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底青梅》 第1章 重见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1章 重见 第一章 谢纨纨穿过紫藤长廊往常蔓轩走去,她穿着一身白底银红蝴蝶锦缎衫儿,浅红到近白的裙子,虽然有点儿心急,但走在这开满紫藤花儿的长廊中,依然叫人觉得谢家大小姐举止娴雅,形容端丽。 出身已经没落了的永成侯府的谢大姑娘原是第一次到这安平郡王府来,安平郡王府占地近四十亩,华丽大气与精巧兼具,屋宇院落层叠,假山花架,小桥流水,处处洞天,但此时谢纨纨并无丫鬟引导,独自一人,径直穿过几条走廊、月洞门,转过影壁,毫不迟疑的往常蔓轩而去。 她知道,每天这个时候,安平郡王府的大小姐叶少蓝,通常都在常蔓轩喝茶。 不过谢纨纨却没有想到,虽然叶少蓝这会儿确实在常蔓轩喝茶,但还有一个男子与她隔桌对坐,手里拿着一卷书,正看着她手势温柔的煮茶,分茶。 他是叶少蓝的兄长,谢纨纨的未婚夫,安平郡王府的大少爷叶少钧。 虽然叶家这一代的兄弟姐妹名字的第二个字都是‘少’字,可在这京城里,只有叶少钧走出去,别人都称一声叶少,也绝不会有人会错意。 今天是未婚妻第一次随家中长辈上门做客,出于礼节,叶少钧并没有出门,可是也并没有出现在正厅里,反是到了妹妹处喝茶,这就有些微妙了。 叶少蓝却毫不意外。 只是听到丫鬟进来回:“谢家姑娘来见大姑娘了。”的时候,叶少蓝反倒有些意外。 她手上不停,却是轻轻抬眼看向哥哥,叶少钧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眼睛都没有从手上的书卷抬起来。 叶少蓝也就没问一个字,她垂下眼,重新专注在茶水上,似乎未来的嫂子比起这眼前的茶水都差的远似的,毫不犹豫的说:“你去回谢姑娘,我今儿身上有些不自在,不能见她了,改日再上门赔罪去。” 叶少蓝是个身材纤细的姑娘,尖尖的小脸儿,杏子般的大眼睛,一举一动都娇怯怯的,十分温柔,连声音都温柔可亲,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果断,毫无犹豫。 “带谢姑娘过来的丫鬟是谁?”不过这并不要紧,叶少蓝接着说:“你去外头告诉张大娘,那丫鬟不会伺候,打发到后头去吧,今后不许进二门。” “是。”那丫鬟答了一声,又犹豫了一下说:“只是谢姑娘是自个儿过来的,身边没有人。” “那就罢了,你出去打发她就是了。”叶少蓝头也不抬的说。 “是。”那丫鬟刚要走,却听到叶少钧说:“回来。” 连忙就站住了。 叶少钧左手挽着一串黑色的宛若金石之质的数珠儿,随手拨动了一颗,却是问了一句:“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回大爷的话,巳时三刻了。” 叶少钧眼中光芒一闪:“永成侯府的马车巳时才进的咱们家的大门。” 他站起来,对他妹妹说:“你见见她,我到里头坐坐。” 大哥说了话,叶少蓝从无异议,点点头应了,便吩咐丫鬟:“请谢姑娘进来。” 待谢纨纨进门,叶少蓝已经礼数周到的站到了进门一尺处,满脸笑意的,先招呼道:“我还没去拜见谢家姐姐,倒劳烦姐姐来瞧我了,怎么当得起,姐姐快进来坐,我这里正煮茶呢,江南上进的龙井,姐姐可喝的惯?” 又叫丫鬟:“绿珠,还不快把今儿一早大爷送来的新鲜樱桃端上来?还有宫里娘娘赏下来的点心,都赶着叫人拿来。” 一边又回头对谢纨纨笑道:“真是手忙脚乱,姐姐别笑话我,妹妹今儿一见姐姐就喜欢,只想着要与姐姐亲近。” 殷殷勤勤的请谢纨纨坐下,简直叫人如沐春风。不过却总与谢纨纨保持了两尺以上的距离。 谢纨纨却忍不住摸摸额头,哎呀,蓝蓝不喜欢我! 叶少蓝的性子,谢纨纨简直不能再熟了,看她这样的做派,就知道她心中对自己的感观。不过想来也是,如今永成侯府拐着弯的搭上了她的继母安平郡王妃,居然还成功的将谢纨纨许给了叶少钧,叶少蓝能喜欢她就有鬼了。 叶少蓝有多喜欢她哥,谢纨纨比谁都清楚。 而安平郡王府的格局,谢纨纨也是明白的不得了。 谢纨纨抿着嘴,往黑漆描金莲花的条桌后坐下,叶少蓝坐在她的对面,亲手斟了一杯茶双手递过来,笑道:“原就想着今后要与姐姐多亲近,只偏这阵子身上有些不自在,哪里也没去,可巧今儿姐姐竟来了,倒是我们的缘分。” 说着又往谢纨纨身上瞧,勉强找了个看得过眼的地方赞道:“姐姐这项圈上的络子打的真好,又别致又精巧,我竟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花样呢。就是尚宝司里头的有头有脸的绣娘,专给宫里娘娘打的络子,我也没瞧过这样子精巧别致的呢。” 永成候府从文帝爷朝中就已经随着文帝第一位太子爷的被废而没落了,到先帝爷登基后,永成侯府别说做官,做人都得夹着尾巴,如今五十多年下来,老本都吃的差不多了,连架子都撑不起来,府里用度缩到无可再缩,这些叶少蓝也清楚的很。 这谢家大姑娘这一身真是找不出个可赞的来,衣服看得出是新裁的,今年京城里流行的样式,可料子看花色颜色却是旧的,估计是家里头压箱底的货了,今儿大场面,才拿出来裁了撑场面,头上戴着的簪环,样式也是旧的,也不知多久没重镶了,而且看起来只怕炸了好几回,隐隐有点儿发黑了。 叶少蓝也是煞费苦心,才找出个能说一说的地方。 叶少蓝这玲珑精致的腔调,谢纨纨以前是见惯的,只没想到会有一天用在自个儿身上,以前听着不觉得,这会儿不由就有些哭笑不得,还有些别扭。 这世上的事也真是有匪夷所思的地方,叫谢纨纨自己说,只怕犹豫再三也不过只说得出一句:可见这神明是有的! 如今今世不比往日了,谢纨纨只得顺着叶少蓝的话笑道:“这是我自个儿学着打的,妹妹若是喜欢,赶明儿我打发人送些打的匀净些的来。” 叶少蓝抿着嘴笑,并不着急,与她说着这些无聊的闲话,是这未来嫂子迫不及待的找上门来,着急的又不是叶少蓝。 这门亲事,他们兄妹都是看不上的,抛开安平郡王府和永成侯府的天渊之别不说,单是因这门亲事是安平郡王妃想要的,叶少蓝就不想要。 如今单瞧永成侯府这阖府打着旋磨儿的奉承安平郡王妃的样儿,就叫人看不上眼,至于这位谢姑娘,若是有事就罢了,不然,这第一回上门来做客,不用人请,就亟不可待的来找未来小姑子,叶少蓝就更没有那只眼看得上她了。 说了这一会儿话,喝完了一盅茶,谢纨纨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才笑道:“今儿我冒昧来找妹妹,原是有件事要求妹妹帮忙。” 张嘴就是求,叶少蓝心里越发看不上了,只是脸上一丝儿不露出来,笑道:“姐姐客气,如今这样子,我还要事事仰仗姐姐呢,哪里能说得上别的。”一丝口风也不漏出来。 真是压根儿就不想跟谢纨纨扯上关系似的。 谢纨纨只装没听到似的,接着笑道:“原是前儿我做了个梦,竟梦到我突发急病没了,当时就给我吓醒了,醒了来一头冷汗,心跳了半宿,简直六神无主,第二日就发起烧来,我母亲说,大约是在哪里撞客着了,魇住了,就打发我去皇觉寺礼佛来着。” 这话听的叶少蓝都呆住了。一时不明白这跟求她有什么关系。 可是在里头听壁角的叶少钧却是眼中精光一闪,手指又拨动了一颗数珠儿。 谢纨纨没理会叶少蓝那眼中的古怪,接着笑道:“那日我就去了皇觉寺,烧了三炷香,倒也奇了,当晚竟又做起梦来,这一回梦到个菩萨,告诉我这原是一道坎,上回虽说过了,可这坎还在,要过了明年六月才算是彻底过了这坎儿,如今倒要事事小心着才好。” 这话说出来,连先前没拿她当回事的叶少蓝此时也是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坐的直了些。 明年六月,这是两家商议定的叶少钧与谢纨纨成亲的时候。 这话说的完整了,意思竟就呼之欲出,叶少蓝本来就是聪明人,当然听懂了,谢纨纨的意思,是说她在成亲之前随时可能没命。 叶少蓝垂眸,遮住了眼中思索的神色,为什么谢纨纨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她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还是有确凿的证据? 她今天这样跑来找自己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想求的又是什么? 这才是叶少蓝比较在意的。 说到底,她还是看不上这个嫂子,当然也就并不关心她的死活,而且既然是这样的事,求的事或许不会容易,于是叶少蓝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按兵不动,脸上依然挂着笑,仿若随口闲聊般的笑道:“怪道连宫里的娘娘也要到皇觉寺礼佛,可见也是有点儿道理的。” 谢纨纨怔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都这样耸人听闻了,叶少蓝竟然压根不接她的话茬,叫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蓝蓝怎么变成这样了? 谢纨纨认真的打量叶少蓝,精致娇俏的瓜子脸儿,杏眼中光彩微露,神色却淡然而疏离,似乎还有一丝不耐烦。 对,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这是谢纨纨以前从来没见过的。 她所见过的叶少蓝,神色总是柔和的,看过来的目光又是依赖又是喜欢,偶尔撒起娇来,就带着几分稚气几分娇柔,叫人不由自主的就心软起来,什么都愿意答应她。 对那样的叶少蓝,以前的谢纨纨总是替她担心,觉得她还那么小就要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偏偏又天真又纯良,性子柔和,不爱与人争风。单是这样想一想就觉得有吃不完的亏在等着她。 可这个时候看起来,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人似的,差别大的叫谢纨纨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不过这个愣神也只是瞬间,谢纨纨垂下眼睛的时候看到自己执着杯子的雪白的手,就醒过味儿来,这本来就是自己在来之前所料到的呀! 以前对着叶少蓝的自己,是叶少蓝的亲表姐,先帝最宠爱的江阳公主,从来对她都是疼爱有加的。而现在对着叶少蓝的自己,却是她的继母安平郡王妃费尽心机定给叶少钧的未婚妻,天然就是叶少钧要警惕的人。 那叶少蓝自然也会对她充满警惕。在她的眼里,谢家是继母的人,不知道要怎么搞些花样出来呢。 谢纨纨叹了口气,在进来之前,其实已经想的很明白了,江阳公主已经去世,如今她是谢纨纨,身份天差地别,又是通过那样的关系定的亲,叶家兄妹定然是看不上她的。不把她当回事这种事一点儿也不奇怪。 只是她进了门,见到曾经那样熟悉那样亲密的妹妹,从小就跟着她跑前跑后,坐在她怀里吃糖的小妹妹,很自然的就松弛了下来,仿佛还像以前一样似的。 她做了十八年的江阳公主和一个月的谢纨纨,一时间哪里就能立刻完全转换成谢纨纨呢? 是以便是再三警醒,慎之又慎,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如以前那样了。 叶少蓝见她在自己不接她的话之后怔了一下,然后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竟就一言不发了起来,便提起茶壶给她续杯,只笑道:“姐姐喝茶。” 谢纨纨端起茶杯,再次回到谢纨纨的思维,刚才这些冷淡和漠然就一点儿也不意外了。自己只需要把先前自己想好的话说完就行,叶家兄妹的性子,谢纨纨是十拿九稳,最明白不过的。对着不同的人,态度或许会不同,可自己的性子总是不会怎么变的,什么方式才有效,谢纨纨是很清楚的。 谢纨纨便笑道:“我梦里那位菩萨还说,妹妹府里有个叫叶锦的姐姐,正是我的贵人,若是能暂借她到我身边陪我一阵子,这坎就容易过些。” 叶锦? 叶少蓝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第一次正眼打量起谢纨纨来,这位未来的嫂子,虽说家世差些,在京城的名门贵女圈子中从来都没什么出众的名气,可这第一次见面,就颇给了叶少蓝几次意外,让原本漫不经心敷衍了事的叶少蓝,也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认起真来。 谢纨纨前身在宫里过了十八年,因着那些复杂的形势,她别的不说,察言观色这一点是精通的,而叶少蓝更是她熟悉的不得了的妹妹,此时见她双眉微颦,杏眼中光芒一闪,坐的直了几分,心中就有了分数,自己抛出叶锦这个人,达到了想要的效果。 谢纨纨满意的往后靠了靠,神情略微松弛下来,眼睛略眯,嘴角露出一点酒窝的痕迹来。 就如同一只得逞之后懒懒的趴下来的猫。 叶少蓝和屋里的叶少钧心中同时有了一种古怪的熟悉感,这个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说不出的熟悉,可真的回想起来,却又毫无头绪。 这位谢姑娘,确实是第一回见到。 谢纨纨见叶少蓝认真起来之后,却也并没有说话,只是低垂了眉眼,她也不着急,叶锦的事,叶少蓝是做不了主的,她是叶少钧身边的人,自然要叶少钧来做主,谢纨纨的目的,其实也是要通过叶少蓝,把这件事递到叶少钧跟前去。 叶锦是什么身份,能做什么事,她要叶绵帮她过这个坎,叶少钧听到当然会明白坎是什么。 叶少蓝既然已经认真了,谢纨纨觉得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神情就更加舒展起来,虽然动作没变,可整个姿态都懒了下来。 她还没放松完呢,却见一边的东次间帘子一掀,一个青年男子走了出来。 轻袍缓带,清朗如月,身材挺拔,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姿,连他手里那串金铁般的数珠儿,谢纨纨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那是帝国独一份的琥珀金罗木的数珠儿,虽说是木头,却有着如金石般的色泽和声音,冰冷而锐利,由五台山大宗师供在佛前念诵了七七四十九日,有解灾渡厄之灵通。 当年她向父皇撒娇得了这串数珠儿,作为叶少钧十五岁的生辰礼送了与他。 连数珠儿都这样熟悉,可世间对她来说,已经是沧海桑田,如今这熟悉的面容上一丝儿表情都没有,只是目光灼灼,看向谢纨纨。 谢纨纨没动。 先前叶少钧是隔着多宝阁看出来的,此时走出来,看的更清楚了些,继母至少有一点说的是对的。 这位谢姑娘,倒是确实生的好,乌鬓雪肤,杏眼桃腮,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就是不笑也带出一丝甜蜜蜜的笑影子来。 尤其是那一身雪雪白的肌肤,虽说衣服严实,只露出脸与手来,可已经衬的那身白底红蝴蝶的锦缎衫儿那底色似乎有点微微发黄似的,露出来的那一点儿肌肤雪白的仿若冬天的第一朵白梅,偏叫雪一映衬,就显出一点儿极淡的粉红来。 谢纨纨的眼中仿佛含着一汪水,又仿佛藏着笑,看见自己出来,虽然一动不动,可眼睛却看了过来,似乎是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 明明是个陌生人,感觉却熟稔的仿若相处了一生。 叶少钧这样的人竟然也定一定神才开口说话:“我们府里是王妃管事,这打发丫鬟的事,自然也该是回王妃的,谢姑娘与大妹妹说,是没有用的。” 叶少钧都要定一定神,谢纨纨就更回不过神来了,这人藏在妹妹的房里听壁角不说,这听到一半堂而皇之的走出来,还如此理所当然的张口就接话茬是什么意思? 这个混账,他难道不是应该解释一句吗? 哪怕是睁眼说瞎话的表示我只是路过听到,也算是个台阶好不好?这会儿幸好是自己,要是原本那个谢纨纨,不被臊哭出来吗? 她那个有礼有节稳重懂事的表弟到哪里去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兄妹都看不上她,没把她当回事,所以事事高高在上,理所当然,毫不顾忌她的感受。 而且叶少钧比叶少蓝更直接和冷硬,叶少蓝只不过是不接话,不打算理睬这件事,而叶少钧则随口就给她档了回去,表示你既然是安平郡王妃的人,你找她去呗,别找我。 谢纨纨有点牙痒,好想跳起来挠他一把,只可惜她现在是谢纨纨,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敢挠。 只不过谢纨纨在一个月之前的一辈子也是尊贵惯的,此时再三适应身份的转变也没那么容易,随口就道:“要是我去回王妃,只怕死的还快些。” 一句话石破天惊,万籁俱寂。 第1章 重见 第2章 我可是被你连累的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2章 我可是被你连累的 第二章 别说叶少蓝震惊,就是叶少钧也被闪的不轻。 这屋里还有三四个丫鬟在一边伺候呢,说话就敢这样大胆? 谢纨纨自己倒没有觉得有什么要紧,屋里伺候的四个丫鬟,每一个她都认得,知道来历,知道这些话绝对不会传出去。 这个王府里,虽然是王妃当家,但叶少钧的掌控力,谢纨纨绝不会小觑的。 只没想到,很快,叶少钧就点点头,坐下来:“你说的倒是有点儿意思。” 什么意思? 谢纨纨看着他发怔。她已经破釜沉舟了,这样耸人听闻的话都说了出来,仅仅只是有点儿意思? 叶少钧见状,就伸手敲了敲桌子:“我在听。” 叶少蓝此时也回过神来,随口打了个圆场,便斟了一杯茶双手递给叶少钧。 谢纨纨回过神来,说:“也没什么意思,我是怎么和你定亲的,你自然很清楚,你前头定的是王妃的亲侄女儿,陕甘总督家的大姑娘,很是门当户对,小定都下了,可这位徐姑娘却急病没了,有了这件事,有些人家到底有点儿忌讳,而王妃自然也就有了理由,给你定个差些儿的人家,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叶少钧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意思依然是在听。 谢纨纨无奈的很,这人还真是滴水不漏,在自己没有把话说完之前,根本连个礼貌的表态都没有,这一种弱势面对强势的压力,比起和叶少蓝说话,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纨纨继续说:“我真是被你连累死了。” 别人听起来或许这只是个形容,但对于谢纨纨来说,这却是真的,真的死了,若不是她在谢纨纨身上重生,谢纨纨此刻已经死了,安平郡王妃的计划就真的实现了。 虽然谢纨纨并不知道谁才是真正下手的人,但她却确信,安平郡王妃绝对是幕后主谋。 叶少蓝眉梢一动,却被叶少钧微微抬了抬手拦住了,他继续一言不发,十分沉得住气。 谢纨纨道:“妨克是个什么名声,大家都很清楚。徐姑娘已经没了,我若是也死了,你就坐实了这个名声了。” 这一次,叶少钧点了点头。 谢纨纨又道:“那位徐姑娘,真是可惜的很。” 叶少钧还是没有什么表示。 谢纨纨恨的牙根痒痒,又拿他没办法,想好的节奏在叶少钧跟前简直一点儿用也没有,不把话说清楚明白,人家压根不接你的茬。 谁叫自己是求人呢? 谢纨纨只得说:“若是徐姑娘还在,我们两边的处境都会更好一些,如今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叶少略施援手,也算师出有名吧?” 对叶少钧当然和对叶少蓝是不同的,叶少蓝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虽然聪慧,但到底还小,涉世不深,只需一个叶锦,就能叫她重视起来,可叶少钧是不一样的。 以前叶少钧有多靠得住,现在就有多难缠。 果然,听到这个话,叶少钧依然没什么动静,只是他的目光变的更有兴趣了一些,还有闲情逸致端起茶来喝一口。 谢纨纨不得不道:“徐姑娘与叶少天作之合,有徐姑娘在,叶少的世子位也就再无人阻扰,一家子和和气气的,不正是叶少想要的吗?” 这话显然叫叶少钧有点儿讶异,他并没有想到一个十七岁的养在深闺的还是这样出身的小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斟酌了一下,才终于开了金口:“的确可惜了。” 谢纨纨没吭声,当初叶少钧与徐姑娘的定亲,她还是江阳公主,她的生母庄妃娘娘在其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安平郡王妃娘家并不十分贵重,但兄长却出息的很,累升而至一方封疆大吏,一品大员陕甘总督,是以,安平郡王妃最大的依仗也就是这位嫡亲兄长了。 安平郡王妃想要为儿子争世子位,当然需要这位徐大人的支持。 而徐姑娘一旦嫁给了叶少钧,徐姑娘在支持自己的夫君还是表弟的选择中,徐大人是支持自己的女婿还是外甥的选择中,会怎么做就一点也不难预见了。 就是安平郡王妃也会勉强接受这个结果,今后的安平郡王妃是自己的亲侄女,自然也不会亏待自己与自己的儿女。 这是于安平郡王府这个小家的筹算,再往大了看,当时正是先帝朝最后一年,夺嫡已趋于白热化,这个时候,陕甘总督与安平郡王府结盟,共同支持皇太子殿下,这才是庄妃娘娘的筹划所在。 争取到这位陕甘总督,再顺便解决自己嫡亲外甥的家务事,这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没想到一场急病,不仅可惜了徐姑娘,也叫安平郡王府的局面回到了从前。 所以谢纨纨觉得这是格外的无妄之灾,徐姑娘去世后,京城里很快隐隐的有了叶少钧八字妨克的议论,安平郡王妃就顺势为叶少钧定下了谢纨纨。 这是很妙的一步,谢家家境中落破败,可依然有一个侯爵在身,低也低的恰到好处,说出去,谢纨纨依然有个侯府的嫡长孙女的身份。而安平郡王妃以京城的议论为由,造足了声势,也的确有些人家忌讳这个,倒还真是做成了这桩亲事。 这些动作,大约有不少人都认为这是安平郡王妃不希望叶少钧有妻族的支持,却没有人想到,安平郡王妃的安排并不止于此。 她甚至想以谢纨纨的死,为叶少钧制造更多的麻烦,阻住他的承爵之路。 所以说,徐姑娘不死,谢纨纨大约也不会死了。 谢纨纨说:“我是被你连累的,叶少不能见死不救啊。” 话都说的这样明白了,叶少钧当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可这家伙多么难缠啊,他想了想说:“现在的情形,与当初不一样了。” 什么,真的要见死不救? 谢纨纨瞠目结舌,这混账,也太冷血了吧。 现在的情形,先帝薨逝,皇太子最终登基为帝,叶少钧有拥立之功,受新帝重用,已经是御前红人了,地位早不可同日而语。妨克这个名声对他来说已经无伤大雅了。 可是,这只能骗骗小姑娘吧! 谢纨纨道:“也没有太多的不一样。” 叶少钧眼中隐有笑意:“就算真的坐实了妨克的名声,我去求皇上赐婚也不难的。” 骗鬼呢! 谢纨纨伸出两根春葱般的手指:“第一,皇上才不会理睬呢,皇上会说:蠢货,自己的媳妇都保不住,还有脸来求我赐婚呢?第二,妨克不止是克妻,叶少还会被人加上克母,若是有心人造势,做出什么局势来,妨克主上也是可以扯上的,叶少就算不怕,又何必去担这个名声呢?如今只需举手之劳派个人给我,就无后顾之忧,岂不更划算?” 叶少钧跟她鬼扯,她也跟他鬼扯,要说妨主这种事情,可能性真不大,不过说一说怕什么呢。 叶少钧见她开始胡说八道起来,笑意倒是越发舒展了,从眼中流到了嘴角,整个人熠熠生光。 谢纨纨以前与他熟稔如姐弟,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叶少钧,这是第一次仰视他,竟然叫她心中古怪的一跳,竟然觉得脸都有点儿发热。 “倒是有理!”叶少钧手指又拨过一颗珠子,竟随口吩咐:“传叶锦。” 谢纨纨顿时松了一口气,嘴角的两个笑涡就笑了出来,点头道:“多谢叶少。”总算是达成了。 自有丫鬟领命而去。 谢纨纨心中一松,自然就松弛了一点儿,还有闲心跟着丫鬟的动作扭头看了眼,又看看五尺开外静静等着伺候的三个丫鬟,她对这个王府熟稔的很,这屋里伺候的丫鬟,摆的陈设,她都熟悉,是以并没有流露出打量的神情来。 这些动静,都落在了叶少钧的眼里。 谢纨纨进门来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已经叫叶少钧的目光从冷淡转为颇有兴趣了。 这位谢姑娘,言行很有趣嘛。 这时候,一直乖乖的坐在一边不说话的叶少蓝开口笑道:“哥哥传叶锦来,总不至于这会子就命她与谢家姐姐去吧?还得有个名目才好。” 叶少蓝是最乖巧的,虽然还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答应,但既然答应了,她的立场就立刻跟着转了过来,与先前不一样了。 叶少钧只看了谢纨纨一眼,便道:“要什么名目,就是要没有名目才好,叶锦虽是跟着谢姑娘去了,倒是最好不要派上用场。” 谢纨纨一听,越发笑的笑涡深深的起来,唔,叶少钧这家伙,虽说如今长大了,难缠了,可到底心还是正的,不是那种冷心冷血的人。 当年叶锦进安平郡王府就与现在的情形有些类似,叶锦是天嘉四年的时候,先帝朝庄妃娘娘赏给亲外甥叶少钧的,当时十岁的叶少钧刚刚得了一场急病,发病之后第三天,庄妃娘娘就把十八岁的叶锦赏给了叶少钧。 宫里赏叶锦的那道宫令十分古怪,就只有一句话,只赏一个人,连个遮掩也没有,当日宫令一下,安平郡王妃简直仿若当堂挨了一耳光般,登时就涨红了脸。 庄妃娘娘此令没有一个字提到安平郡王妃,可在安平郡王元配唯一的嫡子急病的时候,庄妃娘娘却赏了一个精通医理的丫鬟给他,这其中的意思简直太直白了。 庄妃娘娘可是安平郡王元妃的亲姐姐,叶少钧的亲姨母。 以前谢纨纨也问过这道宫令,庄妃娘娘解释道:“如今查不到与她有没有干系,就算是她下的手,想必也不会那么容易查到,但不管如何,你表弟出事,她自然是最得益的,是以也最可疑。何况就算真与她无干,她是当家人,也难辞其咎,是以要给她这道令。这一次我们家若是因为没有证据而毫无表示,今后她胆子自然就更大了,就算今日没那心,明日也就有那心了。” 人总有些侥幸心理,会觉得自己有本事出了手却不留下证据。 那一次,叶锦的震慑作用大于她精通医理的作用,今日叶少钧的意思也是如此,他希望同样能震慑安平郡王妃和永成侯府,这样,谢纨纨处境就会安全得多。 蓝蓝到底还小,心眼儿实在,一心以为叶锦的用处就是她精通医理这一条,不像叶少钧,听到自己张口要叶锦,大约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了。 所以谢纨纨听了叶少钧这句话就笑逐颜开,这家伙虽然高傲起来了,话也说的能噎死人,可到底他是个好人。 叶少蓝不是想的很明白,但既然哥哥这样说了,她自然也就点头称是,并无异议。 第2章 我可是被你连累的 第3章 叶少蓝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3章 叶少蓝 第三章 不过片刻,叶锦就传到了。 叶锦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媳妇,三年前嫁了个姓周的小掌柜,如今府里的下人都叫她周嫂子,她跟这府里的其他二等下人一样,穿着杭绸比甲,绿裙子,头上两三样金包银的首饰,身材模样都没有太突出的地方。 叶少蓝吩咐道:“谢姑娘这阵子身子有些不大自在,需的细细调理,亲口与我讨了你,你且随着谢姑娘往永成侯府住些日子罢。” 叶锦看起来有些不解,不过却也一句话也没问,应了是,就与谢纨纨磕头。 谢纨纨忙命她起来,笑道:“劳烦姐姐了。” 叶锦忙道不敢。 叶少钧此时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道:“原说到妹妹这里喝杯茶,没想到谢姑娘也在,倒是唐突了,回头我再来吧。” 谢纨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说起瞎话来真是面不改色,她便只得起身笑道:“扰了妹妹半日了,我也该走了,祖母与家母都在前头与王妃说话儿来,我原该过去伺候着。” 叶少蓝看她哥给她递了个眼色,便笑着站起身来,伸手挽了谢纨纨的手,笑道:“姐姐说的是,我与姐姐一起过去吧。” 永成侯夫人张氏带着两个儿媳,都在安平郡王府上房的正厅里,与安平郡王妃徐氏说话儿。 大儿媳秦氏虽然与安平郡王妃是准亲家,可奉婆母前来,却是不敢坐,此时站在一边伺候,二儿媳邓氏就自然更不敢坐了。 永成侯夫人的权威和严厉可见一般。 不过此时,有丫鬟进来报大小姐与谢姑娘一同进来了,张太夫人虽然心中一跳,脸上却还是满是笑容,看不出丝毫严厉了。 安平郡王府可不是她可以随意说话的地方。 她是个年过五十的妇人,虽说永成侯府已经败落,可她也还是养尊处优一生,看着也是贵妇人模样,只是或许严厉惯了,嘴角深深的两道下限,就是这会儿笑起来,也并不和蔼。 和她比起来,就是在宗室里算不上多得意的徐王妃都显出了十分的雍容,此时听张太夫人奉承着说话,也不过是矜持的笑,并不多少什么。 此时听了这样的回报,颇有深意的看了张太夫人一眼。 就是因为这一眼,谢纨纨与叶少蓝走进去,张太夫人的脸上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沉,这丫头,说一句想要如厕,也不知道怎么绕过了丫鬟,一去就是半个时辰,她在人家这里,也没法打发人去找,自然提心吊胆,生怕谢纨纨出个什么状况,闹出事来。 只是想到这丫头平日里都胆小老实,她才没有十分的担忧。 可没料到,谢纨纨居然和叶少蓝一起进来。 安平郡王府的格局,张太夫人就算以前不知道,可如今也是清楚的很了,要说这王府里所有女眷,她最不愿意谢纨纨接触的,就是叶少蓝了。 这会儿却偏偏是她! 只是徐王妃没说话,她却真不敢当场教导孙女。 进了门,谢纨纨跟变脸似的,看起来格外的老实木讷的样子,叶少蓝给徐王妃请了安,给张太夫人秦夫人等三人问了好坐下来后才看见,倒是吓一跳。 这样子,与先前飞扬而精灵的神情,简直判若两人。 张太夫人命她在身边坐下了,还是不由责怪道:“你怎么出去这样久?可知我们要担心的?” 谢纨纨一脸的老实,抬起头来要说话,嘴动了动又没说出来,只管往叶少蓝处看,露出一点委屈的样子。 叶少蓝简直无可奈何。 这简直摆明了要自己给她出头,这把人架火上的本事,简直比她哥还强些,叶少蓝这样风轻云淡的人,也不由的瞪她一眼。 谢纨纨在一个大人们都看不见的角度,对叶少蓝眨眨眼,笑涡里盛满了狡黠,她做出姿态来等着叶少蓝出头,真是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叶少蓝有的是人撑腰,根本不怕徐王妃,要不是叶少蓝算得上是个省事儿的,向来淡然,徐王妃平日里还得紧张着呢。 叶少蓝跟她僵持了一下,还是妥协了,温柔的笑道:“侯夫人这话是在怪我了,原是我打发丫鬟来请谢家姐姐过去说话儿,只是丫鬟不懂事,在外头碰到了姐姐,就请了过去,也没进来回一声儿,大约是想着这是在王府里,母亲掌家有方,这里头再无一个闲人的,倒也不要紧,母亲说可是?” 她回头看徐王妃,这随口一句,登时噎的徐王妃不好说什么,只是笑道:“虽如此说,到底还有个礼数,这一声不吭的就请了客人过去,叫人知道了笑话。是哪个丫鬟这等不晓事,真是该打。” 叶少蓝笑道:“可不是吗。” 竟然就不肯理会‘哪个丫鬟’这种借题发挥了。 永成侯府几人只装没听见,眼神都不敢飘过去,徐王妃有心想要和叶少蓝针锋相对,可这会子有外头人,她也怕真杠上了,这丫头不管不顾给自己下不来台,一时间有点儿犹豫起来。 她是要名声脸面的人,和前头元配的子女有点儿什么说头,且叶少蓝还只是十四岁的闺阁女儿,怎么看都显着弱势,外头人说起来,只怕她还得占大头。 徐王妃娘家不够显贵,当年能做了安平郡王妃也算得是金凤凰了,虽说前头还有安平郡王元配的嫡子嫡女,也架不住有些人眼睛发红,巴不得说她两句不好才满意呢。 徐王妃此时略一犹豫,就错过了话头子,只得也略过去,只敲打了一句:“今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这样一说,张太夫人自然也就再无话可说,她在自己府里再是老祖宗一般,也不敢在这里教训叶少蓝。 叶少蓝接着笑道:“我与谢家姐姐说了会子话儿,我身边有个丫鬟,瞧出来姐姐气色不大好的样子,问了一回才知道,原来姐姐这个冬天犯了一回病,着实虚了好些,侯夫人可是?” 谢纨纨一张脸玉白娇嫩,莹光致致,眼中清澈明亮,真是谁也不好说她气色不好,叶少蓝目光转过去,也觉得实在有点儿睁眼说瞎话,她跟她哥哥不能比,有点儿不好意思,便补充了一句:“我其实没怎么觉得,是叶锦说的,母亲也知道,叶锦精通医理,望气这一条自然是好的。叶锦说,冬季犯了毛病,可不是小事,若是不趁着春夏好生调养,只怕来年入冬也容易犯,我便想着,如今叶锦横竖没什么要紧差事,倒不如打发她去侯府伺候谢家姐姐,调养一阵子,养好了,不止侯夫人并大夫人放心,就是母亲,自然也就放心了。” 谢纨纨听着,只低了头一言不发,张氏却是脸色尴尬,看向徐王妃,徐王妃手一抖,不由的就咬紧了牙。 叶少蓝一口一个叶锦,自然而然让她想起了叶锦的来历,叶锦到了安平郡王府,她就把人安排到了叶少钧的院子里,外头的事半点儿没派给她过,也就是不想看到她,这个丫鬟是她的一次奇耻大辱,很久都抬不起头来,可是叶锦是庄妃娘娘赏的,牌子够硬,而庄妃娘娘不仅是先帝宠妃,如今随着新帝登基,她成为了庄太妃,在新帝跟前极有脸面,比起先帝朝,反而地位更高了,她能给安平郡王妃没脸,自然是源于她一直以来的身份压制。 庄太妃在一日,叶锦就在这安平郡王府有体面,徐王妃再恨她也动不了她。 此时徐王妃恨的牙根痒痒,却也只得笑斥道:“胡闹,你才多大点儿,就管起这样的事来了,谢姑娘是永成侯府的大小姐,这可是侯夫人的掌上明珠,自然是会请了高明大夫请脉吃药的,哪里有我们家打发人去的,叫外头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笑话咱们不知礼呢,还要连累侯府。” 又对张太夫人歉意的笑道:“小女不懂事,侯夫人不要与她计较。” 张太夫人便忙笑道:“想必是大姑娘与纨姐儿投缘,才这样想的,这也是小孩子的天真可爱之处嘛。” 徐王妃也就嗔着叶少蓝道:“瞧你胡说,还不快去给侯夫人赔礼。” 叶少蓝也就笑着站起来,福了福身:“原是我想的岔了,侯夫人恕罪。” 若是徐王妃亲生的三姑娘叶少蓉赔礼,张太夫人定然是不敢受的,但叶少蓝就不同了,张太夫人深知安平郡王府的格局,安平郡王妃的心理,为着讨好她,就安安稳稳的坐着受了这一礼,还得寸进尺的笑道:“大姑娘一片心是好的,只年纪小些,虑事不周全,也是有的。” 以客人的身份,倒教训起安平郡王府的大姑娘来了。 谢纨纨想笑,这张氏,真觉得叶少蓝温柔和顺呢? 这样一想,谢纨纨就笑着抿抿嘴,露出嘴角的笑涡来,没人看她,她对着叶少蓝取笑的眨眨眼,眼角一挑,神情十分俏皮。 叶少蓝微微一怔,那一种古怪的熟悉感第二次浮上心头,让她有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亲近感,似乎很应该维护她似的。 所以,叶少蓝被这样莫名其妙的人教训了两句,都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样子,依然是那样温温柔柔娇娇怯怯的模样儿,回座坐下来,接着道:“侯夫人说的是,原是我虑的不周全,咱们府里打发人去伺候谢家姐姐,也确实叫人议论。” 张太夫人就不免有点得意的看向徐王妃,徐王妃也颇愉悦的样子,只有谢纨纨深知道,蓝蓝虽说是个省事的,可却不是个会任人拿捏的性子,而且颇有点越挫越勇的性子。 这句话说的这样老实,定然有后头的话的。 第3章 叶少蓝 第4章 威风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4章 威风 第四章 谢纨纨略一思忖,就知道叶少蓝会怎么办了,果然,叶少蓝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接着笑道:“我有法子了,过两日我是要进宫给姨母请安的,倒不如请姨母降旨罢了,叶锦原就是姨母赏给哥哥的,姨母要赏别人,也名正言顺呀。” 叶少蓝柔声说:“谢家姐姐虽说还不是咱们家的人,只怕姨母也不会不管她的死活的。” 这话跟先前那些话就不一样了,十分诛心,一时间,竟谁也不敢轻易接话,场面顿时居然有点儿尴尬起来。 张太夫人只得强笑道:“咱们家算是哪牌名儿上的人,怎么敢劳动太妃娘娘下旨呢,大姑娘万不可如此。” 只有谢纨纨十分镇定,仿佛没听懂一般,脸上红了红,害羞的说:“妹妹怎么说起我的笑话来了。” 简直老实没心眼的不像大家子养出来的小姐。可是也没有半句拒绝的话,连客气都没有。 叶少蓝小孩子般天真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再说母亲又该训斥我了。” 真是气的徐王妃手都在抖。 叶少蓝站起来笑道:“母亲,我有点儿倦了,先回房歇歇去,容女儿告退。” 又回头对谢纨纨笑道:“先前说的事,姐姐且等着我,赶明儿我打发人来请姐姐一起去,可不许推辞啊。” 然后她就带着丫鬟走了。 留下这正房里一片寂静。 人人都在琢磨。 谢纨纨感叹:还是蓝蓝好,一贯的体贴,知道她不容易,临走还给她留下了个引子,由着她来发挥呢。 她是真的半点儿也不意外,叶少蓝出身尊贵,傲气是有的,目下无人也是有的,可是她一旦知道要站在什么地方,就格外的细心体贴,且做的不动声色,叫人舒服。 绝对不会给人一丁点儿的好处就恨不得嚷嚷的整天下知道。 永成侯府两辆车回了府里,下车的时候,侯夫人张氏的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抿着嘴,两条深深的纹路直到嘴角,目不斜视,由着两个儿媳一个孙女伺候着回了正房。 刚落坐,张太夫人扫视了恭敬站着的媳妇和孙女,张口就说:“老大媳妇,看你养出来的好闺女!半点不知稳重,丢人都丢到别人家去了。” 秦夫人知道自己婆母的性子,只站着恭恭敬敬的听着,半点儿不敢作声。 谢纨纨老老实实的站在旁边,而且比平日显得更老实些。 别瞧这侯府破落,张太夫人的威风却比那些显贵的夫人太太们更大,今日因着谢纨纨和叶少蓝的举动,看到了徐王妃的不满,不由的又是恼怒又是惊悸,只是她在家里厉害惯了,心中越是忐忑,说话越是严厉,一拍椅子扶手,怒道:“你平日怎么教导她的,半点儿不知贞静,到了人家王府,竟就到处去了,还什么话都敢乱说!” 秦夫人赔笑道:“母亲息怒,原是叶家姑娘请纨姐儿去的,到底是在人家府里,想来纨姐儿也是不好推脱,这叶姑娘看着不是很懂事的样子,大约是只是好奇罢了。” “哼!”张太夫人当然知道谢纨纨是个胆小老实的,不然安平郡王妃也看不上她,谢纨纨第一次进安平郡王府,自然是不敢乱走一步的,这一点,不需要叶少蓝转圜,她也不会想到是谢纨纨主动去找的人,只是她在安平郡王府被叶少蓝噎的那样,又见徐王妃神情不好,这会儿还担忧着,越发就要拿人撒性子,便道:“就是叶家姑娘请的,就不知道长辈还在那里吗?先回来说一声儿就能耽误什么了不成?还不是目无尊长,行事毛糙所致!回头去小祠堂跪着反省,明日我再问你。” 秦氏向来极怕婆母,犹豫了一下,才求情道:“母亲,纨姐儿还没大好……” “闭嘴!”张氏断喝一声:“怎么,你如今要与安平郡王府做亲家,就了不得了,就要反起我来了?越发我说一句你就有十句在等着我了,真是好媳妇,好孙女。只怕赶明儿纨姐儿出了阁,攀了高枝儿,还得把我撵出这个家去了不成?” 秦氏听这样的话,连忙跪下道:“媳妇不敢,媳妇不敢。”再不敢替女儿多说一句话。 这是她成为谢纨纨以来第一次见张太夫人这样肆无忌惮的撒泼,简直大开眼界,她原本的那个圈子,因层次高些,很少见这样的言行,就是在私底下拼命捅刀子,几乎要血流成河了,见了面儿都是一团和气,亲热的仿若生死之交,张太夫人这样的做派,还真没见过。 当年文帝爷的第一位太子被废,并没有牵连太多官员,但势力洗牌却是极大的范围,废太子母族宁国公府一夜之间沦落到了边缘,再不复往日显贵,别说做官,就是做人也要夹着尾巴,后来宁国公去世,世子降等袭爵为永成侯,便是谢纨纨的祖父谢文洪。 谢文洪定亲之时,虽贵为国公世子,娶的却是只是一个户部郎中,正五品任职四川清吏司张大人的次女为妻。 张家算得上薄有家产,而谢家没落,无权无势,竟连张家也比不上了,家中更是亏空的厉害,偏又有早年的架子,依然要金奴银婢的使唤着,到了后来,逐渐就要靠张家填补了,张太夫人也就越发有了权威,到如今,连永成侯谢文洪也要让她几分。 谢纨纨琢磨了一下,没说话,只低着头不吭声,她知道,张氏素来不喜欢这个大孙女,如今借事撒泼,无理取闹,自己就是再有理,在这个家里,胳膊也是拧不过大腿的。 只不过要到小祠堂跪一夜这种事可应不得,得想个法子才是。 谢纨纨琢磨着,看张太夫人在郡王府和在自己家里的做派,以理服人这种事绝对没用,以权势服她,或者以利益服她大约比较有效,她看一眼同样畏缩在一边的二夫人邓氏,心中一动,便抬起头来,一脸畏缩的神情,十分不安的道:“祖母,今日叶姑娘说……” “说什么?!”张太夫人声音十分威严,提到叶少蓝,更是心中烧的厉害。 “……明日是泰阳公主府的赏花会,公主府的李大姑娘是叶姑娘的好友,叶姑娘请我一起去,我……” 跪了一夜,明日肯定不能去了。 张太夫人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又因不想给叶少蓝脸面,便冷道:“你是许了人家的,出去做什么,倒叫人说嘴不成?明日我打发人去回王妃,就说你要在家里抄经,去不了了。” 谢纨纨好像还更不安了似的,扭着衣角道:“其实我原也觉得我如今大了,这样的地方不去也罢,只是……只是叶姑娘说泰阳公主府的赏花会在京城都是有名的,各府公主、王妃、国夫人等都是要去的,我想着,二妹妹,三妹妹都正是韶华年纪,品貌又是上上等的,总在家里闷着也不好,还该多在外头走动几次,就求了叶姑娘,请叶姑娘一起下帖子来……” 这话还没说完,邓氏的脸上就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来,就是张太夫人,那老脸上的严厉也不由的缓和下来,停了一下,才淡淡的说:“你这做姐姐的,倒也算是会疼妹妹,能替她们想着,是个懂事的。” 邓氏见话头子松动了,知道要赶紧递给台阶,忙劝道:“母亲说的是,纨姐儿向来是孝敬长辈,疼爱妹妹们的,今日不过是一时不妨,疏忽了一点儿,想来也是因第一回去安平郡王府,怕来去的耽搁久了,叫王府的姑娘说咱们家拿大,是这个意思,母亲向来慈悲,就饶了她这回吧?” 张太夫人此时当然是要保明日里这个好机会,就顺着台阶下来:“说的也是,这一次也就罢了,今后纨姐儿行事要越发稳重明白才好。” 又对秦氏说:“你也起来罢。” 谢纨纨忙笑应了是,又去搀秦夫人起身,秦夫人见这样说了,便道:“母亲今日出去这半日,只怕也劳累了,媳妇伺候母亲歇歇罢。” 张氏淡淡道:“你与老二媳妇也都站了半日了,回去换件衣服去吧,叫老三媳妇过来就是了。” 老三媳妇汪氏,是张氏的亲外甥女儿,向来得宠,汪氏所出的一子一女也都是张氏的心肝宝贝,三姑娘谢绵绵年方十四,正是汪氏所出,深得张太夫人宠爱,是以谢纨纨就随口拿她脱身。 张太夫人听到这样的好事,涉及谢绵绵的前程,当然这个要紧,哪里还肯罚了谢纨纨,叫她明日里去不成呢。 谢纨纨真想不明白,一样是张太夫人的亲孙女,怎么在她眼里就这样天差地别呢。 第4章 威风 第5章 回忆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5章 回忆 第五章 谢纨纨随着秦夫人回去,一路上秦夫人都在说:“亏得叶姑娘对你好,今后你越发要稳重些才是,有事先回长辈,不要自己擅自拿主意,惹恼了你祖母,连我都有不是,你可要小心着。” 见谢纨纨没吭声,也没动作,只低头往前走,秦夫人也不意外,接着道:“既然叶姑娘对你好,你越发该常去问问好,与她说话儿,也是好事,你瞧她一句话儿,你祖母都欢喜起来,你与她好了,好处自然是说不尽的,咱们房在家里才有体面。只是她这样的姑娘,我瞧着,脾气是不小的,王妃都要让她三分,你越发不要与她争执,宁可吃点儿亏,也算不得什么。横竖今后她就是你小姑了,嫂子让着小姑,那也是应该的。” 这话听得谢纨纨心中冰凉,怪不得谢纨纨养的老实畏缩,这样的祖母也就罢了,可还有这样的亲娘,祖母无理撒泼,母亲却竟是只怕被她连累了,怨她不够小心,倒一心只想着她去奉承高门,挣体面。 秦夫人一路盘算着,安平郡王府显然是王妃一系占上风,今后大约也是王妃所出的二爷叶少辉得封世子,不过听说准姑爷叶少钧也不错的,不仅自己如今有官职,而且母族又有亲姨母庄太妃,外祖父是户部尚书退下来的,两个亲舅舅都做了高官,女儿嫁过去,就算今后做不了安平郡王妃,得个一、二品诰命也是应该的。 这些,秦夫人原本隐约的想过几回,得了天上掉的馅饼,也自然欢喜的很,但却不像今日这样当面看过了安平郡王府的声势,更没有想到单单只是女儿未来小姑叶少蓝的一句话,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婆母都能改变主意,这不由的叫她想的更透彻了。 女儿真正是飞上枝头做了金凤凰呢! 秦夫人的心越发的热切了,她出身普通,不然也不会嫁到已经破落了的永成侯府,如今虽然有个夫人的称呼挂着,却不过是个虚衔儿,就算今后公爹没了,这爵位能落在丈夫身上,凭着侯府这样子,也定然降等,伯夫人能有个三品的诰命,她就算是到头了。 可就这样的前程,如今还没个准儿呢,府里迟迟不请封世子,还不就是因为争的乌眼鸡一般么?丈夫占了嫡长,三弟却占了父母宠爱,且到底做了个小官儿,比自己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丈夫强多了,三弟妹又是婆母的亲侄女,越发强了一层。 自己这一房,今后只怕还要着落在这个女儿身上呢,女儿嫁过去,好歹求着公爹安平郡王说句话,虽不是宗室,怎么着也是王爵,为着亲戚家一点儿小事,皇上还不给几分脸面? 秦夫人想的欢喜的都要溢出来,挂在脸上了,再三的教导女儿定要小心奉承安平郡王府,不仅是叶少蓝处,还有安平郡王妃,府里的其他几个小姐,也要尽量去亲近才是。 谢纨纨一声不吭的左耳进右耳出,心里只盘算着,事已至此,既然谁也靠不住,那要怎么样安稳的过下去。 谢纨纨与秦夫人一起回了长房所住的悦晴院,院子不大,总共只有三间正房东西厢房,进门儿两间倒座是下人住的,后头连一个小跨院,谢纨纨就住在那小跨院里。 当年老宁国公分封的时候,国公府是不小的,只是家败之后,最后一任宁国公去世分家,几房没银子置产,分不出去,就统统都还住在这府里,划成几块,从各自角门出入。永成侯是承爵的长子,占了大头,就这样,如今分到各房也挤的很,秦夫人生的四少爷住了正房的东次间,五姑娘还小,就跟着秦夫人住正房,谢纨纨的父亲谢建扬还有一个姨娘,是当年张氏给的通房丫鬟,生了儿子后封了姨娘,如今带着儿子住在东厢房。 前脚进屋,后脚就听见丫鬟在外头恭恭敬敬的招呼:“岳大娘来了,快请进。” 然后便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气儿:“大姑娘可回屋里了?” 那丫鬟笑道:“刚进门呢。” 一边就扶着个妇人走进来,谢纨纨抬头一看:“岳妈妈来了,坐。” 岳大福家的就笑着坐下来,寒暄了一句:“大姑娘刚回来呢?歇一歇再说吧。” 这是祖母张氏的陪嫁丫鬟,到了岁数嫁了个府里的管事岳大福,依然在张氏院子里伺候,祖母跟前得用的人,她也要称一声妈妈,岳大福家的这会子过来做什么,谢纨纨自然是知道的,也颇觉得好笑。 不过她脸上自然不露出来,只是道:“妈妈且先坐一坐,喝杯茶。石绿,你来。” 谢纨纨房里只有两个服侍丫鬟,此时听她一叫,一个圆脸儿的十三四岁样子的丫鬟就忙过来,谢纨纨坐到梳妆桌跟前,石绿便把她头上带着的首饰都取了下来,除了一支赤金簪子,一朵珊瑚鬓花和一对发髻后压鬓的小金海棠,其他的正面戴的赤金镶红宝石的凤钗,耳朵上的珍珠耳坠子,赤金南洋珠的项圈儿,连同手上一对赤金绞丝嵌红宝石的手镯都装在桌上一个大的丝绒里黑漆螺钿盒子里,捧到岳大福家的跟前。 谢纨纨笑道:“妈妈看看,这些可对不对?” 这是她今日出门前,祖母张氏打发岳大福家的送来的,是张太夫人的嫁妆东西,拿出来给她妆门面的,如今刚回来,就赶着过来取回去。 岳大福家的笑道:“原是这些,不过太夫人吩咐了,这项圈儿和镯子,明儿个大姑娘要出门,再用一日,那凤钗和耳坠子我取回去也就是了。” 谢纨纨道:“妈妈且去回祖母一声,明日是姑娘们聚会,我也用不着这样贵重的首饰,再说了,两个妹妹也要去的,不如给妹妹们用,我这里原有一只小些的项圈儿,只是没珠子,镯子也有一对细的,想来姑娘们跟前,够用了。” 岳大福家的在心中暗暗点头,这位大姑娘,不言声言语的,倒是有些眼色,知道明日里她不是主角,也还愿意退一步。 岳大福家的只是斟酌了一下,便笑着接过盒子:“大姑娘说的是,那我去回太夫人,太夫人知道大姑娘这样顾念着妹妹们,定然喜欢。” 谢纨纨笑着客气道:“妈妈费心了。石绿,替我送送你妈妈。” 见岳大福家的走了,谢纨纨回头自己梳头发,明日里的聚会哪有她什么事,她不过是在安平郡王府听到这件事,借了来随口脱身罢了,先把今儿混过去,明日没帖子来,张太夫人难道还敢追到郡王府去问叶少蓝不成? 所以谢纨纨随口就把首饰送回去,免得麻烦。 如今想想这府里,又想想安平郡王府,谢纨纨真是发愁,这府里破败就不提了,要命的是好像就连个靠得住的都没有,今后要怎么着,她真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不过这些还好有心理准备,要是在这府里一帆风顺,谢纨纨也不会没了命。 可是视为救星的叶少钧居然这样难缠,才是谢纨纨始料不及的。 当她去世十个月后成为谢纨纨,很快发现自己居然是与叶少钧订亲,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这简直是救星嘛! 她与叶少钧算得上青梅竹马了,想当年,姨母早逝,母亲生怕这两兄妹在继母手里吃亏,总时时照拂,她身为江阳公主,横冲直撞什么也不怕,便常去给他们兄妹两撑腰,或许也是因为天然投缘,一直以来,她格外爱护他们兄妹,有了好东西也想着他们,有好人也想着给他们,关系向来亲厚的很。 所以,谢纨纨一直觉得,叶少钧这个人,她还不了解吗,他慢慢的长大了,性子又温柔又稳重又体贴又善良,待人是最和气不过的了,又肯帮人,做事也靠谱,自己不管什么事,交给他没有不成的,谢纨纨当年早听惯了叶少钧声音平稳的说:“什么事?” “这样吗?” “好的,交给我。” 语气永远这样平常,办的事永远毫无瑕疵,这个人……永远那么可靠。 这样稳重可靠,到的后来,感觉都不像是她的表弟,而是她的哥哥了。 谢纨纨当年很喜欢叶少钧,这样一个表弟,很难叫人不喜欢,不过,这也仅仅限于这样的姐弟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她所憧憬的驸马,应该是一个英俊的骄傲的人,他应该是闪闪发光的天之骄子,人品本事都无可挑剔,比世人都强,而且,他还目无下尘,谁都看不上,眼中只有她。 谢纨纨还是江阳公主的时候,深受父皇宠爱,在挑驸马这件事上,总是由着她的意思,只是驸马还没挑好,一场大病让她缠绵病榻一年多,终于还是撒手人寰。 却不料十个月后,她居然匪夷所思的成为了谢纨纨,还没来得及惊讶和别扭要嫁给叶少钧这样的事,倒是先松口气,知根知底,倒比别人强。 可是……这算什么?叶少钧怎么变成这样了!她那个和气可靠的表弟呢? 好吧,可靠不可靠还得另说,但绝对不和气! 谢纨纨回想着今日叶少钧的一言一行,真是恨的牙根儿痒痒,怎么这么难缠呢! 那种居高临下看人的样子,那种冷漠冷酷的淡然模样,还有那一种高深莫测,根本就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就是现在,叶少钧答应打发叶锦来了,谢纨纨也还没吃准叶少钧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他到底是想要保她?抑或是想要借自己来敲安平郡王妃一棒?或者是都有? 谢纨纨第一次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叶少钧,她了解的只是自己的表弟,而不是叶少钧。 自己真是自信的太离谱了! 谢纨纨毫无形象的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安慰自己,就算性格看错了,但本性肯定不会错,叶少钧的人品还是值得信赖,见他今天肯出手,就可见一斑。 “他又不知道我是谁……”谢纨纨低声嘟哝,她有这个好处,心胸是开阔的,很容易想的通,懂得往好的方向看,所以不会总耿耿于怀。 被叶少钧不能做救星和依靠这个事实打击了一番,也没用多久,就又振作起来。 上天有神明才叫她活过来,已经赚啦! 谢纨纨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物是人非,可她到底是活生生的。 第5章 回忆 第6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6章 第六章 正琢磨着呢,石绿送了岳大福家的回来,对谢纨纨说:“姑娘,夫人打发了屋里的梅雪姐姐来说,舅太太来了,请姑娘过去请安。” 谢纨纨心知肚明,这是知道今儿秦夫人去了安平郡王府,来打探消息的,也不着急,叫石绿给她重新梳头换衣服,就那么三五件首饰都挑了半天,才慢悠悠的往正房去。 走到走廊上,谢纨纨想起今儿回来这一路,都只有石绿在房里伺候,随口便问:“丹红呢?” 那是她房里伺候的另外一个贴身大丫鬟。 石绿道:“今儿一早送了姑娘出门,丹红就说三姑娘昨儿就打发人来吩咐了,叫她今儿过去给三姑娘打络子,过去了这阵子,也没见回来。” 永成侯府的架子已经缩到无可再缩了,今日出门,因着母亲秦夫人带了丫鬟伺候,谢纨纨的丫鬟就去不了了,都在家里等着。 谢纨纨听了,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石绿也是个省事的,见姑娘没理会,她也就没说什么了,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上房门口,院子小也有院子小的好处,随便走走就走到了,不像以前,去给母亲请安还得坐轿子。 这院子实在小的可怜,转过月洞门,就是秦夫人起居的正房东次间的窗子,谢纨纨刚走到窗根底下,就听到里头秦夫人的声音笑着说:“嫂子放心,今儿我这一趟走下来,就越发放心了,王府虽比咱们强到了天上,可到底纨姐儿是入了他们家的眼的,回头叫纨姐儿多与他们家的姑娘们多亲近,也是应该的。到底今后是一家人不是?这样的事,在咱们看是大事,可哪里够人家王府一办的?人家王府娇客,只要说一句话,那也就成了不是?” 谢纨纨听到这句话,就站住了不动了。 石绿跟在后头,诧异的看了过来,谢纨纨比了个手势叫她安静,主仆二人就静静的站在哪里听起来。 秦夫人颇为得意的把王府大姑娘要送丫鬟给谢纨纨的事儿闲闲的说出来,自然是为着炫耀给自己的嫂子何太太听。 秦夫人在夫家十分不得意,就越发的与娘家亲密起来。这样的好事,当然愿意说给娘家嫂子知道。 这秦家并不是显贵,秦夫人出阁的时候,老秦大人原还做着个工部的五品官儿,到得如今,老秦大人退了下来,秦夫人的嫡亲兄长越发不得意儿,四十岁了还只混在翰林院编修,说起来倒也好听,只是清贫无权,如今眼瞧着儿子女儿都大了,前程要紧,自然是着急的。 正在这个时候,亲外甥女居然与安平郡王的嫡长子定了亲,安平郡王府那可是帝国最高贵的门第之一,安平郡王更是手握禁卫军大权,朝廷的大红人儿,哪里是永成侯府这样空有个爵位的破败人家可比。何太太简直如同见天上掉金元宝一般,越发到大姑太太这里来的勤了,就这一个月,就来了三回,今儿知道姑太太带着外甥女去了安平郡王府,又连忙过来打听。 此时听秦夫人这样一说,何太太忙笑着捧场:“姑太太说的是,纨姐儿出落的这样,谁不喜欢呢?我瞧着,王府的姐儿肯这样客气,那也是因着那边哥儿喜欢不是?既这样,那今后就越发好了,姑太太今后后福有的是呢!” 这话说到了秦夫人的心坎上去,定亲的时候她是有点儿恍若做梦似的不踏实,也就还没有想的那么长远,没有实实在在的想过这些好处,想过今后的荣耀,只在今日进了安平郡王府,见了那样的府邸,那样的气派,才真正有了切实的感觉,女儿这是真的要飞上枝头做金凤凰了! 而对于她这个亲娘,当然就能跟着沾光,就像嫂子刚才说的,后福还有的是呢! 想想今后女儿嫁过去,亲眷们的事儿,那都不算事儿,只要未来亲家肯略为照看,就肯定妥当,自己不管在娘家亲戚里还是夫家亲戚里,都有的是体面,不管走到哪里,自然就是头一份儿,都能挺得起腰来。 这会子秦夫人就略矜持的笑道:“嫂子这话可不能到外头说去,人家王府的哥儿那是有规矩的,虽说这如今已经放了小定,哥儿也轻易不会与纨姐儿多见一回的,很知道尊重。” “那是那是。”何太太没口子的应着,又笑道:“可不是这个礼么,只不过既放了小定了,只怕很快就要下聘了,算是一家子了。虽说是姐儿不好与哥儿多见,但你这个做娘的上门去,只怕王妃也是要亲自陪着说话的吧?” 秦夫人越发脸上放光了,不过还是那一付端着的矜持神态:“王妃那是客气,十分谦和,人家大家子的规矩法度,真是不一样,处处讲究,咱们今儿上门去,王妃亲自迎出垂花门,跟着一二十个丫鬟婆子,带着四五顶小轿,走了半盏茶时分才到了上房呢。” 越发的夸耀起这未来亲家的豪门气派来,为着炫耀,还不知不觉就夸大起来,上房正厅一溜下来明明是十二对椅子,已经夸耀到了十八对,整个屋子都让她给长大了。 论爵位,何太太一辈子出入最高的门庭就是这破败的永成侯府,论富贵,则是江南织造在京城的别院贺寿的一次宴请,又如何能与安平郡王府比呢,顿时听的都呆住了,只是啧啧的称赞着,羡慕的眼发绿。 谢纨纨在外头听的又好气又好笑,顿时连脸面都不想做了,轻轻转身往回走,石绿怔了一下,连忙跟上,又怕里头听见,只小声道:“姑娘怎么回去了,这不是夫人吩咐来给舅太太请安么。” 谢纨纨又走了两步,转过了拐角,都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院子了才说:“今后我嫁去了王府,你要跟着我过去么?” 石绿连忙道:“不管姑娘去哪里,我自然都是要跟着姑娘的。” 谢纨纨又不说话了,只是往前走,石绿很是摸不着头脑的跟在后面,完全没搞明白姑娘的意思。 她觉得,自从姑娘大病一场,险些没了之后,便越发高深莫测起来,说话总是不肯说的清楚明白,常常莫名其妙的叫她胆战心惊。 比如当下。 直到回了屋子,谢纨纨才说:“丹红我是不会带去的。” 啊?石绿还是摸不着头脑。 谢纨纨倒笑了,石绿是个简单的姑娘,她醒过来不久就看明白了,在她屋里伺候的人,除了秦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嫁了人的董嫂子管着正房的杂事兼看顾着大姑娘的院子之外,也就是石绿丹红在屋里伺候了,另有个小丫鬟珠儿做些跑腿洒扫之类的杂事。 而丹红这个丫鬟就太可怕了! 谢纨纨在深宫中长大的,也都对这个丫鬟啧啧称奇,心比天高的丫鬟她见过,人往高处走嘛,这个不奇怪,可是为着那点儿指望,能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那也算是奇迹了。 谢纨纨在冥冥中,知道原本的谢纨纨是被毒死的,所以她醒过来的时候特别谨慎,不管是入口的东西还是贴身的东西都再三检查,也是得益于她的深宫生活,她的生母庄妃宠冠后宫,多少有些风头浪尖的意思,尤其是后来那几年,五位皇子夺嫡,庄妃这样层面的人,绝没有独善其身的可能,必然是要站队的,这样的大势之下,各种权势的斗争固然如火如荼,但阴私之事也不得不防,以免阴沟里翻船。 谢纨纨耳濡目染,虽不是精通,但多少能分辨出一些异常。 这个家里有人想要毒死她,虽然她如今势单力薄,一时查不出是谁,但至少知道了执行者是谁,丹红这个丫鬟,简直叫她都不寒而栗。 石绿虽然简单天真,至少没害她,她就像大部分的普通的丫鬟一样,服侍了自己主子好几年,倒也明白自己的利益多少是与自己主子绑在一起的,知道自己主子好了,自己总没坏处,所以还算是一心一意。 而且有丹红这样的丫鬟一起,石绿总是容易吃点亏,关系不是十分融洽。 谢纨纨便道:“石绿你是我的丫鬟,今后也要跟着我走的,别的房里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石绿有点茫然的道:“我也没去管别的姑娘的事呀。” 谢纨纨笑道:“不止是姑娘们的事和你无关,还有些别的,比如先前夫人打发人来吩咐我过去的事,也与你无关。” “哦。”石绿点点头,可是样子看着还有些不大明白。 谢纨纨也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谢纨纨之所以会死在这个院子里,并不是偶然,亲母秦夫人对她就是漫不经心的,管家媳妇兼顾两头,自然更愿意奉承秦夫人,对这个院子能理会多少呢?石绿贴身服侍,却是简单天真,显然从来没想到过这样可怕的事,所以丹红作为另外一个贴身丫鬟,有的是机会下手,更可以随意掩盖痕迹。 根据谢纨纨的观察,如果不是秦夫人对女儿出的手,那她就是到现在也不知道女儿是中毒,而不是一次普通的风寒。 不过看秦夫人对她今后生活的热切欢喜,或许并不是秦夫人下的手。 “唉。”谢纨纨再次无奈的叹口气,有死过一次的铁一般的事实,她竟然连‘虎毒不食子’这种人之常情都不敢信任了,只能从利益上去分析可能。 谢纨纨并不是天真无邪的少女,在深宫之中,皇权之下生活了十八年,她所看到的,知道的,比普通的少女多的多,尤其是庄太妃并不只是呵护女儿,她要的是自己的女儿就算今后没有了自己的保护,也能平安幸福的生活一世,所以谢纨纨知道有人想要害死她,并没有十分的惊恐,害怕,她只是十分的小心,多看多听,少说少动,努力的适应谢纨纨这个身份,不动声色的防备着。 她想要找出到底是谁在害她,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她也想给那个陨落在花季年华的少女一个交代。 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别说找出这个人,就连保住性命也不容易呢。 第6章 第一次改变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一次改变 第七章 石绿一脑门子的官司的出去了,前脚刚出门,随即秦夫人房里的大丫鬟梅雪又来了,在走廊上就隔着窗子笑着问:“大姑娘在屋里呢么?