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冷面女帝》 第1页 [GL百合] 《我的冷面女帝》作者:迎来了【完结】 楔子 一座华丽高耸的国际大厦矗立在城市的中央,大厦的二十四层,一个个穿着艳丽的企业白领正有说有笑地收拾着精致的手提包准备下班。 这时,一名长发飘飘,体态风骚的高个子女人秀发一甩朝着整理文件的姚园妩媚一笑,扭着水蛇腰边走边说:“亲爱的,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下班哦,要一直想着我哦。” 姚园好笑地说:“你快点走吧,再啰嗦下去,刘伟就要走了。” “他敢,看我不打断他的腿。”风骚女子俊目一瞪,娇嗔地说着,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姚园摇着头微微一笑:“这女人!” 一阵悦耳的铃声传来,姚园低头一看,顿时两颊绽开一团红云,她甜蜜地笑了笑,有条不紊的放下文件,划开接听键,手机那边立刻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下班了没?” “下班了,整理好手头上的一点工作就走。” “好,今天七夕,我在忆江南定了位子,一会儿你直接来就行了。” 姚园心里有些甜蜜,柔声答了个好。 十分钟过去了,姚园长舒一口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利索地收拾好包,扭头出了工作室的大门。 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眼前流动的车流如奔流不息的江河,姚园叹息,在这座泠漠的城市,求的不就是一份稳定和温暖吗? 姚园走进忆江南的大厅,早有一位短发干练的女子等候在一旁,看到她立刻站了起来招招手。姚园欣慰,调整好心态大方地走了过去。 “忆江南这么抢手,你也能订到,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那可不,我一个星期前就预订了,本来没订上,结果有人退订了,正好被我赶上了。” “看来运气不错。”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 瞧她那得意的样子,姚园白了她一眼,止不住打趣:“有韩喆,韩大美人在,自然是手到擒来。” …… 烛光晚餐自然让人流连忘返,姚园与韩喆温馨地喝了红酒后,韩喆便提议到广场散散步,七夕的广场出双入对,一对对青年男女相互拉着手诉说着情话。 感受到身边人的愉悦,姚园高兴地挽着她的手相携而去。 两人相视一笑,共同享受着独属情人间的美好佳景。随着人越来越多,广场更加热闹了,到处洋溢着浪漫的气息。 乌云悄悄移来,遮不住了本就不大的月亮,姚园担忧地看看天儿:“看样子,会有一场大雨啊?” “怕什么,大不了洗个澡回去。” 既然身边人不怕,她又瞎担心什么,自然用力拥抱醉人的夜色。 正当姚园放松身心,一心投入到幸福中时,相互交叉紧握的手微微一颤,姚园好奇地看向身边人:“怎么了,韩喆?” 却见韩喆直直地看着看着前方出神儿。姚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中叹息:“她始终忘不了她。” 乌云遮住了整个天空,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其实七夕本来就是哭泣的日子,王母娘娘不知道是可怜七仙女还是憎恨七仙女,让她和牛郎每年的这一天短暂地见上一见,这样百箭穿肠的疼痛何必让心伤的两个人年年撕裂一回呢? 仰头,让雨水浇在脸上,心顿时清凉了许多。一股舒润的水流流入心田,占据了整个思维,姚园直觉那雨中一片银光慢慢压来,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碧绿…… 第一章 醒来已是清晨,姚园缓缓睁开疲涩的眼睛,一片灰蒙蒙的天阻碍了视线,她用力撑起双臂爬了起来,仔细而迷茫地观察周围的环境:见鬼了!这什么破地方?韩喆呢? 迷怔片刻,终是行动战胜了思索,还是先离开为妙。十步开外,姚园眼前一亮,原本惶惶不安的目光清澈了许多。 “韩喆!”惊喜地唤着熟悉的名字跑了过去。 近了姚园才发现高兴地太早了。只见韩喆衣衫褴褛,浑身泥垢地昏迷在湿漉漉地地上,周身一点儿干净地儿也没有。姚园试着喊了几声,韩喆依旧挺尸般地躺着,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姚园长叹一口气,暗骂老天神经病:真是的,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个七夕嘛,老天至于送她一个这么大的礼吗? 诡异的四周传来几道似人非人,死鬼非鬼的叫声,吓得姚园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原本身上的雪纺衫裙子就稀薄,而今更觉得邪风钻进肌肤侵蚀着高度的神经动脉,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姚园壮着胆看向四周,参天大树,阴郁茂盛,延绵数十里,若不是浓厚地霭霭白雾,倒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此时的姚园哪有这等闲情雅致,她担忧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韩喆,皱了皱眉头,这鬼地方,到哪儿去找人啊? 似是被什么搅了好梦,昏睡正酣的人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姚园一惊,这才惊恐地发现,韩喆面色潮红,涔着虚汗。她伸手一探,更是苦恼,好歹不歹,这个是时候发烧,不是要她的命吗?来回扭了几下脖子,仍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物品,姚园只好泄气地瘫坐在地上。 再次怀着一丝希冀,姚园使劲推了推开始说胡话的韩喆,那个人除了难受的咀嚼了几句外,再也不见其他的动作。 韩喆头上的冷汗越出越多,不行,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姚园一咬牙蹲下身子试图背起那将近一米七的人。可怜那瘦削的肩膀那能一下子就承受得了,还没等站起来便双双倒在地上。姚园擦擦鼻尖上冒出的热汗,心一横,继续将韩喆托上背,许是有了上次做试验,这次她稳住了下盘,倒也慢慢直起了腰,刚有了点起色,还来不及高兴,腿一软,两人又轰然倒地。如此,周而复始,姚园热的满头大汗,终于在第五次的时候,站了起来,用尽力气,小心地背着韩喆,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 -- 第2页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姚园快要放弃的时候,前面不远处一股炊烟袅袅升起。姚园大喜,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蹒跚的脚步也徒增了几分矫健。果然,七八百米后,是一座很小的村子,姚园在一家高门楼前停下,思虑再三,还是敲响了半旧的木门。 稍时,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妪探出头来:“谁呀?” 姚园提了提昏睡的韩喆,尽最大限度咧开一个明媚的笑容,轻声细气地说:“老婆婆,我叫姚园,和哥哥下山探亲,不料想路上遇到了盗贼,不但把钱物都抢走了,还累的哥哥发了病,希望婆婆可怜可怜我们兄妹,暂住几天。” 老妪上下打量了几眼姚园,光着白白细细的胳膊,两条嫩白的细腿裸露在外,这般穿戴,不会是窑子里的姐儿吧?如此想着,不禁露出了几分轻视:“这?” 姚园见势忙说:“婆婆莫怪,我也不想穿成这样,只因哥哥病的厉害,不得已只好当了身上唯一的外衣,婆婆一看就是大善人,平日里定也供奉着慈悲的菩萨,您慧眼识人,一定能够看出我们兄妹的难处。” 话说到这儿,老妪纵有万般不愿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一个娇滴滴俏姑娘可怜兮兮的哀求,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要怜悯三分的。 老妪有些不情愿的打开门,侧身让过:“你们进来吧,丑话说到前头,若你们是那不正经的人,不要怪老婆子我不客气。” 姚园感激地点点头,暗想,您要是一声不吭的就让我们进去,我还不敢呐,这荒郊野岭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正经人家呢?想是这样,但事急从权,她还是本着人性本善的想法感谢:“婆婆放心,我们兄妹是清清白白的人,断不会给婆婆带来麻烦。” 老妪听后才放心地让姚园进来。 一番折腾后,在姚园的哀求下,老妪又令小儿子到镇上请来了郎中,三观五脉之后开了几副药。只是更加棘手的还在后面,当姚园拿了方子后才惊觉身上没有一分钱。看这家人的态度能收留他们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再借钱,那无疑是水里打鸟,痴心妄想。看看因为诊金问题而不走的郎中,甚是苦恼。 她困苦地看着烧的说胡话的韩喆,发出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蓦然,她发现韩喆手上有一块瑞士表,摸了摸还是上好的,惊喜之下,姚园不假思索就撸了下来。刚想拿着去换钱,却发觉手下有几处划痕,凹凸不平,似乎是被人故意弄出来的,翻过来一看,姚园眼睛立刻暗了下来,两个小小的字赫然刻在表的背面——陈晓。 姚园顿了顿,把手表重新给韩喆戴上,转而想其他的办法。郎中和老妪惊喜的表情因为姚园适才的动作又暗了下去。眼看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也不见姚园有其他的动作,郎中明显浮现不耐烦的神色,随之相伴,语气也急躁了许多:“姑娘,青炉还有其他病人等着呢,小老总不能一直在这儿等着吧,您要是没钱就去生法子,在这儿耗着也不是个法呀。” 姚园歉意一笑,连忙赔罪:“大夫您见谅,我会有法子的。” “那姑娘倒是说呀。” 姚园暗叹一声,那又是什么法子呀,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钱财又不是说有就有。她无奈地低头苦笑,暗暗着急。突然眼前一亮,裙子的腰处有一条细长的装饰链子,那是花十块钱在一个地摊上淘的,或许能骗上几两银子。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姚园大松了一口气,她不露声色地对老妪说:“婆婆,我们兄妹二人下山时,母亲给我了一件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能解燃眉之急。只是,您看,我这衣裳,是在不能出门,还望婆婆借我一套蔽体衣物,等我换了钱,即可折现银给您。” 老妪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相信姚园的话。 看着手中粗陋不堪的土灰麻布,姚园强忍着不适在老妪的指导下系在身上。再三嘱咐老妪后,姚园才不放心地跟着郎中去了镇上的当铺。 区区一条装饰链子论材质值不了几个钱,姚园磨破了嘴皮子才和当铺老板换了八两二钱银子。付给郎中四钱银子,又花了一两二钱银子买药,在剩余不多的情况下,姚园还是咬咬牙扯了几尺布,不管怎么说,两个人总不能一直没衣服穿吧。 回到村子已经入暮,姚园径直走向破旧的柴房,当看到躺在废床上的人时明显舒了一口气。将布交给老妪,托她做了两套衣服,又付了二两银子作为报酬和借宿费。老妪拿着银子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对着姚园善意地笑了笑,佝偻这背忙和去了。姚园虽然感叹人情淡薄,但她又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自从十九岁大学毕业,在社会上也混了两年了,这点社会现实还是能承受的。论良心说话,老婆婆还算不错,没有趁人之危,还好心收留,已经是不错的人了。 第二章 韩喆醒来已是两天之后的事,她紧紧地望着四面透风的墙,一时记不起今夕是何年。 大脑被千万只麻绳缠绕着,一时难解难分。直到姚园惊喜地扑过来,她才勉强收回神思。 “你已经昏迷两天了,再不醒,我都要考虑为你定制一口棺材了,还好,为我省了不少钱。” 看见了熟人,韩喆慌乱之中拉住姚园的手,迷惘的眼神扣紧了对方:“怎么回事?” 姚园叹着气,一字一句地把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匪夷所思的一切耐心地讲给了惊骇万分的人。 -- 第3页 直到犬吠四舍,韩喆才消化了所听到的一切。这种概率为六十亿分之一的悬疑惊悚的事竟然发生在了她的身上,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难道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吗?她狠狠地拧了一下大腿,“嗷……好疼……” 扭头看看早已熟睡的人,仔细之下,才发现那双美目下一片青黑,这两天真难为她了…… 姚园睡眠一向很浅,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射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慢慢睁开了酸涩的双眼,累了好几天,身上乏得很,本想多睡会儿,奈何眼前的困境容不得她偷懒,只好强打起精神起床。 穿上新作的粗布衣裳,姚园满意地直点头,婆婆的手艺真不错,一看这针脚就知道是用了心的。细想想,她和韩喆还算幸运,尽管婆婆算不上大善人,但是较之其他人,还是不错的,不仅没有加害他们,还容了她们这么长时间。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如此,能够在她们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伸出援助之手,她已经很感激了。 待姚园从九百米外的河水中提来一桶水的时候,韩喆早已收拾好自己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一看见姚园,飞身迎了上去:“让我来。” 姚园躲开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没事,你刚刚退烧,还是回屋歇着吧。” 韩喆不容分说,夺过沉甸甸的水桶走向厨房:“早就好了,哪有老公歇着,媳妇干活的道理。” 姚园阻止的手停在半空,不明白一向模棱两可的韩喆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因为孤身在另一个世界,相依为命吗? 韩喆倒完水也不见姚园跟上来,回头一看,笑的有些苦涩:“原来自己的信誉度这么低,从未让她有过安全感。” 韩喆下水桶,上前两步,拉着发怔的姚园,郑重地说:“姚园,这两天我也想明白了,也许这一切是上天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让我和她做一个了断。前二十五年,我的一切给了她,余下的生活就让我守护你吧。” 姚园动动唇,本想说什么,瞥了一眼韩喆手腕上名贵的手表,终是化作微微一笑,掩了过去。 韩喆观她神色就知道她并未完全相信,为了表示决心,她信誓旦旦地打着保证:“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你等了我三年,从大四开始就一直为我付出,现在还该换我守护你了。” 姚园不想一直讨论这个不确定的问题,她了解韩喆的性格,只要自己不说些什么让她放心的话,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眼前容不得我们多想,我们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还是着手先处理好手边的事情吧。感情的事不是一两天就可以放下的,我希望你慢慢明白你自己的心。我不想你因为歉疚而跟我在一起,这样,对你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你知道的,我要的一直是全心全意,少一点也不行。我可以忍受你把她埋在心中,但是不能忍受,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人。” “园园,我……”韩喆有些急了。 “你先听我说完。”姚园忙安抚欲要暴走的人,继续说,“不过,你我来了这里,你不想短也要断,总不能后半生都活在痛苦的回忆之中吧?所以说,忘记她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我可以等。而我很幸运,我在你身边,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相信,我们可以战胜一切,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韩喆长舒一口气,欣慰地拥姚园入怀:“谢谢你,园园,我定不失信于你!” 正当两人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时,突然传来婆婆的一声惊吼:“快跑哇,强盗来了!” “强盗?”姚园听到这个词语,觉得熟悉又戏剧化。 婆婆担忧地看着姚园,急切地说:“姚姑娘,你还是躲躲吧,若是被强盗看到了,那怎么了得。” 韩喆一惊,忙将姚园拉近厨房:“你在这儿躲躲,我来引开他们。” “你不要命了,这不是演电影,你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凶狠的强盗,还是躲起来吧。”姚园急切地拉住她,不准她冲动之下做出傻事。 “给我搜!”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姚园心一凛,死命地拽住韩喆:“快躲到柴草里面,不能硬碰硬。” 还来不及盖住身子,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个身材健硕,满脸胡须的男人闯了进来,看到姚园,鹰隼般的目光猛地一亮,惊喜地叫了起来:“老大,这儿有一个妞。” 姚园心一紧,挡在韩喆面前,脑袋飞速地转着。 韩喆自知难逃一劫,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仗着自己练过两下子顺手捡起地上的烧火棍砸向男人。男人没想到这个瘦弱小子突然袭来,脸上狠狠挨了一棍,顿时肿了起来。男子大怒,一把抓向韩喆的肩。韩喆将姚园护在身后,狼狈地躲着。姚园仔细地观察男子,见他身姿灵活,不像是一般的山野莽汉,且处处攻向韩喆的肩膀,并不下死手。 “啊!”一声惊叫将姚园的疑虑唤醒,抬眼,韩喆的右肩被抓了一道,皮肤裸露在外,一道鲜红的血印暴露在空气中。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姚园扫向四周,期望发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锅碗瓢盆等日用物品,哪有什么可攻击的武器,唯一有点用的便是那案板上的菜刀。姚园奔向菜刀,拿起来就要砍向男子。然而,韩喆与男子打的‘难舍难分’,两人的身影在小厨房内快速地晃动着,姚园一时把握不住男子的位置,不敢随意出刀。这时,她灵机一动,朝大门大叫一声:“老大!” -- 第4页 男子果然上当,扭头看向门口,姚园迅速将菜刀朝男子扔过去,男子惊觉,头一偏,菜刀砍在了男子的肩膀上,霎时鲜血蜂拥而出。 “啊,臭娘们,老子杀了你!”男子被激怒了,狠命地扑了上去。韩喆见机,一个扫荡腿拌向男子,男子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响声。姚园提起脚旁的一桶水,顺势浇了上去,男子顿时变成了落汤鸡。韩喆见时机差不多了,一棍子砸向男子的头部,男子即可晕了过去。韩喆还想补上几棍子,姚园伸手挡住她:“算了,留他一条命吧。” 韩喆觉得不妥:“他是强盗。” 姚园摇摇头:“他还算是个人,没有丧心病狂,适才与你交手,以他的力量和实力,本可以置你于死地,可他处处留情,只想把你打趴下。” 韩喆回味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算了,留他一命,我们赶快走吧。” “嗯。”姚园牵着韩喆的手,欲走出厨房,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何时门口处早已站着一位清俊的儒雅后生。后生饶有兴趣地看着姚园,玩味地说:“好一个聪明绝顶的俏娘子!此等佳人,不收入怀中,更待何时?” 韩喆大怒,先发制人,踢向后生。那后生稳当当地站在那里,并不将韩喆放在眼里,不过三两下子,韩喆已经倒在了地上。 姚园心疼地跑上去,扶起韩喆:“怎么样了?没事吧?” 韩喆□□一声,努力的站起身,安慰担忧的姚园:“我没事。看来今日我们是走不了了,一会儿有机会你就跑,我拖住他。” 姚园感动于韩喆的舍命相救,望着一脸淡定,丝毫不将两人的互动放在眼里的后生,心知无路可走,她心一宽,反而将生死置之度外,展颜一笑:“你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死一起死吧,黄泉路上,有人陪着也不寂寞。” 韩喆回以一笑,握紧姚园的手,亦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后生讥讽:“死?哪有这么简单。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说法叫做生不如死吗?” “你!”韩喆怒视着轻狂的后生。 后生不愿多说,一把将姚园扯进怀里,转眼已奔出七八步外,朝着四下抢掠的兄弟大吼一声:“兄弟们,收工回寨。你们有压寨夫人了!” “哦!哦!”强盗们欢呼起来,“老大有媳妇了,咱们有压寨夫人了!” 后生抱着挣扎的姚园飞身上马,将她放在身前,双腿一夹,驰骋而去。 韩喆反应过来,大喊着追了上去:“把她放下,混蛋,畜生!” 后生看着镇静自若的姚园,颇有趣味:“你不害怕吗?” 姚园反问:“害怕有用吗?你会放了我吗?” 后生一愣:“你那小情郎多担心你呀,不怕我把她杀了吗?” 姚园悠闲地晃着脑袋,俏皮地笑道:“你要杀早杀了,还用等到现在呀!” 后生眼睛一眯,不悦地托起姚园的下巴,森森地说:“有没有人告诉你,太聪明的人会死的早啊!” “这个我倒不曾听说,不过我却知道笨的要死这句话。”姚园直视后生的眼睛,却发现他的眼睛十分明亮漂亮,挨得如此近,细闻之下,他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很浅,很好闻,心下一笑,原来如此。 “你!”后生说不过姚园,脸一红,继而向他身后的弟兄喊,“将那小子一并带上。” 说吧,快马一鞭,拥着惊慌失措的姚园扬尘而去…… 第三章 一路生风到了山脚下,姚园早已忍不住滚下马背跑到一旁大吐起来,直到肠子都要吐出来的时候才‘自暴自弃’的倚在一旁的柏树下难受地捂着胸口,苍白着小脸闭目歇息起来。 后生明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两步走上去,俯身抱起她攀起山岩。 姚园一惊,待要反抗,后生不冷不热地说:“若是想摔成肉泥,尽可胡来。” 姚园瞥了一眼陡峭的山峦,也不知是一路颠簸的缘故,还是屈服在后生的威胁之下,竟安静地缩在后生的怀里睡了起来。 “这小妮子!”后生好笑,“刚刚还是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这会儿却像个可爱的小猫咪。” 后生将睡的正香的姚园轻放在榻上,拉过一旁的被子体贴地盖在她身上,又仔细地打量了好大会儿,才想起那帮子凯旋而归的弟兄,该是分发战利品的时候了…… 房门刚关上,姚园便睁开了毫无睡意的眼睛。笑话,就算断定那强盗头子不会杀她,她也不敢毫无芥蒂睡在他的怀中,不过是为了让她放松戒备罢了。慢慢坐起来,姚园胃里一阵翻腾,该死的,第一次骑马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环视四周,整个房间简约大方,没有一丝女儿家的气息。房内摆设也极其简单,桌椅寥寥无几,但是材质上成,就连蚊帐也是细软滑手。看起来这个强盗品味还是不错的。姚园踱到门前,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再等一会儿,现在他们应该刚刚上山,等分发战利品的时候,应该是山寨警戒最松懈的时候。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会儿,强盗陆续上了山,一个个齐聚在忠义堂,纷纷讨论着自己的战利品。后生沉稳地走上虎皮宝座,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堆得满满的物品,嘴角微微扯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一旁的军师一边回报成果,一边观察后生的脸色,见他没有异议,才放心地畅谈起来:“老大,这次战果颇丰,兄弟们各个斗志昂扬,不如趁势再洗劫几个山庄。” -- 第5页 后生一记冷眼扫过去,吓得军师忙住了嘴:“难道军师忘了我们兄弟们结拜时歃血为盟说的话吗?只为糊口,绝不残害百姓,定要在这浊浊尘世闯出来一个朗朗乾坤。而今,我们下山抢劫,只是在每家中劫的一部分粮食,绝不将老百姓往死路上逼,等到来年,虎岭丰收时再还给百姓。这个规矩,我们一贯遵守了三年,难道军师想要破戒吗?” 军师吓了一身汗,颤噤噤地说:“小弟绝不敢忘,更不敢违反山中规矩,只是……”说着,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后生,后面的话未敢宣之于口。 后生瞥了他一眼,便知心中所想,冷冷地说:“我知道你和弟兄们怎么想的。你们以为我抢了一个女人,开始自犯誓言,我是那样的人吗?那个女子对我们有用,我这样做自有道理,到时候你们就明白了,切莫要妄自揣测。不要忘了,我们圈居在虎岭山是为得什么,难道你们忘了我们最初的目的。” “小弟记下了,小弟不敢忘,也忘不了……”军师神色立刻变得恭谨,精细的眼内闪过一丝仇恨,“那个小子?” 说到韩喆,后生多了三分欣赏:“至于那个小子,先将她关到草房,煞煞她的锐气,一日三餐照常给,不可令兄弟们无礼,接下来,我可能要用她做一件事……” “小弟谨记!” 待到后生回房时,姚园早已跑了出去。后生也不着急,坐在凳子上细细地品起茶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姚园被两个壮汉押了回来,说是押,不如说是请,因为姚园自始至终都逍遥地走在前头,两个壮汉紧跟在后面,连姚园的一丁布丝都不曾碰到。 姚园一进门就看见气定神闲的后生兴趣甚浓地看着自己,好似她注定回来一样。姚园也不客气,径自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牛饮起来。 挥手遣退两名手下,后生晃着手中的杯子,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不多跑会儿?” 姚园白了她一眼:“你不用说风凉话。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能逃出去,不过是出去走走而已。” “出去走走?”后生那里会相信,“我看你是去勘察地形吧。小丫头,跟我斗,你还嫩了些。” “小丫头?”姚园故意学着后生的语气,重温了这三个字,“你才是吧。敢问大王芳龄几何呀?” “你!”后生脸色突变,一步跨到姚园面前,凌厉的目光瞪着她,“你怎么知道?” 姚园得意一笑:“唉,看来你还没练到家呀。我本来不敢肯定,只是你刚才的反应完全坐实了我的想法。” “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吗?”后生慢慢掐住姚园的脖子,稍稍用力。 姚园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了一下,她很快镇定下来,直视着后生,斩钉截铁地说:“若是别人,你会的,可我,你不会。” “哦?小丫头,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后生轻蔑一笑,“你可知,世上一天就死成百上千个你这样的女子,你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姚园心一凉:“难道她和韩喆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或者是那个朝代的末期,所以生命才会这般没有保障。” “怎么,害怕了?”见姚园露出了惊慌的神情,后生才满意地收了手。 姚园眼神一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是在原始社会,也要努力的活下去呀! 调整好了心态,姚园对着后生甜甜一笑,直笑的后生莫名其妙:“是,我是不值钱,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但是我也对你没有危害不是吗?” “那可不一定,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永远闭着的。”后生存心戏弄姚园,不依不饶地说。 姚园早识破了她的小把戏,配合着装出害怕的神情:“大王,小女子一定会守口如瓶,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后生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姚园话锋一转,真挚地望着对方的眼神说:“你笑起来很美!” 后生脸一红,恼羞:“再胡说,我立刻要你的命。” 姚园也不放在心上,继续大胆地说:“你能慑服一大帮男人,应该才智不低,相信识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掳我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小女子,但我可以感觉出你不是一个真正的恶人,屈居在山上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他日定会凤凰涅槃,搏击九天。因此,小女子相信大王是不会伤害我的。” 后生笑道:“没想到你挺会说甜言蜜语的。不过,给我戴高帽子也没有用,我不会放你下山的,更不会放了你的小情郎。您就好好的待在山上,做我的压寨夫人吧。” 后生说完,看着泄气的姚园心情大好,大笑着走了出去。 姚园在后面气的哇哇只叫:“有什么了不起的!喂,你去那里?” “我不叫喂,范玮琛,我的名字。”房外传来一道舒朗的声音,诏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范玮琛,好名字!”姚园眼眸幽转,“也不知你到底是怎样的奇女子,竟然将一个小小的山寨布置得固若金汤。这哪里是强盗窝,分明是一处战略要地,怕是下山抢粮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吧?可是,她掳我和韩喆做什么?” 第四章 在山上转悠了两天,始终没有找到关押韩喆的地方,姚园坐不住了,难不成范玮琛把韩喆已经杀了?想到这个可能,姚园心底升起一股寒气,冰凉冰凉的,心口似被人用刀子剜了一块肉,生疼生疼的。姚园有一种冲到范玮琛面前质问的冲动,可脑海里突然蹦出那双自信清明的眼睛,不会的,她没有杀韩喆的理由,如果想杀,早就动手了,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姚园还是决定等一等,既然对方选择相信自己,那么自己也应该相信别人。 -- 第6页 可是判断归判断,担忧却切不断。山上人的嘴严的如茅坑里的石头,无论她怎样威逼利诱也不松口。无计可施之下,姚园只好伏低做小,对范玮琛软磨硬泡起来。姚园本就生的俏丽,软声细语之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灵动妩媚,范玮琛心一软,松了口,答应第二天让她见韩喆。 清晨起来,姚园特意将自己打扮的有些憔悴,换上婆婆做的粗布衣裳,稍稍用了早餐,安静地在房间等着范玮琛带她去见韩喆。 约莫半个时辰,范玮琛在清露中甩着水袖迈步而来,恰似魏晋时期的隐士,潇洒超然。 姚园讨好地添上去问候:“你来了?” 范玮琛上下扫了姚园一眼,莫测高深地问:“我不是特意给你裁了两套衣服吗?怎么还穿这个?” 姚园讪讪一笑,含糊带过:“这件衣裳虽然料子不好,但是婆婆的手艺很巧,很合我的身,穿起来很舒服。” “是吗?”范玮琛眼眸流转,颇为怀疑。 “当然了!”姚园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什么时候去?” 范玮琛也不再多问,顿了顿道:“既然你什么都准备好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久等呢?” 姚园闻之,喜不自胜:“那我们这就过去吧。” 范玮琛广袖一甩,大踏步走了出去,姚园无所谓地撇撇嘴,这人真怪,变脸就想翻书一样快。 两人七拐八拐,在姚园以为范玮琛是在耍她的时候,一间破旧的小屋立于眼前。小屋低矮,门窗早已损坏,处于巍峨的虎岭山上就像一片枯树叶,摇摇欲坠。门闩上有两个生了锈的铁环,一把不知陈放了多少年的破锁,显得死气沉沉。 “怎么把她关在这种地方?这是人住的地儿吗?”姚园怒气横生。 范玮琛冷冷地说:“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 姚园气结,不想和她多说话:“快把门打开。” 范玮琛双臂环着在胸前,靠在一旁的门框上,悠闲地说:“别忘了,你现在是虎岭寨抢来的,不是我的客人,没有资格命令我做任何事。” 姚园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底气对她指手画脚,屈居人下,主次还是要分清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压下不甘心,口气缓和了许多:“麻烦范寨主开开门!” 范玮琛嘴角上扬,很满意姚园的识相:“这才对嘛!” 铜锁‘咔嚓’一声开了,姚园立刻冲了过去,屋内摆放很整齐,虽然简陋但很洁净。桌子上摆着完好无缺的饭菜,姚园心一疼,这个韩喆怎么这么傻。越过饭菜,一个落魄清瘦的身影平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姚园眼圈一红,奔到床边,抚上韩喆苍白的脸,心揪得难受,这样的韩喆,只有她和陈晓分手的那段时间见过。 “韩喆,我来了!” 韩喆睁开无力的双眼,迷茫中出现了几丝清明,待看清了是姚园,激动地坐了起来。可是长时间不吃饭,哪有力气,顿时头晕目眩,不得不重新躺下。 姚园忙倾身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既心疼又责备:“你看你,和吃饭较什么劲,不知道人是铁,饭是钢的道理吗?” 韩喆虚弱地说:“我不能向他们低头。” 范玮琛冷笑一声,嘲弄地说:“果然有骨气,宁可饿死,也不吃我们的饭菜,这种大无畏的精神真是直追伯夷呀!可惜,伯夷死了,青史留名,而你死了,不过是姚园归入他人怀抱,世上又少了一个浪费粮食的人而已。” 姚园瞪了一眼范玮琛:“范寨主的话也未免有些太刻薄了些。试问,如果你的妻子被人掳走,而掳走你妻子的人还施舍饭菜给你,你会接受吗?” 范玮琛理所应当地答着:“当然接受了。如果我死了,我的妻子非但活不下来,或许会更加痛苦。只有活着,好好的活着,才有希望让最爱的人回到身边。即便是现下无能为力,也要忍蓄待发,终将一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姚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范玮琛身上的秘密,不是她能了解的,她也不想了解。 韩喆意味深长地看着范玮琛,对他的话感触颇深,觉得自己先前的作为实在幼稚:“寨主说的有道理,是我太愚蠢了。” 说罢,转头对姚园说:“园园,你将饭菜端来,我这就吃。” 姚园一喜,放开韩喆,快速把饭菜端到她面前,将碗筷递到她手里。许是太饿了,韩喆半点形象也无,一口气干掉了一碗米饭,待要再吃一碗,范玮琛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三天没吃饭,还是不要吃的太多,小心受不住,还是喝碗汤合适。” 正为韩喆盛饭的姚园忽然想起电视上说,流落荒岛的人,饿得太久,不能吃撑,不然肠胃承受不了。将碗里的米饭倒掉,转而盛了半碗汤给韩喆。 尽管不想听范玮琛的话,可是为了将来打算,韩喆还是乖乖地喝了汤。 等待体力恢复些,韩喆才细细观察姚园,见她容颜憔悴,眸子里流露着说不完的担忧和心疼,衣服还是婆婆做的那一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不得不说,姓范的虽然是个强盗头子,干的不是正当营生,但容貌确实一等一的好,而且又有功夫傍身,她记得姚园是最佩服有几下子的人,不得不说,她还真怕姚园移情别恋。毕竟,姚园的性取向待定,只是遇到她后才开始喜欢女人的。 -- 第7页 姚园接受到韩喆的目光,不用想也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说不失望是假的,只是她不想在两人身处逆境时还疏心计较这些没意义的问题。她转过头问一哦昂看热闹的范玮琛:“范寨主,您什么时候放我们下山?” 范玮琛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暗笑,看来她们也不是想象的那般齐心协力:“下山?不可能,既然上了山,就别想回去。除非姚园嫁给我,不然你们两个都要留在山上。” “休想!”韩喆抢过姚园的话,狠狠地瞪着范玮琛,“姚园是我的媳妇,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伤害她。” “伤害?”范玮琛俊眉一挑,呵呵地笑着,“我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害她。依我看,不久后的你才是真正伤害她的人。” “笑话。我和园园情投意合,彼此相爱,我怎么会伤害她呢!”韩喆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范玮琛好像有十足的把握:“你现在什么也没有,姚园是你的助力,你当然不会伤害她。只是当荣华富贵,国色美人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还会理直气壮的说这样的话吗?” 韩喆哈哈大笑:“别说是钱财美女,就是皇位我也瞧不上半分。” 范玮琛并不将韩喆的话放在眼里,她眉眼一弯,一个主意计上心头:“好!距虎岭山二百里的汝州有位姓扈的富商,他家的生意遍及大元,称得上是大元朝的第一富翁。可惜他是个绝户,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扈雨桐,年方十九,是个绝代佳人。日前扈府放出话来,将于这月十八为扈小姐抛绣球招亲,凡是十六到二十五岁未婚的男子皆可参加。如果,你真的是姚园为唯一,将荣华富贵,国色天香视作粪土,可敢去绣楼前一试?” 韩喆好笑不已:“我为什么要去?既然条件这么好,不如范寨主去好了,到时候财色双收,岂不是双喜临门?” 范玮琛淡淡一笑:“好是好,可惜娶了扈小姐,就要入赘扈家,我可不想做上门女婿,还是守着虎岭山,娶个俏老婆来的自在。” 韩喆鄙视了她一眼:“大男子主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已经有了园园,就算扈小姐是天仙下凡,也和我没有半分钱关系。” “你现在这样说是因为你没有看到扈小姐,等你见了她的容貌,我不信你还会这样大言不惭,到时候恐怕是担心娶不上才是最大的问题。” “多谢范寨主的好意,我已经有了园园,扈小姐这么美丽,相信已经有很多男子倾心以待,我就不去趟这趟浑水了。” “好吧,你不去可以。不日我就娶了姚园,到时候你人财两空,如果你前去试一试,让我看到你的真心,我就放你们下山,永不再纠缠。我范玮琛也是个铮铮铁骨的人,最佩服一心一意的真君子,如果你真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一味的做恶人,破坏别人的姻缘。” 韩喆不太相信地看着范玮琛:“你会这么好心?”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范某言出必行。”范玮琛一收刚才的吊儿郎当,表情严肃了几分。 韩喆爽快地答应下来。 范玮琛微微一笑,仿佛早已料到了结果。姚园无聊地看着两人的针锋相对,觉得无趣极了,这个范玮琛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非要韩喆去参加什么抛绣球娶亲,她可不相信范玮琛是为了看到韩喆的真心。韩喆虽然聪明能干,年纪轻轻就是一家公司的部门经理,可是比起老谋深算的范玮琛还是差了一些。毕竟她们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青年,就算是经历了几年社会的洗礼,也比不上生在乱世,连生命都无法保障的范玮琛。不管范玮琛打的什么主意,既然夸下了海口,那么离她们下山的时间也不远了。当初有多少高富美对韩喆威逼利诱都没有让她对陈晓放弃半分,今时今日,又怎么会区区一个富家千金弯了腰呢?这点自信,她对韩喆还是有的。 范玮琛达到了目的,对待韩喆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既然如此,韩公子住在这里也不合适,我让兄弟们收拾出来一个房间,再给韩公子赶几身衣裳,别到时候太过寒酸,让人瞧不起。” “不用了,我和园园住一个房间就行。衣服也不用添,我就穿着一身去。” “韩公子还不明白现在的形势吗?若是公子输了,姚园归我。我怎么会让她与你同住一屋?再说,姚园还是未出阁楼的姑娘,你和她住在一起,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韩喆猛地看向范玮琛,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你怎么知道园园是未出阁的姑娘?混蛋,你碰了她!” 范玮琛邪魅一笑,两手一摊:“对,我碰了她,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你!该死!”韩喆扑过去就要掐范玮琛的脖子,姚园见势,忙拉住她。韩喆愤怒地看着姚园:“别拉我,我要杀了他!” 姚园气道:“你上了她的当了!” “啊?上当?”韩喆一愣,顿时明白了过来,脸腾得红了。 范玮琛嘲笑道:“你对姚园就这点自信吗?你觉得,若是我碰了姚园,她还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吗?还是你觉得姚园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 “我……”韩喆惭愧地看向姚园,“园园,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气昏了头。” 姚园自然体谅:“我知道,以后别太冲动了,三思后行。” “姚园,一味的纵容和付出有时候并不能得到回报,你这样做,最后受伤的只能是你自己。”范玮琛看不惯姚园一心为韩喆的样子。 -- 第8页 “范寨主,你不用挑拨离间,韩喆是什么样子的人,我很清楚。范寨主只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就行了,别到时候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姚园并不上当,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范玮琛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个傻女人,有你后悔的一天。 房内忽然闯进来一个男子,气喘吁吁地说:“老大,山下有一群黑衣人正在围攻一辆马车。” “哦?”范玮琛清亮的眸子闪了一下,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兴奋和喜悦:“让兄弟们集合,下山看看热闹!” 第五章 当范玮琛带着弟兄们赶到山下时,那里已经是血海一片,尸体横七竖八地倒着,只留下两个满身鲜血的男子在负隅抵抗,直到其中一位男子重伤倒地,范玮琛才大喝一声,加入战斗。 直到金乌西沉,弟兄们损失了大半,范玮琛才救下了他们。 随着一具具僵硬的尸体运回山寨,姚园才真切地意识到她真实地生活在冷兵器时代,杀戮、血腥、疾病、饥饿无时不刻在威胁着人们的生命安全。昔时玩闹的鲜活汉子短短半天内成为了冷冰冰的尸体,一时让人难以接受。 姚园将她和韩喆关在房里,尽量不去触及令人怵心的事情。夜幕袭来,料峭萧寒,一轮明月呼唤着深沉的虎岭山。姚园披上一件单衣独坐在苍苔上沉思,时至今日,她不得不为以后的生活考虑。她和韩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匪夷所思了,她可没有幻想着再次穿过去,这种几率大概比彗星撞地球还小。她不是一个人,自然想好好地活着,更何况还有韩喆陪在身边。未来的生活,她们自然想走出一条光明大道,只有这样才不负21世纪父母的养育之恩,不付似水流年。只是如何活下去,她还没有想好,具体的规划还需要和韩喆进一步商榷。 晚上睡的有些迟,导致姚园第二天赖床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早已日上三竿。细心梳洗妥当,寻了人问才知范玮琛叫了韩喆,到忠义堂议事。 担心范玮琛为难韩喆,姚园顾不得用饭,跑向了忠义堂。 或是动静过大,一进大门,堂内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射了过来。姚园尴尬不已,她讪讪一笑,首先禀明来意:“范寨主,听弟兄们说,今日山上任务繁忙,我特来看看有什么可帮得上的。” 范玮琛一记冷眼扫过去,威严地说:“我们大男人议事,你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姚园意识到气氛不对,看了看左手边上座的男子,俊眉朗目,身姿挺拔,贵气十足,自有一般人比不上的富贵之气。在姚园暗暗打量男子时,男子也顺着瞧了瞧杵着的姚园,一身水绿色的印花衣裙,一个简单的姑娘发髻,发髻上只有一支翡翠菊簪,犹如浮云冉冉飘现。脸廓精致生辉,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明眸闪着独有的神采,竟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 范玮琛见两人对视,心下不安,斥责的话而随之而出:“还不退下,成何体统。” 姚园虽然生气,但碍着众人也不好发作,只能轻轻福了个礼退了出去。 男子待姚园走了出去,笑着问范玮琛:“寨主太客气了。虽说时下女子不得干预男子议事,但你我皆是豪爽的人,岂可学那宅院旧制,视女子为庸物。” 韩喆本对范玮琛斥责姚园心有不满,听得男子言论,平复情绪之时对男子刮目相看,生出三分欣赏来。 将韩喆的神色看在眼里,范玮琛淡淡一笑:“殿下勿怪,非我计较女子守礼,实乃拙荆愚笨失礼,怕冲撞了殿下。” 男子听了,划过一丝失落,原来那女子已经许了人家,真是可惜了,再好,也不能夺人之妻:“原来是寨主的家妻,失敬。” 范玮琛无视韩喆愤怒的目光:“园园与我自幼定亲,只是近年颠簸流离,未能迎她入门。” “原来如此!” 范玮琛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言:“范某虽说陋居山上,对朝廷之事鲜知寡闻,可也明白殿下乃□□贵胄,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虎上拔须呢?” 男子闻言,墨眸微暗:“父皇子嗣昌盛,本宫自幼养在皇祖母身边,多受父皇和皇祖母亲睐,有些兄弟稍有不满也是有的。” 范玮琛未曾想到他竟然据实相告,疑惑皇帝最宠爱的七皇子姬元尧会如此单纯吗? 或是看出了范玮琛的疑虑,男子笑道:“本宫长在皇宫,自幼沐熏皇家之争,心感疲倦,只想寻处清静地颐养身心,从未做那九五之想。为此,本宫与五哥处处避让,力求身静,怎奈天不由人,仍摆脱不了萧蔷之祸。” 范玮琛探究地看着他,仔细地品味他的话并不做评论,天家人的心思向来深沉,不是她这种小老百姓可以揣度的,只得好言相慰:“殿下心思空明,定会感动神明,还殿下一个单椒秀泽。” “承寨主吉言!”男子略一抱拳,“寨主言辞纵横,武艺超群,实乃文武兼修的贤能之人,怎么屈居在虎岭呢?” 韩喆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无聊得很,说来说去不就是一个想入朝堂,一个想借恩招为己有,借机为自己招揽人才吗?用得着拐弯抹角地试来试去吗? 范玮琛忽视韩喆的鄙弃,从容不迫地回道:“不瞒殿下,玮琛也是出自大户人家,自幼父母深以为重,请西席,拜青师。玮琛感知父母恩重,勤学苦练,倒也学的些皮毛。可惜,在玮琛十七岁那年,强掳入侵,铁骑踏平了我范家庄,全庄一百多口全部惨死。若非我外出求学,也难以幸免。恍然,五年过去了,深仇大恨仍历历在目。怎奈生活所迫,只好上了虎岭山,入了草家席。然而,虎岭弟兄虽出身微贱,但从未泯灭良心,自山寨建立三年,从未伤害一条命,所劫粮食也不过是补给口粮,待来年虎岭山丰收,再还于百姓,以求心安。” -- 第9页 “原来如此,寨主乃是真君子。”男子有感于范玮琛品行高洁,少不得举荐一二,“本宫虽然人微言薄,但在父皇面前也能说上两句话。寨主经世之才,屈尊山上,实在可惜,不如由本宫荐于父皇,做个前锋将军,一可报得父母之仇,二可卫国保民,岂不两全。” 范玮琛摆摆手,不为所动:“殿下盛意,范某心领了。只是岁月蹉跎,范某早耗尽了壮志,而今虎岭山上山明水秀,兄弟们情义深重,倒也自在,不再肖想那君恩雨泽。” 男子不以为然:“寨主此言差矣!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怎可不报?强掳凶恶,残害百姓,扰我大元天下,怎能容忍?寨主盛年之志,正该报效国家,安身立命之时,怎能因一时安逸而忘记当年踌志呢?就算寨主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山上的兄弟谋算。占山为王,自然自在,只是长此以往,百姓担惊受怕不说,朝廷得了闲为了报的一方安宁而不得不采取措施,岂非长久之计?但凡小宁之家,只要有一口饭吃也断不会弃良从草。弟兄们都是好人家的儿男,若不是生活所逼,也不会落下骂名,若是报效朝廷,成为那人人敬仰的卫家男儿,岂非青史留名?自然也可娶妻生子,组建家馨呀!” 一段话说的堂内弟兄蠢蠢欲动,范玮琛也不好直接拂了姬元尧的好意,只得道:“殿下言之有理,只是事关重大,范某还需与众家兄弟商议。” 男子松了一口气,笑道:“寨主所言有理,自该如此。再者,五哥重伤昏迷,一时也难以启程,还需寨主施以援手,入朝之事倒也不急。” 姚园被赶出忠义堂,生气地跑到后山散心,看眼日上正午,却不见韩喆回来,忧虑之下还是觉得去看看方好。 姚园刚刚走到澜意轩,里面传出微弱的□□声,似是痛苦不堪。嗯?难道是受伤的兄弟?不对呀,受伤的弟兄们都在寿波堂,澜意轩是范玮琛的房间,一般人是不能进去的。莫非范玮琛私藏了什么人在里面?似是抓住了范玮琛的小辫子,姚园灵机一动,决定进去看看。 推开木门,绕过屏风,看清床上躺着的人,姚园一下子呆住了,这是人吗? 一袭玄黑色的衣袍衬得她肌肤如雪,身姿修长挺秀,乌黑细软的浓发披在肩上,愈发显得柔和,嘴唇凉薄,带着一股说不出倔强和坚韧。她面色苍白,五官冷峻却不失精致,眼眸淡漠,眉间隐约着忧伤,眼波下的一双墨眸幽深隧远,透着不同常人的狠厉和哀愁,不仅不使人害怕,反而摄人魂魄,碰上了就会义无反顾的陷下去。 姚园一直不信书上描写的女子外貌,总认为是夸大其词,而今亲眼所见,她不得不承认造物主确实太偏心了! 看到姚园,那人立刻隐藏了眼内的智慧,只留少许淡漠在其中。 姚园暗忖,这等人物怎么会是一般人,解释只有一种,应该是范玮琛昨天救下的那一位。她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人,虽知危险,却依然踏了进去。两人皆安静地看着对方,谁也不肯先出声。屋内霎时有一股说不出的气流在悄悄循环着…… 好大会儿,那人好像受不住疲乏,额头紧皱,传出一阵阵咳嗽声,声声牵动着肝肺,揪着人的心。姚园看不下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那人轻啜几口后,咳嗽声小了许多。那人挣扎着要将被子放到桌子上,怎奈身体虚弱着,实在力不从心。姚园赶忙接过杯子,不经大脑就说:“我不是人吗?干嘛不爱惜自己,非要独自承受着。” 那人诧异地看着姚园,眸子闪烁了一下,好久才淡淡地说了句:“多谢!” 喑哑的声音带着三分磁性的诱惑,令姚园惊讶,没想到这么美的人,声音竟然如此粗哑?姚园被自己的失态吓到,自己居然看得入迷了。姚园暗恼自己,真是越大越花痴了,嘴上也越没有把门的了,从前的稳重都到哪里去了?姚园有些不好意思,适当性的说了句:“姑娘,要不要再来一杯?” 那人沉重的眼睛闪过一丝悲哀,语气有些嘲弄:“姑娘?呵呵,姑娘?想不到我姬元懋终是摆脱不了女相的困扰!” “什么?”姚园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不会的,这骨架,这躯体,不可能为男子所拥有。那人不想理睬姚园,闭目靠在床沿上。姚园不信地走上前将手按在那人的胸前,平的?真是男子? 没料到姚园如此大胆,那人恼馐不已,猛然推开了姚园,却因为牵动了伤口重重地倒在了床上,不一会儿,胸口处渗出血来,炫黑的袍子变成了暗红色。 姚园被吓住了,慌得手舞足蹈,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喘了几口气,怒气消了些,声音冰冷:“出去!” “好好!”姚园捣头如蒜,一溜烟没了…… 第六章 第二天,当姚园从韩喆口中得知,那人是当今皇上的五皇子姬元懋时,吓得除了一身的冷汗。从此,姚园见了姬元懋就害怕,对她更是敬而远之了,唯恐五皇子一怒之下砍了她的脑袋。毕竟调戏皇子可是大不敬之罪,虽然说,她不是故意的,可是人家才不管你是不是有心的。 弹指间,十八号到了,范玮琛与韩喆的赌约也开始了。本来商定是姚园、韩喆和范玮琛三人去的,谁知道姬元懋和姬元尧得知后,兴趣来潮,也想去凑凑热闹,于是三人行变成了五人行。 -- 第10页 姚园看见姬元懋,有些不自在,站在韩喆身边,离他远远的,而姬元懋除了刚出来的时候淡淡扫了她一眼后再也未曾吝啬一个眼神。时间久了,姚园见她没有多余的情绪和眼神,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也放下了,行为举止也大方起来。 几天后,姚园已经遍查资料,将大元朝的情况熟悉了一遍。大元建国已经二百多年,历经九位皇帝,目前坐在龙椅上的这位是大元朝的第十位皇帝姬厚柏,二十六岁登基为帝,现在是邵康三十四年,已经是六十岁的高龄了。这位皇帝后宫充盈,子嗣昌盛,育有十七子,十三女,可谓是枝繁叶茂。可惜他的作为并不像他的名字一样,使大元朝长寿安康,而是专宠奸臣,亲近小人,朝堂已是水深火热,更兼西部鞑虏首领格尔吉吉汗统一了漠北和漠西草原,势力迅速壮大起来,三番五次扰乱边界百姓,甚至在邵康二十九年直驱沧州,杀戮万千。然而,皇帝一味的沉浸在炼丹和长寿之事上,只派了区区三千士兵前去救援,结果还未等进的沧州境内,便被埋伏在城外的鞑虏尽数歼灭。为此,孝王亲率四千家兵擅自迎敌,经过三天三夜的激战,孝王终于打败了鞑虏,收复了沧州。怎奈小人当道,佞臣横行,当今蔡贵妃之父蔡国丈联合朝廷众臣弹劾孝王聚兵谋反,皇帝误听谗言,一封皇纸下来,孝王府一百多口斩于菜市口,后来,皇太后盛怒,彻查此事,将蔡贵妃等一干人贬为庶人,虽然孝王被平了反,但是全家惨死又有什么用。而后,朝廷更是党争不断,百姓深受其害。全国四十七州,盗匪兴起,邪教林立。 汝州是中原的中心,经济、政治地位非同寻常,历来皇家颇为重视。因此,为防大元心脏受损,历任汝州总督皆是皇帝与众亲王亲自挑选任命。故,汝州总督一向由品行清正,文武兼修的人来担任,就连当年权势滔天的蔡国丈也无可奈何。因此,汝州继几十任总督治理,其经济、政治、军师和文化早已盖过了都城,成为了大元第一州府。 汝州扈家在四十年前还是一户不起眼的小商户,以经营布匹为生计,那扈诚不知做了什么感动上天的事,竟一夜暴富,后来一家人从宁中迁到了汝州,从此安家落户。扈诚膝下只有一子扈海,娶妻汝州总督之女,之后,扈家生意更是如日中天,一举成为了大元首富。美中不足之处,扈海膝下只有一女,名为扈雨桐。扈家千万巨资无人继承,扈海为此愁白了头发,无计之下,只能盼望招个好女婿帮他打理家业。可惜,挑来挑去也没有遇到满意的人,岁月蹉跎,扈雨桐已经十九岁了,无奈之下,扈海只好将身价产业交与上天决定,因此才有了抛绣球招亲。 在姚园等人赶到汝州时,扈府门前的绣楼下早已围的水泄不通。姚园伸长了脖子也未能窥得楼上的娇小姐一面。姚园暗笑,扈海的举动若不是早已安排好了人,便是老糊涂了。在场的人,高低胖瘦,贫富丑俊,善恶傻痴应有尽有,她不信扈海真的放心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毫不相识的平头百姓,将那千万巨富拱手让人。 姚园丝毫不在意韩喆是否会去抢绣球,看这架势,莫说不接,就是有心接恐怕也落不到她头上。 “园园,你就一点也担心我会接到绣球吗?”韩喆看姚园一脸高兴,丝毫不为自己担心,有点吃醋。 “你看看这阵势,就算你真的想抢,能抢得到吗?”姚园打趣道。 “是是,园园最聪明了。” 姚园撇嘴一笑,得意地看向范玮琛,却发现身边除了韩喆和姬元尧,早已不见了范玮琛和姬元懋的影子。难道是被人群冲散了?姚园压下心中的不安,将目光投向绣楼上的倩影。 扈府后花园内一座隐蔽的假山后,扈海摸着胡须,似在等待什么人。 稍时,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两个人,一个身穿黑色斗篷,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个竟然是范玮琛。扈海看到他们立刻跪下迎接:“给主子请安!” 黑衣人好像刻意压低了声音,深沉地说:“起来!” “谢主子!” 范玮琛问道:“扈海,事情安排的怎么样?” “一切均已妥当,只等小王爷抢到绣球。” “不用了。我已经安排了别人抢绣球,到时候你只需要正常行事即可。” “别人?不是说好……” “事情有变。如果我真的入了朝,投入军中,那么皇帝一定会对我仔细勘察。若是我再成了扈府姑爷,那么皇帝一定会起疑心,断不会让我完全掌管军中大权,所以我们还要再布置一个人为我们所用。” “是,相爷对我们扈家有再造之恩,奴才定会尽心尽力为主子办事,主子安排的人一定是最合适,最忠心的。只是,雨桐……”扈海想起女儿,有些担忧。 范玮琛笑道:“这你不用担心,主子选中的人断不会有错,也不会伤害雨桐妹子。你尽管安心。” 扈海放下了心,笑道:“那奴才就放心了。” 绣楼上,高尺之上的美人,白纱覆面,阳光投在她身上,印出一个大大的光晕,似神女下凡。她双手捧着绣球来回走着,不时望着下面叫嚣的人群,不知把绣球该往何处抛。眼看时辰就要到了,扈雨桐下了决心,闭上眼睛将绣球用力抛向了涌动的人群。顿时,人群似炸开了锅,沸腾起来,个个伸长了脑袋准备接住绣球。姚园被疯狂的人群挤到一边,只能伸长了脖子看。绣球从那头拍到这头,从这头拍到那头,总是在有人即将接住绣球时突然被身边的人拍开。姚园看得激动不已,照这种情景,扈家小姐的处境当真危险呐! -- 第11页 接绣球眼见变成了抢绣球,招亲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姚园更是激动不已,毕竟,同为女子,她也不想扈雨桐嫁给一个猥琐男子。她拨开前面的大胖子,想要把绣球拍给离她不远的一个清秀男子,那大胖子狠狠往后一撞,姚园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姚园一惊,若真是倒在地上,那么多的人,一定会被踩死的。 姚园惊慌失措地想要抓住什么,突然一双有力的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姚园感激地扭过头道谢,待看清了是姬元懋,立刻站直了身子,谢谢二字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姬元懋收回手,冷漠地看向人群,好似刚才伸出援手的人不是她一样。 姚园的兴致失了大半,独自离开人群站在不远处旁观。不知怎么回事,不知不觉她的目光投向姬元懋,她的个子真高,甚至超过了一般的男子,黑色衣袍更突出了秀韧的身姿。两蹙俊眉粗细适中,直至入鬓,眼眸幽深,碧若寒潭翻卷,瘦削脸型,五官立体,刀削神工,配在一起尤为完美,只不过眉宇间有一抹哀愁占了全部,使整个人失了光彩,仿佛一位情愁神子降临人间,为人世的爱恨情仇,聚散离合而悲伤。她真的是男子吗?男子会有如此洁清吗?男子会有如此神秀的骨架吗?姚园始终抱有怀疑态度,可胸口处的一马平川又是怎么回事?发育不完整也该略有突出吧? 鉴于某人的目光如此炽热,姬元懋一记冷眼扫过去,顿时,姚园的脸红了,忙撇开目光,移向了别处。 姬元懋达到了目的,神情恢复了哀愁,脸上腾起一抹嫣红,微不可见。 姚园忸怩地撇撇嘴,向韩喆走去,霎时绣球如一颗炸弹向后方袭来,人群纷纷向后倒去,压成一片。 “有人接到绣球了……有人接到绣球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洪亮的声音,刺穿了耳膜。姚园急忙望去,兴奋地脸上即可垮了下来:不可能,不可能,韩喆的位置不可能接到绣球的,一定是有人使诈。 姚园的目光在喧嚣的人群中逡巡着,寻找范玮琛的影子。不远处的角落里,范玮琛双手环胸得意地看了姚园一眼,姚园无奈地苦笑,这个人怎么那么爱挑事?有意思吗?就算她将扈家小姐塞到韩喆怀里也没有用的,这点小把戏只会让扈小姐难堪。 扈老爷匆匆地跑过来,上下打量着韩喆,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请问公子贵姓?” 韩喆给姚园一个安定的眼神,从容不迫地回答:“免贵姓韩。” “哦。”扈老爷满意地点点头,“请公子随老夫堂内一坐。” 韩喆将绣球交给扈老爷身旁的一个下人,正欲解释一二:“扈……” 范玮琛如鬼魔般潜到韩喆身边,用仅用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你忘了赌约了吗?还没见到扈小姐呢?” 韩喆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向扈老爷道:“请!” 扈老爷带着韩喆等人从正门而入,穿花涉廊来到会客堂,一路上他暗暗观察韩喆的表情,除了稍微露出惊叹外,不见一丝羡慕和惊喜,扈老爷放下心来,看来上天待他还算不薄,送他一个正人君子做乘龙快婿,如此一来,也算是对得起女儿了。 倒是姚园一路上偷偷将路上的风景记了大概,暗赞扈府果然不负首富之名,宅院雕栏玉砌,精致豪华。 香茶待客,室内古玩无数,随便挑出一个便是价值万金的珍宝,不过,摆放颇为仔细整齐,虽然处处显示着财富,但是规规矩矩,一点也不会越了一介富商的本分。看来这个扈老爷也是个甚为守礼的人,一代巨富的确不同凡响。 在外面看了大半响热闹,姚园还真有点口渴,一口绿茶入口,心坎处的确湿润了许多。扈老爷一言一行皆注意着韩喆的举动,一杯茶喝完后,他面露慈爱:“不知韩公子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韩喆顿了顿,看了一眼姚园,说:“父母具已不再,只剩下小生一人。” “哦”扈老爷颇为遗憾,“老夫失言了!” 韩喆对扈老爷的言行有些赞叹,身为首富,掌管天下钱财,却是这般谦和有礼,这种谦虚和气度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到的,于是语气也敬重了三分:“扈老爷哪里话,是小生福薄,不能堂前尽孝。” 扈老爷见韩喆说话时,眼神坚定专注,清亮有力,不似作假之人。身在商海几十年,这点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而且,在韩喆提及父母时,一抹哀愁乍现,似是触及到了伤痛之事,看来是个孝子啊!但凡孝敬父母的人,一般不会坏到哪里去。 “韩公子年龄几何?” “二十有五了。” “哦,二十五?按说这个年龄早应该儿女绕膝,因何还未成亲?” “皆因父母早逝,无人做主。小生想先立业后成家,这样也可为未来的妻子提供一些好的生活,不让妻儿受苦。”韩喆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姚园,姚园会意,微微一笑。 “韩公子果有男儿志。不知韩公子现今以何为生?” “小生早年读过几本书,只是举仕,若是无人举荐,平头百姓想要进入仕途,只怕很难。再说,宦海飘摇,韩喆自知不是做官的料,因此,小生决定弃文从商,现在,正和范兄弟一些人跑商,倒也勉强糊口。” 坐在下位的范玮琛听了,端茶的手抖了一下,差点笑了出来,这个韩喆,还真是小心眼儿,一定要拉她入水。 -- 第12页 扈老爷满意地点点头,还算是个实诚的孩子,只是,日久见人心,还要考察一段时间才行:“嗯,韩公子洞观世事,眼光独到。” “谢扈老爷夸奖,小生愧领。” 扈老爷对一旁的丫头说:“请小姐下楼!” 丫头听了,喜滋滋地跑了出去,众人心知肚明,这是过关了。 韩喆长舒了一口气,天啊,简直比相亲还累,难怪一些好友抱怨相亲就像上阵打仗一样,真是累死人了。 悦耳的佩环声传来,如清泉叮咚,沁凉馝郁,堂中人除了姬元懋无一人不寻声望去。稍时,一个婀娜多姿的佳人袅袅而来,似弱柳扶风。接收到众人惊艳的目光,佳人粉面含羞,真是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咣……”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姚园不知为何惊呆了,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言,连杯子掉了都不知道。 “陈晓!” 挨着她的范玮琛忙唤醒她:“姚园,这是扈家小姐。” “啊?”姚园惊醒,迷离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扈雨桐,又看向早已震惊、哀痛、思念如同打碎了五味瓶一样的韩喆,一滴泪流入心底,原来,缘分早已注定,不管是21世纪,还是这里,我都不是她想要的人。 扈老爷将二人的举动看在眼里,虽然疑惑,但几十年活下来,他早已学会隐藏情绪,不动声色地问:“这位姑娘可是认识小女?” 姚园不自然地说:“扈小姐相貌颇似小女子的一位故人,乍见之下,失了礼数,让扈老爷见怪了。” “原来如此。不知姑娘的故人现在何处,和小女长的想象也算是有缘分,有时间也好见上一见,交个深闺朋友。” “扈老爷好意,是小女子朋友的福气,只是经年不见,小女子也不知道她现下何处。” 扈老爷先前也只是客气几句,见姚园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转头向仍定定地看着扈雨桐的韩喆说:“韩公子,这是小女扈雨桐。雨桐,还不快给各位贵客见礼。” 扈雨桐弯腰,嬪婷动人:“见过各位公子。”声音悦耳,如灵谷黄鹂。 扈老爷道:“韩公子既然参加了绣球招亲,想必早就明白了其中的要求,天赐良缘,不知韩公子何时下聘?” “这?”韩喆复杂地看着扈雨桐,原本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姚园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果然,她自始至终最在意的还是陈晓,只要和她有关的任何事都能左右韩喆的心扉,哪怕只是个相貌相似的人。 扈雨桐璀璨的眼眸一转,步步生香地走向韩喆,温婉大方地问:“公子可是有为难之事?” 韩喆迷蒙地看着她,通过她就像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伤她至深亦是让她爱的死去活来的人,那个令她欢喜,令她痛苦的女人:“扈小姐,我……” 扈小姐浅浅一笑,如三月桃花盛开,艳若朝霞:“公子,可相信缘分二字?” 韩喆点点头。 扈小姐笑容加深:“既然缘分到了,公子何不遵守内心的想法呢?想必公子早就有了主意,只是一时之间还不能痛下决断,但是公子要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有时候做决断是有些痛苦,但是拖着只会伤人伤己。” “这……”韩喆犹豫不决地看向姚园,眼内的愧疚怎么也掩饰不住。 姚园脸色苍白,她紧紧地攥着衣袖,苦苦一笑。韩喆,你现在很很为难是吗?即舍不得旧情人那张脸又不想违背了诺言,原来,我在你的心里,连一个替身都抵不上。如果今时今日,陈晓站在这里,恐怕你根本不会犹豫吧。既然,你为难,我来为你做主吧:“天作之合,郎才女貌,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小女子在这里先恭喜扈老爷了,再祝扈小姐和韩公子百年好合。” 韩喆嘴唇微动,看着如抽尽了力气的姚园,想说什么终是咽了下去,园园,对不起! 范玮琛眼内闪过一丝歉意,想对姚园说些什么,又觉得场合不对,只好作罢。而一直看好戏的姬元尧却明白了大概,颇有兴趣地看着低着头的姚园。只有姬元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 扈老爷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游弋者,蹊跷的气氛让他有些尴尬,好大会儿,才不自在地笑道:“既然事情定下来了,那就选个黄道吉日成亲吧!” 扈雨桐俏脸嫣红,做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羞涩的退了出去,扈老爷将女儿的神情看在眼里,哈哈一笑,甚为开怀。 扈雨桐走出房间,好像做完了一件大事,欣慰地笑了。丫头好奇地问:“小姐,您为了亲事已经愁了好长时间了,看来是上天眷恋,让小姐得了个如意郎君。” “哪有什么如意不如意的,嫁人是早晚的事,我身为扈家唯一的小姐,怎么可能嫁给一般人呢?不是进宫为妃便是嫁给一些朝廷官员,能有幸嫁给一个清秀公子已是幸运之至,还敢奢望什么呢?爹爹也明白这个理,所以才想出了绣楼招亲,不然,以我们扈家的财势,哪里会拖到现在呢。”扈雨桐叹着气说。 丫头安慰地说:“老爷为小姐费心周全,选出的人一定是最好的。奴婢瞧着,那韩公子长得好看,说话也有礼貌,一定是个知冷知热的人。” “我也是看着她言谈举止清雅,不像是一般的男子,我向来不喜欢粗鄙的男子,所以才和她多说了两句。其实,我何尝不知,那个韩公子恐怕心里有那个俊俏的女子,只是我的相貌可能颇似他的一位旧人才动了心思,不然,想要他答应还要费上一些心思。”扈雨桐想起堂上的情景,有些无奈。 -- 第13页 “那小姐为何?” “因为爹爹很中意他。这么多年了,爹爹一直未能找到一个接他家业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我又怎么能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呢?再说,韩公子无论从相貌上还是从学识上都是上佳,错过也可惜了,下一个未必有他好。”扈雨桐看着园中盛开的桃花,眼神烁烁。 “可是,奴婢瞧着堂内的其他的几个公子也挺好的。”丫头想起其他三个公子,小脸微红,一脸向往,“尤其是那位黑衣服的公子,虽然冷冷的,但是长的真是好看。” 扈雨桐想起那个黑衣男子,皱了皱眉:“那人是出众,南北的美人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他,可惜,她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爹爹想要有人接管家业,那么这个人一定要无根无势,这样才能依附扈家,生出的孩子才是我们扈家的,那个人一看就是个非富即贵的,不会做上门女婿的……” 第七章 绣球招亲的第二天,姚园就回了虎岭寨,留下范玮琛等人给韩喆撑场面。 大元第一首富嫁女,出手自然阔绰,当街撒了三天铜钱,时刻不断,汝州男女老少挤在扈府前拾得满头大汗。又因七皇子主婚,光耀门楣,流水席三百桌,宴请汝州百姓。为了给女儿女婿积下善果,扈老爷特意在全国设粥棚,免费施粥三日,一时传为大元佳话。 韩喆因为是上门女婿,需要先入扈家宗庙再成亲,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孩子便只能姓扈。 繁忙之中,大婚日终于到了,韩喆穿上华丽的新郎喜袍,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喜悦。脑海中翻出姚园悲伤隐忍的脸庞,在那么一瞬间,韩喆有种甩袖而去的冲动,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已经伤了姚园的心,不能再毁了扈家小姐的名声。有时候她在忙碌中也曾想过,这场婚姻为了什么,是为了填补在现代的遗憾,完成她和陈晓的感情,还是一种慰藉,在扈雨桐身上找到陈晓的影子。其实她何尝不知道扈雨桐不是陈晓,哪怕是有七分相似,可是差别还是很大,只是那颗跳跃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此番结婚,她和姚园是再无可能了吧,姚园的性格她很了解,宁愿一个人默默承受思念,也决不会回头,更不会乞求任何人的留恋,这次,她真的伤姚园至深,给了承诺,又弃之而去。 这究竟是喜袍还是戏袍,有时候,她分不清这是真实的还是在做梦,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她何尝不明白,在这段婚姻亦是维持不了太久,喜袍下的身躯终究有一天会发现,到了那个时候,她该何去何从?还是找个机会向扈小姐禀明身份,然后向姚园谢罪,请求原谅?可是一切,还能回去吗?不能吧? 迷迷茫茫中,三拜九叩完成了。将扈雨桐送入洞房后,两人喝了合卺酒,繁琐的礼仪卸下了帷幕。然而,这一切,对于韩喆来说才刚刚开始。扈老爷为了早日把韩喆介绍给众人,少不得陪宾客饮酒,毕竟以后成了扈家姑爷,以后的日子做牛做马是少不了的。 高朋满座,宾客相谈甚欢,筹光交错,一句句祝福的语言刺痛了韩喆的心,提醒着她这是现实,不是梦境…… 凉月如水,夜色如浓稠墨砚,深沉的化不开。藏青色的帷幕,在一片静谧中和着夜的舞曲,轻盈飘落。月亮像一位深邃的老者,默默地感知苍茫的天和厚重的地,朦胧连绵的虎岭山隐约在夜色下,更为飘渺沉重。姚园孤寂的身影蜷伏在山崖一角,在浓墨的映衬下尤为渺小。她的睫毛上,挂着迷蒙的寒霜。遥远的天际张开墨漆漆无底的大口猛然吞来,淹没了所有的色彩。 夜是深沉的,夜是孤独的,夜是需要倾听的。 姚园在北京城无数次步行在醉人的夜色中,从没有走错过一步路,那是多么熟悉的城市大道,多么熟悉的形形色色的人群。三年了,从她上大学到工作,一直撵着韩喆的脚步,从来没有停下。那一次次优秀的成绩拿到韩喆面前,换来的赞扬曾让她激动的睡不着觉。毕业了,放弃家里安排的工作,独自一个人在北京打拼,为的就是能够见到韩喆。她一次次见证了韩喆的欢欣和痛苦,见证了韩喆和陈晓的分开与复合,直到陈晓结了婚,两人彻底一刀两断,她才有机会站在韩喆身边。本以为是上天怜悯,让她和韩喆来到这个世界,彻底断了现代的一切,谁知道是上天让她看清楚究竟什么是现实。 山上泼墨的晚间,寂静的令人生寒,却安定不下来那颗无助、慌乱和失望的心。 夜太静,太静,静的在乐曲响起的时候,姚园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曲子的声音既不宛转悠扬,也不欢快流畅,断断续续,似有似无,但每一个音符都深深撞击着姚园的心灵,填满生命空白的深处。她能带来悲伤和忧愁,也能带来快乐和希望,在大喜大悲之中来回变幻,使人感受着生命的真与假,乐与悲。姚园轻轻闭上眼睛,让思绪完全沉浸在曲子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见,没有颜色,没有光亮,好像生命之初的状态,万物混沌不清,想要前行摸不到远方的路,想要停留止不住远行的心。 姚园放松身心,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起身从一旁的歪脖子树上摘下一片绿叶,放在唇边轻轻吹起来,一时万山晕染,心房点起了星光,洒满灵犀的夜晚…… 天刚刚亮,范玮琛和姬元尧快马回到虎岭山商议朝廷招安之事。 -- 第14页 范玮琛前脚踏进忠义堂,后脚一个弟兄火急火燎地喊:“老大,姚姑娘走了!” “什么?”范玮琛轻皱眉,“这个傻女人!” “姚姑娘怎么走了?”