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驸马之歌尽桃花》 第1页 [GL百合] 《新女驸马之歌尽桃花》作者:裴宁娘子/之年御墨【完结+番外】 文案 前世,天香对自己的驸马爱而不得 今生,想避开的驸马却对自己暧昧非常 重活一遭的天香,带着改变所有人的意愿努力着 可,该发生的依然发生 命运从不因任何人的意愿而改变轨道 并且还会告诉你,强行改变命运,将得到无法承受的代价 ----------------------------- 天香:你走,我不会爱你的 冯素贞:那可不一定,公主 过程甜虐甜虐 结局HE。 =================================================== 内容标签: 乔装改扮 青梅竹马 重生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冯素贞、天香 ┃ 配角:李兆廷、张绍民、一剑飘红 ┃ 其它:原电视剧一干人等 一句话简介: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第1章 引子 父皇走了,剑哥哥走了,张大哥走了,还有她、也走了……再也没有人把自己当手心里的宝了,天大地大,竟没有她天香的容身之处。 看啊,自己就跟这水中月儿一样,身处一片广袤虚无,遍布看去,却生不出一丝微澜。 月儿啊月儿,我把你捞起来吧,我们相互依偎、相互慰藉,比一个人要热闹啊,一个人太寂寞了…… 你别跑啊月儿…… 大成新帝登基一年后,长公主天香独自夜游玉清湖,醉酒掉落湖中,薨。 新帝举国哀悼,废一切喜事。 第一章 头晕沉沉的痛,眼睛也像吊了个大石头睁不开,身体麻木的动弹不得,直到听到身边有人走动的声音,才松下一口气——自己到底被救了起来。 刚放下一颗“因掉进湖中辞世的史上第一窝囊公主”的心,就听一个急切而温柔的嗓音由远及近的响起:“香儿还未醒吗?” 因那声音瞬间空白了大脑,躺在柔软床褥间的女子一时忘了呼吸。 “公主?公主……公主怎么没气了?” “快,快叫院首来!!!” 一阵兵荒马乱后,差点被自己憋死的女子在惊天动地的大排场里,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看清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主人。 “香儿,香儿?” 眼泪毫无征兆的从眼角淌下,很快就沾湿了枕头。 “香儿,我的香儿……” “母后……” 嘶声竭力的喊出数十年未曾喊过的独属一人的称谓,天香的内心瞬间被委屈填满,只想将自己埋在那柔软的怀抱里,不管身外凄风苦雨。 “香儿乖。”女人张开怀抱,小心轻柔的抱起床上的天香,仿佛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在柔软的不可思议的怀抱中,天香知道这是世间唯一能让自己安全躲在其中,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地方,所以,她能安然的将满心的痛楚满心的委屈,悉数洒下。 情绪激烈中,天香哭着哭着,又晕睡了过去,而怀抱着她的女人至始至终未曾再放下她一次。 再次清醒后的天香,坐在脚尖都挨不到地板的柔软床上,看着一众宫女太监喜极而泣、忙前忙后的去禀告九五之尊,而那个一直以为是梦中之人的女人,端着药碗,吹着手中汤匙上的黑色药汁,满面的温柔与疼惜。 她喂得药啊,就算是毒药也能下咽。天香充满孺慕之情的痴痴望着女人,嘴巴一张一合,将黑乎乎的药汁顷刻喝完。 “香儿,苦吗?母后吩咐了御医加了蜂蜜,但是你从来喜甜,也不知道够不够。”香软的锦帕轻轻拭去嘴角残余的药汁,女人的宠溺都快化成实质了。 “母后……”天香嘴角一撇,伸手就往女人身上扑去。 一边的宫女连忙接过女人递来的药碗,让她能将那小小的可人儿抱住,施以慰藉。 “妹妹,妹妹!”一声声交叠的稚嫩童声从外传来,等人进来了,天香才发现是一个穿着黄色外袍的小小孩童,手里还拿着一个玩具,急冲冲而来,满脑门子的汗。 “太子老兄?”看着有些眼熟的面孔,天香脱口而出。 “香儿怎么这么叫哥哥?”怀抱着天香的仪惠妃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到了跟前的孩子,对他道,“阳儿怎么跑的这般急?你父皇呢?” “阳儿在父皇书房里听说妹妹醒了,就先跑过来了,父皇还有一点折子,晚会儿才能来看妹妹。”东方昊阳,自出生就被册封为太子,只是与相差不过几岁的天香性子完全相反,一个喜静一个好动,一个敦厚一个顽皮,叫皇帝每每头疼的说两人性子换过来就好了。 “阳儿又在背后说父皇坏话!”太子话音刚落,身穿明黄龙袍的天子就出现在了门外,他嘴角噙着柔和的笑,挥手示意屋内的人都出去后,才走近三人。 小太子鼓了鼓肉肉的脸,看着父皇奶声奶气的说:“阳儿才没有说父皇的坏话!” 笑着摸了摸小太子的脸,年轻的天子好脾气的应道:“是,朕的阳儿才没有说父皇的坏话,是父皇不能像阳儿这般肆无忌惮的跑来,才晚了阳儿一步。”皇帝说完转脸看向一直木木呆呆的天香,伸手从仪惠妃怀中抱起小小的人儿,怜惜不已。 “皇上。”等自己的夫君接过怀中的孩子后,仪惠妃才站起身浅浅行了一个礼。 -- 第2页 “朕不是说了,没有外人的时候无需行这虚礼。朕听黎总管说,香儿不是好了吗?怎么还这般样子?” 仪惠妃望着在皇上怀中一动不动,像只木偶的天香,也有些担心的说:“方才还喝下一碗药,还喊了臣妾,不知怎么了现在……要不臣妾让人喊御医。” “也好,香儿前几日落水指不定着了风寒,让御医院的那群御医最近都在宫里候着,随时等候传召。”皇上额头抵住天香光洁的额头,细心感受了一番,发现并没有发热的现象,心里舒了口气。 “都在宫里候着不必了吧,香儿说不定是吓到了,臣妾一直在香儿床边守着,也未见香儿有咳嗽发热的现象。就让他们正常轮值好了。” “妹妹真的没事了吗?我也要抱抱妹妹。”只到皇上胸腹位置的小太子垫着脚尖,够着脑袋去看好几天没见的妹妹。 仪惠妃见状,笑道:“阳儿想抱妹妹,那还得努力吃饭努力长高才行呢。” 皇上低头看着满脸挫败的小太子,宽厚的笑道:“父皇坐下来,让阳儿看看妹妹好不好?阳儿还给妹妹带了小礼物是不是。” 经父皇点醒,一直紧紧拽在手中的小玩具这才被太子想起来,忙献宝一般凑近坐在皇上膝盖上的天香,对微张着嘴,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口的皇妹道:“妹妹,这是我自己刻的一只小木鸟,教我的师傅说我雕刻的栩栩如生,我把这个小木鸟送给你。” 天香如在梦里一般,缓缓接过太子递来的小木鸟,上面还沾着温热的□□。低头看着出自小小孩子手中的成品,虽是粗略,但从一条条纹路里能看出雕刻者用了很大的努力去完成这件作品,所以在雕刻者眼中,这件作品定然是举世无双的珍稀存在吧,只是,当初的自己为何会弄丢这件珍宝? “皇兄……谢谢……”天香的嗓子干哑的厉害,不是因为没有喝水的缘故,而是她此时此刻才有一种重回现实的感觉。 ——她,东方天香,真的重回到了儿时。 母后还活着,父皇还是明君,太子老兄仍是最好的兄长。 天香抬起头,逐一看过自己最亲的人,眼眶渐渐湿润,如果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恩赐,那么自己一定会好好把握住! 要保护好母后,要帮父皇肃清朝野,要替太子老兄建立君王气度! 暗暗下定决心的天香,因神色太过于严肃,而一双黑而亮的眼里又蓄着泪水,导致皇上仪惠妃二人担心不已,忙问:“香儿,可是身体不舒服了?” 一句话问出,天香再也绷不住泪水,伸长手臂环抱住父皇母后的脖子,将自己塞在二人中间,放肆的大哭起来。 “妹妹,妹妹,我去叫御医,你别哭……”以为是身体不舒服而哭,太子急忙往外跑去喊候在门外的一众人。 “父皇、母后,香儿想你们,好想你们……”哭的抽抽噎噎的天香,被自己稚嫩的嗓音惊了一下,断了一会儿哭泣后,又继续嚎啕大哭。 ——对了,这次一定不参加比武招亲。 专注哭泣中的天香,模模糊糊的想到。 第二章 接受自己回到儿时并没有多艰难,艰难的是怎么将一个成熟的女性伪装成一个符合年龄的孩童,毕竟作为孩子的那些年,自己没少在宫里折腾,而一夜间就变成一个有理智有道德的公主,除了让人联想到鬼上身,似乎并无其他可能性。 天香挥退因为“落水事件”而增加的侍卫们,唉声叹气的靠在御花园的凉亭中——幸好就算是作为一名成熟的大人,天香也未有过举止符合公主之仪,所以才能在某些事情上无需小心翼翼的隐藏。 “真的是太无聊了,小时候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天香拿着小石子往水中扔去,惊的几尾红色鲤鱼四处游开,远处的鲤鱼却以为是有人投食,快速的游来。 觉得有趣,天香又捡了几颗小石子扔向水中。 “明日你去市集给我带几盒胭脂。” “你胭脂怎么用的这般快?” “上次没拿稳,给摔了,真真恼人。” “那你可得感谢我家主子让我出宫办事,不然你哪有新胭脂用。” “是是,下次我家主子赐我东西,我分你就是。你记得啊,我要路口那家的,他们家……” “啊,公、公主!” 听到“出宫”两字,天香敏感的竖起双耳,身体也不由从靠椅上弹了起来,吓得路过的两名宫女慌忙跪下,一直在不远处候着的侍卫也紧张的拿着□□跑来,成保卫姿势将天香护在身后。 天香不耐烦的拨开正挡在身前的、人高马大的两名侍卫,看着跪在阶梯前瑟瑟发抖的宫女,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的贴身婢女杏儿和桃儿,但是她们两是在自己有了公主府后才来的自己身边,现在都不知道她们出生了没。 不由叹了口气,天香望着那两名宫女,问道:“本公主刚听到你们说出宫?你们谁要出宫?” 其中一名宫女小心的回答:“回公主,是奴婢。” “哦,你啊,你是哪个宫的?” “意冉宫,潇嫔的婢女。” 那个女子天香完全没有印象,父皇后宫虽说没有三千佳丽,但几十个总是有的,除了自己的母后外,父皇也鲜少去其他嫔妃那儿。天下人皆知当今圣上独宠仪惠妃一人,若不是因仪惠妃出生低微,一国之后的位置早就是她的,而不是由皇上顶着所有的压力誓不立后。 -- 第3页 若你不能为我妻,那便无人能为我妻——这也是后来,就算被菊妃迷得神魂颠倒也未立其为后的皇帝,所作出的最大承诺。 后位悬空多年,先皇后病逝膝下无子,还不是妃子的仪惠妃生下国中第一个皇子,才被朝臣接受,成为后宫之主,虽说无后位之名,却是坐实后宫之最,皇子也立刻被册封为太子。在天香未出生之前,作为一国之君的皇帝,不肯临幸任何一名嫔妃,便就是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也不能容忍有其他人会分掉他的宠爱。所以直到菊妃入宫之前,天香对后宫里面的姹紫嫣红们,都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那是一群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女子,却都寂寞如水,了无生气。 天香正要开口问什么,突然想到什么,自语道:“说了要放过他们啊,怎么又想着往外跑,不去不去了。”说完这么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天香下意识的甩了甩衣袖,一派潇洒的样子找仪惠妃而去。 她这般样子,落在两名婢女眼中,成了——果然小公主落水后,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了,奇奇怪怪的。 天香口中的他们,不是别人,而是一剑飘红和张绍民。 前世的她,任性而霸道,仅为的自己喜好便不管不顾的将别人拉入自己的生活,然后又不给一丝情面的离开。然后呢?那人不是说过,在世间所有的真理里面,唯有恶有恶报最为灵验,所以最后的自己孑然一身,孤独的死去,便是上天给的报应吧。 报应啊,天香握紧小小的拳头,既然上天给了自己一个对被伤害到的人补偿机会,那么就从自己消失在他们生命里开始吧! 那个人,也一样这样处理吧。 可是,那个人是谁呢? 天香甩了甩头,将呼之欲出的答案甩到后脑勺,坚决不让那人的名字出现在自己心里,一次都不行。 放弃了出宫这个嗜好,天香思前想后好久,下定决心就从改变自己的爱好开始。于是在皇上与仪惠妃差点惊掉下巴的恐慌中,与后宫唯一上学的太子一起上下学,尽管每每坐下不到十个呼吸,就凳子上长针一般难受,但也够让皇上仪惠妃二人老怀安慰了。 除了强压着自己跟着皇兄每日上学——尽管最后都以约会周公作为结束——天香更将练武当成欲仙帮出现前应做的最大准备。 这辈子,既然选择了要成为保护者,就不能继续依赖别人,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守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香儿如今这般勤勉,想来以后是不愁驸马了。”皇上看着一整套拳脚似模似样的打下来的天香,满脸的欣慰。 “香儿如今还小,皇上说的太早了。”看见唯一的女儿每天起早贪黑的学习,作为母亲,仪惠妃是既高兴又心疼,如今听高高在上的天子说到嫁娶,心里不由生出厌恶之情。她的天香,理应得到她最想要的驸马,而不是受皇室桎梏,勉强自己接纳一个陌生人。 被驳了颜面的皇上并未动怒,笑呵呵的看着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拦腰搂住她,轻声道:“朕懂你的小心思。朕的香儿,以后只会嫁给她喜欢的人,朕绝不干涉香儿的决定!” 听着父皇如发誓般说着此后十年的事,天香恍惚间觉得自己又站在了跷跷板上,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白衣翩然的少年你来我往,最后…… “不!”天香猛的摇头,逼着自己不要去想那人的面貌,那人的身姿,那人的一切。 “怎么了香儿?”仪惠妃快速脱开帝王的怀抱,蹲下身拉着天香的手,满眼的急切。 天香怔愣的看着焦急的母后,又抬头去看正在往自己这边而来的父皇,撒娇的搂住仪惠妃的脖颈,故作娇憨的说:“父皇母后,香儿才不要什么驸马呢,还不如郑大夫家的小驴好玩。” 闻言,皇上忍不住大笑起来,问:“香儿知道什么是驸马吗?” 天香看看皇上又看看忍住笑意的仪惠妃,转动黝黑的大眼,试探的说:“嗯,比驸驴大一点,骑着更威风。” “哈哈哈,驸马可不是给你骑的……不过,你要愿意的话,骑也行……” “皇上!在香儿面前说什么呢!”仪惠妃羞红了脸,瞪着一双美目看向龙颜。 “咳,”只会在爱妃面前低头的皇上,干咳了一声以作掩饰,然后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道,“驸马不能骑,香儿要是喜欢小驴,父皇让郑大人送一只给你。” 被父皇这么一说,天香瞬时觉得自己挺想念自己的小黑,但是小黑还有几年才能到自己身边,“小黑大爷”的身份才不能让别的小毛驴占了,自己可是专一念旧的人,想到这儿,天香滴溜着她的大眼,义正言辞的说道:“香儿现在不想要小驴,香儿要好好读书好好练武,长大了帮父皇平定天下!” “哈哈哈,朕的好香儿真的是朕最宝贝的公主!”龙颜大悦的皇上屈下膝,环抱住小小的可人儿,在嫩如豆腐的脸上连亲数下,喜不自禁。 仪惠妃在一旁温柔的笑道:“皇上就香儿一位公主,当然得最宝贝了。” “是啊,只可惜啊,如果香儿是皇子就好,不然朕就能把这天下交给朕的香儿了。” 听到父皇如前世一般说出一样的话语,天香突然觉得有些异样,犹疑的看向自己前世亏欠良多的父皇,天香忍不住问道:“父皇有皇兄做太子了呀,还能给香儿天下吗?” -- 第4页 皇上正准备说什么,抬头看了身边的仪惠妃一眼,轻叹了一口气道:“香儿现在还小,以后就会懂了……不过啊,父皇希望朕的香儿永远都这么单纯,永远也不懂这世间的丑恶。” 天香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就算活了两世,她也看不懂父皇、母后眼里的深沉,如果是她的话…… 不,没有如果。 第三章 有些东西你越是逃,却越是逃不掉,比如命中注定的——缘。 姻缘也好,孽缘也罢,等在那里的,是世间轮回的一场因果续约。 身为太子和公主的老师,在过自己七十大寿时,太子公主必然是需要到场贺寿,以守弟子规,不乱人伦。 老先生一生奉献给教育事业,不参与朝廷纷争,其弟子不说遍布天下,天下也有三分留其名。故,得知老先生七十大寿,得请柬或未得请柬、慕其名或弟子之孙,皆如泉涌,朝京而来。 便是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宴会里,天香再次遇见了她本下定了决心再也不见的三人——冷面杀手一剑飘红,八府巡按张绍民,还有那个厌过、恨过、爱过、最终散了的人。 皇上因国事繁忙未来,所以太子与天香坐了主位,从他们的角度望去,只要留心就能全部收进眼底。 一剑飘红刚练武没多久,但已初显冷面的样子,不知为何而来,躺在一根横梁上,瘦弱的手臂抱着一把长剑冷冷的注视着底下的人们;张绍民已是身板挺直的少年郎,面目稍显稚嫩,跟着自己的爹游走于同僚之间,虽年岁尚小,但游刃有余,让人赞叹不绝;而那个人…… 天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轻易的从这么多人里面就看见了他们三个,而且看的那么清晰,明明还是少年的他们和前世成熟的大人模样还有些距离,可是偏偏就是在人群中看见了,而且认出来了。 那个连名字也不敢说出口的人,也还是少女模样。一身胭脂色的长裙妥帖的穿在身上,形如满月的脸上一直挂着盈盈微笑,可能因为冯少卿此时还不是知府,他们站在最外缘,没什么人搭理,与这热闹的气氛颇为格格不入。 天香本想将眼光移开,却怎么也移不开,就像梦靥了一般,无法控制住自己。等她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时,身体已自发的走向那恬静的少女,一直有注意她的大臣们,也有意无意的将目光追随着她,看最受帝王宠爱的小公主青睐上了谁。 被有意无意的目光盯梢的天香,此时只有满心的懊恼,即使身体不由自己控制的站在了少女面前,她却根本不敢正面瞧上对方一眼,就算那只是一个小小少女,与印象中威风八面的丞相大人没一点搭得上边。 许是好奇,公主大人径直走到自己面前后,没有对自己的行礼表示免礼,也没有开口训话,只是别别扭扭的站着,冯素贞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先开口问道:“敢问公主对民女有何指教?” “素儿!”一旁的冯少卿听女儿一开口,忙厉声斥道。 算起来,冯少卿可说是老先生的半个弟子。老先生行动灵便之时,曾去过妙州讲学,年少的冯少卿因才识尚可,被老先生单独指点过一二,虽无师徒之名,但在冯少卿心中,老先生实为自己之师,所以如今才为知县的他,也厚着脸皮赶来,就算没有请柬,受人冷眼,他也要自己的良师祝上一贺,因为谁也不知,可还会有下一大寿可贺。 当然,身在官场,要说冯少卿只有这单纯的心思,怕是门外三岁孩童都不信。冯少卿年少时的好友李如良在京为官,两人曾在酒桌上为下一代指腹为婚,而如今李如良攀上高枝,一路青云直上,让冯少卿好不眼红,同时又怕少时定下的娃娃亲被毁,便也趁此机会带女儿上京,好定下名分。他知如今只是一方知县的自己绝对进不了任何一方阵营,倒不如老老实实的拉住李如良这根线,寻得机会在做打算。 只是,当如今大成帝国唯一的公主殿下贸贸然出现在自家女儿面前,却又一字不发的望向别处时,让冯少卿完全摸不着头脑,而被自己宠的无法无天的女儿开口毫无尊卑之意,让冯少卿一瞬面色苍白,有些发福的肚子都颤抖了起来。 天香公主年纪很小,但作为最受宠的公主,就算是太子殿下都不能欺负一下,更何况其他人?而且一直听说,天香公主人小鬼大,在宫里成天闹得鸡飞狗跳,无一时安宁,所有人对其敢怒不敢言,只能盼着公主快些长大,不要在折磨宫里的人了! 独自纠结的天香一听冯少卿用那么大的声音叫冯素贞,立刻就跳脚,大声说道:“你这么大声干什么?会吓到人的知道吗!” “惊扰公主,下官罪该万死!”冯少卿腿肚子一软,立刻跪在了天香公主面前,顺带着让冯素贞也跪了下来。 天香一愣,突然回神,忙往一边跳去,心里莫名其妙的想到——怎么能让公公跪我。站定后,发现自己在想什么,天香脸上又是一阵潮热。 “你、你们别动不动就跪啊,快起来快起来,烦人。”天香一只手摸着自己发热的脸,一边急忙挥手让地上的两人站起来。 冯少卿偷偷抬眼,见公主确实不像生气的模样,告了一声,又拉着一脸淡定的冯素贞站了起来。 “你……”天香看着比自己高小半个头的冯素贞,突然有想要戏弄的意味,但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便对冯少卿道,“本公主觉得你女儿长得很合本公主的胃口,现在要带她去后面小花园聊聊天,你可有意见?” -- 第5页 别说公主的命令不敢有意见,便是能与一国之君最受宠爱的公主结缘都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拒绝,冯少卿忙不迭的点头,脸上的笑都快把脸扯变形了。 天香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努力做出高贵严肃的表情,对冯素贞扬了扬头,示意她跟着自己来。 冯素贞抿着唇偷笑,和父亲示意后,顺从的跟在天香身后离开人声鼎沸的大院。 至于两人走后,那些满腹机关算计的大人们又是一场怎样的揣测,就不关她们的事了。只是在这场短短的闹剧里,天香不知,小小的自己还是引起了必要的剧情发展。 尚不知目的,在原位一直未动的一剑飘红露出了一个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微微笑意;一直不知自己将要走的路是何路的张绍民,则点醒了未来仕途的目标。 不知兜了一圈后,发现想要改变的重大事件之一,又被自己绕了回去的天香,在知道命运无坚不摧、无法逆转,又是怎样的沮丧,毕竟她也没克制住自己,仍然主动去接触了那个未来的驸马,女驸马。 第四章 冯素贞循规蹈矩的跟在黄衫小姑娘身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却带着浓浓的趣味,她想要知道这个第一次相见的小小公主,为何要单独与自己聊聊,而且——她也对她产生了不同以往的兴趣,想要了解她一切的兴趣。 天香如今身体是孩童模样,手短脚短,走路不快,因为脑子想东想西的,手上又没有拿习惯了的甘蔗,不由走路的姿势变成双手背于身后,一副老学究的模样。这副模样在落在身后不远的侍卫眼里,再次印证了宫里的谣言——小公主落水后,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了。 走了一会儿,天香才发觉自己有点为难自己的小短腿了,于是站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回过身俯视嘴角带着笑意的冯素贞,皱了皱小小的眉,挥手让侍卫们离远点。 “你、叫什么名字?”天香努力摆出一副天潢贵胄的模样,好让自己在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面前有些霸气。 可惜就算站得高一些,也无法掩饰自身的弱气,冯素贞忍着笑,微微欠了欠身,开口道:“回禀公主,民女姓冯名素贞,素月出东岭的素,为国竭忠贞的贞。” “为国竭忠贞……”天香心里一突,似有所感,望着少女稚嫩的面庞自语,“你该是‘素白心性,仁德坚贞’的‘素贞’才对啊。” 冯素贞诧异的看向天香,她未曾想这样一句评价会出至于一名孩童之口,尽管她本人年岁并不大,但她心性早熟同龄人许多,带着一股莫名涌上的轻柔情绪,冯素贞缓缓道:“公主与家母所说一致,公主高才。” 未曾料到这人开口竟是夸自己的话,天香一瞬骄傲起来,努力挺了挺小小胸膛,得意的说:“说明本公主与你母亲皆对你有此期许,你可莫辜负我们的期望。” 冯素贞眨了眨眼,忍了忍,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你笑什么?”天香心觉不对。 良好的家教让冯素贞很快止住了笑意,脸上只是挂着得体的微笑,道:“禀告公主,民女只是感恩公主的一番心意,公主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大的胸怀,让民女惭愧不已。” 这话……听着怎么就不对味儿呢?天香微微歪着小脑袋看着冯素贞,当双眼在面前纤细的少女身上游走几圈后,终于发现不对味在哪儿了。 “臭冯绍……”那脱口而出的名字被天香死死按在了舌尖上,苦的她眼圈都红了。 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这个名字仍然让她不愿想、不愿说,像中了巫蛊之术般,越是不想提起,越是不经意间出现。而,这个罪魁祸首,与爱人潇洒离去后,再出现,却是这样小小可怜模样,让她骂之骂不得,打之打不得,只想好好看看她,看看她自己不曾参与过的年岁,又是如何光彩照人模样。 冯素贞没想到自己一句小小戏谑之语换来公主红了眼眶,她的心立刻皱成一团,上前手脚无措的望着天香,小心翼翼的说:“对不起公主,我、不是,民女不是有意冒犯公主,公主不要生气了,要打要骂民女都听公主安排。”至于公主说的“臭冯sao”什么的,没听清楚,冯素贞猜想是骂自己的话,便未做深究。 “谁要打要骂你了,哼,本公主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天香也觉得自己情绪起伏波动有点大,面对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调动情绪,自己也太丢人了。 见面前柔软的小人儿吸了吸鼻子,泛红的眼眶也渐渐退了色,冯素贞才松了口气,笑着道:“公主贵为天之娇女,堪比日月星辰,岂是凡间女子能比?心胸当如这广袤天空,无穷尽已。” 被拍的身心舒畅的天香,在心里鄙视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牵着走,却仍然止不住的开心,于是她道:“你很会说话,本公主身边就需要你这样会说话的,打今儿起,你就在本公主身边伺候吧。” 天香原本是打算离这“祸水”越远越好,可命运却非要将她俩牵扯在一块儿,而她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自信,让自己不去接近这人。既然如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等日子慢慢流逝,指不定她就能从荒诞的情绪里抽身,放她自由,还自己清净。 算盘是打的挺好,可惜冯素贞却拒绝了,她微微弯下腰,不敢直视天香清澈的瞳孔,语气里带着无能为力的虚弱感,道:“恕民女不能从命。民女家母久病在床,身为子女不能贴身照顾实为不孝,望公主恕罪。” -- 第6页 听冯素贞说完,天香恍惚想起面前这人确实是年幼丧母,虽然她不清楚冯母何时仙逝,但照冯素贞的年纪来看,估计也没多久了。想到这儿,天香突然想去见见那个能生出“天下第一美女”的女人是何般模样,是否也拥有着得天独厚的完美。 ——可是,红颜多薄命呐。 天香有些伤感,也不知是为不久于人世的冯母,还是命运多舛的冯素贞,抑或深陷混乱情感中的自己。 冯素贞等了会儿也未见小小的公主殿下出声,她悄悄抬起头看向天香,她怕自己的拒绝又惹得这似乎有些多愁善感的小公主生气,却没想,那张稚嫩的脸上却带着不属于孩童的忧伤,原本清澈见底的眸子也染上了一层属于成年人的无可奈何。 “公主……” “冯素贞你带我见见你母亲吧。”天香出声打断了冯素贞想要安慰的话,且没有带尊称。 “公主为何……” “我们今晚就走。”天香再次打断了冯素贞的话。 “可是……”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天香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一口雪白整齐的牙也凶狠的外露出来,大有冯素贞不愿意就要扑上去咬死她的架势。 冯素贞愣了一下,洁净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潮红——小公主好可爱啊~ 被公主殿下的气势“吓到”的冯素贞,非常没有原则的同意了,点头如捣蒜,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小丫头,如何带着尊贵的、最受宠爱的、身边一群侍卫的小公主,去到遥远的妙州。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不是吗?公主殿下可是全身心的信任着自己呀,所以自己应当承受住这份信任,给与对方最为完美的旅程。 冯素贞笑眯眯的看着站在石头上,一副胜利者模样的天香公主,突然觉得,自己要能有一个这样的妹妹也挺不错的,就是不知父亲这次能不能在京城找到师父。师父拥有千般手段,若能将师父带回去,母亲的病肯定能治好,到时候就求着母亲再给自己生一个妹妹,就照着公主这样的生,如果生不公主这般可爱性格的,那性格部分就由自己□□好了,必然能□□出一个活泼调皮的、和公主一模一样性格的妹妹。 沉浸在自己美好幻想中的冯素贞,笑容越扩越大,直到让天香看不下去了。 “喂,姓冯的,你笑的太丑了。” “嗯?公主不喜欢民女笑吗?” “不是……以后只有你我二人时,本公主准你不必用谦称。”天香突然小声说道,她真的、十分不愿意听到这人自称“民女”,好似两人依旧隔着千山万水一般,明明现在她们之间没有任何隔阂啊。 冯素贞怔了一下,随后便含笑应了,没有多问半个字。 她也不愿意将两人的身份置于尊卑之下,她更想要的是两人并肩而行,如同多年好友,情同姐妹一般。 便是这样无需解释的顺从,让两人相视一笑,漠视了年龄的青涩,像成人一样,在无声中许下了承诺。 第五章 要离开京城,最为艰难的部分是如何逃出侍卫们的保护,这对成年的天香公主来说自然不是事儿,因为她以往都是光明正大的从皇宫正门骑着小黑大爷优哉游哉的离开,从未为如何偷偷摸摸的离开费过神。 不过说起来,第一次出皇宫,还是由小太监身份的王公公带着的。此人年轻时看着忠厚老实,为人也沉稳谨慎,让当时的大内总管黎公公颇为看好,是以在天香公主非要去宫外瞧瞧新鲜时,黎公公向头疼的皇上推荐了王公公,也是那一次让王公公在皇帝陛下面前露了脸,随后一路顺畅,最后顶替了年迈的黎公公,成为新的大内总管。 天香小脑袋瓜里回忆着旧事,那边冯素贞坐在大石头上撑着脑袋想着计划。带着公主偷偷的长途跋涉可不是小事,弄不好自己父亲的小命都得丢。为自己的一点私心,让父亲、家人受到牵连她可不愿意。所以这个计划得好好想想才是…… 两人在后花园待了很久,久到前面的宴会已完,宾客散尽。冯少卿前来问过一次,天香只说与冯素贞谈的愉快,今晚留冯素贞在此过夜——回皇宫肯定是不行的,回去了想出来更麻烦——冯少卿怀揣着忐忑与高兴回了客栈;太子也派人来问过一次,天香同样打发了太子先回宫,说自己太困,今夜就留在先生府上了。 老先生已得知千金之躯的公主殿下要留在府上,赶紧着人将最好的厢房收拾出来,供公主殿下随时就寝。 是以,冯素贞有的是时间慢慢想、慢慢计划,前提是,今晚必须要想出来。 天香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安静下来的主儿,忙过最开始对其他的应付,又将少女模样的冯素贞看够了,天香就坐不住了。手上没有甘蔗,天香就觉得手痒,把花园的草啊花啊拔了一半后,就捡地上的石子扔池塘里的锦鲤,扔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看着远处尽忠尽责站着的侍卫们,脸上露出一丝坏笑。天香极快的跑过去抽出其中一个人的佩剑,没想那佩剑不止长还挺重,小小个儿的天香根本拧不起来,剑尖直接重重砸在地上,吓得几个侍卫眉眼一跳,脸色煞白,跪倒在地。 “惊吓到公主殿下,属下该死。”被抽了佩剑的侍卫,声音都在颤抖。 天香叹了口气,本来想向这群忠诚的侍卫展示一下年幼公主的武艺,说不定能让他们发出“公主殿下不愧是公主殿下,以年幼之躯挥舞重剑,天才是也”的感叹!可惜,招式她都记得,就是这力量身体没法传承,不止没炫耀一番,到让侍卫们吓得不轻。 -- 第7页 松开手,让剑落在地上,天香无奈的挥了挥手,让侍卫们站起来,然后失落的回到因为声响望向自己的冯素贞身边。 “怎么了公主?”冯素贞好奇的问道。 天香自然不能将自己想炫耀的想法说出来,想了个借口说:“我这不是想测试测试侍卫们的警惕性嘛,没想到连我都能抽出他们的佩剑,他们警惕性太差了。” 冯素贞若有所思的朝站好的侍卫们望去,然后转头笑着对天香道:“公主,有了。” “什么什么?快说快说!”天香双眼发亮,心里一阵激动。 冯素贞拉了拉天香,让她保持镇定,小声道:“我们回房说,小心被人听见。” 天香忙点头,让候在一旁许久的下人带自己回准备好的房间休息。 见公主殿下总算想睡觉了,侍卫们都松下一口气,想着总算结束了今天一天的折磨,明天回宫立刻换岗,得好好休整一天才能恢复自己的身心健康!不过,若是让他们知道此时公主回房的目的,怕是得当场集体自刎。 一回房,天香便亟不可待的拉着冯素贞坐到床上,掀开被子将两人盖了起来。 “公主,你这是?”被拉到床上的冯素贞一脸懵的看着天香,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受到她的位置。 天香只是觉得刺激,不由将孩童时期的一些习惯带了出来,她小声道:“说秘密就应该在被窝里说,这样别人会以为你睡着了,不会偷听!”小时候得了什么稀奇宝贝,或者做了什么坏事,她就会躲在被窝里,父皇、母后往往见她蒙着头在床,就会轻手轻脚的出去,不再打扰她。 “可是……”冯素贞很想说,就她们小孩子的模样,在大人眼里能有什么秘密可言?谁会来偷听两个小孩子的话呀?但闻着天香身上传来的阵阵香甜奶味,冯素贞没继续说下去,毕竟谁不喜欢可爱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呢? 其实很快天香就反应了过来,只是已经将人拽到被窝里了,她也不能再将其踹出去吧?何况,她多久没跟她一起呆在一张床上了?就算那为数不多的同床共枕,也是在两人中间隔着宽宽的距离同的床,何时像如今这般,手挨着手,呼吸连着呼吸,只要她愿意,两人就能毫无缝隙的贴合在一起…… ——天香,你在想什么!她还是个孩子啊! 天香猛地摇起头来,她一个心智成熟的女人,对一个小孩子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失体面,有失体面啊! 冯素贞见天香突然摇头,忙一把按住她的双肩说:“你喜欢就好,我没意见的。” 感受到那双小手所带来的温度,天香心里的旖旎很快就消散了。在怎么放不下,在对方还是孩子的情况下,她所能得到的只是回忆里的慰藉,何况她也下过决心,在与对方一同成长的年月里,慢慢淡化不应该存在的情感,所以,就从现在开始吧! 天香给自己加油鼓劲后,努力忽视从对方那儿传来的幽幽女儿香,和成年后的书卷墨香不一样,是独属于女儿家的、勾人心弦的香味。 真要命,天香心里说道,手很快掀开了被子,好驱散那萦绕鼻尖的香味,对冯素贞说:“在被子里闷,你快说计划吧,再不说天都要亮了。” 冯素贞不疑有他,在她看来,对方既是天之娇女又比自己小,无论如何都该是自己对其关照忍让,所以她很快就将计划说了出来。 其实计划很简单,侍卫们不会对两个小女孩有太多的提防,只要她们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便是成功了一半。而刚好,年岁虽小,但武功未落一天的冯素贞轻功尚可,尽管带着天香可能有些吃力,可她二人一来年幼身体轻,二来辛苦了一天的侍卫们半夜必然困乏,等侍卫们轮值之际在离开,并不算特别困难。 老先生只是太子之师,挂着的只是个虚职,若不是今日太子与公主前来,一般只有十数名仆从在府传唤,无一侍卫,所以离开房间后,出府是最为简单之事。最困难的部分是出城,半夜城防戒严,任一只蚊子也难飞过,所以只能等一大清早,城门刚开之时混在人流中,跟着百姓一道出去,出去就租一匹小马,快马加鞭离开,等侍卫们回过神时,她二人早已离京城很远了。 “你、会骑马?”天香面色奇异的看着对面淡定的、眼里却泛着激动之光的冯素贞。 冯素贞以为天香会高兴自己的计划很完美,却没想对方第一个问题竟是一个对自己来说微不足道的事?于是她狐疑的点了点头,想着是不是公主殿下害怕马。 天香挫败的叹了口气,在有着前世记忆的自己还在努力增加技能时,对方一个小丫头竟然已经学会御马!所以,就算活了两辈子,想要超越这人的可能性依然是微乎其微吗? “公主,是我的计划有问题吗?”冯素贞也觉得自己的计划有漏洞,所以她想问问超乎常人之智的公主,可还需要补漏。 公主不能把自己的挫败讲给冯素贞听,只道:“我突然不见,恐怕牵连先生和这群侍卫,还有你父亲啊。” 冯素贞笑眯眯的说:“果然不愧是公主,心地仁慈又聪慧。我想,只要公主殿下留信一封,就说自己在皇宫憋着了,又听我讲妙州好风光,便迫不及待的想与我去见识一下,因为回宫禀告太过麻烦,就留信于此。” 你才聪慧!天香眼带幽怨的瞥了一眼冯素贞,语气淡漠的说:“这样父皇还是会责怪与你的,我就写你是被我逼迫的,父皇知道我性子,会相信你是受我胁迫的。” -- 第8页 “公主真善良。”冯素贞望着天香,眼里的笑意如春天的湖水,沁人心脾的舒爽。 天香忙扭过头,不敢与冯素贞对视。明明对方还是孩童,明明对方长相与成年后不尽相同,明明对方性格也与若干年后相差甚远,为何自己还是、这样…… —— 惴惴不安。 就算捏在掌心,也无法确定是否真的握住了的、不安。 第六章 最开始,计划按照冯素贞所说,完美进行着。 两人偷偷摸摸到已排着长队的城门口,为防被看出身份,两人还在外面晾了一整夜衣杆上“买”了两件普通衣物,然后找了一个单身的推着小车的老者,跟随其后,假装是他的孙女。 因近几年风调雨顺,国内泰平,城防较松,队伍移动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冯素贞天香这里。侍卫见只是两个小孩儿,未多想,瞅了她们两眼也未盘问,很快就去查看后面的人。 成功出了城,不远处便有一个租马匹的铺子,冯素贞拉着天香往那儿去。她不怕商家不把马租她,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身上的钱足以买下一匹成年马,如果对方不肯租,她买下来便是。 可正当她们快走至马棚时,一队巡城骑兵将她们围了起来,然后领头的侍卫长下马,单膝跪在天香面前,抱拳行礼,却未喊出天香的名号。 天香与冯素贞皆是一惊,不过很快两人就反应了过来,天香站到冯素贞前面,昂着小小的脑袋问:“你既然知本公主身份,还敢挡本公主去路?不怕死吗?” 从厚重的头盔下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巡城司岳秀奉仪惠妃之命,请天香公主回宫。” 听见母后的名讳,天香垂下了双肩,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偷偷离开了。她回头无语的看向冯素贞,冯素贞自然是无能为力的,只能回给天香一个抱歉的眼神。 “好吧,既然是母后之命,那就回吧……不过,本公主要带她一起回去。”天香一念起,就怕自己回了宫,身后之人受自己波及被惩罚,还是带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似乎他们也收到了相同的旨意,对于天香的要求并未反驳,而是又从马上下来了一名侍卫,将马留给二人。天香的个头只到皇家的专供高头大马的腹部位置,按道理来说,应该有名成年人护住她同行,只是在场的侍卫包括领头的岳秀身份都太卑微,不敢与公主同乘骑一匹,如果公主无法坐稳,最终还是得由一人上去护行。 天香早已想到这个问题,她看了看对现在的她来说大的过分的马,心里的不甘与怨怼化成一股子犟劲,她回身对冯素贞说:“你陪本公主一起。” 那名被临时调来拦住公主的岳秀侍卫长,不可思议的看向比公主高不了多少的少女,且那名少女面色沉静如花,身姿弱如蒲柳,虽然年纪尚幼却可窥见未来之绝色,但好样貌不是会骑马的证明,公主也太儿戏了吧? 还未等岳秀出声,冯素贞只清淡的回了一声“好”,便拧身上马,如一股清风,端坐于马上,俯下身对天香伸出纤细的手掌。 天香抬起头,看着晨光从冯素贞身后散发出来,衬着那娇美的容颜,美丽的如同晨曦中带着露珠的花骨朵,碰都舍不得碰一下,就怕轻触也会弄坏了她。 “公主,来,我……民女带你回宫。”冯素贞见天香只是愣愣的看着她,心里还以为是天香不信任自己的骑术,双眼便坚定的看着天香,出声加以辅助。 天香呼了一口气,再无犹疑的伸出了细弱的胳膊,握住对方同样柔软的手,然后只感觉到一阵翻转,定下心神,自己已在马背上,站在地上随时准备接住公主的岳秀则一脸惊诧。 “本公主先走了,你们随后跟来。”天香背靠冯素贞,带着得意望着一众面色奇异的男人们,手肘轻轻捅了一下身后之人,示意她可以走了。 冯素贞的手腕虽细手掌也小,但她从小练武,且有世外高人从旁指教,加上天赋极高悟性极佳,小小年纪已有一普通成年练武者的内功,只要身下马匹乖巧听话,凭她本事带着小公主一同驾驭绰绰有余。 所以心惊胆战、随时准备救援的巡城司岳秀侍卫长一直将二人护送至皇宫,也没有发挥自己的作用,不过在心里,他暗暗发誓,以后有了小孩,无论男女,皆按冯素贞这般培养! 仗着自己年纪小的优势,天香毫无顾忌的将自己的身体靠在身后之人身上。马行驶的速度不快,清晨的凉风和缓的吹拂在脸颊上,刚好能吹散紧紧靠在一起所产生的温度,惬意的好似做梦一般自在。 “冯素贞,你怀里的位置以后不许给其他人!”天香眯着眼,微微回过头对冯素贞道。 冯素贞小心的拉着缰绳控制着马,听见天香霸道的这句话,不由莞尔:“民女的怀抱粘过公主之身,已算是皇家之物,岂敢再由他人玷污?” 天香初听心身愉悦,再想就皱了眉头,狐疑的扭过脸看向冯素贞,问道:“你是不是假的冯素贞?我所认识的冯素贞只会气我,你……”天香猛地住口,她再一次将前世今生弄混,而这只是她见到她的第二天。 “气公主?民女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何况公主可爱又聪慧,民女只会对公主好,怎么会舍得气公主呢?”冯素贞也不知天香为什么会如此说,但她却有种感觉,好似自己确实有欺负过公主,但事实上,确实不存在这么一回事呀,真是奇怪了。 -- 第9页 天香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嘴,恼怒自己白活了那么多年,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沉默了一会儿,天香又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不许欺负本公主!本公主让你往东你不许往西,本公主让你留下你就不许找借口溜走!” “只要这次父亲能找到师父,将母亲治愈,民女定然前往京城侍奉公主,只要公主不嫌弃民女,民女愿一辈子守在公主身边。”冯素贞望着越来越近的皇宫,眼神坚定,语气淡然,如果是公主的要求,这座巨大的“牢笼”,她就是将一生耗在里面,又如何? 天香突然觉得一阵鼻酸,她费力的扭过身,发现胳膊太短抱不住对方的腰,便转而抱住冯素贞的胳膊,细声细气的说:“你当年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这么说……” “当年?” “冯素贞,”天香突然又抬起头看着她说,“你以后一定不要给自己取名‘冯绍民’,好不好?” “‘冯绍民’……名字挺好的,‘绍兴天下,福泽万民’,公主好才学!” “我没让你夸我!你到底同不同意!”天香生气的鼓着腮帮子想,这人怎么还是这么讨厌!名字是她自己取的,这算是变相的夸赞自己吗? 冯素贞空出一只手,轻轻将天香飘在空中的散发抚到脑后,虽然没一会儿又被风吹了起来,她笑的轻柔,一瞬让天香以为现在在自己面前的还是那个才惊天下的状元郎,而不是未及笄的少女。 “你是公主,我是你的臣民,你说的话,无需问我意见,我永远无条件服从。” 那我当初让你不要走,你未何不曾想到这一点? 天香努了努力,才让眼里的泪水未落,她看向前方,低声说:“希望你能记住今日之言。” 冯素贞点了点头,虽然天香看不见,可并不影响她对其作出的承诺。 ——如果你一直是我的公主。 第七章 一进宫,两人便被带至仪惠妃面前。 天香本来只想见见冯素贞的母亲,没想到前世的“婆婆”还未见到,就先让对方见了“岳母”,让天香总有些不自在。 仪惠妃人如其名,仪态万千、惠和温顺,身穿一件常服端坐于上,即无上位者的凛凛之风又无后宫妇人的酸刻怨怼。保养得当的脸上尽是平和淡然,虽说不是倾城之貌,但细细品尝,犹如明前清茶,清澈见底,幽香自发。 见到仪惠妃,冯素贞丝毫不觉意外,因为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生出天香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儿来。 仪惠妃含着温柔的笑意搂着在自己怀中不停撒娇的天香,除了应和着天香之外,她不动声色的将下面笔直站立的少女来回打量了一圈。能将自己宝贝女儿“拐带”的人,除了胆大包天之外,还要有独特的魅力才行,毕竟落水后的天香,已不复从前那般天真纯粹,心里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天香一直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却不知,深爱自己的母亲早已看透了她,只是未曾说破,任其藏着自己的小秘密——因为经过长时间观察,天香除了心智成熟外,其他一切皆证明着天香公主仍然是那个大成国最宝贝的小公主。所以,只要女儿还是自己的女儿,其他的都不重要,更何况,在深宫,“单纯”并不是一个能活得久的词,一如“落水事件”。 在天香确定自己的母后已经感受到自己浓浓的歉意后,才说道:“母后,这次真是香儿的错,你不要怪他们了。”除了冯素贞,她天香公主自然还要为那几名被自己坑了的侍卫求饶,自己是个恩怨分明的公主嘛! “哦?本宫的香儿竟然知道自己错呢?说说看,错在哪儿呢?”仪惠妃面带微笑,眼里却是调笑的意味。 天香嘟了嘟圆鼓鼓的唇,泄气似的往仪惠妃脚边一坐,嘟囔道:“香儿不该胁迫冯素贞偷偷溜出京城。” “你既然知道错,为何还要去做?” “哎呀母后,香儿都没有见过京城以外的风景,想去看看嘛!” “你是公主,千金之躯,怎可只身一人偷偷离开京城?万一发生点什么事,你让母后如何是好?” 天香心有所触,算上前世,她有数十年未曾听到来至至亲之人的关怀,她一把抱住仪惠妃的腿,蹭了蹭,嘴里却故意说道:“香儿知道的,但是香儿有冯素贞陪着,不会有事的!” 听到天香毫无保留的信任,仪惠妃再次看向安静的少女。她知道是不远处的少女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天香回宫——她在天香身边安插了暗卫,自从天香莫名其妙落水后,她就给两个孩子各安排了一名暗卫,以保不时之需——一路安然淡定,同龄人还在嘻闹不知世事之时,这名清秀的少女已学会御马,着实不简单。 “你叫冯素贞吗?”仪惠妃轻柔的笑着问道。 “回娘娘,民女冯素贞正是。”不卑不亢的回答完,冯素贞偷偷朝看着自己的天香眨巴了一下眼睛。 “是那几个字?” “回娘娘,是‘素月出东岭’的‘素’,‘为国竭忠贞’的‘贞’。” “喂,”天香一听就跳脚,“我不是说了你是‘素白心性,仁德坚贞’的‘素贞’吗!” “香儿,不可无礼。”仪惠妃轻轻拽了一下天香,将其带到自己身边坐下,不让她动来动去的。 天香不愿忤逆自己的母后,靠在柔软馨香的怀中,不满的说:“我听她说的晦气,给她改一下意义。” -- 第10页 “哪有你这样的。”仪惠妃宠溺的刮了刮天香的鼻尖。 天香不依的说:“可是她说她母亲取这名字就是这么说的!” “哦?”仪惠妃好奇的转过头看向冯素贞,问道,“令堂为你取名意义不同,你为何要改?” 冯素贞轻笑道:“家母愿望民女成为一个贞德之人,可对于民女来说,国家既是根,为国效力才该是我辈行效之事。” “呵呵,”仪惠妃惊奇的笑道,“你想为国效力是好,但你为女子之身,且本朝从未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你准备如何为国效力?” 显然冯素贞还未想过这个问题,她纠着秀气的眉想了一会儿,才道:“古有木兰代父从军,如国家需要,冯素贞愿做我大成国木兰。” “你小小女儿家,如何上的了战场?” “上什么战场!冯素贞有经天纬地之才,当作的了丞相!”天香越听越不是滋味,要日后的“天下第一美女”上战场,岂不是暴殄天物?还有,她的驸马才富五车、文武双全,朝堂上多的是地方给她站,去什么腥风血雨的战场?她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仪惠妃眉头一跳,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女儿十分信任那接触不过两天的少女,却没想到天香对其的信任以超乎寻常,让她有点匪夷所思。 “香儿又胡说,哪有女子进朝堂的,还做丞相。” “以前没有,以后难道就不能有吗?”她的驸马可是以女儿身中过状元,进过朝堂,当过丞相,有什么了不起的!天香不服气的想着,现在的她已然忘了,冯素贞此时仍是少女,而她也早已发过誓,绝对不会再妄动真心。 仪惠妃看着较真的天香,有些头疼,就算她深陷后宫,被迫阅人无数,但还是小小少女的冯素贞,让她无法准确判断日后成长,尽管她可以确认对方非池中之物,可想以女子之身站立在朝堂之上,绝无可能。 冯素贞也不知天香为何如此看好她,可心底的感动不假,未防天香受仪惠妃责骂,冯素贞开口道:“谢公主青睐,民女如今年岁尚小,多有不足,为不负公主之言,民女日后定更加勤勉,以报公主,以报国家!” 听冯素贞说完,仪惠妃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她,最后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幽幽道:“可惜了,如果你是男儿多好。” 冯素贞闻言,秀眉狠狠一皱,还未开口,天香抢道:“为何冯素贞非是男儿不可?母后偏心!” “母后怎么偏心了?” “母后觉得男子好,不就是喜欢太……皇兄吗?母后不喜欢香儿了!”为配合自己所说,天香撅起红嘟嘟的小嘴,眼里泛起了晶莹的光。 仪惠妃又好气又好笑的敲了敲天香的脑袋说:“真不知道你脑袋里一天天的都想着些什么?母后是这个意思吗?母后只是可惜冯素贞天赋之高,却无用武之地,实在令人惋惜。” “哼,只要父皇不介意冯素贞的身份,知人善任,他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未必不可能落入她之手。” 天香照着前世所言,于她来说才是真相,但于不明就里的仪惠妃和冯素贞来讲,二人心里无丝毫动容,且有丝想笑的冲动。 仪惠妃面对宠爱的女儿,着实生不起气来,只好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的说:“要是冯素贞是男子,待她成年,母后必然将你嫁与她!” 天香从座位上直接蹦了起来,心跳的飞快,张口结舌的说:“您、您、您不许瞎说!我、我和、我怎么可能……” “看你这傻样,母后算是瞧清楚了,这日后啊,也只有冯素贞这样的人能治得住你。” 天香的脸红的如六月的花,想要解释些什么,又无从解释,只能在原地气得跳脚。 而莫名成了话题中心的冯素贞则一脸淡然的看着、听着,脸上无丝毫尴尬之色,相反面上带着一丝向往的神色,也不知她向往的是有朝一日能立于朝堂之上,还是向往着与可爱的公主殿下相偕终老。 第八章 从皇宫出来后,冯素贞率先看见了一青衫少年,青竹一般的背影站在不远处,于是她未语笑先闻。 非要跟着冯素贞出宫玩的天香见冯素贞脸上的笑容,不觉扎眼,问道:“他是谁?” “是李侍郎之子李兆廷。”冯素贞语气里的温柔无法掩饰。 “素贞妹妹,你出来了。”刚好此时前面的少年转过了身,他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白裳的冯素贞,一边的堂堂公主殿下都被他无视了。 “兆廷哥哥,怎么是你来接我。”冯素贞笑意满满的移步向前,好似现在的她,眼里心里只有面前清瘦如菊的少年郎。 青衫的少年,面庞干净斯文,举手投足已成一股风度,他缓步走至冯素贞面前,温润的笑道:“昨夜我就在家等你与冯伯伯,直至深夜,冯伯伯才派人来说你被公主留住了,所以今天听父亲说你被仪惠妃召进宫里,我就来宫门口等你了。” “你一直守在这里吗?那万一我不是从这个门出来呢?那你岂不是与我又错过了?” “哼,又不是没错过过。”被遗忘在一边的天香,气冲冲的接口说道。 这才想起公主还在身边的冯素贞,悄悄对李兆廷吐了吐舌头,然后转身拉着天香的手到李兆廷面前说:“兆廷哥哥,这是天香公主,大成国最可爱聪慧的公主殿下。” -- 第11页 李兆廷从善如流的撩起衣摆,正儿八经的拜倒在地,给天香行了标准的君臣之礼,嘴里还说道:“草民李兆廷拜见公主,公主千岁。” 前世天香就不待见李兆廷,横看竖看也不知道才貌双全的冯素贞为何会看上懦弱自私的李兆廷,还能为其自杀,还好巧不巧的,如刘倩那般飒爽的女子也钟情于这样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怀揣着对李兆廷最大恶意的天香,对其的行礼如未看见般,扭过头,不置一词。 李兆廷憨直,天香未让他起身,他也不动,就那么头点地的跪在那儿,一边的冯素贞有些着急,忍不住道:“公主,该让兆廷哥哥起来了。” “你很心疼他?”天香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望向冯素贞,冯素贞被那双眼看着,莫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一时无法回答。 “你和他青梅竹马是吗?”天香也不需要冯素贞真的回答她,就是想问问这人,是不是真的那么爱地上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冯素贞轻叹了口气,虽然不知为何,但公主生气了……公主生气了,肯定就是自己错了,自己错了,当然是要认罚的。 非常有觉悟的冯素贞,学着李兆廷的姿势,跪拜在地,望着天香说:“公主,都是民女的错,要打要骂民女绝无怨言。” “你有什么错?”就是现在,你都要为这个男人抗下一切吗? “我……”冯素贞一时结舌,不过很快她道,“只要是惹到公主生气,就是民女的错,既然是民女的错,民女必当认错。” 天香被冯素贞的言语弄的一时无话,她纠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冯素贞,才无力的摆了摆手,让两人都站起来,并道:“你以后不许动不动就跪我,不然就是故意惹我生气!” 冯素贞眉眼间都是轻快的笑意,道:“公主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圣旨,我会牢记于心。” 李兆廷拂去衣上的尘土,对天香毫无怨言的笑了笑,用独属于少年的清爽嗓音说:“草民现在要接素贞妹妹回家,不知公主有何打算?” 天香斜着眼看着李兆廷,道:“今天冯素贞去哪儿,本公主就去哪儿。” “那烦等公主稍慢一步,草民先行回家通知一声,做好接待公主的准备。” “不必了,本公主就不爱这套。”说着,天香先迈开脚步朝前走。 李兆廷恭敬的跟在天香身后,对一脸笑意的冯素贞挤了挤眉,偷偷说:“素贞妹妹,你能和公主结缘,真是莫大的幸事。” 冯素贞低声一笑,回他:“公主为人友善,待人真诚,身为皇家一员,却能体恤爱民,真当不易。” 顿了一下,李兆廷回想刚刚短短时间内与公主的互动,恕他眼拙,真没看出来这位公主哪里“为人友善,待人真诚”了…… “你们两个在后面说本公主坏话了是吗?”天香停下步子,对身后两人怒目圆睁。 “岂敢,我是和兆廷哥哥说公主……” “什么兆廷哥哥,叫的肉麻,不许你这么叫他!”天香再次生气的对冯素贞说道。 冯素贞怔了怔,与也是一脸懵的李兆廷对视了一眼,然后很无奈的点头道:“一切听公主的。” 这是天香公主第几次说“我不许”了?就好像冯素贞已是她的私有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按着公主的意愿来,只有这样,才能让公主满意,或者换句话来说,只有冯素贞全面听从天香公主的,天香才能获得安全感。 可是,天香贵为一国公主,获得帝王宠爱,又有什么不安全的?要从一个少女那寻求? 冯素贞无法深思,在她的经历中,还未发生过此事,她的年龄让她无法理解。 得到想要的回答后,天香心满意足的继续向前走,突然她想起什么,又转过身,只是这次她面向的是李兆廷,“你说你是李侍郎家的公子?” “回公主,正是。”李兆廷心里已给这位公主殿下打上“刁蛮任性”的标签,决定她无论说什么,自己都避重就轻的应着。 “哪个李侍郎?” “户部侍郎李如良。” “哦……”没印象,自己与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妙州,那时李兆廷早是一落魄公子哥,不对,是一穷困潦倒的算命先生,且十挂九不准,对于他家发生过什么,天香一概不知,也没有兴趣知道。 李兆廷还等天香继续发问,没想天香就这么一句,再没继续问下去意思,李兆廷对着冯素贞撇了撇嘴,表示无法猜透公主的心。 “哦,我记得你们两家是不是定了娃娃亲?”就在以为天香不会继续发问的时候,天香又出其不意的问道。 冯素贞直觉这个问题自己还是不要回答的比较好,于是她假装看风景,也不理会李兆廷投来的征询目光。 李兆廷并不傻,何况他年龄也比她二人大上稍许,他已估摸出公主问这话是不怀好意,但冯素贞明显不愿直面回答,他只好实话实说:“回公主,正是。” “准备何时成婚?” “额……那要看父母如何商谈,不过对于我来说,当然是越快越好。”李兆廷望向冯素贞,见她脸上泛起一丝桃红,嘴角也不由挂上了笑意。自他第一次见到面前的少女,就觉自己这辈子除了她,再也不可能与他人有如此完美的契合感,他是认定了她的。 “如果发生什么事让你们分开三年,你还会如约娶她吗?” -- 第12页 “会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素贞妹妹愿意等我,就算是黄泉碧落,我也会找到素贞妹妹,娶她为妻。” 李兆廷一脸坚定,全无长大后的油滑,便是天香听他说的这般信誓旦旦,都忍不住想要相信他,何况一直与李兆廷保持着同样心情的冯素贞。 内心百感交集的天香,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闭了闭双眼,再睁开,眼里只剩决绝:“本宫以公主之身,命你牢记今日之言,若来年你忘记此誓,另娶他人,本宫就是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千刀万剐,绝不留情!” 说过这辈子要与你断干净,就是要断干净!今日之令,便当做送你新婚的第一份贺礼。 剩下的,我会慢慢补上,只求你,这辈子一定一定要幸福啊! 第九章 坐上李府马车回到李家,天香不耐烦一众人对自己众星捧月般的小心翼翼,而且有自己在场,李如良和冯少卿也聊得不自在,于是天香让冯素贞聊完后再找自己。 在说到等冯素贞期间,自己就在李家随便逛逛时,天香眼尖的看到身形修长保养得当的李侍郎有一瞬僵硬,她心里立刻通透起来,不过想到李如良日后也无什么蹦跶的机会,李兆廷也算是对国忠心耿耿,于是体贴的表示,就在李家藏书阁看看书算了。 冯素贞很惊讶天香的敏感,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含笑着表示将尽快去找天香陪她玩儿。 天香似笑非笑的将客厅一群人看了一遍,才跟着婢子去藏书阁。 想到重生后的目标,天香就算心里一万个懊恼,还是将目光放在了手上的《诗经》上。为什么会选《诗经》呢?天香就地而坐,随意翻开一页看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前世的冯素贞的书房从未有过此本书,在自己不知她是女子时,书房里是治国经略、司法策论、历史地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她是女子,全然不好风花雪月、男欢女爱。 是不是因为娶了自己,当了一个万般不情愿的驸马,所以把自己的心锁死了,隔绝了一切再也不可能拥有的花前月下…… 天香想起自己为冯绍民动心后的那些日子。每一夜,都是在殷殷期盼中等着那风华绝代之人走进公主府,却又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作为一天的终结。这样的日子,不停的重复着,可是只要她面带疏离的微笑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就能将满腔的委屈不甘统统忘记,内心只有欣喜、只有快乐。 看啊,自己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可却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人为何从始至终对自己冷漠如初?自己为了她,改变了暴躁的性格,改掉了朝三暮四的陋习,而且再也不随便出宫闯祸,那么,她到底为什么不愿亲近自己? 在得知答案后,天香觉得全世界都在嘲笑自己,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只是因为对方是女子,同自己一样的身份,却被迫穿着猩红的朝服,做着男子的事,还要每天面对来至公主的压力,多么荒唐可笑。 “说起来,自己还差了她一个道歉。”天香摩擦着书本上的字迹,双目有些失焦。 一声书本落地的声响让天香警觉的站了起来,并出声问道:“谁在那儿?” 话音刚落,一把带着森冷光影的剑到了天香面前。 “是你。” “剑哥哥?”天香不用看清来者面目,只感受剑气,就能知道对方是谁。 剑尖因天香不假思索冒出的词,又往前去了半哩,“你怎么知道我?” 天香有些气自己不过脑的行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对方剑气越来越冷的状况下,天香只能赌一把,她可不想就这么命丧剑下。 “啊?你姓剑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唔,百家姓有‘剑’这个姓呀?” 一剑飘红略微收回了一点剑,斜长的双眼冰冷的看着天香,就像一条毒蛇,等待着时机捕获猎物。 就算是前世第一次见面,天香也未被一剑飘红如此看过,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天香小心的捏住剑尖,将其转移一边,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说:“哥哥,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我怕。” 一剑飘红虽然武功已出师,但历练江湖时日较短,他看着面前小小的女孩,心里也觉得对方不会认识自己。带着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柔软,一剑飘红收起了剑,没有遵守门规——“见者,杀之”,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天香。 不知门规的天香见一剑飘红收起了剑,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对见到的第二个有所亏欠之人产生了兴趣。 “哥哥,你是姓剑吗?我以后都喊你剑哥哥好吗?”天香努力忽视这个名字中带着的浓浓嘲笑意味,“活泼可爱”的笑着面对冷若冰霜的杀手。 一剑飘红本来是不想理会她,但他见着那软糯的小女孩,一直硬如石的心就会有碎痕出现,他抿了抿薄如纸的唇,低声说:“我不姓剑,我叫一剑飘红。” “一剑飘红?哇,好帅气的名字!哥哥,那我喊你一哥哥?嗯,不好听……飘哥哥,红哥哥,飘红哥哥,一剑哥哥……哎呀,都不好听呢……”天香故作苦恼的抱着自己的脸颊,等着一剑飘红主动说起。 果然,一剑飘红在听到天香说了一串名字出来时,浓黑的眉就皱了起来,然后用毫无情感的声音说道:“剑哥哥……无所谓,反正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 第13页 “好呀剑哥哥,”天香很快“同意”,然后不解的问,“为什么不能有再见面的机会?我们不能做朋友吗?” “不能,我是杀手,不会和皇家之人有接触。”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天香可以肯定自己幼时未见过一剑飘红,不然一剑飘红那时怎么会对自己的身份那么反感? 一剑飘红动了动嘴皮,决定不说自己因为好奇当了一回梁上君子,无意中见过她——天香公主。 面对一剑飘红的拒不开口,天香也有些茫然,难道因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事情吗?那么,自己想要做出的改变,还能不能成功?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一剑飘红瞬间提气准备离开,天香忙出声问道:“剑哥哥,如果以后有人欺负我,我能不能找你帮忙?”如果自己真的改变了一些历史,那么有些人必须得用上。 已经坐到横梁上的一剑飘红,低下头看了一眼天香,而门已经传来了打开的声音,他只想了一个呼吸,便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向天香,并道:“声响,至。”话音未落,人已从窗户飞身而出。 “谁?”白色的身影很快飞掠至窗口。 “没有谁,冯素贞。”天香也没想到冯素贞这么灵敏,马上走到她身边,怕她追着一剑飘红而去。 冯素贞严肃的回头看向天香,见她安然无恙后,才道:“方才有人在,对吗?” 知道自己不可能瞒得过心细如发的昔日状元郎,天香老实的点了点头,说:“是一个好人,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会擅闯家宅?没有恶意会在我来时逃走?天香,你是一国公主,关系着万千时局,你懂吗?” 看着对方肃穆的有些可怕的面庞,天香感觉自己面前的不是少女模样的冯素贞,而是朝堂上杀伐果断的丞相大人,她缩了缩脖子,让眼里噙上一点泪水,瘪着小嘴说:“我知道了,你这么凶干什么。” “你……”冯素贞叹了口气,伸手拉住天香,“我一时着急,你,对不起。” 吸了吸鼻子,天香回握住冯素贞的手,说:“你没有错,是我不对,下次不会再随便跟陌生人聊天了。”——一剑飘红已经见过了,所以不算陌生人了哦,天香想着。 “哎……他找你有什么事?” “没有,他不是专门来找我的,只是无意中撞见了。” “嗯……”冯素贞点了点头,然后发现天香手上有一个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天香还未来得及将一剑飘红给自己的东西藏好,现在被发现了,也只能递给冯素贞查看。 “一片叶子?”冯素贞好奇的捏着叶子的梗,来回看了几遍,也没发现不妥之处。 “你会吹吗?”天香想,这大概就是一剑飘红给自己的信物吧,只要自己学会吹叶子,以后想找他会很容易了。 冯素贞摇了摇头,将叶子递还给天香,“我只会弹琴,还未学过如何吹响树叶。” 天香将叶子收好,随后很感兴趣的问道:“那你会弹降魔琴吗?” “你怎么知道家师的不传之秘?”冯素贞探究的看向天香。 天香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对自己,怎么老忘记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深宫中的、未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公主? “我能不能不回答?” “不行。” “嗯,因为我做梦梦见的。” “公主,我早已不是三岁小孩了,你也不是。” “哎呀,我就是知道,怎么样?有本事你打我呀?” “民女自是不敢,只是民女总有调查手段。” “哼,这么有本事就自己去查呗。”我就不信,你还能调查出本公主是重生来的。 冯素贞眯了眯双眼,看来这公主很有自信嘛,那么,就拭目以待。 第10章 第十章 从李府出来,天色已晚。天香拒绝了李如良的护送,只要求冯素贞陪同回宫。在李兆廷依依不舍的目光里,天香对李兆廷做了个鬼脸,然后趾高气扬的走了。 “兆廷,你是不是的罪过公主?”李如良等公主的马车走后,问自己的独子。 “回父亲,孩儿今日第一次见到公主,得罪一词从何说起?” 见自己的儿子一脸迷茫样,李如良也觉得就凭自己儿子的性子也不会去得罪堂堂公主殿下,于是又问:“可是你无意中得罪过公主?” “父亲,既然是无意中得罪的,那孩儿怎么知道呢?” 李如良深觉有理,点了点头,便将此事放置一旁,又道:“你冯伯父此次来京,主要是为找素儿之师,回去救你冯伯母,因此不会在京城逗留很久,你如果心仪素儿,趁此机会多与素儿相处,我也好与你冯伯父早日定下日子。” 闻言,李兆廷清俊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潮,他笑道:“如果能早日与素贞妹妹定下来,孩儿这颗心也算是彻底安定了。” “你啊……不过男子志向高远,你该为仕途做准备了,爹觉得,素儿那样的女子,只有状元当配的上。” “父亲,您这算是激励吗?” “难道,你还想委屈素儿不成?” “没有,素贞妹妹那样优秀的女子,就算父亲不说,孩儿也知道如何做。” 李如良欣慰的拍了拍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笑道:“为了你未来的妻子,好好努力吧。” -- 第14页 “为了成为一个能配得上素贞妹妹的男子,孩儿定当努力!” 回到宫,天香照例先去仪惠妃那儿请安,也带着冯素贞一起去。 仪惠妃早已收到皇上今晚要与她用膳的旨意,一般仪惠妃和皇上在一起时,天香都不愿打扰他们,再加上冯素贞被她强行带入宫中作伴,也不想被父皇责备,于是请完安,早早回了自己的宫殿。 一路上冯素贞有些沉默,天香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发现是自说自话,就有些不高兴的问冯素贞:“你为什么不理我?你对我腻味了吗?” 冯素贞张口结舌,哭笑不得的说:“公主,什么叫我对你腻味呢?这……哎,先生对公主的教导还需费心啊。” “喂,姓冯的,你非要打击我才能说话是吗?” 眼见公主似乎真的生气了,冯素贞忙牵住她柔软的小手,轻声说:“哪有公主,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说,先生能把公主小小年纪就教导的如此出众,再费心一些,岂不是状元之才?恐怕假以时日,我就要被公主远远甩到身后了。” “哼,”天香的小手被对方窝在掌心里,内心有些雀跃,不动声色的调整面目表情,才沉着脸问,“那你告诉本公主,你刚才在想什么。” 冯素贞有点为难,但她还是决定将心中所惑全盘托出:“公主,仪惠妃可是身体不适?” 心里猛的一突,天香这才想起,前世的自己,可不也幼年丧母?还有闲情操着冯素贞的心,自己的事都是一片混乱,此时听冯素贞提起,心急的问:“怎么,你看出母后什么问题了?” 冯素贞皱着眉摇了摇头,没一会儿又点了点头,她心里并不是很肯定,所以也不敢太直白的说出来,这是皇家的事,弄不好又是杀人灭口的隐秘。 “你烦不烦人啊,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你又摇头又点头的,是要急死我吗?”天香气急败坏的叫喊。 “哎哟,我的小公主,你能不能小点声?我是在想怎么跟你说清楚,你待会儿把人都吸引来了,我怎么跟你讲?” 天香忙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气急的踩了一脚冯素贞,小声骂道:“还不是你这个坏人!不爽爽快快的!”难怪长大了是那个鬼德行,原来小时候就是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人。 冯素贞赔着笑,忍着脚上传来的痛意,轻声说:“我昨日就有疑惑,但因为不知是否是仪惠妃身体有恙,没敢提出,方才在房里细细研究了一下,才深感奇怪。” “我最近没有听说母后身体有恙。”因为重生,天香早早就安排了一些事,比如仪惠妃。她记得前世母后是得急病而去,父皇大怒,命令大内侍卫彻查御医院,他不信一个好好的人,突然得了莫名其妙的病走了,可惜查了数月,得出的结论依然是急病,不是人为。既然前世确定是急病,所以天香重生后,软磨硬泡着母后将每月一次的请平安脉改成每月三次,她就不信,再急的病,一个月检查三次,还能发作! 冯素贞看着天香,认真的说:“我在仪惠妃房里闻到一丝药味,很淡,可是那个草药照道理与其他草药中和后,不可能还有本身的气味。” 这个天香明白,所有的草药一起煎成水后,都是一碗苦的让人想吐的味道,若说区别,无非是哪个更苦、更令人想吐罢了。 “是什么药?毒药吗?”天香瞪着圆溜溜的眼,小心的问道。 冯素贞摇了摇头说:“不,在药草里来说,是一味中和性的草药,用处在于帮助其它草药发挥更大的药性。” “什么药?” “甘草,《神农百草经》称其为‘美草’、‘蜜甘’,列为上品,具有解毒的功效。” “既然不是毒药,你担心什么?” 冯素贞见天香不解,便耐心解释:“甘草,毒药得之解其毒,刚药得之和其性,表药得之助其外,下药得之缓其速。话虽如此,若配伍应用失当,甘草则当和不和,当解不解,换而言之,若心有邪念之人,可利用甘草之和性,将良药变为毒药,且药效迅猛,无力解救。” 天香紧紧握拳,母后前世急病,看来便是这甘草之故了。可是是谁,想要取母后性命?不过话说回来,得天子独宠的母后,又有谁不想取之性命? 冯素贞眼见天香面色铁青,心知自己所想不差,有人在暗中动手脚,想要仪惠妃的性命。联想到自己来京路上听闻的市井谣言,天香公主曾落水,醒后如鬼上身,虽性情未变,但行为失常。冯素贞微微眯着眼,鬼上身之事她断然不信,只是天香落水必然不假,那么,就是有人想加害于她的公主殿下,这么有胆量的人啊,就由她来将其找出,并给予对方终生难忘的记忆,难忘到后悔出生于世。 突然天香想到一个人,本来她是不想这么快打草惊蛇的,只是现在她已知晓有人在暗中谋划着杀害母后、杀害自己,说不定还有太子老兄的性命,那么自己就不能继续处在被动的位置,她要主动出击才行。 冯素贞被天香拉着去找大内总管黎公公,她有点不解,现在不该是将发现的异状禀告给皇上吗?为什么要去找个老太监? “我不是要找黎公公,是想让他帮忙找个人,找到那个人,不止你母亲有救,还能救我母后。” “有这般厉害的人存在吗?”冯素贞想到因病在床的母亲,这么多年找的大夫都无法将母亲治愈,只有师父偶尔回去看看自己武功进展到何地步时,顺便帮母亲医治,才能让母亲身体轻松一些,还能下床走动,能比师父还厉害的人,冯素贞想象不到。 -- 第15页 天香回头看了一眼冯素贞,说:“有,只有她,绝对有这个本事。”能帮“天下第一美女”假死逃婚,能帮自己忘情绝爱,只要找到王公公,再让他找到自己的母亲,一切都能避免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王”这个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天香百般催促中,黎公公不敢得罪大成国唯一的公主殿下,大半夜的将皇宫中所有的王姓小公公全部喊到了公主的院落,任公主一一筛选。 望着院中跪满一地的小太监,天香坐在太师椅上,托着粉腮……一时不知该如何找到那个爱金子如命的王公公。 “你们,谁,家中只有母亲还在的?没有的就先离开。”天香想了一会儿先找个最容易排除的选项。 愿意进宫做太监的,都是家境贫寒的孩子,大多数都无父或者无母,所以天香话一出,很快就走了一大半,还剩几个跪在原地。 天香望着身穿一色太监服的少年们,让他们都站起来,然后又说:“你们谁会武功?不会的也先离开。”假皇宫中,王公公身手了得,还曾拿剑威胁过受了重伤的驸马,按推断,少年时期的王公公,武功定然不错。 以为这样很快就能将想找的王公公找出来,没到这次所有的小太监都默然的行了一礼准备离开,没有一人打算留下。 天香着急的站起身,大声问道:“等等,你们都不武功?” 几个瘦弱的太监哆哆嗦嗦的相互瞧了一眼,害怕的又跪在地上,连称不敢欺瞒公主。 天香虽然不记得前世王公公少年时期五官长什么样,但印象中,王公公是瘦高的、皮肤是苍白的,脸上永远是讨好的笑容。不过看着地上这几个小太监,似乎都差不多,所以她能判断,王公公肯定是其中一个,但是不知为何他不肯承认自己会武功。 冯素贞见天香着急模样,体贴的拉了拉天香的手,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嗓音温和:“公主有一事想拜托会武功的王公公,若有难言之隐,不愿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份,可于今夜丑时在此等候,事成,公主必将重谢之,且会为其保密。” 天香赞赏的看了一眼冯素贞,就算这人还未长成令人完全心安的驸马,依然可以成为她的“有用的”。 让面面相觑的几个小太监下去后,冯素贞就让天香在房里安心等待。天香想着王公公那爱财如命的样子,以重谢相酬,他未必不动心,于是便躺到床上,等着那个小王公公前来投诚。只是让公主不高兴的是,让冯素贞上床一起躺着,冯素贞那个死小孩居然不愿意!都是小孩,又是女孩子的情况下,她冯素贞别扭什么?难不成还怕她吃了她不成? “公主,这是皇宫,若让人抓住把柄,会有不必要的麻烦,我就在外间的躺椅上休息就成了。” 看看这个死小孩,说的都是什么话! 天香气鼓鼓的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因为还有要事,天香也不想与冯素贞为了前世到今生都无法解决的事闹脾气,只等着事后再找她麻烦。 天香是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被冯素贞叫醒的,她揉了揉眼睛,问:“时辰到了吗?” “到了,他已在屋外。”冯素贞手里拿着一件雪白的绸面披风,等天香坐起身,便披在了她身上,仔细系好在下巴下。 打了个呵欠,天香跳下床,牵着冯素贞温热的手,朝外走去。 因为想让来者放心,天香一早就吩咐周边的侍卫丑时不用戍守,巡逻士兵丑时也不要过来。凭王公公武功,他定然是查清公主的宫殿附近确实没有侍卫,才敢前来,所以没必要做埋伏。 坐到柔软的太师椅上,接过冯素贞递过来的温热茶水,天香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端正跪于台阶下的少年,缓缓问道:“你就是王公公?” “正是奴才。” 听到那尖细的嗓音,天香感觉自己清醒了许多,她道:“你且把头抬起来。” 王公公犹疑了一下,还是慢慢抬起了头,目光有些怯弱。 还是无法对应上前世的记忆,天香又喝了一口茶水,将茶杯递还给一边站着、呈保护状的冯素贞,问道:“你真的会武功?” “回公主,奴才略懂一二。” “那为什么之前不说?”天香又问。 王公公小心的看了一眼天香,心里衡量了片刻,老实交代了:“皇宫戒严,不会让懂武功、认得文字的人进宫,奴才当初是说了谎才进来的,所以方才在众人面前不敢承认,望公主恕罪。” 理解的点了点头,天香想了一下,又好奇的问道:“你家中尚有老母,为何想不开要自断传承进宫当太监?”而且母亲是药中高手,若能学得一二,日后开个医馆,岂不更逍遥? 听到公主此问,王公公本清亮的双眼里布上了一丝狠绝,他咬着牙说:“此事是奴才的私事,望公主原谅奴才的不能说之罪。” 既然是对方宁愿得罪公主也不愿意说的隐私,天香也就没有继续追问,这本来也不重要,只是突然而起的好奇罢了,于是她直接问道:“其实本公主找的不是你,是你母亲,你有没有办法让你母亲来见本公主?” 王公公惊愕的看向一脸认真的公主,哆嗦着无血色的唇问道:“公、公主怎么要见家母?” “这个,本公主前些天不是出了一趟皇宫吗?然后在民间茶坊听说有一个妇人精通歧黄之术,细问之下,得之此妇有一孩儿在宫当值。刚好本公主与母后交谈之时,得知母后近日身体不适,但宫中御医无人得知其缘由,就想到找那妇人前来看看,”天香睁着眼胡诌,冯素贞面带微笑的听着,“可是那妇人神龙见头不见尾的,本公主就只能在宫里找她儿子,但本公主只知她儿子姓王,会武功,于是就在皇宫大海捞针一般的找你了。” -- 第16页 如果王公公此时是前世那般岁数,必然很快就能拆穿天香的话,可他现在也不过是刚及弱冠,未经历太多事件,很快就接受了天香的解释。可他接受天香的解释,不代表他就愿意配合天香,告诉他母亲在哪。 “家母师承天药一派,居无定所,往日都是家母要见奴才,奴才才能见上一面家母,若无家母信件,奴才也不知家母会在何处。” 冯素贞按着天香的肩,不让她情绪太过激动,笑着说道:“令尊行善好施,救人于水火,民间已有令尊美名,何不是阁下一意孤行进宫做事,令尊心有不快,不愿再见阁下吧?” 似乎这轻飘的一句砸到了王公公心尖上,他面色一瞬难看的像涂抹了一层煤炭,本就尖细的嗓音更加尖锐:“家母每年都会写信给奴才,嘘寒问暖,怎么会不愿见奴才!小小丫头莫要信口开河!” 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冯素贞说:“令尊若对你心有牵挂,应当与你有特殊来往途径,不然你若在宫中出事,她怎么来救你?” “你……”王公公眼神冰冷,他知道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女孩不好糊弄,可是他母亲的行踪,他就是谁也不愿告诉。 “这样,你要是告诉令尊行踪,本公主赏你千金做谢,如何?”天香想着前世的王公公不就是爱那金子嘛,自己直接赏他金子总该可以了吧。 听到“千金”之时,王公公确实有片刻心动,倒不是现在的他就爱金子如命,而是他有了这些金子,就能打通宫里的人脉,打通人脉,自己定然就不用永远做个受人欺辱的小太监了,可是……母亲又岂是区区俗物能玷污的…… 见王公公激动了一下又恢复了沉默的样子,天香头疼的看着冯素贞,这人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呢?连最爱的金子都无法打动他,真是神了。 收到来至公主的请求,冯素贞回以一笑,对王公公道:“你应当知道天香公主对皇上的重要性,你觉得你帮公主解决这一麻烦,还是救助仪惠妃,皇上会如何看待你?在退一万步讲,身怀武功的你,能在公主幼时作为一大助力,待公主成年,又怎会少了你的好处?” 天香回想前世的王公公,虽然后期不知缘由为东方侯助纣为虐,可对皇室一直忠诚,若一开始就将王公公收入麾下,效忠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在冯素贞说完后,又加了一句:“本公主说话算话,现可许你将来大内总管一职。” 本来王公公对冯素贞之言有所触动,再听天香保证,心里就痒痒了,可他还是不敢轻易说出口,对公主仍有保留。 冯素贞对天香使了个眼色,她也不知为何会觉得天香一定就能看懂她的眼色,但天香说出的话证实了天香确实能看懂她的眼色:“若你觉得本公主年幼,不敢轻信,本公主即日调你来身边伺候,且愿签契约一份,如何?” 王公公终于卸下满身戒备,露出了今晚第一个谄媚的笑。 第12章 第十二章 因找王公公的母亲并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王公公有些话说得不假,他母亲居无定所,靠特殊手段也需要找上一定时日,天香只能先把冯素贞的发现告诉仪惠妃,让她最近不要吃各种来路不明的汤药。 这边天香抓紧时间找老人家,那边冯少卿一直无法联系上冯素贞的师父,而向上告假之日也将用尽,必须离开京城,返回自己的位置上。 冯少卿要走,冯素贞也得跟着回去,就算李兆廷万般不舍——冯素贞在京时日,基本在皇宫与天香作伴,他根本没什么时间与她相处——天香也万般不舍,还是得走。 于是长亭送别,一里又一里,终将分别。 李兆廷受冯少卿所托,继续在京找冯素贞的师父。李兆廷心里也没底能不能找到,而且听父亲的意思,冯伯父虽然很乐意现在将两家的亲事定下来,但冯伯母身体不好,冯素贞不愿在母亲无法出席的情况下定自己终生,所以自己想要娶素贞妹妹为妻,找到其师父是迫在眉睫之事。 天香和冯素贞约好,找到老人家看过仪惠妃后,就立马带着老人家去妙州为冯母治病,想着分离的时间不会太久,天香望着冯素贞渐行渐远的身影,还不算太难受。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两人再见,却是物是人非,悠悠十年。 ————————————————我是十年分割线————————————————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穿着鹅黄宫装的天香,吐出一口白气,熟练的甩着甘蔗从仪惠妃房里出来,从宫女手中接过缰绳,然后一个潇洒的翻身,坐到驴背上,轻轻扯了两下,黑驴抖了两下尖尖的耳朵就慢慢悠悠的走起来。 “母后真烦人,天天唠叨这家公子那家少爷的,耳朵都起茧了。”天香咬了一口甘蔗,嚼出汁后,将沫子吐在了地上。 “小黑你母后说烦不烦人?刚才居然还提起了张大哥!我这辈子可一直绕着他走,也不知道母后怎么就瞧上他了?”摸了摸小黑毛茸茸的脑袋,天香一副受惊的模样。 “虽然这些年一直和剑哥哥保持联系吧,但我也没缠着剑哥哥,只是认他做大哥,还有那个一走就全无音讯的臭人……我应该算是践诺了吧?”若有所思的缓慢咬了一口甘蔗,天香又想起十年前自己带着老人家赶往妙州的事。 -- 第17页 在冯素贞父女回去半月有余后,王公公便将自己的母亲带了回来。天香没有见过年轻时的老人家,心里做好了会看见一个中年妇人的准备,没想到,在自己面前的老人家与前世的模样无二致,着实让她惊诧了好久,还以为是怕麻烦,做了易容。 老人家嗓音嘶哑,不像装的,天香也不能直白的问出心中所惑,只能先按捺下满腔的问题,请她先为自己的母后诊断。得出身体无恙的结果后,天香又请求老人家与自己一起去妙州,为一个故人看病。 可是说到去妙州之时,老人家拒绝的非常干脆,且扭头就走,让天香再添一惑。最后说动老人家去,是天香急切之下说出对方姓冯且命不久矣,天香只是单纯的想,前世老人家既然愿意救冯素贞,说不定两人之间有什么渊源,而听她说完后,老人家确实顿住了脚步,背影僵直,未多说什么,只是要求立刻前往妙州。 到达妙州冯少卿所管辖的地段,天香拿着令牌畅通无阻的见到了冯少卿,但是没有看见冯素贞。后来才被告知,冯素贞听闻她师父在泸州一带出现过,便带着了两名衙役前往找寻,那时天香还抱怨冯素贞不信自己,不曾想,那次错过,竟然就错过了这么久,久到自己都快忘了她曾许诺自己忙完私事,前来宫中伴自己一生。 “小黑,你看,男人的话不能信,这好看的女人的话也不能信!哼,既然不愿意来宫里陪本公主,那就好好做李夫人吧!别让我碰见,不然我……”天香自语,却没能说下去。 按照前世,李兆廷之父因犯了事,被贬流放,虽然家人逃过一劫,却也因重大变故,最后只剩李兆廷一人。今生,天香为了冯素贞,一直好好地看牢李如良,在被人弹劾收受贿赂之时,天香出动了自己的所有力量保下了整个李家,但没有保住李如良的官职,被贬为庶民,且永不能被录用。不过鉴于李兆廷以后会中榜眼,他父亲还能不能当官并不重要。所以,只要父皇不下那个让冯素贞“比武招亲”的诏书,冯素贞这半辈子应该会无悬念的嫁给她的“兆廷哥哥”。 “恶……想些什么呢……也不知道乌鸦嘴那个傻子去没去妙州提亲,东方胜那个坏蛋好像还在边疆戍守,刘长赢喜欢的是那个张姓姑娘……这次乌鸦嘴还不能娶到冯素贞,就真是个大傻瓜了,本公主也无能力了。” 天香说的云淡风轻,她自觉自己经过十年的磨练,已经能放下冯素贞,放下前世对“冯绍民”的执念。现在她的母后安然无恙,父皇因为母后依旧勤政爱民,太子老兄也因为母后没有沉迷于木鸟,虽然作为帝国未来的继承人来说还远远不够,但这全都是好的一面啊! 慢悠悠的穿过御花园,天香从驴背上下来,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躺下,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突然觉得这日子过的索然无味。 “哎哟,公主,您怎么躺这儿啊?” 天香头都没抬,半眯着眼,随手抽了一根地上的草根叼在嘴里,笑道:“王公公,你不去伺候父皇,在御花园闲逛什么。” 来者正是已身为大内总管的王公公,他掩嘴笑道:“奴才这不是找您来着,没有重要事,奴才怎么敢离开皇上身边,您说是吗。” 自十年前,天香与王公公达成协议后,王公公便成了天香的心腹之一,除了他二人知晓,旁人皆不知,“什么事还劳王公公亲自来说?” “当然是妙州的那位了。” 听到“妙州”两字,天香一骨碌的就爬起身,紧张的问道:“发生什么事呢?如果是她和李家成亲的这种消息就不用说了。”无论心里怎么释然,天香依然不想去面对那人与他人白头偕老的消息。 王公公轻笑了一下,随后又敛了笑意,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道:“奴才刚接到消息,前天晚上,不知何方人士夜袭冯府,冯知府受到惊吓疯了,冯知府的续弦被杀身亡,至于冯小姐……” “冯素贞怎么样?”天香脸色煞白,她已经将前世的隐患全部拔除,为何冯府还会遭逢大难?当年没能救成冯母,她已心怀内疚,现在连冯父也没能保住……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去向。”王公公说的无情感起伏,他也很想知道,谁能在他的眼目下袭击冯府,简直是他的耻辱! 天香死死咬着自己的唇,手中的甘蔗都快被她捏断,过了半晌,她哑着嗓子道:“派人去找!本公主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遵命。” “等下!”天香喊住王公公,又道,“派人护好冯少卿,过段时间将他接到京城,记得在冯府留下记号,免得冯素贞回去找不到父亲。” “是。” “盯住李兆廷,万一他知晓冯府变故,以免他做偏激之事。” “好的。” “还有,一定要给本公主找到幕后之人!” 王公公看着天香漆黑的双眸,轻声道:“这冯素贞真是好命,让公主这般惦记。” 天香凉凉的扫了一眼王公公,说:“你私下可有与本公主的叔叔,也就是东方侯,有往来?” 王公公一惊,忙躬着身说:“王爷确实与奴才有些私交,但奴才忠于皇上,忠于公主,万不敢有二心!” “本公主既然有你这样的人才做辅,也会有其他人暗中相助,你莫忘了今日之言,本公主对自己人格外心疼,对待敌人嘛……杀无赦!” -- 第18页 “杀无赦”三字一出,王公公立刻双膝点地,跪于天香面前,朗声道:“奴才今生绝对不会背叛公主殿下!” “我自是信你,快起来吧。”天香等王公公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后,从身上摸出一颗金豆子递给他,说,“本公主一向赏罚分明。” 王公公喜滋滋的接过金豆子,嘴里不停谢着。 “去吧,把本公主交代的事办好,本公主自当有赏。” “是是,奴才告退了。” 天香看着王公公走远,面色十分难看,低声说道:“看来要找剑哥哥帮忙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骑着小黑驴,假装无所事事的晃着出了城门,一出城门,天香便催促小黑大爷往一处人烟罕至的森林里跑去。往常总是慢慢悠悠的小黑大爷似乎知道自己的主人真有急事,四条细长的腿特卖力的跑着,像一股小旋风似的,很快就跑到了森林深处。 下了驴,天香机警的四顾,用耳目感受附近有无人跟踪后,才从怀中掏出一物,轻轻放在嘴边吹了起来,是一首简短的悠扬的曲子。 这首小曲,也是天香第二次无意中撞见一剑飘红时,向他要求的,若其他人无意中吹了叶子,一剑飘红岂不是要露面?一剑飘红觉得有理,便与天香约定了曲调,也告知了她自己若要找他,就去城郊的森林。一剑飘红把事情都安排的好好的,却未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刚见面的小姑娘应承这么多,他可是稳坐“杀手门”年轻一代第一把交椅,并且还是未来的掌门啊!后来还被这小姑娘,威逼利诱的结拜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剑飘红总觉得不真实,自己真的有一个公主做妹妹?说出去,任谁也不会信吧。 当天香将曲调重复吹第三遍时,一个黑影如鬼魅一般从树梢间穿过,然后停留在了离天香不远处的位置。 天香一见来者,高兴的跑到一剑飘红身边,喊道:“剑哥哥,我们好久没见了,感觉你的武功又进步啦!颇有‘雁过无声’的轻盈感了。” 上来就是一顿夸,冰冷如一剑飘红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浅笑,但被他头上遮面的斗笠挡着,叫天香看不真切,不过这对天香来说不是事儿,她笑道:“剑哥哥,你是不是又长俊俏了?去哪勾搭了小姑娘,怕被缠着吧?” “胡说。” “胡说吗?我看剑哥哥你把脸蒙的严严实实的,还以为怕小姑娘缠着你呢。” 一剑飘红天生性子冷,又不知缘由的总是让着天香,被天香一说,便取下了斗笠,只有面对天香才会温和的眼,透着一丝无奈。 “哇,我的剑哥哥果然又长俊俏了!半年多没见,是不是喜欢剑哥哥的小姑娘都能从京城排到妙州了?”天香看着一剑飘红与记忆中越来越相似的面容,心里百感交集。 一剑飘红看了一眼天香,转身就走。 “诶诶,好了剑哥哥,我不跟你开玩笑了,你别走,我有重要的事拜托你。”天香忙收敛起故作轻松的笑颜,绕到一剑飘红前面,伸开双手挡住他去路。 “什么事。”虽然一剑飘红与天香十年前便有过约定,但天香从来找他都是为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这次见她表情,就知真有大事发生,因见到天香而柔和的面目很快又冷凝起来,恢复成那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杀手。 天香皱着眉,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心焦:“你知道‘天下第一美女’、‘天下第一才女’冯素贞吗?” 一剑飘红回忆了一下,好像有所听闻,便点了点头。 “她,她是我幼时好友,我刚得到消息,她家被人灭门了,而她下落不明。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她?我不相信她那么厉害的人会死!”前世她都没有死,今生更不可能会死!天香莫名坚定着。 毫无迟疑的点了点头,是她的好友,便是自己的好友,他会动用自己的一切江湖力量去找那个人,既然天香坚定对方没有死,那么对方绝对还活在世间!与天香莫名的坚定一眼,一剑飘红也对天香有着莫名的信任,毫无道理的信任。 “我没能救她母亲,不想连她也救不了,”天香低下头,将深埋心底的愧疚放了出来,“我说了会救她母亲,却让她连她母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当年天香带老人家到达冯府,却被要求单独与冯母一室,等老人家出来时,又被冯母喊进房间。 天香知道,冯素贞那样美、那样优秀的女子,母亲一定也是世间罕见的明珠,就算瘦的脱了形,了无生气的半躺在床上,也是一副美人春睡图,让人无丝毫亵渎之心。 两人虽然是第一次相见,但冯母似乎很熟悉天香,亲切的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骨瘦嶙峋的手轻轻搭在天香白嫩微胖的手上,声音轻柔的问道:“孩子,你就是天香公主?” 天香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看着冯母的双眼,尽管是病入膏肓之人,一双眼仍然如盈盈秋水,叫人心里都生出了柔情。 “素儿从京城回来后,一直和民女说起京城有位可爱的小公主,还说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小却那么聪明的小孩,要知道我们家素儿啊早慧,从来就瞧不起任何人,难得有一个能被她天天放在嘴上夸的人,所以民女对公主一直有好奇之心,现在冒昧求见公主,还望公主恕罪。”冯母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看着天香如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爱怜心疼。 -- 第19页 天香呆怔了片刻,随后如梦初醒般,忙道:“伯母,您……我、我和冯素贞情同姐妹,您、您不用这么客气。” “呵呵,”冯母拍了拍天香的手,心领神会的继续说,“素儿那个丫头心高气傲,我只见过他对李家的少年低过头,可是身为母亲,我知道李家少年终将压不住素儿,素儿需要的是一个温柔的、强大的、有着坚定意志的人作为终身伴侣,可李家少年不是。” “李兆廷如果不是,还能有谁?”前世,冯素贞等了李兆廷三年又三年,可是李兆廷始终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如不是最后身份曝光,李兆廷愿意与冯素贞一块儿死,天香说什么也不会让冯素贞跟李兆廷走的。 冯母未做说明,只是看着天香笑着,笑着格外动人。 等到天香要离开时,冯母拉着天香的手说:“孩子,素儿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天香一直以为冯母说的是场面话,于是带着谦恭说道:“冯素贞那么厉害,我以后还得靠她照顾我呢。” 因为天香年幼,皇上和仪惠妃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宫外太久,所以她没有等到冯素贞回来就和宫里的侍卫回了京城,只留下老人家在冯府为冯母治病。 尔后没过多久,便传来冯母病逝的消息,那时冯素贞正在回妙州的路上,错过了与母亲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天香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当时找到老人家直接带老人家去冯府,说不定冯素贞不会去泸州,能陪伴自己的母亲最后一程,都怪自己自私…… “她母亲对我说过,让我好好照顾她,可是……”天香回忆着冯母信任的微笑,似乎是在用所剩无多的日子在请求公主殿下的怜悯,而她,还是辜负了冯母。 一剑飘红看着天香陷入深深自责的模样,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天香瘦弱的肩,低声说道:“我会找到她,你放心。” 天香吸了吸鼻子,将眼角沁出的泪擦掉,强打起精神重重点了点头,说:“剑哥哥,你能顺便帮我调查一下是谁动的手吗?” 一剑飘红点头。 “但是你要记得先护住自己的安全啊。”天香觉得自己未免太过于无情,又赶紧加了一句,只是加上这么一句话后,更显得她无情了。 一剑飘红没有反应,只是沉默着又点了点头。 “我希望啊,这次你们都完完整整的过完自己的一生。”天香看着一剑飘红消失的方向,心里有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第14章 第十四章 心思沉重的回到皇宫,天香遇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东方侯。 作为皇上的亲弟弟,东方侯一直享受着高于皇室其他成员最好的待遇,也由于他心无大志,只想做个闲散的王爷,皇上也未将他调遣出京,而是在皇宫附近赐了一座府邸与他,闲来无事,皇上偶尔也会招他进宫聊聊,解解闷。 天香对东方侯的感情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前世因菊妃进宫,东方侯被皇上派去领兵打仗,回来后得知自己深爱的女人被自己的亲哥哥抢走,就生了罅隙,来往的就不多了,但东方侯作为叔叔,一直对天香和太子很好,今生没有菊妃的事发生,东方侯对天香兄妹更是如己出一样关爱。 “香儿,你回来了?外面好玩吗?”东方侯温厚的笑着问道。 天香从驴背上跳了下来,对长辈的基本礼节还得有,嘴角勉强的勾起说道:“还不是那样,什么时候能出京就好了。皇叔,今天又被父皇拉来聊天了啊。” “是啊,皇兄早上收到妙州知府满门被杀的奏折,大发雷霆,责令中书省立即查办。连朝廷命官都敢灭门,贼人胆子太大了!这是打皇兄、打我大成国的脸啊!所以皇兄宣本王进宫,看本王能不能从民间入手,抓到贼人。” 天香紧皱眉头,因还没有发生菊妃事件,天香还是很信任东方侯的,于是她道:“皇叔需要香儿帮忙吗?香儿好歹混迹江湖几年,还是有些手段的。” “呵呵,香儿愿意帮忙当然好了,只是不知皇兄舍不舍得香儿出去冒险。” “我现在去找父皇,说不定父皇能被我说动。” “对了,本王好像记得,妙州知府的女儿幼时与公主交好过一段时间吧?” 点了点头,这事没必要否认,天香道:“是,小时候与冯小姐挺投缘,不过后来她母亲去世,就没有来往了。” “听说这妙州冯小姐有‘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号,本王的儿子,胜儿还写了信回来说过段时间调回京后,就要请求皇上将冯小姐嫁给他,哎,谁知……可惜了……” 看着东方侯不甚唏嘘模样,天香突然觉得冯素贞提前“死”了也好,免得又要再次面对那让人绝望的比武招亲,最后仍然逃不过被灭满门的命运。 “好了,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东方侯迫不及待的要走的样子让天香忍不住问道:“皇叔,您府上是不是有位泡菊花茶特别香、特别好喝的女子?” “嗯?你怎么知道?” “额……在皇宫里不知听谁说了一嘴,所以就记下来了。” 东方侯点了点头,不疑有他,一双不复年轻的眼里尽是柔情,“她是本王年轻时一次外出碰见的女子,因她还小,本王偶尔会去她家的茶园喝茶,后来本王发妻病逝,本王就想娶她过门,只是她不同意,说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王妃尊称,哎……本王怎么会在乎她的身份呢?小小女子,总是想太多。” -- 第20页 陷入情情爱爱中的人头脑总是不清不楚,这菊妃的出现也太可疑了,加上前世无权无钱无背景的她,还能勾搭上欲仙帮,想要自己的儿子取代太子成为一国之君,现在看来,这菊妃绝对不简单。 天香打定主意后,笑着对东方侯道:“皇叔说的香儿都对这位姐姐感兴趣了,什么时候香儿能去您那儿见识见识这位能把皇叔迷住的姐姐呀?” “哈哈哈,香儿说的什么话,皇叔随时都欢迎香儿去皇叔那儿玩的,只是,她不喜见外人,还不知肯不肯给香儿这个面子。” “香儿只是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怕的嘛,皇叔给姐姐多说两句好话,姐姐肯定愿意给香儿泡杯香喷喷的菊花茶的。” 天香嘴甜人又可爱大方,相比那个成天在自己的东宫不是读书就是做木工的太子来说,东方侯从小更要宠爱天香一些,于是他只犹豫了一下,便道:“你何时来本王府上着人通传一声,本王来安排。” “好呀,香儿先谢过皇叔了。” 与东方侯告别,天香往御书房而去,这个时辰,父皇应该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无需通传,天香直接进入到了御书房内,房内除了父皇以外,竟罕见的看见了好几个月不见的皇兄! “嘿,太子老兄,我还以为你要在你那宫殿里长蘑菇呢!” 东方昊阳闲闲的看了一眼天香,回她:“作为皇室一员,我才没有你那么不务正业的每天到处跑着玩儿呢。” “哟,太子老兄,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做木鸟是正业。”天香咬了一口甘蔗,左看看又看看,最后吐在了一张扔在地上的废纸上。 今生有母后仪惠妃看着,东方昊阳只能收起一半玩耍的心,将一半心思放在政务上,比前世好了很多,所以天香没有在他这里放太多精力,只偶尔会装作比较之心,查看一下自己的皇兄的“业务”情况。 “你……”被点了痛脚的太子殿下,瞪着一双和天香同样的眼,只是眼里带着怒气,和天香此时的戏谑相差较远。 “好了,香儿不要气你皇兄了,你皇兄现在正在用功学习。”皇上摸着自己的胡子,温和的笑着说,虽然好似在指责天香,其实满眼都是浓浓的疼惜之情。 天香笑嘻嘻的上前,坐到皇上腿上,双手搂住皇上的脖子,撒娇似的说道:“父皇就是偏心,教皇兄都不教香儿。”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学什么学。”还记恨着天香刚才拆自己的台,太子凉凉的开口。 “哎,太子老兄,你以后的皇后难道要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女子吗?那她如何母仪天下?” “你……” 再次败北的太子殿下干瞪着眼,让看热闹的皇上“哈哈”大笑起来,“阳儿,你讲不过香儿的,还是早早认输吧。” 太子殿下气呼呼的别过眼不去看天香,皇上见状拍了拍天香,让她去给自己的皇兄赔礼道歉。 天香从善如流的从皇上的腿上下来,走到东方昊阳面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软着声道:“太子……皇兄你不要生香儿的气了嘛,香儿一会儿给你讲宫外有趣的事好不好?” “哼,我不听!” 见太子虽然这样说,但没有把自己的衣袖扯回去,天香偷偷一笑,又拉着太子的袖子甩了甩说:“皇兄,香儿给你带了民间好吃的零嘴,等会儿都给你好不好。” “哼。” 听着这弱气了不少的声音,天香回头对着一直慈爱的望着他们的父皇咧着嘴夸张的笑着,然后才又对太子说:“哥哥,香儿最好的哥哥,不要生香儿的气了嘛,一会儿香儿要哭了哦。” “好了好了,你别哭,我不生气了。”太子最怕自己的妹妹哭,她一哭自己的心脏都似乎要停止了一样,难受的不行,只好投降。 “哥哥最好了。”天香最后给了一个灿烂而热烈的笑容,让太子殿下又重新泛起了活力。 “既然你们和好了,就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看着父皇从满脸的笑意又变成严肃的模样,天香假装好奇的问道:“父皇,什么事啊?” “哎,”皇上头疼的捏着自己的眉心骨,“妙州知府一夜之间被灭门,冯少卿虽未死,但整个人已痴傻,这事过于诡异。以朕得到的消息来看,这冯少卿虽然不能称之为清官,但也算是勤政爱民,颇受当地百姓爱戴,且背景清白,无任何结怨……是谁想要对这样的人下手,还是朝廷命官?” 天香不知之前父皇和皇兄聊到哪儿了,所以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站在一边安静的听两人讨论。 “依儿臣看,定是朝中有人觊觎妙州繁华,想要这个地方为自己敛财。” “不,如果仅仅是这样,只需要找到冯少卿收受贿赂的证据就够了,之前李如良不就是这样被贬了官吗。” “那……”太子一时想不出第二个答案了。 天香见皇兄和父皇都困扰着,于是开口道:“方才香儿遇见了皇叔,皇叔说奉父皇之命从民间下手,找出是何组织干的这事。” “这不像是宫里人的手笔,多个方向调查多个出路。” “父皇,香儿好歹是江湖人士,求父皇让香儿为父皇分忧。”天香趁机说道。 皇上轻皱眉头,不满的说:“你一个女孩家家的……” “父皇,蒋大将军和田大将军前几天都败于香儿手上了。” -- 第21页 “哦,是吗?” “父皇要不信,可以现在宣二位将军进宫,香儿愿意在父皇面前与二位将军再打一场。” 皇上摸着自己的胡子打量了一下还是男子装扮的天香,思虑了好久,才道:“父皇相信你,只是你出门在外要多加注意安全!” “谢父皇!”天香高兴的差点蹦起来。 “父皇,皇妹武功再高也是一个女孩子,她……” “皇兄谢谢你关心,不过香儿志在江湖,就算这次不出去,总有一天还是要去闯荡江湖的!” “香儿……” 第15章 第十五章 离开京城前,天香决定还是先去探探那个菊妃的底,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把这么一个未知数放在京城,她心底还是不安的很。 照例去仪惠妃宫里请完安,问过御医仪惠妃的身体后,天香便前往东方侯的王府。早有小太监前去通传,天香坐着宫里的轿子直接被抬进了王府,杜绝了外人对其的窥探。 下了轿后,天香被王府的下人带领着往水榭而去,路上被告知,东方侯不想打扰两位女子之间的闺房叙话,就不接待天香了,自己去办皇上交代的任务,让天香有需求都可以直接找王府总管。 跟着下人走近水榭,远远便能听见一阵优美悦耳的琴声传来。天香回想了一下前世,好像她还没有听过菊妃在自己面前弹过琴,待再走近些,一阵清风将水榭四周围着的白色帘幔吹起,中间身穿淡黄衣裙的女子若隐若现其中,恬静淡雅,素洁芬芳。 撩起帘子入内,天香双手背于身后,站在离菊妃不远的后方,静静听她一曲终了,才轻轻拍了几下手掌,作为赞美。 “公主!民女不知公主驾到,罪该万死!”听到声响的女子回头,虽然不认识来者,但略一思量就知来者身份,马上就站起身,跪在天香面前。 天香没有让菊妃起身,只是很感兴趣的打量着还颇为年轻的菊妃,然后才在对方忐忑的目光中缓缓说道:“你就是把皇叔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看着也挺一般啊。”见过“天下第一美女”,且与之夫妻多年,天香看谁都觉得一般,男的长的一般、女的也长的一般,天香没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只觉得其他人眼光忒低了一些。 “民女不敢、民女……” “你叫什么名字?”菊妃毕竟是前世的身份,今生这女子还是一个没有身份的普通女子,天香不愿意把她定义为前世的她,这样会让她觉得这个女子往后还能翻起浪来。 被突然问名字,跪在地上的菊妃有一刻茫然,公主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求见自己?难道还真是为了那杯菊花茶?她虽然年纪轻,但不代表她蠢啊…… 尽管弄不懂公主殿下的用意,但她还是老实的回答:“回禀公主,民女姓金,名月朵,月亮的月,花朵的朵。” “金月朵……摇落西风已怆然,金蕤月朵为谁妍……你既然叫月朵,那么你为谁妍?你的菊花茶又是为谁而泡?” “嗯?”菊妃,不,真名金月朵,又跟不上公主殿下的思路了。 “哈哈,没什么,你起来吧,再跪下去,被皇叔知道了,得多心疼。”天香上前作势扶了一把金月朵。 被公主殿下一来就按下的君威摄住的金月朵,哪敢让琢磨不定的公主扶,微微侧了身,谢了恩,就站了起来。 “你最拿手的不是泡菊花茶吗?本宫今日前来也是为了你的这杯茶,你开始吧。”天香见金月朵惶然模样,心觉无趣,便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吩咐金月朵可以开始了。 忙欠了身领旨,金月朵也不敢多说什么,身姿如拂柳一般,柔柔款款的朝摆放整齐的茶桌而去。 尽管天香觉得这被皇叔当成宝的女子长得一般,但不能否认,那女子优雅端庄泡茶时,身上自成一股风气,非要与花做比,也只有花中君子菊花较为恰当。 “难怪当时父皇要封她为菊妃,原来不只是因为会泡菊花茶啊。”天香喃喃自语。 由于今日是公主来府中饮茶,小茶炉便一直烧着碳煮着水。菊花是比较好泡的茶,只需用热水泡一会儿,简单洗过一遍茶后,就可以用滚烫的水冲泡之。 端着白瓷茶盘递到天香面前后,金月朵的心有点不安,她算比较能洞察人心的,可是这位不过刚及笄的公主殿下,让她完全没法看透,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天香面带笑意的接过茶杯,揭起杯盖轻轻拨动着杯中的花,烟雾缭绕中她也看不太清花朵的形态,只是闻着确实香甜,和以往喝过的菊花茶都不一样。等了一会儿,天香才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下,但水还是太烫,让她无法下口,便将茶杯放置一边。 “公主,觉得不好喝吗?”金月朵提心吊胆的问道。 天香笑眯眯的看着她,说:“太烫了,本宫等它凉些再喝,你也别站着,你坐,等茶凉之前,我们聊聊天。” 听到不是最坏的答案,金月朵松了口气,谢过公主后,就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等着公主先开口问话。 “听皇叔说,你们很早就认识了?你是茶农的女儿吗?”天香性子急,能直接问出的话,从来都不拐弯抹角,所以也特别痛恨别人说个话拐七八道弯,而有这么一个人她拿她没办法,每次只能被气的暴跳如雷,有失公主风度。 -- 第22页 金月朵听到天香开始问起自己的身世,到轻松起来,因为这是她早预料的事,于是她从容不迫的回答:“回公主,民女与王爷相识于金钗之年,因家中世代经营茶业,已有百年之久,所以当年王爷慕名而去,方得机缘。” 这些事随便问问就能查出真假,天香无聊的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家只卖菊花吗?” “呵,不是的,只是民女偏爱菊,故在菊上苦下了些功夫。” “家中除了你,还有谁在?” 金月朵顿了一下,一直带着柔和笑意的脸换上了泫然欲泣的模样,侧了些脸,低声道:“家中只有民女了……母亲生民女时难产而亡,前几年父亲也因病去世,王爷怜惜民女孤苦一人,便将民女带回府中收养。” 家中无人,还怎么问……天香偷偷翻了个白眼,装作遗憾的样子叹了口气,又问:“你既然已到婚嫁年龄,皇叔又疼爱你至极,你为何不愿嫁给皇叔?” “哎,民女身份卑微,能得一处栖身之地已是感激涕零,怎敢肖想王妃之位?能在这偌大的王府陪伴王爷百年,是月朵修来的福气。” 要不是知道前世这女子成了父皇后宫一员,还生下了小皇子,天香就要相信神色真诚、双眼黯然的金月朵了。但,话说回来,前世的菊妃是真心喜欢东方侯的,只是她的欲望太过于庞大,为了一己之私,她可以牺牲掉一切,包括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 天香不知道金月朵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不过……“你要是真心对皇叔,本宫可以求父皇赐你一体面身份,能配得上皇叔的身份,这样你可以愿意嫁给本宫的皇叔?”只要她嫁给东方侯,到时候诏书发布天下,就算父皇再喜欢她,也总得掂量掂量其中利害关系。 金月朵眼中有亮光闪过,看来她喜欢东方侯不假,可是接下来她却道:“怎敢让公主烦忧民女私事?民女受之不起。唯望王爷对月朵旧情不忘,民女便心满意足了。” “本宫只知世间女子一门心思的想嫁给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还从来没听过、谁想方设法推辞与相爱之人结为连理的机会,你到说说,这是何缘由?” 金月朵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做单纯状的天香,不知这小小年纪的公主殿下怎么这般难得缠,只能快速思考,随后“扑通”一声跪在天香面前,道:“既然公主殿下愿意为民女做主,民女再拒绝实在不该,不管之后是否能与王爷喜结连理,民女今日对公主的大恩,没齿难忘!”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同意了,又让天香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一时想不出话来的天香,顺手端起一边凉了些的茶,喝了一口,便觉温度适宜,味道也适宜,是她最爱的香甜口感,满意的眯起眼,看着让人都心生好感。 “就冲着这杯菊花茶,你的事就包在本宫身上了!你就安心等着当本宫的皇婶吧!” 如果今生菊妃不去父皇的后宫,不去抢太子老兄的皇位,天香不介意与这般聪明的女子交好。 金月朵缓缓一笑,也不知她心里想什么。 天香为了早些把隐患清除,一杯茶都没有喝完,就急忙回了皇宫。这事还挺麻烦的,如果“有用的”在身边,自己哪用操这个心,交给她只会办的更完美! “哎……”天香无法否认自己有点想前世那个“有用的”了。 天香走后,东方侯便回来了。 好奇的问了一下二人之间聊了些什么,得知公主要去求皇上赐给金月朵一个配得上自己的身份,在嫁给自己,东方侯顿时恨不得生出双翅,飞去公主府,用最为真挚的情感去感谢天香!幸好公主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宫里陪着仪惠妃,不然告示还没下来,全京城就先知道了。 此事按下,暂且不表。 第16章 第十六章 阳光明媚的妙州街头,攒动着熙熙攘攘的人们,在一张张各式各样的面孔上,看不到一丝为不久前发生的灭门惨案有关的表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小黑,你说,这世上真没有品性高洁之人了吗?” 骑在驴背上的葛布少年,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紫皮甘蔗,琉璃般的眸子淡漠的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一股憋屈闷在胸口,也不知是为身为父母官的冯少卿,还是单纯为人心的冷漠。 妙州风光确实好,但天香无心欣赏,骑着小黑直奔妙州府衙。 暂代冯少卿知府一职的是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官员,天香与他无二话,直接将皇宫令牌怼在那知府脸上,然后大摇大摆如逛自家御花园似的进了后院。本想摆一摆官威的知府大人,见着那金灿灿的令牌后,擦着满头冷汗,小心谦卑的跟在不明身份的少年身后,唯恐自己得罪这不知目的的“小爷”。 前世天香抱着玩闹之心参加冯素贞的比武招亲来过冯府,还进过冯小姐的闺房,后来吃了忘情丹的自己也来过冯府。但第一次心无杂念只想找剑哥哥,第二次吃了药记忆过于缥缈,天香对于冯府的印象也就并不是那么深刻,当绕了一圈又回到前厅后,天香放弃了自己找线索的计划。 “你、对,就是你,你是这个妙州的知府?”天香回身拿着甘蔗指着畏畏缩缩的知府,语气颇为不耐烦。 知府面对这个年龄只有自己三分一大的小少年,总觉对方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得自己连气都喘不匀,此时被突然一问,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忙回答:“是、是、小人正是妙、妙州的知府。” -- 第23页 “那之前的冯少卿冯知府呢?” “他、冯大人现在被安置在后院厢房,皇上说、说过段时间派人接冯大人去京城协助调查。”知府不知为何心思突然通透,赶紧对上一任的称呼从轻慢变为尊重。 天香咬了一口甘蔗,嚼了嚼,随口吐掉后,又道:“你现在带我去看看冯知府。” “您这边请。”知府忙哈着腰带着天香往前走。 东绕西绕的,天香没能记住路,反正是越走越偏,于是天香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让一旁的知府额上的冷汗越聚越多,心里愈发肯定那疯癫了的冯知府对这个身份存疑的少年有特殊意义。 不过这稚嫩的少年似乎没有想要追究他的怠慢之罪,只是站在那扇破旧的铁栅门前,沉默了许久。 就在知府不知如何是好时,天香低声对他说:“钥匙留下,你先走,我有事要单独问冯大人。” 知府求之不得,忙将拽在手上浸湿了的钥匙递给天香,准备走时,想了想又解释道:“自小人上任以来,冯知府因病伤人无数,故小人才将冯大人关在这偏远之处。” “知道了。” 短短三字,知府心里石头落地,弯腰行礼,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天香看着铁栅门里黑咕隆咚的,背着阳的房子里似乎都能在晴好的天气里吹出冷风,轻叹了口气,天香打开门,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下里面的黑暗,才试探着往里走。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啊啊啊啊啊……” 天香才走了两步,里面突然传出嘶声裂肺的叫喊,在大白天里都让人后脊梁生出寒意。不过托那厉声尖叫,天香很快确定了方位,直接往冯少卿的位置走去。 越走越近,天香的双眼也就越适应小房里的光线。她看见冯少卿的双脚被铁链锁着,另一头绑在墙上,双手也带着镣铐。衣衫褴褛,鹑衣鹄面,与十年前谨小慎微又不失礼仪风度的冯少卿判若两人。 尽管天香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今生要远离冯素贞,但她从很早之前,早到前世知道冯绍民就是冯素贞之时,就将冯少卿当做自己的亲人,此时见他如此凄苦模样,当下双眼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冯伯父。”天香蹲在冯少卿面前,挑了个不会出错的称谓。 冯少卿虽然疯癫,但他本能的可以感知到来者的善恶,当听见柔弱的少年用着青涩的嗓音喊着自己,冯少卿慢慢收了声,怯生生的从蓬乱的头发中间看向天香,一双沾满污垢的手在地上的草堆中用力抓着什么。 “冯伯父……对不起,我来晚了。”天香哽咽了一下,伸手从冯少卿头上取下一根枯黄的草叶。 冯少卿因天香过于亲密的动作,瑟缩了一下圆胖的身躯,往墙面靠了靠,嘴里不知低喃着什么。 天香摸了摸自己身上,除了一根从不离手的甘蔗外,没有一点食物,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天香对冯少卿说:“冯伯父,这次我来的匆忙,没有准备礼物,下次来我肯定给你带好吃的。” “吃、吃……好吃的!”冯少卿突然尖叫,然后伸出双手朝天香猛地扑了过去。 天香离冯少卿很近,以她的武功要避开一个失心疯的人,易如反掌,可是她不忍出手伤了冯素贞的爹,只能费力的扭转身体,以背换面,面着地快速离开。冯少卿受铁链困着,追不了天香,只能手舞足蹈的带着铁链挥舞,金属来回碰击之声,听着让人心慌不已。 逃到门口后,天香站立,扭头看了看自己后背,才发现自己的后背衣衫被冯少卿撕破了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天香蹲在门口望着不断叫喊、挥舞着双臂的冯少卿,只等他累了安静下来再继续问话。 也不知是不是人疯了,就不知疲倦,天香是看着湛蓝的天慢慢变深的,里面的冯少卿才慢慢放弃了叫喊,蜷缩成一团,安静的藏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妙州知府知情识趣的派人送来两份吃食,一模一样,想必是因天香之故,今日给冯少卿备的不同往日简陋寒酸,让冯少卿吃的开心极了。天香看着他吃完,便把自己的那份也递给了冯少卿,冯少卿微微一愣后,很快接了过来,用着油腻的双手继续扒拉着饭菜。 在火把的映照下,冯少卿整个人在天香面前立体了不少,比之前一直在黑暗中瞧着更为真切,但也因这份真切,让天香更能看清冯少卿所处的环境,让她产生了带冯少卿一起回京城的念头。 “冯伯父,我带你回京城好不好?我去求父皇,让他一定一定找出凶手,替你们报仇!” 专心吃饭的冯少卿停顿了一下,尔后像是不懂天香在说什么,继续狼吞虎咽着。 “冯伯父,那晚你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受这么大的刺激?” “冯伯父,冯素贞呢?为什么就只有她不见了?” 天香一连几问,冯少卿都默然无语,在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吃饭才是最重要的。天香见状,叹了口气,靠墙坐在地上,无聊的摇着地上捡的草根。 “冯伯父,我十年前受你妻子所托,要好好照顾冯素贞,现在她不见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呀……冯伯母地下有知,肯定会怪我的。”就算此处只有一个神志不清的冯少卿,天香也不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冯少卿将吃完的碗里外都舔舐了一遍,才心满意足的扔掉,拍拍难得吃饱一回的肚子,开心的笑着。 -- 第24页 从怀中掏出一张洁白的帕子,天香轻柔的擦拭着冯少卿的嘴和手,然后又端起一旁装满清水的碗递给冯少卿。 冯少卿接过碗,咕噜咕噜的喝完,豪气的将碗扔一边后,就往地上一躺,睡了过去。 天香也不打扰他,在他身边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后,站起身,离开。 准备关铁栅门时,天香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在火把下面睡得甘甜之人,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里面的火把似乎被风吹动了,小幅度的摇晃了几下。摇了摇头,天香决定明天多买些好吃的来探望冯少卿,然后尽快在妙州城内将事情都调查一遍,好带走冯少卿。 心事重重离开的天香,没有看见在黑暗中有一双明亮如天上星星的眼,饱含着深意目送她离开。 第17章 第十七章 在妙州的一个月里,头几天天香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招出暗卫却被告知没有人跟踪在她身边,幸而这种怪异的感觉没几天就消失了,不然天香肯定自己会得癔症。 经过明察暗访,天香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只得出行凶者不是本地人,且有组织有计划的瞄准了冯少卿,不是妙州知府,仅仅针对着冯少卿一家人。 “哎,”天香叹了口气,望着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从外面买回的肉饼大口啃着的冯少卿,她托着粉腮自语,“冯伯父,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一个月了,一点东西都查不出来,要是你家女儿在,肯定早就查清楚了。” 冯少卿开心的啃着手中的肉饼,他虽然疯疯癫癫的,但还知谁对自己好——自这少年来后,冯少卿就从那清冷简陋的破房安置回自己原先的房间,而且每顿管饱,也没有人对自己呼来喝去的,日子过得美滋滋——所以他“百忙之中”抬起头看向天香,微微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肯定的点了点头,表示对方说的都对。 天香撇了撇嘴,盯着冯少卿大口吃饼,说道:“我这两天就要回京城了,也没有收到父皇派人来接你的消息,你就跟我一块儿回去吧,我去找御医给你治病,免得冯素贞那个死小孩回来了,看见你这样又得哭哭啼啼的,小爷看着心里烦。” 尽管已有一个多月没有冯素贞的消息,但天香在心里就是认定着冯素贞不会死!她这么辛辛苦苦的重生回来,可不是为了看冯素贞提前死在自己面前的!要提前死,乌鸦嘴可以先去死一死。 “对了,冯伯父,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没看见李兆廷过来?他不是立志要娶冯素贞的吗?这离出事都快两月了,怎么没他一点消息?”天香好奇的问道。 冯少卿自然不会回答他,但他还是停了下来,微微歪着近一个月来被天香养胖了不少的脑袋,想了想,又用力点了点头,继续表示对方说的都对。 天香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冯少卿,自嘲着说:“明知道冯伯父不会回答我,我还每天过来和你聊天,也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说完,天香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对冯少卿说:“冯伯父,你好好休息,我先回房了,晚安。”在冯少卿一脸严肃的点头中,天香慢慢悠悠的往自己房间而去。 刚进自己房间,一个黑影“嗖”的一声落在天香面前。 “仪惠妃病急。” 天香被暗卫突然的出现吓的呆愣中,以至于她过了十数个呼吸才反应过来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的暗卫说了什么。 “什、什么?”天香轻声的问道,像是害怕惊动了什么。 “仪惠妃病急。”毫无感情浮动的嗓音在漆黑的房间里再次响起。 天香再无迟疑,转身打开大门,大步朝知府房间而去。 很快,天香获得了一匹键马,她沉着面容,坐在高大的马背上,单手用力拽着缰绳,对还是一脸懵的知府有条不紊的吩咐:“我有急事现在必须回京,你明天一大早安排人手护送冯大人去京城,将我的黑驴一起送到公主府,有人会接收。路上不准出意外,若出意外,小心你的乌纱帽!”说罢,扬鞭拽绳,枣红色的大马扬起前蹄一阵嘶鸣,然后四只粗壮的大腿飞快迈动,踢了一脸灰尘给知府一众。 吃了一嘴灰尘的知府,看着那一人一马消失于夜幕之中后,缓缓反应过来,那相处了一个月的少年,若无差错,应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公主——天香公主! 得出此结论的知府大人,在第一天未跪下的双膝,在一个月后还是点了地,忙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自己可有怠慢对方,发现没有后,长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暗暗得意自己的直觉灵验,能从那混小子似的少年身上嗅出一股非同寻常的味道来。 披星戴月赶回皇宫的天香,没有心情去想那知府对自己的评价。她一路飞奔到仪惠妃的宫殿,见宫殿亮如白昼,进了门后,见房内站满了御医,一个个脸上都是不安的表情,时而能听见轻轻的叹气。天香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她慢慢往里走,御医见公主回来,自动让出了一条道。仪惠妃床边除了两个贴心侍女外,太子垂着首站在一边,身穿明黄龙袍的皇上坐在床边握着仪惠妃的双手,不知两人在说着什么。 “香儿回来了。”仪惠妃躺着,正好能看见天香走进来。 皇上回身,努力想如往常一样扯出一个慈爱的笑容,但是失败了,于是他站起身,将仪惠妃身边的位置让给天香。 -- 第25页 天香看了一眼不发一言的父皇,又看了一眼另一边如无神魂的太子,然后才小心的走近床边,跪在床前,双手去握仪惠妃的手。 “外面好玩吗?这次出去这么久,母后真担心香儿会不会遇见什么俊俏的公子哥,将母后的香儿拐走呢。”仪惠妃含着温柔的笑意,不舍一眼的看着天香。 天香哽咽了一下,强笑道:“香儿这次才不是出去玩呢,香儿是替父皇查案的。” “是吗?香儿已经这么能干了,能帮父皇忙了呀。” “是啊母后,香儿长大了,可以保护母后,替父皇皇兄分担了。” 仪惠妃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无血色的唇上也有些红色,她费力的伸手去摸天香的脑袋,天香忙将自己的头送到仪惠妃面前,仪惠妃笑道:“母后当年真应该听皇上的,多生几个女儿,女儿就是贴心。” “母后还如此年轻,父皇也身强体健,香儿愿意亲自教妹妹们。” “你呀……可惜,母后这辈子没机会了……” “怎么会没有机会!母后,你还记得那个老人家吗?她有起死回生的手段,香儿这就去找她!香儿还等着母后给香儿多生几个妹妹玩呢!” “香儿……” “母后,你等等,你等等香儿!”天香说完,就往宫殿外跑。 “皇上,你快叫人拦住香儿!”仪惠妃着急的对站着一动不动的皇上喊道。 皇上见仪惠妃激动,忙搂住她说:“御医已经没有办法了,就让香儿去试试吧。” “可是……” “我们都只希望你好,希望我们一家四口好好的在一起。” 仪惠妃看着皇上眼里的悲痛,只能将满心的话语收起来,在宽厚的怀中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天香虽然着急惊慌,但她好歹死过一遭,被夜间的凉风一吹,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找了个侍卫问那本该在皇上身边的王公公去了哪。 无论是上辈子的王公公还是这辈子的王公公,求的只有一件东西,那就是——权!无需天香来找他,他在得知仪惠妃的病御医都束手无策时,就第一时间去找自己的母亲,这么好的机会,他定然不容错过。 找不到王公公,天香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能挽救自己的母后,她漫无目的的走在无人的京城街头,真心希望神出鬼没的老人家能出现在自己面前,要什么换自己母后一命都好,只要她能救自己的母后。 天香不想回皇宫坐以待毙,也不想回自己的公主府无能为力,只能失魂落魄的游荡着,或许她可以去哪个寺庙求一求,也许诸天神佛能听见自己的祈求,从而放自己母后一马呢?天香觉得可行,于是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哎……”在一个巷口,天香差点与一人撞了满怀。 那人轻功了得,眼见天香快撞上来,脚步瞬移,身形潇洒的借墙壁翻身落于天香身后。 天香站稳后,回身想要开骂,却见对方一身白衫长立,五官俊秀不失清雅,樱红的唇微微勾起,双眸里似有星星般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冯……绍民……”天香情不自禁将列入禁地的名字说出了口。 当“冯”字出口时,对方还以为天香认出了自己,笑容刚扩大了些,又被后面的“绍民”二字将笑容击碎。 “你……”一派风流潇洒的冯素贞,刚准备气气天香说她认错了人时,天香却双眼一闭,晕倒在了地上。 一个月来,天香劳心劳力的调查冯府灭门事件,本没有进展已导致她心有淤堵,后又得知自己的母后无药可治,更加重心中郁结,此时遇见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已成自己心魔的人,精神无法承受更多,当即双眼一黑,不省人事。 身穿男装的冯素贞,眼疾手快,在天香快要接触地面时,双手一捞,将天香稳稳当当抱在了怀中。 “你、哎……”冯素贞轻柔的摸着天香消瘦的脸,心疼的说,“谢谢你照顾我父亲那么久,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 第18章 第十八章 望着昏睡中的人,身穿一袭男装的冯素贞面色着实不虞。 那低微的几乎听不清的名字,如同春雷,在耳边一次又一次炸响,让人心情无法平静,就算是佛,现下也该生气了。 “你明明说过不喜欢‘绍民’,为何十年不见,这名字让你痴成这般?”冯素贞压着自己的怒火,拿着柔软的布巾轻轻的擦拭着天香的面容。 “你怎么还是回来了……” 终于听到不是“绍民”二字,让冯素贞快纠成一团的眉头稍稍解开了些,但还是无法完全解开,因为这句话明显是对那不知何方人士的“绍民”而说。 “公主,这人到底是谁?他也姓冯?冯绍民?”顺着将全名读出,冯素贞不想承认,自己很喜欢这个名字,如果不是被公主一直挂念在嘴边,她可以在穿男装时借用这个名字。 天香嘤咛了一声,像似在睡梦回应着冯素贞一样。 冯素贞没好气的用力拿起天香柔软的小手,随后还是舍不得,轻轻的用温润的布巾擦净那只嫩白的手。 “这人是公主喜欢的人吗……”冯素贞喃喃自语,能被公主这般牵挂于心,只能是心里非常重要的人了……有点羡慕能被公主这样牵挂的人啊…… “冯、冯素贞……” -- 第26页 “咦?”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冯素贞一惊之下,便全是喜,自己的名字也能被晕睡中的公主提起,看来自己也是公主很重要的人呀! “你、走,你快走……” 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冯素贞呆呆的看着面色痛苦的天香,心里五味陈杂。默默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天香,冯素贞站起身,将布巾扔到盆中,然后端起盆出了门,再也没回房中。 晕睡中的天香,其实梦见了前世。梦见第一次见到冯绍民,梦见清雅园她替自己赢回金钗,梦见考场作弊,梦见跷跷板比武招亲…… 可是在梦里,她是一个旁观者,站在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的角度里,看着梦里一无所知的“天香”,从懵懵懂懂到懂得深爱一个人,到悲伤送别,最后一场热闹终结,到只身一人……如果从一开始她能选择打断命运之轮,是不是就不会将自己置于那般不堪的地步,是不是就能找到真正爱的人,然后带着属于自己的幸福,终老。 于是,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带着所有的记忆,让她再一次踏上新的航程。她拼命的躲,拼命的改变,眼看着所有的事都在改变着,却让她再一次遇见了她,不是“天下第一美女”冯素贞,而是她一切心魔的开端——冯绍民。 她可以坦然的面对冯素贞,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爱的是冯绍民,尽管她们是同一个人,但与她结为夫妻的是冯绍民,帮她一次又一次解决问题的是冯绍民,与她相处两年有过亲密接触的也是冯绍民,她的一颗心,给的只有一个人,还是冯绍民! 冯绍民、冯绍民……她压在心底十几年不敢深想的名字,还是在一个措手不及的夜里,撞到了一起,就像不可逆转似的命运,怎么逃怎么躲,终将牵扯在了一起,然后,再也扯不断了。 睡梦中的天香叹了口气,任思维更深的沉入黑暗里。 仪惠妃,最终殡天,虽然生前未被册封为皇后,却享受了皇后级别的葬礼,并国丧一年。 因仪惠妃病逝,皇上的身体急速垮下,短短一个月,皇上如同老了十岁,两鬓斑白,面容沧桑。太子本就不善言辞、不喜与人交往,也自此在东宫轻易不出门。 原本作为最后的救命稻草的老人家,唯一能与之联络的王公公却一直找不到她。从最开始的暗中寻找,到全国大肆搜捕,都没有半点踪影,像世间从未有过此人般,到最后,王公公的心态也从追名逐利到担心受怕,害怕自己世间唯一的亲人就此失踪,到将一颗不安分的心收了起来,一门心思去找自己的母亲。 面对第二次失去自己的母后,天香是最无能为力的人。明明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考虑到了,明明自己暗中安插了不少人手在自己母后身边,为何结果还是母后“急病”?天香不信这是意外,可是如前世一般,她调用了父皇的所有心腹,加自己这些年暗中培养出来的自己人,将御医院和仪惠妃的寝宫里里外外全部查了一遍,仍然一点线索也没有。最后,天香直接动用太子的权利,将整个皇宫彻查了一番,只要稍微有点不对劲的人,天香全部押入大理寺,严加逼供。虽然没有一个是与仪惠妃有关,可却清除了一大批各派人士的卧底奸细,也算是变相为大成国做了件好事。 天香闹得动静很大,所有人都等着皇上出面,可是皇上以养病为由,放任天香将大成国闹得鸡飞狗跳,无动于衷。这一闹就是大半年,等天香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查时,西北边疆出了事。 西北一直都是寒苦之地,土地贫瘠,资源匮乏。因当今大成国正国力强盛之时,他们不敢大举侵犯,只敢在边城小打小闹,偷鸡摸狗一样的来来回回。皇上懒得理会,只让驻守疆城的将军自行解决,无需时刻上奏。可大成国因仪惠妃病逝之事,闹得太久,使他们觉得此刻是出兵的好时机,便在年底,趁大成国准备新年之际,进攻。 此乃国家大事,天香不能替皇上做决定,久不露面的皇上只好上了朝,出乎意料的任东方侯为监军,任回京不久战功赫赫的东方胜为领兵将军,一同奔赴西北,击退敌军。 天香坐在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储藏了一年的甘蔗。她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不想想,这一年她经历了太多,失去了太多,似乎连悲伤都快不懂得了。 杏儿、桃儿端着吃食放在天香面前,两人对视了一眼,想说些什么,但面对这样放空的公主,两人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能心里着急。 跟前世不一样的是,杏儿和桃儿在三四岁时就被天香要到了身边。两人是仪惠妃恩典放出宫的宫女所生,能被公主看中贴身侍奉,对于那两名深谙后宫之道的宫女来说,是求之不得之事,除了这泼天富贵外,还比皇宫多了一份自在。所以,相较于前世因公主跳脱的性格而爱护公主的杏儿和桃儿,今生更多了一份与公主的亲情羁绊。 “公主,这是您最爱吃的蜜饯,您要不要尝一下?”桃儿看不下去,先开口问道。 天香将甘蔗渣吐到地上,目光呆滞的看了一眼手中还剩半截的甘蔗,将之扔到桌上后,问:“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现在刚入酉时。” “都酉时了啊……我记得刚才不还是巳时的吗?时间过得真快。” 杏儿和桃儿鼻子一酸,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哭出来。 -- 第27页 站起身,天香伸了个懒腰,推开门出去,却见外面一片白。 “咦?下雪呢?” “公主,这都年底了,当然该下雪了。”杏儿强笑着说道。 “年底了啊……现在国丧期间,看不成烟花了。”天香轻声说道。 杏儿和桃儿无法接话,只能再次保持沉默。 天香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自己的双臂,扭头笑着对杏儿道:“给我找件厚衣服,我要去皇宫看看父皇,好久没见父皇了,父皇肯定想我了。” 杏儿、桃儿赶紧去公主的衣橱找衣服,因为没想到公主会出门,衣服都没来得及暖热,不过公主一直不怕冷,衣服上的这点温度对她来说可以忽略。穿着柔软的冬衣、披着雪白的狐裘,天香坐着暖和的轿子去了皇宫,经过凄清的京城街道,天香的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了狐裘上。 “母后……” 天香双手发狠的擦着眼眶,却无法抑制住泪水,最后只能将脸埋在双手里,压抑的哭着。 第19章 第十九章 哭了一路的天香不想让父皇看到自己难过的模样,在进御书房前,从栏杆上捡了一把雪放自己双眼上,等感觉眼睛上的热度消散后,才用衣袖擦去多余的雪水,面带天真的笑容进了屋。 屋内,皇上正在批阅奏折。他已有大半年没管理朝政,太子也指望不上,幸好国家底子还算厚,在几个朝廷重臣的协助下,国家有条不紊的运作着,除了西北,其余无甚大事,他重新管理起来,也还算轻松。 “父皇。”天香甜甜的叫了一声,飞扑进皇上的怀中。 皇上“呵呵”一笑,将手中的笔拿远一些,以免墨汁粘上天香的衣服上,“香儿今日怎么舍得进宫看望父皇呢?” “香儿今日啊掐指一算,是进宫看望父皇的好日子呀!父皇今天肯定很高兴,所以香儿就赶紧来宫里沾沾父皇的喜事了。” “香儿又胡说,父皇怎么不知道香儿还有算命的天赋?” “因为父皇一天到晚只知道忙于政务,哼。”天香故作生气,嘟起嘴,不满的看向皇上。 两人都心知皇上重新上朝不过这几天的事,但谁也没说破,都小心的绕过有关于仪惠妃的事,装作一切如常。 皇上还想说些什么,门被打开,一个纤细的人影从厚厚的遮风帘外进来,人还未至,声先至:“皇上,您等急了吧?臣妾找了好久才找到这几朵开着的菊花呢。” 天香双眼一瞪,从皇上的怀中起身,没过多久,那意料之外的人已端着一个红木盘走到了内室。 “金月朵?”天香失声喊出。 “香儿,你应该喊她菊嫔。”皇上不满的说道。 对面身穿浅黄衣衫的单薄女子,正是那东方侯痴情一生的女人,而对东方侯也有情的金月朵在答应嫁给东方侯后,再次出现在了皇上身边,而且是以“菊嫔”的身份。天香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一次重生,什么都没有改变,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部都发生了。 “父皇,您是不是改明儿,要给香儿来个比武招亲?”天香讥笑着问道。 “胡闹!你身为千金之躯,国之长公主,终身大事怎可这般儿戏!你让父皇怎么面对你母……”皇上住了口,沉下了面,尽管不知天香为何突然说起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皇上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 天香也不在意,回头看着脸上带着一丝尴尬之色的金月朵,问道:“皇叔正在西北为国出生入死,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要来勾搭我父皇吗?” “香儿!”皇上生气的重重拍着桌子。 金月朵像是受到了惊吓,连忙跪在地上,颤抖着说道:“不是的公主,是奴婢对皇上……” “不用解释,你起来。”皇上出声打断金月朵的话。 金月朵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惊惶的偷偷抬眼看着天香,似乎十分惧怕她。 “朕命令你起来!”皇上怒喝道。 “是。”金月朵在皇上的施威下,不得不起身,却又远离了些天香。 天香轻叹了口气,既然金月朵已经成为了父皇的嫔妃,她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了,可是她还是觉得憋屈,“父皇,金月朵是皇叔喜欢的人,您让皇叔回来后怎么面对你们?” “朕会赏他黄金千两,良田若干,美女数十名,只要他要的不是朕的天下,朕都能给他。”皇上面色不改的拿过一本奏折,摊开看了起来。 “如果皇叔都不要,只要她,且为了她要背叛您,背叛大成国呢?” “他敢!”皇上将奏折扔到一边,双目如炬,声音威严,这一刻,天香才感受到何为一国之君。 见父皇心意已决,天香嘲讽的勾起一个笑容,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香儿在此恭喜父皇获得心仪美人一名。”说罢,也不等皇上出声,转身就出了门。 “皇上,都怪臣妾。” “不怪你,是朕没有提前告知香儿。”皇上叹了口气,让金月朵端着菊花茶上前来。 皇上没法告诉天香自己为何要在国丧期间还封嫔,他也知道,天香心里想问自己是否在仪惠妃去世后就将仪惠妃给忘记了,可以心无愧疚的继续宠爱他人。有些事便是这样啊,它的存在是自己心里最为隐秘的事,除了自己,谁也没办法告诉。 -- 第28页 “皇上,您在想什么?” “朕啊,朕在想,人到底有没有重生呢?” “皇上怎么又在想这件事?” 皇上淡淡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接过金月朵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温度适宜的菊花茶,然后对她说:“你把衣服解开,让朕再看看那颗痣。” 金月朵虽然羞涩,仍然缓慢的脱去衣衫,将光滑洁白的背部露给皇上。在那毫无瑕疵的后背正中间,有一颗猩红如血的绿豆大的红痣,像似雪地中的一朵腊梅,妖艳的一如他见了数十年的那颗。 皇上颤颤巍巍的抚摸了上去,眼眶微红。就是这颗痣,让他坚持己见,力排众议,欺瞒孩子,偷摸将这人纳入后宫,除了一个称号,什么都没给。这颗痣,在仪惠妃身上也有,这么隐晦的地方,除了身为夫君的皇上,无人知晓。若不是东方侯带其入宫,后又被其他琐事叫走,而这金月朵失足落水,让皇上无意中窥见这颗红痣,时至今日,皇上也不会夺自己弟弟所爱,只为一己私欲。 满腹伤痛的天香本想回府,突然想起另一个更久未见的人,急忙住了脚,调头朝另一方向而去。 急切的拍打好似被封印上的大门,良久之后,大门才被人从里打开,开门的还是身穿白色里衣的太子殿下。 “太子老兄?”天香看着清瘦的无精打采的太子,轻声的叫了一声。 太子见是天香,呆了片刻才扯了一个小小的笑容,说:“原来是皇妹啊。” “你、你多久没出门了?” “嗯,不记得了。”太子揉了揉额角,后知后觉的说道,“哎,好冷啊。” 一听,天香赶紧拉着太子进了暖和的屋子,关上门,阻挡寒气继续涌入。进了太子的东宫,满目望去,全是木片片,还有半成品的木鸟、木马、木驴等等。 “太子老兄,你不出门全是在玩这些东西吗?”天香气急败坏的问道。 太子自发的坐到一堆木头里,拿起工具又对着半成品的木头敲敲打打,说道:“我不是玩,我是在做研究。如果我的木鸟能飞,母后也能活过来了。” 天香忍住泪意,问道:“母后和这木鸟有什么关系?你的木鸟只是一块木头。” “木鸟是木头,所以它能飞的话不就是活过来了吗?既然木鸟能活过来,母后当然也能活过来了。”太子说的理所当然。 “你是太子,你沉迷于让木头活过来,那天下万民怎么办?谁管他们的死活?” “不是有父皇嘛。” “父皇总有老去的一天!” “那还有你啊,之前你不是找出了好多奸细嘛,我听到朝廷上下对你的评价很高,连刘丞相都夸你了。” 天香大怒,“你是太子!我不是!这天下只能交由你管理,你到底明不明白?” 太子见天香生气模样,只能先放下手中的活,讨好的朝天香笑着说:“皇妹,昔日上官婉儿能做武则天的‘巾帼宰相’,你以后也可以做我的‘巾帼宰相’啊。” “你……”天香被气急,一时竟无话可说,最后愤愤道,“皇妹才学不济,不足以当你的‘巾帼宰相’,我看你不如替皇妹招个女驸马,让她给你当‘巾帼宰相’好了!” “这样啊……”太子敛眉,竟然真的在考虑此法是否妥当。 天香气的双眼泛红,丢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愤怒的离开。 “女驸马啊……很好啊!”太子想通关节,高兴的拍掌,正要告诉天香此法甚好时,却不见天香踪影,颇为可惜。 这一年便以天香的苦痛作为终结。 第20章 第二十章 人们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其实不对,不对的是指后半句,祸不只是不单行,也不双行,有时候更是三五成群的结伴而行。 当一切想要避免的事,接踵踏来,一点一点的击碎自信后,人就会跟条咸鱼似的,再无梦想与追求,心如死水般混着日子,对于天香来说,现如今的她便是这样的状况。 春暖花开,阳光灿烂,咸鱼状的天香躺在园中的躺椅上,晒着太阳。一边桃儿剥着瓜果喂着她,一边被父皇派来教导她公主礼仪的庄嬷嬷站在一边念着烦人的《公主守则》。 “庄嬷嬷,你不渴吗?”天香有气无力的问着念了一早上的嬷嬷。 庄嬷嬷站的笔直,面色不改的回答:“回公主,奴婢不渴。” “你不热吗?” “回公主,奴婢不热。” “你不无聊吗?” “回公主,奴婢不无聊。” “你……哎,算了,你就继续站着吧。”天香放弃了跟庄嬷嬷对话,继续自己的悠闲午后时光。 “公主。”桃儿突然喊道。 “什么事。” “公主,你不热吗?” “不热啊,本公主穿的是春衫。” “公主,你不无聊吗?” “嗯,还行。”天香想了想回答。 “公主,你不想出去玩吗?” 天香狐疑的看向桃儿,奇怪的问她:“你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干嘛这是。” 偷偷一笑,桃儿道:“公主,这都三月了,你自开春以来就没出过公主府,不想骑着小黑大爷出去闯荡江湖吗?” 天香愣了一下,问道:“本公主有这么久没有出门了吗……仔细想想,好像是诶。” -- 第29页 “桃儿,不许撺掇公主出府!公主身为长公主,怎么能骑着毛驴跟莽汉一样到处撒野!”庄嬷嬷义正言辞的训斥桃儿。 天香翻了个白眼,桃儿见状,笑嘻嘻的继续说:“公主,昨儿桃儿去探望小黑大爷,见小黑大爷无精打采的,想必怀念着跟公主出去玩的日子。” “是吗,小黑也是好久没出门了。” “桃儿!”庄嬷嬷生气的瞪着诱惑着公主的婢子,大有她胆敢继续说下去,她就要进宫向皇上告状了,身为公主的礼仪嬷嬷,她有直接面圣的权利。 桃儿吐了吐舌头,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天香翻了个身,虽然心有点动了,但是她还是不想动。 “公主,公主!”此时杏儿那个丫头由远及近的一路喊了过来。 天香懒懒的望向跑的一头热汗的杏儿,问道:“又有什么事值得你去打听了。”自从天香不爱出门以后,桃儿杏儿两个丫头,除了变着法的让天香出门,就是自己出去找好玩的事回来讲给天香听。 “是、是、是大事!”杏儿喘着气说道。 “什么大事。”天香无动于衷的问。 杏儿拍着胸口将气喘匀了后,眉飞色舞的说道:“那个东方王爷前些日子不是打赢了仗班师回朝了嘛,他的儿子,号称‘天下第一猛男’的东方胜东方小王爷,今日不知为何在刘丞相的‘清雅林’和刘丞相之子刘长赢对上了,两人已经对赌了十几盘,各有输赢。两人都是人中龙凤,是各家小姐爱慕的对象,此时两人对赌传遍全京城,‘清雅林’现在可热闹了!底下有人开了场,赌最后两人谁大获全胜!” 本来天香是不感兴趣的,可是“清雅林”不一样,“清雅林”是那个人第一次以男装出现在李兆廷、刘长赢、东方胜他们面前,而且前世的这个时候,刘倩已出现在李兆廷身边,张馨也伴在了刘长赢左右,而她,身边应该有自己…… 天香突然翻身而起,吓得杏儿桃儿还有庄嬷嬷面色一白。 “杏儿,帮我准备‘闻臭’的衣服,桃儿帮我把小黑牵出来,本公主也要去赌一赌。” “公主,不可……”庄嬷嬷忙阻止。 天香对着庄嬷嬷嘿嘿一笑,然后身形一扭,朝着自己的房间快速掠去。 等公主骑着驴赶到“清雅林”时,园子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天香将驴系好后,身形一提,落到二楼,然后踩着栏杆借力飞至赌场正中央。 此时,刘长赢与东方胜各站桌子一头。 刘长赢身边站着一名江湖人打扮的清秀少女,张馨无疑;张馨身边是穿着长衫褂子的男子,天香看到他手中拿着一个布幡,上书“十挂九不准”,应是那十多年未见过的李兆廷,与前世落魄相比,今生的他要看着清爽的多;李兆廷身边是一全身黑色劲装的女子,面容温婉,气质大方,一会儿担忧的看着刘长赢,一会儿思慕的看向李兆廷,这该是刘倩了。 而对面的东方胜身边依然是欲仙帮的几人,一脸得意神色的看着刘长赢,想来今日他们没打算输着离开。 天香看了一圈,没瞧见最想看见的人,无趣的撇了撇嘴,正好见又一轮比大小开了。 “大,东方小王爷赢。” 东方胜哈哈大笑,对刘长赢道:“刘公子,又是本将军赢,不知你还有多少银两能输?” 刘长赢咬了咬牙,道:“我们一点点的赌没意思,不如我们将身上所有的钱财一起赌下去,一次较输赢,如何?” “哈哈,既然刘公子有如此胆量,本将军自然奉陪!只是不知,刘公子身上可还有多少银两?需不需要给你时间回去找你的丞相爹要一些?” 刘长赢招来一个下人,下人在他耳边说了一通,他眉头一皱,让下人走开,然后从袖口掏出一物道:“我用‘清雅林’做赌注!无论你现在手中还有多少钱,我这园子都可以抵了吧?” 东方胜眼睛刚一亮,刘倩先生气的走过去,斥责道:“你怎么能把园子做赌注!你爹知道了,得多生气!” “我的园子我想怎么就怎么,关你什么事?”刘长赢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少女。 “什么你的园子,是刘丞相的园子!” “我爹的园子也就是我的园子。” “你……” “诶,刘长赢,你到底还赌不赌?”东方胜不耐烦的开口问道。 刘长赢扒开刘倩,将地契放在赌桌上,道:“赌!” 刘倩着急的到李兆廷身边问道:“这把怎么样?” “输。”李兆廷无奈的摇了摇头。 天香见状,伸出甘蔗压住摇色子人的手,笑道:“这么好玩,本公子也要参加。” “你小子什么人?想玩到别处去,别打扰大爷们。”东方胜还没见过天香,只以为是哪冒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李兆廷自是没认出天香,只有刘长赢约莫还记着一点天香的音容,此时有些犹疑的看着她,不敢说话。 天香对着刘长赢调皮的眨了眨眼,示意他猜得对,在刘长赢正要对她请安时,又忙打断他说道:“有钱就是大爷,本大爷加个彩头让东方将军多赢一点,还不行吗?” 东方胜嗤笑道:“就你这寒酸样,能有多少钱?” 咧着嘴笑着,天香伸手去摸怀中的钱袋,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忘了让杏儿在这衣服里装上钱袋了,不由面色一僵。 -- 第30页 对面东方胜一见,笑道:“没钱就快滚!” 天香眼珠一转,将方才着急出门放在怀中的金钗掏了出来,放到桌子上,说道:“谁说本大爷没钱了,这根金钗够买下这‘清雅林’了。” 金钗一出,李兆廷立刻得知天香身份,随后眼神热烈的望向她,只恨不得将天香盯出一个窟窿来。天香感受到李兆廷灼人的目光,十分不爽快的瞪了他一眼,却没想李兆廷的双眼更加灼热,让天香只好先忽略他。 “有钱是大爷是吧,那好,本将军不介意多赢点回去给小妾们添点胭脂。”东方胜笑的志在必得。 “大,东方小王爷赢。” “哈哈哈,看来老天都要来助本将军。”东方胜让金亢龙去将赢得赌注拿回来。 刘长赢一脸愤然,天香却无所谓,因为按照前世记忆,此时冯素贞那个爱显摆的家伙该出现了。 果然,东方胜下一句挑衅的话还未出口,另一道凉如寒冬之雪的清爽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慢着,我也来和你赌一赌。” 众人望去,只见来着身材颀长,仪态端方,面容雅致,双目清澈,自带不落入俗世的飘然,着实是世间罕见的佳公子!便是有刘长赢和东方胜做比,都不曾输一筹,更因一身妥帖的白裳,平白增加了一丝仙气,令人不敢直视。 “你?你又是哪冒出来的?”东方胜本想粗口,却看着对方精致的不似凡人的面容,说不出口。 “素贞?”李兆廷抬步就要往冯素贞那儿走,被不明所以的刘倩拉住了。 天香望着冯素贞,她觉得自己已经完成心中的遗憾。去年她因心事重重,未能好好看看她男装下的“冯绍民”,今天又能再见,已然无憾。 “将军无需管我是从哪来的,我的目的只是要赢得那根金钗而已。”冯素贞不曾看任何人一眼,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天香输掉的那根金钗上。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刘长赢似乎与冯素贞有过一面之缘,替冯素贞说道:“这位公子愿意与小王爷赌,小王爷是不敢吗?” “呵,本将军来者不拒!只是,看这位公子秀秀气气的模样,有这么多钱跟本将军赌吗?”东方胜一口一个“本将军”,他想让大家记住自己是靠实力赢得尊重,而不是因为自己父亲的王爷,可惜他的愿望目前看来,只有面前这个美的模糊了性别的青年接收到了。 冯素贞拦住刘长赢想要资助自己的话,勾起嘴角,淡漠的笑道:“在下用自己这条命和将军赌。” 每一次被人称为“将军”,都让东方胜打从心底的开心,可是他不能表露出来,于是嗤笑着反问:“本将军要你的命作甚?” “在下自幼勤学武功,研读四书五经,虽不敢才比宋玉,武较子龙,但当今世上两者皆能胜在下的,不出一只手,所以,将军愿意赌在下的命吗?” 天香靠在桌子边缘,心不在焉的啃着甘蔗,想着,这人还是太谦虚,要是自己就会说:老子天下第一,什么都第一,武功第一,文采第一,长相也第一!对哦,她既然什么都第一,当初应该让这姓冯的改名叫“冯第一”才对!天香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天香突兀的笑声,让一直不愿意看她一眼的冯素贞舍了一眼给她,对面东方胜正在想冯素贞说的是不是真的,被天香的笑声打断,于是不客气的问道:“你小子笑什么笑?没钱滚一边去。” “东方小王爷,我要是你,就赶紧跟人赌了,这人一看就是才富五车之人,以后去打仗,绝对是一名好用的军师!”天香笑嘻嘻的说道。 东方胜眼珠一转,笑道:“本将军刚打完胜仗归来,最不缺的就是军师,不过……本将军今天心情好,给你这次机会,你要怎么赌?” 冯素贞从天香脸上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看着东方胜道:“将军刚为国出生入死,为表在下对将军的敬仰,便三盘定输赢,但只要在下输一盘便是全输,如何?” “公子!”刘长赢一听忙想阻止。 李兆廷也皱着眉想要说话,但他有点犹豫,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东方胜不屑的看了一眼冯素贞,然后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过本将军没有欺负弱小的兴趣,如果你能都赢,本将军便把方才赢得都给你。” “将军大义。”冯素贞对东方胜拱手,意料之外的收获,让冯素贞心情很是舒畅。 见已成定局,所有人格外关注此次结果。 因是两人的赌局,冯素贞和东方胜都不要他人代劳,各自掷骰,大小全凭自身能力。 两人都是各种高手,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在众人还未看清时,第一局已结束,冯素贞胜。第二盘东方胜暗中蓄力,但在揭盖时,他感受到一股精纯的内力向自己打来,慌忙抵挡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骰子变了点数,又输了。第三盘,冯素贞云淡风轻的站着,也没有去动自己面前的筛盅,东方胜咬了咬牙,用眼示意一旁的金亢龙,让他等会小心对面之人动手脚,然后先摇了骰子,可是等他一开,对面那俊秀青年只是随意一挥手,两人点数就变了,又是对方赢。 “你出老千!”东方胜气急败坏的喊道。 冯素贞讶异的一笑,问道:“将军原来这般输不起吗?” “你!” “如果将军想要反悔,在下这样的老百姓自然无法抗衡,就请将军随意吧。” -- 第31页 “你、你……”对方每一句话都踩在自己的痛点上,自己想要树立的“将军”形象不可能因为这区区钱财而破坏,东方胜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吞,恨恨的看了一眼冯素贞,对金亢龙道,“给他,我们走!”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刘倩赶紧将“清雅林”的地契拿在手里,走到冯素贞身边一个劲的道谢。 “姑娘不必言谢,在下本来也只是想要回那根金钗而已。”冯素贞拿起金钗,揣到怀中后对刘长赢说,“这些格外的东西,我不要,该是你们的你们就拿着吧。” “诶,我说你这人,他们的东西你都还给他们,我的东西你怎么不还给我?”天香也不是真心想要回自己的金钗,不然一开始也不会拿去赌,只是现在想跟不拿正眼瞧自己的冯素贞说会儿话,然后再也不相见罢了。 冯素贞瞥了一眼天香,边说边往门口走去:“这是我赢得,我想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 “诶,公子,等一下。”李兆廷见冯素贞要走,忙绕过刘倩去追她。 冯素贞今生对李兆廷不过幼时兄长的情感,本不想与他在自己如今男装时有太多交集,但他既然追了上来,也不好装聋作哑,只好转了身,一派温润君子模样,笑问:“这位兄台还有何事?” “你、你叫什么名字?”李兆廷慌乱的问道,面前的青年太过于镇定,让他平白觉得自己矮了对方一截。 冯素贞张嘴正要说话,余光却瞟见天香咬着甘蔗好奇的看着,心思一转,故意说道:“在下姓冯,名绍民,‘绍兴天下、福泽万民’的‘绍民’。” “咳咳、咳咳咳……”天香还以为冯素贞这次要编个什么名号出来,没想到对方依然用了这个名字,让她惊愕的忘了自己嘴里还含着未吐干净的甘蔗渣,一时被呛到了,咳个不停。 “公……”刘长赢见天香被呛到,忙想帮忙。 “公子、咳咳、名、咳、字好哇……”天香憋红了一张脸,努力打断刘长赢。 冯素贞有点心疼,但想到这名字无时无刻都能给天香刺激,又不高兴起来,故意忽视天香那咳的让人心颤的声音,。 “冯绍民……公子姓冯,可认识妙州知府千金冯素贞?” 冯素贞诧异的看着李兆廷,不知他的联想能力怎么来的,笑道:“天下姓冯之人千千万万,在下也不可能全部都认识吧。” 李兆廷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多么傻的问题,可是他看着对方似曾相识的面容,又不愿意轻易放弃,还想问什么时,刘倩过来拉住李兆廷,温声劝道:“兆廷,冯小姐已下落不明快两年了,这两年你走遍大小城镇都未寻到一丝线索,你还不愿放弃吗?” “素贞是我认定的唯一妻子,我不可能放弃!”李兆廷突然大声说道。 天香瞅了一眼那比前世看着清爽些的男子,这才明白为何冯府大难,自己却一直没见李兆廷有何行动,原来是只身一人去找莫名其妙失踪的冯素贞去了。虽不知目的地,但仍凭一腔痴情将天地翻转,这才是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该做的事啊!天香决定将李兆廷那乌鸦嘴在自己心里的地位稍稍提高点。 作为当事人的冯素贞心里感激,却无法与李兆廷相认,只好软语:“在下游历四方也曾听闻过妙州冯小姐的事,只是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放下执念,好好看看身边人吧。”慧眼如炬的冯素贞,已看出李兆廷身边的女子对其的感情,如今自己不能再守幼时之约,只想交付其他人。 “不,我一日找不到素贞,一日不会放弃!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李兆廷说的果断,说的决绝,全然不顾一边跟随了自己一年多得女子心里会做如何想。 “哎,榆木脑袋。”不知何时停下咳嗽的天香,无语的说道。 冯素贞对天香的话深表赞同,于是她说:“在下确实不认识冯小姐,那么有缘再会。” “等会冯兄。”这次出声的是刘长赢。 冯素贞虽然身无要事,但也并不想与李兆廷继续无谓的话,何况一边还有一个让自己看着就生气的公主殿下,于是颇为头疼的看着刘长赢,不知他又有何事。 “冯兄,这次你帮我赢回‘清雅林’,我无以为报,想请你喝杯酒?” “这个……” “好啊,本公……公子也要去。”天香只想与冯素贞多待一会儿、在多待一会儿,这次冯素贞走了,就真的见不着了。因为她已经向今年的监考官打过招呼了,凡是今年学子,一律脱光衣服检查才许入考场,那么女扮男装的冯素贞自然是无法通过检查的,无法通过检查她就无法中状元,就……无法再做自己的驸马。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不情不愿的冯素贞最终没能拗过殷勤的刘长赢和不死心的李兆廷,被两人夹在中间带到酒楼。天香和刘倩、张馨三人,跟在前面说的热闹的三个大“男人”身后,也就顺便互相自我介绍了一番。 快到酒楼时,冯素贞住脚,对刘长赢道:“长赢兄,我看见一故人,去去就来。” “诶,你走了肯定不会回来了。”李兆廷伸手挡住冯素贞,不让她去。 “兆廷兄,我只是和他打个招呼,很快就回。” “什么故人?是冯兄的好友,便也是我的好友,叫来一起喝酒便是。”刘长赢伸着脖子到处看,想看看自己这位清雅出尘的好友的故人又是何样人物。 -- 第32页 冯素贞看着这两身材高大,一左一右将自己挡的严实的男人,真想望天长叹。天香心情愉悦的看着冯素贞这般无语模样,难得一见,必须好好记下。 冯素贞还在想着怎么劝说这两执着的男子时,一身穿黑蓝劲装,头戴黑纱斗笠的男子提着剑落在了几人面前,悄无声息,犹似鬼魅。 “剑哥哥?!”天香失声叫出。 “飘红兄。”冯素贞也一同喊道。 来者正是天香还未来得及想起的人——一剑飘红。天香一年多前托付一剑飘红查冯府灭门一案,后因自己的事一件接一件,忘了出宫再与一剑飘红见面,再后来心如死水,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愿想,于是强迫自己忘了冯府一事。此时再见一剑飘红,天香感觉非常惭愧,再看看男装丽人冯素贞,更是羞愧的无以复加。 一剑飘红先对冯素贞点了一下头,又看了一眼天香,嘴角勾起一个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不过还能对天香笑,应该是未有芥蒂。 “这位大侠是?”刘长赢双眼放光的问冯素贞。 冯素贞笑着介绍:“这位是名满江湖的一剑飘红。” 见冯素贞未说对方是杀手,天香也不想节外生枝,啃了一口甘蔗笑着看着一剑飘红。 “哦,原来是飘红兄!如不介意,可否愿与我们一起喝一杯?五湖四海皆兄弟,不知飘红兄可愿给这个面子?”刘长赢一直想结交天下能人异士,就方才一剑飘红落地无声的轻功,就让他起了坚定与之交好的心。 “不……” “来都来了,就一起喝一杯呗。”天香打断了一剑飘红的话,上前拉住一剑飘红的手臂,她还有好多事想问他,可不能让他就这么一走了之。 冯素贞也有事要问一剑飘红,此时被刘长赢等人缠着也不好问,也对一剑飘红道:“盛情难却,飘红兄一起来吧。” 一剑飘红想见天香,也有要事与冯素贞相谈,因天生不喜与人太多接触让他犹豫了一下,随后便点了头,同几人一起进了酒楼。 天香不敢挨着男装的冯素贞,但她敢挨着生人勿扰的一剑飘红,她拽着一剑飘红的手,一路低声问着他问题。 “剑哥哥,对不起啊,我因为自己的事把你忘了。” “无妨。” “剑哥哥,你过得好吗?” “还好。” “剑哥哥,我托付你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无进展。” 天香眨巴了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看了看前面身姿挺拔的冯素贞,又看了看摘下斗笠面色冰冷的一剑飘红,试探的问道:“剑哥哥,你和那个姓冯的怎么认识的?” 一剑飘红抬头看向正在上楼梯的冯素贞,平静的眼波动了一下,轻声说:“他救过我一命。” 好像前世冯素贞是救过一剑飘红,不过那时自己在他身边,才有了“清雅林”自己唤她“有用的”。这次自己没有跟着一剑飘红满世界乱蹿,让一剑飘红独自面对危险,让天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幸好冯素贞如天神降临,再一次救了一剑飘红。 “那得好好谢谢她了。” “嗯,我已向他请求寻找冯小姐下落,是他的话,会很快找到。” 天香目瞪口呆的看着用充满信任目光看向冯素贞的男人,心里想着,冯素贞就算身穿男装依然俊美的过分,就算行为模仿男子如出一辙,但那一颦一笑还是女子姿态,怎么就看不出来是女子了呢?不过也没立场说他们,自己前世不也没看出来,还把一颗心挂她身上去了,现在想取都取不下来。 想到这,天香也就冷静下来,啃了两口甘蔗,又问道:“剑哥哥,你和那姓冯的有什么筹谋吗?” 一剑飘红不擅长撒谎,他耿直了脖子,紧紧抿着双唇,不开口。 天香无趣的又啃了两口甘蔗,心里想,这人一换回男装就不安生,也不知在计划什么,有没有危险,需不需要自己帮忙……打住!只要她的事跟自己没有关系,就绝对不要去管!那、万一、有关系呢? “不可能!” “嗯?”一剑飘红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气势汹汹的天香。 前面几人听见天香的声音,也一同回过头看向她,天香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聊。” 不知是不是错觉,天香好像看见冯素贞对自己笑了一下,只是她回头太快,叫天香不敢确定。 在小二的带领下,几人到了一个包厢。窗外就是碧绿的湖水,清幽的暖风从湖面吹进房里,让几人不由精神一震,心情都好上了许多。 酒水菜碟很快一一摆满了桌面,刘长赢先给冯素贞敬了三杯,感谢其赢回自家产业。随后李兆廷也敬了三杯,为一见如故。天香见状也举杯而起,感谢冯素贞为自己赢回金钗,只可惜冯素贞不接受,稳稳的坐在位置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诶,你和他们喝,凭什么不和我喝?瞧不起本大侠吗?”天香故作凶狠的望着冯素贞,心里的气到不假。 冯素贞给自己倒满,笑着说:“我可从来没说要将这金钗还给你,所以这杯酒我自然不能喝。” “冯兄,这位是公……”李兆廷怕他刚认的冯兄不认识公主,从而得罪了她,便想告之真相。 “我这位公子叫闻臭,闻遍天下奇臭,就只剩香味了。”天香就是不让自己的身份这么轻易的暴露在冯素贞面前,她倒要看看,谁最憋不住。 -- 第33页 “闻臭啊,嗯,名字别致,初听粗鄙,再听有理。”冯素贞笑着自饮一杯。 一边刘倩拉了拉李兆廷的衣袖,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的身份?”刘倩自幼上山跟随名师妙峰师太习武,一年多前准备下山回家,半路被几个贼人暗算,多亏李兆廷一言相助,后又被他的一腔痴情所感动,便一直跟随其左右,京城的人和事她都不太清楚,就算听闻刘长赢是刘丞相之子,她也不敢妄认至亲。 李兆廷把目光从冯素贞脸上移开,偷偷指着天香对刘倩解释:“她,她就是大成国的长公主天香。幼时我曾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第一眼我不敢认,后来公主拿出那根金钗,说能买下‘清雅林’,我想着一根金钗才值多少金子,怎么可能买的下那么大的产业?后来仔细一看,那金钗上有内务府的印记,金钗可能不值一座园子,但有内务府印记的金钗就值了!那是皇家之物,若公主不除印记而赐下,便如同皇帝手谕,有一定特权在。” 刘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再看向天香,眼里多了丝玩味。 张馨坐的位置离刘倩不远,她本就是习武之人,将李兆廷的一番话尽数听在耳里,黑如深夜般的眼,像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很快沉了底。 这边讲着话,那边天香对冯素贞仍旧不依不饶:“你说的话中听,本大侠非得与你喝上一杯不可。” 冯素贞再次将酒满上,却放在面前没有要举杯的意思,拿起木筷夹了颗青菜放在嘴里,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 “你……”天香重重将杯子放置桌上,拿起一边的甘蔗就想动手。 一剑飘红伸手按住天香,自己举杯对冯素贞,算是替天香变相求情。 冯素贞轻叹了口气,举杯与一剑飘红喝下,又给自己满上,转头对天香道:“不是在下不愿与闻臭大侠喝,只因空腹落下几杯,胃有不适,想着吃点菜垫垫再和闻臭大侠喝……现在在下先自罚一杯,给闻臭大侠赔罪了。”说完便爽快的喝干,又提起酒壶给自己满上。 天香见此,哪还愿折腾她,忙下位拦住她倒酒的手,说:“你不舒服就直说嘛,不是什么事都需要你一个人隐忍的。”语气中不自觉带出的温柔,令在场所有人愣住了。 第23章 虽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天香却不自知。她抢过冯素贞的酒杯放到一边,然后从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放到冯素贞面前,才满意的回到自己位置上。 “诶,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吃啊。”天香莫名其妙的看着所有人,不明白他们都干瞪着双眼看着自己干嘛。 李兆廷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说道:“没事,只是没想到公……公子挺体贴。” “那是,毕竟是我的驸……呸,这菜真咸!”差点说漏嘴的天香忙将嘴边的菜吐到地上,掩饰自己一时的失控。 “fu什么?”刘长赢好奇的问。 天香白了一眼刘长赢,给自己满上,说道:“关你什么事!好好喝你的酒。” 刘长赢自讨了个没趣,张馨安慰的抚了抚他肩头,刘长赢回给她一个无奈的笑意。刘倩见状,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一看就是江湖中人的女子,不知这样的儿媳自己那老古董的爹能不能接受,然后又看向一边、眼睛一眨不眨专注望着对面自称冯绍民的青年的李兆廷,是他做女婿的话,自己的爹肯定会心生欢喜,可惜这人,心里又无她。 天香举杯又朝一剑飘红,说道:“剑哥哥,以往多谢你帮忙,所有言语都在这杯酒里了。” “你不必。” 天香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管一剑飘红今生对她抱有何样的感情,她今生只会待他如哥哥,亲哥哥。 冯素贞默然的喝着自己手中的温水,看着天香和一剑飘红“眉眼传情”——当然,只有她自己这样认为。 “张大人?”刘长赢突然起身对未关上的门外走过的人喊道。 门外之人站住,对着刘长赢抱拳行礼,声音低沉有力:“原来是刘公子。” 天香一听声音,身体不由打了个哆嗦,心里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回头去看,却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 冯素贞的余光一直关注着天香,她不明白侧对着门的天香为何一听那声音,就像被雷电击中的人一样,浑身抖个不停,本不想理会身外之事,也不由好奇的望向门外。门外之人一身朴素藏青长衫,因身量修长挺拔,五官硬朗深邃,将一身朴素衣衫穿出了一股冷傲感,似乎世间无任何事能入他之眼。 “人中龙凤”四个字出现在冯素贞脑海,她又淡淡瞧了一眼,就别开了,自顾吃饭菜去。 刘长赢看见来人很是高兴,忙走到门口对来者道:“没想到能遇见张大人,张大人吃过没有?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喝上一杯?” “不……不太好意思吧,你这儿朋友挺多的。” 天香本听见他拒绝心里还松了口气,气还没落地,那人却不小心瞥见了天香,拒绝的话在嘴里还没说完,就转了个圈,换了个说法。 似乎刘长赢也没想到他会同意,怔了一下后忙高兴的说:“不会不会,张大人,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嘛,我来给你们介绍。”说着就拉着来者进了门,并喊小二加个凳子加双碗筷。 “对了,张大人,这里有位和你同名的朋友,他叫冯绍民,你叫张绍民,多巧!”刘长赢惊喜的想到这点,忙给二人先介绍起来。 -- 第34页 冯素贞一听对方居然叫张绍民,双眼一沉,犹如带刀一般望向了那不明所以的男子。 那张绍民还想着好歹说点场面话,话还未想好怎么说,就先被对方用刀子眼刺中,而且对方明显武功比自己高出太多,自己就算想反抗都反抗不了,只能凭借在官场多年练就出来的粗神经扛着。 室内一众人清楚的感觉到周边空气变得冷凝起来,却又不知是为何,只能相互望着不解其意。 “呵,张大人,我们两个‘绍民’今日能遇见,真是有缘。”冯素贞惊觉自己失态,收了威压,站起身,对张绍民笑着说道。 张绍民不动声色的擦去手掌心的冷汗,勉强的对冯素贞笑了一下,脑袋里疯狂的搜索着自己何时得罪过对面那俊美的青年男子,连自己为何同意进来喝酒的目的都暂时忘记了。 作为导火线的天香自是不知缘由,她躲了张绍民十几年,重生以来她就想方设法的躲避任何会有碰见张绍民的机会。张绍民和一剑飘红不一样,一剑飘红是一个懂得放手的人,可张绍民太过执着,执着的让人害怕,害怕他做出极端的事,从而毁掉一切。 可是躲来躲去,还是让他给遇见了,并且瞧着对方那神色,似乎是见过的,天香想来想去也没想起自己何时与张绍民见过? 在各自怀着自己的小心思时,张绍民落座,坐在刘长赢身边,与冯素贞斜对角,正和他意,他可不想自己一直被那不知何时得罪过的人盯着,他会消化不良的。 表面云淡风轻的冯素贞只想快速逃离,一个一剑飘红就够她难受的,现在又来一个巍巍如高山的男子,而且最不可原谅的是,他叫“绍民”!冯素贞忍着他们推杯换盏了几回,口中的食物愈发难得吞咽。 “长赢兄,在下与飘红兄还有些私事,先走一步了。”冯素贞在张绍民第三次试图与天香搭话时,忍无可忍的站起身向刘长赢告辞。 一剑飘红见状,也站了起来,等着冯素贞一走,自己就跟上去。 李兆廷不等刘长赢先说话,就先急急忙忙的站起来挽留:“冯兄不用这么着急走吧,今日遇见既是缘,何不多玩一会儿?” “兆廷兄,在下确实有事,改日再与你一醉方休可好?”冯素贞对李兆廷没法拒绝,面对一个风餐露宿找了自己快两年的人,且是幼时的思慕对象,现在自己好好站在他面前也不告知真相,对他来说,自己何其残忍! 李兆廷一听冯素贞没有一口拒绝,反而说改日,立时开怀笑问:“那行,只是不知今后如何找冯兄?” 冯素贞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还真没留下什么位置,能供他人寻找,于是尴尬的笑道:“这几日我会离京办点事,等我回京便登门造访兆庭兄,只是不知,在下要如何寻找兆庭兄呢?” 李兆廷张口,发现自己也没个落脚的地。原先京城的宅子早就被回收,后来父亲带着全家老小回老家居住,而这次是为赶考才来的京城,人走茶凉,当年父亲在京的好友压根不愿接济自己,所以他也不知该如何回复冯素贞。 一边的刘倩眼睛一转就知李兆廷在想什么,于是善解人意的对冯素贞道:“冯兄之后去刘丞相府找兆廷就好了。” “咦?为什么去我家?”刘长赢出声问道,他作为刘丞相的长子,他可还没发话让李兆廷住自己家去,虽然他很赞同有一个精通奇门八卦的好友住自己家,可是这陌生的女子也太没礼貌了吧? 刘倩看了一眼刘长赢,也不正面回答:“等会我和你一块回府,你自然就明白了。” “真是莫名其妙。”刘长赢懒得跟一弱女子计较,回头看看一直微笑着听自己说话的张馨,心里想着,还是张馨这样的姑娘可爱,女孩子嘛,就应该文文静静的,会点拳脚没关系,但不能太刁蛮。 “刘姑娘,我……会不会不方便?”李兆廷忐忑的问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到时候你就安心住下来,准备好好考试就行了。”刘倩安慰道。 冯素贞淡然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日后在下就去丞相府找兆廷兄了。” “我跟你们一块走。”天香匆忙塞了一块排骨嘴里,忙道。 冯素贞见张绍民动了动身体,冷笑道:“你走什么,有人冲你而来,走了多伤人心。” 天香僵直了身体,就是因为知道有人冲自己而来,才不得不走啊!所以这姓冯的到底什么意思?难道又想像前世一样,替自己随便决定未来吗? 第24章 就算天香多么想骂人,但为了远离那灼人的目光,只好陪着笑脸:“我吃饱了,再说我好久没见到剑哥哥了,还有好多话想和剑哥哥讲,不会耽误你的事的!” 冯素贞不想理会天香,但是她不能不给一剑飘红这个面子,只好对一剑飘红道:“既然闻臭公子想和飘红兄叙旧,等叙旧完飘红兄再到老地方找我。”说罢,手一撩衣摆,气势如虹的朝外走。 “哟,本将军还瞧着这是谁呢?这不是那如花似玉的冯公子吗?” “东方将军。”冯素贞一只脚还没迈出门槛,就被门口突然窜出的东方胜拦住了,也不知这人是一直守在门口,还是不巧碰到的。 东方胜双眼在冯素贞身上转了两圈,然后又把房内的几人扫视了一圈,轻蔑的笑道:“本将军还当八府巡按张大人严肃清高,不涉世务,不曾想是不愿与我等粗鄙之人同堂,只愿与绝代佳丽同室。” -- 第35页 “东方胜你胡说什么!”张绍民一直严于律己,自行苛求,他自觉是当代少见的清官,尽管因一些政务,有时不得不低头,可他从未贪图过一个铜子,贪恋过一个美色!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在少时惊鸿一瞥的少女面前,挺胸抬头,无愧天地,做一个能配得上她的优秀男子!此时被当着心仪之人面污蔑,张绍民自然怒气上涨,恨不得掀桌而起。 “本将军说,冯公子一表人才,郎朗君子,本将军非常欣赏,想请冯公子一叙,可好?”东方胜没有继续挑衅张绍民等人的意思,转而换上温和的笑容望着面前的冯素贞,一双眼里全是欣赏,不似作假。 李兆廷见惯世态炎凉,一见东方胜表情,立刻坐不住了,站到冯素贞身边说道:“冯公子还有要事,小王爷这次不赶巧了。” “冯公子都没有做声,你哪来的臭算命的,敢替冯公子做主?”东方胜转脸就对着李兆廷呵斥。 