《小贼,别跑》 第1页 [GL百合] 《小贼,别跑》作者:云中雪下【完结】 文案: 一本正经傲娇县尉×十分任性御姐飞贼 安陵雪:小贼,别跑! 钟离云:县尉大人,你来追我呀! 安陵雪:我一定会抓到你的! 钟离云:呀~我就喜欢看你拼命想追我却又怎么都追不上我的样子~ 然后,县尉大人晃了晃手上的铁链…… 安陵雪:追不到?嗯?还跑么? 钟离云:呵呵,别,县尉大人,求放过—— 文案轻松(无能),内容正剧向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离云,安陵雪 ┃ 配角:楚言,容容,安陵风 ┃ 其它:gl 一句话简介:我一定会追到你的! 第1章 她 月黑风高夜。 李府内,灯火通明,人影错乱,“大、大大大人,是大盗云中飞!” “混蛋!”李大人一拳砸在雕花精美的红木桌上,金雕玉砌的宝匣里,现在空余下一锭银子,正是大盗‘云中飞’每次偷完东西都会留下的标志,居然偷到他头上来了,“来人,报官!” 钟离云一身白衣悠闲地躺在房顶,单手枕在脑后,半阖眼瞧着下面李府里的人灯乱影错,吵吵嚷嚷的,嗤笑一声,对着从云缝中透出来的一点月光晃了晃手中的龙纹玉横,眼底浮现一抹笑意,这个,能值多少钱呢? “安县尉!不好了!”一声由远及近的叫声打破了上洛县衙安静的氛围,“大盗云中飞回来了!” 晦暗不明的西厅里,安陵雪趴在堆着一堆公文的公案上睡的正香,闻言惊得抬起了脑袋,“什么?!” “安大人!”跑腿的衙役气喘吁吁地赶到安陵雪面前,愣了一下,慌忙转过身,大喊道:“安县尉,李大人家的宝贝被大盗云中飞偷走了,你快去看看吧!” 安凌云听到“云中飞”三个字本来都要站起来了,听完打了个哈欠,复又坐了下去,含混道:“李大人啊……”那个肚子撑得看不到脚面,天天拿鼻孔对人的八竿子皇亲,唉…… 小衙役偷偷偏过来瞄了一眼,脸红了大半,支支吾吾道:“安安、安县尉,司法大人已经带人先过去了,你也快去看看吧……” “嗯?”安陵雪瞧见他红着的脸,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把半敞的领口拉了起来,遮住了一片雪白,“少见多怪……” 她经常在这里批公文批到半夜,有时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难免衣衫不整,在这满是男人的县衙里确实有些不妥,不过她都已经习惯了。 本来女子不入仕途,但是据说十几年前大周的镇北将军一朝启奏,竟是女儿身,朝野动荡,却被大长公主强硬压下,无人敢有闲话,更是令皇上下诏立制,女子也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她,安陵雪,这才当了上洛县的县尉,主追捕盗贼,侍察奸非。 说起来,这镇北将军云翊还是大长公主锦阳的驸马,其身份揭露后,二人也未和离,甚至出双入对,俨然夫妻情深模样,知其中缘由者艳羡之,不知者厌恶之,女子间倒是因此掀起一阵潮流。 那衙役见她还是慢吞吞的样子,越发着急,这李大人说起来还沾着点皇亲呢,可不敢怠慢,只能催道:“安县尉,你可快点吧,被偷的可是李大人家的传家宝,先皇赐予的龙纹玉横,去晚了贼都跑没了。” “你急什么?”安陵雪套了自己的深青袍衫,系好瑜石革带,抓了横刀在手,“要真是云中飞,这会早没影了,往哪追去?还有——” 安陵雪走到他面前拿刀柄敲了敲这个新来的衙役,一本正经道:“我姓安陵,不姓安,叫我安陵县尉,或者雪大人,记住了么?” 小衙役揉了揉脑袋,“哦……哦。” “走吧。”虽然心里万般不想和这个目中无人的狗屁李大人打交道,但谁让她是专管追捕盗贼的县尉呢,“惟盗是御”,她责无旁贷。 不过,几个月不见,你居然回来了啊,小贼云中飞,这次,一定抓到你! 小衙役看着县尉大人半张似笑非笑的脸,打了个寒颤,前辈们说的没错,咱们县衙里的两个县尉都不大正常…… 不紧不慢地来到李府,在外面粗瞥了一眼,安陵雪摇了摇头,这座宅子修得是真气派,五进五出,放在大周都城长乐京里也算得是个大户了,更何况是这上洛县里,除了崔尚书家的老宅,这里可说是县城里最大的宅院了。 “不过是个散官,也不知哪来的钱?”安凌云小声嘀咕了一句,前面带路的管家脸色变了变,等到了书房,便退到一边了。书房里,挺着大肚子的李大人正背着手等着她。 “安县尉,希望你明白,这丢的,可是先皇赐给我们家的,龙纹玉佩。听说你和大盗,云中飞打过几次交道,但东西是一次也没追回来过,这次,你可得好好出力,明不明白!” 这人说话一惊一乍的,吓唬谁呢?还没文化!安陵雪一把把他拽到旁边,不耐烦道:“官府办事,闲杂人等一律退散!” 说话间便有几个衙役上前要请人,李大人气急败坏,甩了袖子警告道:“区区九品县尉,你最好能把东西追回来,否则,我要你好看!” 安陵雪瞅了眼自己身上深青色的官袍,扶了下头上的官帽,她其实是八品官来着,虽然……是从八品下,不过那又怎样,她爹可是正三品的刑部尚书,真论起来,她可不怕这个狐假虎威的李大人,再说了,这可是在她的地界上! -- 第2页 总算把书房清理出来,安陵雪正了脸色,上前把匣子里的银锭拿出来,上面果然镌刻了一朵隽秀飘逸的云纹,这是大盗‘云中飞’的习惯,每次偷完东西,都会留下一锭刻了云纹的银子,美其名曰:交换。 这也是世人为他取名云中飞的缘由,他轻功卓绝,踏雪无痕,无人觅其踪影,又只盗取富人之家的不义之财,为他赢得不少美名,兼得“侠盗”之誉,更有尚未出阁的大家小姐,颠倒黑白的说书先生赞其“翩翩公子,温润无双”。 呸,只有与他交过手的安陵雪知道,这厮,分明就是个登徒浪子!想到之前这人的轻浮话语,和被他占去的便宜,她就忍不住一股火气往上冒。 长出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这人已经几个月不曾出现过,时刻被他搅乱的心思终于平静下来,无论怎样,既然是贼,那就要抓! 安陵雪拿起银子凑在鼻尖嗅了嗅,有一阵幽香,如雪中梅,谷间兰,虽然不喜此人,但对这香味,安陵雪还是很喜欢的,也就是说,这人身上也是这种香味的了? 安陵雪还沉浸在对云中飞的人像刻画中,她要收集一切信息,了解这个对手,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然而她对他却是知之甚少,只是若是见到此人,她就定不会认错。 突然一声微小的响动自头顶传来,安陵雪放下银子,屏息凝神,瞬息之后,疾驰而出,飞身提纵,上了房顶,果然在这,这人偷了东西居然没走!还穿着显眼的白衣,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么? “呀,县尉大人,好久不见啦!”钟离云蹲在房脊上单手撑着脑袋,偏头笑着对慢慢走上来的安陵雪打招呼。 安陵雪一步一步走近钟离云,左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拇指已推开刀鞘,待到三步之外,方才停下,沉眸敛息,吐出两个字,“玉横。” 钟离云见她走来,不避也不躲,把手里的东西抛了抛,不意外地看到她脸上的愤怒与担忧变换,手腕一翻,把东西收到怀里,“不给~” “大胆!”刀已出鞘,直奔面门,却轻易被躲闪过去,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攻击与闪躲,安陵雪却是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可恶,这人的轻功身法还是这么厉害,简直天愤人怨。 “哎呀,咱们才刚见面,县尉大人就这么热情,可真是让我吃不消啊,难道我不在的时候,县尉大人一直都在想我么?嗯?” 一记横劈,又是落空之后,安陵雪没有再出手,持刀立于身侧,这样打下去只是被他耍的团团转而已,要另谋它策。 安陵雪侧眸瞄了一眼下面,底下的人发现了他们两个,已经围住了这里,伺机而动。左手背在身后打着手势,一边问:“为什么这次没有跑?”不仅没跑,还如此招摇地留在这里,和她说什么“好久不见”,简直就像是在故意等她一样。 “我在等你啊。” 安陵雪想对着那张笑眯眯的脸来一拳,实在是猖狂,哪有贼偷了东西不离开还在这里等着官府来抓?简直不把人放在眼里!总有一天,一定要抓住这个人,叫他明白她的厉害! “大胆!你究竟想怎样?” 钟离云早已发现聚拢过来的人群,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脚尖轻点,把被风吹乱的长发别在耳后,下一刻来到愣住的安陵雪耳边,“县尉大人,我们换个地方,如何?” 宛若轻羽拂过,温热麻痒一闪而逝,微怔之后,安陵雪回神提步跟了上去。 钟离云的轻功说是天下无双也不为过,踏雪无痕,安陵雪自然也修习过轻功,但真论速度,完全比不上他,这也是她每次都让他逃脱的原因,不过,若是手脚功夫,钟离云不过平平,安陵雪有绝对的自信能拿下他,所以抓住云中飞的关键,就是想办法不让他施展轻功。可是,谈何容易啊…… 现在前面的人显然放慢了速度,保证安陵雪能跟上来,同时甩掉后面一大帮闲杂人等。 步法移行变换间,安陵雪见下面有一片竹林,心思一动,停了下来,对前面的人道:“还要去哪?再走我可不跟了。” 钟离云见她兀自一人落于竹林中,环顾一圈后,唇角微勾,也不废话,同她一道,落了下去。 安陵雪先行落地,面前人一身白衣,衣袂翻飞,今夜月光正好,虽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这人生的确实好看,往常此人也不像今日这般招摇,通常一身夜行衣,还要用面纱蒙了半张脸的,今日得见全貌,确实不负公子如玉之名。 可惜,只是张皮囊罢了。这人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这鸡鸣狗盗之事,管他生得如何貌美,既是贼,那便照抓不误! 只待他落地瞬间,再次拔刀,瞬息欺近,这次使得是扣在腰间革带后的短直刀,长度不过一尺,正适合近战。这把直刃短刀是她专门打制的利器,几乎从不离身。只因她的缠人功夫最是厉害,连她爹安陵辰都说,一旦被她欺身,便极难逃脱,这也是她能做这“捕贼尉”的原因,至今为止,被她缠上的盗贼无一例外,全被送进了刑部大牢! 而今天,安陵雪特意选在此处,便是看这竹林中翠竹密集,他的轻功必然施展不开,如此,定有胜算。拿下“云中飞”便在今日! 钟离云也是无奈,她大抵猜到了小县尉想做什么,但借此就想捉住她,未免太小看她了。轻功身法施展不开,步法变换也足够应付,只是小县尉实在缠人,她的手上功夫确实远不及她,双方来往之间,体力不济,渐处下风。 -- 第3页 一滴冷汗自额边滑下,钟离云扯着嘴角,调笑道:“县尉大人,真是无情,叫人好伤心哪,我只想与县尉大人好好叙叙旧啊……” 安陵雪也看出他的弱势,自不答话,欣喜之间,干脆收回刀势,只与他较量手上功夫,再出一掌,眼见便能取胜,谁知脚下疏忽,被他一绊,掌风难收,整个人便不可抑制向前倒去。 “诶诶诶诶——!” “咚——!” 两具身体落地,荡起了一地灰尘,轻飘飘的竹叶飞起又落在重叠的两人身上。 钟离云向后仰倒,安陵雪摔在他身上,片刻之后,撑着身下人起了身,却感到一丝违和。 再看身下人的反应,唔……长发散落,脸红了大半,牙齿紧咬着下唇,明眸盯着她,一脸羞愤的表情,除了脑袋上沾着一片枯黄的竹叶,显得有些可笑。 “呃……” “还不拿开!” “哦哦哦……哦!”安陵雪连忙把双手撤回,却又不知道该安放在何处,刚才自己是撑着这人的胸膛起的身,自然是碰到了……但是那个触感……她记得自己好像还捏了两下,应该……是真的…… “你你你、你……”安陵雪“你”了半天,也没问出来,因为答案不言而喻,江湖上传言的“侠盗”“如玉公子”……竟是个女子! 此言一出,不知要伤了多少闺中少女的春心了。 不过——安陵雪此时跨在这人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知道这张脸其实是女子之后,倒是越看越顺眼了,皮肤白皙红润,应是保养得极好,明眸皓齿,相得益彰,朱唇微启,呼出淡淡热气,尤其是含羞带怒的眼神,真是惹人怜爱…… “登徒子!”钟离云脸上红晕未退,任哪个女子被人揉捏了……那里,还被赤裸裸地盯着瞧,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自己之前虽然一直言语轻浮于她,却从未做过逾礼之事。现在倒先叫她占了便宜,实在是可气!这个人居然还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难道这么久了,都没发现她是女儿身么?她竟一直将她看作男子的么! 简直让人生气! “我我我……我……”安凌云平生第一次被骂作“登徒子”,也不知该如何辩解,无论怎样,确实是自己轻薄了她,可可可……可谁能想到大盗“云中飞”竟是个女飞贼,说出去也没人相信……的吧…… 等等!没错,就算“他”是“她”,那也是贼,就得捉! 安陵雪收了心思,把躺倒在地准备起身的人重新摁了下去,“不不不、不管怎样,我都要抓你!” “哦?”钟离云眼神微眯,迅速出了手。 “啊——!你你你……你!”安陵雪捂住胸前,飞速起了身,看着另一边悠闲地从地上爬起来的人,面红耳赤,她,也是女子啊……何时被人如此轻薄过,偏偏此刻她还说不得什么,自己刚才也做了同样的事,可,无心和有意,能一样吗? “礼尚往来,不是么?县尉大人——” 真是的! 这一阵闹剧之后,两人一时都没有动作,林中格外安静,只留下清风吹过的沙沙声,不久,一阵马蹄声起,两人同时挪了步子。 听声音,应该有大批人马赶了过来,钟离云避过安陵雪想要抓她的手,附在耳边,留下一句,“三日后,城南崔府,江山云雪图,我等你~” 随即脚步轻移,人已消失不见,空余下在原地对其方向怒目握拳的小县尉和她身后一群不明所以的快马衙役。安陵雪明白了,以她现在的武功,根本抓不到她…… 不过,三日后嘛……等着瞧,赌上县尉之名,你既有如此自信,我定要你有来无回!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更!人气预祝! 更新时间为,隔日更,早八点,同隔壁新文一起 【了解一下】 我家大姐《公主太危险》(已完结) 以及同期更新的我家小妹《一起来过节吧》(连载中) 第2章 家人 那个小贼!偷东西还不算!还敢在她面前公然挑明下次行窃的时间地点! “你们说,她是不是很嚣张!”“喀”得一声,安陵雪把饭碗拍在桌子上,一脸不忿。 “我的妹妹啊,”安陵风忙把她洒出来的几粒米捡起来,苦口婆心的劝道:“知道你看不惯他,但是你也要好好吃饭啊。不然哪来的力气和他斗啊?” “是啊,”楚言往安陵雪碗里夹了一块豆腐,笑着道,“好好吃饭,就不要讲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倒也不是不开心,”安陵雪扒了一口饭,含混道:“其实她能重新出现我还是挺高兴的。” 安陵风白了她一眼,“你就是没贼抓太闲了,要不然帮你哥分担一下我这边收税的账本?” “才不要!”安陵雪筷子一伸,从他筷子底下抢了一块红烧肉,满足地放在嘴里,闭着眼回味,“啊——抢来的肉就是好吃!哥,你还是吃菜吧。” “光吃肉,咸死你!” 安陵雪得意地冲他扬下巴,“夏姨做的菜才不咸呢!” “哎,来啦!”夏姨端着一盆鱼上桌,喜笑颜开,“今天难得你们都能回来吃饭,再尝尝夏姨的手艺!” 安陵雪帮忙把鱼端上桌,安陵风招呼道:“夏姨,你也别忙活了,跟我们一块坐下来吃吧。” “不忙活,还有个汤,马上好,再等等啊。” -- 第4页 楚言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娘,我来帮你。” 安陵风见楚言走了,按下自家妹妹的饭碗,道:“别光顾着吃,你一直在县衙忙,难得着家一回,也关心关心阿言。” 安陵雪往厨房望了一眼,看见楚言和夏姨忙碌的身影,不明所以,“关心什么?” “啧,”安陵风点着她的脑袋,“阿言今年都是双八了,你也不着急她的姻缘?” “我、我,我往哪着急啊?夏姨都不急……再说了,我今年也是十六,哥你怎么不关心我呢?我是你亲妹吗?” 安陵风嫌弃似的看了她一眼,“我倒想着急你呢,可你也不看你是做什么的,天天睡在县衙里,哪个男人敢要,再说了,给你介绍的人你看上一个了么?” “那些男人都太没用了,”安陵雪掰着手指头数落,“要不是酸腐秀才,要不就是纨绔大少,再来个尖嘴猴腮,全都不靠谱。” “哪有你说的那么糟糕,你就是眼光太高,咱们家爹是三品大官,咱们俩都不用急,可阿言和夏姨两个母女相依为命,又这么照顾我们,我们得多照看着些。” “哦。”安陵雪点点头,答应下来。 安陵雪、安陵风和楚言他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安陵雪的娘亲安陵如冬在她八岁那年就去了,后来她爹安陵辰升迁,去了都城长乐京,本想带走安陵风兄妹两个,结果他们两个都不愿走,便留了下来看着老宅。他们家隔壁就是楚言家,楚言是夏姨的女儿,夏姨和他们的娘亲安陵如冬是表姐妹,早年间嫁了人,却又和离了,楚言便随了母姓。夏姨对他们兄妹俩一直颇为照顾,他们也一直把彼此当作家人。 所以,安陵雪自然是关心楚言的。 一大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莲藕排骨汤端上桌,夏姨和楚言也都落了座,安陵风首先开了腔,“咱们这桌子四四方方坐了四个人正好,可就是每个人都是单边的,有点冷清了。” 安陵雪抿嘴偷笑,没想到哥他还委婉的,冷不防桌下就被安陵风踢了一脚,忙笑着帮了腔,“是啊,吃饭的时候多些人可就热闹了。” 楚言瞧这兄妹俩的反应,又见对面安陵风微笑着看她,便明白了大半,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安陵雪碗里,对安陵风笑了笑,“表哥是觉得没人为你夹菜,有些寂寞了么?那不如为我们添一位表嫂怎样?” “扑哧——”安陵雪嘴里嚼着脆骨,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楚言在他们三个人里面一直都是最温婉宁静的,她哥是男孩子,小的时候经常带着她们两个人到处皮,而她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棒的,进了县衙又经常外出抓贼,性子也就随便了些。然而楚言一直在家里读书作诗,性子温婉不假,却也是极聪慧的,别人可占不着一点便宜。 “你们这些孩子啊,”夏姨嗔了一句,“婚姻大事,得好好考虑,千万马虎不得,总得找个自己中意的才行。” 三人都知道夏姨和那个不知好歹的男人和离了,听了这话,全都沉默下来。 安陵风“咳”了一声,故作轻松道:“那阿言喜欢什么样的啊?莫不是那大盗云中飞?我听说好多姑娘家还盼望着能被他光顾着呢。” 楚言望了安陵雪一眼,“表哥说笑了,我又没见过他什么模样,又怎会付却真心?” 安陵雪夹起一片菜叶给她哥,插了一句,“付出真心也没用,她是个女子。” “啊?” 安陵雪看着其余三人震惊的模样,眨了眨眼,“我不是发了新的通缉令么?你们都还不知道?” “谁会去看通缉令啊,”安陵风放下饭碗,来了兴趣,“哎,你说那个大盗云中飞是个女的,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到她长什么样子了么?好看不?” “唔……”安陵雪咬着筷子回想了半天,只有那句“登徒子”和恼羞成怒的脸越来越清晰,耳后也悄悄爬起一点红晕,掌心又出现了那挥之不去的触感,“咳、谁知道呢,呃,那个,阿言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我们也好给你留留心,别让人家先收走了。” 楚言看了一眼安陵雪,唇角浅笑,阖了眼,不再言语。 安陵雪不明所以,夏姨也瞧了自家闺女一眼,给三人夹了菜,只道:“不急不急……” 安陵风眼神扫了一圈,转了话题,“是不急,就咱们几个过日子挺好的,也免得那些个操心的事。对了,阿雪,那你知道云中飞叫什么吗?” “不知道啊。” “唉,你连对手名字都不知道,后天怎么抓她?” 说到这里,安陵雪倒是想起来了,脑袋一转,问道:“哥,我上次拜托你做的东西做出来了没?” 安陵风扬眉,一脸自得,“你哥办事,那还用说!” “真的么?表哥又做出什么新鲜玩意了,也让我瞧瞧?”楚言也是一脸期待。 “是啊,哥,你快……” “你们几个——”夏姨把筷子在碗上一敲,“叮”的一声,“好好吃饭!” 三人闻言噤声,皆低头扒饭,又抬头相视一笑,惹来夏姨又一声嗔怪。 用完饭,又帮着收拾好了碗筷,安陵风这才在两个妹妹期许的眼光中拿出他得意的作品。 他和安陵雪不一样,虽然同是上洛县的县尉,但他主管的是吏户礼三部分,无需在外奔波,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便会捣鼓着新奇的小玩意,有时也能为妹妹的抓贼大业出几分力。 -- 第5页 “这是什么?”楚言手中拿着的,是两圈圆环,中有一条不长不短的铁链连接,看起来像是关押犯人用的脚镣。 安陵雪在下面踢了自家哥哥一脚,微有愠色,“你怎么把这东西拿过来了,还给阿言看。” “你可冤枉我了。”安陵风把那物事拿回来,放到她面前,解释道:“这是我根据桎梏改制的手镣,你也知道云中飞轻功卓绝,若是抓住了她,一般的刑具根本禁锢不住她,这个也不是单给她用的。” “那是怎样?”安陵雪一听能困住那个死女人,立马来了兴致,“哥,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咳咳,这个呢,就是把你和她锁在一起。” “啊?” “傻妹妹,你想啊,任她轻功卓绝,只要你和她连在一起,她也绝对逃不掉啊。” “是——”安陵雪半撑着脑袋,指尖滑动摆弄着那手镣,“可前提是,我得先抓住她啊,可我至今连她的衣角都没摸到过。” 意外的那次不算。 楚言淡淡出声,“我猜,表哥肯定还有别的物事没拿出来。” “真的?” 安陵风与楚言对视一笑,“还是阿言聪明。”说话间又拿出一个明黄色的纸包小包,像是包了一包粉末。 安陵雪没有计较自家哥哥变相骂她笨,只顾拆了那小包的外包纸,里面只是一点白色的粉末,平淡无奇,她猜测应是药粉一类的东西,就是不知作何用处。不过,鉴于这是她哥拿出来的东西,安陵雪谨慎了几分,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安陵风解释道:“这个倒也不稀奇,是我按照原方改进过后的,只要吸入一点,便能使人筋骨酸软,四肢乏力。”安陵风故作神秘,“当然,最重要的,便是无法施展轻功,用来对付逃跑的小贼,最合适不过了。” 安陵雪笑,甚好,有这个东西,便不怕捉不到那个女人了。 “谢谢哥!” 安陵雪收拾了一番,便要准备离开,楚言问道:“这么晚了,阿雪还要去县衙么?” “嗯。”安陵雪眼中流动着不一样的神采,“我先回县衙,明日便要去崔府早作准备,这次,一定要抓住她!” 楚言温婉地笑着,“既如此,那便预祝你马到成功。” “嗯,我们先走啦!” 楚言看着安陵雪逐渐远去的背影,叹口气,阖了眼,也许当你抓住了她,才会失去对她的兴致,也才能好好看到你的身边人…… 夏姨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也叹了口气,不知是在和谁低喃,“傻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按时更新! 第3章 画 走在回县衙的路上,安陵风问道:“阿雪,你今天也要睡在县衙么?” “嗯,”安陵雪精神满满,“既然她给了我们行窃的时间地点,那我就得好好考虑怎么部署才能万无一失捉到她!” 安陵风对着她的脑门一弹,“别用力过猛,累坏了身子怎么办?” “哥,”安陵雪揉了揉额头,眼睛亮亮的,“你在关心我啊。” “你是我妹,我当然关心你!”安陵风一脸别扭,搓了搓头发,补了一句,“你早点捉到贼,也能早点回家睡觉,免得天天熬夜。” “哦……”安陵雪点了点头,心里暖暖的。 安陵风看着身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妹妹,心里疼惜,他们的娘走的早,什么事情都还没教会她,爹又经常不在家,他生怕自己的妹妹身边没人说话,又总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照顾她,便更想好好补偿她,事事为她做好。 “阿雪,关于后天的部署,我倒是有个主意,要不要听听看?” 安陵雪自然点头应允,待听完后,她扶着脑袋想了想,“这样确实不错,但为什么不是由我来……” “你就想着抓贼,”安陵风驳了回去,“由我来才能出其不意,我们固然要抓贼,但最重要的还是保画。” 安陵雪不甘地叹了口气,“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 “所以,”安陵风拉住了准备左转去县衙的妹妹,“今天和我回家,睡觉!明天养足精神,才好出去抓贼。” “啊……好吧。” 自从得到那个小贼下次动手的目标,还有时间地点,安陵雪就一直处在兴奋的状态,恨不得马上就到约定的日子,和她好好再过一次招。只是,按照她哥的计划,这次她也只能在一边看着了,希望老哥给力一点,能一举抓获她。 第二天一早,安陵雪和安陵风便出了门,往城南崔府去,这里是礼部尚书崔大人家的老宅,已经让安陵雪派衙役保护起来了,闲人勿扰。 崔大人在朝堂任官,平日里也就住在长乐京内。只是祖宅在此,便分给了宗室旁亲居住,也就是崔大人的胞弟,平日里默默无闻,据说是个老实本分的。只是安陵雪没想到入了府门,竟然看见了那身紫色大科官袍和腰间的玉带钩。 她一点也不喜欢,因为她爹也是穿的这身官袍。 安陵雪和安陵风对望了一眼,深皱着眉,上前见礼,“上洛县县尉拜见尚书大人。” 崔尚书坐在主位,闻言只虚抬了手,算作回礼,随即放下手中茶碗,道:“本官听闻那盗贼‘云中飞’将于明日来盗取家中藏画,江山云雪图,可是如此?” 安陵风上前一步,拱手回道:“正是如此,不过轻大人安心,我等必将守住藏画,抓住盗贼。” -- 第6页 “大胆!”崔尚书一掌拍在桌上,带着茶碗震了一震,“世间竟有如此猖獗盗贼,你们这捕贼尉是怎么做的!” 安陵风正要开口,安陵雪悄悄扯了他的袖子,前跨一步,直面崔尚书,凛言道:“县尉做的如何,自有考功曹考课政绩,御史监察,大人无需费心,上洛县的衙役们也自会竭力,抓住盗贼。” “哼!”崔尚书起身,嘲讽道:“自当竭力?本官倒是听闻,你与大盗‘云中飞’交手数次,却至今未能将其抓获,是否无能?” 安陵雪回道:“无能与否,自有考核官与百姓评论,大人若是怀疑我等能力,可将藏画带走,自行保护,我等也免担了这责任。” 安陵雪此时说得不过是气话,这些朝廷上的大官,个个摆着官腔,目中无人,和她爹一样,让人看不惯。但若是崔尚书真将藏画带走,那她便要失去这次机会,以后可能再也抓不住那个女人了。直至说完,才觉后悔,心中懊恼不已。 崔尚书沉吟一会,心中也做了几分计较,‘云中飞’不同于别的盗贼,论经验,还是这上洛县的县尉能保住画的几率大。不过——这画并不值钱,他意也不在此,若是失了画,于他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崔尚书爽朗一笑,拍了拍安陵雪的肩膀,又忽觉不妥,收回手,咳了一声,道:“县尉大人不愧是安陵尚书的女儿,临危不乱,安然若素。本官很是放心,即如此,本官相信,县尉大人定能、保住江山云雪图,擒拿盗贼。” “谢大人夸赞。” “好,那此地便交由尔等,自行方便,本官在长乐京内等着好消息。” “恭送大人。” 看到崔尚书出门上了马车,安陵雪这才长出了口气,她讨厌这些高官,也不擅长同他们打交道,他们十句话里总有九句不是真心,还有一句圆滑客套,不仅要听着话里的意思,还要琢磨话外的意思,十足的难缠。 安陵风也知她的性子,无奈地笑了笑,道:“阿雪,别想太多,我们先去看看画?” “嗯。”多想无益,接下来的部署才是正题。 藏画被放在书房里,安陵雪本以为这是某位大家的传世之作,结果却发现它被平常地挂在书房的墙壁上,混在其他画作里,平淡无奇。 自墙上取了画下来,安陵雪心中疑惑,‘云中飞’每次盗取的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然后拿去换了银子,接济百姓,可这幅画看起来并不贵重,也不值钱,她怎么会想要它呢? 安陵雪以为是自己眼力不够,遂问道:“哥,你看这幅画怎么样?我觉得它一点也不值钱啊。” 安陵风将画轴卷起来,放入事先准备好的锦带中,交给安陵雪,解释道:“让你平时多看点书,这会不懂了吧。” “什么啊?” “这幅图确实并不贵重,甚至不知道是何人所绘,之所以能被世人收藏只因它曾经是张果的藏品。” “张果?” “没错,张果,号通玄先生,擅长道术。据传,大周的几任皇帝都曾召他入宫,以求长生不老的仙术道法,但都被他以装死婉拒,只身隐居在襄阳条山,如今已然敕封仙人。而这幅画上便有他的印信,所以这便是他的藏品之一。” 仙人的藏品自然非同一般,但历时久远,谁也不知其中真假,这江山云雪图又没有什么奇特之处,自然也就沦为了一般画作,无人问津。 安陵雪疑惑道:“所以,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这幅画啊?” 安陵风摇了摇头,“确实不知道,也许只是手痒了?不过,只要能抓住她,一切就都有分晓了吧。” “这倒是。”这一次,一定要抓到你! ············ “云姐姐,你这次真的是托大了。”容容站在房脊上,弯着腰单手遮着太阳,看着前方的崔府里里外外三层衙役,一脸忧色。 钟离云眯着美眸,双手抱胸,扫了一圈,手指在胳膊上点了点,便大致记了下来。“容容,别担心,你还不知道我么?能应付的来的。” “我当然知道云姐姐很厉害啦,但是——”容容看见崔府书房里走出来的两个人,接着道:“不过,那个县尉也很厉害,更何况你这次把时间地点目标都告诉她了,他们肯定做足了准备。” 钟离云干脆在房脊上坐下来,笑道:“所以,我这次不是找了你嘛,有容容在,我的把握又大了几分啊。” “那姐姐也没必要告诉她啊,万一失败了,上面的那位……” “够了!”钟离云厉声一吼,容容自觉闭了嘴。 说完钟离云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心里歉疚,伸出手去摸了摸容容的脑袋,“对不起,容容……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容容拿开她的手,顺势抱住,靠了上去,“我知道云姐姐对我最好了!不过,能不能不要总是摸我的头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钟离云舒了口气,捏了捏她的小脸,不禁失笑,“可容容就是小孩子啊,那么可爱。” “才不是,”容容一下坐直身子,想同她反驳,却发现她的眼神一直看着……那个县尉!容容生气,扳过她的脸,与自己对视,不满道:“我和那个县尉明明都是十六岁,才不是小孩子!而且……可以嫁人了呢……”说到后面,容容才生出一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道。 -- 第7页 “说的是呢,”钟离云点唇想了想,“那容容可有中意的人?我得为你把把关。” 容容胸口憋着一口气,瞪了她一眼,把胳膊一摔,扭过去不看她。 木头!生气! 钟离云把胳膊收了回来,一脸不解,这又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她自从进了“云水间”,一直以来,颇受容容的照顾,也与她最为亲厚,她便一直把她当作家人看待,只是这几年这丫头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时常让她找不着北。 于是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陪笑道:“容容怎么了,是不是害羞了?” 容容心里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姐姐总是不懂她的意思,让她心里烦躁不已,可偏偏又对姐姐生不起气来,只能被她牵着走。 “容容没事,容容就是觉得姐姐太笨了!我很生气!” “哦……哦。”钟离云了解她,她肯说话,便是不生气了,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问道:“那容容有没有为笨姐姐准备好东西啊?” “那当然!”容容自信道:“等到明天晚上,姐姐就看好吧。” “嗯,那就辛苦容容了。” 钟离云重新望向院中的小县尉,忍住了下去打招呼的冲动,明天见咯,县尉大人,这次你会怎么招待我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感谢大家的收藏! 第4章 行窃 西边的太阳终于发挥出它最后一丝余热,彻底沉下山去,片刻之后,连天边的霞云也彻底失了光彩,世间便陷入一片黑暗。 日已落,月未升,星不明。现下,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钟离云早已换好了夜行衣,她这次可不敢再像上次那样穿白衣那么招摇了,再口中衔着发带,把一头青丝束起,这样行动起来才爽利一些,脚上再套上刚刚捞回来的乌皮六合靴,这种靴子较轻便,也柔软,落地无声,最适合她这样夜间飞檐走壁的人了。 不过这双靴子是她刚刚从小县尉家里拿的,可不是偷,她有好好地留下纸条和足量的银两的。没办法,谁让她刚准备行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鞋子磨出了一个大洞,可现下里东西市皆已击钲闭市,买是买不到了,只好暂时借用一下县尉大人的咯。 颠了颠手里的蒙面巾,钟离云还是放下了,反正小县尉已经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了,倒也不必遮遮掩掩了,至于通缉令,呵呵,这世间还真没人能捉得到她。 打开靠街边的窗子,钟离云飞身而出,根据事先调查好的守卫分布,确定了路线。 崔府的宅院共分为前院,内院和后院三个部分,有两处进出口,正门和后门,各派了一队衙役看守,宅院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还有四队骑马带弓的衙役机动巡守,宅院的东北角是独立的阁楼——藏书楼,西南则是一处高台,有四人带弩充作前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在院中的每一处房顶皆有衙役把守,五步一人,带刀巡值。 而藏画一直放在内院东侧的书房里,没有看见被带出来过。 钟离云此刻倒悬在高台下,悄悄出了口气,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告诉小县尉了,不然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麻烦了别人辛苦部署,也辛苦了自己浪费不少时间。 提息运气,钟离云把轻功运到极致,瞬息之间,便穿过其中两个衙役,由外院来到书房外的房檐下,房内灯火通明,烛火微颤,只是谁也没有在意这点细小的变化。 房内,一道声音传来:“都打起精神来,已经入夜了,正是盗贼动手的好时机,不要大意。” 嗯? 钟离云倒伏在房檐下,闻言闭着眼睛想了想,明白了个大概,身形一翻,脚下轻点,人已离开此处。 这次她倒是没有遮掩,一声不大不小的“喀”惊觉了屋内众人的神经。 “勿慌,去看。” 片刻以后,被遣出的衙役回禀,“无人。” “不急。”人已经来了,画就在此处,就不怕等不到她。只是……为何来了又走? 很快便等到了答案,一刻钟后,房外一阵骚乱,又有一衙役慌张来禀:“大人!藏书楼走水!” “什么?!”她居然敢放火! “大人……” “来人,西厢房抽调一队人救火,其余人,不许动!” “是!” 调虎离山么?那可真不高明! 房外,人影憧憧,喧闹吵嚷,房内,一片寂静,藏画安然地置于书桌上。 钟离云轻笑,在破窗而入的瞬间使暗器熄灭了房中所有烛火,翻身轻跃,欲将画带走时却遇到一阵阻力。 很快,室内重新燃起烛火,众衙役发现一身黑衣的大盗与县尉手中各执画的一端,僵持不下。再看大盗‘云中飞’,果然不负美誉,巧笑嫣然,美目盼兮,身形高挑,烛火映衬下更有一丝妩媚,惹人心跳不已。 “大胆小贼,还不束手就擒!” “啊呀,县尉哥哥,初次见面,多多指教啊~” “胡搅蛮缠!哪个是你哥哥!” 说话间,安陵风已然拔剑,手中握画一带,直欺对方脖颈而去。 钟离云忙偏头避过,干脆放弃手中的画,双指夹住剑锋,调笑道:“哥哥怎么对我如此无情,不知令妹现在何处啊?” 安陵风自不答话,手中一震,荡开她的手指,喝的一声,剑影便铺天盖地朝她攻去。 -- 第8页 钟离云不便出手,只用脚下步法变换躲避剑势,奈何剑影纠缠,一招未过,又出一式,躲得她颇为艰辛,额间不断滴下冷汗,却不改其色,反赞道:“君子剑,哥哥的剑法不错,比令妹还要胜上一筹呀。” “废话少说!” 此时安陵雪坐在正对书房的西厢房房脊上,看着里面人影变幻,心里越发着急,“老哥能不能行啊?”这都打了多长时间了,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旁边跟着一个小衙役,他奉了风大人的命令,在这里看着雪大人,不让她心痒下去帮忙。听到她说的这话,忙宽慰道:“大人别担心,风大人他不是武举的状元么?肯定能抓住那个小贼的。” “这话倒是没错。”真要论起来,安陵雪的武功有一半都是她哥安陵风教的,她哥的武艺自然要高出她不少,“只不过——” “只不过呢,哥哥怕是太久没动了吧,剑法虽然漂亮,却不大实用呢~”钟离云轻巧地躲过一次剑势,在与他过了几百招之后,钟离云已经看清他的套路,也找出破绽,此番躲避起来,已然轻松许多,反观安陵风,倒是后力难继,气喘吁吁。 另一边,小衙役看她似有意要下去,忙拉扯一把,扯着笑道:“大人不必忧心,即使风大人常年不曾锻炼,也……也一定能……” 话音未落,书房里的两人破门而出,本与她纠缠的安陵风却突然跳开,院中众人已整装待发,一阵机括之声,约有十余条飞索缠缚在钟离云身上,令她动弹不得。 “哦呀?”这她倒是没想到的,院中看似空荡,原来还有这种埋伏。难怪他突然收手了,钟离云试着运功动了动,可是终究拗不过十余人的力气,这次,不会真的托大了吧…… 安陵风则是大喜,下令道:“放箭!” 完了完了完了!你哥也太狠了罢!钟离云口中呼唤正要脱口而出—— “住手!” 安陵雪想也没想,看到四周房脊上的弓箭手已经按箭上弦,立马叫了停手,因为激动,身子一斜,险些摔了下去,她伏在房顶上,身下是冰凉的青瓦,来不及起身,只看向院中那人。 老哥也太胡来了,还有这种布置,事先怎么能不告诉她?怎么能私自用刑!怎么能……杀了她…… 钟离云闻声偏头去望,正对上小县尉焦急担心的眼神,趴在房顶的瓦片上,看起来有点滑稽。心中不由得一暖,便对她合眸展颜一笑。 一轮明月升起,在她身后,柔和的月光下,她一身黑衣,却分外耀眼,那笑容更是让人晃神。安陵雪却有点想笑,这样笑着的她,好像有点……傻气…… 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安陵雪估计自己就是在此刻,心跳漏了第一拍,此后,一步错,步步错…… 一时之间,场中所有人都没有动作,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钟离云回首,轻声唤道:“容容。” “唳——!”一声鸟鸣引得众人抬头去望,天上竟然出现了一只飞行的木鸢,身长约有六尺,木质的翅膀栩栩如生,除颜色外与真鸟相差无几,隐约传来机关齿轮运作的声音,乃是一只机关鸟。 《墨子》记: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由此可知,墨家确实能造出飞行的机关鸟,但,应该从来没有人见过才是…… 所有人都惊讶于这只飞行的巨鸟,又听到一阵笑声,众人这才发现上面还坐着一个小姑娘,言笑晏晏,“云姐姐,我都等了好久了……放心吧,都好了!” 云姐姐?云姐姐!云姐姐…… 这声“云姐姐”听得众人云里雾里,皆未反应过来小姑娘话里的“好了”是什么意思,然后…… 所有人瞬间倒地,各类兵器“哐当”掉在地上,叮叮当当一阵响,安陵风勉强手持剑半跪在地上,却使不出一点力气,这种感觉他很熟悉,他为了改进软筋粉的配方,经常吸入不少,看起来是那个驾着飞鸟的小姑娘直接洒下了这种粉末。 没想到一直独行的大盗竟然还有帮手,这招后手留的不错,可惜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安陵雪勉强运功,才能颤颤巍巍站起来一点,不行,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 她本就趴伏在房顶边缘,这下脚步不稳,仰身便要摔了下去,伸手想抓住房檐却是落了空,正要施展轻功,却又气力不足,没有凭借,直想着,完了,这次怕是要断条胳膊腿了…… 然后,身下一轻,重又被带到房顶上,不用看,这种时候还能救她的,就只有那个女人了,而且……这股幽香,她绝不会认错……要死了,真不想被她救……不然,不又是一个人情债…… 她心里分得很清,这个女人虽然是盗贼,但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更从来不曾伤人性命,盗来的钱财也确实分给了百姓。即便是她要捉她,入了刑部大牢判刑时也罪不至死,若是她不行盗窃之事,她也许还会敬佩她,赞她一声潇洒。只是可惜了…… 而救命的大恩,一定是要还的,更何况,她早已欠了她不止一次了…… “你可真重!” 一句话,把安凌雪从纠结中拉了出来,“你说什么?!”说她重!不能忍!救命恩人也不能忍! 怒气冲冲地回头来看,结果那张好看的脸上没有嫌弃和不耐烦,倒是一片温柔的笑意。 -- 第9页 “县尉大人,又见面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码得一点也不顺,磕磕巴巴的,晚了两小时,抱歉 描写是硬伤,对话撑不住(我选择死亡) 但是,还能看吧…… 第5章 反转 见你个鬼! 安陵雪被她打横抱在怀里,因安陵雪的身材比她矮小一些,近处便对的是她的胸口,夜行衣简单轻便修身,这便能直观地看到那抹浑圆,感受到它的温度和馥郁的香气,甚至能听到里面传来“咚咚”的心跳声,舒缓而有力。 钟离云一只胳膊环住她的脊背,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她并拢的两条腿腿弯处,那里很是敏感,她自己触摸的时候都会感到一阵痒意,更别提是被别人碰到了。 虽然她的手还很老实,但安陵雪一点也不自在,奈何身体乏力,但还是硬撑着,强势道:“放我下来!” “啧,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诶,说话一点也不客气。”钟离云撇嘴抱怨了一句,看着怀里那张倔强的小脸,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一脸认真道:“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放手了哦。”说着,便真的收回了手。 突如其来的一阵失重感,安陵雪下意识地便伸手攀上了钟离云的脖颈,还好,钟离云只松手了一瞬,便重新抱住了她,但她却不肯撒手了。这下可好,两具身体紧密接触,胸前的柔软相贴,她蓦地就想到了那日手心里的触感,如今又用身体感受一番,羞的她红了脸。 果然,好软…… 不仅软,还有一种轻微的压迫感,配合了鼻尖的幽香,连带着心跳也重了几分,对于只在小时候抱过哥哥的安陵雪来说,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美妙,果然,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一样的,老哥抱起来就感觉胸膛硬硬的,还硌得慌,一点也不舒服。 这个变故本是钟离云预料到了的,她也没打算就这么放下她,只是和她玩闹一下而已,但这效果是她不曾想到的,小县尉紧贴着她的身体抱着她,而且越抱越紧,她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咳了一声,出言提醒道:“县尉大人,我不放手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的脖子?” 安陵雪才不是想抱着她,她还是知道一点廉耻的,她是因为害羞,虽然她抱着的这个是个女人,但她竟然红了脸。不过也幸好她是女人,那么多抱一会也不算什么。 她是觉得这样突然抱上了人家很不好意思,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窘态,这才进退不得,干脆维持了姿势,想等自己慢慢平静下来,谁知她的身体这么……这么软,越抱着,反而脸上的温度越高。 但是,现在人家都已经发话了,哪好意思还再赖着,只得松了手,深吸了两口气,尽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与寻常无异。 容容在天上看到这幅场景,简直快要气炸了,那个县尉真是没脸没皮,居然趁机抱着云姐姐不松手!给我松开啊!云姐姐也是!怎么能那么纵容她!救人就救人嘛,现在像什么?搂搂抱抱,羞羞答答的跟在唱戏似的! 好在好在,她知道那个县尉大人是个女的,那么她是肯定不会喜欢上云姐姐的,这多少让她放心了一点,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便操纵着木鸟,靠近她们,使劲扑棱了两下翅膀,告诉她们,还有正主在这呢! “云姐姐,画!”不仅如此,还有正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话顿时破除了和谐暧昧的氛围,抱着的两人眼神无声息地交流了一瞬,安陵雪警然,钟离云笑得狡黠。 钟离云把她放了下来,只是安陵雪因为受了药粉的影响,身子软,站不住,钟离云便一手托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解开了她腰间挂着的物事。 “你做什么?”安陵雪也出手拿着那东西,不肯相让。 钟离云抿唇一笑,稍用力,便把东西挣脱了她的手,这是一个长条形的锦袋,里面的东西,自然就是那幅她今晚的目标,“江山云雪图”。 钟离云把画抽出来放在手中掂量把玩,就在离小县尉看似很近的地方,待她伸手去抓,她便把画在手中转个圈,或者突然拔高,或者藏于身后,等到小县尉放弃的时候,又重新拿出来逗她,而她不会让自己失望,每次都伸出爪子尽力去够,脚尖一踮一踮的,爪子勾来勾去,像是个猫,尤其是她生气了面红耳赤咬牙想吃人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你有意思没有!” 有啊,逗你玩可有意思了!不过,钟离云还是敛了笑,咳了一声,知道玩得差不多了,再接下去估计小县尉就真的要翻脸了,便认真道:“看你这么紧张,那这里面的就是那幅画了吧,真的那幅。” 钟离云观察着小县尉的脸色变化,从不解疑惑到不甘心,心情越发舒畅,多少也带了点夸耀的心思,干脆耐下性子解释道:“虽然在前面的侦查中,我并未发现你们将画带出书房,但这一点很奇怪,你们既然知道我要来,而且设下了诸多防备,又怎么会把画大剌剌地放在书房的书桌上等着我去偷,怎么着也应该藏起来吧。所以我当时便觉得,书房里的画很可能是假的,如果这样,那么即使你们最后看守不力,让我拿到藏画,也不过是个赝品,保险得很。” “还有,在书房外的时候,我听着声音,竟然守画的人不是你,而是令兄。”钟离云看着她,笑得越发无赖,“试问县尉大人你这么中意在下,又怎么会弃我不顾的呢?” -- 第10页 “谁……谁中意你啊!”安陵雪虽然身子软,但口上一点也不放松,这个女人还真是……还真是……她也说不出到底真是什么,只得咒骂了一声,“可恶!” 他们的计划被看穿,现在这边所有人都动不了,画又已经落到这个女人手里,还有没有……有没有别的办法? 钟离云不在意她的反驳,继续解释道:“不过呢,我不知道你们把画藏在哪里,便又去藏书楼看了一眼,顺便放把火,转移注意力。” “什么?!你敢放火!”安陵雪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怒目而视,仿佛下一刻就要把面前人吃了似的。藏书楼,顾名思义,用来存放藏书而建造的楼阁,因为要保护藏书不会因为长时间的堆放而潮湿发霉,自然无比干燥,也极易起火,火势一旦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钟离云被她突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忙抚着炸毛的小县尉的背给她顺顺,解释道:“你放心,我只是在外围放了一把小火而已,而且你们的人来得很快,火势很快就扑灭了,最多熏黑几根外廊的柱子而已,不会怎么样的。” 钟离云见她还不放手,又极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你信我,而且你应该一直在这里,没有看到火势蔓延或者漫天火光,对吧?” 这话倒是不假,打过那么多次交道,安陵雪知道,这个人虽然说话一直不靠谱,但做事情一直都有分寸,除了偷东西以外,她甚至比一般人还要纯善,这也是她并不排斥和她身体接触的原因,否则,身体再没力气,被人这么搂着抱着,她也要一巴掌挥过去的。 “以后不许放火!”安陵雪放了他的衣领,眯眸盯着她的眼睛警告了一句,见她迟钝地点了点头,这才放开了她,软了身子出了口气,瘫在她的臂弯里。 “哦……”钟离云点了点头之后,才发现不太对劲,这个对话,怎么有点不太正常呢? 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明明自己才是掌握主动的一方啊!怎么被她一凶,就一点都不硬气了? 安陵雪见她不说话,皱眉,推了推她,问:“然后呢?” 算了,钟离云想着还是放弃继续追究了,反正小县尉说得也没错,便继续道:“然后就是和令兄过招,来往之间我发现他并不重视那幅画,有几次,若不是我及时收手,那幅画可能就会毁了。我想你的哥哥做事不至于如此莽撞,由此,我便更加确定,那幅画一定是赝品,而真画,应该就在没有出现的你这里,果然如此。” 安陵雪见她眼底的得逞的笑意,心中懊悔,又不屑道:“若是当时我并未叫衙役们停手,你也不会发现我,更不会发现画。” “不,”钟离云环顾了一圈,脸色渐渐凝重,语速加快,“我叫了容容来,软筋粉是本来就要用的,即使你不出手阻止,我也不会有事,而软筋粉之后,所有人都没有力气,我肯定也能发现你。结果并不会改变。” “哦,是吗。”安陵雪心里暗自不痛快,早知如此,她还真不应该发那个善心,就应该尽早带着画离开,也不至于如此。她眯了眯眼,看着天上驾着木鸟对她两眼喷火的小姑娘,扬了下巴,问道:“容容,就是她么?” “是,”钟离云弯身,把她放到屋顶上坐好,边道:“下次介绍给你,现在,我要走了。” 安陵雪笑了一声,“走?” “是啊,你哥——也太难缠了。” 安陵雪随着她的目光环顾了四周,院中的所有人不知何时,全都恢复过来,慢慢靠近包围了这里,安陵风更是已经跳上了房顶,指着剑道:“放开她!” “呵呵,我云中飞想走,还没有谁能拦得住!”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早就解除了药性,但既然画已到手,那就不愁脱身!钟离云把小县尉安置好,便起身欲退。 “是吗?”安陵雪悠闲地坐在房脊上,晃了晃手上的铁链,对她展颜一笑。 “你……”钟离云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被套上了铁圈,和小县尉的左手拴在一起,“呵,这可是你自找的,正好,就算是带着你,这些人也追不上我!” “你、确、定?”安陵雪歪头,笑得更加开怀。 突然,一阵乏力感袭来,钟离云身体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她、她怎么可能也中了软筋粉?什么时候! 看着对她笑着的小县尉,钟离云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同时体内一股热血流淌,她还是赞道:“真是……漂亮!” 没错,一切都是安陵雪事先想好了的,当她感到自己身体乏力的症状,明白自己是中了软筋粉之后,她就想到,这种东西,她哥给过她,而且是哥哥改进后的配方,那么老哥身上肯定会有解药,那么她要做的事,就是想办法拖住这个女人,等到老哥恢复过来,就能把她一举拿下! 不过,时间差了一点,提前被她发觉,她想跑,她便把老哥给她的两样东西,在她把自己放下来的时候,悄悄撒了粉,再把她的手腕扣上,大功告成! 安陵雪越发得意,“这下你跑不掉了吧,把画交出来!”终于抓住你了! “哼,你可别得意太早。” 作者有话要说:  准时更新!仓促之间,后面可能会再小修一下。 第6章 回家(补) 钟离云把插在腰带后的画拿了出来,颠了颠,握紧,突然发力,向上一扔,喊道:“容容,带画走!” -- 第11页 此举也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力气,她本就跪在地上,这下失了气力,干脆向前倒去,压在小县尉身上。 容容驾着木鸟接住了画,看到下面的情形,越发着急,这样下去,云姐姐一定会被抓走的!可她现在也是无能为力,下面已经有弓箭手在向她放箭,她的目标太大,不好躲闪,更不能下去,只好驾着木鸟先行远去,喊道:“云姐姐,你好生保重,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那就拜托了啊……”低低说完这一句,钟离云便再也没话,放任自己趴在小县尉身上,脸埋在她的肩上。县尉大人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舒服……让她不想离开…… 听后面的喊声和脚步声,应该是她哥派人去追容容去了,机关鸟在速度上比马匹要快不少,应该追不上的吧…… 安陵雪很生气,拜托个鬼!都被她抓住了,成为“她的人”了,还想跑!她倒要看看能跑到哪去,就是天涯海角,也要把她追回来! 然而胸口厚重的压迫感,在提醒她,她正被她压着。 “你…你别装死啊,快点给我起来!”安陵雪先前听到她那句“别得意太早”,就知道事情要有变故,心里一颤的同时发现她只是把画带走了,倒也松了口气,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画会如何,只要抓住了人,那就一切好办,反正那幅画也不值钱。 不过,她哥就这么不管她,追人去了?只有她的药性还没解啊,要不然也不会被这个人压在这里,翻不了身。 身体上方重重一块,死压着她,偏生她又还没恢复过来,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只得厉声喝她,希望她好歹稍微偏移一点,别正对着她的胸口,下巴硌着疼。 “没力气!” 对方也是毫不客气地回应她,不过说到底她没力气还是因为自己给她下了药,也怨不得她,不过还有些事情要说明白,尤其是要提醒她已经落在自己手上这个事实! “你脾气还挺大,偷东西被抓还有理了你!” “少来,我给失主留下银子了,这次足够他买十幅!哪里算偷!” 竟还不知悔改!若是以银子作为交易,须得双方你情我愿,不然也是巧取豪夺,强买强卖!“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你没学过么?要不要我好好教你!” 钟离云一声轻笑,“好啊,先、生,就怕你受不起!” 安陵雪自不相让,“你若敢唤,我便受得。好、学、生!” “嘁!” 两人赌气般地说话,胸口起伏,都是在大喘气,过了一会,稍稍平静下来后,安陵雪暗怪自己,怎么自己竟和她置气,简直没有道理。 长出一口气,安陵雪想起正事,便和了语气,劝道:“你…你别耍什么花样,乖乖地同我去见官判刑,你没有杀人放火,大抵不会关太久……” 钟离云抢言,“不太久是多久?” “呃……”安陵雪停了一下,回想了一下刑律,吞吐道:“以……以你以往盗取的财物来看,大概……三十年左右……” 好像有点久…… 钟离云冷笑一声,带着胸膛一阵起伏,“那叫不太久?我今年二十有二,出来时可就是五十二的老太婆了,该是知天命了,还有人生可言?” 更何况,三十年牢狱之刑她受不受得住还要另说,就是死在其中无人问津也不无可能,而她的亲人只剩下师父一人,为了师父,她也绝不能被送进大牢! 也或许,了了她的心愿之后,她也可把自己亲手交到她的手里,任她处置。 安陵雪听到她的质问,叹了口气,心中无奈,若是这人真被如此判刑,也是冤枉,她,是个好人,但,既然做过,便要承担责任,“这也怨不得别人,大周律法天下皆知,你还如此行事,只能怪你自己选了这条路。” “是,”钟离云似乎叹了口气,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些,只有这一点柔软和香味,是她唯一的寄托,“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只能由我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可我还是会感到落寞,我羡慕你,也希望你可以……一直陪我…… “唔……” 至此,便无话了,先前热闹的氛围烟消云散。两人靠在一起,却没觉得有多温暖,一阵夜风,冻得人瑟瑟发抖。安陵雪心里不痛快,不知是因为被寒风冻僵了鼻子还是在心里感怀身上人的遭际。 无论如何,她也无能为力,只怪她是官,她是贼。 先前那个跟在安陵雪身边的小衙役在混乱中不慎掉了下去,安陵风又带走了大批人马前去追赶容容,是以屋顶上就她们两个人,这时已经有人重新爬了上来,准备解救她们。 钟离云被拉开,由两名衙役架着,看到他们要给小县尉用药,便说了一句,“不必解药,我让容容下的剂量只会延续半个时辰,现在这会,应该已经解了。” 安陵雪闻言,试着施展力气,果然,虽然还不舒畅,确实已经无碍了,她心里高兴,本以为若是没有解药,这里的人就都要回家躺着,那么到了明天估计整个上洛县衙就要没人了,这个时候,要是县内出了什么大事,那错失可就大了。 虽然她赌了一把她哥安陵风又解药,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还挺识大局的,只设了半个时辰的用量。 安陵雪赞许地看她,结果她只是扫了一眼,便转过头,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怨。安陵雪心里更加不痛快,明明自己是官,怎么轮到这个小贼来给她摆脸色? -- 第12页 对她怒目而视,奈何人家根本不在乎,安陵雪不免有些泄气,这时衙役来禀:“大人,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自然包括现场如何处置,衙役如何处置,失主如何处置,最大的问题,就是‘云中飞’这个小贼如何处置,她还和自己锁在一处呢。 想到这,安陵雪便想起一个更大的问题,便晃了晃她们中间的用于连接的铁链子,想唤她。可她不理,安陵雪便堵着一口气了,一直摇,‘叮叮咣咣’一阵响,不怕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力,等到她终于不厌其扰看向她的时候,安陵雪这才喘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陵雪直至方才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统统用‘云中飞’‘那个女人’来代替称呼她,她觉得这样不好,便抓时机问了出来。 得到的答案却是,“我……不想告诉你。” 这下,安陵雪便更加不痛快了,这是哪门子的事?自从抓了她之后,她便变得不一样了,和以前对她的态度完全不一样,怎么,是觉得被自己抓到了很丢面子,恼羞成怒么?真是气死她了! 架着他的衙役也不痛快,厉声道:“大人,像这种人抓进牢里,喂她一顿鞭子,保管她什么都说!” “闭嘴!”安陵雪皱眉,她只管缉捕,不管刑狱,但多少还是听闻过一些手段,直感不喜。思索中注意到对面人眯着眼瞧自己,便咳了一声,解释道:“放心,不会对你私下用刑的。” 她还不屑于做用私刑的事。 然后扶着脑袋理了理,思考接下来的局面该如何处置。这里的人大多已然无碍,也未见报有伤亡,她放下心来,也知这个女人当真是不曾想要害任何人的。只是此番闹腾不小,这座宅院是崔尚书胞弟所居,他们虽得了准许可自行方便,但还是要告知主人家知晓,另外还有放了火的藏书楼不知损失如何,不过,想来大抵该是无碍的。 这便对院中的衙役吩咐道:“留下两个人,和崔府现在当家的解释情况,报告损失。其余人清点之后,全部回去睡觉,今晚虽忙碌许久,明日当值点卯亦不可大意敷衍。另外,此次成功抓捕大盗‘云中飞’,在场各位都有功劳,奖赏也是少不了的,都放心吧!” “谢大人!” “大人威武!” 钟离云看着面前人熠熠生辉的笑脸,陷入了沉思,好像第一次见她时,她就是这副自信的笑容,大声喝道:“小贼,别跑!” 那是她第一次在上洛县行偷窃之事,落点是这里的一家米商,本来想着万无一失,谁知这里的巡街衙役倒是机灵腿快的,很快便报告了上头,把官家的人招来了。 她对官家人算不上仇视,她也知朝野中还是有些清官廉吏的,但若是对上他们也是绝不客气,尤其是专管缉捕盗贼的县尉一职,无不是些胆小怕死的无能小人,若论到贼,他们才是贼中之贼,监守自盗不说,收受贿赂欺上瞒下,让她碰见了,自然要代监察御史好好“教训”一番。 只是那次遇到的却是个麻烦,武功不错且极是缠人,单论手脚功夫,她竟处于下风,最后不得不施展了轻功身法,这才逃脱了去。本来以为,自此交锋之后,便再无瓜葛,谁知再次行事,又遇见了她…… 而交手的次数多了,她也渐渐发觉,自己并不排斥与她过招,甚至是很欢喜,尤其是看到她一本正经同她说些大道理偏偏又死活抓不住她而气急败坏的时候,她突然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人追逐,与人玩闹的感觉。 “小贼,别跑!” 这是她每次惯用的说辞,或冷然或不满或负气,大多数是咬牙切齿的,而她自己,则总是笑着的,然后没心没肺火上浇油地回道:“县尉大人,你能追上我,我就不跑了呀!” 许久之后,她好像想明白了,不管这种感觉其名为何,她对自己果然都是不一样的,果然,自己还是拗不过她,她被抓到之后,确实有些赌气和恼羞,然而这么晾着她不理她,难过的还是自己,这么做不过是在折磨她自己罢了。 既如此,不如诚实面对。 于是轻叹了口气,本想上前,却发现自己还被人扣着,遂作罢,整了整笑脸,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开玩笑似的问道:“都安排好了?那我呢?县尉大人要如何处置我~” 安陵雪一直余光观察着这边的动静,见她挣扎,便走了过来,挥手退了那两名衙役,把她接了过来,边道:“你随我……回家。” 毕竟安陵雪现在和她锁在一起,钥匙在她哥那里,她总不可能陪着她去睡大牢,那就只能把她领回家了,说实话,她也很担心县衙里的大牢根本困不住她,而且那个被她唤做容容的姑娘还放了话要救她呢。 所以,要把人看好,不能大意。 众衙役都吩咐妥当了,安陵雪便扶着钟离云往回走,她又不能把她的药性解除,害怕她跑了,两人拴在一起又不能骑马,上马就是个大麻烦。所以没办法,安陵雪只好徒步搀着软身子的她回家。 这个人却还要唧唧歪歪的! “我说,县尉大人,你别趁机占我便宜啊!上次的帐我还记着呢!” “谁、谁占你便宜了啊!别自作多情!” “你摸我腰!” “死开!我不扶着你的腰,你怎么走路……诶等等等等!你别靠过来啊!” -- 第13页 “唔哇——!你掐我!别、别别别……别碰那里……痒……痒……嗯~” “你你你、你正经一点,别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就就、就快到了……嗯~” “哼,你被碰一下那里试试,声音明明比我还奇怪……” “啊啊啊,烦死了你……你给我死开!” “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你弄的这条破链子!” 两人前行的尽头,因为旭日将升,泛出一点点白,然后慢慢扩大,映在她们的脸上,霞光一片。她们的身后,脚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是一整个生命的长度,又相互纠缠,紧密难分,偶尔一个把另一个推开,中间显出一段空白,却始终有一条线相连,把她们拉着,再次靠近。 ············ 云水间,密室内。 容容额间还残留着一点汗珠,是之前躲避追捕时流下的。然而手中的物事关系重大,她不敢怠慢,下了木鸟,便进到这里来等。 不多时,便等到了正主,只是其人隐在书桌后的阴影里,面容身形皆不得见,只有腰间的玉带钩时不时反射出一道亮光,威势逼人。 容容拜伏在地,呈上锦带和藏画,道:“云…钟离云已完成此次任务,托我带回藏画,交给大人。” “嗯。”上坐者简单答了一句,“她呢?” 容容手心冒汗,还是强自镇定,“她被上洛县县尉擒获,我等正要组织营救。” 一时没有得到答话,容容便一直跪着,听他的手指节在紫檀木的书桌上扣了又扣,一声比一声沉闷,听得让人发慌。 突然,安静的密室里唯一的声响骤然停止,霎那间的绝对安静让耳朵嗡嗡作响,他扔下一块令牌,道:“告诉她,这是下次的目标。” 容容接过令牌,心里松了口气,告了声是,便退下了。 等过了许久,他回神,打开面前的锦袋,将画取了出来,展开,确认了张果的印信,至于其他,看也不曾看过一眼,“呲啦”一声,画纸撕成两半,再将剩余画纸全部撕下,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 火焰不断攀升,五彩斑斓的画作瞬间,化为了灰烬。 “第一件。” 作者有话要说:  修 第7章 名字 “然后呢,现在怎么办?” 安陵风回到家看到自家妹妹瘫在他最喜欢的黄梨木雕花卧榻上,腕上铁链相连的是不知为何兴奋地东张西望的女飞贼。 平日家里就他一个人,今天回来了俩,还都是不省心的。 “都给我起来!”这种时候就要拿出为兄者和为官者的威严与气势! “哥,你是不是没追到画啊?”且说安陵雪一路半扶半抱地把那个不老实的女人领回来,累个半死,一进门,就看中了老哥的卧榻,再也管不上其它,先瘫着再说。这种时候,老哥就是吼她,她也不会起来的。 “见过兄长。”对比安陵雪,钟离云可是十分有礼貌的,但是右手还和瘫着的某人连着,不好起身行礼,便收了探究县尉大人闺房的心思,乖巧道好。 对此,安陵雪表示自己太累了,没听到,安陵风则一脸鄙夷,退了一步,皱眉严肃道:“少套近乎,我不是你兄长!还有,阿雪,要睡回自己房间睡,别把口水流在我的藤面榻上。” 真是小气,不过她也懒得计较了,还是正经事要紧。 安陵雪本想抬手,就感到铁链一阵晃荡,遂作罢,扶着榻中的案几起了身,晃了晃脑袋,问道:“哥,现在画没了,却抓到了偷东西的贼,接下来怎么办?” “而且虽说现在暂时困住了她,但那个会驾驭木鸟的小姑娘说了回来救她,我们不得不防。” 说到底,他们现在对敌人的势力完全不清楚,钟离云的轻功,容容的木鸟,也许还有其他的什么……万一真有人要来抢人,他们至少要做些准备。 “嗯……”安陵风在思考,半晌后,还是先分析了现在的情况,“迟则生变,我们已经丢了画,好情况是崔尚书不追究,由我们判刑关押了事。坏情况,崔尚书小题大作,我们姑且算是戴罪立功,但要是她的人把她救走了的话,我们两个就算是完了。”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她,否则……我们轻则丢官,重则丢命。”安陵风想了一通,又道:“至少我们要快,只要先将其定刑入狱,那么至少责任就转移出去了。日后无论她是逃是留,都不大牵扯不到我们,该是关押不力的错失。” 哥说得没错,只是安陵雪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钟离云从刚才开始就在装死,垂首一言不发,房间内便陷入一阵沉默。 “阿雪——”人未到,声先至,一贯温雅的声音中多了一分急切与愉悦。 安陵雪认得她的声音,起身迎道:“阿言怎么来了?” 楚言微喘了口气,笑道:“我一早便听说你们擒获大盗云中飞,也想来赶个热闹,”她偏头去看,问:“便是这位?” “是啊,”安陵雪顺着楚言身后去看,果然天已大亮,折腾了一宿,现在是越发想困觉了。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回道:“就是这个家伙,总算抓住了。” “阿雪真厉害!”楚言赞了一句,自然也发现了她们两个手上相连的链子,又见那贼一身黑衣,气场自威,便也不想多言,随口问了句:“可知她名唤什么?” -- 第14页 钟离云愣了一下,抬首去望,安陵雪则是叹了口气,满是缺憾,“不知道,她不肯说。” 楚言也不关心这个,便不多问,只注意到安陵雪的手腕,惊了一声,信手执起,揉了揉,嗔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都红了。” “啊,真的啊……”安陵雪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手腕因为套上了铁环,后来又是一番折腾,磨出了一圈红痕,看起来触目惊心,这便难怪楚言如此大的反应了。许是她一直沉浸在喜悦中,竟未察觉。不过,只是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并无大碍。 但保险起见,安陵雪还是转身问了一句,“那个,你的手……没事吧?” 如果她的手是这副样子了的话,那这个女人应该也一样,没有大碍就好了。 “有事。”钟离云依旧是端正地坐在榻上,低着头,所以声音也有些低沉,“疼……” “诶?不会吧……”安陵雪对楚言感激地笑了笑,离了她的手,走到钟离云的身边查看她的手腕。 安陵雪这才发现,她的手腕要比自己细一些,也更白皙,手指纤长,却布满厚茧,显得有些粗糙了,应该是专门练过,手上功夫也确实不错。 可能是挣扎过,她手上的红痕看起来确实比较严重,安陵雪给她揉了两下,问道:“感觉如何?” 声音轻颤,“好些了。” 安陵雪便松了口气,“那就好,看起来应该没事,你自己揉揉就好。” “唔……” 看她这么乖巧懂事,安陵雪突然想摸摸她的脑袋,以示鼓励。不过还是生生忍住了,转身招呼楚言,在她身后,钟离云悄悄摸了摸耳朵,又使劲揉搓了两下,这才消去了那点不自在。 楚言默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本来楚言还想邀请安陵雪兄妹两个去她家用早饭,但现在多了一个人,就不太方便了,再加上安陵雪现在只想大睡一觉,便谢了邀请。安陵雪留在家里补眠,安陵风则回县衙主持日常事务,顺便派了两名衙役在门外候着,帮着看人。 送走了楚言和老哥,安陵雪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扯了扯链子,含糊不清道:“走吧……回房睡觉……” “我要沐浴。” “哈?” 钟离云看她,“睡觉前沐浴是常识对吧?我不能接受就这样去睡了。” “你还真是……”要说沐浴,她也想啊,折腾了一宿,身子很是粘腻,关键是现在她们拴在一起,怎么洗?一起么? “一起洗……”钟离云顿了顿,又道,“在澡房准备两个浴盆,就没关系了吧。” “……好吧。”这样倒是也行……她也确实不习惯不沐浴就睡。 但是,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啊! 一切准备得很快,家里没有下人丫鬟,只有几个帮忙干活的仆役,托他们备好了两盆洗澡水,摆到澡房里,还在中间放置了一块屏风。 可安陵雪还是不习惯,她自记事以来便没有同别人一起在同一个房间同时沐浴。畏畏缩缩地放不开。按说同为女子,即使被她看见什么,也与名节无损,着实不用太过在意。只是若是在她面前……总是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直到听到后面的一声水响,她便知道她已经进去了。 怎么能输给她! 心下一横,安陵雪伸手扯了腰带,正欲解衣,这才发现一个大问题——衣服怎么脱!手腕被铁环锁着,衣服解不下来呀!想到这个问题,她回首忙问了一句,“你的衣服怎么脱的?” 屏风后传来的声音有些慵懒,带着疲惫,“先挂在链上了,等你洗完后帮我解开取下便是。” “你又知道了……”安陵雪嘀咕了一句,她哥在临走前确实将钥匙给她了,但她可不敢轻易给她解锁,万一……跑了呢? 总之,先给自己解了锁,换下衣服,其间也不敢松开了链子,草草地洗过一番,换了衣裳,便移步去看她。 安陵雪在一边手慌脚忙,钟离云倒是怡然悠然,舒舒服服地泡在温水里,等着县尉大人前来伺候。 听着声音,便知她过来了,安陵云泡在水中,阖着眼道:“烦请县尉大人帮我洗浴吧。” 等了半天不见响动,疑惑着半抬眼去望,却见她盯着自己不动,目光灼灼的,于是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漾起了一阵涟漪,略偏过头,在水下抱紧了双臂,又道:“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那便替我解了锁,我自个动手。” 钟离云也确实不自在,任谁被赤身裸体地盯着看,大抵也都是害羞的,可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安陵雪咳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她,又扯下一旁挂着的干绸巾,胡乱地递出去,道:“你先自个擦擦,等下我帮你穿衣。” “哦。” 与她湿润温热的手一触碰,安陵雪马上收了回来,重重地出了口气。抚了抚比她浸过热水的手还要滚烫的脸颊,心里却是长叹了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又算什么事啊…… 既然殊途,何必纠缠,自行本分,免生祸端。 终于定下心思,安陵雪自不多言,待她擦洗完毕,便为她解了锁链,一件一件衣服为她穿好,再无邪念。 钟离云却依旧不自在,见到她为自己心无旁骛地穿衣,更是心下有惑,便出言问道:“你怎么真的亲自来做?唤人进来便是。” -- 第15页 她才不会承认,这是因为她觉得两人间的气氛太过安静,胡乱起的话头。 安陵雪的手却是一顿,思索了片刻,终于找到了理由,帮她把腰带系好,为自己解释道:“家里没有丫鬟,男女到底授受不亲,若是解了锁,我不看着,你跑了怎么成?” “哦……”钟离云默了一会,还是道:“谢谢你。” 虽然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被抓,但被抓了之后还有这种待遇,倒也不差。虽然她早就知道她禀直的性子,但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还是让人感动和……歉疚。 “知道就好。”安陵雪终于为她打理完成,退了两步,查看自己的成果,这声“谢谢”很是合了她的心意,心情也好了起来,但还是提点道:“你若懂得感谢,便别生那些歪心思,好好伏法入刑,我……自不会……亏待你。” 不会亏待么?听起来还真是不错,那我可不客气了哦。 “钟离云。” “什么?” “我的名字,接下来,请多指教。” “哦——”怎么这么突然就告诉自己了?“钟……离……?” “与你一样,复姓钟离,单字云。”你可要记好了。 “哦,那倒是有缘了。”安陵雪笑,“指教不敢当,在下安陵雪,负责看顾你。” 钟离云点点头,很是开怀,“那……我唤你阿雪可好?” “不好。”安陵雪马上拒绝了,这个称呼太过亲昵,她可不想和一个盗贼如此亲密。 “好的,阿雪,”钟离云恍若未闻,自顾自道:“你可以唤我阿云或者云姐姐,我比你大嘛。” “……”算了,也罢。“小云子,手伸出来,上锁了。” “噫~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姐姐!” “废话少说!” “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更,实在抱歉。 因为中元,回家一趟,各种事情,又累又烦。今天这章,还是在车上手机码的 ,设定了更新时间,却经常拖更,真不好意思,但还是想厚脸皮地请求原谅…… 再次道歉并拜谢各位的阅读。 另,上一章发出来的时候少了最后一段(又是渣作者的失误),现已补上,未看的可以回去看一眼。 第8章 睡觉 终于是穿好了衣服,安陵雪给她重新戴上铁环,退了两步,细细打量了一番,颇为满意。 她的身长比之安陵雪高上不少,自然也就穿不了她的衣服,安陵雪便令人拿了套她哥的衣服来,这却又有些大了,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不过姑且也算得合身,总归,大了总比小了的好。且虽为她哥的衣服,看着也不至碍眼。 大周女子尚男装,连她自己也都是一套官服一套常服对换着穿,自然没有妨碍,安陵雪满意了,便欲转身,回房睡觉。 钟离云却皱着眉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又抬起手臂嗅了嗅,味道不同,她一下便分辨出来了,很不满意,“这是你哥的衣服吧,这样做太没礼貌了,” 怎么能把自家哥哥的衣服拿给外人穿? 安陵雪懒得理她,还是问道:“那你想怎样?” “拿你的衣服便是,”钟离云又补了一句,“我不嫌弃你矮。” 她和她就不算是外人了,她们是老熟人~ 安陵雪听得一阵火起,敢情穿她的衣服就不算得没礼貌了么?她倒是还敢嫌弃她矮! 钟离云见她眼里冒火,惧了三分,但还是梗着脾气无赖道:“我不管,反正我不想穿男人的衣服,哎你你你、你别过来啊,你说了不会亏待我的!” 安陵雪见她孩子似的抱头蹲在地上,一下也没了脾气,哪有贼是这个样子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怕她打她么? 无奈抚额摇了摇头,仔细回想了一番,便往外吩咐了一回。她记得,倒是有套不常穿的常服,刚好可以拿来给她。 不多时,便又有一套衣服送了过来,如先前那般,再给她换了衣服,又重新穿上。她直觉自己是脑子坏了,怎么样样事情依着她。 心中不解,倒也没有多想,只细细帮她把衣服穿好,只是觉得有些违和,给别人穿自己的衣服……算了,还是不想了。 钟离云又细细嗅了一回,这回味道对了,县尉大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角味道,可能还混合了其他什么味道,总之是一阵清香,她也说不上来,但她认得,也很喜欢。 不多时,安陵雪便替她穿好,这回也不想再打量了,拉着她便要回去,她本来累得要死,沐浴完,多少清醒了些,到了这会儿,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子的缝隙照进来,带进来一点微尘,她快撑不住了。 “鞋、鞋,还没穿鞋呢!”钟离云见她转身欲走,忙叫住了她。 安陵雪的眼皮都快要打架了,听着她叫唤,还是转过身来,弯腰寻着她的鞋给他套上。 虽然她的意识不清,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她的鞋子么!官靴大多都有标记,鞋口纹饰不同图案以示等级区分,更在其中缝以金线,使商人不得仿制。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她的鞋子,自然有特殊标记,是她哥教她的,在鞋子的后面绣制了一个小小的‘雪’字,因为鞋面色黑,同为黑线所绣的字自然不甚明显,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一二。 安陵雪只粗略一模,寻着了那出凸起,便十二万分确认了,这个人,什么时候竟把她的鞋子也偷走了! -- 第16页 安陵雪拎着鞋子吼道:“你是不是想死!”连官靴也敢偷!还敢偷到她的头上来了! 安陵雪明明蹲在地上,钟离云却感觉自己矮了一头,尤其是她咬着牙瞪着眼睛看她,钟离云自觉不妙,慌乱解释道:“那个,不是的,我没鞋子了嘛……还有,我有留下银钱的,在在,在你的卧房里,算、算不上偷……” “呵,”安陵雪冷笑一声,“请问你哪次偷完东西不留下银子的,云中飞?分明就是个无耻小人!” 钟离云这回也没话了,确实是她偷了人家的东西,不论起因为何,不论予钱与否,总归是不对的,这是县尉大人奉行的理论,也曾经是她的行事准则。 钟离云便摆足了姿态,认认真真行了个礼,道歉,“我错了。” 安陵雪余火未消,当下也不管她,自转身,扯了链子,回房睡觉。 钟离云只好光着脚跟在后面。 回了房间,安陵雪上床躺下便睡,跟着的钟离云站着不是,坐着也不是,唤人也不理,思来想去,还是挨着她的床铺侧躺了下来,不敢太过造次,只挨着边躺了一点点,尽量不去打扰她。 钟离云不确定她睡着了没有,不过见她对自己上床一事无甚反应,到底是放下一点心来,胆子也大了几分。 她知道县尉大人的性子,是个豁达的,那必不会同她计较那么多的……对吧。 钟离云想了想,寻着一个话头,便转过身,伸出食指,点了点她。 没反应。 钟离云不甘心,搓了搓手指,又点了点她的肩膀。 这回不是没反应了,她几不可察地抖了下。 钟离云笑,果然她还没睡,便轻声唤道:“阿雪。”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两人都吓了一跳。安陵雪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翻坐起来,冲她吼道:“你到底想干嘛!” 老老实实乖乖睡觉不成么?不都已经让她上床了么?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却见她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唇角还挂着笑,是傻笑。 钟离云心里有了一份隐秘的欢喜,原来真的可以这么唤她,她真的会有回应的,又把那两个字在舌尖转着品了品,越发觉得好听。 阿雪,这世上得有几人可如此唤她呢?自己成为其中之一了呢。 安陵雪见她就会一个劲地冲自己傻笑,什么话也不说,心中火起更胜,干脆抬腿,一脚把她踹了下去! 钟离云本就只睡了个边边沿,安陵雪的来势又急,她也没有防备,只能滚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痛呼了一声,钟离云便蜷在地上,不动了。 安陵雪刚刚被她下去的力量一带,手腕也往前伸了一段,且链子被绷直了,扯得她手腕疼。安陵雪无奈往前移了一段,却发现她还是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沉寂。 莫名来的有些心慌,安陵雪晃了晃链子,问道:“喂,你没事的吧,别装死啊!” 窗户里透过的微风在她身上打了个摆,她最喜欢的青衣,衣角微动,她看见了,但就是没看见她有一丝动作。 怎会这样?安陵雪自问,她刚才那一脚确实没有掂量轻重,但想着她也是习武之人,摔这一下,也该没有什么。但她怎么忘了,她也是一名女子啊! 身为女子,身体便无一处不是娇嫩的,便是她自己,也会注意自己的身体养护,更何况是正值妙龄的她。若是磕着哪里,碰到哪处,都是麻烦,再万一石子划了,破了相,那自己可就要担大责任了。 于是小心翼翼道:“你……没事吧,若是无事,且先回我一声。” “疼……” 她的话里带着哭腔,安陵雪便管顾不上其他了,先下了床,两脚一碰地面,一阵冰凉从脚心直达心底,打了个哆嗦的同时心里歉疚更胜。 想先把她扶起来,她却始终蒙着脸,不让她看,粗略地扫了一眼,见她身上暂无什么血渍,略略放下心,又担心她是不是伤着了哪儿的内脏,不然以她的武艺,怎会疼得快哭了? “你……你先告诉我是伤到哪里了,要不要我请大夫过来?” “没事……”钟离云知她担心自己,已经悄悄给自己喂了一颗药丸,刚才那一下,不重,却碰到她的旧伤了,现下,多少恢复些了,便抬头,勉强挤了个笑,“我本身就是医者,大抵是无碍的……休息一下就好。” “当真?” “嗯。”钟离云笑了一下,半刻钟后,便撑着身子起来了,安陵雪扶着她,在床上歇着。 “我当真无事,”钟离云见她眉间忧色,又说了一句宽慰她,却没多大效果,便嬉皮笑脸道:“阿雪~” 安陵雪正疑心她是否真的无事,突然间听到她唤她,顿了一下,还是回道:“啊……” “阿雪~” “嗯……” “阿雪!” “嗯嗯,是了是了,你想做什么?” 钟离云拍了拍身边的床铺,笑着道:“我想和你睡觉。” 安陵雪叹了口气,翻身进去,边道:“别说那么让人误会的话,这是因为我和你拴在一起,不得已才让你上了我的床,不是要和你睡觉。” 若是真的不得已,你大可以让我躺在地下不管我的,阿雪,你是真的善心,还是……还有—— 钟离云见她躺好了,这才正了脸色,严肃道:“我唤你是真的有话要说,谁让你二话不说就把我踹下去了。” -- 第17页 那谁让你一个劲的傻笑呢,不过安陵雪也不想同她吵了,回道:“然后呢,你究竟想说什么?” “阿雪,你太草率了。” “什么?” 钟离云知道她在看着自己,望着房梁慢慢道:“你以为把我锁住就能抓住我了么?如果当时我下了狠手,直接把你的手砍断又要如何?” “……” “还有,对待犯人实在无需太过温柔,刚才在澡房里,你虽然看着我,但明显心思杂乱,在这种情况下,我有无数次机会对你出手,把你放倒之后,再砍了你的手,我便能逃出去,而你,损失就大了。” 一阵沉默之后,安陵雪紧了紧拳头,语气也不客气,“这么说,我刚才所有都做错了,我该对你狠些才是。” 这算什么!她需要一个贼来教她怎么处置犯人么!可……她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没有考虑周到,她提到的事情是隐患,但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而这,确实是她失误。但她更关心的是,为什么,她对自己很了解,她是不会如此大意的,那么,为什么,为什么对她,这个叫钟离云的女人,如此纵容?她身为官,抓贼的官,却把贼带回了家,还让她穿自己的衣服,为她沐浴,穿衣,让她与自己睡在一处。 简直太大意了! “不对,”钟离云瞥见她眉心蹙起,直觉不喜,没忍住,替她按了按,又快速收回手,道:“因为你遇见的是我,而我,是不会对你不利的。” “所以,也是我在放纵你,给了你抓住我的机会,锁住我的权利。” 安陵雪还沉浸在自己的‘大意’中,没有领会她的意思,还是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会对我不利?” “因为我……”钟离云转头瞧见了她干净明澈的眸子,顿了一瞬,还是压下了心里的话,转眸轻笑,“因为我是贼,贼只偷东西,不害人命。” 这也是我最后的准则。 折腾了许久,外面已经快是晌午了,但隔着窗子,那抹炽热却怎么也照不进暗黑的屋子里来,屋子里越来越冷,也越来越黑。 良久之后,安陵雪问道:“那你……会逃么?”会从她的身边逃走么? “……会。”因为贼是不能被抓到的,否则就不能称之为‘贼’了。 “很好。” 第9章 喜欢 钟离云明显感觉到了,自从她说了她会跑之后,阿雪对她的态度明显就不一样了,之前,虽然看着她,但总还是在意着她,对她也没有敌意,但现在…… 一副冷脸! 还是老老实实睡了一个好觉,但毕竟是白天,补眠也不能睡得太久,不然到了正晚上却睡不着了也是麻烦。两人便躺在床上睡到了下午申时,还没到用晚饭的时候,但日头已经往西边靠了,再加上她们自昨晚以来,早饭和午饭都没吃,钟离云不知道安陵雪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便试着问了一句,“阿雪,我们何时用饭?” 安陵雪瞧也没瞧她,自床上坐起后,先是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又搓了搓脸,胡乱抓了两把睡得有些凌乱的杂发,然后……坐着不动了。 钟离云在她身旁坐着,眨了眨眼,不知道她听没听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故意不理她,眼睛转了好几转,又试着唤了一声,“阿雪……?” 还是没有反应,而且是许久都没有反应,钟离云便盘着腿,单手撑着脑袋,一边听自己的肚子咕咕地叫,一边观察她的神情。 莫不是睡糊涂了?怎么刚一醒来,就是眼神呆滞,面无表情,像是木头人一样,而且还摇摇欲睡…… “喂喂……”钟离云忙伸手接住了差点就要倒到后面去的安陵雪,把她半抱着扶正坐好,还没等她出声去问怎么了,先受到的是一阵拳打脚踢。 “你是谁?你怎么在我的床上!”安陵雪不满地捶着她的肩膀,“你下去,你下去,不许你在我床上……” 钟离云只顾先握住了她的手困在身侧,面上却红了一片,钟离云因为先前抱着她,又被她胡乱捶了一通,是以两人距离靠得极近,她说话时的热气都蔓延到了她的脸上,还有那语调,不像是平常她一本正经时的威严或者恼羞成怒时的气势,这时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刚睡醒时的婉转鼻音,又糯糯的,像是个孩子在撒娇一般,叫她的心头颤了一颤。 她知道,有些人刚起床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撒气,烦躁,不理人,但她不知道,阿雪她,竟然睡醒时是这副模样的,她不会觉得烦人,只感觉,好可爱…… 但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而且现在她还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在自己的胸口、脖颈处不老实地蹭啊蹭……钟离云吞了吞口水,颤着声问道:“阿雪,你不是让我下去么,怎么还抱着我?” “因为软!” “噌”钟离云脸上的温度又往上蹿了几分,无奈扶额,在心里直叹,怎么这种时候的阿雪能说出这种直白又露骨的话来,而且她说得很确定,也很真诚,钟离云也希望,这就是她真实的心里话。 及至昨日,钟离云方才发觉一件不得了的事,她可能喜欢上阿雪了,但她还不明确,这份感情究竟是自己的一时冲动,抑或是因憧憬而衍生出的错觉,她更不知道这份感觉可以维持多久。 -- 第18页 因为她们都是女子。 女子相恋她并非没有见过,云翊与公主即是如此,且,修成正果。但,她们一人是将军,一人是公主,云翊女扮男装时世人大都也会称道一声“天作之合”,可,她们却一人是官,一人是贼,生来便是死对头,莫说别人,她们自己就过不去这一道身份的坎,更匡论以后。 姑且先不论渺茫的前路,对自己的感情,钟离云并不自信,阿雪会不会喜欢上她,她们若是在一起会面对怎样的世俗蜚语,她又要怎么抛弃身份和她光明正大……这些,她都暂时不想管,只一点,她对她,真的是喜欢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她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了,若是一般家里的女儿,现在应该早为人母,孩子都要去上学堂了,但她却在做着这样见不得人的营生。但阿雪不一样,她今年不过十六,正是对情之一事有着最美好的想象的时候,她不想,自己不确定的感情说出来,耽误了她,让她困扰。 所以,她将这份感情埋在了心底,未曾宣于任何人,只期盼着这不过是她迟来的一份年少人的悸动,谁人不曾青春年少?可少年人的感情多是冲动,不得长久,若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悸动渐渐平息了,那就不会有那么多困扰,且对任何人,都是一件好事。 然而……怀抱中的温暖与柔软,却怎么也不想放下。 安陵雪在她怀里偎了一会,迷迷瞪瞪,总算渐渐彻底清醒过来,这便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先前的事,她有一个模糊的大致印象,更觉羞耻,自己怎能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 但,她已不再心乱。 她其实并未睡得多久,前半段一直在思考些有的没的,后半段睡眠中也提着半分心思注意身旁人的动静。 因为她说她会逃。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被她抓到的盗贼,没一个不想逃脱的,但她以为,钟离云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本就与其他盗贼不一样,她行事有原则,做事有分寸,且并非打家劫舍损人利己的奸猾狡诈之徒,还……救过她的命,所以,她以为,只要自己拿出真心相劝,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之后,她还会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好人,她不信人性本善,但她信,钟离云一定是心善的。 可她错了,她不愿接受惩罚,她要逃,然后继续作案,安陵雪不懂,她到底在追逐什么,她只知道,她们终究是陌路人,道不同,不相与谋。 那她对她就只好执行本分,官抓贼,也是天经地义。 慢慢推开她,从她怀里起了身,然后开始收拾整理自己,安陵雪知道,她在看着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应该充满了迷惑和不解,但她不想说话,也不想解释,先前的事,她就权当作忘了,免得尴尬,以她们二人如今的处境和身份,不适宜谈论那些暧昧的事。 钟离云见她面色寡淡,也不知她是否记得,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她说了自己会逃,但现在阿雪对她防备颇深,不是个好时机,而且她也不知道阿雪究竟想把她怎么样,总不能一直就这么和她锁在一起,只要有转机,她就有机会。 两人皆未说话,房中便保持了一种默契的沉默。 安陵雪下床,瞥见她还光着的脚,没说什么,接着做自己的事,两人锁在一处,便不能相隔太远,好在,她们即使没有言语交流,也默契地完成了梳理,洗漱,只是多数时候,都是安陵雪稍扯动一下铁链,钟离云便随着她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整理收拾好自己,不给她添一点麻烦,看上去乖巧得很。 安陵雪还是先把她带到了澡房里,那里还有两人换下的衣服搭在那里没有洗,安陵雪没有管,找到了她自己的鞋子,提到她面前,示意她穿上。 钟离云总算找到了话头。 先前沉默着,只是想看她的态度究竟如何,但钟离云一直想和她说话,别的不求,只是说说话,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但她又不敢轻易说话,万一又惹了她,她心里烦躁,她也不会好受,再万一,她彻底不理她,她就更不好受了。 好在,她还会在乎她没有穿鞋。 乖乖地把鞋穿好,钟离云忖着时机问道:“阿雪,我可以穿你的鞋的么?”她们的脚码相同,正是合适呢。 “不可以。”安陵雪见她穿好,便拉着她往外走。 钟离云慌忙跟上,却还是不解,不是阿雪拿给了她,并且已经穿上了么?怎么还说不可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口是心非’? 