夫人问大姑娘怎么还没过去呢?舅太太来了有一会子了。” 谢纨纨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没吭声,待梅雪进门来,也没说话,梅雪只得又重复了一遍,谢纨纨才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话一样,笑道:“烦姐姐去回母亲,我因今儿出门,大约在那边花园子里吹了风,觉得头疼,只想躺着,请母亲和舅母恕罪,回头我好了,再去给舅母请安罢。” 梅雪打量了一下谢纨纨的气色,觉得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便笑道:“夫人原是当着舅太太吩咐的,姑娘不去,夫人只怕会不喜欢。姑娘好歹忍一忍,走一趟罢。若是不大自在,见过了舅太太,只略坐一坐就出来,也就不要紧了,姑娘想可是?奴婢伺候姑娘多穿一件衣服吧。” 谢纨纨倒也不想和一个丫鬟一般见识,只是不理会,只扬声道:“石绿。” 石绿很快跑进来:“姑娘叫我?” 梅雪见谢纨纨叫丫鬟,以为她是被自己劝动了,便笑道:“夫人吩咐姑娘过去给舅太太请安,正好我帮着妹妹服侍姑娘更衣吧。” 石绿下意识就要答应,谢纨纨已经截断了这句话:“我不去。石绿来服侍我宽衣,我要略歇歇。” 梅雪顿时一脸尴尬,石绿两头看看,似乎灵光一闪,对梅雪说:“姑娘今儿回来就不大好的样子,不敢出门,不如我伺候了姑娘歇下,就与姐姐一起去回夫人,断不能让姐姐落不是。” 梅雪得了台阶下,脸色总算松弛了些,她虽是上房得用的大丫鬟,在这院子里有些体面,可谢纨纨到底是姑娘,她再不忿也只能暗中使些绊子,当面儿却是不敢怎么着的,便道:“妹妹说的是,大姑娘既不大好,还是早些歇着才是。” 还上前来与石绿一起伺候谢纨纨脱了大衣服,散了头发,倚到了床上。 谢纨纨这才道:“劳烦姐姐了,石绿,把今儿安平郡王府送的点心,拣一碟给梅雪姐姐。” 狐假虎威确实有用,梅雪有点意外,但毫无疑问,听到安平郡王府几个字,先前那点儿不忿立时峰回路转的下去了不少,连忙蹲身谢了。石绿果然去捡了一碟子出来,笑道:“这会儿我跟着姐姐去办差,回头我就送到姐姐屋里去,不过咱们屋里也就这些,姑娘统共只赏了姐姐一人,姐姐可别告诉人去,回头都来寻姑娘讨,可就没我的了呀。” 谢纨纨微微一笑,心中却有点儿疑惑,石绿怎么突然有点儿开窍了呢?她可没觉得自己点拨这样一句就能叫她这样,莫非还有人在后头教她?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问这事的时候,只梅雪不由的就觉得心中舒畅,伸手点了一下石绿的额头,嗔道:“就你嘴馋,还饶上我呢。” 又请谢纨纨好生歇着,便与石绿回去复命了。 刚走到这个小跨院的门前,便见蔷薇花架子底下站了一个丫鬟,梅雪认得,这是大姑娘原来的贴身丫鬟朱砂,旧年里大姑娘订了亲不久,朱砂就被调了出来,到三夫人院子里伺候了,倒是原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三夫人的陪房汪兴家的闺女丹红调到了大姑娘房里伺候。 梅雪也是个伶俐的,不过她也只是想到,如今大姑娘有了前程,自然是人人都想跟着得些造化,丹红家是三夫人的陪房,朱砂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儿,这一回,丹红明显是赢了朱砂,占了她的位子,今后要跟着陪去王府呢。 丹红今年十六,模样儿也算得俏丽,今后去了王府,自然就有机会,不管是姑娘做主要笼络姑爷,还是姑爷看上她,那前程自然也就差不了了。 要再有个一儿半女的,就越发不一样了,当然比在侯府强的多。 这些盘算,大约整个侯府的丫鬟都盘算过,只是最终丹红争赢了罢了,还顺脚踹掉了朱砂。 梅雪心里就有点儿可怜朱砂了,见她站在花架子底下,便停住了招呼,笑道:“妹妹在这里做什么呢。” 石绿也笑嘻嘻的招呼:“朱砂姐姐。” 朱砂是个鹅蛋脸的姑娘,嘴唇丰润,看起来颇为温柔可亲,她也的确是个体贴人儿,心思细腻,人又和气,在这个院子里当差的这些年,上上下下都处的不错。 朱砂点头应了石绿,又对着梅雪笑道:“梅雪姐姐好,原是三姑娘见外头花好,打发我编几个花篮子挂屋里,我一路寻着花枝儿过来,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梅雪点点头,问她这些日子好,说了几句闲话,才与石绿走了。 朱砂在那花架子底下站着,原想等着石绿回来,没承想过了片刻,远远就瞧见石绿和几个上房的丫鬟一起伺候着秦夫人何太太倒往这边来了,朱砂当然知道自己站在这里碍眼,趁人还没瞧见她,两三步走到墙角的柱子处藏了一藏,待人走过了,她也就只得走了。 谢纨纨今日为着张太夫人这场面,本就起的早,此时一歪在床上,倒也就昏昏欲睡起来,觉得自己旽着了一般,耳边隐隐约约有人声在说笑,谢纨纨不由的皱了皱眉,然后醒了过来。 秦夫人与何太太刚好走进门来,秦夫人便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姑娘的屋里,竟然没有人伺候着?” 转头看看石绿,皱眉道:“丹红呢?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石绿没敢说话,谢纨纨道:“问她做什么,越发成了祖宗了,没她我大约还自在些,能多活两日呢。” 奈何丹红是三夫人那边的人,就是秦夫人,因在这个家里不得意,被弟妹压的死死的,也不想轻易招惹,便转了话题笑道:“我的儿,你这是哪里不自在呢?你舅母你是知道的,最疼你不过了,听丫头来回了,忙着就要来瞧你。” 谢纨纨自然是瞧见了何太太在那里,此时听了这话,就挣扎着要下地来:“舅母来了,原该我去给舅母请安的,倒叫舅母来瞧我,这叫我怎么当得起。” 何太太忙走上前来拉住她笑道:“快歇着快歇着。大姑娘原是没大好吧?这样一场病,就是好了,也要养一阵子才是,如今自然不大健壮。在外头走一走,吹了风,自然头疼,很该好生歇着才是。” 谢纨纨一副娇弱状:“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头疼些,不要紧。” 秦夫人自然的就坐在了床边,石绿又忙端了雕漆椅子来请何太太坐了,秦夫人这才说:“今儿叶家大姑娘说要请你去泰阳公主府的花会,可订好了没有?” 谢纨纨何等精乖的人物,见秦夫人与何太太亲自来看她,心中本就疑惑了,此时当着面儿这样一问,早已明白了,此时心中一动,这件事她原本只是拿来做个借口,指着它脱身,原想着明儿不成,大不了被骂上两句,可她真没想到,这一家子从上到下,连上亲戚,都仿佛看到了一个大馅饼了似的。 她原本尊贵惯了,对这样的场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说这个也无非是从道理上推测罢了,也就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对这件事真正有了切身的感受。 她如今处境凶险,越发需要把这家的人都了解清楚些,才更好防备,这件事虽不大,可牵扯到各房,或许正可用一用? 就算达不到目的,那也有人来替她背黑锅,不会落到她身上了。 谢纨纨便装着不懂的样子笑道:“叶家大姑娘原是说了一句,我也就便儿说了想要与两个妹妹一起去,只是叶家大姑娘当时也没有说的十分实在,只叫我等信儿,我想着,人家与泰阳公主府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我们也不十分清楚,自然不知道能不能作实,母亲说可是?” 秦夫人果然觉得谢纨纨说的很有道理,便转头去看何太太,何太太就急了:“我倒是觉得,既然叶家大姑娘肯邀纨姐儿去,那定然是有把握的,不然,人家何等身份,难道会拿这种事来逗乐子不成?” 谢纨纨就只抿嘴笑了笑。 秦夫人觉得自己嫂子说的也有道理,便笑着对谢纨纨说:“泰阳公主府的赏花会在京城里最有名的,你既要带你两个妹妹去,索性把你表妹也带去开开眼界也好。” 她含笑看看何太太,见她有点儿眼巴巴的样子,心中只觉得意的心满意足:“你与你表妹向来要好,依我瞧着,虽不是亲姐妹,倒也不比亲姐妹差了不是?” “可不是!”何太太连忙敲边鼓:“幂姐儿向来是把大姑娘当亲姐姐看的。” 谢纨纨这才说:“母亲、舅母说的是,两个妹妹也是带,三个妹妹也是带,我倒是不怕的,只是这事儿轮不着我做主,还要看叶家姑娘的意思,那如今我就打发人送信与叶姑娘说一说,待叶姑娘给了回话,我再打发人回舅母可好?” 何太太果然十分欢喜:“大姑娘一向稳重,说的很是!”她没想到谢纨纨答应的这样爽快,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很对很对。” 谢纨纨又抿嘴笑了笑。 秦夫人在娘家嫂子跟前这样有面子,越发得意,便吩咐道:“那纨姐儿这就给叶姑娘去个信儿吧。” 谢纨纨道:“我知道,只是这会子我有些没精神,待我歇一歇再写,舅母只管放心,与母亲说话去吧。” 秦夫人没料到她说这样的话,不由的有点不悦:“不过是写张帖子,能耽误多少时候,待送了信,再安心歇着就是了。” 这是谢纨纨给她的第一个下马威,此刻就等着秦夫人这句话呢,她漫不经心的看过去,语气清淡柔和:“我这会子不大得劲,和平日不能比,若是措辞不大得体,冲撞了叶姑娘,母亲可不要怪我。” 秦夫人一怔,她才觉得不自在起来,只是母亲在女儿跟前自然是惯有权威的,且这个女儿素来绵软,哪里说过这样的话,越发不悦起来:“胡说!我既吩咐了你,你就该照做才是,你倒驳回?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谢纨纨并不与她争执,只是看了何太太一眼。 第一次改变 第8章 谁做主?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8章 谁做主? 第八章 其实何太太也是有点儿呆住了,这个外甥女她不是不熟,却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子说过话,此时见她一眼看过来,眼中颇有点明显的意味,顿时一激灵,明白了过来,忙就劝秦夫人:“姑太太怎么这么大火气,大姑娘这是身上不自在,原是没精神写帖子,咱们做长辈的,越发该疼她才是,哪有这样逼着她的呢?依我说,这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待大姑娘好些了再写也使得,只要明儿有回音不就罢了?姑太太说是不是?” 她见谢纨纨眼角都不抬一下,已经彻底明白了谢纨纨这举动的意思,心中一边讶异一边感概,但这样的形势,由不得她不劝:“再说了,就是我们家幂姐儿知道大姑娘为着这个事儿这样,她哪里还好意思来见姐姐呢?自然是不好去的了,倒辜负了大姑娘待妹妹这片心呢。” 这话一说,谢纨纨居然不由自主的高看了这何太太一眼,这妇人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比秦夫人强多了。 秦夫人有点儿没面子,脸上不大下得来,何太太倒是会劝,一边劝着谢纨纨好生歇着,一边连劝带拉的把秦夫人给拖走了。 若是别人给没脸就算了,只是这是自己女儿,本来就该恭敬听话的才是,秦夫人一时间颇为接受不了,就是被何太太拉出门来,还有些愤愤的样子,何太太与她一路走回正房,回头示意丫头们跟远点儿,才轻声道:“姑太太且别怪纨姐儿,姑太太想一想,叶姑娘是要请纨姐儿去,纨姐儿带了亲妹妹们去,算不得什么,倒是友爱,如今还要加上表姑娘,别人怎么想?咱们也是明白的,这是烦难事啊。” 秦夫人还是怒道:“那又如何,我既吩咐了她,她自然就该听我吩咐才是。” “大姑娘已经听了姑太太吩咐了呀。”何太太见秦夫人还没转过弯来,越发就把话说的更清楚些:“这样烦难的事,若不是姑太太吩咐,大姑娘有个肯去办的?佳姐儿是姑太太的内侄女儿,大姑娘自然是看在姑太太的份上,才肯应的,姑太太想想可是?” 这话让秦夫人舒服了一点,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只是作为长辈的权威,依然不是那么舒服的说:“这原也是应该的。” 这姑太太怎么这样冥顽不灵! 何太太在心中嘀咕,只是如今形势不一样,有谢纨纨在这里,何太太只想细水长流的与她们家来往,并不愿意她们母女撕破脸,是以越发温声笑劝道:“姑太太向来疼大姑娘,这会子怎么竟就孤拐起来,您想想,这样的烦难事,大姑娘有个不仔细措辞的?如今正不自在着,勉强写了,有哪里不周全的话,倒是不美,自然是精神好些了再写才好呢。若不然,这一回姑太太若是强着大姑娘惹恼了人家叶姑娘,今后再有什么事,大姑娘只怕也不好去办了。” 铺了无数台阶,差点儿就是明说了,秦夫人才总算回过一点儿劲来,琢磨了半日,她终于明白,在与叶家来往这件事上,主角是谢纨纨。 她若是真把架子摆大了,谢纨纨就算不说不肯去办,只说办不成,她还真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秦夫人有点儿发呆,她刚才为攀了这样一门贵亲得意,一转眼才发现,这事儿原来不是她说了算的? 上有严厉刻薄的婆母把持,下有立好了主意的女儿,那如今她这个王府的正经姻亲,竟然就要靠边站了? 秦夫人木着脸,尖尖的指甲几乎就要刺进手心里去了,何太太是个耳聪目明的,自然都看在眼里,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何太太看来,亲闺女能嫁入王府,那是再想不到的福气。做母亲的,一则欢喜,二则,自然就等着享福就是了,何苦去理会那么多呢,就拿今日这件事来说,要想照看亲戚了,与闺女说一句,人家爽快的就应了,哪里还有不对?又何必还颐指气使,把架子摆的老大,要人立时去办才对呢? 要她说,还不如只管回去歇着,等着闺女办妥当了,自然来回,坐享其成,省心省力,不比老封君还强么? 以前没大事看不出来,这姑太太居然这样孤拐,想一想,婆母并不是这样的脾气啊,难道竟是学了她们谢家的老太太不成? 想到张太夫人那严苛的模样儿,何太太觉得□□不离十了。 这样一想,哎哟幸而这姑太太没有做皇上丈母娘的福气,不然只怕还要指望着临朝听政呢。 何太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扯着闲话,着意奉承,又带几分劝和,说到晚饭前,才告辞回去,临走的时候,秦夫人简直连提也不想提明日的事。 谢纨纨是多少猜到了些秦夫人的心态,只是她并不是真的谢纨纨,对秦夫人的心态就要平和疏远许多,再加上她觉得谢纨纨的死,有秦夫人疏于照管的因素在里头,对这个母亲,其实是有些看不上的。 是以这会儿就只是大约想一想,就抛开来,倒是对坐在床边做针线的石绿有了点儿兴趣。 先前那一出调和,不大像是石绿的性子,谢纨纨觉得,石绿不是不会说话——在这个府里能做到一等丫鬟,也不会是不懂说话的人,而是石绿不懂审时度势而已,所以刚才那一出,居然懂得与谢纨纨一唱一和,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确实不像是石绿做出来的事。 照着石绿那种心眼儿,她瞧着谢纨纨不理会梅雪的传话,她定然会以为谢纨纨想要给梅雪没脸,就算她怕事不敢落井下石,也不会当着谢纨纨的面去给梅雪搭台阶的。 谢纨纨是何等精乖的人,当时就觉得有些儿异样了,略一思忖,心中也就有了点儿数了。 趁着这会子闲暇,也没有旁的人在,谢纨纨直截了当的问:“先前你在外头碰到谁了?” 石绿正专心的做针线呢,不妨谢纨纨这样一声,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姑娘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石绿真觉得姑娘大病一场之后,就有些儿不一样了,说话格外剪断直接,常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谢纨纨笑了笑:“就是咱们去了夫人那边儿回来之后。” “喔!”石绿笑道:“姑娘说的是这个呀,我出去瞧茶呢,刚巧碰到朱砂姐姐,咦,也怪了,姑娘怎么知道我碰到谁了呀?” 朱砂?这个丫鬟谢纨纨倒是听说过,原本跟石绿一样在她屋里伺候,不过她定亲之后,朱砂就被换下去了,这会子这话倒是挺意外的。 石绿想起朱砂的话,便接着道:“我是不大明白姑娘怎么去了那边屋里不进去呢?也不知道那些话是个什么意思,就忍不住跟朱砂姐姐说了,姑娘素来倚重朱砂姐姐的,想来也不要紧吧?若是要紧,我今后再不敢说了。” 她有点紧张的看着谢纨纨的脸色,见她依然一脸平和,甚至有些饶有趣味的样子,总算放下一半心来,谢纨纨道:“朱砂怎么跟你说的。” 石绿就有这点好处,不会自作聪明的瞒着主子,便一五一十的道:“朱砂姐姐说,姑娘定了亲,原是与以前不一样了,叫我只管听姑娘的,就算与以前不一样,也不必疑惑,照着吩咐做就是了。再有就是有些事,姑娘做得,咱们做奴才的做不得,姑娘跟前就我一个贴心的,遇事要多替姑娘描补,就算想错了,那也自然是做奴才的错,不是姑娘的错,回旋的余地大了,姑娘心里有数儿的。” 咦,这个朱砂! 谢纨纨觉得有趣起来,问石绿:“那要是真错了呢?” 石绿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是姑娘不愿意我那么做,自然会说的呀。” 谢纨纨莞尔,石绿既然看不懂形势,就一根筋到底也不错。倒是这个朱砂有趣,谢纨纨左右闲着无事,便与石绿聊起了朱砂,石绿本来是个老实的,又与朱砂朝夕相处了七八年,倒也有很多话说。 谢纨纨听的若有所思,又问石绿:“朱砂去了三夫人院子里,可得用?” “我瞧着可难!”石绿倒是知无不言:“三夫人跟前的喜鹊姐姐和杜鹃姐姐都是三夫人陪房家里出来的,还有个白鹭姐姐,是岳大娘家的女孩儿,都是有头有脸的,怎么比呢?” 谢纨纨微微一笑:“这样啊。” “还有呢!”石绿说:“姑娘可记得以前您跟朱砂姐姐说过,今后出了阁,带她出去,就让她嫁给她表哥,可如今三夫人就难说了,旧年里出去的鸳鸯姐姐,就是彭大娘求了去给他们家小子的,那日鸳鸯姐姐出去,朱砂姐姐还哭了一场呢。” 虽然语焉不详,可谢纨纨何等明白的人,立刻就明白了。 除了某个知道内情的人,谢纨纨在这府里果然已经是香饽饽了。 她心中略为盘算,便吩咐道:“你去三夫人那边院子里去,跟三夫人说一声,我要往安平郡王府送东西,要叫朱砂去一趟。” 石绿摸不着头脑,朱砂已经在三夫人跟前伺候了,不是谢纨纨的丫鬟了,她要送东西,怎么要打发朱砂去呢? 石绿刚要问问,又想起朱砂的话,她只是单纯,并不是笨,自己刚刚说了朱砂的话,姑娘只是笑,并没有说什么,反倒特地要用朱砂,她就觉得或许朱砂这话,正好合了姑娘的意思? 她自然也就不问了,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就往三房住的杏夏园过去了。 第8章 谁做主? 第9章 朱砂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9章 朱砂 第九章 不管三夫人汪氏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表面上,对大姑娘还是很客气,听说大姑娘要使朱砂,就把朱砂打发了过来听吩咐。 谢纨纨看到这个姑娘站在跟前了,才想起自己原来见过她。 是她醒来之后的这个月里,有两次她走在永成侯府唯一的一个小园子里,碰到过这个丫鬟走上前来请安,那个时候,她就有点儿觉得似乎这丫鬟眼神比较特别,只是不太明显,加上谢纨纨本来还心神不宁,倒也没理会。 如今想起来,那两次的见面就越发有点意思了。 谢纨纨就笑了笑:“今儿我跟着祖母母亲去了安平郡王府,他们家大姑娘十分和气,与我说了半日话,又说起明日里泰阳公主府里有赏花会。这事儿祖母知道了,十分欢喜。” 朱砂听的只一怔,眼中就露出十分疑惑的神情来,不像石绿,一样在一边听着,却没听出有什么不妥,一派懵懂。 朱砂觉得自己突然十分看不透大姑娘了,似乎曾经清澈透明如水的大姑娘,水中多了许多泡沫一般,显出十分的莫测来。 那原本娇艳如花却又总是沉默畏缩的容颜,此时嘴角含笑,眼睛晶亮,略往下一扫,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叙的风采。 朱砂居然谨慎的没敢立刻说话,谢纨纨也不意外,接着笑道:“没承想母亲也知道了,正巧舅母在这里说话,又说起幂表小姐,我也不好说什么,这才想着,使你往叶姑娘那里送两盒咱们后头园子里才下来的新鲜果子,也就替我赔个罪。” 叫谢纨纨有点意外的是,这样精致绕圈儿的话,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丫鬟竟然听懂了,她没有追问,倒是笑道:“奴婢知道了,上头有太夫人、夫人,姑娘原也是为难,如今姑娘既使我去,我自然把事情说明白了,想来叶姑娘身份贵重,自然也是大方和气的。” 谢纨纨并没有把这件事看的太要紧,打发人去叶家这一趟是必去的,不然不好与秦夫人交代,叶少蓝那边她并不担心,蓝蓝向来聪慧,绝不会站在谢家这边的。 这会子听她这样说,谢纨纨又笑了笑,很干脆的说:“这话因着有些节外生枝,回头不管谁问起来,你也别说,只说我打发你送东西道谢就是了。你可明白?” 朱砂就更明白了,忙道:“是,奴婢知道,今儿大姑娘只是使奴婢给叶姑娘道谢去的。” 谢纨纨笑道:“难为你,你替我办好了,今后我自然赏你。” 朱砂眼中都放出光来,显然听懂了这个‘今后’两个字。就忙跪下磕头。 石绿不大明白,只是捧过桌子上两个黑漆雕花的食盒递给朱砂,有点儿不安的看了她一眼,朱砂嘴角绽出一个笑来,算是安抚了她。 朱砂这一下的动静,大约整个府里后宅主子都知道了,张太夫人倚在矮榻上,三夫人汪氏侍立一旁,手里捧着个小小的甜白瓷盅儿,正与张太夫人说话:“那个朱砂,就是原在大姑娘屋里伺候的丫鬟,姑娘们的屋子里,按例是两个一等丫鬟伺候的,只旧年里头,母亲把丹红给了她,就多了一个,正巧我屋里有个出去了,媳妇就做主把朱砂调到我院子里来了,今儿大姑娘叫她去吩咐,虽说不合规矩,可到底是姑娘,我也不好不给脸面。” 张太夫人接过盅儿,拿着勺子慢慢的吃着燕窝粥,过一会儿才说:“那赶明儿她要说好,你要不要索性还给她,把丹红换回来?” 听着姨母兼婆母这寡淡的声音,汪夫人知道这事办的不合张太夫人心意,她想了想,躬了躬身子,把声音放的低了些:“到底是大姑娘的体面,媳妇好歹也是做婶娘的。再说了……” 她又觑了一眼张太夫人的脸色:“媳妇也想过不应的,只是先前大姑娘说了,明儿要带着绵姐儿去泰阳公主府呢,若是今儿就不给大姑娘脸面……” 张太夫人就沉了脸,把手里汤盅往桌子上一顿,汪夫人赶紧说:“就算大姑娘不敢说不去,就是去了,那……” 说到底,汪夫人还是怕妨碍了女儿的前程,要说这世上的事儿,要促成不容易,要坏事可就容易多了,谢纨纨是有人家的人了,只要没有大出格的事,就不会有什么意外,可谢绵绵好容易有机会在那种地方亮相,略有一点儿不妥,甚至是上不到跟前去,那影响也不小呢。 在这个节骨眼上,汪夫人总算还有点儿瞻前顾后的。 张太夫人也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这个大孙女,真有这样的胆子? 汪夫人道:“且媳妇也想着,这朱砂还是我跟前服侍的人,大姑娘使她一回,难道还好意思来使第二回?就是当真来说了,这一回,媳妇也有话说她了,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张太夫人思忖了一会儿,才终于点点头:“也罢,她第一回向你张口,你做婶娘的,也不好驳了大姑娘的回,无非还是孩子不懂事罢了。不过这个朱砂到底有多好,竟叫她这样舍不得回头她回来了,叫她过来回话。” 汪夫人忙应了,又笑道:“媳妇原是有事来回母亲的,倒为着一个丫鬟的事儿忘了。昨儿我来回过母亲,原是今儿上晌午,母亲与嫂嫂们出去了,我本该伺候着去的,偏前儿我娘家婶娘带话来说要过来坐坐,母亲可记得?” 张太夫人笑道:“瞧你这长篇大论的架势,你坐下来说吧,你们家找你做什么了?你母亲可还好?” 汪夫人笑道:“婶娘一来,我就问候了我娘的,也请婶娘替母亲给我娘带了好儿。原来婶娘的娘家哥哥旧年底从山东调职回来,三年考评都是优等,竟升了吏部主事,一家子都进了京,在灯花胡同买了个五进的大宅子住着,如今他们家三个儿子,大的和第二个都是太太养的,第二的那个,已经十六了,人才没的说,十分会读书,明年就要下场了,业师说是必中的。婶娘的意思是,那边太太进京之后着实的寻了一圈,只说咱们家绵姐儿是个尖儿,模样儿性情都是齐全的,便求着我婶娘来问问咱们家的意思。” 张太夫人眉毛都不动,只问:“你是个什么意思?” 汪夫人笑道:“我能有个什么意思,这样的大事,自然是母亲做主了,看母亲的意思,我就去回婶娘的话。” 张太夫人淡淡的道:“绵姐儿是你养的,你心里怎么想,只管说给我。” 汪夫人这才说:“媳妇是觉得,绵姐儿今年十四,若说看人家也不算早了,婶娘说起来,那边是一家子有规矩的,又有家底,一家子在山东上千亩地呢。就看这灯花胡同的五进宅子,也要几千银子的,这进京就买了,可见厚实,如今又进了吏部,自然只有更好的。这且不论,如今只先看看哥儿,若是哥儿确实好,倒也可议一议。” “这么说,你是觉着这家子不错了?”张太夫人不动声色的问,汪夫人犹豫了一下,才轻轻的点点头。 “比起纨姐儿的姻缘来,谁好些?”张太夫人此时的声音中终于充满了讥诮:“不过一个吏部主事,正六品,你就迫不及待了,那今后再有宗室的哥儿、各勋贵子弟怎么办?宫中娘娘们的娘家子侄呢?” 汪夫人听的瞪大了眼睛,呼吸都粗重起来,张太夫人露出一个刻薄而不屑的笑容来,语气淡淡的说:“我还是那句话,绵姐儿是你养的,你做主就是。只是我既能给纨姐儿定那样的人家,绵姐儿比她强了十倍,造化还差的了?你如今若是应了,今后可别到我这里来哭就是了。” 汪夫人素知自己这婆母是再不要听一句驳回的,哪里还敢说,只忙忙的笑道:“媳妇原就说了,这样的大事,自然是母亲做主的,媳妇不过白想想罢了,也是因着不敢把心思瞒着母亲的缘故,如今母亲这样一说,我自然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这话说的张太夫人心中十分舒坦:“我知道你是个懂事孝顺的,不像老大媳妇,只知道顾着娘家,我这里倒只是个面子情儿。你放心,绵姐儿和明哥儿都是好孩子,我这个做祖母的自然要替他们打算。” “是是是。”汪夫人忙笑着奉承:“母亲疼他们两个,那是他们两个的福气。” 其实她心中也不是不会盘算,这个侯府是个什么样子,她嫁过来十几年,没有不知道的,纨姐儿得了这样的姻缘,其实是机缘巧合,千载难逢的机会,哪里还有下一个这样好的机会? 且这位大姑娘的姻缘,外头看着实在风光,是攀了高枝儿,可她也听婆母说起过安平郡王府的格局,如今是攀着这继王妃,端着母亲的身份,强按着那边的大少爷订的亲事,嫁过去是好是歹还两说呢。 女人这辈子好不好过,还得着落在姑爷身上才是。 若是换成她的绵绵,叫她订这样的亲,她还不愿意呢。 不过此时婆母嘴角这样硬,似乎对给绵绵订个好人家很有把握似的,倒叫汪夫人有点儿疑惑,心里头原本盘算好的主意,也有点犹豫了。 第9章 朱砂 第10章 还是公主秉性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10章 还是公主秉性 第十章 回了自己的院子,汪夫人先打发人:“吩咐二门上,朱砂回来了先叫她回咱们院子,老太太要见她呢。” 丫鬟领命去了,一个穿着青缎坎肩,容长脸儿的媳妇正好挑帘走了进来,见屋里只有汪夫人一个,便笑道:“李才家的刚把她男人收的利银送了来,我收了,搁在里头的螺钿盒子里了。这一笔到了,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就有了。” 这是汪夫人当初陪嫁来的贴身丫鬟铃兰,当时一共陪了两个,后来死了一个,就剩了这一个,嫁了侯府里库房里一个小管事,还在汪夫人这院子里做了个管事媳妇。最是汪夫人的左膀右臂。 汪夫人一听,便道:“总算收上来了,既凑齐了,明儿一早你拿出去放给各屋里吧。” 铃兰忙应了,如今侯府还是张太夫人当家,只不过因年纪大了,又好几个儿媳妇都是三十多的人了,她半点儿不放权也怕人议论,也就把不少事分了出去,给了三个排前头的也是嫡出的儿媳妇,汪夫人最得她看重,自然是想今后由她来当家,是以汪夫人手里的权最多,且也多是有油水的地方。 这发放月例银子这项,如今就由汪夫人来管的,她家底本来薄,这样白花花的银子落在手里,又照样儿发出去,未免心疼,就有她院子里一个媳妇李才家的,给她出了个主意,拿了这银子出去放个一二十日的利,既不耽误放月例,利银子倒也算是一个贴补。 汪夫人又道:“我刚才去回太夫人的话,把我婶娘说的那家子的事说了。” 就把张太夫人的话说了一遍,对着这个心腹丫鬟,汪夫人才肯疑惑的说:“我也不明白太夫人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太夫人这性子你知道的,我也没敢细问。” 铃兰想了一遭才说:“说也奇怪,若说是因着大姑娘订的这人家,我瞧着人家王府也不怎么心热,单看这定亲三四个月了,也没见那家送帖子来请姑娘们看雪赏花作诗的,如今都三月了,大姑娘才头一遭去王府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汪夫人接过铃兰倒来的茶吃了一口:“不说别的,若说指望大姑娘,如今也无非指望着大姑娘靠着那边的脸面,带着妹妹们出去走一走,认真指望不上别的。要是等大姑娘嫁过去站稳了脚跟,能给妹妹们说人家了,那绵姐儿都什么岁数了。单这样出去说说话,好处不是没有,可到底自己家底在这里摆着,不是有个姐姐能嫁进王府人家就拿你当王府小姐似的待的。” “夫人说的是。”铃兰道:“若说因着大姑娘这亲事,就能给三姑娘也说这样的,且不说我不敢信,我想着……” 就是这会子只有她们主仆二人,铃兰还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确实门口没人,才低声道:“咱们家老太太这样精明,难道还会想不到不成?” 汪夫人牙疼似的抽了一口气:“那太夫人到底是怎么个打算的?我觉得那家子就不错了,老爷的官儿虽说不十分大,但前程是有的,家底子也厚实,真正论起来比咱们还强着呢。以前咱们连这样的人家只怕也说不上,听婶娘的口气,多少还是因着咱们大姑娘定了王府的亲事,那边才心热的。偏太夫人的样子,像是提也懒得提似的,我这就真不明白了。” 铃兰忙道:“夫人也不能这样说,论起来三姑娘的人物品格儿,那原是比大姑娘强的,安知那边不是见三姑娘出息,才心热的呢?大姑娘的事,无非是锦上添花罢了,哪里能这样算呢?只如今太夫人的心思,咱们猜不着,偏也不好问,可三姑娘的事是要紧大事,半点儿疏忽不得。” 铃兰笑着凑近了些:“以奴婢看,一则跟那边也不必回绝,想法子拖些日子相看哥儿,算个周旋,二则夫人回一次娘家与老太太说一说,老太太与太夫人是嫡亲姐妹,或者好说些呢?待清楚了,是应是回,也好裁度,夫人说可是?” 汪夫人想了想,觉得倒也妥当,便道:“很是,正巧下月初三是我嫂子的寿辰,我是必要回去的,正好与我娘商议。” 一时计议已定,又议了些管家的事,摆了晚饭上来,才吃了几口,朱砂便回来了。 汪夫人忙叫进,她也难免心急,问道:“大姑娘打发你过去说什么话了?” 朱砂其实真不大明白谢纨纨使唤她去办这个差使是什么意思,只是如今这个局面,大姑娘的样子,与以往都不同,她隐约觉得这里似乎有个特别难得的机会似的,此时略一犹豫,横了一条心。 若是弄错了,也不过就是没了机会罢了,可若是真合了大姑娘的心意,或许……她眼前浮现起谢纨纨先前的模样,明明是看惯的样子,可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竟叫人不自觉的便不敢仰视了。 忍不住就要低下头去。 声音依然温柔和气,但却的确与以前不同了。她决定照着谢纨纨的吩咐做。 朱砂便道:“大姑娘只打发我去送果子给叶姑娘道谢。” 哄谁呢,汪夫人说:“没有别的话了?” 朱砂依然记得大姑娘的吩咐:“什么话?大姑娘说的话么?只不知夫人要知道什么?” 虽然已经是自己院子里的丫头了,可到底曾经是大姑娘的丫头,这会子又是替大姑娘办差,汪夫人虽然是正经主子,可毫无遮掩的打听这差使,真叫人说出去,就有点儿没脸了,一时间,汪夫人倒是踌躇起来,不好明说。 也不知这丫头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呢?汪夫人正犹豫间,就见张太夫人院子里一个小丫头跑过来探头探脑的张望。 汪夫人道:“罢了,你先与我去见太夫人回话去。太夫人先前就传你呢!这都半日了。” 朱砂吓一跳:“奴婢去回什么话呢?” “太夫人问你什么你就回什么!”汪夫人一肚子气不顺:“我怎么知道太夫人要问你什么,你倒来问我!” 朱砂还真是心惊胆战,汪夫人问清楚张太夫人这会子已经用了晚饭了,正在里头屋里,便带着朱砂过去了。 上房里刚摆完晚饭,大夫人秦氏,二夫人邓氏,庶出的四老爷夫人梅氏,同样庶出的五老爷夫人吴氏都还没下来,一家子的姑娘,从最大的谢纨纨到最小的谢萱萱还有一位周表小姐,一共七位姑娘坐了一排,正是热闹的时候。 因着汪夫人手里的杂务最多,常没有上来伺候晚饭的,倒也不显得突兀,此时见她来了,张太夫人就道:“我还打量你等会子才得来呢。” 汪夫人笑着请了安:“原是我想赶着母亲晚饭的时候过来伺候的,偏就迟了一点儿,打听着说已经摆饭了,就不好过来的,只在自己屋里吃了,赶着来伺候。” 谢纨纨见朱砂跟在她身后,眼睛就看了过去,朱砂心中有点不安,也忙看过去,别的人倒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朱砂本来就是三房里伺候的丫鬟。 这一头张太夫人说:“你既忙着,不过来也使得,并不要紧。”那一头谢纨纨十分正大光明的招手叫朱砂:“朱砂,你过来。” 一家子都静了下来,连汪夫人都忘了回话,张太夫人也不由的扭头看一眼谢纨纨。 谢纨纨仿佛没有任何感觉,待朱砂走过来两步,问道:“我打发你去安平郡王府给叶大姑娘送东西,你既回来了,怎么不过来回话?” 没有人想到谢纨纨会当着这一屋子人问话。任何要紧事都放在水面下眉来眼去的局面,被谢纨纨这一个动作一句招呼就打破了。 朱砂越发不明白谢纨纨的意思了,头上都见了汗,她是个惯会左右逢源的,此时哪里敢实说,只得跪下道:“是奴婢疏忽了。” 不过二门上的事看见的人也多,汪夫人真不妨谢纨纨会当面问出来,只又不好不解释一句,此时便有点尴尬的道:“原是我在屋里找一件东西,说是朱砂收着的,我就打发人叫她拿,她大约急着这差使,就先回来了。” “哦?”谢纨纨看了汪夫人一眼,问道:“你出去的时候没回明白你是去做什么的吗?倒也奇怪,你这么大胆子,敢瞒着主子自己出门去?” 朱砂跪在那里,不敢回话也不敢求饶,只低着头,手里全是汗,简直像是掉在了坑里似的,心都凉了半截。 在场众人显然是都明白了这个丫头肯定是去禀告过汪夫人的,得了应允才出的门。 虽然只是今儿的事,可这些永远竖着耳朵的主子谁不知道谢纨纨今日说的叶姑娘相邀的消息呢?这时候自然人人心中都知道究竟了。 汪夫人越发尴尬起来,偏她也不好说什么,倒是偷偷的瞟了一眼张太夫人。 张太夫人气的半死,偏秦夫人真不是个特别有眼色的,本来也格外不满汪夫人,此时看到这个坑,竟然就出声道:“三弟妹也是办老了事的,自然明白,若是三弟妹允了这丫头出门办差的,就是有再急的差使,原也该让这丫头回来先回了大姑娘的话,缴了差使才是正理,是不是?” 汪夫人被奚落了两句,等了这一句话的功夫,见张太夫人还是没发话,她就是吃这个哑巴亏也只得背这黑锅了,便笑道:“我原想着大姑娘就在这边屋里用饭呢,我横竖要过来,就带着一起过来,倒是便宜,一家子,还不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么。” 秦夫人还想抓着这事奚落她两句,可到底是看见了张太夫人不悦的样子,没敢再说,谢纨纨才笑道:“婶娘说的是,既如此,朱砂姐姐,你跟我来,我问你话。” 张太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你婶娘既在这里,婶娘跟前的人,你随意就使唤了,也不先问问长辈?” 谢纨纨笑道:“是。” 这么简单一个字,既不辩解也不说自己不对,摆明了是并不与你的无理取闹解释,倒是越发气的张太夫人不善。 有了先前的铺垫,自然人人都知道朱砂是得了汪夫人的允许去替谢纨纨办差的,这会子既然在谢纨纨这里的差使还没完,谢纨纨命她回话,自然是正理。 张太夫人的声音越发寡淡了:“什么要紧的差使,还要回去说呢?都是长辈,谁不能听不成?就在这里回了话,也就是了。” 谢纨纨依然温顺的笑答:“是。” 她就对着朱砂笑道:“先前我打发你往叶大姑娘处送两盒咱们园子里新下的果子,算是谢礼,叶姑娘怎么说?” 十分体贴周到的把前因后果都说给一屋子的长辈听,可是这一屋子的人都知道这差使到底是个什么由头,邓夫人、汪夫人尤其在意。 二姑娘谢玲玲,三姑娘谢绵绵虽然都垂着眼睛,可手也捏紧了手绢子。 朱砂神思恍惚,只是到底心中还是明白,先前在汪夫人跟前说了那话,这会子改口,不但得罪谢纨纨,还照样得罪汪夫人,只得恭敬的回道:“回大姑娘的话,奴婢奉大姑娘的命,给叶姑娘送两盒果子去,叶姑娘亲自见了奴婢,收了东西,吩咐奴婢回大姑娘,东西很好,多谢大姑娘想着。” 这样的客气话是应该的,谁也不在乎这句话,都竖着耳朵等着后头的话呢,没想到,这死丫头,说完了这句话,居然就没了下文,只在那等着。 谢纨纨倒是镇定的很,笑道:“好,我知道了。累了你。” 朱砂忙道不敢。沮丧的差点儿没哭出来。 于是这差使就算完了。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张太夫人这才醒过神来,脸阴的都能滴下水来了,汪夫人差点儿没把牙咬碎,邓夫人十分失望,五夫人吴氏到底年轻些,掌不住,又不敢当着人笑,悄悄往后走几步,指着看茶躲在阴影里悄悄笑了出来。 只有谢纨纨浑然不觉得什么似的,温柔和顺的坐在那里,淡笑依旧,和平日里一模一样,心里倒是挺满意的。 朱砂是个聪明的丫头,但也是个心大的丫头,聪明人永远不会老实的。她看明白在三夫人院子里出不了头,就想要通过原本的关系在大姑娘这里寻找出路,其实还是个很明白的人。只是,她用的法子,是要获得对大姑娘的影响力,左右这个屋里的行动,这是谢纨纨绝不会答应的。 对于朱砂这样的人,不用可惜,要用也得捏紧了用,要让她知道,做主的是谁,能下决定的是谁,对这样的丫鬟,不仅要有恩,更要有威,否则,用她比不用更危险。 不过若是能收服这个丫鬟,倒是个很好用的。 第10章 还是公主秉性 第11章 黑锅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11章 黑锅 第十一章 这一晚散的尤其尴尬,走出上房秦夫人就迫不及待的问谢纨纨:“你既送东西给叶姑娘,你幂表妹的事儿,怎么说?” 谢纨纨道:“我瞧着,母亲还是打发人与舅母说,这一次成不了,下一回再说吧。” 秦夫人顿时不悦起来:“怎么就成不了?你到底与人说没说?” 谢纨纨道:“闻弦歌而知雅意,母亲自然是明白的。我既打发了人去,人家一个字也没提明儿的事,显然是不成的了,难道还非要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清清楚楚,叫人回绝了才好吗?何苦来给自己没脸呢。” 秦夫人呆住了,忍不住脱口道:“连你两个妹妹也不成了” 汪夫人原是多留了一下子与张太夫人说话,这也是这府里大家都惯常的,没承想这会子刚走出来,顿时听到这句话,不由的就问:“不成?” 谢纨纨便闭了嘴,不肯说话,这会子便轮到秦夫人就着实尴尬起来了。 汪夫人急了:“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先前不是说的很明白么,一应都是妥当的,怎么这会子又说不成了?” 谢纨纨依然不肯说话,汪夫人见秦夫人一脸尴尬,心中一动,多少有了点影子,就回头去看朱砂,谢纨纨见状,才说:“婶娘且别问了,总是我办的不好的缘故。” 汪夫人心中越发有了底,便对朱砂说:“这原是当着太夫人说过的话,这会子还是与我去回太夫人去!有什么瞒着的,再不说出来,你这样的丫鬟我也不敢用了,这就打发你出去罢。” 朱砂手足无措,却见谢纨纨不动声色的对着她点点头,心中先是一惊,可又不由自主的安定了下来,一时心中百味混杂,简直不知是什么感觉了。 大姑娘这样翻手云覆手雨的手段,不仅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也是她根本想象不到的。 秦夫人却忙道:“三弟妹且别急,这事儿还没坐实,哪里就至于惊动太夫人了呢,且这会子也晚了,倒是明日瞧一瞧再说吧。” 汪夫人本就向来没把这嫂子瞧在眼里,这会子抓到她的把柄,又是坏了自己女儿的好事,越发不肯饶人了,笑道:“说的也是,这样晚了,嫂子倒该去歇着才是,我带着我的丫鬟进去伺候母亲,原不用嫂子操心。” 转头对着朱砂,就不是这样的声气了:“朱砂进来!” 虽说是呵斥一个丫鬟,可这样的言语表情,就好像一巴掌打在秦夫人的脸上似的。 朱砂此时心中大定,果然不敢耽误,随着汪夫人进去了。 秦夫人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就去,她不敢跟进去,又不甘心就走,在门口的花架子边上走了两步,一筹莫展,不由的又抱怨起谢纨纨来:“好好的,你自己不是没有丫鬟使,使她做什么,她如今是三房的丫鬟,有什么话难道还替你瞒着那边不成?自然是都说出来的,你瞧瞧,这会子要怎么收场!” 谢纨纨心中冷笑,使朱砂去办这件事,颇有几桩好处在里头,其中的一桩就是,孝字当头,就是天下人都说秦夫人不对,也没有谢纨纨说秦夫人不对的道理,甚至为父母讳,就是人家问到跟前来了,谢纨纨也不能把事情说出来,只能说是自己没办好罢了。 可是谢纨纨却不愿意这样,是以她使了朱砂,这件事就算通了出来,也与她无关了。 谢纨纨低声道:“母亲先前瞧见的,丹红去了三妹妹那里,叫不回来,我身边只有个石绿,一则我房里也不好没人,二则,她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哪里敢叫她去呢。我想着,这府里我别的人也不好使唤,只有朱砂,原是我的丫鬟,想着只怕还叫的动,才使她去的。谁又想得到叶姑娘也有难处呢。” 秦夫人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想来想去,倒是迁怒到了丹红身上:“那个混账,胆子是越发大了。一整天就敢不在屋里伺候!” 一时又埋怨谢纨纨:“既然事情并没有作实,你贸然与你祖母说什么呢?就该等叶姑娘的帖子来了再说才是。这样嘴快多事,如今事情有了岔子,反倒叫你祖母不悦了。” 还怒气冲冲的对谢纨纨道:“我不管了,横竖是你惹下的事,你祖母若是叫你,你去与你祖母说去!” 竟就带丫鬟走了。 谢纨纨这样见过世面的人,都不由的瞠目结舌,心中越发替谢纨纨不值,这个早逝的女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谢纨纨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真正的母亲,如今尤在深宫的庄太妃,越是在现在这样的境地,谢纨纨越觉得她是一个好母亲,她保护着儿女长大,教导他们成长,她也很护短,不愿意儿女们受委屈,但她又并不骄纵他们,不管是身为女儿的江阳公主还是今年还不到十五岁的皇九子、四岁的皇十二子。 所以她如今虽然遇到这样匪夷所思的变化,也能尽快的镇定下来,尽量的保护自己,积极的寻找改变和突破的契机。 她记得母亲说:“没有什么事是找不到法子解决的。你得多想想。” 然后母亲笑着摸摸她的脸:“当然,若是你实在想不到,还可以来找娘啊。娘会一辈子疼你的。” 她们母女一向亲密,那样的时候母亲拉着她,会对九弟说:“小九不行,你是男子汉,今后娘和姐姐都还得靠你呢!” 那会儿,小十二还在襁褓里呢。 谢纨纨的眼中不知不觉盈满了泪水,如今她死而复生,却与亲人咫尺天涯,还面临一个凶险的杀局,这样的状况之下,她都尽量克制自己少去想母亲弟弟,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可这个时候,真是特别忍不住啊。 正伤感间,张太夫人跟前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见谢纨纨一个人站在那里,松了口气似的说:“大姑娘幸而还没走呢,太夫人正打发我去请您。” 又张望了一下:“大夫人呢?已经回去了?” 谢纨纨只点了点头,那丫鬟便道:“那么大姑娘随我进去吧。” 谢纨纨跟她回去,见张太夫人惯常的沉着脸,汪夫人一脸不自在,朱砂跪在地上,她就怯怯的抬眼往上看看。 张太夫人见她眼睛通红,泪盈盈的,显是刚哭过,倒收起来些刻薄,皱皱眉:“怎么着?” 谢纨纨上前两步,只低着头,轻声道:“并没有什么。” 声音还哑着,明显是哭了的,张太夫人和汪夫人已经猜着了,张太夫人就道:“我问你,你先前打发朱砂去安平郡王府,就为了送果子去?” 谢纨纨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然后又急忙补充道:“我想着要请叶姑娘给妹妹们下帖子,也该谢谢人家,免得人家说咱们家不知礼,就打发朱砂去了……也……” 她又怯怯的看了张太夫人一眼:“想着看能不能打听清楚,到底成不成。” “哼!”张太夫人听她还在给秦夫人掩饰,越发不满了:“朱砂,你给我老实说,大姑娘打发你去到底是做什么去了,你敢瞒一个字,立刻叫人牙子来领了你去!” 朱砂吓的浑身乱战,看也不敢看谢纨纨一眼,哭着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原是今儿大夫人那边的舅太太过来说话儿,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大夫人做主,吩咐大姑娘明儿连那边表小姐一起请去赏花会,大姑娘这才吩咐奴婢往叶姑娘那边送些果子去。大姑娘格外嘱咐了奴婢一句,这是节外生枝的事儿,命奴婢只说送果子的事,别的事不能提,奴婢这……这才没敢回三夫人的。” 谢纨纨只低着头拭泪。 张太夫人又哼了一声:“倒也不是你的错儿,那叶姑娘听了怎么说的呢?” 朱砂这会子说了开头了,话也就利落起来:“叶姑娘说,她今日在园子里站了会儿,或许在风地里站久了些,有点儿发热,明儿的赏花会她也不去了,正想打发人与大姑娘说呢,偏我去了,就打发我回大姑娘一声。” 汪夫人气的磨牙,脸都垮了下来,这大嫂向着娘家也太没个分寸了,自己家还是搭着人去的呢,她还加进来个表小姐,叫人家叶家瞧着,真是越发得寸进尺了,谁还耐烦应酬你呢?好好的事,就让她给搅合了去! 有朱砂这样一说,张太夫人越发沉了脸,因见谢纨纨一脸惶然站在那里,眼里含泪,十分可怜巴巴的样子,倒也没冲她发火。 她也是一辈子从姑娘做到儿媳妇到自己有儿媳妇的人,别的不说,精明是有的,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实在瞒不了她。 如今明显是谢纨纨有心顾着妹妹们,挣了个机会来,老大媳妇就拿自个儿当了王府姻亲,在亲戚跟前炫耀起来,显自己有体面,叫谢纨纨把表妹也带去,做女儿的,自然不能驳了母亲的回,结果惹了人家叶家不耐烦,索性一个也不带了。 如今谢纨纨还想给老大媳妇遮掩,不肯说她的不是,幸而她是个没什么大心眼儿的孩子,使唤不动丹红,就可怜巴巴的寻了自己以前的丫鬟办这个差使,才叫这事包不住了。 张太夫人强势惯了,凡事是定要明察秋毫的,绝不会叫人觉得能把她蒙在鼓里,这是她多年的掌家心得,但凡你装聋作哑一回,底下人就以为你好哄,越发要想法子哄着你。 是以她此时就淡淡道:“罢了,这事儿我知道不与你相干,你回去歇着吧。” 谢纨纨应了一声,却不敢就走,还是眼巴巴的看看张太夫人,又看看汪夫人,汪夫人就挽了她送她出去:“好孩子,这不是你的事,你顾念你妹妹,你妹妹知道记你的情儿,只是她没这福气罢了。” 又吩咐朱砂:“还不过来,帮着伺候大姑娘回去歇着。” 谢纨纨这才与她出门去。 第11章 黑锅 第12章 大开眼界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12章 大开眼界 第十二章 这件事怪有趣的,谢纨纨不由的想。 不过是这样小一件事,展现出来的东西却不少,谢纨纨对这些关系密切的女眷,尤其是其间的关系好恶,都颇有些心得了。 而对张太夫人对这个家的掌控力,尤其叫谢纨纨大开眼界。 越发叫她沉思起来。 她今日做了不少事,尤其是心绪再三起落,越发觉得疲惫,进了门,见丹红迎了上来,笑道:“姑娘回来了,今儿晚饭倒是散的晚。” 又倒了一碗红枣茶捧过来:“姑娘喝口红枣茶,我伺候姑娘脱了衣服吧。” 谢纨纨看了她一眼,没理她,也没接,只是叫:“石绿。” 石绿从后头院门进来,笑道:“我正说去厨房拿热水呢,姑娘叫我做什么。” 丹红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 她是个瓜子脸的丫鬟,颇为俏丽,身材婀娜,论模样儿,在整个府里也算得上生的齐整的,她是三夫人的嫡系,她的祖母是汪家老太太从张家带过去的人,就是这府里的张太夫人,也对她祖母颇为另眼相看,常进侯府来陪着说话,抹叶子牌。 她的眼里心里,未必瞧得上这位老实绵软的大姑娘。且看她时常回三夫人院子里奉承,大姑娘不也从来不敢说什么吗? 就是这个月来,大姑娘虽说待她颇为冷淡,但也并没有怎么着过,怎么今日突然发作起来? 谢纨纨便道:“丹红去拿热水吧,你来伺候我换衣服。” 虽说在这个院子里石绿呆的长久的多,但往日里丹红压着石绿却是常事,但凡出力跑腿的,都常推给石绿做去,谢纨纨也从来不理论。 没承想,今儿却当面吩咐了,丹红怔了一下,正要说句话争取一下,谢纨纨已经坐到了桌子跟前,石绿看了谢纨纨一下,又看了丹红一眼,应了一声,跟了过去。 大约是今日出去时辰长了,大姑娘忍不住要发作一下了?丹红心中这样猜测着,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出去了,虽说自己有体面,到底不能比姑娘,服个软也就罢了。 石绿伺候着谢纨纨散头发,收拾衣服,犹豫了半天,才对谢纨纨道:“姑娘,其实我去拿也不要紧的,不过一壶水。” 谢纨纨却是不紧不慢的说:“你刚才怎么不说?” 石绿语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窘的无地自容。 就连她这样单纯的人,也觉得谢纨纨如今真的太不一样了。 谢纨纨从镜子里看她一眼,说:“你既不愿意,就不必答应,在我跟前说出来也不要紧。不过我也知道,你说的也是实话,是怕我为难,愿意去拿。你心里头有主子,是好事,刚刚你不说,也是好事。” 石绿听的云里雾里,还是不大明白,不过谢纨纨既然肯定了她,她也隐约有了点儿明白。 刚脱了大衣服,院子里的小丫头珠儿跑进来说:“二夫人来了。” 二夫人邓氏那是在这个家里格外边缘化的人,她嫁的是张太夫人的亲生第二子,论起来,比后头两个庶子儿媳妇要高贵些儿,可是在张太夫人的三个儿子里,论长,比不过谢建扬,论亲,又比不过受宠的小儿子和汪夫人,论出息,就更不出众了,而且她到现在也并没有生出嫡子来,只有两个嫡亲女儿,二姑娘谢玲玲比着汪夫人所出的谢绵绵大两个月,小的是六姑娘谢萱萱,才四岁。 一家子坐在一起的时候,邓夫人也是十分沉默的那一个,像个泥菩萨。 不过她这会儿来是做什么,谢纨纨当然明白,见她走了进来,忙站起来笑道:“这么晚了婶娘怎么想着过来走走?快请坐。” 她并没有要石绿倒茶,倒是把那红枣茶亲自倒了一杯,笑道:“我刚回来,丹红煮了这壶枣儿茶来,婶娘喝一碗?” 邓夫人笑着随手接过来搁在桌上,又从跟着她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盒子,揭开来笑道:“明儿大姑娘要去泰阳公主府,只怕要见到不少姑娘,这里是我这些日子来绣的荷包和手绢子,大姑娘拿上,正好赏丫鬟。” 谢纨纨脸上的笑容都不由的凝滞了一下。 侯府败落,这一代的几个儿媳妇,都没什么太好的出身,邓夫人自然不例外,没什么家底,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谢纨纨倒不觉得意外,可是如今来打探消息,拿出来的居然是赏丫鬟的荷包和手绢,倒叫谢纨纨感受更深了一层。 这挂着侯府招牌的一家的破败情形,真是一次又一次的叫她意外了。 谢纨纨这时候已经很能理解邓夫人那种事不关己绝不开口,也不出头的心态了。 今日张太夫人拿她撒气,邓夫人在一边站着就一言不发,没有一句话面子情儿的求情,直到谢纨纨推出了谢玲玲和谢绵绵,邓夫人才借了时机铺台阶,这原本叫谢纨纨十分看不上,不过这会儿,看着那些精工的荷包和手绢,谢纨纨不由的意外的心平气和起来。 她虽然向来尊贵,可她也一直是那种愿意体谅别人的人。 这会儿她就轻轻推拒道:“不瞒婶娘,我今儿说了那个之后,因当时没作实,我也挂在心里头,后晌午就打发人去了安平郡王府探探叶姑娘的口风,瞧这样子,只怕明儿的事是不成了。” “啊?”邓夫人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来,习惯性的低了低头,然后又不大甘心的抬起头来道:“真不成了?大姑娘也不能再问问?” 邓夫人只有两个女儿,女儿的婚事,自然就是她的指望,能在豪贵众多的场合让女儿露面,当然是难得的希望,此时被泼了一盆冷水,邓夫人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哀求的神情来了。 谢纨纨轻轻摇摇头,安慰道:“也不是非明日不可,如今开了春,各府各家也常聚的,没有泰阳公主府,还有别的人家呢,婶娘放心,我回头多去与叶姑娘说话儿,总能有机会的。” 邓夫人默默的听着,点点头:“多亏了大姑娘,你妹妹也常在屋里说大姑娘疼她呢。” 说了两句闲话,她还是把盒子放在桌上,笑道:“大姑娘拿着赏人。”便走了。 谢纨纨忙起身相送:“婶娘白来坐一回,茶也没喝一口,叫我怎么好意思。” 送了邓夫人出去,石绿笑道:“今儿姑娘出门一趟,回来就来了三四拨人,倒是热闹,只是想必累了吧?” 谢纨纨随口问道:“夫人那边屋里可歇下了?” 丹红手里拿着小茶壶,叫珠儿拎着大铜壶进来,听到这句话,就笑道:“我过去的时候,正好夫人屋里的香茹姐姐来拿热水呢,说是夫人乏的很,要早些歇着,姑娘就不必过去了吧。” 咦,张太夫人居然没叫秦夫人过去?谢纨纨倒是有点儿意外。 不过第二日一早,谢纨纨先去了秦夫人的屋里请安,然后又一起往张太夫人住的上房去请安,上房一应都是有定规的,一家子都差不多按着时辰到了,邓夫人比往日里更沉默,几乎没有抬头,汪夫人脸色暗沉沉的,没个好脸。 这样一看,谢纨纨发现,汪夫人脸一沉下来,眼角眉梢还真是颇有些像张太夫人的样子。今后老了,只怕也是一副寡淡的模样。 会齐了进门,都请了安,张太夫人便说:“昨儿晚上我有些个心神不宁,也睡不着,后来我就想着,应该是要清清净净的茹素几日,给菩萨烧了香,抄几卷经文才能静一静。这样想了,到了四更天才总算迷迷糊糊的闭了一会子眼。” 秦夫人忙问道:“母亲这会子可觉得好些了?” 张太夫人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说:“心里倒是安定了些。不过昨儿既然发了这个愿心,今日早饭我开始茹素了,你们吃你们的去吧。” 汪夫人忙站起来道:“母亲且听媳妇说一句,母亲身子素来不健壮,旧年冬天还不自在了一回,大夫当时说了,身子是要靠养的,虽说不可太滋腻,却也要清清淡淡的匀着养补才是,万不可亏空下来。如今母亲要敬佛祖,这是功德,媳妇原不敢劝,只是这茹素烧香,咱们做子女的,替母亲敬了,也是一样的,母亲的功德有了,咱们也尽了孝心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谢纨纨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头却不由的大是感叹,真是开了眼! 果然张太夫人听了,颔首笑道:“你说的很是。” 然后就扫了一眼众儿媳,没一个人接话,张太夫人便道:“老大媳妇,你是长嫂,她们都越不过你去,如今只有你来替我这个老婆子敬敬菩萨了。” 秦夫人眼神变了几变,嗫嚅了一下,终是没敢说不肯来,只得应了,张太夫人便吩咐她身边的另外一个媳妇,夫家姓陈:“你伺候大夫人往后头小祠堂跪香去,小厨房预备的素斋也送过去罢。” 那陈旺家的应了一声,招呼了一个丫鬟,竟就扶着秦夫人走了。 几个儿媳妇正襟危坐,尤其是最小的五夫人吴氏,进门才一年多,算得上新媳妇,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谢纨纨在心中只是骇笑。 第12章 大开眼界 第13章 处置丹红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13章 处置丹红 张太夫人处置了秦夫人,若无其事的领着众人吃了早饭,谢纨纨还是那个风格,照着往日里那样与婶娘妹妹们喝了两口茶,说了几句话,当着众人就对汪夫人身后伺候的朱砂说:“回头你闲了,到我屋里来一回。” 朱砂不敢应,却又不敢不应,颇为无辜的去看汪夫人,汪夫人还真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确实不好处置。 昨儿在张太夫人跟前说了要驳回,这原也是正理,没有侄女儿再三使唤婶娘的丫鬟的道理,可偏谢纨纨当着这样多人吩咐,叫她当着这么多人面驳回,虽说占着理,可与家里头未出阁的姑娘针锋相对,她这个婶娘可就做的失败至极了。 张太夫人见汪夫人被拿住了,她便不悦道:“你自己没人使么,总使唤你婶娘屋里的丫鬟做什么,你娘是怎么教导你规矩的?” 谢纨纨就笑着站起来:“若不是祖母问起,我还不好说的,丹红我确实使唤不动,昨儿我回来,她就不在屋里,去三妹妹屋里描花样子去了,到了晚饭后才回来。我平日里要个花样子,她倒是没有。只是丹红是祖母给的,我也不好怎么着,朱砂原是我跟前伺候过的,会打的一手好络子,我这才想着,叫朱砂闲了来替我打两根络子使。” 这话一说,吴夫人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也是在一个大家庭里做女孩儿的,论人口,比谢家更多,自然伯娘婶娘姐妹也不少,可她也确实没见过谢纨纨这样豪放的作风。 告状也当面告,十分的磊落啊。 二姑娘谢玲玲也忍不住抬头去打量大姐姐,她的处境与大姐姐其实很相似,同样都是不受宠的女孩儿,可是借她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在祖母跟前这样说话。 三姑娘谢绵绵一脸的不自在,听提到了自己,不由的就想辩解,却被她娘使眼色给压住了。 张太夫人脸色十分不好看,只不过她脸色向来是不好看惯了的,此时无非就是眼角掉的更低,嘴角的纹路更深罢了,她没有想到,她掌管这个家近二十年,向来说一不二,竟然有被逼宫的一天。 就是跋扈如她,在当着众儿媳,众孙女,还有一位表小姐的场合中,她也不敢驳斥作为主子的孙女,去维护一个丫鬟。 规矩是必要的,而上下尊卑则是所有规矩中最为要紧的一条,丹红再有体面,那也是奴才,谢纨纨再不得宠,那也是主子。所以根本就没有去辩驳谢纨纨那些不满的必要,因为但凡是有委屈,那也只能委屈奴才,而不能委屈主子。 这一条若是分崩离析,那这屋里,从张太夫人起,到各房的人,作为长辈、主子所凭据的那些东西,也就会受到质疑。 或许没有人想这么远,但张太夫人本能的遵循这一条规矩,当然,除了不满谢纨纨的胆大妄为,也很本能的不满起丹红来。 就是再有体面的奴才,当面儿的敬重主子难道还委屈了不成? 她训斥谢纨纨:“你是主子,你使唤不动她,就随她去了不成?姑娘家尊贵,不肯轻易动怒,这是应该的,只是这屋里,自然是有规矩的,你说给管事媳妇知道,自然就处置了,你反让着她,又去使唤你三婶娘的丫鬟,越发没规矩了!” “出去告诉袁福家的,革丹红一个月的银米!好生教导她规矩!”张太夫人犹豫了一下才处置,显得颇为轻飘飘的。 谢纨纨只恭敬的站着,并没有说什么,却也不肯认错。 张太夫人没有台阶下,越发恼怒道:“原是我瞧着她还勤谨,才把她给纨姐儿使唤,如今显见得她是仗着是我赏的,倒拿大了起来。” 汪夫人忙笑道:“想来是这样,我以前瞧着丹红也还好,或是一时不妨罢,如今母亲教导她了,想必就好了。” 又对谢纨纨道:“朱砂平日里闲了,大姑娘尽管使她打络子去,闲着也是淘气。” 谢纨纨这才笑道:“也就是想打两根络子送人,哪有总打的。” 这大姑娘是真听不懂衬她的话,还是怎么的呢?汪夫人这倒是寻思上了。谢绵绵十分的不服气,回了屋就说:“那丹红就早前娘出门的时候她来了一回,怎么就成了在我们这里一天了?” 见身边只有铃兰,汪夫人才道:“傻孩子,你大姐姐那话,已经叫你祖母脸上下不来了,咱们再不担着点儿,叫你祖母怎么说?那丹红再不好,那也是老太太给的人,你大姐姐打狗不看主人,能有她什么好儿!” 谢绵绵似懂非懂,又道:“那这样说,祖母也没有罚大姐姐啊。” “哪有为着个丫鬟罚姑娘的?”汪夫人失笑:“就是你祖母心里再不喜欢,也不会拿着这件事作伐,横竖今后日子还长着呢。” “好孩子。”汪夫人拉着谢绵绵的手,教她道:“你可别学你大姐姐那样,鲁莽成这样,当着这么多人,就说出来,这样不知体贴,你祖母就是有十分疼她的心,也淡了。你瞧,丹红也没伤筋动骨,倒是她,在你祖母心里是个什么考语?真叫人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嗯。”谢绵绵明白了。 谢纨纨当然也知道这些人心中是怎么想的,只是她虽来的时日不长,但却已经足够了解张太夫人了,这个人简直就跟先帝的那位贤德的皇后一模一样! 她要保持自己对这个家庭,对这些人的绝对掌控力,有些事上她会小题大做,无事生非,以强调自己的权威。而同时,她又绝不容许有人觉得她好糊弄,可以哄骗她,所以在有的事上,她又必须要表现出她的贤明公正。 要猜到她会怎么处置,关键是看明白事情的性质罢了。 谢纨纨笑一笑,这对她来说,简直驾轻就熟。 秦夫人直到晚饭后才得回来,跪了一天的香,是两个丫鬟架着回来的,谢纨纨便去前头伺候,她吩咐石绿在屋里收拾着,只叫了丹红跟着她去。 