姬元尧问。 范玮琛也不解释:“殿下,容范某追回山妻再仔细商量招安之事。” “去吧!” 范玮琛扭头就走,在马厩选了一匹精壮的饱马,一跃而上,刚奔到山门,恰巧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姬元懋。范玮琛不解:“殿下下山了?” 姬元懋所答非问:“她向北而去了!” 范玮琛一愣,扬起马鞭就要追去,姬元懋举手拦住了她:“慢着!” 范玮琛露出少许焦急,有些不耐烦地问:“殿下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山下太乱,园园一介女子,孤身一人,若是遇到了麻烦后果不堪设想。” “你只是一味的追去,有没有想过,她是否愿意跟你回来?”姬元懋面无表情。 “那是范某的事,和殿下无关。园园是在下的妻子,这是范某和韩喆定下的约定,既然身为人妻就该待在丈夫身边,园园别无选择,不回来也要回来。”范玮琛警告性地看了姬元懋一眼,颇有些瞧不起,“倒是殿下从来不关心别人的事,怎么今儿个话多了起来?” 姬元懋并不理会他的轻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物件扔给范玮琛:“拿上这个,就说是你的,她会跟你回来的。” 范玮琛定眼一看,是一个烧制精细的六孔埙,小巧玲珑,光滑润手,埙嘴处有少许磨损。范玮琛眼神有些复杂,传闻五皇子一向泠漠残酷,不得皇上宠爱,为什么对姚园如此上心,他居心何在? “你无须多想,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我不想第三个人知道,回来还给我即可。”姬元懋说吧,抬脚向山上走去。 范玮琛望着姬元懋的背影出神好久,心里九曲百转,最终,还是姚园的安危占了上风,拍马而去。 天儿刚翻鱼肚白时,姚园就出发了,一口气行了几十里,在累倒的前一刻,一座小镇拯救了她天为被,地为床的想法。大元也真够民不聊生的,一路上连个茶寮子也没有,渴得人嗓子冒烟。姚园摸摸腰间的几个铜板,底气十足的冲进了六里镇。 倒闭的商店,破败的门窗,街角半死不活的乞丐……姚园傻眼了…… 元朝该有多□□才能产生这等惨不忍睹的景象啊! 姚园挨家挨户询问也没有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这个样子怎么住下呀,难道要返回虎岭山?那也太憋屈了!姚园不信六里镇一个好生生的人也没有,一直到镇的尽头才看见一位稍微有点人气的老婆婆坐在石磙上耷拉着脑袋。姚园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尽量把声音放轻:“老奶奶?” 老人苍老浑浊的眼睛木木的,看到姚园,眼珠转了转,昭示着还是个活人。 姚园有点害怕,壮着胆子问:“老奶奶,镇子里的人呢?” “都死了!”老人吃力地张张嘴,费劲地吐出了一句令人惊骇的话。 姚园一惊,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身边有一股阴风呜呜地吹着,她颤抖着声音问:“怎么死的?” 老人浑浊的眼睛颇为迷茫:“许是病死的吧!” “什么病这么厉害?” “不知道!” “啊?”姚园一呆,“不知道?大夫呢?没有人管吗?” “镇上只有一个大夫,也死了。” “官府呢?死了这么多的人,官府也不来问一声吗?” “官府忙着收钱。六里镇太穷了,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哪有钱送给官爷。” “什么?竟然黑暗到了这个地步?”姚园不可置信地叫道,“怪不得山匪这么多,连范玮琛这样的人都去当土匪了,这样的世道,换了我,估计也去当小偷了。” 几个月了,老人第一次见到活生生,俏灵灵的姑娘,垂死灰暗的心活了几分,阴霾僵硬的身躯也有了两分人气,说出的话也含了人情味:“姑娘好好的,怎么跑六里镇来了?” 姚园道:“我路过,想在这儿歇歇脚,讨杯水喝,就来了。” “姑娘还是早早离开吧,染上病就晚了。” 想到病死的人,姚园心有余悸,也生出了早早离开的打算,转念又想:一把情况下,年轻力壮的人抵抗力比较强,老弱妇孺抵抗力比较薄弱,为什么年轻人都死了,只剩下几个孤寡老人呢? 好奇心作祟,姚园不怕死的问:“老奶奶,为什么其他人都死了?您和街角的几个老人却没事呢?” “谁知道呢?也许是上天在惩罚六里镇吧。” “上天?怎么可能。依我看一定另有玄机,若不是瘟疫,就是其他的原因。” “唉,姑娘别好奇啦,早早走吧。年纪轻轻的,搭上性命怎么好!” “奶奶,你想想……”姚园不想放弃,决定启发一下老人家,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老人家说得对。”话说一半,被人截了去。姚园惊回头,原来是策马追来的范玮琛。姚园有些气,狠狠的将头扭过去,看也不看她:“你来做什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你还是好好的去做你的土匪头子吧。” 好心当成驴肝肺,范玮琛有些生气:“我不来,你就死了。” “死了也不管你的事!” -- 第15页 “你死了,韩喆回来质问我,我拿什么交代?” “她都和别人成亲了,怎么还会在乎我的死活?你不用担心,她现在美人在怀,快活着呢,那里还会记得虎岭山上有一个姚园呢!”提起韩喆,姚园就一肚子的气。 “好了,别耍小性子了。随我回去,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范玮琛不想和她在这里吵闹,决定想把人带回去再说。 “我不回去,你走吧。” “你看看镇上有一个好生生的人吗?在这里你会死的,韩喆走了,你就不爱惜自己了。值得吗?” “我命大着呢!你们都死了,我也不会死。” “你以为你是大罗神仙转世,身怀金刚不死之身啊?快跟我回去。”范玮琛见她一意孤行,气恼道。 老人看不下去了,也跟着劝道:“小伙子说得对,姑娘还是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不想我老婆子,连个担心的人都没有。” “我不回去。” 范玮琛怒气渐升:“若是有三分骨气就随我回去好好生活,别在这半死不活的。别忘了,我和韩喆打赌赢了。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一切都要服从我的安排。” “放屁!”姚园猛然转过身,怒道,“你们把我当成什么啦?打赌是你们的事,和我无关。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管不着。” 老人家许久不见有趣的事,临死之际遇上一对闹别扭的小夫妻,极为开心:“小姑娘,怎么能和你家相公这样讲话,好歹你家相公也是为了你着想,还是回去吧。” 姚园哭笑不得:“她不是我相公,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唉,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不能置气。” “天呐!”姚园怎么也想不到刚才还死寂沉沉的老人转眼变得幽默起来,一时难以接受。 范玮琛心里暗笑,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看,老人家都这样说了,别使小性子了。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先随我回去再说。” “不回!”姚园争辩不过,也不再白费口舌,态度坚决地一口回绝了。 “回去!”范玮琛的耐心也磨光了,火气噌的窜了上来。 “不!” “你……”范玮琛气极,不管三七二十一,长臂一捞,环着姚园的腰将她提上了马背。 “放开我!”姚园气恼,“君子动口不动手,使用蛮力算什么本事?” “能治住人就是本事!”范玮琛把她放在前面,一只手牢牢地将她圈在怀里,一只手扯缰绳,就要离去。 “小伙子,既然人家姑娘不愿意,莫要勉强了吧!”不知何时,身边站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雪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笑吟吟地看着范玮琛。 范玮琛大惊,这人何时出现的,她竟然一丝也没有察觉到。范玮琛将姚园用力地固在怀里,手摸上腰中的长刀,戒备地看着老者。 第八章 姚园仔细端详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的老者,他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在古代算得上高寿了,可脚步沉稳矫健,声音洪亮浑厚,举手投足间如飒飒秋风,韵着一代宗师之风。 范玮琛自知对方修为远高于自己,有些担忧不能护姚园周全,言语上尽量小心,很是尊重:“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者呵呵一笑:“小伙子不必紧张,小老并无恶意。” “既如此,晚辈携内子告辞了,有缘再见。”范玮琛不欲多说。 姚园求救地看向老者,希望他能帮助自己。老者本不想管别人家的闲事,见姚园面容异常,多了几分心思:“吾见尊夫人慧聪灵巧,定是个善学之人。” 范玮琛不予理睬,缰绳一拉,就要离去。老者也不在意范玮琛的态度,继续说:“小老姓黄,名伏农,号寒外山人,有心收尊夫人为徒,不知小侠可否?” 范玮琛猛地回头,惊讶地望着客气的老者:“您就是闻名于世的神医黄伏农?太一峡谷的创始人?” “那里,小老不过是个郎中,神医二字不敢当。” 范玮琛一跃而下,双手抱拳朝黄伏农深鞠一躬,懊悔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神医,望神医莫怪。” 黄伏农哈哈一笑,轻轻拍着范玮琛的肩膀,顿时一股强大的内力压来,使范玮琛喘不过气来:“哪有这么多礼数。倒是小侠性格爽朗,是个耿直之人。” 范玮琛不仅没有慌乱,反而放心了许多,看来眼前之人的确是黄伏农,这么强大的内力,世上找不出几个,想要制服自己易如反掌,何必大费周章。这样想着,范玮琛语言更加恭敬了几分:“黄神医夸奖了,晚辈愧不敢当。” 黄伏农将目光锁在姚园身上,点着头道:“尊夫人颇具慧根,可惜了!不过学医尚未不晚,只要勤勉,或有所成。” 姚园精神一振,眼睛亮晶晶的,她敏捷地滑下马,一步冲到黄神医跟前,倒头便拜:“徒儿拜见师傅!” 黄伏农哈哈一笑:“你这丫头都是机灵。不过你夫君还未应允,小老还不敢收下你。” 姚园大为恼羞,怎么一个个都认为我和她是夫妻,难道她们很有夫妻相吗? “她不是我……”姚园欲要分辨。 范玮琛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前辈抬举内子,是她修来的福气,晚辈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呢?” -- 第16页 因为韩喆的事,范玮琛对姚园一直抱有歉意,眼下姚园孤身一人,她也要去军营,是在无法分心照顾她,不如交给黄神医,不说有了太一峡谷在后盾,就算是学点医术也算有个依靠。她又怎么会舍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好好!”黄伏农很高兴,“既然是我黄门徒儿,须谨记三点:一、不可背弃师门。二、不得伤天害理。三、多做善事。丫头可能做到?” 姚园深深一拜,郑重地说:“徒弟谨遵师傅的教导,一定勤学好问,做一个有医德的大夫。” “嗯!”黄伏农很满意。 范玮琛欣慰不已,在她看来姚园拜黄伏农为师傅比在韩喆身边有保障多了:“前辈德高望重,内子能得到前辈的青睐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请受范玮琛一拜。” “小侠多礼了。小老也是爱惜有才之人而已。” 姚园丢给范玮琛一个大白眼,真是的,干嘛非说自己是她的妻子呀?戏演的真好! 范玮琛不理会姚园的不满,感激的对黄伏农说:“内子性子活泼好动,纯善好欺,以后劳累神医费神了。” “哈哈,小侠爱妻心切,这是小徒的福气。”黄神医转头向姚园道,“爱徒切莫辜负你夫君的情义,学的医术,恭持敬夫,贤德宜家才是。你是我最小的徒弟,也将是我的关门弟子,便赐名宜和吧。” 姚园听得不舒服,难道学习医学就是为了在家相夫教子吗?女子就着点用处吗?可惜,这是旧社会,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违心应下:“徒弟多谢师父赐名。” “内子有神医照顾,玮琛就放心了。家中还有事紧待处理,内子就麻烦神医了。”范玮琛观天色已晚,怕耽误了与姬元尧的大事,只得退而求其次先离开,“园园,神医是当世圣手,你跟着神医,我也就放心了。你要好好听神医的教导,专心学医,切莫刁蛮任性,惹神医生气。为夫近期事务繁忙,等一切安定后,再来接你。” 姚园虽然不满范玮琛的自作主张,但对她的关怀备至还是心存感激的:“谢谢你。我会小心做事的。” “嗯,那,为夫走了。”范玮琛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舍。相处了大半个月了,一时还真有点不舍得,这些天了,她虽然时时拿姚园开心,心理面还是挺喜欢这个丫头的,再说自己的身份有异,入了朝少不得要有个女子在身边作掩护,姚园是最好的人选。 “去吧!”姚园想不了这么多,干脆利落地摆摆手,丝毫没有留恋。 范玮琛有点失落,亦有点不甘心,半个多月了,自己对她也算是处处照顾有加,怎么这妮子丝毫没有感动呢?转身之际,范玮琛故意将姬元懋的埙稍稍露出一截。 “慢着!”姚园忽而喊住了她。 “怎么了?”范玮琛有点窃喜,看来姬元懋的法子有点用,这样一来,姚园便不会忘了她,将来迎她入府,为自己的身份作掩护也好办许多。 姚园犹豫片刻,迟疑地问:“你会吹埙?” “是啊,怎么了?”范玮琛故意看向怀中,忙将埙藏好,有些别扭地说,“埙是我自幼爱物,时常把玩。” “没事。山上除了你,还有别人会吹曲子吗?” “山上都是一些大老粗,除了几个会吆喝几声山野村调,其他的连大字也不认识几个,怎么会吹曲子呢?” “你昨天不是在汝州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范玮琛不想节外生枝,只能将谎言持续下去:“韩喆拜完堂就回来了,因为心情烦闷,不曾回回房,便在山上待了一会儿。” 姚园红了眼圈,原来那夜的人是她,在众人为韩喆高兴的时候,还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就算你不是特意做的,也触动了她的心。她上前替范玮琛扯扯衣领,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自己也要小心,吃饱穿暖。我会和师父好好学医的,等学好了,你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就去帮你。” 范玮琛不敢迎上姚园的眼睛,心里有些虚,也有点不安,为什么姚园对这个埙如此在意,难道是因为姬元懋的缘故吗?她不能让姚园与姬元懋扯上关系,那个人? 范玮琛不再犹豫:“好,我等你!”于是,飞身上马,朝神医抱拳:“神医之恩,他日容报。”说吧,扬鞭快马,急驰而去。 姚园撵了两步,定定地望着范玮琛潇洒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才不舍得回过头来。 黄伏农打趣:“怎么了,不舍得了?” 姚园小脸一红:“师父说笑了,,我对她只是感激而已。” 黄伏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姚园赶紧转移话题:“师父,六里镇的人是得了什么病死的?” 说到病,黄伏农一改笑眯眯的样子,严肃起来:“为师来之前,看了六里镇人的面相,应是中毒所致。” “中毒?”姚园奇道,“谁会这么歹毒给无辜的百姓下毒呢?” 黄伏农持须沉思:“从受毒范围看,不像是人为,应是天灾。中毒之人,面色发青,全身发热,舌头和手掌发黑,应该是中了一种极为厉害的蛇毒。” “啊?”姚园一听‘蛇’字,吓得直哆嗦。 黄伏农似是想到了什么,疑惑道:“不过,适才那门前的老妪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奇哉?” 姚园建议:“师父,不如我们暂时借住在老婆婆家吧,这样也方便我们查找原因。” -- 第17页 黄伏农觉得有理,于是师徒二人住了下来。 范玮琛放心地把姚园交给了黄伏农后,一路快马回到了虎岭山,和姬元尧、姬元懋商议后,决定弃草从良,归顺朝廷。但是个别弟兄恋守山寨,范玮琛只好留下他们守护虎岭山,并令其开山种田,垦荒务农,安家生子,不得再做扰民之事。一切事宜商定后,姬元懋一封奏书送往都城,禀明虎岭山之事。 几天后,数百名千牛卫怀揣圣旨到达虎岭山,嘉表范玮琛救皇子有功,并封为云骑尉将军,派往西疆驻守青海关。旗下弟兄凡参加救驾者,皆为百夫长,分派到雁门关、蜀中和南疆军中,以保边疆安稳。 圣旨宣读后,虎岭山弟兄个个兴高采烈,纷纷收拾包袱前往驻守地,以期飞黄腾达。七皇子泽因连日奔波,身体劳累,即日起回京休养,五皇子留下处理虎岭山杂事,三日后回京复命。 开拔这日,范玮琛在姬元懋的陪同下来到六里镇向姚园道别,正好目睹了黄伏农斩毒蛇与溪水,救百姓于水火的事迹。 之后,黄伏农告诉姚园,毒蛇的胆与练武之人大有裨益,加味枇杷是不可多得的伤药。于是,黄伏农连夜研制了几瓶上好的伤药送给了姚园,算是收徒礼。 月明星稀,镇外的小溪格外清澈,唱着欢快的歌谣流向远方。 姚园临水寄思,这溪水真是可笑,前一阵子还是害人的凶手,下一刻便是造福百姓的六里镇之母。很多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说得清的,怨不得,造化弄人。就像她和韩喆,半月个月前还是甜蜜的情侣,现在连普通朋友也不是了。最起码,她自己再也不想见她了,见了如何,不见又如何,不过徒增尴尬而已。 “园园。”范玮琛七八步外披着夜色而来,“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姚园充耳不闻,捡起一颗石子投向潺潺流水,惊起几朵浪花。 “我在问你话呢?”范玮琛也学着她投了一颗石子,有些闷闷不乐。 姚园又扔下一颗石子,惆怅地说:“我在想,这溪水真有意思,前一刻还在夺人性命,后一刻便施惠于民。” “是啊!就像我几天前还是虎岭山的一介土匪头子,今日已是青海关的云骑尉将军了。”范玮琛苦笑,“真是皇恩浩荡啊!” 姚园轻轻撇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皇恩不是每个人都能争取到的,既然你沾上了,就要有报答皇恩的准备。你好不容易谋划到现在的地步,相信后面的路,你已经安排妥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当官,但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心系权术,贪图富贵的人,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自己小心吧。” 范玮琛复杂地看着姚园:“对不起,园园,我本意并非如此。刚开始我只是起了戏弄的意思,没想到韩喆真的答应了。我虽然看得出来韩喆心里的人并不是你,但也没有想到她会变得这么快,现在我倒是有些怀疑她的人品了。” 姚园勉强笑道:“不用怀疑她的人品,她的人品没有问题。只不过,她心里的人长得和扈小姐有几分相似,所以,所以,她还是放弃了我。” “园园,若是心里难受,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我没有憋在心里,不是我的错,我就不会放在心里。” “那就好。” “不管如何,她与我再也没有关系了。这个世界很乱,弱肉强食,我不应该一味的沉浸在感情中不可自拔,而是自强才能在这里好好活下去。我很庆幸刚来到这里就遇到了你。我不敢想象,如果那一天,我遇到的真的是一窝子强盗,我会是什么下场。幸好是你,护着我,照顾我,为我解忧。我还是很幸运的,不是吗?现在,我成了神医的弟子,前途一片光明,这样的好日子,有几个能遇到呢?” 范玮琛知道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让姚园放下:“你能这样想最好。韩喆虽好,却并非你的真命天子。你是个不可多得好女子,以后一定会有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想我这样的好女孩,怎么会遇不到真心人呢?”姚园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定会的。” 夜深露重,两人一时无话,气流中旋转着道不清的清愁。范玮琛见月色暗了下来,劝道:“时辰不早了,还是回去休息吧,明天你和黄神医还要赶路。” 姚园想了想,从怀里取出几个精致的小瓶子:“这是师父用毒蛇的胆提炼的上好伤药。军中训练,辛苦的很,少不得时有擦伤,你拿着好防身。” “好”范玮琛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 姚园也无话可说了,明天一早就要去太一峡谷,睡的太晚,明天就起不来了,自己又有些赖床,别刚入师门就因为懒惰让师父嫌弃就不好了:“走吧!” “嗯!” 姚园转身,咦?那边不是姬元懋吗?他站在那里做什么?想起那日的冒犯,姚园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害怕,人家一个堂堂大男人,应该没有放在心上吧?模向怀中,还有一瓶药,本来打算自己留着的,不如就送给他吧,多个朋友多条路,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不过,人家是堂堂的皇子,什么好东西没有,怎么会稀罕她的药呢?可是,她送了,礼节尽到了,至于接不接受,那是人家的事:“这是专治发热发炎的药,劳你转交给姬元懋。” 范玮琛别有深意地看着姚园,并不伸手去接:“你似乎对他很在意?” -- 第18页 姚园一愣,缩回手:“我只是不想姬元懋落下病根,皇帝怪罪你,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对皇家的人不感兴趣。” 范玮琛看了姚园很久,才无奈地收下:“我会转交给他。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和她走得太近,对你没有好处。她,你招惹不起。” 姚园道:“我知道。要不然,何必劳你转交呢?明天,我就和师父走了,就不送你们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放心!”范玮琛这次倒是重重的点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第九章 百草庐位于鄱阳的太一峡谷内,是神医黄伏农济世救人的隐居之圣地。 峡谷钟灵毓秀,四季如春,再多的忧愁到了太一峡谷也会随仙境的美丽而烟消云散。初见太一峡谷者,如至瑶池仙境,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各色景物美不胜收,那里还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在这里,可以与灵蝶戏舞,与百花呓语,与香草共眠,人间仙境实至名归。 跟着黄伏农的脚步,姚园来到了闻名遐迩的太一峡谷,山间鸟鸣,幽静芬芳,姚园的心早已被峡谷的美景迷住了。她东张西望,看看这儿,观观那儿,每走一步都好似有九头牛在后面拉着一样。黄伏农看在眼里,笑道:“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莫要让师兄弟们等久了。记住,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美景耽误了最终的行程,也许前面会有更好的路等着你。” 姚园俏脸一红,也是,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会儿。 百草庐分为四部分:济世堂、百草厅、流霞阁和沙裘院。济世堂是为病人诊治的地方,百草厅是存放晒制草药的地方,流霞阁住的是女弟子和一些女病人,沙裘院住的是神医一家、男弟子和一些男病人。 黄伏农前半个身子刚进济世堂的大门,堂内五个精神抖擞的人早已恭立一旁。 黄伏农笑道:“百草庐没有这么多规矩,怎么为师出去了一趟,你们反而更加呆板了?” 一位三十五靠上,相貌端正的男子道:“听说师父新收了一名弟子,师弟、师妹们很高兴,为了迎接师妹,天不亮就来了济世堂等着。” “哈哈!”黄伏农很高兴,“同心同德,你们能这样想,很好!不亏为师的教导!”继而对姚园说:“这是你大师兄,也是为师的儿子黄黎台,以后有什么事,尽管问他就是。” 说着对黄黎台道:“你小师妹年幼,对药理知之甚少,你以后要多教教她。” “是,师父放心。黎台定用心教导师妹!” “嗯!”黄伏农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介绍,“这是你二师姐杨萱妍,她是绿玉山庄的二小姐,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多向你二师姐请教。” “是,师父!”姚园立刻上前见礼,不留痕迹地端详杨萱妍,温柔似水,貌美端庄,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杨萱妍上前两步,执着姚园的手,温柔地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大师兄和我们,万不可见外。” “师姐说的,姚园都记下了!” 接下来是温和的三师兄云志成,开朗的四师兄于烁和明媚动人的五师姐都彦歆。 姚园一一作了礼,心中大安,来之前,她还担心师兄弟们不好相处,现在,从表面上看来师兄、师姐们还是很欢迎她的。以后相处的日子长着呢,只要她多做事,少说话,多和他们亲近,生活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 黄伏农对姚园的落落大方,亲善和气很满意,因为是关门弟子,心不由自主的偏了两分,再一次叮嘱五人:“你们入门早,武艺、医药皆有所成,宜和不懂武功,草药方面也从未涉及,以后需要学习的地方很多,你们要多照顾才是。” “是!”五人回答的很整齐。 姚园见机感紧表明决心:“园园初来乍到,见识浅薄,以后就麻烦师兄和师姐了!” 山中生活平淡而安宁,一晃眼,半年悄悄溜走了。姚园也由一窍不通的小丫头成长为熟悉各种草药的姑娘了。尽管如此,还是距离姚园的梦想相差太晚,她不求成为师父那样的绝世神医,但求是悬壶济世的杏林高手。当然,她也知道学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她不灰心,别人付出一倍的努力,她便付出三倍的努力,相信,上天总会眷顾一些的。 黄伏农慧眼如炬,料定姚园颇具慧根,一直悉心教导,果然,姚园进步如飞,短短半年已经学会看方子了,只是经验尚浅,很多病例未曾见过,还不足以出师历练,真正成为一名大夫恐怕至少还要两年之久。 看着最小的徒弟巡回在各种草药之间,黄伏农很是欣慰,是个勤学上进的好孩子,可惜的是,年岁已过,错过了练武的时机,不能承袭太一峡谷的衣钵。 午饭过后,是百草庐上山采药的时间,这个时候,姚园会换上方便的短打,背着竹篓,拿着小巧的弯刀和铲子跟随着五师姐都彦歆和四师兄于烁去采集草药。 春天,万物复苏,峡染洒香,对姚园来说,最适宜采药,既可以饱览太一佳境,还可以信手拈来百味草药,两全其美。 都彦歆偷笑一声,打趣地说:“师妹,修仙之人也未必有你这等好性子,依我看,你学医可惜了,拜太上老君为师才对。” 姚园嘟着嘴,对一向爱护她的五师姐撒娇道:“师姐最爱取笑我,整个太一峡谷谁不知道我最好玩了,若我去了太上老君的兜率宫,还不打翻他的八卦炉。” -- 第19页 于烁哈哈一笑,也顺着调侃两句:“小师妹性子最是活泼好动,依我看,当了姑子可惜,不如学那三太子,闹个东海试试。” “师兄说的真好,只是师妹我没有那一日千里的风火轮,也没有伏龙抽筋的金钢圈,到时候,别说大恼东海了,只需要一个虾兵虾将便将我打倒在地了。”姚园佯装惆怅,委屈地说。 都彦歆又爱又恨地点点姚园的头,嗔怪地说:“丫头刁钻,真拿你没办法。” “那是师姐疼爱我,不和我一般见识。”姚园见好就收。 “你呀!” 三人你一眼我一语地上了山顶…… 太一峡谷地处湿润地带,百草丰茂,天然的地理环境为百草庐提供了方便。姚园小心翼翼地掘着一棵牵牛子,分外谨慎。将牵牛子连根拔起,姚园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开心地将草药放进竹篓,准备向下一个目标出发。余光看见都彦歆和于烁已是竹篓满满,看来今天的收获颇丰啊! 顺着山涧一路深入,草药的品种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贵重。 “师妹快来看,这儿有许多蓬砂。”于烁连忙放下竹篓,惊喜地喊着,“蓬砂生在南番,没想到这里也有。前天,大师兄还说,庐里的蓬砂不多了,准备派三师兄到西南采购些来,这下好,不用费力气了。” 姚园和都彦歆凑上去顺手捡起一块观看,蓬砂有黄有白,白如明矾,黄如桃胶,成分和质地皆是上品,只需要微微加工,便可入药。二人相视一笑:“师兄好运气,这等好事也能遇到,回去等着三师兄请你吃好饭吧。” “那是自然。不是我,他又要长途跋涉去南番了。”于烁很是得意。 都彦歆叹道:“可惜三师兄还有得罪受,犀牛角贵重,又要去滇南辛苦了。” 姚园眼珠一转,狡黠笑道:“是啊,三师兄这一走,又有人夜不安寝,昼不食味了。” 都彦歆恼羞:“呸,皮厚的死丫头,就会取笑我,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姚园大叫一声,抱头躲在于烁后面:“师兄救我,母老虎发威了!” “啊,气死我了,看我不狠狠的教训你!” 姚园狼狈地躲来躲去,大呼救命。于烁好笑地看着半年来常见的闹剧,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师妹总是爱和五师妹玩闹,两个人经常打的不可开交,也是,两个人的性子都活泼,五师妹虽然入门早,但年纪比小师妹还小上好几岁,小师妹逗她也是常理之中。自从小师妹来了,百草庐增添了许多快乐,她就像一个善良的精灵,每日快乐的生活着,把笑声传递给每一个人,温暖人的心,就连一向持重端庄的二师姐也被她带的爱说话了。 晚饭用的仓促,姚园胸口闷闷的,不想睡觉。记得今儿是十五,月儿圆圆,皎洁无暇。怀着三分诗意徒坐在屋外的石凳上举目望思。她记得每到十五的时候,范玮琛都会托人给她带一些外面的小玩意儿来,怎么今儿个没有呢? 金炉香尽漏声残,翦翦轻风阵阵寒。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也不知王安石在做下这首诗的时候,想的是谁,念得又是谁,他是一代巨儒,半生宦客,所思所想定不是她一个小老百姓能体会到的。 该用顾城的遇见是两个人的事,离开确是一个人的决定来判断她和韩喆的命运。多么希望有一个窗口,早晨,阳光照在草上,草结它的种子,风摇它的叶子,而我们只是站着,不说话,岁月十分好。我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你早已在别人的生活中规划未来,而我只是活在回忆中,希望,每一个时刻,都想蜡笔一样挥洒美丽的色彩。 “师妹,怎么还不睡?”温柔似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用想这知道,定是美丽大方的二师姐。姚园立刻敛下情思,换上灿烂无比的笑容:“二师姐!” 杨萱妍看到眼里,并不点破,在姚园临旁的石凳上坐下。月光如在奶酪中洗过一样,镀上了一层乳白色的黏膜,山谷浓郁的气息就像一张蜘蛛网笼住了圆满的玉盘,掩盖了嫦娥仙子美妙的舞姿。 “宜和,吴刚每天伐一棵砍不断的桂树不会乏味吗?”杨萱妍迷蒙的双眼染上一层薄薄的霜。 姚园对着冰壶良久,也有些愁意:“谁知道呢?月宫虽然清寒,有嫦娥仙子和玉兔的陪伴也是一件美事,不过,吴刚应该不会满足每天过清冷的生活吧?” 杨萱妍叹道:“不满足又如何?一辈子困在广寒宫,只能如此了。” 姚园诧异,能让善解人意的二师姐流露出失落的模样,一定会难言之隐,心疼古代女子不公平的命运,不自觉抚上她的纤纤玉手:“师姐?” 杨萱妍幽幽地说:“再过半年我就要回绿玉山庄了!” “为什么?”姚园奇怪,二师姐医术精湛,直追大师兄,眼看就要扬名了,为什么突然离开?杨萱妍苦笑:“日前家父递来书信,已经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婚期就在十月十七。” 姚园上学的时候也粗粗地知道古代女子皆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当时只是感叹古代女子命苦,连一面都没有见过就要做夫妻,同床共枕,为那个人生孩子,操持家务,一生也做不的自己的主,亲身遇到了才知道是这样的无奈和心酸。几千年了,都是这样,父母是这样过来的,所以认为这样是理所当然。男子还好些,无非是多了一个床伴,可是对女子而言,是一辈子的幸福呀! -- 第20页 紧握杨萱妍的手,姚园思量再三,还是觉得有必要劝上一劝:“师姐,我与你不同。我孤身一个人,无牵无挂,行事向来自由。就算是有师父,可是也做不得我的主,再说,师父也从来不强迫弟子做任何事情。你是绿玉山庄的二小姐,上有父母管制,下有山庄族规,自然考虑的多。不过,我还是想多说一句,以后的路是你自己的,师姐可要打算好了。” 杨萱妍难得看到这么认真的姚园,一时觉得平常的姚园有些陌生:“我当然知道。只是,身为女子,除了嫁人生子,还能怎么样?” 姚园迷惑:“难道师姐没想过与命运争上一争吗?” 杨萱妍摇摇头:“争?如何争?天下之势,男子为尊,男嫁女娶,到了那里也逃不出这个理。我不过是个弱女子,就算学了一身医术和武艺又如何?终是锁在一方宅院倚门望夫。其实父亲对我还不错,把我送到太一峡谷,有一技在身也好傍身,到了年龄终要嫁人的。” 姚园失望地叹口气,自知不能再劝,人与人不一样,有的人天生反骨,有的人甘于命运。鲁迅先生有句话说,中国民族不是懦弱,而是不知道懦弱是什么。古代的女子从小学习三从四德,意识里面根本不知道反抗。二师姐至孝至纯,让她做一些违背家族的事情,不是帮她,而是害她。即使身子挣脱了牢笼,她的心也挣不开,除非她自己有了争取了念头才行。眼下只能寄希望男方是个知冷知热的正人君子,将来二师姐的日子也好过些。 “二师姐是最懂事的,不知道男方是谁?” 杨萱妍迷茫:“只知道是挽西山庄的嫡次子,外人传他文采精华,风度翩翩,却不知真人如何?” 姚园无奈,传言又有几分真?最好的办法是派人混进山庄,别人不知道,他们山庄的人一定知道底细:“师姐,还有半年的时间,不如请师兄们潜进山庄探探底细,或者让杨伯父派人到山庄找一些那男子身边的人问问,就算得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也好过一无所知啊。” “算了,知道了又怎样?还能退婚吗?父亲最看重名声,就算知道了男方不好也顶多是嫁妆上丰盛一些,绝不会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的。还不如不知道,也好有些个期待。”杨萱妍苦笑。 姚园沉默,怪不得外国人说,中国有一些父母是为了面子而活,一点也不假。在中国面子太重要了,有时候甚至超过了让儿女幸福。 既然师姐不允,姚园也没有办法,只能要好言相慰:“师姐莫要多想了,事已至此,只能向前看。日后有用得着师妹的地方,尽管开口。若是那个男人敢欺负师姐,我就带着四师兄和五师姐去毒死他。” 姚园扑哧笑了:“又说傻话了!” 姚园想起五师姐,觉得五师姐比二师姐幸运多了,最起码知道自己喜欢的人长得什么样子,性情如何,由衷的祝福:“五师姐是个有心性的人。三师兄温和稳重,希望他和五师姐能成为眷属。” 杨萱妍微微一叹:“五师妹自然是好的。三师兄是文渊侯的第四子,虽是庶出,地位也是超出一般人的。咱们太一峡谷在百姓眼中是个神仙般的好地方,但是在豪门望族眼里也算不得什么。除了师父德高望重,颇受达官贵人的尊重,其他人仰仗的不过是家世。五师妹是孤儿,是师父和师娘一手教养大的,文德医术自然是极好的,可是比起一些大家闺秀,身份上终究是欠妥一些。文渊侯虽然没了实权,但五代世袭侯爵,在朝廷里还是有一些威望的,极重门第出身,纵然五师姐和三师兄两情相悦也难在一起。” “门当户对一直是世人倡导的,虽然很残酷,但是有时候还是挺有道理的。就算是在我的家乡,这些已经淡化了很多,有些情侣为了爱情战胜了困难最终走在了一起,天长日久了,矛盾也会出来,所以,师姐说的我也明白。可是,我觉得如果三师兄真的在乎五师姐,这些根本不是问题,如果两个人不能在一起,那也是三师兄放不下荣华富贵。”姚园眼神一暗,其实自己何尝不知道,莫说是封建王朝,就是现代,这些也是极为重要的。很多夫妻共患难,一起为生活打拼,一旦富贵,男人尚且找小三,抛弃糟糠之妻,更何况阶级森严的等级社会。现实就是这样,男人榜上了富婆,只要有能力,尚且能够翻身做主人,女人,就算跻身豪门,对男人死心塌地,若没有十足十的能耐,最终也是扫地出门的结果。分辨一句,不过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些而已。 杨萱妍看她心情低落,晦涩难言:“莫要多想了,还是早点休息吧。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谁也没有办法。我们只要管住自己心,做好本分的事就是了。” 姚园虽然不甘心,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得顺从地点点头,告别杨萱妍,回了流霞阁的东厢房。 第十章 杨萱妍还是毫无疑问地走了。十月初,大师兄黄黎台和三师兄云志成带着太一峡谷和师父黄伏农的心意赶往了挽西山庄参加了二师姐的婚礼,一去就是半个月。不过却带来了让姚园安心的好消息,那挽西山庄嫡次子马鸿轩却如那传言中一样,是个芝兰般的清雅公子。 医术一本本看下去,方子看了一张又一张,四季交替间,姚园终于开出了一张属于自己的方子,就在她沾沾自喜时,西北战事打响了…… -- 第21页 鄯州城内,百姓人心惶惶,各个街道布满了巡查的士兵。鄯州都督李庚双眉紧锁,疲惫的身躯尽显老态。堂内焚着沉香,袅袅升起,清冷的会客厅咚咚作响,一记记沉重的脚步催的人心发紧。 总管李福面带愁容佝偻着背缓慢走来,踏进门槛的脚进了又退,拿不定主意。 “有什么坏消息尽管说吧!还能坏到哪儿去?”李庚长叹一声,嘶哑的嗓子说不出的心酸。 李福欲言又止,双唇龛合,一张一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李庚大喝一声。 李福双腿一哆嗦,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吞吐吐吐地说:“老爷……鞑虏首领传来话,若是日落前再不投诚,便……便……”说着,七尺汉子泪如泉涌。 “哭什么,七尺男儿当以洒热血,抛头颅报效朝廷,安能懦弱至此。”李庚双目如炬,威严地瞪着李福,黝黑的脸庞尽是坚毅和不屈。 “老爷!”李福“砰”的一声,李福双膝扑通跪倒在地,头磕的咚咚响,声嘶哑竭,“老爷,求求你救救夫人吧!再不营救,夫人和小少爷必死无疑啊!” 李庚双目通红,仰头闭目,硬是让满眶的眼泪倒流回去,少顷,他坚定而沉痛地说:“身为本督妻儿,当以死明志,鄯州十万百姓会记得她们的。” “老爷……”李福老泪纵横,哭倒在地,“老爷,求求你了……” “退下吧!”李庚挥挥手,不愿多言。 李福见此,已知无需多言,只得慢慢的起来,无奈离去。 李庚猛地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 姚园挂着僵硬的笑容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松了一口气,一天的劳累终于过去了。 黄黎台净了手,走过来问:“师妹,累了吧?” 姚园舒展双臂,极不雅地疏松筋骨,笑道:“还好。第一次坐诊,不太适应。以前站着抓药、认药,乍一坐下来,还挺累的,我现在倒是怀念站着的滋味了。” 黄黎台道:“刚开始都是这样,慢慢就习惯了。” 姚园点点头,环视一周,问道:“今儿一天都不见师父和三师兄,去哪儿了?” 黄黎台微微一叹:“西北战事开始了,父亲忧心,去拜访前丞辅了,怕是要多谈会儿。” “哦!”姚园点头,西北,范玮琛不是在西北吗? 两人正说着,黄伏农长袖生风而来。 “师父回来了?”两个人赶紧迎上去。 黄伏农长叹一声,端起桌子上的凉茶就要喝。姚园赶紧说:“师父,我给您换一杯热的来。” 黄伏农充耳不闻,片刻才说:“鞑虏汗王格尔吉吉汗发五万铁骑攻打鄯州。日前鄯州都督李庚一家惨死,城内血流成河,十万百姓屠尽,惨无人道啊!” 黄黎台脸色发红,目光充血,愤慨地大骂起来:“鞑虏可恨,毁我□□臣民。” 姚园心一颤,战争何其残酷,百姓何其无辜,失去了庇佑,只得身死家亡。 黄伏农尤为感伤:“为师年轻时,朝天何其强盛,而今处处受人欺侮,实在心寒。这仅仅是个开始,下一个目标便是德州,德州人口阜盛,何止十万?” 姚园忙问:“听闻鄯州都督李庚为人正直,常年驻守鄯州与鞑虏周旋,颇有战法,怎么会让鞑虏短短几天就破城而入呢?” 黄黎台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向坚硬的红木桌子:“还不是朝廷无能,援兵不到。” 黄伏农也颇为气愤:“而今兵部尚书肖如海软弱无能,贪污行贿,若不是仗着其妹妹肖贵妃深受皇上宠爱,早就被免职了。鄯州战事一早便飞书上书房,只因肖如海按下不发,延误了军机,致使十万百姓惨死。” 云志成道:“朝有蛀虫,百姓怎能不受其害?不知朝廷将如何处置?” “肖贵妃苦苦哀求,皇帝念肖如海年纪大了,不忍苛责,停职修养,由其长子肖惟真接任兵部尚书一职。”黄伏农无奈,皇帝昏庸,大臣怎能不枉法,“昨日,七皇子姬元尧力荐咸州骑都尉范玮琛前往德州迎敌。皇帝封范玮琛为正三品总督奔赴前线,全权接下西北军务。” 姚园猛地抬头,范玮琛,她已经是总督了?升的好快呀? 黄伏农继续道:“朝廷紧急拔军,人力物力皆不充足,故我太一峡谷也该出一份力。所以我向统军元帅姬元尧上了请函,推荐你和宜和前去充当军医。” “师父?”姚园吃惊,“弟子医术浅薄,还是女子,怎么能去军营呢?” “不碍事。你只需要辅助你大师兄就可。范玮琛是你的未婚夫,有她照顾,想必也无事。只望你二人到了军中,尽心尽力,救死扶伤。” “父亲的话,儿子记住了!” 事情已无转圜,姚园只得缄默不言。黄伏农安慰道:“宜和莫要多想。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何况国有大难,我等身为大元臣民岂可不管不问,尔等当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你虽为女子,但心性不属于男子,故为师才放心让你去呀。况且,你的未婚夫也寄来了书信,让你赶去军营,为国出一份力。” “弟子明白!弟子不是不愿意去,只是怕给师父带来麻烦。”话已至此,姚园即使有再多的不愿,也只得应下。 “既如此,你们就赶紧准备准备吧,明日就出发吧。” 翌日,天还未亮,黄黎台与姚园已抵至鄱阳州府,在知州的再三嘱咐下,带着十名衙役奔赴了德州城。 -- 第22页 一路黄沙,姚园还来不及多看一眼沿途的风景,马车已经到了德州城外。姚园捶着快要折断的腰,大呼终于解放了。半个多月,吃喝拉撒睡都在车上,日子比坐牢都难熬。万恶的古代交通,实在是太落后了,等战事结束后,她一定要造一辆减震的舒软马车,她再也不想忍受颠簸的痛苦了。 德州位居川泽高原上,素有谷乡之称,一条绿带环城飘扬,加固了德州的坚硬。近日,因为战事,德州城门紧闭,城楼重兵巡逻,吊桥早已高高挂起,无一处不昭示着浓厚的备战气氛。受到气氛渲染,原本心有戚戚然的姚园早已将不满的情绪扔到西伯利亚去了,正襟危坐老老实实进了德州城。所幸,德州城依然安居乐业,铺子,居民并未受到破坏,只是略带了三分凝重。街道两旁,十步一个士兵,百步一所岗哨,岗内少说也有五个士兵,个个银枪在手,威风凛凛。姚园心一宽,看来驻守德州的太守也是个经世之才。 马车还未到府衙,德州守备早已矗立在衙前等候,远远看见一辆青纱马车立刻迎了上去:“德州守备王世南奉总督之命前来迎接黄神医。” 黄黎台早已在十步之外徒步走来,略微疲惫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盛了满眼:“怎劳大人亲自前来,黎台不过是一方郎中,只需遣位衙役兄弟引路便是了。” “唉?神医说的哪里话?姬元王朝谁人不知,皇兄得其父真传,医术出神入化,任何病痛到了黄神医手里皆可药到病除。今我姬元受敌,三军战士的生命皆系在神医之手,王某身为德州守备应该辰鸡之时便在城门迎候,只因军中繁冗,才迟来衙前,已经是失敬了。”王世南做了个辑,恭敬地说。 黄黎台多看了两眼其貌不扬的王世南,眼中闪过激赏之意,言语间多了两份诚挚:“王大人太客气了。黎台身为姬元臣民,又是大夫,为军中效力是尽了草民本分。黎台只盼到了军中,多为将士减轻病痛,为姬元献上一份力才算完成了此次之行。” “黄神医果然是谦逊君子。既如此,王某也不多言了。”王世南高看了黄黎台一眼,三言两句间已将他从普通郎中的身份上拉了出来,“神医车马劳顿,十分辛苦,王某早已定好客栈,先休息两日吧。” “王大人体恤草民,是草民的荣幸。只是战士的生命耽误不起,还是先去军中吧。”黄黎台婉拒。 王世南见此,也不再多说,直言不讳地上说:“神医果然菩萨心肠,请随下官来。” 说罢,王世南扬鞭拍马,不快不慢地与黄黎台并驾齐驱地赶往了军中。 军营重地,戒备更是森严,若没有州衙文书,即便黄伏农亲来也未必进得去。姚园暗想,军中制度森严,军纪严谨,军士个个斗志昂扬,怎么姬元天下还如此腐败不堪呢? 殊不知,在范玮琛来之前的德州,腐败糜烂,那景象让人胆颤惊心。 军中清一色男人,乍一来了个秀丽女子,军士们的眼珠子早已被勾了去,粘在姚园身上,任怎么甩也甩不掉。姚园有些不适地皱皱眉,紧跟在黄黎台身后,恐怕一个不留神惹祸上身。 似是看出了姚园的担心,王世南冷冷地扫了一眼士兵,立刻不舒服的目光消失了。 “姑娘不必在意,战士们虽然粗野,绝无歹意。姑娘是奉命为士兵救治而来,而且姑娘是总督大人的未婚妻子,没有人敢生出半分邪念。”王世南稍稍安慰。 姚园尴尬地笑了笑,嘴上客气道:“多谢王大人解困,小女子生在乡野,长在草庐,不曾识得大礼,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王世南惊讶不已,原以为此女子来军中不过是沾了未来总督夫人的名号,借黄伏农之徒的名号以解相思之苦,即便来了,除了好吃好喝的待着,别无它用,想不到此女子善识大礼,心思又这样细腻,果然配得上总督大人。这样想着,原本客套的恭敬添了两分真诚:“姑娘太客气了。以后有何为难之事,或需要些什么,派人告知一声,王某范围之内,一应俱全。” “那就有劳王大人了!”姚园也不客气,爽快地答应了。 见姚园爽朗,王世南更是松了一口气,说不准黄伏农确实派了一个好帮手过来。 二人被带到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房间一分为二,外间是修养室,有十几张床位,内室是诊疗室和草药房,大大小小的医疗器材摆满了桌子,内服外敷的伤药占据了整个柜子。 黄黎台欣慰:“没想到军中补给如此充足!” “这只是其中一间,军中有四名军医,一些简单的小伤用不着神医贵手,只是一些重伤大病的才托付给神医。” “王大人抬举了!” “这也多亏了汝州扈家。近日汝州扈家女婿是位颇具胆识仁慈之人,自范将军接任总督之后,扈家现任当家韩喆便火速送来了十车草药,一百万两银子,十万件棉衣,可谓是大手笔呀!为此,皇上亲题爱国忠君的匾额,嘉其义举。 姚园心一颤,原来是她,有多久没听到她的名字了? 黄黎台赞道:“为商能做到这等地步也算是不错了!” “嗯!” “如此,我们师兄妹更应该尽心尽力了!” 王世南道:“神医高风,下官拜服。稍时,总督会亲自为两位接风,两位的住处,也已经收拾妥帖,两位还是先歇息片刻吧。” -- 第23页 黄黎台道:“初来乍到,许多事宜还不熟悉,还是先了解一下方好,这样也方便上手。一路上,客栈清洁,倒也舒适,黎台不觉得累。只是,师妹女儿家,一路尘土,还是先去梳洗吧。” 姚园半月不曾洗澡,早已熬不过去了,听了,心内大喜。 王世南醒悟过来:“看我这脑袋,光说话了,军中皆是一些大老爷们儿,是王某疏忽了。姚姑娘随在下来吧!” “有劳大人了!” 姚园的住处距药房不远,是一间布置清雅的小房间,屋内茶壶、桌椅、床铺一应俱全,难得的是东窗下还有一株含苞待放的木槿,为房间添了少许清韵。 洗澡水是两个士兵抬进来的,令人惊喜的是军中还有三个做饭的老妈子,个个身强力壮,方便了姚园许多事。 仔仔细细洗了个透,姚园半月来的劳累除了大半,精神也清明了许多。 刚换上简便的短打,那边传来了总督宴请的口谕。姚园忍不住抱怨两句,真是一刻也不闲着,跟催命一样。 第十一章 中将帐内,六盘荤素相间的小菜摆上圆桌,一壶绍兴女贞亭亭玉立,黄黎台、姚园有说有笑地讨论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耳听一声总督到了,厚实的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略微粗糙的手挑起,外面的光亮露出半个衣角,衬托这屋内冷光凛凛的刀锋。姚园一抬头,正好迎上大踏步进来的范玮琛。 她黑了好多!姚园神思一晃,一年未见,这人变得沉稳了! 范玮琛从姚园身上扫过,目光落在早已站起的黄黎台身上,笑道:“早闻黄神医之子丰神俊逸,医术不凡,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总督大人客气了!” 范玮琛上前几步,在距黄黎台两米处站定,坚毅的脸上显出几分真诚:“还记得与令尊相遇那日,神医神骨清气,朗润和正,令人折服。转眼已是一年半了,那日,内人正闹小脾气,误闯了瘟疫地,恰巧幸遇神医相助才化险为夷,又得神医相授,荣为太一峡谷的弟子。这件件恩情数来,玮琛难以言酬。” 黄黎台忙道:“总督大人太见外了。宜和是我的师妹,师兄照顾师妹是理所应当的。严格说来,太一峡谷的师兄妹们还要多谢宜和才是,自从宜和到了草庐,把快乐也带到了峡谷,师兄妹每天都活在愉悦之中,似乎有说不完的乐趣在等着我们。宜和勤奋和善,善于厨艺,自从她去了,我吃的也多了,今年堪堪胖了一圈。” 范玮琛听罢,看向姚园,见她精神尚好,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溢出淡淡的喜悦,至此,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神医既是园园的师兄,便是玮琛的师兄,称呼在下玮琛便是。” 黄黎台见此,也不再见外:“那黎台就虚承一声妹婿了!” “合该如此!” 姚园不满地转着手中的茶,这两个大男人主义者,自始至终都没有问她一句便自作主张,实在太可恶了! 一顿饭吃的皆大欢喜,黄黎台心系士兵,早早离席而去,帐内只留下神采奕奕的范玮琛和别扭的姚园。偏偏范玮琛越来越靠近姚园,温热的气息混着金属的厚重喷到脸上,平添了一分暧昧。姚园不自在地扭着身子,微愠:“挨这么近做什么?你那边又不是没地方?” 范玮琛低低笑着,靠的更近了:“多日不见娘子,为夫想的紧啊!” 姚园玉面粉红,颇为恼羞:“范玮琛,拜托你不要搞的这么暧昧好不好?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我们之间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范玮琛有些失落,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生硬了许多:“本来不让你奔波的,只是我的身份特殊,打仗避免不了受伤,别人我不放心,所以才修书一封,求了黄神医,让你过来。” 姚园杏目一瞪:“早就知道了。军营重地,我一个女子怎么能进来,天下的郎中多着呢。放心吧,我会好好帮你的。我说过了,学了医术就来帮你。” “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范玮琛点头,“五皇子姬元懋和七皇子姬元尧也在,没事别乱跑。” “我知道!” 一时间,气氛僵硬起来,范玮琛愣了一会儿,有些失望,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望着那笔直的瘦削丽影,姚园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意,除了太一峡谷,她也算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了。 军营生活艰苦,鞑虏三番五次进攻,对方皆死伤无数,营内三四个郎中忙的焦头烂额,姚园虽然不用上手术台,来回配药也忙的不可开交。 这日,新一轮的攻城刚刚击退,又有三十多名士兵被抬了进来,叫喊声,□□声不绝入耳,混杂着血腥味刺激这姚园的神经。手头上伤药又快速的用完了,却还有七八个士兵没有顾上。黄黎台和其他三位郎中正忙着给士兵包扎、接骨和缝伤口,伤药、消炎药和去热退烧的药只能姚园自己配置。无奈之下,姚园只能先用烈酒给士兵消毒,用纱布扎紧伤口,止了血,才匆忙赶到药房配药。幸好,熟能生巧,不消半个时辰,两份小剂量的白药就出炉了,粗粗为士兵上了药,姚园才着手制作其他大量剂的药物。 姚园飞速地抓着药,脚不沾地地跑来跑去,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恨不得多生出几双手来。正当她嫌自己手慢的时候,一双修长的手三两下布好了药剂,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姚园看去,惊诧在地,不敢动弹半分,这样冷漠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帮自己? -- 第24页 看出了姚园的想法,高高瘦瘦的人冷冷地说:“范玮琛看你忙不过来,怕你误了士兵的治疗,请我帮帮你。” 语气不快不慢,不带一丝感情。姚园手一抖,瓶里的盐水洒出了几滴,失措地点着头:“哦……这样啊……那好……那……劳烦你了……” 一袭玄黑的姬元懋似是没听到一般,自顾手上的动作,理也没理慌乱的姚园。 姚园撇撇嘴,这家伙真没礼貌,怪不得人缘这么不好。 军中十万将士,三个月下来,只余下不足七万。所幸,鞑虏伤亡亦是惨重,十五万铁骑已经不足八万了,喘息之际,两方皆停战了数日。 粮草是军中大事,姬元尧走了一趟汝州,又请扈家夯助了两百万饷银,十万石粮食,并由现任家主韩喆率大批侍卫护送而来。 一听韩喆要来,姚园平静的心荡起层层细浪,虽不汹涌,却也磨人。 对烛相思,洒了热泪,湿了衣襟。来回拨着煌煌的灯焾,红烛映着美人比那陈年的美酒还要醉人三分。 长叹息,姚园丢下细细的银钗,该来的总会来的,难道要躲上一辈子吗?要躲也是韩喆躲她,自己怕什么? “园园,怎么还不睡?”不知何时,范玮琛立于门前。 “睡不着!” 范玮琛突然从背后抱住佳人,温声细语,那柔柔的声音如三月的春雨,润的心扉发颤。姚园仰起头,冷甲下的丽人,虽历尽战争沧桑,白玉般细腻的皮肤变得粗糙,那眉眼间的风情仍旧掩不住昔日的风华。军人的风姿,女子的柔情,天生的英气融为一体,塑造了一代女将军的绝世芳容。 姚园心口处微微发烫,话不经大脑而出:“范玮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范玮琛朗目化作三江春水,涓涓细流拂过心田,那难以忽视的爱恋缠绕着姚园慌乱的心,怎么也逃不开:“傻瓜,你是我娘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姚园撇开目光,尽量保持着理智:“可……我们……你之前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不是真心的。” “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之前,我是为了自己的身份拿你做挡箭牌,怕的是皇帝或者姬元尧为了拉拢我赐婚什么的,可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你。”范玮琛也不做掩饰,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是吗?真有这么简单吗?”姚园那会轻易相信。 范玮琛忙捂住姚园的唇:“在山上的时候,我就说了,你是我的妻子,现在我再说一遍,我们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真正的夫妻。等我完成心愿,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座不大的庄园,种上柳树、海棠、桃树、梨树……冬日吟雪赏梅,夏日凉台观花,三月的春风拂来,岸上的杨柳飘动,送来桃花芬芳。你开一间小草堂,我开一间酒坊,日落而息,日出而作,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 温馨的话深深打动了姚园的心,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姚园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神仙般快活的日子。杏目微湿,到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五哥,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门外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满室温暖,惊得两人立刻放开了彼此。 范玮琛拍着姚园的肩,示意不必在意。走出房门,笑意盎然的姬元尧和一脸冷淡的姬元懋月光下正在对视。 姬元懋不欲多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正好路过’便走了。 姬元尧好笑地摇摇头:“五哥就那个性子,玮琛不要多想。” “五皇子面冷心热,玮琛没有多想。” “那就好。” 月色朦胧,德州城隐藏在肃穆的威严之中。范玮琛站在护城河边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出神。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范玮琛转过身来,淡淡道:“主子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 来人穿着黑斗篷,全身裹的严严实实的,低沉的声音冷冷的:“如今南番怎么样了?” “虎岭山的弟兄有三个分在了南番,虽然没有完全掌握军权,但是也有七分把我了。剩下的弟兄也都是老相爷和父王的旧部,他们全部分散到了全国各地,都一心想着为主子出力呢!现在的汝州都督是扈家的大舅子,扈家自从被韩喆接手后,属下一直盯着,也不是大问题。再说,扈海一家是老相爷一手扶持的,断不会背叛主子,将来主子继承大同,汝州都督就算不帮着主子,也不会干涉,请主子放心。现在只剩下西北个别军务,如果此次,我们赢了,西北大权便牢牢攥在手中,唯一的问题就是朝廷上那几个老匹夫了。” “嗯!朝廷上我已经安排了人,外祖父虽然灭族,但是旧部还有一些,他们先前被老东西贬谪,近年才调了上来,仔细算算,也有五分成算了,现在就等着那个老东西咽气了。”黑衣人愤恨地说。 “不出意外,最多一年,我们就可以报仇了!” “用不了太久了,我忍了十几年了,一定要亲手取下那个老东西的贱命。” “我同主子的心是一样的。” “你我是自幼的情义,对你,我很放心!” “这几年,老东西盯得紧,主子此次贸然叫属下出来太大意了。以后还是小心些为好。” “我知道。此次出来还有一事问你。”黑衣人有些迟疑。 “主子请说!” “你……你为何把她牵扯进来?” -- 第25页 “谁?哦,她呀!属下是真心的,属下的身份也需要一名女子在身边作掩护,她很合适。”范玮琛回答的很坚定,没有半点犹豫。 “是吗?”黑衣人声音低了下来。 “属下说的句句真心,在虎岭山的时候,属下就存了这份心思,这些年属下虽然没有和她在一起,但心里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范玮琛盯着黑衣人,眼睛也不转一下,“属下这些年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求主子让属下为自己考虑一次,只这一次。” 黑衣人沉默良久,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第十二章 韩喆来到军营已是十天后的事。那天扈家商队延绵数十里,近百驾货车满载粮食和日用品在侍卫的护送下缓缓开进了营地。 姬元尧和范玮琛大喜过望,一先一后地迎接输送队,直到把军饷和粮食送入粮仓为止。 韩喆辞别热情过头的姬元尧百无聊赖地转悠着。来到德州已经三日了,不但没有听到胜利在望的消息,而且连姚园半个影子也没有见到。德州地势险要,是经商要道,半年战争下来,早已阻断了贸易,扈家的商队困在关外久久出不来,关内的皮子已经供不应求,着实令人着急。本来输送粮食用不着她这个现任家主,只是为了见姚园一面,还是厚着脸皮来了。两年不见了,也不知她怎么样了?是否还在怨她?不管过去还是未来,终是她对不住她。 “韩老板。” 韩喆闻声抬头,却是冷漠如冰的姬元懋。韩喆惊讶不已,这位身份尴尬,颇受排挤的冷面皇子怎么会主动与自己交谈呢? “殿下赎罪,韩喆失礼了!” 姬元懋冷冷地看着她:“听范总督说,日前,扈老爷为韩老板赐表字文正,看来是指定你为扈家接班人了,本王在此恭喜了。” 冷言冷语,其中的讽刺意味,韩喆不是听不出,两年的南征北战,她已经不再是愣头青,早已学会了掩藏情绪。无视姬元懋的嘲弄,淡淡地说:“多谢殿下关心。韩喆一介微商,不过是讨口饭吃,岳父抬爱,委以重任,韩喆自当尽心尽力。” 姬元懋不欲多说,抬脚就走,与韩喆擦身之际,手臂突然被拉住。姬元懋侧身躲开,微露不悦:“韩老板还有何事?” 韩喆顿了顿,有些为难地说:“韩喆冒昧,请问殿下可知姚园在何处?听闻她被征为军医,怎么不见人呢?” 姬元懋看了韩喆一眼:“韩老板既然入住了扈家,自当做好本分的事,姚军医的事莫要插足了。” 韩喆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流露出一丝怒气,口气不觉加重了一些:“殿下似乎多虑了。韩喆该做什么,自己明白。园园与我是至亲,关心是应该的。” “关心?”姬元懋喑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据本王所知,韩老板软玉温香再怀,富贵荣华在手,日子过的甚为自在。自汝州一别,两载未见,怎么这时想起了姚军医呢?两年前,姚军医独自下山,误入毒蛇江,差点丧命,怎么不见韩老板关爱呢?” 韩喆脸色一白:“毒蛇江?园园最怕蛇了。她?” 姬元懋斜了她一眼,凉凉地说:“而今姚军医小有所成,身边已有范总督在侧,不比当初孤零漂泊。韩老板还是好自为之吧!” 韩喆无奈地瑶瑶头:“终究被范玮琛钻了空子。罢了,是我负她在先,只要她幸福,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姬元懋冷冷地,两年前,这个人弃了姚园,依靠了扈家,得了娇妻美眷,现在用一颗零碎的心弥补姚园,岂非太晚? 韩喆吐了一口浊气,目光探究地在姬元懋身上扫了扫,意味深长地说:“据韩喆所知,殿下甚少管别人的闲事,从来不与人亲近,怎么对姚园的事情了如指掌呢?” 姬元懋一怔,抬脚离去:“这不管你的事!” 盯着姬元懋笔直挺拔的身影,韩喆心里冷笑,掩饰的再好有什么用,不过是个不敢宣之于口的懦夫罢了,至少自己敢作敢当。 转身欲走,徒然一抹翠色落入眼中。一匹高头大马上一俊一美依偎在坡岗上,远方是湛蓝的天,近处是翠绿的草。 原来,她们已经如胶似漆了,两年来所纠结的又是为了什么? 范玮琛远远看见了韩喆,不顾怀中人的低落,拍马而来,抱着姚园利落地纵身跃下。 “韩老板怎么有闲情雅致在这儿散步呢?” 韩喆并不理会她,看着淡如云烟的姚园,定定地问:“我们可以单独聊聊吗?” 姚园暗暗叹气,总要有个了断,拖下去只能害人害己,于是,朝范玮琛说:“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来。” 范玮琛不满地撇撇嘴,颇有些不情愿,还流露出一丝小女儿的意味。看她这个样子,姚园抿嘴偷笑,悄悄推推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耍小脾气。范玮琛白了她一眼,摊摊手,斜了韩喆一眼,甩着长袖离开了。姚园看着那如三岁稚儿般傲娇而去的人无奈地苦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的脾气。 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韩喆有些涩意,她记得以前,园园除了对她笑得灿烂,对别人一向淡淡的,如今这份温柔,这份体贴都属于别人了吗?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别人对你好的时候,你不在意,觉得是理所应当,一旦不在意了,又开始怀念了。 回过味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姚园有些不好意思,眼珠转了一圈,客气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 第26页 韩喆有些落寞:“园园,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希望,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都不要变得陌生。” 姚园恍了一下,说实话,两年前,她的确是怀着怨恨和悲伤离开的。这两年,她也时常想到韩喆,毕竟喜欢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可两年的山中岁月,韩喆莫说去看看她,便是遣人问候一声也不曾,任她自生自灭,或许,她真的死在了外面,韩喆还不知道呢。这样的亲人,要不要重要吗? 姚园笑了笑,眉眼处带着难以喻明的释怀和感伤:“韩喆,自汝州一别,我便知道,你我走到了尽头。说不怨你是假的,因为你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可把所有的怒气加在你身上也是不公平的,因为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不能说还可以与你变回以前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关系,毕竟那条河已经横在了你我的中间。我不是个很大方的女孩,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也不至于和你成为了仇人。不然,也不算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何况,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懒,心里一直装着怨恨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不是吗?” 韩喆眼眶一红,声音都有些变了:“园园,对不起。我知道,千言万语也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若是可以,我情愿拿命赔给你。我不乞求你的原谅,只希望还能与你是朋友。你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好女孩,要不是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我实在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姚园哀叹,有些好笑:“看你说的,好像把我怎么了是的。我和你虽然曾经是情侣,可是我们之间没有发生关系,所以你没有对我怎么样。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就算我们不再是执手未来的恋人,也不至于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陌生人见了还面带三分笑呢,何况是你我?” 韩喆心里好受了许多:“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还是朋友?” “当然!”姚园眉眼弯弯,“我们还是朋友。再说,你如今可是富甲天下的大老板,我还想蹭点好处呢。” 一句话逗乐了韩喆,凝重的气氛散去了不少:“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不惜余力。” “倒也没那么厉害,若是那一天我穷到没饭吃了,敬请韩大老板资助几个钱就行了。”姚园开玩笑。 韩喆宽心不少,郑重地说:“你放心,以后无路可走时,我永远是你的避风湾。不过,我希望永远不要有那一天。” 姚园只当她开玩笑,没有放在心上。 韩喆不再继续老话题,话一转,移到了范玮琛身上:“园园,范玮琛对你?” 姚园坦诚地回答:“就是你想的那样。” 韩喆不确定地问:“你喜欢她?” 姚园想了想,说:“说不上来。她对我很好,让我很温暖,应该是喜欢的吧。再说了,人一生不就求个贴心的人吗?她对我算得上关怀备至,我在太一峡谷的时候,学医无聊,她总是隔上一个月就送一些小玩意或者书籍之类的东西,让我不至于那么孤单。而且,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我总要为自己打算一番。” 韩喆接道:“你一直很理智,就像当年你那样喜欢我,也从来不越雷池半步。既然做了决定,相信已是深思熟虑了。不过,我还是劝你看清自己的心,免得走错了路。” “我明白,谢谢你的提醒!”姚园想起范玮琛,心里有些甜蜜,自从和范玮琛在一起,她才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她再不不用小心翼翼地对着一个心里有其他人的人,再也不用在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还要照顾她的情绪,恐怕一个不小心会引起她的伤心事。料想韩喆也是这样吧,不用担心伤了我,“你怎么样?扈家小姐还好吗?” 提起扈家小姐,韩喆的眼里迸发出一道异样的光彩,姚园知道那是幸福的光芒。在现代时,她只有在韩喆和陈晓在一起时看到过,后来陈晓结婚了,韩喆就再也没有开怀地笑过。即使和自己不明不白的在一起后,也是郁郁寡欢,而今只是一个酷似陈晓的人就可以让她再度流露出这份独属爱恋的神情。 姚园心里涩然,其实韩喆从来没有喜欢过她,是她总是自作多情,偶尔得到韩喆一个微笑,一句问候,一个动作就会浮想联翩。韩喆选择的人从不是她,她给不了韩喆幸福,韩喆也给不了她一心一意的生活。她们不过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内遇到了对的人,彼此的需要,而将就在了一起。随着时间的沉淀,即使没有扈雨桐的出现,她们也终会分开,因为她们都有自己的选择,只是一时迷了眼,走进了对方的生活,却没有走进韩喆的心。 好像脑海中的一根线突然通了一样,从未有过的舒服。这份让双方为难的感情就此结束吧,从此她不再为难韩喆心里有她,韩喆也不必愧疚委屈了她。 这几年她何曾不是用贤惠、用软语、用关爱逼着韩喆违背本心把她硬塞到心里。不是她做的不够好,也不是韩喆心太硬,而是自始至终,韩喆就不会喜欢她,而且也喜欢不上。 重重吐了一口浊气,仿佛把这几年的委屈、忧伤和矛盾全部吐了出来。姚园整个身心浸在清爽的空气中,说不出的轻松。以往她们让彼此太累,直至今天,她才知道这不是爱和生活,而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箍的对方喘不过气来。生活本该是快乐的,在平淡中享受忙碌的喜悦,即便身体累些,心也是快乐的。你言我语中感受着彼此坦诚的温暖,而不是充满了猜忌、试探、委屈和愧疚…… -- 第27页 第十三章 想通后,姚园对范玮琛越来越上心了,彼此之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心会意领。她们一起走遍了德州的大街小巷,田野山岗,每一片树叶都看着她们甜蜜的话语,每一棵小草都结着她们相顾的快乐。 在这儿淡淡的,悄悄的幸福中,鞑虏汗王格尔吉吉汗发来了第七道攻城令,同时大元皇帝也派人运来了交战所用的武器、铁甲和棉衣。 隆冬将至,新一轮的战争在范玮琛和所有将军的期待中开始了…… 将所有备用的药物整理好,姚园坐在藤椅上养精蓄锐,一旦大战开始,伤员定会络绎不绝,少不得大干一场。 “师妹,好闲情啊!”黄黎台将甘草放好,余光瞥见闭目养神的姚园,忍不住打趣。 “师兄,我这叫养精蓄锐。稍后的阵势您还不知道啊!”姚园苦着脸。 黄黎台好笑:“知道这几个月苦了你。等这一仗结束,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到时候一定让你大睡三天。” “这还差不多。”姚园满意地点点头,得意洋洋地的,忽而,担忧浮上脸,不安地问,“师兄,你说这一仗能胜吗?” 黄黎台安慰道:“你怎么怀疑这个?前有范玮琛、姬元尧坐镇,后有粮仓、装甲充备。每一个士兵都经过了千锤百炼。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该是咱们大元男儿将士们一展风采的时候了。放心吧,众将士们的热勇和范玮琛的用兵之道,此战绝不会败。” “希望吧!”姚园稍稍心安,“只是我今天右眼皮总是跳,心慌得很。” “你那是劳累过度,歇歇就好了。” 战鼓雷雷,野旷天低,战士的怒吼声如惊涛拍岸,震得人心颤颤。 姚园浑身一震,全身像打了鸡血似的,从藤椅上跳跃起来,终于要忙了! 如想象般的忙乱,令人惊异的是伤员如洪水般涌来,且大多伤势过重,铠甲粉碎,十有八九来不及治疗就死了。姚园疑心加重,要说,将士们吃饱喝足,一鼓作气,该是勇往直前才是,怎么半刻的功夫就伤亡惨重?还个个金枪折断,银甲破碎,如此不堪一击呢? 来不及分析原因,用最快的速度缝合伤口、上药、包扎、消炎……一系列动作下来,早已忘了今夕是何年。 正当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救死扶伤之中时,病房的大门被‘咣当’一声打开了,一个血一般的人冲了进来。 姚园张张口,不敢相信眼前浑身是血,头发蓬乱,双眼失焦,满目慌乱的人是那个狂勒不羁,运筹帷幄的俊朗将军。 “玮琛……”姚园的眼眶立刻红了,手脚失措地摸向狼狈不堪的人,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园园……”沙哑的干涩嗓音混杂着惊恐,范玮琛无神的目光在看到姚园时才找到一丝清明,突然,她用力抓住姚园的肩膀,力气之大,似要将姚园的骨头狠狠捏断,逼得姚园失声喊了出来:“玮琛?” “园园……”范玮琛没有任何意识,牢牢抓住姚园,半天才喊出来,“快走!快走!” “玮琛……”不好的预感成为了现实,姚园的心更加慌了。 一旁的黄黎台早已看出了端倪,他迅速做出了判断,急切地拉回姚园:“总督放心,我定会保护师妹安全离开。”说着,随手抓了几件急用的东西,什么也不顾地拉姚园。 “不,师兄,我要留下来,玮琛会没命的。”姚园反应过来,激烈地挣脱黄黎台的手,要回到范玮琛身边。 “胡闹!”黄黎台大吼一声,厉色地责备姚园,“你留在这里才是要她的命。你手无缚鸡之力,留下来只会拖她的后腿,还不如让她无后顾之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姚园泪如雨下。 范玮琛似决绝般的看向姚园,壮烈的如一去不复返的志士,她昂着头用不容拒绝的霸气命令姚园:“若你活着,我就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会努力的活下去,若是受伤,我便是有逃生之门也弃之不用。” 姚园呆呆地望着她,忽而笑了,凄美的脸庞竟如残阳染红了枫林,使人不敢直视,她失魂般视死如归:“若你死了,我下去陪你,你活着,我就等你的花轿。” 说罢,不带一留恋念,扭头除了大门。黄黎台二话不说跟了出去。范玮琛热泪汹涌,长吸一口气,她紧握宝剑,目光如雄鹰隼利,迸发着无穷的力量。今天她要与死神决一高下! 德州城到处布满了血腥味,杀戮,□□,抢掠,无一处不是血泪混杂的土地。 姚园在黄黎台和十几个士兵的护卫下,躲躲藏藏,几经周折逃出了黑暗的德州城。一路上,流民失所,鞑虏骑兵时不时的突袭,十九个士兵早已所剩无几。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倒在血泊中,姚园满腔说不出的悲痛和愤恨。想到身陷囵囫的范玮琛,更如刀子一下一下剜肉般疼痛。 实在忍受不住连日的逃亡,战战兢兢的生活活活把七尺强健男儿折磨得容颜憔悴,面黄肌瘦。白天遇到一对鞑虏兵,四个士兵剩下两个,护着姚园马不停蹄跑了两百多里才在一片黑漆漆的小树林停了下来。本来以为安全了,谁知马嘶狂奔,只顾着逃命的几人慌乱之下迷失了方向。如今干粮早已吃完,水袋子也空空如也,黄黎台只能摘了几把枯树叶分发给几人充饥。晚上他们也不敢点火,恐怕引来敌人,只能生生咽下拉嗓子的苦涩树叶。 -- 第28页 黄黎台将仅有的一件棉衣给姚园披上,他则四处观察情况,唯恐有人过来。姚园含泪看着紧张过度的黄黎台,心下凄凉。师兄他何曾如此狼狈狗过,一路下去,若不是师兄舍命相护,她早已成为万千亡魂中的一个。遥想太一峡谷内,温柔娴静的嫂嫂和刚满三岁的侄儿还在等着师兄一家团圆呢!却因为自己让他过着担惊受怕,生死不明的日子。 “张志,醒醒!”一道紧急的声音打断了姚园和黄黎台。 两人赶忙跑了过去:“怎么了?” “夫人,张志他浑身冰冷,好像得了风寒。”李林急切道。 黄黎台寻上脉搏:“他连日奔波劳累,本就身子虚弱,加上少衣缺食,林子里寒冷,受不住冻,昏迷过去了。” 姚园立刻拉下棉衣盖在张志身上,李林忙阻止道:“夫人不可,夜里本就冷的很,若冻坏了,十里八里的也没个人家,可怎么好?” “我身体好着呢!先让张志穿上!”姚园不容分说盖在了张志身上。 李林动了动嘴唇,敬重地看了看姚园,没再说什么。 一件棉衣并没有留下张志的性命,即使黄黎台冒死采来了银翘,张志还是在病痛中睡去了。姚园已经痛的麻木了,只是轻轻地说了句‘埋了吧’。本想把棉衣也一起葬了,黄黎台理智的留给了李林,他发现李林的脸色也开始发青了。不知为何,姚园和他穿的也不是很厚,纯棉花的夹层袄和顺手拿来的军棉衣一样厚薄,可士兵们强壮的体魄还不如姚园一介女子能够抵抗严寒。十几名士兵,有一半的人不是伤口发炎,就是熬不住寒冷得了伤寒而死。 天大亮后,姚园在张志的坟上掬了一把土,深深鞠了一个躬,开始寻找出林子的路。 最终用老马识途的方法走出了山林,林外荒芜一片,几个衣衫褴褛的难民稀稀拉拉,了无生趣地走着,个个像失去了灵魂一步一步向前移动。 姚园心刺痛,半月前,她和范玮琛游玩德州城时,前街百姓个个问好问暖,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更对前方将士充满了信心。谁曾想到,今天却妻离子散? “师妹,走吧!”黄黎台拍拍她的肩,示意她不必太过难过。 姚园狠狠别过头,三人骑上瘦马,意欲离去,猝然,一声尖叫传来:“强盗来了!” “救命啊!” “快跑哇,贼人来了!” 姚园猛地望去,是一队人数不少的鞑虏骑兵,个个金刀在手,凶神恶煞,见人就砍。 黄黎台心一紧,一场恶战又来了…… 不出意外,鞑虏看到骑马的三人,狂叫着围了上来,即刻三人被围到中间。 黄黎台和李林不停地厮杀,紧紧护着姚园,一场血战下来,鞑虏骑兵已经去了小半,黄黎台和李林也伤痕累累,气喘吁吁。姚园强自镇定地看着,锐利的匕首紧握着,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大不了与这些非人的畜生同归于尽。 鞑虏兵一看同伴一个个死去,顿时红了眼,狠命地往上扑,凶狠地砍着黄黎台和李林。一个精明的鞑虏兵发现了三人的弱点,大喊了一声听不懂的鞑虏语,霎时,齐刷刷的矛头刺向了姚园。 看着几欲倒下,身体透支的两人,姚园做了一个决定,不能再让他们白白牺牲,她大喝一声:“师兄,李林,你们走吧!”她把匕首抵住肚子,只待鞑虏兵近了身便切腹自尽。 黄黎台、李林那里舍得扔下她,用意念支撑着手臂机械地厮杀,连句回话的时间也没有。 一个鞑虏兵趁两人稍稍懈怠的机会,脚一曲,滚到了姚园身边。姚园见此,匕首猛往下刺,霎那小腹传来剧痛,血呼呼的流了出来。鞑虏兵眼疾手快快速打掉了她的手,使匕首没有完全扎下去,反手利索地擒住姚园,想要活捉她。 “师妹!”黄黎台大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突至,一剑劈了鞑虏兵,将姚园护在怀里,姚园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便昏了过去。 黄黎台和李林精神一振,增添了力量,三人合力之下杀光了剩下的鞑虏兵。 黄黎台来不及喘口气就奔向姚园查看情况,那人却不给他近身的机会。 黄黎台惊异:“殿下?” “这是伤药,这儿有几两银子和几块干粮,你们先慢慢赶路。园园伤重,我需要快马带着她去医治,京城见。”说罢,抱紧姚园,扬鞭快马,急驰而去。 黄黎台看着手里的一瓶伤药和一个小包裹皱紧了眉。 “黄神医,这……”李林不明情况,担忧不已。 “算了,眼下你我已经没有能力护着师妹,五殿下也没有理由伤害师妹。你我还是赶快养好伤上路吧!”黄黎台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淡淡道。 第十四章 在绞痛中醒来,死亡边上擦肩而过的人仍处在惊恐的恶梦中。 “玮琛,你不要死……” “玮琛,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范玮琛,我不准你死!” 一声悲腔,满身是汗的人猛地坐了起来,却因为腹部的刀伤又重重倒了下去。 一道黑影如闪电般窜到床前,清冷的墨眸之中带着深深的关切之情:“你还好吧?” 从噩梦中回到现实,昏迷前的一幕翻卷出来,姚园急切地抓住眼前人的手,颤抖地问:“师兄他们?” -- 第29页 黑衣人满含柔情,轻拍她的手,放柔了声音安慰受惊过度的佳人:“放心吧,他们现在很安全。” 一颗心回到了肚子里,姚园拧紧的弦松了下来,手无力的落下:“那就好,那就好!” “你现在伤的很重,需要休息,这里是一座小庙,我与这里的主持曾经有一面之缘,你安心养伤,等大好了,我们去京城和你师兄会合。”黑衣人简而言之的解释了两句。 “谢谢!”姚园感激的点了点头,看向目若墨石的绝美男子,迟疑一二,“五殿下怎么在德州?您不是回都城了吗?” 黑衣人顿了顿,道:“闻听德州失陷,父皇震怒,派我前去打探消息,正好遇见你们被围攻。” 姚园惊讶:“德州战乱,到处是残暴的鞑虏兵,皇帝怎么放心拍殿下只身前去?” 黑衣人并无多大反应,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人多眼杂,容易暴露目标,我有武艺傍身,不碍事。” 姚园皱皱眉,疑虑仍然挥之不去,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据我知道,鞑虏兵骁勇善战,个个彪悍,寻常的士兵就可以以一敌三,殿下就算武艺出众,也是一拳难敌四手哇!而且,德州失陷,周所周知,就算要打探消息也不必人品贵重的皇子亲自冒险啊!” 黑衣人盯着姚园,直到她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才将目光移向别处。 “你好好休息!” 待黑衣人出去,姚园才汗涔涔地转过头来,刚才好像太多嘴了? 一连在床上躺了四五天,眼看伤口就要结痂了,一个噩耗传来,激动过度的姚园又加重了病情。 姚园倚在床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该死的老皇帝,脑子抽风了,当务之急不是派兵抵抗外侵,居然把谨守职责的范玮琛打入了天牢。 “殿下,我们还是去都城吧!若是晚了,玮琛就没命了。” 被如此热切的目光期盼着,一向冷漠的姬元懋仍然稳坐钓鱼台,丝毫不受影响,手执圆胎青釉的印花瓷碗,慢吞吞地喝着酽酽的茶,无动于衷。 姚园咬咬牙,这个男女不分的人妖,心就像他的衣裳一样黑。 将茶碗轻轻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姬元懋微抬眼眸,毫不留情地吐出绝情的话:“养好伤是当务之急!” “你!”姚园气愤不已,怎么碰上这么个软硬不吃的主,越想越苦恼,越想越着急,万一玮琛被处死刑怎么办?到时候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回天无力了。姚园顾不得脸面,大声吼道:“殿下,求你了,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你就带我去吧。范玮琛也算殿下的救命恩人,您一点也不知道知恩图报吗?” 姬元懋扫了她一眼,依旧一副淡漠的神情:“你的伤一日不好,我们就一日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不顾姚园气急败坏的样子飒然而去。 为了早日去都城,姚园无计之下只能全力养伤,郎中让她喝什么药,不管多苦,眼也不眨一下,一口闷了。让她贴什么膏药,不管多难受,二话不说,一手捂上。让躺着就老老实实的躺着,让下床走走,就安安分分的走走。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半月下来,人反而胖了一圈。 姬元懋很满意,在姚园日夜唠叨下终于起程了。但为了照顾姚园的身体,还是选择了一辆舒适的马车。姚园尽管不愿意,奈何主动权在别人手里,且听说,老皇帝应了七皇子的求情,将范玮琛一月后再处斩,既然时间充足,便不再触某人的眉头了。 这日,行到燕山脚下,一座清雅的小城依山而建,小城因燕山故得名燕郊城。姚园回望,知晓已安全进入平原大地,距兵荒马乱的德州已相隔万里。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在大街上,两旁典雅古朴的房屋整齐俨然,百姓安居乐业,与德州百姓相比,这里的人们一丝战争的意识也没有,活的幸福又安逸。 重重叹了一口气,姚园突然有些伤感,前方十万战士这么没了,却没有在人们心目中留下半点痕迹,他们的热血白白地染红了大地……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姚园掀帘问扮作马夫的五皇子:“怎么了?” 姬元懋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言,姚园见此,忙放下车帘,缩回车中。 只听得车外传来一道圆润甜美的少女声音:“五哥,怎么扮成这个样子?” 姬元懋低沉暗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受故人所托,护送一个人。” “什么人?”少女问。 “范玮琛的未婚妻。” “哦?”少女的声音拔高了些,“我怎么从来未听说过范玮琛有未婚妻?” “我也是近日才得知。” “那我倒要看看,她这个未婚妻什么样子。”少女有些赌气道。 “这?算了吧,无非是常人一个。” “不,我便要看,不要是无盐女才是。” 车帘“唰”的被拉开,一个圆溜溜,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可爱少女钻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姚园对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姚园,似要盯出个洞来。 “你就是范玮琛的未婚妻?”少女恶狠狠的说。 见是这么可爱玲珑的女孩,姚园眸子里闪过一丝喜爱,有些好笑地点点头。 “切,也不怎么样嘛!” “你是?” “我是十公主明言,小字灵玉。”少女颇为骄傲地说。 -- 第30页 “见过公主。” “算了,连个礼也不会见。” “公主怎么在燕郊城?”姚园不和她一般见识,只当是小孩子耍脾气。 少女高昂着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听说,罪臣范玮琛押解林州,我当然是去听审了。” “哦!”姚园笑道,“皇上当真宠爱公主,这么大的事竟然派您前去。” “那是!”少女不疑有他,更加得意了,“父皇最疼七哥和本宫了。三天前,七哥求父皇审理这个案子,父皇当即派了刑部天官为钦差大臣审查此案,本宫也很久没有出宫了,正好借此案凑个热闹。” 姚园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公主,这个热闹可不好凑。” “为什么?”少女大眼一瞪斥问。 姚园慧黠一笑:“你想啊,到时候大刑一上,范总督血流满地,痛的死去活来,遍身伤痕累累,这种情景公主觉得热闹吗?” “你胡说,刑部的老头子才不敢呢!”少女噘着嘴,不满地瞪了瞪姚园。 “那可说不好。”姚园微微一笑,“毕竟范玮琛现在是戴罪之身,上枷锁,施重刑也在情理之中。刑部天官身受皇命为什么不敢呢?” 少女大怒:“你这个女人好恶毒。范玮琛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蛇蝎女子?别的女子遇到这事,一定伤心难过,你倒好,非但不关心,还诅咒自己的夫君。” 姚园无奈一笑,慢悠悠的说:“这是事实。我再伤心也无济于事啊!公主您不是也没有办法吗?” “谁说的?本宫一定不会让范玮琛受丁点儿委屈。”傻女大声反驳。 “公主言之过早了。您只是听审,怎么做得了钦差大臣的主?”姚园明显不相信。 “你看着吧!本宫一定做得主。”少女被激怒了,红着俏脸,信誓旦旦地说,“本宫不仅不让她受伤,还要告诉她,她的未婚妻是个贪生怕死,心如毒蛇的坏女人。” “公主如果做得到,就去说吧。只是不知道,我是否还能见到活着范玮琛?”姚园一派悠然。 “你!无耻!”少女愤怒地扭过头去,临走前还对着苦笑的姬元懋发了一通脾气,“五哥的眼睛怎么也瞎了,竟然保护这样无情无义的女人。” 姬元懋道:“你这样做只是为了激起灵玉的同情心和保护欲,从而保护范玮琛是吗?” 姚园知道刚才的小把戏瞒不住姬元懋,坦然地承认了。 姬元懋冷着脸道:“范玮琛很幸运!” “谢谢!明言公主玉雪可爱,是个单纯的好女孩,我很喜欢她。”姚园很不客气的接受了夸奖。 第十五章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大元朝的都城——曲平。曲平是先贤圣人的诞生地,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早已繁茂昌盛,成为了经济、政治和文化中心。历朝开国皇帝为了稳固帝业,沾上圣人的气息,毋庸置疑地建都在此。 曲平权贵集中,富商聚集,这里高楼林立,交通四通八达,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潮水般攒动,大呼小叫恣意叫卖的小贩林立两旁,很是热闹。 姚园很是诧异,元朝已历经十代皇帝,早已残灯末梢。第十代皇帝姬厚柏为君荒诞不堪,生性多疑,贪图美色,三年一大选,一年一小选,若是听说了有姿色的女子总是想法设法纳入宫中,于是各地的女子纷纷向外传言自己相貌丑陋,不堪入目,以此来逃过此劫。连一向忠贤的孝王也容不下,忠臣良将更是纷纷辞官归隐,一时朝堂上下奸臣当道,人人自危,怎么曲平和传言中的不一样呢?难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殿下,曲平人丁兴旺,商铺鳞次栉比,看来,当今皇帝治国有方啊!”姚园那里敢直接问出疑点,只能反面测试。 “嗯!” …… 姚园泄了气,遇到个榆木疙瘩,也是一件极为煎熬的事啊! 狂妄的马嘶鸣叫冲击着耳膜,姚园掀开车帘,想看看是谁在大街上策马狂奔。入眼,是三匹高头大马,三个衣饰华丽的中年男子高高地坐着,马鞭甩得山响,一路跑去,尘土飞扬,摊贩掀倒,人群四处惊跑。 “让开……让开……” 马车被冲到边上剧烈摇晃起来,一阵昏天暗地后,才稍稍稳定下来。 “该死的狗东西,不长眼呐!”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怒目斥骂。 姚园气恼,他们横行街头,撞了人,不但不悔过,还理直气壮的骂别人,这都是什么人啊,看来这都城也并非是看起来风平浪静啊! “军官策马街头,一路狂奔,弄得人仰马翻,怎么倒怨起来别人了?”姬元懋压低草帽,低沉的声音字字铿锵,透着一股怒气。 “他妈的,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顶罪,看老子不打死你。”男人扬起马鞭就打。 姬元懋单手一接,略一用力,将男子拉下了马,另两人见此恼羞成怒,叫骂着冲过来。然,姬元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两人打爬在地。 “臭小子,有种留下姓名。”三人一边□□一边叫喊。 姬元懋那里理会他们,驾起马车,扬长而去。 经由这件事,姚园对曲平的好感下降了不少,天子脚下,就罔顾人命,看来这满街的繁华不过是一副披着兴盛的皮囊而已。 姬元懋将姚园送到了七皇子姬元尧处,为了撇清关系,便走了。姚园明白,如今已贵为腾佑王的姬元尧早已今非昔比,即使是同为兄弟的姬元懋在主人不在时也不好长时逗留。幸好,腾佑王早已命人接待,不消片刻,姚园便舒舒服服地躺在清雅的院子里睡大觉了。 -- 第31页 这时,黄黎台与李林也到达曲平,两人按照姬元尧的指示来到腾佑王府,拜见了姬元尧,说明来意,三人合计之下,先查找证据,再设计救人。然而找证据谈何容易,转眼,七天过去了,几人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 清晨,轻轻推开窗户,冷风鱼贯而入,迫不及待地钻入衣襟,姚园下意识拢紧胸襟。外面,白茫茫一片,雪花纷纷扬扬,大地银装素裹,连日的苦闷被莹白的玉色蝴蝶带去不少,姚园突然生起到外面走走的想法。 披上斗篷,蹬上暖和的羊绒靴子,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出去。王府恢宏豪奢,宫殿盘郁,楼宇飞惊,图写鸟禽,画彩仙灵。姚园不禁感叹王府的奢华,看来老皇帝的的确确宠爱腾佑王。其实姚园并不喜欢太过气势磅礴的建筑,相比楹柱吊角的琼宇,她更欣赏农家庄园的恬静,错综复杂的蜿蜒石子小路穿山引水,像调皮的孩子在捉迷藏,别有一番风味。 王府后院种着各色梅花,一到寒冬腊月凌霜而开,分外迷人。姚园一路小跑,惊得丫头小子们错愕不已,但是他们谁也不敢阻拦,大家心知肚明,来王府做客的,那一个不是贵人,且管家再三声称,姚姑娘是王府的贵客,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虽然不是王府的正经主子,但是谁也不敢,不然得罪了人,活活打死都是小事。 姚园可顾不得别人的想法,她一心飞到梅园,势必要沾上一缕梅香。 冬天是四季中最苍白的季节,而为严寒增添了几分绿色的松柏此时也被皑皑的白雪盖上了厚厚的棉被,往日争奇斗艳的花儿更不再有娇嫩的神色,他们只剩下矮小的枝干,在雪被下累的直喘气。一片荒凉中,几树傲梅挺立在寒风中,凌寒独开。 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梅花的高洁与芬芳,在一场接一场的飘雪中,尤为傲骨和风采。 姚园触手冰凉,玉肌生香。其实,她不太欣赏梅花,众芳摇落独暄妍的滋味太过孤冷,不如夏花灿烂,可不得不说,在满园衰败中,它高标逸韵的气节最是坚贞。但这一份嵯峨就足以振发人的心志。 半个月晃眼而过,关于范玮琛没有丝毫消息,姚园的心也一天天焦躁起来,若不是断定腾佑王会力保范玮琛,恐怕早就急疯了她。 “王妃,您来看。” 欢快的童音吹散凌乱的雪花,让园子活泼起来。循声望去,一位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丫头兴奋地蹦来蹦去,甚是可爱。小丫头的身旁是一位身着紫红色斗篷的丽人,在冰雪中尤为娇艳,楚楚动人。 姚园讶然,没想到风雪之际还有人与她一样,踏雪寻梅。 招来不远处扫雪的奴妇,姚园好奇地问:“那个人是谁?” 奴妇卑微地弓着身子,说:“那是王爷最宠爱的丹妃娘娘。” “丹妃?是正王妃?” “不是,丹妃娘娘是侧王妃,她生的美貌,跳的舞好看,王爷很喜欢她,风头快要盖过正王妃了。若是来年再生个一男半女,这正王妃的位子怕要……”奴妇说到这里立刻闸住了嘴,不安地看了看周围,“奴婢多嘴,还请姑娘可怜奴婢,不要说出去。” 姚园也为奴妇也感到危险,在王府中最重要的是谨言慎行,看来这位老人家还没有学会生存之道哇:“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谢谢你告诉我!你去忙吧!” “是,多谢姑娘。” 感受到不一样的目光,丹妃嫣然一笑,竟比那一树梅花还艳。不知她对着小丫头说了什么,那女童神神气气地走了过来:“丹妃娘娘请姑娘过去。” 姚园暗笑,这女童的模样好比一只高跷着尾巴的公鸡,甚是逗人。 倒也不惧她什么,难得有人说说话,找个乐子吧。 稳稳地走过去,近看,丹妃姿容更胜远观:“丹妃娘娘安好。” “难得姚姑娘也有闲情雅致踏雪寻梅?”丹妃眉眼弯弯,婉柔的容颜带着独属幸福女人的笑意。 “一场大雪,除了满园红梅,再也找不到其他更美的风景了,姚园也不能免俗。”姚园对上丹妃的眼睛,回答的很坦然。 丹妃轻轻抚摸红梅,凉凉的冰凌在指尖滑过,极为清寒。她轻嗅一下,赞道:“多好的红梅,在这冰天雪地中独展风采,所有人的目光都将集中在它身上,胜过了万紫千红。” 姚园微微一叹:“这样就好吗?还不如做一支平常花,虽不瞩目,却顺其而生,顺其而灭,不用担心游人纷纷折去,也不用担心独承风霜。” “姑娘似乎不太喜欢梅花?”丹妃闻言惊讶,多少仁人志士以梅自喻,这姑娘倒是特别。 姚园也学着丹妃轻轻嗅嗅红梅,虽然觉得有些东施效颦,但这个中感觉确实好,就像画中的人一样,什么都是美化了的:“不是不喜欢,我什么花都喜欢。只是任谁在寒冬腊月,众芳摇落时看到白茫茫一片中一树红梅叱咤在园子里都会心驰神往。我只是感叹红梅过傲,易折易碎,再过独立坚韧,终究是一冬而残。”丹妃惊喜地望着姚园,眼内涌现些许激动,她情不自禁地拉住姚园的手:“原以为世人多赞梅而贬牡丹,没想到还能遇到姑娘这样的人。我也一直觉得红梅太过耀眼,今日终于遇到了同道中人。” “娘娘慧智异人,能与娘娘畅谈一二是姚园的幸运。”姚园三分客气七分真诚感慨道,“可惜寒风料峭,也只有红梅能欺霜傲雪,怎能奢望见到其他的花呢?” -- 第32页 丹妃笑道:“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是少了一缕花香。” “哦?据姚园所知,除了雪莲、竹、菊,极少有室外凌霜而开的花。但这些花基本上都长在隐蔽的地方,极难见到,难道娘娘知道那里可以看到奇花异草?”姚园诧异。 丹妃抿嘴一笑,有些顽皮:“我深居王府,那里有幸见到。我说的是绢花。前几日王爷惜爱,请善金局的匠人们在金树上用上好的绢做了几株牡丹,艳丽绚烂,与真花不差分毫,再用绿绫配上几片嫩叶,真是一盆牡丹花了。” “绢花?” 丹妃耐心地解释道:“绢花也叫都花,是盛行在都城一代的工艺品,主要原料是真丝织物,制作过程繁杂,功夫仔细,极其珍贵。那盆紫重楼是人称花儿金的金玉林的手笔,他是都城有名的匠人。紫重楼并不是最佳的作品,曾经他的‘十丈珠帘’菊花享誉大元,连皇上都连赞三声好呢!” 姚园疑惑:“居然可以做的这么逼真?” 丹妃怕她不信,认真地回答:“当然。上好的匠人做出的花儿姹紫嫣红,千姿百态,看上一眼就好像闻到了花香一样。都城的贵妇人们冬日都爱戴绢花,那颜色和形态和真花没有什么区别。” “有这么巧的手?”姚园惊叹匠人们的手艺高超,“以前只是道听途说,有人可以把窗花剪得和真人一模一样,原来真的可以做到。” 丹妃笑道:“傻姑娘,假的就是假的难能一点儿区别也没有呢?细看之下,那触感,那味道都是比不上真花的。” “假的就是假的?”姚园脑子里闪过一丝线,快的抓不住,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凸显出来。 “对啊!”丹妃奇怪姚园的反应,这姑娘怎么突然呆呆的,“你想啊,真花香气四溢,绢花就算是在花浴中浸泡多日,那味道也不如真花鲜嫩、清新。最多是观赏品,以假乱真,哄着人高兴罢了。” “轰”脑子乱成一团,姚园细细回想那句以假乱真,霎时,一条条线清晰起来,怪不得,原来如此……姚园顾不得道别,转身飞奔而去,留下不知所以然的丹妃…… 作者有话要说: 金玉林有其真人,他是清朝闻名京城的匠人,其中的紫重楼和十丈珠帘也确实是他的作品,本人只是借鉴一下,写的不好之处,敬请见谅。 第十六章 事情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范玮琛被无罪释放,降三级留用。户部和兵部的老臣因为克扣军饷,用柳絮充当棉花做棉衣,用铁片充当钢材做兵器,致使前方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罪大恶极,国法难容,处以斩刑。 虽然战事是因为户部和兵部的贪污而失败,但对于大元来说仍然失了先机,为了缓解危机,大元皇帝不得不送上百万雪花银,数十万布匹和十几名江南美人乞求和战。鞑虏在此基础上又强制霸占了十座城池才善罢甘休。国人虽然气愤,但惧于鞑虏兵强马壮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德州的百姓生活在鞑虏的铁骑下,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都城曲平有一座裹珍楼,老板是位南方人,他将南北的地方特色融为一体,研制出了符合南北两方人的口味,且花样繁多,美味独特,一时成为都城佳话。裹珍楼的二楼是达官贵人的地面,这里环境优雅,摆设精巧,临窗的几个座位更是独凭栏意,晚风揽月。 姚园静静的品着一杯热茶,肺腑着裹珍楼的坏话。小小的一杯茶居然要十两银子,直接抢钱好了。要不是她行医卖药,身上有些积蓄,这等地方打死她都不会来。要不是范玮琛进京谢恩,要经过这条街,正好裹珍楼的位置最好,从楼上向下望,一览眼底,她才不会来这儿花冤枉钱呢。 一队人马自东城而入,一路浩浩荡荡向皇宫方向驶去。 耳听楼下人声鼎沸,姚园赶紧伸着脖子向下看,一辆豪华的马车平稳地行在宽敞的大街上,车盖翠缦,四角璎珞流苏,车帘四周皆用上好的细纱罩着。车的左右是随侍婢女,前后是大批带刀侍卫,甚是气派。 姚园奇怪,这架势明显是那家的千金小姐或者诰命夫人。范玮琛在哪儿呢?这个时辰,应该到了呀?仔细再看,正巧马车的帘幕微微掀开一角,一位明媚可爱的少女对侍女不知说了什么,侍女快步走向前方向侍卫长吩咐了几句,马车立刻掉了方向。姚园无趣的回过头,临了瞥了一眼,这一撇不要紧,那车里坐着的不正是日思夜盼的范玮琛吗?回想那女孩子的面貌,哦,那不是一月前在燕郊城遇到的明言公主吗?她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回到腾佑王府已经黄昏了,府内一片得意洋洋。姚园好奇地拉住一个小丫头问:“府里有什么喜事吗?” “范将军和明言公主来了,王爷说要好好招待。” “明言公主?” “是啊!明言公主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听说,皇上和皇贵妃有意将公主许配给范将军。” 如一盆凉水倾盆而下,姚园有些站不稳,急切地抓住小丫头的肩膀:“范玮琛不是戴罪之身吗?明言公主是金枝玉叶,怎么会屈尊下嫁呢?” “姑娘这就不知道了吧。范将军虽然在德州打了败仗,但也是户部和兵部那些老贼搞的鬼。皇上圣明,严惩贪官,没有怪罪范将军。明言公主前往汝州拜佛,路上遇到了强盗,幸亏遇到了释放回京谢恩的范将军,范将军仗义出手,救下了公主,皇上大喜,连连赞扬范将军智勇过人,便下旨由范将军一路护送公主会都城。”小丫头很兴奋,对英雄救美的故事一脸向往。 -- 第33页 姚园苦笑,那里是英雄救美,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明言公主本来就是奔着范玮琛去的。古代女子甚少见男子,范玮琛无论是相貌、才学还是武艺都是拔尖的人,明言公主喜欢上她也是正常的。 小丫头见姚园呆呆傻傻的,莫名其妙,转念想起姚园的身份来,尴尬不已。自己怎么这么傻,眼前这位是范将军的未婚妻,听了还不伤心死。可是,对方是尊贵的公主,要是她也会选公主的,怪只怪姚姑娘福薄。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小丫头匆忙地走了。 姚园苦涩,从前是韩喆,现在是范玮琛,为什么感情的路这么坎坷呢?非要像电视剧一样,折磨的死去活来才最终走到一起吗?算了,可能是自己多想了。这毕竟是生活,不是在演戏,范玮琛心里的人是我,有什么好怕的,再说,范玮琛是女人,难道还想上演一出女驸马的故事呀? 姚园暗笑自己多心,不过是别人一句空穴来风的话,自己便乱了阵脚,那里还有平时的理智,难道是恋爱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又想到街上刺目眼的一幕,心里终是忐忑不安,非是她不相信范玮琛,而是不相信皇权。皇权之下,谁能全身而退呢? 如此过了十来日,姚园一直没有见到范玮琛,范玮琛也从来没有派人来问候过一句,一道声音告诉她,结束了。恍然间,似是看到了德州那段美好的生活,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美梦,梦醒了,仍是一个人面对满室清冷。 别说是姚园了,腾佑王府上到王妃,下到粗使婆子,那一个不知道王府里住着一位弃妇,一应生活也不如以前了,就连是园子里的人也开始对着姚园甩脸子了。 意识到自己的多余,姚园冷冷一笑,世上多是攀岩富贵,落井下石的人,既如此,又何必在这儿自讨没趣呢?不如回太一峡谷,学一身医术,他日行走民间,悬壶济世,不比这儿强吗? 想到这儿,姚园不作停留,收拾出来几件换洗的衣服和路资,打个小包袱就要走。刚走出园子正门,抬头一看,对面远远站着的不是姬元懋吗?他来这儿做什么?姚园有些奇怪,最近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有意无意间总会见到姬元懋。大元的皇子很闲吗?有事没事来弟弟的府中逛一圈?还是说弟弟和哥哥的感情笃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姚园暗骂自己神经,人家爱上哪儿上哪儿,管自己什么事? 远处的姬元懋瞅见拎着小包袱的姚园,联想到这几日城内的几件大事,心里早已明了。见姚园看着自己,姬元懋犹豫要不要过去,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终是止了步。却见姚园神色怪怪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稀奇八怪的事情。姬元懋正自奇怪,谁知对方竟然无视与他,毫不停留地走了,心中暗叹,垂下眼帘,无声地离开了。 到了正堂,姚园顾着礼节,向王妃请辞,王妃倒是爽快,略微客气了一两句便让姚园走了。看来应是腾佑王早有吩咐,不然以她敏感的身份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想起前几天一个丫头说,明言公主的母妃和腾佑王的母妃是深闺好友,进宫后也一直相互扶持,只是后来腾佑王的母妃不幸离世,皇贵妃曾有意将腾佑王养在身边,不知为何,皇帝竟将姬元尧养在了太后身边?太后福泽深厚,老谋深算,想必也是为了保护姬元尧吧。按照这层关系,腾佑王自然希望明言公主嫁给范玮琛,以此来巩固他的地位。姚园笑了,亏她还把腾佑王视作自己人,人家早就将她算计了,她还在帮人家数钱呢。 懒懒地走在街上,来来回回地人时不时看姚园一眼,这姑娘八成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心不在焉的。 姚园也不理会,一直走到裹珍楼坐下。她想再看看都城的繁华,看看满都风云。 师兄他们早已回了峡谷,身边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路上也不安全,让她怎么回去?难不成女扮男装?唉,就算是装得像,以她这身子骨遇到了恶人,还不是白白搭上一条命嘛! 想着想着,姚园的饭菜来了,吃饭最大,实在不行,就找个镖局吧,多花点钱而已。 正要下筷,一道兴奋的声音响起:“园园!” 手一顿,姚园抬头,范玮琛正站在前面看着自己。一身碧色长袍,腰间一根碧色玉带,一双碧色锻靴,一头乌黑的头发高高绾起,隐约着柔光异彩。她身旁的女子明媚俏皮,身上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尽管年纪尚幼,却尽显皇家天威。 姚园白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好像不认识眼前人一样。 范玮琛喜悦的笑脸一下子黯淡下来,园园缘何如此冷淡?明言公主醋意大发,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居然遇到了情敌。侧目看看一脸开心的范玮琛,小嘴一噘,有些委屈。 范玮琛那里顾得上明言公主,快步走到姚园面前,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姚园心里也不好受,明明就要走了,还让她看到这么刺眼的一幕。食不知味地吃着晶莹的米饭,一口一口地往下噎。 “园园,你怎么了?我们两个多月没见了……我……”范玮琛说着,眼圈发红,历经大难,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来到了都城,不是被腾佑王拉去处理事务,就是被皇贵妃和明言公主请到宫里,一直不得见姚园,本来今日说什么也要去王府见姚园的,谁知道在这儿遇上了。 姚园放下筷子,扔下几两银子,抓起包袱便要离开。范玮琛一把拉着她:“园园,你这是?” -- 第34页 “放开!”姚园目光凛冽地看着范玮琛,既然做了皇帝的东床快婿,还在她面前惺惺作态干什么。 “园园……”被姚园冰冷的目光震住了,范玮琛慌忙放开了手。 一旁的明言公主早就看不下去了,一把拉过范玮琛,愤怒地说:“你凶什么凶,恶妇?” 姚园理也不理,抬脚就走。范玮琛突然来了脾气,气道:“园园,你我死里逃生,相见本该高兴,为何要这样?如果我那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可你这样冷漠地对我,让我心慌,不知怎么办才好。” 姚园凝视这前方,半晌才幽幽地说:“不是你错了,而是我错了。” “你错了?”范玮琛听得糊涂,烦躁不安,“园园,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别这样好吗?” 姚园转过身看着急切不安的范玮琛,嘲讽地问:“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我问你,你回曲平十来天了,为何迟迟不来见我?” 一听是这个原因,范玮琛放下心来,解释道:“我也想去见你。无奈公事是在繁忙,脱不开身。今天好不容易向王爷请了半天假去王府接你,恰巧遇到了十公主就一起来了。” “呵呵,范将军和明言公主真是有缘啊,同时来了裹珍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恩爱的小夫妻呢!” “园园,你胡说什么?”范玮琛气道,“公主与我有恩,园园该行礼才是,怎么半点礼仪也没有?” 姚园心一痛,果然是官场上的人了,也开始在意礼节了:“是啊,我居然忘了站在我面前是天家公主,看我,真是乡野村姑,不懂得道理,给范将军丢脸了。” “园园,你误会了!”范玮琛那里知道,姚园会这样想,在她的意识里,姚园一直很明事理,从来不多说一句话,今儿是怎么了,处处针对十公主。 姚园不想再纠缠,冷冷地说:“将军什么也别说了。姚园知道自己的身份。姚园要会峡谷了,从此之后,各不相干。” 范玮琛慌了,短短两个月,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顾众人在场,拉着姚园:“园园,你说什么傻话,我们夫妻一体,该是同心同德才是,怎么反而生分了呢?” 明言公主见此,委屈的泪水一颗颗落下来,推开范玮琛跑了出去。 范玮琛无奈,只好一边拉着挣扎的姚园,一边追了上去,哪知,十公主灵活的很,转眼不见了身影。 无暇顾及了,范玮琛招来一顶小轿,将愤怒的姚园强行塞了进去,吩咐轿夫脚不离地地送到府邸。 一切安排妥当,范玮琛方去寻找十公主,直到黄昏才知道十公主一怒之下去了太后处告了姚园的状。万分焦急之下,范玮琛只好请见姬元尧,谁知,姬元尧赴了安西视察,半月后才回来。 无计可施,范玮琛唯恐太后降罪姚园,只好命人去请姬元懋,结果等了一夜,也不见人来,只好忐忑不安地等待黎明的到来。昏钟刚响,朝服还未换上,大门守卫来报,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刘公公来了。 范玮琛手一抖,沉吟片刻,目光闪烁地问:“带了多少人?” “回将军,只带了两个随身太监。” 范玮琛松了一口气,看来没什么大事,无非是申斥几句,罚写银子而已。 纵然如此,范玮琛仍然不敢怠慢,理好装,整好冠,净了面,大踏步向前庭而去。彼时刘总管已高坐在主位上,喝着浓香的碧螺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范玮琛一踏进门便看见他目中无人的模样,心里甚是厌恶,面上却是很高兴的样子,拱手道:“玮琛来迟,累大总管久等了。” 刘公公堆满笑容,客气地说:“将军好睡,杂家叨扰了。” “哪里话,谁人不知大总管是太后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平日里忙得很呐!” 刘公公甚为得意:“将军客气了,不过是太后抬爱罢了。” 范玮琛见马屁拍的差不多了,话锋一转:“不知刘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刘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后听闻将军的未婚妻很是贤惠,特命杂家请姚姑娘宫中一叙。” 范玮琛暗暗埋怨明言公主多事:“家妻村野之人,恐污了太后的尊眼。” “这杂家就管不着了。”刘公公眼一斜,将茶盅王桌子上重重的一放,凉凉地说,“请姚姑娘出来吧。” 范玮琛心一横,事已至此,挑明了也好,省的十公主纠缠不休。 打定了主意,请来了早已消气的姚园,在刘公公三人的带领下去了慈安宫…… 第十七章 当今太后七十多岁,天庭饱和,保养得非常好,看上去不过五十出头。 太后下位坐着一位明黄色贵妃服饰的美艳女子,三十多岁,极为端庄。皇贵妃身边坐着灵动的明言公主。右下位是本朝长公主紫阳,小字佳欣,许配冲州节度使之子许德业。不过,那许德业英年早逝,膝下只有一女,太后怜惜,一道懿旨到达冲州,接了长公主和翁主回了曲平,并赐公主府居住。 范玮琛和姚园早已在宫门站了两个时辰,天寒地冻,两人的脸都冻青了。直到明言公主忍不住提醒了三次后,太后才后知后觉地说:“瞧我这记性,范爱卿还在外面等着呢!” 皇贵妃笑道:“太后事忙,一时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太后道:“让他们进来!” -- 第35页 姚园嘴唇冻得发紫,余光见范玮琛深沉而坚定的目光,心里大定了好多。虽然身上很冷,但是她的心却是暖的。有一个人静静地陪着,再大的苦也不算什么。 接收到身旁人的目光,范玮琛回以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来传旨的刘公公看到这感人的一幕,轻轻一叹,相爱有什么用,王权之下,身不由己啊:“两位,太后有请!” 姚园看向范玮琛,双方相视一笑,握紧彼此的手步入大殿。三拜之后,太后稳稳地端坐在凤椅上:“抬起头来!” 姚园慢慢抬起头,垂下眼帘,波澜不惊。太后仔细地打量她,青螺眉黛长,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花簪绾着,淡漠铅华。眉黛楷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通身自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太后赞赏地点点头,虽然颇有姿色,但于皇家的雍容华贵不太相称:“确实是个不错的好孩子!” “皇祖母!”明言公主不满地摇着皇太后的手。 太后慈爱地打趣:“哀家的小公主不高兴了!” 长公主紫阳道:“灵玉天不怕地不怕的,我还想着谁能将这小妮子拿下,谁知道今天这个人就来了。” “皇姐就会取笑我。” 明言公主更不依了,摇着皇贵妃的胳膊,撒着骄:“母妃,您看看?” 皇贵妃也跟着取笑:“还不好意思啦!” 姚园冷眼看着后宫权利最大的三个人你说我笑,心底升起寒意,果然人生百态,世态炎凉。 几人笑够了,太后才下了恩旨:“天儿怪冷的,细皮嫩肉的,别跪着了。” 范玮琛闻言忙扶姚园起来,姚园揉着跪的僵硬的腿慢慢站起来。慈安宫的宫人见此笑出了声,一个个露出轻蔑的语气。范玮琛缩在长袍内的铁拳紧握着,满眼恨意却不敢表露出来。 见时机差不多了,太后才露出真意:“哀家深居后宫,竟不知范将军有个娇妻。” 范玮琛道:“微臣未仕前,蒙好友说媒,与姚氏定下了亲事。” “哦,如此说,还未下聘?” “虽然没有下聘,但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唉,范将军父母皆已不在,何来父母之命?”太后一口否定。 “太一峡谷的黄神医乃家妻的师父,我们的婚事是神医亲口许诺的。” “哦?”太后诧异,没想到一个民间女子竟然是黄神医的弟子?黄神医虽然是一介布艺,但是上至亲王,下至黎民,那一个不让上三分,他在民间的声望颇高,若是委屈了他的徒弟,恐怕有损皇室威严。况且黄神医医术颇高,那个王公贵族不卖他三分薄面,以备不时之需,毕竟谁也不敢保证那一天生命垂危之际需要黄神医尽力襄助。若是委屈了他的徒弟恐怕不妥。不过黄神医尽管是当世华佗,可与皇室比起来还是稍逊凤姿,只要在青年才俊中给姚园选上一位相貌出众,家世不俗的,想必神医也不会说什么。思虑片刻,太后道:“既无婚书,神医宽怀,相信是可以理解的。以哀家看,新上任的礼部侍郎就是个不错的孩子,姚氏颇通医术,举止也算有礼,哀家做主让其在宫中做个女官,到时候再选个好日子许配给礼部侍郎。” 范玮琛强压着怒气:“谢谢太后厚爱。但姚园是臣的妻子,怎可再嫁?俗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贫贱之交不可忘,望太后怜惜,成全我们吧。” 一腔话说的太后红了脸:“放肆,小小三品将军也敢在哀家面前雌黄。明言公主性柔表嘉,且与你相处了半月,孤男寡女,难道将军不应该给哀家的公主一个交代吗?” “臣与公主清清白白的!” “还敢否认。”太后愤怒,“明言,把你们的事说给他听。” 明言有些慌乱,小心翼翼地看着范玮琛,又看看沉默的姚园,有些愧疚,最终,私心占了上风,呀咬牙,说:“在汝州时,范将军与我曾多次肌肤相亲,虽然不曾越了雷池,但于我女子来说,已然没了清白。” “你……”范玮琛怒视明言,岂有此理,明明是她多次欺身而上,如今倒反咬一口。 “范玮琛,公主说的可是实情?”太后的话毋庸置疑。 “这……”范玮琛又急又气,可她们的确是身体接触过,不可否认,“这?当时情况……紧急,臣?” “你只说是不是?” 范玮琛看看一直沉默不言的姚园,沉重地点点头。 太后松了一口气:“那还狡辩什么?难道非要等公主清白尽失,你才肯承认。既如此,哀家看你到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哀家做主,就把公主许配给你。” “不!”范玮琛再也不管君臣大礼,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太后怒极,连说了三声‘好’:“范玮琛如此冥顽不灵,枉费哀家一番好意,既然冒犯了公主,按律当斩,念你为国尽忠,便赐你毒酒一杯吧。” 姚园看着上位的老人,不可置信,她们竟然如此对待忠臣良将? 范玮琛紧紧地望着太后,少许,哈哈一笑,拉起姚园的手,柔声问:“园园,你可愿意与我共赴阴曹,做一对阴间夫妻?” 姚园回握范玮琛的手:“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请太后赐酒!” “不!”明言哭了出来,泪哗哗地往下流,“我不嫁给你了,我不嫁了……” -- 第36页 太后也动了真气,任谁劝也不听:“赐酒!” “慢着!”皇贵妃看了好大一会儿,突然出声说,“太后息怒,可否容臣妾和姚姑娘说句话?” “去吧!”太后摆摆手。 皇贵妃走下凤椅,来到姚园面前,摸摸她的头发,拉起姚园的手,温柔地问:“姚姑娘可曾读过《列女传》?” 姚园自然知道皇贵妃打的什么主意,范玮琛不妥协,便从自己身上入手:“姚园不曾读过?” 皇贵妃笑道:“《贤明传》中言,身为贤妻自当为夫君谋福祉,时时予以劝导,为夫君解忧才是贤妻该有的气度。如你真的深爱范将军,事事为他考虑,怎么会不替他考虑周全呢?明言虽然年幼,可是刚才为了维护范将军,宁愿名誉受损,牺牲自己,也要保全范玮琛。姚姑娘怎么就做不到呢?” 姚园看着温柔的皇贵妃,暗叹这一招真是高明,既趁机劝了自己,抬高了明言公主,又挑拨了她与范玮琛的关系,让范玮琛以为自己自私,不爱她,不能为她牺牲。 姚园笑了笑:“皇贵妃娘娘说的是。姚园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不能一味的为自己考虑。女戒上有云,女子当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姚园虽然称不上贤惠,也知道在外面要听夫君的,一切但凭将军做主。” 皇贵妃暗赞,这女子聪明的紧,居然三言两语就破除了危机,还倒打了她一钯:“姚姑娘说的虽然有理,可是为人妻子,也要适时而定,为了夫君的安全和前途,纵然落个不尊丈夫的名声也要力劝才是,就算现在范将军不认为姚姑娘是对的,但是时间长了,他就会明白了。不然,就算现在在一起了,过了时候,等范将军回过味儿来,也是要埋怨姑娘的。” 姚园俯身一拜:“娘娘说的有理。我自然应该为玮琛考虑,可是玮琛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会为了前途抛弃结发之妻的,不然,这样的人,公主也不会喜欢的。” 范玮琛暗喜姚园的聪慧:“玮琛绝不会做那种忘恩负义,背妻弃子的负心之辈。” 太后冷冷一笑:“好!好!范爱卿果然是忠义之人!既然范将军不能迎娶公主,哀家也不勉强,只是冒犯公主是死罪,为了公主的清白考虑,哀家不得不杀你。范将军是忠臣,当知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范将军,喝了这杯酒,就成全了你的一片痴心了。” “好,臣领旨谢恩!” “禀太后,五皇子求见!”一个小太监跑过来道。 “他来做什么,快打发了他!”太后似乎甚为厌恶姬元懋,一听到是他,眉眼里尽是嫌弃。 “这……”小太监有些为难。 太后盛怒:“怎么?哀家的话听不懂吗?” 小太监吓得直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只是五皇子说,事关范将军,所以奴才才来打扰太后。” “他个下贱胚子能有什么事,让他走。”太后依然不为所动。 皇贵妃突然劝道:“母后,不如让他进来吧,也许尧儿真有什么事呢?” “好了,让他进来吧!”太后忽然改变了主意,“哀家倒要看看,他见哀家做什么。” “是!” 稍时,姬元懋低着头诚惶诚恐地走进大殿,扫了一眼两人,提襟跪拜:“元懋请太后安,请皇贵妃安。” 太后斜了她一眼,不耐烦地问:“你不好好的待在府里,陪你那千娇百媚的侧王妃,到哀家这儿来做什么?” 姬元懋跪直了身子,毕恭毕敬地说:“回太后的话,腾佑王闻听范将军宫中赐婚,很是高兴,特命近侍侍卫传话与我,务必请范将军大礼拜谢太后的盛恩。” 闻言,范玮琛一脸的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看着姬元懋。姚园惊讶,杏目微沉,她们果然是一丘之貉,早已算计好了。太后大喜过望,即可恢复了慈眉善目的和蔼模样:“还是元尧懂得哀家的心思,既如此,婚事就这么定下了。以哀家看,下月十六就是好日子,大婚就定在那日吧。” 范玮琛那会任人摆布,长袖一甩,双目通红,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坚定地说:“臣虽然出身微贱,但也知道遵守诺言。腾佑王对微臣有知遇之恩,是玮琛的再造父母,臣心里一直记得,也曾发誓要一生效忠皇上,效忠腾佑王。然而,婚姻之事,是臣的家事,臣不能遵旨,只好拂了王爷的好意了。” “看来,你果然是不怕死的。”太后不怒反笑,自从做了太后,还从未有人敢这样顶撞自己,范玮琛也算是有胆色的人了,“哀家好言相劝,黄口小儿意气用事,竟不知天高地厚,令哀家失望。” 姬元懋见太后露出阴狠的目光,心中大骇,这女人二八年华进宫,手段非常,多少能人志士,深宫后妃皆死于她手,眼下范玮琛如果不答应只怕不能善终了。 “哀家听闻西北边陲小县有三千驻军,生活极其艰苦,不如姚姑娘前去支援一二,也是为国尽忠了。”太后淡淡地笑着,说出的话好如三九寒冰,让人冷的发颤。 姚园心寒,这样的皇家,为他们卖命真是瞎了眼,既然事情已经闹到了这种地步,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民女身为大元臣民,自该为国效力,太后真是时刻牵挂着大元的将士啊!” “知道就好!” 范玮琛怒发冲冠,真是欺人太甚。姚园眼疾手快地按下她说:“民女长在乡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却也知道一些小道理。商纣王偏爱妲已,杀害忠良,最终致使武王伐纣,灭了商朝。太后是一国之母,天下所有的人都是您的孩子,既然太后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那么民女无话可说。” -- 第37页 姚园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加大了太后的怒火:“小小妇人,口出狂言,竟有谋逆之心拉出去,凌迟处死。” “太后息怒!”姬元懋大惊,忙出声相劝。 “哀家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姬元懋忙低下头说:“元懋不济,不该在太后面前多话,只是腾佑王交代了元懋,如果做不好,恐怕令腾佑王失望。请太后容我与范将军说上句话。” 太后也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见势就下:“说吧!” 姬元懋走到范玮琛面前,蹲下身子轻声说:“范将军如此英雄气概儿女情长,不知泉下二老得知,灵魂可安否?” 范玮琛心大痛,眼圈立刻红了。她定定地跪在大殿中央,脊背笔直笔直的。大殿噤若寒蝉,静的连落叶的声音都能听见。众所周知,范玮琛一家死于鞑虏之手,临终之相,极为惨烈,这等深仇大恨,谁人不恨。 范玮琛彻底绝望了,匍匐在地:“谢太后赐婚!” 一时大殿充满了喜悦之情,大家的脸也绽开了笑容,只有姚园怔怔地站着。姬元懋见事情转圜,躬身退下,临走前看了一眼姚园。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句,范玮琛之所以如此难以接受名言公主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时因为大元的风俗。大元对女子的束缚相当苛刻,即便是身为公主,被夫家休弃或者休弃了夫家对自己的名声也是极大的损坏,所以以范玮琛的性格如果真的娶了名言公主是断不会舍弃的,那么她和姚园只能断了。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她女子的身份。 第十八章 皇榜一出,不知憔悴了多少儿郎。皇朝最受宠爱的十公主即刻下嫁总督范玮琛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满朝上下,无人不知。 在圣旨下达的同时,另一道黄卷也交到了姚园的手中。 太后仁慈,怜惜姚氏园园孤苦,不忍其飘零,特招为太医院药剂师,为宫妃诊疗。天恩浩荡,嘉表太一峡谷,敕封太一峡谷黄伏农为御上神医,其弟子为太上药童。 接到圣旨的第二天,宫里来了八个内廷太监,强行带走了姚园。范玮琛多次闯宫门无效后,只能屈颜请见十公主,在十公主的周全下,将姚园安排在了皇贵妃身边做事,才得以保全。范玮琛尽管心疼,但是总算是让姚园安全了。 今儿是腊八了,家家都在精心熬制腊八粥,唯有将军府人丁稀少,冷冷清清,下人们早早歇了工回家,全府上下只有几个仆人在检查庭院。 范玮琛临窗而立,呼啸的北风吹的纱窗咚咚作响,扬起墨发,飞舞在乱绪之中。屋檐下的冰凌因经受不住重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惊起沉默中的人。 自父母惨死,隐姓埋名,乔装打扮至今,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侮辱,她从来没有皱过一丝眉,掉过一滴泪。世道沧桑,人心险恶,容不得懦弱的泪水。纵然这一生都在伤痛中度过,只要得报家仇,也无怨无悔。如果上天不曾让自己对生活寄了希望,为什么虎岭山下的惊鸿一瞥偏偏动了心呢?巧计之下,韩喆另娶,是以寻得良机将佳人占为己有,谁料想,一封皇纸,做了那负心人。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成韩喆之美,也许园园还能幸福些。多少年了,没有开怀地笑过,多少年了,没有真正的得到过温暖。当以为阳光照耀到心里的时候,迎来的却是风霜相加。她恨皇帝,恨太后,恨所有毁灭了她幸福的人。为什么连最后一丝阳光也不肯留给她?当真残忍至此吗? 不能,不能,我不能任人宰割,我要学习韩信忍得□□之辱,终成大风云飞扬,得保血海深仇。园园,原谅我的自私,我本想牢牢握紧你的手,可钢刀无情,生生斩断了你我的幸福。我知道,以你的性格,此生恐怕再也不配站在你的身边了,我只求上苍乞怜,保你平安,待我血洗朝堂的那一刻,定将你带出樊笼,纵横野云。 “你还在为婚事难受?”黑斗篷男子与范玮琛并肩站在窗前。 范玮琛动也不动,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恭敬:“你来做什么?” “你居然这样和我说话?” “那要我怎么和你说话?我说过了只考虑只一次,为什么就不能满足我呢?这么多年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何曾违背过你的命令?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只是一次而已,为什么就容不下我呢?”范玮琛转过身,瞪着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怨气和不甘心。 “因为你娶她会坏了大事!” “坏了大事?怎么我娶她就会坏大事?” “你抗旨就是坏事。你现在已经是一方大员了,如果你不娶明言,那么皇太后和皇贵妃一定不会放过你和姚园,那时候,你想掌管军中大权根本不可能。只有你娶了明言,才能得到皇太后和姬元尧的信任。他们才放心把军队交给你。”黑衣人冷眼分析现在的形势。 “恐怕是你的私心作祟吧!”范玮琛冷笑。 “我有什么私心?我是为了咱们的大业。”黑衣人狠下心肠。 “大业?大业非要拿我的幸福做牺牲吗?办法有一百种,为什么偏要选这一种,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可选吗?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范玮琛失望。 黑衣人道:“这是最简单牺牲最小的一条路。” “对你来说,是牺牲最小最简单的一条路,可是对我来说,却牺牲了一辈子的幸福。”范玮琛留下一滴清泪。 -- 第38页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妇人之仁?”黑衣人有些失望。 “妇人之仁?这些年杀伐决断,哪里还有什么妇人之仁。”范玮琛深觉可笑。 黑衣人也不想寒了她的心,少不得安慰一二:“而且,你也要明白,就算你娶了姚园,也护不住他,早晚有一天你会害了她。你以为太后她们会善罢甘休吗?她们现在用得着你,自然不会拿你怎么样,并不代表她们不会暗中对姚园下手。你常年征战在外,根本无法顾全她的安危,太后老谋深算,心肠歹毒,略施小计就可以让姚园死于非命。” “这?”范玮琛犯了迟疑。 “再者,明言对你一片痴心,你心里也不讨厌她。若是因为和姚园的事让她清白尽失,你心里就一点愧疚也没有吗?明言性子刚烈,凭她的脾性,若是不能嫁给你,一定不会再嫁别人,你难道心里真的一点悔意也没有吗?我是最明白你的,以免你将来后悔,不如现在绝了念头。”黑衣人反问。 “我?”范玮琛无话可说,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 “好自为之吧!”黑衣人说吧,便走了。 鈡粹宫内,皇贵妃正和十公主用膳,试菜太监恭立一旁,掌事太监时不时为两位主子添上一筷子。皇贵妃吃了七分饱,放下玉箸,用丝帕擦拭嘴角,温柔地看着大大咧咧的十公主:“这样子,一点儿也没有当家主母的风范,眼看婚期就要到了,规矩一点也没有学会,到了将军府怎么镇得住下人呢?” 十公主边往嘴里塞菜,边说:“玮琛哥哥才不在乎呢?府里有她给女儿撑腰,谁敢为难我?再说了,我是大元的明言公主,那个不要命的,居然太岁头上动土。” 皇贵妃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出嫁从夫,即使公主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受了委屈,母妃也不好说什么。你看你大皇姐,她是皇上嫡亲的长女,出阁前太后宠着,那一个不让她三分,嫁给冲州节度使许德业后,还不是一肚子的苦水往下咽。尤其是邵康二十六年,长河节度使叛乱,皇上需要许德业调兵平叛,为了制衡权贵,更是纵容许德业纳青楼女子为妾。那许德业得意忘形,更加蛮横无理,对长公主更是半分尊重也无,轻则谩骂,重则拳脚相加。长公主多次密信皇上,皇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邵康三十一年,许德业身染恶疾而死,朝廷下放了武将张春为冲州节度使,太后才将长公主接回,在京城东郊盖了公主府供她们母女居住。” 十公主到嘴的饭菜索然无味,半响才闷闷道:“大皇姐遇人不淑,自己也没有三分铁骨才落得如此下场。我不一样,玮琛哥哥是天下少有的英雄,为人正直,绝不会委屈女儿的。” “范玮琛的为人,母妃自然信得过。”皇贵妃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闪了闪,转瞬即逝,“只是她的情义全系在那个姚园身上,我们强下圣旨,母妃怕他心怀怨恨,苛待与你。” 十公主低下头,轻咬唇:“不会的,玮琛哥哥可能会一时难受,但她不会怪我的。只要婚后,我对她好,她一定会感动的。我一定会取代姚园在她心中的位置的。” “以母妃看,遥远的很呐!”皇贵妃不以为然,“慈安宫内,母妃看的清楚,范玮琛对姚园用情颇深,一年半载拿下他是不可能的。本来母妃看中了英国公的嫡子,只是英国公夫人刁钻,嫡子虽然有才华,但过于愚孝,以你的性子也不适宜嫁于关系错综复杂的权贵世家。那范玮琛尽管出身草莽,但是之前也是大家出身,又兼文武双全,性情正直坚毅,品性上断不会过分为难你,不然,以他的现状及对姚园的情意,母妃就是把你锁起来也不会让你拿自己的终身胡闹。” “啊?”十公主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原来母妃思虑这么多啊。 “你看你,半点皇家尊贵也无,你性子单纯,也只有身世简单,品格高尚且不拘于世俗的人才适合你。”皇贵妃心里叹气,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就是为她操碎了心也是值得的,“不然,你以为,以母妃的作风,会去强行拆散人家一双有情人吗?怕那范玮琛为难你,还讨了旨意,将姚园圈禁在身边。” 十公主感受到母妃的用心良苦,起身跪在皇贵妃身边,泪盈于眶:“母妃为女儿周全,女儿却累的母妃留下恶名。” “罢了!只要你过的好,母妃就算是臭名昭著又如何!”皇贵妃扶起爱儿,语重心长地说:“只是可怜了姚园,过会子,你去偏殿看看她。那孩子单从一双眼睛上便知是个胸有丘壑的聪慧之人,不会以恶心夺人,只是成为自己人也不可能了。母妃身为皇贵妃之尊,不可能屈尊求她原谅,你与她年岁相差不大,便舍了公主之尊,求的几分原谅吧。不求得到原谅,只愿莫要成为敌人就是了。” 十公主闻言,也是十分惭愧,为了嫁给范玮琛,第一次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玮琛哥哥你一定要好好待我,不枉我背着良心做了伤害别人的事。 十公主乖顺地说:“母妃放心吧,女儿一定去。” 鈡粹宫西偏殿,姚园无神地坐在案上发呆,书籍撒了一地。三盏蜡台上的火苗节节拔高,映的人神思恍惚。 幸福易逝,找个人过日子好难。以为柳暗花明,不过是烟花一现。 摸摸心房,早已不知心痛为何物,两段感情皆无疾而终,一次爱的卑微,一次爱的热烈,最后都似那美丽的烟花,易冷易灭。既然如此,索性锁了心门,再也不问感情之事,再也不用承受背弃的痛苦,心如死水,才能永葆寂静。 -- 第39页 “咚咚咚”三记响声,西偏殿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十公主探进半颗脑袋,滴溜溜的大眼睛环视一周,看见落寞的姚园,吓得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又伸了进来:“姚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姚园假装听不见,静静地坐着,任她在哪儿呼唤。 十公主有些委屈,因着自己有错在先,硬着头皮走了进来,于三步外停下,眼神飘忽不定,声如蚊蝇:“姚姐姐,对不起哦!” 十公主心一横,蹲下来,拉着姚园的手臂,可怜兮兮地说:“姚姐姐,你别难过了,都是我的错,是我自私……”说着,泪流而下,“我真的好喜欢玮琛哥哥,从第一次看到她就喜欢了。那日紫宸殿上,她翩然生姿,侃侃而谈,迷了多少人的眼睛。我因为好奇偷偷留到殿后偷看,从那后,一颗心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后来,我听说玮琛哥哥在德州打了败仗,在太极殿跪了一天才让父皇答应去汝州看她,为的你就是怕她受了委屈。我没有想到玮琛哥哥已经有了姚姐姐,当知道后,一颗心早已拔不出来了。” 姚园心内叹息,十公主也是个有心人。可是,她不会因为这个就原谅她,难道自己喜欢就去伤害别人吗?她抽出手臂,不理会她。你们已经抢了人,难道,还要她笑着送上祝福吗?她姚园可没那么大方。 十公主见此,知道多说无用,还是以后慢慢求的原谅吧。沉默片刻后,轻轻说了句对不起,缓缓地走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提个醒,皇贵妃和太后不是一路的人。 第十九章 不得不说,皇贵妃对姚园还不错,今天送上一匣子首饰,明天端上一桌子糕点,丫头太监们也派了四五个,不知道的还以为西偏殿来了一个小主子呢!只有姚园自己明白,她们是在做给别人看,尤其是做给范玮琛看,十六,就是十公主大喜的日子,她们不想范玮琛心有怨言,节外生枝。 宫中半个月,人间已千年,即便是要到了团圆佳节,也抵不住内心的孤寂与不甘。漫长的日子中,十六来了。一大早,鈡粹宫人来人往,宫女太监来来回回,脚不沾地地准备着各项事宜,各宫嫔妃络绎不绝地来道喜帮忙,太后更是亲来观赏新娘上妆,连一向色令智昏的皇帝也来问候了一两句。凤冠霞帔,明珠钗钿,世间最精华的珍宝集于一身,塑造了一位明艳天下的新娘。 一路吹吹打打,花轿沿着曲平城绕了一圈,送往了将军府。 贵宾满座,美酒千觞,范玮琛手执琥珀杯一一地敬着客人,上到三公九卿,下到五品知州,不管什么人,只要来到现场的,都一一奉陪三杯。一轮下来,摇摇晃晃,早已没了站相。人们不禁唏嘘,新驸马尚公主,千杯不醉。 正当觞觥交错,酒浓情切之时,一个年轻人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二话不说,照着范玮琛的脸就是重重的一拳。宾客大惊,反应过来时,只见范玮琛早已被打倒在地,鼻血泗流,脸青鼻肿。 管家领着一群仆人匆忙赶来,在宾客的襄助下才勉强拉住了打得红眼的年轻人。 范玮琛蹒跚地站起来,醒目血红,大喝一声:“让她打,让她打,打死我才好!打,狠狠的打!” 众人不明所以,愣在当场,不知怎么办才好。年轻人听了更激动了,粗口大开:“老子打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他妈的,良心被狗给吃了。前一刻还信誓旦旦地娶园园,他妈的,下一刻就娶了公主。你忘了,是谁给你翻得的案?是谁在战场上照顾你?呸,攀附权贵,园园当初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年轻人骂的正起劲,范玮琛突然狂笑起来:“骂得好!接着骂!我就是攀附权贵,我喜欢荣华富贵。园园当初就是没看清楚我是头豺狼才相信了我……哈哈……哈哈哈……” “你,畜生!无耻!” 在座的权贵也不喝酒了,一个个看起了热闹,眼看又要打起来了,才装模作样的劝了两句。直到两人越说越激烈,所说话语伤及到公主,皇贵妃之弟赵臻才恼了:“放肆,韩喆,你一介商人,擅闯将军府本就犯了重罪,而今更是诬蔑驸马,冒犯皇室,更是罪加一等,拉下去,关进刑部大牢,等候处置。” 年轻人泼了性命,毫无惧色:“我说的是事实,有脸做下亏心事,还怕别人说吗?公主也是个不长眼的,今天她能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前妻,谁知道来日,会不会扔了公主,找上其他女人。” “住口!”赵臻气得不轻,“一群酒囊饭袋,还不快拉下去。” 奴仆见此,那里还敢耽搁,五个壮实的家丁一起上去,把年轻人摁倒在地。范玮琛清醒了一些:“放了她!” “驸马,你醉了,带下去!”赵臻气的脸红脖子粗。 范玮琛一意孤行:“是我酒后无德,明天自会向圣上和太后请罪,这和韩喆没有丝毫关系。” “胡言乱语!辱骂皇家是死罪!”赵臻不肯相让。 范玮琛也恼了,脸一沉:“那就请赵大人将范某赐死吧!” “你……不可理喻,自己向圣上交代吧!” 众人见赵臻走了,热闹也看完了,自知不便久留,也纷纷离开了。 家丁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做。范玮琛怒吼:“还不快滚出去!” 年轻人从地上站起来,拍拍手,恨意难消,轻蔑地白了范玮琛一眼:“别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你的良心债,我不糊感激你的。” -- 第40页 “我没有让你感激。我和你一样,都是负心人,说好了相守一生,到头来却是自毁诺言。”范玮琛热泪滚滚,声音哽咽。 年轻人也是一脸惭愧,自责不已,喃喃自语:“是啊!我何止负心,更是无情无义。比起你,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园园等了我三年,从死亡边上把我拉了回来。园园对我情深意重,我何尝不是负了她,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你。其实,最该打的是我自己。” “哈哈……”范玮琛大笑,“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为了旧爱舍弃姚园,我为了权利辜负了她,我们都该死。” “你明知道该死,为什么还这样做?”年轻人气恼地质问范玮琛,“你知道我多么希望园园能幸福吗?自从选择了扈雨桐,我的心每一刻都被自责,内疚占据着。我明知园园在太一峡谷,却不敢打听她的消息,我没脸问。你知道园园是多好的女孩吗?我和陈晓分手后,曾一度沉浸在痛苦之中,甚至还染上了烟瘾和酒瘾,公司开除了我,父母看见我就打。在我孤立无助的时候,是园园任劳任怨地陪在我身边,一点点软化了我的心,将我从低迷的生活中拯救了出来。为了我,她白天工作,晚上还要照顾我,有时候她找不到我就一家一家的找,彻夜不眠。那段时间,她瘦的只剩下骨头。我好后,她累的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差点得了心脏病。我曾发誓,一辈子都要对她好,但是我却失言了,不但失言,还伤了她。直到她接受了你,我虽然害怕你伤害她,但是心里存着侥幸,觉得她终于找到了幸福,我的心也可以少难受些。谁知道你又?我不知道,经你我一次次的伤害,园园以后还有没有面对感情的勇气,我怕她再也不肯接受其他人了……心如死灰的滋味,我尝过,难受的很……” 范玮琛心大痛,万千柔肠绞在一起,泪水汹涌而下:“园园,对不起,园园……” 深夜的鈡粹宫褪去了漫天繁华,留下苍苔清冷。寒风吹透纱窗,满室冰寒,屋内之人对窗怅惘,泪洒苍苔。姚园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做,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不管白天黑夜,不管露冷风寒。她不想哭,也哭不出来,从小她就是个不爱哭的人。求学路上,她一直名列前茅,不曾说过一个苦字;工作后,一直很出色,也不曾说过一个累字;感情上,曲折坎坷,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唯有沙场那次,当范玮琛浑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哀求她离开的时候,她哭了为范玮琛的生死不明而哭,为临危之际,她对自己的拼死相护而哭。正是那一刻,姚园才将一颗心完完整整地交给了范玮琛。所以,她会吃醋,会力拼在一起。可当范玮琛自动放弃她的时候,她的心反而不那么痛了,眼里一点泪水也挤不出来,只觉得整个心都空了。 忽然,姚园俊美一皱,侧耳倾听起来,隐隐约约,一个音符破空而来,好似穿透万水千山,只为传达无限的缅怀。断断续续,若悲若喜,若即若离,好像倾诉衷肠,又像远山召唤,一丝丝传入耳中,一分分刻在心上。 姚园心一颤,这不是虎岭山那夜范玮琛吹的曲子吗?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怎么会出现在鈡粹宫呢?回想慈安宫的一幕幕,心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其实也怨不得范玮琛,那种情形下能坚持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尽心了。想必是她一时难以放下吧?毕竟这段感情里,她也是真情实意,怎奈敌不过皇权,敌不过心头的那道坎。无论如何,终是放了手,从此无缘了…… 第二十章 宴会风波在姬元尧和公主的帮助下,韩喆被杖责了三十,罚银十万两,范玮琛杖责二十,罚俸一年,禁足一个月而了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起一落间便是一个月。一个月后,范玮琛解了禁足,重掌军政大权。姚园也从一名普普通通的药师成为了正式的女御医。 二月,乍暖还寒,皇贵妃贪一日明媚,春湖赏景,回来竟着了风寒。皇上心疼,连忙命御医好生照看。皇贵妃婉拒了皇上好意,只是令姚园负责看护。姚园存些小心思,一边仔细地配着药,不敢半点马虎,毕竟是一条认命,身为医者必须有医德,一边偷笑,故意将药弄得苦苦的,活该,看你还拆不拆别人姻缘。 熬好药,本着医者父母心,亲自端了过去。皇贵妃倚在榻上,慵懒地捧着一本书看着。余光瞥见姚园端着药进来,忙假装睡着了。姚园火眼金睛,那里容他耍赖混过去,不容拒绝地说:“皇贵妃,该喝药了。” 皇贵妃哀叹:“姚姑娘,你就不能玩忽职守点儿吗?本宫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姚园面无表情地说:“姚园是大夫,不能失了医德。” “哎呀!”皇贵妃看着黑乎乎的药,眉头紧皱,知道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端起来,那纠结的模样笑坏了鈡粹宫的太监宫女们。 “皇上驾到!”尖锐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温馨的气氛。皇贵妃脸色一变,忙对姚园说:“姚园快站到一边去。” 姚园虽说进宫两个多月了,但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在宫里两个多月了,耳根子想清静都清静不了,皇帝的传闻也听了个够。这位皇帝迷恋女色,略有姿色的宫女都不放过,姚园就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每次都躲得远远的。而皇贵妃也不想让姚园和皇帝多有接触,每次皇帝来的时候,都让姚园回避,从不让姚园和皇帝会面。 -- 第41页 此次皇贵妃声音如此急切,姚园虽然不太明白,但也知道皇贵妃是好意,忙依言站在一旁,头垂得低低的。 刚站定,一袭明黄色入殿而来。皇贵妃连忙起身相迎,皇帝忙走上前扶住她,沙哑着嗓子带着几分轻浮:“爱妃快起来,跪坏了,朕可心疼的紧呀!连日朝政繁忙,没时间看望爱妃,昨儿个听上夜的小林子说,爱妃的身子还未好利索,现在可好些了?” 皇贵妃风情万种地说:“好多了。就小林子多嘴,皇上日理万机,还要为臣妾的一点小事烦心。” “爱妃可不能怪罪小林子,他也是心疼主子。若不是他,朕还不知道爱妃还在病中呢。”皇上说着,看见已经凉了的药,怒火立刻上来了,“不长眼的奴才,怎么伺候娘娘的。” 一殿的宫人吓得刷刷跪倒,直呼饶命。唯有姚园一时不适应情况,反应慢了半拍,等跪下时,皇上早已发现了她,疑惑地问:“看你穿着不像宫女?” 皇贵妃暗叫不好,忙接过话来:“这是不久前太后她老人家新封的女官,负责给各宫妃嫔请脉。皇上也知道,御医大多是男子,这后宫除了太监尽是些女人,虽说看病不忌医,但是终究有些不方便。所以,太后娘娘和各宫嫔妃都很需要她。” “哦?女御医,倒是少见。”皇帝诧异,“朕怎么不曾听说加封了一位女御医?” “皇上事忙,区区小事,怎么会记得呢?”皇贵妃不愿多说。 皇上似乎不想放过,仍然纠缠这个话题,威严地命令姚园:“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姚园一惊,有些不安,只是皇命难为,只好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头,然而眼睛始终看着地面,不肯将脸全部露出来。 皇上眼一亮,浑浊的眼睛多了些喜悦,此女子一身浅黄色的衣裙,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花瓣。头上攒着一支碧玉玲珑簪,缀着银丝串明月珠。未施粉黛,素面清妍,气息清冷,别有一番风味。 皇贵妃暗自着急,忙拉回皇帝的目光:“皇上,您是来看臣妾呢?还是来教训臣妾的人来了?” 两人各怀心思打着太极,直到皇帝哄着皇贵妃喝了药才离开,离开前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姚园。 皇上一走,皇贵妃就睁开了眼,伺候皇上这么多人了,皇上的心思她很清楚,这是要打姚园的主意了。看来要把姚园找个人家嫁了才行啊!侧目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姚园,姿容隽秀,身材窈窕,因为长时间与医药相伴,身上还多了几丝书卷气,因为本人内敛沉静,很容易引起男子的主意。皇贵妃心里叹息,她虽然不想姚园和自家女婿有瓜葛,但也不想昧了良心将她送到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何况皇上□□好色,又年近六十,做姚园的爹还差不多。皇贵妃越想越烦闷,一时想不起好的主意,只能嘱咐姚园小心,让她少出鈡粹宫。 却说皇帝回了上书房,念念不忘姚园,心痒难耐,竟然去而复返。正巧碰到姚园去太医院,那通身的灵气,满腹诗书气自华也难以比拟 ,一时晃了眼,看呆了,心一横,定下了主意,准备挑个机会册封姚园为妃。为自己即将得到如此佳人开心,皇帝高高兴兴地回了上书房,一时高兴,办公效率也比平时快了一半。 本以为君心难测,无人知晓,等圣旨下达之时,皇贵妃即便再不愿,也只能领了君命,好生地准备着。谁曾想,刚才的一幕被远处的姬元懋看的一清二楚,她墨眸幽深,阴晴不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转眼,五日过去了,姚园医好了一位中了邪风的小公主,太后大喜,赐了许多金银。虽然皇上迟迟没有动静,但是皇贵妃一点也不敢放松,皇上的性子她是太了解了,看到美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因此,再三嘱咐姚园不可大意,并暗中留意一些朝中青年才俊,希望给姚园指一个好人家。 二月二龙抬头,又被称为‘农耕节’‘农事节’‘春龙节’。这一天,大元所有的臣民都要携带酒肴,来到郊外,选地围坐,亦歌亦舞,尽情欢饮,人们俗称‘踏春’。 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便耕牛。此时,阴气回升,大地解冻,春耕开始,正是运粪备耕之际。传说此节起源于三皇之首伏羲时期。伏羲氏重农桑,务耕田,每年二月二这天,皇娘送饭,御驾亲耕,自理一亩三分地。以致,往后各王朝纷纷效尤,于二月二举行重大仪式,让文武百官都亲耕一亩三分地。 是以,一大早,各闾宫门拂尘祛瘟,甚为忙碌,皇帝换上便服携带文武百官来到皇家田地,亲示躬耕。各宫娘娘也不闲着,有的包饺子,有的包米团,有的包馄饨,还有的蒸饼。整个皇宫都沉浸在饭香之中。年轻的宫妃今日特旨携皇子公主们出门踏青,以示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姚园早打听好了一切,蠢蠢欲动。整日闷在宫中,是人都憋出三分病来,天刚亮,她就收拾好了行装,向皇贵妃请假去了。皇贵妃虽然不放心,但是碍于姚园坚持,而且今日是二月二,皇帝和大臣出宫事农去了,也就放了姚园一天假,让她出去散散心。 曲平郊外,浅浅的嫩草刚刚覆过地面,散发着清香。初春的气息柔柔地打在身上,甜甜的,痒痒的。往来各地的游客采撷桃花三两枝,款款地吟上几句春诗,多少闺房女子就是在此失了心,迷了眼。姚园来自现代,旅游业昌盛,相亲节目比比皆是,对此无半点兴趣。离开热闹的人群,来到一小片草地上席地而坐,轻嗅春意,心情极为舒朗。 -- 第42页 红艳艳的阳光就像根根金线,纵横交错,把浅蓝的云朵缝缀成一幅美丽的图案,通过云朵缝隙,洒在褐色土地滋生的小草上,留下一湖碎金。 姚园微仰面庞,让肌肤与暖阳来个亲密无间,她仰头躺下,整个身心都沐浴在初阳融融中,舒服极了,享受着,享受着,不住不觉睡着了。 “啊!”一声尖叫惊动了四处的游人。姚园昏昏沉沉地醒来,脑袋有些发蒙,自己怎么睡着了?谁在大呼小叫呀?这么大声?咦?这是怎么回事?她只是睡了一觉,怎么会衣衫凌乱,好似被人非礼了一样? 四周占满了人,一些深闺女子后怕地看着周围,暗自侥幸,还好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要不然,一辈子也别想嫁出去了。有些文人士子可惜地摇着头,这么清丽的女子失了清白,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姚园疑惑地回到宫中已是暮霭沉沉,肃穆的皇宫一片死寂。是谁要害她?让她身败名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整个曲平城都会家喻户晓。宫廷御医外出踏青被非礼了,真是让人笑话。果然,坏事传千里,第二天一早,皇宫三五成群地宫女太监们聚在鈡粹宫门口指指点点,一些与皇贵妃交恶的妃嫔甚至上门嘲笑,只把皇贵妃气的七窍生烟。 皇帝闻知,原本写好的册封圣旨一把火少了个精光。笑话,若是让天下人知道堂堂天子竟有意纳残花败柳之人为妃,岂不失了皇帝颜面。脑海中又浮出姚园清妍无双的容貌,暗暗可惜。突然一个主意计上心头,老五不是还缺个正王妃吗?不如赐给他吧,既彰显天家仁德,又可以折辱姬元懋,也算是以牙还牙了,哈哈! 皇帝阴笑了几声,似是想起了什么人,满目恨意:“纪怀慵,你让纪北荌来侮辱朕,朕就给纪北荌的儿子送一个残花败柳,哈哈,你九泉之下,也该瞑目啦!” 圣旨下达那天,鈡粹宫上下寂静一片,姚园直直地跪在地上,既不接旨也不抗旨,直到传旨太监不耐烦地三令五申后,皇贵妃才好言好语地送上节礼,接了圣旨。 鈡粹宫接旨当天,皇帝便二道圣旨下达,一道封五皇子姬元懋为恭顺郡王,赐府邸郊西,另一道赐恭顺郡王与女御医姚园一月后成婚,但因为国库亏损,宫内宫外皆要节省开支,身为皇子,更要为天下之表率,故,一切礼仪减半,按一般世家公子规格举行。 姬元懋身旁的凌嬷嬷老泪纵横,气愤不已,同是天家皇子,为什么待遇如此不同呢?腾佑王大婚时,那排场可足以买下一座城。为什么到了姬元懋这里,就只能是一般公子的规格了呢?姬元懋本人虽然面上表现的不明显,但也是毫无半点欢喜神色。 当内廷大总管将两人的反应添油加醋地告诉皇帝时,喜得他哈哈大笑,纵欲过度的脸上容光焕发,一连三天都歇在了鈡粹宫。 三十须臾如一日,心灰意冷间,大婚到了,尽管皇贵妃有心添些嫁妆来补偿姚园,奈何天子命令,一切只得从简。龙凤呈祥的盖头如泰山般压下来的时候,皇贵妃终于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深深说了句“对不起”。深宫二十年,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没见过,对付后宫女人,她的手段也相当了得,虽然不会赶尽杀绝,但也雷霆万钧。可这样一个女孩子,心如明镜,眼如秋水,她实在不忍心伤害。恭顺郡王明面上是个王爷,是个皇子,实际上连一名世家庶子的尊严也没有,恐怕连一般人家的孩子都比他好过一点。满朝王臣那个不知,姬元懋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就连月俸,户部的老家伙也是能扣皆扣。再说,元懋那孩子,自小沉默寡言,看上去也什么也不说,实际上,他最恨不忠贞之人。记得他十七岁那年,皇帝赐给他一个侍妾,那个侍妾本是南方名妓,进府不到三月,就和侍卫有染,他竟然活活将人打死了。园园不幸,被奸人被污,若嫁出去了,那日子可怎么过呀?况且姬元懋的侧王妃是个极其刁钻阴狠之人,园园难熬哇! 事到如今,以往的旧恨都化作了云烟,姚园看不清皇贵妃的表情,隔着正红盖头,屋内沉闷的气氛也感应到了,抚上皇贵妃的手,无声地安慰。 沙漏已尽底,鈡粹宫外响起了吹吹打打之声,皇贵妃收敛情绪,好言相慰:“本宫已经命人请了你师父前来,你无高堂,皇上也不去,只能劳烦黄神医了。你且安心做王妃,凡事能忍则忍,侍奉夫君,安守妇德。那恭顺郡王还没有子嗣,你早日给他生个小王子,日子定能好过起来,而且你是皇上钦赐,他也不敢将你怎么样。 姚园胸口闷闷的,心里压着一块巨石,此去是福是祸,听天由命吧,她已经不对生活抱什么希望了。她不是一个人,可以从容赴死,太一峡谷几十条人命都系在她身上,只盼姬元懋看在相识的份儿上,不会太为难她。 无甚喜庆的鈡粹宫传出少许欢笑,掌事宫女来报,恭顺郡王已到宫门外,敬请新王妃上轿。姚园逼回眼中的泪水,淡漠地拜别皇贵妃,在陪嫁宫女的搀扶下上了花轿。 花轿沿皇宫转了一圈,惹来太监宫女们的嘲笑,什么残花败柳配王爷,烧了高香。弃妇嫁不受宠皇子,相得益彰…… 一路风言风语中,花轿进了恭顺王府,一应礼仪后,姚园被搀扶进了新房内,等待拜堂。 饿的前胸贴后背,也不见一个人来问候,如果姚园本期待什么,而今更是心寒不已。自行拿下盖头,看着空荡荡的新房,铺天盖地的红色并未让姚园觉得温暖,反而有一种浸入在血泊之中的失魂感。突然,她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从前她也想过结婚,穿上洁白的婚纱,挽着心爱之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那种心情是什么样子的,她已经没有机会感受到了。这场婚礼生生在心坎上扎了一刀,所有对未来生活的希冀都付诸东流。 -- 第43页 直到金乌西沉,辽阔的大地镀上一层金色,无际的天边镶着一抹金黄,喜娘才鱼贯而入地搀着新娘去前堂行礼。 三拜九叩之后,姬元懋面无表情地拉着大红绸领着姚园进入洞房。婚房内只有两个小丫头伺候着,王公贵戚的亲眷一个也无,姬元懋不由得苦笑,这样的婚礼怕是历代皇子侯卿中最寒酸清冷的一个吧?年过四十的凌嬷嬷,今日难得喜庆一番,挽了一个如意高寰髻,斜插宝蓝点翠簪子,正中祥云珠钗,藤青曳罗靡子长裙,雍容华贵,不必比任何一品贵妇人差。她拍拍姬元懋的手,目含温情,使人心定而安。姬元懋向她微微一笑,手执喜称,缓缓挑开龙凤喜帕。 挽了朝阳五凤髻,上簪五凤朝阳珠釵,两侧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后攒着金蕾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一袭正红大朵牡丹金银如意红锻裳,衬得肌肤胜雪,百花拽地裙衬托出窈窕身姿,淡扫蛾眉,雅致玉颜,如九秋之蕊,腊月寒梅。 姬元懋神思一晃,不觉间露出一分喜意,凌嬷嬷心下大慰,暗喜不已,新王妃目如澄泉,定是个心如明镜之人。 姚园顺势抬头,亦是晃了眼。 大红镶金边吉服覆体,挺秀高颀,头戴紫冠,晶莹如玉,乌发如丝滑绸缎披于两肩,泛着幽幽光辉。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的灿目深不见底,薄薄的嘴唇颜色偏淡,嘴角浮现丝丝笑意,只是绝美的脸上显出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沉郁,然而却不影响他的高贵典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是说不出的飘逸出尘,风姿秀逸,给人一种高华清标之美。真是难以想象,这样惊心动魄的绝世姿颜居然为男子所拥有。 凌嬷嬷大喜,两个人无论相貌、气质皆属佳配,主子保佑,小主人终于迎来了他的幸福。 姬元懋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墨眸幽深,冷冷地说:“嬷嬷,这里用不着你了,且回房休息吧。” “王爷?”嬷嬷奇怪,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变了脸色,“还有礼节没……” 姬元懋淡淡道:“都省了吧!” 凌嬷嬷大急,礼仪做不周全,婚后生活会不幸福:“这不符合规矩啊?” 姬元懋冰眸暗转,轻叹气,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这场婚礼何处符合规矩!” 哀愁之声熨烫了凌嬷嬷的心,唤醒了姚园,京城之下,谁人不知,恭顺郡王的婚礼是个天大的笑话。凌嬷嬷泪光点点,强忍着酸意,领着两个小丫头无奈离去。 龙凤红烛燃了大半,影影绰绰,姚园动了动酸软的脖子,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知道这场婚礼不是你希望的,同样,也不是我希冀的,至于给你带来的麻烦,我无力更改。以后,人前你我是夫妻,人后各不相干,我的一应吃住也不用从王府里出,我自己花自己的钱。希望王爷看在相识的份儿上担待一二,我不求其他,但愿一方陋室小院独自生活。我不会去打扰别人,也不想别人打扰我,远离是非,了此一生。” 姬元懋心一酸,修长的手紧攥着,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你?” 话未出口,门外传来吵闹之声,新房的门被大力踢开,咣当一声惊断了两人。只见范玮琛拎着一个大酒坛子,衣衫散乱,走路摇摇晃晃,还未临近,浓浓的酒气就熏得人睁不开眼。 范玮琛嬉皮笑脸地说:“恭顺郡王,下官邀请您喝酒来了!” 姬元懋俊眉深锁,颇为不满,碍着身份,压下怒气,冷淡地说:“驸马爷醉了,明日再饮吧。” “我没醉。”范玮琛大手一挥,灌了一口酒,吐着酒气,“我清醒的很!王爷真是好福气啊,得了娇妻美眷,下官替您高兴,替您高兴,哈哈!”说着笑着,泪流而下,声音也随之哽咽起来:“我很高兴,高兴啊!哈哈……哈哈……” “驸马爷醉了,回去吧,不要让公主担心。”姬元懋斜了她一眼。 “我说了,我没醉!”范玮琛起身上前,拍着姬元懋的胸口,调笑着,“王爷,您张的真好看,就像是八大楼的名妓一样。这么好看的脸蛋儿娶妻太可惜了,不如跟了我吧。” “混账!”姬元懋大为恼怒,一掌掴向范玮琛,“滚出去!” 此时,家丁闻讯而来,纷纷告罪,争先恐后地拉着发着酒疯的范玮琛而去。范玮琛似乎犯了牛劲,三两下摔倒家丁,直奔姚园跟前,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用……让你受尽折磨……” 姚园挣脱不开,焦急万分,此事若传到皇帝耳中,不知多少人受到连累,硬下心肠,冷声说:“驸马爷失礼了,你我已经没有了半分瓜葛,何故自寻烦恼,惹是生非,难道是嫌姚园受得罪少吗?” 范玮琛身子一僵,慢慢放开了姚园,呆呆地望着一脸冷漠的姚园。 稍时,明言公主赶来,脸色憔悴,看见毫无形象的范玮琛,泪眼婆娑,说不出的伤心。她命侍卫拖起范玮琛,向姬元懋和姚园告了罪,落寞而去。 一切闹剧散场后,天渐渐亮了,姬元懋紧闭双眼,胸口起伏不定,他阴沉地说:“府里有一座小院,名为知宜居,你就住在哪儿吧。无事不要出来,有事本王自会命人去请。” 姚园心沉了下来,从此就深锁知宜居吧,她也不想出来见人了…… 第二十一章 皇家无私事,恭顺郡王大婚受辱的种种丑事早已成了都城的饭后茶资,大家你言我语,不久就传到了皇帝耳中。 -- 第44页 朝堂之上,皇帝佯装大怒,痛斥范玮琛以下犯上,冲撞王爷王妃,按律当斩。然而朝中众官员竭力求情,明言公主在宫门长跪不起,皇帝不忍,从轻发落,杖责二十,罚银一千两。同时抚慰恭顺郡王和恭顺王妃,令姬元懋礼部行事,赐恭顺王妃银钱五百两。此事一出,朝臣笑掉大牙,更加不将姬元懋放在眼里,处处刁难。 本以为姬元懋会不依不饶,谁知道堂堂的一国王爷连一点反应也没有,看热闹的臣民闹腾了几天,没了兴趣,日子也平静了下来。 知宜居虽然简陋,贵在清幽,鲜有人来打扰。姚园在小院里晒些草药,研究医书,倒也怡然自得。 恭顺侧王妃方氏,善妒无德,知道姚园不得王爷的心,便肆意克扣月例,衣饰餐饮一律取消,就连姬元懋赐的两个小丫头,侧王妃也找理由剔除了。幸运的是,凌嬷嬷常来看望,一来二往,两人的关系倒是比平常人好些。姚园进府的第一天便打听清楚了,如今王府只有一个侧王妃方氏,她是刑部侍郎的女儿,未出嫁前便刁蛮任性,苛待下人,后来在后花园与当时还是皇子的姬元懋一见钟情,皇帝龙心大悦,赐为侧王妃。方氏入府后一直是专房之宠,深的姬元懋宠爱,事事顺着她,以她为上。为此,方氏更加刁蛮无理,稍不顺心便打骂下人,连姬元懋的脸面也不顾。 姚园自知不得姬元懋的心,也没有后台为她撑腰,因此避其锋芒,从来不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每天在自己的小院里研究医书,侍弄药材,并托凌嬷嬷将药材拿出王府变卖换粮食和衣服,有了结余还送给凌嬷嬷一些以报答她的照顾之恩。 平淡如水的日子,激不起半点波澜,恍然,一个月过去了,大元朝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次农忙。 每到青黄之际,便是鞑虏大肆进攻抢掠之时。五月二十八凌晨,鞑虏虐杀边民三千,抢得粮食万石,五月二十九寅时,鞑虏突袭十里巷,屠杀村民两千,抢得粮食八千石。 皇帝大怒,令腾佑王姬元尧征集粮草,拜范玮琛为定边将军,抵抗鞑虏。 消息传来,京师□□。之前,德州失败,十万将士魂埋他乡,千万百姓流离失所,百姓本来就怨声载道,而今再征集粮草,征集壮丁,百姓忍无可忍,十有三四州盗匪肆虐,百姓揭竿起义。皇帝无奈,只得出动京师重兵镇压,一时官民矛盾激化,一触即发。 府外闹得热火,府内平静如水。这日,凌嬷嬷又得了几两雪莲,准备送给姚园,让其研制美容养颜的药膏,卖给一些贵妇人,换取银两。 凌嬷嬷用保鲜盒子糊了一层又一层,换了平常仆服,心情愉悦地向知宜居而来。王府不大,不过寻常皇子府的三分之一,不消半个时辰,凌嬷嬷便到了矾楼,过了矾楼,越过荒凉的后山,便是知宜居。每走至此,凌嬷嬷的心便如针扎一般,王爷明明对王妃在意,别人看不出,她这个乳娘如何不晓,那孩子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既然喜爱,为何仍在一旁不管不问呢? 想着想着,凌嬷嬷突然撞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还未反应过来,脸上便挨了重重一耳光。凌嬷嬷抬眼,即刻跪下请罪:“侧王妃万福,奴婢大意,冲撞了侧王妃,请侧王妃恕罪。” 面前的妇人满头珠翠,衣衫华丽,神情甚为高傲,斜着眼瞥了一眼跪在脚下的凌嬷嬷,有些不悦:“嬷嬷也是王府的老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凌嬷嬷更是惶恐,侧王妃一向骄横跋扈,就是王爷也不放在眼里,处死一两个侍婢更是不在话下,她虽然是王爷的乳娘,在王府里有两分体面,若是惹了她,少不得挨上一顿骂,于是诚惶诚恐地说:“全是奴婢的错,侧王妃宽宏大量,请饶恕奴婢吧。” 侧王妃方氏身后的大丫头冷笑一声:“凌嬷嬷是王爷的乳娘,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而今见了王妃也没了半点规矩。” 凌嬷嬷想着王爷艰难,还需要刑部侍郎方之印的维护,只得忍气吞声,赔着笑脸:“乐巧姑娘误会了!奴婢虽然是王爷的乳娘,却也是侧王妃的奴婢,那里敢以下犯上呢?” 方氏听了,脸色好转:“算了吧。嬷嬷走的急,一时老眼昏花没看见也是有的。” 凌嬷嬷千恩万谢,只等方氏走后起身离去。方氏一时失去了游园的兴趣,扶着大丫头的手欲走,不经意间瞧了一眼凌嬷嬷手中的盒子,随口一问:“盒子里装的什么?给谁送的?” 凌嬷嬷不动声色地将盒子护在怀里,从容不迫地说:“回侧王妃,不过一些小物件,合妃娘娘生前赐予奴婢的,奴婢无事拿来赏玩的。” 方氏不屑,合妃不过是不受宠的妃子,虽说入宫之前家资千万,可是只当了两年贵妃就贬去冷宫了,就连娘家也是抄家灭族,那里会有什么好东西,想来不过是些弥留之物:“既是母妃留给嬷嬷的,本王妃怎敢失礼呀?” 凌嬷嬷松了一口气,果然,合妃是王爷的生母,生前不受宠,怀着王爷的时候就移驾了冷宫,至死也没能出来,下场着实让人心寒。侧王妃向来心高气傲,在母家时千金养,万金哄,什么金玉没见过,对于一个废妃之人的物品自然不放在心上:“侧王妃体谅奴婢,是奴婢的荣幸。” 一场硝烟本已消除,偏偏侧王妃的大丫头乐巧平时看不惯凌嬷嬷,趁机找茬儿:“王妃,您看这盒子还是楠木做的,奴婢在府里很少见到呢!” -- 第45页 一句话提醒了方氏:“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原来合妃娘娘还是留下了一些好东西。听人说楠木贵重,只有宫里受宠的妃子才有,没想到嬷嬷也有啊!” 凌嬷嬷暗恨乐巧生事:“合妃娘娘生前是太尉的独生女,有那么一两件也是常理之中。闻听侧王妃在方府时是方大人的掌上明珠,上有哥哥们护着,下有弟弟们孝敬,什么好东西没有哇,这样的东西想是最常见了。” 方氏听得飘飘然,得意起来:“说的也是,楠木虽少,在本王妃的眼里,不过是个常物。” 凌嬷嬷松了一大口气。乐巧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王妃您看,嬷嬷年纪这么大了,盒子红鲜,用了倒是可惜了,不如赏给奴婢吧。前几天王妃赏给奴婢的几样首饰甚是珍贵,奴婢左思右想,总觉得一般盒子配不上王妃的心意,这个盒子,色泽光亮,做工精美,用料珍贵,材质坚硬,最合适不过了。” 方氏听了很舒心,点着乐巧的头笑道:“小蹄子打的好算盘,看在你忠于本王妃的份儿上就依了你吧。” 凌嬷嬷方寸大乱,这怎么了得,若是侧王妃知晓她时常给王妃传送贵重药材,打死她是小事,连累了王妃就不好了:“侧王妃,一个盒子不值什么,只不过合妃娘娘所赐,奴婢……” “放肆!”方氏闻言大怒,“合妃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废妃,你敢拿她来威胁本王妃。不要忘了,王爷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爹给的,没有我爹,他都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 凌嬷嬷的指甲深深扎进肉里,心里钝疼,为何要这样侮辱王爷和娘娘,你的心里何曾有半点王爷?你可有半点□□之德? 方氏见凌嬷嬷双目通红,背挺得笔直,火蹭的往上升,尖锐地说:“怎么?本王妃说不得吗?他姬元懋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如果不是仰仗本王妃的爹爹,他那里会被封王,早和他那薄命的娘抱在一块去死了。当年本王妃本是要指给腾佑王,将来要母仪天下的。如果不是被他看了身子,怎会屈尊嫁给他呢?” “住口!”叱咤之声传来,侧王妃与凌嬷嬷转头,一位身穿白色长裙,裙裾上绣着粉色的花纹。纤纤细腰用一条淡粉色的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粉色的丝带系着,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两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脸上未施任何粉黛,却清丽动人。 凌嬷嬷大急,王妃怎会来这儿了?这下倒好,想躲也躲不开了。 方氏上下打量姚园,见她衣着平常却不似平常丫头,尤其是那通身的气质,脱俗出尘,心里很是嫉恨,什么时候府里来了一个美貌的丫头:“那里来的野丫头敢在本王妃面前放肆!” 姚园扫了一眼方氏,满头珠翠,衣着华贵鲜艳,姿色虽然不是很出众,还算的上端正,以她的容貌,若打扮的素丽些,倒是雅致,可惜过于盛装,变得庸俗了。姬元懋眼睛瞎了,竟然瞧上这等蛮横无理的女子。 方氏见姚园既不施礼也不说话,心中更气,拔高声音斥责:“见了本王妃为何不跪?” 凌嬷嬷见此,只好亮出姚园的身份,希望侧王妃看在尊卑有别的份儿上收敛一些。可惜,凌嬷嬷的主意打错了,方氏连王爷的亲娘都不放在眼里,那里会放过一名不受宠的王妃呢? 果然,侧王妃知道了姚园的身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更长了火气:“乐巧,给王妃教教府里的规矩,让她看看整个王府谁说话算数。一个残花败柳的破鞋不说好好待着,还有脸出来,要是我,被人糟蹋了身子早一脖子吊死了。” “是!”乐巧奸笑一声,扬起手就打。姚园稳如泰山,抓住她的手一折,咔嚓一声,痛的乐巧倒在地上鬼哭狼嚎。 方氏气的脸红脖子粗,命令一旁的丫头:“给我狠狠的打这个贱人,敢动本王妃的人,让你生不如死。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去打断她的腿。” 方氏身边的丫头个个养尊处优,娇嫩的很,姚园在太一峡谷虽然主攻医药,不曾学习武艺,但师兄、师姐们关爱,防身术倒是学了好几招,对付区区几个丫头,游刃有余。左不过几下子,四个丫头被打趴在地,哀叫声不断。 方氏又惊又怒:“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得罪本王妃的下场?只要本王妃一句话,就可以挖了你的眼,剁了你的脚,砍了你的手。” 姚园微微一笑,丝毫不将方氏的恫吓之言放在心上:“侧王妃是谁的女人?” “当然是王爷的女人!”方氏不屑地说。 姚园笑道:“原来侧王妃也知道自己是恭顺郡王的女人。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王爷再不济也是你的夫君,你若是失去了王爷的宠爱,纵然身世不凡,下场也可想而知。” 方氏傲然地回击:“就凭他?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冷落本王妃。” 姚园好笑,姬元懋也算是个出尘的美男子,怎么会喜欢上这样无知蠢笨狠毒的女人:“侧王妃估计还不太清楚大元朝的律法吧?本朝规定,妻子有七出之条者,丈夫有权利休妻,且休弃女子也无人敢再要。我想,即便侧王妃的兄弟再疼爱你也容不得你败坏门风。侧王妃诋毁王爷的母亲已属不恭不孝,嘲笑王爷属于不敬夫君,随意打骂下人毫无怜悯之心,嫁入王府多年却无子嗣,此为大不孝。此等不顺不敬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早该休弃出门。王爷仁慈,宽容侧王妃,侧王妃该感激才是,反而处处看低王爷,甚至肖想腾佑王。此等淫邪女子,若是休弃出门,莫说是一般的殷实人家,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无人敢要。” -- 第46页 “你!”方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姚园继续道:“侧王妃只是无意间被王爷看了身子,侧王妃的父亲明知道王爷不受皇帝的宠爱,却仍然将你嫁给王爷。可想而知,是门楣重要,还是侧王妃重要?” “这……”想起爹爹的固执严厉,方氏吓得打了个哆嗦,往日她纵横王府,仗着出身不错,王爷在朝堂也没什么地位,便日渐不将王爷放在眼里。而今才知,就算王爷再差也是她的依靠,若真是触怒了他,被休弃出门,不但家里容不下她,百姓也容不下她,到时候,只能白绫一条了。 姚园见她听进去了,转身扶起凌嬷嬷欲走。方氏回过味来,不对,虽然失德女子下场甚是凄惨,但是她怕什么,以王爷的地位巴结她还来不及呢! 姚园暗叹,世间竟有如此愚蠢之人:“侧王妃你要明白一点,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底线的,在触到底线的时候,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王爷若真是恼了,不过是一条命罢了。你觉得以王爷的性子做不错来吗?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女子,平时丈夫如何打骂凌虐也不敢顶嘴,但若伤害她的孩子,却可以以命相抵。” 方氏想起了几年前被王爷活活打死的那个侍妾,心有余悸,不敢再随意辱骂王爷,只得拿姚园撒气:“既然如此,本王妃就教训教训你。这不算触怒王爷的底线吧?” 凌嬷嬷急中生智:“王妃不受宠也是正王妃。王妃虽然不过问后宅之事,若传到皇贵妃耳中,就算侧王妃有母家撑腰,难道还能抗击皇贵妃吗?而且,王妃为太一峡谷的嫡亲弟子,那黄神医就连太后娘娘也要让其三分,不然,当初定边将军大殿拒婚,言辞犀利,为何没有受到处罚?这,一方面是太后仁慈,另一方面是因为王妃乃是神医弟子。黄神医济世一生,深的百姓爱戴,太一峡谷弟子个个出身王公贵族,且最宠爱王妃,若王妃真受了天大的委屈,黄神医也不会不管不问的。还有大元第一富商扈家的姑爷韩喆,他是王妃的义兄,自幼视王妃为至宝,不然,怎么会在范将军那天怒打薄幸郎呢?” 一条条陈列下来,吓得方氏早已冷汗直流,不曾想这贱人背景如此之大,竟是小看了她…… 第二十二章 自矾楼之事后,凌嬷嬷往知宜居去的更勤快了,方氏虽然嫉恨却不敢轻举妄动。 平静地过了几天,方氏日思夜想,终于想出了一个绝佳的好主意。 六月的曲平,天热的像蒸笼一样。姚园泡了一个冷水澡,换了凉薄的夏衫,搬了一架竹椅来到竹林下。知宜居最让姚园满意的地方当属这片翠竹林。竹林不大,大约二十平米,竹子挺拔秀韧,茂密青翠。远远望去好像绿色的海洋,使人神清气爽。盛夏炎热的中午,晾一杯茶,着一架凉椅,往竹林一躺,倾听风过竹叶的萧萧之声,感受它的君子之风,领略苏东坡“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品格,生活别有一番滋味。 风过留声,在清凉中,姚园困意袭来,昏昏睡去。苏苏涩涩,朦胧间,总感觉有软软滑滑的东西在身上爬着,姚园下意识一抓,一阵疼痛传来,迫使她睁开了双眼。猝然,眼孔扩大,头皮发麻,冷汗涔涔,一条色彩斑斓的三寸宽大的蛇正吐着蛇信子,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姚园本能地将蛇摔出两丈远,大叫一声,一跃而起,下了凉椅,往后躲去。 惊魂未定,猛然被一双有力的双臂圈在怀里,姚园还以为是蛇缠身,大叫着,条件反射地向后抓去。 “啧……”后面的人吃痛,忍不住喊出了声。 是人的声音?姚园转身一看,姬元懋白皙的脸上赫然三道血痕,来不及多想,姚园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把头埋在姬元懋的怀中,连眼都不敢抬一下:“蛇……蛇……有蛇……” 姬元懋看去,吓了一跳,只见那蛇体态花纹非常美丽,对称排列成云豹状的大片花斑,斑边周围有黑色和白色斑点。体鳞光滑,背面浅黄,灰褐和棕色,体后部的斑块极不规则。蛇有碗口那么大,呈黑色,尾短而粗,一看就是攻击性很强的剧毒之蛇。蛇看到姬元懋,蠕动着肥长的身子防备地往后退。姬元懋胆战心惊,出手如电,三根银针分毫不差地插在蛇的咽喉。 “没事了!别怕!别怕!”姬元懋随即看向姚园,只见她脸色发青,显然中了剧毒。姬元懋心惊,忙拉出姚园的手,蛇形的牙齿印伤口,伤口不大,周围一片紫黑。姬元懋后怕不已,若是再晚一些,恐怕眼前人便丧于蛇口了。 无瑕思考,嘴唇抚上纤细嫩白的手,一口接着一口吸出毒血。 “你?”姚园想不到姬元懋会有如此举动,手一抖,想要抽回去,对方那容她缩回,用力地握着,直到最后一口毒血吸尽才放手。 姚园看着只留下一个小小伤口的手感激地说:“我这儿有解毒丸,你拿回去,一天吃两粒,每天三大碗开水,连续三天就无事了。” 姬元懋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你身上还有余毒,不可大意,既然你有解毒丸,我就不多问了。” “哦!” 姬元懋走向毒蛇,仔细查看,双眼一眯,射出一道凛冽的寒光,好哇,本想留你半条性命,是你自己自找死路。 “王爷,王府里怎么会有毒蛇呀?”姚园心有余悸,站在距蛇三丈外的地方问。 -- 第47页 姬元懋冷哼一声:“自然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说罢,他剖开蛇身,挖出蛇胆,“这是七彩蛇,咬人一口,不出两个时辰即刻毙命,毒性极强。不过它全身是宝,具有极好的药用价值,拿它炼药最有效。” “不不不”姚园吓得后退一步,想到刚才的情景,脸色都变了。小时候有一次看电视,屏幕上一个镜头:蛇趁人熟睡时竟直直钻入了那人的口中,当时就吓得她紧闭着双眼不敢看,那刺眼的一幕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回演,成了多年的梦魔。从此,她对蛇产生了极端的害怕心理,别说是看到蛇的样子,就是听到“蛇”这个字就浑身不自在。 感觉到姚园的不正常,姬元懋有些后悔口无遮拦。女子本就天生怕蛇,她刚被毒蛇咬伤,一定有心理阴影,当下应该消除她的恐惧才是,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呢? 将蛇扔出院外:“你独身栖居在知宜居,地处偏僻,无人照料,一应事务皆须亲力亲为,你自己要小心为上。” “嗯,我知道了!” “还有,听说前几天,你在矾楼和方氏起了争执?” 姚园一听,仅有的感激之情也没有了,感情你是兴师问罪来了:“你知道了?” “王府没什么事,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也在传来传去的。”姬元懋道。 “那你是兴师问罪来了?不错,那天我是和侧王妃吵了一架,还打了她的人,但是我有原因的,是为了帮助别人。” 姬元懋看了她一眼:“方氏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我问你,只是为了你考虑,你不要多想。你前几天争一时之快,才惹来了今天的灾祸,凡事在没有完全的把我之前,一定要一忍再忍,这样才能厚积薄发,将那些人一举拿下。” “哦,我明白了,谢谢你!以后不那么冲动了!”姚园也觉得自己那天冲动了,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知道姚园是极为聪慧的女子,一点即破,姬元懋也就不再多说。一时两人无话,姬元懋看时辰不早了,自知不能多停留,只好狠心离去:“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哎?”姚园下意识地拦住他,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一时手停在半空,放下不是,举着也不是,只好尴尬地垂在两侧。 姬元懋眼角浮现一丝惊喜,面上却淡淡的:“还有何事?” 姚园气恼方才的失态,不知为何,面对姬元懋总有些不知所措,既不是怕,也不是在乎,一种无法言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情绪以前从来没有过。压下心中的烦躁,面上维持这平静,看了两眼姬元懋的脸,心怀愧疚,如此超越男女的出世之美竟带了三道抓痕,是在是罪过。 “你等我一会儿!”姚园似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转身跑进了房间。 冰眸被一汪柔情所代替,姬元懋注视佳人背影,一时心醉神往。姚园一身藕色纱衫,飘逸淡雅,一根银丝带将三千发丝轻轻挽起,转身之际,如春湖般的明眸闪闪发光,洗尽万千铅华。她的步子轻快平稳,没有一丝矫揉造作之态,行动处,带起青竹静怡,尤胜玉宫之仙。蓦然,他发现,较之三年前,姚园改变了许多,曾经灵巧少女褪去了光华恣冉,愈来愈接近最天然的安世之态,无需担忧,不用牵念,在天地钟灵中汲取生命的力量,淡看人生百态。唯一不变的是她对待人的态度,三分谦和,三分大度,三分坚守,一分期待。诚然,两段失败的感情深深击碎了她的心,但没有击垮她对待生命的态度。 神游之际,姚园已回到园中,举着一个宝蓝描花的小盏。 “这是?”姬元懋接过闻了闻,清香扑鼻,很是好闻,里面似乎还掺入了许多名贵药材。 姚园皆是道:“这是除痕膏,是用几十种名贵药材和十几种鲜花的汁液研制而成的。除痕效果极好,连续抹上两个月,再深的伤痕也会变淡。” 姬元懋会心一笑,干脆地收入怀中,也不道谢,朝姚园一点头,运气消失在院外。 一时,知宜居又剩下姚园一人。她回想着姬元懋的笑容,被她惊心动魄的美震慑的同时暗暗为之可惜,几次接触,这人虽然心机颇深,但还算楚之皎玉,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得皇帝的喜欢呢?还娶了那等不入流的女人?实在是令人费解。 第二日一早,知宜居的大门被人拍响,姚园随意梳洗一二,便迎了出去。开门一看,却是笑容满面的凌嬷嬷。姚园很欣喜,凌嬷嬷老持稳重,待人亲厚,又见多识广,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许是两人有眼缘,只见了两次面就热络起来,没有半点隔阂。 凌嬷嬷拉着姚园的手:“今天是十五的大日子,南迦寺游方在外的了慧大师特意开堂授业,各家王妃诰命早算准了上香祈福,王爷特许,王府上下可请半日假外出见识一番。侧王妃早坐轿去了,王妃整日闷在院里,正好趁此机会散散心。” 姚园没什么意思,兴趣寡淡:“算了吧!天儿热,怪闷人的,还是待在院里吧。” 凌嬷嬷似乎热心很大:“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是不挤挤山门,远远看一眼也行啊。” 姚园仍是摇摇头,一想到那人山人海的场面,她就失去了兴趣。在现代,盛夏旅游的人成千上万,到了景区,风景没看到多少,净看人的后脑勺了,那还有半点心情。 凌嬷嬷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再劝说:“好歹出去走走,南迦寺的后山,松柏林海,可是消暑的圣地。更难得的是,南迦寺的后院种了大片茯苓,王妃不是要研制新药吗?茯苓珍贵,或许是其中的一剂呢?” -- 第48页 姚园奇怪地看着凌嬷嬷,往常两人虽然相谈甚欢,但是凌嬷嬷从来不勉强她做什么,今儿是怎么了,为何一直劝她出府呢?莫非有什么阴谋?转念又想,难道是老人家自己想出去耍耍,拉上个垫背的。罢了,看在她一直照顾自己的份儿上,便许她这一次吧。就算是有阴谋,也是早来晚不来,现在的她还怕什么呢? “嬷嬷既然说的这么好,姚园少不得动心了,就出去走走吧。” 凌嬷嬷见她松了口,很高兴,再三保证:“定不会让王妃失望的。” 说走就走,姚园换上了一般人家的家常服,提了一个自制的小袋子,在凌嬷嬷的陪伴下,上了一驾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向南城而去。 第二十三章 百年古刹,果然名不虚传,古木参天,幽静梵音,使人心静如水。 姚园游过寒山寺,白马寺,灵隐寺……见得佛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现代的工艺再精巧,较之原始原味还是望尘莫及。南迦寺莫说供奉神位的大殿,单说禅房就有几十间,赶上现代一家豪华宾馆了,但地域之广,设置敞亮,远非现代宾馆可比,加上田地和山林,占地少说也有百顷之多,不愧为大元的国寺。 姚园对佛法知之甚少,也没什么兴趣,她总觉的身为空门之人,要么是家里太穷没有办法,要么是逃避现实,缺少面对的勇气。总之,都是些无奈之举。说什么结佛缘,精佛法,都是无奈之下寄予的理想,难以实现。有时间上香拜佛还不如考虑下一顿吃什么来的实在。她不是真正养尊处优的王妃,闲来无事逛逛寺庙,善结良缘,如果想在王府平安地活下去,或者走出王府,自由自在的生活,做好自己的事情,努力为自己加码才是眼下最紧要的。 虽然心里这样想,该有的尊重还是有的,尊重不是做给泥塑的神明看的,而是给别人看的,再说,身边还站着一位信奉神明的长辈,怎么着也要周全礼仪。 随着凌嬷嬷上完几柱香,姚园迫不及待的来到茯苓院。院门前站着两个小和尚,看到她们,拦住问:“两位止步。茯苓院只能是一品诰命夫人才能进去。 看来,无论到了那里,都是讲究门槛的,南迦寺名面上开设香堂,青炉,为天下百姓行善果,实际上,也只有大殿才让百姓进入,其余殿堂只为达官贵妇开放。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南迦寺这么大,和尚上千,吃饭穿衣都是大事,如果没有那些贵妇人们,这些花费谁来出哇。所以也不能怪人家对诰命夫人们开后门。 不愿多惹是非,姚园没有自报家门,拉着脸色黯然的凌嬷嬷离开了。 其中一个小和尚嘲笑道:“这一老一少的,穿的这么寒酸,还敢来茯苓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觉明,觉修,出家之人,心中有佛,佛祖面前,众生平等,怎么能以貌取人?”主持了因受长公主紫阳之邀为宫中娘娘到佛经台讲法,途径茯苓院,恰巧碰到觉明、觉修言语刻薄,于是出言警示。 “弟子知错!”觉明、觉修见是方丈立刻双手合拢,低头忏悔。 主持意味深长地看着远去的两人,直到消失不见,才念念有词地说:“此女子身穿布衣,却身居凤仪,隐隐着母仪天下之势,奇哉!” 出了寺门,凌嬷嬷有些遗憾:“王妃?” 姚园拍拍她的手,淡淡一笑:“都是些小事。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传说,上古有一个女皇武则天,落难感业寺,受尽寺内姑子的刁难,我们只是受了些冷眼不算什么。我也不在意这些,身份只是个记号,让别人知道你是做什么的,无关紧要,我在意的是亲近的人和有用的人对我的看法。 凌嬷嬷心下大慰,王妃果然识大体,忍小辱,非寻常妇人可比。 日照头顶,姚园热了一身汗,不免想起了小院的好出来:“嬷嬷,咱们回去吧。” 凌嬷嬷看看日头:“眼下正是毒日头,不如老奴陪着王妃到茶楼坐坐,等热气散了再走。” 姚园摸摸额头上的汗,也不想走了,点头答应。 马车来到闹市,街上行人极少,人们都受不了炙烤的火阳,纷纷逃进了室内,姚园挑起车帘向外看,街上零丁的几个人都懒洋洋的,没有半点精神。过了裹珍楼便是一品居。下了马往里走,路边冲出来一位相貌端正,儒衫方巾的年轻男子,那人刹不住脚,把正要进楼的姚园撞到了一边。凌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小心!” 男子手里的书撒了一地,来不及收拾,忙给姚园赔不是:“在下莽撞,撞到了姑娘,是在下的错!” 对方也不是故意的,又道了歉,姚园自然不会得理不饶人,笑道:“无碍!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男子赞赏地看了一眼姚园,俯身拾起书本,也走了进去。 姚园随意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两杯凉茶,又令伙计给马夫送了一碗凉茶和一盘点心。两人正说着话,门外进来了一位衣衫华贵的美丽女子,迎头正好对上姚园的眼,两人俱是一惊,那女子站在门前,进退两难,直到伙计迎上去才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姚园走了进来。 “夫人认识那人?”凌嬷嬷见人多改了口问。 “一面之缘!”姚园若有所思。 美丽女子在姚园的注视下忐忑不安地上了二楼。 一个时辰过去了,姚园面前的茶已经换了三杯,糕点也空了。凌嬷嬷忍不住问了句:“夫人,可要走了?” -- 第49页 “不急!” 又过了半个时辰,方才的美丽女子才下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正是之前撞了姚园的年轻男子。 美丽女子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静静地看着她的姚园,不自在地下了楼,径直向外走去。 姚园站起身:“扈小姐留步,可否说上几句话?” 扈雨桐想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对上姚园的眼,片刻便移开了:“到二楼来吧!” “好!” “夫人?”凌嬷嬷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我和扈小姐是故人。”姚园制止了凌嬷嬷,“嬷嬷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年轻男子看看扈雨桐,又看看姚园,弄不懂情况:“原来夫人和雨桐认识,刚才多有得罪。” 扈雨桐不解地看向男子,接受到询问的目光,男子忙道:“刚才走的急,不小心撞了这位夫人。” “原来如此!”扈雨桐笑道,“俊卿请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与姚姑娘说上几句话。” 两人来到二楼的雅间,双双落座,谁也不说话。姚园探究的目光落在扈雨桐身上,丝绸罗锦衣,翠玉妖娆,比之三年前,美丽不减半分。看到这张脸,姚园又想起了陈晓,二人初看极其相似,仔细看,仍会发现不同之处。陈晓张扬,扈雨桐柔美,眉眼处,扈雨桐也更精致许多。 受不了姚园的眼神,扈雨桐先开了口:“姚姑娘想说什么就说吧!” “扈小姐何必明知故问呢?”姚园反问。 扈雨桐闪过一丝惭愧和痛楚,半晌才幽幽地说:“一切如你所见。楼下的那位公子名讳赵俊卿,是我父亲的远方亲戚,只是家道中落,依赖扈府接济为生。去年,他中了会试二十三名,正准备来都城殿试。我与他相识多年,他家境贫寒,没有功名在身,家父不中意,才有抛绣球之事。” 姚园虽然早已料到,亲耳听闻还是有些寒心:“韩喆知道吗?” 扈雨桐沉默片刻:“还不知道!” 姚园有些替韩喆不值:“既然你早有心仪之人,就不该累及旁人。早早的说明也就算了,还私下约会,你这样置韩喆于何地?” 扈雨桐眼神复杂,似在挣扎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韩喆待我极好,从不让我受半点委屈,嘘寒问暖,一直很贴心。扈府的生意也料理的头头是道,从不存半点私心。我本想和她好好过日子,谁曾想……” 姚园接过她的话:“谁曾想,这么完美的郎君竟然是个女人。” “你!”扈雨桐有些吃惊,稍时镇定下来,苦笑着,“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与她本就是……” 姚园打断她:“在我的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看这个人值不值得我爱。当初韩喆选择了你,所以我心甘情愿的离开。谁知道,她的一腔热情用错了地方。” “我……对不起!”扈雨桐痛苦地闭上了眼。 姚园冷冷地看着她,眼前的女子柔弱,只适合养在内宅,相夫教子:“那你打算怎么做?一直瞒下去吗?” “我也不知道……” “赵俊卿知道吗?” “他……他说等殿试完之后一定登门谢罪,娶我过门。”扈雨桐说的有些迟疑。 姚园冷冷一笑:“扈小姐可否听姚园一言?” “请讲!” “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扈小姐若是觉得在理就不妨考虑,若是以为不通,只当是耳旁风。首先说这个赵俊卿,三年前扈小姐成亲的时候,赵公子若真心爱慕扈小姐怎么不见半分举动。我不相信心爱之人投向他人的怀抱,竟能大度的一笑了之?扈小姐成亲后,已经是他人之妇,赵公子通读诗书,自该知道守礼,即便割舍不下也该当面向韩喆挑战或者向扈老爷表明心迹,然而,赵公子私下和扈小姐约会,所以,我希望扈小姐考虑周全,赵公子是否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俊卿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扈雨桐为赵俊卿辩解。 姚园不会理她苍白的理由:“扈小姐虽然是清白之身,但在外人看来,已经是他人之妇,即使到时候与韩喆和离,难道赵公子就丝毫不嫌弃你吗?你有万贯家资,到时候谁为你打理,为你扈家遮风挡雨。扈小姐是独女,上无兄,下无弟,少不得有人继承扈家产业,赵公子自小接受四书五经,可否为扈小姐放下尊严,舍弃官位,入赘为婿?” “这?”扈雨桐犹豫了,俊卿一向嗜书如命,将功名看的极重,甚为不屑为商之道,正是因为如此,父亲才不喜欢她,若是让他入赘,恐怕不能答应。 将扈雨桐的神色看在眼里,姚园顿了顿,又说:“摒弃其他的不说,但韩喆个人能而言,自她入住扈府,对扈小姐如何?对扈家如何?这样的人,是多少女子心之所盼,扈小姐觉得你还能遇到第二个人吗?” 扈雨桐泪光盈盈:“韩喆对我爱护有加,对父亲忠孝两全,对扈家更是尽心尽力。若是其他女子遇上了定是欣喜若狂,必会倾心以待。” 姚园定下心来,看来扈雨桐对韩喆也不是没有半点情义,可能只是一时迷了心志:“既然扈小姐心里知道,我也就不多说了。这关系到扈小姐一生的幸福,走对了,幸福一生,走错了,痛苦一生。对与错,全看扈小姐怎么看。若是扈小姐选择赵公子,请尽早向韩喆言明,若是拖下去,就算你和赵公子真心相爱,也定会遭人唾弃,赵公子既然极重功名,到时候舍弃的是扈小姐还是功名,想必扈小姐心知肚明。也请扈小姐早日放韩喆自由,让她早日退出扈府,我想,以她的条件,好女子等着她的多着呢!不瞒扈小姐,我与王爷是假夫妻,只等一年之后就和离,若是到时候扈小姐放了韩喆,正好让我们重修于好。” -- 第50页 “什么?你与王爷不是?” “对呀!”姚园定定地说,“王爷不喜欢我,府里的侧王妃是他的心头之爱,他答应我,只要我安分守己,一年后就让我离开王府。” 扈雨桐出神道:“没想到你这个王妃当的是那么艰难!” “是啊,若是当初我坚守阵地,不放弃韩喆,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想必这个时候应该和韩喆一起举案齐眉呢!”姚园故意加重语气,叹着气惋惜。 “我……我不知道……”扈雨桐心慌了,既害怕失去韩喆,又不想放不下世俗只见,一时难以抉择,“姚姑娘,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姚园已经不想多说,看在韩喆曾经维护过她的份儿上,象征性的帮上一把是尽了朋友之义,但最终结果如何,不是她能左右的:“事已至此,希望扈小姐看清自己的心,到底要的是什么。是与人共侍夫君,忍着流言委屈求全地生活,还是一个真心相待,把自己看成天下至宝的真心人。” “我会及时理清心绪,多谢姚姑娘提醒!”扈雨桐站起身,轻施一礼。 姚园转身之际,还是多提了一句:“韩喆虽然是女儿身,但心性如男子般坚毅,最忌相伴之人的背叛,你若真心待她,要及早与赵俊卿断的干干净净,不然,以韩喆的性格,即便爱你,也决不会忍受侮辱。到时候说走就走,谁也拦不住她。” 扈雨桐心一颤,沉默不语。 第二十四章 出了茶楼,呼出一口浊气,姚园觉得世间烦扰,还不如知宜居来的干净。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又不喜欢我,相情相悦太难,在一起更难。 “夫人,您看?”凌嬷嬷指着一处,打断了有些失落的姚园。 顺着看去,姚园嘴角一抽。卖身葬父!这种场景在电视上看过十几遍了,以为是剧情需要,原来确有此事啊!姚园不想理会,现下她自身都要难保了,哪有余力帮助别人呐!忽然,脑海中闪出德州战败那日,百姓妻离子散,多少孩子抛弃野外,多少妇女横死街头,还有那十九个弟兄……姚园变了主意,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女子跪在地上,长相普通,身披麻衣,眼睛哭的红肿,头上插着一根稻草,唯一让人值得主意的是身段玲珑,极为苗条。 女子身后是一张破烂的草席,草席上躺着一位衣衫破旧,形容枯槁的男人,四十多岁,双目紧闭,脸色发青,几只苍蝇在他身上转来转去,显然已经死去了很久。 姚园走上前,蹲下身子,将几两碎银子放进女子手中,柔声道:“拿去安置你父亲吧!” 女子抬头,双目通红,小脸被晒得通红,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流。 姚园对她微微一笑,站起身欲走,女子爬到她面前,深深磕了一个头,哭的沙哑的声音哽咽道:“夫人慈善,四娘没齿难忘,请允许四娘先葬了爹爹,即可到府上做牛做马,以报答夫人之恩。” 姚园扶起女子:“小事而已,莫要放在身上。葬了你的父亲,好好过日子吧。我身边不用人,你不用做牛做马。” 女子闻言,扑通跪倒在地,大哭:“四娘出身卑贱,也知道知恩图报,请夫人收下四娘。” 姚园为难,怎么做好事还做出麻烦来了? 扈雨桐此时已从茶楼出来,看到这一幕,上前劝道:“姚姑娘,你就收下她吧!多个人吃饭,用不了几两银子的。看她身子强健,也能帮着干些活儿。” “强健?”姚园估疑地看看女子,“怎么看也是骨瘦如柴呀!” “求夫人收下我吧!”女子砰砰磕头,看了让人心疼。 姚园无奈,不是她不收,实在是不方便呐!看向一直不语的凌嬷嬷,指望她劝上两句,结果凌嬷嬷也善心大发,反而劝姚园收下女子。 姚园苦笑:“不是我不收你,而是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你跟着我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我不在意,只要能留在夫人身边,哪怕是去死,四娘也愿意。” 姚园还是摇摇头:“不行。我一个人就够了,不能再搭上你。”想到身边的扈小姐,突然来了主意:“我看扈小姐出门连个丫头也没带,不如先拿她当个粗使丫头。” 还没等扈雨桐接话,女子悲泣地说:“若夫人不收下我,四娘只能以死明志。” 周围一片唏嘘声,这个四娘着实奇怪,好好的千金小姐不跟着,非要跟着一个穷妇人。姚园疑惑,这个四娘好生奇怪,难道真的是卖身葬父那么简单吗? 经不住众人的劝说,姚园还是将人领进了府。为了谨慎起见,她让凌嬷嬷派人打听了四娘的身世。四娘是铁匠铺陈二的女儿,日前陈二染病死了,可怜生意不景气,治病的钱也没有,只能活活病死,留下一个女儿孤苦伶仃。 虽然凌嬷嬷再三说明,陈四娘身世清清白白的很,姚园还是多了心,只派她做一些粗活,极少和她接触。 混混沌沌中,酷暑过去了,迎来了金秋十月。好事成双,通过凌嬷嬷,姚园知道了范玮琛打败鞑虏,不日就要班师回朝。皇上在朝堂,大赞范玮琛年轻有为,为国尽忠,封范玮琛为怀化、通州、缅南三州节度使,并辅以平北大将军一职,统管西北和南浙军务。并决定在范玮琛上朝谢恩之时,为匡固国本,册立太子。 一时朝臣争论不休,三州节度使兼平北大将军,这是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盛恩,就连当年长公主的驸马许德业也未曾得到如此殊荣,范玮琛年纪轻轻,竟然掌握天下大权,这是何等的恩宠和信任。众所周知,范玮琛是腾佑王姬元尧的心腹,皇帝一向看重腾佑王,如今皇帝欲要册立太子,这是有意为腾佑王铺下道路,让其登上东宫之位呀! -- 第51页 第二十五章 天阴沉沉的,乌云蔽日,狂风翻卷着落叶萧萧而下。连日的萧索天气闷得人喘不气来,姚园心情烦闷,竟连带着病了起来。刘四娘颇为焦急,眼看要进入十一月了,天儿越来越冷,知宜居年久失修,有些地方破了洞,冷风嗖嗖地往里钻。 “咳咳……咳咳……”姚园靠在榻上,捂着严实的被子,脸色红的发烫,“四娘?” “王妃!”刘四娘丢下手中的活儿,跑过来问,“奴婢正熬药,王妃还是先躺着吧。” 姚园看着刘四娘,她眼中的怜惜和焦急澄澈无瑕,半点做不得假,突然有些心酸,当初信誓旦旦说要保护自己的人,一个个远在他方,病魔缠身之际,却只有一个一面之缘的刘四娘陪在身边。 “外面快下雨了吧?”姚园的目光投向远方,怔怔出神,“四娘,你知道吗?我做过好多的梦,梦里樱花缤纷,如仙境般绚烂,梦醒了,却什么也没有。” “王妃……”刘四娘不知说些什么。 “四娘,你口口声声唤我王妃。我纠正了很多次,你也不改。”姚园凄然一笑,“你若知道,我是在什么情况下入的王府,便知道王妃的名号对我来说是最大的锁链。我多么希望有一天可以像空中的鸟儿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了猎人的手里也胜过在王府消磨年华。” 刘四娘向外看看,窗边的梧桐树叶飘落下来,打在纸上,落寞无语。她的眼中透着几许挣扎,似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 “四娘,你怎么了?”姚园奇怪地问,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刘四娘不像一般人家的女儿,除了买她那天,基本上没见她说过什么话,做起事来却丝毫不含糊,井井有条,难道古代的女孩都这么能干吗? 刘四娘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露,立刻敛了表情,闪过一丝懊恼。怎么回事?她的自制力在组织是数一数二的,怎会短短的一个月就在王妃面前露出马脚了呢? 姚园不错分毫的将刘四娘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的一处动了动,为何刘四娘处心积虑的接近她?她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不能对任何人产生威胁,为什么派刘四娘来接近我呢?是皇帝?皇贵妃?还是太后?对她们来说,我的性命如同蝼蚁,轻轻一捏便死无葬身之地,何须这样大费周章? 叹着气,姚园苦笑:“四娘,论年龄,我应该唤你一声妹妹,你这个年纪在我生活的地方还在上学,接受文化的熏陶,是父母手中的宝。让你照顾我,总觉得在苛待你,该是我照顾你才是。” 刘四娘慌忙道:“王妃怎么这么说?奴婢卑贱之身能够侍奉王妃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怎敢与娘娘姐妹相称。” 姚园好笑:“傻姑娘,每个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哪有高低贵贱之分。再说,你看看恭顺王府上下除了你和凌嬷嬷谁又当我是王妃呢?就连王爷,怕也不记得他娶过王妃吧?所以,人的贵贱不再身份名号,而在心灵。” “王妃,您别多想。其实,王爷他……”刘四娘话说一半,突然住了嘴,眼神暗了下来。 姚园以为她想偏了,笑道:“你才是多想了,我不是在意王爷,他对我来说,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我嫁进王妃也是诸多的无奈和巧合,他的一切与我无关。” 刘四娘诧异地看向姚园:“王妃不喜欢王爷?” “那里来的喜欢?”姚园反问。 刘四娘被问住了,不知说些什么好:“奴婢还熬着药呢,该好了!” 看着刘四娘落荒而逃,姚园偷偷地笑了,这孩子还不算太坏…… 恭顺郡王的书房,姬元懋背着手问:“王妃最近怎么样?” “回主子的话,王妃一直待在院子里,除了侍弄一些草药,从不出门。”女子慢慢抬起头,竟然是刘四娘。 “嗯!王妃的病好点了吗?” “好多了,再喝上几副药就差不多了。” “最近没有人再找王妃的主意了吧?” “没有,属下刚进知宜居的时候,侧王妃经常暗害王妃,后来,属下在她的被窝里放了几只蝎子,侧王妃被咬了,吓得三天不敢睡觉,从那之后安分多了,就是有些小花招无伤大雅。” “那就好!照顾好王妃!” “是!属下……” “有什么话,说!”姬元懋转过身。 刘四娘想了想,说:“属下今天和王妃说了好多话。” “哦?你向来沉默寡言,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怎么会和王妃多说?”姬元懋好奇,刘四娘是他多年的下属,做事向来稳妥,怎么会被王妃改变了? “王妃向来不和属下说话,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触颇多。” “王妃都说什么了?” “王妃说……说……”刘四娘没敢说下去。 “说!”姬元懋见不得她吞吞吐吐的样子。 刘四娘想起王妃落寞的样子,鼓起勇气,大胆地说:“王妃说,她是不得已才和主子成亲的,主子和她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还说,主子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她这样说吗?”姬元懋低下头,眼神暗了下来。 “主子?王妃颇为聪明,似乎对奴婢已经有所怀疑。” 姬元懋定定神,压下心中的酸楚:“王妃的聪慧,本王从来没有怀疑过,知道瞒不过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一直瞒下去。你下去吧,一切听从命令行事,照顾好王妃。” -- 第52页 “是!” 窗外,下起了雨,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开启着悲欢离合。沙沙作响的风雨声回荡在空寂的房间内,绵绵蔓蔓地朝难眠的人压来,勾起多少内心深处的无限深思。 “咣当!” 碗罐破碎的断裂声在绵绵泊泊的雨天里格外清冽。 “怎么了?”姚园向外探头,“四娘,路滑,摔倒了吧?” “王妃姐姐好福气,拖着残破之身还有人肯亲力侍奉,还不怕沾上晦气。”刺耳的嘲弄声传来,稍时,门口出现了一位衣着华丽光亮的贵妇,外罩着狐皮大氅,绾着高高的发,发上簪着赤金宝钗花钿,一双景泰蓝红珊瑚耳环闪闪发亮。 姚园移开目光,沉浸在雨声里,似乎眼前的人是空气一样。 方氏怒从中来,她就是看不惯姚园那一副淡淡的样子,好像谁都比上她似的:“王妃姐姐,最近王府开销甚大,王爷在外面,各处都需要大打点,姐姐的药就停了吧。” 姚园看也不看他,冷冷地说:“你那一身珠光宝气怕是王府一年的开销都抵不上吧?还能看上我的一点药?再者,我的药皆是自配自采,何时用了王府的花销?” 方氏冷哼一声,摸摸身上华贵的衣服,得意的笑道:“本王妃可比不上姐姐清闲。在外要应酬高官夫人,娘娘公主,在里要料理王府庶务,若是穿的太寒酸,岂不是打王爷的脸,让王爷在百官面前失了颜面?再说,本王妃的东西都是王爷亲赐的,象征了王爷的宠爱,又怎能不戴呢?” 姚园不打反问:“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知宜居门低院小,容不下你的一身金玉。” “哼!你以为本王妃愿意来呀!满屋子臭味,也不知道什么野男人来过。”方氏轻蔑地看看四周,嫌弃地捂着鼻子,“哦?姐姐瞧我的记性,竟然忘了,姐姐早和野男人苟合过了,什么样的野男人来了也算什么了,哈哈……” 姚园看向方氏,厚厚的胭脂下是怎样一张丑陋的嘴脸,突然想笑,笑世界很可怜,可怜到用别人的痛苦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空虚:“侧王妃,你口口声声喊我姐姐,那你是认为你是我妹妹了,既然你我是姐妹,那我是残破之身,那你呢?岂不是连残破之身也不是?” “你!贱人!你敢侮辱本王妃!”方氏恼羞成怒。 “是你自取其辱!” “好!好!没想到你还长了一张利口,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打碎满口牙的滋味,看看你以后还怎么伶牙俐齿?”方氏瞪着两眼,泛着阴毒的凶光,“来人,给本王妃把贱人的牙全拔了。” 咚咚咚,三四个男人涌进来,听到命令,将姚园一下子从榻上拉下来,拿出粗大的剪子就要拔。 方氏哈哈地大笑:“你不是会两下子吗?上次还打了本王妃的丫鬟,看看这次,你还能怎么办?还手哇!哈哈!” “不!放开王妃!”刘四娘挣脱丫头的牵制冲了进来,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抓起一个男的扔了出去,那男人头撞到坚硬的墙上,鲜血直流,不一会儿没了气息。 方氏大惊,白了脸:“你敢杀人,没有枉法了,给本王妃打死这个贱婢。” 刘四娘双目猩红,一身戾气:“你知道奴婢的爹是怎么死的吗?是我摔死的,他好酒好赌,赌输了就拿我娘出气,每次都打的我娘爬不起来,直到我娘被活活打死,他才善摆甘休。后来为了还债还想把我卖到妓院。我恨透了他,就趁他醉酒的时候把他摔死在了猪圈里,他死的时候双目瞪得圆圆的,气孔出血,一直盯着我看,死不瞑目。他从来不知道他的亲生女儿会杀了他。哈哈!” “你……你真是个妖孽……”方氏吓得后退一步,指着刘四娘,颤抖不已。 刘四娘将姚园护在身后,恨恨地说:“妖怪?我是妖怪,你们就是人面兽心的畜生!” “气死本王妃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死这个贱人!”方氏尖叫着,头上的珠翠气的一颤一颤的,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剩下的三个男丁害怕地看着刘四娘,想着刚才那人的凄惨相,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恐怕一不小心就成了第二个。 方氏见状,气的七窍生烟:“反了你们了,乐巧,乐巧,再去叫些侍卫来,本王妃不信,今天弄不死你们。” “是,王妃!”乐巧得令,起身就往外冲。 “嘣!”一头撞在了别人的身上,来人力气甚大,用手臂轻轻一挡,乐巧被摔出两米外,头磕在桌子上,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王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哇!”在场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方氏忽然悲声大发,扭着蛇腰跑了出去。 “怎么回事?乱哄哄的?”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姬元懋身着右衽黑紫长袍,腰束灵犀玉带,脚蹬云锦船鞋,背着双臂,墨发微湿,从风雨中走来,寒气森森。 方氏一改先前跋扈的样子,柔弱地依偎在姬元懋身上,哭哭啼啼地将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临了悲切地说:“臣妾嫁给王爷四年了,说不上有功劳,也算是有苦劳,王妃姐姐不体谅也就罢了,还侮辱妾身,让臣妾如何在府里立足哇?” 姬元懋好言好语地哄道:“爱妃多虑了,你是王府的女主人,本王怎会让爱妃受委屈呢?” 方氏这才转悲为喜,撒娇道:“妾身就知道王爷不会偏颇的。” -- 第53页 姬元懋轻轻推开她,将目光投向姚园,蓦地墨眸紧缩,姚园衣衫单薄,头发披肩,素颜动人,回望着自己,眼内一汪平静,看不出情绪。 心中被一团火烧着,姬元懋平复胸中的波涛,平静地问:“王妃,侧王妃所说可是事实?” 姚园淡淡地说:“你心中已有定夺,何必再问,姚园顶天立地,所说所做无愧于心,不必向任何人解释。” 姬元懋冷冷地说:“既然王妃铮铮铁骨,想必也不将本王看在眼里。本王宽容,本来想让你在王府里安稳地过日子,而你惹是生非,处处刁难侧王妃,王府简陋,容不下王妃这尊大佛,你就自行离去吧。” 姚园定定地看着姬元懋,他的眼神是那么坚定不移,说出的话铿锵有力,不带一丝犹豫,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把她赶出了王府。姚园轻笑:“多谢王爷成全,这地方我也呆不下去,姚园即刻就走。” 方氏大喜,更是肆无忌惮了:“姐姐好走,妹妹就不送了。拜托姐姐走的时候将知宜居里的药带走,别让药味把王府沾上病气。” 姬元懋转向方氏,温柔地说:“事情已经解决,爱妃快随本王回去吧。前几日,本王得了几颗上好的南珠,正好给爱妃添上几件首饰。” 方氏喜不自胜,扭着柳腰,挽着姬元懋,笑眯眯地走了。 刘四娘难过地看着出神的姚园,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才好:“王妃,我们?” “收拾收拾,我们走吧!”姚园轻轻地说。 第二十六章 出了王府,刘四娘不知从那里弄来了一辆马车,将包袱放进去,扶着姚园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 马车外表破旧,里面极为整洁齐备,被褥,茶水样样俱全。姚园一怔,脚停在半空,进退不得。刘四娘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王妃放心,这一切都是王爷安排的,近日宫中有大变,王爷担心波及王妃,特命奴婢将王妃转到安全的地方。” 姬元懋?这是怎么回事? 刘四娘不想多做停留:“请王妃相信奴婢,到时定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王妃。日前,凌嬷嬷借给合妃娘娘扫墓之名已被王爷送到了安全之地,此去,王妃会与凌嬷嬷回合的。” 姚园手脚冰凉,原来皇城真正的幕后操作之人是姬元懋。容不得她多想,刘四娘将姚园安置妥当,捂上暖和的被子,驾起马车,轻车熟路地出了曲平城。 车轱辘飞速地转着,一帘之隔将冬与春分成了两个世界。姚园想起以前,自来到这个世界,生活就像放电影一样,一个片段接一个片段,断断续续,联系起来,又是那么密不可分。在层层事件中,桩桩计谋中,她又扮演着什么呢?是无意间的闯入还是早就计划好的棋子之一?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她已经分不清了,就像远方的路,在空蒙的雨线中,若有若无,本来以为会一直沿着阳关大道走下去,谁知道峰回路转,选了一条无人问津的羊肠小道。 三个时辰后,马车驶进了安静的小村庄,在一家平头小户的门前听了下来,刘四娘下车轻轻拍了三下门栓,里面探出一个男孩子的脑袋,眼睛黑白分明,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他看看四周,小声问:“姑娘一路劳顿,可是要借宿?” “借宿不用,要上几个馒头解饥饿。” 男孩子听了放心大胆地开了门,四下警惕地看了看,确认安全无误会,才道:“请王妃下车吧。” 刘四娘掀开车帘:“王妃,到地方了!” 姚园早已端正了身子,刘四娘的声音刚起,便顺着她的手势下了车。车旁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男孩,农家粗布短打衣衫毫不起眼,看到自己,连忙搭把手:“嬷嬷早就等着了,只是眼下情势严峻,不好在门外恭候王妃。” 姚园从未被这样精细地对待过,一时还不能适应,只得三缄其口,先进了门,见了凌嬷嬷再说。 一进大门,刘四娘吩咐男孩再三仔细察看后才关上木门。此刻,凌嬷嬷早等候已久了,一眼瞅见姚园,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嘘寒问暖,通身的气质直逼慈安宫的皇太后,与王府里的时候大相径庭。 “奴婢知道王妃心中疑云重重,若不嫌弃老婆子嘴碎,请随奴婢中堂一叙,自知端倪。”凌嬷嬷慈爱一笑,完全是婆婆看媳妇的眼神,有怜惜,有疼爱,有无奈。 姚园的心早就变得平静,事已至此,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命运何去何从。 到了傍晚,寒风砭骨,雨亦成势。用过简单的晚饭,点上两根蜡烛。凌嬷嬷和刘四娘服侍姚园喝了药,上了榻,才幽幽地吐出了深埋二十多年的深宫秘事。 “奴婢记得,那是邵康十年,大元内忧外患,东佀,则流和怀春三州节度使叛乱,南方四州发生瘟疫,百姓纷纷揭竿而起,组成义军破关斩将,北上进攻,鞑虏趁火打劫,突袭镇北大营。邵康帝心急如焚,日夜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当时,我家老爷纪怀慵身为大元太尉、第一宰辅兼龙卫军都督,他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纪北荌。纪北荌的母亲是北海郡王的女儿,容貌倾国,才华横溢。我家老爷深爱夫人,可惜天不假年,夫人红颜薄命,早早就撒手人寰了,只留下老爷和小姐相依为命。小姐完全继承了夫人的美貌和智慧,年芳十六已是曲平的第一美人。老爷爱若珍宝,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心想将世上最尊贵的东西送给她。时值朝廷危机,老爷伺机而动,请求皇帝立小姐为后。皇帝虽然不满老爷趁机威胁,但是听闻小姐艳名遐迩,倒也不排斥。天算不算人算,小姐年幼无知,早已将身子给一个无耻书生,哭着闹着不肯出嫁。无奈之下,老爷只得将那书生抓来,以那书生的性命要挟,那书生也是个软骨头,吓得直直跪在小姐脚下哀求小姐入宫,小姐心灰意冷上了轿撵,入了宫门。皇帝见了小姐相貌,龙心大悦,册为合皇贵妃,等剩下皇子后,立为皇后。谁知道,洞房花烛夜后,小姐就开始了她悲惨的命运……” -- 第54页 这时候,太极殿内的大灯已经灭了。老皇帝双鬓斑白,老态龙钟,与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判若两人,他虚喘着两口气,浑浊的眼睛凸着,泛白的手指抓着明黄绣龙蚕丝锦被,扯着嘶哑的嗓子艰难地发出声音:“老七来了吗?” 内廷大太监弯曲着脊梁掀开明黄鹅梨纱帐,苦着脸,说:“回皇上,腾佑王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 “哈……哈……”老皇帝喘着粗气,“怎么这么慢?肖德海,朕有一种预感,老七……来不了太极殿了……” 肖德海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他三岁净身入宫,七岁陪伴皇帝,四十九年了,从未见过皇帝如此脆弱。皇上少年登基,英姿勃发,也曾雄心壮志,发下海誓,做一名有成明君,还天下百姓湖清海晏,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越走越偏,渐渐忘了初登大宝的志向。 “肖德海,朕又看见她们了!她们向朕索命来了……”老皇帝眼孔扩大大大的,双手挥舞,脸色发青,颤抖着声音大叫,“滚开,滚开,朕没有害你们,是你们负朕在先……纪怀慵……孝王……纪北荌……是你们自找的!自找的!”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来人呐,传御医!”肖德海慌忙喊道。 “父皇,您后宫盈娇充栋,难为还记得纪北荌呐?”屏风后立着一个黑影,映着红烛投射在牡丹银屏上,为太极殿打上沉重凄迷的色彩。 “谁?是谁?是朕的老七吗?”老皇帝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欣喜若狂。 黑影从屏风后慢慢走出来,一袭炫黑的绸袍格外浓重,冷峻的目光泛着嘲笑,似笑非笑地看着惊吓过度的老皇帝,“父皇无论何时何地心心念念的都是七弟呀!同样是儿子,您的厚此薄彼做的使儿臣不得不心寒呐!” “你!是你!”老皇帝的手指颤抖着,双目喷火,恨意滔天,“孽种!孽种!朕是养虎为患,早知你居心叵……测,在你,你出生当日,朕……就该溺死你!” “晚了!父皇还记得一位算命的说过,儿臣命格奇特,有九五之尊。你当时可没少找机会杀我,若不是孝王处处维护,儿臣恐怕早就到了阴曹地府。那里还能站在这儿和父皇说话呢?”姬元懋笑着,一字字咬着牙说。 “你!你!”老皇帝气若游丝,手臂无力地垂下,“朕好后悔啊!朕恨不得杀了你!姬元懋,你弑父杀君,天地难容,朕……要昭告天下,揭露你的真面目。” 姬元懋狂笑着:“父皇,您真是老糊涂了呀。实话告诉你吧,你的七皇子已经被囚禁在南海了,这一辈子也别想出来了。” 老皇帝不敢置信地看着姬元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元尧待你不薄,你竟然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姬元懋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四个字应该用在您的身上最贴切吧?” “你果然……果然……因为纪北荌之事才逆天而行。”老皇帝悔不如初,“是纪北荌不贞在前,失了贞的女子不被凌迟已是万幸,朕将她打入冷宫已是莫大的恩德了。” “是吗?”姬元懋似在看着一头垂死的蠢猪,“那纪怀慵呢?北海郡王呢?孝王呢?” 老皇帝垂死挣扎:“纪怀慵居功自傲,欺君罔上,其罪当诛,北海郡王与之谋逆,罪同论处,孝王屡次顶撞于朕,擅自出兵,违抗圣旨,罪该万死。朕没有错,天子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呵呵……”姬元懋想哭又想笑,“你可真是泯灭良知,临死也没有半点忏悔之心!” “你懂什么?若你站在朕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老皇帝渐渐放弃了挣扎,任命地说出最后的话,“皇位是要用血堆出来的。朕不得不这样做,要怨就怨他们时运不济。” “那我呢?我可是你的亲生孩子!”姬元懋大吼一声,双眼泛红。 “你?你是纪北荌的孩子,混着纪家的血,朕不能让有着纪家血液的人活在世上威胁朕的江山,若不是你这些年装的诚惶诚恐,毫无用处,朕怎么会容你活在今日?”老皇帝眼神空洞,失了焦距,无意识地说。 姬元懋仅有的一点儿血缘之情已断,绝望极了,她含泪苦笑:“你为了坐稳龙椅杀戮万千,你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自己的私欲和过错掩饰。你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那张冰冷的宝座已经将你的血冰的至冷至寒,你仅有的一点人性给了你自己。你寻欢作乐,荒废朝政,听信佞言,残害忠良,鱼肉百姓,你才是人人得而诛之。” 雷雨交加的太极殿,沉闷惊悸,咆哮的狂风甩开了门,打灭了精美粗壮的红烛,一代帝王,人间游弋数十年,生前再大的权利,不过人死灯灭,对着呜咽的黑夜,魂去命丧。 姬元懋静静地看着老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尸体慢慢地变凉,变得僵硬。体温散去,冰凉的躯壳倒在金贵的罗汉床上,任由呼啸的狂风肆虐地刮着,一寸一寸地凌虐着。 肖德海跪在床边,虔诚地抚摸着枯槁的龙颜,抽抽噎噎:“皇上,您安心走好!老奴这就来陪您!”说罢,大叫一声,猛地撞向金鼎,脑袋崩裂,脑浆撒了一地,一命归西。 “父皇,你也算死的瞑目了,身边还有肖德海这样忠心不二的奴才……”姬元懋合上老皇帝的眼,转身出了太极殿,消失在风雨中…… 更漏敲了三下,寝衣透凉,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不知沉睡的人们梦里是否弥漫着落败的枯叶,一瓣瓣颓废地遗失在深沉的黑夜里,不肯推去的疾风吞噬着破碎的思绪。 -- 第55页 姚园把头埋在被子下,毫无困意,狂风过后,是不是该雨过天晴了?姬元懋留下她,一定是因为范玮琛的缘故。以后的她该怎么自处?她还能全身而退吗?如果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控制,便控制好自己吧。难道她一个小小女子还想和姬元懋相抗吗? 第二十七章 皇城红墙黄瓦,雕栏玉砌,太极殿更是金壁辉煌,宏伟壮观。 邵康帝三十七年十一月十六日,邵康帝姬厚柏疾病猝发,薨于太极殿,驾鹤西归之际,将皇纸金封束于高阁,圣旨诏曰,立恭顺郡王姬元懋为帝,继承天宝,承顺天地。 哭声直上云霄,白绸纷飞,漫天大雪,嫔妃、宫娥、太监身着孝服哭成一片。 山岳垂泪,举国同悲。 恭顺郡王伏在灵前,哭的肝肠寸断,一连三日不吃不喝,几次晕厥过去。 经两朝元老窦承章三请奏折,姬元懋于一月后在太和殿称帝,改号建元。登基当天,三道圣旨雷厉而下,朝堂大臣更换半壁,新晋圣宠意气风发。 第一道圣旨关于先帝合妃。圣旨曰:王者膺顾托之重,居宸极之尊。稽考旧章,宣明孝治。用尊尊之义,慰蒸蒸之心。风化攸关,尚莫于此。顾惟渺质,获嗣庆基,仰奉慈颜,敢忘前训。邵康大行皇妃纪北荌坤元表德,壶范流芳,辅佐先朝,厥功斯茂,俾陈典册,式荐徽称。谨上尊号,曰文德慈英皇太后。择佳日,迁墓于皇陵,入葬后陵。 第二道圣旨事及先帝遗妃。尊先皇贵妃赵氏为皇贵太妃,以下诸妃皆在封号前加太字,除皇贵太妃仍居鈡粹宫外,其余先帝妃子迁居皇宫西侧。 第三道圣旨更换众臣,调动镇北大营将领和禁卫军首领。 自姬元懋登基后,朝堂众臣各持观望态度,尤其是姬元尧和其他皇子政党皆不敢轻举妄动,只等范玮琛和各地将领入都勤王。谁知,三日后,镇北大营、南番等地传来消息,范玮琛和各地将领叩谢天地,拜谢皇恩,尊姬元懋为帝,并请求立王妃姚氏为皇后。姬元尧和其他皇子党派听闻大惊,秘密出使汝州,请求汝州都督出兵勤王,然后汝州都督持中不言。 建元帝大喜,封平北大将军兼三州节度使范玮琛为镇国将军,加封太子太保,食邑三千户。顺承德章,王妃姚氏温正恭良,礼教夙贤,行璜有则,慈心向善,与朕伉俪情深,仰承天意,封为皇后,赐居昭明宫。 范玮琛之举震惊天下,本来持观望态度的大臣一时缄默其口,奉姬元懋为圣上,再不提姬元尧之事。 在村庄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姚园没事可做,倒是把姬元懋从小到大的事摸得一清二楚。她难以想象姬元懋是怎么熬过来的,二十六年,需要多少个日日夜夜呀,每一天都在刀尖上站着,稍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忧,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何撑的下去呀? “王妃,喝杯茶吧,暖暖身子。”凌嬷嬷农妇装扮,非但没有减少她的优雅,反而多了一些质朴。 姚园接过茶,捧在手里,两口下肚,一股暖流从心口晕开,暖变了全身。 “咣”一声,大门被打开,小顺子嘹亮的声音传来:“王妃,王妃,王爷,不,皇上来了!” 什么?皇上来了!姚园吓了一跳,那个老东西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还未等反应过来,狭窄的小院涌进大批的侍卫和宫女,迅速将小院围的水泄不通,看见姚园,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山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凌嬷嬷大喜:“娘娘,王爷登基了!” 姚园心堵的闷闷的,脸上不见一丝喜意,该来的总会来的,她明白,只要有范玮琛在,姬元懋就不会放弃她。这样的情形,她总觉得是效仿姬元懋的娘合妃娘娘,因利而来,因利而散,仗着的不过是背后的势力而已,一旦势力崩溃,自己也就面临着灭顶之灾。