钟离云很快便明白了,因为她带着她去了东市,进了一家成衣铺子。开口要的便是她的尺码的鞋子,又让她自己挑了两件衣服,付了钱,再回家。 “谢……谢谢你,”钟离云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阿雪肯为她买衣服,买鞋子,忧的则是她以为阿雪会让她继续穿她的衣服,结果,现在不得不把身上这件换下来了。不过,受人之物,她还是依礼道了谢,“我、我还是第一次让别人替我买衣服……” 是你买给我的,我心里更是欢喜。 “没甚好谢的。”安陵雪拉着她走在前面,夕阳在他们身后,背着的脸,覆了一层阴影,语气懒懒的,还带了一点凉意和嘲讽,“你应该没试过用银子交换吧,毕竟你想要什么,就直接去偷呢。” -- 第19页 “……”凭什么这么说!钟离云心里一凉,随之而来的是满腔的怒意,烧的她心尖疼,她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钟离云停了下来,两人之间的铁链也随之绷紧,安陵雪受到一阵阻力,皱了皱眉,转身看她。 钟离云没管这是在大街上,旁边还有来来往往对锁在一起的两人指指点点的围观百姓,生气了,便吼道:“你凭什么这么说!谁稀罕你的银子,大不了我再给你十倍!” 这不是平常的她,若是之前,她被如此误会了,可能会佯装生气地跟她打个马虎眼,笑嘻嘻地就把这事翻篇了,阿雪也一定会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她去了。 但这次不一样,阿雪说话的语气是认真的,她是真的因此看不起她。 而她,也是真的委屈。 所以,她才失了理智,说出这种气话来,说完,她便后悔了,死死地抱紧怀里的衣服,垂下脑袋,不敢看她。 但是,钟离云又想着,若是她在乎自己,这时应该会好言几句,宽慰她一番,或者解释一下,她先前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但她没有,钟离云没看见她的表情,只突然感到手腕处传来了一阵压迫,然后便是一声压着声音从喉咙里溢出的“走!” 她竟然对她动手了!安陵雪施了内力通过铁链传过来压制了她,扯得她手腕像裂开一样疼。她现在倒希望自己的手腕干脆裂开,这样就不至于还被她牵着走。 果然没错,她就知道自己的感情是假的,她现在郑重宣布,她不喜欢阿雪了!一点都不!她先前怎么会看上她呢?一定是眼睛坏了!一定是!她宣布,不仅现在,以后也不会喜欢她的!绝、对、不、会! 钟离云在心里暗暗给自己宣布今后的‘人生大事’,慢慢地就回到了阿雪的家里,还没进门,里面倒先有人迎了出来。 “阿言,你怎么在?” 然后钟离云便看见了自睡醒以来她的第一个笑脸,很好看,也很刺眼。 楚言坐在阿雪的家里左等右等,终于把她等了回来,便小跑着迎了出来,自发地牵住了她的手,“阿雪,你终于回来了,我娘喊你过去吃饭呢,今天一天都没吃吧。” “是啊是啊,我都快饿死了。”安陵雪一脸苦涩摸了摸肚皮,“你看,它都瘪下去了,还好有你和夏姨,不然我就想着要去老杨家的面馆对付一下了。” “那可不成,”楚言嗔了一句,又往后瞥了一眼,“那她……” “我也饿。”钟离云没等阿雪说话,先鼓着脸回道,“我饿!”反正阿雪说过不会亏待她的,虽然就目前来看已经是亏待了,但是,饭肯定还是给吃的,不给吃就咬死她算了! 安陵雪回首,面上显出为难,思考一番后,悄悄扯了扯楚言的衣袖,合手拜托道:“阿言,要不,再添一副碗筷……?” 安陵雪也是没有办法,两人锁在一起,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晾在这里,自己去吃饭,而把她带到别人家里,自己吃饭,却让她饿着肚子在一旁看着,也是不好。但,对夏姨和阿言来说,她就是个陌生人,在一个饭桌上吃饭难免不自在,思来想去,她只能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同阿言说了。 楚言便道:“倒也不必如此,多个人也是热闹。” 她虽笑着,但钟离云总感觉那笑意只牵动了嘴角,完全没达到眼底。 钟离云又听得阿雪对她的吩咐,“你随我过去吃饭,但不该说的别说,吃饱就行,给你夹什么就吃什么,不许挑食。” “你以为是养狗么?”她的语气好像自己是个祸害一样,去了只会给她添麻烦,还要求这要求那,钟离云不客气地回顶了一句。 “随你怎么想。” 安陵雪无所谓地回了一句,便转身不再看她,钟离云更是气结。 楚言笑得很是开怀,挽着阿雪的手臂,带着她回家,而后从怀里取出一只信封,交到她手里,道:“这是表姨父来的信,交给你的。” 楚言的娘楚夏和安陵兄妹的娘安陵如冬是表姐妹,所以楚言口中的表姨父自然就是安陵雪的爹,安陵辰。 安陵雪皱眉,她对自己的爹着实没有好感,这么多年也不见他回家几趟,以前小的时候,若不是夏姨时常把他们兄妹俩接过去照顾,他们可能饿了冷了都没人管。她都不知道他每天在忙些什么,比家人还重要。不,安陵雪怀疑,他可能都没有把他们兄妹俩当作他的孩子。 他的信,她也不想看。 楚言也是知道她的态度的,见她沉了脸色,又皱眉看着信封,便拉过她的手,把信好好放在她的掌心,劝道:“阿雪……说不准是有重要的事,且看看,又不会怎样,对不对?” 安陵雪虽不喜欢她爹,但阿言的话有几分道理,长久没联络,突然来信,真的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抬头瞧了瞧楚言,从她干净清澈的眸子里得到了几分鼓励,叹了口气,捏着信封,三两下便撕开来,展开了白色的信纸。 呵,果然。 钟离云不知何时又蹭到了安陵雪身边,蹲下身子,拿着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烧饼,画完一个,便对着安陵雪的脸看一会,然后再画一个,再看一会。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画饼充饥,假的!秀色可餐,更是假的!她还是饿! 但还是在画,默默等着阿雪谈完事情带她去吃饭,画完了第九个饼,再次抬头的时候,却正好对上了阿雪的视线,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依然冷漠的眼眸里却溢出了一丝哀伤。 -- 第20页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地方不太通畅,后期会修 第10章 吃饭 钟离云忙扔了手上的树枝,站起身,抿了抿唇,又急问道:“怎么了?”钟离云是知道安陵雪的,她虽然平时正经着,但被挑逗了,也会有许多种情绪的变换,但唯独一样,钟离云从未见过她有悲伤的情绪,她总是积极向上的,充满自信而胆大热烈,这一点也是最吸引钟离云的地方。 所以,对于她少见的情绪,钟离云很在意,更在意,是谁,会让她显露出不一样的心思。 可惜,只是一瞬,安陵雪便把眸中的那丝哀伤隐藏起来,换成了一抹坚定。 安陵雪敛眸,摇了摇头,把手中白色的信纸重新装回信封,随手塞进怀里,又拉过钟离云的手,两块铁圈突然碰在一起,“哐”的一声,安陵雪皱了皱眉,遂作罢,松了手,道:“没什么事,我们去吃饭吧。” “好。”钟离云应下,刚才,她明显感觉到了阿雪的不安,是因为,那封信么?是他爹写给她的,那又到底写了什么事呢? 不管那么多,先吃才是正经啊! 钟离云被安陵雪领着,随着楚言到了她家,和夏姨打了个照面,没等她们介绍,先笑意盈盈甜甜地唤了一声“夏姨!”,夏姨便眉开眼笑了,招呼着她们一同入桌坐定。 夏姨家的宅子不大,入门即是庭院,厨房设在东头,西边则是楚言的书房,拐角一处小地方则被夏姨开垦出来,种了几畦时令蔬菜。正对大门的便是中堂,夏姨早就把八仙桌抬了出来,四边各置了一条长板凳,桌上一应摆好了菜式。 到底钟离云不是熟人,安陵雪便拉着她坐在一条长凳上,位居下位,空了主位出来。钟离云也晓得礼节规矩,自然也愿意与她一处。 本来以为三个人的,菜样便只做了三式一汤,现在多添了一个人,夏姨便又起身擦擦手,忙活着准备再做一样来。 这样钟离云哪能过意得去,忙起身道:“夏姨可别忙活了,能让我上桌,吃顿饱饭,就很好了,哪能再麻烦您。 ” “不麻烦不麻烦!”夏姨的嘴角都笑开了,眼里更是漾着欣喜,整个人更是显得红润焕发了许多,“来者即是客,哪能怠慢了?更何况是这么个讨喜的孩子。” 说话间夏姨已经走进厨房里了,重新启灶开火,忙得热火朝天,还向这边招呼着:“你们先吃吧,我做个小菜,快得很,你们不用等我,别让菜凉了!” 钟离云讪讪地坐了下来,捏着手指,显得有些局促,往安陵雪身边靠了靠,低声道:“我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因为自己的到来,麻烦了别人什么的,更何况她们之间确实不算相熟…… 安陵雪倒觉还好,不过原本是自己带来的人,因此劳累了夏姨确实不好,但她与夏姨之间亲如母女不说,夏姨看着挺高兴的,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安陵雪瞥了她一眼,夹了一根青菜放到她碗里,表情还是淡淡的,“你还会觉得不好意思啊,反正不要你花钱。” “你!”钟离云生气,阿雪怎么还是这么看她!她是贼,但还知礼义廉耻,也自认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这便想到了先前,阿雪也是这般嘲讽她,她看着碗里的青菜,越发觉得碍眼,抄了筷子,半夹半扔地甩了回去,“不吃!” 还长了脾气了!先前怎么说的来着,让她不许挑食,转眼就忘个干净了? “你……” “咕噜噜——咕——” 安陵雪本想趁着夏姨还在厨房忙着,好好教训她一下,谁知半道就听到她肚子的声音,叫得欢快,饭桌上的人便都默了下来。 “扑哧——”片刻后,安陵雪不禁失笑,也知她是饿的厉害了,再看她佯装倔强地扭过脑袋,实则眼神已经在桌上的盘子间转了好几转,又因那声音悄悄红了耳朵,便也没了先前要教训她的心思。 她也知自己说得过了,早先她便这么觉得,她不过是听到钟离云想逃,有些赌气罢了,可把气撒在别人身上着实不好,便也就存了点歉疚的心思,可谁知她见到信之后,竟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这便软了语气,侧了侧身,学着她伸出手指在她背上点了点,问:“那——你想吃什么?” “哼!” 见她赌气,安陵雪却越发想笑,倒不是嘲笑,只是觉得这样这样偶尔耍了小性子的她竟意外的有点……意外地……可爱? 安陵雪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异样,小心瞥了一眼另一边安静吃饭的楚言,然后在桌下悄悄扯了扯钟离云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倾身在她耳旁,缓言:“莫气,小云子饿不饿?想吃什么?嗯?” 她的声音很轻,很缓,也柔,丝丝热气全部吹进了钟离云的耳朵里,钟离云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嗯……” “嗯?” 钟离云扫了一眼,鼻尖的香味和耳边的热气俱在折磨她,面上纠结之色俞重,声音也重了几分,“嗯……” “想、吃、什、么……呢?” 干脆一咬牙,“我要吃豆腐!” 到底还是食欲战胜了一切。 安陵雪扫了一圈,桌上有道香煎豆腐,四方的豆腐块外焦里嫩,煎至金黄,又配了一撮碧绿的葱花,看着养眼,她先前尝了一块,里面又嫩又滑,还锁了酱汁,汁水饱满四溢,一口下去,便是享受。 -- 第21页 安陵雪赞了她一声,“好眼光。”夹了一块放她碗里,看她吃出的满脸幸福感,心情也好了起来,她也很喜欢这道菜的。 眼前兀得多了一双筷子,也夹了一块豆腐给她,顺着筷子看过去,楚言笑道:“阿雪也别光顾了别人,我记得你也很喜欢这道菜的,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多吃些。” 钟离云撇嘴心道:我对阿雪才不是别人! 安陵雪未觉不妥,笑嘻嘻地接下了,吃得畅快。 姑且……还算融洽,不多时,夏姨便自厨房回来,手上端了两个盘子,脸上有些歉疚,道:“本以为能做出个好菜招待,谁知家里没有肉菜了,将就着炒了这些,别嫌弃。” 夏姨坐在靠钟离云这一边,钟离云见她过来,便放了手中的饭碗,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又拉着她坐下,边道:“夏姨说的哪里话,这些菜,好得很,好得很,我喜欢。” 夏姨笑得开了,“你若下次还来,夏姨肯定给你做了一桌好菜!” 下次……钟离云瞟了一眼身旁的安陵雪,见她面色如常,嘴角不自觉上扬,“嗯!下次还来!” 安陵雪听她说了‘下次’,也有隐隐的欢喜,再看了桌上,夏姨说是加一道菜,实际又做了两道,不是什么稀罕物事,一道干锅鸡杂,一道肉沫蒸蛋,红的惹人食欲,白的口齿留香。竟都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安陵雪还有些嫉妒了。 执起汤匙,舀了一块蒸蛋颤巍巍地送到她碗里,看她小口吸溜地吃着,安陵雪竟还口舌生津了,偏偏吞咽声叫她察觉了,安陵雪便见她对自己一脸坏笑。 “可好吃了呢。” 安陵雪见不得她这模样,遂问夏姨,“夏姨,怎么她一来,你就这么护着她啊,这边两个可是你的亲女儿。” “呦呦,瞧你那样子,”夏姨嗔了一声,“夏姨可是个看脸的,谁让这孩子长得讨喜呢。” 安陵雪一听泄了气,钟离云却来劲了,眨了眨眼,指着自己的脸问安陵雪,“我讨喜么?” 安陵雪瞄了她一眼,又移了视线,过了一会,余光见她还是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脸上莫名一烫,出手把她的脸推了回去,“行行,讨喜讨喜,你长得最好看了!” 这话说的敷衍,不过钟离云也不甚在意,还是道:“我就知道。”倒也没放在心上。 安陵雪低头扒饭,借着饭碗的掩护,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五官端正自不必说,世人赞她‘公子如玉’,虽是形容男子的,也可见她生的秀美,单另地把她的眼,眉,鼻,唇,挑出来,倒也无甚稀奇,可组在一起,便是说不出的恰当适宜。虽只看了半张脸,安陵雪也觉舒意。 总归,人都是喜欢美的事物的,但每个人对美的定义都有不同。 “我倒觉得,也还好。”楚言一直没说话,这会淡淡地插了一句,“约是气质不同,隐有妩媚妖娆之色。” 钟离云挑眉,继续吃饭。安陵雪却想了想,妩媚么?她怎么觉得很是清爽,也很简单,有时还会呆傻,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安陵雪便又将她看了一通,以前见她总是一身黑衣,且都在夜间,面貌看不真切,第一次得见她的真容,除惊艳外,更多的则是紧张,毕竟是在那种尴尬的处境下。今天看来,她不是黑衣,而是自己的青衫,交领广袖,里外三层,本显得臃肿了,一条简单的布带掐腰,反堆出隽秀飘逸来,发丝也是高高束起,以发带简单固定,露出洁白优雅的后颈,本来也是利落潇洒的发型,偏偏前额鬓角有些梳不起的杂乱绒毛,便随它散乱着了,却也妥帖,平添了一分可爱。 究竟是人靠衣装,还是衣装靠人? “好看么?” “好看。”安陵雪随口答道,答完了才反应过来提问者是谁,她见钟离云一脸得逞的笑意,咳了一声,再道:“夏姨做的菜确实好看,也好吃。” “哦——” 这意味深长的脱音,搅得安陵雪越发不好意思了,再给她夹了一块豆腐,面上恨恨的,“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吃你的豆腐!” “以后会的,要不,你来也行。” “什么?” “……” 夏姨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里更是透亮,一面欣慰家里又热闹了一分,一面又担忧地看了自家女儿一眼。 楚言半阖眸,低头吃饭,烛光打在她脸上,留下半边阴影。 用完饭后,众人抢着要去刷洗,却都被夏姨赶了回去,待一切收拾完毕,安陵雪便要带着钟离云回家了,大门前,楚言趁着安陵雪正在和夏姨说话,飘到钟离云身边,捏住了她的手腕。 “你最好识时务些,阿雪是我的。” 语气阴沉,甚至带了狠厉,全然不似她平常那般淡雅温婉。 钟离云皱眉,她不喜欢别人碰她,更何况是对自己有敌意的人,不过到底是阿雪的熟人,钟离云没有声张,巧使了暗劲,震开了她的手,连眼神也未给一个,兀自走到了阿雪身边。 果然,阿雪身边才最安全啊,稍稍离开一点就受到威胁了呢。 安陵雪察觉她过来了,以为她是等得急了,便收了话,向夏姨和楚言告别后,对她一笑,“走吧,回家。” “好。”钟离云回她一笑,眼神淡淡扫过楚言,不意外地见到了她越发阴沉的脸,心中不快,再看阿雪,便见着了她脸上温暖而平淡的笑意。 -- 第22页 好!她决定了,还是继续喜欢阿雪看看好了! 真是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上榜了是准备加更的,但又遇上开学,所以还是暂时保持隔日更 第11章 押送 安陵雪领着钟离云回家,吃了一顿饭后,两人的关系总算缓和了些,矛盾被双方暂时性地隐藏,表面便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只要谁都不去提,那她们都被自己骗着忘了,笑意盈盈地看着身边人,同她嬉笑打骂。 钟离云还在抱怨着刚才在饭桌上阿雪抢了她的豆腐,越说便越不满,作势张嘴要去咬她,安陵雪不动声色,一掌拍开她的脸,又出其不意在她腰间揉捏了一把,果然听到她‘嘶’的一声直吸气,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钟离云见她笑了,正想开口训她,却后颈一痛,闷哼一声,就往后倒。 笑声戛然而止,她们二人的武功皆属上层,即便遇人不敌,也该事先察觉了个大概。而现在,她们因是已经入了家门,竟放松了警惕。 安陵雪听见声音,马上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接住钟离云,迅速带着她完后跳了一步,体内已调功运息,一脸防备,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隐在阴影中的‘偷袭者’。 半刻后,“哥?!” 安陵雪一言不发,扶着钟离云进屋,还是那张黄梨木雕花卧榻,安陵雪走了过去,先扶着钟离云坐下,替她查看了后颈,果然红了一块。便转头问道:“哥,你干嘛把人打晕了?” 榻上置了一个小案几,放了一壶茶,几块茶点,安陵风把杯碟扫到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件公文,明黄色的纸上显眼地盖着县衙的印章,按在桌上,推给另一边的妹妹。安陵风见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又对钟离云照顾备至,兼之之前听到的欢声笑语,皱眉抿唇,眸中多是不解担忧,还有一点隐秘的纠结。 “你先看看,刚下的文书。” 安陵雪确认了钟离云暂无大碍,松了口气,在榻上坐下,翻了两只茶杯,给自己和她哥各自倒了一杯,眸色淡淡的,“我知道,要把钟离云送到长乐京去,对吧?” “你已知晓?” 安陵雪叹了口气,把怀里胡乱塞得信拿给她哥看,道:“是爹……来的信,告诉我,崔尚书丢了画,大题小作,想要拿我们治罪,不过我们抓住了……她,爹便让我们把人送到刑部,也可以算是将功补过。” 安陵风接过信,大致扫了一眼,点了点头,“说的不错,不过爹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我本打算由我去……” “不行!”安陵雪说话时肩膀一抖,忙扶着靠在她身上的人坐好,再道:“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事,哥,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安陵风与安陵雪分别担任上洛县的县尉,安陵风主吏户礼,安陵雪管兵刑工,一般盗贼犯人,如若罪行重大,需进京交由刑部审理定罪,一般由衙役领班带领一队人押送交接即可。特别棘手重大的,由当地县尉押送,或刑部派人直接来拿人,以免路上遇到意外。 安陵风放在膝上的拳头紧了紧,“阿雪,我有我的考量,这次,你不能去。” 安陵雪垂着半张脸,表情阴晴不定,“哥,你是不是断定这次她到不了长乐京?”顿了顿,又道:“我明白,那个叫容容的小姑娘说了会来救她,那么最好的时机就是在这次押送途中动手,而——如果押送不力,让犯人逃脱,押送官必然难辞其咎,更何况,这次那个崔大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想借此打压爹。” 安陵雪心累,她不想卷入这些事情,奈何还是被位居高位者任意驱使,无论是崔尚书,还是她爹,都只是在利用她进行利益争夺罢了,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所以,这一次只能由我去。” 安陵风叹了口气,他本想由自己承担这一切,把小妹保护好,可她也是聪明伶俐的,甚至比他看得还要通透。但是—— “由你去没问题,但有件事情想先弄明白。阿雪,你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安陵雪疑惑,“什么意思?” 安陵风看了一眼靠在她肩上睡的正好的钟离云,他直接下手把她打晕就是不想让她听到这段对话,阿雪还太小,太容易被一些新鲜的事物迷了眼,进而乱了心,他有必要把她拉回正途。 安陵风缓缓道:“阿雪,你不觉得自己对她太过温柔了么?诚然,她在所有盗贼中算得上特殊的一个,但,终究还是贼,被抓住了,就是犯人,可你看看,你对她哪有一点为官者的威严?你究竟想的是什么?你把她当作什么人?‘惟盗是御’,乃县尉之职,你忘了么?” “我没有!”安陵雪有些烦躁,想站起身,又牵动了肩膀上的人,还是坐了下来,道:“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一次,我不会让她从我身边逃掉,我会好好地把她送到刑部。”然后解开她们之间的锁链,从此两不相欠。 ……阿雪还是太温柔了,但这没什么不好,有些事情,由他这个当哥哥的来做就好。 “阿雪,”安陵风又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事,递给安陵雪,“这是蒙汗药,无论如何,在押送途中,保证她是晕着的,我们的把握就大一分。” 安陵雪犹豫了一瞬,接了过来,哥说得没错,这样他们才能保证她不会逃走,只要她一直是睡着的,便不会逃,对吗? -- 第23页 安陵风给她定了定心,“我已经向县令申请调了一小只军队,由你调遣,还有,你们之间的锁链虽然暂时不便,但还是不要打开,这是最后一层保障,钥匙,切记要放好。” 这一点安陵雪是明白的,“我知道,你放心,锁链的钥匙放在绝对不会被她碰到的地方。” “好,阿雪,”安陵风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钟离云,轻松地笑道:“她叫钟离云是吗?” “是。”安陵雪看了她一眼,睡的正香,唇角浅笑,“复姓钟离,单字云。”很好听的名字。 “嗯,钟离姓源流可追溯至商汤子姓,商纣王庶兄微子启,而我们的安陵姓则源于姬姓,姬周灭殷商,我们连姓,都是死对头啊……” 安陵风看了一眼她,安陵雪脸色变换,顿了一顿,又道:“不对,微子启乃春秋时宋国开国君主,由周公旦所封,负责管辖殷商遗民,他们不是死对头。” “那也是因为微子启没有发动叛乱,选择顺从姬周不是么?” 安陵雪看了他一眼,扭了头,“先秦的事,说法众多,哪个当得了真!” 安陵风转了身,回房去,“也是呢……” 子启选择顺从姬周,得了个君圣臣贤,那么钟离会选择顺从安陵么?又会得到什么呢? 一场空罢了,什么都做不得真…… 钟离云还在昏睡,安陵雪便简单地替她擦洗过一遍,把她抱回了床上,虽然钟离云比她高了不少,但抱起来却是轻飘飘的,安陵雪皱眉,大概用手感摸了一遍,她真的很瘦,也难怪轻功天下无双。 把她抱到床上躺好,自己也上了床。下午睡了一头,这会便睡不着了,安陵雪望着房顶,心里盘算着,快的话,她们明日应该就要出发了,这一路,都要给她用药,让她不能保持清醒,如此,也是无情。 但她必须把她送进刑部,如果失败,不仅自己会因押送不力而受罚,还会连累到她哥,连她爹,也会受到影响,而这便是那个姓崔的好主意,想通过此事来打压安陵辰,打压她爹。安陵雪不喜他,所以一直努力自立,想让他看看,没有他,她和她哥也一样过得很好。也就更不愿,他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 他的一辈子就献给他的仕途好了! 特意来信也是嘱咐这件事,真是够了。但是—— 安陵雪小心翼翼翻了个身,忽又想到,她还在晕着,动静如何她都察觉不到,便松了僵着的身子,安静地打量她。 钟离云一动不动,只有鼻尖轻缓的气息一送一入,眉头舒展,额间鬓角的短发愈加妥帖,琥珀色的眼眸也好好地藏起来了,看不到里面的神采,双唇微启着,饱满而富有光泽,看起来乖巧而安宁。 乖乖睡着的时候,越发像个孩子了,安陵雪想了想,鬼使神差般伸出了手,点了点她的唇,这里,会像孩子一样吐泡泡么? 这一碰,竟是意外地柔软湿热,忙缩回了手,粗喘了一口气,再回首,却又移不开眼了。 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好看,总没有一个标准,脸方脸圆,鼻高眼大,各种风情皆有,总不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许只在那一人眼里,只有你最美。 好看,就是自己看得顺眼。钟离云,安陵雪看得很顺眼。 “钟离云……阿云,你说,如果你不是贼,该多好……” 钟离云睫毛轻颤,一下震回了她的心思,慌乱地翻了个身,眼神无处安放,干脆闭上。 那句话引得她心脏跳动如鼓,她不相信那是她会说出的话,该多好……?能有多好?你还想做什么?事实是,她是贼,你是官,把她交给刑部后,你们再无关联! 可交给刑部,就是三十年,或许更多…… 【我今年二十有二,出来时可就是五十二的老太婆了,该是知天命了,还有人生可言?】 我也不想你一辈子耗在牢笼里,可我……能做什么? 还是让我不要抓到你才好?可你是贼啊……还是我不为官才好?可若你是贼,我便只能为官才能与你相遇…… “我该怎么办……才好?” 安陵雪在不断的纠结中折磨自己的意识,最终还是撑不住,累得睡了过去,此时,天已将白。 清晨第一缕微风送进窗子,撩动了安陵雪枕边的长发,钟离云睁开眼,全然清明,替她放置妥帖了那丝搅动自己心弦的墨发,未起身,垂眸看她。 眼里,满是缱绻温柔的情意。 我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试一试,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嗯…… 第12章 敌袭 这已经是钟离云第二十三次凑到她面前了,安陵雪无奈放下手中的笔,偏头看着笑嘻嘻的这人,无奈道:“这次是又要怎样?” “阿雪,”钟离云借机又往安陵雪身上靠了靠,“你好香啊~” 香你个头! “不就是皂角的味道么?你的衣服上不也是这种味道!”安陵雪左手一巴掌按在她脸上,推了推,不动,又把文书和笔放在车板上,腾出右手,捏着她的另一边脸往外扯。 “别别别——疼!”钟离云笑着呼痛,身体稍稍移开了些,见她力道松了些,忙把自己的脸解救出来,揉了揉,又鼓了鼓腮帮子,被安陵雪捏过的地方被她这么一揉,血色晕染开,红了一片,看起来更加可怜。 -- 第24页 钟离云更是埋怨,“阿雪,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说着还把脸偏着凑到她面前,“你看你看你看,红了,肿了,发烫了,你负责!” 安陵雪拧着眉,虽然钟离云皮肤娇嫩,但自己又不是下手没分寸的,哪有说得那么严重?其实这个人啊…… “行行行,你到底想怎么样?再闹,我就给你喂药。” “嘿嘿嘿,”钟离云乖巧地靠在她肩上,“我想看你写字,不吵你了。” 安陵雪呼了口气,肩膀放了下来,钟离云的脑袋便又往上蹭了蹭。而安陵雪是越发拿她没办法了,干脆就不管了,把一旁的文书和笔重新拿了回来,嘱咐道:“你靠便靠了,乖一点,不然喂药。” 钟离云撇嘴,“你知道,那个药对我没用的。” 安陵雪扫她一眼。 “……好嘛,我乖。” 安陵雪满意点头,继续写字。 几天前,文书下来之后,一切都准备地很快,安陵雪领着一队衙役,一队龙虎军,押了两辆马车,安陵雪为了看着钟离云,与她一同吃住在囚车里,另外一车押的是绸缎,所有人伪装商人入京,且轻装简行,兵贵神速,如果能在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情况下将人送到,那便最好。 这几天走来,一直风平浪静的,先前几日安陵雪倒还有些担心,随时警惕着何时会有人出现劫人,但现在钟离云每天什么事不干,就爱来回蹭她几十回,她也有些放松下来。 不过,安陵雪本来是打算让钟离云一直‘睡’着的,谁知当她把混了蒙汗药的茶水递给她,看她喝完了,等了一会,居然……没有半点反应!甚至钟离云还冲她眨了眨眼,只听她解释道:“阿雪,我曾是医者,从小泡在药材里,普通的药物对我都是没用的。” 这便是计划泡汤了,安陵雪也想了,直接把人打晕算了,结果这人又一大堆的事情,一会嚷着饿了,一会又叫渴了,再不就是屁股疼,后背痒的,就她事多! 偏生她总能找到理由,又都不是那么难办的事,而且这人总拿她说过的那句‘不会亏待你’来说事,安陵雪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人打晕了不让她吃饭喝水,要真是那样,她能闹得把这儿的顶都掀了,干脆,随她去了。 虽是囚车,但在外面套了个壳子,从外看,不过是简单的马车样式,马车内,安陵雪铺了张草垫,又置了一只小桌,这几天,一直在写写画画。 外面马车轮子骨碌碌的转,行进速度飞快,由此车内便有些颠簸。钟离云看了她一眼,眸色清澈,气息沉稳,腕下有力,再看她写出的字,横竖撇捺,井井有条,竟没受一点影响。 阿雪真厉害! 钟离云心里毫不吝啬地夸了她,便挨着她看,看阿雪写字有许多特点,比如,通通不写折勾,横竖到底,弯勾就只画个半圆,有些字还倒笔画……阿雪怎么写字像个小孩子一样,嗯……肯定小时候没好好听夫子的话。 “看我写字不无聊么?”安陵雪怕她靠在自己肩上睡了过去,容易着凉,便出言唤她。 钟离云在她肩上摇了摇头,道:“不会,很舒服。” 安陵雪不知道看她写字有什么好舒服的,不过,倒也没问,她也习惯了,右手执笔同时压在左肩上的重量,让她能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是真的很舒服,钟离云动了动,靠得更近了些,其实只要同阿雪在一处,无论做什么,都是舒服畅意的,嗯……在心里纠正阿雪的笔画也是很有意思的。 两人就这么偎在一起,过了许久,钟离云见她停笔,似是写完了最后一段,便开口问道:“阿雪,你写的这是什么啊?” 安陵雪头也没回,只道:“请愿书。”然后拿起看了一眼,颇为满意。 半晌后,安陵雪突然察觉钟离云抬了脑袋,看着自己,迟钝地摸了摸脸,确定没有沾上什么奇怪的东西,再问:“怎么了?” “请愿书?”钟离云顿了顿,正了身子,试探道:“为我?” 安陵雪一笑,放下手中的文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往后靠了靠,心情很是愉悦,“是啊,我想了想,怎么说,你行盗窃之事,并非只为一己之私,当属情有可原,且你在民间声望颇高,我便仔细翻了一遍大周刑律,倒是有一条的,说是由万民所写的请愿书,共为一人请愿,上达视听,赏刑罪罚,应视情况酌情考量。” 安陵雪稍稍偏过身子,眼中神采四溢,嘴角不住上扬,继续道:“我想了,若是由我这个亲手抓住你的县尉官来写这份请愿书,应该采信度会更高些,若是能减刑,把握和跨度也都能更大些。” 说到此处,安陵雪手指刮了刮脸,眼神闪了一闪,显得有些局促和歉然,“不过,我……我们上京,时间紧促,现在只先写了一份,我再多临一份拿给我哥,让他去民间收集百姓的签字和印信,尽力赶在刑部定刑之前,应该能送到,那一份万民书,如果采信,你的刑罚应该可以减去不少。” 钟离云垂眸,唇边浅笑,刚刚阿雪说得兴起了,竟握住了她的手,因为职业原因,自己的手较长,方便取物,而阿雪的手因为常年拿刀指关节较粗,也有一层厚茧,显得很硬,却很温暖,包裹着她的手,感觉源源不断的热度传了过来,直接熨帖到了心底。 竟然想到这种办法,阿雪,这些天来都一直在尽力考虑她的事啊…… -- 第25页 阿雪,真的很温柔……若是这份温柔,只属于她一人,那便好了……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啊?”安陵雪久不得夸耀,不满地捏了捏她,见她茫然,不由来气,敲了她的脑袋,没好气道:“你别高兴太早,你招惹的都是那些官宦贵族,商绅富贾,他们有权有势,若是他们介入,我们……你、你还是挺麻烦……的……等等,你做什么?!” 钟离云反握住安陵雪的手,用劲一拉,翻身坐在她腿上,执起交握的手,落下一吻,再看她,阿雪脸上满是惊错,但却还是努力维持着正经。 钟离云笑着偏头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是我们。”丝丝热气传入,钟离云感到她抖了一下,却没推开,心里欣喜,离开时更是满意地看到那里被蒸出了红晕。 两人的距离继续拉近,额头相抵,钟离云终于看到安陵雪的眼里只有自己,再道:“阿雪,那我的下半生,就拜托咯。” 安陵雪直觉哪里不对,脑袋却被烧的失了理智,目不转睛,点了点头,“……好。” 钟离云便立刻放了她,重新坐回一旁,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安陵雪一下失了压迫,重重喘了口气,往身旁瞄了一眼,脑袋还是晕晕的,刚才,好像答应什么不得了的事了……不过,她刚才……是被调戏了吗?!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县尉大人怒气冲冲地举起拳头要去打她,乖巧可爱未卜先知的伪御姐飞贼笑意盈盈地端着茶杯奉到面前,咬唇羞涩道:“官人~不气不气,三花茶清热降火。” 安陵雪差点没吐她一脸,没好气地接了过来,品了品,再一瞥眼,见她又是那般孩子气地冲她傻笑,也就没了脾气,算了,就这样吧。 也挺好的。 然,天不遂人愿。 车外突然一阵马蹄声起,伴随着呼喊声从远处传来,声势之重,连她们的马车都轻微颤抖。 “敌袭——!” 是龙虎军的示警!安陵雪心下一沉,额间冒汗,强行定了心思,撩开马车的小窗,往外查看了一眼,心里做了判定,马车正行至一处山谷,两侧山道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大队骑马提刀的悍夫,叫喊着厮杀过来。 声势有余,而配合不足,步伐杂乱,装备简陋,有利!我方位于山谷中央,无遮无拦,地形不熟,不利! 龙虎军训练有素,未必不可一战! 察觉身边人动静,安陵雪一把按住了她,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是响马!地形于我方不利,不可硬拼,快撤!” “胡说!”安陵雪死死地压着她,“这里是官道,哪来的响马!” “我的县尉大人,你以为大周每处地界都是你管理的上洛县么!”钟离云出了口气,平息了一瞬,又道:“我倒是无所谓,你要看着外面的人去送死吗?” 安陵雪犹豫了一瞬,还是道:“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钟离云听着外面马蹄声愈近,扬起的灰尘已经蔓延进来,却平静了心神,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笑着道:“阿雪,我是不会放开你的手的。你呢?” 目光灼灼,却安抚了安陵雪焦躁的心,垂眸,握紧了她的手,再抬眼,眼神里多出了坚决,“好!我信你,莫负我。” 说罢,快速转身,开了囚牢的锁,拉着她到了车外。 身后,钟离云神色复杂。 两人配合默契,虽有锁链相连,但丝毫不受影响,下了撤退命令后,两人共乘一骑,且战且退,眼见前方便是山口,突然,一阵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以及头顶,“唳——”,一声凄厉的鸟鸣。 安陵雪肩上一痛,失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补 第13章 山洞 安陵雪是被疼醒的。 “嘶嘶嘶嘶——疼!” 钟离云停了手,“阿雪……你醒了……忍着点……一会就好了……” “你……”安陵雪看到她满头细密的汗珠,咬了咬牙,忍住了将要出口的呻吟,闭上眼,喘了两口气,再睁眼,打量现在她们所在的地方,顺便转移对左肩上疼痛感的注意力。 视线所及是黑魆魆的山石,环顾了一圈,只有侧后方处有一点亮光,由此安陵雪便确定了现在所在的地方,乃是一处山洞,她们本来不是被官道上的响马追杀么?怎么到了一处山洞? 安陵雪又闭上眼仔细回想了之前的情景,她好像是被一只飞箭射中左肩,然后便失去了意识,最后她听到的是…… 机关鸟的叫声! 安陵雪猛然惊醒,查看了左手腕上的铁链,再看钟离云的右手,好在她们还是相连着的,又检查了身上的钥匙,很好,钥匙也在。 但她还是不能放心,既然她听到了那个声音,就说明钟离云的人肯定也到了,而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带走她,当时自己晕了过去,该是最好的时机了。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她们居然到了这处山洞,不过,幸好…… 她醒来的时候,她还在。 安陵雪此时躺在一堆干稻草上,这里的地面潮湿肮脏,她的背后却是干净柔软,可以看出是钟离云特意布置了的,真是的……她都受了伤,怎么还准备得这么充分?又见她跪在地上的双膝染上了污秽,心里不忍。 安陵雪知道,在她醒来之前,钟离云应该已经在地上跪着许久了,安陵雪心里突然一阵悸动。 -- 第26页 安陵雪的左肩受了伤,应该是箭伤,钟离云已经为她拔了箭,正在撒伤药,要为她包扎,安陵雪悄悄攥住了她的衣摆,才算更加安心了些。 钟离云手上动作停了一瞬,离她又近了些,停了口气,安抚道:“阿雪乖,不怕……很快就结束了……来,呼一呼,就不痛了……呼——” 安陵雪哑然,这是把她当小孩子了么? “我又不是没受过伤……咳……这点还是忍得了的,你只管做便是。” 钟离云没看着她,专注手上的伤药,笑了笑,回道:“那你怎么抓着我的衣服?放心,我技术很好的。” 我那是怕你跑了。 安陵雪没回话,手上也不放松,看她处理自己的伤口认真细致,有条不紊,有些好奇,又问道:“你怎么这么熟练啊?而且还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钟离云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一想,手中包扎动作缓了缓,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那你知道仲景先生么?” 安陵雪不明白她所问为何,但还是点点头,回道:“嗯,知道,是大周的国医圣手。”想了想,又补充道:“听说她和大长公主与前镇北将军关系匪浅,还曾治好了云老夫人的腿疾,但是……好像这些年来都没有他的消息了,有人传言他已经去了……” “没有哦。”钟离云松了手,说话间,已经包扎完毕,对她笑了笑,“阿雪你看,好了。” “嗯……”安陵雪偏头看了看,包扎得很漂亮,看得出确实技术不错,不过她还记着前言,问:“你怎么知道仲景先生没有……” “因为我是他的徒弟啊。”钟离云拍了拍衣摆,起了身,自信道:“而且是唯一一个。” “哦——”安陵雪想起来了,她之前说过,她曾经是一名医者,蒙汗药什么的对她也不起作用,如今伤口也处理的这么好,这样说来,便是真的了。不过—— 安陵雪不解,“你既然是神医的徒弟,也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怎么干了这鸡鸣狗盗的事?” 钟离云背过身去,垂了眼眸,自嘲的笑了,“因为治病救不了人,而且……” “什么?”安陵雪听出她未尽的话中有更深的意味,急欲探究,或许……那就是她本身如此矛盾的原因。钟离云明明是个内心纯善的好人却去盗取别人的财物,又明明是个盗贼却一点都不避讳和自己这个当官的相交,实在是个很矛盾的人。 而安陵雪想知道为什么。 可她不愿说。 钟离云回身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帮她把身上的衣服理了理,“没什么,先不说这个,你的伤没有大碍,我们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安陵雪稍稍动了动,肩上的伤确实已经没事了,便在钟离云搀着坐了起来,但却垂头不语,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钟离云,她究竟是什么出身,以前又经历过什么,她为什么要成为飞贼……又为什么要来招惹自己……? “阿雪?”钟离云见她低着头不说话,有点担心,“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还痛,可惜我没带麻药……你且忍一忍……” “没事。”安陵雪摇了摇头,她不想管那么多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还在自己的身边,那就好。安陵雪反手握住了她,问道:“我之前好像听到了木鸟的声音,是不是你的人来了?” 钟离云顿了一下,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没有,是你听错了,不过——我先前的判断确实不对。” “嗯?怎么说?” “那些人不是响马,而是我的仇家,他们是冲我来的。” 安陵雪蹙眉,“怎么会?”本以为是响马,又怀疑是钟离云的人,现在又冒出一个仇家,他们此行该是十分秘密才是,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提前得知了消息? “谁知道呢……”钟离云叹了口气,她以前还没遇到安陵雪的时候,进过许多人家的库房,自然……也带走了不少好东西,因此,仇家还真不少,但每次他们都抓不到她,钟离云也未把他们放在心上,但这次却是不一样了。 这次,她们是两个人。 “阿雪,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很不安全,我带着你到了这里的时候,他们还在外面找我们,而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凭我们两个是没办法出去的。” “那也不一定啊,”安陵雪本想耸肩,结果碍着左肩上的伤势,还是作罢,对着她玩笑道:“他们找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又没关系。” 钟离云一挑眉,“阿雪,你是想扔了我么?” 安陵雪一脸无辜,“嗯,所以怎么样呢?” 钟离云晃了晃手上的链条,大大叹了口气,“哎,我这不是和你栓着呢么,要不然,以我的轻功,早就出去了,这下可好,带着你这个拖油瓶。” 安陵雪肩上有伤,不能动手,干脆踢了她一脚,“你说什么呢!你还敢嫌弃我!” “哎呦!疼……疼……不行了……” 安陵雪看着她拧着眉,抱着腿,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这个人怎么还会这么无赖的……不对,她一直都很无赖! 钟离云知她先前心里大概是有些不开心的,看她笑了,这才放下心来,道:“阿雪,你倒是还笑得出来,咱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没水没粮,不想办法,都撑不过三日,你的心可真大。” -- 第27页 “那不是还有你嘛,”安陵雪知道她们目前的处境,如果确如钟离云所说,那确实十分不利,没水没粮暂且不论,她自己还受了伤,且在此处连火种都没有,如果不想办法出去的话,就算没被外面的人找到,她们自己都要饿死冷死了。不过—— 安陵雪看着她笑道:“我相信你一定想好了办法。”安陵雪知道钟离云做事有计划,有分寸,否则她也不会屡次行窃都能得手了。而她既然当时在自己受伤的情况下选择把她带到这里来,她就一定想好了后续安排,安陵雪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困死在这里。 被人相信的感觉是不错的,尤其是被自己喜欢的人相信,那就更不错了,钟离云很开心,但也很愧疚,只是当下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她自然是想好了后面……所有的……计划。 定了定神,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钟离云问道:“阿雪,你学过轻功对吧?” “对啊。”安陵雪不知她怎有此一问,但却猜到是与她的计划有关,便打了精神认真回话。 “师承何处?” “武当梯云纵,只是学时尚短,不得精髓,不敢妄称。”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钟离云说着,伸手将她浑身摸了一遍,安陵雪知她这是在评测她的筋骨,便没有动作,忍着痒意,任她施为。 片刻之后,钟离云收手,面色平淡,极其自然道:“阿雪,你的筋骨尚可,基本功也还扎实,虽比不上正宗修者,但在俗世里也算上乘。” 安陵雪点点头,倒没想到钟离云会夸自己,但她还是很开心的,“嗯哼,然后呢?” 钟离云抿唇一笑,“大概刚好够资格修习我的轻功。” “……” “呸!”安陵雪脖子一扭,鼓气道:“谁要学你的轻功!” 钟离云忍着笑,把她的身子掰回来,知道她又是被自己惹炸了,顺了顺毛,道:“好了好了,别赌气,听我说,现在我们两个拴在一起,只有你也学会了我的轻功,我们两个才有可能逃出去。” 安陵雪明白她的意思,单以钟离云的轻功其实完全可以摆脱这些人,只是因为和自己拴在了一起,所以她才提出这种办法,而不是威胁自己拿出钥匙,另一方面,钟离云最为得意的便是轻功,如果教给了自己…… “你就不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 钟离云对着她的脑门弹了一下,笑道:“没关系啊,反正你这个徒弟是不会让我这个师父饿死的吧?” 安陵雪眯眼,挑眉看她,说实话,她不信,她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复杂,但绝对还不到可以倾囊相授的地步,更何况是可以说是她立身之本的轻功。 钟离云呼了口气,摊手,“好吧,其实你也知道,轻功分为身形和步法两个部分,我只会教你步法这一部分。” “嗯?这是为何?” 钟离云摸了摸她的柔软的黑发,解释道:“步法可做短距离躲避,身法则是长距离飞跃,我们现在只能速成,当然是学步法了。” “哦,明白了。”安陵雪拨开她的手,点了点头,眼中满是雀跃,“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钟离云起身,站到她面前,伸出了手,“嗯,我可不会客气了!” “哼,”安陵雪搭上她的手,“敬请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会暂时保持日更,依旧是早八点,也就是说明天早上还有一更 另外,小小地问一下,看到这里的读者们觉得这篇文到底如何,因为现在的数据实在是有够差的,我有点想…… 第14章 心意 安陵雪虽不是练武的奇才,却很是聪慧,又有着年少人的专注与执着,是以钟离云将轻功心法告知她后,她只稍加运行调息,便已融会贯通,只是真要在脚下施展,却还颇有难处。 安陵雪又一次瞬移失败,转头一望,却见钟离云撑着脑袋半卧在她先前躺的干草堆上,竟没有看她,不由得有些不舒服,便走了过去,准备去骚扰她,哪有徒弟在努力练习而师父却在偷懒的道理。 待及近了,才发现这人居然闭着眼睡着了,难为她还保持了这个姿势,想必是困得很了。她们遇袭是在头一天的午后,而现在都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中间一晚,钟离云为了照顾她的伤势也是一直没睡,熬到现在,难怪撑不住了。 安陵雪想到刚才的打算,心中有些不满,她怎么变得如此无理取闹了?钟离云这是为了自己疗伤,为了教习她轻功,这才累着了,怎么还要过去逗她?不该不该…… 安陵雪摇了摇头,想了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背过身去,取了钥匙出来。她对安陵风说,钥匙放在一个绝对不会被她碰到的地方,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放在她的亵衣内层罢了,此处私密,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一处‘好地方’了。 取了钥匙,打开锁链,安陵雪将自己的外衣褪了下来,她一直在练功,穿的多了,反而不便,倒不如给她穿上,免得着凉,这便解了外衣,又把锁链重新扣好,钥匙放好,安陵雪这才转过身来,为她盖衣。 这人睡觉怎么还撑着脑袋? 安陵雪见她几乎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无奈,碍于伤势,便右手揽了她的肩,慢慢将她放倒,让她平躺在干草上,再将衣服好生给她盖好了。 -- 第28页 待安陵雪捏着链子,再起身,看着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安定感,无论后事如何,这一刻,当是十分畅意舒适的了。 安陵雪又蹲了下去,小声道:“你且先睡一会,说不定等你醒了,我就把你的轻功步法练成了呢,师父……?” 安陵雪浅笑,又使劲搓了搓脸,为自己打了气,小心地捏了链子让它别发出太大的响动,以免吵醒了她,又再回到原来的场地,离她不远,刚好是一条链子的距离,再次敛息沉思,继续练习。 * 钟离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还好县尉大人在她身边,不然如此大意,怕是无意间丢了小命还尚且不知。 微微动了动,便发觉了身上那个的衣物,自然,她看出来了,这是阿雪的外衣。钟离云放弃了起身的打算,又躺了回去,也没叫阿雪过来,而是一个人想了许多。 衣服上有淡淡的香味散发出来,萦绕在她的鼻尖,阿雪说这是皂角的香味,又说她的衣服上也有,钟离云便仔细辩了辩,终究……还是觉得不同。 至少有一点,这里有阿雪的温度,在她身上暖暖地灼烧开来,意识到的时候,已成燎原之势,难以疏解。 许是,是时候了,否则,阿雪该要怪她了。 慢慢抓着衣服起了身,再看那边,阿雪果然聪慧,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虽然还是生涩,但应付外面的那群人,该是足够了。 “阿雪。”钟离云出言唤她。 “嗯?”安陵雪转身,见她醒了,脚下施展,瞬息便到了她的身旁,胡乱抹了把汗,脸上笑盈盈的,“你醒啦。” 钟离云犹豫了一瞬,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了下来,让她坐好,问:“学得怎么样了?” “你没看见?”安陵雪高兴,起身便要施展给她看,却被钟离云抬手阻了。 “我看见了,”钟离云见她累得气喘吁吁,脸色有些微红,便执起袖子为她擦了擦,一点一点,极尽细致,一边道:“我觉得还不错,这样,至少我们出去就不成问题了。” “是啊是啊,”安陵雪干脆闭了眼,凑了脸过去,让她好好擦,“我是不是很厉害?” 钟离云闻言顿了顿,仿佛苦恼了许久的样子,故作为难道:“很厉害……么?我记得我当初刚学完心法,大概就有这种程度了吧……” “你……”安陵雪睁开眼,看见她冲着自己笑,便知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了,真是的! 安陵雪还是生气,便出手打了她一下,“你好好说话会死啊!” 钟离云笑意敛去,沉声道:“会。” 安陵雪警觉,向她倾身,四目相对,“怎么了?” 钟离云的表情很认真,一瞬间,安陵雪脑中想过无数种可能,连她命不久矣这种都想到了,但却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说:“阿雪,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过渡,字数较少,见谅见谅,正式开始,日更计划,但……有点没底(同更两篇文,我怕是要死,当初脑子抽,为什么要双开!) 第15章 拒绝 安陵雪愣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不明白,这个喜欢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朋友间的喜欢?还是亲人间的喜欢,抑或是……男女之情? 钟离云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倒不如说,没有从阿雪的眼睛里看到厌恶和嫌弃,她已经很庆幸了,而且,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有勇气坚持自己的选择,却不能把这份感情强加在阿雪身上,那样对阿雪是不公平的。 因为阿雪,现在并没有喜欢她,她知道。 钟离云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她对一切都有一个很好的规划,谋划某事之前更是如此,总要计划周全了,方可施为,若是此事不可为,当转变方法,或等待时机。但——向阿雪表白心迹这件事,在如今的情况下,当是不可为的。 她赌了一把。 也是因为她没有时间等了。 “安陵雪,我喜欢你。”钟离云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地重复了一遍,不是怕阿雪没有听清,而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心思,她的手紧了又松,最后沉眸,静静等待阿雪的回答。 “你、你说什么?”安陵雪并非没有听清,而是不能理解,这份喜欢究竟其名为何?又为什么、会是她? 钟离云抬眸看她,见她眸中真是不解,无奈叹气,片刻后,又重整了脸色,肃容道:“我说,我喜欢你,类似于男女之情,你或许会觉得奇怪,但确实如此。” “怎么可能!”安陵雪下意识否定,忽觉不对,又道:“不、不是,你……肯定是你哪里搞错了……” 钟离云喜欢自己?喜欢?!安陵雪活到现在十六年了,以前想着的都是怎么好好练功,然后当县尉,当了县尉又要好好抓贼,她哥虽然一直唠叨着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她自己却一直没怎么在意。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安陵雪总觉得,这种事要随缘,缘分到了自然该有的就会有的,正是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她也一直对她哥找来的那些男人无甚感觉,或者说,她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感觉。 至于钟离云,安陵雪承认,她是一个让她在意的人,但这份在意,应当……只是因为她是一个贼,一个她捉不到的贼,由此产生的新鲜感才是……如今抓到了她,将她送进大牢,这份新鲜感就该褪去了…… -- 第29页 反过来,钟离云对她,应当也是如此。 安陵雪定了定心思,见她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而垂下了脑袋,心中不忍,但还是要把话说清楚,“钟离云,你只是因为突然遇到了一个能把你抓捕的人,在此之前,你都是一个人逍遥自在的,就如同棋逢对手一样,由此惺惺相惜,但这……并不是喜欢……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钟离云抬眸,眼中未见多少伤心难过,而是直直地盯着她,半晌,才移开视线,轻飘飘道:“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以为的,或者说,你以为你当真抓得住我么?” 钟离云承认,或许一开始地故意接近和逗弄,是因为他觉得县尉大人很有趣,但她很清楚的明白,后来,溢满胸口的这种彷徨、纠结、试探和由此产生的勇气,绝不是惺惺相惜那种轻飘飘的感情,而是更加厚重,更加认真,更加令她欢喜,也更加让她受伤,无可奈何的……心意。 钟离云这话说得淡然,当初她被抓到的时候,也并非没有办法脱身,现在、也是一样。她从来没有真正没抓住过,只有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束缚了手脚,送到那人身边。 “你什么意思?!”安陵雪却很愤怒,抓住了她的手,抬到她眼前,让她好好看看她自己被锁住的手腕,不忿道:“现在,我不是抓住你了的么?” “也是……” 钟离云垂首说完一句,复又抬头,定定地望着她,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我对你的感情是喜欢,我很确定,那你呢,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不要说那些废话!我不信!” 她不信,不信安陵雪对她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那一句“阿云,如果你不是贼,该多好……”她一直记在心里,也就是说,如果她不是贼,是不是就能……和她在一起? 安陵雪放了她的手,转了身,没有看她,目光所及处,洞口的光亮越来越大,已经过了一夜,是第二天的白天了,她们还有正事要做。 “你想多了,”安陵雪也不复刚开始的激动,平复了心情后,是难得的平静,“我是官,你是贼,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关系,我不管你是作何想法,我只想把你送进大牢,完成我该干的事,仅此而已。” “我不信……” 钟离云正要反驳,安陵雪抬手阻止了她,又道了一句,“我们都是女子,那种事,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对了,钟离云忘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她总以为只要两人心意相通,那身份、年龄,都不是问题,她也以为只要阿雪能意识到对她的感情,或者缠着阿雪,让她不知不觉中对自己产生感情,总之,有了感情,那她们就可以跨越身份的阻碍,什么官!什么贼!她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却忘了,她们都是女子。 世间有放牛郎与仙女的隔河相望,亦有许仙与蛇妖的塔下相守,还有书生与女鬼的寺中定情,人仙、人妖、人鬼,通通容得下,却唯独不曾见女子相恋,后被人称颂之事,何解? 不曾见,却并非没有,若是当真女子喜欢上了女子,又当何如? 不可能的……因为不可能,所以,就该放弃么? 钟离云沉默良久,安陵雪也随着她沉默,她的心很乱,理不出头绪来,但十六年来的理智自持叫她说出了那番话,那她便不愿多想,由此便好。 两人坐在一处,谁都无话,安陵雪颇不自在,她不喜欢现在钟离云的气场,更不喜欢她们现在的氛围,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不对的,或许只有沉默,才是最佳答案。 先前练习轻功,出了点汗,衣服又披在钟离云身上,这会吹了一点山间清晨的微风,便有点冷了,可又说不出话去问她拿,只能抖了抖身子,干耗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破现在的气氛。 还是说,她们之间只能一直这样了?安陵雪不愿,接下来,她们两人,只有相顾无言。 “不行!” “怎、怎么了?”钟离云突然出声,安陵雪被吓了一跳,惊吓过后,却是担心她的心里到底作何想法。 钟离云想了许久,最终得出了结论,她不要放弃! 世间女子相恋虽然少见,却并不是没有,如她见识过的,云翊与公主便是,那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钟离云出手抓住了安陵雪的手腕,下一刻,把她推到在地,背后是干稻草,她不担心她会摔着了,却还是注意着她肩上的伤势,没让她碰着,钟离云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却有点慌,但那是努力保持了镇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想干什么!”安陵雪怒不可遏,她竟然被钟离云推倒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刚刚说过喜欢自己的人,转眼就把自己推倒在地,就算是安陵雪,心里也有点发慌,但那个人是钟离云,却是愤怒多过慌乱。 钟离云知道自己的手脚功夫比不上安陵雪,但她肩上有伤,就怕她不顾一切地挣扎了,钟离云大声问道:“安陵雪!你说你对我没有其他的想法,那你敢不敢试一试!” 安陵雪尝试了挣脱,奈何肩上有伤,使不出力气来,更是气愤难当,冲她吼道:“不试!你最好快点放了我,否则我跟你没完!” “我倒希望你和我没完……”钟离云说着,慢慢俯下了身,直至看到她的眼眸里自己的倒影,声音越发和缓,带了点魅惑的语调,“阿雪,你真的……没有一点……对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么?” -- 第30页 简直、是个妖精……钟离云俯身下来,安陵雪便近距离仔细观察到了她动情的面容,柔情似水的眼眸只映着自己一人的身影,像是获得了她的全部,温热的气息洒在自己的脸上,每一处肌肤都为她颤抖。 安陵雪的身子已经软了下来,所有的理性好像在过来的途中都迷了路,大概都是被妖精勾去了魂,现在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感性也好像离家出走了,身体昏昏然,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随着她的话,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我……” 见她没有挣扎了,钟离云便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气,视线下移,便遇上了点染的朱唇,隐约可见一点白,钟离云随着牵引,凑了上去,这里,是打开阿雪心意的第一步。 本该柔情蜜意,却,戛然而止。 钟离云将闭眼时,却看到阿雪偏了头,眸中甚至沾染了水润,猛然惊醒,松了手,慢慢退开,起了身。 真是混账!钟离云暗骂自己,明明说了不逼迫她的,却干出这种事情,少女的第一次该是纯净美好,满怀欣喜的,怎么能在这么个鬼地方半强迫地毁了她对情事最美好的期待?实在是太差劲了…… 钟离云没有再看那双眼眸,起身后,便背了过去,看着洞口的亮光,故作轻松道:“看来这次是不行了、外面来人了、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了。” “……” 呼——不要沉默啊,求你了,阿雪,让我保留最后一点自信。 钟离云不想毁了安陵雪的第一次,殊不知这也是她的第一次,满怀心意地送上去,却被她拒绝,这样她觉得自己……很廉价。 于是只能用这样蹩脚的借口掩饰自己,麻痹自己,为自己难过的心,保留最后一点慰藉。不是她不做下去了哦,也不是阿雪拒绝了她,只是因为外面来了人,她们要想办法出去了,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啊……对不对,是因为外力……对不对? “那我们走吧。” 钟离云听到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心中稍定,抹了抹脸,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稻草,长出了口气,“好!那我们走吧!” 外面确实聚集了不少人在搜寻她们,好在钟离云选择的山洞位于两个山脊的夹角处,从外面看皆被挡住了视线,这才迟迟没有发现她们,为她们的出逃提供了充足的时间。 钟离云带着安陵雪,能避则避,不能避的便运了轻功步法躲闪,对方人多,若是当真打斗起来,她们两个一定讨不着便宜,所以,最重要的便是在他们所有人反应过来围攻之前,先离开这个地方,只要到了官道,靠近城镇,他们便不敢胡来。 安陵雪内功运行不歇,又因为两天多未曾进米,再加上肩上的伤势,当终于看到官道上的驿站时,身体已经接近虚脱,但还是多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浮现笑意,喘着气指给钟离云看,“我们……出来了!” “是啊……” 一路以来都是钟离云带着她,凭着她的轻功走到这里,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话的声音也是平静无波,安陵雪也不惊讶,但她却听出她话里不一样的意味。 安陵雪想要转身向她问个究竟,却突然后颈一痛,陷入了昏暗。 对不起……阿雪。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废,作者已死。 这次晚更是因为wps崩了,对,就是这样,才不是我睡过头了,不是! 第16章 两边 安陵雪再次醒来,入目的即是黑乎乎的房梁,鼻尖还萦绕了一点檀香,目光转了转,再看到了朱色的门框,雕花的窗牖,刻画的屏风,还有一张红木桌,一应的文房四宝。 这里的摆置很是熟悉,与衙门中别无二致,想来……应是先前官道上的驿站了。 安陵雪尚未起身,先是抬起了左手腕,上面只一道红色的圈痕,没有铁器的重量,自然……也没有锁链与某人相连。 后颈还隐隐作痛,安陵雪却笑了出来,“啊哈哈哈哈——真是……干得漂亮!” 她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的笑声传出去,马上有人推门而入。 “阿雪!” 安陵雪转头,看清来人,嘴角扯了一抹笑,又绷不住,比哭还难看,“哥……” 看到自家小妹如此委屈,安陵风心里将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快步至她床前,道:“阿雪莫怕,哥哥在。” 安陵雪抹了抹眼底的湿意,在安陵风的搀扶下起了身,半倚在床榻上,左手无力置在膝上,那道红痕触目惊心,安陵雪盯着它,问:“哥,她是不是……跑了?” 她,自然指的是钟离云。 安陵雪自昏过去那瞬间,便明白了,当时在她身后,又要将她击昏的,只有钟离云,而目的,自然就是从她手上逃脱,想起先前她曾经听到的鸟鸣声,想必便是钟离云的人来救她了。而安陵雪竟然傻兮兮地信了她,说是什么‘听错了’,现在想来,如此蹩脚的谎言,当时为什么没有发觉? 安陵风扶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又顾着她的伤势,只道:“是有人传信于我,告知我你在此处,且受了伤,要我好生照顾。” 说话间,安陵风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安陵雪只瞄了一眼,便知这是那人的笔迹。 如此,事情明了。钟离云将她击昏之后,自她身上搜到钥匙,打开了锁链,又传信告诉安陵风,将她送到了此处。 -- 第31页 钥匙…… 安陵雪摸了摸怀里,钥匙被她放在亵衣的里层,此刻自然已经不见,同时被那人带走的,还有她放在怀里好生保存下来的‘请愿书’。 连她的亵衣都曾被她解开过,安陵雪心里突然一阵厌恶,她的身子被一个女人看过,摸过,这算什么!她前一刻方才同她说与喜欢,下一刻便筹划了这种事,安陵雪觉得,她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个笑话! 可这又能怪谁呢?钟离云说过,她会逃,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要锁住她,又没本事地放松了警惕,还将钥匙放在那种地方,怨得了谁?是她自己蠢。 还那么傻地去为她想尽办法,写什么请愿书,她现在看着那份书纸,大概会嘲笑她自作多情吧。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她谋划好了的,那声鸟鸣便预示着有人前来救她,而她也早就想好要将她打昏后取得钥匙,只是——为什么要在那之前说喜欢她,是真心?是假意?又为什么还想要……亲她…… 安陵雪觉得心里很乱,遂不去想那么多,免得钻了牛角尖,她调整了心思,偏头问道:“哥,她逃了,刑部怎么说?” 安陵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但还是有点担心,宽慰道:“没事的,我已经去信告知了爹,有他在朝中周旋,你是无碍的。” 就算有爹在,但肯定不可能完全无事,安陵雪知道,自己大概是做不成县尉了…… 安陵风怕她多想,又道:“没事的,阿雪,以后,你就再也不用见到她了。”那样的人,就算她再出现,他这个当哥哥的也要把她赶出去,怪只怪当初他没有坚定心思,让阿雪伤了心。也怪他看走了眼,没有认清人。 以后都不用再见她了啊……那样也好,就这么算了吧…… 安陵雪往后靠了靠,闭了眼,道:“哥,我累了,咱们回家吧。” “好。” * 容容看着面前人不知是第几次拿出那张纸在放空,心底一阵难过。 那天她前去搭救云姐姐,谁知云姐姐都知道她来了,却没有选择和她走,而是带着那个县尉隐到山洞里去,她只好在外面等。本以为只是因为县尉受了伤,云姐姐心善要去照顾她一下而已,谁知再见面,云姐姐竟当着她的面亲了那个县尉。 她兴致冲冲地去迎云姐姐,却见她将人抱着,去了驿站,虽然云姐姐将她关在门外,但她还是从门缝里看见了,看见云姐姐把县尉的衣服一层层解开,最后从她胸前拿到了钥匙,又一件件帮她穿好,还拿走了县尉怀里的一张纸。 那张纸看起来是被妥善保管的,容容不知道为什么云姐姐要偷县尉的一张纸,想着云姐姐说过不能无故盗取别人的东西,正要问问,却见云姐姐俯身,一吻点在了县尉的额间。 容容几乎想逃,云姐姐从未对她做出这样的事,便是开玩的也不曾,如今,却亲了别的人。这代表了什么? 回了云水间,容容一直心神不宁,想来想去,她决定还是要问个清楚。 这才把人叫了出来,这处院子,是她们二人时常在一起聊天谈心的地方,可现在,她只顾着看拿着那张纸。 容容气不过,一把将那张纸夺了过来,怨道:“云姐姐,你就不会看看我么?” 钟离云先是一愣,随即蹙眉,站了起来,“别闹,还给我。” “云姐姐,”容容把纸拍在桌子上,有些难以置信,“你就这么在乎那个县尉么?” 钟离云不知她内心想法,只把她当作向大人撒娇的小女孩,软了语气,哄道:“容容,那张纸是阿雪写给我的请愿书,对我很重要,你不要玩了,先还我好不好?” 容容听到这是请愿书,愣神了好一会,又看了内容,确实如此,这才将纸还了回去,但还是很在意,云姐姐的态度,又问道:“阿雪?” “是,”钟离云把信收好放入怀中,专心与她说话,“你还不知道吧,县尉大人名唤安陵雪,复姓安陵,单字雪。是她娘亲取给她的,她很喜欢。” “安陵雪……”容容喃喃道,“倒是与钟离云相配的很。” 钟离云吃了一惊,有些慌乱,“容容,你、你说什么……?” 容容看了她一眼,又想起她那日亲县尉时,眼神里溢满的温柔,愈加难过,几乎要哭了出来,“云姐姐,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县尉!” 钟离云脸上一红,没想到自己的心意这么简单地就被容容看穿了,但还是大方承认了,点了点头,是少有的羞涩,轻声道:“嗯,我喜欢她。” “为什么……为什么?”容容扑到她面前,扯着她的袖子,“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我?” 钟离云愕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姐姐,我也喜欢你啊!” 怎么会?容容喜欢自己?怎么会…… 钟离云这也是平生以来第一次被别人表白心迹,偏生这个别人,还是她当作妹妹来看待的亲人,容容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一个整天会向她撒娇要糖吃的小妹妹,她也很感激容容在她初到云水间时对她的照顾,但她从来没想过……与她有其他情意。 钟离云不敢大意,仔细回想了一番,最终确认,她对于阿雪和对于容容是完全不一样的感情,她会想要时时刻刻见到阿雪,想要同她说话,同她打闹,如果可以,她想把阿雪拥在怀里,同她亲热,有时也会想要逗弄她,或者同她撒娇,让她来哄着自己,与她共经风雨,哭笑常在。 -- 第32页 而对于容容,她想护着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愿她事事顺心,笑容常见,但却不会去想依赖她,更不会想被她管着,若是与她亲热……钟离云赶紧消除了脑中的想法,那样简直就是罪恶! 钟离云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坐好,又掏出帕子,给她擦泪,不管怎么说,让容容哭了,也是自己的不对,怪她没有早些察觉到容容的心意。 给她倒了杯茶,看她哭得一抽一抽的,钟离云也于心不忍,斟酌了语句,道:“容容,我不知道你对我也是这般心意,但你知道,我喜欢的是阿雪……” “哇——”的一声,容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一边擦,一边还在‘控诉’钟离云的‘罪行’,“为什么……啊?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你就……看不到我啊?那个县尉有什么……好啊?除了功夫比我好,她……哪点比得上我……啊?嗝——” 哭到最后,竟然还打了嗝,可见她哭得很了,但钟离云却直想笑,好不容易抿唇忍住,抚着她的背,给她顺了顺气,才道:“容容,好不好,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的,不过呢,你确定你是喜欢我,而不是像对姐姐般的依赖?” 钟离云想,若真是容容对她有那方面的想法,她不至于一点都没察觉到,她仔细一想,还是觉得,容容对她的感情更类似于一种依赖,对于她来说,还不能好好分辨这两种感情的不同,那她作为姐姐,有必要好好引导她,让她找到真正的心中所爱。 容容摇了摇头,止住了眼泪,道:“我想依赖云姐姐,也喜欢你,我不想别人在你身边,这不就是世人说的嫉妒么?” “不是。”钟离云柔声道:“你只是怕你一直依赖的家人突然被别人抢走了,就像是父亲对女儿,或者是哥哥对妹妹,总之,不是恋人间的独占欲,你明白么?” “不、我想独占姐姐!” 钟离云笑,“那好吧,我保证就算我喜欢了阿雪,依旧会和容容一同玩乐,这样,你还会觉得姐姐被抢走了么?” 容容摇了摇头,扑到她的怀里,问道:“云姐姐,你真的很喜欢……安陵雪么?” 见她终于平静下来了,钟离云总算松了口气,也又问了自己一遍,半晌后,得出的答案便是,“嗯,很喜欢很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容容喃喃,又推开她,认真问道:“你说我对你不是喜欢,那我会遇见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么?” “当然,”钟离云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笑得越发温柔,“说不定那个人就在等着你呢,你要好好找到她,然后对她好……”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这个人有可能是男人,也有可能是女人,你可要看仔细了,千万别让她跑了,也别让她等你太久……记住了么?” “你又在对我说教了。”容容不满地扔了她的胳膊,“你是我姐,又不是我娘。” 钟离云无奈,“没办法,谁让你太孩子气了,而且,不管是你姐还是你娘,总该都是要照顾你的。” 容容叉腰,“那你倒是敢用这种语气对县尉大人说教么?” “好好的,提她作甚……”嘴上这么说,钟离云还真的想了一会,若真对她如此说话,阿雪肯定会一脸嫌弃地看着她,然后摇摇头,说她又是脑子抽风了。 阿雪虽然比她小,但有些时候比她还要聪慧,做事也比她拎得清,哪里轮得到自己对她说教? 虽然……她有时也会犯傻就是了…… 容容看到云姐姐一脸傻笑,不忍打断她,她总感觉的,云姐姐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比如说这次,云姐姐逃了,那县尉大人肯定是要生气的,而且火气还会不小,但云姐姐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那她也就不便说话。 她还是不肯就这么把云姐姐拱手让给别人! 但是还有一件事—— “对了,”容容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道:“先前那幅画已经拿给那个人了,这是他说的下一个目标。” 说道这里,容容的语气重了不少,而钟离云的脸色,则更加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就是废的,如果明天还不能准时更,我就把时间改掉吧 第17章 赵煦 “哥——!都说了我不看!”安陵雪把那一对的名册往外一推,翻了个身,裹巴裹巴,又把自己塞进被笼里了。 “阿雪!”安陵风一把扯住她的被角,把她的脑袋扒拉出来,“都日上三竿了,还睡!” 安陵雪被他吵得烦不胜烦,一下翻坐起来,拧着眉,面色不善,“哥!你还不让我睡觉了!” 安陵风拉过一只凳子,坐下,把手里的名册递到她面前,苦口婆心道:“阿雪,你不用去衙门,也不能天天窝在家里啊,你看,你快成个废人了。” 安陵雪靠在一边的床柱上,懒懒的,没答话。 她哥又把那一沓的名册展开放到她面前,一个个指过去给她看,“阿雪,反正你难得回来一趟,正好看看,这些都是你哥我收集到的各家青年才俊,都还尚未婚配,家世也好,长得也不赖……哎呀,你看仔细一点,别扔啊!” 安陵雪捡起一个,看到上面写着,“七里街孙家秀才,年二十,未妻……”还没看完,就扔回她哥怀里,无奈道:“哥,你想让我这个拿刀的手去给他红袖添香么?我自己的书都没读出来……” -- 第33页 “那行,”安陵风觉得她肯看就行,把手里一本扔掉,下一本,“长乐坊绸缎商贾仁,年三十……” “哥,他都有儿子了吧,你是想让我嫁他,还是嫁他儿子?” 安陵风顿了顿,扔了这本,再道:“那这个靠谱,是咱们县令的儿子,周正,人老实,也是知根知底的,这个好!” 安陵雪叹了口气,“他今年十五吧,比我还小一岁呢,整天拉着我的衣摆叫姐姐,哥,你不会想让我给县令照顾儿子吧……” “哎呀——妹妹啊,又不是让你马上跟人家成亲,多出去认识认识人也是好的啊。”安陵风把剩下的名册交到她手里,一脸严肃道:“我不管啊,剩下的这些人里,你今天必须挑出一个来,然后去和他见面!” “哥~” “不好使!”安陵风对她的哀求视若罔闻,义正言辞道:“再在家里呆下去,你就要发霉了,赶紧给我挑一个!” 安陵雪白眼,刚想下床,又被她哥按了回来,再看他不容拒绝的眼神,安陵雪只好认命地搓了搓脑袋,随手翻了一本,敷衍道:“行行行,那就这个吧。” 安陵风接过来看了一眼,连道:“好好好,这个好,阿雪眼光不错!” 安陵雪莫名其妙,她只是随手捞了一本,也不知是哪个,依稀写着好像姓赵……算了,反正是谁都无所谓,出去晃一圈在她哥面前交了差就行。 安陵雪并非不明白她哥的用意,一来,是想让她不要闷在家里,免得想起些难过的事,二来,是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收收心思。 上一次,她押送不力,致使钟离云逃脱,崔大人暗中打压,想要对她革官流放,以此牵制她爹,后来却不知怎么,官没革,而是调去了长乐京外的关山守皇陵,却是与流放差不多了。一个月才得一次闲,回家一趟,想着好好休息一回,却又要被她哥拉出去见人。 安陵雪很是烦躁。 然而迫于她哥的眼神压力,安陵雪还是把自己拾掇拾掇出了门,按照约定,来了这云想楼……喝茶。 她一个只知道抓贼的前县尉哪里懂茶,便只好一直枯坐在茶室里,时而听听外面小二的吆喝,要么看看栏杆下那个买冰糖葫芦的小女孩,再来品品桌上的茶点……这个倒是不错。 安陵雪及见到人,才知道和她相约的名唤赵煦,是守卫皇城的中郎将,前些年受了伤,便回了上洛县祖宅修养。他今年二十有六,正是少年风流,虽为武将,却并不粗野,倒是彬彬有礼,今日约在此处,也甚是雅致,且言辞谈吐皆是温和儒雅,尽显风度。 与他名字相同,煦,温暖,和悦。他点头浅笑的样子很是暄和大方。 据传,赵煦在上洛县中也颇为有名,于他芳心暗许的姑娘不少,各个媒婆更是几进家门,却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时间一长,人们也就怀疑他是否隐疾,或有断袖之癖。不过多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谁也不曾亲眼见过,姑娘们也就多了一分念想。 安陵雪也有些好奇,这等人物又怎会听了她哥的话,约她来此见面呢? 不过,她最近莫名地犯懒,什么事都不想管,今日来此也只是为了敷衍她哥罢了,只盼着时间快快过去,她好早早归家,哪里管他是赵煦还是钱煦。 “安陵姑娘似是心有烦忧?” 虽不想理他,但人家问话,若是不答,也是无礼。安陵雪便收回了打量楼下的目光,略点头,道:“无甚,茶水有些凉罢了。” 说罢,执起茶杯便要抿一口,一只手却突然覆上她的茶杯,兼之握住了她的手,安陵雪皱眉,使了力气,欲要夺回茶杯,却纹丝不动。 安陵雪唇角勾出一抹浅笑,原来是赵煦竟用了内力,难怪她动之不得,不过,这也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同样施了内力于杯上,欲与他较出个高下来。 两人如此同执一只茶杯,僵持半晌,赵煦无奈道:“安陵姑娘,如此下去,怕是杯子要碎了,在下只想与你换杯茶水。” 尴尬。 安陵雪讪讪地松了手,看他把自己的杯子拿过去,倒了里面的茶水,又清洗一番,换上一盏新茶,再推回自己面前。 其实她前言茶冷不过是客套罢了,他倒是认真,又与她一杯热茶,安陵雪礼貌道谢,又象征地品了品,道:“好茶。” “呵。” 对面人一声轻笑,安陵雪不解去望,只听他道:“在下习武之人,于此有扰清静,姑娘可愿移步,与我四处走走?” 安陵雪尚未答话,赵煦又道:“无他,随便逛逛,一个人也是无趣,姑娘以为呢?” 赵煦起身,单手负于身后,并未看着安陵雪,视线所及,是城门外的野景。 虽未强求,邀请的意思也很明确了。安陵雪本不想动,但若是一直在此,也确实无趣,便也起了身,道:“如此,叨扰了。” “请。” 赵煦侧身相让,安陵雪欣然抬步。不得不说,赵煦的气质很是温雅,与他一起,也十分舒服,若是相交,也许可成挚友。 两人并肩而行,安陵雪这才将他好好打量了一番,墨发绾起,一丝不苟,青衫肃直,利落有形,修长的手半笼在宽大的衣袖里,走路成风,一条瑜石革带系腰,硬朗挺拔,玉带钩佩剑,潇洒飘逸。 安陵雪挑眉,她知赵煦曾是武将,但哪有人出来赴约还要佩剑的,何况他已无官职在身,便是安陵雪,也不会在当值之外,佩刀上街。 -- 第34页 虽然她现在作为守陵官,也佩不得刀了。 赵煦顺着安陵雪的视线看到了自己的佩剑,笑了笑,道:“我听闻安陵姑娘的武功不错,在下不才,也曾任中郎将,不如切磋一番?” “好啊!”安陵雪当即答应下来,她这些天来正愁没个发泄处,今天找到一个便宜对手,刚好松松筋骨,顺便打发时间。 “不过,要去何处呢?”两人比武,自然是要去一处宽敞地方,但城内人多,扰了治安也不好,安陵雪虽不做县尉了,但这点意识还是一直存在。 赵煦看着她,道:“你我二人衣物也是不便,家中有一处道场,姑娘若不嫌弃,随我归家一趟如何?” 若是一般男子,明目张胆邀请未婚女子归家,可是十分逾礼的了。安陵雪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一来,她对自己有些信心,二来,这是她管理的上洛县,风气良好,三来,对方既是赵煦,军中之人,大多不拘小节,她若是扭扭捏捏,反倒小家子气了。 “姑娘果然爽快,请!” 赵煦家里果然有一处道场,听闻他双亲已逝,如今奉养的是他的叔嫂,家里还有一个堂弟,一家和乐融融,虽是赵煦家的祖宅,他倒像是个外人。 到底不是熟人,赵煦未提,安陵雪便也没去拜会。 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安陵雪再入道场,赵煦已经换好了衣衫,站在一排武器架前,背手等她。安陵雪走了过去,赵煦头也未回,问道:“安陵哪个兵器称手?” 顿了一顿,又道:“安陵姑娘称呼起来实在麻烦,不介意的话,就简称安陵可否?” “随便。”名称什么的,不必太过介意,安陵雪简单回了,目光扫过一排,取下一只短刀,与赵煦道:“我就要它了!” 赵煦扫了一眼,“一寸长,一寸强,我用长剑,你用短刀,不太合适。” 安陵雪将刀抽出,在手中把玩了一番,笑道:“那可不一定,若是武艺不精,便是长矛,也舞得不顺,若是武功卓绝,手无寸铁,也能轻松制胜。” 比如轻功第一的钟离云。 安陵雪一阵头痛,甩了甩脑袋,道:“话不多说,开始吧!” “好!” 先踏一步,两人皆是一惊,随后便是会心一笑。赵煦既然能任皇城的中郎将,武艺自是不凡,而安陵雪缠人功夫了得,一柄短刀欺近,叫人难以逃脱,刀光剑影,噼里啪啦,几百回合下来,两人竟是难分高下。 不过,安陵雪倒是瞧出一点蹊跷,几次她的短刀攻他,他立马反应过来,然挪步之时却迟缓异常,只堪堪避过刀锋,连她看得都是惊心动魄,心中也有了一分猜测。 又是一招攻守相当之后,安陵雪悄悄运了步法,瞬息欺近,速度之快,只在眨眼,刀锋便已至喉颈,抵住了他的命门。 赵煦手中剑尚未抬起,喘了口气,道:“安陵武艺甚高,在下佩服。” 安陵雪也喘了口气,放下短刀,盘腿坐下,慢慢调息休息,道:“愧不敢当。”她是真的不觉自己能胜过他,只是在最后她用了钟离云教给她的轻功步法,这才出奇制胜。 不过也因此确认,赵煦应该有腿疾,才会反应不及,而这,可能就是他受伤的地方。 赵煦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同她一边坐下来,解释道:“不错,我前些年受了箭伤在右腿,自那以后便留下了后遗症,平时走路倒是没什么,一旦动武,却是十分迟钝,也是没办法了。” 安陵雪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些,不过,出了一通汗,倒是酣畅淋漓,便回道:“赵……公子才是武艺甚高,虽腿脚不便,还是令我招架不住。” “哈哈,安陵真是痛快,那现在可否告知在下,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忧之事?先前茶室之时,我便看出你有心有郁结,如今痛快打了一场,也该把那些事痛痛快快说出来,是不是?” 安陵雪沉默不语。 赵煦叹口气,又道:“我本以为我与你打了一场,已成朋友,现在看来,大概是我自作多情了,真是失礼,你若是不想说,那也罢了,当我没问。” “啊——”安陵雪发泄似的长长地叹了口气,向后倒去,大咧咧地躺在道场上,像是自言自语道:“我啊……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明天早上八点也更不了,明天的份还是放到晚上吧,我先自己调一下,如果调不过来,就把以后更新时间都放到晚八点 第18章 皇陵 “竟是如此。”赵煦有些意外,调整了身子正对安陵雪,道:“难怪你先前心不在焉,可是一直在想着他?” 谁在想着她啊!安陵雪下意识地要反驳,忽又反应过来,迟钝地点了点头,“嗯,一直在想着她。” 她可以骗她哥,可以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也可以一直放纵自己,但她不能否认心里的想法。自从和钟离云分别之后,她就一直想着她,想着在山洞里她向自己表白心迹时的认真,还有自己拒绝她时受伤的眼神,更多的则是想着以前她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简直是要魔怔了! 赵煦眼神转了转,探究地看她,“既然你这么牵挂他,那为什么不去找他,又为什么要来与我见面呢?” 糟糕!安陵雪紧张了一下,她忘记今天她哥叫他来见赵煦的目的了,可不是比武!说得简单是交个朋友,说的复杂就是两个人相互看看,如果合适,就是要谈婚论嫁的啊! -- 第35页 “那个……”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层,安陵雪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尴尬地看了看他,有些发窘,“我其实……今天是……” 被我哥逼出来的!而且也没想过要成亲! “呵呵,”心里这般想着,当然不能直接这么说,安陵雪笑了笑,绞尽脑汁地搜刮一些委婉而客气的说辞,“我觉得我们相处地还挺愉快的,但是……论到其他……” “哈哈哈——”赵煦却突然笑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肩,爽朗道:“无妨无妨,我明白你的意思,想必是令兄所迫吧。” “嗯嗯。”安陵雪狂点头,他能明白就好,又想到这样不诚心是对赵煦的不尊重,便又收敛了表情,垂眸不语。 “安陵真是有意思。”赵煦笑了一声,“我并无责怪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为什么没有去找他呢?是因为家世不合?还是吵了架,想气气他?” 要真是那么简单的事就好了,她与钟离云……是不可能的。 安陵雪突然一阵沮丧,她这些天来就在考虑她的事,一直想着她,想同她说话,想与她在一处,更想看见她对自己的傻笑……这种情绪日益高涨,并没有因为她刻意地回避而减轻。一开始她只以为这是因为对钟离云逃跑的愤恨和埋怨,但时间一久,即使她没有经历情事,也知道这大概和她口中说的一样,她也喜欢上她了。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也或许,她们再也不可能见到了呢,毕竟她现在不是县尉了,钟离云说喜欢她,那她还会来找自己么?那如果她来了,又要怎么面对她呢? 这些天,安陵雪一直在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越来越烦躁,喜欢上一个人,真的是很难过的事情。 但是,她还不准备把这些事情告诉一个不相干的人,安陵雪摇了摇脑袋,只道:“没什么,我和她大概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了。” “可是,能有一个喜欢的人,就很幸运了。” 赵煦一句话不明不白,安陵雪去看他,便见他已经起了身,望着窗外,安陵雪这才发现,现下已是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洒进来,在他身上留下半明半暗的阴影。 一瞬间,周遭一片静谧,安陵雪没有说话,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种时光流逝的感觉,像是须臾之后,便是沧海桑田。 ……自然是不可能的。 应该没过多久,安陵雪收拾了情绪,正要起身告辞,赵煦却突然转身,对她道:“既然安陵已有意中人,在下也不强求,只是今日相交,甚是愉快,盼望来日,还能与君再相见。” “这个自然。”安陵雪笑了笑,起身与他拜礼,“也希望赵公子也能寻到自己的心上人。” “这个……谁知道呢……”赵煦轻声一句,转而又道:“现下天黑,在下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安陵雪连忙摆手,笑道:“上洛县怎么说也算是我管的地方,再说我经常当值巡夜,这点不算什么的。” “你还真是……好吧。”赵煦无奈笑着摇了摇头,拱手一礼,“慢走。” 安陵雪点头告辞,换回了原来的衣衫,这才辞别赵家。临行前,依稀可闻主屋内欢声笑语,而赵煦那边却是星火几点,安陵雪只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经过半日相处,她直觉明白赵煦有些隐藏的故事,但她也不想深究,到底是别人的事情,况且……她自己的事都还弄不清楚呢…… 一边放松心情,一边往家里踱,再过两天,她就又要回到关山守陵,这次回来一趟,天天窝在家里,也没和外人相处过,真像她哥说的,她都快发霉了。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她总不能一辈子守陵,若是辞官,她又能干什么呢?难不成真的找个男人嫁了? “唉——” 差不多星月将升时,安陵雪回到家,刚迈进家门,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阿雪,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 安陵雪被她拉着坐下来,笑道:“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阿言,你怎么来了?” 楚言与她同坐,看了安陵风一眼,道:“我今天想来找你,结果表哥说你出去见男人了,我便在这里等你。” 阿言的眼神有些埋怨,安陵雪不明所以,还是道:“哦,我去见赵煦了,就是那个赵煦,他人还挺好的。” “阿雪看上他了?” “怎么会。”安陵雪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甚在意道:“说什么看上,我们就是切磋了一下,他功夫还不错。” 楚言松了口气,安陵风跳了起来,“阿雪,让你去喝茶,你怎么跟人家动手了!那这次不是又没戏了!” 安陵雪扔了茶杯,有点烦躁,“哥!你别在给我找那些人了,我还不想成亲,这次遇见的是赵煦,下次要是张三李四的,我直接把他们打趴下!真是的。” “你……” 安陵雪没听他在后面唠叨什么,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只听到后面楚言和她哥的交谈声。 她已经够烦的了。 烦来烦去,她还是要去守陵。 