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魂玉之我被仙界皇子穷追不舍》 楔子 天涯山上,无极殿前,一只巨大的焚妖铜炉内火光冲天,黑烟滚滚。铜炉内传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和哭喊声。焚妖炉四周整齐分列着两队白衣铠甲的仙门神兵,神兵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焚妖炉,对炉内惨烈的呼声充耳不闻,仿佛炉内只是正在烧着一堆枯草干柴,发出柴草燃烧的噼啪声。 焚妖铜炉燃到第七天的时候,炉内几乎悄无声息。周边列队的神兵们面色疲惫的脸上布满了烟灰,也许是因为在原地僵立了太久,队伍里开始有些骚动,有几个按耐不住地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应该都烧的差不多了吧?” “嗯,魔域里能抓住的小魔啊小妖啊都被扔进炉子里了。” “听说跑掉了不少?天涯山之外还有很多妖魔散落于民间?” “那些都是些零魔散妖,应该兴不起什么风浪吧?” “天涯山上的几个大魔头都战死了。” “果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大魔头的牙璋虎符还没有找到?” “......” 小神兵们按耐不住渴望分享各种信息的欲望,警惕地巡视了一下四周,看到附近没有上一级神官正在监督和四下走动,继续互相聒噪着。 连日的除魔之战总算接近尾声,能侥幸活着站在这里的都是祖坟上冒了青烟的。神兵们数日紧绷的神经总算能缓和一下,再不找点八卦、乐子调剂一下,战场上没被敌人砍死,也要被这几日受到的惊吓和紧张憋闷死。 这会儿子估计上一级神官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些小兵们众说纷纭,可见王侯将相带兵打仗,必须深谙人心之道,懂得一张一弛,适当的时候要给换点鸡血,调剂调剂,才可能有胜算,否则哪来望梅止渴、四面楚歌的故事。 “听说这次天涯山除魔大战中,祁阳大君严风殿下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天涯山一战能剿灭大魔头、魔后和他们那三个魔头儿子,严风殿下功不可没,这回可是要在他自己的丰功录上狠狠添上一笔了。” “对了,好像除魔大战中没看到严华殿下吧?你们有看到他冲锋陷阵,发号施令吗?” 几个神兵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表示没有看到。 “听说他未及弱冠之年,还未封神,应该是无权用兵吧?” “有听到传言说他去人间历练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好像严华殿下确实一直都不在仙界,这次错失立功和表现的大好时机。" “这节骨眼儿,严华殿下没有捞到好好表现自己的机会,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赶超严风殿下。" 几个小神兵继续摇了摇头,表示十分可惜。 只要一息尚在,议论继续纷纷,八卦永不休止。 “你们说仙君会立他们俩谁为世子?” “天涯山一战后,严风君的胜算应该更大些吧?” “不过听说骊山娘娘更喜欢他们的小儿子严华君。” “......” 议论还未结束,忽然人群中有人小声嘘了一声,交头接耳瞬间停止。 无极殿的石阶上缓缓走来两人,两列神兵尾随其后,只见两人都是长身玉立,身着战甲,腰悬佩剑。其中年纪大些的便是仙界圣君严禄天君,长须飘飘,面色凛然,可能是藉着位高权重之故,自带一股肃杀和威严之气。他身旁那个英俊的年轻人自然就是祁阳大君严风了。 仙君一众子女中,最出众的就是刚才神兵们舌根子底下的这两个儿子。其实他也就只有这两个儿子,排在六个子女中最小,严风为五子,严华为六子。前面四个女儿嫁人的嫁人,封神的封神,女儿们都是镜湖仙后所生。这两个小儿子为骊山娘娘谢虞所出。骊山娘娘年轻时可是仙界第一美人。她生的两个儿子,那自然都是像极了亲娘的,都生得玉树临风,貌比潘安,颜如宋玉,果然应了二人的名字“风华”绝代。 仙君在四个女儿之后一下得了两个儿子,甚是欣喜,骊山娘娘自然也是母凭子贵,备受仙君宠爱,母子三人甚得恩宠,看这架势仙君的接班人估计是准备传男不传女了。仙界皇族中竟然也是这般地重男轻女,不懂得推贤让能,这固步自封的思想果然是遗害了万年。 自骊山娘娘甚得圣宠后,镜湖仙后倒也落得清静,女儿们嫁人的嫁人,封神的封神。仙后每日静心礼佛,偏安一隅,后来干脆回娘家镜湖隐居退位、不问世事了,像这样悟得通透的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严禄父子两人带着两列卫队走近已经快燃尽的三个焚妖炉。 严风向他父亲行了一礼道:“启禀父皇,焚妖炉已经焚足了七天了,请父皇查验。”仙君用右手二指散出一道灵力探了一下那只焚妖炉,然后点了一下头对严风说:“这焚妖炉可以带回仙界了”。焚妖炉是自上古以来就流传下来的仙界法器,因为是用来杀人的至凶利器,仙界的人在这次攻打天涯山时,特意带过来用它斩妖除魔。 接着仙君严禄又当着众神兵的面向严风下了一道谕旨: “祁阳大君接旨。” 严风:“父皇,臣在。” 严禄:“天涯山除魔已尽,你派几个神官带人把天涯山上上下下再仔细搜查一遍,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和其他异常情况,如有异常须及时向我汇报,其余人回仙界修整庆功,我要张榜封神、犒赏三军。” 严风:“臣接旨。” 仙君语出,无极殿前听到他说“要张榜封神、犒赏三军”的神官神兵们都为之一振,心想这担惊受怕的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这时一个神兵最后又若有所思地对另一个神兵八卦了一句:“你说这魔族被我们灭了以后是不是就天下太平了?”还没等对方回答,忽然无极殿前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狂泻,晴日里金碧辉煌的曾经的魔君宫殿犹如一座阴森森的坟墓在狂风中摇曳,宛若无间之殿。在场的所有人都晃了一下神,胆子小的更是打了个哆嗦。 仙界的仙居山上,严禄的仙阳宫内,回到仙界的严禄与严风父子正在交谈之中。 严禄问严风道:“那个副国师离音还没有抓到吗?” 严风向仙君回道:“父皇,是那个国师离心拼死掩护他逃走的,离心已被我们铲除,离音还是在逃中。” 严禄顿时面色凝重道:“还有我们一直没有找的魔域的牙璋虎符?莫不是被离音带走了?” 严风听后忙问道:“父皇,听闻魔域的牙璋虎符须得有魔君血脉之人的鲜血才能召动,不知可有此事?” 仙君听严风这么问,眼中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怖之色,然后冲严风回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本次除魔之战据说是缘起于一个名叫离涧的魔族首领,据说此人修魔已经修到出神入化之境界,他倡导各方人才追随他来修魔,搞得从民间到仙界秩序混乱,乌烟瘴气。本来仙界主政民间,天下秩序井然,各方的有识之士都可以修仙问道,能在仙界的统治下有飞升机会和上升途径。 但是离涧却主张仙界订立的这些规则是不公平的,他认为修魔修仙皆是正道,海纳百川地号召天下有识之士都来修魔,以资质和修为选拔人才,提倡公平竞争,唯才是举,杜绝结党营私,结果得到了万众响应,各路修魔之士四方来朝,都怀揣着上不了天堂我就下地狱,不成仙便成魔的豪迈气概,看来人人都有一颗不甘于平凡的心。 魔域势力不断壮大,各地的组织层出不穷,离涧被魔族奉为魔域神君,有誓与仙界平分天下的阵仗。若任由其这样发展下去,势必会撼动仙界的政权,况且明明就是魔,非要自封为神,这当然触动了仙界那些统治者的敏感神经,搅得他们如坐针毡。 当探知到魔君已开始集结武力并炼化了虎符后,仙界最终忍无可忍,于是在上仙庭的统领和筹谋下,集结各路封地神兵仙将,发动了伐魔大战,举全力进攻魔族人的老巢——天涯山,定要把魔域的这股势力扼杀在摇篮里。 最终,在仙魔两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仙界得以大获全胜,仙界虽有死伤,但没有预期中惨烈,魔军几乎全军覆没。这是一场仙界中有史以来最完美的胜利,被仙界的军事专家啧啧称道,给予高度评价,一致认为可以写进仙界兵法教科书,以供后辈学习和效仿。 游魂 离疏从昏沉的梦境里醒来,努力睁开自己的双眼,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还是那只叫清清的小狐狸,“清清”是离疏给这只小狐狸起的名字。他依稀记得自己先后附身过的小动物有小蛇,小猫,小狗还有这次的小狐狸。每一次附身后,他都会给这只小动物起个好听的名字,它们的名字分别叫做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经过几次生与死的洗礼,离疏大概能想象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一只流浪的孤魂野鬼。 他这只孤魂野鬼先后附身了各种不同的身体,说是附身,又好像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附身,而是自己的魂魄与这些小动物的灵识共用一个躯体, 离疏无法完全左右它们,但是可以与它们共情,能在危险和关键的时刻向它们的灵识发出暗示。前一个身体消亡后,他会不由自主地进入另一具躯体“附身”。而且这种“附身”也并非是夺舍,似乎是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地“被附身”。 不知是从何时起,离疏开始与他物共享躯体,与这些躯体一起颠沛流离,一起风餐露宿,一起饥寒交迫,一起喜怒哀乐。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同躯体的温养下,每一次附身后离疏都能感觉到自己有些许变化。他感到自己的灵识似乎在逐渐变得强大,就像个小孩子对周围的世界从懵懂无知到不断深入地理解一样在成长。这一个个血肉之躯应该是在帮助他温养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来自何方的一丝魂魄。 但是不管自己的灵识如何在一天天成熟,他好像还没有附身过人类的躯体,而在动物的躯体之中,受之所限,离疏亦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他只知道自己附身的每一个宿主死前都在被人类追杀,最后丧命于人类之手,但却不明缘由。 离疏唯一能体会到的是宿主们惊恐慌张的眼神,四处逃窜的身躯,狂跳着快炸裂的心肺。 几次的欲哭无泪和痛彻心扉之后,他甚至不想再附身了,因为每次重生后的欢愉都是以凄惨的死亡来结束的。离疏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会不会是自己这个不祥之物给宿主们带来了多舛命运。 但是每次附身又是非常被动的,在脱离了前一个宿主的血肉之躯后,总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抗拒着离疏的意愿要把他往一个活生生的躯体里塞。 因为有了各种前车之鉴,离疏渐渐学会了如何尽量去保护宿主的安全。为了保护小狐狸清清的平安,离疏可是费劲了心机,他不知道给清清暗示了多少遍安全护身条例,比如不要到处乱跑,吃饱就赶紧去睡觉。所以清清是离疏附身时间最长的小家伙,到底有多少时日,离疏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见未雨绸缪,提前灌输安全意识比遇到危险临时抱佛脚要有效得多。 小狐狸清清在离疏连日来反复的安全教育下似是有些脱离了本性,哪里还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狐狸,活脱脱一只除了吃就会睡的懒猫。不过只要能保住性命,遑论其他,离疏只希望它能寿终正寝地老死,而不是被人杀死。离疏隐约中似乎是想洗去自己心中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丝愧疚感。 但是百密之中必有一疏,有一天清清在林中觅食,因春光尚好,心情也大好,弄得离疏也跟着它一起身心愉悦,顿时放松了警惕,清清跑出了离疏给它划定的安全区域。 结果清清在欢跳中不知碰到了一个什么物什,身体忽然被一样东西牵住了不能自由移动,疼痛顺着一只脚传导上来,离疏借着清清的眼睛向下一看,完蛋!清清的一只后腿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一只兽夹夹住了。 清清越是挣扎兽夹夹得越紧,疼痛越是剧烈。离疏的心里千般无奈万般焦急,他恨自己为什么只是一抹魂魄,他恨自己为什么此时此刻什么也做不了。 清清挣扎到精疲力竭,只能伏在原地等待着十有八九是凄惨的宿命。太阳西下,天光渐暗,清清又渴又饿,耗到没有一丝力气,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呜咽声。林中除了虫鸣之音,清清的哀鸣声显得特别刺耳。 忽然离疏借着清清的耳朵似乎是听到了人类的脚步声,赶紧暗示清清不要再发出声音,此时离疏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他顺着脚步声传来的地方望去,一双破烂的草鞋和沾着泥土的双腿映入离疏的眼中。离疏吃力地抬起头顺着对方的下半身向上望去,来人衣裳褴褛、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离疏根本无法辨识出这人的五官和长相,依身形和穿着来看,应该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十之八九是个叫花子。 看到来人,离疏在恐惧之中夹带了一丝丝同情,人生在世,混得惨不忍睹。对方蹲下了身子,看着清清哀求的眼神,离疏用尽全力暗示清清一定要表现出可怜得不能再可怜的神情,以求最后一搏。 对方望向清清的眼睛清澈而明亮,似乎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然后他做了一个值得离疏千恩万谢的举动。那叫花子先是用一只手抚摸了一下清清背上的毛,然后用双手帮清清把那个困住它的兽夹掰开了,清清瞬间得救,没有千恩万谢,马上逃离了是非之地。此后,清清变成了一只瘸腿小狐狸。 离疏每每回忆起这次的遭遇,心里顿生百感交集和感慨万千,似乎是对人类有了重新的认识,各种念头不时涌入,比如“人也不都是那么坏啊!”或是“人也不乏宅心仁厚的啊!"等等。 清清虽然腿瘸了,但行动还算自如,上蹿下跳去觅食都不成问题,这令离疏甚是欣慰。也不知从何时起,那个救过清清一命的小叫花子总是会出现在清清经常出没的这片林子里,来找一只瘸腿的小狐狸,来的时候还经常带些好吃的,鸡骨头鸭脖子什么的。 清清看见那个小叫花子就要窜出来跟他玩会儿,顺便解决一下温饱,小叫花子一边用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心满意足地看着清清吃得狼吞狐咽,一边像上了瘾似的用手不停地轻轻抚摸清清颈背上的毛。 离疏猜想清清一定是个漂亮的惹人爱怜的小家伙,一定有一身好看又惹眼的皮毛,否则怎么会令这个小叫花子如此爱不释手,只是以前大都为了逃命躲于人前,哪有机会展示和被欣赏,不过这种机会还是不要有了吧,离疏一下子想起了华丽的狐皮大衣,顿时打了个冷战。 小叫花子一边“动手动脚”,一边嘴里还冲着清清嘟囔着什么。离疏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那无非就是些对清清的喜爱之词。 也不知道这清清是中了什么邪,受人一次救命之恩就完全放松了对人的警惕,或许它也单单就是为了那点儿口食解馋,全然不顾性命之忧。任凭离疏如何暗示和警告它要远离人类,人类有危险等等都无济于事。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虽有些无聊,但也令人心安。小叫花子会定期带些好吃的到林子里来找清清玩耍,清清似乎也是一样,快到相见的日子就会开始有些思念。 每每离疏感受到清清的那种思念之情后,夜里沉睡时总是反复做一个梦,梦里依稀梦见有一个人在自己的脖子上挂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又对自己低声耳语了几句,他听不见那人说了些什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然后这个梦境就渐渐模糊不清了。 最近几天不知什么原因,以前如期不会缺席的小叫花子很久没有来看清清了,清清自然也是吃不到他每次奉上的珍馐美味了。或许是清清架不住嘴馋还是思念,好几次不顾离疏的暗示跑出了离疏给它限定的安全区域想去寻那小叫花子。每每这时离疏都会有些许不安,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果然不知是在劫难逃还是命中注定。 当有一天,清清再次跳出树林中的安全区,进入了一条可能随时会有行人走动的林间小路时,幸运没有再次光顾。小路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木看似一片祥和,却是暗藏杀机。 两个腰悬配剑、道人打扮的男子经过这片树林时,正好看见从树林中蹿出来的小狐狸清清,其中一个灰衣道人手上拿了一面镜子一样的东西,对着清清照了一下,镜子中瞬间闪出可怕的绿光。离疏不小心抬眼正对上那道绿光,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失去知觉,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道剑光划过,另外一名道人掷出手中长剑正好插进清清的心窝,清清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便已神魂俱灭。 刹那间离疏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清清弥留时的心境,便发现自己已经从清清的躯体里弹了出来,离疏心中一颤,失声喊道:“清清!”但是根本没有任何回应,谁又能听得见一只孤魂野鬼的呐喊?他正想俯身冲过去看看清清怎么样了,谁知拿镜子的道人又用方才那面镜子照向自己所在的位置,霎时一柄长剑自他另一只手中脱手而出,带着破风之音的同时旋出一道亮眼的白光直直地刺向自己。 离疏顿时惊呆了,不及细想,抱头躲闪,四下逃窜,其实离疏既没有手也没有头,他觉得自己应该就是类似于一团幽幽鬼火一样的东西,所以能够上蹿下跳。不知自己到处乱窜了多久,离疏终于停在了一片树叶上,他定了定心神,发现四周很安静,没有人喊打喊杀地追来,也没有剑光四溢。 离疏估计自己是已经脱险了,但有一事没有想明白,自己明明就是一丝魂魄,但那两个道人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并且向他发起了攻击。思忖片刻,离疏还是决定回到那个伤心地去看看清清,不管怎样,总要看最后一眼。这样想着,他那不存在的眼睛里似乎流出了一滴无形之泪,这团鬼火就顺着原路往回蹿去。 附身 当离疏循着原路返回到那条林中小路时,那两个道人已经离开了。但他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小叫花子,他坐在林子边的草地上,身旁放着一个竹篮子,怀里抱着一样东西,肩头微微耸动,似乎是在默默抽泣。他怀里抱着的正是小狐狸清清的尸体! 小叫花子一定是要到林子里来看清清,四处寻找结果最后却寻到了清清的尸体。清清安静而祥和地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它身子软弱无力地伏在小叫花子的臂弯里,背上的皮毛光洁明亮,腹部的皮毛被血染红,它应该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离疏心中各种滋味喷涌而出,伤心、愤怒、憎恨、不忍离别,他恨自己渺小又无力,可怜又卑微,不能救清清于水火之中,于是他憋着一股劲儿不管不顾地直冲向清清的尸体…… 恍惚中,离疏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密封的容器牢牢锁住,动弹不得,一滴眼泪从他的面颊上划过,这滴泪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似曾相识,但又十分陌生,同时幽咽的啜泣声钻进他的耳畔,离疏感觉这声音就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他猛然低下头一看,小狐狸清清的尸体正稳稳地抱在自己怀里。离疏又一次附身了,这回是个人。 因自己做的梦中经常都是些模糊不清的人影,所以离疏隐约觉得自己上辈子应该是个人没错,而不是什么猫啊狗啊狐狸啊啥的,因为虽是借着小动物的身体去洞察外面的世界,但在看到那些十分不友好的人类时,他满心羞愧地感到自己其实与他们就是同类。 以前之所以没能附身于人,离疏凭借本能猜测那应是缘于自己这一丝魂魄太过虚弱,只能进入一些灵识不是很强大的小动物体内慢慢温养,一旦时机成熟,便如当下这般能够附身于人。但以后会怎样?永远都在这个人的躯壳里藏着、被他养着吗?离疏不得而知。 离疏一直对自己的将来有些茫然,所以经常会问出那有关人生的三个终极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这人生的终极三问自离疏能够清晰地思考后,便开始不断地在他脑中萦绕,但是凭他如何费劲心力,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混沌如初,毫无头绪,终无答案。 小叫花子一边抹着泪一边在树林里用手刨了个坑把小狐狸清清的尸体埋了,嘴里还不停地喃喃地对着清清的小坟头自说自话。这回离疏藉着小叫花子的耳朵和灵识全部听得个明明白白,不由心中感叹道自己终于能听得懂人话了。 这个小叫花子肯定是个话唠,能对着一个小坟头说这么久的话,似乎是想把他最近遇到的看到的种种全部向清清汇报一遍,他即像是在唠家常又像是在对清清忏悔自己一直没能来看它的原因。 原来小叫花子这么久没来看清清,是因为他出了趟远门,他平时除了四处流浪讨生活外,还会跟其他平日里一起乞讨的乞友们接些活计,挣些口食,比如帮人家搬搬砖糊糊墙什么的,乞丐帮里谁从哪里得来什么招短工的信息,大家都会相互共享,互通有无。 总之,他这次这么久没来看清清,其实就是出差去了,有公务在身。小叫花子从自己身旁的那个他带来的小竹篮子里拿出了许多鸭脖子和鸡爪子放在了清清的小坟包上,这些好吃的估计是他来之前满心欢喜地要带给清清吃的,谁知盼相见却成别离,满心欢喜变一把忧伤。 离疏悲伤之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庆幸的,至少这个小叫花子是个对小动物有爱心的宅心仁厚之人,人穷志不穷,物质匮乏但精神富有。好在自己没有附身在什么穷凶极恶、凶狠残暴之人身上,否则早晚有一天他这一丝弱不禁风的魂魄定会被这所附之人气得七窍生烟、口吐鲜血、永世不得超生。 一想到小狐狸清清最终的宿命,离疏不免又开始莫名地揪心起来,一丝恐惧袭来,催动着这具刚刚附身的新躯体莫名其秒地打了个寒颤。小叫花子四下里望望,没发现什么异常,回过神来,以为自己刚刚那只是神游天外了片刻而已。 此时天色已晚,小叫花子似乎还是不舍离去,可能是因为伤心难过到精疲力竭,离疏感觉到他似乎有浓浓的困意,趴在清清的坟头边几欲昏睡过去,这可急坏了离疏,这要是晚上睡在林子里,不要说夜寒露重会伤了身体,要是有个猛虎野兽出没的话,给它当了盘中餐,那岂不是要给自己再添上一笔人命债。这可不行,离疏集中意念唤醒小叫花子,暗示他赶紧离开这里。 说来也怪,不知是离疏附到小叫花子这个人的体內后意识变得更强大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小叫花子很快就接受了离疏的暗示,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揉了揉惺忪的朦胧睡眼,总算清醒过来,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还不忘记拎上那个小竹篮子,一步一摇地向林子外走去。离疏附在小叫花子的身体里,被他带着慢慢走向不知何处的地方,离疏知道自己一踏出这片林子,以后就会遭遇跟以前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生。 小叫花子睡意朦胧地走出那片林子,穿过一个各式茅草屋排列得错落有致的村落,此时将近夜深,周围已是“万径人踪灭”,一轮明月当空而照,万籁俱寂,离疏以这种明月高悬、无人瞩目的模式重返了人间。 小叫花子走了大概几里路,他在一个靠近山脚下的地方停了下来,只见一处宅院依山而建,刚刚走了这些路,小叫花子人已基本清醒,没有太多困意了,他从一个边门缓步走进这座宅院。 离疏很好奇地借着小叫花子的眼睛东张西望,四处窥探。皎皎月光下,离疏看不太仔细,只能大概感觉到这是座毫无生气,荒废多年的宅院,可能是由于年久失修,小叫花子一路沿着长廊走过,离疏在昏暗的夜色中看到的都是残垣断壁,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的景象。 长廊尽头通向一处厅堂,刚踏进厅堂两步小叫花子就不知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了个趔趄,并失声“哎呦”了一声,还好他腿脚利索,及时站稳,没有一头扑倒在地上。这时忽听地上传来一个声音骂道:“死牛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长没长眼睛啊!烦死人了!” 小叫花子对自己刚才扰人清梦的行为冲着地上连声道歉,对方也懒得搭理他,过了一会儿,刚才那大叫的破锣嗓音竟然幻化成了震天的呼噜声。 地上那人应该是比较熟悉这个小叫花子的,听到他的声音便唤出了他的名字“牛二”,离疏终于知道这小叫花子原来姓牛名二,这名字可真够二的。 离疏赶紧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在昏暗中用尽了眼力扫视了一下厅堂内的情形,厅堂很大,应该是以前大户人家的会客厅,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人,还好离疏听见刚才靠近门口的那人被惊醒后骂出了声,否则这一地的玉体横陈,再配上整座毫无生气的破败院落,难免让离疏有一种恍入了什么风谲云诡之境的错觉。 牛二摸着墙边往厅堂里面走,摸到一个位置就停下不动了,因为厅堂里的光线实在太过昏暗,眼睛只能当鼻子用,他俯下身继续伸手往地上摸去,离疏感觉到他好像是摸到了一样松散绵软的东西,不知道是一堆烂棉花还是一床破棉被。当牛二触及到这一片“温柔乡”之后,整个人一下子松软了,放倒在那一片“温柔乡”之上,昏昏大睡起来。 可是离疏却一直睡不着,不知是因为换了个新躯体一时不适应,还是这个新环境总是给他一种莫名的不知所起的忧伤。离疏竟然在成为一丝魂魄后的有史以来破天荒地失眠了。以前不管是在痛苦悲伤之后还是在欢天喜地之余,离疏总能在泪流满面和欣喜若狂之中不知不觉入睡。 可是今天离疏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他思绪万千,心中翻江倒海,虽然脑中只有短短的几个小动物的前世记忆,但那莫名的伤感就是挥之不去。 忽然离疏心中一种强烈的起身向外的冲动竟然把牛二从梦境中唤醒了,他蓦地坐起身,像个行尸走肉似地带着自己的一点微弱的意识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顺着刚才进来时摸过的墙边又原路摸了回去,这回成功绕开了所有障碍物,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大厅外的院子里。牛二酣睡中自我意识比较弱,离疏的灵识又兴奋得睡不着,结果反客为主,半梦半醒之间的牛二就这么被他唤动了出来。 离疏本想借着牛二的身体出来散散心,逛一逛这破败的院落,于是他在院中站定,准备辨一下方位,了解一下院内布局,谁知一抬眼,月色下竟然看到一个白衣身影似有似无地站在庭院中央。那白衣人似乎在注视着某个方向,离疏吓得差点大叫一声“有鬼”,但转念一想,自己不就是鬼吗?鬼还怕什么鬼?虽然没有失态地叫出声,但身体已经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离疏眼睛一刻不眨地紧紧盯着那人,那人似乎也发现了离疏的出现,微微转了一下身体把原来注视的方向换了一个角度,向离疏这边望过来。此时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站着,虽然有些距离,但离疏已感到那人原本虚幻的身影一下子变得真实起来。 离疏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深更半夜,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他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想起过往种种遭遇,离疏第一反应就是可能会有危险,于是他条件反射一般像以往遇到危险时暗示小动物那样即刻便给牛二发出了警示:“快跑!” 相遇 牛二果然听话,二话不说,扭头就随便找了个方向逃跑,也不知道这个行动是牛二完成的还是离疏主导的,也不知是由于牛二在不是十分清醒的状态下瞎碰乱撞,还是因为离疏实在是慌不择路,当这两个灵识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在一瞬间牛二整个人竟然稳稳地站在了那白衣人面前,把自己妥妥奉上。离疏顿时傻了眼,正手足无措之时,对方又逼近了一步。 离疏一边发抖一边抬起头来很紧张地借着月光近距离地看向对方,心中不禁一阵惊叹 。只见一位俊美的青年公子站立于前,剑眉星目、目光如炬,苍白的面色中流露出些许凝重之态,那人衣袂在夜风中翩翩摆动,除了束冠的那头青一色的黑发,鬓角处垂下一缕白发,随风飞舞,在夜色的映衬下格外刺眼。这一缕白发给人一种这人“少年老成识尽愁滋味”的凄凉感觉。 离疏暗中叹道:“月下人如玉,茕茕鬓白发。”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出口成诗,离疏心想自己前世一定是个骚人。此时离疏已神游于天外,对眼前完全放松了警惕,原来秀色不仅可餐还可御敌,可助人忘掉饥饿、卸下防备。此时对方也完成了对牛二自上而下的打量,并且忽然开口问道:“你是谁?”那声音低沉而浑厚。 离疏听对方这样问,明白这人并非是牛二曾经熟识之人,刚才自己的第一反应并无纰漏,此时离疏也异常好奇三更半夜地为何会有这样一个仙风道骨之人出现在这样一个破败不堪的院落之中。 既然这人问到牛二是谁,离疏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好,自己也很想知道。接着离疏又想起过往种种,以往宿主们遇到的人几乎没有善类,当然牛二除外,宿主换成人后是不是能被其他同类温柔以待,离疏不敢妄断,防备之心尤甚。 牛二此时似乎有些清醒,忽然听到有人问他姓字名谁,还是这么一位翩翩公子,便冲着对方嘿嘿地傻笑了两声,脱口而出道:“小的名叫牛二。大黄牛的牛,一二三四的二。” 接下来牛二那小子像吃错了药似的,毫不犹豫地接着对方抛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如实回答着,不仅回答,他还要添油加醋地告诉对方人家根本没有问他的事情。离疏发现这个牛二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也不先问问对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于是离疏恨不得往这小子的脑袋上狠狠扇上一巴掌,叫他赶紧住嘴。 白衣公子道:“那你今年多大了?” 牛二道:“小的虚岁十七了。” 白衣公子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牛二不好意思地说:“我无家可归,跟几个朋友晚上都睡在这里的。”然后牛二又继续补充道:“听说这个地方是没有主人的。”这句话像是要帮自己洗白。 白衣公子道:“那你住这里多久了?” 牛二道:“我也记不太清了,有三四年了吧?“然后他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牛二继续道:“对了,这个地方还是田七告诉我的,田七就是我的好兄弟啦。”然后他摸摸头傻笑了一下,像是提到这个好兄弟,他顿觉无比自豪,一种亲切又骄傲的表情洋溢在他脸上。 接下来牛二的话唠本质逐渐暴露无遗,他接着说道:“田七听说临安城里有座荒废了好多年的宅院,没有人家住,地方很大,有很多房子能遮风避雨,他就领着我到这里来了,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住了好多乞丐了。” “那些先住进来的乞丐还吓唬我们,说这里是凶宅,住进来就不得好死,而且是全家人都不得好死。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们就是不想让我们跟他们挤地盘,故意编出来吓唬我们的,否则他们自己为什么还敢住进来。后来我们就厚着脸皮挤进来住了。” “反正我们俩都没有家人,住进来也不怕全家人不得好死,就算自己不得好死也比露宿街头冻死强。” 说完这些话,牛二脸上又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傻笑,离疏听了他的这些话心里却倍感酸楚。 对方似乎对他的滔滔不绝并没有不耐烦,一直在安静地听着。 白衣公子插空问道:“那你从小就在临安城长大的吗?” 牛二回答道:“我是小时候跟着母亲逃难到临安城的,到临安城没多久我妈妈就去世了,不过那时候我很小,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是田七的姨娘告诉我的,她带着我和田七在临安城里四处乞讨,再后来姨娘也去世了,就剩下我和田七两个人了。” 接连失去亲人的苦楚在牛二的神情中一览无余地表现出来,离疏的心也一阵紧绷,虽只是短短几句话,个中滋味无法言述,只能体味。 此时的牛二已经根本无视离疏的暗示,就这样有问必答。把对方想知道的和根本不想知道的而他自己又特别想告诉人家的全部如数奉出。 牛二难得遇到有人对自己的遭遇和过往想一探究竟,这个小话唠此时已经完全清醒,开始变得兴奋不已,眉飞色舞地继续聒噪着,根本没想起来要追究自己明明是已经睡在厅堂的地上了,为什么此时会站在院子里对着一个陌生人讲话。 白衣公子后来也没有继续再问,只是耐心地听着牛二如数家珍般道尽他那凄惨的乞讨岁月。白衣公子一边听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牛二的脸,那目光似乎看穿了牛二的脑子,在他脑子里又看到了什么其他的东西一样。 总算是等到牛二话语中间片刻停顿了一下,白衣公子趁着这个空档,冲牛二拱了下手准备离开,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不决的神情,牛二见他要走,审时度势地闭了嘴。 但那白衣公子在转身之际似乎又停顿了一下,冲着牛二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说出了一个“你”字,然后欲言又止,接着他抬起一只手,手掌摊平,手心上闪出一丝微弱的红光,掌心上幻化出一张符咒,一张画着红色符文的黄纸,他手托这张符咒纸,把他递给牛二,示意让牛二接过去,然后对牛二道:“此符咒可保你平安,消灾辟邪,切记要随身携带,不可离身。” 牛二倒是毫不犹豫、欢天喜地地接过了这张平安符,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像藏宝贝似地把它揣进怀里了。离疏气得跳脚,在心里大骂道:“涉世未深的傻小子,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好人坏人都不清楚就收人家的符咒,他要是给你个夺命符可如何是好?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 离疏气得眼冒金星,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在他脑海里涌现,牛二七窍流血、暴毙而亡的景象霎时浮现在他眼前;同时还浮现出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眼前这个白衣公子其实是个江湖骗子,看似是个真修仙的其实是个假半仙,若是别人收了他的辟邪符咒他便会向对方讨要钱财。 离疏越看越像是那么回事,既然要出来骗人,那就要把自己收拾得仙风道骨一些,再配上这张无与伦比的俊俏长相,更容易让人家上当受骗,难道这一回没遇到要命的却遇到个骗财的了?离疏估计是从前世就对江湖上的算命半仙毫无好感,总觉得他们非奸即盗,大多是出来骗人钱财的,所以骗子的念头在离疏脑海里挥之不去。 离疏正预备着那半仙如果张口要钱该如何帮着牛二应对,牛二这穷酸小子估计是身无分文,拿不出钱别被人家签个卖身契什么的。他正思忖着对策,那白衣公子看牛二收下了符咒,便欲转身离去。 这时离疏发现对方没有讨要钱财的意思,但还是对那张符咒很不放心,于是马上给牛二一个很强烈的暗示,牛二听从指令后便对那个白衣公子行了个拱手礼,说道:“公子留步,得公子大恩,无以为报,请问公子尊姓大名?何方人士?日后若有缘再见,必得重谢报答。” 离疏心想,礼尚往来么,你问东问西,难道就不许我们也问问,这个傻牛二只会有问必答,根本不知道“反问”二字怎么写,另外离疏觉得这人形迹实在可疑,必须摸清他的来路。 不过牛二刚才的一番话可一点不像个小叫花子能说得出来的,对方听后也略显诧异,但还是很知礼数地回了一礼,答道:“在下谢云,芷阳山人氏。” 接着他又再次强调说:“那平安符切莫离身,切记!” 牛二再次表示感谢地回了一个揖礼,估计这礼行得有点不伦不类,谢云再次注目了牛二片晌,然后做了一个告辞的动作,转身离去。 其实离疏还有一个问题很想问谢云:“那你为什么半夜三更会在这里?”但又转念一想这个问题太过唐突,最终忍住没问出口。 离疏心里默念着“谢云、芷阳山”,心道:“芷阳山在哪里?自己好像都没听说过,估计牛二就更不知道了。”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这个晚上附身还没等到天亮的“人”,竟然已经开始小看那个在人世间混迹了十几年的小叫花子了。 离疏看着谢云长身玉立,衣袂飘飘,渐渐远去的背影,可能是由于谢云没有向牛二讨要那保平安的符咒费,或是什么心思压过了那平安符就是夺命符的猜想,离疏再次感叹道:“这是神仙下凡吗?真像是一个‘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之人啊。” 此时夜乡晨,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牛二再次困意袭来,离疏在成为人之后首次困意来袭。牛二迷迷糊糊中突然想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站在院子里这事,好像是毫无头绪,然后他又迷迷糊糊地帮自己圆了场,一定是因为昨天失去了清清,自己心情不好,太难过了,睡不着觉,然后就出来到院子里散心了。 这一天里经历了太多事,太耗心神,赶紧再去 “温柔乡”回个笼。这个想法也甚合离疏心意,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齐心协力地“还寝梦佳期”去了,这梦多半是同床异梦。 骆宅 第二天清晨,天光大亮,离疏被耳畔的嘈杂声吵得已毫无睡意,他感觉自己应该是刚刚入睡没有多久,连个梦都没有来得及做就这样生不如死地被吵醒了。毕竟不是什么高级客栈的单间客房,姑且将就一下吧!牛二倒是很习惯这样的睡眠环境,似乎还沉浸在梦乡里,但在这里睡觉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一只不知谁的手臂抓住他的肩膀使劲地摇晃,这个劲道应该是和他入睡的深浅相持平的,好像是算计好的,手重了会摇得骨头散架,手轻了又达不到摇醒人的目的。一边摇还一边对着牛二的耳根子唤道:“牛二!牛二!快醒醒!快醒醒!”死人也能被他叫活过来。 牛二无耐地揉揉惺忪睡眼,缓缓地坐起身,有点嗔怒道:“死田七!我昨天晚上睡得很晚,还没睡够呢!”田七见牛二总算是被他叫醒了,非常有成就感,一张比牛二黑了好几个色度的小黑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眉飞色舞地凑近牛二笑嘻嘻地说道:“牛二,你昨天又去看那只小狐狸精去了?”话音未落,便听得周围一阵哄笑,原来整个废弃的厅堂里坐着十几号人,三三两两地各安一隅,周围靠近他俩的几个叫花子闲来无事,正准备找点事解解闷儿,听到田七提到“小狐狸精”,立马没事找事地开始打趣了。 “牛二定是被那小狐狸精给迷住了!哈哈!” “没错,否则怎么会三天两头地跑去林子里约会啊!” “对啊,约会的时候还带着好多好吃的,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牛二,你那只小狐狸精什么时候化形成美女啊?” “……” 调侃之声此起彼伏,牛二默不作声,脸色很是难看,这些调侃无异于是在伤口上撒盐,离疏听得肺都快气炸了,恨不得从牛二身体里钻出来把这些人的嘴巴缝上。田七看出牛二脸色不对劲,因为这种日常调侃在乞丐帮里是家常便饭,若放平时牛二绝无异色。 田七连忙问道:“牛二,出什么事了吗?” 牛二看了看田七,眼中闪过一丝泪光道:“小狐狸死了。” 田七诧异地问道:“什么?死了?怎么死的?” 牛二似乎是不想再提起这伤心往事,抱着头又躺回到他的破棉被上,嘴里嘟囔了两句:“死了就是死了,你就别问了。” 田七很是识趣,果然不问了。过了一会儿,牛二缓过了刚才那股伤心劲儿。忽然又坐了起来,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那张符咒,转向田七问道:“田七,你知道芷阳山在哪里吗?”离疏暗暗给牛二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心想这小牛二可真是越来越善解人意、知冷知热了,因为这个问题离疏也很想知道答案。 可惜田七满脸疑惑地看看牛二,重复了一遍:“芷阳山?”然后冲牛二摇了摇头。 正当离疏有些失望时,刚才打趣的那堆叫花子里传出一个声音:“你是说芷阳山吗?我知道啊!”说话的是个形容枯槁的老叫花子,但是声音异常洪亮,果然年纪大见识多。 牛二不失时机地追问道:“刘老伯,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说给我听听吗?”离疏忽然发现自己和牛二越来越心有灵犀了,他想知道什么,牛二就张嘴帮他问什么。 这时牛二的追问激起了周围人的求知欲,那个姓刘的老叫花子的周边瞬息安静下来,周围人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刘老伯看到这局面,心满意足地清了清嗓子,举手投足都是一个说书先生的模样,只听他说道:“话说那芷阳山可是北方的一座仙山啊!山上住着有名的修仙世家,姓什么来着?”刘老伯摸摸脑袋,好像脑子卡壳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牛二连忙插嘴:“是姓谢吗?” 刘老伯给了牛二一个赞许的眼光,一拍大腿道:“没错,就是姓谢。这个谢家可是得仙君赏识的仙门大世家,位高权重,他们家世代出了好多飞升的神仙,而且当今仙后就出自谢家。因为谢家是仙君儿子的母家,仙君的一个儿子被封为芷阳大君,入主芷阳山,得谢家辅佐,掌管北方的很多修仙世家,民间称他为北方战神。” “北方战神?那是不是还有南方战神?”人堆里有人好奇地问道。 “当然有了!”刘老伯忽然双手击掌,全当是拍了下惊堂木,果然把周围在听的和没在听的都震了个激灵。然后继续道:“南方战神就是仙君的另一个儿子,封祁阳大君,入主南方的祁阳山,得仙君的本家严家辅佐,掌管南方民间的各派修仙世家,这个严家跟谢家一样,也都是仙门里的大世家,飞升过好多神仙。” “那我们临安城里的主政仙家是不是都归南方战神管?”人堆里有人插嘴问道。 刘老伯抚了下没几根毛的胡须点了点头。 “那仙君有几个儿子?” “那仙君住在哪里?” “仙君有女儿吗?” 人群中不乏好奇之人,各种问题接踵而至。 “仙君好像就这两个儿子,仙君住在仙居山上,掌管上仙庭中任职的神官,统领仙界和民间。仙君还有几个女儿、女婿也都被分封了仙山、仙地,掌管当地的修仙世家,当然都不及芷阳山和祁阳山的势力大。”刘老伯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牛二听得认真,已经不知不觉地凑到刘老伯跟前,不小心被唾沫星子砸到了好几次都浑然不觉。 “原来昨天夜里碰到的谢云果然是仙门中人,难怪看着仙气十足,还能幻化自如。”离疏和牛二一起想道。离疏还顺便为那假半仙和江湖骗子的想法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歉意。 一个小叫花子忽然插话道:“我还听说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宅子以前也是一户修仙的人家,这家人好像姓骆,这里以前叫骆宅,也叫骆家庄。” 另一个小叫花子赶忙接话道:“这个我也知道,我还听说他们家十几年前被灭门了。所以人家都说这里是个凶宅,没有其他人家愿意再住进来,所以这里就荒废了。” 在场“听书”的一下子分成两类人,以前听说过这事的不以为然,以前没听说过的面面相觑。离疏和牛二听得大气不敢喘,因为昨天夜里离疏刚听牛二说这是其他叫花子们瞎编出来的一个骗局。 牛二脱口而出道:“这是真的吗?” 坐在外围的一个没有参与听书和讨论的叫花子听到这一圈人在讨论这事儿,也插嘴道:“是真的,好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住在这附近的年纪大的都知道这事儿。是他们家的小儿子干的,骆家的小儿子修了魔道,走火入魔了,把自己全家都杀光了。据说骆家的家主骆老爷可是个慈悲为怀的人,每遇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经常开仓放粮接济穷苦之人。没想到生了这么个孽子,真是该千刀万剐。” 牛二迫不及待地问道:“那这个小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对方那人回答道:“有的说他跑了,再也没有露面,仙门的人到处在抓他,要把他绳之以法。还有的说他杀了全家后就自戕了。反正怎么说的都有,我也不知道哪个说法是真的。不过我们还要拜他所赐,否则哪有这免费的豪宅住?”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了片刻后,又开始冒出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这波交流基本告一段落。那片刻安宁中大家可能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这个灭绝人性的魔头,竟然这样残害至亲,太可恶了。 离疏听完气得牙根痒痒,牛二听完气得咬牙切齿,二人都是怒发冲冠,久久意难平,于是两人同时决定到宅院里各处去走走看看,消消气儿。田七见牛二气鼓鼓要离开,连忙跟了出去,叫道:“牛二,牛二,等等我。”牛二和田七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厅堂,离疏因为刚刚入住此处,昨天晚上又没能看得仔细,所以特别想到宅院里四处走走瞧瞧,于是就牵着牛二的鼻子满屋满院地到处走到处看,牛二倒也十分乖巧听话,任由离疏摆布。 跟在后面的田七奇怪得不行,一边跟在牛二后面,一边冲牛二问道:“牛二,你要去哪里呀?你到底要干什么呀?”牛二估计此时应该比田七更想知道答案,他闭口不答,脑子里飞速转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自己到底是想干什么,还是想找什么东西,自己如此行径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脑中一片空白,如同丢了魂一般不由自主地在骆宅里四处游荡。 离疏转了一圈后,对这处宅院有了些总体印象,庭院很大,但“深有几许”还是被离疏大致摸了个清楚,院子里草木零落,池塘干涸,假山有的耸立有的歪倒,屋顶上到处是琉璃断瓦,随处可见斑驳陆离的墙壁。院内虽然是一派落魄萧条的景象,但离疏还是能从残垣断瓦中窥出这个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曾经的辉煌与气派,整个庭院像是一个美人迟暮的妇人悲哀地诉说着“暮去朝来颜色故”的曾经与现在,唯有几棵桂花树和香樟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显出了一点“庭草无人随意绿”的勃勃生机。两棵粗树枝上还残存了个搭秋千的架子,离疏脑海中似乎闪过“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的动人画面和那恼人的无情笑声。 骆宅里大大小小有很多房间,离疏凭着本能和房间的方位大概能分辨出主人的房间和下人的房间,主人的房间应该有老爷、夫人、小姐、少爷的房间,因为每个房间里也都住满了叫花子,房门年久失修,基本都被叫花子们卸下来当床板了,离疏只能大概站在门口向里张望一下,屋子里的叫花子看到离疏向里探头探脑,抛出一个或奇怪或嫌弃的眼神,认识牛二的就顺便喊一嘴:“牛二,你看什么看啊?” 没有人的屋子可以走进去看仔细些,估计这屋的“主人”要么外出乞讨去了,要么跑到厅堂里去闲聊、摆龙门阵去了。房间里的家具物件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被洗劫一空,满地都是乞丐们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个人物品和垃圾,很多房间里还七零八落地散落着些小木盆,离疏猜想那是下雨天接“如麻雨脚”用的。 离疏刚才在厅堂里就听见有人议论说,因为骆宅是个没有主人的宅子,附近的村民或其他什么人不知是多少年前就把这里搬空了,他们也顾不得这里是不是凶宅,东西吉不吉利了。他此时想到反而是这群叫花子让这个本应“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的破败冷清的宅院有了无限生机。 离疏在一个空房间驻足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不知哪一个房间是那个十恶不赦的骆家小少爷的房间,顿时心生嫌恶,不由自主地在嘴里暗自啐了一口唾沫,心里骂道:“该天杀的!”离疏再次回到庭院中,心中怅然,不禁又心生一种感叹沧海变桑田的凄凉心境。 地窖 这时跟在牛二后面的田七实在忍不住了,上前拽住了牛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地问道:“牛二,你到底在做什么?”牛二忽然回答道:“我在找东西!”牛二目前的状态是他好像是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是离疏就帮他回了这句话。 忽然离疏听到宅子里有很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吵架,连忙转移话题问田七道:“田七,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吵架啊,不是每天都有人吵架吗?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田七摸摸牛二的额头,想知道他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好像额头的温度是正常的。 离疏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他们为什么吵架?” 田七估计是快要哭出来了,带着哭腔说道:“不是抢地盘就是抢吃的呗,还能为什么啊?” 离疏听完便对田七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然后拉着田七就向吵架声音所在的方位寻去,田七已经被牛二对于骆宅内这种司空见惯的吵架声的不同寻常的反应弄懵了,一头雾水地被牛二拽着往前走,一只鬼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跑去看热闹了。 跑到近前一看,果然如田七所说,几个刚“化缘”回来的叫花子正在和留在“家”里没有轮到值班的叫花子为如何分“赃”而争得面红耳赤,估计是这伙人出去前讨论了个分配方案,回来后分配时又发现互相之间的理解有误差,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于是越吵越凶,几欲大打出手。旁边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叫花子,还有几个上去劝架的。 牛二看到这种情形,一下子就冲到人群中央大吼一声:“不要吵了!” 这在田七眼里那牛二绝对是还在继续着刚才的一反常态。离疏也一直想把身体的控制权还给牛二,干脆就在他的躯体里睡大觉算了,但他发现自己从昨晚附身到现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不仅自己的控制能力已经变得随心所欲,控制欲望也是与日俱增,看到人间形形色色的人啊物啊事啊的,总是想要不由自主地插上一杠子,结果这回又没忍住。 一群人忽听有人大喊“别吵了”,还真的霎时安静了下来,其中一个正在吵架的高个子转过脸来认出了大喊的人竟然是小叫花子牛二,立马气不打一处来,刚才的怒气还正在发酵,这又冒出个想当炮灰的,那人目色赤红地瞪着牛二,恶狠狠地冲牛二道:“牛二,你想找打吗?” 看着对方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身形做出要动手的姿势,如果说田七吓得魂飞魄散有点夸张,那至少也是被惊到个快魂不附体了,他连忙拽着牛二就往人群外拖,一边拖一边对着那个高个子点头哈腰地说着牛二的不是:“王五大哥,牛二他昨天遇到点事儿,有点烧糊涂了,您别在意啊。” 牛二甩开田七拉着自己的手,摆脱了田七的拖拽,冲着那个叫王五的叫花子说道:“王五大哥,我们与其经常在这里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大打出手,不如动动脑子想想办法如何能让大伙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牛二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哄笑,王五此时也差点被他逗乐了,心中火气消了一大半,在他印象里牛二不过就是个不谙世事,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忽然冒出一句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果然是脑子被烧坏了。旁边一个乞丐打趣地问道:“小牛二,那你倒是说说,我们要怎样丰衣足食啊?”周围又是一阵哄笑。田七站在牛二旁边,想钻地缝的心都有了。 牛二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呀刚才在这宅院里巡视了一圈,忽然有个大发现。” 众人看着牛二在这里卖关子,虽然对他嗤之以鼻,但还是不免有些好奇,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大发现?” 田七急得冒出一身冷汗,莫不是牛二又要发什么疯颠了吧? 牛二道:“你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难道就不想想这大户人家怎么会连个地窖都没有?” 众人不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牛二这口气好生奇怪,他自己不是也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吗?王五也在一旁不屑地听着,没有去细究牛二的口气,直接冲着牛二喊道:“我们又不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会知道大户人家的宅院里都会挖地窖,挖地窖干什么用?” 发现自己已经俨然成为众人的焦点,牛二笑嘻嘻地合不拢嘴道:“地窖冬暖夏凉,可住人可储物,很多大户人家都会把好酒储藏进地窖,在里面放他个几年、几十年的,这存放了多年的老酒那味道是相当的醇美啊!” 离疏说到这里口水都快顺着牛二的嘴巴滴出来了,心想自己这可真是“未见琥珀浓,胸中意先融”,附身为人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好像连酒的滋味都没有尝过啊,莫非自己是酒鬼转世。 “我以前听老人家说这个骆家好像是造酒的。”这时人群里有人插了一句,接着另一个人反驳道:“明明说是个修仙世家啊,怎么会是造酒的?”然后两个人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 接着又有人质疑道:“那也不一定是所有的大户人家都会挖地窖啊,万一他们家里没人喝酒呢?”话一出口,这人似乎是又随即想到不喝酒的大户人家应该是很稀缺的,然后补充道:“或许有的人家的房子里已经修了储藏室,那就不需要挖地窖了。” 旁边有人附和道:“对啊,我在这个宅子里已经住了好多年了,根本就没发现什么地窖的入口啊!” 牛二双臂交叉环抱于胸前,环顾了四周众人,少年还没有长齐个子,身形在人群中并非很出挑,但说话的语气却是高高在上:“那是因为你们都没有用心去观察。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我的大发现可保大家一段日子的衣食无忧。”牛二说完脸上又露出他那招牌式的傻笑,但这一回饱含着满满自信的神色。众人纷纷面带狐疑地看着他,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写着“这人脑子进水了”几个字。田七除了这几个字,另外还加了几个字“我看你怎么收场”。 牛二继续说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东厢房旁边有一堆假山碎石?”众人听后纷纷点头表示有。 骆宅里的人本来听见这边好像是在吵架,对这种事情都是见怪不怪,但后来吵架的声音没有了,反而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久久不散,结果又引来了更多看热闹的叫花子,他们发现这里原来已经变成了牛二的独角戏台,此时围观的大概几十口人,估计寄住在骆宅里的没有出门的叫花子全都围了过来。 牛二继续道:“东厢房侧面的屋檐下还有一圈小石头台子,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就像一口小井似的。” 这时很多人都摇头表示没注意到,忽然人群里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经常去厢房那里捉蛐蛐,我还往那口小井里撒过尿,小井里长满了杂草。” 听见他说撒尿,人群里有人哄笑了一声。 牛二也跟着笑出了声,对那小娃说道:“小弟弟,你的童子尿估计是尿到地窖里去了。” 众人听了牛二的话都变成了丈二和尚,满腹疑问地看着牛二,脸上都写了个大大的问号。 牛二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地上的小井应该是地窖的通风口。大户人家挖地窖时大多会留个通风口,保持室内空气畅通,利于存放物品。通风口一般会开于屋檐下方或者上面加个悬空的盖子,借屋檐和盖子遮挡以防雨水落入。而且我刚才凑上去闻了闻,确实闻到了一丝酒香,不过还有点尿骚味。”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哄笑,听着牛二滔滔不绝,其他人哄笑之余开始大眼瞪小眼,感觉牛二应该不是脑子烧坏了,而是涅槃重生了,包括田七在内。 “说这么多不如咱们都去看一下啊。”牛二说完就在众星捧月之下引着半信半疑的众人开始进行现场勘查。 果如牛二所说,那个小井确实像个通风口,几个好奇的小乞丐把小井中间最上层的杂草和淤泥除去,下面露出了锈迹斑斑的铁丝网一样的东西,有人俯下身去闻,竟然真的闻到一丝酒香加尿骚味,越看越觉得这个东西像是牛二嘴里说的通风口。既然有通风口,那就八成有个地窖了。叫花子们忽然都开始变得心驰神往,幻想着牛二就如同他们美好人生的领路人,会把他们带入衣食无忧的新世界。 牛二斩钉截铁地认为地窖的入口就在刚才他提到过的那堆假山碎石的下面,他的理由是那堆假山碎石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应该是被什么人从园子里搬运到这个位置的,特意用来遮挡地窖的入口。在田七眼中,牛二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说话语气坚决果断,内容表达条理清晰,众人根本跟不上牛二的推理,只是不明觉厉地不停点头。 离疏其实打心底里也说不清,自己是英明神武地推断出地窖入口在这里,还是他本能地觉得地窖入口就应该在这里,因为他自进入这处宅院后就感觉这里的每个角落都似曾相识。 于是牛二开始号召众人搬碎石找入口,这时离疏才注意到,众乞丐中很多人都是老弱病残幼,大部分没有劳动能力,像牛二、田七这样的壮劳力也就近十人左右。离疏记得牛二在清清坟头忏悔的时候就曾提到过他们出门接短工挣的那点工钱经常要接济一下身边的老弱妇孺们,这一大家子可真是不容易。想到这里,离疏忽然满怀期待,那地窖里会不会有黄金万两?其实他的本能早就预感到今天必定会是收获满满。 地面上的假山碎石开始一点一点地被搬空,搬空后的地上果然有个大坑,坑里还是嵌着许许多多的假山碎石。有人拿来了铁锹等工具,开始往外刨坑里的碎石,众人干得热火朝天,被挖出来的碎石越来越多,但是好像就是挖不到底。离疏思忖着:这是什么人把地窖入口填地这么水泄不通,应该不是一人所为吧? 这些碎石像是被什么外力强推进去的,加之手头上的工具十分不给力,乞丐们挖起来非常地吃力。这么挖着挖着就快天黑了,干活的人都是又累又饿、眼冒金星,围观的人帮不上忙使不上劲,心里是干着急。有人开始怀疑地问道:“牛二,这到底是不是地窖入口啊,不会就是一个装碎石头的坑吧?”离疏从未怀疑这里是地窖入口,其实他更想知道这个用碎石头把入口堵得严丝合缝,不易被人察觉出这里还有个入口的人到底是谁?是这家的主人吗?还是其他什么人所为 既然离疏坚信这里是入口,牛二自然要给大家吃颗定心丸,牛二说道:“大伙放心,入口就在这里,再坚持下就能挖到了。”这话虽然不是望梅止渴,但却起到了望梅止渴的效果。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众人齐心协力地努力下,总算挖出了一个通往地下的台阶,深入几级台阶处有一个地窖入口的大门,大门上的铁锁锈迹斑斑,终于看到希望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叫花子,齐心协力地用铁锹把那锈迹斑斑的铁锁硬生生地砸开了,地窖大门被打开的时候,一股酒香扑鼻而入,毫无疑问,这里定是骆宅的地窖了。 更多免费小说请收藏:po18.us 卖酒 地窖显山露水后,牛二本人跟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已经被自己的料事如神和颖悟绝伦彻底地惊呆了,田七更是一脸的高山仰止。到目前为止,众人一致认为牛二就应该是天生姓牛的绝不能姓马姓杨或姓别的什么,牛二本人也立马摆出一副天下唯我聪明绝顶的高傲姿态,脸上那大写的“我姓牛”三个字差点闪瞎了众人的眼。 牛二继续发挥着自己高瞻远瞩的领导才能,自酒窖被证实后,牛二已经成了神一样的存在。只要他一发号施令,绝对必有应者。牛二吩咐大伙稍等片刻,让酒窖里面的气味消散掉,然后让人找来了油灯,因为酒窖不像院子那样开阔,只能牛二带着田七和几个砸锁的叫花子先进去探查。 他们沿着台阶缓步走进地窖,牛二高举起油灯,大家看到偌大的地窖里满满一地的酒坛子,酒坛子被整齐地罗列成两层摆放着,少说也有上百坛。牛二提着油灯,俯身检查了一下酒坛子的封口,那封口基本都是完好无损的,然后随机抱起几个酒坛子试了下重量,都是装满了酒的,接着又凑近一个酒坛子看了一下,酒坛子的外壁沿上标记着年份和神仙笑的字样,年份应该就是酒酿成时的年份,神仙笑估计就是这酒的品牌了。 离疏看了下几个酒坛字上标的年份,酿酒年份不一,最近的年份也是在十五年前的了,忽然想起白天闲聊时听到的灭门惨案就是在十五年前发生的事,不禁暗自又伤感了一下子。 还没待离疏查看完毕,只听酒窖外面有人打趣道:“ 牛二,里面是不是有很多好酒啊?你们不要在里面偷喝啊!”外面有人附和,有人哄笑。田七和进来的几个小伙子闻到酒香四溢后,又亲眼见到这么多坛子酒,在气味和光线的刺激下已是垂涎欲滴,一个个摩拳擦掌地准备开坛饮酒了。离疏也眼巴巴地流了几滴口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总是挥之不去,但最后还是努力地定了定神,决定让田七把酒窖内的几个人先叫出来,准备安排后续的分“赃”事宜。 先头部队走出酒窖,外面的人也有陆陆续续地跑进去想看一看的,等大家都观摩得差不多了。大伙都围了上来,把牛二围在正中央,似乎在等着牛二如何进行分配,牛二俨然成了宇宙的中心。这时有人七嘴八舌地开始出主意。 “牛二,里面有多少酒?我们平均分吗?一人能分到多少?” “分了酒有什么用,我们又不会喝酒,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连饭都吃不饱。” “是啊,还以为能藏着什么金银财宝,藏那么多坛酒有什么用?” “……” 大伙众说纷纭,牛二叉着手听着,然后不慌不忙地在讨论的尾声处开始压轴,满脸神秘之色道:“各位,你们是想分酒还是想分钱?” 语出,全场安静,没人再敢小看牛二,在场的人异口同声道:“当然是想分钱,有了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啊!” “牛二,难道酒坛子里还藏着钱?” “我刚才进去仔细看过了,除了酒坛子,没有看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牛二见缝插针道:“ 你们难道没听说过 ‘美酒斗十千’的说法吗?” 众人皆摇摇头,有人问道:“牛二,什么是斗十千?” 牛二道:“就是说一斗酒值十千钱。” 众人惊呼道:“十千钱?不可能吧?那卖酒的定是个奸商。” “不过就算卖酒的骗人,谁会愿意花这么多钱买酒呢?” 牛二道:“当然有,有人会用五花马和千金裘去换美酒。” 离疏怕在场的人听不懂,又进一步解释道:“就是用特别上等的好马和价值千金的裘皮大衣去换美酒喝。” 不知谁接了一句:“那这人一定是脑子有问题。” 离疏心中苦笑道:“跟这群刘姥姥聊诗酒,无异于对牛弹琴。在他们眼里能‘与尔同销万古愁’的办法不是喝酒,而是吃饱穿暖。” 鉴于目前在场的人的理解能力十分有限,离疏只能尽量说大白话:“我其实是想说,我们把这些酒窖里的酒拿出去卖钱,然后回来分钱,分了钱以后,你们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了。” “牛二,那这酒值钱吗?” “这酒能卖多少钱啊?不会酒坛子更值钱些吧?” 大家还是议论纷纷,满腹疑惑。 “大伙静一静,听我说。”牛二拉高了嗓门喊道。 牛二一开口,在场的人立刻噤声。 牛二接着说道:“我刚才在酒窖里看到每个酒坛子上都标记着酿酒的年份。这些酒至少都是十五年以上的陈酿。” 有人担心地问道:“十五年?那会不会过期了?” 离疏差点笑喷了,忙道:“不会不会,陈年老酒才好喝啊!酒是年数越多越值钱。” “对了,这个宅子没有人住差不多也有十五年了。这些酒应该都是原来主人家里的酒。我们拿去卖钱会不会不好?” “原来的主人家里一个人也不在了,既然是我们发现的,那就属于我们了。有什么好不好的?” 众人齐声附和后面说话的这个人:“就是的!就是的!” 离疏倒是也很赞同后面这个说话之人,无主之物,当然是谁捡到归谁。 牛二继续道:“这些坛子上都标着神仙笑的字样,你们有人听说过这个牌子吗?我闻了一下窖里的酒香味,还发现酒坛子的制造工艺也是一流的,依我的经验来判断这些酒绝对是一品好酒。” 田七已经开始怀疑牛二昨天晚上不是中了邪就是被夺舍了,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牛二什么时候这么懂酒了? 几个略熟悉酒的叫花子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我听说过神仙笑,但是我没有喝过。” “以前我家里的老人一说喝酒就说喝点神仙笑,我还以为什么酒都叫神仙笑呢,原来是个酒的牌子。” “我喝过一次,还不如二锅头好喝。” “二锅头一坛酒就要上百钱,这你都喝得起?” 那个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财露白的“樽前客”赶紧回道:“我就喝过一口二锅头,平时有点小钱的话就去买点土烧喝喝。” “那这里一坛酒够你换能喝十年的土烧。”牛二对那个喝土烧的叫花子说。此话一出,惊呆一众乞友,一个个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瞪着牛二。 牛二接着对众人说道:“如果我们把这些酒拿出去卖掉,就能换回不少银两,你们想吃肉就能吃肉,想喝酒就能喝酒,想买新衣服就可以去买新衣服,还可以去勾栏瓦舍听唱曲儿,想去‘青楼’做个好梦也没人拦你。”众人听牛二提到了青楼,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在外面学坏了,越来越不正经了。 听牛二说这酒能卖个好价钱,叫花子们从最初的愕然转变为憧憬,似乎眼前已经开始晃动着一吊吊铜钱。于是人群中有人已经急不可耐地催促道:“那我们赶紧去卖酒啊!或者拿酒去换那个牛二刚才说的什么来着?对了,去换五花肉,千里裘,不对好像是千里马!”众人似乎并没听出有什么不妥,唯有离疏快笑出眼泪来了。 于是终于讨论到最关键的问题了——谁去卖?卖给谁?怎么卖?于是乎,大伙一致赞同牛二跟田七负责去卖酒。牛二自然是当仁不让,他早就已经想好卖酒策略了。 此时天色已晚,大家各自安歇,骆宅里的叫花子们竟然有人开心得失眠了。牛二躺在厅堂的地上,回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大早就在宅院里东转西转是为了什么,原来自己果然是在找东西,现在总算明白自己是在找什么了,然后他小声对躺在不远处的田七道:“田七,你现在知道我在找什么了吧?”田七没有回话,牛二以为他睡着了,打了个哈欠后,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田七倒不是因为挖到了值钱的好酒而睡不着,而是他实在无法理解今天牛二一反常态的所作所为,这人是他多年认识的牛二没错,怎么又似乎不是他认识多年的牛二,想着想着田七也睡着了。 此时,厅堂内除了呼噜声就是磨牙声,唯有一只鬼还是清醒着的。离疏一直在想今天的事,今天是自己“登堂入室”的第二天,他因为能够借助牛二的身体听到看到感受到,并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激动又兴奋,所以一时忘了形,一天下来都是自己主导着牛二说了那么多话,做了那么多事。 离疏开始有些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就要鸠占雀巢,抢了这小叫花子的躯体,夺了人家的舍,这样岂不是违背了自己为人的初心,那可是万万不行的。于是离疏决定等把这些酒卖掉,叫花子们分了钱,能过一阵子衣食无忧的日子后,自己就不闻不问不说也不想了,只管在牛二身体里睡大觉。 第二天清晨,早早就有人开始等着牛二起来筹谋卖酒大事,牛二和田七因众望所托、有要务在身,肩负着这么大的使命,自然也是早早地就从地铺上爬了起来。 牛二的总体设想是这样的,他们俩绝对不能用叫花子的身份出去卖这么高档的酒,否则会被人家怀疑这酒的来路不正,万一把这事弄巧成拙,那岂不是辜负了全骆宅人的殷切期望,所以此行必须考虑得面面俱到。于是牛二打算自己跟田七假扮成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因家中急需用钱,在筹备银两,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把家中珍藏多年的上品好酒拿出来换钱。 牛二想到可以卖酒的地方有三处,分别是酒庄、酒楼和喜欢喝酒的大户人家。因为酒庄的酒最终还是要卖到酒楼和大户人家去的,但是酒庄肯定是要赚钱的,所以酒庄能出的价格一定不及酒楼和喜酒的大户人家,其实就是批发价和零售价的关系了。酒楼一定是识货的地方,若是找些爱喝酒的人家去卖,就怕他们不识货不肯出好价钱。所以多方权衡之后,牛二认为酒楼才是最理想的选择,最后他打算今天先拿五坛酒去临安城里几个知名的酒楼探探路。 牛二把自己的分析和卖酒计划跟叫花子们解释了一通,骆宅大众纷纷称赞牛二想得周到,善于谋略,其实也没几个人能把他的意思全听得明白。田七倒是悟性很高,听完牛二的计划就明白了一多半,心里在暗暗给牛二竖大拇指的同时,继续狐疑他是被什么附了身还是被什么高人点化了。 但这卖酒计划若要具体实施,还缺好几样道具,首先要扮成落魄的公子哥,那体面的衣服必须得有,因为一般越是曾经辉煌过的没落人家反而更要面子,虽然里子没了但绝不能把面子也弄没。另外就是还需要一辆拉酒坛子的马车,马车还需要配备马车夫和抬酒的家丁。这家丁也不能一看就是个乞丐样儿,怎么也要穿着得体些。 牛二稍作规划,把众人各自要办的事情一一吩咐了下去,有条不紊,不徐不疾,各自领了任务的叫花子,也都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 牛二安排王五再去选两个年轻的扮演家丁,自己和田七还要扮成家道没落的大户人家的两兄弟,于是这一众“戏子”们先去后山的溪水里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此时虽已入秋,溪水中有丝丝凉意,几个小伙子却洗得个热火朝天,在水里折腾打闹好不快活。离疏自是重返人间后头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闹腾,心里也甚是欢快,感到生而为人原是件很快乐的事情,那些曾经的恨不得自己烟消云散、灰飞烟灭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幼稚。 上岸穿衣服的时候,牛二在自己的里衣口袋里发现了上次谢云给的那张辟邪符咒。离疏想起谢云那张虽然忧郁但是帅得令人总想去信赖的脸,以及他再次强调这符咒不得离身时那郑重的表情,于是便在心里狠狠地提醒了一下牛二这件事。 俗话说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众志成城。“戏子”们回到骆宅,一群“幕后”早就把服装和道具准备好了,三个“家丁”穿上所有骆家庄里能找到的三件最体面的粗布衣服,提供服装的三个热心叫花子反复交待,那可是自己唯一一件能拿得出手的衣服,只有过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穿一穿,可要千万爱惜。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牛二和田七的锦缎袍子都有人提供,一个叫秀秀的小妹妹说去年捡垃圾的时候拾到了两件不知哪家公子丢弃的锦缎袍子,袍子上全是破洞。结果秀秀妹妹心灵不灵不知道,但手那真是巧得很,把那些破洞全补好了,袍子从反面看全是补丁,但从正面看,只露出一些细细的线头,不仔细看那完全就是两件毫无破绽的体面衣服。 秀秀小姑娘的奶奶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破铜镜,对着镜子给牛二和田七重新束发冠笄。牛二和田七可能是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照过镜子,这回总算是有个机会穿上一身行头,可劲儿地对着镜子照个不停。 离疏自打进入牛二身体后,这回还是第一次从镜子里看到牛二洗得干干净净的脸,原来小牛二长得眉清目秀,是个清俊可人的小伙子。田七也是长得五官端正、眉目俊朗,梳洗打扮后举手投足都像个“正人君子”,就是硬生生比牛二黑了一个色度,像是从头到脚身上一层煤灰还未洗净。这时周围人看到他俩人镜子照个不停,便有人打趣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这是哪家来的两个俊俏的公子哥儿啊?”众人哄笑,人群里的半大不小的女娃子们都朝牛二和田七的脸上多看了几眼。骆宅里欢声笑语不断,离疏再次感叹,做一个人,一点小事情都能这么地开心。 欢笑声中,去找马车的王五总算回来了,不过牵回来的不是马车,而是辆驴车,据说还是赊账租到的,租车的人跟王五也算是有点儿熟络的,否则谁能放心赊账把驴车租给一个流浪汉,但还是因为不太放心,死活不肯赊账租马车。牛二已经很满意了,哪能事事面面俱到,此事尚可权宜为之。终于,两个落魄公子带着一个车夫、两个家丁和一辆装着五坛老酒的驴车在众人殷切的目光和满满的期待中上路了。 风华 仙居山的仙阳宫内,从祁阳山赶来的祁阳大君严风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的父亲仙界圣主仙君严禄面前。每个月的初一是掌管各分封仙地的神官们入仙居山上仙庭述职的日子,严风这刚述完职回去没几天,又再次来到仙居山在仙君的仙阳宫内与其父亲议事。 仙君神色凝重地问严风道:“你的封地上最近有没有魔族的异动?” 严风回道:“父亲,前几日临安城的仙守向我汇报,说是最近那里偶有发现魔族人的踪迹,似是出没得比以前频繁些,我准备过去看一下。” 以前魔族人的势力范围被称作魔域,他们的老巢就在临安城附近的天涯山上,天涯山早年也叫浮玉山,位于祁阳大君严风所辖祁阳山部的封地内。除魔大战之后,天涯山早已荒废,严风派了当地的主政仙家卢家定期上山巡视,严查异动,并向严风定时汇报情况,这十几年里一直没有什么异常。 严禄说道:“魔域的牙璋虎符一天没有找到,我这颗悬着的心就一天放不下来。” 严风道:“父亲,那牙璋虎符是当年魔王离涧用自己的鲜血炼制而成,需得用他的血脉才能召动,而今魔君已被铲除,整个魔身都变成了灰,魔力和修为也随之尽灭,况且他的血脉已经全部被我们斩草除根了,没有人可能再召动那牙璋虎符了,即便是找到了虎符应该也是一块废铜烂铁,父亲不必太过担心。” 严禄并未露出放松的表情,他说道:“当年你我在天涯山之战中,确实亲见了离涧和他的三个儿子全部战死。” 严禄好像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睛看着严风,像是要再次确认什么重要的事情,并对严风道:“你确定离涧的那个小儿子已经在这世间消失了?” 严风已经想不起来仙君这是第几次找他确认这件事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和前几次都是一样的回答:“父亲放心,当年孩儿是亲手用斩魂刀将他斩杀,并亲眼目睹了他魂飞魄散的,那斩魂刀的威力父亲又不是不知道。” 严禄想想自己也许真的是太过多虑了,这斩魂刀和在除魔大战中仙家使用的焚妖炉一样都是自上古以来就流传下来的仙界的凶险法器。不论是神仙还是妖魔,一但被这凶器斩杀或焚灭,那必是神魂俱灭,万没有复生的可能。想到这儿,严禄觉得当务之急消除魔族余孽才是关键。 于是严禄继续道:“当年除魔大战时,那个魔域国师离心还有所有的魔域将领也都被我们悉数剿灭,但那个离心的弟弟离音却如同人间蒸发,我们竟寻不到他任何踪迹。” 严风道:“父王说的就是那个在天涯山之战的时候逃跑的魔域副国师离音?” 严禄道:“就是他,他逃跑时虽身负重伤,但一定还活着,这个人狡猾之极,他应该是一直藏匿于民间,这么多年来,仙界一直在追杀他,想铲除祸根,但他却踪迹全无。” 严禄继续道:“严风,临安城包括天涯山附近你多派点人手,让他们看得紧一些。如果魔族有什么异动,那离音必然会暴露行踪,这也是我们铲除他们的好机会。”说这句话的时候,仙君严禄脸上闪露出一丝“最是无情帝王家”的杀伐之气。 严风领命接旨。接下来,严禄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而非君主的身份对这个大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风儿,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仙君之位早晚都是你的。所以,以后你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通盘考虑,不能只追求结果,而不顾影响。要记住身为君王不是你自己一个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呢。” 严风频频点头,似乎是听明白了这些话并牢记于心中。 严禄继续道:“对了,上次过来述职的时候你有去看过母后吗?” 严风回答道:“父亲,上次来去匆匆未曾见到母后。” “那你一会就去看看母后吧,母后那边也要多亲近亲近。你跟严华两人倒是反过来了。他隔三差五地就去你们母后那里请安,我这里倒是鲜少见他来。” 严风听父亲这样说猜测是母后又在父亲面前抱怨自己不如严华知冷知暖、贴心贴肺了,赶紧答应下来。 严风正准备起身向仙君告辞,去母后那里请安。 忽然仙君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说道:“对了,最近严华又去临安城了?” 严风回道:“回禀父皇,每年重阳节前后,芷阳大君都会去临安城呆几日。今年亦是如此。” 严禄说道:“你们兄弟两的关系也要好好缓和一下,这都十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样不冷不热的?” 严风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孩儿知道了。” 严禄继续对严风说道:“你弟弟就是有些多愁善感,每年必去临安城怀旧,毕竟他也是在那里呆过一段时间的。” 仙君话音刚落,严风看了父亲一眼,似乎对“怀旧”这个词很是不以为然,在他心里严华每年必去临安城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觊觎自己辖地上的什么魔啊妖啊的,以求立功表现,然后争夺世子之位。 接着严禄拍拍严风的肩膀,慈爱地看了严风一眼,再次对他强调手足之情的重要性:“我看得出来,严华并无意于这君王之位,但将来你若接替了仙君之位,也是要得他辅佐的。他若是能一心一意地辅佐你,你的江山就坐稳了。” 严风连忙继续称是,嘴上答应得爽快,心里却不置可否。接着严风看父亲语尽,于是便行礼告辞。 严禄看着严风的背影,心中想到,这个儿子倒是一个能成君王的好苗子,每每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必全力以赴地去完成。但严禄就像对魔族已经被斩草除根这件事一直不能完全释怀、无法高枕无忧一样,严禄觉得这个大儿子身上好像也是哪里缺了点什么,让他总觉得要把君位传给他之前还需再好好地教化他一番。所以严禄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教导和扶持这个大儿子,希望严风能被教导得与自己这个君主如出一辙。另外,仙后谢虞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大儿子,总是在自己面前嚼舌根子,说他不如小儿子体贴、善解人意。所以严禄经常会时不时提醒严风多去看看母后。 仙君一想到自己那个无欲无求的小儿子严华就直摇头,严华不仅根本无意于仙君这个位置,还经常跟自己这个老爹对着来,芷阳山仙地的辖区经常大小妖魔出没,据说就是因为芷阳大君严华除魔很不上心,总是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对于仙界的除魔政令贯彻执行不到位。严禄早就听闻魔族的一些残余都会往严华的辖区聚集,为此仙君严禄特别责成芷阳大君严华和芷阳山君丞谢灵旭严令整改。据后来严华和谢灵旭述职,说是已经令行禁止,辖区中除魔效果大有改观。 所以严华不会像严风这样单独地跟他这个父亲如此议事,或来跟他这个父亲聊聊自己的抱负和家国理想什么的。仙君记得最近几年见到严华要么是在上仙庭述职的时候,要么是在家宴上。不过仙君想到仙后跟自己说过这小儿子好像命里缺点什么,所以仙君就顺理成章地选择了大儿子严风做为接班人。他心想这样早做决断也好,免得为争君主之位闹出个手足相残什么的。然而严风的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在严风的心中,严华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都是在为了跟自己争那接班人的位置。 因为镜湖仙后的主动退位,骊山娘娘谢虞早已位升骊山仙后。仙后的芊蕙宫内,此时谢虞看着大儿子严风这次又像往常一样例行公事般地跑她这里来点卯一样地请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说的话已经跟这个儿子说了千百遍了,估计他也听腻了。这对亲母子俩像一对没什么血缘关系的母子不痛不痒、无悲无喜地唠了会儿家常后,严风就起身告辞了。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这两个儿子从小到大,谢虞非常偏爱小儿子严华,在他眼里严华可比严风太懂得什么是体贴和关怀了。谢虞从严风小的时候就苦口婆心地跟他说到现在,要他多与人亲近,多关心他人,他都一一答应着,但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严风从小就不懂撒娇、不会嘻笑,别人对他好他也没什么感觉,甚至自严风懂事起谢虞都不太记得他什么时候流过眼泪,不光是跟她这个母亲,严风好像跟谁都缺那么一点亲近劲儿。 “但倒是很得他父亲欢心。”谢虞很替严华抱不平地想道:“仙君估计是想扶他上位的。”这兄弟二人相差两岁,从小到大都是弟弟更懂得体贴关怀,知冷知暖地让着哥哥。但严风这个当哥哥的却一点没有哥哥的样儿,为了当世子只顾得在仙君面前立功求表现。自小儿子严华从人间历练回来后,兄弟俩人更是形同陌路了,谢虞觉得自己这个当母亲的都不太喜欢严风,更何况是当弟弟的。 这兄弟二人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时,谢虞曾带着他们去仙界当时的老天师殷弘那里请其卜算,老天师很认真地卜算了一番之后,郑重其事地告诉仙后谢虞,说他的两个儿子中这个小儿子命犯心宿,情智不开。所谓情智不开就是指不通各种的亲情爱憎,不懂世间的人心冷暖,老天师反复嘱托这是病得治,一定要想办法破解。 老天师明明算出来的是严华情智不开,但谢虞怎么看都是严风缺根筋儿。谢虞一直怀疑是不是这个老天师哪个环节解卦出错了,后来她还想去找殷弘让他再给算一算、重新给解解卦,但鉴于这老天师是仙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谢虞一直开不了这个口,再后来就是那老家伙回峨眉山颐养天年,然后就寿终正寝了,这下是“死无对证”了。为了这事儿,谢虞郁闷了好久,明明自己的小儿子如此体贴入微的贴心人儿一个,怎么会是情智不开? 于是从那时起,谢虞就每日仔细观察严华的一举一动,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情智不开的。经过一段时间细致入微地观察,谢虞应是看出了一点端倪,她发现小儿子严华好像确实是有些问题。在谢虞看来那应该叫情窦不开,严华好像从小就对小女孩子没啥兴趣,其他男孩子十三四岁开始发育的时候,走在路上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大多会眼睛直勾勾的,有的路都走不动了。而严华无论何时何地看见再漂亮的女孩子也是无动于衷,更不会多看一眼。难道老天师所谓的情智不开就是情窦不开?谢虞开始慢慢地接受了这个儿子情智不开的宿命。 于是谢虞特意给严华安排了两个很漂亮的小仙娥贴身服侍,看看这俩小丫头能不能有机会帮他这个宝贝儿子开开情智,大不了把通房丫头先收成小夫人什么的,这在仙界的各大修仙世家里也是常事。结果真被那个老东西殷弘说中了,严华可真是个坐怀不乱的好少年。既然是贴身服侍,那自然就免不了会遇到需要宽衣解带,入寝沐浴的时候,结果是每每碰到此时严华都是泰然处之,我自岿然不动。反倒是两个小丫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羞怯和不好意思,但是看到小主子都这么淡定,久而久之三人也就都习惯了。 而且严华平时有好为人师的癖好,他先是给两个小仙娥分别取了两个雅致的名字“彩云”、“追月”,平素闲来无事就教彩云和追月读书写字、修仙练剑,无论是教写字还是教剑术,那严华可都是手把手地教,毫无保留,也绝无非分之想。他认为女孩子光会伺候人可不行,以后行走于江湖,不仅要有能力保护自己,“腹有诗书气自华”才能嫁得出去。在严华用心地栽培和教导下,彩云和追月如今已是出落得满腹诗书、刀枪不入了。 好在老天师卜完卦后还给出了破解之法。据说是最好让严华去换个环境,作为凡人到人间历练一下,尝一尝人间疾苦,说不定碰到什么人、什么事或是被什么人感动到,就能让他情智顿开了。老天师其实还有些话没能对仙后说出口——“严华这个情智不开的程度有点严重,一定要碰到他命中真能感化他的人,才能使他渐渐开悟,当然也不排除可能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他会被瞬间开化。但是如果碰不到那个命中注定的天选之人,那严华就只能这样情智不开一辈子了。”老天师既已作古,这些话也就烂在他的羽化之身里了。 所谓的人间历练在仙界曾一度很是流行,就是将已经飞升成仙之人,先封了其仙法和记忆,使其脱去仙身成为凡人,再“下放”到人间以凡人之躯重新修炼个三五年,若一旦再次飞升成功,那此人的修为便会在二次飞升后突飞猛进地增长,这比起单纯停留在仙界修习仙法的效果要好上百倍。这个就有点像仙界官场中经常会派遣官员到基层去挂职锻炼,锻炼期满回朝后就给你连升三级一样。所以,很多飞升后的仙门世家的子弟,为了提升修为,会选择这种回炉历练再次飞升的方式。 但是近些年世风不古,因为人间历练那是要从零开始修炼,非常辛苦,一些靠着关系和人脉上位的仙家子弟自是吃不起这样的苦,再就是还有些仙家子弟本来资质就不是很突出,飞升时都是处在那可上可下的临界边缘,需要靠本门前辈的提携和关照才得以飞升,这种资质平庸的一旦下凡历练,没个十年二十年的恐怕都修不回来,毕竟这从凡人到仙者的飞升并非能随意蒙混,很难掺水分进去的。所以这类人就算是为个面子那也绝不会去人间历练的。总之,这年头资质好的吃不了苦,有心吃苦的又担心资质不够失了面子。所以近些年这种下凡历练的仙家子弟越来越少。 骊山仙后要不是因为老天师给出的这个破解之法,哪里会舍得把自己的宝贝儿子下放到凡间重新修炼。不过此举甚得仙君赞赏,作为仙界圣主,身先士卒,把亲儿子下放到人间历练,那可是给整个仙界做出了个表率啊。不过为了不影响严华在人间的正常修炼,这件事是在严华再次飞升回来后才公之于众和昭告天下的,飞升前这件事都是全程保密的,只有接受本次重任的仙家的家主一人知情,其他人一概不知,不过可能也难免人多口杂,会走漏些风声。 严华本人自是要被封住法力和抹去记忆的,他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他是个从小在这修仙世家长大的凡人,自己的人生目标除了飞升成仙,还是飞升成仙。于是在严华十五岁的时候被送到了芷阳山上的修仙大世家谢家,做为谢家的一名凡人修仙弟子开始了他的人间历练,严华在凡间修习时用的名字叫谢云。芷阳山上的谢家是骊山娘娘的本家,当时芷阳山的掌门仙守就是谢家的家主,名叫谢灵旭,即现在的芷阳山君丞,是辅佐芷阳大君的最高级别的神官。 谢灵旭是个资质和修为颇高的上仙,自二十多岁被封为芷阳山仙守之位到严华被送入谢家时,他掌管这芷阳山仙地已有十多年了,若是要按着祖上各代的辈分论,他还得称谢虞一声姑姑,但这个都不讲究了,严华去了芷阳山那就是要拜他为师的。 谢虞对谢灵旭千叮咛万嘱咐,希望谢灵旭让严华多认识些人,多结交些朋友,在谢虞心里,修仙是次要的,严华这次去人间历练的目的除了开情智,还是开情智,毕竟老天师的那句话“说不定碰到什么人就能让他情智顿开了”谢虞可是牢牢记在心里了。 殷素 严风给母后请完安,一走出谢虞的芊蕙宫,老远就看到李仪候在芊蕙宫的门口。李仪是严风身边的随侍神官,品阶不低,因为从小就服侍严风并跟着严风一起修习,非常熟悉严风的脾气和秉性,严风用着很顺手,所以就给他封了祁阳君待诏,一直在严风身边听命。 李仪看到严风走出芊蕙宫的大门,连忙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严风跟前,气喘吁吁地冲着严风说道:“殿下,那个文书上仙又在太极殿大门前的石阶上站着了,她可能是又在那里等着你,想要问你严华殿下的事情。”太极殿门前的石阶是出仙居山的必经之路。严风听后没在意,随口问道:“她怎么知道我来仙居山了?”然后继续往太极殿的方向走去。 李仪赶紧跟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在芊蕙宫外等殿下,没事随处走走,不想被文书阁那个小斯给撞见了,估计是她回去汇报给文书仙了。”不知从何时起,严风回仙居山的时候偶而会在朝堂之外碰到文书上仙殷素,有的时候是不期而遇,有的时候是殷素有事情要询问自己。 李仪跟在严风身后继续说道:“殿下,要不我们驾云躲开她或者隐个身别让她看见?”严风停了一下脚步,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无所畏惧的神色,回头冲李仪说道:“一个小小的文书仙,我还怕了她不成?” 严风的脚步没有分毫退缩,继续前行,果然出仙居山的石阶上一位紫衣仙子婷婷而立,裙裾飞扬,风姿卓约,她看到严风朝自己这边走来,目光一直注视着不断向自己靠近的严风。等严风走近,停下脚步,二人互相见了个礼,李仪也跟在严风身后给殷素行了礼。 严风一身虚礼地说道:“文书上仙,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严风身后的李仪心道:“什么好久不见,好几次来仙居山述职的时候都见到了,好像比见到自己的亲妈还频繁些。” 殷素也不跟严风客套,开门见山道:“不知祁阳大君这是要去哪里?可知芷阳大君严华殿下的行踪?” 严风心道:“最近几次每见到自己就是问严华在哪里,估计她第一个问题也就是刻意加上去的,真正想问的就是第二句话。” 严风回道:“我自然是要回祁阳山,严华此刻多半是在临安城。文书上仙也是知道的,重阳节将至,严华每年重阳节前后都会去临安城住上几日。” “那不知祁阳大君近来是否也会去临安城?”