也不知是被管家娘子训斥了,还是被家里长辈教导了,抑或只是单纯丢了脸,丹红哭的眼睛肿起来,倒是把那骄狂之气收敛了起来,一句不敢作声,谢纨纨若无其事的使唤她,她就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了。 秦夫人依然茹素,照着上房的吩咐,要茹素七日,今日跪香之后,明日倒是不用跪了,就是要抄经,谢纨纨进门的时候,五妹妹谢昭昭正坐在炕边上,此时忙站起来。 因着这个名头是替婆母敬佛,谢纨纨也不好慰问的,只是笑道:“母亲今日虔心礼佛,想必是劳累的,很该好生歇歇脚。” 秦夫人靠着大迎枕,闭着眼睛,只嗯了一声,倒是问了在一边儿的董有贵家的一句:“麒哥儿呢?” “后晌午下了学就来了一回,听说夫人跪香去了,就回屋里读书了,刚才我打发人过去,说是正写字呢,写完一张就过来请安。”那董嫂子知道麒哥儿是秦夫人的心肝宝贝,替他回话都不一样。 秦夫人点点头:“读书写字那是正理,来不来都使得。” 谢纨纨一点儿感触都没有,自己笑吟吟的坐下来,又顺手牵着妹妹坐下,替她理理头发,待得她们都说完了,才笑道:“瞧着香雪姐姐不在,只怕是母亲还没用晚饭呢么?” 秦夫人又嗯了一声,谢纨纨笑道:“既如此,我原也不该耽搁母亲用饭,只是有一件事要回母亲。” 秦夫人继续嗯,谢纨纨笑道:“今日母亲虔心礼佛,自然是不知道俗事的。今儿祖母处置家事,说丹红骄狂,不服管束,命说与袁大娘知道,罚了她一个月的钱米,命她多学规矩。” 这话说的连秦夫人都睁开了眼睛,丹红更是一脸青白,忙跪下道:“奴婢知错了,先前袁大娘已经教导过奴婢了。” 别说秦夫人,就连董嫂子都不由的心中趁愿起来。 大房没有三房的体面也就罢了,丹红不过仗着她的祖母的体面,竟然连自己这个管事娘子也常使唤不动,自然叫她心中不喜。 秦夫人看向谢纨纨,有点不大明白她的意思,谢纨纨有点儿担忧的说:“女儿想着,祖母或许不大欢喜,这是祖母赏的人,原也是好的,偏在咱们这里,就不好了,知道的人也就罢了,若是不知道的人,只怕还要说是咱们院子里没规矩呢。” 当着丹红的面,谢纨纨也是半点儿面子都不留,丹红跪在当地,听的脸上又青又白,哭都不知道该怎么哭了,偏董嫂子还忙捧场道:“大姑娘虑的很是。” “且祖母都罚了,咱们倒没动静,显是没当回事不是?”谢纨纨又是一副胆怯的样子,似乎很怕祖母的模样儿,叫秦夫人都听得有点儿不自在了,也跟着说:“你说的是,老太太都动怒了,咱们倒装没事人,实在不妥。” 见秦夫人毫无问自己意思的样子,谢纨纨在心中叹口气,主动的开口说:“女儿到底年纪小,不懂事,也不懂辖制,女儿想着,倒不如把丹红先放到母亲房里伺候,母亲费点儿心□□她,只怕就好了呢?她是祖母赏的,咱们要是把她退回去,祖母脸上怎么过得去?横竖咱们房里是一体的,倒不如咱们房里略动一动,既□□了丫头,又不伤了谁的脸面,倒也无伤大雅。” 秦夫人果然觉得这个主意很好,笑道:“好孩子,你能这样想很好,只是这样子,你房里少了一个人伺候了。” 谢纨纨笑道:“母亲说的什么话,在这房里,还有什么多的少的?我屋里事情有限,石绿也是惯熟的,能有什么关系?就是真有什么事,还有董嫂子呢,董嫂子向来疼我,自然替我安排妥当了。” 那董有贵家的觉得今儿大姑娘做事说话都简直恰恰好的落在自己心坎上,早笑的花似的:“可不是大姑娘这话,这院子里头,第一个是夫人,第二个自然就紧着大姑娘了,夫人只管放心就是了。” 那丹红急了,别的事罢了,在谢纨纨跟前伺候这件事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她忙道:“夫人,老祖宗当初打发我来,是要伺候大姑娘的,如今若是要伺候夫人,只怕还要回老祖宗才是。” “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谢纨纨沉下脸来,对董有贵家的说:“快给她一巴掌,瞧瞧这规矩,可见祖母罚的没错了。” 那董有贵家的瞧了一眼秦夫人的眼色,秦夫人昨日就不满丹红了,只是按捺着罢了,此时心里越发腻味,董有贵家的心中明白,过去就‘啪啪’给了丹红两个耳光:“闭嘴!” 那丹红一脸通红,也不敢放声哭,倒是不敢说话了。 谢纨纨站起来道:“偏就我的丫鬟这个样子,真叫我也没脸见人,还求母亲□□好了才是,扰了母亲半日,母亲好生用饭,我带着妹妹吧。” 丹红总算是连一个字都没法说,就被留了下来,谢纨纨牵着妹妹走了。 第13章 处置丹红 第14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14章 谢纨纨是绝对不会再要丹红近身的了,一个才十六岁的女孩子,又并没有经过什么变故,不管为着什么,就有这样的蛇蝎心肠,也真叫人毛骨悚然。 谢纨纨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她如今表现得只是不满丹红的怠慢,表现的还很正常,是以现在应该还没惊动丹红幕后的人,那幕后的人,大约也真没把谢纨纨当回事,所以正是好机会,应该想个什么办法,把丹红送到叶少钧手上去才好。 她相信叶少钧有本事让丹红把后面的主使招出来,她也相信,这件事徐王妃绝对脱不了干系,有了丹红,那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把柄,就算一时不用,也能震慑住那些人。 而且现在除了叶少钧,她也实在找不到别的人了。 她一边慢慢寻思着,一边也不忘牵着妹妹。 谢昭昭才六岁,是个不大言语的小姑娘,有着胖乎乎的小脸儿,和与谢纨纨一模一样的小酒窝。 她似乎也不是十分亲近秦夫人,听谢纨纨说了,就乖乖的站起来,让谢纨纨牵着与她出去,她埋着头,踢踢踏踏的往前走,谢纨纨有过两个弟弟,没有妹妹,唯一亲近的妹妹,只有叶少蓝,不过到底没住在一起,自然也就没有日常生活的经验。 最后谢纨纨只是牵着妹妹,把她送回自己屋里,交给她的乳娘,自己站在门口,看着乳娘给妹妹梳洗了换了衣服,打发她睡下。 谢昭昭很乖,也很习惯,一点儿没有抗拒的睡下去,被子盖到她的下巴,她眨眨大眼睛,看着姐姐。 谢纨纨转身刚要走,又突然毫无预兆的觉得心中一软,转了回去,走到妹妹床前,摸摸她的脸,替她掖了掖被子,笑道:“乖乖睡觉。” 小丫头咧嘴笑了笑,露出小酒窝儿,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家子去上房请了安,回来用过早饭,石绿就进来神神秘秘的对谢纨纨说:“刚才汪嬷嬷进来给太夫人请安了。” 谢纨纨到底不熟,要顿一下才想起谁是汪嬷嬷,就是丹红的祖母嘛,这个时候谢纨纨一想,才思考了一下,这个汪嬷嬷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孙女做的事呢? 不过这种事想不出来,谢纨纨也只是随便想了想,就放到了一边:“与咱们不相干,你倒是过去看看,朱砂得空不,我叫她来打络子。” 石绿就答应了一声去了。 谢纨纨想也想得到这汪嬷嬷今儿要说什么话,可她到底没经历过这家子的生活,哪里知道那汪嬷嬷在上房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简直老泪纵横:“我活了六十年,原是张家的奴才,后来跟着三姑太太去了汪家,几十年又开恩放我出来,一辈子勤勉,一家子都在跟前伺候到如今,就是几位爷们见到我也给脸叫一声妈妈,没承想养出个这样的孙女来,真是活打了嘴。昨儿听见那个话,我气的一天没吃饭,只想着那丫头既不成人,大姑太太不如打发她出来罢。” 嚎哭道:“这叫我怎么见人啊!” 连张太夫人这样的人,也不好当面斥责,只得道:“丹红原也是勤勉的,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还不知道呢吗?只是大约一时不妨,略疏忽了些,偏纨姐儿是个老实的,又想着她是我给的人,越发有些顾忌,两下里对上了,才闹了出来。略教导几句话就是了,你就不用操心了,小孩子,哪有大人稳重呢?教导一回,叫她长些记性也就罢了。” 汪嬷嬷擦擦眼泪,叹道:“大姑娘是个好的,谁不知道呢?只老奴不明白,丹红去三姑娘屋里描花样子,她不好打发人去叫,偏又在长辈跟前抱怨?倒是三姑娘,不言不语的,倒一句话也没说。” 张太夫人活了这样一辈子,哪里不知道这汪嬷嬷的意思,只是昨日被谢纨纨拿住了不得不罚丹红,这会儿当着老奴才的面,也自然不会打自己的嘴巴子,只顺着道:“可不是,我这些孙女里头,就是绵姐儿最懂事明白,我也最疼她。” 那汪嬷嬷身后带了个伺候的媳妇,这时候对汪嬷嬷道:“老太太,先前进门我给丹姑娘送点儿东西去,听说如今她被调到大夫人屋里伺候了?” 汪嬷嬷立刻回身斥道:“乱打听什么!丹红如今在里头伺候,大夫人和大姑娘爱怎么着,与咱们有什么相干!主子这里的是,也是你说得的?” 张太夫人还真不知道这件事,略有点儿意外,皱了皱眉,回头去看岳大福家的,岳大福家的会意,走了两步,从后头门转出去问人,她在这屋里伺候的久了,知道张太夫人的脾气,且她虽说不大看得上秦夫人,却意外的觉得大姑娘是个好的。 而且……今后大姑娘不是还要嫁进王府么?今后说不准还有要去攀大姑娘的时候呢。 是以岳大福家的特意叫了董有贵家的来问了话,才进去说:“回太夫人的话,我刚问过了,因着昨儿太夫人发落了丹红,大夫人与大姑娘都说,丹红原是太夫人看着好才给大姑娘使的,如今来了这会子,怎么就不好起来?自然是因着大姑娘年轻脸嫩,不懂管束,倒叫太夫人气恼着了,大姑娘回去还哭了一场。是以暂把丹红调到大夫人跟前伺候,大夫人□□一阵子,依然还给大姑娘使,想着横竖是一个院子,也不要紧。” 这话说的顿时叫张太夫人觉得有脸面,媳妇和孙女这场面做的油光水滑,又孝顺又显得她有权威,心中倒是舒畅起来,便笑道:“也太肯小题大做了,无非是略处置一下,就这样。” 岳大福家的忙笑着奉承:“这也是大夫人与大姑娘的孝心,到底是太夫人给的人,自然与别的丫鬟不同的。” 汪嬷嬷一脸老泪,一时也不知该作何举动了,她是一心要来给孙女儿出头的,尤其是今日进了门,就知道丹红被调到秦夫人屋里伺候了,越发着急,此时勉强道:“虽说是如此,可老祖宗给大姑娘的,大姑娘随手就给人了,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到底是娘家出来的奴才,张太夫人也不想十分驳她的体面,又凝神想了想,便对岳大福家的说:“说的也是,你去与大夫人说,下月初一,还叫丹红去伺候大姑娘罢了。” “是。” 正说到这里,外头进来一个丫鬟:“太夫人,安平郡王府的大姑娘来了,刚打发了个小子送了帖子来,说大姑娘的马车就快到了。” 张太夫人一怔,也不知道该惊还是该喜,但见肯定是要见的,便忙道:“快给我换衣服,叫一家子都来见见叶姑娘。” 汪嬷嬷也是一怔,便起身道:“我也见过了太夫人了,这会子太夫人有事,我便走了吧。” 张太夫人不理论,只道:“有闲了只管进来说话。” 汪嬷嬷刚走到二门前头,就见安平郡王府印记的一辆八宝华盖车停在二门上,两个嬷嬷正扶着一个淡装少女下来,那少女一抬头,就看见汪嬷嬷急匆匆的往一边让道。 叶少蓝只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轻声对旁边的一个媳妇说了两句话,那媳妇就走过去问谢家在二门上迎客的管家大娘子,还指了汪嬷嬷一下,那媳妇也一脸疑惑,颇为不解的回头看看汪嬷嬷,说了几句话。 叶少蓝听了,微微点头,倒也并没有理会汪嬷嬷,只管往里去了。 只是汪嬷嬷站在二门旁边的角落里,看的十分真切,倒也不急着走了,横竖她在这府里是惯熟的,就留在门房里喝茶,等着问一问那娘子。 张太夫人已经领着一家子女眷迎到了垂花门口,叶少蓝很客气的问好,又笑道:“我白来看看谢家姐姐,倒劳动了老太太,叫晚辈何以克当。” 又扶着张太夫人走进去,谢家一家女眷大部分都是第一回见叶少蓝,媳妇那一辈的,到底年纪大些,虽说羡慕,脸上倒还掌得住,底下的姑娘们,就忍不住都在脸上露了出来。 叶少蓝向来爱秀丽清雅,虽说衣服素净,只是简单的白底红蝴蝶的衫儿,与谢家众姑娘们看起来也差不多,可是看那衣服的料子,细滑柔亮,金线滚边,几颗扣子都是红宝石打磨的,手腕上一对儿简单的翡翠镯子绿的一汪水般清透,头上不过几件首饰,可哪一件都是谢家姑娘们见都没见过的。 哦,不对,谢纨纨曾见过。 所以谢纨纨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倒正好有余暇注意到几个妹妹,不仅是羡慕妒忌叶少蓝,就是对自己,也似乎有一两道含义不明的眼光了。 倒是说不清到底是羡慕还是不忿了。 谢纨纨忍不住摸摸脸,说真的,她还很想长叹一口气呢。 第14章 第15章 急变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15章 急变 叶锦跟在叶少蓝身后,不由自主的打量那位只在嘴角露出一丝最浅淡的礼貌的微笑的谢家大小姐。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这样一户人家来出任务。 这位谢家姑娘,大爷的未来夫人,叫人一眼看过去,只觉如水清见底般的透彻,可再想想这两日发生的事,尤其是徐王妃这两日的动静,却又觉得这位姑娘似乎深不见底。 谢纨纨看她打量自己,微微歪歪头,算是打个招呼,她虽然十分了解叶锦的底细,但到底很少见过她,只想着她是来坐镇这府的,便只略微致意罢了。 叶锦一怔,竟不知该如何行礼,只能颔首示意,然后规规矩矩的低下头来,不再乱看。 两人的这一点细微的交流,没有人发觉,只听得叶少蓝与张太夫人寒暄道:“我今儿进宫去给姨母请安来着,姨母听我说了,也是急的了不得。” 她微笑着看看谢纨纨,居然露出一丝少女特有的顽皮的笑意:“不瞒老太太,我姨母向来疼我们兄妹,这会子听说谢家姐姐身子有些不大好,自然是着急的,原说要传太医院的钟大人来给姐姐瞧瞧的,老太太大约知道,钟大人是有名的神医。还是我劝住了,先叫叶锦瞧瞧,若是有大的不妥,再请钟大人也就罢了,姨母才勉强应了,打发我即刻把叶锦送来,您瞧,我这从宫里出来就来给姨母办这差使了,还没回家呢!” 说着才介绍一直跟在后头的那个妇人:“这是我姨母宫里的黄姑姑,姨母今儿打发她来办这件差使。” 张太夫人虽然心中不情愿,面儿上还只得满面带笑的直说怠慢,把叶少蓝和黄女官请进上房坐下了,奉了茶,才道:“请黄姑姑代老身请太妃娘娘安,说起来,太妃娘娘进宫前,我也去过尚书大人府上,见过娘娘,大约才十几岁吧,那会子瞧着就比旁的人都强了,再没有人比得过的,如今也有二十年了。” 黄女官矜持的笑道:“娘娘必然记得的。今儿娘娘下了令,要把叶锦赏给谢大姑娘跟前伺候,哪一位是谢大姑娘。” 谢纨纨低着头上前了一步,面色很平静,平静到平淡的样子,她对着叶少钧和叶少蓝都没有丝毫激动的失态,对着同样十分熟悉的黄女官,她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表现。 谢纨纨秀美的姿态叫黄女官不由的也在心中赞了一句:好一个水般的美人儿。便笑着把庄太妃的吩咐说了一遍,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把叶锦赏给谢纨纨而已。并没有多的话。 对于母亲的风格,谢纨纨没有不清楚的,母亲向来少解释,不爱生枝节,赏人就赏人,极其简单明了。 也只有某些时候,她赖在母亲的软榻上和母亲闲聊,会问起一些事,母亲才会跟她细细的解释。以作教导。 因为她是唯一的女儿,一直就是母亲最亲密的人了,与两个弟弟都不同。 谢纨纨听了令,跪下磕头谢恩,叶锦也上前来与谢纨纨磕头,谢纨纨忙命她起来,又赏了一个荷包给她,才算完成交接。 可叫谢纨纨意外的是,黄女官看这场面做完了,居然又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府上的规矩,姑娘屋里有哪些人伺候?” 张太夫人显然更意外,又不能不答:“姑娘屋里是两个一等丫鬟伺候起居,另外姑娘们都在她们母亲的院子里住的,自然还有管家媳妇和些洒扫跑腿的粗使丫头。” 黄女官颔首:“娘娘的意思,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咱们虽说是好心,也不能叫当家夫人奶奶难做不是?如今宫里赏了人给大姑娘伺候,太夫人就做主,把大姑娘跟前的丫鬟减一个下来才是。” 张太夫人真没想到这位太妃娘娘管的这等宽,又不好不应,只得笑道:“太妃娘娘体贴入微,实在是天恩浩荡。” 谢纨纨神情不动,心中却是十分奇怪,这个场面,并不是母亲的风格呀。 她轻声道:“昨日正巧把丹红调到母亲屋里伺候,只说过些日子再回来,如今太妃娘娘这样说了,那就不必再回来了就是。且丹红又是旧年里祖母赏的,为着我,倒叫祖母少人使唤,我原也是不安的,如今倒是正好了。” 张太夫人脸色有点往下沉了,只是当着黄女官和叶少蓝不好发作罢了,黄女官听了这句话,目光闪烁了一下,与叶少蓝对看一眼,叶少蓝微微一笑,轻轻点个头,黄女官便笑道:“这个叫丹红的原是在谢大姑娘房里伺候的?倒也罢了,太妃娘娘的意思,要我带一个大姑娘跟前的丫鬟进宫问问大姑娘的起居情形,她如今左右无事,就与我进宫回话去吧。” 在场众人齐齐怔住了,可是谁也没有谢纨纨心中那般惊涛骇浪。 这绝对不是母亲会做的事! 太诡异了,难道已经有人知道了丹红做的事?才有意要把丹红带走?除此之外,实在无解。 谢纨纨的目光落在安静的微笑着的叶少蓝身上,她一时间有点呆住了,没有反应。 张太夫人有点勉强的笑道:“这丹红是旧年里头我才给纨姐儿的,伺候的不久,她屋里还有一个丫鬟,是从小儿伺候她的,不如打发她去,才明白。” 那黄女官看着倒是并没有什么颐指气使的模样,只是身份使然,不仅是宫里出来的女官,更是庄太妃跟前得用的人,与这衰败的侯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话既然说出来了,哪里容得了人驳回,她也不恼,只是笑道:“无非问问日常起居,太夫人既舍不得一个丫鬟跟着走一趟,也没什么要紧,我这就回宫去奏与娘娘罢了。” 张太夫人再勉强也不敢再说一个不字,秦夫人见状,连忙道:“不过一个丫鬟,有什么要紧,太夫人不过是怕她说不明白罢了,倒误了黄姑姑的差使,姑姑既说明白了,香雪,你回去叫丹红来,吩咐清楚。” 张太夫人也只得道:“咱们家规矩粗疏,还劳黄姑姑教导她规矩才是。” 黄女官转头看了叶少蓝一眼,才矜持的笑一笑:“太妃娘娘最是和气的了,有什么要紧呢。” 谢纨纨在一边看的清楚,心中越发琢磨开了。 叶少蓝却也并没有理会这官司,她坐了一阵子,因她陪着黄女官来的,不好独自去谢纨纨屋里坐,只挨着谢纨纨低声说了几句话罢了。 她们第二次相见,若不是因着定亲,根本连见都见不到,能有什么话说?无非是解释昨日的事,又提起过几日有哪里的花会,想要邀她一起之类的话,不过叶少蓝十分会装,动作神情,都颇透出几分亲热的样子来。 熟谙叶少蓝的谢纨纨心中好笑,外头还不得不应和着她,可眼角一扫,几个妹妹都不由自主的悄悄看着这边,甚至有两个丫鬟已经悄悄的挨了过来。 谢纨纨心中一动,轻声道:“太妃娘娘的恩典,我愧受了,太妃娘娘待我这样好,我心里头有百般孝敬的心,只是也没得孝敬,只想着能进宫给太妃娘娘磕个头去,不知行不行?” 叶少蓝微微诧异,只是想到哥哥的话,才低声道:“宫里召见,规矩最大的,回头我替姐姐请见罢了,若是不行,我替姐姐给姨母磕头,也是一样的。” 谢纨纨顺着她的话道:“我原是没进过宫的,妹妹这样说,我竟有些担忧了。丹红原不是我的丫鬟,是去年春天祖母才给的,也是因着我大了,也要配个大丫鬟,祖母跟前□□过的人,自然是不同的。虽说她在我屋里时日不长,我心里还是很疼她的,这会子想到宫里规矩大,只怕她犯了什么忌讳,可就不好了。” 她说的话与她的神情完全两码事,别人都看不见,叶少蓝却看得真切,谢纨纨还恰到好处的给她使了个眼色。 叶少蓝也并不真是天真单纯的少女,就算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谢纨纨这话的意思,当她是客气话,可收到这个眼色,就知道不是那么简单了。 再回头一想,这话就说的很妙了。 叶少蓝也忍不住轻轻笑了笑:“我知道的,交给我,姐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哎哟,蓝蓝真乖。 也就是这样两句话的功夫,丹红被带了进来磕头,然后又颇有点莫名其妙的就被带了出去,叶少蓝款款起身,告辞回去。 谢纨纨回了屋里,随手拿了绣花棚子绣帕子,没两针就出起神来。 她了解母亲,现在虽说有点不那么坚定的认为自己了解叶少钧,但她也相信,丹红这次回不来了。 第15章 急变 第16章 回不来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16章 回不来 谢纨纨出了一会儿神,才叫叶锦进来说话,以前她只是在安平郡王府见过叶锦两回,并没有很留意她。 不过对她的身份背景,谢纨纨是很清楚的。 她打量了叶锦片刻,才开口道:“你来之前,太妃娘娘可召见过你?” 叶锦道:“回姑娘的话,叶大姑娘进宫给太妃娘娘请安,奴婢是随侍进去的,太妃娘娘听了叶大姑娘的话,就召奴婢去磕了头。” 谢纨纨又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问道:“太妃娘娘可安好?” 谢纨纨的声音中有一点怅然,她其实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说的格外平常了。 叶锦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妥来,只是回道:“娘娘自是安好。” “太妃娘娘可有吩咐你什么话?”谢纨纨说。“叶少呢?” 这下子叶锦才有点诧异了,抬头看了谢纨纨一眼,又想到那一日谢纨纨突兀的向叶少蓝讨自己的事,越发觉得这位姑娘十分古怪,不过答的依然中规中矩:“太妃娘娘吩咐奴婢只管听大姑娘吩咐就是。大爷也是这样吩咐的。” 谢纨纨笑了笑:“你是宫里的人,别说我,就是叶少也是另眼相看的,我自也不会亏待你。那一日我冒昧的向叶大姑娘讨了你,原是十分无奈的举措,也幸而叶少与大姑娘大方。” 叶锦十分无言以对。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听懂谢纨纨这句话。 谢纨纨又笑了:“你随我来。” 她领着叶锦走到屋子外头,连着正房的小院子里,院子虽然不大,不过因四面有门有窗,可看到四周动静,谢纨纨站在院子正中,轻声笑道:“房里我不敢说话,这里说小声一点,倒便宜。” 慎重成这样,叶锦也不敢怠慢,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叶少钧是吩咐过的,可是她真没有想到谢纨纨会当着面一点儿不遮掩的说出来,谢纨纨轻轻的说的十分简洁却又肯定:“先前被带走的丹红想要下毒害我,如今她虽说大约回不来了,可保不齐有别的人来动手,你要替我留意。我并不知道丹红后面的人是谁,这一点,你也要替我留意。” 就是容颜如千年古井般的叶锦,也终于脸上变色,停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应道:“是!” 谢纨纨又笑了笑:“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叶锦心里头有无数疑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问,该怎么问,又沉默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问,最终还是又应了一声:“是。” 谢纨纨微微一笑,倒也不急着走,只在那院子里看看新开的花儿,一派轻松写意,仿佛真是出来看花的。 叶锦却是满心疑惑,一身沉重,竟觉得这位声名从来不显的谢家大姑娘的一言一行,实在叫人莫测高深。 不管是在安平郡王府还是在这里,她都并没有显出丝毫的锐利来,可她在说起有人要毒害她的时候那一种不动声色的淡然镇定,她对自己这种难以解释的信任,她这一步一步,出人意料却又巧妙的动作,虽然叶锦并不是这方面的人才,也隐约感觉出一些压力来。 似乎这位谢大姑娘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她能知道每一个人会怎么理解这件事,怎么安排这件事,甚至连在深宫中二十年一步未出的庄太妃娘娘的反应也不例外。 叶锦随侍在身边这片刻,竟觉得手心微微的出汗。 叶少钧也觉得这件事十分的古怪,叶锦的回话自然是事无巨细,每句话都几乎背了下来,尤其是那一句:“丹红大约回不来了。” 叶少钧听到这一句,竟不由的微微皱了皱眉,十分的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相信那个养在深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姑娘,能这样不动声色的看懂那一幕,那可是叶少蓝的一时意动。 而妹妹的出身与她不可同日而语,妹妹所受的教导与眼界也定然不是那样的家庭教导出来的姑娘可比的,可如今,妹妹今日之所以有意动,那是机缘凑巧。 那一日谢纨纨走后,叶少钧就跟她分说过,能对谢纨纨下手而又能掩盖住,但又能被谢纨纨自己察觉到的,自然是她身边亲近人等,厨房里的人,并房里伺候的人最为可能。 然后叶少蓝登门,偏又在门口碰见了曾在王府见过的汪嬷嬷,叶少蓝只问了问这人是谁,家里有什么人,在府里哪些地方当差,对应上了,才临时起意带走了丹红。 谢家这位姑娘,她可不知道妹妹认出了汪嬷嬷,她又是如何会想到妹妹带走丹红是因为这件事呢? 叶少钧的手指轻轻的拨动了几颗珠子,还有,她显然是有意在叶锦跟前说的,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明知道叶锦会传话,她表现的毫无顾忌的信任叶锦,是为了什么? 她好像有什么想要达到的目的…… 叶少钧甚至觉得自己能感觉到她有一种隐约的急切,他把整圈珠子都转了一遍,才对叶锦道:“罢了,你回永成侯府去吧。” 叶少钧决定亲自去给姨母请安。 叶锦回去了一趟安平郡王府,谢纨纨是知道的,虽然这是意料中事,甚至也是谢纨纨想要的,可她还是有点儿恨的牙痒痒。 叶少钧根本一点儿掩饰都没有,就差没让叶锦回说:“我要回去把今天你说的话回给大爷知道。”了! 真是太眼里没人了,谢纨纨忿忿的想。 这个混账,以前明明那么好,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谢纨纨在心里磨牙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跟他一般计较,形势比人强,她现在哪里还惹得起叶少钧呢?只能被他欺负了。 叶锦不知道这里头的种种关节,唯一知道的就是谢纨纨说的,丹红回不来了,还有,叶少钧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样子。 叶锦回到永成侯府之后,就在注意着这件事,丹红确实没有能够回来,永成侯府直等到天黑,也没有半点儿音讯。 张太夫人终于觉得不妥,打发人出去打听,可他们这样的人家,早不是当年手眼通天的人家了,哪里打听得到宫里的信儿,不过是白跑一趟。 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日黄女官和叶少蓝的举动,张太夫人有了一种难以言叙的不安,看起来好像是水到渠成,带走了丹红,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又带了几分刻意,张太夫人思前想后,还是打发人去传谢纨纨。 谢纨纨也是一副着急的样子:“我也是等了半晌,白不见她回来,只是,人是宫里带走的,孙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张太夫人便道:“如今你跟前不是正有个娘娘赏的人呢么?你倒是打发她去郡王府问问叶大姑娘,人虽是宫里带走的,但好歹叶大姑娘也在的,如今也只得问她了。” 谢纨纨忙应了,就叫了叶锦来,当面儿吩咐。 这边还没吩咐完,只听到外头一阵嚎哭声,苍老的声音哭道:“老祖宗可要救救我孙女的命啊。” 汪兴家的同着一家子妯娌,扶着汪嬷嬷哭着进来了。 那汪兴家的哭的眼睛肿肿的,进门一眼看见谢纨纨,或许一时不妨,很明显的抽噎了一下,竟不由自主的显出了一丝畏惧。 谢纨纨在心中冷笑了一下。 汪嬷嬷就要比汪兴家的更掌得住,领着一家子噗通跪在地上:“老祖宗,丹红被带进宫四五个时辰了,还没半点儿音讯,求老祖宗发发慈悲,救救她吧。”说着就磕头。 磕的砰砰直响。 看得出心中的惶恐,不止是为着孙女,大约也明白,这是一家子的性命攸关了。 张太夫人命身边的丫鬟:“快把你嬷嬷扶起来。” 一边又劝慰道:“你且别急,宫里头规矩大,或许进出都有时辰,再者,许是有什么事耽搁在那里,没人送她出来,我已经命纨姐儿打发人去郡王府打听了,定然没要紧的。” 谢纨纨在一边微笑着,打量这一家子,若是已经来齐了,那汪家就是四个儿媳妇,除了汪兴家的,其他三个儿媳妇的神情里头显然并没有十分的着急,不过是个面子情儿的意思。 看来也是不知道内情的。 可汪嬷嬷是真着急,宫里庄太妃娘娘跟叶家的关系她如今已经知道了,孙女这样古怪的被弄进宫里渺无音讯,如何叫她不着急。 她可是心里有鬼的,自己的孙女对叶家的未来媳妇做了什么,她心知肚明。 虽说她有靠山,但到底自己身份低微,事情顺利倒也罢了,若是事情败露,那他们家就…… 汪嬷嬷不由的打了个冷噤,转头去看俏立在一边的谢纨纨,这位美貌的大姑娘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见汪嬷嬷看过来,就缓缓的展开一个笑颜来。 极美,可是带着一丝明显的嘲讽。 第16章 回不来 第17章 来是她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17章 来是她 第十七章 谢纨纨头一偏,脸上的表情就换的仿若之前那个笑意是错觉一般,她的声调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祖母说的是,想来丹红不过是个小丫头,宫里的人只怕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有什么为难处呢?定然是无事的,我已经打发人去传叶锦姐姐了,她到底在安平郡王府伺候过,门脚也是熟悉的,倒比咱们没头苍蝇一般乱撞更强些。” 那汪嬷嬷还在恍惚,汪兴家的立在一边只是哭,叶锦已经进来了,谢纨纨吩咐道:“见礼且免了,这会子有件要紧事要你办去。”当面就吩咐了。 吩咐的很有条理,叶锦躬身应了,道:“奴婢这就去安平郡王府,求见叶大姑娘。” 谢纨纨道:“你务必上覆叶大姑娘,丹红虽说只是一个丫鬟,也是咱们家几代的奴才了,原是不同的。求叶大姑娘受累也要打听一下才是,回头我亲自上门去道谢。” 张太夫人听了,缓缓点点头,待叶锦出去了,张太夫人才对汪嬷嬷道:“你且安心坐着,定然没什么要紧事的。” 可是这些话,挡不住汪嬷嬷手脚越发的冰凉。 这位大姑娘…… 为什么跟所有人说的,跟自己亲眼见过的样子不一样了呢? 不,她对张太夫人说话的时候,刚才吩咐丫鬟的时候,都和以前是一样的,只是显得更有条理,更稳重沉着了一些。 这也并不奇怪,到底已经过了两三年,正是女孩儿长大的最明显的时候,可是刚才那个笑容……那个笑容…… 汪嬷嬷直到现在还觉得恍惚,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看错了? 她愿意来办这件事,那也是仔细思虑过的,除了对老主子的忠心,自然也是为着一家子的前程,但是风险也是十分要紧的,她是想要一家子的前程,可不想把命搭上去,没了命,哪里还说得上什么前程呢。 可是当日议起来,这件事,怎么看都没什么大的风险,大老爷那一房,在谢家几房里,向来是靠后的,而那一房的主母秦夫人,一心宝爱唯一的儿子,两个亲生女儿不过是个面子情儿,不过是衣食上不克扣罢了。平日里也并不怎么在意。 至于这位大姑娘,除了美貌,并无丝毫出众之处,胆小老实,毫不足虑。 汪嬷嬷当初唯一的顾虑,其实只是张太夫人,只是老主子笑着与她说:“你怕什么,有我呢,就算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儿子要紧还是孙女要紧呢?你且细想想。” 她确实细想了一整晚,又与大儿子大儿媳妇商议,盘算再三,也是万无一失的,但只要得手,那荣华富贵定然就有了。 可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宫里会动手,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老主子不是说,大姑娘是王妃一系看中的,叶家大爷并不情愿吗? 这位太妃娘娘,可是叶家大爷的亲姨母呢。 当然,汪嬷嬷心中还是有一点儿盼望的,只盼着丹红在宫里真是因着什么事耽搁了,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她的希望就破灭的干干净净,叶锦干净利落的转了回来,回话道:“奴婢去请见叶大姑娘,在二门上等的时候,王府大爷正巧回来了在二门下马,见了奴婢,听了那个事儿,大爷说,幸而你碰着了我,这差使你才办得成,这事儿就是你见了大姑娘,她也不知道。” 谢纨纨嘴角露出一个淡的看不见的笑来,叶锦接着说:“大爷说,他那会儿正在宫里头,听说庄太妃娘娘吩咐从外头带进来一个侯府的丫鬟,原是要听她回话的,只没想到这丫鬟不知规矩,十分狂妄,行动犯上,太妃娘娘已经命慎刑司将她杖毙了。” “啊!”汪兴家的一声尖叫,汪嬷嬷直接晕倒了,整个人软在了地上。 一屋子人都惊呆了,只有谢纨纨轻轻叫了一声,就再没有表示,低下了头。张太夫人一脸蠢像的张着嘴,回不过神来。 汪家几个儿媳妇都捂着嘴,不停的发抖,这辈子头一次见识天家之威,就是自己的亲人,一句犯上,即刻杖毙,自然吓的快疯了似的。 但只有汪兴家的知道内情,简直就是真的要疯了,她根本没看自己的婆母晕倒在地,只是急的团团乱转,脸上瞬间褪了血色,又青又白,又浮出一点奇异的潮红,嘴里念念有词:“天呐,怎么办。” “会死人的……” “我的天爷啊,怎么会这样啊,老太太不是说……” “对,老太太,找老太太去……” 竟然一转身就跑出去了。 留下一屋子人或目瞪口呆,或若有所思起来。 张太夫人这会子回过神来,有点儿若有所思的看向谢纨纨,谢纨纨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可是身形是镇定的,并没有一般小姑娘听到这样可怕的事情的时候那种惊恐。 张太夫人此时也很混乱,镇定了一下才道:“把汪嬷嬷扶起来,先送回家去,你们几个做媳妇的,好生伺候着。” 汪家几个儿媳妇面面相觑,愣了一下有一个才噗通一声跪下来,哭喊道:“老祖宗要给我们家做主啊……” “放肆!” “你也想死吗?”张太夫人一拍扶手:“丹红犯上,这是死罪!若是宫里追究起来,别说你们,就是侯府也要请罪,谁敢来做主?” 真是找死呢!杖毙丹红的是谁?那是宫中的庄太妃娘娘,伸一根手指头都比自个儿腰粗的主儿,她能做什么主?不连累到自己家就不错了! 张太夫人心中又惊又惧又疑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来,只是赶紧打发了汪家的人走了,才吩咐身边的丫头:“快去打听侯爷这会子在哪里,这件事要即刻回侯爷,商量个对策。” 谢纨纨在一边看完了,才抬起头来,一脸才回过神来的惊恐说:“丹红……丹红真的就死了?” 张太夫人冷哼一声。 谢纨纨一副弱不胜衣的被惊吓状:“祖母,孙女身子不适,先回去歇着去了。” 张太夫人只觉得如今乱成一团,哪里有精神理会她,只点点头,让她下去了。 谢纨纨领着叶锦,一路上一言未发,直走到那个小跨院了,她就站在中间,并没有直接进屋去。 叶锦等了一下,见她并没有吩咐,也没有问话,却不进去,才低声道:“丹红并没有死。” “嗯。”谢纨纨简单的回答了一声,那声音的平稳让叶锦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一下,见谢纨纨早不是先前在那边屋里的样子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平静。 “大爷说,丹红经不起拷问,已经全说了,给她□□,命她下手的,是汪家的老太太张氏,大爷已经命人跟进这件事了。”叶锦低声回道。 丹红一个小丫头,只知道到这一级,是很正常的。 “原来是她。”谢纨纨笑了笑:“我明白了,谢天谢地。” 不是谢纨纨的亲祖母,到底叫谢纨纨放了一点心,也多了一点宽慰,张太夫人虽然不喜欢这个孙女儿,也并没有要拿她的命换荣华富贵。 只是她的不喜欢,终究还是成了谢纨纨殒命的帮凶。 谢纨纨又问:“大爷还说了什么吗?” 叶锦迟疑了一下,才道:“别的没有了,大爷只是吩咐奴婢代问姑娘安好。” 哼!我才不信呢。谢纨纨想,很显然叶少钧没有这样吩咐。 而且她期待的也并不是这个,谢纨纨期待的,是这件事让庄太妃愿意招她入宫,她想见母亲,想的快要疯了。 自己都提了两回了,就是给个面子,也该给她这个机会嘛。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谢纨纨在心里嘟哝。 她也不想要什么,得到什么,她只是想要见见母亲,只要……见见就好。 想到母亲的容颜,想到母亲的一举一动,教导、玩笑,谢纨纨觉得眼眶有点儿发热,别过头去,匆匆的回了自己屋里。 第17章 来是她 第18章 到底是谁?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18章 到底是谁? 汪嬷嬷被抬回家,醒了来,先是嚎哭了一阵子,几个媳妇上来劝解安慰,早被轮番的赏耳光,大骂:“丹姐儿没了,你们瞅见空子了,就得了意了是不是?早多着呢!有你们哭的在后头!” 几个媳妇都不敢再作声。又不敢走,一家子都愁云惨淡。 哭了一阵,又叫套车,立刻赶往汪家见汪老太太,汪兴家的正在地上跪着,哭的一脸眼泪鼻涕,汪老太太在上头坐着,闭着眼一言不发,听到汪嬷嬷来了才说:“丹红的胆子不小啊。” 汪嬷嬷吓的一抖,跪在地上磕头:“老太太,这可怎么办啊,丹红折在宫里,难道是宫里知道了?这……这可怎么得了。我……我……您……” “蠢货!”汪老太太这时候才终于睁开眼睛:“太妃娘娘什么身份,那丫头又是什么身份?若不是与王府订了亲,太妃娘娘能知道她这个人?更别提她身边的丫鬟了,就是咱们看来天大的事,娘娘跟前能算的了什么?有哪一个眼角来瞧你?你就吓的这样!” 汪嬷嬷被骂的一愣一愣的,寻思半日才道:“那……丹红她?” 汪老太太越发发火了:“你还有脸问!我说了多少回了,你是跟着我一辈子的老人儿了,这么些年功劳苦劳都有,有体面那也是应该的,可没说连你孙女都是一样的!丹红才多大点儿,就叫你纵的那样,那丫头再老实,再不讨人喜欢,那也是主子,就算心里头不敬重,脸上总要敬重些的,倒连使唤都使唤不动她了,你倒好意思到我跟前来哭!” 汪嬷嬷婆媳两个跪在地上,不但一声儿不敢吭,就连哭也不敢哭了,汪老太太道:“你以为宫里是什么样子?能跟这府里,那府里一样不成?但凡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那就是死罪!丹红又是狂惯了的,不知收敛,还以为跟在这外头一样么,真真是找死!” 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完了,汪嬷嬷才怔怔的道:“老太太的意思,原是与咱们不相干?” 那汪老太太心里头一动,叹了口气道:“我实与你说了吧,这事儿就是叶家大爷打发了人来请大老爷,吩咐大老爷去办的,只是因着这是后宅的事,一个爷们怎么有法子?我才接过来的,宫里太妃娘娘,那可是叶家大爷的亲姨母,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拿你怎么着。” “竟然是叶家大爷?”汪嬷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怎么太妃娘娘就……” “这种事,到底不怎么光彩!”汪老太太道:“叶家大爷不喜未婚妻,只是父母之命违拗不得,只得另辟蹊径,难道还好叫嚷的一家子亲戚都知道不成?太妃娘娘自然是不知道的。” “哼!”汪老太太又道:“就是在我这里,这一应事情,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知道?二闺女那里,我都没说一个字。你们一家子都在那边当差,自然是知道动静的,这些日子,谁有半点儿疑心?有半点儿防备?他们家都没人察觉,外头难道还有人能知道?更别说宫里了,你少疑神疑鬼的。” 汪老太太说的一点儿也不犹豫,汪嬷嬷细想一想,倒也果然如此,谢纨纨差点没命的那一次,整个侯府也都以为她只是风寒,没有一个人疑心到这上头来,张太夫人对她也依然很给体面,确实没有任何异样。 至于先前恍惚中看到的谢纨纨的那个嘲讽的笑容,汪嬷嬷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大约做贼心虚,臆想的罢了。 嗯,一定是这样。 从整个家将有灭顶之灾的惊恐中脱了出来,汪嬷嬷才终于有心神想起自己被杖毙的大孙女了,悲从中来的嚎哭道:“我可怜的丹红啊,你才十六岁啊!” 汪老太太也叹口气,吩咐跟前的管事媳妇:“去拿二十两银子来给汪嬷嬷,回去置办置办。” 汪嬷嬷与汪兴家的哭着磕了头,才拿了银子走了。 那管事媳妇见那婆媳走了,才低声道:“如今丹红坏了事,那边可怎么办?” 汪老太太沉吟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如今确实不好办了,一时间要寻人,也没个好人选。一则要信得过,有忠心的,二则,也要是那府里现成的人才好调度,没有我现送个人去的道理,三则,到底是提着头办的事,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胆量的。若不是这样艰难,当初我为什么要用丹红?这丫头狂惯了的,本就不是十分妥当,如今果然坏事了不是?” 那媳妇忙道:“可不是这个理儿,还是老太太虑的周到。只如今,那边交办这事儿也有半年多了,大姑娘只是病了一场,这会子倒是好了,半点儿看不出什么来,再拖一拖,只怕不好交代呢。” 汪老太太叹气:“你说的不错,幸而那边是不理会咱们怎么动手的,不然,就是这会子丹红捅出这样大的篓子来,叫那边知道了,岂有不恼的?就是如今,要不赶紧着办成了,那边追问起来,也是了不得的。” 好不容易攀上这样的高枝儿,汪老太太自然不肯放的。 那媳妇忙应是:“依我的浅见,倒是与那府里老太太说了也就罢了,横竖有二姑爷在那里。还是那句话,儿子要紧呢还是孙女要紧呢?” 汪老太太想了半日,终于道:“也只有这样了,拼着姐姐怨我一阵子,今后得了好处,也不怕她不念着我的好儿。” “您说的是!”那媳妇连忙道。 因为丹红的事,侯府一片惶惶不安,张太夫人与侯爷商量之后,又不敢往朝廷递请罪帖子,只在第二日亲自带着谢纨纨,前去安平郡王府见徐王妃。 张太夫人明知道徐王妃与庄太妃并不是一路人,但如今这个侯府唯一能攀上的高枝儿,能进宫说话的,就只有安平郡王府了,如今为着一个丫鬟,让侯爷亲自去见安平郡王,似乎并不合适,也就只有徐王妃了。 丫鬟这种事,可大可小,若是不理论,实在算不上大事,若是要理论,就可以给侯府扣上犯上的罪名。徐王妃面儿上好歹并没有与叶家元配系撕破脸,张太夫人就指望着能有这点面子情儿了。 谁料想,到了安平郡王府投了帖子,徐王妃身边的管事媳妇亲自走了出来,客客气气的把张太夫人和谢纨纨迎了进去,奉了茶,陪着喝了一盅儿才道:“太夫人且见谅,昨儿王妃受了风寒,这会儿用了药刚睡下,是断不能见您了,王妃说了,请您略坐坐罢,有什么事儿,与我说一说,我回头回王妃就是。王妃赶明儿好了,再亲自登门赔罪。” 张太夫人心中一沉,也只得笑道:“原是我们来的太贸然了,打扰了王妃,哪里当得起赔罪两个字。” 明知道这是托词,张太夫人想了又想,还是厚着脸皮把那话说了出来,央那媳妇‘千万回与王妃’。 那媳妇虽满口应了,却是一句实在话没有,只与她笑着客气,白不见换茶,张太夫人只得怏怏的告辞。 刚走到院子里,一个丫鬟急匆匆走进来,见了她们,忙福了福身,笑道:“大姑娘听说谢大姑娘来了,打发我来请呢。” 谢纨纨站住了,回头看向张太夫人。 那丫鬟十分伶俐,笑道:“太夫人只管放心,我们姑娘那边还有好几位姑娘一起喝茶呢,大姑娘说了,回头自然派妥当人送谢大姑娘回府。”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太夫人哪里能说什么,对谢纨纨说:“既然叶大姑娘相邀,你只管去就是了,只别贪玩,遇事多谦让。” 想了想又说:“若是有机会,你也问问那件事。” “是。”谢纨纨恭敬的应了,才与那丫头走了。 一路走,一路却在想,叶少蓝与交好的姑娘聚会,为什么会来邀她?她心里明白的很,谢纨纨与叶少蓝可算不上是什么好交情的。 第18章 到底是谁? 第19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19章 依然是在常蔓轩,外头的走廊上就站着十来个丫鬟等着里头的吩咐,谢纨纨一眼扫过去,竟然全是熟面孔,光是看着这些丫鬟,她都知道里头坐着的是哪些姑娘。 不用见面,她们的音容笑貌,就都一清二楚。 帝国顶级豪门出身的小姐们,谢纨纨自然没有不认识的,以江阳公主的身份地位,以及她八面玲珑的行事,自然有不少交好的姑娘,就是叶少蓝,因为没有生母,又是那样一个继母,也向来是由她或是舅母带着,与姑娘们交际。 是以如今叶少蓝邀来喝茶的都是谢纨纨的昔日好友,那就再正常不过的了。 引着谢纨纨进来的是叶少蓝屋里伺候的八个大丫鬟里的一个,叫杜仲,此时笑道:“大姑娘这边请,我们姑娘早两日就下了帖子请几位姑娘喝茶,正巧听说大姑娘来了,我们姑娘说,人多了才热闹,便打发奴婢请大姑娘去呢。” 谢纨纨轻轻颔首,走廊上的丫鬟们都不由的好奇的打量一下她,那些人家能伺候着金贵的姑娘们出来的丫鬟,都不是一般的丫鬟,眼里最毒的,此时略一打量这位新来的姑娘的衣着首饰,就知道大概身份了。 但是依然规矩的恭敬的低下头静立。 进门就听到里间有姑娘清脆甜美的笑声,单听这样一声笑,这些日子来一直苦苦挣扎的谢纨纨竟就觉得眼眶有点儿发热,连忙眨眨眼压下去,随着杜仲走了进去。 除了叶少蓝,屋里还有五个姑娘,此时听到门帘响动,都一齐转过头来,只见一个艳光四射的美人,正站在门口微笑。 那笑容自然真切,仿佛是发自内心般欢喜似的,不见丝毫做作与局促,一见就叫人觉得喜欢,觉得自在。 叶少蓝这时才站起来,笑道:“姐姐们大约不认得,这位是永成侯府的谢家姐姐。” 本朝贵族子女成婚都较晚,通常在十五六岁定亲,十□□岁才出嫁,这里几个姑娘也都是十六七岁的年龄,只有叶少蓝最小。 谢纨纨轻轻颔首,她虽认识,却不能出声招呼,叶少蓝指着她们介绍了一番,便笑道:“难得姐姐们都有闲来我这里喝茶,偏又听丫头说谢家姐姐也来了,便冒昧去请,姐姐也真是的,既然来了,竟然不来看我,倒要我叫人去请,是什么道理?” 叶少蓝惯有的精致腔调,略为用心,就能显出十分的亲近来,确实叫人舒服,谢纨纨笑一笑,见几位姑娘并没有露出疑惑的样子来,就知道先前叶少蓝定然是有解释的,便很自然的笑道:“妹妹还不知道我么?我随祖母前来给王妃请安,哪里敢来看妹妹呢?只有妹妹叫人请我,我才得来呢。” 她双手接过叶少蓝递来的茶盅,接着道:“这会子妹妹想着我,请我来松散松散,就是这样,回头回了家,说不准还要变着法儿找我的麻烦,妹妹可得应我一件事,帮帮我。” “什么事?”说话的自然是性子最急的泰安郡主的独女袁宝儿,谢纨纨就转头看着她笑道:“袁姑娘肯帮我也行。” 谢纨纨就笑着把那一日回家后发生的邀妹妹参加赏花会的事情说了,谢纨纨向来是说笑话的高手,神情生动,言语有趣,拿捏的恰到好处,说着话,她也不由的忘了形,竟似回到了当初与姐妹们无话不说,言笑欢愉的时节,那个时候,她有最好的一切,有最美的年华,和更为美好的今后。 众人不知不觉就被她感染了,都不由的笑起来,她们个个出身大族,家里这样的事,或许不曾落在她们这些天之骄女身上,但看却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此时听谢纨纨这样毫不顾忌的自嘲的讲出来,都觉得简直恍若亲见一般。 个个都笑的了不得,只有谢纨纨自己掌得住,还撑着问袁宝儿:“袁姑娘可答应?” “万一又有这样的事,我就不劳烦叶妹妹了,就跟祖母提袁姑娘,到时候打发人上门去,袁姑娘可别说不知道呢。”说着她也掌不住笑起来了。 当然,在场的人都是人尖子,当然知道她在开玩笑逗袁宝儿,就算再有这样的事,难道同样的借口还能再来一次么? 袁宝儿就嚷嚷:“什么嘛,你又用这样的借口,你祖母肯信吗?哪里能次次这样。” 也就宝儿会这样直率的嚷出来,谢纨纨嘴角的酒窝更深了,偏又要一本正经的和她抬杠:“孙子云,兵不厌诈。都觉得不可能再使一次,那再使一次不是正好有用吗?” “这样一说,也好像有点儿道理耶。”袁宝儿摸摸下巴,这个最不会运筹帷幄的姑娘,偏最爱做这种表示她在运筹帷幄的动作来,故作深沉得道:“或许有人会想,上一回没成,这一回能成呢?” “你省省吧!”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递了个杏干给袁宝儿:“这种事有什么好兵不厌诈的,无非就是看准了,这处罚并不是一定的,所以姑且放过她一次,万一是真的呢?” 哎呀,甜甜还是那么敏锐,看得透彻。 这是英国公府的九小姐赵甜,英国公的老生女儿,长的如娃娃般玉雪可爱,偏又生就的敏锐聪慧,笑的甜甜的就能把人坑的说不出话来。 袁宝儿不服气的道:“你说的跟我的意思不是一样的吗?” 一屋子的姑娘都扑哧笑出声来,谢纨纨简直想伸手去揉袁宝儿的脸,她努力不笑的那么厉害,打圆场道:“是是是,那袁姑娘肯替我圆场吗?” 袁宝儿很实在的犹豫着,一边的淑宁长公主府的大小姐温暖笑道:“宝儿,要换我我就应了,今后但凡谢姑娘要被罚,你就约她一回,多来几回,她们家长辈们就想,咦,若是想要有这好事儿,罚一罚她就有了,那还不快些罚她?光这样想想就好有趣是不是?” 大家都大笑起来。 温暖最坏了!跟她的名字一点儿也沾不上边,谢纨纨恨恨的想,忙笑着求饶:“千万别,温姑娘这样一说,我寒毛都竖起来了,这春天这样好的日头,都跟下了雪似的。” 袁宝儿还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是挺有趣的样子。” 还是向来温柔敦厚的寿王府郡主萧晚笑道:“行了,第一回见,你们就捉弄起人了,今后谢姑娘还怎么敢来见你们。” 寿王是当今的亲叔父,与寿王妃青梅竹马,燕蝶情深,一生未纳侧妃和侍妾,寿王府向来宁静平和,也造就了萧晚温柔平和的如水性子,年纪虽不是最大,却最有姐姐的样子,袁宝儿听她出声,便道:“我也只是玩笑话罢了,我哪里有这样不知分寸呢。” 另外一边,唯一没有出声的,是叶少蓝的亲表姐,同样也是谢纨纨曾经的亲表妹,庄太妃与安平郡王府元配王妃的侄女儿顾盼。 此时听谢纨纨笑着帮腔道:“袁姑娘不过是爱玩笑罢了,我明白的。”她也只是微笑,与叶少蓝交换了一个眼色。 不过袁宝儿还是说:“谢姑娘你要真是有事要用着我,打发人来跟我说,我肯定不会拆你的台的。” 谢纨纨笑道:“袁姑娘果然侠肝义胆。” 她的样子,半认真半玩笑,叫人看不明白,不过谢纨纨要融进这些尊贵的姑娘间也并不难,她的神情动作言语,十分自然,没有显出谄媚讨好,也没有瑟缩畏首的小家子。 她的那种大方大气,叫人十分难忘。 而且谢纨纨熟知这里每个人的个性喜好,就如同过去的岁月一般,她不用费力就能让每个人都觉得愉快,所以她能很自然的谈笑,自然的让她们都不知不觉的觉得自然了,仿佛她一向就是坐在她们中间的,仿佛谈笑惯了的,透出一丝谁也没有察觉的熟稔来。 这是一个非常愉快的时候,是她成为谢纨纨来最为愉快的一天,温暖说叶家的家厨她都吃腻了,叶少蓝便命人去请了八宝阁的大师傅来,做了一顿清淡精致的午宴,甚至还喝了一点蜜酒,到走的时候,谢纨纨简直有一种不想回那个侯府的感觉。 但是现实永远无可躲避,叶少蓝打发人送她回去,那会子小姐们都散了,谢纨纨才得空问道:“对外头预备怎么说?” 叶少蓝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便道:“虽说是侯府的丫鬟,但也不是大事,太妃娘娘宽厚,也就罢了,只把那丫鬟的家人处置了就是。” 汪嬷嬷显然参与的更深,或许能够问出些别的。谢纨纨垂目想了想:“也罢,那汪家的人呢?” “哥哥说,且不用急,再说吧。”叶少蓝顺口就道,顺口的连自己回过神来都吓一跳。 这种一家人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谢纨纨垂着眼睛想了想,轻声道:“今儿的事,也是你哥哥说的吧?” 叶少蓝迟疑了一下才说:“不过是凑巧罢了。” 谢纨纨已经从她的迟疑里得到了答案,轻轻拍拍她的手,才上车去。 第19章 第20章 汪老太太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20章 汪老太太 谢纨纨在回永成侯府的路上还在笑,到了门口才收敛了表情,去上房给祖母请安销假。 上房里今日有些不太寻常,有一个老妇人与张太夫人分宾主对坐着,谢纨纨上前与张太夫人请安,又口称老太太问了好,着意打量她,那老妇人的样子与张太夫人有些相像,年龄似乎也差的不多,只是比张太夫人更瘦,瘦的有点儿像是风干的腊肉般,一脸皱纹,眼神特别阴冷,看的人很不舒服。 谢纨纨不认识她,却暗暗的提高了警惕,母亲以前教导过她,所谓相由心生,人的容貌在三十岁之前是由父母处得来,但大约三十岁以后,就是因着自己了。 若是宅心仁厚,过的好的人,多半会显出福相来,叫人看着就舒服,愿意亲近,若是那等刻薄的,阴狠的,或是蛮横的,也是感觉得出来的,‘一脸横肉’这种事,其实是看得见的。 以前谢纨纨并没有太大的感触,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都控制的很好,可如今,她见刻薄的张太夫人,嘴角两道深刻的下撇的痕迹,如刀刻一般,就想起了母亲这些言论。 而此刻,见到这个风干的老太太,感触就越发深了。 不过这会儿,这老太太的神态倒是寻常,反是张太夫人一脸阴霾,似乎还隐藏着怒气。 只是奇怪的是,张太夫人见了谢纨纨,竟不由自主的收敛了那神情,居然罕见的有点和颜悦色起来,问道:“叶家大姑娘请你去,说了什么?” 谢纨纨心中的感觉越来越不妙,丹红这件事,张太夫人虽然不知情,但因着是侯府的丫鬟,被宫中定了犯上这个罪名,侯府紧张起来,生怕被连累到,也是有的。 可先前杜仲来请她的时候,明明说了还有别的姑娘在那里,张太夫人居然一点儿也没问,就显得太不寻常了。 叶少蓝的客人,定然都是高门贵女,在这个府里看来,都是高枝儿,若论以前,谢纨纨还没这个感觉,可经历了前两天的邀请事件,她已经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她们有多么的看重这种机会了。 那么,现在这个样子意味着……或许有更重要的事,已经让张太夫人根本没有心神关注这种交际的事了。 而且自己一去两三个时辰,还是叶少蓝相邀,张太夫人居然很明显的收敛怒气,显出不合常理的和颜悦色来,简直叫谢纨纨心里发毛。 然后就发凉。 对细节的敏锐感觉是她简直是与生俱来的特质,此时也同样带到了这里,她几乎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这时候,谢纨纨也并没有显出丝毫异样来,横竖她低着头,谁也看不见,只需保持声音的平常:“叶家大姑娘说了,虽说丹红犯了事,但到底是个丫头,算不得什么,太妃娘娘宽厚,并不想追究。” 果然,张太夫人也并没有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来,只是点点头:“那就好了,我也放心了,你回去歇着吧。” 谢纨纨行礼告退,她转过屏风就站住了弄裙子,听到后面那个风干老太太说:“姐姐也听见了,这可是恼了不是?如今只是慢了一点儿罢了,就这样,姐姐若是再舍不得,真要出了点儿什么事,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很久没有听见张太夫人说话,久的谢纨纨连裙子也弄完了,实在不敢再留,才听到张太夫人声音很淡很淡的说:“好吧。” 果然是汪家老太太? 谢纨纨连忙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想:其实我应该要薛冰的嘛! 薛冰是她当年身边的贴身侍卫,身手颇为了得。 不过也就是这个念头这样自嘲的想了一下,谢纨纨总算开始想,这个风干老太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其实细节很多的,神态、语气、言语中的蛛丝马迹,已经可以串起一条隐约的线索了,还有谢纨纨心里的感觉也不容忽视,她觉得,这非常不妙。 嗯,非常不妙。 谢纨纨一路沉思着,不过这侯府真不大,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已经走到了自己房间跟前的小跨院里,叶锦正站在中间等着她。 谢纨纨又露出了深深的小酒窝,走到她跟前,叶锦微微躬身,往周围扫了一眼,小声道:“汪老太太是一早来的,太夫人那会儿刚与您去了安平郡王府,汪老太太就往杏夏园去了,进了三夫人的屋子,又把丫鬟媳妇都遣了出来,一个没留,与三夫人说了半日话,后来回报太夫人回来了,汪老太太才出来,据说,三夫人哭的很厉害。” 谢纨纨笑,并不急着知道后情,反是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一种欢喜得意,真是一望即知。 叶锦却永远是一脸淡然平静的样子,似乎丝毫没看到谢纨纨这点儿小心思,回道:“大爷吩咐,要绝对保证大姑娘安全,尽量注意这府里的动静。” 叶少钧果然最靠得住了!谢纨纨得意的嘴角都翘上了天,先前那种不安的心情一扫而光,笑嘻嘻的说:“还有呢?” 叶锦道:“大爷说了,知道了什么,要回与大姑娘知道,听大姑娘的意思行事。” 或许是谢纨纨一直都是那样坦诚的态度,连一点儿假装叶锦是她的丫鬟的样子都没做过,向来只摆明了表示,我知道你是叶少钧的人,我把事情跟你说,就是让你传话的。 这种态度和做派,叶锦觉得,在她见过的主子里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绝大部分人,就算明知道大家都心知肚明了,说话也依然是遮遮掩掩的。 当然,有些是必要的场面话,有些却不是。 谢纨纨这种态度虽然不常见,可叶锦也很快就适应了,如今回起话来,也毫不遮掩,格外轻松。 话虽这样说,可这会子谢纨纨偏又要得了便宜又卖乖的笑道:“那我倒该去亲自去给他道个谢呀。” 当然,对谢纨纨这种略有一分颜色就能看见彩虹的得意,叶锦也很坦诚的表示了一个态度。 她就保持着恭敬的沉默,一个字也不肯说。 谢纨纨压根不在意,只听叶锦道:“上房防的严实,什么也听不到,只知道里头说着的时候,太夫人恼起来,还摔了杯子。” “让我想想。”谢纨纨并没有什么紧张着急的情绪,倒是笑道:“你也陪我坐坐。” 说着就叫石绿:“我今儿乏了,想透透气,你把椅子茶几搬出来,我坐在这里喝茶。也给你周嫂子搬根凳子来。” 石绿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她算得上是个勤快的小姑娘,脚不沾地的就进去搬椅子了,叶锦哪里好叫她给自己抬,也跟进去帮忙,石绿放好了东西,又转身端了两个盒子来:“先前五夫人打发人送来的,说是五夫人娘家给她送东西,有今年才下来的好茶叶,两样茶果子,这茶我刚才给姑娘沏上了,这是果子,正好这会子用。” 谢纨纨笑道:“倒是罢了。”她随手抓了一把赏给石绿,石绿就欢喜的进去了,并没有想着要在这个院子里伺候着。 叶锦是宫里□□出来的,又在安平郡王府伺候过这些日子,哪里见过这样子的规矩,虽然还掌得住,眼里却显出一点儿情绪,谢纨纨便笑道:“家境如此,规矩之事自然就松泛了,世间之事莫不如是。” 她曾经也听过不少,家境衰败之后,恶奴欺主,背主,甚至卖主的事都有,这种通常是骤逢大变,突然衰败的人家,谢家是因着夺嫡失败,慢慢衰落下来,也就没有表现的这般明显。 但是这个侯府,已经处处都透露出了垂死的气息了。 其实叶锦这样的规矩才是在这里格格不入的。 叶锦依然恭敬的等了恰到好处的一小会儿,才继续道:“摔了杯子之后,有丫鬟进去换了茶,出来了说,太夫人恼的手都在抖,倒是汪老太太没怎么着。” “哦?”谢纨纨探寻的看向叶锦,叶锦解释道:“换出来的汪老太太那杯茶,差不多喝完了。” “大概是上了好茶。”谢纨纨笑着点点头,她向来善于观察细节,据此推论,往往宛如亲见一般:“这位老太太显然是贵客。” 叶锦想想也是如此。 谢纨纨道:“其实是很顺理成章的,尤其是,已经知道了后面的人是谁,这件事就算是水落石出了,想来,当初王妃寻找这个人选,只怕也是煞费苦心了。这位老太太应了这件事,后头的就简单了,定下了亲事,自然是大功一件,谢家上下不说当她菩萨般供起来,自然也是千恩万谢的,实打实的贵客。所以,她只要就便儿提出来,我如今既然有这样的前程,她的陪嫁丫鬟的孙女如今正在府里当差,提拔到我跟前,也挣个前程,这样的小事,定然没有一个人肯驳她的回的。” 谢纨纨回想先前所见的一幕,还有叶锦说的这些事,她轻声道:“这位老太太一生算计,此事大约还会再起波澜。” 第20章 汪老太太 第21章 意外惊喜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21章 意外惊喜 之前这位老太太还真不十分登门,虽然她嫁的只是个正六品的太医院医官,可那等人脉在手,只等你来巴结我的做派简直做的淋漓尽致,张太夫人到底也为侯夫人,虽说因着家族衰败,只封了二品诰命夫人,但也比汪家老太太强的多了,可这些日子来,也是张太夫人上门去的多。 在太医院里的这种职位,官职虽不大,做到顶天,也只是个正五品,可因着职责,不仅是皇室,就是各公侯府邸,各世家贵族,甚至能搭上线的豪富商家,都常常要请了家里去,不仅钱财上宽裕,甚至人脉上也是比人强的。 