人家合妃娘娘最起码还具有倾国的容貌,而她呢,平头丫头一个,算哪门子的皇后。 哀伤之际,门外进来了一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绝美男子,负手而立,凤眼生威,形貌潇洒,凤姿秀绝,湛然如仙人。 姚园早对姬元懋的美产生了免疫力,而今换汤不换药,冕冠、冕服、佩绶,龙靴……繁琐的帝王服除了给他增添了更多了龙威外,并无多少改变。 姬元懋进的门来,一潭深不见底的灿目紧紧锁在姚园身上,那琉璃般的光彩直淹的人无处喘息。姚园身着淡橙色的长袭纱裙纬地,外罩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着雪白的兔子绒毛,橙色缎带系在腰间,一头乌黑绸缎般的及腰长发用一支翠玉簪子挽成了堕月髻,清丽的脸蛋显得有些苍白,背后大片的雪域更是有一种忧郁洁净之美。 姬元懋心内狂喜,他终于可以把自己感情宣之于口了。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渴望,两步走到姚园面前,拥她入怀,眼内噙着泪水。 姚园身体一僵,当上皇帝居然高兴成这样,看来为了当上皇帝,她付出的心血何止万千呐! 姬元懋放开姚园,大手一挥,爽朗地说:“宣旨!” 新任大总管躬身而出,双手捧卷,大声念道:恭顺王妃姚氏接旨。姚园等人提襟匍匐在地:“臣妾姚园恭听圣意。”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姚氏,静嘉柔则,承毓名门,世德钟祥,贞和持躬。朕时为皇子,崇其德则,恭其婉淑,怜其纯善,悦其章美,倾心以钟。舔为郡王,得天昭闳,聘为王妃,喜结连理。夫妻同心同德,并蒂比翼,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朕时感上天厚诚,赐此贤妻,宜室宜家,勤勉彰宏。凤昭温庄,娴俭礼法,当为天下母仪之风范,兹仰承天地慈谕,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诚孝以奉重闱,与朕契悦偕老,共效先贤,德范天下,钦此! -- 第56页 姚园听得发懵,礼部的人真敢写,没有的事也能写出三分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姬元懋多恩爱呢! 圣旨刚读完,姬元懋即刻扶起姚园,开心地说:“地上凉,快起来,别冻着了。” 姚园站起身,八名宫女将姚园扶进室内,换上了皇后服制。凌嬷嬷又哭又笑:“太后慈德,最挂心的就是皇上的幸福,幸得上天垂怜,送来皇后与之成悦,太后泉下有知,亦合目了。” 姬元懋一手拉着凌嬷嬷,一手拉着姚园,将两人的手叠合在一起,感叹地说:“娘亲慈善,素敦怡融,生前常摸着儿臣的头叹息‘我儿命舛,母亲不善于耍用心计,不能为我儿谋取福祉,望日后得到一位贤淑的妻子,助贤以鸿。’今日朕仰承四海之德,得树芳惠辉,娘亲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是啊!”凌嬷嬷衣袖拭泪。 姚园本无多少感慨,被这一老一少渲染的也也有了些感伤,若不是知道姬元懋是做给天下人看,做给范玮琛等人看,或许她真的会被她们高超的演技给蒙骗了。怪不得史记上说,帝王善演戏,真是一点儿也不假。 站的时间有点长了,就算穿的再厚,也抵不住冬日的严寒,姚园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寒风直往里钻,手脚都冰凉了。姬元懋一直握着她的手,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忙解下身上的貂裘大氅给她披上。大氅还残余这姬元懋清香的余温,淡淡的味道,身上顿时暖和起来。 “瞧我,差点把你冻着,凤辇已经在外候着了,我们回家吧。” 家?姚园一愣,看向姬元懋,是回宫吧?面前的人目若清泉,凤眼流盼,折射的竟是喜悦和幸福的光芒。姚园心中暗叹,这个姬元懋,不当演员太可惜了! 帝后起驾,清水扫街,黄土铺地,前后三千御林军,宫女太监上百,浩浩荡荡,令人侧目。从无名的小村庄一直到皇城,沿途百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谁也不曾想半年前遭人唾弃的一对新人如今是日月星辰开道,江木相随,十六抬大轿从逸而行。以前看不起姬元懋的小姐红了眼,唾弃姚园的假卫士吓蒙了心。 朝阳门是皇宫正门,只有皇帝、太后和皇后才可以出入。朝阳门外,文武百官跪迎已久,方嫔携婢女乐巧翘首以待。 姚园有些害怕,高高在上的感觉并没有使她有优越感,反而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姬元懋贴心地握着她的手,传递给她力量:“别害怕,有我在。范玮琛和窦承章已经率领文武百官在候着了,他们都是我的心腹,自我幼时便潜心辅佐,以谋大业,不会为难你的。至于方嫔,她完全是我为了迷惑父皇才纳的,我从来没有碰过她,她的一应侍寝都是我找人代替的。你放心,入了宫门虽然自由少了,但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以前,我没有能力,不敢对你表明真心,也不敢拿你的安危开玩笑,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完全可以随心所想,给你想要的生活。” 姚园历经韩喆、范玮琛两段感情,听过的情话也不少,当时浓意绵绵,过后还不是各奔东西。姬元懋尽管说的很动情,可在姚园眼里不过是做戏而已,激不起半点心湖。往日他为了保全性命,培植势力对方氏言听计从,今日为了稳固宝座,收拢人心对自己花言巧语,谁知道将来会不会为了其他的对别人也这样声情并茂的表明心迹? 姬元懋见她神色自若,知她不信,失落还是有的,更多的是怜爱。姬元懋暗暗告诉自己,真心最重要,只要她心意诚挚,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姚园终会爱上她的。不要着急,人已经嫁给了她,她便有一辈子的时间对她好,一点点打开她的心扉,让姚园的心里也满满的装着自己。 “我知道你不信,换了我,也不信。日久见人心,你会明白我的心意的。圣旨上说,朕时为皇子时,崇其德则,恭其婉淑,怜其纯善,悦其章美,倾心以钟。乃是我的肺腑之言。以往我不敢说,现在说了,反而像在作假一般,自己想想也觉得可笑的很。” 姚园疑惑地看向她:“那道册封圣旨是你示意写的?” “何止示意,字字出自我心我手,亦是我的真心话。” 姚园依稀记得去年的现在范玮琛也说过这样的话,字字衷肠,暖了她的心,一点点将她从韩喆的感情中拔了出来。眼下,同样的隆冬时节,相同的白雪皑皑,对面却换了一张面孔。说出的话可以忘记,做过的事可以遗忘,但是深刻的教训却不能不记得。当初范玮琛凭心而发仍是断发斩情,遑论几面之缘的一代帝王。深宫高墙,安度一生已是万幸,怎能痴心妄想,贪欲过多。她不是古代世家女子,为了一门荣宠,费尽心思的讨好皇上,范玮琛、韩喆和太一峡谷只是一道可有可无的光环,戴上它,不多什么,摘到它不失去什么。 “园园,”姬元懋体察入微,细细观察姚园的神色,见她怔怔出神,不知想写什么,忍不住唤醒了她,“想什么呢?” 姚园魂归本位,干笑两声,客气地说:“没什么,多谢皇上眷顾。” 姬元懋心里空落落的,她苦笑:“你我夫妻同体,谢什么。这是身为丈夫应该做的。” 姚园不想虚以委蛇下去了。太累了!人需要很多面具来保护自己,她不怪姬元懋假意周旋,作为初临天下的君主来说,用各色面具迂回于前朝后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会因为是她而改变什么。在现代自己也是带着各色面具周旋在上司和同事之间,人情世故,有些场面必须要走,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她就是不想和姬元懋虚情假意,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愿意。 -- 第57页 “皇上,您是帝王,君临四海,德泽天下。天下所有的臣民都是您的子女,她们身为社稷之臣,食君俸禄,理所应当造福百姓,解君之忧。臣妾残破之身,陋室之貌舔居后位,更应该和睦宫闱,遵顺圣意,不会不识大体,失了天家的气度。所以,皇上不必为了安抚范玮琛等人对臣妾一改初衷。臣妾知道,自己一无貌,二无才,三无德,坐上后位只是因为皇上仁慈,臣妾知道分寸。皇上与臣妾新婚有约,各自生活,人前夫妻,人后互不干扰。现在,尽管您已是君王,我是皇后,当日之言,犹在眼前,时时警戒自己,不敢相忘。臣妾斗胆之言,望皇上恕臣妾冒犯之罪。” 姬元懋心微凉:“你以为我刚才所说的话是虚情假意,只是为了拉拢权臣,稳固龙位?” 姚园言毕有些后悔,在外人看来,她本就是残花败柳之身,就算自己不说,姬元懋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她何苦为了一时意气而失了分寸,说出令他动怒的话呢?今后的日子就算死不了,恐怕也好不到那里去,只盼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皇上朝政辛苦,平时少思虑些,也是养生之道哇!” 姬元懋那里听不出她言语中的虚假之词,又见她脸色发白,应该被吓得不轻,一时又气又疼,她就当真如此惧怕自己吗?姬元懋不由得委屈起来,使起了小性子,声音也拔高了些:“好了,你也不怕累得慌,净想写没用的。以后你我二人之时不要总是皇上、臣妾的,你不烦,我都听烦了。娘亲给我娶了个小名,平安,是希望我平平安安长大,往后你我二人相处时,你唤我平安即可。你也不必自称臣妾,我也不称朕。下车吧!” 被姬元懋的孩子样惊到了,姚园实难相信一天到晚板着张脸,阴郁沉闷的他会这么……可爱?一时绷不住弦,笑了出来。 为自己的小家子气暗恼,又见姚园有打趣的意思,姬元懋脸上微微发烫,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他急切帝掀帘下车,头也不敢回。 尽管明白姬元懋的粉饰之色甚是可爱,可人家是皇帝,只手遮天,就是借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表现出来。自找苦吃的事,她可不做。 紧随着下了车,在文武百官的山呼中,姚园和姬元懋从朝阳门的正门并肩而入,走进了太和殿。 第二十八章 帝后一左一右高坐在龙凤金交椅上,接受文武百官的九叩大礼。 封后大典结束后,姚园在凌嬷嬷、刘四娘和掌礼女官的陪同下移驾昭明宫,接受后宫妃嫔的磕拜。 交泰殿里只有方嫔一人坐等,姚园走至殿门,她立刻站起来行跪拜大礼,一改先前的专横之色,神情身为恭敬:“臣妾方氏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姚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方氏诚惶诚恐地说:“多谢娘娘!” “方嫔,你我都是皇上的女人,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娘娘客气,臣妾不敢忘了身份。” “方嫔多礼了!” 这时,方嫔突然跪倒在地,哀泣不已:“先前臣妾无知,冒犯了娘娘,臣妾为此一直惴惴不安,成宿的睡不着觉。望娘娘宽恕!” 姚园微微一笑,这个方嫔倒是有些意思,在王府的时候跋扈的很,如今见自己成了皇后,一改先前的嘴脸,楚楚可怜起来,这脸变得可真快,若是自己再纠缠下去,可不就落得心胸狭隘的名声:“方嫔那里话,姐妹之间有些小矛盾是正常的,本宫不会放在心上的,方嫔也不要多心了。” “娘娘宽宏大量,臣妾拜服。” 忙了一天,姚园也累了,碍着礼节嘱咐了方氏两句便令他退下了。方氏不方便多打扰,留恋地看了一眼考究华丽的交泰殿,不甘心地走了。 方嫔满肚子的怒火没出发,只能发泄在掌事宫女乐巧身上,摘下头上的金簪就往乐巧和几个宫女身上扎:“不长眼的东西,本宫是先来的,皇后之位也该是本宫的,凭什么轮到她一个残花败柳?昭明宫紧挨着建章宫,距太和殿不过是几步之遥。本宫的静鑫宫和皇上寝宫隔了几十条道之远,定是姚园那个贱人怕皇上宠爱本宫,故意这样安排的。” 乐巧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苦苦求饶:“娘娘息怒!皇上不过看着镇国将军的面儿上才封她为后的,若不然,以她的出身和下贱的身子,皇上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方嫔听了转怒为喜:“本宫也是这样想的。无论怎样,皇上是不会让一个失了贞的女子长居后位的。这皇后的宝座早晚是本宫的。” “娘娘英明!”乐巧赶紧附合了几句。 方嫔将金簪插回发上,坐在软榻上,不住地笑着:“本以为嫁了个不受宠的皇子,没想到王爷能成为皇上,本宫一定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乐巧趁方嫔高兴,少不得进言几句:“后日便是太后的祭日,皇上颇为看重,娘娘要早作准备。” 方嫔先前在王府刁蛮惯了,一时难以接受屈居人下,有些愤愤然:“合妃也真是的,死了还能荣升为太后。算了,看在它生了皇上,让本宫即将成为皇后的份儿上,勉强去吧!只是便宜了这个死人,还让本宫给她上香。” “娘娘……”乐巧正要道喜,余光瞥见皇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殿前,脸阴沉的发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皇上,皇上吉祥!” -- 第58页 方嫔脸色煞白,今日不同往日,姬元懋已是九五之尊,今后她所有的荣华富贵全寄托在他的身上,不像在王府的时候,仗着母家得势,姬元懋不济而肆意的践踏皇上的尊严。 姬元懋站在殿前,也不进来,方氏侮辱母亲的话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前方氏倚着出身好些,因为自己不得皇上宠爱,肆意挑衅,目无尊长,凌虐他人。没想到,进了宫,成了嫔妃,娇纵狠辣的性子一点儿也没有改,枉顾自己还想留她几日性命,看来如此愚不可及的蠢妇人用不着费心思便自找死路。 “两位大人看到了,朕本来以为方氏入府早,给她嫔的位分委屈了她,今儿特意听了两位大人的意见,准备晋她为妃,谁知她竟然如此无礼,不仅冒犯诽谤皇后,以下犯上,而且还侮辱太后,毫无尊卑贵贱之分。不但如此,还嘲笑朕为郡王时没有势力,是在是可恶至极。” “不,皇上,皇上,臣妾知罪了!”方氏吓得陶陶大哭,爬到姬元懋面前,抱着姬元懋的腿苦苦哀求,“臣妾是无心之失,皇上宽恕臣妾这一次吧。” “两位大人怎么看?”姬元懋一脚踹开方氏,看着身后的两个大臣。 一个老道持稳的大臣道:“回皇上,侮辱皇上太后是大不敬之罪,诋毁皇上属冒犯天威,在宫里肆意殴打宫女毫无怜悯之心,是在不配一宫之主。按律当处死!” “啊?”方氏听了,吓得即可昏死过去。 另一位大臣道:“不过这些说是国事也是家事,还需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 “张从化,即可将此事回禀皇后娘娘,请娘娘懿旨。”姬元懋冷着眼吩咐着。 “是!” 不消半个时辰,张从化领着姚园而来:“见过皇上!” “皇后请起!” “今日之事想必张从化已经告诉皇后了,方嫔属于后宫之人,当归皇后处置,以皇后之见,该如何处置?” 姚园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方嫔,说道:“皇上,方嫔也是一时糊涂,念在初入皇宫,从轻处理吧。依臣妾看,不如降为贵人,禁足三个月吧。” 其中一个大臣道:“娘娘宽仁待下,是后宫的福分,只是国法不可容,方嫔之罪乃死罪。娘娘要依法处置。” 姚园对着那位大臣微微一笑:“大人说的有理,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听张公公说,方嫔已经知错了,还请皇上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哎呀,娘娘真乃贤德之人!”另一位大臣大为赞扬。 姬元懋柔和地看着姚园:“既然皇后求情,朕也该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就贬为庶人,即日迁居冷宫。” 回到昭明宫,姚园借身体不舒服,回绝了姬元懋,早早的梳洗后便休息了。 姬元懋吃了闭门羹,不高兴地回到了建章宫。 “皇上,二更了,休息吧?”张从化道。 姬元懋想了想,眼眸幽深,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人情:“去冷宫把方氏处死,不要被人看出马脚,方氏近身的人,尤其是乐巧,一个也不要留。” “是,奴才这就去办!” 冷宫的一角,腐败的味道极为刺鼻,张从化悄悄走到方氏的房间,幽幽地说:“方嫔娘娘,别来无恙啊?” “谁?谁?”方嫔鬼嚎一声,脸色煞白,吓得躲在一个角落,东张西望。 “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记得奴才了?” “是你,张从化。”方嫔看清来人,咬牙切齿地说。 “是啊,娘娘从前待人向来苛刻,临了了,连一个看望的人也没有,这都是您平时为难别人的下场。”张从化冷冷一笑。 “我为难别人?你这个老太监也好不到那里去。” “奴才好不好,自有皇上去说,再说,奴才就是再不好,也没有辱骂皇上和太后,更没有肆意虐待下人。” “哼,我落到这一步,随你怎么说。”方氏不将他放在眼里,“我到了这儿,已经没什么指望了,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吧。” “落井下石犯不上。娘娘您这样也用不着奴才落井下石,您从前虐待下人,想必不用奴才,也不会有人给您好果子吃。”张从化嘿嘿地笑着,“奴才是来送娘娘一程的。” “送我?”方氏大惊失色,“你是来杀我的?大胆狗奴才,连皇上都免我一死了,你敢谋害我?” “谋害?娘娘心里有数,就是借给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娘娘啊?”张从化看傻子似的看着吓傻了的方氏。 “你什么意思?”方氏瞪大眼孔,“难道,这是?不,不,不可能,皇上不会杀我的。不会的!” “不会?娘娘真健忘,难道您忘了,当初您是怎么遇到皇上的?”张从化轻蔑地说。 “你,你,是皇上要娶我的,以前皇上对我很宠爱,都是皇后那个贱人。”提起姚园,方氏恨不得吃她的肉。 “呸!说这话,您也不害臊。当年您为了勾引腾佑王,衣不蔽体地在后花园跳舞,结果没碰上腾佑王,正好遇到皇上到后花园醒酒,当时宾客赶来,看见了,你的好父亲为了保住门风,竟然诬蔑皇上偷窥你。呸,你未出闺门便行为不检,放荡不堪。” 方氏哭的撕心裂肺:“哈哈,哈哈,是啊,我一心嫁入皇家,结果,哈哈……” 昭明宫内,姚园刚刚起身,还未来得及洗把脸,只见刘四娘匆匆走了进来:“娘娘!” -- 第59页 “什么事?”姚园拿起冒着热气的手巾擦着手,朝刘四娘甜甜一笑,“四娘真是勤快,这么早就起来了。” “娘娘,方嫔在冷宫自缢了!” “什么?”姚园手一抖,手巾掉在了盆里,“那女人怕死的很,怎么会自缢呢?难道?” 姚园心口一缩,吓出一身冷汗来,姬元懋啊,你可真狠,虽然方氏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你已经把她打入冷宫了,何必赶尽杀绝呢?毕竟她和你做了四年的夫妻,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该给她留一条命啊。做皇帝的人都这么绝情绝义吗?以后自己会不会也落得如此下场?看来以后一定不能得罪姬元懋,能忍则忍,且过得过,千万不要做愚蠢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候的姚园性格和以前有所变化,毕竟当了皇后,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和姬元懋成的亲,所以她的心里一直认为姬元懋是为了稳住范玮琛才对她好言好语。她本身就是一个平常的女孩,嬉笑怒骂皆随心所欲,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结果坐在凤椅上,一下子从一个贫民丫头站在了社会的顶端,心里又害怕,又不安,只能用无所谓来掩饰自己的惶恐。 第二十九章 自从方嫔死后,后宫除了太妃,只剩下姚园一人,而太妃等人除了闲暇和过年过节走动走动,几乎很少出门,姚园落得清静,偶尔做一些小点心讨好姬元懋和皇贵妃,小日子比王府时舒坦许多。 当然,如果不是皇帝隔三差五的来探望的话,姚园的日子就更加舒服了。 日子长了,姚园也不在意了,于是两人在昭明宫,一个研究医书,打理后宫事务,一个忙于朝政,批阅奏折,倒也相安无事。 这日,姬元懋下的朝来,直奔昭明宫。姚园一向有晚睡的习惯,此时还在呼呼大睡,丝毫没有意识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描绘着姚园的雅致玉颜,姬元懋从未有过的满足。园园,你知道吗?虎岭山上你像一只美丽的小鹿闯进了我的视线,从此刻在了我的心里。看着你为韩喆神伤,我心疼,看着你为范玮琛难过,我嫉妒。不知何时,一颗心遗落在了你身上,再也找不回来了。我恨我自己无能,不能风风光光的迎你入门。我恨自己的无用,不能把爱恋宣之于口,我只能默默地看着你,悄悄关注你。生怕走错了一步路,说错了一句话,让别人抓住了把柄,威胁到你的安全,所以我情愿你跟着范玮琛,可是我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还是忍不住把你占为己有。不过,上天还是公平的,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有你了。皇宫很冷,高高的龙椅上很孤独,尔虞我诈的生活很累,但有你,一切都是温暖的,再苦再累,我也如饮甘泉。 凌嬷嬷入得寝殿,一幅美不胜收的画面尽收眼底,她欣慰地笑了笑,悄悄退了出去。 姬元懋倾身在姚园的额头上吻了吻,给她掖掖被角,轻声慢脚地走了出去。 姬元懋前脚出了门,后脚姚园便睁开了毫无睡意的眼,她一向睡眠很浅,微小的动静也会即刻清醒,何况一个大活人直直地盯着你,那么炽热的眼神就是睡神也给吓醒了。 入住昭明宫已经两个多月了,姬元懋除了上朝与大臣议事,其他的时间全部赖在她身边,甚是可气。这么无赖的行为亏她也做得出来,他这是打算死缠烂打吗?亏他是一代帝王竟有如此稚儿的行径。怎样让她转移视线呢?后宫只有自己一个人,想让他看上别人也难啊!如果姬元懋身边再没有别的人吸引他,自己可就危险了?不如选秀?想起来姬元懋的性子,算了,她还是别自找苦吃了。 “醒了?”姬元懋进的殿,姚园呆呆的样子,甚是可爱,眼珠一动也不动,像一只傻傻的小猫咪,不过,是个厉害的小猫咪。 姚园转头,姬元懋一身常服,神采奕奕的:“园园,今日是二月二,花朝节,又称花神节,我让内务府将时季的花全摆了出来,就等着你去观赏呢!” “花神节?”姚园好奇。 “嗯,今日宫中女子都要祭祀花神,奉上百花酿,以求花神保佑容颜常在,找到如意郎君。”姬元懋洋溢着喜悦,“这些天,我看你心情烦闷,正好散散心。” 姚园闻言只好坐起来,随侍宫女依次端来洗簌用品,等着服侍姚园。做了两个多月的皇后,有些习惯还是改不了,姚园让宫人放在一旁,挥手退下,自己动起手。姬元懋看在眼里,柔和的目光仿佛滴下水来,园园品行高洁,既是身居后位,也改变不了她冰清朴素的性格。 姚园被姬元懋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自然地说:“你总看我做什么?” 姬元懋也有些不好意思,两颊泛红,微微侧开眼。姚园窃笑,姬元懋在政事上心思颇重,对待感情却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动不动就脸红。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只因为自己好奇她的性别摸了他胸一把,他便恼羞成怒,三年过去了,都是二十六七的人了,还是老样子。 姚园忍不住笑出了声,胆子大了起来,调侃道:“姬公子国色天香,脸红了,像上了胭脂一样,不过,胭脂毕竟是提炼出来的副产品,那比得上您天然雕饰,出水芙蓉啊!” “你!”姬元懋脸通红,微恼,偏偏面对姚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呵呵……”姚园笑的更欢了,小样儿,谁让你每天跟个影子似的跟着我,让我不得安宁,今儿也换我逗逗你。 -- 第60页 姬元懋气恼的站起身,来回的走动,打舍不得,骂说不出口,心一横,俯身将姚园横抱起来。 “啊!”那防的他有突然之举,姚园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 姬元懋抱着姚园转了三四圈,将她放在榻上,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朝她腋下挠去。姚园受不住痒,大笑着竭力闪躲。姬元懋那里容她躲避,每一下都正中极泉穴,笑的姚园眼泪都出来了,无奈,只得开口求饶:“我错了……哈哈……别挠了……哈哈……饶了我吧……” 姬元懋这才停了手,抬眼一看,顿时直了眼,心跳加速。近在咫尺的容颜,玉釵倾斜,发髻散乱,颜玉嫣红,气喘微微,泪光点点,眸光流转,说不出的妩媚风流。娇羞如三月艳桃,让人心思荡漾。 如着了魔般,姬元懋慢慢倾身过去,压下身子,抚摸着如花的娇容,眼看就要吻了下去。 姚园一惊,忙用手肘隔开。姬元懋春心大动,身下是心爱之人,娇美丽色。不顾姚园的抗拒,强制推开手臂,吻了上去。姚园瞪大了眼,急切挣扎,怎奈姬元懋经年练武,力气大得很,她那一丝力气如入大海,起不到丝毫作用。 越吻越上瘾,姬元懋动作急切的有些粗暴,姚园想喊都发不出声,渐渐的,索求加深,衣服被褪去一半,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玉般的肌肤,令姬元懋痴狂,来来回回抚摸着。姚园焦急万分,她不想,也不愿将身子给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如同饥渴的人遇到甘甜的清泉,姬元懋那里肯停下,一下子扯去姚园身上剩余的衣服。姚园心灰意冷,难道她保留了二十多年的身子终要失去了吗?她知道叫也没用,偌大的皇宫没有人回来救她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姚园的心绝望了。 一丝苦涩入口,姬元懋停了下来,看向姚园,霎时,心猛地一抽,身下的人眼睛空洞无神,泪水一颗一颗地滚了下来,打湿了双鬓。姬元懋又气又恼,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自己怎么那么沉不住气,竟然像个暴徒一样强迫园园,这和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区别?她翻身下榻,将姚园搂在怀里,连连告罪:“园园,都是我不对,我鬼迷心窍,我禽兽不如,我该死……” 慢慢镇定了情绪,姚园推开姬元懋,用被子将自己紧紧的包住,小声的哭着。 姚园一向稳重,做事也知道分寸,只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以前和韩喆、范玮琛在一起也最多是拉拉手,连拥抱都很少,她性情保守,一心认为只有相情相悦且坚定立场后才可以同居,对这种事情极为看重。哪想到姬元懋会兽性大发强行要她,一时惊慌失措起来。过了一会,姚园才冷静下来,止住哭声,冷冷地说:“是我做的不够周全,你是个正常人,已经二十多了,有生理方面的需求也是正常的。后宫只有我自己,你一时冲动迷了心智也在情理之中,不如选几个姿容出众的好女孩入宫吧,省的深宫寂寞无人陪伴,孤枕难眠。” 姬元懋失望地看着姚园,苦涩难当:“你以为我刚才是男人的需求?” 姚园想起刚才的情景仍然有些后怕,她再也不敢惹怒姬元懋了,万一触了她的逆鳞,惹祸上身,下场只有一个,失身或者被杀。她现在还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皇宫里,她是个惜命的人,在不触及她底线的情况下,还是要努力活下去的。 她缓缓气想着恰当的措辞开了口:“你是一国之君,肩负着江山社稷,身边怎么能没个女人呢?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你生的俊美无双,又是一的国帝王,我想会有很多贤德美丽,才华横溢的好女子喜欢你的。” “那你呢?你为何不喜欢我?我对你一片真心,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你,你怎么就一点点也不动心呢?”姬元懋眼一红,质问道,“难道你的心里还放不下范玮琛吗?我那里你不上她?我比她喜欢你还早,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姚园诧异地看着她,范玮琛知道? 姬元懋继续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其实我至今也不相信,虎岭山上我会对你一见钟情。你冒冒失失的闯入寿澜堂,清澈的眼神,素丽的玉容,一下子就打入了我的心。我知道我不能轻易动心,不能有弱点,往后的日子,我竭力控制自己,可一颗心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呢?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你,偷偷注意你的动向,留意你的一切。明知道整个身心都留在了你身上,但只能深埋心底。我不能说,不能轻易表现出来。姬厚柏对我猜忌颇深,只要有一丝把柄在他手里,你我的处境将不可设想。我只有冷落你,不和你接触,怕的就是将危险带给你。就是这样我仍然害怕,在逼宫那日,将你和嬷嬷送出了王府。我不敢赌,更不敢拿你的安危做赌注,我怕输,输了天下不要紧,还可以东山再起,输了你便是真正的输了……”姬元懋声音空灵,把内心的苦一一倒了出来,她知道这些话会让姚园觉得她在算计什么,可即便如此,她也要说出来,憋在心里太辛苦了。她已经憋了二十几年了,再也不想一个人面对孤独了。 姚园低下头,不知说些什么好,她不相信一见钟情,就算是当年的韩喆也是处久了才一点点喜欢起来,为她的坚守,为她的痴情而感动。对于姬元懋,她总有些害怕,害怕她的心机深沉,害怕她的帝王身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很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每天想的是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算计了,所以,她一直躲得远远的。没想到,那次偶然,居然惹下许多麻烦。感动归感动,可不能因为感动轻易付出真心,不是她心肠硬,也不是过于计较姬元懋的男人之身,而是不敢。韩喆、范玮琛都是有担当的人尚且背弃诺言,她们身为女子,知道女子一旦付出真心便是一心一意,同为女子更能体谅怜惜些,这样知情知心还不能保证,更不说男人了。 -- 第61页 想到这儿,姚园压下心口处的微动,带着谦卑和抱歉地口气说:“能入得了你的眼,我很荣幸。只是我没有那个福气,配不上你。我的一切你都明白,我历经两段感情,皆是无果而终。我想好了,人的一生并非只有感情才能存活,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去做。我没有多大的追求,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过的随意些,自在些就好。” 姬元懋听得伤心,她知道想要打动姚园很难,可是被所爱的人拒绝还是少不了难受:“你这话不过是托词。谁能没有感情,没了情,人便成了一尊死物,教会人们如何看待世间万物。自从我母亲死后,我觉得我就是无情之人,每天算计着生活,好不眨眼地看着一个人死,看着一个人活,成了一个行尸走肉的死物。每个人都有内心的渴望,我有,你也有,我不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 一席话让姚园陷入了沉思,默默不语。 姬元懋见她神情松动,继续说着:“园园,你想想,你的日子是清静了,也安稳了,可你真的开心吗?你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吗?人生几十载,连一个陪着自己说真话的人都没有。生病了,自己一个人在深夜里流着眼泪喝药;一天下来,回到家独自面对冷冷清清的房间,连一个嘘寒问暖的人也没有;有了伤心的事,只能埋在心底,用微笑伪装自己内心的悲伤。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仔细想想,自从范玮琛成亲后,你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过吗?” 一字字打在姚园的心上,使她酸涩不已。是啊,细想想才猛然察觉,她有很久没开心的笑过了,就算一时高兴,过后还是无限的落寞。她出神地呓语着:“好像真的没有真心的笑过了!”以往她最爱笑,朋友一个普通的笑话就能笑上好长时间,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多久没有感受到了?好像自从认识了韩喆,她便没有开心的笑过,感动的笑,苦涩的笑,勉强的笑,祝福的笑……可没有一样是为了自己发自内心的笑! 姬元懋见一番话奏了效,趁人打铁:“园园,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是范玮琛,也不是韩喆,我会把一切事情安排好的,我不会让任何事成为我们的绊脚石。我虽然不是神仙,可以预测过去未来,把一切事情都做的完美无缺,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便是竭尽全力保护你,若是有一天没有保护好你,那就是我不在了。我不求其他的,只希望和你在一起,两个人真真心心地过日子,谁也不会背叛谁。” 姚园有些烦躁,你说的轻巧,世界上的事想要完全,那里会那么容易。你贵为一国之君,有太多的不得已,纵使你姬元懋能力出众,手段高明,焉能和天下人相比肩?排除这些不算,就算一切都是好的,自己喜欢了女子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女子的秉性,对男子早就没了好感,想要接受男人实在是个不小的挑战,还是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吧。男人嘛,不过是三两年的新鲜感,再好看的花也争不过一春,时间长了,天仙下凡也会厌烦的,姬元懋也不会是例外。还是想个办法弄几个好女子进宫,有了其他的好女孩,姬元懋转移了注意力,也就不会一直盯着自己了。 打好了主意,姚园的心定逸了许多,顾着面子,只好先拖延下去:“你容我想想,一时半会我难以接受。” 姬元懋大喜,开心地又哭又笑,令姚园有些不安,好似做了亏心事一般。 第三十章 一连半个月过去了,姚园与姬元懋像商量好了似的,和平相处,你说我笑,说是夫妻,少了一些甜蜜,说是朋友,多了一层暧昧。姬元懋自上次后对姚园更好了,事关姚园,无论大小,一律躬亲。就连拿本书这中芝麻大的小事,也是再三细问后才放心地交到姚园手里。一时宫里盛传,帝后如胶似漆,鸾凤和鸣,龙嗣有望,大元江山后继有人。 今儿阳光格外明媚,天朗碧清,和风拂柳,姚园心里舒畅极了。不想辜负难得的好天儿,姚园约了已是一品诰命夫人的凌嬷嬷和成为姚园贴身侍卫的刘四娘一同到映柳湖赏玩。 换了轻便的春装,在凌嬷嬷的再三唠叨下多穿了一件木兰青双秀锦缎披风,三人有说有笑地朝映柳湖奔去了。 映柳湖位于北宫偏侧,湖泊不大,湖边柳树成荫,一片青翠,柳条迎风摆动,犹如仙子甩着水袖,飘渺优美。更奇特的是柳中湖,湖中柳的景象,若是暮春时节,柳絮轻扬,弥漫湖中,那柳湖晴雪的奇观更是引得众人驻足观赏了。 “映柳湖果然是个好地方!”姚园赞叹,探进手,更让人惊喜的是湖水温热,既是隆冬也不结冰。听宫人说,映柳湖有暖泉一眼,水温终年温热。为此,古人还做了一首诗颂赞它: 满目晴光映野塘,何来白雪遍空扬。 纷纷玉屑随空舞,片片银光绕岸狂。 月下沾衣凝欲湿,风前扑面不觉凉。 柳湖饶有西湖趣,惹得骚人兴自长。 诗中景情交融,有静有动,把柳湖晴雪描绘的漓尽致,可惜现在是初春,不得一饱眼福。 “咦?那是谁?” 湖心亭有一宫装女子端坐于内,旁有两个随侍小丫头,虽然距离远,有些模糊,但人影还是看的真切。姚园皇后一职虽然担得虚浮,但一应职责皆是尽力。宫中各殿也熟记于心,虽然未必记清楚所有的路,但一应用处也是格外上心。宫中如今没有嫔妃,宫中西侧的五座宫殿居住的都是先帝的妃嫔,对此,姚园已经一个个拜访过了,就是级别最低的贵人也吩咐奴才好生伺候着,生活用品都让内务府小心地供着,并不曾亏待一丝一毫,所以,宫中诸人,姚园了若指掌。先帝太妃,除了跟着儿子去宫外的,宫内的要么是没有子嗣,要么是只有公主,身份地位很是尴尬,从来不轻易走动,以免徒增麻烦,为家族惹是非。除了皇贵太妃赵氏身份颇高,她的父亲和兄弟皆是皇帝的心腹,故极受皇上敬重,可以任意走动,别的,没听谁说,有那个太妃喜欢去湖心亭啊? -- 第62页 凌嬷嬷也好奇,赶紧派了一个小太监打听去了。不过一盅茶的时间,小太监带来了详细的资料:“回娘娘,那是淳太嫔禄氏,她的父亲禄光敖,居三品詹事府詹事,专管皇后、太子家族之事。淳太嫔是邵康三十一年入的宫,入宫时十六岁,而今也不过二十三岁。先帝驾鹤后,以尊圣意迁入永安宫,淳太嫔性子静,不善言辞,很少与其他太妃、太嫔走动。娘娘封后大礼的第三天曾遍请太妃、太嫔等先皇嫔妃,那日正赶上淳太嫔身子不爽,故没有参加,所以娘娘没认出来也是正常的。” 小太监思路清晰,口齿伶俐,举止恭敬,眼神坦荡,忍不住让姚园多看了他几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赶紧回道:“奴才宁润青,是映柳湖的洒扫太监,大家都叫我小宁子。” 姚园因熟悉明朝历史,对太监一向不重用,小宁子做事利索,人也机灵,倒是颇合她的口味,让她打破了对太监的偏见:“本宫看你还算伶俐,别在映柳湖洒扫了,到昭明宫做个掌事太监吧。以后恪守本分,谨守职责。切记,本宫最忌下人蒙骗主子,欺负下人,为非作歹。” 宁润青没想到皇后娘娘能看上毫不起眼的他,一时难以相信,连谢恩都忘了,直到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提醒了他,才惊醒过来,匍匐在地高声谢恩:“谢皇后娘娘,奴才定安守本分,忠于职守,为娘娘肝脑涂地。” 姚园不喜欢别人阿谀奉承,轻轻点点头:“你明白就好。命人撑只船来,本宫要去湖心亭。” “是,奴才这就去办!” 春水荡漾,小船划开浆,不一会儿便漂上了岸。姚园命众人在边上等着,只带了凌嬷嬷和刘四娘上了去。淳太嫔背对着姚园,抚摸着琴弦,叹道:“琴再好,知音少,又弹给谁听呢?” 一旁的宫女欲要行礼,姚园忙止住,静静地坐在石栏上。淳太嫔轻轻拨弄,清音婉转。 情意绵绵,心有相思弦。 玉指纤纤,衷曲诉牵念。 向来良宵短,空恨青丝长。 青丝长,复牵盼,坐看水中天。 词中情意绵绵,哀凄婉切,道不尽的满腔相思,诉不完的心切连连。姚园感同身受。几年前,她也曾倍偿相思哭,沉浸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无奈中不可自拔。恍然,三载如一秋,独自悲伤的日子早已抛却云霄,可那种欲得不尝的滋味却难以挥去。 “太嫔琴声绕林,缓缓流淌,犹如山泉从幽谷蜿蜒而来,其意切凄恻,让人听而忘尘。” 淳太嫔闻言,渐渐转过身来,优雅从容:“皇后娘娘!” 姚园忙站起身,微微侧身,受了半礼:“淳太嫔乃是长辈,按说不用行礼,且坐吧。” 淳太嫔笑道:“皇后娘娘也喜欢映柳湖吗?” “映柳湖青翠飞扬,初春时节,嫩绿新发,湖水欣荣,水波荡漾,是一处绝佳的妙景。恰好今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本宫虽然惫懒,也不愿负了良辰美景。”姚园一脸笑意,眉眼弯弯,显然是真喜欢才来的。 淳太嫔有些惊讶,历代皇后皆以贤德为主,鲜少这样明朗的女子,不由得欣赏起来:“皇后娘娘忙于宫中事务,难得有时间转转,倒是好事。嫔妾独居永安宫,尚且掐着时间做事,何况您是后宫之主,更是难得。” 姚园笑道:“太嫔说笑了。后宫清静,只西五宫住着几位太嫔,吃穿身为节俭,本宫很是省心。” 淳太嫔笑了:“说到后宫,嫔妾倒想起一件事。” “太嫔请讲!” “嫔妾有一位妹妹,今年十八,待字闺中,小名南珍,幼时曾与皇上一见,那个傻孩子从此便失了心,立誓非皇上不嫁。这些年,家里不知为她安排了多少亲事,皆被她推拒,只盼来日大选能够入的皇上和娘娘的眼,也算得偿所愿。” 姚园心中一动,这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原来她弹琴的目的在此啊:“方才太嫔弹得曲子名为《长相思》,是先梁时一位忠贞女子为思夫所创,没想到令妹竟然这等贞烈。” 淳太嫔拿不准姚园的心思,但也知道定是不高兴了,闻传帝后恩爱,怎么会愿意有其他的女人分其恩宠呢?只是家父有命,小妹的期盼不得不照顾啊!她笑了笑,无奈地说:“小妹自小性子静和,从不多事,谁知道对皇上是这样铁了心。她那样的性子只要能距皇上和娘娘近一点,也是开心的。而且小妹甚为仰慕娘娘,哪怕在娘娘身边做个洒扫宫女也是极为开心的。还有几个月就是三年一度的大选了,娘娘为皇上考虑,需要广招天下女子,小妹不才,情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娘娘在宫中苦闷,也好有个说话的。” 姚园心中明了,这个淳太嫔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一箭三雕啊。既彰显了她妹妹深爱皇上,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又表明立场,若是妹妹能够进宫,一定唯皇后马首是瞻。皇后为了皇上着想,必须选美,充实后宫,那么她的妹妹于公于私都要入宫,且入宫后与皇后统一战线,排除异己,所以皇后为了皇上着想,为了自己着想也要准其妹入宫。 姚园好笑,这些人呐?既然人家都说的这么合情合理了,自己不应下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吗? “虽说先帝宾天,需要守孝三年,但皇嗣要紧。宫中只本宫一人,的确忙不过来,多上几位姐妹也是好事。不久便是上巳节了,本宫应先人之举,于宜春殿宴请命妇,到时可允许各位夫人携女而来,为宫中助兴。” -- 第63页 淳太嫔意外而喜,本以为此番所说会惹得皇后不高兴,谁知道皇后竟然应得如此爽快。她素日喜静,从来不争不抢,可惜新皇登基,新旧交替,禄家先前依附腾佑王,为皇上不喜,眼看禄家衰败,父亲焦虑在心,三番五次托人捎信,要小妹入宫伴驾,以求获得恩宠,光耀门庭。身为女子有太多的不得已,再有志向如何,最后也不得不守着一方宫院,孤独终老。一想到小妹以后也要过这种日子,心里更是心酸。 辞了淳太嫔,姚园突然觉得心里涩涩的,颓然失了游玩兴趣。于是,回到昭明宫,看起了这个月的账本。 凌嬷嬷看不过去,上前劝道:“娘娘何苦呢?皇上对您的心,您不是不知道,何必应了淳太嫔?皇上为王爷时,没有什么权势,不得先帝喜欢,王公贵族那个不是退避三舍,更有甚者落井下石,踩上一脚。那个禄广敖虽然不曾贬低皇上,也是对外撇的干干净净,从来不沾染,禄家小姐又怎么会认识皇上呢?” 姚园笑道:“嬷嬷所言,姚园那会不知。只是,身为皇上,少不得三宫六院,为皇上纳妃,是早晚的事。与其让皇上和朝臣提及,还不如自己大方些,让大家念点我的好处啊。先接几个心甘情愿的进来,给皇上解解闷。那禄家既然想卖女求荣,不如顺了她们,也免得她们再想其他的招数。” 凌嬷嬷见姚园主意已定,也不好多劝,有些事只能慢慢用心去感受,旁人的话再动听也是枉然。 “园园,今日好天儿,怎么闷在宫里?”姬元懋处理完政事,迫不及待地来回昭明宫。 姬元懋换了常服,冰蓝色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滚边雪白,与头上的羊脂玉簪交相辉映,衬托出他高挑秀雅的身材。 姚园纳闷:“你甚少穿这样清雅的颜色?” 姬元懋笑道:“天朗气清,映柳湖青翠成荫,少不得去转转。为了配得起柳树凤姿才穿上了蓝色衣袍。” 姚园有些心虚,干笑两声:“你身材秀韧,典型的衣裳架子,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动听的话只要不过分谁都爱听,何况出自心爱之人之口。姬元懋心喜,脸色微红,只不过平常隐藏惯了,没有表现出来罢了:“你也别看了。账本什么时候看都可以,这样难得好天可不多见。” 想起湖心亭的一幕,姚园有些无趣,蔫蔫地说:“多谢美意。很可惜,我刚从映柳湖回来,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这样啊!”姬元懋有些失落,“那你休息吧,我去看折子。” “嗯!”姚园别过头,不敢看他。 三月三,春浴、踏青、吃花煎、喝花茶。由于是皇帝登基的第一个三月三,臣民甚为重视。姚园卯时便起来用香薰草药沐浴,之后,召集各领事馆,摆桌清尘,以备宴席。时至辰时,各家诰命夫人携带子女到达宜春殿。姬元懋也早早兰汤沐浴,斋戒祭神。 在宜春殿行完大礼,帝后携众臣及家眷来到华光殿进行曲水宴,俗称曲水流觞。羽觞杯阶转,清澜傍席疏。众人坐于环曲的水边,把盛着酒的觴置于流水之上,任其顺水漂下,停在谁面前,谁就要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君臣不分贵贱大小,一律畅饮欢笑。曲水宴行止将半,皇贵太妃道:“如此君臣同乐,自是一家,只是少了些趣味。” 燕太妃笑问:“那以皇贵太妃之言,应该添些什么为好呢?” 皇贵太妃道“皇后体恤,邀命妇及子女参加,以本宫看不如请各家小姐献艺,以助雅兴如何?” 姬元懋看向姚园,笑道:“皇后思虑周全,请了各家千金,既如此,就各献一艺,以谢皇后眷顾之恩吧。” 姚园起身施了半礼,笑意连连:“多谢皇上。” 献艺自是以家族官职大小而行,众臣心知肚明,说是献艺,其实就是为皇上选妃,于是众家千金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只等帝王金口一开,大展才艺。 太傅嫡孙女严雪卉的琴,吏部尚书张世良嫡女张幼珊的筝,工部员外郎司马志宏嫡孙女司马凌青的舞……各具才华,让人眼花缭乱。 姚园暗暗留意,殿阁大学士徐征的次女徐沛兰,海国公嫡女凌代荣,宗人府丞庶女葛惠茜三家,姿色上乘,性情温婉从容,到是可选。 稍时,典礼太监宣:“詹事府詹事禄广敖之次女禄南珍上前献艺。” 姚园看去,顿时眼前一亮,怪不得禄广敖急于将女儿从进来,果然有海棠之色,娇柔红艳。 凌嬷嬷贵为一品诰命夫人坐在姚园身旁笑道:“禄广敖生的粗陋,没想到生出的女儿花容月貌。” 长公主紫阳笑道:“嬷嬷这便不知了,禄广敖的夫人乃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淳太嫔和她的妹妹容效母亲,自然生的美。” 禄南珍柔若无骨,上前三步走,盈盈一拜,体香扑鼻,沁人心脾,声音柔美,甜在心里:“禄南珍见过皇上,皇后!” 姬元懋自各家小姐一开始便兴致缺缺,若不是见姚园看的开心,早就退席醒酒去了。禄南珍柔媚入骨,双眼含情,在场男人,没有一个不动心的,可这些看在姬元懋眼里,和一般女子无甚区别,无聊得很。 姚园笑问:“有什么才艺?” 禄南珍甚为恭敬:“臣女无德,略善歌艺。” “那就开始吧!” -- 第64页 禄南珍歌声甜美,甚是好听。姚园暗叹:古代女子个个才华横溢,比现代的官二代、富二代强多了。 一曲终了,姚园赞道:“禄小姐歌声动人,这首欧阳修的《蝶恋花》唱的幽婉缱绻,兰沁嫩香。”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禄南珍面色绯红,偷偷看了一眼姬元懋,说不出的娇羞动人。 姚园余光瞥见姬元懋神色平常,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安排的是否合适,可不要弄巧成拙,引火上身。 下一个是兵部尚书康存志的独身女儿康靖寒舞了一段公孙大娘的剑法,颇为威仪,寒光凛凛,透着几分女子少有的巾帼气概,令姚园大加赞赏。另有,太常寺卿之女乐易旋的丹青《九歌图》,云层群山,颇有睥睨天下之势,。 姚园别有深意地看了看乐易旋,此女子顾盼神飞,冷傲雪姿,别于一般女子。姚园暗忖,后宫不得干政,即便是皇后,世人眼中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只能在家长里短上费费心,对于天下事也不可置喙,这样志存高远的女子,入了后宫可惜,不如留作他用,或是造世之才。 宴会结束后已近午时,百官散尽后,姬元懋陪着姚园回了昭明宫。 卸下沉重的凤冠,脱下皇后服制,姚园感到一身轻,揉揉被压疼的额头,问一旁正换常服的姬元懋:“今天收获不小。没想到世家里面出众的女子这么多。” 姬元懋挥手令宫人退下,着着中衣,亲自动手穿上绛色锦袍:“世家女儿自幼教习礼仪,但凡有些地位的女子,皆学的一门技艺,以求入宫后常伴君驾,自然不会太差。” 姚园观他没有不耐的神色,准备先试探试探口风:“你觉得这些女子之中,谁比较好些?” 姬元懋不疑有他,略一思考,说:“太常寺卿之女乐易旋不同寻常!” 姚园心里咯噔一声,不会吧,眼光这么毒。乐易旋是好,只是入宫未免可惜些。再观姬元懋,龙姿凤章,相貌才学和乐易旋很是相配,只是为什么心里涩涩的,是了,定是为乐易旋惋惜。勉强自己不去多想,按照计划好的继续问:“我觉得詹事府詹事的次女禄南珍也不错。” “禄南珍?”姬元懋努力回想,忆起了一点点,“你喜欢这样的女子?我还以为你更欣赏康靖寒和乐易旋。” “为什么这样说?”姚园笑了,姬元懋还真了解自己。 姬元懋整理好玉带,为姚园倒上一杯茶,递到她的手中,娓娓道出了原由:“大凡走得近的人性格都相似。她们两个与你皆是不喜困在深闺之人,所喜所念亦非寻常女子之好。所以,猜想她们两个更合你的胃口。” 姚园有些触动,生出微微的愧疚,但很快被压了下来。既然乐易旋和康靖寒与我是同类人,想必姬元懋也喜欢,时间长了,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不知她们愿意吗?若是不愿意,自己也不能勉强别人呐!只是,淳太嫔哪儿还需要争取一把:“禄南珍那样的女子,你讨厌吗?” 姬元懋好笑:“你今儿怎么对禄南珍这么好奇?净是些奇怪的问题。世家小姐也不容易,屈服于礼教之下,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在夫君面前小心翼翼,在公婆面前不敢走错一步路,不敢说错一句话,恐怕犯了七出之条,遭婆家休弃。我虽然不喜她们娇弱的样子,但也体谅她们的难处。” 姚园松了一口气,看来有门,希望禄南珍是个机灵的,能讨得姬元懋的喜欢,也不枉自己费了一番心思。 为筹谋的大事欣喜,以致姬元懋留宿了昭明宫,姚园也没有太在意,只要两人不越界,便容她一次吧。 第三十一章 三日后,上巳节赏赐发了下去。命妇及子弟进宫谢恩。姚园重赏了几位功臣之女,趁机留下康靖寒、乐易旋和禄南珍。 姚园打量三人装束,康靖寒雪青色对襟纱袍,简单大方,英姿飒爽,乐易旋湖蓝色圆领长裙出尘傲世、深沉内敛,禄南珍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温柔俏丽,美艳无双。三人各有千秋,但凭相貌而论不分伯仲。 命宫女端上雪顶含翠,姚园润润口,笑道:“三月三那天,见识了三位小姐的才艺,本宫很是欣慰,你们个个出众,看来令尊令慈教导有方啊!” 禄南珍面露欣喜,赶紧上前施了一礼:“多谢娘娘夸赞,臣女能有幸为娘娘献艺,是臣女的福气。” “嗯,你很懂事,坐下吧!” 姚园话中的意味很明显,康靖寒也不傻,心里泛酸,眼神暗了下来,碍着礼数淡淡说了句:“娘娘夸赞,臣女愧领。” 乐易旋不露声色,淡淡一笑:“谢娘娘赞赏!” 姚园轻轻一笑,三人之中最稳重的要数乐易旋,禄南珍心思最细腻,康靖寒性格直爽:“本宫身居后宫,每日所见所闻也不过是些宫里的事,女人之间的小事,倒是羡慕三位小姐,可以时常在外面走走。” 康靖寒爽朗地说:“娘娘既然觉得闷,可以出去走走。” “哪有这么简单,皇后出宫劳师动众,惊动四野,耗费资财,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实在可惜。臣女见娘娘温和,还想和娘娘出去走走呢。臣女出身将门,会两下子功夫,还想给娘娘当个贴身侍卫呢。” 姚园很开心,笑着看向康靖寒:“康姑娘倒是个爽快人,本宫年轻的时候,很羡慕会武功的女孩子,见了姑娘,倒是颇为欣赏。若是有机会,一定请姑娘做本宫的侍卫,有时间也和姑娘学上两招防身。” -- 第65页 “娘娘太客气了,那靖寒就等着娘娘的好消息了。”康靖寒闻言大喜。 姚园对她安慰一笑,这姑娘明显是不愿意进宫为妃,拿我下套子,好断了后路。大元开国时,曾有一位后妃出自侍卫,后来和前朝势力联手,差点颠覆了姬元江山,故□□下旨,不许女侍卫进宫为妃。 乐易旋道:“闻听娘娘医术精湛,易旋不才也懂得一点医术,若是有机会请娘娘教导一二。” “乐姑娘说笑了,本宫那会什么医术,不过是看过基本医书,略懂些皮毛而已。” 四人正说着话,一声“皇上驾到”传来,四人忙起身相迎。 姬元懋每次皆是下朝后直奔昭明宫,换了常服,陪姚园用过早膳后再去崇德殿批折子、见大臣,商议国事。 进的殿来,姬元懋微微惊讶:“皇后这么早召了三位小姐来?” 有外人在场,姚园不好和姬元懋生疏,跟着进了内殿伺候姬元懋:“今日命妇携子女谢恩,臣妾想皇上比较看重她们三个就留下来多了解了解。” 姬元懋系衣带的手一顿,转身问姚园:“什么叫看重她们三个?朕什么时候看重她们三个了?” 姚园神色自若地说:“皇上登基也有小半年了,后宫只有臣妾一人,是在不妥。偏偏一年新丧未过,不得大选于天下。臣妾想从世家女子中选出几个德才兼备的佳人进来,也好陪伴圣驾,绵延子嗣。” “胡说八道。”姬元懋大怒,“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这是逼着朕远离你吗?若是不想朕对你好,直说便是,不用耍这些小把戏。” 说罢,不容姚园说话,甩袖而去。走至正殿,惊听动静的三个人早已吓得跪倒在地。姬元懋俯视着脚下的三人,龙威盛怒:“朕知道你们的心思,也知道你们家里的心思。朕在这儿撂下一句话,朕有皇后已经知足,不会再选其他人进宫。尔等回去思过吧,不要再生歪念。” “是!”三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姚园撵出来的时候,姬元懋早已走远,地上跪着汗涔涔的三人,无奈地叹口气:“今日让三位看了笑话。本宫身体有些不适,且回去吧!” “是,臣女告退!”三人依次退出了昭明宫。 凌嬷嬷闻讯赶来:“娘娘何苦呢?” 姚园苦涩:“本宫做的确实有些过了。有劳嬷嬷从内务府挑些好东西送给三位小姐,以安臣子之心。” “好吧!”凌嬷嬷说,“奴婢还是要说上几句。皇上这次是真生气了,娘娘最好午膳亲自去请。” “我有分寸!”姚园点头,算是应下了。 “小宁子,吩咐小厨房炖一碗黄芪花生粥给皇上送去。”姚园想了想,还是先低头认个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总不能这样老死宫中吧。 “是,娘娘别担心,皇上只是一时生气,只要娘娘多关心一点皇上,皇上会消气的。”宁润青道。 姬元懋回了崇德殿,委屈的不行,怪不得园园突然宴请各家小姐,原来是为了给她选妃。岂有此理,明知她的心意,还要推给别人,难道她的心意就这么不值分文吗?难道姚园的心是铁做的吗? 姬元懋气恼地坐在龙椅上,案上堆成小山的折子,越看越不顺眼,没用的东西,什么事都来问朕,养你们有何用? 大内总领太监张从化小心翼翼地请安:“禀皇上,皇后娘娘命宁润青送来了黄芪花生粥。” 姬元懋正在气头上,听到是皇后派来的,更是恼怒,自己不来,派个太监来,还是不把她放在心上,呵斥:“让他回去吧!” “是!” 姚园见粥被完完整整送了回来便知道姬元懋还在气头上:“下去吧!” 午时刚到,凌嬷嬷回到昭明宫,一边吩咐小厨房将皇上爱吃的菜烧上,一边劝说姚园:“娘娘,还有一刻午膳就好了,还是娘娘亲自去崇德殿请皇上吧!” 姚园皱着眉,不情不愿:“嬷嬷,不瞒您说,自从做了皇后,总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惶恐,变得小心翼翼。在王府的时候,虽说名存实亡,但独居一院,乐的自在舒心。有时候我就想,我是不是当初不该跟皇上回宫,不该做这个皇后。” 凌嬷嬷在一旁坐下:“娘娘的事,奴婢也有耳闻。让娘娘一时放下确有难处,若一直装在心里也不是什么好事。人活着图的就是心安自在,别人做的事为什么要自己惩罚自己?娘娘是明白人,大道理也懂。奴婢只是觉得若论皇后的位置,很多人都可以坐的,若是对皇上,只有娘娘才能做好。” “嬷嬷太抬举园园了!”姚园苦笑着摇摇头,“我的性格很清楚,简简单单做事,踏踏实实做人,不喜欢太多的花花肠子。” “正是如此,娘娘和皇上才是绝配!”凌嬷嬷接过她的话,“皇上自幼挨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委屈,人情冷暖,是非险恶,什么事他没有感受过。她的心思透明,眼里揉不得沙子,对一些娇娇女儿也不喜欢,只有娘娘这样心澄如镜的人才能让她放心,也让他安心。” “若是为了这个,天下单纯的女子多的是,不必是我。” “娘娘此言差矣!天下的好女子多的是,但娘娘独此一个。皇上喜欢娘娘确有很多的理由,但最重要的还是娘娘这个人。娘娘也想想,经过这么长时间了,皇上的心意是真是假,娘娘便一点也没感受到吗?” -- 第66页 “我……”姚园不知怎么说,沉默许久,“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被他绝美的容颜,憔悴的样子,沉郁的气质吸引了。而后也常常注意他,说心里半点没有感觉是假的。但那都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如今成了局内人,一时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只是害怕,害怕她的真心,害怕她的权势,害怕这座宏伟的皇城。” 凌嬷嬷微微几许笑意,问:“娘娘可知为什么害怕?” 姚园摇头:“不知道。每当看到他的眼神,心慌得很,挨近了也不自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 凌嬷嬷了然,露出几丝笑意:“娘娘年轻,弄不明白是正常的。之所以以前没碰到,是因为那人不是皇上。娘娘应该知道若是皇上真的心里没了娘娘,娘娘会怎样?心里的事不是一句话可以解释的,需要时间慢慢去沉淀。时间长了,娘娘会明白自己的心意的。另外,娘娘担心的那些事完全没有必要,咱们皇上,完全不成问题。皇上的性子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他可以为了夺得帝位,一忍数十年,论及深谋远虑,无人比得上他。可是论及对娘娘的情义,他却不知道丝毫隐瞒,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直接明了。一些事,奴婢也不便说,还请娘娘认清了心,让皇上亲口告诉娘娘吧。” 姚园无奈地点头。 凌嬷嬷起身:“大约午膳好了,还请娘娘去请皇上来。在未明白心意之前,总要留条路哇!” “嗯,嬷嬷说的对,园园这就去。”姚园下了榻,换了身衣裳,只带了刘四娘和宁润青去了崇德殿。 总领太监张从化远远看见姚园,忙迎了上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公公请起,皇上可忙完了?”姚园温和地说。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一上午都待在里面,谁也不让进去。方才奴才给皇上送了一盘点心,结果被皇上一顿好骂。娘娘您看,皇上一直生气,早膳也未进,奴才担心皇上的龙体受损。”张从化焦急不已。 姚园笑道:“张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有着自幼服侍的情分,对皇上更是忠心不二。本宫去看看,也好请公公放心。” “哎呦!娘娘折煞奴才了。”张从化诚惶诚恐,素日听说皇后娘娘为人和善,只是很少与太监门说话,没想到如此体贴下人,果然是一国之母的凤范。 姚园令众人在殿外候着,独自推门而入。殿内焚着香,很淡,似乎有白芷的味道。龙案上堆积着小丘般的奏折,姬元懋坐在龙头神兽金交椅上,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在看着,目光沉郁,似沉浸在回忆里。 姚园放轻脚步,犹豫着是否要唤醒他,蓦然发现姬元懋手里拿的是一个六孔埙。 姬元懋意识到有人,立刻将六孔埙藏于袖中,抬眼才惊觉是姚园,心中一喜:“你怎么来了?”察觉自己的语气太过惊讶,声音又沉了下去,板着脸:“你以前从不来崇德殿看朕的,怎么今儿大驾光临了?” 姚园疑云重重,她记得那枚六孔埙是用上好的胶红泥烧制而成,胎釉圆滑,埙孔细致光润,埙上刻画着流畅的兰花,纤美优容,埙口处有少许磨损。范玮琛只让她看过一次,之后再不肯示面,只因那埙声对她极具意义,故见了便铭记在心,从那埙口的细小磨损可知,范玮琛应该常常抚摸,爱若珍宝,怎么会在姬元懋手里呢? “你来只是为了发呆吗?”姬元懋气姚园不理会她,拔高声音责问。 姚园却反问:“那枚兰花六孔埙不是范玮琛的吗?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姬元懋有些心虚,不知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让范玮琛去骗他吧。姚园恍然大悟,心里一时酸,一时苦,眼圈泛红,竟说不出什么滋味:“那埙其实是你的,对吗?” “我……”姬元懋张张嘴,又闭上了。 “虎岭山那夜和十公主大婚那夜吹埙的人竟是你。我说呢,为什么范玮琛当着我的面再不肯吹埙。我原以为是她有苦难言,现在想来才知道,她根本不会吹埙。”姚园苦笑,“原来那个时候,你与范玮琛便设下好计,借腾佑王的手把范玮琛引进朝堂,从而一步步夺取兵权,助你夺得江山。想必汝州抛绣球也是你们故意而为之吧!” 姬元懋沮丧不已,暗笑自己,设计太过,没想到有一天会设计到自己头上。 见姬元懋沉默不语,姚园明了。看来,只有她和韩喆被蒙在鼓里,自始至终被人当猴子一样耍着玩。 姬元懋自知瞒不过,只好吐露实情:“你可知范玮琛的真实身份?” “她不是范家庄范员外的孩子吗?”姚园奄奄地说。 姬元懋冷笑一声:“哪有什么范家庄。范玮琛与我是同出一宗的手足。” “什么?”姚园不可置信,细想想,范玮琛眉眼处还有两分像姬元懋,若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姬元懋继续道:“你知道孝王吗?” “略有耳闻。”姚园忆起在汝州时听人说起过孝王,好像是位颇具才干且忠君爱国的贤王。 “他是范玮琛的父王!”姬元懋幽幽地说。 “啊?”姚园止不住惊叫起来,今天的惊讶太多了,皇家果然是个大染缸,浑浊不堪。 “孝王的事如你所闻,确实是一位难得的贤良。他与我的外祖父有师徒之情,我的舅舅是他的伴读。母亲和他是青梅竹马。我母亲年轻的时候曾与一个书生相爱,后因为外祖父阻拦不得已入了宫。母亲因为初夜没有落红遭到先帝冷落,先帝因此事迁怒外祖父,等宝座坐稳后,过河拆桥,诛杀了外祖父满门,将怀有三个月身孕的母亲赐死。孝王得知后,撞钟上朝,联合诸大臣长跪太和殿才逼得先帝改了主意,将母亲打入冷宫,使其自生自灭。”提起往事,姬元懋说不出的心酸。 -- 第67页 “原来是这样!” 姬元懋继续说:“在冷宫十几年,若不是孝王暗中打点,我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了。后来孝王北举歼敌,违抗圣令,先帝震怒,一诏圣旨诛其满门。那时我已经偷偷培养了一小股力量,得知此事后,用一个死囚将孝王的小女儿姬铱程换了出来。姬铱程即范玮琛死里逃生后指天发血誓定要杀死昏君,为父报仇。她本性要强,自此改性换名勤学武艺,研习兵法,用尽手段结交江湖中人,收拢孝王和外祖父和旧部,为我暗中培植力量。六年后,我设计救了姬元尧性命出了冷宫,并力劝他赴汝州视察,在虎岭山开始了我们的夺位大计。” 姚园一时难以消化:“可怜那姬元尧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提起姬元尧,姬元懋闪过一丝愧疚之情:“七弟对我还算不错。我虽说将他囚禁在南海,但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南海三岛,物产丰富,也算得上是天府之国,只要他安分守己,不生二心,自会一世无忧。” “身体再舒服,心残了又有什么用呢!”姚园叹道。 姬元懋不置可否:“七弟耳根子软,不适合为帝。若不是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命早就没了。就算他当了皇帝也守不住大元江山,到时候他的下场只会更惨,还不如安于一方,享尽一生富贵。” 姚园想想也是,在她的记忆里,腾佑王虽然算不上仁慈,但耳根子过于软弱,缺乏果智,若为君,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姬元懋的事好解释,那为什么设计她与韩喆呢?她们二人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予她们的江山毫无用处。 看出了姚园的疑惑,姬元懋浮现一丝笑意:“你与韩喆的事确实不在我的计划之中。范玮琛为了掩人耳目,同时也是为了吸引朝廷的目光,经常下山恫吓百姓,适当性的抢些粮食。碰到你完全是偶然。事后,我曾问她你的底细,她说是好奇才挟你上山。那时我们定下两计,一计是让范玮琛成为七弟的人,二计是娶扈家小姐,掌握天下财富。不知为何范玮琛突然临时改变了主意将韩喆引了进来。于是我们商议,范玮琛若同时拥有兵权和财富,老皇帝定会起疑。不如让韩喆娶了扈家小姐,一可打消老皇帝的疑心,二来韩喆也算是相识之人,为人也算可靠,扈家老爷也放心,以后用钱也好办事。事后,范玮琛很后悔,总觉得对不住你,也是从那之后她才一点点将心放在你身上,最终失了心。” 姚园听着,总觉得那里不对,却说不上来,骤然醒悟:“你居然一开始就知道范玮琛是女子?” “我与她自幼相识,又救了她的性命,她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姬元懋奇怪,姚园怎么问这个问题,“你怎么问这个?” “那你也知道韩喆是女子了?”姚园升起一股寒气,手脚冰凉,原来一切都在姬元懋的掌握之中。 “那是自然了。韩喆打扮并无破绽,对我而言想知道并不难。我只需要找虎岭山下那位为韩喆治病的大夫便知韩喆的女儿身份。”姬元懋理所当然地说,“她的男装对范玮琛来说只是小巧而已。” “那你?”姚园不敢问下去。 “我怎么了?”姬元懋见姚园脸色苍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关切地问,“园园,你怎么了?” 姚园一咬牙问出了根结所在:“你既然知道韩喆和范玮琛皆是女子,也应该知道我与她们之间的事。你不觉得我喜欢女子很奇怪,违背世俗吗?” 姬元懋哭笑不得:“园园,看来你真是被我骗到了,连疑心也不敢有了。正是因为你喜欢女子我才敢爱上您呀?因为我也是个女子。” “什么?不可能!”姚园惊叫出声,这太可笑了,根本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忘了,在虎岭山时,我曾经摸过你的胸,你的胸,你的胸明明是平的,连一点突起都没有。就算你用了裹胸布也不可能做到这么平啊?” 姬元懋长舒一口气,今日说的事情太多,也不知园园是否能够接受得了。她踱到姚园面前,不顾她的排斥,强行把她抱在怀中,至此才道出了震惊天下的秘密:“你知道吗?在冷宫的日子很难熬,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打骂不休,碰上心肠歹毒的,专挑一些奇特的方法来折辱你。我十岁那年,有一次,二皇子受奴才挑拨到冷宫来,让我跪在他面前舔狗屎……”说到伤心处,姬元懋眼睛通红。 “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姚园捂住双耳,用力的摇着头,“我不想听,我是在听不下去了。” “不,姚园,让我说下去。我这些话我藏了二十多年了,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终于可以有一个人让我说出口了。”姬元懋拉下姚园的手,捂在怀里,“还有一次,老皇帝的一个宠妃嫉妒母亲的美貌,来到冷宫折辱母亲,见我生的好看,就命太监将我送到京城的青楼倌做男妓,如不是孝王及时赶到,恐怕,我造成了千人骑万人睡的□□了。那个时候,我深恨这张脸,每天抹上灰尘,全身撒上粪,让别人不敢接近我。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大,女性特点也越来越突出,我日益活在惊恐之中。那天,我何其幸运,碰到了东海而来的丹石仙人,他见我小小年纪便懂得隐忍,起了怜爱之心,收为外徒。为了保住性命,他为我我开了一副方子,吃了它便可以阻止女子特征生长,因此,我才能活了下来。不然,以我的相貌,早被老皇帝发配到哪儿当军妓去了。” -- 第68页 姚园沉痛,不自觉抱紧对方,她吃的这些苦,只是一件,常人便难以忍受,这么多年,她是用怎样的毅力坚持下来的? 接收到姚园的心意,姬元懋拍拍她的背,淡然一笑:“刚吃这副药的时候,疼痛难当,好似千万只针扎一样。时间长了,便也习惯了。如此用了三年,彻底绝了女儿心。不过,师父说,此药有一个副作用,很是独特,我问了他多次,他也不肯说。我报仇心切便作罢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姚园退出她的怀抱,拉着她的手,“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换成是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当你的内心有一件事强烈地支撑着你的时候,你会发现,一切侮辱都可以忍,一切苦难都可以吃。”姬元懋笑了笑,“还好,都过去了。昔日越王卧薪尝胆,范蠡献妻才得以三千越甲可吞吴,而我不用西施便取得江山,经的一番寒彻骨,未尝不可。” 经过大灾大难的人,心如磐石,任何外在的语言在她的眼里都不算什么。姚园对着她温柔一笑,将她的袖管往上捋,摸上她的脉门,心跳平稳,节奏分明,听不出有什么毛病。再看她面色红润,除去眼中的一丝哀伤,没有半点不妥。那个药的副作用到底是什么?无论怎么说,人的身体都是正常发育的,用药物强制禁止,一定会大伤身子,希望以后不会有什么大毛病。 姬元懋忽然变得落寞:“园园,我自问对你的心不必任何人少,也有信心打动你。可我自知身体残缺,怕你会看不起我。” “怎么会!”姚园急切地辩解,“我只会更加佩服你。” “只是佩服吗?”姬元懋有些失望。 “哦……”姚园一时说不上来,今日震动太多,她难以消化。 “园园,是我太心急了。你历经两段惨痛的感情,我怎么能强迫你立刻投入一段感情呢?”姬元懋握住姚园的手,“我会等,等你心甘情愿的爱上我,做我的妻子。” 许是知道了姬元懋女子身份的缘故,姚园对她的肢体接触也不怎么排斥了,更多的是怜惜和心疼,同样是女子,她吃了这么多苦,相比她而言,自己那两段失败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起凌嬷嬷的话,她的确该用心去感受姬元懋的这份情,去看清自己的本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让我好好想两天,有些事情必须自己想通了,才能真正的放下。” “好!太好了!我会等的!我一定会等的!”姬元懋喜之若狂,这是她二十多年听得最动听的一句话,为了这句话,吃再多的苦也值了。 第三十二章 送姬元懋上朝后,姚园准备到宫外走走,换了一套平常人家的衣服,带了刘四娘和侍卫石崇出了宫门。 曲平东大街的延安路上有一家药铺,铺面有五间大,上书济世堂。济世堂的掌柜姓赵,约五十左右,医术不凡,为人仁义,在曲平有着不小的名气。 姚园三人走的进来,赵掌柜把了脉,说道:“夫人并无大碍,不过是长期郁结于心,心结难舒,多想开些就是了。” 姚园暗暗欣喜,大师兄黄黎台曾说,曲平济世堂的赵掌柜为人亮节,今日一试,果然不假,怪不得师父放心的将整个济世堂交给他掌管。 “夫人回去后在房内放上一束百合花,有安神之效,饮食上也需仔细些,夫人口味似乎不佳,多进些食物也是养病的一种。”赵掌柜嘱咐道。 姚园目的达到了,便不再隐瞒身份:“赵掌柜不认识我了吗?” 赵掌柜闻言讶异,仔细打量姚园,恍然笑道:“原来是皇……” “赵掌柜是长辈,唤我宜和便是。”姚园忙打断他。 赵掌柜闻琴音知雅意,立刻改了口:“宜和且去后堂休息片刻,等诊完了这几个病人再去叙旧。” 姚园闻言点头,领着刘四娘和石崇去了后堂。一进门便是一副松溪图,意境高远,堂中摆设质朴整齐,没有太多的装饰,但该有的一件不少。常听人说,生活习惯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品行,看来赵掌柜应该是个洁身自好之人。 稍时,一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送上茶水,姚园抿了一口,是极普通的毛尖。 大约两刻钟,赵掌柜叩门而入,倒头便拜,姚园无奈,只好受了大礼:“赵伯伯,按辈分我该给您行礼才是,园园一直不曾忘记伯伯待园园的舔犊之情呢!” 赵掌柜欣慰地说:“礼不可废。园园敬草民年老是孝心,但草民不能忘了尊卑之礼。” 在太一峡谷的时候,赵掌柜对园园一直很照顾,视若亲生骨肉,赵大娘也一直对她悉心照料,对他们,姚园一直感激在心:“赵伯伯也知道,自从来了曲平,除了大婚那日和师父、师兄匆匆一见,便断了联系,也不知她们如何了,心中着实挂念。” 赵掌柜笑道:“宜和放心,神医很好,太一峡谷也很好。前几天皇上眷顾娘娘钦赐杏林泰斗的匾额于百草堂,黎台已经焚香挂上了。” “那就好!”姚园放下心来,太一峡谷是她的半个家,焉有不关心之理,“师姐、师兄还好吧?” “黎台稳重,做事向来有分寸,百草堂打理的井然有序。黎台深爱妻子,去年还添了个大胖小子,神医很是高兴。你四师兄于烁前几天刚下山历练,想必也能增长些见识。只是你二师姐、三师兄和五师姐?” -- 第69页 “她们怎么了?” 赵掌柜有些遗憾:“萱妍半年前小产了,听于烁的口气像是内宅争斗所致。那挽西山庄的少庄主纳了两名侍妾,皆是不省心的主,你二师姐性子温柔,难免受些气。不过,萱妍身后好歹有绿玉山庄,百草堂和你这个师妹撑腰,正室夫人的位置是不会丢的。” 姚园眼神黯然,记得两年前一个十五的晚上,她与二师姐对月长谈,师姐敦敦话语尤记眼前,温柔似水的眼眸堪与明月相媲美,她不曾对婚姻有期望,也不曾有排斥,一切都是规规矩矩的走下去,没想到至善至纯的她还是成了婚姻的牺牲品。 赵掌柜继续道:“三月前,文渊侯嫡子暴毙而亡,志成回府奔丧,一月后袭了候位,降一级继承文渊伯,迎娶了南海郡公家的大小姐。你五师姐心灰意冷竟生出了绝俗之念。幸亏神医百般劝说才打消念头,只是一直郁郁寡欢。” 姚园感伤不已,在峡谷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师兄云志成和五师姐都彦歆两情相悦,一直企盼两人终成眷属,谁知……怪不得那晚二师姐为五师姐担忧,还是她将世俗看的明白。 “没想到不到一年,我们师兄妹几人竟然如此。赵伯伯放心,过几天,我会遣人到挽西山庄和峡谷,接了二师姐和五师姐前来,也好散散心。”姚园只得好言相慰。 “也好!”赵掌柜欣慰,“那两个孩子,我从小看到大,论品行和相貌都是极好的,谁知道福气这样薄。自你嫁给皇上后,峡谷众人谁不担忧,尤其是神医和你的几个师兄、师姐,每日愁容满面,唯恐你在王府受委屈,可是神医她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干着急。还好上天保佑,姬元懋登基,你贵为皇后,又有范玮琛保着,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想起近半个月与姬元懋的相处,姚园有些甜蜜,微微一笑:“师父待我亲如父女,师兄、师姐对我更是关怀备至,园园永远不会忘记。” “你的性子,我们都是知道的。只盼来了曲平,她们姐妹能好些。”赵掌柜道。 午时将至,念及姬元懋还要用午膳,姚园辞了赵掌柜准备回宫去。 将人送出半里远,赵掌柜才回转,赵夫人倚门而望:“园园这孩子真是难得,即使成了一国之母依然不改初心,世上多少忘本之人,能守住本心者实属不易。” 赵掌柜笑道:“神医看人一向很准,不然园园怎么能入得了百草堂呢!” 出了济世堂,姚园想起姬元懋爱吃裹珍楼的糖蒸酥酪,于是改了道。庆幸裹珍楼与济世堂不过一街之隔,时间还不算太紧,若是回去晚了,依姬元懋那霸道的性子,发现她擅自出宫,说不定会气的连饭都不吃了。说也奇怪,自从她放开了心,与姬元懋相处轻松了不少,竟生出几许心有灵犀的感应来。这种感觉是韩喆和范玮琛所没有的。韩喆让她心疼、敬慕,范玮琛让她温暖,唯有姬元懋使她尝尽了甜蜜、酸涩和怜爱。只是姬元懋性子太过专断,从不允许她离开设定范围之内,有时也觉得太过拘束,只能在皇宫里看看书、赏赏花。 不过,有得亦有失,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过于贪心,什么都要得到,到最后就什么也得不到了。为了姬元懋,她愿意放弃宫外的生活,留在皇宫陪着她。 