反正不知道是哪个皇帝的陵寝,她来的时候也没人告诉她,只叫她好好守着就是,说起来这里也没几个人,一队懒散的换防军队,现在应该在树下面喝酒赌钱,另外几个管膳食的厨子和洗衣服的浣女在旁边嗑瓜子闲聊,还有一只吐舌头大黄狗,都是懒懒的。 -- 第36页 安陵雪也是懒懒的,她作为这里的守陵官,来的第一天,看到这幅场景,本想整顿一番,后又想着,反正也没人来这里,何苦费那功夫,还不如晒太阳来得实在。 她现在就在晒太阳,搬了一张躺椅在城墙脚下。 皇陵埋在地下,他们在的地方类似于前门,一个四方的城墙围起来,从上面看就像是一口井,而他们就像是一只只青蛙,不知天高地远的过日子。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过得开心就行了呗。 有了城墙的遮挡,阳光在这里只能照到一半,安陵雪便挑了这里,晒太阳乘凉两不误。 “小云子。” 安陵雪把书盖在脸上,唤了一声,过了一会,左手一摸,又捞了一本来,太阳移过来了,她得换一本大一点的盖脸。 “小云子真乖,来,给你一块肉。” 随手捡了一块带肉的骨头往旁边一抛,安陵雪便听到了小云子欢快的脚步声,又撩开书本看了一眼,它抱着骨头啃得正香。 小云子是一只大黄狗,说是前任守陵官的狗,但没养多久他就老死了,这狗就一直留在这里散养着,安陵雪到任之后,很喜欢这只狗,问了它的名字,叫“大黄”。 安陵雪觉得不好,重新给它取了名字,叫“小云子”,因为它歪着脑袋看自己的时候和那人像得很,而且它的眼睛也是琥珀色的,安陵雪一看就喜欢上了。 其他人是无可无不可,不过安陵雪一直这么叫,他们也就随意了。 小云子很聪明,安陵雪平时也就会唤它拿些东西,比如给她送一本书什么的,她也不会亏待它,每次都会吩咐厨房给它留两块大骨头,看它啃得开心,安陵雪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钟离云却是满脸黑线。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安陵雪以为是熟人,也没起身,继续盖着书本躺在椅子上晒太阳,道:“阿言,你不用三两天就来陪我的,我和小云子过得很好,它很乖的,就是你下次来记得多带几块骨头,它喜欢啃。” “小云子?” 安陵雪身子一僵,后又放松下来,哼了一声,没说话。 小云子听到有人唤它,又是个不认识的,丢了骨头奔过来,在安陵雪身边“呜呜”地低吼。 “嗯……” 小云子有点凶,钟离云有点害怕,“阿、阿雪,你的狗……” “它叫小云子!” “好……小云子,你乖啊……”慢慢绕到另一边,小云子亦步亦趋跟着她,低吼声也越来越大,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来,钟离云舔了舔唇,有些无奈,求助道:“阿雪,它不放过我,你管管它吧……” 活该! 心里暗骂了一声,安陵雪还是放下了书,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小云子的脑袋,又从盘子里挑了一块肉,喂给它,道:“小云子乖啊,一边玩去。” 小云子摇摇尾巴,欢快地啃骨头去了。 刚把一只送走,又有一只粘了过来,安陵雪白了她一眼,继续躺回去晒太阳。 钟离云蹭到她身边,蹲着身子有点局促道:“阿雪,你是不是生气了?” 安陵雪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手指动了动,继续翻着手里没看的书,懒懒道:“我哪敢啊,您多厉害,看看,我现在都被罚到这里来了,以后也没有人会抓你了,你就放开了,多好!” 阿雪果然是生气了。 “对不起。”钟离云垂了脑袋,抿抿唇,还想再说什么,又开不了口,兀自沉默下来。 安陵雪转身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认真道:“我问你,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逃么?” 钟离云转眸,“……会。” “呵,”安陵雪冷笑一声,放了她,“那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是贼,逃了也是理所应当。” 钟离云捏了捏拳头,心里有些苦涩,还是道:“对不起。” 安陵雪躺了回去,依旧是背对着她,语气也有些冷,“阁下若是无事,便回吧,这里是皇陵,闲人免入。” 钟离云,也许是上天注定,我们有缘无份。 阿雪,也许是上天注定,我们缘分未尽。 钟离云站了起来,一片阴影投在安陵雪身上,“阿雪,我要入皇陵,拿件东西。” 安陵雪一下把书扔了,跳了起来,揪着她的衣领,火气直冒,“皇陵你也敢盗!” 第19章 入陵 对面人没有还手,任她揪着自己的领子,对她傻笑,“阿雪,你终于愿意看看我了。” “别废话!”安陵雪几乎抵着她的额头,话中也带了几分狠厉,“你是不是要盗皇陵?你还要不要命了!” 皇陵,虽有人专门看守,但为了防止盗墓贼,无一不是设置了重重机关,连专业的盗墓贼进去里面也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是像她这样半吊子的小贼?就算她轻功天下第一又怎样?陵中空间狭小,哪里施展得开?到时候遇到危险跑都跑不掉,一个不慎,流沙,机弩,陷阱,甚至一只小虫子都能置人于死地,根本防不胜防! 当真是不想活了么! “阿雪,”钟离云朝她靠了靠,轻轻抱住了她,唇边浅笑,“我知道你担心我,我很惜命的。”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我才可能让你喜欢上我。 她的语气很和缓,就在她的耳边,安陵雪放弃似的松了口气,问:“你一定要去么?” -- 第37页 钟离云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嗯。”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去,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安陵雪一把推开了她,咬着牙关,连下颌都微微颤抖,看她的眼神更是前所未有的冷峻,“我不会让你进去的,绝对不会!” 我有我的职责,也绝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小云子意识到这边两个人的气氛不对,叼着骨头晃到这边,在安陵雪脚边蹲坐着,同她一起盯着对面的人。 两种琥珀色的眼睛再次相遇,钟离云已经不再害怕,阿雪给她的狗取名叫做“小云子”,这说明什么?至少,她还记挂着自己,就算是恨她也比无所谓来得好。 “我一定要进去,阿雪,我有必须要拿到的东西,但是,我也不想你为难,你能不能就当……我没来过……” 阳光还在洋洋洒洒地照下来,安陵雪却一点也没觉得暖意,反而越来越冷,小云子在她腿边蹭了蹭,安陵雪蹲下来,抱住了它的脑袋,声音里透着疲惫,“你还真是自私……算了,你走吧……” “阿雪……” “滚!” 钟离云垂眸,手中紧了紧,没说什么,脚尖轻点,瞬息,便不见了。 “唉——”小云子对这副场面不明所以,扬了扬头,碰了碰安陵雪的脸,安陵雪的下巴搭在它的脑袋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该怎么办呢……” 小云子自然不会回答她,而安陵雪知道,钟离云一定不会放弃,她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制定计划,寻找时机,然后入陵。 一定要阻止她。 * 这里是一处通风口,晚上的风吹过这里时,呜呜地响,安陵雪的衣诀翻飞,这里的风向不定,她额前的短发被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其下的幽幽的黑瞳,眸色越发深沉。 小云子蹲坐在她身边不远处,同她一起盯着前面的黑暗处,只是偏着脑袋,好像有点没头绪,时时转过头来滴溜溜的眼珠望着她,很是讨喜。 安陵雪想,若是今晚她不来,那明天就奖给小云子一只大鸡腿,就是它心心念念的那只黑斑大母鸡,她知道小云子天天追着它跑,不止一次抵着脑袋在她身边蹭着,琥珀色的眼珠里满是想吃的欲望,和那人向她求食的时候一模一样。 正想着,小云子一下站了起来,耷拉的耳朵也竖着,一瞬不瞬地看着前面,安陵雪知道,它的大鸡腿泡汤了。 “阿雪……” 这里正是皇陵的前入口,一片开阔的广场,那队懒散的守军勉强被安陵雪召集起来守住这里,见到生人来此,也是个个蓄势待发。 安陵雪右手向后打了个手势,左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镡上,推开了刀鞘,盯着前方不甚分明的人影,道:“皇陵禁地,来者止步。” 对面人久久没有答话,因为逆光,安陵雪看不分明,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然而不敢大意半分,却暗自奇怪,怎么不说话也不动? “嗷——汪汪——!” 突然听到小云子的叫声,安陵雪心里一颤,即刻运起步法,瞬息退了一大步,将将站稳脚步,右手已拔刀立于身侧,再看先前所处,小云子已经扑了过去! 自然是落了个空,钟离云青衣一闪,轻易便躲了过去,离它稍远的地方站定,安陵雪看她身形,提了口气,腰间残余的触感愈加清晰。 她到底还是慢她一步,方才紧急之下她已经御起十足的轻功步法,却还是让钟离云碰到了她,若她动手,她怕是已然重伤! 动了动手腕,手中渗出一层的汗,安陵雪将刀握得更紧了些,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却,因为面前的景象差点绷不住面子。 “啊——!阿雪,你的狗……啊不是,小云子、小云子……它、你管管它,它咬我啊!” “……” 偌大的前殿广场,只见一人一狗绕着圈地跑,钟离云御起轻功脚下生风,小云子摇着尾巴紧追不舍,间或一两声“啊——”、“汪——”的,不知道地还以为她和狗玩得正欢。 这个人,哪里像是一个要来盗取皇陵的小贼,分明就是一个贪玩又没长大的小孩子! 后面又传来一阵阵压抑的笑声,且越来越放肆,安陵雪一阵头痛,执起金刀在石板上敲了一声,后方立刻噤声,又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肩膀,唤了一声,“小云子!” “汪——!” 小云子停了下来,摇着尾巴看向这边,抖动的毛看起来有点兴奋,感觉像是没玩够一样。 安陵雪心里摇了摇头,贪玩的性子简直和某人一模一样!真不该给它取这个名字……又看向另一边的那人,一手撑着膝盖一喘一喘的,一手摆了摆,上气不接下气道:“不、不行了……阿雪,它的精力比你还好……” 哼……懒得理你。 只是现在的局面该怎么收场呢?安陵雪很是头疼,又突然脑子一抽,道:“闲杂人等,速速退散,否则……关门放狗!” “汪汪——!”小云子本来在转着圈咬自己的尾巴,突然间好像听懂了人话,兴奋地叫了两声。 “……” “噗——” 一阵沉默之后,不知是谁笑了一声,安陵雪也觉尴尬,现在这副场景简直不伦不类,像是小孩子在过家家一样,正手足无措间,突然颈间一凉。 她的手很温暖,但于生命力跳动的侧颈来说还是温度低了些,安陵雪觉得自己血液的流淌也随之慢下来,沾了冷意,却又有点沸腾。 -- 第38页 她被钟离云掐住了脖子。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她的轻功还是那么好,由此可见刚才因为躲避小云子而气喘吁吁的模样必是假的,真是一手好算计,所有人都被她带了进去,进而失了警惕。 但,最不应该大意的就是她才对,如今落到她的手里,实在是无能! 小云子在一边急得团团转,冲着钟离云低吼,却不敢乱动,安陵雪更是没有动,也没有挣扎,只问她,“你想做什么?” 平淡的语气,更像是在闲聊,钟离云一只手挟着她的脖子,一只手扣在她的腰间,若不考虑其他,这副姿势倒像是从背后将她抱在怀里,钟离云环顾了一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阿雪,轻功练得不错~” 是说先前那一次的瞬移了,确实不错。这些天来,安陵雪一切都是懒懒的,唯独钟离云教给她的轻功步法一直不曾懈怠,因而,先前她才如此快地反应过来。 不过那又如何,安陵雪就当没听到她的话,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想做什么?” 钟离云也是顾左右而言他,道:“既然我教了你轻功,你是不是要叫我一声师父呢?或者先生也行,不过——想必你是不愿的了,倒也无妨,我便自作主收下好了,当作授业之礼。” 说罢,一只不安分的手就在她的腰间四处游走,安陵雪忍着痒意,身体却在不住地颤抖,就在她快要忍不住,不顾形象□□出声时候,钟离云摸到了她的后腰,一抬一解,她常年扣在腰后的短直刀便落入了她的手中。 那是她哥打制给她,与她武功极为相称的利器,名唤“定胜”,取自她哥的戏言,“此刀一出,定能获胜”的意思,也确实为她的武艺增色不少,这般贵重,哪能假于人手! 然,她现在困在她的手中,奈何不得。 钟离云取了刀,也未细看,直接斜插在自己腰间,又似嗔怪地道了句:“阿雪,腰后扣刀不好,抱起来硌得慌。”说着,又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抱你个头!安陵雪直想敲爆她的脑袋,这个人真是越发没脸没皮,想反抗她,却不自觉软了身子。 没办法,她的味道幽而淡雅,以前尚不觉得,可发觉喜欢了她后,这味道便能时刻牵引她的魂识,入到她的心里去,无法抗拒。她又是被她从后面抱住的,她的柔软便抵在她的背上,兀自带来一阵痒意,搔得她难以集中精神。 一阵空落又是一阵满足感,钟离云却没给她机会考虑太多,略微冰凉的指尖依旧拿捏着她的颈侧,轻声飘来了一句,“跟我来。”安陵雪便被她带着身子往身后的皇陵入口去。 安陵雪自然知道她的目的是要进皇陵,但皇陵哪是那么好入的,自然也不会大咧咧地放着墓门在那里等着别人来盗,虽说是入口,钟离云带她来此,却是只见广阔贫瘠,一点不现陵寝面貌。 “你有办法入陵么?”安陵雪问。 一阵晚风吹过,钟离云的眼角多了一分冷冽,倏地放了挟制她的手,又流连了一瞬,这便闪身离开,道:“阿雪,你走吧。” 第20章 对不起 安陵雪这回是真的气得想敲爆她的脑袋,但竟然也没发作出来,看她望向远处的目光,有些嘲讽,“你觉得我会放任一个贼进皇陵么?” 钟离云蹙眉回眸望她,琥珀色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她自然是有办法入陵的,但她绝不能带着阿雪一起进去,皇陵不比其他地方,就算是她做了许多准备,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更别说是带着另一个人,况且她们现在心有隔阂,一起入陵更是危险万分。 之所以入皇陵,是她自己做的孽,但不能拉上阿雪同她一起遇到危险,否则,她就真的是万死难恕了。 “你拦不住我的,你知道。”钟离云的话里带了几分凉薄,她也能预料到这句话后,她的反应。 安陵雪简直火大,是,她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但至少也该努力一回,不能就这么看她去送死! 这里是一处荒野平原,无遮无拦,通风口处的风吹过这里时,又被放大了几倍,很是让人发寒,但竟也吹散了安陵雪的火气,她看着钟离云的眸色也很是平静,只又问了一遍:“你有办法入陵么?” 不是嘲讽,是单纯的疑问,因为安陵雪身为这里的守陵官,也不知道该如何进入皇陵,若是采用盗墓者的方法打盗洞的话,耗时太久,也应该秘密进行才对,总之不适合现在她们两个人对立的情况下,所以,安陵雪猜测,她应该有别的办法。 她很担心。 钟离云暂时没有回应她,却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她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她将身为守陵官的阿雪带到这里来,除了是想无遮无拦地顺利到达这里,还有就是不想让她背着失职的罪名,毕竟剩下的那些守军也不是傻的,他们暂时没有动,但皇陵这么大的事,一定会上报,也一定会到这里来查看。 阿雪如果肯听她的离开,那随便安一个罪名给她,什么威胁,挟持,恐吓,劫持都可以,只要她不用承担责任就好,但如果阿雪不肯听她的,她也就只好出手了。 安陵雪也注意到了后方的脚步声,知道是有人跟了过来,心慌更甚,急欲与她出手,钟离云像是有备而来,几招之后,直接将她捆了个结实,扔到一边。随即拿出罗盘,对应天上的星辰,前后左右来回走了几步,终于在一方站定,取出了火药。 -- 第39页 这也太胡来了! 至此,安陵雪已明白了她的意图,没有管后面的叫喊声,在她引爆的瞬间,冲了过去。 “噗呲——” 料想中火光和爆炸声没有出现,只是轻微的一阵颤动,安陵雪被束缚了双手站在原地,对上钟离云惊疑的目光,眨了眨眼,本以为是她会错了意,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刻—— “哇啊——” “汪——” * “啊啊啊啊啊——!” “咳咳……阿雪,别喊了,我们已经到底了……” 慢慢睁开了眼,然后便对上了钟离云似笑非笑的眸子,安陵雪一阵面红心跳,又意识到她们现在的姿势,更是逃避似的,干脆闭上了眼。 尴尬。 这也不怪她,刚才在地面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她本能地害怕叫出了声,双手先前被钟离云束缚在了身后,更是无从抓握,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落,谁也不知道在下面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或者她直接被摔死了也说不定。 怎么能不害怕? 可恍惚中,有一个人紧紧抱住了她,更是在她落地的时候护住了她,她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她的身上。 猛然反应过来,先前钟离云咳了两声,说话的声音也虚浮不足,肯定是摔着了。 “你没事吧?”没时间再管自己的失态和尴尬,钟离云的身体才更重要。 “笨……你没事就好。”钟离云在她身下,双手环在她身后,看着她笑了笑。 “胡说什么,你到底感觉怎么样?”安陵雪记得,上一次她被自己从床上踢下去的时候,都喊着疼得厉害,现在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钟离云把她抱得紧了紧,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阿雪真的关心她呢。“放心,我没事,不过,你怎么跟过来了?” 安陵雪往前凑了凑,仔细盯着她的眼睛,见她并无痛苦之色,这才安心,道:“我也没办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盗皇陵,所以我要跟着你,看着你。”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没底气,因为安陵雪知道她是没办法阻止钟离云进陵的,她早想着的便是要跟着她,不能让她遇到危险。 除去守陵官的身份,她其实并不在乎皇陵被盗与否,如果要盗陵的是钟离云,她就更不担心,因为她知道钟离云做事有分寸,和那些伤天害理的盗墓贼不一样。 但还是要问个清楚。 “你到底想要什么?”安陵雪问,她相信肯定不是金银珠宝这些。 钟离云动了动身子,想起来,却又被安陵雪按着肩膀压了下去,只能无奈道:“我不要其他的,只一样,黑曜石。” “黑曜石?”安陵雪不解,“怎么会是宝石?况且黑曜石在宝石中也不算稀有,为什么特地来盗皇陵?” 黑曜石,就算是最稀有的彩虹眼黑曜石,只要费一番功夫,在胡商的市场上也能找到,吐蕃更是盛产,便是冒着风沙走一趟西域,也比盗皇陵来得好。钟离云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关系,怎么还是要…… “阿雪,你压着我了。” “哦……哦。”安陵雪这才反应过来,忙稍微往外挪了一点,这里不太宽敞,她也只能侧过身让一点,让身下的钟离云不至于被压着难受。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她们竟是紧密相贴的,方才的柔软和现在身下坚硬冰凉的土块形成了鲜明地对比,让她十分不适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黑曜石,我只是,按照吩咐行事。” 钟离云舒展了身体,又给自己喂了一颗药丸,这才解释了一番,而安陵雪更关心的是,她果然被摔着了! “没事吧?”安陵雪见她吃药,皱了皱眉,目光更是将她上下扫了个遍,深怕哪里发现一处伤痕。 钟离云稍微大了胆子,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都说没事了,这个药只是预防万一而已,你忘了,我是神医的徒弟,而且我很惜命的。” “医者不自医。”安陵雪还是有点不放心。 钟离云偏头看着她笑,挑眉道:“那阿雪你来检查检查,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说着还张大了双臂,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 “你没事就好……”安陵雪本来还有点担心,但看她还有说有笑耍赖皮的,想来应是无事,顿了一顿,安下心来,想到前言,又问道:“你说你是按照吩咐行事,难道有人还能指使你么?” 如果钟离云真的是被指使的,那么一定是她有把柄在那人手上,不知道是谁,钟离云又怎么会被他控制? “阿雪,”钟离云翻了个身,匍匐向前,准备向前走,“我确实有难言的苦衷,只是我还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我不会伤害任何人。”她回头看了一眼安陵雪,笑了笑,“阿雪,你不是要看着我么?我们走吧。” 总会让你说的……如果你不是凭着自己的意志要去当盗贼的话,也许,我也能喜欢你。我希望,你也不会伤害我…… 心里有些欢喜,很淡,就像是迷途中的人突然见到了引路的光,哪怕指引的前路是万丈深渊,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跟着她前往。 然而这条路很不好走。安陵雪对陵墓略知一二,这条路大小只可容纳一人,也是她们两个都比较瘦弱,先前才能叠在一起。根据周围的土块来看,这里显然不是陵寝的正路,只能匍匐前进,安陵雪猜测,这里应当是当年修建陵墓的工匠为了防止被殉葬,私自挖出来的后路,只是当初有没有用上就不知道了。 -- 第40页 不过也真亏钟离云能找到这里,看她之前拿着罗盘走来走去的样子,应该是在根据星象测量位置。陵墓的修建需要根据风水定位,一则以山势,一则以星象,当然还有那建在海底的墓穴就是另一种说法了。总之里面有许多说道,懂得其中秘术的人,说是能找到天下所有的大墓也不为过。 不知道钟离云会不会那些,看她一开始的那些做法,感觉还挺有模有样的,嘛,她还很厉害的……有什么是她不会的么? “有……” “……诶?!”安陵雪跟在钟离云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本来还在认真地分析形势,不知不觉就想偏了,钟离云突然出声,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心声。 钟离云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道:“有路了,我们要准备下去,你小心一点。” “哦。”安陵雪回了心思,见她跳了下去,也跟着她往下一跳。 “咳咳!”突然一阵刺鼻的感受袭来,安陵雪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鼻子更是又涩又酸,咬着牙吸进了几口气,简直要让她的胸口像爆炸了一样难受。 “阿雪、阿雪!” 安陵雪能听见钟离云的呼唤,却无法回应她,痛苦地跪下了身子,掐着自己的脖子,鼻子无法呼气,只能张大了嘴巴拼命吸气,胸口又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简直……像要死了一样。 安陵雪想着,要是自己死了,那真是太亏了,活到这么大,第一次对别人动心,而且还是两情相悦,她却不知道,要是能说话,她一定要告诉她,你看,皇陵什么的,果然很危险,还是别管什么黑曜石了,你能活着,才最重要…… “阿雪,对不起……” 怎么又是对不起?她已经不想再从她的口中听到对不起这个词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有的……是我对不起你才对…… 想要开口说话,下一刻,一片温暖湿润的物事覆在了她的唇上,堵住了她将要说的话,因惊讶而睁大的眼里看到的是近在咫尺轻颤的睫毛,盖住了原本琥珀色的眼眸,唇间竟然有些发抖。 “汪——!” 第21章 渡气 在安陵雪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钟离云突然吻了上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口气带着她的幽香,一下便化解了胸口的烦闷,连鼻尖的酸涩也减轻不少。 这是在给她渡气了。 可竟然还发着抖,安陵雪闭眼前,最后看了她一回,睫毛还是发颤,哆哆嗦嗦地贴上来却也不敢再靠近了。 随着本能,安陵雪咽下了那口气,却还是不够,等到自己缓过来了,还要索取,钟离云本是扶着她的腰的,她便自发地伸出双臂缠上了她的脖颈,距离一下拉近,也贴合地更加紧密。 钟离云抖了一下,垂在腰间的手犹豫了一瞬,终于抚上了她的背,不仅仅是气息的交换,两人间升起的温度愈加炙热,钟离云颤颤巍巍地探出了小舌,她想要更加亲密。 “汪——!” 安静的环境里突然一声,两人皆吓了一跳,慌得推开了彼此,习惯性地去查看声音的来源,然后,小云子两只琥珀色的眼睛睁得滴溜圆,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这边。 看到两个人一齐看了过来,还兴奋地站起来,摇了摇尾巴,一屁股,又坐到两人的中间,哈了口气,吐了吐舌头,最后干脆趴了下来。 “……” 谁能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安陵雪的脸烫到不行,刚刚、她们、是亲了么!这一点,毋庸置疑,安陵雪捂脸,她记得最后好像还是她主动的,简直、简直…… 没眼见人了…… 本想透着指尖的缝隙去看钟离云的反应,面前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安陵雪听见她抖着声音道:“这个、这个……是药,你吃了……就、就不会呼吸不畅了……” 原来她刚才是呼吸不畅了啊,难怪她会渡气给自己,安陵雪快速捏了她手心里的黑色药丸,一仰头,吞了下去,也不管是什么药了,反正,钟离云不会害她。 因为小云子,她们两个被分开了不小的距离,吃了药,又吞了吞口水,安陵雪觉得自己好了一点,这便想着,江、江湖儿女,有什么……大、大不了的,不就是亲了一下么,再说她们除了贴在一起渡气,什、什么都没干啊! 如果小云子没有捣乱的话…… 膝盖前顶着的就是小云子毛茸茸一呼一吸的肚皮,瞪了它一眼,却发现它“哈秋”“哈秋”地打响鼻,还直用前腿一下一下地刮鼻子。 安陵雪马上反应过来了,她之所以一到下面来就会觉得难受,肯定是因为这里的空气不好,先前她们是在工匠挖出来的逃生通道里,因为钟离云在上面开出了一个小口,与外界相连,所以不会觉得难受,但突然跳到这里,摸着手下青石板的触感,她们应该是已经进入了皇陵内了。这里自完工后就一直未曾打开过,空气不流通,难闻不说,可能还有毒,也难怪她刚才像死了一般难受了。 小云子自然也是一样的。 没再管其他有的没的,安陵雪跪在地上,身子前倾,越过躺在地上的小云子,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抓住了钟离云的衣摆,问道:“你还有没有药了,能给小云子吃一个么?” “那个、那个……”钟离云语无伦次,舔了舔唇,一会看了看地上的小云子,一会又望了望她,然后后知后觉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带的药瓶,“有、有的,你、你等一下……” -- 第41页 眼神中满是无措,安陵雪不禁失笑,这个人,比她还要慌乱啊……趁她找药的功夫,安陵雪不自觉地瞄到了她的唇,回想了刚才的触感…… 很软,像是小时候吃的糯米软糕,带着她特有的幽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还有点甜……但她刚才没有尝一尝,不知道是不是像糯米糕一样好吃…… 安陵雪还在乱想,钟离云已经拿出了药瓶递给她,长呼了口气,道:“就是这个,你喂给它吧,狗应该也可以吃的。” 安陵雪点了点头,接过来,倒出一粒在掌心,要喂给小云子,谁知它凑过去嗅了嗅,然后扭了脑袋,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安陵雪奇怪,小云子从来不会拒绝她给的吃的,这便又往它面前凑了凑,还是不理。 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药上有我的气味,它不喜欢吧。”钟离云淡淡解释道。看它之前直接横过来挡在她们两个之间,就知道它肯定不想她们太接近,钟离云一阵头痛,怎么连狗都不待见她? “怎么会?你们两个明明那么像。” “你说我像狗!”钟离云这边就要跳起来了,安陵雪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捏着手里的药丸问道:“你说,这个药多吃一粒也是没事的对吧?” “嗯……”钟离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姑且先回了她,同时爪子还在不安分地上摸下摸,阿雪居然说她像狗,哪有狗长得像她这么美丽动人,善解人意?再说,小云子这个狗名她不喜欢,十分不喜欢! 安陵雪先抓住了她不规矩的手,然后把药丸递到她面前,认真道:“你喂我。” “什么?”钟离云一下愣住了。 “你喂我。”安陵雪重复了一遍,自己也觉得有点羞耻,偏了视线,解释道:“你说多吃一粒也没什么的咯,那、小云子很通人性的,肯定是因为先前我们两个吵架,还动了手,它这才会对你有敌意的,但……咳,如果、如果,你喂药给我吃,让它看见的话,它肯定能明白我们关系匪浅,也就会乖乖吃药了。” 钟离云没动,“……真的么?” “咳,总之、总之……就像是哄小孩子吃药一样,它和你一样孩子气,要哄着。你、你别废话了,赶紧的!”安陵雪越说越不好意思,刚刚下去的热度又慢慢爬了上来,又怕拖久了对小云子的身体不利,听它的咳嗽声越来越大,只好咬着唇催她。 “谁孩子气啊……”钟离云不满地嘟囔着,把药丸拿了回来,两指捏着,问:“怎么喂啊,这样?喏……” 安陵雪看着她递过来的药丸,先侧过身去摸了摸小云子的脑袋,等它仰起脖子圆溜溜的眼珠盯着这边的时候,这才悄悄瞥了钟离云一眼,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身子,一边把垂下来的黑发别到耳后,张嘴,含住了她的手指。 没敢多做停留,舌尖一卷,便把药丸带了进来,又立刻退了出来,即便这样,还是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眼神无处安放,恍惚间便瞥见了钟离云两指的湿润。 钟离云的手指比一般人要长,也更加细腻,指尖更是白里透红,此时沾了一点水,愈显水润,但那又是她的口水,除了润泽,还沾上了一点淫靡的意思,让她更觉羞耻。 偏偏这人还要眼睛不眨地盯着它瞧,有什么好看的! 安陵雪拍了她的手,向她伸出掌心,“药。”简单明了,尽量不带有感情色彩,她们之间短短这么一刻钟内,发生太多事情了,并且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渐渐发酵,她有点承受不住了。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哦……哦。”钟离云收回了僵硬在半空中的手,取出药瓶,又倒了一粒出来,递给她。 同时,仔细观察着阿雪的脸色,看她眉间疏淡,眼中也无嫌恶,这才放下心来,嘿嘿,阿雪不嫌弃她呢。 安陵雪接过药丸,又摸了摸小云子的脑袋,耐心劝道:“小云子乖啊,你现在肯定很难受,听话,吃药就不难受了啊。”说话间,又拉着钟离云的手,“我跟你说啊,她也叫小云子,我和她是……她是个好人,你以后就不要咬她了,记住了么?” 也不知它听懂了没,反正钟离云对它还是很嫌弃,撇了撇嘴,她不觉得它会听话吃下去,还是直接灌来得方便妥当,不过,这话她还不敢说出来。 然后,小云子也瞧了她一眼,歪了歪脑袋,又瞅了一眼安陵雪递过来的药,长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哼哧哼哧地吃了下去。 “真的吃了!”钟离云难以置信,这么说,它也是接受了自己么? “我就说嘛,它很通人性的,只要哄哄就好啦。”安陵雪掐着腰,颇有点自豪,像是在夸耀自己的一件了不得的功绩。 “厉害厉害。”钟离云随口夸了夸她,然后试探性的摸了摸它的毛。 趴在地上的小云子瞅了瞅她,抖抖脖子,往旁边一歪,侧面躺倒在地上,低头给自己舔了舔毛,然后闭了眼,享受钟离云抚摸它的肚皮。 钟离云见它真的接受了自己,竟也开心起来了,越发摸得欢快。还道:“阿雪,你看,它这里的毛好软诶~” 果然很孩子气啊……钟离云摸小云子,她想摸摸她呢,肯定比小云子的手感更好…… “咳咳。”钟离云摸得够了,这才想起一个问题,“它怎么在这?”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它,先前她们两个也不会被打断,那么尴尬了。 -- 第42页 “呃……”安陵雪摸了摸下巴,“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地上,小云子两腿往前一蹬,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 暂且不管小云子为什么跟了过来,但既然它下来了,又不能把它送回去,只好带着它接着往下走了。 钟离云从地上起来,把安陵雪也拉了起来,拍了拍衣裳下摆,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她们下来的地方是工匠挖出的逃生通道,而现在所在的,则是皇陵内部的一处甬道中,她们在此处待了许久,眼睛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光亮,但甬道里的其他地方却是看不分明。 钟离云看着安陵雪从腰间的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只火折子点亮,想了想,突然有个想法,问道:“阿雪,你怎么会随身带着火折子?难道说……你原本就打算陪我下来的么?”要真是这样,那她要感动死了。 安陵雪瞥了她一眼,收回了视线,不屑道:“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火折子是外出必备的吧,我怎么可能、特地下来陪你?你想太多了。” “阿雪,过度的否认就是承认了哦。” “……”安陵雪无视了她的话,蹲下身拍了拍小云子的脑袋,道:“小云子,我们走。” “扑哧——”钟离云暗自摇了摇头,眼中盛满了笑意,阿雪……还真是一点都不坦率,不过,这一点,她也很喜欢。 “阿雪,走错了哦,在这边,跟紧我啊。”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又没问咯。” “……哼!” 作者有话要说:  暂甜。 第22章 葬坑 安静的甬道里空落落地回荡着一哒一哒的脚步声,安陵雪和钟离云各执一只火折子,青石板的墙面上照应了错乱斑驳的影子,红光、黑影、青石板,交相变换,营造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不过一只忽高忽低的影子来回游动,打破了这种氛围,反而带出一点轻松的愉快感。小云子吐着舌头来回跑,好像有些兴奋,一会踩着步子跑到前面,安陵雪还担心它跑错了路,一会它自个又摇着尾巴回来了,刚从黑暗的地方走出来的时候绿幽幽的眼睛吓了她一大跳。 “小云子!别乱跑!” 斥了它一声,总算乖了一会,老实地跟在她们两人身后,时时拿脑袋蹭蹭她们两个,滴溜溜的大眼睛很是无辜的模样。 “阿雪,你好凶啊。”钟离云觉得这样单纯的迈步有些无趣,看着小云子撒娇的样子也有点新奇。 安陵雪瞪了她一眼,拿膝盖嫌弃似的把小云子顶到她那一边,看到小云子去缠着她了,这才舒心,道:“这里是皇陵,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危险,但谁知道前面有没有机关陷阱什么的,它这么胡乱跑踩中了哪里的机关怎么办?万事小心为上。” 钟离云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阿雪说得对。”不过,其实她并不担心,因为在进入皇陵前她已经拿到了陵寝的设计图纸,并且多方打探了消息,这才能一举找到原来工匠留下的密道,自然对于她们接下来要走的路也了熟于心。 她想要拿到的黑曜石就在陵寝的正殿中,按照“事死如事生”的原则,皇陵的结构其实比之一般的陵墓还要简单,基本是按照皇城的布局来设计,再加上她有图纸在手,自然是选择了一条既没有危险又是最近的道路,可以说是非常保险。 但是,一切都作不得准,阿雪说的也没错,皇陵毕竟深埋地下,即使躲避了机关陷阱,也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未知的危险,小心总是没错的。 因此,她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阿雪,不过……阿雪会为了她担心的样子她也很喜欢。 钟离云看她小脸板起,眉间不自觉地蹙着,有些愉悦,问道:“阿雪,你怕么?” 安陵雪瞥了她一眼,“怕什么?” “这里说不定突然出现一个大怪物哦,你知道皇陵中殉葬的人可不少,他们死了,怨气不散,说不定就会化成什么厉鬼的,在这里飘啊飘的……”钟离云见她呼吸轻了不少,心中好笑,继续道:“还有啊还有啊,你知道陵墓里嘛,经常会有那种尸变的尸体,打都打不死的那种大粽子,追着你跑,要是遇上了……” “够了!你闭嘴!”嘴上这么说着,安陵雪手中拿着的火折子抖了一下,不自觉地向她靠了靠。 钟离云心疑,不会吧,难道阿雪真的怕这些东西? “大……粽子……?”钟离云试探了一句。 “啊——你闭嘴啊,好的不灵坏的灵啊!” “噗呵呵——”钟离云忍不住笑了出来,安陵雪瞪了她一眼,却慢慢抓住了她的袖口。 偷偷摸摸的,只抓住了一角,却攥得死紧。她是真的害怕,钟离云要是不说还好些,一旦说出一点,她就忍不住想象出一大堆的东西,纯属自己吓自己,但越想就越害怕,这是她身体的本能,根本难以抑制。 悄悄抓住了她的衣袖,这样让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多少安心了些。然而下一刻,钟离云却一个使力,将衣袖挣脱了她的手。 突然心里一阵空落,还有一点委屈。 垂下的手不甘心地虚握了握,下一刻,又落入了一片温暖柔软的云朵里。 她抬头去望,又陷入到她温柔的眸色中,“阿雪,你害怕的话,抓住我的手就好啦,我保护你。” -- 第43页 钟离云自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反手便握住了她,终于牵手了!不过,阿雪居然真的害怕这些东西啊,那她以前每天巡夜怎么办呢?该不就是因为害怕所以专门在夜里去抓贼吧? 不过害怕就害怕咯,偏偏她还死要面子不承认。 “我才没有害怕!”安陵雪不愿被她抓住了短处,仰着脖子犟道。 那是谁抓着我的手不放松的来着,钟离云心里好笑,阿雪就像一只猫一样,有些事要顺着她来,不然炸毛了就不好哄了,“行行行,我害怕,那阿雪保护我牵着我好不好?” “哼!” 过了一会,安陵雪瞄了她一眼,又往她身边挪了一步,低着脑袋看她们交握的手,唇边扬起一抹浅笑,低声道:“谢谢你。” 钟离云自然听见了,虽然口是心非死要面子别扭不坦率,但阿雪,很温柔啊,而且,还很软。 “汪——!” * 虽然她们不用担心遇到什么危险,但走了几个时辰,脚下还是一成不变的青石板,四周也还完全是一样的景致,这样平淡无奇也会令人发疯的,若不是钟离云告诉她,她暗中做了标记,安陵雪几乎就要以为她们是遇到了鬼打墙一直在原地转圈。 连小云子都没了精神,耷着耳朵,尾巴也放了下来,像是病了一样拖着身子在走。安陵雪很担心它再这样下去她们的精神都会崩溃,正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前面的景象终于发生了一点变化。 安陵雪很高兴,不管是什么,总比一成不变来得好,正想告诉她,钟离云的脸色却不太好了。 “怎么了?”安陵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下,隐约可见前面是一处圆形的墓室,看起来应该不大,就是有点奇怪,它不是封闭式的,而是半开放形的,与青石板甬道相连的地方是一处拱形的开口,没有墓门,可以直接望见里面的情景。 确实很奇怪,那里像是一处……洞口,里面也是黑漆漆的,不知道有些什么。 安陵雪有点害怕了,但马上又为自己鼓了气,她当初既然决定了要下来陪她,现在自然不能打退堂鼓,更不能拖她的后腿。 可钟离云总能马上察觉她的想法,她收了视线,对她笑了笑,道:“没事,我们要从这里穿过去,你不要害怕,等下记得抓紧我就好。” 安陵雪摇了摇头,望着她的眼神里也满是坚定,“我不害怕。”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因为你会保护我,我知道。 而且,我也想保护你。 小云子也抖了抖精神,两人一狗一齐往前去。 “我们害怕的,只是害怕本身。” “那么除了害怕本身,没有什么是值得我们害怕的。” 安陵雪的心真正定了下来,进了门,举着火折子环视了一圈,确实只是一个半圆形的墓室,放下心,正要继续往前走,手腕处却是一紧。 钟离云一下拉住了她,手中火折子向下照了照。 安陵雪顺着看过去,心脏猛地一跳,吸了一口冷气。 脚下的,是一个圆形的深坑,仅半步之遥,若是钟离云没有拉住她,她便会一脚踏进去。这还不是关键,眼睛一点点适应了亮度,才看清,深坑里面,是一具具森森白骨,在火折子的照射下,泛着渗人的光。 “是殉葬坑。” 钟离云说得没错,安陵雪自然也看明白了,但她更在意的是,与她交握的手,有点冰凉,钟离云的脸色,更是有点发白。 怎么就没注意到呢?安陵雪出了口气,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唤了一声,“钟离云,看着我。” 钟离云转了头,眼神有些呆滞,安陵雪收回了她照着下面的火折子,对她道:“看我,别怕。” 钟离云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有些无奈,“我不怕,我们走吧。”她真的不怕,只是有点难以适应,她年少跟着师父学医,师父的医术冠绝天下,她很少看见有师父救不活的人,她们身为医者最大的自豪,就是看到一个生命从死亡的边缘重回世间的那个瞬间。 然而,这里全是最令她难受的死亡气息,且殉葬之人,可能都不是当场死的,而是将他们束缚了手脚,留在这里慢慢等死,她站着这里,都可以想象当初这些人面临死亡的一步步接近,是怎样的恐惧和无措。 心口有点闷,好在阿雪在她身边。 安陵雪以为她也是害怕了,便拉着她,又唤了一声小云子,带着他们沿着深坑的边缘一点一点往对面走,那里便是另一处出口。 钟离云渐渐恢复过来,越发觉得阿雪可爱,她应当是误以为她也害怕了,真是的,明明自己怕得要死,还非要佯装没事。 但是,明明自己害怕,还是会来安慰她呢…… 快走了两步,钟离云与她并肩,自己走了靠近葬坑这边,把她护在了里面,见她看过来,便笑了笑,“没事,我不怕的,我保护你。” 安陵雪回她一笑,下一刻,却被一朵小花夺了视线。 应该是一朵兰花,却比一般的兰花要更白,不,这种已经不能称之为白,应该是水晶才对。且直茎无叶,通体晶莹剔透,花朵收束,垂着脑袋,像是含羞带怯的小姐。 它好像轻轻颤了一颤,安陵雪好似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香气,不定,总是在变,像糯米糕,又像是桂花酒,甜香又醉人。 -- 第44页 不对,这里怎么会有花? 突然一阵头痛,眼前像是起了一层雾,安陵雪努力甩了甩脑袋,手中的火折子抖出一点火星,溅到她的手背上,钻心的灼痛感袭来,反倒让她清醒了几分。 眼前迷雾渐渐褪去,安陵雪的痛感也慢慢消失,这才分辨出了眼前的景象,她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出来了,抬起右手看了看,手背上有一处被火星灼出来的红点。 “发什么愣呢?走吧。” 眼前,钟离云有些疑惑地在她面前挥了挥手,然后笑了笑,转身继续带路。脚边,小云子看她望过来,摇了摇尾巴,又蹭了蹭她的腿边。 安陵雪跟了上去,问道:“刚才那朵花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那种地方有花?” 钟离云偏头看她,耸了耸肩,道:“那个啊,是水晶兰,又叫腐生花,长在那种地方,不奇怪。” 那种地方?安陵雪觉得她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又问:“那种地方是什么地方?” 钟离云蹙了蹙眉,看着她叹了口气,边走边道:“有尸体的地方呗。” 这样啊。 解决了这个问题,安陵雪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放开了钟离云的手,而钟离云好像也没有要再来牵她的意思,她便不好开口了。 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她有点难受,不该放开的,怎么就放手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水晶兰,人称冥界之花,或称死亡之花、梦兰花、腐生花,也被视为幽灵花。有传言为:腐生花是冥界所拥有的植物之一,是用死亡之人的尸体培养的,吸收了人类的怨念、悲哀和绝望。(来自百度百科) 很好看的,可以去搜一下。 第23章 奈何桥 不知自己是怎么出了殉葬坑,安陵雪落后钟离云几步继续往前走,钟离云好像很赶的样子,一路上也没再同她说过话,只闷着头往前走。 安陵雪觉出一点不对劲来,一路走来,先前倒是还好,只有一条道,她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顺着往前走,但自殉葬坑内出来后,这里已不再是一条笔直的青石板甬道,向两边分叉出其他路来,但钟离云完全没有犹疑一分,选择了一条便走了过去。 她只好跟上,但这里与先前的甬道又有不同。皇陵占地庞大,内中甬道也是按照皇城中的道路修建,极是宽广,并排行了十余人也不觉拥挤。但此处骤然狭小,只多并行两人,她便跟得紧了些,也不敢放松了身后,时不时确认了小云子就在脚边。 宽阔的地方总是令人心境开阔一些,而狭隘处则让人感到压迫,安陵雪便觉得,这条路……有点邪性,连反射在墙壁上的火光,也幽深了不少。 她还有另一层的担忧,钟离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条路,心中应该有什么把握,且越靠近陵寝的正殿,她便越显得着急,难道说,对于这座皇陵,她还有什么没有说的么? 一向活泼的小云子也安静了不少,一点不吵不闹,安静地跟着她走,安陵雪的心中的一点不安越发扩大。 好在这条路不长,没有走过多久,便换了一幅景象。 走在前面的钟离云蓦地顿足,没有回头,望着前方,语气中有些兴奋,“到了,奈何桥。” 心头一跳,安陵雪快走几步,辨明了前方的情形,果然是奈何桥。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 这么说,难道她们刚才,走的是黄泉路么? 安陵雪往后望了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先前走过的路,确实像是黄泉路,她曾在画本子上见过它的描述。 压下心中的异样,安陵雪向前面的奈何桥踱去,十余步的距离,面前已经没有路,是一处断崖,安陵雪在崖边向下望了望,一片黑雾蒙蒙,如有形的实体,填在这里,像是自底部升上来的,隐隐还在流动一般,及至脚边,方才淡了一些。 书上说,忘川河里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遍布,腥风扑面。安陵雪忙往后退了退。 举着火折子极目远望过去,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但断崖上拴着三座铁索桥,微微向下垂着,两条铁链延伸过去,桥面铺了几块木板,看起来倒是完好无损,但是在此处不知过了多少年,像是有些腐朽。 忘川河上奈何桥,再看桥畔,立着一块石头,应是刻了前身因果的三生石。 安陵雪还未细看,身后,钟离云从她身边走过,打量了一下三座索桥,这便选定了靠近最右边的一条,还未踏上去,安陵雪出言叫住了她。 “等等,你怎么就要走了,我们不该好好谋划一下么?” 钟离云看着她,脸色很是寡淡,“谋划什么?” “有、有很多啊,三座桥该走哪一条,为什么这里的布局和轮回转生如此相似?还、还有,这里的桥是奈何桥,谁知道对面有些什么,而且桥面年久失修,走起来应该不稳当。” 还有地下的忘川河,看起来也很可怖。 不过这一点,她没说,不然又要被她看轻了。 钟离云瞧着她想了一会,安陵雪阻止的声音还没发出来,她便踏上了木板,还用手晃了晃两边的铁链,道:“不用担心,你看,很安全,过来吧。” 她怎么能这么草率!安陵雪皱了皱眉,带着小云子到了那座索桥前,还是有点不放心,仔细查看了铁索桥的情况,但还是迟迟没有踏上去。 -- 第45页 这样做实在是太草率了,墓中行走须得小心至上,此处显然不会这么简单,过了奈何桥,便是阴曹地府,是要转世托生的。 忧心忡忡地抬头,却望见了她的笑脸,钟离云眼睛快眯到一处了,笑得灿烂,“放心,你不相信我么?” 信,自然信。安陵雪抛弃了多余的心思,随她踏上了奈何桥。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一瞬回眸,百年约定,一世情缘,白首到头。 到底还是出了事。 “别管它了,走!” “可是小云子它……”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人还没有畜生重要么!”钟离云脸色狰狞,几乎是吼了出来。 畜生……安陵雪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心里更是突突的跳,然而眼下由不得她犹豫,被钟离云拉着,她本想挣脱,却一下没扭过她的力气,被她扯着离开了那里。 小云子的眼里满是绝望,安陵雪以为那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小云子哭了。 可惜,一瞬间,它便掉了下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安陵雪的所有悲伤,瞬间化为了愤怒,全部对着身边人发作了出来,“小云子死了啊!” “我看见了。”与她不同,事情过后,钟离云反而没有表情,“只怪它命不好,我们要是再不走,也会掉下去的。” 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索桥因为刚才的变故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断裂一样,木板间隔处可见底下黑色的一团雾气,仿佛能吃人一样蔓延上来,缠在人的脚底。 安陵雪一阵恶心,几欲作呕,钟离云扫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径直向前走了,她踩过的木板“咯吱咯吱”响。 一切发生只在瞬间,她就觉得这里的桥板放在这里不知过了多久,肯定腐败不堪,极易损坏,刚才便是如此。上了桥,钟离云走在前面打头阵,安陵雪紧随其后,小云子则跟在她们二人身后,颤颤巍巍地在间隔有一臂宽的木板子上挪爪子。 等听到“喀拉喀拉”的声音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安陵雪习惯性地回头去望,却发现小云子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弓着身子陷落下去,那块木板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断裂,小云子快要掉了下去,两只前爪趴拉趴拉,拼命地抓着木板的边缘。 “嗷呜呜——呜汪汪汪——” 安陵雪也不知道它叫唤的是什么意思,转身就要去救它,却被身后的钟离云抓住了胳膊,“再回去,桥面会不堪重负,我们都会掉下去的!” “别管它了!走!” “人还没有畜生重要么!” 她没想着要救它就算了,还阻止她去救,还说小云子是畜生! 小云子虽然是狗,但是很乖,而且陪了她这么多天,感情肯定深厚,却突然就这么没了,她一时没法接受,只想着,等下到了桥的另一边,一定要把钟离云打一顿。 可惜她没走到尽头。 说时迟那时快,听到响动的瞬间,她就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直直向下坠去,安陵雪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的铁索,然后整个人悬空着向前撞去,砸了个结结实实,眼冒金星。 脑子里嗡嗡作响,意识不清的时候还记着抓紧了铁索不放松,她以为自己这是和小云子一样,遇到腐朽的木板,一脚踏了空,等她勉强睁看眼一看,才知道事情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不是木板腐朽,而是整个索桥从中间某一处断裂,她们抓着锁链,随着惯性荡到了另一边的断崖壁上,幸好她是背部撞了上去,若是对着脸,现在可能已经面目全非。 小命暂时是保住了,但情况可不容乐观,她的背火辣辣的疼,创伤面应该不小,脏腑亦受到了冲击,像河里掀起了一阵巨浪,河底的泥沙全都翻涌起来,一时难以平静。 脑子也是晕的,却第一时间看到钟离云在就在她上方,出事前她走在她前面,好在也没掉下去,同她一样攀在桥索的铁链上,应该也还无碍。 “喂,你没事吧?”为了确认,安陵雪还是问了一句。 钟离云看了她一眼,没有答她,而是脸色不善的看着上方的某一处。 安陵雪直觉不妙,稍稍运了内力,待耳目清明些望过去,却是咬了咬牙。 她们的处境不妙,身体受了伤,后力不济,一直吊在这里,离崖边还有些距离,且崖壁竖直,想要上去,颇为不易,若是二人合作,倒有一线生机。 可她们攀着铁链快要断了。 她们并不是一直静止地吊在这里,而是晃悠悠地来回摆动,离她们不远处的铁链一直磕在一处突出的岩石上,且在不停来回的磨,现在已经是将断未断。 安陵雪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努力维持自己的平衡,不让情况变得更糟,却是无济于事,谁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下一刻就掉下去。 可她还不想死,安陵雪吞了吞口水,轻声问道:“你有办法么?” 钟离云想了一会,“有。” 顿了顿,又道:“但只能活一个。” 没来由的,安陵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不是崖底的黑雾,不是背部的伤势,而是钟离云的语气,淡然中带着绝情。 “所以,”钟离云回过头来看她,唇边扯了个笑,“只要这里有一个人选择放手,铁索的压力会减轻,就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另一个人才有机会上去。” -- 第46页 安陵雪没有言语,呆呆地看着她。这是一个选择,一个为难又很简单的选择。 她不想死。 “我不想死。”钟离云看着她道,“我也不想你死。” 安陵雪的手心沁出了一层汗,滑腻腻的快要抓不住手中的铁索。 “你觉得该怎么做呢?”钟离云问。 安陵雪的喉咙有些发紧,她不想死,也不想让钟离云死,她不想做出选择,但已经没有时间让她慢慢思考得失。 答案很简单。 她正要开口,钟离云先她一步,道:“对不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安陵雪的瞳孔倏地放大,那里映着,钟离云笑着拔出‘定胜’插在了她的手背,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光泽涌动。 “奈何桥上,忘川不渡,三生石畔,黄泉归路!” 你…… “阿雪——!” 作者有话要说:  晚修 第24章 幻觉 “阿雪——!” 安陵雪一下坐起来,大口喘着气,手脚冰凉,心脏也咚咚跳个不停。 钟离云却是松了口气,一下跌坐在她面前,抚着胸口庆幸道:“阿雪,你可终于醒了。” 醒了?安陵雪不明所以,脑子还是蒙的,眼神转了一圈,她并未掉下忘川河,这里也不是奈何桥,手掌下,依旧是冰凉刺骨的青石板。 怎么回事?安陵雪翻看了右手,刚才,钟离云应该把定胜插在了她的右手背,可现在,哪里依旧光滑一片,一丝伤痕也无。 手指动了动,自然,也没有痛感。但她刚才感受到的,看到的,确确实实是…… 钟离云见她也不说话,瞳孔微微张着,额间布满细汗,知道她是惊着了,便慢慢靠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果然一片冰凉,心中疼惜,安抚道:“阿雪,别怕,都过去了。” 安陵雪猛地推开了她,见她眸中迷惑不解,又犹豫了,瞥见她腰间的定胜,一把上前抽了出来,拔开一看,银光闪闪,刀面平滑如镜,映着她迷茫无措的脸。 “阿雪,你别怕,”钟离云自然知道她怎么了,尽量放缓了语气,极力安抚她,“我在这,刚才的那些,都是幻觉,是假的,你不要怕。” 幻觉,都是幻觉。安陵雪无力地向后靠去,背后是一处鎏金的铜柱,虽冰凉,却给了她一点安全感。神识慢慢地回复本位,心跳也一点点平息,安陵雪的脑子开始转动,刚才到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钟离云说那些是幻觉,她还能相信她么? 她刚才伤了她,以求她自己活命。 左手小指处突然有点湿热,安陵雪惊得缩回了手,再一看,是小云子吐着舌头偏脑袋看她,见她望过来,又往她身边凑了凑。 太好了!小云子没死!安陵雪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抱住了它的脖子,一遍一遍给它顺毛,揉揉它的脑袋,听它的喘息声,掌心柔软的触感都告诉她,小云子真的没死。 它琥珀色的眼眸依旧清澈明亮,安陵雪很是松了口气,不久前,她还见到了小云子泪眼汪汪的样子,记忆深刻,现在看来,那些真的是幻觉没错了。 “小云子——”死亡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交汇,像巨浪一样冲击了她的内心,眼中也晕染了湿意。小云子被她摸得不太舒服,抖了抖身子,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安陵雪一下笑了出来,她很开心,小云子没死,一切都是幻觉。 钟离云却不太开心,阿雪醒过来,推开了她,却去抱了小云子,难道她还不如一只狗么? “阿雪……”钟离云低低唤了一声,眉头拧着,神色很是怅然,安陵雪瞧了她一眼,有些心虚,也有些害怕,眸色闪了闪,瞥过了眼。 刚才那些都是幻觉,但里面的景象都很真实,尤其是她的感受,更是分毫清晰不差。在悬崖边,幻境中的钟离云问她,该怎么做?她很纠结,却在最后下定了决心。 她不想死,她要活下去。如果一定要在钟离云死和她自己死之间选择一个,她选择自己活。 当然结果是钟离云伤了她,选择自己活,但那也是她做了和自己一样的选择,她没说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并没有什么好指摘的。 但安陵雪有些羞愧,她第一次喜欢上别人,也不知道所谓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样的,现在她明白了,她所谓的喜欢,在自身安危面前,不值一提。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话本子里的话,她真的不懂,但也大概知道了,她或许,并不是真的喜欢钟离云。 “幻觉……是怎么回事?”安陵雪心里一团乱麻,不知如何是好,钟离云的目光又黏在她身上,灼灼的,让她越发无法思考,干脆随便起了一个话题。 钟离云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却保持了一点距离,她不知道安陵雪在幻境里看到什么,经历了什么,但也大概知道能让她这么害怕的,大概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她也能感受到,阿雪对她,又疏离了几分。 “阿雪,我们在路过殉葬坑的时候,你见过水晶花后就晕了过去,我当下就给你喂了药,但药效发挥需要一定时间,我便先带你走了。” “那朵花?” “水晶花,有致幻的作用,你后来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都是假的,不要相信。”钟离云一边给她说着,一边给她暗示,希望她能宽心一二。 -- 第47页 安陵雪想起了幻境中的黄泉路,奈何桥,忘川河,又是一股恶寒从背后升起,忙甩了甩脑袋,重重出了两口气,这才道:“我明白的。”那些都是幻觉,她不应该去相信的,但那些感觉太过真实,且给她的冲击太大,她没办法不去想。 安陵雪避开钟离云的视线,扫了一眼周围,问道:“这里是哪?”钟离云说带她离开了原来的地方,不知道这是哪里。 “这里已经是皇陵的正殿,前面便是棺椁,我担心有机关,暂时没敢靠近。” 安陵雪点了点头,仔细打量四周,有些事情想着麻烦,不如暂时放下,眼下她们还身处皇陵,完成正事才重要。皇陵的后殿自然辉煌无比,可惜她们的用于照明的只有火折子,无以得见全貌,却也能窥见一二。 “你要的黑曜石在哪里?”安陵雪动了动身子,欲起身,钟离云忙来扶她,她却下意识避开了她的手。 钟离云讪讪收回手,转了眸子,“就在前面。” “嗯,走吧。”安陵雪的声音也低低的,她有点害怕钟离云,因为她刚才还想置她于死地,她又觉得有点无法面对她,毕竟,她在刚才也想过要她死,为自己生。 重新燃了一只火折子,递给安陵雪,她的身边光亮扩大了些,钟离云收好了定胜,插回腰间,拍了拍小云子的脑袋,道:“阿雪,不管你见到了什么,我想告诉你的是,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不、不是这样的。你没有经历过生死那一刻,你不明白的。 周围静悄悄的,空荡荡的大殿内只有两团光亮,映出周围小小的一片,两人一前一后,乌皮的靴子在青石板上踩下,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大殿分成前殿,中殿,后殿三部分,她们先前在的便是前殿,入了中殿,景象便完全不同,地下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青石板,而是汉白玉石铺成,上有浮雕绘画,踩于其上微有硌感,却并不难受。 她们并未久留,入了后殿,便是棺椁所在,也是她们最终的目的地。可安陵雪没想到,这里如此简陋。 所谓后殿,不如说是后室更为恰当,比之前殿中殿不知小了多少,且一点雕饰也无,只有一具玉棺盛在正中,唯一别异一点的,便是棺椁四角处,各有一个俑人跪坐在地,目光平视,像是在守护棺椁中的人。 “皇陵中葬的该是历代天子,事死如事生,怎么如此简单?”周围静悄悄的,安陵雪也不敢大声说话,再者说这里是死者安息之所,不好惊扰,便压低了嗓子问道。 钟离云扫了一圈,眉间也浮起疑惑,这里与其说是简陋,倒像是尚未完工,她想了想,道:“也许,这位陛下,遇到了争权夺位。” 安陵雪心思一转,便明白了,皇帝在位时,多会提前为自己修建陵墓,自然也都是极尽奢华,但世事难料,谁也不知十几年后会发生什么,如果皇帝在位时,遇到战乱,谋反,篡位,提前身死,能不能葬入皇陵还要另说,好一些的,便是继位者将其迁入生前所修皇陵,也算善终。但未修建完成的陵寝,也只能这么将就着了。 这位大概也是如此吧。 抛开这些不提,安陵雪扫了一圈,没有看见黑曜石,有些担忧,轻声问道:“你知道东西在哪么?不会要开棺吧?” 她身为守陵官,私自下陵已是失职,若还要启棺,让墓主人不得安息,便是大不敬了。她本身对于这些倒还不是非常看重,但见过奈何桥,三生石后,竟有些惧怕这些死后轮回因果之事。 “不会,”钟离云安抚地笑了笑,指着一处俑人道:“你看他们的眼睛。” 将火折子靠近了些,安陵雪便看清楚了,这些俑人的眼睛,具是用黑曜石充作的,圆圆的一个,火光照上去像是被吸收了一样,反射不出一点光泽。 只要取出这些俑人的眼睛就好了,安陵雪借机打量了俑人的装扮,是披甲按剑的侍卫,绸布的里衣,铁制的铠甲,纹路清晰,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唇线,栩栩如生。 简直就像真人一样。 安陵雪快速扫了一圈,四具俑人面貌皆有不同,但都是活灵活现,细微之处可见喜怒哀乐。 那边钟离云已经要动手挖眼,安陵雪默默转过了身。她到底还是县尉,见不得别人盗取财物。陵墓里的东西说到底还是墓主人的,只是拿走一两件也无伤大雅。 她也是有私心的,反正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也是无用,而钟离云所取不多,那她……就当作不知道。 只是,这样做,她自己怕是要惹一身麻烦了。 黑曜石的取出并不麻烦,钟离云也注意到她背过了身,便做的更快了,又担心她会害怕,想了想,与她道:“阿雪,你知道么,黑曜石,别名阿帕契之泪,传说是阿帕契少女的眼泪化成,谁拥有了这颗黑色的宝石,便能永远不再哭泣,将它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寓意永恒的快乐。” 安陵雪心头一动。 “而且,在佛教中,黑曜石也是辟邪护身的宝石,对于压制邪煞有奇效。” “嗷汪汪汪汪——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头疼,最近更新时间很不稳定,抱歉,我在努力调作息 第25章 逃生 小云子突然叫唤起来,声音凶猛凄厉,变故突生,安陵雪浑身战栗不止,狗和人不一样,它们的眼睛能看到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如钟离云所说,黑曜石又是压制邪祟的…… -- 第48页 “小心!” 安陵雪猛地转身,还未看清,眼前刀影倏忽而至,冷汗滴下,还未反应,脚下自然御起功法,未及站定,青铜剑砸在地上,扬起一层白玉石粉末。 俑人活了! 钟离云反应过来,撑地而起,身法轻灵,而后劲十足,一脚踢倒了最前面的一个俑人,立在安陵雪前面,小云子狂吠不止,且较且退。 俑人跪在地上时还不觉得,此时全部立起来,高度足有两人有余,一共四个俑人,最后一个钟离云尚未将黑曜石眼珠取出,还跪在地上,剩余三人此时全部活了过来,不分轻重地向他们攻来。 刀剑相击,哐哐当当,安陵雪手握横刀砍在他们身上,铁制的盔甲丝毫未损,他们个子虽大,反应灵活不下于她们两个,一击未成,安陵雪反而腹部受伤,退后十几步方才止住身形,一口积血抑制不住吐出,跪倒在地。 抬眼一看,钟离云手无长物,定胜刀短,而他们难以近身,无法发挥作用,她支撑现在全凭轻功身法躲避,但损耗不小,安陵雪明显看出,她已经有些气喘,动作也越发缓慢。 这样下去不行! 很显然,不知是什么原理,但是钟离云拿走了黑曜石,导致这些俑人活了过来,而且韧性耐力远大于她们,绝不可硬拼,为今之计,要么找出他们的弱点,各个击破,要么——跑! “怎么办?”形势紧急,安陵雪移步至她身旁,和她并肩,一刀下去,逼退一个,一边吼着问她,“不能打了,跑吧!” 钟离云冷汗直下,大声唤了一声,“小云子!”见它安然无恙,这才闪身避在柱后,抓住了她的手,急道:“阿雪,你带小云子先走,我来拖住他们!” 说罢也不待她反应,卸了她的直刀,转身而战,钟离云身法如魅,上下穿梭在三个巨型俑人之间,大殿内空空回荡着刀剑的破空声和钟离云厚重的喘息。 那张俏脸上已经布满汗珠,因为长时间高强度轻功躲避,脸色有些绯红,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浊重感和一丝丝的血腥味。 “快走!” 安陵雪掌心握得紧了紧,唤了一声小云子,脚下御起十足的轻功,向来时的大殿外飞身直去。她明白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钟离云的轻功远胜于她,想要两个人都获救,只有让她先走,凭借钟离云的轻功,应该可以摆脱这些俑人。 临出殿时,安陵雪忍不住慢下步子,回身望了一眼,钟离云不慎被击中,摔落在地,安陵雪心头一紧,下一刻,她迅疾起身,避开了俑人的致命一击。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安陵雪转头,忍不住眼里的湿意,便跑边喊道:“钟离云!你别死了啊!” 不管怎样,她又一次临阵脱逃,上一次,她想着让钟离云死自己活,这一次,她扔下钟离云又是为了自己活,她还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安陵雪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厌弃自己,憎恶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软弱。如果钟离云真的因为保护她而死了的话,她一定会永不安心。 现在,似乎是上天替她做出了选择,要让她回头,或者是老天为了惩罚她的自私,才会让她走无退路。 这里是一座桥,准确地说,是一座石拱桥。 前去无路。 “汪汪汪汪——”小云子已经跑上了桥,见安陵雪没有一齐跟上来,吐着舌头转身向她叫唤。 这座桥和幻境里的是不一样的,那里是铁索桥,这里是石拱桥,安陵雪知道。 明明知道是不一样的,她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甚至止不住心里的恐惧渐渐后退。 “汪汪——”小云子着急地叫了两声,又跑了回来,咬着她的裤腿把她扯着往前,安陵雪却甩开了它,转身就要跑。 又撞进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怀抱里。 一双手揽过她的腰,把她带了回来,语气中带了不满,“你在干什么,还不走!” “钟离云……”安陵雪见她平安,高兴了一瞬,嘴角喜色还未扩大,又是脸色突变,一个用力,挣开身子,退开她一丈远。 “别碰我!” 短而急促地爆发,说完,两人一下都愣住了,钟离云疑惑不解,安陵雪则是咬唇暗恨,她果然,还是最在意自己的安危。 她还真的是差劲透了! “阿雪,不管怎么样,你先别闹脾气了,一切等我们离开这里再说。”钟离云耳朵动了动,听着脚步声,算着时间劝道。 “我、我,我……我害怕……”她怕那座桥,她没办法抑制心中的恐惧。 钟离云一个箭步站在她的身前,语气有些着急,“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如果你不能下定决心,我就直接把你打晕,背你出去,但这样做,难保我们不会被后面的俑人追上,到时候,我们都会死。” 我们都会死…… 安陵雪抬眸,她的眼眸中还有柔情,右脸侧却是一道惊心的伤口,自耳根到下颌,除了一道划伤,整个脸已经布满了血渍,十分可怖。 “你……你受伤了?” 安陵雪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却被她避过,“阿雪,别管这些了,你走不走!” 钟离云眼中已显出不耐,安陵雪心下歉然,显然这是刚才受的伤,而且伤口不小,“你的伤,不要紧么?” “我要动手了。”钟离云举起了手,作势便要打晕她。 -- 第49页 “走。”犹豫了一瞬,安陵雪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向前疾去。 安陵雪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天真,但如果钟离云为了她受了那么大的伤,那她就算是会被她再骗一次,她也认了。 行至桥中时,钟离云拉着她止住了身形,安陵雪心头一跳,浑身发抖,“怎、怎么了?” 钟离云痴痴地看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掌心,展眉一笑,道:“阿雪,别怕,你先走,我随后就到,快。” “……好。”安陵雪信她,忽然之间她发现,幻境里的钟离云不会对她那么笑,更不会唤她‘阿雪’,只有钟离云…… “我等你。” 安陵雪放了她的手,唤了一声小云子,带她继续往前跑。 耳边传来后面俑人追过来的震地声响,越来越近,安陵雪猜测,钟离云留下,应该是要阻止他们跟上来。因为她的原因,她们浪费了许多时间,她已经不能再拖她的后腿了,钟离云做事有分寸,她也说过,她很惜命,所以,安陵雪要做的,就是好好听她的话,她们才有可能离开这里。 可安陵雪没想到她是用这样的方法!简直是在搏命! 安陵雪平安无事的到达石桥对面,喘了口气,正要回身看她,后面却传来一声爆炸似的声响。 脚边的小云子一下暴躁不安,各种跳脚狂吠不止,这回她反而没有勇气回过身了。 不会的吧…… 后面火光一片,照亮了整个皇陵,显出其磅礴大气的一角,空气中除了刺鼻的火药味,还有一股烧焦了的味道。 她炸了石桥,用火药,以自己为引。 好不容易止住了颤抖的手,安陵雪喉咙发干,硬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好不容易转过身,便是一股热浪席面而来,她额前的短发也因此失了水分,变得干枯而卷曲。 “钟……离云……”张了张口,硬挤出几个音节,却掩盖在了轰轰隆隆倒塌的声势中,石桥断了,俑人自然追不上来了,那钟离云呢? 你在哪呢? 先前的伤势和连续的奔命,让安陵雪耗尽了力气,此刻更是脚如千斤重,却支撑不住身子,半跪在地,钟离云……死了? 不、她不信,钟离云轻功天下第一,就算是火药,她也能在引爆的一瞬间逃出来的,一定是这样的。 你一定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安陵雪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硬撑着身子寻了过去,眼泪混合着灰尘凝结在了睫毛上,嘴角也染着血渍,还是扯着喉咙喊了出来,“钟离云!我不许你死啊!” “咳咳,我在这,没死啊……” “汪汪——” “咳……好好,小云子乖啊……诶诶,别舔……” 小云子已经先她一步撒蹄子奔了过去,安陵雪这回是真的没了力气,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看着钟离云,不知道该哭该笑。 “钟离云……钟离云……钟离云!”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她从惧到勇,又死里求生,更是失而复得,她真的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情绪了,又能循着心,喊出最让她安心的话来。 “那个,阿雪,我在,不过你能不能过来扶我一下,我有点晕……” 说着,她便要往地下倒,这一次,安陵雪稳稳地抱住了她,“你怎么那么胡来啊?要是你死了怎么办啊!” “要是我死了,你就……” “别胡说!”安陵雪止住了她的话头,坐在地上,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我不许你死。” “好呢。”钟离云往她怀里蹭了蹭,“遵命,夫……大人。” 钟离云随身带着药瓶,安陵雪按照她的吩咐,拿出几种药给她和自己喂下,又让她们和小云子好好休息一会,自从下陵以来,小云子和她们一样,几乎片刻不曾停歇,又滴水未进,连她们都快撑不住了,更不用说小云子了。 但所有的清水都给钟离云清洗伤口了,小云子也只好忍忍了。 “阿雪,你不会嫌弃我吧?我知道我长得还行,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啊,你喜欢的应该是我的内在,对不对?” 两人对坐,安陵雪正在给她包扎她脸上的伤势,因为长时间暴露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现在伤势恶化,如果再不及时处理,可能就真的毁容了。 但安陵雪并不十分担心,这人可是号称神医的唯一徒弟,只要伤情好转,她肯定有办法把自己保养的好好的。 “你别动,包扎得好好的,肯定没事。”就是不好,我也不会嫌弃你。 “我就知道,你不是喜欢我的脸!”说完又蹙着眉顿了顿,回味一番道:“不对,你肯定不只是喜欢我的脸,我知道我的脸还是很讨喜的,你要是因为先喜欢我的脸再喜欢上我的,我也很高兴的。” 听到这,安陵雪听不下去了,放下了手上的活计,质问道:“谁说我喜欢你了?” 钟离云的眸子里写满了受伤,“阿雪,你要抛弃我了么?你明明……明明都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你怎么能……事后无情的嘛!” 这、这怎么把她说得像是个负心汉一样!安陵雪有些羞恼,“你说得什么话!我们做什么了?” “我们、我们不是……”钟离云来回指了指两人的嘴唇,一副弃妇的样子,“阿雪,你太狠心了!你怎么能……” “我、我……我……”安陵雪被她说得好像真的是自己没理一样,顿了半天,只能道:“我没有!”她们只是亲了一下而已,又没有其他什么! -- 第50页 “噗呵呵呵——”钟离云看着安陵雪脸红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们刚刚死里逃生,气氛太过沉重,就是要多笑笑才好,阿雪也是,她太认真,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而且,红着脸的阿雪,很可爱。 安陵雪想敲爆她的头!不过想着她脸上还有伤,就没动手,就知道这人不正经! 还是先动手替她包扎了伤口,“你、你老实一点,不然,我手一抖,你的讨喜的脸,可就没了!” “好的,谢谢阿雪!”钟离云很是乖巧地应了一句,又作死道:“阿雪,你说‘没有’,其实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别、别废话!” “哼,那就是了。”钟离云很是得意。 “啊啊啊——随便你!”安陵雪随便敷衍了一句,只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伤势上。 钟离云渐渐敛了笑容,看着她认真地眸子,心道:阿雪,我能感受到的,如果你真的也有一点喜欢上我了的话,那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了,无论你会遇到什么,我会经历什么。 嘛,虽然,我本来也就没想放弃你。 接下来的事,要重新谋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停更了一天的作者,还是不说话了 第26章 出陵 把钟离云的脸包得像个白面馒头似的,安陵雪终于满意地收了手,这样,接下来的路也不用担心哪里磕着碰着了。 虽然现在她们暂时是安全了,但离出陵还有一段路程,简单休息过后,便要出发才是。 “好了,我们继续走吧。”安陵雪又将她浑身上下检查了个遍,叹了口气,唤她一声。 “好。”钟离云也不知道她把自己包成了个什么样子,摸了摸厚厚一层的纱布,也没说什么,动了动腿,准备起身,不过——“那个,阿雪,你扶我一下。” “不用了。”安陵雪拒绝她,看她愣了一下,心中好笑,随即背对她转身蹲下,把束发拨到前面,道:“我背你。” “诶?” 安陵雪见她迟迟没有上来,回头嗔了她一声,“你的腿受伤了对吧,别废话了,上来。” 确实如此,安陵雪为她检查伤势时发现了,还以为她真的刀枪不入呢,自火里走了一趟,到底还是受了伤,接下来的路,还是背着她走比较快。 而且这样也算是两清了,她知道,在她进入幻觉而昏迷的时候,是钟离云背着她到了最后的大殿的,那么回去的路,换她来背也没什么。 “这个……不太好吧……我有点不好意思……”阿雪在她面前蹲下了身,露出了瘦窄的肩膀,虽然阿雪要背她,她很感动就是,但这副小身板,她也不忍心啊…… “你废什么话,磨磨唧唧的,信不信我把你扔在这,不管你了。”这时小云子也站了起来,适时地叫了两声,“你看,连小云子都在催你了,你还不快点。” 钟离云与小云子对看了一眼,慢慢挪了过去,小声地委屈道:“你们就会欺负我……” 对于她日常不正经装可怜的话视而不见,身后传来切实的压迫感,安陵雪托着她的腿弯,一举把她背了起来,她曾经抱过她,自然知道她的分量,轻得厉害。有些不满地蹙了眉头,道:“你该多吃一点,怎么这么轻?” “你关心我啊。”钟离云抱着她的脖子,有点得意。 “是啊,关心你关心得要死。”安陵雪回了她一句,又无奈道:“你啊,一直正正经经的不好么?怎么一有机会就老不正经。” 后面默了一会,安陵雪以为她是在认真反省了,便跟上了小云子的步子,往前走,然后听到她认真地唤了一声,“阿雪。” “嗯。”语气听着有些低沉,看起来是认真思考过了,安陵雪很欣慰。 钟离云凑得近了些,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根,道:“忘了告诉你,后面有一只大粽子在追我们。” “……啊啊啊啊啊啊!”小云子被她吓了一跳,在前面不安地吠了两声,安陵雪几乎都要背着她开始跑起来了,听到后面压抑的笑声,马上明白自己又是被骗了。 “你几岁了啊!”怎么这么幼稚!安陵雪简直想把她给她来个过肩摔,扔到地上去! “咳咳,”钟离云这回倒是认真地答了,“今年二十有二,急需婚配。” “谁管你啊!” “你咯,”钟离云靠在她身上,“你不是要追我么?你不管我谁管我。” “真是的……”钟离云的话又是不正经的,但这回她听出了一点别样的意思,想了想,把她背得稳了些,小心地问道:“钟离云,你的师父呢?” 她记得钟离云提过一次她的师父,仲景先生,但当时只说了他没死,却不知道他现在何处,既然钟离云说是他唯一的徒弟,看起来她也不是被逐出师门的,仍以徒弟自称,且言语中颇为尊敬,怎么会没人管她呢? “阿雪,你这是想了解我么?” 安陵雪顿了一会,点头道:“嗯。”她想了解,关于钟离云的一切。 如果是未来夫人的问话,那自然言无不尽,可师父的事……暂时还不能连累到她。 钟离云想了想,回道:“我的师父,仲景先生,现在在一个地方……潜心研修,一时半会可顾不上我。” “哦……”安陵雪有点失望,本以为她说了想了解她,钟离云会向她说很多事呢,结果一句话就没了。安陵雪还想再问,先被她打断了。 -- 第51页 “阿雪,我能问问你么?你在幻境里见到了什么?先前又为什么不肯过桥?”这是一直困惑她的问题,先前考虑到她会害怕,钟离云便一直没问,但现在倒是气氛正好。 “也是,那我说了,你可不许怪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安陵雪现在已经不怕了,就是怕这人听了怪她不信任她。 果然。 “阿雪!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么?且不说我喜欢你,就算不是,我是那种伤人为己的人么?!” 还好安陵雪早有准备,偏过了脑袋,这才没让她的嗓门震坏了耳朵。 “那、我……”好吧,她其实也没什么可辩驳的,只是有一点她想说个明白,“其实……当时我想的是,如果非要死一个,我会选择自己活,让你……” 后面的话她也说不出口了,但钟离云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身后的人沉默了。 安陵雪有些难过,连带着脚步也沉重了两分。任谁,喜欢的人却想要她的性命,都不会开心的吧。她就是这么个自私的人,可能……也配不上她的喜欢。 “对不起。”除此之外,安陵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生死之事,又岂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所能弥补的。 “你是不是傻啊!” 钟离云突然爆出一句,安陵雪愣了一下,却把脑袋低得更厉害了。 “说得好像你真的让我死了一样……”钟离云撇撇嘴,语气轻快,显得不甚在意,“我说啊,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安陵雪动了动耳朵。 “笨!生死之事,一念之间,谁都会有求生欲,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更何况这是幻境里的事,本身并没有发生不是么?你却非要揪着他不放,岂不是杞人忧天?” 杞人忧天…… “还有啊,即使是在幻境里,你也没有伤害我不是么?”钟离云轻声笑了一下,“明明只是动了可能会伤害我的想法,就让你这么自责,阿雪,其实你还是很温柔的啊。” “但是……” “没有就是没有,阿雪,没有既成事实,就算是当时就在下一刻你会做出什么来,结果都是你没有,我也还好好的,明白么?” “嗯……” 钟离云软了语气,道:“就算是你做了什么,事后会有这样后悔谴责的心情,也足够你得到救赎了,所以,真的不必自责了。” 在听到安陵雪说的幻境内容,又说她想要自己死的时候,钟离云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但她毕竟是个局外人,没有经历,很快便想通了,这又算得了什么,阿雪不喜欢她,她连更糟糕的事情都预想过,以后她们也一定会经历更加难解的局面。 但阿雪会如此自责,也说明她真的很在乎自己了,这么想,她还有点高兴呢。 “……”安陵雪沉默了许久,一声轻笑,勉强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人乱七八糟的理论,又有些庆幸和宽慰,真的,钟离云的存在,才是她最大的救赎。 “你这是在安慰我么?” “是啊,”钟离云知道这件事在安陵雪心里已经过去了,语气也轻快了不少,“阿雪有没有被我的无私大爱感动到啊?嗯?” “才没……”习惯性地要否认,却在最后改了口,“是啊,超感动的。” “诶诶,那有没有喜欢上我一点啊?” “嗯——”安陵雪故意拖长了音调,旋即笑了,“一点点咯。” “真的!那亲一下!” “你给我死开!” “嘁,小气。” “你、你真的是……唉。” 要么不做,要么就直接上嘛,干嘛总是嘴上说说而已啊……说起来,钟离云一向是嘴上占便宜,但真正的事情,却是一件也没做过。 * 一路打打闹闹地到了洞口下面,这里便是她们下来的地方,原来工匠修建的逃生后路。 “这里看起来没人来过。” 安陵雪自然也发现了,也明白她的意思,按理说,发现有人盗陵,外面那些人应该下来追踪他们才是,但这里并没有其他人进入的迹象。 她也知道原因,语气有些轻蔑,“那些守陵的士兵都是游手好闲惯了的,一个个更是胆小怕死,就算发现有人入陵,他们也不敢下来查看。” 钟离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你上的去么?”她们下来容易,再上去,可就有点麻烦了,这里看着不高,实际却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哼,”安陵雪显得很是自信,“让你看看我的轻功吧。” 长吸了口气,安陵雪抱紧了后面的人,脚步轻点,几个提纵,便把人带了上去。 安陵雪修习的轻功,梯云纵,高低进退自如,最适合这样的局面。 方才站稳脚跟,安陵雪正想向她夸耀一番,却被身后人一下勒住了她的脖子。 “你想干什么?”安陵雪身子后仰,自然放手,钟离云便顺势跳了下来。 手上力道松了松,但还维持着单臂挟持她的样子,安陵雪一时气结,干脆一口咬了下去。 “嗷嗷嗷——嘶,你怎么舍得下口呢?”钟离云嘴上呼着痛,却不肯放松。 “谁让你又发神经了?还不放开我!” “唉,正事要紧。”钟离云看了一眼不远处盯着这边的守军,恢复了正经,贴在她耳边嘱咐道:“阿雪,你听好了,不管怎样,私入皇陵都是大罪,你且记得,你是被我逼迫的,无论发生什么,只管推在我身上便是,反正我也不在乎。” -- 第52页 “等一下,你……” “还有,这是送你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一块冰冰凉凉的物事被挂在她的脖子上,垂在她的胸口,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人轻功施展,已不见了身形。 不远处的守军这会围了过来,一口一个“大人”。 安陵雪很是惆怅,这人怎么还是这么自说自话,她肯下去陪她,自然是考虑了可能出现的后果,哪能把责任推卸给她? 不过……这个礼物,她倒是很喜欢的。 “汪汪——”它还在下面呢,快来个人把它抱上去呀…… 第27章 成亲 最近,上洛县出了两件大事,一来,是大盗云中飞一反常态,四处作案,几乎夜夜都有一户人家遭殃,人心惶惶。二来,让各路媒人吃瘪,叫每家闺女念想的英年才俊,赵煦,竟然要成亲了,倒是破了之前断袖隐疾的谣言,茶余饭后,人人纷纷打听是哪家的小姐。 “你说可不就是巧了,咱们上洛县的这两桩大事,都和这县尉大人,诶,有关系。” “怎么说、怎么说?”一众人等,该拿板凳的拿板凳,小二送上刚烧开的茶水,自个掏出早就备好的瓜子,围了一桌,欲听个七五□□。 “嘿嘿,不着急,咱们慢慢说!”且看上头那位,夹了一粒花生米,往嘴里一抛,两只筷子一敲碗,“叮”地一声,来了! “咱先说说最近的盗窃案,大盗云中飞,想必在坐的都听说过了,最近是越发猖狂啊,那个,昨个,街东头的老李家,还有前个,城西面馆老孙户,大前个,大大前个,都叫他得手了,你说气人不,这还不算完,人家每次偷,还偷的不多,隔个三五天,又给送回来了,你说这不是玩人呢嘛你说!” “那也不是事,反正送回来了,怕啥?” “啧啧啧,看官话可不能这么说,保不齐今个来你家了呢,还有啊,也有那没送回来的,那个钱庄的钱老爷,人家就给偷了个大的,你瞅瞅,”说着伸出一个巴掌在众人面前样了样,“白花花的银子啊,五百两,都不知道咋么给运出去的,没了,至今没回来。” “呸,那是他活该!”一个瓜子壳吐到桌上,众人纷纷附和。 那人摆摆手,呷了口热茶,巴巴两口,又道:“也是,自作孽。大家伙呢多少都知道,云中飞偷东西专挑为富不仁的人家下手,也该是他倒霉,唉。” “那真要说这云中飞劫富济贫,最近是咋回事啊?” “咋回事,谁知道啊!” “报官府啊,万一偷到咱家了呢,还是抓了好。” “你怕啥,莫不是家里的钱见不得人啊!” “放屁!” 眼看两边就要打起来了,上头的人赶紧站起来打了个圆场,“诶诶诶,都听个乐子,急什么眼啊,刚才这位看官可就说到关节眼了,报官,不好使。” 那人拱了拱手,接着道:“大家都知道啊,上洛县的治安,不错,全赖咱们的县尉,安陵大人,可是呢,不久前,调走了,也不知道官府怎么想的,要说拿盗贼,还是得县尉大人出马,你看,现在大盗云中飞四处作案,官府拿他是一点办法没有,我看,还是得县尉大人亲自出马。” “有道理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接着说。” “咳咳,”那人摆了个架子,屁股下面的板凳一挪,开说了,“说完云中飞,咱再来说说这赵煦。赵煦,各位大老爷,多多少少听自家闺女婆姨叨叨过两句,赵中郎将,啧啧,皇城里,能见着皇帝的武官哦,可不得了。长得啊,那叫一个——” “啥?” “好看。” 众人哄堂。 那人一手一个把人捞了回来,急道:“你们急个啥,那人家长得是真好看,跟个唱戏的白面书生似的,哪像咱们,黑乎乎地没了形了。哎哎哎,别急别急,你家娃都会下地跑了,人家还没抱着媳妇呢!” 总算把人拉了回来,那人抹了把汗,继续道:“哎呀,人家都二十老几了,愣是没娶着媳妇,啊说是断袖,又说是那活不行,哎呦呦,不知咋的。不过呢,现在好了,娶着了。” “谁啊?” 那人摆了摆袖子,舔了舔唇,又呷了口茶,幽幽吐口气,道:“要不说都和县尉大人有关系呢,不是旁人,就是安陵县尉,安陵雪!” “嘭——”要说众人还没反应,邻桌的一位倒是先砸了桌子,众人伸脖子去看,却被同桌的轰了回来,再见人家端了杯茶去哄,“姐姐,冷静。” 众人撇撇嘴,那人摇了摇头,继续道:“既然都说和安陵县尉有关系,那咱就说说她,咱们县第一个女县尉,家里老爹是大官,人长得俊,做事漂亮,还有一个天天护着她的老哥,多好的姑娘。可就是一点不好。” “咋?” “嗨呀,人家是当官的呀,天天晚上你和媳妇热炕头时候,人家在街上巡夜呢。再来了,”那人抠了抠手指,“娶媳妇谁不想老老实实在家相夫教子,整天出去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众人唏嘘,点头称是。又有人问:“那,这赵中郎将怎么想的啊?娶这么个婆娘。” “谁知道啊,哎呀,你看,外面那一群敲敲打打的,可不就是迎亲的!” 众人回头,果然一群人,大红喜服,抬着八抬大轿,锣鼓唢呐,奏着龙凤呈祥,新郎官,一匹白马,喜媒婆,跟着大轿,皆是咧着嘴,拱着手,笑嘻嘻地迎亲去。 -- 第53页 众人手中瓜子一撒,屁股下面凳子一撤,哄的一声,作鸟兽散了。 “诶诶!茶水钱!” 那群人哪还管他,自个走了没影,再说那人转头一看,先前拍桌的女子还在,这便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客官,这个……” “嘭——”话没说完,又是一声,女子直接三个铜板拍在桌上,转身便走,愣是没叫他瞧着正面。 那人望着她一身青衫背影,身旁又跟了个绿衣小姑娘,一个冷清,一个活泼,在大红的背景下,格外出众,直直地望出了神,摇头感叹人生美好。 直到连那一抹倩影也不见了,他这才回神收钱,又是如梦初醒般骂出了声,“丫丫个呸的,少一文!” 且说那绿衣少女紧赶慢赶追上青衫,喘着气道:“云姐姐,你先别急啊。” 钟离云健步如飞,难以置信,“她居然成亲,嫁人!一定是被家里逼的。对,就是这样,我得去见她。” “哎呀我去,姐姐,”容容拉着她的袖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成事实,再见也是枉然啊!” “我不,那我就去抢亲!”