汪老太太又是个最精明不过的人了,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就最有主意,这夫婿就是她自己选的,夫婿人才并不算十分出众,她看中的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几十年来,汪老太太从当年的汪家大少奶奶,变成了大太太,如今成了老太太,在帝都几乎是每一家的门第都进过,跟不少夫人太太奶奶有往来,虽在高门大户也算不上多有体面,可好歹能进门,跟一些王府公主府的长史官等颇有交情。 谢纨纨的亲事,就是汪老太太一手促成的,这对谢家,当然是意外之喜,张太夫人这样的人,这一年来也总上门去与她说话,当然,汪老太太言谈间自然是得意的说:“大姑娘的事儿,不过是举手之劳,绵姐儿的人才这样出众,这今后的造化也更不用担心了。” 只可惜,这位汪老太太这话并没有跟自己的亲闺女汪夫人明说,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闺女知道内情,倒叫张太夫人觉得汪夫人鼠目寸光,经不起跟前一点儿好处,倒要耽误绵姐儿的好前程。 当然,这些内情,都是如今事情败露,汪老太太上门来摊牌,张太夫人才知道前因后果的。 “摊牌?”叶锦这样镇定的人都不由的低声重复了这样一句话:“大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汪老太太把姨外甥女卖给了徐王妃,暗中安排人要害她性命,如今事情败露,明明是应该谢家找她算账的时候,她怎么会用得上‘摊牌’两个字? 谢纨纨悠闲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确实是摊牌,汪老太太大约手里有把柄,所以有恃无恐。丹红调到我屋里,到如今,已经半年有余,我虽病了一场,却还是又好了起来,我总不死,自然是有人着急的,且如今丹红已经折了,你又到了我这里,越发不好安排。暗的不成,自然就要用明的。丫鬟办不了,换个人来下手,显然就容易了。” 叶锦已经完全跟不上谢纨纨的思路了,只得又应了一个‘是’字。 谢纨纨又沉吟了一下:“此事须的你代我回叶少,第一,汪老太太并不认为丹红此事有什么要紧,是与我无关的。看来王妃也不知道丹红就是下手的人,并没有察觉出咱们的动静,是以那边还会再次下手。 第二、我们家或许有长辈早就参与了这件事,大约是三老爷,为着儿子,太夫人大概是容不下我了。” 谢纨纨并不犹豫的说:“叶锦,你回叶少,汪嬷嬷就算知情,一个别府的下人的话,也没什么要紧分量,用处不大。既然她们会再次下手,请叶少不必阻止,我愿意以身为饵,把有用的人钓出来。” 谢纨纨好笑的看着叶锦万年不变的淡定脸终于有了裂痕,大姑娘这段话,内容太多,也太不可思议,她一个姑娘家,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叶锦想了半日,才道:“这话如何作实?” 谢纨纨笑道:“这是我的推测,你照实回与叶少就是了,若是不实,也着落不到你头上,不过想必是差不离的。叶少天纵英才,手下能人也多,你把我的推测回与他,他自然是探查的出来的。” 谢纨纨没有再说,她拿着茶杯靠回椅背上,似乎若有所思,渐渐的,她的脸上现出了悲哀的神情,叶锦不敢打扰,轻手轻脚退到了一旁。 不知不觉中,叶锦已经渐渐的对这位大姑娘敬重起来。 谢纨纨并不知道叶锦的心理,她只是想到了已经殒命的谢纨纨,这个可怜的姑娘,如今又被她的亲祖母出卖了一次,谢纨纨在心里默默的想:不管多艰难,多危险,要花多少心力,用多少时间,我都会让他们为你偿命! 刚刚成为谢纨纨的时候,她有些彷徨,也有些害怕,她一心只想保住性命,安稳的活下去。可是如今,经历了这些日子,这些事,她的心境不知不觉中有了改变,她为可怜的谢纨纨悲哀,为她愤怒,尤其是这个姑娘终于被她的亲祖母出卖之后,她的愤怒痛苦无以复加,终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叶少钧听了叶锦的回话之后,也是难得的怔了一怔,然后就沉思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很对,当然是谢老三。” 过一会儿又笑一笑:“真是越发有趣了。”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美貌的小姑娘咬着牙的样子,大概也会抿出深深的酒窝来,晶亮的眼睛会因为生气变的更亮,雪白的皮肤上泛起粉红色,如杏如桃。叶少钧手指轻轻拨了拨数珠儿,他虽然只在那一日见过她一次,却意外的印象深刻,甚至在此刻,只听到下人转述她的话,竟然就能想像出她的神情来。 她真的很像她,虽然容貌没有一丝相像,谢纨纨身形容貌都十分的娇滴滴,与她的英姿飒爽完全是两会事。可叶少钧固执的觉得,她非常的像她,像了个十足。 叶少钧难得的怅然了一阵,才对叶锦说:“你守好谢大姑娘,别的事不用理会,回去之后你回谢姑娘,此事我会斟酌安排,若是决定了,再与她面谈,请谢姑娘万事小心。” 他还笑着玩笑道:“我可不想克妻呢!” 叶锦完全不明所以,只是又不敢问,对着叶少钧和对着谢纨纨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压力,叶锦只得应了是,回去一字儿不错的回与谢纨纨知道。 这真是一个惊喜! 谢纨纨笑着想,显然叶少钧很同意她的推测,他开始给这个原本他完全看不上的姑娘真正的尊重了,这其实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是她应得的。 她现在担心的反而是叶少钧不肯答应她以身涉险,叶少钧这个人,她太明白了他了,虽然他面对谢纨纨,态度与面对江阳公主完全不同,可他是叶少钧,一直是那个叶少钧。 他说斟酌,那就是真的要斟酌,到底该不该让谢纨纨涉险,他的安排是不是能够保证她的安全。 谢纨纨想到这些的时候,笑容比三月的桃花更灿烂。 只有自己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之后才明白,叶少钧一直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惊喜。 很快,叶少钧给了她另外一个惊喜,那一日,临近午饭的时候,有个小丫头跑过来叫她:“大姑娘,太夫人请您快些换了出门的好衣裳,这就过去呢。” 这会子出什么门?谢纨纨奇道:“什么事?去哪里?” 那小丫头不是十分伶俐,只是道:“我也不知道呀,我只守在那边廊下烧水呢,外头门开了,进来了好些人,过一会子,彭大娘过来,看见我就叫我来请大姑娘。” 谢纨纨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是怎么着,便叫叶绵跟着,往上房去。 刚刚转过抄手走廊,谢纨纨就看见二门上的彭管事正在耳房里陪着个小太监喝茶,谢纨纨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咦,认得! 这不是母亲宫里的小太监长福吗?他向来伺候母亲宫里管事大太监秦满的,常随他出门,或是派出去往各府送东西之类,难道是秦满来了? 谢纨纨心里涌起喜悦之情来,轻轻跨进门,上房正厅里,祖父陪着坐着的,不是秦满又是谁? 谢纨纨只站在抱厦前,没有上前去,只听得人报大姑娘来了,秦满就道:“娘娘等着呢,如今就不理那些虚礼儿了,这就请伺候大姑娘上轿罢。侯爷留步。” 听到这句话,谢纨纨长出一口气,终于! 天堑之途,终于要走到母亲跟前了。 第21章 意外惊喜 第22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22章 马车快要走到宫门的时候,谢纨纨的心境终于平复了下来,只是就要见到母亲的喜悦依然让她容光焕发起来。 熟悉的宫殿,熟悉的青石地面,熟悉的甬路,熟悉的过往众人的衣饰,各处的装饰,谢纨纨简直有恍若隔世之感。 父皇薨后,母亲迁入了寿宁宫,这反而是谢纨纨不太熟悉的地方,当时她已经缠绵病榻,不大能下地走动了。兼父皇陡然薨逝,她听丧音而吐血,哀恸不已,病转危急,更无暇关注别的事了。 看起来寿宁宫是为庄太妃重新修葺过的,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寿宁宫前的路上已经两旁满是鲜花,门口是大红杜鹃,里面更是异花满地,正是母亲喜欢的格局。 台阶下站着一个丽装少女,秀丽容貌,高挑身材,细长的眉眼,十分有神采,正是顾盼。 顾盼笑道:“我进宫来给姑母请安,碰巧听说姑母召了姐姐说话,正喜欢呢。” 谢纨纨笑道:“劳动妹妹了。” 谢纨纨哪里真信她这碰巧二字,这话意有所指,并不仅仅指她出来相迎。上一回喝茶,谢纨纨的言谈举止,想必已经透过顾盼的眼睛,让庄太妃知道了。 叶少钧叶少蓝是一方面,顾盼的观感也是一方面,每个人的角度是不同的。 而且虽然只有一面之缘的交情,但这样子说话,顾盼是不会恼的。顾盼的性子,谢纨纨当然明白,她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姑娘,以前相聚,顾盼就是最沉默的一个,可是但凡她说出话来,却人人几乎都会听,江阳公主也不例外。 聪明人,总是忍不住有意无意的炫耀自己的聪明,就如同自己,谢纨纨很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能像顾盼这样,又聪明又沉默,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果然,顾盼只是笑一笑,便挽了谢纨纨,与她一起进去。 庄太妃娘娘今年刚四旬的年纪,看着却仿佛未满三十岁的样子,她穿着十分素淡,连头上手上所戴的首饰,也是白玉为主,半点儿未用金器。 这不仅是因着大行皇帝薨逝才刚一年,或许更是因为她唯一的女儿江阳公主逝世未满一年。 庄太妃眉眼也是十足的顾家人的样子,其实算不得国色天香,但未笑也像笑,不说话也带着一丝甜蜜蜜的味道,却与她的女儿江阳公主是一色一样的。 只不过江阳公主那是少女的娇俏,而庄太妃更有成熟的温柔。 这样的熟悉的样子,谢纨纨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凝滞在殿中,别说行礼,就是动作也不听使唤似的。 她好像什么都没想,又什么都想了,她好像满是欢喜,又十分委屈,殿中的声音一时间訇然远去,她紧紧咬着牙,才没有叫出那一声‘娘’来。 顾盼有点诧异的看她一眼,这个失态太明显,这位谢姑娘眼中明明有眼泪在打转。她又看了坐在宝位上的姑母一眼,姑母并没有看自己,她只是在打量着进了门来,就好像是吓傻了,一动也不会动的谢纨纨。 当然,庄太妃就算打量,那也是不动声色的,叫人看不出来在打量,只觉得在温柔的微笑,只有熟悉如顾盼,才看得明白。 姑母身边站着的是当今的十二皇弟,才三岁的小王子,他好奇的歪歪头,然后果断的跑了过来,一头撞到谢纨纨的腿上,抱着她的腿笑嘻嘻的抬头看。 这个举动打破了殿中的僵局,谢纨纨也终于从那种异常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小王子胖鼓鼓的笑脸能叫人心都化了。 这是小十二。 小十二也这么大了,那个时候,他刚刚会走路不久,跑起来跌跌撞撞,现在跑的多么稳当啊! 谢纨纨很自然的弯腰伸手去牵小十二的胖手,刚走了一步,又停下了,赧然笑道:“还没给太妃娘娘请安呢。” 顾盼笑了笑,去把小十二抓回来,谢纨纨这才恭恭敬敬的跪下,给庄太妃娘娘磕头问安。 庄太妃笑着命起,笑道:“你以前少进宫,原是不熟的,又没个大人带着你,原也怪不得你,并不要紧。今后熟了,你就知道,我这里向来自在的,她们姐妹进宫来瞧我,也不大讲究这些的。再说了,今后又是一家子,你还得叫我一声姨母呢。” 谢纨纨轻声道:“多谢娘娘,娘娘向来宽厚,叶姑娘在我跟前说了几回了。” 庄太妃笑道:“真是个好孩子,模样儿齐整,说话也和气,我一见你就喜欢。” 又示意一边的女官把表礼给她:“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留着赏人吧。” 谢纨纨忙道谢。庄太妃拿出手的东西,当然与谢府的东西不能比,是一对儿赤金缕空海棠花嵌红宝石的镯子,宝石不大,镯子也是缕空的,并不重,但十分精致,给闺阁姑娘用刚刚好。 台阶上早摆了两根绣凳,庄太妃赐座,谢纨纨的姿态神情总算自然多了,只是她刚一坐下,小十二就挣脱了一边的女官,跑到谢纨纨跟前来,依着她的腿站着。 谢纨纨心里欢喜的很,轻轻摸摸他的小胖手。他似乎是受到了鼓励,整个小胖身子都靠了过来,有点儿沉甸甸的重量,叫人安心。 尤其是谢纨纨。 庄太妃也笑了:“这小子,向来喜欢美貌的姐姐,也不知哪里来的这样的毛病。” 顾盼坐在一边,看看旁边的谢纨纨和小十二,笑道:“小孩子眼睛最清亮的,可见谢家姐姐生的比我好了。” 庄太妃笑道:“果然是比下去了。” 真的,比容貌的话,不仅是顾盼,就是当初的江阳公主也没有谢纨纨的美貌,这种微妙的身份,倒叫谢纨纨不好意思说容貌不好的,只得笑道:“娘娘谬赞了。” 庄太妃笑道:“模样儿倒也罢了,我只喜欢谢姑娘这品格儿,这些日子,姑娘们到我跟前请安,倒都说你有趣儿,听的我也好奇起来,今儿左右无事,就请谢姑娘进来白坐坐。也跟我说说话儿。” 许久没有听到母亲说话,这会子听到这样熟悉的见客的腔调,谢纨纨都不由的倍感亲切,只抿嘴一笑,并没有回话。 顾盼就笑道:“姑母不是说光咱们吃饭不热闹,要请谢家姐姐一起用饭来着?怎么就成了说话了?” 庄太妃就道:“你急什么,难道还能短了你的?” 她又笑对谢纨纨道:“我想着小姑娘头回进宫,难免拘束,跟我用一回饭,熟了就好了,今后只怕你还要常来呢,太拘束了大家伙儿都紧张。” 谢纨纨笑道:“娘娘这么和气,又这么体贴,我哪里还有什么拘束的,只怕比在家里还自在!倒是怕忘了形,错了规矩,反叫人笑话。” 庄太妃笑道:“这样子我才喜欢。我就喜欢这样活泼自在的小姑娘,不像她们,一口一个不敢,好像我能吃人似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好的小孩子,拘的神鬼似的,有什么意思。” 顾盼笑道:“我就知道姑母会喜欢谢家姐姐这样的,我也觉得亲近呢。” 说笑了几句,有内监请用膳,谢纨纨随着顾盼起身,顺手牵上了小十二,小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颗糖,正低头专心的吃,头也不抬的叫谢纨纨牵着走,两个乳母连忙跟在后面。 顾盼上前扶着庄太妃的手,移到偏殿左间,当中已经摆好了,三人身份年纪都相差悬殊,根本没有谦让位次的必要,庄太妃坐上方,两个姑娘一左一右相陪罢了。身后都有两三个丫鬟布菜舀汤,另有七八个丫鬟站在后头,捧着各种用具等吩咐。 谢纨纨把小十二抱起来坐在一边,庄太妃笑道:“他不吃这些,谢姑娘不必理会他。” “随小王爷自个儿吧。”谢纨纨笑着摸摸他的头,她向来比母亲惯着弟弟们的多,倒也不以为意。 庄太妃用膳,菜式向来不是十分的多,但都精致雅洁,且都清淡为主,养生为上,谢纨纨向来跟她娘用不到一起去,两母女常一起吃饭,都泾渭分明。 就如同这会儿,谢纨纨吃的菜就跟庄太妃用的几乎都不在一个盘子。 虽然讲究食不言,庄太妃却几乎都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谢纨纨,谢纨纨并没有注意,跟母亲和表妹一起用饭,她完全没有一点儿不自在,倒会偶尔转头确定一下小十二乖乖的,也会从盘子里拿起一块苹果卷递给小十二。 她记得小十二偶尔会愿意吃一块苹果卷的。 果然小家伙接了过来,就把手里吃残的糖丢在桌子上,开始啃苹果卷了。 “太可爱了!”看那胖脸一鼓一鼓的,谢纨纨简直想把他搂过来亲亲亲。 还是母亲这里好,真是其乐融融,谢纨纨觉得自己好久没吃的这么舒心了。 第22章 第23章 议定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23章 议定 三个人都吃的不多,丫鬟送了茶来漱口,又移到右边殿里坐着,小十二被乳母抱去喂饭了。 进了门,谢纨纨略一打量,就知道这是母亲日常起居的地方了,窗下打着大炕,铺着杏黄大褥子,四五个湖蓝绣兰花靠枕,炕桌上搁着一个大翡翠荷叶样的盘子,盛满了新开的栀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陈设。 谢纨纨心中一酸,这一年来,母亲更素淡了。 炕下一溜四张椅子,都铺着杏黄椅垫,谢纨纨就往那椅子上坐了,庄太妃也并没有叫她上炕,谢纨纨明白,这才真是要说话了。 可叫谢纨纨惊讶的是,刚上了茶与点心,庄太妃就吩咐身边的丫鬟:“带进来罢。” 咦,戏肉来了? 被几个粗壮婆子带进来的竟然是汪嬷嬷,头发凌乱,脸上青肿,踉踉跄跄的被推进来,就往地上软下去,被两个婆子一扯,才算勉强跪住,只知道磕头,嘴里模糊的喊着‘饶命’。一看就是吃了大苦头。 根本连谢纨纨都没认出来。 庄太妃端着茶盅子,好整以暇的道:“问她!” 跟着汪嬷嬷进来的还有一个太监,此时顺溜的一哈腰,回头问汪嬷嬷:“娘娘问话,汪张氏,是谁指使你命你孙女汪丹红下毒谋害谢家大姑娘的?” 汪嬷嬷声音模糊,但还是能听得懂:“娘娘饶命啊,奴婢原不敢的,是汪家老太太给了奴婢□□,命奴婢孙女去下毒的,娘娘饶命啊,饶命啊。” 那太监又问:“汪张氏,汪家老太太是谢家大姑娘的姨祖母,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害谢家大姑娘?” 汪嬷嬷忙道:“是……是叶家大爷,因觉着谢家大姑娘门第低了,配不上,只是因着父母之命,违拗不得,这才暗中吩咐,大姑娘没了,自然另选好的。” 谢纨纨先是一怔,然后就啼笑皆非起来。 这汪家老太太,果然是很会算计的。谢纨纨觉得,自己真没看错她。 然后她又看看庄太妃,母亲居然还来这一手。不过想想也是,自己虽然深知母亲,深知叶少钧,可自己对他们来说,可是一个陌生人,就算再三观察,到底时日还短,母亲不放心也是有的。 那太监道:“大胆!你可知道,胡乱攀诬,罪加一等!你这话可有凭据?” 汪嬷嬷吓的发抖,拼命磕头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攀诬叶家大爷,这是汪家老太太亲口对奴婢说的,且大姑娘向来好性儿,与世无争,除了这个,还有谁能不满大姑娘呢?还求娘娘明察。” 别看这老嬷嬷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说话倒是有理有据的,挺会说的嘛,谢纨纨好整以暇的又笑了一笑,转头去看庄太妃一眼,又看了顾盼一眼。 庄太妃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似的,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向她,倒叫谢纨纨不由的啼笑皆非。 母亲这点儿偶尔的淘气神情,真叫她想笑。 庄太妃的神情仿佛就是在说:“怎么样,羊入狼圈了吧?看你往哪儿跑!”真是的,哪有这样恐吓一个小姑娘的! 汪嬷嬷说的应该是老实话,所以谢纨纨也收起了好笑的神情来,轻轻的说:“问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是最重要的一个细节,顾盼到底还年轻些,此时眼中一亮,已经露出了激赏的神色来。 汪嬷嬷忙回道:“原是前儿我孙女出了事,奴婢六神无主,去见老主子,因怕是这回事漏了出来,老主子与我说,是叶家大爷吩咐的事儿,就是太妃娘娘知道了,也是无碍的。” 谢纨纨又笑一笑,不再问话了,她懒懒的靠回椅背,动作神情无不是十分清楚的表示:“瞧,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庄太妃也笑起来,吩咐那太监:“行了,带下去罢。” 汪嬷嬷又叫起‘娘娘饶命!’来,很快被堵了嘴,拖了下去,谢纨纨环望了一眼,不甘心的撇撇嘴,这里自己身份最低,还是主动一点儿的好:“叶少天纵英才,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就算他很不情愿……” 说到这里,谢纨纨凝了一下,才接下去道:“也不至于如此。此事很显然,是汪家老太太知道丹红在宫里坏了事,就是原不是为了这事,丹红也可能说出来求保命,是以预料到汪嬷嬷会被查,是以有意说与汪嬷嬷,以混淆视听。” 有些人脏心烂肺惯了,以己度人,自然觉得别的人也都脏心烂肺,并不懂什么叫高贵的品格。这种人做亲戚算计亲戚长久了,自然谁都信不过,也觉得别人同样会这样想,所以汪老太太才有意放出这个幌子来,大约是想要庄太妃也怀疑一下叶少钧。 庄太妃是叶少钧的亲姨母,又有足够大的权利,她得知叶少钧不想要这个媳妇,或许会顺手帮他解决掉,至不济也是不理睬这事儿,放任罢了。 这是基于亲疏之别的猜想。 庄太妃也确实没想到谢纨纨对她这个只见了一回面的未来夫婿有这样强的信心,倒是不由的露出一丝微微的诧异来,然后又很快收敛了,笑道:“你倒是子乔的知己,罢了,他们家的事,叫他自己去处理罢,咱们不理他。我看,你比他可难的多了,你们家的事,我大约听说了些,你的意思,子乔也与我说了,只是我不太明白,你怎么会猜测你的祖母和叔父的?” 子乔是叶少钧的字。 若是别人说这个话,谢纨纨定然胆战心惊,妄自揣测祖母和叔父会下手害自己,实在是大逆不道的罪名。若不是深知叶少钧,谢纨纨也绝对不敢随口说出来的。 就是此时,庄太妃这样一问,谢纨纨也忙站起来,回道:“我也不愿意这样揣测,可是……” 说着就拭泪。 庄太妃笑着抬抬手:“咱们不过闲着说说话,并没有问罪的意思,你只管坐着说罢。” 谢纨纨当然知道,母亲今日召她进宫说话,当然不是来问罪的,她也犯不着来替张太夫人出头,母亲的目的,大概是为着看谢纨纨的品性。 谢纨纨坐下来,毫不忌讳,把从丹红出事那一日起她关注到的事情,尤其是张太夫人的神情语气,拣要紧的说了一回,条理清楚,猜测合理:“那个时候,姨祖母上门来,显然是因着丹红出事,而敢上门来,必然是有恃无恐的,这是其一,其二,既然姨祖母算计我的性命,祖母总该大怒才是。” 谢纨纨露出一点点不太明显的嘲讽:“可并没有这样——大概刚知道的时候确实发了火,我听说摔了一个杯子,可到我回家的时候,就已经宾主相得了……显然是被姨祖母拿住了。我好歹也是祖母的亲孙女,能拿住祖母放弃我的,也不会有太多了,叔父们最有可能。而三叔父是姨祖母的女婿,三婶又在姨祖母去的时候大哭了一场,所以我推测最可能是三叔父,这才请叶少去查一查的。” 顾盼在一边凝神听着,轻轻点点头,看向庄太妃,见庄太妃也不由的轻轻点了点头。 庄太妃想了想才说:“子乔已经查过了,确实是你三叔父。” 猜测与确定是完全不一样的,谢纨纨心中一片悲凉,半晌作不得声。庄太妃道:“你的意思,那日子乔也与我说了,有人欺上门来害你,不能任其妄为,这是有的,可如今已经牵扯到自己家里了,你可得明白,风险不小的。” 谢纨纨回道:“回娘娘的话,这只是我的一点儿小见识,说句心里话,若只是我们家自己的事,我便死了也就罢了,可我死了,却是叫旁的人得了意,我却不愿意,且这是于我,就是于叶少,此事若是坐视不理,风险也不小的。” 庄太妃笑着抬抬手:“你不用着急,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未免太急切了些。” 谢纨纨很明白庄太妃的意思,到了母亲这个地位,谢家这点事,不过是一点儿小事,算不得什么,甚至都不必拿出来讨论,与徐王妃不能比。 徐王妃虽说比不过母亲,到底是郡王正妃,并不是可以轻易动她的。 只是母亲不知道,她的这个决定,并不是为了她自己。 谢纨纨想了想,刚想说话,庄太妃却道:“好孩子,且别急,咱们合计一个法子。” 谢纨纨总算松了一口气。 有了母亲这句话,她终于不怕了。 第23章 议定 第24章 相似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24章 相似 庄太妃笑道:“论理,这事儿原不与我相干,只是,不怕你恼,我瞧着,你是个明白人,也爽快,我就不像跟其他人说话那样,一句话分成三节,遮遮掩掩的说。你今后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子乔自小没了母亲,说不得我多疼他,事事护着他些,他有事也常来回我,这回的事儿,也是我听他说了,一时起意,和你说说话,其实也为着看你的意思。到底是亲祖母,亲叔父,原是难的。” 谢纨纨便跪下来:“娘娘慈悲,知道我的难处,且此事也是祖母叔父受人辖制,原不与他们相干。” 谢纨纨的确看不上这样的长辈,可是处在她现在的位置,就是做面子情儿,她也不能不为他们说话,至于今后到底如何,其实不是谢纨纨能决定的。 庄太妃叫她起来,笑道:“既这样,你可有想清楚,要怎么着才好?” 这话问出来,倒叫谢纨纨傻了眼,她还真不是策划这种事的人才,在她想来,不就是坐在屋里等着,看他们怎么出招,见招拆招吗? 谢纨纨顿时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眼睛水灵灵的看了这个又看那个,可是庄太妃和顾盼,都一式一样的端着茶盅子低了头喝一口,动作姿势简直一模一样。 你们才是亲母女吧?谢纨纨气结。 谢纨纨努力了半日,还是不知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她以为,就是用不着做什么呀,总有人会做的,只要小心堤防,在她们动手的时候抓住就是了。 “这……这……还能怎么着……” 谢纨纨这话说的毫无底气。 最终还是顾盼心软了,她放下茶盅子,笑着说道:“依我看,丹红被抓住了,作用却不大,若还是原样儿,再抓一个,也不过是底下人罢了。依然没多大的效用,是以应迫使幕后之人换个法子才好。” 谢纨纨恍然大悟,丹红虽然承认了下毒,可就她一个人,还是谢府的奴才,又并没有任何物证,别说徐王妃,就是指向汪老太太,也无实证。 关键是,现在谢纨纨好好的,并没有中毒。真叫丹红出来指证,汪老太太只要咬死了不认,丹红自然就是胡乱攀诬,而谢纨纨大约还要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来。 别忘了,谢纨纨的婚事,还是汪老太太做的媒呢。 既然如此,现在就应该让这件事变的更艰难,迫使他们出动更多的人,更大的场面,这样才更容易抓到实实在在的马脚。 谢纨纨便道:“我明白了,不能让人再下一次毒,可如今我们家里,祖母掌家,三婶管事,不说别的,厨房里每日送茶送饭,要做手脚太容易了,实在防不胜防。就是再有别的法子,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汪老太太打发人动手,和张太夫人愿意动手,显然是不一样的,真是极端一点,张太夫人把她召进内室,叫人拿绳子勒死她,只怕最后也能掩过去。 谢纨纨原本没有想这样多,这时候这么一想,不禁毛骨悚然,在那个家里,她的弱势不必提了,真没有多少反抗的资本,更别提反击了。 谢纨纨沉思起来,没有注意到庄太妃与顾盼都在打量她,大约是从小时起,就有太多的目光追随她了,她对于别人的目光从来都不敏感,她只看得到自己想要去看的东西,所以直到她出宫回家,也还是完全没有想到,宫里的这一次召见,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她只是在审汪嬷嬷的时候,心中一动,突然有了个新的疑问。 叶少钧看不上谢纨纨,这点儿她很清楚,那当初他为什么会同意订这个亲事呢? 父母之命,那是哄鬼,谢纨纨心里明白的很,叶少钧真那么不愿意,他绝对有法子搅黄这件事。 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隐情?谢纨纨简直头疼,可是这会儿她也没法子问,只得在心中搁下了。 倒是出宫的时候,庄太妃拉着她的手说:“今后你闲了,常递帖子进宫来与我说话儿,这两年,亏的盼儿她们常来陪我,如今,你也是咱们家的人了。别外道才是。” 顾盼是亲侄女,常进宫请安谁也说不出半句话来,自己这身份,其实尤其尴尬。才定亲呢,就急着攀高枝儿? 谢纨纨也不好说别的,只得应了,依然是宫里派了车,送她回去。 待谢纨纨走了,庄太妃才长叹了一口气,顾盼很明白她的意思:“姑母今儿亲眼看见了,可像不像?” 庄太妃沉默不语,脸上渐渐的浮现出又是思念又是悲哀的神情来,虽然一点声音,一个动作也没有,却能叫在这个屋里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哀伤。 是以庄太妃虽非绝色,却能盛宠二十年不衰,总是有点道理的。 顾盼接着道:“那日姑母吩咐我去见一回谢姑娘,瞧瞧她的性子人品,我倒是真吓一跳,明明模样儿一点儿也不像,可整个人偏偏却叫人觉得那么相像,有好几次,在我没有回头的时候,我都恍惚觉得那是表姐。” 庄太妃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世上竟有这样相似的人,若不是模样声音不同,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江阳……” 她的声音有一点哽咽,丧女之痛实在难以排解,顾盼只得轻轻拉着她的手安慰。 “连小十二都那么喜欢她……”一颗眼泪滚下玉雕般的脸颊:“她也爱吃辣椒,也不吃韭菜,她也拿勺子吃豆腐……” 庄太妃说不下去了,轻轻拿手掩着脸。 “所以我很喜欢她,姑母。”顾盼的脸上也露出怅然的神情来,她是很少表露自己喜好的人,甚至她也虽然与江阳公主十分亲厚,却也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她。 庄太妃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顾盼是希望自己做主,帮她一把。 看着与自己爱女的一颦一笑这样相似的姑娘,庄太妃明白,自己哪里又能真的硬的起心肠,看着她被人害死呢? 更何况,就算抛开这相像的一点,她也同样有帮她的理由。庄太妃点点头:“你放心,这件事子乔已经在着手了,我瞧着他如今也挺上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表哥,他愿意了,这事儿就好说了。” 顾盼就露出放心的神情来。 庄太妃倒叫她逗笑了,这孩子,也就在自己跟前,会露出这样的孩子气来。顾盼想了想:“还有呢?” “还有什么?”庄太妃故意问,顾盼就撒起娇来:“您呢?您怎么说?” “我知道了。”庄太妃摸摸她的头:“我会下旨的,只是总得先给皇上说一声去。” 顾盼这才终于放心了,她陪着庄太妃坐着,转而絮絮的说起家常来:“今儿躲进宫来,还不是因着我那位伯娘,贼心不死,又把她那侄儿接过来住,一早上,她房里的丫鬟就往我那里走了三回,一会子世子爷送的好墨,一会子又是什么点心,烦死了,什么了不起的王府世子,我瞧着就能眼红了不成。”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没规矩。”庄太妃宠爱的摸摸她的头:“大嫂子那心思我知道,原是好心,着实觉着你们好,也没犟着你不是?那孩子我瞧着也不差,模样儿齐整,听说也肯读书。” 顾盼嗤的一声笑:“王府世子用读什么书?哄鬼呢,但凡找不出别的好处来,就是肯读书。横竖那种人家,我是不肯的,将来一个正妃,四五个侧妃,十来个侍妾,还不知道多少丫鬟通房,点一回名也要一两个时辰。” “你今年就十六了,这两年咱们纵着你,倒把你耽搁了,赶明儿我请你娘来说话,无论如何要定下了才是。”庄太妃道。 顾盼不大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听到这种事就脸红,躲的远远的,笑道:“您跟我娘只管选,多看几个也不要紧,横竖要我情愿才是。” 庄太妃笑着伸手去拧她的脸:“真真把你宠坏了!这会子开春了,各处的酒宴也多了,你也到处走走去。” 顾盼笑着应是,这个她愿意,在家里坐着最无聊,她又不大绣花,不过看几本书罢了,出去逛逛倒是好。 顾盼回了家,转头就往永成侯府送了帖子去,她也有趣,打发了两个媳妇送帖子邀谢纨纨去三日后寿王府的花会,却吩咐了送帖子的媳妇,叫她回明白,若是谢姑娘觉得一个人不便,再带一位姑娘作伴也罢了。 顾盼这鬼丫头,这是又在玩什么花样呢?谢纨纨一时间竟不明白起来,只是找不着顾盼问。 另外一个媳妇瞧这院里没人了,又小声笑道:“我们姑娘给姑娘道喜了。姑娘说,大姑娘这会子还不知道,横竖等等就好。” 顾盼从来不故弄玄虚,她说有好事就定然是有好事,谢纨纨也不多问了,只拿荷包打发了两个媳妇,让她们代自己多谢顾盼。 第24章 相似 第25章 爹爹回来了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25章 爹爹回来了 谢纨纨去上房回这件事的时候,正巧谢家几个掌事的儿媳妇都在张太夫人跟前回话。 经了上回的事,秦夫人听说顾家姑娘只邀了两人,木了一下,就没再说话了,汪夫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只管低着头不说话。谢纨纨想,大约她还没修炼的如她母亲那般,所以对着自己,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就是十分的想要自己的女儿去这样的场合见见,也说不出口。 邓夫人就眼巴巴的瞧着,偷偷的看了张太夫人好几眼,见她好像很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笑道:“寿王府郡主邀了大姑娘,别的倒是罢了,这送的东西倒是不好斟酌,郡主自然是什么都有的,且又是小姑娘,太贵重了也不像,可巧前儿我娘家给你妹妹送了一套江南的玩偶来,做的倒是趣致,不如就给大姑娘带了去吧。” 谢纨纨笑了笑,也不去看张太夫人的脸色:“怎么能拿妹妹的东西。我那里还有些精工的团扇,咱们家也就妹妹的花儿扎的最好,比我强十倍,倒是想求妹妹替我绣点儿简单的花鸟。姑娘们跟前就是那个意思,如今是自己做的,倒也就能送人了。” 邓夫人忙道:“大姑娘喜欢你妹妹绣的花儿,只管叫她做,平日里她也闲着淘气。” 两人一递一句的就要商量妥当了,张太夫人哪里受得了自己被这样漠视,道:“老二媳妇,你昨儿不是说玲姐儿着了凉?我还恍惚听见你们那屋里请大夫了,这会子可好些了?” 谢纨纨眼瞧着邓夫人眼中就露出掩不住的愤愤的神色来,可掩不住也得掩,她又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虽然明明知道婆母这是无中生有,心里头十分想要驳婆母,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直说玲玲哪里有着凉请大夫,婆母定然顺势撒泼。经过这些年的日子,邓夫人哪里还不明白婆母的性子呢。 邓夫人嗫嚅了一下,还是不甘心应下来,谢纨纨笑道:“祖母听岔了吧?昨儿我原去寻三妹妹说话,走到门口碰见三妹妹的丫鬟听鹂,正急匆匆的往外走,瞧我去了,与我说三妹妹着了凉,刚请了大夫看过了,这会子正去厨房煎药呢,我怕扰了三妹妹,才没进去的,三婶娘,三妹妹可好些了?” 汪夫人被点了名,一下子抬起头来,正看到谢纨纨笑吟吟的看她,她如今是十分不愿意与大姑娘有来往,甚至就是看着她,也觉得心里难受,想到母亲说的那事儿,她就觉得恐慌的喘不过气来。 虽然不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也说不上疼爱她,可是到底这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是自己看着出世,看着长大的,在一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可如今…… 如今谢纨纨看过来,眼睛亮闪闪,脸上也是笑吟吟的,汪夫人心里一慌,顺口就接道:“好些了。” 连邓夫人也不由的诧异的看了过来。 张太夫人脸上刷的就黑了一层:“既然绵姐儿已经好了,就叫她跟着纨姐儿去吧。” 谢纨纨慢条斯理的笑道:“虽说好些了,但终归没大好。论理,我是姐姐,我自是不怕的,只是寿王府可不一样,寿王妃自是尊贵的,且就是那一日,姑娘们也多,或许并不都是我这样的结实身子呢?不说过了病气,就是哪位在园子里吹了风,着了凉,本来也是常事,可若是有疑心的,又恰巧知道三妹妹才病了,可怎么好?叫人说起来,今后谁还敢邀妹妹过府呢?” 张太夫人狠狠的瞪了汪夫人一眼,她这是什么毛病!只不过她向来不是这样肯叫人拿住的,便道:“既好了,还有什么病气!你只管与你妹妹去就是了。” 如今张太夫人已经知道了谢纨纨能与王府定亲的真相,心里早凉了半截,对于谢绵绵的亲事,哪里还像先前那样笃定,此时自然嫌谢纨纨没眼色,只是心中多少有些许愧疚,说话还算得上淡淡的,换了往常的脾气,早发作起来了。 偏谢纨纨不看她的脸色,只是笑道:“不如这一回让二妹妹与我去,下一回三妹妹大好了,再出去也一样。” 秦夫人在一边早急了,心里早埋怨了数十声谢纨纨不识眼色,横竖带妹妹,带谁不一样呢?何苦来非要驳了太夫人的意思。 她忍不住了,便道:“纨姐儿,你祖母既说了你三妹妹去好,自有道理,你只管听着就是了,哪有那么多话说?你才有多大,难道还能比祖母还虑的周到了不成?还不快应了。” 谢纨纨看看秦夫人,又看看邓夫人,有意的等了一等,邓夫人脸上木木的,嘴动了动,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谢纨纨环望一圈各人脸上的神情,突然就悟了:原来母亲是这个意思! 张太夫人掌控这个家,已经二十年了,掌握了绝对的控制权,根本没有人敢反抗她。张太夫人在这个家里能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她想要自己的命,绝对不是自己凭一己之力能反抗得了的,自己对抗的,根本不是张太夫人一个人,而是这整个家。 母亲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自己必须离开这个家,才能避过毒手。 谢纨纨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笑道:“并不是我不听祖母的话,只是因虑到了,还得说出来给祖母参详,其实于我有什么要紧呢,只是虑着三妹妹的名声罢了。” 张太夫人这才满意了,缓缓的点点头:“罢了,纨姐儿只是虑的细罢了,也没什么要紧,就这样子了。” 她如今多少有点儿愧疚,对谢纨纨倒比以前多些容让,想着她时日无多,就没给她教训了。谢纨纨起身辞了出去,一路上都在想,原来顾盼是这个意思! 毋庸置疑,顾盼是在提醒她,可是谢纨纨明白是明白了,可要怎么做,她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一直走到自己屋子门口,她也想不出任何的可能来,身为女孩儿,话不能多说一句,路也不能多走一步,更别说走出这个家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刚进了屋,石绿笑嘻嘻的迎上来道:“姑娘,老爷打发人送了信回来,听说还有一箱子给姑娘的东西呢。” 谢纨纨醒过来这近两个月,就没见过她爹谢建扬,听说是往山上收茶去了,府里也没人知道到底去了什么山,连信都没处送,谢纨纨差点儿没了,谢建扬大约还不知道呢。 谢纨纨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小梅却喜滋滋的笑道:“老爷果然最疼姑娘了,听说送回来一大箱子东西,给姑娘的东西倒是有一多半,大爷四爷和五姑娘都只有两盒茶叶,夫人那里,也只多了两套瓷器,再有就是往上房老夫人那里送了些东西了。我听了一回,大约就是些山里的药材,虫草三七这些东西了。” 谢纨纨慢慢走过去坐到炕上,看起来一脸的无动于衷,可心里头却有些意外起来,她是成为谢纨纨之后才知道谢建扬这个人的,当然毫无印象,不过她为了做好谢纨纨也努力过,很小心仔细的多听多看少说,这些日子下来,对自己身边要紧的人,还是有些明白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那个时候就决定了趁去安平郡王府的时候找叶少蓝,而却没有对谢纨纨的亲生母亲秦氏吐露此事的缘故。 在这些听到的看到的东西当中,她知道,谢建扬不是个喜欢呆在家里的人,总爱往外跑,常不在家。不过听这府里的下人偶尔随口一句话,似乎谢建扬很宠爱自己这个大女儿,其他的儿子女儿都要靠后。 因谢建扬不在家,谢纨纨也不过听到过两三回语焉不详的话罢了,只要一点儿隐约的感觉,直到这会子听小梅这样一说,似乎她的父亲待她还真是格外不同些? 这还真叫谢纨纨有点儿意外。谢纨纨可是女儿,就是亲生母亲秦夫人,心里也只有儿子那一个命根子,压根不拿她当一回事,还真就是个面子情儿。这是真无奈的事儿,也就是她如今不是真的谢纨纨,想起这些还算是能心平气和,可想想以前的那个谢纨纨,她真替她难过。 可没想到,父亲谢建扬反而又是一种态度,谢纨纨又是意外又是好奇。问石绿道:“老爷打发人带了话没有?” 石绿忙道:“老爷打发回来的人,是在夫人屋里回话的,我并没有听见,就是东西,也是因在二门上下车,我正好出去拿东西,才听到了二门上的来旺儿说的。” 谢纨纨便站起来:“咱们去前头看看去。” 第25章 爹爹回来了 第26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26章 这会儿,秦夫人也已经回了正房,大约是在张太夫人跟前站的久了,正歪在炕上让丫鬟捶腿,闭着眼养神,董嫂子站在一边,手里捧着个填漆小托盘,上头放着一个定窑的茶盅子,微微躬着腰,正在与秦夫人说话:“……大约就是这一两日就能到了。” 秦夫人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半点儿喜悦,甚至还有些不大耐烦的样子。 谢纨纨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只这样一个瞬间,谢纨纨心中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感观了。看来谢建扬回不回来,对秦夫人来说真是十分无所谓的。 秦夫人与谢建扬算得上相敬如宾,但是,秦氏并不太看得起他。 秦夫人与娘家人说话,与自己亲近的心腹说话,话里话外流露出的意思,都是她嫁了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罢了,麒哥儿的一切只怕都得靠自己张罗。 秦夫人在这个家里,或许算得上一个悲剧,嫁进来之后不久,婆母就开始不喜欢她了,也不喜欢她的孩子,秦氏进门三个月,婆母张氏夫人就做主把自己赏给谢建扬的通房丫鬟扶了正,做了姨娘,过了大半年,秦夫人有孕,张夫人便给柳姨娘停了药,结果秦夫人生了大小姐谢纨纨,柳姨娘却在第二年生了大少爷谢瑞承。 秦夫人不敢对婆母如何,却转而怨起了谢纨纨,觉得是因为自己怀了她,才被柳姨娘抢先生了庶长子,怨谢纨纨不是个儿子。 就是后来秦夫人终于生下了儿子谢瑞麒,这种心态也并没有消失,反倒是儿子是命根子,两个女儿更靠了后,倒是越发盼着今后借女儿的婚事,多帮衬儿子才好。 且谢建扬爱好清贵,只爱品茶养壶之类的清玩,眼中没有阿堵物,手里也没银子,并不像三房里那样会捞私房,更叫她觉得他没用。 手里没银子,婆母克扣的厉害,娘家还指望自己贴一贴,秦夫人没别的法子,为着宝贝儿子,自然只能指望女儿了。 幸而大女儿攀了这样高枝儿,简直叫她欢喜的了不得。 虽说不可能有人明着这样跟谢纨纨说,可她做了两个月的谢纨纨,耳聪目明,已经得出了结论。 这会儿董嫂子见了谢纨纨,忙笑道:“大姑娘来了。” 秦夫人睁了眼,半坐起来,靠在大红引枕上,笑道:“正有事要跟你说呢,可巧你倒来了。老爷打发了小子走前头,送了信跟东西回来,说是这两天就要到家了。” “可要回来了。”谢纨纨笑道:“爹爹还是过了年,正月还没出就出了门,这都两个月了。” 秦夫人一脸笑,比往日里亲热的多的样子,还拉着谢纨纨的手道:“老爷送了一箱子东西,有些是特给你的,这会子因还没收拾好,还搁在外头,回头二门上送了来,我就打发人送你屋里去。” “嗯。”谢纨纨回答的很简单,看这个态度,她知道肯定有后话。 果然秦夫人笑道:“老爷出门之前,原拿了一百两银子搁在我这里,要给你打首饰,偏巧三月里头是你外祖父寿辰的好日子,我这里办寿礼,一时竟短了点儿银子,我想着,先挪了你的用用,横竖不急的,回头我这里租子收起来,我再替你打吧。” 谢纨纨有点不明所以,既然不凑手先挪着用也罢了,过一两个月打首饰也确实不要紧,谁会去问呢?其实也不用特地说一说。 且她瞧着这个府里,也没有谁的银子是凑手的。 见谢纨纨没表态,秦夫人越发笑的亲热起来,赶着她叫:“我的儿,你父亲的脾气你知道的,回头叫他问起来,又是一场气生。说起来,前儿你进宫见庄太妃娘娘,娘娘不是赏了你一对金镯子么?索性你应起来,就说是我替你打的,岂不是好?横竖回头我再悄悄的补给你就是了。” 这话听得谢纨纨直眨眼,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什么都不说,最终只应了下来完事。 大约秦夫人见她有了金镯子了,就不打算给她再打首饰了。 谢纨纨想来想去,像她这样的人都实在找不出话说,也只得摸摸头算数。 董嫂子忙凑趣道:“夫人,瞧我先前说什么来着?大姑娘向来有孝心,且夫人这又是孝敬老太爷的,大姑娘自然是情愿的。” “可不是么。我们家纨纨我还不知道么?自然是好孩子。”秦夫人也不住口的夸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谢纨纨觉得这事儿可尴尬了,实在听不下去,只站起来去看桌子上的那盆花儿:“这两日暖和,这花开的倒是好了。” 又问“妹妹呢?”几下子把话岔开去,才觉得自在了一点。 就是回了自己屋里,她还歪了半日头,总觉得这事儿太匪夷所思了,真叫她难以置信。 不过到了第三日,石绿跑进来说:“老爷到家了。”的时候,谢纨纨还是把那双镯子带上了,才去了正房。 正房厅里没人,只搁着一个红色的木头箱子,有丫鬟过来打起里头小次间的帘子,听得到里头的说话声,谢纨纨进门一看,秦夫人与一个男子分坐在炕桌两旁,一母同胞的十二岁弟弟谢瑞麒规规矩矩的坐在炕下的椅子上,六岁的五姑娘谢昭昭坐在秦氏跟前。柳姨娘所出的大少爷谢瑞承今年十六了,也都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 姨娘柳氏站在秦氏跟前伺候,此时一见谢纨纨进门来,弟弟妹妹也都站了起来。 谢纨纨略看了一眼,秦夫人和柳姨娘看起来都一脸喜色,似乎对父亲回家很欢喜的样子,她上前给父亲请安,谢建扬是个清俊的男子,精神气色都很好,望四十的人了,看起来似乎还没到三十的样子,一见谢纨纨,先前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纨纨来了,快过来给爹爹瞧瞧。” 谢纨纨怔了一下,反而退后了一步,打量这个爹。 谢纨纨简直完全继承了谢建扬的容貌,除了那对笑涡不知道怎么来的,眉眼脸盘子都像了个十足。 她这样后退一步,谢建扬立时不自在起来:“纨纨这是怎么了见了爹爹不喜欢?” 说着就转头看秦夫人:“怎么我瞧着纨纨气色不大好的样子,有事?”言语表情简直立刻就变了。 这会儿功夫,谢纨纨已经把在场人的神情都打量过了,她虽然没有谢纨纨的记忆,但瞧着这些神情,精通察言观色盘算人心的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了。 秦夫人的脸有点发青,嗫嚅着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带着点儿求救样子的看向谢纨纨。 谢纨纨没言声,低了一会儿头,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点儿猜想,然后抬起头来看向谢建扬,眼圈儿都红了。 谢建扬立时心疼的了不得:“到底怎么回事?纨纨你先坐着罢。” 谢纨纨不肯坐,又踟蹰了一下,终于走上前去,拉拉谢建扬的袖子:“爹爹,你来。” 只有对着这个女儿,谢建扬是最温柔的,此时果然就站起身来,丢下这屋里一屋的人,与谢纨纨走到了院子里。 秦夫人有点儿不安,在炕上挪动了一下,往外看。 柳姨娘轻声道:“大姑娘是最懂事知道分寸的,夫人只管放心。” 谢瑞承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 面对谢纨纨,谢建扬的神情格外柔和,轻声道:“这阵子我不在在家里,纨纨你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又是你祖母?” 他是极爱这个大女儿的,但自己的母亲却偏偏很不喜欢她,纨纨在祖母跟前,跟避猫鼠似的畏缩,就这样,还动辄得咎,简直就像是天生的冤家。 可是谢建扬还真没什么办法,只能常常劝着护着,可那是他的亲娘,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的亲娘。 不过这样一来,谢建扬就更心疼这个女儿了,女儿在母亲跟前受了委屈,他就总想办法弥补,不知不觉就更加偏爱她了。 他这句话说出来,叫谢纨纨头上都‘叮’一声般的简直雀跃起来。 谢纨纨道:“爹爹想到哪里去了,不过些许小事,能有什么委屈的,只是有个事,我不好跟母亲说,只想着求爹爹。” 这么一听,谢建扬就知道女儿当然受了委屈,只是因着懂事体贴,不肯说罢了,忙笑道:“什么事?你只管说,爹爹自然替你办。” 谢纨纨道:“爹爹不知道,是上个月的时候,宫里的庄太妃娘娘也不知是听人说了什么,忽次巴拉的赏了个服侍的媳妇给我使,夫家姓周,我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能辞,如今正在我屋子里伺候,回头再打发她来给爹爹磕头。” 第26章 第27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27章 这话听得谢建扬皱起眉来,谢纨纨小心的看了一眼,接着道:“也就是前儿,这周嫂子进来与我说,厨房里新换了人,她去瞧过了,看着不是很干净的样子,我如今身子也弱,比旁人格外经不起些,倒不如要了东西,自个儿屋里单做了的好。我想着,咱们家这原是没这个先例的,只是周嫂子身份不同,她既说了,我也不好不理。只我想来想去,也不好跟母亲说,祖母那里也不敢说,正为难呢,幸而爹爹今儿回来,我才想着,问问爹爹,可好是不好呢?” 谢建扬越发眉头皱的紧了,只说了一句:“这位周嫂子,倒是细致。” 谢纨纨忙笑道:“周嫂子原是宫里□□的人,听说是最精医理药理的,后来赏了恩典,出宫嫁了人,又进了安平郡王府伺候,这会子才赏到咱们家里。” 谢建扬道:“你说的很是,这是宫里赏的人,自与咱们家自己的人不同,你越发要尊重些,她既这样说了,咱们也该斟酌才是。” 谢纨纨抿嘴一笑,点点头:“我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我也不敢拿这个来烦爹爹了。” 谢建扬笑道:“什么叫烦,你是我的女儿,有事自然与我说,爹爹才喜欢。” 这边说完了,父女俩才又一起回屋去。 其实厨房什么的,不过是小事一桩,谢纨纨是见了谢建扬之后,察觉到了一些自己原本不知道的东西,这才临时起意,其实是想要叫谢建扬知道叶锦这个人。 叶锦的身份特长来历,这才是她想要让谢建扬知道的事情。而现在看谢建扬的反应,就更加叫谢纨纨放心了。 秦夫人心中略有不安的看着他们走回来,丈夫和女儿的神情都很平常,她就放下心来,瞧谢建扬没说话,她才笑着对谢纨纨说:“你来的迟了,没听到先前的好信儿。” 咦,秦夫人满脸喜色,原来不是单因着谢建扬回家的吗? 秦夫人笑道:“你爹爹如今选了官,要进部里了呢!要不是公文都发了,你爹爹只怕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这倒真是大喜事,这永成侯府自当年夺嫡落败之后,就再没有起复过,如今集全家的资源,加上汪家的人脉使劲,还有张太夫人出银子,才给三老爷谢建棠谋了个顺天府的推官,也是个从六品的官儿,很过得去了。 这也是三房在这永成侯府能把其他几房压住的缘故,汪夫人娘家得力,能帮着姑爷谋官儿,自然就把其他几个妯娌比了下去,并不完全是因着她是张太夫人的外甥女儿的关系。 谢纨纨笑道:“什么官儿,爹爹快告诉我,也叫我欢喜欢喜。” 秦夫人哪里忍得住,笑道:“是户部浙江清吏司的主事,正六品呢,真真是大喜事。” 秦夫人真是觉得说不出的欢喜得意来,这是她原都绝望了的事,怨了十几年谢建扬只会吃喝玩乐,只知清玩,不思钻营进取,竟没想到还有这一天,终有一日官身在身了,自然恨不得满世界的宣扬一番去。 正六品虽不甚高,却刚好高过了三老爷,谢纨纨笑了笑,看来这可不是天上落馅饼,正巧落在谢建扬头上的。 秦夫人道:“老爷也该换了衣服,去给母亲请安了,回头我再分了东西,往各家送去,也就跟着报了喜信儿。且还得张罗着家里摆酒呢,给老爷接风,也要请请亲戚们。” 谢纨纨听了就招呼弟弟妹妹们:“正是,爹爹还有的忙呢,我们就先回屋里去罢。” 柳姨娘连忙去取谢建扬的衣服来伺候。 谢建扬却不换衣服,只对谢纨纨道:“也罢,你先回去,我也有些倦,先歇着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再一起去给你祖母请安就是了。” 一时众人都散了,屋里只有夫妻二人,谢建扬歪在炕上,秦夫人站在炕下道:“老爷既然倦了,离晚饭还早,不如先到床上歇着罢。” 谢建扬仿佛没听到一般,双手交叉在脑后,望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在这些日子,纨纨出了什么事?” 秦夫人不安的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二月中旬,不知道在哪里吹了风,得了风寒,着实病了些日子,如今已经大好了。”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纨纨说了什么吗?” 她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突然惹恼了谢建扬,谢建扬猛的坐起来,抓起炕桌上的杯子就向秦夫人砸过去:“说个屁!” 秦夫人完全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砸了一身茶水,杯子打在肩上,又‘砰’的砸在地上,摔成了几瓣:“你就是这样在家里养孩子的?亏得她还是你生的!” 谢建扬怒不可歇,喘了两口粗气,自己下炕来穿了鞋子就往外走,秦夫人不敢上前,只忙忙的说:“原是我没照顾好孩子们,只是这人吃五谷杂粮,哪里有不生病的?如今幸而也大好了,老爷就别恼了罢。” 她是知道谢建扬把谢纨纨捧在手心里,最是宠爱她,以前她有什么为难的怕谢建扬不答应的,也常常撺掇女儿去谢建扬跟前说项,可也没想到女儿生个病,谢建扬竟然会突然暴怒起来,倒叫她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孩子哪里有不生病的?就是壮健的大人,还难免生病呢,且当时虽说有些凶险,好歹也算是熬过去了,如今既然好了,那就没什么要紧了呀。 谢建扬这是发哪门子火? 秦夫人连忙回想,谢纨纨生病的时候,请了什么大夫,大夫是怎么说的,自己也是时时守在女儿房里,并无什么疏漏啊。 这样一想,秦夫人就安心点了。 谢建扬却是气的发抖,从正房出来,狠狠的呼出了一口气,出了门口就打发跟着他的小厮应福:“立刻去查一查,大姑娘这一回的不好,是请的哪个大夫瞧的,谁请的大夫,都给我查明白了。”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直接找岳大福查就是了。” 岳大福就是府里的管家,他娶的正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只要找上他查,其实就是明白的告诉老夫人,谢建扬在查这件事。 他也不回屋里去坐了,看着也觉得腻的慌似的,倒是跟谢纨纨一模一样的脾气,走到后头的院子中间坐下,心里一跳一跳的,只想出粗气。 谢纨纨在屋里带着谢昭昭玩儿,从窗户里看见了,亲自倒了一盅茶,叫谢昭昭给谢建扬送过去。 小胖丫头走的小心翼翼的,还是洒了一点儿出来,谢建扬摸摸谢昭昭的头,又哄了她几句,谢昭昭才跑回来。对谢纨纨道:“爹爹问姐姐,石绿姐姐在么,爹爹要问问她。” 谢纨纨笑,石绿正在炕边叠衣裳,很是诧异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老爷要问我?” 谢昭昭点点头,谢纨纨笑道:“去吧。”石绿这才狐疑的走了出去。 片刻后,石绿就回来了,笑道:“我说什么呢,原来老爷着紧大姑娘,打发我去问了些那一回大姑娘风寒的事儿。” “怎么说的?”谢纨纨漫不经心的问,石绿也没觉得有什么要紧事,笑道:“还能有什么呢,不过是问姑娘哪天病倒的,病的要紧不要紧,请了哪个大夫,吃了多久的药,什么时候停的药,哪天好起来的,我都一一说了。” 谢纨纨笑笑,没再理她。 她醒过来之后,坚决不肯吃药,就是强喂,也呕了出来,闹了几日,竟渐渐好起来,这才算是逃过那一次。 过了半个时辰,谢建扬的小厮应福就回来了,找着谢建扬回道:“回老爷,我去寻岳大爷问过了,当日大姑娘有恙,是请的走马胡同的倪大夫,用了七八日的药。我听了,也去走马胡同寻倪大夫,不过那里关了门,我去旁的人那里打听了一下,说是上个月,倪大夫的儿子选着外头不知哪一府的官儿,带了一家子走了,连房子都卖了。” 谢建扬怔怔的听着,好半晌才叹口气,打发应福下去。 谢纨纨在里头看的很清楚。 她并不知道谢建扬会怎么做,只见他怔怔的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好像也并没有回上房去。只到了晚饭的时候,大房一家子都去给张太夫人请安,到底也是亲儿子,张太夫人见了谢建扬也是很喜欢的,脸色格外和煦,谢建扬问了安,说了几句闲话,便接着笑道:“还有一件事要禀母亲知道,儿子原是预定四月十五才回来的,偏还在那边,就接了吏部的公文,儿子选着了户部浙江清吏司的主事,要即刻去部里任职,这才赶了回来。” 这话一说,整个屋里先是静了一静,然后又立刻热闹起来,人人不管是什么心思,都脸上带出笑来,都上前来给谢建扬和秦夫人贺喜,张太夫人脸上多少带了点儿不自在,然后又掩住了,说:“这原是喜事,咱们家要好生庆贺才是。” 汪夫人忙笑道:“母亲说的是,如今既公文都下了,就要打发人往亲戚家报喜去,家里头也要换了喜庆的东西,还有,选了好日子要紧,热热闹闹的摆几桌酒,给大伯贺喜。” 第27章 第28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28章 秦夫人站在一边,忍不住的自得的笑道:“这公文上限的日子就这两日了,只怕来不及,就咱们自家人贺贺就罢了,倒是用不着太张扬。” 五房的吴夫人忙笑道:“这样的大喜事,哪有不摆酒请客的,大嫂这两日要预备大伯上任的事,定然忙不过来,我帮着三嫂预备这些事也就罢了。” 一时人人都只管说着喜庆,一派的喜气洋洋。 见大伯没什么动静,就选了个正六品的官儿,汪夫人心里自是最酸的,她看了看一边坐着静静微笑的谢纨纨,心里自然是猜疑大伯这个六品官儿只怕是借了谢纨纨这东风。到底是安平郡王的正经亲家,虽说是侯府,一介白身也不好看,替他选个六品官儿,既不显山露水,也不太差,也就交代的过去了。 这样一想,又看看站在张太夫人左手边,得意的没了边儿的秦夫人,汪夫人心里头那点儿酸,越发就显得又妒又恨了,一时不由的想:过些日子,大姑娘没了,这亲家自然也就没了,看你这官儿能不能做的长久! 觉得谢建扬是沾了亲家的光的,当然不止是汪夫人一个人,不过其他人都只是又羡慕又妒忌罢了,张太夫人眼中明灭不定,也不知道是什么考量,看着似乎还想要说两句,只是望了一眼,却也什么也没说。 她忍住了没说话,谢建扬却是要说话的,待众人贺喜声渐渐淡了下去,谢建扬便又道:“还有一件事要与母亲商议,我今儿进了城,还没回来,先去部里拜见了左大人,请教了这当差的要紧事,左大人指点我,因着户部各清吏司与别的地方不同,管着地方上几个府的钱粮要事,事多繁杂,当差的时候是不必说了,就是不当差的时候,遇了急事,或是上头垂询,也是须得立时赶去的。” 谢建扬声音平稳的说:“左大人问了我们家在什么地方,又说,总是军国大事要紧,真有事了耽搁不起,不如在葫芦胡同一带典个小院子住着,才便宜。部里不少同僚都是如此。” 啊啊啊啊啊,是这样!谢纨纨的嘴角露出笑涡来,她已经完全明白了。 叶少钧这家伙,怎么就能盘算的这样细致! 谢纨纨笑吟吟的转头去看张太夫人,根本都不想掩饰。 张太夫人却没看她,她看着谢建扬,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屋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一时间竟鸦雀无声,连秦夫人都不由自主的露出惊讶之色来,谢建扬根本提都没提过这个事。 惊讶之后,秦夫人也满心欢喜起来,丈夫选官已经是意外之喜,如今还要搬出去住,只要搬出去,那自然就是自己是正主子了,由自个儿说了算,既不用服侍婆母,也不用被妯娌排挤,只管说一不二,那可正正经经的官太太日子了! 秦夫人简直心花怒放,直直的盯着张太夫人,盼着她立时就应下来。 只可惜那边的母子两人都没理会秦夫人,连眼角都不瞄她一眼,张太夫人脸阴沉了半晌,才冷笑了一声:“做了官儿,父母兄弟自然就是拖累了,不要也罢,我真是养了个孝顺儿子。” 谢建扬眉毛都没动一下,温声笑道:“母亲说到哪里去了,我只不过照着上头吩咐,典个院子暂住,并没有要搬出去的意思,就是秦氏、柳氏连同孩子们,也依然在家里孝敬您,并不同我过去的。” 秦夫人一声失望的‘啊?’好险差点叫出声来,可脸上的神色早失望的无以复加了。 这才做了不到一盏茶时分的没有婆母压制的官太太美梦,立时就破灭了,谢建扬原是打算自己出去,丢自己在家里伺候老太太呢。 谢建扬看着张太夫人的脸色回暖了,笑着加了一句:“不过是因着上头特特的说了这件事,自然是要听一听的,不做个样子,倒显得拿大似的,今后在部里日子久了,再看能不能回来住吧。” 