殷素继续问道。 严风听了殷素这么问,愣了一下,其实他本来是打算一会儿出了仙居山,立马就驾云赶去临安城的。结果自己刚说完一句谎,接着就听到殷素这么一问,心里有一种谎言被拆穿了的感觉。不过严风还是面不改色地回道:“临安城旁的天涯山乃我辖下的关键之地,因职责所在,自有可能会去。” 殷素接着严风的话说道:“那如若在临安城里遇到芷阳君严华,还请严风殿下惦念手足之情,在你的辖地里多多关照他。” 严风扫过殷素清秀淡雅的面庞,碰到她那直视过来的似乎要洞穿自己内心的目光,心中似有些发虚,但还是淡定地回答道:“文书上仙请放心,那自是必然的。” 严风最近在仙居山的出口处被殷素追问了几次严华的行踪,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殷素怎么不直接去问严华,非要到这里来堵我的路,是因为她不好意思去问严华吗?还是她想故意提醒我什么?”总之,严风心中有不少疑问,但又不得解。 殷素现在是上仙庭文书阁的执事,她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就是芷阳大君严华的未婚妻。所以严风每次碰到殷素,就有一种严华媳妇来找茬的错觉。严风自视自己哪一方面都要比严华强,所以当他见到严华的未婚妻时总是不由自主地会想到自己那个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未婚妻,随之便生出些愤愤不平之意。不知从何时起严风感到自己仿佛是已经养成了一种思维习惯,他只要一看到殷素,就立刻会联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并在心里比较一下或是想象一下。 话说这严风还真的有个从小就被仙君和仙后指腹为婚的生于某个知名仙家的未婚妻,可惜不知是这个未过门的媳妇三魂七魄里缺了哪一样,老大不小了也修炼不成,飞升无望,据说是八抬大轿都抬不进仙门的那种。于是他这婚事因碍于两家面子互相都没再提起,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仙君这边因要给对方留些颜面,也一直就没再给严风主张其他的婚配。 殷素是已故老天师殷弘的曾曾曾孙女,出自仙君的大女婿殷家,殷家的封地峨眉山在仙界中世代出文官。殷素在上仙庭也算是小有名气,那可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曾是仙界知名的才女小神童,从小就资质过人,研习仙文、修习仙法都是神速达成,所以十三岁就飞升成仙了,这种“修仙仲永”之天赋在仙界中也就是仙君的两个皇子能与之媲美。 殷素十三岁的时候在殷家的众多修仙弟子中脱颖而出,经选拔后入职上仙庭,并在殷弘主持事务的文书阁里做协助,后老天师殷弘作古,殷素便接管了文书阁,但因资历尚浅还不能封天师之位,所以现在被封为文书上仙,主上仙庭的卜算,观星象,祭祀和藏书等事宜。 因出身好、模样俏、资质佳,殷素自然是绝佳的皇子妃人选,由于严风这个坑还未成形就已经被一个蔫萝卜占了,只剩严华这个坑还未播苗撒种。于是仙君与峨眉山的殷家一拍即合,家长们独断专行,都不征求一下两个当事人的意见就订下了这桩婚事,殷素自然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严华的未婚妻。 严风和殷素互相行了礼辞行,严风出了仙居山后特意先假装往祁阳山的方向去,生怕殷素察觉到自己刚才在说谎。待估摸着已飞出殷素的视力所及,便又转了去临安城的方向。跟在严风后面的李仪一看就明白严风的小伎俩,心道:“刚才不知是谁说的‘一个小小的文书仙,我还怕了她不成?’” 严风到达临安城后,马上去了当地的主政仙家卢家,卢家有卢氏三兄弟,卢家家主卢统和其二弟卢绪是被仙君分别册封的临安城的仙守和副仙守,主管临安城各仙家及民间的大小事务,最小的弟弟卢纲在上仙庭任职。 卢统和卢绪率手下神兵仙将及众修仙弟子列队迎接风尘仆仆的祁阳大君,一阵类似于“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之类的客套话和虚礼之后。严风被兄弟二人引到卢家的议事厅门口,进门之前严风示意跟来的李仪在门外候着。进入议事厅后,严风先是询问了临安城城内最近是否有不同寻常的异动,卢统回答说最近是灭了些零魔散妖,不像是有组织和预谋的,应该都成不了气候。 卢统刚汇报完,卢绪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卢统说道:“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我们在西山的林子里看到一个魔灵附在一只狐狸身上。” 经卢绪提醒,卢统也回忆起了此事,连忙向严风汇报:“殿下,前些日子我们在西山附近游走视察,卢绪用照妖镜探到一只狐狸身上有魔气,那只狐狸被我们斩杀后,一个魔灵从狐狸身体里逃脱,原来那只狐狸不是魔修用法术化身而成,而是被魔灵附了身的。被它逃脱后,我们又去西山搜寻了几遍,没有再发现那只魔灵。” 这时卢绪插嘴道:“以前斩妖除魔时,我鲜有见过魔灵。妖魔被斩杀后不是都神魂俱灭了吗?” 严风听后脸色有些凝重道:“魔灵我倒是见过,个别魔修可能会由于什么原因幸存一丝魂魄,但是能幻化成魔灵的应该不是一般的小魔小妖,而且魔灵最终都有可能化形成魔身。你们若是再次碰到这种魔灵,必须除之,免留后患。” 卢氏兄弟接了令后,严风继续发号施令:“除魔大战之后,民间散落和流窜了不少魔族之人,也不乏修为和品阶比较高的,这些年也被我们灭得差不多了,有几个漏网之鱼也是正常的。但各地偶尔还是会有小股妖魔集结出没,所以不可掉以轻心。你们必要时刻提高警惕,不得有一丝松懈。” 卢氏兄弟齐声应道:“遵命。” 接着严风对着卢统说道:“把天眼镜拿出来吧。”卢统听后从屋内的一个暗盒内取出一面镜子,他把镜子放在议事厅内的八仙桌上。严风在镜子面前一挥手,镜中显现出一个白衣男子正坐在一张酒桌前饮酒,该男子鬓角处一缕白发垂下,此人正是谢云,也就是芷阳大君严华。 桌上的镜子为仙界的法器天眼镜,严风因甚得仙君的偏爱,经常能从仙君那里得到一些法器助他除魔降妖,天眼镜可以用来窥探他人的行踪,但必须有足够的法力来驱动,否则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如果使用者的驱动法力和修为不够的话,还有可能被对方察觉并反观。天眼镜如果离需要观察的人越远,那么驱动它所需消耗的法力和修为就越多。因此严风一直把天眼镜放在卢统这里,每年让卢统用来窥探严华在临安城的动向,并及时向他汇报。所以严风对严华有没有去临安城果真是了如指掌,殷素问他可真是问对人了。但因卢氏兄弟的法力和修为都不及严华,不敢轻易出手使用天眼镜,因此严风会定期在天眼镜中注入他自己的法力,以供卢氏兄弟驱动天眼镜用。 严风一边聚集法力注入天眼镜,一边问道:“这两天严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向。”卢统回答道:“芷阳君到了临安城后跟往年一样还是那几处他每年必去的地方转转,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之举。”因为卢统年年这个时候都要搞一遍这种偷窥,而且严华每次来临安城的行踪十几年如一日,卢统早就已经视觉疲劳了。再者卢统每次使用天眼镜的时候就跟做贼一样,生怕严风太小气注入天眼镜的法力不够,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暴露了,毕竟他偷窥的可是芷阳大君,所以他每次观测都是点到为止。 卢氏兄弟早就道听途说了严氏兄弟俩不冷不热的关系,从严风口中得知,严华每年来临安城定是来探查天涯山的魔族余孽,所以祁阳山部必要抢在芷阳山部之前获得魔族余孽的消息,不能让严华占了先机。 此时卢绪对严风恭维到:“祁阳大君真是法力高深,一探便能找到严华殿下的行踪,微臣甚是惭愧,在使用天眼镜时,经常要用法力搜寻良久,才有可能让严华殿下入镜。” 严风听后,眉端微微上挑,然后对卢绪道:“那就慢慢找,总是能找到的。”这些人哪里知道,因严华修为很高,身上自带着防跟踪探查的能力,严风为了能找到严华,不知放了自己身上多少血注入于这天眼镜中,放血后头晕目眩了数日才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因他们兄弟二人血脉相连,天眼镜循着血脉便能快速搜到严华所在。所以严风有法力和血脉加持自是操纵自如,其他人就算不是大海捞针,也要搜肠刮肚地去找半天。但严风如此机关算尽地跟踪自己的亲弟弟,当然不便让下属知道。所以只能给他们一个很正当的跟踪理由,再加上些许鼓励。 接着,严风又对卢氏兄弟二人提醒道:“你们盯紧了严华,不能松懈,使用天眼镜时要尽量小心,千万莫被严华发现了。” 兄弟二人齐声应了,又吹捧了一通祁阳大君“心细如发,深谋远虑”之类的话,接着又表了一番“冲锋陷阵、首当其冲、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的衷心。 正事说完,那就是休闲娱乐时间了,为了给祁阳大君接风洗尘,卢统兄弟二人安排了祁阳大君晚上去临安城的醉仙楼用膳,据说这醉仙楼刚进货了一批正宗的神仙笑,而且是十多年前的老陈酿。 惊吓 神仙笑是临安城本地的老牌名酒,曾经是十五年前被灭门的骆家祖上经营的品牌,骆家人有独特的配方和酿造工艺,而且都是对外保密的,搁今天来说就是专利权、无形资产。骆家在临安城多处都有自家的制酒工坊,骆家是个实实在在的商贾人家,因着祖上传下来的这个专利配方,世世代代衣食无忧,过着华贵富足的日子。 至于为什么传说骆家是修仙人家,那是因为一直以来整个社会风气就是重仕轻商,家里就算再有钱,若是没能在仙界入仕,谋得个一官半职,争取点政治地位,那也是家门不幸、面上无光的事。所以,最后这代骆家老爷就算攻破万难、散尽千金也要把他的小儿子送去修仙学院修仙,骆老爷也总是不遗余力、引以为傲地对外宣传他家有个修仙的儿子,骆家自然在周围人眼中就成了修仙人家了。然而最终的结果就是众人皆知并且口口相传的——骆家的小儿子不但没修成仙,反而入了魔道,杀害了全家。 自骆家被灭门后,骆家的酿酒配方和酿酒工艺就失传了,但是骆家几处的酿酒工坊里的学徒和酿酒师根据多年的观察和积累,互相拼凑了一些不是很正宗的方子和工艺,这些人在临安城各地都开出了自家的酒铺,酒的品牌也都叫做神仙笑,但是各家酿出来的酒褒贬不一,有的酒家有的批次可能时间、温度凑巧碰对了,还能来个以假乱真;有的酒家酿出来的神仙笑那真就是滥竽充数、挂羊头卖狗肉。所以,近些年神仙笑这一品牌的名气被一些无良商家搞得大不如前了。 最近,临安城中的几个知名的大酒家里有两个家道没落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出没,据说是家中有珍藏了十多年前的正宗的神仙笑,询问哪个酒家愿出高价收购,他们带来的酒经几个酒家里的专业品酒师鉴定,绝对就是骆家人酿制的绝版的神仙笑。这两个公子游走于醉仙楼,杏花村,楼外楼、望江楼等知名酒家数日后,醉仙楼因财大气粗最终竞价成功,一百多坛正宗神仙笑花落醉仙楼。 牛二和田七这两天做梦都会被笑醒,从最初杏花村只肯出五两银子一坛酒,到最后醉仙楼把价格提到五十两银子一坛酒,牛二凭借着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游刃于各大酒家,愣是把这一百多坛酒炒成了绝世珍品,就差用黄金开价了。 晚饭前,牛二和田七带着几个“家丁”刚送完最后一批酒到醉仙楼,二人在柜台处清算完酒钱后正待离开,忽见几个仙家打扮的人走进醉仙楼,牛二看到其中一个长身玉立的仙家公子张口就想叫:“谢…”还没待叫出声,被离疏把他的嘴给闭上了,离疏也看到了那个公子,确实跟那天夜里见到的谢云非常相像,但仔细一看绝对不是一个人。首先,这人鬓角处没有那看着沧桑苦情的一缕白发;其次,这个公子虽然也是十分俊俏的脸上却透着一股邪魅无情、冷淡世俗,而离疏印象里的谢云是一脸的无欲无求,淡雅出尘。 关键是走在这“假谢云”旁边的两个仙家打扮的人竟然就是在林子里杀害清清的那两个道人,虽然今天他们换了衣装打扮,但离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离疏看到这二人后顿觉两耳轰鸣,热血上涌,心脏狂跳不止。清清死的那天,牛二是没有见过这两个道人的,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二人就是那天杀死清清的凶手。牛二只是忽然感觉自己无缘无故地上来了些莫名的情绪,然后还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闪和回避。离疏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恐惧,他担心那两人又会像上次在林子里看到清清时发现了什么一样,再次看出牛二身上有些什么,到底他们看出的是什么,离疏自清清死后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儿,他隐约感觉这个“什么”可能就是他自己。 严风、李仪和卢氏兄弟还有其他几个仙家从两个年轻的小公子身边经过,严风目光犀利地注意到他二人中有一人神色有些紧张,便特意停顿了一下步伐,审视了一眼那个皮肤较白的小公子,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然后就继续前行进雅间去了。 离疏见那个“假谢云”使劲盯着牛二看,吓得大气不敢喘,好在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总算是松了口气,但心中又填了许多疑问。这时一个小酒保从他身旁经过,离疏赶忙拦住他问道:“小二,麻烦问一下,刚才那些是什么人啊?”酒保抛出一个“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眼神说道:“那些人都是临安城的仙守卢家的人,今天在我们醉仙楼宴请贵客。”酒保刚说完,就有人招呼他干活,于是就忙着跑开了。 虚惊一场之后,离疏决定赶紧跟田七和其他人一起回骆宅数数钱压压惊。这几日,骆宅内夜夜无眠,日日笙歌,欢快喜庆地犹如办喜事。离疏为了给大家分钱,吩咐田七去买来笔墨纸砚,分到钱的人都要记账画押,必定是这么一大家子人,领过或没领过的总要有个凭证和记录。离疏在骆宅的院子里摆上个破烂不堪的八仙桌和一张椅子,铺开宣纸,磨砚沾墨,就像个账房先生一般开始给骆宅里的每个人写名字、分钱、记账。牛二这铺陈纸笔的架势也是惊呆了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像是看什么稀有动物一般围观着。 “牛二,你还会写字啊?” “牛二,你什么时候学的写字啊?” “牛二,你可真了不起啊!” “……” 离疏忙着写字记账,也没时间回答,其实是因为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牛二惊觉自己忽然会写字了,虽心中满腹疑惑,但对外却是一脸的骄傲,他怀疑自己可能是被神人附身了。 分钱的过程中,离疏才发现,骆宅里还有很多他前几日没注意到的可怜人,有瞎了眼的婆婆,还有瘸了腿、路都走不动的老伯伯,另外还有几个寡妇带着嗷嗷待哺的小娃娃。看到这些人,离疏还特意将前几日制定的平均分的分配方案临时做了调整,牛二向在场的人做了解释和说服,有理有据,字字玑珠,骆宅里的人一致认为牛二想得太周到,最终倾斜弱者的分配方案得到了全宅人的一致赞成。 离疏卖酒之前曾粗略数过大概宅子里也就八十多口人,分钱的时候一下子又多了二十几口人,为这事儿叫花子们还唧唧歪歪地吵了起来,有的说自己家这几口人是出去接短工了,前两天没在家,有骆宅里的其他人可以作证,实打实的骆宅本地“户口”。有的说某某家的几口人从来没有在骆宅里见过,他们就是听说这里有钱分,拉了人头来凑数分钱的,那几个不是本地“户口”,不能给人头费的。 无耐离疏又做了非常细致入微的身份核实、贫困程度调查和多方劝说工作。在他看来,只要足够穷,那应该是见者有份的,管他“户口”在哪里。折腾了两天,总算是把卖酒的钱都分了,乞丐们毫无怨言地把钱领了。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能分得让骆宅里的每个人都欢天喜地、心满意足那也是个本事,离疏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本事。 分完钱,离疏在那个破桌子上,又把每个人的姓名和分到的银两数又核实了一遍,接着便在纸上不停地写字,忙着记录下前面忙乱中没来得及记写下来的内容,宣纸上写着整整齐齐、非常清秀的小楷。田七在旁边看得眼睛都拔不出来了,从刚才看到牛二挥毫泼墨的时候,田七就一直想问牛二来着,可是一群人把他俩围得水泄不通,他二人一个分钱一个记账,忙得团团转,直到这会儿才得空开口问牛二:“牛二,你什么时候会写字的?你以前不是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吗?”离疏笑而不答,继续忙着检查账目。 田七早就已经接受了牛二的各种反常,也没指望牛二会跟他解释什么。田七想通了:“牛二还是那个牛二,但是应该是被什么高人点化了,点化后变得更聪明、更有学问,知书达理、见多识广,而且还会写字了。” 这时一个老伯看见离疏在写字,就一瘸一拐地想走过来,离疏老远看见那老伯腿脚有些不灵便,连忙走过去搀扶,把他扶到自己刚才坐的那张破椅子上。这个老伯正是几天前告诉牛二和田七芷阳山在哪里的那个老叫花子,离疏忙冲他唤了声“刘老伯”。离疏听说这个刘老伯以前在江湖上做过算命先生,虽然离疏对这个行当不以为意,但对老人家那还是相当地尊重的。而且听说这刘老伯不仅识得很多字,见多识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后来因为年纪大了,腿脚不行了,就只能屈尊在骆宅了,原来骆宅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 刘老伯看了看离疏写的字,抚了抚基本没毛的胡须,赞叹了一声:“好字好字!”然后又看了看牛二和田七,不停地夸赞道:“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离疏看着这老伯满脸岁月刻下的褶子,忽然想到,这老伯见多识广,要不问问他知不知道临安城的卢家,然后他冲老伯问道;“刘老伯,你可知道临安城的卢家是个什么人家?” 这时田七插嘴道:”牛二,你不会卢家都不知道吧,你也算是在临安城长大的。在醉仙楼我听见你问酒保了,酒保说那些来吃饭的就是卢家人。” 离疏带着求知若渴的眼神望向田七,田七读懂了他的疑问,继续说道:“卢家是临安城里的主政仙家,他们家掌管着临安城里的各项事务。刘老伯,我说得对吗?” 田七好像也就只能搜肠刮肚地回答出这么两句话来,接着他赶紧转头向刘老伯求助。 刘老伯特别喜欢年轻人向他请教问题,他这辈子最大的快乐就是传道授业解惑,于是一有机会就会把他所知道的有的没的,真的假的的,毫无保留、一股脑地给倒出来。听到牛二这么问,那自然是要搜肠刮肚地认真讲解一番。 “卢家作为临安城里最大的修仙世家,也是本地的主政仙家,卢家的家主被仙君册封为临安城的仙守,掌管本地的所有仙家和民间的各项行政事务。”经刘老伯这么一解释,牛二和田七还有离疏都大概清楚了卢家在临安城里的地位。 刘老伯见这二人听得认真,自然是要趁热打铁,乘胜追击一番,于是他又像个说书先生一样继续开始了他的下一个章节。 “临安城边上有个天涯山,以前是修魔一族也就是魔族人的老巢,十几年前仙君集结各仙地的神兵仙将攻打天涯山,把天涯山上的几个大魔头和他旗下的魔族人全部剿灭了。”刘老伯刚刚这第一句话就很引人入胜,像一个神话故事的开头,牛二、田七和离疏马上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落座,屏息入定,准备听一曲“山海经”。 离疏听完赶紧接着问了一句:“魔族全都被灭了吗?一个都不剩?” “据说也跑了很多,也有些魔族的人天涯山大战的时候根本不在山上,散落在民间各处,或者在其他的据点。所以除魔大战后,仙界在各地发动了剿魔行动。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了。”刘老伯说。 “那仙家是如何找到魔族的人又是如何剿魔的?”离疏继续问道。 “魔也分三六九等,修为和法力有高又低,听说但凡是修魔之人身上都有魔气,修为高的魔可以把自己身上的魔气化掉并隐去,他们伪装起来跟常人无异。但修为低的魔只能东躲西藏,尽量远离人多眼杂之地。我还听说有的魔族之人能使用特殊的法术化形成身量较小的动物,便于躲藏。” 离疏一听这话似是联想到了什么,顿觉心跳加快,脑部似有血流上涌,一种莫名的不安在心头阵阵萦绕。 好奇心盖过了离疏心中的忐忑,他继续问道:“那仙家的人用什么办法可以识别修魔之人身上的魔气?” 刘老伯接着回答说:“听说是有修为特别高的仙家直接用法眼就能辨识出魔族人身上的魔气,有的仙家要通过特殊的法器才能辨识出来。总之,能不能识别出来或隐藏得彻不彻底,都取决于修仙或修魔之人的修为和法力的高低。” “那卢家的人经常带人在临安城里除魔吗?”离疏继续问道。 “是的,临安城离天涯山很近,卢家作为临安城的仙守经常带领神兵仙将在天涯山附近的山林里巡查并清除魔族余孽。”刘老伯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离疏听了刘老伯的这几句话心里更是一阵阵地发慌,虽然有些想遏制住自己不再继续刨根问底的冲动,因为他担心自己会听到一些根本不想知道的事情,但是仍旧抵不住好奇问道:“刘老伯,魔都长什么样?” 刘老伯说:“无论是魔还是仙都跟人长得一样啊,就像你看到的修仙的人,有些可能已经是飞升成仙的了,你也不一定能分出谁是人谁是仙。” “那有没有长得跟人不一样的魔?比如像一丝幽灵或是什么凡人的眼睛看不见的东西,能附在动物或人身上的魔?”离疏紧张地问道。 刘老伯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听说过这种魔。” 离疏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把怀疑自己是魔的想法使劲地抛到九霄云外,他只愿意相信自己就是一只普通凡人的鬼魂。 ※※※※※※※※※※※※※※※※※※※※ 下一章即将“再相遇”, 再遇 今天是重阳节,牛二一大早起床就接到好几个叫花子的通知,说让他晚上一定要参加骆宅里的聚餐。据说明天有人就要离开骆宅了,所以大伙商量后决定今天骆宅大众聚在一起过个重阳节。 因为很多人想拿着分到的钱回老家去做些小本经营的买卖,或者去投靠亲戚,穷亲戚没人理,但有钱的亲戚还是很受欢迎的,他们以后就不再乞讨为生了,这卖酒分到的钱对于这些身无分文的叫花子来说,那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巨额财富。 所以说贫穷限制了每个人的想象,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几坛子陈年老酒,就能让他们从一贫如洗到富得流油。说到聚餐,牛二必定是不可或缺的人物。几个负责掌厨的大娘,一早就跑来问牛二想吃什么,还没等牛二回答,离疏就借着牛二的嘴巴说了声:“我特别想吃鱼。”自从附身过小动物后,离疏一想起吃小动物的肉就有些于心不忍,但又架不住嘴巴馋肉,然后掩耳盗铃地想,吃点鱼肉应该不要紧。掌厨大娘一听说牛二想吃鱼,一拍胸脯说道:“没问题,我今天就去卖鱼桥给你买鱼吃。”说完就一溜烟地买鱼去了。 牛二忽然想起昨天醉仙楼还欠了他几十两银子的酒钱,今天他们二人还要拿着店家给的欠款字据去把银两兑回来。于是牛二和田七各穿上自己的那身行头,整整衣冠,洗了把脸,一起出发去了醉仙楼。 醉仙楼里最近生意十分火爆,据说是采办了一批十多年前窖藏的正宗老牌名酒神仙笑,味道之醇美不可言说,连那个无欲无求的化名谢云的芷阳大君严华都闻着味儿找过来了。严华带着从小就服侍他,一直跟着他读书写字、修仙练剑的那两个仙娥来到了醉仙楼,彩云和追月为了出门方便,两人都是青衣少年的打扮。 到了醉仙楼后,三人定了一个雅间,要了两坛子神仙笑和一些下酒菜。开坛后严华饮尽了一碗酒,美酒灌入愁肠却解不了愁,那纯正的酒香刺痛了他的心脾,此时的严华已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他马上叫追月去唤店家来问话,店家见是一位贵公子,连忙热情地做出有问必答的姿态。 严华问道:“敢问店家这批神仙笑是从哪里进的货?我家里有亲戚也是开酒楼的,希望能采办到这样正宗的神仙笑。” 店家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公子真是识货之人,但公子有所不知,这批神仙笑已经是绝版了 。”严华抛出一个疑问的眼神。 店家继续说道:“这一批货是两个家道没落的公子卖给我们的,这批神仙笑是他们家里窖藏了十多年的,一共就一百多坛酒,全部被我们酒楼收购了,喝光一坛少一坛,现在这批酒已经卖掉一多半了。” 说完这些话,这个店家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严华说道:“对了,公子刚才唤我进来的时候,他们俩兄弟正在伙计那里收酒钱呢,这会功夫应该还在柜台那里。” 严华眼睛一亮赶紧问道:“那敢问店家,这二位公子如何称呼,我现在就想去会会他二人。” 店家回答道:“这两位公子是兄弟俩,都姓谢,一个叫谢云,一个叫谢雨。” 严华:“……” 离疏去卖酒的时候就觉得牛二和田七这两个名字实在太俗气了,不像是大户人家公子的名字,于是就信手拈来地把自己来到人间听到的第一个高雅的名字给用上了,还顺便类推出了另一个高雅的名字。 牛二和田七收了酒钱正待离开醉仙楼,被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二位公子请留步。”牛二和田七转头一看,是一位俊俏的青衣少年:“我家公子想认识一下二位公子,可否请二为公子到雅间一叙?”少年做出了一个有请的姿势。 牛二和田七有点不知所措,离疏也是一下子有点慌乱,他那“防人之心不可无”的人生信条总是在提醒他处处小心。正在这犹豫不决中,一位青衣公子从那位少年身后走了过来。离疏看到那人鬓角处的一缕白发,心中惊叹了一声:“谢云!” 同时牛二看见对方缓缓走过来,竟然张口叫了一声:“谢云哥哥!原来是谢云哥哥!” 离疏听到牛二叫完谢云又带着两个字“哥哥”,羞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心道:“这牛二脸皮怎么这么厚啊,他自己现在就用着人家谢云的名字呢,还在这醉仙楼里这样大声地叫,然后还有这哥哥他是怎么叫出口的?第二次见面就能冲着人家叫哥哥!真是丢死人了!”因为两个人用的是一张脸皮,一个觉得无所谓,一个觉得脸上挂不住,大概别人看到的应该就是牛二的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 此时,谢云也认出了牛二,当他看到牛二一身锦缎袍子的打扮,一时有些疑惑,他没有当众喊出牛二的名字,当然他还记不记得牛二的名字也很难说,谢云行了个礼做出邀请的姿势说道:“可否请二位公子到雅间一叙?” 几人在雅间落座,除了牛二是兴高采烈的,其他几个人有莫名奇妙的,有心事重重的,有情何以堪的。离疏一直在偷看谢云,谢云今天穿了一身青衣锦缎袍子,与上次见面相比更多了一丝凡间的气息,像一个大户人家的贵公子,没有了那种不可触及、高高在上的仙人的感觉,那一缕道尽沧桑的白发更似由凡尘着色而成。 牛二首先发问:“谢云哥哥,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真的是太巧了。”接着就是他那招牌式的嘿嘿傻笑,牛二果然是真的很开心。 谢云向牛二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分别冲牛二和田七各行了一个见面礼,一边见礼一边向对方尊称道:“牛二公子。”“这位想必就是田七公子了。”田七愕然,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很纳闷,牛二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一位贵公子,也叫谢云,跟他这几天用的假名字一样,而且还管这人叫哥哥,更奇怪的是这位名叫谢云的贵公子竟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牛二简短地把认识谢云的经过跟田七说了下,因为自己曾在谢云面前提到过田七是自己的好兄弟,想必是那时谢云听到田七的名字就记住了。自那日在骆宅遇见谢云后,离疏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就是谢云那天三更半夜地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荒废的宅院里,虽然今天再次见到谢云,但离疏觉得自己似也不好唐突地去询问。离疏和牛二对谢云都颇有好感,见了一次面就记住了两个小叫花子的名字,何况人家还是个修仙世家出身的贵公子。 谢云行完见礼后,又示意自己身后站着的两位书童打扮的少年人向牛二和田七分别行见礼,牛二和田七这才有机会定睛仔细看了一下谢云身后的两位青衣少年,霎时都看呆了,两人第一次见到这么清俊秀美的少年郎。 离疏抬眼望去,不知是因为天生对女扮男装或是男扮女装特别敏感还是因为自己有什么第六感,立马识破了这两个少年郎的性别——原来这两个少年只是男儿打扮的两个漂亮的妙龄女子。离疏心里咯噔一下,“这谢云一个大男人出门带着两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是要干嘛?这是什么情况?随身伺候的那种吗?”离疏不敢再想了,照理说离疏也不该去关心这些,但他就是忍不住好奇地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等彩云和追月各自向牛二报上姓名后,牛二和田七也都明白了其中端倪,原来她们是女扮男装,明明是两个女孩子的名字,长得又都是女孩子的模样,只不过就是穿了一身男子的衣装。 牛二和田七倒不似离疏心里想得那样龌鹾,但他俩想得也没有多么高雅。毕竟是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碰到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这两个人和一只鬼就在原地各怀鬼胎地在心里翻云覆雨了一把。 谢云见礼数已尽,便直奔主题:“不知二位公子卖给醉仙楼的这上好的神仙笑是从哪里采办到的货?” 牛二和田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谢云知道他俩的真实身份,就是骆宅里的两个小叫花子,哪里是什么家道中落的公子哥,怎么会有家中窖藏的美酒。 离疏听谢云这么一问倍觉很丢人,拿了别人家的酒出来卖钱,还假扮贵公子招摇撞骗,关键这骗子还用的是眼前这个人的名字,所以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离疏心想:“早知道这样就不进这雅间了,看见谢云就应该拽着田七撒丫子就跑,都怪这个牛二,一口一个哥哥的,扰乱了自己正常的思维和判断。” 于是离疏决定袖手旁观了,剩下丢人的事情让牛二去担着吧。与离疏相反,牛二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直以来他对自己最近的变化和一反常态倍感骄傲。 此时谢云开口打破了刚才的沉默:“二位公子都住在骆家庄,莫非这酒是从骆家庄里找到的?” 谢云一语道破天机。 牛二见纸里包不住火了,只好摊牌:“不瞒谢云哥哥,我们在骆家庄里发现了一个酒窖,酒窖里有一百多坛十多年前的窖藏神仙笑。”无需牛二再多解释,已经真相大白。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发现的呢?”谢云继续追问。 田七像踢皮球一样马上把这个锅踢给牛二,一指牛二道 :“是他发现的。”然后把牛二发现酒窖的时间和大概的经过跟在场的人大致描述了一下。离疏虽然放弃了开口说话,但耳朵还是不肯闲着,他听了田七的这些描述后还是有些无地自容的。此时他庆幸到,还好牛二脸皮比较厚。 谢云听完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你们以前住在骆宅这么久都没发现,这几天忽然就发现了。” 牛二和田七好像对于这点也很迷惑,但从来没有细想过是什么原因,于是两人同时都点了点头,他们感觉谢云像个捕快在查案子似的,然后又问了许多细节性的问题,牛二和田七都一一作答。 接着田七忽然补充道:“可能是因为牛二被什么高人点化了,他最近人变得比以前聪明了许多,那天不知怎地他忽然在骆宅里转悠了一圈,就发现了骆宅里的酒窖了。” 牛二听了这些赞扬的话当然十分开心,自己也不住地点头,然后不望洗白两句:“那一百多坛酒都是无人认领的,所以我们就擅作主张了,而且我们把卖酒的钱都分给骆家庄里的穷人了。”离疏觉得牛二今天说的话里,就只有这句话是过了脑子的,还比较中听。 谢云望向牛二,眸子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离疏虽然不说话,但却时不时地借着牛二的眼睛偷偷地看谢云。离疏觉得谢云举手投足中透着温文尔雅,矜持端庄,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多看一眼,从第一天来到骆宅那晚与这位谦谦公子相见后,闲来无事时他眼前偶尔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谢云那张俊美的脸庞,离疏总是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所以这回再次相遇,离疏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也不知自己是真的觉得似曾相识,还是只是想找个借口多看一眼。 这时牛二开口问道:“谢云哥哥,你上次说你是芷阳山人氏,那你是不是就是芷阳山上那个修仙大世家谢家的人?”谢云冲牛二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田七一听牛二这么问,对谢云的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还没待田七和牛二继续追问些什么,只听谢云开口说道:“今天难得碰到二位公子,我正好刚刚点了些下酒菜,还要了两坛你们卖给醉仙楼的神仙笑,要不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把酒话桑麻’,一起过个重阳节如何?” 主人如此盛情,客人自是不好再推脱,于是彩云和追月也一同落座,五个人加一只鬼就开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大快朵颐、酒肉穿肠。 虽然牛二和田七卖了这么多坛酒,他俩自己都没舍得开过一坛子喝,因为这样的消费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不想今天有幸在醉仙楼里喝到自己卖出去的酒,这正宗的神仙笑确实是实至名归、不同反响。 离疏从见到谢云后就一直躲着,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偶尔偷看一眼谢云,但喝酒这事他可真不想再躲躲藏藏了,于是借着牛二的嘴巴使劲地品尝着这正宗美酒。 酒过三巡,离疏感觉自己的自控力大不如前,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盯着谢云看,他发现谢云也是时不时地用眼睛瞟向自己。当目光相遇,离疏心中似乎掀起丝丝涟漪,他借着牛二的眼睛与谢云的眼神交汇时,离疏看到谢云那清澈如水的眸子深不见底,他越是想看明白越是看不明白。 谢云也不回避,离疏看向他,他就回视过来。田七在旁边看到牛二一副傻样子,眼神粘在谢云身上离不开,担心牛二又会冒出什么反常的举动,于是田七用胳膊肘碰了碰牛二,给他使了个眼色,离疏微醺中没明白啥意思,自顾自地还是想从谢云脸上找那似曾相识的原因。 田七实在看不下去了,担心这仙门大家的贵公子受不了牛二这市井小民的无礼之举,于是在牛二的耳朵根处小声说了一句:“牛二,你这样盯着人家看是不礼貌的。”然后一脸嫌弃地瞪了一眼牛二,那表情就如同牛二给他丟了多大的人似的。 田七心想,那谢公子就是再好看也没必要这样一副痴呆相地看吧,再说了,他又不是姑娘,再好看也没用啊。同时田七庆幸到,还好这牛二看的不是彩云或者追月,否则那眼神就是色迷迷的无疑了。 墨宝 被田七这样一提醒,离疏终于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失礼了,于是便缩在牛二身体里不动了。离疏老实后,牛二果然正常了。这时谢云冲着牛二和田七说道:“在下跟二位公子甚是投缘,尤其跟牛公子已是再次相见,不知可否有幸得牛公子墨宝一副?” 牛二似乎没听懂谢云说的啥意思,一脸茫然。离疏感觉牛二一时没啥反应,知道可能是他没理解谢云这句话的意思,心里是恨铁不成钢,还好这回田七听懂了,赶紧对不知所措的牛二小声说道:“牛二,谢公子是说让你给他写几个字。” “写字?好说、好说。”牛二很是得意,回想起自己昨天在骆家庄里大笔一挥,惊呆一众乞友。可是得意闪去,牛二好像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接着踌躇地似是在喃喃自语道:“我会写字吗?我好像不会写字啊!”谢云此刻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牛二。 因为离疏已经决定自己到一边凉快去了,所以此时牛二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明明记得自己写过字,而且从小没学过写字忽然不知怎么那天就会写了。可是此刻脑子里好像一个字也想不起来,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名字牛二。 田七看着牛二要掉链子,赶忙提醒道:“牛二,你当然会写字啦,那天你在骆家庄里不是还帮大家记账,帮大家写名字,刘老伯认得字,还夸你的字写得好呢!”牛二一脸傻笑,莫名所以,挠了挠头,忽然想到莫不是自己拿起纸笔就会写了。然后一拍胸脯道:“既然是谢云哥哥要,那要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要我写多少个字我就写多少个字。” 若是牛二自己开口说话,这一张嘴就是“哥哥”长“哥哥”短的,而不像离疏觉得应该恭恭敬敬地称一声“谢公子”,离疏听得这“哥哥”两个字特别不顺耳,总觉得这种叫法太亲近,好像两个人的关系还不至于到那种可以称兄道弟的程度。再者牛二叫得出哥哥,离疏感到自己好像根本叫不出哥哥,总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此时,谢云已吩咐彩云去找店家讨来笔墨,收了碗筷残羹,在桌上铺好了宣纸,研好了墨,就等牛二献上墨宝。离疏先是被田七敲打了一翻,这会儿又被牛二的大言不惭,拍胸口就要给谢云献上墨宝的赤诚,还有那一声声“哥哥”弄得心里很不是滋味。离疏决定接下来的事儿全部由牛二自己看着办,他继续靠边站。果然牛二没了离疏那真的如同丢了一半的魂魄似的,拿起笔的手不停地发抖,不知自己第一笔是应该横着写下去还是竖着写下去,周围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他那拿笔的手。此时的牛二骑虎难下,虽然头皮发麻,但还是要硬着头皮,把吹出去的牛牵着遛一圈。离疏幸灾乐祸地心道:“原来你果然姓牛,吹牛的牛。”牛二一落笔,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地画了一道,赶忙叫了声:“呀,笔误笔误。”便赶紧把写错的这张纸揉成团,像是刚犯了什么案子,马上销毁重要证据似的。 彩云给牛二在桌上铺平第二张宣纸,周围的人依旧拭目以待地盯着牛二手上的笔。牛二感觉自己已经开始冒汗了,准备在出糗之前赶紧找个理由消失,正待牛二准备捂着肚子想佯装出一副吃坏了肠胃的样子,然后先说声抱歉再飞奔出去寻找应对之策时,离疏忽然冲着谢云开口了:“不知谢公子想要在下写点什么呢?”谢云抬眼望了一下离疏,似乎是察觉出牛二语气上的变化,然后他指了指窗台上的一盆菊花,说道:“今天是重阳节,正是赏菊的好时节,牛公子可否随便写两句和菊花有关的诗句,或者直接写菊花二字也可。” 离疏方才是实在看不得牛二那副狼狈相才决定夺回主动权出手相救的,夺回主权后尽量克制自己不再去看谢云的脸,最后还是忍不住朝谢云那边扫了一眼,瞥见谢云那淡雅出尘的身影和面容,又看了一眼窗台上那盆开得从容不迫、无欲无求的菊花,离疏在那美酒的催动下似乎有了些灵感,于是优雅地沾墨提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地写下四行清秀淡雅但棱角分明的楷书: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离疏刚一收笔,只听彩云拍手叫道:“好字!好字!”然后又带点疑惑地冲谢云道:“公子,这字体我好像看着很眼熟啊?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离疏心道:“废话,谁还不是照着字帖拓本临摹出来的,你看着眼熟有什么奇怪的。” 谢云看了离疏的字后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望向离疏,眼中忽明忽暗似有光波流转,离疏被他看得发毛,两人像是刹那间互换了角色一般,从开始离疏总是盯着谢云,到现在谢云针一样的目光刺向离疏。离疏感觉到自己有点招架不住,开始尽量不去和谢云对视、避免目光交汇,谁知越是刻意越是心神不定,最后慌乱中还是忍不住朝谢云看了一眼,正对上他那深邃莫测的黑眸,心里不禁紧绷了一下。 离疏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字写得太好看,还是因为谢云看出离疏是在用那首诗夸奖自己淡泊典雅而令他太感动了,感动到他要用那么火辣辣的眼神回报自己,本来自己好像就“心有杂念”,谢云这是要继续把自己逼上邪门歪道吗? 于是在这天人交战般目光相接的档口离疏赶紧遁了,剩下个牛二先是被刚才瞬息万变的局面弄得莫名奇妙,从开始不记得怎么写字了,到好不容易想起来怎么写字;从最初自己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谢云,但是自己脑中却一片空白,到现在又被谢云那阴魂不散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慌,他感觉谢云并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见了什么人。 牛二看着谢云望向自己的眼神,心想莫不是谢云酒喝多了失了神智,赶紧唤了声:“谢云哥哥。”谢云听到牛二这样一叫,立马缓过神来,脸上刚才那忘形的神情顿时收敛,然后冲着牛二淡淡一笑,夸赞道:“牛公子的字颜筋柳骨,好书法。”田七不识字,看见大家都夸好,自然也是附和地给牛二叫好,与有荣焉的同时还夹杂了点怅然若失:“我为什么是个文盲?” 带墨迹干后,追月小心翼翼地把牛二的墨宝收了起来。这时谢云走近牛二,先行了一礼表示对奉上墨宝的感谢,然后他对牛二说道:“可否请牛公子借一步说话。”离疏听明白了,谢云是想和牛二单独说话。彩云和追月果然都很机灵,她俩听到谢云对牛二说的话后,立刻邀请田七去醉仙楼的园子里赏菊、喝茶。田七也很明事理,知道谢云有事要对牛二讲,乐此不彼地跟着两位假少年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谢云、离疏还有牛二,谢云从正面望向离疏,忽然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视着离疏的双眼,目光交接的一刹那,离疏忽然感觉牛二没有任何反应了,他的灵识像是突然沉睡了一样,只要离疏不说话,牛二就不会发声,离疏不抬腿,牛二就不会走路,牛二的躯体里好像就剩下离疏的灵识。离疏自进入牛二躯体后,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做为一丝魂魄,离疏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牛二灵魂的存在,即便是在他睡着了进入梦乡的时候。而此时此刻,离疏感觉不到牛二,牛二躯体里除了离疏之外,死一般的寂静。离疏有些慌乱,他不知道牛二出了什么事情,虽然谢云给他和牛二都留下了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的好印象。但毕竟谢云跟卢家的人一样都是仙门中人,而且他们这只是第二次见面,知人知面不知心,莫不是谢云把牛二催眠了?还是他把牛二怎么样了? 离疏越想心里越害怕,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谁知谢云却又向自己走近了一步,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离疏的脸,他似乎察觉出离疏脸上的慌乱之色,然后仿佛是极轻微地叹了口气,对离疏说道:“我上次给你的符咒应该还在你身上,把他拿出来给我。”谢云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称呼牛二公子,离疏觉得他并非是忘记了礼仪,而是他实际上并不是在对牛二说话。离疏听后,慌慌张张地在牛二身上乱摸一通,忽然记起上次溪水里洗完澡后牛二就把那张符咒塞进了里衣的口袋,后来就再没取出来过,于是手伸进怀中的里衣口袋去摸那张符咒,离疏整个动作做下来非常地不连贯,一是因为心里在打鼓,不知谢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二是因为往口袋里放东西、掏东西这种事以前都是牛二自力更生,离疏从来不越俎代庖。 谢云也不着急,一直看着离疏等他拿出那张符咒。离疏把符咒递给谢云,谢云接过符咒将其摊于右掌心上,整个符咒在谢云的右掌心上泛出了微弱的红光,符咒像是粘在了谢云的手上一般,接着谢云右手腾空推出,把那张已经虚幻的符咒像推一股气流一样在牛二左肩处推进了牛二的身体,谢云的右手落在了牛二左肩处,当他把右手拿开时,离疏发现那张符咒已经不见了。离疏感觉那符咒就如同是一粒药丸,刚才谢云像是就着一碗水把那药丸给他灌进了肚子里。 离疏实在是好奇到极点了,未及细想,张口问道:“谢公子,这符咒是?”谢云对视了一下离疏,回答道:“此符咒可以帮你隐去身上的魔气。”离疏一听没有五雷轰顶也是瞠目结舌,急忙问道:“我身上的魔气?”谢云看着离疏,似乎是下定了有些话是不得不说的决心。“对,牛二身上的魔气就是你。他如果带着这魔气出门的话,万一被仙家的人探查到,就非常危险。” 离疏似乎是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他明白了清清是怎么死的,还有以前的那些自己附身过的小动物,应该都是被自己害死的。离疏根本没有注意到谢云跟他提起牛二时,就像是在跟他说另外一个人一样。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头重脚轻,有点晕眩,谢云好像是要伸手去扶他,但手伸到一半还是收了回来。 离疏冷静了一下,有点反应出刚才谢云的话中含义了,离疏猜到牛二的灵识没有半点动静应该就是谢云动了什么手脚,他看谢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假装成牛二了,于是望向谢云问道:“那天晚上在骆家庄你就看出牛二身上有魔气了?”谢云微微点头表示肯定。谢云那晚在骆宅,第一眼看到牛二以为他是一只魔,便上前询问他是谁,一问一答中发现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叫花子。 离疏继续问道:“然后你就给了他那张符咒帮他隐去魔气?”谢云用眼神给了离疏一个肯定的答复。离疏的几个问题像是在问谢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好像也明白了昨天碰到卢家人的时候,没有被察觉出自己有异样的原因。 “可是有人告诉我,魔是跟人长得一样的,可我不是啊?我怎么会是魔?”离疏脸上的茫然与无耐在谢云眼中一览无余。 谢云眼神极尽温柔地看着离疏说道:“你现在还不是魔,是魔灵,就是魔的魂魄。” “魔的魂魄?”离疏暗自苦笑,心道:“那岂不就是魔鬼?” “活着的魔是有肉身的,可以通过幻化和隐藏魔气来掩护自己。魔灵没有肉身,所以必须进入□□中慢慢温养,否则就会魂飞魄散。”谢云继续解释道。 原来附身是魔灵保护自己的本能,离疏总算是明白了。“那所有的魔死后都会化成魔灵吗?”离疏接着问道。 “不是,仙和魔死后都是魂魄尽散的。只在一些偶然的情况下可能会留存一丝魂魄,这丝魂魄也要在机缘巧合下才能成长并幻化成魔灵。” “什么样的偶然?”离疏问道。 谢云没有回答,只是忽然转了话锋对离疏道:“公子前世一定是吉人天相才能得以留住一丝魂魄,最终劫后余生。”谢云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竟然像是在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一般。 离疏心想:“他这句话还真有点像装半仙的算命先生说出来的像是那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话。” “那我以后会怎样,夺了牛二的舍吗?”离疏一直很担心这件事情。 “不会的,魔灵一旦温养成熟后就能够自己化形,从宿主体内脱出,牛二不会有事的。”谢云果然是仙门中人,比那刘老伯更专业。 听谢云这样一说,离疏顿时松了一口气,但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青面獠牙的厉鬼化形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冷战。 “那符咒已被我加入了法力嵌入牛二身体里了,这样就不怕他忘记带在身上了。还有,如果有什么人从他身体里取出这符咒,我就会第一时间知道。”谢云对离疏解释道,似乎生怕离疏对自己产生什么怀疑。 “可你明明是仙门中人,为什么要帮我们?”离疏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那句话。离疏想到自己无依无靠地被牛二带到人间,若不是因为那晚遇到了谢云,恐怕他和牛二今天根本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跟谢云说这些话,所以心中满是感激,但又充满了疑惑。 “你们都是无辜的,我最恨别人滥杀无辜。” 谢云看着离疏,眼中闪过一丝愤恨或是无耐,似有许多话要对他说,但最终只是淡淡地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离疏一直觉得自己应该郑重地对谢云道声谢谢,但大恩不言谢,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离疏和谢云的密谈结束后,牛二也活了过来,离疏倍受打击,一直情绪不振。田七和彩云、追月的赏菊活动也结束了,两行人就此别过。 严华看着离疏离去的背影,心中无耐地想道:“必须让他接受这个现实,他才能有准备去面对世间的险恶。” 站在严华身后的彩云悄悄地问追月:“你说咱们殿下是不是挺喜欢这个牛二公子的?” 追月狠狠地白了彩云一眼:“……” 魔灵 回骆家庄的路上,田七一个劲儿问牛二,谢云跟他偷偷说了些什么,牛二摸不着头脑,不记得有这么一出,离疏干脆替他回答了:“他就问我还有没有神仙笑的存货,能不能便宜点卖给他。” 牛二和田七中午喝了美酒,兴奋劲儿还没退去,看见路上很多人身上佩了茱萸要去山上登高。两个人也从路边找来茱萸,互相给对方插在头上,一边嬉戏打闹,一路就跟着人群往山上走,离疏自听了谢云的话后感觉有些生无可恋,哪里还有什么登山的雅兴。不过他看着这两个穷小子,从小就失了爹娘,孤苦无依,童年时都若浮尘般在世间漂泊,历尽人间苦难,长大后竟然还能笑得这般灿烂与无邪。离疏心下有稍许宽慰,人至少还能改变自己的心情,何苦揪着改变不了的事情怨天尤人呢?两人嬉闹中你追我赶地总算是爬上了山,还在山上看了会儿风景,完成了重阳节登高辟邪除灾的愿望,离疏感觉自己这只邪魔并没有被除掉,仍旧完好无损,安然无恙,看来这法子肯定是不灵的。 回到骆宅,牛二和田七看见院子里搭起了好几处临时灶台,几个掌厨的大娘忙地热火朝天,骆宅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真是有了钱没有实现不了的愿望,有了钱没有逾越不了的鸿沟,这一群颠沛流离、无家可归之人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过他们还能有一天好酒好肉地在这里欢聚一堂。 晚饭时间,几张临时的破桌子和院子里几个石头台子都被征用了,摆满了丰盛菜肴,竟然还有酒,当然是比神仙笑差了好几个档次的桂花酿。一大家子人各就各位,牛二今晚自然就是这宇宙的中心,要入主席、坐“上座”,院子里的“上座”坐不下,有的人干脆端着饭碗夹上点菜,到旁边找个角落蹲下身就吃起来了,菜吃完了再去夹,反正院子里坐着的,站着的,走着的,蹲着的,各式各样,千姿百态,但脸上都是写着相同的四个字“开心快乐”。 离疏不想扫了牛二的雅兴,这回没有在喝酒上夺取主动权,他生怕自己一沾酒就给牛二献上一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坏心情。但离疏看着满院子人这“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豪迈和“人生的快乐莫过于酒足饭饱”的不思进取,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过沉沦,忽然瞥到桌上鲜美的鲈鱼,想到这鱼明明是早上自己专门点的菜么,这时一个大娘冲牛二说道:“牛二,快吃鱼,你早上不是说特别想吃鱼嘛!”离疏听罢,心情马上峰回路转,管自己是魔是仙是人是鬼,先把这“但爱鲈鱼美”的快乐暂且留住。于是离疏今晚的主动权全部放在吃鱼上了。但事实证明,你可以大口吃饭、大口吃菜、大口吃肉,还可以大口喝酒,但绝不能大口吃鱼,吃到最后,牛二终于是没能逃脱被鱼刺卡喉的命运。 骆宅大众酒足饭饱后,有人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收拾“残局”了,明天有些要上路的人拉着牛二依依不舍,酒劲儿一上来,各人都是满腔的“谁言千里自今夕”的浓浓别意,离疏感觉到这牛二的眼泪今晚都流了好几茬了。 离疏似是被牛二喝下的那些桂花酿灌得一样微醺,总是恍惚中觉得黑暗处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可是定神去看,又什么也没有,使劲揉揉眼睛去看,还是什么也没有。但离疏脑海中总是闪现出白天看到的谢云那摄人心魄的眼神,不禁心中有些飘飘然的异样感觉,离疏想自己一定是被这桂花酿给乱了性了。 一个晚上,鱼刺都卡在牛二喉咙里,名副其实的有鲠在喉,怎么咳也咳不出来,牛二找田七帮忙,想让田七用筷子帮他取出来,田七一边往牛二嘴巴里看一边抱怨道:“牛二,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是晚上光线太暗,田七实在看不清,田七只好对牛二说:“牛二,明天白天光线好的时候,我给你拿筷子挑出来,你就忍忍到明天吧。”无耐牛二只好带着这根鱼刺躺下了,鱼刺虽然扎喉,一咽口水就不舒服,但桂花酿还是催得牛二倒头便睡着了。 离疏还是沉浸在“自己就是个魔灵”的阴霾中,鱼刺扎着的喉咙隐隐作痛。虽然受到了心灵和□□的双重打击,但酒精的作用也是不容忽视的,过了不知多久,离疏竟然也昏昏睡过去了。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离疏今晚睡得十分不安稳,一会儿梦见自己化形成青面獠牙的魔鬼,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被人追杀,还梦见一个人举起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向自己狠狠劈下来,最后的这个梦是那么地真实,真实到离疏能真切得感受到自己当时的情绪——愤怒、悲伤、恐惧。离疏一下子被这个梦惊醒到从地上坐了起来,脸上还残留了梦中因极度伤心而流下的两行眼泪,喉咙中的鱼刺隐隐作痛,刺激着离疏不停地咳嗽,咳嗽又刺激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离疏生怕把牛二惊醒,稍微安静片刻,没有感觉到牛二有任何反应,然后捂着嘴巴又闷声咳了两声,鱼刺刺得喉咙非常不舒服,离疏把捂着嘴巴的手向下挪到咽喉的部位,恨不得把那根鱼刺从咽喉处挤出来。由于梦中的惊吓和刚才剧烈的咳嗽,离疏的胸口一起一伏还没有平静下来,忽然他发现自己面前竟然单膝半跪着一个人,那人眼睛平视着自己,竟然是谢云!离疏睁大眼睛,不知道这是做梦还是幻觉。 正当离疏想辨明这亦真亦幻的情境之时,谢云一只手伸了过来,他轻轻地用那只手抹去离疏脸上残留的泪痕,指尖从离疏脸上擦过,带着一丝丝温暖和柔软,让离疏一度产生出一种错觉,想把自己的一半脸庞埋进谢云那温柔的掌心,谢云眼神中充斥着心疼与无耐,轻声对离疏说:“你总是这样不小心。”语气中像是责备,又似爱怜。同时离疏忽然感到一股热流霎时涌入自己的咽喉,引得他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这一次,他竟然把那根鱼刺咳了出来。当离疏再一次看向谢云,谢云的身影开始虚化,指尖的温度也渐渐消失。离疏有些不舍,想抓住他的手,可是抓住的却是虚无,然后离疏脱口而出:“谢云,我们以前认识吗?”对方没有任何回答,已完全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恍惚中,离疏觉得刚才自己一定是做了个梦,白天定是被谢云感动到了,所以晚上竟然做了这样一个暧昧的梦,不禁脸上微微泛红,因没了喉咙里的刺痛,离疏又昏昏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田七就要帮牛二这个好兄弟找鱼刺,结果牛二咽了几下口水,感觉鱼刺已不在喉咙上了,莫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给咽进肚子里去了?离疏也感觉甚是怪异,如果昨天夜里自己把那鱼刺吐出来是在做梦,那今天早上鱼刺怎么会真的没有了? 牛二和田七今天都不打算再穿自己那身“戏服”了,两人各穿上自己破烂的粗布衣服,虽然二人口袋里现在也还是有点小钱的,但他俩一致认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钱要花在最值得的地方,比如美酒佳肴什么的。那两身锦缎袍子既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俩打算把两件袍子还给秀秀妹妹,秀秀妹妹说什么也不要了,然后两人决定把这袍子先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整理衣物的时候,牛二下意识地伸手往里衣口袋里摸了一下,结果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摸到谢云给他的那张符咒,然后就到处翻找,从自己身上到自己的破棉被里,再到自己的那一堆破烂家当里,最终一无所获。田七看着奇怪问他找什么,牛二又顺便给田七描述了一下,问田七有没有看到这样一张符咒。田七莫名奇妙地摇了摇头,离疏一直在想着昨天晚上的那个梦,看牛二找东西惹得自己心烦,干脆给他传递了个暗示,“可能是丢了吧!”牛二总算放弃寻找了,心中纳闷得紧,最近真是怪事连连,身上接二连三地丢东西,先是鱼刺,再就是符咒。 骆宅里很多要回家乡的人天还没亮就早起赶路了,走的晚点的会过来跟牛二和田七道个别,毕竟此去经年,不知何时能再见。骆宅里陆陆续续走了一小半人。牛二和田七两人也在厅堂里讨论着是不是也去哪里置个小铺,做点小本生意或者租个园子种些果子卖啥的,聊到最后就聊到过两年再去讨个老婆,老婆就是家里的老板娘之类的话题。离疏在旁边听着想笑,觉得这俩小子没什么生意头脑,可能也挣不了太多钱,又大字不识,估计大户人家的小姐是看不上的,只能娶个山野村姑回来。 快到晌午时分,一个小叫花子从骆宅的院子跑进厅堂,冲着牛二和田七喊道:“牛二哥哥、田七哥哥,院子里有位贵公子找你们俩,他还让楼外楼送来了好多“叫花鸡”给我们吃,现在大伙都在外面吃鸡呢。离疏闻言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跑,离疏觉得这个贵公子除了可能是谢云,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离疏和田七跑出厅堂外,看见一个修长的背影负手而立于院中,牛二唤了声“谢云哥哥”,谢云转过身来冲牛二和田七淡淡一笑,离疏霎时觉得此情此景是那么的熟悉,同样的院落但是没有现在这样的破败不堪,同样的空气中飘散着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一位温文尔雅、眉目如画的公子回眸一笑,那一笑温润如玉,惹得离疏心荡神驰,连这番心境都那么地似曾相识,离疏一下愣住了,这是从哪里来的幻觉? 正在离疏莫名所以之时,牛二和田七已经跑到谢云跟前,牛二又开始暴露其话唠本质,马上告诉谢云自己可能是把谢云给他的符咒弄丢了,他又是如何从头找到脚,从里找到外,然后又是多么地愧疚,愧对谢云对他说的不可离身的嘱托云云。谢云安慰他说不要紧,丢了就丢了。 离疏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谢云,刚才那熟悉的一幕让他有些恍惚。离疏其实也有很多话想问谢云,他很想问谢云昨天夜里有没有来过骆宅?有没有帮自己抹去脸上的泪?有没有帮自己吐出了那根鱼刺?但是离疏问不出口,如果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一场梦境,那又如何能问得出口? 其他的叫花子也都很好奇谢云的到来,但是都在忙着吃谢云免费提供的楼外楼送来的叫花鸡,一个衣着光鲜,帅气逼人的贵公子出现在这里,对于一群叫花子来说估计是百年不遇的奇观,让他们吃鸡正好避免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围观。 谢云看见今天牛二和田七一身粗布衣衫的打扮,似乎也领悟出人靠衣装的永恒真理。谢云对牛二和田七说明来意,说自己在芷阳山脚下的长安城有一处宅院,想邀请他们去那里住些日子,牛二和田七还可以顺便游历一下长安城。牛二和田七一听谢云说要邀请他们出门游玩,开心地不知所措,满口应允。牛二听说去长安城,马上便问谢云,就是那个满城都是花、香气扑鼻的长安城吗?他似乎是不知是从哪里听说了些有关长安城的什么传说。谢云回道,这个季节满城都是菊花,确实满眼金黄、香气扑鼻。离疏也脑补了一下那个“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长安城。 鱼刺 谢云告诉牛二和田七,他雇的马车已在骆宅外等候,他二人可带上些细软先去他住的望湖客栈修整并住下,下午再去临安城里稍微逛逛,然后明天就动身出发去长安城。 随后谢云出了骆宅,彩云和追月刚才带着马车一直在骆宅外候着,谢云吩咐追月留下来继续候着牛二和田七,自己便带着彩云先行离开了。牛二和田七回到厅堂里拿些换洗衣物,把刚卖酒分到的钱都带上了。两人商量着跟着谢云出门不能太给他丢面子,然后就都把今天早晨准备压箱底的那身锦缎袍子也都带上了。走之前还跟骆宅里的其他叫花子们都告了个别,对他们说准备用卖酒分到的钱出门去玩些日子,等长安城的好山好水都看够了就会回来的。大伙也都很替他俩开心,告诉他们在外面不要太贪玩,早些回来。 离疏很庆幸自己什么也不用收拾,没有行李,无需细软,只要带上牛二就可以了,当然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牛二带上自己就可以了。离疏在想如果自己不跟着一起去,谢云会不会有些失望,当然他根本没有这个权利去选择。 骆宅门口,追月今天还是一副少年郎的打扮,正在一辆马车旁候着他们俩人,牛二和田七看到追月在等他们,高兴地上去打招呼,追月也是笑嘻嘻地迎着他二人。一上午都没怎么说话的离疏,此时没有看到谢云,赶忙问追月:“谢…谢云哥哥呢?”离疏本来是想问“谢公子呢”后来还是改了口,学着牛二的叫法问了一句。因为牛二已经把“谢云哥哥”叫得理所当然了,连田七都顺理成章地跟着这样叫了,离疏再改口去叫谢公子就显得太生分了,而且也会让别人觉得牛二这人是不是有些人格分裂,本来熟络络地叫声哥哥挺正常,怎么忽然又变得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去叫什么公子了。 总之,离疏这次是领教了牛二的这个自来熟的本事。亲近可能最初就是那么一道门槛,你跨过去了就顺理成章、万事大吉;若是第一步机会没抓住,后面再想跨过这个坎就会越来越难。离疏就属于后面这种,刚说完“谢云哥哥”几个字,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了,况且这还不是当着谢云的面在叫他。 追月告诉他们谢云带着彩云先去置办些东西然后回客栈,他们三人直接坐马车去客栈,大家最后会在客栈会合。三人一起进了马车车厢,车厢里竟然还放着两只谢云给他们二人准备的叫花鸡,两人这才意识到现在已过晌午时分,他们中饭还没有吃,肚子里早就打鼓了,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鸡,心满意足地夸赞谢云哥哥想得周到,体贴入微,离疏这回也心甘情愿地附和了一声。 牛二和田七头一次坐马车,无比稀奇,牛二这自来熟和话唠的本质在这个时候凸显了巨大作用,一会儿一个追月姐姐地问这问那,牛二先是好奇马车,问问马车车厢里这东西是干什么的,那物件又是做什么的。 最后牛二忽然话锋一转,问追月道:“追月姐姐,谢云哥哥有没有成家?”离疏听后差点捂住牛二的嘴,自己似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个问题很像是自己问出来的,因为这个问题离疏在心里想过很多遍,但自己刚才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果然是同用一副身躯,连想的事情都有些接近了。 追月看了牛二一眼,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犹豫不决的神情,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应如何作答,最后她回答道:“我们公子还没有成家。”离疏心里似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已经有未婚妻了。”追月接着说。离疏另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接连干咳了两声,心想:“这追月怎么说话大喘气?可恶至极!” “那谢云哥哥的未婚妻是什么样的人?”牛二追问道。 “我家公子的未婚妻是仙门大世家出身的小姐,又聪明,又漂亮,从小就是个神童。” “那她现在在哪里?”牛二接着问。 “十三岁就飞升了,现在在仙居山上的上仙庭做神官。”追月刚说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好像是突然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了,然后就赶紧闭了嘴。不知什么原因,后面无论牛二和田七怎么问,她都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牛二和田七都是心无杂念地听着,然后啧啧称赞,他们一致认为,谢云这么优秀的仙门公子定是九天仙女才配得上的。 离疏跟牛二、田七完全相反,他觉得追月的话太多了,自己是一点也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感觉自己从昨天到今天受到了严重的双重打击,顿时在牛二的身体里蔫掉了。 到了望湖客栈,牛二和田七带着一只霜打的茄子似的魔灵欢天喜地地下了马车,进了客栈。彩云已在客栈等候,把他们引入已经订好的客房,客房里竟然准备好了两个大木澡盆子,澡盆里装满了热水,彩云和追月也跟了进来,彩云指了指一张床上一堆叠放整齐的衣衫,对牛二和田七说:“我们公子刚才去给二位公子采办了些换洗的衣物,等一会儿沐浴之后就可以换上新衣服了。” 两人感动地不知说什么好。牛二本来想说:“我们自己带了换洗的衣物的。”但想着他两人的那些衣物实在太寒酸,秀秀妹妹给的袍子上也满是补丁。谢云哥哥定是看着他俩的衣装难登大雅之堂,才如此安排,他们二人也只好盛情难却了。 二人欣然笑纳了谢云的好意,准备等彩云和追月出去就开始脱衣沐浴。谁知彩云和追月竟然关上了房门,分别走近牛二和田七,准备帮他们脱衣服,这可吓坏了两个小伙子,连忙裹着双臂往后躲,一脸的尴尬之色,嘴上结结巴巴地说着:“不……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离疏从进了客栈以来就一直在犯蔫,看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立刻浮想联翩,他想到莫非谢云沐浴更衣时也定是这俩丫头在旁边贴身服侍,帮着他宽衣解带。想到谢云宽衣解带、袒胸露怀时的场景,离疏脸一下就红了,再又想到他旁边还有这俩丫头,脸一下又黑了。 彩云、追月见牛二和田七很是抵触,就不再坚持,退出了房间。走出房间后,两人还偷偷地聊了起来。彩云问追月:“你说,他两人刚才怎么那么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追月说““谁知道,我们殿下沐浴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样。”彩云忽然神秘地贴着追月的耳根小声说道:“估计这就是人家说的那种所谓的‘心有杂念’”。然后两人就嘻嘻地互相窃笑起来。 彩云、追月自被谢虞选中来到严华身边伺候,早就对严华殿下的坐怀不乱习以为常了,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其他男子,这回在凡间跟着谢云遇到牛二和田七,总算是领教了一回什么是“心有杂念”。 彩云追月出去后,牛二和田七似是被惊吓到了,反复检查房门有没有锁好,生怕沐浴到一半时那两个丫头又闯了进来,就差点准备轮换着去帮对方看门了,两人脱衣服沐浴的时候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整个沐浴过程根本不是在享受中,完全就是在逃亡中,最后总算战战兢兢、风声鹤唳地把这个澡洗完了,他们俩觉得这两个女子完全就是两个不食五谷之人。 牛二和田七换好新装,又回到几天前清俊的公子哥的模样。谢云说今天要带他们去临安城里转转,五个人出了客栈,谢云领他们来到临安城里西湖边的一个码头处,西湖是临安城里风景特别秀美的一处湖泊,经常有善男信女在湖面上划船泛舟。码头边上停了很多摇橹船,他们五人上了一条船,船夫就开始往湖对岸划去。 上了船,牛二问:“谢云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谢云看了一眼离疏,说道:“湖对面有个万鹤岭,万鹤岭上有个万鹤书院,我们去那里转转。”田七听了连忙说:“是不是就是临安城里那个很有名的修仙学院?”谢云冲他点了点头。 彩云和追月以前跟严华不知来过临安城多少次了,严华来临安城的必去之地,就有这个万鹤书院,她两人也都跟着严华去过。这回严华还是第一次带着外人去,两人虽然有些好奇,但绝对不会多问,她们从小跟在严华身边,主子的脾气、性格都很熟悉,最懂得分寸二字。重阳节那天回到客栈,严华就特别嘱咐了她俩在牛二和田七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两人都一一谨记于心,就是今天在马车里追月无意中说漏了一嘴严华有未婚妻的事,但后来还是及时刹住了车,她觉得应该没什么大碍。 因为在客栈里沐浴的那一幕的尴尬还未散去,牛二和田七在彩云、追月面前都显得有些拘谨,所以牛二、田七和彩云、追月在船上都很安静。牛二和田七以前经常在湖边玩,总是看着别人在湖面上乘船泛舟,今天他俩还是第一次乘摇橹船,心中又激动又感谢,在一天不到的时间里,谢云帮他们实现了人生中的许多第一次,第一次乘马车,第一次住客栈,第一次在客栈里泡澡,第一次乘摇橹船等等。牛二和田七不知道他们后面还会继续托谢云的福,再遇到什么样的人生中的第一次。 谢云一直静静地站在船头处眺望着远方,其他人也就跟着他一起默默地欣赏着西湖美景,只见远处青山倒影于水波潋滟的碧水之中,午后斜阳掩映下几只摇橹船在湖心荡漾。谢云看着这“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湖光山色,似有所感。 离疏从早上见到谢云就没有跟他说过话,只是趁谢云不注意的时候偶尔瞟他一眼。直到现在离疏还是情绪不佳,提不起精神,他只能默默地盯着谢云的背影聊以慰藉。正当离疏看着那背影出神中,谢云忽然回过了头,眼睛正撞向离疏的目光,然后轻声淡淡地吟了一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离疏从那句话里听出了一段“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前尘往事。 牛二似乎也听明白了谢云的这声感叹,他觉得谢云可能是看到自己和田七两个都是少年人,想到他自己已经不再是少年人了,感怀自己有点年纪大了,所以有此一叹,正所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么。于是牛二连忙安慰谢云道:“谢云哥哥,你还很年轻,跟我们一样也还是少年。”语出,彩云和追月两人开始偷偷地笑;谢云很矜持,只是微微地冲牛二点了下头;田七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离疏暗自轻叹了一声:“没文化真可怕。” 书院 摇橹船停靠在了湖对面的一处码头,谢云几人下了船就往山上走,此山就是谢云刚才提到的万鹤岭。几个人沿着山路而上,没走多久,竟然听见了嬉戏打闹的声音,几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一群穿着浅蓝色衣衫的少年在一处空旷的校场上做着各种户外活动,有蹴鞠的,有踢毽子的,还有跳绳的。 离疏想,这些少年应该就是在万鹤书院修炼的学员,那统一样式的淡蓝色衣衫应该就是万鹤书院的校服。离疏看见几个蓝衣校服的少女在踢毽子,不禁多看了几眼。牛二也看到了那些女学员,然后问道:“这书院里还有女学员?”彩云回答道:“很多年前就开始招女修了。”此时钟声响起,少年们匆匆散去,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应该是课间活动结束了。 修仙界有几个知名的修仙学院,其中临安城的万鹤书院首屈一指,各修仙世家趋之若鹜,都是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子女往里送,据说这样的重点学院飞升率很高,自家孩子若能进书院修炼,能大大提高飞升的机会,即便是不能飞升,也能修出个仙骨,升入级别较高的预备仙阶,从小仙家转入大仙家继续修仙提升。书院之所以取名“万鹤”,其实有“万仙”的意思,暗指书院桃李满天下,培养了太多神仙。 刚才上山的路上,牛二就一直好奇地问东问西,彩云就把这万鹤书院在修仙界的崇高地位和举界闻名简单地跟牛二和田七介绍了下。几人在谢云的带领下已走进那片空旷的场地,那片活动场地刚才还是人头攒动,现在已是空无一人。牛二继续好奇地问道: “那这个万鹤书院像普通凡人家的孩子能进来修仙吗?”因为他想到自己就是那个比普通凡人家还普通平凡的孩子,不知是否有机会进到这仙界知名的大学府。 彩云说:“因为想送进书院修仙的人太多,竞争很是激烈,很多仙家的孩子都不一定能有机会进来。普通凡人家的孩子估计是没太有机会的。不过好像听说,现在很多修仙学院都有选拔考试,据说是凡人家的孩子也可以报名参加选拔考试,那如果考中了应该就有机会进来修仙。况且很多神仙也不是天生就是神仙,而是从凡人开始修炼然后得以飞升的。” 彩云说完,转向谢云问道:“公子,是这样的吧?”谢云冲彩云微微点点头。 彩云接着解释道:“我们公子以前就在这万鹤书院修炼过的。”此时谢云的目光轻轻地掠过离疏的脸。 谢云在这里修炼过,牛二、田七、离疏三人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们都知道谢家是仙门的大世家,那必定是有机会进这种名牌修仙学院的。牛二和田七一直在想着刚才彩云说的选拔考试,他俩不约而同地想,这个选拔考试一定很难,竞争一定很激烈,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接下来,田七想的是自己大字不识,肯定考不进。牛二想的是,自己不仅识字,还书法了得,说不定有机会考进。离疏什么也没想,他脑子里只有谢云。 这时忽见谢云停下脚步后伸出一只手在空中像是划了一个弧圈,牛二、田七和离疏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万鹤书院是有“院墙”的,因是仙家的学堂,自是不同于凡间的学校,书院周围很多处不方便修院墙的地方便被设置了仙家的禁制,这禁制类似于一个透明的结界,这些有形和无形的“院墙”便将整个书院围了起来。谢云刚才好像是用仙法把这处结界给破了一个入口,接着谢云示意他们几个人跟随自己穿过那处入口朝刚才那些修仙弟子户外活动过的场地走去。 几个人不知道谢云欲意何为,都好奇地跟在他身后。谢云走到那校场中央,从地上捡起了刚才那几个女修没来得及带走的鸡毛毽子,对在场的人说:“我们一起来踢毽子玩儿如何?”同时眼睛似乎又微微扫了一下离疏。 彩云和追月多少年都没见严华殿下这么有雅兴了,连忙拍手叫好。牛二和田七自是也很开心,就是很谦虚地说,他俩踢得不好,以前就是经常看到女孩子在踢,然后就进去凑个数,所以技艺不是很精湛。 既然大家一拍即合,于是追月当裁判,剩下的四人两两分组对踢,正好用了刚才几个踢毽子的女修画好的场地。比赛规则就是,哪一组接不到毽子,落到自己的场地上就算输了一分。于是谢云和彩云一队,牛二和田七一队,站好位置,各就各位,比赛开始。 谢云今天一身束腰的轻衣短装打扮,比起锦缎袍子的公子衣衫,深色的短装更显出他整个人高挑颀长的身形。离疏使劲儿盯着谢云看,他发现谢云整个人的身材非常匀称,“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于是乎就脑补了一个伸出双臂去环住谢云那细腰的场景,离疏发现自己又开始不堪入目地瞎想了。 比赛几个回合后,谢云和彩云明显占优势,田七比牛二脚上功夫好些,飞过来的毽子都能接住,但牛二基本接不住,也难怪牛二接不住,眼睛全被离疏征用了,根本没有去看毽子,全看谢云去了。但谢云又总是把毽子往牛二这边踢,于是牛二和田七接连失分,田七有些好胜心切,不住地埋怨牛二,觉得牛二的三魂七魄没有一个在他自己身上的。 离疏只顾着想入非非,根本没心思去帮牛二踢毽子,他觉得自己应该压根就不会踢,若是笨手笨脚地在谢云面前露了怯,那还不如去撞墙,于是离疏继续自顾自地偷看窥望着谢云。 谢云用脚去接毽子的时候,腿上划出一道道弧线,在绿黄色的草地上翻转腾挪,矫健的身姿看得离疏眼花缭乱,脸上微微发热,那情景又伴随着空气中弥漫的桂花香气,像是穿入一处幽暗的时空隧道,进入了一个此情此景似曾相识的幻境。 正在离疏沉浸于那亦真亦幻之中时,他忽然感到牛二的身体没有了反应,牛二又一次像上次在醉仙楼时那样没了生息。此时,谢云把毽子向他踢过来,离疏本能反应似的抬起了牛二的腿,一个漂亮的拐踢把毽子踢出一道高高的弧线,踢进了对方的场地,谢云似是看着离疏出了一下神,没有接到毽子,失了一分。田七看牛二总算是缓过来点劲儿,提醒道:“牛二,你用点心!”离疏猜想牛二莫不是又被谢云锁住了?那这后半场自己是不得不上场了。 于是这后半场就是这个假牛二反败为胜、扭转乾坤的辉煌战绩。离疏没想到自己在场上身轻如燕,似游龙戏凤,能接住任何方向飞来的毽子,各种踢法都信手拈来,毽子到了自己的跟前,离疏就如同闻到花香的蜂蝶一般,兴奋不已,状态很是亢奋,什么样的高超技巧都瞬间爆发出来,引得在场的人阵阵叫好。 谢云时不时把目光投向他,脸上带着盈盈的微笑。最后,比赛结束,牛二和田七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有些小小胜负欲望的田七非常地开心,他知道牛二又反常了,正确地说应该是超常发挥。 踢完毽子,几个人都气喘吁吁,浑身冒汗,于是就地休息。这时谢云朝着离疏走来,他因刚运动完,面色微红,脸上渗出涔涔汗水。离疏见他“梨花带雨”似地走过来,想起刚才自己那胡思乱想的画面,脸又红了,还好刚踢完毽子的脸也是红的,但是此红非彼红,可以互相映衬,相互遮掩。谢云走过来只是静静地看着离疏,并没有说话。 离疏见他看着自己,心想莫不是今天谢云后悔比赛时锁住了牛二的灵识,结果他自己那边却失了胜算,来兴师问罪的?于是离疏紧张地开口问道:“谢……谢公子,有什么事吗?”离疏本来是想顺水推舟地学牛二叫声谢云哥哥,但是当他看到谢云投过来的那似乎一直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再加上离疏本来就有些神经紧绷,这哥哥两字最终还是没能叫出口。 谢云听到他的问话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脸上带着一丝顽皮的微笑望向离疏,然后冲离疏说道:“叫我一声哥哥就这么难吗?”离疏看着谢云,似乎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可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款款深情,脸上又泛起第三波红,离疏估计自己这声“哥哥”是再也叫不出口了。 此时,谢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先是用手帕轻轻帮离疏抹去鬓角处的几滴汗,然后把手帕递给离疏,示意他自己擦一下汗。离疏紧张地看了下周围其他人,发现他们都没有注意自己和谢云这边,于是接过谢云递过来的手帕,并微微颔首表示了一下感谢。离疏觉得谢云刚才帮他擦汗时,手指轻触到了自己的鬓角,令他想起昨晚梦境中谢云帮他拭去眼泪时手指上的温热。 自附身牛二后,离疏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个男人,但自从再次碰到谢云后想想自己对谢云的各种痴心妄想,加之自己今天能把女孩子爱踢的毽子踢得这么好,离疏忽然想到,莫非自己是个女人?女魔鬼?女妖精? 几人擦完汗,稍事休息,准备回客栈,这时牛二又回来了,在回客栈的路上他听到田七夸奖自己力挽狂澜的高超毽技,一脸的茫然。 几人回到客栈后,各自去洗澡更衣,并约好了时间到客栈一楼的饭堂吃晚饭。牛二和田七这是今天第二次洗澡了,这一次总算是洗得酣畅淋漓,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晚饭的时候,牛二和田七因为下午的踢毽子比赛早早地就肚子咕咕叫了,于是来到饭堂的时间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些。他们两人看谢云和彩云追月都还没下来,就先找了个桌子坐下,准备点菜。刚一落座,忽然一个算命先生打扮的中年男人走近他们桌前,那人长着蚕眉凤目,五柳长须,冲着牛二说道:“这位小公子天庭饱满,地阔方圆,真是贵人之相,让我来给小公子算一卦吧?” 牛二听了很是开心,正准备一口答应,结果离疏冲对方行了一礼,马上下了逐客令:“谢谢这位道长,我从来不算命的。” 离疏看到这个人长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干什么不好,非要给人家算命,好感全无,但是对方好像还是不死心,欲意再次劝说。这时,牛二和田七看见谢云和彩云、追月从楼上走下来,连忙招呼,那个算命先生看见有其他人朝这边走过来,赶忙扭头就走。等谢云他们三人走近,牛二、田七和离疏发现刚才那个算命先生转瞬就不见了,而且整个饭堂里也没看到他的踪影,都觉得很是怪异。 晚饭后,几人各自回房,彩云特意过来告诉牛二和田七,明天早点起来,一起出发去长安城。牛二问怎么去?多久能到?彩云告诉他们,谢云是修仙之人,可以驾云也可以御剑飞行,但是要带上两个凡人,稍微会慢一些。两三个时辰就能从这里飞到长安城。 牛二和田七啧啧称奇,以前他们也看见过很多仙门修士在天上飞来飞去,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也能跟着仙家腾云驾雾,翱翔于天际。牛二和田七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这人生中第一次飞翔的画面。 夜闯 因白天进行了适当的运动,田七和牛二很快就入睡了,他们俩应该会做一个在天上享受着“云为车兮风为马”的美梦。离疏从最开始的情绪低落,到后来在踢毽子比赛中大显身手,心情好转了许多,也很快就入睡了,他应该会在梦里大胆地叫谢云一声哥哥。 夜半时分,客房里非常安静,只能听到熟睡中的牛二和田七均匀的呼吸声,这时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如一团鬼火般穿门而入,他靠近牛二的床边,轻轻地摇晃着牛二,一边摇晃一边轻唤:“殿下、殿下,快醒醒!快醒醒!”被唤醒的是离疏,牛二好像睡得很沉,没有任何反应。 离疏醒来后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感到非常地震惊,屋内漆黑一片,离疏看不轻对方的脸,正待张嘴呼喊却被对方捂住了嘴巴。对方继续对离疏说道:“殿下,你不要怕,我不会害你的,具体我回头再跟你解释。你必须赶紧跟我走,这里非常危险。” 此人话还没有说完,又一道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前面进来的人发现不妙,丢下离疏无耐地准备逃跑,后面进来的人抬手射出一道剑光刺向前面的人,前面的人立刻反扑到屋门边穿门而逃,后面的人紧跟着追了出去。黑暗中电光石火一般,离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两个人都在他眼前消失了。 这下离疏是彻底睡不着了,但牛二和田七两个人一直睡得跟死猪似的,根本没有察觉到屋内刚才发生的事情。离疏清晰地听到前面的那人喊他“殿下”,自己是哪里的殿下?而且那个人为什么说这里非常危险?不过离疏听声音就已经知道第一个人是谁了,那人就是昨晚在饭堂非要给牛二算命的那个算命先生。第二个人,离疏从那人的身形和动作看,他觉得那人很像是谢云。虽然屋内漆黑一片,但离疏白天一直都在盯着谢云看,谢云的身形和动作特征他已是非常熟悉。离疏凭借自己的第六感,他判断那个后来进屋的人应该是谢云,但是他也不敢完全肯定。 离疏果然没有感觉错,第二个进屋的就是仙界的二皇子严华。严华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直没有睡着,不知是因为太开心还是太忧心,这两日的遭遇令他心绪难平,他的房间离牛二和田七的房间不远,屋外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警觉,他似乎感觉到房门外有什么异样,于是严华立刻收起了那“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绵绵思绪与烦愁,警惕地整装戒备,在自己的房门处安静的听了一会儿,然后使用了移行幻影之术悄声地移到自己房间外,他似乎听到离疏的房间里有动静,心中顿时一紧,于是迅速移至离疏的房间门口,贴近房门他真真切切地听到房间里有人说话,但里面的声音很轻,他没有听到在说什么。 严华的第一反应就是离疏可能会有危险,严华睡不着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心底的那“剪不断理还乱”、时时刻刻都在纠缠搅扰自己的阵阵隐忧在作祟,他想到离疏毕竟现在是个魔灵身份,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于是严华果断地冲进了屋内,对方见有人闯入,迅速转身逃离,严华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他判断这不速之客没有同伙,必须要弄清楚对方的来路好做进一步的打算。 这两人一前一后地飞出了客栈,前面的人夺命狂奔,谢云在后面紧追不舍。前面那个黑衣人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应该是已经摆脱了后面追击自己的人。于是他又掉转了一个方向,轻身飞奔而去。他大概飞奔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一会儿腾云驾雾,一会儿落地狂奔,一会儿蜻蜓点水,一会儿略过丛林,而且还时不时地调转方向,并且这期间他多次使用了移行幻影之术。这个逃跑之人自认为他如此这般遁逃,身后不可能再有人能跟踪追击自己了,即便是前面稍微能跟上一些路程,后面也会被自己这一套移行大法甩得望尘莫及。 黑衣人又向前飞奔了一会儿,他来到一座山前,停住了脚步,接着又小心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在自己眼前一挥,他面前的山脚下似是幻化出一个入口,这处入口形似一个山洞的洞口,入口处竟然还有两个人在观风放哨,这个黑衣人跟入口处的人对了几句暗语,对方对完暗语,那两人似乎也是认得这个黑衣人的,接着放哨之人就把他放进了入口。 这个黑衣人就是十多年前,在天涯山大战中逃走的魔域的副国师——离音,离音的哥哥是魔域国师离心,与魔君离涧一起战死在天涯山上。这兄弟二人虽然都姓离,但与离涧并未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因这二人年少时在民间被离涧所救,并带他们走上了修魔之路,这兄弟二人为答谢离涧的救命和知遇之恩,都弃了凡间的姓名,改了离姓。 离音进入那入口处后,那个入口随即就不见了,又幻化成刚才什么也没有的一个普通的山脚处。这入口里面的山洞是离音召集的一群魔族人的藏匿之地,他们在入口处施了魔法将入口处隐藏,并在洞口派人看守,免得被仙界的人发现。 此时洞口外的不远处有一个人隐藏在暗处,将刚才离音的所作所为看得一清二楚,那人就是严华。离音刚才虽然没有跟严华正面交手,他能感觉到严华的法力了得,加之又不清楚对方的来路,所以在离疏的房间内,离音不敢恋战,他见有人攻击自己随即选择了逃离,并在逃离中多次调转方向同时使用了各种移行幻术,离音自以为已经摆脱了严华的追踪。但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追着自己跑的人竟然是仙界的皇子芷阳大君,自小就资质过人的严华,如今不仅是仙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将来有可能会成为仙君的接班人,且其高深的法力也是在仙界之中屈指可数的。其实离音在逃跑中并没有把严华甩掉,严华只是凭借自己的仙法隐了身并一直在尾随着离音,他不仅让离音没有察觉到自己,还成功地跟着离音来到了这群魔族人藏匿之地的入口之处。 离音最应该庆幸的是一直跟着自己并发现了这个入口处的人是严华,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当严华看着离音进入那个山洞之中后,他已经看明白了这个突然出现在离疏房间内的人是什么人了。离音为平时行事方便,常年用法力隐去了自己身上的魔气,所以他施展法力时跟仙人无异,都会被误以为施展的是仙法,而非魔法。所以严华开始一直以为他是仙界之中的人,但当离音幻化出那个洞口后,那洞中不知匿藏了多少修魔之人,洞口一开,那入口处魔气缭绕,严华立刻明白了这是一处魔族人的藏匿之地,而且魔族之人已经发现了离疏的存在,并且还找到了他。 作为仙界的大君,严华此时并没有去搬什么神兵仙将来这里剿杀魔族,他只是默默地记下了这个魔族之人藏匿之处的位置,然后悄没声息地返回了客栈。 离音所率的这群魔族之人所藏匿的这座山名为富陵山,离临安城不远,因此处人迹罕至,而且山中有许多的洞穴,非常适合藏匿和避人耳目,所以被离音等人选为藏身之所。 离音作为魔域的副国师,在除魔大战之前,经常游走于各处魔族人的聚集地,与散落民间的各级魔族头目之间的联系非常密切。所以他从天涯山逃出去时,虽然身负重伤,但心底的一腔仇恨支撑着他必须活下去。离音在各地民间的魔族之人的掩护下,养好了伤并一直在暗处东躲西藏,所幸没有被仙界的人抓到并剿灭。而且他还借着自己以前在这些幸存的魔族人中树立起来的威望,准备重新振兴魔族,东山再起。 其实这一群藏匿于富陵山的魔族之人也是最近才被离音从四海八荒各地集结到临安城附近并藏身于此的,因为离音身体中的半块牙璋虎符最近忽然感应到了魔君离涧的血脉,那血脉的气息就在临安城附近。 离音身体中的那半块虎符就是仙界的人一直想找到的魔域的牙璋虎符,离音早就用魔力将这虎符融于自己的骨血之中,人在虎符在,人亡虎符毁,誓与这半张虎符共存亡。唯一能从他身体中取出这半张虎符的法子就是必须寻到另外半张虎符,当两块半张虎符相遇之时,离音骨血之中的那一半自然就会被另一半召唤而出,然后两者合二为一。 魔域的牙璋虎符是魔君离涧用自己的鲜血炼制而成的,虎符炼制成后,为了保证在传达命令和召动魔兵时不出差错,或是免得它落入敌人之手而被敌人反利用。魔君将虎符一分为二,一半由自己掌管,另一半交给了他最信任的魔域国师离心,这两块半张虎符必须合二为一才能召动魔域的军马。 仙界举兵攻打天涯山的时候,魔君曾经将两块虎符合二为一,试图召动所有在天涯山上的和不在天涯山上的魔修与魔兵,但是魔君发现仙魔两方的军力相差实在是太过悬殊,若将天涯山以外的魔修与魔兵召动回天涯山,无异于是令他们自投罗网,自取灭亡。于是魔君立刻取消了召动令,将虎符再次分成两半,召动令一取消,两块虎符各自回到原主之处。仙界的人得到一张虎符可能会比较容易,但是若想要同时得到两个半张虎符的话,这样的机会就小了很多。事实证明,仙界的人半张虎符都没有得到。 魔君离涧身上的那半块虎符在他被仙家杀死之前已被他化入骨血,随着他的魔身的湮灭,那一半虎符也就被一同毁尸灭迹了。而另外半张虎符被离心交给了自己的弟弟离音,离心拼死保护离音逃出了天涯山,最后自己战死身亡。逃出去的离音便将那一半虎符化于自己的骨血之中,他在各处东躲西藏,这十多年中冒着被仙家追杀的危险,暗中联络四海八荒中藏匿隐身的魔修,并悄悄集结兵力。离音集结的兵力目前已小聚规模,并多分布和藏身于北方,因为北方地区大多是芷阳大君的辖区,相较于南方地区仙将神兵的扫魔行动并不是很严格,可藏身之处较多。 好些日子之前,离音竟然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虎符有异动,这是在魔君离涧和他所有的血脉被铲除的十多年后,离音身体中的虎符竟然真真切切地感应到了魔君的血脉。离音开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应,但是那种感应却是一天比一天强烈。离音之所以能藉着骨血之中的虎符感应到离疏的存在,缘于离疏附身于牛二的身体后,他的魔灵中的血脉气息一天比一天强大。 