钟离云赌气,甩了袖子,直接御起轻功便走。 “不是,抢亲……”容容一个头两个大,“抢亲去赵府啊,走反了啊!” “我先去见见那个不老实的小玩意!” 说了喜欢我了,还敢跟别人成亲?我不管,你是我媳妇! * 一个月前,安陵雪刚刚从皇陵里出来,她哥就过来了。背着手,黑着脸,来者不善。 远远地看见他带人走了过来,安陵雪马上把钟离云送的东西藏进了衣领,冰凉的一块,激得她一抖。在他靠近之前,又跳了下去。 安陵风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也顾不上摆架子了,连忙赶到,还没到洞口,先被糊了一脸口水。 “呵呵,哥。”安陵雪一下把小云子抱了回来,小云子兴奋地舔了舔她的手,安陵雪护着它,讪讪道:“那个,它叫小云子,它是渴了,渴了……” 安陵风瞪了她一眼,“你!跟我回家!” “哦……哦。” “汪汪——!” 私入皇陵,乃是大罪,钟离云想护着她,她知道。但她怎么会没考虑到后果,自然,也做了后手准备。 只是她哥怎么会来,她却是没有想到。 “哥,出什么事了?” 跟着她哥回了家,安陵雪把小云子抱到榻上,给她喂了一点清水,又给它找了一只鸡腿,总算给它安抚好了。她还不敢看她哥,总感觉他的脸很黑。 安陵风没说什么话,叹了口气,“你先在家好好休息,别乱跑,等几天再说。” 这是让她避风头便咯,安陵雪一想,乖乖应了下来。 过了十几天,安陵风再见到自家妹妹的时候,就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午后的院子里,安陵雪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一只大黄狗伏在她脚边,吐着舌头半闭着眼假寐,身旁,还有一只喝水的小盂,和,一堆的——鸡腿骨头。 这只狗到底吃了多少? 十几天前,他得到消息是,钟离云带着她妹妹下了皇陵,他当时就觉得不妙,慌忙赶到,另外立马派人封锁了消息,先把妹妹带回了家,这些天则是上下疏通摆平这件事。 也该是走运了,皇陵中的皇帝老爷是被夺了位的,朝廷向来不关心,但皇家威严不容小视,他也是通知了他们的爹,又付了一大笔银钱,这事才算完。 只是现下,还有个大麻烦。 “阿雪,起来。”安陵风坐到一边的小凳上,面色不善地瞪了一眼小云子,他不喜欢这只狗,偏偏阿雪喜欢得紧,非要带回来养,这些天只见屋子里多了许多狗毛和鸡骨头。 安陵雪身上放着一本书,现在也随着她的动作掉落下来,安陵雪睡眼朦胧,揉了揉惺忪的眼,问:“哥,怎么了?” “就知道睡,你是猪么?”安陵风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又无可奈何,道:“事情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人知道关山的皇陵被盗了,更不会有人知道你下过皇陵。” “哦。”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不能阻止一件事的发生,但遮掩一件事曾经发生过,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安陵雪晃了晃摇椅,又准备睡过去了,午后在大树的阴凉下睡觉真的是非常惬意啊,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影下来,碎碎洒洒,清风拂面,更是忘却了许多烦恼。 “爹说,让你想办法抓住钟离云,进京交给他。” “什么?!”安陵雪一下翻坐起来,想到是那个男人的话,翻了个白眼,道:“我没办法!” “你是真没办法,还是想包庇她?”安陵风单手撑在小桌上,眯着眼,也像是在享受喧嚣的风儿,可说出的话,远不像他看起来那么淡然。 “什么意思?” “最近,她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天天晚上光顾人家,这事已经惊动了上面,不过,和我们没关系。对你来说,这是个机会。”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盯着她的眸子,沉声道:“阿雪,你别忘了你的责任。” 安陵雪沉默下来。 “对了,”过了一会,安陵风拍了拍手,起身,道:“阿雪,赵煦说想见你,你找个时间见见他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好好处理这件事。” 第28章 博弈 -- 第54页 安陵雪一夜未眠,隔日便主动去寻了赵煦,至他家,想了想,还是未去拜见堂上,从后门,依旧至当日比武场。不想,他已设桌静候。 两指虚点了点,在赵煦的示意下,安陵雪坐在了他的面前,立刻便有人为她奉了茶。 两人相对而坐,中置一小几,旁有一小炉,炉上铜壶煮着热茶,白瓷杯中清茶氤氲渺渺,桌上棋盘纵横交错,白子黑子各守一方,伺机而动。 明人不说暗话,直奔主题的好。 赵煦却把黑子棋笥推至她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安陵雪头大,执一黑子,棋盘上望了望,落于一处。这才道:“今日前来,有事拜托公子。” 长驱直入。 赵煦执白,落于另一处,“巧了,在下也有一事拜托姑娘。” 安步当车。 “恕我直言,公子久未娶妻,是否难言之隐?” 赵煦瞧了她一眼,浅笑一声,继续落子,“不错,与你相同。” 调虎离山。 安陵雪渐入佳境,再落一子,“公子看起来早有准备,欲要何如?” “围魏救赵。” 棋子随着话音落下,棋盘上战事陡然激烈起来,峰回路转,暗藏杀机,安陵雪皱眉,思量良久,方才落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值当。” “笑话了,在下只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眼神微眯,双方落子速度愈快,安陵雪直呼过瘾,“行棋当善弈,落子谋全局!” 赵煦衣袖轻摆,“善谋者谋势,不善者谋子,谋势者为上,谋子者为下。君当晓之。” 心照不宣。 如此甚好。安陵雪观棋上局势,停手,微微笑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有礼了。” 赵煦与她对视,放下棋子,拱手道:“拜堂、宴宾、合卺、结发、洞房、归宁,可免之。” 双方点头欣然。 安陵雪自回家去,赵煦再看棋盘,摇头轻声道:“连环劫,竟是和棋。” 道理简单得很,就是有点难收场。 安陵雪已经预料到钟离云黑着的脸。果然。 钟离云气得要找安陵雪算账,轻功急行,自开着的窗户而入,见到安陵雪一身大红喜服,在……往嘴里塞糕点?! 环顾一圈,没有媒婆喜娘,丫鬟小厮也没有,只她一个人在她自己的卧房里,窝在摇椅里,悠悠的晃着,脚边小云子趴着,在舔自己的爪子,看她来了,抬眼皮看了一眼,扫了扫尾巴,继续舔爪子。 不是成亲么? “你要吃么?云片糕。”安陵雪把桌上的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钟离云扫了一眼,已经被她吃得差不多了,只剩几块残渣。 “这个不是叫做雪片糕么?”钟离云没动,她才不屑于吃她剩下的东西。 “都行啦。”安陵雪又捏了一块,却是吃不下去了,摸着肚子道:“一大早上就被叫起来,裹好了衣裳就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了,连早饭都没吃。嗝~” 两盘子的糕点不都被你吃完了么! 钟离云抚额,突然有点心累,她原本想干嘛的来着? 安陵雪动了动嘴,咬了一口,还是塞不下了,一点残渣抖落在地上,小云子舔了舔,她便把云片糕向下递了过去,“小云子,你吃么?” 眼看小云子的长舌头就要卷到了,却被一把擒住了手腕,落了个空,钟离云俯身下来,半蹲在地上,仰望着她,“狗不能吃甜食。” “汪——!” “哦……”拍了拍小云子的头,安陵雪转了方向,糕点往她方向递了递,“那你要吃么?” 方块的云片糕被她咬了一口,留下错落不平的牙印,周边还有一点水印,颜色渐深,钟离云抬眸,却见她坐了起来,半撑着脑袋,嘴角还挂着玩味的笑。 挑衅么?才不会认输。 “要!” 安陵雪笑意更深,一点一点喂给她,末了,收回手舔了舔一点残渣,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瞧。 不得了,这才多长时间没见,阿雪就学会勾引人了? 虽然很拙劣,但不可否认,她动心了,钟离云站起来,脸有点红,望向窗外。 刚好窗外送来一阵清风,解了她的火热,又带来一丝火药味,燃起她的火气。 神识总算归位,想起了正事,钟离云皱眉,问道:“成亲是怎么回事?” 安陵雪终于调戏了一回钟离云,心情大好,悠哉悠哉地躺在摇椅上晃啊晃,“如你所见咯。” 像个偷了腥的猫,还在得意地舔爪子,该好好调教。 打定主意,钟离云突然弯腰凑近,安陵雪本能后退,却是退无可退,紧张地缩了缩身子。 双臂“啪”地一声按在摇椅两个扶手上,把人困在摇椅中,钟离云脸又凑近了些,温柔地笑着,“成亲,怎么回事啊?” 像个诱拐孩子的大骗子! 然后她就红着耳朵乖乖被骗了,“引、引你出现……” “哦——”属于钟离云的幽香倏地退去,安陵雪懊恼,她的味道肯定有毒,让人神志不清,思维断线。 钟离云十分高兴,若说先前她还有些急躁,现在则是十分悠闲,还有时间和阿雪玩玩心眼。 “为什么要引我出现?”钟离云干脆把小云子往旁边赶了赶,一屁股也坐到了摇椅上,摇椅很大,一人富余,二人拥挤,钟离云便借势往她身边靠了靠。 -- 第55页 这人又不正经了!安陵雪没办法,往旁边挪了挪,给她留下位置,不满道:“我要抓你!” “哦,”钟离云完全不在意,又往旁边凑了凑,“你知道你抓不住我的,不是么?” 安陵雪一再退让,“不是抓不住,是抓到你之后,你总有办法逃脱。” “那你又为什么要费心思设这个局呢?还非得用成亲的方式。”钟离云终于挤占了大部分的位置,舒服地靠在摇椅上。 钟离云摇啊晃啊,椅子嘎吱咯吱。 摇椅太深,安陵雪一下起不来,只得半伏在她的身侧,道:“成亲好处多多,免了不少麻烦,而我要带你进京,去见我爹。” “见爹?!”这么快的么? 看她眸光闪闪就知道在想什么了,安陵雪强调:“是我爹,然后,你知道,他是刑部尚书……” 她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钟离云一想,便明白了,笑道:“阿雪想为我求情?” 安陵雪脑袋靠在她肩膀上,点了点头,“嗯……” “这不就是以权谋私?”钟离云突然想到,如果她娶了阿雪,那刑部尚书不就是她岳父?哇——还没考虑到有这点好处…… 钟离云心里美着乐着,安陵雪急了,什么叫以权谋私啊,“谁说的!法理不外乎人情!” 哎呦,又炸了,钟离云忙给她顺毛,“对对,你说的都对。” “哼,不识好人心。”安陵雪解释,“我是想着,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比他对大周律法更为熟知,且在官场浸染多年,说不定有什么不一样的见地,你的事或许还有转圜。” 刚才的云片糕好像有点甜,甜到钟离云心里发软。如果没记错,阿雪和他爹的关系一直不好,连他的信都不愿看,现在却要为了她去和他交涉…… “阿雪,谢谢你。”钟离云是真心想谢谢她,可见到她鼓着脸赌气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安陵雪还在生气,一下拍了她的手,“哼,你居然敢对本官动手动脚?”又觉不过瘾,便反击回去,扯着她的脸揉得不成样子,钟离云也不肯相让,“怎样?你是我的,你的脸也是我的!” “大言不惭,不知羞!” “那你打我啊!” “汪?” 终于,两个人都是衣衫凌乱,脸上被揉得红晕一片,安陵雪扯了一把衣服,“去不去见爹啊!” “当然去!” “扑哧——” “笨死了!” 两人都笑了出来,安陵雪干脆放任自己躺在她身上,胳膊肘抵了抵她,“喂,你还不走,我要成亲了!” 说到这里钟离云就想起来了,“不许!”说着就要去解她身上的喜服。 “你的爪子放开!”安陵雪又开始坚定地和她搏斗,“聘礼嫁妆都备齐了,哪能不嫁!” “聘礼退了,嫁妆留给我!”好,解开外衣了! “不要脸!谁要嫁给你啊!” “你啊!” 两人气喘吁吁地对视,片刻后,钟离云松了手,鼻子一哼,“我生气了。” “为什嘛?” “反正我生气了,你看着办吧。”钟离云脖子一扭,不去看她。 片刻之后。 安陵雪拍拍她的脸,“好吧,那就不嫁了。” 钟离云嘴角上扬,挑眉看她,“嗯?” 安陵雪眼神乱飘,她本来就没打算嫁的。 钟离云来了兴致,“阿雪,其实你就是喜欢我了吧?” “没有,不可能,谁喜欢你啊!”安陵雪脸红,起身要走。 钟离云一把把她拉了回来,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她的胸前,黑白对比明显,“喏。” “不正经!”安陵雪护住胸口,瞪她。 好想亲她。 钟离云忍了忍,抱住了她,“阿雪,除了去见你爹,在长乐京里,我也有想让你见的人,见不见?” “见!” “诶——,”钟离云偷笑,“都不问是谁么?” 安陵雪已经决定要去了解关于她的一切,自然不会在乎,但还是给面子问了一句,“谁啊?” 钟离云也不绕她,庄重介绍,“老熟人,前镇北将军和大长公主殿下。” “……哈?!” “嘭——!”安陵雪还没问出一二三四来,赵煦带人七七八八迎亲而至。 一干人等看着新娘衣冠不整,歪在另一个……女人怀里,外面锣鼓喧天,内室一片寂静。 钟离云默默拿起一边的红盖头,蒙在了脸上。 这个情夫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第29章 出门 安陵雪一把扯掉了她的红盖头,她又不是新娘,做什么盖着盖头? 眼神无声地交流了一番,钟离云觉得她说得有理,遂移了视线,一身正气地看着门口的一堆人。 怎样,她是正宫! 赵煦与她视线相对,无声瞥过,转头“询问”安陵雪。 安陵雪大手一挥,指了隔壁。 众人窃窃私语,赵煦颔首退下,带走了一堆聒噪的人,顺便关上了门。 室内恢复平静。 又骤然声起。 “阿雪?这是怎么回事啊?” 安陵雪莫名地有点心虚,背后升起寒气,忙信誓旦旦道:“他们走错了!” “嗯——?” 这明摆着就是瞎说,不是说今天是赵煦和她成亲的么? -- 第56页 涉及他人,安陵雪不愿说,又不想瞒她,令她无端猜忌,两两相较,还是道德约束占了上风。 “我……不能说。” 又是一阵平静的沉默。两人一坐一立,皆不动。 半晌,安陵雪听到钟离云叹了口气,心中一动,蹙着眉去看她。 却只见她笑着,傻的。 “过来。”她一招手,安陵雪便靠了过去,于她身旁站好。垂首顺眼,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钟离云是越发拿她没有一点办法了,阿雪时而天真,时而热血,偶尔断片,经常炸毛,且是个十足的口是心非,但却永远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待人更是如此。 否则,她也不会被吸引,但却也自私地想将她的温柔独占为己有。 够了,阿雪已经足够努力了,可不能再不满足了。 “我与你说说公主和将军的故事吧。”钟离云转移话题,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安陵雪便落在了她身上。 顺势坐好,安陵雪看她,不相信她就这么不追究了,带着疑惑瞧她。 “嗒”脑门被弹了一下,安陵雪直呼痛,钟离云收回手,严肃道:“认真听。” “哦,好。”安陵雪摸了摸额头,缩了一下。 一向不正经的钟离云正经起来,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事了。 但安陵雪怎么也没想到她们之间有这么一层关系。 钟离云早年间跟着她师父,仲景先生,曾经在北漠救回了当时的镇北将军云翊,算是半个恩人,自然也是交情匪浅。而她师父仲景先生,不仅救过云翊,还治好了云府云老夫人的腿疾,那可是护国夫人,再来还有,钟离云说她师父还治好了目前云府最受宠爱的大小姐,云雅幼时的呆傻症。 全都是大人物啊! 最最大的,应当就是锦阳公主殿下,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若不是她让政于皇帝,其可谓是大周第一人。 而镇北将军云翊,则更是锦阳公主的驸马,且是一对虚凤假凰。 安陵雪有些好奇,但更在意的,却是她们和钟离云的关系究竟如何。 听闻现在云翊已经不管兵事,而公主也不理政事,两人过日子,闲养花草忙养家,悠闲得很。但二人的力量不容小视,若是钟离云真的认识她们,求她们免除罪罚,也未尝办不到。 想到这一层,安陵雪抿了抿唇,有些堵心。 而钟离云心情很是舒畅,她的过去,很复杂,也很简单,这一段往事,却是极有意义的,而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阿雪是第一个。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嗯。”声音闷闷的。 “唔……怎么了?”钟离云帮她揉了揉额头,有点不明所以。 “没什么!”安陵雪一扭头,离了她的手,复又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准备一下,我们越早走越好。” 钟离云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然后—— 虽说是越早走越好,但也不能大半夜的拉人上马车哪! 还有,这是什么情况? 钟离云哈欠连天,本来想着先在阿雪的床上睡一晚,最好能抱着她,结果下午扔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就没了人影,害得她好等。 等到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阿雪终于回来了,缠着她的腰要抱抱,结果被拽着衣服扔上了车。 这也就罢了,好歹可以在颠簸的车上靠在阿雪身上补眠,结果她看见了什么—— “我一看你就心思不正,休想夺走我姐姐!” “容儿妹妹有礼了。” “噫,少来这一套,我的火眼金睛告诉我,你是个妖孽!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妹妹说笑了,妹妹的眼睛清澈明亮,看起来不像是被火烧过的样子。” “废话少说,吃我一拳!” 眼见着就要打上去了,钟离云正要出手,却见楚言还是笑呵呵的,眸间一闪而过的,是狠厉。 拳至鼻梁半公分,钟离云尚未出手,容容却先停了下来,“啧”了一声,收了手。 “怎么不进去?”安陵雪在外帮钟离云打开了车门,又推了她一把。 车中的两人便齐齐望了过来。 “呵呵呵……”钟离云笑笑,去了容容旁边,小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气场不合。”容容还叉着腰,恶狠狠地盯着对面悠哉喝茶的人。 钟离云望过去,楚言微微点头,很是有礼。 表面功夫不错,明明先前都说了那种话,倒还装着没事的样子。钟离云挑眉,索性不去看她,到底是阿雪的熟人,她也不好同她计较太多。 安陵雪嘱咐了外面的车夫,是从县衙里调出的好手,这一路便也不用担心了。之所以走的这么快,还非得晚上走,纯粹是为了躲着她哥,天知道今天她和赵煦这一场闹剧,他的脸色有多黑了,她可一点都不想同他碰上,留下书信,便撤了。 而楚言,则是应了夏姨的吩咐,“有事去见见安陵辰。” 安陵雪知道上一辈间有些恩恩怨怨,夏姨就是一直看不惯她爹,只是他们谁都不提,她也不是知道的清楚,也不想管,肯定糟心。 不过最糟心的还是这个二傻子。 “阿雪,我好累,你陪我睡觉好不好?” “死开!” -- 第57页 “我不管我不管!”钟离云拉着她一只胳膊,贴着,便分不开了。 外面车轮子骨碌碌的转,车内叽叽喳喳一片混乱。 车内还算宽敞,车门打开,围着三边的坐榻,钟离云靠着安陵雪坐在正位,楚言居左,容容居右,中间置一个圆形小桌,摆放了茶点和小食。 靠近车门处,则是小云子蹲坐在那里,正和容容玩抛接球。 安陵雪怕它一个在家里,会被她哥虐待,只好把它也带上了。 但是—— “为什么你在这里?” 真论起来,安陵雪和容容并不熟,也只见过一面而已。 “我是跟着云姐姐的!”容容大声宣布了自己的归属。 “云姐姐……”这个称呼倒是熟悉了,安陵雪把靠在身上的钟离云拉开,看着她。 “别误会,她是我妹妹。”钟离云坚定地与她对视,正色介绍道。 容容动了动嘴,还是没说什么。 “哦——”安陵雪没什么表情,转而看着楚言,道:“这是阿言,你们……” “妖精!”容容抢白,不屑一哼。 安陵雪不解,又见楚言对她笑着摇了摇头,便也没有理会,让她们两个吵去了。 肩膀上又传来熟悉的压迫感,安陵雪正要发话,容容道:“云姐姐这些天的晚上都没睡好,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吧。” 好吧。 钟离云这些天每天晚上光顾人家,为的什么,她很清楚,盗贼和县尉是休戚相关的,换句话说,县尉的价值,就体现在盗贼身上。钟离云是为了能让她重新回到县尉的位置,唉,真是…… 肩膀放下一点,又把她的脑袋扶正了些,想着,这样,应该能睡得好些。 渐渐地,她自己倒先睡了过去。这些天,忙着和赵煦做局,她睡得也很少。 希望明天她哥看到她的留书,能冷静一点,别气得长胡子了,不然可就不好看了。 出了上洛县,便不必如此紧赶慢赶的了,恐车架走得急了,车内人不舒服,安陵雪便吩咐了一遭。马儿慢慢行,景要好好赏。 走几日,容容兴致来了,楚言执拗不过,钟离云又一时脑抽,安陵雪摇头没办法,只好带着同样兴奋的小云子,停了马车,到途中小镇歇上一晚。 镇上人来人往,缕缕行行,总算闻到了烟火味,小云子也高兴,同人一起,趴在车窗边,脑袋伸出外面去,吹吹风。 安陵雪突然也傻了,摸了摸它的脑袋,问:“小云子,你在看啥?” 它便转了脑袋,明澈的眼睛眨了眨,又转回去了。 自讨没趣。 “世上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淡淡地声音传来,安陵雪以为她在感叹世人维艰,心下感然,转头温和地看她。 钟离云话音一转,撸了袖子,“熙熙攘攘,打一字啊,猜对有奖!” “……”她刚才一定是脑子坏了,才会觉得钟离云会正经。 楚言稍一思索,便明白了答案,却没答,反问道:“有甚奖励?” “我的香吻,要不要!” “……”幸好刚才没答。 “我要我要!”又除去一个,剩下容容格外兴奋,可抓了抓脑袋,半天想不出来。 楚言看不过,随意指了指外面,容容朝外一望,忽地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傻不傻啊。”车轱辘一停,安陵雪便拉着钟离云往车外走,“下车下车!” 钟离云咧嘴笑。 容容又嘀咕了两遍,慢吞吞地下了车,与同样施施而行的楚言一起,问:“妖怪,你说是不是……” 话还没完。 “二师兄,你该多吃些补补。”说罢,怡然闪身而过。 容容品了品,觉得不太对,跟了上去,“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入了客栈,各要了四个房间,马匹交给店家饲喂,众人伸伸懒腰,这便准备回房躺着了,晚些再下来用饭。 “小云子还是跟着我吧。”到了房门前,她们的房间是相连的,钟离云自她手上接过了狗绳。 小云子向来是不套项圈的,一直散养着,安陵雪也怕委屈了它,但现在出门在外,以防万一,还是牵着狗绳稳妥。 “为什么呀?”小云子现在虽然已经不排斥钟离云了,但到底还是和安陵雪最为亲近。 “唔……反正都一样嘛。”钟离云含糊其辞,牵着小云子就进了房内。 “那……好吧。”确实,都一样。 稍作休整,四人又约定下楼吃饭,吩咐小二准备了大骨头和大鸡腿给小云子送上去,四人便寻了一处方桌坐定。 容容拈了一粒花生米抛进口中,袖子一甩,大气道:“咱们这样,倒颇有些江湖侠气。” 钟离云筷子敲她脑袋,“你是最近话本子看多了吧。” 行路无趣,好在安陵雪有先见之明,事先备下了好几本话本子,以供消遣。多是些江湖侠义,少有哀婉情爱的,就数容容看得最欢。 “那按照书中所说,咱们该遇到一些不一样的事了。”楚言嚼着一片菜叶,罕见地搭了腔。 “看看,连妖怪都这么说……”容容喝了杯酒,这话还没说完,果然出了事。 “白云观又出妖怪了!”一声大吼,满堂骚动。 “不是吧,又死人了?” -- 第58页 “哎呦,还要不要人活啊。” “死的都是女儿家,你怕啥?” “……” “咳咳,不是吧……”一口烈酒呛在喉咙里,容容咳得脸都红了。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现在还是白天呢……” 第30章 道观 “什么情况?” 客栈中有知道情况的解释道:“就是邪了门了,白云观里这个月都死了好几个人了,没例外,都是吊死的,好像还说是在同一个客房里,有人就说是出了妖怪了,噫,大晚上的,你说……” 这话说的不大不小,但差不多都能听清,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在少数,且越说越玄,从妖怪到女鬼索命,还有什么邪教诅咒的…… 容容兴致盎然,放下筷子就想往外奔,却被绊了一下,摔了个趔趄,当即转头不满道:“妖怪,你想干嘛!” “不好意思,脚滑了。”楚言淡然饮茶。 “我信你有鬼啊!” 这边吵着,钟离云偏头问:“阿雪,我们去看看么?” “不去。”安陵雪执箸,“这事自有官府查办,与我们无关,还是歇过一晚,明天启程吧。” 钟离云没说话,无可无不可,楚言偏头看她一眼,“喏。” 容容垂头丧气,拍拍屁股坐回位上,嘴里还在嘟囔着,“那多没意思啊,好不容易下来一趟的说……” 用完饭,各自便回了自己房间,容容虽然精力旺盛,到底还是累了,没一会,便说要沐浴睡觉,其他人也是各自方便。 入夜之后,安陵雪一人躺在床上,却是穿戴整齐,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看到外面的月光自床脚爬上帷帐后,便下床穿鞋,起了身。 往房门外看了一眼,确认四周无人后,又走回了窗边,打开窗子,准备出去。 她还是有些好奇心的,这也没办法,乃是职业使然。 “比我想的还早啊。” 窗子一开,钟离云便跳了进来,迎着月光,衣袂翩然。 “你……” “就知道你不老实,”钟离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哪有你不凑的热闹,就爱多管闲事。” 安陵雪望她,“你在这干嘛?” “等你咯,”钟离云侧身让了让,“知道你肯定在意白云观的事,也知道你那么说是不想她们两个凑热闹遇到危险,还知道你肯定会趁晚上去打探一番。” 被她看穿心思了,这也没什么,不过—— 安陵雪朝窗外望了一眼,她们的房间都在二楼,外面可没有隐匿身形的地方,“不是问你这个,你既然知道了,干嘛不直接进来找我,还要偷偷在外面躲着,专门吓我啊。” “怎么会?”钟离云也没解释,“说那么多话,那到底走不走啊?” 当然走,安陵雪一笑,抓了她的袖子就跑。 “喂……” 事先打探了白云观的地方,虽在城外,但以她们的轻功,也不过一刻钟,便到了。 停在道观的外墙上,钟离云心跳未平,喘着气道:“行啊,阿雪,轻功不错。”突然发力,还拉着她就跑,一点防备都没有,她还差点就跟不上了。 以至于钟离云有点后悔,不该把轻功教给她的。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了。 “哎,这件事你怎么看?”安陵雪顶了顶她的胳膊,问道。 “站着看。”钟离云认真回道。 安陵雪看她,片刻后。 “哎哎哎,松手松手,我说我说……”钟离云被她掐着腰,一阵吃痛,又记着这是在别人的地方,不能大声说话,只好压着声音求饶。 安陵雪这才松了手,哼了一声。 阿雪真是越来越放肆了。钟离云拉着她蹲下,边道:“白天的时候我还是听人说了一些,这里的官府也不是吃白饭的,事情也没那么玄乎。” 安陵雪靠着她认真听着。 “首先这白云观,说是道观,但其中都是全真派的坤道,也就是道姑,平日里也有些参拜的,或是做些法事,多是日常清修,与一般道观无异。怪就怪在,几年前开始,这里时不时有人吊亡,多是自杀,官府来查验之后,也没什么说法,事情就这么了了。” 安陵雪疑道:“若只是如此,也不至于传言到妖怪什么的才对。” “嗯,”钟离云点了点头,“不止如此,说是最近这几个月,死的人突然多了,官府又给不出信服的说法,又有人道这白云观中,每到晚上会有奇怪的声音,这妖怪之说便流行起来了。” 一阵夜风吹来,安陵雪搓了搓胳膊,觉得有点冷,皱眉道:“那今天是个什么事?” 钟离云吸了吸鼻子,看了她一眼,指着一处灯火通明处道:“今天的事还不清楚,不过死的姑娘就在那里,要不要去看看?” 犹豫了一瞬,安陵雪点了点头。 她其实有点怕,毕竟是死人。但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正准备起身,钟离云握住了她的手,温暖通过掌心传到了心里,安陵雪偏头看她,这人又是笑眯眯的,“是不是又害怕了,牵着我呀。” 又不正经了,想翻个白眼再甩了她的手。 结果还是反握住了。 “我怕你迷路,我带你去吧。”她现在居然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这种胡话了。 钟离云失笑,“好,你带我去。” -- 第59页 人是刚死的,还没送到义庄,先在这里停一天,明天仵作查验之后,应该就要送走了。安陵雪出门是要办私事的,她有官职在身,也不好管别县的事情,还是不暴露身份,暗自查探的好。 两人牵着,到了门口,对视一眼,一同推开了房门。 室内灯火通明,应是观中人点了烛火,以慰死者。按理说,案子报了官府之后,没送到义庄的尸体,该有专人看管才是。 想了一通,便明白了,大抵是这白云观死人也不稀罕了,便也无人守着。 这倒是方便了她们。 竹席上停着的,便是尸体,现在盖了一层白布,只可见凸起的身形,烛光打在上面,安安静静的。 手心出了点汗,钟离云察觉,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顿时便安心了,伸手去揭白布。 钟离云却半道阻了她,按住她的手,顺势掀开了白布。 因为是吊死的,颜面青紫肿胀,眼球突出,舌尖外露,颜色苍白的颈部有明显一圈绳索压迫痕迹,呈椒红色,简单来看,并无什么不妥。 钟离云捏了捏她的掌心,又去查验死者的随身衣物,应该是事先被处理过,钟离云对她摇了摇头,也没有发现。 实话说,安陵雪在上洛县时,也参办过大小案件,但多是抓捕犯人,对于查验尸体,则是由验尸官和仵作担任,她并不熟知,至于钟离云,她既习过医术,想来大抵明白的比她多些。 “有什么不妥么?”安陵雪问她。 钟离云重新盖上白布,闭眼颔首,默了一会,才道:“就这具尸体来看,并无什么不妥,一般仵作来了,也只能判定为自缢。” “可是……”话还没完,安陵雪随意一瞥,看到女尸的脚,好像动了一下。 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背上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莫怕,是风。” 钟离云的安慰总是很及时。但有了这一遭,安陵雪再也呆不下去了,忙拉着钟离云出去。 到了外面,又走了老远,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心中懊悔,她不该来管这趟闲事。说到底,便是有蹊跷,又与她何干? “看样子今天是看不出什么了,我们明天再来。”钟离云环顾了一圈,牵着她的手,脚尖轻点,便准备离开。 “诶?”安陵雪顺着一看,道观虽小,也是有巡夜的,好在钟离云反应快,事先带她上了一处房顶。 安陵雪心想,确实如此,但明天再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倒不如不管这事,直接上路去。但心中有惑,不解开来,又实在难受。 “我想,我可能知道什么了。” “诶?”钟离云又是语出惊人,安陵雪忙转头去看她,想要个解释,怎么这么一会,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看。”钟离云蹲在一处,侧眸望她一眼,眼神示意了下面。 不知什么时候,楼顶的瓦片被揭开,从这一点,可窥见内室一貌。 “嗯……啊……你便是……如此、对她的么?” “呼……呼……有什么……关系么?” “你还真是……啊嗯啊……你轻点!” “呵呵……你喜欢……不是么?而且,我还知道……” “……” 真是没眼看! 要是室内无光,她们倒也不会看的如此清晰了,偏偏室内点了蜡,烛火昏暗,不至于看不清,自房顶洒下的月光也不会引起房中人的注意。 不是说是全真教派是不可以婚娶的么?教规要断酒色财气,这观中竟还有人光明正大地行事,且……都、都是女子……激烈程度也让人看得血脉贲张。 安陵雪脸色通红,偏头一看,钟离云还直愣愣地盯着下面云雨的二人,一阵无名火起,扯着她便要离开。 也不知道她们离开的动静有没有惊扰到下面的人。 安陵雪浑身燥热,就知道钟离云是不正经的,平时也就罢了,可哪能偷看别人……实在是!这人到底知不知羞啊! “阿雪、阿雪……”钟离云被她拖着,快要跟不上她的步子,叫她也不理,没办法,看她红透的耳朵,就知道她在羞些什么。 这可怨不得她,她事先又不知道,只是从未亲眼见过,有些好奇罢了,真论起来,她也是害羞的啊! 关键是现在阿雪定是又以为她不知羞耻了,好不容易来的一点好感,可不能再被推翻了。 还好她有顺毛的法子。 “阿雪,你慢一点,听我说……”钟离云调整了气息,努力跟上她的步子,终于与她并肩,解释道:“阿雪,你听我说,那个女尸,真的和白云观有关系。” 蓦地停下步子,安陵雪转头,“你什么意思?” 第31章 缘起 对付安陵雪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正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钟离云整理了思路,与她并肩而行,缓缓道:“其实这事也不难解,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白云观连连死人,说是和它没关系,鬼都不信。” 安陵雪点点头。 “不过呢,如果说是鬼神作怪,那更是无稽之谈。” 安陵雪微微笑了,“嗯,你接着说。” 钟离云牵着她的手,道:“死了人,除了自杀和自然死亡以外,那就是意外和他杀。” 安陵雪顺着她的话继续道:“除去前三项,如果是被人所害,那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财,二为情。” -- 第60页 “不错,”两人一句接一句,“我先前观死者衣衫完好,首饰簪镯一应俱全,并不曾少见什么,想来,不是为财。” “那便是为情了?”安陵雪问了,又自答道:“有人与她有感情的瓜葛,一时没谈拢,便杀了她?”说罢,她自顾自点了点头,“看起来说得通,但,漏洞也大,若是蓄谋已久,也不一定。” “不,”钟离云否定了她的说法,淡淡道:“无论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都不该是在道观中,你忘了么?这不是一起事件,在此之前,也有人死。” “唔……”安陵雪低头,陷入沉思。 她垂着脑袋,月光洒在她头顶,一片光华,钟离云一时心动,便大着胆子上前揉了揉。又见她顶着她的掌心直直望了过来,遂收了手,咳了两声,道:“先、先不论那些,你还记得我们在房顶看到的么?” 安陵雪收回目光,搓了搓脑袋,认真回忆起她们所见内容,顿觉羞涩,捶了她一下,“好好的,你提那事做什么?” 刚刚不是还在说着案情么?怎么就扯到那上面去了?这人果然不正经! “冤枉啊冤枉,”钟离云不看她,也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又见她抿唇瞪着自己,更晓得她暗怪她了,无奈解释道:“我可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恰恰如此,我才对这事明白了一点。” 安陵雪瞥眼瞧她,满脸不信。 “咳,阿雪,你想想,”钟离云回归正题道:“为情,可不一定是男子,女子对女子,也是有情的。” 确实如此。安陵雪眸光闪烁,垂眸颔首,不再瞧她。 钟离云似是轻声叹了口气,安陵雪猛地抬头去望,又没见到什么,听她说道:“白云观,在此地作为道姑专用的道观,不觉得有些蹊跷么?观中一个男道士也没有,定是有人专门经营打点过的。” “那又如何?”除去心中一点异样,安陵雪与她认真说着。 钟离云望着天上的明月,声音有些轻,缓缓说道:“古来女子相恋者,称为磨镜、对食,多见于宫廷,再来便是尼姑道姑之流,但后宫深禁,有着天下权势第一的男人,道观庙宇,守着晨钟暮鼓的清规戒律,如何能得自由?” 钟离云气息渐重,隐者不忿,又藏着无奈,安陵雪蹙眉,握住了她的手。 深吸了口气,钟离云再道:“世事维艰,只得抱团取暖,白云观,想来便是如此。” 安陵雪明白了,先前她们看到的,分明便是两女子在行云雨之事,如此说来,想必她们也是……同道中人。 “我知道,那这又与女尸有何关系……难道说,是有人撞破了她们的事情,反被杀人灭口了?” 姑且不论她们到底选择喜欢谁,但求道清修,她们白日里以真人居士自称,到了晚上,又是嗯嗯啊啊,颠鸾倒凤,确实有辱斯文。若再因此杀人,那便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钟离云看着她,显出笑意,说到底,这些事情与她们有何关系,不过嘛…… “按照这么说,确实杀人灭口是最合乎逻辑的说法,但是——”钟离云故意扬起声调,卖了个关子,等到安陵雪眼神催促心焦了,才道:“但是,我可没说过,那女子是被杀的。” 月光清冷,夜色宁静。 一声惊响。 “哈?!” “这、这是什么意思?”安陵雪不知是好气好笑,脑子也有点转不过来,“我们先前的推论,不都是建立在她是枉死的基础上么?而且你也说了,这事有蹊跷,和白云观脱不了干系啊?” 这是哪门子的意思?若不是他杀,那还推论什么? “别急别急嘛。”钟离云看着她迷惑着,眉峰都拧在一起了,心情大好,背着手继续往前走,道:“本来就是嘛,那此地的县衙也不是吃素的,连百姓都看得出此事非同一般,县衙却一点风声动静没有?而且一桩也就罢了,桩桩案件出来,皆是如此,那就说明,官家的说法是没错的,她们是自缢而亡。” “也就是自杀?”安陵雪跟在后面缓缓问道。 “嗯。” “啪!”安陵雪一巴掌拍她背上,让她打了个踉跄,等她转身,又附送一个白眼。 “怎、怎么了?”钟离云还在雾里。 安陵雪有些气急,又有点无奈,“那前面说那么多都是废话了,既然是自杀,那还推论个鬼,赶紧收拾收拾,回去睡觉!” “等会等会,”钟离云知道她这又是炸了,忙给她顺气:“别急嘛,怎么死的不稀奇了,但前面的推论可都是真的,那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选择自杀在这里?” 安陵雪果然上套,问:“你知道?” 钟离云笑吟吟的,答:“不知道。” 于是安陵雪半眯着眼同样笑呵呵地举起了拳头。 “冷静。”钟离云及时上前手掌包住了拳头,正色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知晓,不过,既然有惑,不如我们明天再来看看?” “明天……”安陵雪有些迟疑,原定说是明天该启程的,况且那地方…… 突然动了一下的白布,以及床帐内交缠的两人,对安陵雪的各种“打击”不小,她不太想再次踏足。 “放心,”钟离云抚平了她纠结的眉心,道:“我们明天白天来,阳气十足,不会遇鬼,阿雪不怕。” -- 第61页 安陵雪瞥他一眼,又耸耸肩,“好吧,看在你这么害怕女鬼的份上,本官就勉为其难地走一趟吧。” “我……”钟离云想反驳,又失笑,“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那咱们先回去睡觉?” “哈——”安陵雪也打了个哈欠,率先走了,“那行,听你的,你记得要好好喂着小云子,它睡觉也很挑的,别冻着她了。” 这么体贴,结果是对狗的么?钟离云跟在后面,撇了撇嘴,赌气似地道:“哼,别冻着了,回去我就把它赶出去,扔到大街上。” 这人当真是个小孩子么?安陵雪心中好笑,面上严肃道:“你若是敢把它丢出去,我就把你扔了。” 说罢便转身走了,她知道她是赌气,必然不会那么做,自然,她也不必担心。 钟离云却在原地立了许久,直到快见不到她的背影了,这才拍了拍脸,大步跟了上去。 路还长啊。 “你怎么这么慢啊……” “说你坏话呢……” “哦?说来听听……” “哼,你就是个木头,还是铁木,斧子都劈不开的那种……” “什么意思啊喂……” “……”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两人便准备再次往白云观去,本来约定了今天是要启程的,临时改了行程,肯定瞒不过另外两人,和他们一说,便都嚷嚷着要来。安陵雪拗不过她们,想着既然没有杀人事件,倒也安全,便点头应允了。 不过,实际上就算她不点头,也拦不住这两个人。 再临观宇,这次是从正门叩门而入,不多时,便有一女冠前来接引。双方拱手见礼后,安陵雪便说明了来意。 女冠微微一笑,侧身引路,边道:“自观中接连出事以来,倒是少有人来了,四位姑娘也是胆大。” 安陵雪与钟离云对视了一眼,这位女冠话中,倒是毫不避讳这些死人事件,如此坦荡,倒是让她觉得或许真是行得正坐得直的。 钟离云却道,这些事情非同小可,如此正常,反倒怪异,由此可见,必有隐情。 两人眼神交流,未发一言,却是心照不宣。 女冠将她们引至神像前,待她们叩首烧香之后,又将她们带到观中后院小憩。 道家讲究修行随心,自然无为,一路走来,可以看见女冠们打扫,诵经,修行,各式各样,却互不相扰,自得境界。 钟鼓空灵,安陵雪等一路轻言慎行,至小院,清风拂面,也觉身心畅快,可见,修行之地确实让人得到解脱。 但这种地方,却时时死人,不免诡异,又联想到昨夜房上所见,安陵雪摇了摇头,果然那,什么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 众人在院中歇下,钟离云还在和那名女冠扯些道经有的没的,安陵雪暗自盘算,怎么才能套出话呢?官府的人必然对她们盘问多次,问的不好,恐会遭致厌烦。 安陵雪还在想着,钟离云却脱口而出:“道长学见渊博,我等粗鄙之人,胆敢冒犯,问上一句,观中近月以来所出之事,有何见教?” “咳咳,”安陵雪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简直想一巴掌拍死她,刚才不还是聊得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这么直接问出来了? 钟离云浅笑,抚着她的背顺了顺气,微点头道:“家里人也有些好奇,故今日来此,还望道长告知。” 家里人?这个称呼还真是微妙。安陵雪侧眸,睨了她一眼,见她风轻云淡又理所当然的样子,心头转圜一番,舌尖的话咽了下去,没吭声。 对面的人倒是替她问了出来,“家里人?” 不止是女冠,身旁的楚言和容容也齐齐朝这边看,安陵雪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钟离云还是稳坐钓鱼台,垂眸替安陵雪续了杯茶,毫不避讳道:“没错。” 周围的气氛随着她的话一沉,空气也像滞住了一样,安陵雪喘不过气,背上沁出一层薄汗。 对面的人倒是好像松了一口气,却又似有些烦躁,起身道:“此事官府自有定夺,我白云观中人,三清天尊为奉,心中无愧。” 说罢,转身便走。安陵雪急要起身,心中暗怪钟离云果真惹恼了人家,另一边,钟离云快手拉住了她,急道:“道长莫怪,在下只想弄清缘由,亦或者道长只再回答一个问题便可。” 女冠蹙眉,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 钟离云警觉,慌忙放了手,道了声赔罪。 “也罢,你且问来。”女冠松了口,转身重对着她。 安陵雪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好奇,钟离云会怎么问,只要一个问题就能知道时间的缘由了么? “好说,来此吊死之人,与贵观之人,相识与否暂且不论,我只问一句,是否同道中人?” 钟离云的问题甚是奇怪,安陵雪听着也是云里雾里,更匡论其他两人,满脸不解。 那女冠却是与她对望了良久,眼中防备愈重,安陵雪心道不妙,起身欲说些什么,女冠又松了口气,道:“姑娘既然心有计较,何须多此一问,若只为此事,且回吧。” 说罢,犹豫了一瞬,又补了一句,“世事维艰,且行且珍惜,莫要落的那样下场。” 钟离云愣了一会,随即笑这行礼道:“谢道长提醒,在下……”钟离云看了一眼还在状况外的安陵雪,抿了抿唇,“在下省得了。” -- 第62页 女冠点点头,便退下去了。 除了钟离云,其余人如堕烟海,茫茫然一头雾水。外人退了,容容便无顾忌,急着问了出来,“云姐姐,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别说你,我也没懂。”楚言楚言附和道。 钟离云张了张口,又突然转向安陵雪,笑着问道:“阿雪,你明白么?”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死去的女子和观中的道姑们一样,都是喜欢女人的?”安陵雪没看她,兀自思索了许久,得出了答案,却不自信,反问了出来。 此言一出,四人间的气氛便怪异起来,楚言看着安陵雪,容容的视线在那两人身上转了几圈,耸了耸肩,钟离云只看着安陵雪,流露出赞许的神情,“没错,阿雪,你终于聪明了一回。” 安陵雪反手就是一巴掌……见无处下手,打在脸上可惜了,打在身上不够疼,干脆变掌为指,掐在她的腰上,再给她一个白眼,“会不会说话?” “诶呦……”钟离云像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阿雪根本舍不得下手,就是嘴上厉害说说罢了,真要动手,她肯定比谁都心疼,对,肯定就是这样。 安陵雪没想到自己的“威势”完全没起作用,反倒让她变本加厉了。其余两人倒先看不惯了,催道:“啊呀,你们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两人对视一眼,“这就说来话长了。” 第32章 云翊 马车的车轱辘转了十几日,容容也哼唧了十几天后,一行人终于见着了长乐京的城墙。 国之大都,气势俨然。其他不论,光是外墙,就比一般的城市高出不少,自官道上驶入,还未到城门口,便有一队卫兵上前盘问,勘合公验,方得入内。 马车摇摇晃晃,慢慢从城外的黄土地进入长乐京的青石板路,朱雀大街。自明德门至皇城的朱雀门,笔直的一条,作为长乐京的中轴大路,彰显着恢宏与大气,细节之处可见大周帝国风采。 远远地,还可望见皇城的飞檐一角,在落日的余晖中反射金黄色的光芒,如同国之气运,光芒万丈。 众人皆油然有感,容容率先待不住了,打开车门,去了外面,同车夫一起,叫唤着长乐京的风土好人情。钟离云和安陵雪也是撩开了车帘,笑着指点街上来往行人,各色商铺。 唯独楚言一人,不听不看,垂眸品着手中的一盏清茶,默然不语。 钟离云发现她的异状,胳膊碰了碰流着口水的安陵雪,靠在她耳边,小声道:“阿雪,你的青梅看起来不太好啊,不去问问么?” 楚言确实不太对劲,自从和她讲过白云观中的事情,似乎她就有点郁郁寡欢,连容容和她吵架,她也不理,最后连容容都没了兴趣,直道“没意思没意思!” 这些天来,安陵雪自然也发现了她的不正常,但钟离云这是什么语气,好像巴不得她过去一样。 安陵雪慢慢踱了过去,斟酌了语句,问:“阿言,咱们到长乐京了,快来看看吧,那些不开心的事就不要想了。” 白云观的事,说来也是简单,不过是一些姑娘发现自己与世俗相悖,又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寻求解脱罢了。或是为情所伤,或是世俗相逼,或是前途无望,总之是个伤心地。那些女子的遭遇确实可怜、可悲、可叹,也难怪那个女冠,提醒她们珍惜当下。 “对啊,妖怪,”车门突然打开,伸进来一个脑袋,容容挤出一个笑容夸张道:“长乐京可是热闹的很,干嘛一天到晚垂头丧气的,自己享乐还来不及呢,怎么把时间浪费在伤怀别人的不幸。” 安陵雪闻言很是吃惊,这两人不是水火不容的么,怎么反过来安慰她了? 楚言放下茶杯,微微点了点头,又转头对着门外,笑着问道:“你可看见,有什么好玩的么?” “呃……有、有几个卖糖人的,挺,挺有意思的……”容容有些慌乱,答得语无伦次。 唔……妖怪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楚言不知她的心思,舒展了腰身,像是卸了重担似的,脚步轻快,走到车门外,同她并排坐着,四处张望,问道:“哪呢?卖糖人的?” “那、那边……” 两人在车门外笑意融融,安陵雪愣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这就算是没事了?一句话的事?阿言不是最固执的么?亏她先前还担心她会钻牛角尖的来着…… 她也没能想多久,又被旁边的钟离云抓过去,寻找落脚的客栈。 当初她爹连一封信都没有,直接带了一句话,就让她带着钟离云到长乐京来,自然也不能指望他会为了她们打点一切了。 相较之下,钟离云这边要靠谱得多。 “我早些日子便传信给了云府,将军为我们定下了客栈,是云家的产业,我们直接过去报名字就成。”钟离云同安陵雪解释一番,再向车夫报了个地名,马车便晃晃悠悠地往那去了。 “你想得还挺周到。”安陵雪有些意外,淡淡地夸她。 钟离云笑得贼贼的,“是不是觉得我很贴心,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 安陵雪懒得理她。 钟离云也不气恼,换了语气,正经道:“认真讲,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要去见一面云翊和公主,又要和你去见你爹,楚言也要见你爹,怎么个打算?” -- 第63页 这个问题安陵雪已经想好了,话到嘴边,又多问了一句,“你觉得怎么好?” “嗯……”钟离云认真回道:“我想先去见云翊,随后咱们一起去见爹,怎么样?”说罢,钟离云看着她,又补了一句,“主要是,这几天里我想把自己好好拾掇一下。” 安陵雪知道她的心思,无奈笑了,推了她一下,“你以为是去干嘛呀,八字还没一撇呢,省省心思吧。” “八字还没一撇,但有人已经想要写八字了啊,”钟离云靠着她,语气哀求,“怎么样,行不行嘛,你和我一起去见将军和公主,好不好?” “……随你。”撂下一句,安陵雪有些粗暴地推开了她,也打开车门,去了外面。 车内有点热,她要吹吹风。 * 很快便在客栈安顿下来了,在一起用过午膳后,钟离云说了打算,其余两人也同意了安排,只是小云子要拜托给她二人照顾,楚言便主张留在客栈内,容容却是个闲不住的,非要拉着人上街。 在她们二人争执的时候,钟离云和安陵雪便换了衣装,悄悄出门去了。 到了地方,安陵雪才知道,为什么钟离云一定要她换男装了,这家伙居然来的是青楼! 红艳艳的“群芳苑”三个字,再加上十步之外就闻着呛鼻的脂粉味,安陵雪转身就想走,这人也太不正经了! “别呀,阿雪,”钟离云忙拉住她,解释道:“可不是我要来这的,是云翊,她说要我来群芳苑,我也不知道这是青楼啊。” 钟离云也是满头大汗,手足无措,她长这么大还没来过青楼呢,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万一阿雪再走了,她就更加不知所措了。同时又在心底把那个将军骂了一回,都是三十多的人了,一点也不靠谱! 不靠谱!安陵雪转头望了一眼各式挥着五颜六色花手帕的姑娘的,勉强扯了个笑,同时给尚未谋面的将军大人编排了一回。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可是不怕的,毕竟混迹官场,手下一群混小子,就算没去过,也多少听说过一二。 看着钟离云一脸难色,安陵雪勉强相信了她的话,随她一道,左躲右闪,避着一阵阵呛鼻的香风,最后总算没被强拉着扯去衣襟,安全到达了一间包厢。 刚推开门,安陵雪便愣住了,房中坐一人,简单的红色发带束起长发,腰间一块双鲤佩栩栩动人,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荡,眉眼间英气十足,虽未近身,气场自威。 只是,明明是个美男子,却偏偏要穿一身粉红色的长袍,看起来就……而且,正津津有味的品尝着一块糕点,不单单是在吃,好像还在思考着什么,感觉能把糕点吃出花一样。 “咳咳。”钟离云故意出了声,一来是为了提醒方中人,更是为了提醒某人盯着看的太久了。 安陵雪被钟离云用胳膊碰了碰,便回神看她,结果这人唤了她,又不理她,脖子一扭,后脑勺对着她,这是什么情况? 另一边,云翊早就注意到她们,看了会热闹,把嘴里的糕点都咽了下去,这才招呼道:“小云子,你来啦。” “……噗。”安陵雪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在外人面前,也没太过放肆,死抿着唇含笑看着钟离云。 钟离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脸上红了一阵,当初她还小,云翊和公主便同她师父一样,唤她“小云子”,哪知道阿雪给那条大黄狗也取这么个名字,本来她是非常不愿意的,谁知叫习惯了,她竟也没想着改过来。 “怎么了?”云翊不知道事情缘由,疑惑道。 “没什么!”钟离云冷不防靠近安陵雪,手揽在她身后,快速捏了一把,然后撤身,到了云翊身边,笑呵呵的,“见过云将军。” 这个混蛋!安陵雪腰间吃痛,在云翊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得狠狠瞪了她一眼,再恭敬地拱手行礼道:“上洛县县尉安陵雪,见过云将军。” 云翊看到她们之间的小动作,心中明白了大半,拉着钟离云的胳膊,小声问道:“小云子,这就是你家那个?” 钟离云向后瞄了一眼,红着脸点了点头,又道:“不过现在还不是。”说罢,又补了一句,“但是一定会是的。” “哦——”云翊眯着眼,显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又想起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摇了摇头,“你这样,你师父要被你气死。” 她可还记得,仲景老头一直不赞成女女之事,更是对小云子三令五申,谁知她竟走上了和她们同样的道路,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和公主带坏的。 想到这里,云翊还有些愧疚之色,抬头,却见钟离云蹙着眉,愁云不解,顿觉大意,小心问道:“你师父,仲景先生……还没有……” 钟离云无言颔首,有些心累。 云翊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别着急,这件事我和公主也还在调查,至于你信中提到的东西……” 安陵雪被晾在一边,起初还能欣赏一番云翊的姿色,听说她是大周第一的女子将军,即使已经卸任,战场上磨砺出的气质也非旁人能比,就是一身粉红色的衣服,实在是怎么看都不相称。 看着看着,就看见云翊和钟离云交头接耳,什么意思嘛。房里就她们三个人,还要压低了声音说话,还要靠那么近,有必要么!安陵雪对着钟离云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又看着云翊的脸,想着,听说云将军还未挑明女子身份的时候,就传出惧内的名声,不知公主殿下…… -- 第64页 “嘭——!”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第33章 公主 云翊还在和钟离云说着,听到破门声,反射性地一怔,慢慢地扭头过去,果然看见,公主笑眯眯地看着她。 看来人的装束和云翊的反应,安陵雪猜到她便是公主殿下,正要拱手行礼,却被钟离云拉着,迅速撤身,退到房间一角。 “公公公、公主……”云翊咽了咽口水,起身艰难地开口道:“你、你怎么来了?”公主不是在家里督促雅儿的功课么? 公主神色淡然,眸色冰冷,眼神迅速扫了一眼房中另外两人,见到钟离云时一顿,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两人连忙回礼。眸光一转,公主唇角微勾,看着云翊,温柔地笑着,“驸马,来。” 听见驸马,云翊大感不妙,忙过去扶着公主,坐好了,又奉上茶,这才解释道:“公主,你先别急,别生气,气大伤肝。” 公主偏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我不生气呀。” “嗯?”云翊一怔,眨了眨眼,“不对呀,公主,你应该生气的。”公主那么小心眼,怎么可能对她来青楼无动于衷。 云翊还是那么傻。公主失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她对云翊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她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又何须生气,只是有些担心,云翊傻傻的,被别人给骗了怎么办? 然而公主总是忘记她曾经是打败北漠的将军,也总是忘记她是大周将军世家的家主。 公主笑着抚上云翊的耳朵,来回摩挲,另只手撑着脑袋,道:“那好,驸马好好说,怎么来这里了?” 唔嗯……公主拿捏得越来越好了。不消一会功夫,云翊的耳朵就红了个透,半低着头,在公主面前并拢着腿,双手半握拳置于膝盖上,乖巧道:“嗯……公主,你知道的,这不是小云子要来了么,她说有要事与我商量,我便……” “你便选了这个地方?”公主手上施了力,捏在软骨上揉了揉,语气淡然,“既是老熟人,直接回家不行么?特意来青楼,嗯?” 钟离云带着安陵雪在房间一角,努力降低存在感。 天哪,云翊和公主生活那么久,自然能察觉到公主每一分情绪的变化,耳朵微痛,这是公主认真了,忙道:“公主,你不是说家里雅儿在做功课,不让我去打扰么?那刚好,我听说这里有一种新的果子,你看。” 说着,云翊摊开手掌,有半块吃剩下的糕点,隐约可见鱼的形状,不过也碎成渣了,云翊献宝似的递到公主面前介绍道:“公主,这种糕点叫鲷鱼烧,是从东瀛传过来的果子,说是按照鲷鱼的口味做的,我就来尝尝了。” “那味道怎么样?” 云翊摇了摇头,“这个只是果子,里面是红豆馅的,外面也是用面粉做的,不是鱼。”云翊知道公主喜欢吃鱼,便想变着花样给公主做鱼,听说只有这里有东瀛来的果子,便想来尝尝,谁知这个更近似于糕点,不是鱼。 “傻,”公主无奈松了她的耳朵,“我问你好不好吃,又不是问你是不是鱼。” “嗯……”云翊揉了揉耳朵,感觉痒痒的,又回味了一番,道:“我觉得还行吧,雅儿应该会喜欢……” “那我尝尝……” 公主说罢,云翊还没反应过来,手心传来一点点湿润温热,痒痒的,耳朵上刚降下的温度蹭的又上来,连带着心也又热又痒。 若是平时,她的反应也不会那么大,只是听着外面淫靡娇声,又是当着外人的面,羞耻度上了不止一个层次。 公主把秀发别在耳后,就着云翊的手,俯下脑袋伸出舌尖舔了舔,尝了一点,起身道:“嗯,确实还不错。” 却见云翊红着脸僵着身子直直地望着她,不禁也有些羞赧,略微偏了脑袋道:“若是可以,便做罢。” 嗯、嗯……嗯?这话有歧义啊公主…… “咳咳,”云翊收了手,两手交握搓了搓掌心,道:“那那那、那我去问问怎么做的,下、下次做给你吃。” 公主点了点头,又道:“下次不许再来了。” “好~”云翊答应下来,起身拉着公主,“那我们今天就吃鱼吧,我突然想到了,就用鲷鱼,咱们做生鱼片,这个在东瀛,又叫刺身。” “好啊,”公主同她起身,向门外走去,“不过就是鱼脍么?你以前也做过的。” “嗯,不过以前用的是鲤鱼,鲈鱼,是河鱼,这回用鲷鱼,海鱼的口感肯定不一样的。” “就你花样多。” “那当然啦,不止是鲷鱼,再下次我们试试青鱼、金枪鱼、比目鱼、鲑鱼、鲣鱼……你喜欢,那我们就把各种鱼都吃个遍!” “好~”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是你做的,和你一起吃的,都是最好的。 云翊打开门,出门前扫了一眼,看到房中角落里的两人,惊讶道:“你们怎么还在这?” “……”不然呢…… 公主无奈捏了捏她的掌心,转身对她二人道:“走吧,回云府。” “是……” 公主的气场好强,好危险…… * 到了云府,先去拜会了云家长辈,刚入府门,瞧见门口的卫兵,安陵雪心里还是战战兢兢的,不过入了府内,便自在了许多。云家人口简单,不像一些家族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而且云老夫人身体也还健朗,热情好客,倒是没让她这个外人有多难堪。 -- 第65页 不过她还是敏感地觉出一点不同,云家其他人虽然待客有礼,但也还疏远,并不如老夫人一般放得开。 跟着将军与公主行去书房,钟离云凑在她耳边,提点道:“云府是将军世家,家主云翊又是公主殿下的驸马,这等荣耀招致朝中许多人记恨,只是前些年云翊自揭女子身份,却又与公主和睦,有些人便找到由头天天在皇帝面前弹劾,在此时,云翊又交还兵权,公主也还政给皇帝,自此长居云府,这些人便以为她们失势,越发猖狂。而你是刑部尚书的女儿,身份就比较微妙了。” 安陵雪这才明白其中的利益关系,小声道:“那将军与公主岂不是很危险?”本就没了权势,又因为身份,与世俗不容,她们两人还在一起,一定很不容易。 钟离云笑道:“别担心,你以为她们两个是好惹的么?在这之前,她们更艰难的处境都过来了,这些还算不了什么。” “相爱容易相守难啊。”安陵雪看着前面互相依偎的两人,有些感慨。又看了看身旁的钟离云,问了问自己,她们或许已经相爱,但她们能相守一生么?现实有太多压力,她们没有云翊和公主的谋略,也没有她们皇亲国戚的身份,更是身份对立…… “唉……” “叹什么气呀,”钟离云碰了碰她的肩膀,“要我说,难相守一定是爱得太容易,或者是不够深爱,两个经历了重重困难又彼此深爱的人,一定会相守一生的。” 钟离云说这话时,看着公主和云翊,眸中流露的光彩是祝福和……羡慕。安陵雪转眸,回应道:“也许吧。” 推开书房的门,云翊转身笑着道:“小云子和我留下,公主就请和安陵县尉移步内室吧。” 安陵雪自然是任凭吩咐,公主与她对望一眼,从善如流,领着安陵雪去了内室。 钟离云目送过去,问:“将军,这是有话要说么?我以为拿了东西就走人了呢。” “你个没良心的,怎么,好不容易见一回,你就不好和我叙叙旧么?”云翊到堂中坐下,又给她指了一处。 “有什么好叙的呀,”钟离云也坐了下来,吐了口气,“是不是上了年纪,就变得和师父一样了,唠唠叨叨的……” 话还没完,一个茶盖飞了过来,钟离云连忙接住,喘了口气,“自己家的东西,你也不爱惜点。” 云翊啐了她一声,“你和你师父一样,不正经!难怪那姑娘看不上你。” “让师父听见……”钟离云正要反驳,想了想,从她话里回过味来,急道:“将军,你那话什么意思?” * 安陵雪随着公主进了内室,只觉浑身不自在,毕竟这人是大周最尊贵的人,皇帝的亲姑姑,谋划了十几年,一手将皇帝扶上了帝位,心计城府必然非常人所及。 “本宫很可怕么?”公主坐在软榻上,抬手,示意她坐下。 安陵雪忙道没有,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大胆抬首看了一眼,公主神态慵懒,半歪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手中的茶盏。 公主喜茶,这是钟离云告诉她的。看公主现在的样子,倒是温和可亲的,再联想之前公主对着云翊时,温柔若水的模样,顿时放下心来。 “你喜欢钟离云?” 刚松了口气的安陵雪又被那口气堵在嗓子里,呛了一下,手足无措,“呃……公主……我……” 公主也不急,慢慢等着她。 “嗯,但是……”公主看似温和,实则霸道强势,压制着人,又冷冷的,叫人难以亲近。 得到肯定答复,公主点点头,也没再追问。 过了一会,两人无言,安陵雪瞥她一眼,有些尴尬,寻着话头,大了胆子问道:“殿下和将军真是令人羡慕,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觉平淡么?” 说罢,顿觉失礼,又忙起身告罪。 公主玉手虚抬,道了无妨,又看她一眼,问:“你可是觉得凡事感情之事皆不能长久,故而不相信自己,畏畏缩缩,难以迈出那一步?” 不愧是公主,安陵雪点点头,确实如此,不如说,经公主一番解释,她倒是更加清楚了心里的顾虑。 公主唇间浅笑,掌心轻抚身下的软榻,问:“你可知,这是哪里?”说罢,又自答道:“这是书房的床榻,每次云翊同我生气了,便搬来这里睡。” 果然,提到将军的时候就是这副温柔的表情了,也不会自称本宫了。不过……“云将军脾气那么好,也会同殿下生气么?” 虽然相处只半日,但她瞧出来了,云翊对着公主时,总是十分乖巧的,难以想象那样的大将军会如此乖顺,更难以想象,将军会同公主生气,以至于搬出寝室睡在书房。 “哼,她脾气可坏了呢。”公主不满道,“一生气就鼓着脸,越哄她越来劲,这还是好的,要是真的真的生气了,她就谁都不理,一个人闷哼哼地琢磨些有的没的。” 比如她偷偷喝酒的时候,再比如她暗中使了手段对付朝堂的时候。 可是公主语气不悦,却是笑着的,分明也是欢喜的。 察觉安陵雪的视线,公主自觉失言,咳了一声,扯回话题,“但是呢,虽然她会生气,我们会冷战,可每次都是她主动睡到书房,把温暖宽敞的卧室留给我,明明这里没有火墙,她也不知道带个手炉,就直挺挺一个人窝在这里,也不怕寒疾犯了……” -- 第66页 公主又觉自己说得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强硬转换道:“我的意思是说,即使是在吵架的时候,她也不忘照顾我,那我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呢,矛盾说开了解决便是,已经无法挽回的,那就好好地哄,再不然,把人扔到床上去,过一晚,自然就好。” 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为对方考虑,公主一定很爱云翊,云翊一定也是。安陵雪想。 又道:“那过了这么多年,你们会吵架,也会觉得平淡么?”毕竟,山盟海誓的一时感动抵不过柴米油盐的日积月累。 平淡啊……公主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的红线,望着屏风外云翊的方向,摇了摇头,“两个人在一起,肯定会有矛盾,会吵架,但更肯定的是,一定会和好的。而平淡,是看个人的,我觉得平平淡淡地和她在一起,就很好了。” “这样啊……”安陵雪舔了舔唇,大着胆子,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公主殿下,难道你就不担心云将军会对你的爱意消弛,或者移情他人……” 这话问的大胆,也颇无礼,但她想知道,而且她觉得,公主殿下会告诉她的。 然而公主嗤笑一声,她顿时冷汗连连。 “真是幼稚,”公主似乎有些不耐烦,她今日已经说得够多了,本来不过是云翊拜托她提点一回,谁知她的问题那么多,还要来打探她的想法,公主只道:“你去街上买东西,尚且也不能保证货品完好,能用上一辈子,怎么感情的事,偏要做一锤子的买卖?” “再者来,感情从就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来的,我相信自己,所以相信云翊会一直爱我。” 好、好厉害!公主说这话时,满是自信的神采,容姿惊为天人,若是公主只是柔弱可怜,甜腻依赖,哪怕再好的容貌,恐怕云翊也不会如此爱她。 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安陵雪笑了,祝福之语转在舌尖,正要出口。 “公主!”云翊从外间过来,才刚见到人,就唤了一声,疾步过来,撤了公主手中的茶杯,训道:“饭前饮茶,今天没鱼吃了。” “啊——” 安陵雪十分惊讶,刚才公主殿下不还是在正色妆容训导她么?转眼就是这副蹙眉鼓气委屈的小模样了?这婉转悠长的语调真是听得人心肝微颤。 云翊指腹点着公主的眉心,无奈道:“吃鱼前后不宜饮茶,你是不是又忘了?” “诶呀,有什么关系嘛。就一回,好不好?”公主拉着云翊的衣袖,还在努力争取。 “不好。”云翊坚定地摇了摇头,又道:“不过现在还有一事,解决了,咱们就吃。” “什么?” “公主,家里,遭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说教的意味了(?) 但是,我还是觉得两人相互扶持,因为自己很好,很有魅力,另一个人才会那么爱她,反之亦然。 所以,大概我的角色,在感情出现问题的时候,会选择主动争取,而不是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仗着对方的爱,等着别人来宠 虽然,恋爱中做被宠的那一个很好,但果然我还是喜欢互宠…… (一点碎碎念,纯属个人观点,毕竟爱情有千百种模样) 第34章 辟邪剑 公主眸色倏地沉下来,语气凝重,“怎么会?” 云翊扶着公主坐下来,站在一旁,说起前因后果,“小云子不是说来找我拿件东西么?就在书房里,刚刚我们去看,已不见了。” “什么东西?”安陵雪上前一步,语气急迫,说罢,见三人全都盯着自己,才觉得自己失言。 可是,一开始,钟离云只说是前来拜见,并没有提要拿什么东西,而她直觉,这很重要。 云翊心思转了转,瞧着钟离云,见她没什么表示,便道:“是辟邪剑。” 辟邪剑?安陵雪去看钟离云,想要个解释。 钟离云没说话,脸色淡淡的。 云翊接着道:“辟邪剑本来放在书房里,前几日我把它拿了出来,装入锦盒放在书案下面,然后……现在只剩下盒子了。” 公主抚了抚唇,“可有其他物品丢失?” “没有。”云翊啧了一声,“说来奇怪,偏偏只丢了这把剑,而且这剑,并不是多名贵的东西。” “什么来历?”安陵雪面色凝重,话语间也带了一点凌厉,像是在质问。 这语气,公主沉了脸,面色不善,好在云翊是个好脾气,回道:“是我在北漠时偶然所得,据传,是……张果的法剑。” 嘶——安陵雪倒吸了口冷气,又是张果!江山云雪图是张果的藏品,皇陵里的黑曜石她后来查过,那些守在棺椁旁边的俑人,也是张果的杰作! 安陵雪盯着钟离云,她每次要的东西,都和张果有关,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巧合,三次,就一定有蹊跷了! 钟离云无奈叹气,“不是我偷的,你别这么看着我。” 安陵雪收回视线,她自然知道,如果她原本就打算拜见云翊,自然不必自己再偷一回,多此一举。只是……一切实在巧合。 偏偏是她想要的东西,偏偏又被偷了,偏偏……她本身又是个贼。 这边两人互相猜忌,那边公主已经吩咐了下去,“倒也不一定是被偷了,云府戒备森严,外人不得入内,我看,先从内查起吧。” -- 第67页 公主这话的意思,便是云府有内鬼了,这事可不算小。 云翊自然明白深浅,点点头,便要去办。 气氛霎时紧张起来,安陵雪和钟离云作为外人,看架势,公主也是不准备放她们走了。 钟离云上前一步,伸手阻了云翊,又对公主道:“不必如此麻烦,我倒有个好办法。” 公主眼神示意她继续说,钟离云却看着安陵雪,顿了一下,道:“去找……大黄。” “诶?!” 不多时,大黄便坐在了四人面前,吐着舌头哈着气,摇着尾巴舔骨头。 安陵雪把骨头强硬地从它嘴里掰出来,面色为难道:“它就会吃,抓贼,不行的。”说罢,又瞪了钟离云一眼,小云子压根没经过训练,哪能抓贼? “大黄!”钟离云特地强调,然后看着一人一狗齐齐望过来的眼神,笑着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云翊拧着眉,看向公主,公主与她对视,道:“试试呗,反正最近闲来无事。” 行吧。这便是说定了,钟离云从安陵雪手中牵过引绳,向外走去,“瞧好吧。” 先去书房找到放置法剑的锦盒,叫大黄嗅了嗅,众人跟在后面,见它打了个响鼻,也不知道它记住味道了么没。 钟离云想的方法很简单,狗的鼻子比人灵的多,只要让它闻着剑的味道,再在府中走一圈,如果剑还在府中,那必然能找到,这方法,确实比靠人去找要快得多。 但是,安陵雪很担心,话虽如此,小云子能明白她们的意思么?不过看钟离云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也没话说。 兜兜转转了一圈,小云子东嗅嗅,西嗅嗅,最后,来到了同心园里。 公主和云翊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这是她们两人自家的院子,东西怎么会在这? 谁知,小云子头一转,又转去了邻边的院子,公主和云翊的脸色就很微妙了。 钟离云察觉到她们的变化,问:“怎么了?” 云翊看了公主一眼,道:“这是雅儿的院子,本来为了保护她长大,她与我们同住一处,后来,她及笄之后,便搬了出去,住在这里。” 安陵雪自然不知道雅儿是哪个,但钟离云曾经同师父拜会云府时,同她见过一面,是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比她小了四岁,今年应当正值十八。 说起来,雅儿小时候患得呆傻之症,还是她师父救治好的,后被收作云府的养女,算作云翊的妹妹。 钟离云在她耳边解释一番,小云子已经等不及,挣脱引绳,直往内院跑去,众人只好跟上。 疾步行了一段,众人看见小云子蹲坐在一扇房门前,转头吐着舌头,见她们来了,便趴在了地上。 这意思是说,东西就在这里了? 安陵雪上前摸了摸它的脑袋,又摸出一根骨头喂给它,小云子聪明、通人性、有灵气,她都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这次找对了没有。 而小云子没有直接进去找到法剑的所在,是因为这里的房门被锁上了,是从内锁上的,也就是说,屋里有人。 这里是云雅的屋子,也应该只有她有钥匙,其实倒也不必猜测,内里传出的声音,昭然若揭。 “小先生,你听没听见,外面好像有人?” “小姐,你以为转移话题就不用算昨晚的账了么?” “呃……我觉得,我们…这个…你你你、你别离我那么近啊!” “小姐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难道小姐提了裤子就不认帐了么?真是枉我教习小姐多年。” “你、你还有脸说!什么教习……分明、分明就是勾引!” “……好,既然小姐这么说,那我倒要看看是谁勾引的谁?” 云翊没拦住,公主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床上的两人便齐齐望过来,云雅慌乱,连忙推开了风颂。 风颂不慌不乱,躬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将军。” 公主提了一口气,云翊忙跳到她面前,按住了肩膀,“公主,冷静,还有正事。”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云雅面红耳赤,低着头不知所措,风颂面色淡然,仿佛事不关己。公主蕴着怒气,云翊忙着安抚她,身后跟着两人一狗,歪着脑袋看戏。 “啥情况?” “自家养的孩子,一不小心,就要成别人的了。” “哦——”安陵雪恍然大悟,直觉得钟离云概括的精辟。 还有外人在,公主没有直接发作,转而对着云翊斥了一声,“都是你给惯的!” 云翊忙忙点头,扶着她的腰给她顺气,眼神却往另一边甩了好几回,云雅终于明白她的意思,笑着唤了一声,“夏姐姐……” 云翊也笑呵呵的看她,公主哼了一声,瞪了一眼风颂,还是压下了火气。毕竟还有外人,等到事情了了,再收拾不迟。 到时候,你不许再偏袒雅儿,否则…… 嗯嗯,公主你说的对,都听你的。 两人眼神无言交流了一番,公主叹了口气,问:“雅儿,你是不是拿了书房的剑?” “诶?哦……”突然问起其他事,雅儿还没反应过来,回道:“是,前几天我想学剑来着,就去书房随便挑了一把,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把?” 怎么突然转换话题了?不知道两位姐姐听见什么没有,看样子没有吧,那是不是就没事了?再不行,是不是要先去找小七姐姐救命? -- 第68页 心里想着,脚步慢吞吞地把那把剑找了出来,递给公主。 公主示意,钟离云便上前接过,看了气氛,主动带着人和狗退下了。 “吱呀”一声,房门关闭,里面开始算账。 公主在软榻上坐下,怎么都觉不舒服,便拉着云翊一同坐下,窝在她怀里,开始审问,“说罢,怎么回事?” * 安陵雪出门,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公主自从进门后,气氛就十足的压抑,她这个外人站在角落里,也觉得喘不过气来。 “你说,公主这么的……危险,云将军能受得了她么?”安陵雪摇了摇头,不太明白云翊是怎么爱上公主的,要是她,一定和公主相处不过三日,要不被冷死,要不被压抑死。 钟离云正摸着大黄的脑袋,掏出一根骨头奖励它干得好,看它啃得开心,她也很高兴。听见她的问话,直起身,牵着她往外走,“你觉得,公主对云翊时,还冷么?” “当然不,”安陵雪牵着引绳,钟离云牵着她,很是自然,“公主对云翊,简直温柔得一塌糊涂。当然,云翊也是。” “那就对了,她们两个,尤其是公主,大概是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云翊,对其他人,自然就只有冷漠了。” “可她们认识当初呢?总不可能一开始就这么和谐的,她们当初到底是怎么喜欢上的呢?” “想知道?” “嗯嗯。”安陵雪直点头。 “嗯……”钟离云沉吟一会,指着啃骨头的某个家伙,道:“你把它的名字改了,以后就叫大黄,不许用我的名字,答应了,我就告诉你。” “……”顿了一下,安陵雪拉着狗就走,“嘁,爱说不说。” “嗬,你个没良心的!” “汪汪——!” * 拿到剑,钟离云这边的事便算是解决了,下一步,便是要去见安陵雪的爹,安陵辰。 容容和楚言最终还是留在了客栈里,只是两人的氛围不太对,安陵雪没空去管,先闯进钟离云的屋子里,问道:“你先别急,我问你,这次的辟邪剑,是不是也是那人交给你必须拿到的东西。” 钟离云点头。 “那你知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联么?”安陵雪自问自答,“它们都和张果有关,张果是有名的道家术士,你也应该发现了,调查过才对。” 钟离云一阵头痛,先安抚她坐下,“对,我调查过,但有关张果的传说故事太多了,且大多不可信,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人的意图是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那你被抓住的把柄是什么?”这个问题,安陵雪一直想问,先前她只说有苦衷,但现在,她想问个清楚。 “……是师父。”钟离云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了出来,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对她隐瞒的了,“师父……在那人手里。” 原来如此。若说钟离云还有什么顾忌的,也就只有她师父了。 必须找到那个人,如果这一次不是因为辟邪剑在熟人手上,钟离云不必费功夫去偷的话,那她就又是犯下了一桩事,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想做什么,难道钟离云要一辈子替他卖命么?这次还好,如果下一次又是去像皇陵那样危险的地方呢? “别担心,”钟离云知道她的顾虑,看她紧锁眉头,心中暖,也心疼,“公主和云翊也在帮我查,我不会轻易受制于人的。” 安陵雪没说话,她知道自己喜欢钟离云了,因为公主的话,她不会再退缩了。也要为将来,更努力。 “明天,去见爹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雅儿和风颂,因为年龄的原因,上篇没写,于是风颂就沦为了和剧情没关系的人物。但当初就觉得,跳脱的学生和冷淡的老师这对cp很不错,这里算是个交代。说不定下本我就会写师生,嗯,暂时有了一个想法。 第35章 安陵辰 刑部尚书的府邸还是很好找的,安陵雪与钟离云第二天一早,便收拾齐当,随便问了路,到了朱门前,一问,才知道尚书大人通常不回府,一般住在府衙内。 两人对视一眼,便又转道进了皇城,沿着承天门街,行了许久,才到了尚书省,又请人问事,表明身份,这才入得刑部府衙大门。 “我还挺紧张的,你说我一个贼,居然光明正大地来了刑部,不得了。”钟离云说着,还撩了一下头发,也不知是得意还是炫耀。 “你又不是犯的杀人越祸,或是欺君叛国,只要你老实着,谁知道你是谁。”安陵雪领着她往内走,穿过前堂,往后堂去,门口的守卫说,尚书大人在那里等着她们。 将要见到自己的至亲,安陵雪并无半分喜悦,只觉得烦躁,既然传信要她们相见,又为何不说明清楚时间地点缘由,让她们苍蝇一样乱撞。 话虽如此,她还是不愿钟离云对他的印象变差。斟酌着开口道:“钟离云,我爹他……他的为人你别太过在意,等下见了,我来说明就好。” 钟离云微微笑了,看起来阿雪并不待见她爹,实际上,却还是把她看作家人,不如说,正因家人不常在身边,她内心反倒更渴望被家人关爱呵护的感觉。 “我没事,你说话也注意点分寸,别太冲了。” “知道了,啰哩啰嗦的。”安陵雪嘟嘟囔囔,“现在就开始管我了,真是的……” -- 第69页 “什么?” “没有,赶紧走啦!” 嬉笑着闹到了堂前,还未入门槛,便见一人正坐于主位,手中捧着一卷书籍,垂首翻阅。 钟离云这是第一次见到安陵辰,本以为按照安陵雪的描述,应当是一位威严肃穆的父亲,又掌管大周刑罚律令,古板刻薄的刑部尚书形象,也能想象得到。但实则并非如此。 他是安陵雪和安陵风的父亲,自然与他二人面貌相似,而他兄妹二人皆非威严像,尚书大人的眉眼间也显出温和。 安陵雪没她想的那么多,她爹与她几年前想见时并无什么变化,依旧将下颌的胡须剃得一丝不苟,想看上去年轻一点,但鬓间的白发逼得他不得不服老。 听见她们的脚步声,安陵辰抬首,深皱了下眉,向两边招了招手。 两人还未明白,忽地从回廊两边涌出一队卫兵,将她们团团围住。 安陵雪上前一步,将钟离云护在身后,大声道:“尚书大人好大的架势,怎么,亲女儿来拜见,还要先进你的大牢,过一遍堂审么?” 卫兵听她表明身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动手。 钟离云则在背后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不是说让你别太冲嘛,关系弄僵了对谁都不好。” “你闭嘴。”安陵雪回了一句,定定地看着堂上的人。 紫色大科官袍,玉带钩腰带。衣袖卷在身后,缓步向堂外走来。 “你倒是还认我这个爹。” 安陵辰出言,便是表明了两边的关系,却并未让周围的卫兵退去。安陵雪紧着衣袖,把钟离云越发护得严实,同时拉着她的手腕,万一真的谈不拢,那就干脆御轻功逃走,谅这些酒囊饭袋也追不上。 安陵辰看着自家女儿护着外人,心中着恼,“我让你把她带入京来,是要拿她入罪,好弥补你的过失,你现在在干什么?” 这一点,钟离云和安陵雪都知道,守陵官私入皇陵的罪罚不小,唯有以功抵过,方可免罪一二。 不过,却也是说词罢了。 察觉到背后人有动作,安陵雪把她手腕捏得更紧了些,对着安陵辰嗤了一声,“我们昨日到的长乐京,想必你早已知晓了罢,自然,你也应当知道,我们昨日去了什么地方。” 云翊和公主,是她们能借用的势力,狐假虎威也罢,总之,能震慑住他就行。 安陵雪说着向他示意了两边的兵士,她未直接搬出公主的名号,也是要给他行个方便,免得他的脸上不好看。 钟离云在后面轻笑了一声。原来阿雪早就想好了对策,她有料到今日来见安陵辰不会顺利,却不想她这么护着自己,顿时感觉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安陵辰挥手撤了两边的人,转身道:“进来。” 看吧,我们赢了。安陵雪冲她一笑,很是得意。其实她爹,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厉害。”钟离云轻声夸她,回她一笑,突然觉得,有些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入了中堂,安陵雪记着钟离云的吩咐,事事小心谨慎,尽量不弗了她爹的意,恭敬地站在堂下,拜礼请安。钟离云同她一道,拜了大礼。 安陵辰瞥她一眼,“这礼,受不得。” 钟离云尴尬,安陵雪生气。忍了忍,还是道:“爹,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来问你,就像想知道,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可以免除钟离云的牢狱。” “你想为她脱罪?” “是。”安陵雪答得坦荡,只要在刑律之内,便不算徇私,更不算枉法。钟离云做的是好事,受难的都是为富不仁的人家,她更私心地以为,钟离云便是不受罚,也是应当的。 “真是昏了头了。”安陵辰冷哼一声,像是在看笑话。“既然你们与公主殿下交好,何不去求她们帮你?” 公主殿下,确实是个好选择。但钟离云不想拜托人家,公主与云翊,至少表面来看,都是闲散在家的宗亲,犯不着让她们牵扯到刑部的事务中来,一不小心,还会引起皇上的猜忌,得不偿失。 安陵雪也是如是想法。 正想着如何开口,安陵辰先道:“你不是做了一份万民书请愿么,有那个东西,交到刑部公堂上,自会有公正的审判。其余的,便不要多想了。”他说着捏了捏眉心,显得十分疲惫。 “好。”只要能公开公正,那她就不怕,她只怕是有些权贵从中作梗。 说罢,安陵雪便要带着钟离云走,却见她眼神呆滞,像是元魂出窍了一般。 安陵辰正好望了过来,道:“你先和她回去吧,我处理了衙中事务后,便同你们一起回家。” 回家?安陵雪不解望他,都这么多年没回家了,怎么突然之间…… 只见安陵辰拿出一件信封,“楚言昨日便来见过我了,你夏姨,让我回去一趟。”说罢,安陵辰眉头紧锁,像是有天大的难办的事。 安陵雪懒得去看,这人把官位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定是觉得回家太过麻烦,在伤脑筋而已。 相较之下,钟离云的状态更令她担心,怎么一会功夫,就没了魂了? * 回去路上,安陵雪唤了她几回,这人终于有了反应。 “你怎么了?”安陵雪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莫不是吹风着凉了? 钟离云偏头,避过她的手,咳了一声,道:“没事。” -- 第70页 “怎么可能没事?”安陵雪收回手,汗津津的,这人竟出了这么多的汗,还说没事? 安陵雪也不同她废话了,拉着行人问了一遍,便要带她往医馆去。 钟离云好说歹说拉住了她,笑着道:“真没事,你不是说要好好看看长乐京么,等你爹办完事,我们就要回上洛县了,刚好今日无事,我陪你逛逛好不好?” “好是好……”安陵雪有些迟疑,“但是你的身体……” 钟离云笑了,“你又忘了,我是神医的徒弟,我的身体自然是无碍的。” “嗯……”她们出了皇城,便到了朱雀大街上,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安陵雪也早就心痒痒了,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真的无事,“那好吧,我们去东市瞧瞧。” 长乐京内有夜禁,东市也只开到日落前七刻,便要关闭坊门,各回各家,直至第二天中午市署击鼓三百下,方才开市。眼下正值正午,刚好去逛个欢快。 自皇城正南门朱雀门,沿着东西向大街,向东三坊,是东市,向西三坊,是西市。她们所住的客栈,便在东市西北角的崇仁坊,为了下夜时回去方便,安陵雪便拉着钟离云去了东市。 去东市前,还要路过平康坊,正是崇仁坊对面。前一日,便是在这里入了群芳苑,见的云翊。安陵雪拉她急急走过,才不愿与这里惹上什么联系。 连公主殿下的云翊都会来这种地方,虽然大体无碍,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秦楼楚馆,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东西东西,买东西便是去东西二市,由此可见,两市内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热闹非凡。可商品货物倒是全乎,就是价格嘛……安陵雪摸了摸腰包,只能带着钟离云去了一家小酒楼,要了三碟小菜,配了一盘果子,好歹填饱了肚子。 一下午,安陵雪走马观花似的,也没能逛完十分之一,倒是钱袋,可是空了十分之九。捏着最后几枚铜板,在一处临街的小铺歇下,再要了两碗猪油汤的馄饨,混混沌沌便用完了晚饭。 临近闭市,街上也没了什么人,偶有人影,还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晚饭的。 意外舒服地静谧。 “今天开心么?”安陵雪大快朵颐,四处逛逛又十分耗费体力,不一会,汤碗就见了底,便撑着脑袋看钟离云小口小口的吃。 “你开心么?”钟离云按下汤匙,反问道。 “我很开心啊。”安陵雪笑眯眯地看着她。 “那我也很开心。”钟离云把碗推到她面前,“吃吧,知道你还没饱。” “那你呢?” “你开心就好。” “唔,好傻的对话。”安陵雪笑着接过汤匙,不甚在意。 安陵雪低头喝汤,没发觉钟离云撇开了眼,等到吃完给了钱,便牵着她一蹦一跳回客栈去。 钟离云任她牵着,落后半步,慢慢地走着。 出了东市,很快,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一盏盏夜灯点起来了,连成一片,极目远去,星星点点,很快便蔓延开来,很是好看。 像她现在的感情。 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等到发觉的时候,早就不可抑制。 “钟离云!” 突然,安陵雪停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对着万家灯火,喊了出来。 “怎么了?” 钟离云还没上前,安陵雪转身便扑到她的怀里,抱了个满怀。 “哈哈,钟离云!” 钟离云扶着她的腰,有点不知所措,“到底怎么了?” “你真笨!” “我……” 钟离云还没解释,安陵雪从她怀里抽身出来,对着她拧着的脸一通揉,直到把她眉间的褶皱全部揉平了,这才满意。 然后执起她的手,“我们快跑吧,已经夜禁了,待会该有武侯来抓人了。” 说罢,拉着她便跑,正好一阵夜风,耳边呼呼的响,格外痛快。 她已经决定了,公主说的没错,既然喜欢,那就大胆地上吧。而且,如果钟离云能得到公正的审理,是不会有太重的刑罚的,便是关入大牢几年,她也不在意,她等就是。以后的日子有很长很长,足够她们去相守的。至于钟离云的师父,不管怎样,她都要陪着她一起承担。 嗯,就这么说定了! “明天见。”安陵雪在她关门前,最后一次道了晚安。 “嗯,今晚好梦。” 好梦好梦,她肯定能做个好梦。 而梦醒了,钟离云却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还说要写师生来着,然后理了理,把一个早前的想法完善了一下,觉得还不错,名字我都想好了,叫 我的新老师是前女友?! 结果查了一下,发现现在,不让写师生! 好吧,师生被腰斩了。再也没有了。 关键是这是我唯一一个想出来的现百啊!所以完了,我只能老老实实写古百了。 第36章 玉镯 第二天一早,安陵雪起床下楼,便看见安陵辰已经坐在大堂里,等着她们吃早饭。 楚言起的早,正坐在四方桌旁,同他说着话。 这次回家倒是赶得挺早,安陵雪以为,还要过几天,她爹才能处理完刑部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伸了个懒腰,她昨天晚上睡得还不错,也不知是不是钟离云那句“好梦”起了作用,她真的做了个好梦,嗯……梦见她同钟离云表白心迹,那人笑得像傻子一样。 -- 第71页 一边下楼,一边将衣领拢了拢,怀里放着的,是昨天去东市时买的东西,趁钟离云没注意,悄悄买下的。其实她昨天去东市前就想好了,既然决定要表白,哪能没有信物? 她想了许久,最终买下了这对玉镯。 除了玉镯,其实她还想了其他很多东西,比如簪子,可惜看钟离云平时好像是不用的,比如香囊,但这个还是自己亲手绣制的好,再比如同心结,这个倒是好,但永结同心,寓意太过露骨,且彩带编织之物,放不长久。 还是玉镯好。 内平外圆,古朴大气。玉石,质地温婉,却又坚韧长久。且玉有五德,冰清玉洁,很适合她。玉,谐音“遇”,她们的相遇是缘分注定,镯,音同“卓”,意为只有她是最好,独一无二。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跳脱,便是镯子。安陵雪买的,正是一对鸳鸯镯,一人一只,为的是圈住她,也把自己圈给她。 她在买之前思量了许久,觉得没有比玉镯更好的定情信物了,所以看到一款合眼缘的,当即买了下来。 只是可怜了她的荷包,几乎空了全部,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但这不算什么,她若是认定了一件事,便要认真到底。而若是认定了一个人,更是要全心全意地待她,自然也要把最好的都给她。 她认定了钟离云。 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毕竟先前一直是她在拒绝,突然转变态度,总觉得有些唐突。 但其实她早就喜欢她了,只是碍于那一点面子,还有一点作祟的虚荣心,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可是现在,她都想通了,她喜欢她,真心的,全心全意的喜欢她,那就不管身份、不论未来,只要现在和她在一起。 也十分庆幸,在她犹豫不决,左右迷茫的时候,钟离云一直没有放弃,一直陪在她身边,如果是其他人,可能早就因为她的态度而避而远之了吧。 也幸好她想明白过来的也不算晚。 安陵雪举步下楼,怀中玉镯的重量让她安心了不少。既然让她等了那么久,可不能再顾着无用的面子了,得快点把心意传达给她才行。 刚好这次回去,她爹也在,姑且也能做个见证。 她要好好告诉钟离云,她喜欢她。 楚言见她下楼,给她抽了一条长凳,又翻了个碗盛了一碗粥。早饭是客栈提供的,自然不算丰盛,勉强果腹而已。 不过安陵雪因为心情愉悦,白粥也吃出了甜味。连着对面安陵辰的脸,也顺眼了许多。 “女孩子家的,用膳也斯文些。”安陵辰看着她,放下了手中的蒸饼,一脸严肃。 安陵雪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口腌菜,懒得理他,他们兄妹小的时候也不见他来教授他们礼仪文化,这会倒是会说这种不痛不痒的话。不过她也不至于摆脸色,毕竟是她爹,而且钟离云的事也还要拜托他。 吸溜了一口粥,安陵雪同样轻飘飘地回道:“知道了。” 安陵辰撕了一块蒸饼放入口中,瞧着她,没再说什么。楚言则是弯着唇角轻轻摇了摇头,阿雪还是这副脾气,在她爹面前也不知收敛下性子。 她们一行人都起得早,客栈还没开门,一楼大堂里也只有她们几个,还有一个跑堂的伙计,单手撑在柜台上打盹。 往后院一望,天刚刚擦亮,隐约听见一声接一声,远近不一的鸡鸣。 有些清冷的安静。 