张太夫人这才缓缓点头:“也罢了,你们爷们的事,自个儿拿主意就是,我们女人说的多了,只怕倒妨碍到你的前程,只你自个儿外头住了,到底也是一处屋子,谁替你料理呢?” 谢建扬笑道:“我也是虑到了这个,先前就与秦氏商量了一回,秦氏要在家里伺候您老人家,断然是不能与我出去的,柳氏虽好,却是姨娘,在外头当家,只怕惹人笑话,咱们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们想着,倒是叫纨纨与我去才好,一则她是定了亲的人,越发要学着掌家理事,不然出了阁,半点儿不懂,叫夫家怎么说呢?这倒正好是个机会,正好学着独当一面,横竖我一人,事情并不多,只怕才应付得来。二则姑娘也是主子,正是名正言顺的事。” 说着谢建扬就看秦夫人,秦夫人万般的不情愿,可丈夫这样说了,她也真不敢违拗,只得笑道:“老爷说的是,纨纨今年十七了,平日里在家里,有我料理着,她也没操心过,正是该学的时候了。” “胡闹!”张太夫人没料想谢建扬绕了一圈,竟然把她就给绕入彀了,断然道:“谁家未出阁的女孩儿抛头露面的?更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了,哪里有让女孩儿跟着父亲到外头去当家的道理?” 谢建扬毫不动容,不温不火的道:“这虽不是惯例,倒也是有成例的,不说别的,就是旧年里,南安郡王奉诏巡视四川诸府,在成都的官邸,就是由丹阳县主当家管事,如今好像还没回来呢。” 这话差点儿没把张太夫人噎倒,南安郡王家的事,几乎能写一部书,南安郡王没儿子,就一个独女,宝贝的什么似的。家里老太妃,王妃,傅侧妃又各有势力,为了过继的事,斗的乌眼鸡一般,丹阳县主虽没有了亲娘,却有个厉害的舅舅舅母,自己又是个火爆脾气,听说跟王妃都冲撞了一回,把王妃给撞在了桌角上,又揪着傅侧妃打了一顿,南安郡王也是没法子,才请诏出京,把宝贝女儿带了出去。 提到丹阳县主,谢纨纨都忍不住笑了一笑,说:“这事儿前儿在安平郡王府我还听说了一回呢,说是老太妃送了一碟点心给丹阳县主,因一时没用,搁在桌子上,丹阳县主养的猫儿一时没看住,跳上桌子偷吃了,竟就死了,这才闹起来,老太妃喊着冤枉要上吊,要去庙里哭老王爷,丹阳县主也要跳湖,也不知怎么的,连王妃,傅侧妃也都卷了进来,混战了一场呢。” 她是笑吟吟的,就好像是在说个笑话,可架不住有些人有心病,顿时觉得刺耳,觉着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脸上自然就不由的难看起来,张太夫人沉着脸,半点儿没笑,发话道:“人家是人家,咱们家是咱们家,断没有未出阁的姑娘住到外头去的道理,大老爷这事也别提了,就让柳氏随你出去罢,当初她在我跟前伺候,也是管过事的,倒也明白。” 孝道所标榜的长辈的权威果然是难以逾越的,谢纨纨在心里想,她其实也并没有真的指望谢建扬这样一说,张太夫人就会答应,别说她另有盘算,就是没有别的盘算,她要有她的权威,也自然不会这样轻易的答应。 谢建扬笑看了张太夫人一眼,半点儿愠色都没有,依然不温不火的道:“那就听母亲安排就是。” 汪夫人松一口气,不由的去看谢纨纨,谢纨纨微笑着,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虽说有这样一幕,可到底谢建扬也没怎么多说,一家子还是和和乐乐的吃了晚饭,如往常一样,各自散了,谢建扬默默的走着,走到了院子门口,一回身,便见谢纨纨清澈如水的眼睛。 那眼睛纯粹又灵活,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可是却奇怪的没有一丝怨恨,似乎很容易的就接受了现在这个局面,这倒叫谢建扬不懂了。 她被至亲这样对待,怎么会不怨恨呢? 她的冷静反而才不合时宜。 可是谢纨纨确实不怨恨,最开始是因为她不是真的谢纨纨,而现在,却是因为这样一个惊喜。 谢建扬回家才半日,毫无疑问他确实起了疑心,但这么点时间,显然是不够他确定下来,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样的,到底是谁干的,目的是什么,都有些什么危险。 叶少钧的调查都不止一日,何况谢建扬! 但仅仅是因为这一点疑心,他就立刻决定竭尽所能的保护女儿,想要把她带离这个危险,这叫在这个家里凉透了心的谢纨纨,自然感到了温暖。 她替谢纨纨怨恨的那些东西,都在此时获得了补偿。 谢建扬笑道:“纨纨回去,瞧瞧有什么要带走的,慢慢开始收拾,过两日,好跟爹爹到外头住去。” 谢纨纨一点儿也不怀疑,笑吟吟的道:“好。” 他先前只是有了疑心,现在却差不多作实了,这叫他觉得悲伤和绝望,不能再在这个家里过下去了。 谢建扬想: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已经退让了这么多年,他所剩下的已经没有多少了,不能再用女儿来退让了。 他已经退无可退。 第28章 第29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29章 谢建扬做事很有条理,他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柳姨娘:“这些日子在外头,别的也罢了,就是吃不香,如今回来了,越发要好生养一养。这几日每日亲自去采买些新鲜东西回来,亲自下厨,横竖我的口味你也知道,只得你受累了。” 柳姨娘会得熬一手好汤,也颇会几样家常小菜,以前张太夫人赏了她给谢建扬,就有这个说法。 柳姨娘忙笑道:“哪里说得上受累,我伺候老爷原是本分,老爷爱吃我做的菜,那是抬举我,只一件,各处都没有自己开火的,这老太太那里,怎么着说好呢?” 谢建扬笑道:“你瞧着怎么说好就怎么说,不与我相干,横竖我回来有的吃就好。” 说着抬脚走了。 柳姨娘当年也是张太夫人跟前的贴身伺候丫鬟,给谢建扬之前,底下小些的两个爷们,还赶着叫姐姐呢,颇有点儿体面,后来给了谢建扬,就是在大房里,张太夫人一向抬举的是她。 她也不是个笨的,只看她如今,虽说抢在秦夫人跟前生了儿子,张太夫人又爱抬举她,秦夫人竟然也还会偶尔与她说一两句知心话,就知道她颇有点手腕,此时听了谢建扬吩咐,不由的就琢磨了起来。 这一两个月,府里事情不少,柳姨娘虽不是什么要紧主子,可主子有主子的体面,她也有她的办法,有些话有些事,或许主子不知道,她倒是知道的,谢建扬这个看起来寻常,细思又有些突兀的吩咐,让她一琢磨,就琢磨出了不寻常的味道来。 “姨娘在这风口上做什么呢?”谢瑞承刚下了学走过来,大概正好看到姨娘在这里,就站住了笑问。 柳姨娘转头笑道:“承哥儿下学了?可饿不饿?姨娘房里有新做的点心,你去吃两块吧。” 谢瑞承笑道:“我看姨娘这样子,有什么为难事不成?” 这个年龄的人了,微一皱眉,眉间就有痕迹,看起来格外显眼,柳姨娘向来不瞒儿子,便一边与他一起往屋里去,一边道:“我能有什么要紧事,是老爷吩咐了我一件事,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给老太太说才好。” 说着就把谢建扬的吩咐说了一回,谢瑞承笑道:“这个容易,姨娘只管去哄一哄老太太。您跟老太太说,昨儿老爷说要出去典房子,连夫人都不一起出去,老太太偏指了你去。父亲向来仔细,就疑着是你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争宠的话儿。生了气了。” 听的柳姨娘又好气又好笑:“胡说什么呢!” 谢瑞承笑道:“我说正经的呢,刚才那话姨娘想着怎么好听怎么编,总之,你虽委屈,可还是想着,父亲向来爱用你做的菜,趁着父亲这刚回来,好生做几回给父亲,指望父亲念着你的好。” 柳姨娘会过意来:“不让老太太知道,是你父亲的意思?” “哼!”谢瑞承冷笑着哼了一声:“父亲的意思您还没明白呢?父亲就是要让您去哄着老太太,不然老太太绝不会答应的。不过我瞧父亲的意思,似乎有点儿无所谓,大约就是不答应,也碍不着他什么。只是您去哄的老太太答应了,父亲总会承您的情,知道您是个明白人,会办事,总是好处。” 柳姨娘这下子有点儿转过弯来了,又皱起眉头来:“难道,为了大姑娘,老爷连老太太也要忤逆了不成。” “有所为有所不为。”谢瑞承道:“忤逆不忤逆,也要看谁占理,总不能因着有个孝字儿,就什么都能做。姨娘只管听我的,您去哄的老太太应了,每日里辛苦点儿,整治洁净东西,给大姐姐送去,父亲自然都看在眼里头。就是大姐姐,也念你的好,我瞧着,大姐姐如今是不大一样了,您今后定然吃不了亏。” 柳姨娘拉了拉儿子的袖子,靠的近了些,轻声道:“你大姐姐这件事,真有不妥?” 两人都知道这件事是哪件事,谢瑞承垂目沉吟了一下才道:“门不当户不对,必有所图。当初我以为是为着要去了叶少妻族的助力,这也不鲜见,倒是便宜了咱们家。可如今瞧着,倒像是短兵相接了似的。” 柳姨娘想了想,展颜一笑:“你说的这些,姨娘不大懂,横竖姨娘也就你这一个命根子,这辈子只想着你好了就好,你既这样说了,姨娘就替你办去。倒不用大姑娘念我的好,只要肯念你的好,比我怎么着都强。” 谢瑞承笑道:“姨娘放心,这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事儿,只或许要得罪老太太一会子,不过姨娘的本事我知道,自然能哄的回来的。” 柳姨娘果然是哄张太夫人的一把好手,往上房里去了一回,当天就开始亲自下厨,做了家常菜给谢纨纨、秦夫人送去,倒叫谢纨纨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难道这事儿连柳姨娘都知道了不成? 看来张太夫人掌控侯府看着是很厉害,可私底下只怕也不见得像她以为的那么严密的。 当然柳姨娘口口声声是笑着说是老爷想用,这才亲自去采买了下厨的。只这都在一个院子里头,横竖要做,自然是多做一点,不能落下了夫人和姑娘并爷们,并不居功。 倒叫谢纨纨高看了她一眼。 谢建扬在做些什么,当然不会来与她商议,但谢纨纨却意外的放心,觉得他一定能把这件事处理好,这会儿见谢建扬安排的柳姨娘此事,足见自己的信任并没有错。 在这个家里,谢纨纨第一次有了靠山的感觉,就好像当年在深宫之中,虽然波诡云谲,可有母亲在,她就从来没有担心过。 这一次,她又一次有了这种熟悉的安心的感觉。 于是,她颇有闲情逸致的打点着出门的衣服首饰,预备第二日与谢绵绵一起去寿王府赴宴。 衣服她有两件新裁的,虽然花色不时新,可百蝶穿花的样子也不算太过时,首饰确实差一点,这个没办法,张太夫人肯定不会再送首饰来给她,就是有好的,当然也是给谢绵绵,谢绵绵才是主角嘛。 可谢纨纨没想到的事,下晌午的时候,顾盼居然打发人给她送了一件首饰来。 来人笑回道:“原是咱们家大舅老爷从任上回来,带了些外头的东西,这是江南的样式,瞧着新奇,咱们家姑娘得了,就拣了些新奇有趣的,每位交好的姑娘处都送了一样,姑娘说了,请谢大姑娘收下,或送人或自己用,比外头银楼送来的强些。” 这是一朵宝光灿然的赤金鬓花,有一寸大,新金的切面闪闪发光,中间攒着浑圆光润的珍珠,若是江阳公主处,自是平常的很,只是在谢纨纨这里,却是件贵重的东西,谢纨纨颇有点捉摸不透,顾盼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从来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至于不懂世情,她当然明白谢纨纨的身份地位,绝不会冒冒失失的把她当成和自己身份相当的人来对待。 可她依然送来了这件首饰,谢纨纨把盒子盖上,笑道:“替我上覆你们姑娘,多谢了,赶明儿我碰见她,再亲自道谢去。” 说着示意石绿去盒子里抓了一把钱出来给那媳妇:“累你跑一趟,这点儿钱拿去喝杯茶吧。” 那媳妇笑着道了谢,接过钱辞了出去。 谢纨纨坐在那里,又打开盒子看了,实在想不通顾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意是肯定的,但顾盼不是这么冒失的人啊,这件事,若是放在袁宝儿那里,就很正常了。 正想着,听到身后娇滴滴的少女嗓音问:“大姐姐在这里看什么呢?” 谢纨纨回头一看,原来是谢绵绵来了,谢绵绵今年十四,也是个美人坯子,鲜妍明媚,说起来,谢家的姑娘们,个个都是雪白皮肤,水灵灵的杏眼,若是论容貌,倒是比好多人家都强。 还没等谢纨纨说话,谢绵绵已经走了过来,一眼看见那精致的首饰盒子,不由的惊呼一声:“呀,真好看,姐姐这是哪里来的?” 谢纨纨见她一脸艳羡的样子,随手递给她,道:“这是顾家四姑娘打发人送来的。” 谢绵绵越发羡慕起来:“怪道呢,顾姑娘真是个大方人,不过也难怪,那样的人家,顾姑娘随便给点儿什么,也比咱们强十倍。” 谢纨纨随口道:“只是太贵重了些,觉得不好收的。” “这算什么呢?”谢绵绵不以为然:“咱们是觉得贵重,可放在人家顾家,也不过就是随手的东西,算的了什么?姐姐也未免太狷介了些。” 谢纨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得生硬的换了话题:“妹妹怎么这会子有闲过来走走?” 谢绵绵依依不舍的把那首饰盒子放到桌上,才笑道:“我是想着来问问大姐姐,明日去寿王府,可要预备些什么,穿什么衣服,用什么首饰?” 谢纨纨不明白这有什么可问的,只笑道:“有什么可预备的,姑娘们一起玩儿罢了,并不用什么贵重东西,平日里画的扇子,绣的荷包,拣花样雅致的送两件就是了,只不过是个意思。” 谢绵绵见她不懂,心里直撇嘴,只得又道:“那大姐姐穿哪件衣服去呢?” 谢纨纨指指炕上那件白底银红蝴蝶穿花衫儿:“也就两件新裁的衣服,我就拿了这件出来。” “哎哟!”谢绵绵顿时一脸懊悔的样子:“怎么我就跟姐姐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预备穿这个,原本还有一件石榴红缠枝花儿,偏昨日踩了水,污了色,还没收拾好,只剩了这个,没承想重了姐姐,这可怎么好。” 在这些事上,谢纨纨还真是出乎意料的迟钝,大约也是因着她以前的生活里确实没经历过这些东西,此时听谢绵绵这样一说,就很实在的道:“既这样,你穿这个罢,我换一件。” 谢绵绵便眉开眼笑的道:“我记得大姐姐有件黛青绣竹叶缎子衫儿,最衬的姐姐淡雅脱俗了,姐姐穿那件去吧。” 就是再迟钝,谢纨纨也醒过味儿来了,这是要姐姐当绿叶衬托她一回呢?她又一次啼笑皆非起来,这简直就是在这个家里的日常了。 第29章 第30章 出人意料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30章 出人意料 穿戴什么,谢纨纨向来是不上心的,可是这一回她偏偏在乎起来,第二日一早,她一边笑自己跟个小姑娘较劲儿,一边把那件百蝶穿花的衫儿穿上,去上房给张太夫人请安,再出门。 谢绵绵的衣裳,当然不会跟她一模一样,她穿了件花色样式都十分时新的银红洒金锦缎衫儿,越发衬得肌肤雪白耀眼,脸颊边一对浑圆光润的珠子坠子,十分清丽,端的好一个美人儿。 只是她一见谢纨纨的穿戴,顿时就沉下了脸来,昨天明明与她说过了,她竟然还穿的这个! 还有那朵宝光灿然的鬓花,她还真带出来了?真是白跟她说了半日! 谢绵绵本就坐在张太夫人身边,此时一脸委屈,低声的在张太夫人耳边说了两句话,张太夫人便道:“纨姐儿,你头上那朵花儿是哪里来的?我怎么没见过?拿过来我瞧瞧。” 岳大福家的忙走过去,谢纨纨果然取下来,毫不在乎交给岳大福家的,抿嘴笑道:“这是昨儿顾家四姑娘打发人送来的。” 张太夫人接过来打量了一下,眼看就抬手往谢绵绵头上插去,谢纨纨依然笑着,慢吞吞的说:“顾四姑娘说,庄太妃娘娘听说她邀了我一起往寿王府去,欢喜的很,又正巧尚宝司进上来江南宝叶坊孝敬的今年夏天用的首饰,太妃娘娘就手儿挑了两件,都一并送到顾四姑娘处,叫她打发人给我送一件过来,正好去寿王府的时候用。” 张太夫人刚给谢绵绵戴好,顿时那一句:“这朵花儿你妹妹用刚好,你是姐姐,先让给她用一用。”就说不出来了,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拿下来也不是。 谢纨纨简直当没看到,只管笑着说:“若不是这样,我哪里好意思收呢,这样贵重的东西,这样不年不节的,姐妹们送来,我自然不好要的,哪儿有那么大脸呢。” 张太夫人气的手直抖。 谢绵绵这辈子大概没被说过这样的话,玉白的脸上顿时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似的,泪珠儿都在眼里打转,可谢纨纨半个字儿没提到她,她就是再委屈也没法说话。 岳大福家的都诧异的看了这位大姑娘一眼,她是觉得,这短短一个月来,这位大姑娘不仅早不是以前那样绵软安静,万事不理会的样子,反倒是越来越锋芒毕露,咄咄逼人起来。 她不由的给谢纨纨捏了一把冷汗,张太夫人的脾气她是再明白不过的,没事儿还要拿捏儿媳妇们一回呢,只对姑娘们略客气些,可谢纨纨敢当面这样给没脸,就是看着有理,回头也定然要找补的。 岳大福家的看场面尴尬的要命,谢纨纨还没事人一样微笑,只等着张太夫人把花拿回来,一边想着,这大姑娘真是太寸步不让了,在这家里的人跟前,就是有庄太妃娘娘的话,要让张太夫人对她服软,也自是不能的。其实,大姑娘只要略退一步,上前拉了三姑娘出门儿,叫三姑娘给,岂不是好很多? 也就只能她来做这个了,笑着道:“这会子也不早了,姑娘们可不能叫顾家姑娘干等着,还是快些去才是。” 伸手轻轻拉一下谢绵绵,又赶着给谢纨纨使眼色,谢纨纨才冷笑一下,转身出去了。 这里谢绵绵还委屈的了不得,拉着张太夫人的袖子哭了出来,她只得耐着性子道:“好孩子,别委屈了,眼睛哭红了出去叫人笑话,回头祖母给你个更好的!” 谢绵绵跺跺脚,想要说两句不跟谢纨纨去的硬话,犹豫了半日还是没说出来,那样花团锦簇的场合,她实在舍不得不去。 张太夫人又哄了几句,才打发她出去了。岳大福家的赶着送出去,低声在谢绵绵耳边说了两句话,谢绵绵一脸愤恨的样子,把那鬓花拔下来掷到岳大福家的怀里,就上了车。 她只得苦笑一下,把花儿给谢纨纨送过去,笑道:“三姑娘瞧过了,打发我来还给大姑娘。” 终于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大姑娘虽说委屈,其实和软些反是好些,到底是一家子的老祖宗,就是夫人们,也要小心伺候的。” 谢纨纨笑了笑,只简洁的说了一句:“我明白。”就放下了车帘子。 岳大福家的也只得叹口气了事。 张太夫人坐在那里,一时气的心口疼,脸沉的水一样,见岳大福家的回来,好半晌才阴沉的说:“这翅膀还没真硬呢,就敢给我脸子瞧了!要真让她嫁去那家,咱们还不被她踩在脚底下了?” 岳大福家的差不多知道所有内情,越发不敢回话,张太夫人怒道:“这等忤逆,可不是咱们家的规矩!” 张太夫人当然有她的一套,谢纨纨虽然出了门,可秦夫人还在家里,立时吩咐人把秦夫人叫来骂了一顿,才算是出了一口气。 谢纨纨还真没想到殃及了鱼池,她只是真不习惯有人竟然当面儿强抢罢了,下意识就要反击,一时出了门,冷静下来,反倒觉得好笑起来。 她在这个家里短短两个月,已经遇到了太多次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偏偏在这个家里却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她还是一次又一次瞠目结舌,好像自己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似的。 想想都觉得好笑。 马车辚辚的走了一盏茶时分,就到了寿王府,这里她当然也来过,今日显然热闹很多,虽没开中门,但边门不断有车马进进出出,都是高头大马拉的华盖车八宝车等,相比之下,谢家的马车显然就寒酸起来。 谢纨纨向来不注意这些,还没什么感觉,只是谢绵绵刚下车来,略一打量,已经觉得不自在起来,未免有点儿别扭,不少小门小户的姑娘媳妇,在家里原也是父母捧在手里养大的,丫鬟婆子伺候着,本来不差的,只这进了豪门往往显得缩手畏脚,其实也就是被这种平日里少见的气派压住的。 反倒是谢纨纨,头是抬惯了的,毫无所觉。 寿王府二门上伺候的人不少,来了姑娘,立刻就有媳妇丫鬟上来迎着,请换小轿,顾盼格外周到,特特的留了个媳妇在二门上等着谢纨纨,此时听见是谢家姐妹来了,忙上前来接着就笑道:“我们家四姑娘也才刚到,吩咐奴婢在这里伺候谢姑娘进去呢。” 言语虽恭敬,可举止是不一样的,连仆妇的穿戴也比自己家的下人高着一层,用的首饰也有赤金的,谢绵绵不由自主的就挪了挪脚,有一种无意的往谢纨纨身后藏的感觉,谢纨纨随口笑道:“顾姑娘这会子在哪里坐着?她一个人来的么?” 那媳妇殷勤的伺候谢纨纨上轿,躬着身子笑道:“听说是在后头园子里的玉生烟亭,又有水又有花儿,旁边挨着赏心阁,正好宴息,我们家大太太、二太太也都来了,大约这会子正在赏心阁里头坐着呢。” 舅母们都来了呢,谢纨纨点点头。那边谢绵绵没怎么在意听,已经看的眼花缭乱了,这寿王府十分华丽壮阔,单是二门就这样气派,迎客的轿子是青绿色的,轿帘和窗帘都绣着含苞的桃枝,正映着这季节,丫鬟们一色儿的鲜色缎子比甲,戴着金海棠花的耳坠子,赤金簪子,殷殷勤勤的伺候着来的夫人姑娘们上轿。 就是对着明显与平日里往来的贵女们不同的谢家姐妹,也没有人露出异色来,不自在的反而是谢绵绵自己。 一时到了赏心阁,这是本就是预备的一处看花看水的地方,建的格外雅致,进门就是曲径,一色水磨砖墙,石子漫甬成路,院子里头搭着花架子,里头大花厅十分阔朗,后头小小几间屋子,都合着地步打了桌椅床榻,供来客小憩。 进了大花厅就见满眼的花团锦簇,一屋子贵人的衣着穿戴,自都是当季最新最好的,简直耀花人的眼,还没进去呢,气派就已经有了。 顾盼听谢纨纨来了,亲自走到门口来迎,谢纨纨先介绍谢绵绵:“这是舍妹绵绵。” 顾盼打量了一眼,笑道:“前儿姑母说你模样儿好,这会儿瞧着,这妹妹比你还强呢。” 谢绵绵听的眼睛发亮,忙笑道:“姐姐谬赞了。” 顾盼就伸手挽了谢纨纨过去,谢绵绵再有恭维话也说不出口,只在后头跟着,谢纨纨抬眼一看,坐在这里的,有王妃、公主、郡主、各公府侯府的太太奶奶们,都是京城里数得出名头的人家,几乎没有她不认得的。 只是认得也不能认,谢纨纨只得老老实实的与谢绵绵一起过去行礼拜见,让顾盼挨着介绍一番。 一圈儿走下来,有些人已经悄悄的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些贵胄人家的夫人太太们,眼中不知见过多少事,眼光最毒,自然不是年轻姑娘们可比的,这简单的见礼,谢纨纨的大方气派与谢绵绵的缩手畏脚,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早被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觉得诧异,安平郡王妃在京城里挑拣了半日,选了这一家的姑娘,当然是早有议论的,倒是谢纨纨的举止,此时反倒出人意料了起来。 第30章 出人意料 第31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31章 顾盼的母亲是顾家二太太,这谢家姐妹今日到场的缘故她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看她们人见完了,又是顾盼的名义邀来的姑娘,她当然就叫谢纨纨姐妹在身边坐了,问了些在家里做什么,现读什么书之类的话。 这些简直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话了,哪家的长辈新见了小姑娘,也没别的说,自然只有这么问,不过这是这一位安平郡王府未来的大儿媳妇第一次真正在这样高的交际场合亮相,多少人都在打量她。 当然没有人指望这样平淡的几句话就能看出她的性子来,其实无非是看她的举止气质,到底叶少钧和谢纨纨的亲事也算是一个有些谈资的八卦了。 谢绵绵小心翼翼,显然在家里就练习过这类常规的问话,十分的规矩:“只女诫,孝经这些读一读,家里规矩不许读闲书的。平日里有闲,也就做做针线,再听长辈吩咐罢了。” 谢纨纨的姿态就十分大方,笑道:“家里能做什么,不就是每日里长辈处问问安是正事儿,我又不大会绣花做衣服,也不大读书,只母亲说如今倒要学着管管事儿了。” 她倒真磊落,半点儿不装样,顾盼在一边直笑。 顾二太太笑道:“学着理事倒是应该的,做姑娘的时候自然是清贵的,待出了阁总得明白这些才是,偏我们家盼儿就不愿意做这些,谢姑娘你与她投缘,也说说她。” “您叫我纨纨就行了。”谢纨纨笑道:“顾姑娘是明白人,天生就会,我不懂的还要问她呢,伯母有什么可愁的。” 顾盼在一边听了,便笑道:“娘就爱操这些闲心,谢姐姐是知道的,才不理你呢。” 顾大太太就在一边笑道:“可不是,盼儿这样聪慧懂事,连我嫂子都说好,还有什么可说的,弟妹也是太操心了。行了,让孩子们出去逛逛吧,人家都是来看花儿的,白陪着我们这些啰嗦老货坐着做什么。” 谢纨纨笑,大舅母一向觉着顾盼好,总想要她嫁进自己娘家去,可顾盼最烦这个,连着对大伯娘也敬而远之,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谢纨纨就笑着对着顾盼眨眨眼睛。 顾盼面不改色,全当没听到,笑道:“可不是,谢家姐姐是来看花儿的,娘拉着人说个没完,谁耐烦呢,走,我们出去瞧瞧去。” 谢纨纨其实愿意多与舅母们说说话,不过顾盼既这样说了,她也不好说不,便带着谢绵绵起身与顾盼出去。 刚起身,却见安平郡王妃带着安平郡王府大姑娘叶少蓝、二姑娘叶少茗,三姑娘叶少蓉一起进来,原本坐着无聊的一些夫人奶奶们不由的精神一振。 谢纨纨当然不能当没看见,笑着上前请安问好,又介绍谢绵绵给叶府的姑娘,自然没人肯失了礼数,纷纷见礼。 徐王妃一脸微笑,十分和气温柔,问了谢纨纨祖母好,母亲好之类,谢纨纨自然是笑着一一道谢,又跟姑娘们都说了两句话,场面十分平和,一家子都很亲热似的。完全没半点儿八卦可看。 谢纨纨略一扬头,早看见这周围打量围观的眼光了,真是的,就是有八卦,也不会有人在这种场合现场表演吧? 敏和县主是顾大太太的娘家亲妹子,此时笑着低声道:“那一位这次怕是走了眼了吧?你这未来的外甥媳妇,还真不像那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她不见得拿得住她。” 她是难得赞人的,竟也说了一句:“很是大方。” 顾大太太只笑着点点头,不说谢纨纨,倒说起谢绵绵来:“妹妹就差了些儿。” 敏和县主嘴头子最不客气,样子是笑着的,说话却像一把刀子般利:“小家子气。不过模样儿倒是不错。” 一边齐王妃听见了后头半句,转过身来笑道:“说的谁呢?” 敏和县主就指了指谢绵绵,齐王妃笑道:“这个姑娘,我倒是听到一句半句的。” 齐王是当今皇叔,齐王妃在这京城里最是个活跃人物,善交际,会说话,敏和县主就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天上知道一半,地上全知的人物,又听到了什么?” 齐王妃笑道:“皇上登基一年了,除了长春宫皇后娘娘,才两位主位,空着那么些,宫里的贵人们固然要使劲,外头看着的也不少啊。” 敏和县主就道:“她?倒是不错,单论模样儿,宫里排得上的几位主儿都差着些儿。倒也怪了,这种事,嫂子怎么知道的?” 齐王妃笑道:“赶明儿你置了酒请我喝,就明白我怎么知道的了。” 众人不由的都议论起来了。 谢纨纨当然听不见这些贵妇人的议论,她同谢绵绵与顾盼一起出来,寿王府一片杏花林,此时开的最好,一团团艳红粉红间杂,如云蒸霞蔚一般,寿王府的花会就叫杏花宴,此时杏林边上已经布置了错落的条桌圆凳,姑娘们大多聚于此处,有品茶看花的,有作诗作画的,也有刺绣的,这种宴会,也差不多都这样。 谢纨纨仗着她是订了亲的身份,韬光养晦要紧,自然不能出风头,倒是刚好,萧晚在那里与人说话,见顾盼与谢纨纨就走了过来,顾盼笑道:“这是谢家三妹妹,你带她去与姑娘们说说话儿,我和谢家姐姐看看花儿去。” 萧晚笑道:“也不知是看花儿也不知是说私房话呢,哪里有没见过的花儿呢。”不过她向来温柔,只说了这一句,就笑着带着谢绵绵过去,谢纨纨还有点儿不放心的嘱咐谢绵绵道:“姑娘们都是好性儿的,你安心坐着,过会子我就过来了。” 谢绵绵当然巴不得这一声儿,连忙答应。 顾盼笑道:“老妈子似的,这还没嫁人呢,就这样,等嫁了人,还不知道多啰嗦。”竟叫谢纨纨颇有点诧异的看顾盼一眼。 这是她的错觉吗,她觉得顾盼今儿实在活泼的有点儿异样了。 顾盼向来是个沉默的姑娘,一桌子的姑娘们坐着,她就算不是话最少的那个,但也绝对不是活泼的那个,应该说,活泼这个词儿,向来与顾盼不沾边,很早以前母亲就说过:“盼儿聪慧懂事是难得的,就是太稳重,一点儿也不像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一点。” 还顺便点点她的额头:“你们匀匀就好了。淘气鬼!” 那个时候,顾盼才十岁左右吧?谢纨纨一径想着,忍不住又看了顾盼一眼,不,不对,这确实是个错觉。 自她生病起,就少见外人,更别说与姑娘们聚会了,直到如今,也有三年时间了,三年没怎么见到顾盼,才有这样觉得顾盼活泼的过头的错觉。 那个时候过于稳重的姿态和腔调,放到现在十六岁的顾盼身上,竟就刚刚好了,不算太沉默,也不至于太活泼。 可这样一想,就更古怪啊,谁都在长大,就顾盼不长大么?十二岁的时候像十六岁,十六岁的时候还是像十六岁,难道今后二十岁了,还像十六岁? 谢纨纨摸摸头,顾盼见她把自己看了又看,便笑道:“昨儿打发人送东西给你,并没有说的很明白,大约有点唐突。” 啊?谢纨纨不妨她说这个,啊了一声才说:“原是太贵重了些,只是……你送的,我也不好不收。” 顾盼笑了:“我猜你心里疑惑的很,是不是?” “嗯?”谢纨纨简直招架不了顾盼这种突如其来的活泼,岂止心里疑惑,就是脸上也满是疑惑的神情。 顾盼笑道:“你心里定是在想,这个顾盼,不像是这样没头没尾的人呀,邀我来看花儿也罢了,莫名其妙送我件首饰,搞什么鬼呢?是不是?” 这简直古灵精怪了!谢纨纨终于还是承认:“我确实不大明白。” 顾盼笑的越发欢快起来:“不明白就罢了,横竖这首饰也不吃你,你只管用。” 完全是一脸的我才不会告诉你呢的表情,谢纨纨十分的摸不着头脑,她一向觉得自己不蠢,可现在还真完全不明白了。 不过她信任顾盼,见她实在不说,也就不问了,不过是一点东西罢了,谢纨纨向来心胸开阔,从来没有太多的执意。 顾盼要的就是她的不明白,换成别的人,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时机,收到这样一件贵重首饰,自然就会想到是自己家境差了,拿不出像样的首饰来,会在这样的场合丢脸,所以顾盼才会送了这个来。 有的人大约会欢喜,得了大便宜一般,对顾盼感恩戴德,也有的人性子清高,觉得被人怜悯,被人看不起,受了轻侮,会觉得不自在。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因为这个首饰贵重的缘故。 可谢纨纨却这两种感觉都没有,因为她从来不知道会因为首饰而丢脸,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她其实常嫌金银宝石的头面沉重,反爱用当季的鲜花之类。 她这样单纯的不明白,叫顾盼觉得很有趣。 顾盼既不挑明,两人便转而说起了别的话,沿着小道走了一圈儿,就绕回了那边,这会儿姑娘们越多起来,谢纨纨看了一圈,居然没看见谢绵绵。 谢绵绵第一回来,怎么就不见了?谢纨纨还真有点急,这会儿没有长辈,她是做姐姐的,带着妹妹出来,若是有点儿不周全,可难辞其咎,顾盼也看了一会儿,她在这寿王府是熟悉的,就招了一个丫鬟过来问。 “回顾姑娘的话,奴婢刚才过去送果子了,并不在这里。”那丫鬟秀秀气气的样子,道:“奴婢这就去问问。” 她见谢纨纨面生,又解释了一句:“王妃今儿一早就吩咐过了,今日姑娘们多,不管哪里,都多安排人引路,姑娘只管放心就是。” 谢纨纨点头,这种时候,主人家当然要防着出点儿事端了,顾盼笑道:“先去这边坐一会儿吧,表婶治家有方,不会有什么要紧的。” 正在这时候,一个小姑娘过来叫表姐,团团脸儿,谢纨纨不认得,想来大约是顾盼舅家的姑娘,连说带笑的说了几句话儿,就把顾盼拖走了。 谢纨纨挥挥手:“你只管去,我在这府里又不会掉的。” 第31章 第32章 英雄救美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32章 英雄救美 一盏茶刚喝了一口,刚才那丫鬟寻了过来,笑道:“谢大姑娘,谢三姑娘先前原在那边树底下坐着,与姑娘们做了画,都说谢三姑娘写意画好,要看谢三姑娘画后头池子里的虎头金鱼,就往那边去了。” 谢纨纨应了,左想右想还是有点儿不放心,搁了茶盅要去寻谢绵绵,那丫鬟眼最尖,忙跟上来笑道:“谢大姑娘要往哪里去?奴婢替您领路。” 谢纨纨笑道:“听说这里的虎头金鱼,在京城里也是独一份儿的,我也想去瞧瞧虎头金鱼,是在小垂虹那边儿吧?” 那丫鬟显然是得了吩咐,不能叫姑娘们自个儿乱走,忙就引路道:“您说的是,从这边儿廊下过去,过了绿子山就是了。” 就是姑娘们矜持的动作,走过去也不过片刻,很快就听到姑娘们清脆的笑声,立时叫谢纨纨放了点心,她不在乎谢绵绵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收获,只要不出事儿,全须全尾的回去,让她交差就行了,这会儿一见,谢绵绵一脸笑,似乎挺欢喜的样子。 甚至见谢纨纨找了来,反倒有点儿不大愿意,似乎觉得谢纨纨打扰到她似的。 谢纨纨看了一眼,在这里有四五个姑娘,倒是什么身份都有,武将文官,清流勋贵,庶出嫡出都有,谢绵绵是侯府嫡女,父亲又有从六品官身,在这些姑娘里头,既不算出挑也不算差,倒是挺融洽的。 谢纨纨就笑道:“你只管画你的,我听说这虎头金鱼就这里有,就过来瞧瞧,你好好瞧好了,回家也画给祖母瞧,也是咱们出来一趟。咱们家就你画的好,我就是有那心孝顺也没那本事。” 谢纨纨真愿意八面玲珑起来,谁都肯吃她的那套,谢绵绵当然不例外,又是捧她的才又是捧她孝顺,顿时叫她心花怒放,满面笑容的道:“大姐姐就会取笑我。” 谢纨纨其实是怕她因着早上那一回,孤拐起来,非要跟自己犟着干,此时见状,倒也放心了,想来谢绵绵难得有这样在王府交际的机会,自己也是不愿意搞砸的。 谢纨纨到底是姐姐,若是在外头显出十分的芥蒂隔阂不恭敬来,叫人随口说一句,就是闲话。谢绵绵当然不肯。 她可是有志向的姑娘。 一时画也得了,诗也得了,谢纨纨笑道:“也好早晚了,还是过去坐坐才是,不然叫人说咱们不爱理人呢。” 谢绵绵也听了,果然就要约着旁边的姐妹走,是的,这才一个时辰不到,这姐姐妹妹的早叫的比自己的亲堂姐亲热了。旁边一个圆脸的姑娘笑道:“倒也是,谢家妹妹,咱们从那边走吧,从这边儿桥过去,只多绕半盏茶的路,刚好能经过覆雪廊,那可是京城十景之一,如今这个时节,正是最好看的时候呢。” 谢纨纨就皱了皱眉,那地方她当然知道,确实是京城十景之一,琉璃为顶,光彩盎然,不论是覆雪还是覆花,都是美景,可那个地方,通常也是寿王府宴客的时候公子爷们喝酒的地方,至少今天是。 这姑娘,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谢绵绵正要答应,谢纨纨便道:“那边是外头大爷们喝酒的地方,不方便过去,今后有机会再去吧。” 那圆脸姑娘就笑道:“大爷们虽说在廊下喝酒,不过听说酒都摆在外头,横竖咱们也不过去,就在桥边儿看看就是了。” 谢绵绵听说是宴男客之处,倒是有些犹豫起来。 那圆脸的姑娘又笑道:“咱们难得来一回这王府,若是连这著名的覆雪廊都没看一眼,岂不是可惜?说不准倒叫人说咱们胡说呢。” 另外一个脸儿尖尖的姑娘也笑着道:“王家姐姐说的是,我早就听说覆雪廊了,只没见过,好容易今儿个来了一回,不去看看,今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呢。” 看起来这些姑娘都以那圆脸的王家姑娘马首为瞻,剩下几人虽没说话,也都点头称是。 谢纨纨不认得这些姑娘,不过听她们这么一说,就知道这大概也跟谢绵绵一样,是谁带进来的,这谢绵绵倒是有些本事,这才进来多少时候,不仅找到了同样境遇的姑娘,还能打的火热,姐姐妹妹的亲热的很。 果然,谢绵绵不愿意听谢纨纨的话,倒是对这个圆脸姑娘的话十分意动,只当着人,她也不敢过分给谢纨纨没脸,便笑着软语央求:“好姐姐,咱们就在那边桥上看一眼罢了,并不过去,隔着远,就算那边有人也不要紧的吧。” 谢纨纨不肯,她也不管那姑娘是真心想要看看覆雪廊还是另有所图,她今日带着谢绵绵出来,压根不愿意另生枝节,只想着在这寿王府吃吃喝喝,和人说说话,亮个相,万事大吉的回去才好,覆雪廊那头全是爷们,真要是闹点儿什么出来,就是麻烦。 张太夫人没事还搅事呢,要真有事,又是她的掌上明珠谢绵绵,更不知要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谢纨纨就道:“今日委实不便,不能去。寿王府既把大爷们安排在那边,自然不会叫女眷过去,咱们既来这里做客,还是客随主便才是。” 谢绵绵撇嘴,其实她倒不是真的非看不可,只这会子结识了别的姑娘,她并不想太过扫人的兴。她在家里虽然骄纵,并不把姐姐妹妹的放在眼里,倒也知道在外头,差不多儿的姑娘也不会十分让着你,太骄傲不随和,人家何必理睬你呢。 这一回她进来这里,受到的震撼不少,因着出了阁的少奶奶们因怕人说抢风头,且又有上头几层婆婆跟前要随侍,都不大过来,杏花林那边几乎都是年轻姑娘,可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却自然而然的分了阶层,随你貌若天仙才华盖世,那些豪门嫡女眼睛只一扫,哪里能把你当回事呢? 谢绵绵接收到的好意,也就都是差不多儿的姑娘,自然的就加到这里来了。 这会儿当着新结交的姐妹的面,被姐姐这样说了两句,脸上就颇有点下不来,那王姑娘显然很会察言观色,适时的在一边笑道:“既然谢家妹妹这样怕姐姐,咱们也不能叫妹妹为难,这会儿就罢了,回头有机会,咱们单来看就是了,没什么要紧,谢家妹妹快别气了。” 这样□□裸的挑拔离间,简单粗暴的叫谢纨纨都怔了一下。 联想谢家的做派,大约真是越差一些的人家,越不加遮掩,什么都敢说,什么都能做。 可谢绵绵还真吃这一套,顿时就恼了,脸上一冷,对谢纨纨道:“并不用你一起去,就是真有什么,也落不到你头上。” 她仰头对王家姑娘:“现在就去,怕什么!” 谢纨纨可不是怕人撒泼的主儿,反笑道:“寿王府伺候的姐姐们各处都有,你敢去,我就敢喊人来,说不得闹到前头大厅里去,你怕不怕?” 又转头问那挑拔离间的王家姑娘:“你怕不怕?” 那王家姑娘一脸错愕,大约还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顿时蔫了,她挑拨一下谢绵绵当然不怕,可真要闹到外头去,她还真怕了。 王家姑娘嗫嚅了一下,很识时务的转头去劝谢绵绵:“还是谢家姐姐说的是,这事原是我想茬了,想来那覆雪廊总是在那里的,什么时候看不是看呢?好妹妹,咱们玩笑罢了,可别和姐姐生分了。” 这姑娘还真是能屈能伸呢! 一对比,就把谢绵绵给比下去了,谢绵绵显然就不这么搁的下脸面来,脸上给臊的火辣辣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负了气,就快步往前走。 刚见她转过那假山,只听得哎哟两声,不知道怎么跟人撞在了一起,谢绵绵退后一步,她本就气急,此时叫人一撞,还没看清人,已经骂道:“没长眼睛呢?” “啪”的一声脆响,谢绵绵脸上早挨了一巴掌,打的她往旁边只一栽,一时反应不过来,竟就捂着脸怔住了。 这辈子,谢绵绵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后面的几个姑娘也都怔住了,只有谢纨纨知道不好,大呼倒霉,千防万防,也防不了出事,肯这样出手,干净利落,底气十足的,那定然是真正的贵女,有封号的那一种。 打了谁都不算大事,才敢这样出手。 谢绵绵还先骂了人…… 谢纨纨连忙几步走上前去,看清楚情况,倒是先松了一口气,谢绵绵撞的不是正主儿,正主儿在后头站着呢。 可是遇到这主儿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位是昭阳郡主,齐王的爱女,讲不讲理要看心情,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 谢纨纨看了这情形,先就上前笑着给昭阳郡主请安,客气的说:“舍妹与这位妹妹不小心碰到了,惊了郡主,还请郡主恕罪。” 她趁机打量了一下出手的那个姑娘,自己不认得,想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儿生的普通,穿的倒是顶时新的花样缎子,头上带着玉钗珠花,手腕上两三对镯子叮当作响,富贵是尽有的。 谢绵绵呆在一边,听说是郡主,着实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后头的王家姑娘等都赶着上前来请安,昭阳郡主看了谢纨纨一眼,慢条斯理的说:“不是碰到了,是她跑过来撞到我表妹了。” 自己不认识的昭阳郡主的表妹,那想必不是血缘亲近的,不论是齐王还是齐王妃,都是极尊贵的出身,这位表妹,应该是不知道哪里的转折亲了。 谢纨纨听了笑道:“虽说是舍妹在跑,贵表妹也是没看到不是?如今舍妹也得了贵表妹的教训,还请郡主恕罪才是。” 这话绵里藏针又息事宁人,暗指那出手的表妹是仗着郡主的势,其实这种相撞,也不是全怪一方,谢绵绵就算跑过来,你若是看着了,略一避让,也撞不到的。如今撞上了,谢绵绵又先出言不逊,既然挨了一巴掌,也就足够了,谢纨纨知道谢家惹不起昭阳郡主,只想撂开手完事。 那个表妹忙道:“她跑那么快,我虽是看见了,也避不开的。” 昭阳郡主挥挥手,拦着那表妹说话,她自己倒越发打量了谢纨纨起来,看这姑娘一身穿戴,并不是什么贵重人家,那种破落人家出来的小姐,既知道自己是郡主,还敢这样说话,真是颇有胆量。 她是个说话软绵绵的姑娘,此时依然慢条斯理的说:“她撞了人,还张口就骂人,我不想恕罪,还想掌她的嘴,又如何?” 谢纨纨就知道昭阳郡主今天肯定心情不怎么样,讲不下理来,只得道:“若是郡主定要如此,我便只有往齐王妃处说理去了,就算要动手掌嘴,也要当着齐王妃并外头的长辈们,在这里,我是不从的。” 齐王妃当然不可能让昭阳郡主掌谢绵绵的嘴,这不仅是得罪顾家,更是坏昭阳郡主的名声。 昭阳郡主倒觉得这个姑娘越发有趣起来,软绵绵的说:“她的事,再往前头说去也罢,还有你,在郡主跟前大呼小叫,这又是谁教的规矩?” “我教的,怎么了?” 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倒叫众人都下意识的转头看去,谢纨纨只听到那句话就知道是叶少钧的声音,转过头的时候已经眉开眼笑起来。 第32章 英雄救美 第33章 忘乎所以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33章 忘乎所以 昭阳郡主也没想到有人来出头,见是叶少钧,倒是颇有点出乎意料,只不敢怠慢,叫了一声‘表哥’。 谢纨纨记得,叶家的大姑奶奶就是齐王妃的娘家嫂子,关系是极亲近的。 叶少钧想来也是来做客的,穿了一身的脸上惯例的没什么表情,把这里的人都扫了一眼,几乎人人感觉好像有刀子掠过似的凛冽,然后叶少钧缓缓说:“一点小事闹什么,都散了吧,前头玩去。” 昭阳郡主嘟嘴道:“怎么就是我闹了……”话还没说完,叶少钧看了过来,她就没出声了。 那王家姑娘早在谢纨纨护着谢绵绵顶撞昭阳郡主的时候,就给这场面吓到了,此时巴不得这一声儿,怯怯的看了昭阳郡主一眼,见她虽瘪着嘴不高兴的样子,却一声不吭,显然是默认了,简直如蒙大赦,赶紧上前来,匆匆行了个礼,含糊的说了句什么,就跟身后几个姑娘走了。 谢纨纨见谢绵绵还愣在那里,赶紧推了她一把,叫她跟着王家姑娘走了。 叶少钧又看看傻在一边的郡主表妹,说:“这是你哪里的表妹?仗势欺人,一言不合就敢动手掌掴官家小姐。且明知道你不喜欢,不说劝慰着你,反挑着你出头得罪人,今后不要和她们家来往了。” 谢纨纨对叶少钧简直五体投地,她原是见惯了叶少钧温柔和气的模样的,从来不知道他在自家表妹跟前居然这样霸道冷冽,这位可是昭阳郡主,就算是表妹,那也有郡主封号,叶少钧连个世子还没挣上呢。 谢纨纨以前也当然识得昭阳郡主,只她年龄略小,今年只有十四岁,比谢纨纨小着五岁多,不过当她小妹妹,不是什么闺中交情,了解不算深刻。 在当年的谢纨纨跟前,昭阳郡主自然没什么脾气,不过谢纨纨也记得,昭阳郡主心情不好的时候,脾气就格外孤拐,谁的话也不愿意听,什么理也不讲。齐王妃都头疼的很。 这会儿她的心情明显就是不好嘛。 谢纨纨往后头一看,越发想到,看来昭阳郡主心情不好了,才避开人群,过来看金鱼的吧。 昭阳郡主嘟了一下嘴,可能是有点儿在谢纨纨跟前下不来台,小声嘟哝:“这么凶!” 谢纨纨连忙打圆场:“叶少言重了,也是舍妹不懂事,出言不逊,得罪了郡主。” 叶少钧简直是用眼角扫了她一眼:“就你会惹事,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有人瞧见了来回我,任着你在这里得罪了表妹,连我也不好去见姑母了。” 关我什么事啊!谢纨纨简直要叫起撞天屈来,可她不是不懂事的人,叶少钧已经先说了郡主了,连郡主都没反驳什么,她自然更不好塌了叶少钧的台,在谢纨纨心里,她自然是觉得她和叶少钧更亲近,更是自己人的样子。 谢纨纨只得笑道:“郡主宽宏,想来不会怪罪我的。” 昭阳郡主没理她,犹豫了之后,还是打发那表妹:“你先过去,我回头就来。” 那表妹已经叫叶少钧给吓的眼泪汪汪的,哪里还有半分先前动手打人的凶神恶煞,可怜兮兮的喊了一声:“表姐……” 见昭阳郡主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样子,终于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这时候叶少钧才说:“表妹不认得她吧?这是永成侯府家的大姑娘,你叫她一声姐姐就行了。” 昭阳郡主居然有点儿不明显的挣扎,叫谢纨纨看在眼里,赶着叫了一声妹妹,她才终于叫了一声姐姐。 叶少钧点点头,特别理所当然的说:“既然是一家子,一点儿冲撞有什么要紧。表妹你去玩吧,纨纨你跟我来。” 说着转身就走,压根儿没理会身后这两个姑娘各有各的尴尬,潇洒至极。 昭阳郡主一跺脚:“表哥!” 叶少钧回头过来,可昭阳郡主又没话说的样子,他就道:“我与谢姑娘有正事要说。” 然后就走了。 谢纨纨看看昭阳郡主,又看看叶少钧,终于只得尴尬的对昭阳郡主笑一笑,追了上去。 叶少钧在桥头负手而立,等谢纨纨过来便说:“你父亲今日一早来见我了。我查出来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多谢你了。”谢纨纨诚心诚意的说。 叶少钧虽然难缠,可是实在靠谱,他应下来的事,就定然会办好,而且办的周到,远超过你的期望。 叶少蓝的邀请,顾盼的友善,庄太妃娘娘的召见,连同父亲得官,后面都有叶少钧的影子,谢纨纨心知肚明,甚至今日倒霉催的遇到这档子事,叶少钧也赶过来解围,确实难得。 她实在是领情的很。 叶少钧转头,凝视她一会儿才说:“你相信我就好。” “我当然相信你。”谢纨纨不假思索的说,她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对只见过一次的叶少钧这样相信,思索了半响,实在找不到理由,只得苍白的又强调了一句:“我相信你。” 也不知这样苍白无力的相信怎么就取悦了叶少钧,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影子,只是淡的只有像谢纨纨这么熟悉他的人才看得出来。可就这一点笑影子就叫谢纨纨也跟着喜悦起来。 她唠唠叨叨的跟叶少钧说:“前儿庄太妃娘娘召见我了,娘娘和气的很,我还看见了十二殿下,胖乎乎笑眯眯的,可爱的要命。” 叶少钧点点头,他当然是知道的,可他却愿意听她说,并不觉得不耐烦,还随口说了一句:“前儿九爷偷偷带十二殿下去骑马,叫皇上知道了,给了他一巴掌。” “这有什么关系,男孩子嘛,当然要骑马,九殿下是做哥哥的,他不带着十二殿下,谁带呢?”谢纨纨不以为然的说:“皇上也太凶了。” 叶少钧简直觉得好笑,可脸上一丝看不出来,只是一本正经的说:“姨母也是这样说的。” “就是嘛。”谢纨纨笑道,她脸上的酒窝深深的,装满了蜜似的甜:“太妃娘娘原是最好亲近的,这会子我在那边,出门不容易,今后我真搬出来了,就常去给娘娘请安去。” 叶少钧道:“左右不过是这两天的事了。” “太好了!”谢纨纨颇觉惊喜,叶少钧简直就是定海神针,他这样一说,谢纨纨半点儿也不怀疑,满心欢喜起来:“谢天谢地,你不知道咱们家里的事儿,虽不说一刻也呆不下去,但能单独出去总是好的。” “我知道。”叶少钧说:“我查过了。” “喔~~~~”谢纨纨拖长了声音笑起来,简直比桃花更娇艳:“怪道我爹爹莫名其妙就得了官了。” 看来叶少钧显然是查到了谢建扬对这个大姑娘的疼爱,也明白谢建扬的性子,所以推测出谢建扬可能的举动,所以才给了他官职,把他召回京城来。 谢建扬到底没脱出叶少钧的算计。 见叶少钧没接话,可是露出了倾听的表情,谢纨纨笑道:“那你查到了些什么?” 叶少钧答非所问,只是道:“我与父亲说,既然是正经亲家,白身也不好看,叫人议论,父亲也就应了,并不是我做的主。” 谢纨纨笑道:“可我只信你,也只谢你。” 叶少钧这次的笑意更明显了一点,仅仅只是这一点,就如春回大地一般的叫人舒服。 怪道他不爱笑呢。谢纨纨想,他笑起来就一点儿也配不上叶少这个名声了,实在是太好看了一点。 这样一想,谢纨纨就不由的笑出声来了,她的声音清亮,如冰块撞击一般的清冽,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就是在这个时候,是真笑出声了的。 两人一时无语,就这么对站着,都没有说话,可也都没有走的意思,偏偏气氛也并不尴尬,好像没有什么话说,又好像什么都能说。 感觉格外的微妙。 叶少钧更是低眉敛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叶少钧才似乎回过神来一般,吩咐道:“你搬出去住,是个三进的院子,住的开,你不妨请你父亲也带上你兄弟谢瑞承。” “好。”谢纨纨不假思索的应了一声,然后才说:“麒哥儿呢?昭昭呢?” “谢瑞麒又不下场,用不着出去住,在家里住,有母亲照管,才是好事。”叶少钧显然是算好了的,至于谢昭昭,六岁的小姑娘,大约根本没上叶少钧的眼角:“小妹妹就随你吧。” 顿了一下,叶少钧才解释般的说:“就算娘家不是非靠不可,但有一个肯替你说话的人,也不是不好。我查过了。” “嗯嗯。”叶少钧说查过了,自然就是很明白了,并不用多解释,谢纨纨想想她所见的情形,因为大家年纪大了,她与谢瑞承接触不多,不过柳姨娘是个有分寸的懂事的人,她是知道的。 这样想着,她就把这些日子的事儿说给叶少钧听,叶少钧只听着,并不评论什么,偶尔的轻轻点点头,说到后来,谢纨纨叹气道:“我也不是性子乖戾,实在是忍不住呀。” 张太夫人的反应简直她好像多大逆不道似的,真是要命的很。 叶少钧淡淡的说:“今后,还有更多忍不住的事。” 谢纨纨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安平郡王府,叶少钧和叶少蓝也都不是容易的处境,她笑了笑:“可不是!那我现在先习惯一下,免得今后仓促上阵,拖了你的后腿。” 叶少钧又被她逗笑了。 两人从头到尾明明没有一句互述钟情的话,可却仿佛缠绵不忍别离一般,直到叶少钧跟前的人等的实在不能再等,壮着胆子过来请的时候,谢纨纨才惊觉,原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 谢纨纨困惑的摸摸头,他们说了这半日,除了刚开始说的那件正事儿,好像都没说什么要紧事了吧…… 啊对,她还忘了问自己家那三叔父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跟他唠叨起来,就忘乎所以了呢? 谢纨纨简直一脸困惑,想了一路,直走到前头,看到谢绵绵,才又想起来,哎呀,这里还有个事儿呢,今天她带了谢绵绵出来,结果她挨了一巴掌,回家还不知道张太夫人又要怎么着呢。 刚才见到叶少钧,简直就把谢绵绵忘的一干二净了! 第33章 忘乎所以 第34章 激愤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34章 激愤 谢绵绵满心的憧憬简直叫这一巴掌打的烟消云散了,不说别人,就是跟新认得的王家姐姐什么的在一块儿,也觉得尴尬,可一个人坐又更尴尬几分,只得依旧坐在那里,满心里的委屈不自在,尤其是谢纨纨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才又露面,谢绵绵就更不耐烦了。 好容易熬到摆了午宴,谢绵绵一刻也不愿意呆了,立逼着就要回去,谢纨纨知道她尴尬的很,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只得去寻了顾盼,跟她解释了两句,再去与萧晚告辞。 一路上,谢绵绵脸阴的都能滴出水来似的,沉着脸,一句话都没有,临到快到家的时候,更是已经酝酿的眼圈儿红红的,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样子。 谢纨纨在边上瞧着,实在没别的说,只得在心里大叹倒霉,她已经很认真的在防备了啊,谁想到还是会出事呢。 真的,以前不管什么事,她都没这么认真这么仔细过呢。 进门下了车,谢绵绵谁也不去见,一路跑回自己房里,扑在床上就大哭起来,可没想到哭了都半盏茶时分了,不仅汪夫人没进来心肝肉儿的问她怎么了,就是汪夫人跟前的心腹管家娘子张三嫂子也没进来。 一个人哭着没人捧场,谢绵绵终于还是哭不下去了,翻身坐起来拿手绢子狠狠的擦擦脸,又把头上的首饰拔下来扔在地上,看着心烦,随手拿了个茶盅子摔在地上。 大约是动静大了,终于有个在院子里跑腿的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跑进来,见原本出了门的三姑娘自个儿一个人在屋里,砸了一地东西,脸也哭花了,很是吓了一跳。 谢绵绵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见这小丫头进来屋里,一脸见到鬼的表情,越发烦起来,两步走过去就是‘啪啪’两耳光,顿时打的那小丫头脸上紫涨起来,哭着直往后躲。 “看什么看!这屋里人呢?”谢绵绵没好气的骂道:“瞅着我出去了,一个个都哪里逛去了?别的不会,躲懒倒是会的!” 小丫头哭着道:“我只在院子里送东西听吩咐,姐姐们去了哪里,也不会跟我说呀,呜呜呜。” 谢绵绵气的半死:“那夫人呢,没在屋里?还有张三嫂子呢?你也没看见?” “夫人去太夫人那里了,张大娘跟着去的。我也是刚从那边儿过来。”那小丫头抽抽噎噎的说。 “这会子怎么在那边?祖母这个时辰不是该歇晌午了吗?”谢绵绵道:“那边还有谁?” “侯爷跟大老爷晌午都在那边用饭的。”那小丫头道:“我在院子里等着夫人,只听到里头摔了杯子,后来岳嬷嬷出来,把廊下跟院子里的人都打发出来了。” 谢绵绵听说,也没想太多,既然母亲和祖母都在那里,反倒更好,她衣服也不换,头发也乱着,就哭着跑出来,往上房去。 她今日叫谢纨纨害的丢尽了脸,就是今后出门也没脸,全是谢纨纨害的!谢绵绵一边哭一边想,要不是谢纨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摆她的姐姐架子,还威胁她,她也不会气昏了头,冲撞了郡主。 全是谢纨纨的错,一定要告诉祖母,要叫她好看! 上房的正厅里一片狼藉,摔碎的杯子已经被下人悄悄的进来检出去了,但茶水茶叶还满地都是,一家子并没有都在,只有侯爷、张太夫人、大房与三房的人在。 谢绵绵当然不知道里头有什么事,只一头撞进去,就扑到张太夫人怀里哭起来:“祖母,祖母我活不了了,怎么办啊……” 谢纨纨正在当地站着呢,此时不由的冷笑了一下,看来谢绵绵是把今天丢的人都算在了她的头上了,只可惜……她可没看明白现在的情形。 若是往日里,当然没问题,谢绵绵在这个家里有的是靠山,谢纨纨显然弱势的多,可此时,谢绵绵显然挑了个最不好的时候。 不过半日而已,张太夫人脸上的皱纹已经明显起来了,怒气冲冲的搂着谢绵绵:“怎么回事?今儿不是你姐姐带着你去寿王府做客吗?怎么委屈成这样了,你姐姐做了什么?” 还真是迫不及待的就要给她套上呢。 谢绵绵哭着断断续续的说:“姐姐害我冲撞了昭阳郡主,郡主恼了起来,当着人就掌了我的嘴,嘤嘤嘤,我今后还有什么脸见人啊,祖母……我活不了了,让我死了吧……” 汪夫人大惊,连忙去看女儿的脸:“怎么会这样,好孩子快给娘瞧瞧。” 谢绵绵就依到汪夫人怀里哭起来。 张太夫人大怒,猛的一拍桌子,对谢纨纨道:“跪下!” 谢纨纨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人不干了,谢建扬道:“一样都是母亲的孙女,母亲只听了绵姐儿一句话,就要纨纨跪下,这也太过了吧?” 张太夫人怒道:“混账!天下竟有你这样的儿子!我真是白生养你了。不过得了个官儿,就要闹着分家。如今我不过说她一句话,你也有话说,她是我的孙女,难道还跪不得我?” 啊,分家? 谢纨纨都大吃一惊,她是刚进来与张太夫人请安,前头的情形并不清楚,此时听说了这个,倒是大喜。 秦夫人在一边,当然是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母亲息怒。”又去拉一拉谢纨纨:“还不快跪下给你祖母赔罪。” 谢纨纨不肯,谢建扬也不肯,倒瞪了秦夫人一眼,声调平稳的对张太夫人道:“纨纨跪母亲,那当然是跪得的,可这会子是为了绵姐儿,那就自然跪不得,绵姐儿又不是母亲,她还受不起。” 这话把张太夫人噎的明显的倒了一口气:“了不得,真是了不得!这到底是什么硬仗腰子的官儿,这么大底气,就敢顶撞起我来!” “儿子不敢,只是儿子也是纨纨的父亲,有这样的不平,自然是应该护着她的。以前大妹妹被祖母禁足,母亲不也护着大妹妹,前去与祖母说话么。”谢建扬一点儿也不激动,只淡淡的说:“这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儿子与纨纨都愿意孝敬父亲母亲,可总不能因着母亲偏爱,连别的人也一起孝敬了。说到底,我也是老大,纨纨也是姐姐,他们还当不起。” 谢纨纨笑着偏偏头,她发现,谢建扬说话还真是挺有水平的。 秦夫人张望了一下,讪讪的坐下了。 侯爷脸色铁青,看这局面,大儿子突然提出来要分家,别的人也不请,只请三房的人来说话,而自己的夫人一口拒绝,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的样子,正没个开交,这绵姐儿一点儿没眼色的跑进来告大房长女的状,夫人偏又连装都不装一下,就偏爱成这样…… 看大儿子这样笃定平稳的样子,侯爷已经隐约有了不详的预感了。 侯爷斟酌着正要说话,张太夫人已经气的了不得了,怒道:“我要去顺天府告你忤逆!看你这个官儿还做的成做不成!” 张太夫人这辈子大部分时候都活的说一不二,当年婆婆还在也得让她几分,到得后来更是早就习惯了儿女媳妇孙子孙女在自己跟前俯首帖耳,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她偶尔与娘家人说起来,言语中流露出她一辈子侯夫人虽说算不上多荣华富贵,可到底活的惬意,多少也是因此而来。 没想到今日谢建扬如吃了虎胆一般的大胆,张嘴就敢顶撞,哪里受得了一时气的连上顺天府的话也说出来了。 “胡说什么!”侯爷听着实在不像,立时一声断喝,这一碗水谁也不敢说真的端平了,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前,偏爱成这样,也确实太过了,就算是孝顺儿子,也受不得这样的气。 乱成这样,还这样闹着,越发说不成事,侯爷发话:“来人,扶着三姑娘回去,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汪夫人心里有点发虚,三老爷又还没回来,她便站起来道:“瞧着绵绵这样,媳妇也不放心,想着这回去看看她罢。” 谢建扬并不理会她,只是接着先前被打断的话道:“如今父母俱在,我提出分家,实在是不孝的很,可这其中的缘由,三弟妹最清楚,这会子三弟不在,你若是走了,叫我说出来,只怕就不好听了。” 谢建扬口口声声就是只要分家,缘由又偏是汪夫人才清楚,这样一说,她哪里还敢走,只得嘱咐铃兰把谢绵绵带走。 谢绵绵倒是被这场面唬住了,乖乖的走了。 汪夫人斟酌了一下,强笑道:“大伯说这个,我还真不明白,难道是你兄弟得罪了您?那只管叫他给您赔罪就是了,哪里说得上分家呢。” 张太夫人还在叫嚣:“他就是做了官了,觉得翅膀硬了,怕咱们沾了他的光,才要分家的,这样不孝不贤,你还要做官呢!别妄想了。” 谢建扬看汪夫人装傻,张太夫人更是不可理喻,终于道:“我要分家,那是因为在这个家里活不下去了!年后纨纨得的风寒,那根本不是风寒,那是中毒!” 这话出口,谢建扬都激愤起来,站起来两步跨过去,直问到汪夫人的脸上:“纨纨中毒,你清楚的很吧?” 第34章 激愤 第35章 进二退一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35章 进二退一 这话一出,一屋子人都静了下来,连谢纨纨也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这件事虽然已经调查出来了,可到底并无物证,又涉及家人,谢建扬比她所想象的更有勇气,更有决断,也更不顾一切。 秦夫人压根没反应过来,傻在那里,下意识的就“啊?啊?”了两声,却没动静。 汪夫人当然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句话,被谢建扬这样问到脸上来,又是心惊又是心虚,一时间慌乱起来,只顾着往后躲,嘴里期期艾艾断断续续的说:“哪有……什么,这……这是什么……话,没有的事,大伯……大伯……可不能这样说啊……” 张太夫人愣在原地,只不过这一瞬间,立即就发作起来,站起来指着谢建扬:“你……你……这样丧良心的话你也说得出来!就为着怕人沾你的光,一家子的情分都不要了?