冯素贞笑道:“将军,这位是我的好友李兆廷,在我没有想好怎么回复时,兆廷兄可以为我做主。”说这样的话,只是因为冯素贞不想看自己曾思慕过的哥哥被人践踏,而她正好心烦意乱不想给面前讨人厌的东方胜面子,故而说的像两人私交多年般。 说者只是一时意气,听者就不一样了。在天香耳里,冯素贞果然如前世一般,深爱着那懦弱的、无担当的乌鸦嘴,就算自己现在是白衣,为了爱人也敢直面给小王爷加将军的东方胜难堪。天香心里闷闷的难受,决定把对李兆廷起的那一点点好感打消,他依然是她最讨厌的人。 最开心的莫过于李兆廷,虽然他尚不能确定面前风度翩翩的冯绍民是否真是自己爱的女人,但能得到这般神仙人物的认同,也使他发自肺腑的开心,于是他把腰板挺得更直了,只为配得上对方的一声“好友”。 东方胜面色有点难看,不过他一直属于能屈能伸之人,很快换上笑脸道:“既然你是冯公子的好友,那下回本将军做东再请你,今天嘛,本将军只想与冯公子谈天说地。” “我刚才不是说了,冯兄……” “诶,”冯素贞伸手打断李兆廷,自己对东方胜道,“今日确实不赶巧,等过段时间在下回京,便第一时间上王爷府拜见将军,可好?” 东方胜沉下脸,一剑飘红见状走到冯素贞另一边,手拿着剑,冷冰冰的看向他。 天香不忍直视的扶额。东方胜都没见过冯素贞“天下第一美女”的模样,就已执着成这般,难怪前世冯素贞死了,还非娶冯素贞不可,后来得知真相也愿替她去死,要不是东方胜这人太讨厌了,天香还真愿意给冯素贞牵线东方胜,起码这东方胜比李兆廷要男人多了。还有那站着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李兆廷,也不管自己维护一个大男人多不像话,放着对自己一腔痴情的刘倩不管,去管一个完全无需担忧的人,也是可笑。还有剑哥哥……好吧,冯素贞救过剑哥哥,剑哥哥去压阵,很正常,很正常…… 天香心里还在吐槽,刘长赢也过去了,站冯素贞身后对东方胜道:“小王爷,今日我做东,你放冯兄一次,下回我和冯兄一起去你府上赔罪。” 东方胜知道今日恐怕真不能如愿,便借着刘长赢给的台阶下了,低声笑道:“那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说本将军欺负你。”说着对一边的金亢龙道,“去把兄弟们都叫过来,今日刘丞相之子请客,让兄弟们敞开了肚吃!” 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刘长赢又不能自己打脸收回刚才的话,只能强笑了一声。 冯素贞回身向刘长赢抱拳感谢,然后又对李兆廷抱拳,最后对身后一众人抱拳表示告辞,才面向东方胜。 东方胜像个门神似的站门口,又不动身,冯素贞挂着恬淡的笑也不说话,一剑飘红见状,伸出握剑的手,带着内力,将东方胜硬生生给扒开了。东方胜自知不是一剑飘红的对手,只能对其怒目而视。 冯素贞朝东方胜点头笑了笑,再无犹疑,提步就走,一剑飘红紧跟其后。 “诶,你们等等我。”天香从桌上抓起一个鸡腿,赶紧跟着跑。 “那个,诶……”一直不动于山的张绍民见天香起身就跑,也跟着站起身,想要去追。 东方胜放走了几人,却故意拦下了张绍民,笑道:“张大人,别急着走啊,我还没有和你喝过酒,是瞧不起本将军吗?” 心急如焚的张绍民恨不得一把推开东方胜,可是东方胜既是小王爷又是打过胜仗的将军,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出手,只好压着火气说:“小王爷,改天下官再与小王爷喝。”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小王爷……” “怎么了张大人?和本将军一起喝酒很委屈你吗?”东方胜一脸不快的问。 知道自己被东方胜缠上就不可能脱身了,张绍民遗憾的叹了口气,坐回原位上,等着东方胜入席。 东方胜见张绍民一脸憋屈的表情,一扫方才的不快,哈哈大笑的坐到冯素贞的位置上,毫无芥蒂的大快朵颐起来。 而跟着追出来的天香,一晃眼就不见了冯素贞和一剑飘红的身影。 “哼,武功高了不起?本公主今生可是苦练过的,不是前世那个不如你们的公主了!”天香恨恨说到,将体内真气转了一周,提身上到屋顶,找准出城的方向,身如虚影飞快掠去。 -- 第36页 天香的直觉是对的,冯素贞和一剑飘红就是要先出城。本是无需用上轻功,只是冯素贞正在生天香的气不想见到她,一剑飘红是觉此次危险不想带天香涉险,故而两人这次默契十足。 出了城,冯素贞找到自己系在郊外的骏马,简单和一剑飘红说了一下计划,然后各自翻身上马准备离京。 “等、等等!”在马扬蹄时,天香喘着粗气赶到了。 冯素贞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天香,扬起鞭子就要走。 “姓冯的,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带本公……本公子去,本公子就、就……”天香苦想,如今闻臭打扮的自己有什么能威胁到冯素贞。 “我和飘红兄此行会有危险,不方便带你,你回去吧。”冯素贞还是不忍心,最终开了口对天香解释。 “你是我的‘有用的’,有你在,我肯定会很安全。”天香立刻说道。 “‘有用的’?闻臭大侠,我什么时候成你的呢?”虽然乍得一听这不是很尊重人的一句话,但冯素贞莫名被取悦到了。 天香见冯素贞嘴角小小的笑意,黑白分明的大眼一转,笑道:“你能帮我解决问题啊,你看,你只稍稍一出手,就把刘长赢那小子的园子赢回来了,把我的金钗也赢回来了,还有真金白银无数,所以本大侠决定,你以后就是我的‘有用的’了!” 冯素贞又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说:“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把金钗还给你,那是我赢的。” “不要你还,你要喜欢,回头我多送你几件。”天香没有要把那根金钗上的印记去掉的意思,虽然只是一根小小的金钗,权力不大,但能在她手里的话,能帮多少忙都是有意义的。哦,回头还得去内务府说一声,这金钗是自己赐下去的,别把冯素贞当贼人给抓了。 “闻臭……”相对于公主天香,一剑飘红更中意闻臭这个名字,这代表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不是天与地般永远不可相碰。 “既然如此,那你上马吧。”冯素贞打断了一剑飘红的劝说,拍了拍自己的马,示意天香上自己的这匹。 天香没想到冯素贞还真同意自己一起去,呆愣一下,在冯素贞开始不耐烦的双眼下,忙提气坐到冯素贞身后。 一剑飘红还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沉默着等冯素贞先行。 “你坐稳了,这次会跑很快。”冯素贞微微侧了脸,对身后的天香轻声说。 天香犹犹豫豫的将双手伸到前面,搂住冯素贞盈盈一握的柳腰,声如蚊蚋的“嗯”了一声。她怕自己声音太大会折断对方的腰肢,又怕自己动作太猛打断鼻尖的幽香,还怕、这么近的触碰只是自己的一场春梦。 冯素贞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白皙的小手,浅浅一笑,风华无边。 第25章 所以,自己为什么会跟着来? 天香睡在客栈还算柔软的床上,在心里第一百次问自己。 不是说好了不关自己的事绝对不会再管她了吗?不是说好了从今以后不再与她有过多交集吗?不是说好放她幸福吗?所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跟着她一块儿出京?目的地不知道,目的也不知道,就盲目的跟着来了…… “哎,天香,你真是没救了。”天香翻了个身,睁着大大的眼看着地板,彻底宣告今夜无眠了。 睡不着觉的天香,索性翻身坐起,看向窗外孤轮独悬,便飞身坐到了屋顶,头枕在双臂上,望着漆黑的天,任思绪蔓延。 “你当心晚上着凉。”清澈又带着柔软的嗓音自一边响起。 天香心念一动,朝声音出去望去。那沐浴在皎洁月光下,一身出尘白衣的人,如月宫仙子,从寂寞寒冷的宫殿下凡,似乎渴望着温暖,又似乎害怕着温暖,眼里有着隐忍的期待,面色却带着疏离的漠然。 “冯……你怎么也上来了?”天香心里抽疼了一下,仿佛又看见了前世身怀无数秘密的驸马,求而不得,退而不得,顾全了所有人,唯独将自己忘在了身后。 冯素贞见天香没有起身的意思,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在坐起来的天香身上,没好气的说:“半夜听到屋顶有猫儿路过,便上来瞅瞅是哪家猫儿大半夜的不睡觉,还出来闲晃。” 天香朝冯素贞吐了吐舌头,双手却拉着冯素贞的外衫紧了紧,虽然她并不觉得冷,但这种能被人呵护的感觉,她很喜欢。 “白天骑马跑了那么久,还不累吗?”冯素贞问道。 “嗯,不累,我可是大侠,武功盖世!骑个马有什么累的。” 冯素贞忍俊不禁,为了给天香留点面子,侧过脸看向远方的圆月,浅浅的笑着。 天香痴痴的看着冯素贞完美的侧颜,心里再次感叹,世上怎么会有冯素贞这么完美的女人?不管是生气、憎恨、愤怒,厌恶……都美的跟副画儿似的,除了眼神不好,喜欢李兆廷那乌鸦嘴外,没有缺点了……不对,这人情绪怎么全是负面的?天香皱着眉想到。 “你看什么?”冯素贞被天香的视线看的脸发红,只好转过头问天香。 “没、我看画儿在。” “画?” 天香一本正经的说:“是啊,风花雪月,良辰美景,除了没有雪,都有了,而且本大侠身边还有一个绝代佳人,岂不是看画儿。” 这么一瞬间,冯素贞很想直接捅穿两人的身份,遮遮掩掩犹如打太极一般,让她心里焦躁的烦闷。有什么不可说的呢?两人曾那般亲密过,如世间所有的姐妹闺蜜一样,无话不说、无所不谈,而且她还为了自己的母亲,千里迢迢带着神医去救治。虽然因种种俗事缠身,让她无法前往京城实现自己的诺言,但仅仅十年……不,十一年未见,不该隔阂成陌生人一般! -- 第37页 仅仅、十一年…… 冯素贞沉下了眸子,岁月催人老,她未变心意,怎可知对方还如初。 明明刚才还能感受到对方的热烈,只是一个呼吸间,天香明显发觉对方的气场变了,变得如前世一般,什么都不愿说,什么都往最坏的方向想,还不愿与他人分担。 天香气结,一巴掌打到冯素贞胳膊上,指责道:“你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冯素贞不在意天香对自己实行的“殴打”,轻轻摸了摸胳膊,云淡风轻的说:“我在想我们此行可否顺利。” 被轻易转移了视线的天香立刻问道:“我都不知道你和剑哥哥要去哪,去干什么?” 冯素贞淡淡瞥了一眼天香,和盘托出自己的行动计划:“我早年曾答应过一个故友,会将伤害她的人找出来,然后让他们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前几年好不容易得到一丝线索,后与飘红兄结识,更加确认方向。不过此处隐蔽,需要飘红兄带路,所以我们便约了时间前去。” “什么故友?什么敌人?”天香有丝了悟,却又不敢肯定,于是又追问了一句。 冯素贞回头,双眼亮的惊人,仿佛天上的月华被她尽数吸到了眼里,看着天香认真的说:“是我一生的好友,与她为敌者,皆是我敌。” 好友啊,也是不错的位置……天香被那双眼摄去了神魂,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想着,就算不能接受自己的爱意,变为朋友,也是一种爱啊,还强求什么呢?还奢望什么呢?就知足吧天香。 “你、你们小心。”天香喃喃回道,她已经不想再去掺和她决定的事,无论这件事是否关于自己了。 冯素贞似乎能理解天香,点了点头说:“‘杀手门’是飘红兄的门派,不会有问题。” “就你们两个人可以吗?”天香担忧的问道,她对这个“杀手门”略有耳闻,只知其门派十分隐秘,不知当初一剑飘红是如何从里面出来的,还成为一个独立接单的杀手。 “‘杀手门’得罪的江湖势力很多,所以门派中人并不多。十多年前,他们因门派拮据,接了一单刺杀当今太子的活,后被皇上暗中绞杀,剩余的人避世苟延残喘,这也是飘红兄能逃离出来的原因。本来此事可以了结,不过我最近得到消息,他们还不死心,准备再次入京刺杀太子。所以,新账旧账一起算,端了他们老巢,看他们还如何贼心不死。” 天香第一次知道这么多事,她一直以为幼时落水,要么真是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要么是后宫争宠害了自己,却没想竟是因整个国家的未来!所以幼时自己是替太子老兄挡了一祸,来人不是针对自己。 “就算他们人数不多,可仅凭你们两人武功未必能抗衡一整个门派吧?”天香一想到这人又是为了他们东方家出生入死,心里就止不住的愧疚和烦躁,很想阻止她,让她彻底放弃东方家,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冯素贞傲然一笑,道:“匹夫才会争一时之勇,君子择正道而行。” “什么意思?” “你无需知道我的计划,只需知道我定会为国竭尽忠贞。” 看着冯素贞说着荡气回肠的话语,天香莫名想起第一次见面,她说自己是“素月出东岭的素,为国竭忠贞的贞”的“素贞”,冯素贞。 可是有那么多七尺男儿在,为什么要一个弱质女流去为国竭忠贞?天香不懂,所以直到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后,天香才后悔,当初明明有那么多、那么好的机会,让她去劝说她,让她不要一条路走到黑!可是因不懂,生生错过一次又一次可以挽回的机会。 但经历过前世的天香,对冯素贞有着超越常理的信任,她知道只要是冯素贞要去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所以她没有继续劝,只是一再的强调要保护好自己,安全归来。 “我会把幕后之人找出来,还我故友一世安宁。” 这是冯素贞启程前最后说的一句话,郑重的如同许下誓言。 第26章 看着二人绝尘而去,天香决定就在这客栈等着他们回来,能第一时间确定他们的安全,对她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事,毕竟是为了她。 如若是前世的天香,她必然不会乖乖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呆在客栈等着他人归来,也不会在得知菊嫔为皇上诞下小皇子升为菊妃还静坐于室。经历过生死,费力扭转过命运,最终仍眼睁睁看着命运沿着既定的路线走着,虽中间出过岔子,绊住过命运的脚步,但结果没有改变,那么作为一个再次目睹生死交替的人来说,天香内心既茫然又无助,她不知道自己重生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再走一遍走过的路?看着自己爱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再次离开自己?看着爱自己的人,再一次因情如困兽,无法饶过自己? 天香就这样坐在冯素贞离开前的一晚坐过的屋顶,望着连月亮也没有的夜空,发了一晚上的呆,直到暗卫再次传来消息。 太子东方昊阳,意图杀害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被发现后畏罪潜逃。 天香愣愣的听着母妃留给自己的暗卫传来的皇宫消息,苦笑了一下,自语道:“连这件事也无法避免吗……”暗卫不知这话的意思,低着头不语。 天香站起身,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看着晨曦半晌,又问道:“可知我皇兄往哪个方向逃去了?” -- 第38页 “妙州。”暗卫的话比一剑飘红还少。 “是不是东方胜奉命缉拿皇兄?” “是。” 天香想起那个赤胆忠心的少女,冯素贞的贴身丫鬟梅竹,突然叹了口气,又问暗卫:“谁是皇兄的共犯?” 这次暗卫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无人。” 忍不住笑了一下,太子老兄沉迷木鸟,终日不愿出自己的宫殿,除了几个木工师傅外,与前朝臣子都无过多联系,菊妃陷害太子,居然都找不到人能成为太子的共犯。笑过后,天香不免替自己的父皇感到悲哀,一门心思想要培养的皇位接班人,是一个连“共犯”都找不出的皇子。 “哎,”天香轻叹了口气,问道,“皇兄的暗卫可跟去了?” “跟去了。” 前世因仪惠妃去世早,天香和太子都不曾有过自己的暗卫,今生变化无常,仪惠妃请求皇上为天香和太子专门训练了暗卫。一个暗卫万两金,且忠诚无法交易,而独属于天香与太子的,更是其他暗卫无法比拟的珍贵,因为除了武功和忠诚,他们还有随意进出皇宫、传递皇室消息的特权。 “又是妙州啊,看来无论如何还是得去一趟了。”天香怕命运又跟自己开玩笑,对于自己为数不多的至亲,她不敢放手任他们随前世记忆走,她不可以再失去了。 整理了一下轻便的行礼,天香骑着暗卫牵来的小黑大爷,慢慢悠悠的朝妙州而去。距离上一次去妙州,正好一年。 走过熟悉的街头,走过熟悉的拱桥,天香看着桥下路过的小船,一时恍然。 那时也是这般的景象,只是桥上有两支迎亲队伍,各自拿着比武招亲的御笔,互不相让,大打出手。而小船上,一袭白衣的女子,脸上遮着面纱,冷笑着看着他们,直到看见自己想见的那人,方才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清楚的回忆好似昨日之事,天香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这件事记忆如此深刻。她看着小船钻入了桥底,忙牵着绳跑到另一边,看着小船又缓缓从桥底钻了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似从方口的窗户里看见了一抹白。 天香压制住了自己想要跳上船的冲动,她知道那船里绝对不会是“天下第一美女”冯素贞,因为那人现在已换了男装,束起了发,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名翩翩君子——冯绍民。 “也不知他们此刻完成了计划没。”想起那人,天香心里就不安,这不安的成分已超过了对自己皇兄的担忧。 天香肯定不会相信冯素贞去端了“杀手门”是完全为了自己,但今生,是在不断变化的未知路上模拟着前世轨迹行走,哪里会出纰漏,哪里又会有转折,天香一概不知,也不敢妄自揣测。所以,今生冯素贞突然要去“杀手门”,除了为自己报仇以外,还为了什么,她猜不到,只知此行凶险,冯素贞的计划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达成的。 “不管怎样,这家伙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啊。”天香望着那小船渐行渐远,只留下一道缓缓淡去的水迹,面上无法维持一丝笑意。 催着小毛驴往妙州知府衙门而去,前世是冯少卿关押了太子,今生若不出意外,该是那新上任的妙州知府关押了太子。冯少卿虽然势力、嫌贫爱富,但对皇室绝对忠诚,所以他可以让李兆廷代替太子去死,也可以为了保太子辞官。而这个知府,天香不认识,她不确定这人会不会将太子交给东方胜,任大成国的继承人含冤死去。 越想越心急,天香到了衙门门口几乎是飞身进的府衙,让那已继任一年多的妙州知府还以为是贼人来袭,吓得半死。 “大、大人,您说的那个人,小人确实抓到过一个,只是昨夜被一蒙面人救走了。”知府不清楚自己抓到的那个木木呆呆的年轻人是谁,但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来看,此人身份尊贵,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所以昨夜有人来劫狱,他便顺水推舟的让人给劫走了,至于会不会降罪,最多是看守不牢,罚几年俸禄,比起得罪得罪不起的人来说,太划算了。 天香听到自己的皇兄被劫走,松了口气,这蒙面人很大程度上是梅竹那丫头。这丫头和姓冯的一样,一心为主、忠诚耿直,皇兄能和她待一段时间也好。天香想着,梅竹那丫头武功虽然高强,但头脑没有她家小姐好使,肯定不会想通皇家的弯弯绕绕,此时还以为太子真被歹人诬陷从而被美色所迷的皇上追杀,带着太子指不定躲在妙州哪个犄角旮旯里,奉行着“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套说法。 天香也懒得去找自己那烂泥一般的皇兄,让知府给自己安排了厢房,先行休息,尔后唤出暗卫,让他想办法联系上太子的暗卫,然后告知太子的具体方位。 暗卫不轻易离开主子身边,他们的职责只是在暗处保护自己的主子不受生命威胁,可是天香就是把自己的暗卫□□成了信鸽一般的存在,经常让他去打探消息,有时还让他休个小假。刚开始还不习惯的暗卫,久而久之已能跟上天香的步调,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百分之百照着做就对了。 也不知梅竹是不是受过冯素贞的专门□□,暗卫一去竟花了三天时间,而且只查出太子已离开妙州,现不知去往何处。 天香想了想问风尘仆仆的暗卫:“可知跟在我皇兄身边的是何人?” -- 第39页 “一小女子。” “女的啊,那就放心了……”天香确定皇兄身边的人是梅竹后,就彻底放下了心,冯素贞的贴身丫鬟,就算得不到十成十的才智,得个四五成,也够短时间内保太子一命了。 “既然这样,那就回宫吧……不闹上一闹,有些人会不安心的。”天香伸长双臂,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说道。 菊妃啊,没有欲仙帮和王公公作为左右手的你,还能有什么花样呢?仅凭一个无实权的东方侯吗?天香冷笑,是时候回去敲打敲打这不安分的女人了。 第27章 前世,小皇子此时已有四五岁,聪明活泼、可爱良善,深得帝王之心。而今生因天香出手乱了命运,小皇子现下刚出生,被菊妃抱在怀中,不谙世事。 本来天香是想先去见皇上“闹闹脾气”,想到见过父皇肯定是不欢而散,还不如先去找菊妃“谈谈心”,顺便探望自己一直都很喜爱的小皇弟。 所以菊妃在见到天香时,一脸惊愕,她居然没有提前收到天香公主回京了的消息!从而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如何面对天香公主对自己的责骂。如今她已贵为“菊妃”,如果公主不愿给自己面子,大声叱骂,自己除了受着别无他法,这脸怕是得丢尽,以后在后宫恐怕在难以服众。 天香好笑的看着菊妃诚惶诚恐的模样,前世自己可没这机会看这女人如此伏小做低。永远高贵端庄的菊妃娘娘,除了皇上,看其他人都是拿下巴看,包括一心只有木鸟的太子殿下,不过,在最受宠的天香公主面前,菊妃也是有好脸色的。 本来作为后宫最大的嫔妃,天香得先给菊妃请安,可是因为心虚,菊妃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要求公主殿下给自己请安了,所以天香手上不停的转着甘蔗看了一会儿头也不敢抬的菊妃后,就勾着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坐到正厅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不说话的埋头啃起了甘蔗。 菊妃见天香没有发难,虽然不知天香来的目的是什么,但心里也松了口气,忙挥退一众太监丫鬟,将小皇子从嬷嬷手中接过后,带着讨好的笑意走近天香,小心而谨慎的问道:“公主,你是来看小皇子的吗?” 天香随口吐掉甘蔗,看了一眼被上等锦缎包裹的像个粽子的小皇子,心情有些好起来,笑道:“是啊,本宫在外听闻父皇再得一皇子,为恭贺父皇,日夜兼程赶回来,可不为了本宫最小的皇弟吗。” 尽管天香面带笑意的看着小皇子,可是菊妃敏感的发现天香用的是尊称,不用细想,菊妃就知天香现在是隐而不发,可能在等一个什么机会,顺理成章的将怒火洒向自己。想到这,菊妃微微侧了身,对身后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是菊妃亲自挑选的人,一个眼神就知自己的主子想要什么,立刻心领神会的退出了宫殿。 见天香并未在意嬷嬷的离开,菊妃很快调整了姿态,对天香道:“公主,你要不要抱抱小皇子?” 天香正在用甘蔗逗小皇子,闻言看向菊妃,轻笑出声,说:“金月朵,这句话不该是等父皇快到了的时候说吗?” 菊妃一愣,强笑道:“公主说的什么意思?臣妾不懂。” “其实本宫可以陪你演这场戏,只是本宫一想到流落民间的太子老兄,这心里就膈应的很,所以就不是很想配合你了。” 菊妃看着天香,轻叹了口气,收回手,将小皇子往自己胸口紧了紧,说:“公主,我不知你对我的误会从何而来,但是我的孩子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我怎么会拿我孩子的生命玩弄权术?” “十月怀胎?”天香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本宫怎么听说这孩子是早产儿?金月朵,这孩子不会不是本宫的小皇弟吧?” 听到此话,菊妃一直还算镇定的脸开始绷不住了,她语气凌乱的说道:“我的孩子怎么会不是你、你的弟弟,公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对皇上一片赤诚……” “那你对本宫皇叔呢?垫脚石?虚情假意?还是、一往情深?” “公主,我、我……” 天香没有想要为难菊妃的意思,她挥了挥手,将甘蔗放在桌面上,背靠椅背悠哉的看着面色苍白的菊妃,在菊妃气息越来越不稳的状态下,才笑道:“本宫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可以放心,当然了,前提是你不做对不起父皇的事,不做危害我大成国的事,本宫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你在后宫作威作福。”毕竟,菊妃的依仗都未调查出来,只能先放长线了。 突然的转折令菊妃有些愕然,她呆愣的看着比自己小上十岁的公主,不懂这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怎会有如此强大气场,强势的如同面对帝皇一样,让人不敢违逆。 “怎么样?”天香见菊妃没有表态,只好又问了一句。 “我、我不懂……” 天香轻笑了一下,站起身,走至菊妃面前,她比菊妃要矮一点,说起话来还要微微扬着一点脑袋,但是她从容不迫的看着菊妃一双漂亮的眼,说道:“你只要本分的行使你菊妃的尊荣,你做什么本宫都不追究,但若你越雷池一步,本宫必诛杀之。” “诛杀”二字令菊妃浑身一颤,而说出这两字的少女却面露娇笑,仿佛方才全是玩笑话,做不得真。 ——不愧是生在帝王家的孩子啊。 -- 第40页 菊妃此刻脑海里只有这么一句话,尔后又听天香问道:“小皇弟是这么抱吗?”说着伸出了双手,带着天真的笑容看着她。 对前后态度天壤之别的公主,菊妃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本能的将怀中的孩子递给了天香,天香也有模有样的紧紧抱住小皇子,低下头用鼻尖逗着睡醒了的小孩。 “香儿!” 一声怒喝从外传来,天香嘴角微微扬起,对似乎还在状况外的菊妃说:“本宫可是配合你演了,把握住机会哦。”说着,就将小皇子扔到了菊妃怀中。 菊妃在惊吓中手忙脚乱的接住小皇子,而襁褓中的小皇子不负众望的哇哇大哭起来,于是皇上进来看见的便是:天香公主站在菊妃面前,一脸得逞的坏笑看着菊妃,而菊妃则惶恐的抱着小皇子哄着,小皇子哭的惊天动地。 全凭双眼看去,就能推算出这间房里之前发生过什么,自以为得知真相的皇上十分生气的站到菊妃面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那刚被“欺负”的女子,对天香怒骂:“朕一直知道你爱玩闹,平常也未对你多家管教,如今你竟敢欺负到朕的后宫里来了!你眼里还有朕吗!” 天香早已做好面对盛怒下的父皇,很快双眼一红,耿着脖子与皇上对视,丝毫不让的说道:“父皇,香儿没有欺负这个女人!” “难道是朕看错了吗?小皇子突然哭闹是朕听错了吗?” 天香委屈的抿了抿双唇,倔强的再次对皇上说道:“香儿没有欺负这个女人,也没有欺负小皇弟!” “呵,”皇上被天香气笑了,“那你就是在说朕错了?真是胆大包天!朕平日里就是太惯着你,让你无法无天!从今日起,你就给朕在公主府里呆着!什么时候背会《公主守则》,什么时候再出来!” “父皇!”天香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皇上,“您为了这么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人,要禁我的足?” “什么身份低微的女人?她是朕的妃子!是朕的女人!” “那母后呢?您忘了母后了吗?”天香不想提起仪惠妃的,可是望着父皇一心为了身后女人的模样,让她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口,这句话在心里反复出现过多少次,她已不得而知。 皇上听到天香提起仪惠妃,本怒不可遏的脸沉静了下来,一双不复清明的眼流露出丝丝悲伤,然后轻叹了口气,像是说服自己又像是说服天香,缓缓开口道:“斯人已逝,还当怜取眼前人。” 听到父皇这么说,天香本做好的心理准备还是被击溃了,她低下头,不让父皇看见她的眼泪,哑着嗓子道:“香儿明白了,香儿回府了。”说罢也未告退,擦着眼泪夺门而出。 一直旁观的菊妃终于懂了天香之前说的“配合自己演戏”是什么意思,然而这并不是她主导的,所以她不敢接受那心思深沉的少女的配合,等天香一走,忙对皇上道:“皇上,您误会了,天香公主她……” “不必再说,香儿也不小了,是时候让她学习学习规矩了。”皇上打断菊妃的解释,他一点也不想提起刚才发生的事。 菊妃有些心急,一时没察觉出皇上的真实心意,仍道:“天香公主是因为臣妾而被皇上禁足,万一被人谣传……” “你可有被伤到?朕的小皇子呢?看这小脸蛋哭的哟……”皇上轻手轻脚接过小皇子,逗着那小小的软软的婴孩玩,不再搭理菊妃的话。 菊妃见状,只好压下满心的焦躁,陪着皇上逗弄小皇子。 第28章 有前世作为铺垫,天香调整过来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她清楚的知道,就算一个帝王在爱一名女子也不可能为其守身百年,无论是利益的驱使,还是权利的交叠,抑或自身的欲望,都叫他做不到。 “能记住母后一辈子,也不错了吧。”天香躺在床上自语,而心里不时涌上的难受,让她的眼眶一直红着。 公主被禁足,庄嬷嬷是唯一心情最为愉快的,因为她终于可以一本正经的做皇上安排的差事了。可公主殿下被她念叨的心烦意乱,又不能出手对付她,只能在府中上蹿下跳,可是庄嬷嬷不以为意,硬生生凭借一双不会轻功的脚跟着会武功的公主,把府里的所有方位走了一遍,除了管家外,庄嬷嬷荣升为最了解公主府的第二存在。 “黎明早起,先背经书;子曰诗云,做人之初;吃饭端坐,无言无语;行不露趾,露趾粗鲁;笑不露齿,露齿糊涂;少吃多餐,不变肥猪……” 天香有气无力的瘫坐在躺椅上,听着庄嬷嬷毫无感情的背着千篇一律的《公主守则》,杏儿和桃儿无能为力的守在一边,看着她们的公主殿下如受酷刑一般。 “再这样下去,本公主会死掉的。”天香望着白云朵朵飘的天空,深觉自己呼吸困难。 “公主,‘死’乃秽语,为不详之兆,不宜说出口。”庄嬷嬷立刻提醒道。 天香顺势翻了个白眼,扭头问两个小丫头:“你们今日出过府吗?” 桃儿摇了摇头,看向身边的杏儿。她和杏儿分工明确,不会同时出门,就算一方有事出去了,必定得留一人在公主身边伺候着。 收到公主殿下的期盼眼神,杏儿想了想,搜刮着今日替公主出门看热闹的有趣事件,找出公主会感兴趣的,慢慢说道:“城东开了一家新店,专卖碎糖,不过后天才正式开业,到时候我去买一些回来给您尝尝。” -- 第41页 “唔。”天香不甚感兴趣的点了点头,她前世就已嫁为人妇,虽嗜甜,但也过了爱糖如命的年纪,再加上今生又活了十几年,身未老,心已衰,对甜食的热爱不复当初。 见公主兴致不大,杏儿又道:“城西来了一帮街头卖艺的,听说各个武功不低,打的煞是好看!” “哦?”天香一听,果然感兴趣,身体刚要坐直了,突然想到自己还在禁足期间,又无精打采的躺了回去。 杏儿一见,就明了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在桃儿责备的眼神中补漏:“最近来京赶考的各方学子都已住下了,好多待字闺中的小姐们都偷偷出去看那些学子,想从中找自己的如意郎君,今日工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和翰林院钱编修的孙女为一个俊公子还打起来了。” “嗯……”天香懒洋洋的应了一声,随即想到什么,突然坐起,双眼杀气腾腾的看着杏儿问道,“什么俊公子?多俊?哪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杏儿被天香的反应吓得有些措手不及,慌乱的抓住桃儿的手臂,怯生生的问道:“公主,您是不是想招一个俊公子做驸马了呀?” 天香只是突然想到冯素贞这时候会不会已办完事回京了,因为她也要参加科举。参照前世她是为了查明真相,今生她家发生了惨案依旧值得她假凤虚凰考取功名。若是她的话,那两个小姐为她大打出手,似乎是很合常理的事,毕竟是那么好看的人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庄嬷嬷看着天香急切的表现,将此事记在了心底,下回再去皇宫,她会将公主的愿望禀报给皇上。 而毫不知情的天香,送了一记白眼给杏儿,说:“本公主像是那么愁嫁的人吗?你别废话了,先告诉本公主值得两位京城大小姐大打出手的俊公子是谁。” “啊,公主,我现在就去打听!”杏儿忙说道,然后在天香不耐的眼神里,急忙跑出去打听她只是当笑话讲给公主听的人物。 “公主,您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个俊公子啊?”桃儿好奇的问道。 天香用着一种桃儿不懂的奇怪语气说:“缘浅,不得情深相守;知音,得以永存长芳。” “什么意思啊公主。” “不懂就算了,懂了就会心生魔障了。”天香轻声笑道。 桃儿不再说话。在她的记忆中,天香公主一直都有着超越年龄的深沉,可是面对众人,又会露出只有小女孩才会有的青涩与活泼,像是一碗米酒,看着乳白清澈,喝下去仍觉甘甜爽口,却有着将人醉倒的后劲,与之不匹配的外貌内里。 趁着这间隙,庄嬷嬷很快又开始念叨《公主守则》,天香苦笑不已,只能充耳不闻,闭着眼等杏儿回来。 “打、打听到了!是、是从、从金陵来的,姓赵,赵……” “哦,没事了,杏儿你先喝口水。”天香打断杏儿的情报,心轻的仿佛没有重量似的。 杏儿还怕自己记错了名字,正打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没想到才说了个姓,就被公主打断了,她茫然的看向桃儿,桃儿耸了耸肩,表示不知情;庄嬷嬷面无表情的站着,更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啊,公主,您不想知道了?”杏儿不死心的问道。 “嗯,不想了。”天香很干脆的说道。 杏儿皱着一弯细细的眉,表情纠结。 天香站起身,生了个懒腰,又对杏儿和桃儿道:“我被禁足了出不了府,你们两帮我看着点外头。” “关于什么啊?”杏儿带着不满的情绪问。 天香像是被问到才仔细想这个问题,摩擦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想了一会儿,天香才说:“看看来京城考试的有没有俊的特别过分的公子,把他们的姓名都记下来给我。” 桃儿低声笑着,杏儿一脸的难以置信,庄嬷嬷心里更加确定了公主殿下是想嫁人了。 “哦,对了,还帮我留意一下住在丞相府的一个姓李的男子,他……”冯素贞如果回京了,肯定会去找那个乌鸦嘴,看看他过得如何。如果冯少卿没有被父皇带走,冯素贞到会先来自己府中,毕竟自己当初把冯少卿带回府里时,行动还挺高调,冯素贞不会不知道……只可惜,父皇非要亲自审理这案件,只能把冯少卿送去宫里。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等解除足禁,就去看看冯少卿吧。 天香一瞬想了很多,但其余三人不知,还道公主看上了借住在丞相府的李姓公子,心里都是百感交集。 吩咐完后,天香回到自己房间,她现如今出不了府,很多事就没办法亲力亲为。她坐了一会儿,就到书桌上提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折叠好将暗卫喊了出来,让他入夜后将信送至岳秀上将军府中。 幼时接触过岳秀,使得天香专门打听过此人,后又观察多年,发现此人忠厚,就是脾气有些倔。经过多番试探,天香与其交好,又暗中安排,将其从巡城司调至禁军,掌宫中及京城警备。岳秀感念天香,只要他能做到的,不违背心中的道义,全会为天香办成,到让天香更欣赏此人。 此时天香让暗卫将密信送至岳秀处,只是因为她怕冯素贞那家伙太神通广大,想方设法穿过自己的阻碍跑去考取状元,让历史再次重演。虽然她之前已建议父皇加大对科举的监察制度,以防有人徇私舞弊妨碍国家找到真正的人才,命令监考官让每名学子进考场前,都要宽衣解带,赤身裸体的接受搜查。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放心,让禁卫军也去守着,她就不信冯素贞真能变成鸟儿进到考场不成。 -- 第42页 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高兴了一小会儿,天香又郁闷起来,她今生怕是得孤独终老了。一剑飘红被她认了哥哥,张绍民她是费尽心思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而那个最讨厌的人,她也挖空心思摆了一道又一道深沟,阻止对方前来。 “为什么重活一遭,还活得这么累人啊。”天香对自己叹了口气,扯了扯身上的白色衣衫,又开始想别的事。 第29章 虽说天香被皇上禁足在府,但其他人若想上门探望公主是可行的,所以在无聊的日子里,天香等来了一个人。 “就说本公主在休息,不见。”天香生气的在花园里对桃儿说道。 桃儿一脸为难神色,她没有杏儿的胆子,敢当面给公主摆脸色,嗫嚅着说:“可是张大人说,说他真的有很紧急的事,要告诉公主。” “他能有什么紧急的事?他这个月都来几回了?眼看秋试在即,他一八府巡按,就这么清闲的吗?”天香气极,她都躲在府中闭门不出了,嗯 ,被禁足,那个张绍民怎么还找上门来了?非要自己当面给他难堪才行吗? 桃儿皱起一张小脸,绞着手中的帕子,猜测道:“张大人好像说什么龙公子在他府中,您不是说要俊公子吗?想必张大人是给您送人来了?” “什么龙公子凤公子的,本公主都不要!本公主只是想找……嗯?龙公子?”天香不耐烦的脸顿了一下,尔后反应过来,忙对桃儿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都不挑重点说?快把张大人请进来!” 桃儿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还不是因为公主一边说要找特别俊的公子,一边又说自己不是真要俊公子,弄得她们晕头转脑的,不知公主到底是要怎样,才把张大人说的话没第一时间禀告公主殿下。 天香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摆上一副生人勿扰的冷清模样,往院中的石头凳子上一坐,将手中的甘蔗扔的远远的。乍得一看,还真道是哪家高贵的公主殿下来花园里散心来了。 桃儿领着张绍民来到花园中,看见的便是天香端庄贤淑的拿着不知哪捡来的一本书,认真恬静的看着。桃儿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没笑出来,低着头快步将张绍民带了过去。 而张绍民看见文静的天香时,一瞬不敢认,他幼时见过天香,后考取功名在金銮殿上见过天香,身穿男装骑着小黑驴满京城闲逛的天香他也见过,可是这般淑女的天香与他记忆中调皮活泼的少女,无一处相符,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公主殿下?以往见到的,都是公主在外人面前的伪装? “嗯?八府巡按张大人?”天香装模作样看了好半天书,也没听见张绍民对自己请安,实在不能假装不知他已到来,只好先出声问道。 张绍民听到轻声细语的问话,这才反应过来,忙跪地请安。 “起来吧张大人,本宫时间宝贵的很,有事就快说吧。”张绍民要说的事,桃儿不方便听,于是天香便让桃儿下去备茶。 张绍民是穿着便装来的,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看着天香的眼一瞬不离的盯着书本,沉着声道:“公主,前些日子有位姑娘带着一名公子逃到下官府上,后经询问,方确定那公子身份。下官官小无能,无法继续收容那公子,特前来征求公主意见,该如何处理这位尊贵的公子。”要不是半夜自己府中闯入两人,张绍民还不知自己何时能踏入这公主府,何时才能见到自己自幼开始思慕之人。 天香放下书本,淡淡的抬头看向张绍民,问道:“你何须来问本宫?本宫一不管朝政,二不管京城治安,三来、本宫无任何实权,帮不了任何人。张大人,你找错人了。” 天香的态度似乎有些激怒了张绍民,他提高了嗓音说道:“他是你……你真不管他死活?你在宫里这么些年,就只学会了冷漠吗?” 微微侧目看向张绍民,天香冷笑出声:“呵,张绍民,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就算本宫被父皇禁足,可本宫仍是这大成国唯一的长公主!岂能由你放肆!” “你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管,是长公主又如何?事发时,你在不京,但不可能不知事情的真相!你真能任贼人污蔑太……吗?” 看着张绍民谨小慎微到只有两人的花园都不敢随意透露太子身份,天香心里一软,叹了口气,站起身背对张绍民说:“不说本宫只是一弱质女流,更何况自身难保被人所害,禁足在府,你说,本宫还能做什么?” 张绍民看着天香纤细的背影,发觉面前总表现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也不过是红尘中随风飘荡的嫩叶而已,是自己把愿景放在她身上,从未考虑过真实的她又是如何模样。 “对不起,我、下官……” “无事,我皇兄还好吗?”天香转过身,仪态万千的问道。 张绍民不敢直视,垂下头说:“只是略显憔悴,无大碍,但他身边的姑娘似乎受了伤,还未好全。” 梅竹受伤了?天香一皱眉头,担忧的问道:“伤的如何?你府中可有伤药?算了,等会本宫让桃儿给你些宫里的上等伤药带回去。” 张绍民好奇的看着天香,这公主对一个陌生姑娘尚且如此关心,怎么对自己的皇兄却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好奇,张绍民便也直白的问了出来:“公主为何这般关心那姑娘?” 因为她是那人情同姐妹的小丫环啊,天香想着,对着张绍民幽幽道:“因为她救了太子,救了一个国家的未来,舍身取义,如此义士,难道不值得本宫尊敬吗?” -- 第43页 虽然天香只是找了一个借口,但张绍民回想起自己最开始说的那一句话,有些羞愧,认同的说:“确实值得尊敬,是下官小气了。” 天香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张绍民,一阵清风徐来,天香出手压住自己被吹散的发,问他:“是不是东方胜一直追捕我皇兄?” 女子撩发总是能动人心弦,张绍民本在痴望中,又听天香一问,心里一松,想到,天香公主果然还是在乎自己的皇兄的,连是谁在追捕太子都清楚,于是不由带上温柔的神色,和缓的说道:“是东方小王爷,自他奉命以来,未放弃过一次。” 梅竹还挺厉害,能从东方胜这个上过战场的将军手里逃脱数次,天香很是欣慰,忽视掉了张绍民的态度转变,继续问:“皇兄在你府中多久了?东方胜还有多久会找到你那去?” “估计不久,下官在知太子身份后就派人去跟踪东方胜,现在他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这小子反应还挺快,不愧他名字,总能打胜仗。要是不跟着东……唉,算了,不可能,注定得敌对,就算冯……也不可能……” 张绍民认真的听着天香的自语,不曾打断,这样说话的风格才应该是他记忆中的公主殿下啊…… “唔,这样张绍民,过几日就是秋试,京城会戒严,你到时候趁东方胜无法带兵出城,找个巡查各府的理由,偷偷带着我皇兄和梅竹姑娘出城,让他们在躲一段时间,我会想办法让父皇解除对皇兄的追捕令。” “是公主,下官一定尽力帮助太子逃出京城!”张绍民没有讶异公主的计划,因为这才是他心中的公主该有的样子。 送走张绍民后,天香心里愈发烦乱起来,一是太子老兄的事不能再拖了,二是不知那姓冯的到底有没有安全归来,三是自己好像又给张绍民留了一段因…… 而心满意足走掉的张绍民,直到回到自己府中才够知后觉的发现,他并没有告诉过天香公主,那陪着太子出生入死的姑娘叫什么,所以公主是怎么知道那姑娘叫“梅竹”的?难道……张绍民赶紧打消自己的念头,单纯如天香公主,怎么可能有能力掌握一个帝国的动向? 第30章 在杏儿说,京城来了一身穿白衣骑着枣红大马的年轻俊公子时,天香直道不好,果然问下去,便是满京城少女包括已嫁为人妇的女子们,已将前些日子的赵公子、张公子、王公子什么的都抛弃了,每日只追着那身份成谜的白衣公子,颇有要看杀卫玠的架势。 不得不服软的天香,直接骑着马冲到皇宫,很是干脆的往正在看奏折的皇上面前一跪,先道歉,后流利的把《公主守则》一口气背完,再瞪着一双黑黝黝、水汪汪的大眼,无辜又委屈的望着一脸懵的皇上,等着见招拆招。 皇上早就不生气了,只是因为国事繁忙再加上有心让天香在府里好生呆一段时间,才没有宣天香进宫。此时见天香一顿行云流水的操作,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将手中的奏折放到桌面上,无奈的笑了笑,朝天香招手。 能见到父皇笑就说明父皇已经原谅自己了,天香眉开眼笑的跑到皇上身边,乖巧的按上皇上的太阳穴,边软着嗓子道:“父皇,香儿知错了,香儿以后会乖乖听您的话,您可以放香儿出府玩了吗?” 皇上眯着双眼享受着来至女儿的温情,面目变得慈祥起来,慢慢开口说道:“知道错就好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错。” 天香闻言,双眼一转,试探的问道:“父皇可想念皇兄了?” 本放松的眉眼因天香的话,又重新聚拢,已显老态的皇上伸手拍了拍天香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叹了口气,说:“有时间,帮朕劝劝你皇兄,朕……哎……” 没有说要责罚太子,也没有说要废除太子,而是让天香去“劝劝”。天香很快就明白过来,父皇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自己懦弱的儿子会去伤害一个稚嫩的婴儿,只是因为某些无法绕过的原因,让一国之君不得不下诏书,全国抓捕太子,还传出要杀掉太子的谣言。可是,就凭一个菊妃,万不能让皇上如此,那么又是谁能让皇上忌惮如斯? 天香想了很多,前世她只顾着自己的情情爱爱,从未操心过前朝的政事,以致今生得知缘由仍是一脑子浆糊,找不准方向,如果是她的话…… “怎么了?”皇上瞥见天香突然摇头,疑惑的问道,劝太子很难吗? 天香见皇上误会了,忙道:“没有父皇,只是香儿突然想到,因去年国丧,导致今天春闱延至初秋……”等会,冯素贞那家伙是怎么通过童生、乡试直到会试、殿试的?天香突然想到这么一个重要的问题。 “嗯?怎么不说呢?”皇上对于天香每次给出的意见,还是很肯定的,不然也不会同意今年进场考试的,全部脱衣搜查。 天香顿了一下,觉得就算不为阻止冯素贞参考,也很有必要对考试这一块加大监管力度,于是继续说:“这其中参加会试的,很多都是京城学子,不是拜了尚书令为师,就是拜了御史做干爹,都是世家子弟,若要参评,岂不是让世家一直坐大?” 听天香说完,一直如死水般的眸子突然泛起了精光,皇上勾起嘴角,玩味的看着天香问:“那、依你说,该如何办?” 天香还道皇上真心问自己,努力参照前世冯素贞的思考模式,缓慢说道:“依香儿看,应该让外地学子,无身份背景的,也去拜个师,如果他们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到不会去,因为如果能参加殿试,那都算天子门生,天子门生可比其他的厉害多了,能力出众的,不愁前程。” -- 第44页 皇上轻声笑了笑,道:“香儿想的不错,只是还太年轻……不过很不错了,如果你皇兄也能想到你这个程度,父皇就安心了啊……” 嗯?看来父皇早就看出来了,那干嘛还问自己?天香好奇的想着。 “既然如此,香儿,你替父皇去探探今年考生的底如何?”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天香。 “嗯?怎么探?探什么?”天香懵懂的看着皇上,她自己几斤几两,父皇不知道吗? 皇上笑道:“就去看看哪个考生最俊,最符合朕的香儿的喜好。” 初听一愣,这算哪门子的探?再一想,光洁嫩白的俏脸一红,就知那日在府中的戏言已被父皇知晓,知道父皇这是拿自己打趣呢。 见天香别别扭扭的表情,皇上笑的更开心了。 天香是在皇上止不住的笑声里落荒而逃的,她总觉得继续被父皇笑下去,她就要被冲到脑门的血给淹死了。果然,那天就不该在庄嬷嬷面前让杏儿和桃儿那两个丫头胡说八道。愤愤的骑着自己的小黑驴走到街道上,天香恶狠狠的咬着甘蔗泄愤。 很快,天香就被一阵喧哗声吸引。已清闲好久的天香,立刻管不住自己好热闹的心,扯了扯缰绳,就掉了头往喧哗处而去。 “啊啊啊啊……”是独属于少女们的尖叫声。 “小白脸,呸!”是属于不服输的青少年们。 “世上真有如此神仙人物啊!”是心胸开阔之辈的赞叹。 …… “得来全不费工夫。”天香听完,无需见到本尊就知这群人在说谁了。 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此处是离相府不远的一座酒楼。于是天香下驴,将驴系好后,找了一处偏僻角落,提气落到酒楼屋顶,从屋顶又跳到楼内。进去找了一圈,在临江的一处平台找到了那人,那人正与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们喝酒对诗,好不快活。 “冯兄真知灼见,在下今日彻底服了。”一俊俏的锦衣男子,举杯对着背江而立、衣袍翻飞的绝色男子说道。 “今年状元已是冯兄囊中之物,我等还是莫在冯兄面前献丑了。”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爽朗的笑道。 “哪里哪里,各位皆是人中龙凤,今日冯某能与各位兄台一叙,受益良多,冯某感激不尽!”换了身月白锦袍的冯素贞,身量在一众货真价实的男儿里略显不足,但她品貌非凡,气质温润,唇红齿白,硬是让身边七尺男儿们众星捧月般围绕着她,无人能忽视其光芒。 这才是那个藐视天下的冯绍民啊,天香抱着双臂望着,双眼中的痴缠,她自己未曾发觉。 “让开,让开!”又一阵喧哗从天香身后传来。 天香还没来得及回身看是谁这么嚣张,就被人给推开了,等站稳后才发现,来者正是那对冯素贞有着莫名执着的东方胜——前世不放过“死去”的冯素贞,今生不放过一直男儿装示人的冯绍民。 凭冯素贞的耳力,自然早早就听见有人来找茬了,只是她未想到,自己一回头除了看见气势汹汹的东方胜外,居然还看见了似乎站了好久的天香,于是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好看的如同夏花一般璀璨。 东方胜却以为那笑是因为自己,本想来闹事的暴躁情绪,轻易的平缓了下来,挥手让跟随的侍卫止步在门口,自己一人走向冯素贞。 不管冯素贞多不想理会东方胜,还是不得不先应付他,恭敬有礼的朝东方胜拱了拱手,挂上礼节性的疏远笑意。 东方胜觉得这个笑跟刚才的笑不一样,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本平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阴阳怪气的笑道:“哟,本将军还以为冯公子忘记本将军了,原来还记得我这莽汉?” “将军说笑了,将军武威传世,谁能不识将军呢?” 这话说中东方胜心坎,他轻笑道:“那你为何不遵守约定,到本将军府上来?” “东方将军一直皇命在身,在下不敢叨扰。” 想起自己确实因追捕太子而长时间在外,要不是收到消息说太子又回到京城,这次也不会刚好遇到这个姓冯的,东方胜念头一转,便对冯素贞说:“那今天刚好,你跟我回府,我们不醉不归。” “将军,这不好吧……”冯素贞没想到这东方胜如此缠人,即使身有要事,也要来找自己晦气。 “什么不好!本将军说好就好!怎么?你不愿给本将军这个面子?”东方胜危险的眯着眼看向冯素贞。 正在冯素贞想着对策之时,又一道声音从天香身后传来:“哎,冯兄冯兄,你回来怎么没来找我?”天香回头一看,竟然是李兆廷。 不知是不是错觉,天香看到冯素贞的眉皱了一下,然后很快又展平开来,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看着李兆廷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跑过来。 天香叹了口气,自知自己再不出面,今日冯素贞就难脱身了,就当向冯素贞道歉吧,自己今生掺一脚,她的状元身份怕是不保了。 “姓冯的,你回来怎么没去本公主府里请安啊?”天香转着手中的甘蔗,漫不经心的朝冯素贞走去。 冯素贞的双眼亮了亮,笑道:“正要去,没想到还要公主殿下亲自来一趟。” 第31章 能从不可一世的东方胜脸上看到惊愕的表情,无疑是令天香开心的一件事,只可惜能用公主的身份逼退他,却无法逼退铁了心要跟着冯素贞的李兆廷,最后无奈的天香只能带着李兆廷这个乌鸦嘴,与冯素贞回到自己的公主府。 -- 第45页 在公主府前,天香扶额的“邀请”得知消息赶来的刘家兄妹一同进府。 “姓冯的,我剑哥哥呢?”天香趁李兆廷被刘倩拉着说话,赶紧凑到冯素贞身边问道。 冯素贞淡淡瞥了一眼她,云淡风轻的说:“飘红兄留在那儿处理剩下的事,我要回来参加会试,没时间。” “你要参加会试?”就算知道这人肯定会参加今年科举,但是听她自己说来,天香心里还是觉得诧异,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以女子身能参加科考? 冯素贞从天香语气里听出浓浓的怀疑,到让她心生不满,讥笑道:“怎么,只能张绍民考取功名,不许冯绍民参加吗?” “诶,你这话从何说起?”天香惊疑中带着愤怒,不知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冯素贞轻哼一声,双手背于身后,大步朝前走,把天香甩在身后。 “嘿,这死小孩!”天香怒极反笑,是不是自己表现得过于温和,让这姓冯的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居然敢给堂堂公主殿下甩脸子,这够她掉几回脑袋了! 听到前方有异样,自觉跟在身后的刘长赢快了一步走到天香身边,问道:“公主,冯兄怎么生气了?” “谁知道这家伙,跟个娘们似的,动不动就生气。”天香没好气的说道。 刘长赢一哽,无法接住公主殿下的话,又默默慢了一步,重新退回自己刚才的位置上。 前方的冯素贞自然将天香的话听了个满耳,她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天香,笑道:“我自然无法跟飘红兄和张大人比,公主殿下真是好一双慧眼。” 冯素贞说话的声音比较大,让与刘倩低声说话的李兆廷回过神,他茫然的看了看天香,又看了一眼冯素贞,问她:“这和他两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冯、冯绍民这家伙发神经了。”天香赶紧说道,以免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的冯素贞又说出一些奇怪的话。 冯素贞冷笑一声,不再继续说话,转过身就走。 “你走那么快,是认识我公主府的路吗?”天香怒气冲冲的问道。 冯素贞脚下一顿,只得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向天香。 见冯素贞吃瘪的模样,天香心里好笑,但强忍住了笑意,严肃的看着冯素贞说:“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做贼来探过本公主府,差点就要喊人把你捆起来送去大理寺,严加审问!” “我来探你公主府做什么,又没有值得偷的东西。”冯素贞说完这句话后,微微皱了眉,看了一眼天香,这眼看的天香莫名其妙。 “本公主可是长公主诶,府里的金银珠宝数之不尽,怎么可能会没有值得偷的!”天香不服气的说。 “呵,”冯素贞嗤笑,“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犯得着冒着生命危险盗取吗?” “听你这话意思,我公主府真有你想要偷的东西?”天香故意凑近冯素贞耳边,呵气似的将话送入冯素贞耳朵里。 冯素贞洁白的耳朵尖很快染上了一层粉红,她羞恼的看着一脸坏笑的天香,突然展颜一笑,凑到天香面前,鼻尖对着鼻尖,盯着天香的双眼,轻声说:“冯某确实有一件东西想偷,那便是、公主您的心啊。” 天香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反应的了,只是在自己回过神来时,已身在自己房中,且将那几人赶出了公主府。 尽管知,这句话是在报复自己,但天香无法将跳的过速的心脏安抚下来,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叫他人窥得自己的异样,虽然她的反应已经很异样了。 被赶出公主府的几人,转了方向去相府,似乎对被公主赶出来这件事并无多大异议,因为明眼人都看出,公主被人调戏,不止是生气那般简单啊。 “冯兄,你这般对公主,真的没事吗?”李兆廷还是不放心的问道。 冯素贞好整以暇的整理着衣袖,笑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何事。” “啧,冯兄,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刘长赢以过来人的身份分析道。 冯素贞挑眉看向刘长赢,转移话题问道:“长赢兄,今日怎么不见张姑娘?” 这问话一出,刘长赢立刻笑不出来了,摆上一副愁眉不展的脸,说:“我父亲瞧不起张馨的身份,把她给赶走了。” “而且张姑娘为救长赢兄,已失身于长赢兄。”李兆廷叹着气补充。 冯素贞很是惊诧:“这又为何?” 刘倩本就生气自己的父亲不公平的对待张馨,又气自己的兄长懦弱唯命是从,生气的解释:“之前不知谁给我哥哥下了毒,是张馨姑娘舍命救下哥哥,只是这救治过程需两人赤身相对……我要是张馨姑娘,我才不会救你,一个不懂感恩的臭男人!”刘倩越说越气,狠狠瞪着刘长赢。 刘长赢无辜的摊手说:“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我还没醒,她就走了,这让我从何找起?” “咦,长赢兄不知道张姑娘的身世吗?”冯素贞望向刘长赢,身为女子,她对张馨升起同病相怜的感觉。 刘长赢在三人的注视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轻声说:“我是在回京路上跟那个什么欲仙帮的起了冲突,她帮了我一把,我对她一弱质女流却身怀高强武功感兴趣,就结伴回了京城,这朝夕相对的,就……还没得来及问她身世,我就出了事,所以……” -- 第46页 “张馨姑娘真是把真心喂了、喂了……哼!”刘倩到底不好说自己兄长,只能把头一扭,不去看刘长赢。 李兆廷也摇了摇头说:“长赢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张姑娘既然愿意为你失去贞洁,你却因身份悬殊逃避,岂是大丈夫所为?哎……” 刘长赢本心里就惦记着张馨,此时被几人说了一通,心里更是难受,却又没有好的办法解决,只能苦着脸。 冯素贞见刘长赢对张馨还是有感情的,便决定帮张馨那可怜的姑娘一把,说道:“长赢兄,你若真想找到张姑娘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有办法吗?我是真想找到她!”刘长赢立刻激动的说。 “那得看你心里张姑娘的分量有多重,你又能为她做到何种地步。” 刘长赢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哥哥!张姑娘都能为你舍命了,你还要考虑什么?”刘倩急不可耐的说。 “哎,”刘长赢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我能自己做主的话,我想娶张馨为妻,只是父亲那……” 没有说完话的大家都懂,让唯一的嫡长子去娶一个不知身份背景的江湖女子,不说刘丞相那般的国之栋梁,换成一般的县令之流,也不会轻易松口。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剩下的交给我好了。”冯素贞淡淡一笑。 “冯兄,你真有办法让长赢兄娶张姑娘为妻?”李兆廷不可置信的问道。 冯素贞望着李兆廷莞尔一笑,道:“世间有情人就该成眷属不是吗?” 本很正常的一句话,李兆廷听来不知为何有一种疏离的淡漠感,他愣愣的说了一句:“我和素贞成不了眷属啊。” 冯素贞不自觉躲过李兆廷的目光,看向一边面带忧伤的刘倩,笑道:“兆廷兄失去一个无缘的冯素贞,得一个愿意原地等待自己的爱人,又有何怨言?” “我不是怨,我是……” “好了兆廷兄,不要等失去了再后悔莫及,走上长赢兄的老路。”冯素贞不想和李兆廷继续“冯素贞”的话题,这让她既难堪又悲伤,自冯府被不知名的人灭门后,她就失去了旧日的一切,任何粘上回忆的东西,都能令她悲从中来。 而被作为反面教材的刘长赢,苦笑着对同样一脸苦□□彩的李兆廷摊了摊手。 谁恁多情凭向道,纵来相见且相忆。 第32章 尽管刘丞相一见冯素贞就直道冯素贞好样貌,在经攀谈更赞其见识之广泛,但冯素贞不愿与老成精的相爷做过多接触,谢绝暂住其府的邀请,独自一人回到自己下榻的客栈,中间李兆廷也想跟着冯素贞一起走,无奈身无分文,只能望着冯素贞潇洒的背影长叹。 冯素贞怕人跟踪,先回到自己的房间,锁好门,假意睡下后,换了一身黑衣,如鬼魅一般飞出窗口,朝公主府而去。 无法将冯素贞的话剔除出脑海的天香,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会儿笑一会儿怒,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期待,正自己跟自己较劲时,感觉到了一丝风拂过了面颊,天香只愣了一个呼吸,立刻抽出枕边的甘蔗,翻身而起,朝风的来处击去。 来者正是一袭夜行衣的冯素贞,她本有事与天香商量,岂知自己不过刚落到房里就被床上的人发现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公、公主……”冯素贞一双肉掌与硬质地的甘蔗一个呼吸间就相触了三次,她未做好防守准备,又怕下手太重伤了公主,只能收着气,接连被打数下。 天香的思绪还在混乱中,没有听出冯素贞的声音,大骂道:“哪来的宵小之徒,连本公主也敢偷袭!” 怕被公主这么嚷嚷着叫来人,冯素贞只得加快出手速度,一手扭住天香拿着甘蔗直击面门的手,身子一拧,绕到天香身后。天香一手被擒,一手很快往身后打去,冯素贞正好再捏住天香送上门来的另一只手。天香发现自己双手被人交叉固定住在胸口,后牙槽一咬,抬脚就往身后之人的脚上踩去。冯素贞早有准备,双脚往后一挪,将天香的上半身也带着往后拉,天香便被拉成了下腰模式,如果想动,要么掉地上被人生擒,要么借力腾空暴击。 “公主,是我。”冯素贞在天香思考对策之时,连忙凑到耳边再次表明身份。 因被一层布隔着,天香听得不是很肯定,故恶狠狠的说:“你是谁!再不说,本公主要喊人了!” “我,冯、冯绍民!”冯素贞差点说成自己的真名,但心里的别扭无法抻直,转而说了自己心里一直厌恶的名字。 “冯绍民”三个字就像孙悟空的紧箍咒罩着天香,轻易的能挑起她的情绪,也能轻易平复她的情绪,就算在高亢的激动中,也能迅速浇息一腔烈火,图剩一泉清溪,慢慢流淌过心田,滋润着百骸。 见怀中的人停止了进攻的意图,冯素贞松了口气,心底对“冯绍民”三个字的厌恶再添一层。她放开天香的手,顺势把蒙在脸上的黑布取掉,轻吐了一口气出来。 天香没有立刻转身面对冯素贞,她在黑暗的房间内,朝着虚空处出了一会儿神,似乎还在确认身后之人是否真的存在,而不是自己想东想西想了一整晚臆想出来的。 冯素贞还以为自己吓到了天香,忙转到她面前,望着天香迷茫的双眸,自荐道:“是我,我换了身衣裳,你总不该认不出我了吧?” -- 第47页 “冯……你怎么大半夜闯本公主闺房来了?”天香眨了一下眼,双眼很快转为清明,再看向冯素贞,眼里藏不住的猜忌。 冯素贞自知理亏,只能柔声解释:“白日里有长赢兄他们在,我不好跟你说事,就想着半夜来找你……吓到公主,是草民之过,望公主恕罪。” 见冯素贞又用上了谦恭姿态,天香喷了个鼻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挥了一下手,往外厅走去,边走边说:“本公主这次就饶了你,你有什么事非得大半夜的做毛贼来找我。” 冯素贞忙一个起落,按住天香欲点灯的手,说:“公主不可。” “为何?” “你我这、孤男寡女……传出去……对公主名声不好。”冯素贞一句话掰成三段才说出口,只是因她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便要防着男女大关,心里着实难受。 天香上下打量了一下被夜行衣勾勒出玲珑身段的人,想笑又得憋着,十分辛苦的故作严肃说道:“既然你知男女有别,为何趁本公主衣衫不整时夜探公主府?难道……你意图对本公主不轨?” “哎,既然公主如此说道,”冯素贞没有急于辩驳,而是把按住天香的手转而轻轻捏住,然后身体前倾,另一只手环抱住天香纤细的腰肢,将她紧贴在自己胸前,呵气如兰,“似乎草民不做些什么就对不起公主殿下了。” 鼻腔里飘进些许清幽香味,相较于幼时冯素贞的体香,味道已褪去青涩,增加了女子的柔软,又带有淡淡的墨水痕迹,比前世的空谷幽兰平易近人多了。 天香不着边际的想着,冯素贞到诧异天香的反应,没有出手推开自己,也没有恼羞成怒的大骂,而是满面迷离,似落在了哪个回忆点,不知餍足。 或许,可以逗逗她…… 冯素贞起了促狭之心,她从未有过逗弄其他人之心,却突然对面前自己当做妹妹一样关爱的少女起了心思。她朝着那粉嫩的双颊而去,头越靠越近,那满面依然迷离的少女微微往后动了一下脑袋,然后定定的看着愈加放大的脸,不知对方要干什么。 柔软的像是天上的云飘落在脸上,天香愣愣的抬手抚上刚被亲吻过的地方,双眼恢复了神采,却带上了难以置信。朱红的唇张了张,想要叫喊,却又不知为何喊不出口,最后只是呆立在原地,脑海里的思绪缠成了一团毛线,想必很久都不会理出一个头绪。 其实天香的反应有点伤到了冯素贞,可是她也不知天香要做如何的反应才不会伤到自己,所以不吵不闹只是眼里全是惊疑不定的天香,让冯素贞还能游刃有余的抽回手,戏谑的问道:“公主这个表情是嫌不够吗?” 天香放下手,深吸了一口气,将内心所有的翻江倒海全部压平,克制着身体的颤抖问道:“你说有重要的事相商,就是这件事吗?” 许是天香的演技太好,冯素贞为自己的失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深感失落,她努力忽视心底的异样感,换上严肃认真的表情道:“刚才是草民失礼,公主若要惩罚草民,草民毫无怨言。” 天香长长叹了口气,前世百般想讨要的东西,今生不经意间就得到了,却是在她拼命想要逃离的时候,难道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吗? 见此,冯素贞很爽利的跪在天香面前,不管天香是否真的知道自己是冯素贞,就自己方才的孟浪行为,已是逾越之举,任何处罚皆和常规。 天香是见不得冯素贞对自己有任何礼仪上的行为,更何况是下跪这般大礼,她行动快于自己的大脑,伸手就将冯素贞拉了起来,嘴里说道:“不要动不动就跪,烦不烦人啊!” 冯素贞哑了一下,想说的话太多,竟一时无话可说。 为了赶紧驱散一室尴尬和旖旎,天香话赶话的说道:“有事你就快说,时间宝贵,本公主要还要睡觉,不是都跟你一样,哪都能睡的着,也不怕僵了四肢。” “飘红兄与我已将‘杀手门’控制住了,”冯素贞从善如流的说道,“现在飘红兄是掌门,利用身份已查出当年勾结‘杀手门’刺杀太子之人,是皇室之人,但时间久远,想要确定身份还需要一段时间。之前他们派来第二次刺杀太子的杀手早已达到京城,只能确定是女子,可能因为太子为躲避东方胜追捕,杀手现在也还未找到太子藏身之地。” “我能做些什么?” “如果你知道太子在哪的话,最好让太子尽量远离京城,并将此事禀报给皇上。这个杀手不知‘杀手门’的状况,恐怕会将刺杀太子作为唯一的目标,不得手不会放弃。” “你呢?” “嗯?”冯素贞不知天香怎么换了问题。 “你呢?你可有受伤?就算你武功在高强,也无法安然无恙的从一个门派出来吧。”天香漆黑的瞳孔闪着光亮。 冯素贞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她:“小伤,无碍。” “你的小伤,恐怕是快要丢掉性命的伤了。”天香叹了口气,走到自己的衣柜面前,打开后从里面掏出一物递给冯素贞,“这是我从父皇那求来的上好伤药,在重的外伤,三日内也能愈合,这口服之药,也能治愈重创的内伤。外伤你若不好上,我可以帮你。” 冯素贞望着绸缎帕子当中的两个青花瓷瓶,咬着下嘴唇,伸手接过,然后从自己腰腹间拿出一个金铃铛递给天香。 -- 第48页 “这是什么?”天香接过小巧的铃铛,在耳边摇了几下,声音清脆悦耳,挺好听的。 “你的金簪。” “什么!”天香摇动的手停顿下来,睁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冯素贞,她居然把自己给她保命的东西融了!这个女人到底懂不懂这根金簪所代表的意义啊! 冯素贞却轻笑道:“这金簪我赢的,又是你金口玉言答应给我的,我想怎么处理它应该都没问题吧?” 被气的不轻的天香,紧紧拽着铃铛,恨不得将金铃铛朝一脸无所谓笑意的人砸过去。 “别生气公主,我拜托金器店的老师傅做了一对。”冯素贞从绑带的袖口拉出一根红线,红线上果然也系着一只同样小巧精致的金铃铛,刚才一直被压在衣袖中,到也没响过。 这是重点吗?天香闷闷的想,手却将金铃铛柔和的包裹在掌心正中间。 第33章 冯素贞来的悄无声息,去的也消无声息,连暗卫也未曾惊动。天香想着怕是暗卫总见着她们二人在一起,就未把冯素贞当成危险人物防范,以至让那人如入无人之室般。 “冯素贞这家伙还说没有夜探过我公主府!能这么准确的找到我房间,还敢骗我!”天香不舍的握着铃铛,突然反应过来,愤怒的坐起身,要是冯素贞现在在她面前,铁定得揍她! “她偷偷摸摸的来干嘛?哼,肯定不是为了看我……”天香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自语,“难道是找什么东西?我公主府除了财物也没有其他宝物了啊……找冯少卿?冯少卿被父皇送到大理寺严加保护,她不可能不知道吧?”天香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最后决定还是直接问那个别扭的人好了,用猜的,这辈子就别想做其他事了。 虽然想的挺好,可惜天香第二日就得到王公公的密报,皇上封欲仙帮帮主任大成国国师。等天香赶到皇宫想要阻止时,皇上已下了诏书,全国通报,金口玉言下,毫无反悔的余地。盛怒下的天香想要把欲仙帮这颗毒瘤去掉,忘记了追问冯素贞。相对于被无害之人夜探公主府,祸乱朝纲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次欲仙帮能稳坐国师之位,依然是东方侯和菊妃举荐。前段时间天香被禁足在府,心里谋算最多的也是太子之事,因欲仙帮像个江湖小门小派,隐隐藏藏的,到让天香掉以轻心,以为今生他们无法左右朝政,岂知,毒蛇就是毒蛇,隐而不发,是等着伺机而动啊! 在天香查证欲仙帮的来龙去脉,准备掐住其命门,打其七寸之时,会试在第一片枯叶打着旋缓缓落地后,有条不紊的开始了。 参加考试的学子们在到考场时,才发现今年会试与往年不一样,要一个一个当场宽衣解带,任监考官们逐一严查。 就算怨声载道,十年寒窗的不易还是让他们不得不得接受对他们而言过于屈辱的检查。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夹私的人还真不少,千奇百怪的作弊方法令他们大开眼界!还有自信满满的锦衣公子,走到考场门口,一见阵势,立马变了脸色,转身就跑,之后再也没见其踪影。这样一来,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想要靠科举改变人生的寒门学子们,立刻对这次“有辱斯文”的检查,赞口不绝。 可是当一身穿白色长衫的俊美公子到达考场门口时,他们就看见那公子双臂抱胸,精致的眉眼虽紧紧的皱在一起,也没有像之前的几个人那样落荒而逃。明明这人就是在为赤身检查而犯难,可依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当埋头苦思的天香接到岳秀的回报时,得意的笑道:“本公主看你这次如何戴上状元帽!” 天香还未从得意的情绪中抽出,很快又接到岳秀的第二个回报:刘丞相突然视察考场,询问得知,白衣公子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宽衣,便带着白衣公子到厢房亲自检查,然后放其进了考场。 “刘丞相这个老家伙……是老眼昏花看不出来冯素贞是女人,还是冯素贞真有通天本事瞒天过海?”天香怒急,暂时放下探子带回的欲仙帮密报,抄起甘蔗就往考场飞奔而去。 等天香到考场时,大门已闭,考试进行了。 如果天香铁着心要把冯素贞抓出来,凭她公主的身份易如反掌,可是这样一来,冯素贞将面临欺君之罪,就算不被砍头,也会有牢狱之灾。站在大门口,天香瞪着那紧闭的门,气的想大声叫骂,同时又有无能为力的虚脱感。 毕竟不想伤害那人,天香只能将满腔怒气吞下肚,拽着甘蔗往回走。 大门在此时却打开了,天香满心期待的看着,希望是那人被发现了身份,从而取消了考试资格,可等到门里的人出来后,天香失望的发现,出来之人是突然心血来潮巡查会试的刘丞相。 刘丞相一见天香,就快走了几步到天香面前,恭敬的问安。 天香可不敢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国之栋梁的老臣一礼,忙伸手接住刘丞相的下拜之礼,嘴里说着:“免礼免礼。” 刘丞相一把年纪,也不与天香做过多纠缠,顺着便站直了身体,笑着问道:“公主怎么有兴致来看会试?” “本宫、不是来……就是顺路,对,顺路走到这的。”天香下意识的想把自己来的真相隐藏,怕刘丞相看出自己的目的。 刘丞相呵呵一笑道:“这条路走到底就是护城河,公主是想去看河吗?” -- 第49页 “啊?额,嗯,看看,好奇去看看。”天香扣着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完全就是在犯蠢。 还好刘丞相并没有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老臣就不打扰公主看河了,只是秋风乍起,公主当心身体。” 天香见刘丞相说完就要走,转念一想,跟了上去,试探的问道:“往年不见丞相您来巡查,今年怎么有闲情逸致了?” “呵呵,今年犬子也参加了会试,还有小女认定的夫婿。这两个关系摆这儿,老臣就算想避嫌也怕是避不了,不如大方前来巡查,好过被有心人背后议论。” “那您刚才巡查时,没发现异样吗?”天香本想问李兆廷是不是高中就要娶刘倩,但还是冯素贞的事比较重要,所以她决定先把冯素贞的事问清楚了再说。 刘丞相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看着天香问:“公主是不是知道什么?才有此一问?” 果然跟老成精的丞相聊天,就是不容易,天香愈发小心的说:“本宫只是顺路,能发现什么啊,就是好奇的问问,以往考试,通常要发现几个不守规矩的。” 听到天香的回答,刘丞相笑眯眯的说:“说起来还要感谢公主,这脱衣检查,实属良策,还未进考场就将作弊之人吓退。想来今年我大成国必得一众真材实料的良才啊!” 想到自己的目的不纯,天香心虚的跟着干笑了两声,刘丞相又扭头看向天香说:“公主,我朝民风开放,虽未设有女官,但皇上宠爱公主殿下,若公主愿从旁协助太子,老臣想,皇上必定同意。” 天香愣了一下,把想知道冯素贞怎么进考场的注意力转移到太子身上,立刻问道:“丞相您是知道什么吗?我皇兄还在被追捕中,父皇也没有要收回旨意的意思,先不说我有没有本事协助皇兄,皇兄这太子的身份还能保住吗?” 刘丞相微笑着没有回答,而是指着路边一颗从青石板中长出的小草说:“疾风知劲草,迟日江山丽。” “丞相……” “公主,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可懂吗?” 天香眨巴着一双大眼看向一脸高深莫测的刘丞相,猜测道:“父皇之前跟我说,要我劝劝太子老兄……是在跟我说,无需担心太子老兄的安危吗?” “公主,有些话,心里知道就好了。”刘丞相笑着。 天香想,看来不是太子老兄福大命大,也不是梅竹一身功夫了得,而是父皇在暗中护着,以此来锻炼国家未来的君王啊。 刘丞相见天香想明白了,一脸深藏功与名的样子,双手背于身后,准备打道回府。 “等下刘丞相,”天香紧走两步跟上刘丞相的大跨步,追问,“刚才听您说这考试的还有刘小姐认定的夫婿?”虽然觉得这辈子的冯素贞怪怪的,但是冯素贞小时是确认过要嫁与李兆廷的,所以,自己万不能再让李兆廷另娶他人,总得套套底才行。 刘丞相没有想到天香居然关心起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来,不过他似乎对李兆廷很满意,眯着眼笑道:“是啊,那小子还不错,老臣考过他了,配倩儿不算太差。” “可是,据我所知,刘小姐看上的那人似乎早与他人定亲,这……他本人愿意吗?” 刘丞相看了一眼天香,道:“李兆廷原是尚书李如良之子,因收受贿赂被贬……老臣记得,当初还是公主替李如良求情,才让皇上改为令其回乡安度晚年。李如良曾与同窗好友定下娃娃亲,但自李如良被贬后,两家再无交集,两家孩子成年后也未依约定亲。老臣虽未问过李兆廷,但那等嫌贫爱富的家室,想必他也不愿继续履约吧。” 听到刘丞相说两人成年也未定亲,天香感到由衷的快乐,可是此时不宜表现出来,她用力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假模假样的惋惜道:“哎,原来是这样啊,那本宫就先恭喜刘丞相喜得佳婿了。” “呵呵,谢公主吉言。只是,他到底能不能成为老臣的佳婿,还得看他此次排名了。老臣的女婿,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目送刘丞相离开后,天香深陷自我反省中。 ——说好的撮合他们呢?怎么一听两人连亲都没定过,就乐得不着边际了…… 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天香哀叹了一声,返回自己府中。 第34章 既然无法阻止冯素贞“骗到”刘丞相的信任,开了“后门”免检进考场,天香也就懒得在去关注会试结果。连考试都无法阻止,难道还能阻止的了人家中状元吗?人家有得是真才实学。对了,既然她能考到文状元,到时候再让她去考个武状元,文武状元,听着多威风! 天香推开满桌子的推演图,揉了揉双眼,既然冯素贞注定要得状元,那自己还在这劳心劳力的干什么?到时候让父皇把她给自己,做自己公主府的文书,什么事不就都可以交给她了!还能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省的不安生,到处惹事。 天香在心里把自己前世到处凑热闹的事扒到脑后,再怎么说,她活了两世,加起来人已中年,面对年纪长于自己的张绍民,都觉对方是小孩,何况恍若一场梦的前世中的自己。心安理得的将前世比自己大的同辈们,今生当做小孩一样对待,天香总有一种沾沾自喜的暗爽,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暗爽。 就在天香决定把自己无法理清的事、丢给即将为公主府做牛做马的冯素贞后,天香顿时觉得一身轻,迅速换上“闻臭大侠”服,骑上小黑,啃着甘蔗,去街上闲晃,把被自己“浪费”掉的时间补回来。 -- 第50页 因全国学子奔赴京城,连带着京城人满为患,十六卫也不得不加派人手,日夜巡查,确保京城治安。人一多,商业就繁荣,吃住行不必说,消遣活动更是日新月异、层出不穷。看的眼花撩乱的天香,不愿在骑驴走在人群中,寻了个店,将小黑寄存,就潇洒的独自快活去了。 等到黄昏带着残阳落到屋后,天香才意犹未尽的拍着自己吃的圆鼓鼓的肚子,找了一间茶馆,听书喝茶,消消食。 “……今日第69回 讲完了,各位还请明日早点来听下一回猛张飞智取瓦口隘,老黄忠计夺天荡山。”台上的老先生说完,就拱了拱手准备下台。 “诶,今日不说点有趣的事吗?”台下一人朝那老先生喊道。 老先生笑道:“以往章回内容未够,才讲些奇闻轶事,今日够了内容,大人可得体量老朽。” 底下一人似乎对这老先生不讲本职的东西更感兴趣,跟着起哄:“我多给你几个赏钱,你今儿就讲一个。” “啊,这……”老先生还是有点犹豫。 “老板不会介意这么点时间,你快说说。”又一人嚷嚷着。 老先生请示的看向另一侧的老板,见他点了点头同意,才又面对底下听众,笑道:“既然各位看官想听,那老朽就献丑了。前两日老朽刚听得一传闻,有关于新上任的国师的。” 一听关于国师,底下的人更感兴趣了。这国师听说能呼风唤雨,能炼制解百毒的丹药,还能日行百里,最重要的是,他懂——长生不老。皇帝既然任命其为国师,已能证明他能力非虚,民间也便将其传的更是神乎其神,让大家对其兴趣浓郁。 天香也竖直了双耳,没想到无意中还能得到一个国师的情报,果然应该多出来玩、不是,多出来走动,体察民情。 老先生见底下众人都一脸求知神色的看着自己,知道胃口吊足了,才缓缓道:“国师曾给我朝算了一卦,卦文是:鸠占鹊巢鹊无返,半烟半雨玉清还。乾天坤地阴阳倒,来脉朝堂不可谈。” 听得人都表示不懂,议论纷纷,唯有落座于角落的天香,白了小脸,握着茶杯的手都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讨论了半天没有讨论出个结果,底下的人又叫着让老先生直接解惑。 “这‘鸠占鹊巢’不必说了吧,‘半烟半雨玉清还’的‘玉清’便是宫中的玉清湖,至于是什么在玉清湖中‘还’,老朽不知。这后半句嘛,乾为天、坤为地,好理解,乾也代表男人坤代表女人,阴阳相倒,说的是啊,这男人和女人互换了位置,再加上最后一句的‘来脉朝堂不可谈’,就是女人要把持朝政了。” 老先生话刚落地,底下众人更是兴致高涨的大谈特谈起来,总结出一句话:不可能会有女人站在朝堂上,更不可能有女人把持得了朝政! 天香将晃出半杯水的茶杯放到桌子上,她现在心里十分惧怕。说书的老先生没有见过死去的人重回人世,还能返回幼时,重生活一遭,所以他不知道那卦文的前半句说的是自己掉到玉清湖死后重生,“鸠占鹊巢”的占了本该这一世的天香公主的身躯。而后半句,若她猜测不假,说的应该是冯素贞,假凤虚凰成为权倾朝野的丞相。 前世的欲仙帮就是个乱咬人的疯狗,今生的欲仙帮怎么会有如此功力,能推算出天香和冯素贞的真实身份? 这边天香还在苦思冥想,那厢说书的老先生继续说道:“不知各位还记得否,当今长公主幼时曾落水,后救起,性情大变,宫中多有传言,长公主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了。” 天香猛地看向那老先生,发现异样。 民众一无聊,就愿意说皇室秘辛,好愿得到一种扭曲的快感,此时老先生话一出,就像给每个人打通了任督二脉,茶室内立刻沸反盈天。 “对对,我记得!当时所有在宫当值的御医都不准回家。” “是是,我也记得!听说公主当时晕睡了两天,好不容易才救回来。” “我大姨家的二表妹在宫当值,回来探亲时也跟我们讲过,说这公主醒了以后,行为失常,不像一个小孩子了!” “啊对,我之前还听到一种说法,说啊,这皇帝陛下想要长公主协助太子未来掌政!” “哟呵,那这卦不就是说的公主殿下了吗?” “应该是。” “不会错了!” ……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充斥在天香耳里,她死死的盯着台上淡然看着台下讨论的众人,好似抛出这么一重大消息的人不是他。 用手指蘸着桌上的茶水写下三字:查出处。天香知道暗卫看得见,并会很快去办。 天香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慌张回了府。她没有派人去抓那个老先生,因为京城茶馆十几家,既然有心人能在这家茶馆安排人传播谣言,其他茶馆一样会有后手。估计不出三天,这则卦言,将传遍全京城,抓一个说书的老先生一点用处都没有。 天香一直用前世今生分割两世,可她在心里一直隐隐担忧着,这会不会是一场梦?如黄粱一梦,如南柯一梦,终究一场空。该走的都会走,该发生的都会发生,就像把前世的一切映照在了今生,非要做比,就像对水照镜,一边真实一边虚假,一样的同时又会有不同的波动。 如果,水一直不曾被风吹皱,那么,如何才能分辨哪一边的才是真实? -- 第51页 如果,命运终究发现,倒影已反,会不会将两者调整,各归其位? 如果,自己回去,却发现,身已亡,又该如何? 天香一脚迈进公主府大门,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如果,能不能没有如果…… 而志得意满从考场出来的冯素贞,以为会见到天香,可找寻数圈后也没有看见那一脸调皮笑意的少女,只好悻悻的被刘长赢、李兆廷拉着去喝酒,庆祝煎熬的考试结束。于是很快,冯素贞就从酒楼的闲言碎语中得知了,她在考试当中,当今国师对天香公主的造谣,且公主不知为何,晕倒在自己府中,直至现如今也未醒来。 冯素贞心急如焚的飞奔至公主府,抛下有过同窗之谊的两人。 不管那卦说的是什么,伤害了她的公主殿下,那人就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好好承受应有的代价! 第35章 “公主,我们就此拜别了。”换回女装的冯素贞,恬然的抱拳对天香说道。 天香张了张嘴,想劝她留下,可心里知道对方是多么想远离勾心斗角的朝堂,想与等了半辈子的男人隐居山野,想后半辈子采菊东篱下,想用回自己的真名坦荡行走于世间。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也要和冯素贞他们一起走,天香不懂,既然说爱自己,为何又能舍下自己呢?能随意舍弃,又如何谈得上是爱? 满腹委屈的天香强笑着目送那三人结伴远去,寂静的郊区,只有偶尔路过的飞鸟显示着生命的存在。就在天香准备回府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 从惊喜转变为惊吓,只用了一个刹那。 那马上之人,歪歪扭扭的用力抓紧缰绳,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过鼻梁落到下巴的可怖伤口,肉外翻着,血沿着脸颊一路流到衣领深处,雪白的衣领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张绍民!”天香怒目圆睁的大喊道。 随着天香的话音一落,马背上的人也力竭,从马上滚下,直接滚到了天香脚边,马儿也嘶鸣一阵,重重摔倒在地,再无挣扎。等静止下来,天香才发现,马儿和张绍民身上都插着无数箭矢,张绍民因用剑把自己的身上的箭尾砍断了,箭头都在体内,乍一看外表,深色衣衫遮掩住了残酷的血腥。 “天、天香……”张绍民面朝着地,伸长着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天香吓得失了语,手忙脚乱的朝张绍民跑,但怎么都无法跑到张绍民面前,明明只有半尺的距离,但就是触碰不到。 “天香、对、对不起,天香,我无法回去陪、陪你了,对不起,我不想离开你……”张绍民费力的抬起头,望着京城的方向,鲜血混合着地上的泥土和枯叶,让本坚毅俊朗的面容恐怖如鬼。 天香跪在地上,努力朝张绍民伸手,大声的哭泣道:“张大哥,我在这里,张大哥,张绍民,你坚持住啊!” 仿佛听见了心爱女子的声音,张绍民涣散的双眼亮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然后头便重重砸在了地上,伸出的手也软绵绵的落在尘土里。 “张绍民,张绍民,本公主不准你死,你听见了没有!张绍民!你听见了没有!”天香疯狂的大喊,可是那血晕开了一地之人,已魂归故里。 “呵,我还道这张绍民能跑多远,也没支撑多久啊。”后方追来的几人,下了马,踢了一脚卧地的张绍民,轻蔑的说道。 “好了,死了一个张绍民,就为帮主报了一个仇,剩下的几个人,我们一个也别放过!” “那就让他死这里?” “找个地方埋了,别让公主得到消息,不然剩下的几个人会有防范。” “怪这张绍□□气不好,跟着那冯素贞走不挺好的吗?非要突然离开,往这京城跑。兄弟,九泉之下,可别怪我们了!” “别说废话了,快点将他埋了。” 天香含着满腔恨意望着这几人,这说话的几人,正是之前逃掉的欲仙帮五护法。以为他们捡得一条命会四处躲藏,再不会现身人间,岂知这几人居然还抱着为国师报仇的心思,一一追杀几人。 就像想奔到张绍民身边一样,天香疯了一般的朝几人拳打脚踢,却次次击中空气,根本无法伤害他们分毫。天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张绍民如扔死狗一样,扔到深坑里,用烂泥枯叶将昔日状元,后来的九门提督埋葬在荒山野岭,连墓碑也没有。 天香跪在被潦草填平的坑洞前,双手插入泥土里,死死咬住唇瓣,心痛的无法呼吸。 “馨儿,馨儿快走!” 被一声熟悉的叫喊拉回思绪,天香望去,却见刘长赢一人独挡十数人,身上的青衫已红润了一片,而他身边不比他好几多的女子,也咬着牙与一群黑衣人斗在一起。 “长赢,我们走不了了。”张馨的胳膊再次被从后方而来的长剑刺中,手中的剑无法在握住,“叮”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刘长赢,张馨!”天香目眦欲裂,立刻调整身形,往二人处飞奔而去,想助他们一臂之力,可是一如之前,她始终无法靠近他们一步。 刘长赢双臂已无力,但仍奋力护着身后的张馨,一双朗目布满了红血丝,恨声说道:“你们告诉你们主子,我无心与他争夺皇位,只想做个平民都不行吗!” 黑衣人不声不响,毫无怜悯之心,一剑洞穿了刘长赢的胸口。刘长赢捂住胸前飞溅而出的血,愤恨的看着面前的数十人,不甘心的往地上倒去。 -- 第52页 张馨嘶声裂肺的叫喊着刘长赢的名字,环抱住刘长赢,跪坐在地,对身前冷冰冰的黑衣人怒吼:“我们都远离朝堂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我们不要皇位,我们只想好好活着啊!”话音还未落,一柄闪着寒光的剑从张馨身后刺进,从前胸而出。 张馨口中不停流出猩红的血液,她冷笑着,用最后的力气抱紧已闭目而去的刘长赢,然后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天香哭喊着往两人身前拼命的跑,可是无论她用多少的内力,用多快的身法,只能在用竹子围成的篱笆处看着不过十步之遥的他们。 带头的黑衣人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人,然后做了个手势,院中的所有黑衣人各把腰间小袋解下,沿着茅草屋将袋中黑色之物洒满在地,全部撒完后才退出小院。站在院外朝里扔进了几个火折子,火折子一落地,瞬间点燃了黑色□□。黑衣人看着茅草屋燃烧起来,熊熊烈火大有将万事万物烧之殆尽的架势,才带着剩余的黑衣人离开。 天香看着眼前的冲天而起的大火,看着火中跪地相拥的两人,已连呼吸都滞涩住了。 “她、她呢?她呢?”天香茫然看向四周,想要找寻另一个人。 四周又换成了一间破败的寺庙,屋外正下着大雨,长长的雷电如怪兽一般时不时出现在夜空中,似乎想要撕裂苍穹。 “张兄不知死活,长赢兄夫妻葬身火海,素贞……” 天香胡乱擦去脸上的泪,赶紧朝说话的人望去。 那说话之人双手抱膝,坐在摆放佛龛的供桌下,一团漆黑的身影,若不是他出声,很难看清那方向还有一人在。 “李兆廷?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冯素贞呢?冯素贞为什么没有跟你在一起?”天香恨不得抓住李兆廷的衣襟,逼迫他将未说完的话说出口。 “呵呵,想我李家书香门第,祖父参知政事,父亲尚书,我也中了榜眼,虽未身兼要职,也算无愧我李家……想不到今日,我李兆廷竟落入如此田地,哈哈哈……我李兆廷到底是得罪谁呢?欲仙帮那群狗杂种,为什么能活下来,不停追杀我?为什么皇上也要追杀我?为什么?”李兆廷大声怒骂,将满心的不甘不解全部释放出来。 “都想杀我,都想杀我!那就来啊!”李兆廷突然站起身,面对着屋外的电闪雷鸣。 此时天香借着屋外的闪电才看清,李兆廷的脸像是被大火焚烧过,属于鼻子的地方只剩一个黑洞,双眼也黯淡无光,头部被布巾缠住,因他动作太大,布巾松散了一些,可以看到露出的头部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根毛发。 天香被接连发生的事,弄的思绪全乱,她定定的看着疯癫状的李兆廷,跛着腿,艰难的走到寺庙正中间,将系在腰间的腰带解了下来,然后痴痴笑着面对在黑暗中看不清面目的石像佛说:“都想我死,你也想我死对不对?那我死给你们看,好不好?” “李兆廷,你不要做傻事!”天香失声尖叫。 李兆廷完全听不见她的叫喊,站上一边翻倒在地的铜鼎上,借力爬上案桌,再将手中的腰带用力扔过从横梁垂下的布幔,用手扯了扯,布幔很结实。李兆廷平静的将腰带两端打了个死结,然后将头放进了形成一个圈的腰带中。 “李兆廷,你、你停下来!你不要冯素贞了吗?你们错过了那么多年,你就要这么轻易的放弃她吗?”天香徒劳的大声劝说。 “素贞,如有来世,我们还能不能做夫妻……”李兆廷目光变得柔和,双脚一蹬,人如摆锤荡在了空中。 “李兆廷!” “闻臭,你要和驸马好好的生活。” 天香猛然望去,只能见到一个伟岸的身影,提着剑,步伐坚定的朝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门走去。 “剑哥哥,剑哥哥?剑哥哥,你等等,你等等!”有前几次作为预警,天香慌乱的叫喊,却依然无法叫住孤勇向前的一剑飘红。 这次天香无法朝前迈进一步,自然也无法得知一剑飘红这是要干什么,她异常着急的想要突破屏障,去阻止一剑飘红,直到力竭也未曾改变自己当前的状况。 那小院中的一颗大树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挂上了一个软绵绵、轻飘飘的东西,天香用力看去,顿时觉得胸口如被重锤击中,痛得几欲死去。 “剑哥哥……”那挂在树上随风飘荡的东西,正是一剑飘红的皮——不管一剑飘红想去做什么,他都失败了,并且被人剥了皮,挂在了树上。 “啊!!!!!!”天香发疯一般的叫喊,她的精神已经无法承受更多,她要崩溃了,所有人都死在了她面前,而她,无能为力。 “天香,天香……” 听到柔软的呼喊,天香短暂的恢复了清明,“冯素贞,是你吗?冯素贞……” 可是那个声音在未响起。 第36章 冯素贞紧紧皱着眉头,看向晕睡中,时而哭喊,时而尖叫的天香,不知如何是好。 “冯公子,你不是说有办法救我们公主吗?你倒是出手啊!”杏儿双目含泪,对在房中已站了许久的冯素贞催道。若不是前几日见到公主曾带这个美的不像人的公子回来过,杏儿和桃儿也不会随便因她一句“我能救”,就放她进府。 重重叹了口气,冯素贞转头问没日没夜守在公主身边的两个丫头:“御医怎么说的?” -- 第53页 “宫里的御医查不出病症。”比较稳重的桃儿抹着泪回答。 “什么都检查不出来吗?”因为冯素贞现在着的男装,也不方便凑近床边,更不能伸手对其把脉,只能远远的隔着纱幔查看,别说她药理不精,就算是华佗在世,按这个方式也未必能检查出病症。 想来桃儿也知冯素贞这样是看不出来什么的,但是她不敢私自做主让冯素贞上前去,虽然庄嬷嬷进宫禀告公主的病情去了不在府,于情于理她也不放心让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靠近公主,只能费尽脑力的将御医说过的话,尽量还原讲给冯素贞听。 冯素贞又问了些御医说过的话,想了想,单凭自己是不够的,于是对两个丫头道:“在下现在出去找一个人,快则三天,慢则半个月,这期间,你们不要让除了皇上以外的任何人来探望公主。” “为何?”杏儿心急的问。 “在下怀疑,公主是被人害了。” 冯素贞交代完后,立刻出府。她很早之前就得到消息,她那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师父现如今在京城,本来打算考完试再去找师父,现在看来,必须尽快联系上十多年未见的师父了。 可能因为国师之卦刚出,就发生公主晕倒在府事件,众人不由议论纷纷,各种猜测、阴谋应声而出,也惊动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冯素贞的那位世外高人师父,所以冯素贞甫一出府,就被人扔了个飞镖,飞镖上绑了个小纸条,让冯素贞立刻动身前去郊外的十里亭相见。 能避过自己的耳目,朝自己扔飞镖,也没有任何伤害之意,冯素贞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对方,借了一匹公主府的良驹,往十里亭而去。 到十里亭已是酉时,来往商客无几。冯素贞下马走到亭子中间,朝四周找寻唤自己来之人。没一会儿,一个满头白发,佝偻着身躯,杵着一根粗树枝的麻衣老者,颤颤巍巍的朝十里亭走来。 冯素贞虽有怀疑,仍上前搀扶住老者,温声问道:“老人家,您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十里亭?再晚点,就进不了城了。” 老者眼皮都未抬,但也没拒绝冯素贞的搀扶,走到亭子里,寻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 “你来。”老者坐定后对站在一边的冯素贞说道。 冯素贞听话的走过去,问道:“您有何事吩咐?” “素儿,是我,师父。”老者的声音干哑难听,像是哭了一辈子似的。 “师父?”冯素贞惊诧着,不敢信面前衣衫褴褛如乞丐样的老人,是记忆中永远飘逸如仙的师父。 “你父亲冯少卿,你母亲……你现在虽然男儿装,但是师父依然知道你是我的素儿。”老者微微抬眼,露了一个大致能称为笑的表情。 冯素贞哪还不信?双膝立刻跪在了老者面前,双目也湿润了,带着哭腔问道:“师父,我们只十数年未见,你怎么、怎么……” 老者怜爱的抚上冯素贞的发,轻声说:“数年前发生了一些事,遭了报应,就变成这样了。这也是师父这么多年不愿现身见你,只在暗处给你提点的原因,怕你嫌弃为师。” “师父,素儿怎么会嫌弃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素儿只想好好孝敬您!” “哎,素儿,师父当年未能救下你母亲,已是愧对于你,哪有脸面见你……” “母亲之病由来许久,师父无能为力,岂是师父的责任?只是……只是当年素儿未能找到师父,师父又是如何去救过母亲?”冯素贞疑惑的问道。 老者半合着目,让人看不清她带着什么情绪,“当年是公主带我去的,所以我见到了她最后一眼。” 冯素贞略一回想,突然说:“公主一直说的那个神通广大的老人家,原来正是师父!” 老者点了点头,问道:“公主是不是还未醒来?” 说起公主,冯素贞就无其它心思,忙将在公主府了解的状况全部一五一十的说给师父听,希望师父能有办法救公主。 老者听完,沉默了良久,叹了口气,说:“命是没有办法强行扭转的,被人从中作梗,也只得舍去一魂,当做献祭。” “师父,什么意思?谁在从中作梗?为什么要舍去一魂献祭?” “这些今生的你不必了解,至于谁从中作梗……自是与那传播谣言之人分不开了。你若想救公主,必须找到一味药草作引,方能补全公主丢失的魂魄。” 冯素贞满腹的疑问,但现在只能先挑最重要的问:“什么药草?请师父告知素儿。” “迷毂花。状如榖,树干上呈现黑色的纹理,其花光华四射。佩戴其枝其叶能不迷失方向,其花又有指引魂魄归身的效果。” “迷毂花,这不是传说中才存在的吗?要如何去寻找?” 老者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递给冯素贞,道:“为师也不知哪里能找到,但是如果命运之神想让公主活下,那么你自然能找到它。在你未找到之前,这瓶里的药,能暂时让公主醒来。不过这药有副作用,公主情绪受到严重波动时,会进行长时间晕睡,每进行一次晕睡,留给公主的时间就少一些,不知什么时候,公主就会离开这。若你想要公主一直留在这儿,你就得抓紧时间找到迷毂花。” 冯素贞接过瓷瓶,紧紧抓在手中,又问道:“师父,你如今落脚何处?要不和素儿去城中居住?” -- 第54页 老者摇了摇头说:“为师已风烛残年,恐怕命不久矣。素儿,此次见后,还不知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师父,您不若杖家之年,何苦言哀于斯?” “你不懂,素儿,为师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老者严肃的看向冯素贞,等着她认真听自己一言。 冯素贞明白师父的话的重要性,将满腔痛心收起,仔细聆听师父可能对她最后一次的教诲。 “素儿,你本命里有一死劫,是你母亲用不多的寿元换你活下,所以,你今生一定要爱惜性命,因为这命不只是你自己的,也是你母亲的。” 冯素贞一听,惊愕之下,竟忘了问缘由,而老者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很快顺着说下去,好像每耽搁一下,生命就会被时间无情的带走。 “你以后若做了官,请给宫里的一位太监一次活命的机会。他姓王,若他没有改名,应叫王溪山。” “这位公公是您的亲人吗?”冯素贞问道。 老人家微微摇了头不回答,继续说:“你若有机会从这泥沼中脱身,就去妙州为师与你初次相见的地方找为师,为师会撑着一口气等你。” “师父……” “素儿,”老人家皱的跟橘子皮似的眼角沁出了一颗泪珠,“为师真的很累了,你一定不要让为师等太久。” 冯素贞想问的话太多,可是师父坚决要等她办完自己的一切红尘俗事后,无官一身轻的去找自己,才愿给她一一解惑。 想问的问题无法得到答案,想请师父去京城也请不动,冯素贞只能满目萧条的望着老人家,如来时一般,缓慢而意志坚定的朝来处而去,在荒山野岭中,那瘦小的老者,像是被世间所遗弃,看不到未来,也找不到过去。 等老人家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一匹疾驰的大马奔赴而来。 冯素贞惊诧的望去,那马上之人还穿着宫里的宫装,狼狈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环顾四周后,发现此处只有冯素贞一人。 “你,你是谁?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老人家?” 冯素贞打量了他一圈,觉得此人眼熟的很,试探性的问道:“王公公?” 身穿大内总管锦袍的王公公,顿时冷静了下来,他眯着双眼看着风华无限的冯素贞,尖声尖气的问道:“你又是谁?” “我?我是刚受人之托,以后要与你通力合作之人。”冯素贞换了一个能让对方接受的说法,浅淡的笑着看向王公公。 “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王公公不信任的问道。 “因为,”冯素贞望向老人家离去的方向,“冯绍民只能与王溪山合作。” 王公公的真名早就被他自己弃用了,所以突然从一个年轻人嘴里听到久远的名字,他一时还未能反应过来,等明白是什么意思时,他今生的命运已被自己的母亲悄悄改变了。 第37章 天香醒来时,冯素贞正在外室候着。 杏儿、桃儿两人冒着被杀头的危险,让公主吃下了那来历不明的药,只因那一身清凌之气之人说只有此药能解公主不醒之症,然后她们就无条件的相信了她,没有禀告皇上,也没有让御医检查,便喂公主咽下。 幸而公主没过多久就睁开了眼。 “张大哥……刘长赢……张馨……李兆廷……剑哥哥……”天香望着空无一物的床顶,来回不停的叫着几人的名字。 “公主?公主?”原本见公主醒来,杏儿和桃儿正心里高兴着,准备派人去宫里通传一声,岂知公主张开眼后,就用沙哑的嗓音喊着她们熟悉或陌生的名字。 冯素贞站在外室,朗声问道:“公主怎么样了?” 杏儿瞥了一眼心急的桃儿,转身朝冯素贞道:“公主醒是醒了,但还是在叫喊梦中时的几个人名这可怎么办呀?” 冯素贞一听,再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尊卑有别了,她提步跨过门槛。杏儿一看,连忙伸手去拦她,冯素贞脚步一动,轻易的绕过杏儿,朝床边而去。 “诶,你这人!你再往前,我可要叫人了!”杏儿大喊道。 冯素贞准备扯纱幔的手顿了一下,把人喊来确实不方便,只好解释道:“在下绝对不会对公主有异心,只是公主情况危急,还请两位暂时放下成见,待在下救好公主,要打要杀皆听公主之命。” 杏儿不敢做主看向桃儿,桃儿艰难的咬着唇,看向双眼无聚焦的喃喃自语的公主,最后一跺脚道:“那你得蒙住双眼。” 毫不犹豫的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冯素贞利索的将双眼蒙上,然后问桃儿:“这样可行?” 桃儿回头看了一眼杏儿,两人挣扎了一下,才同时微微点头。桃儿从衣袖中拿出一块手帕,放在自己手上,才隔着手帕牵引着冯素贞到天香床边,再用另一块手帕放在天香手腕上,领着看不见的冯素贞落到公主脉上。 冯素贞闻着香甜的味道,知道已到天香床边,心跳莫名加速,脸上也缓缓升温,冯素贞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但也只能先把疑问压下来,专心感受隔着丝帕依然能感受到的柔软肌肤和温度。 “公主怎样?”桃儿见冯素贞一直没说话,着急的追问, 冯素贞蹲在床边想了想,站起身对桃儿的方向说道:“其实公主此次无缘无故昏迷,是被人作法,失了一魂。药虽下去了,但只唤醒了身体,魂还未完全归位。” -- 第55页 “啊?那、那怎么把公主的魂儿找回来?”本来站在门口,如果那绝色公子稍有不对劲的地方随时准备喊人的杏儿,三步做两步的跑到床边,心急如焚的问道。 冯素贞闭目稍加思考了一下,道:“魂属木、魄属金,失魂补木,失魄补金,又魂魄本为一体。府中可有桃木之物?在加金玲之物……金玲不必了,你们且去找一找桃符。”冯素贞说着,从怀中掏出之前给天香的金玲的另一只。 “门口的对联就是桃木做的,我这就去取下来!”杏儿灵机一动,立刻出去唤来两名家仆,让他们把两个桃符全部取下,放到室内。 冯素贞听声辩位,一手提起一块,将与她一般高的木,竖起,放置在床头床尾。手中的金玲是皇室之物,金的纯度不必说,自然是最高品级,且有皇上的龙气滋养,没有比其更好的铃了。 捏了捏手中的铃,冯素贞希望天香的那只也在她身边不远处,两只本是一体,在这种情况下产生共鸣,效果会更好。她低声喃喃,如曲般的调子,自她唇中吐出,吟哦间,好似周边的空气都颤动了起来。 “公主,您快回来啊……”杏儿在一边低声哭泣着。 “公主,公主,我们想您,您快点醒来吧。”桃儿双手交握放在胸前,祈祷着。 冯素贞不停歇的念着招魂咒,摇着金玲,心里默念:天香快回来吧,我还没有跟你表明身份,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良久,一阵微风拂过冯素贞的衣袖,转到蒙住她双眼的白色布巾上,又在她周身流连了一会儿,才去了躺在床上的天香身上。 “唔……”天香突然抬起头,似乎有些痛苦。 “公主、公主!”杏儿、桃儿赶紧去扶住公主坐起。 冯素贞微微侧耳,急切的问道:“公主怎么了?” “公主醒了。”桃儿忙回答。 总算听到公主醒来的消息,冯素贞轻轻舒了一口气,嘴角微微勾起,整个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柔软下来。 “冯、是你吗?”天香双目还是有些迷茫,她听见了冯素贞的声音,却一时找不到冯素贞的位置。 冯素贞连忙道:“是我,公主。” “你在哪?你在哪?”天香边说边四处找,她眼前是杏儿和桃儿,她还是没能看见冯素贞,语气里已带上了哭腔。 桃儿忙一把抓住还看不清形式的杏儿退到一边,将公主床边的位置留给那同样一脸焦急神色的男子。 等那两丫头退开,天香终于看见了朝思暮想之人,想也没想就往那人身上扑去。 在杏儿的惊呼中,冯素贞耳尖的捕捉到天香的动静,一伸手刚好将差点落地的公主抱了满怀。事已至此,桃儿和杏儿也知二人不再方便在此处候着了,相视一眼,同时退到了外室,却正好见门口一明黄衣袍之人站着,刚想行礼,被那人阻止,然后一同静静的关注着室内进展。 “为什么找不到你,我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你?你到底在哪?”天香埋在冯素贞胸口,大声哭喊的问道。 冯素贞为更方便的抱住天香,侧坐在床沿上,紧紧搂住天香,将脸贴在她发顶,温声道:“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 “你骗人!我找了你好久,一直都找不到你……”天香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冯素贞,脸上还未被衣衫吸干的泪水横七竖八的挂在娇嫩的脸上。 冯素贞温柔的笑道:“你看,我不需要你找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可是我看见了张大哥,看见了刘长赢,看见了张馨,看见了李兆廷,看见了剑哥哥,就是没看见你……” 冯素贞眉头一皱,很快又展开,继续温和的说着:“因为我一直在公主身边,所以公主只能看见他们,对吗?” 天香打了个哭嗝,看着蒙着双眼的冯素贞,疑惑的问道:“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不然为何公主醒来只有我在你身边呢?”冯素贞毫无心理压力的说道,将不让任何来探望公主的事,假装不是自己做的。 天香抽了抽鼻子,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个理,于是又问道:“那你把眼睛蒙着干什么?” “那你想我把布取下来吗?”冯素贞笑的人畜无害, 杏儿一惊,刚想出声,被明黄衣袍之人伸手打断。 “想,我想看看你。”天香还在懵懵懂懂的阶段,十分乖巧的点头承认。 冯素贞一笑,腾出一只手将蒙住双眼的碍事的布取掉,然后满目温情的看向天香。 天香看着那双似乎永远有着清澈溪流淌过的双眼,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低声说:“我真的好怕,好怕你也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去……” “不会的公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你要答应我,以后无论去哪都要告诉我!” “好得公主,只要你不嫌我烦。” “不会嫌你烦的,我永远都不会嫌你烦。”天香将头重新靠在冯素贞胸口,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声,仿佛这样才能让她真的安心下来。 门口的人,又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数十人的队伍,如一人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公主府。 “桃儿,你说……” “嘘,什么都不可说。”桃儿谨慎的对杏儿说道。 第38章 等天香完全清醒时,她整个人就如被沸水煮过的螃蟹,从头到脚都红透了。幸而此时冯素贞已离府,不然她就要考虑考虑上峨眉的事,决断红尘俗世,从此再也不下山了。 -- 第56页 故作冷静的看着杏儿和桃儿拿着沐浴的东西,憋着笑从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天香在心里第一百遍的劝自己,当做没看见。那两个傻丫头傻了吧唧的,本公主才不知道她们笑什么鬼呢。 “公主,艾叶汤已备好,您是现在去,还是再过一会儿去洗?” 杏儿走到天香身边,低着头问道,她不是不想抬头,只是被公主发现自己笑容太大的话,公主可能真要生气了。 天香叹了口气,说:“现在去吧。” “是。”杏儿伸出手去扶住天香,然而因为憋笑太艰难,整个手臂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天香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无可忍,轻敲了一下杏儿的脑袋,问道:“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好笑的!” “公、公主,我、我没笑。”杏儿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天香生气的叉着腰站在杏儿面前,正打算好好说说这小丫头,桃儿也带着一脸姨母笑走了进来,并说道:“公主,您别吓杏儿了,杏儿胆子小,您知道的。” “本公主看她笑的这么放肆,胆子哪小了?”天香怒气冲冲的说。 “好了我的公主姑奶奶,您先去洗洗吧,这可是那位冯公子说的,要用艾叶驱除周身晦气呢。”桃儿笑着说。 “哼,姓冯的那家伙趁人之危……不对啊,”天香突然看向自己的两名贴身丫鬟,疑惑的问,“你们干嘛要那么听那个家伙的话?还让她随便进出本公主的闺房!说,你们是不是被她收买了?” “哎哟公主,我们怎么可能会被一个男人随便收买啊?虽然冯公子比我们见过的任何公子都好看,我们也不可能被美色所惑啊!”杏儿夸张的叫道。 桃儿抿唇一笑,也道:“就是啊,要不是您曾带冯公子回过府,还有刘丞相家的公子千金一起,我们两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他进来给您看病呀。” 天香一想,也是,但是她仍然不服气,问她两:“就算她与本公主是旧识,你们不去先禀告父皇,却相信一个女……男人的话,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您突然晕倒在门口,府里的大夫先说您是忧思成疾,等了两天您也没有转醒的意思,庄嬷嬷便进宫禀告皇上了,这一来一去的就耽搁了几天。我们也是担心您,刚好冯公子说他有办法,我们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冯公子不是救好公主了吗?说明这冯公子不止外表俊,能力也俊呢。” 天香气打不一处出的看着两个犯花痴的丫头,咬着牙说:“既然你们两这么喜欢这姓冯的,本公主把你们两都嫁给她,一起做妾算了。” “哎,”杏儿一听,忙摆手,严肃的说,“千万别啊公主!冯公子是您相中的,您是正妻,我们哪敢给冯公子做妾啊。” “谁说要嫁给她了?”天香怒吼。 杏儿和桃儿相视一眼,然后稍矮些的杏儿往桃儿怀中一扑,说道:“你以后无论去哪,都要跟我说啊。” “好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桃儿满目深情的搂住杏儿说道。 “你忘了说不要嫌你烦。”杏儿提醒道。 桃儿连忙改口:“对,只要你不嫌我烦。” “我不会嫌你烦,永远都不会嫌你烦。” 天香握紧双拳,一双黑黝的目,冷冷的看向演的不亦悦乎的两人。 “本公主给你们一个机会,从本公主面前赶紧消失。” 杏儿、桃儿一见公主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忙做了个鬼脸,快步跑了出去。 天香恨恨的吐了一口,门口的杏儿去而复返,大声道:“公主,您记得去泡药汤,冯公子说的!” “快滚!”天香气的大吼。 因为算得上大病初愈,天香被严格要求在府中休养,又因为天香自醒来,还是每晚入睡后噩梦连连,因此杏儿和桃儿暂时住在外室,以防随时叫醒不知梦见何可怕事件的公主。 天香也知自己精神状态不佳,也没有心思往外跑,拒绝了来自张绍民、冯素贞等人的探望,安安心心在府中练练武、读读书、喝喝茶,将欲仙帮对自己造的谣都不管不问,反正等冯素贞成了自己府里的文书后,她自有办法解决这些事。 想得挺美好的天香,被杏儿桃儿两个丫头都喂的圆润了一圈,一张瓜子脸都有点分不清上下了。天香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决定把每天一个时辰的练功,改成早晚各两个时辰,不然等冯素贞那家伙到府里来,看见自己这模样,说不定真会嫌弃的跑掉。 沉迷在吃吃吃、练练练中的天香,在迷蒙中被告知殿试已结束,当今天子钦点了冯绍民为金科状元,并且当庭赐婚与天香公主。 “什么?你,再说一遍?”天香拿着甘蔗,摆着一个刺出的姿势,双眼毫无情绪波动的看向兴高采烈回来告诉这一“特大喜讯”的杏儿。 杏儿丝毫没有看出天香的异处,仍是兴奋的说:“皇上,皇上让您娶……不是,皇上给您和冯公子赐婚了!啊,公主,您终于梦想成真了!” 天香缓缓收起架势,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杏儿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本公主梦想成真了?” “咦,公主,难道您不喜欢冯公子吗?冯公子那么俊俏,又会医术,还被皇上钦点为状元,您为什么会不喜欢冯公子?” 天香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说:“这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吗?这是……哎,说了你们也不会懂!” -- 第57页 “您不说,我们自然不懂啊。”杏儿天真的歪着脑袋看着天香,在她看来,冯公子是她见过的最完美的男人,只有他娶公主,才能让她们心服口服。 天香哀叹了一口气问:“你就别管了,你告诉我,冯绍民那家伙听到赐婚是什么反应?” “额……听说刚开始是反对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同意了。” “哼,她还知道反对,本公主还当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嘴上虽然这么说,听到对方曾反对过,还是让天香心里稍稍有些不爽。 “啊,公主知道冯公子的来历吗?我听宫里的小德子说,皇上早派人去调查过冯公子的身世,但是似乎没有查到什么呢。我还怕公主上当受骗,既然公主知道,那我就放心了。” 见着杏儿一副忧心忡忡的小样,天香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本公主还不至于让你这小丫头片子操心,你只要不把心长歪咯,本公主就安心了。” “公主,杏儿的心一直都是您的,就算以后驸马再帅,再文韬武略,杏儿的心也不会长歪的,时时刻刻都站您这边!” 天香叹了一口气,说:“希望如此。”上一世,从一起捉弄冯素贞,到同冯素贞站一条线上,也不知是谁家两小丫头。 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天香想了想,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我得进宫见父皇。”如果父皇不能给出一个绝佳的理由,她是不会同意再次嫁给姓冯的,连比武招亲都省略了,简直不能忍! 看着公主气势汹汹的跑出府,躲在暗处偷看的桃儿问庄嬷嬷:“公主真不愿意嫁给冯公子吗?为什么呀?” 庄嬷嬷露出神秘的笑,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悠悠说道:“公主哪是不想嫁,公主是害羞啊。” 桃儿不可置信的问道:“公主害羞?” “呵呵,等你喜欢上谁的那一天,你就懂了。”庄嬷嬷说完,转身离开了,徒留桃儿抓耳饶腮的想其中含义。 “喜欢上一个人,会害羞,这我懂。但是喜欢一个人却不愿嫁给他,这我就不懂了啊……”桃儿自语道,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庄嬷嬷说以后她会懂的嘛。 第39章 到皇宫时,已是飱食。天香问过大内侍卫,得知皇上正在菊妃宫里用餐,便参照前世的记忆,直接往菊妃宫殿的位置而去。 门口站着两个小太监,见到天香公主正要进去禀报,被天香压下,自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正好见皇上逗弄着菊妃怀中的小皇子。小皇子算起来已有半岁,嘴里咿呀咿呀的叫唤个不停,谁也不知他在说什么,但仍然乐此不疲的让人想逗他说话。 天香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父皇也曾这般作为一位慈父,爱护过她和皇兄,然而,她现在才发现,父皇不止是她的父皇,还是后宫众多兄弟姐妹的父皇。这个认知让天香突然原谅了父皇对母后的选择性遗忘,也许母后早就明白了,一国的皇帝,不可能是谁的私有物,所以才豁达面对,永远保持着最佳仪态,让皇上对其独宠多年。 “父皇。”天香收拾好心情,换上一贯的灿烂笑容,边走边喊道。 皇上闻言望去,见是天香,脸上的笑意放的更大些,只是天香未曾发现,嘴里仍淡漠的问道:“身体好了吗?到处跑,不让父皇省心。” 菊妃经天香假摔皇子之事后,对天香总有一种莫名的惧怕,再加上国师那不知真假的一卦,让她有时候觉得天香是她命中注定的一劫,此时一听天香的声音,立刻紧紧搂抱住怀中的孩子,脸上的笑意着实难看。 天香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菊妃,然后走到皇上身边,轻轻锤皇上的肩头,笑着说:“香儿知道父皇关心香儿,只是父皇,您这个关心能不能有点实际性啊?” “呵,父皇的关心还要怎么实际?你那公主府的名贵药材,都是父皇的珍藏之物,就算是你皇兄来要,父皇都不一定舍得给他。” “香儿知道,香儿是说,是说……”天香嘟着嘴不知如何开口。 “说什么啊?”皇上坐在椅子上,端起方才菊妃倒的菊花茶,漫不经心的问道。 “公主是说赐婚的事吧?”菊妃瞧着天香的样子好笑,没忍住,接了口。 天香连忙点头,发现父皇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自己点头,又开口道:“对对对,菊妃娘娘真厉害。” 皇上轻笑道:“既然觉得菊妃厉害,以后就不要跟菊妃做对了。你们一个是朕的女人,一个是朕的女儿,朕偏向谁都不好。” 天香吐了吐舌头,还是点头道:“是是,香儿以后都不会跟菊妃娘娘做对了,那么,父皇,香儿的婚事,能不能……” “怎么,你不喜欢状元冯绍民?”皇上疑惑的问道。 怎么会不喜欢,简直喜欢的要死……天香想着前世的自己为了冯绍民做过多少的改变,就没办法说假话。 皇上没有等天香回答,喝了一口菊花茶后说:“你若不喜欢她就算了,榜眼李兆廷,探花刘长赢,你喜欢哪个?或者上一年状元张绍民也可以。” “啊,父皇,香儿就不能不嫁吗?”嫁给这几个人,还不如嫁给冯素贞呢,起码自己真情实意的喜欢过她。 皇上把茶杯放到小茶桌上,道:“哪有女孩子大了不嫁人的?你要做老姑娘吗?” “父皇,香儿还很小的!”什么老姑娘,自己都未满双十! -- 第58页 “你母后在你这个年纪都嫁给朕了,你还小什么。这几人你都不喜欢的话,你说你喜欢谁,只要不比这几人差,父皇可以考虑考虑。” “哎呀父皇……” 皇上突然站起身,对菊妃道:“菊妃啊,你先带晨儿下去休息,今天可玩累了吧。” 菊妃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忙笑道:“是啊,今日晨儿都没有睡午觉,臣妾先带晨儿回房休息了。”行过礼后,菊妃把小皇子给一旁候着的麽麽抱着,自己婷婷袅袅的走了。 一直等到菊妃离开,皇上走到窗边,看向屋外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叹了口气,说:“香儿,父皇现在举步维艰。” “父皇……”前世,皇上从没有让天香知道政事,放任她无忧无虑的到处游玩,现在突然听到父皇主动提起,天香有些不敢置信。 “香儿,国师算的那卦你是知道的,但是你知道父皇听到这卦时,心里有多高兴吗?如果朕的香儿啊,能助朕管理朝堂,那该多好。” “父皇。” “你皇兄怎么样的人,你也看在眼里,朕是急在心头。如果朕不能长生不老,这诺大的帝国,朕百年之后,该谁来继承?难道要停歇的战火,再次烧到我大成国子民身上吗?” 天香一直知,自己父皇虽然算不上是一个千古明君,但在他当皇帝的那么多年,从未闹出过特别大的乱子,除了每个帝王都想要的长生不老以外,他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考虑的更多,铺垫的更多。 “香儿,父皇不想你参与朝政,因为这里集齐了世间最肮脏、最丑陋、最冷酷的一群人,一旦松懈,就会被他们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朕的孩子里,太子一出生便肩负着重担,朕无可奈何,所以朕一直希望你能拥有最纯粹的情感,永远做朕心中的小香儿。” 天香吸了吸鼻子,将欲掉下的泪逼进眼眶。 “可是,朕知道了,原来朕的香儿有把脉朝廷的能力,有颠覆乾坤的能力,所以朕就想啊,太子如果真靠不住了,那这个国家的未来,就只能靠你了。”皇上回过身,双目无神,满面疲惫。 “父皇,香儿愿意为您分担!”天香眨了一下眼,一颗泪珠终于不堪重负落了下来。 “呵,朕的好孩子,可是朕仍然自私啊,朕还是不愿朕的香儿去直面站在朝上的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所以,朕要给香儿找一个能力最突出的,能为了香儿舍去一切,只对我大成国效忠之人。” 天香身子一阵发冷,难道前世的父皇就是因为冯素贞失去了作用,才被借口杀掉的吗?如果冯素贞一直不曾被发现身份,那么父皇又会怎么对待她? “天香,为了我大成国,嫁给冯绍民吧,只有她,才会为你肝脑涂地。” “父皇,”天香艰涩的问道,“如果冯绍民不能做到呢?” 皇上双目一凝,像是想到什么,很快又笑道:“不,她一定会做到。” “非她不可吗?” “非她不可。” 天香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东西,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府上,却自己大门口被一人劫持。 “公主,莫惊慌,是我。” 天香想着,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这一身温和柔软的味道,独属于一人。 一身深色紧身衣的冯素贞,并未将天香“挟持”的太远,只在公主府的后门一条小巷中,便将怀中一动不动的天香放了下来。 “你找我有事吗?”听父皇说过那么一番话后,天香在面对冯素贞,心里的愧疚无限放大。 冯素贞将飘到胸前的发带撩到身后,看了一会儿天香,然后对天香突然行了拜礼,骇的天香往后大退一步,叫囔道:“你你,你干什么啊?” “对不起公主,我在庭试时,被逼无奈,拒绝过一次却被皇上反驳,我想,如果再三拒绝赐婚,恐对公主名声不好,才暂时应下。如果公主不愿意,我会去请求皇上收回旨意,责任我一力承担。” 天香目光复杂的看了一会儿身型修长的冯素贞,问她:“那你觉得谁娶本公主比较好?” 冯素贞猛然看向天香,心里一阵绞痛,却不能言语。 “你觉得谁配得上本公主?你状元都不行,那是李榜眼还是刘探花?” “公主……” “你愿意娶本公主吗?” “我……” “你若不愿意,我就去问问谁愿意娶本公主。” “不,我、我愿意!”冯素贞说完,脸瞬间苍白,但她看向天香时,眼里又是无比的坚定。 天香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冯素贞消瘦的肩,道:“那就这样吧,若你以后反悔,随时可以走,本公主不会强拦你。”说罢,天香先行离开,也不做细想冯素贞所谓的“愿意”是基于何种目的。 冯素贞站在原地,脑子里已纠成了一团。 公主说自己不愿意娶,她便嫁别人;公主说,若以后反悔,自己能随时走;公主说以后自己去哪都要告诉她;公主说…… 公主啊公主,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单纯的天香吗?为什么我已经读不懂你了。 新科状元冯绍民,站在凉如水的夜幕下,想了好久好久,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 第40章 大成国天香公主的婚期很快就定了下来,司子监根据历法推算,加之国师卜卦,定于来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 第59页 得知消息时,天香和冯素贞两人正应刘长赢之邀,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中喝茶,同行的还有“冯绍民在就必出现的”李兆廷,还有“李兆廷在哪我就在哪的”刘倩。 “恭喜两位了!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刘长赢豪爽的举杯面对对面坐一块的两人,眼里的了然笑意藏都藏不住。 天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放下手中的甘蔗,举起茶杯,偷偷瞥眼看向一边的冯素贞。 表面依然淡定的冯素贞,举起茶杯,笑如春风般对刘长赢道:“谢谢长赢兄了,张姑娘的下落我已有消息了。” 被轻易转移了视线的刘长赢忙问:“她在哪?这段时间过的好吗?” 本来打算自己的兄长恭贺完就轮到自己的刘倩,无奈的放下茶杯,只能等自己的兄长问完,自己才能以朋友的身份贺上一贺。 “张姑娘一直在京城,并未离开。”冯素贞修长的手指磨擦着白瓷杯身,一直偷看她的天香望着那只葱白似的手发起了呆。 “一直在京城?那她为何不来找我?我一直在找她,她不会不知道吧?”刘长赢十分不解的问道。 冯素贞望着一脸疑惑状的刘长赢,轻叹了口气,说:“她为救你,愿放弃女子的矜持,即便这样,刘丞相仍不愿你娶她,那她何必再自取其辱出现在你面前?就算你真心对她,又能如何?” “我……”想到自己父亲严厉的脸,刘长赢气馁了,被严格要求成长起来的他,作为刘府唯一的长子,无法作出违背自己父亲意愿的事。 刘倩看不过眼,怒气冲冲的说:“哥哥,现在已经知道张姑娘还在京城,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你这样,对得起张姑娘的一片真情吗?就算爹不同意你们在一起,难道你不能为了自己爱的女人,独立出府吗?你现在是探花,朝廷很快就会给你官职,你不需要在依仗爹的威名了啊!” “你又不是我,说的这么轻巧,你和兆廷的事,爹都同意了,当然看什么都觉得十分简单!”刘长赢被自己的妹妹一通说教,面子上下不去,顺嘴就顶了回去。 “兆廷兄和刘姑娘的婚事也定下来了?那真是恭喜了。”冯素贞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的李兆廷,然后挂上得体的笑,对刘倩说道。 冯素贞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有她本人明白,但看在天香眼里,却是“姓冯的,果然还是对乌鸦嘴旧情难忘,表面笑嘻嘻,内心惨兮兮”,可惜,冯素贞注定要为国竭忠贞,不可能再因小情小爱隐居山野。 还是冯素贞自己说的对,她的“素贞”二字就是为国而取。 “不对。”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兆廷突然抬起头,望着冯素贞说道。 冯素贞被李兆廷直愣愣的目光看的心惊肉跳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差点维持不住,勉强问道:“什么不对兆廷兄?” 刘倩还以为李兆廷想反悔他二人定下的婚事,脸上十分难堪。 “你们的婚期时间不对。”没让众人等太久,李兆廷很快说道。 “时间是司天监推算出来的,虽然国师那个老杂毛可能不安好心,但司天监不会出错。”天香说道,司天监只是推算每年的历法与黄道吉日,这个就算是国师也无法干预。 “司天监推算出的日子确实不错……” “乌鸦嘴,你该不是不愿你的冯兄娶本公主,故意这么说的吧?”天香怀疑的看向李兆廷,前世虽然李兆廷也曾对男装的冯素贞纠缠不休,但也没今生这般契而不舍啊? 李兆廷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了几声,刘倩忙上去轻拍他的背部,又不好指责天香胡言乱语,只能撇了一眼天香,神情颇为无奈。 一边的刘长赢本来还挺心烦,见几人互动又觉好笑,故意说道:“兆廷,你不说话,难道是默认公主说的了?那我妹妹怎么办?我回去怎么跟我爹交代?” “哥哥!”刘倩不敢朝公主生气,但面对自己那“怂”哥哥,还是敢正面怒视的。 刘长赢咧嘴一笑,赶紧摆手,表示不瞎说了。 李兆廷回过气,对天香抱了抱拳,十分无辜的说道:“公主,求您下次说话惦记一下人命。虽然我因冯兄长的像一位故人,曾做了些让人汗颜的事,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我若还分不清,那我这榜眼不如扔护城河喂鱼去。” 天香噗嗤笑出声,暗想,自认分清的李榜眼果然还是应该扔护城河喂鱼。 淡定喝完一杯清茶的冯素贞,这才问道:“兆廷兄,你说的不好,指什么?” 能转回正题,李兆廷似乎松了一口气,对几人解释道:“正月十五确实是明年一整年的黄道吉日,暗合一年伊始,一年已终,又三合局地支。然铺注万年书则以事为经、以神为纬;选择吉日时则以神为目,以事为纲……” “慢着慢着,乌鸦嘴,你能不能说人话?”天香前世就不懂这些,因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异重生让她有些忌惮神鬼之说,也没能让她将要丰富的知识库加入这玄而又玄的东西。 李兆廷想要解释自己说这些的原因,还没开口就被冯素贞打断了:“兆廷兄,既然你说的都是这个日子好,那么不好的在哪里?” “就是因为太好了,才不好。” “啧,乌鸦嘴,太好了还不好?这是什么道理?”天香更加迷茫了。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一生的幸福全部用在一日,哪里有好可言?” -- 第60页 天香一愣,下意识的就看向冯素贞。冯素贞也是愣了一下,眉头微蹙。 相较于女子又细又淡的眉,冯素贞的眉更像男子,只是不若他们杂乱粗黑。她的眉粗细的正好,长短的正好,配上她精致的五官,无论是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配的相得益彰。只是两条眉,前世就鲜少见其平展,今生一样辛劳工作,有时让人忍不住替那俊眉叹息一声。 “可是这日子已经定下,不可能更改了呀?”刘长赢也是听的心头一跳,谁都能看出公主和冯绍民之间的不同寻常,难得皇上也愿成人之美,怎么会随意更改时间? 李兆廷眉头深锁,单手托着下巴,苦苦思考自己看过的杂书里头可有写过破解之法。 不知想到什么,冯素贞扭头朝发愣的天香投去一眼,在天香感受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时,她又将脑袋转了回去,然后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破解。” “咦?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嘿,还真不愧是本公主的‘有用的’!”天香兴起,一巴掌拍到冯素贞单薄的背身,没准备的冯素贞被她拍的往前倾了一下。 “诶,冯兄小心!”李兆廷眼疾手快的双手扶住冯素贞的双肩,也不管自己的这般行为多么突兀。 感受到那属于男子的阳刚之气,冯素贞如同被滚烫的水触碰,慌忙脱身后站了起来,又见李兆廷有些受伤的眼,为打破尴尬,她只能勉强笑道:“哈,兆廷兄不是说能区分我与冯小姐了吗?怎么、呵,我和公主之前打打闹闹习惯了,兆廷兄不必在意。” “公主,冯兄以后可是你的驸马,下手可不能太重,不能心疼的还是你。”刘长赢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说道。 冯素贞见刘倩脸上有丝怀疑神色,忙对天香道:“长赢兄说的有道理,公主,以后对为夫下手不能太重,不然为夫无法好好伺候你了。” 天香本来还在想,冯素贞拒绝曾经心爱的男人的触碰,是何种心理,却没想被冯素贞口无遮拦的话语弄的面红耳赤,气道:“你不能伺候我,我伺候你行了吧!”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天香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后,再也没法坐着,连甘蔗也不要了,从窗户飞身而出。 “冯兄,公主……” “没事,我一会儿去找她赔罪,”同样一脸通红的冯素贞,故作淡定的坐下,手却不自觉的拿过甘蔗,放在掌中把玩,“还要给公主送甘蔗啊。”这一句也不知是在向谁解释。 “冯兄,你的破解之法是什么?”李兆廷转回正题问道。 回到正事上,冯素贞脸上的胭脂红才慢慢退了色,她道:“改不了日子,那就改时辰,十五子时一过再行礼,既能全皇上的龙威,也能全一个好日子。” “可是十五衔接十六,这个日子……”李兆廷有些犹豫。 “兆廷兄,你知道的,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我不求幸福一生,但求平安一世。”冯素贞有未说出口的话,可是她觉得没必要说出口,那个该听的人,此时并不在这儿,想要她幸福、想要她平安,是冯素贞的心愿。 “兆廷,你能确认了吗?” “嗯。” “你会放手吗?” “嗯。” “可以和我、和我……” “倩儿,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既然我已确认冯兄非素贞,那么我也不会再去困惑旧情,往后若素贞出现在我面前,我也只能跪求她原谅了。” “兆、兆廷,你、你真的愿……” “倩儿,我已对不起一人,不愿再负一人,你若不嫌弃我身无长物,还愿将一生牵系我身,我自赤诚相待。” “若冯素贞出现,亦不改口?” “亦不改口。” 第41章 既然两人婚期已定,照规矩,新人在婚前是不许再见面的。所以冯素贞是在半夜,躲过公主府的巡查,又得暗卫的再次默认,翻墙翻窗的溜进了公主的闺房。 “我说你这人,是梁上君子做上瘾了吧?”有过一次“被袭”经验的天香,很快就确认了来者,不过还是生气的跟冯素贞交了几手,才低声叱喝。 冯素贞清浅的一笑,从背后抽出一物,双手递到天香面前,和缓的说道:“我是来给公主送还甘蔗的。” 天香没好气的接过甘蔗,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翘起二郎腿,对冯素贞道:“本公主要是信你的话,那本公主迟早得被你卖掉!哼!你有事就说,别给本公主整那套虚的,看着就烦。”前世经历的太多,总被耍的团团转,吃一堑长一智,没道理还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冯素贞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对天香道:“公主真是好聪慧!我还没说明来意,就明白我为何而来了。” 天香啃了一口甘蔗,对冯素贞翻了个白眼。 冯素贞不以为意,坐到天香对面的凳子上,对天香道:“飘红兄前日传来了一个消息,你想听吗?” “不想。” “关于太子的。” “冯、冯绍民……我看你、是不是欠揍?”差点顺嘴将那个决定隐藏一生的名字说出口,连带着把一句威胁十足的话,弱化的像是在撒娇。 冯素贞在天香顿的那一下里,锁了一下眉,不过很快就解开了,在昏暗的房间内,天香没能发现。 “刺杀太子之人,你我都认识。” -- 第61页 “嗯?是谁?”一听到自己认识,天香就觉心里不畅快。 “张馨。” “什么?你再说一遍?”天香揉了揉耳朵,身子前倾,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就是那个你认识的张馨张姑娘。”冯素贞好笑的说道。 天香呆怔了片刻。前世的张馨可从来没有要刺杀太子的意思,救了刘长赢后,没有得到想要的“报酬”,也未过多纠缠,发挥着江湖人的爽快利落特质,说走就走。 不过话说回来,前世张馨出现的莫名其妙,一身好武功也从来没有透露过师从何人,潇洒的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也不知去了哪,后来又不知怎么找上了刘长赢,得以心愿达成。 “那她、有可能改变心意吗?”天香想着前世张馨也没有真去刺杀自己皇兄,那么今生是不是一样不会动手? 冯素贞抿唇一笑,道:“那就要看长赢兄的魅力了。” “啧,姓冯的,本公主发现,你怎么一肚子坏水?” “水至清则无鱼,肚至清则无德。” “又在胡诌。” “哎,我可没胡诌,不然哪来的宰相肚子能撑船?” 天香说不过冯素贞,只能赏了她一记白眼,问道:“刘丞相不是不同意刘长赢娶张馨吗?张馨还能看在刘长赢的面子上放过我皇兄?” “你忘了,‘杀手门’现在是我的。”冯素贞淡笑道。 天香未见过冯素贞这般表情,仿佛是一件再过平常的事,却又在心底开出一朵一朵小花,好似只等对方的一句称赞,心底的小花就会全部盛开,将心田开满,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想从对方脸上看到全部盛开的表情,所以天香十分认真的看着冯素贞的双眼,赞道:“你果然是世上最好的‘有用的’!” 但这句话对于冯素贞来说,揶揄大过盛赞,她只扯了一下嘴角,象征性的笑了笑,将心底的小花全部收拢了。 见状,天香哀叹了一口气,气自己平时还是看书太少,到用时才知后悔,不过错了最佳时机,也没办法在续上,就又问道:“剑哥哥什么时候能回京?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很快,我们大婚时,他会回来。” “那不是还要等几个月?”天香瞪大了双眼。 冯素贞睨了天香一眼,冷笑:“你若着急见他,我可以去换他回来。” “为什么要用‘换’?”天香不懂。 “不服者众。虽然我将掌门打败,也将不服者关押,但内心蠢蠢欲动者更多。飘红兄本是‘杀手门’排名第一的杀手,与之交好也愿接受招安的却不太多。若是我出面,更难服众,故让飘红兄按计划在门中坐镇。如果计划顺利,最早我们大婚时就能得到飘红兄的好消息。” “那若不顺利呢?” “那便要请公主助我们一臂之力了。” “什么?” “请求皇上让我带兵去剿灭匪贼。” 天香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后,将头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冯素贞,问道:“你我大婚后,父皇肯定会给你官职,你想好要什么官职了吗?” “当然是权力越大的越好。”冯素贞语调轻快,也不知是真这么想,还是故意调侃。 “除却皇位你想都别想以外,权利最大的自然是丞相。只是刘丞相为人稳重豁达,既有士大夫的顽固又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办事沉着谨慎,知世故而不世故,父皇不会轻易让他辞官……” “看来我想做丞相还得等好久。”冯素贞这次明显带着玩笑之意,任谁一上来就分析丞相之位的归属,也会觉得可笑。 天香没理会她,反正自己是知道她肯定会做丞相的,只是还没到时机而已,便继续道:“你既是状元,又是天子的女婿,父皇不会给你太低的官职……这样吧,我找个机会,带你去大理寺看看。” “为什么去大理寺?”冯素贞有些不明就里。 天香假意咳了一下,语气稍显凌乱,“大理寺卿虽然官职不高,但能参政议事。三司各司其职,刑部有定刑的权力,都察是监察百官,大理寺则有驳正的权力。很多事不需要看过程,只需要一个结果,所以你直接去验证结果,不更好吗?” 冯素贞微微眯了眯双眼,似在思考什么,尔后笑道:“公主还未嫁我,便一心为夫婿着想,真是好一贤内助啊!” “你若要这么说,那你可想好怎么回报本公主?”被戏弄过几次,天香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对方贴的厚一些了。 冯素贞笑眯眯的看着天香,怎么看都觉得不怀好意,果然她开口道:“回报公主啊,那还请公主站起身,伸开双手。” “干什么?”天香疑惑的看着冯素贞。 冯素贞一早就知天香不会乖乖的配合自己,于是倾身向前,与天香面对面,莞尔道:“回抱你呀。”说罢,她伸开双手,抱住天香的后背,将自己脑袋搁在天香的肩头,如小兽一般,在那消瘦的肩上,轻轻蹭了蹭。 亲密的动作做多了,只是这种程度的触碰,已让天香没有太过激的行为,她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回抱住冯素贞,在她耳边道:“我心里曾有过一个人,如今那里,只剩一座坟。” 望着窗外明亮的月亮,天香闭着眼感受从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冷的让人牙齿都打起了颤,但天香没有起身去关上那窗。 -- 第62页 这冷风如何能冷得过刚才自己的那一句话呢?如果伤人的言语能换成刀剑,自己的那一句话,便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一头插进自己的心窝里,一头插进冯素贞的心窝里,谁也别想谁好过。 冯素贞当时的表情呢?像是被冻住的湖水,寒冷的如同万年冰山,再也不会化似的。骄傲如她,一句话也未问,扭头就走了,一贯的飘若清风。 “我如何能带你走上一条不归路啊,”天香从细密的领口拉出一根红色绳子,上面挂着一只小巧而精致的金铃铛,她握着带着自己体温的金玲,苦笑,“只愿你今生平安,只愿你与他人白头,只愿你……往后余生无我。” 那噩梦的轮回,在天香每一次沉睡中都不停的反复着,从疼的无法呼吸到麻木不仁。天香从有限的信息中推算出,没有梦见冯素贞最后的结局,并不是冯素贞幸运的逃过一劫,而是很有可能因为自己失去了生命,却又因自己的重生,导致无法“看见”冯素贞死去的过程。 一想到冯素贞的下场,可能比任何一个人更惨,天香疼的连心脏都想挖出来。 尚且不知上一世冯素贞到底因何缘故身亡,但今生已知——只要冯素贞作为冯绍民的使命完成,父皇肯定会杀了她!如果冯素贞不暴露真实身份,尚有一线生机,只等太子登上皇位,自己想办法与之合离,公开表示天香公主心系他人,放冯素贞远走天涯。到时,冯素贞想嫁李兆廷也好,想嫁张兆廷也罢,都随她去,有自己在朝中回护,她必然一世无忧。 摩擦着金玲光滑的壁面,天香悠悠笑道:“不管怎么说,你前世今生的第一次婚礼都是与我,上一世是我不知真相,这一世总得全你作为子女的孝道。去见见冯少卿吧,我想他定然也很想自己唯一的女儿。”说那么多托词让冯素贞去大理寺,唯一的目的只是让她在婚礼前见见自己的父亲,告知唯一在世的至亲自己即将面临的人生大事而已。 “我现在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一件事,之后,本公主会预先收回护你后半生幸福的利息,你莫要……”天香缓缓将金玲放进领口,妥帖的按了按,“恨我。” 第42章 在刘长赢的出面邀约之下,冯素贞面带寒意的跟着身穿一袭月白长衫的天香去了大理寺的特殊监牢。 “刘公子,今次怎么换了两位公子过来?”看守监牢的监守好奇的问道。 刘长赢爽朗的笑道:“还不是在下那位朋友说自己能中榜眼,皆是因沾了大理寺的官气!于是这两位朋友不许在下厚此薄彼,非要来看看,还望大哥通融通融。”说着在拱手的过程中,暗中将一锭银子塞了过去。 监守不着痕迹的接过放入袖口中,一张憨厚的圆脸上,笑意更胜,“原来那位公子高中榜眼了!恭喜恭喜!指不定以后会调来我们大理寺,见着面了,我还得叫他一声大人,哈哈哈……”笑过后,监守面容一肃,道,“刘公子,规矩您是懂得,少问少说,一炷香的时间必须出来。” 刘长赢应了一声,然后带着天香和冯素贞走进了这特殊的监牢。 “头儿,这刘丞相的儿子是不是有龙阳之好啊?”站一边的小侍卫跑过来问道。 “啐,胡说什么!”监守捏了捏分量不轻的银锭子,对小侍卫啐了一口,然后看向已见不着人影的大门,啧了一声,道,“刘公子人长得俊,每次带来的公子也都一表人才,特别是今日那两位,啧。” “最俊美的还是那位白衣公子,只是脸上的表情过于可怕,我看了一眼,都没敢看第二眼。” “那位白衣公子啊,我好像有点印象……他好像是今年的状元……没错了,就是今年的状元冯绍民!当时我刚奉命巡查完,只来得及瞅一眼,但那风华,我不会记错!” “那他岂不是驸马?” “……我这,是不是摊上事呢?”监守突然觉得袖中的银锭子烫人。 “应该不会,若是找麻烦,不会让刘公子带着来。” “说的对啊小兔崽子!今晚头儿请你几个弟兄喝酒,咱们不醉不归!” “谢谢头儿!” 这边监守心里美滋滋,自己为不久之后的驸马开了方便之门,以后说不定更有大富大贵等着自己。那边刘长赢被天香缠着问这问那,头都快炸了。 “我的公……闻臭公子诶,兆廷要看冯少卿,我能阻止的了吗?难得他能不计前嫌,不怪冯少卿嫌贫爱富,不把冯小姐嫁与他,还愿三五不时的来探望他,这不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吗?” “刘倩都和乌鸦嘴订婚了,你还带着他来看前岳父,刘倩会怎么想,你们两都不考虑一下她吗?”天香没好气的问道。 刘长赢扶额道:“既然都是前岳父了,而且冯小姐下落不明,是生是死尚且不知,倩儿干嘛和一个人都不知在哪的女人吃醋?” “你们这些臭男人!我看张馨姑娘离开的对,要是跟了你,哪天被气死了,你都不知道原因。” “诶,公……这话从何说起?我对张馨一心一意。尚不说我未中探花时前来牵线做媒之人几多,中探花后,家中门槛都快被踩破了,我也未松过口,只等找到她,三书六礼的迎娶进门。” 听刘长赢这般说道,天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那你还不算太坏。只是,你想好怎么跟刘丞相说了吗?” -- 第63页 一说到这,刘长赢便拉长了脸,想来也未想到一个完美的办法。 “你若听我一言,我保证你能娶张姑娘为妻。”一直未开口的冯素贞突然说道。 天香看向仍是面无表情的冯素贞,心里有些难过,又将头转了过去,看着刘长赢。 刘长赢激动的直点头,连连说:“听,听,我肯定听你说。” “此处不方便,回去了再说。” “好好,前面转个弯就是冯少卿的牢房,我就在此处等你们,你们刚才听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得出去了,别耽搁太久。”刘长赢指了指方位,对两人道。 冯素贞点了点头,也不管天香,自顾走了。天香犹豫了一下,觉得冯素贞是要做自己驸马的,没道理自己来了却不露面,咬了咬牙还是跟了过去。 走到牢门口,冯素贞才发现,大理寺的监牢确实很特殊。 真正的犯人,要么关押在刑部,要么关押在天牢,能被关押在大理寺的,多半是身份特殊之人,不能按照一般的刑法定罪,却又不能放走。冯少卿身份更是敏感,他身为一方知府,却被灭了满门,自己又疯傻,找不到贼人就破不了案,又怕贼人回头将其杀害,断了线索,失了朝廷颜面。只能将其关押在大理寺,明面上是牢,实则是房,严加守护其安危。 身穿整洁衣服的冯少卿,正坐在柔软的床上望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发呆,不知他在看什么,但看他面色红润,头发整齐,就知他过得很不错。 冯素贞本还算镇定的脸,在看见冯少卿的一瞬,顿时抽搐了一下。她紧紧抿着双唇,双手抓住牢房的铁栏杆,才将眼泪压制住。 天香看了一眼狠命压抑情感的冯素贞,无声的叹了口气,掏出刘长赢从监守那要来的钥匙,打开了牢门,自己先走了进去。 “冯少卿?你还记得我吗?”天香走到呆滞的冯少卿面前,温和的问道。 冯少卿木讷的转动了一下脖子,突然裂开嘴大笑道:“好吃的,好吃的!” “嗯,我给你带过好吃的,但是我的名字不是‘好吃的’哦。”天香极具耐心的对冯少卿解释。 冯素贞也慢慢走了过来,她双目通红的看着冯少卿,因为天香在一旁,她不能开口,她怕自己一开口,所有的掩饰都会功亏一篑,那么怎么对得起她的那一句“心里只剩一座坟”? 两人已然同时站在冯少卿面前,天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知道自己该把所剩不多的时间给他们父女两,于是她轻轻对冯少卿说:“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我马上要成亲了哦,成亲当天会有很多好吃的,到时候我会派人给你送一些来的。” 冯素贞震惊的看向天香,一时不知她为何要说这些话。 天香对冯少卿笑了笑,直起身后,对冯素贞说:“这位冯少卿是之前妙州的知府,因为一些事变成现在这模样,你可以好好问问他,如果能得到一些线索,父皇肯定会很开心。好了,你先在这儿问吧,我去其他牢里转转,第一次来,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说罢,天香一甩衣摆,头也不回的出了牢门。 冯素贞等天香离开,再也按捺不住情感,一把跪在冯少卿面前,低声哭泣道:“爹,素儿来晚了,您受苦了。” 冯少卿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对那一声“爹”似乎有着本能的回应,他呆呆的摸了一下冯素贞的头,迟疑的叫了一声:“素、儿?” “是素儿,爹,是素儿!素儿来看您了。”冯素贞又哭又笑道。 可是冯少卿很快又拍着手掌大笑:“素衣缟服道家流,羽化江湖作白鸥。盟鸥还海道,问雁觅家书……” “爹……” 冯少卿自顾自的说着乱七八糟的诗句,一句比一句大声,把冯素贞的话全部掩盖住了。 “爹,素儿要娶公主为妻了,就是您刚才看见的那个男装少女。”冯少卿的声音因冯素贞的话短暂的停歇了一下,尔后又是很欢快的念着。 “爹,素儿要娶一名女子为妻,可是素儿没有任何反感之意。”冯少卿的双手拍的更响了。 “可是爹,她说她心里曾有过一个人,而如今……”突然想到什么,冯素贞飞快的说道,“一座坟是什么意思?是那人已故,还是无法再爱上别人,抑或……不再爱那个人?” 冯素贞在冯少卿已经不知念到哪一句诗中发起了呆,“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听到冯少卿的这一句,冯素贞猛然看向他。 “爹……”冯素贞摇了摇头,说,“最后一句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与公主皆是女子,怎么可能会有‘相思’。” 怎么可能会有“相思”?又怎么不能有“相思”? 冯素贞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想着这个问题,谁曾言明,女子之间不可以相思? 只是她未曾想到,“红豆”自古代表的是情人之间的相思,是妻子思念出征在外的丈夫所落下的血泪变化之物,如何能当成普通的“相思”? 第44章 大婚之夜,驸马独自一人在屋外弹了一宿的琴一事,很快不胫而走。 当天午后,驸马与公主一起被皇上招进了宫,外人揣测不已。 端正跪于“宣政殿”冰凉地板上的冯素贞,微微垂首,不言不语,站在她身边的天香嘟着嘴看着位于桌后的父皇,也不敢胡闹。 -- 第64页 “现在你们两个能说说昨夜,发生什么事了吗?”皇上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双浑浊的眼看不出喜怒。 天香瞧了一眼纹丝未动的冯素贞,对皇上娇嗔:“父皇,您把我们从府里喊过来就为了人家屋里的事吗?您也太、太……” “太什么?朕看你太不懂规矩!”皇上声音较大,但语气中并无太多责怪,“大半夜的,做什么把驸马赶出房门?这天寒地冻的,万一驸马染上了风寒怎么办?你要将大喜的日子变成大……哼,朕看,就是朕平时太纵容你,让你没点公主的自觉。” 天香吐了吐舌头,一个劲的点头,对皇上道:“是是,都是香儿的错,那您让驸马起身啊,她都跪好久了。”不管外界如何编排自己,天香都能受着,唯独不能让冯素贞受丁点委屈,就是自己的父皇也不行。 “哼,驸马,你可知错?”皇上语气严厉的问面无异色的冯素贞,就算心里万般委屈也能保持该有的风仪,这个驸马果然是招对了。 冯素贞双手抱拳,面向地上,如冰泉一般的嗓音缓而和的回道:“绍民知错。” “诶?父皇,不是香儿的错吗?您怎么反而责怪起驸马了?” “驸马,你讲给香儿听。”皇上说完,又端起茶杯,惬意的喝着香甜的菊花茶。 冯素贞转了个方向,面朝天香跪着,天香忙道:“你要说就站起来说,我可不要你跪我。” “嗯。”皇上轻哼了一声,同意冯素贞起来。 “谢皇上。”冯素贞叩谢,站起身后对天香作了一揖才道,“绍民身为公主殿下的驸马,新婚当夜却未履行驸马的职责,此乃一错;绍民与公主殿下礼成后是为夫妻,妻以夫为纲,绍民却因惧畏公主出房而逃,此乃二错……” “惧畏”我?天香有些好奇,明明昨晚这家伙凶巴巴的,还强、强……哪里谈得上惧畏?还有,她是怎么能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编出两条错的?看她那样,不会还有第三条吧?天香着实惊异。 “而第三错,”冯素贞在天香诧异的目光中缓缓说道,“绍民既然已错两回,万不该让此事传扬出去,让他人耻笑。” “香儿,你可明白了?”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问一脸敬佩状的天香。 天香对冯素贞的临场发挥赞叹不已,难怪前世她总能在自己面前游刃有余的各种推脱进公主府,在一国之君的龙威下都能云淡风轻,何况面对自己? “香儿?” “啊……香儿明白了,香儿以后和驸马行事会谨慎,不会再把家丑外扬了。”天香连忙应道,“家丑”,嘿,天香心里生出一丝窃喜。 “明白就好。驸马是状元之才,你以后有不懂的要多问问驸马。驸马也是,香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要当面指出,不可因为香儿是公主,就对她百般迁就,朕还指着香儿真能当个女丞相。” 也不知这句话皇上是无心之言,还是有意为之,冯素贞眼皮一跳,对天香频频侧目。天香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因为她知道,如果真要出一个女丞相,那个人只可能是身边之人,这天下无人能担之。 “父皇若相信香儿,不如现在就让香儿身穿官服去上朝啊,比在家里等着驸马下朝跟着学有意思多了。”想想冯素贞上辈子,总是一身大红官袍,胸口金色的大蟒凶狠的像要破体而出,配上冯素贞一身冰凌气息,威风凛凛的犹如天神降临,叫人生不出一丝反抗之意。如若自己也能那般威风,搞一个官当当,也不是不可以,天香畅想着自己身穿官服的样子,是不是可以和冯素贞媲美。 “胡闹,就你现在不着五六的样子,朕可不敢让你上朝丢皇家的颜面。”皇上本板着脸说着,随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朕不敢用你,但是可以让你皇兄用你。” 冯素贞的神经紧绷起来,知道皇上叫她们二人来的真正目的要说出来了。 “香儿啊,你皇兄在外太久了,该回宫了,不然玩野了心,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天香莫名先看了一眼面色严肃的冯素贞,才好奇的看向皇上,问道:“太子老兄不是被父皇您全国通缉了吗?东方胜那家伙跟条饿狗似的紧追着不放,他想回来也回不来啊。” “民儿,”皇上突然对冯素贞换了称呼,没有回答天香的疑问,“你心里应该明白朕的用意。太子身上有污点,朕要他回宫的时候,干干净净,让所有人承认他是朕唯一的继承人!” “是,绍民领命。” “为方便你行事,朕封你为刑部侍郎,赐你尚方宝剑一把。”随着皇上话语落下,王公公恭敬的双手捧着一把华丽的宝剑从门外走了进来。 冯素贞一撩衣摆跪在地上,接过宝剑,大声说道:“儿臣,定不辱使命!” “此次行动,朕希望无人知晓,所以朕会放你三个月的假,你务必在三个月内将太子带回宫。” “是,儿臣明白。” “父皇,香儿呢?香儿也要去!”天香想起来,这不是让冯素贞去民间微服私访吗?三个月,鬼知道冯素贞又会遇见何事,自己必须跟着她才行。 “你给朕乖乖呆在公主府里。” “父皇,公主一个人在公主府里呆着,您让外人怎么看嘛?新婚之后就不见驸马了,这不是挺奇怪的一件事吗?”天香打定主意,若父皇坚决不改口,她就偷偷溜出去,肯定得跟着冯素贞不可。 -- 第65页 想来皇上也知天香的性子,他冷笑一声说:“你是不是在心里想着,朕若不同意,你就偷偷跟上去?” 天香一听,完蛋,居然被父皇猜出来了,也不知道父皇会怎么严加看守自己。 可是皇上却淡淡说道:“你若真想跟着也行,只是你必须事事听从民儿的,保证自己的安危。” “啊!父皇,您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了!”天香欢快的跑了过去,抱住皇上的脖子,开心不已。 “呵呵,你是能出宫玩,才这么说的吧。”皇上无情的戳穿了天香的小心思。 天香撇撇嘴,说:“才不是,香儿是为能游历江湖而高兴,香儿长大了,可不再是一心只为玩的小丫头了。” “呵呵,朕的香儿看来真的长大咯。”皇上老怀安慰的摸了摸天香的脑袋,心里暗叹,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那父皇,您给驸马一把剑,给香儿什么呀?”天香转动着灵气逼人的水眸,试着问道。 皇上瞥了她一眼,轻笑道:“你已经这么无法无天了,还给你御赐之物,能让你安心听民儿安排吗?” “父皇,香儿发现,您真是最英明的皇上呢!”被自己的父皇了解的透透的天香,笑嘻嘻的对皇上一顿夸。 皇上没好气的点了点天香的额头,对冯素贞道:“带着你家公主回去吧,朕看着她脑仁疼。” 冯素贞领旨后拉着还想跟自己父皇顽皮一下的天香告退,路过站立在侧的王公公时,冯素贞与其对视了一眼,才出了门。 “王公公,你说香儿看着幸福吗?”皇上待二人走了以后,慢悠悠的问道。 王公公一怔,面皮抽动了一下,忙面向皇上道:“皇上招了金科状元为驸马,驸马又生的俊美,气质出挑,放眼整个大成国,也无人能出其左右,天香公主当然幸福了。” “呵呵,”皇上端起温凉的菊花茶,看了一眼所剩无多的茶水后,又将茶杯放下,道,“虚假的幸福有何用,总有戳破的一天。” “皇上,奴才不懂。”王公公脑门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你懂不懂有什么重要,张绍民可来了?” “来了,正在侧殿候着。” “嗯,你去宣他进来,”皇上靠向椅背,又道,“让菊妃再泡杯茶来,不知怎么的,现在一离开菊妃的茶,朕就浑身不舒服。” “是。”王公公退出宫殿后,先唤来一名小太监,将皇上方才说的事告知他,让他尽快转告给冯驸马,见着小太监机灵的躲过宫中耳目离开,王公公才整理了一下仪表,慢悠悠的去宣张绍民觐见。 第45章 冯素贞拉着天香的手一路穿过各式宫殿长廊,冯素贞不放,天香也不挣脱,任她冰凉的手牵着自己,在皇宫侍卫、在来往婢女中,毫无避讳之意的前行着。 如果能这般牵着走一辈子,路多远、多长都无所谓啊。 天香贪念的望着冯素贞瘦弱的背影,就当自己从未发现过她的真实身份,就当自己从未见过幼时的她,就当她们从未有过前世的羁绊……然后,在故事结束后,在不得不放她走时,肝肠寸断、字字泣血的唾骂她的欺骗,欺骗自己对“冯绍民”的一腔痴恋,将一生所有的爱恋全部付出给一个女人!最后,老死不相往来。 对,就是这样,冯素贞和天香,老死不相往来。 在将痴恋“转移”后,铲除心底的“坟”后,住进来的人是个“骗子”!那么,如冯素贞这般骄傲之人,又如何会低声下气的求自己原谅,仍愿假凤虚凰的留在自己身边?所以,可以尽情的去爱了,尽情的将对“冯绍民”的痴全部转嫁在冯素贞身上,直到她承担不起一份属于他人的情感,自己落荒而逃。 冯素贞,我给过你机会离开,给过你机会远离这泥沼……现在,你已来不及走了。 天香涩然的笑着,从一开始想要远离冯素贞,到想要她以女子的身份陪伴自己,再到想方设法阻止她男装考取状元……一路走来,她没能成功阻止命运的推行,冯素贞还是成了“冯绍民”,还是成了自己的驸马,而她,也只能跟随命运再次调整自己的步伐。如果命运一定要按着前世的轨迹走,那么她便妥协于命运,继续爱上她的驸马,等曲终人散后,自然各自归于各自的生活里。 寒风携着一片雪飘落在天香面颊上,冯素贞转过头,轻柔的说道:“公主,下雪了,我们快些走,一会儿路滑,当心摔倒。” 天香伸手擦去脸颊上瞬间化成水的雪,顺从的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自我感伤,雪花便代替了情绪,没过多时,就白了一片碧瓦朱檐。 “真是巧了,这不是驸马爷和天香公主吗?二位刚从皇上那出来啊。” 天香一听那阴不阴阳不阳的声音,一阵反胃,瞧都懒得往那地瞧一眼。 一直牵着天香手的冯素贞,很快就感知到了天香的负面情绪,她笑道:“是啊,国师这是刚从哪回来?一身怪味,去面见圣上恐不雅吧?” 来者正是身穿黑白道袍手拿拂尘的国师,他听站的稍远的冯素贞说自己身上有怪味,赶紧举起双袖闻了闻,他身后的木青霞低声道:“帮主,他诳您。” 国师眉头一皱,尔后又展开,轻哼一声道:“想不到驸马爷不止文武双全,这鼻子也灵,怕是只有狗鼻子能比得上驸马爷的了。” -- 第66页 被骂狗鼻子的冯素贞也不气,悠然的笑了笑,道:“在下不知狗鼻子能不能闻到从人心底散发出来的恶臭,但是,人鼻子长期被臭味笼罩,必然是再闻不出味儿的,国师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你什么意思?”国师面色狰狞的望着冯素贞。 “我家驸马的意思是,你身边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久而久之自然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天香撇了撇嘴说道。 “呵,驸马、公主,贫道与您二位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必见面如此咄咄逼人?” 呸,往日的仇结大发了!近日的怨也不少!天香愤愤的想,对那张阴阳怪气的脸,没半点好脸色,不过天香突然发现,木青霞、金亢龙几人面色不好,形容枯槁,不若前世神采奕奕、嚣张跋扈的模样。 “国师说哪儿的话?你我都是皇上的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何来仇怨之说?国师多虑了。” “是不是多虑贫道以后会知道,但是,”国师一双不怀好意的眼上下打量着冯素贞,怪笑道,“二位以后肯定有求贫道的时候。” 天香一听,第一时间想到“阴阳断魂散”,欲仙帮最有名的毒药。这毒药张绍民中过,自己也中过,天香下意识的看向两人一直紧握的双手,有些发怔,难道这毒她们二人不知不觉中被国师下身上了? “那到时候还望国师不吝赐教。”冯素贞温文尔雅的朝国师说着。 “好说,为皇室开枝散叶之事,贫道乐得相助。”说完这句话,国师哈哈大笑的带着身后的五大护法离开。 天香愤怒的望着国师嚣张的走掉,问冯素贞:“这个老杂毛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讽刺我身材瘦弱,以后要找他求药。”冯素贞不紧不慢的解释。 “切!那么多御医,用得着找他求药吗?再说了,你武功高强,杀手排行榜第一名的剑哥哥都不是你的对手,身材瘦弱有什么要紧?无聊。”天香对国师离去的方向大大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屑一顾。 “不是为健身的,是求子……算了,你就当他无聊吧。”冯素贞无奈的笑道。 天香跟着冯素贞的步子慢慢走着,一刹那反应过来冯素贞说的是什么,本被寒风吹的有些发白的小脸一下涌上热潮,半天未下去。 “对了公主,飘红兄昨日就到了京城,但因身份原因未出现,我与他约了今日在城东酒楼相见,你要去吗?”冯素贞扭过头问身后的天香。 天香正单手给自己的脸降温,低着头独自害臊着,未听清冯素贞说什么,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她,傻傻的“啊”了一声。 “公主,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热了?我看看。”冯素贞一见天香脸色不正常的发红,着急的伸手探上天香的额头,试着温度。 “没、没有,我没有生病,就是、就是走的有些发热了。”天香把冯素贞的手拿了下来,心里更加别扭。 冯素贞狐疑的看着天香,这冰天雪地的,走在四面开阔的路上,还能走发热? “哎呀,反正我没有生病啦,你刚才说什么?我在气老杂毛,没听清。” 见天香只是面色红润,精神挺好,不像生病的样子,冯素贞便没再追究,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问天香要不要一起去见一剑飘红。 “去啊,我都好久没见剑哥哥了,他帮了你那么多忙,我也理应去谢谢他。” “理应?”冯素贞不懂天香的“理应”,从何而来。 天香投给冯素贞一个“你傻”的眼神,解释道:“你我现在成亲了,就是一体的嘛,剑哥哥帮你不就是帮我吗?难道不应该是‘理应答谢’吗?” 对于这个回答,冯素贞似乎很满意。她嘴角勾起,眉眼上挑,本就绝色的脸因心底的快活更加生动,像寒冬里静默伸展开来的一朵腊梅,极致的妖媚、极致的孤寒,只为一句话,便抖落掉一身冰霜,盛放光华。 “确该‘理应’。”冯素贞双手背于身后,将掩藏不住的笑意留给风雪。 “诶,你等等我啊。”天香走快两步,将自己的手再次塞进冯素贞的手中,能多些回忆里的温存,就在多些吧。 冯素贞未回头,只是握紧天香的手后催动了内力,将双手的温度传递给天香。 “公主,告诉你一件事,你别生气了。”冯素贞带着笑意说。 “什么事?”天香见前方不远就要出长廊了,便拉上冯素贞的兜帽,在给自己拉上,好奇的问道。 冯素贞轻笑着问:“你知我方才为何说国师身上有怪味吗?” “为何?” “我查到他在献安县有产业,且是为炼制丹药而准备的。前段时间我派人去捣了那几处地方,昨日大婚,国师未到场,估计是去处理此事了。一去一回不过三日左右,他身上有药味是正常的,可惜他误会我的意思了。” “啊?”天香一时转不过来,随后大笑道,“所以,他以为你是在骂他身上臭,却不知你是在告诉他,他焦头烂额之事是你做的!哈哈哈,老杂毛还得自行去调查,熟不知早被告知了真相!太好笑了!” 冯素贞低声一笑。 我说过,伤害你之人,我必然报复之,这仅仅只是开头。 第46章 在酒楼见到一剑飘红时,他身边居然带着久不露面的张馨,让天香大大吃了一惊,而冯素贞似早有所料,未面露异色。 -- 第67页 “公主、驸马,好久不见。”张馨站起身,朝二人抱拳,行了个江湖礼。 “张姑娘别来无恙。”冯素贞还礼后,随天香落座。 天香打量着张馨,好奇的问:“你一直在京城吗?你知道刘长赢找你找得好苦吗?你为什么不出来见他?” 张馨没想到公主一见她面就先问这个问题,不由苦笑道:“公主不是不知,刘丞相嫌我出生卑微,山野村妇,做不得丞相家的儿媳,我又何必再出现。” “哎,那你是真爱刘长赢那小子吗?” “公主,这叫我……”就算张馨身为杀手,但面对这么直白的问题,还是有些害臊,不知如何回答。 冯素贞哭笑不得的看着天香说:“公主,不是所有女儿家跟你一样对待感情大大方方的,你莫要为难张姑娘。” 天香生气的用手轻锤了一下冯素贞的肩,说:“你是拐弯抹角的骂我不知廉耻是不是?我就是好奇刘长赢那混小子,有什么值得爱的而已。” “我是夸公主真性情不做作。”冯素贞赶紧解释,喜得天香一记白眼。 “情爱这事,怎么说得清……爱,就是爱了。”张馨低下头,说的有些无力。 天香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没瞧见一直不曾言语的一剑飘红投来的目光,感叹的说:“这世间唯‘情’一字最伤人,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公主最近学问大涨啊。”冯素贞调笑道。 天香懒得理会冯素贞,又问一剑飘红:“剑哥哥,我听驸马说你一直在‘杀手门’,没受伤吧?”既然张馨与一剑飘红碰面了,想必二人已相互告知底细,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故天香直白的问道。 一剑飘红摇了摇头回答她:“没有,驸马的计划很顺利。” “师兄,‘杀手门’真的没了?”张馨还是不信的问了一句。她自幼便被买进了“杀手门”,在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前,她历经了无数的训练和杀戮,见识了太多的高手过招。在她心里,“杀手门”是世界上最黑暗、最无望、最残酷的地方,若不是得罪了当朝皇上,被打的伤了元气,“杀手门”永远都会在世间永存,而不是被一个看着柔弱不堪的青年毁灭掉。 一剑飘红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张馨的不可置信。 “既然你的门派都没有了,任务也应该算自动解除了吧?你还要杀我皇兄吗?”天香认真的问着。 迟疑的摇了摇头,张馨说:“如果如师兄所说,‘杀手门’没了,现在掌管的是驸马,之前师门派发的任务可以作废,刺杀目标也自当解除。” “如此的话,那你能告诉我,是谁要杀我皇兄吗?你若不想离开‘杀手门’,那你应该还听当家的话,我是当家的妻子,你应该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天香余光瞅见冯素贞低头浅笑,心跳莫名漏跳一拍,有些疑惑,不过当前的重要问题是张馨,冯素贞稍后再想。 张馨看了一眼端着茶杯安静喝茶的冯素贞,对天香道:“我一直最大的心愿就是像师兄一样离开门派,若‘杀手门’还在,我最大顾虑只是他们会追杀我,而不是为其保守秘密,所以我一定会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公主。只是我们接到任务后,只会知道任务对象是谁,而不会被告知是谁出的钱,所以,对不起公主,我知道的并不多。” 本来就只是试试,也没想一定会得到答案,天香没有很失望,理解的点了点头,安慰道:“没事,好歹成全了你脱离的心愿,现在你能按照自己的愿望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得感谢驸马。‘杀手门’很多同门师兄弟其实都不愿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无奈门规严苛,无人敢犯,唯师兄一人离开,还被记在门派黑名单上,幸而被灭,不然等掌门恢复元气,师兄也会有危险。” 天香想起梦中一剑飘红的下场,犹豫的问道:“你们门规里,有没有一条是,剥人人皮挂在树上的?” 一剑飘红和张馨震惊的看向天香,冯素贞皱着眉头问她:“公主从何得知这般血腥之事?” 天香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只好追问:“你们这般看着我,就是有咯?那么犯了何门规会被这般惩罚?” “背叛师门,残杀同门。”一剑飘红冷冷的说道。 “背叛师门,残杀同门?”天香突然想通了一些事,又问一剑飘红,“剑哥哥,你是不是也曾接到过刺杀我皇兄的任务?” 一剑飘红怔愣了一下,没想到天香居然知道这件事,怕她误会,解释道:“我未接。” “是菊妃还是我皇叔?” “都有。” 天香闭目。前世也是二人要太子的命,一剑飘红因为自己中毒的原因,在明知自己不愿他继续杀人的情况下,还是去刺杀了太子,被张绍民以身挡剑,救下太子一命。后来自己的毒解了,跟他离开准备闯荡江湖,却因芳心乱动爱上了冯绍民又回了皇宫,就再也没见过一剑飘红,也没有他的消息。 难道……天香睁开眼看向面无表情的一剑飘红,难道他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太子,只身一人回了“杀手门”?准备以一己之力摧毁之,却失败,被以犯“背叛师门,残杀同门”之罪,剥了皮、挂树上,做为警示他人之用? 天香一直没说话,冯素贞还以为她是在难过亲叔叔居然要杀自己的亲哥哥,但天香睁眼后直愣愣的看向一剑飘红,原本冯素贞心里还有些吃味,但看天香的表情越看越不对劲,她便轻抚天香的胳膊,问她:“天香,你怎么呢?” -- 第68页 天香面色苍白,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一剑飘红的深情,只能在心里恨前世的自己不知所谓,任意将人拉进自己的生活,又随意将之抛弃,实在残忍至极! “驸马于我有救命之恩,你于我兄、妹情分,一切都是我自愿。”一剑飘红不懂天香因为什么那般难看表情,但他心里莫名懂天香在为他而自责不已。虽然他无法成为她能依靠一生的男人,但是公主能有冯绍民那样优秀之人作为丈夫,他很放心,所以无论是因为什么,天香都不必自责,只要是他自愿牺牲的事,不管以前还是以后,都与天香无关。 天香苦笑,她还不了一剑飘红的情义,只能今生以亲兄妹相待,惟愿今生他能安康白头。 “我无事,”天香努力调整好情绪,不让自己被前世之事继续困扰,问张馨,“现在你是自由之身,可还愿嫁刘长赢?” “自是愿的,可是……”张馨对于他们的私事避而不谈,顺着天香的话谈起自己的事。 “‘有用的’,这可到你头上了,你负责解决。”天香事不关己的,把问题抛给了一直关心看向她的冯素贞。 冯素贞见天香情绪稳定下来了,才松了口气,面对张馨道:“张姑娘,今日是我让飘红兄约你出来,是想告诉你,长赢兄对你们二人之事颇为上心,曾说过愿三书六礼迎娶你进门。所以,你若与长赢兄一般意愿,我会助你们。” “真的吗?如果能让刘丞相同意,张馨愿给驸马做牛做马!”张馨欣喜若狂。 “做牛做马倒不必了,只是这事做起来有些困难,而我与公主不久就要离开京城。时日无多,还得从长计议。” “一切听从驸马爷的!” 冯素贞见天香一脸好奇神色,笑了笑,说:“这事若公主也愿出点力,就会好办许多。” “我?我出什么力?你直说,能帮的,我肯定会帮。”想起梦中张馨对刘长赢生死相随的场景,天香找不出一丝理由不帮这对有情人。 见天香答应的爽快,张馨更是感激涕零,若不是房间狭小,她便要先给她们二人跪上一跪了。 “刘丞相不愿张姑娘进门,无非是嫌弃张姑娘的出身,若张姑娘能得到一个配得上长赢兄的身份,刘丞相又有何理由不让两个相爱的年轻人在一起呢?”冯素贞淡笑着反问。 天香想了想,点头,“刘丞相这个老顽固,不知道他那么执着门第偏见干什么,白白耽误自己儿子的幸福。” “要是世人都如公主这般想的开、看得透,那世间会少很多怨偶。” “所以你打算给张馨什么身份?” “郡主。” 天香以为自己听错了,眨巴了一下大眼,她还没开口问,张馨先问了:“我怎么能配得上郡主的身份?驸马爷莫拿我取笑了。” “不,东方侯之女,可不是取笑。”冯素贞一本正经的说。 “不是,姓冯的,我怎么越听越不懂呢?怎么又扯上我十三皇叔呢?”天香眉头都快纠到一起了,冯素贞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为什么她说什么,自己都听不懂呢?自己还活了两世,依然什么都听不懂!生气! 冯素贞见几人都是一脸懵的表情,只好缓缓道来:“现在‘杀手门’易主,除了我们几人无人知晓,所以东方侯他们定然不知刺杀太子的任务已然失败。我们便以此作为突破,张姑娘自动去东方侯那里表明身份,说太子不日回京,那时轻易接近不得太子,不若让东方侯收张馨为干女儿,再嫁与刘丞相之子。那时,既有王爷之威,又有丞相之名,想刺杀太子更是简单不过,东方侯必然会同意。” 天香回味了一下,目光复杂的看向冯素贞:“我发现,你肚子里的坏水,是湖泊大的坏水。” “承蒙公主夸奖。”冯素贞微笑着回道。 第47章 “姓冯的,我们就这么走了,张馨一个人能说服的了我皇叔吗?”坐在驴背上的天香问牵着毛驴一派悠闲状的冯素贞。 冯素贞一身水蓝长衫,虽她自愿要以天香奴仆身份伴在左右,但一身无法敛去的清贵之气,任谁也不敢轻慢于她,便是牵着一头漆黑的毛驴走在路上,也收获不少少女频频投来的秋波,叫天香吃下几坛老陈醋。 “若连这事都办不好,那他们也没在一起的必要。”冯素贞用着清冷的嗓音说道。 天香为配合自己选择的一身月白长衫风流公子哥的形象,没带甘蔗,手上总是不自在,把玩着小黑的鬓毛,问冯素贞:“张馨一个江湖人,怎么可能斗得过老谋深算的皇叔?何况近几年皇叔对父皇怨气颇大,我都怕他会按捺不住……你不帮他们,他们可怎么办呀?” “张馨对王爷所说句句属实,王爷为何要怀疑?若连事实都要怀疑,那只能说明张馨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般想与长赢兄结为连理。还有,王爷不会背叛皇上,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你放心。” “咦?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天香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说完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不许说我笨!” 冯素贞回身对天香一笑,道:“你不笨,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公主。” 天香白皙的脸蛋染上了一层红霞,嗔道:“你快说!” “张姑娘的身份是真的,太子很快会回京是真的,王爷的命令是真的,那么王爷拒绝的原因会是什么?长赢兄思慕张姑娘是真的,刘丞相嫌弃张姑娘的身份是真的,张姑娘思慕长赢兄是真的,那么,丞相拒绝的原因又会是什么?” -- 第69页 面对冯素贞接连抛出来的问题,天香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只能摇头摇头再摇头。 “王爷拒绝的原因是,不信张姑娘的计划能成功,但若给他一个逼迫张姑娘不得不听从他命令的把柄,王爷自然会同意,而这个把柄就是张姑娘对长赢兄的情意。丞相会拒绝的原因是,他不信王爷真会认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为女儿,但若他知王爷的真正意图,必然会同意这份婚约,因为唯有他的儿子能制约张姑娘的行动。” “是、让他们二人相互制衡,从而让刘长赢和张馨平衡二者,达到自己的目的?” “嗯,所以这个计划从一开始,需告知长赢兄,要让长赢兄配合张姑娘,不然张姑娘会真正受制于王爷。” “那我皇叔真的……” “公主,你恐怕要失去你十三皇叔了。”冯素贞轻叹了一口气,从最开始说起这件私密之事,冯素贞用的是内力传入天香之耳,这声饱含着遗憾的叹气便也深切的传到了天香耳中,让天香的鼻头有些发酸。 天香伸手揉了揉鼻子,问道:“你是从何得知的?” “自有办法。” 