离音知道如果能寻到离涧的血脉,那只需用自己身体中的这一半虎符做引子,另一半虎符便可用身上有离涧的血脉之人的鲜血炼制而成。所以仙界中以讹传讹的所谓魔域的牙璋虎符必须要用有魔君的血脉之人的鲜血才能召动并非无稽之谈,仙君急于斩杀魔君的血脉也正是基于此考虑。 自感应到离疏的存在后,又想到虎符有可能再次合二为一,离音似是看到了更大的希望。牙璋虎符合二为一即可召动魔族的千军万马,此时所谓的千军万马只是指那些散落于各地的逃亡匿藏的修魔之人,但是又怎知星星之火不能燎原呢?离音这么多年来冒着被仙家斩杀的危险不断地暗中集结修魔之人,不就是为了等到“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的那一天吗?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离音望眼欲穿地要找到那个身上有魔君血脉之人。 离音甫一进洞口,便被他的两个部将吴启和丁凡迎了上来,两人看到离音回来,脸上的担忧之色总算是褪去了一些,他们忙上前向离音行了礼,接着吴启对离音说道:“国师,你总算回来了!今天为什么会这么晚才回来?莫不是碰到什么事情了?” 离音此时的脸色喜忧参半,他冲吴启和丁凡说道:“我总算是找到了魔君留下的血脉了!”吴启和丁凡两人听到这话,两眼放光,忙问离音道:“是谁?他人呢?” “我今天在望湖客栈见到了那个人,但是他竟然跟仙家的人在一起。”离音回答完他二人的问话后便陷入沉思,他已从身形猜测到追踪自己的那个人就是牛二在饭堂里招呼着一起吃饭的人,这个人竟然是位法力高深的仙家。 吴启与丁凡见离音似是在思考什么,便不再做声,因为国师一般这样的沉默不语,眼中似是空无一物的时候,一般都是在运筹着重大的事情。 离音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就是指牛二,自虎符感应到魔君的血脉后,离音便开始暗中集结了一群魔族中修为较高的精兵强将深入险地,并藏身于富陵山的许多山洞之中。然后离音便每日装扮成算命先生在临安城里瞎转,因为要想找到有魔君血脉之人只能靠他身体里的虎符近距离地感应,其他人只能先躲藏于山洞里待命。 功夫不负有心人,离音终于在到处乱逛了些时日后,于望湖客栈的饭堂里发现了牛二,当离音靠近牛二时他发现牛二竟然能令自己身体内的虎符产生强烈的共鸣,他能感觉到牛二身体中那血脉的气息似是穿透了自己的躯身,刺破了自己的血管,要寻找自己体内的那半张虎符的气息来与之融合,离音立刻断定这人身体里必定有魔君的血脉,于是他便上前跟牛二搭话,结果却被牛二一口拒绝了。当离音看到牛二招呼他的几个同伴一起来吃饭时,怕被太多的人看到自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就赶紧闪身遁逃,并寻了个地方先藏了起来。天黑以后,离音在暗中摸清了牛二是住在哪个房间后,便换了一身夜行衣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潜入到牛二的房间。 离音在客栈里藏身等深夜来临的那段时间里,心情无比激动,魔君的血脉还能留存于世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为自己骨血中的那半张虎符将要永远无法重见天日,直到自己死的那一天便会跟着自己的魔身羽化消失。然后离音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因为他知道有魔君血脉之人只有可能是他的子女,离音跟魔君离涧是多年的老相识,离涧只有儿子并没有女儿,而且他的几个儿子离音都是见过的,死的时候都很年轻并没有后代,但是牛二并不是离涧的几个儿子中的一个,而且他看到的牛二明明是个凡人,身上看不出一点魔气。 离音凭借自己作为一个修魔多年的老道魔修和常年以算命先生的身份游走于江湖而积累下来的专业知识和渊博学识,他猜测到牛二有可能是被魔灵附身了,也就是说魔君的几个儿子中的一个在死的时候并没有魂飞魄散,而是不知什么原因留存了魂魄,并在十多年后变成了魔灵,不日有可能会化形并复活。离音想到这些百感交集中激动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觉得定是魔君在天有灵,佑魔族不灭。 至于牛二身上为什么没有魔气,离音猜想要么是被他自己隐了要么是什么人帮他隐了,毕竟这年头还有谁敢带着一身魔气四处游走,修习之人中隐去魔气的方法太多了,离音自己身上的魔气就是被自己用法力常年隐去的。 接着离音又想到一个问题,那这个有魔君血脉的魔灵到底是魔君的哪个儿子呢?离涧与魔后所生的三个儿子都战死于天涯山,这是离音听离心亲口对自己说的。还有一个流落于民间的儿子,后来也被仙界的人于民间寻到后杀害。难道这个魔灵是离涧的那个流落于民间的儿子离疏?莫不是离疏要死而复生了? 离音 文书上仙殷素近来观天象时,各种卜算都预兆着天涯山附近有些许不寻常的迹象,但她一直未上报仙君,主要是因为近些日子她自己整个人也总是心神不宁,有些不祥的预感,心里很是担心。于是她决定亲自去天涯山附近走一圈。殷素给文书阁里的小书童欢儿交代了一下,留了个外出奉公的折子就出发了。 自昨夜两个不速之客一前一后离开牛二和田七的客房,离疏就再也没睡着。牛二和田七欢天喜地地起了个早,预备着要跟谢云一起腾云驾雾去长安城玩儿。谁知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儿,他们两谁也走不出这间客房,这间客房像是被一个透明的罩子封住了,每次推开门一迈腿,整个人就被不知道是什么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一层屏障弹回来,不光是门上,窗户和墙上也都是这种屏障,所以窗户和门开着和不开一个样,无论是走门还是走窗户都出不去。离疏也试着往外走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这两人一魔感到这个屏障就像是昨天在万鹤书院外面谢云所破的那种透明的结界,他们此时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看不见的牢笼之中。 牛二和田七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开始还觉得挺好玩儿,以为是谢云在跟他们开玩笑,过一会儿就会过来帮他们把这个仙法解了,谁知等了很久没见有人来。离疏心中甚是担心,他知道自己魔灵的身份可能随时会给牛二和田七带来危险,再加上昨天夜里那个算命先生说的“这里非常危险”的话,离疏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时,忽然听见一阵碎步小跑的声音逐渐接近他们的客房,客房的门是开着的,只见彩云和追月跑到门口,她二人今天都换回了女儿装,估计是准备着马上要回家了,就无需再变装了。 牛二和田七看见她二人后片刻在心里惊艳了一下,随后赶紧央求她们快把这个结界用仙法帮他们解了,但是她们两人似乎也破不了这个屏障,走不进房间,只能在客房门外隔着一堵空气墙跟牛二和田七说话。追月气喘吁吁地说:“二位公子对不住了,我们公子一大早有急事出门了,他走得很急,给我们留了话就出发了。所以我们赶紧跑过来告诉两位公子不用担心,我们公子出发之前在二位公子的房间周围设的这个结界可保二位公子安全,他事情办好后,马上就会回来给你们解了这个结界。” 牛二和田七听得是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把人关在房间里这是要闹哪一出?”牛二赶忙央求:“彩云姐姐、追月姐姐,要不你们帮我们把这结界先解开吧,我们早饭还没吃呢。”彩云摇摇头,无耐地说:“公子设的结界,我们俩的法力根本解不开,这结界的作用就是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两位再耐心等一下吧。” 谢云临走前吩咐彩云和追月一定要守在客房门口,于是她俩也不离开,在牛二和田七的客房门口外候着,时不时地安慰一下牛二和田七。牛二和田七因不明就里,所以特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离疏大概能猜到些原因,最大的可能就是谢云想保护自己和牛二,怕有坏人来伤害他们二人,也许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怕有正义之士来除魔。当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谢云怕他们跑了,但离疏认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离疏本能地对谢云就有一种至诚的信任,这种信任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他绝对不会相信谢云会害自己。不知道谢云有什么急事,莫不是和昨晚那个叫醒自己的算命先生有关,离疏心中更多的还是对谢云的担心,于是离疏就用牛二的口气问彩云和追月:“谢云哥哥一大早出去有什么急事吗?”这回的哥哥倒是没有卡壳,看来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彩云和追月对望了一下,好像是在商量着能不能回答,然后彩云回答道:“我们公子一早收到灵鸽传信,说是母……亲身体抱恙,就连忙赶回去看一下。” “什么是灵鸽?”田七好奇地问道。 “就是仙家用来互相传递信息的信鸽,不是普通的鸽子,都是些受了仙法的灵物。”追月回答道。牛二和田七也猜到了大概应该就是仙家传消息用的什么精灵之类的。 离疏有一件事不太明白,谢云的母亲难道不是住在芷阳山吗?那他们几个一起去长安城应该是顺路的,那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先走,莫非是嫌带上牛二和田七两人要花太长的时间?离疏心想:“看来谢云是真的很着急,希望谢云的母亲安然无恙。”于是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 几人无事就准备开始闲聊,正准备酝酿话题,忽听见追月叫了声:“公子,你回来了!”,然后就跑过去了,彩云也跟在追月身后一起去迎着谢云。屋里的人总算是松了口气,本来还担心可能一整天就要被锁在这个房间里了。 离疏听得谢云回来了,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谢云这么快回来,应该是母亲无恙,想到这里,离疏顺便又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但离疏转念一想,好像哪里又不太对劲,谢云这回来得也太快了吧,听彩云和追月的意思好像是他还没有走多久。如果是去芷阳山,依着昨天彩云说的话和谢云出发的时间,应该是一半的路程还没有到。莫非谢云的母亲不是住在芷阳山。总之各种疑问在离疏心中混乱地交织着。 彩云和追月去迎谢云,因为牛二和田七出不了客房的门,甚至头都探不出去。所以,他二人从开着门的客房门口处向外看去,谢云三人所在之处正好是他二人视线的盲区。他们后来就听不到彩云和追月说话的声音了,接着就是听到一个人脚步匆匆地走向客房门口。当那人在客房门口出现,果然是谢云,牛二和田七高兴地喊道:“谢云哥哥,你总算是回来了,快帮我们把这个结界解开,我们早饭还没有吃。” 离疏看到谢云后也特别高兴,因为他一直担心昨晚谢云去追那个黑影会出什么意外,离疏已基本认定昨天半夜后面进来的人就是谢云。这时离疏发现彩云和追月并没有跟在谢云后面,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办,而且还这么悄无声息、一声不吭就走了? 谢云在结界外听到牛二和田七的话,赶紧答应道:“好的。”然后他在结界面前向后退了几步,抬起一只手,手上忽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已经出鞘的长剑。谢云一挥手,用力将长剑掷向结界,长剑带着一道白光向结界刺去,牛二和田七在客房里面看到的景象就如同那柄长剑正要穿过客房的门口向自己刺过来,他俩都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但剑身触碰到结界的时候被弹了回去,竟然没有刺破结界。接着谢云抓住弹回来的长剑,用另一只手聚集法力并输送于剑身,然后再掷剑向结界刺去,这一次的力道比上次更猛。 离疏见此情境,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谢云好像根本不是在解开自己设的结界,而是要用剑击破别人设下的结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离疏脑中翻涌如潮地寻找答案,刚才彩云和追月明明说这个结界是谢云设的,为什么谢云自己会解不开,除非是……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谢云!而且这个人的眼神中根本就没有谢云看自己时的那种温柔。再加上刚才彩云和追月的消失也令离疏疑窦顿生,想到这里离疏开始头皮发麻、心脏狂跳不止。 牛二和田七并没有太多警觉,因为他们认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谢云,仙家解开自己的结界应该都是这样用剑使劲戳破,一次戳不破,再戳一次,还不行就继续戳。他两人看着还很好玩,不住地给这个“谢云”拍手叫好,这主要还是因为他二人根本不知内情,不了解自己有可能会陷于什么样的危险当中。只是牛二被离疏的反应搞得心脏莫名狂跳不已,牛二对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明所起,还以为自己无缘无故地忽然犯了什么心脏病了。 此时,结界外的“谢云”已经不知用注入法力的剑再次刺向结界多少回了,离疏看到那个透明的“门”上已经有个很明显的破绽了,他估计这结界可能是撑不了太久了。于是他低声附身到田七的耳根处小声说道:“田七,这个人不是谢云。”田七听后似乎立刻明白了眼前的情形:谁解开自己设的结界会如同这般狠命砸人家的大门,像是要进屋抢劫似的。田七脸上也顿时露出些许疑惑和惊恐之色。离疏继续对田七小声说:“谢云一定是想保护我们才设了这个结界,外面这个假谢云一定是来害我们的。所以,一会儿一旦结界被他破了,我们两人就赶紧分头逃跑。”然后离疏头向身后撇了一下,同时给田七使了个眼色,示意田七一会儿他们从后面跳窗逃跑,田七看到离疏的眼色,立马会意了。 此时,结界外面的“谢云”也变得有些焦躁,他似乎察觉到结界里面的两人的眼神已变得不如最初那样友好。于是他再次屏息凝神并向长剑注入法力,这次注入法力的时间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长,接着他又后退几步,将长剑掷出,剑身在空中划过时寒光四溢,伴随着轻微的破风之音,长剑飞过之处黑压压一片不知是何物。那剑尖正戳穿结界中那个被他用剑已击了无数次的最薄弱的破绽,这回结界被他彻底击破,几人眼前那扇透明的“空气门”现出如琉璃炸碎一般的景象,整个结界化为虚无。 离疏和田七见结界已破,同时转身跳窗逃跑。这个房间共有两扇窗子,他俩人各选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窗子分别跳窗逃跑,假谢云见这二人要逃,第一反应就是先用武器弄伤一个,抓住个活口问话,于是随机选择了一个逃跑的人,他顺势把刚才那柄剑用法力掷出,那剑追着离疏这边就扎了过来,还好离疏动作快,一个箭步翻出窗子,那剑正扎在了窗棂子上。 假谢云见二人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瞬间变幻回原型,然后又将窗棂子上的剑收回后化为无形,原来这人竟是严华的哥哥祁阳大君严风。因着与严华长相酷似,严风即便不使用换形之术都有可能被别人误认成是自己的亲弟弟严华,加之又与严华有着相同的血脉,严风幻化成严华的模样不费吹灰之力,幻化时还不忘鬓角的那一缕白发,像牛二和田七这样的凡胎肉眼那是根本识别不出来的,谁知在破严华设的结界时竟露出了马脚,被这俩小子识破。 严风自那日向卢氏兄弟交代完任务,晚上又被他兄弟三人请去醉仙楼好吃好喝了一通,酒足饭饱后连夜就赶回了祁阳山。没几日便接到卢统的灵鸽秘传,说是芷阳大君严华与两个男子交往甚密,具体原因不详,这可是十几年不遇的新鲜事儿。 卢统使用天眼镜还是一如既往地畏首畏尾、裹足不前,他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没有如严风所交代的“必须严密监视”。而是这几日来只是稍事偷窥了一下,正好看到芷阳大君严华用马车接了牛二和田七到自己住的客栈,卢统觉得这还真是一件“百年不遇”的非比寻常之事,跟以往每年严华来临安城那落寞的游荡方式完全不同。 因为卢统早有耳闻,严华十多年前曾经被下放到人间历练后又二次飞升,再次飞升后其法力突飞猛进,如今修为之深厚在仙界里屈指可数。祁阳大君严风虽然在仙界里也是以神勇著称,据说兄弟二人修为不相上下,但毕竟往天眼镜里注入的法力多少完全是以他对严华修为的判断来决定的,卢统总是担心这样的判断是否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以严风自傲的性格若是太轻视严华的修为,首先暴露的就是自己。再者卢统在严风手下做事多年,很了解严风的秉性——冷酷无情、不择手段,万一这偷窥的事情被自己不小心暴露,若是真的追查起来,以祁阳大君的办事风格绝对不会保全自己这个下属的,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他会把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而且将来这仙界中他二人谁能登上世子之位也未可知,所以卢统怎么想都觉地应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为了不被严华发现或反观,卢统在探知了牛二和田七的存在后,干脆就放弃了那个令他提心吊胆的天眼镜,直接派人去客栈探查,去客栈的探子从客栈的伙计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是他们几人第二天一早就要退房离开临安城。于是卢统觉得事不宜迟,便赶紧给祁阳山的严风发去了密信。 严风收到卢统的密信后,自然觉得这是严华的什么重大发现或者密谋,于是决定在严华带这两人离开之前一定要探个究竟。否则万一他们回了芷阳山那边,那就是芷阳大君的地盘,严风如若想再去探查或是调兵遣将那可就难了。于是严风半夜就独自一人先上了去往仙居山的路,这回他没有带上李仪,他觉得李仪虽然是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但严风发现李仪越大越啰嗦,越是成年越不像小时候那样什么话都听自己的,总是婆婆妈妈地在他耳根子旁边碎碎念,一碰到自己在查有关严华的事时,总是像个老太太似地优柔寡断地说“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合适”的,让他听得心里很是厌烦。所以上次他跟卢氏兄弟在议事厅里密谈跟踪严华的事情,他根本就没让李仪进来参与。 严风在快到仙居山的时候,看到一只从仙居山飞出来的灵鸽,便用法力捉住了它,发现正是自己的母亲谢虞仙后从仙居山上放出来的灵鸽。严风知道,谢虞作为仙后要定期给各地仙家放灵鸽发信息行慰问寒暄之仪,所以仙后会提前用法力育化出一些传信灵鸽,等需要的时候附上信息就放出去。严风本来是想着,到谢虞的芊蕙宫里去偷一只,谁知得来全不费功夫,半路就被自己截到了一只。因为自己是谢虞的亲儿子,身上有她的血脉,法力又得这亲娘一脉相承,所以无论是捉他亲娘放出去的灵鸽还是改这灵鸽上的信息都是易如反掌,并且严风用法力将灵鸽身上的信息改过后更能以假乱真,连芷阳君严华都没有识别出来。这只灵鸽就是严华收到的那只传来信息说母亲身体抱恙,叫他快回去看看的那只灵鸽。严风果然是严华的亲哥哥,最知道自己这个亲弟弟和自己亲妈这两人的母慈子孝,严华一看到这样的消息就算是有天大的事那也是不敢耽误的。若是严风偷个仙君的灵鸽放出去,能不能达到调虎离山的目的那还真不好说。 严风放了灵鸽后就直奔临安城飞去,到了临安城后他召集了卢氏兄弟,简单的商议了一下,因事关芷阳大君,卢氏兄弟不便出面,于是严风就化成严华的模样独自出场,到了现场他发现严华竟然把这两个凡人用结界圈了起来,可见其中必有蹊跷。 结界 离疏和田七分开跳窗逃离,确实分散了一下严风的注意力,这时他要停留片刻去思考应该去追哪一个,这两人在严风看来都是普通的凡人,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有时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早一秒可能就是生,晚一秒或许就是死。严风刚才以严华的模样初看到这两人时,依稀觉得他二人有些眼熟,但是因忙于要破严华的结界,没有时间细想。此时严风要进行追踪决断时,大脑飞快地转动,忽然忆起这二人就是前几日在醉仙楼遇到的那两个小公子,当时皮肤较白的那个在他和卢氏的人面前显得神色慌张。想到这里,严风便也从离疏逃跑的那个窗子翻了出去。 离疏和田七都是从客房的后窗跳出去的,客栈依山而建,客栈的阴面对着山林。离疏和田七跳窗后就在后山的林子里往不同的方向逃,严风朝着离疏逃跑的方向追去。逃跑这事完全由离疏一人主导,牛二估计会在这个逃跑的过程中找到了自己是在附身他人的感觉,离疏发现自己逃跑的时候腿脚跟踢毽子时一样灵便,身轻如燕,快步如飞,估计前世是以逃命为生的,但是凡人哪里跑得过神仙。 严风一阵风一样地旋到了离疏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想去抓住牛二的肩膀,严风的手触到牛二肩头的一刹那,他感觉到一样东西隐在这人的左肩处,他用法力一吸,竟然从他身体里分离出了一张符咒,严风抓住符咒看了一下,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接着那符咒在他的掌心上微微泛出红光然后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似是熔化掉了一般。其实那符咒并非是被他销毁,而是被他很认真地保管起来了,这么有说服力的做实严华通魔的证据怎么能不好好留着呢。 离疏趁严风停顿的片刻,继续撒丫子往前跑,他知道谢云给的符咒已被这人取了出来。严风此刻已看出在自己眼前逃跑的牛二身上有魔气了。严华之所以知道离疏是魔灵,是因为重阳那日各种探查和询问后他识别出了牛二身体中有两个灵识,因牛二本就是个凡人之躯,自然就判断出他身上的魔气是由于离疏这只魔灵附身造成的。修为较高的仙家是可以不需要借助法器就能识别出魔修身上的魔气的,当看到一个人身上有魔气后,理所当然地会判断这人就是一只魔。就像严华第一眼见到牛二,以为他是一只魔一样,严风也不例外,他终于知道严华是在做什么了,原来他和一只魔交往甚密,还给这只魔装了个可以隐去魔气的护身符。 严风早就听说严华所辖的芷阳山各地的除魔行动如同应付,为此天君还曾迁怒于芷阳山君丞谢灵旭。严风一直怀疑严华在通魔,他必定有什么惊天的阴谋和企图,这回终于被自己抓了个石锤。 严风看到牛二这只魔时,眼睛闪亮,面部表情异常兴奋,犹如一个久未有收获的猎人忽然遇到了猎物一般。严风年少时就跟着仙君四处除魔,还参加了十多年前攻打天涯山的除魔大战,而且战功赫赫。所以,多年的除魔经历激发了严风一看到魔时就瞬时爆发的本能反应和亢奋之情。他脸上那喜形于色的表情还缘于这只魔是严华想要偷偷带走的,他定是出于什么不知名的原因想要庇护这只魔。一想到这里,不除魔就会手痒痒的严风更是下定了要除之而后快的决心,再想到还可以拿这事去仙君面前给严华参上一本,严风心中似乎又添了一份决绝和欣喜。 接下来严风心里像念经一样默念了一句话:“严华,可不要怪我不顾及兄弟之情,这可是你自找的。” 其实严风根本不知何谓兄弟之情。他从小到大,总是被仙君、仙后反复敲打让他牢记那所谓的兄弟之情,连李仪这个从小跟他到大的人也经常会在自己耳朵根子前提醒什么所谓的“顾及亲情”之类的话,甚至最近偶有碰见殷素,竟然也被她婆婆妈妈地这般提醒。导致严风现在要做些触及严华的事情,就会像念咒语一般先在心里默念一句类似于“莫怪我不顾念兄弟之情”之类的话,好像是他默念了这句话,就算是兑现了他对别人的提醒所做出的承诺。 离疏腿脚再快毕竟主导的是个凡人之躯,怎么可能跑得过这个身后之人,严风跟进牛二两步,约摸着自己的法力可及,于是抬起手用法力对着牛二隔空击出一掌,牛二被严风的隔空一击震得大叫一声并向前腾空扑倒在地。牛二趴在地上,被撞得浑身生疼,根本爬不起来。离疏赶紧忍痛撑起上半身,扭头向身后看去,此时严风已停住脚步,站在离牛二两三丈开外的地方,得意洋洋地看着摔倒在地上的那只魔,严风知道这只魔已是逃不出自己的手心了。离疏看到严风的脸立刻想起来这人就是几日前在醉仙楼里看到的那个长相酷似谢云的人。 牛二从一开始也一直很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这个假谢云追杀,他忍着痛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假装成谢云哥哥,为什么要追杀我们?”严风听到牛二说“谢云哥哥”,顿时狂笑不止,牛二被他笑得莫名奇妙又心惊胆战。严风知道严华到了民间经常会使用这个他在人间历练时的名字谢云,但他没有想到严华这回真是令自己刮目相看,竟然还认了个魔弟弟,听这个人对严华的称呼,这热乎劲儿不知比自己这个亲哥哥要亲密多少倍。 跟一只魔称兄道弟,严风认为严华必定是有所图谋,至于严华这么做的目的,严风不得而知。但严风想只要除掉眼前这个人,就可以把严华的什么不轨图谋和痴心妄想全部扼杀在摇篮里。更何况除魔这事对于自己来说那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事情了,即便是严华事后找上门来责怪自己,那也是严华他自己逆天而行,天理不容。总之,严风只管按天君的指示全身心地除魔,根本不会去管自己杀的人是不是严华的小兄弟还是其他什么人,否则这人就不是严风了。 严风担心严华发现自己上当后不久就会赶过来,虽然他已命卢家兄弟在这附近用阵法暗中拖住严华,但卢氏兄弟的修为毕竟与严华相差太多,能拖多久还真不好说。于是严风懒得跟牛二多解释,冲着牛二冷笑道:“你这个魔贼哪有资格问为什么!” 于是手中又幻化出刚才破结界用的那柄长剑,举剑就要向牛二刺去。这时忽然一个人从旁边的一棵大树后蹿了出来,挡在了牛二面前,这个人正是田七。田七发现刚才严风没有跟着自己追过来,跑出去一段路后,心里十分担心牛二,于是又折了回来。牛二其实跑出去没多久就被严风掀倒在地,所以田七回来后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但是田七一直躲在一棵大树后偷偷观望没敢出来。当田七看到严风要杀牛二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想就冲了出去,挡在牛二前面冲严风大叫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一个仙门中人怎么可以这样滥杀无辜!”离疏看到田七冲了过来,想死的心都有了,心道田七这家伙就是再有情有义也不要这么冲动地跑出来送死啊! 离疏因记得谢云上次告诉他,这个隐魔符咒一旦被人从牛二身体里取出,谢云就会第一时间知道。所以离疏刚才决定先拖延一下时间,正待离疏要开口跟严风周旋,谁知田七竟然跑出来扰乱了他的计划。这时还没待离疏开口,牛二却冲严风先开了口:”你为什么刚才叫我魔贼?我明明就是个普通凡人。”严风蔑视地看着牛二道:“你小子一身的魔气,还想抵赖。你以为我是那种修为肤浅的仙家,看不出你是个魔吗?” 牛二闻言震惊不已,低下头使劲看着自己的胳膊和身上各处,似是要看看自己身上是不是真有魔气冒出来,然后声嘶力竭地冲严风吼道:“我身上怎么会有魔气?我怎么会是魔?” 离疏此时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能像谢云一样立刻就封住牛二的全部灵识,让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同时离疏又心急如焚:“谢云为什么还不出现?” 严风见有刚才那个逃跑的小子又跑回来拦在自己面前阻挡自己,心道这小子胆子不小,他伸手隔空用法力探了一下田七的身体,没有发现符咒之类的东西,看来田七是个货真价实的凡人。于是严风对田七说:“你让开,我只杀你身后那只魔。”挡在牛二前面的田七也冲严风喊道:“牛二怎么可能是魔,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严风懒得跟他啰嗦,催促到:“你再不让开,我就送你们这对好兄弟一起上西天,也好在阴曹地府一起做个伴儿。”田七脸上都是恐惧,但他还是一动没有动。 牛二此时还没有完全从地上爬起来,撑坐在田七身后,他冲田七嚷道:“田七,你别管我,他要杀的是我,你快让开!”严风见到这副情形,不禁又轻蔑地笑了起来,眼中露出鄙夷之色,嘲笑道:“这可真是兄弟情深,感人肺腑啊!”同时还装模作样地拍手叫好似地击了两下掌。离疏看着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这冷酷的无情之徒还算是人吗,可他竟然是个仙! 严风此时心里又在藐视各种兄弟情之类的人间亲情了,在他心里这些都是一钱不值的,每次看到类似这样的场面,别人可能会被感动到流泪,但严风却总是觉得太好笑,笑这些所谓的世间情真是太无足轻重、不值一提,严风从小到大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事情流过眼泪。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那我今天就送你们这一对好兄弟一起上路!”严风对着田七说道。在除魔这事上严风从未有半点犹豫和心慈手软,有魔不除的话必定会让他怀疑人生的意义,接着他举起手中那柄长剑,准备先杀了前面这个,再干掉后面这个。长剑刹那间从严风手中飞出直刺向田七,牛二和离疏看到后同时大叫一声,不顾身上的剧痛,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向田七,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凡人哪里跑得过神仙的剑,牛二刚才被震得人还是晕乎乎的,此时激动地爬了起来,又一个踉跄向田七的方向扑倒在地。 眼看长剑就要触及田七的胸口,忽然几人眼前一道紫色的身影闪过,只听见咣当一声,那长剑像是被什么东西弹开了,剑锋偏离,向远处飞去,严风见状忙用法力收剑入鞘,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震惊到了。 田七刚才都已经闭上眼等死了,身后的离疏和牛二同时绝望地大喊“不要。”现在忽然发现天降救兵,两人一魔激动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此时离疏的第一反应就是应该是谢云及时赶到救下了田七,但离疏定睛一看,从天而降的人并不是谢云。 刚才电光火石之间,一位紫衣仙女凌空而降,整个身体在半空中旋了个圈,用手中的一样东西弹开了严风刺向田七的长剑。这位紫衣仙女衣裙飘飘,风姿卓绝,身如紫蝶飞舞般飘落而至,已稳稳地落在了严风和田七中间,她面朝严风站着,挡在了田七和牛二的前面。紫衣仙子手中握着一把拂尘,刚才严风刺向田七的剑,正是被她用这拂尘弹开的。 严风看到来人,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马上问道:“殷素,你怎么会在这里?”严风连“文书上仙”这样的称呼都懒得跟她客套了,他觉得殷素对自己而言就是个来者不善的不速之客。 殷素面色铁青,也顾不得什么“祁阳大君”之类的尊称,一字一顿地冲严风说道:“严风,你又在这里滥杀无辜!” 严风听闻,也不知殷素话里这个“又”字是从何谈起,严风见殷素挡在那二人面前,这二人又是严华想要庇护之人,顿时气急败坏地冲殷素吼道:“殷素,你给我让开,后面的那个人是一只魔,我现在是在除魔,凡是阻我除魔之人都不是无辜的,何来滥杀!”离疏听到严风的这句话后,真想吐口唾沫把他淹死。 “好啊,那你就先杀了我!”殷素回了严风一句,瞬间将拂尘祭出,拂尘脱手而出直指严风面部飞去,严风用手中长剑挡了一下,拂尘在空中转了一圈又飞回到殷素手中,严风见殷素主动出手,心中甚是懊恼,但又碍于殷素的身份,每一次进攻都不敢下狠手。殷素就是个文官哪里能斗得过南方战神,但殷素就是抓住了严风的这个顾虑,每一个招式都牢牢地挡在了田七和牛二的前面,让严风没法绕过自己直接去攻击田七和牛二。此时,田七已回过身去扶起了牛二,但是他俩不敢乱动,担心万一脱离了殷素的保护范围,就会被严风钻到空子,然后丢了性命。 两人一魔看到殷素这么漂亮的一个仙女与那个恶人严风斗法在保护他们,恐惧过后又心生了许多感激与好奇,不知这个叫殷素的女子是何来路?为何要保护他们?尤其是田七,本来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这千钧一发之际竟然获救,当严风的剑刺向自己的时候,田七已经闭眼等着挨扎了,谁知咣当一声过后,他感觉自己没有被什么利器刺到,然后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位紫衣仙子亭亭玉立的背影,那背影深深地印在了田七的脑海中。 与殷素缠斗了一会儿,严风有些焦躁,他感觉这个严华的未婚妻就是要在这里跟自己周旋和拖延,真正的目的是想等着严华赶到。想到这里,严风心中顿时生出莫名的恼怒,于是在一个回合结束后,严风收起长剑,蓄足了法力,抬手向着殷素猛击一掌。这一掌饱含了严风的各种恼怒和不耐烦,一掌送出,严风似又有点后悔,手掌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但是发出的功力已脱手而出,隔空击中了殷素的胸口,殷素捂住胸口倒退了两步,眼看就要人仰马翻。严风见此情形竟不由自主地微微抬了一下手,似是想拽住殷素免得她翻倒过去,无耐距离太远,望尘莫及,更主要还是因为这样做完全不是自己的风格,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做事的方式很不“严风”,最后他微微抬起的手生怕被人察觉似的又缩了回来。这时,另一个人的手从后面稳稳地把殷素扶住,帮她止住了后退的步伐,来人正是严华。严华见殷素站稳后,连忙把手拿开,充满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遇险 严华半夜追踪离音后,再返回客栈时已近凌晨,这时又收到母亲谢虞的加急灵鸽说身体抱恙,叫自己赶紧去仙居山看看,严华收到这个灵鸽的时候,刚开始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蹊跷的,母亲从来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叫她赶紧去仙居山见她。而且母亲发出的这种加急灵鸽,严华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收到是什么时候了,平时母亲只会送出些普通的家信,家信里面就是些“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之类的内容。但也正是因为严华很久未收到过这样的书信,他就更是担心和忧虑,而且他仔细看过那只灵鸽确确实实是母亲谢虞放出的,于是严华没有什么犹豫就准备赶去仙居山。但因昨晚魔族的人竟然找到了离疏,这很是令严华忧心不已。严华离开客栈之前非常不放心离疏和牛二,于是他就在牛二和田七的房间外先设了个结界,然后才赶去仙居山。谁知魔族的人没有来,本该在祁阳山的祁阳大君严风竟然跑来了。 严华用足全部法力驾云赶到仙居山,急急火火地奔去母亲的芊蕙宫,在谢虞的寝宫门口碰到了谢虞的贴身侍女玉儿,玉儿见严华像赶着投胎似的吓了一大跳,严华忙问玉儿母亲身体哪里不舒服,玉儿听后很是茫然,不知严华为什么会这样问,她回答说仙后最近很注意养生,身体一直都很好,严华又问玉儿仙后有没有其他事情急着叫自己回来,玉儿说不曾听说,她说仙后现在刚起了床正在洗漱,要不严华殿下就直接进去问问仙后。正待严华准备进母后寝宫问问究竟,忽然严华感知到自己离开望湖客栈时设的结界被人给破了,严华心道不好,上当了,这一定是个调虎离山之计,而且他心中也大概猜到了是谁,仙界中能破自己结界的也没几个人,而且能改掉母亲灵鸽上的信息,还让自己没有察觉出异样的人,除了自己那个好哥哥,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于是严华扭头就往回跑,连个“到此一游”都没来得及写,玉儿看着他的背影更是被弄得一头雾水。 严华这次用足法力御剑飞行的神速估计是自他生下来都不曾有过的。快到临安城的时候,他又感知到牛二身上的符咒被人取了下来。于是他心急火燎又忧心忡忡,谁知一慌神竟然走迷了路,这才发现快到客栈附近的时候,原来是有人暗中布了迷雾阵法在拖延自己,一定是严风安排人暗中布的阵法,这完全是严风的办事风格,此地可是他祁阳大君的地盘。破这迷雾阵对严华来说是小菜一碟,关键是要尽快! 严华稳了下心神将自己四周那层层迷雾驱散,找到了客栈正确的位置,并在客栈上空用自己的法眼紧张地四处搜寻,终于看到客栈后山的树林中有几个人影,他越往下落越看得清楚,快接近地面时,严华看到原来是殷素和严风正在缠斗,牛二和田七也都安然无恙。严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于是他便直冲了下去,严华落地的时候正赶上殷素被严风隔空击中一掌,差点向后倾倒,他赶忙上前去扶了她一把。严华没有想到,殷素竟然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跟严风缠斗,帮自己争取了时间。 殷素见严华赶到,似是松了一口气。牛二和田七都激动地叫了声谢云哥哥。离疏见谢云总算是出现了,自然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真是一夜不见,如隔三秋。但又看到谢云扶了那个叫殷素的紫衣仙子一把,而且二人似乎是认识的还对视了一眼,心脏不由乱跳了两下。 严风见严华赶到,知道大势已去,又看到那对“狼狈为奸”的未婚夫妇站在自己面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殷素一直在跟自己拖延时间,他早就成功干掉那只魔了,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失败的一次除魔行动。严风用手指着严华,冲他恶狠狠地说道:“严华,你窝藏魔贼,还带着你的未婚妻一起行包庇之事。”严华的名字被严风叫出,后面的两人一魔很是吃惊,他们的谢云哥哥怎么改名了?除此之外,对于“未婚妻”这个称呼,有一个魔灵非常地在意。离疏觉得自己酝酿至今,可能马上就能从容不迫地叫出“谢云哥哥”了,现在谢云不但名字改了,“哥哥”恐怕也不是自己有资格叫的了。另外还有一个人听到“未婚妻”三个字后,又特意在殷素的身后多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那个人就是田七。 严华见到严风也似见到仇人一般,本来这兄弟二人就是多年的龃龉,严华刚才更是听到严风竟然当众报出了殷素的身份,各种怒火混杂交织在一起,他觉得这要比当众揭穿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要难以忍受。严华眼睛不经意地撇了离疏一眼,他感觉离疏好像也在看着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接着又想到严风用母亲的灵鸽发消息骗自己,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追杀牛二和田七,于是严华更是语气中夹杂着恼怒和愤恨,他恨恨地冲严风回道:“严风,你以为借着除魔就可以滥杀无辜吗?你不怕那些枉死的冤魂来找你报仇吗?”严风听了这话一点触动都没有,他好像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枉死,但是站在严华旁边的殷素却不易察觉地微微颤了一下。 严风感觉如果只是严华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他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怒不可遏,他看到这一男一女两个人合着伙来对付自己,恨不得这两人赶紧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于是他决定还是自己消失算了,眼不见为净,于是他冲着严华喊道:“严华,你等着!这事没完!你难道就不怕仙君知道了这事会怎么样吗?!”严华也不示弱,听出严风准备撤离的意思,假惺惺地行了个送客礼,说道:“悉听尊便!” 看见严风撤离,几人都松了口气,殷素的眼光追着严风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牛二和田七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死里逃生中缓过劲儿来,他俩看着谢云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牛二更是委屈得不行,仙家竟然把自己当魔来除,牛二和田七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 接着严华先向殷素行了礼表示感谢,牛二和田七也跟着一起向殷素道了谢。刚才因为是在生死之间,千钧一发,两人一魔只是紧张地看到殷素紫色的身影游刃轻柔地在跟严风周旋。这会儿两人一魔先把诸多疑问撇之脑后,终于可以安定心神地静下心来细细地打量这位救命仙子了,只见这位仙子面若桃李,光彩照人,“瑰姿玮态,不可胜赞”。牛二看了惊为天人,心中夸道果然是仙女下凡;田七看了眼睛快拔不出来了,估计是一眼万年长;离疏根本不想看,但无耐牛二非要看,总之是一个不愿意眨眼,一个想赶紧闭眼。 几人向殷素道完谢后,严华便与殷素走到一旁对话,似是不想让牛二和田七听到,反正离疏看到他二人在一旁窃窃私语,那十分般配的一对身影,心中真是五味杂陈,然后飘过一个念头,自己若是个女子,估计也不可能比殷素再漂亮了。严华似乎也在时不时地用眼睛向牛二这边扫过来,像是想看到离疏的什么回应。 严华问殷素为何会在这里,殷素轻描淡写地回答说自己奉公出差到这附近,正好碰见严风在这里滥杀无辜,于是她就出面制止,不想竟是芷阳大君的朋友,实在是太巧了,说到这里殷素扭头看了牛二一眼。似有话要对严华提醒,但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请芷阳君多加小心,千万保重。”于是殷素就告辞离开了。 殷素一走,严华立马转身奔向牛二和田七,还没等他两人那十万个为什么问出口,严华赶紧向他俩解释道:“牛二、田七、现在来不及多说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越快越好!等回头我再给你们解释。”严华了解严风的性格,他这人争强好胜,这件事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离开?去哪里?”牛二和田七异口同声地问道。 “长安城,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严华郑重地回答道。 原来谢云哥哥想带他俩去长安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目的不是去游玩,只是因为那里最安全,这两人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其实严华也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觉得在自己的芷阳山脚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应该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也许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对于一只魔而言,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这时牛二和田七忽然想起彩云和追月一直没有出现,忙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谢云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下,谢云猜测彩云和追月可能是被严风施了法限制了行动,但毕竟她二人是从仙后的芊蕙宫出来的仙娥,他觉得严风不太敢对她俩做什么出格之事。于是谢云又在牛二和田七周围作法设了一圈结界,然后匆匆去客栈寻彩云和追月。 牛二和田七在谢云新设的结界中劫后余生地聊了好些话题,先是聊到牛二为什么会是魔这个问题,田七似乎有所顿悟,认为牛二之所以最近变得很反常,例如会识字、很懂酒、踢毽子特别好,很有生意头脑,甚至一下变得那么聪明,判断出了骆宅酒窖的所在,帮助大家致富,会不会是因为被一只魔附了身,是那只魔给他点化的? 牛二虽然不想承认,因为一但承认了这一点,那就表明最近自己异于常人的突出表现,原来都与自己无关,就如同某人登科及第后被人告知发错榜了,那不是你,另有其人,曾经所有的光荣与骄傲都化为浮云,再加上还被扣了个魔的帽子,牛二嘴上不承认,心里还是很失落、很受伤的。 田七见牛二情绪有些低沉赶紧转移话题,他们又讨论到谢云为什么叫严华,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明明是仙家的人,为什么要保护一只魔。田七还很疑惑地提到,严华和那个叫严风的恶人他两人的名字很像,模样长相也出奇地像,会不会他们二人有什么亲戚关系?牛二直摇头坚决否定,自己心目中这么完美的谢云哥哥怎么可能有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亲戚。最后又讨论到谢云好有眼光,他的未婚妻即漂亮又识大体,谢云想做的事情,这个未婚妻就义无反顾地支持。 这些话题没有一样是离疏爱听的,只有一点他也很疑惑,谢云难道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是看不惯别人滥杀无辜,才要保护自己和牛二的吗?离疏心情沉重,他很想开口告诉牛二:“让你陷于这么大的危险之中,都是我的错,实在是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很想从你的身体里脱出来,但我做不到。”但离疏说不出那些话,他只能很难过地静静听着他二人的猜测和闲聊。 当严华找到彩云和追月的时候,她二人被严风施法封在客栈的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出不来,用尽了各种法术也破解不了,当她俩看见严华时跟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严华帮她们解了严风的封禁法术后一脸责备地看着她二人,心想所谓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都是说说的,亏自己十几年如一日地手把手教她们修仙练剑,关键时候连根手指头都没用上。彩云和追月也看出了严华脸上写的“没用”二字,不过这俩丫头跟着严华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在严华的各种□□和不满中练出了铜墙铁壁般的厚脸皮。严华自幼资质过人、天赋秉异,好为人师的他教导这两个笨丫头没少嫌弃过,所以他俩看到严华这副表情也就见怪不怪了。 彩云和追月已经猜到刚才那个假谢云就是严风,彩云连忙出头解释道:“殿下,牛二和田七没事吧?刚才那个人是严风殿下吧?他化形后跟你真的是一模一样,我们实在是没看出来,所以就失了戒心,让他占了先机。”严风与严华的嫌隙,她俩很多年前就知道,能化形成自家殿下骗过自己的,她俩在那小角落里琢磨了半天觉得除了严风,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彩云刚才这么解释像是她俩见了严风真敢大义凛然、义无反顾地出手似的,毕竟从未与祁阳大君这么高品阶的神仙正面冲突过,但她俩至少可以拖延一下时间,严华从未怀疑过她二人的衷心。若不是刚才殷素的及时出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严华想到这点现在还心有余悸,所以对她二人一脸的埋怨之色。听彩云这么说,严华赶紧回道:“不说这些了,牛二和田七暂时还是安全的,我们得赶紧带牛二和田七离开这里。”严华想到今天一大早自己也没有发现那只灵鸽被严风做过手脚,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去抱怨别人。 三人一边说话就一边快速飞到了牛二和田七的结界外,严华解了结界后,两个少年和两位仙女见面后都没有时间劫后寒暄和安慰一下,便被严华催促着上路了。一个大神两个小仙就带着两人一魔腾云驾雾直奔长安城,连他们的随身行李都顾不上拿了,牛二和田七还惦记着自己的新衣服和卖酒的钱都在客栈里,问谢云能不能回客栈取,但谢云不容分说地告诉他俩,这些都不重要,逃命要紧。牛二和田七心疼得不行,想着自己前段时间都白忙活了,卖酒挣来的银子全都做慈善了。 为了不被严风追踪到,严华没有按照一般仙家都会走的常规路线飞行,而是自己特意规划了一条回长安城的路线。云头上严华和彩云、追月三人围住牛二与田七,表情都非常地警觉,如临大敌,似是处于战备状态。谁知驾云飞出去没多久,严华几人发现周围乌云密布,似乎又飞进了一个迷雾阵法之中。 惊魂 果不出严华所料,严风其实并未走远,他是绝对不会让严华带着一只魔离开自己的掌控范围的,否则这会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侮辱,那绝对不是祁阳大君的做派。严风召集了卢氏兄弟及其门下所属的修仙之家和他们掌管的神兵仙将,准备布阵围堵严华和那只叫牛二的魔。有修为和法力能腾云驾雾、御剑升天的仙家或兵将,立于空中作法,修为不够的就在地面上作法,总之,严风布下天罗地网,他想看看这只魔是否还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严风在布阵之前,就给仙居山的仙君严禄发去了一封加急灵鸽奏本,奏本中呈报了严华在自己的地盘上如何通魔,如何妨碍自己除魔等罪大恶极、倒行逆施的种种罪行,禀告天君尽快处置芷阳大君严华。 此刻的云端之上,严风面前悬空挂着那只他曾交给卢统使用过的天眼镜,他正在镜中查看严华的行踪,他身后是包括卢氏兄弟在内的一众神兵仙将在排兵布阵,他们做法布的是会使人迷路的迷雾阵和专门包抄围堵用的铜墙铁壁阵。严华等几人在云头上行出没多久就遇到了迷雾阵法,四周乌云密布,辨不清方向。严华见此情形,又回想起为何严风总能这样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严华蓄足法力伸手向空中一探,半空中忽然闪现出一面镜子,镜中竟然显现出严风那张邪魅狂狷、冷酷无情的脸,那天眼镜被严华用法力反观了,严华身后的牛二、田七、离疏看到那张镜子里的脸瞬间吓得心肝乱颤。严华抬手向空中那面镜子用神力一击,手中飞出一道闪电,正正地击在了那面镜子上。严风刚发现天眼镜中忽然看不到了严华,就猜测可能是已经被严华发现了,并估计严华已用法力控制住了天眼镜,接着严风就看到自己面前的那张天眼镜“啪”的一声瞬时炸裂,碎成了许多残片。严风见状顿时暴怒,大声吼道:“好你个严华,你以为没了天眼镜我就找不到你了吗?你等着!”严风同时在心中冷笑道,破坏仙界法器,严华又多了一条罪状。 严华击碎了天眼镜后,神色变得异常凝重,因为他在天眼镜中除了看到严风的脸,还看到了严风身后一排排列阵的神兵仙将。于是严华又命彩云和追月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尽量远离刚才被严风追踪到的位置。 云端之上,严华忽然走到牛二身边,他重新又化出了一个符咒用法力注入牛二体内,离疏猜那应该还是一张隐魔符咒。严华像个大哥哥在安慰小弟弟一样,把手搭在牛二的肩膀上,他看着牛二的眼睛似是也在看着离疏的眼睛,并对牛二低声说:“牛二,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保你周全,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的任务就是逃命。有没有记住?”牛二不知谢云往自己身体里注入了什么,他感觉谢云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是凝重,自认识谢云以来,谢云从未用过这样的口气跟自己说话,牛二和离疏都在谢云的神色中读出了危险,或许接下来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个危机莫测的局面。 牛二知道自己也不应该再多问些什么了,于是牛二郑重地冲谢云点了点头,脸上不见了那点头回应别人时惯常的傻笑。虽然谢云没有直接告诉自己,但牛二有一件事已经能肯定了,那就是自己是一只魔无疑了,因为谢云并没有对田七说逃命之类的话。离疏懂得牛二此时的心情,就如谢云那天告诉自己是魔时的心情一样,离疏偷偷在心中哀叹了一声。 谢云似乎还有话想要对牛二说,其实也许他只是想单独对离疏说,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也许是因为不知从何说起。离疏也有很多话想要问谢云,但离疏自牛二意识到自己是魔后,就没有再去控制牛二的身体了,他心里对牛二一直有很多愧疚,他觉得牛二所遇到的危险都是自己造成的,有一种无颜面对牛二的心情,所以离疏也就一直没有勇气再用牛二的嘴巴去说话了。严华接下来又对彩云和追月小声布置了一下,她们二人都领了命令。 果然,如此多的仙兵一起布阵自是法力强大,严华几人没飞出多久,便被一众作法的神兵仙将追赶上来,在他们四周形成了包抄阵法,为首的自然是祁阳大君严风,他身后站着卢氏兄弟。严风身着玄衣战甲,手执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一副杀气腾腾、如临大敌的战备状态。 牛二和田七自是看到严风手中的那柄长剑,想到的都是那剑朝着自己扎来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若不是两人一魔已经知道了严风这人是一副蛇蝎心肠,否则看这人生得一副好样貌,一身玄衣战甲更是威风凛凛、仪表堂堂,仿若正人君子、仁义之士,于是两人一魔同时暗自感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严华和严风再次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个人互相都懒得说话了,倒是严风身后的卢氏兄弟觉得一见面就打仗有些不妥,芷阳大君在仙界毕竟是位高权重之人,于是二人恭恭敬敬地给严华行了一礼,接着卢统对严华说道:“不知芷阳君大驾光临临安城,微臣这厢怠慢了,听闻令兄祁阳大君说,芷阳君殿下要从他的辖区内带走一只魔,这似乎是不合规矩的,还请芷阳君殿下把那只魔留下,莫要叫在下为难。” 然后,卢统冲严华身后看了看,没看到什么魔,只看到他自己使人跟踪的那两个凡人,还有严华身旁的两个仙娥。卢统觉得自己一直修炼得法,已经是开了法眼,怎么会没看到祁阳大君说的严华身边的大魔。严风略微回头冲卢统说了几句,卢统马上会意,严风告诉他那个穿着蓝衣的少年就是只魔,他身上被严华放入了隐魔符咒,所以看不出魔气,叫卢统一会儿命令手下人就盯紧了这个少年。今天牛二穿着蓝衣,田七穿着青衣。 严华去上仙庭述职时偶尔会见到卢氏兄弟,但他每年来临安城小住都是以私访的形式,所以从未惊动过当地的管事仙家,卢统兄弟二人虽通过严风和天眼镜知道严华每年必来临安城,但因都是这种不正当途径知悉,那定是要装着不知道的。严华听卢统这么说,淡淡地回道:“卢仙守,我只是带两个小兄弟去长安城一游,哪里来的什么魔?” 严风见严华竟然在这里抵赖,已经失了耐心,冲身后众人道:“别跟他啰嗦,他身后那个穿着蓝衣的凡人就是只魔,你们都布好阵法,别让他跑了!”语出,严风手中已出鞘的长剑一挥,直冲牛二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严华手中竟也幻化出一柄明晃晃的长剑,迎着严风向牛二刺来的长剑就挡了过去。严华挥剑的一刹那,身上的锦缎华服在仙法的作用下瞬间脱落,现出了华服下整个人从头到脚的一身戎装,原来不知何时严华竟已在外袍之内戎装素裹,以备不时之需。严华此时身着白衣战甲,束身的铠甲上闪着片片银光,头顶上银色的束冠发带在风中飘摇,一柄长剑在手中挥动,夺目的剑光与银色铠甲相映生辉,好不耀眼。 严风见严华举剑向自己迎战,一边舞剑一边冲严华喊道:“严华,这可是你咎由自取!”严华亦不示弱,回道:“严风,你不要得寸进尺!” 二人在云端之上激烈地交手,锋刃交错中“剑光云影共徘徊”。这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各种翻转腾挪,仙气缭绕,如凤舞龙蟠一般。在两人一魔眼中,严华的剑术更是游刃有余,身形闪过之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一招一式都透着英姿勃发之气。 两人一魔看呆了,牛二看得张大了嘴,田七看得不敢眨眼,离疏看得心砰砰直跳,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心脏是吃惊地直跳,还是担心地直跳,亦或是心动地直跳。 更令两人一魔吃惊的是,他们好像已经知道在这里打得不可开交的这一对黑白双煞是谁了,这格斗中的二人就是仙界圣君的两个儿子——芷阳大君严华和祁阳大君严风,他二人是亲兄弟,严风是哥哥,严华是弟弟。两人一魔终于知道他俩为什么长得那么像了,但是为什么两人的心肠却完全不像?离疏刚才听得卢统称严华为芷阳君殿下,忽然想到昨天夜里那个算命先生也叫自己殿下,不知道自己是哪个门路的殿下。 这兄弟二人用足了法力对抗,两柄剑碰撞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并闪出炫目的阵阵寒光。这时在场的众人发现严风的剑过之处,竟然是黑压压的一群飞鸟一样的东西飞过;严华的剑过之处似一片冰雪梅花飘落。牛二、田七和离疏看到这个场景也想起来,严风在破严华的结界时,那刺破结界的最后一击,他们也都看到了这样的景象,似有乌泱乌泱的一片黑压压的什么东西飞过。 原来严华与严风两人所佩的仙剑都是仙君在他二人进入成童之年时给这两个儿子分别找仙界知名匠人打造的仙界圣物,仙君把这两柄剑作为成童之礼送给两个儿子。 严风的佩剑名为“寒鸦”,在佩剑之人运足十成法力舞剑时,便会显现出寒鸦片片飞过的奇幻景象,正所谓“寒鸦飞数点,一剑黯销魂。”严华的佩剑名为“落梅”,运足法力舞剑时会现出点点冰雪梅花飘落的奇观,更有“一片花飞冰刺骨,雪飘万点剑封喉”的传言。 总之,此时两柄仙剑或是交接,或是在空中游走划过,一边是白花花的一片,梅雪飘落;一边是黑压压的一片,寒鸦飞过;一会又见黑白交错之中,梅鸦混杂的景象,好不壮观。看得在场的众人个个都屏息凝神,目瞪口呆,生怕错过某个精彩的回合,私下里还有偷着叫好的。估计这些围观之人心里都在想着,有生之年能看到仙界的两个皇子南方战神和北方战神这千古对决的奇观,真是没有白活,不虚此生。 两人一魔也一直在心惊肉跳地看着,离疏以前只当谢云是个温文尔雅的仙家公子,今天竟然看到他身穿战甲,挥舞长剑,这下实实在在地被谢云惊艳到了,顿时冒出一种“既见君子”,此生无悔,死而无憾的花痴想法。 严华在与严风对决之前,就已发现那些仙兵在外围设的用来包抄围堵他们的铜墙铁壁阵法中,有一处薄弱环节,此时周围这些人又都在围观他跟严风的剑斗,布阵的人大多处于松懈状态。于是严华找准了个机会,向严风发起进攻时突然剑锋一偏,连人带剑整个冲向那个薄弱环节,那环节处的几个布阵的仙兵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严华的法力扫得东倒西歪,围成一周的铜墙铁壁阵被严华豁出来了一个缺口。严华赶紧给彩云、追月使了眼色,她二人立马会意,一人拽着牛二、一人拽着田七,从那个缺口冲了出去,直接落到云霄之下。牛二和田七被彩云和追月裹挟着腾空飞向地面,惊恐万分中结束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腾云驾雾,并第一次体验了一把“飞流直下三千尺”般的惊心动魄。 严华刚才就跟彩云、追月交代好了,一旦有机会她二人就带着牛二和田七冲到云霄之下,彩云和追月对付那些修为不济、没法飞上天的仙兵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严华只要能尽量牵制住天上的人,就可以给他们多争取些逃跑的时间。 严风一看到这种情况就急了,牛二身上有隐魔符咒,什么样仙家的法眼和仙界的识魔法器都是识别不出来的,一旦让他逃跑混入民间,人海茫茫中搜寻就如大海捞针,再去抓捕的难度就非常大了。于是严风飞身就要去追,被严华一剑拦下,严风又示意卢氏兄弟赶紧去追,又被严华用法力阻挡。严华就在这天上以一当十地激战群雄,目的只有一个,谁也不许下去。 果然,飞不上天的仙家在地上布的阵也如废铜烂铁一般,在彩云和追月面前不堪一击。彩云和追月带着牛二和田七飞奔而逃,跑出了地面仙家的布控范围。 云端之上,严华一直在阻拦几个法力高的仙家去追击牛二和田七,因法力消耗过大,已是精疲力竭。严风无心恋战,准备跳下云头去追牛二,这时忽然听到一声“仙君圣旨到”的通传,在场的人都停下了打斗。传圣旨的是位来自仙居山的神官,圣旨是传召芷阳大君严华速去仙居山上仙庭复命。 严华听到圣旨后一愣,他知道一定是严风在仙君面前告了自己的状,否则仙君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急召自己去仙居山复命。此时云端之上的神兵仙将都停了手,他们想着芷阳大君听了圣旨后总算是要收手了,还好仙君及时下了传召,否则看严华这架势不知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严风冷笑着准备看着严华接了圣旨去仙居山复命,自己就赶紧去追那个牛二,谁知严华迟迟不接旨,还是拦在严风面前,严风追魔心切,准备先走了再说,刚准备转身离开,忽然严华一剑劈来,还是要继续阻拦他,严风一边拿剑抵挡一边冲严华大叫道:“严华,你敢抗旨!”严华不予理会,运着法力用剑接连向严风出招阻止他离开。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个传旨神官也急了,大叫道:“芷阳大君,你若再不接旨,就等于抗旨不尊,这可是重罪!” 此时严华似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他觉得只要能拦住严风,什么重罪轻罪的他都甘愿受了。严华还是不接旨,他估摸着现在除了严风,其他仙家的法力应该是追不上彩云和追月了,所以只要拖住严风的时间越久,牛二和离疏就越安全。 正在严华不管不顾地继续与严风缠斗之时,忽然传旨神官的手中掷出一条绳索一样的东西,那是一条被注入了巨大法力的捆仙索。捆仙索类似于可以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乃传旨神官必备之物,专门针对抗旨不尊或需要被缉拿之人,那捆仙索飞向迟迟不肯接旨的严华,瞬间将它牢牢捆住。 随后传旨神官向严华表示自己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芷阳大君抗旨在先,于是当众宣布要把捆住的严华带回仙居山复命,交给仙君处置,并请祁阳大君严风一同去上仙庭述职,说明情况。严风因除魔心切,急于抓住牛二,便向传旨神官请示可否允许自己先除掉魔贼,再回仙居山复命。传旨神官说这是仙君口谕,他们两个皇子殿下必须一同回去,无耐之下严风给卢统和卢旭交代了几句,便随传旨神官一同赶去仙居山了。 被捆仙索捆住的严华心中焦急万分,他已经顾不得自己作为仙界皇子可能要面临的处境了,他唯一难过的就是自己不在离疏和牛二身边,自身难保的他更不知该如何去保护离疏和牛二,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牛二和田七就是两个凡人,他们要如何躲开仙家的追杀,想到这里,严华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 “剑光云影共徘徊”原诗句是“天光云影共徘徊” “寒鸦飞数点,一剑黯销魂。”原诗句是“寒鸦飞数点,一望黯销魂。” 谢谢小主们的收藏,笔芯,笔芯,笔芯。我会继续努力的,嘿嘿! 仙子 彩云和追月劺足了法力带着牛二和田七,夺命狂奔了许久,她二人凭借着仙家特有的本能,判断出他们四人基本已是逃离了严风手下的布控和追杀,并且进入了相对安全的地带。于是她们带着牛二和田七逐渐放缓了脚步,几人最终停下来后一个个都是大口大口地喘气,除了体力透支,牛二和田七更多的是惊吓。 四人环顾四周,发现他们飞奔的路边都是农田,不远处有袅袅炊烟,应该是附近的村落或人家。几人这才意识到,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忙着逃命,看此时天色和家家炊烟升起的景象,现在应该是下午时分,农户们都在准备晚饭了。牛二和田七一天都没吃饭,现在总算能松一口气,恐慌暂且放在一边,前胸贴后背的苦楚也是令人难以承受的。他二人觉得此时迫在眉睫的事,应该是赶紧解决一下肚子里面打鼓的问题了。 此时天近“薄暮”,人近“苦饥”,所幸附近有人家,他们应该不用去“上山采薇”了。于是“载饥载渴”的四人商量着往有炊烟的地方走,他们走进那片村落,村头有一户农家,屋子里飘出诱人的饭菜香,这户农家的院门是半掩着的,四个人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一般,一个个如同丢了魂似的不约而同地追着那饭菜香味就走了进去,原来被人追杀的恐惧和饥肠辘辘的焦灼都可能令人魂不守舍、身不由己。 走进院中,他们的视线穿过敞开的厨房门窗向里望去,只见一个老伯正在厨房的锅灶上忙活着,牛二一眼就看见老伯锅里正在烙的肉馅饼,另外一口锅里煮着什么香气四溢的汤,牛二闻着这香味判断出这锅里应该煮的是鱼丸子汤。这味道和情境刺激地牛二和田七口水直流,离疏体验了一把牛二饿瘪肚子后又被馋得垂涎欲滴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那忙碌中的老伯也看到了院子里进来了陌生人,赶紧放下手头的锅铲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看。见到老伯出来,牛二和田七习惯性地正想讨口饭吃,忽又想到两人身上都还穿着锦衣绸缎,这样讨饭实在是有辱斯文。这时牛二伸手往身上摸了摸,发现身上还有些碎银子,正待开口问那个烙饼的老伯能不能卖几个馅饼给他们吃。这时彩云走了上去,跟那老伯说了几句话,掏了些银两给那老伯,似是便与老伯达成交易了。 真是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一想到自己卖酒的钱还在望湖客栈里,牛二和田七心疼得五脏如焚。老伯很好客,看到几人的穿着都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还给他们从屋里端出了小木桌子和四张小竹椅子。 肉馅饼和鱼丸子汤一端上桌,牛二和田七便狼吞虎咽地吃上了。彩云和追月毕竟是仙骨,没像牛二和田七感觉那么饿,但是看到他二人那副吃相,两个人互望了一眼,按耐住十二分的笑意,强忍着没有笑出声。她二人似是也被田七和牛二的这副像是几百年没吃饭的样子勾出了馋虫,顿时来了食欲,也生出一种吃不饱肚子人生如何能继续下去的凡人心境。 彩云和追月每年跟着芷阳君来临安城,在城中严华经常不需要她二人跟随,于是便被严华丢在客栈里或让她们自己找事情去做,她们自己去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尝遍临安城的民间美食,什么西湖醋鱼、叫花鸡、宋嫂鱼羹、炸响铃等等全都被她们品味过了。唯独今天这农家小吃的味道特别能入她二人的法眼,想来是因为牛二和田七这无声的肢体语言令她二人胃口大开。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这两个小伙子和两个大姑娘风卷残云般地把桌上的每人两张饼和一碗鱼丸汤吃得一点渣子都不剩,就差没把碗和碟吃进去了。牛二和田七毕竟是大小伙子,又不好意思抢两个大姑娘的份儿,当然就只吃了个半饱,忍不住还想找老伯再买两张饼,但又不好意思在女孩子家面前显得太能吃,于是就忍了忍,把喂了个半饱的馋虫又憋了回去。离疏看着这四人两两对面坐着,似是在打仗又似在比赛般地吃饭架势,暗自好笑,心想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化了形,也跟他们这样坐在一块儿吃食,应该也是件挺有趣儿的事。 四人起身准备离开前,牛二问那个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老伯回答说这个村子叫刘家村,然后还告诉他们这里在临安城的哪个方位,牛二和田七听后就大概知道他们几人所在的位置了,他们自小在临安城里长大,虽然不是每个地方都去过,但基本上对整个临安城的布局和方位都了如指掌。 于是几人谢过了老伯,出了老伯家的院子,田七虽然没有来过这个村子,但根据刚才老伯的指点,他基本上能确定以前流浪的时候曾经游荡到过离这里很近的地方。田七辨了一下方向,很有把握地告诉其他人,穿过这个村子然后沿着村边的一条路往北走,也就是往城中心的方向走,大概再走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碰到一个破庙。因为田七记得他游荡到这附近的那天,天忽然下起了大雨,他四处去找地方躲雨,结果就撞见了那座破庙,当时他看天色已晚,雨又不知何时能停,于是就在那个破庙里住了一个晚上,所以对那个破庙印象深刻。 接下来,他们四人的目标就是要找到那个破庙歇脚,因为彩云和追月反复强调说晚上不能进城,也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更不能住客栈,他们四人要找个安全的又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修整一下,所以他们觉得田七无意中提到的那个破庙就是最好的落脚地。 彩云和追月此刻也有些迷茫,她们不知道严华殿下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严华吩咐她二人一定要把牛二和田七带到最安全的地方藏身,而且要等他的消息,所以她们一直在等严华的消息,但是却没有任何消息。 四人在去往破庙的路上倒不似刚才的夺命狂奔,好像是饭后的溜达散步。牛二和田七实在是有太多的困惑不解,于是各种疑问从二人嘴中喷涌而出。牛二最关心的当然就是自己为什么会是魔的问题,但是彩云和追月对于这个问题完全是一问三不知,也不知她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想说。总之,牛二和田七发现想用这个问题撬开她二人的嘴就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于是这两个小伙子只好更改话题来询问芷阳大君严华的事情,这个离疏也很想知道,他二人还是不习惯改口,偶尔还会冒出“谢云哥哥”的称呼。彩云和追月再次向他们证实了谢云就是仙界圣君的小儿子芷阳大君严华,那个一直在追杀牛二的跟谢云长得很像的坏人就是仙君的大儿子祁阳大君严风,也是严华的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牛二和田七又问到严华为什么叫谢云,她二人继续解释说,以前严华殿下在人间历练时的名字就叫谢云,所以芷阳大君到了凡间,还是经常会使用谢云这个名字,至于为什么,彩云和追月也不太清楚。 牛二和田七接着问道:“既然严华是仙界的皇子,那他为什么要保护一只魔?”他二人一直觉得太不可思议,自己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这辈子有幸结识仙界的皇子并得其庇护,恐怕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得一见这等身份之人。对于这个问题,彩云回答说,芷阳大君时常看不惯仙界的仙家到处滥杀无辜,所以偶尔会抱打不平,出手救魔。然后牛二又接着追问道:“严华殿下对遇到的魔都会这样全力以赴地去保护吗?”彩云和追月虽然心里觉得不是,但她们心领神会地同时摇头表示不知道。 接着田七当着离疏的面,很不识趣地忽然问到了殷素,彩云和追月这才知道,今天早些时候在客栈的后山上,殷素竟然及时地出现并从严风手中救下了牛二和田七。 知道这些后,她二人心中顿时生出些许对殷素的感激之情,若不是殷素及时出手,估计今天的局面就不可收拾了。严华上午解救她们出来时,嘴上虽然没说,但脸上的表情似乎已经快挂不住了,或许是再差一步,她们家这个殿下会不会疯掉也很难说。于是彩云和追月也同时生出了许多好奇,严华殿下如此看重和悉心庇护的这个牛二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听田七提到殷素,离疏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恨不得用牛二的手捂住田七的嘴,阻止他继续问下去,但是嘴和手都是别人的,自己只能身不由己地听着。追月告诉他们,殷素现在在上仙庭担任高品阶的神官,封文书上仙,主祭祀、占卜、观星相之类的仙界事务,她曾经是仙界小神童,集美貌和智慧于一身,还是她们家芷阳大君严华的未婚妻。 然后追月还继续夸赞了殷素将来定会是个追随夫君的好妻子,夫君想做什么,她就义无反顾地会帮着去做,就像今天这样,就算是保护一只魔,她也在所不惜。追月一边夸赞的同时表情中难掩对殷素的各种崇拜之情。此时离疏似是打翻了醋坛子,被酸得牙齿都快掉光了,于是用牛二的眼睛狠狠地瞪了追月一眼。 追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根本没有注意到牛二看向自己的眼神,仍旧“夸夸其谈”,彩云似乎看出了点苗头,忙冲追月使眼色,追月没有会意,继续自说自话,我行我素。 “那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田七继续不合时宜、不识大体地问道。听田七这么一问,离疏的拳头都攥起来了,似是手心里还冒出了些许冷汗。追月摇摇头说:“这个真不知道,他们的婚期不知什么原因,总是一拖再拖,到现在也没个准确的日子。”离疏听后,紧握的拳头稍稍松了松,他似乎听到田七也在一旁微弱地叹了口气。 又聊了几句,那个令离疏寝食难安的话题总算是翻篇了,接下来牛二和田七异口同声地问了同一个问题:“凡人到底能不能修仙?”因为他们两人今天曾经被一众仙家包围,感到自己作为凡人太渺小、太无力了,所以不禁都生出了自己以后能否修仙的想法。同时他们也特别想知道仙家说的修魔之人身上的魔气是怎么回事?修仙和修魔又有什么不同?这几个问题在彩云和追月的耐心解释下,总算是让两人一魔弄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凡人因为生下来就是□□凡胎,不具备修仙和修魔最基本的先天条件,就是体内要有仙元和魔丹,但少数凡人是有修出丹元的潜质的。如此说来,凡人是可以修仙的,只要你方法得当、掌握要领,就有可能在不断的坚持和苦修下修出气感,然后慢慢感知到体内丹元的存在,这就算是打开了修仙或修魔的大门了。但这只是少数有天份的人,大多数凡人一辈子也修不出气感,感受不到自己体内的丹元所在,所以对于修仙之人来说,资质太重要了,没有资质,再怎么勤学苦修也是无济于事。 于是有些不甘于一辈子做凡人的鸿鹄志士,修仙不成就改修魔道,这些人中有人修不了仙但却可能修得了魔,也有人无论修魔还是修仙都是此路不通。据说修习魔道也跟修仙差不多,只要能修出魔气和感觉到魔丹的存在,就算是入了魔道之门。但修仙和修魔的方式很是不同,修仙之人是在修炼中一步步打通仙脉,这个方式是按照经脉走向的顺序来一点点、按部就班地打通,所以过程比较漫长,需要强大的毅力才能不断坚持。当修仙修到一定境界后,仙气与经脉融汇后慢慢渗入骨血,便算是修出了仙骨。化出仙骨后的仙家再继续修炼,除了能不断提升仙法和修为外,就看将来有没有机会飞升了,一旦修成飞升的话那仙法和功力的提升便会再入佳境。 而修魔的方式却大不相同,修魔时是修习之人跳跃性的寻找经脉中可打通的局部位置,即经络中的某些不连续的片断之处,是一种投机取巧的作法。所以这种方法有可能帮助那些不能按正常顺序打通经脉的人来打通经脉,或是帮助那些想快速达成修习之路的人来缩短修习时间,但是这种方法也很有可能会令修习之人在修习中不小心打断经脉,造成气血逆流,最终走火入魔。 修魔中走火入魔的危害很大,修习之人可能会处于半人半魔的癫狂状态,没有自控能力,行为异于常人,不受理智所控,比如可能会有大开杀戒、滥杀无辜等乱了性的行为。所以选择去修魔的人要么是因打通不了仙脉而修仙无望之人,要么是急于求成想走捷径之人,都是些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的有志之士。 但是一旦某人修成了魔身,除了用这种跳跃式的方法打通经脉后身上显出的魔气和修仙之人的仙气不同外,最后修出来的魔道法力跟修仙之人的仙法别无二致,毕竟仙法与魔法都是相通的,仙气和魔气都是修炼之人法力的体现。也就是说如果魔道修炼能够成功,跟修习仙法成仙也没有什么区别。 牛二在听到彩云和追月说魔气是修魔之人法力的体现时,实在是不能理解自己这个从未修炼过的凡人,是哪里来的魔气,关键是自己身上还一点法力也没有。田七在听到凡人可以修仙后,顿时生出了自己是不是具备修仙资质的憧憬。两人一魔在听到彩云和追月说到走火入魔这段时,同时都想起了那个骆家小儿子因为修习魔道走火入魔而杀害全家的事情;他们随后听到“滥杀无辜”这四个字时,接着又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严风这个人,并严重怀疑那个祁阳大君一定是修习仙法时走火入魔了。 但是仙界一直秉承着魔道不可修的规制,认为修魔就是一种投机取巧,铤而走险的邪门歪道,仙界认为修仙修出仙法那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修魔那就是取之无道,是抢劫、是犯罪。对于这种不走寻常路的修魔之道,在仙家眼中就是巧取豪夺,逆天而为,这种旁门左道必须严厉杜绝。 所以在仙门中人看来,若某人身上的修为和法力是带着魔气的,任你再如何正儿八经地、勤奋努力地,小心翼翼地朝正常的方向去提升法力和修为,那也是洗不白了。就如同罪人被施了黥刑,就算将来改邪归正,那他这一辈子也洗不掉脸上的墨迹,一生都要带着这个污点了。所以早些年,仙魔两界和平共处,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时,有些修魔之人在经脉打通后就开始走正常途径修习仙道,以仙气压制魔气,或者有的修魔之人中修为较高的就直接用法力把魔气隐了。 但是曾经的魔族首领离涧却倡导无论是修仙还是修魔,其实都是殊途同归,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魔君离涧不顾仙界对修习魔道之事一直三令五申、严加制止的规制,竟然鼓励凡人甚至仙人修习魔道,并且向修魔之人传授各种可以规避走火入魔的秘法,导致修魔之人不断涌现,追随魔君之人层出不穷,魔族势力持续壮大,似有要与仙界平分天下的阵仗和架势。仙界之人自是不能容忍这样的逆势而为,所以后来魔族便被仙界铲平了。而如今这个世道下,修魔之人用法力压制魔气或隐去魔气,更多的是为了便于隐藏和逃匿,因为身上带着魔气的人都是仙家剿杀的对象。 逃跑 这四人一路走一路说,牛二和田七二人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彩云和追月可能也是很久没跟旁人说这么多话了,乐此不彼地基本上能做到有问必答,当然除了不知道的和回答不了的问题。结果田七这个带路的聊得实在太投入,注意力全都放在嘴巴上了,在给其他三人领路的时候三心二用、心猿意马,加之他本来路就不熟,结果这四人走了有近一个时辰,也没有找到田七说的那座破庙。 此时天色渐暗,四人都又困又乏,彩云和追月不是本地人,也不敢冒然使用仙法探路,怕露了仙气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两人身边还有一只魔,所以刚才自然是一门心思地跟着田七走。牛二见状便开始数落田七不专心带路,田七自己心里也有些着急,如果不趁着天亮找到正确的路,一旦天黑下去,看不见太阳的话就更难找路和辨识方向了。 于是四人停下了脚步,田七屏息凝神地四处观望,脑中各种地形和道路翻转了一遍,然后很笃定地指了个方向,告诉其他三人,往这个方向走应该不会错了,肯定能碰到那座庙。 正当几人准备在田七的带领下换个方向继续走时。忽然渐暗的天空中闪过一道亮光,几人抬头一看,一只鸽子一样的灵物在他们头顶上盘旋。追月见状赶紧向空中伸出一只手用仙法探了一下,探知那是严华送来的灵鸽,高兴地叫道:“严华殿下有消息了!”然后她继续用那只手向灵鸽发出一道信号,引那只灵鸽下来。 其他几个人一听说有严华的消息,都有些小开心,各种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灵鸽飞到追月手上,在她手上幻化成一张信纸,灵鸽确实是严华的灵鸽,但是信上的内容并非严华所写,似是一个传召神官的口气,里面说芷阳大君严华因抗旨不尊,已被仙君缉拿回上仙庭候审,责令她二人赶紧去仙居山复命,见召不去的,将会被上仙庭派人缉拿。 彩云和追月因在严华身边侍奉多年,一直老实本分,对主子更是忠心耿耿,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看到信上说严华因抗旨不尊被缉拿,都是吃惊不小,结果在惊吓之中竟然把信中的字读出了声。两人一魔在一旁听到后也都是吓了一大跳,他们猜想严华抗旨不尊的原因一定是和他们有关,必是违抗了仙界的除魔法令而被仙君缉拿的。 看到严华连用自己的灵鸽发送信息的自由都没有了,离疏心中更是多了些许隐隐的担忧,他担心严华会不会在上仙庭受到很严重的处罚,他更担心一旦没了严华的保护,牛二如果再次遇到严风或其他仙家的追杀那可怎么办? 离疏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能赶紧化形,即便是青面獠牙、奇丑无比的女魔鬼也无所谓,快点从牛二的身体里脱出来,不要再用自己的一身魔气去拖累牛二。既然自己真的是一只魔,那定是有魔法的,应该会比凡人更厉害些,估计能跟追杀自己的仙家抗衡一二。可是,离疏觉得自己好像还是被牛二的身体锁得牢牢的,没有任何魔灵出窍的迹象。 此时,彩云和追月渐渐冷静下来,她二人立刻把身上带的全部银两都掏出来递给牛二和田七,似是要与他二人诀别一般。 分别之前,彩云和追月又做了最后的嘱托,她们对牛二和田七两人千叮咛万嘱咐。牛二身上有隐魔符咒,所以无论是仙家的法眼还是什么法器都是识别不出牛二身上的魔气的。牛二此时才明白,今天谢云在云端之上给自己体内注入的是什么了。 彩云和追月继续嘱咐说,仙家若是想找到牛二,只能靠他的样貌,所以要尽量想办法改头换面或是改变装束;还有以前去过或待过的地方绝对不能再去了;尽量不要在外面走动,找个地方藏起来;如有可能最好离开临安城往北方走,过了长江,就会比南方相对安全些,但是出门时必须要提高警惕等等。 这几日,彩云和追月已察觉出了些端倪,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她们明察秋毫地看出来严华殿下对那个牛二小魔公子可不是一般的好,所以这个牛魔公子若是逃亡中出点什么差池,那严华殿下近日的苦心庇护不仅白费,保不准还能把这个情根深种、多愁善感的自家殿下急出个什么心病来,若是再急出一缕少年白发什么的,她二人在仙后那里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尤其是十分崇拜文书上仙殷素的追月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家这个芷阳君殿下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放着个大美人未婚妻迟迟不结婚,整日地守身如玉,每年地跑临安城里来怀旧思故,突然碰到个小魔公子,便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彩云和追月离别之前似有诉不尽的嘱托,两人一魔听得心里暖暖的,感觉这仙家之中毕竟也还是有真情之人在的,不管对方是魔还是什么,竟也会以一颗良善之心真诚相待。 叮嘱完毕,彩云和追月让牛二和田七尽快往那个破庙方向出发,然后四人就此两两别过,有时分别之际说来就来,几人好像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再次相见时就不知那会是在何时了,似乎都有些小小的伤感,毕竟是一起经历了生死逃亡和共同患难的人。 在去往破庙的路上,离疏感觉牛二的那股伤感之情,除了是因为这样的分别,更是因为自己作为一只魔的未卜命运。 这一回田七没有辨错方向,他和牛二跑了没多久就借着黄昏中最后的一缕日光看见了那座自己曾住过一宿的破庙。二人进了破庙,破庙里残败不堪,看样子已是荒废了多年,唯一的作用就是那屋顶和墙壁还能遮风避雨。 二人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挥去尘土正准备坐下来稍事休息,忽然发现破庙的另一个角落处还坐着两个叫花子正在歇脚,他二人一看到叫花子模样的人就特别亲切,主动上去打了个招呼,那两个叫花子看到两个贵公子跟自己打招呼,有点受宠若惊,也赶紧点头哈腰地回应。 两人在经历了有生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天后,终于是感觉到身心俱疲,困意缠绕。二人正准备倒头睡下时,牛二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个钱袋子,那里面装的是彩云和追月临别前留给他们的所有银两。牛二心思细腻,他想到这破庙里毕竟还有两个陌生人落脚,虽然他二人对叫花子很有好感,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于是牛二提醒田七自己身上有个钱袋子,让田七即便是睡着了也要提高警惕,田七点头会意。 接着牛二把那个钱袋子绑在自己衣袍里面的左侧腰上,绑得个结结实实,田七挨在他旁侧睡下,右侧腰也护住那钱袋子,若是谁要趁他二人睡着的时候去摸那钱袋子,先要掀开牛二的衣袍,还要解开那绑得死死的钱袋子上的绳扣,加之二人是挤在一起睡的,还有可能会惊动其中任何一个人,总之这钱袋子在牛二和田七的重重防护之下,跳蚤都别想钻进来。他们俩一想到自己前段时间卖酒得来的巨额财富一朝尽失,心里便痛得要滴血,所以这回定是机关算尽也不能再散财了。 安排好钱袋子,二人便挤在一起睡下了,因为没有被子盖,秋夜微凉,挤在一起还能互相取个暖。两人很快就入睡了,不知是否有梦,若是有也定都是恶梦,不做也罢。尤其是牛二他已经疲于再思考和追问为什么自己会是一只魔了,更是乐于在梦中偷得片刻清静。 清晨,几缕秋日的晨光透过破庙的朽木门窗钻进了庙堂,牛二和田七都渐渐从迷糊状态中清醒过来,一睁开眼,“梦里不知身是客”的二人恍惚中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似有一种还睡在骆宅厅堂地面上的错觉。他们想到离开骆宅与乞友珍重道别时,说好的不久就会回来,又想到彩云和追月叮嘱过不可再去以前待过的地方,都有些怅然和迷茫,也不知道何时能再回骆宅去看看。 牛二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腰间摸摸那个钱袋子,钱袋子还在,仍旧鼓鼓的一个子儿没少。牛二和田七坐起了身,看见另一个角落里的那两个叫花子也在这破庙里蜷缩了一宿,他二人四周堆满了物什,像是这里的常客。田七忽然想到了什么,跟牛二商量了一下后,他就径直走向那两个也是刚刚准备起身的叫花子。 田七走到他二人近前并说明来意,他们听后大眼瞪小眼,似乎不敢相信田七的话,田七说想要跟他们互换一下衣装。那两个叫花子怎么想都是自己占便宜了,管他这两个小公子是脑子进水了还是什么异装癖的,他二人互相商量了几句就满口答应了。 因为彩云和追月叮嘱过,仙家要想找到他们只能靠样貌,所以一定要换装。牛二和田七虽然有些舍不得身上这套衣衫,因为这是谢云给他二人置办的新衣,这还没穿两天就要送人了。但是他二人身上的那一件蓝色衣衫和一件青色衣衫,昨天已被临安城的众仙家和兵将看得印在眼睛里了,这要是再穿着出去估计会惹祸上身。 于是牛二和田七狠了狠心,决定跟那两个叫花子互换衣装,又穿回了一身粗布乞丐装,这种衣服可是他俩从小穿到大的,一上身毫无违和感,再把束着的头发整成一堆乱麻,似又回到那两个小叫花子牛二和田七的时代,可是时过境迁,不知道这偌大的临安城是否还有这两个小叫花子的容身之地。 剑斗 最近仙界盛传,仙君的两个皇子祁阳大君和芷阳大君在临安城的云端之上为了一只魔大打出手。但是所有在场的仙家没有一个人看到什么魔,只看到两个面貌清俊的凡人小公子。 于是这个传说就演绎出了多种版本,其中流传最为广泛、仙家们都认为最合情合理的版本是,这两个凡人小公子因为偷了祁阳君的什么宝贝或知道了他的什么秘密而被祁阳君追杀,芷阳君知道后也想抢这个宝贝或了解这个秘密,于是就在祁阳君的地盘上找到了这两个凡人,准备带他们跑回芷阳山。不想芷阳君还没跑出临安城,就被祁阳君带着众仙家和兵将追了上来,因这仙界的两个皇子积怨多年,这回总算是碰到个机会狠狠地干了一仗,于是就在云端之上大打出手,两人打得难解难分,连仙君的圣旨都劝不开。 祁阳大君和芷阳大君之间的嫌隙,仙家们早就有所耳闻,并且都一致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自古以来皇子之间哪里有关系好的,不杀了对方已经是千恩万谢了。 仙居山上的太极殿中,严华和他的两个随侍仙娥彩云、追月跪于殿前,仙君严禄把临安城的仙守卢统也传召了过来,因为毕竟是自己的两个儿子的事情,仙君没有召集什么神官来听审,但是想想事情闹得满界风雨,一个不叫似乎也说不过去,于是就把上仙庭的君相王九龄传召了过来,君相就是上仙庭中职位最高的神官,在仙界中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多少年来严禄一直就很头疼这两个儿子的事情,他本来想把芷阳山的君丞谢灵旭和祁阳山的君丞严佩也都传召过来,后来想想这两个人若一进来掺合,估计这事儿就更审不清了。于是仙君就缩小阵营,准备搞个小范围的内部审理,充其量就是多了几个见证人的家庭会议。 内部审理刚准备开始,仙君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得殿外有侍者通传道:“骊山仙后驾到。”仙君一听,觉得今天估计是审不出个啥了。本来为了公正起见严禄特意没有传召自己这个美娇妻谢虞到殿前来,谁知她不请自来。 通传声刚落,只见仙后谢虞带着两个随侍的小仙娥,从太极殿的门外走入。谢虞年轻时可是仙界第一美人,若是折算成凡人的岁数应已是过了不惑之年,但依旧体态轻盈,仪容秀美端庄,风韵不减当年,毕竟仙人的寿命长,青春岁月也自然比凡人长许多,她缓缓步入殿中,犹如森严大殿中掠过了一道行走中的亮丽风景。 此时谢虞似乎面带愠色 ,一进门就迅速扫视了一下跪在殿中的严华和一旁站立的严风。严华因抗旨不尊,算是有罪在身,跪于殿前,彩云和追月跪于他身后两侧,其他人都是站立于殿前听令。 谢虞步入大殿,受了在场众人的行礼,落座入仙君旁侧,眼睛看向跪在地上的严华,心疼地不行。严华被抓回来就被羁押候审,谢虞听仙君说严风举报他通魔、藏魔,另外他抗旨不尊确有其事。 谢虞听了这些说辞后肺都快气炸了,她第一反应就认为是严风在恶意构陷。她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子定是想当世子想疯了,已经开始手足相残了,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薄情寡义、冷漠无情的儿子。 谢虞什么情况都还没搞清,就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是严风要陷害严华。仙后自儿子们小时候就一直偏心于小儿子严华,因为那个对谁都不冷不热、不亲不近的大儿子,她就是喜欢不起来。 仙君严禄看到谢虞不请自来,又是这样一脸怒色,目的不言而喻,她定是要给自己那个宝贝小儿子严华来撑腰的,因为谢虞经常在自己面前嚼舌根子说严风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说到严华就是哪里都好,无可挑剔。但是严禄恰恰跟谢虞感觉相反,因不想驳了谢虞的面子,一直不愿跟她争辩,仙君十分纳闷,两个儿子明明都是她亲生的,怎么严风就像她捡来的一样。 严华听到母亲入殿后稍微松了一口气,他今天已经做好准备,抵赖到底,死不认账。母亲若能帮他再斡旋争取一下,他的重罚可能就能变成轻罚。 严华自被缉拿回上仙庭后,思虑了很多,虽然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这里去找到离疏和牛二,并寻一处地缝严严实实地把他们藏起来,离疏一天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这颗心一天就悬着放不下来。 但现如今这个态势下,严华觉得只能智取不可强夺,须得夹起尾巴做人,他要想办法尽快脱身。严华思忖着那天在临安城云端之上的那种不管不顾的劲儿必须收敛,因为离疏和牛二还在外面逃亡,只有自己重获自由,才能去保护那心心念念的人儿。 严风听得母亲入殿,顿时也是眉头一皱,他猜到母亲可能是来搅局的。严风本以为严华被缉拿回上仙庭,因抗旨不尊再加上自己的各种指证,仙君定会先将严华收押,然后他好赶紧再赶去临安城趁热打铁地把那个魔贼牛二找到并除掉。 严风这么多年来似是已经养成了有魔不除,寝食难安的习惯,不想到了仙居山后,仙君竟然迟迟不给严华定罪,一定要等到彩云和追月被召回上仙庭,进行内部审理后才能定罪。这期间也不许严风离开仙居山,甚至还把临安城的仙守卢统也传召了过来。严风严重怀疑定是母亲谢虞在仙君面前指手划脚地嚼了舌根子。 严风此时无法脱身去临安城除魔,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临安城那边没有自己和卢统坐镇,若是失了抓捕的黄金时间,那只魔可能会逃到哪里去就很难说了。不得已严风只得发去灵鸽布置给此时掌管临安城的副仙守卢绪,让他命人在临安城各处的出城口和临安城内四处张贴牛二和田七二人的画像,在城内通缉牛二那只魔和那个通魔之人田七。 所以,严风本来呆在这仙居山上耗时间就是不情不愿的,恨不得赶紧去临安城完成自己那件未竟的除魔事业,他自觉自己一颗正义的除魔之心,做事光明磊落,严华竟然能做出这种通魔、藏魔的苟且肮脏之事,应该是不由分说,立刻被军法处置的。