小孩子一个风寒罢了,你就敢说中毒!若是中毒,她怎么就好了?你倒给我说说,中毒在哪里,你拿出来我看看!这……这!” 她立刻转头对着侯爷:“这样的逆子,侯爷你还容他!” 真的,竟然看不出半丝心虚。 汪夫人慌乱了那一下,得了这话,也镇定下来:“大伯可不能这样含血喷人,纨姐儿原是风寒,哪有中毒这种吓人的事,且母亲说的也是,若是中毒,怎么就好了?我知道大伯如今当了官儿,比一家子都强了,想来是怕兄弟姐妹们沾了光,想要分家也是有的,可也不能说出这样的缘由来,这可不是一般的事儿。叫一家子听了,多寒心呐。” 侯爷皱眉道:“景升,这可不是胡乱说得的,这样的事,你敢问老三家的,也得要有个凭据。” “凭据自是有的。”谢建扬镇定的要命:“给纨纨看风寒的倪大夫,就是凭据。” “啊!”的一声,汪夫人忙捂了嘴。 谢建扬瞟了她一眼:“当日是二门上的来福出去请的倪大夫,三弟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叫他说是风寒,事后他就举家迁走了,他已经被找了回来,父亲要见见他吗?” 侯爷眉头越发皱的紧了,张太夫人明显比汪夫人更有恃无恐些,她冷笑道:“有什么好见的!不过是一个江湖郎中的话,你就信了?倒是外人比家里人更要紧些是不是?老三在顺天府做通判,见那么些人,审那么多案,哪里有不得罪人的,谁知道是什么事,就得罪了那郎中,记恨在心里,这会子拿出来说给你听,你就信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要紧证据呢。” 这果然就是这件事最大的软肋,因为事情已经过了,找不到物证,无非就是丹红的话,大夫的话,终究拿不住人。 这一点,谢纨纨明白,叶少钧明白,想来谢建扬也明白。可他还是拿出来说,是为什么呢? 谢纨纨保持着一副吓呆了的模样儿,在一边细细的想着。 而秦夫人,则真是一副吓呆了的样子。 侯爷也道:“是这个道理,不过是一个江湖郎中的话,你竟就信实了,又闹着要分家,又反来问你兄弟,实在无理。再说了,纨姐儿一个小姑娘,你兄弟有什么要道理要置他于死地呢?荒谬!这话不可再提。” 谢建扬看看父亲母亲,又看看谢纨纨,倒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来,侯爷接着说:“你是做父亲的人,疼孩子那是应该的,听人这样一说,急怒攻心,要回来问问,也是有的,虽说莽撞,倒也是舐犊之情,我跟你母亲,连你三弟妹都是有儿女的人,都能明白,并不怪你。且如今话既已说开了,也是好事,今后万不可再提。不然,为着外头人的挑拨,倒叫兄弟生分了,就成了笑话了。” 谢建扬放弃的很轻易,从善如流的笑道:“父亲说的是,父亲这样一说,我倒也释然了,今日这事,原是我莽撞了,回头我置酒,请三弟和三弟妹来,赔个不是罢了。” 张太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 谢建扬当没听到,一时笑容和煦,好像真的解开了心结似的:“只还有一件事,那日我也跟母亲说过了,因着部里上司特意指点了,需得到部里旁边典房子住一阵子,因着秦氏要伺候母亲,照管孩子们,出去自然不便宜,我想着,带了纨纨过去,替我掌事儿,也叫她管管家事,知道些道理。她明年就要出阁了,那边又是嫡长子,想来不轻省,若是万事不明白,只怕姑舅姑爷都不喜欢呢。” 妙!谢纨纨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侯爷到底也是经了这些年的事,哪里不明白谢建扬这意思,这明明就是还不放心老三,脸色顿时就不大好看了,张太夫人更是越发脸色黑的锅底一样。 谢建扬闹出这样大的风波,虽然看起来好像是释然了,可这个事儿一说,谁也明白,寻常情况下,带姑娘到别院住,虽不常见,到底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赞成不赞成都是有的,可这样的情况下,却不能不答应。 谢建扬进二退一的招数玩的这样熟稔,一招就将住了军,就是张太夫人,也不能不应。 她要是不答应,就是侯爷只怕也是疑心重重了。 而且,也是对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的一次警告,就算没有能拿得住他们的证据,但我绝不会装聋作哑,任你妄为。 汪夫人更是一声都不敢吭。 侯爷斟酌了一下,并没有立即说话,倒是转头看看张太夫人,张太夫人忍了又忍,她可不是个真忍得住的人,终于还是说:“老大你可真不放心咱们家的人啊,要出去就出去,一辈子也不回来我也不稀罕!真是翅膀硬了呢!我倒是在这里瞧着,这出去了就一辈子没个头疼脑热了!” 谢纨纨和谢建扬都只当没听到。一个字都没有回她。 张太夫人叫谢建扬这一招拿的难受至极,说什么也不想就这样算了,立时又道:“这事儿既议定了,也罢了。还有一件事,我要问问纨姐儿,你带着绵姐儿出去做客,怎么就害的她竟被郡主掌掴?你是怎么做姐姐的?看她哭的那样,今后出门去,叫人怎么说?你就这么想害死她?” 侯爷也知道张太夫人这是借题发挥,不由道:“到底什么事,绵姐儿也没说清楚,你慢慢问也就是了,别吓着孩子。” 张太夫人怒道:“我管教孙女,侯爷也要管?既如此,这后头的事情我也都不管了,侯爷来管就是了。” 汪夫人已经在一边嘤嘤嘤的大声的哭了起来。 侯爷叹口气,大约也是有些不满谢建扬,想着让他得个教训也好,便道:“也罢,这些事原也是你才明白的。” 竟就走了。 谢纨纨看完了一场好戏,见居然又绕回来轮着了自个儿,不由觉得好笑,便道:“冲撞郡主这件事,我也没料到,原是顾家姑娘找我说话儿,妹妹在那边和几个姑娘说话,后来眼错不见,她们就去看寿王府后头的虎头金鱼,原是因着妹妹写意画好,过去画金鱼了。” 谢纨纨不紧不慢的说,汪夫人急急的问:“那怎么又冲撞了郡主了?” 谢纨纨笑道:“妹妹新结识的一位王家姑娘,撺掇着妹妹去看覆雪廊,今儿那里是寿王府请公子大爷们喝酒的地方,我自然不肯让妹妹去,万一撞到了谁,叫人看见,岂不议论?对妹妹的名声可不好。三婶娘说可是?妹妹见我拦着她,就恼了,自个儿一径往前走,就撞上了郡主的表妹。偏妹妹撞上了人,不说陪个礼,倒骂人没长眼睛,想来那是个不怕事的主儿,就给了妹妹一巴掌,并不是郡主命人掌掴的。” 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想着谁也不能说自己拦着妹妹去覆雪廊有什么不对,没想到张太夫人竖起眉毛:“你妹妹撒性子是小事,那在外头,你不知道拉着她?亏你还是个做姐姐的!妹妹负气走了,你就任她走?哪有半点儿做姐姐的样子,也是我平日里疏于管教的缘故,早该严些个,就没有今日的事了,今日必得好生教导你规矩才是。” 张太夫人怒不可歇,吩咐道:“来人,请戒尺来,打大姑娘二十下。叫大姑娘记住规矩!” 她话是在吩咐下人,可对着的却是谢建扬,那一种跋扈简直丝毫不加隐藏,明摆着就是说:我今日非要打她了,你敢来拦我! 这其实已经跟有什么事没关系了,无非就是谢建扬今日闹了一场,生生的拿住了她,她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出气罢了。 想她做了这谢家一二十年的老祖宗,今日竟被儿子孙女拿住了,便是不为什么,这口气也是忍不下的,非要给他们好看。 这样的事,讲理已经讲不了了,就是谢建扬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道:“母亲,此事哪里是纨纨的错,这叫人如何心服!” 张太夫人一脸又青又白又红,显然是气到了极致的样子,见一个丫头躲躲闪闪的捧了戒尺来,也不待人动手,自己一把夺过来,对谢建扬道:“有你这样的儿子,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哪里还敢指望你心服!” 她要亲自动手,谢建扬还真不敢去拖,张太夫人走到谢纨纨跟前,见她一动不动,冷笑道:“怎么,你到底还是我的孙女,你敢忤逆?” 谢纨纨对她早没有了半点尊重之情,还真不怕撕破脸,此时反倒冷笑起来,刚要说话,岳大福家的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太夫人,宫里来人宣旨了。” 屋里众人齐齐一怔,宫中宣旨,当然是不敢怠慢的,张太夫人就是再大的脾气,也不敢撒气了,永成侯府开了中门,一家老少跪接圣旨。 谁也没想到,就连谢纨纨自己也没想到,这圣旨竟然是庄太妃娘娘下谕,认她做了义女,皇上凑趣,封了她一个乡君的封号。 这也来的太及时了吧!谢纨纨听到的第一反应就在想,这肯定又有叶少钧的影子在里面。 今天的事,他是最一清二楚的,他走的虽然潇洒,什么也没说,可也把一切都替她想好了。 第35章 进二退一 第36章 告状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36章 告状 谢纨纨到底年轻,还没修炼到家,万事并没有谢建扬那样忍得住,肯不动声色。 再说了,她原本就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性子,叫她跋扈起来,倒比这个容易的多。此时接了旨,谢了恩,谢纨纨站起身来,当着来宣旨的怡和殿掌宫内监梅公公的面,当着一家子数十口人,就回头笑问张太夫人:“太夫人还打不打?可得快些了,我这还赶着要进宫给太妃娘娘磕头呢。” 张太夫人脸都涨的通红了,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形势如此,偏又真是不敢打了,只是气的发抖。 谢纨纨冷笑一声,反还走近了一步,轻声说:“我可不懂家丑不外扬的道理。” 一边梅公公都有点咋舌,他这辈子见的事多了,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儿也看了不少,只这样晚辈当着众人的面公然向长辈叫板的场面,他还真第一次见,可是在场这么多人,人人面上形容各异,神情古怪,似乎还真有点难言之隐似的。 这好像是有点儿不像,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是老成了精的人物,见这位新封的乡君出身不显,以前从来没进过宫,就连如今进宫见太妃娘娘也还就那么一回,就算已经和娘娘的亲外甥订了亲,本也算不得什么。可偏这个时候娘娘亲自去见皇上,突然要收她做义女,还替她讨了个乡君的封号,却也实在是异数,绝不可小觑。 更不能当她是好拿捏的小姑娘,想来卖个好儿不会吃亏。 梅公公就在一边打圆场笑道:“乡君如今要称呼娘娘母亲了,趁着今儿娘娘喜欢,乡君这就进宫去给娘娘磕头才是。” 谢纨纨转过头来,神情就和煦了,客气的笑道:“还请老内相略坐坐喝杯茶,也是来咱们家一回。” 谢建扬当然是主角,和侯爷一起上前让了梅公公到小窗轩献茶,陪着坐了,谢纨纨自回屋里,换上随旨赐下的乡君的服饰装扮,庄太妃娘娘自也赏了许多东西。 连张太夫人、秦夫人也都按品大妆起来,要一起进宫谢恩。 秦夫人带着谢纨纨坐一辆车,她还没十分反应的过来,没什么言语,而坐在进宫的车里,一时间,谢纨纨也不由的红了眼圈,兜兜转转,母亲终于还是她的母亲了。 她日思夜想却不能叫出口的那一声娘,如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叫出口了。 到宫门下了车,谢纨纨环望一眼熟悉的宫廷,转头一看,几乎要失笑,张太夫人和秦夫人的样子,简直是鲜明对比,秦夫人只觉得兴奋莫名,这不过才几日,丈夫选了官儿,进了部,已经喜出望外,没想到女儿竟又得了宫中太妃娘娘的青眼,认了义女,封了乡君,他们这一房,被打压了二十年,如今总算是得了意,要扬眉吐气了。 而张太夫人,大约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她并不为自己孙女获封这难得的恩典而欢喜,反觉得这是她最为奇耻大辱的一天。 因为她不听话,她和她的父亲挑战了自己的权威,这几乎就是她最受不了的事,比别的任何事都叫她难受。 但她现在不仅打不得骂不得,还得为了她进宫来谢恩,而谢纨纨先前那句话,怎么听怎么像威胁,更叫她觉得不安。 这不安一直延续到进了寿宁宫,今日有太妃娘娘收义女的喜事,寿宁宫挂了彩缎,上下都显出些喜庆来,寿宁宫里坐了不少人,有六爷的生母徐太妃,因着在宫里与庄太妃交好,今儿也来凑趣。 更有当今的皇后娘娘,皇上后宫两位主位娘娘,淑妃温氏,贤妃陈氏,连同钱贵人,孙贵人等排的上号的主儿,也都来了。宫里的打扮自是不同,花团锦簇的坐了一屋子。 谢纨纨先向庄太妃行了大礼,认了母亲,才向坐在一旁的贵人们请安,庄太妃今儿欢喜,气色看起来格外的好,亲自携了谢纨纨的手,带着她过去行礼认人,谢纨纨更是从心底透出来的欢喜,笑容比蜜还甜些,徐太妃笑道:“虽说是干女孩儿,怎么我瞧着,倒是有些像你呢。” 皇后娘娘也笑道:“我也恍惚觉得像,可细看,眉眼间竟又不像了,倒也怪了。” 陈贤妃笑道:“谢家妹妹笑起来好似与太妃娘娘一样呢。” “姐姐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了。” 一时说说笑笑,喝了一轮茶,张太夫人与秦夫人仿佛那门上贴的门神也似,既说不上什么话,众人也并不十分理会她们,当然也不过分冷落,秦夫人度自己位卑,本就存了几分怯意,并不敢随意说话,总要想了又想,最终也不过附和一两个字。 而张太夫人更是只在那坐着,心里头还不安着呢。 坐了有小半个时辰,庄太妃笑道:“太后娘娘这会儿想来念完经了,咱们也该过去请个安了。” 众人便就纷纷散了。 庄太妃携着谢纨纨的手走在前头,笑道:“太后娘娘向来和气,你不用怕,只是太后娘娘潜心礼佛,并不理会尘俗杂事,你只记得,别扰了她老人家清净就是了。” 谢纨纨当然明白,笑着应了。 这位太后娘娘,虽说有些喜欢无事生非,但终究也不会太出格,分寸还是有的,且自唯一的嫡子死后,似乎就颇有些心灰意冷,越发吃斋念佛起来。 横竖这些皇子,谁做了皇帝,都得尊她为太后。 谢纨纨很明白分寸,在这位太后娘娘跟前,她也敛了笑意,只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微笑来,到底今日这是个喜事,也没有板着一张脸的道理。 太后娘娘这两年好像慈眉善目的多了呢,谢纨纨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太后娘娘也在看她,然后就笑道:“是个好孩子,好整齐的模样儿,今年多大了?” “回太后娘娘,臣女今年十七了。”谢纨纨规规矩矩的回答。 太后娘娘点点头,对庄太妃道:“我记得当年江阳,也就是十七……也怪道你喜欢这孩子。” 庄太妃只轻轻的点点头。 太后娘娘也没再多说,赏了谢纨纨一只凤钗做表礼,又喝了一盏茶,便告退出来。 谢纨纨不用看,都能感觉到母亲那一点黯然,她不动声色的轻轻上前一步,挽住了母亲的胳膊,轻轻摇了摇,以示安慰。 庄太妃似乎是不明显的怔了一下,就放松了下来,另外一只手伸过来,拍拍她的手背。 她真的得到了安慰。 张太夫人在这里难受的很,见人都会完了,刚跨进寿宁宫坐下来,就忍不住说:“也不早了,扰了太妃娘娘这么半日,也该告退了,娘娘正该歇着才是。” 庄太妃笑一笑:“说什么扰,我与纨纨投缘,正想与她多亲近呢。” 谢纨纨转头笑的一派天真无邪:“祖母是惦记着先前家法没行,这会儿急着回去补上么,吓的我都不敢回去了。” 张太夫人脸上刷的就变了颜色,她没料到谢纨纨是真的敢说,真的不怕撕破脸,真的敢家丑外扬。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姑娘,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胆量,这样的底气,这样的破釜沉舟的决心。 这样的事,就算是大人,也要瞻前顾后,怕人说不知轻重,怕人说不懂事,怕没面子,怕名声有碍。 到底她也是谢家的姑娘啊。 可是张太夫人却没料到,那一个把谢家视为家,唯唯诺诺可以随意拿捏的谢家姑娘,早已在她自诩的严谨的家里丧了命,而这一个,本就是不同的来历,又眼看到那样的下场,并受到这种种的不公,哪里会有亲情,又哪里会把谢家当成自己的家? 在这一点上,谢纨纨显然比心灰意冷的谢建扬更坚决,更无情的多。 张太夫人因为震惊太过,居然迟钝到和秦夫人一起开口,说的也都是差不多的意思:“纨姐儿可别胡说,叫人听到只怕当真了呢。” 秦夫人是真的冷汗都出来了,先前在家里,婆母撒泼的那一幕,她就缩在一边,压根没有丝毫的胆量敢为了保护女儿反抗婆母,而此刻,她所想的,却是女儿在这里畅快了,回家算账可怎么办? 反正也没打嘛。 张太夫人在儿媳孙女之前积威之重,可见一般。 只可惜谢纨纨并不是一个省事的主儿,她脸上一丝儿阴霾都没有,笑的甜甜的,跟庄太妃说:“母亲想必没听说过这样的笑话吧。今儿寿王府杏花宴,顾四姑娘邀了我去,我便带了妹妹同行。偏在那边看鱼的时候,我那妹妹生了气,撞到了人,大约也是气急了,一时没赶着赔礼,可巧人家又是郡主的表妹,当场给了妹妹一巴掌,就因着我在那里,就成了我的错儿了,说我没赶着拉着妹妹,叫妹妹撞了人,回到家里,祖母要给我上家法呢。” 谢纨纨还回头看了僵在那里的张太夫人一眼,笑道:“谁叫我是孙女呢,祖母是老祖宗,定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正巧母亲在这里,母亲替我求求情可好?或许就免了呢?再者,母亲把郡主请到宫里来,请郡主给我妹妹赔个礼,或许祖母的气就能消了呢?” “祖母,是不是?”谢纨纨言语中的恶意,简直谁都听得出来。 第36章 告状 第37章 告状2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37章 告状2 连庄太妃都没想到谢纨纨有这样的胆量,不由的颇有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姑娘,简直有一种理所当然的自己会护着她的意思吧? 这是一种大约连她自己都没有深思过的信任与依赖,落在旁人眼中,其实是显得很突兀的,当然,收义女,封乡君,或许可以解释一二,但这依然叫庄太妃有点玩味起来,感觉到了一种不大寻常的意味。 庄太妃的所思所虑,当然又不是谢纨纨这样的小姑娘可比的,她所看到的所想到的,远比谢纨纨更多更深,更接近本质。 谢纨纨很多时候大约往往是靠着本能和自觉行事。 庄太妃看看张太夫人又看看秦夫人,缓缓的道:“侯夫人,纨纨说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太夫人忙站起来,她脸色控制不住的难看的要命,只言语尽量的平缓一点:“回娘娘的话,这是小孩子没弄明白,这事儿当然是她妹妹的错儿,只是我也要教导她,一家子姐妹,自然是一体的,妹妹在外头丢了脸,做姐姐的又能有什么好儿呢?且姐姐的自然要多照管妹妹,瞧着妹妹生了气,多劝着多管着,自然就都好了,是这个意思。” 说到后来,大约顺畅了点,脸上才算回过点儿人色来:“或许是我语气严厉了些,小姑娘就害怕了,也是为着教导她的缘故。”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庄太妃就笑了笑,她当然不是个能被这种话就糊弄过去的人,轻轻笑道:“侯夫人说的自是有理,只是小姑娘们,脸面是要紧的,就是教导,也不可偏心太过,一样是孙女儿,要说一碗水能真端平,天下或许并没有,可总得做个端平的样子出来才是,若是连个样子也不做,小姑娘心里头委屈了,偏又不能像大人一般忍得住,自然就说出来,也怪不得她不是?” 简直是光明正大的在教训已经五十岁的张太夫人了,秦夫人哪里还坐得住,连忙站起来,垂手听着。 庄太妃道:“因着我与纨纨投缘,认了她做干女孩儿,也就算是一家子了,说话自然没那么多忌讳,有什么说什么,侯夫人只别往心里去才好。纨纨是个好孩子,我是最喜欢的,今后但凡她与姐妹们,或是侯夫人娘家过来的表姐妹们有个什么争执,侯夫人千万看我的面子,不要太偏心了才是。” 一句一句仿若掌掴在张太夫人的脸上,那又青又白的脸色早就涨的猪肝一般了,可身份高低在这里,张太夫人还只能听着,只能受着。 就好像在她的家里,她再怎么无理取闹,她的儿子们,儿媳妇们,孙子孙女们也都只有听着,是一样的。 庄太妃何等功力,根本当看不到,笑容依然舒缓的很:“若是有谁不欢喜的,侯夫人只管打发人来跟我说,我叫人替纨纨赔礼去一样。” 谢纨纨听的快活的很,差点笑出声来。 当然庄太妃也要提点她两句:“你委屈了,跟我说不要紧,只这到底是家事,可别在外头胡说,叫人听见,笑话你不懂事,你可明白?” “嗯嗯。”谢纨纨快活的点点头,天真活泼一如当年:“我知道的,您瞧,先前那么多人,我就一个字儿没说不是,就跟您说。” 庄太妃凝视她一会儿,伸手摸摸她的头:“你也听见你祖母这样说了,你祖母虽说严厉,也是为着教导你,你别想岔了,没什么要紧的,乖乖的,回家去吧。如今你有封号了,又是我的女儿,有闲了只管递帖子进宫来陪我说话。” “好!”谢纨纨笑,有点不舍有点留恋的摸摸母亲的肩,这才随着张太夫人秦夫人一起出去。 庄太妃独自坐在宝位上,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本的那个姿势,仿佛旁边依然坐着一个人似的,沉思了很久很久。 张太夫人在车上的表情也是一样,仿佛凝固了般的一动不动,她的表情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冰山一般散发着寒意。谢纨纨没事人一般淡然微笑着,她是有护身符的人,丝毫不怕,只有秦夫人,惴惴不安,满心惶恐,幸而没跟张太夫人一车,不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进的气了。 回了侯府,谢纨纨样子平淡的紧,等着张太夫人下了车,便很自然的行礼告退,张太夫人仰着头,压根儿不理她。谢纨纨倒也不恼,也仰着头走了。 秦夫人连忙也想跟着走,张太夫人头也不回,目不斜视道:“老大媳妇跟我来。” 秦夫人整颗心都沉了下去,脸上还不得不堆着笑:“是。” 张太夫人一径进了平日里常起居的上房左次间才坐下,只说了一句:“春露夏暖都出去!”便阴沉着脸半晌没作声,秦夫人微微躬着身子伺候在一旁,满心忐忑。 丫鬟们见状,哪里还敢吭一声,立刻就出去了。 今日一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秦夫人又是惊慌又是疑惑又是害怕又是紧张,就没有片刻放松下来的,尤其是女儿与婆母直接杠上了,更叫她急的了不得,这会儿见婆母一声不吭,只阴沉着脸坐着,她已经紧张害怕的腿都有些发软了。 好像有一整天那么久似的,张太夫人终于发声了:“今儿老大说的那事儿,是谁胡说的?” “啊?”秦夫人猝不及防,惊了一下:“什么事?” “什么事!”张太夫人冷冷的道:“既当着面儿都说了,你这会儿还装什么,你们两口子拧着绳儿来给我颜色瞧吗?” 秦夫人这才想起是什么事,说真的,她也不信,或者是不愿意相信,在丈夫不在的时候,自己的照管之下出了这样的事,她也难辞其咎,这时候忙赔笑道:“大老爷先前不是说了,是那个郎中说的不是?这事儿媳妇是真不知道,大老爷也没跟我说过,想来大老爷也还疑惑着吧?也就问问三弟妹,既然没这样事,自然也就罢了。” 她觑一眼张太夫人的面色,又赔笑道:“媳妇也不信这样的事,纨纨一个小姑娘罢了,跟谁都没仇没怨,能有什么好处呢?大老爷向来疼纨纨,母亲是知道的,大约也是听了那话,一时急了,如今自然已经悟过来了。” 想到今日谢建扬的威胁,谢纨纨的不驯,在宫里的奇耻大辱,张太夫人的脸色又阴沉的如锅底一般了,因着管教儿子是侯爷的职责,她不能没事叫过来怎么样,且也没有由头。而教训谢纨纨……算了,她现在心里头还打鼓,真怕教训谢纨纨又教训出事来,也就只有秦夫人是儿媳妇,本来就要伺候她,有的是由头拿她出气。 这柿子拣软的捏,轮也该轮到秦夫人了。张太夫人本来就是无风也要起三尺浪的人,今儿彻彻底底的栽在长房手里,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有个不去找补的? 张太夫人就这样阴沉着脸坐在那里,没说叫秦夫人走,她也就不敢走,看了看,往桌子上到了一碗茶捧过来,张太夫人接了,只喝了一口,就勃然大怒,连茶碗一起掼到秦夫人身上:“冰凉的茶水你也给我用,嫌我活的长久了不是?” 秦夫人吓一跳,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母亲息怒,是媳妇疏忽了,以为这桌子上的茶自是常换的。” “还敢说嘴!”张太夫人自然顺势发作起来:“这等没心没肝不知孝敬天打五雷劈的混账!治死了我,你好多着呢?” 这已经不知是在骂谢建扬谢纨纨还是在骂秦夫人了,秦夫人伺候婆母这么多年,虽说早明白婆母的不好伺候,但也还是少见这等的暴怒,上一回是十年前了,是为着二房,她只是旁观,虽说也吓人,总不是对着自己,哪有如这一回这般切身体会呢,一时哪里还敢说什么话,只跪在那里没口子的认错。 张太夫人怒不可歇:“给我到院子里跪着去!我看看这个家还有点儿王法没有!” 秦夫人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只得含羞忍辱到院子里跪下,丫鬟们见状,都吓的了不得,谁也不敢进去伺候,只有岳大福家的,因有点儿脸面,又是管事娘子,不能当看不见让张太夫人一个人在屋里,只得进去。 秦夫人见岳大福家的走过来,连忙小声道:“岳大娘,我央你央儿,你打发个小丫头子去我们院子,把这事儿与纨姐儿说一声罢。” 如今长房可今时不比往日了,岳大福家的倒也不敢怠慢她,只得背着那边窗子悄悄笑道:“大夫人放心,刚才听到里头摔了茶盅子,我已经打发人去寻大姑娘了,大夫人且忍一忍,我先进去劝劝老祖宗。” 秦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等着纨纨来救她了。 想来太夫人虽生纨纨的气,可如今纨纨的身份不同往日了,她拿出乡君的身份来,就是太夫人再生气,也不敢怎么样。太夫人发作起来那么厉害,也就只有纨纨敢抗声了。 只是她跪在那里,眼见得掌起灯来,里头传晚饭了,各房都来请安了,来来往往走来走去,虽没人敢说什么,但总有些打量的目光。 只白不见谢纨纨来救她。 第37章 告状2 第38章 银元攻势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38章 银元攻势 听说谢纨纨今儿累着了,回家就发起热来,这会子已经躺下了。 秦夫人傻眼了。 直跪到戌时三刻,张太夫人就寝的时辰了,里头才传出话来,叫秦夫人回去自省。 秦夫人真是又气又羞,回了自己房里免不得扑在床上大哭了一场,只觉得委屈的了不得,明明是丈夫和女儿混闹,得罪了婆母,结果他们倒是没事人一样,自己小心翼翼,尽力的讨好婆母,替他们描补,转圜,到头来反替他们受了过,这般贤惠,却就连丈夫和女儿竟都不闻不问,叫她如何不委屈? 哭了一阵,越想越恼,秦夫人便起来要去寻谢纨纨,董嫂子在一边小心伺候着:“大姑娘已经歇下了,夫人不如明日再寻她。” 到底是女儿,就算今时不比往日,秦夫人也并不太怵,总比对着婆母和夫君容易,十多年来的相处模式总是深入人心的。 “我还没歇呢,她就歇下了!竟比我还自在了!”秦夫人犹自不服气。 董嫂子忙劝道:“我的夫人哟,您如今可让着点儿大姑娘吧。大姑娘如今可不一样了。” “我亲生亲养的,还要我让着她?天下还有没有人情道理了?”秦夫人怒道。说着就要下床穿鞋去寻谢纨纨! 董嫂子连忙道:“是您亲生亲养的不假,可如今大姑娘还有一个娘了,回头进宫漏个一句半句出来,太妃娘娘说您一句不慈,您要怎么回?” 董嫂子虽没跟着进宫,但到底还是知道了那里头发生的事儿,苦劝道:“娘娘那是什么人,就是皇上也要敬重的。恼起来哪里管您才是大姑娘的亲娘呢?老太太这样厉害的人,不也一个字也不敢回么?何况您呢?你说是不是?” 一提到这个,秦夫人就有点发憷了,可又不大甘心:“我在这屋里,越发熬出花儿来了!连我自己的亲闺女都能给我脸子瞧!” 董嫂子撩撩头发,腕间一只赤金绞丝镯子的光芒一闪而过,一时忙倒了茶来笑道:“哎哟夫人怎么说起这个话来了,大姑娘哪里是这样的人,先前大姑娘回来就说,今儿封了乡君,又得了赏,还要把东西拿过来,先尽着夫人挑呢,只后头有些熬不住了,只得先回去歇着了。夫人也知道,大姑娘这才好了一两个月,并没有大好,身子自然是弱的,今儿又叫老太太吓了一回,熬不住也是有的。” “真的?”这话总算说的秦夫人舒服了点,董嫂子笑道:“我敢在夫人跟前说假的不成?自然是真的,大姑娘的秉性,夫人没有不知道的,自是孝顺谦和的,今儿要不是逼急了,也不至于那样,您说是不是?” 说着她还凑近了些,小声道:“不是我胆大说嘴,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这三姑娘大姑娘不都是亲孙女不成?论理大姑娘还是姐姐,更强着些儿,偏在她老人家跟前,三姑娘就是金子打的一般了,谁心里服气呢?大姑娘就是脾气再好,也是不服的,就是我这点儿小见识,也觉得大姑娘今儿做的好!瞧着三房今后那模样,要怎么在大姑娘跟前挺腰子,更别提您了!” 董嫂子自然深谙秦夫人的心里,果然说到今天震慑了三房,秦夫人那些羞恼都去了大半,不由笑道:“说的也是,且不说今后,就是今儿纨姐儿说的那丫头的事,也能臊的她三月出不了门,才多大点儿的丫头,就要往男人堆里去,亏得老太太还成日里把她捧在手心里呢,真是活打了嘴,今后说不准还有她丢人的时候!” 董嫂子忙笑着捧场道:“可不是这样么,还是夫人见的深远。咱们姑娘就跟她不能比,知道轻重懂的规矩,长姐风范十足,可见夫人养的好了。” 一顿劝慰奉承,就把秦夫人给安抚住了,再没起什么风波。 第二日果然谢纨纨一早过来,石绿跟在后头捧着个盒子,谢纨纨满脸春风的笑道:“昨儿个到家就觉得有些不自在,歇的早些,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道,母亲可找我没找?” 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娘昨儿要找她算账似的。 她也不待秦夫人说话,接着又笑道:“昨儿一日事多,也来的急,乱了一日,今儿才有空收拾呢,皇上赏了东西,太妃娘娘也赏了东西,我瞧着,竟都是好的,挑了那么一阵子,挑了些最好的,给母亲使,也是女儿的孝心。” 石绿忙就打开盒子,里头一层四喜如意的小银锞子,八宝璎珞,赤金镯子,南洋珠的耳坠子,宝光灿然一盒子,耀花人的眼。 当然也耀花秦夫人的眼。 谢纨纨亲自接了搁在桌子上,笑道:“为着我的事,母亲奔波劳累,还要常听祖母教训,实在不容易,我都瞧在眼里呢,祖母是那样子,谁也没办法,母亲也只得忍耐了。横竖今后我好了,您的后福还有呢。” 秦夫人一脸笑意,赶着谢纨纨叫:“我的儿,一家子骨肉,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你的母亲,我不为着你还为着谁呢?你祖母那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并不相干。” 谢纨纨笑着附和称是。 要安抚秦夫人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到底这是谢纨纨的亲娘,面儿上要过的去才是,不然一家子长辈,祖母、婶娘说她不是也罢了,连亲娘都有怨言,叫人听到,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谢纨纨不愿意为了秦夫人再去与张太夫人叫阵,不过出点儿银子东西就不难了,且这些东西,她也并不放在眼里。 谢纨纨当然是会说话的,在这里说说笑笑,又说起在寿王府谢绵绵的事来,转而说起三房,谢纨纨笑道:“既这样,今后我出门,自然是不敢与三妹妹同行了,不然眼错不见的,她惹了人,倒都算我头上,可怎么得了?我又没长八只眼睛,她那样一个大活人,哪里有时时看得清楚的,母亲说是不是?” 秦夫人当然最愿意打压三房了:“可不是,老太太既这样偏心她,老太太自个儿带她出去也就罢了,何必来沾咱们的光。” 这得意劲儿就不用提了。 谢纨纨笑道:“母亲说的是,今后这样子的赏花作诗的时辰定然少不了,我倒不如听母亲的吩咐,带着舅舅家里表妹们一起去,表妹们倒都是懂事明白的,只怕还省事的多呢。” 谢纨纨这倒说的有几分实在,当日何太太来求的事虽然没成,她倒真觉得何太太是个懂事的。母亲如此,女儿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她还真宁愿带上这样的表妹呢。 秦夫人听了,自然更喜欢,谢纨纨就笑道:“母亲既然也说好,那今后有这样的事,我就打发人回来跟母亲说,母亲再去与舅母们说才是。” 董嫂子也赶紧上前来凑趣儿,说起今后会如何的得意,早把昨儿要找谢纨纨的那股子气忘的干干净净的了。 这里安抚起来容易,只还有别的事,比这要紧的多,谢纨纨刚从秦夫人屋里出来,走到前头院子的蔷薇花架的时候,朱砂正从一边的路上走过来,碰见谢纨纨,就忙停住了行礼。 自那一回使唤了朱砂之后,朱砂就老实的多了,她是一个聪明人,就那么一回教训,便明白大姑娘自定了这门高枝儿亲事,有了底气,与往日里再不一样,再不是以前那种万事不上心,肯让人的脾气了,朱砂不仅收起了轻视的心,也收起了惯用的小手段,只那心里头,反而更热了几分。 这样的大姑娘,自然更有前程。 果然,如今大姑娘越发连封号都有了,又认了宫里的太妃娘娘,就是府里老祖宗,也拿不住她。 朱砂的聪明就聪明在这里,眼里活动,看的明白,碰了壁赶紧掉头,绝不会让自己碰的头破血流。 谢纨纨瞧见她,便站住了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朱砂笑道:“三夫人伺候老太太去了汪太医府上,屋里左右没事,我脱这空儿出来松散松散,走出来又想着上回大姑娘叫我有空来打络子,就转了过来,来问问大姑娘要打什么使的。” 谢纨纨笑道:“我能做什么使,不过是想着我也不大会扎花儿,倒是学着打打络子罢了,想着请你来教教我。” 朱砂忙笑道:“怎么说得上教,都是那几样花样子,大姑娘一看就会的。” 就脚儿跟着谢纨纨往里走。 谢纨纨不问,她就不多嘴,她明白,现在是要从头儿知道大姑娘性子的时候了,再不是以前那样了。 谢纨纨当然明白朱砂的这点儿心思,她也愿意给朱砂机会,只看她是不是明白罢了。 进了屋里,叫石绿拿了线出来,谢纨纨就坐在炕上打起络子来了,谢纨纨不是这方面的人才,手拿着线就笨的很,可嘴里却一点儿也不笨:“三夫人出门去,怎么你就没跟着伺候呢?倒也轻省。” 朱砂手里灵巧的翻飞着,笑道:“我原本是伺候大姑娘的人,三夫人今儿出门,怎么会要我跟着去呢,自然留我看家了。” 这话说的有趣,谢纨纨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说呢。” 看来朱砂确实听到了一点儿什么,谢纨纨并没有追问,只看了朱砂一眼,朱砂有点犹豫,最后还是道:“前儿三夫人很是哭了两回,恍惚是三老爷任上有点什么事似的。” 谢纨纨一怔,恍然大悟,看来张太夫人随口那句强辩,果真是心里有那样的事,才想得到那个方向去,谢家三老爷是有把柄被人抓住了。 而且还定然不是得罪人这么简单,定然是要紧的罪名,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也不知这把柄到底是谁抓住的,是徐王妃还是汪老太太? 谢纨纨琢磨了一下,觉得很可能是汪老太太,徐王妃、连同徐家都是更高一层的那一些,或许更知道些上层的秘辛。要如何会关注到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儿呢? 反倒是汪家,不仅交游广阔,有些人脉,而且又是三老爷的岳家,有些事,若是三老爷吃不住了,去求助汪家,反倒是最有可能的。 当然,汪老太太拿着这个把柄威胁张太夫人,自然不会说是自己拿住的把柄,定然会借徐王妃的大旗,说成是徐王妃威胁的,张太夫人要保儿子,也就顾不得孙女了。 第38章 银元攻势 第39章 针锋相对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39章 针锋相对 谢纨纨出了一阵神,又回过来了,笑道:“我明白了。” 她倒是好奇起来:“这样的事儿,三夫人肯跟你说?你倒也有法子呀。” 朱砂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扭捏了半日才道:“我自然不能够的,三夫人其实不大使我,我常在外头院子里,或者是打发东西这些。只我好歹也是一等的,住在后头倒厦里,与喜鹊姐姐一间屋,大姑娘知道,喜鹊姐姐是三夫人娘家陪房陆大爷的姑娘,陆大爷一家子管着三夫人陪嫁的那个绸缎铺呢,最是得用的。” 汪家小有富贵,三夫人的陪嫁,除了三十六抬东西,另外还有一个南城东街上的绸缎铺子,只有两扇门的一个铺子,一年倒也有几百银子的利,在这府里的媳妇里算是头一份儿,只还不知足,依然拿着公中的银子,在外头放利。 陆家一家子既然能替她掌管那个铺子,自然是心腹了,喜鹊得用倒也不稀奇,只是谢纨纨稀奇的是另外一样:“你倒是有点本事,喜鹊竟然跟你说?” 朱砂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并不是,大姑娘不知道,她们其实也是防着我的,到底我原是大姑娘的丫鬟。只是喜鹊姐姐有一点儿别人不知道,她睡着了,会说一两句话,原本这没什么,可有一回我无意中发现,在那个时候,若是问她什么,她都会答的。”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谢纨纨略一想象,就笑了出来:“倒是有趣儿。” 朱砂这样表现了,谢纨纨也心里明白,对她说:“如今我要出去了,这府里的事,还得多托给你,横竖你在这院子里也有好些年,上下都明白,我也放心你,你事事替我想着,我今后自也不会亏待你。” 朱砂大喜,忙笑道:“大姑娘这话我可当不起,我也并没有做什么呀。” 谢纨纨倒是越想越觉得好笑起来。 她肯应朱砂,当然是有考虑的。谢纨纨都不用问叶少钧也知道那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有些事本来也是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昨儿那事,虽说侯爷一发话,谢建扬就认了不是,可这只是哄侯爷,汪家自己心里是有数的,谢家长房既然知道了这些事,要记恨是不需要证据的。 若是叫谢纨纨平平安安嫁过去,且不说叶少钧还有封世子成王的可能,就是没成,凭着他郡王府长子的身份,凭着他的舅家,他的皇子表弟,就算动不了徐王妃,难道还动不了你汪家一个从六品的太医不成? 而且就是这会子,谢纨纨也搭上了庄太妃,封了乡君。 若不是因着叶少钧,庄太妃哪一个眼角能瞧见她呢?凭什么要给她这样的好处? 三房里有个人常看着,打听着,总有好处。 朱砂又是个聪明人,这一连两回,越发热切,当然不是什么心念旧主,是自有考虑的。 所以谢纨纨敢用她,只要自己一直有足够的身份地位,既能够让她有所念想,又能够有收拾她的本事,恩威并施之下,这种聪明人就会很好用。 她想要挣前程,当然要拿出足够挣前程的东西来,这比起得过且过的人,能看到的更多,做到的也更好。 就像今日这两句话,谢纨纨就很满意。 想来这阵子汪府颇为热闹吧。那两个老姐妹聚了头,也不知多情投意合。 其实,谢纨纨是永远也想不出那样的场面的,张太夫人跋扈惯了,又是长姐身份,目不斜视就进了汪老太太起居的上房,就张口吩咐:“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汪老太□□稳的坐着,只没吭声。 等人都走完了,就留了张太夫人、汪老太太并汪夫人在那里,张太夫人便怒道:“你看你干出来的好事!如今我家的老大已经知道了。” 汪夫人没敢说话,眼泪汪汪的样子。 汪老太太一看就是得了信报的,笑道:“知道了又如何,他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姐姐只管给他一顿拐棍,还怕弹压不下去?” 张太夫人确实没把谢建扬这个知道当什么大事,她的儿子,她还能怕不成?要紧的其实是谢纨纨现在的身份,这跟以前可不一样了。 汪老太太也早看出来了,冷笑道:“要我说,姐姐怕的不是我那外甥,是怕我那好外甥孙女了吧?说句不怕姐姐生气的话,亏的姐姐掌家这么些年,还夸口儿孙恭顺,怎么就没瞧出来竟还有个这样出息的孙女呢?” 张太夫人脸沉的锅底一般,抿着嘴一言不发,她这副寡淡刻薄的模样,她的儿媳妇们自然是怕的,汪夫人就没敢说一个字,可汪老太太不怕,笑道:“昨儿我听说了还不信呢,姐姐再怎么,也是一个老祖宗,教训她怎么了,能有多委屈?不说她,就是比她强着十倍子的,在家里老祖宗跟前,也没有敢犟嘴的,她倒委屈起来,还去挑拨宫里娘娘。” 一想到昨儿在宫中的羞辱,张太夫人脸上越发火辣辣的挂不住了。 汪老太太一脸恶意的讥讽:“果真是攀了高枝儿了,一家子谁还在她的眼里呢?这如今还没出阁呢,就是这样子,今后出了阁,只怕她才是祖宗了,就是姐姐见了她,还得问安呢!” 还很有趣似的笑起来。 这样的恶意,这样毫无顾忌的嘲讽,当然叫张太夫人十分的不自在,她也不是能忍得住这些话的人,沉着脸道:“我再不叫她放在眼里,总是她的祖母,她就是恨毒了我,终究不敢把我怎么样!倒是你,她迟早查到你这里来,说不准连我的份,一起算到你头上来。” 张太夫人嘲笑道:“我倒想瞧瞧,到时候你若是跪下来求她,能不能叫她饶了你!” 这简直是延续了数十年的姐妹情,别说谢纨纨绝对想不到,就是汪夫人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简直噤若寒蝉。 汪老太太脸上也终于不再是那等又是嘲笑又是刻薄的神情了,总是有一点不自在,但她这辈子也不愿意输给做了侯夫人的长姐,就算心里恐慌了,面儿上也冷笑道:“那谢三老爷跪下来求她,不知道她肯不肯饶了他。” 这句话说出来,一时两个老太太都没话了,汪夫人大声的哭了起来。 直哭了半盏茶时候,调子都高高低低的转换了几次了,张太夫人才终于叹口气:“行了别哭了,这事儿总得商量出一个法子来。” “能有什么法子!”汪老太太狠狠的说:“我倒真是小瞧了那丫头,如今这样子,留着她,就是一个祸害!” 她是真觉得自己走了眼,以前见过的谢纨纨,老实安静,又规矩又小心,又是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弄死她简直不用费劲,不过安排一个人过去,一包药就能了结了她。 这样容易,于自己家半点儿损失都没有,借这门亲事,在亲戚里头又能显出手腕本事,自然就比众人都高着许多,更能搭上安平郡王妃和徐总督的船,一家子的荣华富贵都有着落了,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而且这种事,跟平日里的请安奉承搭上的关系可不同,这种阴私人命的事,最是不同的,轻易别想甩掉她。 就是这样再三算计,也觉得此事十分可行,汪老太太才下定了心,原本进行的十分顺利,只不知怎么回事,不知不觉间,事情竟就演变成了这样了。 但如今,实在是骑虎难下了。 那小丫头自己性子厉害不说,还有手段通过那门亲事攀到宫里的人,简直叫她连下巴都跌落到地上了。只是这样一来,她越厉害,汪老太太越不敢收手,一则怕这小丫头回过劲来收拾他们家,二则也没办法给安平郡王妃交代。 想当初,她可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打了包票定然没问题的。 安平郡王妃也不是个易与的主儿,知道她办砸了这件事,还叫那边察觉了,闹成这样,只怕也饶不了她了。 汪老太太就算是心里打着鼓,面儿上也不露出来,只管给张太夫人施压,如今谢建扬心知肚明,有了防备,她是插不进手了,也只有指望张太夫人了。 亏得自己知道谢家老三干的那些好事,自己这姐姐,再怎么着心肠冷硬,也舍不得儿子吧:“且王妃昨儿又打发人送了东西来,那送东西的媳妇虽没明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这都大半年了,连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反叫她攀了宫里的高枝儿,王妃可是不喜欢的很呢。” 汪夫人又吓哭了,连忙跪下来,拉着张太夫人的衣服道:“母亲要救救三老爷啊,王妃若是恼起来,一个手条子递出去,可是要了咱们的命了啊母亲。” 张太夫人恼怒道:“要怎么救!这两日她就要出去了,老大既然起了疑心,那外头一应人等,定然不会有咱们可插手的地方,越发难了!真是……早知道索性前儿趁老大没回来,一根绳子勒死了,也就罢了!” “还不是你心慈手软,倒是慈心,就不理会儿子的死活了!”就是这样的场面,汪老太太也不放过任何可讽刺的机会:“依我说,出去了也不难,再是在外头住,还不是孙女儿?难道就不回来请安了?一家子有事,她有个置身事外的?我这里倒有个法子,妙的很,担保她不会半点儿疑心,还不用在屋里动手,就是你们家老大,也没个说嘴处!我昨儿也回了王妃,连王妃也说好。” 张太夫人沉默的听她说了,又细细的思索了半日,才道:“倒也不错,就这样吧,只这去的人,还要想想。” 汪夫人忙道:“依媳妇看,不如叫她去!”说着拿手比了比:“我瞧着,那丫头跟他们房倒是挺好的。” 张太夫人想了想,点头道:“不错,那就打发她去吧。” 几人又细细议了此中细节,直耽到下晌午才回府。 谢纨纨见张太夫人和汪夫人神色陡然都抖擞起来,便知道她这回去定然又有什么花样,她也不在乎,横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只照着礼数请安说话,完事了回房收拾东西。 谢建扬已经打发人来跟她说了,定在了后日,四月二十二就搬出去。 第39章 针锋相对 第40章 阔气的爹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40章 阔气的爹 新的地方,就像叶少钧跟她说过的那样,不算什么大地方,一个小小的三进的院子,倒还雅致,花木扶疏,一砖一木,一花一树都有年头。三间上房两间耳房,东西都是两间厢房,后头跨院有三间小小的罩房,院子已经略微修葺过了,谢纨纨进来走了一回,还挺满意的。 尤其是,在这里那种放松的心情,是与在谢家的那种紧绷是不同的。 自她在那个家苏醒之后,无时不刻不在紧张防备,不在思虑盘算,生怕略一疏忽,就没了性命,那种压抑的情绪,也亏得谢纨纨是个心宽的,偶尔还能笑得出来。 如今离了那个地方,离了那些人,似乎连行动都要舒展一点了,她欢喜的沿着抄手游廊走到后头小跨院去,左右打量,如今是四月里,两株西府海棠亭亭而立,开的正灿烂。谢纨纨走到树下,还仰头看了一回。 那一种闲雅喜悦之情,十分的自然而然。 回头一想,谢纨纨不由的一笑。放在两年前自己绝对不可能想象,有一天会因为搬到一个小三进的院子里住而欢喜。 所谓造化弄人,可见一斑了。 谢纨纨带了石绿叶锦出来,自然住了后罩房,柳姨娘是太夫人指了出来伺候的,便伺候着谢建扬住在正房旁边的耳房里,谢瑞承要读书,住了东厢房,也不过就这样几个人罢了。 伺候的人,只柳姨娘跟前一个小丫头叫小红的跟了出来,谢建扬常使的小子万贵也出来了,其余的府里的人,一个也没用,谢建扬倒从外头买了几个人来使。 柳姨娘收拾这些倒也利落,她本就存着笼络大姑娘的心,如今瞧见大姑娘封了乡君,越发有前程,更不肯怠慢,万事不敢自专,都要回大姑娘知道。 当然,谢纨纨也并不是一个撒手的主儿,会把事情都交给一个姨娘,她只笑道:“咱们虽出来了,也还比照府里头,这一概都是有定规的,姨娘倒也不用一趟一趟往我这里跑,咱们地方小,人也不多,并没有太多事,今后用了早饭,姨娘把一日的事与我说一说,要东西要银子都一概关了去。到了晚间,姨娘再来说说都办成了什么事,剩的东西银子缴回来,不够的找补,也就罢了,过半个月,再对对帐,自然就清爽了。姨娘说可是?” 柳姨娘听了笑道:“自然是听大姑娘的吩咐。还是大姑娘理的清爽,不像我一团乱麻样,碰到什么事就说什么事,倒扰的大姑娘不清净了。” 谢纨纨笑道:“我也是第一回做这些,可巧夫人也不在这里,也就自己琢磨着办罢了,爹爹偏又说我是大姑娘了,不能躲这个懒儿,只得越发细致些,少出错儿,自然大家都好。” 柳姨娘没口子的称是,还颇为推心置腹的道:“老爷说的最有道理的,有些人家只说姑娘没出阁,清贵才好,半点儿不染俗事,到后来出了阁,身边又没有亲娘扶持,越发不懂,叫夫家舅姑怎么想呢?我说句实话,婆母再好,又如何跟自己的娘比呢?有些就只靠着陪房管事娘子,越发不是个事儿。大姑娘本就聪慧,再历练个一年半载的,自然就好了,还是老爷想的周到。” 其实两人都知道为什么要出来,可两人都绝口不提,柳姨娘说了半日话,表了忠心,又有厨房的吴大娘来寻,她才辞了出去。 谢纨纨瞧着石绿进进出出的收拾东西,叶锦也在一边帮手,倒想起来了,问叶锦:“你们大爷可曾吩咐你什么话没有?” 叶锦不妨这个话问她,倒很不明白的样子:“大爷吩咐我什么?没有什么事呀。” 谢纨纨笑道:“当日娘娘赏你来,是为着什么,你自然知道,如今我出来了,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白问问你们大爷的意思,是怕他另有安排。” 叶锦垂手答道:“大爷并没有吩咐什么话,就是前儿姑娘使我往叶大姑娘那里送东西,碰到大爷也在,倒是问了我两句话,大爷还说,大姑娘就算离了那边,起居上也要经心伺候才是。” 身边有个懂医理药理的丫头总是好事,而且叶锦是能够信任的,谢纨纨就笑道:“倒是委屈了你。” 叶锦是宫里□□的人,虽不是女官,可赏到了安平郡王府,跟前也是有小丫头伺候杂事的,到了永成侯府,自然没有这样的排场了。 到这会儿,谢建扬离家另住,场面更不能大了,以免落人口舌。 叶锦忙道不敢。 谢纨纨道:“你且忍些日子,今后好了,你们大爷自然赏你。” 叶锦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甚至常显得十分老实沉默,跟谢纨纨当然不能比,只说了几句不敢,倒叫谢纨纨笑起来。 这丫头,真不像是母亲手里□□过的,又赏进安平郡王府的人。 谢纨纨觉得自己这一日似乎一直在笑,叶锦这样平常的话,她也忍不住笑,那一种轻松欢喜,简直一看即知。 “太不含蓄了!”谢纨纨在自己心底也这么觉得,她拉平嘴角,可是没过多久,她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又笑了出来。 忙乱了三五天,才算安顿了下来,一概都有了章程,虽说是谢纨纨管事儿,到底是姑娘,也不好往外头去,只在屋里听回话,二门外头的事,都一发交给柳姨娘,因人口不多,倒也算井井有条。 秦夫人来看了一回,谢纨纨瞧着她的神情,大约出门的时候挨了张太夫人两句衬话,不大敢在这里久留,只前后看了一遍,又坐在屋里,待家下人等来磕了头,认了主母,就不敢再坐下去了。 因着柳姨娘是张太夫人亲自指了来管事的,她不敢不叫柳姨娘不管,只当面却要敲打些话,无非就是姑娘年轻面嫩,不要想着姑娘自己尊重,就起了欺心的意思。 秦夫人心里不忿的很,又是对着姨娘,越发没顾忌,说话自然不大好听,柳姨娘只笑着恭敬垂手听着,只管答应,一句别的话都没有。 秦夫人这才舒服点儿,又拉着谢纨纨道:“我的儿,如今你在外头,我在里头也是不放心的很,有什么事儿不明白了,你打发人进来回我,这里有人若是仗着是府里的老人了,不听辖制,或是悄悄儿的有什么勾当,你也来跟我说,我自然给你做主。” “我知道了。”谢纨纨笑道,秦夫人觉得她还没明白,又绕着这个话题说了好几遍,谢纨纨才总算慢慢的醒悟了过来。 她上一世从来没有过的为钱财操心的经历,让她在这种事情上显得格外的迟钝,一点儿也不像平时那样敏锐。 秦夫人担心的是谢建扬的私房,连同这外头小院的用度,会叫柳姨娘弄到手。 这样一个小院子的租金,一年就要五十两银子,这笔钱张太夫人是绝对不会出的,谢建扬提都没提这个事,想来必定是私房里出了,而这院子的用度,连主子带下人十来个,除了每月侯府的月例,一年也至少要几百两银子才开销的下来,如今柳姨娘跟着管事儿,若是谢纨纨手里散漫点儿,说不得就能有藏掖,白便宜了她!这才是秦夫人最不放心的地方。 谢纨纨笑道:“爹爹的俸银是交给我的,每日的开销,柳姨娘都算明白了才交给我,我算清楚了,一总儿关给她拿去使,帐都在我这里存着呢,能有多大出入,母亲放心就是。这也好早晚了,娘早些回去歇着,仔细祖母找母亲不在,又是一场气生。” 秦夫人也是担忧这个的,不得不又嘱咐了谢纨纨一些话,就回了侯府。 秦夫人前脚刚走,谢建扬就回来了,如今在外头,父女两个倒常见面了,谢纨纨亲自倒了三和茶捧过去,说:“刚才母亲来了一回,爹爹若是早一步回来,就碰上了。” 谢建扬笑道:“我进门已经听到了,不要紧。纨纨来看这个。” 他拿出来一个锦绣缎子包儿,打开来,里头是两对赤金和珍珠的耳坠子,两只赤金簪子,一只嵌了红宝石,一只嵌了青金石,两个金戒子,虽都不大,但还是很精致秀雅的,谢建扬笑道:“看看可喜欢?你的东西前儿我看过了,实在少了点儿。还有一只凤钗,是贺你封乡君的,才送去打,要下个月才得。” 谢家这个家底,谢纨纨确实没什么首饰,就是有两件,都是小小的,不大起眼,若是别的姑娘,尤其是要嫁到那样的人家去,自然有些犯愁,可谢纨纨大概是唯一一个不以为然的。 她从来不觉得人是靠首饰来衬托的,她从来都是抬惯了头,毫无所觉的。 谢纨纨笑道:“都是给我的?那妹妹呢。爹爹不能总偏心我呀。” 谢建扬道:“你妹妹还小,不急这些,这会子就是给她打了,也不知谁拿去了,到今后她大了再给她吧。” 虽然没有明说,谢纨纨也明白了秦夫人的那点儿举动没有瞒过谢建扬,只是他没跟她算这个帐罢了。 谢纨纨道:“平日里我也用不了这些,就是出去做客,反是新绞的花儿戴着更好呢,我把妹妹的那份留下来吧,今后我给她。” 谢建扬笑道:“你别操心她了,你爹我如今不缺这银子,今后或许你妹妹得的,比你还强呢,到时候你可别说我偏心才是。” 谢纨纨扬眉而笑,谢建扬从袖子里又拿出一叠银票来,笑道:“你可别不信,来我把这院子的用度给你,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胭脂水粉只管指着好的买,可别给你爹省银子,拿去拿去。” 谢纨纨一数,居然有两千两,越发好奇起来:“爹爹竟然有这样许多私房?” 谢建扬反是叹了口气才说:“我与人在外头建了个茶场,也是因缘际会,得了贵人青眼,赚了不少银子,我原想着,下个月回来就把这事儿禀了你祖父祖母,如今一家子虽不能大富大贵,倒也能松快点儿,没成想……” 谢纨纨又是惊讶又是想笑,谢建扬突然被调回来,自然心存戒备,又因着回来之后知道的事,很显然对那个家心灰意冷,所以索性连银子也不肯出了。 第40章 阔气的爹 第41章 草木皆兵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41章 草木皆兵 自搬到这杏花胡同的小院子里,不论是行动还是心情都不一样了,陆续也有人上门来,不过谢纨纨没想到,第一个来的,居然是何太太。 还厚厚的送了一份四色礼。 谢纨纨客气了两句,就笑着把她往里让,琢磨着这位舅母这又是有什么事要说呢? 这一次她把自己家里没出阁的三个女儿都带了来,何太太自己生了两个闺女,大的那个已经出嫁了,嫁了个京畿营里的军官,这次带来的底下三个没出阁的女儿,谢纨纨其实还不认得,倒趁机瞧了一回,二姑娘秦幂是嫡出,两个小的都是庶出的,不过谢纨纨瞧了瞧这三个姑娘的装扮,倒瞧不出什么差别来。 何太太笑道:“也是大姑太太打发人回来说起的,说大老爷选了官,姑娘和大老爷如今暂在别院住了,我便想着过来看看,也叫孩子们认认门,这可是嫡嫡亲的表姐,若是连家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就成了笑话了。” “舅母说的是。”谢纨纨端端正正的坐着,看了一回三个表妹,二姑娘看起来和谢绵绵差不多大,眉眼细长,说不上十分妍丽,也算的上可人。另外两个小的,大概十一二岁和□□岁的样子,虽说门第不很高,但也是做了官的富贵人家,依然养的雪团儿一般,此时都规规矩矩的坐着,小的那个坐在椅子上,脚还落不了地,一晃一晃的,小脸儿苹果般可爱。 谢纨纨接着笑道:“如今在外头来了,不像侯府里那么多规矩,倒疏散许多,且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一应都便宜,舅母平日里有闲了,只管与表妹来坐,常来瞧瞧我,才是疼我呢。” 谢纨纨说的谨慎,一点儿话茬子都不留,只等着看何太太要说什么。 何太太当然知道大姑娘突然出来外头住,任是说的理由再堂皇,也并不是一件寻常事,她也绝口不提出来这事儿,只笑道:“大姑娘第一回当家,定然没那么多闲暇,我不过白来看看,大姑娘若是有什么不趁手的,只管打发人告诉我,别把舅舅家当了外人才是。” 谢纨纨笑着应是,除了提防,笑容还是很温柔的,何太太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来,对着知道分寸明白道理的人,谢纨纨自也是平和的,并不是时时都竖着刺一般。 闲话说了会儿,倒好像是把秦夫人撇在一边了似的,并没有人提。谢纨纨原本还以为这一次出来,把秦夫人依然留在侯府,倒是一个姨娘跟着出来,何太太是来给姑太太出头的,如今看起来,竟不是。 只不知到底要说什么, 既然何太太不提,谢纨纨自然更是乐的不提,只说闲话,却见何太太什么事也没提,不过说些琐事,一会儿,又说到往皇觉寺烧香去,谢纨纨知道,这是京城的老例儿,但凡有规矩的人家,闺阁姑娘,连同年纪不大的年轻媳妇们一年到头能往城外走的机会就这样三次,三月踏青,五月烧香,九月秋高气爽,到西山看红叶。 这是惯例了,家家户户不分贵贱都是如此,自然也就是众人都盼着的日子,何太太笑道:“大姑娘病才好了,可见菩萨保佑了,越发要去烧香才是。” 三月的踏青,谢纨纨还在休养,自然没去,后来又一应的应付各种层出不穷的事儿,倒没精神去想这些,如今换了地方,自己能做主了,又能松弛下来,叫何太太这样一说,倒还真想出去,心里琢磨着,嘴里却谨慎的笑道:“咱们家往哪里烧香,还得祖母做主,也不知今年往哪里去呢。” 没有真的分家,谢纨纨也只得从俗,要随着谢家一众女眷出门,可不能给人留把柄呢,何太太笑道:“果然大姑娘平日里是不理这些事的,怪道如今要出来历练呢。姑太太说过几回,你们家常年都是往皇觉寺舍香油点灯念经的,自然是往皇觉寺烧香的。” 谢纨纨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我竟没想到。” 何太太笑道:“管事久了,多留留心,也就知道了。” 一边听着的秦家四姑娘秦梅好奇的问:“母亲,皇觉寺在哪里呀?” 何太太跟她说了,又对谢纨纨解释道:“我们家往年里都是往大安寺烧香的,大姑娘可去过?从城东门出去,大约六七里地的样子,比皇觉寺略远些,方向也不同。那边人少些,竹子却多,很是幽静。我们家定下五月初五去烧香,大姑娘若得闲,不妨一起去逛逛。就是不烧香,走走也好。” 谢纨纨颇有点意动。但因实在没摸透何太太的意思,并不肯就答应,只笑道:“舅母说的是,只如今还不知咱们家出去是哪天呢,若是得闲,我再来寻舅母就是。” 何太太并没有觉得什么,只又笑着闲说哪里地方好,哪家素斋做的出色,坐了有一个多时辰,才告辞回府。 谢纨纨礼数周全的送到了门口,回来还疑惑了半日,何太太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是要想约她出去,有什么鬼么?可是何太太并不是汪家那边的人,不至于要把她怎么样呀,至少叫谢纨纨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处来。 谢纨纨只管疑惑着,可自何太太开始,连着七八日,都有亲戚上门来,有时候一日还有两三个,个个都十分客气,礼数周全,多少都送了礼,因秦夫人不在这里,女眷们都由谢纨纨陪客,开始她还又是讶异又是防备,渐渐的才会过意来。 如今谢建扬选了正六品的官,又是户部这样的要紧地方,而谢纨纨不仅与郡王府嫡子定了亲,又新封了乡君,更叫宫里的太妃娘娘认了干女孩儿,这谢家的长房,早不是以前可比了,能搭上来的亲戚,自然也都要来走动。 虽然这长房父女搬出来的缘故,对外说的那一套说辞,跟在家里说法是一样的,可世上的人,总是聪明的人多,个个心照不宣,却也绝口不提,只管上门走动,简直把这租来的三进小院当了正经谢府一般了。 或许比那破落的谢府,还要强上几分似的。 也有好些长辈,如何太太那般,邀着谢纨纨出门做客,看花看水喝茶,什么都有,言辞客气,态度都很和气,并没有因着她是小辈,就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这种正常的亲戚间的往来,开始还叫谢纨纨不适应了一下,总担心下一刻来人就会提出什么古怪的要求来。 直到多见了几回人,才终于叫谢纨纨觉得,其实绝大部分的人还是正常的,如谢家、汪家那样的地方,看来并不多。 所以人家的孩子个个都正常的长大,平安一生。 这样一对比,最古怪的反倒是谢府自己人,除了秦夫人匆匆的来了一回,那么多婶娘,还有就在京城的姑母,都没见一个。至于张太夫人,谢纨纨猜想她是绝对不会来看一次的。 幸好自己也巴不得她不来。 谢纨纨想的明白了,豁然开朗之余,也觉得胸闷起来,自己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人了…… 遇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如此的恶意,只顾揣摩人心,又充满了攻击性,这……哪里还是以前的自己? 成为谢纨纨这才两个月而已,怎么自己就变成这样了?虽然是遇到些匪夷所思的事,可那些是别人的错,自己怎么就受了这样大的影响? 这样下去,我还是我吗? 身体已经没有了,难道连我也要没有吗? 谢纨纨被这个想法吓到了,被这样的自己吓到了,不由的颓丧起来。第二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着花儿也觉得颜色破败,看着树也觉着沉闷,在屋里转了半日,谢纨纨本能的,便想要进宫去。 遇事就想找娘,心情不好就想找娘,这点儿倒是没变,谢纨纨自嘲的笑。 幸好如今她身份不一样了,宫里很快就允了谢纨纨的请见,她半刻也不耽搁,立时换了衣服,打发人套了车,就往宫里去。 