木制的楼梯又是一阵吱呀响,众人回头去望,容容揉着眼睛下来,眼睛还没睁开,先开了口:“今天早上有什么吃的?” “馒头和粥。”安陵雪忙着喝粥,没空理她,安陵辰则压根不认识她,自然也不会搭腔,只好是楚言回了她。 “啊?”容容不觉什么,脚步慢吞吞地往这边挪,“只有馒头和粥,那多没味道啊,不说肉啊菜的,起码要有炒面什么的吧,再不济,来两鸡蛋呗。” 她话里絮絮叨叨的,连那边打盹的伙计也被她吵起来了,只不过人家换了个胳膊,继续撑着脑袋睡,一点也不在意客人对早饭的不满。 “爱吃不吃,哪那么多话。”楚言回应得她也不客气,经过月余的相处,大家彼此间熟稔了许多,虽也还不至于交心,但多少算个朋友,言辞交谈也就随意了些。 不过,她们俩之间可不算随意,简直是针锋相对。 容容远远地望了一眼,快步走来,不满道:“妖怪你又胡说,这不是还有蒸饼和腌菜么,差点我就放弃这顿早饭了,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想独吞!” 容容虽是和安陵雪同岁,却是她们中最天真年幼的,安陵雪和钟离云更是习惯了照顾她。吃了个七七八八,安陵雪拍了拍身边的板凳,示意她坐下用饭。 容容也不客气,正准备坐下,突然看见对面的安陵辰,打了个寒噤,屁股一扭,坐到旁边去了。顺手还从楚言碗里抢了一个馒头。 “桌上不是还有么?干嘛拿我的?”楚言很是不满。 容容故意把抢来的馒头在同她面前晃,看她瞪了过来再一口咬下,十分满足的样子,“别人的总是好的的嘛,尤其是从你那抢来的,就更好吃了!” 楚言举起筷子,“阿雪,我能一筷子抽死她么?” “随便。”这是这两人的常态,安陵雪喝着粥,眼皮都懒得抬。 -- 第72页 “你来呀你来呀。” 趁这两人作死互殴,安陵雪吃完了最后一口粥,然后伸向了桌上最后一块蒸饼。容容手疾眼快,掐着她的筷子,小鸡护食一般,“你想干嘛,这是我的!” 她可不是楚言,手无缚鸡之力,一动武就吃亏,只能占占嘴上便宜。她能动手就不动口。 手腕运力,筷子向下一压,松了钳制,反手又往她的手背上一敲,等她吃痛缩了回去,这才大大方方夹了蒸饼在手,本来想教育教育容容谦让礼仪的,结果话到嘴边变成了:“抢来的好吃。” “哇——当官的欺负良家妇女了!”容容扯开嗓子就开始嚎,搓着手背那一点红,泪眼婆娑,“妖怪,她欺负人,咬她!” 安陵雪拿了蒸饼,冷漠起身上楼,楚言回她:“活该!” 容容捏着自己的手背,委屈道:“真的很疼啊。”竹筷打在手背,开始还不觉什么,过了一会,就疼得很,不仅发红,还发烫。 “……”过了一会,“还有半块,要不要?” 面前突然伸过来半块蒸饼,是楚言吃剩下的,要不要?当然要! 容容立马眉开眼笑,一脸得意,“嘿嘿,抢来的不如主动送上来的好吃!”她早就把楚言的性格摸了个底儿透,装可怜,一准行得通! 楚言看着她把那半块蒸饼塞进口中,挑了挑眉,没说话。 到底是谁占了便宜呢? 这个清晨,有点热闹了。 拿着蒸饼上了楼,安陵雪站在了钟离云门前,蒸饼不是她自己要吃的,要不是她留下一块,估计等钟离云下楼,什么都吃不到了。 不过今天钟离云怎么起得这么晚?平日里,都是她起得最早的,难道是昨天累得狠了?也是,逛街真的是很累的,而且还只是陪着她逛。 敲了敲门,没人应,又唤了一声,还是没人应。安陵雪觉出一点不对劲了,直接推开了房门。 房门没有落锁,一推就开了,屋内也没有人,小云子趴在地上眯眼打盹。见她进来,摇了摇尾巴。 安陵雪四处环顾了一圈,确认没人,走过去摸了摸小云子的脑袋,“小云子,你知道那家伙去哪了么?和你同屋的。” “呜呜——”小云子舔了舔她的手心,对另一边扬了扬脑袋。 顺着看过去,窗边的书案上,镇尺压着一张信纸,窗台吹进一阵风,扬起了一角。 安陵雪蹙了蹙眉,将蒸饼放到桌上,走了过去。人走了,留下一封信,总不是不辞而别了吧?若是有急事,有时间写信还没时间告诉她一声么? 结果,还真是不辞而别。 阿雪: 当你看到这份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呃……我想这么说的来着,但是也太老套了对吧? 但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和你一起回去啦,该说是中途有事呢,还是其他什么…… 总之,我先走啦! 哈哈,这也不算不辞而别吧,还是留了信的。 大概是,我不太敢面对你吧。 阿雪,我喜欢你,我要再说一次。不过我估计你又是不屑一顾地笑我一声对吧。 对不起。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抱歉,我的感情给你带了那么大的困扰。 但是,也应该对我有好感了吧。 至少是,朋友那种。 那就够啦。 我曾经想过,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啊,我足够喜欢你就好了,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让你也喜欢我,陪在你身边,缠着你。 可是好像我不够努力了,或者努力过后却失败了。 但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努力过了。 最后抱着这个结果,就够了。 哈哈,有点一厢情愿的意思了。 感情,果然是勉强不来的。 好在,我现在想通了,真的,也挺好的。 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无从下笔。 好了,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其实就是想说,我以后不能再陪着你了。 最后,希望你没有把我送你的黑曜石扔掉,希望它能保佑你一生长乐,没有烦忧。 那样就最好了。 钟离云,亲笔。 “……” “呜呜——”小云子见她久久不动,主动过来,蹭了蹭她的裤脚。 “咚”突然一声闷响,吓得它尾巴一顿,不摇了。 努力往上瞧了瞧,是一对用手帕包起来的玉镯,原来是它不小心掉在了书案上。 怎么想的?干嘛要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而且,玉镯什么的,最容易碎了。 “……狗屁!” 第37章 计划 突然骂人,小云子又吓了一跳,这这这……这玉镯不是没碎嘛,怎么发那么大脾气? 它努力伸长脖子往书案上瞅了瞅,还好还好,玉镯包在手帕里,包的很仔细,不小心砸下来,也只是手帕松开了而已,玉镯完好无损,还在朝阳下跳动着光泽,闪了它的眼。 小云子支了支耳朵,爪子前伸,伸了个懒腰,又抖了抖身子,新的一天就要有个好心情。 可是好像主人的心情不太好。 小云子冷不防一下被安陵雪抱住了脑袋,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就是个混蛋!” 嗯?啥! “不止是混蛋,而且没良心,又自以为是,脑子更笨,没错,你就是一厢情愿,一厢情愿的大傻子!”安陵雪跪在地上,抱着小云子的脑袋。 -- 第73页 小云子伸舌头舔了舔她脸上的眼泪。 “呼——”片刻之后,安陵雪起身,袖子胡乱擦了擦,把桌上的玉镯重新包好,揣在怀里。拿着钟离云留下的信,她本想把它撕了,或者揉成一团扔了,最后忍住,恨恨地折好,同玉镯放在了一起。 “你给我等着!” 小云子突然一个寒噤,连忙跟着她出了门。 噔噔噔下楼,安陵雪跨着大步直奔容容,一手拍在桌子上,“说,你们的窝点在哪?” 桌上众人皆望着她,迷惑不解。 容容嘴里包着馒头,口吐不清,“你说啥?什么窝点?” “就是你们平日里在的地方,你和钟离云是住在一个地方的不是么?在哪里?”安陵雪心里像是有把火在烧,熊熊烈烈的,又找不到释放口,只知道要与那人见一面,其余的,都管不了了。 她问的一连串,容容愣了一会,反应过来,“你要干嘛?”简直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而且窝点什么的,太难听。 安陵雪一股火气上涌,就差上去抓着她的衣领了,楚言站起来,按住了她。 “阿雪,你冷静一点,出什么事了?” 安陵雪也知自己太过激动了,呼口气,坐了下来,双手撑着脑袋,“钟离云走了,我得去找她。” “什么?”容容不相信,“怎么会?姐姐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了,怎么可能?” 安陵辰看着她,若有所思。楚言提着茶壶倒了两杯茶,端到两人面前,平心静气道:“都别急,阿雪,你先说说怎么回事?”又转向容容,“你,刚吃完饭,擦擦嘴。” “哦。” 安陵雪稍稍冷静下来,解释道:“钟离云只留下封信说她先走了。” “信呢?” “撕了。” 三人看着她,安陵雪也坦荡,信没撕,但里面的内容不能给他们看,她还没糊涂,知晓一点分寸,尤其是不能给她爹知道这事。 “所以你现在要去找她?”容容明白过来,“那行,我和你一起去。” 安陵雪还没回话,安陵辰和楚言齐齐出声,“不行!” 安陵辰看楚言一眼,端坐于座,正色厉声道:“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先随我回家,我自会调遣刑部人手拿她归案,此事你不必管了。” 楚言则道:“阿雪,你太不理智了,她既不辞而别只留下书信一封,无论是有急事与否,总归是不想我们同去的,你们入京目的既已达到,她此时走脱,也属正常。” 不,不是的。他们都不知道钟离云离开的真正原因,又怎能拦她? 等等,安陵雪突然想到,钟离云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她的信上,并未明说,或者说,故意模糊了这一点,后面只是阐述自己的心情。固然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心伤,但钟离云岂是随便放弃的人。 除非她做了什么令她极度伤心的事。 可安陵雪回想一番,她并没有做过什么,且明明在云府时还是好好的,若说不对经的开始……是在见了她爹之后! 安陵雪倒吸了口气,瞥了对面人一眼,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但也不能肯定,现在只怪她,昨天心思太重,竟全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实在失职。 也怪她一直以来没有说清楚,让钟离云费力猜测她的心意,最终会错了意,应当是多重感情交织,才让她选择留信不辞而别的吧。 思及此,安陵雪又是心痛,初见信时,她是不相信,复而愤怒着恼的,信中如此自怨自艾,哪里像她!且还偏偏故作轻松,矫揉作态,虚伪的很!现在一想,到底还是她的错,是她没有说清楚明白。 想明白了,虽然还不确定钟离云离开的真正的理由,心灰意冷应当只是一部分,定还有其他原因,但不管事出何因,就这么走了实在不该,她也绝对不允许! 所以,该去找到她,说个清楚明白! “你不该去找她的,”楚言的手覆上她的肩背,轻轻安抚道,“阿雪,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太不冷静理智了。且你我都知道,她留信辞别,便是不想再见,倘若执意去找,也多半见不到她。” 安陵雪欲要反驳,楚言按下她,续道:“且便是知道她现在何处,可她到底是个大活人,有手有脚,且是轻功卓绝,今日在此,天知道她明日在何处,一处扑了个空,你难道要一直寻她不成?” 楚言的话幽幽的,泛着冷淡的寒意,却是大实话,她实在没把握找到她,一直以来,都是钟离云在主动招惹她,她却对她知之甚少,天地甚大,何处寻她? “嗯……”容容难得帮了一回楚言,道:“关键是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走了,要不我先回去,碰见她了,替你问问?” 若是姐姐不是因为不想见她而离开,那也没有那么多事了。 “不许。”楚言拒绝,死死盯着她,“你还太小,一个人路上不安全,先随我们走。” “什么!”说她小?不安全?本来还因为她的眼神有些发怵,听到这,容容蹭地站起来,指着安陵雪,“我明明和她一样大,而且——”容容迅速出手,捏住了楚言的手腕,“我比你武功强。” 楚言轻轻松了钳制,捏了捏眉心,并未看她,缓言道:“我来问你,蒸饼好吃么?” 嗯?突然提到不相干的事,容容不解,还是认真答道:“好吃。” -- 第74页 “那好,”楚言反手,慢慢握住她的手掌,轻轻摩挲,“你若同我们一起,便天天有蒸饼吃,否则,只有凉水硬馒头,你选哪个?” 这……还真是一个为难的选择…… “蒸饼!” “好,”楚言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记得要乖。” “嗯!” * 安陵雪还是没走成,倒是向容容问出了地方,她们平日所居,是在一处名为“云水间”的地方,勉强算作是家,但一年之中,大多时候,还是在大周各处,并无定居。 云水间,安陵雪从未听说过,也未在大周地域图上见过这个地方。根据容容所说,是一处山中秘境,有山有水,上可触云,下可入水,故名云水间,房舍、土地、家畜、果园,应有尽有。是一处世外桃源。 自然,也同那处桃源一般,外人不得其法,难以入内,须有同伴指引。 而云水间中的所谓“同伴”,便是钟离云的“同伙”。 早些时候,钟离云所盗之物,皆由此中人运作,除去负责“销赃”的人以外,其余多数皆是隐藏在大周各处的探子,负责查探消息,提供情报,还有装备配置,人马营救,后勤保障……各司其职,秩序井然。 简单说,“云中飞”的名号,绝不止钟离云一人,在其身后,运转着整个“云水间”的力量。所以,难怪当初容容能驾着木鸟,且后来山洞遇袭,出现的响马,皆是他们的势力所为。 这些,从容容口中听来,令安陵雪震惊不已,她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事,也不知钟离云的身份,如此复杂。 不过,这倒是令她更好奇了,钟离云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可爱的她。且是更加兴奋了,她看上的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这些事情,我只说与你听,不要外传,不然我就算是泄密了。”容容一边说,一边嗑瓜子,末了,特地嘱咐一声。 安陵雪点了点头,问:“你知道我的身份,那怎么还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不怕我带兵过去一锅端了么?” 容容瞧她一眼,又想了想,“嗯……因为你不会啊,而且,你迟早都是姐姐的人,大家一家人嘛。” “你、你!”安陵雪惊慌失措,有、有那么明显吗?连容容都看出来了?她和钟离云的事,她以为,除了她们两个,应当是谁都不知道的才对。 “不要胡说!”安陵雪义正言辞地反驳了她,然后把人赶出了房间。 有些事,还是暂时不要说开的好。 不过,还有些事,是必须马上去办的。 比如,出发去找钟离云。 距离那日清晨钟离云留信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余天,当日,她与楚言争吵不下,她爹安陵辰大手一挥,把她们都带上了车,直接出发回了上洛县。 现在,眼看便要到家了,暂时在一处镇上的客栈歇下,安陵雪也终于明白了所有的情况,是时候出发了。 当日,楚言同她说,找也找不到,找要找很久,她确实犹豫了,否则,也不会拖了这么久,还没动身。 但一句话,思念成狂,是认真的,且比以往,更为强烈。 她不能再等了,必须立马,去见钟离云,否则,她一定会被折磨死的。 安陵雪决定,就在今晚,带走容容,去云水间。 楚言说得没错,有可能找不到她,有可能找很久也找不到,但至少要试试。 就像赌博,就算明知赢的几率很小,也想要试试,因为一旦赢了,便是一生不愁,若是输了,也会不甘心,一次一次地重来。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沉迷此道。 这样是对的么?一定不是,因为最后,一定是输多赢少,但在最开始,一定会想要去试试,因为谁都想着,自己会是那个赢家。 钟离云值得她去试,没准,她就赢了呢。 安陵雪打定主意,却又被彻底打乱了计划。 楚言推开她的房门,道:“阿雪,我有话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感谢收藏的读者,感谢投雷的大佬。 感谢之余,甚是羞愧。 陷入自我怀疑。 貌似人设崩了,剧情崩了,心态也崩了。 写得实在是差。与脑中预想相距甚远。 这是早就预料的情况,在十几章的时候就动过坑文的念头。 但不知为什么,还是写了下来,我觉得这篇写不好,下篇还是写不好的。 纯当练手了,心态崩着崩着就佛了。 但是不会坑,虽然感情线飘了,但剧情线一直在走,结局也早就想好了。 接下来,会尽可能更快点。 再次感谢阅读,不能丧,还是要开开心心的好。 第38章 吃糖 安陵雪的屋子临街,与容容打探好消息,将至傍晚,午后的暑气总算消散了些,人却还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将窗子打开,放进来一阵风,又把窗口的竹帘放下,挡住多余的阳光,遮蔽一片阴影。 这才觉得爽利了些。 楚言推门而入,安陵雪知道她有话要说,也不急,起身去到一旁,去取炉上烧着的热水。先前容容边嗑瓜子边喝茶,桌上的茶壶已经见了底,要重新烧一壶才好。 示意楚言坐下,她点点头,兀自去了窗边,半撩开竹帘,看似闲适,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 第75页 “阿雪,你喜欢钟离云,对么?” 闻言,安陵雪的手一抖,水壶不稳,洒偏了些,一滴热水溅在她手背,激得她手一缩。简单在身上擦了擦,安陵雪没回话,只将热茶泡好,拎着茶壶回了桌边。 几步路,她想了许多。 这几日,她能看得出来,阿言有心事,对她则是欲言又止,却不想是看穿了她的感情,不过有了先前容容的铺垫,她虽诧异,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楚言与她一同长大,她们亲近而又熟悉,所以,如果连容容都看出来了,那楚言当是更加明了。 不过,她也不准备瞒着。她与钟离云的事,迟早是要让他们知道的,安陵雪虽然可以不计较世人的眼光,却想得到他们的理解。她本就打算慢慢告诉她们的。 待她坐定,楚言又道:“阿雪,你是不可能和女人在一起的。” 淡淡的话语随着窗外的风送进耳朵,安陵雪本以为自己会生气的,结果没有,她甚是平静,依旧给楚言倒了杯茶。 茶盏送到面前,楚言望着她,问:“你、不想说点什么?” 安陵雪微微一笑,“说什么?你以为我会否认自己的感情,还是会气急败坏?” 楚言咬了咬唇,有些苦恼,阿雪这种反应,她确实没料到,只将事先想好的利弊同她说了,“阿雪,你该知道,你是官,他是贼,而且她还不准备收手。再者来,你爹是不可能同意的,还有你哥,他一直希望你找个好人家。” 安陵雪撇过头,“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 凡事总该试一试,一时不能接受不代表一辈子都不能接受,总有一天,爹和哥会想通的。 “不,他们的想法是不会改变的,绝对不会!”楚言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待安陵雪反驳,又道:“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么?” 安陵雪一句话堵在嗓子眼里,动了动舌头,问:“娘?” 安陵如冬,她娘在她小时候便去了,对于安陵雪来说,甚至没留下什么印象,听他哥说,她娘是上街的时候出了意外,死在一匹失控的马下,很不走运,却也无处说理,没有奈何。 为什么楚言提到这事?难道这事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我也是无意间得知,你娘是为了保护我娘而死的。”楚言的声调降了下来,难以启齿似的,“你娘还在世时,与我娘……是最亲密的姐妹。” 话已至此,想必谁都明白了。楚言默然,长辈间的事,本不应由她们在背后说三道四,她也是无意间在家里整理时发现了她娘的手记,上面记录的往事,分明字字句句皆是关于安陵如冬,哪怕是她的亲生女儿,也只分得了寥寥数语而已。 她们是表姐妹,从小长在一起,她们曾一起牵手看过春桃秋菊,也曾一起经历了酷暑寒冬,上街时买的糖葫芦总是一人一半,放课后纸鸢牵的是同一根线。 而数年之后,她们各自嫁了人,也各自有了各自的孩子。 本该日渐生疏的两个人,因为楚夏的刚烈和离,又凑到了一起。 一切也没有变化,她们仍旧是一起上街,一起游春,只是这次,她们为孩子买糖葫芦,看孩子放纸鸢。也不得不赶着时辰,回家洗衣做饭。 [这便很好了。]楚夏在手记中如是写道。 当时尚还年幼的楚言,手记中的字勉强认得八九,却不知其中所云之一二。即便是现在,她也不是很懂,只是有些事却是渐渐觉出一点意味了的。 比如,为什么她娘那么宠爱安陵风和安陵雪兄妹。再比如,她娘和安陵辰彼此相看生厌,甚至因此抛下儿女,远走京城。 手记内容零零落落,楚言也不了解多年前往事的全貌,只是雾中看花,推出个大大概概,想必,她爹安陵辰是知道她们之间的故事的。 上一代人的故事,教会我们的是前车之鉴,她爹安陵辰,恨楚夏,更恨她们的感情。 “那又如何?” 她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平静如风,淡漠如霜。 楚言惊异地抬首,“阿雪,你知不知道,你爹他是知道的,你娘是因为……” “我知道,”安陵雪打断她,重复道,“那又如何?” 楚言是想说,她爹不会同意她和钟离云的事,这一点,她早就知道,只不过,楚言所言关于她娘的事情,倒是她所不知道的。 但那也是她娘的事情了,早八百年过去了,何况楚言所说,也不完全,她还想着,若真有此事,她还要找楚姨和她爹问个清楚明白。 不过,此时她更在意的是—— “阿言,你为什么不想我去?”安陵雪与她对坐,盯着她的眼睛。 又是一阵风吹进来,楚言额间却落下一滴汗,背也一瞬僵直了,却垂下脑袋,不敢与她对视。 楚言在钟离云走的那日早上,便拦着安陵雪,如今,又是苦心劝她,列出的理由,却是身份、家人这些,安陵雪直觉,一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不过,她不说,安陵雪也不能逼她。 留她一个人在此静静,安陵雪起身,准备去找容容,她要去找钟离云,免不得要她帮忙。 “不能去,”楚言抓住了她的衣袖,依旧垂着脑袋,“阿雪,不能去,求你。” 她的话里发抖,安陵雪蹙眉,复又坐了下来,叹口气,动了动唇,还是没说什么,就这么陪她坐着。 -- 第76页 窗口的竹帘静止了许久,窗外的景色也逐渐褪色,安陵雪终于道:“走吧,吃饭去。” “嗯。” * 安陵雪不准备再拖,吃完饭,便要去抓人,谁知被楚言提早一步,容容不知被她拉到哪里去了。 没有容容带路,她根本动不了身,无奈,今日计划只好搁浅。 “妖怪,你干嘛啊!”容容被楚言拉着,匆匆吃完晚饭,又被拉到大街上乱逛。 楚言捏着她的手腕,迈步乘风,容容得要小跑着,才能追得上她,一面不耐烦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大晚上出来会有妖怪的!” 楚言蓦地停步,容容总算跟上了她,弯着腰喘气,“你……”一抬头,却看见她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喂……”容容顿时手足无措,这、这该怎么办?平时都是她哭,然后姐姐来安慰她的,现在碰到别人哭了,这要怎么办? “楚、楚言……”容容第一次唤她的名字,还颇不适应,“呃……你、你先别哭啊,到底怎么了?” 刚刚不都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以前姐姐是怎么哄她的来着? 容容眼神乱飘,脑中一大堆问题,楚言没有回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她继续走,只是这次,放慢了步子,慢慢走。 白天的时候,阿雪问她为什么不想她去找钟离云,还有什么原因,不过是不想看着她被别人抢走罢了,可她也知道,自己是拦不住的。 一时气闷,干脆就拉了人出门,她别的优点没有,话多又咋乎,和她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待着好。 楚言这么想着,就一直拉着她走,听她说话。 “喂、你别不说话啊,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哎,外面还怪冷的,你冷不?” “唉,你好好擦擦,眼泪让风吹了,会冷的,眼睛也会变红,很难受的。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明天会很难看的。” “……” “我说,你好歹说句话啊,不然我一个人很傻的,也好尴尬啊。” 楚言擦了擦眼泪,道:“我没什么想说的,就是有点难受,走一走就好了。” 能好才有鬼! 容容心里不屑,她平常是哭得最多的,遇到难过的事,就得和别人在一起,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地安慰一通,然后才能好。 看她现在这副样子……容容眉头皱得深深,槽牙磨了几回,终于下定了决心。 容容上前一步,阻了她的身形,手心冒汗,在衣服上仔细擦了擦,然后再楚言不解迷惑的目光中,抱住了她。 楚言惊异,却没动,任她抱着,想着这是她在安慰自己,还有点感动,这个傻子还会安慰人的么? 下一刻,容容伸手摸上了她的脑袋,“言言乖啊,别哭了,姐姐给你糖吃好不好?” 楚言瞬间僵了脸,拍掉她的手,斥道:“你、你说的什么话?你把我当什么了?”什么嘛,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真是让人火大,还有—— “还有,我是你姐姐!”大小很重要,可不能搞错了。 容容嫌弃地松了手,又翻了个白眼,“我是好心好不好?”真是的,难为她学了姐姐平时安慰她的样子,结果这个妖怪还不领情,真是不识好歹! “哼!” 两人同时哼了一声,背过了身。 不过,万一她还难过怎么办?容容想给自己抽一巴掌,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别人不领情还非得往上凑。 碰了碰楚言的胳膊,容容清了清嗓子,“那个,听说吃甜食,心情会变好的,你……到底要不要吃糖?” 楚言抿了抿唇,顿了一下,“吃!” 傻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喏。”容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递到她面前,“饴糖,很甜的。” “嗯……”楚言捏了一块,放入口中,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容容也扔了一块到口中,拍了拍手,闭着眼享受软糖化成糖浆再沿着喉咙咽下的甜味,“有没有感觉自己被幸福包围了?” “没有,”楚言漫步向前,“太甜了,黏牙。” 楚言一瞬张开了眼,“你给我吐出来!” “……不要。” 第39章 云水间 第二天一早,安陵雪便把容容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扯上马,鞭子一挥,两人饭也没吃,天没亮就出发了。 这次安陵雪学了一回钟离云,在她的房间里留下一封信,等到她爹和楚言发现她不在之后,看信自然明白。 不过,楚言的话到底给她提了个醒,若是找不到人,她也不能再外面耽误太长时间,毕竟她有官职在身,县尉之职不可失。 所以,安陵雪给了自己一个期限,只有一个月,若是一个月后还不能找到钟离云,那她也只好暂时回家,至于以后如何…… 一个月后再说吧。 她也不确定,这份心意能维持多久,在得不到回应的前提下,钟离云坚持了这么久,她是会很快放弃?还是死不甘心? 安陵雪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握着缰绳,牵着马儿的步子缓了缓,安陵雪回头望着现在还是一脸不满的某个小孩子,叹了口气,“容容,咱们还有多远才到?” 她们赶了将近十天的路,终于离开京畿,来到武陵境内,云水间便在此处,只是确切位置安陵雪是不知道的,还得要问赌气的某个人。 -- 第77页 容容似乎非常不想离开的样子,被安陵雪强抓了出来,一路上也是愤愤不平的,不过已经被带了出来,想再回去就麻烦了,安陵雪也没工夫理她,两人竟就这么闷头走了这么多天。 安陵雪见她还是不肯搭理的样子,捏了捏眉心,无奈道:“不是说了,你只要带我到了地方,之后随你去哪的么?再说了,这里姑且也算你家,怎么回家还生气,难道想天天在外面瞎混?” “你别用一副长辈教训人的口气好不好?”容容骑着另一匹马,慢悠悠超过了安陵雪,打了个哈欠,又道:“你还没过门呢?又不是我姐夫,也不是我嫂子……哈——别老是对我说教。” 她当然不是不想回家,只是回家之后也挺无聊的,万一这两个人遇不到,还是要劳烦她跑腿。也不知道寄给妖怪的信收到了没,被强拉出来她也很无奈啊,唔……妖怪不会看都不看,直接撕了吧? 感觉妖怪能干出这种事。 好歹是她费尽心思写的,下次见面问问她,敢撕了,她就咬死楚言。 安陵雪哪只她心里短短时间那么多弯弯绕绕,见她态度缓和,也换了语气,求问道:“容大小姐,前面两条路,咱们走那条啊?” 容容心情也舒畅了,马鞭一指,夹着马肚已经飞奔出去,“跟着走!” “行吧,”安陵雪摇了摇脑袋,“请好了您嘞。” * 武陵多山,层峦叠嶂,远山接近岭,一峰连一岫,横看侧观皆不同。 入了山区,马匹便不好走了,两人弃马徒步,行于窄小的山道间。 安陵雪生于平原,只于书上读过什么蜀道难的,那时还觉得夸大其词,如今亲临群山之间,才知书中所言非虚,不论是峰高涧深,还是猿鸣鹃啼,皆叹一声愁啊难。 可这也只是对她来说罢了。 “能不能快一点啊,你这速度,天黑我们都到不了。”容容赶在前头,扶着旁边的悬崖峭壁,无聊地拿着两根草打架。 真是风水轮流转。还没进山时,总是安陵雪在催她快些,到了山中,安陵雪心里发怵,纵使提气运息,武功运转,还是抵不消这害怕,只能慢了步子,让容容不得已停下等了她好几回。 容容自山中长大,这条路更是走过千八百遍,自然无碍。可是苦了她了。却也说不得什么怨言。 终于赶上她,安陵雪趁机歇了口气,抹了抹汗,问:“还要走多久,今天能到么?” “估计也得晚上了吧。”容容没给她机会歇息,立马又迈开了步子,却又留了一点希望,“别着急,翻了这座山,就能看见了。” 安陵雪举目,脚下山道绵延开去,直接云端,先上山,然后还要下山,又是一段路程,安陵雪不禁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鬼地方,不过……她倒是对那个云水间越来越好奇了,建在这种地方,里面到底是幅什么景象呢? 再远的路也有尽头的时候,下了山,便见到一处溪流,安陵雪实在走不动,便先歇了下来。说是小溪,宽度与一般河流无异,其深尚不可计,约可行一小舟。 安陵雪脱了鞋袜,坐在一处溪边大石,双脚置于水流中,感受河水冲刷脚面,带走一点疲惫。 这里地势低洼,四周环山,显然是一处山谷,幽秘寂静,溪道两旁植有桃树,零零错错,似是随意生长,这时节,桃花开了满树,树下也铺了一层新落的花瓣。若说刚才山道上入目的全是绿,这是便是粉红的世界,本该是梦幻的颜色,可是太多了,晃得安陵雪眼睛疼。 她便把目光投向脚下清澈的河水。四周很静,偶尔有风吹过树枝的响动,带来扑鼻的花香,只是太浓重了,几乎化为实感,裹得人动弹不得,连口中也蹿了花香味。 安陵雪的思绪慢慢飘远,她一路走得慢,除了累,还是为了在途中做标记,她还记得,这地方没有云水间中人带着,是找不到的,而这里可能就是大周最大最精细也是最危险的盗贼老巢,她身为大周的官员,总该留下后手。 “喂,走了!喂!” 安陵雪愣了愣神,容容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堵墙,闷闷的,她反应了一会,这才甩了甩脚,应了声好,跟了上去。 在桃花林中行走,脚下一踩,便飞起几片花瓣,鞋子上也染上一层花香,一伸手,便能接到一片轻轻柔柔的桃花,风一吹,连那一点重量也不见了。 十分美好的场景,如桃花源一般,安陵雪却感到深深的违和。 容容在前方带路,一路说些有的没的,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落不到实处。 突然又是一阵风起,漫天花瓣扑面而来,安陵雪抬起袖子挡了挡,侧过脸去,待重新转回来,已置身于一处竹林中。 “这……”怎么突然移形换地了? “喂,别愣着了,再走两步就到了。”容容在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下巴抬了抬,看向前面。 容容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些终于能赶上吃晚饭了什么的,安陵雪只愣愣地跟着她走,心神像是被锁住了一般,置身于迷雾中,不得出路。 直到面前一阵强光,视野豁然开朗起来。 出了竹林,立在一处土路,面前是连片的田野,方块似的,纵横交错其间的是一条条田埂,现在田里积着水,一根根青绿的秧苗排列在其中,光秃秃的,又富有活力。远处水车咕噜噜的转,洒下一片水雾。 -- 第78页 安陵雪摸了摸鼻子,被过度花香影响的嗅觉总算恢复了正常,随风捕捉到了一丝清香。 “啊啊啊,快走快走,不然天要黑了!” 容容又是咋咋呼呼的,拉着她就往田埂上跑,踩着有些泥泞的土地,安陵雪回头望了一眼,她们出来的竹林,现在只看见一点影子,隐藏在一团雾中,又因为天色暗了下来,白雾变黑雾,阴森森怪吓人的。 安陵雪忙转过头,一大片田野直线跑着过去也没费多长时间,又是一条小河,过了石桥,这才看见青山背景下一排木质房屋,一缕缕炊烟升起,总算见到了一点人气。 安陵雪暗暗舒了口气,看来,她是已经到了云水间了,只是现在已经到了晚上,有些风景看不分明,倒也没见到什么稀奇的地方,这里充其量不过是一处小村庄罢了,只是比之一般村落,严谨肃穆许多。 有些事情她还没明白,一个个疑问全都挤在脑子里,涨的她脑子疼,又不能不去琢磨,怕晚一点它们就都要跑了,再也抓不住。她在思考,外人看来,她现在就是木木的,像是失了神志。 “走吧,我带你去见村长。” “村长?”容容搭话,安陵雪便暂时从自我意识中走了出来,反射性的回问。 再一想,村长,想必就是这个地方的掌权者,也该是最厉害的人物。 安陵雪提了提精神,容容并未和她解释太多,从现在开始,她就不再是和她一条心的了,毕竟在这里,只有“她”是外人。 见了村长,她方觉得自己想多了。 安陵雪潜意识将这里想象成龙潭虎穴,却只见烧火的房屋和新种的田野,想着这里的人都是江湖老手,心思城府深不可测,谁知是个……和蔼的老爷爷。 “来啦。”村长笑眯眯的,像是早就知道她们会来一样,端坐于房屋正中,身前置一案几,上有浓茶两盏。 出于习惯,安陵雪迅速打量了一遍屋内的陈设,这是一件竹屋,方寸不过丈许,应是待客的前屋,照壁两旁各有通道,后面,应是卧寝的后屋,外人不得而入。 前屋除一案,一榻,一屏风,两蒲团,剩余便是些烛台,茶碗等常见待客之物,也没甚特别之处。 容容大大咧咧,已经坐到案几旁,抓了一杯茶,牛饮起来。安陵雪看着村长点头示意,便也按衣坐了下来,恰右窗吹进一阵风,安陵雪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姑娘来此,所为何事?”村长从容容手里夺下茶壶,斟了满杯,递于安陵雪面前。 安陵雪没说话,反倒看着容容。 容容被她眼神一刺,缩了缩肩,笑着摆了摆手,“那个啥,村长,你不都知道了嘛,就是云姐姐她……” 村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好吧,姑娘若是来找钟离云的,老夫告诉你,她不在此地。” 安陵雪与他对视,突然笑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心思转了几转,笑道:“晚辈明白了,只是长途跋涉至此,脚下劳累,恐有损伤,不知可否借贵地歇上几日,再寻出路?” 村长眯着眼瞧她,少年锋芒毕露,言语间虽尊敬,自坐下后背却一直挺着直的,眼神不时瞥了后方与两边,防备心不小。 即使明白此处可能有危险,还是坚持留下?……也罢。 “客气,来者即为客,岂有赶人的道理,姑娘只管住下便是。容容——”村长唤了一声,嘱咐道:“村东的院子,空着呢吧,带客人住下,既然人你带来了,就要好生照顾才是,明白了?” 安陵雪敏锐地察觉到,容容顿了顿,指尖抖了一下,随即阖眼礼道:“我明白了,村长。” “去吧。” 安陵雪不动声色,起身行礼告别,此次拜访,仅是告知村长,她来了的事实,至于今后如何,她还真没有什么头绪。且先不不管这个陌生的地方,如果钟离云不在此地,那她也该早早离去才是,平白提出留下几天,又该干些什么呢? 竹门再度开启关闭,茶壶上的热气散了散,又重新氤氲飘渺,村长坐在位上没动,拭去案上水渍,闭眼抿了口茶。 “人走远了。”村长淡淡开口。 倏忽,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屏风后闪出人影,一屁股盘腿坐在村长对面,正是安陵雪先前的位子。 “为什么答应要留下她啊,直接让她离开不好么?” 来人烦躁不堪,敲了敲桌子。 村长摇了摇头,不接她的话茬。又看了她一眼,村长自身早年间学过几年面相,先前那姑娘端正装容,做事一丝不苟且心思细腻,当是经大事历练,富贵荣华可待,至于面前这位……看起来是玩世不恭,轻浮狡猾之徒,一生多坎坷,有大灾大难像。 两人不相及,却是有缘的。 真是有趣。 老头子慢吞吞的,实在烦人。来人转身便要走,村长不紧不慢一把拉住了她。 “等下,刚才那姑娘说她伤到脚了,你也不去看看?” “看她作甚?” 村长扬了扬眉,心里摸着自己的算盘,这便松了手,自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她,道:“行吧,随便你,不过你要查的事情,都在这里了。” 第40章 上工 钟离云蹙了蹙眉,接过信道了声谢,这便转身而退,村长又拉住了她,捻了捻白胡子,道:“别急别急,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交给你。” -- 第79页 村长说着,又拿出一张纸递给她,眯着眼笑了,“我知道你在找那尊雕像,这个就是,有本事就找吧。” 钟离云眼神侧了侧,看着那张纸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又抬手行了一礼,这才退开。 “要是找不到,让她帮你啊,那孩子看起来挺聪明的。”钟离云走到门前,又听到这话,身形一僵,没有像往常一般反驳,抿了抿唇,抬腿便走。 恢复安静的室内,村长淡淡地闻了闻茶香。 * 她何止是聪明,还很烦人。 钟离云打开屋里的窗子,看见对面一河之隔的某间屋子,灯火还没熄灭。 在干什么呢?不会真的受伤了吧?不会不会,怎么说她也是习武之人,不至于走了点路就受伤了的…… 唉……钟离云食指叩了叩窗棂,想了想,还是没有关窗,走回室内桌旁,打开了两张纸。 一张,是她拜托村长调查的事,钟离云快速看了一遍,摇了摇头。随即移目至另一张纸,上面所绘,是云水间的地图,清楚明了,也就是说,她要找的东西就在云水间内,真是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来偷自家的东西。 村长给她地图,说明他肯定知道东西在哪里,但是却不直接告诉她,非要让她自己去找。 翻开纸的背面,写着,“金木水火土”。 钟离云靠在椅子上,把手里的纸往前一抛,看它轻飘飘地落在桌子上,叹了口气。村长就是爱故弄玄虚,还五行呢,他怎么不写上‘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啊,真是的。 这种,根本不明白是什么东西的好吧,算了,明天再去找那个老头问问好了,她是一点都不想动脑筋的啊。 “要是找不到,让她帮你啊。” 脑中突然出现这句话,钟离云下意识偏头,对面屋子的灯火熄了,融在夜色中,看不到屋子的形状。虽然她凭想象就知道,应该是躺在床上好好地盖着被子了吧。 今天走了那么久的山路,肯定很累了。 怎么可能去找她啊? 算了,还是睡觉吧。 一条河流安静地流淌,两间屋子相对的这边,灯火闪了闪,也陷入了黑暗。 安陵雪确实躺在床上,却没睡着。只是望着黑乎乎的房顶,把今天看见的所有在脑中滚了一遍。 《桃花源记》中记: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此话用来形容此间情状,倒也合宜,只是处处都透着不合理,就算表面再怎么正常,这里都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啊。 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危险吧…… 安陵雪先前便觉得,村长特意把她安排在这里,或有什么深意,入屋之后,她自然也将这里查探了个遍,倒是没发现什么。 安陵雪偏头往外望了望,窗户半掩着,若是有人闯入,多少有个防备,而且也多了一条求生道路。 夜深人静时,人们的思考才会更加全面。现在想想,她还真是大胆,不知道是凭着一股什么劲,居然就一个人走到这里来了。虽然她处事不如钟离云胆大心细,但也算是谋定后动,就这么来了,万一真有什么危险,她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为什么不会害怕,也一点也不担心呢?明明都不知道钟离云是不是在这里…… 钟离云……安陵雪从脑后抽出了手,抬眼看了窗外,山谷里连月光也是吝啬的,黑漆漆一片,却不吓人,窗外有条小河,咕咚咚的水声听着居然格外欢快。安陵雪朝着窗外伸出了手,在空中虚握了握,能抓到什么呢? 夜色?水声?还是那个人…… 钟离云,你在哪呢? 虽然一直给自己打气,也煞有介事地给自己定了期限,可安陵雪从未真正想过,如果她真的找不到钟离云,该怎么办? 她们,到底有没有缘分呢? 夜已深,人未眠,一片愁离心,两处相思意。缘深?缘浅?来日自见分晓。 * “咚咚咚”“咚咚咚” “谁啊?”刚听到第一声,钟离云出于反应,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因为充血,一阵眩晕。在床上扶着脑袋缓了缓,这才清醒过来,门外的敲门声却一直都没停过,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等等。” 钟离云起身下床,套上鞋袜,站起来向窗外望了一眼,天刚蒙蒙亮,对面的屋子还没点灯,想来应该还在睡觉吧,多休息休息也好。 最好今天都别出来。 “咚咚咚咚” “来了来了。”钟离云一下回神,“跟催命似的……”嘟囔了一句,开门看看是哪个讨人嫌的一大早就扰人清梦,刚一开门,只看到一道残影。 瞬息之后,钟离云眨了眨眼,手中一重,她这才发现手中多了两个小瓷瓶,以及飘在空中的一句话。 “那个谁脚伤了,村长让你去送个药,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说的太快,钟离云又愣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 这么不着调的,只有容容了,但她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啊,一定是那个老头,多管闲事! 一大早把人吵醒就送了两瓶药,连人影都没见着,你除了吃喝玩乐,还有什么事? 着急忙慌的,赶着去见情人啊! “唉……”靠在门框上重重叹了口气,钟离云转着手中的瓷瓶,一阵脱力。 -- 第80页 瓷瓶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两只瓷瓶,一个活血,一个消肿。钟离云看着它们躺在自己的手心,过了许久,喃喃道:“要不,偷偷给她送过去吧……” 真的受伤了,她也不能去见她啊,那件事还没有查明白,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任自己? 对不起……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不能让你为难的。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真的,但如果和我在一起,会让你陷入不忠不义不孝,那我才是万死不赎。 钟离云望着窗外,如此说道,“阿雪,我很想你。” 脚下一蹬,钟离云直起身,本想再回去睡个回笼觉,结果脚步一转,出了门,“啊,说起来今天是那个啊……” * “上工?”安陵雪蹙了蹙眉。 “是啊,既然你是客人,那就来看看热闹如何?”村长背着手站在门外,笑眯眯地看着她。 安陵雪勉强笑了笑,“不了,我还是在这里随便逛逛好了。”虽然心里默认这里没有危险,但安陵雪本能上不想和这里扯上什么关系,况且比起凑热闹,她更喜欢一个人。 一个人更有助于思考,而且昨天只是匆匆一瞥,她今天还想好好查探一下这个地方,到底怎么是个盗贼运作的地方。 “这个,恐怕不妥啊。”村长的嘴角仍旧是笑着的,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压迫力,还有一丝道不明的威胁意味。 安陵雪自然感觉到了,“我明白了,劳烦村长带路。” “走着。”村长转身,举步向前。 安陵雪往后看了一眼,这才跟上。 村长虽已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身子骨也还健朗,从后面看,还有一点佝偻,怎么看都是一个和蔼的老爷爷。 不过,安陵雪可不再那么想了,她的身份,想必村长应该是知道的,县尉和盗贼,本就是天敌,更何况是盗贼的首领?至于村长接纳了她,不管是因为觉得她人微言轻,不足为惧,还是其他什么,这个立场都是不会变的。 安陵雪又是一阵头痛,说实话,她因为书读得少,最烦动脑子的事,平常抓抓贼也就罢了,揣摩人心的事,她实在是不擅长。 走着看吧。 安陵雪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快走了两步,跟在村长身边,问道:“话说回来,上工到底是什么啊?” 村长今天一早就来敲她的门,说是要去看“上工”,糊里糊涂的跟了上来,可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怎么跟谁像谁呢?有没有礼貌?”村长突然拉了脸,安陵雪一头雾水。 反应了一下,安陵雪脑子转了转,试探性的问道:“村长?” 村长斜她一眼,道:“问别人问题之前给我好好称呼,敬称知不知道?” 原来是这个啊……安陵雪无奈,居然只是为了一个称呼……不过,村长说得也有道理呢。 “晚辈记住了。”安陵雪抬头看他一眼,笑了笑,“村长爷爷。” “……” 安陵雪一直看着他,刚才,村长是不是笑了?真是,这里的人都这么有趣的么? 安陵雪的屋子在村东,距离村子中心有些距离,屋子建的比较高,在一处小高地上,出门先下坡,转了个弯,在经过一条木板搭成的直桥。便能看见村子正中有一处稍高的平地,那里便是居住区的正中了。 说起来,自从皇陵中奈何桥的不好记忆,安陵雪现在看到桥,还是会发怵,连带着看到河水也怕,幸好这里的小河不宽,桥也不长,只几步路而已,不然,她还真要不顾脸皮求着村长换屋子。 “上工,便是这个村子里的惯例之一,今天大家都不干活,在村子各处走走,做些游戏,晚上则还有篝火大会,大家同吃同喝同乐。” 走去村中平台,村长不疾不徐地说着,安陵雪听了听,明白这是回答她前面的问话,她还以为村长生气了,故意不给她解释呢。 既然村长开了口,安陵雪自然接着话茬往下说,“这么听起来,也很是热闹啊,我这个外人参加也没关系么?” 安陵雪知道,在一些偏远的村落里,皆保留着一些旧俗,祭祀活动或者庆祝活动什么的。但据她所知,有些活动是很排外的,不知道这里怎么样? 村长脚步顿了顿,偏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嘛,我是村长我说了算。” “……厉害。”安陵雪场面性地赞了一声。 村长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领着她走,“不过,一般来说确实没有外人参加的先例。” 安陵雪的心瞬间提起,这话的意思是…… “但是呢,也没有不允许外人参加的规定。” 说话别大喘气啊,安陵雪忍住没有翻白眼。 “而且,”村长看了她一眼,“说不定有想不到的奇遇呢。” 嗯?安陵雪动了动心思。 “开玩笑的。”村长语气淡淡的。 “……” “哦!”安陵雪回他一句,听他大声笑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对他呲了呲牙。 怎么这里的人都这么不靠谱么?感觉好像知道钟离云是被谁带坏的了。 到了村中平台,这里已经聚了不少的人,“上工”,开始了! 第41章 少女 领着安陵雪到了地方,村长就消失不见了,留她一个人在那里尴尬为难,临走前还嘱咐她说什么要好好享受,安陵雪简直想给他一闷棍。 -- 第81页 身为一村之长,一点都不靠谱。 容容也不知道去哪了,今天就没见到人,也是个不负责任的啊,虽然说是她自己说了把她带到地方就可以回去了的,等等,容容不会真的回去了吧,去找……楚言? 应该不太可能。 之所以在这里胡思乱想,完全是因为安陵雪一个人置身在一群不认识她,又对她这个外人指指点点的“群众”之中,十分不自在罢了。 安陵雪扫了一眼,强装镇定,在这些人的注视下走去了一边,左右环顾了一圈,在一个大石头上坐下,休息。 休息个鬼啊!可她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干脆开始数蚂蚁,闭目养神。 “你是一个人么?” “诶?”突然有人向她搭话,安陵雪愣了一下,回道:“哦,嗯。” “你看起来很凶诶。” “诶?”安陵雪又愣了一下,偏了偏头,好奇地去看她,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很凶,“唔……是吗?” “是啊,”少女笑了笑,“因为你一言不发嘛,看起来很严肃,像我娘要打我的时候,所以就很凶啦。” “哦……”安陵雪这才仔细看了看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看起来十四五岁,穿着鹅黄色的裙衫,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嗯,睫毛也很长。 “你真的很无聊诶。”少女摇了摇头,煞有介事道:“人家好不容易向你搭话,结果你就是嗯啊哦的,不觉得很失礼吗?” “呃……”安陵雪侧了侧眼,发现人家说的没错,话说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人说是没礼貌了啊,看来她真的是要改改了。 安陵雪转过身,正对着她,笑了笑,“那——谢谢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踢着脚,瞥了她一眼,嘴角扬起,“我说,直接问别人名字,好像也不太礼貌呢。” “哈?” “嘻嘻,开玩笑。”少女本坐在她身边,这回跳了下去,嘿咻一声,转身过来,偏着脑袋,笑道:“要不要和我去玩?” 少女干净纯净,映在阳光下的笑容也格外温暖舒心,安陵雪很自然地回道:“好啊。” “话说回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你猜咯。” “……”安陵雪晃了晃脑袋,好像反应过来什么,“我不猜,你不说就算啦,不过,你刚才是在耍我吗?” 少女微张了嘴,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 “怎、怎么了?”安陵雪特意往身边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原来你才发现啊,”少女轻叹了口气,“你好笨哦。” “我……”安陵雪举起拳头对她样了样,这里的人每一个靠谱的! “好啦,走了!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安陵雪只好抬步跟上。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村长觉得,钟离云已经被怨念包围了,他理智地向后退了退,那团几乎化为实质的怨念黑雾,看起来就很不详。 钟离云突然从窗口转身过来,瞬息,逼近了村长,把他堵在一个小角落里,半眯着眼威胁道:“老头,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有、有没有礼貌!”居然叫他老头! 钟离云一只手“和善”地替他捋胡子,不时替他“清理”几根杂毛,脸上更是“亲切”地笑着,“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的人你也敢动?” “冷静、冷静……”村长轻轻地把自己的宝贝胡子从她的魔爪中解救出来,苦口婆心,语重心长道:“老夫这还不是为了你好,看看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不用。”钟离云恢复脸色,放过了他,看着窗外安陵雪远去的背影,道:“反正……也都无所谓了。” 明明理智告诉自己要处之泰然,结果还是心里还是会难过,这就是……吃醋的感觉么? 可是,是她主动放弃了,哪里还有吃醋的资格…… “年轻人就是想太多。”村长不屑一声,“你就作吧,迟早把媳妇都作没了,然后一个人孤独终老吧,老夫可不管你。”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的?”钟离云叹了口气,她今天也是知道要“上工”,这才赶到了这里,才见到安陵雪,想着避避,结果看见她和另一个女人聊得甚欢。 啊啊啊啊——果然还是不甘心! 明明阿雪是来找她的…… 万一阿雪真的看上那个女人了怎么办?不不不,不会的,哪有那么容易。但是……感情的事最是无解,万一……呢? 呜呜呜呜——真是麻烦死了! 村长看着这个几乎要疯的孩子,摇了摇头,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看他怎么扭转乾坤! 年轻人还是太年轻,做事太不成熟! 村长拍了拍钟离云的肩膀,道:“年轻人就要拿出年轻人的干劲,既然喜欢,那就努力吧!” “呜……”钟离云看着他敛了敛眉,“村长突然变得好厉害了,还以为你是老不正经呢。” “现在知道了吧?”村长闭着眼扬了扬脖子。 也许吧,但是—— “我不会放过你的,下次,不许对她出手。”钟离云再次逼近他,威胁道。 “好。”老夫不出手,老夫看着你对她出手。 真是好久没有这么有意思了。 * 少女带着安陵雪先去了厨房,找些吃食。一大早被村长拉到这里来,安陵雪的早饭也没吃,现在还真是饿着了。 -- 第82页 安陵雪仔细打量了一番,心里有了点计较,她始终没忘记查探这里的任务。昨日来到这里时,在外面可以看见成片的田野,换句话说,这里的作物是自给自足的,可是除了稻米,厨房里还有面粉做成的馒头,以及胡萝卜这种胡商的蔬菜。 也就是说,这里不是和外界隔绝的,根据安陵雪的猜测,应该会定期到外界采购的才是。 观察之前这里的人穿着的衣物,除了一般棉布,竟还有丝绸的,想来,这里的人手里还握着相当一部分的钱财,总之不算穷就是了。 向少女道了谢,钟离云接过一个馒头,看她咬了一口,这才把自己手中的送进嘴里,又喝了一点过夜的剩茶水,等着馒头一点一点在肚子里膨胀,这样便算是吃饱了。 “因为要准备晚上的大会,所以大家都挺忙的,你就将就一下啦。”少女吃完拍了拍手,看着她说道。 “嗯,”钟离云也吃完了,“能有的吃就很好了,谢谢。” “唔……”少女偏头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然后背着手道:“忘了告诉你了,你的馒头是昨天的。” “什……”安陵雪一惊,忍住了翻涌上来的酸味,瞪了她一眼,“呵呵,谢谢啊,请我吃馒头。” 对面人顿了一会,这才道:“诶——居然是这个反应啊。”少女突然靠近安陵雪,在她耳边笑了一声,“好了,骗你的。” 说罢,没等安陵雪闪开,少女主动退了一步,背着手看她的反应。 “你……”安陵雪总算是明白了,这个孩子就是喜欢捉弄人的,怎么是这么个性格坏的,一点都不可爱! 安陵雪不屑同她计较,少女自觉没趣,耸了耸肩,道:“喂,接下来,要和我一起参观参观么?” “乐意之至。”既然她想玩,安陵雪也愿意陪陪她,当然,主要是她也想自己看看,云水间,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少女还算是个很大方的,到了每一处,都与她详细介绍,除了她昨日进入此地的竹林,便是方块似的田野,田地旁便是一条小河,安陵雪屋后的小溪便是汇流至此,再流向远方出山谷。 昨天进来是因为天黑,没有看清分明,今日天高气清,景象便清晰许多,小河过后便是一排排的房屋,想是此地人居住在此,平台建在房屋群中,背靠的,是一座山峰。 据少女介绍,有时也有人去山上打猎砍柴什么的,但都走不远,这座山就像是她们的保护神一样。安陵雪知道,有些地方会有些比较原始的信仰,对于不要轻易入山的忠告,并未听进去多少。 值得一提的是,安陵雪所居的房屋,距离这边比较远,因为那条小河流,几乎与这边隔离开来,但若是进山,那里倒是方便的很。 不知道村长爷爷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少女带着安陵雪转了一圈,又回到平台中,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看其他人热火朝天的忙活。 “诶?”自己的思绪被打断,安陵雪反应了一瞬,又不明所以,问道:“什么什么打算?” “唔……你真的好笨啊。”少女总要挖苦她一番,这一路安陵雪已经习惯了,也不在意,示意她继续说。 “我来问你,”少女突然来了兴致,“你觉得这里好么?” 安陵雪开始琢磨,这么概括地问的话,“当然挺好的。” “嗯,”少女点了点头,又伸出手指着前面,“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安陵雪顺着看过去,其实她早就观察到了,几个汉子把一根根圆木层层叠叠地搭起来,应该就是那个了吧…… “是在准备晚上的篝火晚会是么?”安陵雪答道。 “正解。”少女打了个响指,看着安陵雪的眼睛,又问道:“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上工’对吧,那究竟上工意味着什么你知道么?” “唔……嗯?”安陵雪蹙了蹙眉,斟酌着语句答道:“上工意味着工作,但这里好像是休息和玩乐呢,今天田地里也没有人在劳作,大家不是在这里做准备,就是去河里摸鱼,感觉挺开心的……” 安陵雪话还没完,少女突然凑了上来,安陵雪看着那长长的睫毛在自己眼前扑闪,少女对她摇了摇头,道:“不是哦,这种事情谁都知道,上工的意思就是工作,但是是在晚上呢。” “什么意思?”安陵雪身体侧了侧,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又有些好奇,求问道。 不知为何,少女突然脸红了红,手掌撑在身下,往另一边偏了偏,看着自己的脚尖,道:“因为几乎不与外界来往,今天,是大家出来找寻心上人的日子。” “哦。”安陵雪不再看她,听了她的解释,感觉明白了什么,又感觉哪里不对。 “所以,”少女突然双脚立地,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坏笑,“今天,你可是众矢之的哦。” “……什!”安陵雪睁大了眼看她,浑身开始冒冷汗,眼神慌乱瞄了几眼,总感觉,在少女说完这句话后,就有几道有意无意地视线射过来,更是让她如芒在背。 安陵雪突然发现,她来到此地一直挥之不去的违和感的来源之一,便是这里男人远远多于女人! 安陵雪又仔细想了想,没错!这里的女人……还都是带着孩子的……极少有像少女这样还是梳着尚未出阁的少女髻。安陵雪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总不会,像她想的那样吧…… -- 第83页 “这个反应真有趣!” “诶?”少女突然说话,安陵雪下意识地回话,不知道自己惊恐的表情极大地取悦了对面矮她一个头不止的少女。 “放心啦,这里才不是那么可怕的地方,大家人都很好的。”少女感觉心情愉悦了,大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安陵雪却不敢苟同,只是笑了笑。 谁知少女竟然认真了,扶着她肩膀的手向下按了按,道:“真的,今天只是大家一起庆祝休息而已,没有其他什么的,你别想太多。” “我知道。”安陵雪笑了笑,站起了身,打在她肩膀上的手自然滑落,安陵雪走了几步,回头看她,笑道:“喂,我们也来帮忙吧,感觉今天晚上会很热闹的啊。” 看来是个无趣的人,真是无聊。 “我知道啦,就来了。”少女欢快地回应道。 * 终于到了万众期待的晚上,安陵雪也想暂时放下一切,好好享受一番,少女却塞给她一张纸条,让她到纸上的地方去。 安陵雪其实不想去的,她又不是欠打的,干嘛过去给人家戏弄,说起来,今天真是没少被她捉弄啊,感觉她的什么话都不能相信。 但安陵雪还是去了,她的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只认得她一个,既然被戏耍了,当然也要拿回一点报酬才行,她还不信,自己比不过一个小孩子。 顺着纸上七弯八拐的提示,“应该就在前面了吧……” 还有一个转弯。 然后—— “啊……” “诶?!” 第42章 相见 视线交错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没有眼波流转,没有好久不见,也没有相拥而泣。 安陵雪怔在原地,钟离云拔腿就跑。 眸色一沉,安陵雪暗骂一声,脚下轻功运行,耳边风声作响,瞬息之间逼近,伸手,眼看便能抓到她的衣角。 又是一个转角,在转眼,身影消逝不见,指尖滑下,安陵雪顿足,只是一瞬间没有见到她,人居然就不见了。 安陵雪知道,自己从来抓不住她,她想逃,没人追得上。 立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安陵雪盯着自己手指,捻了捻,不知道刚刚有没有碰到她,指尖残留了一点衣料顺滑的触感,安陵雪握了握拳,心情大好。 虽然这家伙跑了,但也就是说她肯定在这个地方,只要她在,她就能想办法把她找出来。 除了愉悦,心里还有一丝庆幸,幸好她没有离开,幸好她还在。 这是不是说明她们之间是有缘分的呢? 但是居然见到她就跑,这点不可原谅,等到抓到人,要是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她可不会放过她。 用什么方法把她引出来呢? 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圆台时,安陵雪已经想好了计划。 这次,绝对不会放过你! 安陵雪巡视了一圈,不意外地在人群中找到了白天主动找她搭话的少女。一边琢磨着语句,安陵雪慢慢靠了过去。 少女正在火架旁忙活,空气中飘荡着烤肉的香味,正中央的木架已经搭了起来,正准备点燃。一群男人女人围坐在四周,或聊天或说笑或帮忙准备吃食。 热火朝天,欢声笑语,怎么看都是很欢快的氛围。 少女脸上笑盈盈的,见她过来,也没说话,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安陵雪看着她把一支烤得半熟的鱼翻了个面,一阵烟冒了出来,安陵雪偏头咳了两声,心里暗自嘀咕:一股炭火味,这种东西能好吃么? “你有什么不满吗?” 安陵雪已经习惯了少女突如其来的发言,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失礼,却还是抖了抖衣袖,像是要驱除那股味道一样,语气略带不满道:“你行不行啊,感觉这个……不太妙呢。” 少女斜她一眼,叉着鱼一下戳到她面前,挑眉笑道:“行不行,你试试呗。”说着还把鱼在她面前挑了挑,一脸挑衅的样子。 安陵雪退了两步,皱着眉看黑乎乎的一团,还飘着焦味,伸出一根手指把叉鱼的叉子抵了回去,“不了,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感觉吃了这种东西一定会死的。 “不识货。”少女啐她一声,把鱼重新挪回架子上,继续翻烤。 接下来竟是一阵沉默,一阵狂呼之后,两人同时抬头去看,平台正中的篝火已经燃了起来,明亮亮的火光映在众人的脸上,人们也被燃烧的热度影响,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情意。 有的人开始跳起舞来,也有人自告奋勇,冲到篝火旁,为众人高歌一曲。唱的是什么,跳的是什么,安陵雪都没听到,少女和她的周围,似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面的火热。 “你不去热闹一下么?”良久之后,安陵雪开口问道。 她这才发现,她和少女实在生疏的很,少女不说话,她也没什么话好说,只能生涩艰难地前去搭话。 “没意思。”少女的鱼好像烤好了,安陵雪看她自鱼肚上撕下一块鱼肉送进了口中,也不知道味道如何,少女的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安陵雪突然觉得好笑,眼中染了笑意,心情也随之欢畅不少,安陵雪问:“你和村长想干什么?” 少女眼中的惊异一闪即逝,从口中取出一根鱼刺,将那块鱼肉咽了下去,少女道:“没想到这种时候倒是挺聪明的。” -- 第84页 “虽然很微妙,但这话我就当作是赞美感激地收下了。”对于少女的暗讽,安陵雪不甚在意。 她在心中盘算,她刚才遇到了钟离云,看钟离云的反应,应该是没想到会遇到她才对,除了偶遇这种几不可能的事件,能够想到的就是有人的刻意安排。 安陵雪是被少女的纸条叫过去的,而把她带到这里的,是村长,还说了什么奇遇这种话,真是想不怀疑他都难。 也就是说,有人安排她和钟离云见面,原因为何,不知道,是否有危险,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所以,少女是会帮她的,不论目的为何。 “你还真是无趣。”少女平静地吐出这句话,安陵雪倒觉得,比起自己,还是对面的这个少女更是无趣才对。 毕竟,这是一个用调笑和捉弄伪装自己的冷淡少女。 也许真的是鱼的味道不怎么好,少女放下了叉子,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撑着脑袋道:“你想干嘛?” 少女眼睛随意地坐着,平视前方,眼皮半耷着,仿佛对一切都没有兴致。 安陵雪看她这副样子,压下了本要说出口的话,转而道:“你的鱼,我能尝尝么?” “刚才不还是不要吃的吗?”少女不为所动。 “刚才是刚才,现在又不是刚才,刚才的我不想吃,现在我想吃了。”安陵雪说得头头是道。 “真烦。”少女抱怨一声,把鱼递了过去。 “不管好不好吃,我只知道它很好吃。” 尚还不明所以的安陵雪撕下鱼肉放入嘴中之后,这才算是明白了过来,闭着眼控制鱼肉不碰到自己的舌面,本着早死早超生的觉悟,一口气,终于把那块杀人的鱼肉吞了下去。 “好吃……” 事后还得夸她一句,安陵雪真的觉得自己先前突然泛上来的同情心有些多余。 “真乖。” 听到少女欢快地声音,捧着肚子的安陵雪抬起了头,看见那双长长的睫毛对自己眨了眨。 刚要扬起的嘴角下一刻又因为少女的动作僵在了那里。 “你、你要干什么!” 少女突然上前抱住了她,安陵雪一急,差点向后仰倒,稳定了身形之后立马要推开她。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么?”少女轻佻的话语吐在她的耳旁,安陵雪愣了愣神。 即使是被她抱着,也没感到什么温度,这个拥抱,明显不带着任何的缱绻情意,安陵雪有些心累,又不敢放松,强提了心神与她对峙。 “你到底什么意思,放开我。” “呵,”少女轻笑,勾着她的脖子又凑近了些,“难道——你不是想利用我让她回心转意,主动来找你的嘛?” 她可是全都知道的,能让在意自己的人主动出现的方法,果然就是寻找一个新的敌人,不是么? “不是!”安陵雪否认,“你别自作多情了,我还不屑于这种办法。倒是你,明明不喜欢,还非要做这种事么?” 用另外一个人来证明心上人对自己的情意什么的,真的是不能更蠢了,她原本只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情报,找到钟离云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说不定……”少女话未说完,安陵雪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移了移,这样她就离自己的身体远了一些。 自然,当她被人拉开的时候,她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力。 “你怎么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薄怒娇嗔的语调,不是她们两个的声音,是她每天晚上都会听到的声音,虽然是在是幻想中的,再次亲闻,却令人生气。 “你倒是……” 钟离云没让她说完话,看了一眼坐回去事不关己兀自吃鱼的少女一眼,拉着安陵雪便走。 因为村子里的人都聚在这里,平时灯火通明的屋舍现在却是一片寂静,漆黑一片,脚下的路也不稳当,坑坑洼洼的,踩下去,一脚深,一脚浅。 被钟离云强拉着走的安陵雪更是不忿,这都是什么人啊! 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钟离云突然松了手,背对着她问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啊?” 钟离云很生气,哪有这样的,明明前不久还追着她,转眼间就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了,她很生气,在窗边看到这一幕,她再也忍不下去,在村长看好戏的眼神中奔了下来。 晚风一吹,多少冷静了一点,钟离云决定要好好和她谈一谈,逃避,总不是解决的办法。 殊不知背后的女人火气直冒。 什么叫她是为了什么来的?还能为了什么!突然说喜欢的是谁啊?突然离开的又是谁啊?凭什么你就可以说走就走!凭什么你说断了就断!凭什么让我喜欢上你啊! 很多话想说出口,但远不及实际行动来得好。 安陵雪一把抓过她,揪着她的衣领,不由分说地亲了上去。 我便让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毫无章法,横冲直撞,连牙齿碰破了皮也没顾得上管。 钟离云想推开她,却完全被她的武力压制,对付县尉大人,只有在交手之前事先脱身,一旦被她缠上,再难办的小贼也要服服帖帖。 察觉到她的软化和示弱,安陵雪也终于放轻了力气,然而箍在她腰身的手却越来越紧,另只手掌伸进自己的怀里。 -- 第85页 腕上一凉,钟离云本能地要去查看,这回安陵雪放过了她,喘着气盯着她的眼睛。 果然,除了一点突然被亲的茫然,剩余的满是迷惑不解。 “你什么都不懂!真是浪费情意!我怎么看上了你!”安陵雪对她咬牙切齿,不过话是这么说,抓着她的手腕一点也不放松。 “疼……”钟离云弱弱地喊了一声。 安陵雪先是一怔,随即简直想把她按地打死,吐口气,忍了忍,安陵雪侧头,轻飘飘地放开了她的手。 看起来洒脱极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苦涩,不甘、委屈、怨恨,一大股情绪涌上来,堵得她嗓子眼疼。 她到底为什么到这里来啊?为什么她什么都不懂?现在她们到底算什么?不远千里追逐一个人,这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吧。又凭什么?好好在家里待着不好么?如果最后还是一场空,是会被所有人嘲笑的吧。 不知是哪种情绪发作,安陵雪觉得自己突然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好像是,她自从钟离云离开以来,便一直靠着那股力气撑到现在,但是现在,她好像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连站着都费劲,五脏六腑像灌了铅似的往下坠,安陵雪干脆坐了下来。 “这个……是给我的么?”钟离云蹲了下来,指着腕上的玉镯,怯生生地问道。 “不是!”安陵雪扭头,“是给狗的!” “哦……” 玉镯在黑暗中也泛不出光泽,而温度则恰如其分地传到了佩戴者的心底。 “那阿雪是狗么?”钟离云把她的左手牵了过来,笑道:“因为你戴着同样的一个诶。” “呵呵,”安陵雪捏了捏骨节,转过头来恶狠狠道:“我要是狗,第一个咬死你。” 夜色如墨,钟离云琥珀色的眼眸也能映见不一样的神采,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寂静如夜,安陵雪不自觉放缓了呼吸,似怕会打扰了这份和谐,轻声问:“不跑了么?” 要是她回答跑,安陵雪也没有力气再追上去了,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再多走一步,她的身体都会垮掉,这颗滚烫的心,也会彻底麻木。 所以,你的答案是—— 第43章 面对 钟离云垂眸,像是自我思考一般,安陵雪只静静地看着她,她怕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这个人便会消失不见,而她,也再也没有勇气重新看向她。 抬首扬眉,如初见那般的笑脸,钟离云道:“县尉大人,自从遇见你的那天起,我便跑不了了。” 然而,并非如此。 钟离云总是说着不靠谱的话,就像这样,她并没有真正回答。 安陵雪闭了闭眼,松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无意间拉住的衣袖,叹了口气。 [要不,还是算了吧。] 脑中突然闪过的念头,让安陵雪吃了一惊,算了两个字,真是说起来容易。 无论做什么,放弃总是最轻松的,安陵雪也是,对于不擅长的事,她也不想坚持。但是,如果是她真正想要的,那她拼命也要拿到。 果然,还是不甘心,无论怎样都是不甘心,就算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月的期限,就算得到的回答是她仍然会离开,她也还是想要,想要她。 无论如何,都想和她在一起。 安陵雪咬着下唇,一个侧身,把钟离云揽在怀里,“不要走,好不好?” 手臂的力气不断加重,但说出的话却是轻飘飘的,一点底气都没有的恳求,如果被拒绝了,会变成彻底的绝望吧。 “想什么呢?”钟离云回抱着她,揉了揉,话里带着笑意,“你把我抱得那么紧,是想要谋杀么?” “才不是!”安陵雪吸了吸鼻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嗓子哽咽着,说的话也是闷闷的。 最轻松的总是放弃,但选择面对,一定能得到更多的东西。 大概吧…… 钟离云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的县尉大人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我还记得你一天晚上狂追我三十里地,我可是被你累得够呛。” “胡说!”安陵雪捶了他一下,现在的气氛好了许多,但她还不放心,追问道:“你回答我,你不会再逃了,你会陪着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选择面对不一定会得到什么,却必然会失去什么,她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保护她,让她满足而幸福。 “嗯!”钟离云答得决然,“绝对不会再逃了。” “那——”安陵雪慢慢开口。 “阿雪,”钟离云打断她,苦笑了一声,“你能不能先起来,我蹲在这里有点难受……” “啊……”安陵雪连忙撤身,坐回地上,看着钟离云慢慢起身,活动了筋骨,然后向她伸出了手,“阿雪,我们回去吧。” “好。” 无论选择面对会失去什么,但既然有所选择,那就要努力接受它所带来的一切,悲与喜,自尝之。 虽然得到钟离云的保证,但安陵雪还是没有什么踏实的感觉,村子里的“上工”自然是不参加的了,安陵雪拉着她,回了自己的屋子。 入房门之前,安陵雪先停下来,仔细查看了一番,见到一切如故,这才放心下来,推开了房门。 “你倒是谨慎的。”钟离云笑了一声,她自然看出来了,安陵雪在门上做了手脚,若是有人进门,她回来时一看便知。 -- 第86页 “那我能怎么办?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某个人又缩着不肯见我,我一个人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了啊。”安陵雪话里带着不满,却是笑着的,见钟离云还傻愣着站在门口,便握着她的手把人拉了进来。 钟离云反握住她的手,保证道:“放心,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安陵雪拍拍她的手,走去桌边点了烛台,屋里便笼罩了一层温暖的黄色,见她跟了过来,安陵雪接着前言,“是因为你会保护我?” “嗯,当然!”自然是要好好保护你的。 “好。”安陵雪唇角弯了弯,按着她的肩膀令她坐到床上,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抖开展在她面前,笑吟吟道:“那我们现在来算算账。” 她背对着烛火,笑容掩在阴影中,看起来有些可怖,钟离云感觉肩上的力量又重了几分,试着往后撤了撤,纹丝不动,只得讪笑两声,道:“阿雪,算、算什么帐啊?” “好说,好说。”安陵雪脱了鞋袜,身子倚在一旁的床柱上,两条腿则是置于钟离云膝上,压制着她,不教她逃脱。 见她还有挪动的心思,安陵雪点了点脚,不无威胁道:“你若是今天敢跑,我一定会教你后悔的。” 钟离云便不动了,她知道,若是阿雪真的认真了,那她是绝对没有一点招架能力的,嗯……在各种方面都是。 不过……钟离云忽地察觉她的脚背肿了一块,小脚趾也被磨破了一层皮,可怜地红了一片,顿时眉毛蹙起,不悦道:“你果真脚受伤了?” 安陵雪才反应过来,观她脸色不善,腿脚不由缩了缩,却被她一下按住,又被她瞪了一眼,“都受伤了还不老实。” “还不是为了……”安陵雪一个顺口,又止了话头,恶狠狠地瞪回去。 “唉——”她不说,钟离云也知道,只得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从怀里取出那两瓶伤药,药粉倒在手心,用内力将其化热,再轻柔地敷在她的脚上,“别动啊,我给你揉揉,不然该要受罪了。” “哦……” “你说你,明明受伤了,上药也不会么?还要到处乱跑,今天又走了不少地方吧。” “……你好啰嗦。” “还不是为你好。”钟离云看她一眼,还要继续数落,“你怎说也是习武之人,怎么走点山路就脚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怎样?你有什么不满么?”安陵雪出脚蹬了蹬她。 “行行,你别动。”钟离云忙按住她,“会痛的、会痛的。” 钟离云说罢,又突然笑了出来,安陵雪刚才一动,确实有点痛,不满问她:“怎么了,看到我痛你这么开心啊?” 钟离云已经止了笑,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怔,又道:“嗯,某种意义上是这样。” “嘶——”安陵雪吸了口气,就要来打她,钟离云双手双脚都被她占着,没法还手,只得叫道:“别别、我错了,别打了,把我打坏就没人陪你了。” “谁要你陪!”安陵雪又砸她一下,这才收手,哼了一声,“没了你,我再找个去。” 钟离云面带笑意,稍稍侧过身来眯眼看她,“真的么?” “哼。” 钟离云无奈笑笑,反正,阿雪总是口是心非,就算她说是真的,自己也不会信,特意来到这里寻她,已经足以证明一切了。 安陵雪却一把掐住她的两边脸,捏一捏,又揉了揉,道:“说起来,被你打茬给忘了,我们还在算账呢,别嬉皮笑脸的。” “哈……” “你说,到底为什么,留下这封信就走了?”安陵雪拾起那张她留下的信纸,拍她脸上,“不好好解释清楚,我就……” 顿了半天,安陵雪也没想到要怎样,又见她玩味地看着自己,咬了咬唇,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就不理你了!” 说罢,安陵雪羞耻掩面,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说出这种话。啊,一定是钟离云的错,对,就是这样! “啊……那还真是很严重了……”钟离云手下替她揉着,认真细致犹如对待旷世奇珍,安陵雪正捂脸,便没发觉她眼中闪过一瞬的决然。 等安陵雪挪开眼再看向她时,便又是一张笑脸,安陵雪静静地看着她,感受从脚底传到头顶的暖意,舒畅之余便觉一切都无所谓了,“阿云,那你好好说,我听。” 钟离云手下一顿,猛地转头看她,见她红着脸眼神乱晃,便笑了,对的,早就该这样的。理了理思绪,钟离云道:“确实是有原因的,我发现了一件事……” ……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调查幕后那个人,同那三样东西,以及和张果的联系,才离开的对么?”安陵雪听她说完,总结道。 钟离云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不是三件,现在是四件。”说着拿出那张村长给的纸,递给她看。 安陵雪眉头紧锁,“这不是这里的地图么?什么意思?” “按我猜测,是说那件东西就在云水间里,只是不知道在何处,村长不肯说,只留下这张纸做提示。” “金木水火土……”安陵雪沉吟,“五行?只说这个,完全不明白啊。” 见她认真起来了,钟离云倒觉得这事不那么紧要了,又同她说明道:“前三件,分别是江山云雪图,黑曜石和辟邪剑,而这一次……是一尊陶像。” -- 第87页 安陵雪抵着脑袋,“你说的没错,但是也不知道除了用件本身,还有没有其他的意思,比如她们的出身什么的,我查到它们都和张果有关,进一步的联系,却是没了。而这一次的陶像……按理说也和张果有关系,你有没有查到什么?” 安陵雪自言自语半晌,抬首问她,却见钟离云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自意向后挪了挪,“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像要吃人一样。” 钟离云先是发愣,忽然笑了,又摇了摇头,看得安陵雪心慌,这莫不是,得病了? “原来,你这么在意我的事啊!”安陵雪的手正要伸向她的额头,听到这话,又缩了回来,看见钟离云嘴角挂着笑,是最熟悉的,不正经的笑容。 “谁在意你啊!”胡乱抓到一个枕头就丢了过去,安陵雪气结,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总算是回来了。 即使得到了陪伴在身边的承诺,安陵雪也没有完全放下心来,虽然说不出来,但她能感觉到,钟离云还在纠结,对此,她无能为力,却幸好,钟离云想通了。 话说回来,到底是哪句话刺激到她了啊,而且,竟然为了这种理由就把她给扔了?这种调查,就算告诉她了,也还是可以做的啊。 “真是笨死了!”安陵雪狠狠骂她一声。 “啊?”钟离云已经不再顾忌,便也不客气了,“永远追不上我的无能县尉也敢说这种话?” 安陵雪挥着拳头,“找打是不是!” 钟离云脖子一缩,“那你说,东西在哪里啊?” “真笨真笨!说到五行,那首先想到的便是……” 第44章 寻找 “阿雪……”钟离云揉了揉惺忪的眼,唤了一声,却见她竟就这么靠在床边睡了一宿。 昨天晚上讨论了半宿,也没有个所以然来,关于五行,首先想到的是《尚书·洪范》中记: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安陵雪如是解释道。 “然后呢?”这些,钟离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五行的特性又是指向何处呢? “然后、然后……然后我们就去有这些属性的地方去看看吧。”安陵雪眼神躲闪,闪烁其词,钟离云便知她也不知道了。只是她也不戳穿,看她怎么圆下去,真是会说大话。 谁知她又突然灵光一现,眼睛里闪着光,拿着那张纸振振有词道:“你看,这是地图,也就是说,肯定是去有五行在的地方,东西也自然在那。” 听上去挺有道理的,但也只是听上去而已。 算起来,钟离云在这里也生活了十年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山上,河间,田里,竹林,哪棵树下埋了几坛酒她都知道,若非说是有着五行元素的地方……她想了一圈,也是摇了摇头,况且,陶像这种东西,必然放在干燥而又安全的地方,总不会埋在哪棵树下的了。 钟离云与她说了,谁知她就偏要犟,非说什么“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你不知道的”这种话,阿雪死心眼这一点她也是知道的,以前每次偷东西被她发现了都要追到你气喘吁吁才肯罢休,一点不让人松口气。该说这一点好还是不好呢?不过要不是她死心眼,不然也不会追到这里来了。 但是这里也算是她家里,总不会不比她熟悉。钟离云这回也不相让了,与她吵了半宿。 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就睡了过去。 钟离云晃了晃脑袋,感觉清醒了点,看她靠在床边睡得还熟,便没叫醒她。 昨天晚上睡得迟,离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她的脚伤也还没好,该多休息休息。钟离云瞧她一眼,起身去打水。 给自己收拾好了,钟离云又大了一盆水回了屋内,见到她已经睁了眼,看着自己的脚不知道在想什么。 “干嘛呢,起不起?今日无事,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钟离云走到床边,开始整理床铺,昨晚和衣而眠,床上都乱糟糟的。 安陵雪突然抓住了她的袖摆,有些晃神,“你去哪了?” “嗯?”钟离云瞥她一眼,见她眼中无神,呆呆地看着她,一下怔住了。 一定是醒来没见到人,让她担心了。 实在是不应该,自己答应了要好好陪她的。钟离云坐下来,握着她的手,“我去梳洗了,顺便给你打了水,别担心。” “嗯。” 看她点了点头,钟离云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真的是,难得见到这么乖巧的县尉大人。 “我要起了。”安陵雪脖子一扬,顶着她的掌心,蹭的一下就溜了出去。 嗯,行动如风,钟离云想,她脚上的伤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不止是脚伤没事了,等她梳洗完毕,昨天晚上的精神头也回来了。安陵雪拿着那张地图在她面前扬了扬,笑着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去哪啊?”怎么洗了个脸思维跳跃的这么大。 安陵雪笑得自豪,“昨天你睡着了之后,我又好好想了想,不论怎么说,村长既然要你找,那必然是在某个地方,我们出去逛逛,顺便找找有什么地方是和五行有关系的,应该能发现什么线索。” 钟离云看着她,兴致缺缺,她觉得,还是直接找村长老头逼问一下比较快。 “你怎么这么懒,”安陵雪一把拉起她,“陪我出去不好么?” 好吧,如果是陪她,那她就勉强挪动一下。 -- 第88页 但是,说是让她陪的来着,结果这个人现在和别人聊的正欢! 钟离云盯着前面并肩的两人,看她们的距离越靠越近,终于忍不了了,强行插了进去,“在说什么哪,让我也听听?” 两人皆停了声音,看她一眼,然后……继续说话。 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啊! 钟离云气结,这算怎么回事?说来说去,还是不该答应阿雪出门。 再说刚才,钟离云被阿雪拖着,刚开了门,就见到一妙龄少女立于门前做敲门状,见门已开,便收了手,笑着道了声早上好。 到这里,钟离云还是挺满意的,只是那对长长的睫毛对自己眨了眨,她还来不及回笑,便被阿雪挡了视线。然后,她就在一旁木木地立着,听她二人从昨晚的烤鱼聊到今早的天气,最后少女欢畅道:“你们要去找那个啊,那我和你们一起吧。” 钟离云直起了身,理了理衣袖,她知道,接下来阿雪该礼貌地笑笑拒绝她,然后她们二人就该正式出门了。 阿雪笑是笑了,而且笑得开怀,“好啊,那我们一起走吧。” 钟离云准备伸出去牵她的手硬生生停了下来,顿在半空有些尴尬,“啥?” 安陵雪瞥她一眼,“你不是说这里都没有那样的地方嘛,那我想换个人应该想的不一样吧。”说罢,还鼓励性地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转头就投入了哪些地方好玩的谈话中。 等等、等等,先前不是说陪她的么?所以三个人也行么?哦不,准确地说是没她也行。 自从出门,阿雪就没看她一眼。 钟离云心里谴责了她几回,抓到机会强硬地插在两人中间,即使她们因此变成了隔空谈话,而她觉得十分尴尬,但她也不想让这两个人靠得那么近。 说起来,昨天晚上,阿雪和她抱在一起,她还没有算账呢?哼哼,钟离云掀开心里的小本本,在《论阿雪的过失》上又记了一笔。 先记着,等她找到机会,要一起讨回来。 不论她心里怎么想,三人还是走出了村东,到了村子中心的圆台上。若是找地方,自然是要确定一个中心点,然后向四周扩展开去。 这里还残留着昨天晚上留下的篝火,只是都熄得差不多了,留下黑乎乎的木头渣子,和一点点青烟。与此相应的,空气中还有烧烤的味道,闻起来,有点香。 要不说五感都是互通的呢,刚闻到味道,钟离云就感觉看到一条烤鱼在面前,口中自动出现烤鱼外酥里嫩的口感,通到肚子里,就变成了…… “咕噜噜——” 钟离云向左右各看了一眼,见她们都盯着自己,这才红了脸强硬解释道:“不是我,是、是……” 安陵雪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握着她的手捏了捏,“饿了?” 她的话里关切,眸色温柔,钟离云便认输了,点了点头,“嗯。”说罢又补了一句,“我昨天晚上也没吃,都怪你。” 安陵雪好笑道:“怎么怪上我了?” “还不是你和别人搂搂抱抱,完了又和我吵,我被你气饱了,才连饭都忘了吃。”钟离云一条一条数落,很有道理的样子。 安陵雪有意与她扯皮,好整以暇地同她理论,“那不是说气饱了么?怎么现在又饿了?” “因为某个人太可爱了,我不生气了呗。”钟离云说得坦荡,然后静静地看她的反应。 果然,安陵雪先是脸一红,然后瞪了她一眼,最后逞凶道:“不是说饿了么?走,吃饭去。” 看,阿雪就是这么温柔,就算是自己故意惹她,她也一定会关心自己。虽然……装作很凶的样子就是了。 那阿雪的底线究竟在哪里呢?如果自己最后还是辜负了她,也同样会被她温柔地原谅么? 应该……不会吧。 * 肚子饱了,人也就精神了。而饭这种东西,总是饿的时候最好吃,若不是阿雪拦着她,她感觉自己还能再干掉俩馒头。 “贪多嚼不烂。”阿雪一本正经地撤掉了她面前的食盘。 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么?当然不是。看看,阿雪肯定是没好好读书了,写字倒笔画也就罢了,话说错了可是要闹笑话的。钟离云准备拿回自己的食盘,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这个成语这么用是错的。 她正准备起身,就感觉自己的肚皮往下一坠,吓得她立马又坐下了,难道要长胖了?她的轻功好,与体态轻盈是很有关系的,若是胖了,轻功肯定就飞不起来了。 所谓灵活的胖子,都是假的。 刚一坐下,就见对面的少女就对她眨了眨眼,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和你不熟,再见。钟离云瞥过了眼,去找阿雪的身影。同时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个少女她还是知道的,以前见过几面。只是钟离云刚到这里的时候,和谁都不熟,整天和师父在一起捣药煮药,也和外人没什么来往。后来熟悉这里了之后,又要出山在外面跑,鲜少又时间居住在这里,所以说,这位少女与她顶多算是面熟之交,知道她是哪里人而已。 而且经过昨晚,钟离云直觉不喜此人,总感觉她很虚伪,一点也不真实,而且眼神里透着别有算计的心思。 钟离云面色凛然,眼神威胁了她一番,其他都无所谓,只要她不会伤害到阿雪就好。 谁知这人全然似没看见一样,转头对阿雪道:“我们走吧,关于那个五行,我感觉有点眉目了。” -- 第89页 说是有点眉目,钟离云还以为她是谦虚的说辞,已经找到那个地方了呢。说起来,敢这么说,应该至少明白了七八分吧。 谁知这人只道:“我觉得如果找不到五行的元素,那就到各自元素最强的地方去,想来应该有所发现。” 钟离云心里撇了撇嘴,这个“我觉得”“想来”“应该”这样的话,模糊不清的字眼,想来只是瞎猜而已吧。 嗯?她也用了“想来”?难道说她也是在瞎猜? 话说回来,“难道”这种词应该也是…… 啊——算了算了,再这样下去要没完没了。钟离云清了清脑中的心思,其实她之所以有闲工夫想这些无聊的有的没的,还是因为前面两个人实在是聊得欢,而她实在是插不进去。 无奈之下,她只好在脑中作这种无趣的文字游戏。 但是呢,钟离云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人,不知道是说到什么了,阿雪笑得格外畅快。想到这些天来,她离开她的身边,阿雪应该也是压抑了很久了,那么,不管怎样,不管是谁,只要能让她开心就好。 钟离云嘴角的弧度不自觉上扬,像是有感应似的,阿雪也终于转过来对她笑了,眼里还含着兴奋的泪水。 “阿云,她说你十岁的时候还会被打屁股诶。” “……”钟离云笑意停在脸上,然后凝固,然后扭曲,最后崩坏,“没有的事啊喂!” 第45章 交谈 “没有的、没有的,你信我,怎么可能的嘛,对不对?”钟离云冲到阿雪身边,一遍一遍努力地解释,然而她只是转头过来安慰地笑了笑,然后静静地转回去,继续大笑。 “喂!” 钟离云抓了抓脑袋,实在是没了办法,话说回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面不改色事不关己的某个少女,钟离云当即眼神飞刀过去,奈何人家岿然不动,巧笑嫣然,钟离云只能泄了气。 “唉——” 不过……钟离云看向安陵雪,她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早晨慵懒的黑发上跃动着朝阳的碎片,看起来精神了不少。