但严风现在看到母亲谢虞进入大殿,就开始感觉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便越发失了耐心,他猜到母亲定是想要帮着严华洗脱罪名,因为她干这种偏心眼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严华跪在殿中用一副很无辜的眼神看着母后谢虞以博取她的同情,他知道母后一定会帮自己,所以让她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就非常重要,这样母后才会底气十足、毫无保留地帮自己开脱,今天他在大殿上要做的事情就是死不认账、颠倒黑白。 仙君之所以又把卢统急招来上仙庭,是因为严华一被缉拿到仙居山就在仙君面前大叫冤枉,说是严风在临安城里不仅一直在跟踪自己,而且为了诬陷自己,硬是指鹿为马地说自己在临安城里的两个凡人好友中的一人是魔,自己是为了阻止他以除魔的名义杀死自己的凡人好友,才跟严风在临安城的云端之上大打出手的。而且严风对自己的好友穷追不舍、并要斩尽杀绝,所以自己不得以才抗旨不尊的,并请仙君让严风和卢统来上仙庭当面对质,帮自己洗清冤情。 因为严华以前在人间历练的时候曾经在临安城的万鹤书院修习过一段时间,并且仙君也有所耳闻他每年都要去临安城小住几日,所以仙君听严华这么说,想他在临安城里有几个酒肉朋友也是正常的,所以这两个儿子各说各话,都在指责对方说谎,搞得仙君很是头大,他这是第一次碰到两个儿子这样公开地互相指责甚至还大打出手,所以他觉得十分有必要审审清楚。 其实严华的真正目的是要让严风和卢统两人都不在临安城,军中无主,抓捕牛二和田七的事情无人坐镇指挥,他可以再赢得一些时间。 果然在大殿之上的审讯中,严风的说辞都无凭无据,并且所有的证据都站不住脚,因为没有人看到那只魔,包括卢统。卢统虽然听严风说牛二就是一只魔,是因为他身上被严华装上了隐魔符咒,所以自己的法眼才无法识别。但卢统本人的法眼确实真的没有看到牛二身上有一点魔气,他虽居仙守之位,但此时的大殿之上却是人微言轻,实在不敢瞎扯谎,于是只得实话实说,君相王九龄问讯时只看证据,主观臆测和道听途说都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彩云、追月的说辞自然也是跟严华的说法严丝合缝地对接得上,其实她们二人从一开始也一直以为牛二是凡人,就是后来从客栈逃跑的时候才看出了端倪,完全可以假装她们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二人说话也都是底气十足。 彩云、追月是芷阳山上的谢家在民间行善积德时从贫苦人家收养来的女童,她二人自小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因她们自幼就生得模样俊俏而且修仙资质甚佳,谢虞在一次回谢家的时候看中了她二人,于是就将她们从谢家带回了仙居山的芊蕙宫亲自□□,最后又送到严华身边伺候。因从小到大就跟在谢虞和严华身边,她二人最亲近之人也就是仙后谢虞和严华殿下了,又怎么可能出卖芷阳大君,即便是让她二人去赴死都是心甘情愿的。 为证清白,严风在大殿上化出自己从牛二身上取下来的那张隐魔符咒,可惜严华怎会傻到在这种符咒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若能让人轻易地识别出放在一只魔身上的符咒是自己化出来的,并在符咒上留下自己的痕迹,那这人就不是芷阳大君了。因严风和严华兄弟二人血脉相连,修的仙法都是差不多的,若说这符咒是严风凭空化出来的,用来诬陷严华的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严华抓住这一点,死咬着说这张符咒根本不是自己所为,至于为什么会有这张符咒,那就要看严风是安的什么心了。总之,谢虞听到这里,完全相信了那符咒就是大儿子凭空化出来的构陷之物,在太极殿上差点发作,准备要对严风破口大骂,后因被仙君制止,最终还是忍住了。 结果震碎天眼镜竟然也变成了对于严华来说非常有利的证据,这恰恰证明了严风确实一直在跟踪严华,这件事问到卢统,卢统一直支支吾吾地什么也不敢说,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谢虞听到此处冲着严风大怒道:“严风,你居心何在,竟然敢用天眼镜来监视严华。”谢虞此时已经完全相信严风这个儿子别有用心了,他就是为了夺世子之位,开始不顾手足之情了。 当严风提到严华设结界把这两个凡人保护起来的事非常可疑,严华听他这么说觉得他是在作茧自缚。严华辩解说发现最近有人在客栈打探他们的消息,担心有心怀不轨之人,所以不放心这两个小兄弟,这才不得已设了结界来防护。卢统听到这里吓得大气不敢喘,因为他确实派了人去客栈打探。 严华见自己的防御有效,于是立刻开始反击,他先是指责严风幻化成自己的模样跑去客栈偷袭。并且严华为了让谢虞再愤恨些,直接把严风修改母后灵鸽信息的事在大殿上给捅了出来,谢虞闻言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几日自己发出去的信有一地一直未有回复,原来是严风搞的鬼。这个儿子竟然还谎称自己得了重病,这不是在咒自己么。谢虞听到此处,用手指着严风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虞同时想到,难怪前几日清晨自己的贴身侍女玉儿说严华殿下一大早很着急地赶过来看望自己,又问了自己的身体如何,结果人又匆匆跑掉了,果然还是这个小儿子对自己贴心贴肺、知冷知暖。 现在,谢虞的每次暴怒和说辞都会影响到仙君和君相对审讯结果的判断。严华就是要靠这样不断地触动母后的情绪来带动关键人物们的思维和判断,从而帮助自己扭转局势,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问讯结束后,仙君让君相王九龄做出评判,君相伸手擦了下额头上渗出来的为难的汗水,得出了一个两边都不得罪、非常折衷的结论:“误会!一定是误会!两位殿下完全是误会一场,可能是祁阳大君的法眼一时失察,看错了那凡人身上的魔气。” 仙君虽然更 分离 严风听到王君相的结论后差点没背过气去,但他现在却是百口莫辩,一想到自己在这里不仅延误了时间还被诬陷成恶毒小人,他除了心急如焚就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就赶紧去临安城把那个牛二抓到这里来。 严风这才发现,这场审讯中的最大赢家竟然是严华,他觉得自己今天站在这里就是一个笑话,而且还被母亲说成是一个为了成为世子并登上仙君之位而不择手段恶意构陷亲弟弟的小人,不过他想成为世子确实也是事实,想给严华定罪确实也是自己的心愿,但此事绝非构陷。 好在严风没有那么多愁善感,不会暗自伤心地抱怨母亲如此偏心,不仅听信谗言还污蔑自己。严风只是暗下决心,必须要活捉牛二,下一次必要拿到真凭实据,定要把严华扳倒。 严风对于如此的“慈母不亲,不辨伪真”并没有什么悲鸣不已的伤心欲绝,这也正是严风不同于旁人之处。这事若换作是严华,估计要伤心难过好些日子。从小到大,母亲都是这样偏心,什么事情都向着严华,搁一般人身上一定会在那幼小的心灵中烙上深深的创伤。但严风毕竟不是一般人,他根本没有因为母亲这样偏心而生出什么心痛的感觉,他从来就不觉得母亲就应该心疼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就像自己不懂得如何去跟母亲亲近,不知道如何去讨得母亲欢心、如何去享受母爱一样。 严风心中有的只是怒不可遏,他知道谢虞就是站在严华那边的,他们都是自己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自己的目标就是世子之位、仙君的接班人,斩妖除魔就是仙家的职责,过往他在斩妖除魔的路上从未手软过,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谁也不能阻挡他实现目标的步伐,谁也撼动不了他斩妖除魔的决心。 仙君对于今天仙后在殿堂之上的表现很是不满,她竟然一口认定严风就是构陷亲弟弟的小人,还好今天只是叫了王九龄一人来听审,王君相一般会以大局为重,仙君事后再嘱咐他一下,定不会把这殿审的细节公之于众的。否则按照谢虞的说辞,自己最看好的仙君的接班人的人设都要崩塌了,俨然就是一个为了争夺世子之位不择手段、构陷亲兄弟的恶毒小人。 仙君为了安慰严风,拿出了抗旨不尊和破坏仙界法器的理由要治严华的罪。再者,因为临安城的众仙家都已经看到了严华抗旨不尊的那一幕,所以严禄觉得怎么也不能随便搪塞过去,必须要有重罚。 谢虞亦毫不示弱,马上问仙君:“请问君上,那严风擅自修改了我的灵鸽信息要如何罚?”随意修改其他仙家的灵鸽信息在仙界中也是不允许的,是触犯了仙规的。严华一听,恨不得母亲能争取到让严风禁足,这样他最近就没法去捉拿牛二了。 一说到要罚严风,仙君赶紧出面,说严风最近接受了自己的一项特别任务,他暂时不能受罚,等这个任务完成,再受罚也不迟,谢虞听后愤愤不已,心想明明自己的小儿子比窦娥还冤,为何还要受罚,那个居心不良的大儿子竟然安然无事,谢虞欲意再行申辩,又被仙君严禄制止,她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听到仙君为自己开脱,严风在殿前当众发誓一定会活捉那只魔来自证清白,发誓的同时眼睛恶狠狠地看向严华,严华也用愤愤的眼光回视他,这两道目光天人交战般地交汇和触碰,多年的嫌隙似乎在这一刻喷薄发酵。 严禄听到严风说要自证清白,心中甚是欣慰,然后连忙打了个圆场说道:“只要能找到当事人那误会自然就能解除,祁阳君这个办法很好。”话里隐含着准许了严风去活捉牛二的意思,因为仙君更希望大儿子没有做那些所谓的污蔑构陷之事,只要能拿到证据,那自然就真相大白了。严华听到仙君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谢虞听出仙君偏着严风的意思,虽然心生不满,但毕竟仙君是仙界之君主,自己也不能在这朝堂之上太过任性,于是也只能作罢。 总之,在场的人已经把这四个人的站位看得一清二楚了,父亲庇护大儿子,母亲偏袒小儿子。 最后,严华还是被仙君关进仙居山的锁仙塔半个月面壁思过,彩云和追月在谢虞的芊蕙宫里禁足半月,他们三人半个月后才能重回芷阳山。本来仙君责令王君相宣判一个月,结果被谢虞讨价还价似地改判成半个月。芷阳山近期事务由芷阳君丞谢灵旭代为处理,仙君已责人向谢灵旭发去了圣旨灵鸽。 严华虽然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去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希望自己能尽快脱身,但最终还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担心这后面半个月里,离疏他们若是被严风擒住或是遇到其他什么危险,那该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严华心如刀割。 无论是几日前给仙君发去的灵鸽奏函还是今日上仙庭的朝堂问讯中,严风一概都没有提到殷素,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在朝堂上辩解时,严风有好几次都差点把文书上仙殷素的名字和盘托出,想让仙君传召她过来替自己作证,因为他知道那天除了自己和严华,殷素肯定看到牛二身上的魔气了,她虽然是站在严华那边的,但也是目击证人,严风最终万般犹豫还是没有说出口。 严风觉得可能是让殷素出现在这里她必定也是向着严华的,她又如何会替自己来作证,承认自己帮着未婚夫婿保护一只魔,这不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与其看着她在大殿上帮着严华说辞,令自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如干脆就不必提到她,让她不要在这种场合出现然后再给自己添堵。 严风没有提到殷素,这令严华也很是奇怪,严华在提前的思虑中已经想到了这个环节,一旦严风指责殷素和自己一起通魔,他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帮殷素开脱。殷素是自己未婚妻的这一身份还是很容易把这个谎圆过去的。 因为那天隐魔符咒被严风取出,殷素一定是看到了牛二身上的魔气。只要殷素不说,彩云追月又绝对不会说,这个账就可以赖过去了。既然那天殷素看到了牛二身上的魔气,但她还是从严风手上将他解救下来,严华觉得殷素应该不会傻到在仙君面前去承认自己跟祁阳大君打了一架,就是因为想帮未婚夫去保护一只魔。 但这个文书上仙,为什么要这么帮着自己,连一只魔都肯帮自己救,莫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情,想到这里严华顿觉心里发虚、额头冒汗,他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收不了场。 说到芷阳大君和文书上仙的婚期为何一拖再拖,那还真不是严华自己一个人就能办得到的,就像热炕头贴上冷屁股,若是总有一个想往上贴,那冷的一方也是无处遁逃的。 仙君和仙后已经私下里催了他们二人多次,要把婚事排上议程,结果不是严华这边总是以兄长还未婚配,自己怎可先行嫁娶之类的理由搪塞,就是殷素那边观了天相后再卜算一番,得出个结论是他二人今年不宜谈婚论嫁什么的。总之,每次推脱成功后,他二人都各自正中下怀,互相顺水推舟。 仙君为这事一直责怪谢虞对大儿子不上心,作为母亲竟然根本不替大儿子严风的婚事操心,虽然严风曾经是有婚约在身的,但毕竟那是要废掉的老黄历了,做为母亲就应该出面去和对方把那门婚事退掉,或用些手段和方式圆满解决掉,母仪天下的仙后去处理这点纵横捭阖的仙界事务算得了什么难,她明明就是态度有问题,根本不把大儿子的婚事放在心上,大儿子还打着光棍她竟不急不火,反倒是小儿子的婚期整日地催。 仙后确实也是藏着些小心思的,她想着严华最好能比严风早一步结婚早一步生子,这样就能给严华争得世子之位带来些优势。谁知严华这个宝贝儿子实在是不开悟,去人间历练的几年好像并没有帮他开了什么情智,反而是越来越不知情为何物了。 殷素一大早就坐在文书阁内发呆,因为今天一早文书阁内的小书童欢儿就跑来告诉她今天仙君、仙后还有祁阳君、芷阳君、王君相都去了太极殿,必是要审理几日前在仙界传得沸沸扬扬的两个皇子的打架事件。欢儿早就摸透了殷素的脾性,她知道这消息对于文书上仙来说定是异常重要的,以前祁阳大君若是来仙居山,这个机灵的欢儿如果知道了必要去给殷素报信的,她发现自家这个主子对自己那个未婚夫婿严华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反倒没有那么上心。 殷素想到众人口口相传的两皇子剑斗的那一日正好也就是自己在严风手里救下牛二和田七的那天,应该是那日稍晚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她不用问也知道,严风想要杀死那只魔,严华却要保护那只魔,所以才打了起来。 殷素心中一直忐忑,她担心严风把自己那日出现的事和盘托出,自己可能会因为这事被仙君传召去大殿中陈述真相,她到了大殿之上要如何去辩解,到底要如何说辞,想到这些她心里顿生一团乱麻。 不想一个上午过去了,去探风的欢儿跑回来告诉她,殿审已经结束。仙君已经下旨诏告天下,芷阳大君因为抗旨不尊被关进锁仙塔内闭门思过半月。殷素有点不敢相信欢儿的话,反复问道:“就这些吗?没别的了?” 欢儿使劲地点头表示十分地肯定,然后很识趣地提醒殷素道:“我刚才跑回来的时候,看见祁阳大君正走出太极殿,现在应该还没有走远,你要不要赶过去再问问他?”殷素听后一脸苦笑,冲欢儿摇摇头,示意她退下。 殷素很是纳闷,若严风不提,严华定不会主动提到自己,那如果这件事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去了,那说明自己并没有被严风暴露出来,她不知这又是何故。按以往严风的秉性,他是不会轻易原谅一个阻他除魔之人的,想到这里她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接着又很违心地发现自己细腻的心思中荡起一丝丝小小的涟漪。 殷素虽然跟严华没有太多的正面接触,但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她在察言观色等方面的感知能力异于常人。那天她不仅看到牛二身上的魔气,她还感觉到严华在赶到现场后一脸的后怕和对自己帮他争取了时间的由衷谢意,她觉得严华的这些情绪的流露定是缘于那只魔在他心中无比地重要。殷素似乎十分能够理解严华如此不顾一切地去保护一只魔的心情,严华如此的所作所为一定有他的道理,正像自己也是整日里不着调、无厘头地瞎想一样,什么样的痴心妄念在她眼里都是因为难逃一个情字。 严风跟卢统刚走出太极殿,严风对卢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赶紧回临安城去活捉那个牛二!”于是就匆匆走向出仙居山的路。其实多年下来,卢统很了解严风的行事作风,做事足智多谋、雷厉风行,不达目的绝不罢手,但是也经常不择手段,严风常会来天涯山附近督办各项除魔事宜,各种布控安排严谨细致、心思缜密。虽然刚才在大殿之上,他被严华反咬了一口,但卢统还是相信严风的话,那个牛二一定是只魔。 严风和卢统走下太极殿大门前的石阶,迎面一个人立在那里,严风在那个位置看到有人立着,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殷素,但这次竟然不是殷素,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那个“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的盈盈仙子,心中掠过一丝丝异样的感觉。 严风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本应该在祁阳山上的李仪,连忙走近前去问他怎么在这。李仪哭丧着一张脸,抱怨祁阳君殿下是不是不要自己了,本来自己这个随侍神官就应该跟在严风身边随侍的,结果严风到哪里都不带着他,出了那么大的事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在祁阳山里听一个扫地的小童说起才知道关于芷阳大君和祁阳大君打了一架这事的。 于是李仪就向祁阳山君丞严佩请了命,要到祁阳君殿下身边来随侍。严佩告诉他祁阳君近几日都在仙居山,于是李仪今天一大早就赶到这里来一直等到严风“大驾光临”。接着李仪又在一旁问东问西,问他为什么要跟芷阳大君打架,劝戒他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冲动地去跟芷阳君打架了。 李仪在一旁聒噪得很,听得严风心烦,嫌他啰里八嗦,让他赶紧闭嘴,若是再不闭嘴就不要跟自己和卢统一起赶去临安城了。李仪听后马上闭了嘴,知道严风这是应了自己的请求允许他跟着一起去了,心里还是有些小开心的。 殿审 牛二和田七打扮回原来叫花子的模样,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离疏觉得逃亡之事性命攸关,在沉寂了两天之后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出面参与了。因为他听到这二人竟然在商量着要去那个望湖客栈讨要他们逃跑时来不及带走的衣物和银两,这两人还一直在惦记着他们卖酒的钱,这两个傻小子真是没有深刻理解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离疏觉得这二人根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于是他用牛二的嘴巴坚决否定了这个方案,他认为现在是要尽快想办法出城,离开临安城向北边走。但是他们如果从这个位置直接向北边走就必须要穿过城中心,城中心人口密集、人多眼杂,所以他们可以先找个最近的出城口先出了城,从临安城的城外往北方逃,因为要避开人多的地方,所以身上要带足干粮和补给。 牛二的说法得到了田七的赞同,他看了牛二一眼,觉得刚才说话的那人不太像是牛二,自从牛二是只魔的事情被说开后,他开始特意地留心牛二的各种举动,发现这两日的牛二又回到了原来那个牛二,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经常出现反常的状况,但刚才这个规划二人如何逃跑的“牛二”,田七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反常的“牛二”。 于是二人决定先去最近的集市上买些干粮,两人从破庙里出来,向城中心的方向走去,集市一般都分布在城中心的地方,田七方向感很好,越往城里面走越开始记起这些地方他以前曾经来过,按照他说的方向走应该就能找到集市。 果然没走出几里路,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挑着扁担的,有推着车的,还有拎着口袋的,有的是去卖货的,有的是去买货的,一看就知道都是去赶集的,他二人没走多久就进了一处行商坐贾林立的热闹集市了。 牛二和田七很久没有逛集市了,以前逛集市也就是随便转转、胡乱看看,今天因他二人身上还揣着不少银两,感觉逛得很有底气,虽然衣衫破烂却是自信满满。离疏自从来到人世间,也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集市,他见过最热闹的地方就算是卖酒时去过的酒楼了。集市中吃的、穿的、用的各式商品琳琅满目,两人一魔似乎都放松了逃亡中的戒备心,竟然放慢了脚步开始四处瞎逛了。 牛二和田七逛着逛着,忽然看到路边的某一处堆了不少人,他俩十分好奇,于是就挤上前去看热闹,结果刚扎进人堆他俩便越过前面人参差不齐的头,看见一张告示牌上张贴着两个人的画像,画像上画的两人越看越觉得就是他们俩自己,画像旁还有几行黑色字迹,他二人虽然不识字,但他们已经猜到了估计是仙家贴出来捉拿自己的通缉告示。 围观的人中很多也不识字,于是有识字的人就在那里给看不懂的人读一读,卖弄一下肚里的墨水。牛二和田七虽然吓得把衣领使劲往下半脸遮,把蓬乱的头发尽量往上半脸遮,但耳朵眼还是露在外面的,基本上把人家念出来的通缉令上的字听得明明白白。离疏当然看懂了,但是他没敢吭声,怕跟田七说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通缉令上还附着悬赏公告,上面说牛二是魔,田七是通魔之人,仙家正在临安城内四处布控和缉拿,还有就是举报或活捉有赏,举报赏金是二十两银子,活捉赏金是一百两。 牛二和田七从生下来到卖酒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不仅见到了这么多钱,今天还忽然知道了不光是上品好酒能卖出大价钱,原来把自己卖了也能赚到一大笔钱。他两人正欲意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耳朵里又不由自主地钻进了几句围观者们的闲聊。 “你们知道吗?临安城大大小小的出城口现在都被仙家重兵把守,就是为了捉拿这两个人。” “我知道,今天早上我送表弟出城也看到了,每个要出城的人都被把守的仙家对着画像一个一个地检验,看着长得像的都抓起来了。” “......” 牛二和田七这才真正意识到他俩此时的处境有多危险,他俩不仅可能出不了临安城,而且临安城内的任何一个人如果认出了他们,都有可能会为了那巨额的赏金把他两人捉住或举报他们。画像上的他二人都是按照他们公子哥打扮的样貌画出来的,所幸此时这二人都是一身叫花子打扮。 牛二和田七赶紧离开人群,路过一处饭庄,见饭庄的一个墙角处堆了一小堆锅灰,于是他两人就各抓了一把锅灰,趁周围没人注意赶紧往各自脸上抹,于是他二人便如同从煤坑里爬出来似的,都是一脸的黑灰。二人互相看看,觉得这样应该比刚才更安全,然后相视苦笑了一下,若放在平日里,这本来是件两人可以逗笑半天的事,而现在因为心里太过紧张,根本开不出半句玩笑。 牛二和田七准备赶紧找个卖小吃的摊子买些吃食,然后离开这个人多眼杂的集市。这时他们两人路过一处添衣坊,就是卖衣服的铺子,离疏向里面望去,看到里面卖的有很多女子的衣装,不仅有衣装,还有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各种饰品,盘头发用的各种锁扣、钗子什么的。 这个店铺里各式穿着打扮用的物品应有尽有,离疏看到这些竟然走不动路了,裹挟着牛二就进了那家添衣坊。因为离疏看到那些女孩子家用的衣衫和物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帮牛二和田七变装的好办法。田七见牛二进了添衣坊,不知他是不是又冒出了什么奇怪的点子,也就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 店主人看见两个小叫花子黑手黑脸地走了进来,以为是进来讨饭的,立刻就想去轰撵他二人。离疏见状赶紧从牛二的钱袋里掏出了一锭银子在那店家眼前一晃,冲店家说道:“老板,我们兄弟二人刚接了些活计,赚了不少银两,想在你店里挑几件衣装和用品带回去送给家人,可否?” 店家看到他二人身上有银两那自是没话说,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对他们说道:“二位请随便挑,随便挑,不过二位爷请稍等,我去给二位爷准备两块湿毛巾,擦擦手上和脸上的灰尘,二位便可放心大胆地挑选和试穿,也免得把店里的衣服弄脏了,呵呵。”店家又不好意思地继续呵呵了两声,表示真的没有嫌弃他二人的意思。 离疏听后表示赞同,叫店家赶紧取来湿毛巾,他二人使劲把手上的锅灰擦掉,脸上的就算了,万一擦得太干净的话那出门就“原形毕露”了,店家见他二人执意不愿擦脸也就不再勉强了。 田七自刚才看到牛二进了这添衣坊,而且总是看女子的衣装,便知道此时的牛二又不对劲儿了,田七只是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牛二,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了疑惑和不理解,因为他知道此时的牛二又不是他自己了。 离疏在添衣坊里熟门熟路地选了两套大号的女孩子家的衣装,又非常熟练自如地挑选了些首饰、胭脂水粉和盘头用的锁扣、钗子、镜子之类的各种物件。此时田七看得新奇,他忽然想到莫非附身牛二的是只女魔头,然后又联想到自己跟牛二一起洗澡,还住一个房间,挤在一起睡觉,想到这些场景不禁身上哆嗦了一下,于是赶紧打住。 田七看见牛二又去挑选男人的衣装,感到自己似乎也跟不上他的思路和想法,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黏在他身边好奇地问东问西,而是自己在店铺里随便看看。田七无意间看到一件紫色的衣裙,他在这衣裙面前驻足了片刻,眼前似乎闪过殷素那婀娜的紫色身影,田七不禁使劲地摇了下头,仿佛想要晃掉刚才脑中闪现的这一幕,可是他越是晃那身影在脑中却越是深刻,总是挥之不去。 离疏把选好的衣服和物件跟店主人结了账,整整装了一个大口袋,店家见他们试都不试穿,也不讨价还价,乐得合不拢嘴,点头哈腰地送他们出了店门。 离疏拎着一口袋的货品,叫上田七便匆匆离开了添衣坊。田七出门问牛二要去哪里,离疏告诉他,先在集市上买点干粮吃食带着,再去找个能把脸洗干净的地方换换装、捯饬一下。田七知道牛二现在这般有主意,定是牛二身上的那股魔气在“作祟”,逃亡中悬着的一颗心似乎也有所放松,因为他感觉到好像有一个比牛二更强大的人可以去依靠。 他二人又买了一大包干粮后就离开了集市,离疏跟田七商量着并问他哪里有人迹罕至又有水的地方,说是要把脸上的锅灰洗洗干净,他二人需要换身行头,客栈里人多眼杂肯定是不能去的。田七此时按照以往的记忆对这附近周边的地形已基本有数,他告诉牛二向西再走不远就能碰到一座山,山上有常年流水不断的溪涧,于是他们二人就直奔那座有溪水清流的山上而去。 秋日里山中满是落叶,清澈的溪水在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石头子上潺湲地流过,他二人上山的时候没有碰到什么人,这里果然是个洗澡更衣的好地方。 离疏一边洗着牛二脸上的锅灰,一边吩咐田七也把脸洗干净,田七虽然不知牛二要如何帮自己换装和捯饬,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养成了牛二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的习惯,于是就完完全全地按照牛二的意思都去做了。 秋天的溪水还是有些冰冷刺骨的,两人把脸洗干净,然后又大概擦洗了一下身上。接着离疏把那个大口袋里的各种衣装和物什像到一桶水一样地统统倒在溪涧旁的草地上,他吩咐田七穿上他刚买回来的一套灰色的男人衣衫,自己竟然拿出一身淡青色的女人衣衫往身上穿。他们虽然没有在添衣坊试穿过,但这两套衣衫穿在他二人身上尺寸都刚刚好。田七看着牛二穿上女人衣衫,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进入添衣坊买衣服到这会儿开始换衣服,牛二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前些日子里那样,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同时也猜到应该是自己体内的那股魔气又冒出来指手画脚了,既然现在他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就任由这人摆布去吧。但一想到这些,牛二心中还是有些委屈的,他真希望能当面问问这只魔为什么要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 离疏让田七帮自己举着那面刚买来的梳妆镜,然后他对着梳妆镜非常麻利和熟练地“对镜理云鬓、贴花黄”。离疏给自己也就是牛二盘了个女子的发型,还化了女子的妆容,戴上了女孩子家用的各种装饰品。不一会功夫,离疏就三下五除二地把牛二装扮成了一幅美娇娘的模样,牛二本来肤色就较白,上了妆更显白里透红,娇羞欲滴。这牛二原原本本一个成色十足的大小伙子,愣是被装扮成了一个面若桃花、低眉顺目的小娘子。田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越来越深信牛二是被女魔附身了。 接着离疏又开始帮田七变装,先是给他重新束了发,又用刚买回来的女孩子家用来“贴花黄”的胶水,帮田七在嘴巴周围贴上了一副络腮胡须,几乎快遮住了田七的半张脸。胡子是就地取材,都是刚从二人头上剪下来的几缕头发做的,离疏心细到刚才在那家店里连剪刀都买了。贴上这副胡须,又穿上一身深色的稳重衣袍,田七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多岁,根本没有了先前的年轻公子哥的模样,完全就是个中年男子的样貌。 二人装扮完毕,离疏冲田七娇滴滴地唤了声“相公”,田七立刻明白了牛二的意思,他这是准备跟自己假扮夫妻,田七先是笑得合不拢嘴,接着便十分入戏地一口一个“娘子”地冲着牛二叫了起来,他也顾不上附身牛二的是女魔还是男魔了,先过过嘴瘾再说。 牛二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这副装扮,也是快笑出了眼泪,他觉得以后他和田七可以放心大胆地在街上走路了,连他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接着他又想到自己身上这股魔气可真是无所不能,除了让自己蒙冤成魔有些可憎外,这些日子以来还是给自己带来了不少开心和快乐的。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玩笑话和久违的朗朗笑声回荡在山林之中,似乎已经忘却了临安城里四处还贴着要缉拿他们两人的悬赏通告。 田七一口一个“娘子”叫得尽兴,这好像是引得他想到了什么,接下来不知他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位置,忽然冲牛二问道:“牛二,你羡不羡慕谢云,不对,应该是严华哥哥有个殷素姐姐这么好的未婚妻?”牛二听后顶着那副美娇娘的妆容使劲地冲田七点了点头,表示十二分地羡慕。离疏听后脸色一沉,在心里恶狠狠地冲田七骂道:“死田七!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抵赖 严风带着李仪和卢统从仙居山回到临安城,马不停蹄地就开始部署捉拿牛二和田七的各项事宜。卢绪被派去督察城内和城门口的各种布控,以防牛二和田七逃离临安城。望湖客栈也已经派了人去蹲守,以待他二人“故地重游”,因为探子回来报告说他们逃跑的时候行李和不少银两都未及带走,严风倒是很深谙人心,猜想到这两个凡人有可能会为了钱财玩命一搏。 李仪总是要跟在严风旁侧,严风也就任由他在一旁眼听耳观,李仪大概也知道了他不在严风身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基本弄清楚了牛二和田七两个人的来历,以及严风各种部署的缘由。 严风叫来卢统,询问他除了上次汇报给自己的消息外,天眼镜中还看到了什么。卢统听严风问起这个,顿时冒出一身冷汗。由于视觉疲劳、玩忽职守、患得患失等各种原因,他其实只看到了严华身边的一个仙娥把牛二和田七用马车接回客栈的那一段,后来都是派了探子去客栈探查,只知道严华准备带他二人去长安城,前面的事情一概不知,许多的细节全面忽略。 严风听了卢统的回答差点就冲他大发雷霆,不过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这股盛怒,毕竟严风常年得仙君教导,有着君王之才的他是个能收能放、能伸能缩之人。本来卢统帮祁阳君发现了个芷阳君身边的大魔,还以为能得到些表扬和嘉奖,结果不想事情竟然反转,那只魔不仅跑了,祁阳大君身上还被泼了一身脏水。卢统明白严风现在急于洗清污名,自然是心情欠佳,脾气暴躁。 还好卢统此人灵光,料到严风定会寻问他监看天眼镜的情况,如今天眼镜已被芷阳君震碎,只剩自己这个大活人可以问了,于是他老早就派人去寻找那天载牛二和田七到望湖客栈的马车夫。临安城就那么点大,到处都是卢家兵将的势力和眼线,那个马车夫很快就被卢统找到了,只等祁阳大君问起,就立马呈报上来将功折罪。 果然马车夫被带上来后,严风稍微消了些气,他自己做事情从来都是有板有眼,不折不扣,滴水不漏,不想这下面的人竟然如此敷衍和搪塞。不过他又不好对卢统发作地太厉害,毕竟自己现在还被扣了个构陷亲弟弟的帽子,到底能否帮自己洗清冤情主要还得靠这个在临安城主政的仙门卢家。 马车夫被叫到堂前,知道是仙门中的大人物在问话,把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他告诉严风和卢统,那天他的马车去接的是两个小叫花子,他们是从骆家庄的大门口上了自己的马车的,他猜想那两个小叫花子就是住在骆家庄的,因为荒废多年的骆宅里住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叫花子,这一点临安城的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严风一听到那马车夫提到骆宅,整个人腾地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他眼睛一亮,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紧接着冲着那马车夫问道:“你说的那个骆宅可是临安城十多年前被灭门的那个骆宅?” 没等马车夫回答,这时卢统插话回道:“启禀大君,正是那个骆宅,莫非殿下也知道那个骆宅?” 接着卢统向严风继续解释道,临安城里一提到骆家庄或骆宅就是指的那个早年的酿酒世家,即十多年前被灭门的骆家的祖屋,没有第二个骆宅了,现在那里就是破败的院落和屋宇,都传说那里是个凶宅,如今也就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乞讨之人住在里面,去寻个遮风避雨之处。 “那严华跟那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严风追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又问到了卢统的死穴,因为他一无所知,还好卢统比较机灵:“我以前看到严华殿下来临安城时偶有出现在骆宅附近,想必他们是在这附近碰到的。” 严风听到卢统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按耐住心中的不满又向他抛去一个白眼。同时严风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异样神色,一种强烈的想要活捉牛二的欲望促使他必须无所不用其极地去行动。 “走,我们去骆家庄!”严风果断地做出了决定,带着卢统和一众仙家兵将就动身了,李仪自是形影不离地跟在严风身后。 自拿到了卖酒钱后很多叫花子就离开了骆宅自谋生路去了,剩下的没有离开的二、三十个叫花子都是些老弱病幼,因都分到了卖酒钱,最近日子过得十分惬意,相较以前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大有改观,但因这些人大都养成了节俭的习惯,都是以百年大计的方案来使用自己分到的银两,所以还是一众的破破烂烂的穿着,也未见有谁去买件新衣服换上。 这些人正在骆宅院子里一边唠着嗑,一边享受着秋日的暖阳,忽见一队仙家的兵将从门外冲了进来。可把这群妇孺老弱吓得不轻,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拖着病体直往墙边上躲。 严风紧随着那一队兵将进入骆宅,左右两侧各跟着卢统和李仪。严风走入骆宅环顾了下四周,破败的院落似乎令他回忆起了些什么,那难以捉摸的神情在他冷若冰霜的脸上再次一闪而过。 接着严风令手下将骆宅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在院子中央,然后卢统拿出带有牛二和田七画像的通缉令,当众宣读了一遍,接着命令叫花子们看一下通缉令上的两个人他们认不认识。乞丐们抬头一看那通缉令中两人的画像,顿时大惊失色。这些行动不便托老带小的老弱妇孺们真所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此宅中”,如同与世隔绝,消息实在是闭塞地很,临安城内到处贴满了牛二和田七的通缉令,他们这些人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接着卢统严厉警告他们要如实交代有关牛二和田七的事情,否则就以通魔处置。乞丐们一听吓得哪里敢编瞎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老实交代着,连记不清的细节都要互相反复求证一下,以保证没有说错,免得被以通魔处置。 他们说牛二和田七在骆宅里住了有三四年了,有人还把最近他二人卖酒的事也从头到尾、毫无保留地交代了一遍,乞丐中有人担心万一一会仙家进屋搜查,搜出他们手头上有那么多钱,仙家们若是认定自己是偷盗、抢劫得来的,还不如赶紧提前交代这些银两的来历。严风听到这段似乎觉得挺有意思,于是他又追问了几句,严风和卢统同时想到那晚在醉仙楼喝的神仙笑莫不就是从这个凶宅里抬出来的。 接着卢统又问那些乞丐知不知道牛二和田七去哪里了?最近有没有回来过?众乞丐的回答都是,几天前有个贵公子到这里来找他们,邀请他们去长安城玩,说是游玩好了就回来,最近没有看到他们回来。 严风一听继续追问,因为自己就顶着一张和那个贵公子很像的脸,都不需要找画师来绘像,他很快就从这些乞丐们口中证实了那个贵公子就是严华。严风觉得越查越有趣,他想着拖泥带水地估计能寻到不少严华通魔的证据,心中冷笑着庆幸自己那天没有杀死牛二,否则扳倒严华的好戏就太早收场了。严风从最初的只是想除掉一只魔,到后来急于洗清罪名,接着又转变成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必须抓住牛二,再到此时他感到这也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整掉严华的好时机。 接着严风下令将这些乞丐都关在骆宅内的厅堂里去,命他们不许随意出来,并吩咐一些兵将对这些乞丐严加看守。乞丐们一听都吓得大喊冤枉,说他们就是恪守本分的穷乞丐,根本不知道牛二是魔,也并非什么通魔之人。严风也根本不听这些人辩解,照旧让手下人执行他刚才下达的命令。 卢统很清楚严风的办事风格,他知道严风可能又准备不择手段地使用什么方法了。李仪除了纳闷就是各种的不放心,赶忙上前多问了一句:“这些叫花子应该是不知道那两人的下落的,把他们关起来做什么?”严风顺势瞪了李仪一眼,表示你如果再多嘴,就滚回祁阳山,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接着严风就颁布了一道很恶毒的劝降通告,他令仙家兵将将这份劝降书赶紧去附贴在那些已经四处张贴在城内的通缉令旁,内容是让牛二和田七自今日起三天之内到骆宅这里投案自首,三日后的午时若不来投案自首,他就会在骆宅门口斩杀第一个通魔之人,也就是这群叫花子中的一人。若是晚来一天就再杀一个,晚来两天就杀第三个人,后面每天杀一人,直到他二人出现。 李仪在一旁听到这些急地直跺脚,又想要像往常一样上前劝说,严风十分了解他,直接又向他抛过来一个“看不下去就滚”的眼神,李仪只好再次噤声。严风制止住李仪后,又向卢统小声布置了一下:“这几天对牛二和田七在城内的搜捕绝不能松懈,务必继续严加盘查。”卢统应了一声后就去传令布置去了。 严风这个人虽然不懂世间的亲情爱憎,不通各种的人心冷暖,但他却很会利用别人的爱恨情仇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见多了这世间的生死离别或是什么舍身为了他人不惜牺牲自己的事情。严风想不通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为了别人能够自己把命丢了都不在乎。 严风虽然不理解,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但他却很会利用别人的这种想法去牵制别人。因为那天他亲眼看到,田七和牛二为了保护对方都奋不顾身的表现,他觉得只要他们两人还在临安城里,只要他们看到了这条劝降通告上写的内容,他二人就必不会袖手旁观、无动于衷。至于严风自己就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冷血之人冷眼旁观一群小动物被宰杀一般毫无触动。 严风的这种欲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亲近之人包括随身服侍的这个李仪,都在不停地说服和劝诫他做事不可这般冷酷无情、独断专行,不顾及影响,这种行事方式必须收敛、要尽量为善他人云云。唯独祁阳山的君承严佩却从严风小时候就盛赞他这种“最是无情帝王家的”做事方式,他竟然鼓励严风说男儿只有变得无情无义、六亲不认才能成大事。 严佩不仅是祁阳山的君承,他还是严风和严华的亲叔叔,也就是当今仙界圣主严禄的亲弟弟,仙法和修为不在仙君之下。严禄在外出除魔、征战的时候经常会带上这个大儿子对他进行言传身教、现身说法。仙君回到上仙庭后因仙界各种事务繁忙,于是经常会把指导严风修习仙法之事委托给严佩。 严佩因一直未婚未娶,膝下并无子嗣,只有一个养子,是他在一次平叛作战中收养的李姓仙家的遗孤,也就是那个一直跟在严风身边随侍的祁阳君待诏李仪。所以严佩对这个侄子视如己出,疼爱有加。严风自小常被严佩教习,跟随他修习仙法,自是受他影响极大,所以只要严佩一句话,严风便能把其他人苦口婆心劝诫他、阻拦他的良苦用心全都抛诸脑后。 接下来,仙家在临安城各处包括几个出城口处张贴的通缉公告旁,又张贴了一份劝降通告,里面所写的内容令满城的人看了后都不寒而栗。 殷素自那日殿堂审讯后没有被波及到自身,心中稍稍安定了两日,但是她心中的忧心和牵挂却分毫不减,于是她又不安分地故技重施,找了个奉公外出的理由离开了仙居山的文书阁,装扮成一个民间的女子来到临安城里四处探风。 在临安城内,殷素不仅看到了严风命人张贴在城内各处的捉拿牛二和田七的缉拿公告。她也看到了通缉令旁边的劝降书,上面竟然写着要杀死无辜的所谓通魔之人,她一看就明白这哪里是什么通魔之人,应该是牛二和田七曾经的熟识之人,被严风抓来当成人质而已。这显然就是严风的行事作风,想到这里殷素心中异常难受,她觉得自己实在不能任由严风再这样恣意妄为下去了。 庇护 有两个傻小子假扮成夫妻在临安城里四处招摇,因为二人的妆容、扮相和表演都太到位,所到之处没有人把他们和缉拿公告上的两个画像联系到一起,也没有人怀疑他二人不是夫妻。由于没有碰到任何危险,两个人的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 按照离疏的计划是他们二人换装后就得赶紧从出城口逃出临安城,可是牛二和田七因从小在临安城长大,对这里有些恋恋不舍,想到这次若是离开不知何时还能再回来,于是他二人商量着又在临安城里多逗留了一天,若是早一天出城,也许他们就看不到城门口的那张劝降通告了,因为那时严风手下的人还没来得及去张贴。但是也许是命中注定“出城”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这个“逃出城”的理想就如同他们曾经幻想过的那个长安城里的菊花盛宴一样遥不可及。 当这一对假夫妻在出城口处看到了那张劝降通告后,确切地说是那一只识字的魔先看懂了,然后又告诉了田七,顺便牛二也就知道了,当然离疏也可以选择默不作声,如果他们出城的时候,那些守着城门口的仙兵没有正在大声地朗读那劝降书中的文字,周围也没有什么人正在议论这张劝降书上的内容,牛二和田七也根本看不懂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他们也许就会一无所知、畅通无阻地从那个出城口“长驱直出”了。但是离疏却做不到,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告诉田七和牛二,不知道多年后会不会为他的这样一次选择而后悔。 两人一魔最终选择了没有出城,他们的心情都沉重到无以复加。他们不知要如何挨过接下来的两天。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时间的脚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虽然这两人一魔祈祷了千百遍可否让光阴静止,可否让时间永远停留在那最可怕的一刻之前,但是三日后的那个午时就如同午饭前的饥饿感一样,定是会不由分说、不依不饶地到来。 第四日的上午,卢统已经派人在骆宅门口外面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座行刑用的高台。骆宅的大门口外面有一块很宽阔的空旷场地,据说早年骆家人经常在这个空场上放粮救济穷苦之人,这本来是一处施舍行善之地,如今却要变成一块杀戮之地。 行刑台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没一会儿工夫就聚集了几百人,那一对假夫妻也是趁着人多藏进了人堆里。二人脸上都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因为这两日他们都是彻夜难眠,好在离疏没有眼睛,否则必是第三只熊猫了。 严风和卢氏兄弟还有那个像影子一样总是跟在严风身后的李仪一早就来到骆宅,严风一脸的志在必得、胜券在握的神情,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方法对于牛二和田七这种人如同量身定制,非常适用于他二人。严风早上看李仪要跟来,本来是强行命令他不许跟来的,谁知李仪竟然违抗自己的命令硬是跟过来了,严风又不好当众对他发作,于是就愤愤地让他尽量离自己远一点。李仪不得已在回廊处找了个石头台子想坐下,但他一落座便如坐针毡,最后只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回廊里来回地踱着步子。 此时,卢绪在骆宅外面布置各项事宜。卢统在严风身旁候命,他想起了今天要先杀哪一个叫花子还得由严风亲自定夺。于是他赶忙上前请示严风,严风本想对他说“你随便挑一个就可以了。”后来想想觉得应该选一个能强烈激发和触动牛二和田七两人那特别有情有义的柔弱心灵的诱饵,于是他叫上卢统一起步入到厅堂中。 骆宅中所有的叫花子都被关押于厅堂中,这两日倒是被仙家好吃好喝地对待,但是都失去了自由。他们中已经传开了仙家要在今日的午时开始杀第一个人,以逼迫牛二和田七前来自首的消息。叫花子中的大多数人根本没有指望牛二和田七会为了他们来自首,毕竟都是些露水缘分,自己这种微不足道之人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哪有那么重要。 虽然牛二和田七确实曾经竭尽全力地帮助他们这些人发家致富过,但是那毕竟是你好我好,大家都相安无事的境遇下,如今这关乎性命与生死的时候,他们没有人能指望他二人会似先前一般仗义,更何况如若牛二真如仙家所说的是一只魔,那应该就更加不会有这般的怜悯之心了。 当他们看到严风和卢统带着兵将步入厅堂后,认出了这两个就是主事之人,连忙冲他二人大喊并求饶,其中有人七嘴八舌又急切地说道: “仙家大人就是把我们都杀光了,牛二和田七也不会出现的。” “仙家大老爷,他们二人和我们既没有血缘关系,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他们不会为了我们这些无关之人而过来自首的。” “仙家大人的这种做法是不会有任何收获的,而且还白白丢弃了我们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严风听后未有任何触动,他只是在心中暗暗冷笑道,这些人可真是不了解牛二和田七,亏他们还在一处住了那么久。 严风在这群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中扫视了一下,看到一个怀中拥着两个小孩子的妇女。那个妇女见严风看向自己,面露惊恐的神色,下意识地把两个孩子拥地更紧了些。在严风心中,只要是母亲那就一定是这世上最偏心的动物,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谢虞,他想象了一下此时那个母亲若是谢虞的话,一定只会抱紧严华而不是自己。 接着严风脑补了一下这个母亲被杀前,两个小孩子在一旁喊着妈妈并嗷嗷大哭的情景,他想到这样的场景应该是特别能触动人心的。牛二和田七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定会被融化的,接着严风那张傲雪寒霜的脸上竟然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这世间似乎已经找不到任何一样东西能让严风那颗冰块一样的心融化升温了。 卢统见严风盯着那个带孩子的妇女,明白了严风的意思,心中自愧不如地叹道:“这个祁阳大君可真够狠的。”严风下令把这个妇女和两个小孩子一起带出来,于是兵将便进入到人群中拖拽,人群中顿时鬼哭狼嚎,被拽的人痛哭流涕不肯出来,旁观的人也都被惊吓地又哭又叫。 正在这群情悲愤的一片混乱中,忽然人堆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今天先杀我吧!我跟牛二和田七还算熟识。”哭嚎声瞬息终止,众人的目光都聚焦于那个声音传来之处,说话的人形容枯槁,面容苍老,原来是骆宅里那个见多识广,喜欢讲故事,腿脚有些不灵便的刘老伯。 如果刘老伯知道今天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冷血之人就是那个他曾经像说书一般讲给人家听的传奇人物祁阳大君的话,那他可能永远都不愿意再去讲故事和诉说什么传奇了。 严风听到有人主动请缨去送死,心中不禁再次“叹世间多少痴人”。 严风每每遇到这种“痴人”,总是很想上前去问问对方:“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想法能够驱使一个人肯为了他人而甘愿自己送命,于是严风冲那老伯问道:“你果然愿意第一个去送死?” 刘老伯听后没有任何犹豫,冲严风回道:“我这一大把年纪,早就活腻歪了。”然后他似乎是用一种很惋惜的眼神看着严风,那眼神似是在说“这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已经不可救药了。” 严风听见刘老伯说出自己活够了这样的话后,不禁又凝视了他一眼,然后似是赞赏地哈哈大笑起来,于是冲刘老伯道:“爽快!那今天我就随了你的愿!” 于是严风命人把刘老伯带出人群,人群中依旧是哭声不断,刘老伯腿脚不灵便,押送他的两个家将几乎是架着他出了骆宅的,这样也省得他自己走路了。 刘老伯被五花大绑后送到骆宅门口的行刑台上,因腿脚不灵便,他跪也跪不住,一跪就会歪倒,于是家将们干脆就让他坐在行刑台上。刘老伯气定神闲地坐于那台子上,似是在纳凉又似在晒太阳,看来刘老伯是准备闲淡雅致地奔赴黄泉了。 这时一个刽子手走上行刑台站在刘老伯一侧,他头上戴着一副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中握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刀,整个人透出一股阴森恐怖之气,与刘老伯那“视死忽如归”的从容不迫形成鲜明对比。 眼看要接近午时,此时骆宅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牛二和田七一开始并未靠近骆宅门口,因为他们觉得那样做实在是太危险,无异于自投罗网,当他们看到周围又有很多人都向骆宅门口聚拢,并听到有人大声口口相传地说要行刑了。于是他们两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大着胆子混进了人群之中,人越多牛二和田七觉得他们混在人群中就越安全。两人一魔看到有人从骆宅里被带到行刑台上,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坐在行刑台子上的刘老伯,心中又是悲愤又是矛盾。 此时副仙守卢绪在地面上主持局面,严风和卢统早已施了仙法立于骆宅前的几棵高大的梧桐树的树枝丛中,他二人用树枝来做掩护,于隐蔽处居高临下地观察行刑台周围人群中的情况,这两人也时不时的向行刑台周围更远的地方四处观望,他们猜到牛二或田七若是真的来了,也有可能不敢靠近行刑台,而是躲避于外围的某处。 因为站得离地面比较远,二人为了能尽量看清地面上人群中每个人的脸,他们一直在用仙法驱动法眼在人群中寻找牛二和田七,但是并未有收获。严风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还不够恶毒,没能撼动这两人的恻隐之心。 其实严风早就吩咐手下的人在人群外围开始施法布阵,这次布的阵法还是上次在云端上围堵严华和牛二用的铜墙铁壁阵。上次是因为有了严华这样法力高深之人才被他伺机破了阵法一处,这次严风胸有成竹地认为牛二和田七这样两个凡人是绝对破不了仙家兵将布的这个包抄阵法的,当然前提是他们必须能被骗进自己的包围圈里。 而且严风在布局之前笃定他们二人定然会来到行刑现场,只要他们混进在场的人群中,不管他们自首与否,这二人就已经进了自己的包围圈了,到时候再来个瓮中捉鳖,他二人便是插翅难逃。严风在人群中找不到样貌与牛二和田七相似之人,心中一直在打鼓,莫不是自己的计划要落空了? 变装 卢绪见午时将至,他站上行刑台并指了指行刑台旁一棵柱子上贴的牛二和田七的画像,先是大声示意在场的人若是看到这二人,可以现场举报。当然人群中根本不会有人还敢顶着这样两张脸出现在这里。接着卢绪指着牛二和田七的画像冲着围观的人群大声喊道:“午时将至,这二人若是现在就出来自首,骆宅里的人就都平安无事,否则今天这个老伯就要替他二人先走一步了!”此时,人群中先是交头接耳地骚动了一会儿,然后瞬时安静下来,有些好奇之人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似乎并没有看到有出来自首的人。 接着卢绪示意身旁的刽子手做好行刑的准备,然后走下行刑台。那刽子手将手中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寒光闪过,令围观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自觉地纷纷发出惊叹声。这还只是行刑前的预热动作,已经吓坏了一众围观之人,刘老伯所坐的位置根本看不见那个刽子手比划的什么,再就是耳朵也不好使,所以这种杀鸡儆猴的威慑对他来说根本不起作用,依旧泰然自若地坐于台上。 那刽子手的预热动作结束后,下一步就要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了,在场的众人皆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地盯着那刽子手手中的长刀。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人看到这个场景已经沉不住气了,就是那个在关键时刻特别容易冲动的田七,每每在危机关头他的其他情感总会压过恐惧,就像上次他挡在牛二面前想阻止严风一样,那一次他是兄弟情深盖过了恐惧,这一次他是愤怒压过了恐惧,不过每次都如螳臂挡车、以卵击石、飞蛾扑火。 田七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感觉若自己再不出面,刘老伯下一秒定会人头落地,死于非命。田七看到仙家的人如此草菅人命,心中怒火中烧,整个人冲动得忘乎所以,甚至都忘记了身边牛二的存在,他忽然拨开四周的人群,竟然向人群的前面冲去。 离疏见田七要去自首,心道不好,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抓住他,结果抓了个空,田七已经淹没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了。其实离疏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去解救刘老伯和骆宅里的其他人,但他就是觉得如田七此时这般的冲动之举是十分不可取的。 离疏今天一直主导着牛二的身体,因为他需要在今天这种非常时刻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离疏近来发现自己作为一只魔灵的控制能力似乎在牛二的身体里一天天变得强大,只要自己的灵识有所想,自己就可以无声无息地控制住牛二的灵识。若是在以前除非自己主动地说话或举手投足才得以控制牛二的身体,当自己安静下来,不做任何的主导之举时,牛二的身体自然就物归原主。但近日来离疏发现自己只需要动动心思,牛二的身体就能被自己控制住。离疏想到莫不是自己这只魔灵即将温养成熟,不日就能从牛二的躯体中脱出并化形?离疏期待着自己赶紧从牛二的身体里脱身出来。他实在不想再依附于什么人,也不想给什么人带来危险。若自己化身成一只魔,那定是有法力的,应该会比此时的牛二更强大,到时他就可以保护牛二了。 不过离疏发现牛二从今天一大早就一直无声无息的,没有任何主动之举,他觉得牛二还有田七应该是老早就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他们似乎一直在默默地观察自己。牛二今天一直默不作声,好像是怕他会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献身”给了身体中的那只魔灵。离疏一直对牛二很是愧疚,他想到若是自己真有一天能从牛二身体中脱出,他一定要郑重地跟牛二道个歉。 离疏正欲钻进人群中去追赶田七,忽然身后却被另外一个人一把拽住,离疏吓得一机灵,他以为是被谁认了出来然后要抓住自己,赶紧扭头看去,对方见他回头看自己,伸出一只手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冲离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动作似乎是在告诉离疏不要去追田七,这样做很危险,离疏见对方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似乎并无恶意,于是他赶紧又回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离疏知道自己一点点的异样表现都有可能被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一双眼睛捕捉到,而令自己和牛二陷于危险之中。 看到身后之人的那一刻,离疏已经认出了这个人就是那天夜里在望湖客栈唤醒他并说要带他离开这个危险之地的那个算命先生。这时离疏听到这个算命先生悄声在自己耳根子边说道:“殿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仙家的人已经在人群之外布设了‘铜墙铁壁’阵法,趁他们布阵时间不长,我们还有可能冲出去,再晚一会那阵法布得结实了,这里便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了。” “什么?”离疏听后幡然醒悟:“原来这竟是仙家设的瓮中捉鳖之计。”离疏觉得自己这几日已经被严风的劝降书气到不能正常思考问题了,这明明就是严风设计的一出诱敌之计,结果他竟然毫无察觉地帮着牛二和田七“将计就计”了,原来自己跟牛二和田七一样都是感性多于理性之人,心中满怀着各种于心不忍的柔弱之情,想到这里离疏心中懊悔不已。严风设计果然是深谙人心,连离疏这只魔灵也没能逃出他的算计。 离疏很是纳闷,这个算命先生再一次找到自己并称呼自己为殿下,他所叫之人必定不是牛二,这个人在跟自己说话时似乎也对牛二像以前严华所做的那样施了什么法术,令牛二的灵识没了一丝反应。那这个算命先生一定是认识前世的自己的,他一定知道自己是谁,就像离疏曾经隐约地感觉到严华可能也是认识自己的一样,但是离疏一直没有勇气去问严华,正如此时这种境况下他也不能开口继续追问此人一样。如果那天这个算命先生真的成功把自己从客栈里带走的话,是不是自己后面的日子就不会如这般步步涉险,日日惊魂了?还有一点令离疏也很是好奇,连仙家的人都只能靠认脸来寻找自己和牛二,那这个算命先生为什么竟能在一大群人中找到自己,而且自己现在明明还是一身女子的装扮。 离音自那日从望湖客栈逃回富陵山,摆脱了严华的追踪后,心中一直很是焦虑,离音非常担心离疏的安全,那天夜里他与严华的交手虽然是浅尝辄止,但离音已能感觉到严华的法力深厚,绝对不是一般的仙家,他们家的殿下怎么会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当离音在临安城里看到满城贴的带有牛二和田七画像的通缉令时,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他们家的殿下已经在仙家的人面前暴露了,并且正在被仙门中的人通缉,万幸的是仙家的人还没有抓住他们两个人。于是他暗中派了些法力高深的魔将混入临安城中照着他二人画像的样子到处寻找,可是并未有收获。 离音后来又想到,这两人会不会已经逃出了临安城,连仙家这么多的军力也没能找到他们。离音这几日如热锅上的蚂蚁,整日焦虑不安,他必须要先于仙家的人找到离疏。 当离音又看到那张劝降通告后,他在行刑当天很早就来到了骆宅,但是行刑台前围观的人实在太多。离音在人群里转了几圈也没能感应到牛二的存在,直到快近午时,他终于在人群中试探出了那个有魔君血脉的人。结果离音却发现这个人竟然不是那天自己在望湖客栈里看到的牛二,而是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一直跟着相公在一起。离音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但是自己身体内的虎符不会说谎,虎符对这个女子的感应是真真切切的。 然后离音在旁侧仔细观察了下牛二,终于看明白了,原来这个女子就是那天他在望湖客栈见到的那位年轻公子,这两个人为了逃避缉拿,竟然都变了装,这变装之人真是妙笔生花,差点把自己都糊弄过去,难怪仙家的人和自己派出来的人都找不到他们。于是离音在离疏正要追赶和阻拦田七的时候,一把控制住了他。 此时,田七已经冲到了人群的最前端,当他准备上前自首的时候,一丝理智和隐忍忽然在脑中闪现,他想到若自己是个孤家寡人也就算了,大不了一条命交出去,挨个碗口大的疤,十几年后还是条好汉。但是他想到了自己这样莽撞行事可能会害了好兄弟牛二,于是田七强压住怒火,在人群的前排站定,对着那个刽子手怒目而视,但他并没有出声。 可惜为时已晚,站在高处的严风和卢统已经注意到了有这么一个行迹可疑之人,这人在人群中拼命拨开周围的人在向前移动,他们怎会错过这样一个行踪诡异之人。严风和卢统用法眼看到这个男子身着灰色衣袍,一脸的络腮胡须,看不出到底是牛二还是田七,但是严风凭借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判断出这人一定有问题,于是他示意卢统先去控制住这个中年男子。 卢统从高处腾空飞出直冲田七而来,田七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高处似乎有个人影向自己这边闪过,马上就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于是他扭头就往身后的人堆里钻,卢统为了不被田七察觉,他一直是避开田七的正面从高处偷袭过来,不想这个中年男子像是有什么第六感一样,反应非常快,卢统落定后伸手去抓田七,结果一伸手竟然抓错了人,抓住了旁边另外一个也穿着灰色衣衫之人。 田七先是借着旁边一个跟自己衣衫颜色差不多的人挡住了自己,接着便猫着腰挤在人堆里逃窜。卢统虽然有仙法,但是在人群里很难施展开,只好被拥搡着在人群里去追逃跑的田七,同时他大喊道:“抓住那个穿灰色衣服的人!”有仙家兵将听到卢统喊要抓人,也都往人群里挤,大多数人都不清楚目前是怎样一个状况,只是看到人堆里有人在跑,有人在追,于是人群中顿时骚动一片,乱成一锅粥。 站在高处的严风见卢统没有抓到刚才那个行迹可疑之人,还把人群中搅得一片混乱,心中骂了一句真没用。但是严风决定继续留在高处观察人群中的异动,严风不敢松懈,虽然他已经命手下的人在外围布了阵法,但他又担心这会不会是什么缓兵之计,先一个人冒出头来搅局,再一个人逃跑,于是他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 不过严风应该是想多了,这两傻小子哪里懂得什么缓兵之计,只不过就是一个一时冲动,一个行动受限而已。但是这恰恰又歪打正着了,在离音看来这混乱不堪的局面确确实实是个逃跑的绝佳时机。 离音自拽住离疏后一直是带着他向人群后方不易察觉地挪动着,离疏虽不清楚离音的身份,但是他感觉到离音确实是来救自己的,于是他就任由离音拽着自己往人群外围挪动,在挪动的过程中离疏悄声问了离音好几遍:“我们这样跑了,田七可怎么办?”但是他没有听到离音的回复,离疏以为离音没有听到自己的问话,于是就略微提高了嗓门又重复地问了一遍。离音此时压低了嗓门对离疏道:“殿下,顾不了这么多了,当务之急我必须先把你从这里救出去,以后的事从长计议。”因为离音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今天若自家殿下能平安无事地从此处脱险,就已经是万幸了。 “什么?!”离疏听出离音的意思是已经顾不上田七了。 此时离疏感觉到人群中突然有了骚动,并听到有人喊抓住那个穿灰衣服的人,他猜测有可能是田七那边出了什么状况。离疏被离音拽得很牢,他试图挣脱出来,却发现对方把自己控制得更紧,似乎还使用了法力。 于是离疏只能在心里干着急,他觉得都是由于自己的疏忽,令牛二和田七处于如此险境,他甚至有些懊悔自己出城的时候提醒了他们二人那通告上的内容,即便这不是严风布设的诱敌之计,那自己又何苦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呢?如今可能还要搭上牛二和田七的性命。想到这里,离疏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自身的为人处世之道,有些时候需得少些只顾眼前的菩萨心肠,多点来日方长的决绝之心。 ※※※※※※※※※※※※※※※※※※※※ 文风啰嗦,感谢小主们的宽容。我一定会把这个故事啰嗦完。笔芯笔芯捂脸捂脸 28.1抓捕 +28.2冷血+28.3中计+29追击 离音猜测到有仙家定会在隐蔽之处关注人群中的动向,所以他开始带着离疏一直不敢快步挪动,一旦挪动过快,自己跟离疏的移动就很容易被藏在暗处的仙家的法眼发现,但是此时人群中忽然出现了骚乱和叫喊,离音感觉到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带着离疏逃跑的绝佳时机,而且如果再不逃跑的话,外围的铜墙铁壁阵一旦结阵成功,被包围在里面的人谁也别想逃出去,最终都会陷于仙家的围堵。 于是离音加快脚步,从快步走变成飞奔,裹挟着离疏向人群外围冲去,站在高处的严风一直开动法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群之中,虽然人群中混乱又骚动,但严风毕竟是个身经百战之人,有狼一样犀利的追踪目光,他一眼就洞察到拽着牛二逃跑的离音。严风发现这两个人移动的速度非常之快,其实他看到的是一个男人拽着一个女人在跑。严风看准目标,从那树枝后腾空飞起,冲着离音和离疏逃跑的方向便追了过去。按照严风的判断,前面冒出来的人是搅局的,后面想要逃跑的人定是关键人物。 此时,离音也察觉到了严风的出现,他发现有人从半空中俯身向自己和离疏直冲过来,于是他拽起离疏腾空而起,然后整个人顺势蓄力向外围仙家兵将所布的铜墙铁壁阵硬生生地砸过去,果然外围仙兵的布阵还未完全结阵,有许多薄弱之处,离音借着法力一下便砸开了一个缺口,他拎着离疏就从那个缺口往外逃。 严风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冲破了阵法就往外逃,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这逃跑中的人竟然法力了得,于是他没有片刻犹豫朝着离音和离疏逃跑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这时骆宅门口聚集的人群里有人发现空中忽然有仙家的人腾空而飞,人群外围的人也看到很多仙兵好像把自己包围了起来,许多人不明所以,看到这个架势有点害怕,于是便想快点离开。当很多想离开的人发现自己已经被仙家兵将包围不让出去了,这时人群中就更加混乱了。主持现场局面的副仙守卢绪此时冲人群大喊道:“现在谁也不许离开,等我们验明身份后才能走!” 田七在人群中继续跟着卢统玩捉迷藏,他一边扒开人群一边向前飞蹿之时,人群中忽然一个人拽住了他的胳膊,田七抬头一看是个头戴斗笠的女子,那女子一身民间女子的衣着,头上的斗笠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田七慌乱中没有认出这女子是殷素。殷素自看到严风命人贴出来的劝降通告后,今天一早也一直混迹在人群中。殷素拨开人群拽住正在逃跑的田七腾空而起,也朝着离音砸出来的那个缺口俯身冲去。这时卢统见自己要追赶的人似是被什么人救了,赶忙也飞身追了过去。 此时人群中像是炸开了锅一般,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仙家的人腾身飞至空中,你追我赶,如鸟飞禽翔,像是在抓什么人。整个人群中除了骚乱更有很多人出于害怕想赶紧离开,但又苦于被仙家的阵法包围走不出去,场面几乎失控。这时主持局面的副仙守卢绪站于高处大声告诉现场的人,所有在场的人都不要乱动,也不许离开,仙家兵将已经在人群外围设了阵法将他们包围,都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待着,兵将们要一个个验明身份后才能放行。刚才的行刑似乎也不了了之了。闻言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人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就是来看个热闹的,怎么就被仙家包围变成嫌疑犯了? 李仪在一个角落里看着,他知道严风只要碰到除魔之事便会六亲不认,戾气横生,身上那股冷血无情的狂傲不羁让李仪觉得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那个和自己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严风,他觉得严风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怎么劝也是无济于事。正当李仪一筹莫展之时,不想此时此刻事态的变化如风起云涌,令人出乎意料,人群中竟然还藏匿了不明身份的高手。李仪觉得那个忽然在人群中出现,然后带着一个中年男子逃走的女子很像一个人。李仪虽然没有看见她的脸,但那女子的身形与殷素十分相似,因为他跟着严风不止一次地在仙居山上看到过殷素,对她的身形还是有些熟悉的。 卢统在云中追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追不上那个还带着一个中年男子逃走的女子了,二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心中生出了些许惭愧,不想一个女子还带着一个凡人竟然跑得比自己还快。卢统哪里知道,殷素虽然是文官,不以习武为目的,但自小聪慧修习仙法都是速达,虽然与他人对抗的功法并非上乘,但逃跑遁形的法术自不在话下,非一般人可比。卢统望尘莫及之下只好折返。 殷素把田七带到一个安全之处,把头上那顶为了遮住面容之用的斗笠摘了下来,田七一看到斗笠被移去后显露出的那张娇丽容颜,立刻意识到这个带着自己逃跑的女子竟然是殷素。殷素今天虽是一身凡间女子的装扮,但难掩她端庄美丽的姿容。 田七自上次在望湖客栈的后山上被殷素救了之后,一直对殷素念念不忘,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殷素。田七此时一下子看到殷素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激动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当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时,又兴奋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千言万语最终就化成了一句话:“殷素姐姐!怎么会是你?” 殷素听到田七说话的声音,继续看着田七那张长得像是田七他爹的脸,确定了面前这个“中年男子”就是田七本人,顿时哑然失笑。适才殷素在人群中看到了严风追着一男一女飞出了包围阵法,正打算跟过去的时候,不想正好看见另外一个人被仙家追着在人群中逃窜,当那人从自己面前跑过时,她扫过了那个人的脸,发现那人是个中年男子,既不是牛二也不是田七。但殷素毕竟是个女子,非常心细,她扫视完那张脸的一刹那,似乎感觉到这个人像是个老了二十岁的田七,迫在眉睫之际她也没有细想,直觉令她毫不犹豫地拽着这个“老田七”就冲出了仙家的包围圈,并甩掉了卢统。 田七看到殷素看着自己像是要发笑,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还变着装呢。于是他一把扯掉牛二给自己贴的一脸的络腮胡子,那个年轻俊朗的田七又回来了。 殷素发现自己在紧急关头的判断并未出错,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你一个凡人之身,做事却总是这样莽撞,以后早晚要丢了性命,切记凡事保命要紧。”殷素的这句话似是责备,又如关心,田七听得心里暖暖的,他心想殷素说的这个“总是”除了指今天自己冒险跑骆宅门口来自首这事,莫不是那天客栈的后山上自己奋不顾身地挡在牛二前面的那一幕她也看到了? 二人无暇多说,田七忽然想到了牛二,然后赶紧对殷素说:“牛二可能被仙家包围了。”田七刚才一直忙着甩掉卢统,并没有注意到牛二已经被离音带走,他只知道自己被殷素救出了包围阵法。殷素本来看到严风飞出去她就是想跟着严风追过去的,她听田七这么问,便赶紧告诉田七,自己看到严风去追另外两个人了,里面有一个可能是牛二,趁他们还没跑远,自己要赶紧追过去看一下。 田七有些吃惊不知道除了牛二怎么还会有另外一个人,正当殷素准备用仙法升空时,田七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赶紧提醒殷素:“殷素姐姐,牛二他是男扮女装的!”殷素听他这么说,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因为刚才她看到被严风追赶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女子。 于是殷素又对田七嘱咐道:“我现在就过去看看,你尽量待在安全的地方好自为之。” 殷素对田七说完这句话就赶紧离开了,田七冲着她离去的方向喊了一声:“殷素姐姐,你要小心啊!”田七一直望着殷素那腾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想到殷素又一次救了自己,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田七很想跟着殷素一起去帮助牛二,但他想到自己一个凡人去了也是个累赘,不禁心中生出了许多的遗憾。近些日子田七时不时会想起殷素,做梦也会梦到殷素,田七心想一定是自己的至诚之心感动了苍天,竟然让自己这么快就达成所愿,再次见到了殷素。 可是离音这边就没有殷素那么幸运了,毕竟追赶他们的人是南方战神祁阳大君,严风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凭直觉做出正确的决策,正如上次他选择跳窗追击牛二一样,多年的征战经历使他培养出了能凭直觉第一时间做出许多正确判断的能力。这一次虽然他看见前面逃跑的人中没有一个看着像牛二的,但他还是做出了穷追不舍的决定,事实证明他的这个决定无比正确。 离音因为要拽着个离疏,法力又不及严风,飞奔了没多久就快被严风追上了,严风见前面二人已达自己的法力范围,于是蓄足法力飞起一掌,将前面的两人掀翻在地。离音毕竟是修习之人,在地上打了个滚顺势就站了起来。离疏又像上次一样被摔得浑身生疼,忍痛从地上爬起来。当离疏站定时发现严风和离音都已经手持兵器蓄势待发,面对面站着准备对战了,严风手握他的“寒鸦”剑,离音手握一柄玄铁长刀。 离音带着离疏逃跑时知道后面被一个法力高深的仙家一直追着,但并不知道是何人。此时离音站定后立刻认出了严风,严风跟着仙君参加过天涯山的剿魔之战,而且他是主帅之一,相比十五年前天涯山之战上严风那时的少年模样,此时的严风已是成熟老道了许多,但样貌基本没有太大变化。看到仙界的这个大皇子站在自己面前,离音顿时凤目圆睁,目色赤红,经年的仇恨涌上心头。 严风立定后,先声夺人:“大胆狂徒!你是何人?竟敢阻我除魔!”离音听严风这么问便明白他并没有认出自己来,因为离音当年在天涯山之战时受哥哥离心之托要护住魔域虎符,所以没有作为主将正面迎战,在战场上他跟严风只是有过一次照面。严风那时年轻气盛,因为初出茅庐总想有立功表现,所以带兵进攻时经常是冲在最前面,而且他又是仙界的大皇子,身份尊贵又法力了得,且生得玉树临风,在战场上十分惹眼,令人过目不忘。 虽然事隔十多年,离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严风。相比十五年前,离音如今已是蓄了五柳长须,而且此时又是一副算命先生的打扮,又用法力隐去了身上的魔气。所以严风虽然不清楚此人的来路,但也并未往天涯山余孽身上想。于是离音不动声色,未做任何回答,并快速收敛了自己刚才面容上泛出的怒色,尽量让严风察觉不到自己是认识他的。 离音毕竟久经沙场,老谋深算,他虽然发现追击牛二之人竟然是仙界的大皇子,但是在自己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时,他是不会轻易地表露身份的,因为他想到若是严风还不知道牛二就是魔君的血脉的话,那提醒严风认出自己是当年从天涯山逃跑的魔域副国师,无异于提醒了严风牛二这个人对魔族人有多么重要,而且如今已找到了魔君血脉,那自己身上的魔域虎符也不能有任何闪失。 严风举剑一边防备离音出刀,一边抬眼望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个“女子”,如今在近处严风看到这女子爬起来时身形不似一般女子那样娇小,当他望向那个女子的脸时,他确实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辨认出来是牛二的那张脸,随即联想到近日城内到处张贴了两人的画像却也抓不到人的原因,然后他心中冷笑一声:“这人可真会装!” 此时,离音见严风走了神,举起长刀就向他劈过去,同时冲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离疏大喊一声:“快跑!”离疏听出他这话中的含义了——“我根本打不过他,只能撑一会儿,你趁机赶紧跑!”于是离疏没有犹豫,他也顾不得去想严风这个阴魂不散的夺命使者有多可怕和多可恨,他想到这个算命先生舍命来救自己,不能辜负了他对自己的一番苦心,而且牛二的身上是一人两命。此刻离疏恍然之中,严华曾经在云端之上看着他的眼睛并对他说的那句话“你的任务就是逃命”竟然毫无征兆地闪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于是离疏抬起脚就往远处窜逃。 坠崖 严风接住离音的凌绝一刀后,见牛二跑掉了,他擒魔心切,于是寒鸦剑蓄足法力,与离音交手时招招致命,离音在魔域做副国师时更擅长谋略与纵横捭阖之事,法力自是不及这个身经百战的仙界中的南方战神。 几个回合后,离音便感觉法力不支,但他为了拖延时间,尽量硬挺着支撑。过招中严风看出离音一个破绽后,寒鸦剑蓄足内力猛劈下来,离音挥刀硬生生地接住,结果严风的法力顺着玄铁刀震入离音的五脏六腑,离音顿时被震出内伤,吐出了一口鲜血。此时离音想到自己身上还有魔域的半张虎符,必须要保住自己的这条老命。于是他捂着胸口,从侧面躲开了严风的一剑,然后避开牛二逃跑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向另外一个方向逃跑。 严风倒是也很好奇此人是谁,他没想到牛二这只魔竟然还有外援。因为离音隐了魔气,严风以为他是个仙家,甚至怀疑这个人会不会是严华派出来救牛二的,但又想到彩云和追月还在禁足,严风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敢不怕死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帮严华来救一只魔。牛二这只魔能得严华如此庇护,更是激起了严风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说不定还能趁机揪出严华什么不为人知的小辫子,那自己在成为世子的道路上又多了几分胜算。 严风思忖片刻后,果断地朝着牛二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严风估摸着牛二这只魔跑不了太远,他一边追击,一边给卢氏兄弟发去传信灵鸽,命他们迅速往这个方向集结仙家的兵力。 离音飞奔了一阵后,发现严风并没有往自己这个方向追来,此时他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捂着胸口强忍着内伤的剧痛倒在路边,他感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失去知觉了,在失去知觉前他手中幻化出一只传信灵鸽并发了出去。 离疏藉着牛二的身体逃跑,在仙家的追击下等同于是老牛拉破车。离疏没跑多久,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什么人追上来了,似乎有一个仙家从空中飞落于自己身后,然后抓住了自己的一只胳膊,离疏大叫一声甩开那人抓住自己的手准备继续夺命狂奔。忽然身后这人冲自己叫了一声:“牛二,是我!”离疏听到身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赶紧回头一看,竟然是殷素。离疏看到殷素的第一反应就是殷素莫不又是为了帮着严华来救自己,同时离疏还有些纳闷,自己一身的女子装扮,殷素竟然也能认得出来,因为他不知道这之前田七已经提醒了殷素。 于是离疏刹住了脚步,硬着头皮学着牛二的口气勉为其难地叫了一声“殷素姐姐”,殷素示意离疏赶紧把他身上穿的那件女子外袍脱下来,离疏还没明白是怎么会事,殷素已经开始动手脱他身上的外袍了,离疏知道此时迫在眉睫,殷素没时间跟自己多解释,于是也赶紧顺势把自己的外袍脱掉,殷素抓过离疏刚脱下来的外袍就披在了自己身上。离疏立刻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殷素给离疏指了个方向,告诉他赶紧往那边跑,离疏稍作犹豫,殷素看出她的犹豫之色后对离疏说:“牛二,你赶紧跑吧!我不会有事的!田七已经在安全的地方了。” 离疏听闻她说到田七,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离疏想到自己此时虽身处险境,夺命狂逃之中,但是前有那个算命先生帮忙,后有这个上仙庭的神官殷素相助,不管她是不是受严华之托,自己若能得救的话也算是众望所归,何况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必须要保全牛二,所以离疏明白抓住机会逃命是对所有人的最大回馈,于是他不再犹豫,按着殷素指的方向就飞奔而去。 殷素见牛二跑远,整理了一下刚才穿上的牛二的外袍,她感觉到严风已经快要追上来了,于是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严风震伤离音后,就朝着牛二逃跑的方向追过去,追了一段时间后他便看到一个女子在前面跑,他看清那个女子身上穿的衣衫后便断定他是牛二,于是便冲她追了过去。当严风穷追不舍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自己正在追的这个女子身轻如燕,逃跑遁形之术了得,根本不似牛二这样一个凡人,于是心里便开始犯嘀咕。殷素之前在骆宅门口现身时,严风已经跟着牛二和离音追了出去,所以他并未像李仪一样看到一个身形很像殷素的女子。 严风毕竟是战神,仙法在仙界数一数二,与严华不相上下。加之他在临安城里耗了这么久,今天总算是看到牛二露面了,他绝不允许再有什么闪失,此时严风要抓住牛二的迫切心情令他整个人已处于一种作战中的巅峰状态。于是在严风快要接近殷素之时,他一个腾空旋身便飞到了正在向前狂奔的殷素身后,伸手一把拽住她的一只胳膊。殷素发现严风已经追到自己的身后了,她抬起严风抓住自己的那只胳膊将他的手甩开,另一只手里瞬间幻化出一把浮尘然后反身向严风击出。严风见状赶紧出剑迎战,当他看清这女子的脸时,心里咯噔一下,竟然又是殷素! 殷素的再次出现令严风震惊不已,他一边迎战一边冲殷素喊道:“殷素,怎么又是你?!”殷素并不回话,还是像上次一样跟他周旋以拖延时间。 这一回严风没有向上次一样手下留情,他一想到严华如今还被镇于锁仙塔内,竟然贼心不死地指使自己的未婚妻来帮忙救牛二,更何况若不是自己那天在仙君面前口下留情,殷素也不可能如这般全身而退。如今她又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跑来这里跟自己作对,严风心中仿似生出一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委屈和不平,胸中随即爆出一股无名的怒火。这股恼怒似是缘于殷素阻了自己斩妖除魔的决心,又似因为看不惯殷素不顾自己神官的身份事事帮着严华。 近日来严风为了活捉牛二这只魔来自证清白,用心良苦、殚精竭虑,不容再有什么闪失,于是严风出招的同时恼怒中夹杂着急于捉住牛二的暴躁心情,剑锋中运足了法力,无意中使出了狠劲,招招致命。严风担心牛二跑得太远,若追不上的话自己的计划便再次落空。为了急于摆脱殷素,“寒鸦”剑蓄足了法力逼地殷素招招后退。 几招过后,殷素便有些不支,她似是也像离音一样被严风深厚的法力震出了内伤,脸色煞白,嘴角上似是有血迹渗出。她借着用自己的浮尘格挡住寒鸦剑的档口,借机对严风说道:“严风,你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会遭报应,会有劫难的。”殷素这似是责难的一句话,其实隐藏着许多担忧和牵挂,但是严风根本听不出来,他听到的就是“你早晚会去死的”这样的咒骂,心中顿时暴怒。 于是严风另一只手顺势击出一掌神力,这一掌比上次在望湖客栈后山的时候凶猛了许多,狠毒了许多,殷素硬生生受了这一掌后,整个人向后腾空飞出,被抛得又高又远,这回可没有如上次一般严华突然出现在后面及时护住。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殷素这次运气实在是不好,她跟严风缠斗时刚好又站在山巅之处,她身后便是不怎么平缓的山坡,陡峭程度近乎山崖,殷素被震飞后便直直从涯上飞落下去,跌入山谷。 严风见到此情此景也是吓了一大跳,因追击心切他与殷素缠斗中未有注意殷素所处的位置,他更没想到自己这一掌竟似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力道这样狠,并且有可能会将殷素置于死地或是重伤,心中竟然产生了些许悔恨。严风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这一掌有可能杀了上仙庭的神官,还是由于其他什么心思而令自己懊悔不已,他朝着殷素坠崖的位置冲至崖边,想要伸手用法力抓住正在坠落的殷素,可惜因刚才自己出手实在太狠,所以殷素被抛出去的速度非常之快,距离又特别之远,严风扑过去却抓了个空,殷素已坠入山谷之中消失无踪。 严风站在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山谷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不决,他在是继续去追牛二和还是去谷底寻找殷素之间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严风心中所谓的情感,他选择了继续去追击牛二。 严风离开悬崖边顺着牛二刚才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严风在这两次追击后发现牛二身上虽有魔气,但并未有任何法力,严风想到若是有魔气而无法力,那牛二可能还不是一个简单的魔修,加之严风目睹了严华那种急切的护魔之心,想要一探究竟的严风再次下定决心必须活捉牛二这只魔。 严风先是重伤离音,后又把殷素打落山崖,无外乎就是想尽快扫除自己捉住那只魔的障碍,多年的征战经历令他在斩妖除魔的路上不知道“手软”二字怎么写。这是严风在除魔作战中的一贯作风,自懵懂的少年时期开始,严风就在这种事情上从未心慈手软过,不论是对魔还是对阻碍自己除魔之人。 但是就在刚刚,严风自离开殷素的坠崖之处后,心中就一直惴惴然,十分地不安。严风觉得也许是因为毕竟殷素是上仙庭的神官,罪不当诛,刚才自己似乎下手太狠了些,若是文书上仙死在自己手上,那他还得去上仙庭向仙君陈情,加之上次殷素救了牛二和田七的事情,严风并未在仙君面前声张,而且殷素除了是上仙庭的神官,她还是芷阳大君严华的未婚妻。所以严风觉得自己的不安应是缘于他想到若是殷素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可能还必须着手去解决一些十分麻烦和棘手的后续事宜。 严风朝着牛二逃跑的方向追了一会,再次给卢氏兄弟发去传信灵鸽,通报了自己的位置,令他们率人赶紧从骆宅外的阵法中撤离并赶过来。卢统和卢绪接到严风的灵鸽传令后迅速带人赶来,集结于严风所划定的范围处再次结阵。 严风所划定的范围自是他估摸着牛二跑不出去的范围。因这次不似前两次,包抄的范围较大,结阵的仙家兵力只能布于凡人可行走的通道处,山头谷底就只能作为自然屏障来阻隔牛二的逃跑。 严风指挥众仙家布完阵后,见此时天色将晚,他感觉一直有件烦心事在自己心头横亘着,令他无法释怀。严风估摸着牛二插翅也难飞出自己下令布下的这个阵法,于是便跟卢统和卢绪交代了几句,把指挥现场交由他兄弟二人全权代理,然后便“百年不遇”地离开了。 卢统自跟严风碰头后,就发现那个一向在作战指挥中心无旁骛的祁阳大君今天的现场指挥很不在状态,时常心不在焉,似是三魂七魄都游离在外。并且令卢统和卢绪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严风竟然在除魔的指挥过程中跑开了,一改他往日那种在除魔作战中的“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稳重形象,这是卢氏兄弟二人自认识严风以来从未有遇到过的情况。 谷底 严风离开卢氏兄弟回到了刚才殷素坠崖的所在,那挥之不去、令他无法释怀的惴惴不安正是源于殷素被自己打落山崖这件事,严风觉得这应该是因为自己非常想知道殷素是死是活的缘故,于是他便从殷素坠落之处运足法力自行坠入山谷,他在下落的过程中一直在观察半山腰上的枝枝桠桠上有没有挂着什么人。 严风知道自己前面出手有些过重,殷素必有内伤,她在跌落谷底之时应是没有多少仙法能自救的,如果山谷很深,殷素若是直直地跌落于谷底最深处,又不能靠仙力自救的话,估计不死也是个重伤。所以严风在自行往谷底下落的时候,感觉到谷底深不可测,他越往下落,心里就开始发慌,手心上不断冒冷汗。于是他就时不时地向四周的山崖峭壁上四处张望,寄希望于殷素有没有被什么东西挂在半山腰上。 一路用仙法悬浮于空中在山谷中缓缓下落,严风在几个坡度比较缓和的半山腰处稍作停留,一是他需要在这里重聚法力,二是他觉得殷素跌落于这几处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严风在几次停留中都没有发现殷素的踪影,他感觉到心里沉甸甸的,这是严风从出生至今都不曾有过的感受,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怕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严风从小到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谓是真正的天不怕地不怕,所以严风对自己此时的心情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怕自己杀了一个神官没法回上仙庭交代?明明是这个文书上仙阻碍自己除魔在先,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要是放在以前,像殷素这般行事之人管你是什么上仙庭的神官还是什么皇亲国戚的若在严风这里早都要死好几回了。 严风最终落于深深的谷底,半山腰和悬崖之上都未有看见殷素的踪迹,此时已是日落西山、暮色将沉,他借着落日的余晖,急切地四处寻找。