想起家中被血洗一事,那夜未做提防的她被歹人下了迷药,却幸运的被一蒙面人救走,后得知那人是师父,而父亲却被吓得疯傻,贴身丫鬟梅竹因被自己派出去办事躲过一劫,现不知下落。冯素贞为查明真相,穿上男装来到京城,从零零碎碎的信息中得知,当初冯府一事不简单,便暗中做了些许布置,包括接近丞相之子成为好友,都在她的计划中。 除了成为驸马,除了对一人动心,所有的一切都在计划中。 天香知道冯素贞这是不愿再过多透露,便也知趣的不再细问,看了看天色,对冯素贞道:“我们找个客栈住下吧,我都饿了。” 冯素贞点了点头,牵着毛驴找了一家看着干净的客栈住下。 “诶,姓冯的,你现在是我的奴仆,是不是该和我住一间?”天香下了驴,用肩撞了撞冯素贞,调皮的笑问。 冯素贞看向天香,回以一笑,说道:“若你需要,我自当住一间服侍你。” 天香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起新婚当夜那被打断的一吻,娇俏的脸蛋一红,哼了一声道:“才不给你占便宜!”说着大步离开。 冯素贞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跟着天香进了门。 “诶!你们怎么也在这儿?”还未走进,就听见天香的嚷嚷声。 冯素贞好奇的看去,却是李兆廷夫妻二人。前两日二人成婚后,冯素贞才禀告了皇上即将启程,携了天香出城去找太子。还以为二人要在多温存些时候,没想到也同她们一样,穿了便装出来了。 尽管李兆廷早已放下对冯素贞的执念,但看到他的冯兄时,依然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大跨步走到冯素贞面前,笑道:“我还道冯兄你们先走了一日,碰不到了,没想到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让我们在这儿客栈遇见了。” 冯素贞笑着还未开口,天香却不耐烦的问他:“你们怎么不在京城呆着,跑这儿来干什么呢?” “我们是奉皇……” “兆廷,我们先住下,一会儿边吃边说。”一身深色紧身男装的刘倩,见李兆廷兴奋的管不住嘴,连忙上前打断他的话。 李兆廷这也反应过来,他没有几人的内功,不能用传声入耳的方式,只好讪讪道:“看我……倩儿说的对,我们先住下,一会儿再说。” 冯素贞对李兆廷总有最大限度的宽容,她莞尔一笑,随着李兆廷去了柜台,而天香一脸别扭的神情未被她发现。 “四位要几间上房?”精明的掌柜看出这四位不是寻常人,一脸谄媚至极的笑问。 李兆廷当仁不让的想来安排,他回身看了看几人,对掌柜说道:“还不知要在外多久,能省点就省点,两间吧。” “好的,这是钥匙和门牌,爷拿好。” 天香挑眉看向李兆廷,想着这人还挺识趣。转念一想,搞不好他是为和妻子继续温存,又怕被她们嘲笑,才故意定的两间。天香七想八想的跟着上了二楼,却发现不对劲。 “喂,乌鸦嘴,你把刘倩留我们房里做什么?” 李兆廷认真的看着天香说:“不是‘你们’,是倩儿和公主你一间房。” “凭什么?”天香瞪大了眼,李兆廷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做什么把自己的妻子放别人房间里头? 但刘倩似乎并没有觉得不对,应和着李兆廷:“出门在外,若我们依然夫妻住一间,长久以往,想来会被欲仙帮发现蹊跷,分开来住,安全一些。” 天香不可思议的看着同一脑回路的李兆廷夫妻两,又看向一脸镇定神色的冯素贞,指望她说几句。 冯素贞收到天香的目光,很快便依了她心意,说道:“兆廷兄说的在理,分开住有助于迷惑他人。兆廷兄,我们走吧。” 看着冯素贞当真和李兆廷同去了另一间房,天香气的差点破口大骂。 冯素贞这个家伙,难道忘了自己是女儿身了吗?和旧情人住一间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把本公主放在眼里!就算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乌鸦嘴也已成婚,难道不考虑两人的身份问题吗?还是她冯素贞仍想着抢回李兆廷不成? 越想越气的天香,“砰”的一声关上门,响的已进到门里的李兆廷吓得抖了三抖。 -- 第70页 “冯兄,是不是公主不满意我的方案?”李兆廷寒毛直竖的问眉眼带着笑意的冯素贞。 冯素贞坐到桌前,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温水,道:“无事,过会儿公主自然会想通,毕竟公主很聪明。” 见当事人如此淡定,李兆廷也就放下了心,坐到冯素贞身边,调侃:“公主对冯兄真是一片痴心,就这一晚都不愿分开,在下得恭喜冯兄喜得贤妻了。” 冯素贞斜眼看着李兆廷,问他:“你与嫂夫人自愿分房而住,难道是感情不和?” “哎,冯兄,你这……我与倩儿刚新婚不久,若呆在一起,难免让人看出异样,何况倩儿现在身穿男装,我们还是避嫌比较好。” “我与公主也是新婚不久,前一日虽是分房而睡,白日里却因主仆身份,未太过避嫌。” “说起来,冯兄,你与公主早走我们一日,怎么现在才到这儿?” 冯素贞轻笑一声,说:“公主性子如小孩,每每见着新奇之物必要好好玩上一玩,路上便耽搁了些时日。不过我已知目的,公主耽搁也不会误事。对了兆廷兄,你与嫂夫人又是因何事离京?” “与你一样,为寻太子踪迹。”李兆廷道。 冯素贞眉头一皱,问他:“皇上与你说过其中要害吗?” “说了,必要太子殿下无瑕归朝。” 听李兆廷说罢,冯素贞紧皱起眉头,再未松下。 第48章 因为四人目的一样,目的地也一样,不得不结伴而行,让天香生了好一顿闷气。而 “肇事者”冯素贞一派悠然模样,牵着毛驴与李兆廷侃侃而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从宇宙星辰谈到家国天下,每每聊得投机,必要寻一家酒楼,坐下喝几杯助兴,让天香郁闷的就没展露过几次笑颜。 “驸马,驸马!”最终看不过眼的是刘倩,不过也因这几天冯素贞的表现,让她把冯绍民可能是冯素贞的疑虑全部打消,毕竟不会有哪个女人会跟个男人似的,与同窗谈论枯燥的乏味的让人听不懂的东西,把自己的妻子扔一边晾着,也不管其高兴与否。自己的丈夫就算了,但冯绍民是驸马,怎么能怠慢公主呢? 冯素贞刚与李兆廷喝完酒,准备结伴回房继续彻夜谈论方才的话题,却被刘倩喊住了,冯素贞看了一眼喝得面色发红的李兆廷,笑问:“嫂夫人可是心疼兆廷兄呢?” 刘倩看了一眼喝得晕乎乎的丈夫,确实也是心疼,想了想便依了冯素贞的话,说:“兆廷这几日喝了不少,半夜怕是会打扰驸马休息,今日就由我照顾他吧,驸马也能好好休息。” “诶,不、不行,我和冯兄还没说完,不、不能分开。”李兆廷大着舌头,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天香恨恨的咬了一口甘蔗,这甘蔗还是冯素贞去买来的,此时咬上去像是在咬冯素贞,心里舒坦了些,才说:“就是,两人天天住一块,突然分开,还有些舍不得吧。” “舍,肯定是有些舍不得。每夜能与兆廷兄谈论自烛灭,真是人生一大乐事!酒逢知己千杯少,真想与兆廷兄畅快的聊上三天三夜啊!”冯素贞说的真情实感,看向李兆廷的目光是满满的欣赏。 可惜落在知晓二人前世姻缘的天香眼里,冯素贞的目光摆明了是旧情难忘、痴心不改,她心口疼的厉害,站起身,一把推开门,朝自己的房间而去。 “驸马,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刘倩着急的说。 虽然冯素贞内里深厚,进入身体的一半酒水都被她逼出了体外,但仍是有些酒意,她废了些力气才想通关节,羞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刘倩抱拳道:“那今晚兆廷兄就麻烦嫂夫人了,我、我去向公主赔罪。” “公主心地善良,对驸马也是一片情深,驸马不要辜负这难得的真情。”刘倩扶着站都快站不稳的李兆廷,对冯素贞诚恳的说道。 冯素贞点了点,再次向二人抱拳,朝公主紧闭的房间而去。 “诶,冯兄,你、你别走啊!” “兆廷,我扶你回房,喝这么多,伤身的呀。” 身后的话语渐渐没了声,冯素贞站在天香房门口,深吸了口气,拉扯了一下衣服,才轻扣门,说道:“天香,是我,开一下门。” “不开。” “是我的错,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 “你没错。” “你不开门,那我今晚就睡门口了。” 天香气结,这人怎么现在越来越无赖呢?打定主意就是不理她,天香双手抱胸坐在床上,她就不信外面那人真能睡门口。 深夜的窗外,大风吹得门窗“哐啷”直作响,天香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忍不住跳下床,偷偷开了一个门缝看向外面,只见那人坐在门外的长廊上,望向虚空,也不知黑漆漆的一片,她在看什么。 “喂,你、你不冷吗?”天香一开口,就见嘴里的白气跟着呵了出来。 冯素贞听到天香的声音,转过头笑着看向她说:“不冷,我知道你在里面很暖和,我就不冷了。” “你给我进来!”天香拉开大门,没好气的对只穿了单薄衣衫,没有戴披风的冯素贞说道。 从善如流的从栏杆上下来,冯素贞含着浅笑望向天香,慢慢走近,微微低头看着天香清亮的眸子,说:“天香,多久我都愿等你。”等你愿意承认我是冯素贞,等你愿意承认对我的情感,等你愿意将心打开面对我……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 -- 第71页 天香觉得五味成杂,垂首不语,侧身让冯素贞进了房,将室外的寒凉之气全部关之门外,如果可以,她也想将看不见的未来也关断在门外,这样,永远无需面对离别。 “喏,喝点热水。”天香从桌上倒了杯热水递与冯素贞手上,略一触碰,发现她的手指冰凉的若寒铁,顿时眉头一蹙,斥责道,“你到底知不知该如何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身上背负着国家重担,你既然选择了‘绍民’,万民便是你一生的责任!身体倘若坏了,又如何绍兴万民?” 冯素贞长长的睫毛一颤,她缓缓看向天香,她以为天香终于要把那层纸捅穿了。承认自己嫁的丈夫是女人,那么每一次的真情相对,还有成婚当夜的亲吻,是不是可以说明,天香爱的一直是冯素贞?不然,为何愿意与同为女子身的自己亲热? 可是,天香仿佛没见到冯素贞眼底的期盼,她继续厉声道:“你父母给了你这个名字,必然也希望你能以自身最大的能力去帮助他人,而不是让你任意毁坏自己的身体,只为一份无意义的情感!”天香以为,冯素贞愿意在门外忍受寒冷,是为李兆廷。心爱的男人和其他女人成亲,好不容易能藉由避嫌一说拆散他们夫妻,从而能与他光明正大的共处一室,如今却因自己的存在打破了她最后的念想,心里苦闷,就将痛楚转嫁到□□上。 冯素贞听在耳里,以为天香是在说自己与她的情感注定不会得到好的结果,所以不如不认。 “你说你心里曾有过一个人,她、是谁?”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如果不是我,什么都终究没有意义。冯素贞这是将自己最后的尊严放在了天香面前,任她处置。 没想到冯素贞面对自己的一大串责怪的话后,问出这么一句话,天香有些发愣,她原先那么说,只是想让冯素贞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去爱任何人了,冯素贞当时的反应也很让她欣慰,没有过多问题,而是负气离去。 不对,当时冯素贞为什么要“负气”离去? 冯素贞面目平和的看着天香,看着她面色纠结,似乎自己在跟自己做着心理斗争。只是问她心里有过何人而已,她这么难回答做什么?冯素贞觉得好笑,相对于天香的回答不出,这才是最好的答案。 天香回看冯素贞,真想告诉她,自己爱的就是“冯绍民”,不过不是她这个“冯绍民”,而是前世那个冷清的、才智多谋的、喜欢和自己唱反调的冯绍民。 可是…… “冯绍民”前世今生都是冯素贞,自己爱的也一直是她忧国忧民的高洁品性,与她的性别、姓名都无关。即便世道恶劣,即便世间污浊,即便天地局促,她却一直保持着高洁的品性,涵养人之为人的大器之志。这般的她,是前世的冯绍民抑或今生的冯绍民,又有何干系?只要她未变,自己依然能对着同一个人,心动千千万万次。 “你回答不出。”冯素贞将杯中的开水喝掉,对着天香淡笑着说出事实。 天香恼怒的“哼”了一声,坐到床上,不与冯素贞面对面。 冯素贞放下杯子,走到天香面前,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绝对不可以承认她的身份,绝对不可以!天香在心底提醒自己,然后用着黑白分明的水眸仰头看向冯素贞,故作鄙夷的问她:“你是喝了多少?喝傻了吗?现在还没醒酒?你是本公主的驸马,是大成国的状元,是刑部侍郎冯绍民!”还是我的“有用的”,天香默默在心底加了一句。 “除此之外呢?”冯素贞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疼,她不懂,为何到现在天香还是不愿道破自己的身份,是因为自己是女子吗?她无法承认自己爱上女子的事实? 天香偷偷咽了口唾沫,冯素贞的眼神太过于深沉,让她有种被大山俯视的错觉,可是不能露怯,她只能梗着脖子说:“除此之外,我怎么知道?你又未告诉过我你家里情况!话说回来,你家到底哪的?你童生在哪考的?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冯素贞目不转睛的看着天香,缓慢的回答她:“我是妙州人士,所有科考自然在妙州。” “是吗?我听父皇说,他在妙州并没有找到你的相关信息,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吗?” “我原名不叫‘冯绍民’,是因一人才改了。” 天香心里越发慌乱,她真的很怕冯素贞直接把自己的身份说穿,那么到时候如何抉择全在她手上,而她怎么能让冯素贞继续做自己的驸马?怎么能将自己的满腔痴情交付与她?欲仙帮、东方侯、金月朵、太子等等,都该怎么办? “是、是吗?”天香勉强笑道,脑子里疯狂的转着,怎么能把这一茬糊弄过去。 冯素贞弯腰,将自己的视线与天香平行,尔后伸出手抚上天香的面颊,轻柔的一笑,说:“如果她只愿我做‘冯绍民’,那么,我会一直是‘冯绍民’。” 突然的转折让天香不知如何言语,只能心跳加速的看着冯素贞愈加靠近的绝色面庞。 “天香,我会一直是你的驸马,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冯素贞在天香耳边说道,然后轻轻推倒天香,将她压在床铺上。 天香慌乱的挣扎,大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冯素贞抓住天香的手腕,微微抬起头道:“别闹,我前几日为不引起兆廷兄怀疑,拉着他彻夜聊天,直到他睡着,我才到桌上趴着睡会儿,现在很想念床铺。” -- 第72页 天香听完,蓦然想起前世,身上之人也是为避免与自己接触而夜夜伏于案桌休憩,没想到今生却是为避李兆廷。 “那你这样也睡不好啊?”天香挣扎着想从冯素贞身下出来。 可能冯素贞也觉得这样睡不舒服,翻了个身仰倒在床,嘟囔道:“明早莫喊我。” “真是的!还要本公主伺候你!”天香恨恨的坐起身,认命的给冯素贞除去鞋袜。真是风水轮流转,新婚当夜是她伺候自己睡觉,今夜换回自己伺候她睡去,真是冤家! “哼,冤家!”天香边愤愤不平,边轻柔的将冯素贞放在床中,自己在脱了鞋躺进温软的被窝中,后慢慢与不知真睡着还是假睡着的冯素贞搂在了一块儿。 第49章 一觉睡醒,天香觉得自己自重生以来这是睡得最美的一觉,那一直困扰着自己的不知真假的噩梦也没有出现,浑身舒坦极了。 “公主,早安。” 耳边传来一道问候声,天香刚准备伸个懒腰的手顿时僵住了。慢慢转过脸,正好面对冯素贞那张近看都毫无瑕疵的倾国面庞,那张无论看多少次都能轻易撩动自己心弦的容颜上挂着慵懒的微笑,微微敞开的领口能轻易看见两条白皙微凸的锁骨,披散在肩的乌发与白色的中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在配合着方才冯素贞略微干哑的嗓音,天香没骨气的软了身子,顿时觉得嗓子干哑非常。 “还没睡醒吗?那你再睡一会儿,我已与兆廷兄说了,让他们不必等我们吃早饭。”冯素贞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也不顾自己这般魅惑形象与男子相差甚远,若天香能就此承认自己的身份,那更是再好不过。 天香在“美人图”里晃神了,要不是李兆廷又在外敲门,她都不知自己还得沉浸在冯素贞的女色里多久。 “冯兄,闻臭,你们起来了吗?再不出发,今晚就到不了下一个城镇了!”李兆廷敲的有的些急。他已经来敲过三回门了,每一次刚准备动手,就被冯素贞用传声的方式阻止了,再加上刘倩“善解人意”,也不让李兆廷来打扰公主驸马,这一耽搁,眼瞅着就要午时了。 天香一个激灵,翻身下床,急忙从衣架上拿下自己的衣服,像偷情似的,面色通红。 冯素贞慢慢坐起身,看着天香往身上胡乱套着衣服,神色有些遗憾,对敲不开门誓不罢休的李兆廷朗声道:“兆廷兄莫敲了,再敲下去该赔门了。” “你们起来了呀,我去喊小二给你们送热水洗漱!”李兆廷听见里面的回答后,松了口气,忙去唤小二。 冯素贞穿上鞋走到天香身边,伸手帮她整理好衣襟,天香羞的不敢看她,眼神乱飘。 “公主,你在害羞吗?你我为夫妻,同床共枕再过正常不过之事,有何可害羞的?”冯素贞将天香衣领里的一束发丝撩出来,语气平淡的问着。 如若是前世的自己听到自己的驸马这么说,定然高兴的要疯掉,可是现在…… “不是你们说的需要避嫌吗?万一被欲仙帮发现我们的身份怎么办?”随意找了个借口,天香说的心虚不已。 冯素贞弯腰替天香扎好腰带,回道:“我知太子在何处,欲仙帮现在也应该知道了,所以他们不会废力气跟踪我们。” “什么?那我太子老兄不是有危险呢?那你还在这儿磨磨唧唧的!快点去救他啊!”天香一听就急了,把那点属于少女的害羞感立刻抛诸脑后。 冯素贞看着天香着急的模样,没好气的说:“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掉?我不会让太子有事,不说他是你皇兄,就他太子的身份、大成国唯一的储君,我都必保他安然无恙。” “可、可,你……”天香知道自己是有些急了,但是出来的这段时间,冯素贞不是陪着自己到处凑热闹,就是和李兆廷谈天说地,哪有办正事的模样?要不是今日得知欲仙帮也找到了太子藏身之处,她还道那群宵小当尾巴是为跟着找太子。 冯素贞不紧不慢的穿上外衣,整理好自己的装束,抬手将散落的发固定好,才对天香说:“太子现在身处蜀地,前些日子大雨,蜀地多处被淹,我们早些到无济于事,晚些到相反能帮助太子建立威名。” “为何?”天香看着本柔媚的女子,将一头青丝利落的扎成男子发束后,立刻摇身一变,变成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如早些年看过的西洋技艺,魔幻的不可思议。冯素贞没有回答她,而是让她坐下,给她把零散的头发梳好。 “你说呀。”天香被冯素贞的手摸得心里痒痒的,只能开口催促,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冯素贞正要回答,门口传来敲门声,冯素贞看了一眼求知若渴的天香,选择先去开门。 “爷,小的给您送热水来了。”门口站着小二,小二旁边站着一脸焦急神色的李兆廷和无奈状的刘倩。 冯素贞回头看天香衣衫整齐、仪态端方,考虑李兆廷的心情,只好将几人放入房内,让小二将热水放到脸盆旁。等小二出去后,又让李兆廷夫妻先坐在桌边等一会儿。 “公主,你先洗漱。”冯素贞展开屏风,隔断梳洗处,好让天香心无顾虑。 天香点了点头,转入屏风后头。 “失礼了。”冯素贞对李兆廷二人抱拳说道。 李兆廷无所谓,问冯素贞:“冯兄,你们昨晚干什么了?怎么起这么晚?” -- 第73页 屏风后头传来“砰”的撞击声,也不知天香撞到了什么。 刘倩不好意思的撞了一下李兆廷的肩,对冯素贞抱歉的说道:“驸马不要怪兆廷口无遮拦,他是怕欲仙帮偷袭,一早上才来数次,确保你们安全。” “没事,因为前几日一直与兆廷兄商量事宜,公主想知道我们的计划,于是我一直和公主讲解,费了些时间。耽误了行程,还请二位原谅则个。” 刘倩虽然一直没问过,但是心里也好奇的紧,此时听冯素贞说起,未避免李兆廷再问出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赶紧问道:“驸马可以跟我说说吗?兆廷昨晚睡得很熟,我没有机会问他。” “姓冯的!过来!”天香突然从屏风后喊道。 冯素贞抱歉的朝二人点了点头,转入屏风后,轻声问道:“怎么了公主?” 两人在屏风后轻声细语,刘倩和李兆廷也不好意思仔细听,刘倩便先问李兆廷:“兆廷,驸马现在不便与我细说,你先说我听听。” 李兆廷一张正直的脸有些涨红,他开始后悔做什么要跟着进房,此时又不能出去,只好别别扭扭的给刘倩解释。 而另一边的天香喊冯素贞也不为其他事,而是她总觉得冯素贞虽是一身男装,但未清洗直接面对他人不妥,便喊她过来一同洗漱。 “公主,在你熟睡之时我已清理过了,所以你无需忧心。”冯素贞含着笑说。 天香好奇的问她:“既然你早就醒了,为何不喊我?” “舍不得。”舍不得叫醒熟睡中的你,舍不得让你离开我的怀抱,舍不得属于自己的短暂幸福…… 似乎冯素贞没有说出口的话语天香听到了,她低下头轻叹了口气,把手中拧干的布巾搭在脸上良久,直到布巾的温度降低才拿了下来,对冯素贞意义不明的长叹道:“你是我的驸马啊……” “所以我会为你做所有你需要做到的事。”无论什么,只要你需要。 天香很想问问此刻貌似认真无比的冯素贞,她说这些话,是代表着谁?冯素贞还是冯绍民?驸马还是姐妹?而且外间坐着她青梅竹马的爱人,她为何能说出这番话? 她…… “不,你不需要如此,你并不欠我什么。”天香想,冯素贞大概是在愧疚自己当了一个无法承担驸马职责的丈夫,所以在尽着自己的能力讨好自己。 对,应该是这样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冯素贞所做的一切。 冯素贞看了一眼天香,不再解释,转而说道:“我刚才让小二准备了甜粥,你一会儿出来吃。”说罢转身出去。 天香愣愣的听着冯素贞和李兆廷对着话,心神不定。 “……兆廷兄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我们才决定慢些走。”冯素贞正对刘倩补充。 “水患之灾会不会伤害良田?”刘倩担忧的问。 “会,可是我们不是神,就算我们现在快马加鞭也无法阻止雨势。既然百姓必然要受水患之苦,那我们不如在正当时之时去,那样不止能及时止损,也能将太子忧国忧民的形象建立起来。有了百姓的支持,太子欲加害小皇子之事,便无足轻重,毕竟谁都知,当年太子是独自一人逃离皇宫,无人相助。” “可是东方胜一直在追捕太子,现在又有欲仙帮掺入,我们怎么能在他们中间为太子赢得威望?”刘倩继续问道。 冯素贞低声笑了一下,说:“太子无需做什么,一切我都会和兆廷兄安排好,到时候只需太子站出来说是他吩咐我们救济灾民、解决水患就行了。” “对,太子只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危,在一切结束后出现,到时,即便是皇上后悔,要另立太子,百姓也不会同意。”李兆廷自信满满的说。 刘倩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问道:“你们站在他们的敌对面,是不是会很危险?” “是,所有的暗箭都会朝着我们射来。这也是保证太子安全的办法之一。”冯素贞肯定的回答。 “驸马,你武功高强能自保,兆廷、兆廷什么都不会,他……”刘倩立刻焦急的说,就差说驸马的方案是让李兆廷直接去送命了。 “嫂夫人无需担心,我会乔装成太子吸引目光,兆廷兄只用按太子‘吩咐’行事,而嫂夫人会一直以侍从的身份守在兆廷兄身边。想来以嫂夫人的武功,要想保护兆廷兄应当轻而易举。” “你之前没这么说!”李兆廷颇为愤慨的质问。 “现在和你说不是一样吗?” 天香静静的站在屏风后听着冯素贞云淡风轻的话语,好似所有人的性命都重要、都在她考虑的范围内,唯独自己的如草芥,从不在意。 冯素贞,为何前世至今生,你永远将自己放在最后?明明,你可以活得更加痛快更加自由的啊…… 第50章 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要是冯素贞坚持认为正确的,很少有人能改变她的主意,而对于保证自己心中重要人的安全,是无论任何人也无法夺走的意志,所以就算到达了蜀地,李兆廷也没能说服冯素贞将自己置于险地的计划改变。 达到蜀地时,已是立春时节,恰是天香最爱的甘蔗季节。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站在山上眺望远处的蜀城,灿烂阳光下轻拂过面庞的微风,李兆廷惬意的吟道。 -- 第74页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冯素贞单手背于身后,雪白袍服被山风吹起,滚成连绵波浪,腰间玉带勾勒出秀雅身形,下巴微抬,同色发带束着满头青丝。她脊梁挺拔,如青竹一般的身形,污水不可以污,劲风不可以折,纤瘦的身体里,任谁也能一眼看透其中蕴含着的巨大能量。 这就是我一心思慕的人啊,天香站于冯素贞身后,满目的痴迷,满目的萧索。 “冯兄,诗酒趁年华,我们何不去喝一杯?”因着难得的大太阳,李兆廷连日来的苦闷心情也驱散开来,兴致高昂的邀约冯素贞。 冯素贞迎着阳光灿齿一笑,更胜过春光明媚,点了头道了声“好”。 本因只关注自己丈夫的刘倩,被冯素贞完全吸引了目光。她实在不敢信,世间当真有如冯绍民这般入画优雅的男子,单单只是那样随意的站着,就能聚焦所有人的目光,即便比起其他男子身材过于薄弱,依然遥遥如高山独立,凛凛若寒月孤悬。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那成长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房中的官宦小姐? “倩儿?倩儿?” 刘倩被李兆廷连声的呼唤惊醒,忙看向自己的丈夫。 “倩儿,你这般看着冯兄,我虽无所谓,但公主就……” 看着李兆廷满面的戏谑,刘倩慌乱的看向身边的公主,忙告罪:“对不起公主,我不是有意的……” “别听乌鸦嘴乱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公主,别胡说。”冯素贞听着天香信口开河的乱引用,哭笑不得的打断。 天香不服气的瞪着冯素贞:“这窈窕淑女,君子能好逑,那窈窕君子,淑女怎么就不能好逑了?你这人真迂腐!” 被反过来教训了一顿的冯素贞,无奈的看了一眼李兆廷,说:“家有悍妻,让之避之。” “姓冯的,你说谁悍妻!”天香撸起袖子就想揍人。 “我说蜀地女子,常年食辣,性格也辣,皮肤水嫩,赛过春花。”冯素贞一脸向往的回答天香。 天香一听,更为生气的问她:“你怎么知道的?你来过?还是你、蜀地有老相好的?” 李兆廷忍不住笑道:“公主,这你可冤枉冯兄了,冯兄饮食一向偏清淡,若认识蜀地女子,或者有什么老相好,这口味早就变了。公主,这种醋,没有吃的必要。” “非也非也,”冯素贞出声否认,一本正经的说,“在下的口味早就变了,现在嗜甜。”说罢,将笑意满满的脸投向了天香。 天香觉得有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她大声道:“你们不是要什么趁年华吗?快走啦!说什么废话。”说完,也不等其他人,急急忙忙先往下山路去。 李兆廷虽有时候喜欢凑热闹,但大多数时候仍是端方君子模样;刘倩身在书香门第,幼时上山清修,平时性子温柔,若遇到大是大非才会将刚烈的一部分显现;冯素贞身怀绝世武功,同时又拥有得天独厚的好样貌,却因家变,从头到脚,连名字都是假的,时时刻刻为遮掩身份,故敛去一身风华傲气,却又因骨子里的锋芒,让她刻意的收敛变成脱俗的超然物外。 几人因天香公主身份而对其带着尊崇,虽然天香性格大大咧咧,不愿他们对自己伏小做低,但见好就收,譬如现在,大家就一致保持了沉默。 进了城,可见城中并无天气晴好下的人来人往,虽然不至于萧条,作为一个大城镇,路上的行人却是过于偏少,不够热闹。 几人择了一家看着比较气派的酒楼,连同住宿一并安排下。 “诶,‘有用的’,你说这难得的大太阳,怎么不见几个人出来?”天香边吃着美食,边往窗外张望。 冯素贞随意瞅了一眼窗外,还没回答,一边上菜的小二热情的说:“几位爷初来乍到啊?我们这昨晚才停的雨!这雨啊,下了快一个月!家中有田的,都赶回去抢救自家的田了,这没田的,都赶着去别的城镇囤粮食了。每次天灾过后,粮食都涨价,晚些,怕是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你们这常年闹水患饥荒,朝廷没有下派官员来治理吗?”李兆廷放下筷著,面色凝重的问道。 小二怔了一下,捎了捎后脑勺,想了想回答:“好像是来过吧,但是没有什么用啊,一下大雨就发山洪,每次都得淹去几个村庄,也没见县太爷理过。” “你们知府叫什么?”李兆廷问, “姓吴,叫什么,小的就不清楚了。” “谢谢这位小哥。”冯素贞递给小二一枚碎银,含着笑意谢过。 小二本就是因冯素贞样貌而有亲近之意,意外得一枚碎银,更是喜出望外,忙点头谢过,说道:“几位爷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小的从小就在这城中长大,什么都知道一点。” “是吗?那最近城中可有什么外来人士?”冯素贞一听,便感兴趣的问道。 小二想了想问她:“这位爷指的哪些人?” “穿着一身道袍,阴阳怪气的,看着就不像好人的那些!”天香立刻接嘴。 “哦,几位爷说的是欲仙帮吗?”小二似乎想起什么,“欲仙帮是前些日子来的,说是奉皇上的旨意,国师的命令,来我们这儿找一种草药,回去给皇上炼制强身健体的丹药。” -- 第75页 “还能延年益寿吧。”天香撇了撇嘴说,今生国师进宫晚,还没敢直接说自己炼制成功了长生不老药,所以自己还有时间阻止父皇吃下那明显就是毒药的“长生不老仙丹”。 小二嘿嘿一笑,对欲仙帮似有忌惮。 “他们现在落脚点在哪?”冯素贞像是随口一问,夹了一筷子的豆腐,送入嘴里。 “在城外,说是为了采摘第一抹阳光照射到的草药,那样的草药是被神仙祝福过的。” “装神弄鬼。”李兆廷点评。 打发走小二后,冯素贞对几人道:“看来我们得出城了。” “怎么?你要直捣他们老巢?”天香好奇的问。 “采摘草药是假,找寻太子是真。”李兆廷替冯素贞回答天香。 天香一惊,问道:“他们居然比我们快一步?那我们赶紧走吧。” “不急,既然他们打着找草药的幌子在城外住着,说明他们对太子的藏身之处并不清楚。我们先去会会东方小王爷。”冯素贞说道。 “找他做什么?他一直追捕我太子老兄,我还没找他麻烦呢!”天香气哼哼的说。 冯素贞淡然一笑,突然站起身朝窗外朗声道:“东方将军,幸会幸会。” 天香往窗外看去,楼下站着的身穿红色锦袍的男子,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正是东方胜。 原本东方胜带着几个随从在街上闲逛,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寻声望去,竟然是自己一直想见而没法见到的冯绍民!立刻喜笑颜开的朝楼上跑来。 “你们几个怎么到这里来了?”东方胜见除了冯绍民还有天香几人,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了回去,颇为不耐烦。 “呵,你来得,我们就来不得了?”天香见他就一肚子的火,语气不善。 “我是奉皇上之命捉拿朝廷钦犯,你们难不成也是来捉拿朝廷钦犯的?” “我们是来看杂毛狗的。”天香翻了个白眼。 “杂毛狗?”东方胜没听懂,一脸狐疑状。 冯素贞轻声笑道:“东方将军,我们能在这里相聚是缘分,何不坐下喝一杯?” 东方胜冷哼了一声,把刀重重放在桌子上,正面窗户而坐。 坐在东方胜左手边的的冯素贞,喊了小二给东方胜添置新的碗筷,然后亲自给他满上酒水,丝毫不在意他脸上的不削神情。 “绍民敬将军一杯。”冯素贞举杯对着东方胜,坦然的望向他。 作为东方侯王府的嫡子,东方胜并不傻,只是从小骄横惯了,让他有时过于刚愎自用,遇强则强,遇弱只会鄙视上三分,此时见冯素贞态度温和,让他心里无名冒出的火下了去,纡尊降贵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将军在城中多久了?”冯素贞闲话家常的问道。 “你们大婚后就来了。”东方胜说的有些奇怪,心里升起一丝难受的情感,他望了一眼无论何时见着都是一派霞姿月韵之人,有些遗憾这人为何不是女子。 冯素贞状似惊讶了一番,道:“那岂不是比我们早到没多久?那将军可找到要找之人了?” “哼,找没找到我也不会跟你说。你现在是驸马,是太……一伙的,我不会让你坏了我的事。” 冯素贞先是一愣,尔后忍不住摇头笑道:“将军误会了,即便绍民真要套将军的话,也不会在此光明正大的套……呵呵,是绍民出言不逊,这杯自罚。” 东方胜目光灼灼的看着冯素贞,突然问道:“你有这般好皮囊,家中可还有未婚嫁的妹妹?” 一口酒还未全部咽下,冯素贞呛得连咳了数声,天香恶狠狠的剜了一眼东方胜,忙拍着冯素贞单薄的背部,说道:“你急什么?就算家里有妹妹,也没说一定得嫁给东方胜啊!本公主给你的妹妹们做主,她们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东方胜不敢当面顶撞天香,哼了一声到没有继续言语。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坐于窗边的刘倩望去,只见一身穿大红衣袍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与几个身穿欲仙帮道袍的男子斗在了一起。 “本、本小姐今天就要看看,你们欲仙帮有什么本事!” 第51章 在天香的认知里,朋友的朋友是朋友,敌人的敌人到不一定是朋友,但值得一助。所以冯素贞刚喘匀了气,就只见到天香的一抹残影。 “几个大男人欺负一弱女子,真不要脸!”天香拿着新买的还未来得及咬上一口的甘蔗,挡在那红衣女子身前,语气鄙夷的说道。 “你滚开!”其中一欲仙帮教徒气势汹汹的叫嚷。 “你敢叫我滚开?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天香把对东方胜的怒气转移到对面几个人身上,不再废话,拽紧了甘蔗迎了上去。 “诶!我不要你帮忙!我打得过!”红衣女子忙提了剑冲上去。 天香一甘蔗一个的打翻数人,听那女子声音娇媚,起了促狭之心,笑道:“我这不是为了英雄救美吗?美人,给个机会。” 红衣女子一听,面色微怒,道:“原来是个登徒子!走开!”说着,把对着欲仙帮的剑尖转向了天香。 不按套路来啊?天香一分神,一个欲仙帮的教徒瞅着机会,举着剑刺向天香。 “叮”的一声,那笔直而来的剑尖应声而断,尔后如天外飞仙一般,冯素贞落在了天香身前。她伸手一挥,将捏碎的茶杯碎片击向最前面的几个教徒,后面的几人见状,立刻选择撤退。 -- 第76页 “可有伤到?”冯素贞没有去追那几个人,回身便问。 天香满不在乎的摇了摇手说:“没事,你来得那么及时,我能有什么事。”真是的,本还想出出气,又被这家伙抢了风头。 冯素贞不信,伸手掰正了天香身体,从上到下将天香打量了一番,见她身上连点污渍都没有沾到,才放了心。 “多谢公子搭救。”红衣少女反握着剑柄,剑尖朝下,对冯素贞拱手谢道。 “诶?”天香不可思议的望向那女子,怎么冯素贞来就是“搭救”,自己来就是“登徒子”了?还讲不讲道理了? 冯素贞微微侧面,见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眉目艳丽、举止大气,身上大红衣衫上绣着精致的花样暗纹,头上简单的插着一根碧玉发钗,见着陌生人也落落大方丝毫不露怯,想来家教良好,家中也非富即贵。 “举手之劳。”冯素贞淡笑着回了一句,然后拉着天香的手准备走。 “我叫官琯,公子可否方便透露姓名?”少女站在冯素贞面前,目光笔直的看向冯素贞,大有不告诉就不退让的架势。 冯素贞眉头一挑,感觉到掌中的手动了一动,回头看着天香笑问:“夫人,为夫可方便透露姓名?” 天香没好气的说:“你自己的名字问我做什么?想说就说。” 自称官琯的少女惊讶的看看一身男装的天香,又看了看丰神俊秀的冯素贞,指着天香张口结舌:“他、她……她是女子?” “夫人性格活泼,非得穿男装出来,我拒绝不得,便依了夫人,让小姐看笑话了。”冯素贞回答着少女的问话,眼睛却一直深情款款的看向天香,语气饱含着无奈的宠溺,任谁也能从中听出深切的爱意。 少女官琯紧紧抿着红唇,看了一眼因自己丈夫的话而红了面庞的天香,对冯素贞抱拳道:“是官琯失礼了,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二位了,有缘再见,告辞。”说罢,红衣翻飞,几个起落消失在众人眼前。 “好俊的轻功。”冯素贞忍不住赞道。 “你轻功也不差,何不追去?”天香扯了一抹笑,斜着眼看着冯素贞。 冯素贞回以一笑,不说话,牵着天香的手往楼上担忧张望的好友走去。 “你心里现在是不是后悔着?”天香见冯素贞不回话,心里气闷,忍不住出口讽刺。 冯素贞回身看向天香,低头轻笑了一下,复看向她,说道:“确实有些后悔,若能与她多说上一会儿话,就能看见我家夫人为我争风吃醋了,真是可惜。” “呸,谁为你争风吃醋了?想得美!”天香羞恼的一甩冯素贞的手,大步朝楼上走去。 “谁现在生气谁争风吃醋。”冯素贞在天香身后轻声说道,声音大小正好能让疾步的天香听得真切。 天香气急,回头白了一眼冯素贞,对迎来的李兆廷、东方胜道:“你们见过脸皮厚过城墙之人吗?喏,多看看后面那家伙。” 东方胜咧嘴一笑,忍俊不禁的看向一脸无辜神色的冯素贞。李兆廷摇了摇头,对冯素贞挤了挤眉眼,也是好笑不已。 短暂的插曲而过,冯素贞坐在原位上问东方胜:“东方将军,你现在在何处扎营?可方便我们借住?” 天香惊疑的看了一眼冯素贞,决定按捺下想说的话,冯素贞这人,从不说废话,她这样问定然有她自己的道理。 东方胜眉头一跳,望着冯素贞问:“你明知我在干什么,还要住我那去?你打的什么算盘?” “其实将军,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奉皇上之命,都是为了找到太子,只是要的结果不一样罢了,所以,何不同行呢?”冯素贞直接挑明了话,对着东方胜笑言。 东方胜略显阴沉的眼盯着冯素贞看了半晌,心知自己在动脑子上是比不过人家状元郎的,还不如依其所言,将人放在身边,好过担心这几个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坏自己的事。 想定,东方胜大笑道:“既然驸马爷对我如此信任,我没道理驳了你的面子,何况天香公主、刘丞相的千金和榜眼女婿都在此,本将军也该护你们一程。”说完,东方胜才发现,自己从见到冯绍民开始,就很少自称“将军”,而是毫无尊卑的自称“我”,这个发现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那绍民在此先谢过将军了。”冯素贞给东方胜满上酒后,自己举杯对东方胜致谢。 “诶,姓冯的,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天香趁东方胜喝酒之际,凑到冯素贞耳边轻问。 冯素贞淡淡一笑,回她:“晚上床上告诉你。”随着话语,一阵酒香飘出,混合着冯素贞身上若有似无的体香,叫未喝过酒的天香脸上升起了红晕。 “冯绍民,既然我们也喝过酒了,算的上半个朋友,你以后不必喊我将军,喊我东方胜即可。”东方胜丢了一颗花生米到嘴里,说的无足轻重,但心里却忐忑不已。 见识过前世蛮不讲理的东方胜的天香,惊愕的看向东方胜,不知道他怎么会对冯素贞有这般强烈的执念?前世尚且可说心悦“天下第一美女”的姿颜,今生他东方胜可未见过冯素贞女装的模样,一直以男儿装出现在他面前的是目下无尘的冯绍民……难不成……东方胜就好这一口? 被天香古怪的目光盯得难受的东方胜,不得不向天香自辩:“公主,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虽是一介莽夫,但也有惜才之心。初见冯绍民是在‘清雅林’,他胜我三局,我无话可说,后来高中状元,又被皇上赏识做了驸马,如今又来这蜀地找我们的木鸟太子殿下,如此被委以重任,堪当国之大才,我好歹也姓东方,为我大成国得这一人才,高兴还不行吗?” -- 第77页 东方胜觉得自己越说越有道理,当下更为理直气壮,斜着一双精明的眼看向冯素贞,大有等她感恩戴德的道谢。 可惜,东方胜不解释还好,他这么一解释,连心思最为单纯的刘倩都忍不住对他频频看去。东方胜当初在“清雅林”嚣张跋扈的模样,仅仅就那一面之缘,让刘倩对他的印象停留在仗势欺人、盛气凌人上,此时再见,却发现他不过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弱冠青年,会因为某人而心生崇拜,也会因心思被发现而羞恼。 被众人目光看的恼羞成怒的东方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道:“准李兆廷这个臭算命的和冯绍民称兄道弟,就不准本将军也和冯绍民称兄道弟了?怎么,嫌本将军不够驸马的品级不成?” 冯素贞忙用眼神示意面色有些惊愕的李兆廷,让他劝劝这一生气就不顾场合嚷嚷起来的东方胜小王爷。 李兆廷与他的冯兄怎么也认识了一年半载,接收到冯兄眼神示意,清了清嗓子,温和的说道:“将军误会了,我等是再想,将军竟有如此胸襟,昔日怨怼,如拂衣上尘,杯酒过后,尽释前嫌。难得,难得呀!不知将军可愿赏脸与在下喝一杯?在下对将军着实佩服不已。” 东方胜见李兆廷一脸诚恳,双手举着酒杯面向自己,心里舒坦了一些,便冷哼了一声坐下,却不碰自己的酒杯。 李兆廷自家变,早见惯世间冷暖,也看透了世间炎凉,对东方胜的不屑一顾也不恼,放下酒杯后对冯素贞说:“冯兄,看来我的面子不够大,东方兄不愿与我喝一杯,只能看你的本事了。” 冯素贞轻笑着摇了摇头,对东方胜道:“绍民既有荣幸得东方兄半个朋友名声,那往后还望东方兄多加照看。” 东方胜抬着下巴点了点,举起了桌子上的小酒杯对着李兆廷方向喝下,但脸却不愿朝向他。 李兆廷受宠若惊一般,赶紧举起酒杯喝下,直道:“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你们吃好没?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得回去看看。你们要不要跟着我走?”东方胜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站起身,不耐烦的问道。 冯素贞扭头看向天香,天香早就吃饱了,一直啃着甘蔗听他们说话,此时率先站了起来,表示自己随时能走。 见状,冯素贞掏出一颗碎银放在桌上,对东方胜道:“东方兄请。” “哼。”东方胜意义不明的轻哼了一声,对旁边桌的随从挥了一下手,径直离去。 李兆廷这才窜到冯素贞身边,低声问她:“冯兄,你……” “去了再说。”冯素贞闲适的双手背于身后,跟着下了楼。 “乌鸦嘴,你别苦想了,这家伙想的事情,没人能猜得到。”天香吐出一口甘蔗沫子,对李兆廷说,说完赶紧跟上冯素贞。 “也是,不然为何我只是榜眼呢?嗯。”李兆廷自语,看了一眼身旁跟着的刘倩,便不再去思索冯素贞意欲如何。 第52章 “快说快说。”东方胜亲自将冯素贞等人送到蜀地知府给他的府宅中后,天香一等东方胜带着他的人离开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冯素贞坐下,让她给自己解惑。 李兆廷夫妻的房间在同一个院落的另一边,此时也不急着回自己房间休整,围着冯素贞坐下,皆一脸的求知神情。 冯素贞失笑的轻摇了一下头,道:“没你们想的那么高深莫测,只是我大胆猜测,东方胜和他父亲并不一样罢了。” “怎么说?”天香一脸专注,只恨不得将自己塞到冯素贞脑袋里面就好。 “我曾听闻……宫里的菊妃娘娘……”李兆廷有些忌讳的看向天香,不知自己在公主面前合不合适说些皇室秘辛。 天香见李兆廷模样就知他想说什么,反正都传出来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所以她自己揭了那层纱说:“菊妃原是我皇叔的女人,是我父皇抢了去,这也是皇叔对父皇生罅隙的开端。” 见天香不太在意这些,李兆廷就放心大胆的道:“菊妃原先就在王爷府里,东方胜与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致也见过王爷与其相处。东方胜那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人,想到自己的母亲在自己年幼之时故去,父亲却和另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子谈情说爱,把自己的母亲忘记的干干净净,心里定然是不高兴的,所以……” “所以东方胜对皇叔其实略有不满?对菊妃更是怨恨?”天香猜道。 “是,公主果然聪明过人。”冯素贞满目柔情的看向天香,直看的天香面色发红。 李兆廷摸着下巴继续说:“当年东方胜被皇上安排在皇宫做大内带刀侍卫,后来不知为何非要求着皇上调去边关,会不会与菊妃一事有关?” “兆廷兄说的不错,”冯素贞肯定了李兆廷的猜测,“我于‘清雅林’见过东方胜一面后,曾暗中调查他许久。当年他亲耳听见菊妃要王妃之位,而王爷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只有菊妃,故王妃之位本就是留与菊妃的。东方胜从小因丧母而多受皇室子弟欺辱,性子偏激火爆也由此养成,所以他内心十分抗拒任何人夺去自己母妃的尊荣,也因此,他以离开京城作为要挟王爷不许娶菊妃。” “可是他运气不错,在边关打了几场小仗,大获全胜,便以将军自居。”天香说的有些愤愤不平,前世的东方胜明明就老老实实的在皇宫呆着,何时跑去边关逞英雄了?白让那个坏蛋得了些名声。 -- 第78页 冯素贞道:“边关常年有游牧民族偷袭,遇几次很正常。难得的是,东方胜竟然能次次获胜,想他在锦衣玉食中长大,何曾受过边关风雪之苦?能留守三年着实不易。后又奉皇命去平西北之乱,再次大胜而归。这些都是我想要与他结交的原因之一。” 似乎明白了冯素贞所言何意,李兆廷道:“若能将东方胜拉到我们这边,确是一大助力。” “他会轻易的背叛自己的父亲吗?再说,说皇叔怀有不臣之心只是市井谣言,无凭无据的,东方胜怎么会信?”经历过前世东方侯的假皇宫事件,天香丝毫不怀疑今生的东方侯仍有篡位之嫌,指不定现在又把假皇宫造好了,自己在里面当着假皇帝玩儿。 “公主,你可想过,东方胜自视甚高,又有战功在身,为何愿在捉拿太子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上浪费自己的时间?” 天香望着冯素贞茫然的摇了摇头。 “因为这是皇上给他下的命令,所以他会不遗余力的去完成。” “这和他会背叛皇叔有什么关系?”天香仍然不懂。 “虽然我不知太子有何办法能躲避追捕,但我知,若东方胜真心拿出全部能力去追太子,不会现在还不知太子踪迹,”冯素贞说的有些口渴,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其他三人殷切的目光中喝完后继续道,“皇上应当给他下过密令,明面上要大张旗鼓的实施抓捕,暗地里要张弛有度的调整行动。” “这些加起来看,东方胜不管性子如何,但他绝对是一个忠君之人。他知晓东方侯的野心,也许会在忠君与孝父之间犹豫。但现在我们提前东方侯一步,将他拉拢,东方侯便失了一臂,往后他再想让东方胜参与自己的计划,东方胜会更加理智看待,与我们也更为有利。”冯素贞满面自信的说完。 李兆廷慢慢思考着冯素贞的话,刘倩听得脑子发昏决定他们怎么说自己怎么做,而天香想的更为现实。 “你拿什么拉拢东方胜?东方胜凭什么要信任我们?” 冯素贞惊奇的看向天香,尔后展颜笑道:“真不愧是公主,这么快就找到了重点。” “冯兄,你是想到了吗?”李兆廷兴奋的问道。 冯素贞轻轻颔首,但语气有些犹豫:“东方胜为人小肚鸡肠,又目中无人,想要得他信任着实不易。但我想,若要他人信任自己,首先就得自己给予他人信任,所以,我会将我们此行的目的告知他,也会与他说明其中利害关系,想他带军作战多年,这些事情应当能想明白,但却不知够不够他信任我们的标准。” “你去,事半功倍。”天香轻飘飘的甩出一句。 冯素贞疑惑的看向天香,问她:“为何?” 天香似笑非笑的回看冯素贞,说道:“你当真看不见他看你的眼神?” “公主,”冯素贞忍不住笑问,“女人的醋吃够了,现在改吃男人的醋了吗?” 天香白了一眼她,拿着甘蔗朝冯素贞挥了挥,说:“本公主的甘蔗还没打过瘾,状元爷要不要尝尝?” “不必了。我本就打算独自一人前去,嫂夫人和公主都是女子,东方胜不会与你们多说,兆廷兄就……” “他本就瞧我不起,现在看来,也就只有冯兄走一趟了。”李兆廷见冯素贞不好意思说出口,就自己把事实说了出来。 冯素贞点了点头,“我晚些时候去找他,现在恐怕他正忙着调人看着我们这个院子。” “啊!对!我们说了这么久,他不会叫人来偷听吧?”天香突然惊慌的问道。 冯素贞莞尔一笑:“公主,有我在,放心。” “也对,要有人在暗处偷听,你早就知道了。”天香瞬间就放下了心。 见话已说完,李兆廷不好继续打扰冯素贞,和刘倩向她二人告辞,回了自己的屋。 屋里只剩天香和冯素贞后,冯素贞望着天香一笑,笑的天香寒毛直竖,问她:“你、你笑什么?” “先前答应公主要在床上讲的,现在全在床下讲完了,是绍民未践诺。” “哪里讲不都一样,你这人真奇怪。”天香扭过脸,看着桌子上摆放整齐的茶具,不敢与冯素贞面对面。 “不一样,非常不一样。”冯素贞惋惜的说道。 “那里不一样了?” 冯素贞没有回答,而是不知陷入到什么回忆里,一脸高深莫测。 “诶?哪里不一样啊?”天香总觉得冯素贞有一部分保守着,没有和盘托出,见冯素贞又不肯开口,急的去扯她的衣袖。 幽幽叹出一口气,冯素贞望着自己被扯动的衣袖,说道:“公主,我就这么一件干净衣衫了,你别扯坏了。” “都到东方胜地盘来了,让下人拿去洗就是了,看把你小气的,跟个小娘儿们似的。”天香不耐得见冯素贞这样,放开她衣袖,嫌弃的说。 我本就是个娘儿们!冯素贞咬着后牙槽想着,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敢说风凉话! “今日亏得这件衣服方能被姹紫嫣红环绕,我可不是小气,就是觉得这衣服给我带来的运气不错。”冯素贞满面欣赏的轻抚身上的衣衫,爱不释手的模样。 天香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突然怒声道:“你果然还是在后悔没跟上那女子!世间男子皆薄幸,你也是其中一个!哼!” -- 第79页 冯素贞好笑的看着天香怒气冲冲的模样,问道:“公主,你这么快就想到那少女,岂不是你心里有她?为夫是不是也该醋上一醋?” “我对同性可没兴趣。”天香想也没想的顺口而出,说完方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先不管自己是否被重重打了脸,而是第一时间去看冯素贞。 冯素贞肌肤白皙的近似透明,如进贡的绸缎料子光滑照人,这是所有人都承认的事实,所以天香在看见冯素贞面色苍白的连唇色都褪去后,那一霎,只以为自己面前坐着的是尊玉白石的雕像,而不是方才运筹帷幄的谦谦君子。 “我……”天香不知道怎么化解这个口无遮拦,就算她从未想过要把冯素贞禁锢在自己身边,也一直对冯素贞的身份避而不谈,冯素贞数次诱惑着想要天香亲口承认,天香也坚守着自己的初衷。可她的拒不承认,拒的不是对冯素贞的情感,她更想要的是冯素贞以冯绍民的身份接受自己对其的一腔痴恋,两世的不改。 冯素贞血色尽失的脸上露出一抹清淡的笑意,她赞同的点了点头,对天香道:“这种不伦之恋,作为公主,自然不能感兴趣。公主,我先去找东方胜了,晚间你先休息,不必等我了。”说罢,冯素贞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天香心口绞的疼痛不已,过了好半晌,才垂下头说:“我对其他人都没有兴趣,唯独你,不一样。” 第53章 至于冯素贞怎么跟东方胜交谈的,李兆廷等人无从得知,只能知道,东方胜接受了冯素贞抛出的橄榄枝。 但东方胜只对冯素贞面色柔和些,对天香尊敬点,对李兆廷夫妻依然趾高气昂,不过大家都知道他什么性子,不与他做计较,到相安无事,相处的也算融洽,除了冯素贞与天香分房而住这件事以外。 “冯兄,你们之前不都好好的吗?怎么说分房就分房了?”忍了几天的李兆廷终于在去找太子的路上,赶着马跑到冯素贞身边问道。 冯素贞拉了拉缰绳,想起一路而来,除去最开始心有顾虑而分开居住外,后面皆是二人同房,现在到了蜀地却又突然分房而居,确实容易招人怀疑。只是,他人怀疑与自己有何干系?冯素贞冷笑,一拽缰绳,将不善骑马的李兆廷甩在了身后。 另一边,刘倩也在问着天香同样的问题。 天香看着一马当先的冯素贞,苦笑着说:“嘴比脑子快,得罪人活该。” 刘倩一听,想着公主时而露出的毛躁性格,驸马能一直持礼忍让,也是因爱护公主,只是不知公主能说出什么话来,让驸马清水一样的性子都忍无可忍,情愿另辟一间单独居住,不管外人如何揣测。 “驸马对公主情深义重,我想,不管公主说了什么,只要好好给驸马道歉,驸马一定会原谅公主的。”刘倩认真的给天香建议道。 她当然会原谅我,前世无论犯多大的错,她无一不包容,今生她更会如此。可,并不想她这样,这样无条件的纵容,纵容着自己面对深渊一头坠下,不能回头。 “公主,如果这次我们能顺利找到太子,便要面对蜂拥而来的刺杀。驸马要站在最前面冒充太子,已是孤掌难鸣,若现在你还与驸马置气,那到时候谁能给予驸马安慰?”刘倩难得一次的找到了突破口,说刚落,就见本一脸疲色的天香坐正了身体,目光直视着最前面骑着马都像背后绑着木条的驸马。 “你说的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为我们东方家出生入死。”天香说完,双腿一夹马肚子,催促着马儿赶上冯素贞。 李兆廷忙到刘倩身旁,给刘倩竖了一下大拇指,然后问她:“倩儿,你怎么说服公主主动前去找冯兄的?” “只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公主一点就通。”刘倩看着自己的丈夫,笑的温柔。 李兆廷唯对冯素贞付出过所有真情,对刘倩更多的是感动感恩。他无法体会刘倩所说的“将心比心”,但他模模糊糊明白,那是夫妻间该有的默契,所以他伸出手,握紧刘倩,朝她投去一个丈夫应该给妻子的温馨笑容。 就算心有愤慨,冯素贞仍是大事为重,心里盘算着。昨日晚间她才得到消息,据密探回报,太子藏身之地在郊外一座孤村里,左右不过十户人家,每户相距甚远,周边又有群山环绕,若无人相告,想找到这村落都难。因与东方胜有过约定,冯素贞安排下自己的布置后,便将太子的位置据实已告,东方胜也投桃报李,许诺自己将晚于冯素贞两个时辰出发。 天还未亮,冯素贞便带着李兆廷等人跟着密探前往村落。既然她已知晓,那么欲仙帮那群人也会很快得到消息,所以她一定要赶在欲仙帮前面找到太子。但此去,能露面的只有他们几个,还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李兆廷,就算凭公主身份找蜀地知府借了一百护城兵,可护城兵不是欲仙帮那群江湖人士的对手,算来算去都是前途未卜。 冯素贞想的入神,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像是永远都解不开了似的。天香打马前来,就看见冯素贞忧心忡忡模样,心里再次升起难过和愧疚。 “驸马,前面不远就是了。”天香还没想好该如何打破僵局时,密探从远处的密林里掉转马头回来,低声对冯素贞禀报。 冯素贞点了点头,对他说:“你先走吧,莫让人看见你。” -- 第80页 密探对冯素贞一拱手,骑着身下漆黑的马,转眼消失在林中。 “公主?”冯素贞回过神,发现身边还有一人,一转头却是一脸郁色的天香。 天香心里着急,看着冯素贞欲言又止,又不知从何说起,连带着冯素贞都看着着急了。 “公主,有话直说。”冯素贞笑道。 但不知是心里有愧还是怎么,天香见着冯素贞的笑,总觉得那笑颇为疏离,不似往常的温暖,心里一慌忙道:“我、我想问,一会儿见到我皇兄,是不是会出状况?” “会。” 冯素贞回答的干净利落,可是天香听了,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她问冯素贞:“那我们就只用防备欲仙帮偷袭对吧?” “还有东方胜,还有一个在暗处一直抓不到尾巴的人。” “东方胜?暗处的人?”天香惊愕不已。 冯素贞望着愈来愈近的密林,吐出一口气,道:“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东方胜凭我三言两语就弃暗投明了吧?至于那暗处的人,我尚不知他身份,只是找到些踪迹,他的目标也是太子。” “太子老兄好惨啊……”天香由衷的说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作为未来一国之君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你,会帮助我皇兄吧?”明知冯素贞的回答是什么,但是天香还是问了出来。 冯素贞淡淡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有些奇怪天香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她还是答道:“只要我为臣子一天,必然会倾尽全力保护太子,保护皇上。”——保护你。 “那就太好了!有你在,太子老兄肯定会没事的!”天香高兴的说道。 “因为我是驸马吗?” “什么?”天香没有听清冯素贞说什么。 “因为我是驸马,所以你才会全心全意的信任我。”冯素贞一直不知,天香对自己盲目的信任到底从何而来?虽然她很享受这种被人毫无保留信任着的感觉,但她总有一种错觉,这份信任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因为别的什么。 天香看着冯素贞面无表情的模样,心想这人又不知把一颗玲珑心肠转到哪里去了,便道:“我信任你,因为你是驸马,是状元,是‘有用的’,更因为——你是你,是我唯一能放下所有戒备,全须全尾将性命都能交付的人。” 冯素贞听完,没有说话,看向眼前用竹子围起来的茅草屋,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回身对身后的兵士道:“下马,准备迎接太子。”说罢,自己翻身下了马。 李兆廷赶紧走到冯素贞身边,问她:“要不要先做些布置?东方胜手底下的都是上过战场的,一会儿他到了,要翻脸,我们可没办法抵挡他。” 冯素贞点了点头,对他说:“兵士分三拨,一拨藏身在进密林的入口,一拨围在屋子四周,一拨带箭上树守着,等我迎接太子出屋。切记关注周边可否有异动,便是一只蚊虫都要盯紧。” 李兆廷带着刘倩去布置,天香跟随冯素贞进屋。太子没有见过冯素贞,经过几年心惊肉跳的东躲西藏,怕是不会轻易相信冯素贞的身份,若有天香在一边,要说服太子回宫会简单很多。 外面出现一大波人,屋里也有感应。一个小老头和一个大胖妞从屋里走了出来,见着外面百来个人,一直在林中过着与世无争的他们,何曾见过如此阵势?当下吓得又躲进了屋里,把门紧紧关住。 冯素贞慢慢走到门口,看着对她来说,一掌就能化为齑粉的木门,朗声道:“大成国刑部侍郎冯绍民恭迎太子回宫!” 门里传来一声尖叫,尔后是七零八落的什么东西掉地的声音,在之后是方才的小老头训斥着大胖妞的声音。不大的屋里,什么声音都有,就是没有太子让冯素贞进门的声音。 天香转动着手中未啃咬过的甘蔗,靠在粗糙木头做成的栏杆上,见着冯素贞不急不躁的模样端立在门前,想了想,走到冯素贞身边,用力拍了几下门,大声道:“太子老兄,我来接你回宫,快开门。” 门里静了下来,没过一会儿,门从里打开,露出晦暗不明的内室。 “微臣冯绍民恭迎太子。”冯素贞声清目明,一撩衣摆端正跪于门口。 天香看向室内,正面对大门的地方坐着一模糊的人影,等适应光线,才发现正对门口的那面无表情,甚至能说得上是严肃之人,正是失踪两年有余的太子殿下。 “呵,太子老兄,几年没见,你看着过得还不错啊。”天香走近屋内,环顾四周,见先前的那对大概是父女的两人瑟瑟缩缩的窝在角落,警惕的看着她。而紧闭的卧室门里有一道沉重的呼吸声,仔细辩位,能猜出那人应该受了重伤,但是仍守在门口,随时等着冲出来。 太子无惊无喜的看向天香,问她:“你也要来杀我?” “太子老兄,你怎么会这么想?就算全天下的人要杀你,我也是站你这边的啊!”天香惊奇的说道。她原本看太子一身干净衣衫,面容虽谈不上红润,但还算精神,还道他有梅竹陪伴,有父皇暗中保护,日子过得不算艰难,怎知他一开口问的是自己是不是来杀他的! 太子轻叹了口气,随后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说:“父皇要杀我,皇叔要杀我,欲仙帮要杀我,还有好多不知名号的人要杀我,皇妹,你说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都非要我的命不可?我只想好好做木鸟,想我的木鸟能飞起来,那样,母后也能回来了。” -- 第81页 天香听着自己皇兄语气里深深的无可奈何,眼圈跟着红了起来。是啊,她的太子老兄从来没有把皇位看的多重,如果还能有别的选择,他定然愿意做一个闲散的木工王爷,而不是将天下重担扛在自己身上,做一个承担不了任何责任的皇帝。 “太子误会皇上了,此番微臣前来迎太子殿下回宫,便是皇上下的旨意。”冯素贞下气怡声的对太子说道。 “你是谁?”太子似乎这才发现自己前方还跪着一个人。 冯素贞再次行礼道:“微臣刑部侍郎冯绍民,奉皇上之命,特来迎接太子殿下回宫。” “咳,太子老兄,她是我的驸马。”天香别别扭扭的低声在太子耳边说道。 太子狐疑的看了一眼冯素贞,又看向自己的皇妹,问她:“他就是你想骑的驸马?” “啊!太子老兄,你说什么啊!”天香气的满面通红,这是什么皇兄啊! 第54章 尽管兄妹两用着近乎耳语般的音量交谈,可以避过不懂武功的父女,可避不过武功高强的冯素贞。于是肉眼可见的,冯素贞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耳朵尖慢慢变得通红,心思也不由被带歪了。 ——公主、难道,是想骑自己吗…… “太子老兄,你还不让她起来吗?”天香转移话题,免得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的皇兄又说出什么奇特言论来。 太子将目光又转向了冯素贞,对她点头道:“你起来吧。你说你是刑部侍郎,又是我皇妹的驸马,你有什么本事吗?” 冯素贞谢恩后起身,她不知太子问的是哪方面本事,总不至于关于“骑不骑”吧? 天香见着逆光而站的冯素贞面色越来越红,照道理这季节的阳光不会让人热的脸色发红,可她又猜不透冯素贞所想,只好替无法回答的冯素贞回答太子的问题:“我家驸马可是状元,没有她不会的!文可赛诸葛,武可战关公,她若自称天下第二,就没有人敢自称天下第一!所以,太子老兄,你可以直接喊她‘冯第一’。” “公主……”冯素贞听着天香把她胡乱吹嘘一通,十分无奈的叫着她名字。什么“冯第一”,这名字也太难听了。 但是太子却没有因为天香的话而耻笑,反而郑重的招手让冯素贞前来,问她:“你能得我皇妹如此青睐,自然是有本事的,不然父皇也不会将皇妹嫁给你。那么,你能让我的木鸟飞起来吗?”说着,将一直抱在怀中的木鸟举了起来,递给冯素贞看。 冯素贞第一次见到传言中醉心木工的太子,但看他弱冠之年,面目苍白清秀,一双眼本该灵动四射,却如古井一般无波。咋看之下,与总是活蹦乱跳的天香不尽相似,但与天香沉静下来之时又一模一样,同样的让人心生怜惜。 “太子,卧龙的木牛流马乃书中之言,是否曾真实存在过,尚无定论,所以微臣也无法让木鸟飞起来。” “哦,你也不是什么都第一嘛。” 冯素贞扯了一下嘴角,看向一边一脸窃笑的天香,无声的叹了口气,对太子道:“殿下,微臣虽然无法让木鸟飞起来,但是可以让她自行走两步。” “哦?”太子一听,双眼焕发了神采,站起身问,“真的吗?你能让我的木鸟自行走动,也算你立一大功!” “不过在这山野,微臣没有工具,还请太子与微臣回宫后,仔细为殿下讲解。” “好!我们这就走!”天子一听,双脚就往屋外走去。 “诶,你不能走!”一直在墙角的大胖妞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太子的胳膊,不让太子走出去。 太子急忙甩开她的手,但是大胖妞拽的紧,被她衬的更加弱小的太子立刻求助的看向冯素贞。 要不是这幕过于可笑,天香都快忘了她家太子老兄还有这茬“艳遇,”不由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我说太子老兄,难怪你不愿回宫,原来是因为有美女相伴啊。” “皇妹,你说什么啊!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太子急的忙道。 那大胖妞一听立刻声如洪钟的说道:“什么叫没有什么啊!你之前可是亲口答应要娶我的,说要是我愿意,太子妃都能给我!” “那我是为了救梅竹!你、你怎么能当真呢?” “梅竹?”冯素贞屏气凝神看向太子,很想不管不顾的问,他所说的梅竹是否是自己那个如同姐妹的小丫鬟。 天香见冯素贞神情就知她在想什么,于是替她问道:“哟,太子老兄,你还有一个相好的姑娘啊?在哪儿呢?居然能让你委曲求全做上门女婿?” “梅竹之前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为了让老师傅收留我们,才假意说要娶他女儿的……可是、可是,她这样,怎么能做太子妃啊?就算是侧妃都不可能!”太子着急的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指望自己的皇妹快些带自己走。 “那姑娘受伤了?她人呢?为报她就你一命,也该带回去好好医治才是。” 冯素贞侧目看向天香,她心中有疑惑,为何公主能将她在意的问题一一问出?不过想到天香一向侠肝义胆,爱打抱不平,关心救过太子的侠女,也不足为奇,便按下心里的异样,重新看向太子。 太子觉得天香说的有理,本想走去那扇紧闭的房间,但胳膊被那大胖妞紧紧抱着,满脸的着急:“诶,你放开我,我要去叫梅竹出来。” -- 第82页 “女儿啊,快放开太子。”瑟缩的小老头在冯素贞凌厉的目光下,不得已去拉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大胖妞不情不愿的放开太子的胳膊,对着他爹埋怨:“爹啊!明明就是他说的要娶我嘛!你拉我干什么呀!” “女儿啊,你怎么可能嫁给太子呢?你……哎……”小老头看了一眼玩味的天香,又偷偷看了一眼那俊美的过分的公子,心知自己的如意算盘要打空了。 太子一经放手,立刻如躲瘟疫一般跑向紧闭的房门,敲着门喊道:“梅竹,梅竹,你可以出来了!我皇妹是来接我回去的,我父皇原谅我了!” 门里静悄悄的,太子“咦”了一声,加重了拍门的力道,大叫道:“梅竹,你还在吗?你不用防备了,我皇妹是可以信任的人!我带你回宫,让御医给你医治,你很快就会好的!” 依然没有得到反应的太子呆立在门口不知所措,冯素贞眉头一拧,两步并作一步上前,一掌拍开木门。木门轰然大开,只见一娇小的姑娘昏迷不醒的躺在冰凉的地上,而她的腰腹间缓缓渗出一条细小的血流。 “梅竹!”太子惊叫,木鸟从手中掉落在地,摔断了一只翅膀,而太子浑然不觉。 相对于太子的惊慌,冯素贞急速上前,搂抱住梅竹上半身,伸手探上脉搏,过了好一会儿说:“经脉堵塞,心脉淤积,外伤颇重,急需医治。”说完,横抱起梅竹,大步走向外面,招来一个侍卫,对他道,“你现在快去寻一辆马车。” 李兆廷见屋里的人突然全部出来,又见冯素贞怀里抱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女子,忙上前,等看清那女子是谁后,不由脱口而出:“梅竹!”然后忍不住看向面色凝重的驸马,只想在她脸上看出一个洞来。 “兆廷兄,此女子是一路相伴太子的义士,一身伤也是因太子,你赶紧吩咐下去,马上安排最好的大夫,为这姑娘疗伤。”冯素贞面不改色的对李兆廷说道。 虽然冯素贞说的无漏洞,但李兆廷仍然目光灼灼的看向她,只是此时还有更重要之事,所以只能先放下内心的怀疑,派了一个侍卫先回城找大夫。 “我这儿有颗宫里的伤药,你先给她吃了吧。”天香拿着一颗褐色的小药丸递给冯素贞。 冯素贞看到天香,突然想起什么,忙唤来一名侍卫,将怀中的梅竹小心递给他,然后让人将屋里的棉被拿来放地上,让梅竹先躺会儿,也好等会儿马车找来,将梅竹裹着棉被一起放置在马车上带走。梅竹吞下药后,弱的几乎快没有了的呼吸平稳下来,见此,冯素贞松了口气,宫里的特制药,果然极品。 “诶,你真不娶我吗?”大胖妞见太子连地上的木鸟也不要了,一直紧盯着面色苍白的梅竹,声音委屈不已。 天香心里正烦着,没好气的说:“你看看你,你哪点能做我皇嫂?就算你愿意做我太子老兄的贴身丫鬟,都不够格!” 大胖妞一噘嘴,双眼泛红,冯素贞见状,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温声道:“不管你们因何目的收留太子,都是对我大成国的忠心,虽然太子无法履行之前的承诺,但也因聊表诚意。这锭银子,姑娘收下吧。” 大胖妞一见银子立刻接过放到自己衣袖中,然后打量着冯素贞笑道:“虽然你长得太弱,不像个男人,但是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你娶我吧!” 冯素贞一哽,不知这无妄之灾怎么又落自己身上了,正在想措辞回绝时,天香一个箭步上前横档她们中间,龇着一口雪白的牙恶狠狠的说:“你这个不怕死的臭丫头!本公主的驸马也敢肖想?信不信本公主抓你回去五马分尸?” “啊,爹!”大胖妞被天香脸上的神情吓到了,忙哭喊着回身找自己的爹。 冯素贞低声笑了笑,却没有过多说什么,而是又走回梅竹身边,对蹲在地上看着梅竹一脸担忧的太子道:“殿下,我们启程回去吧,再晚怕生变故。” “那梅竹……” “臣会留一队人马在此,等找来马车,他们会护送梅竹姑娘回蜀地。” “可是……” 冯素贞耐心的劝说:“殿下,此行回去路上不会太平,梅竹姑娘重伤在身,若与我们同行相反是个负担。而且他们的目标不是梅竹姑娘,落我们之后更安全。” 太子听罢,恍然的看向冯素贞:“对,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怎么忘了。那我们快走吧,别让他们找到梅竹。”说完就站起身,粘上泥土枯叶的衣摆也不顾,大步朝前走。 “殿下,请上马。”冯素贞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递到太子面前。 太子一顿脚步,为难的说:“我、我不会骑马。” 面色微妙的冯素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天香,叹了口气,说道:“那还请殿下与侍卫同骑一匹。” “为什么不能是你带我骑?”太子疑惑的问。 冯素贞呼吸一滞,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说:“臣,曾经应过一人,除她以外,不会再与他人同骑一匹。”虽然当时说的是,冯素贞的怀抱除了天香不会再接纳他人,但实在不好在这种场合说出真相,这也是为何之前冯素贞怀抱梅竹看见天香后,立刻将重伤的梅竹交给他人的原因。 ——就算你不愿承认往昔,我依然会坚守如故。 “嗯?皇妹夫,你真奇怪。”幸而太子只说了这么一句,未再多说什么,顺了冯素贞的安排,与一名侍卫长同骑。 -- 第83页 第55章 不知道是何时打起来的,当一只利箭穿透一名步兵的胸膛时,四面八方便涌出了大量身穿欲仙帮道袍的人马,无声无息的举着铁剑冲进队伍,大肆砍杀。周边密林时不时还有冷箭射出,叫人防不胜防。 经过短暂的惊慌,冯素贞立刻冷静调度,让略有武功的侍卫将太子团团围住向森林外围退避。刘倩一人能护住不会武功的李兆廷,冯素贞便让刘倩与李兆廷再带上一队人跟在太子身后,防备欲仙帮跟上。在所剩无多的人里,冯素贞安排一队人马去找射箭的敌人,剩下的与她和天香奋力斩杀。 死在冯素贞与天香手下的亡魂越来越多,但欲仙帮像是蝗虫一般,不停的从森林中出来。冯素贞守在路中,不让一人通过她的防护,但随着天香一声惊呼,她不由分神看去。她见天香被十来个人围着,手臂被砍了一刀,立刻放下防守飞身而去,手起剑落解决那些包围之人。而她这一去不过几个呼吸,欲仙帮得了路,对着太子的方向蜂拥而去。 冯素贞一双朗目通红,对天香道:“你快骑马跟上太子,剩下的这些人,我一个人解决。” “不,我跟你一起!”天香捂着流血不止的胳膊,语气坚定。 “公主,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不会武功的太子!”冯素贞说话间,一剑挥去,顷刻倒下四人。 天香咬着下嘴唇,不肯走。 “公主,我答应你,我肯定会安然无恙的回去找你。”冯素贞一边不停的挥舞着剑,一边急切的对天香说道。 “你说的,你要是骗我……” “我不会骗你,就算我骗尽天下人,也不会骗你。”冯素贞想,自己身上无一处真,但唯想一人得知所有真相,那人却百般不愿。 天香看着冯素贞有些凌乱的发丝,轻声道:“好,我再信你一回。”说罢,在冯素贞的保护下,寻到一匹未受伤的马,扯了缰绳朝太子的方向追去。 冯素贞见天香走了,松下心弦,目光跟着变得更为沉着,复站在路口,一剑横挥,面前的一群欲仙帮教徒倒下一片。尔后,她吹了一个悠长清脆的口哨,四五个黑衣人从林中飞速蹿出,提着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剑,毫不犹豫的在人群中厮杀起来。 眼见最后一名蜀地侍卫倒下,冯素贞轻叹了口气,接过一名黑衣人递来的古琴,就地而坐,将琴横于双膝,伸手往琴上一抚。琴音如浪潮一般从那双玉白手中冲出,急促如雷电风雨,尖厉如刀枪剑戟,刚烈如铁骑铮铮。 小半柱香后,除了突然而来的黑衣人外,欲仙帮众人再无一人站立。 琴音婉转着收了尾,冯素贞忍不住呕出一口血,全数落在琴身上,而琴也应声断裂。 “驸马!”一黑衣人急切的奔过来,伸手就往冯素贞身体输送内力。 冯素贞伸手擦掉嘴角残余的血迹,苦笑道:“果然还是太勉强,这‘降魔琴’看来我还得琢磨琢磨,若不能以一对百,练来何用。” “驸马……” “飘红兄还是喊我绍民罢。”冯素贞打断一剑飘红的传功,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说,“我现在要去追太子,这块劳飘红兄处理干净了。” “嗯。”一剑飘红担忧的看着呕出一口血后,面如菜色的冯素贞,他本来很想劝两句,但是经过几年的相处,他已习惯事事听从冯素贞,只要她说,他便会一丝不苟的去执行。 冯素贞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丹药,吞下后对一剑飘红说:“这是公主赏赐,我会没事的,放心。”说完,找了一匹马,急速去追太子。 一剑飘红看着冯素贞远去的背影,永远如寒冰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闻臭找到了对她来说最好的归宿,那么自己也该放下妄念,一心帮助驸马,早日达成驸马的心愿。 背负着另一个人“祝福”的冯素贞,快马加鞭的往前赶,可并没有让她骑多久,就听见不远处的厮杀声。 临近一看,原本围在太子周边的侍卫所剩无几。刘倩不停挥舞着剑,一次次将身后的太子与李兆廷用密集的剑网护着,一身花青色男装被血染的又深了不少,不知可否有她自己的。 另一边的天香,手中的甘蔗已替换成一把铁剑。为给刘倩留出空间,娇小的身躯如飞燕一般,在人群中来回穿插,每一次寒光闪过,便是一道血线喷洒。 冯素贞当下提气,脚踩马背,朝着孤身一人的天香而去。 “铿”的一声,原本刺向一名欲仙帮徒的剑被格挡开来。冯素贞借力在空中旋身,落地后稳住身形,抬眼看去,却见挡开自己一剑的是欲仙帮的金亢龙。 “哼,终于出来了吗。”冯素贞见到金亢龙毫无意外,之前没见到他时心里还担心有变,此时总算定下了心神。 金亢龙一头花白头发,面容干瘦,若不是手中握着自己的武器还算有力,放在平时,便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刚迈入老年的老者。他听见冯素贞的话,冷哼了一声,发黄的眼珠似乎有一瞬迟疑,不过在冯素贞飞身刺来一剑的攻击下,他收起心头涌出的不安,全神贯注的和看着弱不禁风的驸马爷斗成一团。 也许金亢龙是最后的底牌,随着金亢龙的出现,之前杀之不尽的欲仙帮徒终于不再继续增加人数,刘倩和天香总算能缓口气。只是她们也是强弩之末,围在太子和李兆廷身边,丢了武功路数,只是单纯的挥着手中沾满鲜血的剑,用着最后的力气做着最简单的杀人动作。 -- 第84页 冯素贞的内伤很重,只是被她自己压制着,导致对付金亢龙这种货色,三百招过去了还未将其斩杀在剑下。她面色不改,心里着急不已,抽空看向天香那边,见她们周边只剩十来个欲仙帮徒,便用剑气挥退久战不下的金亢龙飞身到天香身边。 “公主,你带着太子先走。”冯素贞利落的砍杀掉天香身边之人,语气有些急促。 “不,我要留下来,让刘倩带着太子老兄走。” “刘倩还要保护兆廷兄,她一个人看护不住两个人,听话。” 天香咬着下嘴唇看向一边手臂都快抬不起的刘倩,又看了看身后不知是吓的还是看开了的一脸平静的太子,还有就算不会武功也一直用自己的肉身挡在太子前面的李兆廷。天香不得不承认,她被逼迫在生死关头,放弃冯素贞,用着最正当的理由,放弃一个用生命护卫着一心要她性命的皇室。 “公主,我之前说过我会安然无恙回去找你,你看,我现在不是安然无恙吗?我既然能在围困中脱身,这些人,更不足为虑。” 天香看着只是身上有些飞溅而出的血渍的冯素贞,发现她的状态要比自己强上数倍。对于这个发现,天香有些懊恼自己的武功就算又多经十多年磨练,依然追不上冯素贞的脚步,不只不能给她帮忙,甚至有拖后腿的架势。 丧气的低吼了一声,天香对一旁的刘倩道:“你快去把那两匹马牵来,我和你一人一匹,带着太子老兄和李兆廷走。” 冯素贞听天香说完,松了口气,马上接替刘倩的位置。 但金亢龙突破那道凌厉的剑气后,丹田运了一个小周天,重新将周身气血调至最饱满状态,拿着武器朝冯素贞冲来。 见金亢龙双眼阴沉,大有鱼死网破的意思,冯素贞暗叹不好,回身朝太子打去一记掌风,将太子直接送到马背上。天香见状,无需冯素贞多说,自己拎起李兆廷的衣领,提起为数不多的内力,朝不远处的刘倩而去。 “你们今天,一个都跑不了。”金亢龙阴恻恻的开口,尔后他低声呢喃着什么。 冯素贞赫然发现,她刚砍向的欲仙帮徒,似是不怕痛,就像那一剑砍得不是自己的肩头,露出白骨的也不是自己,依然举着剑朝她劈来。 “冯兄……”李兆廷似乎是看出了什么,被天香按在马背上后,急忙大喊。 冯素贞假装没听见,咬着牙,一剑将那不怕痛的人的脑袋砍了下来,随着脑袋落地,那人才摇晃了一下身体,慢慢倒在了地上。 “我看你能砍几个脑袋。”金亢龙低低的笑着。 “能砍几个是几个,带上你的最好。”冯素贞手起刀落,又有两颗脑袋落了地。 “公主,你听我说,我们不能走……”李兆廷被天香死死按在马背上,但他不愿意把冯素贞一人留在这可怖的杀场,何况,他的冯兄很有可能是他的素贞妹妹。 天香深深看了一眼那只身一人挡在最前面的瘦弱身影,拽紧缰绳,用力拍向马屁股,带着挣扎不已的李兆廷和同刘倩共乘一匹的太子,朝城镇而去。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冯素贞放下心,压制好久的血从嘴角溢出。冯素贞不甚在意的用衣袖擦去,再看向一脸得意神色的金亢龙时,周身威压更加低沉。 “驸马爷,你不必费劲心力对付我,前方还有东方小王爷在,不知天香公主还有没有力气和一支军队打一场。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亢龙笑的嚣张,冯素贞心底一沉。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东方胜时,他身边确实站着金亢龙,后来东方胜一直奉命追捕太子,金亢龙也一直在京城奉国师之命不干好事,到让她一时疏忽两人有过来往一事。 就在冯素贞想着用最决绝的方式杀掉金亢龙,在去追赶天香时,一阵整齐有序的马蹄声响从冯素贞身后传来,随后是“唰唰”数只破空而来的箭矢,将所剩无多的不怕痛的欲仙帮徒全部钉在了地上。 “呵,金亢龙,你凭什么觉得可以命令本将军做事?” “东方胜……”冯素贞回头,见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一脸不削神情之人,脸上宽慰的笑了起来,还好自己没看错人。 “哼!小王爷,我会回去报告帮主你今日所做之事。”金亢龙咬着牙,愤怒的说道。 闻言,东方胜嗤笑:“本将军要做什么,什么时候要经过欲仙帮同意呢?” “你……好,你来日可别后悔!”金亢龙威胁完,立刻掉头就跑。 “休想逃!”冯素贞提剑就要去追。 “别追了。”坐另一匹马上的天香迅速翻身下马,挡在冯素贞面前。 这一耽误,金亢龙已消失在眼前。 冯素贞看着面前神色怜惜的天香,还没回过神,她浑身紧绷,像一根拉满弓的箭弦。 “别追了,我们都活下来了,我们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天香温柔的抚上冯素贞不断溢出鲜血的嘴角,眼里的缱绻毫不在意会被他人看见。 “活下来了啊。”冯素贞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天香的目光也柔和下来,随即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天香紧紧搂抱住冯素贞不让她倒地,不断轻声道:“都活下来了,都活下来了,以后也会都活下来,你们都会好好活下来的……” 第56章 停歇了好几天的雨,在一声闷雷响过后,稀稀拉拉落了下来,到半夜已是倾盆大雨,像是要把积攒了多日的雨水要一夜下尽似的。到了白日,雨水又渐渐收了汹涌之势,慢慢变成细细的丝线,相当柔和的落在了泥泞的土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 第85页 嫩青的草叶,避去风雨之势,歪着头朝着地上,看着整齐的青石板铺就的路,来来回回不同的鞋踩在上面,留不下一丝痕迹。 “怎么样?醒了吗?”急切的男声从清晨到现在正午第无数次问道。 “醒了,在吃药。”不耐烦的女声挡在门口,对那不问的厌其烦的男人说道。 “真的!我要进去看看冯兄。” “不行。” 高大的男人紧抿着略带青色的唇,想说又不敢说,只能瞪着一双冒着血丝的眼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一个头有余的女子,似乎想以眼神抗议。 可惜女子根本不看他一眼,说完就退身进了房内,“啪”的一声关上门,请基本一夜没睡的男人吃了个闭门羹。 “公主!” “兆廷,驸马可能还需休息,我们晚些时候再来吧。”一边安静的像不存在的女子,轻声劝阻自己的丈夫,怕他意气用事去砸门。 听了自己妻子的话,李兆廷觉得有理,再说他也不敢真去打扰公主与驸马,便顺了刘倩的意,不太情愿的看了一眼毫无缝隙的门,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哼……”门里的天香听到门外的人走了以后,轻哼了一声,然后往床边走去。 “咳,咳咳……”靠在床架上,只穿着白色里衣的女子,皱着好看的眉,捂着无血色的唇,压抑的咳着。 “你起来干嘛?又没有人等着你救,该睡睡啊你!”天香一见那不安分的人咳的连床都在轻微颤抖着,眼皮狠狠一跳,急冲冲跑过去,开口就是训斥。 床上之人正是受了内伤昏迷了一夜的冯素贞,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的浊气,看向天香时,一双如沾染了雾气的眸里,像是掉了几颗星星进去,她语气里带着笑意:“不是谁人都值得我冒生命危险去救。” 本因高兴的天香,却皱起了眉头,强硬的将靠在床架上的冯素贞按倒在床上,又将锦被掖了掖,才道:“这世上除了你自己的生命,谁人的都不值当。” ——就是我,也不值当。 “咳……原该这样,可惜过早遇见一人。” 天香不知如何回应,她沉默着收拾好药盘,就往外走。 “对了,梅竹也醒了。”说完这句话,天香就出了门,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要和冯素贞说起梅竹。 冯素贞乍一听梅竹的名字,有一瞬怔愣,不明白天香为何要说起她,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耗费心血斗欲仙帮之前,将梅竹安排在那对父女屋里。照时间来看,从小跟随自己练武的梅竹合该醒了。 只是,公主啊,你既然知道梅竹于冯素贞的意义,又为何偏不承认冯绍民既是冯素贞呢? 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冯素贞苦笑着想,只是因为不愿承认自己对同性产生了情感吗?冯绍民可以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却不可以是一个童年好友;公主可以爱上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男人,却不可以爱上一个愿为她赴汤蹈火的女人。 “只是因为,性别吗……”冯素贞自己找不出一个解释,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如果天香在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对她产生了爱慕,她一定会克己守礼,将这份注定不会善终的情感扼杀在摇篮。可是天香明明知道,也动了心,冯素贞才会顺着自己的本心,将自己的真实情感暴露给对方,而且,她也是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对同为女儿身的公主有了异样的情感。 “天香,你告诉我怎么办啊……”冯素贞突然感觉喉头有丝甜味,胸腔的浊气翻滚起来,她翻身趴在床沿,重重的咳了几声,一口污血便吐在了深色的地板上,到看不太出来。 “冯绍民!”门被人重重推开,一个红色的身影迅速到了床边。 吐出血后,觉得身体要轻松一些的冯素贞,还未来得及跟来者说自己无事,便发现自己被人搂抱住了。 “东方胜你干什么!”又一道惊疑的声音从大敞的门口传来。 冯素贞定睛看去,是去而复返的天香,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碟小吃,想来方才离去是为自己拿吃的了。 “驸马刚吐出一口血,我一着急……”身后紧紧搂住冯素贞的东方胜支支吾吾的解释。 冯素贞用着所剩无几的力气挣开东方胜,可是她不能开口,双手拉紧衣襟,看向一脸怒容的天香。 天香看着冯素贞脆弱的像一根蒲苇,心脏顿时如被人拽紧在手,窒息一般的难受。她大步上前,一把捞起冯素贞抱在怀中,另只手顺势将被子一掀,将冯素贞从头到脚盖住,完全遮挡住了东方胜探究的目光。 “公主,驸马堂堂男子汉,还怕被人看吗?”东方胜站起身,看向天香怀中被被子盖住的一团,双眼闪了又闪。 天香安抚似的轻轻在锦被上拍了拍,似笑非笑的斜着眼看着东方胜道:“东方将军以后若也为救人落得五脏六腑俱伤,还愿让不知敌友之人前来探望,那本公主自然会说东方将军不怕人看了。” 东方胜一哽,随后大声道:“什么不分敌友?要不是本将军带兵去救你们,你们能活着回来吗?” 天香冷冷一笑:“到底是去救我们,还是借机刺杀太子,我想只有东方将军你自己最清楚。” “你!”东方胜怒目圆睁,但见被下的冯素贞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心忽地软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本将……我原先因父王,确实和他们欲仙帮有过交集,这我不否认。后来皇上命我抓捕太子,我也确实存了杀掉他之心,毕竟一个废物木鸟太子,要着做什么?只是看到你们千里迢迢为了太子来到这儿,我就想明白了,就算皇上嘴里多么嫌弃这个太子,但这个太子只要是他的儿子,他就不可能真正的要他的命!虎毒不食子,我何必去做那蠢事。” -- 第86页 “哼,想不到你还有点脑子。”天香轻轻将冯素贞放在床上,自己仍呈保护姿势守在冯素贞前面。 东方胜快速看了一眼仍未露出一发丝的冯素贞,故意不耐烦的说:“既然本将军现在不会杀太子,那我们勉强算半个友,我想看看驸马伤势不是什么问题了吧?” “本宫的驸马不劳东方将军惦记,驸马现在要吃些清粥,东方将军出门时请带上门,免得又进来些阿猫阿狗,打扰驸马休养。” “哼……”东方胜假意往门口走了两步,趁天香背对自己,突然回身就去扯盖住冯素贞的被子。 天香正要松口气,突然发现视野里多出一只手,想也没想伸手去挡。东方胜是有备而来,一击不成,另一只手也已上前。天香目光一冷,手掌做刀,直劈向东方胜的咽喉。 东方胜见状,只能收回手,身子急速往后退,背靠上墙后,天香的脸也近到眼前。 “东方胜,手不想要了,直说,本宫可以效劳。”天香嘴角微微勾起,说不出的邪气。 面对比自己小几岁且矮上一头的天香,东方胜却感觉到命悬一线的危机感,他咽了口唾沫,强笑道:“公主,我只是想看看驸马爷需不需要帮忙。” “皇叔没告诉过你吗?做事之前,要先征求别人的同意,就算是想要帮助别人,也依然要征求别人的同意,明白了吗?”放在咽喉上的手,像是为加强自己的说服力,变为抓,扣住了那略显纤细的脖颈。 “明、明白了。”东方胜不敢造次,忙回答。 “今日本宫替皇叔教子,下次若再犯,休怪本宫不留情面!滚吧!” 东方胜在天香离开自己两步之遥后,才能喘匀一口气,他胡乱擦拭了一下额头的虚汗,疾步离开。这次让东方胜明白一个道理,一直笑得无忧无愁之人,也可以变身成一条真正的龙,只是看是否能触动到逆鳞而已。 天香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舒了一口气,让自己砰砰跳的心脏静缓下来,才转身走向冯素贞。 “没事了。”天香坐在床沿边,小心翼翼的对被子里的人说道。 被子动了动,发丝凌乱的冯素贞从被子里出来,抿着唇看向天香。 天香伸手将遮住冯素贞面颊的发丝一一挑起,别到耳后,然后笑道:“饿了吧?我给你端了些清粥小菜,不够吃的话,我再去厨房拿。” 冯素贞点了点头,靠坐好后,从天香手中端过温度适宜的粥,和着嘴里残留的血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好似尝不出那股血腥味似的。 “要喝水吗?”天香原本打算喂冯素贞吃,只是冯素贞接过的太快,让她没能说出口,又想再为她做点什么,便又问道。 冯素贞咽下一口浓稠的白粥,望着天香看了好一会儿,垂下眼眸,又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天香立刻去拿壶,倒了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递与冯素贞。 “谢谢。”冯素贞眼皮未抬,低声道了谢。 “这是应该的。”天香看着冯素贞长长的睫毛,心情有些愉快。 第57章 蜀地的百姓最近听说京城派来了几个官员,来治理蜀地常年的水患问题。听说来的这群官员里还有皇室之人,只是为了保护那位尊贵之人,那群京官皆是微服私访,混迹在百姓中间,谁也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 不过这个“听说”没有流传很久,就已有人“猜到”来的京官是哪些人,毕竟能住进知府后院的也没有几个人,况且还有之前据说有秘密任务在身的东方小王爷也时不时跟随在侧,要认出来,实在过于简单。 因连绵不绝的雨水,困在家中又嫌无趣的人,便上了酒楼,三五一群围坐一起互相交流得到的各种消息,说的最多的还是那群京官。 一声沉稳的脚踏楼梯的“咯吱”声从下往上传来,交谈的正在兴头上的人群没有去理会,等正对楼梯的几人张着嘴出神的望向那方时,嘈杂的人群也慢慢静了下来,皆回头望去。 只见打头出现的是一名青年男子,身穿月牙对襟长袍,外披雪白狐裘,腰束同色祥云宽腰带,其上挂着一枚通透的翠绿环形玉珏。一头乌发半披半束,用一玉白发冠固定于头顶,长长的发尾一丝不苟的落在腰间,仅有两束放在胸前。那青年唇红齿白,目光清朗,虽未笑但胜是笑,整个人温润的如同一块常年伴在身边的暖玉,看着就让人舒心。 青年站定后,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后跟着身后挤上来的小二进了一间包厢。直到看不见那俊美的青年的身影,众人才发现那青年身后还有好几个人,一起进了那间包厢,其中还有喜穿一身红衣的东方小王爷。 “啊……那人,那人……” “肯定是皇家的!”一人抢了台词,果断的说道。 “那般风仪,也只有皇家之人才有了吧。” “看见没?小王爷都只能跟在他身后,这人得尊贵到什么地步?” “你一说我想起来一个传言,说是两年前蓄意杀掉小皇子的太子殿下躲到我们这了,他不会是……” “很有可能啊!傻子才会相信太子会对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下手。” “是的,皇上就是被那个菊妃骗了,才会对太子下追杀令,现在想过来了,肯定是要招太子回宫了吧。” “那太子怎么会……” -- 第87页 “诶,是不是太子见我们总是受水患之苦,留下来帮我们想对策啊?” “对,有可能,不然太子为什么不快点回京?” …… 门外一众揣测,门内毫无动容,点了些吃食,便打发了小二离开。 “冯兄,今日我们去看了堤防,知府恐怕是因我们在,对加固堤防很小心,暂无纰漏。”李兆廷先开口说道。 “我今日去看了粮仓,全是满的,够蜀地这些个百姓度过危机。”东方胜不紧不慢的接着说。 “嗯,”脱去狐裘的白素贞,拉了拉领口,好散去热气,“我也去看了田地,雨势虽大,田地还算保护完好,百姓历经折磨,想来提早做了些措施,不至于受害太深。” “那就等朝廷拨下赈灾款,我们坐等鱼儿上钩了。”李兆廷忽然觉得一阵轻松,语调也上扬了起来。 “不,”东方胜不削的看了一眼李兆廷,“我今天听手下的人说,有一波来路不明的人,在周边村庄打家劫舍,来去皆快,无论抢到多少,抢到骑马就走,到现在都没人看清他们的面目。” “有这等事……”李兆廷惊愕不已,他的消息来源除了冯素贞等人,就是靠自己与刘倩四处游走打听而来,离郡府太远的村落他去不了,也打听不到,这会儿听东方胜说起,才发觉自己的作用实在太过微小。 “还有,”一直没做声的天香闷闷说道,“宫里传来消息,父皇听信了国师鬼话,开始吃‘不老仙丹’。” “‘不老仙丹’?这种东西,皇上怎么会信?”李兆廷不可思议的问。 “皇上为什么不信?自古哪个帝王不想长生不老,真的万万岁?”东方胜嗤笑着说。 冯素贞垂眉,等他们发表完各自的想法后,才道:“国师应该是等我们出京才去欺骗皇上吃丹药,所以,我们若在此盘踞时日过久,京城恐怕要变天。” “变天?国师难道还想自己当皇帝不成?”东方胜不信。 “他会先让你父王登基,然后在依照控制皇上的办法控制你父王,最后自己坐上龙椅。”冯素贞清醒的分析。 东方胜一怔,怒拍桌子道:“我父王怎么会篡位!你、你休想污蔑我父王!” 冯素贞正要开口,门口传来敲门声,冯素贞看了一眼东方胜,见他虽然面色不虞,但也冷静了下来,才开口让敲门之人进来。 敲门之人是前来送菜的小二,也不知他是否听到他们之前所说的话?不过见小二手脚麻利的上好饭菜后,点头哈腰的出了门,就算听到什么,看他机灵样,也会假装没听见。 东奔西走了一天,冯素贞等人也着实饿了,闻着饭菜香味也没有继续谈论的兴致,有道是:民以食为天。先填饱肚子才是上计。 吃过一半后,东方胜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冯素贞:“你凭什么说我父王有不臣之心?总不能是你以状元之才推算出来的吧?” 李兆廷一听,“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在东方胜望过来时,笑道:“小王爷,就算是推算,也该是我推算出来的。” “哦,‘十挂九不准’嘛,我记得,既然只有一挂准,怎么就能说我父王的这挂准?” “东方兄,菊妃娘娘和王爷的故交你应该知道。” 听到这一句,东方胜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强自镇定的反问:“知道又如何?我父王还能为一个女人造反不成?” “王爷……” “皇叔在妙州建了一个假皇宫。”天香看着东方胜,面无表情的说道。 一众人赫然看向天香。 “你怎么知道?”不知谁问了一句。 天香想了想,决定把锅甩给被自己打发前去保护太子的暗卫:“母后曾给我了一名暗卫,我在妙州找太子老兄时,暗卫去调查来的。” “你、你……”东方胜憋得满面通红,“你”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冯素贞倒是想到了,直接问出疑惑:“若真如此,公主你为何不一开始就禀告给皇上?假皇宫可是欺君之罪。” 天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冯素贞,幽幽道:“父皇对夺了皇叔心头之爱本就心存愧疚,虽然从未说过,但这些年的赏赐皆是按最高规格赐下,别说我不知假皇宫方位,就算知道,父皇也会从轻发落,不予追究。既然这样,我又何必给父皇心里添一道伤口?再说,父皇未必不知皇叔心中所想,却依然放任他行事,父皇有自己的打算吧。” “皇上不管,难道不是因为信任我父王吗?本将军才不信父王会伙同国师造反!” 天香看了一眼倔强的东方胜,心想命运真神奇,前世跟着自己的父亲一起谋反,今生却死活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谋反,也不知他的命运转折点在什么地方。 “不……” “兆廷兄,”冯素贞打断李兆廷的话,对东方胜道,“我们暂且不去辩论王爷可否有篡位之心,只是今日我们在此开诚布公的谈论起此事,便是在心里把东方兄作为可信之友。我只想得你一句话,若他日王爷真有不臣之心,东方兄当如何做?” 东方胜其实长得非常俊俏,虽然在边关呆过,也上过数次战场,但他皮肤依然白皙细嫩,让许多女子见了都自愧弗如。又因他在寒苦之地戍守,武功未落下一日,眉眼锐利如鹰,双眸冷峻耀眼,下颌棱角分明,身材修长壮实,因爱一身红袍,衬的整个人如骄傲的凤凰一般。在看他总是一副不削一顾,见谁烦谁模样,嚣张跋扈四个字,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似的,让很多人会忽视掉他的好样貌,只会记住他不可一世的小王爷做派。 -- 第88页 被冯素贞一句话问的内心纠结不已的东方胜,放下了习以为常的高傲,微微低下头,皱着浓黑的眉,仔细思量着。这时的他,才有了一弱冠男子该有的迷茫,也让他人看到了他内心的脆弱。 “若当真,我、我自当效忠皇上……”良久,东方胜磕磕巴巴的说道。 冯素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这样是不够的东方兄,你知道谋反该有的下场。” 东方胜猛地抬头看向气定神闲的冯素贞,愤怒的问她:“如果我今日不能让你满意,你是不是会杀了我?” 冯素贞端起桌上的酒杯,缓缓送到嘴边,像喝了一口,又像没喝,樱红的唇贴着杯沿道:“可能。” “你……”东方胜想要发作,但又突然泄了气,咬了咬后牙槽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我父王真的有……我会大义灭亲!” “如何信你?” 东方胜愤愤的看了一眼冯素贞,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到空着的桌面上,没好气的说:“这是我当日奉旨出京抓捕太子时,皇上给的,让我对外宣称奉旨追杀太子,但要让太子在外逃满两年,然后再带太子回宫。” 李兆廷拿起明黄绸缎的圣旨,翻开折叠整齐的圣旨仔细辨认过后,对冯素贞点了点头,确认了东方胜所言不假,也证实了最开始冯素贞的推测。 “这下你们总该信了吧?若皇上不信任我,为何会只对我一人下这样的旨意?我已将这密旨告知你们,也该信我所言了吧?” 冯素贞放下酒杯,对东方胜道:“我一直都信你,只是能多得知些真相更好。” 闻言,东方胜对冯素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而此时,门口又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第58章 披着蓑衣骑马赶路的天香,长长叹了口气,庆幸方才自己没有顾忌公主面子,将肚子填的饱饱的,不然此刻迎着大雨往城外乡村赶,会被春雨冻死的吧。 可惜也没办法,东方胜的侍卫来报,那一伙行踪不明的歹徒又出现了。可能是看天色已晚,风雨又大,抢过一个村庄后,居然没有像以往一样快速离开,而是带着财物去往下一个村庄,才让侍卫有时间回来报急。 冯素贞如今假装太子,又内伤未愈,只能坐在双马拉的车中,跟在众人身后。 李兆廷无武功,冯素贞便让他留在府中照料太子和不能下地行走的梅竹。如今太子身边有他自己的暗卫和天香的暗卫,几人的生命安全在严守的知府府邸还能保障,让人无需太过担忧。 安坐在车厢内的冯素贞,轻咳了一下,不知第几次撩开窗帘望向前方瘦弱的身影。原本她想让天香和自己一起坐于车厢中,但是天香说自己现在一身男装,又没有向其他人表露自己公主身份,和大家心知肚明却不说穿的“太子”坐在同一车厢,恐让他人多想,还不如同东方胜一起骑马,更显身份。 见拗不过天香,冯素贞只能放她在外风吹雨淋,心疼不已又不愿再继续多说。 ——她说不会对同性感兴趣,自己何必上赶着让人生厌。 忧思过重,冯素贞又咳出一丝血腥味来。她淡定的从座位底下拉开一个锦盒,拿出茶壶,灌进嘴中洗去味道,又拿起一瓶丹药,择了一粒喂进嘴中,方觉舒坦。 “到了。”车厢门被敲了两下后,传来一个声音。 冯素贞无奈的看了眼雪白的狐裘,尽管穿着热,也只能咬着牙穿上。这可是公主殿下指明要她穿的,一是为了装出太子的无力虚弱,二是冯素贞这个假太子确实挺无力虚弱。不管哪一个,冯素贞都要接受公主的“好意”,只要冯素贞是“太子”一天,这柔软暖和的狐裘她就别想脱。 踩着马凳下了马车,冯素贞抬眼看向远处冒着火光的村落,对站在一边眼神热切看着自己的东方胜道:“将军,抓几个小毛贼对你来说应是如振落叶,我便在此等将军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东方胜咧嘴一笑,双手抱拳于胸道:“不过一炷香。”说罢,跨上马背,带着十余人骑马奔去。 “你让东方胜一个人去?”天香没有和东方胜并肩作战的兴趣,反正自己就算要去,也会被冯素贞强留下,还不如自己主动算了。 冯素贞冷淡的看一眼给自己撑伞的高大侍卫,看向只剩一个小点的东方胜,说:“东方将军上过战场,他去比我们任何人去都要合适。” 天香穿着蓑衣,不好挤在冯素贞身边,坐在马车沿上问:“既然这样,你来做什么?在府里等消息不是一样吗?” 我要在府里,此时你还会乖乖坐在这儿?冯素贞瞥了一眼天香,对于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她实在太过于了解。 “我若不在这儿,鱼儿怎么上钩。”冯素贞漫不经心的说道,双耳却聆听着四面八方。 天香无聊的双手抱膝,将整个人蜷缩在车顶挡雨的范围内,看向挺直身板站在雨幕中的冯素贞,打了个呵欠问她:“你又怎么知道会有鱼儿来咬你?我们可是临时起意。” “原本只游个来回,现下接连转了三四个圈,鱼儿这不是招着人目光吗?” 听着冯素贞清淡的嗓音,在四下无人的阡陌间,天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正要说话,突然冯素贞转身朝她扑了过来。 “诶……” “别说话,来了。”冯素贞将天香裹在自己怀中,耳语道。 -- 第89页 那名撑伞的侍卫愣愣的看着“太子”扑倒身后的小子,还未明白发生何事。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当一把闪着寒光的剑从他面前划过,直指“太子”后背时,他立马下压伞柄,挡住剑势。 不过这名侍卫显然武功没有来者高强,堪堪挡下一击后,就被来者一掌击飞出去。 “哼。”似乎对轻而易举就拿下朝中显贵,来者有些轻蔑,冷哼一声,将剑放在了冯素贞脖子旁。 将整个背部暴露给来者,身体还微微颤抖着,来者还道这穿的跟寒冬腊月似的娇弱之人是怕了,准备说些什么再显示一下自己的厉害,却没想剑直接被人用内力震断。 “我准你伤她了吗?”一娇小身影从狐裘底下钻出,话还未落地,便赤手空拳的朝同样披着蓑衣之人打去。 冯素贞翻身坐起,看着雨中身量差不多的两人斗在一起,搅的雨线变为玉滴,四处飞溅。 虽然冯素贞知道那人不是天香的对手,但这不是让天香在寒雨中与对方纠缠不休的理由,所以她捡了几粒石子,放在指尖,弹向偷袭者。 “啊!”那人呼痛声清脆,应该是名女子。 不过,冯素贞没有对敌人怜香惜玉的情致,接连几粒石子打在对方几个重要穴位,同时需要应对天香密集掌风的来者,终于被天香一拳击倒在地。 “还挺强。”天香居高临下望着那人,夜幕降临,她看不清对方面容,只能从几声呼痛中得知对方是女子。 “带过来。”冯素贞对站在一旁捂着被打的胸口的侍卫吩咐道。 侍卫对自己没能保护到“太子”而惭愧的低着头,听到命令,立刻前去,故意粗鲁的将那女子一把拽起,扯到冯素贞面前。 “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女子的斗笠已掉落,一头青丝被雨水淋得狼狈,贴着面颊如蛛网,就算正面在冯素贞面前,也难知晓她本来面容。 虽不知对方面容,但冯素贞从那带略着口音的语句中听出了熟悉感:“……官、琯?” 面前的女子猛然看向冯素贞,只是冯素贞带着兜帽,整张脸被掩盖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惊疑不定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天香双手抱胸靠在车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冯素贞,也不搭话。 尽管得不到天香正面回应,可冯素贞也没有让她吃味的心情,于是她道:“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是我的俘虏。” “哼,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少女官琯大义凛然的说道。 天香失笑:“看来有很多可问的嘛。” “你们就算用下作的手段严加逼供,我也不会招的!”少女官琯继续视死如归的说。 “太好了,那我新发明的刑具可以派上用场了。”冯素贞清冷的嗓音里带上了兴奋的语调,让人一听,还真以为她是什么嗜血之徒。 “你,你……” 天香看官琯有些被吓到,转而问冯素贞:“怎么处理?” “等将军回来,带她回去慢慢问话。”冯素贞整理好衣服,踩着马凳进了车厢。 天香看了一眼被点了穴道,从而无法使用内力取暖的少女,想了想,将她掉落在地的斗笠捡起戴她头上,说:“我们还没开始‘严刑逼供’,你可别把自己冷死了。” 官琯本因对方的举动内心还有一丝窃喜,以为自己不会招到特别悲惨的对待,可是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将她打入地狱,本就苍白的小脸更是惨白如鬼。 车厢中的冯素贞,忙脱去身上湿掉的狐裘,又拿出一颗药丸咽下,才压住动用内力后翻滚的内息。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冯素贞靠坐在软垫上,烦恼的叹了口气。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冯素贞撩开帘布望去,正是东方胜带着队伍回来了。 “辛苦将军了。”冯素贞只露出肖尖的下巴,怕见过自己的官琯认出自己。 东方胜下马走到车厢跟前,狐疑的看着动弹不得的少女,问坐在车边沿上的天香:“这人是谁?杵这儿干什么?” “这是鱼。” “鱼?什么鱼?” “美人鱼。” “……我读书是少,你莫骗我。”东方胜见天香说的认真,一时不敢辩驳。 “我骗你做什么?你问问车厢里的那人,这美人鱼就是她钓上来的。” 冯素贞悠悠叹了口气,对东方胜道:“将军,带上这鱼,我们回去细说。” “但是我抓获五人,无多余马匹,怎么带他们回去?” “捆成一排,遛着回去呗。”天香跳下马车,从车后拿出一捆两指粗的麻绳,丢给呆愣住的东方胜。 拿着麻绳,东方胜看了看车厢,又看了看天香,问她:“这、你们早想到了会抓住这么多人吗?” 天香耸了耸肩,说:“不知道,她让准备的。” “进来。”冯素贞突然开口。 不用指名道姓,天香就知道冯素贞叫的是自己,想了想,扔下东方胜,转身进了车厢。直到回到府中,天香才从暖和的车厢里出来。 “哼,有人心疼了不起!”东方胜被雨水糊了一脸,浑身湿冷的瑟瑟发抖,看着天香满脸轻松笑意,嫉妒不已。 也不知天香耳朵尖还是恰好,她回身朝东方胜灿烂的一笑,说:“辛苦啦,等会儿多喝点姜茶,还要熬夜审问呢。” -- 第90页 东方胜心态瞬时有些崩,扯下蓑衣就往地上一扔,想说“本将军不干了”! “辛苦了东方兄,换过衣物后,我和你一起去审问。”冯素贞下了马车,像没看见东方胜发脾气一般,浅笑着说道。 “不辛苦,抓几个小毛贼而已。”东方胜挺了挺胸膛,满脸的不削之情。 冯素贞笑着点了点头,往天香离去的方向走去。 东方胜看着那道俊雅背影好久,直到一阵风吹来,冷得他打了个喷嚏,才收回视线赶紧回房换衣服。 第59章 少女官琯和其他几名劫匪分开关押,为节省时间,冯素贞与东方胜也分开审问。 想着以东方胜的性子,估计还没问两句话就要上刑,冯素贞便先开口要求去审问那少女,毕竟那少女刺杀的对象是“自己”,由本人来问更加恰当。而那几名劫匪是东方胜抓回来的,由东方胜处理更为妥善。东方胜虽不满,但也知冯素贞说的在理,只能臭着脸分开审问。 虽是两间审问室,但中间只隔了一道石头墙,若动静闹的稍微大一些,隔壁都能清晰的听见声响。 进到审问室不过须臾,隔壁已传来鞭笞声,伴随着忍无可忍之后的惨叫,冯素贞好整以暇的靠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面前被绑住手脚的官琯,抱歉的笑了笑,“我的同伴脾气不太好,吓到你了。” 官琯自见到冯素贞的那一刻,眼神亮了又灭,听着隔壁传来连绵不绝的壮汉惨叫,再听冯素贞一说,不由哆嗦着双唇问她:“你、你不会,也、也要这样,打、打我吧?” “不会,要让人说实话的方式很多,不一样非要折磨肉体。”冯素贞一身洁白如雪的锦衣,在昏暗潮湿的狱中,像下凡拯救罪恶的菩萨,只是她所说的话,让人不寒而栗,好好的慈悲形象霎时落入了阿鼻。 官琯紧紧咬着牙齿,她想不明白,自己收到的命令只是抓一个不会武功的废物太子,当时她的剑已经架在了没来及看清面目的太子脖子上了,怎么一转眼是自己落入了对方手中呢?这次行动,哥哥估算过,十拿九稳,不会出错的啊! “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便先以对待朋友的方式待你好了。”冯素贞对一旁的侍卫扬了一下头,侍卫得令,上前松绑官琯。 被绑了两个时辰的官琯,揉着被勒青紫的手腕,警惕的看着冯素贞说:“美人计对我是没有用的,你不要费心了。” 闻言,冯素贞轻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武功如何,你是见过,手法千万,唯一未想过的就是这皮囊之术,你放心。” 见少女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冯素贞觉得啼笑皆非,不知这少女背后是何方人士,怎么就派了这么单纯的一个小丫头来刺杀太子?难道在他们眼中,一个成年的太子比这少女还要单纯好刺杀吗? “坐着聊吧。”冯素贞不与少女继续纠缠,让人拿了把椅子放在案几前。 从城外一直走到城中,被关押进监牢后,又立马被捆绑在柱子上,官琯的双脚早就酸软,此时也顾不得是不是对方的怀柔计策,粘上椅子后就不愿挪动身体了。 “饿了吗?边吃边聊吧。”冯素贞说完也不等官琯说话,就对外吩咐了一声。 一个端着托盘之人走了进来,将一碗白饭和几碟小菜放在官琯面前,还十分贴心的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放在一边。 冯素贞抬头看了一眼送完菜没有退出去的人,见对方下巴都快抵着胸了,忍不住笑了笑,没说破,让她站旁边听去,免得过后生没必要的误会。 少女官琯本还想同自己的肚子做会儿斗争,显示一下自己的威武不能屈……咦,好香啊……富贵不能……那盘肉是不是放了蜀地才有的辣子呀…… “没有下毒。”冯素贞看着少女冒着绿光的双眼,好笑的说道。 “唔……”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拒绝,肚子先叫了一声,官琯小心瞧了一眼冯素贞温和的面容,决定不委屈自己,抓起碗筷大快朵颐。 冯素贞趁她吃的香,问道:“你口味偏重?” 官琯点了点头,吃的腮帮子鼓鼓,飞快看了一眼冯素贞,又扒拉了一筷子米饭。 “你是从北方来的吗?” “厉害呀!你怎么知道的?”官琯边嚼着嘴里的饭菜,边惊讶的看着冯素贞说道。 冯素贞一笑,不做解释,又问:“你家里人怎么会放心你一人来这儿?” “哼,你别想套我话。”官琯一副“我早就知道你要套我话”的表情,看的冯素贞又好笑不已。 等隔壁的惨叫声渐渐没了生气,官琯也风卷残云的将盘中的饭菜吃了个干净。 冯素贞看着一直站在旁边不声不响之人,自然的去将托盘收拾好,再站回原位,没有要走的意思,轻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官琯揉着吃的饱饱的肚子,好奇的问这个不像是来审问的人。 冯素贞摇了摇头正要继续问她,门口传来一脚步声。 “怎么还没问完?要不要本将军帮忙?” 东方胜手中拿着一条白色帕子,不耐烦的擦着手指。可见帕子绕过手掌后,沾着一些深红痕迹,略一考量,就知那是何物,至于怎么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明显想到了的官琯,红润的小脸顿时又惨白了回去,看着好不可怜。 “东方兄,审问的结果如何?”冯素贞心想东方胜来的时机正好,吓吓那心思简单的少女,问话要更为容易。 -- 第91页 东方胜双眼在牢中转了一圈,心里大致明白了,配合着冯素贞冷然说道:“死了一个,重伤一个,只问到一些皮毛。今日太疲累了,就先到这儿,明日本将军加重刑罚,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哦?那一会儿劳东方兄告知我一声。” “你这儿呢?这小妞待遇这么不错,是你冯绍民怜香惜玉不忍辣手摧花吗?本将军可以代劳。” ——冯绍民,这人叫冯绍民! 官琯的注意力被带偏,双眼炯炯有神的望向冯素贞,看的冯素贞一阵纳闷。 “多谢东方兄,这少女暂且无需代劳,若有需要,我自当求助于你。” 东方胜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焕发神采的黑衣少女,不知想到什么,对其冷哼一声,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我在外面等你,你快些出来。” 冯素贞应了一声,对官琯道:“今日畅聊,颇为惬意,若有机会,来日再续。”说罢对其点了一下头,准备离开。 “冯……冯绍民!”官琯站起身叫道。 疑惑对方会叫住自己,冯素贞侧身看向她,带着温和的笑意。 “你,你不会来看我了吗?”官琯皱着清秀的细眉,花般娇嫩的脸上满是矛盾之色。 冯素贞听到端着托盘之人喷出一个重息,再看向官琯时,脸色全是严肃,义正言辞的说道:“你现在身在牢狱,我是审问你的官员,要来也是为审问一事,你可明白自己的处境?” “明白,若我全招了,你会不会来看我?” ——刚谁说“美人计”对其无用的? 端着托盘之人,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撇了撇嘴,只恨不得将托盘砸向对方脸上。 虽然很想就地答应,但一想到还有一人在旁边听着,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冯素贞只能装作不在意的说:“你若真心招供,本官会看在你一片赤诚之心,放你一马。不过今日时辰太晚,改日本官在前来听你一言。” “啊。”官琯颇为气恼的哀叹了口气,看着那人长身玉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出牢房,冯素贞便挥手叫来一名看守,让其接过身后之人的托盘,然后带着身后之人去找东方胜。 “公主,可听的满意?”冯素贞头也未回的小声问道。 “你知道是我?”落了半步之人,惊愕不已。 冯素贞回身看向穿着侍卫服的天香,认真道:“你何样我都能认出。” “嗯……啊……”天香不自在的抓了抓后脑勺,不知如何回应冯素贞才不失格。 一双星眸暗淡了光彩,冯素贞转身继续前行,瘦弱的身形显得有些寂寥。 心觉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又无从说起,天香抓耳饶腮的想了半晌,坑坑巴巴的问她:“你、你刚才问了她那么多无关紧要的问题,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嗯。” 得到对方一个单音节回答,天香无力的垮下肩,继续挖空心思的想,总算又找到一个话题,急忙说道:“你身体好些了吗?今天又淋了雨,别让内伤更加严重了。要不你别和东方胜说话了,明天你们去太子老兄屋里,带上乌鸦嘴,你们几个一起商量不是更好吗?” “嗯。” “那你先回房?我去找东方胜说一下情况。” “嗯。” 看着冯素贞干脆利落的换了方向,天香重重叹了口气。 纵然万劫不复,纵然深情几许,向世人展现的是真实鸳鸯盟,向对方许诺的也是白头约。可是,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不说破,是一切结束后的分道扬镳,是注定的后会无期,是无法弥补的终生遗憾。 若我不坚守自己的心,难道要将你一同带入翻身无望的□□旋涡吗? 我苦苦挣扎了二十年,前世今生,也没有挣脱命运的桎梏。 若最后,你终将恨我…… 那,便恨吧。 即使明知对方心里痛苦,天香也不打算更改自己定下的目标,手习惯性的抚上脖子,那是金玲所在的位置——因为,自己是为了她好,所以,自己做的决定,一定是对的! 在每一次动摇时,天香都对自己这么说,好像说上一千遍一万遍,她的心愿就一定会达成,因此无需得到对方的同意,只要结果是好的怎么样都行。 第60章 说是要去太子的房间,但最后所有人聚集在了梅竹房里,只因太子一定要守着梅竹,确保她不会从自己生命中消失。 “这样也好,起码除了死木头外,太子老兄还能对一活物在意。”这是天香在来的路上对冯素贞说的。 冯素贞未语。她比任何都清楚,身为婢女的梅竹无论是爱上天之骄子,还是被天之骄子爱上,都不会有好结果。 可是,她自己不也一样吗?梅竹好歹能以真实面目得到一份真挚的情感,而她呢?戴着一个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的面具,游走在各色人群中。所爱不可得,所求不可得,亦步亦趋,消磨着对生活的热情。看不见前途,想不到身后,大道千万,无一条是她冯素贞该走之路。 “诶,姓冯的,你说呢?” “嗯?”冯素贞被天香撞了一下肩,从自我意识中惊醒。 天香疑惑的看了一眼冯素贞,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说,昨天抓的那几个人看着不太像我大成国子民,你觉得呢?” -- 第92页 “本将军曾戍边数年,周边诸国风情习俗与我们大不一样,本将军不觉得是他国奸细。”东方胜说的十分肯定。昨天他进牢房说了几句开场白,就让人对那几个贼子用刑,打的那几人一阵懵。随口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立刻就有了回答,只是深入进去的问题,打死了一个都未得到答案。 冯素贞假意没注意到梅竹一脸欲语还休的模样,沉吟道:“东方兄忘记了一个地方,我国东方靠北有一个附属国,文字语言礼仪皆习于我国。” “丽句!”李兆廷惊道。 “丽句?”东方胜显然未明白。 很少插话的刘倩此时道:“我知道这个地方。我跟随师父学习武功时,师父曾说,天下间高手遍布,习武之人不能如夏虫语冰,不知天高地厚,故常带幼时的我行走山川大河,见识世间不同武功路数的隐世高手。我们在丽句就碰到了一个绝顶高手,连师父也在他手下败北。那人武功虽高,但行为乖张,师父认输不成非要败者首级,我与师父千辛万苦才逃回山门,所以对丽句印象非常深刻。” “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李兆廷怜惜的握住刘倩的手,一时将“冯绍民可能是冯素贞”这件事忘了。 刘倩温柔的笑着说:“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过去这么多年,没什么好说的,放心。” 天香见状,侧脸看向身边的冯素贞,看她面对昔日的“兆廷哥哥”对他人柔情款款是何表情,而抱有此等心情的还有一直卧床静养的梅竹。 可惜冯素贞并未往李兆廷、刘倩那投去一眼,而是自顾想着什么,眉头皱的紧紧的,两座小小的眉峰都快撞上了。 “嫂夫人,你可还记得丽句之人是否嗜辣?” 刘倩仔细回忆了一下,不是很肯定的说:“我们一进入丽句就被那个高手盯住了,不过刚进入丽句时,我与师父曾用过一餐,菜式偏咸偏辣,却不敢肯定是那一家酒楼如此,还是整个丽句都这样。” “丽句三面环海,只一面与我国接壤,且国土偏北,温度较我们低下许多。五十年前‘辣椒’随商贩进入我国后,受到许多潮湿寒冷之地的百姓喜爱,获得大面积播种。丽句既然参照我国治理,又因地形地势,百姓喜辣更胜于我们也是应当。” 冯素贞听李兆廷说完,点了点头道:“是了。” “什么‘是了’?丽句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东方胜不耐烦的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结果,要不是看在冯素贞的面子上,他早就骂人了。 天香瞅了一眼东方胜,心觉这次东方胜问的好,真想给他竖一竖大拇指。只因天香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若她来问,便又在冯素贞面前露了短,她才不愿意一直在冯素贞那家伙面前像个傻瓜似的,什么都不懂,这也太让人丧气了。 “丽句百年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因国力弱小常受周边诸国流寇袭击,后以每年上供请求我国庇护。因年代久远,渐渐地,许多人以为丽句是我国的一部分,是以将它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事忘记了。” 听着李兆廷回忆着解释,天香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道:“要是是丽句的人来行抢劫一事,也不是说不通,只是,那个……”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有别的目的。”冯素贞道。 “目标是太子!”李兆廷一拍双手,大声说道。 “连丽句都不放过我……”一直双目无神,安静听着大家说话的太子,苦笑着说。 天香同情的望向太子,却无话可话。就像冯素贞曾说的,这是太子必当承担的代价,无论他是否愿意,都将是无人能替代的一份背负终身的枷锁。 冯素贞道:“丽句从未涉足我国朝政,但若说他们百年间从未有过什么动作,也必然不可能。但这次,他们直接将目标瞄准太子,也过于显眼……看来,要加重审问力度了。” “就怕有人舍不得。”天香瞥了一眼冯素贞,语气清淡。 冯素贞回望天香,像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官琯姑娘年纪尚小,心思单纯,我想她应当是被蒙骗过来,除了知道太子身份,其他事情估计知道的不多。” “哼。”天香轻哼一声,别过头不再看冯素贞。 “官琯?我国姓‘官’之人不多,她也是丽句人吗?”李兆廷未参与昨日行动,故不了解内情,此时一听,好奇的问道。 冯素贞点了点头回答他:“应是不错,她与那伙抢劫的同路,但所受命令不一样。我猜昨日,他们应是想调虎离山,活捉太子,没想到被我们先行一步,反而将他们拿下。还有,官琯姑娘的身份我很在意,东方兄,你派人调查一下。” “那个小丫头有什么好在意的,如果没什么用,杀了就是。”东方胜满不在乎的做了个“杀掉”的手势。 “诶,”李兆廷不赞同的摇头,“喁喁天地,俯仰皆命,生来不易,何苦作孽?小王爷,以杀行事,终不能长久为人。” 东方胜一听,双拳霎时握紧,就要对李兆廷发作,冯素贞见状忙道:“我旧时读过一本游记,似曾记得,那丽句国姓原为‘官’,后归属我国参照我国国姓复姓‘上官’。而这官琯,怎么想来应与丽句皇室脱不了干系。” “若是牵扯到皇室,那此事便大了。”天香头疼的说道,前世她怎么没遇到这么多麻烦事?居然把一个自己都没听说过的一个小国拉出来了。 -- 第93页 “所以,一定要调查清楚。我有预感,很多事,都与这丽句有联系。”冯素贞目光肯定的看向东方胜,希望他能对此事更为上心。 东方胜一见冯素贞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立刻道:“我现在就去安排。”说完也不管是否商讨完了,拿着刀转身就出了门。 “这,东方胜可信吗?”李兆廷见东方胜走了以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冯素贞轻叹了口气,说:“人心最为难测,在结果没有到来前,谁也无法预料。” “那……” “先不说这个,兆廷兄,我已有些时日没听见欲仙帮的动静了,他们是蛰伏起来了,还是回京了?” 注意欲仙帮的动静是李兆廷揽在身上的,所以他很快说道:“自从那日林中一战,欲仙帮在此处的势力全部消失。但是我发现,从外进城的流民多了很多,不知欲仙帮是否混入其中进了城。我们又不能关闭城门让被淹了庄稼的百姓在城外自生自灭,这事不太好办。” “好办。”冯素贞迅速接道。 “嗯?冯兄想到办法了?” “明日朝廷拨下的赈灾粮食就到了,到时我以‘太子’的身份亲自去赈灾,为免他们分散看不见,‘太子’还会去视察灾情。” “你、你要……” “皇上给我的旨意是三个月内带太子回京,现在已过两个月,耽误不起了。”冯素贞望向抱着断了半只翅膀的木鸟的太子,心里有些犹疑。 这样的太子真的值得她拼尽全力去救,还要辅助他登上皇位吗? “可是……” “兆廷兄,这不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计划吗?又有何可犹豫的?” 李兆廷心里明白这是最快的办法,但这不代表他真的同意这个计划,可是当他看着冯素贞坚定的表情时,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低下头,沉默了。 天香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都说完了吧?那我先走了。” 刘倩见状,拉了拉情绪低落的李兆廷,对冯素贞道:“那我们也先回去了。” 冯素贞奇怪的看了一眼刘倩,自己也应该和他们一起走才是,怎么却是向自己告辞呢?这间房里,他们最应该告辞的应该是尊贵的是太子殿下啊! 走到门口的天香突然停下脚步,回身问冯素贞:“你还不走吗?要和太子老兄一起照顾梅竹吗?” “我……” “梅竹想单独感谢驸马的救命之恩,还请驸马留步。”梅竹适时的出声,她已经憋了好久了,总算找到机会将此话说出口。 刘倩尴尬的看了一眼天香,本想拉着李兆廷快点离开,但是李兆廷脚像生了根似的,不愿再挪一步。 “李榜眼,你怎么不走?”梅竹应该事先和太子说过请求,所以在梅竹说完话后,就站起了身,经过纹丝不动的李兆廷时,好奇的问他。 李兆廷双眼钉在冯素贞脸上,不回答也不动。 天香没好气的走回来,一把拉住李兆廷的胳膊,强行将其带了出去,边走边说:“乌鸦嘴,你是嘴巴说不出个好话来,不是耳朵有毛病,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素、素……” “素什么素?想吃肉让你媳妇做去。” 太子看着李兆廷被自己的妹妹野蛮的带走,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冯素贞道:“真是辛苦你了皇妹夫。”往大门走了两步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冯素贞道,“你记得回京帮我做会走路的木鸟啊!” 冯素贞恭敬的送走太子后,回身看向床上双眼含泪的少女,轻轻叹了口气,道:“梅竹。” “小姐。”简单的两字从颤抖的双唇中吐出,一直欲落的泪水也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第61章 往回走时,冯素贞回想着与梅竹的交谈。 梅竹说当日她见冯素贞吃过晚饭后便晕睡在床,以为是白日太过劳累才睡的沉,于是自己也早早回房休息了。 半夜时,她被窗外的轻微脚步声惊醒,托她练武多年的敏觉,很快发现那是武功高强之人的脚步声,一念起,她第一时间去找冯素贞。而到了冯素贞房间时,却惊愕的发现,冯素贞已不在床上,门外也响起了一声接连一声的惨叫。 “小姐,对不起,梅竹没能救出老爷。”忠诚的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心的自责。 冯素贞安慰的抱着梅竹拍了拍她的背,告诉她:“我爹现在被皇上派人守着,虽然还有些认不清人,但我想,有皇上做主,我冯府一案,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小姐,当日夜色太深,行凶之人又皆黑衣蒙面,我没能看清楚他们的样貌。只是我发现他们武功非常之高,行动有序,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 “难道他们也是丽句之人?”因刚才的推测,冯素贞对丽句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深切怀疑之感,凡是说不通的,她都不自觉的认为是丽句所为。 梅竹擦了一下眼角,闷声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把整个府都翻了一个遍。” “找什么东西……”冯素贞仔细回忆着。 因娘过世的早,冯少卿对唯一的女儿更是怜爱不已,即便后来续弦,也未再要孩子。所以冯府的一切,冯少卿从未对冯素贞隐瞒过,更不存在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家里,引得贼人惦记杀到府上,自己都不知。 -- 第94页 “看来回京后,还得麻烦刘兄……不,我现在是刑部侍郎,也有权进去见爹了。”冯素贞讪笑,她这个官,自受封以来从未上任过一天,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如今的自己也是官职在身的。 与梅竹再三交代莫说漏自己的身份后,冯素贞往牢房方向走去。 “官琯”这名字不是那姑娘的真名,若能问出真名,对“丽句国”应该也是一大突破。 走到牢房前,冯素贞意外发现天香刚从里面出来,便站在原地等待天香前来。 “昨日还未看够,今日就迫不及待的来看人呢?”天香满脸戏谑的问道。 冯素贞淡淡一笑:“公主,你一直这样说话,我会误以为你很在意。” 似是没听明白这句话是何意思,天香皱着眉头反问她:“难道我不应该在意?” “公主在意驸马去见另一名女子,确实应该。”冯素贞清淡的说完,越过天香,径直离开。 天香回身看着冯素贞挺秀的背影,苦思冥想了好久,最后发现自己着实想不通冯素贞话中话的含义,一跺脚,忙偷偷摸摸跟了上去。 “啊,绍民哥哥,你来了!”少女官琯抱着双膝坐在干草堆里,一见冯素贞,双眼像是点燃的火把,霎时烧的热烈。 冯素贞对官琯的新称呼挑了一下眉,示意旁边的人打开牢门后走了进去,温和的问她:“你还好吗?” “不好!这鬼地方又臭又冷,绍民哥哥,你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啊?”官琯跳到冯素贞面前,皱着鼻头问。 “你何时说实话,本官何时放你出去。”冯素贞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与之保持着合适距离。 官琯一听,也不计较冯素贞疏离的自称,急忙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冯素贞没想到少女这般坦诚,一愣后,无奈的笑了笑,看着官琯直接说:“那便先从你的真名开始吧。” “真名?”这回轮到官琯愣住了,她仰着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冯素贞,点着下巴说,“‘官琯’就是我的真名啊,绍民哥哥为什么会觉得官琯连真名都不愿意告诉你?” “你姓官?” “对啊,我哥哥姓官,我爹……应该也姓官吧,我没见过他,不知道是不是呢。” “那你可是丽句之人?” 这下官琯惊喜的笑问:“绍民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是丽句人啊?你好厉害!” “你既然是丽句之人,可知你们国君复姓‘上官’?” “对呀对呀。” “那你为何姓官?”冯素贞追问。 官琯为难的看着冯素贞,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比较好,犹豫了半晌,小心的回答冯素贞:“我哥哥说我姓官……要不,等我见到哥哥后,问问他,为什么我要姓官?” 门口传来没憋住的笑声,冯素贞还未说话,官琯就大声问道:“谁在外面偷听我和绍民哥哥说话?” “啊,对不起,我、我就路过,对,我是路过的。”天香穿着一身月白长衫,站在一身白裳的冯素贞身后,莫名让人想起“天作之合”四字,尽管天香也是男装。 官琯一见天香,未追究她说的话有多么可笑,反而吃惊的问她:“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不会与你抢绍民哥哥,你还不放心吗?” 迎着冯素贞疑惑的视线,天香心虚的咳了一声,道:“她、她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她现在在坐牢,不要当成游玩一样,要心态摆正。” “哼,那你还说让我不要离绍民哥哥太近,说你自己虽然喜欢穿男装,但唯一正妻的身份不会变,也不会允许绍民哥哥纳妾。” “咳,是、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冯绍民是京城派来的官员,你的身份尚且存疑,还想刺杀太子,不要得意忘形。” “那你还说……” “我什么都没说了!”天香慌忙打断这关不住嘴的少女,内心十分认同东方胜早上说的那句话,这丫头是真头脑简单啊! “公……且在这陪我一起吧。”冯素贞脸上不显山不露水,只淡淡对天香说道。 “哦。”天香羞恼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狠狠瞪了一眼那一脸不服气的少女。 冯素贞让人搬了两把椅子进来,让官琯坐到干草铺成的床上,自己与天香坐于她面前,才开始了询问。 只是官琯确实一问三不知,显然她嘴中所谓的“哥哥”对她十分了解,指令她去做什么,却从来不告诉她为什么这样做。除去对丽句的国情打探,再也从官琯这儿问不出什么了。 “你没有进过皇宫?”天香在冯素贞陷入沉思后,问一脸茫然的少女。 官琯揪着座下的干草,没好气的说:“我又不是什么皇子皇孙,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小门小派,哪有资格进皇宫。” “那你这身武功怎么学来的?” 天香与官琯其实年纪相仿,虽然天香武功要高出对方不少,但是那是鉴于天香有前世的记忆,重新学过也只是重新练内力,武功招式什么的她都记得,练起来易如反掌。反观这少女,武功稳健,内功强劲,若不是得名师指教,万不能练成这般,若天香没有前世记忆作为辅助,恐怕要打不赢这少女不易。 “哥哥手下的人教的呀,哥哥的武功更厉害!比你厉害多了!”官琯想起自己败于天香手下就气闷,故加了一句气气对方。 -- 第95页 “你哥哥对你不好吗?” “哥哥对我很好!你不许说我哥哥的坏话!”似乎官琯很崇拜自己的哥哥,听到天香没由来的说自己哥哥不好,立刻就急了眼。 天香听了却更加疑惑,问她:“你哥哥真对你好的话,怎么会让你来刺杀我们的太子?这不是让你来送死吗?” “哥哥会推演之术,哥哥说,这次行动简单,刚好可以让我出来历练。” “你哥哥就没说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刺杀太子吗?” “哥哥只说是你们大成国有人出钱要太子的命,和我们没有关系啊,我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又不会多得钱。” 说的好有道理,天香无话可说。 “你们门派叫什么?位置在哪?”一直没出声的冯素贞突然问道。 “叫什么啊……好像是叫‘玉清’,在一座大山里。” 看着面前极力思考状的官琯,天香放弃了询问,瘫坐在椅子上,就等着冯素贞问,自己听听热闹算了。 冯素贞却不似天香那般无语,她双眼一沉,垂下漆黑的眸思量了一下,站起身对官琯道:“既然你对我们知无不言,我们也当以诚相对。我已为你安排好厢房,今日就可住进去。” “真的吗?绍民哥哥,你真是一个大好人!”官琯从坚硬的石板床上跳了下来,要不是顾忌着“原配”还在一旁看着,她恨不得挂到对方身上去。 天香翻了个白眼,也站了起来,对冯素贞说:“东方胜回来知道这件事,肯定要气的吐血。” “我会向他解释。”冯素贞说完,带着一脸雀跃的官琯出了牢门。 天香不信冯素贞是这样心软之人,所以慢慢悠悠的跟在冯素贞身后,等着她先跟自己解释,不然她这个正妻,可要学学那秦香莲了。 官琯嫌自己被关了几天,身上味重,央着冯素贞先让人烧了热水沐浴。天香趁冯素贞好不容易摆脱那粘人的少女一会儿,忙拉着冯素贞进了自己房间“逼问”。 “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守株待兔。”冯素贞随意看了看自己未住过一晚的、原本属于她二人的房间。见屋内装饰华丽,用品齐全,但整个房间内除了床有用过的痕迹,其他都没怎么动过,所以没有第二个人来过天香的房间。 “什么意思?你是说会有人来救她吗?” “如果她口中的哥哥真在乎她,一定会前来救她。” “你还是觉得他们都是丽句皇室中人?” “嗯。” 天香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想了想,继续问她:“那他们丽句皇室为什么要建一个门派?还会接刺杀太子这样的任务?他们是不是疯了?” “那要等抓到官琯的哥哥,自然就全明白了。” 第62章 蜀地知府收到赈灾粮食后,毕恭毕敬的请“太子”定夺。 冯素贞让知府发了告示下去,在四个主城门口,将接连发放三天粮食,若之后还想拿粮的,可到府衙登记,以劳动力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因有“太子”,东方小王爷,相府千金、女婿,和一个不知来路但身份一定也很尊贵的少年在城中常驻,知府一丝不敢懈怠,忙里忙外的做出勤政爱民之像。也因此,今年灾民没有往年多,千里江堤也将翻滚的如巨龙的大水挡的严严实实。 只是雨没有要停的样子,总是在越来越小以为总算下够了时,又忽然倾盆落下,将人的期待一冲而散。而城外,因连绵雨水冲垮的山体,山石滚落砸毁了不少村庄,知府也一直焦头烂额的四处派人抢救。 总的来说,所有的一切已算是控制在最好的范围内了。 三日放粮,“太子”带着随从每一日都走遍四个城门口,对衣衫褴褛的灾民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有一次,见一弱小孩童,穿着单薄的布衣被自己瘦弱的母亲抱在怀中,“太子”一见,双目泛红,当下将身上披着的雪白狐裘盖在了那孩童身上,虽然自己立刻捂着苍白的唇咳了几声,但清秀的公子,却面带清雅的笑意,缓步离开。 很快,城中流传起,太子乃菩萨下凡,只为救世人度苦厄。 被说是菩萨下凡的“太子”,回到自己房里,便洗去了脸上的易容,因为她此时要去见真正的太子殿下了。 “冯兄,今日如何?”李兆廷一见冯素贞,立刻站起身关切的问道。 冯素贞朝太子行了礼后,对房间几人道:“我刚收到消息,有几个疑似欲仙帮的人盯梢着我们这座宅子。” “他们总算要动手了吗?”天香拿着甘蔗敲着手掌,有些迫不及待。 “东方兄,麻烦你多派些人手守护在太子周边。兆廷兄,你与嫂夫人这几天莫分开,最好与太子待在一起。公主……”冯素贞看向天香,却见她挑高了眉,目光饱含警告之意,于是生硬的换了原本要说的话,“公主这几日假扮我的随从,跟在我左右,若有变故,我们也能一起回来救下太子。” 天香见冯素贞很是识时务,满意的点了点头,说:“我今日就跟着你,鬼知道那群小杂毛什么时候来啊。” “嗯,也好。”冯素贞点头同意,又看向东方胜问,“东方兄,这几日可审问出什么?还有,官琯姑娘所在的门派可查出什么了?” 东方胜黑着脸回答:“那几个硬骨头,打死了两个都撬不开他们的嘴!那个官琯,门派十分隐秘,我派出去的探子还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 第96页 “我去试试吧。”李兆廷突然说道。 “你?你去给他们算卦吗?”东方胜嗤笑着问。 李兆廷轻笑了一下,对东方胜道:“小王爷说的正是。” “哎,乌鸦嘴,你真要给他们算命?你十挂九不准诶,怎么就知道自己算的是准的那一挂呢?”天香好奇的问他。 冯素贞想起什么,抬眼与李兆廷相视一笑,道:“算命属玄学,只是风水上的一小支。兆廷兄应当还学过移魂之术,若以此法拷问,要想得知想知道的事,轻而易举。” “这么邪门?那你最开始怎么不说?让本将军浪费那么多力气!”东方胜朝李兆廷发泄不满,着实是因为他为自己问不出任何东西而感到挫败,让他在冯绍民面前落了面子。 李兆廷踌躇了一下,带着些为难说:“这术法我也只看过书本,没有在谁身上验证过,故一开始不敢乱说。” 东方胜冷哼一声,不搭理李兆廷。 “兆廷,你若失败……” “倩儿,放心,我只是试试,说不定能成功呢?”李兆廷温声安慰。 冯素贞见状,也道:“现在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死马当成活马医,未必不可行。” 刘倩还怕李兆廷将事揽在自己身上后却没有成功,若耽误了正事让其他人心生不满,此时听了冯素贞一言,发觉自己心胸过于狭隘,难为情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带着必胜之心的李兆廷,先行告退,他还需要回房翻查书本,以好一矢中的。李兆廷既然要离开,刘倩自然不会独自一人呆在需要商量要事的众人房间,跟着告辞。 天香漫不经心的望着那两人夫唱妇随似的背影,啃了一口甘蔗,又将目光落在全不在意的冯素贞身上。 前世这家伙跟着乌鸦嘴退隐山野,情愿将一身才华弃之如敝履,高高兴兴的去做农家妇女。今生却对乌鸦嘴说忘情就忘情,面对对方夫妻情深模样都爱答不理,也不知是真不在乎,还是假不在乎。 天香是知道今生的冯素贞对自己抱有何样的情感,只是她不敢去信,不敢去探究,怕得到的答案与自己预期的太远。 若她回答自己,只是因为觉得自己愧对她呢? 算了,这些有什么重要,总归最后自己要放她离开。 冯素贞对太子禀告完今日发生的大小事件,以备日后太子被人问起不知如何作答。正要向天香告罪,自己把她命令自己必须穿上的裘衣赠予他人时,却见天香望着自己双眼发直,明显是陷入了某种思量中。 “公……” “禀告太子、将军,西苑走水了。”一名侍卫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打断了冯素贞的话。 东方胜一愣,臭着脸说:“放屁!这外面的雨就没停过!怎么走水?” 冯素贞却急忙道:“东方兄,快叫你的人去东苑!” “救火不该去西苑吗?去东苑做什么?”太子茫然的问道。 “美人鱼的哥哥来了。”天香不等冯素贞说话,提着甘蔗就想往外跑。 冯素贞脚步微移,挡在天香面前,对她说:“公主,你留在这儿保护太子殿下,以防欲仙帮偷袭。” “他们和欲仙帮有勾结?”天香惊道。 “不好说。” 被冯素贞劝下的天香,愤愤的一甩甘蔗,坐回椅子上,满脸的不高兴。 “皇妹,你真的喜欢驸马啊。”太子无甚表情的脸看着天香,语气清淡的如同会被风吹散一样。 天香下意识的看向梅竹,却见梅竹脸上没有什么异样色彩,也不知她家小姐跟她说了什么,让她如此沉得住气。 “我的驸马嘛,喜欢不喜欢都是我的驸马,又不能退货。”天香咬了一口甘蔗,心想,原先倒是不想要来着,只是命运不肯放过冯素贞,非逼得她又来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驸马爷。 “驸马也很喜欢公主。”一直不曾开口的梅竹,望着天香,十分肯定的说道。 天香傻乎乎的望着梅竹半晌,才讪笑着别过脸,不敢与梅竹对视。 ——喜欢什么的,不能随便说出口啊! 与天香想法相悖的冯素贞,安排好太子院落的安全后,赶赴东苑,因为那里被严加看守着一个人,在大雨天能引起火灾的人——官琯。 赶到现场时,东方胜已于一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四面还有几名同样装束的黑衣人,被拿着□□精剑的侍卫们围着,一时脱不开身。 冯素贞见东方胜渐渐落于下风,从一旁的侍卫手中夺过一把剑,飞身刺向那名黑衣人。 “东方兄,这里我来。”冯素贞用剑挑开两人相接的兵器,对东方胜说道。 东方胜站定后见自己的人拿不下其他几名黑衣人,也不逞强,立即挥剑斩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黑衣人。 不过一个眨眼间,冯素贞与那名高大的黑衣人就你来我往的交手三次,互不相让。 高手过招,一个须臾间便能判定对手多强。 黑衣人露出如鹰隼般的双眼里,精光一闪,呼之欲出的兴奋,蒙着面的黑布都挡不住。 冯素贞的内伤好了七七八八,这种程度的对战与她来说不足为虑,于是她剑尖指地,单手背于身后,望着对方朗声笑道:“阁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若冯某能协助一二,阁下可尽管说道。” 黑衣人见冯素贞一身坦荡,也执剑身侧,故意压住的嗓音从黑布后传出:“我要一个人。” -- 第97页 “哦?何人?” “官琯。” 见黑衣人没有任何掩饰的说出少女的名字,冯素贞眉头一抬,笑问:“官琯是阁下何人?” “妹妹。” 冯素贞听罢,扭头对站在廊檐里拿着剑的侍卫道:“将官琯姑娘请出来,就说她的哥哥来接她了。” 侍卫领命,很快就将官琯带了出来。 “啊,绍民哥哥!你怎么站在雨里?快进来呀!”官琯一见冯素贞,立马开心的叫道,又见她站在绵绵细雨中,声音也不由带上关切。 冯素贞诧异的看着官琯,又朝面前的黑衣人投去一眼,见对方双眼黝黑,想来也是心情不虞,于是对官琯笑道:“我没事,你看看这人,他说是你哥哥,你可认识他?” “哥哥?”听冯素贞提起,官琯才想着去看其他人,可是她打量了半天那身形高大的可以用魁梧一词形容的男人,也没认出来那是谁。 黑衣人沉闷了半晌,在官琯犹豫不决中,怒气冲冲的扯下自己的面罩,满脸的阴沉之色。 “啊!是你呀哥哥!”官琯见到那刚毅的面容,才认出是自己的哥哥,欢快的朝他跑了过去,也不管还下着雨。 男人单手搂住官琯,面目变得柔和了一些,随后又警惕的望向冯素贞。 冯素贞周身在雨中,但丝毫不见她狼狈模样,反而闲情逸致的像在花园赏花,端的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若她不继续说话的话。 “官琯,他是你哥哥对吗?”冯素贞十分温和的问道。 官琯抱着男人粗壮的手臂,开心的连连点头。 “那就好,还请二位在我府中多做些时日的贵客。”冯素贞唇角勾起,周身似带着柔光一样,圣洁的如同出水白莲。 “不劳你费心。”男人说完,运气准备带着怀中少女离开。 “这恐怕由不得你了。” 这是男人失去意识前,最后听见的一句话。 ——果然,越好看的人,心肠越黑。 男人相应的想起了在丽句的民间至理。 第63章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一名侍卫浑身是血的,跌跌撞撞的跑到东方胜面前屈膝禀报。 不知为何,听到这件事,东方胜第一时间却是看向冯素贞。 刚让人把那晕倒在地的男人连同焦急的官琯一起关进房间,再将剩余被俘的黑衣人关进牢房,冯素贞便听到了这一让人方寸大乱之事。 冯素贞正欲开口,但见东方胜面上表情过于奇特,先按捺下布置的冲动,问东方胜:“东方兄,这里皆是你的手下,我不便指挥,你看现如今如何突围?” 东方胜张了张嘴,却没有言语出口,不知是天气过于寒冷还是其他缘故,他面色白的有些异于常理。 “东方兄?现在是你主导,你说如何,我都会全力配合你,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冯素贞耳尖的听到远处传来的兵器相接之声,但她依然从容的站在原地,神色真挚。 “冯绍民……”雨势又大了些,有一缕发落在东方胜眼睑上,使他看不清面前之人,语气也带上了丝茫然。 “东方兄,我知你虽性子有时跋扈了点,但本心赤子,待人以诚,所以我愿抛弃成见与你结交,待你如知己。此次也一样,我信你,一如皇上信你。”冯素贞的声音轻柔的堪比春日暖风,配上她一贯的清冷嗓音,干净真挚的如明月高悬,不忍使其蒙尘。 东方胜闻言,垂下总是高高扬起的脑袋,手中的剑被他紧紧握住。雨水顺着剑柄流到地上,汇进浅浅一层的水流中,还未平缓的流入出水口,重重相叠的脚步声便将一地的平缓震荡开来。 “驸马爷原来在这儿啊。” 冯素贞眯着眼望向来者,随后挑起嘴角笑道:“哦,我当是哪来的野狗敢到知府别院乱吠?没想是国师身边的四大护法。” 金亢龙站在木青霞身后,满脸的疲惫无法遮掩,因此是木青霞站在首位,对冯素贞道:“驸马爷也就此时还有命讨嘴上的便宜,不知一会儿还有没有这等闲情。” 冯素贞看向依旧不发一言的东方胜,将手中的剑举起,剑尖直指木青霞咽喉,声音干净明朗:“有命取你们的首级就足够了。” 没有东方胜的命令,院中的侍卫不敢乱动,面面相觑的看着院中间以一对四的驸马。 因为知道冯素贞有伤在身,就算已休养一段时日,但内伤非寻常病痛轻易能好,东方胜本迟疑的心愈发焦灼难安。眼前那身姿矫捷之人,翩若游龙的在四人攻击下顽强抵抗着,就算气息已慢慢凌乱,但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打算。 “给我抓住贼人!”最终,东方胜朝自己的手下下了命令。 “小王爷!你忘了王爷怎么跟你说的吗?”木青霞惊愕的叫喊。 东方胜双眼阴沉的看向木青霞,咬着后牙槽说:“我父王是我父王,我是我!我选什么样的路,跟他无关!他无权干涉我的决定!” 听到命令后的侍卫们,举起□□提着短剑对那看着就不像好人的四大护法发起了进攻。 金亢龙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对土行孙道:“快出去,通知所有人不必顾虑,见人就杀!” “你敢!”东方胜惊怒,既然他已选择站在冯素贞这边,那么冯素贞所在意的人,皆是他要保护的人,怎么能容许他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 -- 第98页 “小王爷放心,我们与王爷合作,自然不会伤你性命。”木青霞挑开一名侍卫的□□,轻蔑的朝东方胜笑道。 冯素贞一剑刺穿正要遁地而走的土行孙肩头,可惜还是让对方寻了空隙溜走,懊恼的对东方胜道:“东方兄,此处交予你了,我去找太子。” “哼,驸马爷,你可别想走!”木青霞快速拦在冯素贞面前,金亢龙等人见状也赶紧围住了她。 “你们五人本是一个阵法,如今缺一人,还想困住我?”冯素贞冷笑,将手中之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剑身一抖,雨水若惊弓之鸟,四处散开。 “要是说从前自然不敢托大,只是驸马爷不是内伤未愈吗?这事就不好说了。” “趁虚而入的小人!”东方胜站在冯素贞身边对木青霞几人骂道,让周围侍卫聚拢过来,对冯素贞道,“我打出一个缺口,你赶紧去找太子。” 冯素贞点头,手中之剑快如闪电一般刺向了正面向自己的木青霞。 这一剑又快又准,夹杂着雷霆之势,让木青霞不敢硬接,飞身躲过。冯素贞一击未中,也不追杀,身子一扭,一脚踢向想偷袭自己的另两名护法,借力往院外而去。 “追!”木青霞咬着牙喊道。 “先过我这关!”东方胜一挥手,四下兵士立刻涌上来。 “小王爷,王爷就在附近,你要怎么跟王爷解释?”木青霞着急之下说出了本不该说出的隐秘。 东方胜拿剑的手微微一颤,随后像是破釜沉舟一样,沉声道:“我保护太子没有错!若父王与你们心怀不轨,本将军同样会将父王收押!” 木青霞见东方胜心志坚定,恼怒之下击杀两名最靠近自己的侍卫,对金亢龙道:“不知道这小王爷吃错了什么药,我先去外面接应,这里你来收拾。”见金亢龙点头,木青霞便喊了一名护法跟自己一起出去。 东方胜的内心已然坚定目标,便当全力以赴。 “这两人,我要他们死无全尸!”东方胜对侍卫长低声吩咐。 侍卫长抱拳领命,偷偷抬眼看向总是喜怒不定的主子,心里明白,主子这是已放弃以前所拥有的一切,要重新开始走另一条从未走过的路了。 东方胜毫无感情的瞥了一眼被围困住,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的两位护法,拿着剑朝外大步跑去。 侍卫长见东方胜离开,便对几名站在外围的士兵做了一个手势。那几名侍卫见到手势,了然的点头,伸手从随身衣袋中抓了一把粉末,跃进战斗的范围,朝那未做防范的两人撒去。 “什、什么东西!”金亢龙惊恐的扔掉手中兵器,握住自己的脖子,嘶声问道。 “这是你们欲仙帮之物,长老不认识吗?”侍卫长好脾气的回答。 “什么,到底是什么?”金亢龙双眼充血,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腿无力的跪在坚硬的地上,不知自己怎么就要命绝了。 侍卫长见他也不像还能活的样子,便回答他:“是贵帮的‘阴阳断魂散’啊。” “不、不是这、这样的……”一句话还未说完,金亢龙和另一名护法双双倒在了水坑中,再无生息。 “稍稍做了些改良而已,贵帮的药见效太慢了。”侍卫长仍好心的解释,又对侍卫们道,“刚才将军吩咐过了,要他们死无全尸,你们将他们处理掉吧,免得将军看着生气。” 吩咐完,侍卫长整了整自己的头盔,带着剩余的人朝东方胜离开的方向而去。 东方胜其实是不知侍卫长的手段,但是这无妨,只要自己的命令能得到最有效的结果,过程怎样,他不在乎。所以东方胜在见到自己的士兵们如此快的前来,并不吃惊,也不怀疑自己下的命令他们有没有依令行事。 “来驰,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巡城营调兵过来!”东方胜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扔给侍卫长。 侍卫长手拿令牌,朝东方胜行礼,转身就走。 能包围整个别院,来的人数着实可观。东方胜也不管自己的侍卫长如何突围,反正这么多年,他只管下命令与他,而他一定会完美的执行命令,这就够了。 东方胜手拿宝剑,站在太子房间门口,冯素贞在屋内保护太子和公主。 当然,这只是东方胜以为的,其实房间内只有冯素贞和天香。 “公主,你怎么不随太子殿下一起离开?”冯素贞本以为房间内应是空无一人才对,怎知进去后发现天香坐在椅子上,悠哉的啃着甘蔗,不见慌乱神情。 天香瞥了一眼冯素贞,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你在这儿,我怎么能走。” “公主……” “我们之前说好了,我和你并肩作战的。”天香打断冯素贞的话,站起身,拉了拉有些皱起的衣衫,又看冯素贞浑身湿漉漉的,狠狠一皱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冯素贞看着天香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了口气,听见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间屋子四周出现,对天香道:“现在你就是改变了主意也没办法走了。” “生不能同室,死同穴也不失为一桩幸事。”天香语气活泼,丝毫不为即将到来的恶斗感到担忧。 “天香……”冯素贞心念一动,若今日当真无法全身而退,她绝不以“冯绍民”的身份死去,她一定会以最深切的、愿将全身心交付与对方的冯素贞本身,同天香一道,如她所言的“死同穴”。 -- 第99页 天香走到冯素贞面前,用衣袖擦去她面颊上的雨水,双眸漾着星光,微笑着说:“姓冯的,我从来不在乎你的身份,你姓冯也好姓马也罢,你一日是我驸马,我这一辈子也便只认你这一个驸马了。人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好好活着,幸福的活着,我才能随你啊。” “天香,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啊,我知道,你想说的一切我都知道。只是啊,有些事放在心里比说出来更安全,说出来,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说出来什么都没有了。 冯素贞品着这句话,却始终无法猜出公主说出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 难道,“冯素贞”这三个字,如被诅咒了一般,无法在太阳下理直气壮地坦露吗? 天香想告知冯素贞自己对其的心意,无论“冯绍民”是否来历不明,抑或冯素贞女扮男装考取功名的目的为何,对于天香来说,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冯素贞这个人,是她天香公主的驸马,而她对自己的驸马绝对足够真诚。 而对于冯素贞来说,天香一日不肯认她,那么天香所说的一切,都要在心底留下疑问。即使天香做的也够多了,但那都是“冯绍民”承受的,不是冯素贞。 第64章 外面有东方胜压阵,冯素贞与天香就显得无比闲适。 两人各怀心事的坐了一会儿,在天香强烈要求下,冯素贞还有空换了一件干净外衫,整理了一下仪容,才背着双手,与天香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兴许是东方胜寸步不让的守在门口,有一部分穿着盔甲的兵士不敢上前,而另一部分穿着欲仙帮道袍之人蠢蠢欲动,但又似乎忌惮着什么,也没有立刻发起进攻。两拨人马,三种服饰,挤得原本宽阔的院落再也放不下一只脚。 冯素贞站在东方胜身后,冷眼看着前方的众人,对东方胜小声道:“东方兄,你可有把握牵制住这些人?” 东方胜手心冒着汗,但语气十分轻蔑:“我已让人去调本地护城兵,在稍等一会儿,这些杂碎不足为虑。” 听见东方胜已布好后手,冯素贞内心安定了一点,对天香道:“公主,一会儿打起来,你记得首要任务是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你也是。” 东方胜哼了一声,正待说话,对峙的人群缓慢分成两排,一身穿华衣锦袍的中年男人从中间走了出来。 “父王!”东方胜失声喊出。 东方侯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望着自己的儿子,厉声道:“胜儿!你快给我过来!” 之前态度多么坚定,在真正面对自己的父亲时,东方胜还是心虚不已,他不敢看东方侯,只是呐呐道:“父王,我奉皇上命令要带太子回宫。” “什么太子!你若今日与父王一道,来日太子之位便是你的!你怎么还不明白?” “父王……” “王爷,”冯素贞慢慢从东方胜身后出来,双眸如锥一般看向东方侯,“我国律法,谋反、谋大逆者,本人不分首从皆斩;其父亲和十六岁以上的儿子皆凌迟……当然,因您是王爷,子孙后代皆斩以外,妻族永不得入朝为官。而追随您的这些人的妻妾和十五岁以下的儿子以及母亲、女儿、儿子的妻妾、孙子、祖父、兄弟姐妹全部绞刑;家中的部曲、奴婢、资财、田宅也全部没官;伯叔父、侄子无论是否同居,皆流三千里。试问,您真要为一己之私,换取这么多忠心部下的全家性命吗?” 随着冯素贞的话落地,身穿铠甲的兵士们骚动了起来。他们能跟随在东方侯身边,驻守于京城,皆是家中有底之人,莫不是父母双全子女在侧,因东方侯一声命令没有选择的拿着武器跑来这千里之外,此时再听驸马一言,不得不动摇了想法。他们可以为自己的主子卖命,但是父母子女何其无辜?为何要让他们受到牵连枉丢性命? 东方侯见自己带来的人因对方寥寥数语开始动摇军心,不由愤怒的说道:“驸马所言是本王败后,但本王不会败,本王会登上皇位,然后给今日为本王卖命之人封官加爵!” “自古出兵皆有所谋,可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王爷,好不容易有让国家休养生息之时,你为何要大动干戈,将战火烧向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百姓?” 东方侯被问的脸色越发苍白,他看向自己的儿子,原本心怀不安的东方胜,以扬起了骄傲的头,在看向自己时,目光如一道冰冷的月光,刺的他生疼。 “东方武如今荒淫无道,天天追求长生!更为修建接仙台……” “接仙台?!”天香猛然迈出一大步,双眼求证的看向东方侯,面色惊愕不已。 东方侯见天香也在,一时面容青红交错,但只一瞬,他面色恢复正常,面色挂上痛心疾首的表情,声音沉重:“是的,皇上,你父皇,我皇兄,为更好的接触长生之路,决意花费数十万两黄金修建接仙台!如此劳民伤财之举,如何让人忠君!” 还以为父皇刚开始吃“长生不老仙丹”,离接仙台一事还有很远,却没想今生比前世提前了将近两年!天香内心既是仓皇又不是迷茫,她知道自己诡异的重生并没有改变前世发生过的任何事,但她已竭尽全力更改众人的命运。但现实总是与她想法相悖,不但没有成功过,反而将事态发展的更为艰辛。 -- 第100页 冯素贞眼见天香表情不对,伸手拉住天香冰凉的小手,对东方侯道:“皇上是君,我等皆是臣子,君若有所求,我等应义不容辞。若君意不妥,我等当以身相谏,而不是以谋反相对。” “不管你今日如何巧舌如簧,本王都要抓住太子……既然公主也在,那也只好请公主同走一趟了。” “父王!你非要谋反不可吗?”东方胜气急败坏的大声问道。 东方侯心意已定,也知现下无法回头,对东方胜道:“胜儿,你现在若愿协助父王登上皇位,太子之位父王仍留给你。” 东方胜狠狠闭上双目,再睁开时,双眼只剩冷意,他缓缓举起手中之剑,对东方侯道:“还请父王饶恕孩儿不孝之罪。” 东方侯长长叹了口气,背过身,对四周兵士道:“你们现在已与本王绑在一起,若本王赢,你们往后荣华富贵不尽;若本王输,你们同样死无葬身之地。”说罢,不再回头看一眼东方胜,在贴身侍卫的保护下,离开了一触即发的府宅。 东方胜咬了咬牙对冯素贞道:“冯绍民,太子你去保护,外面的这些人我能拖到护城兵前来。” 冯素贞点了点头,对东方胜道:“东方兄不必担忧,我已让太子和兆庭兄躲好。擒贼先擒王,我去捉拿王爷。” 东方胜目光闪烁了一下,在对面众人开始试探性的拿着兵器过来时,还是忍不住对冯素贞说:“冯绍民,我只求你一件事,留我父王一命。” “自然。如何处置王爷,应当由皇上定夺。”说罢,冯素贞给了天香一个眼色,飞身上了屋顶。 底下随着冯素贞的动静,顿时混战成了一团。 天香跟在冯素贞身后,望向远处正在往外疾步而去的东方侯,问:“十三皇……东方侯身边侍卫众多,现在也不知木青霞在哪儿,如何抓住他?” 冯素贞一剑将上到屋顶的欲仙帮教徒砍下屋顶,一边说:“皇上曾赐我尚方宝剑,现如今该它出场了。” “对啊,我都忘了,父皇给了你这个好东西了。” “不过剑在我房间,我得过去取一下。”原本冯素贞应与天香同居一室,所以这间院落并没有多余房间,故而在另一面院落给冯素贞又清理了一间。 天香早弃了甘蔗,拿着剑挥向源源不断涌上屋顶的欲仙帮教徒,对冯素贞说:“我给你打掩护。” “好。”冯素贞说完,一脚踢飞近到身前之人,然后飞身到另一屋顶。 天香紧跟其后,一剑又一剑的击退紧跟不放的教徒,给冯素贞留有时间回房取剑。 一声悠长的哨声突然响起,天香砍下一人后疑惑的看向底下的房间,那是冯素贞方才进去的地方。 有能力上屋顶之人并不算太多,天香一人足以抵挡。所以天香抽了空观察下方,以防有人从下面攻进去。过了一会儿,一竹青色长衫之人从屋内出来,抱了一把古琴,脚尖点地,旋身上了屋顶。 “你……” “稍作乔装。”上来之人没有废话,直接解惑。 “我太子老兄可没你这样潇洒,也没有你这般轻功。”天香看着面前之人,三分熟悉七分陌生之感,倍觉有趣。 “原本是打算照太子画,只是一会儿还要捉拿东方侯,怕行动不便,才画了个三分相似。”冯素贞语速飞快,说着就盘坐于屋顶,将琴放在双膝,双手毫不犹豫的落在琴弦上,拨弄了起来。 “降魔琴?”天香守在冯素贞身边,不让上来的欲仙帮教徒和东方侯的兵士靠近冯素贞。 冯素贞微微颔首以作回答,她急需静下心神。先前因强行运功弹奏降魔琴,功力耗费巨大伤了心脉,现在还未好全,又要运功面对多于上次数倍之众,由不得她不小心谨慎。何况天香就在一边,若自己出事,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琴音缓缓流泻,没有上次的急促,也没有上次的凌厉之感。因为冯素贞知道自己的内功尚不足以以一对百,也因内伤未愈,只能细水长流。 不过“降魔琴”毕竟不是空有其名,底下杀红了眼的东方胜发现自己无需如先前那般费力才能杀掉一人了。他身边所剩无多的亲卫,也发现自己在对战中更能轻易杀死对方。 降魔降魔,降的就是内心欲望横流不顾生死之徒。 在屋顶弹奏出的琴音,不止影响了底下打成一团的众人,连远处的东方侯也影响到了。他只觉脑袋疼的厉害,脚下无法再迈出一步,站在原地痛苦不堪,只剩几步之遥的大门像是隔着千里距离,无法到达。 “驸马爷原来还有这般厉害的本事。” “木青霞,你总算露面了。”天香闻声望去,就先木青霞和另一个护法站在屋顶一侧,丝毫不受影响的站着。 冯素贞咬着牙苦苦坚持,虽然心里疑惑为何木青霞两人不受影响,但却无法分神。 若天香只对木青霞一人,还有胜算,但直面两人,她有些迟疑。 不过无论如何,天香定然是要护在冯素贞身边,不让她受到伤害的。 就在天香准备孤注一掷,抱着杀身成仁的一腔孤勇迎战时,几名黑衣人如夜间之魅,落在了屋顶,与天香一齐面向木青霞二人。 天香还未来得及想这几人为何而来,就听一道熟悉的沉稳男声响起:“是我。” “剑哥哥!”天香惊喜的看向蒙面的高大男人,再见到那双只看见她才会露出温和笑意的眼时,心里彻底放松了下来。 -- 第101页 “飘红兄,又要麻烦你了。”冯素贞停下弹琴的手,既然一剑飘红等人已来,她就无需继续以伤害自己为代价拖住时间。 “放心。”一剑飘红说完,几名黑衣人一齐举起寒光凌冽之剑,目光阴郁的可怕。 冯素贞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中的混乱气息,看了一眼东方侯的方位,提气朝他而去。 “等等我!”天香眼尖的见冯素贞面色不对,来不及跟一剑飘红说句话,立刻跟着冯素贞而去。 第65章 东方侯一得放松,心知不对,立刻小跑着往大门而去。 门外停着他的马车,还有大批兵士,虽然不如东方胜上过战场的那些,但聊胜于无。只要他坐上马车,有士兵护卫,他就能全身而退。等里面之人死干净,他在来找太子,带回京城逼东方武退位。 “胜儿,你别怪父王心狠。”东方侯跑到大门口时,还是不忍的回身说道。 他的嫡长子,二十年来唯一的孩儿,尽管他依然疼爱东方胜,可是为了某些事,血亲骨肉都是可以抛弃的。 “若觉得自己心狠,何不良善一些。” “你……” 冯素贞手持华丽的宝剑站于东方侯两步开外,面容冷静秀雅,一时让东方侯无法确定来者是谁。 天香站定冯素贞身后,她看着东方侯,忍不住问他:“十三皇叔,你真要为一个女人造反吗?她值得你这样做吗?” 东方侯身体一颤,暴躁的说道:“为一个女人当然不值得!但是为一个终生所爱就值得!天香,你不会忘了当初你想要帮皇叔娶月朵吧?可是皇兄呢?居然派我和胜儿去平西北之乱,调我出京,抢走我的月朵!此仇不报,我东方侯还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男人!” “皇叔,金月朵这女人本来就没想嫁给你!她的目标一直都是父皇!你不要被她骗了!”天香本不想将事实说穿,只是东方侯如被下蛊了一样,宁愿将自己的子孙葬送,也要举兵造反,她实在不忍无辜之人被牵扯进这场注定会败的战争中。 东方侯冷笑道:“本王与月朵认识二十多年,她什么样的人本王再清楚不过。你只听外人传言,就将污水泼在月朵身上,可否想过这是否对月朵公平?” “金月朵若是被迫嫁与父皇,那何必为父皇诞下皇子?她是女人,自然知道多种办法不留下龙子。” “呵,你怎么知道是东方武的儿子?” “什么意思?”天香惊愕的看向东方侯,不敢相信东方侯和菊妃敢瞒着皇上行不轨之事。 东方侯看了看四周的侍卫,笑道:“本王如今已不能回头,事实真相也无需隐瞒。月朵生的皇子是本王的,为了本王的女人和儿子,本王一定要夺下皇位!” 冯素贞在天香的注意力被东方侯吸引住了时,飞快咽下一颗丹药,将体内不断翻滚的内息平稳下来。 “公主幼时曾落水,可是你派人行使的?”冯素贞突然开口问道。 东方侯一愣,随后像是被冒犯到了,怒气冲冲的说:“本王最疼爱的一直是天香,怎么会派人伤害她!” “那我换个问法,是不是你派人想暗杀太子,却不小心使公主落了水?” “你到底是谁?本王那时与月朵在一起,为什么要暗杀太子!” 冯素贞知道东方侯现在没必要撒谎,沉默了一下,又问:“那你可知是谁想要在那时刺杀年幼的太子殿下?” “本王不知!那时本王寄情于山水,鲜少回京,若不是东方武抢走属于我的幸福,本王对这江山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就这样吧。”冯素贞清淡的说道。 “什么意思?” 东方侯还未明白对面这个俊雅瘦弱的青年说的是什么,赫然发现自己周边的侍卫被青年击退,随后一把锋利的宝剑抵在了脖子上,无需贴靠肌肤,就能感受到那上面的凛凛寒意。 “我手中是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的权利。王爷,你是束手就擒等待回京由皇上审判,还是先命丧剑下,随我杜撰你的目的?” “你……你……”东方侯面无人色的看着脖下之剑,身体不敢动弹,怕这剑会划破自己脖子上的血管。 “王爷,我是看在将军面子上给你选择的机会,若不然,此时你已是我剑下亡魂。”冯素贞拿着剑,看死人一般看着东方侯,直看得对方冷汗满额。 “你……”东方侯闭上双眼,浑身的气势散去,整个人像失去了颜色一样,萎靡不振。 冯素贞看了一眼门外停着的马车,又对东方侯道:“烦请王爷让外面的人扔掉武器,往后退三百步。” 东方侯长叹了口气,他不想死,这是他离皇位最近的一次。再说,京城还有菊妃、国师,还有不少表示愿意站在自己这边的皇室宗亲,自己留得一命回去,指不定还能东山再起,没必要在此处枉丢性命。 于是他站在大门口,照冯素贞的命令让自己的人往后退。 “冯绍民!”身后传来一道急切且疲惫的嗓音。 冯素贞未回头,只道:“东方兄,你可再派一人去请巡城营前来抓人,再让知府派人前往京城上奏此事。” “来驰早就去……混蛋,这群鼠辈!本将军日后非要让他们瞧瞧颜色!”东方胜极为聪明,被冯素贞一点醒,就明白过来为何来驰一早就去巡城营调兵,现在还未回来;也想到为何自己的父王带着如此众多士兵到知府别院,也没有人前来营救。只不过是人的趋吉避凶本性,让他们选择观望,两边都不参与。 -- 第102页 为了让东方胜欠自己一个人情,冯素贞将东方侯交给东方胜看押。东方胜面色沉痛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不知是否该绑了他,就听大门外窸窸窣窣的响起脚步声。 “冯兄!” 冯素贞定睛看去,那一脸兴奋之情的青衫男子却是好久不见的刘长赢。 “长赢兄?你怎么来了?”冯素贞同样一脸的惊喜溢于言表,快步迎了上去。 刘长赢身边跟随着仍然一身江湖人士打扮的张馨,她笑着给冯素贞打了一声招呼,便含着笑安静的站在一边,听二人叙旧。 “我奉皇上之命前来接太子回宫,后来在路上碰到东方胜的侍卫长,他说你们被欲仙帮围困在这里,我便和馨儿赶过来协助你们。” 冯素贞双目一沉,面色不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皇上派你来接太子?你和张姑娘的事……” 刘长赢毫无防备的笑道:“一切都按冯兄所说,我与馨儿上个月完婚。只是对不住你,还未请冯兄喝一杯,等回京了一定要和冯兄喝个三天三夜才行!” “刚完婚皇上就派你出任务,这心里难受吧。”冯素贞笑问。 “你和兆廷也是刚完婚就奉命办事,我又有何不可?哦,我怎么没看见兆廷和倩儿?他们呢?”刘长赢伸长脖子往冯素贞身后找,只看见站在一边靠着门柱的天香,和与东方侯并排站立的东方胜,不见另外几人。 冯素贞见刘长赢这样,也知一时半会儿问不出什么,便先回答他的疑惑:“兆廷兄和嫂夫人去保护太子了,我让他们走了密道,现下应当到了知府府上。” 冯素贞和刘长赢说话的音量并不算太高,只是他们离东方胜几人不过十数步的距离,仔细听还是能听清一些语句。 东方侯恰好听见了几个重要词句,冷笑着对东方胜道:“你当人家是挚友,人家当你是傻瓜。胜儿,这世界上除了父王,没有人是真心待你的。” 天香见东方侯想挑拨离间,好笑的问:“不知方才是谁要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知是谁说自己还有一个私生子在皇宫?十三皇叔,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可比老虎都毒。” “香儿,皇叔待你一如己出,你真要逼死皇叔吗?” 天香吃惊的问道:“难道香儿应该任由皇叔把刀架在脖子上,不反抗吗?” “香儿……” “别说了!”东方胜恼怒的低吼。 正在与刘长赢说话的冯素贞听到东方胜的话,回身疑惑的望去。 天香用眼神示意东方侯,冯素贞回想了一下,大致明白自己方才与刘长赢的话恐怕是被东方侯捡了漏洞,添油加醋的刺激到东方胜了。 冯素贞自然的带着刘长赢到东方胜面前,对刘长赢道:“长赢兄,我们能顺利抓住王爷,有王爷造反的证据,多亏东方兄晓以大义,明辨是非!此大忠,当上奏皇上,以作我大成国忠义表率!” 刘长赢见冯素贞一脸真诚,很是配合的朝东方胜一揖到底,语气十分肃然:“以往我等总是不服,故称东方小王爷,此次事后,东方胜不愧称之将军!” 被冯素贞和刘长赢两人一吹一捧,东方胜原本心里的那点不虞,立刻被豪情替代。他挺直脊梁,满脸的骄傲之色,比打了一场胜仗更值得高兴。 天香轻声笑了笑,作为旁观者,她更能清晰的看到冯素贞的手段。以清风拂面、润物无声,达到轻而易举的掌控人心,比用任何极端手段都有效。 前世,冯素贞便也是这般,如无孔不入的风,轻易的走进了自己的心啊。 “冯兄!”又一道浑厚的男声从后方响起。 冯素贞几人望去,却见是跑的气喘吁吁的李兆廷,他身后还跟着刘倩和众多穿着铠甲、拿着□□的士兵。 “我不是让你们守着太子吗?”冯素贞见他们的到来,皱着眉头问道。 李兆廷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冯素贞面前,说不上话。 刘倩扶着李兆廷,帮他回答:“八府巡按张绍民来了,他说他在知府府上保护太子安危,我们带人前来帮助你们。” “冯绍民,你不打算给本将军解释解释吗?”原本被糊弄过去了的东方胜,一见从外赶来的李兆廷,又想起自己被蒙蔽一事,语气十分恶劣的质问。 冯素贞早已想好说辞,她不会直接告诉东方胜,他们不信任他,所以留了两手准备,她依然用着诚恳的语气给东方胜解释:“这件事不管如何,我先向东方兄陪个不是。”说着,冯素贞对东方胜抱拳行了个礼。 东方侯见状,冷笑一声:“胜儿,看父王说过什么?这就是拿你当傻瓜。” 冯素贞不理会东方侯,继续说道:“不是我们不愿意告诉你真相,只是东方兄,你身边有王爷的眼线,我们怕告知你却被眼线知道我们的计划,那么太子的安危就无法保障了。” “你怎么知道胜儿身边有本王的眼线?还有,你小子到底是谁?本王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经东方侯一问,刘长赢似乎才发现这个问题,也问道:“冯兄,我也觉得你长得与我最后一次见面时不一样,是我记性不好吗?” 冯素贞头疼的见几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面容上,只好借着断断续续的零星小雨,用衣袖抹了一把脸,露出几分真容,无奈的笑道:“先前是怕被人看穿身份,故换了个容貌,现如今在场全是自己人,我也不好继续用假身份了。” -- 第103页 “连真面貌都不敢示人,能是什么好人。”东方侯冷冷说道。 冯素贞闻言,不以为意的笑道:“画眉麻雀不同嗓,金鸡乌鸦不同窝。既然来者都是友人,自当真面目示人;若来者皆是豺狼虎豹,自然身披兽皮自保。这个道理,王爷肯定比晚辈明白。” 第66章 在等来驰带兵赶来的间隙,冯素贞带着众人到关押着官琯的院落以作休整。因为只有那个院落最开始被金亢龙等人袭击,后来被打扫干净,没有腥臭遍地的血污。 “冯绍民,你是不是叫来了帮手?”东方胜脱去头盔,面色不善的看着拿着棉软布巾擦拭身上雨水的冯素贞。 冯素贞知道东方胜问的是一剑飘红几人,抖了抖衣袖上的雨滴,说道:“是,东方兄也认识,是江湖侠客一剑飘红。”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防着我?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我?”东方胜本就阴郁的双眼,沉的像永远见不着阳光的黑夜。 冯素贞余光瞅见天香在憋笑,又见一边李兆廷了然的表情和刘长赢惊奇的模样,心知自己不好好解释,要让这些人都误会了。 长叹了口气,冯素贞决定据实以告:“抱歉,确实从一开始不敢将全部信任交出,毕竟王爷是你的父亲,我不敢拿大成国未来的命运赌。” 东方胜死死盯着冯素贞,没有为自己辩解。 “若东方兄意难平,可打我骂我,我绝对认罚。只是,希望此事过后,东方兄不要与我心生龃龉。” “我现在要如何信你这句话?” “我知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不如这样,你说我如何做你才会重新相信我,我便如何做。” 天香看不下去,插嘴道:“我说东方胜,你不要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好不好?若你真如自己所说一心站在我们这边,为何不告诉我们皇叔曾找过你?又为何不告诉父皇皇叔有不臣之心?” 东方胜的表情一霎那变得很难看,只是天香说的句句在理,他没办法反驳。 冯素贞见状,温和的笑道:“公主,东方兄最后能弃暗投明,已是大义,可不用在意此小节。” 天香见冯素贞给东方胜台阶下,便不再继续拆台,耸了一下肩,表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让冯素贞苦笑了一下。 只是一时心里不痛快而已,东方胜被天香点醒后,心里也没法责怪冯素贞,谁叫自己一开始也没有坚定立场,直到最后关头在冯素贞一句又一句的“东方兄”引领下,才选择了未来的道路。 而,“大义灭亲”的举措,东方胜完全没有办法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只是,既然他走了这条路,跟随了驸马冯绍民,那么必然是要走到底,这是他,唯一清晰明了的目的,无法更改。 “那几个江湖人去追木青霞了,若让他们回到京城,在国师的庇护下,我们无法再抓住他们。”东方胜用着不耐烦的嗓音说道,将“信不信任”的问题暂且绕过了。 接受到东方胜的妥协,冯素贞笑道:“无妨,等我们回京,会将欲仙帮从根拔起。这么一大祸害,早该收拾了。” 东方胜点了点头,提起头盔,转身出门。 “诶,就这样让他走了吗?万一……”刘长赢走到冯素贞身边小声说道。 “没关系,他不会私自放了东方侯。他知道,东方侯平稳到达京城还有一线生机,若在这里逃跑,皇上必然会痛下杀手。” “你不是让馨儿偷偷去放跑东方侯吗?怎么又说让东方侯平稳回京?” “嫂夫人是东方侯刚认的义女,若这种情况下,嫂夫人与东方侯一刀两段,会让人怀疑嫂夫人的立场,或说其假意投诚,到时候里外不讨好更麻烦。更重要的是……”冯素贞顿了一下,一直强压着的血气冲撞的胸口疼痛不已,她缓了一口气,强自镇定,“我们需要嫂夫人赢得东方侯的信任,从而将欲仙帮和菊妃一网打尽。” “菊妃?这关菊妃什么事?” 小皇子不是皇上亲生一事,目前只有天香、东方胜和自己知道,这是皇室丑闻,不便让更多人牵连进来,于是冯素贞换了个说法:“菊妃和欲仙帮走的极近,若说他们没有关系,我是不信的。” “也是。”刘长赢想了想,人心叵测,谁知道看着无害的人是不是最毒的一尾蝎子呢? “张姑娘……” “兆廷兄,现在应该喊张姑娘刘夫人呢。”冯素贞笑着说。 李兆廷愣了一下,随后一拍脑袋道:“是的,我这脑袋……哎,这话说回来,我们三个本有同窗之谊,又同时登科,婚期也是前后,却没有参加过一场……不对,除了冯兄的皇家驸马一场参加了,冯兄可没有参加过我们的婚礼。冯兄,你是不是想赖掉礼金啊?” 刘长赢听李兆廷打趣冯素贞,也兴致勃勃的说道:“对呀,冯兄,你人可以不去,这礼钱可得到。” 冯素贞正要说话,只觉嗓子眼涌上一股腥甜,心里暗道不好,可还未来的急咽下,又是一股血气顺着喉咙管冲上,顿时从唇角淌下。随后而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冯素贞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光洁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冷汗。 “冯绍民!”一直盯着冯素贞看的天香最先反应过来,她上前半搂住冯素贞,就要向冯素贞体内输送内力。 -- 第104页 “公主等下!”李兆廷忙大跨步过来,一把握住冯素贞的脉,边把着边说,“看冯兄样子,应是经脉受损,若不查明情况莽然用内力,怕会反噬。” 天香咬着嘴唇不做声,双手死死拥住冯素贞,支撑着她不会倒地。 “没事,一点小伤,待我运气一周就好了。”冯素贞缓过劲后,虚弱的对几个满脸担忧的人说道。 刘倩总归是女人比较细心,很快拿了一块棉布前来,替冯素贞擦去嘴角的血迹,又倒了杯水给冯素贞洗去口腔中的血腥味,一双沉静的眼里满是心疼之色。 “冯兄,我们都是你的人,你没必要在我们逞强!”刘长赢帮不上忙,急的在一边恨不得跺脚。 “什么我的人,长赢兄,慎言。” “别说话了。”天香轻声说道。 冯素贞看着一边的天香,见她垂着眼睑,还未好好整理的散落发丝将她的侧脸遮了一大半,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可是冯素贞听话的没有继续开口,因为她知道,天香现在很难过,而她不想让她更加难过了。 室内突然陷入到某种奇异的安静中,谁也不敢先开口,好似谁一开口就会有人放声大哭一样。 “兆廷兄,好了吗?”最后还是冯素贞先开了口,她总是喜欢将自己早早的暴露出来,也不管其他人是否担心她。 李兆廷缓缓收回了手。