算了,钟离云本来还担心她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会没精神呢,现在看来,也挺好的。 如果她的事能让阿雪开心的话,也无所谓了。 但在少女说出“尿床”这种绝对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的时候,钟离云可不能觉得无所谓了,当即强硬地把两人分开,笑着问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嗯——?” “你别这么眯着眼笑,看起来很可怕诶。” 钟离云一记眼神过去,你倒是还知道害怕,连正事都忘个一干二净了! 安陵雪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眼神晃了一圈。 这边两人眼神交战,少女面无表情,上前了一步,边走边道:“你们别眉来眼去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看看?这话倒是提醒了钟离云,她把安陵雪拉到身边,对少女问道:“话说回来,你说的有眉目到底是什么?总不是带着我们瞎转吧?当然,你肯帮忙我们很感谢,但是……嘶——我们……不、需要……” 这下手也太狠了!钟离云边说着便把腰间的爪子一点一点掰开,怎么平时没发现呢?阿雪的手这么有力气的么! 安陵雪自然不肯放松,不仅捏,还把那一块软肉拧了一把,由此得到一种新奇的体验,以前怎么没发现呢?阿云的手感原来这么好的! 两人刚比完眼神,又来较量手上功夫。少女实在看不过去了,咳了两声,“那个,你们忙着,听我说,先前我就说了,去到元素最丰富的地方去,那么这里,金最多的地方……” “老头的口袋!” “村长的库房!” 两人抢白,又对视一眼,点点头,深以为是。 “不是啊!”少女十分无奈,又有些不自在,“村长确实有很多钱,但金又并非指金钱,真论起来,应当是武器库里属金的最多吧。” 安陵雪放了钟离云,听她说话。 少女微微一笑,继续道:“至于木,自然是山上的树林里,云水间内的木材皆出自那里。” 安陵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青山郁郁葱葱,现在也正有十多人在山上伐木,不知采做何用。 少女向前走,两人跟上,听她道:“如所见,水自然是这里最大的河流,取之灌溉或日常饮用。而说到火,自然是村里的炼钢炉了。” 安陵雪暗暗思索,昨日,少女也同她简单介绍过云水间内的各处,但却是从未提过有兵器库和炼钢炉的。不如说,一般的村子都不会有这种东西。 “但是呢,”少女回过头来,话音一转,“火,或许指的是厨房也未可知。” 她的话里很松松,脸上也挂着若有若无的笑,钟离云却怎么都瞧着不舒服,微蹙了眉打量她。 “那土呢?”安陵雪问道,又突然想到什么,自答道:“指的是这里的田地?” 应当是这样不错了,土,主承载,她们脚下的也都算作是土,但说到代表性的,还是田地没错了。这样来想,倒是把五行凑齐了,但那又如何?指示这些地方,那陶像究竟在哪里呢? 安陵雪问出问题,少女答道:“我也不知。” 安陵雪一下泄了气,钟离云则是嗤了一声。 “但是——” 少女总是不把话讲完,这声但是出来,两人便知还有后续,皆转了目光看她。 -- 第90页 “我说,这张地图是从村长那里得到的没错吧?”不知是不是为了吊人胃口,少女不答反问道。 这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说与她也无妨,钟离云点点头,算是回答过了。 “那就要看村长的意思了呀。”少女点了点唇,似是想了一阵,忽而拍手道:“我知道了,村长一定是想让你去给她烧一壶茶水。” 嗯?这思维实在转的太快,两人一时都没反映过来,愣愣地看着她。 “什么呀!”钟离云不耐烦了,“你要说就说清楚,别吞吞吐吐的。” 见她认真了,少女也不急不忙,解释道:“我是这么想的么,你看,如果非要找出一处地方是金木水火土俱在的话,那能想到的果然还是厨房吧,金为锅,木作柴,火土合而为灶,灶上烧的,自然便是水了。很合理吧。” “况且,村长最好饮茶,要你烧水去给他,也没什么奇怪的。”少女说罢还点了点头,深觉没错。 “真是合情合理啊。”钟离云斜着眼赞了一声,表情却是怏怏的。 无论少女所说是对是错,她都无所谓,反正最后都是要去找那个老头的,不如说,果然还是直接找老头要来得比较快。 但是身边的安陵雪已经把骨节捏的喀喀作响了,“如果真是这样,我想把那个老头的胡子扯掉,怎么比你都不正经!” “我……”钟离云闻言指着自己,“我哪不正经?” 安陵雪一爪子拍她脸上,然后看着少女,“按你所说,那我们就给那个……咳,就给村长烧水去。” “就算你临时改口,我也知道你想骂那个老头……对不对?” 安陵雪呵呵两声,捂着她的嘴,准备给她拉到到厨房去,少女却突然叫住了她。 “打水要到河里去,让她去,我与你先去厨房等着如何?”少女和善地提出建议。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钟离云感觉自己被松了钳制,安陵雪对她笑了笑,“阿云,你去吧,我等你。” 手上被握了握,钟离云迟疑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回首看了一眼少女,这才先走。 安陵雪也抬步,少女跟着她,往相反的方向去。 走在村里的大道上,宽敞开阔,日头高升,村子已经醒过来了,道上不时迎面走来三两个人,或挑水或扛锄,一派农家景象。 不过,果然只是看起来。 因为钟离云的事已经放下,安陵雪心里堵着的一口气吐出来,心境也开阔了几分,自然看到了先前错过的重要信息。 比如说,这里的人,即使是做农家人打扮,也大多手脚轻盈,武艺傍身,又或者,她这个陌生人来此,未遭盘问,但村中人眼里的戒备和冷漠可见一斑。 这倒还好,当安陵雪看见一个腰间别着匕首的汉子时,就有点后悔了,刚才不该把钟离云叫走的,万一打起来,她打不过怎么办?要是有钟离云,多少可以带着她跑啊! “想她了?” “怎么可能!”安陵雪说罢喘了一大口气,这才发觉自己说的太快了,毕竟……被不熟的人看透了心思,她也觉得不好意思。 少女瞧她一眼,便没再说话了。 没有任何一点其他的表示,甚至侧脸的弧线都不曾转动一分,那就是说刚才的话不是调侃,是她真的如此问,而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便真的不在意了。 安陵雪有些不自在了,干脆认真回道:“是,在想她。” 说罢,还是觉得不对劲,她为什么要对一个不熟的人这么坦率?她想不想别人与她又有何干? 安陵雪正暗自纠结,少女终于转过眼,瞧了瞧她,似是自言自语道:“果然,陷入感情就会变笨么。” 这话自然被安陵雪听见了,自然也是十分不认同。她不用转动自己的小脑瓜子,也知道一点不对劲。 首先,少女一面冷一面热,变化无常,此人不可信。再者,且不说煮茶这种说法靠不靠谱,她刚才的话,明显是为了支开钟离云,别有用心。 不过,安陵雪也不急,既然她想与她独处,那就说明她有话要说,安陵雪一直等着呢。 没想到等来等去没等到,倒是让她拐着弯骂了一回。 “有话就说。”干脆直接了当了好。 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厨房,不大的院落,架了一堆柴火,圈了数只鸡鸭,篱笆地里还种了几畦时蔬。听着咯咯咯的啄米声,少女搬了两张藤椅,在一片绿色前坐下。 藤椅轻巧大方,清爽自然,安陵雪靠在上面,也舒服了几分,就是藤条有点凉,大概是简单制作的,摸起来的手感也有些糙。 “确实是有话要说。” 又是没头没脑一句,安陵雪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少女出声是在回应她先前的话。 安陵雪耸耸肩,表示洗耳恭听。 “你和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听到此话,安陵雪并无多少触动,这件事,她早有觉悟,这句话,她也不是听得第一遍了。甚至觉得,少女特意把钟离云支走,却是和她说的这话,有点无趣。 “两天时间,你应该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我来问你,你想成为这里之一么?”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安陵雪心想,竟是要邀请官府的人入他们的贼窝,倒是大胆。兴起之下,安陵雪暂时没有回答拒绝,而是笑了笑,表示愿闻其详。 -- 第91页 “别误会,其实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这里,还是很排外的,而且我也知道你的身份。” 少女还要再说,安陵雪打断道:“等一下,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身份?这也是你说的,礼貌,不是么?” 她还记得初见时少女斥她失礼的行径,此番自然要借此打探一番,按她所说,感觉倒是少女能决定她在此处的去留,而且知道她的身份,虽然说这里的人个个不正常,但少女应该懂得不少。 “村长是我爷爷。”少女落落大方,坦然公布了自己的身份。 啊——难怪呢,难怪初见时村长把她带到地方,而少女主动向她搭了话,后来又是用信纸的方式让她和钟离云相遇,因为钟离云告诉她,把她指去那个地方的,就是村长老头。 等等,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村长设计好的? 想到这一层,安陵雪僵了僵背,眉头不自在地锁起。 少女并未察觉她的脸色变化,继续道:“想必县尉大人也知道,这里的人多是盗者。而官与盗,向来对立,从无和解的可能。如果你与她勉强在一起,那必然有一方放弃身份,是你放弃为官呢?还是让她放弃当贼?” 虽是问句,但少女并没有让安陵雪回答的意思,接着道:“她是不可能放弃的,一旦入了此道,那便是一辈子走下去的,要想回去,至少要承担几十年牢狱,那么,县尉大人你,又当如何?” 安陵雪眸色深沉,反驳之话正要出口,少女则盯着她的眼睛,双唇开合,慢慢吐出,“这是其一。” 强调了这一点,少女转头看着院中自在昂首的公鸡,道:“其二,这份感情是不容于世俗的,便是钟离云为了你放弃了她前半生的几乎全部,那后半生,你又能许她什么?邻舍的指点?还是亲人的冷眼?” “话说回来,令尊和令兄,似乎全然不知此事?”不知是不是错觉,安陵雪听到她一声冷笑。 她方才觉得,自己似乎,太过自私了些。 确实如此,她什么保证都给不了钟离云,若是两人真的在一起,钟离云将放弃自己的全部,关于她的刑罚,此事尚未有定论,最终钟离云将受多少刑狱也未可知。她爹和她哥的态度更是扑朔,虽然她有勇气直面他们,却不想钟离云受委屈。 如此看来,钟离云所要付出的代价,多得多。她当初,是怎么有的勇气来这里寻找她的? “还有。”显然,对于已经受到打击的安陵雪,少女并不想就此放过。 “不论出于什么缘故,钟离云选择离开你,实在是个止损又明智的选择。可偏偏,你又追了上来。凭着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腔热血,直把脑子都冲昏了,自以为感情可以超越一切,自以为自己的爱意毁天灭地,自以为付出了许多,沉醉于自己的努力的过程里,以为很了不起,实际不过是感动了自己。” “反正失败了,也可以安慰自己说:‘看,至少我努力过了,我可是付出了很多的呢。’呵呵,实在是——蠢的不行。” 安陵雪低着脑袋,未发一言。 “所以说,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还是算了吧。” 迎着清晨的朝阳,少女的言论却带着夕阳的色彩,让人惆怅。安陵雪有些无力,靠在藤椅上,突然发现这椅子还是凉的,手心也不知何时,被椅靠哪里突出的一根刺,划了一道口子。 真是倒霉。 第46章 陶像 “但是呢,”少女的声音突然恢复了朝阳的活力,对安陵雪笑了笑,春光灿烂道:“如果你成为这里的一员,那么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不错吧?” 安陵雪想了想,确实如此,只要她选择放弃,和钟离云留在这里,那么她不用受牢狱,她们也不必面对父兄的责难或者世人的流言,而对于她爹和她哥来说,把她嫁出去,也就和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吧。 好像是,完全正确的答案。 安陵雪尚不及回答,远处,钟离云提着一桶水缓缓走来,她的身后是旭日东升,安陵雪迎着那光芒,不自觉眯了眯眼。 虽然逆着光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想来也是坦然自若而又令人十分安心的面容了。 “哎呦喂,快快快,帮帮我,我快不行了!” 钟离云攒着步子,艰难地把水桶往地上重重一放,溅出来的水珠浸湿了衣摆。 “可累坏我了,”钟离云大大喘了口气,抱怨道,“阿雪,我觉得你说的没错,要是那老头把东西给了倒好,不然,我非得给他扯下几根胡子来。” 钟离云口中还在絮叨,举起衣袖擦汗的手却是一顿,“阿雪?” 安陵雪见她微微张着眼看自己,有些奇怪,“怎么了?”手下动作却是不停,执了帕子替她擦汗。 “不、这个……”钟离云稍稍向后退了退,伸手,捧着她的脸,又凑近了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轻斥了一声:“你是谁?我的阿雪哪有那么贤惠!” “嘶——啊!” 不意外地腰上一痛,钟离云呼着痛,手上却不肯放松,忙道:“你最贤惠,最贤惠!先松手好不好?” 安陵雪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才放开她,看了看她嬉笑的脸,最后把帕子扔给她,“自己擦!”说罢,便自己提了水桶进屋。 钟离云立在原地,将帕子握在手里,见安陵雪进去了,眸色渐渐暗了下来。 -- 第92页 “你与她说了什么?”钟离云将目光投向老神在在,一副看戏表情的少女身上,“我应该警告过你,不许伤害她。” 少女偏了偏头,迷惑不解的眼神分外天真可爱,“你见到她受伤害了?话可不能乱说。” 钟离云与她对视,半刻钟后,少女还是饶有兴致的样子,钟离云便移了视线,自去了厨房内。 见她也走了,少女的肩垮了下来,带着嘴角也向下沉了沉,只片刻,复又在脸上挂了笑容,自藤椅起身,从容往厨下内去。 房内,安陵雪已起火开灶,锅盖掩着黑咕隆咚的大锅,内里盛着白水咕咚咕咚冒着泡,已经开了。 “唔哇——你的手沾上煤灰了,离我远点!” “噫噫噫,反正我的手脏了,干脆把你也弄脏好了。” “别过来啊你!” 房中两人还在打闹,一时间锅灰四散,稻草飞扬。少女掩面咳了两声,对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道:“水开了,送到村长那去吧。” 安陵雪放开钟离云,怒目而视,钟离云摆了摆衣袖,咧嘴笑她。 少女无奈摇了摇头,挽袖开锅,把烧好的水装入水壶中,自拎着出门去。 两人一路上还不相让地掐着,晃晃荡荡到了村长的小木屋。一进门,安陵雪还算有礼,躬身问好,钟离云则是直接开了腔:“老头,你要的东西拿来了,陶像呢?” 说着,便拉着安陵雪在桌前坐下,将那张画有地图的纸拍在桌上。突然,便吃了一记弹指,被斥道:“没大没小。” “你这老头也没大没小!”钟离云嘟囔着回了一句,桌下,安陵雪握了握她的手,她便乖觉下来,往旁边靠了靠。 察觉到这人的动作,安陵雪也推她不动,遂作罢,将将抬手施了一礼,这才说道:“村长爷爷,晚辈有礼了,不过您素明大义,想必不会同我们这些小辈计较,而那尊陶像对于钟离云的重要性想必你也知晓,还请抬爱,莫要耍弄我们了。” 虽一直嬉笑打骂不正经,但安陵雪心知,无论怎么看,这张地图都是老头的恶作剧,没有什么道理。尤其是她们是在少女的指点下明白五行的涵义,而村长又是少女的爷爷,所以说,这一切都是村长的安排,至于其目的,她倒是还没明白。 想来是他们想让自己留在这里?可这样,为什么先前又要避开钟离云? 说话间,少女已经用烧好的开水备好了茶,每人面前各置一盏,村长抬手饮茶,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分明。 “好好好!” 村长连道三个好,不知说的是茶好,还是安陵雪的提议好。只是她二人也不急,各自端了茶盏抿了一口。反正村长跑不了,陶像也跑不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是自己烧水煮的茶,喝起来确实与以往不同,总觉得好喝一些。 “老夫可没有耍弄你们,”村长开口,两人齐齐望过去,村长笑得讳莫如深,“你们要的东西,我可是一早就给了。” 两人疑惑,哪呢?又着恼,这老头,都这时候了,还要与你打个马虎眼。 “安陵县尉。” 村长如此称呼,安陵雪一愣,便也放下茶杯,正了正身子,微颔首,表示洗耳恭听。 奈何这老头从来都是不正经的。 “东西就在你的床下,哈哈,没想到吧!”说着又痛心疾首似的摇了摇头,“哎呀,老夫可是特意把你安排去那件屋子啊,结果你们两个没成事,连东西也没发现。不灵光、实在是不灵光!” 安陵雪闭了闭眼,硬扯了个笑容,“呵呵,是吗。”同时松开了压制钟离云的手,她便张牙舞爪地隔空把那老头的胡子都薅了个干净。 而且这回连少女都看不下去了,“爷爷!” “咳咳。”村长握拳咳了一声,又装模作样地捶了捶腰,“哎呦,不行,乖孙,老毛病又犯了,不行,真是不能不服老不行啊。” 看他在那装可怜,两人齐齐扭了头,懒得看他。只有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坐过去替他拿捏。 不过既然现在知道陶像现在何处,在此多待也无意义,钟离云便拉着安陵雪起身,两人虚虚行了个礼,转身欲退。 “安陵县尉。” 村长又唤了一声,安陵雪习惯性地望过去,见着村长对她笑了笑,“今次的茶水,很是不错,小老儿期待下回,再度与君共赏。” 这话说得极尽客气,且将她置于平等地位来看,并不倚老而尊。安陵雪却并未觉半分喜悦,只依礼拜伏,却未出一言。 再起身,还捏了捏钟离云的手心,同她出去。 “怎么了?”钟离云觉出点不对劲。 “没事。”安陵雪对她笑了笑,“我们快回去看看那尊陶像吧。” “哦,好。” * 没想到,今天转了一天,结果要找的东西就在最开始的出发地。一路迫不及待地回到房间,说是在床底,两人便把床板都掀了,这才发现一个檀木匣子,两人对视一眼,将匣子小心地取出。 去了外间,把一张桌子清理出来,安陵雪这才把匣子置于桌上打开。见到里面的陶像,两人不约而同吸了口气。 有趣诗言:举世多少人,无如这老汉,不是倒骑驴,万事回头看。 位列八仙之一的张果老倒骑驴的故事,可谓是家喻户晓。眼下这尊陶像刻画的可不正是倒骑驴的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形象。若说是民间为尊崇张果老,为其捏造陶像,也无甚稀奇。 -- 第93页 怪就怪在,这陶像普通无奇,制作手法也不算上乘,只算是一般工艺品。只是在陶像底座,刻着印章,正是张果的款识。也就是说,这是张果自己制作的陶像,或者这是别人做好了送给张果由他盖上印章的。当然,一般来说,更倾向于前者。 至此,十分明了。将钟离云得到的前三样东西放在一起看,张果的画,张果的黑曜石,张果的法剑,还有这次张果的陶像。都和张果有关,预示着什么? 张果,号通玄先生,授银青光禄大夫,后敕封仙人,位居八仙之一,世人尊称其张果老。其中倒骑驴,回头看的故事最是为人称道。 每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有其目的所在,那么,指使钟离云盗取这些东西的幕后人,他收集这些的目的是—— “不行!完全想不到!” 钟离云身子往后一仰,完全瘫在凳子里,“就算我们把这些都研究一遍,还是找不到一点线索啊!” 安陵雪也有些头痛,桌上除了那尊陶像,还有高高低低一堆的古籍资料,全是关于张果的,然而尽管如此,她们还是想不通那个人收集张果物品的目的是什么。 而且,已经没有时间了。 虽然每一次那个人都没有规定时间,但钟离云的师父在他手上,所以钟离云不敢怠慢,每次得到那个人吩咐盗取的东西之后,都会立刻送给他,但这一次她们已经拖了不少时间。 脑子一抽一抽地疼,安陵雪烦躁地摇了摇头,“不行,难道我们真的要任他摆布不成?” “唔……”阿雪说的是‘我们’呢,虽然不合时宜,也有点对不起师父,但钟离云确实感到了一点安心,以后……也会是“我们”吧…… 应该……是……么? 有些问题,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再想,也是没有答案的。但是总归只有一条路,那么只要一直走下去,那一天一定会到来,那个答案也一定会自然出现。 那是她的选择,她的道路,她的答案。 然而那是将来的事,就算会后悔,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享受现在。 “啊,不自不觉天已经黑了啊。”安陵雪顺着窗向外望了一眼,远山与夜幕融为一体,在微茫的星光下显出一点模糊的形状,原来她们竟在屋子里研究了一整天。 肚子适时地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夜里尤其突兀,安陵雪红了红脸,强装道:“你是不是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明明是你饿了。”钟离云对她肚子瞧了瞧,毫不犹豫地拆穿她,“拜某人的福,我早上可是吃得饱饱的。” 安陵雪回想一阵,才想起来是她早上那句“贪多嚼不烂”的戏言,倒是没想到这人这么记仇,反过来讽刺她。 顿时起了反叛的心思,安陵雪把脖子一扭,赌气道:“我不饿!我不吃了!” 你不好好哄哄我,我是不会去吃饭的! 刚把内心的潜台词说完,钟离云突然凑过来盯着她的脸,“好啊,既然都不饿,天又不早了,那我们睡觉吧。” “睡……睡觉?”这下肚子倒是没反应了,脑子却乱成了浆糊,“你今天要在这里睡觉么?而且……你说的是……我们、我们……” “对呀,我们,不行么?”钟离云偏头期盼地看着她。 第47章 答案 安陵雪的脸瞬间如同火烧,竟然专心考虑她提的问题。 行不行,这是个问题,按理说,她们两个心意相通,当然是行的。但是,如果是另一种的行不行,那她只能说,不行! 且不说她什么准备都没有,两人在一起睡觉……也就意味着……那个,对吧?那她真的一点都不行啊! 但是但是但是,如果是一般时间,那她半推半就,两眼一闭,也就好了,但是今天,是真的不行啊! “不行!”安陵雪一下站起来,差点磕到钟离云的下巴。 可是不行,总要找个理由。 发烫的脑袋居然比平时转得快的多。 “因为、因为……床铺弄乱了,还没铺好,这里的床也、也太小了,还有、还有……还没吃饭,没力气……” 钟离云静静地看着她,见她面红耳赤,语无伦次,手足无措间身上的热气都散发到她身上了,不由摇了摇头,说到底,阿雪还是个未经情.事,又自小失了娘亲,虽然当官抓贼干得不错,但真要是闺中事,却比一般女儿家还要无知得多。 呃……虽然钟离云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但总归是多吃了几年饭,见惯了一些事的。 本想着这就算了,起身,临末了,又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凑到她身旁笑着问道:“没吃饭,没力气,那要力气做什么?” “唔……”还能做什么!这个人太不正经了!不止是脸上烫得不行,连身体也发起热来,安陵雪实在没办法,又说不出话来,更不敢看她,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真怕她这样下去非把自己脑子也烧坏了不可。钟离云见好就收,用自己的手给她的脸降降温,然后把迷糊无措的人拖了出去,“答不出就算了,走吧,我们去吃饭。” “唔……” 村子里的人自然早就吃好了的,当然也没想着给她们留,在厨房翻到几个笼上半热的馒头,将就着热茶吃了,多少是管了饱。 山间清泉水,冷澈刺骨,刚沐浴完了身子,又用冷水洗了脸,这么一激,安陵雪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看着清水里映着自己微红的脸,安陵雪咬了咬牙,心道:怕什么,左右都有这么一遭,只不过论迟与论早,若是扭扭捏捏,反倒叫她看了笑话。 -- 第94页 就算了为了以后,今天也绝对不能退缩! 心里想了明白,安陵雪又为自己鼓了鼓气,这才进了内室。然而,红烛摇曳,美人顾盼,瞬间,又叫她的心狠跳了几下。 钟离云着一身白色中衣半卧于床铺,暧昧的烛光映在她脸上,增一分妩媚,添一层可爱,长发掩映,脸颊红润,又显出十二分的诱人。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好不容易自美人身上分出一缕神思,才辨出这是檀香。 可在睡前熏檀香,是想助眠,还是想……催情? 明明这里是自己的房间,那床铺也是昨夜她躺着的,安陵雪现在却迈不动步子,脑袋也晕乎乎的,有点不敢去那。 钟离云见她呆立了许久,先是以为她害羞,想着让她一人冷静冷静,兴许就好了,可这半天还是没有动静,钟离云便忍不住了,再站下去,就不是冷静,该要着凉了。 “阿雪。”钟离云唤道,“怎么还站着?难道是刚才没吃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那我来抱你可好?” “不不不!”安陵雪忙摇头,又见她只对她笑着,半分挪动的意思也没有,便知她又只是在逗她,哪会真的过来。 舔了舔唇,又吞了吞口水,安陵雪慢慢挪了过去,心里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诸如此类的念头,到后来反而超然了,越走越快,最后直接把自己撂在了床上……闭着眼等死。 钟离云往床内退了退,掀开半边被子稳稳接住了她,再一摸,果然身子凉了大半,带着寒意,不由斥道:“你看你,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做什么在外面磨蹭这么久,身子都冷了。明天若是发热,有你好受的。” 安陵雪本已做好准备,听到这无关紧要的话,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置身在她温暖的包裹中,顿时那些无措决然的心思都没了,懒懒地应了一声,“嗯。” 暖则暖矣,又怕她也着凉了,便想离点距离,还没动作,头顶声音传下来:“别动,我给你捂着,你昨晚就没睡好,今夜点了熏香,好好睡一觉。” 哦……嗯? 安陵雪从被子里钻出一个脑袋,想了一会,终究是问了出来,小声道:“你不是说……今晚……我们……” 钟离云胸膛颤了两下,安陵雪觉得她是在笑。 钟离云道:“是啊,我是说今晚我们一起睡觉,现在不就在睡了么。” 安陵雪又羞又恼,把脑袋又缩回被子里面。心道:哪个知道,她说得睡觉,便真是睡觉,若是普通的睡觉,干嘛要用那么……那么……那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语气说出来啊。 不对,这就是钟离云,一点都不正经,可偏偏……她又喜欢上了这个人。 饶是心里不恼了,面上还是羞的,口中自然也不能让她占了便宜,安陵雪在被子里对她的身子下手,被子外伸出脑袋问道:“既然你要让我睡个好觉,干嘛要留下来,没有你,我睡得可好了。” “真的?” “嗯!” “那我走好了。”钟离云作势就要掀开被子。 安陵雪睡在外面,一下把被子裹得死紧,同时手上对着她的腰掐了两把,“你这个人!” “嘶——我知道、我知道。”钟离云一面把人揽在怀里,还要分出神来去捉她作乱的手,“莫气莫气。” 她自然知道,阿雪向来口是心非。只不过她自己也有点坏,她就是想看阿雪口是心非却又在乎她的样子,为此得了两爪子,心里反倒是甜的。 待怀中人平静下来,确实没有先前羞涩的模样了,钟离云这才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哄道:“乖,我这不是担心你么,我今晚若是不在,怕是你又要胡思乱想了。” “唔……”确实是,她这么一说,安陵雪就想到了,如今陶像的事解决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个人的目的……四样东西的联系……她师父又在哪里,是否安好…… 钟离云伸手弹了她的额头,无奈道:“我若是不在,你是不是能把刚才脑袋里想到的事琢磨一晚上?” “嗯……”安陵雪吃痛,便把脑袋对她身子蹭了蹭,“不想了不想了,睡觉!” “那还要不要我陪?”钟离云笑着问道。 “……”想了一会,安陵雪抬头,与她对视,极是认真道:“我要,而且不只今晚,以后的每一天,每一晚,我都要。” 钟离云怔了一下,一时没有回答,安陵雪便静静地等她。 终是舒了口气,钟离云凑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低声道:“求之不得。” 得到满意的答案,唇角扬起,安陵雪往她怀里窝了窝,也下定了决心。 钟离云抱着她,也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的苦涩没让她看见,那味道也只有她自己知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实乃欲求之,而不得啊。 * 许是檀香助眠作用,或是钟离云的怀抱太温暖柔软,抑或是因为睡前的谈话心情愉悦,总之安陵雪睡得很好,从窗子透过些许微光,应该天才刚亮。 枕边人还在闭着眼,呼吸平缓,披散的黑发有些凌乱,应该睡得正好,但不知怎的眉间微微蹙着,难道是做噩梦了,还是自己压着她了? 钟离云的胳膊被她枕在颈下,另一只手环在她腰间,她则是趴在她的肩下睡得刚好。 -- 第95页 “唔……”因为太舒服,安陵雪哼了一声,这才起身,想着让她再睡一会,便轻手轻脚的也没吵醒她。 穿好衣衫,鞋袜,安陵雪又去外间打水洗漱,一切收拾完毕后,又回到了床边。 替她掩好被子,俯身在唇上点了点,安陵雪这才准备出门。若说先前有些疑虑,那么至此,她已经不再犹豫。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然要失去什么。她已经提出自己所求,而钟离云也给予了她回应和允诺,那么,为了得到这每日的温暖怀抱,则必然舍弃身后的羁绊而奔向她,从此,在这里,重新开始。 “我出门了,等我回来。” 门,“吱呀”一声关上。 踏着清晨朝晖下的露水,安陵雪再次拜访这间木屋,她一共来这里也不过三次而已,见村长,也只交谈过那么几句,自猜疑到迷茫,再到现在的心照不宣,安陵雪以及十足地领教了这位村长爷爷的“功力”。 她还以为自己来得太早,须得在外等上一会儿,没想到木门半掩着,室内茶香满溢。 “你来了。” 依旧如昨日一般,一张长桌,老人安坐上位,其下摆着一只空茶盏,静候来人。 安陵雪怀疑,那个可能就是昨天她用过的茶盏,都没换过。心里这般想着,身子已行至桌前,跪坐下来,抬袖施礼道:“晚辈见过村长。” “真是生分,不管怎么说,哪里要得如此客气?”这里只有村长一人,想来少女并不居在此处,便由他提起一旁小炉上烧着的水,为她面前的茶盏加了一半。 “不是客气,是礼貌。”安陵雪还记着呢,她被这祖孙两人都说过礼貌的问题,现下可不敢怠慢。凡事按了规矩来,总不会叫人抓到错处。 吹了吹热气,安陵雪举起茶盏准备抿一口,却被村长虚挡了去,村长又推过来一碟糕点,道:“一大早过来,还没用饭吧,空腹饮茶不好,先吃点。” 安陵雪也不矫情,点了点头,捏了一块蒸饼在手。 一时,寂静无声,室内只空余吞咽声和炉上热水咕咚响,天地仿佛都还未醒来,只有早起的鸟儿偶尔啾啾一叫,不知道有没有找到虫吃。本该窝在被子里睡觉的这时候,实在让人提不起什么精神。 只是他们两个都清醒得很。 “你来见我,便是都想好了?”村长见她茶盏已空,又与她倒了一回。 “是的。”安陵雪端坐,直视着他,回答道,“我要留在这里。” “哦……”村长不惊讶意外也无甚喜悦,依旧四平八稳地将茶水注入她碗里,淡淡道:“确定想好了?” “……是。” 安陵雪想得很清楚,少女的话没有错,总不能因为自己而委屈了钟离云,这对她是不公平的,留在这里,于她而言并无任何损失,只不过是她不能在夏姨和她哥身边了而已,但那就当她的女儿,他的妹妹嫁出去了吧。而且她若是想,时不时回去看望他们,也不是不行的。 再者来,便是她不能再做县尉了而已,名利官场,她向来不看重,自然也无甚留恋的。 那么,留下来,实在是正确而又完美的答案。 “有问题,才有答案。”村长突然说道。 安陵雪抬头去看他,村长挑了挑眉,道:“现在的问题是,她不同意啊……” 村长后面的声音被开门声打断,从门外刮进一阵风,吹在安陵雪背上,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怎么,总是学不乖啊?” 第48章 制约 “你、你怎么来了?”不知为何,安陵雪手按在坐垫上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一定是因为钟离云裹着风进来,而风有点冷,她的脸色也有点……不,是非常冷! 无视了村长的召唤,钟离云把门关上,快步走到安陵雪身边,一手按在矮桌边,叫她无处可逃,动了动唇,压着怒气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虽然钟离云问过,但安陵雪没有把少女的话告诉她,自己准备留下来的事也瞒着她了,但事到如今,本人来问,而这件事也是瞒不住的,干脆说了也无妨。 “我要留下来。”安陵雪扶着钟离云的肩膀,让她坐下来,与她对视,正色妆容道。 “留下来?”钟离云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以后都留在这里,外面的事你都不管了吗?包括家人,包括官职,包括朋友?” 安陵雪点了点头,又咬着唇,小声道:“也不是完全隔离,如果可以,我也可以出去看望他们的。” “理由。”钟离云望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掌捏成了拳,忽而问道:“是为了我?” 昨天,她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无论是少女故意支走她,还是村长不靠谱却又意味深长的话,就算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多少有些感觉。 也幸而她惯来浅眠,阿雪起身时她也醒了,本想把人捞回去再睡一会,一念之差,她没睁眼,阿雪也以为她还睡着,就这么凭着直觉,跟到了这里。 结果刚好听到了要留下来的话,钟离云先是一怔,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是无奈的心疼和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此时她便要确认心中所想。 安陵雪望了她好一会,这才答道:“不,不只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 果然是这样。 -- 第96页 钟离云一下没了话,跪坐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确定心意的下一步,是如何相守,这是问题。 她们的身份,包括女子身份和官盗身份,她的家人,她的过去。这些,是已知必须克服的条件。 那么答案是—— 安陵雪得出了,她要留在这里,陪着她。 看起来完美地解决了问题,所有的困难迎刃而解。 但这是不对的。 由牺牲一人才得到的答案,一定是错的。 由牺牲她而换取的“我们”,这个答案,她不想要。 “不可以。”钟离云盯着她,“不可以,你不可以留在这里。” “为什么?” “在那之前,我先问你。”钟离云靠她近了些,“你真的不想再做县尉了?” 安陵雪没意料她问这个,愣了一下,这一点自然没有逃过钟离云的眼睛。 因为靠的太近,虽然没有退路,安陵雪还是尽力往后蹭了蹭,扭过头问道:“这个,有什么关系么?” “当然有。”因为心里有了底,钟离云放开了她,道:“我喜欢的,是那个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而且自不量力虽然偶尔灵光一现但却怎么也抓不到我的县尉大人,而且凡事先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不管后果横冲直撞却意外地待人温柔而又善解人意,虽然口是心非易怒炸毛但是很简单就能哄好,是个大胆而又容易害羞的可爱姑娘。” “我最喜欢的,是你无论失败多少次,下一次仍然能自信满满的笑脸,即使知道自己不会成功,也不会放弃永远向前追逐的身影。才不是,现在这个不为所谓轻易放弃自己的闺中怨妇。” “闺……怨……”一连串的话砸过来,安陵雪脑袋晕的,只抓住了最后几个字。 难道说,自己思考良久才下定决心留下来,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怨妇的样子? 先前不知何处生出的胆怯之情,这会尽数退了个干净,安陵雪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衣领,把人拉了过来,恶狠狠道:“你什么意思!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我们,正因如此,我才不许你留下来。你在这里要做什么?天天钓鱼种花?还是烧饭带娃?我要你给我出去给我好好地当官,好好地抓贼,好好地没心没肺的笑着!” 两人吼完,皆是喘着大气,眼睛里满是对方,却好像能喷出火来,谁也不肯相让。倒是达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那个……”村长突然插话,“虽然觉得你们都忘了老夫,但我还是要说两句……” “闭嘴!” “闭嘴!” “我……!” 将视线重新转回来,安陵雪闭了闭眼,像是没了力气一般,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答案,想要得到,就必然要失去,难道你要我放弃你么?” 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开始心里会发虚,因为,她知道自己其实也不是这么想的,如果可以,她还是想陪在家人朋友身边,她也还是想穿上那身官袍,虽然它一点都不好看。 但是两者取其一,果然还是钟离云更重要些。 “当然不是!”钟离云更进一步,抵着她的额头,道:“还没有争取过,你怎么知道没有两全的办法?” 那样会很累啊。 “退一步,海阔天空。”安陵雪摇了摇头。 “可进一步,说不定柳暗花明呢。更何况现在,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是么?” “你……”明明是胡乱说的话,安陵雪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到现在,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了。但是,问题还没有答案,问题依旧存在。 “你也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说不定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那样,才是最悲惨的结局。 知道她已经动摇了,钟离云松了口气,稍稍撤开了身子,笑着回应道:“因为我是贼啊,贼不走空没听说过么,我就是这么贪心。” 阿雪是官,所以会瞻前顾后权衡利弊,而她并非如此,她什么都想要,也什么都要得到! “而且,我从来没有失过手。”钟离云笑着说道。 “真是胡来……” 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啊,终于吵完了。”村长单手支着脑袋,懒懒地往这边看了一眼,“那么,是不是终于肯听老夫说话了。” 两人转身坐回来,撇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一点礼貌都没有的。”村长摇摇头,又叹了口气,百无聊赖间拨了拨茶盏里的茶梗,轻飘飘道:“老夫可从来没有说过要把你留下来。” “……”村长的语气太过随意,以至于安陵雪以为自己听错了,偏头看着钟离云也是同样震惊和不解的表情,方才确定自己的耳朵没坏。 “什么?!事到如今,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让她留下,那少女的话是什么?又强调她县尉的身份,又说什么再次喝茶的话……除了劝诱她留下,难道还有其他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根本就没意思。”村长抬眼,半耷的眼皮看起来像是嘲讽她一样,“多养一个人不要花钱啊,你又不干活只会吃,干嘛留你啊!” “我……”安陵雪感觉一大串线头在脑子里转,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对于刚刚经历过大起大浮的安陵雪来说,还能听进他说话,就是不得了了,再看旁边的钟离云—— -- 第97页 在打瞌睡啊! 先把这人摇醒,安陵雪理了理思路,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原本就不打算要我留在这里,那先前你孙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可是明确说出这话的了。” “是么?” 敷衍的语气,安陵雪觉得他是在心虚。 “那好,除去她不谈,村长你到底想干什么?总不至于前前后后折磨我们一通,只是为了现在看笑话吧?”脑子终于转过弯,安陵雪语气不善。 这个老头也忒不靠谱!除此之外,安陵雪直觉他可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但就是不肯同你好好说,偏要耍你,同那讨人厌的夫子一样,等你抓耳挠腮,立下壮士断腕的决心之后,方来告诉你正确答案。 “老夫又岂是那不着调的人!”村长义正言辞,却见两人直勾勾地盯着他,心道也罢,掩饰性的咳了一声,道:“老夫所想一直很简单,还是你们太年轻,看不懂其中利弊。” 又在故弄玄虚加自我卖弄了。安陵雪此时对他已彻底没了尊敬的心思,把村长面前的点心盘推到钟离云面前,又执起他的茶壶给两人各斟了一杯。 分一只耳朵听他说话。村长把桌上的点心盘又扯回来,道:“想必县尉大人也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了。” “贼窝嘛。”不过话说虽然是贼窝,倒是更像是普通村庄。安陵雪把点心盘捞回来,拈了一块蒸饼。 “说话太难听!”村长趁机把点心盘夺回,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遂没有好气道:“你们这些小辈太不懂事!没有贼,你们这些当官的也迟早卷铺盖!” “什么……” 村长生气,不给她说话的时间,继续道:“本来如此,官盗向来对立,但也是相生的关系,换句话说,官是因为贼而存在的,若是天下无贼,又何来县尉一职!” “不是的!”涉及自身,安陵雪也正经起来,“你的话没错,但总不能因为要保住自己的官位,就对盗贼一事视若无睹。殊不知那医馆与病患也是如此关系,难道医馆为了自身,便要用药不济,致人于水深火热不成!” “你又错了。”村长站了起来,背着手居高临下,“老夫先前便说了,官与盗并非对立,乃是共生。盗者猖獗,则世道混乱。而世间贼少,则为官者怠慢,欺上瞒下,多生事端。” “荒唐!若是世间无贼,当是海晏河清,路不拾遗,此乃天下大同!” “那我来问你,若是为官者贪赃枉法,你一小小县尉,又能如何!百姓穷苦,而上位者尸位素餐,甚至欺诈民脂,你,又能如何?”村长闭了闭眼,道:“而我们在王法之外,所以没有顾忌,那些当官者做不到,却于百姓有益的事,只能我们来做!” 譬如,惩贪官,罚污吏,开粮仓,济灾民…… 他们做的,是为百姓的好事! 安陵雪低着头,沉默半晌,忽然冷笑一声,道:“别自以为是了,当今世道确实有贪官污吏的存在,但自有王法天道!你们自诩为苍生,为万民,但你们也是人,若是你们之间有那不忠不义之人,谁来惩罚你们!” “你可总算说到点子上了。”村长听她斥责,不怒反笑,“所以说,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官与盗,其中的平衡便是制约。盗者,为官者所不能为,官者,察盗中之不义者而惩之。” 听起来好像没错,也很“正义”。 “那你想的倒是挺好的。”安陵雪笑了笑,与他对视,“我可不管那些,是贼,我都抓!” 村长挑眉,下巴对着钟离云扬了扬。 其中示威挑衅的意味显然易见,安陵雪偏过头看了一眼钟离云,这人还是睡着了,难怪这么久都没动静。不过村长的话倒是让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个老头,果然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自她进入这里后,特意将她安排在放有陶像的房间,又交给钟离云一张地图故弄玄虚,再通过篝火大会让她们相遇,又联合自己的孙女做前期铺垫……老头不仅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来到这里的目的,还把她、钟离云、以及她们的感情,包括感情的变化,全部算得一清二楚! 还好这个老头最终的目的……等等,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话已全部说开,安陵雪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了出来。村长听完,一副累着了的表情,按着脑袋坐了下来,摇了摇头,“老夫有什么办法,老夫也很无奈啊,为了这里的发展,官府的制约是有必要的。” 原来如此,即使村长没有明说,安陵雪也猜到了几分,想必是在此之前云水间内出了什么麻烦,才迫使村长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只是……安陵雪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村长是什么时候定下计划的?”安陵雪来到这里纯属偶然,村长是怎么算的明明白白的? “是不是觉得老夫很厉害?”村长不着调的笑着,转了转脑袋,“该说是偶然还是必然呢,实在是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安陵雪还要再问,她到底哪里合适,这时钟离云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啊……你们终于谈完了,没什么……大事吧……” 打了个哈欠,钟离云还是不清醒,却抓住了安陵雪的袖子,“那我们回去睡觉吧。” “我……” “啊!你们说什么呢!”安陵雪还没反应呢,村长先叫了出来,“可真是没眼看了,你们在我这个老人家面前说什么哪!哎呦呦,赶紧回切,真是大姑娘家的,羞不羞啊!” -- 第98页 钟离云清醒了,眯着眼看他,安陵雪明白过来,掌心握成了拳。 “真是的……”安陵雪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村长夸张的反应,她还真的没想到什么。 村长还在喋喋不休,钟离云已经和他掐了起来,茶盏里的茶水冷了,安陵雪便换了一杯。 真是难得的宁静。 但是那个问题,依旧没有答案,但通往最终答案的路,已经开启。 “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喂,来信了。”又是一阵风吹进来,少女立于门外,扬了扬手中的封筒。 钟离云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接过,打开,面色渐渐阴沉。 安陵雪心中有几分猜测,身子向前倾了倾,却还是没有动腿,立于原地,小声问道:“怎么了?” “我今早将陶像通过木鸟送给那个人,现在接到回信,这是下一件的目标。”钟离云走了回来,把信交给她解释道。 安陵雪接过来粗略扫了一眼,眉间蹙起,“怎么是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笔力到底还是不够,这种控不来 第49章 阳言 大周南境多水路,大小河道、水域,纵横交错,通润泽被,村庄临水而建,城镇繁闹,更有大江波面上,一日往来帆舵不下百余艘,除了走客的舟筏,更多的,还是南北通货的商船,更有官家的舰船,扬帆出港,泛波海上,带回他国奇珍异宝,献于朝廷。以使四方来朝,万国敬仰。 钟离云神色淡漠的翻过诸如此类的文字,目光忽然顿住,停在一处,微微笑了。 上书:临水阳家,掌江南水运有七八;帮会河神,管阎罗地藏鲜施恩。 便是不看,作为一个在江南生长多年的人来说,这些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江南有两好,一是水稻,再是水道。不仅填饱了肚子,而且装满了人们的口袋。而在水上讨生活的人里,唯有阳家做得最大,几乎垄断全部,几十年经营至今,自然也是江南大族,门槛颇高。 “这个……有点麻烦了啊。” 虽然口中说着麻烦,但翘起的嘴角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对她来说,越有挑战性反而越有趣的吧。 “你是不是想用偷的?”安陵雪无奈道。 钟离云耸了耸肩,那表情是在说:“你有什么其他办法么?” 那日接到那个人的来信,交代了下一次的目标,便是一盏琉璃灯,地点,正是钟离云现在手上纸上所介绍的,临水阳家。 这是钟离云的习惯,每次下手之前,必会详细调查一番这件东西所牵扯的一切,人、物、家族关系、利益纠葛……力求面面俱到,知己知彼。当然,她看得最多的,还是房屋的结构图,如何进攻,怎样逃跑,是否留下退路等等这些,这些天来安陵雪总算是见识到了,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也难怪每次都能叫她得手了。 “虽然我后来主要是在研究怎么招惹县尉大人你,却又不被你抓住,这个更辛苦啊。” 对于钟离云一脸坏笑的说明,安陵雪甩了她一个白眼。 话虽如此,这些资料,安陵雪是不必看的,因为阳家,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夏姨的前夫家,便是阳家,若是夏姨没有和离,那楚言应该唤作——阳言。 夏姨和离的时候,安陵雪还小,尚不通人事,但长大了一点,奇怪阿言为什么没有爹的时候,她便一点点开始了解这个阳家。 只是她能查到的,也只是明面上的消息,真正夏姨和那个男人和离的原因,她还是不知道。再大了一些,明白了夏姨不愿提及此事,安陵雪的暗中查探也到此结束。直到最后,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叫——阳沅冬,也就是楚言的爹。 虽说不知道原因,但年少时的安陵雪私以为,定是那男人的过错。虽然夏姨是作为正妻迎娶进门的,但大家族里三妻四妾,勾心斗角的事怎么会少?更何况按照夏姨的性子,必然是哪男人做了什么对不起夏姨的事。一定是这样! 但是不久前楚言告诉她的话,好像不是这样的,而且这件事兴许和她娘有什么关系,安陵雪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除去这些不谈,现在该想的是怎么拿到那盏琉璃灯。 前行的马车行到一处不平地,颠簸一下,安陵雪顺势拉住了钟离云的衣袖,“不许去偷,绝对不许。” 出了云水间,又是走了一大段的山路,所以到了一处小镇,安陵雪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了,钟离云心疼她脚上的伤,便雇了一辆马车,马车虽舒服,却行的慢,不过钟离云倒是觉得,走得越慢越好。 只是走的再慢,现在也已经靠近了上洛县。 远处的城门若隐若现,钟离云放下车边的小帘,无奈道:“不去偷,那去抢?” 安陵雪打她一下,没好气道:“当然也不行啊!” “那怎么办?色.诱?” “真亏你想得出来。”安陵雪抱怨一声,转而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道:“不过这个也行呢,你去?还是我……” “那还是算了。”钟离云快速回答道。 安陵雪笑了出来,干脆靠在她身上,“总之不能去偷,想想有没有什么正派的办法……” 没有的。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方法。那是别人的东西,想要取得它这件事的动机就不纯,还怎么会有所谓的正派的办法。 -- 第99页 不过这些话钟离云没有说出来。阿雪和她考虑的不一样,师父的事,还是要靠她自己。 只是握着阿雪的手紧了紧,钟离云笑了笑,“那就好好想想吧,总会有办法的。” “嗯。” * 安陵雪一路走,一路想,等到了自家大门前的时候,能拿到灯的方法没想到,倒是给自己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 当初她带走容容,离开了她爹和楚言,留下信说是去寻钟离云,那这边还好对付些,关键是家里还有她哥呢,这才是真正不好解释的事。 关于她和钟离云的关系,安陵雪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除去她爹,她总得先旁敲侧击一下,她哥和夏姨的想法。 “那我这里找间客栈先住下,你先回家吧。”钟离云看出她的为难,主动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是,先暂时逃避这个问题。 虽然这是最好的办法,但安陵雪还是觉得对不起钟离云。她喜欢的人,自然是要给她最好的,可现在她却连带她回家这样的事都做不到。如果钟离云是男的,也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 安陵雪当初去京城前,搞砸了自己和赵煦的亲事,虽然是他们两个一起策划的,但她哥安陵辰毫不知情,安陵雪又马上跑了,不知道她哥是不是还在生气。 可不管他会不会生气,安陵雪这次回来都得告诉他,她是不可能嫁给赵煦的,或许,除了那个人,她谁都不嫁。 一堆乱糟糟的事,搅得她脑子疼,她本想着,干脆不回家,直接和钟离云去临水县好了,但有些事总要去面对的。 而且,她最担心的,就是小云子,不知道它会不会被欺负。 “汪——汪——” 正想着呢,一声狗吠就拉回了她的神思,听这熟悉的声音,那么果然是…… 等等,这黄色的一团是什么东西?看起来还会动,原来还有腿啊,看来是家里新养的……什么呢?安陵雪还在思考这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却发现那团黄色在眼前不断放大。等等,为什么朝自己扑过来了啊! “等等等——” “汪汪——!” 那团黄色的东西趴在她腿边,兴奋地摇了摇尾巴,安陵雪拨开它的毛,看到那熟悉的琥珀色眼睛,才不得不亲自确认,这真的是她的狗。 “小云子,你怎么变这么胖了啊!是不是有人虐待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安陵辰听到声音出门,本想着不让小云子吓着了路人,可现在却悠闲地靠在门框上看自家妹妹演戏。那深情的目光,还有义愤填膺的表情,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简直让他看着想鼓掌。 才不是!安陵辰实在看不下去了,朝那边吼了一声,“你家狗遭虐待了能长成这样啊!” “啊哈哈,是吗。”安陵雪站了起来,望向这边,她早就知道她哥过来了,无论如何,确认了小云子的安危之后,下一件事便是要讨好她哥。 对付她哥也简单,首要的是装傻!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反正她哥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是啊是啊,”可是安陵辰得为自己刚才看到那么一副人狗情未了的画面而报仇,“阿雪,记得把这些天小云子的鸡腿钱全部还我。” “嗯?”安陵雪眨了眨眼。 “全部还我。”安陵辰一字一顿道,一点通融都没有的,“我没有向你收看守费就不错了,你知不知道它有多能闹腾!” “嗯?”安陵雪偏了偏头。 “呵呵,很好。”安陵辰似赞许似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小云子唤了一声,“开饭了!” 上一刻还蹭在安陵雪脚边的小云子,撒了丫子就奔向了安陵辰,完全忘记了原主人的存在。 “你你你、小云子!”安陵雪不甘示弱,同样唤了一声。 小云子艰难地转头了一下它的脑袋,然后对着安陵辰摇了摇尾巴。 “哇——忘恩负义的狗,是谁把你捡回来的啊!”安陵雪提着刀冲进了大门,小云子吓得跑路,靠在门边的安陵辰伸手一捞,把人拦了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玩够了没?” “够了。”安陵雪默默收起了刀,做出听教的姿态。装傻失败,她哥肯定要絮絮叨叨说一堆大道理了。安陵雪想想就头疼。 “吃饭了没?” 嗯?头疼瞬间退散,“没有!” “那就先进来吃饭吧。” “好!” 她就说吧,她哥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因为真正要头疼的事,还在后面。 此时刚过午后,下去安陵辰还要去衙门,她爹安陵风也在衙门里,吃过午饭,家里便只剩下了安陵雪、小云子、以及……楚言。 楚言在这里,也不稀奇,她哥虽然把没有嫌弃小云子好好照顾了它,但男人到底是粗枝大叶的,具体的还是楚言在悉心照料。 安陵雪也真诚地道了谢,不过由楚言照顾还胖成那样,不知道全部交由她哥的话,小云子会怎么样。这么想着,安陵雪把小云子的中饭撤掉了一半,因此被小云子屁股对着一下午。 将入暮时分,楚言又至,只是她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样。 “阿言,怎么了?”楚言跌跌撞撞闯进她的房门,安陵雪忙上前扶她到床边坐下。 将她安顿好,安陵雪又问:“是不是容容又惹你生气了?你不用理她的。” -- 第100页 安陵雪知道,容容在把她带到云水间后的第二天就离开了,钟离云后来告诉她,是她又回来找楚言了。虽然她们两个打打闹闹,但多半都有分寸,可是能把楚言弄哭的人,除了容容,她想不到别人。 “不、不是她。”楚言反驳,又道:“她很好的。” “那是……” “阿雪,”楚言倾身上前,抱住了她,“我喜欢你。” 第50章 表白 夜色静默,一轮弯月挂在夜幕,静静地铺撒下一点点微弱的月光。 四下无声,安陵雪悄悄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往院东行了数十步,到了一面围墙前,心思一动,转头向后看了看,淡淡的月光下院子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异常。安陵雪这才放下心来,飞身一跃,出了院子。 虽说是自己的家,但是大半夜的不走门,还要偷偷摸摸的翻院墙,实在是很可疑。不仅如此,到了大街上,遇到巡夜的衙役,安陵雪还要想方设法的躲过去,想想这些人都是县衙里自己的部下,以前还叮嘱他们巡夜要认真仔细,现在却要逃脱他们的眼线,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感觉。 胸口怦怦直跳,以她来说,躲过这些人实在是容易的很,但平生第一次这么苟且,做着偷鸡摸狗的事,居然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感。 顺利躲过两队衙役,熟门熟路地摸到客栈,确认了房间后,再运轻功,飞身跃了上去。 窗子大开,安陵雪顺利进入,环顾一圈,室内无人,只有桌上一盏红烛随风跳了跳火光。 难道出去了? 安陵雪心里疑惑着,她先前便探知了钟离云下榻的客栈和房间,趁着家里人都熟睡了,赶来这里见她。 话说,这是不是话本子里写的偷会情郎呢?不过,钟离云不是情郎,她也不是什么富家小姐罢了,但是两情相悦倒是真的。 脑中胡思乱想一通,想着钟离云大约是临时出门去了,便准备坐下等她。 还没坐下,一阵冷风袭来,没来得及转身,便被挟住了腰身。 “哪里来的小贼?敢夜闯本姑娘的房间?” 听到熟悉的语调,安陵雪微微一笑,不肯示弱地答道:“今夜月色正好,我看姑娘容色天资,又是一人孤苦伶仃,怕姑娘深夜寂寞,特来相陪呀。” “哦?”钟离云环在安陵雪身后,凑近了她的耳边,道:“如此说来,奴家那相好的将我扔在此处,不管不顾,确是一个负心人,不如今夜便由你来替我排遣寂寞,可好?” 钟离云靠的太近,安陵雪整个身体被她笼在怀里,背上更是紧贴着她的柔软,钟离云又偏偏压在她耳边说话,热气拂过,已是红云蒸霞,分外羞涩。钟离云忍不住,握在她腰间的手动了动。 安陵雪拿手肘抵了抵她,低声道:“别闹了。” 钟离云便放开了她,无奈道:“还不是你,大半夜的怎么不走门,偏要走窗,万一……” 安陵雪被松了腰,一个转身,重又抱住了钟离云,打断了她要说的话,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我想你了。” 不过半日不见,或许是始终对不能带钟离云回家而怀有愧意,或许是因为楚言的大胆的表白而她有些不知所措,总之事情解决之后就变得非常非常想钟离云,想好好地抱着她,感受她的气息把自己包围,只有这样才能安心下来。 安陵雪抱着她的时候便发现了,刚刚钟离云应该是去沐浴了,现在只着一层薄薄的中衣,身体曲线近乎完全的展现在她怀里,每一寸细致感受都让她兴奋不已。再加上微烫的触感和潮湿的水汽,实在是舒服又熨帖,安陵雪忍不住又蹭了蹭。 钟离云却一点也不舒服,阿雪抱便抱了,偏要动来动去,身前因为抱着她还是温热的,背后却被窗口的风一吹,起了一层鸡皮。冷热双重感受还不是最重要的,这个刚刚还说着想她的人啊…… 钟离云的手顺着她的背爬上去,准确地捏住了她后颈的软肉,安陵雪立马乖了下来,任她处置。 钟离云把人拉开一点,眯着眼睛道:“想我了?那你身上怎么有其他人的味道?” “啊?” 钟离云又凑近动了动鼻子,十分确认道:“是楚言。过了这么久味道还在,你应该和她亲密接触了吧,嗯……”钟离云又撇了撇嘴,“看来时间还不短。” “是吗,”安陵雪笑着打了个哈哈,“你是狗吗,鼻子这么灵,哪有什么味道啊……” 钟离云笑着不说话,手臂搭在她肩膀上,食指一下一下地挠在她侧颈上,安静地等她。 安陵雪觉得脖子上一阵阵挠心的痒,又不敢躲开,拧着手指结结巴巴的,“我、我,她,那个……不是……” “嗯?” “好,我说!”安陵雪下定了决心。 “等一下,”钟离云突然撤回手,不满道:“不许你带着这股味道,先去沐浴。” “哦哦,好。”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安陵雪心想,正好也可以趁沐浴好好想想这事该怎么说。 “记得洗干净点,我在床上等你。”钟离云转身去了内室。 安陵雪面红耳赤,天哪,这还让她怎么想?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又浮想联翩的话啊! * “那就去表白心迹吧!” 说完这句话,容容就后悔了。 可是看着楚言犹带泪水,双眼朦胧的样子,她也说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 -- 第101页 虽然这是最差劲的办法,但于楚言来说,却是最好的,就算不是由她来亲口告诉她,楚言迟早也会这么做,因为楚言就是这么一个女人,而她,不过是在合适的时候,推了她一把而已。 把安陵雪带到云水间,容容便先行回去了,反正有云姐姐罩着,想必县尉大人的安危是不用担心的。而县尉大人都能追到家里了,云姐姐被拿下也是迟早的事,这些都不必她去想了。 但是作为喜欢云姐姐的容容来说,还是有一点伤感的。骑在马上叹了口气,大周那么大,有许多地方可供她排遣失意,但最想去的,还是那里吧。 反正她不痛快了,干脆去吵楚言吧,必须得让她也不痛快! 可是无需她去打扰,楚言已经是萎靡不振的状态了。反倒要劳烦她去安慰这个同样为情所伤的女子。 可是为什么,她照样吃好喝好睡的好,而楚言却是吃不香,喝不下,睡不着的啊?不过看她一天天唉声叹气,独自神伤的样子,容容也觉得饭吃的不香了。 难为她每天端茶送水的,说了十句好话才能让她咽下一口饭。真是比当她娘还不容易。 只是慢慢的容容就察觉到了,楚言可能喜欢安陵雪。 但是一直没有去想,直到她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是在她再一次哄着楚言吃糖,楚言亲口说出来的。 没有任何的预兆,上一刻容容还在说:“我的大小姐,你就相信我一次,尝一尝嘛,这个糖糕,掌柜的说了,真的很甜的。” 下一刻楚言却道:“容,你知道么,我喜欢她。” 嘴角的笑容一瞬僵在脸上,容容收回了递出糖糕的手。该说是知不知道呢?她,又是谁呢? 其实容容比谁都清楚,因为这些天来是她一直在这里,一直看着楚言,所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知道,楚言喜欢安陵雪,从很久以前开始。 但是那又如何!安陵雪喜欢的是钟离云,她们是两情相悦的!楚言和她是不可能的! 容容命令自己扯出了一个笑容,抬头望向楚言,口中的话还在舌尖转圜,却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不行,对着默默流泪到双眼失神的楚言,那些让她放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笑容再也撑不住,彻底垮了下去,不为别的,因为在楚言的感情里,她只是一个局外人,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连为她递上手帕这样的事都做不到,因为楚言把脸转了过去,连声音也压在喉咙里,为的是不让她知道,那她也只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仅此而已。 或许除了哈欠,连哭泣也是会传染的,容容没有落泪,却觉得嗓子发紧,堵得她难受。为了平复这难受,容容对着没有送出的甜糕咬了一口,期望能够好受一点。 可是居然,那个掌柜是骗人的。 因为生气,容容把甜糕扔到了一边,站起了身。 今天安陵雪就会回来,那为了楚言的心情,现在能做的事只有一件,楚言需要的也只是这样。 面对楚言,强硬地把她的身子扳正过来,对着她依旧朦胧的双眸,容容大声道: “既然喜欢,那就去表白心迹吧!” 果然会后悔。 就算会后悔,也只能这么说。 犹如混沌初开,楚言用尽全力跑了出去,并不知道她的身后,容容跌坐在地,一丝力气也无,那伸出去想要推送或者挽留的手,最后也折了回去,只抱住了她自己。 这样做,一定是错的,安陵雪和钟离云两情相悦,怎么能怂恿楚言去表白?那会对她们三人造成伤害的。 但是她不能劝楚言放弃,楚言和安陵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份感情历时弥久,绝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放弃吧”可以斩断的。而她又有什么资格劝楚言放弃? 进不得,退不得,留在原地,也只会让楚言陷入更长时间的痛苦。 可是口口声声为了楚言,现在留下的泪水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她! 鼓励楚言去表白的她,还真是卑鄙。 第51章 私会 安陵雪站在内室门前来回踱步了许久。 今天这个事到底该怎么说呢? 楚言哭得那么伤心,现在自己却要把她的感情告诉另一个人,不会有一种背叛和泄密了的感觉吗?而且这是属于她的感情,现在被自己拿来和另一个人说闹,议论,实在是很不好,也是对楚言的不尊重。 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件事使得钟离云心生怀疑,进而生出嫌隙。那样她实在是冤得很。 想来想去,刚沐浴完的身子也冷了下来,安陵雪的心也沉了沉。说实话,其实没什么好纠结的,选择是一开始就做好的,只不过是她想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而已。 越拖越麻烦,早说早了事。 安陵雪推开内室的门,一眼便望了过去,钟离云半卧在床边,眼皮耷了下来,像是睡着了。 现在时间不早,确实早该就寝了,都怪她,还浪费了两人难得相处的宝贵时间。 安陵雪抛开那些杂念,走到床边,轻轻唤了一声:“阿云。” 没反应,看来是真的睡着了。安陵雪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她先回去吧,这件事以后再说也不是不行的。 只是钟离云这样睡着可不好,安陵动手,把她半靠在床柱上的身子放了下来,又把锦被往她身上扯了扯。 -- 第102页 手腕一下被抓住,钟离云的眼中一瞬恢复清明,又立刻涣散了,安陵雪没有察觉,反应过来时,她被拉着坐到了床上,钟离云的脑袋抵在她的肚子上。 “怎么?吵醒你了?”安陵雪抚摸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的脑袋,轻声问道。 钟离云晃着长发摇了摇头,“我在等你,你好慢。” 或许是没睡醒,钟离云的语气里难得带了一点埋怨和娇嗔的语气,安陵雪帮她顺着长发,一下一下,动作越发轻柔,轻声道:“那我不是来了么。” “唔……”钟离云被摸得舒服了,低低的哼了一声,又突然抬起身,按着她的肩膀,把人带到了床上,“来了就不许走了!” 钟离云动作够快,安陵雪还没反应,已经被她按在床上躺了下来,被子盖上,仿佛把她当作枕头一样抱住,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 “嗯……”钟离云满意了,闭着眼问道:“你说,楚言是怎么回事?” 安陵雪哭笑不得,感觉钟离云压在自己身上,反而有了一种踏实感,认真回道:“今天下午,楚言来找我了。” “嗯……” “她说……她喜欢我。” “嗯。” “她抱了我,就这样。” “唔……” 虽然钟离云没有什么表示,安陵雪却感觉到了,这人把自己抱得又紧了些。 果然,还是喜欢她,也舍不得让她受委屈。 安陵雪又道:“我与楚言,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自然有感情,就像我哥一样,是不能割舍的家人。至于其他的,我从未想过。”末了,又加了一句,“我喜欢的是你,只有你。” 虽然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但当着面表露情意,安陵雪还是觉得脸有些烫,见钟离云没有说话,安陵雪又道:“这两种感情我知道,分的也很清楚,我……”顿了顿,似是难以启齿般,安陵雪磕磕巴巴说道:“我……我想与你……睡觉,但、但绝对不会想与她……” 安陵后面说得急,却被钟离云的笑声打断了,“笑、笑什么?” 钟离云收了笑声,觉得先前隐藏的一点担忧实在是不必要,阿雪对她,是怀着赤诚之心的,即使会觉得不好意思,还是努力地解释,让她安心,如此顾忌她的感受,真是让人觉得暖心又可爱。 钟离云望着她,淡淡地笑了:“没什么,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知道什么?” “楚言的事,我知道,很早就知道了。”即使当初楚言不表现出对她的敌意,凭她的眼神,钟离云也看得出。只不过隐藏在另一层感情下,一个又不说,一个又始终没有察觉到。才让她们两个错过。 “啊!”原来知道啊,安陵雪翻了个身,直面着她,“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然不行。”钟离云有点委屈,“那时你还没有喜欢我,我们又是对立的关系,万一你喜欢上她了怎么办?我不就彻底没戏了。” 如果当初楚言先一步告诉了阿雪,是不是现在陪在阿雪身边的人就不是她了,毕竟,先到的人是楚言,一直陪在阿雪身边的也是楚言。 这么一想,好像是她抢了阿雪一样。 钟离云想到这层,皱了皱眉。 “你想的还真多。”安陵雪无奈笑了一声,伸手掐着她的脸往外扯了扯,“不是都告诉你了,两种感情不一样的,我从来都没有对楚言有过那种想法的。” 钟离云撇了撇嘴,把安陵雪的手拿下来握在手心里细细地揉。其实想想也是,为了没有发生的可能性而伤神实在没有意义,重要的是现在,现在阿雪就在她身边,是全心全意喜欢着她的。 “好吧,都听你的。媳妇~”钟离云开心地唤了一声。 “你、你……”安陵被她惊了一下,钟离云总是突然一句不着调的话,让她面红耳赤地不行,可看着她眯眼笑着的样子,也没了要训斥她的心思。 安陵雪往被子里窝了窝,红着脸但还是看着她,低声回道:“嗯……媳妇……” 两人又耳鬓厮磨一会,街上传来五更锣声,不知不觉竟一夜过去了,安陵雪起身,她要回去了,万一她爹和她哥发现她不在家,必是又一番盘问,万一让他们发现她半夜出来偷会,估计不把腿打断了,也有好一顿啰嗦。 安陵雪默默穿好鞋袜,还是有些难受,她和钟离云的关系终究不能宣于人前,虽然安陵雪想着,终有一天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也一定要把钟离云带回家。只是距离这一天还有很长的时间,她们也要这么忍着很长时间。 “我要走了……”安陵雪穿好了,却没有起身,依旧坐在床边,低头摆弄着什么的样子,声音也是低低的。 “嗯。” 安陵雪抿了抿唇,直起了腰身,“我走了哦。” “嗯。” 真的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啊。安陵雪拧了拧眉,站了起来,稍稍提高了音量:“我现在就要走了!” 这回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安陵雪耸着的肩膀塌了下去,像是泄气了一般。她们今天还没有亲过呢,虽然不是说必须要亲,但她都难得特地来了一趟的……才刚刚分离了半天就变得疏离了,那以后呢? 不过说了要走的话,这事她也不好再回头提及了,安陵雪心里叹了口气,抬步要走。 钟离云又一次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安陵雪心头一跳,压着心里微微的异样,转过了身。 -- 第103页 钟离云本坐在床上,为了抓住她,一手撑在床沿,半个身子倾出床外,长发因为动作微微凌乱,自然垂下,安陵雪却发现了隐藏在黑发中的一点红晕。 等她抬头,安陵雪被她自下而上地看着,钟离云直勾勾地盯着她,“我可以……亲你么?” 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安陵雪走近了些,扶着她的肩膀,倾身而下,“这种时候,就不用问了啊,笨蛋……” 最后一点声音淹没在唇齿间,取而代之的啧啧声引人浮想,连天上的月亮也羞得挂不住了,快快回了家,交给太阳来当值。 蹑手蹑脚地翻院墙回家,却被院子里的鸡叫声吓了一跳。安陵雪顾不上其他,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等躺在自己的床上,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下来。 确实拖得晚了,好在家里人都还没起床的样子,总算是逃过一劫。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兴奋,胸口处砰砰跳个不停,等到身体渐渐平息下来,安陵雪摸着身下冰凉的床板,无比怀恋起刚才纠缠绵长的温存。 总有一天,一定要把钟离云拉上这张床。安陵雪对着自己的枕头立下了志愿。 钟离云打了个喷嚏。 眼见着天边已经泛白,钟离云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靠在床边望着窗外愣神。 思绪不知飞向了何方,指尖却不由自主地碰了碰双唇,被那冰凉的触感一激,钟离云回过神来,又觉得唇上有点痒,便抿唇舔了舔。 想了一会,钟离云下床寻了面铜镜,本想着梳妆打理,却发现镜内的人与平日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钟离云咬了咬唇,试图消去那一点不同,同时心里怒斥道:阿雪下手……不,下口也太重了!这样让她还怎么出去见人! 算了,不想了,干脆就说是她磕到了,所以肿了。钟离云愤愤地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镜子里的女子却嫣然而笑,百媚生娇,如同雨后新摘的嫩花,分外好看。 只是,花儿一旦被采摘下,无论现时多么娇艳,也必然会迎来枯萎的那一天。 * 楚言现在就如霜打的一般,枯了,萎了,再也提不起精神了。 真是可怜了一张美人脸,活脱脱地成了吊死鬼像。容容非常担心,她再这么下去,不会真的有一天三尺白绫,去见佛祖了吧? 为此,容容不得不天天寸步不离地看着楚言。好在,在她娘楚夏面前,她还是知道收敛一些的,也能笑笑,用些米粥。只是那笑,扯得比哭还难看,给她吃饭,也只像鸡一样,啄了两口便完事。 容容实在看不下去了,给她指了条明路。 不过,话虽如此,她本来也是要告诉她的,希望她能陪着,只是,这个愿望最后并非是出于她自身,而是要借助其他人。 自嘲地笑了笑,容容附耳过去,道:“云姐姐和安陵雪将要启程前往临水阳家,那不是你原来的家么?你去说说,我们应当是能一起同行的。” 第52章 建议 [阿雪,我喜欢你。] [……对不起。] 这两句话一直盘桓在楚言的脑海里,她被阿雪拒绝了。 事前楚言是有想过这种可能性的,或者说,这个结果一点都不令她意外。她早就知道了,自从钟离云出现,阿雪就对她格外上心,甚至超过了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而在阿雪不顾一切想要去找钟离云的时候,即使她事前不惜道出她们娘亲之间的关系,却仍然不能阻止她的不辞而别。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阿雪喜欢的是钟离云,而且是非常非常喜欢她。而她,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可是,她不甘心!凭什么?难道十多年的感情抵不过月余的相处?难道真的后来者居上? 不,阿雪是个重感情的人,楚言不相信阿雪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而她,都还没有实际行动过,总该试试的。 容容竟然也是这么以为的。 楚言终于下定决心,可是结果不出所料。 陷入自我怀疑。 是她不够好么?是她对阿雪不够好么?是钟离云比她还好么? 不知道。也许是这样的吧。 想不清楚原因,总该要明白以后怎么做。 想了许多天,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只是一个念头更加清晰——放弃吧。 这是她的感情,但却因此连累了她娘,连累了容容,也让阿雪为难。如果这份感情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痛苦,那她还是尽早放弃回头,反正这条路走到尽头也是没有希望的。 但如果这时候,有人又给你指了一条路呢?甚至是达到目标的捷径,那你会不会动心? 安静的室内,容容还在喋喋不休。 “所以说,你去和他们说说,就当出去玩嘛,刚好你还可以再努力一把,对吧?”容容提出建议后,笑得一脸灿烂。 是了,如果还有机会,实在不该就此放弃。人们不是说贵在坚持么?楚言动心了。 但是,她还想再问问。 “你觉得,我应该和她们一起么?我应该不放弃么?”楚言仰头问道。 她竟然动摇了? 容容有些惊讶,因为这些天来她把楚言的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那样的挣扎和痛苦,到了现在,她竟然不确定了?容容以为,她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满心欢喜地跑出去和安陵雪商量的。 -- 第104页 难道说…… 容容被她抓着手,轻易地看到了她眸中涌动的光泽。 容容低下头,又在心里把痴心妄想的自己骂了一顿。楚言的眼中,不是迷惘和犹豫,而是期待和渴望啊。 楚言的意思,不是在询问她是否要去,而是要她告诉她,“你应该去”,那是她想要坚定的答案。 楚言只是需要一个人一句话来鼓励她罢了。 那就如你所愿。 “当然要去啊,如果放弃,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容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楚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会后悔的……是的……” 容容低着头,察觉到楚言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容容以为她就要走了的时候,眼前突然闯入一双绣鞋。 顺着那鞋看上去,楚言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几日来笼罩在她身上的阴郁一扫而空,容容还发现她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粉色,想必是心情开怀了吧。 “怎么了?”容容问道。 楚言与她对视一眼,又撇开了视线,左手撩了散落在肩膀上的长发,问道:“你也会去的对吧?” “啊,当然……”反应了一下,容容又道:“云姐姐去的话,我当然要去了!” 楚言又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出门。 接下来的事,容容是不用担心的了,因为楚言已经恢复成了平时的楚言,那个执着强大,黑心坑人的妖怪。她惯会玩弄人心,又虚伪多变,除了她自己的感情,没有她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你们都好厉害啊……”容容坐在椅子上,无力地向后仰去。 无论是安陵雪的热烈,还是楚言的坦诚,以及云姐姐的守护,都比她厉害太多了…… 而她口中大道理一套一套地劝着别人,自己却连说出那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 楚言在容容的安慰下暗自神伤时,安陵雪忙得焦头烂额。 不为别的,她之前去长乐京时,还能算作公差,中途却无缘无故跑了,且是在她爹这个老顽固面前,可想而知,县衙里被耳提面命一番,家里免不得一顿唠叨。抹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安陵雪现在刚刚歇下。 殊不知,她接下去又要启程前往临水县,安陵雪还在考虑,这么短的时间内,县衙和她哥那里肯定都是不放人的,那是要冒险试试?还是故技重施,一走了之呢? 安陵雪坐在书案后,抿了口茶,心里想着,出发的日子什么的还得和钟离云再商量商量,这些天她忙着被骂,和钟离云一面也没见过,不如就挑在今晚,再去见她一趟? 还在想些有的没的,随着一阵脚步声,门外踏进一双绣鞋,看那熟悉的花色,安陵雪梗了一下,一口热茶刚咽下又回涌,顿时鼻子里一阵刺痒。 “咳咳咳——” 安陵雪被呛得咳了出来,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在脑中搜索合适的话语,谁能告诉她,面对拒绝了表白的青梅竹马该说些什么? 楚言家就在安陵家的隔壁,这些天通过容容的口多少也了解了楚言的近况,知她最近茶不思饭不想,原因,自然是因为她的那番话,但安陵雪也做不得什么,倒不是不关心了,只是有些分寸还是要拿捏好的,既然狠下心拒绝,且把话说清楚了,那便要留神,不能给人家留下一点希望。 看似无情,却也是为了楚言好。希望她能早日看明白,寻得自己真正能相守一生的心上人。 楚言走近了,拍了拍她的后背,关切问道:“可好些了?” “嗯嗯……没事了。”安陵雪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直起身,避了她的手。 楚言自然看明白了她行为背后的深意,这些天来不闻不问也摆明了阿雪的态度,但若是没有难度,又怎能体现她的本事? 楚言淡淡收回手,面上并无半分波动,自袖中掏出手帕将书案上的水渍拭去,一边说道:“阿雪,往事休提,我想与你谈谈当下。” 安陵雪闻此,不禁坐直了身子。 楚言并未看她,缓缓说道:“我听闻你和钟离云将要前往临水阳家,想必你也知道,那里算作是我的爹爹在的地方,所以,我想与你同去。” 这番话的意思可不简单。安陵雪先是一愣,她们的行程安排除了她与钟离云两人以外,还知道的,便是云水间中的村长和少女,他们虽知晓,总不至于告诉楚言。再一想,还可能知道的,便是容容了,而她与楚言日夜相处,这便明白了。 还有一层,阳家是楚言的原家,若是由她做引,不论是接近阳家人还是琉璃灯的交涉,都会方便不少,但同样,麻烦不小!且不管这一路上钟离云有何想法,安陵雪如何自处,单单楚言,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是还没放弃?想以此为契机?可这话安陵雪着实不好问出口,总不能上去就问一句,“阿言,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改变心意的,你还是算了吧。” 这种话说出口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安陵雪头痛不已,搜肠刮肚地想到了一个理由,望着楚言道:“这样不好,你也知道,夏姨不希望你和阳家扯上关系的。” 虽没有明显表露出来,但自小十几年的相处,安陵雪知道,夏姨对阳家一直怀着莫名的敌意,小时候她们偶尔不留神提到阳家时,更是让夏姨阴郁了整张脸。由此便可见一二。 -- 第105页 “我知道。”楚言同样看着安陵雪,像是猜到她会如此说到一般,回道:“这也简单,只要不告诉我娘就行了。” 等等,问题不在这里吧?安陵雪十分焦躁,现在不是在说如何应付夏姨的问题,而是怎么让楚言放弃同行的想法啊。 安陵雪兀自烦恼,不知为何,楚言轻笑一声,自笔架上取了笔来,又展开一张宣纸,安陵雪自动给她让位,看她挥墨写下:钟离云。 安陵雪眸色一凛,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楚言边写边道:“阿雪你应当不希望她再行偷窃之事的吧,这是其一。” 意思便是,由楚言出面可避免钟离云去偷灯。安陵雪在心里点了点头,又看她写道:安陵雪。 安陵雪挑了挑眉,听楚言解释道:“我知道,阿雪你定然有其他办法,但就我能想到的,阿雪的那些办法,想必耗时又耗力。” 确实如此,安陵雪这些天倒是琢磨了几个办法。她目前能动用的,无非是官场上的关系,阳家家世再大,也是平民商人。俗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官大一级压死人,说的,就是权势的重要性。 虽然法子确实不厚道了,但花心思做个局,也不怕引不来阳家人献灯。但是,楚言说的不错,这方法需要花大功夫准备,初步估计,至少也要两三月。不知道那个人等不等的急。 安陵雪这边想着,楚言那边刚写下一点一撇,皱了皱眉,又一笔划掉了,换了张纸写道:楚言。 “于我而言,”楚言写完便搁了笔,想了一想,看着安陵雪道,“我不过是想寻得一个答案罢了。” 看着安陵雪迷茫不解的眼神,楚言自知自己说的太过模糊,只是她也不知道心里这份情绪作何解释比较合理,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两下,不确定道:“大概是……我不想我们之间就此结束……” 这话说得还是不明不白,但安陵雪观察了她许久,自她眸中也寻不到什么,心里半分担忧半分释然,正要开口回她—— “啪嗒——” 窗子被从外打开了。 第53章 出发 现下,正是昼夜交替之时,天色晦暗不明,屋内没有掌灯,半明半暗,扯出一片模糊的阴影。 窗子自外打开,伴随一阵晚风,一束霞光照射进来,安陵雪迎着那光,不禁眯了眯眼。 钟离云打开窗,见到意料中和意料外的两人,愣了一下,蹲在窗台上,与不明状况的两人对视,不上不下,十分尴尬。 安陵雪这时看清了来人,没理由的慌了一下,先前要和楚言说的话一下都忘了,也是愣在原地,身体僵直着,和钟离云对视。 这时候,还清醒着的,只有楚言了。楚言立在安陵雪身侧,伸手搭在她的手臂,把这人的视线叫了回来,道:“先走了,我等你。” “哦……嗯。” 楚言笑了一下,临走前又看了钟离云一眼,这才离开了房间。 楚言出了门,房内便只剩下了站着的安陵雪和挂在窗台上的钟离云两个。 安陵雪这时回过味来了,刚才楚言说的话有点微妙啊,而且她还答应了下来,不过说实话也没什么,干脆不想太多,朝钟离云走去。 “干嘛呢,怎么还不进来?”安陵雪走近了,笑着问道。她今日本想是要去找她的,结果人已经来了,倒是省了那功夫。 钟离云本来蹲在窗台上的,这会干脆坐在上面了,晃着两条长腿,安陵雪侧了侧眼。 “今天天气不错,赏月呢。”钟离云没下来,双手撑在窗台上看着她回道。 嗯?安陵雪越过她向她背后望了一眼,“胡说什么呢,太阳还没下山,哪来的月亮?” 而且,安陵雪被她盯着有点不自在,不是说赏月么?怎么净往她脸上看? 听见钟离云哼了一声,安陵雪突然反应过来了,这莫不是瞧见她先前和楚言在一块,误会了什么?那她可是真的冤,不管钟离云看没看见,她可都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可心里,倒是一点都没有怨的,只是觉得有些有趣,想着两人好几日不见,哪还有时间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便上前环住了人,主动问道:“今天怎么想着来了?” 钟离云哼哼两声,“我家媳妇太没良心,让我独守空房,我有什么办法?” 哎呦,哪来的怨妇似的语气,却霸道地把人抱得紧的?安陵雪被她给逗乐了,故意板了脸,道:“小娘子怎的没个眼力,这边办着正事,怎么兀的来爬窗?坏了人家好事。” 安陵雪说着,还把人往外推了推,一副嫌弃模样。 “坏了好事?”钟离云眯了眯眼,伸手一捞,把人拉了回来,“那我还就偏要听听,你们谈的是个什么好事?” 钟离云坐在窗台上,比平时高了一截,安陵雪被她困在怀里,又靠得极近,不得不仰着头看她,答道:“没什么,我先前与你说过的,楚言的原家便是阳家,她是来商量与我们同去的。” “你答应了?” “我刚想拒绝来着,你不就来了么。” 钟离云噎了一下,顿了顿,道:“哦,那看来我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是啊。” 两人对视了半刻。 “为什么要拒绝?”钟离云闭了闭眼,又问道。 安陵雪笑了笑,“我要是答应了,现在面前的人估计要同我打起来了。” -- 第106页 “我哪有……” 钟离云不满地瞪了一眼,安陵雪失笑,抱着她的腰把人揽了下来,“好了,快进来吧,想太多的傻姑娘。” 钟离云借力,从窗台上跳了下来,顺利落入她的怀抱,安陵雪被她冲的向后退了半步,这才稳稳接住了她。 “你哪里是独守空房的怨妇,这几天背着我吃了不少好东西吧,肯定重了!”安陵雪笃定道。 “信不信我掐死你啊。”钟离云把手移到她后颈上,威胁道。 没有人被心上人嫌弃体型还不生气的,便是知道她说的是打趣的话,也不行。 “没事,重了好,实在。”安陵雪顺势往她颈边窝了窝,在她耳边问道:“今天晚上,就不走了吧?” 她们好几日不见了,若是一直没见到也就罢了,但既然已经见了,那便不能只满足于此。 “嗯。”钟离云来此,除了想来见见她,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钟离云把她拉开了些,看着她迷惑的目光,想了想,缓缓道:“关于楚言的事,她若是想,我们便一道去吧。” 安陵雪越发不解,怎么变了态度了?“为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出门一趟罢了,就当是游玩,以后大家总是还要一起相处的。”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总不能因为钟离云的原因,安陵雪从此便要和楚言形同陌路,那样也不好,虽说如此,可安陵雪心里直觉有些怪异。 “你……不介意?”安陵雪问道。她知道,钟离云可不是那些三从四德教养出来的大家小姐,面对所爱之人无需一味忍耐顺从,对于她更是有些“自私”的,怎么会主动提出同行的要求? 还有,若是按照钟离云的说法,那么以后有的是机会相处,总不该挑现在她刚刚拒绝楚言这个时候,钟离云不介意,她还尴尬呢。 安陵雪瞧着她,钟离云默了一阵,道:“介意的……” “那……”安陵雪没有说完,因为钟离云彻底放开了她,望着门外,斟酌再三,才道:“阿雪,若是以后……我不能陪你了,那楚言……” “钟离云!” 安陵雪凝目看她,先前便觉得钟离云不对劲了,她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东西! 越想越气,钟离云被她吼了还一副无知的样子,安陵雪彻底火了,伸出手,两个巴掌拍在她的脸上,把人拉了过来。 巴掌打在脸上,还是疼的,但是安陵雪没放手,钟离云便也什么都没说,任她把自己还算圆润的脸型挤成了瘦长型的,嘴巴也张着合不拢。她知道,她说了什么话,但她是真的怕,那个还没有被揭开的真相。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安陵雪始终低着头,钟离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敢乱动,更不敢开口说话。 没有让钟离云等太久,安陵雪再抬头,嘴角竟噙着笑意,一字一顿道:“说,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钟离云不傻,自然知道她是生气了,刚才还不觉得,现在脸上疼得开始发烫,钟离云却顾不得,先把人哄好才是正经。 “我说的是,阿雪,我喜欢你,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因为被拍着脸,嘴巴动不利索,她整句话说得刻板,没有令人心动的语调,有些字还没有吐清楚。安陵雪却放心了下来。 一直紧绷的肩膀放了下来,安陵雪松了她的脸,又道:“没听清,再说一遍。” “我说的是,阿雪……” “好了。”安陵雪打断了她,转身去关门,“你自己知道就好,再说错了,罚。” 钟离云知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阿雪很温柔,原谅了她一刻的动摇。