姚园摒弃不该有的想法,想起二师姐和五师姐,有些伤心,对刘四娘说:“四娘,你是我的贴身侍卫,又是暗卫出身,想必功夫不错。到挽西山庄和太一峡谷请二师姐和五师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或许挽西山庄的人看到是你,对二师姐还尊敬些。” “是,奴婢定不辱使命!” “哎呦!”一个醉汉猛然将姚园撞倒在地,刘四娘大惊,一脚踹开他,扶起姚园,紧张万分,“夫人怎么样?” “没事。怎么大白天喝成这样?”姚园揉着发疼的小臂道。 醉汉早已不省人事,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引得路上的人指指点点。 “夫人您看?”侍卫石崇惊讶不已,在十公主大婚的时候,他是一名小小的天牢狱卒,曾经在牢里见过这个人,还和他聊过两句,知道他是大元第一富商的少东家韩喆,因为辱骂十驸马被下了大狱,好像还和皇后有些渊源。 姚园低头一看,顿时呆了,这……这不是韩喆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无心买糖蒸酥酪,姚园又是心疼又是可气,吩咐石崇背上韩喆,回了皇宫。 为了掩人耳目,将韩喆打扮成太监的模样进了昭明宫,安排在了清凉殿。刚刚安顿好韩喆,宫人回禀,姬元懋来了。手忙脚乱地换上宫装,匆匆忙忙地来到正殿,未进门便听到姬元懋的声音:“皇后怎么还没有来?” “皇上!”姚园怕宫人受到责罚,忙喊出了声。 姬元懋转过身,微怒:“你去哪儿了?” 姚园早想好了理由,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在宫里待闷了,到千鲤池走走,金鱼嬉戏跳跃,可爱的很,一时玩的高兴,忘了时间了。” 姬元懋心思缜密,那里听不出其中的纰漏,若真是如此,为何刚才宫人不说,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姚园,直到姚园微微侧过头,手不自觉地拽了拽衣襟才作罢:“去便去吧,何必这么匆忙,看你,脸都跑红了,头上的发钗也歪了。” 姚园放下心来,有些心虚,挽着姬元懋的手臂,温柔地说:“饿了吧,我已经准备了午膳,稍时便端上了。” -- 第70页 姬元懋心下一片柔软,只要园园心里有她,关心她,愿意留在她身边,其他的,她都可以不计较。 “吃饭是小事,后天便是清明了,祭祀宗庙是头等大事,我怕你初次涉及此事,有些地方可能不明白,特别嘱咐了皇贵太妃来协助你。先帝在时,中宫无主,皇贵太妃暂掌凤印,对于这些事再熟悉不过了。” “嗯。你就是不说我也想过一会儿去皇贵太妃哪儿,结果,你想到我前头了。”姚园体会到姬元懋的体贴,越发觉得眼前人俊美非凡了。 姚园服侍姬元懋坐下,端上一杯红枣茶:“走了一路,喝杯红枣茶吧。” 姬元懋一心扑在姚园身上,自出了崇德殿还未沾上一滴水,经姚园一说,还真有些口渴,青花瓷杯端在手,温热不烫手,轻呡一口,约有七分烫,茶清香入鼻,微甜却不腻口,甚为舒心。 “我见你不爱喝绿茶,进贡的顶尖好茶都赏给了他人,却不想你爱红枣,日前回疆进贡了几筐上好的干枣,我让内务府给你送来。” 姚园道:“红枣补血,味道也不强烈,是很温和的材料。” “嗯,女子用枣茶是最适合的。” 说到这儿,姚园想起了姬元懋的身子,绝药用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调过来,她只好用上好红枣温滋着,再用一些补气血的药掺进药膳里面,希望有些用处。 宫人时辰掐的很准,正午刚过,午膳依次端了进来,摆满了桌子。每次看到这种情景,姚园总有些不舒服。两个人吃不了多少,四个菜已经很浪费了。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盘子、碗碟少说也有十六道,太奢侈了。她向姬元懋提过几次,都被她否决了,还说什么皇后太瘦,要多多进补。姚园很郁闷,要说瘦,姬元懋与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姬元懋个子很高,足足高出姚园一个头,更是显得身形瘦削,若不是长期练武,造就了一副好骨架,怕是连黄袍都撑不起来吧。 姚园给姬元懋盛上一碗燕窝鸭子汤:“这道鸭子汤是小厨房的新品,你尝尝。” 姬元懋用白玉勺子顺时针轻轻搅了几圈,汤散了些热,喝了两勺子,觉得滋味不错,直到碗见底才放下。姚园很高兴,姬元懋吃饭很少,政务繁忙,多吃些才健康。又给她添上一碗冷着,夹了一筷子腌鹌鹑:“前几天新下的,鲜得很。” 饭至大半,姚园才吃了半碗米饭,菜只吃了几口,姬元懋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合胃口?” 姚园放下碗筷,笑道:“不是,御厨的手艺很好,只是菜太多了,不知道吃那一个好。” 姬元懋好笑地说:“你这是什么逻辑?菜好吃便多吃几口,不好吃就不吃。” 姚园指着一道菜说:“比如说这道芹丝凤爪,只动了一筷子,对我们来说,它只是一道菜,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可能是一天的生计。” 又来了,姬元懋苦笑,其实,她也不喜欢太过奢华,但有些规矩必须遵守,她不是不能答应姚园的请求,苦日子她也过过,能够体会到百姓的疾苦,她只是不想让姚园距她太远,希望两人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共同面对天下,她是君,园园是后,并肩而立,相互扶持。 “园园,不是我不理解你的苦心,你心系百姓是好事,但我们的一顿饭并不能改变什么,还不如勤于公务,善待百姓来的实在。” 姚园想了想说:“积少成多。一次两次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时间长了,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听说闽南起了大风,刮倒了许多民居,不如节省些开个粥棚,也好救济一些百姓。” 姬元懋想争辩,姚园紧接着说:“我知道你是帝王,万民表率,一切生活起居都要格外仔细,不想底下的人有僭越之心,只是我们也要看是什么事上。史载,东周恒帝每日只是一菜一饭,颇受百姓爱戴。东周恒帝时期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后来东周帝王骄奢淫逸,不思百姓疾苦,致使东周灭亡。我们应该以史为戒,效仿先贤。” “此一时彼一时。东周历经战乱,百业凋零,国库空虚,正需要休养生息,东周恒帝是顺势而为。大元建国近百年,百姓说不上富足,但也衣食无缺,寻常宦官家按规矩也是四菜一汤,若帝王在饮食上与她们平起平坐,保不住有一天在朝堂上也平起平坐。君威不可冒犯!”姬元懋耐心地解释。 姚园笑道:“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不如宫中和官绅按人数皆饮食减半,这样,一可不失皇家制度,二可留下节俭的贤明。另外,我朝官员俸禄上至亲王,下到九品看守都比较低廉,不如将其俸禄提高三成,从严治政,这样的话既可以安抚人心,又可以提高廉洁。” 话说到这份上,姬元懋不好再拒绝,这已经是园园最大的让步了,让一位过惯自在日子的人一下子圈禁宫中也是在难为她:“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姚园大喜:“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姬元懋闪过一丝狡诈:“虽然菜品减半,但要更加精细,而且要你给我做饭,不可肖想宫外生活。若实在是闷了,想到宫外走走,必须有我陪着才行。你对我要像平常人家妻子和丈夫一样,全心全意,眼里心里不得藏着其他的人。” 姚园心酸,她本性自在,结果到了最不自在的地方,而今还要为了姬元懋舍弃喜爱的事,做一名相夫教子的古代贤德女子,这样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 第71页 感受到身边人情绪低落,姬元懋过去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姚园的头:“我不想你的眼里有太多的牵挂,有我一个就够了。你心里有其他的牵挂,我不放心,总觉在你的眼里,我不是最重要的。” 姚园不忍姬元懋伤心,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世,见不得她受一丝委屈,这样独特的女子应该展颜开怀而笑。姚园压下心里的不自在,微微一笑:“我已经嫁给你了,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我的依靠,除了你我还能关心谁呢?” 姬元懋灿然地笑了,如冬梅绽放,美不可语,掩不住内心的喜悦,收紧怀中的人:“园园,谢谢你!谢谢你肯一心一意待我,有你陪伴在侧的日子,纵使再苦再累也是甜的。有时候午夜梦醒,我都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你的日子,我要怎么过。你是我心里的太阳,是一生的温暖,你千万不要离开我,背叛我,不然,我会发疯的。” 背叛?姚园发笑,哪有这么多狗血的剧情,以为在演电视剧啊。她姚园虽然算不上什么贞洁烈女,但是矢志不渝还是能做到的。只要姬元懋不变心,她就不会变心。 第三十三章 令人准备了醒酒汤,姚园支开所有的宫人,偷偷去了清凉殿。 沉醉的人脸色酡红,冒着虚汗,睡的极不安稳,还呓语地说着梦话。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扈雨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们都背叛我?” “为什么……” “……” 不用问,姚园也知道韩喆为了何事而求醉。没想到来的这样快,还以为扈雨桐会回心转意,到头来仍然选择了青梅竹马的恋人。 浸湿罗帕细心的擦着汗,一口一口地喂着汤药。姚园好笑,如果不看环境和两人的衣饰,几乎还以为在现代大都市呢?那段时间,韩喆每天一身酒气回到家,倒头便睡,不知白天黑夜。有时候在酒吧喝的烂醉,不省人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将她拖回家。现在韩喆的样子和以前没有半分区别。 喝了醒酒汤,韩喆的气色好转了许多,睡的也安稳了。姚园给她盖好被子,一切收拾妥帖才出了清凉殿。 石崇是姚园的心腹,是她从一名太监手里救下来的。武艺不错,且忠心耿耿,派她保护韩喆最合适不过。 石崇性格稳重,从不多问,姚园吩咐什么便是什么,这是因为这点,姬元懋查清了他的身世才放心地让他留在了姚园身边。至于刘四娘,她是皇上的人,却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自清凉殿出来,时辰尚早,姚园想着清明节祭祀宗庙的事便去了鈡粹宫找皇贵太妃。 事无巨细,一一明白后,回到昭明宫已过申时,匆匆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韩喆,想起姬元懋的晚膳还未准备又奔去了小厨房。忆起白天的情形,姚园亲自下厨做了八道精细佳肴,荤素搭配,甜咸结合,汤菜齐全,看着便有胃口。 姬元懋来到昭明宫,换了一件松散的绛青色蜀锦密织龙纹衣袍后才上了餐桌:“今儿的饭菜倒是别致!” “那就多吃些,忙了一下午只用了些翡翠蒸糕,一定饿了吧?” “那是当然,不仅饿,心还空得很。”姬元懋故作委屈。 姚园白了她一眼:“饿便饿了,还做出这么多腔调来。” 姬元懋长叹:“朕批了一下午折子也不见皇后来看看,可不是心空了。”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竟说些不正经的话。”姚园佯装恼怒,自从两人放开了心,姬元懋变得油腔滑调,先前冷冰冰的样子,还真让人怀念啊! 一旁的掌事宫女笑道:“皇上不知,这些饭菜可是娘娘亲自下厨做的,每一道都代表了娘娘对皇上的心意呢!” “胡说八道,听荷也开始变得爱嚼舌根了。”姚园脸色泛红,有些不好意思。 姬元懋眼神一亮,获知意外之喜令她心情愉悦,眉舒朗晴:“朕很高兴,得此贤妻,一生无求。赏,昭明宫上下各赏十两银子。” 太监宫女们自然开心,齐呼万岁。不过,再高兴,姬元懋也不忘尊卑之礼,她知道姚园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故两人用膳,宫人们都在外殿候着。喝退了下人,姬元懋首先动手给姚园盛了一碗南瓜银耳汤,又在姚园的玉叠里夹了两筷子芝麻脆底生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虽然有疲惫之态,但是精神饱满,脸色红润,现在虽然是正宫皇后,可是脸色反倒不如以前了。” 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姚园笑道:“那时你脸色苍白,神情抑郁,似有解不开的千千结,使人看了,忍不住去抚平无尽的哀愁。” 姬元懋豁然地笑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你我夫妻一体,我主外,你主内,携手江山,创一个太平盛世。” 见姬元懋信心满满,姚园也跟着高兴起来:“你千辛万苦得来的皇位,自然要做一名有道的明君。” “园园,其实我以前没想过做皇帝。我也想有一个幸福的家。父亲疼爱,母亲慈爱,一家人欢欢乐乐。冷宫十几年,再好的梦也该醒了。从百般欺凌中,从死亡边上,我一次次为自己加誓,定要做那九五之人,俯视众生。直到后来爱上你,我又为自己加码,一定要掌握天下,我们的身份只有掌握了天下才能正大光明的拥有你,给你幸福和安定。”说到皇位,姬元懋感触颇深。 -- 第72页 姚园起身按住她的太阳穴轻轻地揉着:“你不要想的太多,做好该做的事就是了。”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用了膳,姬元懋本想早寝,奈何光禄寺卿请见,只得离了软玉温怀,去了崇德殿。 姬元懋一走,姚园便去了清凉殿,介时,韩喆已经醒了,伏在床头呆呆地出神。 姚园默默地一旁坐下,不知该怎么开口,人到了伤心处,安慰的话总显得那么单薄。 “园园,两次感情失败,最后留下来照顾我的那个人总是你。”韩喆凄苦地笑着。 姚园心里叹息:“那天,我在曲平的裹珍楼遇到了扈雨桐,她身边有个男子,我便猜到了。我也曾奉劝了扈雨桐几句话,以为她会回心转意,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呵呵……”韩喆泪流而出,“半月前,我亲眼撞见她和一个男子在幽会,两个人抱在一起,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时,她待我那样的温柔,衣食住行样样过问,就算知道了我是女子的身份,也不过是失落了几天,过后待我依旧。可是,那次……我辛辛苦苦在外奔波,为扈家做牛做马,原来人家只当我是傻子,被带了绿帽子还乐呵呵的为她们卖命呢。” 姚园气恼,扈雨桐太过分了,竟然一方面让韩喆为扈家卖命,一方面幽会情郎,当真没有半点良心和廉耻吗? “你准备怎么做?” 韩喆神情木讷,眼神空洞,怅惘地说:“还能怎么办。我已经写了休书,也遣人向扈老爷递了信,说明了原由,今后我与扈家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姚园气韩喆的不争气:“你总是这个样子一旦感情遇到挫折,就萎靡不振,半死不活。你寻死觅活,有谁心疼啊?只能是仇者快,亲者痛。当初,陈晓去结婚了,你就沉湎酒精,喝的胃出血,她有来看过你一次吗?没有,甚至连问候一声都没有。现在事情重演,你还是老样子。我告诉你,就算是你死了,扈雨桐也不会回头的,人家只会更加高兴,庆幸走了你这么一个心腹大患。” “你说的对。没人心疼我,我自作自受,把真正心疼我的人撵走了,却去讨好利用自己的人,最后惨淡收场,呵呵……” 根本劝不动韩喆,姚园和韩喆相处了三年,很了解的韩喆的性格。韩喆极重感情,正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经受不住背叛,一旦背叛便难以接受。 韩喆无力地说:“园园,我一直在想,是那里出错了,一次次经历惨痛。是我太执着,还是不懂的珍惜。上天给了我多么好的机会,送给我一个多么好的女孩子,本可以抛却以往,与你携手一生,可偏偏不知足,明明有了你,还肖想重拾旧爱。结果,伤了你,也伤了自己。” 出了清凉殿已经暮霭沉沉,浑圆的残月溢出微微乳光,照在一树海棠上,洒落的花瓣铺了一地,满园清香,醉人心脾。 韩喆的一番话使姚园幡然醒悟,韩喆沉迷于过往,自己又何尝不是,沉迷在韩喆和范玮琛的伤痛中不可自拔,不敢迈出一步路,不敢付出一点真心,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姬元懋。恐怕她是下一个韩喆、范玮琛,难道自己的眼睛真的瞎了吗?看不到她沉郁的样子里折射的是自己真真切切的影子,那么清澈,那么纯粹。为何还要怀疑,还要一味的退缩?真要到了失去后才悔不如初,步韩喆的后尘吗?这么多年了,其实姬元懋是最适合自己的,一心一意,双方眼里只有彼此,坚定了就毫不犹豫的走下去。 有很多事不是别人的抛弃,而是自己不够努力,她也该自己一个机会,一份勇气,接受姬元懋,也接受自己,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不要到了最后方知自己当初放弃了最珍惜自己的人,白白的把幸福拱手让人…… 第三十四章 姬元懋再次回来的时候,发现昭明宫的灯还亮着,以往只要她忙的晚了,姚园就独自休息了,从来不等她,她也不舍得将姚园吵醒,只好回建章宫面对一室清冷。可是今天…… 带着疑惑迈入大殿,宫人早已安睡,红烛摇摇,姚园三千青丝如瀑布倾泻而下,清丽动人。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静静地坐在灯下,如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乳白色的薄衫一明一暗,添了几分清雅、幽香和朦胧,就如那广寒仙子,降落凡间,让人不敢亵渎。 听见响声,画中人猛然惊醒,如幽兰般清妍的玉颜,香腮照朱,眼波婉情,丹唇笑逐,就这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看着她。姬元懋心神动荡,眼神迷离,心醉如醇,竟挪不动半分脚步。 “怎么傻站着?”姚园晃醒沉醉的某人,容颜绯红,不好意思起来。 女子天生的体香熏醉了姬元懋的神智,早已柔波荡漾的人一把拉佳人入怀:“园园,你好美!” “姬元懋,我喜欢你!”埋在姬元懋的怀中,姚园鼓起勇气,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你说什么?”姬元懋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如不然怎么会听见了梦寐已久的话。 傻傻的样子逗乐了姚园,想也不用想,眼前人定以为在做梦,用力掐了她一把,一字一顿地往外蹦:“我说,我喜欢你!” “园园,我……我……”姬元懋悲喜交加,留下了高兴的泪水。 “傻瓜,什么也不用说,我都明白,我愿意相信你一次,也相信自己一次。”姚园双手环紧姬元懋的腰,心下一片柔软。 -- 第73页 “园园,我定不负你!” 眨眼间,清明节到了,帝后携宗室子弟祭祀宗庙,并在同心殿设下宴席。 姚园一一扫过,目光落在十公主明言身上,当年的小女孩已变得成熟,皇帝变更,她再也不是那个承宠膝下的公主。明言身边坐着范玮琛,一个落寞,一个黯然。 凌嬷嬷向姚园一一介绍诸人,直到说到长公主紫阳,姚园才提起了兴趣。紫阳公主身边有一位不足十岁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十分可爱精致。 姚园朝凌嬷嬷说了一句,凌嬷嬷会意,走到长公主跟前轻施一礼:“长公主,皇后娘娘十分喜爱翁主,遣奴婢请翁主过去说说话。” 紫阳公主闻言看向姚园,姚园回之一笑,紫阳也笑笑,对凌嬷嬷道:“皇后娘娘看重小女,是小女的福气。月儿,快去吧,到了皇后娘娘面前不要失了礼数。” 小女孩也不怕生,利落地走到姚园面前站定:“明月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姚园起身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上下打量,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孩子,她就喜欢:“小小年纪便出落的如此美丽,长大后定是个绝世美人。” 众人附合地说:“娘娘说的是,翁主小小年纪便凤姿出众,长大后一定不同凡响。” 谁知明月竟然说:“皇后娘娘,明月不喜欢做绝世美人!” 姚园一愣,紫阳公主大惊,忙起身告罪:“娘娘恕罪,明月还小,她不懂事,冲撞了娘娘。” 姚园笑问:“能告诉我理由吗?” 明月再施一礼,不慌不忙地说:“容颜如花,极易凋零。美丽的佳人凭着的不过是一张出色的脸去获得夫君的宠爱,待到容颜老去,还不是独守空院,与众女子共侍一夫,了此残生。明月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还不如像开国公主一样,挥斥方遒,震赫天下,待到老来迟迟,闭门谢客,黄卷在手,享受晚年安逸。” 姚园惊异,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在匪夷所思。她依稀记得元史记载,大元开国公主姬横揽一生未婚,豆蔻年华便随其父纵马天下,威赫朝堂,有万夫不当之勇。眼前的小女孩一双大眼睛晶莹如宝石,隐隐着傲世万物的巾帼气概。姚园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女孩若是好好培养,经年后或许是一代传奇。 不忍这样的女中豪杰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姚园第一次向姬元懋提出了请求,她深深施了一礼:“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姬元懋早已将姚园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虽然对紫阳公主没有什么手足之情,但也是个惜才爱才之人,适才听闻明月之言,心中早有了打算,姚园所请亦是自己所想,暗喜两人的心意相通,淡淡地笑意化开:“皇后有何事?” “臣妾见明月十分可爱,不如封为郡主,送到国子监学习,一来长公主孤儿寡母以后也好有个依靠,二来也可督促皇家子弟进学育才。” 颍川王闻听第一个不答应:“女子无才便是德,知道侍奉夫君也就行了。国子监皆为男子是在不妥。” 姚园笑道:“本宫知道,王爷最是明理恪守之人。女子侍奉夫君是重要,但学些文墨不是能够更好的规劝在侧吗?” 瑞郡王道:“娘娘出身草庐,四海为家,自然不知女子当从父从夫,若是明月善学,请个西席悉心教导也就是了,何必送去国子监,男女混乱,污了翁主清白,皇后娘娘这是在打长公主的脸面吗?” 姬元懋大怒,欲要申斥,姚园忙按住了她,笑道:“瑞郡王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据本宫所知,开国公主姬横揽纵马天下时,天下百姓莫不感恩戴德,视为战神下凡。高祖也曾说,公主神勇,天下无二,试问,高祖皇帝有说错吗?” “这……”瑞郡王词穷,如果说错的话,是对高祖皇帝的大不敬,说不错便是纵容女子学文,两厢都不好回答。 颍川王道:“娘娘所言有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天下大乱,高祖皇帝顺应民意,岳阳举大旗,挥师向都。长公主为了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才不得不披上铠甲,征战天下,而今天下太平,无需女子出面。” 姚园笑意扩大,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颍川王的意思的是,当时的长公主是抛头露面?” “臣不敢!” “天下大乱时用到了女子,天下太平后便要女子退居后堂,试问,这是什么?难道说,天下的男子在有危难的时候把女子推到前面,自己缩在后面,安逸的时候,自己站出来了,却让女子在后院守着,这是大丈夫应有的气度吗?” 明月走到大殿的中央,向众亲贵施礼:“明月一介女子,承蒙皇后舅母看重,是在荣幸。臣女也知晓当今天下女子多以针工为主,以侍奉夫君为根本,臣女所言确有不妥之处,但是臣女想问,众位亲贵谁真正见过自家的母亲、妻子和女儿开怀笑过?” 大殿一时鸦雀无声。 明月继续说:“女子虽然力不及男子,但也能以一己之力为国尽绵薄之力。现下束缚女子,不过是怕女子学习文章武艺后,视野开阔,不甘退居后堂,潦倒一生,若是众家亲贵反对,是不是怕自己的妻子、女儿比自己强?” 在场的男子一时面色青白相加,个个愤恨地盯着明月。姚园心下诧异,这等话语谁都知晓,只是敢怒不敢言,明月却挺身而出,宣之于口,若成功,当为天下女子振臂一呼,载入史册,若失败,则成为众矢之的,死无葬身之地。 -- 第74页 范玮琛时势而言:“臣少游历山川,见过许多女子胜过男子百倍,但是因为世俗之礼,只能嫁给一个粗俗的匹夫,还要因为自己的能力胜过男子,遭到男子打骂,更有甚者,凄惨而死。难道这是为人之道吗?” 范玮琛手握兵权,说话可抵上半个君王,一些老匹夫虽有怨怼,一时也不敢说什么。 明月又说:“今儿既然开了话头,明月也顾不得家丑。大家都知道我的母亲嫁给了节度使许德业,那许德业手握大权,可是却不忠君,不爱国,鱼肉百姓,为祸乡里。先帝为了安抚许德业,把嫡亲的长公主嫁给了许德业,可是许德业不念君恩,对母亲肆意打骂,话里更是指着先帝辱骂。如果我的母亲饱读诗书,有开国长公主的本事,焉能受此侮辱?许德业虽然是小女的父亲,臣女说这些话视为大不敬,当自领鞭笞三十,可是众人叔伯好好想想,难道自己的子女在夫家轻则打骂,重则处死,你们就高兴了吗?还是说,男子只想着自己舒服就行,连妻女死活也不闻不问?” “你!放肆!”瑞郡王大怒。 姚园见闹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皆因本宫之言,让众位不痛快了,既然褒扬各占一半,不如先把明月送到国子监试一试。若是学业优秀,就留下学习,若是成绩不佳,当遣送回府,如何?” 大家见皇后娘娘都这样说了,纵有怨言也不好再说了。国子监都是王公贵族的子弟,里面鱼目混珠,什么纨绔子弟没有,娘娘能够这样说,已经是偏着王公贵族的弟子了。 姬元懋一语定音:“皇后所言有理。拟旨,封明月翁主为郡主。即日起国子监设女子书院,天下女子不分官民贫贱富贵,凡有志向才华者,皆可报名参加考试,成绩优异者可入学。学业完毕后,由朕亲自考核,品德成绩优秀者可入朝堂为官,享受终身俸禄。” 宴会散尽,徒留一室繁华。 姚园喝着茶,看着兴奋的明月郡主,少不得劝说两句:“明月,我知道你心眼儿大,有着不属于男子的胸襟和志向。但是,舅母还是要劝你一句,枪打出头鸟,你要学会隐藏自己。” “是,明月知道了,多谢舅母提醒。”明月也觉得自己太过锋芒毕露,会成为众矢之的。 “嗯,你明白了就好,回去吧。大殿上,本宫见你的母亲脸色一直不好,想必你回去少不了一顿骂。” “是,明月知道。” 明月走后,姚园松了一口气,今儿可是打了一场硬仗。凌嬷嬷欲言又止,暗暗担心。姚园看在眼里,笑道:“嬷嬷一定是有话要说吧?” 凌嬷嬷道:“娘娘与长公主并没有什么情意,何必抬举她们?说句伤心的话,长公主出嫁前对皇上连正眼都没看过一眼,而今寡居曲平亦是咎由自取。明月郡主虽然禀性异常,但是娘娘因此得罪了许多亲王贵胄,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姚园冷笑:“嬷嬷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她们早已对我有了成见,拉我下马是早晚的事。当一个人对你产生了歹意的时候,多少已经不重要了。再者,反对的,大多是与皇上不睦的人,不如就此撕破了脸,反而让他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并没有违背孔孟之道。我所学的历史里面,唐朝有一位文德皇后,颇受百姓爱戴,可是她有一句话我不赞同,牝鸡司晨,家之穷也,可乎?她主张男主外,女主内,我觉得不妥。” 凌嬷嬷豁然开朗,欣慰地赞叹:“娘娘高明,此番下来,但凡有心者皆可明白娘娘的良苦用心,而那些酸腐文人为了顾全大仁大义的名声也不敢公然违背娘娘的旨意,落得刻薄妻女,母亲的名声。” 姚园一笑了之:“有赚有赔才是做生意之道,互利共赢才有合作的对象。” 凌嬷嬷点点头。 “皇上呢?”姚园看了一圈,平时姬元懋缠的很,怎么今儿个不见了。 凌嬷嬷脸色暗了下来,叹了一口气:“今儿是清明,千家万户都在祭祀宗庙、先人,皇上自幼与太后在冷宫相依为命,想必是想太后了,去了冷宫。” “冷宫?”姚园对这个词并不陌生,电视剧上也频频见到,真正什么样子却从没见过。 “冷宫在皇城的最西边,位置偏僻,是历代关押被废黜妃子的地方。冷宫原本不叫冷宫,而是冷华宫,只是那长年孤冷阴寒,不少妃子死在了里面,无人敢轻易踏进,故而,久而久之,成了冷宫。”说着,凌嬷嬷颇有感触,“奴婢先前是纪府的下人,纪府破败后由孝王买了下来送到了皇上面前服侍。” “原来是这样!”姚园暗叹,皇城塑造了多少女子的荣华梦,又埋藏了多少女子的一生,在这种地方长大的人,怎么能心智软弱呢?姚园抬眼,对凌嬷嬷说:“陪我去冷宫看看吧!” “娘娘?”凌嬷嬷愕然,“皇上这个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我只是在一旁看看,不会打扰皇上的。” 马车咕噜噜的行驶在大街上,长公主镇着脸坐在马车内,冷着眼,理也不理讨好的明月郡主。 “母亲,您还在生气呢?” 紫阳冷着脸说:“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危险,且不说以后嫁不嫁的出去难说,以后王公贵族那个不把你视为眼中钉,以后我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那我们现在的日子就好了吗?”明月委屈。 -- 第75页 “现在虽然也不好过,但是最起码还活着。”紫阳气恼。 “这样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区别?”明言伤心地说。 明月长舒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耐心地说:“母亲,您忘了吗?当初在冲州的时候,我们每天活在刀尖之上,还要忍受爹爹那些小妾的□□。他根本就不把您当成妻子,也不把我当成女儿,这样的日子女儿受够了。那个时候,朝廷有了危机就把您当成礼物一样献给了许德业,任其打骂侮辱,女儿不想将来步您的后尘。” “你?”紫阳气红了脸,泪水在眼里打转转。 “后来先帝虽然除了许德业,把您接回了曲平,可是您过的是什么日子,下人都敢骑到您的头上来,整个皇都的人谁把您放在眼里?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谁不踩上两脚?母亲,难道您也让女儿过这样的日子吗?”明月怒其不争。 紫阳长公主低下头,默默不语。 明月坚定了眼神,下了决心:“我在府里的时候就听说,皇后是个很奇特的女子,所以这一天,我早就预备着了,今天女儿所说的话都是提前想好的。为的就是等皇后娘娘开口。” “你是个九岁的孩子吗?”紫阳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的女儿,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在冲州沉默不语的孩子,那个丫鬟大吼一声就吓得直哭的孩子吗? 明月冷哼一声:“我就是那个连哭都不敢当着大家的面的懦弱的孩子。这是逼出来的,您护不住我,小妾打我的时候,您连分辨一句都不敢,只知道一味的哭。” 紫阳掉下泪来:“你在怪母亲吗?我也是没有办法,出嫁前,父皇告诉我,我就是送给许德业的一个女宠,没有说话的权利,没有公主的派头,只要把他伺候好就行,不能给朝廷带来危险。我又有什么办法?” “所以,女儿不想做您这样的人,女儿要做掌管别人命运的人!”明月直视着前方,不再理会哭泣的母亲。 弯弯曲曲,七角八拐,穿过一座座奢华的宫殿,一路向西。 果如凌嬷嬷所言,冷宫地僻荒凉,阴冷孤寒,望上一眼,心便冷了大半。姬元懋以前就住在这里吗?日子该有多难挨呀? 轻轻推开小门,一股酸腐之气扑来,姚园皱了皱眉,忙捂住鼻腔。向里,杂草丛生,杂乱不堪,掠过几处宫殿,悲泣之声断断续续的传来,那不是姬元懋的埙声吗?怪不得可以吹出如此摧心肝的曲子,多少断肠泪才能谱出如此痛断心肠的乐曲呢? “皇上每年都会偷偷来冷宫两次。太后惨死冷宫,先皇薄情,连一副棺椁也不曾吝啬。”凌嬷嬷感伤不已。 姚园只见过姬厚柏一次,还是在皇贵太妃处,印象中是个自负好色之人。 “嬷嬷,您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等皇上。” 凌嬷嬷那里肯同意:“这可怎么使得。这地方又冷又脏,若是碰上不干净的东西可怎么好哇!” “不会的,不是还有皇上吗?” “这?” “去吧!我想静一静。” 凌嬷嬷尽管担忧,也不好违背旨意,只好退了出去,预备几个侍卫来守着。 第三十五章 小小的房间冷冷清清,简陋的几张桌椅整齐地摆放着,案上供着一尊牌位,上书“母亲纪氏北荌”,牌位前是一鼎香炉,三根沉香已燃了大半,点点星火洒落,埋没草灰之中。 案前的身影挺得直直的,玄黑的团龙密纹龙袍显得孤寂冷傲。 “母亲,女儿没用,让您一个人在冷宫呆了二十多年。女儿常常想起小时候在冷宫的日子,虽然受尽白眼□□,可是您的手向来是温暖的。晚上,您会哄我睡觉,为我唱童谣,给我讲故事。可是,女儿如今坐拥天下,却再也感受不到您的温暖了。” 泪一颗颗落下来,砸在地上,晕了黄土,湿了衣襟。泪光朦胧中,好似看到了母亲瘦弱但坚强的背影在烛光中晃动。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姚园轻轻地打开残破的木门,入眼便是那被悲伤包围的人。她静静地走上去,早姬元懋身旁跪下,拜了三拜,双手合十,恭敬而怜惜:“不孝媳妇姚园今日才向母亲请安,望母亲恕罪。” 姬元懋心一暖,十几年了,一直是一个人来祭拜,而今也有人陪伴她了,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你怎么来了?” 姚园敬上三炷香,又拜了三拜,方执起姬元懋的手,似要传递给她无穷的力量:“担心你,问了嬷嬷,便自作主张过来了。” “手怎么这么凉?”回握对方的手,姬元懋感动的同时尤为心疼,“冷宫偏僻地寒,邪风侵体了怎么好?” “我没那么娇弱。”姚园心里暖暖的,柔声宽慰。 姬元懋满眼柔情,她举起姚园的手,摆正了身子,两人对着牌位深深一拜“母亲,她是姚园,是女儿的妻子,是女儿钟爱的人。女儿知道此举不合礼教,但女儿一眼就认准了她,她就是女儿最大的幸福。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母亲您在天之灵,请祝福女儿吧。” 姚园眼一热,跟着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姚园虽然愚笨,但也懂得一心换一意。母亲且安心,以后的日子有媳妇和平安陪着您。” “平安?”姬元懋泪珠摇摇欲落,她第一次听到姚园唤她的乳名,此时此刻,应是两心相印了吧。 -- 第76页 “园园,你我大婚是老贼一手安排的,种种不得已使洞房花烛夜成了他人的笑柄,使你受尽了委屈,今日我们以母亲为证,以三炷香为媒,行三拜九叩之礼,来完成往日的遗憾,来完成的母亲的遗憾。” 姚园微微一笑。 深深相视的一对人,对着牌位一拜天地有缘一线牵,二拜母亲慈心养育情,三拜夫妻相印结同心。 没有高朋满座,没有凤凰花烛,没有双喜红字,没有繁缛礼节,有的是两颗相交的心。狭小的屋子里充溢着暖暖的,人间最真挚的温情。 回到昭明宫已是戌时,姬元懋命人上了酒菜,点上凤凰花烛,拉着姚园缓缓入座,她难掩喜意,手执酒杯,坚定的墨眸看着姚园,喜悦而自然:“园园,饮下这杯酒,从此永结交颈之好!” 姚园一愣,神思恍惚。在现代,她也有高堂在上,从不奢望可以像其他女子一样穿上婚纱,挽着心爱之人步入婚姻的殿堂。穿越后,唯一一次结婚也是迫不得已的妥协,两厢皆有顾忌。红烛遥遥,鹅帐袅袅,两厢交臂,共饮喜酒,这是她多年求之不得,望而羡慕的梦境,没想到,如今梦境成真了!“ 合卺酒后,姬元懋情意萌动,横抱姚园稳健地走向床榻。姚园又怕又甜蜜,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园园,别怕!” 体贴的话语抚平了浮躁不安的心,姚园释然,我与她已是夫妻,圆房是早晚的事,何必端着架子,做那虚张的姿态呢!双手环住心爱之人,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是你,我就不怕。但这之前,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你说!”姬元懋脸色绯红,喑哑着声音。 “去年三月,我遭人非礼,但并未失身,我还是完璧之身。”姚园盯着姬元懋的眼睛,带着期盼。 姬元懋印下一吻,没有一丝意外和怀疑:“我知道。” 随即,密密麻麻的吻袭来,让姚园措手不及,情动涌来,爱到深处是灵魂和身体的交融…… 翌日醒来,姚园身子又酸又乏力,好似被车碾过一般,浑身疼痛。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脸刷的通红。这人真是,一点也不知道节制,直到现在,身子还疼呢!侧身看向熟睡的人,心下一片柔软,自此,身心交付,望珍之惜之,莫要辜负! “醒了!”姬元懋极为机警,在姚园睁眼的那一刻便已醒来,“身子还疼吗?” 姚园脸色更红了,白了她一眼,转移话题:“怎么没去上朝?” “我想陪着你,就让张从化传了圣旨,今日免朝。”姬元懋将姚园圈入怀中,轻轻一吻。 姚园忙阻止她:“我知道你想多陪我一会儿,可是这样会让百官议论,以为我狐媚祸主。” “他们敢!”姬元懋眼神微凛,带了几丝寒意。 “好了,好了。”姚园笑道,“竟像个小孩子似的,说变脸就变脸。时候不早了,我想沐浴梳洗。你先去崇德殿,若是没什么大事,今日就休息一天,我们一起到磨潟湖走走。” “好,听你的。”姬元懋点头,“我们先用早膳,之后,我去崇德殿看看,你且等我回来。” 泡了花瓣澡,身上的乏力去了不少,姚园想起清凉殿的韩喆,少不得去看看。 经过几天的调整,韩喆的精神好了许多。她收拾好几件衣服,带着一些细软,准备辞了姚园,到处走走。 “你这是要走?”姚园推开门,见此,问道。 韩喆苦笑:“一直呆在这也不是办法。我想到处走走,散散心,说不定一年半载后什么都想通了。” 姚园虽然可惜,也知阻挡不得,只好嘱咐两句:“你执意要走,我也不拦着你,这种事别人是说不通的,只能靠你自己想明白。我只有一句话,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嗯!我对你不会客气的!”韩喆扯出一抹笑,细细打量姚园,见她眉目中有一丝掩不住的春色,心下讶异。她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代表了什么,难道,“园园,你与姬元懋?” 姚园脸色微微泛红,眼中流露出止不住的喜悦和甜蜜:“我爱她!” 韩喆惊讶不已,园园从言爱,情浓时不过是喜欢二字,姬元懋倒是有些本事,竟然能将园园身心拿下,只盼望她能够珍惜园园,莫要再使她受到伤害。 姚园不想在此事上多说什么,问道:“你第一站准备去哪儿?” 韩喆回过味,暗笑自己多心,能让园园爱上的人,定然不同凡响,她应该相信园园的眼力,缓了缓心神,说:“难得来一次曲平,我准备转转,先去裹珍楼搓一顿,充实一下胃。” 姚园笑了起来:“那感情好,你顺便在裹珍楼住上几天,过几天,我的两个师姐就要来了,我介绍给你们认识,大家聚一聚。” “我也想认识一下太一峡谷的神医们。”韩喆放开了心,为以下筹谋,应了下来,“说不定还能在峡谷谋到一个好工作呢。” “那你就敬请恭候吧,哈哈……”姚园知她苦中作乐,只得辅以一笑。 回到昭明宫,姬元懋还未回来,姚园便知她有事耽搁了。 正巧凌嬷嬷引了内务府的人进来回话:“娘娘,眼见天儿越来越热了,内务府已经预备好夏衣了。除了各宫应得的分数,还有苏越进贡的三匹冰丝纱来,盛夏之时,穿在身上,滑润凉爽,极为可贵。皇上说,让娘娘分配。” -- 第77页 姚园摸了摸赞道:“果然是好东西。只是本宫年轻,身体康健,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留下一匹,本宫给皇上做件衣裳。剩下的送给皇贵太妃一匹,另一匹送给紫阳公主吧。” “是!” 内务府的人走后,凌嬷嬷见姚园脸色含春,清晨又见她与皇上情意绵绵,当真是两情相悦了,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娘娘怎么想起来给皇上裁制夏衣了?” 姚园有些不好意思:“盛夏快到了,皇上忙于朝政,衣服更要仔细些才是,只不过,本宫手笨得很,还要嬷嬷不吝啬叫才是。我原想,冰丝纱触手生凉,做成衾衣贴身穿着最合适不过。但是手艺是在拿不出手,想着先用一些旧布练习几日,等好些了再缝制,希望皇上不嫌弃才好。” 凌嬷嬷开心的不得了:“那里会嫌弃了,皇上知道了,准高兴的连睡觉都不舍得换下。” “嬷嬷取笑了!” 凌嬷嬷怕姚园不信,认真地说:“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皇上疼爱娘娘之心,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人来。别说是娘娘亲手缝制的衣服,就是块破布,皇上也喜欢的合不拢嘴。” 姚园被说的红了脸,嗔怪道:“嬷嬷真是越来越为老不尊了。” 两人正说笑着,宁润青禀报:“娘娘,皇商扈诚之女扈雨桐求见。” “哦?她怎么来了?”姚园疑惑不解。要说起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应该羞于见本宫才是呀? 宁润青道:“奴才也不知道。不过,那扈雨桐神色焦急,面容憔悴,似有见不到娘娘不罢休的意思。” 姚园转了转念头,道:“既然如此就让她进来吧,本宫也有事问她。” “是” 稍时,一身妇人打扮的扈雨桐在宫女的带领下疾步而来,见到姚园,俯身下摆:“民妇扈雨桐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起来吧。”姚园边说边打量她,身着素色织花八宝罗裙,两根青玉簪子把乌云轻挽,一张苍白的小脸楚楚可怜,明媚的大眼睛也不复往日的神采。 姚园心里微微有了主意,和颜悦色地说:“扈小姐怎么来了?” 扈雨桐低着头,眼眶有些湿意,她难为情地说:“事到如今,民妇也不再隐瞒娘娘了,阿喆她……她留书出走了。” “哦?”姚园装作不知,故意问道,“韩喆一向为扈家尽心,怎么会留书出走呢?” “这?”扈雨桐不知该怎么办,听了一会儿,才厚着脸皮说,“阿喆无意间撞见了民妇与赵俊卿在一起。” 姚园神色淡淡,漠然地说:“本宫先前劝过扈小姐,若是无意早日说清楚。韩喆性格要强,极重尊严,此事怕是伤了她的心了,不然,以她的性格断不会留书出走。既然如此,走就走吧,也算有了了断。” “不是的。”扈雨桐激动不已,忙出声反驳,不觉间拔高了声音,“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自那日娘娘给民妇提了醒,民妇思量再三,仍然放不下阿喆,便不再顾忌什么身外之物,真心相与她结为连理,安心过日子。民妇也与赵俊卿说清楚了,他也没有纠缠。后来赵俊卿考了进士,分到汝州濉河县为县丞,不知为何突然约民妇相见。民妇碍于妇德并未答应,可是赵俊卿说有要紧的事说,民妇不疑有他便去了,谁知道,赵俊卿上来就抱住民妇,恰被韩喆看见,才有今日之局。” 姚园仔细地看着扈雨桐的眼睛,只见她眼神清明焦虑,流露出的悲伤不似有假,便信了三分:“是真的吗?” 扈雨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喊了哀泣之声:“民妇不敢欺瞒娘娘。民妇虽然读书不多,也知礼义廉耻。那时随赵俊卿入京,本是心烦意乱,想散散心,理理思绪,和赵俊卿并无越池之事。娘娘点醒后,民妇也是即可回了汝州,不成想平地起风波。” 姚园回想见到扈雨桐和赵俊卿的一幕,那男子相貌端正,举止有礼,实在不像大奸大恶之人:“若按你所说,此事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目的是为了挑拨你与韩喆的关系。不过,以本宫对赵俊卿的印象,从面相看不像是奸诈之徒。” 扈雨桐虽说是养在深闺的人,但也颇为聪明,先前急着寻找韩喆,没有细想,而今一一想来,确实蹊跷:“娘娘提醒,民妇也觉得有异。但赵俊卿的性格,民妇就是没有十成十的把我,也有八分了解,断不是邪恶之人,为何?” “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有难言之隐便是太会伪装。此事源于你,你自己去解决吧。”姚园不想在此事上多费心思,她们的事,不需外人插手,还是让她们自己解决为好,“你急急进宫来是不是想知道韩喆的去向?” “是。”扈雨桐稍抑哀色,乞求道,“民妇知娘娘与阿喆是同乡,又相识多年,现下也只有娘娘能知晓阿喆的去处了。爹爹他知晓了此事,气的晕了过去,现在还躺在病榻上,并扬言若是找不回阿喆,便一日不吃药。求娘娘可怜民妇,指一条明路。” 姚园原为韩喆可惜,也想她有一个好归宿,既然是误会,解开了也好,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多问了一句:“扈小姐请据实而言,你急于寻回韩喆,到底是心里有她,还是因为韩喆对扈家有用?” 扈雨桐闻言抬起头,直视姚园的眼睛,没有一丝虚伪和慌乱:“世间男子大多凉薄,便如爹爹一般疼惜娘亲的,房里也有两房妾侍。阿喆待雨桐真心实意,雨桐的心也是肉做的,焉有不感动之理。自从认清自己的心后,雨桐对阿喆再无二心,也不在乎她的身份如何,只想一心一意过好两个人的日子,一同维持扈家,孝敬父亲便好。” -- 第78页 姚园放下心来,也不再为难:“日前,本宫无意间撞见喝的酩酊大醉的韩喆,将她救醒。现下,她去了裹珍楼,说是在曲平留几日便要四处走走。你赶快去找她吧。” “谢娘娘,谢娘娘。”扈雨桐喜极而泣,连日来的担忧泄了大半。 姚园本就受不了宫人动不动便下跪,那里看得下去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梨花带雨地磕头,当即起身拉她起来,温言地宽慰着:“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幸福是自己争取来的,是你自己选对了路。不过,我还是要多说两句,韩喆性子急,爱面子,自尊心又强,她不明白就理,见了你恐怕不会有好脸色,你要耐心解释。” “民妇明白。”扈雨桐擦干泪,感激不已。 第三十六章 几日后,一封书信从汝州寄来,姚园粗粗一看,原来是韩喆经商霸道,得罪了一家商号,故在赵俊卿面前诋毁韩喆,说韩喆霸占扈府,殴打扈小姐,那赵俊卿才冒险约见扈雨桐。而韩喆身边的小厮收了那家商号的好处,引了韩喆前去,才有了当日的误会。而今,赵俊卿悔恨不已,自请到南蛮任知县,远离了汝州,那商号也被韩喆一气之下收购了。不过,韩喆从此也长了教训,走商谈判圆滑了很多。 韩喆的事情解决后,姚园也算是了却了一桩烦心事,闲暇为姬元懋裁制夏衣之余,想起了两位师姐,也不知道她们走到了那里…… 刘四娘自从领了差事,紧赶慢赶到了挽西山庄,恩威兼施之下接了杨萱妍出来,顺道还捎上了都彦歆。由于杨萱妍怀了身孕,刘四娘不敢大意,于是买了马车,自己充当车夫,慢腾腾地往前赶。好在三人皆是武功高强,一路过来倒也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只是行程慢了些,走了大半个月才到长垣。 都彦歆本是个急性子,往日骑马惯了,乍一做马车还有点不习惯,若不是为了照顾杨萱妍,早就策马狂奔了。 杨萱妍好笑地看着一脸沉闷的都彦歆,恨恨地说:“亏我以前那样照顾你,今日让你坐在马车里照顾我几日也做不到,看来那些唯师姐马首是瞻的话都是说说罢了。” 都彦歆脸面有些挂不住,忙讨好地凑上去:“师姐想哪去了,师妹当然愿意陪着你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一慢下来就像要了命似的。” “好吧,好吧!都是我这个做师姐的不好,委屈你了。”杨萱妍宠溺地点了点她的头。对于五师妹,她是极为心疼的,比对姚园要多疼爱一些。她上山早,五师妹又是孤女,什么事都是她一一过问,就像是她的半个孩子一样,如今虽年近二十,那顽皮的性子一点儿也没变。有时候她都发愁,这样好动的性子将来谁敢要哇!私心也觉得三师弟与五师妹相配,只是终究妄想,身份门第相差太多,纵是心贴的近,也越不过那道冰冷的门槛。三师弟极重亲族,即便自己受些委屈也不会违逆父母之命,她们两个的结局一开始就注定了。谁能都像六师妹那样的好福气呢!还好,五师妹生性开朗,虽然伤心,倒也恢复的快。她的心也稍稍可安了。 “师姐,你想什么呢?不会是真生气了吧?”都彦歆以为师姐动了怒,忙放下身段软玉相求,“师姐,你可不能生气呀,当心伤了孩子,要不你打我两下吧。” “你呀,真是个孩子!”杨萱妍白了她一眼。 都彦歆见杨萱妍没有生气,放下心来,灿然一笑:“师姐怀着孩子,姐夫也该派人仔细伺候着。” 杨萱妍柔和的神情慢慢冷了下来,垂目抚摸腹部,声音冷冷的:“这是我的孩子,与他何干!” 自知说错了话,都彦歆连忙道歉加安慰:“对不起,师姐。你别在意,你放心,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护着你,你还有绿玉山庄,还有太一峡谷和六师妹。我们都会和你站在一起,你不会孤单的。” “我没有觉得孤单。”杨萱妍释然一笑,“但凡男子,略有些身份的,那一个不是三妻四妾。我出嫁前便想通了。嫁人不过是顺从父母,安于命运而已。我只想安心把孩子生下来,陪着她平安一生。” 都彦歆有些感伤,亦有些庆幸,幸亏她没有嫁给云志成,不然,就算不落得独守空房,亦是深锁后院。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大师兄一样疼爱妻女,开明洒脱的:“师姐,你明知婚后如此,为何还嫁呢?” 杨萱妍笑的无奈:“不嫁又如何?难不成出家做了姑子吗?做了姑子便能独守清静吗?绿玉山庄人多事杂,单是爹爹的几房妾室也不会让我安心礼佛。不如安于天命,无心地嫁了。” “无心?”都彦歆不懂。 “是啊,无心!”杨萱妍拉过她的手,“无心便不会伤心。不想起,不希望,便不会失望。” 都彦歆心痛,师姐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无心?那得多大的绝望才能守住本心,做到心如止水,无波无澜呢? “师姐,难道你对婚姻没有一点点希望吗?对夫婿也无半点感情吗?” 杨萱妍微微一笑:“女子视贞洁如命,视夫君如天,怎能没有半点感情呢。记得成亲那天,金称挑起红盖头时,两目相对,彼此间的音容笑貌也曾停留在眼内,可是还不等我将他放进心里,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纳小妾,那仅有的一点寄托也被他的无情化为虚有了。” 都彦歆甚是不甘心:“为什么男子要三妻四妾,不能从一而终呢?” -- 第79页 “谁知道呢!许是习惯了吧,或是本性如此。像禹那样的圣人还不是同时拥有娥皇女英。” …… “若世间男儿如此,我宁愿孤独一生,永不言嫁。”都彦歆目视前方,坚定了心志。 “你呀!小小年纪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杨萱妍不想因为自己改变都彦歆的认知,开导她说,“并非所有的男子都如此,也有那忠贞之士,一生只娶一妻,相互到老的。” 马车外的刘四娘闻言,想到恩爱的帝后,也随声附和了一句:“杨夫人说的对。陛下对娘娘便是一心一意。” 都彦歆撇撇嘴,一心一意?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范玮琛当年也吹得好着呢,最后还不是捡着高枝飞了。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毕竟是一国之君,一己之身没什么,若是连累了太一峡谷就不好了。只是,不敢说皇帝,奚落两句刘四娘还是可以的。 “刘侍卫真是忠心耿耿啊!到了哪儿都不忘夸赞当今圣上。只是不知何时圣上给刘侍卫赐一个如意郎君,好比翼双飞呀?” “都姑娘想的太多了。”刘四娘恼羞,碍着皇后娘娘,不好发作出来,只好冷冷地顶了回来,“皇后娘娘仁慈,只盼到了曲平给都姑娘指个翩翩公子,省的都姑娘年长了,深闺寂寞。” “你!”都彦歆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只得气冲冲吼了句,“你才深闺寂寞,老女人!” 刘四娘嘴角微微扬起,这个都彦歆倒是个有意思的,像个斗败的大公鸡! 被两人这么一闹,气氛活跃多了。杨萱妍好笑地摇摇头,五师妹自小跋扈惯了,峡谷中的师兄弟们那一个不被她搪上几句,今儿倒是败在了刘四娘的嘴下。这刘四娘看起来沉默寡言,极为无趣,说出话还真绝呢,和五师妹倒是一对欢喜冤家。 一路上,都彦歆时不时的挑衅一下刘四娘,只为一雪前耻,可惜,都被刘四娘不冷不热地挡回去了,好不郁闷,只等到了曲平,到姚园面前告上一状,方解心头之恨…… 一晃十天过去了,天又热了些。姬元懋早命人挖出了冷藏在冰窖中的冰块放在昭明宫降暑,只等到了五月,好迁居畅春园避暑。 轩窗下,美人如斯,玉指纤纤,银针穿线。当真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图。 姚园落下最后一针,拿着花样来回翻看许久,开心地笑了:“嬷嬷,您看怎么样,可以出师了吗?” 凌嬷嬷接过手,金线银线疏密有致,平整细致,煞是精美,不由赞道:“娘娘心灵手巧,这件飞龙腾云绣的栩栩如生,便要活过来一样。” “哪有那么好,嬷嬷尽挑好听的糊弄我。”姚园夺过衣服,假装生气,心里面有一丝欣喜。 “奴婢哪里敢哄娘娘,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凌嬷嬷那里不知道姚园的意思,为了这件衣裳,娘娘练了半个多月了,还一直藏着掖着,为的就是给皇上一个惊喜。心志至此,绣的匀贴,怎能不为她高兴,“娘娘的手艺虽然还有些生疏,但针法也算精巧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可以动工了。东西不在好坏,贵在心意。眼见天儿越来越热,冰丝纱如玉光洁,生肌润滑,配上威凛凛的祥龙,是再好不过的了。” “皇上喜欢便好!”姚园也是满心期待。 “你们一老一少在说些什么悄悄话,连朕来了没有发觉。”早已下朝归来的姬元懋不忍打破如此宁静的画面,在珠帘后站了好大会儿才出来。 姚园忙将绣样藏了起来,起身责怪道:“皇上来了也不着人通报一声,吓臣妾一跳。” “嬷嬷您看,是皇后没看到朕,反倒成了朕的不是。”姬元懋不想拆穿姚园的小把戏,心里也着实想等到受到礼物的那一天,便一句揭过。 凌嬷嬷笑道:“那是娘娘怕皇上累着。”说罢,趁机出了昭明宫。 姬元懋拉姚园入座:“我已命内务府及各司各局,整理行装,三天后到畅春园避暑。到了园子里,我们挨得就近了。你住在四宜书屋,我在澄心堂,只是几步的距离。” “住在那里无妨,只要能每天看到你。”姚园甜蜜不已,“不知为何,我心里慌慌的,总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傻瓜,有我在,没事的。即便是梦,我也会让梦成真的。”姬元懋将人拉入怀,吻了吻她的嘴角。 “嗯,我相信你!”姚园点点头,依偎在姬元懋怀里,“四娘传来消息,二师姐与五师姐后日便到了。二师姐怀孕了,我想把她安居在喜雨山房,哪儿清幽宁静,极适合安胎。五师姐也住在哪儿,方便照顾二师姐。” 难得美人投怀送抱,姬元懋那里肯放过,她拦着姚园的纤纤细腰,往怀里又拉近了些:“这都是小事,你做主即可。” 姚园忽的想起一件事,拉开两人的距离:“宫里的太妃?” 姬元懋打断她,道:“太妃年纪大了,不宜走动,让奴才小心伺候便是,尤其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姚园一愣,这才想起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姬元懋登基后,虽然明面上尊她为太皇太后,但原来的慈安宫已经不允许她居住,令其迁居浮央宫,也不准任何人拜见,故,若不是姬元懋提起,姚园几乎忘了这个看似慈祥实则阴狠的老太太。 姬元懋深恶太皇太后。合妃在世时,太皇太后没少刁难她,后来合妃猝死,太皇太后对姬元懋也深为忌惮,从未给我一个好脸色。姬元懋想起她就想到了母亲所受的苦难,想到了那屈辱的生活,她冷哼一声,讽刺地说:“太皇太后人品贵重,怎么能随意挪动呢?浮央宫幽静,鲜有人打扰,想必太皇太后也喜欢的很。” -- 第80页 姚园握住姬元懋的手,柔声说:“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浪费时间和精力。” 感受到姚园的关怀,憎恨的情绪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姬元懋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为她这样的人生气,的确不值。” “平安明白就好。”姚园见她听进去了,也放下了心。 姬元懋继续道:“我想起一件事。以前听范玮琛说,你在太一峡谷时,几位师兄、师姐对你颇为照顾。挽西山庄的少庄主马鸿轩自从继承了庄主之位后,小妾是一个接一个,若不是二师姐出身高,背后有绿玉山庄和你这个皇后撑腰,且本身不争不抢,淑贤有德,恐怕早就被废黜偏院了。我想给二师姐一个三品诰命的封号,也好让马鸿轩有个忌惮。” 姚园想了想,道:“你是好意。只是这样一来,少不得有一些人多想,以为挽西山庄得了皇上青睐,上门攀附,做那不义之事。马鸿轩也因此有了他想,做出出格的事来。不如看看再说吧。” 姬元懋觉得有理,此事便搁下了。 姚园又道:“二师姐不在乎这些。若平安怜悯,不如等二师姐的孩子出生了,养在曲平,有姐姐一人教养,也是省了回那深宅大院,看那些人的嘴脸。” “园园说的对。”姬元懋颇为赞同,“日前什锦知府上了折子,说挽西山庄有不法之处,所做生意也是非法所得。若是做的过分,就算顾着二师姐的面子,我也不会留情。” 第三十七章 距搬至畅春园避暑只有一日了,姚园正督促各司格局收拾行囊事宜,半天下来倒觉得有些疲倦了。 宁润青欢欢喜喜地跑进来回报:“娘娘,到了……到了……” 姚园乍听一愣,即可反应过来说的是谁,忙起身在小丫头的服侍下穿好鞋子和外袍,急匆匆地迎了出去。 夕阳西下,余晖映着红了半边天,笼住了昭明宫满园新培植的玉兰。如玉的容颜亭亭玉立在白玉兰下,人花相绰,纵然是盛开的花朵也逊了三分。姚园失神,她一直知道二师姐美丽,以往不仔细看,而今才知道,什么是闭月羞花之貌。 彼时,杨萱妍和都彦歆也是激动欢欣,当日的小师妹已是他人妇了呢!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两人高兴归高兴,礼数却半点不敢忘记。 “说什么拜不拜的,一家人,还这么客气。”姚园不等她们俯下身,便快速地扶住两人。 杨萱妍很开心,小师妹还是那么善良。她握住姚园的手,正色道:“娘娘不让民妇行礼,便是太一峡谷失了规矩,让世人诟病,说娘娘的家人恃宠而骄。” 姚园手一僵,有些失落,只得松了手,受了大礼。 杨萱妍心思细腻,她执起姚园的手,温柔地说:“我们的心是一家人,一个礼算什么,不多是给别人看的。” 姚园释然,二师姐还是那么温柔:“一路风尘,二师姐还怀着身孕,想必累坏了,快进来歇歇,仔细晒着了。” “那里就那么娇贵了。”杨萱妍虽好笑姚园的担心多余,心里却有一汪化不开的湖水缓缓流淌,极为舒心。 “师妹,你屋子里真凉快,跟秋天似的。”都彦歆一迈进宫门,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胜过高秋,不由的称赞起来,“外面净是些白玉兰,树木不甚高大,遮不住夏日的艳阳,原想宫殿里应该极为闷热,不想竟这般舒爽,当真一丝夏天的热气也没有。” 姬元懋也不知道那里得到的信息,知晓姚园体寒,即怕冷也怕热,故,还未入夏,消暑的冰块、摇扇、团扇及各种健胃清热的食物都准备了足,就怕姚园热着。 杨萱妍了然地笑道:“一路上都在听刘侍卫讲皇上待师妹如何好,起初还有些疑问,现在倒是有些可信了。” “刘侍卫?”姚园纳闷,“可是四娘?” “除了她还有谁。师妹,你不知道,刘四娘的嘴巴可毒了,处处针对我。”提起刘四娘,都彦歆一脸不满,忙不迭的告状,“不就仗着力大无穷吗?单论武艺不一定打得过我。” 姚园更奇了:“四娘在我身边时日不短了,向来寡于言语,从不多话,更不要说招惹别人。五师姐说的和我记忆中的是一个人吗?” “当然是了。不信,你问二师姐。一路上,她没少给我气受。”都彦歆大呼冤枉,不曾想,刘四娘挺会伪装的,在师妹面前装的敦厚老实,转脸便是一副恶奴才的嘴脸。 杨萱妍笑道:“你别听她胡说。这妮子耐不住冷清,来的途中吵吵闹闹,刘侍卫受不住才说了两句,结果这妮子便上了瘾了,处处找刘侍卫的不是,两人一路吵到曲平,闹得我的头都大了。” 姚园不可思议地看向刘四娘,真是奇闻啊!向来金口难开的四娘竟然和五师姐吵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刘四娘被姚园看的不好意思,脸一红,瞪了都彦歆一眼,向姚园施了礼,惊慌失措地出去了。 姚园别有深意地看着气急败坏的都彦歆。五师姐虽说性子活泼,但向来知礼,与人说笑也是适可而止,从不胡搅蛮缠,怎么对四娘态度如此激烈,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好了,好了,就你话多。那刘侍卫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人,你该尊重些。”杨萱妍怕都彦歆心直口快不小心得罪了人,少不得警戒几句。 -- 第81页 “皇上的人怎么了,不过仗着力气大些而已,单论武功不一定打得过我。”都彦歆不服气,辩驳道。 姚园晓得五师姐一向喜欢强大的女子,便将刘四娘的本事吐了几分:“五师姐太小看她了。刘四娘从小力大无穷不假,但她最拿手的却是剑术和易容术。听皇上说,当年训练一百多名男子,竟没有一个比得上四娘的天赋。皇上也是因她武功颇为了得,且心思缜密,少言寡语才派了来保护我。认真说来,倒是委屈了她,在我身边当个小小的侍卫。” “是吗?看不出来呀。”都彦歆一脸不可置信,“闷葫芦一个,一点乐趣也没有,说上两句话还活活气死人。” 姚园不再多说,缘分是件是奇妙的事,有时候故意而为之却适得其反,顺其自然却柳树成荫。 “明日我们去畅春园避暑,两位师姐住在喜雨山房,极为幽静。皇上知道你们要来,特意嘱咐我安排在园子里为你们接风,也好认识认识家人。” 杨萱妍、都彦歆有些受宠若惊,连说不敢。虽说皇家对太一峡谷极为尊重,但宴请两个名不经传的女子还是头一回,那里敢接受呢。最后还是在姚园的再三劝说下才勉强应允了。 启动那日,姬元懋特意拉了姚园坐在龙撵上,以示帝后恩爱。 四宜书院比不上昭明宫大气宽敞,胜在精致婉约,颇有一番江南小调的韵味。 “喜欢吗?我以前听你说喜欢江南的建筑,正好四宜书院相符,便着意让人收拾了,添了几盆青竹,在夏日繁华中透着几分清凉,倒也舒心。”姬元懋忙完事务,第一时间赶了来。 “有诗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可见翠竹作为花中四君子,的确有它的妙处。”姚园摸着亭亭净值的青竹,爱不释手。 “你若喜欢,园子西面有大片的湘妃竹,我让人移植过来,给你盖座竹园。”姬元懋难得见姚园钟爱一物,兴之所至,提议道。 姚园即刻拒绝了:“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只是太劳民伤财了,还不如用在实事上,为老百姓谋些福利。若真是喜欢,时常去看看也就是了。” 姬元懋深知姚园一向节俭慧智,如此大兴土木,定不会应允,失落之余存了个小心思。昭明宫后殿有一片地,植了许多水芙蓉,不如将之换成凤尾竹,到了盛夏,便与园园同椅品茗,问竹知香,岂非美事。 “想什么呢?”姚园观她呆呆的,时不时笑两声,莫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我给你说,不许有坏心思。你若想让我的后位坐的安稳,便打消那些念头。我听说南方水灾,国库调了三百两银子犹显拮据,切不可在百姓的饥饿上奢靡浮华。” “我知道。身在帝位,我自会心系黎民百姓。”提起江南水涝,姬元懋一筹莫展,还好园园贤德,心怀仁慈之心,不然真要惹人非议了,“说到水涝,让人头疼。年年加固堤坝,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了,成效却甚微。也不知道工部的老家伙吃什么的。 姚园抚平她紧皱的眉,为她揉着太阳穴解乏,不紧不慢地说:“朝廷开科举选拔人才,大多考察经义、文章,对实事用处很少。治理水利灌溉,需要专业人才,而朝廷很少启用这样的人,若是破例开考一些专门的科目,比如水利、农业、建筑、机械……或许有意外之喜呀。” 姬元懋眼前一亮,欣喜地抓住姚园的手:“对呀!术业有专攻,若是招揽一些奇才志士,许以官职和俸禄,比那些满口酸话,只会礼仪伦理的老学究强多了。用了午膳,我便招顾承章来,由他全权负责此事。” 姚园见她行事不拘一格,很是开心,只是想到那些酸腐的大臣,少不得叮嘱两句:“你能实施下去很好,但也要主意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招揽之人要有真才实学,且人品端正。还有,万不可说是我的提议,以免惹得大臣非议。” “这怎么行,明明是你的主意,也是利国利民的大举……”姬元懋为姚园叫屈。 姚园抢过她的话:“是我的主意不假,但我是女子,又是皇后,朝臣会以干涉朝政之罪议论我。再说,只要实施下去,能够实惠于民,谁的主意又有什么要紧。先前明月郡主的事,我已经僭越了,还好当时我并非倡导者,拿主意的也是你这个皇帝,身后又是紫阳公主,那些大臣和亲贵不过是觉得我偏心女子一些罢了,可是这件事是关乎黎民百姓的大事,那些大臣不会轻易罢休的。” “园园,委屈你了。”姬元懋拉过姚园,将她抱在怀里,愧疚地说:“你本该遨游天下,却因为我深锁宫墙,埋没了才华。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你的才华不低于范玮琛,只是世人对女子苛刻,纵然我为帝王亦不可大举改革,还你一个自由的天地。” “说什么呢!这么感伤。”姚园笑道,“以前我也不甘心,不过,经的多了,也就无所谓了。得你真心相待,我已经知足了。再说,我也并非不能施展才华,只不过是在幕后出谋划策而已,名声不过一秋之草,我不在乎。有你在人前为我遮风挡雨,我省了很多麻烦,高兴还来不及呢。” 姬元懋心下大慰,园园为她付出,足见她的心系在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再说,她也不想让园园劳碌,心里念着她一个人就够了。 “今儿车马劳顿,明天在菡樱台设宴款待两位师姐,为了热闹一些,我还特意邀请了长公主、十公主和范玮琛。” -- 第82页 “你看着办就好。”姚园应道。 两人计划好了事宜,温馨蜜意地用了午膳,姬元懋去了澄心堂见大臣,姚园去了喜雨山房找两位师姐。 未至喜雨山房闻听刀剑相碰的声音传来,姚园疑惑,畅春园是皇家园林,任何人不得在园子里动用兵器,就算是皇子们也只能在校武场练习,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私动蛮力? 轻步移去,芭蕉旁边两个身影上下飞舞,宛如两条游龙翻云覆雨,好不畅快。姚园惊诧,这不是四娘和五师姐吗?四娘招数不明显,多为狠厉、简练,适用于实战,五师姐更趋向于一招一式的美感,两人百招之后,大汗淋淋,轻挽剑花,收缩自如,彼此之间皆是欣赏和佩服。 菡樱台位于荨樱园内,台子的旁边有一株百年樱花树,绚烂绽放时节,淡红色的五枚花瓣如回雪含绯,璀璨热烈。 姚园第一次见开的如此繁荣的花,顿时晃了眼。在太一峡谷的一年半,满山绿树、红花、异草、野果,什么娇艳的花儿没见过,只是像这么热烈的花还是头一回见。奔放高尚,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日本东京的樱花,大片大片的,三月里,落英缤纷,竟像下了香雪一般,置身于花海之中,如入仙境。只是标上了日本国花,沾染了日本的残虐气息,失了光华。 “喜欢这树樱花吗?”姬元懋见姚园看的入迷,忍不住问。 “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果然是极佳的心境。“经姬元懋一问,姚园想起日本人的精神,”人生短暂,活着就要像樱花一样灿烂,即使死,也该果敢。” “什么?”姬元懋听得悲伤,隐隐不安,“怎么突然出此伤感之语。原想着樱花艳丽,舞女翩翩起舞时,樱花飞旋,是绝妙的画境,却惹你伤心了。你若是不喜欢,便命人刨了去。” 见姬元懋误会了,姚园忙说:“皇上误会了。臣妾只是看到樱花想起了东海一个岛国。这个国家的国花便是樱花,信奉不污不染,凋落干脆。只是该民族不如樱花纯洁高尚,太过残暴。”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朕孤陋寡闻了。”姬元懋放下心来。 紫阳长公主携女落坐在姚园下首,正细致入微地问及明月在国子监的情况。 杨萱妍瞧见了,目光柔和,轻轻抚摸着小腹,期待孩子的降临。 都彦歆看着歌舞曼妙,正待入迷,余光看见四娘站在姚园身后,目视前方,一动也不动,不由得撇撇嘴,木头疙瘩,除了练剑的时候还有点意思,其他时候真无趣。 范玮琛余光看见姬元懋与姚园感情融洽,安慰之余有些失落。明知在放弃她的那一刻便是今日的结局,而今伤心给谁看呢?明言公主悄悄握住范玮琛的手,对她温柔一笑。范玮琛回以一笑,眼里带着几许愧疚和疼惜。 姚园许久不见范玮琛,自是关心故人,不巧看见她们夫妻二人的互动,心弦微微触动。明言公主活泼率直,心性单纯,对范玮琛一往情深,打动她是早晚的事。 “听闻杨夫人半年前小产?”紫阳公主关心完了自己孩子,瞥见一旁的杨萱妍抚摸小腹,一时有了话题,关切地问。 “民妇无能,未能照顾好身子,谢公主关爱。”杨萱妍不想紫阳公主说话,斟酌好了话语,小心翼翼地回答。 “先夫许德业与挽西山庄庄主曾有数面之缘,故问故人之子。”紫阳公主怕她误会,忙解释一二。 杨萱妍记得父亲曾说过几句,公爹任庄主时,曾与许德业有些交情,觉得搭上这座桥,对绿玉山庄有利无害。后来许德业猝死,爹爹也就作罢了。因此,公主关心也是人之常情:“长公主关怀,是民妇的荣幸。先前是民妇不够仔细,现下已经无大碍了。” “那你可要小心些,三茶六饭都要仔细。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一定要懂得爱惜自己。”紫阳自从姬元懋登基后,日子比之以前好了许多,女儿也争气,在国子监成绩突出,因此,对姚园和姬元懋甚为感激。而今见杨萱妍容貌秀丽,举止娴雅,不像一般妇人,生了好感。而在场之人,只有她们二人有了孩子,自然有了共同语言。 明言公主不明就里,羡慕地问:“杨夫人有了孩子是福气,想必马庄主十分欣喜吧?” 杨萱妍淡淡道:“还好。” 明言公主有些尴尬,只得将注意力放在歌舞上。范玮琛向杨萱妍歉意一笑。别人不知,她清楚得很,挽西山庄庄主马鸿轩两年内连纳三房小妾,个个艳若桃李,工于心计。杨萱妍的头胎便是第二个小妾害死的,对此,马鸿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略申斥几句便作罢了,令人心寒。 “师姐,这道鲫鱼炖豆腐是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极适合孕妇使用,你多喝些。”都彦歆打破僵局,给身旁的杨萱妍盛了一碗汤。 姚园时势地说:“二师姐有孕在身,不可劳力费神,多吃些莲子百合粥净净气。” 姬元懋也给足了面子,朗声道:“两位是皇后娘娘的师姐,便是朕的师姐,以后把这儿当成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谢皇上盛恩!”两人齐齐俯身行礼。 宴会进行到一半,姚园看的疲劳,只好起身告退片刻。行至凤麟洲,刘四娘在她耳边呓语了几句,姚园站定,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叹道:“既然跟来了,为何不敢出来相见呢?” -- 第83页 范玮琛自翠柳后走出,定定地看着姚园:“有一年不曾见你了,你可好?” “很好!”姚园直言不讳。 范玮琛眼神一黯,话语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姚园不忍,眼前人也曾一心待她,甚至为她不畏生死,怪只怪造化弄人,无缘终是无缘:“你怎么样?” 没想到姚园还会关心自己,范玮琛鼻子一酸,哽咽道:“还好,明言对我还算上心。” “那就好。过去就过去了,明言公主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惜取眼前人便是。”姚园见她还沉浸在以往的岁月里,想起宴会上的一幕,少不得提醒两句。当事情已经成为定局的时候,要做的就是面对现实,让关心自己的人安心,不然,只能害人害己。 “我知道。”范玮琛无奈,自己种下的因,苦果也该自食才是,“皇上是真心喜欢你,我早就知道,希望你们幸福。” “谢谢!” 一时两人无话,范玮琛自知不可久留,只好离去。 “娘娘,明言公主刚才躲在柳树后面,哭着跑开了。”刘四娘耳聪目明,一眼瞥见了两眼红肿的明言公主。 “我和范玮琛坦坦荡荡,明言是个明理的人,她只是伤心,不会嫉恨本宫的。时间不短了,我们也回去吧。”姚园长叹一声,扶着刘四娘走了。 第三十八章 半月后,挽西山庄派了人来,马鸿轩的母亲病了,请杨萱妍回去床前尽孝。姚园阻拦不得,只得答应。 宽大舒适的马车旁,姚园不舍地拉着杨萱妍的手说:“师姐好不容易来一趟,真舍不得你走。” 杨萱妍笑道:“婆婆有病,我应该在身边尽孝。虽然马鸿轩对我无情,但我不能落人话柄,让他人耻笑绿玉山庄的小姐不知礼义。” “师姐永远那么守礼。既如此,我也不强留师姐,只盼师姐常来看我。我深居皇宫,不能走动,身边又没有可心的说说心里话,唯有等着师姐了。”姚园自然理解,二师姐是大家闺秀,要守的礼节自然多。 “放心吧,有时间了一定来。”杨萱妍听着伤心。 都彦歆瞥了瞥目不转睛的刘四娘,有些失望:“师妹,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起程了。” “好吧!”姚园闻言,只得放开杨萱妍的手。 看着马车缓缓的离开,姚园有些感伤,两位师姐一走,这偌大的皇宫又只剩下自己了。 “园园,你还有我。”姬元懋下朝后,急忙赶来,见姚园一个人站在宫门前眺望,脸上的落寞之情难以忽视,她拦着姚园,温声安慰,“二师姐身为人妻,当在婆婆面前尽孝,就算马鸿轩无情无义,二师姐也摆脱不了儿媳的责任,即便我是皇帝,也强留不得。不然,世人不认为是马鸿轩薄情寡义,而认为二师姐不守妇道。” 姚园将头埋在姬元懋怀中,为师姐的不幸悲伤:“平安,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姬元懋笑了笑:“我会让你一直幸福。” 转眼中秋将至,姚园的工程也完成了。 “啊!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做成了!”姚园拿着衾衣来回翻看,喜欢的舍不得撒开手。 “恭喜娘娘,金诚所至,终有所成。”凌嬷嬷也很高兴,绣了一个多月了,终于绣成了。冰丝纱触手生凉,上面的金丝盘龙绣的活灵活现,跃然纸上。难得是一针一线都绣的那么仔细、用心,若不是心心念念着皇上,怎么能做的如此尽心,那一针一线都带着柔情蜜意。 “虽然绣工比不上大家闺秀,却是我的一片心意,希望她喜欢。”姚园抚平金龙,一脸期待。 “皇上一定会喜欢的。只要是娘娘绣的,皇上都喜欢。”凌嬷嬷和蔼可亲,“娘娘为了这件衾衣,费神费力,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好好休息了。奴婢瞧您的脸色都有些憔悴了,快喝杯红枣茶,到榻上休息一会儿吧。” “也好。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感觉很累,还有点倒胃。”姚园拍拍胸口,气色不佳。 凌嬷嬷担忧道:“娘娘凤体要紧,还是传太医看看吧。” 姚园一笑了之:“不用了。估计是天儿太热了,嬷嬷知道的,我怕热。再说,我自己就是大夫,有没有病还不清楚。” “这……”凌嬷嬷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天儿溽热,昨儿个刚宴请了明言公主,怕是娘娘累着了。” “没事。我没那么娇弱。”姚园头有些晕,不想多说,只想倒在榻上睡觉,“嬷嬷,您也忙了半天了,去休息吧,我去睡会儿。” 凌嬷嬷无奈,只好吩咐奴婢伺候姚园宽衣歇息。 姬元懋下得朝来,从澄心堂到四宜书院,短短的几步,已经热的满头大汗了。 “皇上,恕奴才多嘴,这几日正是最热的时候,不动还出一身汗,您何苦来回跑呢?”张从化擦擦额头上的汗,咧着嘴说。 姬元懋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与皇后一起用膳,就像平常百姓家的夫妻一样,再热的天儿,朕也觉得舒心。” 