男女脉象对于懂医理的人来说很容易分辨,而他心里对自己这位冯兄的身份本就半信半疑,可是……他已有了家室,他不可能负另一名对自己情深义重的女子,所以…… “冯兄,你气血亏损的厉害,原本你的内伤就未痊愈,现如今更是伤上加伤,往后若不好好调养,你的身子会垮掉的。” ——他决定不再探究冯绍民是否是冯素贞,是或不是,他都不在乎了,若冯素贞来找他履约,他愿意将全部身家给她,性命也可,只是这辈子,唯名分无可给予。 聪明如冯素贞,何尝不曾想到这点?她笑着点了点头,心里终于释怀。 往后她与李兆廷能做知己、能做同僚、能做除了夫妻间一切的事!这是冯素贞最希望看到的结局。 有些人,做朋友往往比做恋人更契合。 一直沉默着的刘倩并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赢回了一个余生只对她忠心的丈夫。 天香不懂医理,可是她相信李兆廷的话,她闷闷说道:“明天我们就启程回京,让那群不干正事的御医给你好好养养身子。” “公主,这边事情还没有完结,恐怕……” “难道这天地日月没有了你就不能自行运作了吗?”天香突然吼道。 “公主……” “你干什么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这里有榜眼李兆廷,有探花刘长赢,还有上届状元张绍民!你是不相信他们的能力,还是太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 “不是……” “不是什么?冯绍民,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副将天下背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你明明……明明……” ——明明只是一个娇弱的、需要别人保护的女子啊! 冯素贞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从未在她面前落过泪的天香,正在她面前哭的泪流满脸,却仍是一脸的倔强。 “天香……”冯素贞低下头,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你不愿意承认我的身份,却一次又一次在我面前表现的情深意切,我该如何面对你,才能维持我可怜的自尊? 然而所有的话语,在天香的凑过来的唇瓣间,悉数消散。 刘倩连忙一手拉着目瞪口呆的丈夫,一手拉着呆若木鸡的哥哥,急急忙忙的离开已不需要他们存在的室内。 天香的冲动在冯素贞面前总能轻而易举的被挑起,她顾不得身边还有其他人,可能事后还会被好事的前来问东问西,也有可能会成为他们几个长久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是,她在这一刻,只想贴近她面前虚弱的好似只剩一口气之人,想要与她贴合的更加亲密,没有理由的占有她。 冯素贞感受着唇上的柔软,想起她们上一次的的亲密,还是在新婚之夜。尔后,同住一间房那么久,每夜相拥而眠,她都未想要与她温存。就像,只要对方在自己身边,自己就能得到最大的幸福,而不去奢望不该觊觎的东西。 仅仅只是贴合了双唇,谁也没有进一步发起进攻。 冯素贞实在无力支撑双腿,她后仰了脖子,离开带着馨香的唇,笑着说:“公主,你说我是不是柳下惠?” 天香的理智已经回炉,伸手抚上自己滚烫的面颊,呐呐不能语。 冯素贞转身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说:“公主,我不想做不懂情趣的柳君子。现在你若想继续……” “我去拿药,你休息一下。”天香不等冯素贞说完,转身就往外冲。 冯素贞看着天香沾着血迹的外衫消失在门口,敛下眉眼,将欲说还休掩在羽睫下。 第67章 天香出去后,一个黑影从窗外跃进,站在冯素贞面前,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飘红兄,木青霞等人是不是没有捉到。”冯素贞淡淡开口问道,但语气是评述的,心里没有打算接受第二种说法。 一剑飘红扯下面上的黑布,点了点头,说:“对不起。” -- 第105页 “他们有备而来,这不怪你。”冯素贞说着咳了一声,嘴里又有一丝血腥味,她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去,使一剑飘红没有察觉。 “他们会什么古怪的咒语,我们追了一路,被下了咒的欲仙帮之徒围困,让他们逃了。” 冯素贞想起之前迎接太子回宫时,金亢龙也是念了什么咒语,被下了咒的教徒除非被斩了头颅,不然就不死不休的缠着,让人无计可施。 冯素贞想了想,对一剑飘红道:“你们先回京,盯着欲仙帮。” “这里……” “东方侯被抓了,此地不会有太多变故,我能解决。” 一剑飘红默默点了一下头,然后从腰间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薄纸递给冯素贞道:“一位老人家让我交予你。” 冯素贞精神一震,忙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大篇幅的是各种草药名,治疗内伤之用,唯最后一行留书:归,吾待。 几字墨浅不正,可想书写之人无力握笔,气短血虚,不似康健之人。 冯素贞用力捏着薄薄的纸张,沉默了半晌才对一剑飘红道:“烦请飘红兄回京后,帮我告之老人家,不出半个月,我定前去看望她。” 一剑飘红点头,在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时,飞身从窗户离去。 门被推开,天香拿着一个小瓷瓶进来,见冯素贞如她离开时一样,坐于椅子上,面色安详,才缓了一口气。 “只剩这么一瓶药了,无论如何,你得马上跟我回京。” 以为还要花费好多口舌才能说服冯素贞,可没想冯素贞点了点头,从善如流的说道:“好。” 一个字把天香预备好的说辞全部堵在了喉咙管,天香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就闭上了,把要放在冯素贞手边,又去倒了杯热水递给她。 冯素贞吞下药丸后,对天香道:“为免不耽误我们回京,我现在先去探探官琯的哥哥,若他能将我的疑惑解开,再好不过。” 天香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拒绝有什么用?这个人,总能想出一百种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得过子时。”天香自认大方的对冯素贞说道。 冯素贞望向窗外漆黑如浓墨的夜,苦笑着想说什么,但见天香一脸凶狠模样,只能道:“好,一切依你。” 天香不知从哪儿又弄来一件黑色的有一圈貂毛领的厚披风,不管冯素贞说什么,也非得让她披上,不然就别在寒夜里去搞什么审问了。 冯素贞叹了口气,认命的披上,然后拖着厚重的披风去了隔壁。 天香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想着冯素贞那单薄的身体,决定要好好发挥一下自己作为妻子的本职,将两世欠自己驸马的羹汤补回来。 只不过,天香作为皇天贵胄,为一人洗手作羹汤之事太过于为难她。以往行走于江湖,她不缺银子,去哪儿都是住最贵的客栈,吃最好的酒楼,若不幸没赶上关城门的时间,在城外屈就一夜,也就摘些野果或者打只野兔什么的随便充饥。做精致的药膳,那是御厨们的活,她一公主,实在无能无力。 犹豫了一会儿,天香还是去敲了李兆廷等人的门。 刘倩从小在山上,会的东西肯定比自己多,所以找刘倩讨教一定不会错。 门打开后,天香发现,屋里除了李兆廷夫妻外,刘长赢夫妻二人也在。她走进房间,看着张馨,想问问她和自己的皇叔说了些什么,又怕自己问的太过于唐突,让对方心生不快。张馨被天香看的莫名,求助的望向刘长赢,只是刘长赢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呵呵直笑的看着天香。 “公主,嫂夫人正与我们说王爷一事,你来的正好,可以一起听听。”李兆廷颇有眼力的对天香说道。 张馨见天香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坐到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等着自己说话,才知道对方那看得自己寒毛直竖的眼光是什么意思。 “我说要救王爷出去,王爷拒绝了,说现在跟我走,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不过王爷对我愿意前去找他,很满意,我没有多说什么,他就信我了。” “王爷难道还真打算回京靠国师翻盘?”刘长赢本想打趣几句天香,但心里更多的是忧国,很快放下了“公主不顾颜面当众强吻驸马”一事。 李兆廷皱着眉说:“国师心术不正,我看他未必是想扶持东方侯当皇上。” “这老家伙还想自己当皇上不成?”刘长赢惊愕的问。 “不是没有可能。皇权这种东西,没有人不会心动。” “那我们怎么办?皇上会除掉有威胁的王爷,但不一定会相信一个道士有谋逆之心。” 李兆廷摇了摇头,也觉得此事不好办,对刘长赢说:“皇上现在相信国师有通天本事,能帮助他长生不老。若要皇上看到国师的狼子野心,就只能让国师自己露出马脚。” 天香听着他二人的话语,心里不畅快。 她既恨自己没能阻止父皇相信长生不老之术,又恨自己无法全然站在父皇的角度宽容对待他。她知道他二人说的都在理,也知道这二人皆是一门心思的忠君爱国,可是他们嘴中带着不屑语气说着的人,是她的父亲,是爱她疼她的世间对她最好的父亲。 天香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对刘倩道:“刘倩,我有点事想请教你,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刘倩与李兆廷相视一眼,还是站起了身,点了点头,和天香出了门。 -- 第106页 “公主,兆廷和哥哥都不是有意的,他们……” “我知道,他们都是顶好的人,大成国有他们这样的人做官,不愁以后国盛民强。” 见天香心思透彻,刘倩也就没多说什么,想着一会儿回去后跟李兆廷说说,以后在公主面前还是少提皇上的好。 天香深吸了一口带着湿意的冷空气,扭头问刘倩:“你平时和李兆廷在一起,会给他做饭吗?” 不知公主问这话是何意,刘倩想了一下,认真的回答:“从前我跟随兆廷找冯家小姐时,曾做过几次,只是兆廷心思不在饭食上,从不肯多吃。回京后,我以哥哥的名义邀请兆廷留在府中,府中有厨子,又为避嫌,未曾做过。现在虽然成亲了,但也没时间单独做。算下来,兆廷还没有好好尝过我的手艺呢。” 天香见刘倩越说眼神越发温柔,心知刘倩和李兆廷现如今定然是琴瑟调和、相敬如宾。 只是,心里还是为冯素贞不平,天香故意问道:“听你说冯家小姐,之前李兆廷不是为其四处奔波,发誓唯她不娶吗?现在就全忘了?男人果然都靠不住。”最后一句,真心实意为冯素贞所说。 刘倩听得羞愧难当,可李兆廷是自己的丈夫,没道理自己不为其说话,她压下心中的愧疚,慢慢说道:“冯小姐已失踪两年有余,如今无人知其下落。兆廷满腹才华,又有治世之心,若为冯小姐郁郁寡欢,孤独一世,我想如冯小姐那般惊世玲珑之人,必然不愿看见自己爱过的男人如此颓然一生。” 一时天香对刘倩刮目相看,平常她站在李兆廷身后,不言不语,只有当初因张馨一事上有过强烈的情感起伏外,她的表现就像李兆廷的影子一般,不起眼,但只要你寻找,她一定在左右。 “唔,你说的有理。冯小姐与我幼时便交好,我还曾让李兆廷发誓这辈子只许娶冯素贞做妻子,不然要追杀他到天涯海角……”天香见刘倩的表情一瞬紧张起来,不由笑道,“你放心啊,我若将幼时一言当真,也不会任由他娶你了。毕竟,不是所有事都任由人掌控,特别是人心。” 刘倩见状松了口气,公主不是想棒打鸳鸯就好。 “只是……” 一听这两字,刘倩又进入到高警戒状态,紧紧盯着天香。 “哎,没什么大事,你放松一点……本公主不会骗你,就是一点小事想请教你而已,真的……”天香头疼的看着刘倩,忙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我就是想请教一下,怎么做药膳而已。” “药膳?”刘倩愣了一下。 “是啊,我家驸马,刚才她吐血你看见了啊。一个人身体里才多少血,被她这么吐来吐去的,不得迟早吐空?加上我带来的药也没多少了,就想给她做点药膳补补,好歹能让她撑到回京看御医吧! “啊,公主……” “怎么?你不会吗?我还想着你从小跟着你师父,会很多药膳做法呢。”天香遗憾的说道。 “不是,公主,药膳我倒是会一些,只是这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您千金之躯……” “如果今日是李兆廷吐血,你会假手旁人做吗?” “不会。”刘倩回答完,就明白了天香所说何意。 ——公主,真的很爱驸马啊。 刘倩全心全意的指导天香做药膳时想着,又想起驸马是冯素贞的谣言。若驸马真是冯素贞,她怎么忍心欺骗为她付出所有真心的公主啊? 所以,驸马肯定不是冯素贞!他只是公主愿意放下所有矜持爱之、护之的冯绍民! 驸马,只能是冯绍民。 第68章 端着辛苦了大半天熬好的药膳回东苑的天香,在房间没有看到应该在里面的人。将盘子放好,天香看了看细雨蒙蒙的天色,体贴的想着,自己就在这儿等半柱香时间,若那人不自觉,那就别怪她不给面子了。 也不知跟一个话少的男人有什么好聊的,难道都是自说自话吗? “咦!真笨,那里还有一条美人鱼呢!姓冯的不会被缠住了吧?”天香突然想起官琯也在同一间房,虽然被封了内力,但冯素贞在那,跟羊入虎口没差。 想到这儿,天香彻底坐不住,忙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就要往隔壁房间冲去。手还未触碰到房门,又想到什么,回身端起盘子,平复了一下呼吸,极力平稳的迈开步子。 门口站着两名带刀侍卫,他们是东方胜的人,不认识天香,见一陌生少年走过来,一齐将刀提了提,以作警示。 天香清了一下嗓子,笑着对侍卫道:“两位大哥,我是给冯大人送药膳的,帮忙给冯大人通个气呗。” 两名侍卫看了她一眼,没做声,继续如石雕一般矗立在门两边。 本就心里有气,天香说完见这两人没有反应,公主脾气上了头,直接对里面喊道:“姓冯的,我数三个数,你要不出来,就永远别出来了!” 两名侍卫见这一身污秽的少年,不管不顾打扰里面的大人办事,立刻抽出身侧的刀,朝天香砍了过去。 天香端着盘子无法还手,只能仰面,躲过刀锋,嘴里还不忘数了个“一”。 能被派来守门的侍卫,除了武功高强外,对主子的忠心自然也是不用质疑的。二人见少年没有一丝悔改的样子,刀法一转,不再给对方留生机,劈砍过去的姿势是刀刀致命。 -- 第107页 天香心里不由叫苦,之前打了那么一场,虽然自己并没有受太重的伤,但是却触动了手臂上的旧伤,使得原本结了壳的皮肉又被撕裂开,痛的人心头冒火。堪堪躲过擦过脖子的刀刃,天香气急败坏的数了一声“二”,想着若冯素贞还不出来,她就要把药膳扔了,然后跟这两个不懂变通的家伙好好打一场。 两名侍卫配合的很默契,发现这瘦弱的少年居然能使盘中汤碗不洒落一滴,还能与他们周旋数招,当下站立,准备呼叫其他同伴前来协助。 “三……”话音还未落,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冯素贞面色憔悴的望着天香,淡淡问道:“公主,有何事。” 两名侍卫一听拿着尚方宝剑的冯大人喊这少年“公主”,也不想其中弯弯绕绕,十分爽快的单膝跪地,请求责罚。 天香懒得理会这两个石雕似的侍卫,走近冯素贞说道:“你答应我子时回房的呢?” 冯素贞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无法判断时辰的夜空,无奈的笑道:“没有月亮星辰,无法准确判断时辰,还请公主原谅。” 天香轻哼了一下,问她:“那你问完了吗?” 冯素贞扭头看向身后,轻轻摇了摇头,回答她:“还需些时日。” “那你现在要继续问吗?” “不了,既然答应了你,便该守诺。我们回房吧。”冯素贞轻轻带上门,又向一直跪在地上的侍卫交代了两句,才往房间而去。 “公主,你手上是什么?”冯素贞好奇的问道。 天香看了看有些凉了的药膳,刚想直说,又有些不好意思,婉转道:“刘倩啊,刘倩看你吐血吐的可怜兮兮的,便说要给你做这药膳嘛。但是她又不好当着自己丈夫的面给别的男人送汤,就让我来给你嘛。” 冯素贞想要接过,天香一让,冯素贞蓦然有些明了,温柔的笑道:“那我明日里得去谢谢嫂夫人。” “不要!”你这一谢,可不就穿帮了吗!天香见冯素贞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慌忙解释,“你、你去跟刘倩道谢,那乌鸦嘴不就知道了吗?那不是、那不是破坏人家家庭和睦?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冯素贞捂着唇轻咳了一声,状似了悟的点了点头,说:“也是,那我回京后找个机会再谢她吧。” “她说不需要你谢。” “我和兆廷兄回京后便要即时上任,以后同朝为官,人情往来还是有必要的。” 天香咬着下嘴唇,心里有些气冯素贞,这人怎么就是不懂风情呢?非要说穿才行吗? 伸手推开房门,冯素贞让天香先进了屋子,然后自己将门关好后才边解披风边走近天香。见天香用了些力将盘子放在桌子上,嗑的碗中汤都溅了些出来,不由有些好笑。 “公主,小心些,莫浪费嫂夫人一番心意。” “你的兆廷兄听到你这么心疼他家夫人的劳动成果,肯定会无比感动。” “嗯,肯定会感动。”冯素贞端起碗,没有做保温处理的白瓷碗壁显示有些微凉,便拿起汤匙,拨动了一下,一口气将汤喝了干净。 天香看着冯素贞仰起头露出的一截脖颈,随着吞咽的动作而起伏着的肌肤,使她看得莫名脸红,忙转了脸,强迫自己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将碗放下后,冯素贞见天香出神的望着虚无处,又见她还穿着湿润的带着血迹的衣衫,原本不想过于主动关心对方,但嘴中还残留着的汤药味,让她硬不起心肠。 “大半夜的,你还想去哪?”天香见冯素贞往外走,急忙追上去问道。 这间房只是一间普通的厢房,与她们之前住的环境相差很远。房间除了一张不大的架子床外,就一张圆桌,几张凳子,连盥洗处都没有。 冯素贞轻叹了口气:“我去给你弄点热水清洗。” 天香一愣,忙道:“不必,我自己可以,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总得尽点驸马之责。” ——总得?尽点?驸马之责? 天香脑子里被几个字弄的有些懵,眼睁睁看着冯素贞没有披厚披风就出了门,也没有及时拦住她。 “驸马之责……姓冯的什么意思啊……”天香极力阻止自己往不着边际处想,否则,今晚她大概就要忍不住把冯素贞的身份戳穿了。 “使不得、使不得!”天香双手抱着头,心里唾弃自己。 因为之前乱战,别院中本就不多的下人们早早跑没影了,冯素贞身体不适不能自己亲自去烧水,只能喊了两个巡府的士兵烧了一桶热水,送到自己房里。至于其他人,冯素贞没力气管,也没心情管,只想好好洗个热水澡后,躺在柔软的床上痛痛快快睡上一觉。 虽然下人都跑干净了,但是府上住着几个贵客,热水就未中断过,所以没过多时一桶热水就出现在了天香面前。 冯素贞谢过两名士兵后,对天香道:“你先清洗,我去找兆廷兄聊一会儿就回。”虽然并不是很想和天香一间房,但仅剩的干净的院落也就这一间,其他院落东方胜可能让人打扫干净了,可那腥臭的味道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散的。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不想睡,他们还要睡呢。”天香想着自己端了药膳走时,刘倩那如释重负的神情,恐怕早早就回了房遣走刘长赢二人,与李兆廷夫妻情深去了。 -- 第108页 冯素贞也没想真的半夜与李兆廷谈论些什么,只是这房间狭小,沐浴的桶便占了房间仅剩的空余位置,若她不出去,便能坐在椅子上,看着天香宽衣解带、浴华清池、芙蕖出波。 “兆廷兄不想睡。”冯素贞想了想认真道,她出了门就守在门口,等天香洗完,自己再进去就行了。 虽然冯素贞想的挺好,但她忘了,天香从来就不按她的剧本来,只听天香笑道:“真的吗?那我陪你去,若李兆廷真不想睡,我就把你交给他。” “有公主在,兆廷兄肯定还是更想睡的,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冯素贞撩起衣摆,坐到离木桶最远的凳子上,背身朝着天香,面向空无一物的墙壁。 天香见冯素贞做派,有些哑然。 两人都是精疲力竭,没有继续抬杠。天香窸窸窣窣脱掉衣服,进了木桶,见冯素贞从衣袖中摸出那瓶自己给她的药,倒出一颗咽下,又若无事般端正的坐着。 轻轻叹了口气,天香趴在木桶边沿,望着冯素贞,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冯素贞算了一下时间,对天香道:“我也想尽快回京,但若明日就走,很多事都安排不好。单说王爷,一路上肯定会有人想来救走他,不安排好路线,避过耳目,损失大的只会是我们。还有,我们还需要将此地的事,全部禀告给皇上,奏折我还未有时间写。丽句国一事,疑点颇多,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不把自己累死是不会罢休的。你就给我一个具体时间,什么时候才愿意走?” “快则三天,慢则……十天、半个月吧……”冯素贞小心翼翼的说道。 “行,那我们就三天后出发。”天香爽朗的说道。 冯素贞吃惊之下回头,正好见天香拿着棉布擦拭着自己修长的脖颈,不安分的橘色烛火,将那白皙的皮肤染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让人不禁疑惑,是否那肌肤涂过浓稠的蜜?是否亲吻上去会是腻人的甜? “怎么?嫌本公主给的时间太长了?两天或者一天都行,我是情愿越快越好的。”天香仿佛没看见冯素贞幽深的瞳,自顾擦洗自顾说着。 冯素贞默默转回了头,在一片黑暗的墙上静下了疯狂跳动的心脏,平静的说道:“还请公主多宽限些时日。” “唔,那还是三天吧。” 冯素贞听着背后天香不知是洗的高兴了,还是怎么的,轻吟了一声。那声音如一根铜钟木槌,狠狠击在心脏上,震的人意识都模糊了。 等冯素贞意识回归时,她发现自己站在木桶前,正盯着天香露在水面外的圆润肩头,而天香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正疑惑的看向她,似乎也不明白她好好的,怎么就到自己面前来了。 “我……”一开口,嗓子的沙哑令冯素贞惊讶,她咽了口唾沫,才又道,“水凉了没?要不要再给你加些热水?” “不用,我洗完了,一会儿换你洗。”天香说的冷静,只是通红的耳朵出卖了她。 “我去叫人来换水。”冯素贞赶紧找了借口出门。 只是出门被冷风一吹,冯素贞恍然回神。 ——难道她要在天香面前沐浴更衣? 不过很快,冯素贞冷笑,就算她愿意,天香也不一定愿意此时“戳破”她的身份。 “庸人自扰。”冯素贞低语自评。 第69章 果然如冯素贞所料,当士兵换好热水出去后,等她要换衣物时,天香便将背留给了冯素贞,面朝墙壁假装已熟睡。 不言不语简单将自身清洗干净,因天香只穿了中衣在床,不好唤人进来将浴桶搬出去,便暂时让浴桶占了半间屋子。上床前冯素贞又吞了一颗药丸,才吹灭了蜡烛躺进被天香捂得暖融融的被窝里。 夜很静,连日的雨似乎停了,但仍有风呼呼吹响着树叶,轻微的沙沙声使人很快便昏昏欲睡。 冯素贞觉得身体很累、很重,思绪在游离身体外的前一刻,一个温软馨香的躯体自动靠近了她的手臂,然后一只纤细的胳膊搭上了她的腹部,平缓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响起。 在床上静默了一会儿,冯素贞发现自己是无法抗拒那具身躯带给自己的诱惑,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冯素贞从心的侧过身,伸手搂住对方的腰,将其更加紧密的搂抱住。 “唔~绍民~” 微不可闻的低语如惊雷,炸醒了冯素贞。她皱着眉头望着怀中睡得香甜的女子,恨的心脏抽痛。 情如风雨,无可躲藏,一动便成殇。 即便如此,冯素贞仍不愿放开怀中无时无刻剜着自己心的女子,即使一颗心已被她伤的体无完肤,依旧愿将自己挂在刀山剑树,随意她处置。 “是不是前世我负你良多,才有今生你向我追讨。”冯素贞亲吻在天香额头,却不知自己无意中得知了真相。 睡梦中的天香像是肯定了冯素贞所言,轻轻“嗯”了一声,又更加贴近了那个舒适的怀抱圈。 两人的梦境都不算愉快,准备一觉睡到自然醒,没想到被低质量的睡眠弄的只比往常迟了半个时辰醒来。 天香对于自己又落在了对方怀中这件事,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睡着前,她明明留了一大片的位置给冯素贞,就算冯素贞平躺着睡,这张床也能给二人中间留出半尺的宽度,万没可能两人挨在一起,还会搂成一团。 -- 第109页 侧睡了一晚,冯素贞的腰背手臂有些酸疼,不过由于并没有睡多久,她坐直身体后舒展了一下,也就无甚大碍。 “公主,时辰还早,你在睡一会儿,吃午饭时我来喊你。”冯素贞下床穿好衣物,头也未回的对天香说。 天香一听,不再去想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忙坐起身,叫道:“我不睡了!我得看着你,免得你又去做些损害自己的事。” 正在绑发束的手顿了一顿,冯素贞苦笑道:“我做什么损害自己的事。” “那谁知道?反正我得看着你,三天后……不对,现在应该是两天后,你得站着跟我回京。” “公主,我们昨天说的三天后,怎么现在就变成两天了?”冯素贞穿好衣物后,回身面向也下了床的天香,无奈的问她。 天香昨日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不过冯素贞早给她备好了衣物,是天香带着的却没穿过几次的黄褐装束的江湖人士的男装,上面还串着一些铜钱。 天香熟门熟路的穿着,抽空对冯素贞解释:“对呀,但是我说这句不是在昨天吗?今天不算了嘛,不就还剩两天。亏你还是状元,这都算不清楚。” “公……哎,那我今日有的忙了。”冯素贞哀怨的说道。 “我不管你准备怎么忙,但是该吃饭的时候你得吃饭,该休息的时候你得休息,我不让你继续忙的时候你就不许无视我。” 冯素贞抿了一下唇,帮天香将头发束好,不愿与天香费唇舌。 只是当两人梳洗完毕后,得到了一个消息——刑部侍郎冯绍民,即日回京,不得延误! 就算天香十分乐意冯素贞赶紧回京治病去,也被这个消息弄的莫名其妙,只因这个消息是八府巡按张绍民传来,且有当今圣上御笔的诏书。 “冯兄,这……”一直在前厅等着冯素贞前来的李兆廷,面对冯素贞满脸的恼怒,也不知能说什么。 “皇上不知道这里什么情况吗?冯兄怎么能走呢?冯兄走了,这里怎么办?”刘长赢心直口快的叫嚷着。 不知昨夜去了哪得东方胜阴沉的开口:“我已昨日派人快马加鞭将此处发生的事,禀告给皇上,在等几日,皇上会重新下旨,冯绍民不必急于回京。” 坐在主位上不动于山的张绍民,穿着官袍,一一看过几人,面无表情的说:“我刚才已向你们宣读过圣旨,若你们不信,大可拿去自行品读。” “张兄,我们自是信你,只是这里确实离不开驸马。”李兆廷与张绍民有过数面之缘,对其人品、才识很是欣赏,一直有结交知心,故而此时说来亲密。 张绍民并不想与他们这几人交恶,更何况那个心心恋恋之人还在一边看着自己,既然李兆廷有亲近之意,他便借坡缓下冰冷的表情,叹了口气说:“我也是奉皇上之命,实属无奈啊李兄。” “张大人,刚才东方将军说了,他已派人去禀告皇上,你就让驸马在这里等上几日,万一皇上同意他留下来呢?”刘长赢忙道。 张绍民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李兆廷,心里赞叹丞相眼光好,选了个李兆廷做乘龙快婿。只是他心里虽然如此想,但他语气上保留着相应的尊重:“圣旨上写的即日出发,若耽误一日回京便要受鞭刑五十……依我看,不如驸马先行,半道皇上重新下旨,再回来也可。” “此法可行。”天香想了想说道,看向一边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冯素贞,若不让她将自己想做的事做完,她一定会郁结于心,于自身病情不利。 “那若皇上不改变主意呢?”刘长赢追问。 张绍民眉头一跳,李兆廷像是想到什么,看向张绍民问他:“张兄,皇上是不是还有什么旨意,你没有说完?” 李兆廷一说,几人顿时全部看向了当中的张绍民。 被众人审视的目光看着,饶是镇定如石的张绍民也有些支撑不住,他只能如实招来:“李兄说的不完全对。皇上是对下官另有吩咐,只是与驸马无关。” “什么事?张大哥,你倒是说啊。”天香急切之下,将前世的称呼带了出来,一说出口,她就暗道不好,扭头一见,冯素贞的面色更黑,而相对应的是张绍民面焕容光。 张绍民不知天香为何会喊这样称呼自己,不过他理智的没有去追问,而是面色柔和的看向天香回答:“皇上说,驸马既然需要回京,那么关于太子一事可能无法办妥。便下旨,命令下官协助榜眼李兆廷、探花刘长赢,处理妥善后,迎接太子回京。” “协助我们?”刘长赢眨巴了两下眼,没有想通其中关系。 倒是李兆廷沉吟了一会儿,皱着眉说:“不,我和驸马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那恐怕由不得你了李兄。” “为什么?这里诸事已平,我们想提前复命不行?皇上急招驸马回京,难道不是有重要旨意给驸马吗?我们可以回京给驸马帮忙!” 张绍民一言难尽的看了刘长赢一眼,李兆廷也瞥了一眼刘长赢,问张绍民:“张兄,我们一定得和太子一起回京是吗?” 张绍民毫不犹豫的点头。 “诶,你去哪?”天香忙站起身朝未置一言,转身离去的冯素贞喊道。 冯素贞头也不回,边走边说:“收拾东西回京。” “冯兄……”李兆廷脚下动了半步,却还是停在了原地,没有追过去。 -- 第110页 刘长赢着急的看着李兆廷道:“这里全是驸马一人计划,如今眼瞅着胜利在望,却要驸马回京,这、这……” 李兆廷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张绍民,垂下眼睑,不做声。 天香听了刘长赢说完,心念一动,慌忙追上冯素贞。 而说要收拾东西的冯素贞,却直往官琯房间而去,见天香一脸关切神情,还给其一抹温和笑意,道:“公主,我需要将官琯兄妹二人一齐带回京,所以还得耽搁一下。你可以先回前厅和巡按大人聊聊天。” “冯……你还需要收拾什么东西,我连带着同你的一起收拾,等会儿我们一起走。” “你也要回京?”冯素贞诧异的问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原本就是要和你一起回去的啊!何况我们是夫妻,夫都走了,妻一人留这儿算什么。” 冯素贞低声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和巡按大人会有很多话要聊。” “张……他只见过几面,聊不来、没法聊。”天香边说边摇头,就怕加深误会。 冯素贞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天香,轻叹了口气,说:“身在帝王家,可惜了。” “诶……” “一会儿我会回房找你。”冯素贞打断天香的话,转身走进侍卫已打开的房间。 天香怔愣的站在门口,想到一会儿那人总是要房的,便妥协的没有进去追问,而是乖巧的去收拾东西。 而她不知,连日来愈发话少的东方胜见冯绍民留下无望后,转身就出了门,让侍卫长来驰整顿好自己带来的人马,准备和冯绍民一起回京。反正皇上的圣旨里,只写了让李兆廷、刘长赢二人留下,没有让他东方胜必须留下不可。他可以借口押解自己的父王回京,以向皇上表忠心,两全其美之法,何乐而不为? 只是东方胜没有发觉,他的心已经渐渐偏移了方向。 昨夜与东方胜“殷切问候”过知府和驻城将军的来驰,见自己的主子,握着剑柄,神情不耐,脚步沉重向自己走来,大概知是为谁一事。叹了口气,挺直了脊梁,等着接受命令。 第70章 安排好官琯兄妹随行,张绍民并没有说什么,可能是因为他奉旨前来时,皇上还不知有丽句的事,没有告知他如何行事。 等冯素贞回房时,天香在刘倩和张馨的帮助下,已经将为数不多的行囊收拾好,放在了大门外的马车上。 冯素贞不惧在天香的面前暴露身份,但怕在其他人面前露馅。所以秉承着多既是错的原则,她一向少带东西,减少个人的性格特征,便是几件衣衫,也是在蜀地后买的成衣。而天香天生性格爽直,从来不喜花里胡哨的东西,前世行走江湖,一直是一件黄色劲装,外加一根甘蔗,而之前骑着来的小黑,也被天香安排提前送回了京城,所以东西更是少得令人发指。 因为担心公主千金之躯无法收拾好行李的张馨和刘倩,在不出一个时辰就收拾好后,为这对夫妻二人的生活习性如此相近,忍不住与天香说了会儿话。 “公主,难道您公主府的房间也这样嗯、清净吗?” 这是冯素贞在踏进房间时听到的刘倩问话,她不理解刘倩为何要如此问,便走了进去笑问:“嫂夫人怎么对公主的房间布置有兴趣了?” 刘倩自彻底相信驸马不是冯素贞后,每每面对丰神俊朗的驸马,总是会生出一股心疼,没由来的,与面对自己丈夫的那种怜爱之情不一样,非要做比,大概更类似于对兄弟姐妹的怜惜。刘倩自己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情感,不过她不是较真之人,驸马这般人物,本身的存在就像太阳,人人都心之向往,无论生出何种情感,只要不过界,都是理所当然。 自然而然的站起身朝冯素贞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刘倩轻声说:“我们正在说公主与驸马行装轻便,不似大富大贵人家。” “这趟出来皇命在身,东西太多反而招摇。” “本公主又不爱胭脂水粉,银两带足,差什么,直接买就是了。”天香满不在乎的说。 “公主驸马的穿衣风格很像,衣物也能互相穿。”张馨站在刘倩身边,眉眼弯弯的补充,脸上的幸福神情任谁看了都会由衷的替她开心。 冯素贞请她们二人坐下,自己也寻了一把椅子,坐离她们一凳距离,看了看不知陷入到什么事情里去了的天香,笑道:“烦劳二位嫂夫人帮忙,绍民替公主谢谢了。来日回京,绍民做东,宴请长赢兄、兆廷兄,嫂夫人可得一同出席。” “驸马既是我和长赢的恩人,又是我们的媒人,我们还未好好答谢驸马,怎能让驸马破费?回京后,还请驸马公主纡尊来府上喝酒。” “是了,哥哥的喜酒我们还没来得及喝呢,确实应该让哥哥和嫂子先请一顿。”刘倩笑着转头看向张馨,她对自己这个嫂子还是比较满意的。 冯素贞跟着笑着点头,想来这也是刘长赢的主意,自己没必要推辞。 “我们、两,穿的衣服、真的很相近吗?”天香呐呐的开口。 张馨疑惑的看向似乎还未全部回神的天香,不太肯定的回答:“公主除了身量与驸马有些区别,从背面看去,是挺像的。”说完,张馨又看向刘倩,用眼神询问自己是否说错了话。 张馨的话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刘倩用眼神安抚了她,也开口道:“我们都是女儿身,若依然女装出行,难免招人怀疑。公主以往少穿男装,学着驸马装扮,英姿勃发,实在聪慧。” -- 第111页 冯素贞听着二人说话,一双眼冷淡的瞥在天香面上,见她眉头微蹙,神色茫然,双手不自觉的轻抚在自己衣衫上,像是在回忆中搜索着什么。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天香想起那年在李府书房看的《诗经》一篇,最后一句竟贴合她心意自此,连自身装束也在不知不觉中模仿着她。向烈日而生,向清流而往,说的不就是自己吗? 君子如斯,自见当日,记于心田,未曾敢忘。 冯素贞挑了一下眉,天香低声念出的那一句,她自是知出于哪,可是她猜不出天香联想到这句诗的用意是什么。 “《卫风·淇奥》,公主读的书很多。”冯素贞轻声道。 天香闻言,抬眼看向坐离自己不远处的男装丽人。 ——不是君子,更甚君子,让她如何放手? “我回京后,会向父皇禀明所有事。我会让你得到你应有的奖赏!” 冯素贞一愣,见天香面上带着少见的认真严肃,笑着摇了摇头,说:“公主,我并不在乎这虚名。皇上既然如此着急宣我回京,必然是有重大事情等着我去做。留兆廷兄和长赢兄在,也好接着为太子办事,你无需替我委屈。” “不,冯兄。”门外的男人声音提的有些高,众人望去,正是李兆廷和刘长赢。 冯素贞站起身对二人见了礼,见他们身后没有跟着张绍民,一时有些好奇。 “冯兄,皇上此举绝非简单招你回京办事。”李兆廷语气很是沉重,像是替冯绍民打抱不平。 “我也觉得皇上另有他想,绝不似圣旨上所言那般简单。”刘长赢走进人一多就显得狭小的屋子,怕被人窥见,还关好了门。 冯素贞没有第一时间理会他二人的话语,反而问道:“巡按大人呢?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过来?” “太子那边还有事要他去处理,他先走了。”刘长赢站到张馨身边,手自动牵住对方的手,张馨低头浅浅一笑,不过刘长赢没看见。 听张绍民已离开,冯素贞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往后背一靠,面对众人担忧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慢慢道:“我先恭喜二位了。” “恭喜?”刘长赢听得茫然,却见李兆廷本皱成山丘的眉又加深了,“为什么要恭喜我们?” “皇上这是为太子选以后的左膀右臂啊,长赢兄和兆廷兄入选了,还不该恭喜一句?” “姓冯的,你说的什么鬼话?”天香不可置信的瞪圆了一双眼,可在李兆廷紧闭双唇不愿直言的表情下,她得知冯素贞此话不假。 刘长赢面目一震,突然想通了一切,他震惊的看着浑不在意的冯素贞,又看了一眼愁眉深锁的李兆廷,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皇、皇上就算要为太子选以后的辅佐之臣,也该、也该首选你啊!你既是驸马又是状元,皇上最信任的人只可能是你啊!” 冯素贞轻笑着合上双目,没有回答。 天香想起她去皇宫请求父皇改变旨意,不要让自己嫁给冯素贞时,父皇是明确拒绝的。 ——“天香,为了我大成国,嫁给冯绍民吧,只有她,才会为你肝脑涂地。”当时的皇上是这样带着请求对天香说的。 身上一阵发冷,天香发现自己到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己的父皇那时说这句话是何意。 父皇他,他一早就知道了自己招的这个身份不明的驸马是何人,也知道这一举夺魁天下知的才子的真实性别! 那么,前世呢?前世的父皇也是一早就知道了冯素贞的身份吗?既然知道冯素贞是女子,又为何非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同为女子的冯素贞? 如果冯素贞在面对天香时,并不觉得愧疚呢?毕竟这个驸马,一直都是被人强逼着当的,她从来都是拒绝的,甚至是抵触的…… 难道自己的幸福,在父皇眼中只是一场不知输赢的豪赌吗?赌,冯素贞会因为耽误公主寻求真爱而心存愧疚,从而对皇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不对,前世铲除欲仙帮后,自己和冯素贞合演了一出戏,借此告诉父皇真相。父皇看完后,并没有多惊讶,很快就判了冯素贞欺君之罪,一切顺畅的就像早已演练过多次。 所以,作为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个沉迷于女色、迷恋长生不老的父亲,不知从何时起,就以为自己的女儿安排好了人生。用他人的性命,铺就自己一双儿女的未来,好似在棋盘下一颗子般轻易。 “对不起……” 冯素贞睁眼看向低声对自己道歉的天香。 “对不起……”天香说到第二遍时,抬起了通红的双眼看向冯素贞。 “公主,这不是你的错。”冯素贞轻叹了口气,“我并不怨怼皇上,我相信皇上这样安排定有自己的道理,你……” “不,你不懂,你……你怎么会懂……”天香吸了一口气,压下眼眶中的泪水,胸口发胀的酸疼。 “公主……” 天香突然站起身,仰起脖子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再次看向冯素贞,如同许诺一般对她说:“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以我终身幸福起誓!就算让我付出性命,我也一定会保护你!” ——绝对、绝对,不会再让父皇拿你的性命当棋子一般摆动! 冯素贞怔怔的看着天香说完就转身跑出了房间,她不太明白只是一次简单的皇权试探而已,为何天香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刺激? -- 第112页 可是——冯素贞愉悦的笑了起来——能被天香如此关心着,也不错。 “冯兄,公主这是……” 面对比她更懵的几人,冯素贞心里的那点不甘心彻底化为虚无,她站起身,掸了掸衣上不存在的尘,清雅的一笑,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后,冯素贞也离开了房间。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也是《卫风》中的……”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在《木瓜》里每一段结尾都出现了,一共三遍啊……” “好了你们两个,别说了,驸马可能是去找公主,准备回京了,快去送送他们。”刘倩不懂之前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驸马那最后一句,她作为女性,很敏感的体会到了深处的含义。 一咏三叹的“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岂不是驸马在说自己与公主的两情相悦!这用情至深,让她心里都升起了小小的妒忌。 哪个女子不愿得如此佳婿? 看了一眼身旁还在猜着驸马意思的丈夫,刘倩和张馨无奈的同时叹了口气。 公主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丈夫呢。 第71章 不知是春日雨水终于下够了,还是因饱受灾害的百姓祈祷被天神接收了,天放了晴,快被遗忘的太阳总算从阴沉厚重的云后露出了脸,将万丈光芒洒向人间。 金黄的阳光给人周身铺上一层灿烂色彩,即使是分别,也没有愁云惨淡,只有在默契的对视间,流过无奈的妥协。 “那剩下的事宜,就拜托兆廷兄和长赢兄了。”身穿白色衣衫的冯素贞,面带柔和的笑意,对前来送行的几人拱了拱手。 “冯兄放心,我们定然会将殿下完整迎回京城。” “受灾的百姓也要妥善安置,必要时,强迫知府开仓放粮,不能让百姓受苦。” “巡按大人带了兵前来,我们会与他安置好百姓。” “做这些事时,让太子出面,赢得民心最重要。” “明白,我们会在左右提醒。” “还有……” “冯绍民,再说下去,天可就黑了!”骑在马上的东方胜不耐烦的叫嚷道。 天香站在冯素贞身边,回头看着东方胜道:“父皇只说今日回京,又没有说什么时辰出发,你急什么?着急自己先走就是。” 刘长赢低声在冯素贞面前不解的问:“东方胜跟着你干嘛?” “呵,”李兆廷听刘长赢问这么一句,冷笑道,“还能干什么,心思不纯。” “心思不纯?”刘长赢一听,更加好奇。 李兆廷看了一眼面前如玉温润、风姿卓然之人,抬了一下下巴,说道:“他怕是想做战国魏王,汉朝哀帝。” 随着李兆廷话音一落,刘长赢面色如吃了苍蝇一般,嫌恶的说道:“这不是变态吗!冯兄,你这一路你可得提防东方胜啊!” 微不可察的抽动了一下眉尾,冯素贞语气淡然的说道:“东方胜为人傲气,不会做有失身份的事,兆廷兄莫乱说。” 李兆廷向不远处的东方胜投去一眼,不敢苟同的摇了摇头,却没有继续说什么。 “不管他有没有这个心思,冯兄你天人之姿,总得护好自己。” 见着刘长赢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冯素贞嘀笑皆非,对他刚才无意中精准扎中自己心脏的话做了原谅。刚才那无心之言是基于东方胜,若是知道自己的情况,想必刘长赢也不会这么说了吧…… 会吗? 冯素贞发现,自己与天香的情感,中间所隔的何止是她二人不愿直面揭开的禁忌?所有在乎的人,若是都反对她们呢?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面对一声声“变态”,她能守得住一如既往的坚持吗?她能让天香与自己一同承受来至天下人的涛涛谩骂吗? 冯素贞扭头看向天香,天香感受到冯素贞的目光,却不知冯素贞在看向自己时的所思所想,反而回以一笑,道:“本公主的驸马,本公主会看好的,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不管来的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会让他们把本公主的驸马拐走!” “驸马!”适时的,一道柔弱的女声从身后传了来。 冯素贞回身望去,来的竟是还未养好伤的梅竹。旁边抱着木鸟一路跟随的太子目光担忧的望着她,小心提醒搀扶着梅竹的丫鬟,慢些、慢些再慢些。 “梅竹姑娘,你怎么来了?”冯素贞走向前两步,不敢太过于关切,又真关心如同姐妹的姑娘。 梅竹挣开搀扶着自己手的丫鬟,见李兆廷侧了身过去,没有看自己,心里有狐疑,但没有细想,给冯素贞行了礼,言辞恳切的说道:“梅竹听说驸马爷是刑部侍郎,所以有一不情之请,想求驸马爷。” “你救太子有功,所求之事若合情合理,绍民定尽全力帮你达成。” “梅竹的老爷,前妙州知府冯少卿被关在大理寺,梅竹无做他想,只是想请驸马爷闲来无事时帮梅竹探望老爷。小姐多年来无音讯,若能知道老爷过得还好,梅竹也能安心一点。” 冯素贞心念一动,再望向梅竹时,眼里带着感激,有梅竹这一番话,他日频繁进出大理寺也有了托词。 “梅竹姑娘心有大义,绍民自当不能推脱。回京后,会亲自去探望冯老爷。” “梅竹先行谢过驸马了。”梅竹对着冯素贞感激的笑了笑,又行了半蹲礼。 -- 第113页 ——希望有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这番请求,能让小姐更无所顾虑的去见老爷吧。 太子见梅竹说完,忙上前两步问冯素贞:“皇妹夫,你为什么要先走?我不能跟你一起回京吗?” “殿下,这是皇上的旨意,等您的贤德之名传播天下之时,自当是回京之日。” “可是之前都是你出面的啊,为什么父皇突然要你回京?没有你,我怎么建立贤德之名啊?” “殿下放心,有李兆廷、刘长赢和张绍民协助,太子很快就会恢复清誉。”冯素贞说完,余光瞅见张绍民从一辆马车上下来,正缓步前来。 太子一脸不高兴的说:“我想和你一起回京,你说了要让我的木鸟走路的。” “太子殿下,天色不早了,让驸马启程吧,若耽搁了时辰,回京是要受鞭刑的。”张绍民前来第一句就对太子说道。 太子嘟了一下嘴,又问一边的天香:“皇妹,你也要回京吗?” “太子老兄,我都嫁人了,难道不该跟着自己的驸马吗?”天香惊诧的问太子。 “哎……母后说的对,只有和冯素贞一样的人,才能治得住你。” 无心的一句话,令在场几人一同大变颜色。 “咦,冯素贞不是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美女’的吗?仪惠妃见过她?”作为为数不多的几个不知真相的人,刘长赢毫无心理负担的问道。 “是啊,冯素贞小时候和皇妹关系很好的,不过我只远远见过她一次。曾听母后和父皇说起她长大后绝非池中之物,才有些印象。当初我逃到妙州,愿意相信梅竹,也是因为梅竹是冯素贞的丫鬟。受到母后百般赞扬的人,丫鬟绝对也是好人。”太子说着,扭头看向身边的梅竹,原本如深潭的双眼也显示出了难得的柔情。 刘倩一直在冯素贞和李兆廷两者间来回观望。她坚信冯绍民只是冯绍民,和至今不知下落的冯家小姐没有任何关系,可她怕自己丈夫无法忘记青梅竹马的恋人。刘长赢说东方胜想做战国魏王、汉朝哀帝,那么李兆廷呢?他在每一次面对那让无数男女倾倒的面容,心里又是做着如何的思量? “仪惠妃竟然对冯小姐有这般评价?不过说起来,我因曾听闻,那冯小姐不止艳冠群芳,且才思敏捷,还想去求娶之,只不过还未求得圣旨,那冯小姐就遭到了灭门之灾……哎……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呵,原来刘探花也动过这般心思。” “怎么,东方将军也曾想过?” 东方胜的目光投向一直面含笑意的白衣男子,轻蔑的说:“我东方胜本就因配‘天下第一美女’,要是冯素贞还在,现在已是我夫人了。” “呵呵,将军言之有理。”刘长赢不想与东方胜多做口舌之争,反正如今自己心爱之人在身旁,而那流传于唇口间的绝色女子已消失,东方胜只能过过嘴瘾。 “我记得李兆廷和冯素贞有过婚约,你们还能抢了人家的妻子?”太子好奇的问。 梅竹听太子接二连三的说出让人想遁地三尺的话,忙抢了话头回答:“这其中误会很多,殿下您就别问了,让驸马和公主启程吧,不然真要误时辰了。” “嗯……皇妹夫,我回京后会去找你,到时候你可别再找借口了。” “绍民不会言而无信。” “冯兄,”意外的,张绍民上前走到冯素贞跟前,问道,“你这般仓促启程,行程上可安排妥当?若路上遇见前来劫狱之人,可有办法脱身?” “巡按大人可放宽心,虽然时间上不够安排细致,但无甚大碍,且有东方将军护行左右,回京路上想来应是有惊无险。” 相比张绍民的问话,冯素贞的回答显得疏离又冷淡,使得张绍民一阵尴尬,而离得最近的天香毫无为他解脱之意。 除了天香和冯素贞,其余几人不知张绍民对天香怀有何种情感,但是在不熟的人和好友之间,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皆沉默不语。 张绍民轻咳了一声,干笑道:“我忘了冯、驸马能力出众,是我杞人忧天了。那我就祝驸马公主一路顺畅安然了。” 冯素贞抱拳谢过,再与其他人一一告别后,上了马车,与天香一同离开。 东方胜在马上朝太子抱拳告了一声,便踢了踢马肚子,带着自己的士兵包围着几辆马车,严密的护卫在四周。 众人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刘长赢问李兆廷:“冯兄可有和你透露如何带着众多犯人回京?” 李兆廷看了一眼偷偷瞥来视线的张绍民,也不隐瞒,对刘长赢说:“我已对东方胜抓回来的丽句国之人进行了审问,该得知的信息全部得知,所以那几个人被劫走不是什么大事。而东方侯自己并不愿被救走,他还想活命,故而他的人不会前去救他。” “那这么说来,这一路连惊也不会有?” “不,欲仙帮可能会想方设法来杀东方侯。”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李兆廷揉了揉眉心,疲倦的说:“国师的真实目的是取而代之,他怎么可能会让东方侯完好无缺的回京,再帮他夺得皇位?” 一直若无其事的太子猛然看向李兆廷,惊恐的问道:“国师、国师也想谋反?” “太子殿下,您现在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豺狼虎豹了吗?您若不想这江山易主,还请您振作起来,将朝政好好把握在手里。” -- 第114页 太子怔怔的看着李兆廷,再看向一脸忧愁的刘长赢,和身边皱眉深思的张绍民,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沉重的要把自己的腰背压弯。 “皇妹夫,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呀。”太子望着远处,轻声说道。 母后说过,只要有像冯素贞那样的人出现,愿意协助自己管理大成国,那么这万里江山便无需他操劳。 第72章 “我们一路走官道,不要紧吗?”在停下休息时,东方胜走到冯素贞身边,不解的问她。 冯素贞看了一眼天色,笑着说:“不要紧,只是天色渐暗,我们得快些进城,晚上这城外可不是安全之处。” 东方胜看了看自己父王乘坐的那辆马车,虽然有十数名士兵拿着刀警惕的看守,但他还是提心吊胆。作为嫡长子,自己父王谋反,儿子不可能避过嫌疑,若这路上出了任何差错,所有人都会怀疑自己,到时候任自己长十张嘴都说不清。 没有听见追问,冯素贞向东方胜看去,见他表情心里便明白他在想什么,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宽慰他:“东方兄,你父王不会逃走的。我之所以选择走官道,一是为向经过的城镇官员表明身份,让他们不敢怠慢与我们,沿途还能给些照应;二是官道驿站多,驻守士兵也有不少,若真来劫人,我们人数不会比他们少;三来……” 见冯素贞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东方胜被拉回了注意力,追问:“三什么?” “我原本就在等他们来劫人。” “为什么?” 冯素贞看见天香朝自己走来,不欲与东方胜多聊,三言两语解释:“扳倒欲仙帮差的就是这一机会。” “那你想我怎么做?” “到时候会和你说……”冯素贞对东方胜说道,脸却面对着天香,带着不逊于晚霞的艳丽笑容,迎着对方甩着甘蔗的漫不经心步伐。 “东方胜,你没事就找我家驸马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女扮男装的天香公主。” “你!”东方胜在爆粗口前想起面前之人是何身份,愤愤一甩衣袖,转身提步就走。 冯素贞好笑的看着天香,问她:“东方胜又惹你了?” “没有啊,就是想到皇叔和宫里的那个,心里就堵得慌。”天香撇了撇嘴,越靠近京城她就对自己父皇头上的那顶绿帽子就有越清晰地认识。 冯素贞抿了一下唇,问道:“你想过怎么跟皇上说吗?” “什么怎么说?” “关于小皇子的事,你、要告诉皇上吗?” 天香似乎也一直被这件事困扰着,她揉了揉脸颊,哀叹了口气,可怜巴巴的望着冯素贞说:“我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由我来告知父皇,总觉得,谁都可以去告诉父皇真相,就我不行。” “你去说确实不好。皇上不会信你,也容易招人误会。” “那、你给我支个招呗?你不是我的‘有用的’吗?” 看着天香望着自己扑闪扑闪的大眼,冯素贞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脑袋,笑着说:“自然。” “那你快说快说!” 冯素贞没有立即告诉天香解决的办法,而是又问她:“你想过小皇子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吗?” 天香一愣,迟疑的说道:“金月朵肯定会被处死,小皇子……也会被父皇处死吧……” “那么,你的想法呢?” “什么意思?” “你想小皇子死吗?” 问出的这句话,好像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生死已掌握在天香手中,只要天香一声令下,那还未认识世界、游历过江湖的孩子,便要作为刀下亡魂,等待下一次的轮回。 这般残忍的话,天香回答不出。 前一世,她将小皇子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爱护,虽然当时不明白为何菊妃要带着小皇子一同赴死,即使今生她已明白缘由,她依然不愿看着那无辜的孩子因为大人的过错,而含冤九泉。可是,知道真相的父皇,不会让这个失了自己龙威的孩子留存于世,那么□□裸的耻辱,叫九五之尊如何咽下这口气? “小皇子,说起来,也算是我的表弟啊……”天香喃喃道。 冯素贞清朗的双眸,带着柔和的善意看着迷茫的天香,轻声说:“你不想小皇子无辜送命,我有一个建议,不知你可愿意听。” “你说说看。” “皇上在世的兄弟已经不多了,再有东方胜的缘故,可能最后会从轻处置东方侯,最大的可能性是发配边疆。为谋求以后,东方侯不会冒险说出小皇子的身世,菊妃更不会主动说出。那么国师会更加为菊妃卖力,协助小皇子登基,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 见天香十分认真乖巧的听着自己说话,冯素贞温雅的笑了笑,在天香催促的目光中,继续道:“小皇子能不能坐上皇位,取决于太子殿下能不能坐上皇位。所以,我们回京的目标有二。第一个公主应该明了,就是要快速解决掉欲仙帮,那么菊妃和王爷便失去了最大的助力;二便是帮太子巩固太子之位,拉拢朝臣,取得民心。等太子登基之后,小皇子可以外封为王,安享后世,既全了皇家颜面,也不至于皇权旁落。” 天香听罢,没有说话,皱着秀气的眉,思考着冯素贞给出的建议的可行性。 “可是,这样会不会对不起父皇?” -- 第115页 “其实,公主,你想过另一种可能性没?也许……小皇子不是王爷之子。” “什么?”天香惊愕的看向冯素贞,自东方侯说出那惊骇之事,她就未想过有其他可能,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说,东方侯都没有说谎的必要。 冯素贞朝东方侯的马车看去一眼,轻叹了口气:“我仔细算过时间,不管菊妃是提前生产,还是足月生产,这段时间,王爷都不在京城。” 天香瞪大了一双水眸,她不是没有算过时间,只是这种事她两世加起来也没有经历过,其中诀窍、手段她听过些,所以当东方侯说起时,她毫不怀疑的相信了。金月朵对东方侯的情意不假,愿意怀上自己心爱男人的孩子,她未必做不出来。 “那、那……金月朵骗了皇叔?” 冯素贞轻轻摇了摇头:“不好说,但我想,小皇子是不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心里应该是最清楚的。” 听冯素贞说完,天香心里的石头一丝未动,不过照她的说法,此事无需自己操心,不管小皇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她们的目标不会变,只是在处理结果时,加上了一个小皇子罢了。 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天香问道:“那你觉得父皇语焉不详的急急招你回京,所为何事?” 冯素贞从怀中掏出一指细长白布条,递给天香,道:“这是京城来的密信。”能将皇宫秘密第一时间传递给冯素贞的,也只有大内总管王公公。 天香接过,短小的布条上用最细的毛笔写了几字,稍稍看上一眼,就能读完,只是天香看了良久,然后抬头看向冯素贞,不解的问:“父皇为什么要将刘丞相贬谪?”前世是因为刘丞相反对修建接仙台,干脆顺着国师的话将自己的丞相之位拿去拍卖,而被恼羞成怒的皇上关押进天牢;今生才刚有苗头,国师不可能这么快说服皇上拍卖官位,做出如此有失体统之事,那么刘丞相为什么会直接被贬? 既然天香已经看过,冯素贞收回布条用内力将其化为齑粉,洒落在地,说道:“这要回京见过皇上和刘丞相后才知道了。” “父皇难道就是为刘丞相一事才要你回京的?” “字面上,应该是这意思,但我想,应该还有其他事,不然皇上无法给其他人一个完美的理由。”也无法让冯素贞心甘情愿的任皇上摆布。 重活一世,经历却跟前世大不同,天香努力学习着独立思考,可她依然无法将最亲的人往最坏的地方想,以至于她总是无法真正揣摩到对方的真实意图,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不得不求助于她一心想保护的冯素贞。 ——一直再说要尽全力保护对方,却又一直依赖着对方,这样无用的自己,她总有一天会生厌的吧。 天香懊恼的叹了口气,说:“父皇不让刘长赢知晓丞相被贬,也不让他和我们一起回京,是不是还另有安排?” 冯素贞还道天香是在想这些纠成一团的事,才心中无比郁闷,为安慰对方,语气间带着亲和的柔软:“公主明智。刘丞相被贬,可能只是暂时的,等太子回京,说不定就会官复原职了。” “那父皇闹这一出……” 冯素贞是眼睁睁的看着天香在自己面前晕倒在地的。她从未想过,一个好生生的人,还跟自己说着话,会毫无征兆的晕倒在地,连一向身手敏捷的她,也是在一个呼吸后才反应过来,躺倒在地的人,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 “天香!”冯素贞跪地抱起天香,低吼着她的名字。 不远处的东方胜听到冯素贞异样的叫喊,连忙带了几个士兵前来查看,却见天香如同睡着了一般躺在冯素贞怀中,没有清醒的痕迹。 “怎么回事冯绍民!公主这是怎么了?” “迷毂花……迷毂花……”冯素贞心口泛疼,她怎么能把天香失了一魂之事忘记了? 那次师父赐药之后,天香未有再昏迷,而她又与天香生着气,便故意将注意力转移到琐事上。久而久之,她把天香当成了正常的、无病无灾的活泼少女,而,时而呕血,内脏皆损之人,只有她自己。 “迷毂花?这是什么东西?和公主有什么关系?”东方胜皱着眉追问。 “将军……”一边的来驰突然发声,“末将好像曾听说过此花。” “你听说过?在何处?”冯素贞目眦欲裂的仰望来驰,若不是怀中抱着天香,她可能会揪住来驰的衣襟逼问。 来驰未看冯素贞一眼,而是专注的看着东方胜,等着东方胜说话。 “你知道什么就说。”东方胜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来驰,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固执,除了自己的命令,旁人都不听。 “是。”来驰听了东方胜的命令,才转身面向冯素贞,恭敬的说,“末将在跟随将军之前,曾与其他将军去西南剿匪,路经始安县时见一少女拿着一朵造型奇特的花。因为好奇便多嘴问了两句,才知那奇特之花名为迷毂。”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那年末将十五,算起来已有十年之久。” “十年……”就算那花没有被用掉,如今也早枯萎了,不过总比没有任何消息好,起码可以得知,世上是有这种花的。 “谢谢来将军。”冯素贞抱起天香,朝来驰致谢,然后稳稳的抱着天香朝她们的马车而去。 第73章 -- 第116页 “绍民哥哥,你妻子怎么睡着了?”应是听到外面动静,官琯从车窗里探出头,看着冯素贞怀中紧闭着双眼的天香,关切的问道。 为让士兵更好的做防范,冯素贞的马车是第一辆,东方侯被捆住手脚坐在第二辆,官琯和她哥哥被封了内力一起坐第三辆,后面几辆则是为布疑阵,放了些空箱子。冯素贞要回自己的马车,必然要经过官琯。 不知为何,冯素贞看着官琯鬼使神差的问她:“你可听说过迷毂花?” “迷什么花?会使人迷路的花吗?” 见官琯一脸迷惑的神色,冯素贞轻叹了口气,果然自己是病急乱投医,连自己的哥哥都认不出的人,怎么会知道传说中的花。 “迷毂花,我知道。”车厢中传来一道醇厚的嗓音。 冯素贞精神一震,抱着天香进了马车,望着面无表情的男人,急切的问道:“官兄,你说的是真的吗?” “在丽句珍宝阁中。”官唐目光直视着面前因为妻子而失态的俊美男子,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烦乱。 “你是说,丽句国中有?”冯素贞惊喜的再次问道。 “嗯。”简单的回答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冯素贞冷静下来,自语:“下月端午,是为夏至。我可上奏皇上,让丽句提前来贡,指明要这花……” “冯绍民,你是为大臣,如此为己谋私,不觉良心有愧吗?” 冯素贞微微歪着头看向义正言辞的官唐,似乎不解他会这般问自己。 “哥哥,绍民哥哥的妻子是大成国的长公主,就算绍民哥哥不做打算,大成国的皇帝知道真相,也会如此要求的吧。”官琯没好气的说。 官唐无奈的看了一眼令自己头疼的妹妹,紧抿双唇,第……不知道第几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妹妹疏于管教。 “官兄,天香公主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长公主,若丽句不愿拿此花进贡,我想吾皇会挥兵北上,不惜一切代价夺得此花救公主殿下。不知你可愿见丽句百姓因一朵花而血流成河、白骨露野。” 官唐皱着粗黑的眉,看着将战事说得轻松无比的清贵公子,半晌才咬着牙说:“道貌岸然之徒。” “不知官兄执掌一方门派,原还是向佛之人?”冯素贞惊讶的问道。 官唐阴沉着双眼,看着方才失态好似不是眼前从容之人,再次紧抿着唇,不知如何言语。 冯素贞得到有效消息,也不做过多停留,下马车前对官唐道:“为吾妻,天下皆可屠。官兄心中若还有百姓,还请告知贵国国君,提前备好迷毂花来贡。” “我为你所缚,如何告知国君?” “你被限制的只是武功,我相信官兄自有办法。” 官唐狠狠咬了咬后牙槽,对看着那人背影依依不舍的妹妹,没好气的问:“这般冷血之徒,还有什么好看的?” “真让人羡慕被绍民哥哥捧在手心里的那位公主啊。”官琯双眼泛着迷离,一脸的向往,好似自己已被人珍之、重之,全天下之人都不若自己一个微笑。 “虽然我们不姓上官,但仍是皇室之人,你莫想以公主之尊给人做妾。” 官琯扭头看向自己的哥哥,收起了一贯的活泼天真,如花的脸上沉静的像历经过千翻风雨,声音毫无感情可言:“哥哥,我说过了,我不是丽句皇室之人。我姓官,从未姓过上官,如果不是因为哥哥你,我连‘官’这个姓都会抛弃。” “阿琯……” “哥哥,你为国君做事,不过也是为保护我。你成立门派,也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再继续受到他们威胁。现在我们身处大成国,若能和天香公主和绍民哥哥成为盟友,又何惧丽句那群人?欲仙帮很快就会被消灭,上官一族就没有了倚仗,此时不谋算,还待何时?” “丽句不能灭国!我不会做一个叛国之人!所有的错是皇室之人的错,丽句百姓又有何罪?” 官琯将目光移到窗外,单手撑着粉腮,轻声说:“对我来说,没差。娘死的那天,所有人脸上的笑,我都记得。” “他们是受到了蒙蔽,他们本性不坏。” “是的,所以哥哥仍然愿意守护他们,而我……”官琯伸头望向前方冯素贞她们的车,“不愿意。” “阿琯……” “哥哥,我为了你,一直故作懵懂无知,也以为自己会一直假装不谙世事,不想让你担心。可是,娘被石头砸死的场景,一直一直都在我眼前浮现,十多年了,我没有一日忘记。仅仅因为争宠失败,便被按上一个妖魔附体的谣言,然后任无知的百姓扔上乱石。哥哥,你说那被称为父王的人,如何能承受这一称呼?” 官唐被官琯的问话逼得哑口无言。他一直把官琯保护的很好,原本他是有机会逃离丽句的,可是他无法放下年幼的妹妹,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那瘦弱的妹妹可能死了都不知道死在了哪儿。为了保护唯一的妹妹,他答应了国君的要求,隐藏在江湖中,行使暗杀的活动,后来国君被游说,派了官唐暗杀大成国太子,以在大成国民心不安时,同他国一齐进攻,瓜分大成国。 而欲仙帮,就是被丽句先行派到大成国的先锋。蛊惑年迈的皇帝相信仙丹,相信长生之术,慢慢腐蚀掉一国之君的锐气,在渐渐失去民心。 一切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只要官唐这里不出意外…… -- 第117页 “哥哥,你全部都告诉绍民哥哥吧,他一定会有最好的计划,让所有的事都完完满满。” “你就这么信他?” “能钟情自己的妻一生,如何不能信?” “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是,我就是信他啊,哥哥。” 官唐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妹妹,让妹妹失去了母爱的同时,也从未感受过父爱,微博的兄长之情面对需要大量情感支撑的人类来说,妹妹得到的太少太少。而官琯懂事的让他心疼,总是带着少女的纯真笑容面对他,举手投足间好似世上最快乐的精灵,未受过尘世的污染。能让官琯将本来的性情暴露出来,官唐不意外的同时还是庆幸的,以真面目示人,才能算是活着啊。 “好,我信你。”官唐最后妥协着说道。 于是在进驻客栈后,官唐以有要事相商,将在房间为自己的妻子清洗的驸马请到了自己房中。 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叙述,官唐喝完一壶凉水,才解了喉咙的干哑之感。 坐在官唐对面的冯素贞,目光盯着一处,官唐一直等着她发问,而冯素贞如入定了一般,沉默了半晌也没有说话。 “冯绍民?”官唐坐不住,先发了声。 冯素贞抽回思绪,在烛火的映照下,一双黝黑的眸,像投映进深潭中的月,好似很近,又好似很远。 “官兄,你方才说,丽句曾敬献过大量美人入宫?” 官唐一愣,他设想过冯素贞会问千奇百怪、角度刁钻的问题,但就没想过会问进贡的美人一事。他想不透这其中有何问题,只能缓缓点了点头。 “可都入了后宫?” “据我所知,只有三两个被你们皇帝挑中,其余都赏赐给了大臣们。” “入了后宫的美人,可有封号?” “有,但位份都不高。” 冯素贞眯了眯双眼,轻声问道:“可有到妃位的?” 官唐紧皱起浓眉,褐色的面皮抽动了一下,神色颇为不愉:“我虽不是大成国人,但你们后宫分封制我是知晓的。我方才说过入了后宫的美人位份都很低,怎么会到妃嫔级别?若你不信我所言,大可将我说的都当做是假的,请回吧。” “官兄误会了,我没有不信你所说,只是……”冯素贞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措辞,“你最后探听入宫美人之事,是何时?” “得知最受皇帝喜爱的美人因病去世后,我就未在关注。大概是在她们入宫后两年。”官唐说完,见冯素贞表情微妙,立刻补充,“你们皇帝也怕那些美人中混有尖细,既然最受喜爱的美人都难逃一死,其余之人生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我又何必将时间浪费在后宫之中?” “官兄,若让你继续调查当年入宫的美人,你可能查到?” “能。” “那就烦请官兄帮我查出这些人吧。” 官唐看着冯素贞微笑着拱手,疑惑不已,问她:“你,就没有别的想问的?” “其余的,官兄已经说得很详细了。欲仙帮是贵国国君最有利的棋子,现在已证明。而能游说上官国君者,无非北上游牧,南下倭寇,西水匪。大成国百年无战事,给了他们巨龙沉睡的错觉,这种错觉,会让他们终生后悔。”冯素贞说的清淡,她的名字就是为国竭忠贞。所以,她怎会让那些跳梁小丑毁坏她的国家?何况,这个国家中,还有她愿意付出一生去守护的人。 官唐没由来的对面前清瘦的男子产生了敬畏之心——若是他的话,可能真的可以让自己和妹妹远离丽句,自由自在的活着。 “我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是想换一个承诺。” “官兄请讲。” “若两国免不了一战的话,我希望你能请求皇帝,不要灭了丽句,丽句的百姓是无辜的。” 冯素贞轻笑着点了点头,如他所愿的给出承诺:“自然。” 多年以后,官唐总是会回忆起这一幕。白衣的优雅公子,在一室暖黄的灯光中,清隽的容颜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好似天下只是手中玩物,却又因心存善意,小心呵护着手中脆弱的生灵,以大爱之心挡着腥风血雨。 第74章 回京的路上,天香断断续续的有醒过来。 每一次天香睁眼,冯素贞都在她身边坐着,无论是在马车中还是在客栈中,她总是一袭轻便的白裳,手中端着书卷,安然恬静的看着。岁月无争的模样,叫天香看着看着就入了神,像是在欣赏名师手中的画卷,舍不得移开眼。 小小的动静能让武功高强的冯素贞第一时间感受到,她温柔的坐到天香身边,低声询问她可要喝水,可要吃点饭食。 天香清醒的时间很短,可能一口水刚喝下去就陷入了昏迷,有时饭还在嘴中眼睛就闭上了。每每此时,冯素贞会轻柔的将天香放回柔软的床铺上,熟练的将未咽下的饭菜清理出,用洁净的帕子为天香清洗面容。 冯素贞的镇定如常,让东方胜有些不敢纠缠于她。实在过于无聊时,会进自己父王的马车,陪着那日渐憔悴的男人说说话,问他是不是从未爱过自己的母亲,已让自己对父亲能忍下愧疚之心,送他入京接受审判。 与官唐兄妹达成协议后,他二人的穴道虽未解封,但不在限制他们的自由,偶尔在郊外会让他们下车透透气,舒展一下四肢。 -- 第118页 队伍行使的不快不慢,在路过妙州时,冯素贞下了令,在妙州停留一日,稍作休整。 “冯绍民,就剩一日路程了,还在妙州停下来,被皇上知道了,会降罪于我们!”东方胜情绪激烈的反对。 “东方兄,我在此地尚有一事急需解决。若你怕被我连累,可以先带大家回京,我晚点前去与你们汇合。” 谁能面对那样一张诚恳的脸发脾气?东方胜忍了又忍,怒气冲冲的转身安排下去,在最后一天,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要将所有犯人完整送到皇上面前。 冯素贞对东方胜朗声道谢,牵过自己的马车,载着沉睡中的天香往第一次遇见师父的湖边而去。 师父身份神秘,又有通天之能,况且与师父有过相见的约定,带着天香一同前往,也好叫师父为天香仔细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救治办法。冯素贞边赶着马车边想着,只是师父不知为何,容颜衰败的厉害,若按照冯素贞推算,师父应当年逾半百,万不似耄耋之年。 赶到水草幽幽半人高的湖边,日头正好悬在头顶。冯素贞下了马车,正在想如何联系师父时,余光瞅见一头发花白的老者,披着破烂的布衣蜷缩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柳树下,双眼微闭,也不知是否熟睡中。 冯素贞心跳加快,加紧两步走至老者跟前,一撩衣摆,端端正正的跪在老者身下,没有出声打扰老者休息。 老者似有所感,颤颤巍巍的睁开了双眼,浑浊的眼仁花了些时间才看清自己面前是何人,干哑的嗓子似钝刀磨在石上,难听的让人想捂住耳朵,“素儿啊……”简单的几个字,就像耗尽了老者的全部精力。 “师父,是素儿,是素儿,素儿来迟了。”冯素贞鼻头一酸,眼眶发红,几欲落泪。 老者安抚性的笑了笑,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师父……” “你是不是还带了一人前来?”老者虽然未动一寸,但她像知晓世间一切动态,双眼只是淡淡扫过不远处的马车一眼,就知道里面还有何人。 冯素贞连忙回车上将天香小心的搂抱过来,让天香的头枕在自己的双膝上,才向面前的老者道:“求师父恕素儿不告之罪。只是公主的病,素儿无能为力,迷毂花现在已知在丽句珍宝阁中,可远水救不了近火,还请师父出手救治公主。” 老者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面庞红润的天香,轻叹道:“我的药,还能救醒公主一回,若没有迷毂花作为药引,下一次公主晕迷,就再也醒不来了。” 听闻,冯素贞双手紧紧握住,心里已下定了决心,不择手段也要丽句将迷毂花交出来! “比起公主,素儿,你是不是没有按照为师给你的药方吃药?” 冯素贞羞愧的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师父,素儿身上事务太多,未有时间参照药方吃药。” 老者没有多加指责,而是问道:“素儿,你可记得第一次导致公主昏迷,是何事?” 冯素贞回想起自己考完试出考场,却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人,却在酒楼听到让人心惊胆战的传闻,便点了点头,那第一次的心乱如麻,记忆犹新。 “那首卦文可记得?” “‘鸠占鹊巢鹊无返,半烟半雨玉清还。乾天坤地阴阳倒,来脉朝堂不可谈。’”冯素贞很快念道,对于天香的事,她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 “素儿,这卦文,前半段说的是公主,而这后半段,说的是你啊。” “什么?这卦文不是国师为离间公主与太子,而造的谣吗?”冯素贞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双眼,她一直觉得这是国师的阴谋,是为了构陷公主想效仿则天女皇,让太子与天香相争。 老者半阖了眼,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回忆:“这卦文是真的。欲仙帮的第一任帮主是我师叔,因心术不正而被逐出师门,后在丽句国君的扶持下创建了欲仙帮。只是世间之事总有因果,多行不义者,必自毙。后传到国师手中,我派仙术已十不存九,故而前世国师无甚大本事,不然,这国家将丧在他之手。” “前世?”冯素贞敏感的捕捉到这一关键词,疑惑的问道。 “素儿,为师不能透露太多天机,很多事还得你自己慢慢发现。为师时日不多了,我派子弟,无论身处何处,只要还记录在册的,将死之时必然会回门派葬身。所以,今日与你相见,也是为了与你告别。” “师父!素儿……”冯素贞对于这个一年见不到几次的师父有太多疑问,可在此当头,她又无法一一问出口,嗫嚅着双唇,难道离别之苦。 “素儿,为师因你母亲,收你为徒,却又与你聚少离多,未尽到师父之责。这里是为师整理出来的毕生所学,以后为师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老者缓慢的从怀中掏出一本线装黄皮书,递到冯素贞眼前。 冯素贞双手接过,因怀中还有天香,不能磕头答谢,只能颤声着再三感谢。 “素儿,为师还有一个请求。” “师父请讲,素儿必然竭尽全力为师父办到。” “我的躯体会不受控制的前往师门,但是我希望你能将我的一缕发葬到你母亲墓中。两辈子我都未能守护住她,只能盼望着与她还能有一丝牵扯,来世也好找到彼此。” “师父,您与我母亲……” -- 第119页 “正与你与公主。” 冯素贞呆怔的看着平静的老者,无法将记忆中温柔贤良的母亲和眼前衰败似枯叶的师父联系到一起,一时竟未反应师父知道自己与公主的不伦之事。 “你父亲冯少卿应该是知道的吧,不过我与你母亲相识在前,他就算心有不忿,也无可奈何,这是他欠我们的。” “师父,我、我不明白……” “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无关。你母亲早逝,为师也将死,唯独冯少卿活了下来,也不知上天是在惩罚谁。” “师父,您身体急速衰老,也是因为母亲吗?”冯素贞突然问道。 “你可见过国师的五大护法?” “见过。” “他们可也同为师一样,日渐衰老?” 冯素贞仔细回想,然后慢慢点头。 “我们衰老的原因一样,只是为师借了他们的气运,才能记住了前世,而他们却忘记了所有。” “师父,”冯素贞觉得师父口中的“前世”很重要,可能是一切事情的起源,“‘前世’一事,可否与素儿多讲些?” 老者费力的抬眼看了看天空中耀眼的太阳,自语道:“已是午时,天兵换班,金乌遮目,尚有半柱香时间。” 冯素贞知道这是师父要给自己透露天机,忙身子前倾,以免自己错过什么重要的话。 老者从衣袖中摸出一根泛着冷光的银针,刺入自己太阳穴中,强提起精神,道:“前世公主落水玉清池而亡,你伤心欲绝之下前来找为师排遣。正当此时,为师得知欲仙帮被皇上追杀,五大护法走投无路之下,想用残缺的秘术复活国师。于是为师利用五大护法的法阵,借用他们五人的五行气运,辟开时间,使公主重生。” “天香……重生?”冯素贞如听天方夜谭一般,看着老者,满脸的不可置信。 老者看了一眼太阳,没有回答冯素贞,继续道:“只是逆转时间是与天斗,除了五大护法以外,还需一人精血。你得知后,毫不犹豫献了一身精血,为师见状也只能全力以赴,不枉你为公主而亡。” “天香,是不是记得前世的一切?”冯素贞不关心自己前世就愿为天香而死,因为在她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除了为师,公主应该是唯一一个记得前世之人。” “那前世,公主为何没有与我……” “因为你和李兆廷归隐山野了。” “兆廷?” “前世,你最后选择了李兆廷,放弃了公主,公主才会醉酒落入玉清池。” “我、我……”冯素贞无法相信前世的自己竟然会放弃天香,从而选择只剩知己之情的李兆廷。 “刘倩……” “为了救你,死了。” 冯素贞狠狠咬着下嘴唇,想骂自己混蛋,又想骂李兆廷混蛋。望着怀中的天香,愈发觉得愧疚心疼。 “素儿,今生因为公主复生,导致很多事已脱离前世轨迹,公主就算记得也无多大干系,可上天仍给公主丢失一魂作为惩罚。而你,为了公主逆天改命,触犯了天规,我与五大护法是一日三载的衰老,而你的惩罚是什么,为师尚且无从得知,所以,你要小心天谴。” “师父……” 老者伸手阻止冯素贞发问:“时间已到,素儿,今生难得,你每行一步,切记三思,人生已不可能再次重来了。” 冯素贞心神不定,内心是想要问得更多,可是不能问,沉默了半晌,才试探的问道:“前世天香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真实……” 话还没问完,一声闷雷打在冯素贞头上,老者轻轻摇了摇头,让冯素贞不要再问了。 冯素贞只好将满腔疑问压在心底,转而问别的:“公主何时能醒?” “上回服下药后多久醒来的?” 冯素贞快速答道:“我以金木相助,约莫一刻钟。” “此番照前。” 接过老者递过来的药丸,冯素贞想着还是回到京城借助龙气喂天香服下,再为天香唤回神魂,以免中途被妖邪所侵。 “为师心愿已了,你走吧。” “师父!” “为师的发束在给你的书本中,你切记葬于你母亲墓中。” “师父……”冯素贞将天香安稳的放置在柔软的草地上,转而恭敬的跪在老者面前,一丝不苟的嗑完三个头,再抬起时,白皙的额上已泛红一片。 老者闭上双眼,轻声道:“走吧,为师不想你见为师行尸走肉模样。” 冯素贞最终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就算眼前之人与自己师徒情分并不多,但她为自己付出的足以让人感激涕零,而得知一切的自己,却在老者临终前,出不上半点力,这种感觉,让冯素贞深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弱小无用。 “走吧,不要回头。” 冯素贞在老者渐渐低下的声音中,背身疾驰回到马车上,安放好天香,拉起缰绳,泪眼模糊的离开了湖边。 “等下,王公公……师父未说如何告知王公公……”冯素贞急转马头,但她到达柳树下时,那仿佛与老树融为一体的老者,已不见踪影。 第75章 入眼的轻雾慢慢散开,天香在空无一物的天地间终于看见了山、看见了水、看见了人。 “张大哥……” 天香揪住胸口的衣襟,跪在地上,俯身看向土坑中被最后一抔土盖住了苍白面容的张绍民,难以呼吸。 -- 第120页 “不要……”天香看着远处张馨抱着刘长赢,两人的身影被大火无情吞噬着,很快一切归为尘土。 一人一剑,孤身立于包围圈中,面若寒冰的一剑飘红无所畏惧的看着眼前众人,然后被为首之人击中膝盖,跪倒在地。而那双眼中毫无后悔之意,只有未能成功的遗憾。 “剑哥哥……”天香带着哭腔看着被封了穴道捆绑起来的一剑飘红,因为知道结局,而不忍的别过了眼。 “若有来世,愿为牲畜。” 随着布带收紧的“吱吱”声,天香看着双腿在空中挣扎了许久终于静止不动的李兆廷,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若有来世……”天香跪坐在地,等着所有的场景重新在自己面前出现一次。 而随着李兆廷的消失,天香发现这次的噩梦有了新的变化。 云雾缭绕的山顶,一棵苍劲的迎客松下,坐着一老者,站着一妇人,没一会儿,那妇人跪在了那老者面前,沉声说着什么。 “……那么师父,您之前为何要在素儿面前掩藏身份?” 天香一听,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朝那两人跑去,只是无论她跑多快,仍是在原地,未能上前分毫。 脱力的跌倒在地,天香只能竖直了耳朵去听那二人的对话。 “为师与天借了寿,如今模样与你相见实属无奈。素儿,与天斗,所要承受的代价,没有人能承担的起,即使是我仙门之人。” “可是,她、她走了……师父,我亏欠她那么多,这么多年,我一直以虚假的身份被她深情以待,最后她也没有怪罪于我,反而救我性命……” “故人长绝,满月衣冠……哎,情之一物,总是教人生死相许。”老者语气中包含着历经沧海桑田的悠悠岁月,沉重的让人心口发颤。 跪在地上的女子,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似乎再难以忍受心中悲痛,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在尘土里,压抑的悲鸣被死死关在紧咬着的贝齿间。 “素儿,你看清你的心了吗?”老者心疼的抚上女子挽起发髻的头顶,浑浊的双眸似早已看透面前故作妇人打扮的女子内心。 “师父,不能……我、我不能……”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女子口中传出。 老者叹了口气,收回手,看向远处浮云,道:“既然不能,为何要痛苦。” “师父,我和她、是、都是女儿身啊……”这一句话,像是洪水破堤,徒然拔高的声音,让天香都有些惊诧。 “万事万物皆有阴阳,可阴阳从来不是指单个物体,而是指事物的互体、化育、对立以及同根。素儿,通透如你,怎会去计较性别差异?” “我……”为时刻提醒自己不可逾越而故作妇人打扮的冯素贞,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容颜苍老的师父,一时不知如何去为自己辩驳。 “公主的心意你应该最为清楚不过。” “她曾说过,她若是王爷,就纳我为王妃;她若是公主,就招我为驸马、女驸马……” “那你为何还要错过她?” “我以冯绍民之身欺骗她两年,怎敢继续用假身份误她终身幸福。”冯素贞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双目红肿的让人怜惜。 “在刑场,公主挽起妇人发髻,为你披麻戴孝,你看不见吗?” “……我、我看见了。” “那你又何必以自身想法揣度他人?” “师父……”冯素贞望着老者,泪水似流不尽般,在白皙绝色的脸上不停淌下。 老者想要说些什么,动了动干瘪的嘴唇却没有说出,又扭头看向远处的白云,任山顶的风将一头花白的发吹的张牙舞爪。 两人都静默了,安静的让天香以为关于冯素贞的梦就到此为止了。 过了半晌,老者缓缓道:“前些日子我得知一个消息。欲仙帮余孽想要复活国师,准备了天罡地煞五行大阵。只是他们手上的术法是残缺的,若为师出手帮他们将阵法完善,便有五成希望。” “您要帮欲仙帮复活国师?” “也可以复活公主。” 冯素贞双目一凝,跪直了身体,急切的问道:“真的吗?真的可以将天香复活吗?” “说是复活尚不准确,若在这个时空将已死之人复活势必造成大乱,只能让公主重生在另一个时空,但无法保证她会重生在哪个时间点。” “只要能让天香活着,在哪都可以!师父,求您帮助欲仙帮完善阵法!”放在一天前,冯素贞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为欲仙帮求师父。 老者皱起眉头,十分为难的看着面前从痛苦不堪到抱有期望的弟子,道:“五成把握不够,就算借用五大护法的所有气运寿命也不够。” “那要怎么样做?师父,请您告知素儿,素儿一定会全力办到!”既然看见了希望,冯素贞就不愿意错过,也许这是自己唯一能弥补自己曾犯下的不可原谅之错的机会。 “还需一赤诚之人精血,以作阵法之图。” “赤诚之人……何为赤诚之人?” “心甘情愿放干全身之血,心有全心全意为之付出性命之人。” 冯素贞沉默了一瞬,尔后坚定的说道:“素儿心甘情愿为全心全意之人付出性命!” “冯素贞!你别……”天香顿时醒悟那将脊梁挺得笔直之人,在心中下定了何决心,慌乱的叫喊,又想起自己的叫喊无法传出去,内心一阵仓皇惧怕。 -- 第121页 “你可是承认了自己对公主之情?” “三十三天宫,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素儿不想苦,若能重来,愿酒醒惊春,连理枝头。” “好,为师就是与天争,也会为你赢得这一机会!” “谢谢师父!”冯素贞重重磕在石子地上,那清脆的一声碰撞,叫天香听得心惊肉跳。 眼前又罩上一层白雾,天香迫切的想知道冯素贞与老人家要做什么,明知道是无用的,仍用手费力的挥散怎么都不肯散去的雾。 天香醒过几次,每一次醒来看见冯素贞都想跟她说,不要为了自己付出性命。然而每一次她正要开口,就会被拉进梦中,毫无预兆的掉落进永无止境的噩梦里。 一遍一遍的看,看到最后天香心口的疼痛已然麻木。她甚至可以睁大眼看着张绍民被土埋好后还被人踩上几脚,看着一剑飘红被活活剥去整块皮囊。 “因为所有人都忘记了,只有我记得,所以才要我独自受此惩罚吗……”天香看着老人家跟冯素贞说着话,干涸的眼流不出一滴泪。 天香说完,见眼前场景又一变,仍然是山顶,只不过换成了满月高悬的夜晚。 老人家不知怎么和五大护法说的,让他们愿意来到这座不知名的高山,按照老人家给的术法运气,然后各自盘腿坐在各自的五行方位。 等明亮的寒月升到众人头顶,五人中间的空地如白昼一般盛放光华,耀的让人睁不开双眼。老人家见状,单手掐指,算了一遍后,轻轻点了点头。 “素儿……” 随着老人家的叫喊,一身轻衫如雪般洁白的女子,赤足走了过来。 “她……老家伙,你骗我们!”正在运气的金亢龙认出冯素贞身份,咬着牙怒吼。 老人家不以为然的说:“我没有骗你们,你们的目的一样,而且这大阵需要用人祭祀,你们还能找到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吗?” 木青霞收到其他人询问的眼光,在阵法的压力下,勉力说道:“让驸马爷为帮主祭天,我等真是荣幸。” 冯素贞的衣衫似流云一般,她走至五人中间,面目温和,淡淡道:“我是为了公主。” 一句“为了公主”胜过千言万语,金亢龙等人的怀疑立刻消散,又全神贯注的为大阵加持。 冯素贞看向阵外杵着枯枝当拐棍的师父,倾城的脸上露出一抹恬淡的笑,袖中一点寒光闪现,一把锋利的刀被她握在了手中。 “冯素贞!”天香以为自己无论看见什么都不会有所触动了,可是她还是估错了自己对冯素贞的在意程度。 尖锐的刺刀被冯素贞毫不留情刺进自己胸膛,顿时鲜血染红了胸口的白裳,原本轻盈的在风中飘荡的衣摆,渐渐沉了下去。 而冯素贞那个女人,却面不改色的笑着,看着自己的鲜血沿着衣物滴落在地,白皙的足沿着即成的线路走着,让每一滴血沁进土地里,慢慢勾勒出一条刺目的红线。 只要血流落的慢些,冯素贞就会将手中刺刀再次刺进胸口的血窟窿里,那狠决模样,不似刺在自己身上,仿佛不知疼痛。 “冯素贞、冯素贞……”天香觉得那把刀不是插在冯素贞身上,而是每一下都刺在自己心脏上,疼痛的面目扭曲,几欲死去。 冯素贞听不到天香祈求的叫喊。血液流的太多,她已经步伐蹒跚,肌肤与所剩无多原色的衣领融为一体,分不出哪个更惨白。一双赤足被尖利的石子划破,原本细细的血线,便也粗了起来,使得那接连着五大护法的图案更为清楚。 “噗”的一声,冯素贞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她呼吸困难的急速喘着气,胸脯上下起伏,让人不由怀疑,是不是下一刻,她就会倒在地上,闭上双眼,再也无法迎风而立。 “呵呵,驸马爷,您当真是爱上公主了吗?”即使同样虚弱,木青霞仍然不放过羞辱对方的机会。 冯素贞艰难的用手支撑自己站起来,幽深的瞳淡淡瞥过木青霞,手起刀落间将刀尖再次扎入皮肉中,用忍耐的闷哼回答了她。 “不知道死去的太子少保李大人知道他心爱的女人,为了一个女子,甘愿用自己的命换之,该如何做想。” “李兆廷……他……没关系,都会活过来的……”冯素贞的脸色刚变,又低下了声,喘了两口气,沿着地上的图缓慢而坚定的走着。 “呵呵,您……” “别做声!阵法将大成!屏气凝神,气运丹田,全力运转心法!”老人家出声喝住木青霞,然后趁众人不备,口中念念有词,双指一并,眨眼间点在五大护法头顶。 “老家伙,你又在做什么!”金亢龙只觉周身发软,眼前一片模糊,心觉不妙,用尽力气朝一旁只能干心疼冯素贞的老者叫喊。 老人家眼睁睁看着冯素贞失血过多晕倒在地,冷着脸回答:“不用你们的命,难道真用我素儿的命吗?” “你……”五大护法立刻拼尽全力想要挣开阵法对他们的束缚,可惜已错失良机,他们能看见的最后一眼,是其余四人的衰败之颜。 “素儿,为师只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若能再次见到公主,一定不要错过!就当是为了你母亲和为师,也一定要和公主好好走下去。” 天香看见那神秘的老人家,将五颗红豆喂于冯素贞嘴中,一片熟悉的浓雾从四面八方飘了来,隔断了天香的视线。 -- 第122页 “冯素贞,不值得的……” 带着天香回到客栈的冯素贞,听到还未醒来的天香在梦中呓语,刚知道真相的她,却无法判定天香又是为何如此说道。 “为了你,都值得。”冯素贞在床边轻轻回复。 第76章 华丽的客栈已成为火海,四处是尖叫着喊救命的人们。 冯素贞将天香安置在一处旧屋舍,看着东方胜领兵与一众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你真放我们走?”被解了穴道的官唐不敢相信的问冯素贞。 冯素贞相信东方胜能解决不多的欲仙帮教徒,毕竟距离京城很近了,国师不敢派太多人马前来,引得皇帝猜疑。而东方胜在京城有更多的亲兵,只要他射出一只响箭,四面会涌来无数的援手。 故而悠闲的站在远处观看的冯素贞,抽空解了官唐兄妹两的穴道,看着官唐一脸怀疑神色,笑道:“官兄想要去京城做客,绍民自当作陪。” “好呀……” 官唐瞪了一眼雀雀欲试的官琯,戒备的问她:“你又有什么谋算?” “哈,官兄,就这么不信绍民吗?” “不信。” 被官唐斩钉截铁的回答“不信”,冯素贞有一瞬尴尬,不过她很快恢复笑颜,道:“绍民是指望贵国国君若实在不愿上供迷毂花,官兄能从旁协助绍民。” “你就这么放我走,就相信我一定会协助你?” “我们灯下协议,自然是信得过官兄了。” 官唐一哽,还未来得及说话,被自己的哥哥阻扰了半天的官琯急忙道:“我可以留下啊!我给绍民哥哥做质子,这样一来就不怕哥哥反悔了嘛。” “阿琯!” 冯素贞可以保证,即使在厮杀震天的叫喊中,她也清晰的听见了官唐的磨牙声。 “好不好嘛绍民哥哥?我还没来过京城呢,等你妻子醒来,我陪她一起到处玩嘛。” “这,不是我不同意,只是你哥哥……” “不行!阿琯,你跟我一起回去!”官唐毫无转圜余地的对官琯说道。 官琯十分不乐意的瘪了瘪嘴,一双大眼可怜巴巴望着冯素贞,希望他能为自己说两句话。 冯素贞确实有自己的谋算,若带着被上官皇室剔除的两人回京,只怕事情会闹得更大,所以她不会留下两个不必要的麻烦,便温和的笑了笑,对官琯道:“等上官国君前来进贡时,你可以跟随他们一起来玩,到时我会以贵客相迎,带你玩遍全京城,好吗?” 得到冯素贞的承诺,官琯显得很高兴,扭头便对官唐叫嚷:“哥哥,我们快些回去吧!别错过了时间!” “再怎么快,也要大半个月。”官唐没好气的说。 “那我们现在就走!”官琯说完,提气就要离去。 “骑马!”官唐一把揪住官琯的衣领,将她丢到冯素贞为他二人准备的马匹上,自己也跨上马,对冯素贞拱了拱手。 “官兄切莫忘了灯下协议。” “我若忘了,教我天打雷劈!”官唐说完,一拉缰绳,扬鞭而去。 官琯嘟了嘟嘴,想着日后可以以贵客身份留在京城,只能忍痛对冯素贞拱了手,追赶自己的哥哥离开。 只剩一人的冯素贞,又看了一眼缠斗在一起的众人,远处妙州知府已带着府兵赶来,指挥着他们拿下贼人。 冯素贞冷笑一声,利落的转身,准备去接天香。 其实国师为此次行动,算是把自己压箱底的精锐都派来了,武功皆是一等一的高,而且目标明确,直指东方侯。 被安置在上等厢房中的东方侯,面对熊熊大火和屋外的震天喊杀,吓得口不择言的大骂国师,尔后被东方胜救了出来。站到离客栈远远的地上,东方侯还未缓过劲,双腿无力的跌坐在地,脸色惨白。 东方胜低头看着自小在心中巍峨如高山一样的父亲,面色阴晴不定,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喊来驰护着自己的父亲,自己再次投入战场。 欲仙帮之人武功再高,也抵不过朝廷精锐。两方酣战至天微亮,才渐渐收了场,没死的全部捆绑到一起,先关押到妙州监牢,等待皇上指令。 等一切结束,冯素贞才施施然怀抱着沉睡中的天香出现在妙州知府面前,一番虚假的客套后,直言要了自己以前的闺房让天香住下,自己再去处理后续事宜。 简单检查过一遍被抓捕到的教徒,冯素贞发现,这些人里没有五大护法中的一人。 东方胜一直跟在冯素贞身边,见她轻车熟路的游走在知府府衙中,无需那点头哈腰快把脑袋抵到腹部的知府带路,那微妙的思绪又涌上了心头。 “冯绍民,你以前来过妙州?” “我本就是妙州人士。”冯素贞漫不经心的回答。 “那你可认识冯素贞?” “呵,东方兄,你知道吗?自我出现在京城,以被不下十人问过这种问题。妙州人杰地灵,除了一个‘天下第一美女’以外,还有更多可供谈资的趣事。区区一块漂亮的皮囊,绍民为何非要认识不可?” 东方胜双目阴鸷,在不似作假的人面目上来回逡巡数遍,才缓缓说道:“你见了她,她见了你,怕就没有李兆廷和公主什么事了。” 冯素贞并不关心东方胜是否怀疑她的身份,对她而言,只要无法伤害到天香之人,她有的是耐心慢慢解决他们。 -- 第123页 “可惜绍民心中只有公主,就算冯小姐在世,也无法同公主相比。” 东方胜轻呲了一下,跟着冯素贞到关押着东方侯的房间。 尽管天已大亮,房间被阳光照射着分为暖和,而且整间厢房被士兵围的严严实实,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一团的东方侯却仍瑟瑟发抖。 “王爷,不会有人来刺杀您了,您放心。” 如果不是曾离死亡那般近,东方侯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不怕死,就算刀剑向自己劈来,他也可以梗着脖子,闭上眼睛,忍着那一瞬即逝的疼痛,成就自己英勇无畏的形象。可是,他偏偏在大火中被慢慢炙烤过,被呛人的浓烟熏吐过,被带血的刀一次又一次划过眼前…… 只要一闭上眼,东方侯就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因为不知道何时何地会被何人杀死,未知的恐惧更让人心焦害怕。 东方侯自然不会相信冯素贞的话,但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一见到东方胜,他立刻跳下床,拉住东方胜的胳膊,急切的说道:“胜儿,有人要杀为父,你得快点把我送回京城,不然为父肯定会被杀死!” 东方胜任东方侯扯着自己的胳膊,没有应和自己父亲,而是转过头看向冯素贞。 心里已有明确的目标,冯素贞等东方侯情绪镇定了些,才道:“王爷,您该知道刺杀您的人都是谁,如果想不出来,绍民可以带您去认认。” 似乎已经明白求自己的儿子没什么用,此处是这个他没见过几次面的驸马做主,东方侯放开东方胜,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冯素贞,恢复自己清贵王爷身份,问她:“本王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知道的话,王爷应该准备准备如何向皇上诚实以告;不知道的话,王爷可能是弃宫中的菊妃娘娘不义了。” “你什么意思?” 冯素贞面对东方侯的色厉内荏只轻轻一笑,道:“国师与您结盟同行,若您愿意供出国师,绍民想,皇上肯定会很高兴,说不定会从轻发落您。若您誓死不供出国师,待您伏法,菊妃和小皇子必然是国师手中玩物,那时,无任何人可以依仗的他们,会是何种下场,王爷应该很好想象。” “你……”东方侯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还心存侥幸,觉得国师只能靠自己才有机会获取更大权利,而昨晚接连而来的刀剑叫他认清,自己信任无比的盟友,是如何迫切的想自己死。 冯素贞等着东方侯慢慢想明白,便好整以暇的坐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一杯后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还未吃过饭,便又站起身准备去找点吃的。 “你干什么去?”如惊弓之鸟的东方侯立刻警惕的望着冯素贞,大声问道。 冯素贞也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就能惊吓到对方,只好温和的说:“绍民给王爷留多些时间慢慢考虑,王爷若想好了,派人去喊一下绍民即可。” 东方胜听冯素贞说完,立刻上前打开房门。 “不……”东方侯一个箭步把门关上,背对着大门对冯素贞说,“你不许走!” “为何?” “你走了,他们又会、又会来刺杀我!” 嘀笑皆非的望着胆战心惊的东方侯,冯素贞道:“若王爷此时便答应揭穿国师阴谋,绍民自当派重兵把守,并可以承诺您,毫发无伤的将您送到皇上面前。” 东方侯仍是犹豫不决,他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东方胜,指望他能帮帮自己。自从被东方侯下令杀无赦后,东方胜对自己的父亲就怨气丛生,他始终无法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何能为一名嫁作他人妇的女人放弃自己的嫡长子? 用眼神期盼的看了一会儿,东方胜不为所动,东方侯只好扭过脸看向面前等着自己一句话的温润青年,问道:“你怎么保证本王的生命安全?” “绍民在回京的路上可以与您同车。” “好!”东方侯咬着牙同意,思前想后也是养了几十年的儿子这边比较信得过。 冯素贞舒了一口气,对东方胜道:“东方兄,还请你去准备一下笔墨纸砚,让王爷先写下国师罪状,到时也好呈给皇上。” “你不信任本王?” “不是不信任,而是想让王爷先把所有罪过推到国师身上,以求到最大宽恕。”冯素贞笑着解释,她当然不会说怕到了京城,王爷被国师说动出尔反尔,又与自己为敌,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东方侯琢磨了一下,深觉可行,便坐到桌前细细想着如何将谋反之罪,转嫁到国师身上。 因为东方侯愿意配合,冯素贞也不好在为自己的肚子做努力,陪坐在一边,帮王爷“出谋划策”,使细节更加合理。 等拿到墨迹未干的“罪己书”,冯素贞心情颇为愉悦的看过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对东方胜道:“吩咐下去,立即启程!” 东方胜什么都没有问,提着刀就出了门。 “这么急?”东方侯却忍不住问道。 “是啊王爷,绍民等不及了。” 等不及让天香醒来看见那国师伏法,看见那欲仙帮灭亡,看见伤害过她的人,一一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等不及,看见天香醒来。 第77章 一回到京城,天香便被皇上接进了后宫,让等待多时的御医诊断。而冯素贞等人则被宣进了“宣政殿”,向九五之尊禀告一路事宜。 -- 第124页 “朕,听说随行来京的应还有两人,那,人何在?” 虽是端正坐于椅子上,但冯素贞可清晰的看见皇上双眼下的青色,双目似随时都会合上,整个人周身散发着虚软无力,没半□□为天子的威严。 “这一事也是儿臣将禀告父皇的。公主受邪祟所侵,曾昏迷不醒,虽以密药加之金木唤醒公主,可若想将邪祟彻底清除,非传说之花迷毂不可。那两人是为丽句皇室分支,愿此花换取性命,臣一心念公主痊愈,允诺他们端午带花来贡。” 事关女儿,年迈的皇上才打起了精神,将跪在一旁等着问罪的东方侯置之不理,问冯素贞:“他们说的话能信吗?朕的香儿难道要一直沉睡到下个月?” “这便还需父皇派人下旨去丽句,要求今年的朝贡必须带上迷毂花,若丽句国君依令而行,可免他们五年朝贡。”冯素贞说完,偷偷抬头看向上方的皇上面色,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这只是儿臣心急之下所想,如何下旨,还请父皇定夺。” 高高在上的帝王分不清喜怒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冯素贞。他知道自己老了,而应该接自己班的儿子还未能够长成一名合格的帝王。幸而,他早早做了准备,为了一双儿女,找到了愿意将一身才华施展在朝堂,愿意将鲜血换取江山稳定之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就算他的心思被揭穿,谁又能责怪他呢?太子不能,天香更不能。 “民儿说的有理,就按民儿说的办吧。王公公,去拟旨。今日便派使臣出使丽句,务必让上官国君,下月端午,带着朕要的东西到我大成国来。” “是。”候在一边的王公公领了旨,去内阁让内阁大臣先拟旨,路过冯素贞时给她递了一个眼色才步履匆匆的离开。 冯素贞不知道王公公和自己的师父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如今师父离去,又未交代怎么同王公公讲,让她很是头疼,若王公公问起,她又该如何说出真相? 不过并没有让冯素贞在王公公的事情里头疼太久,皇上就将目光放在了东方侯身上,轻飘飘的问道:“十三皇弟,你为何想谋反?” 尽管靠着椅背无法坐直身体的皇上毫无情感起伏的问着话,东方侯仍然身体一震,匍匐在地,颤抖着无法回答。 皇上已经看过冯素贞呈上来的“罪己书”,可是他心里并不愿意相信那个说可以帮自己得道成仙从而长生不老的国师,居然包藏祸心,想要的东西除了自己的命竟然还有这天下。 “朕这些年对你不好吗?金银珠宝、美女良田,朕未有所吝惜。胜儿是你的嫡长子,朕送他去边关建功立业,调回京后也封为御前带刀侍卫统领。你一门老小,朕全部关照着,你怎么还能背叛朕呢?”皇上痛心疾首的问。 冯素贞听下来,发现皇上只字未提国师罪行,侧目看了一眼在龙威下不敢辩驳一句的东方侯,只能将目光投向站在一侧冷着脸的东方胜。 东方胜是御前带刀侍卫统领,常伴君侧,护卫皇上安危,加上此事与他有关,故在殿内未离开,也不用和冯素贞一样跪下聆听圣音。 东方胜虽是在站在一侧等待皇上问话,但注意力却放在冯素贞身上,所以第一时间收到示意后,心下马上明了,爽利的单膝跪地,大声道:“启禀皇上,家父虽罪不可恕,可您应该最了解家父,他淡薄寡欲的性子万不能冒着杀头之罪干这等欺君之事!求皇上明察!” 双眼转向在这等时刻应当避嫌的东方胜,皇上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你父王?” “是!臣等在妙州遭遇了一群人暗杀,现在还关押了几个在妙州监牢,可随时等候皇上审问。” 沉默了一会儿,皇上问冯素贞:“民儿,你也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回父皇,是。在蜀地我们曾遇见过数次暗杀,若不是太子和公主有真龙护佑,我等怕是出不了蜀地。” “宣国师。” 冯素贞震惊的望向皇上,但见皇上满脸倦色的闭着眼,心里叹了一口气。 很快一身黑白道袍的国师带着木青霞、土行孙和水大运来到“宣政殿”,没有下跪行礼,而是甩着拂尘行了一个道教见礼。 皇上让身边的小太监将面前的“罪己书”递给国师,沉着声音道:“国师,你可认罪!” 国师慢条斯理的将几大张纸细细看过一遍,然后笑道:“皇上,这些莫须有的罪状贫道可不敢认。” “东方侯说一切都是你指使他做的,说你要帮助他坐上皇位,难道不是吗?” “王爷,贫道何德何能帮您坐上皇位?贫道一心只想帮皇上炼制长生不老仙丹,哪敢打龙椅的主意?这也太瞧得起贫道了。” 东方侯一听,国师这是要把自己摘干净,激动的叫道:“你居然敢撒谎!你曾说为了、为了……”如果真要把这件事说清楚,东方侯就必须将自己与菊妃苟且之事说出来,而他愿意在皇上面前供出国师的原因,就是为了保护菊妃,所以他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转头求助的看向冯素贞。 自皇上宣国师觐见,冯素贞就知道皇上根本就没打算惩罚国师,就算自己把罪证一一摆在皇上面前,皇上也会装作看不见。面对东方侯的求助,冯素贞只能轻轻摇了摇头,她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皇上。 -- 第125页 “怎么,王爷说不出来了?”国师轻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贫道知道欲仙帮受皇上宠信而使有些人嫉妒,可是没想到连王爷也容不下我们。对了,驸马爷,您说说,这王爷是受何人挑拨,从而在皇上面前污蔑我们?” 冯素贞扭身看向国师以及他身后只剩三人的五大护法,见那三大护法容颜果然相较上次所见又衰老了些,便笑了笑,问:“怎么只见三大护法,另外两护法呢?被国师派出去做什么事了吗?” 听到冯素贞问自己的护法,国师原本胜券在握的表情狠狠一拧。为能确保成功击杀太子,他便将五大护法全部派了出去,可任务失败了不说,还丢了两大护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多半是凶多吉少,让费了不少心血培养出的五个得力助手的国师暗恨不已,此时被冯素贞一提,就像在伤口上撒盐一般,而他还不能叫出声。 “驸马爷这么关心贫道的徒弟,待二人归来,贫道让他们上驸马府感谢驸马爷惦记。” “好说,只要他们能平安归来,比什么都好。”冯素贞笑眯眯的说道。 皇上任他们在自己面前说的热闹,仿佛事不关已般,慢慢喝着杯盏中的菊花茶。 亲自下令处死金亢龙两人的东方胜,勾起嘴角冷笑道:“万一他两有更好的出路,怕是不会回来了。国师还是趁早再挑两人,补全这护法之位。” 国师这下彻底明白,自己那两护法是真回不来了,而行凶之人也找着了。他恶狠狠的看着东方胜,几欲掐死对方。五大护法之位,又不是随口而定,他当年为了凑齐生辰八字符合五行之孩童,花费了数十年功夫,又悉心教导对应之五行功法,虽不知为何五人衰败急速,但他当做是术法的反噬。原本他也在寻找五行接替之人,但是料想五人还能坚持一二十年,却没想蜀地一行,直接折了两儿,教他刚得的一本“天罡地煞五行大阵”都无法进行演练。 “这不劳将军挂心,贫道现在只求王爷不要毁贫道清誉即可。” “皇兄,相信我,真的是他撺掇的!不信可以让妙州知府将关押在监牢的欲仙帮之徒送上京,那么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了!”东方侯已承认自己的不臣之心,若不能将国师一起定罪,那么他将罪无可恕! “王爷,您怎么知道那关押在监牢之人是我欲仙帮的?不是穿上道袍就是欲仙帮弟子。” “你、你……你就是怕我回来向皇兄揭穿你的狼子野心,才派了人去杀我!可是本王没那么容易死,本王一定要让皇兄看清你这个假道士的真面目!” “好了。”将龙纹茶杯放在桌子上,清脆的碰击声让几人不敢互相指责,众人诚惶诚恐的表情令皇上很满意,“十三皇弟,朕不管你真被人蒙蔽还是假被人蒙蔽,谋反是罪不可恕、罪大恶极之事!念在你与朕一母同胞的份上,剥夺你皇室称号,没收财产,散尽家仆,贬为庶民,流放岭南,终身不可踏入京城一步!” 这个结果在冯素贞意料之中,但是国师面色难看,没想心狠手辣的皇上居然饶过东方侯一命。 保住性命的东方侯不敢提出异议,颓然的歪坐在地,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皇上在几人面上过了一遍,看到东方胜时又道:“东方胜此次能大义灭亲,不受东方侯蛊惑,乃心王室,实属忠勇!特封为忠勇将军,不受东方侯一案牵连,另开府做邸。” 东方胜惊喜的叩谢隆恩。他虽有将军头衔,但是人人皆知的杂牌将军,没有一个正统的称号,如今皇上赐给自己“忠勇”,以后再无人敢嘲笑自己,虽然比起“小王爷”的称号来说弱了些,可自己并不能继承“王爷”的封位,最多是个侯爷,远不如“忠勇将军”权利大。 “你们都下去吧,民儿留下。”皇上揉了揉眉骨,分外想念天香为讨好自己时给自己锤肩揉穴的力道。 东方胜担忧的看了一眼冯素贞,冯素贞对他笑了笑,示意无碍。东方胜便站起身,将好似抽去全身精气神的东方侯搀扶起,向皇上告退而去。 国师冷冷的看了一眼端正跪于地上的冯素贞,又小心朝上位的皇上投去一眼,尔后笑问:“皇上,今日的仙丹已炼制好,您是现在服用还是晚些时候服用?” 听到“仙丹”二字,皇上忍耐不住的双眼冒出精光,随后又想到什么,淡淡说道:“你先放下吧。” 国师将仙丹扔到前来领取的小太监手里,轻哼了一声,也不向皇上告退,带着三大护法转身就走。 有些惊讶的冯素贞转身看向国师,又见皇上并无被忤逆的恼怒,突然发现自己实在低估了皇上对于长生不老的渴望,竟然能纵容那邪道人到如此地步。 “民儿,你先起来。”只剩冯素贞后,皇上似才记起应喊冯素贞起身。 冯素贞谢恩后起身,恭恭敬敬的站着,没有一丝不耐。 “朕单独留你下来,是想问你,东方侯所言,可证据确凿?” 一连变故让冯素贞明白“伴君如伴虎”的至理名言,而面对这样君心难测的帝王,作为臣子,不可故作聪明,妄图揣测君意,这样的自作聪明大多数难逃一死。最简单的办法应当是直话直说,让帝王能一眼看穿臣子话中真假。 “王……不,东方侯所言皆是儿臣所见,国师狼贪虎视,昭然若揭,父王不可不防。” -- 第126页 年迈的皇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桌上的“仙丹”,过了半晌,才冷笑道:“朕乃真龙天子,狼贪虎视?不自量力。” 第78章 被疲惫的皇上通融可去后宫看望天香的冯素贞,在路上被一人“截胡”。 “微臣见过菊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冯素贞只踏入宫殿一步,便行了礼,不肯再往里走半步。 菊妃让身边的嬷嬷将小皇子抱走,又挥退了服侍的宫女太监,见冯素贞一脸警惕模样,笑道:“驸马无需紧张,本宫只是有些话不方便让这些个下人听见。若驸马不放心,可将门敞着,只是得麻烦驸马往里来些。” 屋外是日渐西落的太阳,余晖洒进宫殿,黄橙橙的一片,叫人看了心里升起闲适温柔,慢慢卸下周身防备。 冯素贞便走了过去,低垂着眉眼,对宠冠后宫的女人没有一窥的兴趣。 被忽视的菊妃,看着这不卑不亢的新科状元、皇上亲自为公主挑选的驸马,能让天之骄子形影不离的跟随、让桀骜的东方胜背离自己的父亲、敢与狂妄的国师对抗…… 瘦弱温润的青年男子,让菊妃早有一见的好奇。而当被宫女带到宫殿门口出现在自己眼前,菊妃在打量的同时又奇异的觉得,自己似乎早已见过一直在他人口中出现的人,虽然事实上自己并未见过,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可对面这人与自己曾心中所想像出的虚像,一模一样,包括那周身清泠的气质。 “一直听说驸马颜如潘安才比宋玉,本宫还道是世人夸张谬赞,今日一见,却是本宫眼界狭窄,不知世上真有驸马这般完人存在。” “娘娘才是谬赞了,微臣愧不敢当。” “驸马过谦了,殿试一举夺冠,又引得满京城少女春心荡漾,便是本宫日日见着天颜,都为驸马风姿倾倒。只恨本宫往日读书少,不会引经据典来表达心中敬佩。” “娘娘能继仪惠妃之后独宠后宫多年,却又无身家背景,才着实令微臣敬佩。” 金月朵是个能说会道之人,不然也不会让皇上宠爱多年。她虽句句夸张的称赞着对方,但其中多少还是带着真心,若她也正及笄之年,指不定也会为此间俊逸潇洒的公子动一动春心,夜里独上西楼伤一伤心肝。 可面对自己抛出的善意,清风样的人不冷不热,还给自己吃了个软钉子,让她面色大变,死死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压着心里的怒气,菊妃扭曲着脸,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勉强说道:“本宫当然无法跟生下太子和天香公主的仪惠妃相比。若仪惠妃在世,本宫进不了宫,也没有这么大的福分能侍奉皇上。” “所以娘娘要珍惜这份不易的恩惠。” 菊妃忍了又忍,她凭借皇上的宠爱,在后宫无人敢给她颜色看,就算是前朝大臣也要给她三分脸面,何时受过此等气?要不是有求于对方,她何必让自己这么难堪? 想到自己的目的,菊妃平稳下情绪,轻声细语道:“驸马的教诲,本宫会记在心里。” 倒不是冯素贞不近人情,若她真不愿搭理菊妃,就不会同意过来。她心里明白菊妃让自己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要扳倒国师必须和菊妃合作,可是菊妃东拉西扯的不肯直接进入正题,白白耽搁自己去见天香的时间,让她心里有些不耐烦,于是说出的话也就字字如箭,专往人心里去。 “若娘娘无紧要事,微臣先行告退了。”没有心情继续和对方试探,天香还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等着自己前去唤醒,光这样想想,就足以让冯素贞后悔选择前来。 一听冯素贞要走,菊妃再也绷不住了,从凳子上起身,朝冯素贞走近两步,慌乱的说道:“还请驸马留步!” 冯素贞微微抬起头,一双清澈冰冷的眸看向她。 菊妃被那无波澜的眼神看的心里一突,口不择言的说道:“我想求驸马救救王爷……不是,本宫、本宫想求……” 已不算年轻的女人,因长年累月的细致保养,依然明艳如三月春花,便是此时六神无主模样都动人心弦,让人想搂她入怀轻声安抚。 别说冯素贞是女人,对菊妃这样心机深成的后宫女子唯恐躲避不及,便是她痴情一人,都让她眼里容不下第二个能呼吸的生命。 “娘娘慎言,微臣可装作没听见。” “不,”菊妃见冯素贞毫无动摇的样子,忙伸手拉住冯素贞的手臂,急切的说道,“驸马,你不能装作没听到!本宫……我,我和王爷的事,你肯定知道,我想要救王爷的心,你不用怀疑!” 冯素贞用力甩开菊妃的手,往后大步退开,双手抱拳:“娘娘请自重。” “驸马、对不起,是我心急了。可是,我真的在向你求助!你可以开个价,我会倾尽所有回报你!” 冯素贞深深看向面前不似作假的女人。之前来京,她为确保万无一失曾调查过京城重要人物,哪些能结交,哪些要避开,她都在胸中有过计较。作为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冯素贞自然好好打听过,而那段让京城人士引为饭后谈资多年的抢弟妻之事,她也多方确认过真假。 ——金月朵是真正爱着东方侯的,只是比起某些不能说出口的秘密,那点爱还不足以让她放弃自己进宫的目的。 “娘娘真愿意为了王爷……”冯素贞谨慎的问道,虽还未弄清楚面前这女人真正的目的,但不妨碍她先同她联手,铲除掉欲仙帮在做后手。 -- 第127页 菊妃正要回答,却突见冯素贞面上神色,不知为何便无法脱口而出那肯定之言。 她自小就被教导着,为某一日服侍皇室贵族而努力学习生存之道。只是她都过了少女最美好的年华,皇室中的贵人们依然没有要接她进宫的意思。而那个逍遥王爷在山中游玩无意间碰见采茶的自己,相见的第一眼就对自己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作为替补的金月朵,在组织有意无意的忽视下,慢慢接近着比自己大上十数岁的王爷,不知不觉中将一颗心也交到了对方手中。 东方侯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猜到,金月朵当初会爱上他,是因为他就差一步将她救出泥潭,不用趟宫中的浑水。只可惜,最后她这个替代品,依然走上了既定的道路,抛弃了海誓山盟的爱人,选择了早已安排好的人生。 为了当初的“救命之恩”,菊妃是一定会帮东方侯活下来的,而那份爱,会让她想尽办法让他少受些罪。 “是,我愿意为了王爷,做任何事。”金月朵将心里的一切杂质剔除,现在的她是一个单纯为了心爱男人的女人。 冯素贞松了一口气,现在的菊妃才是真正能合作的模样。 “其实要救王爷非常容易。王爷想要造反之事,也只是在千里之外的蜀地进行,并未对皇上有任何实质性的威胁,且王爷有悔过之心,主动向皇上坦白罪行,故而能被留下一命。” “除了王爷活下来,我不想王爷被流放到穷山恶水之地,他金贵之躯,怎么能忍受那般折磨?这不是让他生不如死吗?” “想让王爷留在京城是不可能的,换个地方作为流放之地还可以想想办法。” “我祖籍在徽州,让王爷去徽州吧。” “‘八分半山一分水,半分农田和庄园’,如此水秀山灵之地难怪能养出娘娘这般钟灵毓秀之人。只是这处地方,皇上恐怕不会让王爷去。” “还请驸马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需娘娘做一件事便可。” 心急万分之事在对方说来像吃碗饭般轻易,菊妃发怔了须臾,才轻缓着问道:“做什么?” 冯素贞抬起眼,正视着菊妃,嘴角挂着温和的微笑:“拔除欲仙帮。” “什么?我只是一个小小女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和欲仙帮对抗?驸马莫拿我取笑了。”菊妃震惊到夸张的笑起来。 冯素贞却从容淡定的将双手背于身后,缓缓向菊妃说道:“娘娘应当知道欲仙帮不是我国本土宗教,那所谓的‘不老仙丹’其实是强行提起人短暂的精神之物,不止没有任何延年益寿的功效,恐怕还有害人的物质。皇上现在因为相信国师,所以才任他嚣张跋扈,若皇上哪一日发现欲仙帮的真实面目,那么作为举荐欲仙帮成为护国之教的娘娘王爷,总归逃不过一死。而已有造反之罪在身的王爷,怕是一死都难逃罪责。” 菊妃打了个冷颤,她万没想到面前的文弱书生样的驸马,所知之事竟然深到这般地步!而那未言明的话语下,还藏着什么,她更是无法猜透。 “还请驸马直言。”最终,菊妃没有否认半个字,算是默认了冯素贞所言。 “微臣所知之事有限,娘娘不必太过害怕。若娘娘信得过微臣,可将能说之事告之微臣,好让微臣想出个万全之策,成全娘娘所愿。” 面对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对手,菊妃哪敢全盘托出?这人实在过于聪慧,就算自己只透露一星半点,保不齐这人就能猜到全部内容。 冯素贞在夕阳余晖散尽后,不再等菊妃回答,她耗费时间过长,现在是一定要去见天香了,任何事也无法绊住她。 “我、我考虑几日,到时候会派人给你送信。” “静候佳音。”冯素贞说完,拔腿就走,一直静止的衣摆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凭借幼时的记忆,冯素贞在偌大的后宫东转西走,总算到了天香在皇宫中的宫殿——天香殿。 大成国,唯一一个拿自己名字作为宫殿名的公主、唯一一个封号和本名一致的殿下、也是唯一一个能按自己心意活着的天之骄子。 幼时的记忆在脑海中喷涌而来,被保存的极好的“天香殿”还如十几年前一样崭新有活力,好似两人中间相隔的十一年从未存在。 “天香……冯素贞回来了。”冯素贞在对幼时的天香说,曾答应进宫陪着她的自己,在十几年后终于又到了这座宫殿,履行自己的承诺。 第79章 杏儿和桃儿在天香前脚进宫,后脚就被皇上从宫外的公主府宣了进来,照顾天香。 两人一见冯素贞进来,立刻泪眼婆娑的迎上去,叠声询问公主这一趟出门,不止消瘦不少,身上也带着伤,如今更是昏迷不醒,是不是作为驸马的冯绍民没有对公主尽心尽力? 庄嬷嬷虽然也是心生埋怨的,但她毕竟是德高望重的嬷嬷,斥退两个哭红了眼的小丫头,引着冯素贞到天香床前。 睡在高床软枕中的少女,面上带着忧愁,即使宫殿中灯火辉煌,照射的如同白昼,少女依旧如同在黑暗的角落,避不开不了惊惶。 冯素贞坐到床沿上,轻轻抚在天香面颊,细腻如脂的肌肤,让人手指流连忘返。 “驸马,御医来过三波,都查不出公主为何不醒。您知不知道公主这是怎么呢?” -- 第128页 庄嬷嬷的问话拉回了冯素贞的注意力,她边替天香掖被子边回答:“公主此次同前次原因一样,不过我已找到根治的办法,只是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等到药引。” “皇上知道吗?” “知道,皇上已下令,最晚下月端午就能拿到药引。” “那就好那就好……”庄嬷嬷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在心里感谢着漫天诸佛。 杏儿却抹了一把眼泪,问道:“那就这样让公主躺到下个月去了吗?” 面对不算客气的质疑,冯素贞却温和的笑了笑:“不必,还如上次一样,即可唤醒公主。”只有真正爱着公主的人,才会问的细致入微,她自己问过、皇上问过,如今小丫头们也问了,所以她不会责怪她。 一听说还如上次一般,杏儿连忙道:“我去找桃符!”说罢就奔出了宫殿。 “我去找金玲!”桃儿也拧了身跑了出去。 “我身上有金……”冯素贞话都没说完,桃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口。 “驸马,还需要什么?老奴可以去准备。”上一次庄嬷嬷进宫,未能在现场,不知这唤醒公主的过程有多繁复,怕驸马不敢差使自己,便主动上前询问。 冯素贞摇了摇头,随后道:“公主醒后可能会饿,烦请嬷嬷备些清淡食物,以缓解肠胃空虚不适。” 庄嬷嬷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冯素贞,那稳坐在床沿上,双眼舍不得离开公主之人,用情之深让她未感受过情情爱爱的老嬷嬷,都有心惊肉跳之感。 至少这个来历不明的驸马,对公主的心是真的。 庄嬷嬷得到满意的答案,微微欠身,去为即将醒来的公主殿下备下可口的饭食。 殿内只剩下天香和冯素贞。 怜爱的又轻抚过那洁净的面庞,冯素贞才拿出师父曾给予她的药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喂进天香嘴中,抬起她下颚,让药丸被吞咽进肚中。 缓慢的吟哦着咒语,冯素贞原本对鬼神敬而远之,如今却是满心敬畏。 若药石无灵,才去拜遍神佛,全天下求神拜佛之人多如牛毛,临时抱佛脚之人又如何能在芸芸众生之中被神佛怜悯?众生平等,无关乎贵贱,神佛看不见你。 杏儿和桃儿各自拿着她们所能找到的最高品级金木,脚步冲冲的朝冯素贞奔来。 冯素贞接过皇上曾佩戴过的桃木之符,又接过在皇上寝宫放置多年的龙形金台。二者皆有威风凛凛的龙纹在上,又受龙气浸染多年,光是放在天香枕侧,都能驱赶走一部分邪祟,没有比这两者更好的东西了。 冯素贞将手腕上的金铃贴在肌肤上,她已用不着这刻意做成一对之物。 照宫里规矩,宫外男眷不得在后宫留宿,即使是驸马也不行。所以冯素贞未能看见天香醒来,便被宫中内侍太监请出了宫,入住进还如陌生府邸的驸马府。 这一出宫,冯素贞再未能见上天香一面,因为第二日销假到刑部入职,便被交代了众多事务,其中最大的一件事是欲仙帮被以代理丞相为首的三省六部联合弹劾。 既然是最大的一件事,说明皇上对欲仙帮还没有下定决心铲除,可能是对其还抱有期待,也可能是另有他想,结果便是作为皇家女婿的冯素贞被推了出来,代表三省六部,请求皇上尽快罢免欲仙帮的国教之称。 冯素贞何尝不愿规劝皇上罢免欲仙帮?只是她身份敏感,就算要做谏臣,也不是现在还未在朝堂站稳之时。 就在她左右为难还未想好万全之策之际,张绍民派人向皇上传递奏疏,蜀地之行完满解决,即日迎接太子回京。 太子是带着蜀地人民哭送十几里地的美名回京,大有“苦尽甘来,化茧成蝶”的忍辱负重之感。尽管知道真相的人不算少,但只要天下万民相信他们未来的皇帝是爱民如子、仁厚礼贤之君,愿意拥护他,那么真相无足轻重。 作为刑部职员,冯素贞无需参与迎接太子回京的繁杂章程,而皇上因一双女儿也无心理会党派之争,借此机会,冯素贞抽了个空,去探望好久未见的爹。 被层层守卫在最里面牢房的冯少卿,除了圆润的身形有所清减,气色还算不错。牢房向阳有窗,刘长赢和李兆廷先前也常来,狱头不敢轻慢,所以冯少卿全然不像坐牢之人,使得冯素贞心里的愧疚稍微轻了些。 “爹,我奉皇命出京办事刚回不久,所以才来探望您,您不要怪罪素儿。”冯素贞跪在冯少卿面前,将竹篮中的酒水饭菜一一端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含着泪望着双目无神的冯少卿。 “爹,您吃。”冯素贞将筷子放到冯少卿手中,端起饭碗递到冯少卿面前。 冯少卿呆呆看了一眼满满当当的米饭,又将眼转开,貌似没什么胃口。 冯素贞见状,忙倒了一杯酒递到冯少卿面前,说:“爹,这是您以前常喝的青麦酒,您尝尝?” 动了动鼻尖,冯少卿似乎对酒香还有些印象,一把夺过酒杯,就往嘴中倒去,幸而冯素贞眼疾手快,不然小小的酒杯都要让冯少卿吞进肚中。 有过一次惊慌,冯素贞不敢再把小酒杯给冯少卿,只好将整把酒壶递给他畅饮。 冯少卿扬起脖子一口气将壶中的酒喝完,“啪”的一声将空酒壶对着墙壁摔去,四分五裂的酒壶落在干草上,让冯少卿傻傻的笑了起来。 -- 第129页 “爹……”冯素贞不忍责怪,默默清理好碎瓷片放在竹篮中,“爹,您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要注意安全,虽然有长赢兄和兆庭出面护着您,但总有我们看不住的时候,您……” “不会,皇上还需要我。” 冯素贞一愣,看着双颊泛红、双目迷离明显喝醉了的冯少卿,不知他是醉清醒了还是醉迷糊了。 “爹……您、您说什么?” “素儿,你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千万不要掺和进皇室纷争里啊!”冯少卿双手捧起冯素贞的脸,含着热泪心急的说道。 冯素贞也不知自己的父亲是突然清醒了,还是暂时性清醒,但是她知道现在应该要把握住机会,问出当年残害她冯府满门的凶手是谁:“爹,您告诉我,当年是谁……” “素儿,素儿,你什么都不要问,爹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啊!”冯少卿不让冯素贞问下去,闭上双眼不停的摇头。 冯素贞握住冯少卿温热的双手,不放弃的循循善诱:“爹,素儿现在是驸马,是刑部侍郎,还有一个杀手门,素儿可以保护您,您放心,素儿可以处理好这件事,素儿一定会抓住凶手,告慰我冯府在天之灵!” “素儿,这些都是爹年轻时候犯下的过错,是爹的错,是爹的错啊!”冯少卿放声痛哭,直听得人悲从中来。 冯素贞呆怔着望着泪流满面的爹,她不相信一生唯唯诺诺、笑脸迎人的爹会犯什么让人灭门的大错,可是这种让人会心智全失之事,又有谁会无缘无故揽在自己身上呢? “素儿,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娘,若爹死在这狱中,你就把爹随便埋在哪吧,爹没脸和你娘葬在一起。”冯少卿继续边哭边说。 “爹……”冯素贞想起师父临走前给了自己一束发,让自己将那束发葬在母亲墓中,而此时爹却要求与母亲分开埋葬…… 冯少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发现冯素贞的异样:“素儿,爹当初就应该让你嫁给兆廷,随着如良他们回乡,远离这京城……都怪爹,都怪爹,当时嫌贫爱富,赶走兆廷……恶有恶报,恶有恶报啊……” “爹,素儿从来就不爱兆廷,素儿不会嫁给他的,所以,素儿不怪爹。”不管冯少卿当年做过什么,冯素贞唯一能肯定的是,爹爱她,爹也很爱母亲,所以作为子女,冯素贞没有任何立场责怪自己的父亲。 冯少卿用衣袖擦掉模糊了双眼的泪水,看着冯素贞问:“你不爱兆廷?你和兆廷青梅竹马,打小就要定亲,你怎么会不爱他呢?” 冯素贞轻轻抚上冯少卿带着褶子的手背,望向冯少卿的双眼全是诚恳:“素儿不爱兆廷,素儿自始至终只爱过一个人,她就是我的妻子,天香公主。” “天、天香公主?”冯少卿狠狠一皱眉头,这模样与冯素贞心里纠葛万分时一模一样。 “对不起,爹,素儿管不住自己的心,让您蒙羞了。” “素儿……”冯少卿没有多说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浓郁的酒香飘到了冯素贞面上,让她有一阵恍惚。 “素儿,随心吧,人生不过几十年,自己怎么活得痛快就怎么活吧,别学爹、别学爹……”冯少卿边说着边往后倒,直至躺到在床,最后的话也没能说完。 冯素贞忙起身探去,发现爹只是睡着了,才松了口气。帮冯少卿脱掉鞋,盖上被子后,冯素贞发呆似的望了会儿冯少卿,想了好多好多,却最后都没有结果。 “爹,素儿也想痛快的活着,可是……”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第80章 太子回朝是大事,尽管刑部不参与迎接活动,依然被安排满了公务。 一直想找个机会进宫见见天香的冯素贞,被同僚们拉着一起忙干不完活的,光是审查近十年间还未断案的案件,就耗费了冯素贞全部心神。因为皇上暗中下了旨,为增加太子的威望笼络民心,等太子回朝后,将大赦天下,未免将十恶不赦之人也放过,必将在太子回朝之际,将那些不能释放的全部处理掉。 原本同僚对面如冠玉、形若青竹的天家女婿抱有轻视之心,等不言苟笑、雷厉风行的驸马爽利的解决让年迈尚书头疼的想告老还乡的几件案件后,同僚们彻底服气,尚书大人也乐得把责任推给驸马,自己最多过个目盖个章,自个逍遥自在去了。 于是刑部近日最常见的便是—— “驸马,您看这个侯爷家的小儿子……” “冯侍郎,您说那个将军表亲家的二舅子……” “大人大人,求您教教我,这个老王爷的宠妾的亲弟弟……” …… 送走最后一名哭丧着脸来欢喜着走的同僚,冯素贞轻吐出一口气,合上《大成国刑法律文》,揉了揉眉心,疲惫的靠在椅背上,看着屋外燃起的烛火。 今日收到消息,太子一行还有三日便要回京了,皇上明里暗里设下不计其数的侍卫,欲仙帮不敢再有动作,其他心怀鬼胎的各路人马也只能在暗中蛰伏。 不出意外,太子会很顺利的进京。 “还有半个月……”冯素贞喃喃自语,离丽句国君进贡还有半个月时间,等拿到药引,天香就在无大碍了。 轻轻咳了一声,冯素贞从桌上摆放着做装饰的细长颈瓷壶中,倒出一粒药丸,和着已经凉了的白水咽下,又将内力在体内游走了一圈,胸口的浊气才散了些。 -- 第130页 伸了个懒腰,缓缓站起身,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书,又捡了几本带上,灭了烛火,冯素贞准备回清冷的驸马府。 路上行人很少,因为太子回京,皇上将宵禁令从三更提至一更,无故犯夜者,依据时辰进行笞打。从刑部出来,坐上轿子回到府中,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巡查的士卒依据轿子判断轿中之人,并未上前询问。 回到府中,冯素贞先沐浴更衣,方才回到书房,继续批阅带回来的文书,明日好交代给无助的同僚们。 桌上的烛火闪动了一下,一个黑衣人如夜间魅鬼,静悄悄的站在冯素贞桌前。 “飘红兄,深夜过来,有何事?”冯素贞吹了吹刚写下的墨迹,放置一边后才看向面前包裹的严实之人。 一剑飘红扯下面上的布巾,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她,道:“丽句来的。” 冯素贞闻言,双眼精光一闪,快速接过信封打开,匆匆看过一遍后,惊喜的说:“官唐说丽句国君已备好迷毂花,且命他作为使臣进京!” 面无表情的一剑飘红听冯素贞一说,面上不自觉露出释然的笑意,连声音都带着罕见的柔和:“闻臭有救了。” “嗯,有救了。”冯素贞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对一剑飘红道,“飘红兄,欲仙帮一事先放下,你先去接应官唐,我怕路上有变。” “有变?” “官唐曾说,丽句国君与四面诸国有私交,恐趁机对我国不利,若他们想制造混乱,拿天香做第一个目标下手,是十分有可能的。” 一剑飘红双眼一凝,带上面罩就要走。 “等一下。”冯素贞连忙喊住他,上前递给他一个瓶子,“这里是我师父给的药方,我制成了药丸方便携带。这一路会发生什么事不好说,你且带上,天香不会愿意看见你为了她受伤的。” “我和闻臭……” “我知道,你将天香当成妹妹关爱,天香一样把你当成哥哥关心,所以,绍民也当你是大哥一样。”冯素贞笑着说道,全然不以自己话中的尖刻惭愧。 一剑飘红默默将瓶子收起。他虽然寡言少语,但心思单纯,他认定了天香的幸福只能由面前的俊美青年给予,便不会再生其他心思。所以面对冯素贞毫无掩饰的宣布所有权,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高兴这两个对自己来说都顶重要的人,也把自己当做重要之人关心着,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他的身心都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正准备离开的一剑飘红,突然想到一件被他遗忘了好久的事:“妙州小姐冯素贞的事,你……” 听到久违的名字,冯素贞心里一突,随后想起一剑飘红曾拜托她寻找自己的下落,面上摆出一个羞愧的表情,自责的说道:“对不起飘红兄,绍民有负你所托,直到现在也没有冯小姐的半点消息。” 一剑飘红沉默了一息,道:“是我强人所难了,李兆廷都找不到她,你又有那么多事要操心,我还给你添麻烦。” “没有,冯小姐本就是天香的童年好友,即便飘红兄没有找我帮忙,我也会倾尽全力去找冯小姐,给天香一个交代。” 一剑飘红想了想,觉得有理,身为公主的丈夫,冯绍民只会比自己更加用心的去寻找,不会装作没有这么一回事,而忽视掉。一剑飘红为自己起了一个狭隘的念头感到愧疚,不过他不善言辞,只能对冯素贞拱了拱手,含着歉意看着她。 冯素贞不太能理解一剑飘红的举动,不过她笑了笑,回了礼,目送着一剑飘红又如鬼魅一般离开了书房。 等一剑飘红离开,冯素贞立刻锁住了眉,转身到书桌前,拿起官唐的信,又仔仔细细从头研读了一遍。似乎觉得光看字还看不出什么,拿了半干的毛笔,舔了舔墨,在干净的纸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 屋外传来街上更夫敲更的声响,显示现在已三更天了。 冯素贞看着自己写下的一张又一张纸后,得到的最终结果,不可置信的将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重复看了有半柱香时间。 “怎么会是她呢?怎么会……”冯素贞想不通,站起身想去找个人询问,发现现在时辰太晚,找谁都不方便,只好又坐回椅子上,等着白日里再去找人查证。 因为得到的消息过于惊骇,冯素贞一点睡意都无,在书房内翻找出一本《礼记》,皱着眉在上面找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怎么会是她呢……”冯素贞边看边自语,“仪惠妃,天香知道吗……” 官唐的信件中,除了告知冯素贞他来贡之事,还有就是冯素贞先前所拜托他调查丽句献上的美人入宫的名单。能被皇上留在后宫中的,本就没几人,加上帝王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那来至异国他乡的美人因为种种原因,香消玉损了不少,只要找到源头,顺着查下去,很快就能牵出一系列人名,而那上面就有一个名字让冯素贞颇为惊诧,是仪惠妃的闺名——舒冉,是为“舒云致养,冉冉淙淙”。 冯素贞本不知晓仪惠妃闺名,为调查当年仪惠妃无疾而终一事,她翻查了后宫记载在册的所有寝食用度,包括御医院的脉案,因此知晓了仪惠妃的闺名。再加上官唐传来的信息,冯素贞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当年仪惠妃其实是作为婢女跟随来大成国的,需要婢女贴身照顾的美人,是丽句国君亲弟弟的长女——顺义公主。为给公主应有的尊荣,头发花白的前朝帝王已无需美人服侍在侧,便赏给了当年还是太子的东方武,次年帝王驾崩,新帝登基,顺义公主带着唯一的依靠舒冉进了新帝的后宫。 -- 第131页 许是乱花迷人眼,许是姻缘前世定,那默默跟随在公主身边的沉静少女撩动了一颗帝王磐石般的心。老皇帝在世时指婚的皇后,未生下一儿半女因病而薨,以为终于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为自己正妻的年轻帝王,第一次感受到了,就算坐在龙椅上也无法自由自在掌控自己的人生的无奈。 仪惠妃出身卑微,无法坐上后位,倔强的帝王干脆空了后位,谁也别想填补上去!并且让两个孩子直接喊仪惠妃为母后,成为无冕的一国之母。 只是,街上的三岁小孩都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被大成国压制了百年的丽句,如何不想翻身?敬献的大量美人,便是最好的机会,不可能不让她们带上任务前来。帝王们一直小心的故作大方的接纳异域风情的女子们陪在身侧,然后随意找个借口处死年轻的生命。两国一直心照不宣的玩着欲擒故纵的游戏,等着一方不注意时,露出破绽,而这个破绽,就由东方武和舒冉露出。 冯素贞是至情至性之人,她有女子敏感柔弱的内心,也有男子坚毅刚强的一面。她相信,东方武和舒冉是彼此深爱着对方的,不然不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昊阳”和“天香”,天之帝王,国之天香。对儿女们最美好的祝愿全部放在了名字当中,望他们站在世人之上,受尽天下之人敬爱。 “如果我早些认识你,想必就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了……”冯素贞轻叹了口气,手指抚上“仪惠妃”的名字,为与天香血脉相连的女人感到钦佩。 “天香,希望你永远不必走你母后的路。”慢慢在仪惠妃名字旁写下“天香”,冯素贞有一瞬难过,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冯素贞才明白此时,自己的难过从何而来。 第81章 冯素贞再次看见天香,是在为太子举办的接风洗尘的国宴上,她作为长公主的驸马,必然要陪着出席。 只是,一直想跟天香搭上话的冯素贞,却总是被天香淡淡的一笑打断,丝毫没有要应她关切询问的意思。冯素贞只能跟在天香身侧,看着身穿华丽端庄锦服的天香,似未瞧见她一般,疏离冷淡的总能找到一个人聊起来。 而冯素贞也未能被天香的反应影响太久。作为大成国目前唯一的驸马,皇上的乘龙快婿,如今入职刑部,且风评不错的前途无量皇室成员,只要有点空隙,冯素贞就会被各派人士包围。寒暄试探、示好摸底,不给人留一点喘息机会。 好不容易等杯盘狼藉、曲终人散,冯素贞才从一众称兄道弟还不认得面目的同僚中脱身,正要去找天香,一转身又被李兆廷等人“捉住”了。 “冯兄,看来你先回京城,是皇上给你时间与众位同僚打好关系啊。”刘长赢喝了不少,望着冯素贞笑的有些傻气。 冯素贞想起自己回京后,一直还未能有时间去过问刘丞相一事,此时见到刘长赢很想问问他是否知道些什么,但场合不合适,她也只能先闷在心里,等明日刘长赢醒酒后,再去他府上问问。 “长赢兄,你喝醉了。”李兆廷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对刘长赢小声的说道。 刘长赢一时高兴才没分场合,一听李兆廷说起,忙捂住嘴,也偷偷看了一下四周,对冯素贞抱歉的笑了笑。 冯素贞和特地前来跟自己告辞的几位高官拱了拱手,温润有礼的目送那几位大人离开,才问二人:“我走后,蜀地可还安稳?” “安稳。”李兆廷言简意赅的回答。 “冯兄,这里人多嘴杂,明日你去我府上,我们在好好说说。” 冯素贞见刘长赢一脸雀跃神色,思量了一会儿,问他:“长赢兄,你不好奇为何刘丞相没出席今晚的宴席吗?” 刘丞相是两朝老臣,又高居丞相一职,这种迎太子回京的宴席,无论如何他必是要在场的,还要代皇上说几句场面话。刘长赢虽然还未有官职在身,但他既有功名又有迎太子回京的功劳,能进内殿与君同欢,便能发现自己的父亲未按照礼仪在场。 “我知道,我娘给我写过信了,说父亲和皇上闹不愉快,被皇上剥夺了官职,父亲一气之下和母亲搬回了乡下。”刘长赢脸上并没有郁色,似乎不觉得皇上的做法不对,也不觉得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父亲回乡有什么不好。 冯素贞闻言点了点头,又见内殿所剩之人无多,心里还惦记着天香,便对二人道:“明日绍民将去长赢兄府上叨扰,兆廷兄若有时间也一同去罢。现在绍民还要去找公主,先行一步了,告辞。” “诶……”刘长赢嘴还没来得及张,冯素贞已经衣袂飘飘,潇洒而去。 李兆廷见冯素贞走的极快,疑惑的说:“冯兄怎么这么着急去找公主?又发生什么事了?” “谁知道啊?这回京后两人就天天在一起,还能这么着急相见,我们这位冯兄当真是爱惨了公主吧。”刘长赢有些揶揄的说道。 李兆廷笑着摇了摇头,说:“这样也好,有公主在后面替冯兄撑腰,冯兄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再也无需看他人脸色。” “兆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冯兄以前看过谁脸色?” 李兆廷一笑,拍了拍刘长赢的胳膊,说:“往事,都是往事,不要提了。走,回家,家里也有人等着我们回去。” 想起家中娇妻,两位新婚过后还未好好与妻子“共剪西窗烛”的男人,会心一笑,暂时抛下红尘俗事,一心赶往家中与妻子“话蜀地夜雨”。 -- 第132页 赶到“天香殿”时,殿内的灯火已熄,殿外守着两名小太监,见着身穿官袍的驸马,见了礼,没有要让冯素贞进去的意思。 冯素贞缓步上前,低沉着声问道:“公主休息了吗?” “回驸马,公主回来后就歇下了。” “可劳烦公公进去禀告一声,就说驸马冯绍民求见公主?”冯素贞不信只比自己早走一盏茶时间的天香,这么快就入睡了,她深切怀疑,天香是在躲着自己。 小太监明显受过天香提醒,依旧平静的说道:“公主回来时曾说在酒席上累着了,想要早些休息,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让进去。” 冯素贞这下肯定,天香就是不愿见自己。其实好好想一想也能明白,公主昏睡后醒来,按照规矩,驸马是要在第一时间进宫探望的,无论驸马的公务多繁忙,都得放下。但是冯素贞没有收到来至宫里宣见的旨意,皇上的没有,天香的更没有,好似自己的驸马身份只是一个摆设,同皇家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可是冯素贞想不明白,天香为何不愿见自己?明明她昏睡前还好好的,醒来怎么又拒人千里之外了?若是放在以前,冯素贞便也傲然离去了,只是她现在知晓一部分前世之事,就狠不下这个心不去见那莫名闹别扭的女子。 既然大门不让进,冯素贞也没有继续为难两个小太监,离开后转了个弯,在一偏僻角落,趁四下无人,翻身上了琉璃瓦。找到天香卧房的方位,冯素贞正要掀开瓦片下去,几只箭羽破空朝她射来。 皇宫必定不比宫外,四周戒严的紧。冯素贞懊恼的躲过箭羽,忙站直身体,从怀中掏出刑部侍郎的令牌朝向箭羽来至的方位。 刑部侍郎冯绍民乃天香公主的驸马一事,已是天下人皆知。虽不知这对小夫妻半夜里玩的什么闺中游戏,守护皇宫的禁军也不愿多管闲事。冯素贞见没有箭羽再朝自己而来,知道对方没有追究自己半夜爬公主墙的罪名,松了口气,蹲下身继续扒拉瓦片。 “公主说今晚不让你进去。”冯素贞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人,语气平静的像似在此处等了好久。 “暗卫兄,我与公主好久未见,你刚回来不清楚我与公主之事,劳烦暗卫兄行个方便。”冯素贞诚恳的请求,好似这等梁上君子行为是理直气壮之事。 暗卫不善与人沟通,而且他一直被公主“放养”,在太子身边的时间比在公主身边的时间还长。今晚他也是突然想起自己是何人的暗卫,从太子身边而来,准备尽一尽本职,岂知又被卷入人家夫妻间。 暗卫与冯素贞曾动过手,只是高手过招,一招便能定输赢,暗卫输了。暗卫默默安慰自己,自己输得人是公主的驸马,不丢人,也不会对公主的安危产生威胁,所以再见驸马半夜爬公主的墙,暗卫都是假装看不见的。 因此此次——暗卫沉默了一呼吸,足尖轻点,朝着太子的东宫而去。 ——今晚做什么要想起自己的本职。暗卫十分悔不当初。 终于将该打发的人全部打发走了,冯素贞叹了口气,想见一面自己的妻,还真是不易。 从屋顶跃入屋内,冯素贞没有看见杏儿、桃儿两个丫头,心里直呼万幸,不然又得想办法将两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弄出去,以免打扰自己。 轻手轻脚走至床前。床幔未放下,床上鼓起一个包,天香应该是躺在床上的。 冯素贞想要去拉被子瞧瞧天香,却被一根手臂粗细的紫皮甘蔗从身后袭击。冯素贞微微歪过脑袋躲过甘蔗的攻击,手下一扯锦被往后盖去。 身后之人未想冯素贞会直接拿被子当做武器,急速往后退,也未能躲过大张开的被子,被盖了一脑袋。 冯素贞轻笑,飞身上前,一把搂住被被子裹起来的人,不给她时间从被子中挣扎出来。 “姓冯的!你放我出来!”被抱住的人,在被子里怒声嘶吼。 冯素贞闻言,听话的把被中之人的脑袋放了出来,身体还是严实的裹在被子里。 “姓冯的!”头发凌乱的天香,从发丝后恶狠狠的看向一脸无辜笑意的冯素贞,只恨不得揍她两下出气。 “公主,你这是玩哪出?”冯素贞似乎看不见天香的愤怒神色,悠缓的问道。 “本公主不是说了不让你进来的吗?你怎么敢违反本公主的旨意!” “啊,公主,我没有违反你的旨意。” “那你怎么进的本公主的房间的?” “我是从上面下来的,不是从大门进来的。”冯素贞笑眯眯的回答。 天香一个没忍住想动手,但冯素贞很有先见之明的紧紧抱着她,让天香的双臂在被子中无法动弹,只能望着冯素贞雅致的脸,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公主,我都没有生气,你生什么气呢?”冯素贞心疼天香折磨自己的牙齿,为分散她的注意力,故问道。 被冯素贞这么一问,天香才想起自己做了些什么事,像斗败的公鸡,耷拉下脑袋,不敢直视冯素贞。 见天香没有要和自己打一架的气力了,冯素贞松了力道,放开天香,将被子重新扔到床上,等着天香给自己一个解释。 “冯绍民,”天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我们和离吧。” 第82章 “我们和离吧。” -- 第133页 冯素贞只觉自己的头皮发紧,一刹那不知自己为何要站在此地,心脏都似乎失去了跳动的意义。 “公主,能否给绍民一个理由?”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冯素贞竭力保持着身为驸马的风姿仪态。 天香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背于身后,望着用金线绣着凤凰图案的鞋面,瓮声瓮气道:“我、我不想看见你,我觉得、我觉得我们根本就不合适。反正你一开始也没想娶我,我……”天香说不出自己不想嫁给冯素贞的话,即便是到这般境况,她依然无法用谎言否认自己对对方的情感。 ——真是可悲。 只是想令她离自己远一点而已,前世为了醉酒失足掉落湖中淹死的自己,她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使自己重新活过。难道重活一遍的自己要恩将仇报,令她再次走一遍老路?那么这次呢?冯素贞还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算完? “公主,我一开始拒绝,是有苦衷的,这并不能成为借口。但是,若是你有了其他想要携手终身的人,我可以成全你,退出这场错误的婚姻。”冯素贞想,天香想必还是因为自己是女子身吧,所以历经两世,她依然想要逃离。 “我没有其他想要携手终身的人!”天香无法否认自己对冯素贞的情感,便无法接受对方给自己随意按上的“移情别恋”。 分开的理由,不是非要喜欢上另外一个人才作数。 不是最坏的猜想,让冯素贞心里的苦涩散了些去,她直视着对方因激动而泛红的双眸,浅浅一笑,道:“那是为何呢?难不成是因为公主为了我好?” “冯素……绍民,你别逼我休夫!”天香有些气急,既然姓冯的猜到自己的目的,就乖乖配合自己好了,玩什么叛逆? “公主,你若是为了前……”话还未说完,一道闪电划破夜幕,照亮了内殿,使二人能清晰看清对方面目。 “好好的,怎么闪电了?”天香未曾透露过前世信息,故而未受过天道提醒,此时莫名见闪电亮的像要晃瞎人眼,完全摸不着头脑。 冯素贞心里明白闪电来的缘由,自己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透露天机,不然下一次就不知是不是直接降下天雷劈在自己头顶了。 “公主,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请你……”冯素贞悲伤的看向天香,“请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谁能在绝色佳人面前说“不”?天香自问做不到,所以她转过身,背对冯素贞,深吸了一口气,坚定的摇了摇头。 ——就算我能力不足,无法给你一生平安幸福,但这一世你的性命,一定要留住! 冯素贞垂下眉眼,再无法将目光投向对方。她已经将自尊交由对方随意践踏了,然而,始终无法改变对方的心意。 “天香,避免结束的方式,不是避免开始。就像为了不见鲜花凋落,而不去种花。很多事,要看过程,过程的美好,足以抵消结束的孤独。” “天香,我不是冯绍民,我是为你而来的冯素……” “不,你就是冯绍民!”天香急急回身,大声喝断冯素贞的表明身份。 冯素贞望着天香明亮的双眼,涩然笑道:“你果然知道我是谁,所以,你一直拒绝我,便是因为我的身份吧。” “不……”天香想否认,蠕动着唇,却又无法理直气壮的说出口。不管是因为何种缘由,天香确实是因为冯绍民是冯素贞,从而一直回避着澎湃的情感,那快把自己淹死的滔天的爱意,堵在胸口,时时刻刻折磨着她, 冯素贞心灰意冷的瞥了一眼天香,淡淡道:“你若一定要和离,便等丽句的迷毂花到手,我治好你的离魂症在和离吧。这样,我走也走的安心一点。” “冯……”天香对迷毂花不是特别了解,但是断断续续听冯素贞提过,也知此花是为自己之症求来的,即便是被要求着离开,冯素贞最关心的仍然是天香的健康,让天香感动之余更加坚定了让对方离自己远远的。 从前世到今生,自己总是再给对方添麻烦,所以,只有她们两分开才是最好的办法好了。 冯素贞自嘲的一笑,转身准备离开。 “宫门已下锁,你要去哪?”天香突然想到偌大的皇宫,不是宫外的公主府,冯素贞身为驸马,不可在后宫随意走动。 冯素贞凝住身形,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随后背身回答天香:“请公主借外殿一用。”说罢,朝外殿的桌椅而去。 天香自然不愿见冯素贞这般苛待自己,赶紧上前两步道:“你可以睡我床……”想起二人都要和离了,再睡一起恐怕不妥,天香硬生生转道,“睡我旁边的小榻上。” 有那么一瞬,冯素贞再以为天香要与自己同床时,以为自己会故作为难的拒绝,可是天香又转了言语,让冯素贞抽搐了一下面目,似笑非笑的看向天香。 “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既然你能到后宫,说明是父皇准许的。不管你今夜准备在哪休息,明日父皇肯定会召见我们。若父皇见你神色萎靡,又得生我的气。我们现在还是夫妻,就得遵守夫妻的规矩……” 天香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堆,其实她自己都不知自己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但是若不说些什么,总感觉对于方才自己先要求的“和离”一事,像在撒娇一般,不可信。 冯素贞不理会天香,朝小榻走去。脱下外套和鞋后,便躺在刚好一人长宽的木榻上,拉过棉被盖好,闭上眼,表示自己要睡觉了。 -- 第134页 自觉无趣,天香嘟了嘟嘴,又不能责怪冯素贞,暗地里腹诽一番,便朝自己软床而去。 “公主,有一事我思前想后,觉得有必要告知你。”冯素贞突然出声。 “什么事?”天香坐在床上,看向未动分毫的冯素贞。 “你母后,仪惠妃,当年恐怕是自尽。”清澈的嗓音,在幽暗的空旷内殿响起,无端震颤着人脆弱的心脏。 “什么!?”天香几乎是凭空跳起,双目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 冯素贞轻叹了口气,“这几年我一直在调查仪惠妃的事,皇上对仪惠妃保护的很好,若有人因各种原因暗杀仪惠妃,不可能找不到凶手和一丝痕迹。我曾拜托官唐查丽句进宫的美人,发现其中有一个公主叫顺义,而顺义公主进宫带了一名贴身婢女叫舒冉。” “舒冉……”天香怔愣的念着这个名字,她幼时曾好奇问过母亲的闺名,虽只听过一次,但那有别于大成国取名的风格,让她现在仍残留着些印象。 “丽句大量敬献美人的用意,想必公主心知肚明。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最后被帝王看中的竟然是一个不起眼的婢女。仪惠妃原本以为自己能获得一份真爱,然后没过多久,就收到来至丽句的任务,我不知任务是什么,但我想,也是因此,让仪惠妃生了自尽之心。” “那时的仪惠妃,不仅仅是丽句人,她还是一人的妻,两个孩子的母亲。她无法背叛自己的国家,也不可能伤害自己的丈夫与孩子,于是她选择了死。只有自己死了,才能成全自己矛盾的身份。” “母后……” 低声啜泣传至冯素贞耳里,可是她依然在原位躺着,一动不动。 “仪惠妃坚贞仁慈,只是她不知,世上非死一条解脱之道,若当年我知她所想,也许……” 没有也许,在既定的事件面前,所有的“也许”都显得可悲又讽刺。 “母后、母后真的是自……”天香悲咽的无法说出那个词,母后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死的真相,令天香不知所措。 “我所查出的,皆指向此。” “父皇,他知道吗?” 冯素贞这次停顿了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皇上,可能知道一些。” “父皇为什么……为什么不阻止母后?” “你还记得当初的‘甘草’一事吗?” “记得。你说是……”发觉自己被对方带出了不想承认的往事,天香忙住了嘴,将嘴边的苦泪都抿进了嘴里,涩的天香狠狠一皱眉头。 冯素贞却恍然未觉,自顾接着说:“当初若不是公主提醒仪惠妃小心有人下毒汤药,仪惠妃那时便打算离世了吧。” 天香一愣,结合前世时间线算,仪惠妃确实是不久后因病而薨。 那么,自己今生唯一做的一件还算对的事,就是让母后多活了十年,也因而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可以、可以出兵攻打丽句吗?”天香喃喃问道。 “可以。他们的血脉存在的太久了,该换个人坐坐那位置了,不然总是觊觎着他们不该觊觎的东西。” “不能让丽句消失吗?” “我明白你的感受,只是,我答应过官唐,留丽句在世。” “是为了官唐,还是为了官琯。” 一直没有大动作的冯素贞因天香这句话而坐起了身,隔着薄如蝉翼的纱幔她看向天香,轻声说:“素白心性,仁德坚贞,是我母亲为我取的名字。” 冯素贞。天香心里默念。 简简单单三个字,是两世的痴缠。 第83章 次日。 早朝上,皇上为接迎太子有功若干人等进行封赏。 李兆廷为户部侍郎,刘长赢为工部侍郎,张绍民为兵部尚书。另,再次封东方胜为忠勇将军,向满朝文武大臣表达作为帝王对东方侯的仁慈之心。 虽然此次封赏看似几位年轻的青年都只得了一个正三品的官职,唯当官几年的张绍民提了一级为正二品,在高官多如牛毛的京城,他们几人的头衔还不够看。可是,一个把着财政,一个握着建设,一个掌着国防,再加上皇帝的女婿冯绍民看着司法,六部中最重要的四部就被皇上的人占了四个。几人年纪轻轻,又被皇上如此看重,几年内皆被提至尚书不无可能。 想自此,朝上站着的大臣们,内心开始活泛起来。 没有受到赏赐,冯素贞丝毫不意外。只是天香可能不会甘心,想必会找皇上闹一闹。想到天香,想起即将的和离,冯素贞想,即便天香能给自己要个丞相当当,她也高兴不起来。 深深叹了口气,冯素贞没有听到皇上喊自己。 “刑部侍郎冯绍民接旨!”王公公尖厉的嗓音提高了一倍,在安静的大殿上戳的人耳膜生疼。 冯素贞在李兆廷和刘长赢担忧的目光中出列,一丝不苟的行了君臣之礼,等着九五之尊下旨。 “自今日起,冯绍民代礼部尚书一职。丽句来我朝进贡一事,由冯绍民全面负责,不可失我大国国威。”王公公说完,朝冯素贞挤眉弄眼,可惜冯素贞低头聆讯,未能看见。 “臣,冯绍民,定不负皇上所托!”冯素贞一甩衣摆,跪下接旨。 张绍民不动声色的看向身旁跪得端庄笔直之人。虽然冯绍民不在接迎太子有功之臣名单上,可皇上仍借了朝贡一事,升了冯绍民官职,明面上说是兼职,但谁都清楚,恐怕兼着兼着,就会成正的了。 -- 第135页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些说给自己听的话,难不成是糊弄自己的? 张绍民不敢揣测君意,想到此便不再继续深思下去,总归那高高在上之人是君,自己是臣,要想怎么摆弄自己,自己也只能任之摆弄罢了。 而冯素贞却清楚皇上这么做的原因。今年丽句来贡兴师动众,只是为了一件物品,皇上不想太多人知道此事,唯恐出现纰漏,只有让全程参与此事的冯素贞亲自负责,才能让帝王放心。至于现在才让冯素贞去礼部,也不过是为了让冯素贞在刑部先建立起官威,处理好刑部后再去管理礼部。 正二品的冯素贞以为天香不会找皇上闹了,可是当被小太监领到“宣政殿”门口时,冯素贞就听见天香不依不饶的撒娇声,心里百味陈杂的冯素贞只能苦笑,很想对天香说一句“何苦来哉”。 天香看见冯素贞走进来,立刻停止了对皇上的央求,乖巧的站在一旁,不去看冯素贞一眼。 皇上呵呵一笑,摸着胡子道:“看来还是只有民儿能治你啊。” “父皇!”天香对着皇上娇嗔,原本想离去,但又想知道父皇找冯素贞有什么事,便悄悄收回了脚尖。 “民儿都不求赏,你到替自己的驸马着急上火。” “您明明知道谁功劳最大,连最后去的张绍民都有赏,为什么不给冯绍民应有的赏赐?”被父皇一逼,天香也不在乎被冯素贞听见,立刻严肃的反问。 皇上面色不改,依旧笑道:“你不懂,父皇不怪你,只要民儿懂就行了。” “香儿懂!”天香颇为义愤填膺的说道。 闻言,皇上一挑眉头,好笑的问:“哦?那你说说看?” “您……您……” “父皇,公主心思单纯,哪里会懂这些政事?还是让公主快意江湖吧。”冯素贞是含着轻松的笑意说出口的,让天香一时分不清她是真心这么觉得,还是故意揶揄自己,更不知冯素贞为自己解了围。 皇上哈哈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香儿几斤几两朕在清楚不过。好了香儿,父皇与民儿还有些政事要谈,你先下去吧。” “不嘛……父皇,你原先不是说香儿有丞相之能吗?就让香儿听听,香儿保证不插话,安静的如同不存在!” “胡闹,你要真有丞相之能,先去把刘丞相那个老顽固喊回来,朕就相信你。” 冯素贞一听,心知皇上要谈之事里有刘丞相辞官一事,遂问道:“不知刘丞相当初为何辞官回乡?” “哼,”皇上冷冷一哼,“朕只是让他配合国师修建接仙台,他一会儿说国库没钱,一会儿说劳民伤财,再说朕不懂民间疾苦,朕一怒之下着人打了他板子,他倒好,挂了官帽给朕玩告老还乡。” “父皇,您真要修建接仙台?”天香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连你要反对吗?”皇上斜眼看向天香。 自己这个父皇,痴迷着长生不老,若不让他亲眼看到欲仙帮的诡计,心里便一直对他们的法术存在冀望,任旁人说一千道一万,也更改不了他的主意。 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啊?若世间唯一的公平“生老病死”都不能保证的话,生活在底层的人们,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盼头? 天香低垂着眼,轻声说:“香儿不敢。” “其实民儿觉得,修建接仙台是一件利民利国、是造福千秋万代之丰功伟业。刘丞相年迈体弱,常年操心国事为君分忧,恐一时未能察觉其中利弊,故而行事有失偏颇。” 听冯素贞诚恳而从容的说道,皇上十分感兴趣的问她:“哦?那你说说,如何利民利国?” 冯素贞瞅见天香一脸“你就编”的神情,微微一笑道:“《春秋命历序》中云,‘天地开辟,万物浑浑,无知无识。阴阳所凭,天体始于北极之野,地形起于昆仑之虚,日月五纬俱起牵牛。四万五千年,日月五纬一轮转。天皇出焉,号曰'防五',兄弟十三人继相治。乘风雨,夹日月以行。’是为‘三皇五帝’所始,自秦,始皇觉己德兼三皇、功盖五帝,于是自称‘皇帝’。” “‘三皇五帝’众所周知是指天皇、地皇和人皇,为上古三皇;而‘帝’指宇宙万物至高无上的主宰者,即天帝。因此,‘皇帝’本身便有神职,故而也谓之真龙天子。天选之子下凡来人间,是为率领弱小无助的人民努力生存下去,作为回报,人民所耕作的粮食、采集的用品,都要上贡一部分给保护者,也就是皇帝。” “但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天神各司其职,并没有太多时间照看人间,也不知道放弃天神身份的人间皇帝为自己的人民创造了什么样的生活。因此,当世之皇帝是明君抑或昏君,天神们无法分辨,也就无法赏罚分明。因此——” 突然的停顿让皇上的身体不由前倾,恨不得催促冯素贞快快说来,莫要在卖关子。而天香则瞪大了双眼,对冯素贞信口胡诌的本事啧啧称奇。 “——因此修建接仙台,请天神们亲自来人间看一看,在吾皇的统治下,我大成国一片繁荣昌盛!吾皇是为千古明君!”掷地有声的清朗嗓音在大殿内炸响,让人觉得眼前开阔、心底清明,震撼于当世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若不是知道前世冯素贞是极力劝阻修建接仙台中的一员,天香都要相信那面不改色,款款而谈之人是真心想建接仙台的了。 -- 第136页 “哈哈哈哈……好,好,好!说的好!”龙颜大悦的皇上连说三个“好”,让守在门外的王公公都惊诧的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那民儿,修仙接仙台一事,朕命你监工!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接仙台修起来!” “父皇……”冯素贞为难的偷看了一眼皇上,似乎有话要说。 皇上正在兴头上,大手一挥,道:“有什么你直说,在父皇面前,尔无需惧怕。” “是,”冯素贞又看了一眼微张着嘴,还没能从冯素贞“高谈阔论”里回神的天香,“虽然父皇在大赦天下之前已将不可赦之恶徒处置,但刑部每日仍有众多案件需要侍郎从旁协助断案。且丽句不日来朝,民儿还未与礼部交接程序,唯恐丢失我大国颜面,所以……” 冷静下来的帝王摸着胡须想了想,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便问道:“那民儿意下如何?” “民儿觉得,可以命户部侍郎李兆廷、工部侍郎刘长赢共同监工,还可派忠勇将军东方胜巡查以保无人干扰。” 冯素贞所说三人,都是皇上内心的最佳人选,虽然未提及张绍民有些可惜,但这三人足以,缺个张绍民并不打紧。 皇上笑着点了点头,又道:“那就照民儿所说的去办。只是……民儿,接迎太子一事父皇因私心想你先回京处理刑部案件,未避免众大臣心有不甘故而未在朝上说明你的功勋,已让父皇心生愧疚,而这接仙台又是你之言如醍醐灌顶,却又让他人领走功劳……” “父皇万莫如此说,民儿惶恐!为皇上、为父皇排忧解难本就作为臣、作为子女应尽之责,怎敢去争功?皆是心甘情愿、义无反顾!” “香儿,你看,父皇是不是为你找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的驸马?哈哈哈哈哈哈……” ——她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驸马?天香对上冯素贞幽深的瞳,内心百感交集。 第84章 “皇上!您听贫道说!千万别听驸马的!” 一道比王公公好不了多少的尖厉嗓音由远及近的传来,让冯素贞和天香同时皱起眉头,眼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国师,别听驸马的什么?”皇上未责怪国师的大呼小叫,便是他近到跟前没行礼一事,也没让九五之尊面上带上一丝不虞。 国师闻言一愣,见皇上唇边带着愉悦的笑意,一旁的天香公主面色复杂,而站在自己的身边的驸马挑着眉神情似乎十分期待自己说些什么。 直觉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讨到好的国师,神情倨傲的看了一眼冯素贞,大声说道:“皇上,昨夜贫道夜观星象,突然发现一道闪电落到公主殿处。自古雷电伴随风雨,昨夜既无风又无雨,只一道闪电出现,贫道觉得有趣得紧,便掐指推算了一下,这一推算……呵呵,驸马爷,您猜贫道算出了什么些吗?”说着,不怀好意的目光射向身边一派悠然模样的冯素贞。 “哦?是吗?昨夜绍民夜宿公主殿内,到未发现有何异常,还是国师心怀天下,夜夜观我大成国国势。” 国师见皇上面色有变,狠狠剜了一眼冯素贞,强笑道:“驸马爷好一张伶牙俐齿,说出的话比女人还刻薄。不过,贫道是皇上钦点的国师,本就要为皇上看着这天下万民,若有妖人出世,扰乱朝纲,也好快些取其首级。” 天香一听就不乐意了,撇了撇嘴道:“那国师你就该先把自己的首级呈上来。” “公主,贫道知您遭遇非常人能比,若说贫道是妖人,想必公主您、也不能例外。”国师邪笑着看向天香,似已将她身份看穿。 “国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将手中的五彩瓷茶杯放下,面目阴沉的有些可怕。 但国师像没看见一般,得意的笑道:“皇上,您还记得贫道曾为国运占过的卦吗?这上阙是‘鸠占鹊巢鹊无返,半烟半雨玉清还’,指的便是公主幼时落水玉清池,不知公主可否还记得?是不是至今都不敢再踏入玉清池半步?” 天香脸色发青,死死咬着下唇,盯着笑得愈发张狂的国师,心里尽是惧怕。玉清池她确实重生后就未去过,即便不得不经过那儿,她也会绕得远远的避开。因为她怕啊,既怕玉清池会带她离开这个还未变太坏的世界,又怕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她刻意遗忘的脑海。 “呵,国师……” “够了!你要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下去吧。”皇上打断了冯素贞未说出的话,寒着龙颜让国师退下。 “皇上,贫道还未说完……” “朕不想听!” “皇上!”国师惊愕的抬起头向上位者,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高高在上的天子已然满腔怒火。 冯素贞怔了一下,随后莞尔一笑。作为真龙天子的皇上,是有逆鳞的,这逆鳞触之即死,而这逆鳞之一便是天香公主啊。 真是脖子送到铡刀下,不费自己吹灰之力。冯素贞想自此,笑的更加清雅柔和。 “对了,朕已安排李兆廷和刘长赢做接仙台的监工,东方胜为巡查将军。你可以安排你的人部署了。” 国师压下满脸的愤懑,轻慢的说道:“修建接仙台,是要请诸仙下凡,万不可怠慢。供奉不说,光修建一个不失身份的接仙台便花费巨大,这些皇上都是知道的。刘丞相因此辞官,满朝大臣也反对,不知皇上是真要请仙下凡吗?” -- 第137页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尽管去修!我堂堂一国之君,还没钱修个接仙台吗?谁敢反对?谁敢反对,朕就杀他全家!”面目狰狞的皇上,恶狠狠的看向国师,接仙台是他唯一长生不老的指望,他不容许有失! 被皇上眼里的狠厉惊到,国师忙微微弯腰领旨,不敢继续纠缠冯素贞和公主一事,匆匆告退。 靠回椅背,闭上双眼伸手捏住自己的眉骨,天香见状,忙上前给自己的父皇按太阳穴,缓解其疲惫。 嘴角重新挂上微笑,皇上道:“还是香儿最贴心了。” 轻轻吸了吸鼻子,天香想着父皇无论何时都是护着自己的,心里便是酸胀的很,这样全心全意爱护着自己的父亲,叫她如何恨他?为了冯素贞不够,为了母亲不够,为了天下万民也不够,她没有资格恨。 “公主与父皇父慈子孝,乃是国之幸事。”冯素贞见缝插针的说道。 皇上睁开眼,看向上头微红着双眼认真替自己按捏的天香,轻声说:“只要是朕的香儿,什么样都好,什么样朕都喜欢。” 看来皇上并不在意天香身份存疑一事,只要天香仍是天香,那么他便会一直爱护着她,由始至终。冯素贞松了口气,若皇上不追究天香的魂魄重生,国师想要借天香作乱的想法就不会成功,自己也就不用太担心天香的安危了。 “民儿,”皇上又看向冯素贞,“你刚才也听到了,修建接仙台需要大量钱财,此事朕交给你和户部共同解决。因刘老固执耽搁太久,朕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你务必在丽句进贡后就解决此事!不许有延迟!” 冯素贞犹豫了一下,试探的问道:“民儿可否先去请刘丞相回京?毕竟这般大事,还是经由资历丰富的刘丞相指点方可行,我等经验不足,怕有负父皇所托。” “不行!”天香忙开口拒绝,上一世就是他们几个想要请刘丞相出山,而逼得刘丞相与其夫人自尽,这一世她不可让悲剧重演。 “为何?”皇上好奇的问道。 天香张了张嘴,她总不能说刘丞相固执到情愿一死,也不愿重回朝廷吧? “公主可是怕刘丞相不愿回京,而跟我们闹僵?”冯素贞试图猜测经历过一世的天香的想法,既然她如此反对,肯定是其中有什么缘由。 “啊……差不多……”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冯素贞还真是可怕,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呢。 “呵,民儿有状元之才,还说不动一个老顽固?实在不行,民儿,你喊上李兆廷和刘丞相的儿子刘长赢一起去,朕就不信那小老儿连自己的女婿、儿子都要拒绝。” 冯素贞领旨的同时偷偷瞥了一眼天香,见她满脸的焦急,心想一会儿还是好好问问为何,自己也能有个应对之策。 “还有一事,民儿,你有时间,多去兵部瞧瞧,和张绍民也多亲近亲近。张绍民的父亲是三朝元老一世清明,家中几代皆是朝中重臣,你与他多结交,有好处。” 冯素贞点了点头,虽然不知皇上的用意是什么,但既然皇上这么交代了,她会暂时放下对张绍民的成见,认真去与之交往,察其身上的特殊之处。 “好了,朕乏了,你们都下去吧。”皇上挥了挥手,让两人走。 天香和冯素贞一同行完礼,正要退下时,皇上又开口道:“既然香儿如今苏醒了,那便还是回公主府吧,也好过与民儿相处两地,各自害相思。” “父皇!” “呵呵,下去吧。”皇上对天香的羞恼充耳不闻。 两人退出殿门,王公公忙上前对二人草草行了一礼,说道:“驸马爷,奴才有一事想与您说,您能借一步吗?” 看王公公神情,想必已等许久,但天香却不快的说道:“有什么事不能当本公主面说吗?王公公,你和驸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冯素贞大致猜出王公公要与自己说什么,此事确实不好让公主知晓,便轻声道:“还请公主先行,晚上绍民与兆廷兄、长赢兄谈完政事便去公主府请安。” “你还要去找李……啊,不需要你请安,你随意。”顺势就要发作的天香,一想起自己与之的协议,便又收回了自己的张牙舞爪,装作毫不在乎,转身就走。 冯素贞苦笑着摇了摇头,与王公公走至一偏殿,关好门后,王公公才急不可耐的询问。 与自己的猜想一模一样,王公公问的是自己的师父的去向,冯素贞尚没想好如何作答,只是问道:“王公公与那老人家,是什么关系?为何这么关心她的去向?” 王公公有些为难的扣着手指,最后一咬牙道:“哎呀,奴才就直说了吧。那老人家就是奴才的亲娘哩!自从驸马爷您去了蜀地,奴才就没有见过她老人家了,多方派人打听也没有找到。她老人家身上也不知发生过什么事儿,这身体啊容貌啊都如耄耋之年,着实让奴才担心啊!若是驸马爷您知道她老人家在哪儿,还望驸马爷告知一声,也好让奴才把她老人家接回府上好好行孝,免得受漂泊之苦啊!” 面前之人虽然矫揉造作,但身量高大眉眼粗犷,与那老人家眉眼间找不出一丝相似之处,让冯素贞着实诧异。虽然知道两人的关系必然亲密的紧,但从未往母子身份上猜,不过再细细一想,也似只有浓于血的亲情能让双方彼此惦记。 想到老人家身死魂消,还是因为自己,冯素贞就难以开口道出真相,思量了片刻她选择婉转的告诉王公公:“我确实前不久见过老人家,说来惭愧,我也是才知道你母亲是从小教我练武的师父。她说她时日无多,而只要记录在册的门派弟子,无论身处何处,都将受到门派召唤,重回师门。” -- 第138页 “时、时日无多?什么、什么时日无多?什么意思?”王公公惊恐的问道,周身似触电了般颤抖着。 冯素贞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王公公的肩,了做安慰:“还请节哀。” “不、不!我娘怎么会……不会,不会的!你骗我!”王公公怒不可遏的大声说道,脖子上的青筋都显现了出来。 冯素贞悲伤的看向不愿相信的王公公,道:“我也希望这是假的,师父于我有育才之恩,我尚未报之一二,她老人家就……哎……” “不,我不会相信的!”王公公气的双目通红,手中的拂子柄都被生生捏断了。 “王公公……” 王公公扔下断拂子,一把拉开宫殿大门,疾步而去,想来是去确认老人家去向。 冯素贞望着王公公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无能无力的感觉,她已经历过太多,她太明白那种痛楚了,可又能如何呢? “又能如何呢……”冯素贞望向耀眼的太阳,真想那九天之上有神仙,来告诉自己如何做,才能不继续悲伤。 第85章 最终冯素贞未能去公主府给天香请安。 与李兆廷、刘长赢相谈完后,在去公主府的路上,冯素贞被一穿着商贾之衣的清秀小伙子拦住了去路,因为那独特的嗓音,冯素贞未生疑,任其领自己到一家暂时歇业的酒家门口,见到了真正想要见自己的人。 “菊妃娘娘。”冯素贞从容不迫的行了一礼,似乎等待对方良久之人的是自己。 换了宫装,穿上富商夫人才穿得起的绫罗绸缎的菊妃,添了一丝平易近人,她和缓的笑道:“耽误了驸马去见公主,还望驸马莫责怪。” “微臣不敢。” “呵,驸马,来,坐,我们坐着聊,这在宫外,无需太过约束。”菊妃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红木椅子,笑的一派柔和。 冯素贞等着菊妃坐下后才从善如流的坐下,一边的婢女便奉上了一杯热茶,随后都静悄悄的退下,将整个内室留给二人。 “驸马,这是我刚泡的菊花茶,你尝尝?” “一直听闻娘娘泡茶手艺一绝,而这菊花茶更是不凡,今日有幸一品,到让微臣有些受宠若惊。” “驸马说笑了。现在既是在宫外,也无需讲究这些个尊卑,随意些好。” 冯素贞笑着点了头,不甚在意的模样。 菊妃在后宫时间久,又常年伴在君侧,早已将耐心练的炉火纯青。她轻声漫语的闲聊着天香,聊着未进宫时的往事,聊着各地的风土人情。菊花茶喝过一盏又一盏,婢女未进来服侍,菊妃自然的站起身走至茶桌前,净过手后泡起了茶。 被皇上的后妃服侍,冯素贞不以为意,反而面色平静,端然坐于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菊花的话。 “……所以啊,我才特别羡慕天香公主,有皇上撑腰,天下任她闯荡。”菊妃将杯盏放在冯素贞手边,笑着说道。 “可微臣却羡慕娘娘。” 菊妃以为冯素贞会顺着自己的话来夸一夸自己的妻,与想象相去甚远的回答让她愣了愣,不由问道:“为何?” “娘娘虽身不由己,却能得到王爷的疼爱,得到皇上的宠爱,如今还有小皇子傍身,不可不谓天下最幸运之人。而之后要怎么选择,路要怎么走,也在娘娘一念之间。试问这世间,有几人能随心所欲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娘娘便是这其中一人,让微臣如何不羡慕?” 听完冯素贞所言,菊妃沉默的坐回椅子上。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慢慢露出痛苦的神色,似乎内心得不到解脱。 冯素贞也不急,喝了一口香甜的菊花茶,原本平展的眉头突然一皱,又重新望向手中的茶,若有所思。 天色渐渐昏沉了下来,婢女敲过门进来点上屋内的烛火后,在菊妃耳边小声提醒了时间,又静悄悄的出了门。 “驸马,我现在还做不了决定。但是我可以与你合作,让欲仙帮在大成国永远消失,只求你能帮助王爷去徽州。”太子已经回京,沿途的戒严都撤下,所以东方侯近日会被押解离京,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冯素贞放下杯子,望着菊妃悲悯的轻叹摇头:“王爷的事现在已是小事,你的事才是大事啊。” “我的事?” “给皇上下毒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背后之人的意思?” “下毒?”菊妃一愣,“我怎么敢给皇上下毒?驸马,你可不能……”说了一半突然停下,菊妃想起什么,嘴唇哆嗦了起来。 “你被人骗了。”冯素贞蹙着眉头,眼中的怒气清晰可见。 菊妃茫然无措的望向冯素贞,张了张殷红的唇,像似在无声的求救。 “这菊花是谁给你的?给皇上喝了多久?对方都是怎么联系你?他们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给你这种菊花?”冯素贞接连几问,问的菊妃手掌心冒出了汗,紧紧拽着蚕丝帕,抿着唇不肯回答。 冯素贞见菊妃不愿意说,自顾道:“‘底也迦’又名罂粟,名医朱震亨曾道,今人虚劳咳嗽,多用粟壳止勤;湿热泄沥者,用之止涩。其止病之功虽急,杀人如剑,宜深戒之。这菊花中便被人混入了极少量的此花,时日一长,易依赖成瘾,危害身体,严重者会导致呼吸困难断送性命。” “他们……他们没有说会、会死人……”听状元郎说出其中掺杂的东西,菊妃原本半信半疑,立刻全部相信了,只是相信之后呢?她干的可是弑君之事!比东方侯的篡位之罪不遑多让!且东方侯半途“醒悟”,向皇上告罪,未让皇上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她呢?已让皇上吃下毒物,又如何求得皇上开恩? -- 第139页 冯素贞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六神无主的菊妃,厉声道:“你还不说实话吗?你若肯说实话,微臣尚能帮你,你若仍执迷不悟,那就别怪微臣不懂怜香惜玉了!” 面前之人明明不若寻常男子高大威猛,又生的唇红齿白玉树风流,但站在自己面前,就如一座望不见顶的高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更不敢生出一丝反抗的念头。 菊妃被震慑住了,慌忙开口:“他、他们,他们……哎,这事说来话长,驸马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说来。” 作为一个从小带着任务成长的人来说,菊妃是十分幸运的。她是土生土长的大成国人,只是不知亲生父母,被装成茶农的组织人员培养,预备送进宫中。后来她才知她所在的组织不过是丽句安插在大成国的一个暗桩,明面上送进宫中的美人盛宠在身,所以不需要她,也因此放任她与王爷接触,私定终生。而在养她的“父母”皆去世后,组织中更无人理会她,要不是从小就被深深植入脑中的任务羁绊着,她可以过一个羡煞天下女子的一生。 “你是说,丽句开始派人与你接触了?是他们刺杀不成太子,转而将毒手伸向了皇上?”冯素贞不在乎菊妃的过往,挑了重点问道。 菊妃也恨自己无法脱身逍遥自在去,可是那如烙印一般的任务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提醒自己,若不是对东方侯尚有几分真心,恐怕她能做的更加狠绝。 “刺杀太子一事我不太清楚,虽然我与王爷找过江湖杀手刺杀太子,但那时是为了王爷,想必驸马是清楚的,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自从入宫就未与丽句有直接往来,后来是国师前来找我,我才知他们也是丽句安插来的。”菊妃见冯素贞双目中的怒火有愈烧愈大的架势,急忙道,“可是国师做的坏事我没有参与过,除了太子的事,我真的一件都没有参与过!” “这‘底也迦’是国师给你的?” “是他又不是他……”菊妃顿了一顿,面色有些疑惑,“其实我还不太确定是不是国师,因为我有一种感觉,丽句在大成国的尖细似乎所剩无多,国师的欲仙帮势力也日渐式微,好像有一股新的势力……不,应该是两股新的势力在慢慢崛起,而借国师之手给我这加了料的菊花的,便是其中一个。” 冯素贞有些感叹菊妃的敏觉。那所谓的两股新势力,其中一个便是她的“杀手门”,盯着欲仙帮的一举一动,找准时机便一一消灭,国师到现在都不知是谁再与他作对,故而心急上火看谁都不爽快。 