庄太妃娘娘坐在炕上,正仔细的修剪着炕桌上一盆碗兰,天气暖和了,庄太妃家常只穿着一件撒花鹅黄色的衫儿,露出那只谢纨纨十分熟悉的绿的水一般的细圈儿翡翠镯子,淡绿挑线裙子,挽了螺髻,并没有带多少首饰,只簪了一只翡翠簪子,两朵新绞下来的玉簪花。玉颜平和,姿态闲适,就如同以前谢纨纨无数次进门的时候见到的母亲。 那个时候,母亲会转过头来,笑着说:“宝儿来了。” 一念及此,谢纨纨只站在门口,跨不进去,就禁不住的红了眼眶。 庄太妃听到她轻捷的脚步已经走到门口了,却没动静,便偏头一看,见她倚在门边,一脸要哭不哭,似乎想要忍住,却又忍不住的样子,忙道:“纨纨,怎么了,谁委屈你了?” 谢纨纨抿着嘴唇,只摇了摇头,一脸的挣扎。 那一瞬间,庄太妃也有一点茫然了,这一种既倔强又脆弱的表情,熟悉的恍若隔世。 不过也就是那一瞬间,庄太妃自然比谢纨纨要自持的多,她搁下手里的剪子,伸出一只玉手来,柔和的笑道:“好孩子,快进来。” 这样的温柔,彻底迎合了谢纨纨的那点儿脆弱,她两步上前去,伏在母亲膝上,真正的哭起来。 第41章 草木皆兵 第42章 委屈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42章 委屈 第四十二章 或许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太突兀了,虽说有母亲女儿的身份,可终究只见了一回,怎么就有这样极亲密的举止呢。 可谢纨纨自己当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就是庄太妃,虽然并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也并没有讶异犹豫的神情。 大约是谢纨纨的太过自然而然无意中营造出了这样的气氛,似乎她们本就亲密,从不生疏。庄太妃的手势温柔自然,仿佛谢纨纨这样的举动是应该的,并没有任何突兀古怪之处。 有一小会儿庄太妃没出声劝慰,也没动,她轻轻摸摸谢纨纨漆黑光亮的头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轻声问:“什么事这么伤心,纨纨?” 谢纨纨头埋在庄太妃怀里,先是摇了摇,然后又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我都变的不像我了……” 庄太妃心中剧震,好像大锤一击似的,连那芊芊玉手也是不由的一抖,不自觉的抬了起来,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随后谢纨纨抬起泪脸来,那一张因为哭泣和揉搓有点儿发红的脸依然那么美丽,杏仁般的大眼睛格外清亮,也……并不算太熟悉。 庄太妃僵了一僵的手重新摸了摸她湿漉漉的耳鬓,依然是那样温柔:“怎么了?” 谢纨纨哭了一场有点不好意思,又心中渴慕,有那么一瞬,她简直想不顾一切的说出来算了,母亲那么爱她,想必会相信她的。 “我……”只是她总算还有理智,那些不顾一切涌到了嘴边,也还是化为一声叹息,太冒险了,这甚至不是疑心可以解释的,这完全是惊骇,是鬼神之道。 她可不是普通的失踪而回,她是死了,死了这么久,成为另外一个人,她自己就经历了如五雷轰顶般的惊骇,那这样闻所未闻之事,就是母亲,她也不敢确定能够接受。 谢纨纨说:“我觉得我快要变成疯子了……”那样一个家,真是能够逼疯一个正常人的。 她断断续续的把自己这一天来的所思简单的说了几句:“一家子亲戚,听说我搬了出来住,上门瞧瞧我,这原是好意,也是平常的事,谁家没个亲戚往来呢?话里说到了些外头的事,人家随口邀了我一起,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从头到尾就是想,她这是什么目的?她邀我出去是不是心怀鬼胎?她是不是得了谁的授意要对我怎么样?” “我……我怎么变成这样了?”谢纨纨的大眼睛里闪着困惑,不安,沮丧的了不得。 庄太妃伸手拉拉她,叫她在自己身边坐了,又吩咐宫女拧了热手巾来给她擦脸,笑道:“真是小孩子,这样一点子事,就吓的这样。有什么要紧的。” 谢纨纨疑惑道:“难道别人也都是这样不成?” “什么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在那个地方,又知道有人心里怀着恶意,要防范自然是应该的,难道傻乎乎的任人摆布不成?那可不是我喜欢的孩子。”庄太妃拉着她的手,笑道:“这样的日子过长了,比常人多些防备也是有的,且那些人,也都跟那个地方有些关系,你不防备着,难道叫人生吃了去?” 庄太妃一时不由的露出了宛如少女般淘气的神情:“好像我,跟那个地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倒不见你防着我呢?” 谢纨纨撒娇的笑道:“我防着您做什么,您又不会为难我。” “瞧,可不就是这样儿么?”庄太妃笑道:“你也并没有见着谁也防备着不是?这无非是弦儿绷的久了,当然只能慢慢的放,并不是你有什么错儿。且照我看,多少儿有点防备是好的,你倒别以为出来了,就万事大吉了。” “嗯嗯,我知道。”谢纨纨连忙应下,庄太妃笑道:“有些事是骑虎难下的,没有开始倒也罢了,一旦有了开头,又出了岔子,自然免不得要补了漏子,自然是越陷越深,到的后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而且也不能心慈手软,念着总是一家子骨肉,只要他们罢了手,你也就撩开手了。”庄太妃很认真的教她道:“其实一旦你已经知道,你就是人家心中的一根刺了,不把你拔了,就寝食难安。这时候他们那种心情,倒比以前更急切几分,因为以前,没有人察觉到,反而随时可以收手。” 谢纨纨一直嗯嗯嗯的不住点头,一时间又啼笑皆非,当年在宫中母亲没有来得及教给她的这种阴私算计的揣摩,倒以这种方式补上了。 谢纨纨叹口气:“这种事好讨厌。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 庄太妃又笑着摸摸她的脸颊:“真是小孩子!待今后你大了,经的事多了,就明白,安稳两个字才是最难求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世上只要有好处,就有人来争夺,就没有安稳。” 谢纨纨又叹口气,顺势抱住庄太妃的胳膊,依恋的把脸靠在她的肩头。有母亲开导,就是好很多。她先前不安惶恐的心总算安稳了许多,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庄太妃拍拍她的手:“行了,快去匀匀脸,梳梳头发,瞧你这乱糟糟的样子。” 庄太妃的语气都不由的又宠爱又纵容,不得不说,这一个像极了她的女儿的姑娘这种毫无缘由又自然而然的依赖与信任,也叫庄太妃不自觉的就亲近起她来,仿佛宠爱多年,并无刻意。 谢纨纨这才不好意思起来,由搂着庄太妃的胳膊蹭了蹭,才站起身来,走到外间去,外头伺候的宫女早预备着了,捧着大铜盆请她洗面,庄太妃的梳头宫女过来帮她拢头发。 庄太妃在里头透过门瞧了一回,笑道:“把那只新送来的攒珠金莲花拿来给纨纨戴,她们小姑娘戴着才好看。” 说到这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跟进来伺候的宫女碧螺:“早起那两匹缎子,我说颜色太鲜嫩了些,只说留着赏姑娘们,正好拿来给纨纨。” 谢纨纨听了,随口道:“什么颜色的?” 碧螺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点儿异色,忙去开了箱子,拿了两匹缎子出来,都是今年新织上进的,一匹桃红织金妆花缎,一匹浅碧织金妆花缎,都是最新的花色。 谢纨纨转头看了一眼,笑道:“我要桃红的就好,浅碧色那匹留着给叶姑娘,她才配这个颜色。” 碧螺一声也不敢吭。 庄太妃随意的一笑:“倒罢了,碧螺,把桃红的那匹包起来交给谢姑娘的丫头,那一匹拿出去,赏安平郡王府的大姑娘。” 谢纨纨匀了脸,整理了头发,把那只攒珠金莲花插在发髻上,那莲花是新金打的,有小孩子半个手掌大小,中间用米珠攒的花心,十分华丽贵重。庄太妃看了笑道:“倒是衬你的很。” 说到这里,谢纨纨也笑了,坐到庄太妃身边笑道:“说起来这阵子虽说挺倒霉的,财运倒是不错,很发了一笔小财,我父亲昨儿也给了我一匣子首饰。还有银子给我使。” “怎么不见你用呢?”庄太妃见她头上原本只插了一根珠子簪子,两朵小小的金海棠花:“小姑娘家,这样素净也忌讳。” 谢纨纨这会儿心绪松的多了,笑道:“一早起来,左右不是的,还在乎什么首饰。再说了,多了也沉,不是出去做客,也不想用。” “也没你这样的。”庄太妃笑道:“前儿我见有些新鲜样子的堆纱花儿,也有绢花,都还做的雅致,还有今年江南进上来些累丝头面,样子好看,虽然大,也还轻巧,回头我找出来,给你些使。” 谢纨纨笑道:“有个一两件也罢了,倒是堆纱花儿好。又轻巧又新鲜,且又有颜色,不像金子银子就那样。” 不管什么地位的女人,说起首饰衣服来,都能说半日,说了一会儿,只听到外头门帘响,还有小孩子模糊不清的嘟哝声。 宫里的伺候的人,都穿软底鞋,走在大青石路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也不知道有几个人,然后才见三四个人走了进来,中间那个怀里抱着十二殿下,自然是他的乳母。 小十二一脸迷糊的样子,眼睛不大睁得开,软软的窝在乳母怀里,一看就是刚睡醒被抱起来的样子,庄太妃伸手,他慢腾腾的整个倾身过去,让庄太妃抱在怀里。 这小子,刚睡醒是一定要撒娇的。 他也不闹腾,就是软软的抱着庄太妃的脖子,胖脸贴在颈边,眼睛要闭不闭的只是犯懒,谢纨纨道:“十二殿下怎么这会儿才起来?” 庄太妃搂着儿子摇一摇:“他早上卯时就醒了,起来玩了半日,到了辰时二刻又困了要睡,就睡到这会儿了。” 又问乳娘:“他起来可吃了些什么?” 乳娘忙道:“回娘娘的话,十二爷醒了就要吃奶,已经吃过了,又喂了一点儿水,就没吃了。” 谢纨纨听她们说话,并没有在意,只伸手去拉十二殿下的小胖手,小十二睁开圆滚滚的眼睛看看她,然后放开庄太妃,慢慢的往谢纨纨怀里爬去。 谢纨纨忙接住他,小十二眯着眼睛笑一笑,把自己挤进谢纨纨怀里,又犯起懒来。 第42章 委屈 第43章 送花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43章 送花 第四十三章 小十二暖暖软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真叫人满足,母亲这里的一切,都叫人留恋,谢纨纨坐在这里,简直不想走。 可是却没有不走的道理,她和小十二玩了一阵子,小家伙慢慢有了精神,开始满地乱跑起来,在炕上爬上爬下,笑的咯咯响,和谢纨纨很亲热。 用午饭的时候,他不跟着大人吃,却一定要去挤着谢纨纨,好像要看她在吃什么,谢纨纨就喂了他一点鸡蛋羹。 庄太妃笑道:“不用给他吃,他不跟着咱们吃的。”又去拉小十二:“不要闹着姐姐用饭。” 小十二只管笑,往谢纨纨背后躲,不叫拉。 谢纨纨惯着他:“小孩子就爱吃个热闹,横竖也吃不了什么。” 这里才刚动了一下筷子,又有宫女进来回道:“皇后娘娘听说谢姑娘进宫来了,从那边长春宫小厨房送了两样菜过来给谢姑娘。” 谢纨纨忙起身谢恩,见是一道八宝鸭子,一道桃花百合羹,转头对庄太妃笑道:“虽只是两道菜,还是要过去谢恩才是。” 庄太妃道:“去不去也不打紧的。” 谢纨纨笑道:“到底是娘娘的赏,不好拿大,我进来也半日了,我去了长春宫,就不绕回来了,从那边门出去就是。” “也罢。”庄太妃道:“去就去吧,想必娘娘那里也没有要紧事。” 咦?谢纨纨听了,反是抬头道:“怎么了?” 皇后娘娘这个嫂子,谢纨纨自然是熟悉的,她做皇子妃的时候,还只是吏部霍尚书的嫡长孙女,父亲是霍尚书的长子,时为大理寺少卿。过了几年,霍尚书官至左相,皇长子妃也成了太子妃。 庄太妃道:“没什么大事,你老实谢恩就是,下回你进来咱们慢慢说。” 看起来母亲心里是有数的,既说没什么事,那就没什么事,谢纨纨果然就往长春宫谢恩,皇后娘娘大约也是刚用了饭,坐在里间的大炕上喝茶,三十出头的人了,依然端庄秀美,大约还更端庄了一些。 她见谢纨纨行下礼去,忙笑着叫人扶起来:“不过两道菜,其实不用这样多礼的。” 谢纨纨对着她,当然不如对着母亲那样自在随意,规规矩矩的笑道:“娘娘这样抬爱,礼数更不敢废。” 皇后就叫她坐,笑道:“我原也是从孙贵人处出来,才听到说你递了帖子去给太妃娘娘请安,若是早些,我还过来瞧瞧,那会儿只得罢了。” “是。”谢纨纨又站起来答道。 她实在不知道皇后这样亲热是什么意思,倒惜言如金起来。 皇后娘娘虽做了她十多年的嫂子,只以前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又差着岁数,自然没太多话说,且她深受父皇宠爱,就是在一般人家,做嫂子的也都常让着小姑子,并不肯轻易得罪,何况是她,更没什么冲突,常有的来往不过是使人送送东西,她也确实不太了解这位嫂子。 皇后笑道:“你只管坐着吧,不用这样拘束,就像你在太妃娘娘跟前是一样的,以前咱们虽然没来往,可如今我也算得是你嫂子了,一家子不用这样生分。” 谢纨纨又应了是。 皇后也没说什么话,只是说些闲话,她既没有话说,谢纨纨自然更没有说的,只一径附和,皇后娘娘说了两回:“你有闲了只管进宫来,陪着太妃娘娘说话也好,若是娘娘无暇,你就过来坐也罢了。” 谢纨纨只得一一应了,出宫的时候,她觉得,皇后娘娘除了示好,似乎也没干别的,这是啥意思? 谢纨纨不大清楚现在宫里的局面,以前是父皇做皇帝,那时候她是挺清楚的,如今大哥继位,宫里连后宫主位都换了,当然会跟以前不同了。 不过如今她的身份地位也跟以前差的远了,这事儿倒也轮不到她操心,谢纨纨不过在回家的马车上想了一回,也就丢开了。 过了一日,庄太妃果然使了人来赏东西,娘娘出手的范儿当然是不一样的,堆纱花每样颜色都是一排,装了三只盒子,简直就是照着谢纨纨说的,颜色又多给赏的,又有各色的绢花每色十朵,放了半炕。另有两对赤金累丝嵌宝石和配珍珠的花儿,蝴蝶,以及一副极其繁复华丽的禁步。 来送东西的是庄太妃跟前伺候的大宫女银针,因笑道:“娘娘说了,知道姑娘用不了这么些,只是这些纱花儿,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因都是宫里的新鲜样子,精工做的,比外头买的强,姑娘只管送些给亲近的姐妹,叫人都沾沾姑娘的喜气。也是姑娘认了一回母亲。” 果然是母亲的手笔。这样的熟悉,谢纨纨站起来听了就想笑,又笑着请银针坐下喝茶。 那一日毫无预兆的庄太妃认义女,皇帝下旨封乡君,这对哪家姑娘都是喜事,放在哪一家,都要请酒费事的热闹两日,叫一家子的亲朋故旧都知道,偏谢家来了那么一出,进宫又差点儿没把张太夫人给气的中了风,这事儿在谢家倒成了个禁忌了,别说请酒了,就是提也没人敢提。 显然庄太妃这是听说了,所以才打发人送了这些花来,让谢纨纨自己送,其实就是给个由头,打谢家的脸。 谢家这种做派,可是不把庄太妃放在眼里呢。 谢纨纨对银针笑道:“正巧我父亲的茶场今年的新茶送进来了,我特特的要了些好的,装了两箱子,正说给娘娘送去,倒是正好姐姐来了,就烦姐姐替我稍带个手儿。我叫人就放到姐姐车上去吧。” 又叫人另包了一包单送银针:“这茶自然不如姐姐平日里的好,只不是一个味儿,姐姐尝尝鲜。” 另封了二十两银子的封儿给她。银针心中倒是有些诧异起来:听说这位姑娘身份不显,侯府败落已久,出手竟这样大方? 谢纨纨自己没觉得,只盘算着送人的事儿,既然母亲借此表示对谢家的不满,就不是只送自己朋友的事儿了,送走了银针,谢纨纨打发人给秦家的幂表妹每种花儿送了一对,前儿上门来贺喜的几处亲戚家每处的表妹们也是每种各一对,又是谢家嫁出去的三个姑太太处每处照着姑娘数目每人各一对,再就是自己家的姐妹。谢纨纨坏心眼的分了出来,六个姐妹,除了谢绵绵,每人都是两对。 就谢绵绵一朵花儿都没有。 谢纨纨向来是个淘气鬼,还自诩睚眦必报,谢绵绵当自己是公主,在家里比别的姐妹都强,她就要叫她知道,自己真不把她当一回事。 而且也顺便气气那个老太婆。 谢纨纨好歹也在那个家里住了一阵子,知道起居时辰,她眼珠子一转,把分好的花儿装好了盒子,按名字写了签子,赶着晚饭前送去。她也不敢打发石绿去,只敢叫叶锦去。 叶锦领了东西,刚走出门去就转了回来,倒也没问谢纨纨,只问石绿:“是不是掉了一份儿?” 石绿奇道:“没有呀,姑娘亲自分的,都搁在桌上,一共五份,我刚才点给姐姐了。” “五份?”叶锦笑道:“六个姑娘呢,怎么是五份。” 谢纨纨在里头炕上坐着,听见了笑道:“就是五份没错儿,不然我怎么使你去呢?” 叶锦只是嘴上老实,人并不傻,立时就明白了,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往谢府去了。 赶到谢府果然是近晚饭的时候了,各房女眷都往张太夫人处请安,听说大姑娘打发人回来送东西,就叫进来。 叶锦回道:“大姑娘前儿进了一回宫,给太妃娘娘请安,娘娘因见大姑娘穿戴的素净了些,只说不像,今儿就打发人给大姑娘送花儿来了,大姑娘看了一回,又想着妹妹们,就分了几份儿,打发我给各位姑娘送了来。” 张太夫人缓缓点头:“也是她会想。” 她就是再不满谢纨纨,这给妹妹送东西来了,也不能打出去。 有丫鬟上来接,叶锦就把盒子交出去,笑道:“盒子上写了签子,是照着姑娘们喜欢的颜色分的。” 五房的吴夫人惯例要活泼些,因着年轻,自己又没有姑娘得这东西,夸一下倒并不显得什么,便笑道:“大姑娘果然想的周到。” 秦夫人颇为得意。 那丫头接了盒子递到张太夫人跟前,揭开上面一个看了看,见虽不贵重,却是新鲜颜色花样的,送人颇有体面,张太夫人就缓缓点点头,命送去给姑娘们。 那丫头不妨,照着盒子上的名儿挨着发了下去,待发完了,不由的脱口而出:“三姑娘的呢?” 一时间,满屋子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聚焦在了谢绵绵那里,谢绵绵怔了一下,顿时涨红了脸。 简直红的立时就要烧起来了一般。 众人只看了一眼,立时就都低了头不好再看过去了,可谢绵绵只巴不得地下有个缝儿,立时钻进去,再不出来才好。 整个人都僵住了,眼泪立时就在眼里打转。 张太夫人也回过味儿来了,只气的手直抖,要是换一个丫鬟站在她跟前,她能当即一巴掌赏过去,可这会儿偏偏是叶锦,太妃娘娘赏的丫鬟,她哪里敢动她呢,只憋的心里出火。 第43章 送花 第44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44章 秦夫人惯例的不是十分聪明,别的人都生怕趟了这浑水,偏她自忖是谢纨纨的娘,最有资格的,便斥叶锦道:“怎么少了一份儿,还不快回去拿了来!” 叶锦不紧不慢的回道:“我出门的时候也是数了盒子的,问了大姑娘一句,大姑娘说,就这几份儿,叫我只管送来就是,别的事不用我理会。” 秦夫人犹自不觉:“别是你们姑娘数错了吧,一家子五个妹妹,一个表妹,人人都有了,怎么就没了三姑娘的,我叫人问问去,紫香……” 这话还没说完,张太夫人早气的浑身乱战了,怒向秦夫人:“闭嘴!问什么问,谁稀罕这些东西不成!你们!” 张太夫人指着余下的几个姑娘:“都拿回来!给我送回去,今后谁也不许要她给的东西!” 秦夫人这才知道又触了张太夫人的逆鳞,只得讪讪的住嘴了。 别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四岁的谢萱萱却跳了起来,她也是邓夫人所出的嫡女,因是老来女,又生的玉雪可爱,聪明伶俐,邓夫人自然疼爱的紧,就是张太夫人,对着她,也比对她姐姐来的好。 侯爷对她尤其疼爱,常抱在膝上给她吃点心。 且她年纪小,也并没有那么多怕惧,跳起来奶声奶气的道:“三姐姐没有就没有罢了,我们为什么不能有?” 她已经打开盒子看过了,花儿自然是精致非常,就连盒子都十分精致,装糖最好了,而且又说是宫里赏下的,她自然懵懂,并不知道宫里意味着什么,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这是不容易有的,当然不愿意因为三姐没有,就大家都不能有。 邓夫人连忙呵斥:“萱萱,听祖母的,别淘气。” 谢萱萱根本不怕她娘:“三姐姐没有,是她告了……那个……嗯,刁状!”她终于想起来这个词了:“大姐姐当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给她?我们又没有欺负大姐姐!” 小家伙还特别的义正言辞。 邓夫人忙忙的去捂她的嘴,一脸尴尬。小孩子哪里懂这些,当然是听到了她私下里议论的话,就鹦鹉学舌了起来。 张太夫人简直气的半死,狠狠的瞪了邓夫人一眼,谢玲玲见母亲尴尬,连忙上前接手妹妹,细声细语的哄着她,慢慢的把她死死抱着的盒子哄了过来。 其他的姑娘,也都把自己的盒子交了过去。 叶锦在一边看了半日戏,这时才道:“大姑娘说了,请妹妹们一定要收下才是,大姑娘往几处表姑娘处连二老太爷、四老太爷几处府里的姑娘们那里都送了花儿,若是自己家的姑娘没有,只怕引人笑话。” 张太夫人怒道:“她还怕引人笑话?” 叶锦慢慢的说:“大姑娘是怕侯府引人笑话。” 一句话说出来,连张太夫人也怔住了,这话的意思她当然懂,若是侯府姑娘没这花儿,亲戚间走动随口一句问出来,这家丑就要外扬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谢纨纨就不怕这家丑外扬,不怕自己名声有损,可她知道自己是怕的,她知道,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多的是。 张太夫人怕,汪夫人更怕,尤其是谢绵绵的名声,她此时含羞忍辱也只得劝张太夫人道:“既是大姑娘给妹妹们的,母亲拦着不叫收倒是不好,只怕叫他们姐妹都生分了,且绵绵本来也不爱这些,并不要紧,大姑娘只怕也知道,母亲且细想想。” 张太夫人僵的跟木头似的,要叫她把自己说过的话吞回去,简直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可是不吞回去,这场面就收不住,她僵了半日,也说不出话来。 岳大福家的在一边看着,知道张太夫人心里已经应了,只是脸上下不来,便笑道:“老祖宗到底还是疼孩子们的。” 就自作主张,照样儿又发出去,谢萱萱欢呼一声,接过来抱着。 其他几个姑娘自然有点怕的,可岳大福家的忙忙的使眼色,才敢收下。 谢绵绵本来还泥雕木塑般坐着,这简直是她平生未曾经历的羞辱,此时听到谢萱萱的欢呼声,也不知触到了什么,站起来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汪夫人连忙追了出去。 叶锦看完了全部,又礼数周到的告辞回去复命了。 张太夫人哪里还吃的下晚饭去,沉着脸,一言不发就起身回了自己屋里,几个儿媳妇连同姑娘们面面相觑,也没一个人敢多说话了,也没人敢就走,只这样默默的坐着。 “这是越发要把我踩死呢!”里头只有心腹岳大福家的,张太夫人才说。 她这一辈子算是顺风顺水的来的,进门后连婆母、连侯爷也要让她几分,如今临到老了,却频频的栽在孙女儿手里,那股子气就别提,直抵到喉咙口。 岳大福家的哪里敢接这话,只是赔笑。 张太夫人脸上带上了几分狰狞,幸而不打算留着她了!哼哼,这个孙女越发留不得了,如今只是封了个乡君,就跋扈成这样,今后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这个时候,张太夫人对谢纨纨的厌恶简直登峰造极无以复加,已经是迫不及待就要她死了。 “我倒要瞧瞧,你能嚣张到几时!”张太夫人满脸厌恶的自语。 岳大福家的不敢说什么,只赔笑道:“老祖宗身上不自在,不想用晚饭,是不是叫厨房熬点儿燕窝粥,清清淡淡的用一点儿?” 张太夫人道:“吃什么吃,气都气够了,这会儿谁吃的下!回头再说。” 岳大福家的忙笑道:“我先去打发厨房熬上,回头老祖宗想用了,就是现成的。” “嗯。”张太夫人鼻子里出了一声。 岳大福家的往前头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来似的笑道:“夫人和姑娘们都还在外头坐着呢,是不是说给她们散了?” 张太夫人想起来在她们跟前出的丑,心里的气又冒了起来,淡淡的道:“我既不自在,她们自然忧心的很,要在外头等着听消息也是应该的。” 岳大福家的见她这样说,自然也是无法,只得往外走,四位夫人和五位姑娘们都坐在那里,见她出来,秦夫人忙问:“太夫人可好些了?” 岳大福家的只得道:“太夫人不大自在,夫人与姑娘们只怕还得略坐坐,提防太夫人寻。” 众人自然也都知道张太夫人的秉性,对望一眼,不敢吭声了。只有谢萱萱靠在邓夫人腿上,眨眨大眼睛说:“娘,我饿了。” 邓夫人没办法,只得哄她:“萱萱乖,再坐一会儿,咱们就回去。” “不在这里吃饭了吗?”谢萱萱疑惑的问,谢玲玲过来把她抱过去,谢玲玲比谢萱萱大着十岁,因知道母亲伤心没儿子,好容易三十多了才又有了身孕,偏又是个姑娘,打击失望可见一斑,那两年身子越发弱的可怜,她便常常的带着谢萱萱。 谢玲玲本性温柔,谢萱萱也十分依赖姐姐。连性子也随了姐姐几分。 此时谢玲玲抱着胖乎乎的谢萱萱哄着,她也就不闹了,坐在姐姐怀里吃手指头。 岳大福家的十分会得做人,去了一趟厨房吩咐,还带回来一个食盒,装了两碟糕点,悄悄的笑道:“小孩子可不能饿着,况且几位姑娘都不是健壮身子。先垫补点儿吧。” 吴夫人就接过来,分给几位姑娘,谢玲玲轻轻道:“伯娘婶娘也略用一口吧。” 直坐到亥时,谢萱萱都趴在姐姐怀里睡着了,张太夫人才终于大发善心的表示自己要睡觉了,叫她们都回去。 儿媳和孙女们的恭顺总算叫她心里舒服了点。 邓夫人一路上都颇为发愁,今日谢萱萱的举动,显然得罪了张太夫人,尤其是那句刁状,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私底下说的话。也不知过后来要怎么算账呢。 谢玲玲抱着妹妹在一边,邓夫人一边心不在焉的想着,一边说:“给我吧,你抱着她太沉了。” 谢玲玲把妹妹交给邓夫人,突然说:“为什么大姐姐就不怕祖母呢?” 邓夫人不妨:“什么?” 又连忙回头看看,还好没人:“别胡说。” 谢玲玲道:“明明是祖母偏心,为什么除了大姐姐,人人都要听她的?明明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我们要这样胆战心惊,就好像真的是我们错了一样?” 邓夫人不自觉的就想起那一回谢纨纨要带谢玲玲去寿王府,却被张太夫人独断专行,硬逼着带了谢绵绵的事。 她看着夜色中女儿秀美的轮廓,只觉心疼,好半晌才说:“是娘没用。” 谢玲玲从小儿生活在谢家,张太夫人的厉害,三房的张扬,谢绵绵的受宠,母亲的隐忍,其实是看惯了的,也并没有想的太多,她只是本能的恭顺着,沉默着,小心行事,保护自己,也不给母亲惹出什么麻烦来。 以前,她或许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可是这两个月来,谢纨纨的举动叫她震惊,她看了一场又一场的闹剧,谢纨纨敢说不,敢反抗,甚至能叫祖母那样的人都不得不自己打自己的脸,她却能安然而退,甚至还能搬出这个家去。 谢玲玲是震惊的,她天天都在想这些事,翻来覆去的想这些事。 这一刻,她喃喃的说:“只有像大姐姐那样才行。” 第44章 第45章 这才叫爹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45章 这才叫爹 谢纨纨往永成侯府送了一回花,张太夫人就‘气病了’,卧床不起,消息传到小院,谢建扬与谢纨纨就是住在外头,也要回侯府去请安侍疾。 张太夫人不肯见谢纨纨,若是别的孙女,可随意揉搓的那种,她倒是不怕见,只怕很要给她些好看,可是这个孙女,她见了就真头疼了。 乡君的身份不是十分大的障碍,张太夫人作为侯夫人,也有二品诰命在身上,并不怕,关键是宫里的庄太妃。 庄太妃她就怕了,谢纨纨可是用行动表明了她是会告状的那种人。她告了状,庄太妃恼起来,就能把他们一家子叫进宫里去骂,张太夫人实在是不敢随意收拾谢纨纨了。 因为她并不占理,别说谢纨纨告状了,就是拿出去说给别人听,她也丢不起这个人,而谢纨纨那是真的敢说的! 这个孙女,胆子实在太大了! 所以张太夫人索性都不见谢纨纨了,只听说他们来请安,把谢建扬叫进来骂。 秦夫人也正在床前侍疾,谢建扬进来请了安,便在一边椅子上坐着,关心的问:“母亲这是着了凉了可是?可好些了?如今虽说天气暖了,可早晚也凉,还要多暖着才是。我带了两只人参,回头叫煎了给母亲用。” 张太夫人那样的作派也是惯熟的,先是一声儿不吭,只管晾着,谢建扬不以为然,只在一边坐着,不焦不躁,也并没有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张太夫人没等到谢建扬有眼色的主动赔罪,才倒着气说:“你这是在说我呢?什么凉啊暖的,一概都不要紧,要没有你那宝贝女儿,我也没这场病!” 谢建扬不生气也不吃惊,倒是温声道:“母亲太抬举她了。” 张太夫人差点没给他噎死,顿时也不病了,嗖的就翻身起来坐着:“亏你说得出口!你就不问问她干了什么好事!” 谢建扬从善如流,笑问道:“纨纨做了什么好事?” 张太夫人怒道:“她往家里送宫里赏的花儿,姑娘们个个都有,连云姐儿都有,就不给绵姐儿,这是什么道理!” 云姐儿是借住在谢家的周表小姐。 谢建扬眉眼都不动一下:“纨纨自己的东西,愿意送谁就送谁,难道咱们长辈还去指望着小辈的那点儿东西?自然都随她的意。母亲这也太操心了,要我说,您老人家也是有年纪了,只管安心养着才是,要吃什么要用什么,只管说一声,这样多儿孙,自然孝敬您,这等细致,劳累着了,倒叫咱们着急。说起来,前儿我与孙乾琅喝酒,他是老孙太医的孙子,最懂养生……” 顿时就一副要长篇大论谈起养生的样子了,张太夫人气的捶床:“闭嘴!” 谢建扬果然闭嘴了,可脸上依然带着笑,温润如玉。 张太夫人可不会叫他这样简单就绕过去了,气的出气都粗了几分:“不过是一点东西,也没人稀罕,可一家子姐妹在那里坐着,人人都有了,偏绵姐儿没有,你叫她一个小姑娘家,面上怎么下的来?如今她在屋里两三天了,都不肯见人!” 谢建扬笑着慢悠悠的说:“她是要脸面的,可纨姐儿也不是不要脸面的啊。前儿在寿王府,纨姐儿倒是护着妹妹来着,回来反叫妹妹告了她的状,在一家子跟前面上怎么下的来?既有这样的事,还指望纨纨体贴妹妹的面子,岂不是强人所难吗?” 张太夫人还没回过味来,一味怒道:“妹妹这样,她就要还回来不成?亏的她还是做姐姐的,我怎么就养出来一个这样不懂事,睚眦必报的孙女来!” ‘亏得他还是做xx的’,这句话听在谢建扬耳朵里,简直就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以往父母偏心三弟的时候,要他做出牺牲的时候,总有这样一句话,仿佛做哥哥做姐姐的,天生就该为弟弟妹妹做出牺牲一样。 可是他也牺牲过了,他也退让过了,但他的牺牲和退让放在别人眼里,却是软弱,却是忍气吞声,软弱到可以拿他的女儿的性命去换荣华富贵,还觉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发现了他的反抗之后,竟然会震惊,会震怒! 这简直是可笑,可是谢建扬笑不出来,他只是淡淡的说:“那要养一个明明是自己的错,却要别人来担着的孙女儿才好吗?” 针锋相对到这样的地步,秦夫人都吓呆在一边了,谢建扬这辈子也没这样对张太夫人这样说过话,她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怒的,一时僵在那里,只恶狠狠的盯着谢建扬,谢建扬容色平静的很,他这一辈子努力的做一个好儿子,好兄长,好丈夫和好父亲,可如今似乎都失败了,也只有父亲这一点,大概还能再试试。 “啊啊啊啊啊啊!!!!!”张太夫人长长的嚎了出来,暴怒的像是一头狮子般,从床上扑出来,就撕打起谢建扬来,嚎啕大哭:“我怎么就养出来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啊,天打五雷劈的黑心下流种子!” 一边伺候的秦夫人,岳大福家的,连同两个丫鬟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拉,谢建扬只是后退,当然并不敢还手,就这样,脸上还被张太夫人长长的指甲抓破了一处。 他看着那些人拼了命的把张太夫人拉回到床上去,终于有点忍不住了,说:“老太太痰迷心窍,有些不对劲了,还得换个大夫看看才是。” “滚!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张太夫人刚才被激出来的暴怒稍微降了一点:“你给我滚,我就当没养你这个儿子!” 秦夫人是吓的一身汗,忙忙的就去推谢建扬出去:“回头老太太好些了,你再来赔罪吧。” 走到外头,只听到里头张太夫人捶着床哭道:“……看我饶了你们哪一个!看我能饶了你们哪一个……” 秦夫人不由的埋怨道:“一点儿小事,你只管顺着母亲说说就罢了,怎么就这样犟起来?纨纨也是,不过两朵花儿,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都给了,就不给绵姐儿,明知道那是母亲心尖儿上的人……唉,这叫我在母亲跟前怎么说才好呢。” 谢建扬一言不发,心灰意冷到了极处。 谢纨纨回来侯府,张太夫人不给脸,不见她,她是丝毫没有感觉的,横竖她更不想见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没面子,在府里各房走了走,又回去看了看妹妹谢昭昭,私房给了她两只小金镯子。 谢玲玲也特地走过来瞧她,还别说,有谢绵绵对比着,谢纨纨对这个温柔沉默的二妹妹感观还挺好的,这个妹妹也是个小美人儿,如今还不算长开了,还有一点儿嘟嘟脸,待大个几岁,只怕更好看些。 而且从她与亲妹妹谢萱萱的神情眉目也看得出,邓夫人虽然胆小懦弱,当着张太夫人的面不敢十分维护女儿,可私底下对女儿是极为疼爱的,她的处境,大约比以前谢纨纨强些。 谢玲玲牵着谢萱萱,进门就笑道:“昨儿大姐姐特特的打发人送了花儿来,好看的很,我也不能出门去道谢,可巧今儿姐姐就回来了。” 半个字不提祖母,说的好像不知道谢纨纨回来做什么似的。 谢纨纨让萱萱到炕上和昭昭玩儿,笑道:“不值什么,只是样子还好看,又适合姑娘们用,我才打发人送回来的。” 谢玲玲笑道:“这也是大姐姐惦记着我们。” 这家里难得有正常人啊,谢纨纨感叹,坐在那里喝茶吃点心,只管与妹妹闲聊,萱萱比昭昭活泼,这屋里一时只听得年轻姑娘的说笑声,小孩子的笑闹声,还挺热闹的。 谢纨纨其实也不了解谢玲玲,一向只觉得她沉默,也觉得她温柔,说话细声细气,有时候甚至注意不到她,这会儿难得这样坐下来说说话,她慢慢的觉得,这个女孩儿,眼里能看事,明白事理,性情体贴,而且也并不是那种一概都软绵绵的软弱。 有些性情,其实是压抑不住的。 正说着话儿,有丫鬟进来说:“大老爷在二门上等大姑娘呢。” 这么快就要走了?谢纨纨便站起来,谢玲玲便笑道:“好容易盼着姐姐回来一回,就要走了。” 谢纨纨随口道:“我有闲了,自是要常回来的。” 谢玲玲笑道:“其实这样子的地方,不回来也好。” 叫谢纨纨颇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她只一径微笑着,又沉默又温柔,过去抱起谢萱萱,又牵着谢昭昭,一起送谢纨纨出去。 谢纨纨直到回到了亲切的小院,才看见谢建扬脸上带着的伤,简直不用推测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怔了半晌,一时间竟哽咽起来。 谢建扬忙笑道:“一点儿小伤罢了,大姑娘了,怎么动不动就哭呢?” 谢纨纨也没打发人叫大夫,只叫叶锦来,她亲眼看着处理,看了老半天,到伤都处理好了,她才总算说出一句话:“今后咱们再不去了!” 谢建扬失笑。 谢纨纨却笑不出来,她只在心里想:她一定要替谢纨纨孝敬父亲。 一想到这个苦命的姑娘有这样一个父亲,总算能叫人安慰一点。 第45章 这才叫爹 第46章 上香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46章 上香 张太夫人卧床不起,一家子都愁云惨雾的,几个儿媳妇轮流侍疾,累的什么似的,五月节烧香的事,更是提都没人提了。 倒是过了几日,张太夫人虽说依然卧病不起,却是跟各房说了,各房自己出去烧香就是。 那就自然人人都在预备着出去。 这日早晌午,有丫鬟进来报三夫人来了。 邓夫人正在和谢玲玲打点针线,谢玲玲的针线很精致,前儿得了大姐姐的礼,想着绣两方帕子还礼,此时见汪夫人进来,连忙起身让座。 汪夫人就谢玲玲手里看了一回,方笑道:“二姑娘的针线越发好了。” 谢玲玲只是笑。 邓夫人忙道:“她一个小孩子,学罢了,算得什么。三弟妹这是从哪来?” 汪夫人坐下道:“我刚去太夫人处问安来着,伺候太夫人用了药才出来,想着问嫂子一件事,就过来了。” 因着是轮流侍疾,邓夫人昨日并不在那里,只去看了两回,忙问:“太夫人可好些了?” 汪夫人叹道:“只吃了两勺子燕窝粥就说吃不下了,只我瞧着,精神略好了些的样子。” 张太夫人叫谢纨纨“气病了”,这好些天都不肯好,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人,谢纨纨有多忤逆不孝。 邓夫人真不好接话。 汪夫人说完了这个,又道:“我想起一件事,特来问问嫂子。因着今年太夫人不去,一家子各自去,怕出门日子撞一起,马车不够用,所以各房都问问,才好排一排。” 邓夫人忙笑道:“什么打紧,三弟妹瞧着哪天有空儿,告诉我一声,我再去就是了,只管先紧着你们。” 汪夫人道:“大嫂子不去,论理儿自然该二嫂子先挑了。” “大嫂子怎么不去?”邓夫人有点奇怪。 汪夫人道:“我也不太清楚,大老爷那日在的时候,我并不在头里,待我知道,都是晚上了,只说太夫人很发了场脾气,这连着好几日,大嫂子都不大抬得起头来。” 邓夫人叹口气,大房现在这样,她哪里敢随意说什么话,汪夫人也跟着叹口气:“别的也罢了,我只心疼大姑娘。” 谢玲玲抬起头看过来,她只觉得汪夫人那样子哪里是心疼,满是幸灾乐祸:“大嫂子不敢去,她去不去呢?她要去,跟哪家去?我倒是满心里想着我去的时候,带她去,偏绵绵那心里的弯儿还没转过来,带着她去,只怕两个姑娘都尴尬,我也就不好说了。” 她话里说的花团锦簇,一副婶娘是替侄女儿着想的样子,可那话怎么听都觉得是在看笑话:“横竖她与她舅母也好,或许就跟着秦家去也就是了,就是叫外人看着,这才封了乡君,就搬出来住了也罢了,如今连上香都不跟着一家子,只怕有人私底下有话说呢。” 邓夫人听她说的也是,踌躇了一下,便道:“既如此,不如叫她跟我去,总是一家子,就没什么闲话了。” “还是二嫂子会疼人。”汪夫人笑道:“这事儿我是不好说的,二嫂子自己斟酌才是,横竖不管怎么着,二嫂子只管定下了几个人去,打发人跟我说,预备马车就是了。” 邓夫人就应了,又与她说了些闲话,喝完一盅茶就走了。 谢玲玲在一边坐着埋着头绣花,过了好半晌才道:“娘替大姐姐着想,是应该的,不过我想着,先与大姐姐说一声才是,也要看看大姐姐的意思。” 邓夫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大主意的人,觉得女儿说的也有道理,谢纨纨到底不是她的女儿,总不好直接就替她做主了,便应了。 谢玲玲绣好了帕子,就打发人去回汪夫人,要去看看大姐姐,汪夫人心领神会,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就替她派了马车。 谢玲玲一径沉默着,看起来依然格外老实,倒是谢纨纨听人报谢玲玲来了,有些意外,忙叫请进来。 谢玲玲笑道:“昨儿绣了两块手帕子,我自己瞧着,倒比以往的强,想着送来给姐姐用。” 谢纨纨就更摸不着头脑了。谢玲玲要送东西给自己,倒不稀奇,打发人送来就是了,怎么自己跑一趟。 谢玲玲又道:“还有一件事,就要到五月了,往年里一家子都要往皇觉寺上香,今年偏祖母病着,自然是去不了了,前儿倒是吩咐了,叫各人自己去,这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昨儿我听说大伯娘是不去的,所以我跟母亲商量了,来问问姐姐,姐姐和咱们一起去可好?” 她补充了一句:“是三婶娘说的,想来没错儿。” 谢纨纨莞尔一笑,对这小姑娘真是刮目相看。 谢纨纨从小的生活状态,宫里头那些精致的争斗格局,欲言又止、眉来目去,意有所指这些,实在是熟悉的很的,所谓眼角眉梢一动,就知道动静这种事,大概最适合宫里头了。 所以她在侯府还一时适应不了,常有瞠目结舌,啼笑皆非之感。侯府的争斗太粗暴了,张太夫人一手遮天,动辄打骂,言语里常常连个掩饰都没有,十分的赤、裸裸。 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无非是个乡野村妇,毫不讲究。 没想到,这小姑娘却是挺讲究的,很会说话。谢纨纨老气横秋的想。 谢纨纨笑道:“三婶娘倒是挺心疼我的。” 谢玲玲道:“我也疑惑呢,三婶娘昨儿特特的走来问我娘哪日去,就说起大姐姐来,说她原想带你去的,又怕你跟三妹妹觉得尴尬,不好带,要是随你跟你家舅母去呢,又怕外头人疑惑大姐姐。” 这小姑娘特特两个字用的好,谢纨纨笑道:“其实二婶娘疼我,要带我一起,我是情愿的,就是怕连累你们。” 谢玲玲一双大眼睛如秋水,澄澈透明,看向姐姐,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纨纨道:“以往都只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就是对着你,我也不好说的,只怕连累了你。” 二房一向安静过日子,何苦把她们扯进来呢? 谢玲玲轻声道:“可是,现在不是已经拉上我们了吗?” 简直犀利的叫谢纨纨都一时无语了。 她真的不太明白,那些人做事,怎么就能把别人的生死痛苦看的那么简单而随意呢?就为了让事情显得自然,消除谢纨纨的防备,毫无顾忌的就把老实过日子的人扯进来。 简直视别人如草芥了。 想了半天,谢纨纨才说:“也是二婶娘太心善了。” 所以汪夫人才选了她,自然是料到只要她一说起谢纨纨的处境,邓夫人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她们想要把这件事安排的自然,还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倒也奇了,其实也并用不着想法子让二房主动来邀她呀,只要让秦夫人去了,谢纨纨自然就跟着秦夫人去了,不是一样的么?如今反把秦夫人拘着,是为什么呢? 谢纨纨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她只得把叶锦叫来,把事情与她说了,命她去回叶少钧,看叶少钧的意思。 这些事,当然叶少钧才是运筹帷幄的那一个。 叶少钧的答复很简单,就三个字:只管去。 可是谢纨纨还是踌躇了一下,才对谢玲玲说:“我是愿意跟着二婶娘去的,只是我还是怕连累了你们,我总得叫你明白。” 她实在是做不到不明不白的,随意的牵扯到无关的人。 谢玲玲微微一笑,她的容貌和脾气其实都有些像邓夫人,又美丽又温柔,只有皮肤才是谢家人。此时虽还未长到夺目的年龄,可已经有了一点日后绝色的影子了。 她说:“其实我也很疑惑的,去看看也好。” 她在疑惑什么?谢纨纨倒是有点好奇起来,谢玲玲道:“如果要叫大姐姐到外头去有什么,就叫大伯娘与姐姐去也就是了,何必用我们?” 谢纨纨也确实不明白这个,如今也看不懂,只是又对谢玲玲说了一回叫她想明白。 谢玲玲应了,又坐了一会儿才告辞回去,第二日果然打发人来与谢纨纨说:“二夫人说五月初二是好日子,问大姑娘可得闲。” 既然这样,谢纨纨也就应了下来,想想不放心,又打发叶锦跑了一趟,跟叶少钧说,有妹妹在,可不要出什么差错呀。 也因着谢纨纨认定了会出事,那一日她并没有把谢昭昭带上,自己只带了石绿和叶锦一起,一早侯府的马车就来接了谢纨纨,与邓夫人、谢玲玲一起去了皇觉寺。 皇觉寺也算是京城外数一数二的大寺,原本是独一份儿的,只文宗朝之后,渐渐差了些,这些年已经比不上城西边上的普宁寺了。不过也还有不少人家常在这里舍香油钱的,香火茂盛。 只如今五月里,各家女眷烧香的多,比平日里就更热闹些,邓夫人进了山门后看了看笑道:“我原想着五月来烧香的人家多,特特的挑了今日,想着刚进五月,还没那么多人,没承想也还这样多。” 谢玲玲在一边扶着邓夫人,笑道:“旧年里咱们来的时候,不是更多?今儿还算好呢。” 谢纨纨只管打量着,她还是第一回来这皇觉寺,这是千年古寺,树木繁盛,颇为阴凉,各家女眷来上一日香,在这疏散一日,吃了素斋再走,也算是能松口气。 第46章 上香 第47章 小霸王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47章 小霸王 上了香,年轻姑娘媳妇们都在寺庙里逛逛,邓夫人则要听经,在寺庙里头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的,谢纨纨暗忖,这里人多,又是女眷上香的日子,就是有人要动手也不会放在这个地方,要有事也是出去在路上的时候。 她却没料到,她在等的事情没有来,倒另来了一件叫她哭笑不得的事。 谢纨纨以前在野书上看到过一回的恶霸拦路调戏良家女子的回目,居然活生生的在她跟前上演了。 关键是自己还是主角。 谢纨纨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一点儿好奇,那一回她偷着看的舅舅家书房里不知道哪位表兄弟藏的野书,因着太仓促,她都没看到后头结果如何。 可叫她惦记坏了,偏宫里又弄不到这样的书。 这一回,竟叫她遇到活的了? 重生之后,匪夷所思的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当年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当然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事,就是真有没眼色的人,也近不了她三丈之内,而且…… 谢纨纨不得不承认,论颜色,谢家姐妹的确比江阳公主强多了…… 衣着不显,可见是惹得起的,又有国色,叫人垂涎,遇到这种事好像还真不意外。 谢纨纨微微歪头,打量这拦路的小混蛋。 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学人拦路调戏姑娘了?看他一身锦衣,腰围玉带,头戴金冠,手里还拿着把铁骨扇,单看那扇坠儿就十分贵重,身价不菲。模样儿其实是很齐整的,若是正经人,还算得是个翩翩佳公子,可这时候,这人虽然没有嬉皮笑脸,做出一副正经人模样,可既然有这样的行为,当然在谢纨纨眼里就肯定不正经了。 这人带了七八个小厮,又有三四个同样锦衣玉带的公子哥儿一起,加上那些人的小厮,差不多就把这院子包圆了。 谢纨纨与谢玲玲不过在这院子门口路过一回,就被那眼尖的色狼给拦住了。 那色狼说她们惊了他挂在门口的鸟儿,伸扇子档了谢玲玲一下。 谢纨纨好奇的打量完这场面,就打算走了,她当然并不想在外头跟个陌生男子生事端,就是再有理,事情闹大了,总是女孩子名声吃亏,她就退后一步道:“妹妹没事儿吧?咱们走。” 那锦衣男子一扬眉,旁边几个公子哥儿立刻散开来挡了她们的路,锦衣男子道:“这位姑娘惊了我的鸟儿,怎么说走就要走?” 还真是一对美貌的姐妹花呢!先前第一眼看见了小的那个,立即惊为天人,没承想一出来,还有个姐姐,虽说味道不同,却一样美貌。 锦衣男子一点不着急,只是笑着打量她们,他本就是大族里头,脂粉堆里长大的,自有眼力,端看这对姐妹的衣着首饰都不是贵重之物,绢花之类为主,就知道家境普通,虽说也是有丫鬟伺候着的,想必也就是富家女罢了。 何况这京城里有数儿的贵女他都一一见过了,虽说有些气质极佳,举止动人,可论模样儿,竟还没见过比这对姐妹花出挑的。 真真是陋室明娟。 瞧那一身雪白的皮肤,那样的脸蛋,怯生生的神情,啧啧。 大的那个形容似蜜,小的娇嫩如水,若是有福左拥右抱,真不知有多快活,今儿运气真是不错! 他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对这样一看就是无权无势之家的姑娘自然是更不怕的,张嘴就调戏了一把:“姑娘既惊了我的鸟,那自然要陪我的鸟不是?” 一语双关,简直是精通调戏之道。 谢玲玲不懂,可到底还小些,本来没经过什么事,这阵仗把她给吓到了,一个字也说不来,怯怯的站在一边。 谢纨纨怒的大声道:“你差点伤到我妹妹,我们不跟你计较,你反倒纠缠不清,这是何道理!” 现在她不觉得有趣了,只觉倒霉,自己又势弱,偏又走不掉,只能大声说话,希望能惊动人。 这里虽说僻静些,前头总是有人来烧香的,来来往往也不少人走动,只要惊动的人来了,就好了。 那锦衣男子对着美人儿早已倾倒,倒不以为忤,嬉笑道:“那你说是何道理?” 若是照着她当年的脾气,那是理都不会理他的,可如今谢纨纨就是巴不得他光说话不动手,僵持起来,拖的越久越好,便忍着气冷笑道:“能有什么道理,自然是没家教的缘故。” “这话有趣的紧。”那男子反倒哈哈一笑:“我倒是服气,只怕要请你去我们家瞧瞧,到底有家教还是没家教!” 什么,还要抢人?谢纨纨都有点怕起来,这天下还真有这样混不吝的,要真叫他抢了去,就是叫人救回来,她跟妹妹的名声都完了。 谢纨纨后背冷汗都出来了,声音不由的有点儿发抖:“你敢,我可要叫人了!” 那锦衣男子仿佛在耍弄落在爪子里的宠物一般,笑嘻嘻的说:“你叫啊,我瞧瞧谁敢管大爷我的事。你们两个既然惊了我的鸟,自然要去我们家赔罪,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说不过这个理去!” “我来了说不说得过去?”一个冷峻的男声蓦然出现,谢纨纨下意识的就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叶少钧! 他怎么每次都出现的这样及时! 那锦衣男子僵了一僵,又讪讪的道了一声‘表哥’,旁边几个拦路的公子哥儿都不安的看了一眼,然后都往那锦衣男子身后躲。 谢纨纨现在又不怕了,两只眼睛滴溜溜的把他们打量来打量去,怎么叫叶少表哥呢?自己哪里有这样的亲戚? 难道是叶家的人? 唔,叶家几个姑奶奶都嫁的不错,这人若是叶家哪位姑奶奶的儿子,倒是说得通,看他的年龄,自然不是底下几个小姑奶奶,多半是大姑奶奶的儿子,那就是齐家的那一个了? 他们家什么时候回京城了? 谢纨纨一径猜想着,叶少钧没理会她,只径直走上前去,一把夺过那人手里那把装模作样的扇子,啪的就敲了他的头一下,打的他只一缩,道:“去给你表嫂赔礼去。” “啊?”那锦衣男子失声道:“这就是那个表嫂?哎哟表哥你这福气……”没说完又挨了一下。 他缩缩脖子,走到谢纨纨跟前,作了个揖:“小弟有眼不识泰山,给表嫂赔礼了。” 什么表嫂!这不还没嫁吗?谢纨纨腹诽着,只是现在是叶少钧救了她,她没敢吭声,不过她那脾气,也不会给那人好脸色看,只哼了一声,反扬起头来。 那人倒是不以为忤,又笑嘻嘻的去给谢玲玲作揖:“小子无状,惊到了妹妹,妹妹恕罪。” 谢玲玲嘴一撇,也并不肯理会他。 叶少钧把那几个公子哥儿都看了一遍,又回头去骂那小子:“叫你来办事,你装什么土霸王?拦姑娘们的事你也干得出来,倒是长进的很,你们家家法我倒还正没见识过!” 那小子忙嬉皮笑脸的求饶:“我只是拦下来看看,并不是真要做什么,表哥又要使我又要打我,也太狠了。” 叶少钧拿着扇子又要打,那小子连忙抱住头,叶少钧这才把扇子丢在他头上:“快滚出去!” 那小子如蒙大赦,捡起扇子一溜烟跑了,临走之前,还又转头去看谢玲玲一眼,咧嘴一笑。 把谢玲玲又吓了一跳。 那几个公子哥儿连忙就跟着跑了。 待人都走完了,叶少钧倒也没走,反是走到了那个小院,谢纨纨只得跟了进去。叶少钧转头看了谢玲玲一眼,也不知道他那眼神怎么回事,立刻就把谢玲玲吓到了,先前她只是怯怯的站在一边,这会儿倒都发起抖来,谢纨纨连忙叫丫鬟:“把二姑娘扶过去里头坐坐,倒一杯热热的茶给她喝。” 见谢玲玲进去了,她才说:“又劳你帮我一次,多谢你。” 叶少钧目下无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语气也很不好:“你怎么就这么能惹事?” 谢纨纨大怒,怎么是我惹事了?明明是事惹我! 可是刚叫叶少钧救了,她也不好意思当场就翻脸,给人脸色看,只得叫冤枉:“我们出来上香你知道的,不过是在这外头走一走,谁知道这么倒霉呢,遇到个这样蠢货,我哪里有空惹事?” 看看叶少钧的脸色,她又讨好的笑道:“真的,我听说这寺里菩萨最灵,昨儿亲手做了个扇子络子,络了一块云头沉香在里头,想着趁今儿拿来这里开个光,好给你拴在扇子上。刚才有长辈在,我不好意思的,这才说在附近走一走,想着趁着没人再进去一下,谁承想碰到这样的事儿呢。” 这么一说,叶少钧的脸色总算好了一点,不过还是哼了一声。谢纨纨站在他跟前,拿脚尖拔着松针。 说也奇怪,虽然叶少钧脾气臭的要命,可她在叶少钧跟前,却丝毫不觉得局促,就算是这会儿,叶少钧看起来一脸的气不顺,她也不敢轻易撩拨,可她就算没话说,跟他站在一起,她也不想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叶少钧才说:“还不进去?” “嗯?” 叶少钧瞪她一眼,做了个手势,在那边不敢靠近的小厮连忙跑了过来,叶少钧吩咐道:“去把我常用的那把扇子拿过来。” 噢,谢纨纨恍然大悟:“那我先进去了。” 叶少钧这才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谢纨纨忍不住的笑,可是又不敢笑出来,只得憋着,匆匆进去找通明大师,捐了香火钱,把络子奉上去放在佛前开了光,谢纨纨倒是诚心诚意的跪叩了,才拿着那络子出来。 叶少钧当然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他已经在这青石院子里坐下了,大概把谢玲玲送了回去,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跟前一张小小的圆桌子,放了两个通花薄瓷的茶盅子,一个八宝攒盒盛着果品,中间还放了一把玉骨扇。 瞧着叶少钧这排场,这在外头随手摆出来的茶盅子都不是凡品。 谢纨纨过去坐下来,很自觉的拿过扇子来,把络子挂上去,理顺丝绦,笑道:“你瞧,我亲手做的,很不错吧?” 叶少钧此时脸色平和的多了,瞥了一眼,点点头。 第47章 小霸王 第48章 这就是青梅竹马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48章 这就是青梅竹马 虽然很放心叶少钧,谢纨纨没见着谢玲玲,于情于理还是要问一句:“我妹妹呢?” 叶少钧随口道:“打发人送去静心禅院了。” 邓夫人就在静心禅院听经。 “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那个混蛋呢?也不知妹妹吓到了没。”谢纨纨托着腮帮子:“他是你哪里来的表弟,我怎么不认得。” 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木的缝隙落下来,有点斑驳的落在小院子里,叶少钧微微仰着的脸显得有些阴晴不定,看不出他的表情,眼中更是一片深邃。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久的让谢纨纨简直以为他没听到似的,他才语气平常的开口:“也不奇怪,他是我家大姑母的儿子,我大姑母当年嫁进了齐家你是知道的,姑父在外领兵十几年,姑母与表弟表妹们都一直相随,到去年累升为浙闽总兵官,按例,姑母与表弟表妹们须得留京了,他们是旧年底快要到新年了才进京的。” “喔~~”谢纨纨拉长了声音应了一句,又说:“真是个混蛋,你回去替我打他!” “好!”叶少钧随口就应了。 这一个好字像极了以前的叶少钧,以前的自己也常有孩子气的时候,叫叶少钧替她找什么东西,或者替她捉弄谁,或者……就像刚才这样,她气鼓着脸说‘谁谁谁最讨厌了,你替我打他!’ 叶少钧就是这样神色不动,随口应一个好字,虽然他应了之后,有时候替她办,有时候不替她办,谢纨纨倒是从来不追问,也不发脾气,仿佛两人同时心照不宣的纵容这种无理取闹似的。 谢纨纨为以前和这一次的这个好字笑起来,觉得有趣极了。 叶少钧变的再多,也还是叶少钧。 谢纨纨这才说起正经事来,她问:“我有点不太明白,她们要我出来,只管让我母亲出门烧香也就是了,我自然跟着出来,为什么又要拘着我母亲,又要想法子叫二婶娘来邀我呢?难道不是多此一举?” 还连累二婶娘和玲玲,她们又没有做什么。 叶少钧很简单的回复了她一个字:“笨!” 什么!谢纨纨一直就知道,要跟叶少钧比,自己确实差着些,可要说笨她是不服气的:“难道不是吗?上香这种事,年年都去的,我跟着母亲出来上香,又自然又顺理成章,她们为什么不用,倒要搞这么麻烦呢?” 见谢纨纨这样锲而不舍的要弄明白这个问题,叶少钧才终于解释道:“自然是算着你母亲说要去,你随口就推脱了。” “我为什么要推脱?”谢纨纨奇道,这句话说完了她也醒悟了过来,原来是这样!叶少钧说她笨还真是不假。 那些人用言语来影响邓夫人邀谢纨纨出去,其实也就是为了怕谢纨纨不肯出去罢了。 谢建扬当日来了那一出,当然众人的面直点到汪夫人的脸上去了,她们不心虚是不可能的,当然会觉得谢建扬和谢纨纨有了防备,这样侯府不管什么事,尤其是要出门往外头去的事,谢纨纨都会怕出意外而找理由推脱,所以才想出这样一个招数。 邓夫人一片好心,主动邀请,确实是显得很自然的,又因平日里交好,又不是自己母亲,反倒不好推脱。 兼之她们想来也知道谢纨纨防着张太夫人,防着三房,对这个没有存在感又老实的二房,并不会防备的。 把事情从侯府变成了私下,目的不过是想要顺利的让谢纨纨出来。 谢纨纨失笑,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谢纨纨其实在等着这个意外发生,就是张太夫人打发人来叫她去,她也会去的。她还怕没由头出门呢! 她们费心做的自然,她其实也想能出门出的自然的,这一回倒不用费心了。 叶少钧看她一眼,她的神情十分生动,叶少钧几乎能从她的脸上看出来她想到哪一步了,这个时候才说:“就你胆子大。” 谢纨纨不服气:“你也有好处的!” 若是这一次能把事情牵连到徐王妃那里,对叶少钧自然是有好处的。 叶少钧淡淡的道:“这样的好处,不要也罢。” 谢纨纨简直要感动的热泪盈眶了。 叶少钧一张脸冷的吓人,语气里也总带着冰渣子,乍看之下实在难以亲近,可就是这样,谢纨纨还是觉得叶少钧纵容自己的不得了。 他不在乎这件事能不能扳倒徐王妃,只是因为谢纨纨非要引出幕后之人来,他才与她配合,调动人手,替她安排。 只可惜,这个缘故谢纨纨不能与他说,她只能在自己心底说:这并不是我任性。 不过叶少钧这样的人显然也并没有把这事看的太重要,虽然他也亲自坐镇了,依然气定神闲,仿佛他也不过是出来走一走的而已。 这个时候尤其像,他听谢纨纨在一边闲话:“那说起来,她们着急的很呀?” 他也没什么兴趣,只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其实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急的呀!”谢纨纨也只是随口闲聊,那些人把这一个时机看的这么重要还挺奇怪的,按理说谢纨纨因事情才发生,防备重了,这一次不去,今后难保不去,到明年出阁还有十三个月呢,怎么可能一直在屋里不出门呢? 其实把时间拉长些,慢慢的叫她去了防备再动手,倒是更好些。 叶少钧闭着眼靠在椅子上,不看她,也不说什么话,只听谢纨纨啰啰嗦嗦的想不通这些事,难免越想越复杂,越想越匪夷所思,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你想多了。” “那你说!”谢纨纨早等着这一声了,十分兴致勃勃,完全看不出来被人算计的样子。 “我猜想,王妃并不是那么一定要你的命,实在没有动手的机会,或者很勉强,让你进门也没什么要紧。”说到这里,他偏了偏头,露出一个含义暧昧的笑容来:“一个年轻姑娘罢了,自然胆小怕事,她又是母亲的身份,要拿下你有什么难的?” 谢纨纨歪头想了一圈儿,总算理顺了叶少钧的话,当初徐王妃与汪老太太怎么定的计,现在已经不可考了,就谢纨纨的猜想,进门之前就死掉,对叶少钧的影响,当然就是克妻这件事,尤其是当叶少钧在一年前已经死了一个未婚妻的情况下。 但此时听叶少钧说起来,他认为徐王妃也并不是最心热的那一个,甚至她选择谢纨纨,就是为计划不成留了后路。 一个老实胆小,家境又毫无助益的却有侯爷嫡长孙女名头的姑娘。 叶少钧既然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谢纨纨丝毫没有质疑的就相信了。 那么如今照这样一想,真正最心热的,就是汪老太太了,拿不下谢纨纨,她拿什么邀功得富贵呢? 所以定下计策已经大半年了,谢纨纨还活蹦乱跳的,她就着急了,怕自己落个办事不力罢了。 “原来是她!”谢纨纨虽没说出来,但她相信叶少钧肯定明察秋毫,明白她的意思,这老太婆已经不是可恨两个字形容了,简直是恶毒,谢纨纨气鼓鼓的说:“不能饶了她!” “好!”叶少钧还是那个字,一点儿迟疑都没有,见谢纨纨看过来,他才破例解释了一句:“她拿着人家的把柄倒是得意,好像他们家没把柄似的!” 谢纨纨大悦。 第48章 这就是青梅竹马 第49章 劫车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49章 劫车 虽说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了,见见面说说话也不要紧,如今的京城里,有条件的人家也都乐于如此的。 可这也坐的太久了些,谢纨纨东拉西扯的跟叶少钧说了半日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然后发现,这院子里连阳光也黯淡了些,显出了更多的阴凉来了。 好像这真的坐太久了吧? 谢纨纨张望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有些舍不得走,但终于还是说:“好早晚了,我该走了。” 