但钟离云的心却没有半分放松,一直以来的恐惧愈加深入。 恢复了正常言语的能力,钟离云在心里乞求道:阿雪,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喜欢你,所以,请你一定,不要扔下我。 * 出发去临水县的事尽快定了下来,思来想去,安陵雪还是觉得先斩后奏的好,反正这估计是最后一回,等到这件事解决了,回去被骂也好,怎么都行,安陵雪感觉得到,只要将这件事解决,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再次把小云子交托给她哥,也留下的书信交代行踪,楚言那边事先和夏姨说过后,四人打着出门游玩的名义便出发了。 话虽如此,楚言那边还是出了点小麻烦,四人不得不拖了一日,这才出发。 四个女子在外骑马不好,安陵雪便如上京时一般,雇了一辆马车,四人轮流驾车,往临水县去。 之所以迟了一天,其中原因其余三人皆不知,如今到了外面,一贯跳脱的容容没怎么说话,倒是安陵雪好奇问了出来,令人疑惑的是,楚言也说不知道。 “之所以留了一天,是我娘突然发了脾气,劝了好一阵才好。而她生气的理由,我确实不知。” 钟离云现在外面驾车,安陵雪与容容对视一眼,不解之余更是担心。夏姨性子随和绵软,没道理突然这样,而若真的如此,她们尤其是楚言,这个时候外出便是不好了,总该陪着长辈才是。 楚言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我娘知道我要出门,她反倒劝我快些离了她那,省得她心烦。” 容容这些天里住在楚言家里,也是见到那幅情景的,道:“我觉得夏姨好像是瞒了什么事,且是不想我们知道的,这才非把我们都劝了出来。” -- 第107页 “这……”安陵雪一下没了主意,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像是上赶子一样,都不叫人喘口气。 “多想无益,前程莫测,不若先把眼下的事做好,才是正经。”楚言劝道。 容容附和地点了点头,安陵雪倒是因此,想起另一件事来。 当初上京时,也是现在这般四人同行,而那时,楚言是传信给她爹安陵辰,让他回去一趟,而安陵雪因为钟离云中途走脱,后续的事却是一点也不知道。不知道一向不对付的夏姨去找她爹,到底所为何事。 又因为夏姨的反常,安陵雪便想起了这事,顺便问了一句。 “这个……我娘只说与我没关系,其他的,她也没提。”楚言微蹙了眉,咬着手指,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看起来,又多了一件不明所以的事件。安陵雪心里一阵烦躁,便撩起车旁的小帘,想透透气,清晨的雾气便随之漫了进来,向外看了一眼,前路雾蒙蒙一片,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得出去。 不过,驾车的是钟离云,应当不用担心的了吧。 第54章 再遇 “啊,好无聊啊!” 不大的车厢内,每个人伸伸脚都能打架,又因连日的奔波,别说是人,就是车都感觉要散架了一样,咣咣当当的响,晃的人东倒西歪。 容容在车里坐不下去了,脚伸了出去,整个人瘫在坐垫里,要死不活的样子。钟离云见了摇了摇头,坐在她对面,伸出脚碰了碰她,“坐好点。” 容容咕哝了两句,谁也没听清,还是死鱼一样一动不动。钟离云便也不理她了,随她去。 容容实在无聊,撩开车帘能见的全是清一色的黄土大路,满山的绿色一点新意也没有,看久了确实无趣。 不过,光是无趣,安陵雪倒也还不至于这般难受,能把车驾成这般颠簸的,也只有那个只拿得起画笔的楚言了。 钟离云等仨人皆是会武的,驾车自然不在话下,而楚言只读诗书,作为君子六艺之一,驾车什么的,会也是会的,就是技术,实在不敢恭维。 不止安陵雪,其余两人也深有感受,只是碍于各种情面,谁都没有说出来,各自忍耐着。 但是终于也有人忍不住了,容容呼了口气,把腿缩了回去,安陵雪看着她,又在位置上端坐了一会,然后揉了揉脸,叫道:“姓楚的妖怪!” 车子刚好经过一处坑洼,众人都感觉自己的屁股离开了坐垫一瞬,等落到了实处,容容起身打开车门,不满道:“你的技术也太烂了,起开我来。” 隔着一层车门,安陵雪听到楚言的声音瓮瓮的,“不要,我可以的。” “好好好,那麻烦你去里面休息一下行不行?” “不,我偏不。” 安陵雪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楚言就是要强的性子,这一点和夏姨一样,谁也说不动她,安陵雪能想象到,容容现在一定是拿她没办法,挥着拳头想打她又下不了手的样子。 这人怎么能这么我行我素呢?容容没办法放下拳头,在车外坐了下来,“那好吧,我来帮你,这边……慢点,拉着点绳子……” “……”车内,钟离云和安陵雪对视了一眼,渐渐笑意蔓延开来。 有了容容,车架行驶得平稳了许多,周围景色变幻,出了山口,便是广阔的平原,这里已经是临水县的地界。 平原宽广,水系复杂,纵横交错,因地势平缓,河宽水阔,来往船只繁密。也因此,水上贸易繁盛,水运便利。 除了走商船,南来北往的旅人,脚夫,游学的士子,讨生活的技人,来到江南或是出去江南,也大多弃车走船,一来,马车不比船只走得快,二来,也可借机欣赏江南好风光。 安陵雪一行人到了临水县境内,便也卖了马车,又在码头雇了一只小船,飘飘荡荡往最热闹的地方去。 站在船头上,看着面前宽阔的河流,俯身便能掬一捧水,时不时还有跃出水面的鲤鱼,跳至半空,又落了下去,惹来安陵雪一声惊叹。 山水有情,水更柔润,置身于如此宽阔的水面前,安陵雪只觉心境开阔,忍不住想伸出双臂抱了抱这掺着水气的柔风才好。 江南之水,历来为人们所称道,无怪乎安陵雪如此想法。但也总有人天生与之不合的。 “好点了没?”容容替楚言拍了拍背,无奈地问道。 楚言摇了摇头,“我没事。” 可是半倚在船头,对着水面西子捧心状的模样,任谁看了,也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容容也没办法,数落道:“你说你怎么就和天生犯冲一样,坐在车里嫌闷,出去驾车会颠,碰到船,还晕。大小姐,你就适合在家里闺房待着写字画画就好……没事干嘛要……” 容容话还没说完,就被楚言瞪了好几眼,要不是她现在难受着,她们两个肯定能吵起来,而吵起来的后果,还是容容吃亏。也就是现在楚言说不出话来,容容才能暂时在口上沾点便宜。 “别看我,我知道自己长得还不错,可那治不了你的晕船,来,对着水面看自己,说不定吐出来就好了。” 谁能对着自己的脸吐出来!楚言现在不好开口说话,但射出去的眼神简直能杀人,全部接受了的容容却浑然不觉,收回替她顺气的手,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小盅,打开盖,看着楚言笑道:“好了妖怪,张嘴。” -- 第108页 刚才还说她长得丑呢,楚言脖子一扭,不理她。 容容无奈,腾出只手捧着她的脸把脑袋移了回来,手下触感极好,绵软温润,比之上好的玉器还多了一分温热,容容没忍住,揉了一下。 察觉到楚言目光的变化,容容自觉失态,连忙收回手道:“那个,张嘴……换、换姜片。” 楚言白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将口中的姜片吐了出来,容容从小盅里捏出新的一片,放入她口中,道:“好了,要是实在难受,你就回去睡一觉吧,现在离那里也不远了,估计半日便能到了。” 楚言点了点头,撑着身子起了,由容容扶着去了船舱里。 安陵雪和钟离云在另一边坐着看戏,倒不是在看她们两个,是真的在看戏。 安陵雪为了让楚言舒服一些,让船家行得慢了些,因此她们路过一处水上的戏台时,倒是刚好可以看看上面的表演。 远远望过去,一片碧水包围了一座朱漆灰瓦的戏台,与普通陆地上的并无不同,可就是映着水波,水面仿佛有着收音和扩散的效果一样,那戏台上的人物仿佛也鲜活了一些,那戏腔听起来也婉转了许多。再加上一艘艘大小不一的船只在旁鼓掌喝彩,仿佛那戏真的好看了百倍,安陵雪伸长了脖子出去,想看个究竟。 钟离云真怕她一不小心翻身掉了下去,伸手在她腰间护着。其实水上戏台离她们还颇有些距离,哪能看到什么实在的,不过是瞧个意思罢了,这人倒是起劲的很。 安陵雪不仅自己起劲了,还要拉着钟离云,指点着前面叫道:“阿云你看,真的好看!这打斗,有点意思啊,感觉实打实的,真不像是戏架子!” 唱戏的武打动作,总有一套自己的路子,让观众瞧明白便是了,主要是个把式,多真实可谈不上。不过听她这么说,钟离云便也放开眼去瞧瞧。 瞧了一阵,安陵雪寻求认同地问道:“是不是,不错吧?” 钟离云却敛了眸,沉静道:“阿雪,这可不是唱戏,是有人在闹事啊。” “啊?” 安陵雪不相信,又返身去看,这回收了玩乐的心思,只见几人飞身上下,台下几处船家闹作一团,吵吵嚷嚷,台上一人白衫对战围攻数人,尚且不落下风,此番功夫倒是不错。 这是钟离云的赞扬之语,安陵雪却从功夫中瞧出点不一样的来。 白衣男子不是旁人,恰是曾与她“同流合污”将要成亲的赵煦! 只因安陵雪当初与他过过招,认得他的武功套路,这才隔着老远便看破了他的身份。 将这话说与钟离云,她反应平平,“哦,是他呀,嗯,功夫不错。”与这么多好手僵持到现在,看来中郎将确实不是白当的。 “现在不是评价他功夫的时候,我们得上去帮忙!”安陵雪识得台上白衣人是赵煦,便有些着急了,起身唤了钟离云便要过去。 钟离云嘴角一撇,不满道:“干嘛要过去啊,那是人家的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别上去搅乱了。” 钟离云说得有道理,在事态不明的情况下,贸然上前多管闲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何况这里不是上洛县,安陵雪也管不到,想必一会自有官府的人前来处理。可是,道理都是说得通的,若是平时,安陵雪便也不管了,但那是赵煦,便不行。 “怎么不行啊?”钟离云越发不满,连额前的碎发都要竖起来了。 知她在想什么,安陵雪好笑又无奈,她虽未和赵煦成亲,但除了天地洞房合卺酒,其他架势诸如三书六礼,聘礼彩礼,花轿喜娘可都是齐备的,钟离云会介意,也是当然的。 只是现在可不是吃醋的时候,安陵雪曾与他相交,多少了解此人的禀性,再看那边台上他一人轮番对战数十人,且还有几艘小船靠近,怕不是另一边的援军到了,再不出手可就迟了。 “还有,赵煦有腿疾,怕是后力难继,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安陵雪一番说辞,钟离云终于肯动了,“那行吧。” 钟离云抱上她,轻功施展,在船上借力,途中水面上轻点,几个瞬息,便落在了戏台边上。 安陵雪心里又是小叹了一把,媳妇轻功真厉害! 她已是见怪不怪,其余人见了这水上漂的功夫,却是惊叹怒目,吵嚷大叫。 一道怒吼传来:“别管她们!把那小子给我宰了!” 不消那些自报家门的废话,既然人家不在乎,那就只好用拳头讲话了,这种不按规矩做事的方式,居然莫名地让安陵雪兴奋起来了,上去就是直接打,把其中一个红了眼扑上来的一脚踹飞了去。 看起来,这些人只是打手或者仆役,而他们听令的……是那个人! 钟离云暂时没有加入战局,一面顾着安陵雪别受了伤,一面尽可能地分析面前的形势。 另一边,赵煦早就发现有人前来相助,再一看,竟然是“老熟人”,他下手也放肆起来,攻击招式越发干脆利落,不过还是一派轻松,透着间隙和安陵雪打起招呼来。 “安陵姑娘,好久不见了。”赵煦腰间挂着剑,却没用,一把折扇开开合合,扇面作防,扇骨为攻,进退自如间谈笑依旧。 “是啊,没想到你我再见,竟是现在这副局面!”尾音发了狠,安陵雪赤手空拳,借着戏台梁柱,脚面毫不留情,对着他们的脸,直接招呼过去。 -- 第109页 这些人不过人数多了些,武功却是平平,可也就是人多,又局限在一方戏台中,拳脚施展不开,倒是压制了安陵雪和赵煦的武功水平。 这一点,钟离云看得最为透彻,赵煦两人在台中打得畅快,钟离云只在边缘躲闪,并不引人注意。 赵煦却是发现了她,同样注意到的,还有她们手上相同的玉镯,不由笑道:“安陵姑娘好手段!” 安陵雪哪里顾得上揣摩她话里的意思,只当他说的是武功,回道:“不说那些,先解决了他们,再谈其他!” 不过,很快他们便都停了手,倒不是所有人都被打趴下了,一声“住手”喊了出来,安陵雪望过去,钟离云不知何时,绕到其后挟制了一人,其余诸人便都听令住了手。 擒贼先擒王,媳妇干得漂亮! 钟离云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便收了目光,一把短剑架在那人的脖子上,威胁性的逼了逼,问道:“你们到底因何闹事?” “好说,好说……”那人嘴上打着商量,却见她柔弱女子一个,料想武功不高,又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断不把她放在眼里,一个闪身,便要反客为主! 一切只在瞬息,可这点在钟离云眼中还是差了点,她修的,便是速度上的功夫,若是此刻叫他得逞了,以后在县尉大人面前,哪还有颜面! 只见她顺势,避过其人封喉的手爪,一手刀锋将要入鞘同时,腿风悍然,看似轻飘飘的,直接将人踹了下去。 这番功夫确实漂亮,台下不少看戏的群众,眼分两边,这只眼睛才看见女子收刀入鞘,正感叹姿势飘然,那只眼睛又见她将一大男人直接踹下了戏台,“扑通”一声落水,溅起的水花,让人咒骂了几句,却不敢高声说话,生怕下一脚就挨到了自个身上。 都是出来动手脚的,哪个知道是不是好东西!不过确实好看! 场面一下混乱,别说是过过招的,便是台下观众,也看出这三人武功不简单,剩下一众打手哪还顾得上他们,一个一个扑通下水,寻他们主子去了。 像下饺子似的,不管看不看戏的,有船没船的,赶紧跑了路,别开玩笑了,那可是欧阳家的大公子,可不是他们这些小民惹得起的! 人都散光了,以至于官府闻讯而至时,竟无一人说出前因后果的,只知道两名女子踏水而至,把一贯横行霸道的欧阳公子给打了!这是后话。 且说现在,清场完毕,钟离云便把人拉了回来,冲着赵煦问道:“为何闹事?” 这架头,倒像是当官的盘问的语气,安陵雪被她揽在身后偷笑,知她在表现,便也没说话,安静地被她护着。 赵煦也是承过一官半职的,虽是武将,也有管权,倒是第一次被一平民还是个女子,如此盘问。由不得也是愣了一下,又见安陵雪没甚反应,也是无奈,倒也不计较那些许多,收了白面扇,便要说话。 “奴家谢过诸位侠士。”戏台后走上一人,赶在赵煦说话前头,施了一礼。 赵煦手心扇子一敲,笑道:“便是如此了,在下不过是看不得那厮欺侮良家,略施了手脚,想不到他倒是个有权势的,手下仆役一个接一个的来,惭愧惭愧,倒是让姑娘看了笑话了。” 这话是对那唱戏的女子所说,她慌乱回道:“公子客气了,公子肯出手相助,便是大义,奴家感激不尽才是。”话未说完,低眉颔首,脸已飞霞。 赵煦便笑了笑,“举手之劳罢了,以后姑娘记着小心避着他便好。” 那姑娘上前半步,还要说话,却被赵煦的话截下了。赵煦又道:“相逢便是有缘,在下于安陵姑娘真可谓不打不相识,既然此间事了,不若移步,一叙旧情如何?” 旧情?哪来的旧情?钟离云看了赵煦,又看向安陵雪,安陵雪茫然,与她对视之后,目光移向赵煦,而他只是眯眼笑着。 只有旁观者的姑娘,见他们之间眼神来回,对比自身容颜,自视不如,叹了口气,又施一礼,道:“奴家多谢三位出手相助,此间事了,也不便打扰,请各位自便。” 安陵雪本是无可无不可,只是钟离云一直看着她,她也想早些同赵煦有话说清楚,便拉着钟离云快走离开,“赵公子,我们移步、移步,呃……有话慢慢说。” “好。” “等一下。” 那姑娘又叫下他们,手中握着帕子捏得死紧,不无担忧道:“先前那人,是欧阳家的公子,在此地也是有权势的大家,各位小心,莫要与他再纠缠上了。” 赵煦点头应下,引着安陵雪二人离开了戏台。 第55章 临水 出了戏台,迎着一段水面,过了一座石拱桥,再前面,便是半边杨柳的长长堤岸,风吹过,柳枝摇曳,平生旖旎,混入水气的岸风吹进鼻腔,刺激而又舒意。 风极具灵性,给人以畅怀而潇洒随性,有时却也看不懂形势,变得不合时宜起来。钟离云不厌其烦地理好自己的被吹乱的长发,又压下安陵雪被扬起的衣摆,抬头见赵煦还要往前走,便不依了。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罢。”钟离云停下脚步,对着前方引路的赵煦说道,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安陵雪,对着那眼睛道:“有什么旧情,也就在这叙吧。” 安陵雪紧抿着唇,才没让自己笑出来,只因钟离云认真又别扭的神情实在有趣,三分嗔三分怨又有三分发作不得,还有一分小霸道顺着杨柳风吹进了安陵雪心里,表现在脸上就是,荡漾的很。 -- 第110页 赵煦转过身来,看两人这分情状,心里透亮,略施一礼笑道:“也好。先谢过两位援手之恩。” 钟离云拱了拱手,道了声不必,便往旁边撤了半步,把说话位置让给安陵雪。 安陵雪便顺了她的意,与赵煦道:“先前之事不过举手之劳,赵公子不必挂怀。不知,公子引我二人来此,到底有何话说?”说罢,又看了钟离云一眼,笑道:“与我二人同行的朋友现在还在河道上,怕是不便久留。” 简而言之,有话快说。安陵雪发现钟离云面上显出微微笑意,心中好笑摇头。 赵煦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又颇遗憾道:“是在下唐突了,本想着旧友重聚,还可以喝上一杯,现下既然二位有事,且先去罢。” 诶?安陵雪疑惑,真的没什么话要说?那干嘛把她们两个叫出来,刚才直接分开不就好了? 赵煦又道:“只有一事,刚才姑娘扔下去的,乃是临水县欧阳家的小公子,叫做欧阳零,因此事,两位怕是与欧阳家接上梁子了,若是没有要紧事,还是速速离开临水吧。” 安陵雪却来了兴趣,“这个欧阳家,很厉害么?” 赵煦点了点手中的折扇,望着前方的碧绿的河水,道:“想必两位都知道,江南水运的大头是阳家,剩余部分则都是欧阳家掌握,而欧阳家发迹于临水,因此,在临水县,欧阳一氏便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不好招惹。” “哦。”安陵雪扬了扬头,却并不多在意,“那这欧阳家与阳家,必是同行相轻,不对头了咯?” “确实如此。”赵煦皱了皱眉,“阳家论财力资本自然高过欧阳,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临水,阳家也不会轻易动他。” “这样啊……”安陵雪沉吟,小声嘀咕道:“那还真是不打不相识。” 赵煦没有听见,迎着风轻声说道:“不过,有人说是阳家是欧阳家的分支,欧阳才是本家,也不知是不是这样……” 安陵雪还在心里盘算自己的想法,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时间,两人皆静默下来。钟离云上前碰了碰她,道:“阿雪,容容和楚言该着急了。” 安陵雪一下反应过来,忙收了心思,向赵煦辞别,“赵公子,我们的朋友还在等我们,先请告辞。” 赵煦回礼,“二位姑娘请便,来日有机会还要喝上一杯。”最后看着隐有不耐的钟离云,笑道:“在下身无长物,便祝二位长长久久,谨以为贺。” 当初关于钟离云的事,安陵雪还与他倾诉过,再相逢时想起这事,安陵雪只觉世事难料,当时还是刚刚明白自己心意时,未来之事一概不可知,不过转眼数月,她们的感情已愈日弥坚,再不是当初迷茫的样子了。 不过被别人祝福什么的,还是第一次,尤其还是不相干的“其他人”,安陵雪还有点不好意思。 钟离云没想那么多,道了声谢,便牵着安陵雪走了。 途中,钟离云问道:“所以,赵煦他特意把我们叫出去干什么,只是为了提醒我们小心那个欧阳零?” 这个,安陵雪也考虑了一番,回程时又见那名唱戏的姑娘,方才恍然。 “我猜,他故意那样说的,是为了避开这姑娘的心意。” 她一说,钟离云便明白了,英雄救美,然后芳心暗许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她不以为然,道:“说不定是他自作多情呢,人家或许没那个心思的。” “谁知道呢。”安陵雪笑了笑。她知道钟离云还是对赵煦有偏见的,也不与她争论,随她好了。只是有件事倒是可以说明一下,让这人彻底放心。 “我说,你就别担心了,赵煦他,有喜欢的人的。” 不多时,两人便回到了船上,容容还在船舱里照顾楚言,甚至不知道她们两个曾出去一趟,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安陵雪见楚言已经睡下,便也不打扰她们,回到了船头看风景。 “你说赵煦有喜欢的人,是他告诉你的?他喜欢的人又是谁?”钟离云与她靠着船舷坐下,随口问道。 其实钟离云本就不在意赵煦,阿雪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她只将赵煦看作一般朋友罢了。而钟离云自己,只不过是习惯性地保护阿雪,或者是追寻她的脚步,这才对赵煦格外上心了些。 安陵雪却笑着打趣道:“怎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呀?” “想知道而已。” “那我就不告诉你呢?” 安陵雪说完,钟离云默了一会,然后面色平淡地摸上了她的腰,握在掌心拿捏,“说么?” 毕竟天高水远,空旷寂寥,安陵雪红了脸,但还不认输,“不。” “哦。”钟离云点了点头,凑到她耳边,“你确定?” “……”脸红成一片,安陵雪偏头推开了她,“好了,不是不告诉你,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个男人。” 原来如此,难怪那个姓赵的之前能说出祝福的话来。想明白了这一层,钟离云点头示意明白了,放开了安陵雪。 “诶?” 安陵雪不解的望着她,口中轻轻疑了一声。 钟离云回望,眨了眨眼,不同的眸色里同样印着不解。 “……算了。” 长久没有得到回应,安陵雪放弃地说道。 她以为,按照钟离云的性子,即使她说明了原因,钟离云也不会放开她,或者……亲她一下什么的……但是!她可没有期待,一点都没有的! -- 第111页 可是转念又想到,或许,她该主动一点的?由谁开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嘛。 她才没有期待什么的!更何况……现在已经错过了时机,气氛也被水面上的风吹散了。 安陵雪转身,眺望远方,船身缓缓向前远去,破开一层层碧水,迎来一阵阵清风。安陵雪揉了揉脸,叹了口气,这讨厌的风,还是一样的没有情趣。 “在想什么呢?”轻柔的体温在身后,温热的声音在耳边,还有幽香的心跳萦绕在身体里。安陵雪咬了咬牙,答道: “我才没有想着和你在江南温柔的水上来一次又甜又软可以作为以后回忆的亲吻,没有!” 安陵雪发泄似的喊道,说出去的话又都顺着风砸了回来,安陵雪觉得鼻子里一阵酸,只听见后面一声细细的轻叹碎在了风里。 “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想的啊……作为以后的回忆……” 呼吸的间歇里,安陵雪这才觉得真正到了江南,因为你看—— 江南的水,温婉,江南的风,和而暖,至于江南的吻,则是又甜又软。 这里一定是个好地方,也一定会发生更多的好事吧。 * 不过半日,船只便停靠到了码头,交付给船家银子时,安陵雪一直不敢抬头看,先前一直放纵,怎么就没想到船上还有其他人在呢?楚言睡着了也就罢了,容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但那死鱼眼一样看过来的眼神,让安陵雪瑟瑟发抖。 而且船上还有一个掌舵的船家啊,希望老爷子耳朵不太灵光,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但转念又想,这样想人家不太好,把安陵雪纠结了个半死。 最后,还是钟离云说多给那船家一些银钱,这事才作了罢。 下了船,已经不摇晃了,楚言却还是恹恹的,一行人便先找到一处客栈住下,把楚言安顿了下来,接着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目前已经到了临水县,下一步,便是要想办法找到灯的所在。琉璃灯,安陵雪不了解,便来问钟离云,按照她的习惯,应当是将这一切都打听妥当了的。 钟离云却说她也不知。 安陵雪惊讶,钟离云必然是事前做过一番功夫的,但她也说不知,那便是这东西被保护的极好了,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出来。 可这不太合情理。 从先前那个人命钟离云取得的四件东西来看,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唯一的关联便是它们都是张果的所有物,但是价值都不高,甚至有些事廉价而低贱的。其中最神秘的,应当是自皇陵中带出的黑曜石,但即使是皇陵,钟离云都有办法弄到地图,没道理这次的琉璃灯,或者说阳家,怎么也不会比皇陵更难探究才是。 “按照我现在能掌握的情报来看,琉璃灯肯定在阳家,具体位置尚不明确,不过极大可能是在阳家当家老爷子书房的密室里。”钟离云又重新整理了手上的一张张情报信纸,总结道。 “这样啊……”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也算是相当不错了。说实话,安陵雪是有一些好奇的,能打探到那么多,这些信纸的背后,一定是一个强大的情报系统,而这个系统,应当就是云水间内那些剩下的大部分人的工作。 不过,安陵雪虽好奇,却并不打算去问。一来,钟离云若是觉得有必要的,必然会告诉她。二来,到底官盗有别,虽然现在因为她和钟离云的关系,两方暂时达成了合作,可安陵雪还是本能地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说到底,她在意的,只有钟离云这么一个人罢了。 “所以,”钟离云收拾完,放下了手中的信纸,看着安陵雪道:“我觉得,有必要亲自去阳府看一看。” “唔……”安陵雪蹙了蹙眉,“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 但是,如果探到了琉璃灯的所在,钟离云会不顺手把灯拿走吗?如果最后还是要用偷的手段,那她来的意义何在? 偷,是绝对不行的。但是如果安陵雪这么问,岂不是不相信钟离云?安陵雪还记得当初,在刚抓到钟离云的时候,她曾经以她的盗窃行为讥讽过她,当时她十分生气,也十分委屈,那副样子她记到现在,自然有些话不能随意问出口。 但是钟离云最了解她不过了,见她欲言又止,又结合前言,钟离云便轻易地猜到了她的想法。 该说是温柔还是蠢笨呢?钟离云是越发拿她没办法了。 一个手刀,轻飘飘地落在她的额上,拨乱了几根秀发,钟离云笑道:“别想太多,我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去看看而已,你忘了?我答应你的,不会去偷的。” 钟离云虽然看穿了她的想法,但安陵雪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听她哼哼两声,仰起脖子道:“你记得就好!” “那,琉璃灯到底怎么办?你有什么主意?”钟离云问道。 第56章 拜托 这确实是个问题,怎么样才能得到琉璃灯呢? 其实,她们现在所做的事,是要取得别人的东西,那么除了偷、抢等极端的方法,还有骗、欺诈等比较迂回的方式,一般的做法,应当是交换或者购买。总归是要建立在双方知晓且自愿的情况下,然而他们手中现在掌握的资源和条件,都不足以使她们够资格能和阳家对话。 为此,能采取的办法只有两条,提高自身身价或者己方资源条件,或者想办法降低对方的要求,使己方的现有条件可以满足他们的需求,从而完成交换。 -- 第112页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安陵雪道:“我去这里的官府走一趟,想来阳家能在临水站稳脚跟,和官府的关系肯定不错,先从这里下手吧。” 阿雪说得是先走一趟,但钟离云知道,她定然事先也同此地官府打过交道了。 “但是你只是上洛县的九品县尉……”钟离云顿了一下,不确定道,“你是准备动用你爹的权势?” 如果这件事要走官府,那凭阿雪的官职是不够格的,这里的官员也未必肯听,但如果把他爹,三品的刑部尚书摆出来,倒是可以试试看,只是这样做,不算是假公济私,狐假虎威么?阿雪与她爹又不合,如果被他发现了…… 除此之外,钟离云心里还藏着另一份担忧,她拧着眉看向安陵雪。 安陵雪却理所当然地答道:“是啊,既然有用,干嘛不用,反正也不是拿来做坏事。” 听她这么说,钟离云低头颔首,没再说话。 “不过——”安陵雪凑近了钟离云,一本正经道:“我不是九品,是从八品下,你记好了。” 突然凑过来与她对视,钟离云愣了一下,哑然失笑,片刻后又恢复了正经,严肃道:“嗯,我记住了,你是从八品下的县尉大人。” “笑什么啊,本来就是。”安陵雪直起身,略有不满道。 从八品那也是八品,着深青袍衫,系瑜石革带,和九品当然不一样了! “好好好……”阿雪当真是喜欢县尉的官职,在这种地方意外地执着。钟离云将她哄好了,道:“那接下来我们……” 钟离云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一声喧闹给打断了。 “小心!” “你慢一点!”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安陵雪连忙起身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的着,果然是扶着楚言的容容,看架势正准备敲门。 “怎么起来了?”安陵雪帮她扶着楚言进门,问向容容。 容容听到安陵雪话里责怪的语气,脾气也不好了,“我有什么办法,她性子死犟你又不是不知道,非要过来找你!” 安陵雪还要讲话,楚言却拉住了她,解释道:“是我。休息了这么久,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还是先谈正事吧。” 说罢,为了证明她说的话一样,楚言推开了扶着她的两个人,自己走到了房中的榻上坐下。 安陵雪还要劝她不要勉强,楚言抢先开口问道:“是不是我不来,你们就要自己开始想办法了?” 钟离云在桌旁坐着,装模做样整理桌上的资料。容容坐在她身旁,暗骂了一声,谁也没听清,安陵雪抿了抿唇,无言以对。 确实,虽然说楚言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利用她的身份联系阳家,但安陵雪一开始就没打算这么做。不管怎么说,即使楚言愿意,但当初夏姨确实是和那个男人和离了的,现在再次登门,且是有求于人,怎么看都不好。 安陵雪是真的只打算让楚言出来游玩一趟的,至于其他,她还没考虑过。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么?”楚言坐直了身子,语气严厉地责问道。 “不是……”安陵雪下意识反驳,却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我只是……” 说到底,这件事只关于钟离云,安陵雪来帮忙是理所当然,而楚言,实在不必为此费心。更何况,若是让夏姨知晓,楚言瞒着她联系阳家,怕是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来。 钟离云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她将手轻轻放在膝上,转过身正面对着楚言,郑重道:“你是阿雪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能来帮助我,我很感激。但是,你无需勉强自己,不如说,你肯陪着我们,我们就很高兴了。” 楚言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面对如此郑重其事的解释,楚言低下了头,“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为了追上那个人,她只是想尽自己的可能试试看。 或许,有可能,或许,没结果。但总该试试看的,总不能就此彻底断绝她唯一的联系。 这份微弱的自白中隐藏了什么感情,又有谁能读得懂呢?空气一瞬间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也许不过是片刻之后,容容轻轻叹了口气,从位置上起身,站在了楚言的身侧,面对另外两人稍稍弯了身,请求道:“能拜托你们吗?” 楚言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容容。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大梦初醒般,安陵雪一下回神,连忙上前扶起了她弯着的腰,“你说什么呢?楚言肯帮忙,应该是我们拜托才是,怎么这样……” 怎么这样? 楚言还是愣着,看着那个人没心没肺地笑着,又嫌弃似地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同安陵雪说笑,万年欠揍的笑容,竟然流露了几分真意。 一定是窗户外的阳光照在了她身上,让她的身影明亮了些,才使自己产生了错觉吧。一定只是这样而已。 而阳光没有照到的另一边,钟离云站起了身,其余三人便都将目光看向她。钟离云笑了笑,对着楚言,躬下了身,道:“那就——拜托你了。” 诶?这话就是说钟离云同意楚言帮忙了,安陵雪连忙也行了一礼,道了拜托和感谢。 “太见外了啦。”楚言轻笑着回道。 一切圆满,如释重负。每个人都笑了起来,不过钟离云弯下了腰,楚言只看见了从她肩上滑落的长发。 -- 第113页 如果说楚言的“拜托”已经有人读得懂了,那钟离云的“拜托”,谁也没有明白。 * 安陵雪还是按原计划去临水县衙联络,钟离云身为通缉犯,不便前往,便随着楚言和容容走一趟阳府。 阳府是临水有名的大户,无需多打听,小二指路,自下脚的客栈拐过三条街,便见到了朱漆牌匾下的两只石狮子。 “嗬,果然是大家门,连石狮子都修得气派。”容容不知为何,一路过来心情都是愉悦的很,看了两只死物也赞扬了一番。 “怎么感觉你心情很好的样子?”楚言不同于兴致高涨的容容,从容地迈着步子,或许是被她感染了,脸上也挂着笑意。 容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了下来,转身问道:“说起来,这里曾经也是你的家,你就没有一点……嗯……”容容点着脑袋想了想,“不一样的感觉?”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阳府正门前,楚言摸了摸汉白玉雕刻的石狮子,摇了摇头,“能有什么感觉?都过去了……” “别说这种卖菜大娘才说的话嘛。”容容拍了拍楚言的肩膀,“你才多大啊,就说什么都过去了……我看,过不去。” 楚言看她一眼,不置可否,抬步上了阳府门前的台阶。 “等一些等一下。”在走向最后一道石阶前,容容叫住了她,嘴角的笑容退去,正经问道:“你有没有不甘或者埋怨过?” 如果夏姨没有和离,那她名唤阳言,该是个最正统的大家闺秀。 楚言偏头,似在考虑,容容便立在原地等她。 但有人却等不住了。 “哎哎,你们干什么的?” 阳府大门与台阶间还有一段宽敞的前廊,两名灰衣的仆役在此值守,其中一个向她们俩走过来,问道:“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容容和楚言的对话被打断,便没了好脾气,上前了几步,“叫什么叫,我们有事找里面的……” 楚言怕她说错了话,在她身后拉住了她,对着那脸色已经不好的仆役缓言道:“我们有事想拜见阳府的二公子阳沅冬,烦请通报,便说是楚言寻他即可。” 那仆役脸上显出不耐,“有拜帖吗?”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 仆役摆了摆手,打断了楚言的话,“没有拜帖,不给通报。有事去记事堂,别没头没脑的就往大门上撞。”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转身回去了。 “你等等!”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哪能吃个闭门羹回去?容容决定上去和他理论一番。 奈何人家压根不理她,容容还要再说,却被一股后力扯了回去。 “算了。”楚言松开了她的衣服,叹了口气,“是我们考虑不周,先回去吧。” 这里也算是大庭广众了,闹出事情来也不好看,那仆役不是说记事堂么?她们便往那里看看再说。 “可是,你也算是这家的小主人啊,就算人不在了,血缘总留着的,其他也就罢了,没道理门都不让进的。”容容跟上楚言离开的脚步,颇有不平的念叨道。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楚言倒是没觉得什么,神色还是淡淡的,却叮嘱道:“以后别说那种话了,我现在只是楚言而已。想见的,是我自己的爹,与其他什么的,都没关系。” “哦……” 听她低沉的语气,楚言以为自己的语气重了,转身来看她,见她果然没了先前欢欣雀跃的模样,蹙了蹙眉。 楚言边走边思量,等到下了石阶,便停了下来,转过身与容容说道:“我没有。” “什么?” “你先前问我有没有不甘或埋怨,我现在回答你,没有。” “啊,这个也是。”对于这个答案,容容并不意外。楚言本就不是整天只会怨天尤人的大小姐,虽然书读得多刻板了些,但凡事拎得清,也晓得轻重。不会埋怨于楚姨的和离,也不会不甘心原有的权势。啊,果然是个懂事的好姑娘。 “想什么呢?”楚言笑了一声,把容容从对她的评价中拉了回来。像是解脱了什么一样,楚言小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道:“虽然没有不甘抱怨,我也没有权利后悔,但有时还是会好奇。” “好奇?” “嗯,好奇如果一切没有改变,那么那个我会成为什么样子。”楚言偏着头,半眯着眼在脑中想象。 “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吧。”容容是这么觉得的,“也就变成了一个更有钱的大小姐而已。” “是吗?”楚言像是在考虑一个难解的问题,眉头皱在了一起,半刻后摇了摇头,道:“我不这么觉得,肯定会有变化的,比如说,那个我一定不会遇到你。” 心跳一下加快,楚言说这话时直视着她的眼睛,容容一直放在她身上的眼神反倒无处可走了,撇过眼看旁边的大狮子,容容小声道:“就算遇到我,也没发生什么变化吧……” 无论有没有她,楚言依旧是楚言,是个强大自信又好看的……妖怪。心里这样想着,容容却又隐隐希望,楚言能来反驳她。 “谁知道呢……” 可是楚言只留下了模糊不清的答案。 突然一阵烦躁,一定是刚才那个仆役太气人了。容容心里不满道,抬腿踢了石狮子一脚,“嘁,哪来的破落户,摆了两只大猫在门口,软趴趴的。” -- 第114页 第57章 闲聊 楚言赶紧拉着人跑了,干什么傻事呢,在人家门前踢他摆门面的东西,真不怕给他打一顿啊。 小跑了一段,迎面竟遇上了慢慢踱步的钟离云,轻轻安抚了这两个人,钟离云把人带去了一边的茶馆。 刚在凳子上坐下,容容便凑了上来,抓了钟离云的肩膀坐下,抱怨道:“云姐姐,我刚才还奇怪呢,你怎么走这么慢,你知不知道,我和楚言在阳府外叫门,结果人家压根不搭理。” “这是当然的啊。”茶馆里的凳子又长又窄,钟离云让她坐端正了,这才道:“像阳家这样的大家族,定然门规森严,想见人,我们还要想其他办法。” “唉——”这其中道理谁都明白,容容叹了口气,身子也软了下来,靠在钟离云身边,无力道:“那个仆役说让我们去记事堂,鬼知道她们家记事堂在哪啊?”说到后面,容容握着拳头,又愤愤不平起来。 还是一样的小孩子。钟离云轻轻笑了一声,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却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来。 钟离云和容容同时吓了一跳,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盯着她们两中间突然多出来的一条手臂。“什么东西啊!” 楚言把手上的茶杯放到她们面前的桌上,这才收了手,自她们身后转去了另一边坐下,知道她们在看着她,楚言只淡淡道:“给你们倒茶而已,反应太大了。” “哪有人从背后给人递茶的!”容容一下站了起来,胸口起伏,抓了桌上的茶杯饮一口压压惊。 “嘶——”容容又是一声叫了出来。 “小心烫啊。”楚言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这话应该在我喝之前说吧!”容容丢了茶杯,冲过去,伸出手想把楚言掐死。这该死的妖怪一定是故意的!她又哪里惹到她了? 楚言淡然地抓住了她的手,把人按着坐下了,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推给了她,颇似无奈道:“真是任性,那我的给你好了。” “谁……”谁任性啊!容容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来茶馆喝个茶也不得安生,楚言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容容看着那茶杯越来越气,抓了茶杯再手,一饮而尽。 等到喝完了,容容才反应过来,楚言的茶,不是烫的,是刚刚好的温热。茶水划过喉咙时舒畅,咽到肚子里暖心。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也就是说……刚才楚言果然是故意的! 容容对她怒目而视。 好可怕……楚言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怕……当容容叫出声时,钟离云的手刚好伸向茶杯,然后立马缩了回来。天哪,楚言真的是妖怪吧! 妖怪楚言打开结界,完全无视了容容的视线攻击。把视线投向钟离云,楚言道:“说回正事,要进阳家,去记事堂,这个我知道在哪的,但那里多是处理水运商务的,找人怕是不行,且太费时间。说说你的办法吧。” 钟离云闻此,也收了旁的心思,眉尖轻挑,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有办法呢?” 其实容容说的没错,楚言就是只妖怪,对有些事情敏锐地可怕,脑袋反应也灵光。当初钟离云尚未确认自己心意时,反而被她瞧了出来,甚至于警告了一番。由此便可见一二。 但是阿雪没有选择这样的楚言。不知出于何种心理,钟离云居然想看到她为难或者惊慌的样子。她不否认,她有一点比较或者考验的心思在里面。 “你当然有办法了。”楚言笑着回答了她的问题,理所当然道:“你先前便不与我们同行,落在后面慢慢地走,而后又将我们带到此处,桌上的茶一温一热,想来是你先前便定好了这里的。准备充分,说明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嘛。” “当然我也就是猜猜。”楚言又笑着补了一句。 容容收了怒视,转化为惊奇,又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原来妖怪还会动脑子的啊。” 楚言的笑僵了僵,然后一个斜视飞了过去,“当然,不然和你一样不就变成猪了。” “再说一遍?”容容撸了袖子就准备打人。 “确实如此。”钟离云及时插入两人中间,道:“你猜的很准。” 楚言一边应付小动作不断的容容,一边对着钟离云又道:“那我还可以再猜猜么?”楚言一笑,“你早就知道我们一定进不去,特意找好了后路,然后慢慢地走等我们吃了闭门羹回来,对么?” 诶?是……这样么?容容的双手被楚言制住,扣在一起被压在膝上,只好转动脑袋回去看向钟离云,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钟离云的眸色沉了下来。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像是平时夫子眼中的好学生在考试中作弊被发现了一样,除了恼羞成怒,还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话虽如此,钟离云旋即一笑,耸了耸肩,“没错,我猜到会这样,所以在你们尝试去叫门的时候,打听了一下,想要找到你爹,去另一个地方更快。” 先前的沉默还在延续,钟离云尾音落下后,三人之间只能听见轻浅的呼吸声,不过一瞬之后,容容挣脱了楚言的手,抓住了钟离云的袖子,笑着问道:“那要去哪里找啊?云姐姐你就不要卖关子啦。” 钟离云松了口气,下巴抬了抬,容容顺着那边看过去,疑惑道:“赌坊?” 她们三人坐在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钟离云面对窗户,茶馆对面,便是一家赌坊,时有布衣百姓进入,透过门口,隐约可闻其中的喧闹声。 -- 第115页 “你爹,是个赌徒么?”容容看向楚言。 楚言皱眉,摇了摇头,“小时候的事,我也记不大清了。不过——”楚言沉吟了一会,不确定道:“我确实记得,好像爹随身带着两只骰子,我经常见到的。” 随身带着骰子,也不见得是个赌徒,人都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男人偶尔赌两把,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阳家家大业大,家规森严,想必也不至于太过分。容容见楚言还是蹙着眉,便出言安慰道。 可谁也不愿自己的爹天天出入赌坊,何况赌便是赌,哪有小大之分,楚言知道其中利害,摇了摇头,站起身,“既然如此,人就在眼前,不如面对面谈吧。” “等等。”钟离云同样起身抬手阻止了她。 又要做什么?楚言面色不善,将要发作。 钟离云知道她误会了,道:“那里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你就别去了,容容,照顾好她。” 容容应了声好,钟离云便独自下楼去了。 楚言复又坐下,看向窗外,片刻后钟离云出现,过了街道至赌坊门前,回头比了个手势让她们安心,而后径直入内,楚言便收回了目光,静静地看着黄梨木的桌面发呆。 容容端了一碟茶点回来,递到她面前,又重新添了盏茶,碰了碰楚言的胳膊,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叫了回来,“别担心。” 楚言看过来,容容便放出了令人安心的笑容,“还有我们在呢。” 容容大抵知道楚言在担心什么,毕竟许多年未见,突然要和自己最亲的血缘见面,难免不知所措,若是主动去寻也就罢了,至少见了面也没有思考退缩的余地了,可偏偏要在这里等,未知的焦虑便被放大,越想就越无措。 所以现在就要告诉楚言,她不是一个人的,她们都在她身边,这样,多少也会安心一点了吧。 “喝茶,放轻松啦。”容容握着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满足地吐了口气。 “唉……”楚言轻轻叹了口气,她们并肩坐着,楚言轻轻靠了过去,把身体的一部分重量交给了她。 容容一下僵直了背,坐得越发端正。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 听着楚言的叹气,容容放在身侧的手,犹豫再三,慢慢伸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背。轻轻呼了口气,容容道:“哎呀,你就是想太多了,忧思过甚,伤脾胃啊,来,吃点东西。” 楚言摇了摇头,“不吃。你也少吃点,这些太甜了,对身体也不好的。” “可是吃甜食心情会变好嘛。”容容低了脑袋,慢慢嚼着手中的茶点。 没有意识到容容话里的低沉,楚言无言,静静地看着茶水上的雾气慢慢蒸腾向上,最后化而不见。 一盏茶尽了,楚言转首去望,刚好见到钟离云自赌坊出来,带着另一个男人。 只是那男人在前,钟离云在后反剪其手,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像是把人押出来的一样。楚言扯了扯容容,两人探出身子去看。 想必那个一身深衣,呲牙咧嘴的壮年男人,便是楚言的爹——阳沅冬了。容容仔细分辨了一番,客观来说,貌相端正,身量颀长,着装也颇整洁,眉眼间与楚言果真相似五分,算得上英俊潇洒,与容容先前所想的一般赌徒样子完全不同。 “那便是你爹么?”容容偏头问向楚言,却见她直直地望着,竟失了神。 顿了一下,容容便笑了,伸手抚了抚楚言的背。 又被安慰到了。楚言偏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温声道:“应该是了,他是我爹。” 对于自己的亲爹,楚言的感情很复杂,她明白他们之间有不可断绝的血缘,但自小的记忆模糊,又十几年不曾见面,楚言自认和他没有什么感情,再见面也能坦然处之。可真的见到了,心里还是有难以名状的波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 第58章 赌局 这边钟离云被他弄的烦躁不堪,怎么说,阳沅冬也算是长辈,她不好太过为难,但里面吵闹,阳沅冬又不认识她,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来意,钟离云干脆动了功夫,把人押了出来。 不过碍于情面,出了赌坊,钟离云便放开了他,待他发作之前,指了指对面茶馆里探出来的人。 “什么意思?” “那是你女儿,楚言。”钟离云回道。 身体僵了一下,阳沅冬眯眼看她,冷哼一声,“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要钱?还是阳家的名分?” 钟离云懒得同她废话,但还是客气道:“都不是,不知可否我们过去详谈。” 阳沅冬深深看了她一眼,活动了一下先前被她捏住的肩膀,“带路。” 不多时,两父女见面。 楚言起身行礼,口道:“小女楚言,见过爹爹。” 她口中仍道的是楚言,阳沅冬鼻子出了口气,摆手坐定。 容容事先多叫了杯茶,敬给了他。 三人分别也都落了坐。 “开门见山吧。”阳沅冬揭开茶盖,碰了碰茶盏,“别整那些假模假式的,有话就说。” 可是刚见面,张口就是问人家要东西,太不礼貌。楚言想到这层,面露为难,容容和钟离云就更不好开口了,三人皆沉默下来。 “哼。”阳沅冬又是一声冷笑,“不用说,是有什么麻烦上门了吧,平时倒是想不起来,出事知道来找人了,想的倒是不错。” -- 第116页 这番话针对的是楚言,但他的话没说错,十几年不来往,突然来访,却是有事相求,难免让人心生厌恶。但这件事原本就和楚言没有关系,自然不该由她来承担嘲骂。 反正没有楚言,钟离云也是要找上他的。认清了自己的定位,钟离云准备开口。 楚言却抢先了一步,“爹,我这么唤应当是不错的吧?”看他点了头,楚言这才继续道:“确实如你所料,我们有事相求。” 此话一出,阳沅冬闭了闭眼,片刻后——“说罢。” “琉璃灯。”楚言也是说得直接,“能否借与我们?” “免谈。”阳沅冬答得更直接。 楚言还要再说,阳沅冬抬手阻止了她,“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得知这个东西的,总之,想要,不行。” “我也就实话说了吧,这东西对阳家至关重要,你也别说我绝情,要是想要钱,你说个数,想回阳家,这事也可以谈。毕竟你是我亲生女儿。” 阳沅冬态度稍稍缓和下来,他说的不错,怎么说确实是他的孩子,便是和离了,血缘还是在的,若只是一般要求,他也不会拒绝,算得上仁至义尽。 “我不想回阳家。”楚言一贯冷静自持,此刻的话听起来却像是赌气一般,“更不想要钱。” 那样也好,虽是女儿,但此多年不见,又突然出现搅乱他的生活,实在无理。阳沅冬起身就要走,“既然你和那个女人一样自视甚高,以后也别来找我。” 被拒绝了,把事情搞砸了,还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楚言眉心拧在了一起,以至于没有想到先把人拦下来。 不过钟离云却出手,将人拦了下来,无论怎样,她是一定要拿到灯的,难得见到了阳家人,虽然预料到此事不会顺利,但她还想再努力一下。 “等一下,既然如此,我们谈点别的,我知道一个不认识的人突然向你要东西是可耻的行为,但这样东西对我真的很重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拿到。” “无论如何?真是可怕。”阳沅冬依旧不买账,“果然是女人,死缠烂打的功夫还真是顶顶好的。” 这话说得带刺,钟离云虽恼,却不愿放他走,两边僵持不下,这番来往已经引起了骚动,阳沅冬在这里又是大人物,不少人认识他,此刻但见他与三个女子于茶馆中争执,各自指点,议论纷纷。 相较而言,他们这一桌四人之间却很是平静,钟离云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阳沅冬想起先前她将他自赌坊内押出来的行径,怕她再来一回,于众人面前丢了颜面,便暂时未动。不过料想她不敢将他如何,倒也不紧张,静静与他对峙。 楚言这边,亲爹对她如此,情理之外却又意料之中,一时想得更多是当初娘当初同这个男人和离时场景,还未料想其他。 容容想得最少,此刻见她们都不说话,便小声回道:“女人也都不是死缠烂打的,潇洒大气的女人也多了去了。”比如夏姨,婚姻大事,多少男男女女将就凑合地过了一辈子,而她嫁入阳府这样的大家,竟还敢和离,算得上十足的潇洒了。 容容只是就事论事,此话却如落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激起了一连串的反应。 吐出一口气,钟离云心中计较完毕,放下了手。阳沅冬以为她是放弃了,瞧了她们三人一眼,未说话,便要离开。 钟离云却又叫住了他,阳沅冬耐心磨尽,蹙着眉头不满之话正要出口,下一刻听到她的话,眼睛都亮了起来。 “伯父,我们来赌一局如何?” 不过片刻,阳沅冬反应过来,知他好赌,又突然提出赌局,必然别有用心,便暂且没有答应下来。 钟离云继续道:“既然赌,那必然要下注,赌注便是我们刚才说的东西,如何?” 投其所好,光明正大的赌,这样是钟离云能想到的办法,虽然也是歪门邪道,但比之偷抢要好上许多。想必阿雪也会同意的吧。 但是既然是赌局,胜负便各占一半,公平公正的前提下,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绝对会赢,这个道理钟离云懂,阳沅冬侵浸此道多年,必然比她深知,他虽好赌,但这个赌注,怕是还会掂量一二。 果然,阳沅冬眼中虽有意动,却并未开口应承。 钟离云便加上最后一笔,“如何赌,赌什么,皆由伯父来定,怎样?” 话已至此,阳沅冬不得不答应下来,对方这么说,显然是做了极大的让步,如此还不应赌,对他来说,是一种嘲讽和侮辱。 但是!面对赌局,如此儿戏,若不是她有必胜的把握,他便要让她明白,该如何尊重对手! 阳沅冬当即拍板,定了下来。 周围人越聚越多,来茶馆喝茶,本就是日常小憩,寻些乐子,现在有这么一出好戏,哪能不看个热闹?阳家二公子好赌,这在临水没谁不知道的,人家不仅好赌,赌得也好,可这新来的面生姑娘,倒是信誓旦旦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万全的把握,客人的好奇心一下被点了起来,纷纷叫了茶水糕点,远的近的都来瞧瞧。 但距离他们这一桌周围,却是清净的很,没人来打扰。其他人围在外面,好奇地讨论哪家的赢面大。楚言和容容却满面愁云,她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容容更是与钟离云打了十年交道,就压根没见她赌过!这样,哪里能赢? -- 第117页 不管赌什么,便是掷骰子比大小,也讲究手法技巧,从没有全凭运气便能赢的。虽然没说,但楚言和容容皆不看好钟离云能赢,但看钟离云无半分惧色,总不能叫别人先压下了气势,这份疑虑便都压在心里不表。 赌局开始。 关于赌什么,钟离云直言那些复杂的她都不会,阳沅冬便选了最简单的,掷骰比大小。怎么赌,若是一般的比大小,当是庄家摇骰,闲家下注猜大小,这里的庄家必然是阳沅冬了,一共三枚骰子,阳沅冬摇钟离云猜,三到十为小,十一到十八为大。公平的很,也是最常见的赌博方式。 至此,全在钟离云掌握。若说她不紧张,那是虚的,她自然明白,交由对方定赌局的方式,自己的赢面要小许多。但她也做了另一番算计,根据她事前调查所知,阳沅冬赌品不错,他定下的方式,想必不会太过偏颇,而楚言先前说他随身带着骰子,临时起意的赌局,再去找其他赌局的材料,太过麻烦,而且她也不会。所以,应下赌局后,钟离云猜测,他必然会选择骰子作赌。 摇骰子,猜大小,常见也简单,而且公平公正。再把摇骰子的权利交给他,凭他多年的手感和经验,想必对于此局也颇有信心。而对于钟离云,也未必不有利。 她会武功,听力异于常人,先前借着检查骰子的时机,将骰子的六个面都摸了仔细清楚,自然,也做了些手脚,这样,即使等下看不见,她能听出骰蛊里大致的点数,猜大小,容易得很。 钟离云不动声色,检查了骰子和骰蛊,便将一切交还给阳沅冬,道:“开始吧。” “等等。”这个时候,阳沅冬突然叫停。 众人皆望向他,钟离云皱着眉,这种时候有一点变故对她来说都是危险的。难道他看出她动的手脚了? 赌场上的阳沅冬,整个人的精神都不一样了。他嘴角上扬,那笑容与楚言竟有了八分相似,眼中流动的,也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精光。 钟离云越发担心起来,强自定下心神,听他慢慢说道。 “这样我便成了庄家,庄家怎么能猜大小呢?”阳沅冬环视一圈,笑道:“且这样你我二人颇无趣,既然还有两个人——” 她看了楚言和容容一眼,继续道:“我这里还有三个骰子,不如你们三人各执一枚,咱们一起摇,然后比点数,哪方的点数加起来大,哪边赢,怎么样?” 其他人还在心里计较他的玩法,钟离云只暗暗地咬了牙。 这样另外两枚骰子就不能控制了!钟离云紧张地咽了口水,改了规则,她依旧可以听出阳的点数,但并没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己方的点数总和大过他的三枚骰子,而钟离云可以根据自己做的手脚摇出最大点,但在楚言和容容手上的骰子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怎么办? 赌局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了。之前钟离云也说了怎么赌由他定,这会也不能提出反对了,只能道了声好。 接下来,就真的拼运气了。 此刻,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钟离云却全然听不见,屏息凝神,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阳的骰蛊中。那里面三枚骰子不停摇滚转动,阳沅冬又是手法老到的,那声音听起来,都比她们三人的骰蛊响亮的多。 “啪!”四人同时落了蛊。 钟离云三人相互打量,皆是暂时停了呼吸。 阳沅冬倒是兴致高昂的样子,手按在自己的骰蛊中,笑道:“今个儿可真是有意思了,你们猜猜,这里面,都是什么点数?” “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开吧。”这种紧张的气氛容容实在受不了了,还没等阳沅冬阻止,率先开了自己的骰蛊。 蓝面朝上,斜着一排,三点。 不大不小。 “心急,无趣。”阳沅冬斥了一声,摇了摇头。 “早开晚开点数又不会变,拖得越久越难受,还不如早开了了事。”容容不满回击道。 “你是轻松了,她们呢?” 阳沅冬说得无所谓,容容却如梦中惊醒一般,她只顾了自己,没有想到自己先行脱身,便是将赢的压力全部交给了她们两个,顿时自责后悔,咬紧了下唇。 “别想太多。”许久不曾说话的楚言开了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顿了一下,楚言对着阳沅冬道:“骰蛊已定,点数便是不能变的了,没有那些虚渺的东西。不过,既然你爱玩,那你先开?” 不知为何,虽然楚言的腔调一贯如此,但容容就是觉得她是生气了,而且气性不小,面对长辈,也毫无敬意。 不知道阳沅冬听出来没有,他收敛了笑容,看了楚言一眼,轻轻打开了自己的骰蛊。 转眼看过去,方正两五,斜边一二,十二点。 若是猜大小,这便算作大了,楚言的心沉了沉,论概率,她们赢的几率小了。 这个道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阳沅冬显然心情好些了,偏头对着一直沉默的钟离云扬了扬下巴。 接到他的示意,钟离云便开了自己的。 蓝面,满满两排,六点。 “哟,不错啊。”阳沅冬眯着眼瞧她,赞了一声,钟离云没说话。 周围气氛却陡然紧张起来。大家都算明白了,这边六点和三点,共计九点,阳那边是十二点,也就是说,没有开的楚言的骰蛊里,如果是三点以上,赢,三点,平,若是一点或二点,则输! -- 第118页 论概率,赢面占了一半。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楚言和那只小小的黑色骰蛊上,周围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下去,所以,阳沅冬的话听起来格外清晰。 “现在,你还能说出那种轻松的话么?” 第59章 失败 怎么可能轻松得起来。 面对既定的结果,人人都明白,它就在那里,快一点慢一点或者轻松一点紧张一点,它都不会改变。但人们还是会慢一点,紧张一点,好像这样,能得到期望的结果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多么可笑。 然而摸上骰蛊的手却微微颤抖,楚言或诧异或厌弃或担心地吐了口气。 谁也不知道她所承受的压力之重,这种成败皆寄托在一人身上的感觉。即使是不愿给她压力的钟离云和容容,也同样将视线放在了她身上。 一道道视线投过来,皆化为了实感,沉甸甸地压在楚言肩上,而她依然耸着肩,丝毫不无所动。 开什么玩笑,还没有到最后,怎么能轻易示弱? 面对阳沅冬的话,楚言只回以轻轻一瞥,随即按着骰蛊,慢慢揭开。 视线转移,无论是桌面上还是周围人,都是伸长了脖子,期盼比别人早一步看到最终结果。空气越发安静,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小声道了句:“红的。” 在场所有人反应迅速,红的,那就是一点或四点!胜负一半! 不待众人的呼吸缓过来,骰蛊已全部打开,结果大剌剌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正中红心,一点。 阳沅冬,胜。 即使是揭晓了最终结果,众人仿佛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四周依旧静静的,楚言便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紧张之后的心跳,和一声重重的呼吸。 象征着吉利的红色,如今看来,那一点格外刺眼。 可不论如何,已经到了最后,楚言的肩膀便再也撑不住,将要垮下来。坚持了这么久,有点累啊。 突然一双手托住了她的后背,楚言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让原本将要软下去的身子重新挺直了,面对阳沅冬。 “无趣。” 阳沅冬却只是如此说道,将她们的努力,纠结,紧张和相互间的扶持,通通否定。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游戏罢了,实在无趣的很。 赌局结束,也需要有人宣布。 钟离云站了起来,没有什么别的表示,平静地说道:“是我们输了。” 阳沅冬扬眉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端坐的楚言,动了动嘴,最后还是扭头离开。 周围人看了一场热闹,结束了,便也各自议论着散了。虽喧闹着,比之刚才紧张的安静,却要寂寥许多。 没时间感慨世人看热闹事不关己的心态,钟离云转身对着两人笑了笑,“我们也走吧。” 没有其他的话,也无需多言,各自心里都明白,她们输了,接下来便要寻求其他办法拿到琉璃灯。 “对不起。” 回去的路上,钟离云走在前面,容容与楚言并排,时不时看她一眼,于她而言,输便输了,也没什么大碍,她们本来就没有万全的把握,若是赢了,倒是叫人奇怪了。但楚言仿佛心情很低落,一路走着都没有抬过脑袋。 突然一句道歉出口,容容也没有想到,钟离云回身,正好对上楚言的视线望过来,她又道:“明明被拜托了,结果什么忙也没帮上。” 经常有人帮了别人,结束之后都会说一句“没事的啦,我也没帮上什么大忙。”然后笑了两声。然而,那只是世俗礼节的客套话,说者非此意,听者无那心,各自明白就好。楚言虽笑着,这话却不是客套,略微低沉的语调明白地转达了说话人的心情,她是真的在自责。 可是,赌局最后那里,根本不是楚言的错,她说的也不是赌局的事,而是她身为唯一和阳家有关联的人,最后还是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因此而抱有歉意。 但那怎么会是楚言的错?钟离云也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她本想开口安慰,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当然可以说一堆的话来表示“没事”“无所谓”“没关系”,但那样是不行的。 楚言是个心思细密的人,这种性格让她对各种事物敏感,看起来也很聪明,但也容易钻牛角尖,想的太多。 钟离云想了想,最后道:“谢谢你。” 楚言望了过来,眼中有惑。钟离云一笑,道:“若不是你,伯父可能都不会和我们见面,即使坐下来谈了,没两句话也一定会吵起来。所以,还是要谢谢你。” 楚言眼中有了变化,钟离云顿了顿,认真道:“所以,接下来如果有需要,还请你继续帮忙。” 要告诉楚言的,不是“你没有责任”,而是“我们需要你”。 看到楚言点了点头,钟离云也终于松了口气,这场赌局虽然输了,但看起来并不是没有收获呢,钟离云的心结也终于被打开,她猜想,楚言喜欢阿雪,或许就是源于依赖?而当她寻找到自己被需要的感觉了,是不是也就能放下对阿雪的感情了呢? 钟离云觉得自己想的不错,因为自小离开父亲而感到孤独的楚言,在遇到阿雪之后,又遇到了一个需要她的人,所以现在才能笑得那么开心的吧。 哎呀,真是越发觉得畅快,钟离云简直想迎风大喊一声,也突然间特别想见她。钟离云回头望了一眼,向容容使了个眼色,然后向前跑去。 -- 第119页 容容多话单纯的性格正好适合现在的楚言,而钟离云,现在只想飞奔着去见她。 * 等着她的却是一顿手脚。 “哎哎哎,松手……别打了……我知道错了……等一下,你轻点、轻点……疼啊……” “知道错哪了不?” “知道知道……不该去赌……” 看到钟离云缩着脚躲到了床上,安陵雪总算停了手,把手里的枕头扔给她,然后在床边坐下。 她刚从县衙里出来,想喝口凉茶,结果就听见一堆人聚在一起议论,说什么阳家公子和三个姑娘间的赌局,可惜最后还是输了什么的。等她查探清前因后果,真是一阵无奈。不让她去偷,她居然就去赌!赌是能碰的吗! 本来还想去找她,她倒是回来的快,安陵雪只好关上门把人修理了一顿,这会坐在床上大喘气。 钟离云抱着被蹂.躏的枕头,慢慢从床里面爬出来,跪坐在安陵雪身边。 “别生气啦,我也没做什么,最多也就这么一回。”钟离云拿枕头碰了碰她。 “唉——”安陵雪叹了口气,扶着脑袋无奈道:“你啊……” “我啊。”钟离云接腔,嘿嘿笑了,她知道的,阿雪根本就没有生气,不然怎么可能只是拿枕头打她,而阿雪的用心,她也再清楚不过了,“放心,因为你,我不会走邪门歪道的。” 钟离云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因为我?” “是啊,谁让我媳妇是最~正义的县尉大人呢,没办法呀。” 安陵雪把她调笑的脸推了回去,“你知道就好。” 两人又玩闹了一阵,钟离云靠在安陵雪肩上,问道:“话说回来,我们这边失败了,阿雪那边怎么样?顺利么?” “嗯,算是谈妥了吧。”安陵雪窝在她怀里,掰着她的手指玩,道:“这边县令说可以帮我们联系阳家的老爷子,以地区交流的名义约出来谈谈,不过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安陵雪从她怀里直起身,皱着眉补充道:“我们的真实目的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我也没说,这边的县衙也只是给我们一个机会,至少能见面了,剩下的还得靠我们自己。” “关键在于怎么说服阳家拿出东西来,对吧?”钟离云明白她的意思,顺口接道。 安陵雪点了点头,按着她的肩膀,直视钟离云。 钟离云抿唇一笑,安陵雪眼角也弯了弯。 “你有主意了,对吧?”两人异口同声。 一阵风吹过。 “啊,回来啦回来啦!呃……” 容容两手一推,开门就要进来,然后一愣,忙关上门往后退。 结果后面又伸出一只手来按住了房门,“既然都来了,干嘛还要出去。” 楚言迈着步子,缓缓走了进去,容容跟在后面,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人,又看着前面的楚言,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不太好吧……”容容小声嘀咕了一句。 床上的两个人,那样坐着,那样抱着,那样……靠在一起,先前发生了什么也不奇怪吧,突然闯入就很失礼了,还继续待在这里……实在是很没眼力吧…… 不过容容才不相信楚言看不出来,所以说……是故意的么? 容容抬眼,看着楚言径直入内,在窗边的小榻上坐下,还朝她招了招手。 果然,是故意的吧。 容容复又垂下脑袋,小小吐了口气,然后转身对床上两人歉意一笑。 不过,安陵雪和钟离云心里都没什么反应,她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在认识人的人面前更是无所顾忌,不过多少整理了装容,眼神询问两人的来意。 楚言坐在小榻上,捶着自己的腿,满是抱怨,“没什么别的事,就是刚才钟离云突然走掉了,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着回来,腿都走痛了。” 钟离云看向容容,不是让你陪着她么? 容容走到楚言面前,掐着腰道:“是你太没用了,才走了这么点路而已。” 楚言抬头,眯眼笑了笑,然后一拳出去,打在她肚子上。 容容吃痛,身子前倾,就要压在楚言身上,又突然转身,跌坐在楚言旁边,捧着肚子喊道:“疼啊!” “是你太没用了吧,才这么点力道而已。”楚言瞥她一眼,轻轻甩了甩自己的右手。 “可恶。”容容暗恨一声,轻声的又能让所有人听到的声音道:“不知道谁刚才哭得淅沥哗啦的哟……” 诶? 楚言脸红一瞬,立马倾身过去,掐住了容容的肩膀,“呵呵,是么,谁啊?” 忍着肩上的痛意,容容不甘示弱,“是只妖怪啊……哭得……嘶——哭……哭……啊,不说了不说了,松手、快松手!” 最后容容实在受不了了,红着脸叫了求饶。楚言这才放开了她。 偷偷瞄了一眼闭着眼转过去的楚言,容容往另一边挪了挪,只有她自己知道,脸上的热意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她实在招架不住楚言一点点的靠近,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自觉啊?既然喜欢安陵雪,就不要和其他人靠那么近啊! 哦——。床上两人淡定看戏,不过钟离云确实发现,楚言红了一圈的眼眶和容容袖口、肩上和胸前的一团团湿意。 “嗯……”钟离云发出探究的目光。 -- 第120页 “咳咳。”安陵雪出声,打破当前的闹剧,正经道:“闲话休提,既然你们来了,刚好我们有了下一个计划,谁要听?” 余下三人正襟危坐了,安陵雪与钟离云对视一眼,同她点了点头,然后道:“后天,我们同阳家老爷子,也就是阿言的爷爷,以协商水运的名义一起去游湖,这次,一定要想办法拿下!” “哦!” “等一下。”看着其他人干劲满满,楚言面露难色,“游湖这个……我晕船啊。” 第60章 遇袭 小舟随波荡,飘乎去远方。清风也事忙,送来几缕荷花香。又闻吴侬软语清唱,道的是君家莫彷徨。小姑娘,花衣裳,三三两两,推推搡搡。不由迷茫,将要前往,却又惆怅,只得引觞,莫望,莫忘,一切只在刚刚。 船家不知哼的是什么调子,诗不诗,词不词,曲不曲,偏偏又都在调子上,安陵雪听来,也觉舒意,竟也随他哼了起来。 既是江南,那便处处沾了水意,临水县衙将谈事会面的地点定在湖上,也别有一份雅致。安陵雪身下小舟随着湖水轻荡,远远地便望见了湖心亭的轮廓。 楚言晕船,安陵雪便劝她在岸边等着,可她又道想见见阳家的长辈,众人商讨过后,安陵雪给阳家去了信帖,约定了先在湖心亭内碰面,再行商讨其他。 因着她们是晚辈,又是主动约见的一方,安陵雪一行人走的早,清晨水面的雾气还未散去,沾湿了裙摆,她们已踏上了湖心亭的石阶。 此处为北湖,湖面不大,周围青山环抱,中间湖心亭一点,合是好看。另有一小岛,岛上有双塔,以一长堤相连,远处看犹如湖面一痕。处处皆景。 收回目光,容容扶着楚言跟在后面,安陵雪下船之后,与钟离云并行入亭,及至拨开水雾,才见亭中已有人相候。 安陵雪还在疑惑,钟离云却是蹙了眉头,亭中坐者不是别人,正是前日刚刚见过的阳沅冬。 她们还未入亭,站在外面,亭中人似在赏景,并未望向她们,安陵雪止步,钟离云小声与她道了前者身份。 听了之后,安陵雪更是疑惑。且不论他为何到得如此之早,也不说为何阳家突然换人,怎么就冤家路窄,碰上了他?这下可是麻烦了。 若说阳家自视甚高,老爷子不愿出面,临时换了商谈人选,倒也说得过去,但怎就换上了他?那日赌局情形,事后钟离云与她详细说过,安陵雪感觉,此人便是一赌徒,着实没有什么好感。这一点,楚言想来也是一样。 想到此处,安陵雪回望,果然楚言见到他也无半分喜色,更多的还有失望。 想来也是,楚言忍着晕船来此,是想见见阳家其他人,可不想见到了如今情面尴尬的亲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此自处。 然而身已在此,也无退路。安陵雪与钟离云对望一眼,抬步进亭,拱手见礼。 “又见面了。”阳沅冬今日着了一身青灰色圆领襕衫,戴方巾,腰间系带佩玉,整个人显得庄重文朴,与前日相比,去了几分浮气,多了几分宁静。 这“又”字,必然就不是对安陵雪说的,只是楚言还在纠结,钟离云便上前回话道:“前日晚辈多有冒犯,还请伯父恕罪。” 不论怎样,先将姿态放下来,来的人不是老爷子,而是早知她们的阳沅冬,倒是免了一大些的客套话,双方也不必兜圈子,毕竟阳沅冬是知道她们的目标的,这场会谈的来意他必然也能猜到。 麻烦的是,正因为晓得她们的目标,不知道他会不会故意为难。钟离云实在担心,道完赔礼,便将未见过面的阿雪推了出来,“这位便是上洛县尉安陵雪。” 无需多言,安陵雪自是明白钟离云的意思,与其让她们去谈,不如自己出马,想来他不会带着多少偏见。安陵雪上前,又行一礼,“见过伯父。” “我认得你。” 阳沅冬的话让安陵雪疑了一下,片刻后,她大概猜到了什么。 阳沅冬与楚夏和离的原因,安陵雪一直不知道,直到楚言向她提起,或许是与她娘安陵如冬有关系,既然如此,阳沅冬知晓安陵雪的存在,也不奇怪了。 只是,若是楚言关于楚夏和安陵如冬的推论是真的,那安陵雪的身份,才是真的尴尬。 “许是小时候夏姨提过吧。”想了想,为安稳计,安陵雪还是把这事模糊了过去。 阳沅冬瞧了瞧她,没有说什么。 亭中便就此静了下来,直到楚言开口,唤了一声:“爹。” 无论如何,他终究是她的爹,即使十几年不曾相见,即使一见面便是那般对立的情形,但总不能再见面时连话都不说的。只是,楚言除了唤过一声,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阳沅冬也只点了点头,道:“你也来了。” 情分到底是生疏的。 一群人默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既然原先便是要游湖的,还是由安陵雪出面,邀了阳沅冬,楚言晕船,自是留在亭中,其余人又各自上了船,于湖中议事。 容容原本是要留下的,楚言却把她推上了船,嘱咐道:“若是那边冷场了,你还可以救一下,现在还是正事重要。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好吧。”容容握着她的手答应了下来。 * 小舟飘荡,四人在船舱中静坐,围着一张小桌,上面摆的不是她们惯常喝的茶,而是酒,想来是阳沅冬事先准备的了。 -- 第121页 “这里的龙井茶不错,下次有机会再品。”阳沅冬做东,给她们各自满了一盏,又道:“想来你们姑娘家喝不惯烈酒的,这种清酒,倒是可以尝尝。” 安陵雪点头致谢,接过杯盏,清酒顾名思义,酒液澄澈,香味清淡,抿一口,口感温和清爽,微酸微甜,确实不错。只是一盏入口,美而妙哉,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无端地生出些怅惘来。 正合此时,船外竟飘落几缕细雨,众人察觉,向外一探,原来是不知何时天上落了细雨,天地一下灰蒙蒙了起来,又裹着凉意,更添一份寂寥。 这样的天气,若是一不小心,是要着凉的。容容担心独自在亭中的楚言,把观景的三人都叫了回来,催促道:“看来天不留我们,还是快些谈正事吧。” 安陵雪点头,沉吟出口:“伯父,既然如此,我们的来意想必你也知晓,我们……” 阳沅冬抬手,表示明白,“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已将这件事禀告给了父亲,便是他来让我与你们谈。” 难怪阳老爷子临时换了人。安陵雪心想,但是阳家知道她们的真实目的之后,没有直接拒绝,反而派人来谈,那就说明,这件事有机会。 钟离云显然也想到了,忙道:“那阳家有什么条件?” 阳沅冬微微一笑,很是满意她们的识趣,却又话音一转,“听说你们二人初到临水时,便与欧阳家的小公子起了冲突?” 钟离云前倾的身子退了回来,与安陵雪对望了一眼,其中意味只有她们两个知晓。安陵雪在当日从赵煦口中得知阳家与欧阳家的关系时,心中便有了些算计。阳家与欧阳家不和,又是江南水运的竞争对手,必然都想打垮对方,一家独大。只是两家关系世人皆知,明面上就不好做什么动作了。 这时,如果有人能帮助其中一家打击另一家,想必对两家而言都是很大的好处。不巧的是,正好被她们碰上了,又与欧阳家结了怨,那么对于阳家来说,她们是最好利用的刀。 刚好,她们又有所求。而安陵雪又是官府的人。 这一点,阳家想得明白,安陵雪她们更是看得透彻,之前,安陵雪便与钟离云商议过这个主意,或者说,就算阳沅冬不提,安陵雪也会主动拿出这个条件来做交换。 “确实,我们和欧阳家结了怨,想必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呢。”安陵雪笑着说道。 钟离云接过话,“所以,对于我们来说,与其担心欧阳家何时会来寻仇,不如主动出击。” 或是天气太冷,容容打了个寒噤。阳沅冬却是如沐春风般笑了,“有趣有趣。” 双方心照不宣,各自点头饮了一盏,钟离云还想要更确切的保证,问道:“既然如此,那能否现在……唔!” 钟离云话还没完,突然一股拉力袭来,把她扯了过去,钟离云闷哼一声,转头一惊,一柄锃亮的匕首,直插在桌上,她的酒盏,碎成一片。 安陵雪把她扯了过来,又是往旁边一推,喊了一声:“你保护他!”话音未落,人已到了船外。 她们遭到袭击了!没有时间多想,钟离云起身翻了过去,一把匕首飞来,抬脚踢了回去,钟离云把阳沅冬拉起来,置于船舱夹角,拔出腰间直刀迎战。 好在她一直将阿雪的短直刀带在身上。 突然袭击,情势危急,不知道阿雪在外面怎么样,不过她的任务只在守住这里,保护不会武功的阳沅冬! 先是暗器打头阵,现在几个蒙面人冲进了船舱,与钟离云和容容打了起来。船舱狭小,施展不开,钟离云需分神护着阳沅冬,容容又手无寸铁,颇为吃力。 蒙面人有备而来,且武功不弱,阳沅冬立在拐角处,钟离云在他前面保护,刀剑相接的高亮声混着低沉短促的闷哼,此时不过一刻钟,容容与钟离云竟是都见了红。 阳沅冬早年间也是跑过船,见过大风大浪的,虽不会武,也不至于慌张,此刻已然明白,这些蒙面人不是别人,定是欧阳家的人! 行动如此迅速准确,必然有备而来,知道是阳家人还敢动手的,不会有别人!但阳家与欧阳家不对付,所有人都知道,阳家若是直接动手,未免蠢笨! 钟离云已然右臂受伤,此刻回援不及,蒙面人的刀锋转眼就向她身后的阳沅冬砍去,阳沅冬心惊,勉力偏身避过,钟离云立刻回身,格挡开去。 阳沅冬明白了,这些人的目标不是阳家,而是她们!因为她们与欧阳零有怨,所以招致报复!看着船舱中两个女孩与十余人对战,阳沅冬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住手!”阳沅冬吼了一声,气势十足,“这里是阳家的船,是你们得罪得起的么?” 阳沅冬猜测,这些是欧阳家找来的人,而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这里还有阳家的人!考虑到这一层,他们应当会掂量一下自己的分寸! 蒙面人果然停了一瞬,可下一刻,仍旧是照杀不误! 这些蒙面人确实是奉了欧阳家的命令,前来斩杀船上之人,他们确实不知还有阳家人的存在,心里惦记着任务,不敢懈怠,却也多了几分犹豫,下手不再如方才般利落。钟离云和容容也渐入佳境,慢慢占了上风。 蒙面人且战且退,钟离云等也无力追击,确保了他们不会对阳沅冬出手之后,钟离云终于出了船舱,见到了几欲昏倒的安陵雪。 -- 第122页 外面的战况要惨烈许多,钟离云忙把人抱回船舱内,为安陵雪治疗。虽然多是皮外伤,但挨了几刀的身体红了几片,又沾了雨水,也是十分好看! 唯一穿戴齐整的也只有阳沅冬了,他搜寻了整条船,查看漏网之鱼,却发现她们之中少了一人! “那个和你们一起的孩子呢?” 钟离云同样发现容容不见了,暂时放下了安陵雪,冲到外头一看,湖面上模糊一个影子,向远方掠去,钟离云顿时一身冷汗。 影子前去的方向,正是湖心亭! 阳沅冬顺着她的视线,猛然想到了什么,“糟了,楚言!” 如果那群黑衣人是冲着她们来的,楚言一定也不能幸免,更何况她只是一个人! 阳沅冬快步去了船尾,就要掌舵把船开回湖心亭。钟离云喘了两口大气,才把不可抑制的恐惧压了回去,对阳沅冬嘱咐道:“你照顾好阿雪,我先过去。” 第61章 生死 不要慌。 一定会没事的。 楚言楚言楚言楚言……千万不要有事…… 你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在哪? 冷静,别怕,我来救你…… 抓住我的手,信我,没事的…… 看,我就说你会没事的。 “楚言……我……”我喜欢你。 …… 钟离云赶到的时候,只看见楚言浑身湿淋淋地跪在地上,她的身旁,躺着容容。 “容容……容容……容容……”楚言一边喊着她的名字,十指交握在她胸前不停按压,几十次后,深吸口气,俯下身去捏着她的鼻子吹气,重复两次后,继续按压。 钟离云知道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先查看了周围,确认安全后,立在一旁看着楚言为容容做急救。 现在的情况是她没有料到的,楚言没事,但容容却……看着楚言和容容都是浑身湿透,钟离云猜测,大概是楚言落水,容容救了她,但她自己…… “可恶!”钟离云一拳砸在了亭中的石柱上。那伙人不是别人,一定是欧阳家的人,可是当初起冲突的是她和阿雪两个,结果却连累了楚言和容容。 而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如果容容还没有醒过来,那…… 因为太过专注,楚言没有意识到钟离云的存在,突然出声,楚言猛地转过头,愣了一下,随即跌跌撞撞起了身,一把扯住了她的衣摆。 “你……容容说,你是神医的徒弟,救、救她……” 楚言望着她的眼睛发红,钟离云不忍再看,扭过头,走到容容身边,跪下来查看。果然,脸色发青,唇色发白,胸间无起伏,脉搏……停止。 鼻息,颈间,手腕,钟离云全部查探一遍,最后只能收回了手。 楚言却一把抓住了她,盯着他的眼睛,“你是神医,对吧?” “我……我只是一个医者。” “那也能救人啊!” 楚言几乎是吼了出来,钟离云没见过楚言这么激动的样子,虽然心惊,却是无可奈何,“如果能救我早就……”钟离云提了口气,又撇过了头,“过了这么久,你做的措施都很到位,所以……你也应该明白,她……” “闭嘴!”楚言站了起来,指着她骂道:“枉你也敢称作医者,连我也知道,她落水至今不过一个时辰,便是过了几天的,也有得救!” 钟离云唯有沉默以对,楚言说得不错,溺水者昏迷几天后还幸存下来的,不是没有,但那只能说是奇迹,若是她师父在的话,倒是可以试一试,但是她自己,真的无计可施。 师父……? 钟离云垂着脑袋陷入沉思,没有发现楚言红着眼望着她,捏着的拳头,咯咯作响。 安陵雪一下船就看到楚言这个样子,急忙唤了一声:“阿言!” 楚言闻言身体一震,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钟离云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琉璃灯!”钟离云喊了出来,望向同安陵雪一道来的人,“伯父,琉璃灯!” 钟离云先前查过资料,琉璃灯不同于其他四件东西,被视作阳家的珍宝,是因为有传言称,琉璃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而且,据说阳家当年行走水上,便是靠着琉璃灯,救回了不少溺死的人。 虽然,传言真假未知,但是,现在或许只有这盏灯,还能有些希望。 钟离云喊出口后,楚言显然也是想到了,望向了阳沅冬。 阳沅冬刚从船上下来,看到楚言无事,松了口气,又看着她们两人争吵起来,容容躺在地上又是那份情状,已然明白大概。事关人命,阳沅冬也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谁也不敢保证琉璃灯一定能救人,至少我从小到大也只见过一次,何况她……” 面对楚言落魄的样子,阳沅冬终究是没有说下去。若说她们的目标是琉璃灯,那给了也无妨,但若是拿灯救人,那他也没有保证。 可是,试试总比不试好。反观她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琉璃灯的传言,她们三人都知道。钟离云和安陵雪都要再劝,拉着阳沅冬言说利弊。 咚的一声,楚言没有上前,在容容身边跪了下来。三人一下都停了言语,望向楚言。 “爹,求你……救她……” 亭子外的雨还在下,比刚才的雨势大了不少,雨点砸在石阶上,声声作响。 -- 第123页 即便如此,楚言颤抖的声音还是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爹,她是为了救我……她不能死……”楚言双手伏地,脑袋磕在地上,长发散落一地。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地上传上来,低沉却无力,“我知道,我枉为人女,从未在您身边尽过一天孝,现在还要来求你……但是,她真的不能死,求你……她不能死……” 她知道,她不要脸,明明之前还对自己的爹不待见,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现在又来求人,真的是有够无礼。但是,如果有一点希望,谁都想要抓住,就算是会被鄙视也无所谓,只要能救她…… 钟离云和安陵雪也跪了下来,求他救人。 “抬起头来。”阳沅冬先把身旁两个人抓了起来,走到楚言面前,“即使你不姓阳,也是我的女儿,对谁,都要堂堂正正的,不要如此卑微。” “不,”楚言摇头,“她……她,要救她,求你救她……” 阳沅冬叹口气,给钟离云使了个眼色,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交给她,“拿着这个去阳家,先把她安置下来,我们随后就到。” 阳沅冬到底是年长者,又是见惯风浪的,此刻还很镇定,钟离云和安陵雪也还算理智,听到他的安排,钟离云过去,把容容从地上背了起来,安陵雪则扶着楚言起来。 楚言也知道,这是阳沅冬答应帮她了,又在地上磕了个头,道了声谢,才由着被扶起了身。 安陵雪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卑躬屈膝的楚言,她可能会装柔弱博同情,但那一定是假的她也不屑为之。从小爹就不在身边的楚言,又不像安陵雪一样会武,她学会了各种虚伪和假面来保护自己,同时心里却又一份高傲的自尊,她也绝不可能轻易示弱。 即使是面对喜欢的人,她也没有卖弄幼时的感情,来换取一时的同情。即使是面对自己的父亲,她也可以不顾礼节,怒言相向。可是现在为了她…… 安陵雪从心底里心疼楚言,只能把她扶着更好一点。 另一边,钟离云带着容容,朝三人点了点头,直接御使轻功,向岸边掠去。安陵雪身上的伤还不打紧,扶着楚言去船上。 船上没有多余的衣物,被雨水一淋,安陵雪身上也湿的差不多,没办法给楚言换衣服,还是阳沅冬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安陵雪接过,披在楚言身上。 阳沅冬在外掌舵,此刻船舱里只有她们两个,楚言缩着靠在安陵雪身上,还是忍不住发抖。 “我怕……阿雪,我怕……” 安陵雪摸了她的身子,全是冰凉的,因为冷,又被水泡过,嘴唇泛着白,身上的衣物也凌乱一团。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相信她,一定会没事的……”安陵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楚言,她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只能不断重复这一句,安抚楚言,也是安抚她自己。 “她找到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楚言似乎冷静了下来,不止身体,连声音也是,静静地说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她说要相信她,她说我会没事的,她说她会救我……” “她救了我,但却没救她自己……你说,是不是我害了她……” 安陵雪忙要打断她,楚言却自顾自越说越快:“是,是我害了她,如果她没有来救我,她就不会有事,如果不是我不会游泳,她也不会有事,如果我没有死抓着她不放,她根本不会有一点事的……对不对?” “不对,楚言、楚言……”安陵雪急忙唤她,这时候要是楚言的精神崩溃了的话,一切就都完了。安陵雪紧握住她的手,劝道:“楚言,你说过,你要等她回来的,你还记得么?” “……”楚言身子又软了下来,“我记得,我说过,我要等她回来,她也答应了的。” “所以……”所以,她一定会回来的。 这句话,安陵雪最后还是改了口,“所以,我们要等她,好么?” “好……” * 急匆匆赶到阳府,钟离云已经暂且将容容安置在了客房。虽然有阳沅冬的信物在身,一番解释说明仍旧是费了不少功夫,甚至惊动了阳家的老爷子。好在阳沅冬带人及时赶回来,先安排了下面的杂事,随即便去说服老爷子。 安陵雪随之一同前往,又是一番口舌,又是身份,又是利益交换,老爷子总算是松了口。 “要灯,可以。”老爷子坐在议事厅太师椅上,眯着眼睛品茶,不紧不慢道:“但这话要说在前头。” “不管您说什么,我们都答应。”安陵雪急于保证,暗中被阳沅冬拉了一把,这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 老爷子睁了睁眼,又很快闭上了,道:“灯,只我们几人可见,不得昭示外人。” 安陵雪连连点头,只盼他说得快些,容容才多几分希望。 “然后,整垮欧阳家。” 老爷子说话就是直接,安陵雪点头应下,这本就是原本约定好的条件,何况经过这回,他们之间又起了冲突,自然不会客气。 “第三,”老爷子拨了拨茶盖,说得越发缓慢,一字一句清楚得很,“救的那姑娘,得成为阳家人。” “爹!” 成为阳家人,这是什么意思?安陵雪急于答应,好让老爷子拿灯救人,听到这个要求,懵了一下,再看身旁的阳沅冬皱着眉的反应,一下明白了什么。 -- 第124页 安陵雪试探问道:“老爷子这话的意思,是要让容容嫁入阳府么?” “是,”他顿了顿,“又不是。” 安陵雪心急如焚,搓了搓手心,老爷子抬手虚压了压,道:“阳府,还没落魄到是个女人就能嫁进来,正妻不行,做个偏房,还是好的。” 也就是说,是要把容容嫁进阳府当妾?这种事,她还没权做主。 安陵雪摇了摇头,“老爷子,除了这一条,换个条件呢?” “你以为老夫是在跟你谈条件?”阳老爷子一下睁了眼,眼珠都要跳出来了,“这是赏给你们的,你以为谁都能进阳家的门?当妾?那是便宜你了!” 阳沅冬忍不住开口,“爹……” “闭嘴!你个玩意,自己女人都看不住!”阳老爷子把茶杯摔在桌子上,溅出的茶水点点触目,“自己的种还跟了外人的姓,出了事倒是会来找爹!” 提到楚言,阳沅冬的脸色一下变了,甩了甩袖子,就要发作,最终却还是忍住了,喘了几口大气。 所有人中,这个时候,还能保持相对冷静的只有安陵雪了,只是安陵雪捏着拳头,心里也不好受,她要面对容容可能会死的现实,又要安慰楚言,现在还要顶着压力为容容做决定。 “好,可以。”安陵雪直视老爷子,以决然的姿态面对他。而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慌。 她这个决定,背负了容容一生的命运。但是,现在,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究竟是事缓则圆,还是饮鸩止渴,她也只有…… “赌一把。”阳沅冬轻声说道。 安陵雪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回老爷子身上。他那拧成一团的眉毛总算舒展了些,像是笑了,“明白就好。” 随即转身去到书房拿灯,安陵雪与阳沅冬跟上,又听老爷子道:“老二,十几年了,你也不肯娶妻,你房里的女人也没个动静,我也算看明白了,那个叫楚言的,你丫头,留着吧,免得你也没个种。” “人就搁你那院,自个折腾去,她要是老实本分了,过几年,我也认下了。” 于此,安陵雪不方便说话,看了一眼阳沅冬,他也不答,好似没听见。老爷子也知道他的,话已经说了,也不要他答话。 说话间,老爷子进了书房,两人在外等候,皆是静默无言。难得片刻空闲,安陵雪暂时放下所有心思,望着府中的庭院,呼了一口新鲜空气。 阳家到底是大户,院子修的大,也富丽,虽然是水利出身的商贾人家,但于细节处还有几分别致典雅,并不胡乱一通,尽是炫耀夸大之景。拜此所赐,安陵雪的心境稍稍舒缓了些。 接下来怕是一场大仗了,阳府的人还是信不过,照顾容容的事还是要她们三个来,只是楚言的状态实在是令人担心,要想办法让她的心境开阔些,否则她与钟离云怕是还要分神于她。 不多时,书房门复又打开,老爷子抱着一锦盒出来,交到阳沅冬手上,道:“东西在这,你拿去。” 阳沅冬点点头,便要接过。谁料老爷子还不松手,扯了两下,阳沅冬看着他,疑惑道:“爹?” 