而另一股新势力…… “你若想留着一命看着小皇子长大,便照着我说的做。” “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王爷好好的,小皇子好好的,你说什么我都会照着做的!”菊妃一听,站起身,神色激动,就差要跪在这如救命菩萨一样的人面前了。 冯素贞轻轻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半步,与之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才低声缓慢的吩咐过去。 “这不难,那、那王爷一事……” “你若按我说的去做,我保证如你所愿。” “谢谢,谢谢你驸马。”菊妃得到保证,双目不由泛红,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能落地了。 冯素贞却仍锁着眉,对菊妃道:“我能救你一次,未必能救你第二次。你若不能斩断执念,不能安安心心留在皇上身边、辅佐太子,下一次,恐怕便真的要与小皇子天人永隔了。” 菊妃何尝不知?只是这话说来简单,做起来身不由己。 也不等菊妃回答,冯素贞眼见天色太晚,去找天香想来又是闭门羹,心想不如回府批示公文,便道:“微臣言尽于此,娘娘好自为之。”说完转身就走。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和宫女,见门被打开,但又不见主子发话,便挡在门口不让冯素贞离开。 冯素贞先是诧异的一挑眉头,随后笑道:“不知微臣不遂娘娘的意的话,娘娘是准备如何处置微臣?” 菊妃这才想起自己怕冯绍民不愿搭救东方侯,就给自己的人下过命令,不让里面的人走掉一事,尴尬的笑道:“驸马说哪里的话,我怎敢对驸马不敬?你们几个狗奴才,还不快点放驸马离开?” 轻声一笑,冯素贞未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菊妃,让菊妃莫名遍体身寒,往后再也不敢在冯素贞面前有太多的小心思。 有些人,天生就是让人臣服的,无需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表情,便能将人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且心甘情愿的被征服。 除了九五之尊的天子,菊妃便只见过面前总是含着温润笑意的青年一人。 第86章 “哒哒”的马蹄踩在土地上,震的枯叶轻缓缓的浮起、落下、再浮起。错落的马蹄声响在宽道上显得既压抑又寂寥,六匹马的飞驰也唤不起一丝轻盈的高唱。 而导致这怪异事件发生缘由的二人,一人一匹马,用着不慢的速度一头一尾夹着众人,使得其他人就是想问上一两句,都不方便询问,只能用着同样的速度朝前鞭打着马。 天香是硬要跟着来的,她要防着那老顽固刘丞相又如前世一般自尽,让冯素贞一生都为之自责,也让刘长赢不得不谨遵父亲遗言,终身不入仕途,白白浪费一身才华。可是天香一见冯素贞就想起这人,说好了要去自己府上请安,却放了自己鸽子,让自己一晚上没好好睡,怕得这人又如先前一般翻墙而入…… -- 第140页 “亏得本公主还留了门……没良心的家伙……”一马当先的天香愤恨的说道,完全没去想是自己让那“没良心”的家伙不要去自己府上请安。 冯素贞不想自讨没趣,落在最后,看着最前方一身白衣飘荡的背影,紧紧抿着唇,强迫自己不去想自己与她之后的事。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自己一人痛彻心扉。 在客栈休整一夜。刘长赢和李兆廷两人几次想找冯素贞问问情况,都被冯素贞转移了话题,等各自搂着自家媳妇睡床上后才反应过来,那对皇家小夫妻,一路上未曾言语一句,现在还各自住在一屋,要不是一前一后进的客栈,倒像是两个互不相关的人,谁能想到他二人该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一对? 便是第二日一大早用过早膳,她二人也未相互问候一句,倒是默契十足的上了马,扬鞭而去。 在紧赶慢赶的沉默中,一行人总算是到了刘丞相的乡间居所,更令人惊喜的是,李兆廷的父亲李如良也带着家人搬至隔壁,与刘丞相相隔一条乡间小道的距离。 李如良因早些年被弹劾收受贿赂一事,被贬离京,为了儿子的前途,让李兆廷离开乡间,四处求学。后来李兆廷因冯素贞弃了学业,漫天海地的去找不见踪迹的冯素贞,李如良也只交代了两句注意安全,未有阻止。虽他不清楚在自己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叫一心在青梅身上的李兆廷另娶了别的女子为妻,不过他也未多过问。因戴罪之身不能上京接受属于父亲的跪拜,便修书一封送上祝愿,不曾责令其半句。 说起来,李兆廷也有好些年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在刘丞相一见他们几人面,便进了屋锁上门后,几人一商量,先去拜见了李兆廷之父,看能不能打听些什么事来。 “所以父亲是专程赶来和刘丞相做邻居的?”李兆廷讶异的问道。 李如良如今须发皆白,但好在精神看着不错,让家仆给几个小辈一一端上热茶,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须,笑道:“原本也没离几里路,能和丞相大人做邻居,也是一种福气啊。” “也是,说起来,等冯伯父病好了,我们也可以接冯伯父来此居住,也好让冯伯父有个照应。”李兆廷开心的说道,双眼从李如良的脸上转移到一旁的冯素贞身上,想知道对方怎么做想。 冯素贞不动声色的拿起茶杯挡住李兆廷的视线,假意喝水不去参与这话题。 “冯老……冯少卿主要是身上背负着灭门惨案,只要将罪犯抓到,父、负责就能恢复自由身,你们随时能求得皇上接他出来。”天香甩着甘蔗说道,替冯素贞将未能说出来的话说了出来。 李如良自然一早就看出天香的身份,毕竟这是对自己一家老小有过救命之恩的公主,只是见她虽是女儿身却身着男装,有避人耳目的意思,便没有说穿,此时听天香开口好奇的问道:“老夫听说少卿兄因失心疯无法说出当日发生何事,而被皇上关押在大理寺,这是何缘故?” “这事说来话长。父亲,绍民兄现在是刑部侍郎,此事正是他在调查。” 李如良见话题终于转向那面貌、风仪皆是上上品之人,顺势问道:“哦?这位公子年纪轻轻便为侍郎,真是年少有为啊。还不知公子是哪家氏族的年轻才俊?” 心知自己品貌肯定逃不过李如良伯父的追问,冯素贞倒也坦然,放下粗瓷茶杯,双手朝李如良拱了拱,才轻声道:“晚辈姓冯,名绍民,妙州人士,一介布衣,家中只剩晚辈一人,不敢高攀京中贵族。” “李伯父,您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冯兄啊,是去年的状元,被皇上相中娶了当朝长公主天香做了驸马,虽然现在是刑部侍郎,但还兼着礼部尚书一职……” “长赢兄!”冯素贞忙打断刘长赢一副与有荣焉的大段表述,对着李如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娶了公主?”李如良一双布满皱纹的眼,上下打量着那与记忆中完全重合在一起的面貌,意味不明的说道,“后生可畏啊……” “爹,您是觉得驸马像冯小姐吗?”刘倩低声笑着问。 此话一出,冯素贞、天香和李兆廷俱是一震,只是各自所为的东西不一样。 李如良又看了冯素贞几眼,扭过头看向刘倩,笑道:“天下之人千千万,有几个长得相似的不足为奇。何况老夫只见过素贞幼年时模样,后来发生的事太多,没有那福气见素贞那孩子成人后的样子,但‘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老夫还是略有耳闻。驸马一表人才、仪表堂堂,若说像女子,却有辱斯文,你们以后可不能再说起。” “爹教训的是,倩儿以后不会再说了。”刘倩低眉顺眼的应了,令李如良对自己这个儿媳更加满意。 “那父亲,您和刘丞相住了这么些日子,可有办法帮我们劝劝他?现在朝廷乌烟瘴气,需要刘丞相回去主持大局啊!” “这个……虽然老夫慕名前来与刘丞相做了邻居,但每日里也只说些闲话,从未谈论过朝堂之事,怕是刘丞相不愿给老夫这个面子啊。” “李伯父,我爹连我和倩儿都不愿见,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请您为这天下苍生帮帮我们。”刘长赢有些着急的说道。 李如良虽然离开朝堂多年,但总会不由自主的关注一些国家动向,他们就算语焉不详,他也能大致猜出他们为何而来,“不是老夫不愿帮你们,只是老夫还在为官之时与丞相大人也未有过多交情,这……” -- 第141页 “伯父,您只需要让刘丞相与我们见一面即可,剩下的,我们自己会解决。”冯素贞知李如良确实无改变刘丞相想法的能力,转而说道。 李如良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那老夫试试。”说着站起身就往屋外走。 几人见状,也忙站起身跟着出去。 站在刘丞相的屋门口,李如良深吸了口气,才敲了敲门,喊道:“刘韬兄!是我,如良,你开开门。” “如果你是给他们当说客的,就走吧。”刘丞相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刘韬兄,我离朝堂久矣,不是很清楚如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知道,这几个孩子千里迢迢来找你,必然是无计可施了。你就算不愿再回去,也应该见见这几个孩子,给他们一些提点,就当是为这天下黎民百姓啊!” 冯素贞正要开口,天香急忙拉住她的衣袖,阻止她先出这个头。冯素贞扭头见天香一脸着急神色,心念一动,顺从的收回了脚,静观其变。 “一代新人换旧人,我老了,任他们这些年轻人去闹腾吧。” “爹!皇上执意修建接仙台,我们都劝不住!是冯兄请求皇上让您回京重掌朝政,有您在一边协助我们,我们才能将这无利于社稷的损耗降到最小啊!” 门突然打开了,众人还未来得及高兴,却见出来的是丞相夫人水月儿。 “娘!”刘长赢一愣,和刘倩一前一后跑到自己的母亲身边问安。 “赢儿、倩儿。”水月儿心疼的抚上自己一双儿女的脸,又看向刘长赢,眼里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出口。 李兆廷见门已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门口跪下,大声道:“岳父,兆廷知您心中是有百姓的,是有这天下的,这天下百姓也都指着您为他们谋一个出路啊!” 刘长赢见状,忙舍了自己的母亲,也跪在李兆廷身边,朗声道:“是啊爹!我们能力不足,实在没辙了,您放下成见与我们回京好吗?” 屋内传来冷哼声,随后刘丞相的声音响起:“冯绍民可在?” 冯素贞看了一眼神情紧张的天香,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往前走去,道:“绍民在。” “你进来。” 见几人都望向自己,冯素贞从容不迫的理了理自己身上一丝不苟的衣襟,对几人回以一个轻笑,提步走了进去。 “关上门。” 天香想,既然冯素贞能当面和刘丞相谈话,以她的身手应当不会再出现前世自尽的事。放下心中的大石,天香为自己总算能改变一人生死感到由衷的满足。 第87章 谁也不知驸马和刘丞相关在屋内说了些什么。当天色渐晚,屋内点上了蜡烛,烛火印在窗上,也只能看见一左一右两个模糊的剪影,皆是气定神闲,偶有笑声传出。 屋外几人不知情况,在李如良几次劝说下也不愿回另一边屋里等待结果,就连晚饭也是端到门口吃,边吃边张望,让天香好好嘲笑了一番读书人所谓的“斯文”。李兆廷几人习惯了天香的嬉笑怒骂,不以为意,李如良却是被公主直接吓到,躲进屋里,再也不肯与他们一同站在屋外观看。 等明月升至中空,屋内灯火闪烁了一下,纤瘦的那道人影站起身朝对面拜了拜。几人精神一振,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可还有热饭?”冯素贞开门第一句问道。 天香率先从独轮车上跳下来,急不可耐的吐出甘蔗皮,还未吐干净就叫道:“有,我去端。” “公主,我去吧。”反应过来的刘倩加快两步,从自己丈夫身边走到天香身边。 “对,我们两去就可以了。”张馨也跑了过去,给自己的恩人和公公端饭怎么也该自己来。 “诶,那我端汤好了。”天香莫名起了好强之心,同为妻子,没道理自己不去服侍自己的丈夫,而要假手别的女人。 于是在场三位妻子,一同去李如良屋里端一直温着的饭食,留下“男人们”急切的上前询问情况。 李如良听闻冯绍民出来了,也赶了过去,想知道那一老一少到底聊了些什么,能跨越年龄界限,谈笑风生如此之久。 “……就是这样,丞相愿意和我们一同返回京城。”天香小心翼翼端着托盘前来时,就听见众星捧月般的冯素贞含着笑对几人说道。 “啊,冯兄,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爹那顽固劲上来了,还真没几个人能拉的住他!”刘长赢夸张的说道。 水月儿跟着张馨一同出来,正好听见刘长赢说自己爹,便故作生气:“赢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爹?小心你爹又拿鞭子抽你。” 刘长赢对冯素贞和李兆廷挤了挤眉眼,没敢说话。 “冯兄,那我们是明日一大早就启程回京吗?这接仙台一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李兆廷担忧的说,皇上对接仙台是势在必得,要不是看在他们几个年少有为,又是皇上亲自挑选的人才,恐怕早已跟之前反对的同僚一样,不是下狱就是贬谪了。 冯素贞见天香几人端着托盘,便笑道:“我们可以进去,同丞相先说道说道。” “我爹准许我们进去了吗?”刘长赢有些害怕。 “恩师既然愿意同我们一起回京,还会不愿意见你们吗?放心吧长赢兄,恩师方才是怕见着你们不能得到最客观的情况,才选了我这个最不相干之人了解如今的京城。” -- 第142页 听冯素贞这么说,刘长赢和李兆廷同时松了口气。 水月儿轻笑一声,站在门口对几人道:“别站着了,都进来吧。” 动作最快的是刘长赢,毕竟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娘,就当是回家了,先一步窜了进去。李兆廷给水月儿行了个礼,也跟着进去了。随着他二人进去后,张馨和刘倩也紧跟着自己的丈夫脚步。 “公主,我来吧。”冯素贞伸手想接过天香手中的汤。 天香一让,努了努嘴说:“刘倩张馨她们二人拿进去不是很好吗?干什么要换你。” “你是千金之躯,本不该做这……” “本公主乐意,碍着你什么事了?不愿意喝,不喝就是了。” 见天香柳眉倒竖的模样,冯素贞揉了揉额角,轻叹了口气:“那就有劳公主了。” “哼。” 看着天香昂首挺胸的,仿佛是战胜的将军一样走进屋内,冯素贞只感觉自己束手无策,比跟十个刘丞相聊天还累。 水月儿望着冯素贞一脸的无奈,笑的十分柔和,走到她身边,轻声安慰:“驸马,公主是千金之躯可也是一名女子,这女子的心原本就如海底的针一般,莫说男人摸不透,有时候同为女人也不一定摸得透。” 冯素贞想了一下,确实如此,便朝水月儿一弯腰揖了一礼,“师母说的是。” 一直观察着她的李如良摸着自己的胡须走了过来,望着冯素贞道:“驸马年纪尚小,还不懂得这女人的心思,哈哈哈,为了以后的夫妻之间和谐,驸马可要好好了解自己的妻子啊。” 低着头朝李如良端正行了一礼,冯素贞没敢抬头看向差点成为自己公公的李如良,只低声称“是”,然后转身也进了屋。 见状,李如良唇边的笑放大了些,显得有些怪异。 进到屋内,刘韬正如常的对刘长赢耳提面命,在一大众亲友面前,刘长赢颇为尴尬,又不能当面顶撞,只好向进来的母亲不停使眼色,求助母亲制止爹继续落自己的面子。 “好了,老爷,饭菜都快凉了,就算你不吃,驸马还要吃呢。”水月儿向来心疼一双儿女,立刻走至吹胡子瞪眼的刘丞相身边,温声安抚。 刘丞相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刘长赢后,转而如川蜀变脸般,带着慈善的笑对冯素贞道:“驸马国之栋梁,可不能在老朽这儿饿着,快坐下,和老朽继续边吃边谈天说地。” 冯素贞顺从的坐到刘丞相对面,尔后又道:“长赢兄、兆廷兄也一同喝一杯吧。” 心思机巧的李兆廷道了一声“好”,撩起衣摆坐了下去,端起酒杯就向刘丞相敬去,等喝完一杯,刘长赢才眨巴着眼被水月儿推了一把反应过来,慌忙落座。 “哦,看我都老糊涂了……”刘韬忽地一拍额头,转头朝大门处喊道,“李兄,你也进来喝一杯。做邻居这么久,也没和你喝过,不日我就要回京城,还不知下一次在一起喝酒是什么时候去了。” 李如良原本准备回自己的屋,现下被邀请,想要拒绝的话在胸口转了一圈后,出来的是一个“好”,随后坐在了李兆廷让出来的半张长凳上。 “我去拿酒。”刘倩细心的知道这群男人们今晚不喝到个横七竖八是不会散的,遂主动去拿屋内的酒。 “我去多做几个菜。”张馨在刘倩的熏陶下,也渐渐掌握了如何成为一名贤良的妻子,一听刘倩说罢,立刻也找了个自己能做之事。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天香没好气的说:“凭什么他们就能坐着喝酒聊天,要我们在旁边站着伺候?我们又不是丫鬟。” 天香一开口,几人似才发觉站着的人里面还有一位公主,正要站起告罪,天香又一挥手道:“你们爱喝喝,本公主才不跟你们熬。刘倩、张馨,你们别忙活了,我们去房里说话,别理这群臭男人。” 公主的命令不能不听,张馨和刘倩相互看了一眼,不知所措。 水月儿上前,一手拉一个,说:“让他们去吧,我们娘儿几个也好久没说体己的话了,听公主的,走吧。” 被母亲婆婆拉着,张馨和刘倩也只能老实的跟着走了。天香转了转手中的甘蔗,对着冯素贞仰头一哼,迈着大步跟着水月儿而去。 等几人进了屋关上门,刘长赢才小声对冯素贞说:“冯兄,公主脾气这般不可捉摸,你可真了不起。” 李兆廷听刘长赢这么说,低头笑了起来,笑够了才在冯素贞不善的目光下正色道:“长赢兄,这还需要问吗?如果驸马不是爱公主,怎么会如此包容公主。” “诶……” “兆廷兄此言差矣,公主天真活泼,只是性子比较耿直,容易情绪外露而已,只要与公主多相处一段时间,绍民相信,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我到想起一件事,不过先说好,冯兄不可生气,也不可迁怒与我。”刘长赢一脸戚戚焉的模样,让李兆廷深刻怀疑他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长赢兄请讲。” 刘长赢看一了眼李兆廷不忍直视自己的样子,浑不在意的说:“我曾听闻,八府巡按……哦,现在是兵部尚书张绍民,在当年高中状元后,请求皇上将天香公主下嫁自己,又让自己的父亲向还在世的仪惠妃请求赐婚。” 一直观察着冯素贞的李兆廷,机敏的发现,一向云淡风轻的驸马爷虽面色未改,但双手紧握、青筋突显,不是什么好兆头,忙朝还想说些什么的刘长赢投去劝阻的视线。 -- 第143页 “呵呵,这件事,老朽也有耳闻,只不过当年公主连张家的面都不肯见,十分坚定的拒绝了,所以后来公主同意嫁给冯绍民,老朽还当是戏言,好久都不敢轻信啊。”刘韬摸着胡子回想着,就算公主驸马已结连理大半年,他仍觉像笑话,冯绍民除了面容无人匹敌,身世家族无一样比得上张绍民,可偏偏就入了公主的眼,也让皇上心甘情愿将自己最宝贝的女儿下嫁与他。 冯素贞笑了笑,举起酒杯向几人敬去。 ——原来天香身边还有这么多狂蜂浪蝶,那么前世的她,又是如何面对这些选择的? 她想不透,不敢想,只要一思量,便只能承认自己是天香最不会选择的那人。 谁都比自己更能带给天香真正的幸福,谁都能…… 涩然的酒味在舌尖泛开,冯素贞依旧笑的如沐春风。 第88章 刘韬愿意官复原职,是许多人没想到的,而对于今年殿试前三甲接连突显出的能力,更是让众人心里惶惶然。 下了朝,又被宣进内殿的冯素贞几人,恭恭敬敬站立在皇上面前,等待君王的命令。 可是在皇上喝完第三杯菊花茶,面色越来越难看时,也没有说出叫他们而来的目的是什么,让几人相视几眼,皆是莫名。 “啪”的一声,盛怒的皇上将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带着茶水溅到站在最前面的冯素贞的衣摆上,很快就晕染出一片深色。 冯素贞立刻带头跪下,大声道:“请皇上息怒!” 李兆廷和刘长赢在冯素贞的提醒下,也赶紧跪在皇上面前,不知道皇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一脸疲色的皇上揉着自己的额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王公公,给朕去喊菊妃过来泡茶。” “皇上,王公公出宫寻母至今还未归。”一年轻的小太监胆战心惊的在旁边说道。 “啊,还没回来啊……你,你去喊菊妃过来泡茶。” “是。”小太监领了令,便告退。 等小太监走后,皇上长呼出一口气,让地上三人起身。 “皇上,您,是不是身体有恙?”刘长赢思虑再三,还是出口忍不住问道。 李兆廷忙伸肘子戳了一下刘长赢,他这个妻兄,怎么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呢?总有一天他要因为自己的嘴吃个大亏不可。 被突然的关心讶异住的皇上,朝刘长赢投去审视的目光,漫不经心的问道:“刘长赢,你母亲是不是随你们一起回来了?” 不知为何皇上会问到自己的母亲,刘长赢虽然困惑但仍然回道:“是的,家母随父亲与我们一同返京。” “你母亲可有埋怨过朕?” “这……皇上,家母生性温和,荣辱不惊,只要是能和爹在一起,无论在哪儿她都能安然生活,从无埋怨,更遑论因政事而改变居所?” 冯素贞所知的前世之事只关于她和天香,刘长赢与皇上剪不断的关系她不知晓,因此她只觉皇上问的奇怪,却不知皇上为何要如此问。 “呵呵,端午丽句来朝,到时候命妇皆会进宫,朕可要看看是否如你所言,你娘未曾对朕埋怨。” “皇上,微臣不敢!” 还待说些什么,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间或能听见“冯绍民”的名字。 “外面何人喧哗?”皇上不耐烦的问道。 “哼,父皇,他们不让我进来。”皇上的话音刚落,一个身穿明黄锦袍,手抱着大木鸟的青年从外跑了进来。 “胡闹,朕正在处理政务,你堂堂一国太子,在外面嚷嚷什么?真是有失体统!” 被皇上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的太子殿下,委屈的瘪着嘴,手更加抱紧了木鸟。 见自己的儿子唯唯诺诺的模样,皇上想发脾气又发不出来了,恨恨的哼了一声,不耐烦的问他:“你是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现在来见朕?” “我、儿臣,儿臣不是来见父皇的。” “不是来见朕?那你来找谁?” “儿臣是来找冯绍民的。” “呵,”皇上气极反笑,“你找民儿,你不能去驸马府等着?实在着急的话,在外面等着不行?” “可是、可是,儿臣总是等不到他,儿臣怕他又被父皇派出去,那儿臣又得等好久。” “好好好,那你说说,你这么焦急的找他有什么大事?” 太子看不懂自己父皇面上压制的怒火,也没懂冯素贞频繁投过来的提醒目光,一意孤行的对着着急上火的冯素贞道:“皇妹夫,你说了从蜀地回京会帮我做能走路的木鸟,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践诺啊?孟子曰,诚者,天之道也……” “来人,给朕将太子关进东宫!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他出东宫半步!”一众侍卫进来领命,押着茫然不解的太子就往外走。 “父皇,您、您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啊……” “把太子宫中的所有木鸟都烧掉!统统烧掉!朕以后不想在宫中再看见木鸟!”皇上几乎是咆哮着说。 “啊!!不要,不要啊父皇!!您这样做,不是要我的命吗?您拿走我的命,不要烧我的木鸟啊……” “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知道珍惜的太子……呵,你以为朕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吗?大成国的未来怎么能交给你这样的人手上?把太子关好,若还不能反省自己,这个太子不当也罢!” -- 第144页 菊妃在皇上说这句话时到的,她惊讶万分的看着太子被侍卫强行拖走,完全不知被皇上内定为唯一继承者的太子殿下,有何本事让皇上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废除太子之言。 “皇上,您消消气,可别因为一些小事气坏自己的龙体呀。”菊妃连忙走到皇上身边,伸出柔弱无骨的手,抚上皇上的胸口。 皇上闭目深吸了几口气,将内心的□□强压下去,才道:“什么小事!真是不识好歹!朕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废物!” “父皇息怒,这里面也有儿臣的过错,还请父皇准许儿臣一会儿去看望太子,加以开导。”冯素贞道。 虚弱的摆了摆手,皇上连提都不愿提太子。 “菊妃,你先给朕泡杯菊花茶,朕总觉得最近这菊花茶喝起来差点味道。” 菊妃一听,心猛的一提,忍不住看向冯素贞,见她无甚大表情,才笑道:“皇上,您这是嫌弃臣妾的泡茶水平了吗?” 皇上握住菊妃的手,“朕怎么会嫌弃你,只是这茶水味道……朕也说不上来,味道还是以前的味道,但总是觉得差点什么,让人心烦意乱。” “是皇上操心国家大事,身体太累了吧。皇上还是要多休息,有这么多青年才俊帮皇上看管着国家,皇上可以放松一些自己。” “是啊,今年前三甲,朕是最满意不过的。”皇上看向下面站着的几人,露出一抹宽慰的笑意。 冯素贞几人忙拱手,谢隆恩。 “说起来,民儿,既然刘韬那老顽固回来继续当他的丞相了,那么接仙台一事你就不要太操心。端午节眼看着就要来了,礼部那边的事,你交接的如何了?” “回父皇,迎接丽句来贡,规格礼仪皆照旧时标准,以此免他们恃物而骄,往后毫无顾忌。” “嗯,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吧。”皇上说完,又对李兆廷和刘长赢道,“你们二人准备好如何修建接仙台了吗?” “回皇上,修建接仙台是一件很大的事,我们还在商议中。” “你们不要闭门造车,朕知道你们瞧不起国师,但朕是见识过国师呼风唤雨的能力,你们要和国师多商量,朕不希望登接仙台那天,却接不来一个神仙!” “是。” “还有一事,除了张氏一族外,其他几个世族最近又闹着让朕今年再开一场秋试,说去年秋试世族子弟没有几人夺取功名,不易朝廷权利平衡……你们怎么看?” 刘长赢一听,率先道:“万万不可皇上!往年科举,总是世家子弟因种种原因进入的官场更多,好不容易今年有公主献策,招了像冯绍民、李兆廷这样的白衣为官,平衡了世族与世族,世族与寒门学子之间的利益冲突。若此时向他们低头,不仅会寒了天下学子的心,也会助长不安分的世族之心。” 听刘长赢说完,皇上没有表态,而是看向另外两人。 李兆廷见站他们前面的冯素贞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往前走了一小步,道:“臣同意刘长赢所言。先不说无缘无故的加开恩科,只因世族强烈要求,皇上就准许,这样有失皇上的威严,也会让他们敢进一步挑战皇权。” 皇上听李兆廷说完,双眼转到冯素贞身上,见她低着头仍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问她:“民儿,你的意思呢?” 被点了名就不能装聋作哑的冯素贞,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道:“父皇,儿臣觉得刘长赢和李兆廷说的有理,如果当前我国只面临着这一件事,可以驳回他们的要求。” “冯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长赢疑惑的问道。 冯素贞没回答他,而是抬眼看向皇上,见皇上端过菊妃刚泡好的菊花茶慢慢喝着,继续道:“不管是修建接仙台也好,还是丽句包藏祸心也好,世族都是不可或缺的一大助力,若此时不给他们甜头,往后想要他们出力,怕是难上加难。” 闻言,皇上停止了喝茶,双目如炬的看向冯素贞。而李兆廷和刘长赢俱是一怔,显然未有冯素贞想的长远。 “朕觉得两位侍郎说的有理,也觉得民儿说的对,现在朕想要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们能给朕吗?” 冯素贞就知道皇上会这么说,这事谁办谁倒霉,可是皇上就认定了他们三人,也只能硬着头皮接旨了。 “哎,长赢兄、兆廷兄,我们这次怕是要被口诛笔伐了。”出了内殿的冯素贞无奈的摇着头说道。 “你是皇上的女婿,谁敢说你?最惨的是我们二人好吗?”刘长赢苦着脸道。 “哎哎,我还要去见太子,办法就拜托两位仁兄好好想想了。” 见着潇洒俊逸的驸马说完就一阵风的离开,让刘长赢和李兆廷皆是气结的相觑,尔后唉声叹气的离宫,赶紧回家找家里的相爷大人求教去也。 第89章 有皇上的准许,冯素贞顺利进入了被守卫的严实的太子东宫,见到了死死抱着仅剩一只木鸟的太子。 “皇妹夫,呜呜……皇妹夫,父皇怎么能这样……”太子原本呆滞的眼,看见冯素贞后就泛红,随后委屈的向她哭诉。 冯素贞看着凌乱的室内,叹了口气,蹲到坐在台阶上的太子面前,轻柔的说:“太子殿下,您知道自己今天错在哪了吗?” “你要是来替我父皇教训我的,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太子双眼一瞪,气呼呼的嚷嚷。 -- 第145页 摇了摇头,冯素贞耐心十足的说:“不,冯绍民不是来说教的,殿下大可放心。只是,原本事情不用变的这么糟糕,木鸟也说不定有展翅的一天。” “皇妹夫,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的木鸟、我的木鸟真的能飞?” “假以时日,定然能飞,只是殿下若不改变自己的处境,恐怕这木鸟永远无法飞向蓝天。” 被冯素贞脸上的认真而震住,东方昊阳一直被人告知自己的梦想是虚妄,要一只木鸟像真鸟一样飞向天空,是痴人说梦、不切实际的。虽然他不理会,固执的相信木鸟总有一天能扇动着翅膀,和小鸟一样自由飞翔!可是被否认的多了,他内心固执的大石也渐渐有些松动,以不如最初那样坚信着死物能活,一如自己的母后能再次对自己笑一般。 可是现在,那个被自己皇妹戏称“冯第一”的人说,木鸟能飞,用着那般毋庸置疑的口吻对自己说,容不得人有丝毫迟疑。 “真、真的吗……那我要怎么做,我的木鸟才能飞?”意外来的太突然,太子好似梦游一般问道。 冯素贞伸出手,在空中凝了一下,才放到了木鸟身上,让东方昊阳有一刹以为那只莹白的手是要抚向自己。 在雕刻精致的木鸟身上轻抚了两下,冯素贞站起身,对太子道:“殿下,您随我来。” 迷迷瞪瞪的跟着冯素贞往殿内的后院而去,穿过长廊,登上阁楼,在冯素贞打开已许久未被打开过的窗,一阵清风吹来,让太子有些没站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东宫的阁楼不比宫里的瞭望台,视野所及也仅仅是东宫周边低矮一些的宫殿,看不见更远处。太子不知冯素贞的意图是什么,站在冯素贞身边,迷惘的看着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各个宫殿屋顶。 “殿下,您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承乾殿’、‘武德殿’、‘兴圣宫’、‘毓庆宫’、‘重华宫’……”太子边努力辨认着边说道。 “看得见皇城之外吗?”冯素贞又问。 摇了摇头,他的宫殿在皇上寝宫的东边,周边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宫殿,若不是在瞭望台上,是不可能看见皇城外的风景。 “殿下,其实是可以看得见的。” “什么?” “只要您主位‘福宁宫’,便能看见了。” “福宁宫”是皇上的寝宫,被冯素贞如此自然说出,让太子有些被惊吓住,尽管他是这个国家的储君,依然无法消化掉自己终有一日会入住进那不可高攀之处。 “殿下,因为您现在只是太子,所以无法看全这个天下,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更无法掌控木鸟的命运。若您能成为这个皇宫的主人,莫说要让这木鸟高飞,便是要让这阁楼高出‘福宁宫’,也只是您一句话的事,便会有人前仆后继的帮您解决。” 太子用了些时间消化冯素贞的话,冯素贞也不急着要回答,双手背于身后,让风带着暖洋洋的温度吹在脸颊。看着未曾从这般高度见过的皇城,虽只一小部分,但也足以让人一满窥探之心。 “只要我坐上龙椅,我的木鸟就能飞起来?” “天下奇人异士数不胜数,总有贪慕权势之人前来献策。” “就像、国师一样?父皇想要长生不老,所以国师就为父皇献策来了?” “是,只是世上没有长生不老,国师是骗子。” “那我如何分辨谁是骗子,谁又是真的?” “亲贤臣远小人。” “谁是贤臣谁又是小人?” “刘相是贤,国师是奸。” “你呢?皇妹夫,你是贤还是奸?” “我……”冯素贞一怔,一直低着头不卑不亢回答着太子的她,不知太子为何有此一问,蓦然抬起头看向一脸探究意味的太子,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太子脸上没有往日里的懵懵懂懂不知今朝的迷离感,他认真的近乎严肃,恍然间让人以为面对的不是弱冠之年的太子,而是久居龙霄之上的天子。 “皇妹夫,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冯素贞重新收回目光,暗暗叹了口气,轻轻撩起衣摆,跪在太子面前,沉声道:“冯绍民虽不才,但也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的道理。一把刀在杀手手中便是杀人的利器,若是在厨子手中便是期待美食的工具。冯绍民是贤还是奸,要看主位之人如何待之。” “皇妹夫,你这一生只会忠于我一人是吗?” 冯素贞将头埋得更低一些,“冯绍民永远效忠于大成国,效忠于皇上。” “皇上啊……哈哈哈……”太子突然大笑,随后一扬手臂,将一直好好抱在怀中的木鸟从阁楼上扔了出去,砸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什么人!”被惊到的侍卫们拿着□□围了过来,一抬头见太子站在窗前,连忙跪成一排告罪。 “皇妹夫,原来人只要手握权势,任你如何为非作歹,都会有人来跪你啊。” 冯素贞轻声问:“殿下,您决定了未来要走的路了吗?” 太子回头看向一动不动跪在自己面前的冯素贞,像是想什么,很快伸出双手将冯素贞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脸憨厚的笑:“皇妹夫,不管我要走什么样的路,可都得仰仗你了。” “万一,路不同呢?” “你的目的不是一直想让我坐上皇位吗?天香的目的和父皇的目的也是让我坐上皇位啊,既然如今我愿意去坐这个位置了,就算会走上不同的路,也是殊途同归啊。” -- 第146页 冯素贞内心一片混乱,她忍了忍,还是想问:“殿下,若一开始您的目的便是皇位,为何要佯装耽于木鸟?大成国的储君一开始就是您,未来的帝王也只能是您啊!” “皇妹夫,你确实是难得的贤才,可惜你注定只能做辅臣,无法站在最高处看向这天下。不过这天下只需要一个帝王,你好好的做辅臣吧,有香儿在,你总能一世无忧。” 听太子漫不经心道来,冯素贞觉得自己快要抓住太子的目的,不过那一闪光点飞逝的太快,她还未能想的更清楚。 “好了皇妹夫,你可以去向父皇邀功了,就说你已完美劝说下太子,太子不日即将走出阴霾,为做一个合格的皇帝,日以继夜的学习为君之道。” 心思烦乱的领旨,冯素贞只想快些回府整理思绪。 “梅竹呢,梅竹知道吗?”不知出于何种缘由,冯素贞问出口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将心底一直埋藏着的疑惑说出了声。 听到梅竹名字的一瞬,太子的表情恢复到了一贯的迷茫状态,像是不知道梅竹是何人,又像是不知道对面之人为何要如此问。 “她、她……”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她在张绍民府上养伤,我、我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她了。” 见到太子这般模样,冯素贞心里稍微放松了些,只要内心还有万分珍视之人,无论如何变化,还是能监守一些真情。 在准备走之时,冯素贞回头看了一眼窗外,指向一处问道:“还有一个问题,臣从一开始就很在意,那处宫殿是何人的?” 太子顺着冯素贞的手望去,分辨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是‘意冉宫’潇嫔的住处。” “潇嫔?不知宫中还有一位嫔妃啊。”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冯素贞想了想,还是将关于仪惠妃的事一五一十讲与了太子听,尔后道:“臣怀疑宫中有丽句之人监视着仪惠妃,不然凭借仪惠妃的位置、皇上的宠爱、儿女的羁绊,断不然走的义无反顾。” 自听完冯素贞说完,太子的双眼就深的仿若见不到底,等冯素贞说完最后一句,太子重新走至床前,朝那处他一直忽略的地方看了良久。 “潇嫔,本宫也不甚熟悉,有记忆开始,她便一直在这位置,父皇也未曾临幸过她,为人低调内敛,若不是她的宫殿在本宫附近,本宫也不一定还记得宫中有这么号人物。” “殿下……” 无需冯素贞开口请求,只听太子咬着牙,坚定的说:“查,本宫会派暗卫协助你,一定要给本宫查明真相!” “是。” “母后,阳儿不会让你死的不明不白。”太子双手呈爪,紧紧抓在木框上,眼里的狠厉,全不似昔日谨小慎微的羸弱太子。 冯素贞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不知自己将真实的太子“放”了出来,是对还是错,也不知以后会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第90章 待满京城挂起菖蒲,飘出香甜糯米味时,“端午”在冯素贞翘首以盼中来了。可是在迎接丽句进京城时,原本清朗的天空逐渐阴沉,随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让一众官员进退不得的站在雨中,等着丽句使臣快些到来。 “‘五月五日哨,人曝药,岁无灾。雨则鬼曝药,人多病’呐,不吉不吉。”李兆廷掐着手指望着细雨绵绵,摇头晃脑的说道。 “公主说的真没错,你就是个乌鸦嘴!”暂时作为礼部尚书打头站着的冯素贞,一听李兆廷自言自语,气打不一处出,要不是碍于颜面,肯定是一掌打过去了。 “哎,冯兄,这是民间谚语,我……” “兆廷,你别说了,你忘了冯兄是为什么暂代礼部尚书一职了吗?”刘长赢拉了拉想要上前跟冯素贞理论的李兆廷,暗示他别找麻烦。 原本迎接丽句这样小国朝贡一事,只需礼部就够,但由于他们今年进贡中有特殊物品,所以皇上破天荒的让其余五部各出一名侍郎随礼部一同迎接,以作示好。对内情略知一二的李兆廷和刘长赢自然被拉来一起,张绍民也带了兵把守几大城门,而东方胜则带着自己的下属出城接迎丽句使臣,以保证沿途不被人骚扰。 听了刘长赢的话,李兆廷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过分的话,连忙向双眉紧蹙的冯素贞道歉:“冯兄,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只是这句话我真不是有意说的,这是民间谚语,我也是随口一讲,你听听就算了,不要往心里去,这个……” “闭嘴!”冯素贞被他唠唠叨叨的心烦,丽句已超过原先约定到达的时间,让她十分担心路上有变,而李兆廷还不能说点好的,若换一个人在这儿叨叨,她早就动手了。 刘长赢看着吃瘪的李兆廷,耸了耸肩,极力忍住了笑意,留给自己的好友兼妹夫一点微不足道的薄面。 在众人官帽、肩头都被淋湿后,扬着丽句的彩旗才在道路的尽头出现,让冯素贞提心吊胆的心略放下一些。 东方胜的马落后最前面身穿丽句皇室服饰的官唐半步,右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双眼四处张望,显得十分谨慎。来驰夹着马肚子,伴随在官唐另一边,落后两人一马距离,也是四下探查,机警万分。 冯素贞见到官唐安然无恙,立刻上前迎接官唐下马。 一阵寒暄后,冯素贞藉由下雨天,让官唐换了官家马车,自己陪同坐进去,让东方胜和来驰继续护送前往皇宫。 -- 第147页 “官兄,一路如何?”冯素贞想着东方胜阴沉的表情,害怕有变,故问道。 一进马车,官唐便脱去了又大又高的丽句礼帽,扔到一边的小桌几上,拿着精致的锦帕擦去面颊上的雨水,不咸不淡的回答:“勉强算顺利。” 一滴雨水顺着光洁的额头缓慢滑落到睫毛上,冯素贞捏着衣袖拭去,见官唐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不由轻笑着问:“怎么?路上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是说还算顺利吗?” 官唐别过眼,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说:“你、要不要擦一下。” 冯素贞看着递到面前的月白仙鹤图锦帕,愣了一下,想也没想拒绝道:“不用了,我有。” 爽利的收回手,官唐低头看向手中紧拽的帕子,不知在想什么。 冯素贞怕官唐误会,又道:“官兄,不是我嫌弃你,两个大男人共用一块……这个,总归说出去不好看。” “嗯。”官唐若无其事的将帕子塞回怀中,望向车门处,一双大手放在双膝,坐的稳如泰山。 被这么一打岔,冯素贞倒不好直接说正事了,她轻叹了口气,佯装好奇的问:“对了,怎么没看见官琯姑娘?她不是一直想来京城玩吗?” “她……先不说她,迷毂花在我身上,我现在给你。”官唐生硬的转了话题,不过冯素贞听到“迷毂花”三个字,立刻便将官琯抛之脑后。 丽句的衣物宽大如袍,官唐从衣襟伸手进胸口,一直摸索到腰腹部,才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块用布巾包裹住的方形小盒出来,在冯素贞双眼放光中,慢慢打开布巾,露出里面巴掌大小的漆红木盒。 接过官唐递来的盒子,冯素贞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慢慢掀开盖子,看见了柔软红绸中放置的一颗小小的枯花,形似莲瓣,无香无味,脆弱的好似一碰就会碎掉。 “这、这就是‘迷毂’?” “我按照你的描述仔细检查过,也是我亲眼看见国君从珍宝阁中取出交予我手,途中未曾被人碰过,应不假。” 冯素贞在第一眼见到时,就已参照脑海中描摹千万遍的图像对照过,见外形、观色泽、闻气味,皆如书上所言。 只是…… “不是绍民不相信官兄,只是我未见过实物,此次也是第一次见,故而有些担心,还望官兄谅解。” “无妨,我们在京城还要叨扰一段时间,够你查明真伪。” “还是先谢过官兄了。”冯素贞收好盒子,诚心诚意的向官唐道谢。 官唐轻点了下头,无多余言语。 “刚才官兄说‘勉强还算顺利’,路上可是碰见了谁?” 官唐目光一沉,道:“几个跳梁小丑罢了。” “可知底细?” 官唐看了一眼冯素贞,眼里有着复杂的神色,在冯素贞以为他不会说了时,他声音中带着一种异样的情绪道:“是丽句的人。” “嗯?有人想阻扰你们来大成国?” “是,上官皇室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无甚大碍吧?” “凭他们那群蠢货,还伤不到我。”官唐冷哼了一声,眉宇间傲气尽显。 冯素贞轻声一笑,在官唐疑惑的目光中,温和的开口道:“官兄,你没有想过要站在他们头顶吗?同样是上官血脉,你也有登上皇位的资格啊。” 冯素贞并不急着要官唐给自己一个答复,在东方胜轻敲马车壁,告知他们已到皇宫,官唐仍陷在自我的挣扎中,都没听到东方胜说了什么。 在将贡品一一呈向皇上面前时,官唐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惹得一众官员心生不满,若不是冯素贞出列,四两拨千斤的将话题引到晚宴的安排上,怕不是当场文武百官就要给官唐好看,教教他大成国的礼仪。 皇上收到冯素贞的暗示,明白“迷毂花”已到她手上,借口有事找她商量,派了其他人安排丽句一行去驿站休整,准备参与晚上的宴席。 只是冯素贞并没办法得知此花真假,皇上便让冯素贞先行回府,参考典籍,尽快弄清楚这花是否能医治天香。时间太短,冯素贞只来得及粗略翻看一遍老人家留下来的书籍,其余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收集来的孤本野集,在晚宴结束前是没办法细细研究了。 因时间紧迫,冯素贞只用布巾粗粗擦拭了面颊,换了身官袍,就得往皇宫赶,却在门口遇见了身穿粉色宫装,细致打扮过一番的天香公主。 “公、公主,你怎么来了?” 不怪冯素贞有此一问,自二人接刘韬回京,各自住在各自的府里,一人不召,一人绝不前往,时间一久,到觉得不见面是正常的。 天香微垂着眼睑,抿了抿特地涂过脂粉的唇,轻声说:“今晚宫中设宴,公主驸马应一同出席,我见你没有来找我,就……” 冯素贞眉头一蹙,心脏突觉痛楚,“我以为你不愿与我一同去。” “不管如何,你我二人在世人面前还是夫妻,皇家颜面还是得顾着。” “是啊,皇家颜面,是绍民粗心了。”冯素贞自嘲的一笑,跨过大门槛,见门外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大马车,便率先上去了。 “公主,驸马爷这是怎么了?”打着伞的桃儿一脸莫名,问一脸郁色的天香。 天香摇了摇头,不愿与她们多说。 “公主,您若是与驸马爷又闹了什么误会,还是快些说开比较好,杏儿我真没见过几个像驸马爷这样的好男人。”一向心直口快的杏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 第148页 桃儿轻轻拍了一下杏儿,小声说:“公主驸马的事儿,你少说些。” “杏儿说的没错,她确实是最好的人。可是……有些事,又岂是一句‘误会’说的清的。”若不狠心让她远离自己,她又如何保全她的性命? 世上最不愿与她有误会的人,就是自己,而偏偏是自己不给任何理由的,强行将她推开,即使痛的撕心裂肺,即使痛的痛不欲生,还是一意孤行的走着。 “公主,我们都不懂这些个情情爱爱的,但是我知道,真心爱一个人,肯定是为了他好,什么都不要,就只要他好,所以,只要是为了对方好,对方一定是能感受到的。” “也许吧。”天香望着马车,提步走去。 若她真能感受到,为何还会使双方痛苦? 难道是因为,还不够爱吗?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自己,还不够爱吗? 天香开始迷惑了。 第91章 除去指定的那份贡品,丽句照例呈上大批奇珍异宝、瑞兽珍禽、珍馐美馔,让一众大成国官员颇为自得。 当最后敬献美人的节目开始时,喝得脸红微醺的、官服都有些凌乱的男人们顿时精神一震,皆坐的端正笔直。一双双眼,瞪得如铜铃大,直勾勾的看向殿外漆黑的夜幕,像是要将细雨帘幕看穿,好快些一睹今年的美人样貌。 说起来,自从仪惠妃入主后宫,当今皇上便取消了敬献美人这一环节,今年丽句能上贡美人,还是官唐——哦,不对,现在他已恢复皇室姓名,上官唐——执意如此。身边只有一个受宠嫔妃的皇上,同意了上官唐的请求。 在众人目光灼灼之下,一个粉色的尖尖从殿外的台阶上慢慢冒头,随后越来越大,等全部呈现在人眼前时,才分辨出是一朵还未盛开的莲花。底下由数十名裸着上身的精壮男子抬着,跳跃的火光印在纹理分明的肌肉上,强大的力量感迎面而来。 巨大的莲花被放在了大殿正中间,男子们并未离开,分散在莲花四周后,解下挂在腰间的特有的一种乐器长鼓。随着鼓点慢慢敲响,莲花花瓣也一层一层慢慢打开。全部花瓣盛开后,里面飘出一股含着浓郁花香的烟雾,四处弥漫开来。等烟雾被殿外吹进的冷风吹散后,众人才看清在莲花正中间或站或坐或卧着几名身穿彩服的少女。 白皙的肌肤,红润的面庞,秋水盈盈的眸子,纤细不足一握的腰肢……无一不勾引着男人们的视线。 天香咬着鸡腿,环视了一圈大殿,然后将目光落在了身边不发一言的“男子”,拿着胳膊肘撞了一下对方,问道:“姓冯的,这么多好看的少女,你都看不上眼吗?” 被撞的人,放下手中的杯子,往正在表演吹拉弹唱的地方望去一眼,无甚表情的道:“除了是外族人,表演的与我国有什么不一样。” 天香闻言,面容忍不住一阵扭曲,好半晌才道:“你、你还真是个木头,难怪前……永远不解风情。” 面对一心向往江湖却因为她回来的公主,无一丝感动;面对为了她学习做一名合格的妻子,无一丝动容;面对将一腔痴情付诸她一人的女子,无一丝心动…… 这样的人,不是木头是什么?便是配合着装上一装也好过纹丝不动,让人挫败不已啊。 冯素贞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做表示。 难不成她真为别的女子解了风情,这位公主就会原谅她? 呵,说自己是木头,这位公主怕是把自己给算漏了。 突然一阵抽气声,天香暂时放过冯素贞,连忙探着头望去。 只见原本在中间的几位少女由男子举起,抱下了莲花台,围着巨大的莲花,带着各自的乐器跳起了舞。而空出的正中间位置,露出了中间小小的嫩黄色的还带着花蕊的莲蓬。 莲蓬慢慢变大,当大到一定程度时,几粒饱满的莲子从上面挤出,滚落到花瓣上。众人还想看清那莲子是什么做的时,莲蓬上又出现了更大一颗莲子。这颗莲子未像其他莲子那样滚落,而是慢慢打开,舒展开来,随着愈来愈急的鼓点,“莲子”在台子上扭了一阵,最后猛地伸展开来,众人才发现那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这人看着好眼熟。”天香正打算摸着下巴,想起手抓过鸡腿全是油,只好将手放在膝盖上,凝神望着。 “你认识。”冯素贞看过一眼后,又将目光放在对面的上官唐身上。 上官唐似有所感,转过头看向冯素贞,举起酒杯示意后,一口气干掉了酒。 微微一笑,冯素贞也举过酒杯,回敬对方。 “我认识?谁呀?”天香想了又想,没想出来,又追着问冯素贞。 “官琯,官唐的妹妹。” 天香一愣,求证似的望向台上一身异域风情服装、跳得旁若无人,脸上洋溢着快活笑容的少女,好似穿梭在花丛中的蝴蝶…… 低低骂了一声,天香一把抓着冯素贞的袖口,生气的问她:“她怎么来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回来?她跳这个舞干什么?是不是为你跳的?你是不是瞒着我和她有联系……” “绍民哥哥,天香公主怎么都说准了?” 不知何时跳过来的上官琯,侧仰在天香桌子面前,在外人看来,她是在和公主说着什么,却不知她实际找的是公主身边的驸马。 “你!”天香一怒,正要说话,上官琯却一个拧身,柔若无骨一般滑到了皇上面前,叫天香只能先忍下这口气。 -- 第149页 冯素贞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抬眼望向上官唐,见他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就知方才在马车上,自己问他上官琯怎么没来时,他生硬转了话题的原因。 ——真是添乱啊。 冯素贞有点想揍人。 有道是心想事成,没过很久,冯素贞就有了揍人的理由。 一舞毕后,上官唐出列,站在大成国皇帝面前,介绍上官琯的身份——丽句国十二公主玉清公主。 不知是否是错觉,报出封号的一瞬,上官琯微微侧了脸,朝天香方向看了一眼。 天香面色不好,低着头望着自己面前的美酒佳肴,再升不起一丝食欲。 所以在上官唐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请求皇上让他们丽句武士与大成国武将比试时,冯素贞就存下了要与上官唐算算“新仇旧恨”的心思,以免两人太久未见,对方已不记得当日是谁倒在谁剑下,尽管胜之不武,但短短一瞬,胜负早分。 丽句明显是有备而来,上场的武士皆是方才抬莲花的那群青少年。一个个面上隐含着激动与不屑,间或掺杂着仇恨,似是不胜不归。 因他们年纪不大,大成国也不能真出动将军级别的武将,说出去还让人笑话堂堂大成国欺辱附属国,实属丢了大国颜面。皇上将问题抛给一众大臣,被美色所迷的大臣们连忙正襟危坐,商量一番后,决定就由各家会武的子弟代表大成国比试。 要不怎么说世家子弟眼高手低,为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下的各家族派出既定的下任家主,连败三场后,剩下的子弟说什么也不愿在上场比试。虽说丽句武士还不敢下死手,但刀剑无眼,见血断骨之事避无可避。 上官唐抱着手臂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场中的比试。上官琯下去换回得体的礼服回来,端庄的坐在上官唐身边,眼神时而不时的飘向对面的冯素贞,只可惜冯素贞一心扑在比武上,未曾看她一眼。 第四名大成国的世家子弟再次被打倒在地,鬼哭狼嚎的抱着被踢断的腿在大殿内不顾形象的滚来滚去,皇上怒气直飚,挥手让人抬了下去。 见此,众位大臣面面相觑,再也不敢让自家继承人上场,万一落下个残疾什么的,以后岂不是贻笑大方? 皇上气急败坏,他看得出底下那群老狐狸心里盘算着什么,可是这是为国争颜面的时候,他们却只惦记着个人的蝇头小利,着实可恨!更可恨的是,自己只能发发脾气,对他们毫无威慑力。 “皇上,标下请求一试。”一道青涩的少年音突然出现在大殿的最外面。 “何人说话?上前来。”皇上听到有人愿意继续比试,面色恢复了正常,让说话之人前来。 一身量不算太高、穿着宫中侍卫胄甲的少年腼腆的站在高位之下,硬着头皮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 “你是何家少儿郎?” 少年单膝跪地,抱拳道:“标下是岳秀将军之子岳素,现在忠勇将军麾下,行护守皇宫之责。” “原是岳秀之子,可是今年才入得宫?” “是,标下年初正满十五,随后参与宫中招募,幸而选中。” 其实岳素是无需考核的,因为他父亲是将军,有世袭制,只不过要等到二十,才有资格去登记服役。岳素刚到兵役最小年限就入宫,应当是对将军的崇拜,不愿多等五年,便是要进行严苛的考核也要提前入伍。 皇上对戴着头盔,看不清面容的岳素很有好感,但岳素年纪实在太小,经验又不足,虽说他父亲也是从小小的随从兵升到将军,但他不一定有他父亲厉害,故而有些迟疑。 听到风声的岳秀,慌忙从不远处的巡查点赶来,在众人以为他是来告罪,要将自己的儿子逮回去时,岳秀跪在皇上面前,朗声道:“卑职未教好小儿,让他贸然惊扰皇上,卑职有罪!但卑职还是想替小儿请求一战,望皇上准许!” “哦,上将军,你对你儿子这么有自信?” “是,小儿在卑职严苛要求下未中断练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卑职对小儿再清楚不过。” 天香此时已忘记之前的不快,好奇的看着岳秀的儿子,忍不住说道:“父皇,您就让这小子上去试试呗,反正都输了四回了……” “天香!”皇上气的胸一阵胀痛,这个天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天香不服的说:“是的嘛,父皇,这些个子弟只会些花拳绣腿,还不如让上将军的儿子试试,虎父无犬子,您怎么知道他不行呢?” 皇上气的说不出话,又觉得天香说的在理,便扬了扬手,同意了岳秀的请求。 岳秀谢过皇上后,又偷偷拜谢了天香,天香只笑了笑,为了避嫌。 冯素贞不动声色的将一切看在眼里,岳秀她记得,只是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成了天香的心腹。 公主还真是不简单呢。 只是她有个问题比较在意,岳秀的儿子为什么要叫岳素?总不能是他们家喜欢给儿子取一些较为柔和的名字吧? 有机会还是得问问,不然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让她有些难受。 第92章 事实证明,岳秀对自己儿子的信任并不盲目,那一招一式也全不是之前的花架子。 面对比自己高一头有余的对手,岳素并不胆怯。摘下头盔,脱去甲胄后,单薄的近乎瘦弱的身材,在与对手对上后,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 第150页 如果单纯的比力气,恐怕岳素在强壮的对手面前撑不了几个回合,可是他除了超越自身年龄的力量外,还有灵活的身姿和眼疾手快的判断力。往往对手的下一招还未出动,他已看破,早早的避开,并且有了下一招的预判。 没过一刻钟,在上官唐惊愕的目光下,丽句终于输了一场。 顿时龙颜大悦的皇上,连夸少年了得,日后定然能成为一名守卫国家的大将。 上官唐随意拍了拍手以作恭贺,道:“皇上,接下来还要比试吗?毕竟我丽句武士还未全部上场。” 皇上面色一冷,心知再无其他同龄人能与他们一较高下。刘丞相观得皇上神情,心想已赢得一局,没必要继续丢人现眼,准备出来说点话,将这场未准备过的比试混过去。 “标下不曾听闻此次比试不准一人轮战下去,如若皇上同意,标下愿意以一人之力力战,直到标下输了为止。”岳素抬头挺胸的望向皇上,赢了一场后的少年意气风发,正是斗志高昂的时候。 皇上正有此意,但还是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这……不知上官皇子是否同意啊?” 上官唐站起身行礼后道:“只要皇上不觉得是我们车轮战,欺负贵国无人,但凭皇上做主,上官唐无异议。”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原本还想做和事佬的刘丞相一甩衣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心里盼望着岳素能连带着把那上官一起打赢。 满载着文武百官期待的岳素,丝毫不惧的站在上官唐面前,等着他们那边的人出来迎战。 接连力败三名丽句武士后,大成国与丽句之间的输赢已然追平,而丽句还有数名未上场的武士,岳素却人所周知的已到最大限度,强弩之末再战一场,必然输。 “皇上……” “皇上,臣已看到贵国少年兵的勇猛,所以剩下的臣以为无需再比。”上官唐出声截断了冯素贞的话,而他所言语让提心吊胆的众大臣放下心,连忙点头称是。 借坡下驴的皇上抚上胡须,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既然是上官使臣的请求,朕就准了吧。” “可是……” 两字一出,众人不约而同的屏气凝神,生怕这不苟言笑的上官王子又出什么新花样,给大成国难堪。 “可是,臣只看到了兵士之力,还想试试将士之能,所以臣请求与贵国大臣冯绍民一战。” ——这是什么展开? 所有人脸上明晃晃的写着疑问,就差拍案而起,怒而问之。 “上官王子,这怕是不符合武士精神吧?就算你要比试也该是和武将,怎么能和文臣比武?”首当其冲的李兆廷从末尾站起身,带着怒气道。 上官唐扫了一眼李兆廷,目光如隼的望向一脸恬淡的冯素贞,问她:“你若怕,可拒。” 冯素贞低声一笑,缓缓站起身,理了理略有些皱起的衣袖,才看向他:“昔日败将,何惧?” 双手在宽大的衣袖中紧紧握住,上官唐决定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将对面这人打败! “诶,你与他打过架?”天香好奇的小声问道。 “蜀地,知府别院。”冯素贞简短的说罢,便出了桌。 先对皇上行过礼,冯素贞才又面向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上官唐,问道:“不知上官王子想要如何比呢?” “剑。”昔日败于剑,今日便要成于剑! 冯素贞毫无异议的点头,等着上官唐脱去碍事的宽大衣袍,露出里面修身的劲装,才吩咐左右将剑呈上。 “你不换?”上官唐看着冯素贞无换下官袍的意向,忍不住问道。 冯素贞作势打量了一下周身,轻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 上官唐咬着后牙槽,双目带上他自己都读不懂的情绪看着面前一派潇洒的俊美男子。 “喂!本公主的驸马,你可不能打得太帅!听见没?本公主不喜与人吃醋!” 剑拔弩张之时,天香的叫嚷突然传出。 冯素贞无奈的朝天香投去一眼,公主这话说给对面那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上官琯听得,可却叫其他人看了她们夫妻的笑话,还不知以后要如何说她们。 趁冯素贞一回头还未准备好,上官唐提着剑朝冯素贞面目而来,让其他官员从看皇家笑话里抽出,一同啐了一口上官唐卑鄙。 “哥哥,你怎么不等绍民哥哥准备好呀!真是的!我讨厌你!”上官琯在同胞们集体沉默中大声谴责自己的亲哥哥。 上官唐突如其来的一击被冯素贞勉强躲开,又听自己的妹妹说话,气的没一剑飞去,只得抓紧时间瞪了她一眼。 上官琯朝上官唐做了个鬼脸,继续大叫:“绍民哥哥加油!” 对面的天香气急,站起身对上官琯道:“你给我闭嘴!” “为什么要闭嘴?我给绍民哥哥加油不行吗?” “冯绍民是我的驸马,你凑什么热闹!” “可是冯绍民是我的绍民哥哥呀。” 眼瞅着再不制止,这两位公主恐怕得另开一个场地打一架,皇上狠狠咳了几声,以作警告。 上官琯毕竟是外来人,识趣的闭上嘴,甜甜的笑着看向气急败坏的天香。 天香一见,袖子一撸,就想冲上去,却不想一阵叫好声传来。定睛看去,却是冯素贞一剑划开了上官唐的胳膊,浅浅的血线沾染在了淡色衣袖上。 -- 第151页 “不好意思上官兄,绍民没控制住好力道。”冯素贞倒握着剑,诚恳的朝上官唐道歉。 上官唐冷漠的看了一眼上了皮毛的手臂,将剑扔到一边,说:“刀剑无眼,不怪你。现在比试拳脚。” “上官兄是客,全部听你的。”冯素贞从善如流的一笑,将剑递给前来拿剑的侍卫。 少了眼花撩乱的刀光剑影,其实不太懂功夫的大臣都暗自松了口气。就算他们不懂武功,也看得出来,这两位的比试不同与先前的青少年们之间的较量,一个不小心,别说是手臂,可能连他们的脑袋都会被削掉,太可怕了! 还有,这位驸马爷怎么回事啊?人长的一流好看算了,文采也是一流的棒,现在再告诉他们,状元爷去考个武状元也不在话下,是在□□裸的嘲笑他们一无是处吗? ——要不是看在那张脸上……好像也不能对皇上的女婿怎么办…… 换了拳脚的二人,打的更是虎虎生威。上官唐一拳砸去,冯素贞脚下一转,躲过拳风,而那拳落在一位官员身旁的柱子上,留下了一个深陷的拳印,那名官员一瞅,顿时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上官兄,注意啊。”冯素贞单手挡住上官唐的拳,不认同的说道。 “下次会注意。”上官唐说完,脚下顺势一踢。 冯素贞无任何借力的往后一退,提起一脚,朝上官唐下肢扫去。上官唐腾空而起,冯素贞的拳却比他更先到,就着上官唐的力度,打在他身上,将他击倒在殿末。 “好!好!”沉不住气的几个年轻官员,接连鼓掌叫好。 李兆廷和刘长赢坐在一块,面上也是遮不住的喜气。 而声音还未落下,上官唐如白练破空,纵身像冯素贞而来。冯素贞身子一拧,恍若游龙,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上官唐再次飞出。 冯素贞似越战越勇,可上官唐也越战越拧。 在大气都不敢出的殿内,冯素贞的一声轻咳让天香惊醒。她想起冯素贞的内伤还未痊愈,如今和上官唐斗了这么久,万一旧病复发,如何是好?可是她又不能贸然打断这场比试,正在她着急想借口时,那边又发生了变动。 上官唐感觉到冯素贞的动作较之前快了很多,出手的力度也大了很多,知道对方不耐与自己继续缠斗,想要快点结束。思之此,上官唐双目一沉,他不愿再输一次,所以无论使出什么手段,他都要赢! 一串低吟在冯素贞耳边响起,她迟疑的看向面色如铁般难看的上官唐,不知他要做什么。 很快,冯素贞就发现,上官唐的双手如同钢铁,双腿如同钢棍,而自己出的每一掌打在他身上就像清风拂过一般,毫无作用。 “你……” “我一定要赢你。”上官唐的话音落在“你”,好像只要能面前之人,他就能赢回之前所丢失的一切。 冯素贞见状,心知无转圜余地,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 只是,不知自己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啊…… “哥哥哥哥!你怎么变色了?”上官琯良心发现,见自己哥哥露出的肤色不对,立刻又惊又疑的叫道。 上官唐不理会上官琯的叫喊,一心只有打败对面之人。 可听到上官琯叫喊的冯素贞留了心,她仔细观察上官唐露出的皮肤,没一会儿真被她找到了破绽。 “对不住了上官兄。”冯素贞话音未落,双掌朝他□□而去。 上官唐慌忙护住□□,可是冯素贞却中途转向,伸出两指朝他双眼而去。上官唐此时回护双眼不及,只能下意识的闭上眼,等着那剧痛传来。 “恃才者终以才败,恃力者终以力败。上官兄,我们便点到为止吧。” 上官唐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剧痛传来,睁开眼后,便见冯素贞缓缓收回手,含笑向他说道。 若再继续纠缠,也太不像话。上官唐抱拳在胸认输,又转向皇上告罪。 “呵呵,朕一直听说驸马武艺高超,今日一见才知何为‘出神入化’,何为‘登峰造极’。” 冯素贞浅淡的一笑,与上官唐客套了两句,才回了自己的桌。 “如何?可要先退下休息?”天香上来就道。 冯素贞眉头一挑,接过一旁婢女递来的手帕,拭去额头的薄汗,轻声说:“现在不能走,现在走了他们还道是我们输了。” “输了就输了,你身体重要还是输赢重要?”天香气急。 冯素贞叠好手帕放在桌面上,朝上官唐遥遥敬了一杯,在天香愈发烦乱的目光下,言语清淡:“都没有辱你重要。” 原本焦躁的心,瞬间安静了下来。天香看着冯素贞微红的脸,还有些气喘的唇,莫名就将头靠在了她肩上。 “如果……如果一会儿父皇先走,我们也跟着一起回府吧。”天香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下,换了另一句,而那句话,已无说出口的必要。 冯素贞点了点头,任天香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 反正有之前的事,她二人已被好事者盯上,多一件,也无伤大雅,只是—— “会让之后的和离变得不合常理,公主。” 闻言,天香身体一阵僵硬,却也没有离开那消瘦硌人的肩头。 第93章 身体每况愈下的皇上强撑了一会儿,熬不住深深的疲惫感,让太子和礼部好好接待上官唐一行,自己带着菊妃先回寝宫休息。 -- 第152页 天香盯着皇上的御辇一消失,伸手一拽身边之人的衣袖,就往后殿走。 “诶,皇妹,你要带皇妹夫去哪?”太子刚在内监的指引下准备坐上正位,一抬头就见天香已经拉着一脸茫然的冯素贞走远了。 天香头也不回的背身朝太子挥了挥手,大声道:“我们夫妻间的事儿,太子老兄你就别管了。” “可是、可是皇妹夫是礼部尚书啊……” “你还是太子呀。” “那……” 一道倩丽的身影的落在天香身前,天香眉头一皱,望向来者道:“你又想干什么?” 来者正是上官琯,她眉眼含笑,穿着丽句宽大的艳丽礼服,衬的她明亮如皎月,开口的娇嗔更添一丝少女的妩媚,“公主,绍民哥哥的职责是接待我们呢,你这样把他拉走,不符合你们国家的礼仪吧?” 天香知道面前这少女没有她长得那么无害,而且也不知姓冯的跟他们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交易,导致她也不太敢跟他们摆脸色,以免破坏冯素贞的计划。 ——真憋屈。 天香的脑子正在飞速转动,如何能在保证风度的情况下精准打击到对方,却蓦然手中一空,是冯素贞将自己的衣袖拉了出来。 还未感受到失落,只听冯素贞淡笑道:“玉清公主,冯某只是暂代礼部尚书一职,完成迎接工作后冯某便无多大用处。若玉清公主有何要求,可对礼部其他大人提,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有失体统之事,大成国必然全能满足。”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绍民哥哥陪着我、我们一起看接下来的歌舞。”碍于上官唐的目光过于骇人,上官琯不情不愿的改了口。 冯素贞飞速看了一眼天香,正要开口,天香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慌忙道:“我家驸马说了,你们的歌舞还没有我们大成国的好看,不看也罢。” 话毕,满殿皆静,连太子也瞪大了双眼看着口无遮拦的天香。 “公主,驸马怎么会说这种话?是不是方才太热闹,听误了?”李兆廷站起身帮忙解围,望了一眼上官唐,眼神又游离到太子方位,才回到天香身上。 天香也知自己说话又没过脑子,偷偷看着冯素贞,怕她生气。 而冯素贞却是轻轻颔首,对上官琯道:“冯某一介俗人,对于歌舞却无多少欣赏能力,玉清公主喜欢,可让宫廷乐师们配合,多演奏些丽句歌舞。” 驸马明晃晃的拒绝,让众人心里一时畅快一时又遗憾。长公主能与驸马伉俪情深固然值得高兴,只是太深情却不利于他们从中作梗,驸马这般人物,不管站在哪个阵营,都将是一面引领胜利的旗帜。 “皇妹夫若真不喜欢,那就先和皇妹下去吧。”太子坐到金黄的主位上,对冯素贞笑的一脸憨厚。 “谢殿下。”冯素贞躬身向太子行礼,原本她是不想与天香走的,只是现在被逼到这地步,不走看来是不行了。 “谢啦,太子老兄。”天香朝上官琯得意的一笑,正想要转动手中的甘蔗,才想起来今日为了配合冯素贞做一名贤良淑德的妻子,没有带甘蔗,颇为遗憾的将手收了回去。 冯素贞回身朝上官琯行了一礼,用二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谢谢玉清公主方才搭救,这里有一粒药丸,可治官兄伤势。”说罢,收回手时,一粒药丸借由广袖遮掩飞到上官琯回礼的手中。 “绍民哥哥……” 没等上官琯说完,天香毫不客气的一拽冯素贞的胳膊,将她拉走,边走边道:“太子老兄都同意我们走了,你还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公主,我还没有跟上官王子告辞……” “告什么告,本公主说不用就不用了。” 随着那夫妻两的声音渐行渐远,也不知是谁突然高声说笑,殿内才慢慢恢复到之前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哥哥,这是绍民哥哥给你的药。”上官琯回到位置上后,将手中的小药丸递给木然的上官唐。 上官唐面无表情的接过药丸,并未吃下。 “绍民哥哥不会给你毒药的。” “我知道。” “那哥哥……” 上官唐没有回答,收好药丸后举起酒杯朝高高在上的太子而去。 天香带着冯素贞熟门熟路的往左边的小径而去,右边是大臣的女眷们的席位,若被碰到,又得被纠缠半天。 “姓冯的,你刚才谢她做什么?”天香装作不甚在意的问着,伸手扒开挡住去路的枝蔓,自己过去后等着冯素贞走过才放开。 “跟上官唐交手时,上官唐使用了秘术,我一时看不透破绽,是她出言相助,理应道谢。” “出言相助……哦,你是说她喊得那一句‘变色’了?” “嗯,我当时拳脚如碰精钢,无法动摇上官唐一分,时间一长,体力不支,必然败于他之下。” “哇,这个上官唐,看着挺爷们,怎么下手这么黑啊?” 冯素贞没有回答,若是她被人三番五次的威胁,恐怕她下手会更黑。 也不需要冯素贞回答,天香自顾走着,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扒开最后一枝长满繁密树叶的枝杈。霎时,映入眼帘的是烟波浩渺、清丽灵韵的湖泊,一眼望去,只能看见几座远近不一的小山。夜幕下,山与水之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青雾,淡淡的月光穿过青雾洒在悠闲翻动的湖面上,波光粼粼的让人好似在梦中。 -- 第153页 冯素贞被眼前的美景惊住,没有发现天香瑟缩了一下双肩,然后视死如归一般往湖泊走去。 “……你告诉朕,那晚……” “皇上,那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让人头皮一炸的称呼,令天香收回脚步,拉着冯素贞熟练的往一旁的凹槽处蹲下。 “水月儿,现下无人,你无需担忧有第三个人听见我们的对话,朕想要听你的真话!” 天香不自觉仰起头看向头顶上的冯素贞,见她无奈的朝自己一笑,正想说要不先走吧,却听见不远处禁军兵刃相碰的金鸣之声,只好先躲这儿了。 “……臣妇所言句句属实。” “朕不信!朕前些日子找人查过刘长赢的生辰,算时间,正是那晚所得!你还想骗朕吗?” “皇上……”水月儿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您,您就当没那事儿好吗?” “刘长赢真的、是朕的、儿、儿子对吗?” 皇上的声音中带着震惊又带着无边的惊喜,而比他更震惊的是天香,却无他半点惊喜。要不是冯素贞眼疾手快捂住了天香的嘴,恐怕她的尖叫立刻就会招来无数人的杀生之祸。 “赢儿是我的孩子,只是我的孩子……”颤抖的声音,是一个母亲的柔弱无助。 “那晚是朕冲动了,没想到……他对你好吗?这么多年来,朕不敢去看你,也不敢打听……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对赢儿也很好,他是一个好人,即使知道我已不是贞洁之人,也爱我如初。是我对不起他,一直都是我对不起他。”轻微碰地之声后,是一个泣不成声的请求,“皇上,我会让赢儿离开朝堂,求求您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好吗?我只想好好的和他过日子,好好的和家里人在一起……” “你起来,朕没有要怎么样,只是……”皇上声音里带着些气急败坏,他到了这般年纪,突然有了子孙绕膝的渴望,得知自己还有一个优秀的儿子,作为一名父亲,他只有满心的欢喜啊,“你先起来,朕、可以当做不知道。”最终皇上还是妥协了。 “谢谢皇上、谢谢皇上。” “你、你带着赢儿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远离朝堂的纷争,朕、保护不了你们多久了。” “皇上……” “走吧,都走吧。”皇上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外面安静的能听到风拍打湖面的声响。 天香惊愕的忘了反应,冯素贞便先起来探查了一下周边情况,才回来跟天香说外面没有人了,扶着腿麻的天香慢慢站起来到一边的大柳树下坐着。 揉着自己腿的天香沉浸在自己的一段梦境里,冯素贞以为她不此时不想说话,便体贴的也没出口详询,安静的陪在一边,望着眼前大片的湖泊,想着自己的心思。 “难怪、难怪……这么一来就全部通了!”天香突然叫道。 “什么,公主?” “啊啊啊啊,冯、冯……你跟刘长赢交好,他走的时候,你一定要提醒他千万千万不要暴露行迹,最好、最好逃到别国去!”天香拉着冯素贞的手急冲冲的说道。 “啊?公主……听皇上的意思,应该不会对长赢兄怎么样啊,毕竟虎毒不食子……” “不是,你不懂,父皇是不会对刘长赢怎么样,但是我皇兄……”梦里张馨曾说他们对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却最终还是被杀了,这难道不是太子容不下他们吗? “你是说太子会下手?”冯素贞说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那日在太子东宫,阁楼上太子的表现足以说明他一定会铲除对自己皇位有威胁之人。 “哎呀,皇兄他现在看样子不会,但是保不齐往后会动手啊!也不知道刘家怎么把这么秘密的事泄露出去的,真是笨蛋住一窝!”天香气恼的样子,像是恨不得去刘府把人揍一顿。 冯素贞拍了拍天香的肩,安抚她静下来,“别急,现在也只我们几人知道,我会给长赢兄提醒的,也会派人暗地里护着他们。” “对啊!”天香一拍手掌,回头朝着冯素贞惊奇的说,“以前是你不知道,现在你知道了,‘有用的’该发挥作用了。” 虽然不知道天香这一通乱七八糟说的什么意思,但冯素贞仍然点了点头,道:“是,我知道了。” 第94章 “你说,这月宫里有嫦娥吗?”天香背靠柳树,望着渐渐落到远处山顶上的冷月,问着身边之人。 冯素贞脱掉官帽放置一旁,头靠大树略微舒服些,声音如月般清冷,“可能有,可能没有。” “废话。”天香翻了个白眼。 “公主,为何带我来这儿?”冯素贞冷不丁问道。 闻言,天香僵直了身体,沉默了半柱香时间也没能回答。 冯素贞伸直修长的腿,交叠放在最远处,双手随意放在腹部,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躺在抽绿芽的草地上,双目微阖,似乎只是在欣赏风景,那一问随口而已。 天香抱着双膝微微侧头看向身边之人,目光里盛满了欲言又止的落寞。 回过头,天香望着自己的膝盖,低声道:“这里就是‘玉清湖’。” 猛然一转头,冯素贞差点拉伤自己的韧带,急促的问道:“‘玉清湖’?” 缓慢却无迟疑的点了点头,天香给了最肯定的回答。 -- 第154页 玉清湖在皇宫的最北边,和开宴会的庆喜殿相接,是为皇子皇孙游湖玩乐的地方。据传,上古时期,曾有一修炼得道的金色蟒妖在此生祸,搅的民不聊生,百姓日日烧香求神,神派一青龙使,与蟒大战三百日,败蟒妖,青龙使神力将尽,遂以身化一青湖压蟒妖之形魂,千年不出。 故,大成国自开国以来,一直流传一种说法,大成国开国皇帝能在乱世之中抢得天下,是因得了湖中龙神的青睐,赠一口龙气加身,才成了最终赢家,而大成国的国运也由“玉清湖”掌控,谁能最终坐上皇位,要看湖中龙神的意思。 这也是为何历代皇子皇孙都喜欢来“玉清湖”游玩的原因之一,不管传言真假,若真能被龙神相中,皇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冯素贞自然听过这个故事,可让她如此反应并不是因为普通人得以窥见传说的震惊,而是在于那句卦言“鸠占鹊巢鹊无返,半烟半雨玉清还”的“玉清”,这说的不就是眼前轻烟缭绕的玉清湖?那么“还”呢?从玉清湖回来?天香是从这个玉清湖回来的? ——天香从玉清湖回来的!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又从什么时候再也不踏足这个所有皇族人都喜欢的地方?而现在,又为何抛下惧怕,带着自己来到这个地方? 虽然天香未和冯素贞谈论过自己的过往,但她有一种感觉,冯素贞对自己重生的事,是有一些了解的。只是这微不足道的“了解”,却让冯素贞陷入更加莫名的执着旋涡中。她不知道冯素贞的固执点在什么地方,便不知在自己所控制的范围内,如何能保全对方,毕竟自己已经知道,她是父皇必杀之人啊…… “你知道‘玉清湖’的传说吗?” 冯素贞听到天香近乎耳语的问题,莫名收敛了呼吸,小心的点了头。 天香没有看冯素贞,盯着远处不时翻动的湖水,嗤笑了一声,道:“若关于青龙的传说是真的,那我大成国应该是要出一名女皇了。” “公主……”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我自己?哈哈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自量力?书都没读过几本,却觉得自己能当女皇。”天香夸张的笑道。 “不,你若真有这念头,则天女皇也不是不可出第二个。” 被冯素贞认真的语气惊骇道,天香忙扭头看向冯素贞,双手摇的跟打蚊子似的:“别别别,我就开玩笑的,你可别乱来。要我真做了皇帝,这天下百姓估计得骂死我,我可不要做亡国之君。” “公主心地仁慈,绝对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好君主,何况,你还有我。” 天香不由被冯素贞的话牵引,想象了一下自己高坐龙椅,冯素贞站在自己身边,自己什么都不用想不用管,只要听冯素贞的,她说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 嗯,好像挺不错的诶。 “嘶……”天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个激灵,突然又想起什么,对冯素贞说,“小时候,父皇总爱说,如果我是皇子,这天下肯定要交到我手上。我小时候还不理解,已经有皇兄了,为何父皇还希望我是皇子。” 冯素贞一听,眉头微蹙,还未出言,天香到先叫了起来,“你说你这人,有什么事就说,干嘛动不动就皱眉,想多添几条皱纹吗?为了显自己德高望重啊?那你还得多长点胡须,和刘丞相一样的那种,才像。” 被天香这一打岔,冯素贞舒展了眉,看着天香苦笑道:“为什么什么话到公主口中就这么不中听呢?” “那你要什么中听的话?本公主可以试着学学。” “这个……”冯素贞见天香亮闪闪的水眸,一时又说不出口,摇了摇头,说,“罢了,公主这样也很可爱、很好。” “诶,让你说你想听的话,你怎么说起我来了。”天香觉得自己的双颊有些发烫,扭过脸,让还带着凉意的风吹散自己脸上的热度。 冯素贞坐直腰背,还在想方才的话,“公主,皇上真说过你若是皇子,就要把这天下交给你吗?” “这还能有假?” “若真是这样,公主,你可真心相当女皇?” “不!没有!我不想当皇帝,我只想当个游荡江湖,行侠仗义的逍遥客!”天香义正言辞的说道,就差指天发誓自己所言非虚。 “那么公主,我们就只能好好保护太子了,虽还有一个小皇子,但他的身份尚且存疑,不做考量。大成国未来的储君,我们只有一个太子。” “嗯?什么叫我们只有一个太子?” “早年皇上还能均衡各方势力,因对仪惠妃情深,这么多年只有公主和太子两个。虽然近几年又添了几个皇子公主,但不受皇上宠爱,身后也无世家背景,以后也不会有德才兼备之师教导,无德无才之人无法承担一国之重,更无需说得民心了。要说得民心或朝臣倚重,唯太子一人。所以,太子若有不测,大成国便离亡国不远了。” 天香听的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太、太子老兄,这、这么重要吗?” “父母之爱子,皇上一如。在皇上心中,只有你和太子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孩子,这天下也只能在你们手中。就这一条,其他皇子永远无法与你们抗争。” “父皇……” “公主,有件事你必须要知道。” 在天香茫然的眼神中,冯素贞不忍看,转过了脸,直视着远方道:“皇上的身体被国师的药摧残的厉害,后又被菊妃的菊花茶染上了其他毒素……” -- 第155页 “什么!菊妃……不,金月朵敢给我父皇下毒!!!!”天香一听,直接蹦了起来,咬牙切的模样,让人相信,若是那人在她面前,她定然要砍下对方的头颅。 冯素贞仰头看着天香不太方便,也站起身,安抚性的轻声道:“菊妃是受他人欺骗,这是她蠢,倒不是心怀恶意。我已警告她,只是这毒无法根治,也无法断绝,只能靠慢慢减少药量来维持皇上的身体。” 天香气的双目赤红,咬着牙道:“这个金月朵,不管是蠢也好坏也罢,我绝对饶不了她!” “东方侯已经押解出京,小皇子注定只能做一个逍遥王,她这辈子已经看得到头了,公主大可不必与她置气。” “对了,说到皇叔,你是不是向父皇建议,让皇叔去徽州了?” “嗯,这是菊妃的条件。” “这个女人还有脸跟你谈条件!气死我了!看我不打的她满地找牙!”天香说着就撸起了袖子。 冯素贞道:“菊妃还有用处,再说皇上未必真心想让王爷流放穷山恶水之地,有我求情,皇上也好借机留分情面。” “想了想,还是觉得金月朵着实可恨!”天香愤愤地说。 冯素贞伸手放在天香肩上,道:“无事,这气,我会找机会让你出了。” 粗鲁的揉了揉脸颊,天香盯着冯素贞柔和的双眸问她:“我这般对你,你为何还能待我如此好?” “你待我如何呢?”冯素贞反问。 天香不自觉垂下眼帘,低声说:“我、我要与你和离……”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也未想过终身为官,既然你我有缘无分,也无需强求,能各自幸福也是一件幸事,算不上是你待我不好。” “可是、可是……”天香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心里的顾虑,可是面对冯素贞的云淡风轻,她又觉得不是对方执着,而是自己太过沉湎前世。 冯素贞向天香走近一步,伸手抚上天香的面颊,微微低头,与天香四目相对,声音凉柔的似玉清湖的水,“没有可是,公主。你是我的一段美梦,梦总会有醒的一天,我已做好了准备,在梦没有醒之前,我对你,将一如既往。” 冯素贞绑的一丝不苟的发有些乱了,掉落了几丝飘在天香的眼前,搅她的心痒难安,内心有一股冲动,想要紧紧搂住对方,将自己埋在对方柔软的怀中,再也、再也不要离开。 “我、不想要你离开……不想……”带上了哭腔,天香内心突然有一种后怕。 “梦是你,能打破梦境的也只有你。”冯素贞轻轻拥住了对方,已然不知自己内心是高兴居多,还是悲伤更多。 第95章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这就走。”一道轻快的带着促狭笑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一听这声音,天香就炸毛了,因为不舍离开带着馨香的怀抱,天香仰起头,从冯素贞的肩头望去,果不其然那嘴里说着“这就走”的人,正兴趣盎然的瞪着圆溜溜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两。 冯素贞感受到天香的敌意,放开天香,转身带着疏离的冷淡腔调道:“玉清公主怎么来了。” “原来是绍民哥哥和天香公主呀,刚才看着背影,都没认出来呢。”上官琯把自己刚才的话弃之后脑勺,蹦蹦跳跳的朝冯素贞二人而来。 “不熟自然认不出来。”天香撇了撇嘴。 上官琯装作没听到天香的话,回答冯素贞先前的问题:“绍民哥哥,我回国后问过哥哥我们的门派地址在哪儿,你猜怎么着?还真是在一个叫‘玉清湖’的地方呢!只是没有你们这个大,这个漂亮。然后我就想着,既然哥哥要做使臣来大成国,我也是要来的,就找国君讨了这个‘玉清’的封号,多应景呀!对吧!现在到了大成国,来了你们的皇宫,当然少不了瞧瞧这传说中住着神龙的湖啦~” 天香听着上官琯说话的语调就头疼,何况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专门讨了个封号,指不定是为了来恶心自己。想到这儿,天香更是气闷,也更加厌恶国师,若不是他那真真假假的卦言,也不至于如今是个人就能掐住自己的七寸。 “玉清公主……” “哎呀绍民哥哥,这个封号是为了能有个平等的身份与你并肩站立,你可千万别因这个虚名与阿琯生分了,对了,你和我哥哥一样,叫我阿琯吧。” 上官琯的眼扑闪扑闪的,灵动娇俏,正是豆蔻年华的绝美年纪,娉娉袅袅,一笑一嗔,皆让人神魂颠倒,爱怜至极。这也是已过及笄的天香讨厌上官琯的原因之一,没有一个女子会喜欢另一个美丽的女子朝自己心爱的人笑的暧昧多情。 “这位叫什么公主来着?我们可没这么熟,还是保持着距离比较好。”天香翻了个白眼。 上官琯也不恼,依旧笑的灿烂,“天香公主,我在和绍民哥哥说话呢。” 这是变相的再说自己不应该插话吗?天香只觉一口怒气在胸,忍不住就要动手。 “天香公主是冯某的妻,有权替冯某做任何决定,更可以替冯某回答所有问题,所有天香公主所言既是冯某所言,玉清公主无需在意。” 冯素贞的一番话,并没有让上官琯不适或者惭愧,反而更加兴奋的望着冯素贞,“绍民哥哥真是世界上最宠妻子的丈夫,阿琯也希望未来能找一个如绍民哥哥一样的驸马。” -- 第156页 “冯绍民天上地下独此一份,且已属于本公主,你还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想想算了。”天香凉凉的在一旁说着。 天香说完这话,上官琯才正式看向了天香,笑意收敛些,对天香道:“那你可看好绍民哥哥了,若你哪天一不留神,弄丢了绍民哥哥,没有人会还给你的。” “本公……”信誓旦旦的话,堵在喉咙管说不出,已经谈过的“和离”,为了保全对方性命所做出的艰难决定,又岂是一句两句话能改变的。 冯素贞嘴角习惯挂着的轻柔笑意慢慢淡去,相对的,上官琯的笑意却是越放越大。 没有人打破此刻的尴尬,也没有人去追问天香是否会弄丢自己的驸马。冯素贞是知道答案不想说,上官琯是乐意瞧着天香痛苦挣扎。 “冯尚书?天香公主?那位是……玉清公主吗?” 又一道浑厚低沉的嗓音出现,天香望去,脱口而出:“张大……大人?”及时的改口让冯素贞就快翘起来的眉头又放了下去。 “张尚书怎么也过来了?”冯素贞朝张绍民拱了拱手。 “散散酒气,不知不觉就沿着路走过来。”张绍民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天香身上转到离自己更近些的冯素贞身上,这一看,让他惊奇不已,“冯尚书,你这是……” 张绍民的手指在冯素贞头上,这才让冯素贞想起自己为了靠树舒服些,将官帽取了下来,现在恐怕有些凌乱。 “失礼了失礼了。”冯素贞连忙弯腰去捡随意扔在地上的乌纱帽,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尘土,就往头上戴。 天香忙一把拉住冯素贞的手,说:“你看不见,还是我来吧。”说着接过冯素贞的官帽,与之相对而立。 冯素贞不置可否的微微弯腰,以方便天香操作。 天香原本是想给冯素贞重新束发,只是冯素贞长相俊美,平常总是一身男装,又清冷矜贵,虽总是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但更让人觉得神秘而难以接近,从而少了一些探究她真实身份的目光。若在精明的张绍民面前,一个不知底细的上官琯眼下,散落一头青丝的冯素贞,肯定瞒不过他二人。 这么一想,自己今生好似还未见过冯素贞女装的模样,当然小时候不算。前世好歹自己去妙州比武招亲见过闺阁中的冯小姐,今生被自己一通搅和,众人的命运没这么改,自己却无缘见“天下第一美女”冯素贞。 “……遗憾啊……”天香边替冯素贞将散落的发丝绕上发顶,边情不自禁的感叹。 “遗憾什么公主?”冯素贞好奇的问道。 “遗憾……”天香的手指在冯素贞莹白似雪的耳边停顿了一下,“遗憾‘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却‘我本将心向明月,怎奈明月照沟渠’啊。” 冯素贞听了“噗嗤”一笑,望着天香一脸真诚的表情,道:“我们回府继续看便是,公主一片丹心,照不了‘沟渠’的。” 天香转眼一想,回府可以缠着让冯素贞解开发,虽然无法让她换上女装,但光看着长发飘飘的美人,就足以让人心怀感激了。 “那今晚是住我府上,还是去你府上?”天香迫不及待的的问。 冯素贞想了想道:“去驸马府,庄嬷嬷会念叨不守规矩,还是去你府上吧。杏儿桃儿两个丫头也好照顾你。” 听着这对夫妻旁若无人的说着越来越亲密的话语,上官琯倒无所谓,张绍民却是听不下去了,他重重咳嗽了一声,提醒那不顾他人身心健康的伉俪。 天香仔细调整了一下官帽的位置,才满意的收回手,就着明亮的月光打量了一遍,才对冯素贞道:“好了,又是本朝最潇洒的官老爷了。” “胡闹。”冯素贞笑着说。 张绍民紧紧抿着唇,转过头不愿再去看她们二人。 “玉清公主,我们与张尚书还有些事要谈,先走一步。这边附近皆有侍卫,高呼一声即可。”冯素贞见张绍民不愿走又不愿看,心知他是有事与自己谈论,便对上官琯道。 上官琯若有所思了瞅了一眼张绍民,对冯素贞道:“不必了,绍民哥哥你们就在这儿聊吧,我也该回去了,不然一会儿哥哥又要着急骂人了。” “也好,明日冯某会派人去接二位,在城中游玩。” “那明日见咯~”上官琯也爽快,说完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天香见上官琯总算走了,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方才故意膈应她,与冯素贞配合的颇为默契,现在想想,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冯尚书,太子今晚会去我府上探望梅竹姑娘。”张绍民等上官琯一走,立刻说道。 冯素贞乍得一听梅竹的名字,恍然间觉得这个名字与自己相去甚远,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回最初的感觉,“太子经常会去探望梅竹姑娘吗?” “不经常,只是太子对梅竹姑娘的感情,肉眼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可是,你是知道的,太子不可能娶梅竹姑娘,太子不回头的话,我们不能保证皇上会做出什么事来。” 冯素贞肯定不会让梅竹出事,只是感情这个东西,不是人能控制住的,让自己都陷在感情旋涡里的冯素贞一时半会儿无法回答张绍民。 “我们去求求父皇不行吗?当初父皇能力排众议娶我母后,我皇兄为什么不行?”前世梅竹被赐死,是太子性情大变的导火线,今生天香想尽办法也要保下梅竹的性命。 -- 第157页 “不行,很多事,自己做可以,但是不会允许别人也这样做。”张绍民道。 “那,我们参照刘长赢和张馨,也让梅竹认个谁当义父什么的,不能做太子妃,做个妾也行啊。” “不行,皇上不是刘丞相也不是王爷,不会轻易妥协。” 天香连出两个主意都被张绍民否认,令她有些恼火,语气便也不是很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张绍民你也是状元,你倒是说个主意来听听?” “我……”张绍民被天香问的哑口无言,他来找冯素贞说此事,一是皇上曾暗地里找过他让他以后辅佐太子,二是他想借机与天香说说话,怎知自己想不出办法,让天香气急败坏。 “此事过于复杂,得从长计议。张兄,梅竹姑娘对于太子举重若轻,在你府上还要多叨扰些日子,在我们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时,还请你保护她。”冯素贞情真意切的说着,连一向故意拉远距离的称呼都改了,只望张绍民能将注意力多放些在梅竹身上。 张绍民听冯素贞对自己的称呼,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忙躬身拱手道:“就算冯兄不说,张某也一定会保护好梅竹姑娘,这点还请冯兄相信张某。” 冯素贞忙还礼,“冯某自然对张兄的能力万分信任,你我皆是为国效忠,力也该往一处使,往后还请张兄多指教。” “冯兄客气了,以后还请冯兄多指教。” 天香看着二人客套虚假的你来我往,无语的望向天空——政客们还真是无聊且枯燥啊。 第96章 对于二人终于住到一处,最高兴的莫过于庄嬷嬷,其次便是杏儿和桃儿两个小丫头。连庄嬷嬷都无法摆上严肃僵硬的面孔,杏儿桃儿更是笑的找不着北,让天香大感丢人。 天气渐渐回暖,然而晚上依然凉意袭人,两人在院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阵,便被庄嬷嬷赶回房中歇下,月亮何时都能看,小驸马小公主就…… 有过前世的经历,天香很快就看懂了庄嬷嬷那张石板脸上刻着的字,在冯素贞不解的目光下,红着脸坐到书案前,随便捡了一本书,瞎翻一通。 “公主,你这是……” “哈、哈,本公主刚才与你聊过后,深觉自己的水平太低,自我反省后,决定每晚读书百页,争取笨鸟先飞,假以时日追上你的后脚跟。所以,这个,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哈哈哈,风水轮流转,这个借口被本公主用了,看日后这家伙用什么。 见天香装模作样的翻着书页,冯素贞好心的提醒,“公主能这般用功,绍民十分欣慰,只是公主,你的书拿反了。” “啊?啊……这个,有些书反着也是能读的嘛,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天香边干笑边将书快速翻转过来。 “公主说的是,一些插图过多的书,确实可以无需在意正反。” “是嘛,你看,我这本可不就是画图的书。”天香找到台阶下,兴奋地将书的内容翻转给冯素贞看。 冯素贞认真的看了几眼那图画,随后抿唇低笑,笑的天香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绍民知,夜深人静时,人难免寂寞,只是绍民不在之时,还望公主克制,以免憋出一身火气,伤了身体。” “你在说什么?”天香更加莫名,将书翻转回来,她还没仔细看过这本书,只知道都是一些画,有什么能伤了身体的……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天香定睛看过,才知这本书如何的“伤身体”,一声惊叫,就把书扔了出去。 门口立刻传来了桃儿的敲门问安声。 “无事,无事……”天香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慌乱的对桃儿说,随后又恨恨道,“明天我要找庄嬷嬷问问,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冯素贞捡起书,气定神闲的翻看了两页,点评道:“线条流畅,颜色服帖,人物眉眼勾画细致,情景相融,庄嬷嬷下了不少功夫,找到这般精品呐。” “你给我扔了!”天香冲上前,一把夺下冯素贞看得津津有味的书,抬手就要撕。 冯素贞也不阻止,轻飘飘的道:“这本书虽然难得,却也不太适用,公主撕了也好。” 手蓦地一顿,天香撕也不是,不撕也不是,呆怔在原地,感觉有一把大火从脚板心直往身上烧。 烧火的人,转身往床边走去,道:“公主想看就看吧,绍民最近公务繁忙,需要提前休息了,还请公主恕罪。” 天香别扭的转过脸,看着冯素贞当真慢条斯理的宽衣解带,动作优雅顺畅,一头青丝如她所愿的披散开来,衬的里衣更洁白,衬的青丝更乌亮。 此情此景,天香不会再与自己较劲,扔掉手中鸡肋般的教育书本,就往衣架而去。 “公主不看了吗?”冯素贞躺进床内,疑惑的问道。 “不看,没意思,本公主不需要。”三下五除二脱去衣物后,天香急冲冲的也钻进了被窝中,看着冯素贞精致的面容,不舍眨一眼。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冯素贞靠在墙上,心跳不能平稳下去,让她有些紧张。 “你好看啊,看看还不行?”天香几乎贪恋的望着冯素贞,这才是她一直爱着的人啊,不是人前彬彬有礼的大人,也不是张弛有度的政客,只是她用力爱着的一个人。 冯绍民也好,抑或冯素贞也罢,只要脱去了伪装,她就只是她,最真实、最令人心疼的她。 -- 第158页 冯素贞似乎察觉到天香的意图,低头看向自己落在胸前的发束,伸手撩起一缕,捻了捻,轻笑道:“公主能喜欢,最好不过了。” 此刻的冯素贞才有了身为女子的柔弱无助,于是天香伸手揽住了她,在她耳边道:“我喜欢,我喜欢你的一切,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一辈子都能和你在一起……可是,不行啊,我有不能说出口的原因,即便再喜欢,也必须克制自己……” “无关乎我的身份?” “不,与你无关,什么样的你,都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冯素贞回抱住天香,将头放在天香颈边,深深吸了一口属于天香的味道,问她:“你心里可还有别人?” “没有,除了你,天香心中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 “我明白了。”冯素贞的声音含糊不清,叫人听不出她的情绪,“如果到了必须让我走的那天,请你当面告诉我,我……我会离开,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你不会恨我吗?” “以前不明白的时候,恨过。现在,不恨了。”冯素贞的气息吐在天香皮肤上,让天香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 “天香,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在我离开之前,请你与我一直这样相处,如同不会有分离。” 闻言,天香收紧了双手,心口痛的无法呼吸,“我答应你,答应你。我也想、想与你这样相处,与世间所有普通的夫妻一样。” “那我现在可以,吻你吗?”冯素贞小声的问道。 冯素贞没有等到回答,迎接她的是最直截了当的柔软。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寂静了下来,因为它得到了最有效地安抚。 也不知是谁先进行了下一步,当双双躺到在床上后,冯素贞就明白那不知被扔到哪一处的书本,其上的内容,是要实现一半了。 她不悔,而她、亦不悔。 杏儿再给天香梳发时,见以往孤枕独眠的公主殿下依然满脸郁色,似乎对昨晚驸马爷留宿一事,未有太多喜色。 杏儿性子直,看了一眼整理床铺的桃儿,低声问天香:“公主,驸马昨晚没有伺候好您吗?” “胡说什么?”一想起夜间发生的事,加上今早起来的陌生不适感,天香顿时满脸通红,像被杏儿窥见房中之事,不由大声怒斥。 杏儿被吓的一跳,桃儿停下铺床的手,转身看向二人。杏儿对桃儿挤眉弄眼,不知公主作何这大反应。 这时庄嬷嬷走了进来,她先到床铺边看了一眼,心中虽有疑虑,但毕竟是过来人,只瞧一眼就知这床上发生过什么,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接过杏儿手中的梳子,庄嬷嬷对杏儿桃儿两个丫头道:“公主我来伺候,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丫头不明所以的行了个礼,相视一眼,默默告退。 “公主,等会奴婢熬点阿胶,您趁热喝了。” “喝那玩意做什么,我不喝。”天香嗜甜,但讨厌甜味中带着药味,本能的就拒绝了。 庄嬷嬷用着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女子经人事后,需要补身体。还有公主,身子可有伤着?要不要奴婢喊大夫过来瞧瞧?这不比一般外伤,时间久了容易得妇科病,公主对奴婢无需羞耻……” “啊!庄嬷嬷,你再说些什么啊!驸马、驸马怎么会……”天香又羞又气,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也是,驸马爷瞧着也是个会温柔待人的,没有伤到公主就好。” “庄嬷嬷,你不许将这件事告诉父皇!”天香谨慎的说道。 庄嬷嬷不懂,“这是好事,为什么不能告诉皇上?” “庄嬷嬷,本公主尊称你一声嬷嬷,心里明白你是真心为我好,只是有很多事不能一句话说的清楚,你只要知道,我这么说,是有我的道理,绝对不是因为任性或者别的什么。” 天香说的诚恳又严肃,庄嬷嬷想了一会儿才道:“可是万一今后公主有了孩子,皇上追究起来……” 她们怎么会有孩子……天香不知是失落还是觉得可笑,摇了摇头。 “公主!”庄嬷嬷严厉的喊了一声。 “若父皇追究起来,我会说是我们在宫外时,一不小心、不小心……反正你不准告诉父皇!不然我就不要你在公主府做事了!”最后天香还是觉得直接威胁比较管用。 “公主……”庄嬷嬷从未见过天香如此坚定的模样,只好妥协了,“奴婢不会告诉皇上,可是从今以后,奴婢会让府中大夫每月来探平安脉,您要配合,这样若有了,也能保您母子平安。” 既然庄嬷嬷都妥协了,天香也得表态,“行,这个本公主答应你就是。那你可千万记得,这件事就你我驸马知道,万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了!” “奴婢若不甚说出口,叫奴婢五马分尸。” “哎,这个倒不必,本公主还是很相信嬷嬷的。”天香给了庄嬷嬷一个信任无比的目光。 庄嬷嬷接收到后,心里涌上一股感动,便不自觉又说道:“奴婢自是不会说,但府中人多嘴杂,精明的人也无处不在,这样长久以往的……” “没事,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以后小心点不就行了。”天香自信满满的说道,就算自己记不住,不还有“有用的”嘛,她肯定有办法的。 -- 第159页 庄嬷嬷觉得有理,就细细的将这不足向外人道也的事,一一讲与天香听。 而这深入讨论中的二人,未曾想过,驸马以后难不成天天要夜宿公主府?夜夜都要笙歌徘徊?就算驸马武力超群,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第97章 所有人都发现,一向在朝上站的端正笔直、认真聆听圣音的驸马,今早频频魂游物外,几次皇上点到名时,都未及时反应,幸而有身边的张绍民提醒,才没有让皇上盛怒。而且,驸马隔三差五的会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虽然那手指纤细白皙好看的紧,但长在那几十年,作为主人总该是看够了吧?怎么又突然感兴趣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李兆廷几人围住脚步有些发虚的冯素贞,担忧的问她:“冯兄,你怎么呢?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没有,不不,有点有点。”冯素贞无法给出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还不如顺着他们的话说自己身体不适。 “咦?那你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刘长赢好奇的问道。 “有、也可以,没有也行。” “这是个什么话?”刘长赢大呼奇也。 李兆廷道:“是不是昨晚在湖边被风吹着了,着凉了?” 冯素贞一听,看向李兆廷,问他:“你怎么知道昨晚我去过玉清湖?” 比她更奇怪的是李兆廷,“这满朝上下,应该没有人不知道昨晚冯兄和公主在玉清湖赏月吧?” “是啊冯兄,我还奇怪,这又不是中秋,你们去赏月做什么?”刘长赢插嘴道。 “每月十五皆月圆,冯兄与公主去赏月不足为奇吧。”不知何时站到他们身边的张绍民替冯素贞解围。 “诶,诶诶……”刘长赢看一眼张绍民又看一眼冯素贞,瞪得双眼都要凸出来了。 “长赢,注意一下。”李兆廷看不过眼,提醒刘长赢控制一下自己的面目表情,这还在宫中,别失了身份。 冯素贞昨晚和张绍民有过短暂的试探,此时张绍民丢了橄榄枝,冯素贞接住,朝他笑了一笑,道:“正是。昨晚觉月圆可爱,便与公主一同观赏了一阵,正巧碰见张兄,于是也与张兄聊了一会儿。” “以往各自公务繁忙,还未有过深交,过几日休沐,张某定然请冯兄喝酒,届时,还望冯兄赏脸前来。” “张兄盛情难却,冯某必欣然前往。” 等张绍民和冯素贞“难舍难分”的分手后,刘长赢忙带着一脸惊奇问道:“冯兄,你何时和那个滑得跟泥鳅似的张绍民称兄道弟了?” “张绍民这人,只可远交,不可近处。”李兆廷望着张绍民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冯素贞内心本就混乱,不想与他们就张绍民的问题继续说下去,敷衍道:“我与他并无多少交情,只是关于太子与梅竹的事聊了两句,你们放心,我有分寸。” 他二人还想说几句,就一叫喊刘长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几人回头望去,是刘丞相在喊刘长赢。 见是自己的爹,刘长赢忙加紧两步走过去,问道:“爹,您喊我有什么事?今日皇上没有留下您谈论政事吗?” “就说了一件小事,关于你的。你别到处乱跑了,与我一起回家去。”刘丞相平淡的说完,就朝冯素贞走来。 冯素贞和李兆廷朝刘丞相行了一礼,刘丞相点了下头算作回礼,对李兆廷道:“兆廷,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去。” “是,岳父。”李兆廷毕恭毕敬的回答。 “冯尚书,老夫先带他们回去了。还有,闲时,多来老夫府上走动,老夫也就能与你畅聊几句。” “爹,您不喜欢和我聊天就算了,兆廷您不是挺喜欢他的吗?”刘长赢有些不服气。 刘丞相瞅了一眼刘长赢,没好气的说:“真是个二愣子,快点走!你娘还在家等着我们。” 几人相互道别,冯素贞心中有事,管不到别人家里去,带着还未理清的头绪,往刑部的府衙而去。 昨晚发生那般惊世骇俗之事,冯素贞无人可以诉说,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父亲,只是不知时好时坏的父亲,可能听懂自己的好女儿讲了些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父亲,坏了公主贞洁的女儿,却无法负担起责任,母亲若在世,一定会对女儿失望的吧。”冯素贞自顾说完,见冯少卿扒拉着饭菜,像是没有听进一句的样子,也只能叹了口气,拿出帕子,替冯少卿擦去面颊上的油腥。 “您没听见也好,不然,会很生气吧。同为女子,却对另一名女子做出不可原谅之事,任谁都无法接受啊。皇上要是知道,即便是将我凌迟,恐不解恨呢。”冯素贞说到这,不由轻声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能惹皇上如此震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冯少卿“吧唧”了两下嘴,打了个饱嗝,满足的放下空空如也的饭碗,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往身后的床上一躺,准备吃饱了就睡。 “父亲,刚吃饱别急着躺下。”冯素贞用力拉起冯少卿,不让冯少卿躺下。 冯少卿不满的挣扎,发觉自己无法挣脱后,只能不情不愿的坐起来,无聊的扯着身下的棉絮,嘟着嘴不语。 “父亲,等女儿查明当年是谁灭我冯家满门后就辞官,带着您回老家,好吗?” 冯少卿闻言,头猛地一抬,双眼一动不动的望向冯素贞,如中邪了一般。 -- 第160页 “父亲?您怎么呢?” “血,到处都是血……”冯少卿呆呆的说道。 “父亲?您、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冯素贞内心一动,急忙问道。 冯少卿突然双手抱住头,大声叫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父亲……父亲!”冯素贞知道机会难得,即使不忍心,还是不得不逼问下去。 “黑的,白的,红的,红的,白的,黑的……”冯少卿颠三倒四的叫嚷。 “什么白的红的黑的?”冯素贞着急的问道。 “黄的,还有黄的……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别杀我!” “冯大人……” 牢房外,一个侍卫跑了进来,见此状况,欲言又止。 冯素贞站起身,双手背于身后,清了一下嗓子,问道:“何事?” “有一自称是官琯的女子说要见您。” 官琯自是上官琯了,冯素贞看了一眼抱着头缩在墙角的冯少卿,知道自己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便将菜篮清理好,出了牢房。 “她可说找我何事?”冯素贞将菜篮递给侍卫,问道。 “没有,她只说与您今日约好了。” 冯素贞仔细想了一下,她何时与上官琯约好呢? 回头又看了一眼依旧保持自我保护姿势未变的冯少卿,冯素贞不忍的别过眼,对小侍卫道:“好好保护他,他对皇上很重要,若有失,当心你们所有人的小命不保!” “是,小人明白。” 冯素贞又交代了两句,她不能经常来,以免招人怀疑,只能再三叮嘱,才不放心的离开。 一出大牢门,身穿大红衣袍的上官琯如一只轻盈的蝶,朝冯素贞飞扑而来。 冯素贞机敏的一转身形,躲过上官琯不分场合的行为,对满脸不高兴的上官琯道:“玉清公主怎么到这种腌臜之地来了?” “我先去的礼部啊,他们说你没有去,后来又问了好多人,才知道你今天来刑部了。到刑部后,你又不在,我只好到处打听,最后才找到这儿来的。绍民哥哥,你不是礼部尚书吗?怎么到刑部来了?” “我本是刑部侍郎,礼部尚书身有病痛,在家休养,我又与你们相熟,皇上便令我暂代礼部尚书一职,等原尚书病好,官复原职后,我就不会再去礼部了。”更深处的缘由,冯素贞不说,上官琯也明白。 上官琯圆溜溜的眼转了两圈,问道:“那现在绍民哥哥还是礼部尚书吧?” “原则上来讲,勉强算是。” “那我还是归你管的咯。” 冯素贞这下知道上官琯来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于是一笑道:“就算你不归我管,我也可以带你在京城游玩,这是之前答应过你的,不会骗你。” 上官琯双眼放光,欢快的说道:“真的吗?太好了!” “你哥哥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游玩京城?”冯素贞没有看见上官唐,疑惑的问道。 上官琯大大叹了口气,说:“哥哥昨日用了秘术,后来被反噬,又不肯服用你给的药,昨晚回到驿站便动弹不得,今日还躺在床上休息呢。” “为什么不肯服用我给的药?难道是怕我下毒?”冯素贞不解。 上官琯也是不解:“哥哥说相信你不会毒害他,但他就是不肯服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男人不容他人质疑的尊严吧,真难懂。”说着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真的没弄懂。 冯素贞半信半疑的说:“是我思虑不周,我现在就去向皇上请求,派一名御医去替上官兄医治。内伤拖久了,伤人根本,以后也会留下隐患。” “那我跟你一起去。” “嗯,有玉清公主一起,也好向御医们说清病况,对症下药更好。” “绍民哥哥,你能不能喊我阿琯呀?” “玉清公主是带着使命前来,冯某不可亟越。” 上官琯在冯素贞身边蹦来跳去,语气未因冯素贞的拒绝有所影响,依旧轻快,“我没有什么使命啊,原本哥哥不愿带我前来的,是我非要跟来,还说我要留在丽句,肯定会被那些坏人伤害,哥哥才勉为其难的带着我。” “来者皆是客,玉清公主玩好吃好,才是冯某所想看见的。” “哼,绍民哥哥有时候真讨厌。” 冯素贞不置可否的看向自己的手指,昨晚那人在自己手中也这样说过呢。 第98章 由于上官唐不顾自身安危使用丽句秘术,又被冯素贞所破,秘术反噬后只能躺在驿站休养,上官琯就成了冯素贞的随身小跟班,除了晚上各回各处,白日里是焦不离孟,孟不太想理焦的状态。 冯素贞每晚无需公主传召,自觉到公主府报道,两人不用说出口的默契,到令庄嬷嬷最为繁忙,盯得天香比以往更为严密,就怕这大大咧咧的公主殿下不注意身子,丢了龙孙。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成国自开国以来最为俊美的驸马身边总出现一身穿大红衣衫的少女一事,传遍了大街小巷,自然也传到了天香耳中。面对杏儿和桃儿的离奇愤怒,天香表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安静淡然状态,任杏儿、桃儿如何大骂驸马在外拈花惹草,也不动声色,只是不许她们在驸马面前提起此事。 正主都不在意,杏儿和桃儿两个丫鬟,替自己的主子愤愤不平一段时间后,也放下了。只要驸马仍夜夜来公主府,外面的莺莺燕燕便不足为虑。 -- 第161页 除此事以外,还有一件让冯素贞不安的事,便是她以好久未见到刘长赢上朝了。问李兆廷,他只是皱眉摇头,不肯说;问刘丞相,却总被他左顾言它打乱问话方向。 冯素贞自己的公务繁重,私事也不少,盘算着等休沐去刘府走一趟。不说刘长赢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就是无意中得知的他真实身份,也够让她担忧不已的了。 而好不容易等到休沐这日,上官琯早早的到公主府等着冯素贞,美曰其名:向大成国长公主请安。让杏儿、桃儿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火气,又蹭蹭蹭的直往上蹿。 “玉清公主,今日我有重要私事,不便于带着你,实在不好意思。”冯素贞大致知晓府中之人如何看待自己的,所以面对依然不知收敛,恨不得更加张扬的上官琯,冯素贞未多冷淡一分,也未多热情一毫,将礼节做的一丝不苟,叫人挑不出毛病。 天香是被杏儿和桃儿架着出来的,她原本对对方的挑衅不放在心上,可是又禁不住两个护主心切的丫头念叨,只好纡尊降贵的坐到大厅主座上,咬着甘蔗看着那少女围着冯素贞转来转去。 以为被拒绝的上官琯应该有自知之明的离开,谁知上官琯毫不在意的笑道:“我不会打扰绍民哥哥的,我就在公主府中等你回来。” 杏儿和桃儿不约而同翻了个白眼,杏儿更为耿直,直接阴阳怪气的道:“我们驸马爷原来还是人家的‘绍民哥哥’,怪奴婢孤陋寡闻,还不知我们文武双全的驸马爷在外多了个好妹妹。” 天香被呛到,咳嗽个不停,又想看冯素贞的表情,憋的一张白脸通红。 冯素贞忙上前检查如何,桃儿给天香拍背顺气,杏儿倒了杯凉水递到天香手上,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天香就拧了一下杏儿的腰间嫩肉。 “公主,您拧奴婢做什么?”杏儿委屈的问。 “以后不准这么说话。” “是,公主。”杏儿噘嘴,有些不高兴。 天香也不理会杏儿,看向大厅正中站立着的红衣少女,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宣扬一下自己正妻的身份,不能因为自己与姓冯的心意相通了,就任那家伙在外胡搞乱搞的,撩起一片“腥风血雨”来。 正了正身形,天香清了一下嗓子才道:“啊,你就是那个玉清公主是吧,听说你最近跟本公主的驸马走的颇近呐。” “对呀,你才知道吗?”上官琯眨巴了一下大眼,微微歪着头看向天香。 天香语塞,急的杏儿又恨不得亲自上场。 “这倒不是,本公主早有耳闻,只是,你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天天跟在一个有妇之夫身边,对你名声不太好吧。” “没事儿,我不在意。” 天香再次语塞。一边的冯素贞对天香的反应好奇,静静站着,等着天香继续“发威”。可是看在旁人眼里,就是驸马任外头的女人到公主府来闹事,自己甩着手站在一边看好戏,不由让人心生怒意。 “您不在意,是因为贵国没有男子了吗?”桃儿忍不住反唇相讥。 “不不,有的,只是没有像绍民哥哥这般令人心驰神往呀。”上官琯说着就给了冯素贞一个大大的笑容,不为自己的话感到任何尴尬。 打、打不得,骂、骂不进去,油盐不进的之人,令杏儿桃儿无计可施,双双便将一对充满怒火的眸子转向一脸悠闲的冯素贞,大有她在不开口赶人,那么她们就要赶她走了。 被两双怒气冲冲的眼盯着,饶是镇定如冯素贞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她低下头看向天香,问道:“我要去丞相府看望长赢兄,实在不便带上玉清公主,你看……” 天香也担心自己同父异母且永远不可能相认的哥哥,只得先将上官琯留在府中,免得她出去坏事,点了点头,对上官琯道:“既然你说你愿意在本公主府上等驸马,那你就留在府中吧。” “公主!”杏儿、桃儿震惊的叫喊。 “哎呀你们,别一惊一乍的。好了,你们去跟厨房说一声,午时多加几个菜,好歹人家也是一国公主,别怠慢了。”天香说完站起身,看向冯素贞,“好了,家里有我,你去吧。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谢谢公主。”冯素贞嘴角勾起,浅浅一笑。 天香面颊微红,伸手替冯素贞抚平领口并不存在的褶皱,轻声说:“办完事早点回来,我等你吃晚饭。” “好,等我。”说着,握住天香还放在自己领边的手,捏了捏,天香便也回握她的,两人相视一笑,好似周边已无一人。 见状,杏儿、桃儿扬起头用下巴对着上官琯,如战胜的将军一样,好不得意。 上官琯耸了耸肩,无甚表情。 冯素贞去丞相府并未见到刘长赢,因为刘丞相吩咐了门卫,任何人都不准许进丞相府大门,除非有皇上手谕。 这道命令也太过奇怪,冯素贞进不了大门,原本想翻墙进去,可现在既是大白天,行动不易,又想刘丞相算是自己的恩师,不好失了礼。在丞相府外徘徊了一阵,冯素贞实在束手无策,哀叹了一声,往回走。 “冯兄?你怎么在这儿,叫我一阵好找。” 冯素贞寻声望去,是一身轻便长衫的张绍民,忙执了礼,问道:“不知张兄找我有何要事?” “冯兄贵人多忘事,上回说好休沐请你喝酒,就怕你忘了,一大早去你府上,得知你早就出府了,这不赶紧来找你。” -- 第162页 恍惚间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冯素贞只当是客套话,哪想这人还真放心上了?遂连连道歉,“哎,冯某最近确实太忙,居然忘了与张兄有约,该罚,该罚!” “哈哈,那一会儿冯兄可得多喝两杯。” “一定一定,只是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冯素贞指了指亮的刺眼的太阳,这午时都未到,就喝酒,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大成国两个尚书是多么爱酒之人。 张绍民哈哈一笑,道:“自然不能这么早就去,若冯兄无其他要事在身,可去张某府上一趟,那个人现在正在府中。” 冯素贞一听就明白了张绍民指的谁,面容一肃,点了点头,随着张绍民离开。 一进张府书房,便见一消瘦的人影背对大门站立,冯素贞忙关上门,对那人跪下,低声喊道:“微臣冯绍民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皇妹夫,与本宫无需行这么大的礼。” 冯素贞转头看向同自己一起起身的张绍民,张绍民回看了她一眼,未给过多表情,让冯素贞一时猜不透太子为何而来。 “皇妹夫,你不用紧张,本宫今日前来是为看望梅竹,只是刚好得知张大人与你有约,便想着好久未与你说说话,便让他喊你过来一趟。”太子手中拿着一个手掌大小的木鸟,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刻刀,小心的雕刻着木鸟的纹路,自始至终都看着手中的木鸟,未给冯素贞一眼。 “梅竹姑娘身上的伤势好些了吧?”冯素贞半试探半真心的问道。 “嗯,好了,本宫再想何时将她接到宫里去。” “殿下,万万不可!”冯素贞惊慌之下,叫了出来。 似乎没想到这件事能令一向风度翩翩的驸马大惊失色,太子和张绍民皆是一脸疑惑的看向她,“为何?皇妹夫是有什么疑虑吗?” 冯素贞也知自己过于紧张了,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如常的慢条斯理,“殿下,皇上连一只小小的木鸟都允许存在,一个卑微的丫鬟,皇上恐怕更不会准许她出现在殿下身边。” “本宫想过,所以会让张绍民认梅竹做义妹,然后以选秀的身份进宫,贴身照顾本宫。” “殿下,皇上不会允许的,一旦败露,梅竹……梅竹姑娘必死无疑!” “本宫会保护好她。” “可是您连您的木鸟都未保护好!” “冯绍民!你大胆!”太子震怒之下,顺手将手中的小刻刀朝几步之遥的冯素贞扔去。 冯素贞不躲,倒是把一边的张绍民吓得肝胆俱裂,手比脑动的快,一把抓住了朝脸而去的锋利小刀。 接过小刀后,张绍民便跪下道:“请殿下息怒!” 太子深深吸了口气,死死拽紧小木鸟,一把坐到椅子上,对冯素贞道:“对不起皇妹夫,本宫失态了。” “殿下,您今日朝臣丢刀臣不会躲,因为臣知道您是真心对梅竹姑娘的。也正是因为知道您的心意,所以臣更加要阻止您,不然等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时,您将终生后悔!”冯素贞声音清朗,面容肃整,带着绝对要阻止太子的想法,不容置疑的说着。 太子揉了揉额角,声音里全是不耐,“本宫就是想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为何就是不行!” “有得必有失,这就是您所选择的道路上,要失去的东西之一啊!殿下,您应该有所觉悟了。” 第99章 太子与冯素贞都说不动对方,眼看着僵持下去了,张绍民连忙出来打圆场,只道梅竹现在应该已梳洗完毕在后花园赏花,不如一起去问问当事人的想法,再做打算。 看见梅竹的第一眼,冯素贞就知道张绍民对梅竹很好。吃穿用度,皆照二品官员家中小姐规格,若是不知其中隐情的,还道那绫罗绸缎加身的少女,当真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兵部尚书张绍民的妹妹。 梅竹看见站在最前面的太子时,双眼迸发出耀人的光彩,但她却谨慎的先朝太子行了屈膝礼,又向一旁的张绍民问安,在看见站在最后面的冯素贞时,表情又转为惊讶到更为克制的礼节性微笑。 在场的人,各怀心事,无法放开畅聊。张绍民掐着时间命下人准备饭菜,留了太子、冯素贞在府用饭。一顿饭也吃的不□□生,只因太子发现,一向注意力只放在自己身上的梅竹,频频将目光投向鲜少言语的冯素贞身上,让他越想越有危机感,“啪”的一声将木筷放在桌上,不言不语的望向空无一物的厅外。 “太子殿下?可是饭菜不合口味?”张绍民试探性的问道。 太子轻“嗯”了一声。 “那,您想吃什么?臣让他们做。” “不必了。”太子说完,又拿起筷子,慢慢吞吞的吃起来。 梅竹才目光转向太子,想了想,夹了一筷子的鱼,剔去刺后放到太子碗中,用着宠溺的语气说道:“殿下,知道您喜欢吃鱼,又怕刺,梅竹给您剔除了,您放心吃吧。” 太子戳了戳雪白的鱼肉,斜眼见梅竹笑的动人,原本还坚持耷拉着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冯素贞心不在焉的吞了两口白米饭,见他二人如此,放下木筷,看向梅竹。 “冯、冯大人有事吗?”梅竹一直很想和冯素贞说说话,只是如今无一样能找借口接近私聊,内心着急又不能表现出来,如坐针毡。 太子警觉的看向冯素贞,毕竟丽句的公主一天到晚的缠着他这个好妹夫的消息他也听说了,保不齐自己的女人哪天也被这风华绝代的皇妹夫勾引走了!他得紧紧的看着才行! -- 第163页 “梅竹姑娘,在下有一事想询问你的想法。”冯素贞一心都在如何保证梅竹平安活下去上,对梅竹和太子的心思都未有所察觉。 梅竹愣了一下,忙点头,“冯大人有什么就问,我肯定会全部告诉你。” “是这样,太子今日和在下讲,不日将接你进宫,你可愿意?” “啊?”梅竹惊讶的转头看向太子。 太子不满的问:“这么惊讶做什么?你不想进宫陪伴本宫吗?” “不是,只是梅竹身份低微,如何能进得了宫?” “这个你不用管,只要你愿意,本宫自然有办法接你进去。” 梅竹先是一喜,道:“能一直陪伴您,梅竹当然愿意了!”说完,梅竹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冯素贞,果见其面色不虞,看着自己的眼透露出不赞成。 “皇妹夫,你听到了,梅竹是愿意进宫的,这下你们两个都没有意见了吧?”太子得意的说道。 “这,殿下,是不是冯大人和张大人不同意?”梅竹小心的问道。 “梅竹姑娘,你久居宫外,可能不清楚皇上的脾性。皇上是绝对不会允许太子身边有分散他注意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就算是人也不行!”冯素贞看着梅竹,指望多年不见的贴身丫鬟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梅竹打小跟在冯素贞身边学习,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她咬着唇肉想了一下,说道:“张大人虽然待我如亲妹妹一样,可是梅竹至始至终只是一个小丫鬟,梅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前可能还抱有幻想,现在……” “现在如何?梅竹,本宫……我、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看不出来?”太子着急的说。 梅竹轻抚上太子的面颊,柔声道:“梅竹知道,梅竹一直都知道,可是殿下,梅竹想活着,想活着思念您。” “连你都不相信本宫能护你一生?” “殿下,不是梅竹不愿相信,而是您现在……” 梅竹没有说完的话,已经能告知太子她的意思。 太子跌跌撞撞的站起身,看着梅竹,嗫嚅着双唇不知如何言语,又看向一脸担忧的张绍民,在转向等待他回答的冯素贞,突然伸手将一桌子菜掀翻在地,怒吼一声向外冲去。 “太子殿下!”冯素贞提着衣摆躲开飞溅的油脂,见太子没头没脑的往外冲,急忙飞身跟去。 “太子!” “梅竹姑娘,你别着急,我和冯兄一起去追太子,你在府中等消息。”张绍民安抚下梅竹后,也赶紧跟着跑出去。 梅竹急的团团转,有点后悔自己只看了小姐的一个眼神就自作主张的说了那么多,万一小姐的意思不是这样呢? 太子刚跑到前院,就被冯素贞拦了下来,太子一见她,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恨声道:“又如你意了,你还想怎么样?” “殿下,您误会臣的意思了,臣从头到尾绝对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图啊!” “是,你是没有要拆散我们,但是你不让梅竹进宫陪我,和拆散我们有什么区别?冯绍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话,你没听过吗?” “臣自然听过,所以才不得不阻止梅竹进宫啊!殿下,臣还要如何说,你才能明白臣的苦心?”冯素贞说的苦口婆心,但是太子丝毫没有被说通的迹象。 “冯绍民,你说过要辅佐本宫坐上龙椅,好,现在就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本宫可以先不给梅竹身份,但是你必须得让梅竹进宫!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本宫没有等到梅竹进宫的话,你将再也找不到一个更为合适的帝王人选!你懂了吗?” “殿下?”赶来的张绍民刚好听到这句话,惊愕之下都忘了让前厅的下人们回避。 冯素贞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在太子越发凶狠的目光下,忍了又忍,才道:“既然殿下已经做出了决定,臣、也只能遵旨,可是臣必须提醒您一句,镜中花、水中月,最怕到头来,全是一场空。” “本宫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本宫要当下,只要当下!” 见此,冯素贞不愿再多说,给太子行了礼,转身就往大门而去。 “冯兄,饭还未吃完!”张绍民找到自己的声音后,连忙喊住冯素贞。 “食之无味,不吃也罢。”冯素贞头也不回的离开。 太子恨恨的看着冯素贞的背影,一甩衣袖,也准备离开。 “殿下,您的衣物污了油腻,微臣带您去清理一下,再回宫吧?万一皇上问起来,怕您不好回答,多招惹是非。” 太子举起袖口看了看,上面大片的汤汁,好似还能闻到味儿。嫌恶的皱了皱鼻子,太子让张绍民带路,去浴池整理仪表。 梅竹收到消息,忙赶到浴池,见张绍民让下人去准备干净的衣衫给太子替换,遂走上前询问结果。 张绍民看着梅竹长叹了口气,“哎,冯兄也真的对你很上心了,宁愿得罪太子也要保护你。只可惜,终究强硬不过太子啊!” 梅竹低下头,张绍民还以为梅竹为自己的前程担忧,正要安抚两句时,梅竹突然说道:“还请张大人替梅竹谢谢驸马。其实梅竹,心里很高兴,能进宫陪伴太子,就算身处险境,梅竹依然很高兴。” 张绍民张了张嘴,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梅竹姑娘对太子一片情深,太子若知道,肯定会很欣慰。” -- 第164页 “梅竹只是不想愧对自己的真心而已。” ——就像小姐,即使以女儿身也要站在公主身边,虽然小姐未曾细说过公主,但小姐看公主的眼神骗不了人,明知被戳破身份便是万丈悬崖,小姐不一样为了真心而迎风站立着吗? “小姐若在世,一定会明白梅竹的。”只要张绍民将自己的话告诉小姐,小姐会原谅自己的任性的。 张绍民听梅竹突然提起她家小姐,好奇的问:“冯小姐会支持你去宫里受苦?” “心在天堂,身在无间,便身也在天堂。小姐知道梅竹对太子的情感,即使知道前方是荆棘遍布,也会笑着祝福梅竹。” 张绍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大门,叹道:“听你说来,你家小姐当真是一个妙人,只可惜红颜多薄命,张某无缘与冯小姐见上一面,真是毕生憾事啊……” 梅竹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道:“冯大人也是好人,方才太过急促,还未来得及问老爷的事,若下次冯大人到访,还请张大人行个方便,让梅竹问问冯大人我家老爷的近况。” 当初梅竹当着众人的面请求驸马多照付冯少卿的事,张绍民在场是听见了的,此时听来也不觉意外,点了点头,不过举手之劳,他无所谓。 梅竹感激的再三道谢。 这样一来,下次她就能关上门和小姐好好说上一会儿话了。 也不知道小姐准备什么时候脱离官场,带着老爷和自己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第100章 张绍民是在临江的酒楼上找到的冯素贞。 在冯素贞拂袖而去之时,张绍民便给门口站着的小厮打了手势,让他去跟着前去。送走太子后,张绍民便赶来过找心事重重的人。 冯素贞面江独饮,午后的太阳晒得有些炙热,而她一身白裳在身,平白给周身空气带来了一丝清凉。看着那挺直的背影,就算在焦躁的心似乎也能沉淀下来。 因为走得比较急,张绍民三步做两步跑上楼顶的露台,喘了几口气,平复下心情,慢慢往那消瘦之人走去。 “冯兄……”张绍民低声喊道,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般小心。 并不是一出张府就来的酒楼,冯素贞在外走了一阵,不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回去给天香,一时又不知去往何处,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看到这座酒楼,想起自己曾在这里喝过酒,味道还算喜欢,便进来了,所以张绍民来时,她也不过才喝上第二杯。 “张兄,你来了。不用继续陪太子吗?”冯素贞唤来小二,给张绍民添置上碗筷杯子,随意问道。 张绍民道:“太子已经回宫了,与你争吵过,他也没心情继续留在我府中。” “太子现在这样,还不如原先的木鸟太子。”冯素贞讽刺道。 “若太子是木头,那么冯兄便是鲁班。你既然能将太子导向正途,便也能将太子□□成一代明君。” “呵,张兄过誉了。我本无心朝政,也未打算终生为官,处理掉欲仙帮和丽句后,我会向皇上请求辞官。” 冯素贞说的漫不经心,听得张绍民却是百感交集。 “冯、冯兄,你当真想要辞官?寒窗苦读十年,难道、真的能这么轻易放弃?” “寒窗谈不上,苦读更没有,放弃虽说不易,但……呵,张兄才是大成国未来的顶梁支柱,我敬你一杯。”冯素贞说着举起酒杯向张绍民敬去。 张绍民匆匆喝掉,急切的问道:“那公主呢?你走了,公主怎么办?是和你一起走吗?” “公主……不说这事了,这些都太远了,若不是冯某心烦,也不会向张兄发牢骚,张兄一笑置之罢。” 张绍民吞咽了一下,皇上曾和他说过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皇上,真的没有骗他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政事,等酒喝得差不多时,远处的太阳慢慢沉下,留给江面一片金黄。四周的酒客也渐渐多了起来,顿时有些吵闹。 “不知不觉和冯兄喝了这么久,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痛快啊!”张绍民有些醉意,笑的也比平常开朗些。 冯素贞内力深厚,这点酒量与她来说不足为道,仅仅微醺。她笑着道:“是啊,只恨以往未能与张兄多结交,错过太多机会,以后可要常来往。” “哈哈哈,虽说今日我请冯兄喝酒,却是在一个不早不晚的时间,但也算是喝过了。冯兄,我送你回府。” “不必了,张兄喝得比我多,还是先回府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早朝。” 张绍民站起身,晃了一下身形,冯素贞忙起身准备扶他一把。 “我去结账,我们同走一路,我还未与你说完。” “张兄,你这样……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冯素贞担忧的看向笑的往傻气方向发展的张绍民。 稳住身形后,张绍民大手一挥,“我没喝多少,没关系,我陪你走一会儿。”说着就先跑到楼下去结账。 冯素贞无奈的摇了摇头。 等走出酒楼时,天色已接近昏暗,大街上的灯都点了起来。劳碌了一整天的人们慢下了脚步,神色欢愉,脚步轻快,等着回家吃热腾腾的饭菜。 张绍民也如他自己所讲,被晚间的风吹一吹,散去了不少酒意,再和冯素贞聊天时,也恢复到了逻辑分明。 -- 第165页 当两人走出街口,往官员所居住的大街而去时,一个黑影从黑暗的角落冲出,一把抓住冯素贞的胳膊,将她拉进了幽深的小巷中。 “冯兄!”张绍民怒喝一声,就往小巷追去。 “张兄别紧张,我没事。”冯素贞一听,忙出声告知张绍民自己安全。 张绍民还未适应小巷中的黑暗,只能开口问:“怎么回事冯兄?拉你进来之人是谁?” “是我,刘长赢。”一道虚弱的嗓音从黑暗里传来。 带着刘长赢从后门进到驸马府,冯素贞先让人备了酒菜,让看似好久未能好好吃过一顿的刘长赢先饱腹。 “长赢兄,这段时间你干什么去了?也不上朝?”张绍民没有冯素贞沉得住气,忍不住在刘长赢吃完一碗饭后问道。 刘长赢接过冯素贞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后才道:“我被我爹囚禁在家里了,他不让我出来。” “刘丞相为什么不让你出来?皇上知道吗?” “我爹说,这就是皇上的意思。” 冯素贞心底大致明白是为何,但张绍民不知,好奇的问:“你做了什么事,让皇上要求丞相把你囚禁在府中?” 一说到这儿,刘长赢颇为愤慨,饭也不吃了,怒道:“皇上不是命我和兆廷监督修建接仙台吗?那么大一座接仙台,岂是国库能承担的起的?于是我就向皇上进言,要求削减接仙台的规格,尽量不要增加赋税,减少百姓的负担,以国库库存修建便是!岂知,岂知皇上就生气了,当场让我爹把我带回关起来,说我什么时候诚心诚意帮他修建接仙台就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冯素贞问:“你在进言之前,为何不与我和兆庭兄先商量?” “我只当是一件小事,若皇上同意更好,不同意,我在与你们一起找对策,哪知道……” 一旁的张绍民见冯素贞头疼的样子,也无奈的对刘长赢说:“你还是太冲动了,皇上要是这么容易被说动,就不会有接仙台这么劳民伤财之事。” 余怒未消的刘长赢立刻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皇上不会接纳我的谏言?” 张了一下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的张绍民看向冯素贞,轻轻摇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了。 冯素贞道:“现在你试出来了?如何?” “我爹现在都不让我出去,我绝食抗议他都不心软。冯兄,你可得帮帮我,我爹没个时间的将我关起来,这怎么行?” “恐怕有点难。”冯素贞说,皇上的意思是让刘长赢远离朝堂,现在正好有理由让他走,说什么也不会让刘长赢回去继续为官了。 “为什么?冯兄,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兆廷昨日回来与我说,国师又在原先的图纸上添加了几处,便是这几处又是千万两黄金啊!冯兄,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天下万民因为皇上的荒唐而增加赋税,导致妻离子散吗?” “长赢兄!”张绍民连忙开口和阻止他,只可惜刘长赢还是说完了,只能庆幸还是驸马想的周全,在饭菜上完后,就让下人离开,无需在身边伺候。 冯素贞叹了口气,道:“现在让皇上不修建接仙台是不可能的,减少开支也是不可能的,我们能做的是,如何将这负担从百姓身上挪开。” “那,如何挪呢?”刘长赢连忙问。 “这件事我一直在思考,如今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我现在讲与你们听,你们一起帮忙想想,如何圆满执行。” “对了冯兄,既然你已有了念头,不若派人将兆廷也请来?兆廷日日与国师接触,想必他比我们要清楚一些。” “长赢兄说的是,我这就派人去请。”冯素贞说完,出去叫了个下人去请李兆廷,只说有要事相商。 李兆廷的府邸距离冯素贞的驸马府不远,没一个时辰便赶来了。 可是当李兆廷见到刘长赢时,大惊失色,问他:“你怎么跑出来了?” 刘长赢满不在乎的说:“我爹关了我这么久,总不能让我一辈子都被关着吧?” “岳父知道了,肯定会气死。”李兆廷看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好了,你别生气了,现在喊你来,是冯兄有事与你商议。”刘长赢不想和李兆廷争辩,拉了冯素贞来挡。 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冯素贞也就不作壁上观,开口道:“兆廷兄,我们是为接仙台一事找你前来商议的。” “嗯,你们有什么要问我的?”李兆廷坐下后,问道。 冯素贞便将刘长赢的事说了一遍,李兆廷没做反应,显然他清楚内情。 “……所以我们是想将这银两从别处弄来,无需增加百姓的负担。”冯素贞最后说道。 “冯兄有何建议?”李兆廷问。 “其实大家都知道,京城富商不少,其他城镇也有很多富商。而他们与官府交好,所交税额十不足一,若让他们补足这些税额,将是一大笔钱财,足以充盈国库。” “话虽如此,但如何让他们愿意主动交这些税?” “这便是需要你们一起想的了。”冯素贞轻笑着道,理所当然的将问题又抛给了在场的才子们。 “就算加上这些税,还是差啊。”刘长赢算了一下,说道。 “等将全部的税补上来,还剩多少,我们在从长计议。不过还有一件事,当务之急是将国师控制住,我们这边想办法筹钱,他却不停的改变接仙台,我们是如何也赶不上他花钱的速度。” -- 第166页 “冯兄可有办法?”张绍民对国师了解不深,于是问道。 “此事可能要麻烦公主了。”冯素贞道。 “麻烦我什么?为什么不回公主府说?”一道清丽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公主?”冯素贞和张绍民同时惊喜的叫出了声。 第101章 异口同声的叫喊让当事人面面相觑。 突然醒悟过来的张绍民立刻别过脸,微微侧了身,不去看一脸深意的驸马,也不再敢看向天香一眼。 冯素贞看了一眼张绍民后,提步前去迎接屋外之人。除了她,没有人有资格拥有那少女,也没有人能代替她去接受那少女的满心欢喜。 “绍民哥哥!” 冯素贞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朝另一道艳丽身影方向拱了拱手,疏离道:“玉清公主。” “天香公主,玉清公主。”在两位公主出现在饭厅后,刘长赢和李兆廷也起身行礼。 天香打量了一下屋内数人,突觉可笑,兜兜转转这么久,这几个家伙还是聚在了一起,不管是何时何身份,依然围绕着冯素贞转。 “公主,晚饭用过了吗?”冯素贞将自己的位置让出给天香,张绍民见状,也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上官琯。 天香还未回答,上官琯抢着道:“吃过了,我和天香姐姐吃过后想着出来消食,正好见到绍民哥哥府上的人去找李侍郎,我们想了一会儿才决定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需要我们的地方。” “是啊,刚才从远处听见你们有事要麻烦本公主?是何事让本朝几大栋梁束手无策,要来求助本公主?”天香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能耐不小,顿时将一颗小小脑袋仰起,看着颇为得意。 冯素贞轻笑道:“我们是为接仙台一事想求公主帮忙。” “哦?你们想我怎么帮?是想让我扮王母娘娘吗?”想起前世接仙台,乌鸦嘴让自己扮王母娘娘,串了国师的戏码,还能看见冯素贞扮观音,天香就兴致勃勃。 “王母娘娘?”几人不懂天香说的是什么意思,现阶段,他们主要考虑的是接仙台修建工作,还未想到如何进行接仙台的仪式。 天香见几人疑惑,知道自己说早了,努了努嘴道:“好了,当我没说,你们继续说你们的。” 冯素贞暂时抛开天香的话,将之前几人说的话复述给天香,说完后道:“就是这样公主,我们需要在修建接仙台期间,让国师不要插手,否则国师会一直乱我们的计划。” “唔,那你说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天香是想不出办法的,便看向冯素贞。 冯素贞道:“我听兆廷兄提起过,国师为了补齐五行大阵,现在在民间大肆收罗符合五行的孩童。我已暗中派人阻扰,只是国师根基深厚,爪牙遍布天下,想要完全阻扰他练五行大阵实属困难。可是,要找到符合五行之人选,还要将小小孩童培养起来,国师要耗费的精力更加巨大。” “公主,你无需做多少事,只需要让皇上将国师留在炼丹房,用任何理由都可以。国师的重心在五行大阵上,大阵未成就被困在丹药房,国师心急之下会放松对接仙台的监控,而我会加大对国师的阻扰,趁此机会,兆廷兄和长赢兄抓紧对接仙台的修建,让国师回过神来之前将接仙台修建好。” 天香点了点头,这事对她来说很容易,随便找个需要丹药的理由,让父皇同意国师去炼制,就能困住国师一阵子了。 “绍民哥哥,我有句话想说。”听完后,上官琯怯生生的说道。 张绍民先看向上官琯,见她双眼看向的是驸马方向,又扭过头,无意见到天香向自己投来一眼,又对自己微微一笑,顿时心慌,连忙垂下了头。 “冯兄,这玉清公主在这儿……”刘长赢和李兆廷此时才发觉有外人在此,似乎不太妥当的样子。 “刘侍郎、李侍郎,你们放心,这本就是你们国家的事,与我无关,今日你们所说之言,官琯一定不会泄露出去半句,何况,官琯也恨着欲仙帮这群人呢。” “哦?为何?”刘长赢好奇的问道。 上官琯不想自己说,冯素贞收到上官琯的视线,主动解释:“欲仙帮的第一任帮主来至丽句,而玉清公主的母妃却是命丧欲仙帮之手,所以,我方才也未避讳玉清公主,只因从某些角度来说,我们有着同一个敌人。” 天香也是第一次知道上官琯的事,有些惊奇的看向身边一直表现的无忧无虑,甚至可以说是天真无邪的少女,才发现原来这样的人心中也藏着深切的痛意。 “那玉清公主有何高见?”李兆廷问。 上官琯见大家都看向了自己,甜甜的一笑道:“欲仙帮的五行大阵我知道一点,就算他们找齐五个人组成大阵,也没有用,因为那个阵法,原本就不完善。” 这个天香在回梦前世时知道,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应该很久远才对。” 上官琯眯着眼笑看天香,“天香姐姐不是也知道吗?天香姐姐可能比官琯还清楚这些久远之事吧。” 天香双手握拳,看向上官琯,她总觉得这个上官琯不简单,明显这是话里有话,可是她不能肯定自己重生之事,这个比自己还小的丫头能清楚内情。 “玉清公主,你既然知道,可是有什么计划?”冯素贞打断上官琯对天香的逼视,走至天香身后,手按在天香肩上,轻轻揉了揉。 -- 第167页 上官琯看着冯素贞落在天香肩上的那只手,抽回目光,看向另三人道:“若你们能以全本五行阵作为诱饵,我想那个阴阳怪气的老国师,定然会放下所有,为这本书全力以赴。” “玉清公主说的有理,只是,我们去哪找这么一本书?国师并不笨,若我们找本假的,他不会轻易上当。”李兆廷说道。 “这个就交给我吧!我从丽句而来,只要透露点风声,说我幼时曾见过这本书,国师会来找我。届时我在将他引诱出去,拖他个半年是可以的。” “你的安危……”冯素贞有些迟疑。 “有绍民哥哥担心我,我什么都不怕!为绍民哥哥,我什么都可以做!”上官琯双眼仿佛盛满了星光,看向冯素贞的深情,不似作假。 天香不快的冷哼一声,其余数人有些尴尬的东看西看,不敢参与到人家夫妻关系中。 “玉清公主当真是仁义之士,到叫冯某汗颜。若他日能除去欲仙帮这颗毒瘤,玉清公主便是我国一大功臣!到时,玉清公主有何所求,冯某都将请求皇上同意,以此感谢玉清公主的大仁大义。”冯素贞对着上官琯一戢到底,说的诚恳万分。 张绍民没憋住,笑出了声,他一笑,其余人也忍不住捂住嘴偷笑。 这个驸马,偷梁换柱之能,用的炉火纯青啊! 而上官琯面对这些人的笑声,不以为意,灿烂笑意不改,道:“那就说好啦,那时,官琯要什么,绍民哥哥可都得给,不许小气。” “只要在冯某能力范围内,不损害国家利益,冯某绝不食言。” 上官琯耸了耸肩,道:“想要绍民哥哥宽容些都不行,好吧,官琯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一切等除去欲仙帮再说吧。” “可是……”李兆廷目光一沉,“长赢如今还被困在府中,如何与我们一起行事?多个人多个帮手,没有长赢我们人手不足啊。” 冯素贞叹了口气,“恩师素来固执,想要说通他老人家恐怕不易,更何况是皇上下的旨。” “那我去跟父皇说说……” “没用的公主,皇上已经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冯素贞给天香使了个眼色,天香蓦然明白过来,立刻闭上嘴不说了。 “那,那我安然在府中看着你们到处奔波吗?这,这不行!”刘长赢着急的喊着。 “长赢兄,你先静待府中,有机会我们会向皇上进言,放你出来,你稍安勿躁。”冯素贞安抚道。 刘长赢颓然着坐上椅子,没精打采的说:“那要等多久?” “大人,丞相府派人来了。”一个下人跑进来禀告。 冯素贞让他带人进来,又看向面无血色的刘长赢说:“长赢兄,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会让兆廷兄告知你。回去后,好好跟丞相说,不要顶嘴,丞相是你的父亲,他不会害你。” “我当然知道,可是……可是……”刘长赢心烦意乱,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但又在这件事无法说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等下人带着丞相府的人进来时,众人赫然发现,那走在最前面之人竟然是刘丞相! “爹!”刘长赢从椅子上跳起来,呐呐不能语。 刘丞相没看刘长赢,先是跟一众人打了招呼,道:“不孝子偷跑出府,是老夫管教不利,若他说了什么,各位不必放在心上。老夫已替长赢向皇上请辞,不日便会让他回乡,往后朝上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爹!你凭什么擅自替我做主!”刘长赢震惊不已,又恼怒不已,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凭我是你老子!你现在就跟我回去!等皇上的旨意下来,我就让管家押送你回乡!”刘丞相怒目圆睁。 “我不!我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考上探花,我还没有施展抱负,怎么能轻易放弃?” “哼,由不得你!来人,将他给老夫压回去!”刘丞相大手一挥,双手背于身后,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 “这……”张绍民见冯素贞和李兆廷都没有反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长赢被五花大绑的带走。 李兆廷叹了口气说:“哎,长赢兄偷跑出府是大错特错啊!” 第102章 补税一事,最终商量出来的结果是由身为户部侍郎的李兆廷向皇上提议,将各县各府近五年来的财政情况统一出来,再按人口、商户、连年商贸比例,计算出每年各府各县应收多少商税,由此派发下去,由各地府衙自己承担税额,且限三个月内补齐。 为避免各地又将赋税加重到百姓身上,太子与张绍民、冯绍民、李兆廷等,兵分四路,去各地微服私访,若有不遵守朝令者,可当即关押,若反抗,可先斩后奏。 一时国内,官员人人自危。 三个月内传到皇上手中的消息,从反抗、上奏、以死相逼,到服软、配合、积极补税,皇上一直郁结在心的浊气,终有一种解脱之感,每日朝上大夸几人年少有为。 而另一面,上官琯在国师面前“无意”透露自己幼时曾在丽句某一处大山,见过一整面墙上绘有一副高深莫测之图,幼时的自己看不懂,不过当时随身在侧保护自己安危的大内高手说,那是属于一个古老门派的阵法图。为了不让此图重新出世为祸苍生,那名侍卫用尽毕生功力将那处山体轰塌。 -- 第168页 国师原本将信将疑,但天香向皇上请求,让国师给自己炼制稳固心神之药,此药需九九八十一天没日没夜的守在丹炉旁,国师一听,心知这是天香为困住自己在宫中,能劳天香公主想办法的事,必然是驸马所求。国师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那玉清公主与驸马走的那般近,肯定也将此事告知过驸马,那么驸马一定是知道什么,才让天香公主想办法困住自己。于是,自以为看破驸马诡计的国师,立刻向皇上请求出宫,为皇上找寻新的长生不老药材。 见着国师带着剩下的三大护法,急冲冲的往丽句赶去,上官琯求表扬似的看着天香笑得无比好看。 因为冯素贞此行去,时间很赶,便让天香在京城呆着,顺便看着上官琯这个不知是敌是友之人。上官琯活泼好动,没有“绍民哥哥”可缠,便日日到公主府“请安”,一呆就是一天,到让天香不觉得日子难熬。 等冯素贞几人在规定时限回到京城复命,已是金秋九月。 养伤养了数月的上官唐也终于能从床上起身,自行在屋内走动了。 顺带回来的还是一无所获怒气冲冲的国师,和满脸憔悴似乎老了十岁的王公公。寂静了三个月的京城,又热闹了起来。 “好,好,好!”皇上看着手中的清单,大喜过望。 太子昂首挺胸的站在众人面前,这是他做成的第一件事,虽然所有路线规划、计谋策略全有冯素贞几人提供,但这也是他去办的,值得被父皇称赞一声。 “有了这么多银两,朕的接仙台一定能让神仙们满意!哈哈哈……” “皇上,您忘了贫道所言,在东南角还需添加一个六合四象阵了吗?您是真龙天子,神仙见您是您的福气,这种福气可不能让其他不三不四之人沾走了。”国师边说边看冯素贞几人,显然想在这最后时刻,还要给他们绊上一脚。 “这图纸不是已经完成了吗?还加什么?父皇,不能再改图纸了,之前说好要在冬至完工,如今都九月了,再改图纸恐怕时间来不及啊!”太子眼见自己好不容易完成的任务,要在国师面前失败,顿时着急起来。 “天子殿下,此言差矣。天上的神仙是因为皇上的一番诚意才愿意下来,一般的凡夫俗子岂能随意参见天容?若因此惹恼了神仙,让皇上得不到仙丹,练不成长生不老之身,这个罪过,你们谁能承担?” “请问国师,这个六合四象阵,是有什么作用?在下曾涉猎过一些奇门八卦,还未见过此种阵法。”李兆廷出来问道。 国师看都不愿看今年的新贵之一,目视前方,不耐的说道:“李榜眼不过一介书生,没见此阵实属正常,有何可质疑的?‘六合’是天地宇宙,‘四象’是老阳,少阴,少阳,老阴,又指四神。四方神兽护以天下,便是守护这皇上不受奸邪侵害,李榜眼,你说这个阵需不需要做?” “是的!国师说的对!这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岂能因一个小小阵法而惹恼神仙?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你们,必须要按照国师说的去做!听见了吗?”皇上一拍桌案,大声道。 冯素贞与李兆廷相视一眼,只能拱手接旨。 国师轻蔑的看了一圈众人,又道:“驸马爷,您在忙,也别忙忘了家中娇妻啊。别等出事了,才知道后悔。” 冯素贞双拳紧握,看向幸灾乐祸的国师,朝皇上道:“父皇,经国师提醒,儿臣方才想起还有丽句一事未曾解决,所以接仙台还请皇上另派贤能。” 沉浸在长生不老幻想中的皇上,也想起天香还身患奇症,冯素贞这段时间一直东奔西走,还未完全静下心来研究那丽句上贡之花,是否是真的。明面上是因养伤未能回国的上官唐,私底下也是皇上将他们扣留在大成国,等验明迷毂花真伪,才会放其离去。 少了刘长赢,李兆廷一人确实难以完成,皇上想了一会儿,道:“张绍民,你先和李兆廷一起监督,顺便让今年刚进翰林院的孙清乐与你们一道。” 孙清乐这人冯素贞知道,与他们是一届进士,曾一起喝过酒、拼过诗文,对冯素贞是心服口服,后被翰林院要了去做侍讲学士。此人才富五车、胸有沟壑、光明磊落,是值得一交之人,皇上能将此事交于他,也还算是明智之举。 众人放下心来,国师见状,也只能恶狠狠的看了他们一眼,找了个要炼丹的借口,先行走了。 接仙台一事,目前看来与冯素贞无甚多大干系,她也匆匆向皇上告退,回去见数月未见的天香。 等她紧赶慢赶到公主府时,天香正和上官琯两人,面对面站着,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握着酒壶,划着拳,好不快哉。在她们身边站着笑嘻嘻的杏儿和桃儿,还有满脸无可奈何之色的庄嬷嬷。 冯素贞双臂抱胸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无一人发现自己前来,正好咳了一声,可是天香和上官琯的声音太大,压制住了她的咳嗽之声,让冯素贞着实不爽。 “公主,我回来了。”冯素贞勉强扯出一抹笑,走到天香身边。 天香回头一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问上官琯:“我家驸马回来了,你看得见她吗?” 上官琯眯着眼瞅着冯素贞一顿猛看,犹疑的说:“长的是挺像的,但是我也不确定诶。” 冯素贞板着脸望向一旁快笑憋过气的杏儿桃儿,问她们:“这两位公主是喝多少酒呢?大白天就这么喝,你们不劝阻吗?” -- 第169页 “驸马爷,我们公主等您等的是吃不下、睡不着,难得玉清公主愿意来陪公主解闷,我们做下人的怎好拂了公主的意?您要是这么担心,下次就不要往那么远的地方跑了呗。”杏儿故意说道。 “杏儿,放肆!”自得知驸马与公主圆房后,庄嬷嬷对冯素贞的态度要好很多,打心底里已将驸马归到自己人里面,是自己的主子,要和公主平起平坐。 杏儿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冯素贞也不能责怪杏儿,刚回身要再次叫醒天香,天香却直接扑到她怀中,笑道:“我知道你回来了,你个坏人,走了那么久,想不想我?” 被抱了满怀,冯素贞在众人的目光下仍有些羞涩,但也没有拉开天香,只对庄嬷嬷道:“公主喝多了,嬷嬷你派人送玉清公主回去吧。” 庄嬷嬷应了一声,强行拉着也想往她们驸马身上扑的上官琯离开。 “杏儿、桃儿,你们去准备热水,给公主沐浴。”冯素贞说完,打横抱起天香,往房间走去。 两个小丫头莫名害羞,笑闹着赶紧去让人送热水去公主房中。 天香抱着冯素贞的脖子不让她离开,嘴里嘟嚷着什么,冯素贞也听不清,等好不容易把天香安置在床上,已是一身汗水。 “姓冯的,你去哪儿了?”天香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叫嚷着。 “我哪都没去,我就在这里公主。”冯素贞不敢靠太近,离床几寸距离回答道。 天香顺着声音,双眼朦胧的看向冯素贞,问她:“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你讨厌我了吗?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冯素贞哭笑不得的说:“公主,你不能仗着你喝醉了酒,就可以随意污蔑我的清白啊,我哪来的别的女人?” “是吗?那你给我闻闻,你身上有没有别的女人的味道。”说着,天香翻身坐起,就往冯素贞身上扑去。 冯素贞怕天香掉落在地,只能上前接住她,任天香像个小狗似的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的。 “嗯嗯,还是我最喜欢的味道……”天香将头搁在冯素贞颈项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意的说道。 等杏儿和桃儿进来时,见到的便是一向衣冠整齐的驸马,被公主蹭的衣衫凌乱,而公主似乎还未满足,一双小手在驸马纤细的腰身上四处摸索,让两个丫头立刻捂住眼睛,转身逃了出去。 冯素贞早已察觉那两个丫头进来了,但面对这般情景,她也只能装作不知。 “哎,公主,早知你这般急切,我应该在早些回来安慰你。”冯素贞轻轻吻上渴求已久的红唇,在天香耳边说道。 第103章 在自己府中翻书三日的冯素贞,两耳不闻窗外事,等天香心急火燎的跑来,她才知外间发生了什么。 “刘夫人为何要自尽?”冯素贞惊骇的问道。 天香边喘气边说:“我也不知道,刚听说这事,我就来找你了,是不是刘长赢那边……” 一想到刘长赢的身世,冯素贞的脸沉的可怕,她在屋内转了一圈,道:“不可能,若是有人知道长赢兄的身份,不该去威胁刘夫人,而是直接面对刘丞相才对。” “那她为什么想不开要自尽?我听说,刘倩和张馨都有了,这正是共享天伦的时机,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即将出生的孩子们着想吧?” 冯素贞双目一瞪,问道:“刘倩和张馨、都有了?” “是啊,”天香回答完,突然想起冯素贞与李兆廷的前尘往事,面色瞬间难看至极,“怎么,你不高兴?” 冯素贞没有立刻回答天香,她神情有些恍惚,觉得世事难料,觉得变幻莫测。 心觉委屈的天香,看着冯素贞像是在沉湎过去的模样,拽紧手中甘蔗,转身就走。 “公主,你怎么走了?”冯素贞回过神来,就见天香愤怒离去的背影,想也没想,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天香错脚让过冯素贞的身影,看向冯素贞道:“我怕我在这打扰你的美好回忆,识趣的给你让出空间,你赶上来是为了谢我吗?” 冯素贞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说:“天香,你……你明知我一直将兆廷当做至交好友,我和他能有什么美好回忆。” “那你听到刘倩有了孩子,怎么那副鬼表情!”天香狠狠看向冯素贞。 “我……我只是感叹人生无常罢了。”冯素贞未曾说出口的话,她相信天香一定都懂。 天香也确实懂了。 还关在牢中的老父,青梅竹马的变心,明明是女娇娥却常以男装示人……原先的她,是何等的骄傲,何等的明媚啊,如今,却是连笑都回不到最初的光彩。 一念动,天香的心顿时就软了。她抿了抿唇,看向冯素贞,问她:“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去找刘长赢?” “明日去吧,此时刘府应该还在布置灵堂,我们去只能添乱,让长赢兄心里更加难受。”长叹了口气后,冯素贞吩咐下人准备好吊唁的东西,明日一早就前去刘府。 照道理,一国公主是无需去官员家中吊唁,若是有功于朝廷之官员,也该是太子代表皇上去慰问。可是当皇上知道冯素贞要去刘府时,便让王公公带着御赐之物跟着天香代替皇家前去吊唁,未让太子出宫,让太子一时想不透皇上此所为。 昔日门庭若市的刘府一片愁云惨淡,压抑的呜咽声随处可闻,让人心生悲怆。 -- 第170页 一袭白衣的冯素贞和同样一身白衫的天香,在水月儿牌位前叩拜后,向没有一丝精气神的刘丞相请求与刘长赢私下聊几句,刘丞相没有反应算是默认,她两便随着面无血色的刘长赢往后院走去。 一路白色布幔飘满全府,枯黄的叶打着旋轻轻飘落在地,凄清的丞相府就像荒无人烟许多年,从未有过欢声笑语似的。 “冯兄,公主。”刘长赢带着二人坐到水榭中,气息虚弱的喊道。 冯素贞看着以往意气风发的男子,如今哀伤自此,却又无合理安慰之词,思来想去,也只能道一声:“长赢兄,节哀顺变。” 双眼已哭的红肿,加上未能好好休息,刘长赢一双眼死水般,翻不起一丝波澜。 “长赢兄,恕绍民不识时务之罪,我想问一下,刘夫人好好的,为何要自尽?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虽说不忍,冯素贞还是想要知道原因,这样她才能对症下药,保护刘长赢的安危。 听此一问,刘长赢面色痛苦,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叫冯素贞、天香二人悚然一惊。 “是我、是我害了我娘……”刘长赢捂住脸,嘶声说道。 “何出此言?” 刘长赢瘫坐在椅子上,声音从指缝中流出:“我娘也想让我辞官回乡,我不愿……原本我想着绝食抗议,但我爹意志坚定,等皇上的同意诏书下来,我娘就、就非要带我回乡……我一直不愿走,后来你和、和兆庭又带着功绩回京,我、我心生妒忌,便向我爹我娘,以死相逼……然后我娘,我娘为了逼我回乡,就、就……” 冯素贞和天香相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水月儿为了让刘长赢远离朝政,煞费苦心,却不能将真相告知刘长赢,最终只能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刘长赢的妥协。 这样伟大的母爱,太让人唏嘘。 既然知道水月儿的死和刘长赢的身份无关,冯素贞和天香二人便也放下了心,在刘府又安慰了刘长赢许久,才一同回去。 “公主,你要不要去宫里看望一下皇上?”冯素贞在回去的路上问天香。 天香想了想问她:“我此时去看望父皇,会不会让父皇心生怀疑?” “不会,你去刘府本就带着圣旨,现在去面见皇上,可以说是回禀皇上完成圣旨,也可以说是体谅皇上怜悯臣子仁慈之心。” “那好吧,听你的。”天香犹豫了一下说道,随后又像是不吐不快,语气有些愤然,“其实,我心里还有点怪着父皇,他明明说过最爱的人就是我母后,却……哼,男人的话果然都不可信!” 轻轻握住天香的手,冯素贞道:“皇上毕竟是天子,有后宫三千佳丽不足为奇。他愿意为你母后空置后宫十数年,以非一般帝王能比,一时心神失守、意乱情迷,作为男人,尚情有可原。” “你居然为我父皇说话?你是不是背着我,也有过心神失守、意乱情迷的时候?”天香瞪着冯素贞问道。 冯素贞好笑的看着天香:“公主,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能扣我头上?这又何我有什么关系?” “哼,看你感同身受的模样,就问问咯。” “哎,公主,你还是先去皇宫看看皇上吧,我回我府上,你回来时差人通知我一声,我在去公主府。” 天香依依不舍的拉着冯素贞的手,“那我去看父皇了,你看一会儿就休息一下,别把眼睛累坏了。” “我知道的。” 一直距她们有段路程的王公公,见她二人分道扬镳,连忙上前来问:“驸马爷不和公主回皇宫面见皇上吗?” 冯素贞摇了摇头道:“我还有其他事。” 王公公对着冯素贞欲言又止,但当着天香的面又不好问,只能点点头,轻轻拱了拱手随着天香远处。 冯素贞自然知道王公公欲言又止之事是何事。他为了找老人家,离宫半年,如今杳无音讯的回来,想必还是只能找冯素贞问个究竟。可是冯素贞所知不多,就算面对王公公的发问,她也不一定回答的出来,着实有些发愁。 目送天香朝皇宫方向而去后,冯素贞转身向另一条路,与驸马府背道而驰。 上官唐未曾想过冯素贞竟然会来探望自己,他身穿中衣,一身臭汗,衣衫不整的正在院内练武,活动疲懒的筋骨。见到冯素贞素白衣衫不带半分颜色,双手背于身后,站在台阶上俯视自己,若湛蓝天空中的一朵柔软白云,顿时自惭形秽。 向台阶上之人赶紧拱了拱手,丢下一句:“容我整理仪表,稍等片刻。”便脚下生风,仓皇逃离。 冯素贞见他招式威风,其实手有点痒,还想着与他切磋一把,没想还未等到自己开口,他就先堵了自己的话。 在下人的带领下,冯素贞在内院的小花架下喝着清茶,没一刻钟,上官唐身穿丽句锦袍,神清气爽的朝她大踏步而来。 “冯尚书,今日前来有何贵干?”上官唐与冯素贞见完礼后问道。 冯素贞微蹙着眉道:“我刚从丞相府出来,有些闲时,想着自从回京还未来看望上官兄,便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丞相府惨事,上官唐亦有耳闻,他也微微皱着眉,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冯素贞知他一向不善言辞,挥退左右伺候的下人,问道:“上官兄,你离国这么久,丽句可曾发生什么大事?” -- 第171页 “何出此言?”上官唐不明就里的问道。 冯素贞道:“你知我派一剑飘红率领杀手门阻扰欲仙帮诡计,欲仙帮既然是丽句国君安插进大成国的,如今欲仙帮被逼成这样,丽句国君应当有所行动才是。” “呵,冯绍民,你不是不知我在丽句尴尬地位,国君有什么行动,何时知会过我?”上官唐一双虎目中皆是嘲讽,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不甘心。 冯素贞闻言,却是轻笑一声,道:“你若能放下丽句臣子身份,便什么都能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上官唐警觉的问道。 “与你说过多次的事,你可考虑清楚了?”冯素贞淡然的看向对面神色挣扎之人。 第104章 十里长亭,秋风萧瑟。 冯素贞与刘长赢拜别,再一次问他:“长赢兄,恩师一定要辞官不可吗?” 披麻戴孝的刘长赢看向坐在马车中不愿见冯素贞的刘丞相,苦涩道:“爹说他将一辈子的热爱都放在了国家上,如今娘去了,也未能好好陪伴过她。他自己年纪了也大了,就想在有限的时间里,过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再也不参与各种纷争了。” 不知道说什么的冯素贞拍了一下刘长赢的肩,安慰道:“既然恩师有着看透世间虚像的通透,远离朝堂也是好事。” 刘长赢点了点头,原先心里的不甘、嫉妒早已因娘的去世而消失殆尽,只剩后悔与麻木。 同样披麻戴孝的张馨从一边走来,说道:“爹说时辰不早了。” 刘长赢对冯素贞拱了拱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转身往简朴的马车而去。 “驸马,我们就先走了。”张馨心怀感恩,总是对冯素贞做到礼节周全。 冯素贞颔首,张馨刚转身要走,冯素贞又喊住她,道:“刘夫人稍等,我还有一事拜托你。” 张馨道:“驸马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尽力为驸马办成。” “没特别重要的事,只是希望你到达住地后,来信通知我一声。还有,给东方侯去问候的信。” “东方侯?为什么?”要不是此时冯素贞提,她都快忘记这么号人物了。 冯素贞道:“说起来,你能与长赢兄在一起,东方侯出力不少,你名义上还是他的义女,虽然皇上未追究此事,但你不能忘记这个身份。每个月去一封问候信,很大程度上还能知晓他的行动。” “你是说,他可能贼心不死?”一直安静听冯素贞说话的天香,忍不住问道。 冯素贞若有所思的说:“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多一层防备总是好的,以免之后我们毫无招架之力。” “好,驸马,我会每个月问候东方侯,将义女的身份做好。” “辛苦你了。” 张馨一笑,“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之前是我未能想到,现在驸马提点我了,我还不去做,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太没规矩了。” 冯素贞笑了笑,目送张馨离去,那辆小小的马车“吱吱呀呀”的载着曾经最为显赫之人渐行渐远。 “哎,乌鸦嘴夫妻怎么没来?”天香问道。 “是刘丞相不让他们来。” “为什么?”天香不解。 冯素贞长叹了口气,道:“刘丞相此次辞官,是下定了决心。他不想再听各种挽留之言,便是我,也是不愿见。”这句话倒不是说冯素贞在刘丞相心中的地位高过李兆廷,而是前一次冯素贞与刘丞相单独在屋中谈话,让刘丞相深觉冯素贞之能,怕自己见了她会忍不住谈论政事之心,故而不见。 天香跳上自己的马,见冯素贞没有上马的意思,又翻身下来,问她:“你还不想回去吗?” “嗯,心里有点乱,陪我走走吧。”冯素贞牵住缰绳对天香说。 天香无异议的牵住自己的马,问她:“我们去哪?” “信步走走吧。”说着,冯素贞看了一下方向,选了一个与京城相反的位置。 “那边……”冯素贞已经走过几步,没有听见天香的话,“算了,你说去哪就去哪吧。”天香低声自语,连忙赶上冯素贞脚步。 两人中途见天色不早,骑上马赶到下一座城池时,刚好正是城门要关上的时候,险险进了城,不然今晚可能就要在郊外露宿了。 找了一间看着比较干净的客栈,天香要了一间房,冯素贞也随了她。 吃过晚食,冯素贞又拉着天香出门去逛逛。 “你知道这座城叫什么吗?”望着街上不算热闹的人群,冯素贞开口问道。 天香手里拿了一个糖糕,边吃边道:“我刚进城前看了,叫也州。” “虽然叫‘州’,其实它的人口不足十万户。原先是属于妙州管辖的县,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独立出来成了‘州’。”冯素贞慢悠悠的解释。 天香思虑了一会儿,问她:“妙州和也州,合起来不是‘妙也’?” 冯素贞转脸看向天香清浅的一笑,“是,公主果然聪慧过人。” “哈哈哈,真是妙也。妙州有个‘天下第一美女’,这个也州有什么?” “有个‘天下第一杂毛帮’。”冯素贞道。 天香闻言一愣,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问冯素贞:“这里是欲仙帮的地盘?” “也州的知府是妙州冯知府的同窗,曾帮助冯府调查灭门一案,后来被欲仙帮找了个错,丢了乌纱帽,回乡了。现如今的也州知府,是欲仙帮的人。此地据京城要比妙州近,虽然物资没有妙州丰盛,可能盘踞上千人。” -- 第172页 “上千人?欲仙帮想做什么?”天香拧眉问道。 冯素贞带领天香躲过一队欲仙帮的巡查侍卫,回答她:“我与张兄他们几人原先是想借接仙台一事,让国师的狼子野心暴露,从而让皇上下决心除掉欲仙帮。现在看来,欲仙帮也准备在接仙台时一举进攻京城。” “那我们赶紧去告诉父皇啊!”天香着急的说。 冯素贞摇头,“京城中不乏欲仙帮的眼线,只要我们一进宫,就会有人通知国师。等皇上派人前来调查,此处的欲仙帮帮众早已撤离。再说……” “什么?” “我们也需要这样的一次机会,给国师趁虚而入的机会,我们才能关门打狗。” 天香嘿嘿一笑,“关门打狗我喜欢!国师那个老杂毛,该滚蛋了。” 冯素贞眉眼带笑,看着天香说:“其实我早就应该处理了国师,不该让你操心这件事。可惜我之前想的太过简单,以为抓到国师的把柄,皇上就能关押国师。皇上对长生的欲望太过渴求,一日不让皇上知道长生是不可能的事,国师一日就会站在最高峰,我们便对他无能无力。” “父皇……”天香不知怎么评价长生这件事,她作为一个重生者,见识到了宇宙的波谲云诡,虽然她仍对长生嗤之以鼻,却不敢断言这是否存在。 冯素贞却以为天香为难,转言道:“现在既然我们知道欲仙帮的计划,就可以制定我们的计划,让欲仙帮再无翻身的可能。” “对了,我听说你们收缴回来的税额,已经被国师那个老杂毛用完了,现在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冯素贞皱了秀眉,轻摇了一下头,说:“还差十万两黄金,皇上说我们若找不回来这些差额,他就要加重赋税。” “父皇怎么能这样?我回去就劝阻父皇!”天香颇为气恼的说道。 冯素贞笑着看着天香,“公主,你无需操心这些,我会处理的。” 天香看着冯素贞平和的眸子,心里本摇摆不定的想法还是说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从那些贪官身上弄到钱?” 冯素贞挑了一下眉,望向天香,“想过,只是还未想好从何处着手。公主是有什么好的计谋?” “我是这么想的,贪官无非都是为了钱嘛,换个人做,也无非是为了钱。若让这些唯利是图的官把自己的官位卖出去,朝廷抽一部分,剩下的给他们,你觉得……可行吗?”天香将前世的经验,改良了一下,说给冯素贞听,又怕她说自己心术不正,忐忑的看向一脸思索的冯素贞。 “这个法子……” “你要是觉得不行就算了,我们可以重新想。”天香慌忙打断。 冯素贞握住天香的小手,“不,我觉得可行,只是中间牵连较大,还需与张兄、兆廷兄他们商议一下。” “哈哈哈,你们要是想到好办法,我会让父皇把丞相之位也拿出来卖,到时候,我就是倾尽家财也会帮你买来!”天香激动的说道。 冯素贞好笑的点了一下天香的鼻尖,“你这是嫌我官位太低吗?” “才不是!你是治世之能臣,丞相之位如今空悬,为什么就不能你坐?”天香不服气的反问。 冯素贞配合着天香想了想,说:“是这个理。我做了丞相,公主也能更加扬眉吐气一些。” “嘿,凭我大成国唯一的长公主的身份,谁敢给我气受?” 冯素贞牵着天香走至河流边,找个块平整干净的石阶坐下,道:“丞相之位是国家之重,皇上不一定愿意拿来卖。” 前世的父皇可开心的将丞相之位卖了,天香心里想着,嘴里说道:“现在父皇缺钱修建接仙台,其余任何事都比不上这件事重要,一个丞相之位,若是给你,父皇指不定做梦都要笑出声。” “公主,你想我做丞相吗?” 面对冯素贞突如其来的严肃脸,天香很认真的想了想,诚实的点头:“想。有权才有说话的份,才有做选择的机会。” “好,我会尽全力争取的。”冯素贞淡笑着。 ——鸠占鹊巢鹊无返,半烟半雨玉清还。乾天坤地阴阳倒,来脉朝堂不可谈。 国师的卦文,总归是要全部实现了。 第105章 初听冯素贞提出卖官这件事,骇的张绍民几人还当他们的冯兄日以继夜的看书看疯魔了,差点要让御医来给冯素贞探探脉。 “这个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公主!”忍无可忍的冯素贞躲开围着自己转的几个大老爷们,面上含着薄怒,要不是因为知道天香经历过这一切,她也不会认真思考许久卖官的可能性,再来与他们几人商议。 一听是公主所言,张绍民先没了主意,坐回凳子上闷声喝茶。 李兆廷愣了下,问道:“这到底是是公主所说,还是皇上借公主之口说出来的?” 被从翰林院暂调出来的孙清乐还不太懂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愣愣问:“这和皇上有关系吗?” 冯素贞没办法跟他们讲清楚其中缘由,捏了捏眉骨,尽量将自己所想解释与他们听:“这确实是公主所言,皇上不会做这等昏君之事。现在朝中有许多大臣已归附欲仙帮,这个你们应该有所了解。若我们能以官位出售,打乱欲仙帮的安排,而愿意买官的,不一定会是欲仙帮之徒,那么他们的人就会得到有效地遏制,我们也能从中安插进其他人进入朝廷。” -- 第173页 “话虽如此,但是冯兄,我们哪一个不是寒窗十年,凭借真本事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若卖官鬻爵,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又怎么对得起天下苦读的学子?”李兆廷苦口婆心的说着,希望能改变冯素贞匪夷所思的想法。 冯素贞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只是兆廷兄,十万两黄金,你们凑不出来。等皇上给你们的时限一到,这些重担就会强加在百姓们身上。卖官鬻爵固然会遗臭万年,但那只是虚名,比不上百姓吃不饱饭、背井离乡啊!” “冯兄,李兄,你们先不要吵,卖官这一事是我们关上门私底下讨论,万一皇上根本不同意做这种会被天下人唾骂之事,我们就算吵出结果也是无用的。”孙清乐心平气和的对他二人说道。 “孙兄说的是,我们还是先请示过皇上再说吧。”张绍民同意孙清乐所言,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说道。 李兆廷有些生气的说:“那我问你们,要是皇上同意了,你们准备怎么实施?任意点一个官位就拿出去卖吗?若是人家要买你刑部尚书的位置,张绍民,你卖不卖?孙清乐十万两黄金你卖不卖你翰林院侍讲学士的位置?还有你冯绍民,身兼数职,你又想卖哪一个?” “李兄,先不说我翰林院侍讲学士的位置值不值十万两黄金,要卖什么位置,肯定也是皇上说了算。至于让皇上怎么去计算官位价值,这应该才是冯兄让我们先商议的。” 冯素贞诧异的看向孙清乐,没想到这个看着瘦弱疏平之人,竟能懂自己的意思,当下刮目相看。 “孙兄说的是,不管皇上同不同意,我们先要把这件事完善出来,等呈报给皇上时,便能让皇上按照我们的意思下旨意,就不会出现不可控的状况。” “好,那你说,你有什么想法?”李兆廷瞪着冯素贞问。 冯素贞看了一眼李兆廷,对他身后的孙清乐和张绍民道:“我初步的想法是,先将归附欲仙帮的列成名单,按照权力大小和官阶,进一步做分析。为了不让欲仙帮察觉我们的意图,再将一些微不足道官位的和贪官污吏放在里面一起呈给皇上,每升一品提一阶,在根据权力大小分一阶。” “冯兄说的比较完善了,只是还有一个小问题……”孙清乐思索着。 由于冯素贞的提案还算得李兆廷之心,他后来也参与到话题中。几人在张绍民的书房里,一遍又一遍演算着成功率,将不可控之因素控制在最小范围,大成国未来的路,他们丝毫不敢轻慢一尺一寸。 其实皇上看到手中的奏折之时,还以为自己最近身体过于疲累,出现了幻觉,不然为何他能看见自己最放心、最得意、也最给予厚望的几个年轻人,会给自己呈上一份让自己背负昏君之名的奏折?只是他将那本薄薄的奏折翻来覆去看了一整天后,决定宣那几人进宫,他要当面问问他们,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收到进宫旨意的几人,换好官服,挺直了脊梁,带着不成功便成仁之心进了宫。 “这个主意是谁出的?”皇上背手在宣政殿走来走去,语气有些急躁。 “回父皇,是儿臣。”冯素贞先一步走了出来,不管皇上是何意,她作为皇上的女婿,皇上在生气也不会拿她怎样,所以一开始她就做好了将所有责任一人扛下的打算。 皇上意味不明的看着面前长身玉立之人,道:“民儿,接仙台一事与你无关,你插这一手干什么?朕吩咐你的事,可是有头绪了?”这里皇上暗指的是迷毂花的真假问题,为了不让其余人知道太多,皇上不能说的太清楚。 “还没有。”冯素贞明白皇上所言,回答道,“父皇,接仙台是父皇最为看重之事,儿臣即作为臣子,又作为驸马,当先以君之忧而忧,这也是公主教育儿臣所言。” 这个回答愉悦了年老而暴躁的皇帝,他满意的一笑,“香儿当真这么和你说的?” “儿臣万不敢欺骗父皇。” “那好,你就说说,你为何要让朕背负这一千古骂名?” 被皇上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冯素贞先一步跪在地上,其余几人也连忙跟着跪了下去,道:“父皇,儿臣绝对没有想让父皇背负骂名。我们已预料到多种结果,最坏的一种也是父皇受奸臣蒙蔽,一时糊涂才行了这般荒谬之事。” “奸臣?谁是奸臣?你,还是你们?”皇上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人,心里突然有些舒畅。 “回皇上,若是为了保全皇上名誉,我等便是担负奸臣骂名也不足为惜。”李兆廷看向高高在上的帝王,虽然一开始他是不愿的,可是他确实没有办法凑齐银两,也只能听从冯素贞的,做好当“奸臣”的心理准备。 皇上又在几人身上扫视了一圈,背手坐回椅子上,复翻开有些破旧的奏折,再一次将那清隽的字体来回看了一遍。 几人不知皇上意图,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仲秋的夜晚已下了寒意,坚硬的青石板冰冰凉凉的,让未练过武的李兆廷、孙清乐有些难受。一阵风透过窗吹了进来,李兆廷和孙清乐不由双双打了个喷嚏,让冯素贞侧目看了过去。 “你们先起来吧。”皇上听见动静,看向他们,却在看见冯素贞对李兆廷侧目时,瞳孔一缩,原本放松的表情又肃然起来。 几人不知皇上脸色有变,起身后静默立在下殿,等着皇上下旨。 -- 第174页 “这件事就按你们的意思去做,张绍民,你来全权负责。还有,冯绍民不在其中,之后不可再次插手此事。” 冯素贞没有什么表示,但李兆廷看向她时,眼神有些晦暗。 “还有,你们预计多久能将银两凑齐?朕等不了太长时间了!”皇上急躁的问道。 被赋予重担的张绍民看了一眼冯素贞,忙上前回答:“臣等还需将名单整理出来呈于皇上过目,各地情况不一,尚且无法有具体时间。”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让朕在国师推算出来的时间里登上接仙台就行。” “是。”张绍民顿了顿,“皇上,臣等呈上的名单,不可被国师所得。” 皇上闻言看向张绍民,轻点了下头,到没有去问是为何。 冯素贞心里明白,皇上对国师的野心一清二楚,只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故视而不见,若皇上知道长生之道是国师谎骗之言,就算国师再有天大之能,皇上也不会姑息他,到时,是杀是剐,国师皆逃不了。 可是,如何才能让皇上明白世上没有长生?秦皇汉武,长埋于地,皇上视若无睹,一门心思的追求那不可能之道。等他发现世上真没有长生之时,已为时晚矣,届时,还有谁能震慑国师? 冯素贞后悔自己之前小瞧了国师,小瞧的欲仙帮,才让欲仙帮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而自己无能为力。杀手门总共不过数十人,便是不眠不休的去捣毁欲仙帮的根据地,也不过伤之分毫,动不了欲仙帮的元气。而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马,还没到要出面的时候,让冯素贞时时有捉襟见肘的难言境地。 “……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去问民儿,民儿,你可以给出建议,但是不许你参与其中。”皇上最后一句话将冯素贞从忧思中拉了回来。 冯素贞不太明白皇上为何三番四次的提醒自己不许参与到接仙台中,却又希望她能给他们帮助,不过她觉得这是小事,便接了旨。 从皇宫出来,各自回家前,李兆廷喊住了冯素贞。 “冯兄,皇上当真宠爱你啊。”李兆廷对冯素贞道。 冯素贞听出李兆廷语气不善,有些奇怪的问他:“兆廷兄此话何意?” “皇上怕‘奸臣’之名落你身上,不让你参与卖官一事,还不是宠爱吗?” 冯素贞皱着眉看了一眼李兆廷,心里闪过一丝失望,轻摇了头,对他说:“兆廷兄,你这样想,我无话可说。告辞。”说罢,利落的转身朝自己的轿子而去。 李兆廷看着冯素贞潇洒的背影,愣了片刻,一时不知是恨自己小人之心,还是恨冯素贞得了便宜还卖乖,最后一甩衣袖,上了轿回府。 第106章 年少气盛,精力充沛,全凭着一腔热情能废寝忘食的忙着公务,原本以为一个月才能整理出来的名单,最后只用了二十天就详细的呈报了皇上。 皇上看着名单对应着一边小字的详细解说,越看越满意,越看越高兴。按照这份名单来卖官,莫说十万两黄金不愁,不出意外,大致还能让百姓拍手称道!不过刚开始恐怕还是得承受一段时间的谩骂,卖官鬻爵,从来不是一个好词。 经过再三商议,卖官时间定在了冬至,地点定在京城南门城楼下。由东方胜带领亲卫维持城楼下的现场秩序,岳秀带领禁军保护城楼上主持卖官的官员安危。而主持卖官一事,经过皇上深思熟虑,交给了孙清乐,不管如何,张绍民和李兆廷,他都不愿他们粘上一丝一毫的污点。 皇榜一出,举国哗然,朝廷上的反对之声更是不绝于耳,只是皇上充耳不闻,谁敢站出来反对,鞭杖之刑毫不手软,更有甚者,直接剥去官位,添加到以拟好的名单中,到时一起卖出。 国师直到皇榜发布才知皇上要做什么,更让他惊骇的是,被卖的官位中,自己的人占了一半,原本他还以为皇上是针对自己,却又在皇上不停当堂贬官拿来卖时,又有些疑惑。似乎自己的人出现在被卖的名单中,只是巧合,毕竟那些人没几个手上干净的。 只是不管是不是巧合,国师都不会允许自己的人被换掉。他连夜去信给一些世家,让他们联合太子,一起出面阻止皇上卖官,必要时,以死相逼也可。 太子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可是当他发现这件事从开始,他的联盟者冯绍民、张绍民未曾出面发表过任何态度,一直是静默着观看事态发展,就觉此事空有内情。他在受世家蛊惑之前,暗中找了冯素贞、张绍民两人,只求让他们二人给自己一个建议。 二人同时让太子“明,态度坚决;暗,不置一词”。 此事之后,太子在民间的威望再上一层楼,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纷纷扰扰的到了冬至这日,城南城楼下,聚集了天南地北赶来的各色人物。有带着千金为自己、为下一代、为亲朋、为好友买个一官半职的,也有来看热闹见证历史的,更有顺带来做生意的。呜呜泱泱的一片,沸沸扬扬,城中是万人空巷,城外是熙熙攘攘。 孙清乐看着城楼下的人头攒动,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这才明白皇上为何要专门派一个将军保护自己,万一哪来个激进分子,自己还真没办法躲开。 底下有人认出孙清乐,大声让四周谈论的热火朝天的人安静下来,加上士兵的怒喝,慢慢人群中的嘈杂之声低微下去。 -- 第175页 孙清乐的手中有二三十个大小官位,他是真希望一日就能弄完,以免还要受到第二天的惶惶然。简洁的开口介绍过自己和买官规则后,他立刻坐到了椅子上,宣布开始竞拍。 “官位从小到大拍卖,以三次钟响为定,定后由楼下侍卫带领去取相关文件。第一个出卖的是兴庆岚县文书,起拍二两。” 话音一落,底下的人先聊了起来。 “兴庆这么远?还是岚县?” “文书谁要做?” “皇上这是真心想要卖官吗?这么小,不算官了吧?” “岚县是哪?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诶,这俺那,二两!俺出俺出!” 官小又没什么实权,连着出了五个后,也不过卖了三十两。慢慢更多人质疑皇上卖官的真实用意了。 “接下来是豫章方南县县令,起拍价五十两。” “到县令了,豫章离京城不太远。” “五十两高了点吧。” “县令啊!比起之前的文书之流,好歹有点实权了。” “我要!” “我出五十五两!” “我六十两!” …… 当冬季的寒风被正午的微弱太阳晒去些时,孙清乐看了一下手中的名单,欣慰的发现已卖出了一半,只是剩下的官职越来越高,恐怕竞争会激烈一些,没有先前几个叫卖就能一锤子锤下去,定音。 “也州知府,起拍价二百两。” 孙清乐看着也州二字有些愣神。他也知也州来历,也知妙州那传奇的冯府千金。他少时自诩风流,为一睹那绝色美人,游历到妙州,苦等了三个月,才在石桥上看见坐着船蒙着面的冯小姐从船底下过去。 因为是偶遇,他只来得及看见那双无意间向他投来的水眸,清冷孤绝,然后冯小姐就收回了眼,留给他一个卓然傲立的背影,白衣翩翩,孤鸿照影。 “冯小姐怎么这么眼熟呢?我是不是在哪见过她?”孙清乐没见到冯小姐的正面,但现在回想起,却总觉得自己似曾相识。 “大人,大人?” 孙清乐被身边的小吏拉回现实,端正坐好,问他:“何事?” “该下一个了。” 孙清乐根本不在乎一个官位能卖多少银两,所以他直接报了下一个官职,然后继续用力回想,未见过面的冯小姐,为何会给自己一个十分眼熟的印象? 等日落西山时,寒风冷冽,除了还想买个一官半职的留在城楼下,看热闹看了一天的围观群众散去了不少。 “大人,剩下的官位皆是京官,最高的从三品,您看是明日再来,还是今日卖完?” 此时东方胜穿着铠甲配着宝剑上了城楼,正好听见小吏问孙清乐,顿时不高兴的说:“皇上又没有让今日卖完,你倒是安稳的坐在城楼上,我们在底下维持秩序的辛苦,你看见了吗?还让我的士兵们继续站岗,孙清乐,你有点良心吗?”要不是知道孙清乐和冯素贞关系好,东方胜此时早就破口大骂了,哪有这样训斥几句。 孙清乐挺怕东方胜的,他不敢做声,倒是一旁站得笔直的岳秀道:“忠勇将军,皇上任命孙学士作为此次的负责人,该如何安排,应听他的。” 东方胜冷笑:“你带着你的兵高高在上的站着,自然不会心疼。本将军的兵,就活该在下面吃苦受累吗?” “若忠勇将军觉得皇上的安排不妥,可和我一起去面见皇上,更改两方的站位。” “你这是威胁本将军?” “不敢。” 孙清乐一见这两个都不大好惹的将军似要打起来了,忙打着哈哈道:“两位将军、两位将军,请听我一言。我们都是为皇上办事,都是皇命在身,都希望能将此事办好,不负君所托。东方将军说的在理,这太色太晚,天气又严寒,是我思虑不周,苦了站岗的兵士。今日便到这儿了,明日我们再来?” 东方胜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岳秀,对孙清乐道:“既然是你这个负责的人说的,那本将军明日再来。”说罢,神气的提着剑往城楼下走去。 “孙学士,你无须迁就他,该怎么做你只管做就是了。”岳秀颇看不惯东方胜,对孙清乐道。 孙清乐笑道:“这剩下的官位都比较重要,还是明日多费些时间审审,以免刚换下财狼又换上虎豹。” 岳秀不懂孙清乐所言,但是他不喜多问,点了点头,对他道:“我护送你回府。” “那有劳将军了。” 城楼下的人见今日已没有官位拍卖,低声骂着赶在关上城门前进了城。 他们都不知,明日的竞争,才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便是主持拍卖的孙清乐也是当场才知,吓得白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 看着手中王公公亲自送来的御笔,孙清乐不敢置信的抖着手,问似笑非笑的王公公:“这、这是皇上的旨意?” “孙大人,奴才可不敢假传圣旨,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呢。” “可、可这是丞相之位啊!” “奴才不知,奴才只是来传达圣旨的,有何疑问,等拍卖完了,您去面见皇上问吧。” 孙清乐迟迟不敢宣布,等下的人都等得不耐烦了,大声的叫嚷着,东方胜心里烦躁,跑上了城楼。 “这最后一个了,怎么不卖了?” 孙清乐看着东方胜,有苦难言。 -- 第176页 东方胜怒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本将军最见不得你们这种穷酸书生样!拿来!”说着一把抢过薄薄的一张纸条,大声念道,“丞相之位,起拍十万两!” 东方胜念完才发觉自己念了些什么,而底下听到的人群,也突然鸦雀无声,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丞、丞相之位?”东方胜回过头看向孙清乐,向他确认。 孙清乐欲哭无泪的点头。 “之前的官位,要么小,要么无实权,要么在位劣迹斑斑,要么因为惹怒皇上而被换……丞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乃国之根本,皇上怎么能拿国家的未来开玩笑?”东方胜说完求证的看向王公公,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 王公公看也不看他们,把玩着手中的金珠子,事不关已的无动于衷。 岳秀此时插话道:“我听说,驸马公主会参与。” “冯绍民?他也要买丞相之位?”东方胜双眼一亮。 “国师也会来。”岳秀又加了一句。 东方胜一听,咬起后牙槽,利落的转身下了城楼。 “哎,将军,你要去哪?” “丞相之位只能是冯绍民的!”东方胜背身道。 第107章 “丞相之位!我要!十万两白银也值啊!” “我我我!我……我加一百两!” “我把所有的房产良田全卖了,应该有十一万两!” “我还有商铺,还有西域商队,加起来能值十三万两!” “哇……” “还有出价更高的吗?”负责敲锣的人,站在城楼上冲着城楼下喊着。 “呵,十五万两。”此时一个声若洪钟的轻言慢语不知从何处传来。 众人四处张望,才发现从城里出来一众人,声势浩大,气势不凡。十六人抬的抬轿,四面蒙着白色纱幔,可勉强见其中端正坐着一人,那人前后站着三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身穿白色道袍,手拿拂尘,面无表情。抬轿旁是骑着黑马的两个白发老者,一左一右护在两侧。前后是数十人的队伍,皆手拿兵器,面色不善。 “欲仙帮?”有人认出服饰,叫道。 “那里面坐的是国师吗?”又有人问道。 “国师也要丞相之位?我们怎么可能争得过国师啊……” 孙清乐见岳秀所言不假,国师真的亲自前来买丞相之位,看来是势在必行啊! “冯绍民什么时候来?”孙清乐赶紧问身边一脸刚正的岳秀。 岳秀望着国师一行慢慢走到城楼下,四周之人被欲仙帮帮众赶开,留下正中间一大片位置让国师安坐,又转头看向城内,道:“来了。” 孙清乐忙顺着岳秀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两个月白身影,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走着,似乎还有闲心聊着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和煦的笑意。 “哎,冯兄怎么还这么慢?来晚了,就是有钱都买不到丞相位了!”孙清乐着急的恨不得跺脚,要不是自己不会武功,肯定这会儿飞过去把冯绍民拉过来了。 果不其然,底下的国师催道:“孙学士,已经半天没人喊价了,你还不公布结果吗?” 犹如耳语般的声音让孙清乐惊了一身汗,岳秀看向纱幔中的国师自语道:“国师的功力又增强了。” “孙学士,你还要贫道提醒你一遍吗?”国师见孙清乐不做声,再一次逼问。 “诶,国师,本官都未出价,你急什么?”一道清朗的嗓音传来,孙清乐惊喜的望去,就见那月白身影之人,如空中飘絮又如寒冬急雪,一呼一吸间,就到了城门口。 国师一见冯素贞,惊得从纱幔出来,看着她问:“怎么,驸马也对丞相之位有兴趣?” “呵呵,国师能看中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跟着国师做买卖,绍民相信不会亏。”冯素贞信走至国师抬轿前,仰着头看向国师。 “驸马这意思就是一定要跟贫道抢这丞相之位了?”国师眯着眼看向冯素贞,眼里闪动着危险。 冯素贞视若无睹,背身对他,看向城楼上的孙清乐,问道:“孙学士,如今已经叫到什么价位了?” “国师出到十五万两了,还未有人继续加价。”孙清乐连忙喊道。 此时跟着冯素贞一起来的天香也到了,她一听,甘蔗一举,大声道:“那我们出十万两!” 国师哂笑道:“公主,贫道出的是十五万两,您出十万两也不够啊。” 天香满不在乎的转动着手中甘蔗,看也未看他一眼,道:“本公主说的是十万两黄金。” 国师一愣,举众哗然,各种嘈杂之声纷至沓来,一时连孙清乐的叫喊都无人能听得见,最后是岳秀派兵下去维持,才让声音小了下去。 已经走了的人听到响动又纷纷扭头回来,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来城外看热闹,到比第一天人数更多,也更难管理。 国师对左右的木青霞和土行孙交代了几句,他二人立刻策马离开。天香一见就知国师要做什么,对冯素贞附耳说了国师的打算,让她提高警惕。冯素贞皱眉看了一眼国师,点了点头,等着国师继续出手。 国师也不坐回纱幔中了,有公主在场,他不能太嚣张,让人抓住把柄去弹劾他。国师大声吩咐帮众取来几把柔软的椅子,又让人端来几个烧的正旺的火盆放在四周,客客气气的请冯素贞和公主坐下,大有要拖延时间的意思。 -- 第177页 冯素贞和天香未推辞,大喇喇的坐下后,问国师可要继续喊价。 国师看见自己人里有一人朝自己点了点头,于是笑道:“贫道既然出来一趟,自然是要有所得。驸马公主大手笔,一出来就是十万两黄金,贫道也不能落了二位面子,就意思意思,十一万两黄金吧,除了驸马,大家都可以参与其中啊!” 喊到这个报价,民众只有张口结舌的份,根本无人会参与其中了。 天香拿来给冯素贞买丞相位的十万两黄金,有五万两是找皇上借的,剩余的是将公主配额的房屋、良田、商铺等全部抵押出去,就连从未戴过的金银首饰也变卖了,才勉强凑出来的。两人虽然知道国师没这么好糊弄,但也没想到,他片刻就能拿出十一万两黄金,让二人一时有些慌乱。 “驸马公主,贫道可以等等你们,等你们凑足了钱再来报价。”国师用着细长的指甲刮着无胡须的唇,笑得十分得意。 “我给你四万两白银!”一道洪亮的嗓音出现在一边。 冯素贞望去,竟然是一身铠甲的东方胜,他气喘吁吁的拿着宝剑,双眼坚定的看着她。之前冯素贞心里记挂着丞相之位,未能注意到,此时见了有些疑惑。 “东方兄,你这是?” 东方胜喘匀一口气后,大步朝他们而来,对冯素贞说:“我刚才去清理了一下我府上的账,因为父王的原因,我……我只能拿出这么多。” 国师恼恨的看向东方胜,道:“小王爷也要与贫道作对吗?” 东方胜斜了一眼他,傲然说道:“本将军跟你很熟吗?怎么就说本将军与你作对了?” “东方兄,你的好意绍民心领了,可是这钱,绍民恐怕还不起……” “我又没有要你还!我、你就当我是为了这个天下,丞相之位这么重要,只有你才配的起!千万别让居心不良之人买走!”东方胜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国师,气的国师冷哼一声,不在搭理他们。 “这……”冯素贞总觉得这不对,犹豫的想要拒绝。 “驸马,东方胜好歹也是我东方家的人,也就是我的哥哥,我哥哥出钱给你买官,合情合理啊,你还有什么好想的?”天香也出口劝冯素贞。 冯素贞见他二人都如此坚决,只好对东方胜拱手相谢,将这份情义记在心里。 加上东方胜的五万两,冯素贞这边出价就是十二万两黄金。 国师着急的摸着下巴望着自己帮众的方向,好不容易看见一人后,那人给他打了个手势立刻消失。国师看清那个手势后,眉头皱的更紧。 “怎么了国师,老底掏空了吗?掏空了就赶紧说罢,天气怪冷的,我们还是回去喝点小酒暖和暖和身体吧。”天香紧了紧身上的厚实披风,对国师说。 国师咬了咬牙,说道:“贫道再加五百两黄金!” 等国师这价一出,所有人都明白国师已经是到底了,若驸马这边还能高过国师,那么这丞相之位便是驸马的囊中之物了。 相比那不阴不阳的老国师,众人更期待他们最为俊美的驸马能当上丞相,所以都朝冯素贞看去,十分期待她的报价。 冯素贞和天香却是面面相觑,她两的老底在第一次报价时就掏空了,要不是有东方胜仗义资助,根本就不可能进行到这一步。东方胜眼见着冯素贞的眉头越皱越紧,不由双手紧握剑柄,转身又走了。 突然城楼上传来三声钟响和一道沉稳的嗓音,“十五万两黄金。” 未曾想到会有如此变故,国师和冯素贞一齐望去,就见一身披黑色长袍、头戴斗笠的高大男子站在城楼上,因遮着面,众人无法看清他的面目。 “你!你胆敢扰乱皇上的指令!”国师气的发抖,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敢贸然出手,只能冀望那人不守规矩,从而让这次拍卖无效。 “剑哥哥!”天香认识那一身江湖气息之人,对着他脱口而出。 岳秀一听,就知身前站着的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和公主认识,可能交情匪浅,便让四周准备冲来的士兵下去,并对孙清乐道:“孙学士,突发状况可要禀明皇上在做打算?” 孙清乐先看向冯素贞,底下的冯素贞对他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他收到信号才道:“是,我还是先去禀明皇上,再说吧。”说着让岳秀护送自己去皇宫。 “我是替驸马买的,请将这一点禀明皇上。”一剑飘红冷着嗓音在孙清乐身后说道。 二人一听,心里更有底了,脚步都加快了不少。 第108章 不出所料,皇上很快拍了板,对外是:未说过可否自行敲钟,所以一剑飘红以超过上一个报价而拍卖成功。又因一剑飘红现场说了是替驸马买的,黄金送到后,人就不见了,皇上直接下旨升了刑部侍郎兼礼部尚书冯绍民为丞相。 没过多久,丞相官袍、印鉴、赦牒、告身一一送到了驸马府,在年前,冯素贞不负众望的坐上了丞相之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者,开启了人生另一个新篇章。 送走最后一个来恭贺的同僚,冯素贞才得以喘口气,静静喝上一杯暖茶。 “丞相老爷,您这是累了啊?要不要奴家喊几个下人来服侍你?” 冯素贞一口热茶含在嘴中差点喷出,幸而多年素养在身,勉强咽下茶水后,看向那一脸戏谑之情的公主殿下,道:“公主,你来了。” -- 第178页 天香转动着手中甘蔗,一屁股坐到冯素贞身边的椅子上,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漫不经心的说:“你多日不曾来公主府请安,本公主怕你被那些觊觎美色的同僚生吞活剥了,就来瞧瞧可需要本公主帮忙收尸。” 听这话,冯素贞就知公主这是气的不轻,苦笑道:“公主,你知道,我不过考完会试一年,就当上了丞相。旁人不知我与皇上有何交易,前来打探、攀交情都是无法避免的。我也不想和他们虚与委蛇,实属累人,但……”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道理我都懂!就是……就是……”天香泄气的把玩手中瓷杯,为自己的言不由衷感到羞愧。 冯素贞闻言,眉眼柔和,凝望天香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忽略你的感受,天香,你能原谅我吗?” 天香瞬间红了双颊,低声道:“是我不对,你、你原谅我口不择言吧。” “我永远不会怪你。”冯素贞握住天香的手,看的认真且关注。 “冯兄,对不起,我来晚了。”一道响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天香赶紧抽回自己的手,站起了身,装作无任何事发生。 冯素贞也站起身,理了理还没来得及脱下的绯红官袍,对天香温柔的笑了笑,便往门口迎去。 “张兄,兆廷兄,孙兄,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冯素贞按照官阶大小喊着几人,几人到未有所察觉,身后的天香到惊了一下,奇怪冯素贞对李兆廷竟没有另两人亲近了。 孙清乐对冯素贞一早就崇敬有加,先一步笑道:“知道冯兄要招待的客人会太多,便没有来添乱。想着这个时辰,其他人应该都走了,就来碰碰运气,岂知我们运气还当真不错。” 之前未曾与孙清乐有过太多接触,只知是一个面容清秀、文采斐然之人,因接仙台一事,冯素贞与孙清乐交往多起来,深觉此人人品不错可深交,于是对其也坦诚相待,引为知己好友。 听其言语间真诚欢喜,冯素贞也不由笑道:“劳你们深夜造访,绍民愧不敢当。来,我们坐下聊。”说着就吩咐下人去准备茶水。 这时张绍民几人才发现天香也在,连忙朝天香行礼问安,惹得天香说道:“你们跟驸马是好友,和我也就是好友了,好友之间无需多礼,下次再见你们这样,可别怪我用甘蔗教你们做人了。” 冯素贞轻笑,问三人:“你们来就为恭贺绍民吗?” 孙清乐又抢先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冯兄!我们刚才在路上还说起,冯兄是何时认识那般武艺高强的江湖侠士?竟然愿意出十五万两黄金为你买官!十五万两黄金啊!我的天!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黄金!” “孙兄,别说你没见过,我等又何时见过?”李兆廷也打趣道。 “原来你们是为这件事而来,”冯素贞笑了笑,“那位仁兄是我前几年行走江湖时交的一个生死好友,为人仗义,武功高强,此次得他出手相助,绍民还不知该如何感激,他就不留一言的离去了。” “生死好友?看来你们感情确实深厚。”李兆廷面色有些异样。 天香对于一剑飘红突然出现,并无太多意外。前世一剑飘红能为了冯素贞闯进皇宫竞拍丞相之位,今生能拿出更多黄金为冯素贞抢到这一位置,太合情合理。只是天香以为,一剑飘红如今在为冯素贞私下办事,不会有太多精力来管竞拍,还道这一次他不回来了,没想到命运的齿轮每一次轮转,依然未偏离太多主线,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哦,对了,绍民还未恭喜李兄。”冯素贞朝李兆廷拱了拱手。 “恭喜我?”李兆廷莫名奇妙问道。 “绍民听说嫂夫人怀了身孕,李兄有了后,难道不值得恭喜吗?”冯素贞面不改色的说道。 李兆廷抿了抿唇,还未开口,一旁的孙清乐也跟着连连恭喜,“原来李夫人有喜,李兄怎么都没说一声?”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绍民也笑道:“是不是有什么忌讳才没有说?李兄,要是不方便,我们可当做不知。” 对几人无力的拱了拱手道谢,李兆廷勉强笑着回答:“不足一个月,所以还未告知诸位,不知冯兄是从何人那听说的?此事除了岳父一家,我还未告诉过其他人。” 冯素贞正要自圆其说,天香插嘴道:“是本公主告诉驸马的,不过你夫人有喜,却是我在外头碰见刘倩时,她亲口告诉我的。怎么,你要问罪本公主吗?” 李兆廷面色不自然的道:“公主言重了。下官只是好奇罢了,未有其他意思。”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件事了。冯兄,其实我们来找你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们拿个主意。”孙清乐打着圆场道。 冯素贞问道:“哦?何事?” 孙清乐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另一边的张绍民,张绍民也不推辞,说道:“是这样冯兄,接仙台如今还剩一点工序就能完工。国师今日算了时辰,说正月十五日元夕节,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可借上元天官通天地,请得太上老君赐长生不老丹。又因十五全国燃灯通宵,为让太上老君降临对位置,便安排在灯火渐渐暗下去的子时,让皇上登上接仙台,躬身接迎太上老君。” 越听,冯素贞的双眉皱的便越紧,张绍民说完良久,她也未搭话。张绍民等人似乎知道冯素贞为何没有说话,皆安静的等着她,没有出声催促。 -- 第179页 唯一不懂的天香看了看皱眉深思的冯素贞,又看了看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喝着的几人,实在好奇的紧,开口问道:“诶,这时间有什么问题吗?你们没人愿意给本公主解释解释?” “公主,”冯素贞无奈的看向天香,言语间似乎有些失落,“正月十五子时,是你我大婚的日子。” 天香一听,哽了一下。前世的大婚日子她因心不在冯素贞身上从没记住过,今生的日子又因心思太多也没太往心里去。又见冯素贞脸上的哀怨神色,天香内疚不已,好似自己是什么负心汉一样,连两人一生中最大的好日子都没记住。 “我、我知道,就是问问,这和父皇登接仙台有什么关系?”天香打定主意不会承认自己忘记了这件事,反正以后绝对不会再忘了! 冯素贞心知肚明的看了一眼天香,也没戳穿她,解释道:“如果不出我所料,国师这是想借皇上之手,打压你我气运。” “正是。我们皆有此顾虑,故来与冯兄商讨。”还是对那张自己深爱过的脸无法放任之,李兆廷表示着自己的担忧。 冯素贞没有立刻接话,手指不自觉的放在下巴上摩擦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来:“这只是国师的计划之一,他实际目标应该是想趁全城戒备松懈,率兵包围皇宫。” 冯素贞说的太过于直白,张绍民几人惊得一时都没有反应,天香因为跟着冯素贞去过也州,心里有数,便问她:“国师有造反之心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是如今十三皇叔远在徽州,小皇子还是稚子,他能推谁坐上龙椅?难不成自己去坐?” “他倒是想自己去坐,但更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坐上的,这天下百姓不会饶得了他。”孙清乐讽刺。 “太子,国师会推太子登上皇位。”张绍民突然道。 “太子老兄本来就是储君啊,国师那个老杂毛需要大费周章的谋反吗?”天香不明所以的问道。 “意义不一样。名正言顺和情势所迫,太子性格偏激又无太多主见,会被国师牵着鼻子走,而且……” “而且什么?”天香追问张绍民。 张绍民看了一眼天香,低声道:“太子未必不想提前登基。” 尽管张绍民声音压得很低,但凭天香内功,听得真真切切,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张绍民,问:“我皇兄、怎么会,我、我不信……”前世太子十分抗拒登基,一心沉迷木鸟高飞,后来父皇病逝,他才不得不扛起江山社稷,今生怎么可能会有急切登上皇位的心呢? 面对天香的不相信,几人都无法开口,因为这是他们接触过太子得出的结论,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 冯素贞捏住天香发颤的小手,轻柔的安慰她:“公主,这皇位早晚都会是太子的,你无需太过失望。我们只需要让太子能名正言顺的登基就好,其他的一切,我们皆会斩杀在萌芽,所以你放心,什么可怕的事都不会发生的。” “冯兄是有什么计划了吗?”孙清乐立刻问道。 冯素贞没有放开天香的手,只转过连望向孙清乐,说:“公主曾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可以试验一下。” “我说过什么话?”天香被冯素贞的话分散了注意力,好奇的问。 冯素贞笑道:“你曾经问过,是否需要你扮王母娘娘,可还记得?” 天香点头表示记得,前世这可是多大的事儿啊,她当然记得清楚。随后天香突然想明白冯素贞问这句话的意思,瞪大了双眼看向她。 冯素贞面色不改的朝她颔首,笑得愈发温柔好看。 第109章 由于时间紧迫,今年的新年张绍民几人都未好好和家里人团聚,因有许多细节需与冯素贞和天香商讨,连带着让不参与接仙台修建的她二人也整日忙里忙外。 初一,天香和冯素贞着正装去宫里给皇上拜年,又跟随着王公公去后宫给太妃们一一请安,再给为数不多的后妃们拜年。等拜完一圈下来,日头都偏了西,天香叫苦不迭,若不是今年是新婚第二年,去年又因皇命在身没能将礼节做全,天香万不能这么委屈自己。想那前世,自己因对驸马的不满,都没能将这一套繁琐的宫廷礼节做完,皇上没有强制她,其他人更不敢多说一句长公主的不是。 晚上宫内有家宴,冯素贞心疼的抚了抚天香的面颊,也只能劝慰她在忍耐一下。 因着大家心知肚明的原因,上官唐等人还在大成,皇上便邀请了他们一同参加。上官琯因上官唐能下床后,被严密管控起来,没有如之前一样天天在冯素贞面前报道,好不容易见到又纠缠了半宿,被不耐烦的天香借口上回拼酒没能分出胜负给拉走了。 席间,冯素贞在太子的暗示下,看到了端坐在席位最边角的位置的意冉宫主人潇嫔。潇嫔面容虽苍老但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艳丽,独自一人坐着也不骄不躁,旁若无人般。后来可能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潇嫔抬起了脸,看清冯素贞后,对她笑了笑,又低头自顾做自己的事,一派坦然。 等宴席结束,冯素贞不得不半抱着喝得醉醺醺的天香回去。在和上官琯分手时,二人嘴里都还喊着下次继续,这次还未分出胜负。让抱着上官琯的上官唐颇为头疼,直接点了上官琯的睡穴将她带了回去。 初二,冯素贞未说什么,天香找了借口,说与妙州冯小姐儿时交好,如今老父无人照料,人不能太过于现实寡义,硬拉着冯素贞一起去探望冯少卿。备好了酒水饭菜,还带了干净厚实的棉被新衣,让冯素贞眼眶泛红,决定晚上回去好好“报答”公主对自己的一番情意。 -- 第180页 初三,公主昨晚过于“劳累”,早上起不来,遂二人哪都没去,就在家中呆着。冯素贞作为丞相,又无双亲血脉在京,惯于阿谀奉承的官员们,得到消息立刻带着礼物登门,差点将公主府的门槛踩穿。 初四,冯素贞觉得跟那些心怀鬼胎的同僚打交道,是对新年的不尊重,天刚亮便拉着天香骑马出京,去往妙州,让昨日没赶上的官员今日再次扑了个空。 初五,冯素贞和天香在妙州不愿回,张绍民等人骑马赶往妙州,连夜将二人拽了回来。距离皇上登上接仙台都没几天了,这两小夫妻还到处玩乐,实在不可原谅! 于是一直到十五,冯素贞都被孙清乐看在接仙台,而天香有自己的任务,被李兆廷看在另一边。这两人不能在一起,在一起就不好好干活,光顾着眉来眼去,有家室的李兆廷还好,苦的是单身的张绍民和孙清乐。 “就我一个人上去吗?我、我有点怕。”天香穿着服饰繁杂华丽的衣袍,手时不时去托头上的珠帘冠式,另一只手上拿着玉如意,尽管已扮过一回王母娘娘,但这次冯素贞只让她一人出现在接仙台上,让她始终觉得惶惶难安。 冯素贞看着难得施了粉黛的天香,安慰她:“公主,国师弄了一个‘六合四象阵’你是知道的。如今我们还不知这个阵到底作用是什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和皇上在里面是安全的。” “既然里面最安全,你怎么不一起进去?”——还想看你再次扮观音呢。 “你忘了也州行了吗?我若进去,怕难以阻挡欲仙帮攻城。” “不是有东方胜、岳秀还有张绍民他们吗?你、你一个文官,掺和他们武将的事做什么?想要抢他们的饭碗吗?” 冯素贞无奈的笑道:“欲仙帮想要今夜出兵,是飘红兄废了千辛万苦探来的消息,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危再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功亏一篑不说,下一次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欲仙帮铲除。” “你的意思是,今晚除了你我二人,无人知道欲仙帮的行动?”天香瞪大了双眼看向冯素贞。 冯素贞点了点头,说:“不过你放心,我有侧面提醒过张绍民,以他的聪明才智,恐怕已经想到这一层,暗中已安排好了人手。” “那就好。你可记得,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你是有妻室的人,别傻愣愣的什么时候都第一个冲上前!要是让我知道你受伤了,你就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看着天香恶狠狠的模样,冯素贞轻笑着撩开她额前的玉珠,将吻轻轻落了下去。 “好,我记住了。”冯素贞说完,又看了一眼天香,转身离去。 “这人还是真潇洒,哼。”看着冯素贞一身绯色官袍渐去渐远,天香站在规划好的地方,只能干瞪着眼,叹气。 等十五的祈愿天灯满城升起,照亮的如同白昼一般时,东方胜拖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过来,扔在一边。 “这是?”天香好奇的问。 “这是太上老君啊王母娘娘。”东方胜笑的邪气。 天香又对着那鼻青脸肿看不出长相的“太上老君”一顿猛瞧,尔后长舒了口气,“幸好是我来,不然父皇真的要被这群杂毛们骗的找不着北了。” 东方胜抬起头看向天空,见天灯越飞越远,黑色也慢慢又重回了人间。 “公主,准备好,要到你出场了。”东方胜对天香道。 天香深吸了口气,握了握拳——一定不能给冯素贞搞砸了! 另一边,为恭迎皇上登上接仙台取得仙丹,百官皆衣着官袍,跪拜在高约百丈的接仙台下。而后宫的嫔妃由菊妃领头,身穿最华丽的宫装与百官相对,跪在接仙台另一面,不管老幼妇孺皆在寒风肆虐的冬季,苦苦捱着。 接仙台四周树立着迎风招展的欲仙帮旗帜,每根柱子高约十丈,每一面旗帜宽约八尺,映衬着明灭不定的油火,显得诡异又狂热。 国师双手握着拂尘冷眼站在最高处,俯瞰众生似的打量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众人,看够了以后才让皇上在接仙台下对着最上方三拜九叩,随后一挥拂尘,四周响起声乐。空旷之声像是来至荒野,齐鸣之声像是来至深山,无处可见奏乐之人,乐声却无孔不入环绕在人耳边。 为了表明自己的赤诚之心,身穿着厚重祭祀礼服的皇上,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陪伴。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百步之后已是气喘吁吁、后继无力。 国师如同没看见皇上的艰难,拂尘在一甩,四周的乐声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在催着皇上快点登上顶。 看着年迈的皇上痛苦不堪的往百丈之上攀登,冯素贞咬着唇,为了之后的计划,也只能将这口怒气咽下。 “冯兄,这……皇上恐怕登不上去吧……”跪在冯素贞身后的张绍民用内力将声音传至冯素贞耳里。 冯素贞道:“国师不会让皇上登不上去,现在只不过是戏耍给我们看,好让我们知道谁才能让皇上乖乖听话。”因为用的内力传声,冯素贞不惧被他人听见,故言语直白。 随着冯素贞传完音,就见皇上一个没站稳,跌倒在铺着黑色毛毯的台阶上,虽然没有受伤,也让群臣惊呼起来。 国师见时辰差不多了,皇上该受得罪也受了,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便一挥拂尘,凭空出现一股风,直接卷着皇上落在接仙台上。 -- 第181页 到了顶,皇上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狠命咳嗽了几声,才渐渐缓过气。国师任皇上毫无龙威的坐在地上休息,等皇上要起来时,才大发慈悲的伸出一只手,让皇上攀住,慢慢自己站起身。 “皇上,您已经上了接仙台,剩下的事,就只能靠您了。求不求得到仙丹,就看您心诚不诚了。”国师趾高气昂的说。 “朕的心很诚,非常诚!神仙一定是能感受到朕的诚意!”皇上急不可耐的说道。 国师掐着手指装模作样的算了算,对皇上道:“时辰已到,贫道要开始做法恭迎太上老君了!”说着嘴里念了一大串道号,拂尘在空中眼花缭乱的挥舞。 有好奇的官员拼命抬头去看,可是瞪直了眼,也没看见什么神仙降临。 国师一看不对,加大音量道:“欲仙帮恭迎太上老君降临大成国!”可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高台上依然无任何动静。 “国师,太上老君今日是不是也休沐,不来了?”李兆廷从跪拜的行列中出来,一派天真的对国师喊道。 “放屁!太上老君休什么沐!”国师怒火攻心,对着李兆廷开口就骂。 “哎,国师,这你就不清楚了吧?我大成国的神仙和其他国家的神仙不一样,他们也有换班的,就像今日,我出门前算了一下,太上老君今日是不值人间班的,你再怎么恭迎他,他也不会来。” 李兆廷说的认真,让其他官员都有点相信了。 国师喊不上来自己的人,只好对李兆廷怒道:“好,你说今日太上老君不值班,那今日又是哪位神仙值班?你来喊出来!” 李兆廷等的就是国师这句话,当即走到队伍最前列,摆好架势前,还回头对冯素贞眨巴了两下眼。 皇上也好奇的紧,无论什么神仙降临,他都无所谓,只要能给他长生不老仙丹,他都愿意屈膝跪下,行天子之礼。 只是李兆廷的姿势太过于惨不忍睹,有些官员捂住嘴,不让自己的笑声溢出来。而皇上知道李兆廷略懂奇门八卦、阴阳五行,虽然也不忍直视李兆廷,依然心怀期待看向他,等着他能请来哪个更厉害的神仙。 “太华西真万炁祖母元君、上圣白玉龟台九灵太真无极圣母瑶池大圣西王金母无上清灵元君统御群仙大天尊请来我大成国吧,请来我大成国吧……”李兆廷边拍着手掌东跳西跳,边念叨着。 有人听出他嘴里念叨的名字是谁后,就有人小声道:“难怪今日太上老君不来了,原来是知道李侍郎要请王母娘娘下凡。” 国师耳朵尖,很快就捕捉到了,他嗤笑一声道:“王母娘娘,好大的口气。”国师的话刚落,一道劲风扑到他面上,打得他往后退了三四步才站稳。 “王母娘娘!真的是王母娘娘!”群臣惊呼起来。 国师望去,一个坐着五彩鎏金大莲花、身放耀眼光华的锦衣女子从黑暗中而来,眉目慈祥,宝相端庄,光是看去一眼都觉得神魂深受洗涤。 “大成国的皇帝,见到本王母,为何不跪下?”仿佛来至宇宙的声音,空旷而寂寥。 皇上正要跪,国师手一挥,就打去一记掌风。 “呵,雕虫小技。”那端坐于莲花之上的人,面露冷笑,轻轻抬起手,就将那掌风化于无形。 第110章 不懂武功的李兆廷见公主居然能和国师对招,震惊的长大了嘴,回身看向已经站起身的冯素贞,想问她,公主的武功何时这般高强了。 冯素贞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高台上,根本没有时间给李兆廷解释。虽然她在布置接仙台时,安排了十名武功最高的杀手潜伏在地板下,合他们的武功,能无声无息的帮助天香与国师对招,只要国师不能接近天香,天香就是安全的,但她还是怕有万一,她离得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若天香有什么损失,她定然不会原谅自己。 因为距离远,天香面上又有细密的珠帘,国师只觉那扮王母娘娘之人眼熟,但又一时认不出来。隔空对了几招后,国师发现对方似乎武功在自己之上,长久斗下去自己必败。他看了一眼中空的圆月,一咬牙,飞身到他特地加的“六合四象阵”上。 “五大护法何在?”国师大喝一声。 瞬时从台上飞身上来高矮不一的五人,立在国师四周。 冯素贞一见,眉头一紧,足尖轻点地面,一身绯红官袍如孤鸿掠影,几个起跳之后,就接近了接仙台顶。 只是国师比她更快,命令五大护法站住相应方位,一齐念念有词,尔后,一道肉眼不可查觉的波动在接仙台四周伸展开,将整个接仙台包裹了起来。 冯素贞落点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时,就发现自己无法再向前一步。只能看见皇上呆愣的看着国师没有反应,而天香似乎被禁锢住了行动力,坐在莲台上愤愤不已。 “哼,王母娘娘?这世上有什么狗屁神仙?骗骗这个老皇帝就算了,还想骗贫道?”国师丝毫不受阵法影响,站在无人中间,恶毒的笑道。 冯素贞见状,对国师喊道:“你居然敢对皇上不敬?难道不怕砍头吗?” “哟,驸马爷上来了?砍头啊,贫道自然是怕的很,只是……呵呵,皇上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砍贫道的头了。” 冯素贞怕国师对皇上和天香不利,一边对张绍民等人做手势,一边分散国师的注意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 第182页 “驸马爷,贫道要是没有集齐五大护法当真不敢这么快动手。贫道知道,是你在暗中阻扰贫道找到另外三个小孩,虽然贫道花费了些时间,好歹上天不负有心人,还是让贫道找齐了。你说,这是不是天都要让贫道赢啊?” “你以为你能坐稳皇位吗?天下万民不会让你这种人成为主宰者!” “多谢驸马爷担心,这个就不需要您来费心了,贫道早有准备。”国师笑的嚣张,好似大成国已经在他掌控下了。 冯素贞心底一沉,回头往下看,没见到身穿明黄太子袍的太子殿下,便已明白太子终究还是和国师合作了。 国师哈哈大笑,道:“驸马爷不愧是状元,这么快就明白了过来。贫道也是惜才之人,若你能发誓效忠贫道,贫道今日能留你一命,让你继续当你的丞相,如何?” “你怎么知道是你留冯某一命,而不是冯某留你一命?” “你往这宫殿外看看就知道是谁要留谁一命了。”国师一甩拂尘,得意的说。 这宫殿是国师在皇宫外找的一片空地重新修建起,然后又在宫殿正中间搭建台子修接仙台。所占面积只有皇宫的三分之一,加上接仙台高余百丈,站在最高处,基本能俯瞰整个京城,只往宫殿外看,更是一目了然。 宫殿外是举着刀枪的黑压压的一群人,围着整个宫殿一声不响,若不是国师让她看去,她一时半会儿还真发现不了。 “你想干什么?” “驸马爷不是知道吗?怎么样,考虑好没?要不要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冯素贞没忍住笑了起来。 国师奇道:“你笑什么?” “你应该说‘弃明投暗’才对。” “看来驸马爷是不愿意了,等会儿别后悔!”国师怒道,说罢从阵中飞身而起,临空站着,对外挥舞着拂尘,拂尘中散发出金光,一阵一阵的发着信号。 冯素贞看了一眼高台之下,张绍民、李兆廷还有孙清乐都已不在,另一边东方胜站在阴暗处对冯素贞扬了扬闪着寒光的宝剑。冯素贞收到信号,也只冷眼看着国师,让他的人从宫殿四面八方进来,围住惊恐尖叫的众臣、众嫔妃。 国师不屑的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上,对自己的行动默然的冯素贞,声响如洪钟的对下面瑟瑟发抖的众人道:“方才贫道受王母娘娘所托,向众位告知,皇上福泽深厚,龙气绵延,与成仙之路有缘份,故今日王母娘娘将带皇上一同返回天庭,以后修仙问道,保佑我大成国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接仙台拔地参天,除了武功高强者,将目力运用到极致才能勉强看清上面形式,不懂武功者,只能看见上面雾蒙蒙的一团,时有金光乍现。 “依我看,皇上不一定放的下天下万民,独自修仙。”冯素贞用着与国师一样的音量说着,声音清朗隽雅,给底下的众人莫名带来一丝勇气。 “是啊,如果真的是皇上的意思,就让皇上亲口来和我们说!”其中一位年轻的官员,立刻叫道。 国师看了一眼那个官员,笑道:“是成仙事大,还是给你们这群蝼蚁解释事大?想要皇上亲口跟你说?那你不如下地狱问问阎王吧。”说着,一柄长矛从黑暗中刺出,将那名官员刺倒在地。 冯素贞双目圆睁,望向国师道:“皇上还在,你是不是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国师这回只对冯素贞道:“驸马爷,皇上就在这阵中,贫道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呢?” 冯素贞眯了眯眼,手中一动,接住从接仙台一侧飞出的琴,抱着琴旋身飞向离接仙台最近的旗杆上。单脚踩住旗杆顶,另一只脚搁在大腿上,再将琴放置在双腿上,手下不停,撩拨起琴弦,一股音浪即刻打向国师的方向。 “降魔琴?”国师凌空躲过音波,再看向冯素贞时,眼里的趣味更加浓厚,“看来贫道要留你一命,好好玩玩了。” “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随着冯素贞的话刚落地,喊杀之声从宫殿之外传来,国师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己的弟子被穿着铠甲、拿着利器的士兵砍杀。 “狗杂种!”国师怒道,随后手中结印,嘴中吟哦。 冯素贞见状,立刻调整琴音,意图扰乱国师,不让他念出完整的咒语。 “没用的,驸马,你还是对贫道的法力知之甚少。哈哈哈哈……”国师念完,飞身下来,站在冯素贞原先的台阶上,脸上带着必胜的笑意看着下方的混战。 欲仙帮弟子本就无所谓忌惮什么,见人就杀,见人就砍,而宫中的士兵,既要保护大臣又要保护嫔妃,就算人数多于欲仙帮几倍,也被打的手忙脚乱。但国师咒语念完后,那些欲仙帮弟子,就像不知疼痛一样,即使刀已经从心脏穿过,他依然能拿着武器砍死对面之人,一时让人心胆俱寒,许多士兵不敢上前。 冯素贞接太子回宫时,已见识过这等情况,她立时对下面喊道:“砍头!头砍掉就不会动了!” 正杀得带劲的东方胜一听,一刀将面前的欲仙帮之徒的头砍掉,那身上插着三把刀之人,失去头后就跪倒在地,再未起来。 其他士兵见有效,又斗志昂扬起来。 “驸马爷好手段。”国师见自己的咒语被破,也不着急,还能对冯素贞说话。 冯素贞继续弹着琴,让琴音消除欲仙帮砍不死给士兵们所带来的惧意。 -- 第183页 “国师也好手段,国师站着不动是在等什么人吗?”冯素贞轻笑着问道。 国师一听,双目一沉,掐指算了算,气急败坏的对冯素贞怒吼:“又是你干的好事?” “呵,谢谢国师夸奖。菊妃毕竟是皇上的女人,怎么会帮助你来抢皇位呢?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冯素贞双眼不离琴弦,说的自然非常。 国师咬着牙,用力捏着手中拂尘,飞身向冯素贞击去:“本来还想留你一命,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我了!” 冯素贞抱着琴往后飞身躲开,笑道:“国师,你说你的五大护法能帮你撑到几时?” 被冯素贞的言语扰乱了心神,国师回身看向五大护法所站的地方。因帮木青霞和土行孙借了寿,她二人法力高深,还能苦苦撑住,另三个勉强凑数的小孩,用秘药强行增加法力,此时面色发青,已有支撑不下去的样子。 “贫道只要杀了你,就不亏!”国师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这个才智一流的驸马是绝对不能留下了! 有“六合四象阵”作为加持,原本武功与国师不相上下的冯素贞,觉得很有些吃力。降魔琴在与国师的拂尘相对时,各自碎成一段一段。冯素贞降落在地,捡了一把铁剑,就朝国师刺去。 国师冷笑,又念了几句咒语,五指指甲飞涨,以手指作为武器,与铁剑碰出金属声响,火花四射。 大臣已经在李兆庭的带领下离开,众嫔妃也由孙清乐带着离开。整个接仙台四周,全是黑白的欲仙帮弟子和黑色铠甲的士兵,鲜红的血液四溅,无一处不狼藉。 冯素贞突然神色一怔,一剑挥开国师,定定的看向场中杀成一团的众人。 “叮。”一声金属碰击之声在冯素贞身后响起,随后有人大骂:“冯绍民,你他妈知道这是在战场吗?” 冯素贞回身见是一身血污的东方胜拿着剑抵挡住了国师一击,但是东方胜明显不是国师的对手,已经渐渐被压弯了腰。 冯素贞忙一剑击去,撂开国师,对东方胜道:“对不起东方兄,我一时……” “别废话,赶紧将老杂毛抓起来!”东方胜一个转身又将一个欲仙帮弟子的头砍掉。 冯素贞深吸了口气,再次将全部注意力放回面前舔舐指甲上血污的国师。 第111章 启明星在泛白的天空发挥着最后的作用,沉静了一夜的京城也渐渐苏醒。 五大护法耗尽全部心神,“六合四象阵”失去作用,将皇上与天香暴露在空中。没有了阵法配合,国师的法力再也不是源源不断,被冯素贞一剑刺中胸口,刹那挑断手筋脚筋,让人关押进天牢等待皇上审判。 被下了咒的欲仙帮弟子,没被砍头就不依不饶的追着人砍,最后只能一个活口不留的通通杀掉。宫殿内的血流将人脚面都要淹没,晨光初起,照在被踩动的血液上,凌凌发着光,冷得不像从人身体内流出来的。 冯素贞的衣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她先去查看被限制动作一晚的天香,见她只是被阵法耗尽精力,暂时昏迷,便放下心,让在台下躲了一夜保护天香和皇上安危的一剑飘红,先行将天香带回府。在王公公一惊一乍拎着下衣摆冲上前来之前,冯素贞将天香假扮王母娘娘留下来的痕迹一一清除,在抱起皇上,探上脉。 “王公公,皇上只是受了惊吓和寒风,回宫调养一阵子就好了。”冯素贞将皇上交给王公公,站在高处往下看。 “驸马,您得看出国师的来历吗?”王公公抱着皇上的头,突然出声询问。 冯素贞回身看向王公公,道:“我只知欲仙帮发起于丽句,具体他们师承何派,恕冯某不清楚。” “是吗。”王公公并没有继续追问,低下头拿出手帕清理皇上脸颊上的脏污。 冯素贞皱了皱眉,道:“我下去喊人来上接皇上回宫。” “那就有劳驸马了。”王公公头也不抬的回答。 冯素贞又环视了一下四周,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破绽留下后,才双手背于身后,一步一缓的下了高台。王公公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背景,看不出喜怒。 因为冯素贞并不在修建接仙台的事件中,也不在能调遣京畿重兵的名单中,她作为一个丞相,只能等负责办案的部门将所有事件整理好,再一一交付于她,她再收纳整理呈报给皇上。而皇上身体不比天香,天香第二日便苏醒活蹦乱跳,皇上却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能亲自过问国师造反一事。 “杀。”皇上重重咳了几声之后,言简意赅的下旨。 “是。”冯素贞跪下接旨。 皇上接过菊妃泡的菊花茶,喝了半口后,问道:“你们那日可见到王母娘娘呢?” 冯素贞没有说话,她身后的李兆廷立刻道:“皇上,臣等当时见空中有霞光大作,只是距离较远,不知是不是王母娘娘亲自前来。” “不是你说你请得王母娘娘吗?怎么你自己不能确定?”皇上瞪着眼看向李兆廷。 李兆廷眼珠直转,“回皇上,臣是请的王母娘娘下凡,但是国师之前请得是太上老君。众所周知,太上老君在天庭任职,职位低于王母娘娘,但资历高于王母娘娘。若太上老君同他师兄元始天尊一样自立门派,王母娘娘还需对太上老君见礼。所以臣实在不敢肯定,昨日王母娘娘会不会亲自前来。” -- 第184页 “那来者可有……”皇上说了一半又说不下去。 冯素贞知道皇上要问的是什么,回道:“父皇,当时仙者正要说什么,却被国师打断,后来还对仙者不敬。臣等为护皇上安危,未留意后来仙者去向,请父皇降罪。” 皇上重重叹了口气,他昏迷前的记忆也是国师突然发难。要说指责他们也无法指责,毕竟飘在京城的浓重血腥味,也是近日才散,而那个有接仙台的宫殿更是无人敢接近,据说晚上里面会传出尖厉的喊叫,叫人遍体身寒。 “张绍民。” “臣在。” 皇上重重咳嗽了几声,对他道:“朕命令你,将欲仙帮残余人马,立刻剿清!” “是!” “孙清乐。” “臣在。” “你,你去写一封国师的罪诏,发布天下!” “是,皇上。” “李兆廷。” “臣在。” “即刻查清国师在全国的资产,朕要一文不少的收归国库!” “臣领旨。” “冯绍民。” “儿臣在。” “朕,不想国师死的太轻易。” 冯素贞猛地抬头看向面不改色的皇上,又连忙低下头,领旨。 皇上又问过晕迷期间朝堂的事后,便挥手让他们几人跪安,喝过药后,沉沉睡去。 几人站在宫门口告别,各自要去办皇上交代的任务。 “冯兄。”李兆廷如上一般,又喊住了准备离开的冯素贞。 冯素贞不自觉皱起眉,问他:“何事?” 李兆廷像是没有看见冯素贞眼底的戒备,将她拉至一边,小声道:“我刚才观察皇上的神色,皇上可能……”说着手在脖子上做了个划一刀的动作。 冯素贞眉头皱的更紧,对李兆廷道:“慎言。” “我知道,只是让你提前做好准备。太子当时提前离场一事,不只我们几人发现了,其他人肯定也发现了,若是到时……我们也好以不变应万变。” 冯素贞心里早就想到这层,但是她现在对李兆廷有戒心,不会像以前一样和盘托出,只是安抚道:“皇上就太子一个能继承大统的皇子,不管太子有何打算,他都是唯一的储君,这是不变的事实。” 李兆廷摸着下巴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小皇子太小了,国师若还在,倒有可能废太子立小皇子,国师如今不在了,太子确实没有竞争对手了。” “是啊李兄,你别瞎操心了。还是先去办皇上交代的任务吧。我先走了。”说罢,不给李兆廷说话的时间,转身大步离去。 李兆廷盯着冯素贞挺直的背身发了会儿呆,才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袍,朝自己的官轿走去。 进入潮湿又阴冷的天牢,冯素贞见到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的国师。牢头点亮周边的火把,将牢中印出一些温度。又着人搬了一把带软垫的椅子,让冯素贞坐下审问。 “驸马……呵呵……哈哈……”国师被牢头甩了一鞭,疼醒过来,见到面前未换衣袍的冯素贞,笑的讽刺十足。 冯素贞挥手让所有人下去,面对一个武功尽失又被折磨半月之久的残废,她实在无需担心任何事,到是怕他狗急跳墙,语无伦次,说出的话让其他人听见,都得小命不保。牢头自然清楚这是丞相大人保他们的命,立刻带着狱卒一起朝冯素贞拱手道谢。 “驸马爷让所有人下去,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秘密被人听见吗?”国师的嗓子沙哑的如同石子挂在石板上,难听的让人从心底涌上恶心感。 冯素贞却依旧淡然的望着穿着单薄囚衣,浑身脏兮兮的国师,轻笑道:“冯某有什么秘密怕被人知?国师不妨说说?看,吓不吓得到冯某?” “比如,丞相冒下罩着的却是女婵娟?”国师说完哈哈大笑,笑的整个牢房都似乎震动了起来。 冯素贞目光一凛,冷声问道:“你胡说什么?” “驸马,你以为你冯府灭门是谁做的?当日冯府少了一个冯小姐和冯小姐的贴身丫鬟,贫道难道不会去调查吗?” “原来是你!”冯素贞在这种情况下得知灭门的凶手,心里一时百感交集,“我冯府与你欲仙帮从无交集,你为什么要灭我满门!” “哈哈,冯小姐,你这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吗?”国师笑的得意至极。 冯素贞下意识的看了四周,发现不可能会有偷听者,便放松下身体,笑道:“反正我是奉皇上之命来取你性命,你知或者不知,都没有关系了。”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贫道为何要去你冯府?哈哈……” “为何?”冯素贞觉得国师不对劲,站起身问道。 “因为……因为……”说着,一口鲜血从国师的口中喷溅出,幸好冯素贞灵敏,躲过了被鲜血喷一脸的惨状。 “你……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冯素贞忙上前点住国师的几大穴道,控制住他血流的速度。 “没用的,哈哈,你再聪明,还不是一样被人玩弄于鼓掌!哈哈……” “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要你去灭我冯府!”冯素贞双手扯住国师的衣领,青筋暴凸。 “哈哈,你不知……” “是不是、是不是皇……” 一句话未问完,国师的头就垂了下来,血顺着口角直往下淌,滴了冯素贞一手。 -- 第185页 冯素贞颓败的往后退了几步,碰到了身后的椅子,跌坐在上,望着了无生气的国师,一时茫然无措。 冯少卿的话在耳边不停的回响:“黑的,白的,红的,红的,白的,黑的……” “黑的白的”如今已由国师之口证实代表的是欲仙帮。那么红的代表什么?是血吗?还有黄的呢?是…… “是皇上吗……”冯素贞喃喃自语,“皇上,为何要冯府灭门……” 第112章 “接仙台”事件过去不久,在大成国“玩乐”了大半年的上官唐向皇上请求回国见国君最后一面。 丽句作为大成国的附属国已有百年之久,有何动向皆要向大成国帝君先行禀告。丽句国君的身体早就衰败,冬至时又受了寒凉,如今已回天乏术。上官唐和上官琯两人,无论他们承不承认自己的皇室身份,但领了“上官”的姓,必然是要回国见国君最后一面,以堵不怀好意之徒的嘴。 但迷毂花自在冯素贞手上,她还未能抽出时间研究,而上官唐一行回国势在必行。皇上便找了个借口,免了冯素贞三日早朝,在家静心研制迷毂花。 “绍民哥哥,你其实根本就不想知道迷毂花的真假,对吗?”上官琯的话还言犹在耳。 冯素贞放下《搜神传》,拿起放在锦盒中的迷毂花,长长叹了口气。 是的,她并不想知道迷毂花的真假,如果有可能,她希望永远也不必知道迷毂花是否真的能医治好天香。 “因为,治好了你,就是我离开的时候啊……”冯素贞将迷毂花捏在手掌中,只需轻轻一用力,这朵干枯的花就能瞬间在手中化为齑粉,“我不想离开你,天香。” 烛火在冯素贞眼里跳动了一下,她神色哀婉的将手展开,又小心翼翼将花放进锦盒,白皙的手指在花上流连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起书本。这是最后一本关于神仙之书的,也是她能拖的最后一段时光。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在老人家留给她的书上确认了,这迷毂花是真的。然而,她已和天香做好了约定,治好了天香的离魂症,便是她与她缘分将尽的时候。这些日子以来,她一面享受着与天香的两情相悦,一面对天香的病情胆战心惊,她自责又沉溺,内疚又欢愉,没人知道她温和的容颜下藏着怎么样的煎熬与痛苦。 “终于要解脱了……”冯素贞将未看完的书本仍到书桌上,毅然决然的站起身,拿起锦盒,往数日未请安的公主府而去。 天香以为今日又将是一个人的夜时,突然收到杏儿的喜报,驸马只身一人前来了!然而还未来得及高兴,天香就见冯素贞一脸平静的微笑,对她扬了扬手中的盒子。 “公主,择日不撞日,上官兄他们急着回国,我们不要耽搁他们的时间了。”冯素贞的语气超乎异常的淡然,淡然的似乎说着别人家的事。 天香的笑僵硬在脸上,心里突如其来的疼痛像是被人拿着刀狠狠戳了几下,一时连捂住哪里都不知道。 冯素贞对天香木然的反应不以为意,连声吩咐庄嬷嬷派人去宫里通报一声,又吩咐杏儿和桃儿去准备相应的物品,有条不紊的将事将人规划的清清楚楚,似乎早已安排好一切。 “公主,我们先回房。”冯素贞温柔的拉起天香的手,对她笑道。 天香咬着下嘴唇,不去看她,任她牵着自己慢慢走回房间。 “公主,迷毂花的作用没有人试验过,其中的危险我也不清楚,一会儿若出现什么情况,我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所以,你也一定不要放弃希望。”冯素贞抚着天香的面颊说道。 天香看着冯素贞的脸,问她:“就算我会忘了你,你也希望我好起来吗?” “你忘了我没有关系,因为,我不会忘记你。” 天香的意识在冯素贞说完这句话后消失的,冯素贞收回放在天香睡穴上的手,横抱起天香,将她平稳放置在床上。 “忘记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天香,如若真要一人痛苦,便由我来吧。”冯素贞俯身,轻轻吻上天香的唇,留恋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此时杏儿和桃儿已将东西备好,站在门外等待冯素贞的命令。 在上官唐第五次上奏请求回国时,得到了久病在床的皇上召见,宣他进宫。 上官唐以为是皇上还要询问丽句的事,没想到在皇上的寝宫内,他看见了双眼阴郁的冯素贞,似是好久不曾休息,眼下能清晰的看见一片青色。 “咳、咳咳,民儿,你问吧。”皇上让伺候的人等全部下去,包括王公公也退出了寝宫,将空间留给冯素贞。 冯素贞先朝皇上行了礼,才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上官皇子,你是不是能确定亲眼所见上官国君从珍宝阁中拿出的迷毂花?” 上官唐愣了一下,点头道:“这是我亲眼所见,中间未曾经过任何一个人的手。” “我国帝君钦点迷毂花一事,除了你们兄妹以外,还有谁知道?” “皇上曾派贵国使臣前往丽句下旨,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那有权利接触到珍宝阁的人,又有几多?” “不多,国君疑心病重,除了他,没人能进去。” “你真的是上官国君的……” “冯丞相,你有什么事就直说,不必转弯抹角。”上官唐已发觉事情不对,不愿再和冯素贞绕弯子。 -- 第186页 冯素贞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上官唐的眼里盛满了悲伤,“我五日前已用了迷毂花。” “然后呢?”上官唐的心猛地一跳。 “我、叫不醒她了。”冯素贞说完狠狠闭上双眼,将眼中的雾气全部遮掩下。 上官唐脑袋一空,半晌不知说什么好。 “上官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皇上,声音如千年寒冰,即使病的连床也无法下,也依然龙威俱在。 上官唐原本就不善口舌之利,现在更是无法说清此事与自己无关。 “既然你没有办法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朕要丽句一国,倾城覆灭!” “不,不……求求您仁慈的皇上,这其中肯定有误会,臣、臣……”上官唐所有的隐忍、所有的支撑都是为了自己的国民,原先他只当大成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在被囚禁大成国的这些日子里,他不得不得承认,大成国动动手指就能捏死自己的国家,更何况还有冯绍民、张绍民、东方胜等等这样一心为皇室的文臣武将。 打起来,丽句必灭国,当日冯绍民没有骗他。 “朕的香儿有什么事,你们一国陪葬都不嫌多!”皇上重重咳嗽着,已经忍不住要下命令攻打丽句。 “冯、冯兄,冯大人,你答应过我!你记得吗?”上官唐堂堂七尺男儿,平常连笑都不怎么笑的人,如今慌乱的跪在地上不断恳求着。 冯素贞自然记得自己答应过上官唐的事,她转过身对皇上道:“父皇,迷毂花是真是假无人可知,公主究竟是因为花是假的,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不醒,我们也不清楚,所以就算派兵攻打丽句依然于事无补,且出兵无名。” “那你以为如何?”皇上对冯素贞心里有气,语气十分冷淡。 冯素贞未先回答皇上,而是又看向上官唐,问他:“我之前的提议,你现在要给我一个确切的回答了。” 上官唐看着冯素贞的双眼,问她:“只此一条路可走?” “只此一条。” “那么我与其他皇室子弟又有何不同?” “没有。” 上官唐双手握拳狠狠击打在地上,“砰”的一声,让寝殿外候着的王公公紧张的询问是否需要他进来服侍。 皇上打发了王公公,问冯素贞:“民儿,你和他打什么哑谜?” “父皇,儿臣只是觉得,丽句安稳的太久,可能需要我们重新让他们认识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 “那你准备怎么做?” “这要看上官唐皇子愿不愿意做新的上官国君了。”冯素贞回身看向上官唐,眼里是一片冰冷。 皇上一听就明白了冯素贞的意思,心情顿时有些舒畅,语调都轻快了些:“让你当丽句的国君你还推三阻四?” 上官唐捏的指节泛白,低声说:“臣的母亲死于争权,臣的整个家族也是灭于争权。臣发过誓,此生都不会参与皇室争斗,只愿做个江湖客,保护妹妹过完残生。” “你若不想丽句灭国,就只能由你坐上那个位,毕竟你有把柄在我手上,要想控制你比控制一个未知的人要容易的多。”冯素贞抛弃了以往的温和有礼,句句直白的插在上官唐的心脏上,让上官唐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上官唐跪坐在地上良久,久到皇上有些不耐烦了,他才缓缓问道:“我没有兵,手下的只是江湖中人;我没有势力,没有人会服我;我也没有理由,谁都比我有资格争夺那个位置,我怎么去跟皇室那群人争?” “这些都不需要你操心,你只需要有一颗坚定的心,回丽句,坐上那个位置,然后把你们国君的命留给我,就行了。” “你要他的命?” 冯素贞突然展颜一笑:“花既然是他收藏着的,自然要问他了。” 第113章 突然说要打仗,大成国的国民惊愕万分,距离上一次与别国开战,似乎久远的如同上一辈子的事,住在京城的百姓更是兴奋多过于害怕。 据说,此次大成国出兵,是为了帮助别国镇压国内的叛乱。领兵的是东方胜,由他国皇子亲自带领着大成国的将士们,浩浩荡荡的去肃清反贼。因为是求助于大成国,所以他国皇子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若能成功将国家保全,除了出兵的粮草事后全部由他们报销以外,还将签订归附条约,续签延至一百年。 大成国国民心里万分骄傲,作为泱泱大国,能出手帮助其他弱小的国家平乱,还能为自己国家创造国民收入,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随着前方战事捷报频频传回,百姓们每天都像是在过年,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茶肆酒馆听传回来的战事汇报。听着听着,大家发现,原来此次主张去平乱的是刚处理掉国师的丞相大人,而且在东方胜出兵之前,丞相大人就已将军事部署规划图给了东方胜,也就是说,他们的丞相大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实属将才! 被越来越神话的冯丞相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天香一直未醒。 “丞相大人,户部李侍郎求见。”岳素在书房门口恭敬的说道。 冯素贞放下手中的《百草集》,揉了揉酸疼的眼眶,站起身,经过岳素时,问他:“你父亲还是不愿意见你吗?” 岳素难过的低下头说:“父亲觉得标下请愿来丞相府做护院,是苟且偷生,怕去战场有去无回。” -- 第187页 冯素贞看着矮自己半头的少年,轻声安慰他:“你知道自己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就行了,你父亲会明白你的。” “嗯!标下是真心想跟在大人身边,大人武功无敌手,学问无敌手,胆识无敌手,标下希望能学到大人身上一半的品质就心满意足了!” 冯素贞笑了笑,道:“就算你这样奉承本官,本官也不会亲自教你武功。” “标下是真心话!万不敢奢求大人教导标下武功。”岳素心思单纯,真怕冯素贞怀疑自己的用心,恨不得跪下以表忠心。 冯素贞拍了拍岳素的肩,轻柔的说:“我知道,我与你父亲也算是朋友,得空我会找你过两招。” 岳素没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这么好说话,激动不已,连道谢的话都吞吞吐吐的说不完整。 “好了,我去见李侍郎了,一会儿宫中的御医来了,让他们先去给公主把脉,但是得等我回来才准他们走,知道了吗?” “是,标下领命!”岳素双手抱拳,面色严肃认真。 冯素贞对他笑了笑,转身去往客厅。 李兆廷见到冯素贞时,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云山雾罩的感觉,明明人站在面前,脸上有笑意,但是似乎又很远,缥缈的像是一团凝聚的幽魂。 “李兄?李兄,你找我有什么事?”冯素贞喊了李兆廷几声,李兆廷只望着她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啊?啊……哦,我是来跟你说,太子今日找皇上请求,要纳梅竹为妾。” 冯素贞狠狠一皱眉,问道:“太子怎么没有跟我商量?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的事?皇上做了何表示?” “太子没有跟任何人商量,我是方才进宫向皇上禀告欲仙帮在京城的房产田地一事,正好碰见太子向皇上请求,皇上只说如今我国正在和丽句打仗,不方便为太子的婚礼大肆操办,至于是让太子安安静静将梅竹接进东宫,还是战事完了在办婚礼,就不清楚了。” “梅竹名义上是张绍民的妹妹,皇上应该不会阻止……” “可是你我都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我怕梅竹会……” 冯素贞背着手在客厅中转了两圈,对李兆廷道:“你让刘倩寻个理由,让梅竹出宫来,我要跟她见一面。” “你……” 冯素贞突然醒悟自己似乎对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太过于上心,重重叹了口气道:“太子居然能为了一名女子去挑战皇上的龙威,以证明此女子在太子心中的分量非比寻常。若皇上真心想成人之美便也罢了,就怕皇上顾忌梅竹的身份,不让有情人成眷属,那时太子与皇上的关系会十分紧张,也怕太子因此消沉,误了国事。” 李兆廷赞同的点了点头说:“是,我一出宫就急急忙忙来找你,也是怕出现这样的事。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谁也不知……太子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希望,我们作为臣子,也只能尽量去帮助他。” “此事宜早不宜迟,你现在回去跟嫂夫人商量商量,怎么样才能将梅竹姑娘约出来。定好时间后,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我。” “好,我这就回去跟倩儿说。”李兆廷拱了拱手,慌忙回府。 冯素贞以为要等上一些时日,没想到隔了一天就收到李兆廷的来信,约到当日下午,临江的酒楼相见。 身穿一袭鹅黄轻衫的冯素贞先到酒楼定下一间安静的包厢,等着刘倩带梅竹前来。刘倩的肚子已经可见,但由于她一直练武,挺着肚子并不影响她出行。 “驸马,我就在隔壁等着,你们聊完了去叫我就可以了。”刘倩将梅竹带到房里后,十分知趣的对冯素贞说。 “劳烦嫂夫人了。”冯素贞看了两眼那凸出来的肚子,对刘倩诚恳的感谢。 刘倩走后,冯素贞转身让梅竹坐进最里面的厢房,保证就算门口有人偷听,也无法听清里面说了些什么。 “小姐……”梅竹低声哽咽的叫道。 再次看见昔日的旧人,冯素贞上前抱了抱她,轻柔的拭去她面颊上的泪水道:“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 梅竹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说:“好久没有这样光明正大的跟小姐聊天了,梅竹一时高兴……” 摸了摸梅竹的头,冯素贞拉着梅竹坐下,问她:“你和太子相处的还好吗?” 闻言,梅竹立时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说:“他对我很好。” “你知道太子向皇上请求纳你为妾吗?” 梅竹沉默了半晌才道:“知道。梅竹身份低微,幸而得小姐相助,让张大人认我做了义妹,才能与太子有机会在一起。梅竹没有太大的心愿,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什么名分都不求。” “哎。”冯素贞叹了口气。 “小姐,您、您是不是反对我和太子在一起?”梅竹忧心的问道。 “不是,若太子是你的良配,我为你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反对呢?可是梅竹,你在京城这么久,和张绍民也相处了这么久,你应当知道皇宫里住着的都是一群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啊?” 梅竹迟疑的点了点头。 “太子对你的心,我看到了,也相信太子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危。但,太子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不可能时时在你身边保护你。那时,你怎么办?你的武功不高不低,算计更是一窍不通,进了宫,只会被人吃的渣都不剩。” -- 第188页 梅竹低下头不语。 “若你问我的意思,我肯定是反对的。” “小姐……”梅竹再次抬起头,眼里蓄着泪水。 冯素贞心疼的抚上梅竹的脸,对她说:“你不要怪我心狠,我从来当你是我的亲妹妹,如今在这世上,我也没几个亲人了,你和爹,我不愿看见你们两个任何一人受到伤害。爹,我现在救不出来,还好,我还能救你。” “小姐。”梅竹突然跪在地上,任冯素贞怎么拉都不愿站起来。 “梅竹,你这是逼我?” “小姐,您可以为了公主抛弃一切,不管是身份还是性命,梅竹从小跟着您,性格也随了您,我也可以为了太子抛弃一切,求求您,不要阻止梅竹的选择好吗?” 冯素贞看着梅竹声泪俱下的的祈求,心里疼痛不已,问她:“就算死,你也不会回头了,是吗?” “是。” “就算太子日后变心,你也不会后悔今日所言?” “不悔。” 冯素贞仰头将眼中的泪逼回眼眶,用内力强迫梅竹站起身,对她道:“好,你要记住你今日所言,日后一切苦果,你要自己承担。” “梅竹既然做了决定,必然不会怨天尤人。”梅竹知道冯素贞这是同意了自己的选择,脸上不由露出了笑意。 冯素贞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药瓶,递给梅竹道:“这里面是我做的一颗‘回春’药丸,无论你和太子的结局是什么,我都希望你能留下一命,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谢,谢谢小姐!”梅竹发现冯素贞早已知道改变不了她的心意,以帮她将后路铺好,心里感动的无以复加。 第114章 这一仗打了大半年,在京城的街被金黄的叶铺了一层后,上官唐拿着大成国皇帝的亲笔御书登上了国君之位。而无人可以置喙这一战功大部分归东方胜所有,让他在民间的诋毁之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崇拜与歌颂。 凯旋的将军带着丽句呈上的谢礼,一路不停的往京城赶,无人知在行军的营帐中,还藏着一个相传已病逝的丽句老国君。 冯素贞作为丞相,必须要代表病重的皇帝去迎接战胜的将士们,在心急如焚中一一犒劳了居功至伟的将士,然后将主场扔给东方胜,带着老国君去见大成国的皇帝。 皇上撑着身子坐在“宣政殿”里,看着比自己还衰老病重的丽句前国君,心里百感交集,不欲多说,全权交给了冯素贞。 尽管老国君算是阶下囚,但冯素贞还是给足了他一国之君的颜面。穿戴丽句锦袍,坐在软椅上,手中抱着汤婆,手边是千年人参茶,与皇上对视而坐,不知道的还以为丽句国君是来与皇上相谈国事。 “您现在能说了吗?那迷毂花到底是真是假?”冯素贞垂手站在一边,看着老国君怏怏的脸,问道。 老国君似乎觉得冷,缩了缩脖子,努力睁大往下耷拉着的眼皮,看着冯素贞道:“你不信就是假的,你信就是真的。” “可是晚辈用了,无法救回自己的妻。” “丽句已经依附你们大成国百年了,要不是我们一直强调自己是独立的,恐怕连我们自己也以为丽句属于大成国。所以啊,大成国的丞相,你说,丽句怎么敢拿假的糊弄你们?”老国君声音嘶哑,有气无力,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最后一句。 冯素贞抿了抿唇,皇上瞥了一眼冯素贞,问老国君:“你说是真的,你也收藏迷毂花多年,那朕问你,这迷毂花应该怎么用?” “怎么用啊……谁知道呢……谁会缺一魂?缺一魂还能活吗?” 皇上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老国君会这么回答。 事情超乎了预想范围,冯素贞无法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严加审问,皇上也无法拿自己的龙威威慑被逼退位的老国君。 “启禀皇上,玉清公主求见。”王公公站在门口大声说道。 这一声,令一直软若无骨的老国君蓦然爆发出了生命力,鱼眼似的瞳仁都像有了光泽。 冯素贞发现了老国君的变化,高高在上的帝王一样发现了。 “宣。”皇上端起菊花茶,喝了一口。 老国君听到皇上的话,抖抖索索的端起一直未碰的参茶,喝了一大半。 “臣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上官琯穿着齐整的丽句宫装,一丝不苟的对皇上行了君臣之礼,没有平常所见的娇俏之感。 皇上让上官琯起身后问她:“你怎么来了?” 上官琯没有跟随上官唐一起回国,一是她被作为人质压在大成,二是她也不愿意回国,是故上官唐登上国君之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给冯素贞,他的任务已完成,必要善待上官琯。 上官琯一张还稍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微微侧头看向一边低着头的丽句国君,道:“回皇上,臣女是听闻皇上‘请’父君前来大成做客,而臣女与父君有好久未见,便大胆进宫求见父君。” “你是来求朕放过他?”皇上挑眉问道。 “父君在丽句、在大成国都已是不在人世之人,皇上想怎么做也全凭皇上一句话而已。” 皇上阴沉着双目打量了一下上官琯,问她:“你拿什么条件来换朕的一句话?” “臣女知道天香公主的病因。” -- 第189页 冯素贞闻言双目圆睁,要不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就要上去质问她为何到如今才肯说出这句话。 她没机会问,皇上有,“呵,你父君秘密进大成国,除了你哥哥无人知晓。你有本事打探到消息,还有胆量进宫来面见朕,便是手中握有朕的命脉,是吗?这也是你为何得知真相也要拖到现在,只为与朕谈条件?” 上官琯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说:“是,臣女存的就是能与皇上谈条件。” “那好,你要什么?” “臣女想请求皇上将父君交于臣女处置。” “这不难,就算你之前这样要求,朕也不会出兵攻打你们丽句。” 上官琯似乎觉得很好笑,笑的眉眼弯弯,煞是动人,“皇上,臣女想见的就是丽句被攻打呀!要是您能让丽句灭国,就太好不过了!当然,现在臣女也很满意了。” “你!孽障!”老国君终于忍不住怒斥。 上官琯回头看向老国君,弯下腰与他视线对齐,笑道:“父君,我一出生您不就知道我是孽障了吗?不然为何会任其他人绑住母亲,让母亲在街上□□,被乱石打死?父君,您还记得千娇百媚的母亲化成一滩血肉的样子吗?” 老国君呼吸一顿,像是忆起何可怕的场景。 皇上冷冷看着上官琯对老国君说着话,然后斜眼看向一直握紧双拳,强迫自己冷静的冯素贞。 冯素贞快速收到皇上的示意,对上官琯道:“玉清公主的要求我们同意,只是不知如何证实你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绍民哥哥,你还记得当初我对你说我曾又是在侍卫的陪同下,无意中闯入进一座山洞?那是真的哦,只是我没有命侍卫毁掉那里面的东西,而是全部学会了呀。”上官琯调皮的眨了眨眼。 冯素贞回忆起上官琯确实在自己面前提过此事,只是当时她们是为了诓骗国师出京,上官琯便“无意”中向国师透露丽句有这么一山洞一事,让国师放下接仙台,动身赶往丽句寻找那座不存在的山洞。 “你……”冯素贞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小自己几岁的少女。 “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何要讨封号‘玉清’吗?除了跟你们的公主有关以外,便是那座山里有个湖,传说那湖与你们的玉清湖一脉相传,而哥哥的门派所在地也在那儿哦。所以呀绍民哥哥,阿琯并不是针对天香姐姐,你可别在误会阿琯了。”上官琯说完,可怜兮兮的看着冯素贞,就差落两滴泪来表明自己的委屈了。 冯素贞轻叹了口气,问她:“那其中有关迷毂花的?” “是的呢,父君上贡的迷毂花是真的,他没有那个胆子敬献假的,你看,你们只是怀疑是假的,就让他换了位置坐,他怎敢拿假的糊弄?” “那为何……” “因为迷毂花必须要新鲜的花朵呀,一朵枯花,自己的命都不在了,怎么帮人唤回神魂呢?”上官琯认真的说道。 冯素贞深吸了口气,这点她居然没有考虑过! “那、那怎么办?”冯素贞着急的问道。 上官琯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帮天香姐姐暂时醒来啦,虽说是一朵死花,但还是有点用处的嘛。但是却不能保证天香姐姐能醒多久哦,而且天香姐姐再次晕睡的话,就再也醒不来咯。” 冯素贞垂下眼想了想,突然一撩衣摆跪在上官琯面前道:“请玉清公主指点迷津。” 上官琯惊愕的看着冯素贞坚毅的双眼,又看了看分辨不出喜怒的皇上,忙拉起冯素贞道:“哎呀,我又没有不救!绍民哥哥你先起来!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冯素贞依言站起,渴望的看向上官琯。 “你只要在天香姐姐醒来的这段时间内,找到另一朵新鲜的迷毂花就好了呀,你拿回来后,我可以帮你补全天香姐姐丢失的一魂。” “我该去哪找?” “我记得有人和你说过。” 冯素贞沉吟了片刻,双眼一亮,道:“来驰!” “那你就去找他问问。” 冯素贞精神一震,对皇上一拱手道:“父皇,儿臣现在就去找来驰将军。” “嗯,去吧。” 望着冯素贞绯红的衣袍消失在门口,皇上又转过眼看向他身前的上官父女。 “上官琯,你胆子真大。”皇上嘴角噙着一抹笑。 “臣女崇拜皇上,一直向皇上看齐呢。”上官琯不卑不亢的笑道。 “哼,废话少说,带你父君走吧。往后,朕再也不希望听你父君的名字。” “臣女也不想听见啊,所以皇上,请放心吧。”上官琯回身看向一脸灰败神色的老国君,笑的十分畅快。 第115章 相较于前几次梦回前世,这一次,天香只觉周身陷入黑泥中。她喊不出声,动不了手,时而身在火海,时而又身处冰窟。支撑她坚持在漫天黑泥中不住挣扎的是,那时不时出现的温柔叫唤。 “天香、天香……”坚定的、深情的,似乎永远不会放弃的温柔嗓音,是天香唯一的曙光。 当她睁开眼,看见的是一脸笑意的上官琯时,天香以为自己又误入了哪个时空,不然为何,她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心底之人? “天香姐姐你醒啦?你认得出我是谁吗?”上官琯依然笑得很甜,像自己无数次看见的那般笑得无邪。 -- 第190页 天香想要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干哑的厉害。 “来,这里有温水哦,是绍民哥哥准备的,绍民哥哥对天香姐姐很体贴呀。”上官琯扶起天香,递给她一杯温水。 天香慢慢喝尽,靠在床头,精神渐渐开明了些,望着上官琯问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上官琯坐到床沿上,大大的眼望着天香说:“因为是我救的姐姐你呀。” “你?”天香狐疑的打量着身材单薄的少女,不信她能救自己。 上官琯也不反驳,伸手探上天香的脉,过了半晌才道:“姐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切记不可大悲大喜,等绍民哥哥取回迷毂花,你才能彻底痊愈。” “冯、她不是已经用过迷毂花了吗?出了什么问题吗?”天香以为自己已经能活碰乱跳了,岂知自己仍处在危险之中? ——这样说来,岂不是,她们还能鹣鲽情深一段日子? 喜悦的情绪第一个抵达,忧虑生命的担心追之不及。 “绍民哥哥用错了,所以他要去找另外一朵。”上官琯说着,神色有点彷徨。 天香本能觉得不对,正待问什么,上官琯出声打断了她,“天香姐姐饿了吧?这么多时日都只能吃点流食,我去喊人送点饭菜来。” “哎……” “我知道,但是绍民哥哥现在在上朝,我会派人在宫外候着,一下朝就让人把绍民哥哥绑回来见你。”上官琯调皮的眨了眨眼,蹦蹦跳跳的转身出了门。 天香直愣愣的看着大门处,睡着时的窒息感随着上官琯的离去又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无能为力的挣扎,无处求救的恐惧感,即使有着明媚的阳光,清新的空气,也无法驱散笼罩在心里的阴霾。 “你在哪……快点回来啊……”天香喃喃道,祈盼着那带给自己希望的声音的主人,现在就能出现在自己身边,救赎着在死亡边沿无数次徘徊的自己。 就像是幻觉,敞开的大门前落下了一片阴影,纤细而直挺,毫不犹豫的挟带着秋日的燥动与清晨的凉风向自己而来。绯红的官袍勾勒出那人清凌的身形,高高的乌纱帽罩着倾城的容颜,眉目如画,双眸似水,若临风而至的神官,又如踏红莲而来的妖魅。 天香还似不敢相信,即使那人已经站在了床边,她仍怔怔不能回神。 “公主。”轻轻浅浅的一声,将历经半年的痛苦与折磨掩盖。 “你、你不是在上朝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因着声音还有些干哑,听起来,语气中包含着不能理解的委屈。 冯素贞缓慢的勾起嘴角,像是不记得如何正确的笑了,“今日下朝比较早,一出宫殿听说你醒来,我便施了轻功回来。” 天香觉得有些好笑,堂堂一国丞相大人,居然不顾身份风度,在皇宫中胆大包天的使用武功,若是皇上要追究,少不了一顿打。 “回头,我和你一起去向父皇请罪。”天香轻快的说道。 “嗯,应该的。”冯素贞坐到天香身边,不自觉的将手探上天香的脉,感受到光滑皮肤下有力的跳动,脸上的冷峻渐渐消融。 天香忽然有些心疼冯素贞,她反握住冯素贞未离开的手掌,感受到对方冰凉的体温,问道:“你面色看着很不好,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我夜夜都在你身边,睡得很好。”冯素贞下意识的反驳。 天香不说话,静静地看向她。 冯素贞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若青雾,将眼底的乌青覆盖。 “对不起。”她轻声说道。 “其实现在也很好,”天香明白冯素贞是在为何道歉,于是她道,“起码,我还能和你继续在一起。” “我情愿和离。”冯素贞的唇,颤抖着。 长叹了口气,她天香到底是把这个萧萧肃肃之人拉进了凡尘,往后余生,若她没有自己,又该如何独自生存?而自己一早就知,没有她,自己无法活下去。 “冯素……” “绍民哥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清脆娇嫩的嗓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天香的话语。 冯素贞回头看了一眼端着托盘的上官琯,回望天香,“你刚才说什么?” 天香抿了抿唇,淡笑,“没什么,是想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是呀,绍民哥哥每天处理完朝务,无论多晚都要来陪天香姐姐。我记得绍民哥哥原先虽说身形也是清减,但也没现在这般消瘦,看着哪有一国大臣的威风模样。” “我不过就是睡着,你干什么不好好吃饭?”天香没气力跟冯素贞生气,只能瞪着她。 冯素贞接过上官琯递上来的清粥,舀了一勺送到天香唇边,说:“你相公是丞相,日理万机的,就是想好好吃饭也没时间。你别听玉清公主的一面之词,她惯会添油加醋,你是知道的。” “喂,绍民哥哥,我这次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都不感谢一下我吗?”上官琯作势生气道。 冯素贞斜眼看向上官琯道:“你明知迷毂花的用法,不提前告知,还借我国之手报你私仇,我未因此请求皇上处罚你,已算是给你情面,你还要我如何感谢你?” 一听这话,上官琯没了理,半蹲在床边,看着冯素贞说:“好了嘛,这事是我不对,可是我已经将功补过了,还自愿留下来做质子,气的哥哥暴跳如雷,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嘛。” -- 第191页 天香边吃边听她们说话,寻了空隙问道:“怎么回事?我是受害者,好歹告诉我一下情况吧?” 冯素贞瞥了一眼上官琯,上官琯自觉的说道:“丽句上贡的迷毂花是真的,但若要补全丢失的一魂,便需要新鲜的迷毂花。绍民哥哥不知道,派兵攻打了丽句,扶持了哥哥当上国君,把那老家伙抓了回来审问。但是那个老家伙不清楚,我就进宫告诉了皇上和绍民哥哥迷毂花的用法,但是作为交换条件就是把老家伙交给我处理。嗯,就是这样。” 正在吞咽的天香,哽了一下,不可思议的望着一脸坦然的冯素贞道:“你、你真攻打丽句了?你派谁去的?” “东方胜。”冯素贞见天香哽住,放下粥,端起清汤喂给天香。 天香急忙喝下清汤,问道:“东方胜那小子能独自带兵打仗?输了赢了?” “赢了。” “天香姐姐,不都说了把老家伙抓回来了吗?肯定是赢了!你要信任你们东方家的人。”上官琯无奈的说。 天香想了想,突然道:“这场战火由我引起,玉清公主,对不起了。” “与你无关。”冯素贞语气毫无波澜。 上官琯笑道:“真的与你无关天香姐姐,就算不是为了迷毂花,我还是会想其他办法让你们大成国出兵的。还有哦,天香姐姐,你能不能喊我阿琯呀?我以后可能不回丽句了,我想一直留在大成。” “为什么?”这次相问的是冯素贞。 “不想回啊,丽句没有一处有美好回忆。”上官琯秀气的眉轻蹙,眼底全是厌恶。 这是她的私事,冯素贞和天香都不好问太多,但冯素贞与上官唐还有协议,便对她道:“你哥哥不会让你留下,等一切了结,我要遵守约定送你回去。” “唔,那我会逃走哦,我的武功不低,绍民哥哥应该清楚。”上官琯得意的笑道。 天香拍了一下冯素贞的手,让她不要再说,自己对上官琯道:“你留下也行,但是得陪着我,最重要的是,不许缠着我的驸马!我的驸马是我的!你要想要,我请求父皇给你招一个,这样一来,你也能名正言顺的留下来了,如何?” “绍民哥哥是独一无二的,其他的我才不要!”上官琯为表示嫌弃,将头摇成拨浪鼓。 天香佯装生气:“你要还打我家驸马的主意,我现在就让驸马把你送回去!” “哎呀,天香姐姐,我听你的就是。但是我心里偷偷的喜欢绍民哥哥总可以吧?我不跟你抢,反正也抢不过你,绍民哥哥心里只有你。” 天香苍白的脸一红,啐了一口上官琯。 “好了,我知道我在这儿,你们明着不说,心里都在骂我不识趣了吧?我先走了,有事请大声吩咐!”上官琯说完狡黠的一笑,转身轻快的离开。 天香和冯素贞相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上官琯出门后,将门带上,对站在门外着急万分的杏儿、桃儿等数人道:“不要打扰他们哦,他们难得能在一起说说话。”见她们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才满意的离去。 第116章 “你要走?”天香惊愕的听着冯素贞对她平淡的说道。 冯素贞点了点头,说:“来驰将军说他上一次见到迷毂花是十几年前,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要亲自去取回。” “你、你是、是丞相啊,你怎么能、能带兵打仗呢?”天香脑海中满是白日里上官琯的话。 ——绍民哥哥不能去西南,一去,不复返。 冯素贞穿着简便的长袍,因身形清减,长袍挂身显得萧条,但她语气温和,宽慰着天香:“我是丞相之前,还是你的驸马,守护你,才是我的第一责任。” “不!不行!我不准你去!”天香蛮横的说道。 冯素贞还道天香是舍不得离开自己,好不容易能下床行走,两人还未好好温存,冯素贞便要以清理始安县荡寇的理由,亲自领兵前往万里之外,只为寻找来驰口中十几年前看见的那株传说中的花。 “天香,若你愿意,等我回来,我们放下一切身份地位,出走他国,在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好不好?”冯素贞扶住天香的双肩,含着期待的笑意望着天香。 只要天香愿意和自己出宫,她可以放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也可以放弃追查冯府灭门的缘由,放弃仇恨,放弃一切。 然而,天香相信上官琯的话。上官琯说了,冯素贞只要去西南必有性命之忧!她重活一世,为的就是冯素贞啊!她可以与她相忘于江湖,甚至可以与她两看相厌,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健康快乐的活着,她就心满意足了啊! “只是因为你是我的驸马,所以我才是你的责任吗?”天香漠然的看着冯素贞问道。 冯素贞怔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不,我……” “是不是因为你对我有所愧疚,所以就算是牺牲掉你自己的性命,你也在所不辞,是吗?”天香不给冯素贞解释的机会。 “天香……” “我一直未叫过你的名字,所以你才会误以为我与你心意相通是吗?” 冯素贞缓慢收回自己的手,木然的望着天香。 “我该叫你什么才好?丞相大人冯绍民,还是,妙州第一美人冯素贞?”天香定定的看向冯素贞难以置信的眼,“每一次床笫之欢,我都未主动让你宽衣,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 第192页 冯素贞脸上的颜色一瞬尽失,苍白的如高岭之雪。 “冯素贞,我不管你接近我为了什么,也不管你以女子之身站在庙堂之高有何谋划,现在,我,大成国的长公主,不想陪你玩假凤虚凰的游戏了,明日我们便去请求和离。” 冯素贞虚弱的笑道:“你对我,没有一丝情意吗?” “你当记得,最开始我是拒绝与你成婚的;你也知道,我一早就清楚你的身份。试问,堂堂公主殿下怎会将终身幸福放在同为女子的你身上?” “可是,你仍然嫁与我,还与我有肌肤之亲,这都是事实。”冯素贞挣扎的说道。 “我开始是想看你混入朝堂要做什么,后来见你男装俊美无俦,无人能出其右,再者与女子行床事并不妨碍本公主的贞洁,和离后,我再嫁与他人,依然能保全皇家颜面,两全其美之法,岂不美哉。”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冯素贞喃喃道。 “若不是我的真心话,那请状元爷分析一下,我说这番话的动机是什么?你去找迷毂花救的是我,为何我不等你治好我,再和你说?” 冯素贞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明明今早上朝前一切都好好的,天香含着动人的笑意帮自己穿着官袍,像所有等待丈夫回来的妻子那样叮嘱自己早早回来陪她。为何那柔情蜜意的女子,能在几个时辰之后就变了脸色,说出这样让人肝肠寸断的话语来? “状元爷,你说不出来。”天香笑的讥诮。 冯素贞深吸了一口气,将心脏的疼痛死死压下,慢慢说道:“若你真不愿与我在一起,那一切就依你的意思。天色已晚,我还有公务未处理完,先回去了。”说罢,急冲冲转身,逃一样的离开让她窒息的公主府。 看不见那消瘦的背影后,天香脱力的坐到凳子上,心脏已经麻木的不知如何跳动,连哭都不知道如何恸哭。 “公主、公主,您和驸马是怎么了?”杏儿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看着天香死寂一般的眸子,觉察自己不应该出现在此时。 “公主,驸马在门口吐血了!”桃儿的视线被杏儿挡住,未看清天香的表情,边走边着急的说着。 一阵风从杏儿和桃儿面前刮过,屋里便只剩她二人。 等杏儿和桃儿又心急火燎的赶到公主府大门口时,就只见天香如寒风中的细瘦芦苇,直勾勾的盯着那暗红的一片。 “这是怎么了嘛?早上不是还好好地吗?”桃儿憋不住眼泪,小声的怨念着。 “哎呀,你别跟着添乱了!”杏儿心里也不好过,看着桃儿抹眼泪,自己的眼眶也有点红。 桃儿哽咽道:“看着公主那样,我心里难受。” “驸马都吐血了!”杏儿小声叫道。 “杏儿、桃儿。”天香突然出声喊她二人。 杏儿、桃儿赶紧擦干眼泪,往前走去,“公主。” “让人清理干净。”天香就说了这么一句,摇摇晃晃的回了房。 京城的冬季总是来得那般迅速,好似未曾度过炎热的烦躁夏季,一觉醒来,已是满京城的白雪。 在屋外雪花肆意飘落,室内炉火烧的旺盛中,冯素贞让人请天香来丞相府一趟,在写和离书之前,她们两还有许多事要谈。 天香脱下厚厚的狐裘,看着坐在案桌后正在伏案写字的冯素贞,想从那张苍白的脸上看出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昨日吐血后,她可有好好休养? “公主,请坐,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冯素贞抬眼对天香轻笑,好似昨晚伤人心肝的话语从未有过。 天香坐在软垫上,捧着热茶,肆无忌惮的望着奋笔疾书的冯素贞。看一眼少一眼,天香要将冯素贞所有的样子都记在心里,这样才能在往后的日子里,一遍一遍的从记忆中翻出来怀念。 冯素贞将写好的纸张放置一边摊开,随后将案桌整理干净,才对天香笑道:“久等了公主。” 天香忙摇了摇头。 “请过来一下。”冯素贞又对天香道。 天香迟疑了一下,放下茶杯,走到冯素贞面前。 “公主,请将金玲还给我一下。” 天香一听,心口一紧,下意识的将挂在胸口的金玲捂住。 “我不要,一会儿就还给你。”冯素贞耐心的说道。 就算冯素贞拿走,自己也无权干涉,毕竟这金玲原本就是她送给自己的,如今她要和离,冯素贞收走自己的赠送之物是有理有据的。天香轻咬唇瓣,从自己的脖子间将金玲取下,握着还带着自己温热体温的金玲,犹犹豫豫的将之递给冯素贞。 冯素贞接过后,从案桌前的木盒子中取出一细长之物,绑在系着金玲的红绳上。系好后,冯素贞看了两眼,好不留恋的又递还给天香。 “这上面是一个口哨,能召集所有杀手门的人为你做事,我以后无法保护你,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冯素贞解释道。 天香看着红绳上多出的半指长之物,疑惑的看向冯素贞。 “我曾听飘红兄说起,你与他以前便是靠吹叶之声联系,这个口哨之声便是你们常用以联络之声,便于你们分辨。” “冯素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不会……” “你当我一厢情愿吧,过了今日,我也没有机会再对你好了。”冯素贞淡淡说道。 -- 第193页 “什么意思?”天香心觉不妙。 冯素贞站起身,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自己的鹤麾,对天香道:“不管和不和离,圣旨已下,明日我将带兵去始安县,若有命回来,我便与你签和离书,若没命回来……”冯素贞望着天香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天香惊怒,伸开双手拦住冯素贞的去路,“你都要与我和离了,还去找迷毂花做什么?我让父皇随便派个将军去就好了啊!” “天香,我输不起,无论你对我的心意是真是假,我都输不起你。”冯素贞手指灵活的将脖子间的绳子系好,望着天香眼里只剩执著。 “我……你、你现在要去哪里?” “皇上还欠我一句话,不然我心里始终不安。” “我跟你一块去!”天香想着,自己阻止不了冯素贞,那么一定要求父皇不要让冯素贞带兵出征。 “这个场合不适合你。”冯素贞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不行!我是不会让你去的!”天香更为坚决的说道。 冯素贞看着天香,双目莹莹,忽地一笑,上前点了天香的睡穴,抱住天香缓缓倒下的身体,轻声道:“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天香,愿你余生无我,依然岁月无忧。” 第117章 空旷的寝殿,熏香寥寥,却也掩盖不住满室颓败的气息。 皇上挥退左右,让一身绯色官袍的冯素贞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将碗中的药喂到嘴里,直到一滴不剩,也没有人先开口。 瓷碗放在托盘中,磕碰之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让人略感不适。 咳了几声之后,皇上望着面容恬静的冯素贞,沙哑的开口问她:“民儿,你明日即将起兵出征,朕却下不了龙床,送不了你,你可会怨朕?” 冯素贞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垂着眼睑望着绣着张牙舞爪飞龙的锦被,轻声道:“不会。绍民为的是自己的妻,为的是天下万民,不敢心生埋怨。” 满意的望着自己亲自挑选的乘龙快婿,皇上又叹了口气,面对冯素贞疑惑的目光,皇上道:“你这一走就不知何时能回,也不知能不能剿清交梓的水匪,能不能找到救治天香的良药……” 冯素贞的眼在灯火的跳跃之下,闪动了一下,她道:“绍民作为丞相,却任性的要求带兵远征,而朝中不可一日无相,还请父皇另择一相辅佐太子。” “你有这种想法,朕深感欣慰。朕之前未与你谈论过这件事,便是怕你与朕心生罅隙,现朕知你想法,也就安心了。不过,朕只会让人暂代你丞相之职,待你凯旋,官复原职,你大可放心。” “绍民放心。” 皇上看着低眉顺眼的冯素贞,眼里尽是惋惜,“好不容易香儿醒来,你就要走,你们夫妻这一年来,聚少离多,也是苦了你们。”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绍民求得,不过是余生携手,白头到老罢了。” 像是为印证冯素贞所言是否真实,皇上费力的用着浑浊的眼盯着冯素贞看了良久,久到冯素贞忍不住进入到正题,她来面见皇上的目的。 “父皇,绍民之前在刑部时曾翻阅到一件奇怪的案件,因当时身上公务繁多,未能向父皇请教,现在突然想起,还想问问父皇此案件。” 皇上不知冯素贞要问的是何事,收回眼神,靠在软垫床头,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冯素贞可以问。 “妙州知府冯少卿一案。” 皇上眼皮一跳,又状似不在意的问道:“怎么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了?” “父皇知道,绍民也是妙州人士,因年少好游,故而得知冯知府一家灭门惨案时,是在当年被妙州好事者传的面目全非之下得知。后来进入刑部,翻看往日卷宗,才知冯知府看守在大理寺,虽是经由父皇下旨,但数年未审理此案,绍民不知缘由,曾去探望过几次冯知府,方得知冯知府已然痴傻,无法说明当年情况。” “是啊,朕就是因冯少卿神志不清,如论如何问,都问不个所以然来,而他又无在世亲人,朕怕放他在外面又遭暗杀,便看守在大理寺。朕偶尔会派御医前去给他诊治,望他能清醒过来,告知朕,是何人胆敢谋杀朕的臣子!” 冯素贞平静的看着皇上说完急速气喘,等皇上气息平稳下来,她才道:“绍民曾怀疑过欲仙帮,捉拿国师时也曾为此事审问过,国师当时也已承认是欲仙帮所做。” 皇上猛地抬眼看向冯素贞,声音拔高了些问道:“你问过他?他还说了些什么?” “父皇放心,国师还未说出背后指使者,便五脏六腑俱裂身亡。可能是有人不想他说出更多真相,早早给他下了毒,一个死人才是最令人放心的。” 听到国师没能说出更多真相,皇上放软了身体,无力的说道:“那真是可惜了,不过起码是找到了真凶,不枉冯少卿在大理寺受苦这么久。” “是的,冯府的仇,算是报了一半。” 听冯素贞说来,皇上再次看向连眼神都岑寂的可怕的冯素贞,问道:“你还想报另一半仇?你还要追究下去?” “绍民明日即将离开京城,不知何日回来,也不知是否有命回来,所以想在临行前,将心中的疑惑一一解决,以免心神不宁,误了公主病情。” 年迈的皇上听到天香的名字,眼神阴沉下来,看向冯素贞问道:“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 第194页 “绍民只想知道,欲仙帮屠杀冯府,皇上可知情。” 不知从哪吹进一丝寒风,屋内的烛台晃动的厉害,烛芯“哔啵”了一声,在寝殿都震耳发聩。 冯素贞不催促,双手安静的放在双膝上,恭俭顺良的微微垂首,好似在等着皇上下某个重要的命令。 长长叹了口气后,皇上的声音里是疲惫不堪:“既然你已经调查到这个地步了,朕也不瞒你。当年确实是朕派欲仙帮去的冯府,只是朕并未下过旨,要他们杀了冯府一家,朕得知冯府被灭门时,朕怒不可遏,招来国师责问过,他说是因为冯少卿嘴硬,一时怒上心头才杀了他们,不过好歹留了冯少卿一命。” 双手不由慢慢紧握,平整的衣服被揉皱,但冯素贞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清朗,问道:“不知皇上派国师去冯府,又是所谓何事?” 似乎没有听见冯素贞从“父皇”转到“皇上”,努力回忆着往事的皇上,慢慢道:“朕勘不破生死,朕舍不得这万里江山,朕想长生不老,朕……只要有一点希望,朕就要抓住!” “这与冯府何关?” “国师跟朕讲,传说中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天药之神人,曾在冯府暂居,为答谢冯府之恩,特留下一本长生秘籍于冯府。朕写过密信询问冯少卿,可是他闭口不言,朕无他法,只能让了解内情的国师前去找冯少卿,只要他肯交出长生秘籍,朕可许他冯氏百年富贵。” “呵。”冯素贞听到这儿,冷笑了出来,“若冯知府真有长生秘籍,自然藏好,怎会让欲仙帮得知?若冯知府没有,皇上就算灭了冯氏九族,也找不出来一个莫须有的东西来。” 冯素贞千思万想,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可笑。若师父真留有长生秘籍在府上,那也必然是交到自己手中,可一个自己都不曾听说过的东西,却是改变自己一生的源头!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朕一念之差,造就冯少卿的悲剧,所以朕只能保住冯少卿的命,将他看守在大理寺,希望他下半辈子不至于流落民间,凄苦无依。” 冯素贞敛了眉,低声道:“还请皇上应绍民一个请求。” 皇上目光深沉的看向冯素贞,探究了一会儿才道:“你说。” “冯知府是为绍民曾经的父母官,又与绍民有一姓之缘,绍民希望能接冯知府出来,以后由绍民奉养天年。” “现在不可。” “为何?”冯素贞双眸漆黑,照射不到烛火的眸子里似隐含着某种怒火。 皇上似是不知冯素贞所思,淡漠道:“你明日即将出征,便是要接冯少卿出来,也只能等你回来之后,不然你要让香儿以公主之尊替你照顾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头吗?” 冯素贞缄默。 “你去吧,朕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 冯素贞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官袍,对卧病在床的皇上行礼告退。 “朕希望你,能对香儿无芥蒂。”皇上最终在冯素贞身后低声说道,放下了一国帝王的尊严,为挚爱的女儿请求。 冯素贞回身看向脸色灰败的皇上,脸上无丝毫动容,依旧波澜不惊的说道:“公主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不会对她心存芥蒂。” “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 面对冯素贞坚定的回答,皇上松了口气,慢慢合上眼,喃喃道:“是朕对不起你们冯府,是朕对不起你们……” 冯素贞不知道皇上是不是睡着了,不过这不重要了。 迈出温暖的寝殿,一旁候着的王公公立刻将冯素贞的鹤麾递上。冯素贞点头致谢,边看着暗夜下纷飞的雪,边系着脖间的绳带。 “驸马,问完了?”王公公低声在冯素贞身侧问道。 冯素贞点了点头。 “明日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 “王公公,冯某还有一事想问你。”冯素贞转过脸看向面容不符合实际年纪的王公公,自从他遍寻不到自己的母亲回京后,就苍老了许多。 王公公得知面前长身玉立之人是自己母亲唯一徒弟时,心里不由与之亲厚不少,冯绍民是世间与母亲有过关联的人,也是自己与母亲之间维系情感的存在,有冯绍民一天,便能证明母亲在世间还留有温暖与自己。 “驸马请问。”王公公真诚的问道。 “师父,可曾真有过一本长生秘籍?” 王公公一听,哑然失笑,“驸马怎么也会信这世上真有什么长生不老?” 冯素贞讪笑着轻摇头,道:“是啊,居然会被三言两语哄骗住。” 王公公伸手接住飘落进檐下的雪花,对冯素贞道:“这世上虚无缥缈的东西总是让人趋之若鹜,却不曾抬眼看看这天、看看这地,谁能让这茫茫天地跟随自己转呢?这都是要遭天谴的啊!” 冯素贞笑了笑,道:“是啊,都是要遭天谴的。” “还不如这真金,摸在手里,抱在怀里,多让人踏实呀。”王公公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豆子,双眼放光的看着那小小的一粒。 冯素贞轻声一笑,戴起兜帽,走进冰雪里。 “驸马,你可要平安回来呀!”王公公赶紧在冯素贞身后喊了一句。 冯素贞背身点了点头,消瘦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118章 “你没能留下他。” 天香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一旁似乎等候了很久的官琯,见她醒来,淡漠的对她说。 -- 第195页 “她、她还是去了?”天香猛地坐起身,惊慌的问。 官琯没有回答她,而是道:“我本以为你可以留下他的。” 天香愣了愣神,连忙起身抓过外衣就往外冲。 “别追了,走了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官琯在天香背后说道。 天香咬了咬牙,回身怒声问她:“你既然明知她此行有危险,为何不劝阻她?” “连你都劝不住,我又何德何能?” 天香一听,更为愤怒,“那你也可以选择早些叫我起来!我若是能赶上、能赶上……”后面的话,天香越说越无力。 “你心里知道,就算你去阻止,也阻止不了他认定的方向。” 心里酸痛的厉害,天香就地蹲下,双手环膝,将头埋在了自己怀中。 官琯于心不忍,上前轻轻环住天香,“原本我是要跟他一起走的,但是,他让我留下来好好照顾你。你比我幸福,他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 天香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望着明明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少女,却成熟的像长辈般劝慰自己,心里一动,问她:“你既然答应她留下,是不是因为她此行不一定……” “虽说人命天定,但你与他都是天之骄子,命数早已相互关联,如今皆晦暗不明,我也无法明确判断了。”官琯思考良久,还是决定据实已告。 人命天定……自己都能重生一次,还信什么天定?自己的命应该自己去争取! 天香擦干面颊上的泪水,站起身,整理好衣衫,对一脸关切的官琯道:“我不会让她就这么去送命的!”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你们的皇上已经派兵将公主府包围了,就算你能变成蝴蝶,也出不了公主府半步。” “父皇……父皇怎么会……”天香惊骇不已。 官琯揶揄道:“即便是皇上,也会对自己的女儿的秉性十分了解啊,才会提前部署好一切。” 即使官琯能算命运、能卜前程,也不会猜到,前世的皇上对一国丞相、自己的女婿早存有除去之心。天香前世懵懂不知,还天真的想和冯素贞演一出戏,就能换得一线生机,岂知心机深沉如一国之君,早在“冯绍民”出现在京城时,便将她的身世了解透彻,只不过是想借她之手除去自己不方便亲自动手的人罢了,一切尘埃落定,就是飞鸟尽、弹弓藏的下场,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惊觉真相的天香,曾苦苦挣扎,想要推开冯素贞,可是那人拼了命的往自己身边游来。无数次天香都自问,自己是否做了十世善人,才能在今生换得冯素贞这样一名奇女子的一往情深。可是,面对自己的刻薄言语,冯素贞全盘接受,无论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都能既往不咎。 原本她就爱惨了她啊,前世的若即若离、冷漠相对都未能让自己怯步半分,面对今生的情深款款与至死不渝,又能让一颗柔软的心脏固执多久? 于是…… 她再一次踏上为救自己的旅途,不知归期几时。 “交梓”和大成国接壤,与丽句一样,数百年里都依附着大成,而又与丽句不一样的是,他们仗着自己沿海而生,时而会伪装成水匪荡寇,抢劫大成国居住在海边的渔民。 始安县便是与交梓最接近的府城,但因有驻地兵把守,还未让交梓人攻破过城,但也常年被侵扰的焦头烂额。始安县驻地将军每年都会向朝廷请兵出战,但朝廷嫌劳民伤财,交梓人的破城行动在他们眼中是蚍蜉撼大树,不值一提,便从未同意,为安抚士气,最多增加人手与武器补给,没当一回事。 这次却由当朝丞相、皇帝的女婿亲自领兵去镇压交梓,让刚胜过一场战争的大成国百姓精神一震,纷纷猜测,帝王如今闹得这般大动静,又是为了长生不老? 冬去春来,战报每日更新。 交梓国力弱小,物资也比较匮乏,刚开始还能抵挡住大成国万里之外而来的疲惫兵力,可是丞相大人将带来的十万兵士,分成了五组,由始安县的驻城将军带领,每三日一换,轮流攻打交梓的城。既不求城破,也不求胜,只要己方无伤亡即可。仅仅三个月,交梓便派了使臣来求和,承诺大成国周边再也不会出现水匪荡寇之类的宵小出没。 降书刚被皇上拿在手中,另一封急报放在了皇上手边。 交梓的国君被暗杀,一名号称是国君流落在外的皇子被拥护上了位。 接着在交梓国内出现数万人,不像是交梓人,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而来,皆水性卓越,擅长夜行。 风势立刻扭转,生处在内陆的大成国士兵不谙水性,被引到海边,无一生还。以为不久将再次迎接胜利的大成国百姓目瞪口呆,日日听着不断刷新的死亡人数,提心吊胆的害怕听到自己所熟悉的人名。 春去秋来,大成国的百姓知道了那如鬼魅出现的敌人从何而来了。 东桑,自称“日出之国”,四面环海,慕华夏文明,曾多次派使者前来学习。久之,心魔起,想侵占大成国肥沃土地,故而想学“合纵连横”,勾结大成国周边心有不甘之附属国,想一口气吞掉这庞然大物。 消息一经传播,“倭寇”一词,再次出现在百姓口中,各个都恨不得对他们咬上一口。 十万儿郎,一半永远留在了那永远不会下雪的地方。 京城的皇上被气的病急,不得不将前朝交给了越发勤勉的太子,回寝宫养病。 -- 第196页 没了皇上的严防死守,被关禁闭大半年的天香,趁公主府外士兵换班想要偷溜出去,却被一人拦在了后院。 想也不想,天香立刻出手朝那人打去。 “是我。”冷的像寒冬的声音自那黑纱斗笠下滑出。 天香一愣,过了好半晌才迟疑的问道:“剑哥哥?你是剑哥哥吗?” 一剑飘红衣着未改,但身形较以前更为消瘦,而整个人像是被冰山封冻起来的剑一样,光是一身寒气,就能让人望而生畏。 “嗯。”一剑飘红因天香的称呼,放软了一些身体,伸手拿去自己的斗笠,扯了两下面皮,却发现还不如不动,便冷漠如冰的望向天香。 “剑哥哥,你怎么来了?”若不是一剑飘红出现在这里,天香大概都快忘记自己生命中曾出现过的这个男人,让自己一心想留在他身边随着他闯荡江湖的杀手,是自己第一个爱上的人,也是现在遗忘的干干净净的“哥哥”。 看,爱情就是这么自私的东西,不爱了,哪管曾经的山高水长不远千里,都是放在角落里不再看一眼的废弃纸张。 幸而一剑飘红从未有过期望,便能如常对待那一世的信仰,“他,让我,看着你。”长久的不说话,让他的语言能力都退化了。 一剑飘红口中的“他”,让天香的眼圈发了红。 “她既然知道我一定会去找她,为什么就不能不去呢?或者带着我一起去也好……”天香喃喃,她猜不透她,一如冯素贞也从未猜透过天香。 疏于表达的一剑飘红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天香言语失控,起不到半分作用。 “剑哥哥,你武功高强,你去保护她好不好?她武功再厉害,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也难以确保自己安然无恙啊!”天香求救的抓住一剑飘红的胳膊,力度大的让一剑飘红都感受到了疼痛。 “他,让我,看着你。”一剑飘红不知道怎么表述冯素贞的话,只能再一次重复。 “剑哥哥你去保护她,我就乖乖的在京城,好不好?你带着杀手门的人都去,对,都去,你们那么多武林高手,肯定能保护一个人的安危的,对吧!” “我……”一剑飘红想说他们还有冯素贞安排的其他任务,不可以离开。 “剑哥哥!你不想救她吗?为什么?”天香看出一剑飘红未说口的拒绝,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尽管从未想过要得到同等的情感,但一剑飘红还是觉得自己很难受,被重视之人不信任的苦涩,大概也就黄连能较之一比了。 “天香姐姐,你怎么在后院,叫我一阵好找!”官琯的声音自天香身后传来。 天香慌乱的回身,自己在府中的所有消息都由官琯告知,因为除了自己,公主府的所有人都不许与外界联系。 官琯看了一眼警惕望着自己的一剑飘红,笑意盈盈也不说话, “阿琯,他、他是我认得哥哥,是驸马的至交好友,有何事都可当他面说。”天香看出官琯的有意隐瞒,便主动说道。 心又像是春水初化,洋洋洒洒,快意起来。官琯明显感受到一剑飘红的变化,笑着走到二人身前。 “天香姐姐,迷毂花,绍民哥哥派人送回来了。” 天香呆怔的看着官琯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密封严实的琉璃罐,后知后觉的问道:“她?派人送回京的?” “是啊,我一拿到就赶紧来找你,想必这也是绍民哥哥的希望吧。”官琯语调轻快。 “那、她呢?她什么时候回来?”天香赶紧问道。 “信中没写,不过我听说仗快打完了,绍民哥哥出了一计,让那交梓的国君和倭寇的国君互相猜疑,内斗了起来,被我们关在城中一网打尽了!”官琯笑的十分畅快。 “要打完了啊……”天香虚弱的笑了起来,“等她回来,我要好好跟她道歉,告诉她是我错了,我不该在她离去前跟她闹别扭,还故意说一些伤她心的话……万一她没回来,我都未能跟她说一句真心话……” “诶,大个子,快点点我天香姐姐的睡穴!她情绪有些失控,我要给她用药了,不然可就救不回来了!”官琯见天香不对劲,赶紧对一剑飘红道。 犹豫了一瞬,一剑飘红还是在官琯担忧的目光中如她所言,点了天香的睡穴。 “天香姐姐,这可是绍民哥哥用命换回来的,你不能浪费他的心意哦。”官琯自语。 第119章 屋里是静的、是暗的,屋外是冷的、是涩的。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觉醒来,浑身无力,屋里没有灯,屋外只有零星两点光亮。想要叫人,嗓子却是哑的,挣扎着翻身起床,披上外套,不满的嘟囔着找到下人,一定要狠狠骂骂他们不可,堂堂公主殿下的寝殿内,居然没有人守着。 摸摸索索的走到门口,一打开门,带着冬日的冰凉寒风迎面吹来,霎时忍不住喉咙管的痒意,死命咳嗽起来,直咳的双眼沁出眼泪,肺部的空气挤干。 “公主,公主您醒了?”穿着冬日棉袄的杏儿,身后跟着两个抱着火盆的下人,一见主子扶着门咳的厉害,胡乱用衣袖抹了两把脸,才慌乱的跑上前。 天香扶住杏儿的手臂,缓了一些后,慢慢往屋内走,抱怨的说道:“怎么房里都不留一个人?” 杏儿低下头不回答,默然扶着天香回到尚有余温的床上,吩咐下人把屋内的灯点燃,把火盆放好,又给天香倒了杯热水,没有能忙活的了,才站在一边等候吩咐。 -- 第197页 喝了一杯热水,嗓子才算舒服了点,天香奇怪的问道:“桃儿呢?怎么就你一人?庄嬷嬷呢?本公主不醒,你们是不是就不把本公主放眼里了?” 回答她的是杏儿的一跪,“扑通”一声,要不是身上穿的够厚,天香肯定会怀疑就这一下,杏儿的双膝指定要青紫很长时间。 “有话好好说,你跪什么?”天香惊了一下,望着杏儿。 杏儿还是不肯说话,抽抽搭搭的声音从低垂的脑袋下传出,没一会儿,几滴泪水落在了地上,印出几个深色印记。 “你要急死我啊?你是犯了错,还是怎么着了?你不说,还要本公主猜吗?”天香要不是身体没力,早起身将杏儿一把抓起来了,哪用现在这样抓心挠肝的。 “公主,您不要问了,明日、明日您去皇宫就知道了。”杏儿极力压制着声音的颤抖,才能让自己把一句话说完。 天香的心忽然跳乱了一拍,她打起精神,换了个问题:“玉清公主呢?我之前还见着她在我府上。” “玉清公主为了救您,花了三日功夫,说是这两日您就会醒来,她便在府上休息等您的,可是……”杏儿差点说漏嘴,顿了一下继续道,“她刚走没一个时辰,您就醒来了,杏儿还未来得及安排人守着您。” “她走的这般急忙?没有留下什么字什么话吗?” “说了,玉清公主让我们告诉您,‘来时来得,去时去得,留的留不得,留不得留的’,杏儿不懂是什么意思,玉清公主也未解释,就走了。” 天香咂摸了两下,也没懂什么意思,便问道:“桃儿呢?还有庄嬷嬷呢?都去哪儿呢?” “桃儿在前院,庄嬷嬷去宫里了。”杏儿擦着眼角的泪,回答。 “庄嬷嬷去宫里做什么?” “去……”杏儿又住了口。 天香不好的预感再次加深,她掀开锦被,便要下床。 “公主,您要去哪?”杏儿着急的问道。 天香冷着脸说:“你既然什么都不说,本公主现在便去皇宫找父皇问个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本公主府里乱七八糟。” 杏儿往前一扑,抓住天香的脚,哭道:“公主,您刚醒,您就再休息一晚去皇宫吧!” “你觉得你们这样瞒着本公主,本公主还有心情好好休息吗?”天香不理会杏儿,把杯子往一边地上扔去,砸的个四分五裂。 “公主?”知道公主已醒的桃儿赶了来,清脆的碎裂声让桃儿惊骇的在门口顿住了脚。 天香冷眼望着桃儿,“你肯来了。” 桃儿脸上的泪被冷风吹干的,但双眼的红肿骗不了天香,此时天香一问,桃儿心里虚着,就地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桃儿,本公主对你们如亲妹妹一样,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本公主的?” 桃儿浑身一震,偷眼望向哭的抽噎起来的杏儿,慌着道:“公主,不是、不是我们有意瞒着您,实在是怕您知道过于伤心。您身体本来就不好,又躺了那么久,我们只是想您好好休息一晚,明日由皇上告诉您真相。” “早知道、晚知道总是要知道,你们是本宫的人,就应该事事以本宫为先!该怎么判断,也该由本宫做主!若是什么都由你们来安排,本宫岂不是你们的傀儡?”天香怒道。 杏儿、桃儿连连告罪,混合着哭泣,让天香头疼的厉害。 “桃儿,你说不说?”天香突然大声道。 桃儿立时伏的更低一些,骇怕之下,张口就道:“驸马战死沙场,是庄嬷嬷让我们不要告诉您,她先去皇宫和皇上商量……” 后面的话,天香一字未听进,脑海中只盘旋着一句“驸马战死沙场”、“驸马战死沙场”、“驸马战死沙场”…… “驸马战死沙场?”喃喃自语,天香觉得自己肯定是出现了幻听,那个不可一世之人,总是像把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会战死沙场? “其实、其实也不算是战死沙场……”桃儿抽抽噎噎的说道,“我听宫里来报,说是驸马当时已经将最后一批贼人逼到了悬崖,只等对方将领投降,押解回京了,只是、只是谁也没想到……”桃儿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杏儿见桃儿说不下去,便接口道:“驸马当时已身受重伤,但对方将领说投降需驸马亲自过去拿降书,驸马不顾东方将军的阻拦便独自过去了,岂知被对方拉着一起跳下了悬崖……东方将军派人在崖底找了十天也未找到……崖底是湍急的江水,就算驸马当时未死,但身上带伤又掉进水中,还有贼人在,生存希望……”杏儿说到这里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天香晃动了一下身子,扶住一旁的桌子才稳住身形。 “公主!”杏儿连忙爬起来扶住天香。 “备轿……”本就苍白的脸,如今不见一丝血色。 “公主明日再去……” “备轿!”天香怒吼。 桃儿连忙起身,衣服皱成一团也没空整理,疾步去吩咐人准备轿子。 杏儿见天香心意已决,便去取来衣物,一一替天香穿戴好。 双手颤抖着,杏儿系了几次也未能将天香脖子下面的绳带打出一个完美的结,天香双眼空洞,盯着某一处,丝毫没在意自己站在原地因为一个结等了半晌。 等桃儿赶回来禀告天香轿子已备好,天香不顾杏儿还在为一个结着急,转身就往外走。 -- 第198页 “公主,等等我们!”杏儿跟在后面小跑。 桃儿抿了抿唇,也随着出了门。公主刚醒,未吃过一粒米饭,如今又伤了心,万一在路上发生点什么事,她们也好照应着。 驸马已不在了,公主她们是一定要替驸马好好照顾着的。 若不是身体实在受不住,天香怎么可能选择坐轿赶往皇宫?坐在两人抬的轿子里,天香心急如焚,只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飞向皇宫就好。或者自己有她那样的武功,直接使用轻功,掠过重重屋顶,落在目的地。 “我不信,我不信……冯素贞,我不信!”天香死死绞着双手,不停的对自己说着。 “冯素贞,你休想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我不信的,你肯定是骗我的……”天香神经质的抓了一把头发,仓皇无助的环顾着轿中尺寸之地。 “公主,您别急,还有一会儿就到宫门了。”似乎是感应到轿中天香的坐立不安,桃儿在轿子一侧,气喘吁吁的说道。 天香没有回答她,她在想,见到父皇问什么?问她的驸马真的死了吗?问她的驸马是不是连死都没有一个全尸?问她的驸马……她的、驸马啊…… 踉踉跄跄的走到宣政殿门口,天香却又顿了足。 庄嬷嬷神色肃穆的站在门口望着她,又将眼移向满头大汗的杏儿、桃儿,微微行了礼,什么也没有说,带着杏儿和桃儿站在门口等着天香见过皇上后从殿内出来。 天香小心翼翼的迈进殿内,里面除了皇上外,还站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男子。 “你……”明知道不可能,心仍不由期待着。 长身玉立之人转过身,见到天香,面色不忍又带着压抑的欣喜,行礼问安:“张绍民见过公主殿下。” “你,你为什么要穿她的官袍?”天香怒声质问。 “微臣……” “香儿,不可无礼。张绍民是朕让他暂代冯绍民的丞相之职。”皇上面容憔悴,但精神似乎不错。 “为什么?父皇,您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她回不来了?”天香心念一动,突然问道。 皇上抬眼,眼里全是无情与冷漠,“朕又不李兆廷,朕怎么知道冯绍民是回得来,还是回不来?别胡闹了,朕还有要事与张绍民谈,你若没事,就回去好好休养,过几日朕在召见你。” “父皇,香儿的驸马死了!您的女婿死了!大成国的丞相死了!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天香厉声问道。 皇上冷冷看着面容扭曲的天香,哼了一声说:“冯绍民是为国捐躯不错,但是此行非她一人命丧交梓,就算她是朕的女婿,是丞相又如何?其他士兵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难道你心里只有她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吗?” 天香看着皇上,如同看着一个冷酷的陌生人,她不敢相信她一直以为慈爱的父皇,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父皇,您是知道的,她是为什么要亲自领兵前去交梓。她本可以不去的,丽句她没有去,依然能指挥前线将士打胜仗,可是交梓她亲自去了,她是为了谁?她是为了我啊!”一晚无法流出的眼泪,终于崩了盘。 “父皇!” 在天香哭的无法自抑之时,又一道怒吼出现在门口,皇上不耐烦的望去,却是一身戾气的太子。 “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父皇,是您派人给梅竹赐的毒吗?”太子双目冒着火,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 “一个小小丫鬟,值得你这样对朕大呼小叫吗?一个两个的,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朕还没死!由不得你们放肆!”皇上用力拍着桌子,怒目圆睁。 张绍民正想着要不说几句缓和一下气氛,就被皇上指着说道:“张绍民,如今既然冯绍民已逝,现由你全权接替丞相一职!朕现命你,将太子禁足于东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可踏出东宫半步!再将公主禁足于公主府,等冯绍民头七过后,再等朕命令放她出来!” “父皇,您不能这样!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天香扑到皇上面前,祈求着。 “父皇,是您杀了梅竹,我永远都会记得是您杀了梅竹!”太子紧握双拳,咬牙切齿的说道。 “张绍民,你还等什么!统统给朕带走!”皇上捂着胸口对左右为难的张绍民叫喊道。 第120章 一场仗,死了数万人,又毁灭多少家庭? 就算是最终的胜利,也无法弥补失去的伤痛。 一半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一半沉浸在伤亡的悲痛中的大成国,不知何时谣传起,他们的前丞相冯绍民,并非是被敌人拉下的悬崖,而是被己方暗箭所伤,掉下的悬崖。至于原因,无非是皇上怕完美如神的前丞相,和东方侯一样,有不臣之心,故而借此机会除去心头大患。 三人成虎,越说越像真的,堵是不可能堵的住所有人的嘴,皇上便让刚回京的东方胜,去解决民间的谣言,以免造成民心不稳。 跟着东方胜回来的只有岳素,来驰被留在始安县继续找冯绍民,不管死活,总要找到一丝半缕的踪迹不可。 不知是因为身负皇命,还是其他原因,东方胜没有直接来公主府,而是派了岳素一人前去慰问失去丈夫的天香,将冯绍民的遗物交给她。 说是遗物,其实只有一样,便是和天香脖子间一直挂着金玲是一对的小铃铛。 -- 第199页 天香一身缟素,即便过了头七,为冯素贞立的衣冠冢也已进了皇家陵园,天香依然没有换下素服,整个公主府也始终一片凄清。唯有偶尔从脖子间传来的清脆之声才能让人觉得,自己还身处繁华人间。 将两只金玲握在手掌之间,天香通红的双眼已流不出一滴泪。她哽咽的朝岳素道了一声谢,内心荒芜的找不到前进之路。 一年未见,岳素已比天香高了一些,他望着天香痛不欲生的表情,死死捏着双拳,完成任务后也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天香知道岳素是冯素贞的随从,看着他心里多出几分温和,便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岳素紧紧抿着唇,看着天香不回答。 天香缓和了一下表情,嗓音哭的有些沙哑,尽量柔着声音道:“你别怕,有什么事慢慢说。” “你是不是不喜欢大人?” 天香一愣,“为什么这样问?” “不然你为什么要让大人去交梓?” “本宫为何要让作为文臣的驸马带兵……”天香突然双目一凝,沉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岳素垂下眼,咬着牙不做声。 天香上前一步,微微仰头看着岳素,问他:“既然你来质问本宫,必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为何又不愿意说呢?” 听到天香这么一问,岳素猛然抬起头,眼里红丝遍布,声音像是受伤的小兽般嘶吼道:“大人是被箭射中的!是被我军中的箭射中的!” 天香一怔,望着急速喘息的岳素,摇头道:“不,这是谣言,本宫是不会信的,东方胜都应父皇的命令去阻止四起的谣言……” “除了皇上,谁能要大人的命?除了皇上,谁能让忠勇将军指鹿为马?除了皇上,谁能让在场所有人全部不敢说出真相?”岳素越说声音越高,露出的半截晒成褐色的脖子都能看见青筋鼓起。 天香往后退了数步,一直摇着头,“你在妖言惑众,本宫要以欺君之罪关你进天牢!” “标下既然敢来告知公主真相,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标下替大人不值,为国尽忠,到头来却还是逃不过一个死!若不是将军派标下前来,标下也无法将真相告知公主,不管公主信不信,即使是忠勇将军,也不会将此事透露出来半句,所以,公主,您要是怕皇家丑闻泄露出去,大可现在杀了标下。”岳素说完,挺直了脊背,毫不畏惧的看向天香。 天香手中握着金玲,力道大的将掌心咯的生疼。 “公主!”杏儿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一见公主面前还站着一个半大的小子,连忙噤了声。 天香拾掇了一下情绪,对岳素道:“谢谢你告诉本宫,但真相是否如你所言,本宫会亲自调查。你先回去吧,告诉东方胜,这个情,本宫承了。” 岳素红着眼眶拱了拱手,想要告辞前,抽了抽鼻子道:“大人身上的伤是为了救标下受的,若不然……若不然……标下无以为报,往后公主若有差遣,标下就算是豁出命,也会帮助公主您的。” 天香愣愣的看着岳素擦着眼角离开,杏儿才跑过来,大冬天的,急出一脑门子的汗。 “公主,哎,大事不好了!” “最近,有什么事好过吗?”天香涩然笑道。 杏儿看着天香瘦得不成人形的模样,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忍了又忍,才道:“公主,刚才宫里的王公公派了个小太监来府里报信,说皇上今日让新丞相张绍民前去宣政殿商量婚事了!” “张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娶妻生子了,这有什么不好的。”天香淡漠的说道,什么时候连张绍民都无法让她的心热切半分了。 “不是的,”杏儿着急的嘴巴有些不听使唤,“是商量您和张绍民的婚事!” “我?和张大哥?”天香费了些功夫才反应过来杏儿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啊公主!等商量好,圣旨一下,可就一切成定局了!”杏儿和桃儿,或者说整个公主府都知道他们的天香公主不为驸马殉情已算是够理智的,万莫说要改嫁他人,岂不是往死里逼公主?再说,驸马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敢保证那个独步天下的驸马爷,就一定是死了呢? “咯吱”一声,手中的两颗金铃被天香捏裂了。 天香顾不得被金玲锋利的边缘割开的手掌鲜血四溢,万分惊慌的看着从中掉落出来的两颗金豆,万念俱灰,“我连个金玲都保护不好,还敢说保护你……呵呵……我真没用,我什么都做不到……你是对我太失望了才走的吧,我这么无用……” “公主,没关系,我去找最好的金匠师傅,一定可以还原的!”杏儿手忙脚乱的拿出手帕替天香止血,嘴里不停的宽慰着她。 “还原又如何,她始终是回不来了……她一定是厌烦无用的我了,即使知道一切起因,依然没能让她活下来……呵呵,你讨厌我是应该的啊,我也讨厌我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无用呢?” “公主您别这么说……”杏儿带着哭腔说着,捏起金玲想要去将手掌包裹住,眼尖的发现金玲上的小字,“公主,您看,这铛上好像有字。” 天香一把夺过,放在眼前细看,只见两颗不大的金珠上一个刻着“天香”,一个刻着“冯素贞”,字体秀美端正,作为枕边之人,天香立刻分辨出,这字体出自何人之手。 -- 第200页 “你让东方胜将金玲带给我是何意……”天香喃喃自语,“若是放弃,何必将之带回来,何不就地扔掉……” “公主?”杏儿听不清天香在说什么,有些担心。 天香深深吸了口气,对杏儿道:“你去找最好的金匠师傅来,让他务必将这两个铃铛还原!”说着,从自己的衣袖上撕下一块布,包好破裂的铃铛,珍而重之的交到杏儿手上。 “杏儿一定不辱使命!”杏儿严肃的大声保证。 天香拍了怕杏儿的肩,舒了口气,说:“给本公主换衣服,我要进宫见父皇!” “您要现在进宫见皇上?” “本公主的驸马只有冯绍民一人!其他就算是李绍民、赵绍民统统不行!”天香的声音沙哑,依然说的掷地有声。 杏儿含泪笑着点头,赶紧去找桃儿给公主换衣服,而她的首要任务是,要去找全京城最好的金匠师傅,去修补两颗即使破裂仍然带着无处隐藏情意的金铃。 怀揣着坚定信念的天香,却遭到皇上的拒绝相见。似乎是知道天香所求何事,皇上以身体不适作为理由,让她回府等候传召。 王公公传完口谕,走至天香身边,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天香道:“公主,驸马爷曾想赡养冯知府。” 天香心念一动,从头上取下唯一的金簪递给王公公,感激道:“多谢提醒。” “公主和奴才之间不必如此,奴才也只是想替驸马爷再多做一件事罢了。”王公公捂着嘴轻笑,不接那根成色一看就很足的金簪。 “一码归一码,本宫还怕往后驸马知道嫌本宫给的太少。” 王公公听了,伸手接过金簪,笑道:“公主能这样想,奴才就放心了。” “既然父皇身体不适,那本宫过些日子再来请安。”天香说完,转身离开,只是离去的方向不是出宫门的,而是前往东宫的路。 王公公见了,微微勾起嘴角,慢悠悠的回了内殿。 没过几日,刚丧夫的长公主即将下嫁给新上任的丞相张绍民一事,全国上下皆知晓了。还没等百姓们的精彩纷呈的谈论四起,大理寺于一日大雪的夜里失火,死去几人、伤了几人,官府中人闭口不谈。 等到第二日放晴,阳光照射在厚厚的雪地上,皇宫中便再次传出圣旨:当今皇上身体每况愈下,无法处理国家大事,现将皇位禅位于东方昊阳,自己退居后宫做太上皇。长公主天香辅佐监国,故与丞相张绍民之婚约无法履行,就此作罢。 接连而来的消息,让大成国的百姓应接不暇,而新的一年又在不紧不慢的步伐中来临了。 第121章 “国师还是有点真本事的。”李兆廷站在城墙上,轻声笑道。 孙清乐搓了搓手,思量了一下,“李兄是指那句流传了几年的卦文?” “是啊,现在公主殿下正在皇、不,太上皇的寝殿,应该是在最后的权利交接吧,从此以后,公主殿下就是大成国的第二个真正不能惹的人了。” “驸马……我若是公主,我也忍不下。”孙清乐的鼻子酸了酸。 李兆廷听到“驸马”二字,表情有点诡异的抽动,不知是摇头还是点头,晃动了一下脑袋,望向白茫茫的郊外。 “李兄,你确定他们今天会回京城?”孙清乐冷的直跺脚,嘴里呼出白色的热气,语气有些急切。 “我收到的信报,说是今日会到,再耐心的等等吧。”李兆廷负手站着,好似不知寒冷。 孙清乐见状也只好闭嘴,继续和李兆廷等着。 而在暖如春日的室内,天香静默在一旁,等着菊妃将药一勺一勺喂完太上皇。 “咳……”胸口憋闷的厉害,最后一口药被咳了出来。 菊妃连忙拿着手帕擦拭皇上的嘴角,然后担忧的看了看太上皇,又小心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天香,才小心翼翼的拿着碗告退。 “咳咳……你是来看朕死了没吗?”太上皇东方武冷冷的望着天香问道。 天香对着东方武行了礼,然后坐到方才菊妃的位置上,对他说:“父皇,不管你做了什么,你永远都是香儿的父皇,香儿只会想您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原来你还当朕是你的父皇,不知道那个孽子可也当朕是他的父皇!”东方武恶气森森的说着。 “皇兄自然也当您是父皇,生养之恩,怎能忘。” “生养之恩不能忘,所以,你们兄妹两就合谋篡了朕的位!真是孝感动天,孝感动天呐!”东方武边笑边捂着胸口喘着气。 天香伸手替他抚匀气喘,低声道:“若不是您囚禁皇兄,又下令将香儿嫁与张绍民,事情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朕囚禁昊阳,是怕他做傻事!一区区贱婢,他偷偷养在东宫便也罢了,居然还想纳她做正妃!简直岂有此理!”东方武说完,急速喘了两口气,又看着天香说,“让你嫁给张绍民有什么不好!他是状元,家世青白,文武兼修,更难得的是对你一往情深,为了你这么多年都不曾娶妻,你还求什么?” “香儿的驸马是冯绍民。” “她?你真以为朕会让她做你一辈子的驸马?” 天香抬起头看向东方武,“当初是父皇您招她做的驸马,香儿和她都拒绝过。” “呵呵,她有什么资格做香儿的驸马?朕对你母后承诺过,会将天下最好的男人招给你做驸马,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她!” -- 第201页 “为什么不能是她?香儿与她两情相悦,无论生死,香儿都只有她一个驸马!” “她是女人!一个女人怎么能做你的驸马!”东方武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天香慢慢垂下眼睑,长长的羽睫轻轻颤动了几下,才缓缓道:“果然父皇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女人,是妙州冯小姐冯素贞。” “你也知道?”对于天香的话,东方武更震惊于天香早已知道冯素贞的身份,而不是一早就窥探出自己的真实用意。 点了点头,天香没有否认。 “你……”心情复杂万分,东方武望着天香不知从哪问起。 “父皇,冯府灭门一事,是不是与您也有关?” 东方武思绪有些混乱,便将当日与冯素贞的话又说了一遍给天香听。 天香听罢,问道:“冯素贞临行前,说您还欠她一句话,是不是问的就是此事?” “嗯。”东方武闷闷的点头。 长长叹了口气,天香抬起头看向东方武,眼里有泪,却又笑着说道:“父皇,您看,除了她,谁又能做香儿的驸马啊?” “可她是女人!”东方武怒道。 “就因为她是女人,所以两次了,您都非要她的命不可吗?” 东方武以为天香说的两次是指抢冯府长生不老书一次,和设计让身受重伤的冯素贞中箭掉下悬崖一次,于是冷笑道:“她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却男扮女装考取功名,指望凭一己之力调查真相,简直是愚不可及!” “自她当官以来,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堂,皆获盛赞!父皇,十三皇叔是她擒获的;皇兄是她护送回来的;水患是她治理的;国师是她抓住的;丽句是她出谋划策……还有香儿的命,皇兄的命,您的命,以及母后的命……父皇,我们东方家欠她的,就算是把这天下让给她,都嫌不够啊!” “放肆!朕是天子,别说她是一小小女子,便是一男儿,也当为朕、为这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父皇,您怎么还冥顽不灵!” “冥顽不灵的是你!香儿,你是公主之尊,你是主,冯素贞是丞相依然是你的奴!奴为主死,天经地义!” “可是香儿当她是香儿的终身伴侣!” “荒谬!你们两人都是女子之身,谈什么伴侣?” “香儿已经将身子给她了。”天香淡漠的开口。 一瞬,东方武以为自己濒临死亡,瞳孔放大,双唇微张,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天香,进去的气少,呼出的气多。 “父皇,香儿已不是完璧之身,想来也无法帮助父皇了。”天香感觉自己这一刻冷血的可怕,面对疼爱自己的父皇,她恶毒想将自己无法诉诸于口的疼痛全部要对方感受一遍,剥皮剔骨,无外乎是了。 回答她的是东方武窒息似的气喘之声,天香低声叹了口气,等待着东方武自己平静下来。 “庄嬷嬷、庄嬷嬷呢!”东方武嘶声叫喊道。 天香道:“父皇放心,庄嬷嬷不知冯素贞的真实身份,香儿府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香儿骗了庄嬷嬷,所以即使父皇派庄嬷嬷监视公主府,庄嬷嬷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你、你果然是朕的好女儿!”东方武瞪着双眼看向天香,若不是他病重,可能早一巴掌扇在天香脸上了。 “是啊,您和母后都说过的啊,说香儿若是皇子,这天下必定是要留给香儿的,您和母后对香儿的期许,真的应验了。” 东方武总归是九五之尊,在位几十年,何事未经历过?何事未见过?他闭上眼,狠狠深呼吸了几口气,复睁开眼,再看向天香时,又像是君临天下的正主。 “身在皇室,你能有此番心机,朕应当为你高兴。自古成王败寇,朕如今是输给你们兄妹两,也不算丢了颜面,而且有冯素贞为朕陪葬,朕也无甚遗憾了。” “父皇,明日香儿就将离开皇宫,去找她。”天香淡淡说道。 “她已经死了!朕的心腹亲眼看见她中箭掉下悬崖,就算她武功盖世,她也活不下来的!” “不,我相信她不会死,她说过,会一直护着我百世无忧。” “朕不会准许你去!” “可是父皇啊,如今您没有权利将香儿关在皇宫了。”天香站起身,俯视东方武说道。 东方武目眦欲裂,“自古阴阳相配,男女结合,顺应天道伦理!你明知她是女人还与她行房事,已是逆天而行!如今竟然还要为了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抛弃公主身份找她?就算她没有死,她会抛下成见和你在一起吗?你别忘了,她恨朕,又怎么不会恨身为仇人女儿的你!” “我会求她原谅的。” “杀父之仇,她不会原谅你!” “您是说冯少卿吗?香儿已经将他接出来了,等香儿找到冯素贞,他们父女会团聚。” “你、你……”东方武满腔的话语被憋在胸口,无法吐出。 “父皇,香儿走后,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您多保重龙体。”天香朝东方武行了礼,不等东方武说话,转身出了殿门。 王公公还是守在门口等着天香出来,见到天香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笑道:“公主和太上皇相谈可欢?” 天香轻笑了一下,道:“王公公不是在皇兄身边的吗?怎么还在父皇这儿守着?” -- 第202页 “皇上让奴才过来问太上皇一点事儿,奴才来时见公主在里面,便在门口候着您了。” “王公公,麻烦你告诉皇兄一声,父皇永远是父皇,不会因他坐上了龙椅,就改变这件事实。” “奴才知道,有公主在一旁辅佐皇上,皇上行事不会有偏差。” “本宫明日将出宫,找不到驸马不会回来了。”天香望着冰天雪地,清淡的说道。 王公公看着一身素色服饰,头上梳着妇人发饰的天香,突然有种释怀的感觉,他朝天香深深鞠了个躬,道:“奴才愿您此行必尝所愿。” 天香看着王公公笑道:“本宫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皇兄结的盟,但是本宫不会忘了你暗示本宫救冯少卿一事,所以本宫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辅佐皇兄,待本宫回来时,望你我不会成为敌人。” “公主说笑了,奴才也就喜欢一点金子而已,其他不该奴才觊觎的,奴才一眼都不会看。奴才啊,有分寸。” 天香点了点头,说:“这样就好,本宫不希望她回来的时候,大成国变数太多,希望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大成国。” 第122章 骑着小黑大爷出了京城,天香在一棵大树下看见了不知等她等了多久的张绍民,披着黑裘,一身蓝布长衫,立在白茫茫的天地间,孤独执拗的让人难过的无可奈何。 天香坐在毛驴上轻叹了口气,牵着毛驴的岳素请示性的望向她。天香轻颔首,岳素便等着她下驴,独自走向张绍民。 走至张绍民面前后,天香也只是望着地面喊了一声:“张丞相。” “天香……”张绍民苦涩的开口,又无法说什么,望着白裘裹身的天香,只觉心口都是痛的。 “张丞相,尊卑有别,你还是喊本宫公主吧。”天香的声音没有起伏,仿佛面前这人从未走进过自己的心。 张绍民闭了闭眼,良久后才道:“公主,我并未想过抢走冯兄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非我本意,我只是……只是想在你离开京城之前,向你解释清楚这件事,希望你我之间不要存有误会。” “本宫清楚,是父皇安排好的一切,本宫早已全部知晓。” 面前爱慕了十数年的女子说她早已全部知晓,张绍民来时满腔的话语就这样被堵在了喉咙管,进不得也出不得,哽咽难受。 “父皇既然看重你,皇兄如今在位,还望张丞相不计前嫌,好好帮助皇兄处理朝政,不负父皇所托。” 张绍民望着始终不愿看自己一眼的天香,滑动了一下喉头,涩然道:“在其位谋其政,公主放心,微臣自会做好分内之事。” 无声的叹了口气,天香心里沉甸甸的,慢慢抬起头,快速瞥了一眼满脸悲怆的张绍民,望向远方,轻声说:“本宫找不到驸马不会再回京城,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也有可能此生都不会有相见的机会。张丞相年纪不小了,若有中意的姑娘,可请求皇兄赐婚,万莫荒度年华,错失良缘。” “微臣多谢公主体恤。”张绍民恭恭敬敬给天香行了君臣之礼。 天香点了点头,转身朝自己的驴走去,翻身坐上后,岳素拉住缰绳就走,留给张绍民一个与天地同色的背影。 张绍民目送天香二人消失在天地相接处,低头自嘲的一笑,裹了裹身上的黑裘,迈向回去的方向,脚步沉重而决绝。 既然无望,何须多想?自此一别,各自安康。 天香离开京城先去了妙州,在妙州盘桓了两日,又去了也州,因为冯少卿在那儿。 东方武怎么也不会想到,天香既没有把冯少卿藏起来,也没有将冯少卿送到离京城最远的地方。冯少卿被天香安置在离京城最近的城镇,由天香喊回来的暗卫照顾,如寻常人家的父子,无丝毫不妥之处。岳秀在天香的拜托下,暗中保护冯少卿,而东方昊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冯少卿与他关系不大,不管是为梅竹还是为天香,他都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看望过仍是时好时坏的冯少卿,天香便朝始安县而去。 她从那儿消失,便从那儿开始寻觅她的身影。 无论路途崎岖,不管前路坎坷,总归是决定将一生耗进去了。 “我们这一去,你可就没机会后悔了。”出了也州的城门,天香对岳素道。 岳素坚定的看向天香,“标下不会后悔!标下没有保护好冯大人已是失职,如今只想跟随公主殿下找到大人。” “你告诉你爹了吗?” 岳素扣了扣脸,支支吾吾。 “你没有告诉你爹,你就不怕你爹担心?” “标下留了一封信告知爹标下的去向,再说,爹现在全心教导刚出生的小弟岳绍,分不开心注意标下。” 天香轻笑道:“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好了,出城之前,岳将军让人送了一封信给我,同意你随我一起去。既然你我同行,也不知要多久,为一路便宜行事,往后你唤我姐姐,我喊你弟弟,至于驸马,你爱喊她哥哥也行,喊她名字也行,只是别暴露了身份。” 岳素这一听,有些高兴,猛地点了几下头,牵着小黑晃晃悠悠的往西南方向而去。 我路过冬季,冰雪消融化为嫩绿我踏过绿草如茵,捡起春风留下的笑意欢唱的诗歌漾起裙摆的无忧无虑在夏季,骄阳似火热情清甜的井水印着如花似玉的冷静“知了、知了”知道渐渐来了的金黄秋季丰收的喜悦,将劳苦从眸底除尽等待着又一年的白雪来临我路过了那一座山林,山林沉默着无语我走过了那一条宽河,宽河寂静着多余小黑摇头晃脑,不数又走了几多里我见过晨曦光芒万丈也见过星斗布满恒宇织女牵牛,第几次越过银河相遇西南闽语,东南软语西北粗犷,东北张狂中原的繁华像是梦里的红花落地揉碎了一腔仅剩的柔情蜜意人们说我向往江湖恩仇快意所以抛弃了凤冠与金令却不知、一入江湖,岁月匆匆使人老去刀光剑影雷霆手总是怕,年华当好,两鬓染霜磨砺了风花雪月伴随着的弹琴高唱唯余温热心脏,空洞着吹过千古冰凉哪敢再看那一湖清澈月光若在霞光中与你再遇你可还认得昔日的引颈凤凰如今面色仓皇如兵临城下五年心弦岌岌,只待你回家你见我木讷无言还请透过我红肿的眼看到我葬在心底的万语千言无需多解只是一句你——可还愿跟我回家 -- 第203页 第123章 吵闹的街头,各人有着自己的悲欢离合,却仍然要为自己的生活继续努力前行。 兜兜转转,踏遍天下,无处可去时,最终再次来到了这个噩梦开始的地方,尽管阳光依旧热烈,尽管轻风依旧清凉,不改变的是一颗疲惫而无望的心脏。 “姐姐,我们要不要先投客栈?”丰神俊朗的青年落后半步于身前妇人,小声询问道。 素衣荆钗,薄粉未施,姿态清逸的妇人微微颔首,道:“你做主吧。” 青年忽略身边姑娘们投来的殷殷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客栈,指着说道:“那家吧,看着还算干净。” 妇人淡淡瞥了一眼,脚步便朝那处走去。 “姐姐,等住下来,我们还要先去拜访来驰将军吗?” “嗯,问一下也无妨,反正……五年来,我们也没有丝毫线索。” 一句话,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诶,快,快闪开!!!”一道尖厉的叫喊从身后传来,随后一匹拖着货物的老马打着响鼻奋力往前奔跑。 众人似乎很有默契的纷纷将街道让出来,让那匹并没有跑多快的老马肆意的奔跑着。 青年将妇人护在身后,见一个老者哼哧哼哧的跟在老马身后追着,便回头看了一眼妇人,得到妇人的同意,便准备去将那匹老马拦下。 刚提起气,却不知从哪飞越而来一抹白,手脚利落的坐稳在马背上,没一会儿就将急躁的老马安抚下来,等着身后的老者喘着粗气赶上来。 “王伯,别急。”那人从马背上跳下,将缰绳递给老者。 “哎,谢谢啊冯娘子,你给看看,这马怎么又突然发起狂来了?” “我刚检查了,它没有病。只是年纪大了,不愿负重,以往您又过于骄纵它,它脾气一上来不就发狂了。” “可是,我就它这一匹马,它不拉货,我吃什么啊?” “没事,您明日去我那儿,我家的驴最近又生了一头小驴,可以给您一头。” “那怎么好意思?” “王老头,你又要占人家冯娘子的便宜!明日你敢去,看她妹妹怎么收拾你。”一旁的路人打趣道。 “妹妹不会说什么的,王伯放心。” “冯娘子和小妹都是菩萨心肠,我们这个小镇啊,有你们,肯定是天大的造化。”王伯咧着嘴笑道。 又叮嘱了几句后,王伯牵着不情不愿的老马离开,将那抹白,暴露在视线下。 “那……那个人……”青年激动之下,语无伦次。 伸手拉住青年,“别动。”说完,眼睁睁的看着那白衣女子,一路打着招呼,一路前行离去。 妇人自是天香,她深吸了一口气,将不由自主落下的眼泪逼回眼眶,用衣袖胡乱擦拭了一把,扭身就问一边买菜的大婶:“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方才那位白衣女子是?” 大婶抬眼看了一下天香旁边的岳素,像是明白她为何要问这个问题,爽朗的笑道:“那位啊,可是我们小镇上的神医冯娘子,夫人是看上冯娘子的姿色想给弟弟说亲?别想啦,不知多少好人家想给自家儿子说亲,都被冯娘子拒了,冯娘子说了,这辈子是不会成亲的。” 问了一句得到紧锣密鼓的回答,趁对方歇了一口气,天香赶紧问:“还请问那位冯娘子家住何方?” “哎夫人,我不是说了吗?就算你弟弟确实长的俊朗,比我们小镇上的男人都好看,冯娘子也不会同意的,你……” “不……是我弟弟、嗯,我弟弟身染重病,我带他寻遍了天下神医,刚才您不是说那位冯娘子也是神医吗?我想请她给我弟弟瞧瞧。” 大婶狐疑的看着高大健壮的岳素,天香偷偷用手肘怼了一下身后的岳素,岳素连忙捂住自己的腹部,又摸着自己的额头,期期艾艾的□□起来。 “这小伙子原来有病啊,真可怜……冯娘子不住镇里,她和她妹妹住在外面的江边。你们出了小镇后,一直沿着官道走,再问问人,没多远的。”大婶一脸可惜的模样望着岳素,嘴里也不停的指点方向。 “谢谢了。”天香说罢,朝镇外大步而去,再也顾不上心如止水时的娴静端庄。 岳素这几年跟着天香走南闯北,见过的人、遇到的事,不管是武功修为,还是阅历见识,都足以让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他在心里也一直期待成为一名能够让天香全身心依赖的男人。 可是,在他见到那名白衣女子时,他所有的“自以为”全部崩盘,他仍是她面前的小男孩,需要她照看着、需要她关爱着、也需要她注视着。 见到官琯,天香既不意外也不激动,而一脸恬然笑意的官琯,却像是等她等了好久,拉开门,请她进去,并半埋怨道:“你怎么用了这么久的时间?” “我没有看错,是她。”天香在屋里没有看见想断心肠的女子,遂道。 官琯让天香二人坐下,甚有闲情逸致的给二人泡了杯花茶,在岳素急不可耐和天香努力保持镇静的目光下,悠哉道:“是她。可是,天香姐姐,你没有告诉过我关于绍民哥哥身份的真相,可是害苦我了呢。” 天香颤抖着眼睫,用热气缭绕的茶杯挡住自己的脸。 “冯大人的真实身份,公主自然需要隐瞒。”岳素理所当然的解围道。 -- 第204页 而回想起当年,天香怕岳素错过冯素贞,故而将他心心念念的冯大人的真实身份告知了岳素。后,天香见岳素接连几天魂不守舍,便说,若他实在无法接受冯绍民是冯素贞的真相,那他不必继续跟随自己,可以先行回京。岳素不愿意背弃自己的承诺,垂头耷脑的跟在天香身后半个月,突然有一天自个想通了,接受了那天下独一无二之人是女子身的事实,同时也接受了天香与之的禁忌情感,把自己感动的泪流满面,更是将保护天香当做毕生最重要的事之一,另一件最重要之事自然是找到冯素贞。 见岳素都知道了冯素贞的身份,官琯笑道:“天香姐姐这是铁了心,无论是绍民哥哥还是素贞姐姐,都是要从妹妹这儿抢走咯?” “她原本就是我的。”天香放下杯子,定定的看向官琯。 官琯听了天香之言,笑得有些得意,“恐怕天香姐姐见过素贞姐姐便不会这么肯定了。” 双眼一瞪,天香看向官琯,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哎呀呀,我最喜欢绍民哥哥了,怎么会做伤害绍民哥哥的事呢?我刚才说过了吧?因为天香姐姐没有告诉过我绍民哥哥的真实身份,所以害苦我了。”官琯见天香双目似箭,脸上摆了个委屈的神情,“我因为不知道绍民哥哥的真实身份,所以找到她的时候,她可是真的差点死掉哦!要不是我用了自己十年寿元,为绍、现在是素贞姐姐,争取活命时间,你这辈子和她注定是阴阳相隔了。” 虽说官琯的语气过于随意,但天香知道,那一句“用自己的十年寿元”不会作假,面对对方情深似海的付出,天香竟一时无话可说。 “所以啊,作为回报,也征求过素贞姐姐的意愿哦,关于‘冯绍民’的记忆,我全部帮她封住了,也就是说,素贞姐姐,不记得关于她曾经娶过妻一事了。” “什么!她、她……”天香震惊的望向官琯。 “冯大人怎么能不记得公主!我们吃了多少苦,走了多少路,才找到冯大人,你、你怎么能说封住她的记忆就封住她的记忆!”岳素急得跳脚,完全忘记自己已及冠,要稳重要不急不躁。 “哎,这位小将军,我说了,这也是素贞姐姐的意思,她不愿意想起,我又能怎么办?”官琯无辜的眨着眼道。 “她、不愿意想起……”“啪嗒”一声,泪滴落进了茶杯里。 “天香姐姐,你就当她死了嘛,我记得你不是又许给了那个张绍民吗?反正都是绍民,你就将就着过呗。”官琯翘着脚尖,有些幸灾乐祸。 天香吸了吸鼻子,道:“你该知道当今皇帝是我皇兄,当年父皇退位一事,我已昭告天下与张绍民婚约取消,所以我的驸马由始至终只有一位,那便是冯绍民。” 官琯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哦,这样,可惜素贞姐姐知道的比较晚,不然可能不会让我那么顺利的封住她的记忆。”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岳素已然看出官琯是抱着何种心态,心里的愤懑像是放虎归山一般,想要尽情发泄。 “岳素,不得无礼。”天香喊住岳素想要动手的意愿,“阿琯,我相信你,你必然是有其他原因,不得不封住她的记忆,我不知你为何不愿说出真相,但是你救她一命,这个事实不会更改,这个情,我会记在心上。” 官琯玩味的看着天香,虽然她现在也是双十年华,但脸上依然是少女时期的灵动与张扬,一双水眸转了一圈,笑道:“看来这几年行走江湖,天香姐姐确实成长了不少,要是绍民哥哥看见,也不知是欣慰多,还是怜惜多呢。” “不需要她欣慰也不需要她怜惜,我只想从今以后能与她并肩前行,也能做她的依靠。” “若她不愿意呢?” 天香坚定的看向官琯,“以前都是我逃她追,现在便是她打我杀我,我也不会离开她,无论需要多久,即便是一生,我也做好了守护在她身边的准备。” “都不知道是该羡慕天香姐姐你的执着,还是该羡慕素贞姐姐的好命。不过啊,这些话,你还是当面跟她讲吧。”官琯说罢,对着她身后扬了扬下巴。 天香扭头望向身后的门外,一袭白裳无痕,宛若无暇美玉之人,面带暖风拂柳的雅致,山温水软的看着她们。 “冯素贞……” 第124章 “这位夫人是……”站在门口的冯素贞,皱着眉看着天香,“看着好眼熟。” “素贞姐姐啊,这就是你一直念叨的那位天香公主呀!你不记得她了吗?”官琯蹦跳的上前挽住冯素贞的手,开心的说道。 一听是天香,冯素贞由惊愕转到惊喜,大步走向天香,笑道:“真是你吗?公主?” 死死拽紧手掌,才克制住流泪的冲动,天香含笑着点头,不敢开口,怕一开口,便前功尽弃。 “公主,我们十数年未见,如今你已嫁做人妇,真是岁月匆匆啊……”冯素贞感叹着。 “大人……”岳素心里百味杂陈,憋不住想要对冯素贞说话,被天香拦了下来。 冯素贞见天香身边的青年男子,怕有误会,故问道:“还不知公主身边这位公子是?” “岳素,岳秀将军的长子,你还记得岳秀将军吧?”天香尽量稳定着情绪,淡漠的开口。 冯素贞似不觉天香的态度有何不对,只是欣赏的看着岳素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岳将军好福气啊。” -- 第205页 “家父曾说,岳素的名字是根据一位年幼的少女取得。那位少女虽年岁不大,但心智成熟,且天赋异禀,若生子,当如那位少女如此,便取了她名字中的一字,以做激励。”岳素的人生不如天香经历丰富,能忍着情绪说完,已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他的名字、他的出生到他的信仰,全是面前清如莲的女子所给,父母给了他生命,而她给的是他人生路上的前行灯。所以,他不在乎她是谁,不在乎她做了什么,只要她仍走在天下至道之路上,他永远将之奉为神明。 冯素贞慢慢想起幼时这一嘀笑皆非之事,那一次是她拒绝不了天香的请求,胆大包天的“拐带”公主殿下去妙州,却被一直暗中保护公主的仪惠妃知晓,派当时还是巡城兵的岳秀,在城外将二人拦下来,送往皇宫。 如今被提起,冯素贞有些不好意思,轻笑道:“年少无知时做过的事,总有人帮忙记住。岳公子,令尊如今可还好?” “岳素。” “嗯?” “你喊我岳素,不要喊我太生分。”岳素的眼泛起了红。 冯素贞有些惊讶,天香忙道:“岳素这孩子从小当你是标杆,内心深处崇拜你不已,你便遂了他这个心愿吧。”若是让岳素失控,天香怕他口无遮拦,而现在天香还不知道,冯素贞想起所有事的后果是什么,这些得等她问清官琯后再做打算。 听了天香的解释,冯素贞大致明白了,便点了点头,对岳素道:“既然是你的心愿,那便好吧,岳素。” 岳素慌忙转过脸,抬起手,去擦脸。 “阿琯,我和冯素贞好久未见,想和她单独出去走走,可以吗?”天香因官琯救命之恩,故而言语姿态都十分尊敬。 官琯转眼一笑,说:“这应该问素贞姐姐呀,她若是愿意,我又有什么权利替素贞姐姐拒绝?” 冯素贞轻拍了一下官琯的脑袋,语气里是浓浓的宠溺,“你呀,帮我拒绝的事还少吗?我刚在镇上答应王伯明日给他一头小驴,明日他来,你可不许赶他走,听见了吗?” “又是那个王老头!你说说,就这一个月,他已经来我们这儿蹭走了多少东西?前天半袋米,大前天一根何首乌,明天还要给驴他?你怎么不直接认他做爹算了?”官琯火冒三丈的怒道。 见官琯生气,冯素贞赶紧顺毛,“我爹还尚在人世,我是不能随便认爹的。”见官琯龇牙咧嘴恨不得咬上一口自己时,冯素贞忙继续道,“五年前战乱,王伯家中就剩他一人了,孤苦无依,而且他的儿子是为保家护国战亡的,我们能帮上一点就是一点,与人为善便是与己为善啊。” “哼!”官琯双臂抱怀,转过身,不想理冯素贞。 “好啦,我的小公主,姐姐答应你,只此一次,在不为例!”冯素贞晃着官琯的双肩,讨好的说道。 “你说的!再有下次,我可不给你神医的面子了!真是的,柴米油盐不要钱买吗?那么多药材是天上掉下来的吗?这么被你送来送去,迟早我们两都得喝西北风去!” 这样的对话似乎就是二人的日常,自然无比的说着,全然不顾身边还有两个人,十分不适应的看着她两。 官琯先看了天香的神情,于是止住了话头,对冯素贞道:“天香姐姐还等着你呢,你们先去叙旧,饭做好了喊你们回来吃。” 冯素贞一拍额头,对天香辑了一礼,说:“对不起啊公主,你看我……自从我冯府招歹人袭击,我被师父送到这儿之后,记忆就一直不大好,还望见谅。” 天香摇了摇头,轻声道:“无事,我们出去吧。” 岳素也想跟着,被官琯一把抓住手臂,“诶,刚才天香姐姐说了,她想与素贞姐姐独处,你跟着干嘛?过来帮我做饭。” 天香见岳素一脸憋屈的被官琯拽走,苦笑不已,然后很快将他抛弃,跟在冯素贞身后往江边走去。 此时已到申时,江上渔民正在捕鱼,家中炊火开始袅袅,江边除了几个小童赤足追逐着玩闹,没有什么人。 冯素贞惬意的背手走在最前面,天香束着手怔怔看着她挺直的背身,不舍转开一眼。 “公主,对不起啊。”突然冯素贞转身对天香道。 未料到对方会先跟自己说对不起,天香一时以为冯素贞是想起了什么事,或者是为自己消失的五年道歉,然而无论因为什么也不该是她先说这三字,于是天香很快说道:“不,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公主,这么多年没见,你真的成熟了。”冯素贞灿齿一笑,“我突然向公主道歉是吓到公主了吧?也是,年幼无知时说过的话,恐怕公主早就忘了。不过这事,怪我,未能遵守承诺,去宫中陪伴公主,若不是公主得缘前来始安县,这句道歉,我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当面说出口。” 原来是为幼时的戏言啊,天香苦涩的笑道:“冯府遭逢大难,我却未能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你,让你在外漂泊这么久,应该是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才找到你。” 冯素贞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一开始我是想去京城找你,想让你帮忙查出是谁与我冯府有仇。但是中间,师傅有事离去,我又遭人暗算,差点命丧黄泉,几经折腾,也不知怎么流落到始安县来。若不是有阿琯,不辞辛劳、全心全意的救我,可能我早就死了吧。” -- 第206页 鼻头忍不住的发酸,天香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的问道:“那之后怎么不想着回京城?你不想找你爹,不想找李兆廷吗?” “我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劝阻我回京,不知道为什么。而且我听阿琯说我爹回妙州了,皇上因为梅竹所以待我爹很好。至于李兆廷,他既然已成亲,膝下也有子女,我何必去打扰他的生活。”冯素贞的目光有一丝闪动,想来还是记挂着那个年少时一心一意想娶自己的男子。 “你不打算回京了?也不打算去妙州见你爹吗?” “嗯,目前是不想去的,可能过几年会去吧,世事无常,谁知道呢?” 天香见冯素贞笑的淡然,望着她的眼道:“那我留下来陪你。” “嗯?你也不回京吗?你的驸马会同意吗?”冯素贞十分不解。 天香的目光坚定而热切,望着对方温柔的如漓江之水的眸子,道:“本宫的驸马不是张绍民,所以本宫就要陪着你。” 冯素贞没弄懂这两句话之间的联系,不过她也不太在乎,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这里除了水便是山,没有京城的繁花似锦,也没有宫里的锦衣玉食,公主,你确定要留下来吗?” 多么恶劣的环境在这五年里何曾没经历过?多么难吃的食物在茫茫原野上何曾没吃过?不小心卷入的江湖纷争,被有心之人迫害……这五年来,天香和岳素见识透了人心的险恶,也见识了人间是炼狱的场景,便愈发的想念那琉璃清澈之人,即使将自身沾满污秽,也要荡清天下的心愿。 “你未能遵守的承诺,如今来偿还,也不算晚。”天香唇角一勾,笑道。 冯素贞的眼因阳光而晃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悠悠道:“只要公主不嫌弃,素贞必然是要践诺的。” “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吗?” “会,你永远都是素贞心里那个可爱的小公主。” “那你能叫我天香吗?” “尊卑有别……” “冯素贞,我已经放弃了公主身份,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隔阂。” “公……好吧,天香。” 听着那无奈的妥协,天香嘴角的弧度又放大了一些,随后两滴热泪滑落脸庞,让冯素贞手足无措的,拿出干净布帕替她试泪。 “冯素贞……” “什么事公、天香?” “冯素贞。” “嗯?” “冯素贞!” “……” 这次,换我来追你吧,无论多久,无论你是否还会接受我,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第125章 带院落的小屋,有三间房,经过“严谨的”商讨,让唯一的男性岳素借住到隔壁家,晚上三个女人便可各占一屋,互不打扰。 互不打扰的初衷是冯素贞习惯了一人独处,而天香和官琯两人从来未想过几年未见的人,真能忍住同住一屋,彼此酣睡成眠。当然,两人都是不敢去打扰冯素贞的,于是十分默契的在屋中间相遇,四目相对,了然的一笑,去了用具比较齐全的官琯房间。 官琯将屋内烛火拨的亮堂一些,端了两盘瓜果放在桌子上,又沏了壶热茶,与天香相对而坐,双眼亮晶晶的,十分期待天香问些什么。 看着这阵势,天香回想起冯素贞为修建接仙台的银两出京的那几个月,是面前的女子在公主府陪伴自己打发时间。在一次喝酒喝得正畅快时,冯素贞一身清廉官袍,惊鸿照影一般出现在自己身边,然后抱着醉酒的自己回了房,回房…… “天香姐姐,你怎么脸红了?很热吗?虽然现在是初夏,但始安县这块,夏无酷暑冬无寒冬,晚上更是凉爽无比,照道理不会太热吧?” 握拳放在唇边掩饰的咳了一声,天香道:“我心情现在有多复杂,你应该明白。” 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官琯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说:“明白。我当年一听绍民哥哥出事,立刻给她占了一卦,卦象是险象环生,却微末透着一丝生机,便快马加鞭的赶到出事之地。那可是我这辈子吃苦头吃的最多的一次,又因为绍民哥哥的真实身份不明,我差点没找到绍民哥哥就先累死了。” “谢谢你阿琯。”天香的五年让她对官琯未详细说明的经历,感同身受,可是除了一声感谢以外,如今的她无任何能报答的。 官琯满不在乎的说:“我又不是为你,我是为了绍民哥哥,毕竟她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男子,虽然现在知道她是女人,可谁也替代不了绍民哥哥在我心里的位置。” “即便你这样说,我也不会让给你。” 官琯嗤笑:“你让给我,也要我要啊。” 天香哽了一下,没有说话。 “天香姐姐,我喜欢的是绍民哥哥,若是素贞姐姐还是绍民哥哥,指不定我还会与你争上一争,可是素贞姐姐是为你变成我心里的绍民哥哥,所以啊,你要好好待她,让她永远都是那个傲视天下的无双驸马。” “我不太懂,既然你什么都不求,你为何要为我们做到这个地步?牺牲你十年寿元救一个梦想幻灭之人,换成任何人也要犹豫再三。” 官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望着天香笑道:“你就当我嫌命长呗,若不是我学艺不精,只能用十年来换,要是得师门全部真传,必然用剩下全部寿元换素贞姐姐此生安康。” -- 第207页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师承何门何派?” “天药门,素贞姐姐的师父的师门哦。” 天香仔细想了一下,前世到今生都没听过这个门派,好奇的问:“这是个隐世的门派吗?那你年纪轻轻的又怎么会加入进去?” “唔,是啊。其实也是机缘巧合,哥哥当初创建的门派正好在师门不远处,而我幼时贪玩,不小心闯入到天药门的一处废弃的藏书洞,虽然里面已没有书籍,但洞壁上还残留着一些文字图像。当时我和哥哥被人所厌恶,哥哥年纪也不大,无法时时照看我,于是我干脆把那个洞当成一处隐蔽的藏身之所,哥哥不在时,就躲在里面看壁上的文字图画,久而久之有了一些启发。天药门的内功心法与一般门派的不一样,我刚在丹田聚了一团气,就被天药门发现,被他们了带回去。掌门发现我天资不错,便没有囚禁我,反而收我入门。” 官琯似乎很乐意将自己的经历告诉给天香,停歇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水,继续道:“其实,天药门的人,是不能随便出门派的,除非将逢乱世,或者有妖物出世。素贞姐姐的师父当年是犯了门规,若是她诚心悔过也是可以重返师门的,无奈她自己不愿意回,独行天下去了。而我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离开师门时,便故意犯了一点小错,借口离开了师门,回到哥哥身边自由自在的玩乐。” “那冯素贞,算是天药门的人吗?”天香不知为何有些担忧。 “不算,毕竟她师父是离开师门后收的素贞姐姐为徒,所以你不用担心天药门会把素贞姐姐带走。” 天香松了口气,突然又想到什么,问她:“你刚才说,你要是得全部真传,就要用全部寿元换她的此生安康,是何意?” “啊,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这个的了。” “刚才忽略了,但是听你说完,再想想,方觉得你这句话不太对劲。”天香诚恳的说。 官琯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零嘴,看着天香道:“我说了你可别着急。” 天香一听,正襟危坐。 “我提过好几次了吧,素贞姐姐是真的差点死掉了,这个‘差点’是怎么‘差点’呢?是我根据辰星八卦定位找到她时,她已经没了呼吸的‘差点’。” 尽管内心早有准备,天香还是呼吸一滞,心跳乱的没了节奏。 “她掉落悬崖时受了重伤,但她应该是想活下来的,所以自救爬上了岸。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带着一身内伤外伤活了月余,但明显后来她放弃了继续努力存活,在一间破败的庙宇,准备无声无息的死去。” 官琯看着天香的面色,有些不忍,但她还是继续说道:“当时情况太过于危急,所以我也没有太多时间考虑,只能献祭自己的寿元,换得抢救时间。还好天上的神仙也不想让素贞姐姐这么快回去,最终还是让我将她救了回来。只是,人虽然回来了,但魂却不愿意回来。我找不到症结,只好每日在素贞姐姐耳边说她的往事,时间一长,我发现素贞姐姐只对有关于你的事才会有反应。于是我为了让她清醒过来,问她可愿忘记所有关于你的事,当然,她没有办法回答我,但是我见到她手指动了一下,就当她同意咯……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不是还保留着你们幼时的记忆在嘛。” 天香握着拳,眼眶泛红,轻声问道:“那如果让她恢复记忆……” “我不知道后果,也不敢轻易去尝试,为了封住她的这段记忆,她的武功也一起被封住了,她现在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了。” 天香震惊的看着官琯,脑海中闪过白日里她身手矫捷的翻身上马的情景,连忙道:“我今日还在镇上看见她……” “她没有武功,但是身体还有对招式的惯性,一般情况下,她还是能应付的。” “还有呢?”天香垂首,望着拽的紧紧的双手,“你一起都告诉我吧,我能承受住。” 官琯长叹了口气,晦涩的说道:“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应该有所察觉。你们逆天而行的人,身上都会有上天给的天谴,素贞姐姐拼了命的去找迷毂花,便是将你身上的天谴驱除了,而她自己身上的……” “她、她的天谴是什么?”天香小心的问道。 “是所受的伤,永远留下。” “这、这是什么意思?” 官琯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悲天悯人的情感,让一向活泼的外表霎时变得端庄起来,“你没有发现她随身带着伤药吗?她的房间、她的书桌、她所长期要呆着的地方,都放着伤药,而那药,是她师父临终前给她的配方。” 天香怔愣着回想起,冯素贞与自己在一起时,偶尔避之不及时被自己发现吞下一颗药丸,那时冯素贞总有千百种理由搪塞自己,让自己总是很快将之忘到后脑勺,继续天真而快活的过着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 “想起来了吗?尽管我用自己的寿元换了她一命,但天谴还在,她的伤便会一直伴随她终身。” “我、我的、我的可以用迷毂花,她、她呢?她是不是也有解救的办法?”天香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激动的问道。 “我不知道,我翻遍了所有书籍,都未找到这种天谴的解除之法。”官琯遗憾的说。 “不可能,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上天怎么忍心这么对她?”天香说着,又想到什么,忙说,“你不是说用寿元可以换她一命吗?你再用我的吧!你用多少都行,只要换她平平安安,我随你取!” -- 第208页 “天香姐姐,没用,你能想到的办法我全部试过了。” “那、那怎么办……难道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因为我受的伤而痛苦吗?” “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要我们不放弃希望,就一定会有奇迹发生。” “还能有奇迹吗……” 官琯站起身,扶住天香的肩,轻声安抚:“天香姐姐,你是她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要你不放弃,她的生命才是完整的。你要相信她,亦要相信你自己。” 天香看着官琯,突然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又太自以为是了。我现在就要去找她,不管她还记得我多少事,我都要告诉她,我是她明媒正娶的妻!” “对!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胆大包天的天香公主嘛!”官琯笑嘻嘻的说道。 天香重重点了点头,朝冯素贞的房门而去。 第126章 深吸了几口气,才轻轻敲在门上,没一会儿,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露出一张模糊的脸。 “公、天香,这么晚了还有事吗?”温柔的嗓音一如既往。 天香点了点头,说:“我可以进去说吗?” 屋内的光随着对方的侧身照在脸上,天香的内心有些忐忑,又带着使命感似的坚定,进了屋。 “你还在看书?”桌上放着一本书,天香有些感叹,有些人比你有天赋还比你更努力,自己除了天生的好命,竟再找不出其他优点。 冯素贞掩上门,看了一眼反扣在桌上的书,说:“多年养成的习惯,睡觉前不看足百页,无法入睡。” 熟悉的话语令天香内心一阵波动,她赶紧用笑冲淡往昔,道:“难怪今日在镇子里人人都称赞你是神医,你这么用功,真应该去考个状元。” “你打趣我了吧?莫说我以女子身怎么通过层层核查,便是验证身份也难以过关。” 这么一说,勾起天香两世以来的一个疑惑,于是直接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你真想去考状元的话,你会做哪些准备?” 冯素贞见天香表情实在是好奇,不由自主随着天香的问话思考起来,边想边说:“其实童试、乡试比较简单,我爹是妙州知府,我只要仗着我爹的身份,随便说是妙州知府的哪个亲戚,就能参考,就算不亲自去,也能作假。” 天香本想揶揄冯素贞也会有作弊的想法,但一想,现在的冯素贞什么都不记得了,揶揄她只会让自己更难受,便问道:“那会试呢?会试在京城,你爹怕没那么的权利了吧?” “如果我真能一路考进会试,一些简单的易容术应该能够混入考场了。” “要是当场需要宽衣搜查身上呢?” “这个啊……那我可能只能放弃做状元的机会了。”冯素贞轻笑道。 看着冯素贞不似作假的神情,天香愈发好奇当年冯素贞到底是怎么进的会场,前世还好说,今生她故意使绊子阻止冯素贞进考场,却还是被她顺利突破,但是现在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继续将整个困扰了自己两世的问题埋起来。 “你既然能接受以女子之身去考取状元这件事,那么,若是皇上高兴,让你娶公主,做驸马,你、会怎么做?”天香试探的问道,问完后,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冯素贞。 冯素贞听了,先是一愣,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道:“这也太荒谬了,我肯定会想方设法拒绝,莫说是欺君之罪,更是耽误了对方一生幸福。” 天香叹了口气,冯素贞的回答还是真是这个,但她还是不死心,犹豫的问道:“若、要你娶得公主是我,你、你还会拒绝吗?” 好奇的打量着对面似乎真诚发问的公主殿下,冯素贞问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为何不拒绝?白白在一个不能给你真正幸福的人身上浪费一辈子,难道不痛苦吗?” “痛苦的根源是背叛了本意,若顺从了本意又怎么会痛苦?” “你……你什么意思?”冯素贞的表情有些被惊吓住。 天香握了握手掌,给自己打了打气,才看着对方漾着水印着月似的眸,如发着誓言一般认真严肃的说道:“吾心悦你,无关性别、无关身份、无关外在,只因你是你……” “天香……”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冯素贞,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不是为了续什么姐妹情,是为了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天香的眸子惊人的亮,让冯素贞平静的内心翻起滔天大浪,她哑然的看着天香一步一步逼近自己,而她却只能一步一步往后退却,直到背部抵在了门上,退无可退。 “天香,你是公主,你有驸马,我知道你的驸马战死沙场,而如今你一身妇人装扮想来驸马在你心里及其重要,你又何必为逃避情感折磨,扭曲自己的选择呢?”慌乱之间,冯素贞急切的说道。 天香闻言,停下了脚步,冯素贞还未松口气,天香又一个大跨步凑到了冯素贞面前。虽然天香的身量够不着冯素贞,但她气势强盛,逼得冯素贞软了脊梁,竟与天香平视起来。 “冯素贞,你不要找借口,我就只问你一句,你心里,有没有我?” 偷偷咽了口唾沫,冯素贞的额头都沁出了一层薄汗,看着明明是柔弱女子的天香,像是强占民女的恶霸似的将自己圈在两臂之间,似是自己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答,就会遭受非人折磨。 -- 第209页 可能是五年来心里太过于孤独,也可能是太想念对方的温度,天香等不及冯素贞的回答,对方身上熟悉的幽幽女儿香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崩断,微微一抬头,强硬的夺取了对方全部呼吸,即使对方伸出了手推搡她,她也把对方的手按在了门上,不管不顾的想要与撕裂着自己五脏六腑的人更加贴近,仿佛只有这样,她那些看不见的伤,才能有愈合的希望。 “啊……天、天香……停、停下来……”冯素贞趁天香换气,忙转了脸,气喘吁吁的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说着。 发泄过内心的躁动后,天香慢慢恢复了理智,可是她仍然舍不得离开这具温香软玉。她带着绝望与恐惧,走了那么多的路,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能拥抱住这带着温度的身体,上天才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忍下内心深处的欲望魔鬼! “冯素贞,我感受到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天香将头埋在冯素贞的脖子间,轻嗅着从洁白衣领里透出的诱人香味。 平稳下呼吸,冯素贞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洒在远处的湖面上,让她的心一下子就冷静下来,她缓缓道:“公主,我对你从来都只是姐妹情,不知为何你会有这样的误会。若是我无意中传达了什么错误信息,给你造成了困惑,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半步,天香望着冯素贞苍白的脸唯唇红肿着,反问道:“姐妹情?” “是的公主,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当你是妹妹,即便过了十几年,我也一直在心里当你是需要我细心呵护的妹妹,从未有过不伦之心。” “妹妹?”天香觉得十分可笑,谁家姐姐会和妹妹上床?谁家妹妹又会对姐姐产生欲望?什么事都做过的二人,现在因为遗忘,而将她们的关系定位在“姐妹”上? “是,我知道,如今我一介布衣,自然无法与公主殿下的尊贵身份相较,自也无法……” “冯素贞,去你的姐妹情!”天香怒急,一把拉开冯素贞,摔门而去。 望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冯素贞才关上门,在门后,指尖悄悄爬上了有些刺疼的唇,无声的叹了口气。 “天香……” 为了避免第二日相见时的尴尬,冯素贞比以往更加早了一个时辰出门,等岳素心急火燎的想见冯素贞一大早来敲门时,同住一屋的官琯和天香才发现冯素贞不见了。 “天香姐姐,你昨晚……我听见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是不是……”官琯问的小心,但语气里是满满的趣味。 天香没精打采的吃着岳素带来的热馒头,说:“她说我是她妹妹。” 官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道:“那岂不是和我的身份没什么区别?” 天香抬眼看向官琯,官琯连忙收敛笑意,装作认真思考模样,分析着说:“素贞姐姐忘记了你们以前的事,说不定她在对你动情前,就当你是妹妹,这成了亲,慢慢日久生情,‘妹妹’变成了‘卿卿’……既然她能对你动心一次,就能动心第二次,你再让她把‘妹妹’转变成‘卿卿’就好了啊!” “说的容易。”自己都做到那般地步了,她还能自持的说出“姐妹”二字来,不是铁石心肠,就是没心没肺。 官琯还想问些什么,门外传来敲门声,官琯看了一眼岳素,指使他去看看。岳素不需要她示意,屋里两位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自是什么活都得他干了。 没一会儿,岳素带了一人走了进来。 “来驰将军?”天香一眼就认出了那满面风霜的男人。 来驰穿的是一身玄青色便服,见到天香,一撩衣摆,恭恭敬敬给天香行了一礼。 “来驰将军不必行礼了,我早已离开皇宫。”天香伸手让他起身。 来驰站起身后,垂着首,道:“公主虽然离开皇宫,但仍是公主之尊。末将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问公主。” “将军尽管问。” “公主五年前来始安县,与末将一同找了驸马良久,三个月后听说往北有人见过驸马,便离开了始安县一路往北而去。” “是,不过我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驸马的踪迹。” “五年后,公主再次回到始安县,却没有第一时间来问末将关于驸马的消息,而是到这么远的小村里住着,是否有什么原因,没有告知末将?” 与东桑一仗,来驰立功不少,所以从东方胜身边的亲兵升至了有名有姓的将军。可是东方胜一心要找到冯绍民的尸首不可,他自己身份特殊,既是带兵的将军又是皇亲国戚,不能自己留下,便指派了来驰留守始安县。没有人知道,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将军,为何心甘情愿的留在这穷山恶水之地,不向朝廷争取回京。 天香对来驰是敬佩有感谢的,但事关冯素贞,她不敢轻易作答。 来驰心思深沉,请求与天香单独说话,天香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带他走到开阔的湖边,防止有人偷听。 “公主,末将并无恶意,只是将军曾答应末将,找到驸马,便与末将调离京城,同去戍守西北边关。”来驰口中的将军是东方胜,他唯一认定的将军也只有东方胜。 “为何要去那么苦的地方?”天香不解。 “因为将军说过,西北虽苦,但胜在坦荡,比尔虞我诈的京城好千万倍,所以末将当初留下的要求便是,找到驸马后与将军永远留在西北守边关。” -- 第210页 “你……”天香一瞬明白了来驰话中的含义,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来驰。 “如你所想公主,末将只愿一生追随将军左右,虽然将军心里只有驸马一人,但是没有关系,去了西北,将军总有忘记驸马的一天。所以公主,还请告诉末将真相。” 如果不是自己也有相同的经历,天香是无法理解这样如海一般深沉的情感,可望而不可即,需要耗费一生的耐心去等待一个人的回头,若没有强大的情感作为支撑,谁又能独行这一路? “我可以相信你吗?”天香知道自己无法对其撒谎。 来驰两指并起朝上,直截了当道:“若来驰未能保守秘密,来驰将此生不得所愿。” 没有要生要死血淋淋的言辞,天香却感受到了这份誓言的沉重,她想了想,说:“这件事,你可以告诉东方胜,瞒着他,你也不能一尝所愿。只是告诉他后,他还愿不愿意和你走,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公主放心,末将自有分寸。” 天香对来驰了解不多,仅有的几次相处,留给天香的印象是这人心思重,头脑灵活,对东方胜是绝对的忠心,只要事关东方胜,他一定会很谨慎处理。 “那好,你听着……”天香毫无保留的将真相娓娓向他道来。 第127章 送走来驰,天香回到小屋,见官琯与一老者站在院里说着话。 “王老头,这是最后一次,你别因为我素贞姐姐好说话就总欺骗她!小心我哪天生气给你的药里下毒,让你能一家团聚!”官琯插着腰,颇为生气的喊道。 天香靠近了些,发现官琯面前笑得一脸慈祥的老人正是昨日在镇上见着的那位王伯,便好奇的问道:“怎么了?阿琯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啊呀,你不知道,这个王老头昨天骗素贞姐姐要了一头驴,今天居然又骗素贞姐姐给他一只人参……” “琯姑娘,我只要拇指大小的……”王伯连忙打断官琯,解释道。 “拇指大小的就不是人参了吗?拇指大小的就不要钱买了吗?你觉得小,倒是拿钱来买啊?你要能拿得出钱来,本姑娘能给你一个跟你头一样的人参!” “啊?还有这么大的啊……” “喂!王老头,你休想打主意!我跟你讲,没钱,本姑娘也没办法买到,你就算去向素贞姐姐哭诉也没用!” 天香记得昨天官琯和冯素贞因为这个王伯还吵了一嘴,当时冯素贞还说是最后一次,没想到今天就破了誓言,内心觉得好笑,不过她不知前因,便也未搭话。 “哼,走,先去把驴牵走。”官琯面上生气,脚下还是带瘦弱的老头去不远处的棚子挑驴,王伯立刻乐颠颠的跟了上去。 天香想起自己的小黑,因年纪渐长,无法继续驮着自己长途跋涉,便在经过也州时,将小黑交给了暗卫,让他替自己送回公主府,让跟随自己辛苦了几年的小黑能安逸的过完驴生。想着想着,想出了一丝伤感,天香便也朝驴棚走去,看看小驴,解解乡愁。 官琯替王伯挑了一头刚成年的黑驴,虽无马的高大健壮,但也劲头十足,比起王伯的那匹老马,好出不知多少。王伯喜笑颜开,连连感谢。官琯见王伯牵着驴没有要走的意思,没好气的从衣袖中翻出一只拇指粗细的人参递给王伯,王伯接过后,才晃晃悠悠的离开。 “这个王老头,真是气人。”官琯双手抱胸,气哼哼的说道。 “你要是真不想给,可以不给。”天香摸着一头小驴,笑着说。 官琯给石槽中加了一勺黄豆,道:“我要不给,素贞姐姐回来又要说我,比那个王老头还罗里吧嗦的。” 天香想象不出冯素贞啰嗦的模样,笑问:“我和她做夫妻那么多年,她只有惜字如金的时候,到未见识过她罗里吧嗦的样子。” 官琯嗤笑道:“那你见过一仙子似的女人养什么不好,偏要养驴的吗?” 看着自己手下乖巧讨抚摸的小驴,天香十分认真的想了想,道:“难道失忆伤智商?” 给水槽加满水的官琯回看天香,瘪了瘪嘴说:“天香姐姐,你不能质疑我的医术,我可是天药门的人。” “若不是你的问题,那冯素贞为什么不能重新喜欢上我?肯定是你的问题,才让冯素贞当我是妹妹!对,就是因为你!”天香似乎为自己找准了方向而高兴,指着官琯,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素贞姐姐当你是妹妹,也当是我妹妹啊,我又没得到什么好处!”官琯不服气的说道。 “我不管,就是因为你,我的驸马变成了姐姐,你不觉得你应该为此负责吗?” “要我负责啊,行,你不是失去了驸马吗?我还头驸驴你好了,这里还有几头,你随便挑。”官琯笑着指向棚中吃得正欢的几头驴。 天香翻了个白眼,往外走,边走边道:“你这么喜欢驸驴,都留给你吧,我只要我家香香的冯素贞。” “你家香香的冯素贞,还不知道敢不敢再见你这如狼似虎的妹妹呢。”官琯似是知道什么,在天香身后笑的得意。 天香以为官琯是在报复自己,故意说的气自己,可是等她三天都未见到冯素贞时,她才知道官琯说的是真的。 “冯素贞到底去哪呢?”天香拦住想去镇上买菜的官琯,凶神恶煞的问道。 -- 第211页 官琯一派无辜的眨巴着眼,说:“素贞姐姐去县里给人看病去了啊,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怎么知道?她没告诉我,你也没告诉过我!”天香咬牙切齿。 一旁不比天香平静几多的岳素,一听,急忙道:“是始安县吗?离这里没多远,我现在就去找大人!”说罢,转身就要走。 “诶,你急什么?回来!”官琯大声喊住岳素。 “我要去找大人!”岳素就见了冯素贞一面,连话都没能说上几句,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只想向那人倾诉个三天三夜才好。 “你知道她去哪家那户了吗?始安县那么大,那么多山,你还没找到她,说不定她都回来了。”官琯道。 岳素听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原地,把一张俊俏的脸都憋红了。 “听你这意思,冯素贞要回来了?”毕竟多吃几年饭,天香品出了味来。 官琯咧嘴一笑道:“我也只是按往常推算,素贞姐姐爱干净,又走得急,该回来换身干净衣衫了。” “所以,冯素贞那个家伙,不一定是为躲我跑出去的?”天香挑着眉看向官琯。 “天香姐姐,我可从来没说过素贞姐姐是为躲你哦。”官琯摊手。 天香咬了咬后牙槽,亏得她还以为是自己那晚没能克制住自己,将冯素贞吓跑了,羞愧了几天,到头来却是那家伙为了他人才离开的。 不对,这个原因似乎更令人丧气啊!还不如是被自己吓跑来的踏实。 天香气馁的往栅栏上一靠,望着天空悠悠白云,有些茫然无措。 官琯见状,对岳素使了个眼色,道:“你帮我去买菜,我告诉你,你家大人去哪一处了,保你找的着人。” 岳素一听,忙接过菜篮子,也不问官琯需要什么菜,施展了轻功就往镇上飞奔而去。 “真是个二愣子。”官琯望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里的岳素,毫不留情的评价,然后靠在天香身边,道,“天香姐姐,你不是很有信心的吗?怎么就一次挫折,就垂头丧气的?你这样,我可怎么放心将绍民哥哥让给你照顾?” “我只是……只是不知从何下手……”天香叹了口气。 参照前世,自己对她情根深种之后的所作所为,也未能打动不爱自己的她分毫,今生虽然前半段自己一直在拒绝她,但她却不管不顾的挣扎着伴在自己身旁,如今,她再次回到不爱自己的阶段,那么同前世又有什么分别?自己追的越紧,无非是让她更远离自己罢了。 “男女之间,无非是风花雪月、你侬我侬……” “我和她不是男女之间。”天香气弱的说道。 “哎,差不多,不都是爱来爱去的那点破事么?能相差几多?”官琯说的颇为潇洒。 天香想着也是差不多,便点头认同。 “所以啊,这烈女怕缠郎,你缠上去不就完了?” 天香觉得这话不太对劲,但又觉得有点道理,琢磨了一会儿,问道:“你又没心仪对象,你说的有用吗?” “我怎么就没有心仪对象了?只是,你肯放手么?” 天香抿了抿唇,坚定的摇头。 “我不能真出手,就不能在脑海中演练个百八十次吗?天香姐姐,这你不能跟我生气吧?” “虽说这是你的自由,但是下次别讲给我听,我这人心胸比较狭窄,怕一生气给你捅一窟窿,这几年我行走天下,武功比最开始认识你时又精进不少,你应该打不赢我。” 官琯瞥了一下嘴角,只得服软,“是,下次我就在心里想想,再也不告诉你了。” “最好是想也别想。” 官琯无语的望天。 “你看,那人是不是冯素贞?”天香眼尖的看着远处像朵轻云一般,翩迁而至之人,拉着官琯的手臂问道。 官琯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在似乎和天地融合在一起的线上看清一个小白点,在天香急促的摇晃中,官琯犹豫的点了点头,说:“好像、是、的、吧。” 天香得到官琯的回答,忙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衫,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转身就往屋里跑。 “天香姐姐,你不接素贞姐姐吗?”官琯奇怪的问。 “我去洗把脸!”天香的声音从屋里飘出。 “还真是女为悦己者容啊……”官琯喟叹的说道。 而疲累的冯素贞,挎着药包,朝着自己的小屋大步走去。她因失控而选择急切逃离,又因失神多耽搁了两天,现在,她带着未知的情绪,和坦然相对的心情,准备好了迎接那不惮表达自己爱慕之情的女子。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十数年,静月风,相逢何恐是梦中。 若她是真心一片,自己试试,何尝不可?毕竟,那一吻,自己未觉一丝厌恶。 第128章 在屋里整理仪容仪表半晌,天香还想着万一冯素贞先进来了,自己能不急不缓的款款而出,然后云淡风轻的对她说:“回来了啊。”可是直到她换了三身衣裙,冯素贞也没有进来,只好自己先出去会会她。 在灿烂的日头下,冯素贞的白衣似乎能发光,勾勒出的纤细身影,恍然若仙般。 天香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看多久,她见着那人,永远都如第一次心动。 -- 第212页 感受到有人,冯素贞停下与官琯说话,侧过脸看向天香,黑玉般的眼散发着浓浓暖意,樱花般的唇微微勾起,温柔的似潺潺流水,美的像春日里盛开的第一朵花。 “公主。”明明是平淡和缓的嗓音,偏偏叫天香听出一丝缱绻来。 天香觉得太阳实在太大了,晒得自己脸色发红浑身冒汗,她扭捏的绞着手,正在想该如何回应冯素贞,却见冯素贞问完好后,就转了脸继续和官琯说话去了。 就算气自己那夜行为鲁莽,也不该这般轻视自己吧?都躲了三日了,还不够吗?要是那夜自己没把持住,点了她穴道,带她上床去,那她不是得跳江自尽? 不行!自己为她提心吊胆、封闭心门五载,可不是为了再见到她时相敬如宾的! 天香越想越气,气一上来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气势汹汹的走到冯素贞身边,一把拉住她细瘦的胳膊,道:“你做什么出去三天不跟我说?” “公主……”冯素贞有些错愕,天香的怒气从何而来? “你怎么想的,你是拒绝我,还是接受我,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躲出去,算什么英雄好汉?” “公主,事发突然,我……” “事发什么突然?你不去,你怎么知道人家生病了?” “这……”冯素贞这才发现,这公主多年不见,竟然口才了得。 “好了,既然你已经躲出去三天了,应该考虑好如何回应我了吧?除了接受,其他回答我全部都不要听!”天香坚定的看向面前神情有些呆滞的女子,不成功便成仁! 冯素贞红唇微张,视线瞥向一旁忍笑忍得着实辛苦的官琯,又看向得不到回答誓不罢休的天香,轻叹了口气,将天香紧握自己手臂的手拿下来,认真的望着她的双眼,问道:“公主,你知道你自己要的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废话!天香在心里怒喊,嘴里便也大声回答:“我要你!” 官琯这次没能忍住,笑的双肩抖个不停,让冯素贞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阿琯,你先回屋去。” “不嘛,我也好久没见到素贞姐姐了,我想你啊。”官琯一派天真的回答。 “你回屋去,我就不跟你计较你买菜没给张大婶银两。” “是她不要的!说每次你给她看老寒腿都没收钱,所以送点菜我!这也能怪我吗?”官琯气的跺脚。 冯素贞表情不动如山,望着官琯不说话。 官琯见状,撇了撇嘴,对天香道:“天香姐姐,我支持你!拿不下素贞姐姐的话,我帮你下药!” “阿琯!” “哼!下次王老头来要什么,我都不给!”官琯说完,一扭头,气哼哼的回屋。 冯素贞对着官琯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道:“孩子气。” “不敢面对而躲出去的你,也没好上几多。”天香道。 走了一个难对付的,面前还有一个更加难以对付的,冯素贞有些觉得头疼,她问道:“公主,你知道你所言,是有违伦常的吗?” “我知道,所以呢?” “所以,你是拿什么样的决心对我说的那番话?” “我心悦你,就是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不,我要跟你三生三世、百生百世、生生世世做夫妻!” 要说冯素贞不震撼是不可能的。她何时直面过如此直白而强烈的情感?就算是两情相悦的李兆廷,即便是两人到了适婚年龄,也不过是和风细雨的在纸上问候一句:天气可好? 喉咙有些干涩发紧,冯素贞有些怀疑两袖清风的自己配不配的上尊贵如天香的浓烈情感。将近二十年未见过,且失去一身傲人武功的自己,既没有坦荡的过去,也没有光辉的未来,有什么资格拥有一国公主的无私付出? 何德何能啊? 冯素贞禁不住问出了声。 而天香在听到冯素贞的自问时,有一瞬不知冯素贞为何要这样问。这世界上,若连冯素贞都要自问一句“何德何能”,那其他人该如何舔着脸生存下去? “冯素贞,你能不能不想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你就想想我,想想我们,我现在放弃了公主之尊,和你一样,都是普通人妇人,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就行了啊。”天香有些抓狂。 “妇人”二字让冯素贞幡然清醒,她皱起秀眉,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复杂的望着天香。 天香不知道冯素贞这又是怎么了,她为数不多的耐心基本都用在了冯素贞身上,此时也憋不住火气了,大声道:“冯素贞,本公主告诉你!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本公主是不会让你逃走的!” “公主,”冯素贞语气里的轻愁,让天香瞬时收了火气,“你说你是妇人,你有驸马,已嫁为人妇的你,如何还能在心里装上一个二十年前的故人。” “我……”这是最好回答的问题,却又偏偏是最无法回答的问题,天香看着冯素贞精致的眉眼,就这样将满腔的痴情堵在了胸口。 “公主,你看,你无法回答。”冯素贞垂下眼帘,将眼底的落寞藏起。 “不是,你听我说……”天香心疼不已,连忙就道。 冯素贞抬眼,双眸幽深,漠然的望着天香。 “我、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拿我皇兄的皇位担保我说的都是真的!”天香就差举手发誓证明自己了。 -- 第213页 “公主,你嫁给驸马是真心的吗?” “真心!”天香想也不想,回答的干脆利落。 冯素贞往后又退了一步,侧过脸望向远处的山和湖,一头乌发被白丝带随意绑着,此时被微风撩起,显得轻盈又寂寞。 “不是……哎……我怎么说呢……”天香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感觉,她一跺脚,道,“都怪阿琯医术不好!我去找她来跟你说!气死我了!”说罢就往屋里跑。 冯素贞不见表情的看着天香的背影,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没一会儿,天香就拉扯着官琯从屋里出来,两人还在门口,就能听见天香气急败坏的声音:“这问题是你闹出来的,你得给我想办法解决!” “天香姐姐,你不感谢我就罢了,还要我解决这么难得问题?要不,你不要素贞姐姐了,要我吧?我绝对没那么多废话,直接去床上躺平等你!”官琯的五官皱成了一团。 随着天香的顿步,冯素贞的心提了起来,还好天香没停很久,拉着官琯到冯素贞面前道:“你长得没有冯素贞好看,我才不要你。” “哇,天香姐姐,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叫忘恩负义!”官琯对自己的样貌自信的很,被天香一说,霎时气打不一处出。 “你帮我解决了冯素贞,到时候你想我怎么报恩都行,好不好?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都给你想办法摘下来!” “这还差不多。”官琯哼唧了一声。 冯素贞对这两个当自己不存在的两女子有些无语,当事人正在面前,她们这样毫无遮拦的说要“解决”自己,这样好吗? 官琯也不顾冯素贞面上的异色,摸着圆滑的下巴看着冯素贞,看了一会儿对天香道:“真没办法啊天香姐姐,情况是怎么样的,我都给你讲过了,你是要人,还是要露水情缘,你自己选吧。” “真没办法?” “真没。” 看着官琯不似作假的神情,天香丧气的低吼了一声,又可怜兮兮的望向冯素贞,说道:“你就不能稍微相信我一下?” “我从未不信你,公主。”冯素贞道。 “为什么听你这么说,我更加难过……” 冯素贞浅浅一笑,转身朝屋里走去。 “大人,大人您回来!”一道爽朗而惊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这个笨蛋,终于把菜买回来了。”官琯看着那离弦的箭一样飞奔的人,有些嫌弃道。 冯素贞停下步子,转过身,提着菜篮满头大汗的岳素正好到了她面前站稳,脸上的笑像要扯破脸皮。 “大人……” “岳素,喊冯姐姐。”天香还未跟岳素解释过冯素贞的情况,此时也只能提点一句。 冯素贞侧目看了一眼天香,对岳素点了点头,轻柔的说道:“怎么跑这么急?快些去擦擦脸。” 岳素正要回应冯素贞,却又想到什么,面目一整,对天香道:“我刚才镇上看见了孙清乐大人和刘长赢大人。” “刘长赢?”相对于孙清乐,天香对长久未听到名字的刘长赢更为惊愕。 “我没敢跟他们太近,只见他们去了来驰将军的府邸,不知是为何事。”不管怎么说,岳素生在官宦家,自幼向往的是沙场杀敌,虽然因心中信仰变化,未能达成幼时心愿,但对国家动向仍然十分关心。 天香思忖了一下,道:“晚些时候我去找来驰问问,他应该这两个月就会去西北,还有什么事需要他?” 思量中的天香让冯素贞怔了一下,自她看见天香起,天香要么是活泼的、要么是霸道的、要么是深情的、要么……虽然她做的妇人打扮,行为举止却更像一个少女,天真而无邪的少女,情感浓烈的能让人能忽略那饱经沧桑的眼。 原来,记忆中的女孩仍然是长大了,亭亭玉立、沉稳优雅,风光的下嫁给了他人啊…… 第129章 为躲避耳目,天香打算夜深人静之时再去找来驰,于是在官琯十分配合的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岳素做饭去后,就缠上了冯素贞。 “冯素贞,你真不喜欢我?” “冯素贞,你要不喜欢我的话,那你是还惦记着李兆庭?” “冯素贞,我不相信你不喜欢我,不然你养驴干什么?” “冯素贞,你不说话可以,我就当你全部默认。” “冯素贞,我跟你讲,这次我说什么都不会放弃的。” “冯素贞……” 检查过晾晒几日的草药,看过几头出生不久的小驴,又将这次看病后的脉案记录下来,冯素贞的耳朵里都出现了耳鸣,脑子里全是都是“冯素贞、冯素贞”几个字,让她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天香是打定了主意,水滴尚且能穿石,冯素贞怎么也比石头柔软,只要她坚持不懈,必然有攻破城池的一天!带着必胜的信念,对官琯投来的鄙视目光视而不见,对岳素想要与冯素贞聊聊的祈求目光视若无睹,就算冯素贞要去茅房也要站在外间等候的非常人之毅力,让冯素贞的心态在逐渐崩溃中…… 拯救冯素贞的是,披着月色前来找天香的孙清乐和刘长赢二人。 被天香缠的无可奈何的冯素贞在屋内静坐看书,官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坐在一边喝茶,岳素不死心的趴坐在最外侧,瞅着机会好跟他的冯大人搭上一句话。于是孙清乐和刘长赢二人站在院外问安时,屋内几人一同听见了。 -- 第214页 除了冯素贞,另外三人如临大敌,在冯素贞疑惑的表情下,几人快速用眼神完成了交流,由天香出面询问他们为何事而来。 “你们怎么知道本宫在此处?”天香端着公主的架势,与他们一篱相隔,站在院内首先质问道。 刘长赢与天香更为熟悉,先笑道:“公主,你应该心知肚明,不管是太上皇抑或皇上,都不会放心让你一人在民间行走。” 这点,天香毋庸置疑,数次的劫后逢生,让她早已明白只要自己在大成国的土地上,就不会是一个完全的自由之身,总会有那么几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保护也好、伤害也罢,她是无法摆脱掉的。 “本宫离开皇宫数载,早已不管朝中之事,你们费尽千辛万苦来找本宫,怕是会让你们失望而归了。” 刘长赢和孙清乐相视一眼,随后一同撩起长袍跪在天香面前,拱手高过头顶,刘长赢声音里不复方才的笑意,严肃道:“公主,太上皇病危。” 其实从决定离开京城的那天起,天香就想过若是自己知道父皇病重,即将殡天,自己可会放下心中的怨念,回去见父皇最后一面?然而,当事情真发生在眼前时,天香根本无需多考虑,当即决定回京看望父皇。 无论他做过什么事,伤害过多少人,对自己,他从来都是最完美的父亲啊! 天香的匆匆归来,让冯素贞几人颇为诧异。天香心里七上八下,简单的将父皇病重之事告知三人,岳素随他去留,跟着自己回京可以、留下亦可以。 随身之物原本就不多,天香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只看了一眼冯素贞,就往外走。 冯素贞终究有些不甘心——你撩拨了我沉寂多年的心湖,就这样心安理得的带着我的忐忑不安离开吗? “公主!”冯素贞冲到门口喊住天香疾行的脚步。 天香不解的回望冯素贞。 “你……”冯素贞不知道如何开口。 “什么事?”天香将内心的焦急强制压下,轻声慢语的问着。 兴许是天香的态度让冯素贞放下心,于是话也能更轻易的问出口:“你还会回来吗?” “会,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天香扬起笑脸,冯素贞能问出这样的话,让天香打心底的高兴。 冯素贞轻叹了口气,缓缓走向天香,伸手拂去她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柔声道:“不管如何,记得保重身体。” 这一去,谁都知道将会面临的永别,却又无力阻止的人事变迁。人生的遗憾在于此,人生的魅力也在于此,因为没有永远,才会珍惜当下。 天香红着眼,点了点头。冯素贞似乎想抱抱天香,却将在肩头停留的手收了回去。 “你等着我,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天香吸了吸鼻子,看着冯素贞,既脆弱又可怜。 冯素贞没有回答,而是道:“别让他们等久了,路上注意安全。” 天香泄气的瘪了瘪嘴,依依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冯素贞,转身朝一直等着自己的二人走去。 “走吧。”天香对身姿郎朗的二人道。 可是孙清乐和刘长赢步子未动,直勾勾的看着冯素贞。 天香暗道不好,还以为夜深,他们该看不清冯素贞的面容,便大意了些,若是…… “公主,那位姑娘是?”孙清乐忍不住问道。 天香假意怒道:“孙清乐,几年没见,你怎么变成好色之徒了?见着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了是吧?” 孙清乐闻言,哭笑不得,“冤枉啊公主,下官只是见那姑娘面熟的紧……” “什么面熟,本公主看是个漂亮姑娘你都觉得面熟吧!” “公主,我也觉得那位姑娘有些面熟。”刘长赢开口也道。 天香一跺脚,气哼哼的说道:“刘长赢,你可是有夫人的,你信不信本公主回去就告诉张馨你在外面沾花惹草!” “哎呀,我的公主殿下姑奶奶,您那只眼睛看着我沾花惹草了?我和那位姑娘中间可隔着一道门啊!”刘长赢连忙大喊。 天香急着让这两人将注意力转移,才不管是否诬陷他们,“男人的那套把戏,本公主行走天下,可是看过不少,你们两个,男人本性,可别吓坏本公主的挚友!” “公主,你……”刘长赢无奈的摇摇头,对孙清乐道,“我们两这下是跳进湖里都洗不清了,还是快走吧。” 孙清乐又看了两眼冯素贞,问刘长赢:“刘兄,你不觉得那姑娘真的很像驸马吗?” 刘长赢还未说话,天香就先打断了他们,“像什么像!黑灯瞎火的,你们的眼睛是被开过光吗?还能在夜里看清一个人的长相?快走快走,本公主急着回京城!” “公主,你先听我说完。”孙清乐声音沉稳,几年未见,他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变得稳重而自持,光听他声音,就能让急躁的心情平复下来。 天香觉得孙清乐这模样十分眼熟,于是奇异的安静下来,等着孙清乐继续说。 孙清乐又看了两眼逆光而立的白衣女子,强制将狂跳的心脏安抚下来,对天香道:“公主,其实我们此次前来,除了找到你告诉你太上皇病重以外,再就是问常驻此地的来驰将军,可有驸马的消息。国中所有人都知道,来驰将军驻守始安县是为了找驸马,可是前两天来驰将军却上了奏折,请求与东方胜一起戍守西北边境,就有人猜测,是否是因为驸马的原因。” -- 第215页 天香霎时紧张起来,问道:“来驰怎么回答你们的?可有说找到驸马了吗?” 孙清乐不知天香是为何紧张,只当她以为有驸马的线索才如此,遗憾的摇了头道:“来驰将军说,没有找到驸马,但是他觉得始安县风平浪静,随便换个人来找驸马一样,他只想和东方胜上战场杀敌。” 见来驰并未将冯素贞的事告知他们,天香放下心,遂问道:“既然没有驸马的消息,你们为何还在这磨磨唧唧?” 孙清乐和刘长赢交换了一个眼神,刘长赢道:“因为,我们这次前来,是一定要找到冯绍民的。” “什么意思?”天香感觉自己历练了五年的脑子,还是跟不上他们这几个饱读诗书的人士。 “公主久不闻国事,所以不知。自冯兄遇难后,国中一直都有谣言,说是太上皇忌讳冯兄功高盖主,所以借刀杀人,将冯兄在远离京城的始安县杀害,这一谣言,令许多百姓为冯兄不平。又不知从哪来的消息,说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时在川蜀所作所为,皆是冯兄之功,与皇上无关。而今年年前,丽句的国君上官唐,说他深受冯兄恩惠,现在冯兄却遭本国皇帝杀害,令他寝食难安,若不能在年底前交出冯兄,他便要与周边诸国联手,向我大成国为冯兄讨回公道。” 天香目瞪口呆的听完,不敢相信,一个冯素贞竟然让国泰平安的大成国如今危机四伏。 “公主,”孙清乐见天香怔愣不语,补充道,“皇上如今十分宠信王公公,而王公公贪恋钱财,只要谁给的钱足够多,他便能左右皇上的意见,给人好处。公主,不止是大成国需要冯绍民,皇宫里一样需要冯绍民。” “可是,她……”天香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冯素贞好不容易脱掉身上的枷锁,轻轻松松的活在这世外桃源,难道又要将她送进那魑魅魍魉之地吗? “公主,我们几人来时就商量好了,会再此处多逗留几天,然后找个相似之人带回去假扮冯兄。”刘长赢直接告诉了天香他们此行最为隐秘的目的。 “谁能假扮的了她啊……”天香自语。 孙清乐听了天香的话,绕过她,往冯素贞那边走了几步,拱手道:“姑娘,在下是大成国翰林学士孙清乐,有一要事想与姑娘相谈,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不要……”天香气虚的低语,而心底又隐隐期盼着冯素贞能答应孙清乐。 冯素贞虽然没了武功,但因她离得近,又担心天香,隐隐约约数语落入耳里,仔细推敲过后,便明白几分孙清乐找自己的目的为何。 “孙大人请讲。”冯素贞依言走到孙清乐面前,眉目疏朗,体态大方,让孙清乐再次失了神。 ——世间真的有如此肖像之人吗? 孙清乐不敢信,可他却在月光下清清楚楚的看全了面前女子的面容,除了性别,他找不出一丝不同。 不,还是有不同的,比如,他的冯兄即使是笑着,眼里也不会有轻松之感。 第130章 由于冯素贞的出现,让刘长赢和孙清乐铁了心的要她假扮驸马冯绍民,而官琯拼了命的反对,恨不得当场就把他们二人毒哑扔到漓江喂鱼。 天香不说话,只是看着冯素贞。冯素贞也不说话,望着漓江水,若有所思。 出现这么一茬,天香回京的时间便被耽搁了。她是无法丢下冯素贞一人纠结,她深刻的明白,这个看着风清月秀之人,一旦陷入到自己的情绪里,就难以自我走出来,而且总会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若她不在冯素贞身前劝慰,还有谁能劝慰的了固执的冯素贞? 就像是跟她们耗上了。官琯不让刘长赢二人进屋,他二人直接命人在她们屋子旁边扎了一个行军营帐。白天二人如望夫石,站在她们院门口殷殷期盼着望向屋内,晚上一人手里提着一个灯笼直到屋内所有的灯熄灭,才垂眉耷眼的回营帐休息。 一连数日,因为冯素贞出门就会被刘长赢二人围住,官琯便不让冯素贞出门,有事就差遣岳素去做,所以,没有人知道呆在自己房间的冯素贞,经过几天的考虑,最后会做何打算。 打破这个局面的是东方胜的到来。 风尘仆仆、披星戴月赶来的东方胜,一身未换的铠甲,站在照射出暖黄灯光的屋外,手紧紧握着剑柄,似乎想要喊叫,却又将满腔的话语关在双唇之间。 “东方将军,你是来接来驰将军的,还是见那个长得和驸马一模一样的冯小姐的?”孙清乐好奇的问道。 东方胜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紧闭的屋门,声音阴沉干哑,“本将军是来宣圣旨的,命长公主速速回京见太上皇最后一面。” 孙清乐一怔,一边的刘长赢急切的问道:“太上皇是不是……” “御医已用尽手段,太上皇撑着一口气,只想再看一眼天香公主。” 刘长赢面色扭曲,朝着院内喊:“公主,圣旨到!太上……你快些回京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内流泻出一地昏黄光亮。 天香与数年未见的东方胜打了个照面,一时间竟未从那张布满风霜的沉稳阴鸷的脸上看出半分熟悉之处。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概,没有谁不曾变过吧。 “公主,末将奉旨接你回京。”东方胜说的客气,但他那双眼如隼,看得天香十分难受。 -- 第216页 “在等两天……” “等不了。” 天香何尝不知自己的父皇等不了了,可是,屋里那个人…… “公主,回去吧。”一道清冷的嗓音在天香身后传来。 天香回身看向依旧一身轻薄长衫的冯素贞,张了张唇,不知如何说好。 “公主,你先回宫,我和清乐兄留在这儿,不会出事的。”刘长赢又高喊了一句。 闻言,天香垂下眸子,轻声道:“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人的一生便是在不停的离别中重逢,就像你我分别这么多年,不一样也再次相遇了吗?”冯素贞的声音虽然清冷,但却又柔和万分,像是无论天香会如何选择,她都会包容着她,且理解她。 “他是我父皇……” “他毕竟是你的父皇,回去吧。”冯素贞体贴的没有让天香说完。 天香抬眼,见冯素贞双眼里似有水光,盈盈脉脉的,攒动着温柔的月华。 两人相视了一会儿,天香手抚上衣领,从中拉出一条红色的绳,然后双手将绳解下,放在冯素贞面前,对她道:“这上面的两个金铃,你一个我一个。” 两颗拇指大小的金铃,映照着明亮的月光,闪动着光芒,可以瞧见上面细密的纹路和精湛的做工。 冯素贞拿起一颗,里面的圆珠撞到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不由问道:“为何要送铃铛?是为了辟邪吗?” 天香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当初冯素贞为何要花大力气把好生生的一个金簪融成两小颗铃铛?虽然有自己失了一魂的原因,但以冯素贞的性格,绝非只因这一点。 “这两颗里面都有你我的名字,不是单一的人名,是你我二人的。冯素贞,我希望,每一次铃铛响起的时候,你就能想起我来。”天香说道,当初冯素贞未解释过原因,但天香想,自己应猜对了冯素贞当初的心意。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藏在衣内深处的铃声,在走遍天涯时听闻,总能让心脏抽搐,让肝肠在断上几回。自我折磨,也不愿解下来,心里存着微乎及微的希望,万一哪天,她能听出这铃声,而循着声音找到自己呢? 金灿灿的铃,在冯素贞手中摇了两下,冯素贞勾起嘴角笑道:“这个声音可能不足以抵消我对公主的想念。” “冯素贞……” “公主,你来始安县也有段时间了,我还未带你去感受这里的秀美山水,你可愿现在与我秉烛夜游一番?” 天香不知道冯素贞的思绪怎么从回不回京跳到夜游漓江的,不过…… “好。”——只要是与她,便不会有不合时宜,所有的一切都万分适宜。 东方胜见天香和冯素贞从院里走出来,对天香道:“公主,行程不得拖延,末将明日一早来接你回京。”说罢,留给她们一道背影,也不等任何人说话,径直离去。 “这个东方胜,脾气愈发古怪了。”刘长赢看着东方胜远处的身影,嘟囔着说了一句。 如今所有的一切人和事,都不在天香所了解的范围内,而她也鲜少再回忆前世。对她来讲,那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的前世,就像一场梦,与她已经无关了。她要把握的是今生,是冯素贞。 拒绝了刘长赢、孙清乐以及岳素同游的请求,冯素贞带着天香上了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小船上,动作熟练的将长篙一撑,只载了两人的小鱼船便轻快的留下一道划开的水迹,往湖中滑去。 月光下的湖,黑漆漆的像隐藏着怪兽,随时准备翻起吞下可口的食物。于是天香将船上的油灯点燃,挂在船头,好驱除周边莫名的寒冷。 冯素贞撑了一会儿船后,将长篙放在船沿上,放好后,与天香面对面坐下,神情轻松且惬意。 “公主,始安县最著名的便是这里的山水了。与巍峨的黄山、险峻的泰山不一样,这里的山秀美多姿,像温柔的女子,静谧的站在湖边,等着一未归人。” 天香知道这里的山水很美,之前她一心扑在冯素贞身上,忽略了身外之物,此时冯素贞说起,她才依言环顾四周,道:“宫里有一个‘玉清湖’你知道吗?我听说,就是参照这里的山水修建的。” “难怪这里留不下公主。” 天香回身看向前方发带轻扬的冯素贞,叹了口气,说:“你明知道,我只想呆在你身边,不管是风景优美还是环境恶劣之处,只要你在,与我而言,在哪儿都无所谓。” “你希望我假扮你的驸马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天香愣了愣,一时到未能回答。 “虽然我并不愿去了解你的驸马,但是他们……”冯素贞顿了一下,“驸马的同僚大人们,都说我与你的驸马长相相似,所以也希望我能同那位牺牲掉的驸马一样,为国竭尽忠诚。你呢?你是不是也同样希望着,在我身上找到驸马的影子?” 这一段话,冯素贞就差直接说出——公主,你是否祈盼着我做驸马的替身? “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天香急切的说出口,可是真相她又无法解释,比起所谓的真相,冯素贞的性命是高于一切的。 听到天香的回答,冯素贞宽容的笑了笑,伸手从深色湖水中掬起一捧水,看着水从指缝间又流入湖水中,道:“公主,你知道吗?我除了不想做驸马冯绍民的影子去京城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令我无法做下决定。” -- 第217页 从冯素贞的嘴中听到“冯绍民”三个字,令天香有丝违和感,但是她更在意冯素贞另一个无法下决定的原因,遂问道:“什么原因?” 望着天香好奇的面容似笑非笑的扯动了一下嘴角,冯素贞又从湖中掬起一捧水,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小方块,单手打开叠纸,将中间的白色粉末倒入掌心的水中,手指略微搅动了一下,然后两手合十拍在了脸上。 天香的心因冯素贞的动作而缩紧,双目圆睁的盯着冯素贞纤细的手掌将脸上的每一块肌肤抚摸到。轻柔的、干脆的,似乎以习为常的动作,无需铜镜,也能将面皮擦拭干净。 等冯素贞终于放下双手,目光沉静的望向天香时,天香连呼吸都滞涩住了。 那原本干净白皙的面容上,一道浅褐色如蚯蚓一般的疤,从左眼角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弧,尾端渐渐消失在唇角。另一道更为浅些的细线与浅褐色的疤相交,始于右眼眉端,落入左边鬓角。 “哗哗”的水声从摇晃不定的船下响起,天香几乎是飞扑的投入冯素贞的怀中。双手捧住冯素贞的脸,远看只能见着两条疤痕,近看,却能在巴掌大的脸上数出十来条深浅不一的细小痕迹。 “疼吗?还疼吗?”颤抖的嗓音低低的从哆嗦的唇间滑出,手指想要触碰那些早已痊愈的伤痕,却又似害怕弄痛了对方,隔着空气,沿着疤痕画着。 “不疼了。阿琯花了很多气力想要去掉这些,但是……我怕吓着他人,一直都用药粉遮盖住了。”冯素贞任天香无比仔细的瞧着自己的脸,语气清淡的说道。 即使知道冯素贞曾历经过艰险,即使知道冯素贞真的差点命丧黄泉,可都没有亲眼目睹岁月带不走的痕迹所给人的直观感受。冯素贞的医术水平不差,官琯师承天药门更是非同凡响,可是她们都没有办法将脸上丑陋的疤痕去掉。天香无法想象,冯素贞当初受了多重的伤。 “脱、脱……”天香慌乱的去扯冯素贞身上的衣衫,她怎么能大意到,以为站在自己身前完好无缺之人,是真的完好无缺? 冯素贞双手急忙抓紧自己的衣襟,急切道:“公主,都过去了,你……” “是我蠢,是我傻,是我自私……冯素贞,你不要原谅我,你永远都不要原谅我……”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天香手脚不停,疯了一样的要看冯素贞身上的伤。 失去武功的冯素贞哪里是天香的对手?很快一身单薄的衣衫被天香扯得七零八落,挂在双臂上。被月光照射下的肌肤,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圆润的肩头因惊恐而微微缩起,将两对锁骨挤的更加玲珑。 只是如此美景,天香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冯素贞从脖间蔓延至衣内的疤痕上。相比于脸上的浅色印记,背部轻瞥一眼,都是横七竖八的深色条形。 “冯素贞,对不起,对不起……”天香紧紧将冯素贞拥住,眼泪将她的衣襟都润湿了。 “与你无关啊,再说,都过去了。”冯素贞没有整理自己的衣衫,反手搂住天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着。 “冯素贞……” “公主,你瞧见了,这样一个丑陋的人,如何能顶替那个风华绝代的驸马呢?” “冯素贞……” “公主,我也很想成为冯绍民啊……” 天香双手抓住冯素贞裸露的双肩,经过泪水洗刷过后的双眼泛着晶莹的光泽,“冯素贞,你不用成为谁,你就是你,你是我唯一爱着的人,无论以前还是以后,天香只爱冯素贞。” 第131章 并肩回来的两人,意外发现刘长赢三人还在营帐前等着她们。 不过相较于她二人的意外,另三人更加意外。 尽管冯素贞已经仔细整理过被天香扒乱的衣服,但是没有衣镜,发丝和外衫明显没有她们走时整齐,长长的发束将巴掌大的脸遮去了大半,夜幕中,连她的五官都看的不甚分明。还有经历过时间磨砺,性格更为坚韧的天香公主,双目红肿,望着身旁之人眼里全是心疼与愧疚。 而等天香开口,刘长赢等人更是慌乱无措。 天香说:“冯素贞不会以冯绍民的身份去京城。” 他们敢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堵在冯素贞门前,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天香的态度。天香没有明确表示过要冯素贞和她回京,但她亦没有反对过冯素贞回京。没有反对,在某些情况下,是赞成,是隐隐的希望。 可现在,他们最大的倚仗——天香公主,明确的反对了冯素贞去京城,反对她做冯绍民的替身。 只要是公主的要求,无论是冯素贞还是冯绍民,都会绝对的遵从——这个念头,不知什么时候盘旋在刘长赢和孙清乐的心上,似乎是在看见冯素贞的第一眼,这种感觉就出现了,他们没有怀疑过可信度,默守了这不知名的来源。 两人不知聊了些什么,但能令天香红了眼眶,想来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导致天香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公主,如今形势不容乐观,若是没有‘冯绍民’,就破不了各方谣言,除了皇上要受到质疑,大成国的安危也将受到影响!”刘长赢着急的说道。 ——可是,那些并不是谣言啊!天香咬着唇在心里呐喊。 “是啊公主,若是还有其他办法,我们也不会选这个下下计。”孙清乐看了一眼由头至尾都很平静的冯素贞,心里有些羞耻。 -- 第218页 “冯素贞不会去京城,你们不要说了。明日一早我会和东方胜回京,你们也收拾好,跟我一起走。”天香说完,拉起冯素贞的手就回了屋。 “公主……”刘长赢还想劝劝天香。 “算了长赢兄,我看公主是下定了决心。”孙清乐拉住刘长赢。 刘长赢在原地踏了两步,尔后想起什么,道:“冯素贞……这个名字好耳熟……哦,对了,应该就是她了!” “你认识冯小姐?”孙清乐好奇的问。 “你没听过‘天下第一美女’冯素贞的名字吗?”刘长赢问孙清乐。 孙清乐微微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未曾听闻。” “唉,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想当年我还因冯小姐的才名,起过向太上皇赐婚的念头。哦,冯素贞是兆廷儿时的玩伴,两家还定下过娃娃亲。” “是吗?那后来怎么没成亲?” “后来……说来话长,很多事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包括冯小姐怎么从妙州到了这始安县的镇上,包括势必要找到驸马的公主怎么因冯素贞停留在了这里。” 孙清乐默然。 一边静静听完他们说话的岳素看了一眼还燃着灯火的屋,在心里下了个决定。 无论世道多么艰难,他这一生,将只为冯素贞守候。 东方胜派人来接天香,他自己在去京城的官道上等着。天香虽然不理解,却也没有多费心思去猜测,她自己都没理清楚自己的事,哪有闲工夫管别人? 岳素要留下,天香不感到意外,相反还很欣慰。如今冯素贞没有武功,官琯虽有,但多一个人照看着冯素贞,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天香,心里也放心一点。 “公主。” 天香回头看向从屋里追出来的冯素贞,对她浅浅一笑道:“我会回来的,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冯素贞点了点头,大步绕过了天香,走向望着她出神的孙清乐和刘长赢,行云流水的对他们行了拱手礼,问道:“素贞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两位大人,不知两位大人可有时间?” 孙清乐和刘长赢对视一眼,不知冯素贞有什么问题,“姑娘请问。” “敢问二位大人,找一相似之人假扮驸马一事,皇上可知情?” “此等大事,我们必然要告知皇上,哪敢僭越?” “朝中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不多,李兆廷也知。”说完,孙清乐想起李兆廷和冯素贞的关系,有些尴尬。 冯素贞未因李兆廷有停留,继续问道:“一个人的性情是无法被模仿的,何况是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时间一久,被人察觉,你们又准备如何面对各方质疑?” “我们会以驸马多年不参与政事,无法掌握如今的朝政为由,让‘冯绍民’挂以虚职,上朝不议政。至于被人看出破绽,一个消失五年的人,经历过什么,无人知晓,性情会有些许变化,全在情理之中。” “度过这次危机之后,你们准备如何处置这冒名顶替之人?” “冯素贞……”天香似乎明白冯素贞想做什么,双手抓住冯素贞的胳膊,不希望她继续问下去。 冯素贞对天香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转过头看向孙清乐。 “冯姑娘,这个请你放心。只要不有损国家安危,损害皇家颜面,最后能顺利安抚下各方,如何去留,皆可按照你的意思办。” 冯素贞正要说话,官琯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素贞姐姐,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脸上的神采黯淡了些,冯素贞回身看向官琯,低下头,“没忘。” “你没忘,为何还要去?” “有些事,总需要有人去做。” “即使有可能重新承担那份无力承担的痛苦?” 冯素贞抬起眼,目光澄净,“人走过世间一遭,是要留下些什么的,才不枉白来一趟。” “天香姐姐,她不清楚,你清楚。你真要她再次去面对那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吗?” 天香紧紧抓住冯素贞,冯素贞觉得自己手臂都快被抓青了,“冯素贞,你不要去,我不允许你去!” “公主,你爱驸马吗?”冯素贞问道。 不明缘由的,天香迟疑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你爱驸马,是因为他始终走在人间正道上,纵使世间污浊,天地局促,他却永远保持着高洁品性,永远将国家放置在最高位置,对吗?” 恍然忆起前世,对她的每一次心动,除去她本人的少年英气、风姿潇洒,便是日后所展出的卓尔不群与忧国忧民。今生,她更将其做到极致,明知始安县一役,自己凶多吉少,且身后有皇上虎视眈眈,仍然为救自己而去,本可以抽身而归,又为捕获对方首领坚持留下,于是,也将自己留在了这里。 现在,失去一半记忆的她,再次要为一个负她良多的皇室,赴汤蹈火、披荆斩棘。 “不值得,冯素贞,这一切不值得你去做。”天香边摇着头边说,她已经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难道下一次,真要她拿命去拼? “天香,你说过,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冯素贞温柔的看着天香,一直的尊称也换成了平等称呼。 每一句真心话,是自己对她无保留的爱意吗? -- 第219页 “你不想知道,我是否能回馈你的真心吗?” 阳光灿烂,刺目的让人想流泪,所以天香垂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对方的眉眼。 “素贞姐姐,你决定了?”官琯轻叹了口气,问道。 冯素贞背身官琯,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走吧。”官琯说完,转身大步往屋内而去。 “啊,大人,你们等等我,我也跟着你们回京!我去清理东西,等我一炷香……不不,等我一盏茶时间!我很快的!”岳素见状,慌忙就往暂住之处跑去。 天香仍然紧紧抓住冯素贞,轻言:“你不该去,你不该去……” “冯姑娘,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去,你将面临什么状况,我们现在都无法预料。”孙清乐此时发现,自己竟然也不希望一身清肃的冯素贞,与他们一样,在朝堂的污泥里度日如年。 冯素贞朝孙清乐笑道:“谢孙大人提醒,既然我已做了决定,无论好的坏的,照单全收罢。” 解决了大问题,刘长赢正高兴着,又面色一整,看着冯素贞吞吞吐吐道:“冯姑娘、我、已经想起来一些事,你以前和兆廷、有过,这个……” 冯素贞做事,从来都是谋而后动,不管是天香的驸马冯绍民,还是刘长赢的妹夫李兆廷,她早已不知不觉调查清楚,听刘长赢为难的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心下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莞尔一笑道:“刘大人请放心,我与兆廷缘分已尽、归于殊途,我想兆廷也应该同我一般想法。” 刘长赢松了口气,如今李兆廷家庭美满、事业有成,断然不会做自毁长城一事。 “冯小姐海涵,是在下失言了。”刘长赢对冯素贞长长一戢,以作歉意。 冯素贞忙去扶刘长赢,“刘大人不必如此。” “真的很像……太像了……”孙清乐忍不住低喃。 冯素贞正要问什么很像时,岳素提着一个小包裹,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冯姑娘,你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吗?”孙清乐问道。 冯素贞摇了摇头,“既然要假扮一个人,留下个人特征的东西越少越好,这样被发现的几率也便最小。” 天香拉着冯素贞不肯挪步。 “天香,相信我,我会做的很好。”冯素贞抚上天香的肩头,望着对方的眼,一脉真诚。 可是天香死死盯着被药粉覆盖住的疤痕的位置,无法被说服。 “天香……” “天香姐姐,我跟你们一块儿回去,有我在,我哥哥那会更简单一点。”背着小包袱的官琯,换了一身轻便行装,快活的说道。 “你也要去?”冯素贞不赞同的微蹙柳眉。 “你违背我们的约定,还要我独守空房吗?”官琯不服气的说道。 冯素贞的眉头皱的又紧了些,“你走了,药材怎么办?驴怎么办?” “素贞姐姐,我在你心里还没有几两药材几头驴重要吗?”官琯怒目圆睁的望着冯素贞,大有冯素贞回答的不如她意,她就要大发雷霆了。 冯素贞原本就理亏,只好可惜的望向放置药材的药房和远处的驴棚,满眼的不舍。 “好了啦,我早就跟镇上的药房打过招呼了,等我们走了,他们会来将药材全部收走。还有你那几头驴,我也全部给王老头了,他本来前几天就要来牵,我不准,怕你万一不想回京,知道我擅自把驴给了别人,和我生气。现在决定要走了,等会儿派个人去知会他一声就行了。”官琯见不得冯素贞一副委屈的表情,只好将实情告知了。 听了官琯的安排,冯素贞果然眉开眼笑,让官琯扶额轻叹,自己可能真不如那草药和驴。 第132章 为了留有足够的时间给冯素贞讲清京城情况,和驸马冯绍民的一些琐事,刘长赢和孙清乐只能弃了从京城骑来的良驹,换了双匹马车,尽量拖延着回京时间。 而除了刘长赢和孙清乐两人严阵以待,东方胜见到冯素贞时的表情,并不比被逼无奈同意冯素贞去京城的天香脸色好几多。 真不愧是东方家的人——刘长赢和孙清乐暗自想到,连臭着脸的表情都类似。 自从冯绍民失踪后,东方胜的脾气越来越怪,也越来越差,刘长赢二人便未对他多做关注,毕竟给冯素贞提前做好准备工作更为紧急。 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到京城城门外,一直不愿与冯素贞正面相对的东方胜,举手示意队伍停下,然后下马走到天香和冯素贞的马车前。 “公主,末将就不护送你们进城了。”东方胜沉着声对着紧闭的车门说道。 正在想为何停下的天香,听到东方胜的话,推开车门,问道:“为何?” “末将已经向皇上请求前去西北戍边,皇上最后的旨意是命令末将送你回京,现在末将该出发前去西北。”东方胜微微垂着首,不去看暗处的车内。 “是和来驰将军一起吗?” “是,他应该出发了。” 沉吟了一会儿,天香往外走了一点,低声问东方胜:“你要、和她说说话吗?” 前世的东方胜愿意为冯素贞而死这件事,一直令天香耿耿于怀。如今,东方胜未见过冯素贞,仅仅因那命定的纠缠,对冯绍民生出异样情感,也一样可以为之付出一切,让天香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 第220页 有情者不该轻视,尽管不会相让,也该尊重。 东方胜挺直的脊梁轻轻颤抖了一下,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同意,随后却又将唇紧闭,摇了摇头。 “真不要吗?你这一去,恐怕今生也难回来了。”天香有些惊奇,她以为东方胜一定会同意和冯素贞说说话,无论什么,他都应该有满腔的话语想跟她说。 “不用。”东方胜依然拒绝,但是他抬起头,看向天香,“但末将有一事想问公主。” 见东方胜眼神坚定,坚定的有些决绝,天香下了马车,随着东方胜走至其他人听不见的地方,才停下。 “冯绍民,真的是冯素贞?” 这个问题的问出,让天香知道面前阴沉的男人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男人,至情至性又偏执成狂的男人,一如他们东方家其他男子。 “是,来驰将军说的都是真的。”天香的目光带了些怜悯。 东方胜用力咬了咬后牙槽,又问道:“车上那人,真的是冯素贞?” “是的。” 平静的语调令东方胜一瞬暴怒,抽出身边佩剑,砍向了一边的大树,几欲将粗壮的树干砍断。 “你们骗的我好苦!”东方胜喘着粗气,语气中的愤怒有如实质。 叹了口气,天香只能道一声:“对不起,我们也不想的。” 在闻声望来的刘长赢等人的眼神里,东方胜将佩剑放回剑鞘中,依然满腔愤懑,“若是我们东方都这样,大成国的皇位就得落到异姓人手中了!” “我与来驰将军见得次数不多,但看的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至于我们百年以后的事,自有他人操心,我们要做的是活下当下啊。” “可是,我本来不该这样!是你们的隐瞒让我以为自己不正常!”东方胜低吼着,双眼里的血丝都冒了出来。 天香确实是同情东方胜的,好好一个七尺男儿…… “你若不愿随来驰将军去戍边,我可以向皇兄求情。” 这句话奇异的让东方胜平息了所有火气,他收住面上的狰狞,重新将脊梁挺得笔直,道:“不必,我东方胜从来都是言而有信之人。而且,只要冯素贞还在大成国,我必然不会让战乱祸及与她。” 天香点了点头,若是东方胜心甘情愿,她也没必要阻止。 “冯素贞是我唯一喜欢过的女人,虽然现在才看见她的样子,我一样会将她珍藏在心底,免得让人以为本将军天性喜欢男人。” 天香有些恼怒,但转念一想,这人都要走了,留个念想就留一个吧,反正也见不着了。 “本将军走了,以后没有人会时时护着她了。公主,我把她交给你了,若是让我知道她再次出事,我必率铁骑回京报仇!” 铿锵有力的话语落地,让天香有些感慨。 冯素贞多么幸运,有这么多人默默守护着她;冯素贞又多么不幸,她想守护的总是想方设想伤害她。 “放心,这次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先为她顶着。” 东方胜带着满意离去,猩红的披风在黑色的马上飞扬,冯素贞出来看了一眼,又无多大表情的进了马车。 与东方胜来说,“冯素贞”三个字其实是一种信仰。他对她的追求源于对方的外貌,又被她的性情所折服,他对她的情感里除了些许“爱”,更多的是“慕”。 “羡慕”、“钦慕”、“信慕”…… 她是他的光,所以他会用尽一切守护她,以保永世不熄。 所以天香是祝福东方胜的,因为他愿意放手,去追求真正的爱恋,而不是守着镜花水月蹉跎一生。 “走吧。”天香上了马车,对等着她的刘长赢道。 马车“轱辘轱辘”的继续往前走,少了提枪拿剑的侍卫护送,显得有些单薄,而未知的前路又如何坎坷,无人知晓。 原本一入宫,天香应和冯素贞等人先觐见皇上,不巧的是皇上正与其他大人在宣政殿,而以冯素贞如今的样貌,还不能在朝堂公开亮相,于是几人将冯素贞打扮成天香的婢女,送她们二人先去面见太上皇。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天香都不愿父皇和冯素贞再次相见。让冯素贞在外殿与其他伺候太上皇的宫女太监一起等着自己,天香一人进了内殿。 历史上有很多诗句是描写久别重逢,描写在外多年,描写父慈子孝……可是当场景再现时,才知道,语言是多么苍白。情感已经不是那么纯粹,中间夹杂着的东西太多,以致四目相对,竟不敢再上前一步。 形容枯槁的昔日帝王,费劲了气力才聚起全部精神,看清了几步开外的白色人影,他又眯着眼确认了半晌,以证明那不是自己日复一日出现的幻觉。 “香儿?”声音的干哑无力,表明着面前的老者已是苟延残喘,随时会驾鹤西去。 天香快步上前,毫不犹豫的跪在了床前,握住老者干枯的双手,哽咽的喊了一声“父皇”。 “真的是香儿吗?”太上皇颤颤巍巍的想去摸天香的脸,想要进一步证实这不是幻觉。 “是香儿,是香儿,父皇,香儿回来看您了。”天香将脸伸进老者手掌中,让他摸着自己的五官,安下心。 太上皇似乎是想笑,但是他低下头,有气无力的咳嗽了半天,天香慌忙起身去找热水递给他。 挥挥手拒绝了,太上皇看向天香道:“只有朕要死了,你才会回来啊。” -- 第221页 “父皇……” “不过,你比你皇兄好点,起码知道回来,他这么多年来可从未进过这殿内。” “皇兄他……”天香还以为这么多年,她的皇兄会放下梅竹,和父皇和解,却没想……他们东方家的人,还真的是认定一人便是一生。 “你找到她了吗?”太上皇又问道,不等天香回答,他自顾回答,“冯素贞肯定死了,你就算能找到,也只是一具尸骨罢了。” 天香抿了抿唇,没回答,直觉让她不想让父皇知道冯素贞没有死的消息。 “那个贱婢也死了,还剩一个冯少卿,没关系,他疯了,没用了,冯府已经被朕毁了,朕的一双儿女可以高枕无忧了。” “父皇……”天香见太上皇不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有些担心的唤了一声。 太上皇转过脸看向天香,对她道:“你知道吗?朕答应过阿冉,要让阳儿、香儿各自得到世间上最好的东西!阳儿啊,如今坐上了龙椅,香儿呢……香儿啊……阿冉,朕对不起你,为了江山社稷,朕最终牺牲了香儿的终身幸福,逼她嫁给了一个女人……” 天香转过脸,不敢再看喃喃自语的父皇,多看一眼,她压制在心底隐隐的恨意就有冒头的迹象,她不想对时日无多的父皇还带着恨意。 “可是香儿明明也喜欢过张绍民啊,朕早就为弥补香儿铺好了一切退路,为什么香儿却会爱上那个女人呢?” “父皇,一步错,步步错。” “不,是因为冯少卿手中有仙门秘籍!里面有长生不老法,也有迷惑人心的妖法!是的,就是这样!朕的香儿就是被冯素贞那个女人施了妖法!所以香儿连父皇都不要了,出宫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父皇。” “香儿啊……你回来吧,父皇不逼你嫁人了,你喜欢谁就嫁给谁……” “香儿啊,你喜欢冯素贞也可以,父皇不杀她了,你回来好吗?” “香儿啊,父皇要去见你母后了……”声音越说越低,最终那苍白干涩的唇轻轻合上了,就像陷入了难得的沉睡中。 天香怔愣了一下,轻轻推了推太上皇的手,“父皇?” 太上皇没有应声。 战战兢兢地的伸手探上脉搏,毫无起伏的温热肌肤让天香脑海如雷炸响,悬挂在眼睫上的泪滴霎时如雨下。 “父皇,香儿回来了。” “父皇,您下去告诉母后,香儿不怪您。” “父皇,下辈子您别再生在帝王家了。” 第133章 太上皇薨。 一个月后,传说中被太上皇暗杀在始安县的驸马冯绍民却回到了京城。 脸上带着一道不甚规则的浅色弧形伤疤的冯绍民,不改一身白色长衫,从容矜持的伴在天香公主身边。在众人半信半疑的目光里,不管去哪儿,出则一对、入则一双,鹣鲽情深模样,渐渐让普通老百姓打消了疑虑,开始编造新的谣言——驸马被天上的神仙看中,邀请去天上做客,误了回凡时间,心疼女儿的太上皇五年后亲自上去将驸马叫了回来,因为驸马伤了公主的心,所以太上皇小惩大诫,在驸马脸上留了一道不甚明显的伤痕,让他随时记得自己令公主苦等多年。 民众们的想象力总是有趣又新奇,杏儿和桃儿自发疯一样欢喜的迎接回公主驸马后,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每日去街上听新的传奇故事,回来乐不可支的转告给两位当事人听。 这世界上要说天香最信任的人是谁,除了冯素贞,大概也就杏儿与桃儿了。天香等两个小丫头完全平静下来后,才让还没公布身份不得不捂得严实的冯素贞出现在两个小丫头——现在该是大丫头了——面前,告诉她们冯素贞的身份,并且严肃而认真的告诉她们,冯素贞要假扮冯绍民的事,是国之大事,万不能让他人知晓! 两个丫头对她们的驸马爷何其熟悉?心里隐约察觉了些什么,但又不敢胡乱猜测,只是答应了往后对待冯素贞如对待往日驸马爷一样尽心,不会让其他发现问题。 该知道的人里面,反应最大的便是李兆廷,这并不难以想象,可是如今身为户部尚书的李兆廷在冯素贞回京半年也未有所动作,到让一干知道他两往事的人,皆难以置信。 直到丽句国君上官唐找了一个理由,亲自来大成国,确认回来之人,的的确确是驸马冯绍民。 上官唐找的理由简单的很,以防上官琯再次逃跑,他亲自来接妹妹上官琯回丽句。 浩浩荡荡带着万人军队来大成国的上官唐,让军队驻扎在大成国与丽句边界之内,自己在带着一千人到达京城,最后只身一人进入皇宫,以臣子身份觐见大成国皇帝东方昊阳。 大成国朝野上下早就不满上官唐的做法,可是他却敢独自一人,不带一兵一卒走到皇上面前,又让众人疑虑不已——示完威后又示弱吗?这玩的哪出? 如今丞相仍是张绍民,东方昊阳知道冯素贞的身份,因为梅竹对她更为看重,封了爵,是为明光侯,谓之:国有一士,长明如日,光耀华夏。立于文臣一列,与张绍民同排,上朝不议政。 上官唐以一国之君尊荣,毫不在意的以君臣之礼拜于东方昊阳位下。直起身后,双目不加掩饰的直视于身穿绯色侯爷官袍的冯素贞,面目冷峻,双目如隼,换成旁人这样被他看着定然六神无主、惶惶不安。 -- 第222页 冯素贞知道,自己假扮冯绍民,最大的难关便是上官唐。冯绍民曾与上官唐交手数次,又相处过一段时间,与普通民众和不明内情的臣子来说,上官唐十分难以打发,故而对于上官唐,冯素贞花了精力去了解这位曾经的江湖人,又被冯绍民推上国君之位的阴沉男人。 感受到那灼热的目光,冯素贞不能装作没有感觉,只好礼貌性的回头看向那个行完君臣之礼便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上官唐,对其浅浅一笑,又扭过头,不动如山的站在原位。 “上官国君,你先下去吧,朕上完朝再招待你。”较五年前沉稳许多的年轻皇帝,内心不喜上官唐胆敢擅自在朝会上出现,若不是上官唐与其他诸国皆有盟约,让他不敢随意处置上官唐,在上官唐将一万兵士安置在边界时,他就下旨戍边将士将之擒获了。 好似上官唐闯入朝会只为看一眼冯素贞,听了东方昊阳的话,竟再无二话,随着王公公潇洒的走了。 “这个无礼的上官唐!” “我看是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样坐上国君之位的!” “非得消消他的气焰!” “着实可恨啊!” …… 庭下众臣愤愤不平、交头接耳,只待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一句话,他们就会全部扑上去,将那威风不已的上官唐揍一顿似的。 既然上官唐的目标明确,冯素贞只能跟着皇上去见他,当然还有天香和官琯。 作为公主,天香本无需上朝,但她却每天准时与冯素贞一起进宫,然后冯素贞随着百官进金殿面圣,她则去宫里还保留着属于自己的“天香殿”睡回笼觉,等着冯素贞下朝后再一起返回公主府。她不嫌累,冯素贞不拒绝,皇上便也默许,到让空置了许久的“天香殿”再次热闹了起来。 上官唐到达大成,天香着了人去截官琯,怕她逃跑。官琯却大模大样的自己来到天香面前,与她一起进宫等上官唐,面无惧色,似是未把上官唐放在眼里。 而等她们与上官唐见面后,天香才明白,为何官琯如此坦荡,只因上官唐来大成国的唯一目的是冯素贞,其他的一点都不在乎。 东方昊阳与上官唐随意说了几句,就摆驾离开,他不耐得与上官唐这种言辞单调又眼高于顶的人闲聊,让一国长公主与其驸马接待,礼仪规格上也够了。 等东方昊阳离开,上官唐投向冯素贞的目光就更加直接,忽略了一边嗑瓜子的官琯。 “上官兄,别来无恙。”冯素贞被瞧的久了,心里还是有些发毛,想了想,还是自己先给他打个招呼算了。 “冯绍民?”上官唐的语气里充满浓浓的怀疑,却对对方没有使用尊称丝毫不在意。 “哥哥,你这话问的,若她不是绍民哥哥,我会呆在京城吗?”官琯吐掉瓜子壳,开始发挥自己的作用。 天香一笑,挥手让伺候在身边的丫鬟们皆离去,只留他们几人在御花园的暖阁中。 但官琯的话似乎还不能打消上官唐的疑虑,他打量着面前与记忆中无二致的俊美五官,又在那道不明显但又无法忽视的伤痕上停留了一会儿,手指向那道痕迹问:“这是怎么回事?” “战场上刀剑无眼,留下点印记,才能让世人知道,战争的残酷啊。”冯素贞抚上面颊上光滑的痕迹,说的云淡风轻。 一个温暖的手覆盖上自己放在膝上的手背上,冯素贞扭头看向一脸怜惜神色的天香,回了一个浅笑,轻轻摇了摇头。 “公主,都过去了。” 心里蓦然一热,手上也用了些力,抓的冯素贞有些疼,但冯素贞什么都没有说,还是望着天香笑的若无其事。 “你真的是冯绍民?”上官唐沉着声,再次问道。 “上官国君,本宫不知你为何要怀疑本宫的驸马,玉清公主的话不够分量,难道本宫连自己的丈夫也会错认吗?”天香端正仪态,不怒自威,一国长公主的气势拿捏起,到能唬唬人。 上官唐突然站起身,对冯素贞道:“几年前,我败于你手,虽然我做了国君,但练武从未落下一日,今次前来,除了确定你是冯绍民以外,便是想与你再比试一场。” 为了压制冯素贞无法根治的内伤,从而将记忆和武功全部封住,这件事只有天香和官琯知道,所以无论如何她们也不会让冯素贞和他比试。 这件事与官琯无关,她不能随意插嘴,冯素贞也无法主动告诉上官唐自己武功全失,只能由天香来讲,天香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看向面色冷峻的上官唐,用着沉痛的语气说道:“这恐怕要令上官国君失望了,驸马如今只是普通人。” 上官唐鹰隼一样的眼狠狠一眯,皱成山丘一样的眉头望着痛心疾首的天香,问道:“为何?为何会失去武功?” 冯素贞从天香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端起面前已温凉的茶水,慢悠悠的喝起,好似他们谈论之人与她无关,从某个方面来说,也确实与她无关。 心里一凉,天香看向冯素贞柔和的侧脸,不太确定冯素贞心里现在在想些什么,但是她还要应付上官唐,只能将疑惑先埋起来,重新看向上官唐时,她道:“上官国君知道,驸马曾失踪了五年,这期间,受伤颇重又未得到有效治疗的驸马,因内伤太重,散了一身武学修为……哎,本宫每每念到此,就……”虽有欺骗上官唐的意思,但天香说的一半真一半假,触动了心底的伤痛,红了眼,再望向冯素贞,泫然若泣。 -- 第223页 将手中贵重的五彩瓷杯放置在桌上,冯素贞对天香扬起一抹浅笑,安抚着说:“公主,驸马感激你一片情深。” “噗”,正在喝茶的官琯闻言,没忍住将口中的水喷了出来,在上官唐无声谴责的目光下,讪讪不已,转了个眼看向天香,想笑又不敢笑,忍得有些难受。 天香也是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 冯素贞站起身,对上官唐拱了拱手,春风拂面般的笑道:“上官兄,皇宫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出宫吧。若你无他事,可来在下府中一叙,好酒好菜坐等君临。” “叨扰了。”上官唐没有推迟,就这样无芥蒂的跟着冯素贞离开了。 “天香姐姐,我觉得素贞姐姐生气了哦。”官琯站在天香身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天香紧了紧拳头,又无奈的放下,长叹一口气道:“我回去哄哄她吧……阿琯,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办法,解开她身上的天谴?” 官琯摊摊手说:“我已经很努力了,你看我都瘦了一大圈了!” 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天香揉了揉眉心,烦闷的说:“我都快疯了。” “我觉得素贞姐姐也是。”官琯扯了扯嘴角,道出事实。 第134章 上官唐来大成的目标只为冯绍民,东方昊阳干脆免了礼部的工作,让如今闲人一枚的冯素贞全程接待独自一人进京的丽句国君。冯素贞怕自己说得越多露馅越多,晚上招待上官唐时,同时邀请了她较为熟悉的刘长赢、孙清乐前来作陪。 如今已入冬,夜间寒凉,宴厅便摆在了公主府后花园的暖阁中,点了几个火盆,六个人一桌,还显富余。 席间,为避免不必要的交谈,天香找了几个乐师在一旁弹奏。刘长赢和孙清乐聊得热火朝天,官琯和天香也时不时插上几句嘴,指望着言语甚少的上官唐没有机会发现“驸马”的不同。 酒酣过半,杏儿进到暖阁看了看,然后走到天香身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天香想了想,让杏儿站一边等一会儿。 “刘长赢,你来我这儿跟你爹说过吗?”天香问喝的脸色微红的刘长赢。 “知道啊,怎么呢?”刘长赢不明所以的问道。 “你爹带着李兆廷来了。” 刘长赢一愣,说:“他们来做什么?我不知道啊。” 看他神色不似作假,天香转脸看向身边面色如常的冯素贞,问道:“要不要请他们进来一起吃饭?” “公主高兴就好。”冯素贞淡淡一笑,使天香有些抓狂,盼着这些人都快些回去,好让她与这别扭的女人好好谈一下。 “既然来了,就请刘太师和李尚书进来吧。”一晚上没说几句话的上官唐突然发声。 冯素贞轻轻瞥了一眼上官唐,很快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白瓷酒杯。 “唔,杏儿,那就请他们进来吧,顺便让人来添置两幅碗筷。” 天香说完,发现冯素贞斜着眼看着自己,便无声的问她——有何不妥? 摇了摇头,冯素贞收回了眼光。 “天香姐姐,”官琯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天香的衣袖,“我觉得他们来者不善哦。”官琯在天香耳边轻声说道。 “静观其变。”天香小声回道。 刘韬如今与冯素贞一样,授了太师一职,在朝廷享受俸禄,却无议政的权利。虽然年迈,但身子骨还算健朗,昂首挺胸的走在最前面,把跟在他身后的李兆廷甩了三步之遥。 “公主、驸马,上官国君、玉清公主。老朽不请自来,扰了各位雅兴,还望勿怪勿怪。”刘韬微微对几人拱了拱手,对刘长赢和孙清乐点了一下头,笑呵呵的说道。 冯素贞回了礼,一抬眼便看见了刘韬身后穿着深色锦衣的李兆廷。李兆廷进了暖阁,双眼就放在身穿男装的冯素贞身上,见冯素贞对自己浅浅一笑,一瞬愣了神,连招呼也忘了打了一个。 “刘太师能来,是本宫的荣幸,怎么会怪罪呢?来,坐下说话。”天香是主人之一,她已经发现李兆廷和冯素贞的眼神交流,自然不会让冯素贞有更多说话的机会,摆出公主的威严,邀请大家坐下。 圆桌在加上两人,刚好一座。天香让伶人们退下,只留了心腹杏儿和桃儿伺候。既然刘韬携李兆廷前来,不会只为蹭一餐饭,应有其他事,人多反而不好交谈。 坐下后,刘韬先是和几人天南地北的就着酒水聊了一通,原本就喝过几轮的刘长赢等人眼神都有些涣散了,刘韬才举起手中的杯子面对他对面的冯素贞。 ——来了。天香与官琯相视一眼,打起了精神。 “驸马,你回来都有半年之久,却因各种事务缠身,老朽未能前来拜访,请驸马莫放在心上怪罪老朽。” 冯素贞笑道:“太师算得上是绍民的恩师,绍民未能主动去拜访太师,还害怕太师怪罪绍民不懂规矩。这杯绍民自罚,请太师恕罪。”说罢,仰头喝下,将杯子倒转,望着刘韬笑了笑。 “哈哈,驸马还是一如既往的坦率,这杯老朽陪了。”刘韬也一仰而尽后将杯子倒过来,望着冯素贞笑了笑。 “对了,本宫一直很好奇,太师你们怎么又回京了?”天香不知刘韬他们的目的,想着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也好。 似不想自己作答,刘韬对自从自己来了之后就正襟危坐的刘长赢道:“赢儿,你说吧。” -- 第224页 “是,爹。”刘长赢甩了一下头,让自己精神一点,才道,“五年前,当今圣上刚登基,冯兄失踪无音讯,而公主也要离京,独自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彷徨无措,便写了信,请求爹回京帮助皇上。爹原本不想回来,但是皇上情真意切,爹不忍心皇上孤立无援,才带着我一起回了京。对了,我们到京那日,好似是公主离开京城的那天,所以没能见上一面。” 天香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说完,下意识的看向冯素贞,却见垂着眼睑的冯素贞微蹙秀眉,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老朽很好奇,公主是怎么找到的驸马?听闻驸马失去了武功,是真的吗?”刘韬面带痛色,又看了一眼刘长赢和身边的李兆廷,“赢儿回来就说找到了驸马和公主,兆廷也不肯跟我这个老头子多说几句,老朽看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嫌老朽老了,没用了,所以什么都不愿意说。” 惊诧的挑了一下眉头,天香看向面带尴尬神色的刘长赢和面无表情的李兆廷,还道他二人应该把其中原委告知过刘韬,哪想他二人居然什么都没有说起过。 “说来也是本宫与驸马缘分未尽,五年前去始安县未能找到驸马,五年后再去,居然就与驸马在街头遇见了。至于武功……呵,不提也罢。”天香不愿因这一变故,反复在冯素贞心里插刀,故而言简意赅。 刘韬表示理解,他看向一直低垂着头不怎么说话的冯素贞,问道:“老朽怎么觉得驸马此次回来,话少了很多,想来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了的缘故吧?”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不经历不知勘破,便也不懂放下。”冯素贞声音清朗,听得天香内心一紧,瞅着她,想知道她所言的“放下”,是放下的什么。 “哦?驸马似乎很有心得,不知可否与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说说?” “呵……” “岳父,倩儿刚出门时说典儿有些发热,我想先回去看看典儿。”李兆廷突然打断冯素贞的话,对刘韬毕恭毕敬的说道。 “典儿发热?可是受了寒?我同你一起去瞧瞧。”刘韬一听,急忙起身,对一众人拱手告辞。李典是李兆廷的儿子,刘韬很看重这个外孙,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李兆廷也依次拜别众人后,又看了一眼冯素贞,眼里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是抿了抿唇,跟在刘韬身后走了。 “时辰不早了,我也先回驿站了。”上官唐在刘韬走后,起身告辞,“阿琯,你今晚跟我回去。” “啊,不要嘛哥哥。”官琯还想看冯素贞和天香闹别扭,不愿跟上官唐回去错过热闹。 “你若不想我明日就带你回去,今晚就跟我走。” 权衡再三,官琯叹了口气,委委屈屈的看着天香道:“天香姐姐,我今晚就不陪你了,你可别看我不在,就死劲折腾绍民哥哥哦,我明日要来检查的。” “别废话,快走!”天香红着脸“啐”了一声。 等暖阁中只剩刘长赢、孙清乐两个外人时,冯素贞才放下防备,轻轻舒了一口气。 “刘长赢,你没告诉你爹冯素贞的身份?”天香好奇的问道。 刘长赢摇了摇头,指着孙清乐道:“他提议不告诉的,说多一人知道多一分穿帮的危险。皇上也说不要太多人知道,你们别这么看我,兆廷不也没告诉我爹吗?” “孙大人心思缜密,确实不该太多人知道。”冯素贞想到什么,又皱起了眉头。 此时不用防备其他人,天香的心思也就全部放在了冯素贞身上,见状,担心的问她:“怎么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摇了摇头,冯素贞道:“说不上来,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冯姑娘,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们如今坐在一条船上,你大可相信我们。”孙清乐声音和缓的说道。 闻言,冯素贞抬眼看向刘长赢,刘长赢被看的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难道我不值得信任吗?” “不,只是我觉得太师和上官国君有些不对劲。” “我爹和上官唐?他们能有什么?这两地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总不能谋划什么吧?” “所以我才说,希望是我想多了。” 刘长赢有些急,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辩解,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回去问问我爹,是不是和上官唐私下有来往。” “刘长赢,你是不是傻?你这么问,你爹会给你真话吗?”天香嗤笑。 “我还是比较相信冯姑娘的话,”孙清乐在刘长赢投来的愤恨目光下,镇定自若的说道,“长赢兄,你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回去观察一阵子太师。这么多年来,你应该发现了,相比起你这个亲儿子来说,太师似乎与兆廷兄更为亲近。” 这话是事实,刘长赢哽了一下,默不作声的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现在冯素贞失去一半记忆,已不知刘长赢的真实身份,在场唯有天香一人知道。想了又想,天香决定一会儿将刘府的恩怨情仇都告知冯素贞,这样一来,她也就有理由与冯素贞共处一室了。 第135章 “……所以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我继续给你讲啊。”将前因后果通通讲了一遍,天香口干舌燥,喝了三大杯水,双眼晶亮的望着与她对坐的冯素贞,期待她能问自己一些什么。 -- 第225页 在自己卧房内依然穿戴整齐的冯素贞,若有所思的撑着下巴,缓缓说道:“原来刘大人与先帝还有这一层关系……如此说来,除了刘大人,先帝和刘太师都是清楚的,那么刘夫人为何会自尽呢?” “你……驸马猜测过,可能是因为刘长赢那小子不听话,不肯离开京城,刘夫人水月儿就以死相逼。也因为刘夫人的过世,刘韬再次辞了官,带着一家老小回了乡。” “先帝对刘夫人也算有情了。”冯素贞轻叹了一声。 听冯素贞这话,天香瘪了瘪嘴,但没有说什么。 “公主,方才当着刘大人的面,我有些话不便说,”冯素贞正色道,“我们回京快有半年了,我与刘太师在朝堂上见面次数不算少,可刘太师从未与我正面相对过。如今,上官国君一来,刘太师便带着兆廷前来拜访,其中蹊跷,让我不得不多想。” “你怀疑太师什么?”天香想起上一世,刘韬先自尽,其后水月儿才跟着而去,今生水月儿先去了,到留下了刘韬在世,她实在想不通一个三番四次辞官回乡的老头,能有什么不良居心? 冯素贞摇了摇头,惭愧的说:“我还没想到,只是觉得逻辑上不通。” “你要不要见一个人?是驸马走之前留在京城的一个朋友,我觉得你想不通的事可以问问他。” “既然是驸马的人,我就不见了吧。”冯素贞淡淡的说。 “你可以见的!我可以替驸马做决定,她一定也希望你能见见这人!”天香急切的说道。 冯素贞面上并无太多表情,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抱住温热的杯子,道:“天色不早了,公主方才也喝了不少酒,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不是,”天香着急的往冯素贞身边挪了两个位置,“我还没有跟你说完呢!那个人是杀手门的,叫一剑飘红,你知道这个名字吗?杀手榜上排名第一的杀手!剑哥哥是我认得干哥哥,他一直帮驸马做事,这么多年来,我也没见过剑哥哥,你若是想问京城的状况,找剑哥哥问肯定没错的!” “公主真是平易近人,无谓尊卑,江湖草莽都能认为哥哥。” “诶?”天香觉得这句话应该是在夸赞自己,但怎么听起来无法使人高兴呢? “公主想见哪位哥哥或者哪位弟弟,都可以去见,我只是假扮驸马而已,不会限制公主的自由,公主大可放心。” “诶???” 冯素贞站起身,往窗外看去,背身说道:“公主,素贞有些不胜酒力,需要休息了,还请公主海涵。” 身后传来“咻咻”的风声,冯素贞回身看去,却见原本坐在桌前的天香,已经脱去外衣,盖着被子,坐在床上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辜的看着她。 “公主,你这是……” “你不是说不胜酒力吗?我晚上照顾你啊。” 冯素贞抿着唇看着天香,好一会儿后,无奈的说道:“公主,不可。” “为什么?如今你是我的驸马,我要和驸马一起睡,有何不可?” “有违道德!”冯素贞突然厉声说道。 天香骇了一下,细细琢磨了一遍,也觉得自己说的有问题,为了让冯素贞消气,被子中的手在自己腿上狠狠拧了一把,眼泪花子就在眼中转起了圈,楚楚可怜的望着冯素贞说:“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你不要生我的气……” 头疼的揉着额角,面对直白的心意,她无法无动于衷,但要她在别人的位置上去接受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她自问做不到心安理得,起码在公主府上,她做不到。 “公主,我曾问过你,你对驸马可付出过真心,你说有,那么现在呢?在你对我袒露心意时,你对驸马又是什么样的情感?” 天香觉得自己很难,她很想去把官琯抓过来,让官琯来回答冯素贞的问题,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天香只能硬着头皮道:“不管你信不信,在我心里,你们两人如同一人,谁都是我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冯素贞,也是冯绍民。天香最开始爱上的是面冷心热的冯绍民,可当她知道自己的驸马是“天下第一美女”的冯素贞时,她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真相,一如既往的爱着那个心系天下之人。所以,无论是冯素贞抑或冯绍民,在天香心里是缺一不可的,他们是同时存在,也是独立个体。 只是,别说不知情的冯素贞不能理解天香的心情,就算恢复记忆的冯素贞也不一定能明白天香这种复杂的情感。 “人是做不到端平两碗水的,感情更是不可能做到平均分配。”冯素贞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公主,原先我并不相信我与驸马会长相相似,而这半年以来,却无人质疑我的身份,包括上官国君。” 天香的心猛地跳动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打断冯素贞的话,可是她找不出言语来阻止冯素贞,只能静静地听着冯素贞说完。 “其实我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可是我……”咬了咬下嘴唇,冯素贞难堪的别过脸,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公主,我想我可能是无法回应你了。” 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起来,天香冲到冯素贞面前,抓住她冰凉的手,几乎是哀求的说道:“不是的,你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很快,很快阿琯就能给你真正的答案了!冯素贞,你信我,真的很快了!你等等我好吗?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不要质疑我对你的感情,好不好?” -- 第226页 抽回自己的手,不忍去看天香,冯素贞转过身,背对天香道:“那就等阿琯找出答案后再说吧。” “冯素贞……” “请回吧公主。” 憋了一口气,天香盯着眼前消瘦的人影,随后又泄气的长长吁了出来,对冯素贞说:“我不想强迫你,但是……”天香低吼了一声,“我控制不住自己,冯素贞,你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可望而不可即’。” 微微侧过身,冯素贞斜眼看向无可奈何的天香,静默了一会儿道:“人的痛苦产生,是因为欲望太多。我未答应刘大人、孙大人来京时,每日只需担心找我看病的病人状况,其他事务都有阿琯打理。现在,我住在公主府,每日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却身负着平衡天下的重担。公主,若不是我产生了欲望,我不会觉察到刘太师和上官国君的异常,不会为这个本不该我背负的重担日日感到痛苦。” “若你不愿意,我可以带你走!”天香立刻说道。 轻轻摇了摇头,冯素贞道:“公主,我说这么多不是想要推卸责任,也不是要向你诉苦。而是想告诉你,你我都不能耗尽一生,去等一个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我对你的感情,怎么是可能?”天香瞪大了双眼,她不明白,自己都说的那般直白了,为什么冯素贞仍在怀疑? “你找了驸马五年,天下人皆知;驸马为了救你,弃自身安危而不顾。而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有的只是与你幼时的短暂相处。我做不到无视你与冯绍民在一起的几年,我也做不到漠视一个为国捐躯的义士。” 冯素贞抿了抿了泛白的唇,眼里若有星河趟过,“可能哪一日我承受不住家国天下的重担离去,可能哪一日你的驸马会带着一身荣光归来……世间瞬息万变,公主,你敢给哪一件事做下决断呢?” 怔愣的听着冯素贞说完,天香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我幼时遇见了一个清风明月般的人,当时我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走到了她面前,想喊她名字,想告诉她我爱她,就像爱过了数十年。可是我当时没有说,因为话语能表达出来的那份喜欢,只是我心底里的千万分之一。” “公主……”冯素贞喟叹了一声,张了张嘴,最后却选择闭上了。 “你刚才说过,一切等阿琯找到答案后再说。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你为何对我和阿琯的关系没有产生过怀疑?” 面对天香始料不及的发问,冯素贞回避似的转过脸,道:“阿琯跟我说起过,她是丽句当今国君的妹妹,曾在大成国待过一段时间,与你和驸马志气相投,结为好友。” “那她又为何会出现在你身边?”天香不依不饶的问道。 “阿琯说她是去找驸马,但是无意中遇见了我,就顺手搭救,后来便留了下来照顾我。现在我已明白,阿琯当初留在我身边,也只是因为我和她的绍民哥哥长得相似而已,并非因为我。” “你从未怀疑过阿琯的目的?” “我孑然一身,一穷二白,浑身上下有何值得一国公主图谋的?”冯素贞张开手臂,自嘲的笑道。 “你非孑然一身,”天香的心抽搐般的疼痛,“你还有父亲,明日我会让人将冯少卿接到府上,以后你可以在公主府里尽孝。” 冯素贞猛然回身看向天香,眼里有激动也有迟疑,支吾道:“你、你不怕,别人、其他人……怀疑我,我的身份?” “我能为你做的事不多,能做一件就做一件吧,至于怎么圆谎……不让他人发现我把冯少卿养在府里就行了。” 冯素贞想对天香说一些感激的话,可话在嘴边,她却无法说出口。 天香看出冯素贞的局促,虚弱的笑了笑道:“什么都不用说了,你若想感激我,找一天随我去见剑哥哥吧,我想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点了点头,冯素贞带着报恩的心情说:“时间你定,我都可以。” “嗯。那你早些休息吧,我走了。”天香垂下眼睑,从冯素贞身边走过。 冯素贞抬起手臂,似乎想抓住什么,却还是沉默的看着天香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她回过身,木然往床边走,赫然发现天香的外衫还留在床上。 “对不起……”冯素贞拿起外衫,微不可闻的说道。 新年快乐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外面未曾停歇过,硫磺味混合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使得大街小巷被白色的轻烟笼罩。间或有打闹的孩童,穿着新袄,穿梭在巷子中,欢声笑语伴着大人的呼喊,若隐若现。 这大抵便是人间烟火了。 难得换上一身胭脂红的冯素贞,端着一盘刚出锅的肉丸,找到在院中与官琯、冯少卿放烟花的天香。三个大人,如同院外的孩童,一人手中拿着一把烟花,玩的不亦悦乎。 “爹,天香,阿琯,快过来吃饭了。”冯素贞将盘子放在台阶上的小桌子上,对不远处的三人喊道。 “这只放完就来!”天香扭头对冯素贞说。 望着印在烟花中的笑脸,冯素贞无奈的笑了笑,“记得洗个手,一会儿还有你最爱的芝麻汤圆。” “嗯!知道啦!”天香一面应道,一面甩着烟花,故意去撩官琯。 “小心点,别伤到了!”冯素贞担心道。 “素儿,你别操心,爹在这儿看着呢。”开心的摇着手中烟花的冯少卿,对自己女儿的啰嗦有些不满。 -- 第227页 ——就是因为您也在,所以我才更担心啊。 冯素贞轻叹了口气,只好转身去厨房继续端菜。 等她出来时,三个大人已经净手坐在桌前了,夹着肉丸,吃的一脸满足。冯素贞笑了笑,将手中的盘子放下,又往厨房而去。 “你坐下,一起吃,皇兄派了宫中的御厨来做饭,你就让他们自己端来就好了嘛。”天香边嚼着肉丸,拉着冯素贞的衣袖边道。 “你们先吃,芝麻汤圆是我亲自包的,我想让你们尝尝。”冯素贞拿出手帕擦了擦天香嘴角的油腥,莞尔一笑。 “是素贞姐姐亲手做的啊!那我要吃、我要吃!”官琯兴高采烈的叫道,“我去拿,素贞姐姐你坐。” 望着一阵风似的跑掉的人,冯素贞只好坐下,问冯少卿:“爹,这些菜可合胃口?” “合,非常合!”冯少卿大快朵颐,头也不抬。 “诶,冯老头,你给我留点!”眼见清蒸的鱼快被冯少卿吃完,天香忙伸筷去抢。 “你们……慢点、别……哎……” 场面一静,冯素贞优雅从容的擦去面颊上的汤汁,抽动了一下嘴角,对面面相觑的二人道:“我去换件衣服,回来时,希望你们不会再这样胡闹。”说完,分别对二人浅浅一笑,才施施然离去。 “冯素贞,说好今天不穿白色的啊!”天香在冯素贞身后喊道。 冯素贞背身点了点头,大过年的,确实不太好穿一身白。 换好衣物出来时,冯素贞意外见到刘长赢领着儿子刘典围着桌子吃着,上前问道:“刘大人怎么过来了?不在自己府上过吗?” 刘长赢尴尬的笑了笑,一边人小鬼大的刘典奶声奶气的说:“爹又惹娘生气了,所以爹带典儿来公主府蹭饭吃。” “典儿!”刘长赢羞恼的怒斥。 刘典吐了吐舌头,去夹桌上的菜。 “咦,刘大人也来了?这芝麻汤圆恐怕不够分诶。”官琯端着托盘,为难的说道。 “把我的给典儿吧。”冯素贞摸了摸刘典的小脑袋说道。 “我有吗?”刘长赢期待的问。 “没有。”天香和冯少卿急忙各自端走一碗,官琯见状忙护住自己的,也不顾烫,就着碗沿喝了一口乳白色的汤。 冯素贞轻笑,还未说话,门口又传来一道声音:“长赢,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嫂夫人都快急哭了!” 众人望去,却是一家四口的李兆廷,穿着整齐干净的新衣,边往里走边道着贺词。 天香一见李兆廷,翻了个白眼,“本公主瞧着你们这样儿,也不像是来找人的,倒像是来蹭吃蹭喝的。” 刘倩抿唇一笑,对两个孩子点了点头,一儿一女两个孩子,跑上前,分别抱住天香和冯素贞,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姨”,随后又是一串贺词砸出,让天香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刘倩,你跟着乌鸦嘴学坏了,哼!”天香说完,将娃娃抱到自己腿上,温声问她要吃什么,自己给她夹。 李兆廷自觉地从屋内搬出两把椅子,挤到已经坐不下的小桌子中间,让刘倩坐下,然后笑道:“谁都知道皇上今年派了宫中的御厨来公主府做年夜饭,这御厨可是号称‘天下第一厨’,我等凡夫俗子哪有口福?这次不来,以后更不得有机会了。” “你倒是机灵。”天香看在孩子面上,懒得理会李兆廷。 刘长赢不安的问李兆廷:“馨儿还在家吗?” “长赢……” “你会找地方吃,我就不会吗?”一道爽朗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众人望去,正是不改江湖豪气的张馨,她身边还站着一脸笑意的刘韬。 “爹?您怎么也来了?”刘长赢和李兆廷一众连忙起身去迎刘韬。 刘韬背着手往里走,边走边说:“老朽在府中不见你们来陪我吃年夜饭,一想,你们肯定是来公主这儿了。走到公主府大门,正好遇见馨儿,这不就一起进来了。” “刘太师,这儿坐。”冯素贞忙迎着刘韬坐到主位上。 “这么多人,冯素贞,我们准备的菜够不够吃啊?”天香望着桌上所剩无已的菜盘,担心得问道。 冯素贞想了想道:“我去厨房看看,应该是够的,不够的话,就多包点饺子,大家放心吃吧。” “我跟你一块去,可以在厨房偷偷先吃点。”天香乐颠颠的说着,上前挽住冯素贞的胳膊就往后厨走。 离子时还有个把时辰,冯素贞和天香去的有些久,后面的菜都是杏儿和桃儿端出的,众人问两个丫头,公主驸马去哪了?两个丫头茫然的摇头,一问三不知。 等京城上空的烟花炸的满京城人都能看清时,冯素贞和天香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在一众人中间,相依偎着望着缤纷的烟火。 “天香姐姐,看来你‘吃’的很饱哦。”烟火炸完,官琯望着两人红肿的唇,意有所指的笑道。 “吃你的藕饼,多事!”天香见其他人也扭头看向自己,红着脸笑骂道。 “还有吗?朕好饿啊,皇妹!” 众人一惊,只见门外身穿玄色便服的皇上,迈着大步走来,身后跟着王公公和孙清乐,还有配着刀剑的岳秀、岳素两父子。 “皇上?!” “今日谁都不许跪拜!”年轻的皇上挥手阻止众人行礼。 “皇上您怎么来了?”刘韬赶紧将主位让出,站到一边。 -- 第228页 东方昊阳双眼如同长在了桌上,一屁股坐下,也不管自己面前的碗筷是否被谁用过,拿起来就去夹桌上的菜,边吃边道:“朕后悔了,不应该派御厨来皇妹这儿,宫里的饭吃啊没有一样合朕口味的,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又饿又累……”吃了几口后,又看了看身边大气都不敢出的众人,放下碗筷,笑道,“你们就当朕……当我是来和妹妹、妹夫吃个团年饭,无需拘谨,今日无君无臣,百无禁忌!” 冯素贞捏了捏天香的手,天香收到示意,笑道:“是吗?那皇兄,我有压岁钱吗?这里还有三个小娃娃哦。” 东方昊阳哈哈一笑,对王公公道:“给,今日人人有份!” 王公公脸皮一抽,肉疼的将自己腰间的钱袋拿出,倒出几粒金豆,一一分给在场众人,分完后走到东方昊阳身边,吞吞吐吐的说道:“皇上,这是奴才的……嗯,您……您出宫前没有给过奴才……” “看你小气样!回宫去内务府领,朕还会贪你那么点金豆豆吗?” “嘿嘿。”王公公一笑,心里盘算着回去要多少合适。 又多了一群人,冯素贞只好让杏儿和桃儿去厨房帮手,她也准备去时,岳素连忙自告奋勇的说要去,这种事,怎么能让他的冯大人去做呢? 最后一轮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时,冯素贞拉着天香站在最外围,望着喝多了酒毫无君臣之礼的众人划拳对诗,相视一笑。 “鼠年也要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哦,冯素贞。”天香抬头亲亲了冯素贞的下巴。 “恕素贞做不到,公主。”冯素贞笑意盈盈的看向委屈瘪嘴之人,“新的一年,我只会更爱你,天香。” 天香双眼一亮,伸出双手搂住冯素贞的后颈,凑到她唇边道:“那你也不会有我爱你多。” “那么,我们比比。”冯素贞轻轻吻上天香柔软的唇。 众人若有所感,回头看向树下拥吻的两人,在亮如白昼的烟花衬托下,同样身穿鹅黄衣衫的两人身形交织在一起,明媚的使人嘴角翘起。 “哎,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官琯捂着嘴偷笑,然后义正言辞的对众人说道。 “是是,刚才说到哪了?” “鼠,从鼠开始对起。” “鼠有什么诗?” “想不起来,就自罚一杯!” “我可是武将!” “武将也不行,快说快说!”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新的一年,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哦…… 第136章 天香说到做到,冯素贞下朝回府,便被又软磨硬泡调来公主府做护卫的岳素,神秘兮兮的拉倒西院,见到了身形清减了些的冯少卿。 “爹……”冯素贞又惊又喜的看着端坐在椅子上喝茶的葛衣老头,走上前两步,待冯少卿的目光望过来,眼眶一红,跪在了他面前。 慢条斯理的将茶盏放回桌上,冯少卿面目沉静的看向冯素贞,开口问道:“公子这是作何?我早已不做官,当不起公子这般大礼。” “爹,我……”冯素贞正要解释,转念一想,将官帽脱下,披散一头秀发,再看向冯少卿道,“爹,我是素儿啊,您认出我了吗?” “素儿?”冯少卿突然往前一倾,幸而他的肚子阻止了他太过往前的趋势,没有将脸怼到冯素贞脸上,“你骗我!我的素儿去打仗了,我的素儿是大英雄!” “爹?”冯素贞后知后觉的发现冯少卿的异常,一瞬不知如何是好。 “当年冯府一案,你被你师父救走,而你爹却被刺激到神经紊乱。我尝试过很多办法,可是都没能治好他。” 冯素贞扭头看向身后双手抱怀倚在门口的天香,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你走后,冯府发生过什么事吗?”天香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将脸又转回死盯着她看的冯少卿,冯素贞道:“没有。师父当年救出我后,就急急忙忙离开,中间我独自一人,遭到劫匪迫害,伤了头,所以记忆失去了一些。辗转流落到始安县,据阿琯说,我当时状态不是很好,为了护我性命,阿琯不得不将我的内力全部封住,也因此我失去了全部武功。” 身后之人没有继续发问,因为她知道,冯素贞并不想去了解关于她失忆的任何事。 所谓心事,不过是解不开的不如己愿的死结,既然解不开,冯素贞选择的是剪断,然后抛弃掉。天香感到深深的无助,即便让官琯找到办法,解开冯素贞身上的天谴,冯素贞自己可愿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昔? 世界上一切的东西都明码标价着,只是当初拥有的太多,以为自己十分富有,等发现自己无力偿还时,却已为时晚矣。因果有序,事有始终,善自获福,恶自受殃,如今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在品尝自己种下的恶果,与人无尤。 轻叹了一声,天香发现,自己叹气的次数快比上前世的冯素贞了,她这可以算是对冯素贞当年心情的感同身受了吧?这种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的感同身受,她还真不太想要。 “以后冯少卿就住这里了,方便你来探望。” “谢谢公主。”冯素贞低声说道。 天香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没有要起身意思的人,又想叹气,不过她决定憋回去,转身准备离开,留下空间给那数年未见的父女两。 -- 第229页 “我儿子呢?你们谁看见我儿子了?”冯少卿又突然问道。 “儿子?爹,您……”冯素贞惊诧的看向表情严肃的冯少卿,一时不知他口中的儿子到底是什么。 天香停下欲走的步子,对冯素贞说:“是我原先的暗卫。我离开京城前,让他扮做你爹的儿子照看他。” 听天香说完,冯素贞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冯安蔚,是他自己给自己取得名字,‘安蔚’同‘暗卫’,若是冯少卿说起他的名字,你别弄错了。因为我不知现在剑哥哥在哪儿,所以派了他去联络杀手门,估计得过几天才能回来,你好好给冯少卿说说,别让他着急上火。” “嗯。” “我走了,一会儿到饭点,我让人给你们送来。”天香说完,潇洒的离开。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冯素贞才站起来转身望向天香离去的方向。 “你不去追吗?”冯少卿凑到冯素贞身后,好奇的问道。 “不了,何必把经过弄得比万里还长?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因为知道父亲不懂,所以冯素贞说的坦然。 “可是,我觉得她好像挺伤心的。” “爹……”冯素贞欲言又止,搀扶着懵懵懂懂的冯少卿坐回椅子上,对他道,“这些事与您无关,您就别操心了,我先给您看看。”说着,自己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拉着冯少卿的手,探上脉。 “我又没病,你给我看什么?” “看您身体健不健朗。” “我知道,你是想看我是不是真的神志失常。”冯少卿一副“我早就看穿你了”的表情,得意的看着冯素贞。 冯素贞轻笑着问:“那您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我当然知道!你是刚才那名女子的丈夫!我还知道,她是公主,你驸马!” “爹,哎……”冯素贞无话可说。 “我说的对不对?”面对冯素贞的不回答,冯少卿急忙求证。 冯素贞只得无奈的笑道:“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的。” “所以我很正常。” “没人说您不正常,爹。” “有,隔壁家卖豆腐的那个坏女人,就总说我神志不清!还有打铁的傻大个,说我没有儿子早就饿死了……” 将探脉的手势转换成握,冯素贞握住冯少卿粗糙的手,温柔的说道:“爹,没有儿子,您还有女儿。以前是素儿不好,不敢面对心底的恐惧,自私的将您留在他人身边。以后素儿会好好照顾您,不会让其他人欺负您了。” 冯少卿皱着眉打量着冯素贞,问她:“你真是我的素儿?” “娘给我取名字时说,希望我以后‘素白心性,仁德坚贞’,所以为我取名‘素贞’,您还记得吗?” 冯少卿双眼通红,紧握住冯素贞的手,说:“你真的是我的素儿,素儿……” “爹,对不起。” “素儿,爹一直在找你,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去哪儿了呀?快把爹急死了……” “爹,素儿以后都不会离开您了。” 慈乌尚反哺,羔羊犹跪足;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 还好,她冯素贞尚来得及报至亲之恩。 冯少卿的出现,让冯素贞无法拒绝天香的任何请求,在化名为冯安蔚的暗卫带回消息,说一剑飘红已回京城,冯素贞没有任何犹豫的跟着天香出了城门,前往郊外去见那个天香口中的“剑哥哥”。 京城的冬天很冷,可是一剑飘红只披了一件单薄的黑色披风裹着自己,头戴黑幕斗笠,站在枯叶满地的林中,寂然的如同风霜吹打过千年。 “剑哥哥……”天香原本因见到一剑飘红而兴高采烈,可是却被他身上的寒意冻在了原地。 一剑飘红静默了一会儿,才将顶上的斗笠取掉,望着并肩站立的二人,苍白的唇抖了一下,却没有开口。 “剑哥哥,我们、好久没见了。”天香小心的朝一剑飘红走去,她其实想说的是,他们好久没见,怎么就生分的如同陌生人一般了。 一剑飘红点了点头,看着天香,如深色夜空的瞳孔里,才像点燃了一颗星。 “对了剑哥哥,我给你介绍啊,”天香侧身,指着身后的冯素贞道,“她就是冯素贞,我找到她了。” “嗯。”暗哑的嗓音,像是许久未曾与人交流过,一剑飘红望向一身男装的冯素贞,似乎想说什么,嗫嚅了一下唇角,还是没说。 冯素贞走到一剑飘红面前拱了拱手,她不想见他,但是她需要感谢天香,所以她笑道:“听公主说过,阁下曾为公主一言,不辞辛劳的找寻素贞的下落,素贞无以为报,只能在心里感激阁下一片苦心了。” “无妨。”一剑飘红盯着冯素贞的脸,一动不动。 冯素贞被他看得有些恼火,因天香的面,她只能继续笑道:“阁下是不是在看素贞脸上的这条疤?呵,是当年我冯府被灭门时,我在逃亡路程中摔下山崖划伤的,吓到阁下,实在抱歉。” “不。” 冯素贞勉强对一剑飘红笑了一下,转过脸看向天香。 天香对一剑飘红的愧疚之情,大概能比蔚海苍山,前世的她都未有这般自责,可是今生,她看见了一剑飘红前世的下场,却依然将他牵扯进了自己无底的深渊中。最初,她可是坚定的想要将他们全部推开的啊,为何又搅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呢? -- 第230页 “是这样剑哥哥,我们找你是为了问点事。”天香有些局促的看了眼一剑飘红,“之前你说,你身上有驸马交代的任务,如今我们想知道,驸马留了什么任务给你?” “找第三方势力。” “第三方势力?”天香疑惑的一歪头,下意识的去看冯素贞。 “嗯。”一剑飘红终于将眼移向了天香,放过了冯素贞。 冯素贞偷偷舒了口气,继续被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看上一会儿,她估计就要窒息了。 天香努力回想冯素贞之前有没有给自己提过这件事,那时自己跟自己较着劲,对外界的感应没有那么敏感,再经过五年的心死如灰,很多无关于冯素贞的事,她都淡忘了。 “现在可有线索?”冯素贞不知道天香紧锁眉头在想什么,于是主动问道。 一剑飘红将眼神再次放在冯素贞身上,道:“刘韬。” “真的跟刘韬有关?”天香一愣,她怎么都没办法将那个瘦小的老头和阴谋诡计结合起来,要知道,前世他已经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了自己的忠君爱国啊! “嗯。” 冯素贞负手,望向稀稀疏疏的树顶,半晌后道:“公主,你进宫问问皇上,五年前至今,民间学子可有什么动向。” “啊?什么意思啊?”天香问道。 “刘太师手无兵权,刘大人身居户部侍郎一职,而兆廷……不管一个人想要做什么,手上总得有权利,而有兵才有权,刘太师显然不具备。但是刘太师与皇上和公主的老师系同一师门,虽无先师的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但天下学子依然敬重他,若刘太师有什么打算,也只能从天下学子身上着手。” “那群只知死读书的书生能做什么?让他们拿着书本去砸死谁吗?”天香嗤笑道。 冯素贞轻轻摇头,“公主,除了刀剑能杀人,便是文人手上的笔能杀人了,而且他们更狠,杀人不见血啊。” 第137章 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单独会面,尽管同朝并排半年有余,但两人就像说好了一样,下了朝,连眼神都不会对视。 被宫中太监急忙招进宫的冯素贞站在宣政殿门外,与一同站在外面等候召见的张绍民尴尬的打了一个招呼后,就各自站在长廊一边。一个负手而立望向天边,一个拧眉沉思望着地面,就像谁也不认识谁。 宫殿内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带冯素贞进来的小太监禀告过皇上后,只收到旨意让冯素贞继续站在外面等着,没有通传不得入内。 宫灯慢慢点燃,照亮了红墙青砖。时不时有一队队配备刀剑的宫中禁军,从宣政殿门口而过,见到两位当朝官职最大的官员,远远行礼再行离去。 冯素贞开始以为皇上让自己进宫是为了让自己领天香回去,毕竟以天香的性子,会跟皇上吵起来也不足为奇。可是等了这么久,殿内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这样诡异的寂静,不得不让冯素贞多想,到底发生了何事。 “咳,冯……不,明光侯,你来宫里是皇上宣的吗?”可能觉得这样傻站着,也没什么意思,张绍民犹豫再三还是主动向一边眉头越拧越紧的冯素贞搭话。 被打扰了思考,冯素贞似乎有一瞬没回过神,怔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朝张绍民拱拱手,道:“张丞相有何指教?” 问话没有被听到,张绍民决定忽略那个没话找话的问题,回礼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想知道冯侯来宫里所谓何事?怎么皇上既不宣侯爷你进去,也不宣我进去?” 冯素贞摇了摇头,“皇上只说宣下官进宫,并未言明所谓何事。” 张绍民还等着冯素贞再反问自己,却见冯素贞说完就转了身,没有任何想要与自己继续交谈打发时间的意思。 两人又静默了一会儿,张绍民再次鼓起勇气道:“这天愈发的冷了啊。” “嗯。” 张绍民紧了紧手掌,将多年高高在上养成的不假言辞咽进肚里,抿了抿冻得有些不太灵活的唇,道:“听说侯爷一直住在公主府?没有回自己的府中看看吗?” 值得张绍民欣慰的是,那一直侧身站立的琉璃般的人儿,向他看了过来,尽管那目光冷漠到掺杂了些许厌恶,但总算让那人无法忽视自己了,张绍民自我安慰。 “公主是下官的妻子,夫妻难道不应该住在一起?下官记得,丞相大人有一房妾室,丞相大人不同妾住在一起,便以为夫妻也不该住在一起?” 这话既刻薄也无礼,皇室中本就有规定,驸马非经公主传召,不得长居于公主府内。且不说两人形影不离到让礼部都看不下去,三番四次递了奏折痛斥此事,但有皇上故意放纵,又有张绍民从中斡旋,到让此事没有闹大,各自相安无事到如今。冯素贞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缘故,毕竟她每日都要上朝,偶尔闲言碎语,也会入她耳中。她没有对张绍民感谢,还尖酸的讽刺回去,实属不该。 而张绍民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番言语,不过他没有想同冯素贞置气,微微叹了口气,对冯素贞拱手道歉:“对不住,是下官言语不当,还请侯爷见谅。” 已经准备好要和张绍民唇枪舌战一番,没想到对方干脆利落不问缘由的给自己道了歉,使得冯素贞面皮一红,惊觉自己是如何小肚鸡肠了,连忙回礼道:“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抱歉,因一直不得进宫缘由,心中委实担心公主,所以没能控制住脾气,让丞相大人见笑了,还望丞相大人莫见怪。” -- 第231页 “是下官没有考虑到侯爷心情,是下官失当。” “不不……呵,”冯素贞突然失笑道,“同朝为官,本就是一种缘分,你我无需在如此谦卑来谦卑去了。” “呵,是啊,不知可否……”有前车之鉴,张绍民有些不敢随意说些什么。 冯素贞似乎知道张绍民在想什么,笑道:“想必丞相大人知道,因为负伤,我忘了一些往事故人。这次得以幸存,重回京城,有恍若隔世之感,有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心有惶恐,可能我与丞相还算好友知己,如今却如同陌生人,难免让丞相大人心里怪罪。若丞相大人还愿与我重新认识,呵,不知可否恕愚弟冒昧,称一声张兄?” 喜出望外的张绍民忙道:“哪里哪里,我一直想与冯兄亲近,只是一来怕太唐突,二来又不知以何身份与冯兄结交,故而拖了这么久……” 张绍民的话没能说完,一直紧闭的宣政殿大门打开了,出来的是王公公,他面色有些古怪,望了望他两,笑道:“皇上宣明光侯觐见。” “是。”冯素贞回头看了一眼张绍民,点了点头准备跟着王公公进殿。 “等一下,”张绍民忙上前两步,凑到冯素贞耳边轻声说,“过两日是我家孩儿满月之日,届时冯兄一定要来!” 不太喜欢与他人靠的太近,冯素贞忍着将张绍民推开的冲动,皱着眉听他说完,又是不解。自己才刚跟他客套完,这人就自来熟到邀请自己去他家做客了? “侯爷,快点进去吧,皇上等着呢。”王公公催促道。 张绍民飞速看了一眼王公公,坚定的补充:“一定要来!” 冯素贞疑惑的看了一眼张绍民,点了点,跟着王公公进了内殿。 殿内有地龙,在户外被冻的浑身冰凉的冯素贞偷偷舒了口气,将身上的披风解开递给一旁伺候的小太监,跟随王公公往里头走去。进了内殿,冯素贞侧目看向背着自己站立的天香一眼,才跪在地上三呼万岁。 年轻的皇上面颊凹陷,双目无神,眼底有青色,不像一个正值壮年的一国之君。冯素贞打心底里是瞧不上这位曾经的木鸟太子,如今的傀儡皇帝。只是偌大一个国家,除了他,也找不出第二个名正言顺的继位者,只能使一干老臣兢兢业业的辅佐着,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这个国家。 “这里没有外人,起身吧冯素贞。”东方昊阳靠在椅背上,对王公公的存在不以为然。 冯素贞谢过皇上,站起身,发现天香已经面对自己了,只是她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不过想着皇上既然召见自己,肯定会跟自己说清楚,便将内心涌上的不安按下去,耐心等待皇上开金口。 “其实朕本来喊你来是为了让你把朕的皇妹领回去,不过现在却是为了别的事儿。”东方昊阳说完,撇了一眼天香,又道,“皇妹说你的才智足以媲美朕的皇妹夫,朕也还记得幼时母后对你的盛赞,所以有件事你来分析分析,到底是不是朕做错了?” 冯素贞偷偷看了一眼天香的神情,见她既无奈又愤怒,连忙严阵以待。 东方昊阳从桌上拿起一只小木雕物,边把玩边道:“冯素贞,你说,殉葬制度古而有之,朕想让后宫嫔妃去陪父皇,只是想尽尽孝道,朕有错吗?” 闻言一愣,冯素贞愕然看向漫不经心说出这番话的年轻帝王,问道:“皇上,您说什么?微臣、微臣可能没听清。” 抬眼看向冯素贞,东方昊阳轻轻一笑道:“你不是没听清,不过朕可以再说一遍,朕要先帝的嫔妃给先帝殉葬。” 转脸看向一边的天香,天香对她点了下头,长叹了口气,显然她尽力了,可能她不但没有说服皇上,很有可能还被说服了。 冯素贞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皇上,先皇殡天已有大半年,为何如今才想到殉葬一事?” “朕前段时间梦见了父皇,父皇说下面很黑,他一个人很怕,希望朕能帮帮他。既然后宫的那些女人在父皇生前受尽荣宠,现在也该下去继续伺候才对。” “据臣所了解的殉葬制度,只有未生育的嫔妃才有资格殉葬,但是先皇对仪惠皇后专情数十年,其后有过生育的嫔妃也屈指可数,这么庞大的人数,若全部殉葬,怕是会令朝野上下一致反对吧?” 东方昊阳登上皇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仪惠妃封为太后,自己父皇无法做到的事,那么就由他来做,让仪惠妃以皇后之尊与东方武合葬。因为东方昊阳贵为皇帝,要提升自己母后的尊位,在情在理也在皇家条例里,故而举国上下无人有微词。 “这个朕考虑过了,朕只会挑选那些从未受过龙恩的妃嫔,且宫女一律无需入葬。这么一来,也不过十数人而已。” “敢问皇上,这十数人可是已编造成册?” 诧异的看向冯素贞,东方昊阳笑道:“你果然聪慧,难怪让皇妹这么看重。名册确实已经写好,朕需要你们给朕想个理由,让朝中那些烦人的老头闭嘴。” “皇上梦见先皇的理由难道不够吗?”冯素贞奇怪的问道。 “当然不够!要这么说,他们一定会指责朕沉迷玩物,导致精神有异,怪力乱神,然后还会说朕在先皇在世时不好好尽孝,身后却搞这等草菅人命之事。”东方昊阳对自己手下的那班臣子十分熟悉,即使还没有发生,他就已经预见了可能性。 -- 第232页 王公公“噗嗤”笑了一声,东方昊阳斜眼看向他,王公公连忙敛去笑意,又眼观鼻鼻观心的如入定了般。 “既然皇上已经知道朝中会有的反应,为何要坚持以人殉葬?可以以陶人纸人,代替活人啊?” “刚说你聪慧,怎么就变傻了?”东方昊阳摇了摇头,“活人见过父皇,与父皇有感情,那些陶人纸人和父皇第一次见面,怎么会好好伺候父皇呢?” 一瞬有些瞠目结舌,冯素贞再次看向一边沉默不语的天香,明白为何自己在殿外听不见一丝殿内的声音,除了自己没有内力无法听见以外,想来也是天香被这位帝王的言语弄得时而无法应答,唯有沉默了。 “皇上是一定要以活人殉葬呢?”冯素贞确认道。 “是,一会儿朕让张绍民进来,也是为这事儿。不过朕不想让他知道太多,所以和你们分开相谈。” “那请皇上准许臣回去后和公主好好琢磨琢磨,想到万全之策后,再与皇上商讨。” “准。不过得尽快,朕现在没什么耐心等。” “臣遵旨。”冯素贞行了礼,看向天香,回去后,天香会与自己好好解释。 第138章 回到府中,天香忙命人往屋里再端个火盆来,尽管屋内已经暖融融的,但天香早在宫中就见冯素贞面色苍白,碍于自己的皇兄知道冯素贞的来历,不好太过于表现自己的担心,只能先压制住心疼。 无奈的拒绝了天香往她手中塞来的汤婆子,冯素贞道:“公主,我虽畏寒,也不至于体虚成这般。” 天香趁机握住冯素贞的手,果然冷的跟外面的铁柱似的,语气里有埋怨,“皇兄让你在外面等,你就真在外面等吗?你就不能自个去偏殿烤着火等吗?” “我哪知道皇上会让我等那么久,再说,张绍民也站在外面等着,我总不好任丞相大老爷在外面站着,我却去偏殿坐着吧。”冯素贞不知为何也带了些怒气,从天香手中夺出自己的手,坐到凳子上,不去看天香。 有些不明白冯素贞的气从哪儿来,但是天香即刻退让,笑嘻嘻的坐到冯素贞身边,倒了杯温水递到她面前,软语道:“我还不是怕冻着你,要不是碍于皇兄在场,你一进殿内,我肯定就抱着你给你暖暖了。快喝点热水,看你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紫了。” 没好气的撇了一眼天香,冯素贞还是接过了水杯,没有马上喝,而是抱着暖手,问天香:“你不是说今天去问皇上关于刘太师的事吗?怎么说着就到殉葬这了?” “诶,你不知道,今天可是让我开了眼界!我以前是知道我这位皇兄脑子不太好使,但胜在敦厚老实啊!可是,我问他知不知道刘太师除了每天上朝以外,在家都干些什么,他不知道;我又问他这朝上有多少人是刘太师的学生,他不知道;然后我又问他,为何非要辞官的刘长赢和刘韬一起回来,他、这次他倒是能回答了,他说刘长赢救过他,所以就顺口问了一下刘长赢想不想回来继续当官,刘长赢当然想啊,于是皇命难违,刘韬就不得不带着刘长赢一家子回京了。” “我看我皇兄就是想用熟人,他自己乐得轻松,所以我就不想跟他在这件事上继续吵了,反正皇兄应该不会知道刘长赢的真实身份。然后我就问皇兄,他知道不知道最近民间学子的动向,他说民间每天发生那么多事,他管不过来;我问他,知不知道有多少外来人士入了京,他说他是帝王又不是户部小吏……哎,越说我越气……后来就跟皇兄吵起来了,皇兄让我走,我想着我没完成你交代的任务,回来没有颜面面对你,就不肯走,非要他给我过准话,于是就……嘿嘿,皇兄派人喊你去宫里接我了。” 冯素贞轻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情况会是这样,她只是想让天香去试探一下皇上的口风,哪知道天香固执的非要一个答案不可。不过也不算无功而返,起码又知道了一个消息。冯素贞想着,便给天香倒了杯水,让她润润喉后好继续说。 见冯素贞软了下来,天香开心不已,浅浅喝了两口水,才道:“我和皇兄对峙过程中,王公公拿了一本名册过来让皇兄定夺,我想着我不是再跟皇兄生气嘛,就故意打断他,执意要知道是什么名册不可。皇兄倒也没有避着我,就将殉葬的事跟我讲了。我一听,这哪行!这不是伤天害理吗?你要知道,肯定得气死不可!于是我就赶紧劝,但是……” 正边听边分析的冯素贞,见天香顿住了,疑惑的问道:“怎么不说了?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吗?” 天香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后对冯素贞道:“说这件事之前,我得先跟你说另外一件事。” 知道皇家龌龊事多的冯素贞,跟着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你说吧,这段时间我知道的事,已经足够我再听到任何荒唐事,都能镇定下来。” “菊妃,现在应该是菊太妃金月朵,生的皇子,东方晨亦,可能不是我父皇亲生的,很大概率是我十三皇叔,被贬在徽州的东方侯所生。” “我就知道……”冯素贞十分无力的说道,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额角,“皇宫中的事,就没有几件是能放到太阳底下来的。” “所以,这次殉葬,皇兄的重要目标之一是还未有封地的东方晨亦。皇兄不知道皇弟的身份存疑,他想利用皇弟的生死,逼迫金月朵主动去皇陵守墓,这样一来皇弟身边就无一人能依赖。再将他的封地赐到偏远之处,尚幼的皇弟便终生都对他的皇位没有一丝威胁了。” -- 第233页 觉得额角更加疼痛了,冯素贞加大了力道揉着,沉默了一会儿问:“这只是重要目标之一,那还有什么原因?” “咳,说这件事之前,还得再跟你说另外一件事……”天香不好意思的看着冯素贞一脸愁苦模样,因为她不记得了,这些与她有关的事,自己得重新跟她梳理一遍。 “说吧。”冯素贞叹息般的说道。 “我母后,是丽句来的,你知道吧?”见冯素贞有些茫然,天香赶紧打岔接着说,“不知道没关系,我说你听。我母后闺名舒冉,是当时丽句顺义公主的贴身丫鬟,因丽句敬献美人随着顺义公主来了大成。先皇年事已高,便将风华正茂的顺义公主赏赐给我父皇,但是父皇却没瞧上那位公主,反而喜欢上了公主身边的丫鬟,也就是我母后。不过那位好歹是公主之尊,父皇还是将她纳入后宫,封为潇嫔,入主意冉宫,说起这个宫殿的名字,还是我母后取得呢。” “这位潇嫔行事低调,又未有生育,皇上为何非要她性命?”已经听出意思的冯素贞,奇怪的问道。 这次天香没有很快回答,而是为难的说:“其中关键点我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皇兄怀疑当年母后身死与她有关。” 冯素贞将两道水月眉皱的像再也不会分开了似的,让天香忍不住伸手去抚平。 让开了天香伸过来的手,冯素贞看向天香,问她:“你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当年驸马并没有告诉过你真相,这件事只有驸马和皇上清楚?” 这么说也对,于是天香点了点头。 冯素贞“唰”的一下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两圈后,对天香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上一剑飘红?” “你怎么突然要见剑哥哥?” 冯素贞睨了一眼天香,恢复了些血色的唇轻轻抿了抿,才道:“我们没有办法直接去问皇上真相,也不可能去找驸马求得真相,只能问问一直帮驸马守着天下的一剑飘红,可知道点当年的事。” 天香明白过来,露出手腕间精细编织的红色腕绳,上面除了吊着一颗和冯素贞手腕上一模一样的金玲以外,还挂着一个半指长的黑哨。金玲和黑哨中间隔了一点距离,不会让两者碰撞到一起,产生声音。 见冯素贞眼里露出疑惑,天香想起她给自己口哨时的场景,而那天,也成为自己看她的最后一眼。若是知道那一天过后,她们中间要不明生死、各处一地饱受痛苦五年,天香一定拼死也会拦下冯素贞!最重要的是,她不会说出那么伤人心肝的话,她会紧紧搂抱住冯素贞,告诉她自己爱了她两辈子,她两辈子最爱的人都只有她冯素贞! 陷入回忆与自责中的天香,没有发现冯素贞的面色越来越不好,等她回过神准备跟冯素贞解释这个口哨的作用时,冯素贞已是一脸讥诮的看向她。 “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天香不明所以的问道。 冯素贞扬了扬肖尖的下巴,说:“这口哨,我猜,不是驸马送的就是其他什么哥哥弟弟送的,是吗?” “不……啊,冯素贞,你,哎,不是,我怎么跟你解释……”明白过来的天香,急的抓耳饶腮,“这是驸马的东西,但是……啊,是可以调动所有杀手门的信物,也可以与剑哥哥联络……啧、你明白吧?就是一个信物,一个东西……” 冯素贞挑了一眼眉,表示自己明白。 可是这样并不能让天香掉以轻心,她看着冯素贞虽然收了那讥讽的表情,内心仍如临大敌。冯素贞这女人,扮冯绍民时有着宽阔胸襟——当然,很可能是当时她眼里没有自己——现在恢复女儿身了,到肆无忌惮的的将女人小心眼的毛病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公主,我知道了,你可以继续讲了。”冯素贞表情云淡风轻,好似方才那酸话不是从她口中出来的。 “我说完了。”天香盯着冯素贞,言语简洁。 冯素贞背着手,望了一眼窗外,道:“夜色已深,便明日吧,下朝后,就有劳公主请一剑飘红与我见一面。” “这不难。” “嗯,那素贞就先回房了。”冯素贞朝天香点了下头,就要回自己房间。 一个错步,天香挡住了冯素贞的去路。 “公主,你这是?” 天香缓缓抬起头,微微仰视着看向冯素贞,双目黝黑的如同深潭,使冯素贞发觉自己好似将天香的身份代表着的含义,这件事忘得彻底。 因为天香一直在自己面前嘻嘻哈哈,一直将自己放在最高的位置,一直对自己无限包容,所以让冯素贞时时唤的那声“公主”,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代号,没有生杀大权,不代表皇天贵胄。 “冯素贞,你吃醋,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心里早就将我装下了?”天香似笑非笑的望着冯素贞说道。 “公主,”冯素贞往后退了一步,“我想跟你说一句话,我希望你永远不用走你母后的路,不过,如今看来,这句话,我还是说晚了。” “什么意思?”天香猜到冯素贞不会直面回应自己,却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我已得知,当年你不想下嫁驸马,而驸马一开始也是拒绝的。我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何事,使你们心意相通,但是可以推算出,要你下嫁给驸马的先皇,必然是利用你去挟制驸马了,就如同当年的仪惠妃。顺义公主没有做到的事情,想来全部由仪惠妃去做了。”虽补不全细节,在只言片语中,冯素贞还是能推敲出一个大概。 -- 第234页 天香沉默了。前世她不懂为何父皇非要用比武招亲的民间模式,也要自己嫁人,直到今生她才明白,她的“驸马”,早就内定好了。因为冯素贞身份敏感,同时又有真才实干,她的出现简直像是为解东方武之困。无情的帝王只会考虑这把刀用的顺不顺手,不会考虑用完了之后怎么处理。即便是自己的女儿,该利用的一样利用,但是会有补偿,不会像那把刀一样,用完就毁尸灭迹。 “公主,既然你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请继续走下去吧。不然,不止你不会甘心,驸马一样不会甘心。” ——而我,会陪着你一起走下去。 天香耳边的言语犹在,冯素贞已经潇洒离去。 第139章 在见一剑飘红之前,冯素贞发觉,与其问一个常年在外漂泊的江湖人,还不如去问当年的亲历者。 下朝后,冯素贞便向皇上请求,想要去见见殉葬名册内的几人。皇上未有多言,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准了。 也不需要派人去请天香,冯素贞沿着每日都要走上一遍的皇宫道路,去天香殿喊天香,想来天香对那位潇太嫔也应该十分有兴趣,不然为何说到皇上对仪惠皇后的死有疑虑时,天香的眼里也闪动着不知名的光亮。 一听要当面问潇太嫔,天香一骨碌的从高床软枕上跳起来,换了身衣衫,连早已准备好的甜点甜汤都不吃了,拉着冯素贞急冲冲的就走。 经过小太监通传,两人第一次走进了这个一直在她们言语中出现,却从来没有见过的神秘女人。 年过半百的女人,披着一件月色长衫,拿着一把梳子,坐在轻薄的纱帘之后慢悠悠的梳着。影影绰绰的身形朦朦胧胧的透出,若不是知道她的年纪,恐怕还会当是二八少女,独坐梳妆,静等心中良人归来。 冯素贞与天香相视了一眼,由冯素贞先一步行礼,道:“下官冯绍民,见过潇太嫔。” 帘幕里的人顿了一下手,又有条不紊的继续梳着那一头黑亮的长发。 见未得到回应,天香正要开口,却被冯素贞拉住了。两人站在原地也不出声,就这样等着那女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香拉着冯素贞的手不肯放开,冯素贞拒绝不了便也任天香拉着自己的手把玩,有了趣事打发时间,就不觉得时间难捱。等帘幕里的人放下梳子,将胸前的发全部拢与身后,柔弱无骨一般缓缓从地上的软垫上站起身时,天香竟有一瞬恼她怎么不多梳会儿。 殿内的下人在潇太嫔起身后,就自觉地全部退下,似是潇太嫔早已吩咐过了。 撩开帘子从里走出,保养得当的潇太嫔看见天香时有些惊诧,眼角的细纹缩了缩,又重复上轻柔的笑,温声问道:“长公主殿下到访,怎么不事先通传一声?怠慢了长公主殿下,奴婢多有得罪。” 细细软软的声音让天香觉得好生熟悉,在心里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嗓音与自己的母后相差无几。 “本宫不来,怎么会知道潇太嫔这么难见,需要驸马等上好些时辰。”不管这女人与自己的母后有多少情谊在,作为公主,总得为自己的驸马找回点场子。 潇太嫔状似没听见天香话语里的针对,走到一边软榻上,对天香道:“长公主殿下,可要上榻来暖和暖和?” “不必了,本宫和驸马坐椅子就行了。”天香拉着冯素贞坐到一边也垫着柔软毛皮的椅子上,对潇太嫔已无一丝尊敬。 自顾坐到榻上的潇太嫔,端起小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热水,才道:“不知道二位尊客纡尊降贵的到奴婢这寒殿来,是有何事指教吗?” “潇太嫔这暖香殿都能称之为寒殿,那本宫真不知民间那些衣不蔽体、瓦不遮雨的算作什么呢?” “长公主殿下说笑了,衣不蔽体之人尚有欲望,瓦不遮雨之人尚有愿景,奴婢虽不愁衣食,这几十年来,却与木偶无异,而这空荡荡的大殿,也只不过是装着木偶的精致木盒罢了。”潇太嫔的眼古井无波,嘴角上扬的角度一成不变,好似这么多年来,她就这样保持着面容表情没有变过一般。 “木偶若有思想,潇太嫔,你说它是更想活还是更想死?” “呵,”潇太嫔用小指划过细长的眉尾,“若是更想死,便不会把自己活成了无生气的模样了。” “下官听闻,公主的母后曾和太嫔一样,出生于丽句,作为陪嫁丫头与太嫔一起入的后宫,是吗?”冯素贞心里想着目的,单刀直入的打断了两个女人的互相试探。 换成冯素贞开口,潇太嫔便不是那么热络,转眼又端起茶杯,从从容容的拨弄着杯盖,连眼皮都懒得一抬,“是啊,这些前尘旧事,驸马爷随便打听打听就能知道。” 天香又要开口,冯素贞用眼神示意不必,对潇太嫔道:“仪惠皇后当年只是您身边小小的贴身婢女,却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先皇看中,随后更是一意孤行,非其不肯立后。虽说因四方压力使之未立成后,但也是整个后宫唯一的妃,诞下的龙子也能尊之为母后,未得其名却有其实,不知潇太嫔如何做想?” “你们大成不是有句话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先皇和舒冉有缘,即便身在皇家,也阻拦不了这份情缘,奴婢能做何想?当然是祝福了。” “仪惠皇后出生不如您,样貌不如您,想来才绝惊艳更谈不上,您作为丽句的顺义公主正正当当的来与皇子和亲,未被选中不说,日后还屈于下位,心里应当是不甘的吧?”被天香偷偷掐了一把,冯素贞仍不动声色,她说的是实话,被公主代替母后掐一下就掐一下,反正也不算太疼。 -- 第235页 潇太嫔抬眼看向冯素贞,轻笑道:“驸马爷这话,是想说奴婢嫉妒舒冉?嫉妒她身份卑微却爬到了奴婢头上?嫉妒她以小小丫鬟身份却得到了一国帝王的痴爱?” “母后在本宫幼时就想要自尽。”天香突然插话。 端着茶杯的手晃了一下,潇太嫔将杯子放回桌上,望着天香张了张嘴,随后却是轻叹了口气,目光悠远,像是透过天香再看某个不知名的点。 潇太嫔似在回忆什么,冯素贞便让天香不要打断她的回忆,两人只是安静的等她从遥远的回忆里醒来。 “说吧,你们先说你们来的目的吧,说完我也好决定要不要将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拿出讲讲。”结束回忆的潇太嫔,语气显得随意的多,懒懒散散的撑着手托着腮,望着面前两人。 冯素贞和天香交换了眼神,决定还是由冯素贞讲,“皇上决定要给先皇以活人殉葬,很不幸的,您在其中。” 只是愣了一下,潇太嫔对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意外,愣过后,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道:“阳儿还是如小时候一样,想要的东西,无论时隔多久,也一定是要得逞的。” 直呼当今皇上名讳,还叫的这般亲昵,让冯素贞和天香有些吃惊,不过她们都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结,冯素贞问道:“听您语气,与皇上幼时感情甚好,怎么不问问皇上,为何要您一起给先皇殉葬?” “理由肯定是千奇百怪的,阳儿从小就是这样。不过,好吧,我还是有些好奇,阳儿除了想让木鸟飞上天以外,这次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潇太嫔的态度过于诡异,冯素贞谨慎的说道:“皇上怀疑,当年仪惠妃之死,是您造成的,所以皇上是想替仪惠皇后报仇。” “哎,这个傻孩子……”潇太嫔轻叹,揉了揉眉尾,看向天香,问她,“香儿呢?香儿是不是也怀疑是我害死了你母后?”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天香措手不及,两世记忆中,她都不曾与这个深居简出的女人有何交集,她怎么能在言谈中与自己这般热情交谈? “看来香儿也是这么认为的啊,”没有等到天香的回答,潇太嫔自顾说道,“其实,也可以说与我有关吧。当年我父王非要让我放进丽句而来的刺客进宫,原本是想刺杀阳儿,却没想那天香儿调皮,穿了哥哥的衣服玩闹,让刺客看错了人,还好我发现的早,劝退了刺客,可还是令香儿不小心掉进了湖里。” 冯素贞双目一瞪,难怪她查来查去,都查不出来当年是谁要向天香出手,原来都不是这宫中的人,刺杀不成立刻退走,趁着混乱伪装成宫女太监,连蛛丝马迹都留不下来。 知道自己童年掉进玉清湖的真相,并没有让天香开心,她问道:“母后的事,也是你们丽句的刺杀行为?”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让他们伤害我的小舒冉呢?我只是将国君要杀阳儿的坚定意志告诉了舒冉,我只是幸灾乐祸啊,她得到了世上最高的位置如何?她得到了世上最好的丈夫如何?她生了一双世上最玲珑的儿女又如何?她所得到的一切,都要由其他途径还回去的,这就是代价啊,这世上哪一件事物不是明码标价的?她以为自己会幸免吗?” 看着面前依旧保持着优雅仪态的女人,但那双不见惊动的眼,渐渐发出癫狂的光。 “小舒冉一直都那么温柔,那么听我的话,我说有我们在皇宫一天,国君就不会放弃里应外合的刺杀行动,她是丽句人,是一定要效忠养育自己的国家的啊!但是小舒冉又想保护自己的儿女保护自己的丈夫,忠义不能两全,那就牺牲自己吧。” 天香的双手紧握,冯素贞轻轻覆上她的手,以作安慰。 “可惜第一次被香儿发现了,小舒冉告诉我的时候啊,她脸上的表情多骄傲,她小小的女儿那么小就心细如发,知道要保护自己的母后了。我若是有香儿这样的女儿,可能我会比她更自豪。”潇太嫔目光怜爱的看向天香,“你娴静时,格外像你母后,一样那么乖巧,乖巧的让人想将你藏起来,不想给任何人瞧见。” “潇太嫔……” “驸马,我很羡慕你能和公主在一起,你要好好待长公主殿下啊。”潇太嫔说完这句话站起身,长长的衣摆拖了一地,她转身婷婷袅袅的往帘幕走,边走边道,“烦驸马告诉皇上一声,为奴婢这一条贱命搭进去几条无辜的人命不值当,他若还愿信奴婢,就请来一趟,奴婢会给他一个满意的说法。” “诶,你……” “公主,”冯素贞拉住天香,对潇太嫔行了礼,道,“下官一定将话带到。” 第140章 没有人知道那个在后宫中毫无存在感的潇太嫔,为何要在新年当日自缢,据说她身前只留下了两句诗,诗文“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 有人说是没有了先皇,潇太嫔在后宫就像是一只孤独生长的竹,没有了依靠,任人欺辱;有人说是潇太嫔过于思念,出现了幻觉,以为等到了先皇来接她…… 而宫中贴出的告示是,潇太嫔与先皇感情甚笃,自先皇去后,潇太嫔终日以泪洗面,未有休时,故而趁新年宫人忙碌接新之机,自缢于其室。皇上感念其对先皇忠贞不渝,故葬于先皇陵寝旁,与仪惠皇后相邻。 正月初五,民间喜迎五路神,菊太妃自请为先皇守陵。皇上准,并敕封其子为河东王,建府晋城。自此先例一开,后宫先皇女眷,皆自请上皇家寺庙代发修行,为大成国祈福永祷山河太平。 -- 第236页 虽然国事繁重,但与身无重任的冯素贞毫无关系。 上官唐在年前就回国了,同时带走了官琯。本以为官琯会想方设想留下,却没想官琯是自动请求和上官唐回丽句。 “我为绍民哥哥算了一卦,又是下下签。绍民哥哥武功还在之时都尚无退路,如今武功、记忆都没有了,那还不得死的透透的?我可不想看见天香姐姐跟着去殉情,所以呀,我要回师门一趟,问问那群老不死的,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找到办法后,我就会回来的,到时候就再也不会离开了,天天缠着你们!” 离去时,官琯背着冯素贞,告诉天香自己回去的真实目的,一是为了给天香提醒之后的波折,二也是为了让天香安心。 尽管在回国前,官琯将冯素贞又一顿好缠,但天香却未多说什么,倒是惹得之后冯素贞冷脸相迎数日,让天香无可奈何。 因潇太嫔一事,原本要给自家孩儿办满月酒的张绍民不得不取消宴席,低调收了一些同僚的送礼,便挑了一日让下人送了一张请柬,请冯素贞上门吃酒。 冯素贞不想去,但是想起先前张绍民那严肃模样,思忖再三,还是决意去了。 去之前,冯素贞怕天香知道要跟着一起,但她又不想骗天香,犹豫来犹豫去的,决定直接告诉天香自己要去丞相府上,希望她在公主府里等着自己回来。 对张绍民心有愧疚的天香不用冯素贞说,也没打算跟着她去,只道让她早些回来,若是过了酉正未归,那就别怪她亲自去丞相府抓人了。 带着天香为她准备好的礼物,冯素贞坐着轿子去了相隔一条街的丞相府。 沿路青石白壁,让冯素贞有些眼熟。她明确的知道自己来京城这么久,没有去过丞相府,连路过都没有,但是这条略显安静的路,让她分外熟悉,就像曾经来来回回走过无数遍,一草一花都了然于心。 冯素贞没有疑惑多久,轿子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走出轿门,张绍民穿着一身便衣站在大门口,看样子已等她许久。见她出来,张绍民立刻迎了下来。 “不好意思张丞相,冯某让你久等了。”冯素贞心里再膈应,表面虚礼还是得做到位。 张绍民带着冯素贞往里走,边走边道:“哪里哪里,是我怕怠慢了侯爷,故而提前站在门口,与侯爷无关。” 迈进门内,朱红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应声而合,两人相视一眼,呼出一口气,笑了笑。 “冯兄,进了府中就无需多礼了,今日我就请了你一人,来,随我先去喝一杯。” 冯素贞看了看灰沉的天空,苦笑道:“张兄,现在喝酒也太早了些吧。万一让人知道,还不得参我们一本,白日酗酒耽误公务之罪。” “哈哈,冯兄,现在还在年休之际,就算皇上知道也不会多怪罪。不过冯兄若不愿,那我们先去喝茶,一会儿食过晚宴,我带你去见见我孩儿。” 想着天香说过酉正不归便亲自来找她,冯素贞便不想在张绍民府上多耽搁,遂道:“左右现在无事,不如先去看看孩子?” “可是……”张绍民有些犹豫不决。 “是现在不合适吗?” “也不是,”张绍民看了一眼冯素贞,“请你来,也是为见一见孩子,并且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张兄请讲。” “我与夫人商量过,这第一个孩子,还想请冯兄赐名。”张绍民认真道。 丞相府只有一名妾室,张绍民对外称之夫人,也未有不妥,只是这赐名一事让冯素贞摸不着头脑,故问道:“名,自命也,非长辈不得随意赐之,冯某何德何能越俎代庖?” “古人有云:赐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艺;教子一艺,不如赐子好名。冯兄有状元之才,又有高强武艺傍身,我希望孩儿长大后能如冯兄这般高洁倜傥。” 冯素贞一听,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心下不虞,面上又不能显,推脱道:“还是不妥,冯某德不配位,岂敢为丞相之子命名。” “若冯兄都说自己德不配位,那我真的不知这天下谁……”张绍民说了一半,似想到什么,停了下来,轻笑着摇了摇头,“呵,我也不强求冯兄,还是先带冯兄去见犬子吧。” 心里含着三分好奇,不然满肚子怨气的冯素贞当甩袖就走了。他们每一个人口中的完美能者都是那冯绍民,与她冯素贞没有半点关系,却让她扛着这份期许,努力小心的维持着那高大辉煌的形象。 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前路多么荆棘难走,多么崎岖险阻,她都会陪着天香走完。再多的设想,在现实面前,总是不够用,冯素贞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是如此小心眼,她也有无法掩藏的妒忌心。她以为她在始安县的几年无欲无求,便再也不会有情感波动,而现在的一切一切都在告诉她,冯素贞是红尘俗人,冯素贞也有七情六欲,冯素贞对冯绍民心怀嫉妒。 走至卧房门口,张绍民轻敲了一下门,朗声说明来意,门便从里打开。 “老爷。”开门的丫头对张绍民和冯素贞轻轻一福,低垂着头带着他们进了屋。 冯素贞往里走就觉有异,当要迈进内室门槛时,冯素贞顿在门槛外不肯再走,对张绍民道:“张兄,这里恐怕我不适宜进了吧?” “无妨,其他人进不得,冯兄进得。”张绍民撩起挡风的布帘,笑着对冯素贞道。 -- 第237页 “里面是内卧,我……我不方便这样进去见嫂夫人,就在外室等张兄将孩子抱出来见见。”冯素贞说着,往后退了两步。 “冯兄,你别为难拙荆了,你若不进去,她非得自己出来不可。”张绍民做无奈状对冯素贞瘪瘪嘴。 冯素贞心有狐疑,还不愿进去,张绍民只得道了一声“失礼了”,抓住冯素贞的衣袖,将她硬拽了进去。 冯素贞恼怒不已,若她武功还在,怎么会让张绍民这般轻易将自己拉进去?实在可恶! 可还没等冯素贞将怒意发泄出,她便看见了床上怀抱着孩子的女子,顿时双目圆睁,忘记了生气。 那女子不是她人,正是冯素贞情如姐妹的昔日贴身丫鬟——梅竹。 “你、你……”冯素贞张口结舌,又忌讳着身份,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绍民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部出去,将内卧留个他们三人。 “小姐。”梅竹含着热泪,丝毫不避讳张绍民,张口唤道。 “梅竹你……”冯素贞慌乱的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张绍民,又看向梅竹,有些彷徨无措。 张绍民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梅竹床边,对冯素贞道:“坐过来聊吧,这么久没见了,可能会有许多话要说。” “小姐,相、相公早就发现您的异样,我便如实告知了,还请小姐责罚。”梅竹怀抱着孩子,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张绍民,低声对冯素贞告罪。 事已至此,冯素贞也别无他法,转身对张绍民长戢到底,道:“素贞隐瞒身份,假冒驸马,罪无可恕,只是如今身有重担,不能表明真身,还望丞相大人放素贞一次,日后素贞与公主必然当面重谢。” “言重了,”张绍民伸手想扶起冯素贞,又碍于男女有别,放下手,笑道,“若我想揭穿你的身份,就不会专门请你过府一叙了,也不会让你与梅竹有主仆相见的机会。” “那……”冯素贞疑惑的看向张绍民。 “小姐,是梅竹想见小姐,所以让相公请您过来的。”梅竹擦着眼角的泪,笑着说。 冯素贞仍忌惮着自己的身份,问梅竹:“你如何知道驸马是我?” “因为驸马一直都是小姐啊。”梅竹回答的理所当然。 似乎不能理解梅竹的这句话,冯素贞拧眉问道:“什么意思?” “小姐,梅竹自一年前嫁与相公,是因与相公日久生情。梅竹了解相公的品性,所以相公问起小姐的事,梅竹都告诉了相公,所以小姐无需提防相公的。”不知真相的梅竹,还以为冯素贞此时还为保守秘密,故而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张绍民上前小心接过孩子,对梅竹道:“我在这里不方便,我还是带着孩子先出去,你们聊完了喊我一声,我就在隔壁。” “等会儿,”冯素贞拦住张绍民的去路,望着梅竹道,“我自来京城,未曾跟丞相有过深交,但我仍略有耳闻,先皇曾在驸马仙游之后,想要将公主下嫁于丞相,虽不知为何又收回了成命,但丞相大人纳我丫鬟为妾,空出正房一位,似乎并不算什么高洁品性?” “冯……我还是叫你冯兄吧,冯兄,这事说来话长,但绝非你想的那般不堪,”张绍民道,“你若愿信我所言,我可以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你。” 第141章 内室很静,作为当朝丞相,家中也有地龙,烧的很暖。 将孩子放回梅竹身边,张绍民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才转身看向一脸肃穆的冯素贞,情不自禁笑了一笑,道:“冯兄无需这般紧张,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今日所说,绝不会流传出去,你大可放心。” 冯素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轻咳了一声,张绍民收了笑意,正色道:“我先从哪开始说起比较好……” “你和梅竹怎么回事。”冯素贞心里更在意这个问题。 张绍民回头和梅竹交换了一个眼神,再看向冯素贞时,双眼带着柔情,缓缓道:“夫人还未嫁与我时,曾数次在我府中暂住。第一次是皇上当年被诬陷试图残害襁褓中的河东王,先皇下旨捉拿皇上,幸得夫人所救,皇上便和夫人来我府上求助,我请示过公主之后,为皇上掩饰过行踪一段时间。第二次是皇上平冤昭雪之后,但是夫人无法随还是太子的皇上进入后宫,就暂住我府上。第三次便是……” “梅竹和皇上?”冯素贞疑惑的打断了张绍民的话。 “冯兄原来连这也忘记了吗?”张绍民略感吃惊,“皇上曾让我认夫人为义妹,借此身份进入后宫陪伴皇上。但是先皇不知为何,在冯兄疑似战死后,秘密派人毒杀夫人。幸而我宫中有耳目,让我及时赶到,也因当日公主和皇上在先皇面前分散了注意力,才让夫人有时机将先皇准备的毒药换成了冯兄提前准备的假死药,逃过一劫。自那之后,夫人便一直在我府中,于是我们……” “我?为梅竹准备了假死药?” “是啊小姐,当日您问我是不是不悔入宫,梅竹跪您身前说是,您便给了一颗‘回春’丸梅竹,说希望能保下梅竹一命。也因此让梅竹有机会和相公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守。” 冯素贞背着双手,在不大的内卧转了两圈,拧着眉问:“我记得、我记得曾听闻过张丞相欲娶公主一事……” “当时,先皇却有此意,但公主殿下誓死不从,与皇上……咳,诏书刚下没多久,第二日就由公主重新拟旨,废了我与公主的婚约,这也是我未将夫人扶正的原因之一,以示对先皇对皇威的敬畏。” -- 第238页 “朝令夕改,怕是很多人不信……”冯素贞突然说道,随后又问,“这是原因之一,那其二呢?” “其二便是为了保护夫人。张某身为丞相,大婚之时,皇上必然要亲临,以彰显皇恩浩荡,而夫人也必将出席。若是皇上见到夫人尚在人世,事情不可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夫人表示不在乎位份,张某也向夫人发过誓,此生不会另娶。” 梅竹等张绍民说完,怕冯素贞不信,接口道:“人死过一次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梅竹与太……与皇上缘浅情尽,若能有更好的归宿,梅竹也愿重新开始。” 按着疼的发胀的额角,冯素贞烦躁的坐到椅子上,问:“这些、这些你们今日专程告诉我有什么目的?” “我们没有任何目的。小姐,您不知道,梅竹听说您平安回来了,多么欣喜若狂!要不是当时已怀了孩子,梅竹肯定就不管不顾的去找您了!现在正好趁着孩子满月,借机请您过来,顺便为孩子取个名字,就算以后梅竹无法再与小姐相见,也好留梅竹一个念想啊。” 出至那已当母亲之口的情真意切,让冯素贞无法质疑他们的目的,她口舌发干的问道:“你一直说我是‘回来’,到底是何意?” 梅竹稍显不安,看着张绍民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说:“梅竹知道小姐以男子之身娶了公主,而小姐除了当驸马,当年还是一国丞相,大小事务皆要由小姐处理。后来为了救公主殿下,小姐不惜以身犯险,带兵攻打交梓……当年的传言全部都是小姐被先皇所杀,这些事情,小姐回来这么久应该略有耳闻。” 冯素贞没来京城之时就有耳闻,不是略有,是非常有,十分有,不管是无意中听到的还是她刻意去打听的,有时她都会质疑发生在那位驸马身上的事,就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而现在,她情如姐妹的梅竹,告诉她,她没有质疑错,那些事就是她所经历过的。 “公主、公主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冯素贞怔愣的说道。 张绍民见冯素贞状态不对,温声道:“可能公主有什么苦衷呢?在今日之前,我也没有想到冯兄所失去的记忆有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冯素贞重复了一遍。 “是啊,小姐的记忆好像停留在我们冯府出事那年,之后小姐考状元、当官、奉皇命暗地找皇上……等等事件,小姐都不记得了。” 冯素贞突然想起还在始安县时,天香曾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她想混入考场去考状元,会怎么做。当时她觉得啼笑皆非,好端端的,她一女子做什么春秋大梦考状元?现在想起来,天香岂不是那时便在试探自己还剩多少记忆…… 如果说,自己就是冯绍民,天香的一些言词行为,就能得到很好地解释。比如她为何愿意与身为女子的自己亲密,为何愿意为了自己一而再的让步,为何宁愿委屈自己也要让冯素贞高兴…… 还有她不久前所说的话“……冯素贞,你信我,真的很快了!你等等我好吗?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不要质疑我对你的感情,好不好?” 可是,为什么呢? 自己要是冯绍民,天香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的告诉自己真相?为何要等官琯?她们到底有什么苦衷,连自己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几年都矢口否认,隐瞒着自己? “为什么……”冯素贞觉得自己的头疼的快要爆炸,眉头以纠成了高山,额角也被她揉的通红一片。 见到冯素贞陷入到自己的思绪里,张绍民和梅竹也不敢打扰她,静等冯素贞自己回神。 脑海中不期然出现了一个胴体,洁白圣洁的让人想顶礼膜拜。那美丽无暇的面孔上似有欢愉,又似痛苦,娇嫩的唇一张一合,无声的喊着一个人名。 ——冯素贞、冯素贞…… 她紧紧搂抱着身穿白色里衣之人,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呈现出来。 碎片似的记忆,如被打碎的琉璃,每一片上都是同一张无邪的笑脸。她或嗔或怒、或喜或悲,有深情款款的注视,也有轻蔑嘲讽的睨视。她穿着白或者黄的衣衫,她拿着甘蔗骑着毛驴,她的嘴不曾停下,一直在重复一个人名字的。 ——冯素贞、冯素贞…… 可是她还说了什么? 她是不是还说过—— “我该叫你什么才好?丞相大人冯绍民,还是,妙州第一美人冯素贞?” “每一次床笫之欢,我都未主动让你宽衣,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冯素贞,我不管你接近我为了什么,也不管你以女子之身站在庙堂之高有何谋划,现在,我,大成国的长公主,不想陪你玩假凤虚凰的游戏了,明日我们便去请求和离。” “你当记得,最开始我是拒绝与你成婚的;你也知道,我一早就清楚你的身份。试问,堂堂公主殿下怎会将终身幸福放在同为女子的你身上?” “我开始是想看你混入朝堂要做什么,后来见你男装俊美无俦,无人能出其右,再者与女子行床事并不妨碍本公主的贞洁,和离后,我再嫁与他人,依然能保全皇家颜面,两全其美之法,岂不美哉。” …… 这些剥心剔骨的话,难道不是她说的吗? 她、她到底…… 头疼的似乎要裂开了,冯素贞靠向椅背,手腕的幅度动的有些大,连带着手腕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落在耳朵里,让冯素贞恍然回神。 -- 第239页 “冯兄……” “小姐……” 面对那两人同出一辙的关切之情,冯素贞虚弱的笑了笑,用衣袖擦去额头沁出的薄汗,站起身对张绍民拱了拱手,道:“张兄,多谢今日邀冯某前来,至于这其中的事,冯某还需回去从长计议。今日便不留下了,改日在登门造访。” “小姐,”梅竹慌忙喊住欲走的冯素贞,“梅竹还请小姐为小儿赐名。” 冯素贞回身走向梅竹,看了看睡得不谙世事的小小婴孩,浅笑道:“取名是大事,待我回去后仔细想想,取好后将转告张兄。” “谢谢小姐。”梅竹含着泪,小声啜泣道。 张绍民安抚的将手放在梅竹肩上,温声道:“如了意,怎么还哭呢?别把眼睛哭坏了。” “嗯,我就是、就是高兴。” 张绍民轻轻揉揉了梅竹的肩,对冯素贞道:“我送你出去。” 点了点头,冯素贞又对梅竹道:“梅竹,我看见你现在这么幸福,很为你高兴。” 梅竹红着眼笑道:“梅竹也希望见到小姐有这么幸福的一天。” 冯素贞看了一眼梅竹,随着张绍民出了门。 “张兄,我还有一事请你帮忙。”冯素贞边走边对张绍民道。 如今全部说穿,张绍民自觉心胸坦荡,便笑道:“夫人与你情同姐妹,我两也算是沾亲带故了,冯兄请讲,我定然相帮。” 冯素贞望着庭院中开得正好的梅花,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日所说之事,若是公主问起来,还请冯兄和嫂夫人保密。” “哦?为何?”以张绍民之见,他以为冯素贞会很高兴接受自己是天香驸马这一事实,因为冯绍民当初对天香有多深情,如今冯素贞对天香就不遑多让,这也是他想要告诉冯素贞一些事的原因之一。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他无法得到的,也会希望其他人得到。 “还不到时候。”冯素贞轻声说道。 在她还没有完全弄明白自己失忆期间的事,在她还没有完全明白天香的心意之前,她不想这么快去面对那个人。 冯素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执着些什么,但她知道,她一直都在为难自己。 第142章 天还未黑透,冯素贞就坐着轿子慢慢悠悠的回了公主府。 因为脑子里一片混乱,冯素贞不让下人去通传天香,自己想先回卧房,好好的将错综复杂的关系独自理顺。 她刚经过前院,路过偏厅,听到了一个说话比较激动的男声。 冯素贞顿了足,不管她现在心里怎么乱,也不管她对天香抱着何样的心意,对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她依然无法做到全然的漠视。身体就像有自己的意识,在她都没有注意时,就已经给了她一个指令。 其实也没有听见什么,冯素贞确认那人是谁之后,也不想再节外生枝,继续往自己的卧房而去。 “素……” 可是那人却在她背身离去前,喊住了她,让冯素贞无声叹了口气,不得不转过身,勉强扬起一个算得上得体的微笑,轻声道:“李尚书。” 拿着一块糕点嚼着的天香站到了李兆廷身边,望着穿的很厚实的冯素贞,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你回来怎么不让门房通报一声?这个乌鸦嘴等你好久了,本公主快被他烦死了,你快点过来。” 有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站在台阶之上殷殷望着自己,冯素贞做不到狠心拒绝,只能将满腹的心事全部压下,随着他们进了屋。 原本门窗大开的偏厅,因为冯素贞进去了,天香立刻让人将门窗紧闭,将火盆点上,还泡了杯香甜的花茶递给冯素贞捂手。 以主人之姿坐在上位的冯素贞,假意看不见李兆廷的神色,用热气腾腾的水雾将自己的面目遮住,摈弃掉无论来自何方的窥见。不管是哪一方,她都不知如今的她,该以何面目相待。 可是冯素贞不开口,作为陪客的天香不会主动找事;而一直像对冯素贞心有愧疚的李兆廷更是局促不安,等屋内的热度上来,李兆廷已经是一头热汗。 一杯温度适宜的花茶喝掉一半,冯素贞见状,只好先开口问:“公主不是说李尚书有事相商吗?有事不妨直说。” “素贞……” “李尚书,私下你可以叫我冯兄或者冯绍民,这样会好一点。”冯素贞微笑着道,将他二人的距离拉开到一个不可能的地步。 冯素贞的意图是两人如今各有妻房,没必要招惹一些闲言碎语,但听在天香的耳里变成冯素贞对昔日的青梅竹马毫无眷念,使天香十分开心,便对李兆廷道:“乌鸦嘴,你的素贞妹妹你可得赶紧忘了,不然你怎么面对刘倩?刘倩给你生了两孩子,你要对不起她,本公主可第一个饶不了你!” 李兆廷尴尬的笑道:“公主说哪的话,我怎么会做对不起倩儿的事,只是……既然冯兄有心回避,兆廷便也悉听遵命了。”说着,给冯素贞拱了拱手,以表诚意。 “诶,对了,你和刘长赢都知道驸马的身份,怎么你们都没有告诉刘韬?刘韬也没有问过你们吗?”天香心里的欢快遮掩不住,就又好奇的问道。 “这是皇上吩咐的,冯兄的身份除了我们几个,越少人知道越好。岳父倒是分别问过我和长赢,但是我们也觉得越少人知道越好,便将此事瞒了下来,希望日后岳父知道了真相,不会怪罪我两。”李兆廷苦笑。 -- 第240页 这话和之前刘长赢说的差不多,天香见冯素贞没有太多表情,就换了话题问道:“你之前在本公主面前说的慷慨激昂,现在怎么在她面前怎么说不出来?” 说到正事,李兆廷正了正形,双目如炬的看向雅致端坐的冯素贞,道:“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皇上。皇上从未对木鸟能飞起一事死心,想必冯兄回来这么久,也是知道的。” 虽然冯素贞以前觉得自己是一个顶替假冒的,又有失忆作为借口,只要她不丢了驸马的颜面,在人前保持良好的风仪姿态,其他的事,她全都装作听不见、看不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能力去扛起曾是一国丞相的职责,但经常出入皇宫,皇上在宫内养了一群木匠的事,冯素贞不想知道都知道了。 点了点头,冯素贞在对自己真实身份半信半疑之下,在对国事之上,莫名就有了一种责任感,让她有些不舒服。 “不知是宫里哪位在皇上面前提议,让皇上做个大木鸟,再抓十万只雀鸟放入其中,让雀鸟顶着木鸟飞上天。”李兆廷说到这里,语调有些高,“木鸟多大,费多少银两先不说,就这十万只雀鸟,那可是吃田间害虫的!说抓便抓,如此劳民伤财,皇上的这般做法,和先皇修建接仙台有何区别!” 冯素贞没有如李兆廷的意,很快给他反应,而是坐在位置上微微扬起头不知在想什么。 桌子上的糕点都吃完了,天香拍了拍手,对李兆廷道:“也就本公主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换任何一个皇家国戚来,你的乌鸦嘴连着你的乌鸦头都得掉地。” 似乎这才发现还有位公主在场,李兆廷转动了一下眼珠,嘿嘿一笑道:“公主确实宽宏大量,也是知道下官忠君爱国,才会一时情急,口不择言。” 冷哼了一声,天香看向冯素贞,不知她为何要想这么久。 “这事谁告诉你的?”冯素贞半晌之后问道。 “一个回家探亲的宫内小木匠,找到的我。如果此事是真的,最多正月十五一过,皇上就会下旨。” “你为何不去与刘太师、刘侍郎或者孙学士相商?” 李兆廷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冯素贞会这么问,他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来找冯素贞。 “对啊,李兆廷,你找她说这事干嘛?她现在是明光侯,侯爷,上朝不议政,有什么道理跟着你们去掺和?”天香也奇怪的问道。 “我……”李兆廷不能说他就是习惯性的来找冯绍民,就算有天大的事,只要冯绍民知道了,就都不算事。 可是,公主府的这位不是驸马冯绍民,他知道。有时候在朝上,不小心看那挺直清俊的背身,会看晃神,以为那冷傲又温柔的驸马又回来了,领着众臣,坚定的走在天地正道上。扪心自问,李兆廷不知道是欢喜自己一生所爱还活着,还是更痛苦那独绝天下之人殒身。 他不敢来看望他的素贞妹妹,他既怕自己发现余情未了,又怕发现自己遗憾为何不是那人安然回来。 世间为何会有冯绍民和冯素贞的存在?李兆廷想不透,他觉得荒谬,在他以为冯绍民是冯素贞时,冯绍民娶了公主当了驸马、成了丞相;在他接受冯绍民不是冯素贞时,冯素贞代替冯绍民回来了、还封了爵位。 冯素贞看着李兆廷满眼的迷茫,摸了摸脸上的伤痕,尔后道:“这事,可大可小,李尚书还是先和刘太师等人商议过后再说。我如今何状况,李尚书也明白,不是我不愿意相帮,而是无能为力,希望你理解。” 李兆廷将头摆正,看向他正前方的墙壁。在跳动的烛火之下,明暗变化的白色墙壁,就像有一只潜伏着的怪兽,等着谁疏忽,就趁其不意将之抓走。 轻叹了口气,李兆廷站起身,将身上的衣折抻平,朝冯素贞和天香遥遥一拜,道:“是下官轻虑浅谋,打扰二位了。” 尽管天香对冯素贞的态度十分满意,但是她更了解冯素贞,等李兆廷满怀失望离去后,她即刻撑着桌子靠近冯素贞,问道:“这不像你的处事风格,真不管啊?” 冯素贞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天香,又很快收回视线,望着被下人又关上的门,道:“并不是我不想管,而是,此事有点麻烦。” “哦?你还会嫌麻烦?”天香好奇的打量着冯素贞,越看心里越高兴,嘴角的笑意越放越大。 冯素贞努力忽视天香肆无忌惮的目光,轻声说:“我不是嫌麻烦,公主,你难道忘了,一剑飘红之前说过什么吗?他说京城中的第三股势力是刘韬,而兆廷是他的女婿。公主,换做是你,皇上有事,你会先找一个没什么能力的人,还是会先去找最有能力的人?” “肯定最有能力的啊!你不是就是吗?”天香理直气壮的回答。 冯素贞无奈的看了一眼天香,说:“我和刘太师相比,没有一个方面比得上他啊。” “唔,”天香明白过来冯素贞是什么意思,假意托着下巴想了想,才说,“起码你比刘老头长得好看,也比刘老头年轻。” “公主……”冯素贞被哽了一下。 天香哈哈大笑,翻身坐上桌子,嘴巴凑到冯素贞耳边,边呼出热气边对着那晶莹的耳说:“能力本公主不看重,本公主就是喜欢你这张漂亮的脸蛋。” 耳朵不负公主所望的通红一片,随后洁白似雪的面颊也开始泛红,冯素贞连忙站起身,躲过天香,努力正色道:“公主,我再和你说正事。” -- 第241页 “我是在和你说正事啊。”天香抱住冯素贞的手臂,见冯素贞有些羞恼,便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么说来,你就是怀疑乌鸦嘴另有目的?” 见天香不再挑逗自己,冯素贞放下心,面上的潮红慢慢退去,道:“不,不一定是兆廷有目的,也有可能是刘太师。” “又关刘韬的事?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公主,上官国君来府中那夜,刘太师也来了。” 天香记得,点了点头。 “他因为得不到刘长赢和兆庭的真实说法,所以才来试探我。” 天香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而那日又被兆廷所打断,之后他没有理由再来公主府。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对他来说肯定如鲠在喉,不管如何,他一定要试探出我的身份。” “可是刚才李兆廷不是说,是宫内的小木匠告诉他的此事吗?”天香奇怪的问。 “小木匠可以告诉一国丞相张绍民,若是见不到,也可以告诉孙清乐或者刘长赢抑或其他什么大人,为何偏偏告诉兆廷?” “为何?” “因为兆廷和我有旧情。” 天香愣了愣,良久之后,跳着脚叫道:“啊,刘韬这个老狐狸!是想借李兆廷对你的情意,来试探你的反应!你答应去管,那你就更有可能是冯绍民;你要是一口推拒,你就更有可能是冯素贞?” “公主聪慧。” “但是,你刚才推了啊,那……” “我只是让兆廷先和更有能力的人相商,回去后,兆廷会将我的话告知刘太师,这样一来,他仍然摸不准。” “那你会不会有危险?”天香担忧的问。 “只要我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他不会对我多加关注。” “没关系,本公主保护你!冯素贞,本公主誓死保护你!”天香拍着胸膛,大声保证。 冯素贞望着天香光亮的眼,笑了笑,轻声道了一声“好”。 第143章 一如李兆廷所言,正月十六,年轻的皇上就在朝会上说了自己的木鸟计划,顿时满朝哗然。 冯素贞趁乱,偷偷看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且闭目养神的刘韬,又看了一眼后方不动声色的李兆廷,才转过身,事不关己的微微垂下头,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 群臣吵闹了一会儿,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不见动怒,专注的把玩着手中的小木鸟,似乎对庭下的各种声音都不甚在意。见状,群臣看向了百官之首的张绍民,让他先开口。 心中早有计较的张绍民抖了抖衣袖,迈出行列,对着皇上遥遥一拜,朗声道:“皇上,如今尚在隆冬,百鸟未归,若让地方官放下手中政事,去抓捕鸟雀,不止会耽误国事,也无法一次凑够十万只啊!” 东方昊阳微微抬眼,看着张绍民,似乎在考虑他的话,没过很久,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那就下旨,各州府,务必在立夏之前上交万只鸟雀。” “这恐怕还是多了吧?” “朕要备用,万一有死伤,也好及时补上。” “皇上……” 东方昊阳不耐烦的一拍龙椅,道:“朕一早就知道你们会反对,父皇当年举全国之力修建接仙台,你们都想方设想的奉旨办事。怎么轮到朕了,你们就推三阻四?难道朕比不上父皇?还是你们压根就没把朕放在眼里!” 天子一怒,众臣皆抖,大呼“万岁”,纷纷跪倒在地。 张绍民还想说什么,冯素贞偷偷拉了拉他的衣摆,张绍民扭头看向冯素贞,见她低着头缓缓摇了摇,只好又将身子伏下,不再说话。 “朕只是要做一只大木鸟,要一些鸟雀而已,朕的要求很过分吗?啊?朕又没有要增添赋税,也没有让你们捐家财,怎么就不能顺着朕的意呢?” “皇上,奴才觉得这是您的个人爱好,作为臣子,都应该听您的。” 冯素贞一听这声音,惊愕的抬头看去。王公公站在皇上身边,捂住嘴,边笑边道,毫无宦官不得议政的自觉。 “什么时候朝堂上轮到太监说话了!”一名大臣极其愤怒的站起身,指着王公公怒道。 王公公抿着唇一笑,也不跟那位大人对话,往后退了一步,退到自己应站的位置上,仿佛刚才他没有说过话似的。 东方昊阳没好气的对那名臣子道:“王公公说一句怎么呢?朕觉得他说的很好!比你们这些只知道跟朕唱反调的好得多!” “皇上!” “朕让你起来了吗?你给朕跪回去!” 那名大臣不甘不愿的重新跪好,东方昊阳扫视了一圈伏下地上的众臣,大声道:“朕是君,尔等是臣,君令臣共、君令臣死,尔等不知焉?” “臣等惶恐。” “知道惶恐就好!朕的旨意不变,退朝!”东方昊阳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若说荒唐,此事自然比不上先皇的接仙台,但是新帝登基不过六载,就来了这么一出,还是让天下百姓大感意外。 这位皇上,还未登基之时,因迷恋木工,想要木鸟上天等异想天开之举,就已经在民间广为流传。如今登上皇位,等先皇病逝,就本性暴露,让百姓们不由猜想,这会不会是刚开始?往后是不是有更多匪夷所思之事发生? 冯素贞和天香的意思一样,不多暴露冯素贞在众人面前。可是冯素贞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疑虑,不由自主之间又将这天下背负上了身,之前她冷眼旁观,很多事未往心里去,以致如今她有好多问题想问。 -- 第242页 因为并不知道自己身份的真假,冯素贞也不想让天香知晓太多,借口张绍民曾让自己为他的孩子取名一事,要去丞相府走一趟为由,趁着夜色,只身去找张绍民。 未免让有心人发现,冯素贞没有提前递拜帖,到了丞相府大门口,张绍民才听了门房来报,披了件外衫就急忙出来迎接冯素贞,让她致歉了好一阵。 “冯兄别说了,再说可就见外了。”因为太晚,张绍民不好在府中众人知晓的情况下领着男装的冯素贞去梅竹房间,便引着她去了书房,“冯兄,你先坐着喝会儿茶,我去换件衣服就来。” 若是不知冯素贞女儿身,兴许张绍民就懒得换衣衫了,但现在知道了,张绍民就得以示尊重,整理好仪容方可会面。 去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衣冠整齐的张绍民就回到了书房,对冯素贞拱了拱手,问道:“冯兄这么晚过来,是为何事?” 冯素贞再次表达了歉意,才道:“一是为令郎取名之事。思考了数日,翻《离骚》见之‘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君子一诺当值千金,方有资格立之天地,所以谓之成言。” “张成言……”张绍民低声念了一遍,随后轻声一笑,“冯兄怕不是在提醒我,别忘了对梅竹的承诺。” 冯素贞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唇边勾起一丝笑意,看着张绍民不语。 心领神会的张绍民,转身走至书桌前,拿过一张干净的纸,提笔将名字写下,唤来外面的下人,让他将之送去给夫人过目。 “冯兄,赐名犬子之情改日再请你喝酒答谢。刚才你说此乃其一,那么其二呢?” “张兄可在之前得知皇上的这番旨意?” 张绍民微微缩了一下眉,沉吟了一下对冯素贞说:“我也不对你隐瞒,其实之前却有耳闻。我宫中有耳目,之前告知过你,只是皇上未开金口,我也不知事情会不会有所变化,故而未与你讲。” “王公公今日在朝堂之上,又是如何?” “哎,”张绍民背着手在屋内转了一圈,看着冯素贞道,“想必长赢兄和清乐接你回京之时,有告知过你京城如今现状吧?” 想起当初刘长赢两人对自己的劝说,其中是有王公公的一番说道,就今日之事来看,刘长赢说的还有所轻言。 见冯素贞点头,张绍民道:“皇上宠信王公公,据说是因为王公公在皇上登基之时,为皇上做了不少事。先皇还在世时,皇上尚能勤政,自先皇殡天,皇上便再无后顾之忧。先前的殉葬之事,便是王公公对皇上献的策,其实就是王公公想从后宫之中捞点好处,没想到被冯兄解了局,我还准备提醒冯兄注意王公公报复,也是奇怪,王公公居然没有找你的任何麻烦。” 这事冯素贞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有些骇然,“那可是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他怎么能只是为了敛财就视如草芥?” 冷笑一声,张绍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王公公唯一的爱好就是金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这次皇上的木鸟飞天的旨意,也是他搞出来的。” “难怪……他的每一条计策,都点在了皇上心尖上,皇上如此宠信他,以致他一个宦官都敢妄议朝政。长此以往,岂不是亡国之兆!” 张绍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只要给王公公满意的黄金数额,事无大小,他都能让皇上答应,并且下旨。这满朝文武大臣,有一大半都求他办过事,所以,也没几人是真心想扳倒他。” “简直荒唐!”冯素贞一听,怒不可遏。 “不过好在目前为止,还未动摇国之根本,尚……” “张绍民!你是丞相,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国之将亡,便是从细微之处开始腐败,你不加阻挡反而说‘好在’?‘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等事态严重,你又如何去补救?” “冯兄……” “做臣子的应‘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本末颠倒,如何承担起辅佐君王之责?如何率领百官治理天下?” “冯兄……” “你……”冯素贞看着张绍民一脸无奈状,突然醒悟自己如今身份,收回了指着张绍民的手指,叹了口气,对张绍民拱手道歉,“对不起张兄,我、我失礼了。” “没有,冯兄所言句句在理。是我之前想得太过乐观,见王公公所行之事尚无罪不可恕,故而睁一眼闭一只眼。如冯兄所言,国事无大小,事事皆以要事处之,是为臣子本分。该我向冯兄赔罪才是。” 冯素贞忙伸手托起张绍民的两肘,不让他行礼,道:“折煞了。我还有最后一事想问张兄。” “冯兄请讲。” “张兄与刘太师可熟稔?” 张绍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仅同僚之情。