叶少钧先前还眯着眼,靠在椅子上,仿若在假寐,听谢纨纨说话都有一声没一声的嗯着,不怎么答话,这会儿却说:“再坐一会儿。” 哟,她还以为他早不耐烦了呢!谢纨纨喜滋滋的想,她也不知为什么会觉得欢喜,就果真坐着不动,却又欲盖弥彰的说:“都这个时辰了。” 叶少钧说:“还没完呢,等等。” 什么还没完?谢纨纨糊涂了:“怎么回事?” 叶少钧偏偏头看过来,似笑非笑的样子:“你以为明知道有可能被人劫车,我会让你坐上去?” 这话说的谢纨纨简直脸红心跳,只是下一句叶少钧说:“真叫人劫走了,你能做什么?” 谢纨纨这才回过味儿来,脸红心跳个鬼啊! 叶少钧的意思,当然是他是照着谢纨纨的意思办的,要查出幕后真凶来,既在外头,那最可能的就是劫车杀人了,这样的话,当然是在车里的人最可能看到真相。知道来龙去脉。 谢纨纨当然不是这样的人才。所以叶少钧想必是另派了人,乔装成了谢纨纨。 想通了这一节,她连忙问:“那二婶娘与妹妹呢。” “一样的。”叶少钧十分简洁,一定要谢纨纨追问才肯解释,既然邓夫人与谢玲玲也出来了,怕她们出意外,做戏做全套,也乔装了她们。 这一边,叶少钧的人守在静心禅院的门口,与邓夫人说叶少来了,去与大姑娘说话去了,请邓夫人稍等,邓夫人本就是个心善的,知道体谅他们年轻人的这点儿心思,也就在静心禅院多盘恒了些时候,只管等着。 乔装之人便出去,上了侯府的马车,毫无异样的往城里去了。 这是既简单又有效的法子,谢纨纨早知道不论什么事,叫叶少钧做起来都是举重若轻的,可依然觉得这法子真绝。 又坐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小院外头才有个小厮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回道:“大爷,那边已经动手了。” 谢纨纨兴奋的站起来:“怎么样的?” 叶少钧伸手拦了一拦:“你只管坐着,他也会说的。” 那小厮都觉得尴尬起来,眼睛飘忽不定,不敢看里头一眼:“与预计的差不多一样,是劫车。装成强人的样子,只是……连二夫人与二姑娘的马车也一起劫走了。” “什么?”谢纨纨失声道,回头看向叶少钧,她今日既知道会有事发生,一早是坚持与二房母女分开坐车的,免得连累她们,而且汪夫人也确实是派的两辆车。可没想到,他们居然…… 叶少钧也有点儿吃惊,皱了皱眉,问道:“跟着去查了吗?” “齐大爷已经跟着去了。”小厮恭恭敬敬的回道。 叶少钧点点头,还给谢纨纨解释了一句:“我手里的人手不专精这个,齐家三代都督军一方,这方面的人才不作他想。” 谢纨纨的眉头越发皱起来:“那也罢了,只是二婶娘……这事儿与二婶娘有什么相干?” 叶少钧沉吟了一下:“他既跟着去查了,必有回信,倒是不怕的,时辰到这会儿了,我陪你们先回去。或许正好赶上。” “你也去?”谢纨纨很出乎意料。 “嗯。”叶少钧一贯的简洁作风,向来不解释:“走吧。” 他陪着谢纨纨去了静心禅院,邓夫人已经等的有些着急了,这个点儿回府去,已经不大好交代了,可是安平郡王府的人守在门口,她说了两回,只不好硬要出去。 倒是谢玲玲隐隐有些知道,在一边劝慰着邓夫人。 这会儿见谢纨纨终于过来了,总算松口气,没想到身边居然还有个男子。 按理说,定亲之后,准姑爷上门拜见未来泰山泰水是常事,也是礼数,只是叶少钧没出现,谢家也没吭声,邓夫人就不认得叶少钧,不过见谢纨纨神色平常,又知道她是去会叶少钧的,猜也猜得到他。 当着叶少钧这里,邓夫人就更不好说话了,见礼之后,她连忙说:“时辰晚了,快回去吧。” 就是这个时候回去,说不得也要被教训的。 叶少钧颔首,当着邓夫人的面对谢纨纨道:“我骑马在外头,不好说的,你与二婶娘解释一下。” 谢纨纨这时候颇为温良恭俭让,笑着应了,倒叫邓夫人狐疑。 走到山门,竟不见自家车马,谢纨纨在一边扶着邓夫人,一边笑道:“有点儿意外,车马先走了,叶大爷打发了安平郡王府的马车来我们用。” 邓夫人简直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反倒是谢玲玲在一边微微色变。 谢纨纨微笑道:“婶娘先上车,横竖到家还有一阵子,我慢慢的说给婶娘知道。” 这时候,永成侯府已经大乱,临近傍晚,一家子都聚齐在了上房摆晚饭了,却不见去皇觉寺上香的邓夫人与二姑娘谢玲玲回来请安。 汪夫人手里拿手巾子裹着一把乌木箸,往门口张望了一下,对张太夫人说:“按理也该回来了啊,这个时辰了。” 张太夫人几不可察的皱皱眉,语气沉沉的:“虽说难得出去一日,也没有这样不看时辰的!” 她也紧张了一日了,就等着结果,没承想左也不见人,右也不见人,邓夫人和谢玲玲到底吓成什么样了,还不回来。 张太夫人样子阴沉,最底下的两个儿媳妇本就是庶出,是更不敢说话的,只在一边僵坐着,汪夫人又使丫头:“再去二门上看看。” 那丫头脆生生的应了,刚走到院子门口,又急急的跑回来:“太夫人、三夫人,薛大叔和薛二叔都回来了,说是出事了……” 薛大和薛二就是侯府今儿派出去的两辆马车的车把式。 汪夫人差点儿就脱口而出‘谢天谢地’了,还好掌住了,忙忙的问:“出什么事了,人在哪里?” 张太夫人也站了起来,一脸的惊疑不定。 其他的人面面相觑,越发不敢动了。 一时号哭震天,薛大薛二并跟车的婆子丫鬟都涌了进来,一个个灰头土脸,有的头发扯散了,有的衣服扯破了,还有脸颊肿起显见得是挨了打的,薛大的头上还有点儿血迹,看起来十分狼狈。 七八个人进来都跪在院子里哭道:“太夫人,二夫人和大姑娘、二姑娘叫强人劫走了!” 屋里静了一瞬,然后同时响起来不同的声音来。哭声与惊叫声同时响起,炸开了锅似的。 秦夫人大惊:“怎么回事?纨纨不见了?怎么会……怎么会……” 她张大了嘴,没头苍蝇似的乱走起来。 “什么?”张太夫人更是大惊! 不是计划好了排两辆车,只劫走谢纨纨坐的那辆吗?为什么连老二家的并二丫头都劫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张太夫人转头去看汪夫人。 汪夫人只忙忙的问薛大怎么一回事,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丝毫没有看到太夫人。 张太夫人脸色一灰,牙不禁咬的格格响。 她又被算计了,又被算计了! 那些强人装的很逼真,薛大薛二连同其他下人除了连惊带吓,都没有丝毫怀疑,此时只是哭道:“并不知道这样的地方也有强人,都蒙着脸,拿着刀,把我们都赶下了车,拿刀逼着赶进了一边的竹林里,后来那拿刀的人走了,我们跑出去,二夫人并两位姑娘连马车都不见了。我们在附近寻了半日,都没有找着,只得回来了。” 张太夫人气的发抖,一家子都吓哭了,汪夫人哭道:“我的天爷,太平天下怎么就有这样胆大妄为的人!二嫂子啊……还有两个姐儿……” 哭了两句,又打发人:“快快去报侯爷,命人报官去,命府里家下男丁都出去找去!快、快!” 张太夫人跌坐在椅子上,满心里想要把汪夫人给生吃了,可是在一家子面前,她又还得装下去,不能算这个账,只是气的手抖,脸色铁青。 叫人看着,倒也还真像是为这无妄之灾给气的。 不过至少在这个家里,还是张太夫人说了算的,此时她脸死死的板着,嘴边两道纹路深刻的吓人,道:“姑娘们都回自己屋里去,老四家的,老五家的,就不要在这里哭了,越发闹的没了章法,你们去陪着姑娘们去。” 又吩咐秦夫人:“哭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打发人去寻老大。” 秦夫人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女儿啊。” 她没什么主意,叫张太夫人这么一呵斥,没头苍蝇似的就跑了出去。 人都打发走了,张太夫人的样子更阴沉起来,拄着拐杖走到汪夫人跟前,汪夫人有点讪讪的,也有点不安,试探的道:“母亲且听我说……” 只说了半句话,就叫张太夫人劈手一记耳光,啪的一声,打的后退了两步。 第49章 劫车 第50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50章 汪夫人当然心虚,尤其又是在张太夫人积威之下,挨了一巴掌,呐呐的一嘴含糊,只捂着脸低着头含糊着说:“怎么了?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张太夫人拐杖敲的地面砰砰响,直问到汪夫人脸上去,唾沫星子溅了她一脸:“你二嫂跟你有什么仇怨!你这样害她?” 汪夫人下意识的否认:“母亲这话我不明白,二嫂子出事我也怕的了不得,怎么是我害她了?” “呸!”张太夫人啐道:“你们家安排的人,你能不知道?看你那得意劲儿!你你你……”张太夫人怒火攻心,她自诩在这个家里是说一不二,人人镇服的,可先有谢纨纨攀了高枝儿,处处忤逆,如今又有这个她自以为早拿在手里的儿媳妇,跟娘家勾结起来,竟算计她! 被汪老太太拿儿子的把柄来威胁已经叫张太夫人咽不下这口气了,这会儿,连儿媳妇都敢反了天! 张太夫人这会儿也没病了,腿脚都利落起来,抡起拐杖就往汪夫人身上打:“我把你个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 汪夫人先前还站着挨了两下,这会儿看张太夫人一脸狰狞,眼睛都红了,看着吓人,就不敢站着了,只管往椅子后头躲,到底年轻几十岁呢,张太夫人哪里绕的过她,只拄着拐杖出粗气:“你说!你二嫂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这样害她?还有你侄女儿……你你你……我要休了你!” 她又哆嗦起来。 汪夫人这才说:“母亲且息怒,这两个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舍不得啊,可是为了三老爷……”说着她还哭起来:“我也是没办法啊,三老爷那可是您的亲儿子啊。为着三爷,母亲就是要休了我,我也不敢不做的呀。母亲且听我说一说,若不是那个理儿,母亲只管休了我,我再没有一句怨言的!” 汪夫人哭着过来跪在张太夫人跟前抱着她的腿:“母亲您想想,大老爷那一回就起了疑心了,虽说没凭证,可早防咱们像防贼,看谁都乌眼鸡似的。今儿大姑娘跟着咱们侯府的人一起出去,别人都好好的,偏大姑娘没了,大老爷可肯罢休?” 她看看张太夫人的神情,又挑拨一句:“不说三老爷与我是兄弟房的,自然不敢与兄长如何,就是母亲,也不好交代与大老爷的。” “他敢!”张太夫人哼一声:“我养出来的儿子,为了个丫头片子,能跟我怎么样?” 汪夫人忙道:“唉我的母亲啊,大老爷如今为官作宦的了,可跟以前不一样了!别的不说,就是前儿,大老爷在母亲跟前,是怎么硬仗腰子的?母亲偏心大老爷,我们做兄弟的也不好说什么,可再怎么着,母亲也替三老爷想一想,这官也做了这些年了,在母亲跟前,可说过一个不字没有?” 张太夫人叫她说的有点儿意动了,但嘴里还是说:“再是这样,他要闹也只管来找我闹!也没有白填还了你二嫂子和二丫头的!且上一回议的明明白白,你们就擅自改了,竟闹出这样的事来,你!你胆子也太大了。” 汪夫人连忙道:“母亲我原是真不知道的!我只是照是前日母亲的吩咐,今儿派了两辆车出去,到了晌午,我娘才打发人跟我说,人原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安平郡王妃听说了咱们前儿商议的那话,说不妥,没有一齐出去,只劫一个人的,简直授人于柄,过后怎么遮掩?我娘没法子,只得临时改一改。才叫人来与我说,又说因太夫人慈心,若是这会儿*辣的就说出来,太夫人定然是不忍心的,或许打发人去漏点儿什么出来,倒坏了事,叫我务必先瞒着……” 汪夫人哭道:“媳妇虽不孝,也是不愿叫母亲背这名声啊。” 张太夫人泥胎木塑般站着,半晌没个动静,一瞬就折了一个媳妇两个孙女,她心中不震动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大孙女的她原有心理准备,而媳妇和二孙女的事,来的如此仓促。 邓夫人虽不是她偏爱的媳妇,可到底人老实,侍奉她也恭敬,并无恶感,谢玲玲乖巧温柔,又是亲孙女,总是有些难受的。 良久,张太夫人才终于长长的叹口气:“孽障啊,孽障啊。” 汪夫人跪在那里,含泪劝道:“二嫂子与媳妇素来要好,如今这就这么着去了,媳妇也是难受的紧,只是如今形势这等迫人,如何敢驳了王妃的回?再怎么说,三老爷是母亲的亲儿子啊,屋里又有两个哥儿,三老爷若是有点儿什么,媳妇也罢了,自是生死相随,可母亲要如何伤心?还有屋里的哥儿,绵姐儿也就都完了。还求母亲细想想。” 张太夫人依然没言声,汪夫人这才试探着爬起来,去扶着张太夫人坐下,低声说:“媳妇说句不该说的话,二嫂子没了,今后母亲费心,再说一个好的,也就有了,且说不准还给二老爷添几个儿子呢?” 邓夫人只生了两个女儿,二老爷虽有太夫人给的通房丫头,却一直没有身孕,二房到如今也没子嗣。 张太夫人拄着拐杖,只是叹气,片刻后说:“这寻人的事,一定要做的实在,万不可叫人看出破绽来,且也要跟邓家交代。” 汪夫人连忙应了:“母亲说的是,必然是要扎扎实实的寻个三五日的。” 一边却想:“果然娘说的对,先把事情做下了,老太太不过发一发脾气也就罢了,终究还是不能怎样的。” 可张太夫人确实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又呆坐了一下,说:“待这件事完了,你跟我到小佛堂跪几年经罢,也消一消你的罪孽。免得应到孩子们身上。” 汪夫人一呆,她经年累月的受张太夫人宠爱,见她用各种法子刁难收拾儿媳妇们,自己独善其身,竟就忘了,张太夫人不满她的时候,也一样有办法收拾她。 不用伤筋动骨,钝刀子割肉也是一样的。 可这会儿,她是一个不字也不敢说的。只赔笑应着:“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媳妇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她心里想的却是,今后自己被老太太拘在后头佛堂了,屋里那几个狐狸精倒寻到了空子了! 一时外头小厮进来报:“侯爷说了,已经打发家里的男丁都出去找了,官府那边,虽说夜了,三老爷也出去找同僚派人手出去搜寻那强人,请老太太照管着里头,别自己先乱起来。” 谢三老爷在顺天府任职,算是地方上的官了。 张太夫人听了,说:“出去告诉三老爷,务必多排些人出去寻才是。” 那小厮垂手听了,刚要走,又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也顾不得礼节了,忙忙的说:“大老爷在侯爷书房和侯爷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张太夫人现在自然最头疼的就是谢建扬的态度,他当初就是有了疑心的,才想方设法把谢纨纨带出去,如今谢纨纨出了事儿,就是看着再意外的出事,谢建扬也定然不会平和接受的。 那小厮吞吞吐吐的道:“我在外头院子伺候,本也没太听真,只听到里头书房摔了东西,侯爷骂大老爷荒谬,大老爷就说……说……” “说什么!还不快说!”张太夫人叫这小厮急的半死。 那小厮转头看了汪夫人一眼,道:“说要是大姑娘真有不测,他就要把三老爷的事掀出来!奴才不知道什么事,也不敢听,只得来回太夫人。” “啊?”汪夫人失声惊呼,这一刻,她倒是真的脸如土色了。转头去看张太夫人。 张太夫人也吓一跳,不过在自己家是掌得住的,对汪夫人低斥一声“闭嘴!”立时决定:“真是反了天了!我过去看看!” 汪夫人当然也急,连忙扶着张太夫人,连丫鬟也来不及招呼,就往前头南面书房去,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犹豫了半日,才悄悄的远远跟着。 侯爷的书房此时早已灯火通明,院子里好几个小厮惴惴不安的等着伺候,主子有烦恼事的时候,最倒霉的常常是奴才。几人见了张太夫人和汪夫人,连忙行礼,张太夫人看了一眼,连同侯爷常带在身边的两个贴身小厮都在外头,显然是叫撵出来的。 张太夫人走进书房去,地上一地的茶水碎瓷片,还有碎成了四五块的镇纸,侯爷一脸铁青的站在大书桌前,谢建扬也站着,脸上有一条高高肿起的痕迹,也不知侯爷拿什么打的。 可是两人的神情,却仿佛是谢建扬占着上风,把侯爷气的够呛的样子,此刻他见汪夫人扶在张太夫人走进来,他的目光冷冷的掠过他的母亲,落在汪夫人的脸上。 那目光恍若有实质般的冰冷彻骨,汪夫人竟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然后谢建扬冷笑起来,对汪夫人道:“元宁十一年冬至元宁十三年间,三弟共收了七千二百两银子,一共六次,改尸格、证词等,致轻判重判都有,元宁十二年冬,致一人判流刑,死于发配路上。” 他的声音并不高,听起来好像很平静似的:“知道这些的人并不止是你们家。” 第50章 第51章 亲情绑架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51章 亲情绑架 这声音听的汪夫人冰寒入骨。 先前对着张太夫人,她也心虚惧怕,但与此时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之差了,骤然听到谢建扬准备说出这些事来,她牙关都咯咯的响,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张太夫人来了,谢建扬便把先前的话,再说一次:“叫汪家立即把纨纨送回来,半个时辰不见人,我就把这些事都揭出来!” “混账!”张太夫人断然道:“你不赶着出去找人帮忙,在这里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老二家的带着纨姐儿与玲姐儿出去,遇到了强人,如今一家子不是正在找么?老三还赶着去衙门里派人,还要怎么着,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失心疯了不成?” 谢建扬很奇异的看不出什么激动的或者是暴怒的神情,他理也没理张太夫人的呵斥,只看着汪夫人道:“我知道是你们家干的,你如今给我一句话,你是把人都送回来,还是让我这就去监察司递帖子。” 他是认准了的,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些人如此的丧心病狂,怕他们有防备了,竟连与世无争的二房母女也拉进来陪葬。他看着汪夫人,只觉得厌恶至极。 汪夫人结结巴巴的道:“大伯……大伯这是什么意思……我都不明白,这、这事,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是……二嫂带着纨姐儿出去的呀!” 张太夫人也道:“老大这是急的吧,怎么就认到了老三那里,与老三家的能有什么相干,我替老三和老三媳妇说这句话,这事无非是个意外,跟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难道你连爹跟娘都不信了吗?” 汪夫人连忙道:“是是是,大伯这是着急了,大约是听了谁的挑拨,就胡乱疑上了。只这会儿纨姐儿生死未卜,不止大伯,就是父亲母亲,并三爷与我都是着急的。” “我当然不信。”谢建扬依然平静的说。 这里正说着,院子里几个小厮此起彼伏的叫着:“二老爷!” “侯爷并夫人、大老爷、三夫人都在……” “二老爷慢些!” 然后谢府二老爷谢建岳一头撞了进来。 他的额头上全是汗,背心也湿了一块,脸上还有泪痕,还没看清屋里这架势,只忙忙的张口问:“怎么回事,夫人和孩子们怎么会遇到强人?” 汪夫人连忙道:“逃回来的奴才说的,如今正在找呢。” 谢建岳一脸不置信的茫然,谢建扬却道:“不是强人,是汪家派人下的手。” “什么?” “胡说!”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大吃一惊的是谢建岳,呵斥的却是张太夫人。 谢建扬补充了一句:“母亲也知道。” “你你你!”张太夫人又是呵斥又是哄的说了半日,见谢建扬依然不为所动,越发恼起来:“大胆,竟敢这样说我,你这是失心疯了不成!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为了个小丫头片子,就敢说起我来!” 她还转向侯爷:“侯爷只怕要请家法来,要开导他几板子才行!” 谢建扬自张太夫人进来后,只看过她一眼,从头到尾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她呵斥也好,开导也好,既无反驳也无回应,此时张太夫人拿孝道压他,依然当没听到,只对谢建岳说:“汪家要杀了纨纨讨好安平郡王妃,原本下了一回毒,就在二月里,只纨纨命大,救了回来,我回来后,原只想着把纨纨带走。他们不肯罢休,查到了三弟在任上妄为犯事的事,威胁了母亲。母亲就授意安排了今日的事,因着二弟妹与玲玲与纨纨同行,他们就把二弟妹与玲玲也一起带走了。” 他又看了汪夫人一眼:“我与三弟妹说,立刻把人送回来,不然我一样把三弟的那些事揭出来。” “我真没有啊!大伯不能这样冤枉我啊,还有母亲,那可是您的亲娘啊!您可不能这样说母亲啊。”汪夫人越发叫起撞天屈来了。 谢建岳接连受几次冲击,此时还是有点茫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太夫人一直被无视,越发恼羞成怒,挥舞着拐杖就打过来:“我把你这个不孝不贤的逆子!连亲娘你也敢污蔑了!” 谢建扬很从容的就躲开了,对谢建岳说:“当初母亲把丹红换到了纨纨屋里,就是她下的毒,后来被纨纨查了出来,纨纨向叶家姑娘说了,太妃娘娘才赏了丫鬟来,并带走丹红。这也是我回来之后才知道的,是叶家大爷对我说的。若不是有这个把柄,母亲会答应我带着纨纨到外头住么?” 这件事谢建岳在自己屋里也听邓夫人说过当时情形,自也觉得奇怪,此时听兄长说的清清楚楚,对比如今的情形,自也明白了七八分,一时难以置信,转向汪夫人:“你……你为何这样狠毒?” 反正都是说,没有证据,汪夫人当然不肯认,只叫冤枉,巧舌如簧:“大伯受了外头人挑拨,说这些话,不过都是巧合罢了,哪里做的准呢?” 可是谢建岳眼睛都红了,哪里还管这些话,整个人扑了上去,揪住汪夫人的头上发髻,就上了拳头:“你还我夫人和女儿!” 男人动起手来,跟张太夫人的耳光就不可同日而语了,拳拳到肉,只听到声声闷响,汪夫人拼命的尖叫,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张太夫人傻了一下才大叫起来:“住手住手!反了你了!来人……快来人!来人啊……” 说着自己也轮着拐杖去打谢建岳,这一回谢建扬看她了:“母亲这真是要逼死我们兄弟吗?” 张太夫人手一软,拐杖落在地上,猛然嚎哭起来:“你们也不能逼死老三啊……” 谢建岳的手停了下来,拥到门口的小厮们都站住了不敢进来,屋里一片寂静,连侯爷都惊住了。 第一个出声的是汪夫人,哭着爬起来跪着磕头:“大伯二伯,那可是你们的亲兄弟啊,就救他一命吧……” 侯爷没想到自己家里居然是这样的情形,伸出来的手气的直哆嗦:“你们!你们!你们怎么就这样大胆子啊。” 张太夫人也哭起来:“我这也是没办法啊,人家威胁到门上来,叫我如何办?那也是我的亲孙女啊,我但凡有点儿法子,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我心里也疼啊!” 谢建扬默然不语,谢建岳急急的问:“你们把她们带到哪里去了,快快去找回来啊!” 汪夫人避而不答,只是哭着求:“救救三老爷吧,要是王妃恼了,三老爷就没命了,那可是你们的亲兄弟啊。” 侯爷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没说,张太夫人也跟着哭道:“那可是你们嫡嫡亲的兄弟啊,你们就这样狠心要置他于死地吗?老天爷啊,我这是作了什么孽,怎么就生出来两个这样没心肝的儿子啊,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到这么大,娶了媳妇生了丫头就把老娘丢在一边了,我的天爷啊,怎么就不降道雷下来劈死我啊。” 汪夫人越发哭的大声了,一句一句翻来覆去的说:“那可是你们的亲兄弟啊……” “没心肝啊……丧良心啊……”这是张太夫人哭的。 谢建扬很久没作声,谢建岳慢慢的开始发抖,看看侯爷又看看张太夫人又看看汪夫人,然后又看回去,侯爷依然没说话,那两个妇人依然在翻来覆去的哭这个话,没有一个人说应该把他的妻子和女儿找回来。 他们都觉得,他和大哥就应该用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的命来换三弟的命了……他们不愿意,就是不贤不孝,不友爱兄弟,他们不愿意,错的就是他们。 竟然是他们没有良心! 谢建扬终于动了,他站直了身体,背对着光,脸上全是阴影,看不到神情:“帖子我已经写好了,就算纨纨真的没了,我也不会用她的性命换任何东西!绝不!你害了我女儿的性命,还想掩盖?做梦去吧!” 他已经绝望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汪夫人依然闪烁其词,大约纨纨真的已经被害了,已经来不及了。 谢建扬转身就走,身后却是侯爷的断喝:“站住!” 谢建扬站住了,只是没有回头。 侯爷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虽然是她们不应该,但既然事已至此,孩子已经这样了,你就饶了你兄弟吧!一家子亲兄弟,难道真要叫他抵命吗?” 谢建扬对着院子里的黑暗冷笑了一下,举步往外走。 张太夫人急了,嚎叫着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死死拉住谢建扬的衣服,就往地上跪下去:“大老爷求你看我面上,饶了你兄弟吧,我给大老爷磕头了。你为官作宦的我们不敢沾光,就给你兄弟一条生路吧。” 说着真的就要磕头,凄厉的哭喊着:“你这是要我死啊,你索性拿刀把我杀了吧,我给你女儿偿命……” 鼻青脸肿的汪夫人也跪爬过来磕头:“大伯,大伯,我真的不知道现在人怎么样了,我这就打发人回去问我娘,这就去!” 这一会儿她是真的怕了,这事情完全不是她和汪老太太计划的那么容易。 她完全没想到,侯爷和侯夫人都压不住谢建扬,他就认准了要给女儿一个交代。 第51章 亲情绑架 第52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52章 谢建扬双手把张太夫人扶起来,到底体力悬殊,张太夫人再拼命往下坠也抵不过谢建扬的手。他瞥了一眼汪夫人,垂下眼来:“也不用打发人去问了,我与二弟随你一起去吧。” 又对外头扬声道:“备车。” 那些小厮在外头早就噤若寒蝉了,此时听的这一声,飞一般的往外跑。 侯爷张张嘴,大约是想要阻拦,可半晌说不出话来来,最后只长叹了一声,心灰意冷的道:“都大了,翅膀硬了,管不了了!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张太夫人却不放心,哆哆嗦嗦的死死抓着谢建扬的袖子:“去问问吧,问问也好……” 永成侯府三四辆马车驶入汪府,哪里也是灯火通明,说起来也巧,在二门上下车的时候,外头一阵骚动,有人大呼小叫的喊着开门,有人索性砸起门来,大门一开,立刻进来几辆马车,十几匹马,踢踢踏踏的小跑进来,在二门天井转着圈儿,有人笑有人叫,热闹的不行。 当先的几匹马上是几位锦衣公子,个个头戴金冠,腰围玉带,一脸跋扈,第一匹马上是个十六七的锦衣少年,张扬之气直冲云霄,看到谢建扬,就勒住马招呼道:“世伯怎么来了?” 谢家的人都不明白了,一家子都不认识,哪里来的世侄? 谢建扬却是点点头:“齐将军,这里是我家姻亲府上,我来问个事儿。” “哈哈哈!”齐鸿飞笑道:“这么巧,我也来问个事儿。” 他是跋扈惯了的,在这里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说着打了马就往里头冲去。 另外几个公子哥儿也都跟着打马进去,后头几匹马上则是青袍灰剑的侍卫。 谢家人见他们是往上房方向去的,也就都跟了上去,汪家也并不大,早叫齐鸿飞搅的鸡飞狗跳起来,此时谢家人赶过去,刚好看到齐鸿飞已经下了马,后头的侍卫有一骑后面捆着一个人,此时解下来丢在地上,头发散乱,衣服灰的不成样子,脸上又是鼻青脸肿,简直看不出是谁来。 大约是挨了打,又捆在马上颠到了这会儿,或许晕了过去,丢在地上声也没有。 汪家的人自然都惊动了,涌了出来,汪老太太叫几个儿媳妇孙女簇拥着,站在台阶上,给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齐鸿飞咧嘴一笑,一个侍卫上前道:“这是世袭一等神威将军齐将军!” 齐鸿飞曾祖父尚了公主,除了原本的爵位,也就又多了一个爵位,又因齐家子嗣不繁,竟叫齐鸿飞十岁上头就承了这个世袭一等神威将军的爵位了。 而称他齐将军,却是因为他随父效力军中,做了前锋左将军。 这时汪太医并他的几个儿子都赶了过来,连忙上前见礼:“不知齐将军驾到……” 齐鸿飞一摆手打断了这话:“不用讲这些虚礼了,我这是有事请教汪大人!” 那侍卫就把丢在地上的人提了过来,齐鸿飞一本正经道:“令郎调戏我,叫我给打了一顿,汪大人莫怪,不过汪大人也得给我一个说法才是。” 满场皆惊,只有跟着齐鸿飞来的几个锦衣公子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汪老太太脸色刷的就青白了,她这时候才看出来,这……这是她的小儿子汪俊英,今天扮了强人去抢谢家的夫人姑娘,就是他去办的。 这……这是出了什么差错了? 汪太医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倒也顾不得小儿子的狼狈样,他哪里敢惹齐鸿飞这小煞星,这人军中长大,胆量过人,跋扈无比,进京也得新帝钟爱,才进京不过四五个月,早惹了十桩八桩事出来。 别说只有他调戏人,没有人调戏他的事,就是有人敢调戏他,自己这儿子也不敢啊。 汪太医小心的说:“这……这或许有什么误会罢?犬子虽偶有淘气,也是认得齐将军的,自然恭敬才是。” 齐鸿飞又哈哈一笑,哪里看得出被调戏的样子,他笑过了才道:“说起来这事儿也古怪着呢,今儿我跟兄弟们闲着去皇觉寺逛逛,没承想遇到我表哥,骂我成日里游手好闲的闲逛——我表哥你认得吧?就是安平郡王府的大爷。” 汪老太太脸色更白了一层,腿都有点软了。 汪太医还是一头雾水,只是这位煞星就算要从这会儿讲到天亮,他也不敢说个不字,只得赔笑道:“认得认得,齐将军先请里头奉茶,慢慢儿说,若犬子真是得罪了齐将军,我自也不会轻饶。” 齐鸿飞就叫弟兄们:“都进来坐坐,跑了一天了,咱们也歇歇!” 又回头吩咐青衣侍卫们:“你们出了一膀子力气,又是这个点儿了,想必饿了,自己去厨房找吃的吧!” 简直当是自己家似的。 那些侍卫都是军中出来的,个个高大威猛,此时轰然应喏,一个个虎狼似的涌向厨房。 汪家自然也有会看眼色的儿媳妇,连忙道:“媳妇去厨下安排给军爷们的饭食吧?也打发人整治些小菜,请将军们略用用。” 齐鸿飞走进去,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上首,走在后头的一个锦衣公子依然把汪俊英拎进来,丢到地上。 齐鸿飞笑道:“我说到哪了?喔对,我叫我表哥给骂了,骂了不说,还把我的马给征用了,说借他跑跑,汪太医想必知道,我表哥最凶,我哪里敢惹他!” 你们家的事,我知道个屁!汪太医心里想着,这齐将军啰啰嗦嗦半天讲不到点子上,他又不敢催,急的要命。 可是汪老太太心中已经明白了,吓的半死,只是她自诩智计百出,这会儿却木头似的僵在那里,哪里想的出半个办法来。 齐鸿飞自然是故意这么啰啰嗦嗦的说着前因后果,就要看这恶毒老太太被吓的半死的样子。 这可是整治恶人的一大乐趣呢! 他还好整以暇的喝口新茶,道:“表哥征用了我的马,又叫我滚,可我回不来了不是?难道用走的?幸而我表哥的未婚妻也在皇觉寺烧香,表哥就打发人问了表嫂,说把她们家马车暂借来送我回京城,完事了再去接表嫂,表嫂是个大方人,自然就应了。” 汪老太太差不多已经要晕过去的,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齐鸿飞接着道:“没想到我坐着表嫂的马车——哦对,我这未来表嫂汪大人知道吧?就是你们家亲戚永成侯谢家的大姑娘。——我坐着这马车,走到半道上,竟叫人劫了!” 这一下连汪太医也面如土色起来,他也是为官几十年的人了,伺候了多少贵人,眼里看了多少事,哪里有不懂这弦外之音的。 齐鸿飞大笑:“有强人劫道呢,可把我吓的了不得……” 这话叫那跟着进来的几位锦衣公子的大笑给打断了,齐鸿飞瞪他们一眼:“这里说正经事呢,回头你们再笑!——听说是强人,我也不敢出声儿,就叫人给劫走啦,说也奇了,走了半个时辰,也没被拉到什么山上,倒是一个小院儿,你们家这位公子亲自来掀开轿帘,调戏我:小美人儿!哥哥我……” 于是毫无意外的又是一场大笑,齐鸿飞自己都笑的半死:“他也没说完,我就把他打了一顿!说起来,这事儿还要请教汪大人,论理,永成侯府上两位孙小姐跟令公子都差着辈分呢,这哥哥两个字是怎么来了?” 汪老太太终于再受不了了,眼睛一翻白,就晕了过去。 一边有聪明会看事的儿媳妇孙女之类,两步把自己藏身灯影里悄悄退了出去,也有不懂的在那叫老太太:“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齐鸿飞转头一看,冷笑一下,手里喝了几口的茶随手就泼了过去,泼了汪老太太一脸:“晕过去这事儿就能完了不成?” 汪太医脑子里嗡嗡的响,这个时候他连问也不必问,就知道定然是老妻与儿子合谋,去害人家永成侯府与叶家定亲的大姑娘,没承想事不机密,人家早有防备,叶家大爷亲自出手,抓了个正着。 而这个时候,谢家的侯夫人,并两个儿子也正好上门来,在门口听了个正着。 不对! 汪太医先前慌着,没仔细看,这会儿看着,自己嫁过去谢家的二女儿也在,而且鼻青脸肿,竟是连她也合谋了吗? 对,老妻要算计人家谢家的姑娘,还有谁比又是汪家女儿又是谢家姑娘婶娘更要紧呢? 汪太医脸色铁青,心中无数念头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倒是汪老太太叫茶泼醒了,面无人色,头上还往下滴水,一下子还看见了门口站在屏风跟前的谢家人,突然就大叫起来:“是我姐姐叫我做的!她是谢姑娘的祖母!是她说谢大姑娘忤逆,今后要真嫁了高枝儿了,还不知要怎么样踩她呢,索性趁现在叫她出了意外!” 这峰回路转的叫人吃惊,齐鸿飞又大笑起来:“这也太有趣了。” 那地上的汪俊英经过这么久也醒了,听他母亲这样说,也嘶声道:“我也只是想着小姑娘与其丢了一条命,倒不如我收了做外室,养在外头,倒比死了强!” “啧啧,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真是少见啊!”齐鸿飞点评。 第52章 第53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53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了,张太夫人张着嘴回不过神来。 汪老太太嘴皮子最是利索,又抢着道:“若不是姐姐吩咐,我做什么要干这样的事啊?别人家的小姑娘,生死于我什么相干?我要去犯这罪孽?我都是一把岁数的人了,儿孙满堂,自己难道不会享福?偏要去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说着还表功呢:“也是我不忍心,虽说也打发儿子去办了,却跟儿子说,若是有机会,能留得她们的性命也是好事,到时候远远的送出去,就算困苦些,也比没了性命的好。偏这小子不争气,竟就动了这样的心!果然该打!” 汪俊英忙顺着道:“是我一时脂油迷了心窍,只想着留了她们的性命也就罢了,就犯了这样糊涂心思,今后再不敢了。” 两母子一唱一和,把一切都往张太夫人头上推,也不知是现编的还是早商量过的,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张太夫人在家里就哆嗦个一回了,这会儿越发更哆嗦起来,连话都说不明白,倒是叫汪老太太一句一句的抢着说的活灵活现:“谢大姑娘订了叶家这门亲事,还是我做的媒哩,还不是因着我瞧着这孩子好?我要是不喜欢她,能替她费这个神?可也不知道大姑娘是怎么的,自订了叶家,想必思量今后要嫁入王府了,就……” 她还一副不好说的样子:“我也常去姐姐府上的,自然看得到,大姑娘确实时常顶撞姐姐,尤其是认了太妃娘娘做了干娘,还能把谁搁在眼睛里头?姐姐在我跟前都哭了两三回,后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的,姐姐就打发我闺女回来跟我说,趁着大姑娘出去烧香,让她出个意外也罢了,这人命关天的事,我自然不敢干,可是我姐姐说,我若是不应,她就说我闺女忤逆,要撵她回来!” “我的个天爷啊,这可是我亲生亲养的闺女啊!”汪老太太嚎的情真意切的,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我实在心疼闺女,别说要撵她回来,就是不撵她,我姐姐磋磨人的手段谁又不知道呢?我闺女在她手里,哪里还有活路啊……是以我一时糊涂,竟就应了!” “我私底下只不忍心,才悄悄嘱咐他,尽量不要伤了她们的性命罢了……”汪老太太道。 鼻青脸肿的汪夫人也在那里嘤嘤嘤的哭,这时候才跟着补充了一句:“前儿大姑娘把太夫人气病了。” 简直是完美注脚了一句。 真是有理有据,又合理又合情,把张太夫人气的哆嗦个不住。 而且看起来,汪太医还真信了,顿足道:“唉,你你你!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齐鸿飞啧啧两声,道:“汪大人,假了点儿啊,平时不大演吧?还得多练练,听说当年那家子出了鹤顶红的事儿,你也在跟前,就你这样子,是怎么哄的人信的?难道当年是老太太出马的?” 一句话说出来,汪太医不仅是面如土色,连腿肚子都转筋了。 齐鸿飞又赞叹道:“老太太这张口就来,还编的有模有样的本事,倒是不错的。” 一边跟他一起来的一个锦衣公子道:“光说话,有点儿无聊了,倒是鹤顶红的事儿听起来有趣,飞哥说说。” “滚,这儿说正事呢!”齐鸿飞笑骂。 张太夫人这会儿才说出话来:“你胡说!明明是你悄悄算计我孙女,第一回下毒没成,又要趁着她出去烧香的时候动手,还说为着掩饰,叫老二家的带着她去,只对大丫头动手,横竖是自己人,不会有意外的!明明是你!是你!” 齐鸿飞一脸不忍再看的样子,这位老太太战斗力实在太弱了,每句话都是破绽,就这样的本事,还动不动就要害人性命? 果然,汪老太太冷笑道:“倒也奇了,我要悄悄算计你们家大姑娘,我吃多了来跟你商量?你还能答应?你还肯打发二老爷家的夫人来掩饰?这事儿说出去,也要有人信呀!” 这样有恃无恐,当然是因为汪老太太自信捏住了张太夫人的命脉了,她要说出为什么肯答应谋害自己孙女的理由,那自然就要说出谢三爷犯的事儿,当着这样多的外人,要叫张太夫人说出这个理由来,那谢三爷就死定了。 可是不说,那张太夫人的黑锅也就背定了。 这个时候,谢家人才看出张太夫人是个窝里横,在家里仗着是老祖宗,底下都是小辈,自然横惯了,真没理的时候就拿辈分孝道压人,完全是耍赖,如今在外头,压不住了,就真没什么本事。 不过既然是窝里横,当然也有叫人瞠目结舌的横法,张太夫人叫汪老太太堵的没法说话,急的乱看,一眼看到汪夫人,不由怒从心起! 她也是说了那句话的,指认谢纨纨气她是事实,所以她有理由杀谢纨纨。张太夫人毫不犹豫,当即劈手一耳光:“都是你这个丧家货!败家精!” 女儿当着众人挨了打,汪老太太也装不下去了,一下子站起来,张太夫人一眼看见,越发连着几个耳光打下去,汪夫人先前还没想到张太夫人突然这样发作,措手不及,这会儿才急急的往后躲,可惜谢建扬和谢建岳还站在身边呢,此时一人一边挡着,汪夫人退不下去,倒叫张太夫人抓住了头发,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耳光声,简直把这窝里横显的淋漓尽致了。 汪老太太拼命的叫:“还不把她拦下,还不把她拦下!” 可是这会儿齐鸿飞还在呢,他解下腰间佩刀,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一句话没说,也没人敢动一步。 待张太夫人把自己的手都打肿了,才肯罢休,不过这会儿她一脸狰狞,满心激愤,哪里还能觉得手疼! 汪夫人一晚上挨了几回打,几乎都看不出人样来了,此时委顿在地,只知道哭。 汪老太太知道张太夫人这是打给自己看的,更大声哭道:“谢大老爷、二老爷,你们也瞧见了,我姐姐这样的手段,我哪里敢不听她的呀,我要不听,我闺女哪里还有活路啊,早给她磋磨死了!” 简直坐实了是张太夫人拿汪夫人来威胁汪家的,可是谢建扬等了片刻,张太夫人牙咬的咯咯响,还就没说话,真的咬牙把这个事背了。 谢建扬平静的道:“三弟妹把三弟犯的那些事漏给老太太,倒拿捏住了母亲,母亲教导她也是应该的。” “你胡说什么!”张太夫人先急了,谢建扬道:“母亲为了三弟,肯认这个主使,我却不肯,冤有头债有主,母亲做了些什么就是什么,别人自然也别想混过去。” “闭嘴!”张太夫人急的不得了:“这跟你三弟有什么相干。” 汪老太太有恃无恐,还说:“还有三老爷的事?姐姐跟我说说。” 这时,外头又有人影的晃动,几名侍卫拱卫着叶少钧走进来,他惯例的一张俊脸面无表情,长身玉立,只站在门口,微微皱眉,就叫在场众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点。 这屋里自是一片狼藉,地上还有被打的半死的汪俊英和汪夫人,叶少钧只扫了一眼,对未来的岳父点点头,简单的说:“我已经把二夫人、大姑娘和二姑娘送回府了。” 还没等谢家兄弟说什么话,他又皱眉对齐鸿飞说:“打发你来办事,你倒就不去了。” 齐鸿飞站起来,嬉皮笑脸的道:“这戏太热闹,我就看忘了,表哥你不知道,这老婆子戏演的真不错,吓吓蠢货真是得力!” 他见叶少钧不大耐烦的样子,就对汪太医笑道:“你们两家的事,自己商量着办吧,不关我的事,横竖也是亲戚,自个儿亲热商量去!只你家老太太,要借我用用。” “这……这……”谁也没听过这样匪夷所思的借法,汪太医还没被先前那鹤顶红吓的回过神来,这会儿又叫这借人吓到了,结结巴巴的道:“借、借拙荆?” “对!”齐鸿飞咧嘴一笑:“我带她到安平郡王妃和徐总督跟前解释一下,她是怎么打发儿子调戏我的,哈哈哈!” 当然没有人还能会错意真是调戏,汪老太太那得意的样子还没褪下去就凝固在了脸上,吓的发抖。 汪太医忙道:“可……可这件事与郡王妃和徐总督有什么干系?就是他们想知道,可这还没查明白啊,拙荆是被大姨太太胁迫的,这……这就是带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不要紧。”齐鸿飞不以为意的道:“拶指随便拶一拶就有说的了,您老只管放心!” 我放心什么!汪太医简直能吐血。 齐鸿飞见他还要啰嗦,便恐吓道:“再啰嗦,我就把鹤顶红的事儿抖出来!” 汪太医一抖,竟就真的闭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齐鸿飞笑道:“这威胁人的滋味倒还真挺不错的,怪不得这老婆子捏死了不放呢,有道理有道理!” 说着一挥手:“带走!” 汪老太太哪里敢去,拼命挣扎喊叫,可哪里经得起那些虎狼般的侍卫,随手拎起来,塞进马车里,只听喊叫声渐渐远去了。 汪家众人噤若寒蝉,张太夫人也吓呆了。 待齐鸿飞都走了出去,叶少钧有意留在后面,谢建扬与谢建岳赶着上来道谢,谢建扬先前心里多少有点儿数,只谢建岳听得夫人与女儿无恙,简直喜极而泣,不住的道谢。叶少钧道:“既是我媳妇,我留意是应该的。自然也不会丢下二夫人与妹妹。” 停了一停又说:“这件事大约都清楚了,我的意思是,到底是女眷,闹的厉害了也没什么好处,谢大人只管与汪大人商议善后就是了。” 他扫一眼汪太医,汪太医随着那眼风就是一哆嗦,叶少钧才说:“谢大人提出什么来若是汪大人不应,就打发人跟我说,明日我好去晋王府,说说鹤顶红的事。” 汪太医面无人色。 就像齐鸿飞说的,这威胁人的感觉,其实还真不错。 叶少钧不过出现片刻,雷厉风行,一时之间,攻守形势迥异,轮到谢家拿住汪家的把柄了。 第53章 第54章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54章 论善后这件事,汪家的大家长在这里,几个儿子也在,倒是可行,只是谢家,因侯爷并没有在场,似乎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但谢建扬坐下了,对谢建岳说:“二弟也坐,咱们事情并不多,趁着这会儿齐全,把事情说明白了吧。” 汪太医掂量了一番,知道自己家如今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了,叶少放下那句话来,其实就没有什么挣扎的余地了,想要强硬不认肯定行不通,倒不如放低了姿态,只管求饶,两家到底是多年亲戚,也是常来往的。 这会儿听谢建扬这样一说,便忙道:“说的是,唉,说起来,我们家实在是对不住你们,连我也没想到他们私底下竟然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来,全是我们家的不是。” 一边的大儿媳妇眼色伶俐,连忙笑道:“都这个时辰了,姨母并表哥只怕还没用饭呢,不如移驾到小花厅了略用一点儿,再慢慢说话也使得。” 这里地上还有两个犯了事的人呢,只怕人家看着都上火,当然最好是换个地方说话,也好把两人带去救治。 谢建扬略沉吟了一下,便道:“不用这样麻烦了,我也没有多的话,三弟妹是我们家的人,回去再处置,就只老太太并令郎谋害我们家的人,还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任是汪家再亲热的叫着表哥,谢建扬也只客气的称呼老太太了,显然是不认这个亲戚的意思。 没想到汪太医还没说话呢,张太夫人却道:“这会儿说什么,你父亲也不在,谁做主呢?我们很该先回去商量一个章程,明日再说才是正理。” 是的,听到叶少钧的那句话,知道自己家占了上风,张太夫人又扬眉吐气起来了。 谢建扬不温不火的道:“父亲与母亲若是有什么要与汪大人说的,明日再说自也使得,我只说我的话罢了。” “你这是什么话!”张太夫人呵斥道:“一家子还分成两家话了不成?我跟你爹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做主。” 谢建扬倒也并不争辩。 张太夫人得意的哼了一声,道:“走罢,先回去,你父亲大概也等急了。”说着当先往前走。 谢建扬站起来,跟着张太夫人走到门口,吩咐在院子里等着的跟来汪家的下人:“看好车,好生伺候太夫人回去。” 然后就倒转回去了,依然坐下了。 在自己家里,儿子媳妇们跟前说一不二惯了的张太夫人哪里想得到有这样的事,不由大怒,当然不肯就此走了,几步走回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 这话没人听,谢建扬已经对汪太医说:“如今叶少与齐将军已经查实了,此事是老太太要谋害我们家的夫人姑娘,吩咐了令郎动手。叶少的意思,此事涉及女眷,也不必公事公办闹给人家看,我觉得这样也好。所以我想,通州长姑庵颇能清心寡欲,老太太不如舍了凡尘,时日长了,性子或能平和些吧。” 张太夫人在一边听着,对这个处置倒是挺满意的。 长姑庵她也听说过,听说里头的姑子大多是各富贵人家犯错的女眷,里头规矩极严,不许出门,家人一年只能去探望一次。虽不打骂,可整治的手段听说都是宫里头那些太监并嬷嬷们的真传,而且吃喝的差,还须自己劳作种地。 张太夫人一想到自己这个一生富贵的妹妹要去那个地方,只觉畅快,比就这样杀了她还有意思的多。 她掌家日久,当然明白日日的磋磨更难熬,真是这样结果了她反而便宜了她。 这些日子,她叫这个妹妹捏在手心里,自然痛恨已极,此时没想到自己家还能占了上风,能叫她落到这个地步,当然遂愿的很了。 谢建扬又道:“至于令郎,不知贵府是什么家法?” 汪太医道:“不瞒外甥,他虽做下这等混事,可到底是自己家的儿子,总不能真的送了官。只能开了祠堂请了家法,在列祖列宗跟前教训了,关在院子里读书,不许出门罢了。” 谢建扬垂首想了想,又与谢建岳交换了一个眼色,才道:“汪大人说的也是,我们家到底也曾是亲戚,并不想赶尽杀绝,虽说令郎此事叫人不齿,到底我们家姑娘遇了贵人,毫发无损,也就没有偿命这一说了。只一件,我与二弟看到他就不大自在,或许令郎回老家读书更好,到底清静些。” 这话的潜台词谁也懂,是要把汪俊英逐出京城去,且没有期限。 汪太医有点犹豫,儿子和妻子不同,儿子逐出京城,这辈子就再无前程可言,汪家长子见状,附在父亲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汪太医长叹一口气,道:“这也是应该的。” 谢建扬觉得也差不多了,汪家母子想要拿他女儿的命挣前程,虽然恨不得杀了他们,但如今女儿毫发无损,也就没有偿命一说,把老婆子关进尼姑庵赎罪,小的撵出京城,也算是差不多了。 谢建岳大约也是这样想的。 谢建扬就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叨扰了,这就告辞。” “什么?这就完了?”张太夫人听了两段处置,都觉得还行,既然不必偿命,这样已经是很重的处置了,可是怎么这样就完了? 谢建扬和谢建岳同时看向张太夫人,张太夫人道:“该处置的自然是要处置了,这是应该的,只是,你们家把我们家孩子吓成这样,就这样当没事人了不成?” 谢建扬隐约觉得张太夫人是想要说什么,张太夫人已经说了:“不说整万的银子抬来,头面总得有两副吧?” 谢建扬的一肚子火气和心灰意冷都哭笑不得起来,道:“母亲,不用这样。我们其实也不必再有来往了。” 张太夫人道:“为什么不用?孩子也不能白吓,你放心,我一分银子也不要,都给孩子们。” 谢建岳也忙道:“不是谁要的事儿,只是用不着这样。” 汪家长媳忙应道:“应该的应该的,明儿我就去府上,代母亲和弟弟给夫人和两位姑娘赔罪。” 谢建扬也无奈的很。 他也明白,张太夫人表现的再强硬再无赖,对自己同意杀孙女的事都是有些心虚的,知道是对不起孙女。他也看明白了,在张太夫人心里,别说用隔代的孙女去换三弟是值得的,就是她自己,为了保护三弟,甚至宁愿自己背上主使杀孙女的罪名。 面对汪老太太的威胁,咬牙认了下来。 看的明白,谢建扬就更加心灰意冷,他知道,如果遇到同样的利益冲突,张太夫人依然会选择保护她的儿子,不管牺牲谁。 再是无奈,再是不情愿,她的选择都不会变。 甚至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表现出来了一点觉得对不起孙女的意思。谢建扬最终也只是叹口气,走了出去。 谢府这会儿正热闹着呢,一家子都坐在正厅里,围着脱险回来的三人。谢纨纨早就把这事儿说与邓夫人与谢玲玲了,如今也都照着齐鸿飞那个话说的,众女眷直念阿弥陀佛,当然也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些话。 秦夫人眼睛哭的有点肿着,拉着谢纨纨看了又看,谢昭昭也拉着姐姐的手不肯放,谢萱萱吊着邓夫人的脖子,到这会儿还在一抽一抽的,止不住哭。 谢玲玲只得帮着哄。 吴夫人还打发厨下做了糖水鸡蛋来大家压惊。 坐了一阵子,吴夫人笑道:“今儿真是万幸,不过这会儿也好早晚了,二嫂与大姑娘、二姑娘本就出门一日,回来又受了惊吓,只怕也倦了,不如早些歇着才是。” 谢纨纨笑道:“我们倒还好,倒是母亲并婶娘妹妹们被吓到了,我们也只是听外头大爷说这事儿,有些后怕罢了。不过婶娘说的也是,时辰不早了,不说我们,至少萱萱该睡了。” 谢萱萱吃了小半个鸡蛋,喝了糖水,倒也不哭了,就是声音还有点儿哭音,大声说:“萱萱跟娘睡!” 邓夫人劫后余生,又看到小女儿给吓成了这样,又是惊惧又是心疼,连忙道:“好好好,跟娘睡。” 众人说笑两句,自然也就散了。 走了两步,谢昭昭抓着谢纨纨的一只手指头,小小声说:“我也跟姐姐睡。” 她的小胖脸看起来有点儿紧张,谢纨纨想了想,对秦夫人道:“妹妹吓着了,我带她去外头住两天罢了。” 秦夫人也应了。 谢纨纨刚走到二门上,正好谢家去汪家的几人回来了,碰了个对脸,谢纨纨看到张太夫人,张太夫人自然也看到了她。 谢纨纨只顿了顿,然后一言不发,擦身而过,径直上了马车,倒是张太夫人看起来有点儿不自在,大约不管她以前多么强硬不顾一切,这会儿看到孙女,还是心虚的。 是以对孙女的这样无理,她居然罕见的没有出声。 谢建扬看在眼里,心里也是说不清的滋味,他再坚定的护着女儿,对抗母亲,可张太夫人也是生他养他的母亲,这样祖孙对峙的场面,谢建扬不仅百感交集,也十分难受。 但谢纨纨并不是真的谢纨纨,是以她对张太夫人并没有该有的那种感情,没有谢建扬那种百感交集,她的心里对张太夫人只有厌恶之情,连愤恨都没有,只有厌恶。 是那种恨不得这一辈子也不要见到她,不要有来往,甚至最好没有任何人在自己跟前提到她的那种厌恶。 恨一个人需要力气,她才不想为张太夫人费力呢。 这会儿坐在车上,谢纨纨满心里想着的是叶少钧那边的事,虽然叶少钧并没有跟她说下一步怎么走,可谢纨纨很明白叶少钧这个人,知道他绝不会叫她失望,而且在叶少钧送她们回府后,两人曾有几句话的简单交谈。 “这是一个好机会。” “我会用的。” “看,果然有好处吧?” “这种好处,不要更好。” 这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这一次,谢纨纨终于问了出来。 “这种十拿九稳的事,为什么不要?” “怕你出事。” 直到这会儿,谢纨纨还觉得那糖水鸡蛋没消化呢,也不知道放了多少桂花蜜,甜成这样。 第54章 第3章 .30 叶底青梅 作者:七和香 第3章 .30 一家子闹腾了这整三两个时辰,吴夫人回到自己那小院子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了。可是吴夫人精神奕奕,眼睛发亮,看不出丝毫倦意。 跟在她身边的杨嬷嬷是她从娘家陪嫁过来的陪房,自小儿就伺候她的,很明白她的,陪着她去看了一看熟睡的儿子的谢瑞珏,也没劝她去睡,倒是笑道:“今儿这事,古怪着呢。” “可不是!”吴夫人笑道:“老爷呢?还没过来呢?” “老爷先前在外头书房读书,后来出事了,听说侯爷书房闹的厉害,也就在外头等着,大老爷二老爷出去了,老爷才进去伺候侯爷呢。”杨嬷嬷忙回道。 吴夫人道:“打发藕花在拐角廊上点起小炉子煮些酒酿汤团,预备老爷回来用,这会儿大伯大姑娘都出去了,老爷只怕也该回来了。” 五房是庶子,亏的姨娘去的早,这五老爷总算平平安安长大了,只是侯府本来就败落,就是前头几个张太夫人养的嫡子都不过那样,五房自然就更差了一层了,四房五房成亲的时候,张太夫人说没屋子了,两房连单独的院子都没有,到如今还一齐挤在这个小院子里,只隔了一道月洞门。 杨嬷嬷果然出去吩咐了一声,回转身来,一边拿着鞋底纳着,一边笑道:“老爷在那头,不过隔着一堵墙,定然听的明白的很。” 吴夫人笑道:“就是不听到什么,难道还看不懂么?这事儿里头古怪着呢,什么齐将军凑巧用了咱们家的马车,不过是说来遮掩的,叶家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人家没有马车用要用咱们家的那点儿破烂?” 杨嬷嬷道:“这有什么好遮掩的?难道被坏人算计了,还要替坏人遮掩,怕她没面子不成?” 吴夫人笑道:“这事儿可不是这样简单,你想想,有些人为什么要动大姑娘?一个姑娘罢了,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得罪了谁叫人下这样毒手?归根结底不过是大姑娘高攀了这门亲事罢了。” 她一整晚都处于一种强烈的惊讶和压抑的兴奋当中,茶都顾着喝两口,这会儿才觉得口干舌燥,连忙倒了桌上茶喝了,才又道:“这门亲事,叶大爷是什么人?真能情愿?你忘了,当初定了亲,叶大爷可没上过门,咱们连他的模样儿都不知道,可为什么今儿突然他又去了皇觉寺见大姑娘?齐将军又怎么来借车了?这里头没一件事说的通。” “夫人真是冰雪聪明!”一个含笑的年轻男子声音从窗外传过来,把吴夫人吓了一跳,然后门帘一掀,一个穿着细竹布长衫的年轻男子走进来,杨嬷嬷忙站起来。 吴夫人嗔道:“到了家不进门,在外头听人说话是什么意思?” 五老爷谢建林笑道:“我见夫人没有打发人在门口守着,想着定然没什么要紧事要防着我,就随便听了听。” “我防着你做什么?”吴夫人拿衣服给他换,一边笑道:“我防着谁也不会防着你呀。” 杨嬷嬷早指着出去看宵夜退了出去。 吴夫人问:“你今儿听到什么了?” “今儿听到什么不要紧。”谢建林道:“要紧的是,明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吴夫人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是听大伯的。” 说的这样毫不犹豫,很显然她早就盘算过了。在越来越好的大房和难伺候又吝啬的婆母之间,选谁一点儿都不难。 “分家呢?”谢建林问。 吴夫人一震,父母犹在,分家可不是个寻常事,她一时没说话,看向谢建林,谢建林也抿着嘴不语。 侯府现在是个什么境况,吴夫人是看在眼里的,谢家败落已久,原以为就这样混下去就完了,可如今大姑娘攀了那样一门亲事不说,又得了宫里太妃娘娘的眼,封了乡君,大伯也选了六品官儿,眼见的大房越来越好,这会儿分家单过,当然不如依然在一个家里强。 不过吴夫人也看得很清楚,大伯这一回回来,意外的强硬,已经隐隐的与侯爷太夫人分庭抗礼了,到如今看来,侯府已经不是侯爷与太夫人说了就算的时候了。 何况就算分了家,这亲兄弟的情分总是有的,且这一回这样的大事,自己一家子站在长房那边,大伯总会记他们一份情吧,今后大姑娘在那边府里好了,略看顾着他们这边一点儿,也就有了。 而且,吴夫人心里有个想头连谢建林她都不敢说:就是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有,只看着张太夫人气死,她也觉得值得! “那就分!”吴夫人也并没有想很久,就很干脆的说:“无非就是清苦些,少人使唤,侯府有些什么东西我虽不大清楚,总隐约知道些,总得分我们几亩薄田,我也有些嫁妆,总是过的下去的。” 把这个话说完了,吴夫人才想起来问:“大伯想要分家这事,你怎么会这样想?” 谢建林道:“你打量今儿这事儿是小事?我在隔壁书房听的不敢出去。有人拿到了三哥的把柄,若是抖出去,三哥不说一定会死,流三千里是跑不掉的,拿这个威胁太夫人,太夫人就允了拿大姐儿的命去换。” 吴夫人听的一抖,到底是妇道人家,平日里不过是些家长里短,哪里听过这样的事,回过神来才说:“怪道呢!那更要分了,咱们苦些不要紧,不能拿命白填还了人,太夫人连嫡亲孙女都舍得填那三房,何况咱们,真要有个什么事儿,把咱们卖了的时候都有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就是犹豫,怕分了家,你今后跟着我吃苦。”谢建林说。 要说这个,吴夫人还真不怕,她甚至觉得这侯府也一样是苦的:“有些话,你没说今儿这话,我也不跟你说,我嫁进来也有五年了,做针线做到半夜的事也是常事,有多少回我怕扰了你,躲到杨妈妈屋里做,我说过什么了?交到公中,也没见一个好字儿,今后分了家,我做的再多,那也是给我们家自己做的!” 张太夫人连亲儿子都有亲疏,这后头两个庶子就更别提了。说起来这些,谢建林与吴夫人就更有话说了,夫妻两个直说了半夜的话。 第二日一早,一家子照常过去上房请安摆早饭,谢建扬与谢纨纨是掐着点儿进来的,一家子女眷都在,只没见汪夫人。 汪夫人昨日被带回来,不许回屋,只在上房院子里跪着,只是到了半夜,张太夫人醒了要茶,她就急急的进去伺候,又是哭又是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话,竟叫张太夫人就熄了火,今儿让她回屋养伤去了。 谢纨纨进门就听说了这事,简直大开眼界,这汪夫人说话的本事叫人叹为观止啊。 谢纨纨径直进门,也不请安,直接就坐下了,张太夫人瞪了她一眼,倒没说话,秦夫人笑道:“昨儿吓的那样,怎么就不多歇着,这么早进来做什么?你一个人来的?” 谢纨纨清清楚楚的说:“爹爹也进来了,去了祖父那里,去说咱们分家的事。” “分家?”秦夫人昨日只听谢建扬提了一句,她不以为然,又因为女儿出事,到底心乱些,并没有当一回事,此时还吓了一跳。 邓夫人惯例的不大抬头,倒是平静的很,古怪的是,连四房梅夫人,五房吴夫人居然也都一脸平静,惊讶的好像只有秦夫人。 当然,也还有张太夫人。 不过,秦夫人惊讶之后,倒是欢喜起来:“也罢了,老爷既然这样说,想必自有老爷的道理。” “能有什么道理?”张太夫人阴沉沉的说:“你倒是说给我听听,父母尚在,做儿子的就要闹着分家,这是什么道理?” 秦夫人连忙敛了神情不敢说话了。 可是谢纨纨是不怕的,她闲闲的转过头来,微笑道:“大约就跟做祖母的帮着外头人想要孙女的命的道理是一样的罢。” 她是特意前来说这件事的,不过叫她惊讶的是,再次发出一声惊呼的,除了秦夫人,还有五婶娘吴夫人。 “这这这……大姑娘,这是从何说起啊。” “纨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后两句话,可见吴夫人比秦夫人利落多了。 张太夫人哪里肯叫她说,连忙道:“胡说什么!这样子的话也是说得的吗?” 又呵斥吴夫人:“用过饭了你不去看看茶,倒在这里闲聊。” 吴夫人胸有成竹,站在那里笑道:“这话是什么闲聊呢?大姑娘这句话,也太吓人了,自然要问问,若是大姑娘胡说的,咱们到底是做长辈的,自然该教导她,若是真的——难道一家子还不该知道?” 张太夫人不妨这个小儿媳妇张嘴就敢顶撞,不由一怔,正要喝骂,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看看几个儿媳妇的样子神情,静了半晌,才冷笑道:“原来今儿这是都攒着劲儿要跟我打擂台呢!” 连秦夫人都明白了过来,张着嘴,然后又合上了,没再说话,谢纨纨倒是过去,附耳与她说:“咱们分了家,母亲正好当家做主呢。” 说的秦夫人精神一振,满心都欢喜起来。 第3章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