严风落地之时听到山谷之中有汩汩的流水之声,原来这里竟然有某处山崖上流淌下来的潺湲细流在谷底汇成的一汪清潭,潭水在夕阳的掩映下如一面镜子一般,那山涧细流的景色虽远不及飞珠溅玉般的“遥看瀑布挂前川”之壮观,但却也如小家碧玉般的“斜晖脉脉水悠悠”之秀美。但是这“山映斜阳天接水”的夕阳秋色根本就没有引起严风这个“无情芳草”的任何注意,他此时此刻的心思“更在斜阳外”,那就是要赶紧找到殷素,看看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余晖之下,严风似乎看到那如镜的潭面之上漂浮着一样东西,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个人,而且浮出水面的是殷素刚才跌落悬崖时穿的衣衫,那落于水中的人定是殷素。严风见状便凌空跃起飞向潭中央,蜻蜓点水般把殷素从潭水中捞出,他手托着殷素飞出潭面,落于潭外的空旷之地。严风把殷素平放于空地之上,此时殷素完全处于昏迷状态,她在潭水中浸泡了太久,浑身湿透,手脚冰冷。 严风蹲下身扶起殷素的上半身用仙法探了一下她的口鼻,发现殷素应该是在落入水中之前及时用仅有的仙法闭住了鼻息,才没有令潭水呛入口肺之中,于是严风忙用手贴着她的胸口发了一下力,法力震动了殷素的胸口,她似是有了反应,开始恢复自主呼吸,严风探到殷素的气息渐趋平稳,这才松了一口气。严风忽然想到若是此时殷素肺里都灌满了水,自己还要用嘴帮她把水从口中吸出来,想到那个画面,严风竟然从耳根子到整个面颊都开始发红发热,于是严风敢紧在脑子里面翻篇,庆幸了一下还好现在自己不需要这样做。 此刻严风的心才稍稍宽慰了些,好在殷素摔下来的时候是落入了潭水中,应该是没有什么仙骨断裂的大伤,但严风想到这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他就伸手从上到下去摸殷素的身体,他其实是想摸摸殷素有没有哪根仙骨断了,自己好用仙法给她接上,摸到后来严风似乎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着实是太粗俗、太下流了,趁着一个女子昏迷的时候随便在人家身上乱摸,这不是乘人之危的流氓是什么?想到这里严风赶紧住了手,然后他两只手伸在半空中许久不知道该往哪里搁了。 过了许久严风总算是克服了自己的那些羞耻之心,他想到自己这样急急火火地抛开一切赶到这谷底是来救人的,自己何苦如此不着边际地思虑这么多,而且也正是所幸自己及时赶到,否则殷素身体中的内伤再加上冰冷潭水的浸泡,就算她是仙骨圣身,恐怕也要落下个多年恢复不了的病根。想到刚才摸到殷素从头到脚湿漉漉的,浑身冰冷,无一处温暖,严风也顾不了太多了,他扶起殷素把她揽入自己的怀中,他怀抱着殷素用自己的体温帮她温暖身体,本来是应该脱去她身上的衣衫用仙法化出火来帮她烘干,但他想想这样做也实在是不太合适。于是严风令殷素背靠在自己怀中的同时,身体里用仙法化出了阵阵热气渐渐向殷素身体周边聚拢,仙法化出的热气不仅可以帮助殷素调养内伤,同时还能帮她温暖身体,并烘干她身上冰冷潮湿的衣衫。 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严风仙法中散出的热气令殷素衣衫上的水化成水汽在二人周身氤氲缭绕,自殷素整个人靠入自己怀中后,严风感觉自己的身体各处都是莫名奇妙的燥热,他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仙法化出的热气使得自己如此燥热难耐,后来他觉得似乎这异样的感觉与自己的仙法毫无关联。严风发现自己除去燥热难耐之外,眼睛总是想去看不该看的地方,手也总是想去摸不该摸的地方,自己的身体某处似乎也有了些异乎寻常的变化。他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殷素那白皙修长的脖颈,目光顺着她的衣领向里游走,他觉得再继续下去那异样的感觉可能就要引着自己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了,于是严风赶紧闭上双眼,如打坐一般静心凝神,努力克制住心里那些污秽不堪的想像。 严风闭着眼如此这般“坐怀不敢乱”了些许时间,他贴着殷素身体的部位感觉到她的体温已经回暖,用手触碰到她的衣衫也都已是干透了的。严风觉得殷素的身体此时已无大碍,他担心她醒过来后看到自己在这里如此这般行事,两个人的局面会很尴尬,可能会被殷素误会,继而他又想到自己先是把人家打落山崖,接着又不辞劳苦地跑下山崖来救人,他自己都解释不清自己这样自相矛盾的做法又是为了哪般,更不想面对殷素跟她解释些什么,所以他必须要在殷素醒来之前赶紧离开。 严风估摸着殷素就快恢复了神识,于是他放开殷素,令她平躺于平地之上,正准备离开时,他发现此时谷底暮色沉沉,漆黑一片,严风又有些不放心,于是他在殷素的不远处用法力聚集了些山林中的枯枝落叶,燃起了一小堆篝火,他估摸着殷素醒来之时这篝火应该还未燃尽,不仅可以帮她取暖而且还能帮她照明。严风在离开之前,最后又转身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殷素,莹莹篝火映在殷素苍白的面颊上,严风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她的脸,那张线条柔和的脸秀美而端庄,她娇丽的容颜“晔兮如华,温乎如莹”,严风似有一种想要伸手去触碰那白皙面颊的冲动。可是严风又忽然想到她为什么是严华的未婚妻,不禁生出了些许若在外人看来那显而易见就是羡慕嫉妒恨的心境,可在严风心中只是化出了一腔心有不甘的悲愤,他不知道这股悲愤因何而来,最终严风似是带着满心疑惑和愤怒离开了。 殷素醒来后,严风早已离开,她发现自己身旁不知是谁燃起了一小堆篝火在帮自己取暖。殷素清晰地记得自己被严风打落山崖后便坠入了谷底的一汪潭水之中,因为在跟严风交手时自己已经受了挺重的内伤,所以坠崖后几乎使不出什么法力来自救,她就直落落的跌入谷底,好在一汪潭水救了她,她落水之前用仅有的一点法力闭了气,后面的事情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此时殷素发现自己并未在冰冷的潭水里泡着,而是躺在潭水旁边的一块空地上,不知是谁还在自己身旁燃起了一堆篝火,帮自己取暖,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衣衫没有一处不是干透了的,身上不但温暖如初而且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先前受的内伤了,殷素想到自己一定是被人给救了,那人还帮自己疗了伤,而且救自己的人一定也是个仙人。但是此时她借着篝火的光在周围没有看到任何人,莫不是这人救了她就离开了,自己连一句谢谢都没机会对人家说,于是她看着那堆篝火出了一会儿神。 那篝火即将燃尽之时,莹莹余光照在殷素秀美的脸庞上,两行泪水从她眼中夺眶而出,她并非是因为严风对自己下了狠手而伤心难过,他知道严风一定不是有意将自己打落山崖的,即便是她这次真的坠崖而亡,殷素知道自己就是变成孤魂野鬼也不会去记恨严风的,她只是害怕若是自己不在这世上了,那严风就只能独自一人活于世上去收割这满世间的憎恨,没有人能像自己这样会去爱他,没有人能像自己这样还怀着希望想去救赎他的灵魂。想到这里,殷素用手抹去脸上的泪,她决定马上赶回仙居山去办一件事。 助逃 殷素感觉自己的仙力已恢复了九成,她不知道救了自己的仙人还会不会再在此处出现,但她需要马上离开这里,于是殷素撕了自己衣衫上的一小块布料,用手指头上的一滴血借着仙法在上面写了一句话“感谢仙人相救,来日必报恩。”落款上自报家门写着“上仙庭殷素”。殷素把这块带字的布条系在谷底的一棵树的树枝上,然后就飞出了山谷,直奔仙居山方向。 殷素作为上仙庭里主占卜、观星象的神官,做事情经常是凭直觉、靠预感。她前些日子一直观测到紫微星周围有异样,预测到天下格局将变,又凭借着自己多年屡试不爽的预感,预见到严风那命中的一劫必会在这格局大变之中出现,那劫数具体是怎样的一劫,自己要如何帮他化解,殷素虽不十分明确,但这是她十多年来每日苦心钻研的问题,帮严风化解命中的劫数是殷素一直以来的夙愿。 殷素知道严风这么多年来如此的行事作风,多行不义,必是树敌无数,想杀他的人更仆难数,但她其实早就推演出严风命中的劫难是与严华有关的。而且十多年前殷素就预见到,严风的劫数在除魔大战后就已经出现,虽然十多年过去了,看似平安无事,祥和度日,但那早年埋下的祸根,会生根发芽,会开花结果,还有可能会任意地生长蔓延。 正因为殷素知道严风命中的这个劫数与二皇子严华有关是确定无疑的,所以她时不时地会在仙居山的门口有意无意地碰到严风并嘱托他一定要顾及兄弟之情,但殷素又苦于每次的嘱托都只能点到为止,殷素所做的一切都是要竭尽其所能地缓解他二人的矛盾,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帮助严风化解掉他那命中的一劫。 殷素虽然是上仙庭的神官,但她毕竟也是个心思细腻柔软的女子,她没有什么政治上的理想和抱负,甚至有时连立场都不是十分坚定,她和严华一样经常会看不惯仙家的人滥杀无辜、涂炭生灵。她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她想拯救的也只有那一个人,她这一生唯一的执念就是要融化那个人冰块一样的心。殷素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赶回仙居山就是要去把锁仙塔里的严华救出来。 锁仙塔位于仙居山北麓,塔身本身就是一件仙界的法器,被关进锁仙塔内的仙家会法力尽失,与凡人无异,所以锁仙塔外的看守神兵只需管好锁仙塔的门锁即可,被锁在塔内的仙人一丝法力也没有,在这种仙界法器内是根本逃不出来的。所以看管锁仙塔大门的两个神兵每日的工作异常清闲,除了从小窗口向塔里面定时送些茶品餐饭之类的事情外,就是在塔外看着那塔的门锁,看守锁仙塔的岗位那可是轮流值守的神兵们非常向往能轮到的岗位。 锁仙塔里关的都是因为犯了一些不是很严重的过错而遭受短期惩戒的仙人,所以仙界几百年来也没发生过哪个仙人从锁仙塔里逃出去这种事。所以值班看守锁仙塔的神兵一般警惕性都不高,困了就靠着墙根睡一会儿,无聊了两个人就互相唠唠家常。 殷素赶回仙居山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仙居山出入口的禁制对于仙界的神官还有仙界在册的高品阶的重要人物都是随时放行的,像祁阳大君和芷阳大君这样的那就更不必说了。殷素进了仙居山后就直奔北麓的锁仙塔而去。殷素轻手轻脚地飘移至锁仙塔一侧,借着旁边的树枝将自己隐蔽起来,向锁仙塔门口窥望,只见那两个看守神兵东倒西歪地斜倚在门口两侧的塔墙边,鼾声如雷,睡得正酣。 殷素毫无声息地像一只幽灵一般飘至锁仙塔的大门口,两个神兵睡意正浓,根本没有注意到殷素的到来。殷素伸出手蓄足法力对着大门上的锁就是一击,不想那锁还是个挺不得了的法器,这一击竟然没有把锁解开,反而让锁晃动了一下,碰撞到大门上发出了响声,此时其中一个打瞌睡的神兵似乎被这撞击声惊醒了,忽然似是睁开了眼睛。 殷素见状心道:“不好,是自己太大意了。刚才趁他二人睡着的时候就应该先下手为强,给他二人各下一道昏迷咒,让他二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这个人若是认出自己那就糟糕了。”她心里这样想着,手上便开始发功,先把那个半睁开眼的神兵给迷晕了,接着又给那个仍旧在梦中的神兵加了一道昏迷咒。 殷素蓄足仙法继续向那门锁发功,又试了两次,才总算把那道仙锁破解开。锁仙塔里分隔了许多小的牢间,每个牢间都有个没有锁的木门做为隔断,牢间是供禁闭之人起居和面壁思过用的。殷素开门进了锁仙塔,便匆匆去寻找严华所住的牢间。锁仙塔里近些日子也就严华一人被囚于此,殷素很快就寻到了一间有灯光的房间。 严华自被拘于锁仙塔内后,母后谢虞曾带着一餐饭让看守的神兵递了进来,然后母子二人隔着锁仙塔的送餐口声泪俱下地聊了一会儿。严华心中对谢虞一直很是内疚,因为他想到其实自己是骗了母亲的,若母亲知道了实情,不知她会怎样想,他不敢去想象若是母亲知道自己是在骗她,是在利用她,那对她会是怎样的打击。母后从小就偏爱自己,凡事都先替自己着想而不是哥哥严风,严华实在是害怕辜负了母亲对自己的一片疼爱。 严华这几日在锁仙塔里真所谓是度日如年,整日里心急如焚,忧心忡忡,彻夜难眠。“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他一想到离疏陷于如此危难之境都是由于自己的疏忽一手造成的就顿觉懊悔不已,如果他不主动去找离疏,那严风就不可能从他身上找到线索并发现了离疏的存在。早知道会是这样,自己定不会靠近离疏,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是平安的,不动声色地保护他就好。 严华曾一度担心离疏和牛二的境况,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安全?有没有被严风抓到?他们若是被严风抓到了,以严风那种必会在自己面前张扬炫耀的性格定不会让自己毫不知情的。所以严华猜测到目前为止,严风还没有抓住牛二和离疏。他不止一次地有过从这锁仙塔里逃出去的冲动,甚至如何逃出去的方法他都想了好几种。被关进锁仙塔里的神仙都是法力尽失的,只要自己能踏出这座锁仙塔的大门,多少神兵仙将来阻拦,他都是不会惧怕的。 严华甚至还打过母后谢虞的主意,想以思念母后心切为由,找个借口先出了锁仙塔然后再找准机会逃出仙居山,但是一想到母亲那疼爱的目光,严华实在是于心不忍。 严华此时又想到十多年前的过往种种,曾经的天人两隔,如今却又是如此飘渺不定的难再重逢。想到这里,严华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出了两行清苦的泪水。正在这时,严华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严华忙扭头看去,正对上那人的目光,来人竟然是殷素,殷素因为太着急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敲门,并且她前几日略有耳闻锁仙塔内近日就只关押了芷阳大君一人,所以她看到这间还亮着灯的牢间,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殷素开门后,正对上严华扭头看向自己的目光,他苍白的脸颊上的两行清泪还未来得及拭去。严华有些吃惊,见是殷素进来,他急忙转过头去,用衣袖偷偷拭去脸上的泪痕。殷素似乎是看懂了严华眼中流出的两行泪,她在想若那是严风留下的泪水,自己一定会心疼地不知所措,可是听闻仙界传言,祁阳大君根本就不会流泪。 此情此景似乎令殷素找到了自己与严华同病相连的痛楚,严华所牵挂之人一定是个对他非常重要的人,若是严风令他失去了这个人,严华定不会放过严风。相比严风曾经的树敌无数,严华是最有能力和身份与之抗衡的人,若是严华对自己的亲哥哥都起了杀心,那这多半就是严风劫数的□□。况且殷素从十多年前就已凭借自己独创的卜卦推演之法,预见到严风的劫数就在严华或其相关的人身上。严风孤绝不羁的恣意妄为必定会引祸上身,殷素觉得如若自己再不出面做些什么,严风此次必将在劫难逃。 严华迎着殷素走上前去,殷素简单说明来意,不容二人多说,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先离开锁仙塔。出了锁仙塔后二人都恢复了法力,门口的两个神兵还处在昏迷之中。 二人找了个僻静之处,殷素将这几日的情况向严华一一通传,当然她省去了自己被严风打落山崖的那一段,她只是用“我实在打不过严风,只好转到这里来救你”这样的一句话一笔带过,严华听后恨不得赶紧就飞去临安城寻找牛二和离疏。于是严华跟殷素告辞,准备赶往临安城。临别前严华再次郑重地表达了自己对她的感谢,他此时感动地都想给殷素跪下了,严华甚至想到若殷素真的是因为作为他的未婚妻对他有情才会这样不顾她神官的身份毫无原则地帮着自己,那自己就算是随了她的愿也算是向她报恩了。 殷素听了严华的千恩万谢,只对他说了一句话:“祁阳大君毕竟还是殿下的亲哥哥,还请芷阳大君挂念兄弟之情。” 严华听殷素这么说,愣了一下,他没有听出殷素这句话是何用意,他只道这是殷素作为旁观者的一句规劝,虽然心中满是不情不愿,本想敷衍而过,但严华看着殷素那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实在是不忍搪塞,于是他很郑重地答应道:“这自是必然,我从来没有不把严风当自己的亲哥哥。” 殷素知道严华不会像严风那样随意地敷衍自己,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严华若是答应了,应该就能做得到吧。 于是二人互道珍重,就此别过。殷素望着严华离去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真的能帮严风逃过一劫,她只知道,若自己什么也不做的话,那她会心痛,会难过,会寝食不安,会“衣带渐宽”,会“为伊消得人憔悴”。 对话 离疏与殷素分开后,一边逃命,一边心中惴惴不安,他想到前有那个算命先生,后有这个上仙庭的殷素,不知道他们在跟严风交手后会是怎样一个结局,不过离疏还是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毕竟这二人都是有仙法傍身的,相比牛二这个凡人之躯,至少还能应付一阵,大不了打不过严风就赶紧逃跑,何况殷素毕竟还是上仙庭的神官,这种仙家的身份,严风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吧。 因为离疏一直想着逃命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他唯怕自己哪里弄出个闪失令牛二丢了性命,所以当离音和殷素告诉他赶紧逃时,他就毫不犹豫、不失时机地撒腿就跑。离疏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做什么的,但他发现这辈子其实还没有正式拉开序幕,自己就已经像个惊弓之鸟一样整日里抱头鼠窜地在逃命,真真是“魂飞汤火命如鸡”。 离疏发现自被离音夺命狂逃地带入了一片山林后,又被严风追,被殷素救,殷素后来给他指的方向也是往山林中跑。离疏想到这样没头没脑地在这山林里乱跑岂不是很容易迷路,若是碰到个豺狼虎豹之类的凶猛动物,以牛二这样的凡人之躯,是根本应付不了的。何况山林中也没有人间烟火,牛二又不是神仙,可以修行辟谷,在这里藏着也早晚会饿死的,于是离疏便想到要走出这片山林。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天空中月朗星稀,离疏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并辨识了一下方向,凭着刚才从骆宅门口逃走后他对方位的记忆,判断了一个应该能走出这片山林的方向,然后就开始朝着这个方向一路飞奔。当离疏跑到快接近林子的出口处时,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自己好像又被仙家布阵围堵在这片山林之中了。于是他又试着从另外几条路走出这片山林,但是每次当他快接近出口处时,老远就借着月光看到远处影影绰绰布阵的仙兵,好在离疏没有打草惊蛇,一直藏在暗处。摸索了几处之后离疏猜想,除了山头谷底外,所有能走出这片山林的路都被仙兵布阵封锁住了,自己已经被牢牢地困在这片山林之中了。 如果仙兵不断缩小布阵范围,离疏知道自己早晚会被他们发现的。他只好尽量向离仙家的包围阵法较远的山头谷底处移动,以最大限度地延长仙兵们找到自己的时间。但是离疏觉得这只是苟延残喘而已,被抓或被杀应该是迟早的事情,因为他觉得不可能再会有人来救自己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离疏在这薄凉的秋夜之中,在仅有的那一轮明月和点点星光的照射下,精疲力竭地从这山林之中的一个山头处向谷底摸爬,离疏觉得山谷之中借着几个山头的掩护,是最不容易被仙家发现的地方。当离疏摸爬至半山腰处时,他感觉自己已经把牛二的身体累得疲惫不堪了。于是离疏寻了一块平缓的山石坐下来喘着粗气,他抬眼向四周望去,发现此刻夜色中似有一种“山幽幽而谷哭”般的悲凉,这沉沉暮色顿时令离疏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甚至他连继续逃命的心思都没有了。这种痛彻心扉的绝望感似乎并非只在此生,似是在前生亦或是在梦中都是似曾相识的。 离疏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在休息还是在等死,心绪翻涌、百感交集,加之殷素的再次出现,使他不经意间想到了严华。自与严华分别后,离疏虽然大部分时间处于逃命的恐慌之中,但在偶尔思绪能宁静片刻时,严华那温润如玉的面容和风行水流的身姿就会时不时地闪现在自己眼前。离疏觉得这应该就是思念,虽然自己与严华只是初见无多日,但又似隔世中早有誓盟。严华虽为仙界中的皇子,但却一直在不余遗力地保护着自己这只魔灵和牛二,离疏在与严华短暂的相处时日中每每都能感觉到他那沉甸甸的“雨恨云愁”。 至于殷素为什么会再次现身来救自己和牛二,离疏在逃亡中偶尔听见民间传闻说芷阳大君在仙居山被关了禁闭,所以那必是由于严华因上次的事情受到了惩戒,人身受限而无法出面,结果竟然是他的未婚妻又一次救了自己,不管是他委托殷素来帮忙还是殷素自愿来帮忙想讨好严华,离疏从心底里都是很不情愿接受她的这份恩惠的。他觉得自己本来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前世的牵挂一概不记得,这辈子作为人的短短数日,对于严华虽有些不舍,但因这样的身份之差那必定是无缘之念。所以离疏觉得此生若是就此了结应该也算是了无牵挂,但是他不能害了牛二一个无辜之人。所以离疏此时恨不得祈求苍天,无论是那个不明来历的算命先生还是那个令自己醋意十足的殷素,能忽然出现在这里拯救自己和牛二于水火之中。 忽然寒冷的秋夜中一阵凄凉的冷风吹过,离疏感觉到许久没有声息的牛二的灵识似乎是被这秋风惊醒了。今天一大早离疏和田七动身去骆宅门口时,他发现牛二就不大出声了,牛二自己根本不说话也没有任何举动,离疏感觉牛二这样主动的不作为,应该是缘于今天他想把他身体的支配权交给自己掌控,牛二可能是相信自己能在关键时刻比他做得更好。离疏此时感到非常地愧疚,觉得自己应该是辜负了牛二的信任,再一次令牛二陷于险境。 在骆宅门口碰到离音后,离疏发现离音似乎也使用了和严华相同的法子令牛二的灵识瞬间被锁住,牛二被锁住后他似乎是处于一种昏迷状态,对外界的事物没有任何反应。其实这法子就是仙法或魔法中非常简单的昏迷咒,施咒的人向凡人或法力较低的仙家近距离下咒,被施咒的人就马上昏迷过去了。但因离疏这只魔灵是比凡人的灵识更强大的灵魄,所以用于凡人的昏迷咒,对他是不起作用的。最后的结果就是牛二晕过去了,离疏还是清醒的。严华和离音因为知道牛二是凡人,离疏是魔灵,于是就都融会贯通地使用了这个咒法,在必要的时候让离疏一个人的灵识在牛二的身体里保持清醒。 牛二被冷风惊醒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夜色苍茫中的山林,脱口问出了一句话:“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离疏听到牛二问的是我们,不知是何意,没敢马上接话。于是两个灵识在同一个身体中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还不愿意跟我说说话吗?”接着牛二又说了一句话。 离疏明白了牛二的意思,牛二是在跟自己说话。自离疏附身牛二以来,他们从未以这种方式对过话。他们二人就像是情窦初开的一对男女,中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捅不破的窗户纸,人多的时候没法说,田七在的时候不好意思说,逃命的时候没机会说,独处的时候没勇气说。 牛二今天像是有什么预感一样,他觉得再不跟身体中的这只魔说说话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两个灵魂就借助一个身体开始了自离疏附身牛二以来的第一次对话,但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对话。 离疏把牛二昏迷后发生的事情和此时他们已被仙家的人围困在这片山林中这个噩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并且强调他们两个今天很有可能就再也走不出这片山林了,接着离疏终于如愿以偿地对牛二说了声对不起,这声对不起已经在离疏心中憋闷了许久。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只魔灵的缘故,牛二也不会在短短的数日中时时涉险,步步惊心。牛二无辜被自己连累,离疏心中的万般愧疚今天终于能一吐为快。 牛二没想到自己毫无意识的这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仅冒出了个想救他们的算命先生,严华的未婚妻殷素又再次出现来救险,当他听到离疏说田七被殷素救了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牛二听到离疏对他说对不起,还说了那么多对自己的抱歉与愧疚,竟然露出了他那久违的傻笑,他告诉离疏,其实自遇到离疏后,他经历了许多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不但会写字、还懂酒,甚至能帮助骆宅里的叫花子们脱贫致富,牛二觉得自己从中得到的开心多过伤心和恐惧,他并不怪离疏。 离疏听后竟然流下了两行眼泪,牛二伸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忽然问了一句:“你难道是女人吗?这么爱哭?”离疏听后回答道:“我不太确定自己是男是女。”牛二听离疏这么说着实吓了一大跳,因为若附在自己身体上的这只魔是个女人的话,她跟着自己一起吃喝拉撒睡,那自己不知道要有多尴尬。离疏感觉到了牛二此刻的心情,接着他赶紧亡羊补牢地安慰道:“我觉得我应该是个男人。”一个说完这句话,另一个听完这句话,然后两人竟然同时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离疏此时似乎感到了一种“与子相遇来,未尝异悲悦”的欣喜,自己就像牛二的影子一样,如影随形,同喜同悲,同生死,共患难。 接着二人从小狐狸清清开始聊起,聊了他们相识后的点点滴滴,离疏告诉牛二自己是只魔灵,谢云说自己最终应该会化形成魔身,牛二终于知道离疏是什么时候上了自己的身的。牛二非常好奇地向离疏询问了许多问题,离疏都一一做了解答,但是在询问之中,离疏也有一问三不知的时候,那就是当牛二问到他有关于人生的终极三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是离疏自有思考能力以来每天都在问自己而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牛二本来还想问问离疏是怎么死的,但他想到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残忍了,自己真真是问不出口,其实就算是他能问出口,离疏的回答也依然是不知道。 聊到将来,两人似乎都有些伤感,也许这荒山之中就是他们的将来,一想到“是处青山可埋骨”,二人随即又开始了一轮沉默。 牛二最终打破了僵局:“你以前认识谢云哥哥对吧?他应该是一直在保护着你?” 离疏觉得若再回答不知道的话,那就是对牛二不诚恳,对自己很违心:“我觉得上辈子应该是认识他的,但可能是孟婆汤让我忘记了他。” 牛二:“你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老天保佑你不要再死了。” 离疏无语凝噎:“......” “如果我死了,你没死,你帮我好好照顾田七。他应该算是我唯一的亲人。” 离疏觉得牛二忽然冒出的这句话很不吉利,但他想到也许这样的时刻真的是应该好好交代一下身后事:“如果我死了,你没死,你帮我去看看谢云哥哥吧,他那样身份的人应该不需要什么人照顾。” 接着又是一轮的沉默,二人的交谈似乎让两人原本紧绷的神经暂时放松了一下,几日的焦虑和失眠令他二人此时都十分困乏。就像死囚犯上刑场之前要好吃好喝一顿一样。他们觉得反正最终也是难逃一劫,不如好好睡一觉再从容赴死。于是在这凄冷的月光下,在这幽幽山谷之中,两个魂魄在同一个身体中寻到了一棵大树下的避风之处,然后他们便斜靠在树干上一起进入了梦乡。 ※※※※※※※※※※※※※※※※※※※※ 前面铺陈得有多磨叽,十几万字了,离某人还没露脸,下一章就让他现形! 化形 “荒山一夜两吹风”之后,离疏渐渐从梦境中醒来,他觉得自己是被冻醒的,因为昨夜那个让他流连忘返的梦中他根本不想醒来,他依稀记得在梦中见到了严华,严华在梦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离疏只记住了严华那柔情似水的双眸。当离疏睁开惺忪的双眼时,发现微弱的晨曦中他面前赫然站着一个人,那人长身玉立,正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离疏抬头看清了那人的脸,竟然是严华。严华神奇地从他的梦境中走了出来,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离疏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用手使劲地揉了一下眼睛再一次审视对方,那的确是严华没有错。此时牛二也被离疏的举动唤醒,当他看到面前的严华时,兴奋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迎了上去,激动地说道:“谢云哥哥!你终于来了!”严华似是冲他们笑了一下,并说了一句:“牛二,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当离疏站起身平视着严华的双眼时,他在那双眼睛中没有看到脉脉的柔情,反而是一袭的肃杀和冷漠。离疏立刻明白这个人并不是严华,而是严风,严风又故技重施地来欺骗他和牛二。严风再如何偷天换日到出神入化,他永远也装不出严华看向离疏那饱含温存的眼神。离疏不解,严风明明就可以直接杀死或抓住自己和牛二,那他现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于是离疏不动声色,他假装没有认出面前这个人就是严风,然后他对严风说道:“谢云哥哥,我以为我没救了。所以把你需要的东西藏在那棵树底下了。”接着离疏指了一下山谷对面很远的一棵树继续对严风解释道:“昨天晚上,我怕严风抓到我,所以就先把那东西藏起来了。” 离疏的这句谎话源自于他跟田七变装后在临安城的一家酒肆里,听见几个人在议论仙界的两个皇子为什么会在临安城的云端之上大打出手,后来临安城里的仙家又以除魔为由地毯式地搜捕两个凡人。不想牛二跟田七逃亡的事情在民间竟然演绎出了一个很离奇的故事。故事里说有两个凡人小公子偷了祁阳大君的宝贝想献给芷阳大君,在这两个凡人小公子正想跑出临安城的时候不料被祁阳大君发现并追杀,于是芷阳大君赶来营救,两个皇子就在云端之上大打出手。芷阳大君放走了那两个凡人,结果被仙君关了禁闭,接着就是临安城内到处贴满了缉拿这两个凡人的通告,这两个凡人身上应该还藏着祁阳大君的宝贝。 此时,严风似是很好奇地望了一眼牛二,他不知道牛二说的是什么东西,但又不好直接询问,因为这样可能会暴露他是假严华的身份。于是他冲离疏回答道:“那趁严风没找到这里之前,我们赶紧过去拿。”此时严风从自己口中说出“严风”这两个字令他感觉怪怪的。严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棵树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于是他示意牛二等他一下,他便飞身而起,向刚才离疏指的那棵树飞去。 严风飞身到那棵树旁,在树下转了几圈,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接着当他抬头望向牛二这边时,发现牛二已经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严风立刻明白自己又一次穿帮了,而且刚刚竟然被牛二骗了,他惊异于牛二这样一个肉眼凡胎竟能一眼就识破了他的换形之术。于是严风幻化回原型,飞回牛二刚才所站的地方。 严风昨晚救起殷素后就迅速返回指挥现场,接着他便马不停蹄地指挥仙兵们不断缩小包抄范围,并在包围圈内地毯式地搜捕。因为是深更半夜,能见度很低,所以搜捕速度非常缓慢。这期间严风在深夜里几次腾升于空中开足法力驱动法眼去观察此处山林的地形,判断出几个牛二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然后严风、卢统和卢旭三人便分头去探查。直到将近破晓时分,严风在一个山谷的半山腰处先于围堵的仙兵们找到了正在熟睡的牛二。 其实严风也一直在好奇一件事情,如果牛二真的是一只魔,那为何却一点法力也没有,即便是品阶再低的魔,在生死时刻也会爆发出一些法力和修为的,但牛二被自己追赶和袭击后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凡人的本能,而严风看到他时却是一身的魔气。所以严风也忽然灵光乍现地想到牛二莫不是被魔灵附身了,而且这只魔灵能得严华如此庇护,更是勾起了严风的好奇心,他觉得这只魔灵定是非同一般。 当严风找到牛二时,他便向卢统和卢旭发去了传信灵鸽,命他们率人向自己这边围堵过来。严风知道牛二已经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好奇心驱使他一探究竟,于是他再次幻化成严华,希望以严华的身份从牛二的口中探出些蛛丝马迹。不想他幻化出来的那张严华的脸皮在自己脸上还没捂热,就已被牛二识破,还被这小子摆了一道。 离疏看到严风中招了,趁他转身飞向那棵大树时,便扭头就跑,夺命狂奔中离疏听到牛二问自己:“他不是谢云哥哥对吗?”离疏回道:“是的,他是严风!”牛二从一开始并未看出那是个假谢云,是当他发现离疏撒谎骗严风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谢云可能是假的。牛二还想问问离疏是怎么看出来这个谢云不是真的,但是他知道此时此刻应该非常的不是时候。 离疏顺着山谷中的山坡拼命往下逃,他寄希望能在这半山腰上寻到一处山洞先躲藏起来,山坡从最初的平缓变得逐渐陡峭,但是离疏竟然没有找到一处能藏身的地方。离疏忽然听得周边有无数的呐喊之声:“活捉魔贼!活捉魔贼!”离疏顺着声音抬头向上望去,自己所处的山谷之上的山头处人头攒动,整个山谷已被神兵包围。 此时,离疏看到严风在谷中的不远处已经发现了自己,正在向自己这边逼近。严风被牛二逃脱后就一直飞于谷中四处用法眼寻找牛二,他知道牛二跑不出这个山谷,山头已经被卢统和卢绪带兵封锁了,严风就是跟牛二玩会儿捉迷藏而已。 离疏眼看着严风向他这边飞身近前,恨不得他自己也能腾空飞起来遁逃。离疏最近偶尔会有一种要从牛二身体中呼之欲出的感觉,他以为自己是不是就要从牛二身体中分离出来并化形成魔身,他曾几次试着从牛二身体中脱出,但是每一次尝试都未能成功。 眼看着严风就要冲到自己跟前,离疏忽然听得牛二开口道:“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跑掉?”离疏还没有反应过来牛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忽然他感觉到牛二竟然冲向崖边并腾空跃起,离疏发现自己已经来不及控制他的身体了,于是他大声嘶吼道:“不要!”接着离疏听到牛二的一声喊叫:“想要活捉我?休想!”他似乎是冲着飞身过来的严风喊出的这句话。 牛二虽自小不是出生在什么仕宦人家,也非世家子弟,就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但是那“士可杀不可辱”的荣辱观却根植于心,他从小在临安城里乞讨时就经常去围观仙家的人杀魔祭天的现场,对那些当众被斩杀的妖魔虽非怀同情之心,而是有更多的同理之心,牛二总是会想到,若那个行刑台上等着被宰割之人若是他自己,还不如找个机会提前撞墙死掉。他在前几日的逃亡中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到,与其被仙家的人剿杀还不如先自杀,与其被他们活捉还不如一死了之。 自从感觉到离疏这只魔附身在体内后,牛二对他曾经相信的仙家宣称的所谓魔都是十恶不赦的说法有了新的认识和思考,他觉得人之初,无所谓善恶,你生下来是一只魔,但你并非就是恶的,你生而为仙,也并不一定就是善的。 当牛二整个人从陡峭的山坡上向谷中飞身跃下时,严风刚刚好用仙法腾飞至牛二刚才所在的位置,结果伸手过去却一把抓了个空,他发现若是再重聚法力去抓牛二已经来不及了,严风站在牛二坠崖的地方,望向身下的谷底,感到十分懊恼。严风也不急于下谷寻找,因为他知道一个凡人这样摔下去必定是九死一生。俗话说好事成双,不想这坠崖之事竟也成双成对地出现,严风没想到牛二会跳崖自杀,他曾在仙君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活捉牛二,而这个牛二竟然倔强地死也不肯让自己活捉。 牛二的身体直落落地跌入谷中,离疏感觉到他整个人在快速下坠且毫无阻挡,耳畔有风声夹杂着气流声在呼呼作响。当他着地的时候,离疏感觉到牛二的后脑勺被一个硬生生的东西磕碰了一下,离疏还没有感受完整那种头颅上似是炸裂的疼痛,接着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把他从牛二的躯体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离疏如一团巨形的鬼火一般瞬时从牛二的身体里脱出,接着这团鬼火立刻飞滚至牛二身旁,离疏看到牛二倒在血泊之中,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没有任何生息,于是离疏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牛二!”他没有手没有脚,只能是一团幽幽鬼火般的身体在牛二的尸身上摩挲了片刻。 此时离疏瞠目欲裂,因为他当下还是个混沌的魔灵状态,流不出任何眼泪。离疏后悔昨天晚上跟牛二说了太多的话,不知牛二是怎样推导出“如果他死了,离疏就可以脱身”这样的结论。悔恨与悲愤在离疏心中交织缠绕并蔓延生长,他感觉自己此时已不似刚从小狐狸清清身体里脱出来时那般渺小无力,身体中似乎充斥着无穷的力量,这股力量在悲愤情绪的激发下恣意地放大和张狂,离疏发现自己甚至可以随意地腾空飞起。满腔愤恨在离疏心中化成一道执念:他不能让牛二白白死去,就算他是一只魔灵,就算他虚无缥缈得没有身躯也要从这里逃出去,离疏要留一条命为牛二报仇! 于是离疏只能暂别牛二的尸身,呼啸着他那混沌无形的身躯,在山谷之中腾空而起,千万缕的幽幽山谷之风并没有和他擦肩而过,而是如针芒刺身般穿透了他的躯体。离疏向高处腾身并落地了几次后竟然飞出了山谷,山头上有神兵看到他不知是何物,离疏趁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用一身蛮力撞飞了一排神兵后拼命向前窜逃。周边的神兵见状迅速发出军情,并尾随离疏追击。 当离疏像一只火球一样飞滚了一段时间后,他忽然无助地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沉重到整个躯身最终无法挪动,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牢牢固定在原地。接着离疏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从原来模糊无形的状态竟然逐渐从无到有,从浅显到深刻,从模糊到清晰地幻化出了头颅、四肢和躯干。 离疏知道自己正在化形,他似乎能听到血液在血管壁中穿流摩挲的沙沙声,还有心脏敲打胸腔时的一下一下的撞击声,那声音一会儿轻如虫鸣、薄如蝉翼,一会儿沉似洪钟、厚如磐石。离疏甚至已经能感觉到轻风拂过他面颊时那真实的触碰感,这触感似针扎般在他周身传导蔓延,从头到脚,从外到内,又似花香般沁人心脾,从四肢百骸到五脏六腑。 整个身形化出后,离疏随即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早产的婴儿被人硬生生地从娘胎里剖出来一般,浑身冰冷,周身寒意侵袭,整个身体瑟瑟发抖。先前那股力量仍旧逼迫着离疏打坐在原地不能移动,他就像是被什么定身术定在了原地,这力量似乎是一种自身的本能反应,正在帮助他修复还没有完全温养成熟的魔身。 离疏想到此时还躺在血泊之中的牛二,心中似在滴血,他不能让牛二白白牺牲,他想要逃离,他必须要留得青山在,可是身体中的那股魔力像一块巨石一般压迫着他,使得他完全无法移动,也唤不动身上的任何法力,离疏只能任由其控制着自己。 此时严风和卢氏兄弟收到军报后已经率领一众法力较高的仙将追了上来,并将此时无法移动的离疏包围。严风到达时看到离疏的身形正渐渐变得清晰,他知道这个就是刚刚从牛二身体里脱离出来的那只魔灵,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牛二的确是被魔灵附身了。于是严风急忙指挥众仙将布阵,此时他并未仔细去看离疏刚刚化形而出还未完全清晰的面容。 严风示意其他仙家不要近前,先在外围围成一圈准备随时结阵,严阵以待。因为严风明白,这只魔灵已经化形成魔身,他不知这只魔的法力如何,此时不能妄动,需得先探一下虚实。 包围上来的仙将中有见多识广之人在人群中脱口而出:“快看,那是只魔灵,他好像是化形了。”围堵的众仙将包括卢统和卢绪在内都好奇地看着这个刚刚化形的魔灵。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只魔灵已不是最初混沌模糊的身形,他幻化成一个实实在在于平地上打坐之人。此刻他的身形和面容清晰可见,那只魔灵化形成一位玄衣飘飘的青春少年,这少年竟然有着雌雄莫辨的倾世容颜,苍白的面容美艳逼人,精致的眉目可入画卷,宛似一个“灿若春华,皎如秋月”般的绝色佳人,他周身腾升起的冉冉魔气邪魅飞扬,鬓角处散落的乌黑发丝在风中凌乱,映衬着整个人娇艳四溢,妩媚妖冶。 在场众人看到这个“夺人目精”的魔灵化身,皆是震惊不已,严风看到离疏的那张脸,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心中所想差点就脱口而出:“是他!他怎么可能又活过来了?!”离疏的那张脸跟十五年前一模一样,除了此时有些苍白,相比那时没有任何变化。 严风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在十五年前亲手用仙界的斩魔刀将他砍得魂飞魄散。严风对仙界的各种法器的作用都非常熟识,这斩魔刀是仙界至凶的法器,无论什么样的神仙妖魔在斩魔刀下都是神魂俱灭,万没有复生的可能。可是这个人在十五年后竟然真真切切地在自己面前复活了,这怎么可能?严风想得脑子都快炸裂了。 这个刚从魔灵化形而出的少年就是十五年前被严风亲手斩杀并看着他灰飞湮灭的魔君离涧的儿子——离疏。 重逢 严风平稳了下自己震惊不已的心神,他开始对包围上来的神兵仙将下达命令:“今天必须要把这只魔剿灭在这里,否则后患无穷!”围追堵截的众仙将听到严风将号令由原来的活捉改为剿杀后,齐刷刷地亮出自己的武器,并开始向武器中注入仙力,似是要给此时一动也不能动的离疏来个万剑穿心。 严风此时也幻化出自己的那柄寒光闪闪的寒鸦剑,准备今天一定要在这里除掉离疏,因为离疏的复活不仅令他震惊,更让他产生了许多对自己将来的忧患。这个从魔灵化形而出之人就是仙君总是要向他反复求证的那个有没有被斩草除根的魔君离涧的儿子,严风每一次都是反复地向仙君保证那人已经彻底地神魂俱灭了,不想在他神魂俱灭的十多年后,这个离疏又重塑真身,卷土重来。 鉴于严风现在还不清楚离疏这只魔此时有多大的法力,所以他一时还不敢轻举妄动。严风试探性地一声令下,虽然这些神兵仙将中有不少人被离疏这只魔惊艳到了,但对决之中“怜香惜玉”可是大忌,于是众人在听到严风一声令下后将自己手中注入法力的武器齐刷刷地刺向被他们包围在中间的离疏,眼见那些蓄足了法力的武器就要抵达离疏身上,似乎下一秒打坐于中央的离疏就要变成一只一动不动的刺猬。 就在这即将锋芒交错之际,众人耳畔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破风之音,接着便见满眼的冰雪梅花飘落,“一片花飞,雪飘万点”,煞是好看,但见一人在包围圈的中央凌空而下,手中一柄长剑随着身体的转动在空中旋了个圈,爆发出巨大的法力,如一股巨浪排山倒海般将所有仙家刺向离疏的武器全部震飞,于是在场的众人皆惊慌失措中赶紧手忙脚乱地施法去回收自己的武器,各种兵器在空中互相碰撞,叮当作响,吓得许多神兵仙将在原地抱头猫腰,以免被误伤。 估计这一次严风被惊掉的下巴是装不回去了,此情此景一现,严风便知道是谁来了,那个明明现在应该被关在锁仙塔里的护魔使者此时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只见严华手持“落梅”剑落于离疏身前,他一抬手便用法力在不能移动的离疏四周筑起了一圈护住他的屏障,严华落定后面朝着严风,目色赤红,望向严风的眼神如洪水猛兽,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严风吞进肚子里。 严风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他本来只是想活捉牛二回去,好在仙君面前把严华往自己身上泼的脏水洗净,不想计划不如变化快,突如其来的种种惊天变故让他应接不暇,一向心思缜密的他似乎还没有厘清眼前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严风知道严华为何而来,但他就是不明白他是如何能来此的,严华的羁押期限根本还没有结束,于是他脱口问道:“严华,你怎么会在这里?” 严华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就是避而不答,不动声色地回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果然是通魔通到了极致,与这个魔君离涧的儿子私交甚密。你到底是想做什么,你勾结魔族的人莫不是想篡夺仙君之位?!”在严风心里,他觉得严华是因为通过正当的途径竞争不过自己,于是便开始走通魔这种邪门歪道来曲线救国。 严风此言一出,包括卢统、卢绪在内的周围一众仙家都吓了一跳,因为他们听到了刚才严风说眼前这只秀色可餐的魔就是“离涧的儿子”。这可真是个惊天爆闻,魔族的人不是都快被灭光了吗?魔君离涧和他的三个儿子不是在十几年前的除魔大战中都被剿灭了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魔君的儿子竟然变成魔灵又复活了?于是众仙家的人堆中开始各种窃窃私语起来。 严风这个人由于不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各种感情,所以他就把这些感情按照他能理解的方式去演绎和推理,最终导致他变成一个总是猜测别人做什么事情都是有谋划的,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 严华与严华从小一起长大,严华早就发现自己的这个亲哥哥不通人情,从小就冷血无情,没有一点点的怜悯和同情之心,眼中只有目标,做事只谋手段、不讲变通。 严华听严风指责自己想谋仙君之位,加之对他刚才差点又杀死离疏的愤怒还在心头郁结发酵,这下更是火上浇油,一腔怨怒在心中搅动。 他不屑跟严风理论,冲着严风怒目而视地回了一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不过这样一句非黍离之悲、只述儿女私情的回答对严风而言无异于是对牛弹琴,根本无法解开严风心中的这个“千古之谜”。 严华刚才挡住了刺向离疏的武器,落地后带着一阵胆战心惊的后怕,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消化他看到离疏化形后的欣喜,胸中全部被愤怒和惊扰充斥着。同时对殷素的再次感恩和庆幸今天并非是又一次地天人永隔在心中一闪而过。 此时严华身后的离疏似是已经失了那股定身的魔力,离疏感觉自己身体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他想到无辜的牛二坠崖而亡,心中一股悲伤和暴怒喷涌而出,怒火驱使他试着运功动用身上的魔力,结果事与愿违,不但没能使出什么法力,反而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离疏捂着胸口差点倒地,这时严华听到他在身后的反应后,即刻收了那护在离疏周身的屏障,反身弓腰一只手搂住离疏的腰,把他扶了起来。 严风看出严华想要带着离疏逃离,哪里肯罢休,“寒鸦”剑瞬时出手,直冲离疏而去,严华另一只手掷出“落梅”,两柄剑蓄足法力在空中交错,炸出飞禽与落花,剑身化出的剑气在空中相连如长虹贯日,“梅雪寒鸦”盛景再次幻化而出。 严华不敢恋战,他必须把离疏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于是他收了“落梅”揽着离疏腾空而起准备遁逃,严风亦腾空而起去阻止严华的逃离,忽然外围的树林中竟然一只冷箭射出,直冲严风而来,严风见状立马躲闪,严华借机带着离疏飞出了很远。严风在疑惑这只冷箭由来的同时正想带着众仙家继续追过去,突然树林中鼓声大作,杀出一队人马,竟然全都是魔族之人,与严风所带的神兵仙将杀成一片,混战在一起,阻止他们继续追击严华和离疏。 众仙家包括严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震惊到了,他们在天涯山附近剿魔多年,从未碰到过这样训练有素的魔族兵将。严风捧着自己第三次被惊掉的下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严华跟魔族的人必定有着种种不可告人的通联。 严华揽着离疏不知飞出了多久,他发现后面已经没有了追兵,他带着离疏逃离的时候似乎也感觉到了后来有人阻碍了仙家的追击,他大概也猜到了那可能是魔族的人。因为上次离音的出现,他知道魔族的人已经发现了离疏的存在。 云端之上严华感觉到自己揽在怀中的离疏似乎气息有些微弱,浑身冰冷,处在半昏迷状态。于是严华把离疏抱在怀里抱得更紧,好让自己的体温能尽量温暖到离疏,他甚至希望自己能这样一直抱着他永远都不要再放手,生生世世。这十多年来“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严华今天终于能得偿所愿,拥这个心心念念的人儿再次入怀。 严华把离疏带到一片树林中,他让离疏半靠着一棵大树的树干,自己半跪下来用双手聚集法力向离疏体内输送。离疏因为刚才魔身还没完全温养成熟,便提前从牛二的身体中脱出,但又因为已接近成熟最终还是完成了化形,魔身的本能反应令他消耗了大量体内的魔力去自我修复,当他想要驱动体内的魔力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结果动了真气,所以会吐出一口鲜血。 严华的法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入离疏体内,离疏开始渐渐清醒,身体也不似先前那样寒冷彻骨。离疏甫一睁开眼便对上严华那一直看向自己的款款目光,一段美好但又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瞬间向自己挤压过来。原来这个芷阳大君严华就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谢云。凡人和动物是没有前世的记忆的,所以离疏的灵魄附于这些躯体中时,受之所限一直是混沌一片,忘记了前世的所有,而仙魔复生后是能忆起前世的,所以当离疏化形成原身后,所有的记忆瞬间找回,他记起了自己和严华的种种过往,记忆中甚至还有那个十恶不赦的严风。 离疏在吐出那口鲜血之前,意识都是清晰的,他知道严华又一次把自己从严风的魔爪中救了出来,他明白严华如此离经叛道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但他还是心中有些抱怨,严华为什么不能早点赶过来,把牛二一起救了。这样牛二就不会死,自己也就不用背负着那愧疚难耐的罪恶感过一辈子。 其实离疏不知道,严华为了赶到这里找到他已经是毫无保留地全力以赴了。严华如此这般的行事不知会给他这个有着仙界皇子身份的人以后的人生带来多么严重的影响。于是离疏用微弱的略带埋怨的声音对严华说道:“谢云,你怎么才来?牛二已经死了。”接着他的泪水夺眶而出,扑簌簌地落下,严华见不得离疏流泪,离疏的眼泪像一滴滴滚烫的开水滴落在严华的心上,灼烫着他的灵魂。严华一把把离疏搂在怀里,在离疏耳根处轻声低喃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来晚了!” 离疏心中虽有抱怨和遗憾,但他再一次魂归复生之时能看到、遇到那个与自己曾经心心相印的谢云,而且这个久别重逢的谢云一直在保护着自己,心疼着自己,他还是倍感欣慰的。他觉得自己作为一只孤魂野鬼来到这纷繁的人世间,虽然遭那么多人恨,但更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倾心以对,只此一人就足够了。想到这里,离疏微微脱开严华的怀抱,他想要在分别这么多年后,仔细端详一下严华的脸,离疏看着严华的同时,严华也同样深情地凝望着他,似是“犹恐相逢是梦中”,那灼热的目光可能今生今世也不想再从离疏那张秀美绝伦的脸上移开了。 当离疏看到严华鬓角处那一缕白发时,便轻声问道:“谢云,你的头发怎么白了?”听离疏这样问自己,晶莹剔透的泪珠从严华眼眶中无声地滑落,滑过他那白皙的面颊,因为严华知道离疏记起了前世的一切。严华没有回答离疏的问题,他只是一边用手轻轻的抹去离疏嘴角边残留的一丝血迹,一边温柔地对他说道:“离疏,你一点未变。”‘风尘虽是催白首,岁月从未损红颜’,离疏还是严华心中那个娇艳可人的离疏。 离疏无力地抬起手想去触碰严华的面颊,他想帮严华拭去前世今生所有他为自己流下的泪,就像骆宅那夜在离疏真实的梦境中严华帮他做过的一样。离疏还想用手轻抚严华鬓角处的那一缕沧桑的白发,他希望能用魔力将那缕白发瞬间转黑,似乎这样做就能抚平严华心中的累累伤痕。严华抓住离疏抬到半空中的手,把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脸颊上的温度让离疏冰凉的手顿时有了暖意,同时带来温暖的还有严华滚烫的泪水。 一眼 殷素自幼聪明伶俐、资质过人,熟读《三易》并能悟其精髓,尤其善通占星卜卦之术,各种仙法亦是触类旁通,这在世代出文官、出天师的峨眉山殷家,那可是一棵值得栽培的好苗子。殷素十三岁飞升成仙,这便有了在仙界入仕的资格,然后又在殷家对众多修仙弟子的选拔中脱颖而出,被推举入上仙庭任职。 殷素这“十三学得仙法成,名属峨眉第一人”的名气也传到了仙君和仙后的耳朵里,加之仙君的大女婿殷旭所在的峨眉山殷家也很想跟仙君亲上加亲,正好殷素与严华同岁,不仅聪颖还很漂亮,因为大皇子严风已有婚配,于是殷家便跟仙君和仙后订下了殷素与二皇子严华的婚事。 殷素在去上仙庭任职之前就已听说长辈们已经给自己和二皇子严华订下了婚约,于是这个春心萌动的青春少女就会时不时地偷偷想象一下这个二皇子严华长什么样子。殷素听殷旭说,二皇子严华是个美少年,于是殷素就经常想象出各种美少年的相貌安在她想象中的严华脸上,有文弱书生型的,有英姿飒爽型的,还有洒脱豪放型的,不一而足。 殷素带着奉诏函从峨眉山赶去仙居山的上仙庭入职报到的那一天心情无比激动,因为她想到自己去文书阁做老天师殷弘的协助,不仅可以跟自己的这个曾曾曾祖父学习到不少卜算秘法和仙术,而且到了仙居山她就应该有机会见到二皇子严华了,一睹这位美少年的风采是殷素梦寐以求之事。 可能是由于第一次出远门,加之仙居山是仙界中知名的幻境之山,山中云雾缭绕,外人去寻此山时经常是“云霞明灭或可睹”,所以殷素飞到仙居山近前竟然迷了路,她在仙居山周围的禁制外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仙居山正大门的入口处。 当殷素着急地在仙居山周围瞎碰乱找的时候,她无意中撞见一个少年正在仙居山禁制外山脚下的一处空地上练剑,那少年一看便是仙家的人,殷素猜想他有可能就住在仙居山上,应该会知道仙居山的正大门怎么走,于是便想上前问路。但那少年一直在全神贯注地练剑,没有停歇的迹象,殷素怕打扰了对方,于是便立于一棵大树后的隐蔽之处偷偷地观望了一会儿。但见那少年修长的身形,剑光舞动之中,矫健的身姿如风之行,如水之流。殷素不知这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顿时看得有点出了神,殷素在峨眉山修习时见到的修习之人中以主文修者居多,所以这个一看就是主武修的少年舞剑时的神采一下子就把她吸引住了。 正当殷素看得入神之际,那少年忽然收了招式和手中的仙剑,然后朝殷素这边走来,他似乎早就知道殷素就在旁边,他的举动把殷素吓了一大跳,殷素并非习武出身的仙修,所以在武修上不如在文修上精通,她以为自己并没有惊动这个少年,其实习武之人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否则若殷素是个暗探或偷袭之人那要如何防备。 但见那朝自己款款走来的少年是个眉清目秀的仙家公子,他着一身武修习武时穿的轻衣短装,殷素看到这样一个少年朝自己走来,竟然不由自主地有些羞涩,眼睛竟然不敢直视对方。 那少年走到殷素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殷素,他看到面前一个身穿紫衣的仙家少女,身上还带了些细软,然后那少年便很直白地问了殷素一句:“你在这里做什么?” 殷素赶忙上前见了个礼,告诉她自己迷了路,找不到入仙居山的大门口,可否请这位公子指一下路。那少年听出殷素是第一次进仙居山,便问殷素可有进山文牒之类的通行证,殷素回答他说自己有奉诏函。殷素听到这少年这样问,感觉他应该是比较熟悉仙居山内的规制的,想他应该是知道仙居山的入口处。少年听了殷素的回答后,也不再多问,他说自己正好也要回仙居山,可以顺便把殷素带到入口处。 于是殷素便跟着这少年往仙居山的入口处行进,一路上那少年没有一句话,殷素感觉这样沉默的气氛挺尴尬的,于是她就想找点话说说。殷素想到这少年既然是住在仙居山上的仙家子弟,那必是个世家子弟,很有可能见过二皇子严华。于是殷素就脱口问道:“公子既然住在仙居山上,不知可有见过二皇子严华殿下?” 那少年听殷素这么问,停下脚步冲殷素点了下头表示见过,继续向前走去,然后就没有后话了。殷素本来是想着能从这个话题引着这位少年不经意地聊聊严华的什么“蛛丝马迹”,只要是有关二皇子严华的事情,殷素都想听。不想这个少年竟然呆板到一句话都没有接,殷素只得强忍住羞涩之心又追问了一句:“那公子可否跟我说说严华殿下他长什么样?我有些公务需要见他,怕到时找错了人。”后面一句是殷素临时瞎编的,她觉得直接询问一个男孩子长什么样子太露骨,昭然若揭,怎么也要诌个理由出来遮掩一下。 那少年听殷素这么问,再一次停下脚步然后看向殷素,轻挑了一下眉毛,脸上无波无澜地冲殷素说道:“他跟我长得差不多,你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你看看我就知道了。” 殷素:“......” 殷素听到这少年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差点笑喷了,最后还是强忍着没有笑出声,那少年不同于常人的回复令殷素感到十分新奇,她不知这少年是哪里缺根筋还是脑子不正常,正常的男孩子应该不会如此回复一个女孩子家这样的问题的。但殷素还是不由自主地听从了这个少年的建议,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眼,当殷素看向他的时候那少年倒是一点儿也不羞涩,他知道殷素看着自己是想知道严华长什么样。 殷素这一眼不看还好,这一看过去那就不知道是千年长还是万年长了。但见那少年肤色白皙,眉眼分明,剑眉星目,鼻梁高耸,冷峻中带着些肃杀之气,虽已将手中的仙剑收于无形,但难掩习武之人的勃勃英姿,看得殷素又羞涩地低下了头。那少年见殷素看了自己一眼就不看了,想她应该是打量完了,知道严华长什么样子了,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殷素总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奇怪,自己问他什么话,他就丁是丁卯是卯地一板一眼地去回答,与自己的交谈不似正常的少男和少女之间的那种交流,会带着点隔阂或是羞涩。 这个少年就是时年十五岁的严风,前几日祁阳山仙守严佩,也就是严风的叔叔,带着养子李仪从祁阳山来到仙居山,检查了一下严风前一段时间的修习成果,离开之前又给严风布置了很多修习的作业,他要求严风在自己的成童之礼前把自身的仙力再提升一个品阶,于是严风便每日在那个仙居山禁制外的开阔之地苦练剑术。 在严风十五岁之前,严风一直跟随父母住在仙居山上,严佩会定期带着李仪从祁阳山赶过来,指导严风练剑修习并让李仪做陪练。十五岁成童之礼过后,严风就可以离开仙居山并常住祁阳山,熟悉祁阳山的各项事务,为他以后晋封祁阳大君做准备。同样严华也是要在十五岁成童之礼后入住芷阳山,为以后晋封芷阳大君做准备。 严风把殷素领到仙居山的门口,殷素顺便又问了他文书阁的位置,严风随即给她指了文书阁的方向,殷素郑重地向严风道了谢后,二人便告辞分开了。严风引着殷素的这一路上殷素就一直想问一句他是谁,但就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殷素去文书阁报到,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曾曾曾祖父老天师殷弘,殷弘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老人家“手颤眼昏头雪色”,所以准备在退休之前物色个接班人。 殷弘的曾曾曾孙辈的晚辈实在是太多,他年纪大了更搞不清殷素是殷家哪个支系嫡出的孩子,他只知道殷素是被选□□的顶呱呱的好苗子,那老天师自然是要悉心□□的了。 老天师封了殷素为文书阁的协助,还给她安排了个小书童,让她先熟悉文书阁的各项事务,然后逐渐开始学习更高一阶的星象学和卜卦之术。 殷素在文书阁里待了些时日,老天师因为老眼昏花,提笔无力,经常要口述一些文书让殷素帮他录写下来。有一日殷素趁着帮殷弘抄录间歇的休息时间,忽然向老天师问了个问题:“天师大人,您知道仙居山上哪个仙家的公子跟二皇子严华殿下长得很像吗?” 殷弘听后用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哪家公子跟严华殿下长得很像我倒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严华的哥哥严风跟他长得很像,我见到这兄弟二人时,老眼昏花地都分不清他们两个谁是谁。”殷素听殷弘这么说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早就猜想到那日在仙居山外碰到的少年可能就是大皇子严风,他不似正常少年男子的行事作风给殷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知怎的,殷素在来仙居山之前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看一眼严华殿下的小心思竟然在她到了仙居山后荡然无存,她想也许是由于严风的那句“他跟我长得差不多”令自己没了一点悬念。在来仙居山之前,殷素按照殷旭曾经描述给她的严华的样貌,对严华的脸做了各种想象,但是在她的想象之中没有一张脸是清晰的。不想到了仙居山后,她再去想像严华的长相,严风的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容就跃然脑海中,清晰可见,挥之不去,挥去还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严华还是严风,整个人都凌乱了。 殷素在文书阁里每日有条不紊、认认真真地做着分内之事,她不仅很快摸清了老天师的脾性和生活习惯,做事情又总是一丝不苟,超高的悟性深得老天师赏识,殷弘感到这的的确确是个可以托付事业的晚辈,心中甚是宽慰。 自殷素曾经急切地想见到严华的那点心思被脑海中时不时闪现出来的严风的那张脸取代后没多久,殷素竟然在文书阁里同时见到了这两位皇子。 撒谎 殷素在文书阁里担任老天师的协助后没有多久,仙后谢虞就带着两个儿子,亲自来到文书阁拜访殷弘。因为老天师年纪太大行动不便,所以仙后就彰显出了虽母仪天下但还是十分尊重老前辈的大度。谢虞其实是有求而来的,她不仅带着两个儿子,还带上了他们的生辰八字,希望老天师能给这两个皇子卜算一下命相。 老天师的卜卦之术在仙界之中堪称一绝、名声在外,但是卜算时十分耗费真气,所以当他年老后就不轻易给个人卜卦了,只是偶尔卜算一些仙界中的大事件。其实仙界中的有些神仙对算命这种事情是非常抵触的,视其如一个马蜂窝,绝不能近前,也不会随便触碰,可能是他们觉得该自己什么命就是什么命,卜不卜算都改变不了什么,若是算出来什么不好的命数可能还要给自己添堵。因仙后谢虞对算命之事深信不疑,且从不怀疑老天师在这方面的非凡天赋和才能,所以她把这件事一直装在心里。 谢虞思量着自己贵为仙后,对于仙后之所求老天师总是要给一个面子的,而且殷弘日渐衰老,若不抓紧时间去麻烦他,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了。再者自殷素来文书阁任职,自己这个未来的婆婆还没有来得及把她传召过来见见,正好去文书阁可以顺便看看未来的二儿媳。 老天师在殷素的搀扶下迎仙后和两个皇子进了文书阁的会客厅,仙后示意老天师免去虚礼,几个小辈向长辈都行了礼。殷素看到这兄弟二人果然长得十分相像,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严风,那么另外一个自然就是二皇子严华了。 严风看到殷素后脸上还是那一副无波无澜的表情,并未表现出他们二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今天又是再次相见的不同于其他人的热络。殷素本来还想为上次的带路之恩再次道谢,她见严风如此,于是也就顺势装出今天他们是第一次见面。殷素觉得这样更好,可以省去许多在老天师和仙后面前的诸多解释。 小辈们见完礼后老天师特意在仙后面前夸奖了殷素的聪明能干,谢虞看着模样十分俊俏的殷素不住地点头,表示特别地满意。殷素被这两个长辈肯定地有些不好意思,她脸上面带红晕地偷偷瞟了一眼站在仙后身侧的那兄弟二人,她感觉到严华根本没朝自己这边看一眼,严风似乎是朝自己看了一眼,但好像只是因为忽然明白了自己是严华的未婚妻这个身份而已。 仙后向老天师说明来意,老天师自是不会推脱的。因为他的卜算需要些时日,所以先收了两个皇子的生辰八字,还要再结合观面相和观天象来通盘考量。老天师因为老眼昏花,一副昏坎目,当面就把严风和严华两个人认错了好几次,所以观面相并做下记录之事就由殷素代劳。 殷素在卜算方面的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她十分清楚若观面相需要记录下一个人面部的哪些关键信息,于是她就在案几上铺平一张宣纸,快速并简单地画下了严风和严华的肖像,并做了充分的记录和侧写。殷素只要是在行公事的状态下那定是心无旁骛、一丝不苟的,她无论是看向严风还是看向严华,那曾经对他们当中的不知是哪一个产生过的春心萌动或是近之情怯全部荡然无存,整个人全身心地专注于手头的工作中。殷素记录完成后,仙后就带着两个皇子起身告辞。 谢虞带着两个儿子走后,殷素看着自己在那张宣纸上画下的严风和严华的肖像出了会儿神。殷素在峨眉山修习的时候也算是众修仙弟子中的佼佼者,不仅是才学,姿色也十分出众,得到过许多少年弟子的青睐和追求,即便是不认识殷素的少年男子若是遇到她也会多注目一会儿。可是今天她却发现仙界的这两个皇子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眼中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她曾经在其他少年男儿身上感觉到的那种羞涩或怀春,殷素暗自思忖:“莫不是这两个皇子漂亮的女孩子见得太多,已经视觉疲劳了?” 殷素作为一个修习了很多玄术之人,对事有很强的预感,对人有很强的直觉,在这两个少年中,她看到的一个是一脸的冷漠,一个是一脸的无意,果然仙界的皇子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殷素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还是多看了严风一眼的。 老天师经过几日的不眠不休,在殷素的协助下,多管齐下地给仙界的两个皇子卜算命相,当所有的解算工作都完成后,老天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解出的结果,于是他又反复验证了好几次,确定自己卜算出的结果应该是没有错的,老天师竟然在这两个皇子其中一人的命盘中解出了很奇怪的命数。 这个皇子的命盘中竟然被人用一道怨念施下了一句咒语——“灭情绝爱,盛年逢劫”,而且这个皇子是还在娘胎里就被人下了这道怨念之咒的。当老天师破解出这句咒语后并将其写于纸上,殷素看到纸上的那几个字后着实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惊叹了一声,她想不出会有谁这样恶毒,给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下咒。老天师看到殷素这样吃惊,便对她反复强调“千万不可与外人道”,随命她将那张写有咒语的纸赶紧烧掉。殷素一边烧掉那张纸,一边点头表示绝不会说与旁人听。 当殷素看到摆在老天师案几上的那些推演的资料中,那个命数里带劫之人是大皇子严风时,殷素心头竟然微微震颤了一下,手里举着的帮助老天师照明的烛灯差点掉在地上,不想这件事对自己的冲击这么大,虽然跟她有婚约的明明是二皇子严华。但殷素实在是按捺不住她的好奇心,连珠炮似地问了老天师许多问题,老天师见殷素的求知欲这么强,于是就耐心地给她解答了一番,然后又再次对殷素强调“千万不可与外人道”,于是殷素又再次郑重地向殷弘保证绝对会守口如瓶、保守秘密。 原来这种怨念之咒虽然十分恶毒,但是下咒之人施了咒后自己也会遭到反噬,这施咒之人宁愿自己被反噬也要下咒,可见其怨念之深。所以在仙界没有所谓的巫蛊之冤,因为给别人下咒就相当于给自己下咒,那就是自找报应。至于殷素又刨根问底地去问“会是谁施的咒”,老天师的回答当然是不知道,首先是无凭无据地不能瞎猜,就算是怀疑是谁也绝不能说出来,在上仙庭混了一百多年的老天师,这点城府都没有的话如何能爬到天师的位置上。 因为被施咒之人是仙界的皇子,毕竟是个有仙骨和元丹的仙人,自身也有反咒之力,所以这个灭情绝爱之咒,被其自身仙力缓释成了不通情爱,在老天师口中用卜卦术语表达出来就是所谓的情智不开。 “那可有破解之法?”殷素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老天师认为把被下咒之人送到凡间去历练一下,更有利于破解他身上的这不通情爱之咒,因为做为凡人比做为仙者的七情六欲更容易被开化和感悟,说不定在凡间碰到命中注定能感化他的人,就有可能令他情智顿开。 殷素听老天师这么说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她仔细品了品感觉那是一股酸酸的味道,但殷素更关心那盛年的劫数要如何破解。老天师告诉她,这个怨念之咒中的两句话其实是一体的,其中一个若是破了,另一个自然也就破解了。也就是说若是开了情智,那盛年的劫数自然就不复存在,若是劫数破了,情智自然就开化了。 殷素听完老天师的解答后便陷入沉思,她似乎也顿悟到那天第一次见到严风时自己便感觉出他那异于常人的表现的根源所在了。正当殷素想得出神,昏暗的灯光下老天师看着那些殷素帮着自己写在纸上的字,他此时是一个字也看不清,几日的劳累令他耗费了许多真气,使他更加地“眼昏须白头风眩”,接着老天师忽然又问了一句:“那个被施咒的是严华还是严风?”这个一百三十多岁的老殷弘不仅分不出那兄弟二人的长相,连两个人的名字也动不动就搞混,这之前他就已经反复询问了好几次这个问题。 殷素听老天师这样问,这一回她竟然不知是中了什么邪,鬼使神差地回答说是严华,其实她心里明明知道那个被施咒的人是严风。殷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回答,她一想到严风若要被送去人间历练,让他碰到什么人去感化他、开悟他,使他懂得情、懂得爱,她心里就很是不爽,于是这个从小到大都没有撒过谎的殷素竟然破天荒地在自己的曾曾曾祖父面前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从此后对于殷素来说这便真是一念成执,她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帮严风开情智,帮他破劫数,直到再后来老天师作古,这个秘密就只剩她一个人知道了,甚至老天师知道的也只是个假秘密。 殷弘在快累趴下之前,终于想起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了,最后他眼睛贴近宣纸,颤巍着拿笔的手,亲自认认真真地把“二皇子严华情智不开”这几个字记在了一张纸上。写完这些字,他像是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殷素说道:“这个去凡间历练开情智并非仅指儿女之情,你不要太过担心。”殷素听后明白殷弘是想安慰自己不要害怕未婚夫婿在历练的时候被别人拐跑了,赶紧冲老天师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其实殷素若不是因为太过担心,何苦搞出这么个掉包之计? 老天师其实还算出来另外一个皇子命数虽然是正常的,但好像没有子嗣,而那个命里有劫的反倒似乎是有子嗣的,但是老天师觉得这个卜卦结果绝对不能对天后说,他甚至都没有告诉就站在身旁的殷素,而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然后就腐烂于心了。 老天师在写下那几个字之前他又反复向殷素求证被施咒的是不是二皇子严华,殷素继续昧着良心反复回答他是严华没错。将这一信息记录在纸上后,老天师已经累地快爬不起来了,殷素把他搀扶到卧房里就寝,老天师准备明天一大早就向仙后谢虞汇报结果,并给出破解之法。 等老天师睡着之后,殷素便在老天师的书房里收拾老天师给这两个皇子演算命相时让她记录下的所有推演过程的纸张,她一边收拾这些资料,一边销毁自己偷梁换柱的证据,她把严风和严华两人的命相资料分开整理并归档,除了生辰八字是本人的,其他的推演资料都是对方的。其实像仙后这样不懂卜算之人是根本看不懂这些资料的,因为连殷素这种卜算基本功十分扎实的人都看得似懂非懂,估计这仙界可能也就只有老天师一人能看得出这其中的端倪,但是他老人家还是个半瞎。 那天晚上殷素彻夜未眠,除了是因为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有就是很替严风抱不平,她十分同情严风在出生之前就遭恶人毒咒的遭遇,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许多“怜”,或许还有“爱”。 神玉 殷素自那日撒了个弥天大谎之后,每日里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她担心自己偷天换日的恶劣行径若是被仙后翻查出来,估计有可能小命不保,因为严风的很多言行从表面上就已经暴露了他是个不通情爱之人,万一哪天仙后觉得不对劲,要彻查此事,自己那必是在劫难逃。 来到仙居山后的这些日子殷素已略有耳闻,仙后谢虞更偏爱小儿子严华一些,殷素明白那定是缘于严风这个人不会像正常人一样去维系母子感情,哪个母亲会去偏爱一个像木头一样不懂爱的孩子。殷素想到自己初来仙居山还没有多少日子,便直接把仙后最疼爱的小儿子、自己的未婚夫的头上给装了个假命数,她循规蹈矩地活了这许多年,也不曾干过如此伤天害理、胆大包天之事,也不知是谁给了自己这个胆儿,殷素一想到这些就不由地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好在殷素那天见过严华之后,她凭直觉感到二皇子严华哪里也有些不对劲,他看女孩子的眼神不似正常的男孩子,不过也有可能是严华对自己这样的女孩子特别无感。殷素忽然庆幸地想到,还好他对自己不感兴趣,因为自己应该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殷素每天祈祷但愿严华也能在仙后面前表现出些许不同于常人的地方,这样就可以帮助自己蒙混过关。一想到这里,殷素对严华满是愧疚,这个与她有婚约的二皇子无故躺枪,被自己的一念之差无辜地定义成了情智不开,而且有可能会被下放到凡间历练。殷素希望严华能在凡间碰到什么人什么事,被感动被吸引,也不枉他被自己无辜地送去凡间走一遭,自己这个未婚妻不仅可心安也可得以脱身。 因为成童之礼后,严风就要入住芷阳山,偶尔才会回仙居山,其实就算是严风住在仙居山上,殷素也只是能在一些公务场合见到严风,但殷素想这样总比他被下放到凡间历练遇到什么人被感化更能使自己安心。 殷素知道成童之礼后自己能见到严风的机会就会比以前少了,于是她就摸清了严风修习剑术的时间,偷偷地跑到严风练剑的那个她二人的初见之地去偷窥了几次,这几次殷素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离得比较远,藏得比较深,动用了自己全身的仙法尽量不被严风发现。每一次偷看回来,殷素都是几日的脸红心跳,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了。 谢虞在听了老天师关于严华的命相解说和破解之法后,确实表示了怀疑,反复向殷弘求证有没有弄错,老天师很肯定地告诉她就是二皇子严华殿下命犯星宿,情智不开,破解之法就是让他去人间历练,其作为凡人的七情六欲若是能被什么人什么事感化,那情智自然就开化了。 老天师没敢向仙后提到那“盛年逢劫”之事,因为他想到这二皇子若是情智开化了,那命中的劫数自然也就破解了,所以从开情智下手是破解这个怨念之咒的捷径,而那盛年的劫数完全不在老天师可预见的范围内。 谢虞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一结果,心情着实郁闷了很久,虽然她怎么看都觉得是小儿子正常,大儿子不正常。大儿子严风打懂事起,谢虞就不记得他为什么事情流过眼泪,他完全不像严华,当听说哪个从小就疼爱过自己的亲人去世了或是看到什么可怜的小动物死了就会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严风在诸如这种情况下总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鉴于老天师这么肯定就是严华情智不开,谢虞因着自己对二儿子严华的了解,觉得老天师所谓的情智不开应该就是她观察到的严华身上的情窦不开,因为在谢虞看来只有这样解释才说得过去。那天从文书阁回来,谢虞就赶紧询问严华看到殷素后的感觉,结果严华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还说自己没有注意去看殷素,她长什么样子已经记不太清了。谢虞觉得严华这种对女孩子“心如古井水”的状态,确实是需要被开化一下。 虽然很是舍不得儿子,谢虞跟仙君商议后还是决定让严华去人间历练,此举得到了仙君的双手赞成和大力支持,严华作为皇子待其从凡人飞升回仙身后,正好可以给仙界的世家子弟做个表率。虽然严华年满十五岁后也是要长住芷阳山的,但那是可以经常回仙居山探望的,若是思念母亲了随时跟仙守告个假就可以回仙居山与母亲团聚。 然而去人间历练从仙身到凡身是要被封住仙法和记忆的,谢虞想到儿子去凡间后已然不记得自己了,再次飞升之后才能唤回所有的记忆,若是严华飞升前的历练不是很顺利,需要耗费的时间太久,那自己就有可能很长时间不能与儿子相认。 而且谢虞作为历练之人仙身时的母亲不可在这期间去扰乱儿子的心智,这样有可能会影响其正常的修行历练过程,或会使其修练不顺利,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所以仙君责令仙后不得去探视。若在凡间历练顺利,快则两三年,慢则四五年严华便可飞升回仙身,届时不仅恢复记忆,仙法和功力也能更上一层楼,正所谓吃尽苦中苦,方为仙上仙。 于是在严华年满十五岁的成童之礼后,谢虞才舍得让他离开自己身边,同意仙君将严华封住仙法和记忆后送去芷阳山谢家作为一名凡俗弟子进行人间历练。 芷阳山谢家就是早年的骊山谢家迁至芷阳山而得名的,这便是谢虞的本家,所以仙后谢虞的封号为骊山仙后。“芷阳出美玉,谢门出美女”的说法在仙界已是口口相传。芷阳山所出的蓝田美玉在仙界久负盛名,除了因此地所出之玉色泽文理均属上乘,“玟璇隐曜,美玉韬光”,还因为蓝田之玉颇具灵性,若有仙者得一玉后再加之以仙法炼化便有可能炼就成为灵玉,此种灵玉中因以神力融入了炼化之仙人的祈盼或希冀,都会有一些特殊的功能。 所以自上古以来仙界有头有脸的仙人都会想方设法谋得一块蓝田美玉,祭以仙法炼成灵玉并传给后世子孙。谢虞所出的骊山谢家的一脉中有位千年之前的先祖因着所得之玉灵性颇高,加之自身仙法和修为了得,炼成了一块绝世灵玉,堪称仙界中的神玉并代代相传,最终作为一块祖传宝玉传到了谢虞手上。 谢虞手上的这块神玉通体晶莹剔透似有翠绿溢出,有瑰玮之绚丽光泽闪耀其间,整个玉身被雕琢成长命锁的形状。关于这块神玉有着许多传说,据说此玉能感知到玉主人的血光之灾,在玉主人非正常殒命时锁住其一丝魂魄,并能帮助这丝魂魄慢慢温养成熟并最终使其复活。说白了这就是一块保命灵玉,据传当年炼玉之人是因其所爱之人将涉险途,于是便耗尽仙力与精血炼就此玉并赠与其所爱之人,希望此玉能在危难时刻帮其留存性命。 这个故事的最终结果在仙界和凡间流传下来了多种版本,有的说炼玉仙者的所爱之人遇难时被这块灵玉所救,得以留存一丝魂魄,那魂魄经过多年的温养,最终魂归复生,与炼玉仙者共结百年之好,从此白首不相离;还有的说炼玉仙人为了炼化此玉已耗尽毕生修为与仙力,于是便过早地羽化升天了,最终未能坚守到所爱之人魂归复生的那一天,空留所爱之人一人孤独终老;更有令人惨不忍闻的版本是那所爱之人虽留存了一丝魂魄,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得以顺利魂归复生,最终炼玉仙者绝望中自行坐化后追随所爱之人而去。当然快乐的结局总是更受人追捧,大多数人愿意相信第一种说法才是这个故事的真正结局。 由于这个传说年岁太久远,几百年来谢家之中也没有被谁实践过这块神玉那所谓的锁魂功能。所以无论是在仙界还是在民间,这块所谓的“锁魂玉”就如同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一样仅仅就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就像民间的小孩子脖颈上佩戴的长命锁一样,虽寓意了许多辟邪保命的祈福,但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或是灵验。 谢家的这块祖传神玉因其在仙界之中还是小有名气的,谢家人都坚信这块神玉就是一块能保命的无价之宝,谢虞自是也不例外,所以谢虞在嫁给仙君严禄时便将其做为一件重要嫁妆带到了仙居山。严风出生时,仙君在三个女儿之后喜得贵子,且他又是谢虞的第一个宝贝孩子,自然是毫无悬念地把这块神玉戴在了严风的脖子上。不想两年后谢虞又生出个更加宝贝的儿子严华,后来谢虞怎么看都是这个小儿子更可爱些,于是没过几年她就把这块玉从严风脖子上摘下来然后戴在了严华的脖子上。不想这事被仙君发现后并问起,似是有些责怪谢虞是不是太偏心了,怎么说在皇族中也是有长幼之序的。然后谢虞干脆就把那块神玉雪藏起来了,她想着既然仙君说自己偏心,那就干脆哪个儿子也不给了。 严华要被送去凡间之前,谢虞一万个不放心,便偷偷找出那块被她压于箱底多年的谢家神玉让严华戴在脖子上,并对这个宝贝儿子千叮咛万嘱咐这宝玉切不可离身。不仅如此,谢虞担心儿子被封住记忆后就不记得自己的这个嘱托了,于是她还特意跟芷阳山的仙守谢灵旭强调了此事,并且拜托他凡事要多加留意和关照。做为谢家唯一知道皇子“下凡”这件事的谢仙守怎么可能不把仙后的嘱托放在心上,那自是芝麻大点的事都会替这个凡人皇子考虑到的。 二皇子严华从仙身变为凡身失了法力和记忆后,是被送去芷阳山做为一名凡俗弟子开启他的人间历练,凡俗弟子就是一些知名的仙家从民间选拔上来的凡人家的子弟,这些凡人子弟都有着很高的修仙资质和悟性,他们进入仙家后经过多年苦修,最终的人生目标跟仙家子弟都是一样的,就是能有朝一日飞升成仙,并在仙界的仕宦之中谋得一席之地。 芷阳 芷阳山跟仙居山一样都是仙界里知名的具有奇幻之境的仙山,山中雾气渺渺,“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所以骊山谢家自从寻到了这座位于骊山附近的芷阳山后,便向时任仙君申请举家迁入,所以在仙界中说到骊山谢家就等同于芷阳山谢家。 十五岁的谢云,也就是仙界的二皇子严华,在失了记忆和仙法成为一个记不得仙世的凡人后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芷阳山谢家的一号人物谢灵旭,那一刻谢灵旭已经让脑中空无一物的谢云深信自己自小就是在芷阳山上长大,并且是谢家从民间收养来的一个修仙资质颇高的凡人孤儿,他的人生目标就是刻苦修炼飞升成仙。在严华来芷阳山之前,谢灵旭也像严佩定期指导严风一样经常会去仙居山做为严华的修仙导师例行指导之职。 自谢灵旭受了仙君仙后之托,倍感压力山大,恨不得赶紧完成这项任务,他本来是想着让谢云在这芷阳山上一个人没日没夜地修炼,以加速他飞升的进度,快点把这尊佛送上天,按照谢云的资质和如此的修炼强度再配合着自己的悉心指导,谢灵旭估计不出两年就有可能实现令其脱凡的目标。 因为谢灵旭被仙后谢虞的诸如“护身宝玉不可离身”之类的千叮咛万嘱咐吓得不轻,他感觉这个仙后特别在意的凡人二皇子就如同是摆在自家的一只花瓶,随时都有可能被什么人不小心碰碎。谢灵旭生怕谢云以凡人之身在自家地盘上出点什么岔子,他不好向仙君和仙后交代,于是就对这个二皇子格外上心,照顾得面面俱到,同时也满怀着谢云能快速修炼回仙身的愿望,以期自己能早点解脱。 但又苦于仙后谢虞还另外附加了个要求,强调要让这个二皇子在作为凡人历练的时候多认识和接触些人,说是要给他开什么情智,无耐之下谢灵旭只好把谢云编入与他同年的修仙弟子的队伍中去修炼,以期他能多认识些同窗。 芷阳山上的修仙弟子中有仙家弟子还有凡俗弟子,无论是仙家还是凡人的子弟大都是七八岁左右就上山修习了,在修习些年数后如若飞升便有资格在仙界中入仕成为神官仙将,没能飞升的多多少少也能修出些仙骨和仙身来,可谋些小官小仕或是编入神兵之列。 当然仙家弟子自然是比凡俗弟子飞升的机会大得多,因为他们大多生下来就是自带仙元和灵气的,只要肯勤学苦修拨云见日之时总是可期的。凡人自是苦于天生体内没有仙元,苦修之路相较而言更加漫长或是未必有结果。但不管是仙家弟子还是俗家弟子,只要进了仙家的门便是仙家的人,无论最终修习结果如何,修过仙的人都自认为算是半个仙人了,况且还认识了这么多仙人同窗,在仙界谋个一官半职不在话下。 像谢云这样一个十五岁才半路出家的修仙凡人,首先是芷阳山的仙家弟子不肯与他为伍,仙家弟子觉得他一个凡人这么大把年纪才入道修仙,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混进这个知名的修仙世家的,自是一脸的不屑;其次,在一群自视是修仙资质颇高才得以被仙家选拔进山修习的凡俗弟子中谢云也显得格格不入,他们同样也觉得谢云来路不正,总是对其另眼相看。 加之这个一门心思只想着修仙飞升的谢云在言谈中又不懂得避重就轻和掩饰矛盾,总是坚持说自己是自记事起就在这芷阳山上修炼的,在他以前的修炼中他印象里只记得谢仙守一个人。于是这便又成了很多修仙弟子在背后议论他的谈资,那些不知道谢云十五岁之前在芷阳山上的哪个犄角旮旯里干什么的修仙弟子们,有的说他是吹牛说瞎话,有的说是仙守给他开了小灶,还有的说他脑子有问题。 总之是各种闲言碎语,结果一个堂堂的仙界二皇子便被一群不知他是谁的修仙弟子给孤立了;再后来这群修仙弟子们又发现谢云这个人每天没日没夜地除了修习还是修习,一直在给他们制造恐慌,于是就继续孤立他;再再后来,那群修仙弟子又发现这个谢云不仅勤奋,虽是个凡夫俗子但却资质过人,在修习之路上像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样把前辈们拍死在沙滩上,还令同辈和后辈们望尘莫及、瞠乎其后,于是便把他孤立得更加彻底了。 因为芷阳山上只有谢灵旭一个人知道谢云是仙界的皇子,谢灵旭日常也不好表现出对他太多的关注,免得自己的异常之举引起他人的什么猜疑。谢灵旭偶尔会召见指导修仙弟子的教习过来向他汇报修仙弟子的修习情况,然后顺便问一嘴谢云最近的表现,教习对谢云的勤奋与天资当然是赞不绝口,但当谢灵旭听说谢云只顾着修炼飞升而根本不与其他修仙弟子交往的那些不合群的表现后顿感忧心。 谢灵旭想到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可不行,倘若谢云飞升之前还没能多认识些人的话,那谢虞交代的给皇子开情智的任务可能就完不成了,仙后曾经再三强调,开情智和修仙飞升同等重要,谢灵旭对仙后的嘱托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有一丝忽视。 于是在谢云来到芷阳山历练了大半年之后,谢灵旭决定再给他换个新环境去修习,他想把谢云送去的地方就是位于临安城的万鹤书院,若是去了那里修习之人都是初相识,应该不会再对谢云有太多偏见和猜疑,届时他应该有机会能走近更多的人。 万鹤书院乃是仙界里几大著名的修仙学院之一,这些知名修仙学院在培养仙人上有一套独特的教习方法,因能加速修仙弟子飞升的进程并都保有较高的飞升率,各地知名仙家都是想方设法地要把自家子弟送进这些仙界名校。 谢家作为仙界中的名门仙家,自然每年都能得到不少这些知名修仙学院的入学名额,但是在修仙弟子中为了能拿到这样的入学名额,其竞争也是异常激烈,必须在各种选拔和角逐中脱颖而出。最终能拿到入学名额的修仙弟子可进入名校修习,其余的弟子留在本门仙家的修仙学堂里继续修习。 谢灵旭之所以选择了位于临安城的万鹤书院,是因为万鹤书院的时任太学也就是校长正好是谢灵旭早年修仙时的同年,这个太学名叫付玄,与谢灵旭交情甚笃。谢灵旭想着把谢云放在付玄那里,不仅能让自己放心,还可随时通过付玄了解到谢云历练修习的情况。 再者,谢灵旭除了要送谢云去入学外,他还要把自己的儿子谢言也一并送进万鹤书院。这又是二皇子又是亲儿子的,那不仅是要送去名校最好还应是个有熟人好办事的名校,所以万鹤书院两厢齐备正好是这样一个完美的选择。 于是谢灵旭按照往年惯例令手下人组织了入学前的选拔活动,选出了送去几大修仙学院就学的修仙弟子,其中入读临安城万鹤书院的仅有的两个名额就给了谢云和谢言。 谢云虽被人孤立、不得人心,但其绝佳资质和坚韧毅力难掩其学霸本性,虽是凡人之身已经快修出了元丹,飞升成仙那是早晚的事,无论真选还是假选,依实力也都是谢云当之无愧。而谢灵旭的这个儿子谢言被选上那纯粹就是因为他老爹想让他进名校,完全是拼爹的结果,因仙守谢灵旭也就这么一个儿子,给他一个名额入名校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 仙守谢灵旭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这个谢言排小,跟谢云同年。谢灵旭的夫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比较严重,自谢言出生后便被谢夫人疼爱有加、娇生惯养,年少时就已经显露出典型的仙人世家纨绔子弟的各种习性,吃不得苦,受不起累,学啥啥不通,干啥啥不行,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虽是个生于仙家的子弟但在修习上却比一般凡人家的孩子还不如。反而是谢灵旭的女儿谢迎风在修习中表现得十分优秀,巾帼不让须眉,在修仙弟子中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般的存在,绝对是谢家的骄傲。 所以谢灵旭对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于是狠狠心决定把他送去万鹤书院修习,寄希望于万鹤书院的教育质量和严格的学风管理。就像所有望子成龙的家长一样谢灵旭也盼望着通过把儿子送入这方名校沃土,以期这根胡萝卜能长成人参。满怀对儿子未来可期的向往,谢灵旭对这个小儿子还放下了狠话,在那里脱一层皮也必须飞升,不飞升不许回家,七老八十还不能飞升就在那里修炼到白发苍苍。 谢灵旭考虑到谢云跟谢言两个人秉性正好相反,一个只顾修习,不喜多与人交往,另一个是修习的时候似屁股上长了疮,如坐针毡,总喜欢往人堆里扎。这二人若是一同入学可以互相取长补短,谢言学习一下谢云修炼时的专心和定力,谢云也可被谢言带着去多交往些人,以利于这个二皇子开情智。 最后不管谢夫人有多么依依不舍,芷阳山谢家送去各著名修仙学院修仙的优秀学子都分别赶在开学之前陆续启程上路了,其中也包括谢仙守的宝贝儿子谢言,谢夫人一想到这个从来也没有离开过自己身边的亲生儿子说不定七老八十也回不来时,顿时涕泗横流。 在从芷阳山赶去临安城的一路上,谢云被谢言拖累得不行,虽然二人都还未能修炼到腾云驾雾或御剑飞行之境界,但依着谢云的法力可快步如飞,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不想这个谢家的幺公子不仅法力跟不上趟,还嫌裸足太累,非要骑一匹高头大马,他又没有多少仙力能让马跑得更快一些,所以在谢云看来这匹千里良驹载着个谢言就是一头老牛拉着个破车,不仅如此谢言一路上还要停停走走总想着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谢云跟着谢言一路上虽然着急上火,但又不好发作,毕竟这人是芷阳山仙守的宝贝公子。所以本来三四天的行程两人在路上整整耗费了十天,好在谢灵旭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幺儿子,计划足了二人求学赶路的日子,他们不仅没有耽误入学报到的时间,还提前了几天到达临安城。 女修 谢云和谢言到达临安城时正值端午时节,两人到了万鹤书院先安顿好住下,他们发现虽然离入学报到的日子还有好几天,但万鹤书院里新入学的学子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原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说法在仙界中流传已久,很多外地的修仙弟子都想着提前几天到达临安城,开学前可以在城里四处走走逛逛,品尝一下临安城的各色美食,豪饮那美名远扬的临安名酒神仙笑,赏赏西湖美景,正好端午节前后还可以去看看龙舟赛。 