张从化赔着笑脸:“皇上待娘娘之心,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进的宫门,到了殿前,姬元懋令其他人其他人在外候着,独自一人进了去,却发现殿内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宫女安静地站在门口。宫女正要行礼,姬元懋忙打了个噤声,小声问:“娘娘呢?” -- 第84页 “回皇上的话,娘娘睡下了。” “睡下了?”姬元懋奇怪,“这是早膳时间,往日皇后都是等朕一起用餐的,怎么睡下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娘娘说有些累,便吩咐奴婢,等皇上来了再唤醒她,也好和皇上一起用膳。”小宫女低着头,眼都不敢抬一下。 “累?”姬元懋皱皱眉,“娘娘最近都做什么了?可有就医?你们是怎么伺候娘娘的,居然让娘娘累着了?” “奴婢该死!”两个宫女那里敢说出来,皇后娘娘是因为给皇上做衾衣累着了,只得磕头求饶。四宜书院奴仆几十人,侍卫上百人,平时见了姚园皆一脸喜色,可是见了姬元懋个个噤若寒蝉,一声也不敢坑。 “行了,退下吧,别吵醒了娘娘。早膳暂时不用摆了,等娘娘醒了再用。”姬元懋呵退宫女,放轻脚步,来到榻前坐下。 姚园睡的正熟,安静的睡颜一片静和。只是脸色略微苍白,显然精神不振。姬元懋有些心疼,身为一国之母,除了要处理六宫事宜,还要定期面见命妇,一应赏赐都要安排有序,不比她这个皇帝轻松多少,着实累着她了。等忙完江南水灾这件事,也该抽出几天时间好好陪她歇息歇息。 姚园睡的正稳,连日的劳累去了大半,不知怎么的,睡梦中总有一道目光注视着她。无奈只好睁开了眼,却是姬元懋坐在榻前,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连朝服还未换下。 “怎么也不叫醒我?”姚园赶忙坐起来。 姬元懋忙扶起她:“看你睡得香甜,等等也无妨。” “那也该换下朝服啊。天儿热,皇冠又重,一直戴着也不嫌累。”姚园心疼她的不易,面上又说不出肉麻的话,只得出言责怪。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姬元懋面上虽然不服,心里却甜蜜的很,这是园园在关心自己呢。 “还贫嘴。”姚园白了她一眼。 姬元懋想到了姚园的身体,担心地问:“刚才听宫女说,你不舒服,可是病了?” “没有的事。天太热,不愿意走动罢了。”姚园草草揭过,“想必平安还未用膳,正巧我也饿了,让宫人们摆饭吧。” “好吧!不过你也要主意身子,一切杂事交给宫人去做,可别累着了。”姬元懋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两句。 “放心吧,我又是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我自己也会医术,还用你这个外行提醒呀!”姚园笑道。 姬元懋笑了:“我倒忘了,我的爱妻还是一名小神医呢!” “少嘲笑我了。我算哪门子的神医,最多看看方子,抓抓药。”姚园叹着气,满是遗憾,“可怜我苦心学医,一次也没出过诊,真是可惜了两年时间。若是能成为师父或者大师兄那样的名医,也算得偿所愿了。” 姬元懋气的捏捏她鼓起的小脸,好笑不已:“若是园园成了神医,太医院还不成了摆设,那些老匹夫丢了饭碗,还不天天找你哭闹。” 姚园眼珠一转,眉眼弯弯,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那怨得了谁,只能怪她们自己学医不精。与其有时间找我哭闹,还不如拜在太一峡谷门下,学的一身本领。” “你呀!越来越调皮了!”姬元懋哈哈大笑。自从两人交心后,园园逐渐恢复了以往的朝气,和自己说话也不再一本正经的样子。如今她们真像普通人家的夫妻一样,有说有笑,互相关爱,比那神仙还快活三分。 “皇上、娘娘,早膳摆好了。”宫女等两人说完了话,方见缝扎针赶紧禀报。 “下去吧!”姬元懋一边令宫女退下,一边帮着姚园穿上外袍。姚园整理完毕,又给姬元懋换上常服,两人才相携一起来到餐桌用膳。 “今儿,我亲自做了一道清凉解暑的菜,名叫麻酱穿心莲,你尝尝怎么样?”姚园在姬元懋的碟子里夹了两筷子。 一听说是姚园亲手做的,姬元懋连忙吃下,嚼了嚼,赞道:“的确清爽。穿心莲颜色翠绿,口感脆嫩,加上芝麻油的香味,确实是一道清心的好菜。” 姚园得意一笑:“那是,也不看是谁做的。不是我自夸,我做的菜既好吃又养生,别人是学不来的。你呀,有口福了!” “是是是!平安三生有幸,得园园贤妻,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姬元懋顺势逗逗姚园,坐直身子,摆着架势,摇头晃脑地说。 “你知道就好。鉴于你知福惜福,我决定明天中午做荷花晏犒劳你……” 夜明星稀,姬元懋忙完政事已是戌时二刻,匆匆回了四宜书院。 姚园准备了莲子百合粥和几样解乏的小菜,一瞧见踏进宫门的姬元懋,急忙迎了上去。 “怎么忙这么晚?” “江南水灾的事已经处置完毕,灾民已经得到了良好的安置,不用再每日施粥,朕让他们以工代赈,也不怕他们没事做到处惹是生非。招揽人才的事也有了眉目,工部已经从全国选拔了十个善于水利的人才,并列了防水开渠的措施。朕很高兴,忙得晚了些。”姬元懋见饭菜未动,料知姚园等了她许久,责备道,“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以后我回来晚了,你就先吃,饿着了怎么好。也怪我,没让张从化告诉你。” 姚园拉着姬元懋入座:“不怪平安,是我想与平安一起用饭。” 姬元懋心里甜甜的,拉过姚园的手握在手心:“园园,你真是我心里的一道阳光。只要有你,到了那里都是温暖的、光明的。我时常庆幸,感谢上天,让我娶了你,不然,黑暗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呢!” -- 第85页 姚园眼一热:“我何曾不是。本以为这辈子将独身一人,谁知道,能与你相知相守,让我的心有了依靠。” 姬元懋眼神坚毅中泛着独属的幸福的神采,她坚定地说:“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彼此的心靠在一起,我们的日子会更加美好。” “一定会的!” 第二天,姚园特意早起了半个时辰,拿起冰丝纱衾衣给姬元懋穿上,霎时如凉玉覆体,丝丝润滑,整个人舒朗气清。姬元懋得知是姚园亲手做的,感动的差点掉下泪来,视若瑰宝,一连几天舍不得换下。姚园好笑,心里甜滋滋的,准备再做一件给她。这个傻子,总不能不换衣服吧。 转眼中秋团圆节到了,选拔人才已经敲了晚钟,姬元懋得了千里马,甚为喜悦,赐宴方壶胜境,遍请亲贵大臣及家眷。 与以往宫宴不同,姚园既与姬元懋两心相印,自是夫妻一体,一心为她分担。故提前准备好了亲酿的桂花酒,以示皇恩浩荡。 当所有宾客到齐后,帝后相携而来,一时歌舞升平,帝臣共乐。 酒至一半,姬元懋命人抬上一架烤全羊:“这架烤全羊是请西域烹饪大师专程而来烤制的,佐料、工序、手法,天下少有,朕借中秋佳节,与众卿家共享此味。” “谢皇上恩典!”大臣欢喜,得皇帝眷顾,是满门荣宠。 “羊肉配桂花酒,人间美味。”姬元懋令宫人分割给大臣及命妇,自己亲自割下一块递给姚园,“皇后尝尝,中原的厨子可制不出这么地道的味儿。” “谢皇上!”姚园看着肥的流油的羊肉,直觉喉咙里一股苦水向外冒,差点吐了出来。可众大臣在场,皇上又兴致高昂,是在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好执箸夹了一片送往口中。 “唔……”刚嚼了两下,胃里一阵翻腾,姚园实在没忍住,一下子吐了出来。 “园园,怎么啦?”姬元懋一惊,忙扶住她,急切地说,“快传太医!” 姚园忙阻止了她:“皇上,今儿是中秋佳节,众卿家都在,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臣妾只是因为天热,胃口不好,前儿又吃了油腻的东西,有些腻着了,不碍事的。” “可是……”姬元懋有些迟疑。 姚园笑道:“你看,大臣亲眷们都看着呢。不可因小失大。” 姬元懋见大臣果然都停止了饮酒,将目光齐齐投向了这边。 长公主紫阳疑惑道:“皇后身体一向康健,自己也颇通医术,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怎么会对美味鲜嫩的烤羊肉倒胃呢?莫不是……” 明月郡主见姚园脸色不佳,轻轻推了一下母亲:“母亲且用餐吧。” 明言接过她的话,问:“是什么?” 一名诰命夫人心思一转,大喜过望,迅速起身下拜,高兴地说:“恭喜娘娘,娘娘您有喜了。” “轰”的一声,姚园脑中如一颗炸弹爆裂,惊骇不已。细细回想连日来的症状,的确很像怀孕的迹象。 众大臣闻言大喜,纷纷恭贺,只有范玮琛脸色阴沉不定。 姬元懋手一僵,握住姚园小臂的手一硬,心内不悦。姚园拍拍她的手,心里好笑,两个女人怎么能怀孕呢?不然,岂非天下大乱。她镇定了情绪,面带微笑地说:“本宫只是前几日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伤了胃,众卿家多心了。” “这……”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皇后为何如此冷淡。要说身为一国之后,集天下宠爱于一身,怀孕是早晚的事。皇后已成婚两年有余,早该怀有子嗣,怎么无动于衷呢?大臣们集体看向皇帝,结果姬元懋也淡淡地说:“皇后只是吃坏了东西,让卿家担忧了。” 一时,大臣便不多说了,连皇上都不在意,他们作为人臣更不好多言,看来,皇上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宠爱皇后哇! 回到四宜书院,姚园仍然惴惴不安。大臣的话像针一样刺在心上,久久挥之不去。仔细想想这些天的状况,易困,身上懒懒的,吃什么都没胃口,喜食酸辣食物,每一样都是孕妇该有的行为。可是,不可能啊!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吗?她是不会有孕的。难道是得了什么怪病?姚园有些不确定,犹豫再三,颤巍巍地向脉搏摸去,刚一搭上,手不自觉抖了一下。她赶紧放下手来,过来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扶向脉搏。顿时,惊骇万分,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脸色苍白,不知所措地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是我弄错了……错了……” 事情太诡异了,她重重吐了一口气,沉下心,再次把脉,三根跳动的脉搏是那么有力明显,一点儿也不容忽视。 “皇上驾到!” 尖锐的声音刺透耳膜,姚园心慌不已,该怎么对平安说呢?她会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园园,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姬元懋进的殿来,一眼看见苍白着脸的姚园,担心地问。 “我……”姚园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怕姬元懋不相信,太违背常理了,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 姬元懋甚为焦急,她从来没见过姚园这个样子,好像惧怕什么。难道有人伤害园园?想到这个,姬元懋心一凛,眼神变得冰冷,谁敢伤害园园,她便将她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看着姬元懋狠厉的眼神,姚园心更慌了,平安的性子冷绝,若是她不相信自己,会是什么结果呢? -- 第86页 “园园,看来你确实病了。前几天嬷嬷偷偷告诉我,你是因为为我缝制衾衣,劳累过度才会精神不振,快让太医看看吧。虽然你也通晓医理,但医者不自医。陈太医是太医院的魁首,医术一向为人称许,你放心吧。”姬元懋暗暗责怪自己,若不是她太过忙于朝政,疏忽了园园,也不会连园园病了都不知道。 “不……不用……”姚园吓得连退几步,慌忙摆手。 “园园,你怎么了?”姬元懋更为焦急,园园怎么这么怕就医。 “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姚园别过脸,不敢直视姬元懋的眼睛。 “园园,你是不是有心事?”姬元懋好生奇怪,园园怎么变得这么犹豫不决,这不像她平时的性格呀?姬元懋走上前,板着姚园的肩膀,温声地说:“园园,别害怕,不是还有我吗?你若是有为难的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起去面对。” 姚园定了定神,慢慢转过头,看向姬元懋,对上她关切的眼睛,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地问:“平安,你相信我吗?” “相信!”姬元懋答得毫不犹豫。 她回答的这么肯定,真的能够做到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吗?姚园凝视着眼前的枕边人,心存怀疑。 姬元懋是什么样的人,只一个眼神,便看穿了对方的想法。虽然对姚园的不相信有些失望,但当务之急是园园的身子。姬元懋注视姚园,眼神清澈诚挚:“园园,我身上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了你,还有什么不相信呢?” 姚园想想也是,就连她是女子这样天大的秘密都不避着自己,还有什么不能相信呢?可是,此事非彼事,别说是身为古代人的她,就算是长在红旗下,沐浴在科技发达中的自己也难以置信呀。不过,一直瞒着不是办法,早晚会暴露的,若是不坦白,被她发现还会让两个人生出嫌隙,不如坦白相对。赌一赌她对自己的心,赌一赌两人之间的信任程度。 姚园平静了下来,对姬元懋说:“让太医为我把脉吧!” “好!”姬元懋闻言,放下心来,只要肯医治就好,“陈太医!” “是!”陈太医是太医院的元首,十年前他慧眼识珠,第一次见到姬元懋,便认定她有帝王之相,早早投靠了她,成了她的心腹大臣。后宫、前朝的许多秘密也是他传达的,因此,姬元懋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皇后怎么了?”姬元懋久久得不到结果,渐渐烦躁起来。 陈太医小心翼翼地听了很久,才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已有喜两个多月了。” “什么?”姬元懋猛然站起来,瞪大了眼睛,她狠狠地盯着陈太医,仿佛喷出一团火来,“你敢欺骗朕?” 陈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地说:“微臣就算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敢欺瞒皇上。皇嗣关乎社稷,臣怎敢胡言乱语。” “再看!”姬元懋还是难以相信,“或许是得了类似的病而已,你老眼昏花,看错了也是有的。” “不用了。”姚园低着头,幽幽的说,“陈太医退下吧。” “是,娘娘。”陈太医不安地看向姬元懋,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一脸怒气。 姬元懋疑惑地看着姚园,不明所以:“园园,你?” 姚园定定地看着她,平静而坚定地说:“陈太医说的是真的。” “园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疯了?”姬元懋嵌住姚园的肩膀,想哭又想笑。 姚园不知该如何说起,她既痛苦又无奈,她也不相信,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姬元懋放开她,后退两步,摇摇头:“园园,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这只是一场梦。” “平安,我……我没有骗你……” “你可能,不会的,你骗我,你怎么可以开这样的玩笑……”姬元懋喃喃自语,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想中。 “平安,我……” “住口!”姬元懋大吼一声,“你别喊我的名字,你不配!” 姚园两行热泪顺溜而下:“你不是说相信我吗?” “你拿什么让我信任?”姬元懋泛着泪花,仰起头,努力将之逼回去,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哗哗的往下淌,留到嘴里,酸涩无比。她失望地看着姚园,有恨,有痛,有悲:“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我那一点对不起你了?” “平安,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姚园心痛难当。 姬元懋心存最后一丝希望,她宁愿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姚园还和以前一样,她们仍然一起喝茶,一起吃饭,一起处理政务。她乞求地望着姚园,哀声道:“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这只是一场梦。” 姚园沉痛,她艰难地摇摇头,声音清晰而透亮,带着断肠的穿透力:“是真的!虽然我也不愿意相信,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我不能骗你。” “别说了……别说了……”姬元懋长啸一声,一掌掴向姚园,顿时将人扇倒在地,“你很好,是我傻,是我愚蠢,居然妄想得到你的爱。明知世上没有人会疼自己,还奢望那遥不可及的感情。” 姚园捂着脸,嘴角溢出鲜血,她苦涩不已,泪如泉涌:“姬元懋,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我不奢望你接受现实,但你不能怀疑我的人品。” “信任?你还有脸说信任?”姬元懋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去问问天下人,两个女人能生出孩子吗?明明是你和野男人做了苟且之事,还和朕谈什么信任?怪不得,你不让太医把脉,原来是怕事情败露。” -- 第87页 姚园不敢相信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姬元懋,你竟然这样侮辱我?” “那你说,我该怎么说你。”姬元懋反问,“怎么,你和野男人有了孩子,做下廉耻之事,还妄想朕笑脸相迎,送上祝福,甚至全盘接纳吗?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 “朕?”姚园悲极而笑,“原来在皇上眼中,我竟是那般不堪的下作女子。既然皇上都自称朕了,那么臣妾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好!很好!非常好!有胆识!有魄力!”姬元懋冰冷地看着姚园,转身踏出四宜书院,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个时辰后,内务府大总管传旨,皇后姚氏御前失仪,禁足于四宜书院,任何人不得探视,无召不得出宫门半步,四宜书院一应女仆即可赐死…… 第三十九章 转眼,秋风萧瑟,四宜书院在不复往日热闹,冷冷清清的房间里格外悲凉。 姚园点燃一根蜡烛,世人多登高踩低,自从禁足后,连阿猫阿狗也不再登门了,更不要说送一些时鲜的摆设和上用的蜡烛。拿出未绣完的衾衣,这是蜀州刚进贡的极品绸缎,本来打算给姬元懋做一件衾衣,也许现在不用了吧。 这两天,她用心想了许多。虽然惊异,但她可以肯定孩子就是姬元懋的。她把身子给姬元懋的时候还是完璧之身,期间除了石崇从未与任何男子接触。就算是石崇也是一帮人跟着,从未独处过。至于□□,就更无从说起了,不管是昭明宫还是四宜书院,从来被保护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不要说陌生男子。就算是宫中侍卫疏于职守,身边还有刘四娘等一批侍卫,不可能人人都疏于防守吧?再说,自己本身就是大夫,身体有丁点异样,立刻会有所察觉,不可能不会发现。所以,情况只有一种,姬元懋虽为女子,确有让女子怀孕的能力。若她猜的不错,这种异象,应该拜那位丹石仙人所赐。曾听姬元懋说,丹石仙人给了她一味药,在药浴中浸泡了三年才绝了女儿心,但药有个独特的副作用,那丹石仙人是方外之人断不会随意伤害别人的性命,想必那独特的副作用便指的是这个吧。 挑挑灯芯,让房间更亮一些,姚园放下银针,对窗而叹。几天前,她还和姬元懋何当共剪西窗烛,转眼间,物是人非,只留她一个人对月而眠。 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姚园想笑,谁回来呢?不是风吹,便是来看笑话的吧? “把食盒放下,出去吧!”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姚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出现幻觉了吧,那天,她说出了那样的话,怎么还会来呢? “怎么?皇后不敢面对朕吗?”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是她,是她来了。难道她想通了?相信自己了?姚园惊喜地转过头,带着希翼。 几日不见,不曾想姚园憔悴了这么多,下巴尖尖的,小脸瘦了一圈儿。姬元懋压下心中的疼惜,冷着脸说:“这几天,朕细想了想,或许你是一时糊涂,被人骗了。只要你说出那个男人是谁,这儿有一碗堕胎药,你喝了,朕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还会……会像以前一样。” 一头冷水泼下,姚园的心变得冰冷,原来这就是她几日来思考的结果。说到底还是不信任而已。冷冷一笑,姚园淡淡地说:“没有什么男人,堕胎药我也不会喝,令皇上失望了。” “你……”姬元懋气极,三两步走上去,掐住姚园的脖子,“你当真对那男人如此情深,宁愿独守冷宫也要维护他。” 姚园凄然一笑:“如果皇上是这么认为的,便是如此。” 姬元懋转过头,带着最后一丝期盼,又问了一遍:“你是选择朕还是选择孩子?朕保证,只要你打掉孩子,说出那个男人是谁,我既往不咎。你依然是高贵的皇后。” “如果我说这个孩子是你的,你信吗?”姚园见她口气软了些,心内又升起一丝希望。 “事到如今你还想糊弄朕?”姬元懋硬下了心肠,“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打掉孩子,朕待你依旧。若你保留孩子,朕此生与你不复相见。” 姚园下意识的抚摸小腹,有些迟疑,难道真的要打掉孩子吗?如果这个孩子是姬元懋唯一的孩子呢?我怎么能扼杀她的孩子?可是,不打掉就要和她恩断义绝,当真要这样逼迫我吗?姚园想了又想,依然决定保留孩子。她已经和自己生了二心,即便打了孩子,关系也不复以往,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裂缝已经有了,崩溃是早晚的事,还不如忍了当下,保住孩子。 “孩子我不会打的,你走吧。”姚园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判决。 “哈哈……好……”姬元懋猛然松开了她,红了双眼,“你玩弄朕,朕也不让你好过。既然你如此绝情,朕也不用再隐瞒了。你以为朕爱上你了吗?朕不过是拿你当个靶子而已。有你在,才没有人怀疑朕的身份,范玮琛才肯效忠于朕,韩喆才会为朕出钱出力。” 姚园冷笑:“我不信。如你所说,你大可以找一个更容易掌控的人。而且你也不会让我知道女子的身份。” 姬元懋像看一个傻瓜一样看着姚园,嘲笑道:“你可真是天真。女子的身份于朕而言根本没什么大碍。朕本就绝了女儿身,就算是太医把脉也未必看的出来。重要的是范玮琛的兵和韩喆的钱。” -- 第88页 “你何必自欺欺人。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吗?”姚园根本不把姬元懋的话当真。 姬元懋轻蔑地说:“朕怕什么?第一,你根本传不出去;第二,就算传出去了也没有人相信;第三,你不会传出去。你别忘了,朕已经稳坐龙椅。范玮琛的兵权早已被朕剥夺,空留着镇国将军的名号。韩喆更是一个小小的商人,连说话的地儿也没有。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替她们的安危着想。若朕出了事,她们的下场只会更惨,别忘了,她们也是女儿身,且有家室。” “你以为我会信吗?”姚园别过头,看也不看姬元懋,直视这前方。 “你可真傻。你也不想想,你哪点好,有什么值得朕喜欢的地方。论相貌,比你美的人大有人在,论才华,朕的暗卫里面比比皆是。”姬元懋盯着姚园的眼睛,字字锥心。 姚园的心好似被剜走了一块,生疼生疼的:“你为何,为何这样刺我的心?这样做你自己快乐吗?” 姬元懋转过身,冷冷地说:“朕很快乐,朕喜欢看着别人痛苦。” 姚园似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倒地,失了魂般,呆呆地一动也不动…… 姬元懋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边走边说:“皇后姚氏不敬君上,不守宫规,着冷宫安置,朕此生与尔不复相见。” …… 圣旨下达当日,范玮琛疯了般的闯进皇宫,跪在崇德殿外请求见圣,可惜,圣上严令,范玮琛不得面圣。 崇武门前有一面大鼓,是前朝开国皇帝设立的,为的是当江山有变时,忠臣良将可击鼓上朝,召集文武百官劝谏圣上。只是数百年来,朝代更替,无人敢敲响此鼓。敲响它不但会触怒天颜,甚至会连累满门,因为它涉及了皇帝颜面和帝王权威。 范玮琛磕的头破血流一直被拒在门外,不顾众人劝告鼓起勇气敲响了震天鼓。 姬元懋龙颜大怒,凛冽的目光射向跪在殿内的范玮琛:“范玮琛,你好大的胆子,当朕是昏君吗?” 范玮琛伏在地上,哀求道:“皇上息怒,臣闻听皇后被打入冷宫,情急之下才敲响了震天鼓。” “你是因为此事来指责朕的?” “臣不敢。敢问皇上,皇后身犯何罪,为何打入冷宫?”范玮琛头挨着地,卑微地问。 姬元懋冷哼一声,凉凉地说:“皇后有碍妇德,不睦宫闱,藐视宫规。” “臣虽然不曾踏入后宫,也常听宫人说,皇后为人谦和温厚,对各宫太妃处处礼让有加,从不敢有一丝怠慢,对皇上更是勤勉侍奉,怎能说有碍妇德,不睦宫闱呢?” 姬元懋眼神一沉:“难道朕的家事也要一一向将军回报吗?” 范玮琛将头埋得深深的:“臣不敢。只是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国母不安,则天下不安,请皇上三思啊!” “什么也不用说了,朕心已决!” 范玮琛抬起头,不甘心地说:“皇上,皇后乃千古少见的好女子,请皇上务必三思。若皇上是在不喜欢皇后了,便放她一条生路吧。臣身为皇后的哥哥,不忍心妹妹惨死冷宫,望皇上看在臣末尾功劳的份儿上,恩准微臣接皇后出宫,从此成为庶人,永不踏入皇宫半步。” “放肆!”姬元懋大怒,“天子驾下,岂容你如此妄言。朕看你是居功自傲,目无皇权。来人,拉出去重则八十!” 稍时,禁卫军将范玮琛压制在地,上绳欲走。范玮琛忽然笑了,念道:“层林尽染,万里江山,愿与贤弟携手共勉,天上人间,得一个自在!” 姬元懋脸色一变,这句话是当初她救出范玮琛的时候,与她在孝王的墓碑前,歃血为誓,结成生死兄弟,共谋大业时说的话。姬元懋心一软,怒气消了三分,她揉揉发疼的太阳穴,疲惫地说:“朕念你功在社稷,不忍加罪,回去闭门思过三个月。” “皇上……”范玮琛还想说什么,只见名言公主发髻散乱地闯上殿,哭倒在范玮琛身边:“琛哥哥,你一意孤行,当真不念半分夫妻之情了吗?” “明言,我……”范玮琛迟疑。 明言双眼含泪:“琛哥哥若心中还有一丝明言,便随我回家。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皇上不会委屈娘娘的。若琛哥哥当真不念半分夫妻情分,明言便血溅当场,免得日后受尽分离之苦。” “我……”范玮琛左右为难。 姬元懋挥挥手,不耐烦地说:“明言用情至深,范玮琛该珍惜才是。退下吧!” 范玮琛深深磕了一个头:“臣只有最后一句话。皇后娘娘对皇上之心,微臣看在眼里,她对皇上的情义不比皇上对她的少,望皇上用心去体会,莫要伤了娘娘的心。” 范玮琛的肺腑之言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姚园仍然在冷宫过着下人不如的日子,生活上没有半点改变。 崇德殿内,姬元懋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政务中去,依此来排去心中的痛苦。 张从化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刘四娘长跪殿前,请求面圣。” “不见,让她回去吧!只要和皇后有联系的人,朕一律不见。把伺候过皇后的人全部大发到朕看不见的地方去!” “可,刘侍卫说,她只和皇上说一句话。” 姬元懋的手顿了顿,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传吧!” “是” 片刻,刘四娘一身男装打扮,样子像极了在暗卫时的装束。 -- 第89页 姬元懋道:“你已经脱离了暗卫,为何还如此装扮?” “奴婢虽然不是暗卫了,但奴婢不敢忘了出身。” “你这是在暗示朕不念旧恩吗?”姬元懋眼神一冷,斥问。 刘四娘低着头说:“奴婢不敢。奴婢只求皇上一件事。” “说!” “奴婢想去冷宫照顾皇后娘娘!” “为何?这么对她念念不忘,你似乎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奴婢没有忘。奴婢这样做有两个原因。” “说说看!” “第一,为了皇上。” “为朕?你是为了皇后吧?” “日久见人心。时间会证明,皇后娘娘对皇上的情意没有半点瑕疵。冷宫阴寒,奴婢怕娘娘身体吃不消,若那日皇上想通了,娘娘却不在了,岂非后悔莫及。” 姬元懋想起幼时和母亲在冷宫的生活,心头浮现一丝担忧疼惜之情。 “奴婢二为报答娘娘的恩情。奴婢自五岁开始记事,爹爹嗜赌成性,常常殴打娘亲和奴婢,在那个贫穷的家里得不到一丝的温暖。十岁的时候,穷凶极恶的爹想要把奴婢卖到那肮脏的地方,是皇上怜悯,救了奴婢。在暗卫营,每日刻苦训练,没有半点空闲,没有一丝属于自己的时间。奴婢只知道胜王败寇,从不知人间还有温暖,还有尊重。自从遇到了皇后娘娘,奴婢才知道,原来天下还有人这样尊重奴婢,关心奴婢,让奴婢尝到了天下的温情。”刘四娘一一述说着,似在回忆最美妙的事情,眼神柔和而明亮。 姬元懋低头冥思良久,方道:“随你去吧!照顾好她!” “是,奴婢定会照顾好娘娘的一丝一毫!” 刘四娘拜了三拜,起了身,转身之际,犹豫再三,说:“奴婢多嘴再说一句,请皇上冷静下来用心想想娘娘的一言一行,莫要伤透了娘娘的心。若真的伤透了,便再也不能挽回了。” 姬元懋白天刚经受了范玮琛的一出喧闹,那里还听的进去刘四娘的啰嗦,冷声呵退了刘四娘,瘫坐在龙椅上,留下了两行热泪…… 第四十章 连绵几场大雨,寒冬将至,宫墙瓦砾间已料峭风唳。 “娘娘,天冷,回屋吧!”刘四娘叹口气,自从娘娘搬进了冷华宫,每天郁郁寡欢,再也没有展颜笑过。 “冷?我怎么不觉得?”姚园伸出手,接住冰凉的雨水,没有任何感觉。 “娘娘!”刘四娘急忙拉住她,又焦急又心疼,“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肚子里的小皇子、小公主考虑呀!” “小皇子?小公主?”姚园凄然地笑着,“哪来的皇子、公主,我本是庶民,他也是庶民之子。” 娘娘被皇上伤透了心,连孩子也不想冠上皇上的姓了。刘四娘听得伤心,只得安慰道:“娘娘别多想。皇上只是在气头上,心里还是有娘娘的。再说,娘娘您还有孩子呢?天大的委屈也要丢一丢,孩子要紧呐!娘娘您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在活着。” 姚园抚摸着小腹,喃喃地说:“是啊!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孩子,我要保护她,让她健健康康地生活。” “您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刘四娘欣慰道。 夜雨骤降,冷宫年久未修,很多地方都漏了雨。刘四娘把床铺搬至没雨的地方,将姚园用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自己趴在床边安歇。 “平安……平安……”细碎的呓语声零零散散地传来。刘四娘睁开疲涩的眼,倾身观看,大惊失色,只见姚园脸色绯红,虚汗涔涔,额头烫的吓人。 “这可怎么办?” 刘四娘急的团团转,冷手帕换了三四次,丝毫不见退热,再拖下去,胎儿非但不保,连娘娘的性命也堪忧啊!刘四娘沉思片刻,心一横,冲进雨中。 几声惊雷打响,崇德殿昏昏沉沉,姬元懋愣愣地倚在龙椅上,面前是堆成山的奏折。 窗外寒风呼啸,吹的人心发凉。她记得母亲走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雷声阵阵,把冷宫的门窗都击碎了。她伏在母亲床边,握着她瘦骨嶙峋的受,听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平安”“平安”,她的心都被母亲喊碎了。她极力想抓住母亲,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呼吸一点点弱下去,直到怀中的身体渐渐变凉。那个时候,她恨天下所有的人,狠毒了老皇帝,但她只能咬碎了牙混着血往里咽。 一路走来,登上天下之尊的宝座,她的心一直是冷的。直到遇到姚园,从来没有一个人那样看过她——痴迷、澄净、欣赏、赞美,没有一丝轻视,没有一丝污垢。她步步为营,设下瞒天大计,除了韩喆,赶走了范玮琛,将她娶到了手,层层攻占了她的心,本以为从此拥有了阳光,生活变得满足而恬淡,谁知道,她…… 越想越痛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园园,你可知,我把整颗心都抛给你了,为什么你不珍惜它,将它伤的这么痛,这么痛…… “皇上,三更了,睡吧!”张从化心疼不已,自皇后被打入冷宫后,皇上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埋首朝政,彻夜不眠,长此下去,身体可怎么吃的消啊! “下去吧!” 更漏已去大半,姬元懋冷冷地说:“有什么事?” 全身黑色衣袍的暗卫一号单膝跪地,面无表情地回道:“刘侍卫偷偷潜进了太医院。” -- 第90页 “她去太医院做什么?” 暗卫一号迟疑片刻,如实上报:“皇后娘娘高烧…不退!” “园园病了?”姬元懋嗖的站起来,焦急地问。 “是。属下想,刘侍卫可能是去偷药了!” 姬元懋急忙往外走去,行至一半又停了下来,狠了很心:“你去国子监引了明月郡主前来,想法令她出面求了太医前去医治。记住,不可让人瞧出破绽。” “是!” 待暗卫退去,姬元懋又恨又急,将案上的奏折扫落在地。 直到金鸡打鸣,黎曙照地,姚园才发了汗,退了热。 明月郡主放下心来,替姚园擦擦汗,叹息:“纵然你贵为一国之后,也只不过是别人的一句话,从而凋零。女子的命运从来都薄,你这样的奇女子也逃不过。我一定不要如此,我一定要叱咤天下,绝不为他人所践踏。你也要坚强起来,与其被人保护,不如保护别人。只有自己变强了,才有说话的权利。” 睁开酸涩的双眼,入帘是明月果敢的小脸,一身学子打扮,样子比之几月前成熟了几分,也内敛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 明月道:“昨晚读书晚了,刚从国子监回来,闻听太医院遭贼,前去查看,才知道舅母病了,刘侍卫去偷药被戍卫发现,起了冲突。” “这样!”姚园淡淡道,“多谢你了。你一夜没合眼,眼圈都青了,快回去休息吧。这儿有四娘就可以了。” 明月也知道不便久留,只得起身告退:“舅母多多保重身子,来日方长啊!” “我明白!”姚园微笑着点点头。 明月少不得叮嘱刘四娘几句:“一日三次进药,不可疏忽。药虽苦,对身子有益。舅母现在是两条命,不得丝毫马虎,若有事,可去国子监叫我。大事帮不上忙,小事还是可以的。” “奴婢记下了!” 明月转向姚园,稚嫩的脸上平静无奇:“舅母多休息,少操心。明月得空再来看你!” 姚园点点头,假装沉沉睡去,埋入被中的双手深深嵌到肉里,心口像被人拉开了一道口子,血一点点的往外渗透。两行热泪流下,打湿了枕头。四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姬元懋连问候一声也不曾,那人竟狠心至此。良药再好有什么用,治得了身子也治不了心。 建元二年十一月初,曲平迎来了第一场大雪,雪花大如鹅毛,纷纷扬扬,洒落大地,不消半个时辰,皇宫已经银装素裹,惟余莽莽。 姚园打开窗子,凉风灌来,直入肌肤。雪花扑面,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在尽情地挥舞弹奏。姚园自小爱雪,爱它的潇洒,爱它的洁白,爱它的席卷风尘,而此时,望着茫茫一片,她竟然发现回首以往,万事寂空,面对飘雪银蝶,竟激不起半点欲念。前路迢迢,雪白迷离,分不清雪被下的路如何走,还不如化去为水,沾湿了鞋袜,亦胜过深陷泥沼,平地掘墓。 “娘娘,风雪迷眼,关住吧!”刘四娘为姚园披上斗篷。 “四娘,我为你吹首曲子吧?”姚园浅浅一笑。 刘四娘一愣,三个月来,她第一次见皇后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立窗风雪中,竟比那凌霜寒梅还清孤高洁。莫与微云淡月知说的便是如此吧。 “四娘?” “啊?”刘四娘一惊,脸微微泛红,该死,刚才她居然看着皇后娘娘发呆了。 “不知娘娘要用什么乐器?” “可惜现在树枝秃桠,不然用叶子吹出来的韵调是最好不过了。” “叶子也可以成调?” “是啊!用叶子吹曲是我小时候偶尔之下和一位跑江湖的艺人学的,虽然比不上琴箫之色,但曲调清妙,也别有一番趣味。” 刘四娘心思一动,起了仰慕之心:“娘娘等我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说罢,消失在风雪中,不见了踪迹。姚园早已习惯成自然,来到这个世界,很多世界观,人生观都被推翻了,再来上一两件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消一盅茶的时间,刘四娘便折回来了,献宝似得将一片薄薄的大小适中的叶子递给姚园。 姚园惊喜地接过叶子:“你从哪儿弄来的?” 皇宫北边有一座温泉,常年热气腾腾,更难得的是树繁枝茂,鸟语花香。先帝在的时候,常带领后宫嫔妃去嬉戏,皇上登基后因厌恶先帝昏庸好色,声色犬马,便废弃了。 提到姬元懋,姚园眼眸流转的幽怨,并不理会刘四娘,对窗凝视良久,将叶子放在唇边,闭上眼,沉浸地吹起来。 刘四娘越听越心酸,这首曲子好生悲凉,处处诉说着凄婉,却处处绕过悲泣,直至哀愁残尽,梦断西山。 姚园身姿绰约,饶是三冬腊月,亦如一树芳华,曲声,雪声,倾诉声融为一体,雪影,人影合二为一,好如一幅无言可拟的图画,似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娘娘,您已经吹了很长时间了,歇歇吧!”刘四娘不想让姚园沉浸在哀伤中,上前劝说。 姚园放下叶子,睁开眼睛,平静柔和:“四娘,你知道这首曲子吗?” “奴婢不知。” “这是八声甘州。雪来比色。对澹然一笑,休喧笙笛。莫怪广平,铁石心肠为伊折。偏是三花两蕊,消方古,才人骚笔。尚记得,醉卧东园,天幕地为席。回首,往事寂。近雨暗雾昏,万种愁积。锦江路悄,媒聘音沈两空忆。终是茅檐竹户,难指望,凌烟金碧。憔悴了,羌管里,怨谁始得。” -- 第91页 姚园记得在虎岭山时,她吹的是梁贞的《微笑眼泪》,范玮琛成亲时,她吹了一首王菀之的《我不打算留眼泪》,借曲诉发胸意,更是劝诫自己莫要沉沦,振发起来,一切向前看。幸运的是,两次都有姬元懋为她默默和声,助她在交叉口选择最正确的道路。这一次,没有人和声,没有人为她指点迷津,她自己也看不清方向,只能借一首婉转凄迷的曲子传诉忧郁。 刘四娘见此转眼话题:“前日镇国将军托人送了好多碳来,韩老板也送来了好多御寒的冬衣,就连明月郡主也送了一些冬日吃食来,借此雪景,不如娘娘恩赐奴婢,来个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姚园那里不知道刘四娘是在宽她的心,不好推辞,也不忍将忧伤传染给她,只得点头答应。 刘四娘果然行事利索,不一会儿便在门口支起火炉,烫上了米酒,还在火炉四周摆上了四盘精致的小菜。待一切准备就绪,她找出韩喆托人送进来的一件掐金狐皮斗篷给姚园换上,一块坐在火炉旁,打开门,立刻堂内亮了许多,外头的雪光透进来,尤其的美。 若在往日,姚园定开心不已,如今只是略微赞叹几句而已。 “没想到四娘竟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娘娘赞誉了!” “想想觉得可笑。到了这里,陪我时间最多的居然是你。” “若娘娘不弃,四娘愿意一辈子陪在您的身边。” 姚园笑道:“傻孩子,我怎么能耽误你一辈子呢?” 刘四娘但笑不语。良久,她才坚定地说道:“奴婢心甘情愿!” 自从得知有孕后,姚园习惯性的抚摸着小腹,以此慰藉心中苦闷。 刘四娘见机说:“已经快六个月了,娘娘的肚子又大了一圈。” “嗯,往后会越来越大。”姚园眼神温柔,似乎很期待孩子的降生。她终于体会到了当初合妃娘娘的心情了,不当娘不知当娘的心,只要孩子好,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她来的很意外,我不求她大富大贵,但求平安一生。平安……” 四娘以为姚园还在担心皇上容不下孩子,安慰地说:“娘娘方宽心。皇上只是迷了心智,等开了窍,一定会接您和小皇子回去的。” “这是我的孩子,与她何干?”姚园冷冷地说。 刘四娘犹豫地说:“可是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呐?” “孩子不是她的。”姚园冷声道,“我的孩子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用不着她的关心。” “娘娘……” “啪”的一声,门外响起了一起异样的声音。 “谁?”刘四娘闻言立刻奔了出去,除了茫茫大雪,一个影子也没有。 “怎么了?”姚园见刘四娘面带疑惑的回来了,忙上前问询。 “奴婢明明听到‘啪’的一声,怎么到了外面一个人影儿也没见到?” 姚园没做他想:“许是雪太厚,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刘四娘看看外头一尺多深的雪层,也觉得有理,便不再深究。 雪花林林洒洒地飘落,冷华宫外一排沉重的脚印不一会儿被大雪覆盖了,就连宫墙上的一大块缺口也好似臣服在了雪的寒冷中,隐藏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翌日,姚园在一阵丝竹声中醒来:“四娘,外面做什么呢?乱哄哄的。” 刘四娘端来铜盆,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回答。姚园起了疑心,也不洗脸了,直追着刘四娘问:“到底怎么了?” 刘四娘神色不自然,笑的极为勉强:“可能是宫宴。娘娘是知道的,宴请大臣,少不了吹拉弹唱。” 姚园静静地看着刘四娘,直到她低下了头,才道:“四娘,你是暗卫出身,情绪不易显露,能让你失了冷静,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娘娘……”刘四娘两相为难。 姚园笑了笑,道:“说吧,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刘四娘想了想,娘娘已经如此,不如告诉她,死了心也罢,省的在希望和失望之间徘徊痛苦。深吸一口气,刘四娘说:“皇上新封了詹事府詹事禄光敖的次女禄南珍为惜嫔,赐居惜花宫,今儿在普光堂加封,六宫挂彩,极为热闹。” 姚园笑了,泪水浸在眼眶里,晶莹剔透,她拭去眼泪,似在告诉别人又似在暗示自己:“惜花?禄南珍似弱柳扶风,应该珍之惜之。” “娘娘……” “我没事!”姚园泪中含笑,“原来没有唯一。感情飘渺,任何一个人只要有心都可以代替。她是君王,掌管天下奇花,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可笑我,深陷迷局,竟不自知。” “娘娘,”刘四娘坐下来,握住姚园的手,“你要振作起来,既然抓不住不如放开,去抓能够拥有的东西。” 姚园怔了好久,绝望般地抱着刘四娘:“四娘,我想离开,离这儿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娘娘……奴婢……”刘四娘亦留下了眼泪。 噼里啪啦,兵器相接的声音不绝入耳,崇德殿外两个身影上下飞舞着,两人各执一把宝剑,互不相让,处处正中对方的要害,直吓得宫人、侍卫们胆战心惊。 两人大战了三百回合,最终以姬元懋的获胜而告终。范玮琛惨然一笑,扔掉长剑,单膝跪地,朗声说道:“臣输了,请皇上降罪!” -- 第92页 姬元懋冷哼一声,将剑从范玮琛的咽喉间移开:“你还有何话要说?” 范玮琛挺直了脊梁,似壮士一去不复返:“臣无话可说。但求皇上念在自幼相识的份儿上放了皇后娘娘,哪怕使她茅檐竹户,了此一生也胜过冷宫孤寂,遍尝冷暖。” “痴心妄想!”姬元懋断然拒绝,“她不让朕好过,朕也要让她痛苦。” “皇上已有新妃在侧。新欢享乐,为何不能饶恕他人的一条性命?难道皇上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老死宫中,怨恨而死吗?”范玮琛高声争辩。 姬元懋一滞,良久,冷冷地说:“这是她该得的。她若真心待朕,焉有今日?” 彼时,张从化已经领着宫人悉数退去。皇家秘密还是少知道为妙。故范玮琛也不再顾忌什么,厉声斥责:“皇上当年受了怎么样的苦,难道也要园园尝试一遍吗?你这样做和老皇帝有什么区别?” “你,混账!”姬元懋大怒,一脚踹在范玮琛胸口上,顿时范玮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那老淫贼岂能与朕相提并论?” “呵呵……”范玮琛支起身子,混着血泣笑,“你不亏是老皇帝的孩子,和他一样冷血,一样是非不分,一样霸道专断。” “放肆!”姬元懋怒极,连番对着范玮琛的胸口踹了几脚,直到范玮琛陷入昏迷才停下。 “园园……对……不起……”范玮琛眼神变得空洞,只来得及说最后一句便晕了过去。 姬元懋一惊,急忙蹲下身子查看,确认没有性命之忧后才松了一口气,冷声吩咐张从化:“传旨,镇国将军御前无礼,蔑视皇威,张扬跋扈,褫夺将军名号,囚禁府内。” “这……”张从化犹豫着不敢答应。 “怎么?听不懂朕的话?”姬元懋眼神一凛,吓得张从化忙领命仓皇而去。 回到殿内,姬元懋脱下被划破的衾衣,轻轻抚摸着,你到底对朕有没有半点情意? 惜花宫香气袅袅,琉璃珠帘,玛瑙翠玉,极尽奢靡。禄南珍一身紫红色宫装端坐在主位上,尤为娇俏动人。淳太嫔喝着酽酽的香茶,说:“你听说了吗?皇上褫夺了镇国将军的名号,囚禁在了府中。现在的范玮琛连庶人都不如了。” 惜嫔轻笑:“不久前,皇后专宠,范玮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荣光,没想到风光了不到一年,便落得如此下场。” 淳太嫔叹息:“皇家富贵,来得快,去得也快。” 惜嫔一改往日柔弱,面色狠戾:“这是她们该得的。范玮琛居功自傲向来不把父亲放在眼里。小小一介平民,得了圣宠,该日日感激才是,她不知收敛,张扬跋扈,活该如此。” “你又何必落井下石?”淳太嫔责怪,“无非是两年前范玮琛为骠骑将军时,爹爹请人提亲,被她婉拒了而已。你该知道,没有皇后,也有明言公主,何时会轮到你?” 惜嫔眼神一暗:“本宫知道轮不到本宫。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了我还甩袖而去。” 淳太嫔暗叹,她这妹妹自小乖张,长得娇媚动人,楚楚可怜,实则争强好胜。那次不过是她离府游玩,被几个地痞流氓纠缠,范玮琛恰巧经过出手相助。从此,禄南珍上了心,爹爹看范玮琛少年得志,将来必成大器,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请人上门提亲,谁知道范玮琛却称自己有了心上人,不日将完婚,自此后,小妹便怀恨在心。 “往事不必追究。她们兄妹二人落到如此地步,也属可怜。莫要失了分寸,触了龙颜。” 惜嫔不以为然:“姐姐此言差矣!整个曲平谁人不知,哪人不晓,皇后本是范玮琛的未婚妻,两人很是恩爱,谁知明言公主也看上了范玮琛,才有了将军另娶,医女嫁皇子之事。那范玮琛虽说娶了公主,但对皇后仍然念念不忘。自皇后被打入冷宫后,她三番五次为皇后求情,甚至不惜顶撞皇上,触怒龙颜,才最终酿成大祸。本宫听说,皇后虽然身在冷宫,但皇上从来不短她衣食,看来对她仍有情意。” 淳太嫔心有不安:“那你的意思是?” 惜嫔冷笑道:“整个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深爱皇后,若非她犯下大错,皇上也不会忍心将她打入冷宫。正是因为如此,本宫才得意进宫。本宫要想法设法让皇上爱上本宫,忘了皇后,只有这样本宫才能取而代之,成为尊贵的皇后。咱们禄家才能出人头地,位列人臣。” 淳太嫔眼神一凛,厉声道:“你莫要错了主意。皇后为人宽和仁善,到了如此地步,我们任其自生自灭也就算了,切不可落井下石。你和爹爹将远方表妹嫁给了挽西山庄现任的庄主马鸿轩,侵吞了绿玉山庄,将皇后的师姐赶出了山庄,这些已经让皇上有所不满,若再一意孤行,必将酿成大祸。” “是,小妹记下了!”惜嫔佯装知错,低头称是,心中却早有了主意,皇后的肚子有六个月了吧…… 姬元懋下了朝,直奔崇德殿,北方暴雪,许多房屋倒塌,牲畜冻死,朝廷的赈灾银子被大雪封在了山里,迟迟不能到达,是在令人担忧。 “传窦承章、乐中奇、赵赋辞。” 刚走进崇德殿,一个窈窕的身影侧坐在窗前,银针金钱飞走在纤纤玉指间。 “惜嫔,你来做什么?” 惜嫔闻言放下针线,娇媚地走过来行礼:“回皇上,臣妾见时辰不早了,怕皇上饿着,特地亲手炖了燕窝粥给皇上送来。” -- 第93页 姬元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朕知道了,回去吧。” “是!”惜嫔不敢多言,起身向外走去,行至宫门,又转过身来,柔情一笑,“皇上日理万机,衣服破了都不知道,臣妾绵薄之力也想为皇上分忧一二……” 姬元懋闻言,两步走上去,捧起衾衣,红了眼睛,扭过头狠狠地瞪着惜嫔:“你碰了它?” 惜嫔见皇上神色不对,早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地,连连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妾只是想给皇上做些事,冒犯皇上,臣妾该死……臣妾该死……” 姬元懋那里听得下去,大声喊:“张从化!” 张从化连忙滚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息怒,奴才罪该万死。惜嫔娘娘今日一早就来了崇德殿,担忧皇上为国操劳,亲手炖了燕窝粥,只求皇上进上两口。谁知,惜嫔娘娘不明就理,就……” “该死!”姬元懋无情吐出了两个冰冷的字,吓得两人面如土色。 张从化反应过来,头砰砰着地,苦苦哀求,连带着惜嫔也哭出了声。 姬元懋不胜其烦:“张从化拖出去重则三十杖,永远不许回御前伺候。惜嫔重则四十,禁足惜花宫。” “不,不,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张从化和惜嫔哭声连天,吓得魂都没了。 “拉出去!” 崇德殿内的烛火影影瞳瞳,晃得人眼睛发疼。姬元懋大手一挥,“唰”的一声,灯盏倒了一地。拿起衾衣,姬元懋看着被缝补的地方,针脚细密,一看就知道女工甚佳。可是,再好也不是园园的,东西被破坏了,染上了其他不干净的东西,园园,你对我的心意是不是也有了瑕疵呢? 第四十二章 姬元懋批完奏折,子时已过。端起茶润润吼,却发现茶水早已凉透。这帮狗奴才,自从张从化被撸了总领太监的职,整个太和殿连个会伺候的人都没有。 “皇上,天冷,喝杯茶暖暖身子。”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姬元懋抬头,惊讶地站起身:“嬷嬷,怎么是你?” 凌嬷嬷一身常规奴才打扮,心疼地说:“奴婢担心皇上身体,没有得到允许便自作主张过来了。” 姬元懋不忍追究,凌嬷嬷陪伴了十数年,有养育之恩。皇后被打入冷宫后,姬元懋不想见一切关于姚园的人,就把凌嬷嬷派到了行宫,管教宫廷舞乐去了。近日,凌嬷嬷常听人言,皇上总是办公到深夜还不休息,情绪也变得越来越暴躁,权衡之下,违背了旨意也要见上一面。 “嬷嬷,我心里好苦!”姬元懋对凌嬷嬷有孺慕之情,见了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痛楚,宣泄出来。 凌嬷嬷将她搂进怀里,亦是悲伤。怀中之人是天下的君主,是一国的皇帝,任何人都可以偶尔展示自己的情绪,只有她只能用坚强伪装。表面上再坚强,也掩盖不了坚毅外衣下一颗瘦弱的女儿身。皇上也是个孩子,一个需要人来陪,人来关爱的女子。 凌嬷嬷摸着她的头,慈爱地说:“傻孩子。心里有苦水,就要倒出来,憋在心里会更难受。” 姬元懋道:“嬷嬷,什么是幸福?” 姬元懋离开凌嬷嬷的怀抱,黯然地说:“二十年前,我为了报仇而活,是报仇让我燃起了对生的渴望。后来,我为了皇位而活,我想要站在世界的最高处,俯视天下。而后,我遇到了姚园,一次次的相处,一次次的默默注视抹杀了我沸腾的血液,我只想和她携手到老,一起迎接朝阳,坐赏黄昏。现在,我坐拥天下,每天面对批不完的奏折,看不完的政务,一颗心还是空虚孤独。我恨姚园,怨姚园,可是最多的还是期待她回过头看看我。” 凌嬷嬷爱惜地说:“傻孩子,人的每一个阶段都是在积蓄力量,为以后的生活做储备。只有经历了伤心,才会更加珍惜以后的生活。两个人在一起,哪有不生气的时候呢?适当的宽容也是幸福的一部分,各种味道加在一起,生活才会有滋有味。不然,人生几十载,又有什么嚼头。” 姬元懋苦笑:“可是,这种事情不是宽容就能解决的。” 姚园入了冷宫,凌嬷嬷未置一辞,一是因为她也想不明白,二是姬元懋没有给她劝诫的机会。如今想明白了,自然不能看着两个孩子相互伤害。 “皇上,但凭品格而言,你觉得皇后怎么样?” 姬元懋尽管不想说,但不得不承认姚园的品行:“她豁达坦诚,性格纯善。” 凌嬷嬷摇摇头:“那只是表面上。皇后虽然宽容大度,与人无争。骨子里却是个心如磐石,超尘拔俗之人。” 姬元懋诧异:“若说她心如磐石,我信。但超尘拔俗,不一定吧?” 凌嬷嬷笑道:“奴婢与皇后相处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言行之间还是有所了解的。就韩喆、范玮琛二人的感情而言,便知皇后对待感情追求唯一,若能与她山盟海誓,皇后定会至死靡它,绝不将世俗之礼看在眼里。正是因为韩喆没有做到一心一意,皇后虽然伤痛,但也绝不将就。范玮琛亦是如此!” 姬元懋心下一震,不确切地问:“嬷嬷的意思是?” 凌嬷嬷又道:“皇上,试想这样品格高洁的超然女子,怎么会背弃皇上,与人苟合呢?就算我们都看走了眼,就事而论,皇后也没有理由这样做。若她真的不爱皇上,那么人选一定是范玮琛或者韩喆,这两个人与皇上无疑异,又怎能使皇后有孕呢?若皇后真的喜欢男子,又何苦历经三段情感呢?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 第94页 姬元懋如梦初醒,豁然省悟。 凌嬷嬷继续道:“所以,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只有两种情况——被人□□而不自知,亦或是皇上的。” “什么?”姬元懋惊喊出声。 凌嬷嬷敦敦告诫:“当下之急,皇上应该调查属于哪一种。若是第一种……皇上……要看是爱皇后这个人还是她的身子?” “嬷嬷说的哪里话?我当然是爱她这个人!”姬元懋忙表明态度。 凌嬷嬷欣慰地笑了笑:“若是第二种,皇上应该请蓬莱仙岛的丹石仙人来一解其惑了!” 姬元懋狂喜,又蹦又跳:“我就知道,园园是爱我的。我就……哈哈……我这就接园园回来,给她赔罪。只要她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凌嬷嬷好笑,这孩子说风就是雨,忙拉住向外冲的姬元懋,责怪地说:“皇上越大越不稳重了。你这样赤眉白眼的过去,皇后不但不会原谅你,还会更加疏远你。” “为何?”姬元懋关心则乱,完全失了帝王的睿智,“园园身在冷宫,那地方又冷又湿,她还身怀有孕,病了怎么办?” “现在知道关心了,以前做什么去了?”凌嬷嬷横了她一眼。 姬元懋惭愧地低下头,内疚、自责涌上心头,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都是我愚蠢,伤了园园。” 凌嬷嬷骂也骂了,说也说了,接下来便是出主意令二人和好才是最重要的:“你是因为太过在乎才失了理智。” “那现在怎么办?园园一定伤透了心,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姬元懋灰心道。 凌嬷嬷暗笑,皇上在政务上英明神武,感情上还不如十七岁的少年,少不得她这个老婆子拼上老脸,给他们筹谋:“皇上现在应该先解决好两件事。查明皇后怀孕的原因,还有惜嫔……” 姬元懋懊悔不已,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好好的为了气姚园,什么办法不能用,偏偏选择最坏的一种,如今可好,引火烧身了。 她定了定神,恢复了往日的精明:“朕即刻命暗卫查探。若是第一种,我定将那恶贼千刀万剐,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至于惜嫔,朕当初让她进宫,并非完全是因为气园园。两个月后,詹事府詹事也该消失了。” “皇上的意思是?”凌嬷嬷疑惑地看着她。 姬元懋冷笑:“禄南珍当朕是傻子吗?她父亲拉拢挽西山庄,权交大臣,一心想让她的女儿坐上皇后的宝座,生下皇子,从而做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雄,可笑的是,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怕的是他有做奸雄的心,没有做奸雄的命。” 凌嬷嬷心中大安,她就知道从血泊中走出来的人怎会完全失了分寸。 姬元懋想到姚园,心又沉了下来,她伤园园极深,不知还能否挽回她的心。 凌嬷嬷知道她担忧,宽慰道:“皇后不是不讲理的人。毕竟事情重大,是谁都会方寸大乱的。那范玮琛虽说屡屡进言,不是也分辨不出真相吗?皇后所伤心的是,皇上的不信任。只要皇上能再度赢得皇后的信任,皇后一定会回来的。” “真的吗?”姬元懋还是没有信任。 凌嬷嬷坚定地点点头:“真的。皇后是个明德惟馨的人,不会斤斤计较的。只要皇上真心对她,皇上信任她。” “嬷嬷,我明白了。”姬元懋闻言,精神大振,她相信园园对她情,也相信自己对园园的意,“我定会用真心换得她的原谅。必不再使她受半分委屈。” 凌嬷嬷笑道:“夫妻相处,哪有不受半点委屈的。舌头和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夫妻之间要相互扶持,互相宽容,同心同德,才能走的长远。” 第四十三章 误会解除后,姬元懋并没有马上接回姚园。她决定先除了面前所有的障碍,为姚园开创一条康庄大道。为此,她克制自己不去见姚园,是在忍不住了,便深夜偷偷看上一眼,以解相思之苦。 近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姚园总觉得晚上有人窥探她。眼看就要过年了,肚子也快八个月了,她不得不为自己和孩子打算一番。 曲平冬日寒冷,到了三九时节,便是酷寒。姚园穿着厚厚的棉服,歪坐在蒲团上,腿上盖着棉被。 刘四娘端上两盘点心,笑道:“娘娘绣了半响了,吃点糕点吧。这是韩老板托人送来的蛋黄莲蓉饼和翠玉豆糕,是今年的新品,比裹珍楼的还好。” 姚园笑道:“就剩下几针了。来年开了春,孩子就足月了,我想让孩子一生下来就穿上我亲绣的衣裳,暖暖活活的。我不能给她平常人家的生活,只能在一些小事上用心些。” 刘四娘想起前几天夜里看见的黑影,虽然时间短暂,但那身形分明是皇上无疑。一月前,惜嫔禁足,皇上对娘娘的看守也松了许多,还派人修缮了冷宫,添置了许多冬日里保暖的银碳、地龙、蚕丝被……明明在乎,为何不接娘娘回去呢? 收了线,姚园再三查看,确认无误后才满意地放了起来。想想觉得奇怪,女人果然是善变的。在现代,从小读书考大学,大学后参加工作,那里会这些针线活。看电视的时候还十分鄙弃古代女子整日以女工度日,可到了自己身上才发觉,当心里装满一个人的时候,什么习惯都会改变的。渐渐的,以对方为重,时时为对方考虑,只要对方好,自己受再大的委屈也愿意。夏天,担心她热;冬天,担心她冷。当有了孩子,一颗心更是扑在了孩子身上,时时筹划孩子的一针一线,生怕她受了半分委屈。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只是没有碰上那个能改变自己的人而已。 -- 第95页 用了几块糕点,饮了几口茶,姚园松松筋骨,向外望去,今日阳光格外明媚。仔细看去,空气里微小的尘粒也看的清清楚楚,姚园不禁动了几分心思。 刘四娘眼明心亮,立即察觉了姚园的心思,兴致勃勃地说:“冷宫北面有几株常青树,高高大大的,不如我们去看看。” 姚园回神一笑:“闷了好几个月了,也该出去走走了,一直在屋里,对胎儿也不好。” “正是呢!”刘四娘开心地说,“奴婢去准备准备。” 冷宫北面是大片的空地,种满了树木,云杉高耸入云,挺拔高峻,阳光洒进来,泛起点点星光,更胜春日胜景。 姚园转了一圈,甚为喜爱:“没想到冷宫也有佳境,这园子不下百亩,赶上一个小森林了。云杉、松柏浓翠,树干高大盘错,定有上百年了吧。” 刘四娘道:“这座园子名为常青园,是建朝时,□□皇帝为了祈求皇业永继,姬元万年而建造的,如今已有二百多年了,可惜,后代皇帝嫌弃常青园冷僻,故少有人行。” 姚园摸摸粗壮的树干,叹道:“但凡刚直的东西,很难被人接受,世人多爱圆润屈曲之人。” 刘四娘不知说什么,只好沉默不语。姚园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 “娘娘!”刘四娘神色一紧,按住姚园的手,四下探望。 “怎么了?”姚园看看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 “有人!”刘四娘肯定地说。 如刘四娘所料,不一会儿前面走出了两道丽影,姚园定眼一看,居然是淳太嫔和禄南珍。 淳太嫔看到姚园,有些不自在,本不想过去,又不好直接离去,只好硬下脸皮走上前,笑问:“天儿怪冷的,皇后娘娘怎么出来了?” 姚园看了一眼禄南珍,对方眼里明显的敌意令她好笑,我已落到如此地步,何必视若骨刺,她平静心绪,淡淡地说:“难得好天,出去走走。” 淳太嫔见姚园不似先前热情,也不知说些什么。 惜嫔笑道:“皇后娘娘大着个肚子,该好好歇着才是,怎么能出来呢?若是撞着摔着了,可怎么好啊!” 按理说,姚园虽在冷宫,但并未废黜封号,她还是名正言顺的正宫皇后。禄南珍是嫔,见了姚园该大礼参拜才是,可惜,禄南珍认为姚园失势,空有个名号有什么用,一应礼节都免了。 淳太嫔看在眼里,暗暗着急,妹妹刚被解了足,又犯老毛病了,于是婉转地提醒道:“惜嫔,皇后娘娘宽容,我们更应该遵礼才是。” 惜嫔虽然不甘心,但碍于身份,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个简单的粗礼。 姚园也不在意,如今身份对她来说是万重枷锁,礼数又算得了什么。让人伤心的是,以前她处心积虑地为姬元懋选妃子以求转移视线,淳太嫔和禄南珍那个时候对她是何等恭敬,现在禄南珍已是名正言顺的嫔妃,她却成了昔日黄花。 刘四娘从两人一现身,便深感不悦,又看禄南珍得意忘形,更为厌恶,不想让姚园触景生情,只好说:“娘娘,咱们回去吧!” 姚园也不愿多呆,点点头,在刘四娘的搀扶中转身离去。 淳太嫔心有不忍,奈何心不由己,她不得不为家族和妹妹的前程考虑,即便做了忘恩负义之人,也只得做下去:“我们也回去吧!你刚出来,若让皇上知道了,少不得又要生气。” 禄南珍恨恨不已,她厌恶姚园那副目无下尘的样子,论身世,她不过是个乡僻村姑,自己才是千金小姐,金枝玉叶,为何她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后,而自己却要屈居人下,只能是个小小的惜嫔。她盯着姚园的肚子,眼中闪过狠厉,若是你肚子里没了龙种,本宫看,皇上是否还会留着你。 回到冷宫,祛祛身上的寒气,姚园心情有些烦闷,本以为放下了,还是没有放下吗?她已有新欢在侧,她这个旧爱早已抛却脑后了吧? 刘四娘抱来暖炉子递给姚园:“娘娘,手冷,抱个炉子暖暖吧。” “先放下吧。快戌时了吧,咱们先用饭吧。我自己饿着不打紧,我的孩子不能饿着,我也只有她了。”姚园幽幽地说。 刘四娘无奈,只好放下手炉,暗暗责怪自己。 除夕至,新春到,大家小家乐滔滔。姬元懋为显示皇家亲厚,赐宴宫中,邀请皇族子弟同饮。为了嘉奖惜嫔处理六宫事宜得力,特晋为惜妃,又升了其父禄光敖为吏部左侍郎,一时前朝后宫,其乐融融。 不同于宫宴的热闹豪华,冷宫一角,姚园与刘四娘也在为除夕庆贺。 刘四娘将地龙烧的旺旺的,屋子里暖烘烘的,丝毫感觉不到冬日的严寒。为了让姚园高兴,她还特意剪了许多窗花贴在窗户上,一时屋子里喜庆多了。 姚园一时高兴,也跟着剪起来,只可惜,剪了半天也没有剪出个样子来,不禁有些气馁。刘四娘好笑,娘娘此刻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姚园余光瞥见刘四娘笑话她,趁她不备,出手如电,抢过刘四娘的杰作。 “娘娘!”刘四娘大惊,忙去抢,又顾着姚园的身子不敢用力,一时竟也抢不回来。姚园好奇,一张剪花而已,怎么四娘反应这么大?起了好奇心,势必要看看,于是冷声喝道:“别动,再动,我就打发你出去。” 刘四娘那里还敢动,只好懊悔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心里微微有些忐忑。姚园将剪花放在掌中,原来是一张剪纸小像。不过,这小像好生面熟,细细想来,这不是五师姐的样子吗?姚园意味深长的看向刘四娘,颇具深意地问:“四娘,这是谁呀?” -- 第96页 刘四娘羞愧难当,那里还有半点侍卫的样子,窘在那里,头也不敢抬。 “你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了,我竟然不知你有这份心思?”姚园故意冷下脸来。 刘四娘大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息怒,是四娘犯下大错。四娘不求娘娘恕罪,只求娘娘不要赶走四娘,来日,娘娘诞下皇子后,想怎么处置四娘都行。” 姚园叹息,扶起刘四娘,将小像还给了她:“我不怪你。感情的事,不是任何人可以勉强的,你心里有她,不是你的错。我只怕,你的心用错了地方。” 刘四娘眼神暗淡下来:“四娘自知相貌丑陋,出身低贱,配不上她。也不妄想得到她的青睐,只不过是埋在心里,以求安慰罢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姚园自知劝不得,只好另寻话题,“你和她相处不过两个月,怎么会……” “奴婢也不知何时起了心思。”刘四娘道,“只是当她走后,一直思念着,久而久之,留在了心里。” “你呀!”姚园长叹一声,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只是一眼的时间,有时候明白一个人的心意,却需要一生的时间,“四娘,你可知,五师姐她有了心上人。就算你是个男子尚不可得,更何况是个女子。” 刘四娘脸色一白,气息有些不稳:“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也曾压抑许久,终是邪念占了上风。奴婢闲暇时,时时想起她与奴婢针锋相对时,与奴婢比武时,与奴婢讨论剑法时,种种情景,历历在目。” 姚园拍拍刘四娘的肩:“我知道劝你无用,以今时今日我的地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委屈你了。” “奴婢不觉得委屈,奴婢心甘情愿。”刘四娘坚定了神情。 鞭炮声传来,姚园向外望去,空中绽开一簇簇绚丽的烟花,美妙多姿。宫里的人都在忙碌中吧,她们是高兴多一些呢?还是害怕多一些呢?看着刘四娘坚毅的面孔,姚园不愿意她和自己落得一样的境地,可是自己也使不上力,只能让她在心酸之余腾出一块空地,装上一些微不足道的快乐。 “四娘,在我的家乡,过年的时候,要吃饺子,寓意团团圆圆。反正现在还早,不如,我给你包饺子吃吧?” “这?娘娘怀着身孕。”刘四娘感动于姚园的心意,只是担心她的身子,眼下已经八个月了,娘娘的身子也越来越笨重,怎可劳累? “我哪有这么娇气。寻常百姓家的女人,怀着身孕还不是照样洗衣做饭。”姚园反驳。 “好……好吧!我给娘娘打下手。”刘四娘不忍拂了姚园好意,也想让姚园开心,于是欣然的接受了。 幸好,小厨房五脏俱全,两个人一个和面,一个调馅,说说笑笑间,不一会儿,饺子成型了。刘四娘刷了锅,添上水,生了火,待水沸腾后,姚园下了饺子,三滚后,息灶起锅。晶莹饱满的饺子盛了盘子,让人胃口大开。刘四娘尝了一个,眉开眼笑,大赞:“娘娘好手艺,饺子多肉多汁,美味的很。奴婢真有口福。” “正巧,我也饿了,不如我再炒两个小菜,烫上几杯果酒,趁着良辰美景,白雪皑皑,烤着地龙,来个守岁天明……” 宫宴完毕,姬元懋打发了禄南珍,回了崇德殿。 卸下一身疲惫,姬元懋歪坐在龙椅上。除夕之夜,合宫夜宴,身边的人却不是她,再好的宴会又有很明意思,不过是一张张虚伪的面孔而已。 “主子!” 姬元懋眼都没睁一下,冷冷地问:“什么事?” “皇后娘娘发明了一种新吃食,名为饺子。娘娘和刘侍卫共同包饺子,共同吃饭,一起守岁,甚为开怀。两人闹了大半夜才歇下。” 姬元懋睁开冰眸,坐正身子,沉思片刻,问:“四娘只不过是个侍卫,虽然是皇后的心腹,可是很多事情越了做奴才的规矩。以你多日的观察,刘四娘对皇后可有不轨之心?” “这?”暗卫一号停顿一下,“属下看不出来。不过刘侍卫对娘娘事事上心,其行为确实逾越了一个奴仆对主子的关心。” “朕担心刘四娘对皇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皇后幽居冷宫,身单影只,身边只有刘四娘日夜相伴,久而久之,日久生情也未可知……” 暗卫一号本不想多嘴,但想到刘四娘曾是暗卫头领,对待下属也算宽厚,少不得为其开脱一二:“属下看未必!” “哦?何以见得?”姬元懋惊讶,身为暗卫,只知服从,何时学会了分辨。 暗卫一号心一惊,主子最忌下属质疑,何况她们这些没有灵魂的暗卫。她们的脑子里全部装满了服从和命令,不能生出一丁点其他的心思,只是,话一出口,若是此时停下,更会引起皇帝的猜疑。于是,他面无表情地一条条陈悉表情:“刘侍卫出身暗卫,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比谁都清楚。皇后娘娘心里只有主子,别说是短短的几个月,就是几年也不会移情别人。再者,据属下这几日观察,刘侍卫钟情的似乎是皇后娘娘的五师姐都彦歆。属下亲眼看见刘侍卫剪了一张都彦歆的小像贴身收着。” “是吗?”姬元懋讶然,这个刘四娘居然会动情。 “属下看的十分真切,绝不会看错。” 姬元懋放下心来,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暗卫一号:“你似乎已经不适合待在暗卫营了?” -- 第97页 “属下该死,请主子降罪。” 姬元懋瞪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你虽然从小接受训练,练就了一副铁心铁骨,但毕竟是人,人的情意还是有的。朕不怪罪你,你听着,尽心办事,等你们到了三十岁,朕会让你们做侍卫,娶妻生子。若是有了二心,朕折磨叛贼的办法可不止一百八十种。” “是,属下谨记主子教训。定不会让主子失望!”暗卫一号又喜又惊,又敬又怕。 想起明天的祭天,姬元懋有些烦闷,她要趁此机会把一些有二心的人彻底的铲除,所以明天的祭天她会带很少的人前往,把所有的侍卫留给园园,以防不测:“明日是一年一度的祭天祈福,朕亲率文武大臣到天坛祭拜天地,乞求五谷丰登。这段时间,你要保护好皇后,朕五日后回来,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冷宫看好,不得出一丝差错。” “是!” “朕有三日不见皇后了,临走前去看看,你退下吧!”姬元懋道。 “是!” 姬元懋换上常服,躲了后宫诸人,悄悄望冷宫而来。 第四十四章 冷宫尽管改善了许多,与其他宫殿比起来,仍然差了许多,处处透着萧索之气。 抚摸着一块破损的宫墙,姬元懋泛起酸水,她的园园本该在昭明宫等她一起守岁,一起送上黎明的祝福,在新年的第一声晨钟中喂给对方甜美的酒,天意弄人,只因她一时糊涂,才导致两人各有芥蒂,恩爱夫妻成为陌路人。 避开刘四娘,偷偷潜入姚园的寝室,青纱中影影绰绰,在烛光中若隐若现。确认人在熟睡,姬元懋才敢轻轻挑起纱帐。榻上的人睡的并不安慰,秀眉笼着一丝解不开的忧愁,眼下一片青黑,脸色也不若先前红润。姬元懋暗暗自责,明明承诺过要保护她,不让她受一丝伤害,没想到伤她最深的人却是自己。蓦然瞧见枕头下有一方锦帕,姬元懋慢慢抽出来,摊开,锦帕上绣了一只可爱的小老虎。看来是给婴儿做虎头帽用的。小老虎下面不起眼的地方绣了几个字,很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姬元懋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看出来——平安。 姬元懋心一颤,鼻子一酸,泪光摇摇。她从不知道姚园竟这般将她放在心上。在她的认知里,从来都是她主动,园园被动地接受,何时,园园竟然将她放在心里?都是她愚蠢才没有看出来,园园本就内敛,一向寡于表达爱意,除非情到浓时才不自禁。可是,这并不代表园园心里没有她,为何她现在才明白?其实她何尝不知,园园是个独立的女子,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各方面都有着不输于男儿的志气,甚至比男子多了一分宽和和骨气。这样一个女子为了她甘愿深居后宫,做一名三从四德的妇人。园园,等我,等我回来一定向你请罪,我会处理好一切,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大年初一,宫廷还残余着昨夜欢庆的气息,建元帝姬元懋率领文武大臣在礼炮中向天坛而去。 “这个时辰,皇上的銮驾已经走了吧?”姚园扶着门框,眺望远方。 “祭天是一年之中的大事,须得辰时开拔,午时前到达天坛。到达后还要沐浴更衣,斋戒三天,才能举行。举行期间帝臣不得随意饮食饮食,一天只能用一块小饼子充饥。从辰时到酉时,不得动摇丝毫,否则便是对上天不敬。若是出了纰漏,上天降罪,便会天下不安。所以历代帝王对祭天非常重视。”刘四娘一一说来。 姚园抹开一丝笑意:“无非是帝王之术而已。我记得,去年祭天是我和她一起去的,那个时候,她怕我饿着,偷偷在袖口里藏了两块玫瑰核仁酥,趁大臣不备,塞到我的嘴里,差点噎着我。” 刘四娘实话实说:“那时,皇上待娘娘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是啊!”姚园迷茫地看着前方,东方一轮圆日从宫殿上冉冉升起,血一样的颜色,壮丽惨烈。她从不知日出可以演绎成悲壮的山岳,那抵向天空的力量足以震撼一个人的心灵。她苦涩地笑了,此时的她多么渺小,辉煌壮丽的大元皇宫,那里看得见微不足道的她。帝王恩泽天下,施惠于民,就像这初阳一样,照亮大地,为人们所共有,我所享受到的不过是太阳的一丝金线而已,她注定是高高在上的太阳,让世人敬仰。 “娘娘……”四娘想叉开话题。 “四娘,是我太贪心了!天家富贵与夫妻比翼安能两全,安能两全呀!” “娘娘!” “四娘,我饿了,用饭吧!”姚园转过身,落寞地回了房间。 三天转眼而过,宫里很安静,大家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姚园用过午膳,见外头阳光甚好,心想着到院子里透透气也好。 “四娘?四娘?……”姚园奇了,四娘向来不离她身的,就算是睡觉两人也是一帘之隔,今儿怎么了,连个人影也不见? “吱吱呀呀”寝宫的大门被用力推开,宫女太监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年逾四十的大太监。他趾高气扬地走到姚园面前,尖锐的嗓子带着轻蔑,怨恨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皇后娘娘,别来无恙啊!” 姚园一看阵势,便知来者不善,心里惶惶不安,她镇定了情绪,淡淡地说:“福公公,你来做什么?” 那太监冷哼一声:“杂家自然是来送皇后娘娘一程啊!当初,皇后娘娘何等荣耀,向来不把咱们这些阉人放在眼里,临了了,还是阉人来看你呀!” -- 第98页 姚园大惊失色,难道? 那太监得意一笑:“娘娘,皇上有旨,皇后姚氏秽乱后宫,其罪当诛,念在有功于朝廷,免于身首异处,赐匕首、毒酒和白绫,娘娘请吧。” 姚园后退两步,厉声道:“你敢假传圣旨?” 那太监哈哈大笑:“娘娘,您还在做梦呢?皇上早有惜妃娘娘在身边伺候了,早就厌恶了你。你以为皇上还会容得下你和你肚子里的野种吗?皇上临走前,特意交代奴才好生送走娘娘。” 姚园那里会信,眼下之势,定是有人趁皇上不在,欲除她而后快,只是四娘不在,她身边连个通风报信的人也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四娘,你去哪儿了? “娘娘,莫做无谓的挣扎,您就是把眼望穿了,皇上也不会来的。”