冯兄为何要问起刘太师?” “没什么,既然张兄不熟,那就没事了。打扰你这么久,实属过意不去,我还是先回了。麻烦告诉梅竹一声,今日太晚,我不方便去看望她,改日有机会再见。” “梅竹识大体,她会明白。” 冯素贞见张绍民说的自然,微微一笑。 直至送到大门,张绍民看着冯素贞的轿子安然离去,才转身回了府。而他不知,在京城官员们聚集居住的大街上,会有明目张胆的行刺活动,让他差点再无颜面去面对梅竹。 -- 第243页 第144章 丞相府到公主府不远,坐着轿子摇摇晃晃一刻钟就能到。 坐在轿中,冯素贞觉得自从发现自己身份的秘密,她每一天都过的很难受。她并不想将自己卷入朝堂看不见的暗流里,也不想管那些与她无关的是是非非。可是身体就像有记忆,每出一事,她都会下意识的去分析,想要竭尽全力去解决,而事实上,她连面对天香的勇气都没有,更没有能力去管别人。 想到那总是浑身充满热情的女子,冯素贞刚扬起一丝笑意,又头疼不已。 轿子突然停下,冯素贞以为到了公主府,伸手撩开帘子,还未开口,就见轿前站了三名身穿黑色夜行衣之人,手拿刀剑,眼神肃杀。 “你们是何人?胆敢拦本侯去路?”冯素贞故意大声喝道,四周虽然毫无声音,但在大街上,总有府中之人能听见。 那几人瞧清冯素贞样貌,也无二话,领头一人扬了扬手,冯素贞心觉不妙,身体猛地一侧,一只利箭从后穿出,堪堪擦着她的耳朵而过。 “你们快走!”冯素贞下了轿,对前后吓的直哆嗦的轿夫说道。 轿夫哪敢走,挡在冯素贞面前说:“驸、驸马,您先走,我们、我们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也会、也会护着您。” 冯素贞也明白,别说这几个轿夫能不能从这几名黑衣人手上逃出生天,事后也会被找出来问责。 她叹了口气,伸手拨开挡在她身前的两个轿夫,对黑衣人道:“你们敢在天子脚下行凶,想必背后指使者位高权重了。” 黑衣头领不说,再次扬起了手。 冯素贞虽然武功尽失,但对危险身体依旧有自然的反应,推开轿夫后,再次躲过朝她射来的箭矢,只是在躲避的过程中,手背还是不小心被箭矢擦出一道血迹。 黑衣头领见状,朝左右递了个眼神,提着刀,无声向冯素贞冲来。 躲避箭矢,靠的是身体的灵敏度,箭不会转弯,只要提前猜对方向,一支箭要躲开,对练武二十多的冯素贞来说还算轻易,但面对举着兵器向自己而来敌人,冯素贞自问是躲不过了。 一名轿夫见为首的刀冲着冯素贞而去,拼命往前一扑,将那人扑倒在地。另一边的三名轿夫见状,也立刻上前,只是已有前车之鉴,剩下的黑衣人哪还会那么轻易被扑到。一刀一个,将几名轿夫砍杀在地。 冯素贞目眦欲裂,大叫道:“你们要杀的是我,放过他们!” 黑衣人锐利的眼看向冯素贞,举起刀自劈向冯素贞面门。 已经看出这几名黑衣人武功不弱,冯素贞连反抗的心思都没了,闭上眼,等着刀砍下。 “叮”的一声,刀剑碰撞之声让冯素贞睁开了眼,便见天香举着剑挡住了那黑衣人的刀,站在自己面前,还有闲情回过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喂,有用的,这不像你啊,乖乖等死,难道舍得本公主守寡吗?” “公主……” “等本公主收拾了这几人,你再给本公主解释吧。”天香说完,身子一拧,快速与三名黑衣人缠斗到了一起。 可是既然暗中还有箭手,便以证明,前来取她冯素贞性命之人绝不止这三人抑或暗中的第四人。冯素贞忧心箭手会朝天香射暗箭,朝各个方位张望,希望能找出埋伏之点。 没等到冯素贞找出箭手,从黑暗之处,又出现了几名拿着刀的黑衣人,目标明确,冲着冯素贞而去。 “混蛋!”天香听见细微脚步声,忙里偷闲望去,一看就心惊胆寒,想要去冯素贞身边,但是这三人武功皆高,缠着天香打斗,让天香无法脱身。 冯素贞怕天香分心伤着她,咬了咬牙,朝一处不知是谁家府宅的的大门跑去,将门敲得“咚咚”直响。黑衣人不慌不忙的靠近,大门内丝毫没有动静,让冯素贞一下子心凉了。既然他们安排了此次行动,必然做好了万分准备,不管这府中是谁家,不是被买通了就是被下了药,指望不上。 就在冯素贞着急的想办法之时,只见一道寒光,面前的黑衣人立刻倒在了地方。 “飘红兄?”冯素贞看见那黑衣人身后之人,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剑哥哥,你终于回京了!”正在拼命往冯素贞这边过来的天香,见到面若寒冰似的一剑飘红,惊喜的喊道,“剑哥哥,留两个活口,我要审问他们!” 一剑飘红的出现,让局势立刻发生了改变。接连倒下三名黑衣人,让为首的那人,估摸了一下形势,朝剩下的几人打了个手势,然后各自扔下一颗药丸,立时阵阵白色浓烟将冯素贞三人包围。 天香怕冯素贞会有危险,第一时间扑向冯素贞,拿着剑挡在她面前。 等浓烟散尽后,天香咳嗽了两声,见冯素贞安然无恙,一剑飘红将披风从面上扯下也无事,才松了口气。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胆子也真大!”天香见倒地上的只有轿夫,没有黑衣人,故而十分愤怒。 冯素贞没有回答,先朝一剑飘红拱手道谢:“多谢飘红兄救命之恩。” “不。”一剑飘红面无表情的淡淡回道。 眼尖的天香,立刻看见了冯素贞白皙手背上的伤痕,心疼的抓住她的手,问道:“你怎么受伤了也不说?疼吗?回府给你上药。” “无事,那轿夫……”冯素贞不忍看那几个为自己而死的轿夫,轻叹了口气。 -- 第244页 “我去看看死了没。死了就好好安葬,没死回去大大嘉奖。”天香见惯了生死,拿着剑就要过去。 “我去。”一剑飘红快了天香一步,朝那几个轿夫而去。 天香耸了耸肩,也不争,回过头记住抓住冯素贞的手,问:“你除了手上有伤,还哪里有伤?你别不好意思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公主,这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冯素贞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天香抓的紧,让她有些耳朵发红,毕竟一剑飘红还在呢。 “我才不信!你这人惯会骗人了。不行,我们快些回府,我得好好给检查检查才行,不然我不放心。” “公主……” “未死,昏迷。”一剑飘红冷冷的说道。 冯素贞听了,对天香道:“快些回府叫人来抬他们回去救治。” 天香点了点头,对一剑飘红说:“剑哥哥,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等人过来后,你随他们一起来公主府啊,我还有事找你呢。” “公主,你怎么能……” “你有伤,我是公主,我不回去发话,谁肯听?就只能麻烦一下剑哥哥了嘛。”天香嘟了嘟嘴说道。 自从天香失去了一次冯素贞,便觉得世间所有人都比不上冯素贞,她心安理得的将冯素贞摆在世间万物之上,甚至超过自己的性命。可能刚开始对一剑飘红或者张绍民还心存愧疚,如今若还让她选择,即便是要伤的他们千疮百孔,她一样会坚定的选择冯素贞,就算要以他们的性命换取冯素贞的性命,天香也不会犹豫。 女人一旦对一个人死心塌地,心就如同针尖一般大小,对外人大抵不过如此了。 冯素贞心情复杂的看着天香小心翼翼的替自己擦去手背上的血迹,再轻柔的倒上御赐伤药,纡尊降贵的替自己包扎好伤口,那一句“我是不是就是驸马”,盘桓在胸腔,始终无法问出。 若不是呢?若是张绍民和梅竹弄错了呢?若只是她自作多情呢? 冯素贞不敢想象,她要的答案是否定的话,她要怎么自处。 “要不,你先去沐浴?然后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上的伤?”天香黝黑的眼,在烛火下亮的有些异常,似乎烛火都倒映进了那双眸里,跳动的有些频繁。 “不用了,我没和他们有接触。”冯素贞收回自己的手,不敢去看天香的眼。 “他们不是射箭了吗?谁知道箭上有没有抹毒,你不给我看,我实在不放心。”天香往冯素贞面前又凑了凑。 冯素贞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过于亲密,微红着脸轻咳一声,道:“飘红兄应该快到了,公主不是说找他有事吗?” “我就是想把剑哥哥留下,明日里再说也是一样。”天香抓着冯素贞的手不放,眼睛盯着冯素贞一眨不眨,让冯素贞的脸更加绯红。 “公主既然明日再说,那我先回房了。”冯素贞站起身,就想走。 天香却像发现了什么事,疑惑的看着冯素贞,问道:“你居然没有质问我,大半夜的有什么事非得和剑哥哥说不可?” “公主要和飘红兄说什么,是公主的自由。” “不对,你最近也没有因为驸马的事跟我生气。” 这下,冯素贞连耳朵都红了,支支吾吾道:“这、这个,公主、驸马,驸马是公主的驸马,我、我有什么好跟公主生气的,我……” “不对,你这人我太清楚不过了,你老实交代,到底出什么事呢?有什么事是本公主不知道的?” “没有,没有公主!”冯素贞将身体挺直,装的一派坦然淡定。 天香见冯素贞这般模样,更加肯定冯素贞有事瞒着她,不过天香也知道,这事不能逼,只能靠她慢慢发现,便拉着冯素贞再次坐下,道:“没有就算了,但是你有事必须得告诉我!就像今天,你一出门,我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才想去接你,不然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冯素贞这才知道天香犹如神兵下凡,前来搭救自己是为何,遂真心实意的对天香道谢:“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我和你之间,谈什么谢?要是这次你……我也不活了。”天香哽咽了一下,眼眶泛了红,望着冯素贞情真意切,千言万语都在了最后一句中。 冯素贞心脏一阵抽痛,无奈的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将天香搂抱进了怀里,温声道:“傻姑娘,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是不能活的,下次别说这种话了。” “不,冯素贞,你不明白,我没有你,真的会活不下去的!所以,请你一定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明白吗?” “公主……” “你答应我!” “那你也要答应我,无论任何情况下,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我们两个都不许反悔!” “嗯,不反悔。” 第145章 折腾一夜,第二日早朝,原本留守公主府的岳素说什么也要跟在冯素贞身边护卫,而一剑飘红因天香的拜托会一直暗中保护冯素贞。加上天香,去皇宫的路上,冯素贞不由自主的叹气,这哪像是去上朝,简直像随时准备拼命。 朝堂上,也不出冯素贞的意料,皇上当庭龙颜大怒,要岳秀彻查此事,胆敢在天子脚下、官员大街,刺杀朝廷命官,谋害皇亲国戚,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不把皇威放在眼里! -- 第245页 冯素贞在皇上大发雷霆之时,偷偷四下看了一圈。 旁边的张绍民惊怒难言,满脸写的懊恼,时不时眼含歉意的回望她;后面的李兆廷忧心忡忡,看见冯素贞投来的眼神,似乎想问什么,又没办法开口,有些着急;刘韬在最初惊愕的看过一眼冯素贞后,又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去;刘长赢太靠后,只能看见他投来关切的一眼,细看不清…… 默默将满朝文武的表情收纳进心底,冯素贞面上依旧不显山不露水,让各方探究的目光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当时所处地段,是谁家宅子?”皇上发泄过怒气,又问道。 “回皇上,是微臣家。”从朝列正中间走出一人,吓得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原来是顾通政,昨晚睡得可好?”皇上坐回龙椅,冷笑的问。 姓顾的这位通政使颤抖的回答:“皇上,微臣、微臣昨晚确实没有听见外间有何声响,家中奴仆也未有人向微臣禀报情况。” “你们都是死人吗?连朕都知道了,你却说你没有听见驸马的呼救?” “皇上……驸马、驸马爷,微臣是真没有听见,微臣若是听见了,怎敢不相救?”顾大人似乎明白盛怒中的皇上没法求,转而朝冯素贞求救。 冯素贞见人家都朝自己而来了,只好出口道:“皇上,顾通政说的有理,也可能是歹人给顾通政全府下了迷药,以致无人发觉。” “哼,这种毫无警觉之人,就算此事与他无关也不能轻易放过!官贬参议,罚俸禄一年!” “皇上……谢皇上恩典。”原本还想挣扎的人,又觉得与怒气未消的皇上争议,实属不明智,遂闭了嘴,领了旨。 处理完这件事,又有大臣上奏,该对黄河堤岸进行加固预防夏季雨水,年轻的皇帝有些不耐烦,挥手让他们自己去弄,又问起鸟雀捕捉情况。 下了朝,冯素贞被赶来的天香拉起来就跑,冯素贞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坐上了马车,天香吩咐车夫快些回府,其他官员还未出皇宫大门,驸马和公主已回到了府上。 “公主这是?”一头懵的冯素贞被杏儿和桃儿伺候着换了一身官袍,手端着热茶一盏,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又拿起甘蔗啃的天香,不知这短短一会儿,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吐掉口中甘蔗沫子,天香坐到冯素贞身边,对冯素贞说:“我让杏儿去厨房给你端吃的去了,你吃了之后就睡觉,我不喊你,你就别起床。” “这是为何?” 天香翻了个白眼,道:“以本公主的聪明才智来推算,等会张绍民那群家伙就要来找你问情况,不到半夜,这群家伙不会走的。” 想起朝堂上他们关切的目光,冯素贞不由轻笑,“他们也是出于关心。” “昨晚你本来就没休息好,他们再关心你,也得让你好好休息不是?所以啊,本公主让你第一个回家,吃得饱饱的去睡觉,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 “多谢公主。”冯素贞望着天香的脸,笑的一派温柔。 一直主动的天香被冯素贞这么看着,莫名有些脸红,似乎不太适应冯素贞的转变,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天香道:“你的手,我给你换药。”说完,将手中甘蔗往桌上一扔,跑去拿药包。 轻啜着天香从皇宫顺回的顶级香茶,冯素贞惬意不已。 可能是几年走江湖的经验,天香包扎伤口的水平比府中的大夫还要好,又是为冯素贞包扎,更是小心谨慎,拿出了十分的认真。 其实手背上的伤口极浅,换成天香被划了那么一道口子,她可能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只是落在冯素贞身上,她便紧张的像冯素贞被砍断了手一样,非要认认真真的拿着洁净的绷带绕上一圈不可。冯素贞见天香紧张,也就任她去了,反正对于早上碰见的同僚们投来的眼光,冯素贞丝毫不在意。 拆开绷带,天香看着那细嫩肌肤上的伤口,蹙紧了眉,任她在粗心大意,此时也不得不怀疑这道伤了,“冯素贞,你真没有中毒?” 冯素贞笑道:“公主,过了一夜了,要是中毒,早就该发作了。” “但是、但是你这伤不对劲啊?照道理,只是皮肉之伤,这血早就该止住了。” 瞟了一眼自己还在沁血的伤口,冯素贞说:“原来公主知道这是皮肉之伤。” “冯素贞!我在很认真的问你!你端正一下你的态度!”天香有些生气,能让天香生气的事,只有冯素贞。 “公主,我没有中毒。我自己粗通医理,中没中毒,我自己清楚。何况昨夜你已让府中大夫前来问诊,除了手上这道伤,我没有其他症状。” “那就太奇怪了,这伤口怎么还会流血呢?”天香双手捧着冯素贞的手仔细瞧着,百思不得其解。 冯素贞任她看着,随口说道:“或者过两天就好了,流这么点血,不碍事。” “你不碍事,我看着心疼。”想不出来原因,天香就不想了,细心擦去伤口边的血迹,倒上药粉,重新将手包扎起。 “我知道,所以,以后我会尽量让自己不使你心疼。”冯素贞柔和的说着。 天香有些吃惊,抬眼看向冯素贞如含春雨的眸,在那张带有微瑕的绝色面容之上,她依稀找到了一些熟悉之感。 那是温柔的晚风,是夏日的西瓜,是绚烂的晚霞,也是人间的烟火,是熬到尽头所看见的彼岸之光。 -- 第246页 只是经过太多的失望与无奈,天香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冯素贞,她只能呆呆的看着那张不加掩饰的容颜,心没有一个下脚处。 而天香没有让思绪飘零太久,因为桃儿跑来禀告,张绍民求见。 “这个张绍民,跑的跟兔子一样快。”天香没好气的说。 冯素贞笑了笑,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对天香说:“公主,素贞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你有事就说,杀人放火本公主都义不容辞。”除去了方才的不知所措,天香又找回了自己的霸道自信。 “又在胡说,”冯素贞好笑的摸了摸天香的脑袋,“帮我把我爹送走,京城的天快要变了,我怕到时无法相护。” 被冯素贞亲密的举动震惊到的天香,微张红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冯素贞。 “嗯?公主不愿意吗?” “不、不、不不不不……额,我这就去办,这就去办……”天香机械的说完,转身准备走时,又想到什么,问冯素贞,“送、送去哪?” “公主看着办吧,素贞相信你。” 在那似乎藏着细碎月光的眼里,天香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能避开那般勾魂夺魄的。 那可是“天下第一美女”,自己被她看上一眼,迷得神魂颠倒,不足为奇吧?事后,天香认真的进行自我反省,若有下次,自己绝不能乖乖听话的走,得讨彩头才行。什么彩头呢?得好好想想。 既然张绍民已经来了,冯素贞自然不可能再去睡觉,匆匆将杏儿端来的滋补汤药喝完,便去见张绍民。 刚到偏厅,门人来报,户部尚书李兆廷和刑部侍郎刘长赢求见。冯素贞哑然失笑,让门人直接带他二人来偏厅。 “就差清乐兄了。”李兆廷见到张绍民坐在偏厅喝茶,扭头对刘长赢笑道。 “清乐兄被留在皇宫整理书籍了,晚点估计会来。”刘长赢对着冯素贞解释着。 “快请坐。”冯素贞让下人上茶,引着他们入室内。 几人互相行了礼,各自坐下。 刘长赢看着角落烧的旺的火盆,好奇的问:“冯兄,这天气渐渐转暖,室内还要点火盆吗?” 冯素贞看了一眼,笑道:“公主的爱意,岂能推却。” 这句话有些耐人寻味,但三人都心知冯素贞的真实身份,一时也不敢乱想,同时端起茶盏,挡住脸上的莫名神色。 轻轻笑了一下,冯素贞不动声色。 “对了,冯兄,你可有受伤?”刘长赢见到冯素贞手上包扎醒目的白色绷带,关心的问道。 扬了扬手,冯素贞道:“就伤了这只手。” “可严重?”李兆廷的双眼看向那只包扎细致的手,忙问。 “不严重,公主担心,故而、呵,有些夸张。”冯素贞摸了摸绷带,嘴角勾了勾。 说到了这里,张绍民站起身,恭恭敬敬朝冯素贞弯腰行礼,“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冯兄,才让冯兄受伤。” 冯素贞一惊,忙起身去将张绍民扶起,道:“人有旦夕祸福,此事谁也料不到,怎能怪罪张兄。” “冯兄,你昨夜去张兄有何要事?”李兆廷问道。 冯素贞与张绍民对视了一眼,扭头对李兆廷说:“张兄曾托我给他儿子取个名字,我好不容易翻书得了一个,就迫不及待告知张兄,岂知……哎……” “哦?取得何名?” “成言,张成言。”张绍民在冯素贞说之前,提前回答。 “成言……是个好名字,我再生一个孩子,也要请冯兄赐个名。”刘长赢笑道。 “就怕刘太师不愿。”冯素贞半真半假的说道。 想到固执的刘韬,刘长赢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冯兄,对于昨晚的行刺之人,可有什么猜测?”李兆廷将话题转回。 问到正事,几人的面色皆是一肃,等待冯素贞说话。 “除了能知他们武功很高以外,我并没有发现其他不妥之处。”冯素贞如实以告。 “这可有点难办……”刘长赢作为刑部侍郎,也有责任捉拿真凶,听了冯素贞话,此时有些犯难。 “没有什么特点吗?”李兆廷继续问。 “实在抱歉,因为我如今武功全废,探查不出他们的武功底细。”叹了口气,想到昨晚的境况,冯素贞就无比怀念自己会武功的那段时间。 “没关系,皇上已经派人查了,相信不久会抓住行刺之人。”张绍民说着,他也会私底下派人去查,现如今他和冯素贞的关系非同寻常,为了梅竹,他也要全力捉拿真凶不可。 冯素贞双手背于身后,轻轻摇了摇头,道:“行刺之人无关紧要,最紧要的是,背后指使之人是谁。” 第146章 黄河作为华夏文明的最主要的起源地,其带给人类的除了丰富的资源,还有以人类之力无法抗衡的自然灾害。 为了减轻百姓的受损,每年朝廷都会拨款提前清理河道泥沙,放淤固堤。而除了款项一层层发放下去会被各级官员克扣之外,黄河作为一个古老且历史深厚之地,其本身便带着让人想一窥究竟的神秘色彩,总是会有因人为或者自然而发生不可思议之事。 就像这次,百名河道清理工,从河道中挖出一个重达万斤的鸟面人身石像。石像高十尺有余,鸟目不怒自威,喙尖露齿,黑羽覆面;人身右手持剑在胸、左手握书在腹,身穿铠甲披风,如若活物。 -- 第247页 有胆大者,将之泥沙清理干净,从头打量到尾,在左手的书卷上发现了一行小字,上书:鸟本在天,困于木中,失翅断膀,东方无红。 谣言瞬时传开,皇上要捕捉鸟雀之事惹怒天上鸟神,遂下神谕提醒皇上,莫要继续逆天而行,不然东方皇朝势必要被覆灭。 地方官不敢瞒报,立时将黄河所发生的异事上奏朝廷。 东方昊阳接了奏报大发雷霆。他是真龙天子,岂能被一小小鸟神威胁帝位?命令地方官将石像运进京城,他倒要看看,这是何方神怪,要与一国之君争天下。 石像运进宫时,已过惊蛰。沿途被雨水洗刷过的石像,好似被技术精湛的石雕师父又细细打磨过一遍,浑身光亮的像上好的琉璃。立在大殿之外,被阳光照射在身,仿若周身都散发着神光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带领众臣围观着石像的东方昊阳,过了良久,长叹了一口气,道:“有这般手艺,为何不入宫中,为朕做木鸟?” “皇上,这等乱臣贼子,一定要抓到!”有大臣怒气冲冲的说。 “是啊皇上!祸乱朝纲,危言耸听,传播流言,不可让之继续造谣啊!” 年轻的皇上眯着眼望着石像发呆,就在群臣越说越慷慨激昂之时,慢悠悠的问道:“你们都觉得这是人为的谣言?不是天降神谕?” “皇上,子不语怪力乱神,哪有什么天降神谕!” “自古这等谣言屡见不鲜,不足为奇。” “再者,皇上是真龙天子,岂能被民间把戏牵着走?” 东方昊阳环视了一周四面相互交谈的百官,忽然问道:“驸马妹夫,你说说,你怎么看?” 唯独在一侧没有参与讨论的冯素贞被点了名,吸引了众官员的目光。 冯素贞不紧不慢的朝皇上行了一礼,看了一眼石像后,才道:“回皇上,微臣没有什么看法。” “哦?朕知道你记忆受损,尚未恢复,但是对这等志怪之事,你不该没有见解吧。” “既然皇上已说是志怪之事,便以证明无伤大雅,又有何讨论的意义。” 没有想到冯素贞会这样回答,东方昊阳愣了一会儿,随后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才道:“是,是,不愧是明光侯,一语中的啊……既然都知是假的,朕又何必在假的上面浪费时间。” “皇上,一定要测查是谁在散布流言!” 东方昊阳看了一眼说话的大臣,点了点头道:“乱国家之根,严惩不贷。刘长赢,你去查吧。” 刘长赢见此事居然落到自己头上,有点难以置信,他慌乱的看向刘韬,刘韬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刘长赢才硬着头皮领了旨。 “这石像手艺精湛,面目传神,朕看着喜欢,摆到御花园去吧,朕得了闲,也能解解乏。” “皇上……” “行了,就这样决定了,王公公,你负责安排。”东方昊阳说完,提步欲走。 “皇上!”一道高亢的叫喊,在东方昊阳身后传来。 东方昊阳转身,见出声之人是孙清乐,不由问道:“孙学士还有何事?” 孙清乐原本站在最外围,此时拨开了人群,走到皇上身边,行礼道:“皇上,石像一事固然是造假,但也说明,有人反对皇上的木鸟计划,皇上应该好好再想想捕捉鸟雀之事。” “荒谬,朕堂堂一国之君,何时需要看他人嘴脸行事呢?今日反对朕的旨意,弄个石像吓唬朕,明日反对朕的旨意,再弄个什么玩意出来,朕每次都让步,这天下不如换个皇帝当好了!” “皇上,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必然隐藏祸患啊!” “孙清乐,你未免想的太多,父皇为长生不老修建接仙台都没有亡国,朕只要鸟,如何就隐藏祸患了?” “皇上……” “不必再说。若是孙学士实在无事可做,便与刘侍郎一同去查石像出处吧。”东方昊阳说完,一甩衣袖,王公公忙招呼小太监们,抬来步撵。 众臣跪送皇上离去后,相互讪笑不已,又看了看高出自身不少的石像,方才四散开来。 因刘长赢被指派调查石像一事,刘韬便喊了孙清乐与刘长赢一同回府,李兆廷见之,也想帮忙,随着刘韬一行先走了。 张绍民凑到冯素贞身边,问道:“驸马,你要去找公主?” “是啊。”冯素贞停下往后宫而去的脚步,看向张绍民。 张绍民见身边的同僚走的差不多了,才道:“方才冯兄没有为孙学士说话。” 闻言,冯素贞眉头一挑,笑问:“我为何要为孙学士说话?” “你之前还说我……” “张兄,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我遇刺,你们到我府中一事?” 不明冯素贞为何又说到此事,张绍民茫然的点了点头。 “孙清乐晚间才来。” “皇上留他在宫中整理书籍,所以去晚了。” 冯素贞没有辩驳,继而问道:“你可还记得,被皇上所贬的顾大人是何官职?” “好像是通政使。” “通政使的职责是什么,张兄想必应该清楚。” “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 冯素贞笑了笑,望着张绍民不语。 “这、这几件事,有何关联?”张绍民还未想通其中蹊跷,望着冯素贞指望她给自己解惑。 -- 第248页 “张兄,非我不愿详细说明,而是现在我不敢妄判。身处庙堂之高,必然深陷泥沼,我方才没有为孙清乐说话,一是,皇上主意已定,无人可改;二是,此时大局已定,再进行劝说为无用之功;三是,我要把自己从中摘出,才可纵观全局;四……呵,以后张兄便会知晓了。” 张绍民大致明白了冯素贞的意图,正在再问什么,从远处传来了叫喊声。 “本公主就说今日驸马怎么还未来接本公主,原来又是被你给缠住了!”天香甩着甘蔗走近,见到张绍民,不耐烦的甩了个白眼给他。 张绍民讪笑了一声,朝着天香道歉的拱了拱手,又对冯素贞进行拜别。 “公主,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冯素贞笑问。 天香伸手自然的挽住冯素贞的胳膊,一边啃着甘蔗一边道:“我今日没睡,听说皇帝老兄把那个石像弄进了宫,我也想看看嘛。”说着,天香朝身后还未被搬走的高大石像努了努嘴。 冯素贞将天香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拉下来,还没等天香抗议,又轻柔的回握住她的手,说:“还要看看吗?” “不看了,我要回府。”天香被那只温软的手握住,心已经飞掉了,哪还想看什么石像,就想快些回府,光明正大的粘着冯素贞。 “好。”冯素贞旁若无人的牵着天香出宫,一红一粉两个纤细身影,让宫人看花了眼。 天香吃吃直笑,笑的都没有时间啃一口甘蔗。 “有什么事这么好笑?”冯素贞不明所以的问道。 天香靠在冯素贞肩头,扭过脸看着冯素贞完美的侧颜,说:“你看见那些人的目光了吗?他们心里可嫉妒我了。” “哦?为何?” “因为本公主身边有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在啊!哈哈哈,可惜,他们也只能嫉妒嫉妒。” 冯素贞好笑的揉了揉天香的发,“为何不能是他们嫉妒我?嫉妒我有公主全心全意的爱护,嫉妒我拥有天下无双的温柔。” “哈哈哈,冯素……咳,本公主觉得你越来越上道了。” “谢公主夸奖。” 天香笑眯眯的看着冯素贞,走到马车旁,天香突然喊了一声:“冯绍民。” “什么事?”冯素贞自然的侧过脸,望向天香。 天香水眸光转,看着冯素贞沉默不语,在冯素贞越发奇怪的目光下,轻轻摇了摇头,道:“无事,回去吧。”说完,率先上了马车,没有如往常一样,等冯素贞先上去。 岳素摸了摸脑袋,问冯素贞:“大人,公主怎么了?” 冯素贞轻笑:“我要知道就好了。” “把你的手给我看看。”天香等冯素贞进了马车后,对冯素贞道。 冯素贞手背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剩浅浅一道红痕。冯素贞没有多想,坐到天香对面,便将手递给了天香。 轻轻抚在那道狭长的伤口上,天香不知在想些什么。马车平稳的行驶起来,天香的手也没有离开伤口。过了一会儿,天香抬眼,在冯素贞的面颊上逡巡,然后半蹲在冯素贞面前,手又轻轻落在了冯素贞面颊上的那道弧形疤痕上。 “公主……” “冯素贞,”天香轻叹了口气,望向冯素贞的眼里含有泪光,“你何时记起的?” 第147章 皇家马车,不止外饰华丽高贵,内室宽敞舒适,行驶起来也平稳少噪音。 穿过热闹的街市,只用轻幔做遮挡隔去了外面的目光,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喧闹着一天的开始。 这条路,已经走了大半年,只是听着外面声音的大小,就能推算出距离府邸还剩多少的路。比丞相府到公主府远了半刻钟,又比直接去丞相府近了一炷香时间,皇宫占地面积占了京城近一半大小,而距离皇宫最近的府邸,也只有天香公主府,世人皆知。 越靠近公主府,外面越安静,马车内的气氛便愈加奇异。 坐在外间提防的岳素,一直没有听见过马车内传来低声交谈,往常除非大人实在太累,公主才会安静上一会儿,而大多数时候,从出宫到进府,公主都快活的像只小鸟,围着身姿挺俊的秀美驸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管是娇软撒娇也好,是肃正清谈也罢,总归是有声音的。岳素有些担心,他作为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每天恨不得求神拜佛,希望被他保护的两人能从此平安幸福下去,无论用什么来交换,他都愿意。 因为,他分别见过两人脸上的决绝,见过为了对方的孤注一掷。那样浓烈的情感不被他理解,但却深深烙印在了心底,他发过誓,必将守护一生。 马车在公主府门口停稳,还没放好下马凳,天香就攸忽自己跳下了马车,对刚走出来的冯素贞道:“我在房里等你。”说完,粉色宫装轻摆,自己先进了府。 “大人,您惹公主生气了吗?”岳素小心翼翼的问面色尴尬的冯素贞。 冯素贞苦笑道:“大概是。” “刚才上车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岳素,你及冠了吧?” 不知怎么转回自己身上了,岳素很老实的点了点头。 “啊,可以成亲了呢。”冯素贞双手背于身后,微微仰头看着公主府的匾额,“成亲后,岳素就会懂很多现在不懂的事了。” 岳素还想问的仔细一点,冯素贞只朝他笑了笑,往府中走去时,岳素从她身上似乎看到了一种慷慨赴死的悲壮感。 -- 第249页 “成亲后就会懂的道理……好奇怪。”岳素摸了摸头,想不明白。 怀着忐忑的心情,冯素贞决定先去把官袍换了,利用这点时间好想想怎么面对一会儿天香的责问。 重新换上洁白如雪的衣袍,冯素贞定定看向镜中的自己。她觉得那模糊的铜镜中的人影,既陌生又熟悉,看久了愈发觉得不认识那眉眼唇鼻。叹了口气,冯素贞转身,准备去见那等了自己良久之人。 一个等了自己快六年的人。 天香的房间门没关,冯素贞拾阶而上,一眼就看见同样换过衣衫的天香,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的圆桌上啃着甘蔗。她应该等了很久,不过她面上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吐的一桌子加一地的甘蔗沫子,双眼放空看向不知名的某处,木然的啃着手中所剩不多的甘蔗。 一边的杏儿和桃儿不停的清扫沫子,速度也赶不上她们尊贵的公主殿下,时不时互相看上一眼,搞不懂公主这又是怎么了。 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冯素贞依然规规矩矩的向天香行了君臣之礼,声音清软,“冯绍民拜见公主。” 听到这久违的名字,天香迷迷瞪瞪的回望站在门外的白色纤影,看着对方垂下的篾子般的眼睫,高挺的鼻梁,还有水红色的薄唇,心湖上就不由漾起了水纹。 “进来。”天香将剩下的一截甘蔗往桌上一扔,站起身对冯素贞道。 冯素贞刚依言迈进房中,天香似乎想起被自己糟蹋的一塌糊涂的卧房,又急忙伸手阻止冯素贞进来,对杏儿和桃儿道:“你们先清理这里,我和驸马去后花园转转,不需要你们陪着。” 杏儿和桃儿称是,两个丫头低下头时,相互窃笑,能让公主异常的果然只有那总是一身白衣裹身之人了。 垂手跟在天香身后,这样冯素贞可以换个角度好好打量她的公主殿下。 瘦了很多,冯素贞将印象中的体型对比着眼前的躯体,窄肩细腰,四肢却修长有力。从后可以看见脖子露出的一小片莹白皮肤,对比上袖口露出的双手,才能发现,那本该保养得当的娇嫩柔荑,却有些微的黑、些微的粗,冯素贞不久前握过,还清楚的记得上面薄茧的分布。 这不该是一名公主该有的手,就算天香与一般身娇体贵的公主不同,她也不该有这么一双历经风霜的手。 而导致这位皇家第二尊贵之人,颠沛流离五载、放弃锦衣玉食、不畏千山万水的,正是不敢直面自己真正心意的自己啊。 心里难过起来,冯素贞想跟天香道歉。 天香停下了悠闲的步子,环视着开始抽枝发芽的花园,回身对冯素贞说:“你知道吗?我以前最喜欢秋天,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看着百姓们脸上露出的幸福满足的笑容,我就打心底里的开心。夏天也喜欢,因为夏天有很多好吃的。冬天嘛,也很喜欢,可以抱着甜甜的滚烫的地瓜,看着白雪将京城覆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因为洁白的雪而干净了。唯有春天,不是很喜欢,多雨,天气时而冷时而热,妨碍我出宫,所以有点厌烦。” 听着天香坦率的话语,冯素贞柔和的看着她。这位公主啊,身在骄奢淫逸的帝王家,却能一直保持着天真善良,无论多久,经历过多少事,她依然如赤子。 “不过呢,现在我发现,春天也很美好。万物复苏,听着就让人高兴,凋落的叶、枯萎的花、南去的雁、冬眠的动物,都重新出现了。春天是开始,是一切都能从头来过的起始点,是被寒冬扼杀的希望,是满目皆白后的热闹。” 清澈如溪的双眸,蕴含着融化后的初雪,天香微微抬起头,看着冯素贞黑如夜幕的眸,轻声说:“冯素贞,你是我的春天,没有春天,不会有夏天、秋天、冬天。你是我最初的起点,也是我最后的终点。” “公主……” “我一直再说,你却从没有信过,那么现在呢?你可信我?” “公主,”冯素贞心里的不知所措因为天香的话语平静下来,她对她从来都是这么执着,自己的矫情在公主的深情面前显得既幼稚又无情,“天香,对不起。” 轻轻摇了摇头,天香的眉梢眸尾晕染上了些红,她勾起嘴角笑了笑,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很矛盾。我既希望你能记起你是冯绍民,又害怕你记起往事。我想曾真心期盼,你能以冯素贞的身份和我在一起,因为无论你是冯素贞也好,是冯绍民也罢,你都是我心底的唯一,我不在乎你以什么身份和我在一起。” “天香,我不是故意隐瞒你。我得知真相的情况很意外,我不敢相信自己以女子之身立过朝堂,娶过公主,最后……这太过于传奇,我花了很久才将所有的事理顺,而且,我也没有全部记起,我不敢带着残缺的记忆来告诉你,”冯素贞解释的有些慌乱,“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先等一下,这些事我们往后再算账,现在你先回答我,谁告诉你的?你记起的又是哪部分?”身处危机重重中,天香第一个反应是有人又想害冯素贞,原本含情的双眸一凛,身上自然爆发出了肃杀之气。 “你别紧张。”冯素贞有些惊愕天香的变化,立刻出声安抚。 “我怎么能不紧张?我若不是为了保护你,怎么可能一直不告诉你真相?你忘了你的手为何数天才止住血?因为阿琯说过,若是你记起,便是封印失效,你身上的天……你告诉我,到底是个王八蛋不知死活的告诉你真相?本公主要抄了他家!” -- 第250页 被天香脸上表情骇住的冯素贞,怔愣了一瞬,立刻把百官之首无情的贡献出来,“是丞相张绍民,你的张大哥。” “张绍民?怎么会是他?”天香有些吃惊,在她两世的记忆中,张绍民虽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好人,他只是一个政客,但是对自己的好是真心真意,不掺半点假,就算对冯素贞有不满,也从未存心加害过,相反对她十分欣赏,所以,怎么会是他呢? “公主要抄张丞相的家吗?”见天香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冯素贞戏谑的问道。 天香反应过来,疑惑的问:“张绍民怎么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告诉过她?” 见天香对自己满满的不信任,冯素贞又觉得好笑,道:“天香,你还不知道张绍民的那位偏房是谁吧?” “关我什么事?冯素贞,你别又乱吃飞醋。”天香警觉的看向冯素贞。 突然吃了一瘪,冯素贞有口难言,抿了抿唇,假装没听见天香的话,自顾解释:“张绍民的偏房,是我曾经的贴身丫鬟,梅竹。” “梅、梅、梅梅梅梅竹?”天香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让冯素贞心有快慰。 “是,你还记得张绍民单独邀请我去吃他儿子的满月酒吗?便是那次,我得知的。” 天香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说:“这有好几个月了,你居然瞒的这么好?算了,先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梅竹不是被我父皇赐死了吗?她怎么活下来的?还有,她、她怎么、怎么又嫁给了张绍民?真不是你认错了人?” “天香,”冯素贞无奈的笑道,“我忘记的是自己当冯绍民的那几年,不是忘了所有的事,从小陪我长大、情如姐妹的身边人,我怎么会认错?” “来来,”天香拉着冯素贞坐到一边的凉亭中,急切的说,“你快给我讲讲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话长……” “你等一下。”天香又急忙打断冯素贞,风风火火的跑到花园门口,对守在那的下人交代了几句,才跑回来,对一脸不解的冯素贞说,“你可以先讲,我让他们去准备些糕点茶水,你要是讲的口渴肚饿了,可以吃点喝点。” “天香……”冯素贞哭笑不得。 “诶,再等一下。”天香又打断冯素贞,跑到凉亭外,喊道,“剑哥哥,出来休息一下,听故事。” 一剑飘红犹如鬼魅,落地无声,抱剑站在天香面前。天香也不理会一剑飘红脸上的寒霜色,忙拉着他坐到凉亭中,满脸兴奋的等着冯素贞开讲。 冯素贞轻叹了口气,只要无关乎自己,无论是谁,都有极大的兴趣听别人的曲折故事。感叹完,冯素贞便绘声绘色的从梅竹如何离开冯府开始讲起,连一剑飘红也不知不觉竖起了耳朵听起来。 第148章 在岳素心急火燎的跑来告诉正在用晚膳的冯素贞,派人刺杀她之人是张绍民时,天香和冯素贞俱是一震,饭也不吃了。问清张绍民已进了天牢,二人相视一眼,默契的一同前往天牢去见张绍民。 守卫天牢的士兵皆认识大成国至尊至贵的天香公主,而站在公主身边如苍松翠柏的绝色男子,动动脑子就能想到是谁。于是一听长公主的要求,守卫大门的士兵即时放行。领着她们进去的牢头还主动给天香说起,张丞相刚关进来,皇上还未降旨如何对待,他们只将其关押着,没敢对丞相大人做什么。 天牢原本关押的就是身份尊贵之人,除非皇上有意为难,或者明确知道有进无出,才会被粗暴对待。天香和冯素贞心里都有数,不过也对牢头的好意表示了感谢,再没有了解事情之前,她们还是愿意相信刺杀一事与张绍民无关。 沿路的火光很亮,天牢的通风较之地牢强上许多,风吹的焰火跳动在深色的石墙上,让本就漆黑的地板更看不清面上的崎岖不平。 天香拉了拉冯素贞的手,对她道:“你扶着我,我怕。” 带路的牢头哑然失笑,摇摇头想着,即使是在外闯荡江湖的公主殿下,依然还是身娇肉贵的皇室中人,连这已算是文明的天牢也觉可怕。 冯素贞却知,天香哪是怕这天牢,她怕得是,如今没有武功傍身的自己会滑到,借着她公主的身份为自己做依靠。这样的好意与情意没有必要推却,冯素贞牵住天香温软的手,将本就靠的很近的躯体又往她那儿挪了挪,眉眼间全是山温水柔的笑意。 知道自己被对方看穿,天香不好意思的用手揉了揉鼻尖,心中却快活的似下了一场春雨,拨云见日的畅快。 为了保证天牢安全,通道修的七弯八拐,走了小半柱香才绕到单独一间牢房前。牢头打开牢门,说了一声半刻钟中后来锁门,就自觉地带着周边提刀跨剑的士兵离开。 说是牢房,还不如说是一间朴素干净的小书房。里面除了一张垫着柔软棉絮的卧榻,还有一张摆放笔墨纸砚的书桌,书桌旁边是一个小型书架,上面放满了线装书。和之前关押冯少卿的牢房相差甚远,这便是阶级的区别对待。 张绍民穿着蓝衫长袍,衣着整齐,面容沉着,原本坐在书桌前紧缩眉头思考着什么,见到冯素贞二人前来,忙起了身相迎。 “冯兄,你怎么来了?”张绍民疑惑的问道。 “听说你是刺杀本公主驸马的幕后黑手,我们便来瞧瞧丞相大人何时痴傻的。”天香似笑非笑的看着张绍民说道。 -- 第251页 因为进天牢不得带任何东西,天香既没有甘蔗也没有武器,手上总是觉得不舒服,当着张绍民的面也不好与冯素贞过于亲昵,便拿起桌上还未用过的毛笔把玩与指尖,大喇喇的坐到椅子上,也不在乎这是在天牢,就当在公主府般自在。 “公主、冯兄,这真不是我,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又有梅……我没有任何理由要杀冯兄啊!”张绍民有些急,恨不得剥开心让这两人看看,自己没有说谎。 冯素贞正要开口,天香快人快语:“就你这称呼,一个公主一个冯兄,就足以让人怀疑你的动机。”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不过张绍民对天香足够了解,怔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忙对天香道:“是,是张某口无遮拦,应该称之驸马。” “哼。”天香白了一眼张绍民,对冯素贞调皮的眨了眨眼。 无奈的笑了一下,冯素贞对张绍民道:“张兄,早朝时皇上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怎么突然晚间就抓人?怎么回事?” 张绍民也茫然的摇了摇头,说:“抓我的人是岳秀将军,只说了奉皇上之命,调查出刺杀明光侯一案,主使者是我,不容我分辨,就抓我进了天牢。” “原来是岳秀,难怪岳素会这么快得知消息,”冯素贞沉思了一会儿,“岳秀将军可有在来的路上说起什么?” 仔细想了想,张绍民道:“岳秀将军有说此案原本是他的职责,但是抓到当夜凶手的却不是他的人,而是宫中的禁军。” “如何会是禁军?” “因为凶手就是禁军中的侍卫,他们无意中翻查值班名册,发现其中几人时间上有可疑之处,暗中调查后将人抓获,审问时几人言辞一致,皆说指使他们之人是我。” 冯素贞将秀挺的眉皱成了山丘,沉声道:“此事居然牵连上禁军,有点麻烦啊……” “我去找皇兄,让他把那几个禁军给你审问,如何?”天香走到冯素贞身边,很想伸手帮她把眉头抚平,只是时机还不对,她不想被张绍民这么早看透。 张绍民却道:“那几人已经死了。” “嗯?为何?”冯素贞惊愕的问道。 “受不住宫中酷刑,咬舌自尽。”张绍民说的颇为无力。 冯素贞嗤笑,“偏偏是将主使人供出再咬舌自尽,实在是有气节啊。” “那这线索不是断这儿了?”天香不服气的问。 “皇上既然只是将张兄关押,并没有下旨进行拷问,想来皇上也是不信的。就看明日早朝皇上如何说,如今我手上没有权利,想还张兄清白都不行。” “驸马相信我非幕后之人,已是给我安慰,至于清白,张某没有做过,相信上天自有公道。”张绍民说的情真意切,顿了一下,又对冯素贞说,“驸马,事情来的过于突然,还不知拙荆如何担心受怕,张某想拜托驸马和公主前去通知一声,我在牢中一切安好。” 毫无犹豫的点了点头,冯素贞道了一声“好”。 既受人所托,出了天牢,冯素贞和天香直接去了丞相府,门房见过几次冯素贞认得,听说受丞相所托来见夫人,立时将之请进。 梅竹正在大堂不知所措,见到冯素贞便泪眼婆娑,怕来往下人瞧出端倪,带着她们去了张绍民的书房,关上门详谈。 冯素贞简短的将张绍民的情况告知给梅竹,梅竹擦了下眼睛,对她们二人福了一礼,以作感谢。 “梅竹,我没什么能为张兄做的,但是你若有事,差人去公主府告诉我,我会竭尽所能帮你。”冯素贞将手放在梅竹肩上,怜惜的看向她。 “谢谢小姐,梅竹知道了。” “梅竹,你现在是丞相府当之无愧的女主人,没必要自降身份喊我小姐,无人时,喊一声姐姐便是。” 梅竹抬眼看向冯素贞,又偷偷瞥了一眼一边没什么坐相的公主殿下,没做声。 “哎,你看我做什么?你喊姓冯的姐姐,总不至于想喊我姐夫吧?”天香不解的问。 “噗。”梅竹没忍住,笑了出来。 冯素贞睨了一眼天香,对梅竹道:“公主说话是这般无所顾忌,别理她。” “姓冯的,我受一声姐夫怎么呢?在外面你是驸马我是公主,在家里我就不能是王爷你是王妃呢?” 见天香愤愤不平的模样,冯素贞对梅竹使了个眼色——看吧,公主就是这样的。 “小……姐姐,你和公主再也不要分离了。”梅竹含着欣慰的笑,满眼的祝福。 冯素贞回头看向扔在瞪视自己的天香,笑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梅竹最后的话让天香心里舒坦,当然最舒坦的还是冯素贞的回答。雨过天晴,就算再有疯狂暴雨,只要两人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的? 出门匆忙,除了岳素坚定不移的跟在身边,轿子没有来得及备下。 出了丞相府,天香见夜色已深,街上已无人,便大着胆子将手塞进了冯素贞手中,扭头朝投来疑惑目光的冯素贞甜甜一笑,冯素贞便弯了眉眼,紧紧了手中的柔软。 “你准备什么时候向皇兄辞官啊?”天香突然问道。 “怎么了?”冯素贞不知天香怎么说起这个话题,有些好奇。 天香靠近了些冯素贞,闻着她身上浅淡的如同林中晨雾的清甜香味,说:“我有些厌烦各种突发事件,生活总是不平静,就算不想搭理,也被迫牵连其中。还是隐居的好,每日只用操心一日三餐吃些什么,不必与见不着的阴谋诡计打交道。” -- 第252页 “那你想去哪隐居?” “哪里都好,只要是跟你在一块,我不挑。” 冯素贞想了想,问:“我爹在哪儿?” “我让暗卫带他去始安县了,那里有你留下的房子什么的,正好用上。” “那我们到时候就去始安县。” “行啊,之前光顾着追你了,都没有好好在那玩过!听说那里好吃的不少,像什么粽粑、五色饭、鱼生、辣椒骨、田七鸡……”天香边说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冯素贞笑问:“公主能吃辣吃酸吗?西南边普遍嗜好酸辣之物,公主这甜牙可受得住?” 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天香才回答冯素贞:“不能再往里加蔗糖吗?” “唔,我没吃过,不过可以试试。” “咦?姓冯的,你会做?”天香惊奇的问道。 “我毕竟在那住了五年,一些简单的菜还是有自信的。” “呀呀,你居然不告诉我?我要吃要吃!” “好,明天给你做。” “多加点糖。” “行。” “你还会做什么?” “公主想吃什么,我可以去学。” “姓冯的,我可太爱你了!” “咳,公主,还有人在。” “哎呀,我才不管。” “哎,公主……” 第149章 春日雨水渐渐多起,京城郊外有几座连绵的高山,雨水一多,时有山体滑坡现象。因距离京城近,京兆府尹一直格外关注,到未有过大量人员伤亡发生。 只是伴随着山体滑坡的,除了泥石树木野兽之外,偶尔也有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出现,比如今次,开挖泥石一处,再次发现了一个鸟头人身的石雕,除了比宫中那个小上一圈以外,其他模样、材质皆一模一样,包括上面的四行小字。 年轻的帝王震怒非常,早朝时间一直在为此事怒骂,却一点都没有提起朝堂上为何少了至关重要一人。 有几个文官刚想出列,便被东方昊阳骂了回去,几次之后,再无人敢出列,倒是都把目光放在了最前面的冯素贞和刘韬身上。虽然他二人没有参政的权利,但也只有他们说话,皇上才不会迁怒与他们。 若冯素贞尚是冯绍民,她肯定在上朝第一时间问清楚。只是她的身份皇上再清楚不过,如今让她站在金銮殿,不过借她稳定时局,又怎会真听她一言?冯素贞是有心无力,沉住气等时机再向皇上发问了。 虽然冯素贞一直没等到适合的时机开口,但年迈的刘韬没她那么好的耐心,在皇上缓口气之时,从从容容走了出去。 “皇上,老臣听说张丞相昨日被皇上关进了天牢,可有此事?” 喝了一口水润过喉的东方昊阳,见刘韬此话一出,底下文武百官皆抬起了头看向自己,遂冷笑道:“是啊,是朕昨日命人将他关押起来的。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必然也知道朕为何要这么做,又有什么好问的?” “老臣只是觉得张丞相没有任何理由派人暗杀明光侯,此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照刘太师的意思就是朕冤枉了张绍民?” “老臣不敢,只是觉得此理不通。” 东方昊阳伸手指向冯素贞,问她:“冯绍民,你说呢?你也觉得不可能是张绍民吗?” 时机等来,冯素贞连忙出列,言辞诚恳:“不敢欺瞒皇上,昨晚微臣得知此事之后,便与公主一同去见过张丞相。那行刺几人已畏罪自杀,微臣以为,不可单凭这几人言语就定论一国丞相之罪。” “哦?原来你也不信。”东方昊阳说的有些轻佻。 被骂了一早上的京兆府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大声道:“皇上,微臣有一个建议。昨天皇上英明果断的派岳秀将军去抓丞相,丞相来不及做任何准备被带走。若是现在皇上派人去丞相府搜集证据,那么就有极大的可能性断案了。” “这个法子……” “皇上,万万不可!”冯素贞顾不了君臣之礼,若是被皇上发现张绍民娶了梅竹,后果不堪设想。 “为何?”东方昊阳还未在冯素贞脸上看过那般急切不安的神情,奇道。 “皇上,张绍民作为大成国的丞相,是为百官之首。尚不说刺杀一案是否与他有关,也不能派人直接去抄丞相的家,这不是再打他的脸吗?此行,也会寒了百官们的心。” “冯绍民,朕关的是要刺杀你的人,要抄的也是刺杀你的人的家,你不积极配合,相反百般阻扰,是为何?” “臣与张绍民同朝为官,私下里称兄道弟,不敢说十分了解,但也敢说张绍民为人正直,不会行不义之举,在事情尚未清楚之前,臣仍愿意相信张绍民非行刺之人。” “抓到的那几人之言,不能让你相信?” “他们已死,死无对证。” 东方昊阳看着冯素贞,呵呵的笑了几声,问刘韬:“刘太师,你说呢?” “老臣赞同明光侯所言。” 点了点头,东方昊阳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觉得,那好吧,证据确凿之前,就先关着张绍民吧。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上也不可一日无丞相,刘太师,你做丞相时间比较久,就由你先暂代丞相一职吧。” “臣领旨。”刘韬面色不改的接了旨意,无喜无忧,好似这旨意跟刚吃了一碗饭一样随意。 -- 第253页 “皇上,那张绍民一案……”冯素贞先放下刘韬的事不想,张绍民她定是得先救出来不可的。 “就由岳秀继续查吧。还有,京郊挖出的那个石雕,岳秀,你让人给朕放到御花园去,和第一个放在一起。朕倒要看看,还要出来几个,能不能把朕的御花园放满!” “皇上,”一名大人犹豫不决的缓慢踱出朝班,哆哆嗦嗦的跪下,有人认出是新上任的通政使,只听他道,“昨日臣收到宿州的奏章,说、说、说……” “说什么?你倒是说啊!”东方昊阳急道。 “说、说他们在挖一颗百年古树时,也从树根底下挖出了一个鸟头人身石雕。”新上任的通政使是一个中年清瘦之人,说完这句话就满头大汗,好似下过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东方昊阳大笑不止,良久之后止住笑声,怒声道,“从今日起,凡是挖到鸟头人身石雕的,全部送进宫来!朕看看,他们是有多少石头可以雕刻!” 年轻的帝王心不在朝政,说完甩了衣袖就下了朝。 刘韬重新获得丞相之位,百官出了殿门就将他包围起,冯素贞忙让出位置,正好见到天香已在殿外等候,就迎了上去。 如往常一样,冯素贞将朝上之事说给天香听,天香成熟沉重许多,偶尔还能给冯素贞一些建议,两人总是能一路畅谈回府,让众人不得不感叹驸马公主之情深。 刚出宫,冯素贞二人便被一人给拦截了下来。 “张馨啊,哦,现在得称呼你是刘夫人了。你家刘长赢不在京城,你来找我家驸马做什么?”怕冯素贞不认识眼前的妇人,天香先一步说明了。 “公主、驸马,我们能借一步说话吗?”如今的张馨穿着一身华服,言谈举止斯文有礼,脸上虽有岁月留下痕迹,但又增添了不少丰腴,观她整体,应是衣食无忧、生活美满幸福之相。 冯素贞确实对张馨没什么印象,但见她望着自己时目光灼灼,想来渊源很深,又见天香点了头,遂道:“不如过府一叙?” 可是张馨似乎在忌惮什么,朝宫门望了一眼,道:“不了,二位若是信得过我,随我去一处地方。” 天香看着冯素贞道:“没事,让岳素先回府,有我们在呢。” 知道天香指的是暗处的一剑飘红,冯素贞原本也没有太拒绝,同意了,让岳素先回府报声平安。 张馨带她们去的地方并不远,在宫墙外的一处偏角,背靠大山,就算有人想偷听也隐藏不住身形。 “驸马,你还记得之前你让我与东方侯通书信吗?”张馨四处张望了两眼后,开门见山的对冯素贞说。 天香知道此事,先应道:“我记得,怎么了?十三皇叔又不安分了吗?”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把书信都带来了,请公主、驸马过目。”张馨从怀中掏出一叠书信递给冯素贞。 冯素贞疑惑地接过,分了一半给天香,两人同时拆开读起。 每封信都没有几个字,毕竟张馨和东方侯交情并不深,当初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几个月通一次,也不过是问候一声。只是日期越新,信的内容愈发古怪,而且字迹也愈发潦草,好似写的人是怀着害怕又焦躁的心情写下。 “这一封,是这两日收到的?”冯素贞捏着信纸问。 “是,就是收到这封信,我才没办法骗自己,赶紧来找驸马。”张馨对东方侯没有什么感情,是因为冯素贞嘱咐过她,她才留意其中蹊跷。 冯素贞再看向手中书信,上面是一首诗:吾少不识青天高,命贵随德屈夭殇。难驾草堂旧瘾患,久驻夏蝉未见寒。 “‘吾命难久’?”天香一愣。 抖了抖书信,冯素贞还不知其中内情,不敢妄下判断,对张馨道:“刘夫人,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回去好好整理,可否给我几日时间?” 张馨怔了一下,慌忙道:“我忘了驸马丢了一些往日记忆,是我没想周全,驸马不必给我回复,我只是依照你的嘱托办事而已。” 连张馨都知道冯素贞失忆一事,天香就懒得再装,将信纸全部折叠好,对她说:“张馨,你真是一诺千金,不枉费当日驸马尽心尽力撮合你与刘长赢。我替驸马谢谢你了。” 张馨笑着说道:“这只是小事一桩,若当日没有驸马和公主,张馨怎会有现在的美满生活?公主和驸马永远都是张馨的恩人。” “呵,不知我和公主的恩情,足不足以再换刘夫人一句真话。”冯素贞面带和煦的微笑,看向张馨。 张馨一瞬有些忐忑,不自在的问:“驸马要问什么?张馨一定会给驸马真话的。” “刘太师、你公公,是不是早就想重新要回丞相之位呢?”冯素贞没有转弯抹角,直接问道。 “这……” “刘夫人,我与长赢兄关系如何你是清楚的,而我相信长赢兄与刘太师所做的任何事都无关,但是你若要继续帮刘太师隐瞒,那么到时,长赢兄一定会被拖下水,你反悔都来不及了。” 张馨目光开始闪烁起来,兀自挣扎了一会儿,她目光一定,对冯素贞道:“驸马,其实我不太清楚公公在做什么,只不过有次经过书房,我无意中听到了一点。公公说,皇上无能,醉心木鸟,天下若是继续由他掌控,离亡国就不远了。” -- 第254页 “刘韬这小老儿真敢这么说?”天香一听,立刻怒上心头,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刘韬绑起来丢进大牢。 张馨见天香这模样,面色立刻有些扭曲。 伸手安抚下怒不可遏的天香,冯素贞继续问张馨:“那日书房中有哪些人?” “我一般不去公公的院中,那日是为送药膳才去,又听到那般大逆不道的话,我赶紧端着药膳离开了,所以我并不知道那日公公书房中有哪些人。” “我敢肯定,有李兆廷那个乌鸦嘴!”天香突然道。 冯素贞看了一眼天香,没说话,对张馨道:“那日长赢兄去了哪?” “长赢是刑部侍郎,每日案卷都很多,基本上在刑部办公。” 冯素贞对天香眨了眨眼,道:“公主,刘太师可是司马昭之心了。” 第150章 未过几日,去查黄河第一尊鸟头人身石雕出现的刘长赢和孙清乐呈上了第一本奏折。 沿着黄河流域,又陆续发现几尊或大或小的雕像,而这次除了石雕的以外还有木质与玉质等。 随着此事的发酵,民间的不满之声越来越大。虽然离皇上限定的时间还早,但有地方官怕完不成指标,已经开始大肆捕捉鸟雀,让许多百姓无法完成春耕,加上汛期将近,诸多事宜一齐发生更使得百姓怨声载道。 以京城学子为主,其他地方学子为辅,各种《劝谏帝文》铺天盖地。使得年轻的帝王烦不胜烦,开始派兵在民间捉拿写文者,冲突因此越闹越大。 东方昊阳对冯素贞知根知底,不愿让她一个女人参与太多朝政,而能与冯素贞谋划的,两个不在京,一个在天牢,还有一个因身份不好相谈。关上门在自家苦思冥想几日后,冯素贞恢复一贯的从容淡定,好似将这些连绵不断的烦心事全部忘记了,整日写写画画弹弹琴,乐得逍遥。 “你真不管了?”天香趴在案桌一头,看着冯素贞气定神闲的写着字。 “飘红兄派去的人可到了东方侯身边?”冯素贞眼不离纸,手稳稳的画上一笔,随口问道。 “到了吧,这么多天了。” “你进宫见过皇上了吗?”再落下一笔,冯素贞问。 “见过了,依你的意思,也跟皇兄谈过。” “皇上怎么说?” 翘了翘脚,天香瘪了瘪嘴说:“皇兄怎会听我的?我刚说‘木鸟’两字就被他赶出来了。” “皇上果然还是疼爱公主的。”冯素贞笑道。 “你都没看见他的脸色!还疼爱,我看他是想用棍子疼爱疼爱我才对。”说起这事,天香就有些愤愤不平。 听见话音中满满的委屈,冯素贞才从纸上抬起头,望向天香,安抚的笑道:“辛苦了。不过你可知,只要朝上有人提起这两字,就会被皇上立刻革职关进大牢,所以我才会说皇上是疼爱公主的。” “皇兄这么不讲道理的吗?这和当初的父皇没什么两样了啊……”天香有些怔愣。 “是啊,可惜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冯素贞继续落笔。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皇兄继续这样下去吧,那个刘老头的话,我还一直膈应在心呢。” 写完最后一笔,冯素贞吹了吹墨迹,然后拿起,展开给天香看:“别急,看看我的字如何?” “你的字一向写的好,就别来气我了。”天香随意瞥了一眼,是个中规中矩的宋体,没什么意思。 “你再仔细瞧一眼。”冯素贞颇有耐心。 天香顺她的意,再次往上瞅了一眼,疑惑的说:“‘等’?” “嗯。”冯素贞将纸卷好,放置一旁。 “你写了这老半天就写了这一个字?冯素贞,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无聊啊?要不我陪你出去逛逛?” 冯素贞没好气的对天香说:“我这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啊?什么问题?” 看着天香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迷茫样,冯素贞忍不住拿着笔,用笔尾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你方才说了那么多话,都不记得了吗?” 摸了摸脑袋,天香很认真的想了想,问冯素贞:“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管,就等着?” “是。” “那等什么?” “等狐狸尾巴自己露出来。” 天香似懂非懂的望着冯素贞恬淡的容颜,追问:“如果它不露出来呢?” “那就等到它露出来为止啊。”冯素贞哭笑不得。 总觉得光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天香问:“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万一我们错过了良机怎么办?” “不会的,你看现在外面是哪些人在闹事?” “都是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估计再过一阵子,就会消停了。”天香满不在乎的说道。 冯素贞摇了摇头,说:“公主,你忘了我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吗?除了刀剑能杀人,便是文人手上的笔能杀人了,而且他们更狠,杀人不见血。” “我记得,你怀疑这些人是被人撺掇的?” “是。” “刘韬!”天香一拍手掌,犹如醍醐灌顶。 冯素贞将笔洗净,挂到笔架上后,对天香道:“走吧。” “嗯?去哪儿?”还等着表扬的天香,愣了愣,不明白冯素贞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你刚才不是说想出去逛逛吗?” -- 第255页 “不是啊,我是说你无聊的话我可以陪你……” “怎么都好,我们现在出去看看。”冯素贞抬起手,伸到天香面前。 天香咬着下嘴唇偷笑,牵住冯素贞的手,说:“冯素贞,我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 “是公主御夫有方。”冯素贞挑眉笑道。 忍不住攀上那消瘦的肩头,天香凑到冯素贞耳边说:“我想御妻有方。” 回视一眼那娇俏的容颜,冯素贞故作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恐怕有点难。” “为什么?你本来就是……”话音顿了一下,两人已走进前院,下人来往比较多,天香只得小声在冯素贞耳边说,“你本来就是女人,怎么就不能是我的妻子呢?” “就凭你现在连这句话都不敢大声说出来。”冯素贞扬了扬头。 气馁的捏了捏冯素贞的手臂,如发誓一般,天香道:“总有一天我会大声说出来的。” “很是期待。”冯素贞象征性的回以一笑,又气的天香捏了捏她的手臂。 两人边逛边听,一直到日落西山才满载而归。 从未和冯素贞这般悠哉逛过街的天香,很是兴奋,全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冯素贞没有不耐烦,一直面含微笑,听着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话语。 苍水蒹葭,浮世芳华,怎抵得过身边之人,眉眼温柔,语道情长。 那些记得的也好,不记得的也罢;那些情意深长的相伴和无情冷酷的别离,全都不值当破坏现在的宁静。人世间不过百年,有缘相遇在幼时,辗转经年叹悲欢,又何必自寻烦恼自断柔肠。 破碎的记忆若是能找回,冯素贞自问能接受有关于“冯绍民”的一切。若是补不全,有身边之人这么久的陪伴,她已足够自信,能将一生所托。 所以,还有什么可思可虑的呢? 冯素贞一只手提着天香买的一堆小玩意,一只手牵着她,漫步在华灯高挂的长街上,只觉别无所求。 踏进府中,正好是饭点。 杏儿和桃儿接过两人手上的东西,又端来热水盆,让两人净过手后上桌吃饭。 “饿死我了!”天香举起筷子朝着肉食而去。 冯素贞见她吃的急,无奈的笑道:“要是庄嬷嬷还在,又得在旁边念叨了。” “幸好庄嬷嬷回乡了,不然本公主哪能这般敞开了肚皮吃。”三两下啃完一只鸡腿,天香伸筷又朝着另一只而去。 不得不打断天香,冯素贞道:“公主,你这般吃的油腻,对身体不好,还是多吃些素食吧。” “哎呀,我知道,今天不是逛累着了嘛。你看我之前也没这么吃,今日就放我一马,小女子必然感激不尽!”天香讨好的笑道。 “那你先把这碗汤喝了。”冯素贞舀好一碗清汤,放到天香面前,等着她喝。 皱着眉头看了看,天香瘪了瘪嘴说:“又是菌汤啊,能不能不喝?” “不能。”冯素贞说完,端起碗,夹了根青菜放进自己口中。 见冯素贞说一不二的架势,天香只好端起碗,愁眉苦脸的说:“白日里还说我御夫有方,我看看明明是你有方。” “食不言,乖乖吃饭。”冯素贞轻声说。 天香叹了口气,正要喝汤时,杏儿突然进屋来,对着二人福了一礼,笑道:“驸马、公主,你们猜谁来呢?” 天香立刻放下碗,好奇的问:“这个点来的人,莫不是想蹭我公主府的饭菜?” “杏儿,等公主喝完汤你再说。”冯素贞有条不紊的说道。 “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天香愤愤端起碗。 “向公主学习。” 杏儿见这两人又斗起嘴来,抿唇低笑。 “好了,我喝完了,杏儿快说,是哪个觊觎我公主府的饭菜?”呼呼啦啦如送命一般喝完,天香就大声问道。 “天香姐姐,你怎么半天不让我进来啊?”没等杏儿说话,一个清影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喊的是天香,冲的人却是冯素贞。 对这声音万分敏感的天香,手比脑子动的快,连忙一个错步,挡在冯素贞身前,拦住那人的虎扑。 “哎哟!阿琯,你这是想撞死谁呢?”差点被撞吐血的天香,捂着胸口,对着还抓着自己肩膀不放的人,怒声问道。 来的人正是官琯,她被天香拦住去路,没停住身形,撞到天香胸口,也把自己撞得一个趔趄,只得扶住天香的肩以免摔倒。 “天香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啊?”没能扑到天香身后之人怀中,官琯颇为愤慨,叉着腰站在天香面前,大有要理论一番的架势。 “诶,你个小丫头片子,撞到我还敢质问我?” “没有没有,天香姐姐,你让开一下呗。”官琯对着天香摆摆手,伸着头一个劲往她身后瞧。 天香故意挡住她视线,道:“看什么看,你姐姐我不好看吗?” “天香姐姐,你固然好看,但是有更好看的人在,我干嘛看你呢?”被挡了半天,官琯也有些生气。 虽然这话在理,不过天香还是表示不开心。 “好了,都坐下吃饭吧。”冯素贞见这两人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好开口劝道。 杏儿忙上了一套干净碗筷,便明哲保身的退下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大成?都不提前说一声。”闹够的天香,坐回原位,问道。 -- 第256页 官琯也饿了,扒拉了两口饭,边吃边说:“来的挺急,也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没有提前给你们书信。” “可是丽句出了什么事?”冯素贞向来吃的少,放下碗筷后,忧心问道。 “丽句没事,你们有事。”官琯说完,觉得还是先把饭放一边的好,拿起一边的布巾擦了擦嘴角,才对天香和冯素贞道,“我听我哥哥说,他借了一千精兵给你们朝中的某人,那些人化整为零,已经潜伏进大成了。” 第151章 一千人入大成,有可能是从各个城关进入,到达京城的时间也不一,完全无法确定他们的行踪。冯素贞孤掌难鸣,只能先放下此事,等刘长赢他们回来再从长计议。 夜间,天香和官琯一屋,冯素贞知道她们有事瞒着自己,不过没有追问,她要烦心的事实属太多,关于自己的,她一时本会儿操不上心。 “这次回来,你是有把握治好她的吧?”天香不啰嗦,上来就直白的问。 官琯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坐在还垫着柔软坐垫的椅子上,捏着自己胸前的一束头发把玩,没有应声。 一向心急的天香,坐到另一边椅子上,不耐烦的问:“是或不是,你倒是给句话啊?” “哎,”官琯先叹了口气,望着高高的屋顶,“天香姐姐,是不是绍民哥哥想起一些事了啊?我在丽句时感应到封印的波动了。” “这你也感应的出来?”天香怀疑的看向她。 官琯翻了个白眼,说:“你忘了这是天谴了吗?我可是用自己十年寿元换来的,与我性命相接,我自然感受的到。” “好好,冯素贞是记起来了一点,不多,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程度。” “是你忍不住告诉她的吗?”官琯一脸的谴责。 这个责任天香才不背,她立刻说:“我可是一直将她的命看的我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怎么可能不知轻重的告诉她真相?” “那是有人想害她?” 天香见官琯越想越离谱,干脆将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了她。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这也真是没办法避免,谁知道你那张大哥的妻子是绍民哥哥的贴身丫鬟呢?有些事就是这么巧。”官琯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力感。 天香听出一丝异样来,问她:“帮冯素贞解除天谴,是不是会给你造成麻烦?” 意外的看了一眼天香,官琯道:“天香姐姐不愧是活了两世……”突然而至一声闷雷,让官琯后怕的缩了缩脖子,对天香吐了吐舌头。 “这老天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成天的盯在我们身边。”天香颇为无奈,不过她走到现在,所有与前世有关的事情全部变了样,让她对前世没有了念想,只当今生才是完整的一生,对透露前世也没有任何兴趣。 官琯道:“我们天药门之所以不在世间行走,也是怕触怒上天。这次我回丽句,大多数时间都在求师父告诉我怎么解决天谴一事,确实是有办法。” 天香立刻振奋起来,满脸期待的望向官琯问:“是什么花花草草吗?你快些说名字,我现在就派人出去找。” “绍民哥哥的情况比你特殊,她非你是直接、咳,你懂的吧?她是靠献祭自己,换你一命。简单的讲,她与上天做了交易,若不是有他人承担了大部分天谴,她不会出现在这里,你不会再遇见她。” 这件事天香是第一次知道,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是自己重生,却又无法与她遇见,那么自己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见到天香怔愣的模样,官琯苦笑道:“天香姐姐你别这样啊,绍民哥哥又不是没有了,她正在你隔壁睡着呢。” “是、是啊,”天香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官琯喊住她。 “我、我去看看她。”天香局促的站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怎么面对“不会再遇见她”这件让她光想想,就觉得心脏刺痛的事。 官琯对天香勾了勾手,说:“你现在跑过去,她肯定会担心你的,明天看也是一样,她不会突然不见的,你放心。” 心里的慌乱让天香无法在坐下,她在屋里绕了两圈,烦闷的问道:“你说,到底怎么能解除她身上的天谴?” 说起这个,官琯的神色就有些恹恹,她靠在椅背上道:“我能不能现在不说?我还没想好。反正只要绍民哥哥不恢复记忆武功,她就不会有事。” “前段时间,她遇刺,手上受了一道伤,七八日才好。”天香担心的说。 “没办法,这就是反噬。”官琯耸了耸肩。 天香见官琯神色,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因伤害性命之故,让你无法下定决心,你可以用我的。” “哎,天香姐姐,你让我好好想想,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好吗?”官琯伸长了大腿,瘫在椅子上,有些耍无赖的意思。 既然是有求于人,天香也不愿逼她太紧,点了点头,道:“好。”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天香姐姐,你还真要去看一眼绍民哥哥啊?”官琯大声问道。 天香没回答她,这一眼不看,她一晚上就别想安眠了。 刚走出自己的房门,天香便见到冯素贞和一剑飘红同时向自己走来。走在前面的冯素贞一脸焦急神色,看见天香,夜幕一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光,疾步向她走去。 -- 第257页 “公主……”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天香见到完整无缺的冯素贞,不管一剑飘红还在唱,立刻上前搂住冯素贞的胳膊,确认她的存在后,才好奇的问。 不知天香为何突然这般亲昵,不过因有事要同她讲,冯素贞没有在这件事上做太多纠结,说道:“一个时辰前,皇上派兵抄了丞相府!” “什么?怎么这么突然?我们都没有收到消息啊。”被这个消息惊骇住的天香,有些不相信。 “飘红兄一刻钟之前去了一趟,我让他帮我看看梅竹可好,方知此事。而且这次不是岳秀将军带的兵,是京兆府尹。” 既然是一剑飘红亲自确认的,天香没有任何理由怀疑,她道:“那我们现在去皇宫?” “是,皇上已经把梅竹和成言一起抓进了宫。”冯素贞面色烦乱不堪,只恨自己武功尽失不能直接往皇宫而去。 “马车快一些,我们坐马车去。”天香说着就要去找人准备。 “骑马,骑马更快。”冯素贞说完朝着马厩而去。 天香跟在冯素贞身后,扭头对一剑飘红喊道:“剑哥哥,还是麻烦你在暗处保护驸马。” 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一剑飘红如从未存在过一般,消息在夜幕下。 可是等两人骑马赶到皇宫外时,守卫宫门的侍卫以早过了入宫时间为由,拒绝长公主与其驸马进宫的请求。 不愿离去的二人在宫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不敢怠慢的侍卫去问了三遍,得到的回答都是皇上今夜不见任何人。 尽管已入春,但夜间依然寒凉。 冯素贞出来的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月白长衫,又迎风策马而来,再等了这么久以后,她的唇有些发青,让天香心疼至极。 “要不,我们明日再说?皇兄明天还得上朝呢。”天香握着冯素贞的手给她取暖,温声劝道。 “我怕梅……”冯素贞看了一眼侍卫,将声音压得更低,“我怕梅竹会受到伤害。” “可是我们现在也进不了宫啊。”天香看了看高大的宫墙,若是使用轻功,她要越过这道墙轻而易举,可是别说皇宫守卫森严,会不会把她当做刺客追杀,就是这擅闯皇宫一条罪都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冯素贞也知,皇上是故意不让她们进宫,这事是早有计划的,只是不知皇上何时知道的梅竹在丞相府。 又等了半晌,冯素贞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天香说:“皇上是铁了心不见我们,只能明日上朝时问了。”说罢,和天香去牵树下的马。 “公主、驸马!”两人正要骑上马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从宫内跑了出来。 还以为皇上改变了心意,冯素贞忙向那个小太监迎去。 “驸马,奴才是受王公公之命,特来告诉您一声儿,那姑娘皇上会好好照顾的,您不需要着急。”小太监跑的气喘,扶着帽子说着。 冯素贞疑惑的看向天香,不明白为何王公公要专门来给她说一声,难道她以前和大内总管也有过交情? 天香没有给冯素贞解惑,而是问那小太监:“王公公怎么不亲自出来见本宫?” “王公公在照顾小公子。” 小公子想必说的是张绍民的儿子张成言,皇上既然让王公公亲自照顾张成言,应该是未想伤害他们,这点让冯素贞有些放下心来。 “驸马、公主,要是没什么事儿了,奴才要去回报王公公了。” “嗯,你去吧。”天香大手一挥,让他走了。 等小太监走了以后,冯素贞对天香道:“我们现在去一趟京兆府。” “这么晚了去那儿干嘛?” 冯素贞牵过马,道:“刚抄完当朝丞相的府邸,那位大人想必很忙,没什么时间睡觉的,现在去找他正好。” “你想问他什么?” 利落的翻身上马,冯素贞道:“之前这位大人在朝上建议皇上去抄丞相府,被我阻止了。不过几日,皇上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去抄家,怎么想来也觉得不寻常。我想不出来原因,那就只能靠那位大人告知真相了。”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天香扯着马绳与冯素贞并排,问道。 扬起鞭绳,冯素贞道:“我们去问问。” 第152章 京兆府府门紧闭,冯素贞上前敲了几下,无人应答,便看了身边的天香一眼。天香一瞬明了,搂住她的腰,脚尖点地,不过一个呼吸,两人便纵身进了府中。 “何人胆敢擅闯京兆府!”两人刚落地,一队士兵举着刀很快将不速之客包围起。 天香放开冯素贞,背着手走上前,厉声道:“本宫都不认识吗?让你们的主子出来!” “哪来的宵小之徒,抓起来!” 天香见这群人说打就打,又怕自己护不住冯素贞,还未开口呼喊,一个黑影突然而至。眼花缭乱之际,只听“哎呀呀”的呼喊,没一会儿那队士兵全部倒在地上,没有了战斗力。而唯一站着的那高大的身形,黑色的披风都似乎没有动过。 “多谢飘红兄。”冯素贞的感谢发自肺腑,她自问站在一剑飘红的角度都做不到他这个程度,她欠他的,她们欠他的,都不知如何还才好。 一剑飘红侧过身,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时间急迫,冯素贞将这些事先放下,朝灯火通明的内府而去。 -- 第258页 书房内,府尹大人和师爷正在说什么,天香一脚踹开紧锁的木门,让里面二人颤抖了一下,正要出口训斥,一见是天香公主,二人哆嗦着就跪了下去。 “呵,你们认得本宫啊?”天香讥笑。 府尹知道这是来者不善,谄媚的笑道:“公主国色天香,盛名在外,下官怎么会不认识公主殿下呢?” “外头的那些人,似乎没见过本宫也没有听过本宫的名号啊,是不是你这个做主子的没有好好教啊?”天香坐到书桌后,捡着一本账本看起来。 “怎么会呢?肯定是他们有眼无珠,不识公主凤驾。” 翻了两页账本,天香招手让冯素贞过来。 府尹忙站起身道:“驸马、公主,这、这些不能看!” “我让你起来了吗?给本宫继续跪着!”天香双眼一瞪,一剑飘红上前,不声不响的走到桌子边,让府尹不得不乖乖又跪了回去。 冯素贞翻了两本后,问道:“张丞相虽为官清廉,却也不至于就这么几本账本,你老实说,是不是把东西都私藏了起来?” “下官奉皇上之命,岂敢在这上面弄虚作假?驸马,下官所录的东西真的全部都在这里了。” 观其面色,确实不像作假,冯素贞思忖了一下,问道:“今晚就你一人领兵去的?可还有其他人?” “这……”府尹支支吾吾的不敢做答。 “居然还不老实?”天香上前,用力敲了他脑门子一下,“本宫身为长公主,你说要是本宫杀了你,皇兄会如何判我得罪?” “哎呀,公主殿下,您饶下官一命吧,实在是下官没法说啊!”在寒冷的夜里,府尹竟憋出一头热汗。 天香朝一剑飘红伸手,一把剑便递到了天香手中。 “你来闻闻,这天下第一杀手的剑,剑身上的味道,常年都像饱饮过鲜血。”说着,天香抽出了剑,寒光泠泠的剑身架在府尹的脖子上,让他瑟缩的往后直躲。 “公主,求您了,您饶下官一命吧,这、这……” 剑都架在脖子上了,这中年男人还不说,天香有些讶异。眼珠一转,她看着一边将身子都伏在地上的师爷,嘴角勾起一笑,将剑又架到他脖子上。 “这位,你们主子闻过了,你也来闻闻?” 对天香公主的大名早有所耳闻的师爷,太明白公主为了驸马能做到什么地步,身子抖的像筛糠,却又不敢背叛自家大人,此时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 “你别怕啊,你说出来,本宫又不会迁怒你们。再说,指使你们这么做的人,恐怕也没有说过要避开本宫吧?不然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从中收取好处,就不怕本宫追着他不放吗?” 这些账本最后是要呈给皇上过目的,就算皇上不勤政,对一个大臣的家底他也有一定的数,何况他还曾几次住在张绍民家里,这么点单薄的数额,瞒不过他。 “公、公主……”师爷战战兢兢的想说什么。 “闭嘴!”府尹大声制止。 天香头也不回,用剑柄敲了敲府尹的肩,道:“你不说就乖乖闭嘴,小心本宫这刀剑无眼,下一次就捅穿了你,你哭都没地哭。” “公主,真的不能说啊,说了下官也一样小命不保!”府尹苦苦哀求。 冯素贞从案桌后走出来,站在府尹身前道:“难不成是皇上让你去做的,收缴的东西都进了内务府?” “驸马爷,您这么说可不是让下官送死吗?皇上哪瞧的上那点东西。” “就算不是皇上,那也是皇家国戚了对吧?只是先皇用情至深,还没有一个到年纪的皇子懂得这些东西,那就是哪家王爷有这个胆子?” “京城哪还有什么王爷在,驸马爷可别乱猜了,这个私通的罪名下官承受不起。”被说的一头汗的府尹,就怕那玉一般的人再给自己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 冯素贞在书房内踱了两步,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然后道:“哦,那本侯知道了,你肯定是自己私吞了,怕人查出来,故意转移我们视线!你好大的胆子!在长公主面前弄虚作假,本侯明日上朝就会上奏皇上,彻查你京兆府,看你当官这些年收敛了多少不义之财!看你一家上下,够不够斩的!” 没想到说着说着牵扯到了一大家子,府尹彻底慌了,忙道:“这和下官的家人无关啊!驸马,明光侯,这只是下官的一念之差,和家里人确实无关啊!” “呵呵,国法如此,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还不知道吗?一人犯事,全家都得连坐。”冯素贞冷笑道。 “大人,您还是说了吧。”一边的师爷知道,自家大人若是逃不过,自己更是逃不过,他可不想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搭上。 “可是、可是……” 冯素贞见他还犹豫不决,笑道:“以本侯和公主的身份,保你们全家一命还是够资格的吧。” “此话当真?” “你居然信不过本宫的驸马?”天香不等冯素贞说话,就怒不可遏。 府尹抬头看了看挺直如松的驸马,又看了看柳眉倒竖的天香,再偷看了一眼毫无存在感但看上一眼就觉得浑身冰凉的一剑飘红,叹了口气,说:“是王公公,今晚和下官一起的人是他。” 冯素贞诧异的和天香对视一眼,问:“可是皇上派他去的?” -- 第259页 “是,不过清点财务时,王公公是让他带去的人清点,没有经过下官的手。” “他一个太监,能插手政事?你作为京兆府尹,居然就任他插手?”天香满脸的不可置信。 府尹苦笑道:“公主,您也回来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皇上对王公公的宠信程度吗?也就您和驸马,他不敢动以外,谁不得给他三分颜面。” “所以,你是他的人?”天香问道。 “下官、下官是被逼的,这在京城,不听他的话,不就是跟他对着干吗?下官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啊。” “皇兄再宠信也有个度啊……” “你这账本呈上去,就不怕皇上追问?”冯素贞问。 府尹道:“下官琢磨王公公的意思,皇上似乎是想要丞相大人的命,所以他才敢这般无所顾忌的吧。” 如果皇上知道了梅竹和张绍民的关系,而要张绍民的命,这确实合理,只是谁告诉皇上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呢?为了隐瞒梅竹的身份,张绍民已经做了万般对策。 “本侯记得,之前也是你在朝上向皇上进言抄张绍民的家,现在却说是不得不听?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 “那、那也是王公公的意思啊!王公公说丞相张家,世代为官,家底丰厚,势必会惹得皇上心有忌惮,不如提前帮皇上拔除这个眼中钉。” 话已至此,什么都明了了。 王公公不知从何处得知梅竹在张绍民府上,想着一箭双雕,既能在皇上那头得到好处,又能获得一批金银,便向皇上告知了实情。皇上自是一刻都等不得,他只要人,剩下的一切都不会管,便任王公公处置。 “王公公和张绍民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何必要这样至他于死地?”冯素贞痛恨的说,如今就算查明当日刺杀一案与张绍民无关,张绍民也是要丢性命了。 对王公公知根知底的天香,翻了个白眼,说:“他哪是跟张大哥有仇?他是爱极了金子罢了。” “只是为了这身外之物就要人性命?”冯素贞理解不了。 “你心地善良,自然不懂他。他是一个为了金子,什么都能不要的人,我太了解他了。”两世加起来,王公公都是在为金子奋斗终生,只是前世还有老人家为他积善,今生什么都没有了的王公公,怕是将下辈子的福报都花光了。 见天香说的笃定,冯素贞重重叹了口气,道:“可恨,着实可恨!” “这么大一件事,其他人不会不理,明日上朝,你再看看可有转圜的余地?为一个女人抄了一个一品大员的家,还要杀人,皇兄不敢一意孤行的。” 轻轻摇了摇头,冯素贞道:“但愿如此。” “那现在我们回家吗?”奔波了一夜,天香担心冯素贞吃不消。 冯素贞望了望天色,道:“我们去一趟天牢,将这些事告诉张兄一声,让他有些心理准备。” “你还行吗?”天香问。 “还行。” 天香正准备跟着冯素贞走,突然想起什么,对仍然跪在地上的府尹道:“给本宫一件厚实点的披风,快点!” “公主?”冯素贞好奇的转脸看向天香。 府尹连滚带爬的从书房一侧的衣架上取下自己的披风,双手呈给天香。 天香接过来先闻了闻,才道:“还好,没有味道,你先将就着披着。”说罢,展开披风,披到冯素贞身上。 “公主……”冯素贞哭笑不得,还是任天香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谁都无法拒绝一份温暖,更拒绝不了来至心爱之人的温暖,冯素贞便是这样,将断肠的过去扔进点点滴滴的生活中,用一片一片的时光将之熬成了酒酿,只要最后入口香醇,经历过什么样的发酵,都不足以让她再去细闻。 第153章 气势汹汹的百官,站在殿内等了一个时辰,谁都等着皇上给出一个恰当的理由,为何无端端的抄了一个丞相的家? 因为没有理由,所以人人自危。谁能保证,哪一天自己睡得好好的,就被破门而入的士兵押入大牢,财产充公,妻儿离散?谁也不希望自己是下一个,唯有此时聚成一团。 可是,大成国的帝王休朝了,一连休了月余,无人得见龙颜。 只有在当日,王公公当庭宣皇上口谕,龙体不适,暂时休朝外,对所有事都没有一个交代。 本就没有公务在身的冯素贞和天香,想尽了一切办法进宫,都被推拒了,最后实在无计可施,转而求其次,去找了王公公。 “王公公,皇上龙体可好些了?”约在皇宫外的一处静谧小室,冯素贞给王公公沏了一杯好茶,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王公公一边说着不敢当,一边任冯素贞给自己安放妥当,尖声尖气的嗓音慢慢说道:“皇上呐,还没有好。” “我皇兄得的什么病?这都一个多月了,还不见起色?”跟着冯素贞学会喝茶的天香,现在也能安安静静的端起茶盏细细闻过后,浅浅抿上一口,不动声色的问道。 “奴才跟公主和驸马不是外人,就说实话了,皇上得的啊,是心病,这心病,怕是好不了的。” 果真是因为梅竹,冯素贞和天香交换了一下眼神。 “心病无良药,皇上总不能长此以往休朝。”冯素贞望向王公公,顿了一下又道,“皇上不是一直惦记着木鸟上天吗?眼见着没几日就立夏了,皇上也不管了吗?” -- 第260页 “驸马爷,您是知道皇上的,这事儿啊,奴才也不好说。” 冯素贞笑了笑,伸手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锦袋,放到王公公面前,道:“王公公是皇宫里的老人了,绍民先前因种种原因失去一些记忆,公主也久不理会朝政,有些事,还得王公公提点提点。” 王公公瞅了一眼锦袋,捂着嘴轻笑,却没有收起。 “都是金豆豆,你的最爱。”天香撇了撇嘴,直言道。 王公公这才双眼一亮,拿起锦袋颠了颠,满意的收进衣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说:“木鸟呢是一定要上天的,但是什么时候上,皇上说了才算数。宫里的那位贵人,皇上是不会放过的,只是那位贵人倔的很,皇上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啊,这朝依然是上不成的。” 想到这事闹成这样,跟他脱不了干系,天香就有些愤恨,而说的这人还云淡风轻,似乎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离京之前还跟他说过,不想回来见到大成国太多变数,岂料,这些变数,还都跟他有关。 拎起红泥小炉上的银壶,缓缓给王公公面前的茶杯蓄满,冯素贞问道:“王公公是从何处知道张绍民府中有何人的?” 假装惊讶了一下,王公公不好意思的笑道:“哎呀,驸马爷知道了呀。奴才近身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外面的人总是想要在奴才面前卖个乖,好让奴才在皇上面前说替他们说几句好话,奴才可没有那么的胆子派人去监视丞相府。” 天香坐了半晌,已有些不耐烦,捡起放在一边的甘蔗敲着红木桌面道:“在你面前卖乖?要不是本公主与你认识的早,是不是连本公主都要在你面前卖个乖?” “公主说哪的话,奴才至始至终都是忠诚您的呀。” “那好,你说,皇兄有没有要杀张绍民的意思?”天香瞪视着对方,问道。 王公公转了转眼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说:“这茶是新茶,色泽绿翠,叶质柔软,香高味醇,奇特优雅,确实是佳品。但是呢,像普洱、沱茶、黑茶就反而是越陈品质越好,所以,就算都是茶,也有不一样的保存方式。” “问你皇兄要不要杀张绍民,你说茶干什么?” “公主,皇上是要杀绍民,不过,不姓张。” 氤氲的气体遮挡住了王公公的眼,天香分辨不出他话中的真假。 “我不信皇兄……” “所以,那次暗杀,其实是皇上派的人啊。”冯素贞苦笑,万没想到,猜来猜去,想要她死的,竟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天香听冯素贞用的陈述句,一时慌乱不已,拉住她的衣袖道:“皇兄知道你的身份,怎么会要杀你?你别信他的一面之词啊!我们再去问问皇兄,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父皇要杀冯素贞,她已经知道原因,但是一直醉心木鸟的皇兄,为何要杀冯素贞?天香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前世皇兄登基,冯素贞就和李兆廷归隐山野,时隔一年她便因醉酒掉进玉清湖身亡,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她也只是在那真真假假的梦境中看见了一点,管中窥豹的她实在不知全貌。 在天香不知所措中,王公公道:“确实有些误会。” 这句话就像救命稻草,给了天香一点希望,她忙问:“是不是皇兄并没有要杀驸马,是那些禁卫军听错了?” “是他们听错了,因为原本他们接受的命令是杀张绍民,但是被皇上知道了,让他们将功补过,转而去杀驸马而已。” “为什么……”天香惊愕不已,转而想到什么,质问,“你若是一早就知道,为何不通知本宫?” “公主诶,因为奴才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明明奴才让他们去杀张绍民,怎么知道……”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王公公忙捂住了嘴。 冯素贞双目一凛,问道:“有人找你做中间人,去刺杀张绍民?是谁?” “驸马,不是奴才不说,这拿人钱财□□的事儿,奴才不能说啊。” 相比于冯素贞想知道谁要张绍民的命,天香更想知道她家的人为何非要冯素贞的性命不可,就因为冯素贞是女人?这个结论也太荒诞了! “先别管谁要杀张绍民,你先说,皇兄为何要杀冯、我的驸马?”虽然知道王公公知晓冯素贞的身份,但是出门在外,还是提防些好,以免隔墙有耳。 这个问题冯素贞也想知道,于是没有打断天香。 王公公打量了一下二人,发现她两是真不明白皇上的用意,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无奈的轻摇着头说:“真的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二位是习惯了被众星捧月,故而感受不到被围绕其中的危机感。” “你有话就说,学什么文人的酸臭。”天香等得不耐烦了。 王公公不以为意,浅浅笑了笑,继续说:“固然皇上知道驸马的身份,可是文武百官不知道啊。驸马爷,您虽然不记得一些事儿,但是张丞相、李尚书、孙学士、刘侍郎,这些个朝中的中流砥柱,依然时不时的往您那儿跑,您说,皇上贵为天子,该怎么想?” “什么该怎么想?驸马上朝不参政,皇兄还能怎么想?” “公主,您还是对这帝王之心少了些了解啊,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驸马爷应该明白。” -- 第261页 静听了这么久,冯素贞已然明白过来,自嘲的笑了笑,轻声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不,我还是不信皇兄会这么对你。他明知你回来的缘由,又何必忌惮你?”天香急切的说道。 冯素贞望向天香,从容的说:“自古以来‘良弓藏,走狗烹’的事情绝不再少数,我已尽到利用价值,若是有分权夺势之相,皇上自然留我不得。” “可是、可是你明明没有啊!” “有没有,以皇上做出的判断为准。” 王公公朝冯素贞比了比大拇指,说:“还是驸马爷通透。” “那、那现在怎么办?不行,我们还是走吧,远离朝堂,去他的江山社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原本就该那群大老爷们操心,我们趟这浑水做什么?走,我们现在就走!”天香一边起身一边去拉冯素贞的手。 冯素贞反握住天香,望着对方有些狂乱的黑眸道:“不行,现在还不行。” “你……刀都架脖子上了,你还不肯走?”天香恨不得原地跳脚。 “张绍民还没有救出来,梅竹还没有救出来,”冯素贞的双眼里像藏着星河万里,“我身为大成国的明光侯,有长明如日,光耀华夏的责任,我不能让大成国在这样的帝王手中覆灭。就算要走,我也要走的心安理得。” “你想怎么做?”天香一瞬有些紧张。 “起码要保证,皇上身边都是贤臣。”冯素贞说着,眼睛一转,落在了王公公身上。 王公公尴尬的笑道:“驸马爷,奴才就好那黄灿灿的东西,可没有那祸乱朝纲的野心。” 天香听着听着,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甘蔗直接架到王公公脖子上,厉声问道:“你一直喊她驸马,但是你又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说,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虽然今生天香的武功比前世长进不少,但是有老人家做娘的王公公,要制服一个皇家女子,轻而易举,不过为了给公主留点颜面,王公公做出害怕的神色,道:“驸马的身份不难猜啊,不过奴才可从来没有试探过驸马的真实身份,也没有把这份猜测告诉过任何人,包括皇上。” 证实了这份猜测,冯素贞便也无所顾忌,问道:“我与你无亲无故,你为何这般帮我?” 王公公笑道:“因为你曾经说过啊,冯绍民只能跟王溪山合作。” 想不起何时说过这话,但是冯素贞轻易相信了王公公的诚意,于是对他说:“既然我与你有旧,便不希望日后与你为敌,凡事留点余地,就当为自己积点福报。” “驸马说的是,奴才自当谨记。” 目送那总是一脸怪异笑容的人离去,冯素贞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不过福祸在己,她劝过了,听不听在他。 天香满脸郁色,冯素贞也不知如何劝慰她,直到晚间,一剑飘红送来一张尺寸大的小纸条。 “东方侯死了?”冯素贞讶异道。 “五天前,飞鸽传书。”一剑飘红冷硬的说。 天香怔愣了半天,才问:“不是派了人去保护十三皇叔吗?怎么还会让人暗杀了?” “是自尽。”冯素贞将小纸条递给天香,头疼不已。 “这、这……难道皇叔不知道我们派人去保护他了吗?” “知道,见过。”一剑飘红简短的解释。 天香祈求的看向冯素贞,而那人给不出任何解释。 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夜幕,随后一声闷雷在天边炸响,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雨,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第154章 梅竹的出现对于东方昊阳来说是个异数,在他将所有精力投放进使木鸟上天的计划中时,那个在他人生中,轻易能让他理智全失的女人“复活”了,以他人妻子的身份,抱着孩子,站在他毫无色彩的世界里。 他愤恨、他恼怒,他想杀了她,连同她怀中的孩子。 可是娇小的女子,离他站的有点远,面带颤抖的微笑,柔声问他:“你过得还好吗?” 过得还好吗?她难道不知道,没有了她,他怎么过得好? “不好,不好,我过得一点都不好……”年轻的帝王,捂住脸,蹲在瘦弱的女子面前,在重逢的夜,哭的像那怀中的婴孩。 世人皆知帝王无情,可是东方家的人,总是用情至深,情深不寿,就像是一道看不见的诅咒,悬在每一个姓东方的人头顶。 因为深爱过,五年的时间足够缅怀曾经。梅竹可能没有像爱东方昊阳那般爱张绍民,可是她为他诞下了孩儿,她与他一同经历过的事不少,他们之间一样有过嬉笑怒骂,细水长流的日久生情,源源不断,早在不知不觉中超过了年少时的一腔孤勇与惨绝。 人活一世,追求的不过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颠沛流离和轰轰烈烈只有不识愁的少年人才心生向往,梅竹离少年时期很远了。 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一生。 用尽执拗、不听从任何人的劝诫也要在一起,所造成的生死别离,就算身为九五之尊的东方昊阳也跨越不过去。他可能有过后悔当初的一意孤行,更多的却是对权利的诉求,若是一开始他就坐上了龙椅,又怎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死于一杯毒酒下? 他恨自己出手的太慢,而现在,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帝位,即便是站立在朝上,不言不语、假凤虚凰的明光侯也不行。 -- 第262页 主宰着天下,什么都能唾手可得,东方昊阳以为用上几日就能挽回一颗离散的心,可那已为人妇的女人,用着坚定的语气告诉他:“罪妇姓张,既今生皆冠夫姓。” 凛冬已去,夏日不远,一句话后,冬回春去,长夜不明。 《逸周书·时讯解》云:“立夏之日,蝼蝈鸣。又五日,蚯蚓出。又五日,王瓜生。” 立夏自古都是帝王非常重视的一个节气,可是因东方昊阳私欲过重,立夏这日,百姓未能如往年那般重习俗,因为除了分配至各家各户的鸟雀数量以外,春耕未繁忙,立夏无可摘,秋季没丰收,冬日如何活? 冯素贞和天香在府内绞尽脑汁想对策,张馨未经通传,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 “刘夫人,怎这般匆忙?”冯素贞骇然问道。 顾不得礼数的张馨,云鬓散乱,抓着冯素贞的胳膊道:“公公,我公公,去皇宫了!” “刘老头终于坐不住了吗?我还以为他要亲眼看着皇兄断送江山呢。”天香浑不在意的说道。 来得太急,张馨气都没喘匀,见天香和冯素贞没懂自己的意思,只好大口大口的先将气顺了才说:“不是,公公穿戴朝服,率领百官去了皇宫!” “面圣自然得穿朝服,有什么问题吗?”天香想不通这有什么值得张馨大惊小怪的。 张馨着急的跺了跺脚,望向拧着眉看着她的冯素贞,说:“驸马,我觉得公公这一去,不像是劝皇上上朝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是说……”冯素贞陡然想起之前张馨告知过,刘韬觉得皇上无能的话。 张馨快速点头,即便冯素贞什么都没有说,但她知道这聪明绝顶的人肯定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面色越来越冷,冯素贞对天香道:“我们即刻去皇宫。” “怎么了?我还没明白出什么事了?”天香一边跟着冯素贞走,一边问道。 “刘韬恐怕想趁今□□宫。”冯素贞语气森然。 天香一愣,脚步慢慢停下,拉住冯素贞道:“刘韬有什么本事逼宫?当大内禁军是摆设吗?还有,皇兄定了今日戌时启冰,赐文武大臣,然后放飞木鸟,你怎么知道刘韬不是进宫领冰的?” 跟在一边的张馨听到天香这么一说,也愣了一下,道:“难道真是我想多了?” 冯素贞看着阴沉的天空,说:“我们先去看看,不管是领冰还是看木鸟上天,公主和驸马怎能缺席?” “可是现在离进宫的时辰还早啊,我们怎么进宫?”天香有些心烦意乱,事情来得太过于紧急,她毫无头绪。 “不急,”冯素贞稳下心神,然后大声叫道,“岳素,岳素呢?” “大人,有事什么吩咐?”为了给天香和冯素贞腾出空间,在府内,岳素一般离得较远,但是会徘徊在冯素贞叫唤的范围内,因为隐约知道冯素贞身边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保护,大多数时候岳素并不太担心。 冯素贞扶起岳素,问道:“今日可是你父亲当值?” “今日应该是吧,要不我回家问问?”岳素在公主府当护卫,除非必要,一般不怎么会自己家,对岳秀的值班情况也不太熟。 “问就不必,来不及了。不过刘丞相能入宫的话,我们应该也能入。”冯素贞思忖道。 天香拉住欲走的冯素贞,也不顾及张馨在场,对她说:“你记不记得阿琯说过,丽句有一千士兵入了大成?” “记得,现在看来,上官唐是和刘韬有往来。”冯素贞肯定道。 “你听我说,”天香深吸了一口气,在烦躁的情绪里清理出一丝清明来,“我们还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照目前看来,那一千人还没有进宫,不然京城早就乱了套。所以,我先进宫了解一下情况,你在外面也好接应。” “我不放心……” “我毕竟是大成国的长公主,不说刘韬有没有胆子对我怎么样,就是那些跟随他的大臣也不会同意他对我怎么样,我去才是最安全的。若是他们没有逼宫的意思,我便派人通知你进宫。” 心里明白天香说的全然在理,但这不会使担心减少,冯素贞还要说什么,天香伸出手摇了摇手腕上的金玲,道:“你还记得这个哨子吗?是你给我的,用途在于召唤杀手门的人,现在我跟你换换,你让剑哥哥保护我,我把哨子给你,如何?” “天香……”冯素贞无力的低吼了一声。 “你别这样啊,那可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比你清楚,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或许只是张馨太过于紧张,去了之后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呢?” 冯素贞紧紧抿住唇,看向天香的眼里似有惊涛骇浪,良久后才轻启唇瓣,道:“万事小心。” 天香解下口哨放在冯素贞掌心,“你给我的时候我没有用上,我希望你也用不上。” 紧紧握住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哨子,冯素贞望着天香急速而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驸马,那我先回府了。”既然这里话已带到,张馨觉得自己没有留下的必要。 这才将望着纤细身影消失的方向的双眼收回,冯素贞问她:“长赢兄可有写信回来?” 一个简单的问题,问得张馨有些紧张,绞着手道:“写、写过。” “是问家里可安吗?”冯素贞继续问。 -- 第263页 “是、是啊。” “刘夫人,你说,若是你公公此番真是逼宫,那么他想推谁坐上龙椅?” 张馨原本红润的脸颊,一瞬苍白,强笑道:“我一江湖女子,如今又是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这么多东西。” “不知道没关系,起码你嫁对了人,长赢兄是真君子,一身浩然正气,我没看错人。”冯素贞笑了笑,突然弯腰对张馨拱手道,“不管今日结果如何,绍民都要感谢刘夫人,感谢长赢兄。” “驸马,你、你不用……”张馨急忙去扶冯素贞。 “嫂夫人,若你信得过绍民,现在便回去收拾东西吧,见到长赢兄就带他走,走的越远越好。” 张馨咬着下唇看向冯素贞,“我如何劝得动那头倔驴。” “以前或许劝不动,今日之后可再一试。” 就在冯素贞和张馨说话的空档,离去的天香在大门处遇见了官琯。 “天香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官琯问着话,但她眼清目明,似乎知道天香是要去做什么的。 “皇宫。”天香言简意赅的回答。 官琯走近天香笑道:“我昨夜闲着无聊,给姐姐卜了一卦。” 准备绕过官琯的天香停下来了脚步,将信将疑的问:“你不会是十卦九不准吧?” 翻了个白眼,官琯没好气的说:“我好歹是丽句的玉清公主,又不是江湖骗子,哪来的十卦九不准?你到底听不听!” “听、听啊,你说。”知道官琯师出仙门,天香怎敢忽略她的话。 “我不给你说卦文了,反正你也听不懂,”听完这话,天香忍了忍,没出手,现在有求与她,就忍她一次,便继续听官琯说,“你带一件和皇上有关的东西进宫,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和皇兄有关的东西?”天香仔细想了想,她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和皇兄有关。 “你快想想。” 天香的喜好和东方昊阳像是两个爹妈生出来的,没有一样是重合在一起的,即使兄妹两从小关系很好,也没有过什么相关物件的联系。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更多的时间不是满世界跑着行侠仗义,就是跟在冯素贞左右四处溜达,而东方昊阳永远都是在东宫玩他的木鸟,她和东方昊阳在一起的记忆都少得可怜。 “诶……我想起来了!剑哥哥,帮我个忙!”天香急忙喊道。 第155章 距离天香去皇宫已有一个时辰,原本阴沉的天空越来越暗,黑云压的极低,也不知是要要下雨了还是因为天要黑了。 空气有些闷热,让冯素贞坐立难安,没一会儿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绍民哥哥,你要去哪儿?”陪着冯素贞在室内坐着的官琯,立刻出声问道。 “我要去宫里看看,已经一个时辰了,若是无事,送消息的人也该来了。”冯素贞皱紧了眉头,好似打上了节一般,再也解不开了。 官琯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说:“可是你没有武功,去了什么也干不了啊。” “阿琯,你现在还不能帮我解开封印吗?” 面对冯素贞祈求的目光,官琯敛下羽睫,轻声说:“我还没有想好……” 冯素贞还未再次开口询问,只听四周传来落地的轻盈之声,张望过去,竟是几名黑衣蒙面之人,而随着他们的落地,还有更多的黑衣之人拿着刀剑从各处向冯素贞冲来。 “岳素!岳素!”从腰间抽出软剑,官琯呈保护姿态,将冯素贞护在身后。 “大人!” 刀剑相接之声由远及近,冯素贞这才看清,岳素与几名黑衣人已经交上了手,公主府的侍卫也全部朝这边而来。 围在冯素贞周边的人,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举着剑向她们而去。 一声尖厉的哨音霎时响起,随后冯素贞在官琯耳边说:“我也不知杀手门的人何时到,你能撑住吗?” 官琯在冯素贞话音刚落下的瞬间,朝最先到自己面前来的黑衣人扬了一把白色粉末,道:“幸好我准备了一些毒药,应该能撑一会儿。” 沾染上毒粉的黑衣人怒吼着抓紧自己的脖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就没了声息。其余黑衣人见状,一时竟无人再敢上前。 “驸马!”又一道声音出现在不远处,冯素贞望去,竟是她一直避而不见的刘倩。 因为黑衣人不敢靠近官琯和冯素贞,倒使得刘倩越靠近冯素贞越轻松。 “你、你怎么过来了?”不知如何称呼刘倩的好,冯素贞面对这个和自己青梅竹马成亲的女人还是有些不自在。 刘倩和官琯将冯素贞包在最里头,紧盯着面前的黑衣人说:“兆廷说你今晚恐有难,让我来救你。” “兆廷?兆廷怎么知道……”话还没问完,一伙同样黑衣打扮的人,从外冲进来,不管不顾的举着刀剑砍向冯素贞三人。 最先前到的黑衣人们怔愣了瞬间,不知谁先动的手,两拨人先互砍了起来。冯素贞还没搞清楚状况,几名穿着各式服装的人出现在屋顶,朝冯素贞方向拱手示意。 “你们都是谁人指派来的?”杀手门的人到了,冯素贞的底气也足了。 “将死之人,何须这么多废话?”一个黑人说着,剑一横,直刺冯素贞的胸口。 一个身穿葛色布衣之人从屋顶落下,徒手弹开了那凌厉一击。 -- 第264页 “你们是谁派来的?”另一边打得不可开交的两名黑衣人,其中一个怒声问道。 “你们又是谁派来的?”那人不说,格挡开剑,反问。 “衣服布料不一样,你们不是我们的人。”那人眼尖的认出了差异。 “我们的刺杀目标一样,何不合作?” “哼,你们是什么东西,跟我们合作?” “不都是拿钱做事,还分贵贱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只是后来的那批人明显不是前面那批的对手,人数也不足,很快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了冯素贞身上,朝她而来的刀剑越来越多。 “绍民哥哥,你先进屋躲躲。”官琯从怀中掏出一包药递给冯素贞,“自保够了。” “你们自己小心。”这种时候没必要意气用事,冯素贞收下药包,对官琯和刘倩叮嘱了一声,转身去了屋里。 三方混战成一团,金属碰撞与呼喊之声一直没有停歇。赶来的杀手门的门人越来越多,呈扇形将冯素贞所在屋子围住,两波黑衣人竟无一人能闯过他们的保护圈。 “兄弟们,杀不了明光侯就等着家里的妻小丧命!想保全妻儿,都给我用力!”一声怒喝在屋内响起。 “弟兄们,杀不了驸马,我们就没钱养家!给老子冲啊!”蹭着对方的士气,又一人怒吼。 冯素贞算了算己方与对方的实力对比,叹了口气,门几次被撞得“哐哐”作响,无论是杀手门还是公主府的侍卫,都应该竭尽了全力,她不能在什么都不做了。 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锦袋,冯素贞轻声说:“对不起,天香。” 官琯的武功只能说差强人意,配合着毒药,勉强自保。刘倩的武功虽高,但双拳难敌四手,且今日来的人,各个武功不低,若不是有杀手门的高手相助,她早就命丧黄泉。岳素带着公主府的侍卫,就像是来送人头的,没打一会儿,侍卫们死伤殆尽,岳素也挂了彩,勉强支撑。 形式说不上对哪方更有利,两拨黑衣人见难以啃下这块硬骨头,各自都是强弩之末,为了达成同一目的,默默收了互殴的手,默契的一致对战公主府众人。 悠悠的琴声从屋内传出,官琯有些耳熟,一时没有想起。但是刘倩一听就明白过来,双眼瞪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降魔琴?冯、冯素……驸马、她、她怎么会……” 虽然能理解刘倩的狂乱,但相较于刘倩只是因冯素贞的身份,官琯的狂乱更胜一筹。 “你确定这是降魔琴?”官琯拉住刘倩的手腕,目眦欲裂的问道。 “我听过,不会错!”刘倩大脑已难以转动。 她以为冯素贞回来会抢自己的相公,她等了将近一年,心怀忐忑的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与李兆廷和离。可是那个女人,在公主府,与公主日日夜夜在一起,就算是上朝都因皇上的放任而不曾分开过一刻。在刘倩天真的以为,他们两真的是旧梦难寻、情缘已断时,李兆廷又和冯素贞走近了,今日和自己的爹去皇宫时,还请求自己来公主府,救她。 现在呢?现在算什么?冯绍民是冯素贞?冯素贞竟一直未离开过李兆廷身边?冯素贞竟能眼睁睁看着深爱的男人另娶他人为妇?冯素贞竟…… 冯素贞竟然不爱李兆廷。 刘倩看着官琯怒气冲冲的闯进屋内,瞥见了屋内白衣的一角,内心一阵松动,没有人能抢走自己的相公了,因为冯素贞不爱李兆廷。 没有在意刘倩会怎么想,冯素贞不紧不慢的弹着放在桌上的琴,看见官琯进来,也没有改变脸上淡定的神色。 “你……”只是发了一个音,官琯就无需再问她了,因为在琴的前面放着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石头,官琯认得,那是磁石。 “阿琯,速战速决吧,我担心宫里。”冯素贞说完,纤细的手指连番运作。 琴弦在手指间飞舞,飘逸又带着强硬,好看的让官琯移不开双眼。 屋外没过多时响起阵阵哀嚎,那伴随着琴音愈发的凌厉的,是冯素贞嘴角淌下的鲜血,一滴一滴溅在琴弦上。 “你住手!别弹了!”官琯大步上前,想拉开冯素贞的手,可是她又怕内力反噬,踌躇着不前。 “风池、风府和百会的银针我未取出,还是限制了我的武功。”冯素贞淡漠的开口,手下的动作却是更加快速。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官琯绝望的问。 “早就知道了,阿琯帮我一个忙,我内力快不济了。”冯素贞咽下一口鲜血,双眼不离门外,外面还站着不少黑衣人,她不能停下。 刘倩听音觉得不对劲,此时也进了屋,正好听见冯素贞的话,立刻伸出手按在冯素贞后背,将所剩无几的内力传输给她。 “你干什么?你这样,她会死的!”官琯双目赤红,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对着一无所知的刘倩怒吼。 “啊?怎么会这样?驸马……”刘倩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的阿琯,没事的……”冯素贞说完,又对刘倩道,“烦嫂夫人继续。”这次说完,冯素贞咬紧了牙关,双目带上了狠绝。 “你、你……你真的就这么在意天香吗?”这一次,官琯没有如往常一样带着娇嗔、带着戏谑喊出称呼。 冯素贞没有回答,她只是快速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少女,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在屋外。 -- 第265页 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官琯看着软剑上还未干涸的血,纤细的身影一转,再次投入到外面一边倒的乱战当中。 结局已定,愿意以命相抵的两情相悦,就算是不言不语的老天,也会忍不住给予怜悯,让贫瘠又苍凉的世间,能多出几许粲然朱霞。 琴音停在官琯最后一剑落下,冯素贞虚弱的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勾了勾唇角。 ——她赢了第一局。 官琯回身看向漆黑的屋内,淡淡的白色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你想要恢复一切记忆吗?”少女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清冷孤傲,就像是从万古的星河中而来,有着无法让人理解的空洞寂寥。 慢慢走出屋子,环视庭院,没有几人还能好好站立着,冯素贞扶着门框艰难的喘了两口气,道:“想,我该去救她了。” “即使回忆起不愿面对的往事,你也要去救她?” “阿琯,”冯素贞低笑,不在意身后还站着外人刘倩,声音低沉,吐字清晰,“我想和天香百年,怎可不救。” 第156章 今日宫中当值,确是岳秀。 天香遥遥见到他一身寒光铠甲,正在检查宫门守卫情况。心下不由一喜,有岳秀在,起码证明一切正常。 “末将见过公主。”岳秀一见天香,扒开腰间的宝剑,向她行礼。 天香伸头往宫里探望,因天阴沉,宫灯早早的点燃,但皇宫毕竟过于宽敞,许多地方被光亮映衬的更加晦涩,让人觉得那些看不清的地方会不会藏着什么。 “岳将军,刘丞相他们都进去了吗?”从宫门看不到太极殿,天香只能先询问。 “进去了。”岳秀望着地面,言语简洁。 “去的太极殿还是宣政殿?” “宣政殿。” 得到目的地,天香点了点头,绕过岳秀就往宣政殿的方向而去。 “公主稍等。”岳秀突然出声喊住天香。 “什……”话还没说完,天香只觉眼前一黑,陷入了晕睡中。 清醒过来是被人猛烈摇晃的,天香摸着疼痛的后脑勺,一时未去分辨出了状况。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躺在自己的天香殿中,只是除了床边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以外,再无其他人。 “剑哥哥?”天香试探的出声。 得到对方的肯定应声后,天香揉着后脑勺坐起来,疑惑的问:“我怎么在自己宫殿内?” “岳秀。” “岳秀?他把我打晕的?还把我送到这里?”天香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剑飘红点了一下头,惊慌的问,“我晕了多久?” 一剑飘红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天香,道:“大概一个时辰。” 接过先前让一剑飘红帮自己找的东西,天香有些懊恼,“早知道岳秀信不过,我就不让你去找这东西了,白白浪费时间。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都跪在宣政殿外。” “还好,不算晚。”天香站起身,殿内只有床边不远处点着一盏小灯,其余地方都是大片的黑,望向看不清门阔的方向,天香不禁打了个冷战。 “别怕,有我。”一剑飘红伸出手,似乎是想搭在天香肩上,却顿在空中,尔后慢慢收回。 天香转脸朝一剑飘红笑道:“有剑哥哥在,我当然不怕。”说完,脚步坚定的往外走。 一向冰冷无情的双眼似乎有了暖光,一剑飘红跟在天香身后,在殿门开启的一瞬,就悄无声息的隐藏了身形。 天已黑透,从后宫往宣政殿走的路上,天香惊疑的发现,没有宫女太监时不时的出现,也没有禁卫军的巡逻。整个皇宫十分的安静,就算当今皇上只爱木鸟不爱女色,后宫中依然有各种原因不得不娶来的妃嫔居住,数量不多,却绝对不可能安静的如一人都没有。 现在没有时间去想问题所在,天香来皇宫的唯一目的是去证明刘韬有没有逼宫的意图。 有时候事情是瞬息万变的,半刻钟前一剑飘红说刘韬和百官跪在宣政殿门口,等她赶到时,刘韬却站在殿门口,慷概激昂的大声说着什么。 “……老臣是为大成的江山社稷,问心无愧!”靠的越近,听得越清晰。 刘韬身穿绯色朝服,独自一人站在台阶上,挂在高高廊檐上的灯,将光亮投射在那挺直瘦小的身形上,可看清他面容的肃正。在他身后是站着排列整齐的百官,皆敛眉不语,好似空无一人。 飞掠到刘韬身边,天香看着他,问道:“我皇兄在里面?” 刘韬看见天香的一瞬,似乎有些愕然,又见她身边没有其他人在,便道:“是。” “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皇兄既然不想见你们,你们还不走?”天香站在紧闭的殿门前,突然大声叱道。 没有人回应天香,也没有人动一下脚步,刘韬傲然看一眼天香,说:“今日皇上不出来说个明白,老臣和百官是不会走的。” “刘韬,你做了这么多年官,知道什么是君什么是臣吗?皇上要做什么事,何时需要向你们一一汇报呢?” “老臣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若能以一死换得天下清明,老臣在所不辞!可是,面对昏君,死又有何用?” 天香气急,还没说什么辩驳的话,一直紧闭的大门缓缓打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包括刘韬,众臣一齐跪下,山呼万岁。 -- 第266页 “皇兄……”天香回过身,站在她身后的,正是穿戴龙袍冠冕的东方昊阳。 见到天香,东方昊阳微微侧脸对身后之人说道:“长公主怎么醒的这么早?你办事不利。” “末将失职。”一个沉稳厚实的嗓音在东方昊阳身后响起,天香怔愣着想,岳秀到底是哪边的人? “算了,醒了就醒了吧,带长公主进殿内。” “皇兄你……” 东方昊阳带着怪异的笑往前走了两步,温柔的看着天香说:“皇妹,这世上就剩你我二人最为亲密了,皇兄会保护你。” “皇兄,我不明白,你这是……”岳秀走到天香身边,不知皇上是否要回她的话,一时到没有动手。 “父皇的深意,朕现在才懂。皇妹,今夜过后,你将得到全天下最好的一切。” 心觉不对,天香摇着头说:“我已经是大成国最尊贵的长公主了,我什么都不需要。” “不,还有一个人,不除掉你就不算拥有最好的一切。” 心猛地一跳,天香急切的问道:“你、你要对我的驸马做什么?” 东方昊阳咧嘴笑道:“朕要杀了她。” “为什么……”即使早就知道东方昊阳要杀冯素贞,但是从自己亲哥哥口中说出来,依然让天香感到窒息。 父皇也好,皇兄也好,他们口口声声说要自己幸福,说要让自己得到最好的一切,可是他们明明都知道她最在乎的、最重视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却又偏偏都要至她于死地,这难道就是他们口中的最好? “哈哈哈,原来老臣与皇上也有不谋而合的一天。”刘韬的笑声从后传来。 天香迅速转过身,面目狰狞的望向他,“你什么意思?” “有老臣找的武林高手,和皇上钦点的大内高手,冯绍民今夜必死无疑!老臣不信,还能有谁来颠覆这乾坤!” “你们、你们……”天香剩余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王公公出手点了天香的麻穴,让她四肢不能动,口不能言。 在混乱之中,天香竟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最前面的李兆廷,可是他没有抬头看一眼天香。 岳秀朝天香拱手说道:“请公主恕末将失礼。”说完,将天香大横抱起,往殿内走去。 没有天香在场,众臣在刘韬的示意下,缓慢起身。 东方昊阳朝刘韬走去,边走边道:“朕说了戌时进宫,为何你们来的这般早?还在殿外吵吵嚷嚷的,打扰朕休息。” 一眨不眨的等着东方昊阳走至身前,刘韬道:“方才老臣的话,想必皇上听得很清楚了。皇上休朝月余,天下仕子忧心朝政,皇上得向他们有个交代。” “只是休朝吗?朕还以为你会说天下仕子唾骂朕只知沉迷玩物,无心朝政,为了木鸟,劳民伤财,触怒上天,故而天生异象,指责朕不适合再坐龙椅之上。” 闻言,刘韬轻笑:“既然皇上都清楚,老臣就没有再说的必要。” “呵呵,”东方昊阳一甩衣袖,负手在后,与刘韬平齐,看向台阶之下的臣子,朗声问道,“你们也这么觉得吗?朕不适合再坐这龙椅了?” 众臣依旧不言不语,犹如石像。 “啊,朕看看,哦,有李尚书,李尚书,就你吧,你说说,若是朕退位让贤,这天下难不成要给你岳父大人?” 被点名的李兆廷,撩起衣摆,双腿跪下,匍匐在地,却没有回答。 “你不敢说?那你爹来说,李如良,你来讲。” 李如良站在李兆廷身边,望着台阶之上背对着他们的刘韬,道:“皇上,这天下是东方的天下,没有人能改。” “这是你说的,还是刘丞相说的?”东方昊阳似乎有些好奇。 刘韬转过了身,看向底下的同僚们,既像是说给他们听的,也像是说给东方昊阳听的,他说:“大成国的皇室若是要改姓,老臣第一个不同意!” “哦?”侧身面向敢与自己并肩站立的刘韬,东方昊阳疑惑地问,“朕不过三个皇弟,且都年幼,你们是想扶植哪一个当傀儡?” “都不是,老臣早已替大成培养出一个出色的帝王,”刘韬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台阶边缘,对下面的人说道,“赢儿,该你出来了。” 一身官服的刘长赢从最后排走出,慢慢走到最前面,快速看了一眼东方昊阳,才行了一个君臣之礼,道:“微臣刘长赢……” “赢儿,你姓东方,皇上是你的亲哥哥,你得喊皇兄。” 忍不住嗤笑一声,东方昊阳道:“你自己不坐,就推自己的儿子来?刘丞相,你可让朕有些失望啊。” 刘韬面色不变,只是说:“皇上若不信,现在就可与赢儿滴血验亲。” 这次东方昊阳没有说话,他走下台阶,围着刘长赢转了一圈,抱臂在怀,边上下打量着边问:“刘长赢真的是朕的皇弟?那娘亲是谁?父皇又怎么会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刘丞相你为何收养他?” 没有等到如之前一样云淡风轻的回答,东方昊阳转过身,看向高高在上的老者,只见他面色阴沉,炯炯有神的双眼里压着喷薄欲出的愤怒。 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遏制不住的大笑从东方昊阳嘴里出来,笑的几乎要摔倒在地,才止住了一些,“原来、原来刘丞相为了父皇、父皇戴着这么多年绿帽,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唯一的儿子竟然还不是自己的种,哈哈,朕代父皇向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断断续续的笑声伴随着没有一丝真意的道歉,在空旷的殿门前回荡着。 -- 第267页 “朕记得刘丞相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对,就是李尚书的夫人,也是父皇的种吗?若是,朕一口气都认了吧!”东方昊阳将手搭在刘长赢肩上,望向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兆廷。 “不必皇上操心,皇上肯认赢儿就够了。”拼命压抑着胸腔中的怒气,刘韬只觉胜利在望,无需为这几十年的旧事在伤筋动骨。 “啊,刘丞相都能接纳自己的夫人多年,朕怎么不肯认亲兄弟呢?” “皇上无需对夫人污言秽语,当年事出有因,臣是在之后娶得夫人!” “哦?难怪父皇对你青睐有加,竟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之人。” 刘韬不欲再与东方昊阳在众臣面前谈论尘封已久的私事,大声道:“既然皇上认了赢儿,那便望皇上有怜悯万民之慈,让出这大成江山。” 东方昊阳整理着因大笑有些凌乱的衣冠,漫不经心的说:“你说让朕就让,刘韬,你是不是老糊涂呢?” 第157章 “自然不是老臣说了算,”刘韬站在最高处,衣衫被夜风吹得起起伏伏,毫无表情的看向下面的年轻帝王,“这是众臣的心愿,是天下仕子的心愿,也是天下百姓的心愿。”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朕不理会就是了。”东方昊阳神色淡淡,走到刘韬身边,“念你一生为国劳心劳力,若是你现在带百官回去,再写个辞官归乡官文来,朕就当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何?” “皇上,老臣今日来,只想过两件事,要么成,要么死。” “哈哈,”东方昊阳看着他,忍不住笑道,“就凭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睁大眼看看,朕拥有多少兵在?”说着,几队举着长矛的禁卫军从拱门处出现,将近百人呈半圆,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所有官员围困其中。 有几个官员沉不住气,惶恐的张望着,然后被身边其他的同僚捅了捅,便又将头低了下去,只是身子有些发抖。 “现在呢?刘韬你怎么跟朕讲道理?难不成要用学子们写的讨伐朕的文章砸死朕吗?”东方昊阳笑道。 “呵,有本事你就杀了所有人,老臣等着看,杀完,这天下还能不能继续姓东方。” “这样啊,那就先杀朕的好皇弟算了。”东方昊阳说完,手一挥,底下一个士兵举着长矛立刻向刘长赢而去。 刘韬不动,刘长赢也不动,拿着武器前行的士兵,吞了口唾沫,不自觉往东方昊阳那边看了一眼。 “皇上,除了守卫宫门的士兵之外,这皇宫内能调遣的士兵便就这几人了吧。”刘韬突然缓缓说道。 “怎么,丞相觉得杀你们,朕还得出动十万大军吗?” “老臣粗略的算了算,皇上曾派驻京将士四处搬运鸟头人身石像,抓各地写文学子,而由于抓的人数太多,刑部在京郊连修三座临时大牢,驻守的士兵皆由京城派去。而今夜,皇上势要杀明光侯,派去的应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为了保证能将我们一网打尽,后宫也被严密守卫起,所以,皇上真正能调用的兵力很少,应该全在这里了吧。” 底下举着长矛的士兵已经停下脚步,望着皇上等着天子发言。 “要杀你们也够了。”东方昊阳说的有些不耐烦。 “如果老臣估算的没有错,那便请皇上再等等。”刘韬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长长细细的东西,对着天空,一拉上面的引线,“咻”的一声之后,一朵小小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 “你……你还有后手?”东方昊阳不可置信的问。 “老臣和东方皇室打了几十年交道,对你们,从来不敢掉以轻心。”刘韬说着,瞥了一眼东方昊阳。 “朕看是你的后手来的快,还是朕的刀快!你们还等什么?给朕将他们都杀了!”东方昊阳狂乱的叫道。 底下的士兵立刻全部将长矛举起,刺向瑟瑟发抖想要逃离的百官。 “皇上!”刘长赢和李兆廷一同喊了出来。 而然没等他们再多说几句,混在百官中的十来人从中蹿出,在黑色的夜幕下,只听来来往往的交手身频繁传出。 “保护皇上诶!”一直站在最后面的王公公忙伸开双手护住东方昊阳,岳秀也将佩剑握在手中。 底下的交手声没有断绝,却从外面源源不断的冲进不少人,对着举着长矛不好交手的士兵,连番砍去。 “皇上,末将下去支援。”王公公的身手如何,岳秀很清楚,所以他想下去帮忙。 东方昊阳看向一边巍然不动的刘韬,点了点头,等岳秀下去后问道:“你哪来的这么多帮手?” “老臣向上官国主借的。”见形势一面倒,刘韬心里得意,便直言相告。 若有所思的颔了下首,东方昊阳道:“你还私通了丽句,罪无可恕。” “等赢儿坐上皇位,就不会有人有罪了。”刘韬笑道。 “丽句就是你最后的底牌了?”东方昊阳问。 捻着胡须看着下方接近尾声的战斗,刘韬笑而不语。 “既然这样,丞相不如陪朕看看朕的木鸟,到底能不能上天?”东方昊阳说完,对王公公使了个眼色。 王公公领命,提气越过人群,在一处没有光亮的黑暗处,将那里的所有火把、灯笼全部点亮。等火光全部燃起,所有人才发现,那处有一个高约百尺的巨型木鸟,在愁云千里的天空之下,那木鸟显得狰狞又诡异,像是从洪荒远古而来的巨型怪兽。 -- 第268页 “丞相,有没有觉得那鸟头很熟悉?是朕参照那些石雕做的,不得不说,你眼光不错,朕极喜爱那石雕,谢谢你啊。” 刘韬也是第一次见那木鸟的模样,有些微惊愕,没有回应东方昊阳。 “时辰差不多了,众位爱卿与朕一同观赏,木鸟上天吧。”浑然不在意自己已败,东方昊阳开心的挥舞着双手,好让远处的王公公看见。 王公公行了礼,不紧不慢的走至拱门处,拍了拍手,没一会儿,有就有人提着鸟笼鱼贯而入。 随着人数越来越多,刘韬的面目表情越来越冷。 “刘丞相,你看,把这些鸟儿全部放入木鸟内,朕的木鸟就能上天了!”说这话时,东方昊阳开心的像个未长大的孩子,双眼里都闪着期待的光芒。 十万鸟雀,一只鸟笼就算装十只,也需一万只鸟笼,那么提着这些鸟笼的人,至少也得一万人。 “我到底看走了眼。”刘韬目光沉沉,看向一边一脸期待神色的东方昊阳。 “诶,你看走眼的又不只这一次,”心里激动的东方昊阳,咧着嘴笑道,“你再看看谁过来了。” “臣孙清乐,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身穿青色锦衣的修长男子,走到最前方,端端正正的朝东方昊阳拜下。 “你?清乐,你……你背叛我?”刘韬不可置信的说道。 “孙爱卿起身,”在胆战心惊的百官目光中,东方昊阳说,“怎么能说是背叛呢?这天下都是朕的,孙爱卿这是忠君啊!” “清乐兄,你、你……”站在孙清乐身边的李兆廷同样难以接受。 “兆廷兄,我们怎么能因为长赢兄流有皇室血脉,就要让他当皇帝?这岂不是太过于儿戏吗?孙某自小学习忠君爱国之道,所有的文字都时时提醒孙某,这样做,是错的。” “那你就陷我们于不义?”有一个大臣怒声问道。 “逼宫本就不义,还是长赢兄提醒的我。”孙清乐道。 “赢儿?” 刘长赢猛地往地上一跪,大声道:“爹,孩儿不孝,不想做乱臣贼子,更不想做皇帝!” “你、你……”刘韬气的抚着胸大口喘气。 底下有丽句之人,见状,趁着空隙,提刀向东方昊阳砍来。王公公离得太远,岳秀被围攻受了重伤赶不及,就在所有人以外这昏庸的皇帝要死于刀下时,一个黑影凭空出现,一掌将那人击出。 “朕幼时被暗杀过,母后为了保全朕与香儿,便派了两名暗卫跟着我们,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一笔账,还能同你们算算。”语气十分冰冷,东方昊阳说完,远处拎着鸟笼的士兵,放下手中鸟笼,扑杀过来。 “看来一时半会儿没法和众位爱卿欣赏木鸟在天的自在身形,不过朕想你们也不急,能多活一会儿谁不愿意呢?”似乎被自己的话逗到了,东方昊阳乐不可支的笑着。 “我跟你拼了!”局势已定,刘韬疯了一样朝东方昊阳扑来。 接连将冲上来的丽句士兵击退,暗卫一只手就将年迈的刘韬推了出去。 “爹!”刘长赢担心他摔倒,顾不得礼仪,飞身上去,接住刘韬。 不屑的看了一眼他们二人,底下的混乱更能让东方昊阳有观看的兴趣。 没过多时,局势已定。 看着血流成河的局面,东方昊阳笑的有些邪气,“这么快就杀完了,朕还没有看够……来人,杀了刘长赢,将他的尸首放进木鸟内,朕要皇弟一会儿随着木鸟上天玩玩。” “皇兄!”身后传来一道柔声的叫喊。 “你怎么又出来了,”有些无力的扶住额头,东方昊阳转身看见天香身边的黑衣男子时,霎时明白过来,苦笑道,“朕都忘了你身边有个一剑飘红,大意、大意了。” 快速看了一眼站在柱子边萎靡不振的刘长赢,天香急切上前说:“皇兄,刘长赢身上流着的毕竟是我们东方家的血,香儿求你放过他!” “皇妹,刘长赢是来跟皇兄抢天下的,朕怎么能放过他呢?”只有面对天香才有足够的耐心,东方昊阳温和的说着。 回想起上一世,即使刘长赢什么都不知的和张馨归隐,依然没有逃脱皇上的追杀,天香有些胆寒,不禁问道:“若我不是公主是皇子,你是不是也会杀了我?” “香儿又说傻话了,朕怎么会杀香儿呢?在这世上,只有香儿是朕最亲的人了,朕就算杀遍全天下,也不伤害你的。” “那就放过刘长赢吧,他无心争抢皇位啊,不然怎会劝说孙清乐,让他及时来救驾?”在内殿听得一清二楚,稍稍联系所有事,天香就想明白了个大概。 东方昊阳双目灼热的看向刘长赢,说:“朕早就知道父皇在外有个私生子,只是父皇将他保护的太好,朕一直不知是谁。好不容易借着这次机会,逼得刘韬证实了刘长赢的真实身份,朕怎会放过?朕等了二十年,不会让这漫长的等待继续变成惶惶不安!” “二十年?”天香看着不过三十的年轻帝王,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木鸟皇兄,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还是父皇身边的黎公公无意间说漏了嘴,叫朕知道,原来朕的帝位并非如朕所想的那般稳固。所以朕故意装作对朝政无意,就是希望能逼得那不被承认的皇室血脉出来。” -- 第269页 抖着双唇,天香竟一时不知说什么。 “去,朕已经等不及看皇弟和木鸟一起上天了。”东方昊阳冷淡的对身后的暗卫说道。 “皇兄!不要!”天香来不及思考,跪在东方昊阳面前,前世没能救下从未喊过一声皇兄的刘长赢,今生她一定要救下他! “香儿,别逼朕向你动手。”说完这话,暗卫面向了天香,而一剑飘红也抽出了剑,冷冷直视着暗卫。 茫然无措的天香,伸手想要去抱住东方昊阳的腿,一动之间,衣袖中抖落出一物,在青石板的地上发出一声低微的闷响,弹跳了一下。 天香颤抖着手捡起那物,东方昊阳在明亮的光线下,眯着眼看去,疑惑地问:“木鸟?” 第158章 木鸟的大小刚好能被掌心包起,东方昊阳微微弯下腰,看着躺在天香手中的小木鸟。雕刻的很粗糙,但每一处纹路和转弯,都有很仔细的处理,表面还抛了光上过油,可见雕刻之人的细心,和对木鸟的及其喜爱。 “这、这是幼时我落水那次,皇兄送我的,你还记得吗?”那日是自己重生的第一天,得到来至这个世界的第一份礼物,是面前已然疯狂的男人所送,天香有些恍然,好似站在自己面前的还是当初那个努力想讨好自己的小男孩,带着纯粹的天真,对世间万物都有着极大的热情。 从天香手中拿起小小木鸟,放在眼前看了好久,似乎在回忆什么,东方昊阳沉默不语。 “皇兄、哥哥,”天香突然想起官琯总是叫上官唐“哥哥”,此时不由换了称谓,“除去皇室身份,你我只是普通兄妹,哥哥,若是放在普通百姓家,刘长赢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哪家兄弟会相残?” “公主……”远处的刘长赢有些动容,哆嗦着嘴,最后还是只敢唤一声尊称。 “哥哥,你知道十三皇叔死了吗?我们在世上的亲人所剩无几了,你难道真要成为孤家寡人吗?哥哥,香儿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不管有没有驸马,香儿都有自己的生活,你为自己多留几个兄弟在世,不好吗?” 东方昊阳将木鸟握紧,目光晦涩不明的望向刘长赢。 “哥哥,刘长赢在明知他的真实身份之时,依然选择了向效忠,这难道不也是念你是他兄长的原因吗?” “呵,兄长,”东方昊阳终于开口,问刘长赢,“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久前。”刘长赢看了一眼出气多、进气少的刘韬,低声道。 “不久前知道,就立刻将这秘密告诉了孙清乐?” “臣不敢做有违伦常之事。”刘长赢回答时,眼清目明,直视着东方昊阳。 掌心的小木鸟咯的手有些疼,但东方昊阳依然用力捏着不曾放松,他望着对方的脸,轻声道:“是有几分父皇年轻时候的影子……” 在天香不安的注视下,东方昊阳转身面向底下众臣,道:“刘韬意欲谋反,胡编乱造毁先帝清誉,刘长赢绝非先帝之子,现将其逐出皇宫,终身及其子嗣不许踏入京城半步!若敢违令,皆杀无赦!” “皇兄……”天香不敢相信,自己的皇兄真的愿意放刘长赢一条命。 “起来吧,地上凉。”东方昊阳轻声说,又道,“皇妹,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皇上……”刘长赢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轻易逃过了一死,“微臣、不,草民的爹……” “别得寸进尺,刘韬罪犯滔天,放了你都让朕有些后悔,还不快点滚!别让朕有后悔的机会!” “可是皇上……”刘长赢的话没有说话,就被暗卫点了穴。 “愚不可及……来人,将他扔出宫。” 很快来了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起挣扎的刘长赢,将他往外拖走。 “皇上,臣觉得还是杀了的好,以免留有隐患。”孙清乐走上前,拦住了刘长赢的去路。 “朕也这么觉得,只是,算了,今日杀得人太多,就做一点善事吧。” “皇上真不杀?” 东方昊阳烦躁的说:“朕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既然皇上不忍心杀,那就由臣动手吧。”孙清乐一把抽出侍卫的佩剑,架到了刘长赢脖子上。 “孙清乐,你竟然敢违抗朕的旨意!”东方昊阳又惊又怒。 暗卫犹如一道风,拍开了孙清乐的剑。 望着掉落在地的剑,孙清乐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帝王,道:“微臣誓死效忠皇上,誓死效忠大成。” “那你还不快点让开!” 举起双手,拍了拍,声音不大,足够让所有人听得清楚。 一个小小的身影拨开站在他身前的人,最后停在孙清乐身边,朝东方昊阳行了君臣之礼,用着稚嫩的声音叫道:“臣弟晨亦拜见皇兄。” 东方昊阳一愣,声音几乎都变了调,“东方晨亦!你不是在晋城吗?没朕宣召,你胆敢进京来!” 十二岁的小小少年,局促紧张的看向身边比他高大的男人,他也是被迫前来的京城,无法回答九五之尊的话。 “河东王已经向皇上行过礼,再此之后,河东王即将成为大成国的新帝王,无需向任何人行礼。”孙清乐说时,无视四周发出各种惊叹之声。 “好,好,好,原来孙爱卿想做的是这黄雀啊。”东方昊阳大笑。 -- 第270页 李兆庭望向孙清乐,指着他道:“你竟一直有其他谋算?当初和长赢一齐去查黄河石雕,是你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趁机去找河东王?” “微臣多谢皇上信任,多谢刘丞相信任,不然孙某真找不到借口出京,更不可能去晋城找河东王。”孙清乐朝东方昊阳拜了拜,又朝靠坐着柱子的刘韬拜了拜,“为了河东王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微臣需要清理一下宣政殿,还望皇上体谅。这是我们大成国的事,就不好让外人看热闹了。” 随着孙清乐的话音一落,士兵开始将地上的丽句人,无论生死皆往外拖。等殿门前只剩软倒在地的一片官员时,孙清乐双手负于身后,抬头望向站在台阶之上无动于衷的帝王。 “孙学士,你知道为什么朕要将百官全部招到宣政殿来吗?”东方昊阳出声问道。 “大概是因为宣政殿外空间够大,足以容纳万人,方便皇上将这些个乱臣贼子瓮中捉鳖吧。”孙清乐漠不关心的回答。 “对,也不对。”东方昊阳笑道,“除了宣政殿够广阔以外,你看看,四周都有墙有门。” ======================================================================= 将公主府的善后工作全部交给岳素,冯素贞吞下官琯给的伤药,一刻不停的牵了马同官琯往外走。因为官琯说,要解除天谴,非得去玉清湖不可,那湖的传说半真半假,却是大成国的龙脉所在,有强大的灵气作为掩饰,解除天谴更为有效。 刚出公主府大门,冯素贞便见到梅竹怀中抱着孩儿,向她这边跑来。 “姐……驸马!”见到冯素贞身边还有一人,梅竹不认识,便换了个不会出错的称呼。 “梅竹!你怎么在这里?”冯素贞忙上前询问。 梅竹瞅了一眼站在大门口没动的锦衣女子一眼,低声说:“是皇上放我出来的,皇上还给我了一张圣旨,让我去天牢带走相公,离开京城。我想在临走之前见你一面,所以先来的公主府。” “皇上怎么愿意放过你们?”冯素贞对皇上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 梅竹垂下头,摸了摸怀中熟睡的孩儿的脸,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他没有来见我,只让人带着圣旨来通传了一声。” 冯素贞左右想不明白,又惦记着宫里,对梅竹道:“既然皇上愿意放你们走,事不宜迟,你赶紧去救张兄。” “这一别就不知何时再见了……”梅竹双眼里全是不舍。 伸手撩去梅竹脸颊旁散乱的发丝,冯素贞轻笑:“爹在始安县,若有缘,我们在那儿见。” 扬起一抹最为灿烂的笑,梅竹用力点了点头。 还有再见的机会,山高水远,也是要去见小姐一面的。 望着梅竹远去的背影,冯素贞翻身上马,一切都快结束了,她们一定会有重聚的时候。 站在深黑色的湖边,从打马直闯宫门,到无人来捉拿她们,冯素贞心知天香那边定然情况紧急,不然怎会纵容她们这般放肆? “素贞姐姐,你准备好了吗?虽然现在入了夏,这湖水还是冰冷的很。”官琯侧脸对冯素贞笑道。 冯素贞伸手脱去外袍,边脱边道:“只要能恢复武功,这点冷又算的上什么。” “丽句的玉清湖啊,其实就是个名字,为了蹭大成的气运,”官琯也开始脱着外衫,“就那么弹丸之地,数百年来都臣服与大成,却偏偏各个都想入主中原,蚍蜉撼大树,可怜的让人想发笑。” 冯素贞顿了一下,问道:“上官唐再打大成的主意?” “哪一任国君没有打过呢?只是谁又真成功了?白白浪费那么多人的性命。”官琯脱得很快,直视着面前微微翻滚着波浪的湖面,往湖中慢慢走去。 冯素贞见官琯□□的朝湖中而去,加快了脱衣速度,把疑问先抛诸脑后。 “姐姐,你还记得我教你的口诀吗?如水后便开始念着吧。”官琯回头对冯素贞说道,看见对方胴体的一瞬,忍不住笑道,“绍民哥哥,你身材真好,我又不想把你还给天香姐姐了。” 对天香,冯素贞偶尔尚能插诨打科,时而弄得对方羞涩逃避。而面对天香以外的人,冯素贞总觉束手束脚,不过还好,她这么多年,碰见的口无遮拦之人,除了天香也就官琯,不至于让她时时羞恼。 一直跟随着官琯走到湖中心,冯素贞惊奇的发觉,自己的双脚在走过一路柔软泥泞的土地后,便踩在了实地上,可是这湖水深度绝非没有一人高。 湖水如官琯所说,十分冰凉。水面刚刚好浸过锁骨,露出一点肩头,有风吹过,也不知是水里的身体更冷些,还是水面上的肌肤更觉得冷一些。 “姐姐,从现在开始闭上眼,无论听见什么、发觉到什么,都不可以睁开眼,不然你再也无法记起一切,还有可能丢失的更多。”官琯认真的叮嘱,一改先前的调笑之意。 没有多问,冯素贞点了点头,顺从的闭上了眼。 耳边传来长长的吟哦,是冯素贞从未听过的一种音调语言。时而好似雨雾纷纷,洒在叶面;时而好似少女轻抚琴弦,满怀情丝。柔媚过后声音腾空而起,飘忽不定又蜿蜒曲折,欲发欲收,已不像来至人间。 随着连绵不断的吟哦之声,冯素贞感受到了水流的变化。围绕着周身的水,像活了起来,婉转流连的徘徊在她身体周边,似乎想要靠近,又似乎不敢靠近。 -- 第271页 身体在慢慢下沉,但没有觉得呼吸不畅。柔软的水带着小心翼翼,将冯素贞全身包裹起来。官琯的吟哦之声渐渐不可闻,耳边有细微的声音流过,似粗犷、似空灵,像是来至天边又像是贴在面前。 “冯素贞,你想恢复一切吗?”分不出男女,也分辨不出方位的声音,温柔的问道。 “想。”开不了口,冯素贞只能在心里回答。 然后,冯素贞眼前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之后全部消散于湖底。 第159章 火光冲天,黑雾升腾,冯素贞到时见到这炼狱般的场景,目眦欲裂。 “救火啊!你们都站着做什么?”宫墙外,站着一排侍卫,却只是看着着火的大门一动不动,对冯素贞的怒吼只是有些迟疑的相互看了看。 “驸马,这是皇上的旨意,标下们不敢自作主张。”一名靠的稍近的侍卫低声对冯素贞解释。 冯素贞看着被大火围困起来的宣政殿屋檐,怒道:“皇上可还在里面?诸位大臣可是还在里面?”她没有问天香在不在,只要一剑飘红没有事,天香一定不会有事,关于这点,冯素贞无条件信任他。 侍卫小心的点了点头,印证了冯素贞的话。 “不管皇上下过什么旨意,若是龙体受损,你们承担得起后果吗?这可是诛九族的罪!还不快点取水来!” 那名侍卫踌躇了一下,刚挪动一下步子,旁边一名护卫道:“孙大人还没有发话。” “孙大人?孙清乐?”冯素贞眯了眯眼,不确认的问。 “是,孙大人带着河东王面圣,没有孙大人的命令,标下们不可轻举妄动。” “哼,”冯素贞冷笑,“本侯不知道这皇宫内什么时候由一个臣子做决定了,不过本侯知道,现在你们不动手灭火,等待你们的绝对是秋后算账。信不信由你们,本侯可不想等事后的问罪。”说罢,冯素贞拔地而起,衣袂飘扬,从高空中的火焰里穿了过去。 四下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是该听还是不该听明光侯的话。 宣政殿内宽阔,四面围墙都燃着熊熊烈火,沿着草木,大火已经烧到了宣政殿后面。所有人都围在宽敞的中心地,会武功的不足为惧,不会武功的都面色苍白,被浓烟和炙热呛烤的几乎站不稳脚。 “皇上,您这是准备和大成国的百官们同归于尽吗?”靠的越近,冯素贞分辨出,说话之人是孙清乐。 “不,是你们一起死,没有朕。”东方昊阳依旧站在宣政殿殿门前,似乎对身后即将蔓延上来的大火毫不在意。 孙清乐道:“因为有暗卫和王公公在,所以皇上才敢以身犯险,用自己将我们全部困在这里对吗?” “不愧是孙爱卿。”东方昊阳甚是欣赏的点头。 回头看了一眼在大火中烧起来的木鸟,孙清乐叹道:“为了一举杀掉所有对自己不满的臣子,连木鸟都能不要了,皇上真的是够狠啊。” “木鸟日后还能再造,杀反对朕的人,可就这么一次机会,朕没你们想的那么蠢。” “皇上!”一声爆喝从浓烟滚滚中传来。 东方昊阳站得高看得远,一眼就看见了从烈焰黑烟中出现的白衣轻裳。 “冯素贞,”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名字,东方昊阳从容的面孔变得有些扭曲,“你怎么就是死不了!” “先帝未曾想过,国师说了一辈的谎话,唯有对驸马一事,说的极对啊,哈哈哈……”刘韬依旧靠坐在柱子下,看见冯素贞走到众人前面,哈哈大笑道。 “杀了她!去杀了她!”东方昊阳咬着牙对身边的暗卫下命令。 “皇兄!”天香还没从一系列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就听见这道绝情的指令。 一剑飘红无需天香说话,随着暗卫的动身就举着剑飞扑了过去,不等暗卫近到冯素贞身前,就缠住了暗卫。 “冯兄,你怎么来了?快些走吧。”孙清乐边对冯素贞说,边唤来两名侍卫,想让冯素贞离开。 “孙……你太让我失望了!”冯素贞不知前因后果,但是就她所听只言片语,再加上孙清乐将一十来岁的小孩护在怀中的样子,也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千言万语之下,她竟不知从哪里说起就好。 孙清乐见冯素贞的表情,似乎有些难堪,不过他依然正色看向她,道:“冯兄,不管我做了什么样的事,绝对不会伤害你和公主。你放心,我只是想让皇上交出皇位而已,这里的同僚,我都会放过。” “你若真心想放过他们,现在就叫外面的侍卫灭火!” “不行,皇上不写退位诏书,我不能放他们出去。” “冥顽不灵!若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想,天下必将大乱!”冯素贞不想与孙清乐多说,抬眼一眼,大殿内的火势已经可见,过不了多久就会烧出来,但是天香还和皇上站在大殿门口,没有下来的意思 “天香!”冯素贞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站在下面喊道。 天香何尝不想下去,只是她的皇兄坚决不肯下去躲避火势,她想要保护她在世的唯一至亲,故而陪在左右,“你先想办法带大臣们逃出去,我没事。” “逃?谁都别想逃!”东方昊阳阴恻恻的笑道。 “素贞!” 伴随着尖厉的叫喊,然后是被一高大人形扑到在地,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等冯素贞看清何人扑倒她时,先看见的是那人嘴角连绵不断吐出的鲜血,就像泉涌一般,怎么都吐不完似的。 -- 第272页 “兆、兆庭……”环抱着对方沉重的身躯,忍不住伸手去擦那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冯素贞的声音颤抖的好似被风雪凝固过的。 “素、素贞,对、对不起……”李兆庭双眼失神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东方昊阳恨恨甩开手中的暴雨梨花针,恼怒道:“这群该死的,就不能只忠于朕一人吗!” “忠于你这种暴君,我等情愿做逆臣!王公公,你还等什么?抓住他!”孙清乐大吼。 天香一愣,将放在冯素贞身上的目光投向站在最远处的王公公。 冯素贞却如听不见周边声音,她只能看见怀中之人好似要将身体内的所有鲜血吐尽,“兆庭,兆庭……” “我、我不应该瞒你这些事,对、对不起,冯兄、冯兄对不起,我不该、不该嫉妒你……素贞妹妹,对不起,我娶了别人,对不起对不起,来世、来世你不要娶公主,嫁给我、再嫁给兆庭哥哥,好、好不好……” “兆庭、兆庭……” “枝上花,花下人,可怜颜色俱青春……倩儿,素贞,倩儿、素贞……” 这是幼时李兆庭和冯素贞最爱的一首词,可是现在,冯素贞悲哀的发现,自己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下面的句子。好像从认识天香开始,她在与李兆庭的通信中就没怎么写过,在弹琴时,也鲜少会弹起这首,属于和兆庭哥哥的记忆,有意无意的,被她遗忘,没有缘由的,像是跟随着身体的本能。 冯素贞一直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直到师父临终前告诉她真相。 原来,是她前世欠了天香的情,所以命中注定,今生再见到那天之娇女,即便是牺牲性命,也要还给她。 ——所以要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啊。冯素贞望着怀中之人渐渐没了声息,身上撕心裂肺的疼。 李如良已昏厥在地,刘长赢被定住,其他人只是哀叹了两声,也不知在这空气越来越稀薄的大火中,自己还能支撑多久,都没了替他人伤心的心情。 “王溪山,你竟敢背叛!” 随着天香的怒喊,冯素贞这才将失焦的双眼放向大殿。 天香不是王公公的对手,谁都清楚,只是王公公对天香手下留情,故而让天香多撑了一会儿,“公主诶,河东王是您的皇弟,不管是皇兄做帝王还是皇弟做帝王,您的身份都不会变,您何必厚此薄彼呢?” “我皇兄是名正言顺,你们这是谋反!” “诶,看来公主想不通啊,那就恕奴才无礼了。”王公公说着,伸手如闪电,点了天香几处大穴,然后一把将之扔了出去,“驸马,接好公主咯。” 冯素贞在王公公喊叫之前,就放下了体温慢慢消散的李兆庭,飞身跃起,接住了天香。 “你武功恢复了?”天香搂住冯素贞的脖子,开口便问。 冯素贞落地稳住天香后,试着解开天香的穴道,发现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只好道:“阿琯帮我全部解开了,但她不是很好,先回了公主府。我现在去救皇上,你照顾好自己。”急速说完,冯素贞不等天香回应,朝抓住皇上的王公公而去。 “冯绍民!你救的那个人,一直想要杀你啊!”孙清乐忍不住喊道。 “我只知,他是大成国的皇帝,是公主的兄长。”冯素贞的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孙清乐听清。 “驸马爷,您这又是何苦?”被格挡开的王公公,连番拆解冯素贞的招式,无可奈何的问道。 宣政殿的大火已经往殿门烧起,冯素贞有意带着王公公朝外打,这样方便东方昊阳和刘韬逃出来。 “一马不鞴双鞍,忠臣不事二主,这个道理,你永远不会懂。” “驸马说的这个道理过于理想,奴才只知道啊这个世上只有金子不会骗人。” “孙清乐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让你背负弑君的骂名?”冯素贞恼怒的问道。 王公公对战冯素贞不敢大意,飘落到众臣慌乱露出的空地上,一拳一脚的接住冯素贞凌厉的招式,说道:“好处自然是奴才满意的。驸马爷,孙大人对你极其看中,你便是继续以女子身份当丞相,孙大人也不会介意,你好好考虑一下呀。” “冯兄,这丞相之位本就是我留给你的,只要你能做丞相,这天下你想怎么管理就怎么管理,这难道不好吗?”孙清乐大声叫道。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若是人人都如你们这样,对皇上不满便造反,这天下还能安稳吗?百姓还能有一天好日子过吗?做臣子,就要尽到做臣子的本分!皇上做的不对,就应该拼死劝谏,要引导皇上做出正确的判断!不然,换个人来做皇帝,你们怎么知道就一定会是明君!”冯素贞心里的恨意滔天,边说手下动作越发狠厉,让王公公招架不住,几番后退避开攻势。 “我暗中调查过河东王,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品性道德皆是帝王之选!若是你我二人一同辅佐,他日一定是明君!” “他的身世你清楚吗?”冯素贞发狠的问。 孙清乐闻言,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怪异的笑:“原来冯兄也知啊,不过你知道了吧,徽州那位受不住困苦自尽了,守陵那位不久之前也殉了先皇。” “你做的到干净利落。”冯素贞很快理清一切。 “从冯兄失踪,我就在想这个问题了,若是忠臣都逃不过帝王的猜忌,不如换个不会猜忌的帝王上来。刚好刘丞相与我一拍即合,有他的老谋深算,我在踩着他和皇上递给我的台阶,想要成功太轻易了。” -- 第273页 冯素贞正要开口,几处宫门传来喊叫。众人望去,竟是侍卫们扑灭了火,打开了紧闭的门,呼喊着让他们快点走。 “谁让你们打开的!”孙清乐的声音被欢喜的大臣盖过。 有了生路,所有大臣拎着官服,毫不在意形象的往出口拼命狂奔。 “皇兄,快下来,我们一起走!”天香看着大火蔓延上了门框屋檐,对仍站在殿门口的东方昊阳叫喊。 “朕……”东方昊阳刚往下走了一步,后面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发现身体被人捁住。 “先皇死了,夫人死了,皇上,陪老臣一起去见他们吧!”刘韬用的力极大,瘦小的身体不知如何将年轻气壮的东方昊阳给撞进了满是大火的殿内。 “刘韬!你个老匹夫,放开朕!”进了大殿,刘韬依然不放手,将东方昊阳死死的往最里面带。 “皇兄!”天香没想到会有这一变故,但是她武功还被锁着,高高的台阶她只能靠双腿往上跑。 与一剑飘红缠斗许久的暗卫,任一剑飘红的刀割在自己手臂上,然后借机向大殿而去。横梁已经不堪重负,掉落在天香脚边,暗卫飞扑过去,将天香往下一扔,自己如幽魅冲进了大火当中。 第160章 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倾盆大雨的天,晴空万里,好似要将那晚的浓浓黑烟洗刷干净,让天地都重获新鲜与洁整,摇曳生姿。 冯素贞牵着驴和天香并排走在绿茵茵的阡陌间,望着对京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在田间忙活的农民,相视一眼,笑的甚为欢愉。 无知,有时候代表的就是一种平安喜乐。 “冯素贞,你对孙清乐的提议真不动心啊?”天香捏着一根狗尾巴草,边甩边问。 身穿寻常浅色布衣的冯素贞摇了摇头,“我为官数载,不曾有过一天舒心日子。以前愿意留下,除了想知灭我冯府之人是谁外,就是因为你在。现在你愿随我离宫,我又何必再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丞相。” “你还真能抛弃那些个同僚啊?不怕他们继续造反?” “不会有人比孙清乐更懂算计了,再有王公公制衡,十年内是无人敢起心思的。” “王公公这人,把两面三刀玩的真彻底。” “‘以利相交者,利尽责散;以势相交者,势去则倾;以权相交者,权失则弃’,小皇帝长大后,想要独揽大权,不管是王公公还是孙清乐都是障碍。” 说到正事,天香有些忐忑,支吾的问道:“那个,你都记起来了是吧,你、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冯素贞奇怪的看向天香,反问:“说什么?” “就是那什么,我对你说过的一些过分的话啊什么的……”天香将头垂的很低,恨不得埋进地里就好。 轻笑出声,冯素贞问:“那你现在还会对我说那些过分的话吗?” “当然不会!我生是你冯家的人,死是你冯家的鬼!你别忘了,我和你的名字还并排写在宗谱上!要是东方晨亦那小子敢划你名字,我一定去找他算账!”天香大声说道。 不怪天香激动,为了留下冯素贞,孙清乐曾用划去冯绍民与天香在皇室宗谱上的名字作为威胁,可惜即便如此,他仍留不下去意已决的冯素贞。 “呵,其实我也留意过河东王,却如孙清乐所言,年纪虽小,但品性端正,在晋城有一定民望,有孙清乐在旁教导,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你这么相信孙清乐?他算计你也不算少。” 冯素贞颇为豁达的笑道:“官场不就是这样,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不是连恩师都从一开始在算计我。” “对哦,那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你的?”天香抓住冯素贞的衣袖,惊奇的问道。 “其实,这还能回答你另外一个问题,我是如何通过当时的会试搜身检查。” “啊,我都快好奇死了,你快说快说!” 冯素贞好笑的看着天香急切的样子,没有卖关子,道:“当时搜我身的便是恩师。他带我入室,只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告知众人他已检查过我,丞相说的话,没有人敢质疑,便这般让我入了考场。” “难怪……”得到答案的天香恍然大悟,“那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知你的真实身份,和父皇一样。” “是,我以为我做的天衣无缝,现在回想起,只是做了当权者手中的棋子罢了,枉我自作聪明。” 想到冯素贞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志坚,游走在各种阴谋诡计中,天香就心疼的很,握住有些凉的手,忍不住道:“那时你那么辛苦,我还跟你不停的闹别扭,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冯素贞反握天香燥热的手,柔声道:“要说不恨,恐怕你也不会信。只是相比于恨,我更多的是没办法放下你,这也是为何当初拼着一口气想要回到京城,却在途中听到你要嫁给张绍民后,我就没了生存意志。” 谁又能事先知道,皇上的旨意更改的那般快,流言传播的速度不定,没能让冯素贞熬到听见下一道圣旨。 越听心里越痛,天香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响亮的声音惊得冯素贞忙放开缰绳去拉天香的手,防止她再次伤害自己。 “你就让我打吧,你又不会动手,不抽我自己几下,我这辈子都会寝食难安的!” “谁说我不会动手打你?”冯素贞正儿八经的说。 -- 第274页 天香嘟了嘟嘴,将脸往冯素贞身前凑,道:“那行,你来打吧,我肯定不会还手。” 冯素贞眉头一挑,在天香惊讶的目光中,将唇印在她唇上,浅尝辄止,笑道:“如何?痛不痛?” 羞涩的四下张望,见田间繁忙的人都没空搭理她们,天香才低声笑道:“你每日都这么打我一下,让我心安呗。” “一下可能不够我解恨的。”冯素贞摸了摸她有些泛红的脸,“以后都由我来,别纡尊降贵自己动手。”说完牵起缰绳,慢悠悠走起来。 天香吃吃笑着。 “不知道长赢兄他们出了大成国没。” 当日冯素贞趁乱,让一剑飘红送刘长赢回府,张馨见他状况,有冯素贞事前提醒,没有二话,立刻举家逃离。而刘倩和李如良在冯素贞的求情之下,孙清乐总算没有为难他们,放他们归乡。 “我欠刘长赢一声哥哥。”天香有些怅惘的说。 “山水有相逢,有机会的。”冯素贞安慰道。 “阿琯呢?阿琯我们还能见到她吗?” 面对天香期盼的眼神,冯素贞不想说谎,沉声道:“她与我换了命,我身上的天谴过度到她身上,而她又为了换取救治我的办法,答应了师门永不出世……我欠她的怕是只有下辈子还了。” 想起二人处理完宫中之事,一身疲惫的回到公主府,见到的便是官琯恍若大病的样子。那历经世间黑暗的少女,趴在桌上,即使气若游丝依然对着她们扬起最为灿烂的笑容。 “我可不是那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江湖大侠,我得让你们知道我付出了什么才行。”少女理直气壮地嚷嚷,可是她看不见自己面色苍白的样子。 “我可不是谁都愿意舍命相救的,素贞姐姐、天香姐姐,你们要是不能继续这样纠缠一生,就是对不起我!我死了也会从地狱爬回来找你们算账!”官琯恶狠狠的说着,双眼里却是认真无比。 这个少女,只是因为看见了真情,相信了世间有至死不渝的爱,她们之间不被任何人所承认的感情就像一束光,将官琯过往的黑暗绝望照亮。她没有所长,只想用尽自己的能力守护这份纯真的感情罢了。 “我要你们都记得我的恩情,这样你们哪天真的要分开,也会因为我,再多考虑考虑。”官琯含着笑说完最后一句,晕倒在桌上。 冯素贞将她抱上床,天香出府找大夫,可是第二天醒来,官琯不留只言片语,消失不见。 想到这些,天香紧了紧冯素贞的手,抬起头,望向稍稍高她一些冯素贞,说:“我肯定不会离开你,上一次够我后悔了,以后除非我死,不然你就是上茅房都得带上我。” “不嫌臭吗?”冯素贞有些无奈。 “你是仙女,仙女不会臭。” “那可能会叫公主失望。” 天香说:“你有所不知,本公主行走江湖有个外号,叫闻臭,所以,你怎么样都行。” “那还真是谢谢公主为草民改个名呢。” “不用谢,就是难为杏儿和桃儿了,以后就算听见本公主行侠仗义的事迹,也不知道是我。” “她们年纪不小了,公主放她们出府成亲,是好事,跟着我们只会蹉跎年华。” “是啊,希望她们都能找个好人家,岳素也是。岳秀辞官回乡,也不知他自己在京城能不能行?”天香和岳素相处了六年,又以姐弟相称五年,在心底,她当岳素是弟弟的,故而有些担心。 “他跟在我身边有段时间,上过战场又见过官场,会比他父亲的承受能力强,无需担心。”冯素贞倒是对岳素极有信心。 虽然知道她们要离京时,岳素哭着喊着要跟着她们一起走,说自己曾发过誓一辈子保护冯素贞和天香,但被冯素贞和岳秀同时劝了下来。京城本就满地苍夷,众多大臣不是受了皮外伤就是受了心理伤害,若没几个有能力之人撑着,容易被一直虎视眈眈的丽句趁乱找事。岳素被说的义愤填膺、情绪高涨,只能含着热泪同意留下守护京城。 “也是,剑哥哥也留在京城,有剑哥哥暗中相助,岳素应该会轻松一点。”天香说着,又觉得对不起那个两世都对自己付出而不求回报的男人,叹了口气。 冯素贞明白天香是为何叹气,捏了捏她的手,说:“飘红兄能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是幸事,杀手门在他手上变成护国□□之派,是大成国百姓之福。” “我一直很奇怪,杀手门那么无情冷酷的门派,你是怎么收下来的?” “除了我打败了他们的门主、肃清了不肯归顺的人以外,再就安排了自己的人进去了,所以才能动用他们的力量。做杀手,都是把头挂在腰间,哪有人天生喜欢杀人,无非是逼得没办法了,想活下去而已。” “你自己的人?”天香找到了疑点。 冯素贞得意的笑道:“幼时我下过决心,要查清你母后的事,所以开始暗中培养自己的人。只是年龄太小能力有限,直到冯府出事,藉由师父之手,才培养出一批高手,后来便直接将他们安排进了杀手门。” “难怪他们肯为你出生入死。”回想府中所见的满地血迹,岳素着人将尸体清理了,还没来得及清洗地面,让天香一见,就能得知当时的惨状。 “我叫岳素将他们好好安葬了,以后清明也会给他们上香祭奠。”那些人总归是为自己死的,冯素贞回想起,心有不忍。 -- 第275页 “冯素贞,我最后问一件事,也只问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了。”天香突然严肃的看向冯素贞。 被天香的表情搞的有些奇怪的冯素贞,犹疑了一下,才道:“你问。” 深吸了一口气,天香直视着冯素贞的双眼,声音沉稳,“你对李兆庭是什么感情?” 似乎不太明白天香为何要这么问,冯素贞花了一点时间整理,然后同样以严肃的表情看向天香,言辞恳切,“兆庭是我青梅竹马的哥哥,我对他只有兄妹之情。” “你从来没有爱过他?你以前为了他,情愿自杀的啊!” 干笑了一下,冯素贞道:“你说的那件事不存在于现世……” 尽管说的很含糊了,还是晴天来了一道霹雳,让在田间忙活的人都奇怪的看向天空。 “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也许有个我,曾经爱兆廷爱的可以为他去死,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只会为你……” “呸呸呸……”天香急忙捂住冯素贞的嘴,“好好地别说这些晦气的话,我们好不容易放下一切,即将奔赴新生活,你就不能盼点好吗?” 冯素贞拉下天香的手,苦笑道:“这不是你问的吗。” “我问的,你也不许这么回答!” “是,我的公主殿下。”冯素贞宠溺的揉了揉天香的头,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了一会儿,天香又问:“冯素贞,我们是回始安县找你爹吧?” “是啊,怎么,公主不想去?” “没有,只是,我……”面色微红的天香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爹很好说话,你相处过,应该知道。”冯素贞安抚道。 “不是这个……你说,我怎么面对你爹啊?”天香扭捏的问。 冯素贞蹙了眉头想了想,说:“这倒是个问题,万一我爹不承认你是我冯家媳妇可就难办了。” 天香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立刻脸色十分难看起来。 “别担心,如果我爹不同意,我就说你是我冯家的姑爷。”冯素贞促狭的笑道。 微微张了张口,天香不敢相信冯素贞敢这么说。 “之前不是你说的,想要御妻有方吗?现在后悔了?觉得还是御夫有方比较有成就感?嗯?”尾音的上挑,让冯素贞身上的男装刹那变得妩媚起来。 “不……”艰难的吐出一个音,天香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拉着冯素贞的手,忍不住蹦跳叫喊,“御妻,御妻!我要御妻!!” “哎哟我的公主奶奶,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冯素贞余光见有农民张望过来,恨不得将天香的嘴堵上就好。 天香忙捂住嘴,偷偷笑道:“晚上说,唔,我还要做。” 这下换的冯素贞满脸羞红,忍不住叱道:“大白天的胡说八道。” “什么大白天的胡说八道,我重新见到你的时候就想了,可是你呢?只知道自己跟自己吃醋,害得我无从下手!” “咳,公主,都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 “向前看什么?看你怎么继续自己跟自己吃醋?说真的冯素贞,我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跟自己吃醋的,说说,你当时怎么想的?” “公主,你说我们要不要带点什么东西回去给爹?” “你别打岔,先回答我。” “我没打岔,这不是为了让爹更顺利的承认你嘛。” “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才到始安县,急什么?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这东西吧,得一直琢磨,才能合乎爹的心意。” “冯素贞,你个醋精。” “天香,你是醋精的媳妇儿。” “我是醋精的丈夫。” “我们按皇室宗谱定。” “冯素贞,你还是个小心眼。” “那你是小心眼的媳妇儿……” 第162章 番1 一路游山玩水回到始安县,已到夏季尾声,天气燥热的厉害。 假扮儿子在冯少卿身边贴身保护的暗卫,一早就收到天香的飞鸽传书,说她二人不日将到。为了让昔日的主子回来有舒适的休息环境,如今名叫冯安蔚的暗卫,花钱请了几名木匠师傅,将小屋前后扩大;又请了花匠,在小屋四周种植上各种花草灌木,以作屏障。 等冯素贞、天香二人站到小屋前时,若不是冯少卿正躺在院中的一颗古木下纳凉,她二人很可能会怀疑来错了地方。 “素儿、香儿,你们终于回来了!可想死爹了!”冯少卿听见门口有动静,睁开眼就看见两名绝色的女子,伸着头往里看。冯少卿一眼就认出自家闺女,从躺椅上蹦起来,边喊边跑过去。 冯素贞推开用竹子做的门扉,笑着对心宽体胖的冯少卿叫了一声“爹”,然后将藏在自己身后的天香拉出来,与自己并排看向冯少卿。 冯少卿拉住天香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嘴里嘟囔着:“好、好,真好!” 有些羞涩的天香忍不住回头去看冯素贞,她虽然和冯少卿认识的也挺久了,但这次明摆着是以他女儿终生伴侣的身份而来,情况不一样,也不知冯少卿会不会掀桌子指着她的鼻子骂人。 接收到来至天香的求助目光,冯素贞笑问:“爹,什么好啊?” “多了个女儿好啊!素儿,香儿,走,快进屋去,爹给你们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冯少卿一手拉着一个,笑得合不拢嘴。 -- 第276页 正在屋里忙活的冯安蔚听见外间吵闹声,出来见到是天香和冯素贞,有些腼腆了笑了笑,引着她二人进屋坐下,说道:“公主、驸马,我把驴先牵去驴棚,然后去准备晚食,你们陪爹……不是,陪冯老爷说说话。” 看着身材纤细不似男子的冯安蔚转身往后走,冯素贞抿了抿唇,想着有些话晚些再说也一样。 “香儿,你们怎么怎么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回来啊?是不是不想见爹,故意在路上耽误时间了?”冯少卿坐在首位,埋怨的问不知如何回答的天香。 被一语道破,天香朝身边的冯素贞悄悄吐了吐舌头,回头看向冯少卿时又换上灿烂的笑容,道:“哪有,我们是想着始安县毕竟是穷苦之地,这乡间更是物资匮乏,便买了好些东西回来孝敬你。”说着,天香回头戳了戳冯素贞。 将随身的包袱提起,放在桌面上,冯素贞顺着天香的意说:“爹,这些都是公主买来孝敬您的,您就算不喜欢,也得表现出喜欢的样子。” “嘿,姓冯的,你……”习惯性的想要打冯素贞一下,手刚伸出,突然想起自己这是在人家爹面前,赶紧收了手,回头朝冯少卿讨好的笑,“那个,你要真不喜欢就跟我说,我派冯安蔚去买就是。” 冯少卿见她二人互动,原本对包袱中的东西不甚在意,被说的到勾起了些兴趣。在天香忐忑的目光下,包袱的结被打开,里面的东西码放整齐也挡不住琳琅满目让人看得眼花。 拿起一个红色的手摇鼓,冯少卿颇为怀疑的看向二人,问道:“我几十岁的人了,这、这是买给我的吗?” 冯素贞轻笑不语,天香红着脸站起身,说道:“之前,之前你在公主府,我见你小孩心性,以为你会喜欢……” 明白天香说的是自己神志不清的那段时间,冯少卿摇了两下鼓,呵呵笑道:“香儿有心了,我可以拿着去逗隔壁家的小孩儿玩儿。”说完放下手摇鼓,又拿起一个纸样花,见上面镂空处的样式像一座城,“这是什么?” “这、这是我们经过妙州时见到的,剪花的人说,这是妙州的城楼,我想着你可能会想念妙州,就买了一个回来让你做纪念。” “呵,这个到有点意思,回头我得让蔚儿去城里帮我裱起来,就挂在我房间里。” 见冯少卿喜欢,天香松了口气,拿起包袱中的一本书说:“这本书是我们经过也州时看见的,里面详细记载了妙州和也州的历史,卖书的小贩说,这是孤本,就他手上有。” “是吗?”冯少卿接过翻了两页,疑惑的问,“这是他自己写的吧?我当了那么多年妙州知府,也没听说过有这么本书。” “爹高见。”冯素贞端起茶杯,勾唇轻笑。 天香羞恼的瞪视了一眼那云淡风轻之人,冯少卿见状,笑道:“香儿别恼素儿,她这孩子,从小就没个女孩家样,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喜欢的胭脂水粉,她通通不感兴趣。就只知练功夫和读书,读书还不是读《诗经》、《西厢记》这类,偏偏看什么《通鉴》、《战国策》。现在素儿不必穿男装,香儿和素儿在一起了,可得好好教教她。” 虽然冯少卿说了一大串,但是天香的注意力全部在他说的最后一句上。拿不准冯少卿所说的“在一起”是何意,天香很想问清楚,又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硬生生憋得自己难受的要死。 趁冯少卿将天香带给自己的“礼物”搬回卧房,天香忍不住凑到冯素贞身边,低声问道:“你爹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我们……” “你们聊了那么久,你还不清楚吗?”冯素贞闲适的看向天香。 “我清楚什么啊?我什么都不清楚!姓冯的,你要是知道,就说出来,别让本公主总是猜来猜去的!气死了!” 拉着天香的手聊以安抚,冯素贞轻笑道:“我给你说的也是我猜的,你想知道确切的答案,为什么不亲自去问爹?爹可是一口一个‘香儿’的喊你。” “万一,他真当我是女儿,怎么办?” 看着天香真诚担忧的眼,冯素贞唇边的笑意放大了些,“那、公主以后可能得喊我姐姐了。” “姓冯的,你说了当我媳妇的!”天香恼羞成怒的瞪视对面笑的有些嚣张之人。 见天香真有些急,冯素贞收敛了笑意,轻咳了一声,道:“我在你费劲推开我的那段时间,曾告知过爹,我对你的感情,只是那时爹还尚未清醒,我不知爹记不记得这件事。若你真想知道,不如问问爹。” “你真说过啊?”带着些许自得又有些歉疚,天香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望着对面之人绝美的脸,心里说出来的熨帖。 “感情浓烈到无法自我消化时,便需要倾诉,那时的处境,除了爹,无人可说。” 尽管过去了好几年,天香每次想起自己曾那么绝情的对待过这赤诚之人,就想揍自己一顿。那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明明两情相悦,还要打着为对方好的幌子,极尽可能的去伤害她。 冯素贞见天香神情不对,微微倾身上前,浅啄了一下天香的唇,说:“说好了,要打也是我来动手,你可不许擅自做主。” “冯……” “咳,啊,对了,我去看看饭做好没,这天都黑了。”不知何时回来的冯少卿,抬头望着天,自言自语的从她们身边走过,准备去后厨。 -- 第277页 天香一愣,急速回头看向冯少卿,不知想到什么,大叫了一声:“等下!” 胖胖的身躯抖了抖,冯少卿欲哭无泪的回头看向天香,说道:“我不小心看见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在堂屋就……公主,我把女儿都给你了,不至于问我罪了吧?” “不、啊,冯……你,你……不、不问罪……”天香一张俏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红的快要滴血。 冯素贞抿唇轻笑,对冯少卿道:“爹,您别吓唬公主了,公主心里害怕您不能接受她当我冯家媳妇呢。” “不、不是媳妇,是、是女婿!”即使羞愤欲死,天香还是觉得得为自己的地位正名。 冯少卿见天香模样,绷不住哈哈大笑,捧着圆鼓鼓的肚子边笑边道:“素儿,你给爹带回来的不管是媳妇还是女婿,爹都不管,你们自己商量好。不过啊,爹还是希望,下次你们情难自已的时候,能照顾一下爹和蔚儿的心情。” “你、你、你不反对……”天香既羞涩,又忍不住想向对方求得更多的确认。 冯少卿上前,怜爱的抚上天香的发,轻叹的说道:“你以为我会忘记吧,其实我都记得,我被关在妙州时,是你去探望我、照顾我,那时我正经历家变,神志不清,但偶尔还有几分清明,我是认识你的。” “公主,我一直都想为这件事向你道谢。”冯素贞站起身,与冯少卿并排。 “说到底,这都是父皇的错,我只是替他赔罪。”想到冯家好好的生活,却被冀望着不可能的长生不老而灭了门的父皇,天香就愧疚的不行,哪还承受的住一声谢。 冯少卿不赞同的摇头道:“公主别怪我和素儿愚忠,一日为臣,便应当以君为天。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事事都要跟君王讲理,江山社稷便会在这些没完没了的纠葛中消亡,苦的最后还是老百姓。” 身在皇家,重活两世,天香仍然不能理解冯少卿话里近乎执念的效忠。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啊,冯家两位“愚忠者”都脱离了朝堂,往后的日子,他爷俩要“效忠”之人只有自己。 天香闷声低笑,冯素贞不知她再笑什么,好奇的问:“公主这是为何事发笑?” “姓冯的,你可得听你爹的话,一日为臣,便应当以君为天,以后你得以我为天!不许背叛我,不许离开我,不许、不许不爱我……”最后一句声音小的如虫鸣,也亏得冯素贞武功回来,能听进。 “那、公主要不要改口?” “改什么口?” 冯素贞对冯少卿努了努嘴,道:“爹等你改口好久了。” 天香怔愣的回望面前带着欣慰笑意的冯少卿,支吾道:“什、什么……” “呵呵,是我受不住公主的一声爹,素儿别逼公主,以后……” “什么以后!”天香突然羞恼的一跺脚,问道,“我要回房换衣服,我的房间在哪儿?” “哦,在后堂右手边,最大的那间。你和素儿一起住,大一些方便。”冯少卿虚指了一下。 天香咬了咬唇,往后走,走到转弯处时,回头对冯少卿说道:“以后都喊我名字吧,这里没有公主了……爹。” 望着人飞速消失的地方,冯素贞和冯少卿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相视一笑。 “爹,公主就是这样的性子,往后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不要责怪她。”冯素贞轻笑着,提前向爹道歉。 冯少卿怜爱的看向冯素贞,温声说:“爹和公主相处过一段时日,爹很清楚公主的性子,素儿不必担心。” “爹,对不起。” 冯少卿正要说自己并未责怪天香时,蓦然反应冯素贞是为何事道歉,宽厚的笑道:“素儿,我们家经历这么多磨难,你也历经过生死劫,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吗?世间所有事,除了生死都是小事,爹不会为传宗接代而怪罪你。” 冯素贞叹了口气,“多谢爹。” “父女两还谈什么谢不谢的,你快去找公主吧,她在房里肯定等你等着急了。” 双眼里闪动着柔和的笑意,冯素贞点了点头,“一会儿吃饭,我让公主给您敬茶。” “呵呵,是媳妇茶还是女婿茶啊?” “公主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冯少卿无奈的说:“爹被你娘吃的死死的,你又被公主吃的死死的,看来啊,这是一杯媳妇茶咯。” 低头轻笑,冯素贞道:“那我先去看看公主。” 冯少卿点了点头,望着冯素贞消失在回廊处,眼角不知怎么就湿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