谢云本打算一住进万鹤书院就开始自己每日的修习,结果被谢言硬拉着出去玩了两天,谢云身边有个谢言,果然不知何为寂寞了,谢言很快就跟几个已经入住了万鹤书院的男学修熟络起来,并商量好了一起去西溪河边看龙舟赛。 谢言自在芷阳山见到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只顾埋头修行的谢云后,就总觉得他看着很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其实是因为谢言很小的时候谢灵旭曾把他带去仙居山上跟二皇子严华一起玩过几次,谢灵旭想着正好自己这个儿子与严华同岁,让他跟二皇子熟络熟络、交个朋友也是件好事,但后来因这个儿子修习中越来越没有样子,总是惹谢灵旭生气,他怕带去仙居山上被什么有头有脸的仙家看了笑话,于是也就不再带谢言去了。 谢言除了觉得谢云有点眼熟外,这一路上跟谢云同行,他还发现谢云不太留意路上走过的漂亮女子,而在这一点上他跟谢云正好相反,若是看见个从身旁走过的美丽女子那肯定就走不动路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人家看半天,有时候能把人家看得都吓跑了。每当谢言走在路上看到一个令他惊艳的漂亮女孩子,忙大呼小叫地指给谢云看时,他发现谢云总是一副呆若木鸡的神情。 与其说谢言是去看龙舟赛,不如说他是去看看围观的人群中有没有漂亮的女孩子,自古江南多佳丽,这么热闹的龙舟会上必定是美女出没,谢言这个北方来的花花公子正好可以借机一饱眼福。岂止是谢言这么想,估计那些刚到临安城就每日在城里瞎转的仙家弟子也都是这么想的,当然了谢云除外。 万鹤书院新生入学的日子正好是端午节之后,所以每年端午时节,临安城的街头巷陌随处可见入学前提前抵达这里的修仙学子,这些修仙少年一身仙家弟子的打扮,路人一看就知道是来万鹤书院求学的“六郡仙家子”。正所谓“六郡仙家最少年,戎装骏马照山川”,这群招蜂引蝶的少年人,同样也是引得本地众多围观少女在城内出没,随应了那句“谁家红袖不相怜”。据说万鹤书院每年也招女学修,但是为数不多,所以街上能看到的大多是些男学修。 每年的端午时节,“布谷声中艾叶长”,临安城的西溪河上天天都有龙舟赛,比赛中奋楫争流之时西溪河的两岸挤满了观赛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观至高潮处人群中前挤后拥,经常会有人被挤得掉进河里。 围观之人中不乏豆蔻年华的少男少女,正值“絮翻蝶舞,芳思交加”的年纪,除了看看龙舟赛,那必是要向周围的人群中观望观望有没有对得上眼的,所以这热闹的龙舟赛事之中,青春少女们个个都是“长条插鬓垂”,青春少年们必是要“脱帽著帩头”。 谢云和谢言跟着另外几个仙家弟子早就挤在岸边的一大堆人群中了,不爱热闹的谢云又是被谢言硬拖着出来的,谢言已经在人群中不知跟多少个少女眉来眼去几个回合了。 此时岸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看不见河面上的情况就拼命在人群中往前挤,忽然船工试了一声哨子,有人听到哨声以为比赛开始了,人群中一阵骚乱过后只听得扑通几声响,随后又听到人堆中有人发出大声的喊叫:“别挤了!”“有人落水啦!”“快救人啊!” 谢云、谢言和一同出来观赛的几个仙家弟子循着喊声望去,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隐约能看见有几个人正在水面上一起一伏地挣扎呼救。于是谢云、谢言和几个同来的仙家弟子奋力挤到人群前端一个个“扑通扑通”地像下饺子一样跳入水中去救人。与此同时人群中还有一个人见到这副情形也立刻跳进了河中,那人就是临安城骆家庄的小少爷骆离疏。 离疏化形后不但忆起了谢云,他还忆起了自己就是那个被千人唾万人骂的骆家庄的小公子,自己从小就是作为一个凡人在骆宅长大,有父亲有母亲还有三个姐姐,自己在凡间的名字叫骆离疏。 骆家是临安城远近闻名的商贾之家,世代以酿酒为业,因酿制的祖传名酒“神仙笑”堪称绝世美醇,在民间十分畅销,所以骆家的酿酒事业一直是风生水起、红红火火,依靠祖上几代人的积累,骆家如今是家业兴旺、富甲一方。 骆家虽富有但世代家风清明,几代骆家老爷都是感情专一,从未纳过妾。骆家在经历了几代单传之后,家业传到了如今的骆家家主骆宾的手上。 骆家庄附近的人都知道,骆夫人刘萍嫁进骆家后给骆宾老爷连生了三个千金,最后终于在第四胎的时候给骆老爷生出了个儿子。骆家的三个千金从大到小依次取名为骆清风,骆明月和骆星辰,那个最小的公子名叫骆离疏。 四个孩子一天天长大,骆离疏虽是个男孩子却生得肤白貌美、楚楚动人,容貌堪比美艳的女子,颜值远胜他的三个姐姐,这位骆家的公子从小就被惊为天人,甚得骆老爷喜爱。 很多见过骆家小儿子的人都怀疑骆家的这个老小可能也是个丫头片子,约摸着是骆老爷想儿子想疯了,非把丫头当儿子养,于是骆离疏这个如假包换的真男儿被外界传得不知是男是女了。加之骆离疏在五岁的时候差点被一个算命先生拐骗走,后来骆老爷就不敢放他出门到处乱跑了,这更加重了很多人对骆离疏是女非男的怀疑。 骆家世代酿酒为业、代代经商,家中从未出过修仙从政之人,这也一直是骆宾老爷的经年抱憾,民间的重仕轻商之风更加重了骆老爷的这块心病,于是他也随波逐流、不能免俗地希望家中能出个修仙得道之人进入仙界,自古以来“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这个成仙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小公子骆离疏的肩上。 骆老爷还专门请了仙家的人给骆离疏摸过骨,摸骨的仙家称骆家小儿子骨骼清奇,特别有修仙的潜质。骆老爷闻言喜出望外,于是决定招赘能干的女婿传承酿酒事业,这个小儿子就专攻仙途,以期有朝一日能光耀门楣。当然了若是三个千金中有哪个能嫁入仙家,那也必是骆宾喜闻乐见的事情。 所以骆离疏不仅从小饱读诗书,在骆老爷的要求下他还一直坚持修习仙法。骆宾特意请了仙家的高人从骆离疏幼年的时候就开始对他进行修仙辅导,以期这个宝贝儿子能考入仙界知名的修仙学院——万鹤书院。 万鹤书院除了每年给各大仙家分配招生名额外,为体现公平,还会留出一小部分名额对小仙家和民间招生,当然这部分名额少得可怜,竞争之惨烈可想而知。即便是在招生考试中拔得头筹或是名列前茅的,也有可能会被有路子、有关系的人给挤占了名额。所以骆老爷一边加紧让骆离疏准备招生考试,另一边散尽千金托人狠狠地打点了一番,以期能双重保险,万无一失。 骆离疏本就资质聪慧,再加之又十分勤勉,自幼饱读仙经,勤于修行,不论是修文还是修武都能一点即通,甚至无师自通。骆离疏在十六岁那年参加了万鹤书院的招生入学考试,不负骆宅满门众望地在招生考试中拿到了优异的成绩,再加上骆老爷的“银锭开道”,最终这入学万鹤书院之事应该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但是千算万算还是出了点小岔子,骆宾从托第一个人开始连环套一般地不知后面又你托我、我托你地牵扯了多少人,结果最后以讹传讹地竟然把骆离疏这位骆家公子给误传成骆家小姐了。 因为万鹤书院不仅招男生也招女生,骆老爷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发现上面赫然写着“女修”二字,顿时冒出一头冷汗,赶忙又托人去改,结果是所托非人,对方给出的回复竟然是男修的名额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一个名额也没有了,改不了了,若不以女子身份入学,就只能放弃入学资格了。 骆宾一筹莫展中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让骆离疏装扮成女子以女修身份入学,即便是改不成男修,反正听人说万鹤书院的毕业证上是没有性别的,有名校毕业证在,还愁在仙界谋不到个一官半职?倘若真的能进了书院后飞升成仙,那不管是男是女都会有个好仕途的,再者自家这个小儿子确实也是个丫头模样,很容易蒙混过关的。 骆离疏听到父亲的决定后那是一百个不愿意,心情十分郁闷,觉得自己“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勤修苦学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局。于是骆离疏赌气地跟父亲说让自己的三姐姐骆星辰冒名顶替自己入学算了。 骆星辰在一旁听到骆离疏这么说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她这样一个“悬知尤未嫁”的年纪若是能混进万鹤书院那种地方,说不定还能钓回一个仙门夫婿,在骆星辰看来这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骆老爷当然是不允许这种鱼目混珠的事情发生的,骆星辰根本未修习过任何仙法,一旦冒名混进去早晚会穿帮的,若是被退学处置,那骆宾多年的处心积虑便要前功尽弃了。 骆老爷为了劝说这个小儿子同意男扮女装去入学,还给儿子讲了一个流传已久的有关万鹤书院的千古佳话。据说万鹤书院在很多年前是不招女生只招男生的,仙界中有一个祝姓仙家的女儿,有修仙入仕造福世人的远大理想,于是她便女扮男装,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万鹤书院,成为了万鹤书院中的一名仙修。这位女扮男装的祝姓学子在书院中修习时,结识了一位梁姓的仙家弟子,二人志同道合并在修习中互帮互助,渐渐日久生情,最终双双飞升成仙后结为一对神仙眷侣,似比翼鸟、连理枝、双飞燕、并蹄莲,百年后又羽化成蝶,继续双宿双飞、比翼花间。这件事情也推动了后来万鹤书院在招生制度上的改革,从最初的只招男生到如今的男女同招。 ※※※※※※※※※※※※※※※※※※※※ cosplay这个梗有点雷,多担待。捂脸捂脸 初见 骆离疏觉得父亲用来劝他入学的这个传说,好像只是在鼓励自己男扮女装进入书院后去骗娶一个仙门小姐回家,完全没能从积极的方面调动他变装成一个女子去入学的热情。 骆离疏嘴上虽是口口声声说放弃,其实还是心有不甘的,毕竟多年的寒窗苦修,加之他受父亲的影响,修仙入仕似乎也是他自幼时以来的人生目标。骆离疏明白,若作为一个凡人从出生到入土其实也没有几年光景,“一向年光有限身”,那些快乐的年少时光虽是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日,但总是转瞬即逝,大多数人还在乐享童年时光的意犹未尽中,便要开始为将来成人后的安身立命做准备,每日头悬梁、锥刺股地勤读书、苦修行,即便不为能出人头地、飞黄腾达,也要为食能果腹、衣可蔽体。一旦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又要开始忙于成家立业,哺育子女,当所有的事情都忙乎完后,可能就只剩下“老病孤舟”了。所以骆离疏十年如一日地勤修苦学,与所有有为青年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修仙得道,长寿命、能入仕,有所作为。 骆离疏嘴上再如何千百个不愿意,心里早就委屈地投降了,入学报到的日子一天天将近,骆离疏的心情却好不起来。可是他的三个姐姐已经兴奋地开始张罗着要给他变装了,这种事情三个姐姐在骆离疏年少时倒是也没少干过,骆离疏自幼娇艳可人,三个姐姐自是将他从小就当成人偶玩具一样玩,今天给他涂脂抹粉,明天给他穿裙戴纱,后天给他盘头挽髻,每次装扮完后还要各种点评一番。 骆离疏在家里被她们闹腾得心烦,准备出门散散心,正好端午时节临安城里天天都有龙舟赛,于是骆离疏就往西溪河边走去。三姐骆星辰看见骆离疏出了门,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也一起出来了,她看出骆离疏似是很不开心,一路聒噪地逗着他玩,一会说装扮成女子有什么不好,像小弟这样的绝世美男正好可以去把那些自以为貌美如花的仙家小姐都比下去,说不定还能当上万鹤书院的校花;一会又说趁着混在女生堆里,可以好好挑一个如花似玉、情投意合的仙家小姐娶回来。 骆离疏怎么听都感觉这个三姐姐说话跟老爹爹如出一辙,在他们眼里万鹤书院哪里是什么修仙学院,俨然就是个相亲的场所。 骆星辰虽是女孩子但从小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相比她的两个姐姐用骆老爷的话来说就是一点也不够淑女,她是骆家三个女儿中骆老爷最担心嫁不掉的那个。骆星辰最近一直想扭转老父亲对自己的那些刻板印象,为了用实力证明自己是嫁得掉的,便不遗余力地在自己的衣着和妆容上下功夫,不失时机地去凑各种热闹,比如最近开学季的临安街头和龙舟赛会,到处都有她的身影。骆离疏跟骆星辰相差不到两岁,在骆家的孩子中他俩年龄最接近,性情相投,从小骆离疏就跟在骆星辰屁股后面追着玩,并一直唤她作星星姐。 但是骆离疏今天出门的时候心情特别不好,听着骆星辰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就更加烦躁,然后看见骆星辰一身红色衣裙、浓妆艳抹的夸张打扮,就没好气地调侃了她两句,说她今天去看龙舟赛怎么打扮得跟个风尘女子一样,还说她若是继续这样走风骚路线,那肯定是嫁不掉的。一边调侃还一边加快了脚步,骆离疏个子高腿长,不一会儿功夫就把骆星辰甩在身后老远,再不一会儿功夫,就把这个星星姐甩得看不见人影了。原来骆离疏的调侃确实击中了骆星辰的软肋,骆星辰气得也不想跟他一起走了。 他们二人对这样的事情均是习以为常,从小到大就是吵两天架然后和好再玩两天,然后再吵再好,所以跟星星姐这样的不欢而散,骆离疏自是没有当回事。 骆离疏跟骆星辰走散后就自己跑到西溪河边去看龙舟赛了,他挤进人堆里没多久,就听见人群中有人大喊和呼救,他老远看到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从岸边落入水中,其中似乎有个身着红衣的女子。他忽然想到今天骆星辰出门的时候也是身穿红衣,打扮地很是招摇,“浓妆艳抹不相宜”,凤钗满头插,“芙蓉作裙衩”。莫不是这个星星姐跟自己走散后,挤到了刚才落水的那几个人的人堆里,此时被挤到水里去了? 骆离疏想到骆星辰是个旱鸭子,心中不免生出了许多担忧,于是他决定先跳下水救人再说,既然有人落水,不管是不是骆星辰,那自是应该有人去救的。于是骆离疏赶紧扯去了身上的外袍,拨开围观的人群冲到了人群的最前端,一跃而下便跳进了西溪河中,奋力向几个落水的女子游去。骆离疏跳入水中的同时,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周围也有几人纷纷跳入河中。 初夏的河水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是有些暖暖的,骆离疏快速游向一个在水中挣扎呼救的红衣女子,那女子的脸在水面上一起一伏,呼救的声音是呛着水发出来的,骆离疏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骆星辰,管她是谁,人命关天那必是要出手相救的。当骆离疏快接近这个红衣女子时,眼看那女子的脸已没入水中,他此时也看清了这个女子并不是骆星辰。 骆离疏连忙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扎入水中,他在水下游到那个女子身旁,伸出手托起她的后腰,把她往水面上抬了一下,尽量让她的脸能浮出水面。正在此时,骆离疏发现那个自己托起的女子忽然被别的什么人给拽离了,他想到刚才跳水救人的好像不止自己一人,那这女子定是被其他什么人给救了。 想到这里,骆离疏正准备浮出水面,谁知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头上的束发锦带在水中被人给扯了下来,束发带一脱落,他发现自己的长发全部散落于水中,当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衣服后领又被人牢牢拽住,拽住他的人把他的脸托出水面,然后带着他向岸边游去。 骆离疏被这人在水中拽着,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儿,骆离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自己应该是被哪个傻瓜当成落水的人给救了,这人本想在水中抓他的衣服后领,结果不小心先把他的束发锦带给扯掉了。待骆离疏想跟对方解释之时,那人已经把他拖到了岸边。 骆离疏上了岸,赶忙站起身,浑身从上到下都在滴水,他用手把垂落于自己面前的长发从脸前分开,气不打一处来地就想冲那个“救”了自己的人骂一声“蠢货”。骆离疏抬眼望去,发现方才把自己拖出水中的人,此时已站立于自己一旁,这人竟然是一位丰神俊朗、帅气夺目的英俊少年,他跟自己一样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此时骆离疏刚才那想骂人的心立刻收敛了一下,原来关键时刻,好样貌虽不能挡千军万马,却可阻一时怨气。 骆离疏看到,先前落水的几个女子都已被刚才跟自己一同跳下水的几个少年救上了岸,看那些少年的打扮应该是跟自己身旁“救”自己的这位一样都是仙家的弟子。刚才把骆离疏拖出水的那个少年抬眼看到骆离疏湿漉漉的秀发掩映下的那张沉鱼落雁的面容,似乎是吃了一惊,愣愣地看了骆离疏一会儿,然后结结巴巴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骆离疏一听这少年管自己叫姑娘,被压下去的火气再次涌了上来。骆离疏因为刚才束发锦带被这少年在水中扯掉了,估计这人在水下看不清还以为自己扯掉的是什么女子头上的发带。骆离疏现在是披头散发,并且在跳入水中之前,身上的公子衣袍被自己事先脱掉,所以此时他一身白色的里衣,散落一肩的乌黑秀发,再加上那张雌雄莫辨、闭月羞花的脸,“灼若芙蕖出渌波”,这只出水芙蓉被别人误会成女子也算是正常。 可是骆离疏一想到父亲让自己装扮成女子去万鹤书院入学,然后身旁这人又火上浇油地叫了自己一声“姑娘”,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先是瞪了对方一眼,然后恶狠狠地冲那个少年回道:“谁是姑娘,你眼瞎啊!我也是下水来救人的!”对方一听骆离疏这样说,直接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此时,远处一个女子的声音冲骆离疏喊道:“小弟,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掉水里去了!”那声音由远及近,骆离疏不用看也知道,那个花枝招展的骆星辰正朝自己冲过来。骆星辰冲到骆离疏近前,心疼地摸摸骆离疏一身湿漉漉的衣服,还未及细问缘由,她忽然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一眼看见站在骆离疏近旁的、此时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骆离疏的那个英俊少年。 骆星辰很是不见外,看到那个少年一身仙家弟子的打扮,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骆离疏道:“小弟,这位公子是?”骆离疏哪里知道他是谁,正跟眼前这人置着气呢,那少年听骆星辰这么问,马上缓过神来,把视线从骆离疏身上移开,对着骆星辰行了个礼,彬彬有礼地说道:“在下是来自芷阳山的谢云,刚才跟令弟可能是有些误会。” 还没等骆星辰回答,不远处岸边上的刚救了人的一个仙家弟子冲这边喊话:“谢云,我们赶紧回去换衣服!”喊话的正是谢言,谢言这个仙界的世家公子,修仙问道不上心,对穿着打扮却很上心,从水里爬出来后他觉得自己这个落汤鸡在围观者的众目睽睽之下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尤其是还有那么多妙龄少女也在看着他。 谢云冲那个喊话的方向应了一声,然后又转过脸看向骆离疏和骆星辰,他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想要说,骆星辰见状,赶紧上前要继续跟谢云搭话,骆离疏明白自己这个三姐姐是想主动跟对方套近乎,于是他决定出面制止,因为骆离疏认为做女子要时时刻刻保守尊严,这种作法太有失风度了,也会令自己颜面无光。 于是骆离疏未对眼前这个叫谢云的做任何回应,拽着骆星辰扭头就走,其实骆离疏对刚才自己骂谢云眼瞎,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毕竟人家还是好心好意地来救自己的。所以骆离疏想尽快从谢云面前逃开,避开这种尴尬,无需愧疚面对,他就从容安心了。 骆星辰不情不愿地被骆离疏拽着离开,一步一回头地看着谢云,似也有什么话还没说完,被丢在原地的谢云望着这姐弟二人远去的背影又站了片刻,最终他被远处的催促声唤离。 入学 谢言自那日跟谢云和其他仙家弟子跳进西溪河救人后,他就发现谢云一改往日只顾修习不喜凑热闹的秉性,后面两天的龙舟赛事,谢云竟然每天都是很主动地跟着他和几个仙家弟子逢场必到。于是谢言调侃了谢云两句,问他是不是那天救人的时候看中了哪家的女子,这两天想碰碰运气再来个偶遇什么的。谢云听了谢言的话后不置可否,只是脸上闪过一丝令谢言捉摸不透的表情。 谢言作为一名善于察言观色的风流少年敏锐地发现谢云在西溪河边确实没把心思放在龙舟比赛上,似乎神情中总是流露出一种“人不见,水空流”的怅然。 开学之日临近,骆离疏的姐姐们开始给他准备去上学的行装,骆夫人比较注重培养女儿的贤能淑德,每年都要领着三个女儿七夕乞巧,所以骆清风、骆明月善长女红,穿针引线方面的技能精绝,骆星辰相比两个姐姐略有逊色。于是家中女眷们就亲手给骆离疏量体裁衣,忙着缝制几套适合修习用的轻便的女子衣装,不过听说入学万鹤书院是有校服发放的。 因为自家就住在临安城内,离万鹤书院不远,骆离疏若是想家了随时都可以回来看看,所以骆夫人和三个女儿们并无“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般的依依不舍,反而是一个个兴奋地要在给骆离疏的改头换面中大干一场。 自骆离疏不再是小孩子后,姐姐们也就鲜有机会折腾打扮这个弟弟了,这一回骆老爷亲自督办提出要让骆离疏男扮女装,姐姐们怎能错过这样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几个人上下齐心地在骆离疏身上一阵折腾,给他“理云鬓,贴花黄”,本就天生丽质的小弟被几个不嫌事多的姐姐装扮成了个“云鬓坠、凤钗垂”,“娥娥红粉妆”的绝色佳人。变装完毕,骆家女眷还特意给骆离疏做了有关女子妆容和礼仪的培训,骆离疏从小就混在姐姐堆里耳濡目染,自然是一点就通。 无论骆离疏觉得在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件事是如何地奇葩和不可思议,但他就是这样欺世惑众地以一名女修的身份去万鹤书院入学了。 万鹤书院位于西湖边的万鹤岭上,是临安城内的一个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处,这里不知已为仙界培养和输送了多少作为中流砥柱的仙才,所以得名“万鹤”,有“万仙”之意。 书院中每年入学的女生人数比男生人数少很多,大概也就是男生人数的三成左右,并非是女子不愿来报考修习,毕竟是沿袭了多年的只招男修的制度,多多少少在各方面还是残留着许多重男轻女之风气的。 仙界中几个知名的修仙学院的招生最早也都是只招男子不招女子的,后来在很多主张男女平等的有识之士的号召和努力下,这些书院才慢慢做了调整,配比了女修的招生名额,但比男修的名额要少很多。 现任的万鹤书院的太学付玄也算是这样的一位有识之士,他主张女子当自强,要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和坚守,同样可如男子一般有所作为,所以这位付院长受到仙界中很多女仙人的尊重和敬仰。 书院中有了女仙修,那自然就有了男仙修们聚焦谈论的话题,比如说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一下评选个校花什么的。据传今年新入学的女生中有个绝色,国色天香,貌美如花,姿色卓绝,就是听说个头太高,很多男修站在她身旁让人有压抑感,还有就是不太爱说话,人家问他啥,她就点头或摇头回复绝不多说一个字。 这个传说中的绝色就是骆离疏,骆离疏除了外形被三个姐姐装扮成美艳女子无可挑剔外,时时刻刻还要提着一口丹田之气再吊着嗓音说话,才能学得更像个女子的声音,他感觉自己伪装出来的嗓音可能就是个公鸭嗓,于是决定干脆就少说为妙。 芷阳山仙守家的公子谢言听闻了这样一个传说中的美丽女子,怎肯错过一睹芳容的机会,跑去女生的寝所外面转了好几圈,但是好像并没有看见这样一个人。 这两日谢言都在想着那个女修到底漂亮到什么程度才会被如此地口口相传,于是便在谢云耳边不停地念叨着,他发现谢云又露出了那一贯不以为然的表情。 谢言自跟谢云接触了一些时日后,发现美女确实不能引起他丝毫的兴趣。谢言一直纳闷,是因为谢云的审美跟自己这个美女鉴赏家的出入太大,还是因为他这样一个十六岁的青春少年依旧情窦未开? 万鹤书院的教学管理在付太学的主持下制度清明,深得人心,无论是大仙家选送来的,还是从小仙家或民间招考的,绝无任何区分和特殊对待,全部统一上课与修习。于是在第一天上课的时候,谢言便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绝色女修。 上课那天全体新生齐聚修仙道场之中,身穿浅蓝色校服,学究气十足的付太学主持了开课仪式。开课仪式之后便是稍微的休整,谢言趁机用他的火眼金睛在女修堆中随意搜寻了一下,根本不用别人指给他看,他一眼就判断出了那个众口相传的高个美女。当他的目光聚焦向骆离疏后,眼睛似乎就快拔不出来了,当然除了像谢言如此这般被骆离疏惊艳到无法自拔眼光的还有在场的许多男学修,心中皆暗自惊叹此女真乃“耀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 谢言凭借自己多年鉴赏美女的经验最终得出结论:这个叫骆离疏的女生确实是天姿国色、美若天仙,比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美女都要靓丽动人,除了个头太高,其他无可挑剔。 接着谢言想分享一下自己看见绝色后的激动心情,虽然他知道自己旁边的这个谢云根本没有主动去看漂亮女子的习惯,或许再漂亮的女子在他眼里也就只是个女子而已,但谢言还是习惯性地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谢云,让他顺着自己暗示的方向赶紧看一下那个美女。 谢云确实从来没有主动去看女孩子的习惯,于是在谢言不断的催促声中便朝骆离疏的方向勉强地看了一眼,正看到骆离疏也在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当二人目光交接的时候,骆离疏似乎是闪躲地赶紧把脸扭开了,不想这一回谢云一改平日里看到什么样的美女都无动于衷的反应,竟然呆呆地朝骆离疏看了很久。 在一旁发现谢云如此反应的谢言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谢云并非是对女孩子无感,而是对女孩子家的颜值太过挑剔,眼光实在是太高,以前根本没有哪个女子的美貌能入他的法眼。 此时谢言发现谢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叫骆离疏的大美女看,心中暗自好笑,他终于看到这个从不为女子所动的顽石少年似乎是被撼动了,接着谢言在谢云耳根子边上小声问了一句:“谢兄,这位美女如何?” 谢云一改往日对美女不予置评的态度,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欢愉之色,然后出人意料地冲谢言回了一句:“妙不可言。”谢言听后再次感叹谢云真是一个骨灰级的颜值控。 骆离疏今天第一天上课就在众多男生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西溪河中救人救到自己头上的谢云,因为谢云在一众男修中也是帅气得过分惹眼和出挑,这让骆离疏一直以来的担心变为现实。 骆离疏被谢云从河里捞起来的那天,回到家后忽然想到谢云一身仙家弟子的打扮,猜想他会不会也是来万鹤书院求学的,老天保佑自己在书院里千万不要再碰到这个人。骆离疏一想到自己当时竟然把男扮女装入学之事给忘得一干二净,还当面告诉这人本“美人”是个男的,若是不小心跟他正好是同学那可就糟了。 当骆离疏发现谢云也在朝他这边看时,吓得赶紧把脸扭开,同时心中懊悔不已,谢云那天明明已经把自己误认为是女子了,结果自己又多此一举地去更正他,果然冲动是魔鬼。万一这个叫谢云的认出并揭穿他是男非女的身份,那以后便要如何收场。骆离疏想到这些就头大,最近可能疏于烧香拜佛,真当是时运不济,怕什么来什么。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个芷阳山来的谢云看到他这一身的女生装扮,认不出自己就是那天他在西溪河里救错的人。 骆离疏因为毕竟是个男子,所以去学校住宿总不好跟哪个女孩子拼一个房间,于是就编造出各种不能跟别人同住的理由,什么自己呼噜打得震天响怕影响人家啦,自己身上有皮肤病怕传染给人家啦什么的,最后总算是争取到了一个单间,不过必须要多交些银两,好在骆家小少爷不差钱。 骆离疏自幼跟姐姐们一起长大,女孩子家的事他还真是知道不少,如今混在女修堆里还挺熟门熟路的,跟女修们聊起家长里短来也是显得十分自然。于是骆离疏就改变了最初的策略,想说话的时候就开口说话,也不再顾忌什么说话声音像不像鸭公嗓了,一张美艳欲滴的脸在人前一晃,压根就没有人怀疑他是个大老爷们。 在一众女修中,骆离疏虽然貌美如花这一点有些令人羡慕嫉妒恨,但是性格之豪爽也是很招人好感的,入学没几日就积攒了不少好人缘,很快便与同年的女修们打成一片。 骆离疏入学后一直担心被别人识破身份,不想蒙混地如此顺利,初战告捷,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最后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叫谢云的男修会不会认出来自己就是那天在西溪河边被他“救”上来的男人。 更要命的是骆离疏当时还骂了他一句“你是不是眼瞎”,万一这是个记仇的主儿,若是再被他识破了身份,那骆离疏觉得自己可能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教习 骆离疏进入万鹤书院修习了一些时日后,除了刻苦修炼外就是各种小心谨慎,生怕自己露出什么马脚暴露了男子的身份,这些日子下来好像并没有令他十分担心的那种大事件发生。骆离疏有一天晚上做梦竟然梦见那个叫谢云的学修去太学那里举报自己是男人不是女人,然后自己就被万鹤书院退学了,再然后自己就被这个梦吓醒了。 于是,骆离疏在书院里每时每刻都想着要尽量避开谢云,避免跟谢云走得太近或从正面打照面,怕被他看得太仔细后发现什么端倪。有好几次骆离疏老远看到谢云朝自己迎面走来,有可能会狭路相逢的时候,赶紧扭头就朝另一个方向走。 在新入学的女学修中有个来自武夷山的名唤柳枝的女生,十分欣赏骆离疏的豪放性格,做啥事都喜欢跟他黏在一起。骆离疏觉得柳枝同学活泼开朗的性格与自己的三姐姐骆星辰有些相像,所以对她自然而然也带着些亲切感,既然自己现在是女子的身份,有个闺蜜也是应该的。 但是后来这个柳枝姑娘不知怎的开始跟谢云身边的那个叫谢言的男修越发地熟络起来,骆离疏发现柳枝这丫头跟自己正好南辕北辙,自己总是想躲开谢云和谢言,她竟然总是想去接近谢云和谢言。结果有好几次柳枝这个傻丫头差点把骆离疏置于险境之中,拽着他就往谢云和谢言的近前去,还好骆离疏反应快,几次都被他逃脱了。 后来令骆离疏瞠目结舌的是这个天生自来熟的柳姑娘竟然不知何时开始改口管谢云和谢言称呼起哥哥来了。有时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她冲着两人打招呼,一会儿“谢云哥哥”,一会儿“谢言哥哥”的。 骆离疏因为家中未有哥哥,他感觉这个哥哥的称呼似乎是很难叫出口的,即便是能叫出口,在骆离疏看来这种亲近的叫法也不应该是如此地速达。 原来据柳枝姑娘说,女修们在男修中评选出了书院几大美男子,其中谢云坐头把交椅,谢言也在其中,那他二人自是深得女修们的仰慕与向往,所以豪放的柳枝姑娘才会主动出击并跟他们两位如此热络。 骆离疏听后心里暗自讥笑,感叹现在的女孩子家怎么都这么肤浅,被男人的一张脸就征服了。再者说了这万鹤书院的第一美男,那难道不是应该非我骆离疏莫属吗?这个柳枝丫头竟然舍近求远! 入学一段时间后,骆离疏发觉谢云好像是并没有认出自己来,心中稍稍宽慰了些,除了这件事令骆离疏闹心了一阵子外,还有一件更令骆离疏心气郁结之事。 万鹤书院开设的修习课程中分为文修课程和武修课程,武修课程中的经脉调息的修习之法是男女分开讲授的。据教习先生说是因为经脉气血的调动有阴阳之分,男女有别,所以男修和女修学习的内容是有差别的,修习的方式也有所不同。 但是骆离疏只能在女修这边上课,他想到若是按照女子的课程来修炼经脉,那岂不是要把自己给搞得阴阳不调了,于是他思前想后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好在上经脉课时虽分成男女两组来教授,但全体学修都是在同一个道场之中听课修习的,于是每次上课的时候骆离疏总是伸长了脖子往男修那边偷看。他想看看教习男修的老师都讲授了些什么,不想被给女修授课的女教习发现后训斥了好几回,训斥的声音如河东狮吼,余音绕场三周,修习道场上的学修全都听到了,于是骆离疏被冠之以上课时总喜欢偷看男生的美名,成了众人的笑柄。 骆离疏倒是不在乎这些,他唯一着急的是自己没有学到男子的经脉调息之术,会影响到其他仙法的修习。于是他经常课余时间跑到书院里的一处林中空地,凭着自己在课堂上偷看到的模糊印象,开始摸索着修习,但是修习中骆离疏感觉到非常地吃力,因为很多内容他根本没有听全面。 一日骆离疏又去了那处修习之地,在修习中他发现自己上课时偷学的那点零零碎碎的男子经脉的调息之法根本无法帮助自己打通经脉,修习不出丝毫气感。绝望之中他忽然想到若是有个男修能把学到的东西教给自己就好了,随即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姿色去谄媚一个男修来指导一下自己。 骆离疏正思忖着,他忽然看到一个身形修长穿着校服的男生正朝自己这边走来,于是骆离疏连忙从原来的打坐中站起了身,他想到是不是可以对这个人实施一下自己刚才酝酿出的美人计。 但当骆离疏看清朝自己走来的那个男学修竟然是谢云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谢云告发自己是个男人的那个梦,于是骆离疏决定赶紧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当骆离疏正要转身逃离之时,不想谢云忽然在他身后叫了一声:“骆离疏,你等等!”骆离疏听谢云竟然直呼自己的名字,也不称一声骆小姐或骆同学之类的,虽然感觉有些突兀,但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于是他只好无奈地硬着头皮站住脚,很不情愿地回过身看向谢云,一只手撑在额角处,似乎是在遮阳光,其实更是要遮掩住脸部,好让谢云不要把自己看得太全面。 然后骆离疏怯怯地问了一句:“谢、谢公子,什么事?”谢云向骆离疏走近了一步,骆离疏见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谢云看着骆离疏如此的反应,脸上似乎是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接着他竟然故意地凑近并用眼睛盯着骆离疏的脸像是在仔细地辨别什么。 谢云的这一举动把骆离疏吓得随即把脸扭开,原来撑在额角处的那只手已经快把自己的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同时他听到谢云问了一句:“骆离疏,我们入学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骆离疏听后连忙心虚地冲谢云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提高了八度嗓音回道:“没有啊!我是入学后才第一次见到谢公子的,以前并未有见过你啊!” “哦?那我怎么看着你这么眼熟?” 然后谢云又是一阵紧锣密鼓地在骆离疏脸上扫视了片刻,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去看龙舟赛的时候从西溪河里救起一位男子,这人难道不是你吗?你莫不是...” 骆离疏听后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原来在自己心中早已解除的警报竟然一直还是隐患,他心中一边暗骂道:“谁让你救了,多此一举!”一边恨不能扑上去堵住谢云的嘴巴或是自己挖个地缝赶紧遁了。骆离疏已经知道谢云后面想说什么了,他一定是想说“你莫不是男扮女装的?” 骆离疏即便此时伪装得再像女子,心里还是很虚的,不仅因为谢云见过自己,更是因为自己的的确确不是女人。 还没等谢云把那句话说完,骆离疏赶紧把他的话打断:“请问谢公子莫不是救过一个跟小女子长得很像的公子?” 谢云听他这么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顺着骆离疏话里的意思冲他点了点头,接着骆离疏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两手一拍,然后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哈哈大笑起来。 谢云被他这一笑弄得有些莫名奇妙,随即听到骆离疏继续说:“谢公子,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碰到的那个长得跟我很相像的公子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哦?原来你有个双胞胎弟弟?那请问他叫什么名字?”谢云似乎很是好奇地问道,眼中闪着奇特的光。 骆离疏来不及现编一个名字,只得脱口而出:“我那个弟弟叫骆星星。”他平日里称呼骆星辰为星星姐称呼得有些习惯了,结果骆星星三个字顺着嘴就溜出来了。 骆离疏接着“呵呵”假笑地圆谎:“我弟弟跟我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外人经常把我们俩搞混。” “噢,对了,谢公子刚才是说救过我家小弟是吧?怪不得前几天他看龙舟赛回来后,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告诉我说是下水救人去了,不想原来是被谢公子救了,那我在这里就替小弟谢过公子了。”骆离疏说完这些话接着向谢云行了个礼,转身就想逃跑。 “我那天还看到了你的姐姐?你的姐姐叫什么名字?”谢云不管骆离疏是不是想走,竟然像查户口一般继续追问。 “她叫骆星辰。”骆离疏不明白谢云如此地刨根问底儿是何缘故,耐着性子回答到。 谢云看着骆离疏欲盖弥彰的表演忍俊不禁:“你的姐姐叫骆星辰?你的弟弟叫骆星星是吗?” 骆离疏很是纳闷谢云在这里事无巨细地问自己这么多问题到底意欲何为,既然自己已经跟他解释清楚了,那天那个在西溪河边骂他眼瞎的不是自己,那这个谢云也就没有什么理由再怀疑自己是个男人了。 虽然骆离疏情急之中编了一通谎话总算是把谢云给搪塞过去了,但是骆离疏此时站在谢云面前仍旧感觉到十分地心虚和不安,他发现谢云看向自己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明晃晃,似乎是要洞穿自己的一切。 于是骆离疏准备不再跟谢云废话多说,冲谢云点了下头表示对他刚才那个问题的肯定,随后做了个告辞的礼节准备离开。当骆离疏正要转身离开之时,他忽然听到谢云对自己说:“骆离疏,你是不是想学习男子的经脉之术回去教给你那个弟弟?我可以教你。” 骆离疏听他这样说顿时愣住了,这个谢云怎么会知道自己想学习男子的经脉之术,不过这也难怪可能因他一直怀疑自己是个男子,自然是猜测自己想修习男子的经脉之术。 不想这个谢公子竟然在确定了自己不是男子之后还同时聪慧地悟出了为什么自己是个女子还想要学习男子的经脉之术的原因,这个原因连骆离疏“小姐”自己都未曾想到过。 骆离疏这几天来最烦心的事情就是学不到男子的经脉之术,不想此时竟然天上掉馅饼,有个人主动请缨要教给自己,虽然心中暗自欣喜,但还是装出十分矜持的样子回了谢云一句:“小女子确实是一直想学习男子的经脉之术再传授给小弟,就是怕耽误了谢公子的修习时间,无功不受禄,不知要如何报答?” 谢云见骆离疏答应了,心中估计是狂风吹出一个“喜”字,但脸上只是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神情显露在眉梢之上:“能跟令弟相识真的是难得的缘分,还请骆小姐以后有机会将我引荐给令弟与他交个朋友。” 骆离疏心道,我就是我弟弟,这个好办,不过这个谢云会不会是因为垂涎于自己作为女子的美貌才主动接近自己的?看来这世间的男人果然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哥哥 自谢云开始教授骆离疏修习男子的经脉之术后,骆离疏上课时也就不再总是偷偷摸摸地往男修那边张望了。他们两人约定三天碰一次面,谢云把他在课堂上学到的男子的经脉调息心法教授给骆离疏,两个人同时还约定了这件事情需要严格保密,于是他们便在书院的后山上寻了一处比较隐秘的场地开始了秘密行动。 因为毕竟是一男一“女”,自是要避嫌的,否则搞不好若被旁人看到那自然而然地定会被理解成是男女之间的幽会了,骆离疏虽然是个假姑娘,但假名节也还是要的。虽说是两个大男人完全不用避嫌,但是鉴于骆离疏目前公开的身份是“骆小姐”,所以“多此一举”还是很有必要的。 被谢云教授了一段时日后,骆离疏发现谢云做为一名教习确实非常合格,他似乎与生俱来就带着些好为人师的冲动,若是不找一个人来供他□□,他那一身指点江山的干劲可能就没处发泄,好在骆离疏这个学生孺子可教,教习中倒是没怎么被这个“严师”训斥过。 骆离疏觉得谢云这么主动地提出教授“骆小姐”,会不会是对“骆小姐”有意思?谢云授课的时候那的的确确是心无杂念、十分认真的,在教习中需要指点骆离疏调息心法的动作时,两人难免会有一些肢体上的触碰,谢云反倒是一以贯之地一本正经,骆离疏发现竟然是自己时而会心里生出些“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莫不是每天镜子照多了潜移默化地还真把自己当女人了。 两人中场休息时,会随便聊聊家常,骆离疏这才知道谢云是芷阳山谢家在凡间收养的孤儿,转又想到自己从小被父亲、母亲还有三个姐姐关心爱护,不禁心中生出许多对谢云的同情。 骆离疏凭直觉感到谢云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确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知是好感还是暧昧,谢云应该是对眼前这个“骆小姐”有意思的,果然是漂亮女子左右逢源,骆离疏随即想到谢云万一哪天知道了自己是个大老爷们,会不会立马一甩袖子就不干了。 谢云不仅在经脉心法上教授骆离疏,在其他仙法的修习中也给了骆离疏很多指点,这让骆离疏在以前的修习中遇到的问题与困惑全部豁然而解。当然骆离疏总是反复地向谢云表示自己作为一个女子之所以想学习男子的经脉心法,那是因为学会了后就可以回家传授给自己的双胞胎弟弟,这个理由骆离疏依稀记得那还是第一天谢云主动提出教授他时灵光乍现地帮着自己想出来的。 同时骆离疏在陈述完这些理由后,总是要附带一句自己本人的修习那当然是要以女子的经脉调息之术入手的。谢云每次听完他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后也会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一定会认真教习他男子的经脉心法,同时要求骆离疏也必要认真学习,绝不能误人弟弟。 在与谢云接触了一段时日后,骆离疏感受到了与谢云明显的差距,他这个从小就自恃资质极高、聪明绝顶的好学生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万鹤书院果然是个高手如云、藏龙卧虎之地。 终于在谢云的悉心教导下,骆离疏把所有的男子经脉调息之术全部学习完成,此后其他的修仙课程就都是男女同修,没有什么区分了,骆离疏觉得后面就没有必要再继续麻烦谢云了。 那倒不是因为骆离疏是个卸磨“轰”驴之人,而是因为骆离疏心头时不时会闪过许多对谢云的愧疚之意,他觉得谢云定是缘于有些喜欢“骆小姐”才会这样给予耐心的指导,但自己却是个十足的赝品,不是“骆小姐”,只是个骆公子而已。每想到此,骆离疏愧疚难耐,他觉得自己伪装成“骆小姐”去骗取一个多情少年的感情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有一天,谢云把男子经脉心法的最后一部分给骆离疏教授完成后,骆离疏决定终止和谢云的“约会”。但是人要知恩图报,所以当骆离疏告诉谢云以后两个人就不需如此这般“幽会”后,接着又向他表达了一下自己无以为报的歉意。 谢云听骆离疏这样说眼神中似乎是闪烁出点点失落之意,他也没多说什么。不过谢云也并非是一无所图的,他竟然向骆离疏提出了一个听上去似乎是非常简单的要求,谢云说如果真想报答自己,骆离疏可以像别的女修一样也叫自己一声“哥哥”。 原来今年的学修自入学后,男修和女修因为大多数是在一起上课和修习,互相之间也都开始渐渐熟络起来,除了骆离疏的闺蜜柳枝改口叫谢云和谢言哥哥外,还有一些其他女修也逐渐改口称呼那些与自己关系不错或是家室背景之间早就有些渊源的男修叫“师兄”或“哥哥”,正经点的就称“师兄”,浮夸点的就叫“哥哥”。 谢云发现偏偏就是骆离疏这个表面虽是疏远,私底下却经常跟自己“幽会”的漂亮的骆家“小姐”竟然不管是人前人后一如既往地一口一个“谢公子”。谢云觉得必须要把骆离疏这骨子生疏劲儿给扭转过来,于是便决定亲自提出来让他以后改口叫自己“哥哥”。 骆离疏一是因为从小到大叫“姐姐”叫得很习惯,这个“哥哥”还真是没怎么叫过,所以这两个字一张嘴就觉得“口生”,根本不是自己的“词风”,还有就是他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带着那种“情哥哥”的味道,一叫出口那就如同向对方允诺了什么事情一样。 古人云“轻诺者必寡信”,所以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皆不可轻许诺言,一个女子若是跟一个男子有诺,那一般估计是要以身相许之类的。骆离疏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必须要有担当,君子一诺千金,可一想到谢云图得是“骆小姐”的美貌,而“骆公子”的先天不足无法以一个女子的身份来回报他,所以若这声“哥哥”一旦叫出口,不是挑逗也算是承诺了,对自己而言有欺骗他人之嫌,决不能为之。 虽然骆离疏知道自己其实在与谢云的交往中多多少少是有些小骗局的,但他觉得那是谢云的一厢情愿,自己从未主动勾引过他,如若将来自己是男非女的身份被戳穿,最终要找谁秋后算账的话,要论过错,那也是谢云以貌取人在先,陷得再深也和自己没关系。一想到这些,骆离疏这“哥哥”二字自然是叫不出口了,绝不能让这样一个暧昧的称呼成为他利用谢云的罪状。 自与谢云断绝了三日之约后,骆离疏在书院中遇到谢云时定是要向他行个礼并打声招呼的,骆离疏每次看到谢云便会想到他最后那天的请求,再加上相遇时谢云望向自己近乎期盼的眼神,骆离疏终于是有些于心不忍,有时他感到“哥哥”这两个字好像已经快到嘴边了,但又鬼使神差地被自己像咽口水一样吞了回去,骆离疏对谢云终究没有唤出一声“哥哥”来,仍旧还是那老生常谈的称呼——“谢公子”。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转眼就到了重阳节那天,书院里放了一天登高假,骆离疏准备跟柳枝还有几个要好的女修一起去爬山。离书院最近的山名为凤凰山,因常年傍着这仙界中知名的修仙学院,似是也沾了不少仙气,据说重阳时节这凤凰山中随处可见“芙蓉金菊斗馨香”,若登高眺望那更是“远村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 骆离疏因为自家就住在临安城内,所以前些日子他特意回了趟骆宅陪家里人过了个中秋,除了因为思念家人,骆离疏觉得自己对自家名酒“神仙笑”的想念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于是便带着一腔豪饮的热情回到家中见到了还算不上是久别的亲人和老酒。 骆家的小姐和公子自小在这酿酒世家长大,就算没吃过猪肉那也是见过猪跑的,所以从小便对酒这东西都是耳濡目染,无论男女老幼那多多少少都是能喝上几口的,尤其是骆家的小公子骆离疏更是众人皆知的海量。 中秋那晚吃团圆饭时,骆小公子被骆家众人问东问西之后,又被三个姐姐一阵嘻嘻哈哈地随意调侃,他感觉自己酒都没喝好。一想到都是这些人把自己堂堂一个骆家少爷硬生生给折腾成个骆家小姐,此时他们的言谈举止中竟无分毫悔过与同情之心,于是喝下去的“神仙笑”都快变成“神仙哭”了,几杯下肚的美酒权当是解忧和消愁之用了。 更可气的是三姐姐骆星辰竟然还提到了谢云,她问骆离疏是否在书院里见到过那天他们在西溪河边偶遇的那个叫谢云的美少年,估计骆星辰也是根据谢云一身仙家弟子的打扮猜想到他可能是来万鹤书院求学的。 自那天姐弟二人从西溪河边回到家后,骆星辰就对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谢云似乎是念念不忘,然后对着骆离疏一股脑儿的问题问个没完。如今过去了这些时日,骆离疏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回趟家来喝口小酒,这个星星姐竟然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且当骆星辰这“美少年”三个字刚一问出口,骆家的其他姐姐还有骆老爷和骆夫人都似乎是饶有兴致地想听一听有关这个仙家美少年的“下回分解”。 骆离疏面对着众人充满期盼的咄咄目光,心中一阵无名的不悦之感油然而生,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根本不愿意提到谢云以及自己跟谢云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于是便“一口烁金”地答道:“未曾见过此人”,然后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骆星辰:“你在那人面前一口一个’小弟’地唤我,我一副女子装扮若是被这人瞧见那岂不就露馅了!” 送酒 所以重阳节那天,骆离疏不准备再回骆宅找气受了,他跟着柳枝和另外两个女学修准备去凤凰山上登高祈福。出发之前,他脑中还闪过一个念头,自古重阳时节人们都有登高饮酒的习惯,可惜今天没有酒喝了。 几个人刚出了万鹤书院的大门,准备去往凤凰山脚下,忽然看见书院大门口一辆马车旁边赫然立着一位花枝招展的红衣少女,当骆离疏甫一看清这人的脸时便吓地赶紧冲了过去,原来这红衣少女正是三姐姐骆星辰。骆离疏之所以看到骆星辰出现在这里如此地害怕是因为他想到万一骆星辰在这里碰到了谢云,那自己中秋晚上在家里说的谎便要被戳穿了。 骆离疏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骆星辰,把其他几个女仙修都甩在了身后。此时骆星辰也看到骆离疏朝自己奔来,忽然做了个很夸张的摆手的动作,接着像是故意地一样大声冲骆离疏喊了一句:“离疏妹妹!” 骆离疏听她唤的这声阴腔怪调的“妹妹”,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恨不得扑上前去捂住她的嘴,让她赶紧回家。 不想骆离疏刚走到骆星辰身前,骆星辰竟然一脸怒色地冲他吼道:“好你个骆离疏,竟然敢骗我!” 骆离疏不知她何出此言,愣了一下,赶紧示意她小点声别让自己身后的同学听到,骆星辰似是会意了,但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嗓音连珠炮似地质问骆离疏:“你竟然骗我说没见过谢云!我刚才在你们书院门口碰见他了!他还告诉我说他认识你的!你为什么要骗我?” 骆离疏听了这个三姐姐的一连串的训斥,脑子里嗡嗡作响、天旋地转,这倒不是因为骆星辰责怪了自己,而是他想到谢云跟自己这个三姐姐不知说了些什么,恐怕要把自己那天在谢云面前说的谎言给拆穿了。 还没待骆离疏细问,柳枝和另外几个女仙修也都跟了上来,骆离疏忙给骆星辰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当着自己这么多同学的面就跟自己大吵大闹,否则太丢骆家人的脸了,会被人家觉得没教养,而且这个话题也不适合当众谈论。 骆星辰毕竟是跟骆离疏一块长大的,一看他的眼色就明白他是啥意思了,两个人经常是人前和和美美,人后吵得不可开交,堪称一对欢喜冤家。于是一个敛起怒容,一个收起惊异之色,二人勾肩搭背地在几个女修面前赶紧装出一副好姐妹的样子,柳枝跟另外几个女仙修知道这个红衣女子是骆离疏的姐姐后赶紧上前见礼。 骆星辰这才想起自己此次来的目的,平复了一下刚才心中的怒气,清清嗓子装出一副淑女腔调,她告诉骆离疏几人,今天是重阳佳节,重阳节怎能少了美酒,自己是奉父亲之命,特来给骆离疏的同学们送酒喝的。 柳枝几个女修听完骆星辰的话后甚是感动,赶紧道谢,同时都不约而同地觉得这姐妹二人虽然长得不太像,个头也差得挺远,但说话的腔调还是有点装腔作势般的神似。 骆离疏看到她身旁的车夫和马车就猜到了大半,随后他掀开车厢帘子发现里面竟然空空如也,于是脱口问道:“那你送的酒呢?” “被谢云他们几个男生带上山去了。他们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出来了。谢云一看到我就认出我是你姐姐来了,我对他们说明来意, 他们说书院里禁酒,正好可以带到山上去喝,还说跟你们几个人是约好了一起去爬凤凰山的,会在山上碰面,我就让他们把带来的十坛酒都抬走了。” “什么?是谁在胡说八道,我们根本就没有跟他们约好一起在山上碰面的。”骆离疏第一反应就是骆星辰送来的美酒已经被截胡了,顿时气得割肉一般地心疼,但又不好当众发作。不过骆离疏觉得骆星辰肯定是故意的,她定是宁愿把酒送给那些男学修也不愿意送给自己这个亲弟弟和女学修。 “是我跟谢言商量好的,我们几个上了山就去跟他们会合,我忘记告诉你了。”这时骆离疏身旁的柳枝马后炮似地怯生生道。 骆离疏侧过脸去看了一眼身旁的柳枝,心中五味杂陈:他一是心疼那几坛子酒;二是气这个三姐姐可真会做好人;三是担心骆星辰在谢云面前会不会说漏了嘴;最后是有一种像是被谁给安排了的感觉。总之是今天出门诸事不顺。 “对了,谢云他们还让我给你们捎个话,让你们上了山后去找他们,一起喝酒。”几个女修听见骆星辰这样说,开心得不得了,也来不及问骆星辰是怎么认识谢云的,着急忙慌地怂恿骆离疏一起上山去寻那几个男修。 骆离疏说让柳枝她们几个先走一步,自己跟姐姐说几句话然后就追上去。等那几个女修走远了,这姐弟二人又似仇人见面一般,尤其是骆星辰犹如刀子一样的目光刺向骆离疏。 骆离疏知道自己理亏,赶紧低三下四地先道歉:“好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骆离疏自刚才见到骆星辰后一颗吊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他猜想骆星辰今天定是给自己闯祸了,于是这姐弟两人就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似吵架般地密谋起来。 骆离疏:“星星姐,你见到谢云跟他说了什么?” 骆星辰一撇嘴:“我啊,我告诉他你不是女的了。” 骆离疏知道骆星辰在说气话,赶紧哄着她:“好姐姐,别生气了。你莫不是说漏了嘴,他要是知道我是个男的就糟了!” 骆星辰:“我已经知道你扯的什么谎了,那个谢云公子都告诉我了。” 骆离疏很是诧异:“什么?” 骆星辰:“你以为我是傻子啊?我看到谢云从书院门口走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敢上前搭话,本来还想躲起来的,不想他眼尖,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骆离疏:“然后呢?” 骆星辰:“他看到我后就主动过来跟我说话,一上来就问我是不是骆离疏的姐姐?并说在书院里跟你很熟识,你还告诉他说你有个双胞胎弟弟叫骆星星。”骆星辰说到这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你是怎么跟他说的?”骆离疏听到这里,紧张地都快冒汗了。 骆星辰回道:“我就只好老老实实地听着然后点头,一句话也不敢乱说,生怕说错了什么不小心把你给卖了。”骆离疏听后长吁一口气。 骆星辰:“对了,真有你的!我骆星星什么时候变成你弟弟了!” 骆离疏:“......” 骆星辰:“若不是今天碰到谢云,我就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了!” 骆离疏:“......” 骆星辰:“骆离疏!怪不得我前段时间总是喷嚏不断,原来是你在背后作妖!” 骆离疏:“......” 骆星辰得理不饶人地继续表达着对骆离疏的各种不满。骆离疏只得毕恭毕敬地接住骆星辰一波又一波劈头盖脸的白眼和埋怨,一边求饶示软,一边反复询问他们对话内容中的每一个细节,当确定骆星辰应该是没有说错什么话而导致自己露馅时,最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骆星辰紧接着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同时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似乎早就忘记了刚才见到骆离疏时两人之间的那些怨气冲天。 骆离疏听姐姐这样问自己时竟然莫名其妙地脸红了,好在骆星辰比较粗枝大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怕他误会才不想跟他走得太近,你竟然把咱家的酒还送给他了。” 骆星辰听后笑得前仰后合,一只手指着骆离疏,一只手半掩着合不拢的笑口:“我果然没猜错,他对你有意是吧?我刚才就感觉到了,我见他对我这么热情,就猜到个几分。” 骆离疏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你怕啥!反正你一个大老爷们,他还能把你怎么样啊?大不了到时跟他摊牌!哈哈哈哈!”骆星辰像是想到了什么画风清奇的场景,继续捧腹大笑,银铃般的笑声刺进骆离疏的双耳,令他十分不爽,但又不好发作。 骆离疏就如骆星辰肚子里的蛔虫,一看到她那副神情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她脑中闪现的情景大概就是自己的小弟穿着一身男子的装扮出现在谢云面前,然后是谢云惊奇、失落、悲痛的神情。 这种画面在骆离疏的脑海中也曾闪现过多次,但他跟骆星辰想到这一幕时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骆星辰刚才那副表情完全暴露了她心中就是想看别人笑话般的幸灾乐祸,但骆离疏每想到那一幕的时候,愧疚之外,心中似乎是还带着些许的不甘与无力,他不明白自己这样的不甘心是缘何而起,因何而生。 姐弟两人说到最后,怒气全无,一个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乐得合不拢嘴,另一个在对方的嘲讽奚落下毫无还嘴之力。骆离疏若不是知道自己理亏,早就想寻来针线把这个多嘴婆的嘴给缝上了,这个星星姐笑得越是灿烂,骆离疏心里似乎就越是无奈。 骆星辰感觉今天没有白来,获悉一则重大八卦事件——一个仙家美少年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弟,她在骆离疏的“回家后不可乱说”的千叮咛万嘱咐中,非常满足地一步一捧腹地坐上马车与骆离疏依依惜别。 看着骆星辰总算是消失在自己眼前了,骆离疏适才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这个骆星辰小姐姐应该是没有给自己闯祸。 骆离疏从最初的担心谢云去举报自己是男非女,到如今好像是演变成了另外一种担心,他虽然仍旧很担心谢云哪天会知道自己不是个女子,但似乎并非是因为怕被他举报,而是纯粹因为怕谢云知道自己是个男子而担心他知道。 思绪混杂中骆离疏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若不是因为担心被谢云举报,那为什么还要担心?难道是担心谢云知道自己是男非女后由爱生恨而去举报? 近来骆离疏总是感到自己变得比以前更脆弱和敏感,时而会为一些小事情心烦意乱,那个曾经任凭“雨打风吹去”,总能淡泊宁静、处事不惊的翩翩少年,自被红妆粉裹后内心也似是变得如女子般经不起一点波澜,时不时地就会“别有忧愁暗恨生”。 骆离疏觉得非常有必要去寻回自己曾经的静若止水的处子心境,若想要达到“也无风雨也无晴”之境界,他的一颗男儿心需要被唤醒,以后每天照镜子的时候必须在心里警告一遍自己:“我是个男人!”或者摒弃掉女子那每日必得对镜理云鬓的坏习惯,干脆就不照镜子、少照镜子。 斗酒 谢言和柳枝早就偷偷商量好了重阳节放假那天约几个要好的男生和女生一起去登山。谢言听柳枝说骆离疏重阳节不回家,便请她一定要叫上骆离疏一起来,虽然他嘴上说是谢云很希望骆离疏一起去,但其实是自己也很想多看一眼这个绝色美女。 谢言做为一代风流的仙家弟子,虽然一入学就显露出其学渣本质,但广纳人脉,结交朋友可是他的长项。他发现众多男修都有追求校花骆离疏的想法,但偏偏这个骆离疏是个高冷美人,总是跟男修们保持距离,连谢云这样的内外兼修、掷果盈车,要样貌有样貌、要成绩有成绩的美男学霸竟然都入不了她的法眼。 谢言心中除了为谢云鸣不平,更想为他做点什么,当然如果骆离疏看不上谢云,若能阴差阳错地相中自己那也算是件幸事。总之最后不管他二人谁能成功,芷阳山选手中有修习成绩名列前茅的,有追到了书院中绝色校花的,那都是光耀了芷阳山谢家的门楣。 于是谢言见正面攻击无效,便采取迂回战术,他先结识了骆离疏身边的柳枝姑娘,然后再伺机想着法地给谢云和自己创造机会跟骆离疏套近乎。 柳枝因为跟骆离疏走得比较近,不知不觉地便成了两个谢公子的内线,比如像骆离疏每天什么时间、去哪里自修功法这样的情报都是她不经意间透露给谢云和谢言的。柳枝早就发现骆离疏好像是一直在刻意回避谢云,所以她约骆离疏去爬山的时候就没敢告诉他是和谢言商量好的,在山上会跟几个男修碰头。 谢云跟另外三个男修一起走出书院大门口时老远就看到了骆星辰从一辆马车上下来,这位打扮招摇的姐姐看到自己时似乎有些吃惊,像是有意想钻回车厢避开。谢云为了赶在她钻进车厢前跟她打招呼,身上的仙法都用了出来,所以在骆星辰看来,不知怎的只一眨眼的功夫谢云就到了自己跟前了。 谢云主动上前跟骆星辰打招呼,并提醒骆星辰自己与她在西溪河边有过一面之缘。骆星辰当然是记得谢云的,但她就是不清楚此时此刻是个什么状况,所以支支吾吾地不置可否,而且想到骆离疏竟然还骗自己说在书院里没有见过谢云,心中那叫一个万马奔腾。 谢云为了打消骆星辰的顾虑,直接把骆离疏的那些谎话又原样照搬给了骆星辰。骆星辰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才彻底放下戒心,热情奔放地跟这几位仙家的男学修们聊了起来,几人越聊越火热,男修们这才知道原来骆星辰和骆离疏都是临安名酒“神仙笑”这个豪门家里的三小姐和四小姐。骆星辰被以谢言为代表的一众男学修夸得心花怒放,于是就借花献佛,直接把自己带来的十坛“神仙笑”毫不犹豫地送给了这几个男学修。 谢云、谢言还有另外两个男修一看是正宗的临安名酒“神仙笑”,差点高兴地晕过去,果然是应了这酒的名字,令这几个将来有可能会飞升的神仙笑得合不拢嘴。于是几人先向骆星辰道了谢,接着便手脚并用、连扛带拎、借着各种提拿法术带着那十坛子“神仙笑”向凤凰山的方向飞奔而去,消失之快像是生怕这个骆家三小姐忽然会反悔让他们把酒还回来一样。 没一会儿功夫,男学修们携着好酒便登上了凤凰山顶,找了一处幽静之地闲聊起来,闲聊之中有人提到了“神仙笑”家的四小姐骆离疏,几人在谢言的带领下一番调侃,一致认为骆离疏又漂亮家里又有钱,虽然不是仙家出身,但似乎很有仙缘,整个人看着就是一副仙风道骨,以她的资质必定能飞升,将来也算是个仙界中的白富美了,谁若能娶到她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几人中唯有谢云默不作声地听着其他人闲聊而没有任何回应。 四人正闲谈之中,忽见三个女修也从山下走了上来,谢言第一眼没看见骆离疏,脱口就问柳枝道:“骆离疏怎么没来?”这话刚好也问到谢云心坎上了。柳枝和另外两个女生一阵调侃和嬉笑,开玩笑说是不是骆离疏不来,就没她们几个什么事了?她们现在就好回去了?云云。 玩笑之余,柳枝伺机安慰了一下谢言,告诉他骆离疏要跟姐姐说几句话,随后就到。接着几个人准备开坛饮酒,骆家三小姐想得很周到,连酒碗都给备好了。 谢言提议男修和女修来斗酒,比赛哪方喝得多,输了的一方下次几人再聚时要负责出酒钱。柳枝听后马上反对说女生怎么能喝得过男生,这样不公平,正争论不休之际,忽听一个声音传来:“好的,我们来斗酒!”说话的人正是骆离疏,几人寻声望去见他从山下走来,美丽容颜与山中秋色交相辉映,光彩照人。 三个女修有些诧异,她们还以为骆离疏是在开玩笑或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就随便应承了谢言的提议,还没待她们让骆离疏反悔,不想骆离疏径直走到一个酒坛子前熟门熟路地开了坛盖,抄起一只酒碗就连喝了三碗酒。接着他用衣袖抹去嘴边残留的酒水后对在场的众人说道:“我来晚了,先自罚三碗,下面我们就开始斗酒吧!” 骆离疏一路上山来,实在是太渴了,于是他就先喝上三碗酒来解解渴,美其名曰是自罚,实际上还怀揣着美酒不流外人田的小心思。他这一举动惊呆了在场的一众学修,女生们像是看到了救世主,男生们如临大敌。 不过谢言认为骆离疏只是在虚张声势,并未被他这阵仗吓到,因为谢言经常出入于酒色生香之所,喜欢一边喝酒一边听唱曲,他还真没碰到过哪个女子能喝得过自己。谢言觉得骆离疏不过就是个从小在酿酒世家长大的闺中小姐,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可能是太高估自己的酒量了。 谢言见骆离疏欣然应战,先是代表在场的几个学修向骆离疏的家人表达了一下他们几人的不胜感激,接着又不失时机地提醒骆离疏:“那下次再一起喝酒的时候,又要麻烦骆小姐从家里运酒了。”此语暗示骆离疏你输定了。 骆离疏毫不示弱,从容地冲谢言回道:“那当然没有问题,你们几个准备好酒钱就是了。”此话一出,激起了几个男修的昂扬斗志,他们想着若是被一个女子的豪饮三碗之举和一句话就吓到了,怎配做男人。 可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骆离疏那“三千越甲可吞吴”的酒量,果然不是吹的。美酒面前这个酒坛子里泡大的骆家“小姐”自然是如鱼得水,只见他全然不顾形象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一碗接一碗地喝酒,一只手撑着膝盖,一只手将酒碗举过头顶,手腕一抬,脖子一仰,一碗酒顷刻下肚。 这“疏狂图一醉”的豪放之举令他一直以来在人前保持的大家闺秀的淑女形象顷刻间荡然无存。这骆小姐哪里是在斗酒,纯粹是想把自家的酒喝回肚子里才算赚回老本,商贾之家的小姐果然是锱铢必较、铜臭味儿十足。 骆离疏喝下去一碗,男修中就得有人紧跟着陪喝一碗,另外三个女修怕他喝多了,想帮他承担几碗,骆离疏竟似是舍不得让她们喝一样,只见他大手一挥,那意思就是没你们的事,只管观战。 这几个女修最后还是从骆离疏的手上抢过来几碗酒喝进了肚,毕竟这可是临安城的名酒“神仙笑”,总要品尝一下味道,若是一口都没喝到的话那不就等于是除了男生喝掉的外,其余的又都还给骆家庄了? 谢言几人被骆离疏灌得毫无还手之力,微醺中谢言似乎有些失望地偷偷跟谢云抱怨道:“这个骆离疏还算是女人吗?这种女子会有谁敢娶?”谢云也是喝得醉眼迷离,但还算是清醒,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骆离疏,听谢言这样问,只是笑而不答。 几人斗酒斗地酣畅,十坛子酒没多少工夫便被风卷残云,骆离疏这以一当十的酒量不知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熏陶的,总之是吓坏了几个男修,惊呆了几个女修,在这几人心中原本的万鹤书院一枝花秒变万鹤书院一酒桶。 谢言更是被骆离疏的酒量和不拘一格吓得对他好感全无,果断决定把骆离疏让给谢云。 斗酒结束,几个人看天色不早,知道书院有返校时间的规定,于是几个头脑清醒的女生和几个头重脚轻的男生便沿着原路返回了书院。 骆离疏回到书院,“神仙笑”的后劲儿有些上了他的头,他在自己房间里准备睡觉,可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谢云喝多了酒后目色迷离地看着自己的眼神。 白天骆离疏在山上斗酒的时候不经意地瞟了谢云几眼,发现他无论是清醒还是不清醒的状态下都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看得骆离疏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好在有自家美酒壮胆,他才能得以从容自若,没有在众人面前表露出什么异样。 骆离疏发现自己闭不闭上眼的好像都睡不着,总是不经意地会想到谢云,然后思之所及地导致脸颊发红,浑身燥热,于是他决定出去吹吹风、散散心。 骆离疏在书院的园子里闲逛了一会儿,然后竟不知不觉地溜达到了后山上谢云教他修习的地方。月色下他看到一块山石上赫然坐着一个人,那人侧身朝着自己正在仰头望月,骆离疏竟被那“月下人如玉”的侧影吸引住了,此时对方也发现了骆离疏的到来,这人转头看向骆离疏,二人目光交汇时都认出了对方,原来那人是谢云。 谢云看到骆离疏后还特意用手揉了一下眼睛,似是在检验一下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自己心中虚幻而出的。当谢云最终确认骆离疏就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眼前时,不知他是吃惊更多些还是欢喜更多些,舌头似是有些打结地问道:“骆离疏,你怎么来了?” 骆离疏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就知道他此时还是一副惺忪醉态,反而没有刚才猛一看到他时那样紧张了,因为他想到即便是谢云此时此处碰到了自己,也许到了明天他就根本不记得今天晚上的事情了。 骆离疏:“那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谢云:“骆离疏,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骆离疏听他这样说,忽然有点害怕他继续说下去:“你喝醉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没有醉!”谢云忽然是想起身证明自己腿脚很灵便,不想还没站稳就一屁股又跌坐回那块石头上,而且还差点歪倒在一旁。骆离疏看到谢云那样一副憨态,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果然是应验了两个说法,一个是喝了酒后总说“我没醉”的人必是醉得最厉害的那个,另一个就是临安名酒“神仙笑”的后劲真的很猛。 骆离疏见谢云坐在那块石头上有点摇摇晃晃的,赶紧上前去准备扶他一把,虽说是男女授受不亲,不过骆离疏很清楚,此时此地根本没有谁是女人,而且谢云醉成这个样子总要有人搭把手。 当骆离疏走近谢云用手去扶他的胳膊时,不想谢云又不自量力地想要站起身来,结果当他再次跌坐回那块石头上时,竟然把骆离疏整个人都往自己这边拽了过来。也不知道谢云此举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骆离疏一个没防备失了重心,结果身子一偏背对着谢云一屁股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他感到这样实在是太失礼了,欲意赶紧起身,身子刚刚欠起来,不想谢云两只胳膊突然从外围把他的上半身环住,又把他给摁了回去,这回谢云绝对是故意的。 骆离疏坐在谢云的大腿上被他双臂环抱着,后背贴在谢云的胸膛上,他此时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谢云的心脏在砰砰直跳。骆离疏感到自己的头部热血上涌,他的后颈上裸露的皮肤处能感觉到谢云吐纳出的气息,那气息似乎令他整个人都有些酥麻,此时骆离疏真真实实地感觉到是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不止,接着他听到谢云带着醉腔说道:“骆离疏,叫我一声哥哥就这么难吗?”话语中像是带着一丝幽怨和几分宠溺。 此时此刻骆离疏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子在花前月下幽会时可能会做的事,可能会说的话。他似乎感觉到谢云揽着自己的双臂环得更紧了,面庞似是贴上了自己的脖颈,不管他是醉得不省人事地靠过来还是有意而为之,这个举动竟然搅动得骆离疏心里痒痒的,如果再任由谢云这样胡闹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真要变成一个女人了。 于是他挣开谢云的环抱,蓦地站起身,扭头冲谢云说了声:“别闹了!”。谢云本来就醉得有些厉害被他这样一挣差点在原地歪倒,骆离疏赶紧反过身再次扶住他,这次骆离疏有了准备,毕竟自己也是个男人,论劲道不会输给谢云,就是刚才他那一下子让自己猝不及防,才被他占了便宜。这一回谢云倒是没有什么轻浮的举动,像是知道骆离疏有备而来,真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谢云虽然手上没了什么动作了,但嘴巴上却是越发地轻佻了,对着骆离疏都不称呼全名了,一会问:“离疏,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一会又问:“离疏,你为什么不愿意叫我哥哥?”骆离疏只是听着也不回答他,就是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看来这个谢云最近真的是被自己给憋闷坏了。 骆离疏不理会谢云的那些不知是酒后真言还是胡言乱语,他对谢云施了些刚学会的经脉之法,给他点了几个穴位让他顿时老实了很多,然后便连拖带拽地把他送回到男修的寝所门口,还好一路上没被什么人看见,否则骆家小姐的名节就不保了。 瓦舍 重阳节那天之后,骆离疏就开始躲着谢云,他知道谢云应该是在追求自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自古美女多得才子垂怜,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如果冒充美女去博得男子爱慕,那应该就算是招摇撞骗,骆离疏可不想当这样的爱情骗子。 除了这个原因,骆离疏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太正常了,自己明明是个大男人,但是他一想到那日谢云酒后的举动就会脸红心跳。于是骆离疏开始有意躲着谢云,最好看不到他,尽量不去想他。 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回归正常,骆离疏时常刻意地把目光聚焦在女学修身上,每天在女学修里面看看哪个最漂亮,哪个最可爱,哪个是自己的理想型。但是一想到“可爱”两个字的时候,他脑子里闪现的竟然是谢云的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容和那天他酒后对自己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 骆离疏认为自己一定是被谢云挑逗地神志中失了些清明,就如同修了魔道的人走火入魔一样,需要一些时间来修心养性,静心调息,而且必须要远离那个罪恶之源——谢云。 自重阳节之后,骆离疏的酒桶名气在万鹤书院里不胫而走,无论是男学修还是女学修听闻了他那日的光辉事迹后均是褒贬不一,有的说他是徒有其表的酒囊饭袋;有的说他是酒场上的巾帼英雄;有的说这种女子没人敢娶;有的说娶这种女子再好不过,可以在家中举杯对饮,再也不愁“独酌无相亲”了。总之是各有各的立场,各怀各的心事,众说纷纭。 谢言已经是不止一次地在谢云面前表达了自己对骆离疏的震惊和失望,他认为喝酒如此海量的女子多半会有家暴倾向,叫谢云小心一点,万一娶回来一个河东狮子,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但是谢云不为所动,仍旧一往情深。谢云最近发现骆离疏似乎总是有意地回避自己,所以一直情绪不佳。 重阳节后谢云就再未有跟骆离疏单独地或是近距离地碰过面,最近距离地一次应该算是在万鹤书院的秋季运动会上,有一个比赛项目是男女对抗的踢毽子比赛,最后决赛的那场比赛中,他们同时位于一个比赛场地上,这算是谢云难得一次的最近距离地面对骆离疏。 但是整场比赛下来,谢云就只能是傻傻地看着骆离疏,而骆离疏根本就没朝自己这边看一眼。比赛过程中谢云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被一起上场的谢言等几人骂成“猪队友”。可想而知,最终结果是男生完败给女生。 骆离疏在各场男女对抗的踢毽子比赛中表现突出,十分抢眼,总算是把他那深入人心的酒鬼形象扳回一局。因为踢毽子一直是女孩子们酷爱的运动,骆离疏在家里的时候姐姐们正好三缺一,从小到大玩踢毽子比赛时就把他拉进来补足两两对踢的阵营。所以骆离疏的踢毽技巧是从小练就,加之他一个男子在体力方面要比女子强许多,那在赛场上自是技压群芳,艺冠群雄。 谢云自进入万鹤书院以来一直就是以“别人家的孩子”这样的形象而存在,禀赋高,悟性好,人又很勤勉,修习成绩名列前茅,很快便在众修仙弟子中脱颖而出,十分给芷阳山谢家增光添彩。 因万鹤书院乃是仙界名校,这名校的教习方法绝对是一流,谢云在这样的名校中修习,其修习进度不仅快于旁人,相比他在芷阳山时更是突飞猛进。 所以谢云在离开芷阳山之前,仙守谢灵旭就预测谢云到了万鹤书院后,估计不出一年就能飞升。一旦修炼到飞升那就相当于能拿到毕业证了,可以卷铺盖走人了,对于谢云而言那就是要恢复皇子身份了。 谢言发现谢云最近的修炼速度有些缓慢,不像以前那样赶进度了,有时候像是在故意磨洋工。自谢云和谢言入学后,芷阳山仙守谢灵旭就与书院的付玄太学进行了多次灵鸽传信,谢灵旭在信中主要是询问谢云和谢言的修习情况。 最初,付太学的回信中对谢云赞不绝口,不吝惜自己的各种赞美之词,而因为知道谢言是谢灵旭的宝贝儿子,就算谢言再怎么不用功、不上进,付玄也只是在信中很含蓄地对谢言的修习情况一笔带过——“该生仍在努力修习中,静待花开”。 不想后来的几封信里付太学似有含沙射影地表达出谢云最近的修习也十分倦怠,很有可能是被谢言带坏了。 谢灵旭知道这一情况后真叫一个着急,心想这要是耽误了二皇子的修习那还了得,于是连发两道加急灵鸽让付玄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儿子,一定不能让他影响谢云的学业。 因为付玄并不知道谢云是仙界的二皇子,他觉得自己这个老相识谢灵旭真是有“大义灭亲”的豪迈,对一个凡人弟子如此惜才,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不用手下留情。于是付玄恭敬不如从命,狠狠地教训了谢言两次,叫他以后不要再影响谢云修习。 谢言觉得自己可真是比窦娥还冤,这个付太学是什么脑回路,明明就是那个骆离疏影响了谢云的修习,就因为骆离疏是女学霸,结果自己这个学渣就要替她背锅。好在谢言当学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小委屈还是承受得住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秋尽冬来,年关如期而至,万鹤书院春节期间放了几天假,离家近的学子选择回家过年,离家远的或者想要留在书院埋头苦修的,放假这几天就都留在书院里了,这其中就包括谢云和谢言两人。 他二人不回芷阳山的原因,一个是因为路比较远,尤其是谢言这个仙法不济又贪玩的人,若等他从临安城出发晃荡到了芷阳山估计就快开学了,还有就是这两个人最近在书院的表现都很不尽人意,被太学在谢灵旭面前告了状,回芷阳山定是自讨没趣,躲都来不及,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留在临安城过年。 自骆离疏疏远谢云后,谢云的情绪一直十分低落,很长时间都没缓过劲儿来。谢言经常开导他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什么的,他好像也听不进去。 其实一直以来骆离疏心情也好不到哪去,虽然他有意躲着谢云,但心里却时不时总要想起他,脑海中那谢云的影子拂之不去,拂去还来。骆离疏觉得他在对待谢云的态度上有些矫枉过正,越是想要给自己纠偏,越是发现自己离经叛道得厉害。 骆离疏在家里过年的这两天被骆星辰烦得不行,因为骆星辰逮住机会就要偷偷问他谢云的事情,她一会儿问“谢云是不是还在喜欢着骆小姐?”一会儿又问“万一谢云知道你不是女人的话会怎么样?”她一边问问题的同时估计还一边脑补着些出格的画面,每次都乐得合不拢嘴。 骆离疏看着她呲着两行大白牙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骆星辰这些直击要害的灵魂拷问和穿透力极强的笑声令骆离疏心烦意乱、坐立不安,但他还要装作十分淡定,假装自己置身事外地在聊别人的笑话。 这样故作淡定了几天,骆离疏实在装不下去了,为了摆脱骆星辰的纠缠,他决定大年初三那天去瓦舍听唱曲。因为像瓦舍这种风尘之地女子是进不去的,那里是男子消费的地方。骆离疏回到家后总算是能换回公子衣袍,还原了自己的男儿本色。 骆离疏出门的时候,骆星辰又像只跟屁虫似的跟在后面,当他听骆离疏说自己准备去瓦舍听歌女唱曲时,吓得就跑回家去了。 正经人家的女子对那种地方都是避之不及的,生怕离得近了被别人看到后沾染上什么闲话。骆离疏见骆星辰被自己吓跑了,心里暗自欢喜,总算是能清净一天了。 临安城里最有名的瓦舍叫百花楼,百花楼在临安城的众多瓦舍中以歌女唱曲最为知名,据说百花楼里的歌女、艺妓无论是容貌、歌唱功底还是弹奏水平在众多瓦舍中都是一流的。 临安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去瓦舍听个小曲什么的是稀松平常之事。骆离疏去瓦舍听唱曲也并非是第一次,因他喜欢喝酒又是个文艺青年,自是对这种地方并不排斥。 但骆离疏每次去听曲既不点百花楼的头牌,也不点青春美少女,他就点一个叫张小小的半老徐娘来给自己唱曲。 这个张小小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百花楼的头牌,据说她跟一个叫薛桃的歌女两人十多年前在这百花楼里曾红极一时,但后来那个薛桃就不知所踪了。 张小小虽然也就四十岁不到,风姿犹存,技艺精湛,但毕竟是在这样一个不仅看技艺,更要看脸、看年纪的地方,很多小歌女十三四岁就出道了,相比之下这个“暮去朝来颜色故”的老歌女自是无人问津了。 骆离疏之所以只听张小小唱曲,并不仅是因为可怜她人老珠黄在这种地方混口饭吃不容易,更因为他跟这个张小小还有一段渊源。 骆离疏五岁的时候差点被一个算命先生拐骗走,后来不知何故这个算命先生又把他扔在街上了,当年多亏张小小在街上捡到骆离疏把他送回骆家庄。 骆离疏已经记不太清这件事了,是后来听父亲告诉自己的,所以骆老爷经常提醒这个小儿子叫他见到算命先生就躲远一点,导致算命先生在骆离疏心里都有阴影了。 因为知道是张小小曾经救过自己,所以骆离疏长大后就经常去百花楼听她唱曲。骆离疏每次见到她都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同样张小小见到他来听曲也是十分地开心,当然歌女见到客人来捧场自然都是眉开眼笑的。 但骆离疏觉得自己对张小小的那种感觉绝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亲切与欢喜,他就似是见到了一个很疼爱自己的长辈,所以后来骆离疏便唤张小小作张姑姑。 告白 正月初三,春寒料峭,临安城的百花楼外依旧“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门庭若市,热闹非凡。骆离疏走进百花楼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本来这个风月场所就是招揽来了一众喜欢看脸的人,骆离疏顶着一张可媲美“潘安宋玉兰陵王”的脸自是招蜂引蝶地聚焦了不少目光,其流光溢彩炫耀夺目。 骆离疏虽非这里的常客,但因其外貌出众,百花楼的主事嬷嬷自然是对他印象深刻,每次见到骆离疏进来,便会冒出想将其收于麾下的心思。 骆离疏被迎客嬷嬷引入雅间落座,不一会儿,张小小便抱着琴还带着个帮她琴瑟和声的小伶人进入雅间,骆离疏见到张小小后起身唤了声“姑姑”。骆离疏自开始准备入学万鹤书院的考试起,就一直没有再光顾过百花楼了,所以他有些日子没见到张小小了。 今天一见,骆离疏觉得她依旧还是那样温和可亲。张小小每次见到这个骆家的小公子,也总是洋溢着一脸的慈祥怜爱之色,二人互相见了礼,接着又寒暄了几句,张小小便问骆离疏想听她唱哪首词曲,骆离疏回了句:“随便唱吧。” 于是张小小就选了几首百花楼里经常被客人点到的词曲唱了起来,她先唱了一首《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张小小这曾经的百花楼头牌虽说现在已是个过气之人,但唱功反倒是更加精湛,歌声悠扬婉转,嗓音清脆动人,“一声雏凤呼,众音不能逐”。接着她又从“琵琶弦上说相思”唱到“自是春心撩乱,非干春梦无凭。”这又是相思又是春心、春梦的,竟然让骆离疏听得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骆离疏来到这里一边饮酒一边听唱曲,越听心情越好,不想今天“听闻清歌,辄唤奈何”,却是越听越伤感,心中竟似产生了些“良辰美景奈何天”的遗憾。 几曲唱罢,骆离疏觉得自己如果再继续听下去心中那股莫名奇妙的伤感就要继续发酵成相思泪了,于是他决定打道回府。骆离疏以为自己摆脱了骆星辰的聒噪,就能平心静气一些,不想几首小曲又撩拨地他心烦意乱。于是等张小小唱完一首曲子后,骆离疏便跟张小小行礼告辞,准备离开。 百花楼听曲的地方分为雅间和大堂,大堂里有戏台勾栏,歌女艺妓在台上表演,台下布置得如茶肆一般,一个个小圆桌旁三三两两地围坐了许多观众,一边品茶或饮酒一边听曲。 骆离疏出了雅间便能看到大堂全貌,他无意地扫视了一下坐于大堂中的听曲之人,竟然看见几个眼熟的少年公子,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几个少年公子中的一人是谢言,其他几个也都是自己书院里的男同修。 骆离疏一看到谢言,立刻就想到了谢云,他一边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半张脸,一边仔细地辨认了谢言周围的几个男修,发现里面没有谢云,随即稍稍松了口气。 一想到自己这一身男儿装的公子哥打扮,骆离疏觉得必须要绕开这几个同修,他正思忖着,大堂之中的谢言忽然站起了身并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眼看他的眼睛就要扫视到骆离疏这个方向了。骆离疏见状赶紧继续捂着脸,半猫着腰,掉转了个方向,欲意快步绕开谢言几人的可视范围尽快从百花楼里撤离。 骆离疏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有些仓促,慌不择路中竟然迎面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额角抬头一看,顿时傻了眼,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首,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不躲了,因为此刻比碰见谢言那几个人还要糟糕,与自己狭路相撞的竟然是谢云。 正月初三,酷爱饮酒听曲儿的谢言约了几个留在临安城里过年的男学修一起去百花楼听唱曲,这几人早就听闻临安城里以唱曲闻名的瓦舍就是这个百花楼,据说这里的歌女不仅年轻漂亮,而且技艺精湛,曲子都唱得十分动听。 谢言见谢云放假期间一直情绪不佳,似乎也没什么心情埋头修习,于是就想帮他调剂调剂心情,生拉硬拽地把本无心听唱曲的谢云也捎带上了。 他们几人在大堂里听曲的时候,歌女唱到那你侬我侬或是离愁别恨的词曲时,谢云听后便顿生烦闷,有点坐不住了,于是便起身到大堂各处随意走走。竟然不想迎面跟一个似乎在仓皇躲避什么的贵公子撞了个满怀,结果就变成了“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自己怀抱中”。 谢云见到骆离疏一身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打扮,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此时骆离疏正背对着谢言几个人,并且已经被面前这突如其来的谢云惊到不知该说什么了。 谢云看到谢言正朝他二人这边望过来,立刻明白骆离疏刚才为何这般慌乱地躲闪了,于是他二话不说,也无视谢言正在冲自己这边招手,拽着骆离疏就逃开了谢言的视线。 骆离疏就这样稀里糊涂、脑子里一片空白地被谢云拽着快步走出了百花楼,说来也怪,刚才骆离疏在听曲时郁结的各种烦闷情绪,竟然在见到谢云的那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了。 骆离疏像是被谢云掩护着一样,二人走到百花楼外的一处空地上,此时天色虽晚,空中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地上原有的积雪映衬着不远处百花楼外亮眼的灯光,照得周围仿如白昼,骆离疏紧盯着谢云的同时大脑在飞快地转动,他拼命地思考着要如何应对此刻的局面。 这时谢云先开了口:“你是骆星星?还是骆离疏女扮男装的?”骆离疏看到他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还未及回答便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冻的,瞬时打了个喷嚏。 谢云见状忙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顺势把那披风披在骆离疏的身上,他一边帮骆离疏系好那披风上的系带,一边柔声又略带一丝顽皮的口吻说道:“我知道你就是骆离疏,你根本没有什么双胞胎弟弟。” 骆离疏听后,脑子里有点发懵,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谢云一直以来喜欢的并不是骆小姐而是骆公子?骆离疏差点就想接着问下去:“你早就知道我是个男的?为什么还要追求我?”但是这样一个问题似乎太直白,太煞风景,跟此刻的点点飞雪中两个面对面的翩翩少年互相凝眸的瞬间格格不入。 其实谢云之所以一直没有跟骆离疏挑明早就知道他是个男子,也是因为心里害怕,害怕自己这样的心思把骆离疏吓跑,因为他知道一个男子去追求一个女子还能名正言顺,但若是去追求一个男子那便是人言可畏了。 但是刚才百花楼中偶遇骆离疏的一瞬间,谢云觉得自己实在苦撑不下去了,再不表白可能就要疯掉了,于是心中各种翻云倒海之后,他决定告诉骆离疏早就知道他是个男子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骆离疏总算开口了,他的第一反应似是想责怪谢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场所。 谢云的回答是:“我.....,你......”估计他是被骆离疏的责问吓到了,想先解释一下自己是怎么被谢言硬拖过来的,但又感到这样的解释有些刻意,苍白无力,随即他似是想反问骆离疏“你不是也在这里吗?”但是又发现根本没有这个胆问出口,这种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招惹骆离疏。 骆离疏问完也感到自己确实有些挑毛拣刺,这应该是缘于他最近总是对一些小事情莫名地敏感,少年公子去瓦舍听个小曲,寻个“何处高楼无可醉”,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骆离疏收敛了心中的那股小小怨气,他觉得刚才谢云帮自己披斗篷的举动似乎流露出暖心的温存,谢云此时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满含着柔情与爱怜。 近日来积累在骆离疏心中的所有绵绵愁思瞬间化为乌有,那个在心里萦绕了千百遍的“若是谢云知道自己是个男人就一定会失望”的想法竟然是杞人忧天,他不想再欺骗自己,不想再浪费此时与谢云的难得相遇。 于是骆离疏开口对谢云说道:“谢云哥哥,想不想一起喝酒?”一声哥哥把谢云唤得心荡神驰,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在雪中夜色的映衬下更加楚楚动人,眼中流转的光波熠熠生辉,他冲骆离疏点了点头。 骆离疏带着谢云来到骆宅偷偷翻过了自家的院墙,二人都有仙法傍身,翻一座凡人家的院墙如履平地,因为骆离疏怕走正门遇见骆星辰或是骆家的其他什么人,节外生枝,耽误了他二人难得一聚的开怀畅饮。 骆离疏领着谢云来到骆宅里一个入口处十分隐蔽的酒窖,他让谢云稍等片刻,不知跑去哪里找来了酒窖门上那把大铁锁的钥匙,门被打开后丝丝酒香扑鼻而入。 二人摸黑走进酒窖,骆离疏熟练地摸到一个位置然后点燃了酒窖内的一盏油灯,灯光照射下,但见酒窖内整齐摆放着大大小小各种规格的酒坛子,全部是临安名酒神仙笑,果然追求一个酿酒世家的公子,能带来不少的附加价值。 骆离疏熟门熟路地开了一坛子酒,并找来了两个酒碗,二人坐在酒窖的地上背靠着几个大酒坛子就开始了交心对饮。谢云跟着骆离疏进了酒窖,一直没有说话,但眼睛一刻也没有从骆离疏身上移开,那眼神似是在诉说着自己一直还不能相信这并非梦境。 谢云在百花楼的时候前一秒还相思难耐地思念着骆离疏,后一秒便跟骆离疏撞了个满怀,而此时又真真切切地跟骆离疏这么近距离地在一起举杯共饮,这不是天意是什么,人生有时真的如掷骰子,你不知下一秒掷出的会是几点。 骆离疏一直在给谢云劝酒,谢云自是开心地每一碗酒都一饮而尽。骆离疏知道以谢云的酒量定是喝不过自己的,据说酒后吐真言,他要等谢云醉了以后,有些事情要好好问问他。 果然几碗酒下肚,谢云又开始像上次一样舌头打结,开始说胡话了,他一会儿冲着骆离疏叫骆星星,一会又叫他离疏。骆离疏被谢云叫得有些发慌,他担心谢云会不会对自己的性别还是有些错乱,莫不是自己天生这副女子的面相令他误入歧途地产生了些许混乱,绝不能让他含混不清地去喜欢一个自己还没弄清是男是女的人。 于是骆离疏按耐不住想要探查谢云内心的冲动,凑到眼神迷离的谢云跟前,一字一顿地问道:“谢云哥哥,你到底是喜欢骆小姐还是骆公子?” 