老爷子摇了摇头,叹气道:“儿女都是债,你也是当爹的,整天赌赌赌,不像话!自己收收心。” “知道了。” “知道知道,知道个屁!”这边安陵雪看着锦盒急得要死,那边老爷子还在说教,“那个姑娘,你去问问你的几个兄弟,哪个要。” “晓得了。” “晓得晓得,就你滑头!一个个全都不像话!滚吧!” * 拿到锦盒,两人哪还管老爷子的骂咧,急着就要往容容在的客房赶。 一路上,阳沅冬便走边道:“你放心,那个叫容容的孩子没事的。” “嗯?”安陵雪跟上他的步子,答道:“哦,也就是说,这个灯真的可以救她对么?” 这句话,安陵雪一直不太敢问,也不希望有回答,但都到了现在,明白总比糊涂好。 “是。”这回阳沅冬坚定了答案,“一定可以救她。” 安陵雪也不知道这是实话,还是安慰之语,她也实在是懒得再去分辨了,只想快点过去救人。 “还有,”到了客房门前,阳沅冬又道,“关于妾侍的事,让那孩子跟我。” “什……!”安陵雪一下止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看他,满是难以置信,好在阳沅冬解释的快。 “放心,那孩子都是我女儿辈的了,我没那么畜生。”阳沅冬快速说道:“要是老爷子逼得急了,记得就这么说。” 安陵雪明白过来,不管怎么说,阳沅冬到底是他们熟悉的人,看老爷子的性子,阳沅冬又是个赌徒,谁也不知道其他几个是什么货色,阳沅冬和楚言又有一层关系,这种说辞是缓兵之计,对楚言也安全得多。 安陵雪觉得自己是被忙怀了,脑子转的也慢了,这么简单糊弄老爷子的方法也没想到。 不待多言,两人进了门,容容躺在床上,楚言和她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只是容容依旧如死物一般,没有生气。 房中有内外两间,楚言在内室看顾容容,外间站着几个婢女,应该是阳沅冬安排过来帮忙的。安陵雪环视一圈,没有见到钟离云。 阳沅冬已至床前和楚言说了几句,转头吩咐道:“你去外面把钟离云叫回来,接下来的事至关重要,你们谁也不能少。” -- 第125页 安陵雪应了一声,出了外间,正好看见钟离云站在院中拐角处,放走了一只木鸟。 除了容容以前驾驶的大型木鸟以外,安陵雪进过云水间后得知,还有一些小型木鸟,是云水间中的人互相通信的工具,类似于信鸽,却比之高效。 有木鸟,说明云水间中有人来信了,安陵雪很自然地想到。 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现在的情况真是一团乱麻,安陵雪真的怕云水间内又出什么事情,钟离云又要抽身。 不过还好,钟离云只笑了笑。 “没事,村长老头又不着调了,问候一下而已。” “呼——那就好。”听到这话,安陵雪松了口气,埋怨道:“那个老头……哎算了,你快进来,这边要开始了。” “好。” 钟离云应了一声,跟着走进去,把藏在手心的信纸揉成了一团。 第62章 前因 锦盒打开,四人看到了静置在其中的琉璃灯。 直筒的灯身,圆形底座,顶端是盛开的莲花模样,中有灯油灯芯,通体剔透,似玉制,温润滑腻,又似金器,有肃杀之气。 内室中,容容平躺在一张平榻上,安陵雪三人看着她,阳沅冬将琉璃灯取出,置于容容头顶不远处。 阳沅冬从侍女手中接过火引,将灯芯点燃,又拨了拨,那豆大点的火光慢慢明亮起来。 他比了个手势,钟离云收到,随即将内室中的帷帐全部放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黑漆漆一片里,便只剩这一点光亮。 阳沅冬轻声解释道:“余下来的时间,我们便要在这里守着,确保火光不灭。” 锦盒中除了琉璃灯,还有一方盒灯油,接下来她们要做的,便是时时确认火光,添补灯油。 关于琉璃灯救死人的传言,其实一开始安陵雪是不信的,这一点,钟离云也一样,她本是医者,若是点了一盏灯便能让人起死回生,哪还要她们做什么?安陵雪刚才也仔细观察一番,还以为阳沅冬或许配合其他什么动作,如今看来,真的只是点灯而已。不免有些担心。 “这样,就行了么?” 阳沅冬明白她们心底的疑惑,暂时跪坐下来小憩,解释道:“说实话,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只是我小时候亲眼见过一回,琉璃灯救回了大哥的命。”顿了顿,又道:“不过虽亲眼见到了,但还是心中有惑的。” 安陵雪和钟离云皆坐下来,与他相对,欲听个明白。楚言在稍远处,背对着他们,看顾容容。 “只是后来我偶然得知,这盏灯曾经是仙人张果的法宝,若说真是这样,那它能让人起死回生,倒是可以接受了。” 安陵雪与钟离云对望一眼,眼中有释然,却引来了更大的疑惑,张果的物品,真的有那么厉害?或者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神奇的力量?如果是真的,那么那个人收集这些东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阳沅冬打断了她们对视,“不弄个清楚明白,我是不会罢休的,这种模糊的说法,没办法让我信服。所以,我又自己调查了一番。” 阳沅冬停下,本就轻的声音愈加低沉,余下诸人也跟着放缓了呼吸。阳沅冬道:“我翻阅古籍,大概查到,这或许不是灯的缘故,而是引魂玉。” “引魂玉?” “嗯。”阳沅冬点点头,脸色肃穆,“谁也不知引魂玉从何而来,却又传言称其逆转乾坤,真正死而复生,甚至长生不老。而琉璃灯的功效,便是因其内藏引魂玉碎片。” 话音落下,众人滞住的呼吸一点也没放松。片刻后,还是楚言转身过来问道:“爹,你说引魂玉能真正死而复生,可现在琉璃灯中只有碎片,那她……” 那容容是否一定能活过来?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看向阳沅冬。他道:“她一定会活过来的。” 楚言小小松了口气。 “但是,她不一定会醒过来。” 楚言睁圆了眼看他。 阳沅冬同样看着她,安静说道:“这是一场赌局,没有技巧手法,全凭运气,她能否醒过来,只是概率问题。但是,我相信这盏灯。” 容容能活,但不一定会醒。如果她不能醒过来,短期内,或许安陵雪或者钟离云能靠内功,药品保住她的命,但长久以往,不吃不喝,也只有死路一条。不能醒,也只是多活几天而已。 安陵雪心情复杂,楚言则垂了脑袋,轻声道:“那我还能做什么,哪怕提高一点概率呢?” “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阳沅冬动了动快要僵硬的双腿,“现在只有相信,相信她,也要相信自己。” 他还要说的更多,最后还是止住了话头。道理其实大家都明白的,他们现在,无计可施,只有做好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然后完全地去相信。赌局中,往往不是拿到一手好牌的人能赢,而是手里的牌再烂,也要不动声色,沉稳定心,并坚信着自己一定能赢。 这样或许在面对最终结果时会有更大的失落,但至少度过了最艰难的过程。 楚言默然,看了一眼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琉璃灯,火光随之跳跃。 “所以说,我告诉了你们这个,”阳沅冬的话再次引回三人的注意力,“那你们能告诉我么?你们想要这盏琉璃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第126页 说到这里,楚言也望向了安陵雪和钟离云两个人,她至始至终都不知道,阿雪为什么要灯,以前不在意这个,但现在这件事导致了这样局面,她便想要知道,也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间接导致了容容昏死,楚言受惊,阿雪受伤,钟离云很抱歉。不过现在时间正多,钟离云正了正身子,将前情一一道来。只是有些地方不必多加叙述,如她师父的事,她与阿雪感情的事,便都隐去不谈。如此,直至入夜时刻,方说尽了如何拿到这五件东西的经过。 中间,楚言为琉璃灯中添了一次灯油,外室婢女为她们换了三次茶盏,这样,直到说完,钟离云还是口渴难耐,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才发觉这茶是龙井,不禁为先前牛饮而可惜。 这些事,大多安陵雪都是知道的,时不时开口补充一句,也有些是钟离云自己的经历和想法,她并不知晓,因此,听得格外认真。 而对于楚言和阳沅冬来说,这就是完全陌生的故事,但也正因如此,才能抓住她们遗漏的细节。楚言总结:“也就是说,你们一共拿到了五件东西,分别是:江山云雪图,黑曜石,辟邪剑,陶像以及现在的琉璃灯。” 阳沅冬补充道:“而且前四件东西如今都已经不在你们手上了,而它们的共同点便是张果?” 钟离云点头。另一边,楚言纸上运笔,将这五件东西写了下来,四人围坐,盯着中间这一张白纸思考。 关联、相似、目的或是不同,关于这些东西,安陵雪想过许多回,却始终没有头绪,现在看着纸上的黑字,她感觉有什么是她一直忽略了,但抓不住那种感觉,让她十分烦躁。 “五行。”楚言开口,几乎同时,阳沅冬说道:“长生。” 安陵雪一震,同钟离云一样,惊讶地看着他们,也就是说,他们看破了什么吗? 楚言与阳沅冬对望一眼,先开了口:“我也不确定,但想来想去,还是五行的说法比较靠谱。” 余下三人皆望着她,凝神静听。 “你们看,金木水火土,按最简单的先来考虑,那么,辟邪剑是金。”楚言说着,提笔在纸上辟邪剑后写了个金字。然后继续道:“陶像自然便是土,琉璃灯则是火。” 三个字写完,楚言拿笔点了点剩下两个,分别写下了木和水。 “怎么说?”前面还好说,但画和石头,与木与水…… “云雪图,姑且也可以为它和水有关,但这样指的便是画作内容而非画作本身,一幅画,除了纸质的画卷,还应当有木质的画轴。” 安陵雪恍然,接问:“那黑曜石……” “黑曜石系玄色,属水。” “这……” 这样五行齐全了,倒是也说得过去,但难免有些牵强附会,阳沅冬却道:“若是考虑到引魂玉碎片,我倒觉得正是如此。” 三人望过来,阳沅冬继续解释:“这也是我的猜测,如果琉璃灯中有引魂玉的碎片,那么剩下四样当中,应该也有,或者说,就是引魂玉的本体本身。” 其余四样或许是将引魂玉嵌入其中,能作为本体的,也就是坚硬非常的黑曜石。安陵雪突然一下想到,皇陵中,黑曜石作为俑人的眼睛,而那些俑人全都活了过来。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钟离云同样想到了,张果如果真的是得道仙人,或许他曾经得到过引魂玉,那么有些碎片散落或者隐藏在她的藏品中,也是十分正常的事。那么那个人早就知道这一点,让她盗取这些东西的目的就是…… “得道成仙。”阳沅冬又开口,“我是这么想的,那个人的目的或者是为了长生。但是据我所知,引魂玉既然名为引魂,或是起死回生也不一定。” 室内静默,不安的火光跳动,扯出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 对于楚言和阳沅冬的话,安陵雪是相信的,他们是局外人看得更加清楚,况且楚言向来聪慧,这一点,或许是承袭了阳沅冬也说不定。 即使现在明白了五件东西间的关联,也大概晓得了那个人的意图,安陵雪却一点也没有轻松起来。反而陷入更大的谜团当中。那个人到底是谁?五行凑齐了,是否就不必再指使钟离云,她师父仲景先生也能安全了呢?是不是,把琉璃灯交给那个人之后,一切都能回归平静? 安陵雪隐隐有些担心。 “不过,既然如此,我便不能把琉璃灯交给你们了。”阳沅冬突然说道。 钟离云着急抬头,“为什么?” “你也说了,那四样东西都不在了,交给了那个人,琉璃灯是阳家的,且老爷子说了,不得把灯带出阳府。”为此,甚至要把用过灯的容容拉近阳府内,怎么可能由外人带走灯?若是一时暂用也就罢了,直接拿走,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这件事就麻烦了。安陵雪不安地看着钟离云,她垂了脑袋,低声道:“我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先想办法尽力救回容容,才是正事。 阳沅冬点点头,站起了身,看着躺在床上的容容,道:“接下来,我们轮流看着她,现在这里交给我和安陵县尉,你们两个先去休息。” 第63章 后果 楚言要留下来,三人又是一番劝,接下来轮流看顾才能保持最大体力,楚言这才被劝了出去。 阳府中人并不知晓她们的身份,也免得不相干人来打扰,阳沅冬便下令封了这处院子,只留下两名婢女,是常在他身边伺候的,随时差遣,其余仆婢尽数遣了出去。又安排了四间房供他们住下,就在邻侧,方便随时换班看顾容容。 -- 第127页 此时已是晚间,楚言和钟离云先各自回房休息,明早再来交换。内室中便只留下了阳沅冬和安陵雪,室内昏暗,为避免意外,除了容容躺着的平榻,此间再未置一物。他们进入内室都是脱了外靴,跪坐在草席上。 作为唯一光源的琉璃灯还在燃烧,谁也不知道容容何时会醒,所以必须时时照看,而这般枯坐着,也是无趣,安陵雪便与阳沅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所以,”客套话轮了三回,安陵雪也足够拉近了关系,才问道:“伯父为什么特意把我留下来?” 他们四人若是轮流,也当是她与钟离云,而阳沅冬与楚言一起才合适,且刚刚楚言不愿离开,也是阳沅冬百般相劝,才把人劝了回去,留下了并未表态的安陵雪。 也就是说,阳沅冬单独有话要同她说。 “我与楚言那孩子,虽为父女,却不相熟,与其单独相处,岂不尴尬?”他们两个今晚要在此守一夜,阳沅冬事先吩咐了果腹的糕点和解困的苦茶,现在刚好送了进来。 阳沅冬先给安陵雪倒了杯茶,又道:“而且,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安陵县尉。” “伯父客气了。”安陵雪接过,谢茶也是回话,“请教不敢当,有事便问吧,晚辈自当知无不言,且您是楚言的父亲,是长辈,直唤我名字即可。” 安陵雪说得诚恳,也是心中真实所想。若说先前她还对阳沅冬的赌徒身份不待见,如今见她为容容奔走求灯,也多了几分敬重。 “好,雪姑娘。”阳沅冬待称呼取得了安陵雪的同意后,直接问道:“你与那位唤作钟离云的姑娘,是什么关系?” 安陵雪手一抖,刚拿起的杯子里,茶水溅了出来,望着滴落在草席上的水珠,安陵雪愣了一下,随即拂袖拭去,回道:“朋友关系,有什么问题么?” 虽然心存敬重,这件事安陵雪却不想对他坦白,阳沅冬是阳家人,而阳家是个什么样子,从阳老爷子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她们二人在一起本就不易,不必再找麻烦。 阳沅冬看她一番动作,待她收拾好了,才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二人格外亲密……” 安陵雪转头看他,眼睛一眨不眨的。 真是可怕。低头饮茶,收了原来的话,阳沅冬转而问道:“也罢,那我问你,楚言和容容……也是朋友关系?” 安陵雪淡淡收回目光,松了口气,回道:“她们应该算是朋友关系了。”安陵雪想,这次容容舍身救楚言,而楚言为其下跪求父,即使是出于愧疚,也足以说明她二人的关系确实不错。“不过她们以前倒是经常吵架的。” 两人天生不对付,嘴上功夫能吵个半死,不过虽然容容经常吵不过她,倒不见她厌烦,虽然容容每次都嚷嚷着要动手,却每次都被不会武功的楚言压制。这样看来,两人心里都清楚,对方的针对和嘲骂,都是走身不走心的。 这些事情是阳沅冬不知道的,他按照自己的所见所想,猜测道:“真的只是朋友么?为了朋友这么拼命?难道她们两个不会是……”顿了顿,“不会是在一起的关系么?” 他竟会问这些?安陵雪警然,随后想到,他的妻子楚夏有可能和她娘安陵如冬也是这样的关系,那他对此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不看好吧。若是这件事是真的,那就是女女之情让她的妻子离去,并且带走了他唯一的女儿。且不管楚言和容容究竟如何,反正绝对不能承认! “我觉得没有吧,大家都是朋友,今天楚言或是容容换做我,也都会这么做的。” “是么?”阳沅冬小声咕哝了一句,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安陵雪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就是挺好奇。不过,楚言是她的女儿,喜欢上了女人,也不奇怪。” 安陵雪僵了一下,他说的还真没错,楚言是不是一直喜欢女人她不知道,但楚言确实说过喜欢她的。但阳沅冬话里的意思是,夏姨是喜欢女人的? 而且安陵雪观察了他的神色,这话说得很自然,并无其他情绪流露,难道,他是知道夏姨和她娘的事情的?并且没有怨恨不满? 突然福至心灵,安陵雪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既然阳沅冬可以接受,那她是不是可以问问当年这段长辈间的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可以问一下么?” “嗯?” “伯父,”安陵雪稍稍偏身,与他对坐,“我是安陵如冬的女儿,你该知道,那当初,我们两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初楚言与她讲了这件往事,但是说的并不清楚,只知道楚夏或许是倾心于安陵如冬,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与阳沅冬和离,独自带着孩子离开了阳家,住到了安陵家的隔壁。而楚言这番话的目的,是为了提醒她,安陵如冬为了保护楚夏而死,而她爹安陵辰知道这件事,因此痛恨女人间的感情,所以,果真如此么? “发生了什么?”阳沅冬笑了一声,“两场败局罢了。” 安陵雪知道话还没完,静静等他说下去。 “当年——”阳沅冬抿了口茶,娓娓道来。 内室灯火跳动的一瞬间,阳沅冬的话也到了收尾的时候,火光弱了下去,安陵雪忙起身添了灯油,火光几下翻涌,终于恢复如初。安陵雪的心却久久没有静下来。 -- 第128页 不同于楚言的猜测和推论,阳沅冬所述,大都是亲眼所见,甚至有些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安陵雪都能想象到当时说话人的心情,更多的,还有无尽的惋惜。 这是有关于自己的爹娘的故事,也是两个女人不能为外人道的情.事。大意与楚言推论的一样,安陵如冬与楚夏自小相伴,情投意合,但双方都被指婚,又都年少单纯,不懂世间诸多无奈,各自嫁人,终致两心相隔。不料数年之后,她们各自生下儿女,却有一人和离,携女而来,两颗冷淡的心,再度火热。然,天有不测,或是情深不得,一人终是撒手,没了奈何。只叹当年蹉跎,或是从此过客,谁料一朝无措,被迫阴阳相隔。全是过错。 “都是可怜人,谁也怨不得谁。”阳沅冬总结,“她们二人便是在赌,只不过谁也没赢,输得最惨。” 能说出这些话,想必是真的不在意夏姨与她和离之事了。而长辈间的故事,到此结束,除了叹惋怜惜,安陵雪也无话可说,最令她在意的,是她娘安陵如冬对楚言说的一句话。 她说:“他很爱我,我很爱你,但是我和他有了孩子,我没办法舍弃我的孩子。”这是阳沅冬转述的话,而直到最后安陵如冬离开的时候,也是拜托了楚夏照顾她的两个孩子。 所以,难怪夏姨从小就很喜欢她们兄妹,几乎是当作亲生子女一般。竟然,也是安陵如冬的遗愿。 但说实话,安陵雪身为人女,却瞧不上她的做法,或许不是当事人,无法亲身体会她的无奈,但安陵雪觉得,这样两边拖着,伤害了她爹,也伤害了夏姨,而且她一朝撒手,留下这两家人,至今尴尬。 楚夏恨安陵辰夺走了她的所爱,安陵辰更恨楚夏间接害死了自己深爱的妻子,也更加痛恨她与她之间的感情,女子间的感情,在他那里,绝不会得到认同。 “唉。”千万种说法,最后,也只空余一声叹息。 前事已了,好在现在,她们都还有机会。 “话说回来,”室内气氛太过沉重,安陵雪了解了前因后果,便转移了话题,“伯父你……之所以不怨夏姨,是不是……当时你也有喜欢的人啊?” 这是安陵雪一点大胆的猜测。 前面说了一大通话,刚好渴了,阳沅冬便为自己倒了杯茶,也借此从那些陈年杂事中脱身出来,轻松道:“你倒是打听上瘾了,那件事关于你自己娘亲,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自己的事么?” “哦?”安陵雪挑了挑眉,笑道:“伯父,不会是赵煦吧?” “咳!” 阳沅冬还没咽下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顾忌了榻上的容容和琉璃灯,终于咽了下去。“你胡说什么!” “没有否认呢。”安陵雪看着他涨红的脸,笑容越来越大,“如果不是,不应该第一时间反对么?” “真不是。”阳沅冬抬袖擦了擦唇边的水渍,翻了个白眼,“他还与你成过亲,多大岁你不知道?那时候他还在地里和稀泥,知道什么。” “原来这件事你都知道啊。”当初安陵雪与赵煦最后并未成亲,但亲事却是办了的,这事不大不小,但在隔了一个县的临水,只怕是他们的名字都不晓得,哪会知道还有这档子的事?反言之,知道这个的阳沅冬…… 安陵雪笑着看他,“伯父,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全都知道了。” 阳沅冬说不过她,瞪她一眼。 虽然伯父没有承认,但不管是不是,希望赵煦和那个人都能好好的吧,也算是这些天来,唯一的好事了。 第64章 县尉 到今天,距离她们被袭已经过了五天,琉璃灯的火光不灭,容容却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这些天来全靠安陵雪和钟离云用内力维持着,保持她身体暂时无恙。 但也差不多到了尽头,再拖几天下去,可能真的没有希望了,这件事谁都明白,但却谁都没有提起,唯有愈加沉闷的气氛在昏暗的室内不断蔓延。 今天轮到楚言和钟离云看护容容,安陵雪本该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慌慌的,定不下来,干脆就起了身,到院子里看看风景。 谁知刚出门,凭空一声雷响,安陵雪看了看天色,竟是乌云蔽日,将要下雨的样子。盯着院中将要开败的海棠花发了一会呆,忽地想着等下还要去换班,没有精神可不行,安陵雪还是准备回房,修养体力。 “等一下!” 手推在门上,突然一声叫喊,安陵雪疑惑转头,这个声音是……楚言?她向来行事稳重,怎么叫得这么大声?没时间想太多,安陵雪连忙去了容容在的内室,撩开帷帐,只见楚言一个人站在榻边,对着另一边的窗子。 窗子被打开,外边的光照了进来,因此室内比平常要亮了许多。 “怎么了?”安陵雪赶到楚言身边,第一时间确认容容的情况,“出什么事了?” “……她醒了。” “真的!”听了楚言解释,安陵雪赶紧确认了容容的脉象,终于放下心,“太好了,那就是说,容容已经没事了。” “嗯。”虽然脉象显示正常,但容容暂时还没有睁开眼。安陵雪又仔细查看了容容的身体状况,再次确认,她是真的完全没事了。高兴之余,安陵雪抬头,却见楚言直直盯着她,眼中担忧之色愈重。 -- 第129页 “怎么了?”突然一阵心慌,安陵雪望过去,突然发现在她身后,平日放着琉璃灯的地方,已然空无一物。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圈,安陵雪的心狠跳了一下,钟离云……也不在。 大开的窗户一阵风吹在她身上,安陵雪汗毛倒竖,问:“她……灯……她人呢?” 应该不会的,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安陵雪对楚言笑了笑,期望从她脸上看到同样轻松的表情。 “阿雪,”楚言只扶住了她的肩膀,按了按,“钟离云她,带走了灯。” 什么意思……怎么会…… 拉着呆滞的安陵雪坐了下来,楚言复述了刚才发生的事。 楚言从外室进来,发现钟离云没有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而是立在容容榻边,为她把着脉。 “她怎么了?”楚言的神经一下提了起来,走到她的身边。 “她已经没事了。”钟离云放下容容的手腕,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瓷瓶,交给楚言,“容容应该不久后就能醒,她这些天不吃不喝亏空了身子,需要好好调养,这是我师父留下的药,记得每日取一颗溶于水后给她服下即可。” “太好了。”楚言望向躺着的容容,还沉浸在她没事的消息中,草草应下了钟离云的吩咐。 “还有,”钟离云继续嘱托道,“你到底是阳沅冬的女儿,想来阳家不会过于为难你,容容就拜托给你照顾了。” 楚言觉出点不对劲来,“你……” “这是木鸟。”钟离云又交给楚言一件物事,“等到容容醒来后,就放木鸟通知云水间的人,到时自会有人来保护你们,不要担心。” “什么,担心什么?你在说……你干什么!” 楚言话没说完,就看见钟离云伸手灭了灯火,把琉璃灯拿在了手里。不由心生怒气,虽然容容已经没事了,那也不必如此心急挪灯的吧? “放心,她没事的。”钟离云把灯放入锦盒,抬头对她笑了笑,“另外,楚言,谢谢你。然后,可以再一次拜托你,请你替我,照顾好阿雪好么。” 她的表情过于悲伤,楚言愣在当地,半饷才回过神来,这是钟离云第二次的拜托她,内容竟然是,照顾阿雪? “等一下……等一下!” 嘱咐完所有的事,钟离云转身打开了窗,无视了楚言的呼唤,轻功施展,带着锦盒飞身而去。她知道,在身后,阿雪很快就会来的,然后……对她彻底失望。 她已经没有时间了,阿雪如果恨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明明答应了阿雪不会再偷的,结果最后还是……不过,就算不偷,因为那个人,她和阿雪也不可能走到最后的。 这一点,她早在长乐京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阿雪后来会到云水间去,且找到了她,被那一瞬间感动,她选择了得过且过,陪在阿雪身边,尽力给她最大的快乐。那么,从那时到现在,自己也算是赚到了…… * “阿雪……阿雪!” 被楚言的声音叫醒,坐在地上的安陵雪才反应过来,却还是呆呆地看着楚言,“她……” 安陵雪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不可能这么做?她做回了贼?她违背了她们的约定?她……她放弃了她们么? 握在安陵雪肩上的手用力按了按,楚言的声音一贯冷静,“阿雪,先别想那么多,钟离云拿走了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安陵雪重复一遍,脑子开始慢慢转动。 对了,钟离云拿走了灯,怎么和阳家交代?这件事瞒不住的,如果让阳老爷子知道了……容容还没有完全康复,这时候绝不能打扰她的修养。 猛吸了口气,安陵雪揉了揉脸,站了起来,“阿言,你照顾好容容,剩下的交给我。” 安陵雪走了出去,楚言望了眼窗外,默道:钟离云,别这么随便把阿雪交出来,我不会替你照顾的,要照顾,你自己来。 安陵雪刚出门,就遇上了同样应声而来的阳沅冬,看起来刚刚起床,还在打着哈欠。 “出什么事了?” 反正这件事也瞒不住,安陵雪心里计较完毕,把人拉到一旁,与他说了前因后果。 “什么!她竟然……” “不管怎么样!”安陵雪提高声音打断了他,“事情已经发生了,去追肯定是来不及了,我只问你,帮不帮我?” 阳沅冬还没反应过来,“帮什么?怎么帮?” 安陵雪闭着眼睛想了一通,她们现在身处阳家,因为要保证容容和楚言的安全,她现在不能退,只能直面上!待睁开了眼,安陵雪一手拉了阳沅冬往阳家大厅走,边道:“灯已经没了,老爷子一定很生气,等我走后,你一定要保护好楚言和容容,她们绝不能有一点损伤。” “这个我明白。”现在的安陵雪令阳沅冬很是意外,明明他是长辈,却听着她的安排,突然发生这件事,他还没想到该怎么做。大步跟上她的步子,阳沅冬问道:“你也知道老爷子会生气,你怎么可能走得脱?” 虽然他也是阳家人,但对这盏灯并不十分看重,若是可以,他来想办法保住她们三个孩子。 安陵雪没有回答他的话,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流动的眸光逐渐坚定下来。 入了大厅,没有找见阳老爷子,阳沅冬引路,去了老爷子卧房,见到了正在休息中的他。 -- 第130页 “咋咋呼呼的,干什么?”早有婢女通报,老爷子卧在躺椅上,语气不耐烦。 本着速战速决的目的,安陵雪直接上前,言明了琉璃灯已不在的事实。 老爷子一下翻坐起来,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挥退了房中的仆婢,诘问道:“老夫告诉过你吧?琉璃灯不能出阳家,你们都干了什么?我要你们为此付出代价!” “我也没有料到这件事,”安陵雪不欲与他废话,“与其谈代价,老爷子不如想想怎么把灯追回来比较实际些。” 老爷子已经站了起来,背着手站在安陵雪面前,眯眼问道:“女娃子,你想如何?” 向后退了一步,安陵雪取出了自己的符牌,“或许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乃上洛县县尉,发生这样偷盗事件,在我责权范围之内,请阳府放人,我自会前往抓捕窃贼,追回失物。” “笑话!”老爷子一口唾沫,胡子也跟着翘了起来,“难道不是你们的人偷走了灯?现在贼喊抓贼?老夫便是要通知官府,也绝不会放你们出门!” 被老爷子的尖嗓门一吼,安陵雪躁动不安的心竟然平静下来些许,发热的脑子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安陵雪平静道:“告官府?想必老爷子也不愿阳府丢失琉璃灯的事情传出去吧?那老爷子接下来是准备自己派人出去找?且不说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老爷子您,真的有把握能抓到她?” “呵,”老爷子冷笑一声,不以为意,“那老夫也不会放过你们,留着你们,说不准她会回来呢?” 闻言安陵雪愣了一瞬,随即心里摇了摇头,收回了心思,“她既然敢走,便断然不会回来,否则为何不再多加谋划,等容容康健后,我们一起离开?” 这话是说服老爷子的,安陵雪也在思考,刚才脑子一冲,许多事情没有想到,钟离云便是要偷灯,又为什么这么急,卡在容容刚刚恢复过来的时候?听她交代楚言的那番话,这件事像是她预谋了许久的…… 老爷子的话打断了安陵雪的深思,他直接叫了下人进来,“老夫不管那么多,你们一个也别想跑掉!” 眼见两边就要冲突,后面的阳沅冬连忙先一步关上了房门,劝道:“爹,这孩子说得有几分道理,为了阳家考虑,先找回琉璃灯才是正事。” “你闭嘴!” 阳沅冬自然不肯听他的话,“爹!你就让她去追人,反正不是还有两个人在咱们手上不是?不怕她不回来!” 这话有几分道理,老爷子皱了眉头,似在考虑。安陵雪趁机上前一步,把县尉的符牌拍在桌上,道:“县尉之职,主追捕盗贼,伺察奸非,有此鱼符为证,若我不能将钟离云捉拿归案,他日必以死谢罪!” 掷地有声,不过如此。可是直到后来,阳沅冬才得知,能说出这种话,这孩子的心里到底有多大的决心,也才明白,后来的她,到底是经历了怎样进退两难的绝望。 第65章 喜欢 安陵雪离开阳府后又过了三天,容容还是躺在榻上。 因为有阳沅冬护着,楚言和容容身为同伙,但一切吃穿用度都与先前无异,而且因为容容的伤病修养,甚至陆陆续续一批名贵药材送到了楚言手上。 内室中的帷帐全部撤去,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刚好落在容容身上,阳光中微尘涌动,活泼跳跃。 容容本以为自己一直处于深水中,顺着水浪浮浮沉沉,两股力量拉扯着她,一边温暖,一边冰冷,浮又浮不起来,坠又坠不下去,难受极了。 等到容容将要放弃时,又迷迷糊糊的,感觉意识回归了本位,身体的触觉也在渐渐恢复,比如现在,她感觉肚皮暖烘烘的,舒服的很。舒服过一阵,容容不满了,只有肚子上是暖的,不得劲,她要挪一挪,让脸和脚也暖和起来。 真正感受到现实的存在,容容慢慢睁开了眼,真是的触感回归和逐渐褪去的虚幻,如一场梦醒,容容知道自己活过来了。 “楚、言……”下意识唤出的名字,连她自己都没有听清,却得到了回应。 “醒了?”跪坐在榻边的楚言疑了一声,倾身过去,“你醒了么?” “唔……” “真的醒了!”楚言扔了手中没翻几页的闲书,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我没事。” 楚言明显松了口气,又突然想到什么,缩回手,急急忙忙起了身,“你先等等,我去给你拿药,马上回来。” 容容见她离开,又闭上了眼。一觉醒来,能见到心上人的脸,必然是幸福的,而大难不死,捡了一条命回来,见到心上人担心和关切的眼神,虽然有无上的幸福感溢满心间,却还有淡淡的心疼和愧疚。 端来一碗汤药,楚言刚一入门,就见到容容已经坐了起来,直盯着自己瞧,眼神呆呆的,却又毫不加掩饰,不由弯了弯唇角。 “怎么起来了?感觉如何?”楚言先把药碗放下,坐在了床边。 “挺好的,我想晒晒太阳,就起来了。” 替她掖了身下的棉被,楚言叮嘱道:“你的身体还很虚,多注意些。” “好。”容容微笑应道,心道肯定是阳光的作用,现在的楚言可真好看。 正好她坐起来了,楚言便把刚煎好的药一勺勺喂给她,虽然苦得直皱眉,但在楚言的目光下,容容还是把一碗药全部喝了个干净。 -- 第131页 “好了,”楚言放下药碗,扶着她躺下来,“你才刚醒,多休息,有事记得叫我,我都在的。” “嗯……”容容先前虽然还未清醒,但却模糊地感受到了一些事情,“云姐姐呢?” 她好像记得,云姐姐是离开了的。 楚言闷头收拾,闻言头也没抬,“她走了,带着琉璃灯一起。” “喔……”容容好像有点印象的,“那安陵雪……” “也走了,去追她。”楚言收拾好了,回身拍了拍容容身上的被子,认真道:“你别想那么多,先好好休息。” 容容便不再说话了。 又休养了几日,期间没有旁的人打扰,阳沅冬倒是来过几趟,却每次都说不了几回话便被楚言赶了回去,再把容容强压在床上休息。 虽然容容是觉得自己完全没事了的,但也耐不住楚言的各项关心,只好通通收下,听她安排。说起来,这和她们以前相处的模式完全不一样,虽然知道楚言是个好姑娘,但这么温柔的她,还真让她吃不消。 但或许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这日,楚言出门为她看药寻饭,容容坐在床上看楚言的书,一会便放下了,唤了人进来。 总不能事事都交给楚言照顾的,外间候着两个婢女,容容便唤了一声,让她给自己倒杯水来。婢女得了阳沅冬的吩咐,自是不敢怠慢,一会便给她倒了杯水送来。 喝水这种事,容容自己还是做得到的,她要的,也不是一杯水。容容接过茶杯,对那婢女勾了勾手,待她俯下身侧耳过来,容容问道:“你可知除我与楚言二人外,和我们一同来到这里的那两个人去了哪?” “这……” 看她犹豫,容容立马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显得温和可亲,如春风拂面,叫人不忍拒绝。 那婢女苦恼了一阵,最后福了一礼,遗憾道:“奴婢也不知晓,只知道她二人早几天便离开了,至于因何事,去做何事,便不是奴婢能知道的了。” 可这种大府宅里的下人们,这些有的没的消息,不管真真假假总多知道一二,容容怕她有所顾忌,便牵了她的衣袖,欲要拉近关系,再多打听打听。 “你们在做什么?” 那婢女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突然一声从背后传来,惊了一下,也不管教如何,忙行了一礼,慌退了出去。 楚言提着食盒,看那婢女出去了,这才行至榻前,坐了下来,问:“你们刚才干什么呢?” “没什么。” 楚言看了她一眼,“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要不怎么人家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就出去了。” 若在平时,容容肯定不客气地回嘴过去了,但她现在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便没说话。 楚言蹙眉,瞧了瞧她握在手中的茶杯,又问道:“渴了?” “嗯?哦……没有。”意识到手中的杯子,容容回了一句便放了回去。 “……”楚言没再说什么,打开了食盒,先拿出一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溶在水里。这是钟离云留下的药,便是要饭前吃的。 被饭菜的香味吸引,容容看着楚言的一番动作,想到楚言这些天来都是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心中的愧疚和负罪感愈重。 唉,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也该把话说清楚了。 心里把自己说服了,容容垂着脑袋开了口,“楚言。” “嗯?” “云姐姐和安陵雪都已经离开了是吧?” “……你已经知道了。” “嗯,那你也该去找她了吧……” 沉默了一会,容容抬头,楚言却把一只碗递了过来,“想什么呢,喝药。” “现在不是喝药的时候吧!”楚言满不在乎的语气莫名激恼了容容,“汤药什么时候都能喝,现在重要的是你赶紧去陪着她啊!” 楚言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她要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不是浪费时间照顾一个不相干的人。 “去陪谁?”楚言放下碗问道。 话说了开头,容容便着了急,“还能有谁,安陵雪啊!” “现在是你比较重要吧?我怎么能放任你现在这个样子。” 啊,果然是这样。 容容向后靠去,吐了口气,缓缓道:“楚言,那一天就算落水的不是你,是其他任何人,我也一样会拼命去救的,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在说什么?” 容容望着楚言,“我是说,你不必因此而感到愧疚,更不必……更不必委屈了自己。” 这些天楚言一直在照顾她,她知道,楚言待她事事尽心,她知道,她也喜欢楚言在身边的感觉,她更知道,这只是因为楚言太温柔了。因为自己救了她,甚至差点丢了性命,所以楚言觉得她有责任,才会这么尽心地照顾自己,甚至就算现在自己对她这么不客气了,她也没有同她吵架,认真地和她说着话。 也放弃了和安陵雪一起回去,她明明那么喜欢她的。 虽然她很喜欢和楚言在一起,但她不能让自己绊住楚言,楚言该随心地去选择她要走的路。 楚言不该留下的。 “那你怎么办?”楚言站了起来,问道:“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阳家的人说不定立马会杀了你。” “没事。”楚言肯听劝就行,容容轻松道:“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的包裹里有木鸟,送出去,不消三日,就会有人来接我的,区区阳府而已。” -- 第132页 “原来你都已经想好了……”楚言低沉又平缓的话,不知为何,听得容容心里一慌。 “为什么?”楚言重复,“为什么要我去找阿雪?” 容容默然,这不是你想要的么?我只是给你想要的而已。 “我希望你认真想清楚,然后告诉我。” 大概是鼻子对饭菜的香味已经屏蔽了之后,容容开了口,“我喜欢云姐姐。” 楚言看着她。 容容闭着眼说道:“我喜欢她,所以,如果你能让安陵雪和你在一起,那我和云姐姐就有机会了,不是么?这就是原因。”撒谎,卑鄙,无耻,自私。容容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 “你喜欢她?是么……”这边楚言却轻笑了一声,随即坐下来,凑在容容耳边,轻声道:“我还以为,你喜欢我。” “什!”容容差点咬到舌头,整张脸连带耳朵红成一片,转过了头,“你、你想太多了吧!” “是么……”楚言半倾身过去,把容容压在了床角,“你不喜欢我?” 容容被逼得退无可退,咬了唇不说话。 “不回答啊……”楚言突然一只手捏住了容容的下巴,令她的脑袋转了过来,“那么再问一遍,你喜欢谁?” 容容赌气的性子也跑出来了,“云……” 话只开头,就被堵了回去。然后脑内,一片空白。 这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和她在落水昏过去的前一刻相似,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死一回的时候,楚言终于放过了她。 只是放过之后,容容还是觉得自己要死了。大口喘着气,容容的脑子里只有,楚言……亲、亲、亲……亲了她! “回答错误,这是惩罚。”楚言的气息还算平稳,笑着说道:“还有一次机会,你喜欢谁?答错再罚,答对了……有奖励。” 楚言一边笑着说着,一边手指细细描摹刚刚光顾过的朱唇,极致诱惑。 又很没出息地咽了口水,容容看着近在眼前的人,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说,楚言喜欢自己?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容容连忙在心里摇头,楚言怎么会喜欢她?她不是说过的么,他喜欢的是安陵雪,是她的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怎么可能突然放弃? 但是,如果她们只是朋友,楚言会做到这个份上么?不对,应该说,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要考虑什么!容容忽然想起她先前和楚言说过的话,不管怎样,总要试试的,总不能还没试过就放弃的。 所以—— “我喜欢……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楚言却很是高兴,“回答正确~” 原来……原来真的是…… “早说不就好了。”楚言抹了她眼角的泪,温声道:“还敢骗我,要把你逼成这样才肯说。” “嗯!”已经确定了心意,那前面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但是—— “所以,回答正确的奖励呢?”容容笑着乖乖闭上了眼。 嗯?冰凉的触感和记忆中的不一样,容容疑惑地睁开了眼。 “十全大补汤。”楚言把药丸递到她唇边,笑道:“这可是你云姐姐留下来的,要全部喝干净才行。” 容容苦了脸,“所以……” “是奖励哦。” 才不要这种奖励啊! 话虽如此,容容还是乖乖地把一碗药汤全部喝了下去,两人这才开饭。 按理说,到此她们两个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容容并未感觉到什么变化,仔细想又想不到到底该变些什么,倒是叫她琢磨出些别的来。 “我说,”容容喝了口汤,不满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喜欢你,而且那也……也太粗暴了吧,人家……第一次好不好?” 初吻留下的印象居然和落水时要死的感觉一样,也太草率了! 楚言专心吃饭,抬头看了她一眼,“第二次了。” “啊?”容容茫然,还有一次?在此之前?什么时候? “你落水的时候,我为了救你。”楚言简洁明了的说道,没有意识到给容容造成了什么心理创伤。 居然两次都这么不美好!容容能想象到当初楚言给自己吹气的样子,话说那种的,能算吗? 越想越觉得不好,容容一脸不忿放下了碗筷。 “怎么了?” “不行,”容容哀怨道,“我强烈要求再来一次。” 这一次,一定要软软甜甜的。 “……好。”楚言咽下了口中的韭菜。 第66章 上坟 云水间地下密室内。 密室密不透风,钟离云置身其中,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不多时,一侧小门被推开,进了一个人来。 密室昏暗,黑影又站在偏僻处,看不清他的样子,钟离云却知道,他就是那个人,抓走了师父,逼迫她拿到那五件东西给他。 最后一样琉璃灯,放在室内长桌上,钟离云道:“你要的东西都拿到了,我师父呢?” 黑影没有答话,将桌上的锦盒里的琉璃灯取出,这才轻轻“嗯”了一声。 将琉璃灯带走,盒子扔回桌上,黑影道:“你师父已经送到村长那里,任务完成,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这个声音! “果然是你!”钟离云喊了出来,“你居然……” “哼!”黑影冷声打断了她,“你已经没有用处了,剩下的也不是你该管的,和你师父养老去吧!” -- 第133页 黑影不欲多话,转身要走。 钟离云飞身移步,上前拉住了他,“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废话真多!”黑影扯开她,反手一掌,直打在钟离云肩头,前后不过一息,钟离云闪避不及,被他推出数步。 好强!也好疼…… 站立不稳,钟离云单膝跪了下来,捂着肩上痛处,抬头诘问道:“你这么做,如果让她知道了……要她如何自处!” “无需一小贼教训,还有,别多管闲事,否则……”黑影平淡的语气包含意味深长的威胁,令钟离云垂下了脑袋。 怎么办?真的是他……那她到底该怎么办? * 正值中午,安陵风见衙门无事,便提早一会溜回了家,把饭菜都做好了,一样样装进食盒,拎好了再返回衙门。 路上正遇到收了工的巡街衙役,便约了一同回衙门。 “哟,大人今天也是专门回家带饭给令妹啊。”一个衙役看到他手里的食盒,打了声招呼。 “那可不,”安陵风还没回答,另一个衙役打趣道,“风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护妹妹,雪大人又是咱县衙的宝,应该的应该的。” “哎呀,就是我们不行咯,只能去吃大锅饭,唉走了走了。” 见他们一个赛一个地起劲,安陵风一顿敲打,笑骂道:“就你们会贫,谁看着不惯了,也回家给自个妹妹做饭去。” 衙役们又是一阵唏嘘吵嚷,笑着闹地回衙门。 到了公堂门前,安陵风习惯性先去看了一眼告示板,可惜上面彰示的内容还是一点没变。 余下衙役见他叹了口气,也知他忧心何事,纷纷上前安慰了一通。 告示板上贴着两张大纸,一张是钟离云的通缉令,上面还绘着画像,可到今天,她已经几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也没再偷任何一样东西,单纯地消失了一样。而另一张纸是前不久刚刚贴上的,是城中有名的单身户赵煦,说是他得了一只上好的玉镯,县中女子若是有想要的,可寻他去入手。 安陵风盯着那图上的玉镯看了良久,摇了摇头,跟着衙役们一同进了公门,去寻安陵雪。 赵煦贴出这则事来,以他在县中女儿家们的名气,想必会有不少人前去,当然不会是看镯子,只是看他这个人罢了。而那玉镯……安陵风知道玉镯是她妹妹的,却不知她把镯子交给赵煦究竟作何想法,真想卖掉其他女人不成? 不久前,安陵雪突然回了家,安陵风还要教训教训她又一次无故离家,可她就像离了魂一样,寡言少语,对着她这个哥哥也说不了几句话,更有甚者,最近干脆是常住在县衙里,连家都不回。他作为哥哥实在是担心她的身体,这才天天做了饭带给她。 他是越来越看不透自己这个妹妹了。 到了西厅,果然在公案后找到了半躺在椅子上眯着的安陵雪。安陵风过去把人叫了起来,“阿雪,别在椅子上睡,实在困了去床上。” 这些天她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白天打盹,晚上通宵,错过饭点也忍着就过去了,安陵风实在是看不过去,可对着她青黑的眼底,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哥,”安陵雪扶着脑袋坐起来了,“有消息了么?” “没有,你先吃饭。”安陵风把食盒里的饭菜都摆了出来,递给她碗筷。 安陵雪道了一声辛苦。 “知道你哥我辛苦,就给我好好的,下午陪我出去一趟。”安陵风知道她近来为了抓住钟离云费劲了力气,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得把人拉出去散散心。 “去做什么?”安陵雪从饭菜里抬头,“我下午还要看其他地方送来的情报。” 钟离云的通缉令已经发布至整个大周,各地如有消息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到上洛县衙。 “有什么好看的,该来的肯定会来,你看再多的盗窃案那也不是她。”安陵风知道这样还说服不了她,又道:“咱们今天去看看娘亲,上次中元你就不在,这次去给她烧点纸钱。” 安陵雪不想出去,但想到前不久阳沅冬同她说了她娘与夏姨的事,便想着要去告知一声,点了点头。 “好。” 兄妹俩用过午饭,简单收拾一下,便出了县衙。 几天没见过太阳了,刚一出门,安陵雪便拿手挡住了脸,有一种被晕眩感和被烧了的感觉。 “让你天天待在屋里。”安陵风叹了一句,帮她撑了把伞。 去拜祭,自然要准备些东西,去街上买了些蜡烛纸钱,酒食果品,两人行至郊外。 安陵雪出了门,感觉心情舒畅些了,闲聊道:“哥,你觉得她现在在哪呢?” 这孩子真是魔怔了,天天想着她。安陵风看了她一眼,“我哪知道,能抓住就抓,抓不住就算,多大点事,你怎么就这么逼自己呢?先前我还以为你不抓她了。” “怎么可能不抓?”安陵雪握了握拳,“她是贼,这点一直都没有变过,既然是贼,就必须要抓!” “行吧行吧。”安陵风嘴上应付着,突然想到,那拜托给赵煦的镯子,也会不会是她设下的圈套,引她出来的?可转念一想又不对,那个贼也不至于去偷一个小镯子吧?再说,她可能根本就不在上洛县,天地大,怎么抓? “哥,你知道么,我有感觉,她就在上洛县,一定在。”而且有可能,就在她身边。 -- 第134页 “你怎么知道?” “感觉。”或许是自以为是,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到了。”安陵风不愿她再陷入这个话题,行至墓碑前,拉她跪下,摆好了一应物品。 坟茔简陋,建在山沟里,旁边一片松树林,林中还可见其他几座坟茔,有新盖的黄土,也有长了草的旧坟,这里可以说是一块坟地,而安陵如冬的这座,也算是在这里住久了的。 点烛燃纸,敬奉酒食,忙完一切,两人又在坟前拜了拜。 “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吧。”听她哥说完,安陵雪闭上了眼。 娘,这些年你过得好么?我是阿雪,你能听到我说话么,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哥哥和爹爹也都很好的。前不久,我知道你和夏姨的事了,你别生气,也别难过,既然离了这边,就要过得好好的。我今天是想对你说,我和你一样,喜欢上女人了。她很好,我很喜欢,但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以后要是有信了,我再来告诉你。你和夏姨终究是错过了,我不想和她错过,若是你在天有灵,就保佑女儿能成功吧。悄悄告诉你,她叫钟离云,比我高一点,比我瘦一点,脸的话,就和你女儿一样好看,真的。你放心,等以后,我一定把她带来见你,你一定会喜欢她的。那就这样了,希望下次就能带她来看你。 安陵雪说完,又俯身拜了拜,然后侧过身子看着安陵风。 “怎么了?”安陵风拜完,却见她是不想起来的样子。 “哥,我有话要告诉你,在娘面前。”安陵雪平静说道。有些事是不可能瞒着的,他们都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家人,必须要告诉他的。 听她这么说,安陵风倒是松了口气,“好,你说。” “哥,我喜欢女人。” “对,是钟离云。” “我不想以后,只知道现在。” “不,我只喜欢她。” “这点,改不了了。” 良久之后,安陵风还没恢复过来,但至少安陵雪的想要说的意思,他明白了。他的妹妹,喜欢那个大盗钟离云,而且只喜欢她,就算以后不能和她在一起,她可能也不会喜欢男人了。关键是,她喜欢她,但还是要把人抓回去。 这是什么扭曲的妹妹! 安陵风按了按眉心,“阿雪,你喜欢钟离云这一点我明白了,你想找到她我也能理解了,但是一定要把人捉拿归案……这个……”以钟离云犯下的案子来说,怕不是要入几十年的牢狱,难道要去监狱里陪她? “我明白的,”安陵雪松了口气,“但是现在我根本找不到她,就别说其他的了。” 话音轻轻的,被吹散在风里。安陵风看着她低垂的眼角,起身伸出了手,“所以,哥哥现在也要尽力找妹夫了是么?” “妹夫……” “叫钟离云的妹夫。”安陵风笑了笑,“等了这么多年,她可终于出现了,你怎么还没把人看好呢?” “哥——”安陵雪感觉快要哭出来了。 “走吧,既然被我妹妹看上了,那她就别想跑了。” 安陵雪破涕为笑,“哥,你真的不介意么?也不会怪我么?” “哎呦大姑娘,你上街打听打听你的名声,我现在巴不得有人来收了你,我好称心省事。”安陵风一脸嫌弃,补了一句,“男的女的都行。” “哥!”她哪有那么难嫁! “好啦。”安陵风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开心,是最重要的。” “哥……” 安陵雪感动地一塌糊涂,这是这些天来唯一的好事了,她赶紧合掌闭眼,道了谢。一定是娘亲的在天之灵显灵了,这样,她也一定能顺利抓到钟离云的! 安陵风才不管她神神叨叨的,不过看她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也默默在心底还了愿。谢谢娘,阿雪终于恢复一点精神了,以后我会照顾好阿雪的,你放心。 又向娘亲祈祷了一番,安陵雪睁眼,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却发现一点异常。 山风阵阵,吹着烛火扯成了一条线,安陵雪绕到坟茔后面,叫了她哥过来。 “怎么了?” 安陵雪皱着眉头,沉吟良久才道:“娘的坟,被人动过。” “你说什么呢?”安陵风仔细看了看,凝了脸色,“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当然知道,你看。”安陵雪指了一处,然后走了两步,指了旁边的一座坟茔,道:“这两座坟应该是同一时建的,你看土色。” 安陵风依言对比,果然他们娘亲的坟茔土色要更新一些,“这也不一定吧,也许后来修过……” 但绝不会有越修越旧的道理,而且……他们娘亲的坟茔,土色实在是新太多了,单看倒是不觉什么,但是对比着看,就十分明显了。 他们两个都是在县衙里当差的,这种情况立马明白过来,有人盗墓! 可这墓里没什么啊,而且怎么只翻了这一座,旁边那么多都安然无恙? 事出反常必有妖。安陵雪就要动手,“我们打开看看。” 安陵风一把拦住她,“你疯了?这可是我们的娘!” “正是这样,你想让她死都不得安宁吗?不管是谁做的,打开看看总有线索,这样才好抓人,你不懂?” 道理他自然明白,遇到正事就无比认真的阿雪他也没奈何,万一爹怪罪下来……安陵风咬咬牙,“我去找工具!” -- 第135页 但是怎么也不能落得个不明不白的结果。 工具找来,两人挥了半天,终于挖出了棺材。 因为历时久远,棺木已然腐朽,无需撬动,两人合力一推,便打开了棺盖。 里面空无一物。 第67章 县尉 安陵雪怒不可遏,随即检查了现场,却未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怎么回事?偷了陪葬也就罢了,怎么连尸首都不放过?简直丧尽天良!” 安陵雪怀疑,盗墓的人可能把尸首带出来,随后抛尸在哪里,不然尸体又没有价值,没道理不见的。 一想到她娘现在可能不知道躺在哪个脏乱的地方,安陵雪就气得心脏脾胃疼。 也是他们这些做子女的无用,在她管理的上洛县居然发生这种事,若不是他们兄妹今天突然到此拜祭,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你冷静一点。”安陵风制止了乱发脾气的安陵雪,他还没有被冲昏头,镇定分析道:“如果是有人盗墓,甚至连尸首都带了出来,说明他们根本没有伦理观念,那又为什么之后把坟墓重新修好?” “而且,”安陵风将棺材内外查验完毕,“我记得,当年娘亲死的时候,爹还没有升官,阿雪你还小,家里并不富裕,娘亲的棺材里应该没有多少陪葬。” 安陵风从墓坑里跳出来,环顾周围一圈,拍了拍手,“这里除了娘亲的墓,没有其他被动过,那么肯定不是为财。” 冷冽的山风一吹,安陵雪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结合她哥的分析,安陵雪与他对视,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也就是说,这个人或者这伙人不是为财,而是有目的地,只是为了娘亲的墓,极大可能是为了她的尸首,并且很有可能与娘亲相识,这才会事后把墓重新盖上。” “嗯……”安陵风沉吟,“但是娘亲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这里却是前不久动的。” 确实如此,如果真的与娘亲相识,不至于十几年后来带走她的尸首,而且……十几年后,娘亲还能剩下什么?那个人要一堆骨头架子做什么? “先回去吧。”安陵风转回墓碑前合掌拜了拜,“先回一趟衙门,我再带人过来查查这周围。” 安陵雪虽气不过,当下也只好如此行事,在娘亲墓前念叨了好一会,告了罪,这才同安陵风一起赶回衙门。 忙活了一下午,从郊外赶到城中时,已是夜幕时分,上洛县内无宵禁,虽已入夜,各处酒馆茶楼门前挑了灯笼,屋内点了蜡烛,远处看还是热闹一片,走进了也能听见各种喧闹。 担心迟则生变,安陵风与安陵雪并不停留,直奔县衙而去。 过了城中最热闹的街道,这一片是住宅区,点点烛火透过纱窗映出来,虽不及外头热闹显眼,却有另一番温馨祥和。行到这里时,安陵雪稍稍放慢了步子。 安陵风察觉她步伐迟缓不少,同样慢了下来,“怎么了?” 安陵雪不动声色,小心张望了一眼,安陵风顺着望过去,便见前面不远处,赵府门前的大红灯笼正亮。 赵煦?玉镯? 安陵雪往他身边靠了靠,悄悄比了手势。 到底是兄妹,安陵风当即心领神会,慢慢与她分开,将身影隐藏在灯火之外。 此刻街道上三三两两有不少归家的人,两人皆被埋在人流中,并不引人注意。 又行了一段,已经过了赵府,本是直行去衙门的路,安陵雪倏然转身,拐进了一条暗巷。 得益于她当了几年的县尉,早晚亲自带人巡视,因此对上洛县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特别是这种住宅区的小巷子,错综复杂,七拐八绕如同迷宫一般,又常常是盗窃案的频发地,更是她巡街的重点,自然十分清楚,在哪里适合抓人。 这是一条死巷,且两边是高楼,巷身狭窄,又多有杂物堆积,行走不便。 再前面是一堵青墙,安陵雪走到巷子尽头,停了下来,出声问道:“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这么明显的请君入瓮,凭她的脑袋,不可能没发现。 空荡的巷子里余音回响,除此之外,无一丝响动。但安陵雪知道,就在她身后,有两个人存在。 手心不自觉浸出汗渍,安陵雪转过身子,笑了一声,“有意思么?既然来了,不如堂堂正正见一面吧!” 阴影处一点响动,不亮的月光下走出一个人影。 “阿雪……你……” 钟离云,她想了许久的人,现在却想冲上去把她打一顿,问问她到底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又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连日来的委屈一阵阵涌上来,安陵雪咬了咬牙,止住了鼻子的酸意,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钟离云欲言又止,僵立在原地,却冷不防背后一股劲风袭来,她当下运了轻功要走,谁知身前阿雪已至,揪住了她的衣领。不待挣扎,身后一双大手,钳住了她的双臂,反剪在后。 就……这样被抓住了…… 因为双手被钳制,钟离云不得不向前躬身,安陵雪却一把提着她的衣领,命她仰起了头。 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安陵风见了都有些不忍。“哎哎,轻点,这可是我妹夫。” “妹、妹夫?” 事情的发展出乎钟离云的意料,安陵雪故意引她到这里,她有怀疑却没有及时脱身,安陵风在身后设埋伏她也没有反抗,即便是现在被抓住了,钟离云也没什么感觉,反倒是种解脱。但是……妹夫……是指她么? -- 第136页 没搭理钟离云望过来的眼神,安陵雪瞪了一眼她哥,手上又把人提了提,“满大周的找你,为什么不现身,在我身边待了多久了?” “我、我……我……” 安陵风还在劝着,安陵雪不理,只盯着钟离云要个解释,她却半天说不出来,安陵雪火气更甚,抓着她不放松,恨不得把她衣服扒了,再挠上两爪子。 拉扯间,一件红色物事从她怀里掉落,安陵雪手疾眼快,落地之前接住了它。 “那个、那个……我没有,这个不是……” 钟离云急了,奈何身体受制,挣扎不出,只慌忙解释,蒙了水汽的眸子把安陵雪望着,期盼她不要怪她。 “又是偷的……”安陵雪接了那东西,不必看也知道是什么,红色的手帕包裹着,又硬又凉的一圈,定然是她拜托给赵煦的玉镯。 安陵雪说出偷字,钟离云便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脑袋垂了下来,若不是身后安陵风半拉着她,就要瘫到地上去。“你怎么能……” 这副模样,安陵风也不忍见了,手上力道放松了些,对面无表情的妹妹道:“行了,大晚上在这里也不好,我们先回县衙,还要派人去守娘亲的坟茔,不能耽误了。” “哥,你去吧。”安陵雪自安陵风手中接过她,“那边要紧,晚上查看,你也小心一点,我带她回去。” “也好。那我去处理娘的事,这边交给你。”安陵风知道有些事情要她们两个在一起说明白,便不去插一脚了。 临走前,安陵风看着一心想要折磨钟离云的妹妹,无奈提点道:“阿雪,你小心一点,她的左肩上,好像有伤。” 安陵雪蹙眉,看了一眼低着脑袋的钟离云,对安陵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安陵风先一步回县衙,带人去郊外查探娘亲的案子,安陵雪虽也焦心那边,但尸首没找到,也没有嫌疑人的情况下,她也帮不上忙,只能交给她哥去办。这边,安陵雪要拿回自己抵押在阳府的身份符牌,还要想办法把楚言和容容带出来,只能先从钟离云这边拿回琉璃灯。 “有什么想说的?”安陵雪压着钟离云,慢慢往县衙走。 回了县衙,她就是县尉,一切事宜都要秉公办理,趁现在,她想暂时放下那些,听她说说暖和的话。 “你怎么能……”钟离云一直小声念叨,这会终于问了出来,“你怎么能把那个交给其他人,还想把它卖掉?” 玉镯是她买的,也是她送了她一只,现在却要把它卖了?那是不是就是说,她已经不在乎了呢? “那你也不能去偷。”安陵雪说完,又叹了口气,“不过话虽如此,这本就是我拿来钓你上钩的。” 她早与赵煦商量好的,玉镯只是拿出去的噱头,引起钟离云注意罢了,事实上不论如何她都不会把它送给其他人,更不会卖掉。 明白阿雪不是真心要卖掉玉镯,钟离云心情好了起来,可突然想到什么,又低沉下去。 安陵雪却是多少得到了些宽慰,她们一个敢把镯子拿出来作饵,一个甘愿上钩,那就说明,她们心中还有彼此,钟离云的离开,也必然有理由。 “在阳府的时候,为什么先跑了?”安陵雪率先挑明了这件事,要个解释。 “……”钟离云答道,“那个人……来信催了。” 这倒是和安陵雪猜测的不错,但她生气的不是钟离云不辞而别,而是她相信钟离云的行动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但她却不愿告诉她。“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我……”钟离云犹豫了一下,“和你商量,你一定不会同意我用这种方法把灯带走的……” “所以你就偷?” 钟离云沉默下来。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当你受到威胁,你不告诉我,你自作主张把灯带走,也不告诉我,然后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会怪你,躲着不见我,你到底是有多自以为是?” 钟离云无言以对。 对于她的沉默,安陵雪冷笑一声,“还是你觉得,只要你把苦衷说出来,最后我都一定会原谅你?” 不是的。但是我…… 安陵雪看钟离云低着头,身体快要缩下去,这是在逃避,她究竟还瞒了多少事? “你师父怎么样了?”钟离云不开口,她还有时间,那就慢慢磨。 “他……已经没事了。”将琉璃灯交给那个人之后,钟离云在村长那里找到了师父,他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气血亏虚,正在将养着。 “所以你才能毫无牵挂的来啊……”安陵雪叹了口气,停下步子,她们已经到了县衙门前,“你可知道,入了这门,你是贼,我是官,我们之间便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瓜葛。” 闻言,钟离云终于抬了头,望向县衙的朱漆大门,又转头看了一眼安陵雪,扯出了笑,“我知道了,县尉大人。” 第68章 成亲 到今天过了月余,容容感觉自己完全没事了,可是楚言就是要管着她,不让她下地乱跑,不过刚才楚言去了阳老爷子那里,容容得了空,便溜了出来。 整天待在房间里实在是憋闷的慌,还是要呼吸外面的大好空气,人才能有精神的嘛。 “回去就要好好和楚言说说,这里海棠花开得挺好的,也让她来看看。”容容漫步在庭院中,一个人自娱自乐,也很快活。 -- 第137页 说来尴尬,她在阳府虽吃穿不愁,但终究还是外人,又带着人质的性质,除了楚言和阳沅冬,阳府其他人都是和她不往来的,而且被限制在这一方小院中,不得踏出一步。 不过她是乐得清闲自在的。万花丛中,一朵海棠开得正艳,娇艳欲滴,容容有心留美,又不忍摘下,指尖轻轻拂过花瓣,轻柔细腻的触感令她心情大好。 没来由的想起楚言玉颈下的肌肤,也是这般感受。 “唉——”容容突然又懊恼了,她与楚言已心意相通,然而这一个月来却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是情动难抑,楚言却每次都避了过去。若不是她依然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容容都要怀疑她已经变心了。 阳光下,少女抚着红花,两相交映,美得像画,然而美人蹙眉,似是心有所忧,着实令人心动。 “今天怎么出来了?”阳沅冬正要去看望容容,路过院中,见她一人独站在此,刚好过来打声招呼,“楚言呢?” “她去老爷子那里了,我就随便出来走走。”容容见到来人,笑着行了一礼。 “哦——”楚言尚未归入阳家,去见老爷子做什么?阳沅冬心里打了个转,往院门处望了一眼。 一个灰衣小厮往这边探头探脑的,见他望了过来,连忙低头匆匆退了下去。阳沅冬一阵头疼,叹了一声。 “伯父是有什么烦心事么?”如今她和楚言既然在一起了,那阳沅冬便是她的岳父,不管以前如何,现在肯定是要更加尊敬些的。 “对了,”阳沅冬点头,做了个请,邀她在院中散步,边走边道,“那个小县尉走得快,应该没和你们说过,当初老爷子答应借灯的条件之一,便是要你嫁入阳府。” “什么?!” “你先别急,”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想必一时不能接受,阳沅冬顿了顿,安抚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当初为了救你,没办法只能答应了,但是我们也想好了后路,你若是不愿,就先委身于我,做一场戏即可。” 什么东西?容容还在懵着,确实一下无法接受,怎么突然自己就要嫁出去了?还要嫁给、嫁给……嫁给楚言的爹!那不就是……岳父变丈夫?什么乱七八糟的! 阳沅冬知她不愿,同她一道停了下来,无奈劝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些天你的伤好了,院子外就有不少的人要来见你,我压着不让他们进,他们就要派人来暗自打听你的情况……” 阳沅冬停下来看了一眼容容,确实长得清秀可人,先前赏花的模样要是叫他那几个兄弟瞧见了,肯定是要去求老爷子给他们纳妾,到那时候可就不好办了。 “真要让我那几个兄弟看上了,那你不得不嫁,怎么也落不着好。”阳沅冬陈说利弊,“反正你与我是逢场作戏,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等到安陵雪回来,我再帮你出了阳府,老爷子也拿你没奈何。” 虽然刚开始是震惊的,但容容已经回过味来了,用灯的人必须是阳家人,这样才能让老爷子放心,反正是逃不过是要嫁的,嫁给阳沅冬这个缓兵之计倒是可行的。 但是……容容看了一眼阳沅冬,真不是她嫌弃,与和自己爹一样的人成亲……不行不行不行,容容直摇头,她想象不了那种画面。更关键的是,她还喜欢她女儿呢,即便是作戏,也是真成亲,那她和楚言算什么? “不行!” 容容还在纠结,有人先一步道出了她心里的答案。 两人一齐看过去,楚言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踏着步子走了过来。 楚言听见了么?她又是怎么想的呢?可是不行,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楚言没有容容想那么多,直接过来牵了她的手,面对阳沅冬道:“她要与我成亲。” 呼啦—— 一阵风起,吹落的海棠花瓣飞舞,自他们身边飘过。 风不大,但是阳沅冬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过反应最大的可不是他。 “你说啥?”容容被楚言牵着,才没有吓得跳了出去。这么大胆的么?心理准备呢?铺垫呢?挑明关系了?直接成亲?能同意么?假的吧…… 一瞬间闪过无数想法,最后表现在脸上的就是,一个大大的笑容。 楚言看她一脸震惊,却又突然笑了,也生出了不好意思来,移开了视线,“我说,我要娶你为妻。” 同样的意思,这一遍的声音小了许多,想必是把力气都拿去脸红和抓住她的手了。 容容的手被她紧紧握着,楚言的心跳便顺着传给了她,然后,两人同步。 “好呀。”容容答应下来。 谁管那么多有的没的,若不是担心会给安陵雪添麻烦,她们两个早就离开这里了。当然也不必委屈自己顺着老爷子的意,反正她们随时都能脱身的。 “你们等一下。”一直没开口的阳沅冬说话,容容的心颤了颤。 虽然她们不必在意阳家的看法,更不必受制于老爷子,但阳沅冬的想法,她们不得不在意,毕竟他是楚言的爹,也帮了她们许多。如果他不同意的话…… “怎么这么突然?”阳沅冬问出的内容却让容容意外,“为什么现在决定成亲?” “你也说了,其他人盯上了啊。”楚言看着一脸茫然的容容,伸手掐了一把,“这张脸不怎么样,可万一有哪个眼瞎的看上了呢。” -- 第138页 这话是说她不好看了,容容当即反击,把她们交握的手举在她眼前,“那这样的话,最眼瞎的不就是你?” 楚言点了点头,“可不就是眼瞎了。” 还是在说她不好看!容容把袖子一甩,就要动手。 “嗯——?” 算了,好女不吃眼前亏,容容把袖子放了下来,只是因为阳沅冬在场,她才没动手的,只是这样而已! 看着容容被自己女儿管教地服服帖帖,阳沅冬不知道该哭该笑,但是他可不想管,只当是没看见,又问道:“你要娶她,且不管其他人怎么看,老爷子能答应?” “他会答应的。”楚言最后捏了捏容容气鼓鼓的脸,笑着收回了手,“对于老爷子来说,他只是要让我,让容容都成为阳家人,这样他才能放心,但是,我本就姓阳,而容容跟着我会更诚心诚意,那就能达到他想要的了,至于其他的,他根本不在乎。” 这倒是,阳家管理江南水运,本就是重利的商贾之家,只考虑家族的利益,其它的事通通不择手段,阳沅冬身处其中,看得最清楚明白。 原来楚言去见老爷子就是去说这件事了,反正楚言回归阳家,也动不了阳家的利益核心,还能安慰一下阳沅冬,顺便捞到一个媳妇伺候,精于算计的老爷子没道理不答应的。 “这样最好,不过你们终究都是女子,便是老爷子答应了,估计流言指点也不会少,你们……当真受得住?”阳沅冬心里还有担忧。 楚言看着容容,“你怕么?” “开什么玩笑?”容容扬了下巴,“还没有我怕的事!” 只要……容容把手握得紧了些,望进她的眸子里,只要楚言心里有她,那她便无所畏惧。 楚言的眉眼真正舒展开了,这些天来有人来打探容容的消息她不是不知道,这才把人天天藏在屋子里,百般衡量算计,才想出为今之计。成亲,对她们来说太快了,也不稳妥,她也想了许多该如何让容容答应,不过……楚言偏头看了一眼,阳光下容容笑得越发灿烂,不过呢,容容考虑得向来简单,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呢。 这种感觉很奇妙,楚言知道世间女子相恋之事艰难,当初喜欢阿雪时,也只想着一辈子不嫁,与她相守便好。不曾想,与这个傻子相恋不过月余,竟就把余生交托,而且没有不安,满是幸福。世间事,当真玄妙。 “这样啊,你们想清楚就行,老头子我就先走了,别来找我了啊。”阳沅冬轻声絮叨完,无奈飘走,这两个人的气氛实在是让他待不下去了,还是光天白日的呢,公然、公然调情,脸面呀……都不要的咯。 容容反应过来,“对了,没想到你爹居然不反对我们的事,我以为最大的麻烦就是他呢。” “见多了吧。”阳沅冬先走一步,楚言便陪着容容在庭院中散步赏景。 “喔……”毕竟楚言的娘和安陵雪的娘也是这样的啊,难怪他能接受了。 “啊,”容容又想起一件事来,“你要和我成亲,那就必须要姓回阳,这样,夏姨能同意么?” 这也是楚言先前的疑虑,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没事,只是暂时姓回阳而已,这座阳府与我并无关系,我只认我爹,当然以后还是要回到我娘身边的。” “那不就是缓兵之计?”容容当然是支持楚言的决定的,但想到这个成亲也是假的,不免沮丧,“那就跟和你爹成亲是一样的啊。” “当然不是。”楚言停了下来,语气认真,“不管我姓阳还是楚,这个亲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成了便是成了,你与我是真的,当然和作戏的完全不一样。” 再说了,就算是作戏,她也不能让楚言嫁给她爹,那样怎么想都是心里疙瘩。 “哦——”容容看着楚言的脸,想到这些天来她拒绝和自己亲密,却暗地里谋划好了成亲的事,突然大了胆子,“那我可以亲你么?” “现、现在?”刚才还理直气壮的楚言一下泄了气,眼神左右四下瞟了瞟。 “现在。”容容肯定地点了点头,抓住了她的手,“反正要成亲了嘛。” “那……那……”楚言不经意舔了舔唇,闭上了眼,“那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言也会自欺欺人啊,容容笑了,不怪她心急,她可是每天晚上都在想象练习,是时候检验成果了。 自然而然地环住了她的腰,熨帖契合,再亲芳泽。 身旁,阳光正好,一朵海棠,静静绽放。 “啊——等一下!”容容反应得慢,这才想起来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怎么了?”楚言正是情动渴求,她却突然退出,不免躁动。 “怎么能是你娶我呢,”容容一本正经地说道,“该是……嗯……我娶你,或者入赘,这样才对。” 楚言闭了闭眼,亲吻的时候你就是在想这种事情?再睁开,眸中怒气与欲望交织成火,勾着她的脖子下来,狠道:“你就是我的妻。” 说罢,重回温暖之地,再撩缠绵。 …… 好吧,算了,有什么关系呢。 第69章 娘亲 窗外,月华如练,安陵雪望了好一会,干脆从床上下来,披了件外衫,去了屋外。 屋内烛火飘乎,如天上星辰闪烁,从窗子里看的月亮现在也变小了,安陵雪靠在门框长叹了口气。 -- 第139页 钟离云现在牢房里,应当看不到这样的月亮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安陵雪回过神来。 “……大人,夜晚更深露重,还、还是回屋歇着吧。” 安陵雪认得他,是县衙巡夜的小衙役,平日不多见,只是在她与她的故事开始之时,便是他闯了进来,引着她们再次相遇了。如今,由青涩而稍显成熟的脸,也是像当初那般红了。 难怪他说话吞吐,安陵雪往下看了一眼,自己只着单薄的中衣,外罩一件青衫,衣袖已经有些潮了。 将外衫拢了拢,没有多少暖意,好歹让小衙役敢直面这边了。安陵雪道:“不妨事,你巡夜去吧。” “这……”一个大男人扭捏了一下,道:“那……大人至少穿多些,得了风寒就……不好了。”说罢,提着灯笼的手抬袖一礼,便退了下去。 安陵雪没动,见那暖黄色的灯光逐渐远处,似乎冷了许多,突然开口:“等一下!” 那小衙役忙回身跑过来,“怎么了大人?”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小衙役又进了一步,“大人?” 安陵雪像是突然回了神,然后抬首一笑,“没事,你巡夜也注意些,别着凉了。” 小衙役虽疑惑,但安陵雪说完便转了身,去了屋内,他喏了一声,便继续巡夜去了。 不知大人今夜怎么了,若是大人身体累垮了,这县衙还能有谁去和大盗云中飞耗着? 安陵雪回屋灭了烛火,将窗子关上,在一片漆黑中摸上床睡下了。 * 阿雪的脸色不好,是昨晚没睡好么?钟离云坐在冰凉的木板床边,看向牢房外的人。 “今天也还是什么都不说么?”两名狱卒搬来一条长凳,放在平日特定的地方,安陵雪坐下便令他们退下了。 “阿雪……我们……能说点别的么?” 安陵雪扭头不看她,“我说过,在这里我是官,你是贼。还有——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对你用刑?” 视线所及处,是牢里的各项刑具。钟离云只沉默不语,安陵雪收回目光冷笑了一声。 “你到底是有多目中无人!我就当你拿走灯是情有所原,可现在总没有人逼着你了吧?”对于钟离云连日来的漠然,安陵雪再也忍受不了,吼道:“容容和楚言现在还在阳家,我要把灯还回去!我不管你,我只要找到那个人,你就不能说些什么你知道的么?为什么只有沉默!” 钟离云张了张嘴,望向她的眼神垂了下去。 “好得很,好得很!”安陵雪气极反笑,“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嗯?每天看我在这里对你像疯子一样的大吼大叫你很开心是么?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 “不是!”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阿雪,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不管了好不好?”钟离云奔到牢房柱子前,“容容和楚言我派人去接她们,你要我关几年都可以,就这样吧,好不好?” “刺啦——” 一道刺耳的声音,安陵雪踢了身下的长凳站起来,“你……” 两名狱卒听到动静慌张跑进来,只见两人隔着牢门对峙,并未发生什么冲突,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自从把这个大盗抓紧来后,县尉大人几乎是每天和她耗着,除了动刑,各种审讯都试过了,一点进展没有,今天听到响动,还以为大人终于要动狠的了,不由好奇接下来会怎么样。 安陵雪面无表情地望着她,钟离云眼中的祈求她看得明明白白,安陵雪的坚定她也一清二楚,可她不懂,钟离云也不懂,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将腰间别着的一把钥匙取出,握在掌心,安陵雪自嘲地笑了,“算了……” 声音很轻,但她知道她能听见,安陵雪抬头对她一笑,“果然,我从来抓不住你,所以,算了吧……” 钟离云想说话,想反驳,想询问,全部梗在喉咙里,反倒什么声音也没有。 一声轻叹,或许是因为,她和她,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安陵雪走到牢房门前,将钥匙扔了进去,随即转身,干脆利落。“再见,记得别弄坏了锁。” 有什么意思呢?还以为会很难过的,结果放弃,果然是最轻松的事。 出口处,狱卒难以置信地看着县尉大人公然放走犯人,不过瞧见县尉大人走过他们身边时的脸色,他们各自闭紧了嘴巴,无声退了出去。 身后,任是询问,挽留,叹息,还是欢笑,一丝声音也无。 * 安陵雪躺在家里的床上,准备补个眠,真是奇怪,别个人若是失恋了,大抵有狂风暴雨一场,再哭个稀里哗啦,来祭奠自己已逝的感情,或者也该昏天黑地喝一场,明天起来继续下一段感情。 可现在呢?外头阳光明媚,她也没甚心情喝酒,倒是脑子发懒,只想睡个好觉。等到起来了,再考虑如何将阳家的灯追回来。不过……把楚言和容容救出来后,干脆辞官,好像也是条出路…… 安陵雪还在计较哪边好,有人却不想她消停。 “阿雪!找到了!” 安陵风在县衙寻了一圈找不到她人,听她回了家,赶紧又奔了回来,把人从床上拉了起来。 “找到什么了?”安陵雪根本没睡,脑子疼得厉害,“有什么要紧的,就不能明天再说么?” -- 第140页 话虽如此,安陵雪知道能让她哥如此失态的,大概是十分重要的事了,还是穿了衣衫鞋袜下床。 安陵风只催着她快,安陵雪不甚其扰,等到了地方,只瞪大了眼,手脚冰凉。 “这……”安陵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哥。 “是娘亲。”安陵风面色凝重。 “怎么会……”安陵雪望向那边石台上安静躺着的女人,有什么东西自脑中划过。 这些天来安陵雪忙着和钟离云僵持,娘亲坟墓和尸体被盗的事情则全交由安陵风来办,是已进展不明。不想,今天找到了娘亲,是真的娘亲,不是一堆骨头架子,也不是干瘪的尸体,该怎么说……是真的一个……人。 娘亲躺在那边石台上,与寻常人无异,只像睡着了一般。安陵雪不敢上前,观察了好一会,发现她的胸口没有起伏,还是死物。 这也太奇怪了,死后之人,无论有多厉害的技术,总不能保存的如此鲜活,那就是说,她是刚死不久的。可是,这或许该被称作她娘亲的人,面容上看的年岁与她相差无几,或者说,十几年前所有人印象中她死了的时候,当是这副样子。 当年死了,使用某种秘法将她的身体完美地保存至今,或者当年没死,容颜停驻,近期才死,被人搁置在此。安陵雪能想到这两种可能性。 可无论真死假死,死后防腐还是生前保鲜,总不会是娘亲自个做的吧?所以究竟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把她安置在这里的? 这里安陵家并不远,从后院出来,过一片竹林,有一处隐藏的洞口开在一颗榕树下,经过树洞再往深处走,方能进到此处,所以,也可说此处正在那颗大榕树内。 这样的地方……“哥,你是怎么找到的?” 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在城外那一段,扩大范围寻找才对。 “是有人传信给我,要我来此处。”安陵风将一张纸条递给她。 糟!安陵雪粗略一扫,脑中警铃大作。 这明显是有人要把他们诱拐到此处啊! “别担心,昨日我便得到了纸条,先行查探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带你来此的。”安陵风声音沉静。 不对、不对!安陵雪盯着他,一点不敢放松,脑中逐渐清明。 这里是她家附近,有一具未腐的死尸,是她娘亲,数月前有人盗墓藏尸,应当是娘亲的熟人,数月前,死尸,未腐,熟人,她家……如果把所有不正常的点联系起来看的话,能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 甚至,还可以往深处了想…… 电光火石间,得出了这个大胆的结果,安陵雪拉着她哥就要跑。 “你们终于来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也阻断了她们回去的路。 “爹……” 来人着紫色大科官袍,腰间玉带钩反射冷诀的光。 “为什么?”事已至此,安陵雪反倒不惧了,只按住了腰间的横刀。 安陵辰摆摆手,径直掠过他们,走到石台旁,自包袱中取出一件件东西,摆在娘亲身边。 一共五样,每一件安陵雪都曾亲眼见过。江山云雪图的画轴,作为俑人眼睛的黑曜石,通体漆黑的辟邪剑,张果倒骑毛驴的陶像,以及救了落水容容的琉璃灯。金木水火土,五行具备,全是张果的藏品,各自内含引魂玉,能将死人……复生。 安陵雪心中不安感愈加强烈,爹想复活娘,为什么先前没有告诉他们,反而在这时候把他们叫来?安陵风不知前情因果,脑中混沌,而安陵雪握着刀柄的手心,冷汗涔涔。 “别苦着脸,你想的都不错,来,见你娘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部分实在难办,尬到不行,姑且这样吧。 新文文案放出,莫名羞耻 最后还是选了这一篇先写 这是一个人和妖的故事,但妖不是重点 这是西施和鱼的故事,西施也不是重点 重点大概是,这是一条鱼拼命追媳妇最后把她抛下的故事 不出意外,这篇文还有一章完结,然后一个星期后开新文 收藏随意,作者很佛系 下篇努力,万望莫嫌弃 第70章 与你为妻 安陵雪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脑子一顿恍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她走近她娘所在的石台,只觉冰冷异常,正要细看,冷不防她爹出手,一下掐住了她的喉咙。安陵风正要上前,却被他出掌打倒在地。 听见她哥的咳嗽声,安陵雪难以置信地看向安陵辰,他竟对自己的儿子也下这么重的手。且掐在脖颈上的手掌越收越紧,直到她的脑中出现一片空白。意识涣散前听见他道: “你和你娘真像……” 后来的事,她便都不知晓了,再睁眼时,只看见钟离云在她面前。 “你怎么……”安陵雪问到一半,想起自己把牢房的钥匙交给了她,那么果然这个人逃了出来。 撑着身子站起来,安陵雪发现自己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前方石台上她娘的尸体依旧美丽动人,而她爹安陵辰则是被两人制住,狠狠地盯着她。 “发生什么了,我哥呢?” 钟离云尽可能清楚明白的地解释,“他受了伤,我派人先把他送出去了。你爹想杀你,我拦了下来。” -- 第141页 “可是为什么?”安陵雪看向安陵辰。 “他想借用引魂玉的力量,让你娘复生,可惜的是,没能成功,又不知他从哪里查到的,要用至亲的精血喂到她身体里,一命换一命,所以才想杀了你。” 回话的不是钟离云,而是一个鬓角发白的老爷子,钟离云搀着他,“这是我师父,仲景先生。” 安陵雪木然,只觉得一切乱的很,“那此法可行么?” “当然不行,他这是已经魔怔了。” 安陵雪走到她爹身边,问:“为什么呢?” 没有答案,直到最后也没有。 来的人不止钟离云和仲景先生,连村长也带着人来了,此间事了,询问该如何处理。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安陵雪仿若局外人瞧着面前这一切。她将死过一回,才知那种感觉不好受,虽现在没有性命之忧,心底却空了一块,不知该何去何从。 云水间中人办事令人放心,村长切断了安陵辰所有的联系,将他带回了云水间,安陵雪点头答应。同时带走的还有她娘的尸体,安陵雪本想阻止,想把这件事告知给夏姨,最后还是放弃,让他们带走了。至于那五件东西,则全部交给了安陵雪,任她处置。 一切事了。 安陵雪出了此间,惶惶然凄凄,只觉外头阳光十分刺眼。 所有人陆陆续续离开,却始终有一人跟在她身边。 安陵雪用手遮着阳光,听不远处竹林声响,轻声道:“谢谢你。” 她知道,方才是钟离云救了她,否则此刻,她已不在人世。 “嗯。”钟离云站在她身旁,轻声应道。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安陵雪不知道为何自己现在如此平静,“当初在长乐京时,你第一次见到我爹,就知道他是幕后指使你的人,所以你不辞而别,离开了我们。” 钟离云盯着她的脸,“嗯。” “只是后来我追了过去,你不胜其烦,便暂且答应了同我在一起。后来,我挑明了楚言的感情,你便想把我托付给她,你早就想好了退路,是不是?” “……” “最后一次偷走了灯,你心里十分清楚我和你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即使我百般询问,你也不愿告诉我一切的真相,直到今天我自己发现,否则,你会瞒着我一辈子,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 “……” 此刻,天空飘过一朵云彩,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安陵雪放下了手,“我感谢你如此为我着想,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吧。” 这次钟离云没有沉默,跨到安陵雪面前,挡住了她的路,道:“前面所有的事都结束了对吧?” 安陵雪静静看着她。 “那么接下来,我自首。”钟离云取出一张纸来,“请大人受理,从轻发落。” 安陵雪瞥了一眼,竟是她以前写的万民书,还以为丢了,没想到一直都在她那里。 “不必了。”安陵雪淡淡道:“便是有了这个,你也免不了牢狱,不若就此离开,你我各自方便。” 这话说得容易得很,也平淡的很,安陵雪甚至惊了,刚刚经历生死,她居然能如此平静,可见,无论是她爹还是她娘,连她自己的性命,她都不在意,真是凉薄。 钟离云实在是太明白她的性子了,“县尉大人,不想抓我么?” “我从未抓抓住过你。”安陵雪坦言,“也永远抓不到你,何苦白费力气。” 钟离云突然逼近,又箍着她的身子不让她离开,“果真不想么?” 不待安陵雪回答,钟离云不由分说地凑了上去,几乎相贴,“阿雪,我错了,你别让我走,好不好?” 说着,就要吻上去,安陵雪牙关一合,顿时血腥味蔓延口腔。 “你以为你是谁啊!”安陵雪挣脱开来,“自以为是,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我不想再管你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杀人抢劫随便你!” “那我这次不会再逃了!你就不能给我改过的机会吗?”钟离云忍着痛意,“不管怎样都好,我只知道,我要和你在一起!” “谁要和你在一起啊!” “你!”钟离云上前,不让她离开,“一切都结束了,我愿意接受所有的惩罚,你愿意等我么?” 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还是这么没脸没皮!安陵雪吼道:“你倒底是有多自以为是啊!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你知道他是我爹,就瞒着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为难,现在又不分对错的表白一通,你以为我会感动吗?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你以为我还会答应你吗?” “别哭了……别哭了,”钟离云帮她擦泪,“我没那么多以为,我只以为你会因为你爹为难,我以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但是你真的不管我了,那样……那样是不行的。” “你说你从没有抓住我,可是明明,在很早以前,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钟离云委屈脸,“我早就喜欢你,早就没得跑了,所以,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安陵雪吸了吸鼻子,“自说自话,你这是要我一直等你……” “对,我很任性,不像阿雪你一样事事有条理,但我会按照你的规则,入牢服刑,然后用新的身份,再来见你,你愿意等我吗?” 这根本就不是愿不愿意的事了,根本就不必选。 -- 第142页 “伸手。” * “啊——你快一点,马上要迟了!” “你急什么?又不是赶去投胎!” “今天云姐姐出狱啊,我都三年没见到她了!上次还是在我落水之前……呃,楚言?” “没想到你还念着她啊?嗯?这么有精神,不若把昨晚的份补上吧。” “别、别闹了……那边不能耽误啊。” “不用你担心。过来……” 大中午的艳阳天,钟离云伸了个懒腰,十分舒服,真的是非常舒服,她今天从牢里出来,竟然没一个人来见她!“一群没良心的!” “汪!” 刚说完,便有一团黄色物体飞扑了过来,围着她的裤脚使劲打转摇尾巴。 “小云子!”这么好看的狗,还能是谁家的?当然是她们家的! “过了这么久,还记得你啊。” “阿雪~”她就知道,谁都有可能不来,但阿雪一定会在的! 安陵雪摸了摸小云子的脑袋,让它安分了一点,笑道:“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钟离云不满道:“你明明是可以来看我的,但你都不来。” “我一直在想。”安陵雪看着她的眼睛,“前不久才想了清楚。” “什么?”钟离云突然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要成亲了。”安陵雪笑着道。 “成……亲?”钟离云愣了一下,“和谁?为什么?” “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啊。” 安陵雪笑得越发开心,钟离云的背越发的冷,“不是说好了要等我的么?那我这三年算什么?” “当然是改过自新。”安陵雪板了脸,“虽然有公主的帮忙,你只入了三年的牢狱,那你也该好好想清楚,以后不再犯错。” 钟离云不理她,“和你成亲的那个人是谁?赵煦?” 安陵雪笑了笑,唤了一声小云子,带着它举步离开。 钟离云忙跟了上去,“到底是谁?阿雪,你告诉我。” “告诉你又怎样?”安陵雪领着一人一狗往外走,“你还能去和她打一架不成?” “可我总该知道的!”钟离云是真的急了,抓住了她的衣袖,眼中除了强势,更有恳求的意味。 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安陵雪莞尔,反手握住了她,同她一道,跨出了县衙大门。 顿时,声乐震天,鲜花遍地。入目,是望不见边的红。 心跳随着演奏的曲目跳快了几拍,钟离云收回目光,近处见到了不少熟人。师父、村长、容容、楚言、阳沅冬、安陵风甚至安陵辰都在,且是各个身着红色喜服,分外显眼。 “这是……”钟离云看向她。 安陵雪握着她的手,“十里红妆予你,但求真心一片,钟离云,你可愿与我为妻?” …… 钟离云愣了好一会,然后道:“不要。” “什么?” 钟离云手中一拉,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前面的喜轿。 这么多人看着,安陵雪气急又羞,“你干什么?” “谁让你前面骗我的来着,”钟离云没脸皮地笑着,“媳妇,我只要与你为夫!”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