那太监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里面折射出嘲笑和狠毒,“皇后娘娘,您当初处罚奴才,将石崇从奴才手里救走的时候,可有想到今日啊?” 姚园按住心中的恐慌,眼下之计,唯有尽力拖住福公公,争取时间,等四娘来救他。姚园冷冷一笑:“福公公,你是宫里的老人,当知假传圣旨,会有什么下场?” 那太监不屑地笑道:“娘娘,奴才说了,这是皇上的旨意。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假传圣旨啊!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惜妃娘娘奉了圣意,只是不忍看着娘娘死去,才特意召了奴才来。惜妃娘娘是皇上心肝上的人,她的话能有错吗?” 姚园心寒不已,原来是禄南珍。可笑她当初还一心一意为禄南珍安排,原来别人视她如骨在喉,每时每刻想着除之后快。 姚园好笑,嘲讽地说:“福公公,可怜你为别人做了嫁衣裳而不自知,本宫真替你喊冤呐!” 那太监脸色一变,声音拔高:“你什么意思?” 姚园不慌不忙地说:“福公公,你是个聪明人,在宫里十几年了,该知道什么叫做借刀杀人,丢车保帅。” 那太监似乎相信了两分,不过,他不想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仍然高昂着头争辩道:“你想蒙杂家,挑拨杂家和惜妃娘娘。那你可错了,自从皇后您把咱们发配到劳务房,是惜妃娘娘发了恩,杂家才能出来。就算惜妃娘娘让杂家的手染上了血,杂家也是心甘情愿。” 姚园暗笑,明明已经起了疑心,还装作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让人作呕。沉住气,姚园慢慢地说:“公公细想想,若皇上真要本宫性命,早就下了旨意,何须等到今天?再者,公公请看本宫现在的生活状况,虽然比不上昭明宫,但一应用品皆是好的。若皇上真的厌恶本宫,又怎会如此待我?本宫与皇上是起了些小摩擦,但并不妨碍本宫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若公公一时糊涂,不明不白的做了他人的替死鬼,可就太不值了!” “这?”那太监做了难,一时不知该相信谁的话。 这时,太监身边一名小宫女阴森森地说:“公公莫错了主意,就算皇上不杀她,她也走不出冷宫,有什么好怕的。若是惜妃娘娘知道你违背了她的旨意,那可是立刻丢性命的事儿。” 姚园大骇,她没想到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宫女竟然如此歹毒,比起福公公有过之而无不及。 福公公大喝一声:“皇后娘娘不堪忍受冷宫生活,上吊自尽了,还不快去帮娘娘一把。” 姚园脸色苍白,连退几步:“你们谁敢?本宫告诉你们,等皇上回来了,追究起来,惜妃会把所有的事推到你们的身上。”姚园指着福公公道:“尤其是你,皇上知道你与本宫结怨已久,到时候,皇上问起来,惜妃会说,是你假公谋私,欺君瞒上,假传圣旨,趁皇上离宫,害死皇后,到时候,你的九族都不够砍。” 福公公和几个小太监有些发抖,踌躇不前,面前是一国的皇后,若真是事发了,他们死倒是没什么,但是家人的性命…… 那个小宫女见状,厉声道:“还不快去!小心惜妃娘娘要了你们的命!” 小太监两权相交,不得不顾眼下惜妃盛势,慢吞吞地走上前,拿起白绫,就要望姚园脖子上套。 姚园那里会坐以待毙,立刻推开小太监,向屋内跑去。 “抓住她!”福公公大叫道。 可惜姚园拖着八个月的身孕,那里会跑得动,刚两步就被抓住了。几个小太监将姚园死死地摁住,白绫眼看就要勒上脖子。 “放开娘娘!”愤怒声诈起,惊得众人忙抬起头来,原来是经月不见的石崇。但见他手持青锋宝剑,双目通红,快速地冲过来,一剑砍断小太监的手臂。 “啊!啊!啊!”惨叫声响彻皇宫。 福公公被石崇的模样吓了一跳,连退几步:“石崇,你怎么来了?皇上不是打发你去守朝阳门了吗?” 石崇连砍了几个小太监,将惊魂未定的姚园护在身后,愤然地说:“福全,你敢杀害娘娘?” “你……” 小宫女见情况有变,不待福公公说话,吹起一个响哨,顿时几十条身影从天而降。 石崇大惊:“你们敢造反?” “杀!”小宫女阴森森地说。 说时迟,那时快,姚园身后响起了几起惨叫,惊回头,却是刘四娘血迹斑斑地将姚园护在身后:“石崇,你带娘娘先走。” “是!”石崇知道不可多留,将姚园护在怀里,趁机杀出一条血路。 -- 第99页 姚园张张口,自知多说无益,反而会分散她们的注意力,只好尽力配合石崇。 “想走?没那么容易。”小宫女叱咤一声,“杀掉她们!” 刘四娘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边打边说:“我已经发了信号给皇上,你们若识趣,还不快快停手,或许还能捡一条性命。” 小宫女冷笑道:“别上她的当。快!杀了她们!” 两人终究寡不敌众,半个时辰后已经落了下风。姚园不忍两人为她牺牲性命,喊道:“四娘,石崇,你们走吧。她们要杀的人是我。” 石崇拼力砍下一个人的头颅:“石崇不会走的。” 姚园痛心,是她连累了这两个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小太监突然大喊起来:“不好了,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什么?” 众人皆是一惊。刘四娘大喜,娘娘有救了,皇上来的好快啊! 小宫女见此,殊死一搏,下令道:“快!快!杀了皇后!” 刺客逃也不是,杀也不是,一时方寸大乱。 姬元懋百步之外,弃了狂奔的壮马,驾起轻功,飞掠而来。 “杀了她!”小宫女似疯了般的大吼。 姬元懋运足了掌力,一掌将小宫女拍出几丈远,小宫女的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撞到宫墙上又被弹了回来,落到地上,顿时口喷鲜血,经脉皆断,气息全无。 经月未见她,姚园失了神,她还是来了…… 刺客的手明显一抖,架在姚园脖子上的剑歪了两分,利刃切入肌肤,鲜血顺流而下。 “娘娘!”刘四娘惊叫。 姬元懋投鼠忌器,手脚冰凉,吐出的话语如三九寒冰:“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大笑两声,壮壮胆子:“放我们离开,不然……”说着,将剑陷入了两分。 姬元懋看了刺客一眼,又看了姚园一眼,冷冰冰地说:“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朕吗?” 刺客道:“谁不知道皇上深爱皇后,想蒙我,休想!” “那你就尽管动手吧!”姬元懋冷笑一声,无所谓地说。 “皇上!”刘四娘和石崇惊叫。 “这?”刺客愣了,难道传言有误?不可能,不然,姬元懋怎么会来这么快?千万不能上她的当,“皇上可考虑好了,您急忙赶来,不会是想看皇后是怎么死在在下手中的吧?” 姚园听了姬元懋的话,本来心就凉了几分,但她仍然以为姬元懋是为了麻痹刺客,并非真心话。谁知,接下来,姬元懋冷笑道:“你以为朕是为了这个女人回来的?真是笑话!朕本就知道你们会今天动手,你们是禄广敖的家奴,偷偷投靠了九皇子来图谋皇业。所以朕故意留下皇后做诱饵而已,目的是为了引出你们,从而一举歼灭。” “什么?”众人骇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姬元懋。 姚园手脚冰凉,绝望之极。她紧紧地瞪着姬元懋,难以相信她会如此的绝情绝义,她无意识地摇着头,天地都变成了灰色。 姬元懋见时机已到,暗蓄力量,飞身而起,谁知道一个身影比她更快,利剑闪闪,霎时刺客的头颅被一剑砍下,滚到一边,鲜血溅了姚园一身一脸。 姚园轰然倒地,居然连□□出了红也没有任何知觉,她眼神空洞,早已灵魂出了窍,连死都不知道是何物了…… “园园!”两个身影同时飞向她,伸手想要接住。 “你别碰她!”来人怒目相视,似要将姬元懋千刀万剐。 “我?”姬元懋大痛,见姚园了无生意的样子,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手停在半空,不敢上前一步。 “滚开!”来人抱起姚园,不待姬元懋解释,飞身而去,消失在天边。 “主子!”刘四娘回过神,喊道,“怎么办?” 姬元懋忍住眼泪热泪,压下心里剜心般的剧痛,对早已赶来的卫军,咬牙切齿地说:“把他们剔为白骨!” “不!皇上饶命啊!是惜妃,是惜妃,奴才是冤枉的!啊!……”一时剑影横飞,血肉模糊,冷宫成了屠宰场…… 第四十五章 “园园,坚持住!你一定会没事的,黄神医马上就到了!”范玮琛紧紧抓着姚园的手,心急如焚。 姚园被剧痛缠绕着,疼得满身是汗,她咬着牙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颤巍巍地回握这范玮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玮琛……一定要保住孩子……若……若……我死了,孩子……孩子交给韩喆……抚养……” “说什么傻话!你没事,孩子也没事!”范玮琛心若刀割,“不许说这样的傻话。” “不……不……玮琛……答应我……答应我……”姚园瞪大了眼睛盯着范玮琛,死死地盯着。 范玮琛泪流如注,无奈之下,只好点点头:“你放心!” 姚园放下心来,躺回床上,忍受着撕裂般的痛苦,大口喘着粗气:“我没机会……照顾孩……子了,以后……她的……一生全都……依靠……你们……了……” “你别说了,留着力气生产。我和韩喆会将她视作亲生骨肉,定会一生保她周全,不让她受一丝伤害。”范玮琛尽力安抚情绪激动的姚园。 “驸马爷……皇……皇上来了!”丫鬟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 “让她滚!”范玮琛大吼一声。 “啊?这?” -- 第100页 姚园拉住范玮琛的手,虚弱地说:“让她……在外面等……” “好吧!”范玮琛不忍拒绝姚园,勉强点点头。 “琛哥哥,黄神医来了!”明言公主火急火燎地跑来,惊喜地说。 “来啦!好!太好了!”范玮琛喜出望外,“快请神医进来!” 黄伏农风尘仆仆的赶来,头发乱糟糟的,进的内室,也不顾不得避讳,直接奔向姚园:“宜和,为师来了!” “师父!”姚园已经气若游丝。 黄伏农见此,忙把脉施针,一阵忙乱之后,吩咐道:“宜和还能生产,快,保住胎儿才能保住宜和……不然……母子具毁!” 门外,姬元懋三番两次想闯进去,皆被明言公主拦了下来:“皇兄,若想皇嫂平安生产,千万不要这个时候去刺激她。” “朕要陪着她!”姬元懋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替姚园受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都彦歆斜了姬元懋一眼,冷嘲热讽,“这个时候演戏给谁看,虚情假意!” “都是朕的错,只要园园好,朕死也甘愿!”姬元懋悔恨不已,想起姚园在冷宫那一幕,恨不得杀了自己,她狠狠给自己两巴掌,“朕该死!朕该死!” “啊……啊啊……啊……” 里面惨叫声连连,却迟迟听不到婴儿降生的消息。姬元懋方寸大乱,她匆匆跑到园中,双膝咕咚跪倒在地,对着郎朗晴空高喊:“各路神明,各路神仙,朕姬元懋以一国天子之尊乞求上天护我妻儿平安,有什么痛苦,有什么磨难,朕一人承担!” 都彦歆鄙弃地横了姬元懋一眼,眼中满是厌恶和不满:“如今悔过又有什么用,心都被伤透了!” 黄黎台不忍再加申斥,对都彦歆说:“别说了!师妹平安诞下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一盆盆血水往外端,吓得人心惊胆战。姬元懋强忍着泪水,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刺目的血水,她不停地叩拜,期望上天听到她的心声。 耳听一阵“哇哇……哇哇……”的声音传来,在站的众人松了一大口气。都彦歆头一个冲进去。姬元懋又哭又笑,猛地站起来,皇帝尊严形象全无,直接往里冲。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把她拦了下来。姬元懋见是范玮琛,急切地说:“让开!” 范玮琛冷冷地看着她:“园园刚刚生产完毕,身子虚得很,你若想刺激她,尽管去。” “让我看一眼,只看一眼。”姬元懋放下所有帝王尊严,低声请求。 黄伏农这时走了过来,对情绪激动的姬元懋说:“皇上稍安勿躁。宜和失血过多,最忌费神费力,尤其不可情绪激动。若皇上真为宜和着想,又何必争这一时呢?” 姬元懋无力地垂下头:“是园园不想见朕,是吗?” 黄伏农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离开了。 范玮琛斜了姬元懋一眼,转身回了屋内。姬元懋心里空了好大的一块儿,只得愣愣地看着屋内,到底没敢踏进一步。 都彦歆欢喜地哭了出来,紧紧握着姚园的手,默默地垂泪。 明言公主放低声音,凑到都彦歆耳边,轻轻地说:“我们先出去吧,让皇嫂睡会儿,等醒了再见。” 几人也不敢扰了姚园,只好悄悄退出房间,只留下都彦歆守在床边。 明言公主出来,见姬元懋仍怔怔地站在门前,温言道:“皇兄放心,皇嫂无事。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只是孩子早产,身体虚弱,不能抱出来给你看。” 姬元懋擦干泪水,喜道:“只要她没事就好,多谢皇妹。” 范玮琛仍旧不理会姬元懋,拉着明言公主就离开了。 明言公主道:“你何苦为难皇兄呢?她心里比谁都痛苦。” “她那里会痛苦?”范玮琛厉色道,“她那样铁石心肠的无情之人,自私冷血,才不会理会园园的死活。” 明言叹道:“你何须动这么大的气?皇兄待皇嫂如何,你心里又不是没有数。这个时候,你该帮皇兄一把才是。” “帮她?”范玮琛冷笑,“她差点将园园害死,凭什么帮她?让她一辈子见不到园园才好。” 明言公主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傻话。你这样折磨的不只是皇兄,还有皇嫂。你难道要看着两人日日痛苦才高兴吗?你若想让皇嫂解开心结,就必须帮皇兄。” “我?”范玮琛烦躁不安,“到时候再说吧!” 明言公主知道一时劝不住她,毕竟皇兄做的实在过分,只好徐徐图之。 醒来已是黄昏,都彦歆服侍姚园用了汤药,才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在外面站了一天了,你看?” 姚园心若死灰,平静地说:“你带话给她,我生生世世都不愿见她。若她还有少许良心,就请她再也不要来打扰我。” “师妹!”都彦歆不想让她永远活在怨恨之中,“何必呢?我看皇上也知错了,不如……” “什么也不要说了!”姚园打断了她,“若师姐还想我好好的过日子,就去回了她。” “师妹!” “去吧!” 范玮琛走了进来,半响说:“园园,皇上……” “不要在我面前提她。”姚园面无表情,不喜不悲,“在我心里,她早就死了。” “还在心里不是吗?”范玮琛试图开导一二,“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 第101页 “玮琛,不要逼我。”姚园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两行热泪而下,“一百六十三个日日夜夜,我都在给她机会,换来的是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的心早就被她的冷酷无情装满了。” “园园?” “玮琛,你知道我的。”姚园止住眼泪,看着范玮琛,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若是再见,必是在我千疮百孔的心上捅上一刀。让我安静地过日子吧!” 眼下姚园心意已定,若是一味的劝下去,只会弄巧成拙。范玮琛只得来日再计量,于是转移了话题:“韩喆得了消息,已经在路上了,估计明日就到了。” “嗯!我也想见见她。”姚园轻轻含额。 “那你先休息吧!到了午饭来唤醒你!” 实在耗费了太多的元气,只说了一会儿话,姚园便觉得乏得很,只得闭上眼,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直到确认姚园熟睡后,范玮琛才轻手轻脚的出去。看着依然直直地站在门前的姬元懋,心里虽然还有气,终不忍心看着出生入死的兄弟和朋友一直伤心:“她睡了,你去看看她吧,别吵醒了她。” 姬元懋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拔腿跑了进去。 范玮琛看着无尽的苍穹,忽然就释然了,人的缘分很奇妙,本以为握在手里的幸福,像沙子一样悄无声息的溜走了,无意间停留在肩上的落花,却留下了难以消迹的芳香。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能在一起,所以不曾恨过,不曾怪过。 姬元懋迟迟不敢迈过那道屏风,尽管知道人在睡着,心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择手段地将她娶到了手,一点点软化了她的心,本以为接下来的路会好走许多,谁知道会陷入这样的境地。相见的渴望怎么也挡不住,慢慢探出身子,目光投向床榻上熟睡的人,再也移不开。她不怕姚园怪她,责罚她,也不怕姚园不理她,只怕姚园从此眼里、心里没有她。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爱上姚园,为什么非她不可,以她的条件,想找个相守一生的好女孩并不难,别的不说,暗卫营里就能找出三五个来,可是,她们都打不动她的心,无法捂暖她冰冷的心。只有姚园,哪怕只是看着她,都觉得日子异常满足,大概这就是幸福吧。不需要太多的要求,单单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使对方心满意足。 睁开眼,吓了姚园一跳,周围占满了人。姚园想笑,怎么感觉像在瞻仰遗体呀! “园园,你醒了,还好吗?”韩喆一马当先地冲到前面询问。 “还好,你来了!” “你吓死我了!”韩喆拍着胸口,惊悸未定。自从得知了姚园的事,她快马加鞭赶来,一口水都不敢喝,如今见到了,心里的害怕还是没有下去。 姚园淡淡一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一条命而已。” 韩喆心里叹息,她与姚园相识于微时,彼此,一个动作都能心领神会。从刚才姚园的话语表情中,她不得不为姚园担忧,姚园何时笑的这么牵强附会了。 姚园不想理会任何人的想法,看着身侧睡的正香的婴孩,心里好像被一根弦扯住了。既然上天赐给她一个孩子,她就要拼尽全力保护她,一丝一毫不得马虎。她的女儿是天地的产物,是神灵送给她最美的礼物,她不想让孩子活在你争我斗之中,她的孩子应该吸收山水灵气,快乐的成长。 韩喆心笑,做了母亲的人就是不一样,满眼都是孩子。 姚园抬起头:“我有话对范玮琛和韩喆说,你们可以到外面等一等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奇姚园有什么事要避着众人,虽然疑惑,到底不好拂其意,看了她一眼,陆续地走了。 范玮琛道:“园园,你有什么事,说吧。” 姚园强忍着不适,坐起来,郑重地说:“你们可有依山傍水的地方,我想和孩子住上一段时间。孩子太小,需要母亲随时随地的陪伴着她,我不想让孩子一生下来就遭受颠沛流离之苦。” “你的意思是?”韩喆隐隐已经猜到了什么。 姚园莞尔一笑:“我想离开曲平,到一个皇上找不到的地方,安静地过几年。等孩子三岁了,我就可以外出谋生了。” 韩喆气道:“园园,你想哪儿去了,别说几年,就是几辈子我也愿意养。” 范玮琛皱眉,虽然她早已猜到了一两分,但姚园如此决绝地离开,还是令她意外,如此可见,皇上的确伤她太深,以至于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了。 韩喆又道:“我在燕山有一座庄园,不大,可贵的是依山傍水,风景奇佳。庄园临水而建,中间只有一道弯弯曲曲的木桥通往山外。如果修身养性的话,是个绝佳的去处。而且庄园隐蔽,知晓者只有我自己。那是我与雨桐闹别扭时,一时气愤去了燕郊城谈生意,偶尔兴致所至,私下命人建造的,本来打算有时间带雨桐去散散心,可巧,赶上给你用。” 姚园也不客气,欣然地接受了。 范玮琛有些不赞同,若姚园走了,皇上会疯掉的。让她看着皇上日日痛心,是在是于心不忍。她没有尝试过那种得而失之的滋味,但爱而不得的感受也使人心酸不已。 “园园,真的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了吗?皇上是真的爱你。她是做错过,可是她已经悔过了。当时的情况你也明白,她也是为了救你才狠心说了那样的话。” -- 第102页 姚园微微一笑,带着无尽的悲凉。她似在说给自己也似在说给别人:“玮琛,你试过流泪到天亮的滋味吗?你试过在你最脆弱的时候,你心心念念的人在她人的怀抱中欢笑的滋味吗?非我不能原谅她,而是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我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希望,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那种日子让我害怕,让我不知所措,让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韩喆一颤,姚园也会这般脆弱吗?在她的印象里,园园一直是个大度、坚强、理智、聪慧的女子,任何困难都打不倒她。原来她也会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她也会在感情的旋窝中迷失自己。 范玮琛纵有千万个理由,也说不出口。她与韩喆都伤害过姚园,给了园园希望又狠狠的打破了她的期望,当她鼓起所有的勇气用尽了全身力气再爱一个人的时候,换来的却是更加绝望的结果。如果换成自己,大概也会如此吧? 韩喆看不过姚园这种生不如死的样子:“园园,为了一个臭男人折磨自己,何苦呢?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从容、大方的姚园吗?” “怎么会不是呢?”姚园反问,“我什么时候都是我,从未变过。” 范玮琛见此,不再强求。与其相见煎熬,不如各自放开一段时间。时间可以挽留一切。若是皇上情坚,别说姚园去燕山,就是到了海外,也可以追回。若是姚园对皇上还有情意,就算走的再远,心也逃不开桎梏,总会回来的。 第四十六章 自从姬元懋被劝回宫之后,雷厉风行,一举歼灭了反叛之人。太皇太后勾结二王爷、四王爷九王爷谋反,赐毒酒一杯,其亲眷家属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女子贬为庶人。吏部左侍郎禄广敖欺君罔上贪污受贿,罔顾人命,斩立决,三族之内成年男女一律斩首,其余贬为庶人。惜妃朋扇朝堂,谋害皇后,假传圣旨,着令自尽。淳太嫔纵容家人行恶,念在伺候先帝有功,贬为庶人,逐出皇宫。 处理完叛党之事,两日已经过去了。姬元懋想起暗卫和刘四娘,一肚子的火。 “传刘四娘、石崇过来。” “是” “慢着!”姬元懋想了想,改变了主意,“先让她们候着!” “是!” 姬元懋大喝一声:“出来!” 转瞬间,暗卫一号已经跪在崇德殿。姬元懋背对着他,问:“皇后受害那日,你们跑哪儿去了?” “属下失职。那日皇后娘娘宫外有大批人影闪动,等属下追去的时候,城外绿林坡上早有大批训练有素的死士埋伏在哪儿了。属下自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等属下想退回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属下拼了全力,才杀出重围。” 姬元懋转过身:“你是朕自幼收养的死士,一直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半点疏忽,所以,朕才派了你去保护皇后,你让朕太失望了!” 暗卫一号羞愧难当:“属下有负主子所托,请主子赐属下死罪。” “就凭你让皇后身处险境,万死也难恕其罪。朕念在你多年来出生入死,免你一死,去暗卫营领二百鞭子吧。” “是,谢主子不杀之恩!”暗卫一号感激涕零。 姬元懋又说:“朕在皇后身边安排了暗卫保护,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为何有人这样清楚,偏偏在朕离宫的时候行刺,一定是暗卫里出现了叛徒,朕给你三天的时候查清楚,凡是有异心者皆凌迟处死,若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就去跳进火焰洞去吧。” 暗卫一号身子一抖,吓出了一身汗:“属下定不负主子所托。” “下去吧!” 姬元懋心里有气,没想到一手□□的暗卫营也会出现叛徒,看来是她平时太仁慈了,来日等要血洗一番才是。 “皇上,刘四娘和石崇来了。” “传!” 石崇失了一臂,身子还没好,走起路来还有些不稳。刘四娘虽然回复了力气,但精神依然不振。两人进的殿来,齐齐跪下:“参加皇上,皇上万岁。” 姬元懋上去一脚将刘四娘踢出两米远,刘四娘砸在坚硬的桌子上掉在地上,嘴上溢出了鲜血。姬元懋慢慢走过去,拎起刘四娘,一掌打在她的胸口,刘四娘整个人飞了起来,撞在墙壁上,将宫墙都砸了一个坑。 石崇见此,吓得冷汗直流,一动也不敢动。 待刘四娘只剩下一口气,姬元懋才停了下来。 刘四娘挪动一下破碎的身子,连满口鲜血也顾不得擦,她挣扎着爬起来,匍匐在姬元懋脚下,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奴婢失职,致使皇后娘娘深陷危境,奴婢只求速死。” 姬元懋冷笑:“想死?你死了倒舒坦了,皇后的心却再也不回来了。” “奴婢罪该万死!” “说,你日日陪在皇后身边,从不离左右,为何单单那日不见了?” 刘四娘惊恐地看着姬元懋:“皇上是疑心奴婢?” 姬元懋道:“难道你要告诉朕,这一切都是巧合。” “奴婢知道,此事全是奴婢的错。奴婢不求皇上恕罪,但请皇上相信奴婢绝无二心。奴婢的命是皇上的,若是背叛皇上,奴婢连畜生都不如啊!” 姬元懋自然知道刘四娘没有二心,若是连刘四娘都背叛了她,她这个皇帝早活不成了。她只是气刘四娘大意,不仅使园园受了伤害,还致使她与园园的关系更加恶劣。 -- 第103页 “若非知道你的忠心,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即刻起你滚出宫去,什么时候皇后愿意回宫了,你再回来。” “是,奴婢告退!” 轮到石崇的时候,姬元懋的脸色缓和许多,她走上前去,亲手扶起石崇:“此番多亏有爱卿,不然,朕的皇后性命休矣!” 石崇连忙道:“臣不敢。这是臣应该做的!” “朕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臣子!” 石崇激动不已,头挨着地连眼都不敢抬一下:“臣受皇后娘娘恩惠,万死不辞。” “不过,你怎么会去冷宫,还知道皇后有难?”姬元懋话锋一转,别有深意地问。 石崇也没多想,据实而答:“自从皇上派臣去守朝阳门,臣一直担心娘娘凤体。只是皇上旨意,臣不敢不尊。那日,臣本想偷偷到冷宫见见刘侍卫,问问娘娘凤体,谁知道看见福全竟敢假传圣旨,要谋害娘娘。臣急的团团转,四处找侍卫前去救援,谁知道冷宫近处竟无一人。臣怕娘娘有难,也不敢走远,紧急关头,直直冲了进去。臣违背了圣旨,望皇上降罪!” 姬元懋拉起石崇:“事急从权,你做的很好。你救皇后于危难,是朕和皇后的恩人,朕要褒奖你。” “臣不敢。保护娘娘是臣的职责,臣只是尽了本分而已。”石崇受宠若惊。 “你居功不自傲,很好。”姬元懋赞道,“你虽然不贪功,但朕必须嘉奖。封石崇为正三品骁卫大将军,赏黄金百两,白银千两。” “谢皇上!” “你失了右臂,甚是可惜。朕读史书,前朝大将军独臂作战,震慑西陲,望你效仿先勇,奋发自强。”姬元懋时势加以抚慰。 “臣谨记皇上金言,定当更加勤奋练武,报效皇上。”石崇感动地砰砰直磕头。 “你跪安吧。回去把身子养好,朕让人备了两瓶黄胆金创药赐给你。早早的养好伤,也要为大元出一份力。” “是!”石崇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姬元懋满意的点点头。现下,园园不肯见她,朝堂还有些余孽未曾处理。园园刚刚生产完毕,身子太虚,也不宜搬动,不如先清理了这些人,再安心接园园回宫。 “小路子,吩咐太医院和内务府,将最好的补药和保养品全部送去明言公主府上。” “是。” 因明言公主爱热闹,公主府里的人也都跟着活泼好动,只是今日却安静的很。 明言公主逗着小婴儿,一脸向往之情。园园看她特别喜爱孩子,于是问:“公主很喜欢孩子吧?” 明言笑道:“做女人的,哪有不喜欢孩子的。” 园园尚不知道明言公主已经知道了范玮琛女子的身份,只得敷衍地说:“你也会有的。” 明言笑道:“皇嫂何必说这样的话?明言不信皇嫂不知道琛哥哥的身份。我虽然遗憾,但并不后悔。” 园园一愣,转念,微微一笑,不曾想,明言竟是这样一位爽朗的豁达女子。范玮琛得她相伴,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公主是个心胸开阔的人,极少有人看的这么通透。” 明言甜甜一笑:“皇嫂过誉了。其实我在得知的那一刻也曾生气不理她,不过,我后来想,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不都是琛哥哥吗?如果我因为琛哥哥是女子而放弃她,那和一些嫌贫爱富的人有什么区别,爱的不过是琛哥哥的一副皮囊罢了。我和她尽管没有孩子,但却比有孩子的情意要真多了。多少人家夫妻之间貌合神离。在皇家,孩子甚至成了后妃争宠的棋子,这样想着,我觉得琛哥哥才是最重要的。” “有多少人困顿其中,为了世俗而放弃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你的心实在难得。”姚园感慨。 明言公主虽然享受姚园的夸赞,但想到范玮琛的情意,不免有些闷闷不乐:“我是想的开。可惜琛哥哥心里的人不是我,光我一头热,有什么用?” 姚园笑道:“公主,不要盯着过去看,把眼睛放在现在和将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追,但未来却可以通过努力来获得。” “可以吗?”明言公主有些怀疑。 姚园朝她鼓励地点点头:“当然可以!” 明言公主本就是开朗的人,经园园这么一说,烦恼立刻一扫而光,丢下孩子,高高兴兴地找范玮琛去了。 园园看着明言公主的背影,说不出的欣慰,像公主这样赤子心肠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寒霜普降,窗外北风呼呼地刮着,范玮琛夤夜而来,身上尤带着初春的清寒。 范玮琛挨着姚园坐下,征求她的意见“什么都准备好了,出发吗?” 姚园抱着孩子,环视一周,淡淡地说:“走吧!” “你……没有什么话……留给皇上吗?”范玮琛犹豫着,还是问了一句。 园园停下脚步,半响,定定地说:“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出了后门,早有一辆马车停在外头,驾车的是两个年富力强的青年男人,马车旁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女子,一身侍女打扮,很是得体。 范玮琛一一介绍:“他们分别是郭世鹏、童华英,是公主府的侍卫。这个是瑶洁,负责照顾你的起居。他们都是我从虎岭山带下来的人,绝不会有错。” “你选得人,我放心。”园园道。 夜深霜冻,两人也不适合长时站着,姚园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回去吧。” -- 第104页 “好,你上车吧!” 挑起车帘,姚园浅浅一笑:“回去吧,夜里凉,公主还等着你呢!” 范玮琛无奈,只得挥泪送别。 一路上换了四五辆马车,更换了七八条道路,转转走走,半月后才到了燕山。冬日的燕山景致大不如前,山上除了皑皑白雪也没有什么风景,进了山又行了七八里路,有一座木桥横加在弯曲的水面上。 韩喆早已等候在门外,翘首以待。看见了马车,忙快步迎了上去:“终于来了!” 瑶洁先跳下了车,伸手接过孩子。韩喆扶着姚园踩着下车梯一步步走下来:“桥窄,马车过不去,我扶你过去吧。” 姚园顺目望去,木桥宽不到一米,弯弯曲曲,立在水上,犹如九曲回转。弃了韩喆的手,信步走上去,如在孤舟之上。好在木桥并不太长,大约一盅茶的时间便到了庄门。白墙黑漆,不觉单调,反而更加朴素简约。姚园暗叹,中外建筑中,她最喜爱的便是江南的苏州园林,雅致精巧,又不失内敛。 “进去吧,外面冷,等天儿暖和了再好好转转。”韩喆提醒了几句。 打开庄门,里面的景致更是诱人,山石、流水、树木、房屋无一处不精巧,奈何姚园心情郁闷也说不出多少好出来,反应淡淡,只向韩喆道了句谢了事。 姚园住在鸣翠苑,是整个山庄最幽静雅致的地方。韩喆想着姚园还未出月子,不能长时走动,先领她在鸣翠苑歇下,等来日再一一说明:“你坐了半个月的马车了,一定很累,先休息两天吧。庄园里的一应奴仆我都安排妥当,来日再见吧。” “嗯”姚园也觉得乏得很,不再勉强。 韩喆随即喊来了几个丫鬟来:“这两个丫鬟,年长些的叫凤鸣,年小些的叫凰生,是伺候你起居的。这位是刘大嫂,是我给孩子请的奶娘。你身子还很虚,孩子又是早产,奶水供应不足。刘大嫂是雨桐远方的亲戚,可靠老实,你放心用。” “好,谢谢你,韩喆!”姚园感激韩喆想的周全。 “跟我还客气!” 韩喆又嘱咐了几句话才离去。凤鸣和凰生服侍姚园歇下,刘大嫂抱了孩子出去喂奶。 姚园洗去一路的风尘,躺在床上,直愣愣望着上面的天花板,难以入眠。此番任性地离去,她怎会不知为难了范玮琛,人是在公主府走的,姬元懋怎会不拿她是问。不过,以自己对姬元懋的了解,是断不会重处范玮琛的,所以她才敢执意出来。 第四十七章 皇后失踪,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姬元懋盛怒之下,将范玮琛关入死牢,任明言公主跪在宫门生生哀泣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姬元懋避开众人,独自来到天牢,看着打坐在浦苇団上的范玮琛,很是无奈:“明言已经在太和殿跪了两天了,你还不准备开口吗?” 范玮琛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心疼:“明言是皇上的妹妹,皇上身为仁兄不会苛待她的。” “那么,你呢?你身为人君,可有薄待她?明言十五岁开始,对你倾心一片,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她冷淡至此,她依然不改始终,你怎么忍心呢?”姬元懋见硬的不行,只好打感情戏,希望说动范玮琛,交代姚园的去处。 想起明言公主开朗纯净的小脸在寒风中落泪的情景,范玮琛心头划过一道血痕,可是想到姚园绝望的眼神,刚软下来的心又筑起了一道墙。 “玮琛,你我是生死之交。多少血雨腥风中,你我都牢牢地站在一起,从未发生半点分歧,为何对于姚园却迟迟不肯放下?”姬元懋叹着气。 “放下?”范玮琛苦笑,“从未拿起,何谈放下?元懋,你我八岁相识,那一年,父王偷偷溜进冷宫,我好奇跟了去,看到了你。那时的你瘦的连四岁孩子的身高都不到,偏偏是这样的你,看别人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防备和不屈。那一刻,我被你的神情慑服了。十五岁那年,父王被害,我一家惨死,你拼了全力救出了我,让一名女囚替我而死。我发誓要一辈子效忠你,这么多年,我也是这样做的。你让我学武,我日夜勤奋,每天连睡觉都不敢超过两个时辰。你让我上虎岭山入寇,我一声不吭的去了。你的命令,我从未违抗过。即便你大婚那次,让我陪你演一场夺妻之恨,我也演了。为的就是让你登上帝位,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心。” “我知道,你也爱上了姚园。”姬元懋闪过一丝愧疚。 范玮琛接着说:“我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设计了韩喆。不然,园园也不会受这么多的罪。为了让韩喆心甘情愿为我们所用,我故意接近园园,只有她成为了我们的人,天下首富的钱才会不动声色的取之不竭。可是渐渐的,我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心里早就装满了她。我原想,也许是上天可怜,终是让我对她补偿一二。我本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就带着她远离是非,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谁想到,又娶了明言。其实,我不是不知道你喜欢姚园。你对任何人都冷冷的,唯独对姚园上心,时不时的关心她。好几次,我都发现,你躲在一旁偷偷的看她。你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疼惜,那么温柔,那么怜爱。果然,在我娶了明言后,你就设计摆了老皇帝一道,将姚园娶到了手。” 姬元懋低头不语。 范玮琛又道:“我知道姚园脾气倔强,一旦离开便不会回头。我原想,你是真心爱她,她若跟了你,或许能幸福。所以,我上折请求立她为皇后。后来,看她对你很上心,处处流露出身为人妻的喜悦。一切都在平稳中过着,不曾想,你居然怀疑她与人私通,将她打入了冷宫,又迎禄南珍为妃,伤透了她的心。” -- 第105页 “是我不够信任她。”姬元懋知道理亏,也不分辨。 “我从未见过姚园露出那种绝望的神情。她本是个坚强乐观的女子。即使当年韩喆负了心,她也不过是情绪低落了几天而已。我听刘四娘说,好几次,她梦中都喊你的小名,自从到了冷宫,她从来没有开心地笑过。她是真正的爱上了你。”范玮琛深为姚园抱屈。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弥补以往的过错,我只希望,再给我一次机会。”姬元懋后悔不已。 “机会?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便再也没有了。” “玮琛,我只求一次挽救的机会。你也曾痛失所爱,应该能够体会到我的心情。我求你了!”姬元懋给范玮琛深深的鞠上一躬。 范玮琛惊愕,姬元懋一向高傲,从不向任何人言“求”字,今日却为了姚园低了头,卑微地向臣下乞求。 姬元懋顾不得监牢污垢,正襟危坐在范玮琛面前,严肃而谦卑:“铱程,你既知姚园心里有我,便知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也不想姚园日日苦闷,守着孩子孤苦一生吧。” “即便这样,也胜过你再伤她一次。”范玮琛仍然坚持。 “铱程,你也曾失去挚爱,当知心痛是什么滋味,为什么不能体谅我的心情呢?”姬元懋黯然落寞。 “……我怎么会不理解呢?……”范玮琛沉默片刻,幽幽地说。 “我知道,你怪我不相信园园,更是用错了方法伤了她的心。”姬元懋苦笑,“试问,若发生在你的身上,明言有了身孕,你会相信是你的吗?” “我……”范玮琛哑口无言,顿了顿又说,“但我不会冤枉明言与人有染。” 姬元懋听了,心里钝痛,她自己也明白,自始至终,最伤姚园的便是疑心她与人有私。追悔已经太迟,大错已经铸成,她不为自己辩驳,只希望以余生去补偿姚园,挽回两人的夫妻之情。 本也不想过于为难姬元懋,范玮琛终是松了口:“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当初,我为了报仇,助你上位放弃了姚园,而今也不会与你反目。在我心里,你我的友情是任何人无法比拟的。园园自生产后,万念俱灰,一心想要远离你。若你此时此刻找到她,强行带回,恐怕会更加增加你二人的嫌隙,不如冷静一段时间。” “我怕园园将我从心中拔出。”姬元懋说出了最担忧的事情。 “若爱你至深,如何拔出?你只知爱上一个人不容易,却不知忘记一个人更难。依我看,园园并非不再爱你了,只是发生了一系列的事,她也无法用以往平静的心态待你,彼此见面都尴尬,不如想明白了,也好再续前缘。”范玮琛说出了心中所想。 多说无用,姬元懋极为失望,注定要分离一段时间吗?人生短短数十载,为何不能珍惜彼此的时刻,反而两地相思呢? “你也不用担心。”范玮琛不忍,“若有心,还怕不回来吗?园园并非故意为难你,,若真心不想见你了,她也不会让我知道。自己偷偷走了也就是了。虽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但找个地方躲上一阵子也不是不可能。” “我知道了!”姬元懋放开了胸怀,是她逼得姚园太紧了,毕竟两人大半年未见了,怎能一下子要求恢复如初呢。 “明白了就好。”范玮琛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铱程。已经在这儿待了七天了,你也回府吧,明言急坏了。” 这时,侍卫首领温越禀报:“皇上,有一位道人,称是皇上的师父,在太和殿外等候。” “哦?师父来了?”姬元懋惊喜,忙站起身向外走去。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前脚迈进太和殿的大门,后脚姬元懋便迫不及待的开口。 太和殿内的老人鹤发童颜,目光炯炯,五彩青纱飘逸荡漾,俨然世外仙人丹石。丹石仙人慈祥地看着爱徒,目光温和,清亮的声音如从海外传来:“数年不见,小徒武艺更加精益了。” 姬元懋恭恭敬敬地施上一礼:“师父一如既往,不改分毫。” 短短几句寒暄后,姬元懋将丹石仙人迎入崇德殿的内殿,两人相对而坐,彼此皆有喜意。 “师父东海修炼,怎么突然来了曲平?” 丹石笑道:“自是为了我那徒孙而来。” “徒孙?”姬元懋疑惑不解,“师父的徒孙在曲平?” 丹石哈哈一笑:“徒儿天资聪颖,胸有大略,奈何因情所困,竟差点把亲子折断。” “师父!”姬元懋惊闻而起,丹石仙人的话,她怎么会听不出来。虽然以前凌嬷嬷也说过,可是她仍然觉得园园被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已经做好了接受孩子的准备,谁知道? 丹石直言:“为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算到你将来必是一国帝王,因此才收你为外徒,送你良方保身。为师曾言,此方有一个特殊的副作用,你可领会了?” “难道?”姬元懋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内心狂喜。 “不错。”丹石道,“你若无子嗣,姬氏王朝数十年后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为师不忍天下生灵涂炭,因此用了方外之药,使你身体发异。只是纵然你能使女子受孕,子嗣上仍然单薄,命中只得两女。本来长女继位将风调雨顺,可惜,你疑心过重,致使早产。此女以后难以习武,想要创造盛世,需要借助外力。” -- 第106页 丹石继续说:“为师已闭关三年,尘世之事早已久不听闻,故来迟一步。但事关下位君王,不得不前来叮嘱,长女虽然身子单薄,与次女相比,少了凛冽之威,但胜在沉稳睿智,是帝王之星也!” “徒儿明白了,师父放心!”姬元懋心下明了,原来师父是怕自己改了命格。 “事情已然明了,为师也该离开了!”丹石站起身。 姬元懋有些舍不得:“师父何不留下几日,也好让徒儿尽点孝心。” “为师踏入红尘已是不妥,切不可多做逗留。”丹石仙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第四十八章 弹指间,三月已过。柳枝抽出嫩绿的新芽,河水叮咚叮咚地流淌着,桃花也奏响了美妙的舞曲。 推开门,万物复苏,山青水绿,别是一番明媚的好天气。姚园心中的烦闷之气散去不少,动了屋外走走的心思。 凤鸣抱着孩子:“夫人,院里的桃花开了,小姐很是喜欢,盯着看着好长时间,直咧着小嘴笑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难怪我的宝贝喜欢。”姚园接过孩子,怜爱地说。 凰生从外面而回,笑道:“这桃花开的正是时候,庄主和庄主夫人来了,正好一起赏花。” “韩喆和扈小姐来了?” “已经到庄园门口了。” “快,我们去迎接!” 说着,几人来到正门,韩喆与扈雨桐早已下了车往庄园而来。 “你们怎么得空来了?” 韩喆小心体贴地扶着扈雨桐,远远地看见姚园,笑道:“雨桐嫌府里闷,想出来走走,正好路过燕郊城,顺道来看看你。” 扈雨桐虽说和姚园见过几面,但还是拘着身份行礼:“见过……” “扈小姐太客气了。你和韩喆是我的朋友。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娘娘了,唤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姚园赶紧拉起了她。 “娘娘抬举雨桐,是雨桐的福气,但君臣之礼不可废。”扈雨桐最是将就礼仪之人,不想因为韩喆的缘故,在礼节上怠慢了姚园。 扈雨桐是地地道道的古代大家闺秀,自然没有韩喆的现代思想。姚园也不勉强,客客气气地说:“韩喆比我大两岁,我已经认了韩喆做哥,你便是我的嫂子,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团聚,暂时把那些规矩放一放吧。” 话说到这份上,扈雨桐也不再劬,大方地应下了。 韩喆抱过孩子逗着玩:“小家伙张的真俊,长大了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你就说笑吧。三个月大的婴儿能看出什么?”姚园白了她一眼。 几人说说笑笑来到后院,时至万木逢春,园子里花红柳绿,一派春光融融的景象。 韩喆将孩子交给奶娘,问姚园:“孩子起名字了吗?” “还没有。”姚园道。 韩喆见姚园眉目间仍笼罩着一团哀愁,看来她的心结还没有解开。 扈雨桐叹道:“你深居庄园,对外面的事只字不问,可知一月前,皇上下了一道圣旨。” “她圣旨与我何干?”姚园根本就不接这话茬。 韩喆叹息,姚园是真的爱上了姬元懋。只有真正爱上了,才会在意,才会失望,才会痛苦。仔细想想,或许园园对自己不算是爱,最多是喜欢和怜惜,所以,即便失去了也能泰然处之。对范玮琛也是感动多于爱。可惜,偏偏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那高高坐在龙椅上的是大元朝的皇帝,是天下之主,注定会后宫三千。而园园对感情追求唯一,必不会妥协,注定被伤。 不想瞒她,让她准备被抓回宫的准备。韩喆说出了近三个月来的情况:“一月前,皇上下旨,诏告天下,皇后因生产,身体虚弱,送往太一峡谷修养。长公主赐名姬悉照,封号定宸公主。” 姚园秀眉微皱,定宸?宸,帝王之相也。她用这个字册封孩子,意欲何为? 扈雨桐接过韩喆的话:“半月前,鞑虏汗王单方撕毁合约,发兵陈州,皇上亲掌帅印,拜范玮琛为大将军,御驾亲征。” “什么?”姚园大惊,短短几个月,朝廷竟发生了这么多事,“皇上登基不足两年,根基尚不稳定,怎么能自犯险境呢?” 韩喆长叹一声:“皇上处死了太皇太后等人,宫中琐事有皇贵太妃暂时打理,朝堂暂由顾太傅等人处理。” “纵然安排得当,战场刀剑无情,若真有三长两短,岂非天下大乱?”姚园忧心忡忡。 韩喆凑到姚园耳边说:“皇上临走前把暗卫营的三百死士留给了你,并给明言公主留下密诏,若圣驾宾天,令定宸公主继承大宝。” 姚园猝然站起,双目泛红:“她这是在逼我吗?” 韩喆摇摇头,道出实情:“你可知道此次御驾亲征凶险万分。自德州战役后,大元损失惨重。如今鞑虏汗王格尔吉吉汗与古兰、朝纥勾结,集结三十万大军压境,若是这一役一旦失败,那么整个大元将惨受他国□□。” “可是,两年前,范玮琛不是打了胜仗吗?”姚园不敢相信。 “两年前的胜仗是巧胜。不过是派人偷袭了鞑虏的粮草大营,又恰逢老汗王猝死,老汗王的几个儿子忙于争夺皇位才侥幸取得胜利,而这次……” 姚园闻言,如五雷轰顶,方寸大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 第107页 扈雨桐亦有兔死狐悲之感:“日前扈家所有的积蓄皆充做了军饷,希望可以助一臂之力。” 姚园闭上了眼,握紧了拳头,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韩喆,我想静一静!” “好,你也别太担心。”韩喆知她一时难以接受,“我和雨桐先在客房住下,若是有事可随即叫我。” “好的!” 黑夜像一匹饿狼扑来,惊醒睡梦中的人。姚园擦擦额头上的汗,惊魂不定。梦中的姬元懋满身鲜血,两眼空洞,直直地倒在了尸骨遍野的沙场。 “我该怎么办?”姚园看着怀中小儿,眼眸湿润。 为女儿盖好被子,姚园披衣而起。漫步在清寒的院子里,夜空中一轮明月泛着光辉,它孤独地悬挂在广阔的宇宙中,如一名行者,徒步在荒无人迹的戈壁沙漠。远处的稀落星光距它如此遥远,生怕一不小心染上月光的寒冷和孤寂。 姚园紧紧身上的外袍,神思朦胧。这样凄凉的夜,那人在做什么?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对月无眠? 往事像三月的泉水,清甜而凛冽。那人曾经将她放在心坎上,一丝一毫不敢马虎;那人曾经为了她在炎炎夏日奔走于两宫之间,为的只是和她共进午膳;那人曾经独自一人承担相思和苦难,把她保护的完好无损。 “园园,得你为妻,是我一辈子的幸福……” “园园,有我在……” “园园,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皇后,我们只是一对平常的夫妻……” “园园,你是我心里的一道阳光,只要有你在,走到那里都是温暖的。” …… 原来那人的话她还记得如此清晰,一字一句也没有忘记。难道真的为了一次的错误便错过一生吗? 新发的嫩叶在风中发出响声,如梵铃佛音蛊惑着迷失方向的人。 院墙角,一位孤单的身影定定地看着园中惆怅的佳人。那是自己发誓要守护一世的人。那是与自己缘定三生的人。可是因为自己的无知和愚蠢,竟然使她痛下心肠远走他乡,致使恩爱夫妻两地相思。 明天就要奔赴战场,未知的命运,悬殊的力量,使她即使在情况万分紧急下也要千里奔波再看看日思夜想的爱妻。园园,我若死在了战场上,你可伤心?我若能平安回来,你能否原谅我? 翌日,姚园起了大早,端坐在交椅上,娇容不再忧愁,而是坚定和果敢。 韩喆心中暗暗有些猜想:“园园,你找我有事?” “我要回去!”姚园说的坚毅而干脆。 “你想过吗?如今朝内水深火热,朝中臣子有一半持观望态度。对他们来说,姬元懋死了,还有很多姬氏子孙,只要能保住他们的官位和荣华,谁做皇帝都是一个样。可你不同,你是大元的皇后,育有大元的储君,一旦踏入这潭浑水之中,只能坚定信念,抱着必胜的决心,不惜一切手段也要保证皇城固若金汤,朝政牢牢在手,不然母子俱亡。”韩喆为了园园考虑,觉得还是有必要劝上一劝,“如果你一直不出现,就算姬元懋失败了,大臣另立新君,而你今身在皇城之外,好歹危险小些。在姬元懋给你的三百死士的护送下,逃到境外,安度一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姚园坚定了心意:“我虽然不能和她上战场,不能替她领兵打仗,但好歹要为她守住皇城,以安大臣之心,使她免除后顾之忧。怎能置身在事外,贪图安逸呢!” “那孩子呢?她的安危你想过吗?”韩喆企图以孩子打动姚园,使她放弃回宫的打算。 姚园目光如炬,没有丝毫迟疑:“身为我的孩子,如果连这点苦都不吃,将来如何存活于世。她是皇上的孩子,理应承担相应的责任,就算她志不在此,也该凭借自己的能力摆脱困境,而不是缩在我的怀中,贪图安乐。” “你决定了吗?”韩喆看着姚园。只有心心念念着一件事时,这件事情的成功率才会大。她说的这些话,无非是为了激起姚园的斗志,从而在惊险的朝堂上安身立命。 姚园站起身,满眼无悔:“再无更改!” “好!这才是我认识的姚园!”韩喆喝彩,拍案而起。 姚园沉思片刻,想起了一件事:“韩喆,我还需要你为我办一件事。” “你说!” “你可知春秋战国时期的苏秦?”姚园眸光流转,这下看的史记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苏秦?”韩喆想了想,“那个纵横家?” “对,就是他!”姚园说,“今日起,我要两个像苏秦一样的人。能言善辩,胆识过人,头脑灵活。我要两个这样的人出使古兰、朝纥。” “可是,古兰、朝纥和鞑虏缔结盟约,去了,岂非是送死?”韩喆疑惑。 姚园道:“《史记》上说,秦国灭六国,除了兵强马壮,国库充盈,政策严明之外,还有一条就是采用远交近攻的战略方针。古兰、朝纥位居西北边陲,中间隔了鞑虏,他们结盟无非是瓜分大元的领土,而鞑虏是游牧民族,对于耕织一窍不通,他们要的不过是金银财宝和粮食。这三个国家中,鞑虏的势力最强,就算他们取胜,到时候鞑虏独大,对古兰和朝纥也不是什么好事,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是不懂。我读元杂记,上面说,古兰在西北沙漠,物品稀少,全国吃水全看一小片沙中绿洲,大元开国之初,允准古兰自天山引水,而古兰进贡汗血宝马为回报。朝纥以金业为主,粮食短缺,因此大元开通贸易,允准两国互商。只是近几十年来的两代皇帝甚少重视与他国贸易,轻视古兰和朝纥,又惧怕鞑虏,致使古兰因缺水连年迁徙,朝纥因缺少粮食高价从焕国购买。若是我国重开集市,并许之于利,双方互惠交往,我想,就算他们不帮大元,也不会助鞑虏,到时候鞑虏后继无力,于我方也是幸之大幸。” -- 第108页 韩喆别有深意地看着冷静自持,娓娓道来的姚园,终于明白了今日的姚园早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虽然她早就知道园园并非池中物,但这样处处透着上位者智慧和气度的姚园还是第一次见。此时的姚园,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越来越有皇后的魄力了…… 半月后,皇后病愈,返朝监国,窦承章、张世良、赵臻和康存志四大臣辅政。七天后,皇后于太和殿秘密召见韩喆,十日后,皇后下旨两队队伍出使古兰和朝纥。出使队走的第二天,有两个从南浙而来的世外隐士携国书秘密潜入古兰和朝纥。 两月后,古兰和朝纥忽然变节,撤兵回国,鞑虏兵由三十万骤然将至十五万。三月后,大元节节败退,先后丧失陈州、牧原两城。半年后,姬元懋披挂上阵,身先士卒,大元在垓州首次取得胜利,军心大振。一年后,鞑虏后退五十里,大元收复牧原、陈州。两年后,范玮琛深入敌军,取得敌情,大元在德州取得大捷,歼敌十万,鞑虏汗王格尔吉吉汗投降,向大元称臣。 第四十九章 姚园哄公主睡下回到昭明宫,已过酉时。凌嬷嬷心疼她劳心太过,劝道:“娘娘,前方取得胜利,朝堂也走向了稳定,倒是您两年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整个人瘦的一阵风都能刮跑了。一月后,圣驾就要回銮了,见了娘娘,少不得又要心疼。” 提到姬元懋,姚园恍若隔世,最熟悉的枕边人竟变得陌生模糊起来了,仔细算起来,她和姬元懋已有三年未见了吧?时间过的真快呀!转眼间,在这个世界已经七年了,再过三个月就是她二十八岁的生日了呢…… 摸摸脸,心有些酸,老了吧?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半老徐娘了:“嬷嬷,本宫是不是眼角生皱纹了?” “哪儿的话,娘娘风华正茂!”嬷嬷笑道,“记得娘娘刚入王府的时候,虽然也稳重,但终究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和稚嫩,而今才是中宫皇后的凤姿。” “是啊!那时的本宫尚可偷个懒,卖个乖,如今日日活在算计和疑虑之中,早已不复当年的清纯了。”姚园回首以往,感慨万千。 凌嬷嬷窥得姚园心思,宽慰道:“娘娘才掌管朝政两年,且是监国便是如此心境,可知高处不胜寒,皇上自幼耳熏目染的苦衷,那日子也不好过呀。” 姚园低头不语,在那个位子上时间久了,有时候真觉得连个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了,谁也不敢相信,倍觉孤独。 “过去这么久了,娘娘还不能原谅皇上吗?”凌嬷嬷试探地问,“一月后皇上就要回来了。皇上虽说自幼受尽苦楚,但战场杀敌还是头一次,不知道受伤了没有。尽管一封封家书传来,报的都是佳音,可是没有亲眼看见,还是不能放心。打了两年仗了,皇上必定归心似箭。奴婢记得,皇上启程那日,坐在高高的骏马上,眺望远方,沉默良久,一定是想见娘娘一面。可惜,军情如火,还是遗憾地走了。此次回来,看到娘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嬷嬷何必试探本宫,”姚园那里会听不出凌嬷嬷的意思,怎么说也当了两年的监国皇后,精明圆滑的大臣,一抓一大把,若是这点意思也听不出来,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当初我选择回来,便不会再逃避。只是如何面对皇上,心里还没想好。” “娘娘当知,一位在外沐血奋战的丈夫,回到家最想见到妻子的便是热饭、笑颜和温语相迎。” “本宫自然知道。可以想到当年她绝情的样子,心里总有些放不下。” “娘娘可知为何放不下?” 姚园无趣:“大约是不够宽容吧。” “娘娘错了!”凌嬷嬷笑着摇头。 “错了?”姚园不明其中的意思,“但凡夫妻吵了架,总要有一方先低头,本宫一直耿耿于怀,难道不是太过于计较了吗?” 凌嬷嬷笑着,为姚园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娘娘想想,为何您对韩老板、范将军可以不计前嫌,轻易地就原谅了呢?归根结底,是因为娘娘本身就她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您对皇上之所以久久不能释怀,是因为对皇上太在意的缘故,所以一旦对方出现了不如意自己的地方,失望就越大。” “是吗?”姚园仔细嚼着凌嬷嬷话中的意思,“是对对方要求太高了吗?” “是啊!”凌嬷嬷继续说,“娘娘细想想,您和皇上在感情上,谁付出的比较多?” “自然是皇上!” “对呀!人们常说先喜欢上的那个人总是容易患得患失,低人一等,所以才有矜持一说。”凌嬷嬷想起皇上以往爱而不得的情景,很是心疼,“说到底,不是皇上对娘娘不够信任,而是对自己不够自信。皇上那孩子别看是一国之君,外人看到的都是她高高在上的样子,其实她自身一点儿安全感也没有。她也会害怕,也会彷徨。她很容易知足,只要娘娘给她一个笑脸就足以令她高兴好几天,同时她也很不知足,得到了娘娘的人,还想得到娘娘的心。” “这些我都不知道。”姚园一怔,姬元懋竟有这么多心事吗?不觉间生出惭愧之情,“自认识她,都是冷冰冰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是啊!皇上就是这个样子。从不让别人看到她脆弱的样子。”凌嬷嬷叹息,“她很强大,强大到任何困难都不能使其折腰。她也很脆弱,哪怕娘娘的一丝丝背叛都能她不能承受。” -- 第109页 “纵然嬷嬷说的如此明白,我也不得不多想。”姚园仍然有些顾虑,“皇上的情意再深也经不住再三的怀疑。若夫妻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以后的日子还长,要经历的风雨还很多,怎么能携手到老呢?” “这就是奴婢要说的了。”凌嬷嬷苦口婆心地说,“说到信任,奴婢斗胆问一问娘娘,您可曾信任过皇上?” “信任?”姚园疑惑,“本宫那里不信任了?” “其实娘娘不说,奴婢心里也有数。”凌嬷嬷晓以大义,一一剖析,“娘娘自始至终都是被动地接受,从未主动向皇上坦白过什么。就连娘娘当日被冤也未置一辞。娘娘,没有人可以做到□□地猜透对方的心思。本来娘娘怀孕就是千古未有之奇事,而娘娘事后不曾分辨半句,让皇上怎能不生疑心呢?恕奴婢冒犯,其实娘娘的三段感情不顺皆是娘娘不够努力的结果。一旦事情不受掌握,您第一反应不是挽回败局而是逃避隐匿。试问娘娘,若当年您真的阻止韩老板娶扈家小姐,以韩老板对娘娘的情意,便真的不能回心转意吗?娘娘是把自己的心保护的很好,但同时也失去了很多把握幸福的机会呀!” “可是挽留有意义吗?”姚园心神不定,“即便我强求了来,韩喆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勉强在一起了,也终会分开。把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强留在身边,是为难别人,也是为难自己。” “若是两厢无意,强求自然不好。可是两厢有意,努力可以得到幸福,怀疑才会失去信任呐!”凌嬷嬷言近旨远。 姚园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多年来埋入心底的雾霾骤然间散去,她如梦初醒:“我明白了。是我对待姬元懋不够坦诚,凡事总想让对方先开口,所以两厢皆有保留,长此以往,生了嫌隙。有点小秘密可以增加生活情趣,如果小秘密成了大问题就会失去生活的信心。” “娘娘终于明白了!”凌嬷嬷欣慰,心也安定了,“只有夫妻同心同德,才能在磨合中走的越来越远。年轻的时候,两人可以凭着一腔热血彼此忍让。可岁月无情,能够在悠长的生活中长长久久的,还要彼此相知,适当宽容才行啊!相知才能相守,适当的宽容过去,得到的却是将来。” 大军回来那日,曲平百姓倾巢而出,一个个欢欣鼓舞地,箪食壶浆,列于两旁相迎,以感谢大元的儿郎们为他们打下了一个太平生活。 朝阳门前,皇后姚园,长公主姬悉照,紫阳公主,明言公主,明月郡主及宗族亲师,文武大臣早已怀着激动的心情久候等待。 大军行至朝阳门,皇后率文武臣工跪迎圣驾,山呼万岁。高头大马上,姬元懋一身银甲,威风凛凛。目光掠过众人,直接落在姚园身上,冷峻的面庞浮现几丝笑意。她跳下战马,一步一步走过去,不过是短短的十几步,她犹显太长,若不是文武百官在场,她恨不得飞起来。 感受到那人灼热的目光,姚园的心里也是酸甜苦辣,什么味儿都有。那人渐渐逼近,姚园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三年未见了,她可变了吗?战场无情,她可受伤了吗?沙场苦寒,她可瘦了吗? 眼前出现了一双银靴,姚园渐渐抬起头,眼圈立刻红了,她瘦了,也黑了…… “皇后请起!”姬元懋在姚园面前站定,弯下腰,双手将人扶起来,看着她,单薄的身子,一下子红了眼睛,“皇后为国辛苦,也该照顾好自己才是,若累病了,朕去哪儿再找一个知心知意的好妻子呢!” 姚园本来感伤的情绪被她这句话一下子说的红了脸,文武百官还跪着,姬元懋真是的,也不知道注意些:“皇上凯旋归来,百官还等着给皇上庆贺呢!” 姬元懋拉着姚园的手,让她与自己并肩而立:“众爱卿请起!”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得天垂厚,大败鞑虏,得胜还朝。此番大捷既有前方将士踊跃杀敌,忠君爱国之神勇,也有众爱卿尽心辅佐朝堂,为朕筹集钱粮,安定人心之辛苦。朕铭记在心,永志不忘!” “皇上洪恩,臣不敢当!” “各位臣工莫要谦辞。朕虽说在前线御敌,每日目睹我朝勇士奋勇杀敌的肝胆忠诚,但众位卿家辅佐皇后,肃清朝堂,安抚百姓的劳碌艰辛,朕也记在心里。而正是因为大元君臣一心,军民一心,才有了大元的胜利,才有了太平的生活。朕会按功行赏将士,大赏有功之臣……” 一句句感激、褒奖的话语让众大臣、众将士热血沸腾,个个心胸澎拜,恨不得为皇上立刻抛头洒血,死而后已。 姚园看在眼里,叹在心里。当皇帝的不亏是超级演说家,三言两语便将大臣的心收服了。相当初她为了得到这些大臣的认可可是费尽了千辛万苦。 姬元懋达到了目的:“为嘉奖前方将士,感谢臣工,庆祝大元胜利,朕今晚在德胜台宴请文武百官。介时,各位爱卿君臣一家,畅饮而归。另外,三军劳累,今夜在十里堤安营扎寨,每人每天十斤牛肉、十斤美酒,并令曲平歌舞坊前去献艺,娱乐将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了皇宫,姬元懋并没有去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而是直接去了昭明宫。此时,姚园已经换下了繁琐的皇后服制,穿上了平常的衣物,连长公主姬悉照也脱下了朝服。 -- 第110页 姬元懋一进殿,目光便紧紧地粘在姬悉照身上,激动地跑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喜极而泣:“朕的女儿,朕的孩子……” 两岁的姬悉照也不认生,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姬元懋:“你是父皇吗?” “是啊!父皇天天想着照儿,恨不得飞到照儿身边,照儿有没有想父皇啊?” 姬悉照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清脆的声音带着婴幼儿的可爱和无邪:“可是,我不认识你呀!” 姬元懋眼神暗了下来,自己的孩子都不认识自己,是不是很可悲? 怕吓着孩子,姚园虽然感叹孩子生下来两年了,才第一次见到父亲,但也顾着孩子的身体和姬元懋的情绪,温言劝道:“孩子还小,你也回来了,一家子团聚了,总有和你亲的时候,以后还怕抱不过来吗?” 姬元懋眼眶一热,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着姚园,哽咽地说:“园园,谢谢你,我……” 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姚园温柔地笑了:“平安想说的,我全然明白!” 姬元懋狠狠点点头:“园园,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给了我夫妻,父子的温情!更要谢谢你还肯接受我,为我守护大元江山!” “你我是夫妻,为你守着就是为我守着,何来言谢?”姚园浅浅一笑。 “园园,你变了不少。以前的你稳重大方,现在更添了几分从容、大气和温婉。”姬元懋看着姚园,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人总要成长不是。我已经不再是独身一人的少女了,也该学着做一名好妻子了。” “园园,你为妻,我为夫,我们再也不要分离……” 第五十章 姬元懋回朝后,宣布了三件大事。第一,嘉奖有功将士,抚恤战亡烈士;第二,封范玮琛为忠孝王,并重审当年孝王一案;第三,立长公主姬悉照为皇太女,并下令永久撤销三年一度秀女大选,永不纳妃,以后历代皇帝皆不可大选。 不用监国了,姚园的日子一下子闲了不少,重新拾起丢弃多年的医书,潜心研究起来。凌嬷嬷也了却了多年的心愿,不再多加操心,过起了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舒闲日子。 “娘娘,工部员外郎乐易旋和兵部侍郎康靖寒前来请安。”宁润青回禀。 “哦?”姚园放下医书,奇怪地说,“本宫早已不问前朝之事,为何乐易旋和康靖寒来昭明宫呢?” “许是有别的事请教娘娘吧?” “请她们进来吧!” 自国子监开设女子书院,但凡有些气性的女子都跃跃欲试,只是国子监女子书院要求甚为严格,每年所受学子不过区区数十人。但凡进了女子书院的女子,几乎都被安排了不错的官职,不但享有同男子一样的待遇,且可以自行婚嫁,领朝廷奉仪,年龄满五十后退休回家仍有国家发放的退休金。故天下女子,有些才华的挤破了头也要往里钻。 姚园监国的时候利用女子心性贞烈且容易打动的心态,扩大了招生名额,由原来的十五名扩大到三十名,并下令各州建一所女子书院,每年定期招收三十名女学子,学制为四年,成绩优秀者,朝廷发派职位和俸禄。州府书院女子虽然不如国子监女子书院待遇优容,但相较于一般女子而言,也是极好的出路,因此,政策一出,即刻收买了不少人心。 时至两年,政策已经渐渐趋向成熟,各州、各府、各县都可以看见身着官服的女子,一时姚园成为了天下女子心中的神仙。为此,天下女子更是勤学善识,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出人头地,不再受女戒束缚。 姬元懋回朝后,曾有一些宗室亲王和一些老夫子上表弹劾姚园的做法,皆被姬元懋原折打回,故而,时间长了,也没有人敢置喙了。 乐易旋和康靖寒是第一批国子监女子书院的学生,当时国家动荡不安,这批学生未到学制期限,姚园便破例招进了宫,封了官。两人也不负姚园的期望,入朝后步步小心,勤勤勉勉,秉公执法,极得百姓和姚园的认可。 两人一身官服地进来,一个英俊,一个端庄,倒是颇为般配。姚园看着两个人,不觉间露出了笑意。 “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好几个月不见你们两个了,倒是怪想的。” 康靖寒道:“臣也很想娘娘,自从皇上回朝后,娘娘便深居后宫了,臣想见娘娘一面也难了。” “后宫不得干政。本宫先前也是无奈之举,皇上回来了,本宫理应避嫌。再说,本宫也想过些清静日子。” “娘娘深明大义!”乐易旋眼内闪过可惜,淡淡地说。 姚园笑道:“你们两个一向公务繁忙,怎么有空来昭明宫?可是有什么事?” 乐易旋和康靖寒对视一眼,乐易旋开口说:“不瞒娘娘,日前工部来了一个妇人,自称是娘娘的师姐。该妇人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甚为狼狈。这妇人还带着一个四岁稚儿,说是有冤,要亲自面见娘娘才可以倾诉平生冤屈。” 姚园闻言大惊,自她出宫后,刘四娘被皇上赶出了皇城,后来因缘巧合遇到了寻找自己的五师姐,两个人冲破世俗,结成连理。她们两个一个接着做侍卫,一个在女子书院教授女学子剑法。 那么这个妇人一定就是二师姐杨萱妍。说来惭愧,自她怀孕后,从来没有过问过杨萱妍了。 -- 第111页 姚园忙站起身吩咐着,说罢,又觉得不妥,匆匆向外奔去:“快带她进来。不,本宫亲自去迎接。” 当看到杨萱妍的那一刻,姚园的泪水哗地流了下来,她真不敢相信眼前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溜丢的妇人是她那个温柔似水,美丽贤惠的二师姐。 “宜和,还记得师姐吗?”杨萱妍悲从中来,亦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康靖寒劝道:“娘娘,还是进屋说吧,外面风大,小孩子受不了。” “哦,是是,您看本宫?”姚园止住哭声,拉着杨萱妍进了昭明宫,并吩咐宫人们给杨萱妍和孩子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不到半个时辰,两人焕然一新的出来了。 姚园看着孩子,鼻子一酸,又差点掉下泪来,孩子居然瘦成这样,看人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戒备,应该是长期活在惊恐之中。 “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到了如此地步?”姚园拉着杨萱妍的手,满眼含泪。 杨萱妍泪流满面,凄切难当:“自禄南珍封妃后,挽西山庄便与禄光敖合作了。禄光敖为了得到挽西山庄的财势,将自己的外甥女嫁给了马鸿轩为妻。那马鸿轩惧怕绿玉山庄责问,以我无所出为由与那女子平起平坐,视为平妻。后来,马鸿轩与禄光敖勾结将绿玉山庄占为己有,父亲因气不过带着哥哥、弟弟持剑找马鸿轩责问。谁知道马鸿轩那个狗贼假意悔过,在父亲面前痛苦忏悔,并声称是受了奸人挑拨才铸成打错,要将绿玉山庄还给父亲。父亲一时心软放过了他,留在了挽西山庄住下。那个狗贼人面兽心,口蜜腹剑,暗下杀手,毒死了父亲,还派人杀死了我哥哥和弟弟。事后,他连夜派杀手夜洗山庄,山庄奴仆众人一个未留,连三月个的小外甥也你死在了襁褓之中。” “什么?马鸿轩竟然如此丧尽天良?”姚园怒火滔天。 提起仇恨,杨萱妍哽咽,抽泣地说不出话来。 乐易旋见两个人的情绪都太激动,根本不能将事情说清楚,只好顺顺杨萱妍的气,问:“杨夫人,既然马鸿轩如此丧心病狂,为何留下了夫人一条命?” 杨萱妍止住哭声,慢慢地说出了原由:“我知道后,找他拼命,他丝毫不念夫妻之情,对我处处痛下杀手。那个时候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他也半分不念及,我重伤逃走,在一座破庙里被一位老伯救起。那奸贼四处派人打听我的下落,我只得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打扮成乞丐四处乞讨度日。” “师姐,你这几年就是这样过来的吗?”姚园心疼不已。 杨萱妍凄惨地笑着:“这几年,我吃糠咽土,忍辱偷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割下他的狗头。” “师姐,你为什么不找师父他们?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我偷偷去了太一峡谷,那个时候你被禁足,太一峡谷受到牵连也被监管起来。马鸿轩与禄光敖勾结后,联合当地的官府,派人在太一峡谷周围设下埋伏,只等我前去自投罗网。没办法,我只能等待时机。后来,太一峡谷重新被封,我有心去找师父他们,可那个时候,我带着孩子,有心而无力。直到前几日,我听说皇上凯旋回朝,长公主被封为皇太女,才一路乞讨避开马鸿轩的耳目来到曲平。我想,马鸿轩现在势力不小,即便是禄光敖被抄家后,他与很多官员勾结在一起,即便是师父也未必能将他怎么样,还需要皇上亲自下令才行。” “师姐,你放心,我定会让你手刃仇人,割下他的头颅来祭奠杨伯父他们。”姚园当机应承下来。 康靖寒道:“娘娘稍安勿躁,以微臣看,不如请皇上来。” “好!”姚园扭头对宁润青说,“去请皇上过来。” 杨萱妍好不容易平静了情绪,对姚园说:“我虽然在困守之中,但关于你的传闻也听说了不少。我之所以找到乐大人是因为听说,是师妹提拔了她做工部员外郎,心里想着,师妹欣赏的人,定然不会错,所以才敢大胆的找她,请求乐大人代为传告。” “杨夫人谬赞了,为百姓申冤,是做臣子的本分。”乐易旋谦逊地说。 姚园道:“乐大人和康大人都是朝廷的重臣,她们的为人和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谢娘娘夸奖,臣愧不敢当!”乐易旋和康靖寒立刻站起身谦虚地谢恩。 姚园安慰了几句杨萱妍,将孩子叫到眼前,怜爱地摸摸她的小脸:“乖,告诉姨,你叫什么名字啊?几岁了?”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姚园,也不说话。杨萱妍心酸不已:“这孩子受我的连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还要受别人的冷眼,极为怕生。” 姚园听得心疼,温柔地拉着孩子的小手,声音极尽温柔:“乖,不怕啊!姨可喜欢你了,告诉姨你的名字,好吗?” 许是感受到了姚园的善意,小女孩看看杨萱妍,得到首肯后,方怯怯地说:“我叫杨听蕾。” “听蕾?静听花开的声音,很好听的名字呢!”姚园对着杨萱妍笑着说。伸手拿过一块糕点,递到杨听蕾面前:“给,吃吧!” 杨听蕾看着精致可口的糕点,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杨萱妍,摇了摇头:“娘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听蕾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姚园讶异,小小的孩子竟有如此气节,真是难得:“师姐当真教女有方,听蕾长大了,一定是个不平凡的人。 -- 第112页 “唉,也不求什么,只要平平安安的就行了。”杨萱妍本性便与世无争,如今遭此大难,更是淡了对人世的冷暖。 姚园见她难过,便转移了话题,又想到她们母女一路逃亡,定是三餐不饱,眼下该是先用饭才是,于是说:“师姐,我饿了,不如我们边吃饭边等皇上吧。正好乐大人和康大人在这儿,我也好久没和她们说话了,趁此机会叙叙旧。” “可是?”杨萱妍最是明理,顾忌皇家规矩,不敢僭越。 姚园忙打断了她:“哎呀,师姐,就算你不吃,难道也不让听蕾,乐大人她们吃吗?” 乐易旋和康靖寒自然明白,皇后娘娘是用她们两个劝杨萱妍吃饭,自然不会推辞,于是两人站起身道:“杨夫人别客气了,下官早饭还没吃呢,肚子正咕咕叫呢!” “你呀!”杨萱妍慈爱地看看姚园。 几日后,天子亲自下诏,彻查挽西山庄,严查绿玉山庄灭门一案。半月后,十几名官员纷纷下马,不出一月,挽西山庄庄主马鸿轩谋财害命,勾结官员,非法买卖的罪行昭然于世。马鸿轩斩立决。因为杨萱妍不愿牵连其他的人,故家人贬为庶人,无罪释放。 在姚园的安排下,杨萱妍带着杨听蕾回了绿玉山庄,掌管山庄生意。 事情告一段落后,姚园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日子甚为悠闲。 “园园,忙什么呢?”姬元懋下朝回来,见姚园抱着一个小玩意认真地看着,起了好奇之心。 “这是照儿小时候的东西,你看可不可爱?”姚园闪过一丝羞涩。 姬元懋拿过看了看,笑道:“这是小孩子玩的小兔子,确实蛮可爱的。” “照儿早产,身子比其他的孩子虚弱些,她的性子又沉静的很。有一次,我为了逗她笑,亲手做了这个小兔子,她拿着高兴了好几天呢!”想起姬悉照小时候的样子,姚园心下一片柔软。 姬元懋眼神黯然:“都是我不好,没有尽到为父之责,照儿小时候的样子也没见到,错过了她成长的美好时光。” “那你这次有机会弥补了!”姚园轻柔地抚摸小腹,两颊荡起一团嫣红。 “什么?”姬元懋听得糊涂,“有机会,难道时光还能倒回去吗?” 姚园恼羞,锤了一拳姬元懋,噘着嘴跑开了:“不理你了,我去看看照儿!” “唉!怎么了?好好的生气了?”姬元懋莫名其妙,今天没有得罪她呀,难道是嫌她对照儿管教太严了?可是慈母严父,照儿是未来的君王,不得不严加教导啊?那是为什么呢? 姬元懋拍着脑袋,怎么也想不通,猛然,她站起身,难道? “园园,我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