谢云也许是真的被骆离疏灌了太多的酒,他先是回答道:“我喜欢的是骆公子。”还没等骆离疏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来,谢云忽然又醉意十足地改口道:“不对,不对,我喜欢的好像是骆小姐。” 接下来谢云的回答就是一会儿骆公子,一会儿骆小姐地反复不定。骆离疏看着谢云那副惺忪醉态,实在是无可奈何,谢云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令他的心忽上忽下。骆离疏觉得自己今天应该是黔驴技穷,问不出什么来了,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他的心悬而未决。 正当骆离疏无计可施,为没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而有些怅然之时,忽然刚才那满嘴胡话的谢云竟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接着他脸上的醉态全无,原来他刚才喝得不省人事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谢云静静地看着骆离疏,眸中饱含浓浓爱意:“离疏,我 共犯 号外!号外!仙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件。芷阳大君仙位被废,即将发配牢山,注意是发配不是贬谪,芷阳大君从大君之位上被贬下来,不仅被废掉仙籍,而且还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有罪之人,将被打入牢狱。 牢山是仙界关押重犯之地,据说整座山都被施了镇压之术,那里常年都是极寒天气,山上白雪皑皑,牢山就如同一个巨型的锁仙塔,有罪的仙人被镇于此处后便会法力全失。锁仙塔只是临时关押轻罪之人令其面壁思过之用的仙界法器,而牢山那就是仙界中的御史台狱,镇压的都是重犯。 大皇子祁阳大君严风即将被晋封世子,只等世子晋封大典之后就算是正式登位了。二皇子芷阳大君之所以被发配,听说是犯罪情节相当地严重,在他被关押于锁仙塔期间便从锁仙塔里逃了出去,逃出去竟然是为了去救一只魔,而且匆忙中都没有掩饰身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祁阳大君和其部下再次大打出手,还得到了不明来历的魔族兵将的掩护。 芷阳大君被下狱的罪名据说是串通魔族之人,匿藏魔贼,拒不交代魔贼去向等多宗通魔之罪,至于具体通魔的细节上仙庭并未有公布。坊间还有传言说被芷阳大君救走的那只魔是十多年前被仙界剿灭的魔君离涧的儿子,但是这个说法从民间到仙界大多数人都认为是无稽之谈,众口铄金,有夸大其词的嫌疑。 通魔是仙界的重罪,而且是在众仙家的眼皮子底下犯的事儿,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仙君为堵住悠悠众口,给众仙家一个交代,自是不能手下留情,于是便做出了免职,废仙籍,发配牢山十年这样的严重处罚。 不管是哪种传言,唯一被毋庸置疑的消息就是揪出芷阳大君通魔之人是祁阳大君,这个说法似乎根本无需仙界内部的人去证实,民间的吃瓜群众不用脑子都会往这上想。 总之大部分听客听到这里便已经开始怀疑芷阳大君通魔的真实性了,一致认为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幕,这故事不就是多少年来皇族之争的老生长谈吗?怎么看都像是两个皇子在争抢世子之位,其中一个把另一个虽然不算是莫须有但至少应该是蓄谋已久地给扳倒了。 对于这件事情最伤心的莫过于仙后谢虞,谢虞从一开始的坚决不相信,认准了是严风的恶意构陷,到后来因为有太多在场的仙家出庭作证,众口一词地说看到了严华在很多魔族人的掩护下救走了一只魔。甚至那天仙兵们和那些天降的魔兵还激烈地交过手,再加上严华也亲口承认自己确实是救了一只魔,至于什么原因他绝口不说,一心只想被治罪。 仙后谢虞在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的情况下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连续多日的闭门不出,卧床不起。 严风回上仙庭将此事跟仙君汇报后,仙君严禄也是着实地大吃一惊,甚至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半信半疑。虽然严禄曾一度怀疑和忧心过魔君的血脉没有被完全铲除,但因又多次被严风证实那魔君之子是命丧斩魔刀之下,所以如今严禄在反复求证之后好不容易已经完全接受了严风每次的保证,然而当他听到严风忽然这样说时,却又不免有些疑惑会不会是严风出于什么目的的夸大其词,因为严禄清楚地记得,当年见过魔君这个血脉之人只有严风和严佩。就如同有些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总是会有人怀疑它的存在,一旦真的发生了就又开始心存疑惑这会不会不是真的,严禄对此事的心路历程就属此种。 当年除魔大战后,仙界在魔族内的卧底上报说魔域内一直有传言,说是魔君离涧除了与魔后所生的三个儿子外,他还有个私生子流落在民间,而且就在临安城附近。因这个私生子身上有魔君的血脉,当然必是仙界急于铲除的对象。 为了不打草惊蛇,仙君当时把这个任务作为一项秘密任务交给严风去执行,同时祁阳山君丞严佩也主动请缨要协助严风去剿灭这个魔君的血脉。后来二人不负使命,将魔君血脉斩草除根。因从一开始就是一项秘密任务,所以此事在仙界之中一直未有公开。 在朝堂审讯之中,虽然严风提到严华所救之人是魔君的血脉,因神官们都知道当年天涯山大战时魔君的血脉全部被铲除,所以许多人虽然没有当面辩驳,但都是心中存疑,总觉得那会不会是祁阳君严风的一面之词。 严华帮助一群魔族之人保护了一只魔灵,确实是很多仙家亲眼目睹的,至于祁阳大君所说那只魔灵是魔君离涧的儿子。对于这一点很多人都抱着“相煎何太急”的怀疑态度,只当是严风故意的危言耸听,目的是为了给芷阳大君治重罪。 自那日严华救走离疏之后,严风和其所帅兵将被一群训练有素的魔族兵将拖住,等那群魔族兵将看见严华和离疏逃走后,便又训练有素地逃离了,严风当时急于脱身去追严华和离疏,结果两边都落了个空,不仅让严华和离疏逃走了,魔族这边也一个活口没抓住。 后来严风率领仙兵把临安城翻了个底朝天竟然没有发现那群魔贼的半个影子,这群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虽然严风在追击离疏这只魔的道路上千回百转,最终还是让他给跑掉了,但是严风却意外地将芷阳大君严华给扳倒了。他没想到自己把严华搞掉得这样轻松,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主动让路给自己,得来全不费工夫,所以本次除魔行动中最志得意满的赢家非严风莫属。 严风一直怀疑与严华勾结并救走离疏的一众魔族人有可能逃去了北方,所以他呈报仙君准许他先临时接管芷阳山部并去当地除魔。 仙君命严风先准备世子册封大典的相关事宜,并要求他可以逐渐开始协助自己主持仙界的相关政务,须得在上仙庭的群臣中不断地树立威望。因册封世子对严风来说毕竟是多年夙愿,于是他决定等世子册封大典结束后再行剿魔事宜,在这之前仙君已命芷阳山部的君丞谢灵旭加强在当地的搜捕和防范。 近些日子,严风搬回了自己在仙居山的行宫——雀桓宫,雀桓宫是严风在仙居山上的行宫,仙君的两个皇子在仙居山上都有行宫,如今严风将被册封为世子,就经常会住在仙居山上协助仙君主政,他的雀桓宫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清了。 严风自常住雀桓宫后,竟然无意间总是会想到殷素,他发现自己虽然人已常住仙居山,反而不像以前一样偶尔能在朝堂外或仙居山的出口处看到文书上仙了。 严风一直想知道那日坠崖之后殷素是否返回了仙居山,他竟然无故地担心殷素会不会畏罪不敢回上仙庭了,还特意派李仪去打探,李仪探听回来后告诉他殷素已经在文书阁里正常公务了,严风的心这才稍稍宽慰了些。 他思忖着见不到殷素是不是因为她故意躲着自己,因为追击牛二那天他二人惨烈收场,好在有惊无险。严风这几日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反复询问这样两个问题:“殷素会不会还记恨我?是她阻我除魔在先,我下手狠点应该没有错吧?” 自那日严风在谷底把殷素救了之后,严风回到仙居山就总是希望在朝堂之外能像以前一样经常碰到殷素,但是事与愿违,他竟然一次也没有碰到过。 严风搬回雀桓宫后时不时竟然冒出来去文书阁办点什么公务的想法,但是他好像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需要去文书阁办的事情。 不知是什么原因,严风近日来开始搜肠刮肚地去想自己跟殷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严风记得那应该是在自己的成童之礼前,他在仙居山外练剑的时候第一次遇到殷素,那时候殷素因第一次来仙居山迷了路,找不到进仙居山的入口,然后向他求助。 第二次就是在文书阁里,那时候老天师殷弘还在世,他和严华被母后带去文书阁拜访老天师,那天严风知道了殷素是严华的未婚妻,他还发现殷素在协助老天师做事时非常地认真和一丝不苟。因为严风自身的行事做派就是严格谨慎、滴水不漏,所以那天在文书阁里他多看了殷素一眼。 成童之礼后,严风就常住祁阳山了,定期会来仙居山看望父皇和母后或是述职。严风感觉是自己被晋封了祁阳大君后,他碰到殷素的次数就开始多起来了,尤其是去参加除魔大战之前,他偶尔就会在仙居山的出口处不经意地碰到殷素。 那时殷素只要见到他总是会时不时地提醒自己一些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严风记得好像大多是关于严华的事情,或者让自己关照严华或者劝自己顾念手足之情什么的。总之严风觉得她就是想帮着严华才跑来提醒自己这个那个的,心中其实总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爽。 还有一次严风从祁阳山回到仙居山,闲来无事又跑去仙居山外的那处空地练剑,他竟然无意中发现殷素在一个非常隐蔽之处正在观望自己,于是后来再次碰到殷素时,便询问殷素是不是想学习剑法,因为看到她在偷看自己练剑,他清楚地记得殷素当时的表情很是奇怪。 严风即将晋封世子,李仪自然是欢天喜地,因为他马上也要从祁阳君待诏晋升为世子待诏了。 有一天,李仪竟然跟严风忽然提到了殷素:“殿下,你在临安城的骆宅门口设计围堵魔贼的那天,有没有碰到过文书上仙?” 严风听李仪这样问,竟然紧张了一下,忙问李仪何出此言。李仪就把他当时看到一个身形很像殷素的女子从人群中带着一个中年男子逃跑并被卢统追赶的事情跟严风汇报了。 严风四下里看看没有旁人,忙凑近李仪压低声音说:“这话你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李仪看到严风一副做贼心虚状很是奇怪,冲严风摇摇头表示未有向其他人提及过此事。 严风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冲李仪说道:“你定是看走眼了,这种话在外面千万不可乱说。听见没有?!”李仪不明所以,但还是使劲地点了下头表示遵命,他觉得最近严风说话做事都很是奇怪,上次还派自己去打探文书上仙有没有在文书阁办公。 其实卢统后来向严风汇报过这件事,严风猜想那个带着斗笠的女子八成就是殷素,她带着跑的中年男子可能是田七。但严风并未在卢统面前揭穿殷素的身份,好在卢统当时也没有看清殷素的脸。严风其实一直担心殷素那天出现的事情被仙界的人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安的什么心”。 还有一件事就是严华是如何逃出锁仙塔的一直是个迷,仙君下令彻查此事。据看守锁仙塔的神兵说有人先把他迷晕了然后把芷阳大君从锁仙塔里放了出去。仙君派专人去审讯,那个看门的神兵一口咬定是个女子把严华从锁仙塔里放出来的,并且这个神兵还说一定要面见仙君陈情。 严华虽已被革职查办,临时被关押于锁仙塔内,不日便要被遣送去牢山,并且一口把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但仙君认为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严华若是没有同伙在锁仙塔外帮忙,他不可能就这样轻松地逃出去,而且这个共犯就是仙居山内的人,兹事体大,必须要把严华那个同伙揪出来。 于是仙君在把世子册封前的一系列事情忙完之后,开始着手调查此事。仙君把严风和君相王九龄还有上仙庭几个重要的神官都召集到朝堂上来,要审一下严华的共犯是谁。 那天看守锁仙塔大门的两个神兵,其中的一个说是看到了有人在外面帮助芷阳君逃跑,前期审讯时就一直说他看到是个女子放跑了严华。仙君一直觉得有可能是彩云和追月中的一个,但因事发当日彩云和追月还在芊蕙宫内禁足,所以仙君特意把仙后谢虞也叫来听审。 谢虞近几日的精神已濒于崩溃,但她还是心疼这个小儿子,声泪俱下地去锁仙塔外问过严华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救走一只魔。在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现实的同时,谢虞也很想知道谁是严华的共犯,她觉得这个共犯罪大恶极,害了自己的儿子,若不是因为这个人严华也不会犯下这样的滔天大错。 两个看门的神兵被带上大殿,他们把已经陈述了无数遍的严华逃出锁仙塔的经过又在仙君面前讲述了一遍。其中一个神兵说自己在锁仙塔外打瞌睡的时候被严华的同伙惊醒,并且看到那人是个女子,这个女子见他睁开眼马上就给自己下了昏迷咒。 “那你看清她长什么样了吗?”仙君紧接着问道,因为仙君和严风包括其他神官一直怀疑这个女子是彩云和追月中的一人在禁足中偷跑了出来,所以殿堂审讯时彩云和追月也被传唤到场。 那个说自己看到严华同伙的神兵听仙君这样问,连忙表现出一副很害怕的神色冲仙君回答道:“启禀仙君,我好像认出那女子是谁了,但是我不敢说。” 仙君感觉到这个神兵应该是知道什么内情,赶紧冲他回道:“但说无妨!” 其实这个神兵那日在锁仙塔外被惊醒后睁眼的一刹那就认出了来帮严华逃跑的同伙是文书上仙殷素。殷素毕竟是上仙庭的大美人,会令人过目不忘,而且她经常在公开场合主持祭祀活动,很多神兵都见过她,加之又是皇子的未婚妻,也经常被神兵们做为闲聊的谈资。 这个开口的神兵倒是很聪明,前期审讯时无论谁问他,他就一口咬定是一个女子放走了严华,并一直说自己没有看清楚,而且绝口不提是殷素。因为这个神兵生怕自己把文书上仙是严华的共犯这件事太早供出来说不定会遭什么人灭了口,毕竟这宫廷里的事很难说,各种恩恩怨怨,尔虞我诈的,别一不小心把自己这条小命给牵连进去。 直到最终到了仙君面前,这个很会审时度势的神兵才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安全的了,而且他觉得若能如实交代出自己看到的这一情况,应该能减轻一些自己在看守中的玩忽职守之罪。于是他在仙君面前便交代出自己看到的是文书上仙殷素。神兵此言一出,仙君震怒,命人传召文书上仙殷素入殿。 心疼 严风听到这个看守神兵的话后脑子里顿时嗡嗡作响,他似乎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前面向仙君述职的时候,一如既往地只字未提在追击那只魔灵的过程中殷素的出现。 严风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殷素施了什么法术了,在仙君面前汇报的时候就是不愿意提到她。 始料未及的是殷素竟然被这个神兵交代出来了,而且严风听到这个神兵这样说,又想到那日殷素竟然真的死心不改地在恢复了神识后跑回仙居山放严华出来阻碍自己除魔,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莫不是那日殷素记恨自己将她打下山崖,所以才要这般一门心思地跟自己对着干?” 想到这里,严风竟然不由自主地心中微微一紧,貌似脑中还闪现出一丝应该早点把这个神兵灭口的念头。 殷素自听说严华出事后,在自己的文书阁里已经是几日的坐立不安,她万万没有想到严华这一次竟然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殷素只道牛二就是个普通的小妖小魔,深得严华垂怜,她以为严华只需化个形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牛二救走就完事了。不想事情竟然闹得满界风雨。而且听说严风一口咬定严华救走的那只魔灵是魔君离涧的儿子,严风和其部下现场还跟不知哪里来的一支魔族兵将交了手。 殷素听到这样的说法后,一种不祥的预感驱使她对严华救的这只魔灵萌生出了些许忌惮,进而又对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一丝不安和怀疑。 殷素虽然是一腔的痴心妄念,有时候为了严风,她会不顾一切、头脑发热地去做些违规之事,但每次做了这些事后,她又有很多的后悔和后怕。殷素毕竟出身名门,自从在上仙庭做了神官后,她每日安分守己,谨小慎微,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因为她身后还有个峨眉山的名门仙家殷家,她身负荣耀门楣的使命,更不能让家族蒙羞。 殷素记得上一次殿堂审讯时,不知何故严风并未把她供出来,所以才得以侥幸逃过一劫。 但她转而想到严风这一次在追击牛二时对自己出手那般狠毒,应该是特别地生气,保不齐会在仙君面告状。加之严华竟然把事情闹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不仅被废除仙籍,发配牢山,听说仙君还下令彻查他的同伙。如若严风这次把自己交代出来,那就坐实了她是严华的同伙,不知道会被怎样处置,若自己这次出了事,那便真的是无言面对江东父老了。 自回到仙居山后,殷素想从仙居山出逃的想法都在脑子里闪过了好几次,她整日里心乱如麻,惶惶不可终日,哪里还敢故意去跟严风碰面,躲都来不及。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当殷素在文书阁接到仙君的传召后,顿时心生绝望,她感到自己的政治生涯可能就要结束了。 殷素换上早就准备好的朝服,跟随传召之人前往太极殿,在去太极殿的路上,殷素一直魂不守舍,整个人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是走过去的还是飘过去的。 进入森严的太极殿,殷素稍微缓和了下纷乱的心绪,再如何慌乱,她也必须先稳住阵脚,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 殷素目不斜视地走入大殿,站立于大殿中央后向仙君、仙后行了礼,她用余光早已环顾了四周,该在的人都在了,包括严风。 仙君见殷素到场,一拍面前的御案,厉声呵道:“文书上仙!你可知罪?”殷素一听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如何回复仙君的质问,仙君所指的是因为严风的告发还是别的什么情况? 一旁的严风在殷素走进大殿的过程中用眼睛的余光扫了她好几回。严风听到仙君这么问,竟然心中再次一紧,瞬时生出了些许担心,他生怕殷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漏了嘴,把自己也给牵连进去,因为他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在仙君面前提到过殷素。 严风没等殷素回答,便先于她开了口:“父皇,这协助通魔之罪可非小罪,要不让这位看守神兵在文书上仙和彩云、追月三人中再仔细辨认一下?” 那个神兵听严风这么说赶紧接话:“仙君,无需辨认,小的不敢说谎,小的看得真真切切,那日在锁仙塔外就是这个文书上仙给我下的昏迷咒,然后放走了芷阳君。” 殷素闻言头皮发麻,血流上涌至头部,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帮助严华从锁仙塔里逃跑的那天,她一时大意被这个看守的神兵给认出来了。 殷素已然听出来,严风刚才那句话竟然像是在提醒自己仙君震怒的原因,告诉她是哪个包子露馅了。他既然这样说,那必定是只有这个神兵把她交代出来了,而严风自己并没有这样做,否则何须提醒她定罪的依据是这个神兵的供词。 想到这里,殷素原本紧绷的一颗心稍稍缓和了一下,一股莫名的心绪同时也涌上心头,她觉察出严风并不想把自己牵扯进严华的事情中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殷素知道今天这个帮严华逃跑的账定是赖不过去了,于是她赶紧诚惶诚恐地在大殿之中跪下,面向仙君施礼道:“臣知罪,那日夜里确实是臣去了锁仙塔,放走了芷阳大君。” 仙君一听再次拍案,厉声道:“你身为上仙庭的神官竟然协助被羁押之人逃跑!你是何用意?” 此刻,殷素的头脑转得飞快,她不能承认自己是为了让严华去救那只魔灵才这么做的,此时必须尽快想出一个合情合理,不知者不怪的理由。 但是殷素情急之下灵机一动想出来的那个理由若是放在严风面前便是是完全地不堪一击,因为她刚才已经承认了是自己放跑了严华,那严风定能推断出来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协助严华去救牛二。 若殷素用这个理由为自己开脱,就等于是在大殿之上在严风的眼皮子底下□□裸地欺骗众人。思及此,殷素急得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人立刻就僵在了原地。 这时严风忽然向仙君开口道:“父皇,文书上仙这么做定是被严华利用了。” 殷素竟然听到严风似是在帮自己开脱,她没有时间再去细想,于是接着严风的话就为自己辩解道:“仙君,臣只是想去在锁仙塔外看望一下芷阳君,因为、因为她毕竟是臣的未婚夫婿。” 在场之人像是听出了她的初衷是缘于想去锁仙塔外“探监”。 殷素继续道:“当我到达锁仙塔门口的时候,两个看门的神兵已经在门外睡着了。芷阳君看到我来了,便在锁仙塔的窗口处对我说,若是来看他那就最好想办法把他从塔里放出来,他就出来待一会儿,我、我们见完面,他就再进塔里去。” 殷素说到这里,在场有人已忍不住偷偷地轻笑起来,因为听出来这是三更半夜儿女私会的桥段。 此时的殷素已经是豁出去了,为了明哲保身,为了江东父老,她也顾不得要脸了。严华反正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无论多切一刀,还是少切一刀,最后都是要下锅的,干脆就把所有过错往他身上推,然后撇清自己,无知被他利用是小错,若是明知故犯那就是共谋之罪了。 于是殷素接着说:“不想我把严华殿下放出来后,他撇下我一个人就跑了,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我更是不知道。” 殷素硬着头皮说完这些谎话,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的从容不迫,在遇到严风之前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说谎,而在遇到严风之后,不知何故自己竟然变成一个谎话连篇之人。 殷素虽然不敢去看严风,但她似乎能感觉到严风投射过来的咄咄目光,这目光应该是已经洞穿了自己的身体。殷素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许无地自容和惶恐不安的情绪,她担心会不会下一秒严风就要戳穿自己的谎言。 果然,大殿之上有一个人的肺已经快要气炸了,严风那飘忽不定的心境似是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不由自主地去帮殷素开脱,他最近这种反复无常的做派前所未有,只有当碰到和殷素有关的事情时才会这样,他有时被这种心境困扰得头疼欲裂。 严风从一开始确实是想帮着殷素瞒天过海,但未曾想他听完殷素这一通瞎话后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感觉自己真正生气的原因好像并非是因为殷素在大殿之上编瞎话,而是他听到的那半夜私会的桥段和周围众人的窃笑。 严风从一开始听到那个神兵说是殷素把严华放出来的,心中好不懊恼,他推算了一下殷素救严华的时间,应该就是殷素被自己救了之后,她一恢复神识就跑回仙居山把锁仙塔里的严华给放了出来,接下来的事就是严华又赶到临安城把魔君的儿子给救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在时间上完全可以无缝对接,闹了半天,原来就是自己多余而为之,自己如果不去救殷素,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 严风想到这里,恨得牙根痒痒,他杀伐果断的内心中又一次泛起那种纠结不清的情绪,他似是后悔去救殷素,可转念一想,好像如果不去救殷素的话自己会更加后悔,那种反复无常的心境再次油然而生。 还没等仙君开口,忽然一个声音从殿堂之上传来:“你在说谎!”这时,大殿上那个一直情绪不佳,坐在仙君旁侧的,长久没有出声的仙后谢虞忽然发了声,他的宝贝儿子的所作所为虽令她近日来已近情绪崩溃。但谢虞作为一个女人,再崩溃的情绪也压盖不住她强烈的直觉。 严华与殷素的婚事一直都是谢虞在操心,她私底下曾三番五次地催促过殷素早日完婚,但都被殷素以各种“不宜嫁娶”的理由一推再推。 作为一个女人,谢虞早就隐隐感觉到殷素对严华其实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如果真的是郎情妾意,若是着急起来,女子那是要比男子更加急不可耐的,可谢虞敏感地察觉到殷素并没有那种急切。 所以在别人看来是很合乎情理的理由,唯有谢虞凭直觉就判断出来殷素必定是在撒谎,至于她跟严华之间到底有些什么内情,谢虞不得而知。 本来就身心俱疲的仙后谢虞,在真真切切地听出了殷素的谎言后,她忽然发现殷素这个女子不简单,在关键的时候为了急于撇清自己,竟然敢在大殿之上,仙君面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而且还面不改色,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谢虞作为母亲一直都偏袒小儿子严华,严华就是犯了再大的错,她也会觉得那是出于什么不可言说的苦衷,永远都是能够被原谅的,但对于殷素这样一个外人,谢虞可就不会有这样的同理之心了。 虽然殷素这个未婚儿媳也曾经是谢虞非常中意的,但是今天殷素在大殿之上的谎言颠覆了她在谢虞心中曾经全部的好印象。在谢虞焦躁的内心中瞬时腾升起各种的阴谋论——这个攻于心计的女子必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进而谢虞又联想到或许是殷素利用了严华,而并非像那个跟自己不亲不近的大儿子所说的被严华所利用。 于是几日来积蓄的伤心、难过与懊恼瞬间发酵膨胀,在谢虞心中交织混沌成无名的怒火,接着她不顾自己母仪天下的尊贵与身份,“腾”地从凤椅上站起来,径直从自己所在的大殿尊位快速走向大殿中央。 当众人还没明白仙后要做什么时,谢虞已经像疯了一样冲到跪在大殿之中的殷素跟前,抬起手就给了殷素一记响亮的耳光,同时冲着殷素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在撒谎!你为什么要撒谎!都是你害了我的儿子!” 严华再怎么有过错,也是谢虞一天天从小疼爱到大的,她就是对他再失望再懊恼,也是骂不出口打不出手的,所以此时谢虞把自己一股脑儿的怨愤全部倾倒于殷素身上。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殷素在众目睽睽之下,始料未及地被谢虞抬手扇了一巴掌,她没想到谢虞竟然看出自己是在撒谎,而且还爆发出这样过激的行为。 殷素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样的对待,被谢虞一巴掌打中后她赶紧捂住半边被谢虞扇过的生疼的脸,惊恐地望向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自己吃掉的谢虞。害怕、难过和委屈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其实殷素更多地是感觉到太丢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当着严风的面。 谢虞因为近日来郁结在心中的憋闷无处发泄,今天大殿之上殷素竟然被揪出来是严华的同伙,于是一腔的怨怒都发泄在了殷素身上。 谢虞一巴掌打在殷素的脸上,严风的心头竟似也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地砸中了一般,他的身体像触电一样无意识地震颤了一下。 严风望见殷素脸上挂着的泪珠,心中似有什么莫名的东西搅动翻涌,一下子就把刚才心中郁结的一腔不解与懊恼全部转移到了母亲谢虞身上,他那触电般的身体差点就难以自持,几乎就要扑上前去把谢虞从殷素身边推开。 严风最终还是强忍着没有做出这种冲动之举,他手上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手指甲几乎插进了皮肉之中,严风目光如炬地望向母亲谢虞,眼中充斥着满满的愤怒。 谢虞之举惊呆了大殿之上的一众神官,仙君看到谢虞此时情绪有些失控,急忙命谢虞身旁的侍女将其劝住并搀扶出大殿。 殷素当众挨了仙后的一巴掌,反而让大殿之上的神官包括仙君在内都觉得她是受了委屈,非常值得同情。最终殿审的结论是殷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严华利用,不足以重罚,在文书阁内禁足半月。 退婚 殷素被禁足于文书阁内反思了半月,这一次的惩罚就算结束了,她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那日在殿堂之上殷素虽然挨了谢虞一巴掌,但这一巴掌似乎也帮她赢得了不少同情分。殿审之中包括仙君在内的大多数人都认为文书上仙是被严华利用了,结果还委屈地被仙后迁怒最终挨了一耳光。 殷素在文书阁里禁足时,一直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严风已经是不止一次地帮着她瞒天过海了,而且那天在殿审之中严风明明知道自己就是严华的同伙,竟然还帮着她开脱。 一想到这些殷素脸上微微泛红,她开始幻想现在也许已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孤情暗恋,严风会不会也对自己动了什么心思?莫不是他那不开的情智在慢慢地开化?殷素似乎是看到了曙光。 于是殷素向峨眉山的殷家发去了一只传信灵鸽,请殷家遣人出面速来仙居山把自己跟严华的婚约退掉。 殷素知道现在退婚是最好的时机,一是因为芷阳大君已被废,自己的父母包括所有的殷家人必定是不喜这桩婚事了;其次是因为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是严华为了逃出锁仙塔利用了她的感情,那她因此事对严华心灰意冷必定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所以要趁热打铁地抓住时机把这桩婚约退掉,殷素在信中特意强调,一定要找仙君来退婚而不是仙后。 殷家人收到信后果然反应神速,派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前来商议退婚事宜,那人就是仙君的大女婿殷旭。其实就算是殷素不发去这封信,殷家人在严华出事后就已经有了退婚的想法。以前殷家因为这桩婚事是站队在芷阳君这边的,现在严华失了势,殷家人早就如热锅上的蚂蚁要跟他撇清关系,审时度势地准备另外抱大腿了。 殷旭从峨眉山赶到仙君的仙阳宫那日,正巧世子严风也在仙阳宫内与仙君议事。世子册封大典后,严风已正式晋封世子,仙君要求他逐步地把上仙庭的各项事务熟悉起来,并着手参与掌管朝纲,所以严风会经常出现在仙君的仙阳宫内。 仙阳宫外的守卫通传说是峨眉山的仙守殷旭有事觐见,仙君一听是大女婿殷旭求见,非述职之日,又非在朝堂之上,特意跑仙阳宫来商议,大概猜到了可能是跟殷素有关,严华的事情把殷素也牵扯了进去,殷家的人一直想找机会跟仙君当面赔罪。 于是仙君宣殷旭入堂议事,严风此时就在仙君身边,仙君觉得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婿,都不是外人,殷旭想要商议之事,严风在旁边听听也无所谓。殷旭进了仙阳宫的议事堂,看见世子严风也在,便先后向仙君和世子行了礼。 仙君给殷旭赐座,殷旭落座后想开口跟仙君提退婚之事,看到严风在仙君旁侧,说话之前又犹豫了一下,因为殷旭想到他所商议之事牵扯到了严华。 殷家人早就知道严风与严华向来不和,这次严风把严华给搞掉了,严华大势已去,虽然严华也有自甘堕落的成分,但在外人看来,芷阳大君被废,世子严风功不可没。 殷旭担心自己在严风面前提到殷素和严华的婚事,无异于提醒了严风殷家以前是芷阳大君这边的人。于是殷旭看了一眼仙君,表示这件事挺私密的,可否单独跟仙君商议,仙君看懂了他的意思,给严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回避下。 但是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严风这回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筋断了,竟似没有会意仙君的眼色,继续站在仙君旁侧一动不动,根本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仙君见状只好对殷旭说道:“都不是外人,你就在这里说就是了。” 殷旭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当着严风的面替殷素向仙君赔罪,说殷素这孩子不懂事,太单纯幼稚,不想竟被严华利用了,结果铸成大错。 各种赔罪道歉的说辞客套完后,殷旭终于接入正轨,他向仙君提到了殷家想退婚的事。当然殷旭说得很是委婉,他表示殷家并非是因为严华被废大君之位才提出退婚的,而是考虑到严华被禁于牢山之内十年出不来,殷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苦等他出来的话就快变成老太婆了,女人一大把年纪的话恐怕孩子都生不出来了。 然后殷旭又添油加醋地自行加上了些煽情的段子,他说这一次严华真当是狠狠地伤透了殷素的心,殷素近来整日在文书阁内以泪洗面,对严华已是心灰意冷。 总之殷旭表示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代殷素父母请求仙君把这桩婚事给退了,趁殷素还没有人老珠黄之前赶紧再给她另寻一门婚事。殷旭在跟仙君说这些话时,他发现世子严风在一旁一直很认真地听着。 仙君其实早就猜到了殷旭的来意,仙君一听殷旭提到严华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完全理解不了这个儿子的所作所为,如今仙位被废,又被发配去牢山,都是他自找的。 仙君听了殷旭的请求后很痛快地答应了,但同时表示要跟仙后商议后再给殷家一个正式的答复。仙后最近身体和心情都欠佳,所以要过些时日等她心情缓和后再行商议此事。 殷旭会意,又跟仙君随意聊了几句家常,接着便起身告辞了。殷旭出了仙阳宫准备去文书阁见一下文书上仙殷素,论辈分和谱系殷素应该是称他一声堂兄。 殷旭正走在去文书阁的路上,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冲他唤道:“仙守大人请留步!” 殷旭回头一看,是一位相貌端庄的青年神官,殷旭认得这人,他就是世子严风身边的随侍神官李仪。李仪上前说明来意,他告诉殷旭世子严风想请他去雀桓宫一叙。 殷旭不明严风用意,有些诚惶诚恐,于是心中惴惴不安地跟着李仪前往世子的行宫——雀桓宫。这一路上殷旭就一直忐忑中:是不是刚才在仙君面前说错了什么话,然后这个一直不肯回避的世子严风就来找自己秋后算账? 一路走一路心中七上八下,殷旭跟着李仪到了雀桓宫。李仪把殷旭引入雀桓宫内的待客厅,他让殷旭在这里稍等片刻,并告诉他严风马上就会从仙阳宫那边赶过来。原来严风人还在仙阳宫,他就给李仪用灵鸽传了令,让李仪把殷旭请到雀桓宫来。 殷旭没等多久,严风就回了雀桓宫,两人再次见面又很客套地寒暄了几句,严风竟然很亲近地叫殷旭姐夫。殷旭更是受宠若惊,不知道这个新晋的世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时正值午膳时间,严风竟然命下人上了好酒好菜来款待殷旭,殷旭虽然与严风也算是挺近的亲戚,但毕竟皇族之内礼制苛严,而且他早有耳闻,严风这个人从小就冷酷无情,杀伐之心很重,很难有人能跟他亲近,所以殷旭莫名所以之中防备心尤甚。 殷旭在严风的雀桓宫里被他好酒好菜地款待,酒过三巡后二人就开始称兄道弟。想到殷家以前一直是站位在芷阳大君这边的,殷旭感觉此时似是在做梦一般,甚至一度怀疑严风会不会在他喝的酒里下了毒,因为殷旭也听闻过严风做事的恶毒与冷血。 两个人不着边际地胡乱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殷旭一直不知道严风把自己叫到雀桓宫里来是何用意,他每说一句话都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他感觉到严风也不似传闻中那般难以亲近。 兜了半天圈子,严风终于问起殷素的事情,他最后还是决定单刀直入地向殷旭询问文书上仙跟严华退了婚后是否已选好了其他人家。 殷旭这人非常机灵,否则怎么可能当上驸马,严风竟然能直接来问自己一个女儿家的私事,殷旭知道严风现在还是个孤家寡人,所以他听严风这么一问立刻就明白了严风的弦外之音。 殷旭在心中不尽感叹自己这个堂妹殷素可真是不简单,她急着让殷家去跟仙君退婚,原来是早就找好了下家,弃掉一个被废的大君,抓住一个新封的世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这么有心计呢? 于是殷旭非常识趣地对严风说道:“并未有其他人家,不知世子殿下可是对我家小妹有意?” 严风听殷旭问得这么直接他也就不回避了。因为他今天在仙阳宫听到殷旭说殷家要给殷素再寻一门婚事,心中就有些着急,他一直对严华的这桩婚事耿耿于怀,现在总算看到殷家人来退婚了,严风感觉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才不会令自己抱憾终生。 自从认识殷素,严风其实也开始慢慢地接受自己的各种变化,虽然殷素为了帮助严华所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他骨子里不能接受和无法原谅的。但严风发现自己竟然愿意去原谅和庇护她这个人,自己似乎能把殷素这个人和她所做的事情分开来看,这放在任何人身上严风觉得自己都是做不到的。 他从最初的不情愿,到最终的妥协,感受了各种的愤怒和疑惑之后,严风发现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驱使自己去违背那些在他心中曾经根深蒂固地认为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而这样一股力量似乎就是殷素带给自己的并且驱使自己在不断地改变。 不知从何时起严风竟然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会去想念一个人,他觉得自己长时间见不到殷素就会想起她并想见到她,他非常怀念那日在谷底把殷素抱在怀中的感觉。严风觉得如果自己要娶一个妻子,那应该不会是别人,只能是殷素。 于是严风在听完殷旭的询问后坦率地告诉殷旭,自己非常想娶殷素,所以请殷家不要再给她定其他的婚事了,自己会在适当的时候请仙君和仙后为他跟殷素指婚。 殷旭听了严风的话后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心中大喜过望,并再次感叹了下殷素这个堂妹钓金龟婿的卓越才能,不想这丫头竟然能扭转乾坤,给了殷家这样一个“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惊喜。 殷旭与严风告辞后,一出雀桓宫就直奔文书阁而去,他要去殷素那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同时他还想再重新审视一下这个堂妹,他不知道曾经那么单纯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变得如此工于心计,能把仙界的两个皇子都牢牢收于股掌之中。 殷素见到殷旭,并没有太多吃惊,她猜测殷旭应该是代表殷家来帮自己退婚的。殷素非常关心殷旭有没有帮自己把婚退掉,殷素看着殷旭喜气洋洋的神态,猜测自己跟严华的婚约应该是已经退掉了,于是长舒了口气。 接着殷旭神秘莫测地对殷素说:“小妹,你跟严华的婚约退掉了。我又帮你重新订了一门亲事。” 殷素一听惊地站起了身,她好不容易抓住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总算是把跟严华的婚约退掉了,这刚脱桎梏又进囹圄,殷旭的这句话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殷素想嫁的人只有那一个,若是嫁不了她就决定孤独终老,在听了殷旭的话后,殷素差点就跟他急红了眼,连忙嗔怪道:“堂兄,你怎么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擅作主张,我根本就不想嫁人!” 殷旭继续冲殷素卖关子:“难道你不想知道对方是谁吗?” 殷素当然不想知道是谁,因为她觉得根本就不可能是自己心中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殷素有点生气,对殷旭道:“堂兄,你赶紧去把那门亲事退掉。我不会嫁的!” 殷旭见殷素真的生气了,赶紧跟她摊牌:“那如果是世子严风你嫁还是不嫁?” 殷素听到殷旭这样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殷旭,又问了一遍:“你说谁?” 于是殷旭就把刚才从仙阳宫到雀桓宫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殷素说了一遍。 殷素听后似乎有点发懵,也顾不得女孩子家的那点羞涩之心,她反复地向殷旭确认:“你是说严风亲自告诉你他想要娶我吗?” 在被殷素反复询问多次后,殷旭觉得自己这个堂妹可能是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神志不清了,于是郑重地回答道:“千真万确。” 随后殷旭赶紧从文书阁逃走了,因为他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走的话,可能要在这里对着殷素继续回答几百遍“千真万确”。 愿意 严风晋封世子后,虽然一直惦记着要去除魔之事,但是作为新晋世子,他要协调和处理上仙庭的各种复杂的关系和繁杂的事务,所以就一直长驻于仙居山。除此之外,严风心中还有一事未了,须得了却这桩心事,才能安心去除魔。 李仪因受了祁阳山君承严佩的嘱托要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严风在仙居山的情况,所以就像个跟屁虫一样,除了严风跟仙君议事外,严风的什么事他都婆婆妈妈地要关心一下。 那日严风在跟殷旭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推心置腹的时候,李仪一直在待客厅的门口候着,伸长了耳朵把严风和殷旭说的话全都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这是李仪自跟了严风以来第一次听到严风主动说想要迎娶谁,而且令他吃惊的事,严风想娶的人竟然是殷素。他从小跟着严风一起修炼,知道严风就如一棵千年铁树一般,不想如今竟然难得开花了。 李仪本想着除非仙君给这个世子殿下指婚,否则这个不解风月的严风估计靠自己是很难讨到媳妇的,因为他从小就不懂得讨别人欢心,连亲生母亲都有点不喜他那木头人似的性格,分去了许多疼爱给严华,更何况是别家的女子了。 李仪好奇到极致,待殷旭走后,急忙凑到严风跟前似乎是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从上到下地打量他,李仪想看看严风何以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严风因为还沉浸在刚才殷旭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的愉悦之中,便没去计较李仪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李仪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文书上仙的?” 严风听到李仪这么问自己,却一本正经地反问道:“你是说我喜欢她吗?我只是想娶她而已。” 在严风心中,每个人活着都是为了实现各自的目标并同时遵循着各种规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更是被各种规则连结着才能成立,如父母、兄弟、亲人之间那是因为有了血缘的连结,而夫妻、君臣、师徒之间的关系那是因为有了契约才得以成立,除此之外绝无他种可能。 所以什么人与人之间的日久生情,各种的亲情、友情、儿女情对严风而言,完全不在规则之中,更不在他可理解的范围之内。所以一直以来,严风只是有一种想与殷素建立契约关系的冲动,但却不明白是出于什么缘由。 李仪听严风这么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还好他非常了解严风,知道严风在这方面很不开化。以前李仪遇到跟严风聊这样的话题时,碰到严风类似的回复后,基本上就不再接话了。 但此时李仪想到难得遇到严风主动想要娶一个女子,必须要跟他解释清楚他若是想要娶哪个女子,那必是因为喜欢她。严风在听了李仪的解释后,似乎有所领悟,他好像明白自己对殷素的那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原来是喜欢。 自殷旭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后,严风着实开心了几天,开心之余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他想到殷旭虽然是代表殷家答应了等着仙君指婚,但是殷素自己会不会不愿意呢?她会不会还是惦记着严华?退婚是不是只是殷家人的意思,而不是殷素本人的意思?殷素会不会根本就不想嫁给他? 严风又想到那天他把殷素打落山崖,虽然后来又跑去谷底把殷素救了起来,但是殷素并不知道是谁救了她,或许还一直在为这事记恨着他?一想到这些严风的心中就十分忐忑不安。 于是严风把李仪叫到跟前,他吩咐李仪去文书阁问个话,李仪闻言笑嘻嘻地问道:“世子殿下想让微臣去文书阁问些什么?”严风郑重其事地对李仪说道:“你去文书阁帮我问问文书上仙愿不愿意嫁给我。” 李仪听后笑得前仰后合,严风不解他为何而笑,李仪忙告诉严风,这种话不能找人替你问,你必须亲自去问。严风听李仪这么说,就用很疑惑的眼神看着他,表示不解。 李仪早就知道严风跟个木头似的在儿女之事上实在是一窍不通,所以虽位高权重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然后李仪就语重心长并且半带调侃地开始教导严风,他告诉严风这种儿女之间的私话那是要亲自去说的,不能找人代传。比如世子若是想跟殷素说“想她了”,那就必须亲自去对她说,若是派手下人去传话那可就完全变了味道。 严风听后似懂非懂,于是接着问李仪:“那我要怎样去问她?什么时候问她?我现在只有在上仙庭的朝堂上才有机会见到文书上仙。” 李仪听了严风的问话后快笑得岔气了,他赶紧对严风摆摆手说道:“这种问题万万不可在朝堂上当众去问,只能是两个人之间私底下问一问。” 严风听后想到文书阁离雀桓宫其实不远,自己若亲自跑去文书阁询问的话,对于一个堂堂世子来说未免有些低三下四,那不如就遣人把殷素叫到雀桓宫来询问。 想到这,严风便下令让李仪使人去文书阁传殷素来雀桓宫问话,自己要亲自地并且单独地问问她是否愿意嫁给自己。 李仪听了严风的号令后并没有任何行动,他发现告诉严风什么是喜欢虽然比以前稍稍容易了些,但是教他如何去表白自己的喜欢似乎比登天还难。 还没等严风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听命行事,李仪又一次冲严风摇摇头表示此举不可,脸上写着“无可救药”几个字。 李仪虽然很清楚严风在儿女之事上跟个弱智似的,但他发现严风近来确实变了不少,不似从前那般难以教化,世子似乎生出了些许在这方面的求知欲望。 于是李仪决定手把手地教教他如何赢得佳人芳心,他耳提面命地告诉严风,像这样把女孩子家传召过来问人家愿不愿意嫁给自己,实在是太生硬,太没有情调,世子须得寻个像花前月下那般的好时机,然后深情款款、柔情蜜意地问一声“你可愿意”。 严风被李仪提点一番后,似乎稍微有些开窍,他这些日子得空就搜肠刮肚地想“到底什么样的时机可以被称作是好时机”。 于是严风认真研习了一番后得出如下结论:自己在“花前月下”之时好像根本没有机会遇见殷素。 所以近几日严风一碰到有那种看似“风花雪月”的场景时,就会闹得他“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既不能去找她,又不能传她过来,严风觉得自己与殷素虽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涯,本来是一个传召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被李仪搞得这么复杂,这儿女之事比带兵打仗是要难上千百倍。 于是严风在辗转几日中深刻地体会了一把什么是“室迩人遐毒我肠”后,终于想到了一个他自认为是比“花前月下”更好的时机。 再过几日,严风这个新晋世子就要代替仙君在仙界的祭祀大典上行祭天之礼,殷素作为文书上仙会主持这个盛大的天地祭礼。严风想着届时自己肯定能寻到个机会问一下殷素这个问题。 严风每日都象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祭祀那日,除了因为这是他晋封世子之后第一次代表仙君现身于如此盛大威严的场合,可以借机好好彰显一下自己的权势与威望,更主要的是他一定要伺机问一下殷素那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严风心中横亘数日得不到答案,几乎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他时时刻刻都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但是又苦于无人倾吐,于是每日都处于一种“何日见许兮”的“彷徨”之中。 祭祀大典终于如期而至,仙界的祭天台位于仙居山旁的一处空旷之地,祭礼当日仙君严禄率仙界的文武百官立于悬于祭天台上方的云霄长廊处观礼,百万神兵在祭天台下方整装列队。 高大的祭天台直耸云霄,四位仙人戴着面具装扮成四方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在方形的祭天台的四角处翩翩起舞,手中红绸与身上五彩裙裾在风中簌簌飞扬,扬起仙气感召天地四方。 此时,万里长空之中日光冉冉,云浪衡天,严风身着世子朝服立于祭天台中央,灼灼天光下盛装玉立的严风更显挺拔俊朗、熠熠生辉。祭天台下百万神兵手中的长戟闪耀出烁烁银光,与严风身上的华服光泽交相掩映,如众星捧月,似烈日生辉。 作为主祭司的文书上仙殷素立于严风旁侧,她身着白色祭司朝服,秀丽端庄,面色凝重;一丝不苟地手持仪仗、挥动广袖以仙法聚集天地灵气。 殷素身侧的案几上端放着三盏金樽,这三杯酒她要分别递给世子严风,由严风来分别敬天、敬地、敬先祖。严风能想到的最好的时机就是殷素把酒杯递过来的时候,此时此刻芸芸仙者之中只有殷素离自己是最近的。 严风上到祭天台后就一直用余光瞟向殷素,他想看看殷素这么近距离地站在自己身旁是什么反应,不想殷素一直目不斜视、旁若无人,非常认真地行祭司之仪。 严风虽然一直都很欣赏殷素在执行公务时的一丝不苟,但今天看到殷素的如此反应,实在令他心里更加没有底。因为严风从未对殷素表露过自己的心意,虽然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在仙君面前帮着殷素瞒天过海,但他担心殷素会不会根本就不领自己的情?殷素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初衷是出于对她的喜欢? 严风想到这些,他忽然开始担心殷素很有可能会拒绝自己,他甚至一度冒出“干脆就不用问她了”的想法,一不做二不休地去托仙君指婚,管她愿不愿意的先娶回来再说。 严风正思忖着,殷素已经把第一杯酒向自己递过来,严风还没反应过来就接过了酒杯,在他心中憋闷了数日的那个问题竟然没有问出口,他不知道自己是忘记了问还是不敢问。 无奈严风只得先把敬天之礼完成,他用双手高高举起那盏金樽,将杯中酒洒向天空,清冽的酒水在空中溅出晶莹珠光,严风洪声向天而道:“此第一杯酒敬皇天,愿苍天万古!” 此时祭天台下众神兵手中百万长戟顿地,重重铁甲银光交错闪耀,数百张军旗在风中猎猎飘扬,伴随着一声号角长鸣震彻长空,接着神兵们口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呜呜呐喊之声,响彻云霄,似地动山摇,严风见此情此景顿觉心生豪迈,意气风发。 此刻立于严风旁侧的殷素虽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她望着风姿卓绝的严风心中早已渐起惊鸿,那个被多少人恨之入骨的严风在她心中永远是这般卓尔不群、遗世独立。 接着殷素向严风奉上第二杯酒,严风接过那盏金樽,将杯中酒撒向地面,高声对地而言:“此第二杯酒敬厚土,愿大地千秋!” 严风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想起来自己接第二杯酒的时候因太过感慨于神兵之威又忘记问殷素那个问题了。 案几上只剩最后一杯酒了,严风想到不能再错失良机了,当殷素双手将最后那杯酒毕恭毕敬地奉于严风面前时,严风停顿了一下,他伸手接酒杯时竟然握住了殷素的双手,殷素被严风的举动吓得差点要缩回手去,险些把酒杯掉在地上,还好严风及时将酒杯接稳。 殷素惊慌中看了一眼严风,正对上他那投向自己的灼灼目光,接着殷素快速收敛慌乱的神色,以免被周围的人察觉到异样。 严风想到这递最后一杯酒的好时机不可再错过了,是死是活必须要让她给个痛快话,于是他眼中充满期盼地望向殷素,并悄声地问殷素道:“殷素,我若娶你,你可愿意?” 此时声音不似先前高亢嘹亮,小得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殷素听到严风问自己的话后似是有些吃惊,接着她洁白的面颊上升起两片红云,殷素没有想到严风竟然在这样的场合来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虽然几日前殷素已经从殷旭那里听说了严风想要娶自己为妻,不想今日严风在这里竟然亲自询问,心中狂喜与欣慰交织,多年夙愿得偿。 于是殷素不再羞涩与回避,她看向严风压低声音干脆地回答道:“世子殿下,臣愿意。” 此时二人目光交接,似乎是在对方眼中都寻到了经年后钟情如初见的感觉。 严风听到殷素的回答后,喜出望外,心潮澎湃,有生之年都未曾体验过的这种欢心愉悦瞬间渗透入他全身的筋骨与血脉,接着他双手将第三杯酒举过头顶,然后将杯中酒泼洒于祭天台之上,面向下方百万雄兵大声说道:“此第三杯酒还酹祖先,愿得先祖庇佑,佑我河山!” 祭天台下百万神兵震戟回应,感天动地,此时严风快速地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殷素后又在心中虔诚地默念了一句:“同佑我与她百年好合,双宿双飞!” ※※※※※※※※※※※※※※※※※※※※ he 除魔 酒窖告白和初吻之后,谢云和骆离疏便算是互相敞开心扉,表明心意了。骆离疏对外的女子身份令他们的交往既安全又不安全。不安全的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书院又规制森严,见个面约个会的都须得各种避于人前,偷偷摸摸;安全的是就算他二人这层关系被揭穿了,那也是男女之间的正常交往,没有人会想到这原来是两个美少年之间的风流□□。 二人后来在老地方恢复了三日之约,一起修习仙法互相切磋,他们偶尔还会趁着书院放假上演一下西湖泛舟、“牡丹亭”约会和“西厢记”幽会等桥段。但谢云对这样的牵牵手,亲亲嘴非常地不满足,几次提出来要跟骆离疏再亲近些、深入些,都被骆离疏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他觉得自己也算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怎么也要明媒正娶后才能洞房花烛。 于是二人相约抓紧修习仙法,争取早日飞升,毕业后他们就可以像万鹤书院曾经的那一对被传为千古佳话的梁祝前辈一样永结同心、双宿双飞了。 不仅如此,两人同时还约定了一件事,谁先飞升谁就要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获得主动权,结果这个约定直接导致了谢云在指导骆离疏修习仙法时总是漫不经心。 谢言发现谢云自那日百花楼回来后,便一改以往的忧郁、闷骚风格,每天都心情大好,修习仙法也不似前段时间那样倦怠了,反而是每日勤学苦修更加用功了。 那天在百花楼谢云离群先行退场,谢言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发现那天晚上就是个转折点。经过一段时间和谢云的相处,谢言早就看出来他就是个一旦陷进去就拔不出来的情种,求而不得了许久,整个人一直就像个蔫黄瓜。 而自那日之后谢云整日地春风满面,加之又经常行踪诡异,神龙见首不见尾,谢言估计是这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痴情汉子已经把骆离疏追到手了。 于是谢言旁敲侧击地追问了谢云几次,谢云每次都是不置可否地莞尔一笑。但以谢言这个身经百战的情场高手推断,十之九八就是这么回事了。 仙法的修习纵然是辛苦的,但俗话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谢云和骆离疏因有那个洞房之约的推波助澜,修习中更是一个赛一个地卖力,可见这苦尽甘来的终极目标真真是实打实地有诱惑力。一段时间下来,二人的修习成绩在众多修仙学子中均是名列前茅、遥遥领先。 书院里很多修仙学子在一段时间的修习之后,虽还未达到飞升毕业的程度,但大多资质好的都已修出了仙骨,学会了许多变换腾挪之术。 在修出仙骨后便可以进入器术的修习,在器术选择时修仙之人中大多会选择修习剑法。剑法的修习中最关键的就是要能将自身仙法融入剑身,仙法一旦与剑身融合,这剑就成了有灵气的仙剑。使用者可以将剑幻化于无形;可以御剑飞行;甚至可以在格斗中借蓄足了仙法的剑身与对手远身对决。 总之,修仙之人若修习到器术,那就是已经修习到比较高的境界了,一旦器术修习至出神入化,便有飞升的可能了。仙界中修习到至高境界的法力高深之人都是手中一柄仙剑想怎么玩怎么玩,真当是羡煞旁人,这种人俗称大神,每一个有修仙梦想的人都是希望自己最终能成为大神的。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蝶舞蜂喧,大部分学子都已经进入了剑术的修习阶段,连那个在书院里总是垫底的谢言也勉勉强强地过关升级了。 仙剑修习中有一项很重要的学习任务就是每个学子要完成一项“实习”作业,实习是“实战练习”的简称。书院中的教习会把学修们分成很多小组,每个小组认领一项实战任务去完成。 这种实战练习是让修仙学子将所学仙法在完成实际任务中进行应用,不仅能达到学以致用的效果,还能大大提升学子们对仙法的操控能力,而且书院规定只有完成实战任务后才能拿到这项“实习”成绩。 学修们领到的实习任务基本上都是“除魔”任务。近些年来除了修习仙法在民间蔚然成风,修习魔道竟然也备受追捧。据说临安城附近的天涯山上有很多修魔之人聚集,而且还拥立了一位名叫离涧的魔域首领,被魔族人尊称为魔君。 不过多少年下来修仙和修魔之人都是和平共处的,天涯山上的魔修经常会下山到临安城里来活动,采办些货品,或是找些地方吃喝玩乐。普通的凡人根本分不出来谁是魔谁是仙,在他们眼中无论仙魔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据说修魔和修仙的人身上都会有魔气或仙气,不过这也就是仙魔之间才看得出来。 但听说最近仙魔之间的局势有些趋紧,缘于去往天涯山聚集的修魔之人越来越多,仙界中更有传言说魔族之人想要集结兵力与仙界抗衡,导致仙家的人对魔修多多少少都有些忌惮。所以在这种情形下很多魔修出天涯山去办事时都尽量把自己身上的魔气隐了,免得碰到什么仙家而节外生枝。 其实无论是修魔也好修仙也好,就如同是习文和习武的区别,最终都能修成非同于凡人的寿命和法术。因当今是仙界主政这天下,自然是选择修仙之人居多。 由于在修仙和修魔的过程中打通经脉的方式不同,所以很多修仙不成的人会曲线救国地去改修魔道。但是修魔时因其特殊的经脉打通方式会存在一个比较大的风险,那就是修魔之人若有疏忽可能会走火入魔。 所以仙界里所谓的除魔,倒不是铲除正经修习魔道的人,而是指要除掉那些在修魔的过程中走火入魔后危害民间之人。很多魔修走火入魔后便乱了性,滥杀无辜,危害百姓,或者有些本来就心术不正的魔修,在走火入魔后就更加剧了其原本的劣根性。总之除魔除的都是那些在各地滋事扰乱民间的恶魔。 据说天涯山上那个被魔修推举为魔君的离涧开创了一套防走火入魔的心法,非常有效,他本人也因为在修习魔道中特别善于钻研和思考而修成了法力非凡的魔身,成为很多修魔之人敬仰的对象,所以那些胸怀远大理想的魔修或是想修魔的凡人都慕名前去投奔。 谢云、骆离疏、柳枝还有几个修习成绩好的学修被教习分到了同一个实习小组,谢云担任组长,后来不知怎的谢言这个大学渣也被分进了这个学霸组,有传闻说他是拼爹进去的,具体原因不祥。 学霸组的官方叫法为“高阶组”,既然是高阶组,自然就被分配到了一个最艰巨的除魔任务。据说其他的非学霸组也就是中低阶组被分配的任务都是去铲除一些知根知底的小魔小妖,而这个大学霸组所要铲除的目标据说有些来无影去无踪,其法力目前还没有探查清楚。 所以在他们去完成实习任务之前教习特意嘱托,这个小组只是先行去探查,须得量力而行,不可冒然行动,若是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感到力不从心或是发现有危险,就赶紧回来搬救兵。 临安城边上百里外有个江南小镇,名为乌衣镇,小镇依山傍水,民风淳朴,小镇上的人家大多以养蚕织锦为生。据说最近小镇旁的乌山之上有一个“大色魔”出没,此人名叫温炳,在修习魔道之前就是个登徒子,修魔之后因走火入魔使得他的好色本性更加极端,在乌衣镇为害一方,强抢美貌的良家妇女,镇中的百姓苦不堪言。 因为是实战练习,小组中的每个人都佩了剑。几人从万鹤书院赶到乌衣镇时已快晌午时分,找了个饭庄落了脚后便开始两两分组,谢云本来想跟骆离疏分一组,结果柳枝那个傻丫头一点瞧不出这少年郎的心思,非要抢着跟骆离疏一组,谢云又不好“强取豪夺”,只得作罢,委身于谢言了。 两两分组后一共是四个小组,分别去往乌衣镇东南西北的四个方向打探消息。几人约定,晚饭前在老地方会合后互通信息再决定是否上山除魔,组长谢云特意强调遇事不可轻举妄动,安全第一。 于是四个小组便各自出发,分头行动去了。谢云和谢言往东边走了一些路程,询问了几户村民,村民们看到他们两人是仙家弟子的打扮,像遇到救星一样赶紧向他们汇报情况。 原来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魔头温炳在乌衣镇上已经祸害好几个月了。以前他是自己从山上跑下来看到美貌的女子就将其抓上山去,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后来这个温炳把镇长和镇里的一些官员都制服了,要求每个月的十五必须送一个漂亮的妙龄女子上山供他享乐,否则就各种威胁,下山报复,无恶不作。 乌衣镇的镇长早就将此事上报了本镇的管事仙家,希望他们赶紧派人到镇子里来除魔,但是不知道最近那些“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主政仙家整日都在忙些什么,迟迟没有派人过来除魔,根本不知道此地“民生之多艰”。反倒是万鹤书院的太学和教习从民间了解到了这个情况,把它做为学修的除魔任务安排给了书院的修仙弟子。 谢云和谢言一听,想到今天正好就是十五,而且听村民说那个色魔温炳既嚣张又变态,竟然还勒令村民把送上山的女子打扮成新嫁娘,并且让人吹吹打打抬着花轿给他送上乌山去。 谢云和谢言听后气得咬牙切齿,看来今天不上山去还真不行了,于是谢云和谢言迅速返回几人约定的地点,谢云向另外三个小组分别发出了灵鸽。因为毕竟幻化灵鸽的法术刚刚学成,还没有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谢云担心自己发的灵鸽不够“灵”,于是连发了数个相同的灵鸽信息,让几个小组赶紧回来集合商议对策,准备上山除魔。 结果另外两个小组的人收到灵鸽消息后都回来了,只有柳枝和骆离疏迟迟没有回来,谢云有些着急,再次发了几只灵鸽,催促他二人赶紧回来会合。 结果等了很久后,几人发现就柳枝一个人气喘嘘嘘地跑回来了。谢云几人没看到骆离疏赶紧询问,柳枝一边喘气一边告诉他们,说她和骆离疏两人去西边探查,正好碰见村民们抬着个花轿送新娘子,有吹吹打打的,有哭哭啼啼的。 她二人看着挺奇怪的,这嫁闺女怎么跟办丧事一样,于是便上前询问。原来今天是十五,是乌山上那个色魔温炳娶媳妇的日子,这个花轿里的新娘子是要被抬上乌山送给那个色魔的。 骆离疏听了村民的解释后义愤填膺,立刻要求那个新娘子把新嫁衣换给他穿,然后自己坐进了花轿,让村民们把他当新娘子抬上山去了。 谢云一听气得直跳脚:“什么?他已经上山去了?胡闹!” 柳枝继续说道:“我后来跟着花轿进了山,想劝她回来,但她坚持不回来,说她自己先上山探探情况,会会那个魔头,让我先回来给你们报信然后去接应她。” 谢云赶紧又问道:“那你们收到我发去的灵鸽传信了吗?” “我在山下能收到你发来的灵鸽传信,但是我们进了山后就没有收到过一次灵鸽信息,而且越往山上走雾气就越重,很容易迷路,我怀疑是山上那个大魔头施了魔法,布了迷雾阵而且还阻挡了灵鸽的飞入。”柳枝回复道。 谢云一听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听柳枝的描述感到这并非是个普通的小魔小妖。一想到骆离疏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竟然我行我素地自己先上山去了,谢云恨得牙根痒痒,心想等见到骆离疏后一定要狠狠咬他几口治治自己被他气出来的牙痒病。 谢云心急火燎,几个同修都看在眼里,不过这些人早就多多少少看出来他俩“暗结秦晋”的蛛丝马迹了,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那个明察秋毫的谢言自是不必说。 “骆离疏上山的时候有没有带剑?”谢云接着问道。 “带了,剑化形后藏在她身上的新娘嫁衣里了。”柳枝回道。 鉴于目前还处在学修的修习阶段,他们几人都还不能把手中的剑化为无形,但是可以使用已有的仙力将剑化形得更小,这样可以在特殊的情况下便于收藏。唯有谢言在这方面还差点火候,好在他至今还未碰到过需要去刺杀什么人,上演诸如图穷匕见之类的戏码。 因为谢云听了柳枝的描述,感到这不是一只小魔,于是他先发了几只传信灵鸽去万鹤书院通报一下这边的情况,保险起见他又让这几人中的一个脚程功夫比较好的回去报信,向书院的教习通报说他们几人今天就要上山除魔,那只魔应该不是一只普通的小魔。 随后几人便在谢云的带领下,往乌山的方向出发了。 温炳 骆离疏坐在花轿里,一身新娘嫁衣,佩剑被他化形后藏进了宽大的衣袖之中。四个轿夫抬着花轿,轿子旁还跟了一个吹唢呐的村民,骆离疏就在这唢呐声声中被送进了乌山。 听村民说这个色魔温炳特别喜欢这样的仪式感,每个月十五都让镇上的人如此这般地给他送一个漂亮媳妇上山,他在这乌山上盘踞了几个月已经糟蹋了镇上好几个妙龄女子了。 骆离疏一听到村民的这些讲述就气得头皮发麻,毫不犹豫地就换上了新娘嫁衣坐进了花轿,他听不进柳枝的规劝,反而让柳枝自己先回镇上去给谢云他们几人通风报信,然后这个孤胆英雄就义无反顾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花轿外面的几个村民都感觉他们今天是千载难逢地遇到了件新鲜事,一位绝色女子主动要求被抬上山去给大色魔当媳妇。他们觉得轿子里这丫头要么是无知者无畏要么是脑子里缺根筋。虽然能看出来她是个修仙之人,但从衣着上看好像也只是个学修身份而已,何况还是个女子。 那几人见骆离疏竟敢如此勇莽地独闯龙潭,猜想着结果定是凶多吉少,满怀着对她如此行事的不理解的同时还替她捏了把汗。 一开始上山的路还比较平缓,轿夫们抬着轿子并不是特别费力。但是越往山里走,山上的雾气越重,骆离疏感觉这雾气好像是什么人布的迷雾阵法,他一路过来虽然频频向轿子外张望,但是却感到自己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骆离疏虽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发现了这样的情况后还是有些许紧张的。好在骆离疏提前做了准备,上花轿的时候,他折了几根树枝放入轿内,并把一根根树枝折成了特殊的三角形,走一段距离便从花轿里扔出一个三角形树枝,这样留下标记以便谢云他们几个上山后能找到自己。 正当骆离疏暗自寻思着若是那个大色魔出现后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时,他发现轿子忽然停了下来,于是掀开轿帘一看,外面的雾气更重了。那几个村民告诉骆离疏,温炳指定的送新娘子的地方就在这里,一会儿那个温魔王会来接她的,他们几人要回去了,让她自己多保重。 这几人说话的声音都是颤颤巍巍的,语气中骆离疏能听得出除了他们内心的毛骨悚然外还有饱含着对自己的十二分的同情。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几个村民们离开后,骆离疏把轿子里的新娘子的红盖头盖在了自己的头上,他坐在轿子内屏息凝神地听着轿子外面的动静,握着剑柄的那只手似是渗出了汗。 没过多久,骆离疏便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逐渐向自己靠近,骆离疏握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紧,脚步声在轿子前面止息。这时轿子帘被人掀开,一个人操着一副破锣嗓子冲轿子内先是阴腔怪调地喊了一声“娘子”,接着又继续说道:“下轿吧,我们入洞房了”。 骆离疏虽然被这声“娘子”恶心到了,但还是假装顺从地下了轿,他猜想这说话之人应该就是温炳了,。 骆离疏从红盖头下面看到温炳的下半身衣着,竟然也是红色的新郎装,心里暗自呸了一声:“这人真是变态!” 温炳拽着骆离疏新娘嫁衣的一只长长的袖子引着骆离疏往一个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夸赞:“今天这个新娘子个头还挺高的,又乖又听话,不哭也不闹,前面几个都太不听话,非要让本王抱着进洞房。” 骆离疏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恨恨道:“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骆离疏被温炳领进“洞房”,盖头下的骆离疏感觉这里应该是个山洞,骆离疏按照温炳的指示坐在一张他所谓的喜床上。骆离疏感觉到温炳似乎是准备揭掉自己的红盖头,他一只手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化形后的剑。 当骆离疏的红盖头被揭下来后,温炳看到骆离疏的脸时两眼放光,脸上露出十分吃惊的神色,并脱口叫了声:“薛桃?!” 骆离疏不知道温炳叫的是谁的名字,红盖头被掀开后,眼前闪现出温炳那张满是络腮胡须的大饼脸。因为骆离疏早就习惯了别人看到自己后各种被惊艳到的表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今天的预谋就是先用小爷这副不可方物的绝色姿容亮瞎这个十恶不赦的大色魔的眼,然后趁他不备适时出击。 骆离疏见此时正是绝佳时机,接着他气沉丹田,将法力运于一臂,藏于衣袖中的仙剑瞬时出手,直指那色魔扎去。对方第一眼看到骆离疏时,确实分了心神,恍惚中猛然见骆离疏衣袖中剑光一闪。 温炳本能地挥动手中广袖,手中散出一道魔力直接把骆离疏的剑挡开后,顺势又把他向后掀飞了出去,骆离疏被掀飞后腾空落地,在地打了个滚后迅速站立起身,他意识到这个色魔不可小觑。 二人对视片刻,温炳一直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看着骆离疏,同时冲骆离疏说道:“小薛桃,你还带了剑过来,那我就更喜欢了。” 骆离疏不知道这个温炳为什么老管自己叫什么薛桃,他发现对方并未有化出武器,心想这人果然是个色魔,看到美女都忘乎所以了,打仗都不掏兵器。接着他迅速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洞房”原来就是一个山洞,里面竟然摆放了许多家具物什,还有一张大木床。 骆离疏看到那个色魔还在一副痴呆相地盯着自己看,于是决定趁机再次袭击。他腾空跃起,举剑向温炳刺去,当骆离疏的剑就快触及温炳的胸膛之时,忽然温炳一侧身,骆离疏的剑锋刺空。温炳瞬时伸出一只手稳准狠地抓住了骆离疏握剑的胳膊然后使劲一捏,骆离疏似乎是被他捏住了麻筋,顿时整个手臂一阵酸麻,握剑的手无力地一松,手中的仙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仙剑落地,骆离疏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温炳的对手,他脑中立刻闪现出赶紧逃命的念头,否则继续呆在这里估计要被这个色魔给吃了。正当骆离疏要反身之际,不想被温炳一把抱住,一扑身就把他按在旁边的大木床上。 接着温炳压在骆离疏身上把他从上到下摸了个遍,骆离疏被他乱摸了一通后,气得头都快炸了,自己都没让谢云这么摸过,今天竟然被这个色魔占了便宜。 骆离疏使尽浑身法力挣脱开温炳的压迫,他滚到床底下想去捡自己的剑,不想被从床上爬起身的温炳用法力给弹飞了。 骆离疏起身后恼羞成怒地冲着温炳破口大骂道:“我是你大爷!竟然欺负到小爷头上了。”他也不管危不危险了,先发泄出来再说,骂街比逃命重要。 温炳被骆离疏挣脱后便狂笑不止:“原来是个男的,还真是漂亮啊!哈哈哈!可惜我不喜欢男的啊!哈哈哈!” 这个资深色魔习惯性地一伸手就去摸一些关键部位,结果他刚才摸完后发现,这个美艳的新娘子身上,该有的地方没有,不该有的地方却都有。 温炳继续说道:“你果然是他们的儿子,可惜薛桃怎么没生个女儿出来。” 骆离疏觉得这个色魔说话总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知道这个他老是在自己面前提到的名叫薛桃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听他刚才这句话,这个薛桃应该还是个女子。 “今天没有娶到新娘子,但是却给我送来了个大活宝,我很喜欢。”温炳说完这句话后便饿虎扑食般扑向骆离疏。 正在此时,骆离疏忽听得身后有人喊:“骆离疏,快让开!” 骆离疏闻声扑向一旁,他闪身之后,只见身后几柄剑同时向温炳刺来,温炳止住前扑的态势,原地腾空旋身,手上竟多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刀,长刀闪过之处将所有向他刺来的长剑弹飞。 原来是谢云几人循着骆离疏留下的记号找到了此处,虽然山上有温炳布的迷雾阵法,但是几人在谢云这个大学霸的带领下齐心协力地破了这个迷雾阵法。找到山洞门口的时候,谢云还给书院里来增援的救兵发去了传信灵鸽,信中通报了他们几人确切的位置。 温炳见自己的老窝里一下闯进来这么多仙家弟子,吃惊不小,但定睛一看都跟这个假新娘子一样是些毛头小伙子和小丫头,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骆离疏看见来了救兵,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今天虽然没有失身但真当是失了好大的面子,好在那个场面没被这些同修们看到,这时他发现谢云已经护在自己身前,想到刚才被温炳乱摸了一通,心里憋屈得很,早知道是这样应该先让谢云处女摸了。 谢云等几人的仙剑被温炳弹飞后,功力上乘些的直接用法力收回了仙剑,像谢言这样的只能跑到近前去回收,跟伸手去捡差不了多少。仙剑被温炳弹飞后,在场的几人同时都明白了一点,这个大魔头功法了得,他们都不是这人的对手。 好在谢言虽然修为不在上乘,但善于谋略,很懂得先发制人,而且是用吓唬的方式。 忽然他对骆离疏喊话,其真正目的是想说给温炳听:“骆离疏,你没事吧?不用怕!大部队随后就到,我们今天就把这个魔贼的老巢给端了!” 骆离疏回了一句无妨,明白谢言此话的用意,但还是对谢言这一突如其来的关心产生些许不适感。 谢言的喊话温炳确实听进去了,当他第二次听到“骆离疏”的名字被叫出后,心中默念了一句:“骆离疏,离疏”,像是再次确认了什么事情一样。 猛然间温炳出其不意地飞身而起同时挥起长刀直冲谢云劈来,在场的人同时冲谢云惊呼道:“谢云,小心!” 谢云挥剑迎战,剑锋被长刀打偏的一刹那,温炳伸出另外一只手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谢云身后的骆离疏给拽住了,原来他袭击谢云的目的是为了抓骆离疏。 温炳抓住骆离疏后,裹挟着他飞出了山洞,似是要带着他跑掉。这下可把谢云急坏了,飞身就追了出去。 另外几人也一起跟在后面追,他们都认为是温炳这个大色魔色心不改,逃跑的时候还要掳走一个大美女。这骆离疏若是失了身,那谢云定是要急死了。 信物 骆离疏被温炳抓着,全身动弹不得,似是被他施了什么法术给控制住了。骆离疏冲温炳大叫道:“你都知道我不是女子了,你还抓我干什么?” “你以为你修了仙就不是魔了?你天生就是魔,永远也改变不了!我刚才摸到你身上的魔脉了。”温炳冲骆离疏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 骆离疏莫名奇妙,觉得温炳这个人应该是走火入魔得太厉害,从见到自己开始就不断地胡话连篇,但他还是好奇地追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什么魔脉?” 此时温炳发现追在自己和骆离疏身后的那群毛头小子中,竟然有一个离他二人越来越近了,他没有去回答骆离疏的提问只是开足法力加快飞奔的脚步。 谢云为了追上温炳解救骆离疏,使出浑身解数,用足十成仙力,脚程飞快,把其他几个跟着他一起追的同修远远地甩在后面。谢云因自身仙法本就在这些人之上,加之这骆离疏可是他的心肝宝贝,绝对不能任由这个色狼掳走,情急之下化为凡身之前作为仙人的很多本能此刻都被他调动了出来。 温炳携着个骆离疏确实要耗费更多的法力,他一会天上一会地上的狂奔,一开始他并没有把追在自己身后的这个毛孩子放在眼里,然而当他发现自己各种幻化腾挪地跑了很长时间后,竟然一直没有甩掉身后这个毛小子,不禁有些吃惊。 正待温炳准备再次蓄足法力重新发起新一轮加速之时,谢云借着温炳强弩之末未及再蓄力而稍稍慢下来的档口,一鼓作气地飞奔到他二人身后,伸出一只手就抓住了骆离疏的胳膊,然后把他从温炳的控制中拽拖了出来。 骆离疏在谢云的助力下挣开温炳的控制,立刻恢复了仙法,于是跟随谢云的引领,一同齐心协力地往另外一个方向奔逃。温炳一个没留神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把已经到手的宝贝给抢走了,不禁心中十分懊恼,他感到自己刚才是太轻敌了。 此时天色已晚,温炳循着二人逃跑的方向追了一会儿,发现竟然找不到这两人的踪迹了,于是便冲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恼怒地骂了千百次娘,最后冷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在山洞中听到的那个名字:“骆离疏、离疏。” 温炳想到自己的老巢已被仙家的人发现,据说还有大部队要赶过来,于是他无耐地决定放弃这个根据地,向着不知名的方向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骆离疏被谢云救下,二人很默契地借着夜色的掩护专门找树影多的地方逃跑,他没想到谢云的法力已经如此出神入化,无论是追击还是逃跑都比自己强不少,那个洞房之夜的主动权估计谢云是志在必得了。 两人不知又飞奔了多久,感到身后已无“追兵”,总算能停下来稍事休息,大口喘歇了一会儿后,同时有惊无险地在月光下相视一笑。 心绪恢复平静后,他们正准备辨别一下此时所在的方位,竟然隐约地听到这山林中似乎有汩汩的流水声。夜色中谢云捡起一根粗树枝,然后用仙法化出火焰将树枝点燃。 火光中骆离疏娇丽的容颜在一身新娘衣装的衬托下映入谢云眼帘,谢云看得出了神。本来想好的要在见到骆离疏后,一定要严厉地责怪他为何要自作主张先行上山,并且还要惩罚性地咬他一口,结果此时此刻谢云感觉自己好像是既骂不出口又下不了嘴了。 他把骆离疏揽入怀中,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怜爱地责怪了一声:“离疏,你可吓死我了,以后不许这样了。” 话音刚落,这时不知是谁,肚子里咕噜噜叫了一声,原来为了除魔两人都是空着肚子上山的,接着他们再次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谢云哥哥,我们要不要赶紧去找谢言他们?书院里派来的人是不是已经赶过来了?那个魔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骆离疏觉得当务之急他二人应该赶紧归队。 谢云只是呆呆地看着骆离疏,并没有回答他刚才问的问题,而是答非所问地对骆离疏说:“我们先吃饱了再去找他们好不好?” 在谢云心里,此刻他与骆离疏的独处时光真是太难得了,什么事都可以先放在一边,他不能让自己的心肝宝贝饿着肚子。 谢云示意骆离疏等他一下,他举着火把朝刚才有水声传来的地方走去。骆离疏不知道谢云要干什么,在原地等了片刻,他借着谢云手中火把的光,远远看去发现谢云好像是在那溪涧里摸鱼。 骆离疏很是好奇这样黑灯瞎火的,谢云就借着那唯一一束火把之光,他真的能摸到鱼?他正准备跑过去帮忙,不一会谢云便举着那火把朝自己这边走回来了,走近时骆离疏看到谢云用衣襟兜着几条活鱼,他竟然这么快就抓到鱼了,这抓鱼的仙法好像是他的独门秘籍,从未传授给骆离疏过。 两人捡来了些地上的枯枝落叶,燃起篝火,准备吃完烤鱼就去找大部队。篝火下鱼很快就烤好了,焦香浓郁,两人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特别爱吃鱼的骆离疏,更是一副狼吞虎咽的吃相。 谢云知道骆离疏爱吃鱼,他自己吃了个半饱就不吃了,只是静静的看着骆离疏一条接一条地吃,骆离疏吃得越香,他心里越开心。 谢云曾经被谢言夸奖看到什么样的女子都是心无杂念,坐怀不乱,可就是看到骆离疏除外,果然谢言眼光犀利,“一语成谶”。 自看到骆离疏一身新嫁娘的装扮后,谢云就总是联想到入洞房的场景,接着就开始各种想入非非。 趁这会儿骆离疏忙着吃鱼的功夫,谢云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骆离疏娇丽的容颜在那篝火跳动的莹莹亮光中忽隐忽现,撩拨地谢云春心荡漾。 骆离疏只顾狼吞虎咽地吃鱼,不经意间一抬眼发现谢云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忽然像是被惊到了一样,囫囵地吞下一口鱼肉,结果这一口竟然将一根鱼刺不小心吞了下去。这鱼刺恰恰又卡在了喉咙上,骆离疏捂着嘴巴接连干咳几声,都没能把那扎在喉咙上的鱼刺咳出来。 谢云见状,知道他是被鱼刺卡喉了,脸上露出了些神秘莫测的神情同时嗔怪了一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骆离疏运足了几口气,想把那根鱼刺吐出来,几次尝试都不成功。他发现谢云只是呆呆地在一旁看着自己,无动于衷,有点不满道:“谢云哥哥,你光看着做什么,帮我想想办法啊”。 谢云听他这样说,脸上露出了很愉悦的神色,那表情似乎表明他一直在等骆离疏的这句话,然后他冲骆离疏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后悔啊!”骆离疏不明白谢云这话什么意思。 谢云说完便向骆离疏挪近了一步,跟他靠得更近了。骆离疏不知道谢云要如何帮自己,好奇地看着他。还没等骆离疏发问,谢云已经伸出双臂把他揽在自己面前,湿热的双唇贴上了骆离疏的唇瓣,并用舌头舔开骆离疏的唇在他口中不停地搅动。 这狂热的一吻令骆离疏猝不及防,谢云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他吓了一跳。骆离疏第一反应就是想推开谢云,然后责怪他为什么不先帮自己拔鱼刺就开始占自己的便宜。谁知骆离疏越是想挣脱开谢云,越是被他控制得更厉害,骆离疏感觉自己已完全在谢云的摆布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除了嘴上的“袭击”,谢云的手也开始不老实,在骆离疏身上各种方向地逡巡游走。 正当骆离疏要对谢云发作时,忽然感到一股热流自喉咙深处涌出,引得他似乎是想咳嗽,谢云见状赶紧移开了自己的唇。接着骆离疏使劲地干咳了几声,竟然把喉咙里的那根鱼刺给咳了出来。谢云这种用仙法帮别人拔鱼刺的方式也太别具一格了。 骆离疏从刚开始的不理解到现在明白了谢云的“良苦用心”,鱼刺被吐出来后,谢云的嘴唇再次靠过来,蜻蜓点水般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骆离疏的唇,骆离疏感到自己的唇瓣上似是被一块绵软的蜜糖划过,身上的某个部位突然收紧了一下。 接着二人双目对视,骆离疏看到谢云面色微微泛红,胸脯一起一伏,灼热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并似有微微的喘息声,接着骆离疏听见谢云低沉而浑厚的嗓音:“离疏,我想要你。”此情此景此语搅动得骆离疏浑身热血上涌,血脉喷张。 以前每每谢云旁敲侧击地提出这样的要求时,都被骆离疏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他的心里似乎冥冥之中在怕着什么,但其实又不十分清楚到底在怕什么。 骆离疏很明白自己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无需顾虑什么未出嫁就失了贞操之类的事情,就是隐隐地感到若迈出这一步对他来说十分地艰难。但是就在刚才,在山洞里被那个大色魔乱摸了一通后,骆离疏就一直在后悔,为什么没让谢云第一个摸过。 谢云那撩拨的眼神和话语令骆离疏似乎也有些渐入佳境,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一口回绝,而是冲谢云回了一句:“就在这山林之中?露天席地吗?” 谢云听他这样问感觉今天有戏,似乎是看到了希望,暧昧中带着些希翼地回道:“你不喜欢吗?我就喜欢这样。” “不是说好了要明媒正娶吗?如今无凭无据的,我总觉得不妥。”这关键时刻,骆离疏又习惯性地祭出他那半推半就的杀手锏,他从小在大户人家长大,跟着姐姐们学了不少三从四德的道理,结果现在用在自己身上了。 谢云听骆离疏这么说,稍微缓和了下急不可耐的迫切,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了一个挂件,那是一枚玉制的长命锁。 谢云把那个玉锁递给骆离疏的同时对骆离疏说道:“离疏,我们交换信物吧,听我师傅说这枚玉锁是我母亲给我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我把它送给你。” 谢云口中的师傅指的就是芷阳山仙守谢灵旭。在仙后谢虞的各种花式嘱托下,谢灵旭也是各种花式地提醒谢云,脖子上戴的那块长命玉锁非常重要,不可离身。 谢云知道这是个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东西,但他认为重要的东西定是要送给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 骆离疏接过那枚玉锁,但见那晶莹剔透的玉身在夜晚之中似是闪着翠绿色的光,流溢的光波犹如丝丝烟雾散出,果然是美玉生烟。骆离疏这商贾人家出身的公子,第一反应就是“这玉锁估计挺值钱的,不知能卖多少钱?” “我也有一块长命玉锁,也是从小就戴在身上的。”骆离疏说完便从自己脖子上也摘下一块玉锁。 两块锁的形状和样式都很相似,但骆离疏的玉锁是块紫玉,而且相形见拙,完全不及谢云那块翠玉的流光溢彩、闪耀生辉。骆离疏感到这样的交换很划算,肯定是他占便宜了,心中暗生欢喜。 于是二人各自给对方戴上交换后的信物,谢云在给骆离疏戴上那块玉锁时,贴着骆离疏的耳根子轻声低语道:“离疏,我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你,你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给我了?” 骆离疏早就被谢云撩拨得神魂颠倒了,这样一句如春风化雨般的情话,更是难以抵挡,立刻卸下防备。骆离疏虽然不置可否,但谢云心领神会地知道他已经默许了。 这又是捉鱼,又是拔鱼刺,又是献上祖传宝玉,总算是连哄带骗地让骆离疏答应了自己一回。谢云欣喜地把骆离疏紧紧贴入怀中,正要帮他宽衣解带,不想这二人的前奏刚刚开始,忽听得远处似有人在呼唤他们的名字,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 原来是谢言和柳枝他们几人在远处发现了他二人的篝火,顺着光亮寻过来了。谢云在意犹未尽中不得不戛然而止,被气得差点吐血,想把谢言几人捏死的心都有了。 分别 书院的后援部队被几个教习带领着赶到了乌山,与谢云一组学修会合,谢云几人把具体的情况汇报了下,然后这一队修仙学子便连夜搜遍了乌山的每个角落,但是并没有找到温炳。 最后他们把温炳住的那个山洞用山石封住,又轮流派驻仙家弟子在乌衣镇上蹲守了些日子,色魔温炳后来再也没有在此地出现过,他应该是逃走了,乌衣镇从此便得了安宁。 骆离疏偶尔想起温炳提到自己身上有魔脉的事情,心里稍微会犯下嘀咕,但转念一想觉得定是那个走火入魔的老色鬼在胡话八道,便也就没当回事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万鹤书院里不请自来了一位贵客,这人就是芷阳山仙守谢灵旭,作为付玄的故交,自然是得到了付太学的热情相迎,两个老同窗虽一直有书信往来,但因各自忙于仙界的事务,难得一见。 付玄以为谢灵旭此次前来是想了解谢云和谢言在书院里的修习情况,于是见面后稍作寒暄,赶紧把谢言和谢云二人最近的修习情况向谢灵旭这位家长分别进行了汇报。 谢灵旭听后未有太多评述,似乎对谢云和谢言的修习情况并不是十分关心。他先是示意付玄屏退左右,然后告知付玄其实自己此来的真正目的是要把谢云和谢言带回芷阳山。 付玄听后有些不解,书院再过些时日就要放假了,放假后二人便可回芷阳山了,他不解谢灵旭为何如此急切地要在放假前把他们带走。而且最近谢云和谢言的修习都非常在状态,尤其是谢云,修习进度非常之快,飞升毕业指日可待,就算是修炼到飞升后再回芷阳山,应该也无需太多时日。 谢灵旭听闻了付玄的不解,然后左右环顾,见会客厅内只剩他二人,便压低声音对付玄道:“付兄,最近仙界在魔族之内的卧底之人发出密报,说是天涯山上那个自称魔君的离涧已经炼化出了牙璋虎符。” 付玄听谢灵旭这样说,吃惊不小。 谢灵旭继续道:“上仙庭商议后决定不能再让魔族人继续这样嚣张下去,现在正秘密集结兵力于临安城附近,准备攻打他们的老巢天涯山,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若是开战,临安城这边离着天涯山太近,我担心谢云和谢言的安全,所以决定速带他二人回芷阳山。” 付玄听后,这才明白谢灵旭突然来访的真正用意。 仙界和魔域之间已经相安无事了很多年,一直以来在仙家主政的民间,魔族之人只要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仙界也就任由其自生自灭,但最近魔族人的各种异动令上仙庭很是忌惮,所以会经常派出卧底和探子前往魔域探查。 付玄作为仙界中主管修学和教育事务之人,一直怀着一颗主张天下太平之心,一听说仙魔之间可能要开战,不禁暗自轻叹了一声。 虽然谢灵旭跟付玄也算是莫逆之交,但谢云是二皇子的事并未敢透露给付玄,他觉得如今非常时期更要小心为妙,所以谢灵旭虽然是透露了这样重大的军事机密,但谢云的身份还是继续被他隐瞒了。付玄只当他是紧张亲儿子才这么急急火火都赶过来,顺便一起把谢云带走。 攻打天涯山属于机密军情,这是仙君特意发来的密报以提醒谢灵旭,因为谢灵旭曾经向仙君和仙后汇报过二皇子严华在临安城修习的事情。 临安城就在天涯山附近,仙界攻打天涯山之前自然是要先秘密屯兵临安城,开战后必定也多多少少会波及到此地,所以临安城马上就要变成一处危险之城。 谢灵旭因作为二皇子严华的临时监护人,知道这个消息后自然十分地紧张,就算不为自己儿子考虑,这仙君家的二皇子决不能有什么闪失,所以他便马不停蹄地亲自赶到临安城来接人。 因为谢灵旭所说消息为仙君密报,所以他对付玄反复叮嘱务必保守秘密,付玄入仕多年,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他向谢灵旭郑重保证后便匆忙遣人去唤谢云和谢言过来。 当谢云和谢言来到书院的会客厅见到谢灵旭时,都是吃惊不小。尤其是谢言,还以为是自己被付太学告了什么状,以至于这个愤怒的老爹亲自杀到万鹤书院来教训他。 谢言悬着一颗心来到书院会客厅时就差等这个老爹一发火就赶紧下跪了,谁知意外中听说亲爹是来接自己和谢云回芷阳山的,这才松了口气。 二人对谢灵旭的来意都十分地不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复询问了好几遍为何要这样急急火火地要带他们回芷阳山。但因事关仙界的军师机密,谢灵旭只能告诉他们芷阳山那边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命他二人赶紧去收拾下行李然后马上随自己一起赶回芷阳山。 谢云和谢言二人闻言似乎都各怀心事,同时表示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办,要求谢灵旭再多给他们些时间。在这二人的执意要求下,谢灵旭总算同意了,同时附带了一句抓紧、赶快、迅速去办之类的话。 谢言自放弃追求骆离疏后其实早就已经私下里跟柳枝姑娘日久生情、郎情妾意了。所以上次实习分组的时候,他在教习面前搬出了自己的老爹并恳求了半天,一定要进柳枝姑娘所在的学霸组。 自进入书院后,谢言确实有了很大的改观,不仅在修习中肯吃苦了,连物色女孩子也从原来的只看脸变成了“修习成绩更加重要”这样的标准了。 谢云亦是自乌山那日错失了跟骆离疏的“一晌贪欢”后,一直耿耿于怀,他想着“行乐须及春”,怎么也要再找个机会跟骆离疏“醒时同交欢,永结无情游”。 所以二人从书院会客厅一出去就一路狂奔去寻各自的心上人,谢言运气好,很快就找到了柳枝。但是谢云时运不济,正好今天是书院的休沐之日,骆离疏竟然不在书院之中,而是回家去了。 其实,谢云前两日还跟骆离疏吵了一架,二人赌气不说话了好几天,起因是一个媒婆跑到骆家庄去提亲,指名道姓要求娶骆离疏。而且想要求娶骆离疏之人也是万鹤书院里的一个同修,据说家世显赫,正是临安城现任仙守家的三公子,名叫卢纲,这个卢纲就是卢统和卢旭的弟弟,时任任临安城的仙守正是这兄弟三人的父亲。 这个卢纲是当地仙守家的公子,虽然资质并非十分突出,但因顶着这个光环,平日里其他同修都敬他三分,卢刚此人自视身份尊贵,在书院中十分不合群,基本不跟其他学修往来。不知他怎么就看上骆离疏了,十之九八是看上了骆离疏的美貌,竟然直接请媒婆去骆家庄提亲。 骆老爷听说是仙守家的公子来提亲,只是开心了那么一下下,转而又想到这儿子怎么能当成姑娘嫁给人家呢,那不是欺世惑众吗?骆老爷虽然从商多年,但却是个有良心的商人,很讲诚信,绝不能挂羊头卖狗肉,嫁个儿子给人家做媳妇。于是就狠狠心找了些不痛不痒的理由拒绝了仙守公子的提亲,其实心里真是恨不得能把一个女儿嫁过去。 卢纲被拒绝后,可能是有些恼羞成怒,把这事传得书院里人尽皆知。谢云听后自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觉得自己一个芷阳山出身的凡俗弟子定是比不上仙守家公子那样的身份,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怨气,跟骆离疏谈到这事时竟然谈到不欢而散,然后两人互相置气了好几天。 不得以之下,谢云藉着仙法便连飞带跑地去了骆家庄,他不知道谢灵旭说的急事有多急,但此时在他心中最急的事情莫过于在离开临安城之前能见到骆离疏。 谢云到了骆宅门口,敲开了大门,向看门的家丁说明来意,家丁看到是个帅气的仙家公子,先把他请进了宅院,然后赶紧进堂间去通传。 一直以来,谢云从未有正式拜访过骆宅,他根本没有走过正大门,仅有的几次“造访”都是上演的“西厢记”,翻墙而入后猫进酒窖跟骆离疏一起喝酒,而且每次都是晚上进来的,所以今天难得大白天地从正门入院,谢云赶紧借机欣赏一下院中景致。 骆离疏因跟谢云置气此时正在家里喝闷酒呢,听家丁通传说一个自称谢云的来找他,于是便一溜烟就从自己房间里蹿了出去。 骆离疏来到院中,谢云正背朝着自己似乎在欣赏院中的景致,看到谢云负手而立的挺拔背影,心头的那点气顿时消解了一大半。他刚欲张嘴唤一声“谢云哥哥”,忽然又想到此时二人之间好像还并未冰释前嫌,接着便假装咳了两声。 谢云闻声转过了身,清秀俊朗的面容中蕴着一丝顽皮的微笑,那笑容伴随着院中淡淡的花香,令骆离疏另一半的胸中块垒也荡然无存。 骆离疏见谢云回身望向自己,赶紧问道:“谢云,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谢云开口,忽听得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离疏,是你的同学吗?” 原来那个开门的家丁十分地多嘴,难得一见这样风流倜傥的仙家公子来访,先去通传了小少爷骆离疏,接着又跑去厅堂里报告给骆老爷。结果骆老爷和骆夫人还有三个小姐正聚在厅堂之中闲聊,搞得一大家子都知道有个帅气的仙家公子来拜访。 所以此时的状况就是,骆老爷出面相迎,一众女眷躲在暗处偷窥,尤其是骆星辰,一脸的错愕之色,因为她看到骆离疏此时是一身公子哥的衣着装扮,便惊异于莫非谢云已经知道自己的小弟是男非女了。 谢云很有礼貌的上前见礼,称了声“骆伯父”。骆宾从上到下地打量完这个帅气夺目的仙门公子,便开始对他不停地问东问西,当听说谢云出自芷阳山的仙门大世家谢家,而且又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时,脸上竟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此时躲在暗处的骆家女眷也是不住地朝这边张望。 骆离疏见此情形已经是明白一大半了,并且洞察出了自己这个老父亲的不良用心,他定是觉得这个谢云是个可以作为入赘女婿的最佳人选,于是心中大声地冲老父亲喊了句:“这人是我的,别瞎想了!” 谢云向骆老爷和骆离疏说明来意,说自己马上就要赶回芷阳山,特来向好友骆公子辞行,接着骆宾略显吃惊地问了句:“原来你知道我家离疏是公子而非小姐?” 谢云表示自己知道并保证会在书院里保守这个秘密,同时心中暗自庆幸了下:“还好骆离疏是你家公子,我才敢从正大门进来,若真是你家小姐,我只能等到半夜翻墙进来了。” 于是骆老爷很客气地邀请谢云在家中用膳,那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机可以让他跟女儿们都认识认识。谢云随即先道了谢,但表示因事出紧急,只能跟骆离疏简单地说两句话,随后就要赶回书院并跟着师傅去芷阳山,保证等回临安城时会再次登门拜访。骆老爷听后也不多做挽留,于是留时间让他二人赶紧“此地一为别”。 等骆宾走开后,谢云赶紧向骆离疏道歉:“离疏,是我不好,那天是我带着情绪跟你说话,我错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骆离疏听谢云这样说,早就消解掉的怨气瞬间回流成暖心的温存,接着他冲谢云摇了摇头,表示已经没有在生气了,谢云见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当骆离疏刚才听谢云说马上要回芷阳山的时候,也是感到非常地突然,前段时间因为跟谢云呕气了好几天,一直没有和他好好说说话,这突如其来的分别令骆离疏感到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接着谢云提议等书院放假后骆离疏可以去芷阳山看他,他会带着骆离疏去芷阳山脚下的长安城畅游。 骆离疏听后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脑海中立刻闪现出那传说中的“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的热闹街景,实实在在地在心里憧憬了一番。但是又转念一想估计老父亲不会放心让自己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还是期待谢云能早点返回临安城更妥贴些。 谢云向骆离疏保证芷阳山那边的事情结束后定会第一时间赶回临安城,其实他心里也不知道芷阳山那边到底有什么急事。 二人不疼不痒地又说了几句惜别之语,碍于远处仍旧被几双眼睛盯着,两人也没法有什么亲密之举,连拉拉手都不敢。 谢云只能用他那饱含温情的双眸注视了一会儿骆离疏。正待谢云欲转身离去时,忽然骆离疏恋恋不舍地又开了口:“谢云哥哥,那天在乌山上你说喜欢在山林之中做...,那等你回临安城后,待到重阳之日我们就去登高饮酒,然后在山林之中做...” 谢云听后顿时眸中闪亮似有波光流转,急忙求保证:“离疏,那你可要说话算数,不许食言。”骆离疏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点点头。 此时谢云恨不得上前就抱着骆离疏亲一口,但碍于人多眼杂,只好行了个道别之礼,依依不舍地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看着谢云“挥手自兹去”,虽然是知道再见可期,但不知怎的,骆离疏心中还是无缘无故地生出了些许挥之不去的离别之伤感。 正当骆离疏还沉浸在这幽幽离情别绪之中,心情尚未平复之时,忽然身旁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小弟,原来他已经知道你是个男的了,难道没有失望吗?” 骆离疏白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挪到自己身边的三姐姐,没有接话。他发现有些人最擅长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来煞风景,能称天下第一之人非骆星辰莫属。 身世 临安城骆家庄的骆夫人刘萍在生了三个女儿后终于又怀上了第四胎,刘萍一心想要求子,隔三差五地就去灵隐寺烧香拜求子观音。在刘萍离预产期还有两个多月的时候,骆宾老爷去外地采办货品,计划能在刘萍生产之前赶回临安城。 今天一早艳阳高照,天气不错,刘萍又带着随身丫头翠翠去了趟灵隐寺。求子观音拜完,她二人便坐上马车准备回骆宅,这回來的路上有些不平缓的山坡,十分颠簸。以前刘萍一路上都是顺顺当当的,但是今天她在马车上坐着总觉得肚子不舒服。 当马车行进至临安城市区时,刘萍忽然感到下腹部一阵阵的坠痛难耐,似是要生产的感觉,于是她捂着肚子让同车的翠翠赶紧唤马车夫赶去徐稳婆的家里。 赶到徐稳婆家里时,刘萍脸色煞白,腹部剧痛难忍,翠翠把她扶进徐稳婆家的产房,同时慌乱中呼唤徐稳婆赶紧过来帮忙,但只有徐稳婆家的一个小丫头跑过来帮忙,却不见徐稳婆的影子。 翠翠连忙询问徐稳婆去哪里了,那个小丫头马上回道:“就在隔壁一户人家家里帮忙接生,去了好一会了,我现在就过去将她唤来。” 翠翠催促道:“快点!快点!”那个小丫头一溜烟就跑出了门。 还没等那小丫头把徐稳婆唤回来,刘萍这边已经在翠翠的帮助下生下了个女婴。毕竟是第四胎,生产十分顺利,但是生下来的孩子由于早产了太多时日,身形比一个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似乎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气息奄奄,眼看就要断气了。 正当刘萍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痛哭流涕之时,刘稳婆总算是从隔壁赶过来了,见状也是大吃一惊,连忙大叫道:“天啊!骆夫人,你不是还有两个多月才到生产的日子吗?” 骆夫人没回话,她感到怀里的孩子已经没了气息,哭得更伤心了,除了丧女之痛外,还有一个令她悲愤难耐的原因就是自己的求子梦又一次破灭了。 徐稳婆忙上前安慰:“骆夫人,别难过,下一胎肯定就是个大胖小子。” 刘萍一边抽泣一边回道:“哎!没有生儿子的命!年纪大了,孩子也怀不住了!” 徐稳婆见骆夫人哭了一会后已渐渐从刚才那悲伤难过的情绪中缓和了过来,赶紧继续安慰道:“骆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萍还是不停地哭,哭得很是伤心。 徐稳婆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更好的能安慰骆夫人的法子,于是继续对刘萍说道:“骆夫人,我刚才在隔壁那家帮忙接生,那家倒是生了个很漂亮的大胖小子,可惜这孩子一生出来就没爹没娘的,好惨啊!” 安慰一个觉得自己很惨的人,只需给她讲一个比她更惨之人的故事。刘萍听了徐稳婆的话立刻止住了哭声问道:“为什么是没爹没娘?” 徐稳婆:“那家生娃的是头胎,难产,我从一大早就在她家里忙乎,总算帮她把娃生出来了,但是产后大出血,请了郎中过来也止不住血。人没了!” 自古女人生孩子如过鬼门关,刘萍听了别人家的惨事,自身的难过心情确实消解了许多:“那孩子爹呢?” 徐稳婆:“隔壁那个生娃的好像是个瓦舍里的女子,没有男人。不过长得真是漂亮,刚生出来的那个大胖小子长得很像她,也漂亮得很。红颜命薄,实在是可惜啊!”随后徐稳婆又啧啧叹惜了几声。 刘萍:“那孩子呢?以后谁来抚养?” 徐稳婆:“陪着她生产的好像是她的一个小姐妹,看模样也是个瓦舍里的女子,我从那家出来的时候她正哭得个死去活来,正在发愁这孩子该如何办呢!” 刘萍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但眼睛里却闪亮了一下:“我能不能看看那个孩子?” 徐稳婆人精一个,听刘萍这样问,俨然已洞察出了刘萍的心思,马上说道:“骆夫人,你等着,我这就去隔壁问问看。” 不一会功夫,徐稳婆就领着个怀里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子来到刘萍的产房内。刘萍见那女子眉清目秀,容貌端庄,是个标致的美人,脸上满是泪痕,猜想这女子应该就是徐稳婆刚才提到的那个产妇的小姐妹,虽然听说她是个瓦舍里的女子,但还是生出了些第一眼的好感。 这个女子就是百花楼的歌妓张小小,难产而亡的那个女子名叫薛桃,也曾经是百花楼的头牌歌妓。 张小小给刘萍见了礼后,便把怀中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递到翠翠手上,翠翠一看到那孩子的小脸时便惊叹了一声:“哎呀!好漂亮的娃娃!” 当翠翠把这个漂亮的男婴递到刘萍怀里时,刘萍看到这个男婴的那一刻就决定要收养他了。这小婴儿虽然是刚刚出生,但却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粉扑扑的小脸白里透红,眸子闪亮闪亮的似是会说话。 接着刘萍冲张小小发问道:“这孩子的母亲已经不在了?那他的父亲...” 刘萍话还没有问完,忽见张小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声对刘萍道:“这孩子没有父亲,如今也没有母亲了,若能得夫人收留,我替他死去的娘亲报答夫人的大恩大德。” 在来此处之前,张小小已经听得徐稳婆说了些骆夫人有可能想收养这个孩子的话。徐稳婆还告诉她骆夫人是临安城里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张小小刚失了好姐妹,伤心之余还在发愁不知该如何安顿这个小婴儿呢,听了徐稳婆的话后,似是看到了一线希望。 刘萍对张小小说:“我刚刚生的女儿夭折了,一直特别想生个儿子,但是好像就是没有生儿子的命。我一看见这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若这孩子真的是无父无母无人照看,我确实是想收养他,当成亲儿子来养。” “这位夫人家可是临安城里的大户人家,被她领回去当亲儿子养那可是这孩子一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徐稳婆在一旁不失时机地插嘴到。 跪在骆夫人面前的张小小此时连磕头三个响头:“这孩子若真能得夫人收养,我做牛做马也会替他母亲报答夫人的。” 刘萍见张小小心诚,赶紧回道:“快起来吧,这孩子有名字吗?” 张小小:“她娘亲生前给他起了个名字,无论生男生女都叫离疏。” 刘萍:“离疏,这个名字很好听,他娘亲姓离?” 张小小摇摇头回答道:“不是,就是随性起了这么个名字,夫人若是不喜欢,可以重新再起一个。” 刘萍觉得应该是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生前感怀人世间的各种疏离,才会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她既然给这孩子留了一个名字,那就继续用吧。 接下来的事就是,骆夫人把这个薛桃生的孩子收养回了骆宅,因为孩子不是在骆宅生的,她就瞒天过海地“昭告天下”说这个大胖小子是自己生的,甚至也不准备告诉骆老爷真相,她怕骆老爷知道了后不允许自己领养这个孩子。 总之,刘萍此举确实满足了她一直以来求子心切的虚荣心,骆宅内外都知道她总算如愿以偿地生了个大胖小子,看来这求子观音没有白拜,果然是心诚则灵。 骆夫人生的这个小儿子取名骆离疏,虽然是早产,但却白白又胖胖、健康又漂亮。骆老爷从外地采办完货品赶回临安城后,看到自己的大胖儿子那叫一个喜不胜收,骆家亦是满门上下欢天喜地。 关于那天骆夫人领养儿子的秘事,徐稳婆拿了刘萍的封口费,翠翠是跟了刘萍多年的贴身丫鬟自然是不会乱说。张小小听说骆夫人要将离疏当亲生儿子养,当然是求之不得,她能做的除了守口如瓶,再就是感动到痛哭流涕。 这个难产而亡的薛桃就是离疏的亲生母亲,她和张小小从小在百花楼里学艺,一起长大。两人是非常要好的姐妹,都生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其中这个薛桃更是人间绝色,离疏那娇艳的容貌缘是得其亲娘的衣钵相传。 天涯山上那个被众人奉为魔族人首领的离涧确实是个非常有修习潜质之人,他本人虽说是出身于一个不知名的小仙家,但天生就不喜欢按部就班,以标新立异为己任。 离涧年少时就很不安分,仙门中的人大多会循规蹈矩的去修习仙法,除非此路不通,才会不得已去转修魔道。而离涧天生资质过人,走“众望所归”的仙途然后飞升入仕完全不在话下,但他却在修习仙法的同时又开始钻研魔道,研修之深入绝不止于皮毛。 当离涧修习到一定境界后,便能融会贯通地把修仙和修魔的精髓都领悟得非常通透,不仅各种修炼之法均能得心应手,还能自创很多“前无古人”的修魔心法。因其修炼得法,其法力和修为令其他修魔之人望其项背,逐渐在修魔圈子里名声鹊起。 天涯山上很多年前就是修魔之人聚集的场所,自离涧加入后,凭借其卓越的天份和领导才能在众多魔修中脱颖而出,被推举为魔族人首领。若干年后,天涯山上的离涧声名远扬,被四方来朝的修魔之人奉为魔域神君,并拉起了魔族人的大旗。 在离涧被奉为魔君之前,仙界并未把这群魔族人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只当是一群修仙不成而转修魔道之人的自娱自乐。 薛桃 天涯山上有一个叫温炳的魔修,修习资质和天份极高,本来离涧一直想重用他,但这人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特别花心好色,修习中总是被自身的色心搅扰,六根不能清静,经常无法静心修炼。 温炳听说临安城的百花楼里有两个头牌艺妓姿色卓绝,于是便从天涯山跑去百花楼,一睹芳容后惊叹果然是名不虚传,尤其是那个薛桃,国色天香 ,美貌横生,把温炳迷得个神魂颠倒。 但是这两个头牌艺妓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温炳这人色心很重,色胆包天,哪肯停留在听听歌看看舞上,几次去百花楼闹事,骚扰薛桃。 有一次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薛桃抢回去好好享用,因他一身的魔法,百花楼的家将都打不过他,无耐赶紧差人去请了仙家的人过来制服他,不想温炳的法力了得,普通的仙兵仙将还真拿他没办法。 温炳掳了薛桃就跑,好巧不巧地正赶上离涧到百花楼来听曲,离涧看到自己天涯山上的人竟然在民间为非作歹,十分恼怒,把薛桃从温炳手上救了下来后,当场擒住温炳然后带回了天涯山。 回到天涯山后,除了这次在百花楼被离涧被抓了个现形,以前天涯山就曾收到过很多温炳在民间骚扰良家妇女的投诉,于是离涧便秋后算总账,把温炳驱逐出天涯山,勒令他不许再去百花楼或民间其他什么地方为非作歹,并警告他一旦被魔族人发现,必除之。 温炳惧怕离涧和魔族势力,被赶出天涯山后没敢再做什么出格之举,从此后便对离涧恨之入骨。虽然温炳也是个修习资质颇高的人,但因在后面几年的魔道修习中,没有离涧这样的高人给予指导,加之其本性难改,修习中六根不能清净,结果一不小心便走火入魔了。 温炳的走火入魔倒不是那种特别严重的失了心智般的走火入魔,因他一直就是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修习中总是会带着这方面的杂念,走火入魔后只是更加重了他的好色之心。这个温炳就是十多年后出没于乌山之上,祸害乌衣镇的那个大色魔温炳。 温炳修魔走火之后,除了加重了他的色心之外,还收获了一项走火入魔之人特有的能力,就是对他人身上的魔气特别地敏感,即便是对方隐了魔气,他通过触碰,也能感知到。 所以温炳在十多年后触摸到骆离疏时,就感知到他身上的魔脉气息。魔君离涧出神入化的修魔之法,已将自己的魔力融入自身的血脉之中,因为骆离疏是离涧的血脉,身上有与生俱来的魔脉气息。 骆离疏自小一直在修仙从未修过魔,其身上血脉中的魔脉气息非同于修魔之人身上的魔气,即便是修为很高的仙家也难察觉出来,但却被温炳摸了出来。 离涧自那日从温炳手上救下薛桃后便与这个“貌艺双馨”的百花楼头牌相识,薛桃的盛世美颜和撩人歌喉吸引了离涧日日留恋于百花楼中。 薛桃自被离涧所救后,从最初对他英雄救美之举的感恩到日日来给自己捧场后的心动,渐渐也对离涧萌动了春心。自古英雄配美人,两人日久生情,最终都是渐入佳境,情不能自已,薛桃献身并非卖身,而是真爱。 可惜离涧在天涯山上早就有内室,他的魔夫人已经为他生了三个魔儿子。离涧的这些绯闻轶事自是纸里包不住火,多多少少传到了魔夫人的耳朵里。这位魔夫人可不是个好捏的软柿子,绝不允许夫君纳妾,察觉此事后便逼着离涧不许再踏进百花楼半步。 离涧虽然是魔族人之首,但却是个顾家之人,即便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最终还是没有“千金骏马换小妾”的气魄,无耐之下痛定思痛,斩断情丝,决定回归家庭,若放在今天他也算是半个好男人了。 虽然一开始是一个你情我愿的美丽爱情故事,但最终却是这样一个“千里佳期一夕休”的凄惨结局,两只戏水鸳鸯“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那个“恨不相逢未娶时”的离涧,惊醒于“一觉扬州梦”,最终“赢得青楼薄幸名”。 薛桃亦是个非常有个性的女子,见离涧如此薄情,毅然与之“相决绝”,“从此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往后余生,爱恨清零,聚散随意”,最好不见。 离涧在分手时留下很多银两给薛桃,想帮她赎身。薛桃虽是风尘中女子,但在她和离涧的事上却非要争一口骨气,毅然回绝了离涧的好意,无耐之下离涧把这些银两偷偷给了张小小,让其代为转交。 后来这些银两还真的派上了用场,分手后不久薛桃便发现自己怀了离涧的骨肉。张小小便把这银两的事向她和盘托出,薛桃无耐之下接受了现实,用这些银两赎了身,并在临安城内租了一套小院落,准备待产,这套小院落刚好就在徐稳婆家的隔壁。 离涧在天涯山上被魔夫人严加管教了两年,六根清净,以事业为重,苦心修炼的同时指点魔域江山。等他感到魔夫人已经不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之后,想起那个曾经的露水情缘,心绪中还是有些难以割舍。 离涧让离音去百花楼帮忙打听薛桃的消息,不想离音竟然从张小小的口中听到了“斯人已逝”的噩耗。当离涧得知这一消息后痛心疾首,赶至张小小处追问薛桃走时是怎样的光景。 张小小愤愤然地告诉他,是因为给他生孩子难产,大出血而亡。离涧悲愤中追问孩子怎么样了,张小小接着告诉他生产的时候胎死腹中了。因为张小小想到若是离疏被离涧带回去抚养,还不知会被他家的魔夫人如何对待,所以干脆就把离疏的事情隐瞒了。 自从得知薛桃和那未出生的孩子已经与自己阴阳两隔之后,离涧一直都沉浸在无法言述的伤痛情绪之中,这伤情纠结于心,令他难以释怀。心怀着对薛桃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愧疚情绪,离涧年年都会去张小小告诉他的薛桃墓冢处祭拜。 自离音帮着离涧从张小小处获悉了薛桃的死讯后,又过去了三年。某一天,离音扮成算命先生在临安城的街上无意中撞见了张小小,但张小小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 离音能看出来张小小走在街上时神色有些紧张,似是怕被别人注意到一样总是在东张西望,并一直寻着人少的地方走,于是就好奇地偷偷尾随了过去。一直在暗处跟踪的离音,发现她来到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口并偷偷藏在暗处,并一直观望那户人家的几个孩子在门前的梧桐树下玩耍。 张小小的古怪行为立刻激起了离音更加强烈的好奇心,于是他也仔细的去观察了下那几个玩耍中的小孩字。随后离音感到自己应该是有非常重大的发现,因为在这几个孩子中有一个长相俊俏的小男孩,离音第一眼看过去发现那孩子简直就像个缩小版的薛桃。 离音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就联想到这孩子莫不就是薛桃难产生的那个孩子,虽然三年前张小小告诉离涧那个孩子已经胎死腹中,但那毕竟是张小小的一面之词。 于是离音这个老江湖二话不说,第二天又跑到这户人家门口,也就是骆宅门口,趁着那家大人没注意,就把那个长得像薛桃的漂亮男孩子给抱走了,这个孩子就是只有五岁的骆离疏。 离音抱着骆离疏先是去找到张小小,张小小见他抱着骆离疏过来顿时惊慌失色,她在离音的逼问之下,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孩子就是薛桃的儿子。 离音随即发去灵鸽传信,唤来了离涧。离涧见到这个长得很像薛桃的亲儿子,英雄泪纵横。 张小小把真相一五一十的跟离涧和离音说了后,并告诉他们薛桃给这孩子起名为“离疏”,现在被骆家人当亲生骨肉收养,并用了薛桃给他起的那个名字,前面加上了骆姓,这孩子现在名叫“骆离疏”。骆家是临安城里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家风清明,慈善为本,离疏在这户人家里得到全家人的疼爱,过得非常幸福。 离涧感怀于薛桃给儿子起的这个名字,她定是伤心于两人之间的疏离,才会给儿子起了这样一个名字,不禁心中又生出了许多愧疚。 张小小还说出了薛桃的临终遗愿,若儿子能过上富足的日子,做一个幸福的平凡之人,她死也无憾。目前离疏在骆家庄过的生活完全就能圆了薛桃这桩心愿。于是在张小小的劝说下,离涧忍痛放弃与儿子相认,他感到相比把儿子带回天涯山由自己的夫人抚养,可能还是让离疏作为骆家庄的小公子更能让泉下有知的薛桃安心。 离涧见过儿子之后,张小小便把骆离疏送回了骆家庄,并告诉骆老爷自己在街上无意中看到一个孩子无人看管,上前询问后才知道是骆家的小公子,于是便将他送到了骆家庄。骆老爷听后感动不已,千恩万谢。 骆夫人焦急之中,看到张小小带着骆离疏出现在骆宅,吓了一大跳,私下里问她怎么回事。张小小坚持说就是无意中在街上捡到了小公子骆离疏,不知怎么会这么巧。骆夫人后来怀疑可能是这个张小小想见她的小姐妹的儿子了,托人给拐带走了,现在又亲自送回来了。 骆家人丢了儿子后四处寻找,据说有人看到是被一个算命先生给抱走的。骆离疏当时年幼,长大后早就不记得这次遭遇了,唯一记住的就是老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一定离算命先生远一点,八成是个人贩子。” 这之后,离涧便会经常特意到临安城来暗中擦肩而过地看一眼这个不能相认的儿子,魔域事务太忙的时候他会让离音时常关注下离疏的近况并向自己汇报。 天涯山大战之后,无论是薛桃还是离涧,一个为爱而亡,一个为理想而亡,最终都没能逃过多舛的命运,“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 “往后余生,爱恨清零,聚散随意”出自《读者》杂志茶茶的一篇文章。 噩耗 谢云和谢言被谢灵旭带回芷阳山后,发现并未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他二人赶回来处理,于是便一直追问到底为何要如此着急忙慌地把他们带回芷阳山。 谢灵旭对他二人的困惑并不作答,只是命手下人设了重重禁制和防护不许他二人离开芷阳山,并勒令他们抓紧修习仙法,尤其是谢云。 这二人回来后,芷阳山上最开心的莫过于谢灵旭的夫人了,她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好像是瘦了一圈,于是每天命下人给儿子准备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谢言狼吞虎咽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喜滋滋地看着,儿子什么样的难看吃相她都是百看不厌。谢云也跟着谢言近水楼台先得月地蹭了几顿饭。 谢夫人没想到谢灵旭这么快就把儿子从临安城接回来了,原来所谓的“七老八十还不能飞升就在那里修炼到白发苍苍”的话都是用来吓唬儿子的。 一段时日下来,谢云和谢言见不到心上人,心中都甚是憋闷,无耐之下只得先收拾起思念之情在芷阳山安心修炼,并想尽办法发去灵鸽以锦书传情。 好在谢云的灵鸽传信法术已经修炼到一定境界,基本不太会有什么失误。临安城距离芷阳山有些远,所以需要耗费不少仙力,既便如此谢云还是每写一封书信,定会用好几只灵鸽同时发出去,他必要确保骆离疏能够收到自己的传信。 谢言的修为实在是令人捉急,于是要求把自己给柳枝的信也放在谢云的灵鸽里一起发出,谢云勉为其难地照做了。最后搞得谢云都不敢在信中说什么太露骨的话,怕收信的时候被柳枝看去,但每次在信中都会提醒骆离疏不要忘记他二人的重阳之约。 谢云偶尔瞥见谢言发给柳枝的信,信中亦是写了一堆他看不懂的非常隐晦的话。谢云当然懒得好奇和琢磨,直接把谢言写的信放进自己幻化的灵鸽里一同发送出去。 谢云送出信后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终于有一天总算是收到了骆离疏的一封灵鸽传书,里面也夹带了柳枝的一封信,谢云和谢言开心地各自品读。 骆离疏在信上说他们二人离开临安城后没多久,万鹤书院便不知何故已经提前放假了,于是自己现在只能在家中修习,他现在修炼得法,说不定能先于谢云飞升。信的末尾处骆离疏还用端端正正的小楷写了一行诗句:“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谢云看到这封信后,欣喜地会意到骆离疏这是在提醒他二人的重阳之约,除了登高、赏菊、饮菊花酒,还有...... 于是谢云开心地把这封信裱糊了起来,并挂在床头每天读几遍了,转而想到骆离疏在信中说的可能先于自己飞升的话,必是隐含着他想夺取洞房花烛夜主动权的狼子野心。谢云心里十分地不服气,决定后面的日子自己必须进一步加紧修炼,不能让骆离疏占了先机,他一定要在骆离疏之前飞升。想到二人的约定指日可待,谢云兴奋地几日没睡着觉。 谢言自跟柳枝对上眼后,也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习性,每天也跟着谢云一起勤修苦练。 他们这样勤奋了没几日,便听说仙界中爆发了大事件,仙界举兵攻打魔族人的老巢天涯山。因天涯山就在临安城附近,仙界的人为防止魔族人传递信息和逃跑,施了阵法对临安城和天涯山附近的灵鸽传送进行了严格的管控,并且临安城各处的出入口也都被仙家严格把控起来。 谢云和谢言这才明白谢灵旭为什么要急急火火地把他二人从临安城带出来。 由于通信被封锁,除了前面收到的一次灵鸽传信外,他二人后来就再也没收到临安城那边的来信了。大战的爆发令他们都十分地忧心,但是无论后来谢云又发出了多少封灵鸽传书,再也没有收到骆离疏和柳枝的回信。 无耐谢云和谢言便去求助谢灵旭,说因求学时的同窗还在临安城,不知道此时临安城的情况,担心同窗是否安全。 谢灵旭叫他们不用担心,收不到灵鸽传信是因为临安城被封锁的缘故,仙家只是在铲除魔族之人,他们的同窗都是修仙之人,必不会有事。随后谢灵旭再次强调让他二人继续努力苦修仙法,并向谢云承诺待他飞升后,会想办法带他进临安城去看看。 谢灵旭看到谢云如此记挂同窗,想必是仙后交代的给二皇子开情智的任务有了眉目,所以剩下的任务就是想着法子连哄带骗地让他埋头苦修争取早日飞升,恢复仙身,回归身份。所以那些承诺带谢云去临安城之类的话都是谢灵旭哄骗小孩子用的,他想着一旦谢云变回仙界的二皇子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谢灵旭最近检查了下谢云的修习成果,断定这个二皇子的飞升指日可待。他一想到不日可将这个二皇子完璧归赵地送去仙居山心中便如释重负,这次的监护任务也算是即将圆满完成了。 若谢云飞升回仙身后,谢灵旭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继续辅佐他熟悉芷阳山部的事务,直到他顺利晋封芷阳大君,自己也就可以从仙守晋升为芷阳山君丞了。 谢云听了谢灵旭的话后,便抛开一切遁入勤学苦修模式,就是为了能飞升后有机会进入临安城。 谢云和谢言后来听说虽然除魔大战已经结束,但仙家为了消除魔族余孽,临安城和天涯山附近一直还是被封锁的。谢云在大战结束后又试着发出了很多灵鸽传信,但是都没有任何回应。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将近两个多月的苦修后,谢云终于在心怀着对骆离疏的各种牵挂和思念中飞升了,他恢复了仙身,功力大增,找回了记忆,但作为凡人的记忆还在,心里却多了一个人。 谢灵旭总算是不负所托地圆满完成了辅助二皇子再次飞升的任务,并且应该是也助他开了情智,据谢言透露,他好像跟一个凡人家出身的女修关系不错。 仙君仙后听闻严华再次飞升后自是喜出望外,尤其是那个望眼欲穿的仙后恨不得马上就赶去芷阳山好好地疼一疼这个宝贝儿子。严华作为凡人历练期间,谢虞不知给谢灵旭发去了多少灵鸽传信询问儿子的近况。 除魔大战结束后,仙君一直主持着上仙庭的各项事务,忙于消除各地的魔族余孽。因多地还不是十分太平,所以谢灵旭秉承仙君仙后,说是准备等局势平稳些就护送二皇子去仙居山与家人团聚。 可是严华已经等不及了,他虽然十分思念父母,但更加想念和牵挂骆离疏。虽然知道是徒劳,严华还是坚持不懈地向骆离疏发去了多只灵鸽,依旧是“飞云过尽,归鸿无信”。 架不住二皇子的反复恳求,谢灵旭决定择日便护送严华去仙居山。严华想尽快向仙君申请到通行令,希望能进入还在封锁着的临安城。 谢虞听闻严华急着回仙居山,自是激动得涕泗横流、泪如雨下,快两年没有见到儿子,这期间她不知道流了多少思念儿子的眼泪,这个小儿子确实是个有情有义的暖心之人,不似自己那个大儿子没心没肺的。 严华终于是如愿以偿地在谢灵旭的护送下回到了仙居山,二皇子修炼飞升圆满,水到渠成,与家人聚首,团团圆圆,皆大欢喜。谢灵旭总算是长舒一口气,卸下重担之后轻松愉悦。 严华回到仙居山,谢虞当然是希望他多住些时日,母子之间好好享受下母慈子孝,等天下太平了,再回芷阳山也不迟。 二皇子严华住在仙居山上的几日,一颗心早就飞去了临安城,但又苦于不能刚刚见到家人就急着要离开,于是便耐着性子在自己的沐芳宫里硬撑了些日子,每天去给母后请安并享受一下她给自己精心准备的各种美食和茶点。 因为仙君一直忙于朝政,处理战后之事,严华这些日子就只是跟父皇打了两次照面,然后就再未有机会见到他。 严华一直想找个机会向父皇提一下去临安城的事,希望能向他申请到进入临安城的通关函。 一日严华在给母后请完安后,便从芊蕙宫直接转去了父亲的仙阳宫,他决定亲自去找父皇讨一张进临安城的通行令。 仙阳宫的守卫都认得这个刚飞升回来的二皇子,便给他放了行,并告诉他仙君正在和祁阳大君还有祁阳山君承在议事厅里议事。 于是严华只得在议事厅外等候,想等里面几人事情商议好后再进去找仙君秉承自己的诉求,结果他在门外等了很久也未见他们商议结束,里面的人似是有商议不完的事情。 严华在议事厅门外有些失了耐心,犹豫自己要不要干脆直接闯进去找父皇请个通关函。踌躇中他最终还是试探性地把议事厅的门推开了一条缝,这时他听到了里面几人的对话。 仙君:“这几地的除魔之事就按照我们刚才商议的去办。对了,你们刚才说已将那个魔君血脉铲除,临安城本地的仙守是否知道此事?” 严风:“父皇,我们这次赴临安城执行任务并未惊动当地的仙守。” 仙君:“你们是如何找到那个离涧的血脉的?他是什么样的身份?” 严佩:“是一个魔族之人提供的线索,离涧这个流落民间的儿子,是临安城骆家庄的小公子,名叫骆离疏,他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唤作离疏。” 仙君:“确定他就是离涧的儿子?” 严风:“他修过仙,法力了得,这个离疏死的时候身上消散出的魔气非同一般,那魔气与一般魔修的魔气不同,似融于骨血之中,可以肯定他就是魔君的血脉。” 严佩:“不过完成任务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仙君:“什么意外?” 严佩:“那个提供线索的魔修是个走火入魔之人,魔性爆发后滥杀了些凡人。” 仙君:“那临安城的仙守那边岂不是就知道这事了?不是说没有惊动当地的仙守?” 严佩:“我们遣人把这事作为民间纠纷报案给临安城的仙守去处理了,剿灭魔君血脉之事并未向外界泄露。” “......” 仙阳宫的守卫看到二皇子严华殿下脸色煞白,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从仙阳宫离开了。 离殇 二皇子严华飞升回仙身后,刚回到仙居山没几日就突然重病不起,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仙后谢虞急得都快灵魂出窍了,她每日守在沐芳宫内严华的床榻前,彩云和追月在严华飞升回来后便从芊蕙宫回到沐芳宫随侍。上仙庭的御医轮流给二皇子看了个遍,也没看出什么病因。 谢虞守在病榻前,忽然想到她曾经给严华戴在脖子上的那块“锁魂玉”,于是便伸手往严华领口内一摸,发现那块玉还在严华脖子上,刚要松一口气,但再去仔细辨别时,发现那块玉竟然不是自己祖传的那块灵玉。 严华脖子上戴的这块玉虽然跟自家那块祖传宝玉外形相似,也是长命锁的形状,但却是一块普通的紫玉,没有任何灵性。 谢雨思忖着:“莫不是那块灵玉丢了,把魂给带走了?”谢虞担心这块玉会不会还衍生出其他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灵性,于是就开始瞎猜。 严华在昏迷了三天三夜后,终于醒了过来。但是面色蜡黄,目色迷离,鬓角处竟赫然现出一缕少年白发,“可怜未老头先白”。 那日仙阳宫的议事厅门口,严华无意中听到了骆离疏的噩耗,惊异于上次的分别竟然是“一诀成终古”,当场一口心头血涌入喉中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跌跌撞撞地回到沐芳宫后便没了知觉。 严华醒来后仍旧精神萎靡不振,谢虞怎么问他,他也不肯多说一句。谢雨看着此时“凄凉病榻无多语”的宝贝儿子,真是欲哭无泪,但她还是忍不住询问了“锁魂玉”的事情。 严华听到母亲询问,下意识地用手颤颤巍巍地去摸胸口的那块玉佩,眼中泪光流转,因为他想到了骆离疏。 谢虞见儿子并未作答,也不敢催促,然后她心疼地对严华说道:“华儿,为娘并不是责怪你把那块玉弄丢了,只是担心你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是因为那块灵玉的丢失伤了你的魂魄。” 严华忍住了刚才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不解地看了母亲一眼。谢虞继续解释道:“那块玉是谢家的祖传宝玉,俗称‘锁魂玉’。” 严华总算是开了口:“何谓锁魂玉?” 然后谢虞便把这块玉的由来和其中所蕴含的神奇灵性跟严华简单说了一下。不想严华听完这块玉的传说后竟然整个人比刚才精神了许多,然后又反复向仙后询问这个说法可是真的。 谢虞作为谢家人,自然是深信不疑,于是她肯定地告诉严华这“锁魂玉”是块保命神玉无疑,能感知到玉主人的血光之灾,在危难之际帮其留存一丝魂魄,并最终使其复生。所以在严华去人间历练之前,自己才会特意给他戴在脖子上,以防不测。 “那这留存的一丝魂魄要如何复生,要多久才能复生?”严华继续追问到。 谢虞回道:“如何复生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听说那一丝魂魄要温养成原身至少要十年以上的时间,这是一个谢家的祖辈告诉我的。” 谢虞见儿子的话忽然多起来了,心中稍稍宽慰了些,于是便借机旁敲侧击地向严华询问,那块玉到底丢哪里去了?是否能找回来?为什么会换成一块普通的民间紫玉? 严华只是陷入沉思,似是并未听见母亲的询问。熬了这么多天,谢虞总算是看到儿子的精气神恢复了一些,心中稍作宽慰,她见严华默不作答,也就没再继续追究了。 严华生病这几天,本来已经赶回芷阳山的谢灵旭一收到二皇子重病不起的消息后便吓得又从芷阳山跑回了仙居山,这次他还带上了自己的儿子谢言。 谢灵旭心中闪过一丝丝小庆幸,还好严华是被自己送回仙居山后生的病,若是在芷阳山就这般病入膏肓的话,还真没法跟仙君仙后交代了。 谢灵旭和谢言赶到仙居山的沐芳宫看望时,严华因听谢虞说了锁魂玉的事情,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些。 谢灵旭让谢言跟严华说说话,自己去找仙后请罪去了。严华见谢言单独留下来,示意此时还在自己寝宫内服侍的彩云和追月先退下。 谢言知道谢云是二皇子后,开心了许多天,不想自己跟二皇子竟然成了至交。 谢言这个感情丰富的风流少年看到严华的第一眼就感到严华这般状况应该是心病,莫不是害了相思?然后他张口问道:“殿下,你为何会如此,莫不是骆离疏那边出了什么事?” 不想谢言竟然一语击中要害,严华的眼泪差点被催动了出来,他稳了稳心绪,强装镇定地对谢言道:“此事不要再提,也不要对任何人讲。” 谢言郑重地点头表示遵命,本想再追问几句,但看到严华那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实在是不忍再问。谢言怀疑严华可能是被骆离疏给甩了。 谢言又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赶紧提醒严华:“殿下,你昏迷不醒的这几日,听说临安城已经全面解禁,我已经收到了柳枝的飞鸽传信了。” 谢言这句话一说完,他看到严华的表情好像又有点不对劲儿了,于是赶紧住嘴。 原来柳枝在除魔大战之前就赶回了武夷山,她前面给谢言发出的灵鸽要么是法力不够,要么是在飞过临安城禁区时被阻拦了,所以谢言也是一个没收到。临安城解禁后,她从武夷山发出来的多只灵鸽总算有一只飞到谢言手上了。 谢灵旭觉得自己把严华交给仙后的时候是完好无损的,现在病成这样应该跟自己也没多大关系,但他在赶去芊蕙宫的路上,心中还是在不停地打鼓。 仙后见到谢灵旭的第一句话就是责问,严华脖子上那块护身宝玉为什么不见了?谢灵旭听后真是无处喊冤,他曾经反复提醒过严华那块玉不可离身,而且严华每次都很郑重地答应了。 谢虞随后想想这事也不能全怪谢灵旭,毕竟那块玉是戴在严华脖子上的,他摘下来或是弄丢了,谢灵旭也把控不了。接着仙后又询问了谢灵旭严华在凡间修炼时还有些什么情况,谢灵旭把从儿子那里道听途说来的又搬运给了谢虞,他告诉谢虞严华殿下在书院修习时好像是跟一个女修的关系还不错。 谢虞听到这个情况反倒是心里宽慰了一下,看来老天师给出的这个破解之法还真灵。于是谢虞便猜测莫不是这个宝贝儿子在凡间历练时开了情智,看中了哪个凡间的姑娘,结果现在求而不得便害了相思,愁白了一缕鬓前发,但是严华这情智开得似乎有点过了头。谢虞又想到毕竟儿子已有未婚妻,这事还真不好办,看来只能靠时间冲淡,让他自己去消解了。 殷素听说严华飞升回仙身后回到仙居山没几日便卧病不起,也特意赶过来探望,因为毕竟还未成婚,她先去了仙后谢虞那里询问情况,再由谢虞带着她去了趟沐芳宫探望。谢虞一看到殷素随即联想到这姑娘的未婚夫差点被人给拐跑了,还特意含蓄地安慰了两句。 殷素来探望的原因一是因为两年前的调包之计令她感到十分愧疚和抱歉,二是因为此时的殷素已经预感和卜算出了一些严风劫数的苗头,而且这苗头似乎跟二皇子严华有些关联,她想通过看一眼严华来帮助自己感知到更多有关严风劫数的蛛丝马迹。 当殷素看到严华的一刹那,她不仅一眼就看出了严华眼神中的“离愁别恨”,她还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自己面前的严华和他心中藏着的不可说的秘密都和严风的劫数有关。 严华在听说了那个“锁魂玉”的故事后,渐渐从病态中恢复了过来,但是“一朝花落,白发难除”,那一缕鬓前的少年白发却再也消不掉了。 从此后严华对严风恨之入骨,两人见了面几乎不怎么说话,形同陌路。严风本就是个情智不开之人,他能想到的自然就是严华想要和自己争夺世子之位,才会这样避之不及。所以仙界上下传遍了两个皇子有嫌隙的说法,最后都传到仙君耳朵里去了。 严华在肝肠寸断了数日后终于还是返回了那个伤心之地——临安城。他一到临安城便赶去了骆宅,此时骆宅已成了一处无人敢光顾的凶宅。城内到处传流着仙家公布的说法:骆家有人修了魔道,走火入魔后杀害了全家。据说出事后骆家所有人的尸骨都被仙家的人收走处理了。 关于这个骆家庄里走火入魔杀害全家之人是男是女,是死是活的说法有多种版本,有的说是骆家庄那个最小的公子干的,也有的说是最小的小姐干的,有的说他跑了,有的说他自戕了。 因为大多数人觉得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穷凶极恶之事的人,多半应该是个男的,最好这个该天杀的也早点死掉,所以这个传言就最终演变成为那个骆家庄的小少爷杀害了全家然后又自戕了。 严华悲愤于骆离疏不尽惨遭杀害还被仙界的人嫁祸成杀害全家的恶毒之人。 当严华在骆宅内看到那个酒窖的入口处时,触景下不忍生情,他用仙法穿门而入后,发现里面竟然还存储了许多坛窖藏的神仙笑,可能是因为这个入口处比较隐蔽,加之此处已无人敢问津,所以这些上等的美酒竟然幸存了下来。 于是严华用仙法先将院中的假山石震碎,然后将这些碎石搬移到酒窖入口处,酒窖入口被碎石堆积后便被隐藏得严严实实,很难被其他人发现。严华希望能再有机会与骆离疏在此处畅饮神仙笑,“共折香英泛酒卮”。 (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如果您是在其他网站上看到此文,请移步《晋江小说阅读》app阅读此文,全文免费,更多的点击和收藏才能令宅成加快码字速度,感谢您支持正版。) 严华自那日跟骆离疏在骆宅分别后,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会是如今这样一个“谁有谁无”、“你死我活”的结局。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祈祷自己送给骆离疏的那块“锁魂玉”能帮助他魂归复生,就算是“聚散难期”地“翻成雨恨云愁”,就算是望眼欲穿地等到海枯石烂,至少还有希望在。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骆离疏能重生回到自己身边,不知他“何日是归年”,不知他“那时能记今生否?” 以后每年的重阳节前后,严华必来临安城,或是“怅望西溪水,潺湲奈尔何”,或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总之,唱尽一曲曲“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的《离人愁》。 第一年,“有明月,怕登楼。” 第二年,“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 第三年,“今人断了肠,今天各一方,今生与你相见无望。” ...... 第十五年,“今夜太漫长,今两股痒痒。”,我要去骆宅散散心... ※※※※※※※※※※※※※※※※※※※※ 回忆杀大部分结束。 “今人断了肠,今天各一方,今生与你相见无望。”“今夜太漫长,今两股痒痒。”出自歌曲《离人愁》的歌词。 偏见 祭祀大典结束后,世子严风因在祭天台上杯酒“示”兵权,抱得美人归,于是整日里沾沾自喜,春风得意,满心欢喜溢于言表。 李仪自是看在眼里,乐在心头,他猜到严风这般欣喜定是和殷素有关,于是像个长舌妇人一般上前询问,严风也不避讳,就把祭天台上的事跟李仪一五一十地说了。 李仪听后赞叹不已,立刻给严风竖起了大拇指,一向铁树不开花的世子竟然能想出这种跑到祭天台上去求婚的法子。 李仪觉得严风往祭天台上一站,呼风唤雨,意满乾坤,这世间还有哪个女子不为之动容,不拜倒在他的世子朝服之下?所以祭天台表白大获成功,得益于严风的时机选得太好了。 严风这一招出奇制胜,实在是超出了李仪的意料。李仪觉得世子最近悟性很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自己只是对他稍作点拨,他就能触类旁通,超常发挥,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不日便有可能开悟成为情场高手。 于是李仪又教导严风让他继续趁热打铁,不失时机地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诉对方,让殷素感觉到世子在思念她、在想着她。 严风听李仪这么说,他若有所思地对李仪说:“下一次祭祀大典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严风这句话一问出口,李仪知道原来他还是那个一根筋的世子,除了祭天台他就没有别的招了。于是李仪继续开导严风,他说比如可以用锦书传情之类的方法聊诉衷肠。 “你不是说要当面说吗?怎么又说可以锦书传情了?”严风求知若渴地追问道。李仪想到那天自己其实是半带调侃地在教导严风,不想严风还一板一眼地当真了,不过若是在这方面真能变通自如的话,那这人就不是严风了。 于是李仪为了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他又随意胡掰扯了两句:“关键的话要当面说,卿卿我我的话可以不用当面说。” 严风听完二话不说,就在自己掌中幻化出一只灵鸽,他似乎是嫌那只灵鸽不够好看,又特意在灵鸽的脖子上装扮了一只红色的蝴蝶结。 灵鸽从严风掌中飞出,在雀桓宫上方转了一圈然后往文书阁的方向飞去。李仪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发现严风眨眼间就放出了一只灵鸽。他好奇地问严风:“殿下,你这只灵鸽是发给文书上仙的吗?上面写了什么?”严风看着李仪,笑而不答。 殷素自上次殷旭跑来文书阁告诉她严风想要娶自己后,就已经是做梦都会被笑醒了,她那自青春少女时期就深埋于心中的绵绵情愫,如今终于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了。 殷素这些日子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她从未对严风表露过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严风是如何开始慢慢地倾心于自己的。所以那日听了殷旭的话后,殷素一直都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她不仅那日当着殷旭的面反复求证,后来几日亦是反复询问文书阁的小书童欢儿“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欢儿看到殷素近几日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脸上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忧郁之色,这个小丫头很是机灵,其实老早就看出了殷素对严风的那点心思。因为自家这个主事的基本上不怎么关心那个她曾经的未婚夫什么时候会来仙居山这样的事情,反而总是让自己跟风放哨去打听严风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于是欢儿反复提醒殷素这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世子严风想要娶她。 殷素在知道自己不是做梦后又开始忐忑,她担心会不会是殷旭听错了严风的什么话,传递给自己一个错误的消息。直到在祭天台上,殷素亲耳听到严风说想要娶自己,她才从自己那个亦真亦幻的、似梦非梦的心境中走了出来,殷素知道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毫无征兆地得偿所愿了。 殷素一想到严风那日在祭天台上看着自己的眼神、询问自己的那句话,还有接酒杯时故意触碰自己双手的举动,便不禁脸红心跳。 因为殷素对于严风自生下来后就是个情智不开之人的事情早就了然于心,所以她从未指望过严风能有什么风花雪月般的深情表达,只需知道严风想娶自己的心意就已经十分满足了。不想严风似是被什么高人点化了一般,那天他在祭天台上的表现哪里像个情智不开之人,明明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正当殷素神游于那日的祭天台,思绪意乱情迷之时,忽然一只灵鸽飞进了她的房间。殷素见那只灵鸽冲自己飞来,知道是发给自己的灵鸽,于是伸出手接住了灵鸽。 殷素辨别出这只灵鸽是严风发来的,当她注意到灵鸽颈部被特意装扮上去的红色蝴蝶结时,差点笑出了声。一旁的欢儿也看到了那灵鸽脖颈上的蝴蝶结,觉得特别新奇,忙夸了句“这只灵鸽甚是可爱!” 殷素收了灵鸽送来的消息,灵鸽便消失不见了,殷素掌中幻化出一张带字的纸,上面写着几个字:“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殷素看到纸上的内容,心脏狂跳,按耐住心中的狂喜赶紧把信纸用仙法收了,等欢儿想凑上来看时,她掌中已是空无一物。无论欢儿怎样询问,殷素就是不告诉她灵鸽送来的是什么消息。 接着殷素手中亦幻化出一只灵鸽,这只灵鸽是她回复给世子严风的,信中写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殷素虽然已经明确了严风的心意,但心中总是有些隐隐的担忧,这个隐忧来自于仙后谢虞。自那天在大殿上被谢虞失手扇了一掌后,殷素一想到那一刻谢虞恶狠狠的眼神,心中就不寒而栗,她非常担心谢虞会为这件事情记恨自己。 “那如果严风想要娶自己,他的母亲谢虞仙后会不会不同意?”殷素心中这样想着,心情从最初的欣喜转为忧怖,这一回殷素果然是一念成谶。 自殷旭跟仙君提了退婚之事后,过了些时日,仙君见谢虞心情似乎是已经开始慢慢好转,不似前些日子情绪那般低沉。于是仙君找了个机会把殷家想退婚的事情跟仙后提了。 这次仙后听了倒不似严华刚出事时的反应,那时一听到有人在她面前提到严华就会忍不住潸然泪下,这回她平静而又爽快地应允了。她虽然也有感于自严华失势后,众仙家的树倒猢狲散,但身在这样的权术江湖中,何人又能置身事外呢?与其整日哭哭啼啼,不如坦然接受现实。 再者,因为殷素在大殿上撒谎的事情,谢虞已经对殷素没了好印象,就算是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再如何落魄潦倒,她也是不喜殷素嫁给他的。 严风想到再过些时日自己就要去芷阳山,他要找个机会赶紧跟仙君提一下指婚的事情,严风就是再怎么情智不开,他也知道绝对不能去找母后谢虞提这事。于是严风寻了个机会,在仙阳宫对仙君把希望他给自己和殷素指婚的事情和盘托出。 仙君听后有些吃惊,严风自晋封世子后,与他老早就有婚配的那个仙门世家因自家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女儿已经主动跟仙君退了婚,所以仙君最近是刚刚受理了两个儿子的退婚之事。 自严风没了那形同虚设的婚约在身,恢复了自由身后,仙君和仙后这边便接二连三地收到许多有头有脸的仙家的提婚请求。仙君这几日确实也在帮严风考虑选世子妃一事,不想严风今天竟然自己提出来了,而且他想要娶的女子竟然还是那个曾经跟严华有过婚约之人。 连殷旭这样的殷家人听到严风想要娶殷素的事都会不自觉地想到殷素这女子不简单、有心计,更何况是仙君这样一个站在严风这边的人。 仙君的第一反应跟当初殷旭听到这件事情时的反应一模一样,那日在大殿上他还觉得谢虞对殷素做得有些过分,今天突然听到严风冒出来想要娶殷素的念头,不禁心中多了许多猜疑。 因为仙君知道严风自小就在儿女之事上呆若木鸡,怎么会殷家人刚把严华的婚事退了,严风这边就急着要娶殷素,这不得不让他多了很多疑虑,毕竟是位于权利巅峰之人,这点敏感性还是有的。 仙君看出严风在提到殷素时前所未有的欢心愉悦,也就是说严风想娶殷素的原因并非是出于笼络殷家人的考虑,纯粹是因为看中了殷素这个女子。 但是仙君又想到,殷素刚与严华郎情妻意地在锁仙塔外幽会的桥段还在众仙家之中口口相传,如今她又转投严风的怀抱,这女子对一个男人的爱慕之情说凉就凉,凉得比一杯茶还快,这不是有手段是什么。皇族之人自己要讲手段,但绝不喜后宫的人有手段,更何况严风现在要娶之人是世子正妃,将来有可能会被晋封为仙后,绝不能有一点瑕疵。 想到这里仙君不动声色,因为严风从未跟自己提过他想要娶哪家的女子,今天他既然这样提出来了,那必是陷得有点深,期望得到肯定的答复,若是自己直接给否定掉,估计严风这个一根筋儿可能会接受不了。于是善于化解矛盾的仙君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仙后谢虞,仙君当场命人去把仙后请到仙阳宫来,他的理由是儿子的终身大事那必是要由父母一起做主的。 严风听到仙君遣人去请母后来,心中已经是凉了半截,他本指望偏爱自己更多一些的父皇能帮自己做主,把这桩婚事定了,他也好安心出去除魔,不想在这件事上父皇似乎也不站在他这一边,竟然把母后请出来做挡箭牌。 严风知道母亲一向都偏心于严华,自上次大殿之上谢虞指责自己诬陷严华后,他跟母亲之间就比以前更疏远了。后来就是谢虞在大殿之上扇了殷素一耳光,严风就一直对母亲憋着一肚子火。 自严风被晋封世子之后,虽也被仙君和李仪提醒着若是人在仙居山的话必要晨昏定省,但严风去芊蕙宫给谢虞请安,基本就是点个卯就走。 严风虽然对谢虞有许多的不满,但是一直以来他深信能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除了血缘就是契约,谢虞作为母亲自然是要被尊重的,严风想娶殷素也自是缘于这样一个信念。 果然谢虞一到仙阳宫,听说了严风想要娶殷素的事儿,心绪异常复杂同时还生出了些无名怒火,她想到的不仅是仙君想到的那些,甚至她曾经在大殿之上看出殷素撒谎后一闪而出的阴谋论再次萌生而出。 谢虞似乎明白了殷素总是把她和严华的婚期一拖再拖的原因,殷素虽然现在还年轻,再拖个几年也不至于成大龄剩女,但早已过了相当于人间所谓的二八芳华的有资本待“嫁”而沽的年岁。 谢虞看她那个不徐不疾的态度,即便是对严华无意,一般的女子也都会明白“且将新火试新茶,嫁娶趁年华”的道理,趁早把自己嫁掉,免得到朱颜凋落,美人迟暮时,谁还会去“怜取眼前人”。可见殷素不想嫁除了因为对严华无意,她应该是早已芳心暗度了。 谢虞此时心中已经肯定了殷素就是个很会魅惑男人的妖精,她看谁得势就往谁身上贴,估计是早就看出仙君更宠爱严风些,估摸着严风上位的可能性大,于是就去勾引严风。 谢虞甚至联想到严华的大君之位被废,严风被封世子说不定都有她的筹划在里面,甚至有可能她为了讨严风欢心不知使了什么计谋最终帮着严风废掉了严华。谢虞在心中这样无中生有地一寻思,更加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虞不会去寻什么事实依据,她仅凭一个女人和母亲的直觉就已经把殷素拒之门外了,她绝对不会允许殷素这样一个精于算计的狐狸精嫁给自己的儿子。 因为严风现在已是世子的身份,严华的大君之位被废,又被发配牢山,谢虞虽然以前对严风有各种的不满和成见,但毕竟严风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更何况她想到自己现在无依无托,所以这些日子谢虞也一直想缓和与这个大儿子之间的关系,虽然心中最疼爱的还是那个小儿子。 于是谢虞并没有一上来就劈头盖脸的表示不同意严风的请求,她先是循序渐进地跟严风讲事实摆道理,最后语重心长地告诉严风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肯定是希望他婚后能幸福,但是殷素这个女子不会让他幸福的。 谢虞甚至把那天殷素在大殿上撒谎的事情又搬了出来,告诉严风说殷素这个女子不简单,有手段,让严风千万不要被她迷惑了。仙后在对严风说这些话时,仙君在一旁也频频点头表示赞许。严风此时已经明白他们两人对殷素有成见,都不同意这桩婚事。 严风何尝不知道那天殷素是在撒谎,他甚至都知道殷素不止一次地帮着严华救了那只魔灵。但严风认为那是由于殷素跟自己一样都太在意那一纸婚约才会如此行事。如今殷素与严华的婚约已经解除,只要他跟殷素订了婚,殷素必然也会义无反顾地来帮着自己的。 殷素从来没有主动向自己投怀送抱、嬉笑献媚过,所以严风知道母后含沙射影地提到殷素可能是有所图谋并主动贴上来的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不知仙君和仙后为何会生出这么多对殷素的偏见与误解。 严风无奈地替殷素辩解了几句,但又不敢承认自己知道她那日是在撒谎,他发现自己无论什么样的说辞也都无法扭转殷素在父母心中的形象。最终仙君与仙后难得这样心有灵犀地给出了一致意见——殷素绝对不能嫁给他;自己娶谁也不能娶殷素。 探病 自严风从仙阳宫回到雀桓宫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接下来几日,整个上仙庭都知道了那个从生下来就没怎么生过病的世子严风生了重病。 严风从仙阳宫回到雀桓宫的当天,李仪便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劲,一开始没敢上前询问,但大概也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严风在仙阳宫碰了一鼻子灰,这样的结果令他始料未及。可能是从一开始严风便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殷素既然能成为严华的未婚妻,那定然是家室与人品都得到了仙君和仙后的认可,既然她与严华的婚约已解除,那自己去求娶殷素亦是无可厚非,可为何在仙君、仙后眼中这件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 虽然仙后没有直说,但严风多少也听出来了她还给殷素贴了个“狐狸精”的标签,不知她哪只眼睛看出殷素是个狐媚之人。 严风因为从小便是个情智不开之人,所以很少会感情用事,习惯于做事都遵从规则,所以当仙君和仙后都不同意他与殷素的婚事时,他不会像那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严华一般为一个“情”字可以抛却“生前身后名”。 严风那初开的情窦似乎还没有强大到能引领他去违背规则,即便心中有千般无奈万般不情愿,尤其是在一向偏心于自己的父亲也反对的情况下,他最终还是毕恭毕敬地遵从了父母的意见,于无奈中妥协了。 严风一想到那日在祭天台上殷素已答应了自己的求婚,但如今这样一个局面要如何去跟她解释?一边是不能违背规则,必须听命于父母,一边又是迫切地想娶殷素,这样的矛盾在心里交织着,严风整个人被这重重叠叠的混乱缠扰不清,似乎就快要被这纠结劈裂开了。 严风回到雀桓宫后,头脑中那厘不清的混乱使他心中郁结难解,最后他想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于是便命李仪上酒,准备借酒浇愁。酒过三巡后,严风就在微醺中把仙君仙后都反对自己娶殷素的事情跟李仪说了。 李仪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他没想到平时很偏向严风的仙君竟然也会反对。酒喝到差不多的时候,李仪看到严风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准备扶严风上床休息。当他无意中触碰到严风裸露在衣袍外面的皮肤时,他发现严风的整个身体从上到下都十分的灼烫。 李仪吓得不轻,从小跟着严风到大,从来没有见过严风这般状况,他知道神仙偶尔也会发烧,但没想到严风竟然也会发烧。于是李仪赶紧唤人传来了上仙庭的御医,御医望闻问切了半天也没诊断出什么结果,只说是世子发高烧了,但是为什么发烧却一个个语焉不详,只是让李仪多给他灌水,继续观察。 因为惊动了御医,世子生病的消息自然就不胫而走,仙君仙后来到雀桓宫看儿子的时候,严风还是高烧不退,整个人都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严风的病令他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十五年前严华刚刚人间历练回来时生的那场大病,这两个儿子一般不轻易生病,一旦生病都病得不轻。 仙君在御医的指导下命人去仙居山上的一处冷泉取来泉水,让人把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严风泡在这冰冷的泉水中。泉水里泡完后严风的体温似乎是恢复了正常,但一段时间后体温又开始回升,这样反复了几次,都是治标不治本。 严风这样昏昏沉沉,茶饭不思的状态持续了几天,很多有头有脸的仙家都想派人来探望,以借机巴结下世子,都被李仪这个世子待诏拒之门外了。因为仙君见严风的病一直不好,便给李仪传了御命,授权他在世子生病期间可以替世子回绝任何人的探视。 在拒绝了众多神官仙家的探望请求后,李仪一直在等一个上仙来看一下严风,但是这个人却一直没有露面。 祁阳山君丞严佩听说世子生病后专程从祁阳山赶来探望,并向李仪询问了具体情况,李仪一五一十地都向他汇报了。严佩了解了情况后当天又返回了祁阳山。 仙君每日都会几次派人来雀桓宫询问世子的病情,但严风的病却一直未见好转。李仪亦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情急之下忽然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家殿下可能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严风的病根应该是在殷素身上,于是李仪决定亲自去文书阁走一趟。 当殷素看到李仪前来文书阁拜访时稍稍有些吃惊,她早就听说世子严风生了重病,高烧不退,心中亦是十分地担心,这几日里也是茶饭不思,她不解严风前几日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厉害了呢? 李仪见到文书上仙,第一句话就是责怪她为什么不去探望世子严风,殷素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其实这几天殷素的心早就飞去了雀桓宫,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雀桓宫探视。 李仪是因为太担心严风的病情,所以到了文书阁便开始没大没小地埋怨起殷素。在一旁的欢儿都有点听不下去了,替殷素顶撞了两句,李仪也不理会,接着便把仙君和仙后不同意他二人的婚事,严风回到雀桓宫就开始重病不起的事情跟殷素一五一十地说了。接着李仪郑重地向殷素请求可否随他去趟雀桓宫,并表示如果殷素能出面探望一下,没准严风就能快些痊愈。 殷素刚开始当着李仪的面还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但听到李仪这么说,那点羞涩之心随即便被对严风的担忧取代了,甚至她将听到李仪说仙君和仙后不同意他二人的婚事时的失望也全部抛诸脑后。 殷素决定跟着李仪去雀桓宫看望一下严风,虽是君臣关系,但殷素毕竟是个女神官,去探望世子总归还是要避一下嫌的,还不似当年去探望病中的严华和锁仙塔外的幽会那般的顺理成章和水到渠成。为了掩人耳目,不被闲话之人看到后风言风语,殷素从头到脚披了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尽量遮掩住面部和身形,便跟着李仪去了雀桓宫。 二人到了雀桓宫,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李仪二话没说径直就把殷素领进了严风的卧房,在李仪心中自家殿下的身体最为重要,其他什么礼节和顾忌都可以忽略不计。 殷素刚一走进严风的房间,李仪又是二话不说地闪人后随手就把门给关上了,那意思就是你自己在里面看着办吧! 殷素一边担心着严风,一边对李仪的这个举动哭笑不得。 殷素进了严风房间后便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严风,自听说严风生病后,殷素日夜忧思,但她每想到严风时,脑海中还是那个行祭天之礼时丰神俊朗、风姿卓绝的严风。不想几日未见,躺在床上的严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此刻的严风形容憔悴,苍白的面色中泛着些许蜡黄,“虽作人形俱菜色”,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 殷素看到这样的严风,原本萦绕于心的那点羞涩之心瞬间被心疼取代。她走上前去坐在严风床边握住了严风的手,她发现严风的手滚烫如火。此时躺在床上的严风似乎也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便微微睁开了眼,看到坐在床边的人竟然是殷素,于是像是被谁按动了机关似的忽然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几日的高烧不退,令严风当下的举手投足都有些力不从心。 严风此时的意识还是有些模糊的,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于是便伸出另一只手就去摸殷素的脸,想感受下眼前这个殷素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当严风的手触碰到殷素的面颊时,殷素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她感到他那指节分明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时似乎有些微微颤抖,此时的严风还是十分虚弱无力的。 严风那滚烫的指尖滑过殷素脸上的皮肤时,殷素感到那指尖上灼烫的气息似乎在她面颊上扩散蔓延,像藤蔓生长般从面颊向周身渗透进她的每一根血管和筋骨。 严风忽然似撑起了一线清明,他摸着殷素的脸,指尖的触感是那样的真实,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此时严风看着殷素,那布满血丝的眸子中似有什么东西被点亮。 他一边痴痴地看着殷素一边声音十分虚弱地问道:“殷素,你怎么会在这里?” 殷素感觉严风眼中闪烁的火苗似乎快要把自己的心脏也点燃了,她望着严风几日不见就明显清瘦了许多的苍白面容,忽然就心疼地流出了两行眼泪。 殷素:“殿下,我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 还没等殷素说完,严风忽然栖身上前,两只手捧住殷素的面颊,把自己那滚烫的双唇压上了她的唇瓣,他热烈而又不失温柔地舔开了殷素的唇缝,给了她一个炽热而又缠绵的表达。随后严风的唇又游走于她脸上有泪水划过的地方,所到之处,唇上那灼热的温度似乎能立刻将泪痕蒸发,顺便抹去心头的疼。 殷素感受着严风的浓浓爱意,一股暖流从头到脚传遍全身,这是她自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时就曾经一遍遍幻想过的那一幕,而今天却真真实实地得到了。 第二天一早严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精神饱满如初,烧也退了。他隐约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吻了殷素后,又对她说了些胡话,接着就在她的怀里睡着了,殷素后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严风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就感觉到神清气爽,浑身舒畅,似乎也明白了自己这几日的心气郁结和病入膏肓竟都是缘于殷素,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离不开殷素了。 严风在自己卧室的案几上发现了一封便笺,上面写着两行清秀的小楷。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殿下保重,来日方长。” 便笺的落款是“素”,严风知道这是殷素写给他的,她应该是想告诉自己,先不用去管是否能订婚之事,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以后的事从长计议。 严风看到殷素都能这样豁达地开解自己,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他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以后还是要找机会再去跟仙君提一下他们的婚事。 面对世子奇迹般的痊愈,李仪感慨自己果然是寻到了灵丹妙药。 痛失 自得殷素探望后,严风的精气神渐渐恢复如常。他决定稍作整顿后便出发去芷阳山部督办除魔之事,并准备在离开仙居山之前,再次向仙君为自己和殷素请婚。 严风在赴芷阳山之前命李仪去祁阳山帮自己办些公务,一是委托李仪向严佩汇报一下近期的除魔计划。严佩无论是作为严风的叔父还是辅佐他的君丞对严风的事情都非常上心,事无巨细地要了解和严风有关的各项事宜。严风亦是从小到大习惯了严佩这般全方位的关心,事事毫无保留地向他汇报。 另外,严风还让李仪把他放在祁阳山的一副软甲带到仙居山,那副软甲严风用得很习惯,准备去芷阳山的时候带上。软甲就是作战时穿于身上的轻甲,相较于重甲更为轻便,重甲虽可护住全身部位,但穿戴上后使人感到非常笨拙,软甲主要是护住五脏六腑的要害部位,二者均能在作战中适当程度地消减仙器袭击的伤害。 李仪受了严风之命,一大早就出发去了祁阳山,并准备在天黑之前赶回仙居山。 严风一想起自己和殷素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就情绪不佳,晚饭的时候便在雀桓宫里独自一人喝闷酒。严风自斟自饮的时候一直看着外面的天色,想等着李仪回来后再跟他一起喝两盅,但是等到天色已晚,也没见李仪的影子,不知道李仪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严风没等到李仪,几杯酒下肚后就已经感到昏昏欲睡,于是便在自己的卧榻上和衣而卧,但严风睡得很不安稳,因为那个悬而未决的婚事令他无法安睡。 严风入睡后还不到一个时辰,忽然一个人闯入了他的梦中,那人是李仪,他脸色乌青,周身被一团魔气包围,整个人似乎正在被那股魔气一点点吞噬掉。他身旁似是还有一个人十分模糊的身影,那人影周身上下都是魔气,袭击李仪的那股魔气就是被这人施法而出的。此时李仪的脸色异常难看,面部逐渐变得扭曲,接着这个画面突然消失,只能听到李仪的一声大叫:“世子!救我!” 严风一下子从这个噩梦中惊醒,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梦,而是李仪遇到了什么危险在给自己托梦。 于是严风跳下床,紧急召集了雀桓宫中的几个侍卫,他要连夜赶去祁阳山,因为他越来越清楚地感到刚才梦中看到的那一幕并不是真正的梦,而是李仪传送给他的求救信号,严风猜想李仪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李仪本计划在天黑之前就赶回来的,可是现在已是戌时,而他并没有出现,这更加重了严风刚才的怀疑。严风在赶去祁阳山的路上,给李仪和严佩分别发去了几只紧急灵鸽,他希望能得到李仪的回复,知悉他所在的位置。在给严佩发去的灵鸽中,先是询问李仪的情况,并告知李仪可能遇到了危险,命严佩尽快寻到李仪,同时告诉他自己正在赶去祁阳山的路上。 但是在赶去祁阳山的路上严风并没有收到李仪的任何回复。快到祁阳山的时候,严风总算是收到了严佩的回复,灵鸽传来的消息中称李仪出事了,并说等世子到了祁阳山就向他汇报具体情况。严风获悉这个消息后,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化成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瞬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当严风带着几个侍卫赶到祁阳山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他在祁阳山的一间停尸房里看到的是李仪冷冰的尸体。严风收到的那个梦是李仪在临死前用尽最后的仙法把他死前的情形传送给严风的幻象。 严风看着李仪的尸体,他没有眼泪,但是一口鲜血从胸中涌上喉头处,他能感到那口血腥甜而刺喉,最后还是硬生生地把它咽了回去。 在外人眼里,看似无波无澜、没有流一滴眼泪的严风,此时胸中已是碧海升涛,狂波涌起,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失去一个人他体会到了一种莫名难言的情绪,他不懂得这就是悲伤。 严风见到严佩时,严佩已经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李仪自小在他身边长大,虽是养子,但感情深厚不亚于亲生父子。 严佩告诉严风,李仪赶到祁阳山办完公事后,本欲立刻赶回仙居山,因他与李仪很久未见,便留李仪用了晚膳,餐中还喝了几口小酒。餐毕,虽然天色已晚,李仪还是决定当天赶回仙居山,严佩说自己虽然极力劝说他在祁阳山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启程赶路,但李仪还是坚持当晚就赶回去,却不想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事,此一别变成永别。 严风压抑住自己那股莫名的情绪问道:“李仪是什么时候离开祁阳山的?” 严佩:“启禀世子,他离开时已近戌时。” 严风:“那你是在哪里发现他的尸体的?” 严佩:“臣收到世子的灵鸽传信后亦感觉不妙,然后就派人在祁阳山附近四处寻找。最后在祁阳山外百里处的一个山林中找到了他的尸体。” 严风:“找到他尸体的地方在哪里?我要去现场探查一下。” 严佩:“禀世子,我找到李仪时杀害他的人已经逃之夭夭,现场除了李仪的尸体,并未发现有什么特殊状况,我亦派手下之人撒网式地向周边追查,但并未有收获。” 严佩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臣收到世子的紧急传信后才知道李仪可能遇险,不知世子是如何获悉的?” 严风想到李仪死前的那个画面,整个人顿时感到有些晕眩,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地回道:“他临死前拼尽全力用仙法给我托了梦,在梦里我看到他死前的景象。” 严佩似是有些吃惊:“那世子在梦中还看到了什么?” 严风:“我在梦里看到他是被一个魔族之人杀害的,那个魔族之人法力高深。” 严佩:“那世子可看清了那个凶手的样貌?” 严风摇摇头:“没有,我只看到那个凶手十分模糊的侧影,辨别不出样貌。” 严风脑海中再次闪现出那个噩梦之境时,恨得咬牙切齿,全身的骨骼似是都在铮铮作响,他对严佩说道:“我绝饶不了这个魔贼!我要把魔族人灭得一个都不剩!” 严风无法想象在他整治了这么多年的祁阳山附近竟然还会有魔族人出没,百思不得其解中又心生不安。 祁阳山部在严风多年的部署下,已在祁阳山地区大范围地布局了许多除魔哨岗。然而在李仪被杀前后的这段时间内,祁阳山部并未收到境内哨岗上报的任何有关魔族人出没的军报。 严风自认为祁阳山部的管辖之地根本不可能还有残余的魔族势力,但此次李仪却真真切切地被魔族人杀害于祁阳山附近。他甚至怀疑,会不会是那个跑掉的离疏和救他的那群魔族之人逃窜到了这附近?但是任凭这魔修法力再如何高深,在自己曾经坐镇布局的地盘上出没,怎么可能没有被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 世子待诏被魔族人杀害一事轰动了整个仙界,据说世子严风虽未流出一滴眼泪,但是好几天都没有说话。 李仪的死改变了严风赴芷阳山坐镇除魔的计划,他带领祁阳山部的兵将在祁阳山周围地毯式地搜捕了很多天,但却一无所获,未搜寻到任何魔族人的踪迹。毫无收获的严风回到仙居山后,一直在雀桓宫内闭门不出,整日借酒浇愁。 殷素听说这事后一直很担心严风,但又苦于没法名正言顺地去雀桓宫安慰他,只能困于文书阁内默默地替严风揪心。 李仪死后,严风一直无法从那种难以化解的情绪之中走出来,困惑之余心中满满的憎恨,每天都会在心中发誓要杀掉所有的魔族人。赴芷阳山的计划被一推再推。 严风在自己的雀桓宫内“日日花前常病酒”,醉酒后睡梦中总是会重现那个噩梦,每一次李仪临死前那张乌青扭曲的面容都会把他从梦中拖拽出来,严风被惊醒后总是会想到一个人,那人就是殷素。 严风从未体验过这种因失去一个人而收获的痛楚,这痛楚就如同在战场上被利剑刺中身体一般的感觉,身体上的伤痛可以借麻药或仙法来缓解,但此时不知刺中了他身上哪个部位的痛却无药可医。 这种折磨竟然就是曾被严风无数次不屑一顾和嗤之以鼻的世间情怀,他在伤痛之余徒增了许多的恐惧,脑中总是不经意闪现出一个念头:“若殷素也像李仪那样有一天忽然从自己身边消失,那该如何是好?” 严风在这样的状态下苦撑了数日,越发地想念殷素,他感到自己若是再见不到殷素的话,人就快疯掉了。于是在又一个午夜梦回之后,严风按耐不住对殷素的思念,他离开了雀桓宫,来到文书阁外,化形了仙身后,穿墙而入文书阁。 严风进入文书阁后,只是悄无声息地坐在殷素的寝塌旁看着她安睡,他感到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心中那怅然若失的情绪会稍稍缓解一下。 严风连着两天潜入文书阁都没有惊醒殷素。第三天,严风再一次来到殷素的寝塌旁,他刚立定没多久,忽然殷素竟似是有什么感应一般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虽然夜色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辨出了站在自己塌前的那人是严风,虽然有些吃惊,但一直以来对严风的担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缓解了许多。 殷素坐起了身,轻声对严风道:“殿下,你还好吧?” 严风见殷素醒了,心中竟似有些欣慰,虽然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唤醒殷素,接着严风坐于殷素塌边,把她揽入怀中的同时说出了那句憋闷了好多天的话:“殷素,我好想你!” 严风在痛失李仪后,就一直没有见到过殷素,今天总算是碰到她从睡梦中惊醒,那发酵了多日的思念之情在这一刻爆发,伤痛之中,他需要这个人的安慰。 严风温热湿润的唇瓣紧贴上殷素那薄凉的双唇,他在亲吻殷素的同时,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她垂肩的秀发,他的手游走到殷素颀长的脖颈处时,顺势褪去了她的衣衫。 此时严风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积蓄了多日的心中悲愤瞬间喷薄成一团火,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此刻的心境使他回想起那日在谷底时他把殷素抱在怀中时的感觉,但是那时远没有此时这般热烈与凶猛。 他需要她,就在此时此刻,他血液中涌动的火,他身体中蓬勃而起的欲,寻到了能慰藉的方寸之地。 交叠、缠绕与融合中,那激烈的情绪令严风暂时忘却了多日的痛楚,他呜咽中低唤着殷素的名字,感受着她的炽热与滚烫。此时的殷素已被严风的爱融化成虚无,忘记了最初的痛,绽放中她将面颊紧贴上严风的胸膛,眸中涌出了幸福的泪水。 逼婚 严风终于从伤痛中恢复过来,他发誓要为李仪报仇,赶尽杀绝所有的魔族之人。每次这种愤恨在心头喷涌时严风脑海之中闪现出来的就是离疏的那张脸,虽然并没有查出来是哪个魔族人所为,但在严风心中这个凶手形象已然固化成那个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的离涧之子的样貌,他要去找到这个叫离疏的魔贼把他千刀万剐。 正在严风欲动身赴芷阳山之际,芷阳山部也向上仙庭传来军报,说芷阳山管辖区内多地发现了魔族人的异动,严风迫不及待地准备开拔赴芷阳山部。 在离开仙居山之前,严风又忍不住去仙君那里提到了他跟殷素的婚事,希望父亲能再认真考虑下,仙君为了能让严风安心去除魔,权且先应承了下来。 虽然已经没了那个“爱情导师”李仪的指点,但严风还是自己顿悟到了一件事,他应该在离开仙居山之前跟殷素道个别。于是他发了只灵鸽约殷素出来,而且还选在了他二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严风谈了恋爱后果然是越来越开悟,实践出真知,没了李仪,他似乎也能独当一面了。约殷素出来除了道别,严风还想到一件事,虽然跟殷素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而他竟然一直没有为上次把她打落悬崖之事道过歉,也一直没有告诉她是自己后来又跑去谷底救了她。 殷素如约来到了二人的“老地方”,这对“事实夫妻”之间的约会似乎还是有些羞涩和不知所措。二人相视而立,千言万语都在各自口中纠结着,严风见到殷素后,来之前预演了几遍的想对殷素说的话,在静默了片刻后总算如愿以偿地、没有舌头打结地说出了口。 严风:“殷素,我马上就要去芷阳山了。” 殷素:“殿下千万要保重,臣等着殿下平安归来。” 严风:“殷素,我一直想跟你说,上次把你打落山崖,都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我...” 严风话还没说完,便被两片软玉温香的唇堵住了嘴巴,唇齿交叠中,严风后面的话全吞了回去。 殷素主动上前吻了严风,香甜软糯的交错中,两人都是依依不舍,似是还有很过话要说,还有很多事要做。 唇齿分开后,殷素对严风柔声道:“我从未有怪过殿下。” 严风觉得后面的话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说下去了,于是他改成了给殷素吃颗定心丸:“殷素,等我回来,父皇和母后一定会答应我们的婚事。” 殷素冲严风点了点头,这些对她来说似乎并不重要,她明了了严风的心意就足够了,殷素此时的心愿就是希望严风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严风心里装着殷素和杀光天下魔贼的雄心壮志离开了仙居山。 仙君虽然并没有直接拒绝严风的再次请婚,但是严风的这一举动却令他生出了必须要让严风打消掉这一念头的想法,尤其是当严禄把严风再次请婚的事告诉了谢虞,两人一拍即合地决定要在严风回来之前把这件事情解决掉。殷素在谢虞眼中已经是彻头彻尾的狐狸精形象了,严禄亦是心存了太多狐疑,世子妃的人选必须慎之又慎。 于是在严风离开仙居山后没几天,仙后谢虞便传召了殷素。殷素心中虽是忐忑,知道仙后对自己有很多成见,但她觉得自己对严风是一片真心,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大不了就是仙后为了严华的事情迁怒于她,不同意他二人的婚事。可是见到谢虞之后,殷素才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殷素来到芊蕙宫的会客厅,先给仙后行了礼,接着谢虞便给她赐了座。自上次在大殿之上谢虞扇了殷素一耳光后,二人再未有见过面。今天见面谢虞收敛起她对殷素十二分的嫌弃,出人意料地洋溢着一脸的亲切,笑容可掬地让人心慌,谢虞只字不提殷素跟严风的婚事,而是两句寒暄之后直奔今天的主题。 谢虞:“素儿,上次在殿堂之上是本宫一时冲动冒犯了你,本宫在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 殷素有些受宠若惊:“臣无碍,仙后不必多虑。” 谢虞:“我听仙君说,你跟华儿的婚约已经解除了,可有再寻其他人家?” 殷素不知谢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未曾有。” 谢虞:“那如果还没有选好人家,我倒是替你想到一户好人家。” 殷素不解地望向谢虞:“......” 谢虞:“我跟仙君商议了下,决定再给你指定一门婚事,肯定能让你满意。” 殷素听完仙后的这番话后,脑子里“嗡嗡”作响,大概已经猜到了仙后的用意——她刚刚提到的这能令人满意的婚事绝对不是指严风,仙后为了阻止严风娶自己,竟然要给自己指婚! 殷素还没等谢虞继续说下去,便从座位上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了谢虞面前:“仙后,恕臣无理,臣目前还没有再次寻亲订婚的想法,无福消受仙君仙后的圣恩。” 谢虞看到殷素如此反应,不动声色,她明白殷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殷素,你十四岁就来了仙居山,这十多年来我也算是像母亲一待你,你这是做何?本宫又不会害你!” 殷素:“......” 谢虞:“我和仙君帮你千逃万选出的未来夫婿,也是上仙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就是那个兵部上仙卢纲,他出自临安城的仙守之家。论出身,论职位,论品貌都是配得上你这个文书上仙的。” 卢纲就是卢统和卢旭的弟弟,但跟他二人是同父异母,是前任临安城仙守的二夫人所出。前任仙守,也就是这兄弟三人的父亲在天涯山大战中受了重伤,损了仙身,大战后决定退位,并向仙君推举正夫人所生的两个儿子卢统和卢绪接任临安城仙守,于是仙君便赐封他二人为正、副仙守。 卢纲也曾经是万鹤书院里谢云和骆离疏的同修,还曾经托媒婆去骆宅提过亲,但是被骆家给拒绝了。 卢纲在万鹤书院修习的时候资质并非十分突出,据说年少时在卢氏兄弟三人中也并不是资质最优的,但是后来不知是得了什么高人的指点,在修习中似是厚积薄发,法力突飞猛进,并因此得到祁阳山君丞严佩的力荐,入职上仙庭。如今年纪轻轻便已位居兵部上仙,辅佐君相王九龄主管武司,确实是上仙庭里青年神官中的佼佼者。 仙君和仙后在商议此事时,想着不管怎样殷素也毕竟曾是皇子的未婚妻,若是为了打消严风的念头来给她指婚,也定不能亏待了她,这样对殷家那边也好交代,怎么也得选个门当户对的,各方面都能与之相匹配的人选,选来选去,发现仙门中还未有婚配的优秀青年神官中,这个兵部上仙卢纲算是个上上品。 卢纲是个早就到了嫁娶年龄的高富帅,但一直未有婚配,放在今天就是个实打实的“钻石王老五”,其实一直以来提亲的人早就踏破了他家门槛,但都被他一口回绝了。 殷素听了谢虞的话后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几近哀求地说道:“请仙君和仙后收回成命,臣对婚姻并无所求,宁愿一辈子不嫁。” 谢虞看殷素这么坚持,只当她就是想拖时间等严风回来再想办法扭转乾坤,那副戴在脸上装和蔼的面具已经快挂不住了。谢虞装得了一时,却装不了多时,仙后本就应是只会给别人使脸色的人物,看到殷素哭丧着一张脸顿时失了耐性,后面便也不跟她讲什么客套了。 谢虞:“殷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跟仙君帮你选了这样的夫婿已经是仁义尽至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严风那边你就别想了!” 殷素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带着哭腔说道:“仙后,我可以不嫁给世子,但求仙后不要逼我嫁人。” 谢虞:“我前两天就已经向峨眉山殷家发去了通传,殷家的大人都已经答应了,卢纲那边也同意了,两家说好了,就等我跟仙君帮你们选个良辰吉日便可完婚!” 谢虞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地安排这桩婚事,是想趁着严风从芷阳山回来之前,赶紧让这个狐狸精嫁掉。在谢虞眼中,殷素越是在她面前一副可怜兮兮的形状,越是石锤了她那狐媚的本质。 谢虞既然已经决定不再给殷素好脸色看了,于是憋闷在心里的对她的各种不满便像倒垃圾一样全部倾倒了出来。 谢虞一脸怒色地冲殷素道:“殷素,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严风生病的时候,你是不是去过雀桓宫?你那点勾引男人的伎俩我早就看穿了,严风就是个木头,太容易被你骗了!” 殷素泪水涟涟,委屈中被谢虞责难地不知所措。 殷素回到文书阁后,欢儿看到她一直止不住地流泪,上前询问,她什么也不说就是不停地哭。 殷素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她收到了两只灵鸽,一封是峨眉山的仙守殷旭发来的,信里说他过两天就准备赶来仙居山,代表殷家去卢纲府上拜望一下,跟对方商议一下大婚的事宜。应仙后尽快完婚的要求,婚礼将在七日后举办,由于时间仓促,殷旭让殷素赶紧也把婚礼用的物什和衣装都置办起来。 殷旭在信中还安慰了下殷素,说嫁不了世子未必是坏事,嫁给兵部上仙也一样很给殷家人长脸。 另一封灵鸽是严风发过来的,在信中严风说他已经到达芷阳山部数日 ,每天忙于安排各项事务,忙碌之余非常地想念她。 殷素看到严风的信后,又开始止不住地流泪,她马上给严风回了一封信,说自己一切都好,让严风勿念。她不能把谢虞逼婚的事情告诉严风,怕一旦严风知道了这件事可能会立刻从芷阳山杀回来,若是仙后知道了是她向严风告的状,那自己在仙后心中的形象就会更加的不堪,各种误解和矛盾就会越发地化解不开。 殷素哪里还有心思去置办什么嫁妆,不知所措、思虑万千地在文书阁里苦撑了两日,她感到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这件事,既不能去跟严风告状,又不能违旨抗婚。一筹莫展中,她狠狠心做了一个决定:任性一回,不做殷家人的好女儿,抛下江东父老的殷切期望,逃离仙居山。 出逃 殷素在谢虞逼婚后的第三天,趁着夜深人静,文书阁内所有人都熟睡之际,带了一些行装和细软,什么也没有留下,悄悄地潜出了仙居山。 殷素已经打算好了要逃去的地方是临安城。一是因为在各种卜算之后,临安城附近一直都是个令她时时刻刻都心生不安的地方;二是她想去那个上次坠崖的谷底看看,看是否能再遇到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仙人,做人要知恩图报,至少要对救命恩人说一声谢谢。 殷素来到那个久违的谷底,上次在此处醒来时一睁眼就是黑夜,篝火余光中只见咫尺,未能看清谷中风物,此时终于在白日里看到了风景,谷中细流汩汩,潭面如镜,风景怡人,仿似一处无人仙境。她在谷中四处转了转并未看到有什么人出没,发现上次系在一棵树枝上的那张带字的布条也不见了,可能是被风吹走了。 殷素被谷中景致吸引,感到此处非常利于隐匿和藏身,若是躲于此处应该不太容易被仙家的人找到。殷素知道自己这样没做任何请示地离开仙居山,上仙庭定会派人来抓她,即便不是因为逃婚,在职神官擅离职守、玩消失,是会被上仙庭定罪的。 殷素倒是不可惜自己的这一身仕途,只是一想到所作所为会令峨眉山殷家蒙羞,顿时生出了许多怅然和心酸。这个从小就被殷家人用心栽培的好苗子最终没能长成参天大树,反而是当了逃兵。 在谷底待了数日,殷素发现这里景色旖旎,无人打扰,是一处难得能寻到的静谧之所,谷底和半山腰处有不少洞穴,她寻了一处宜居的山洞准备在这里常住。这里虽然简居,有很多不便,但十分的安全,比住在人多眼杂的地方,更不易被仙家的人发现。 谷中生长了许多野果子,殷素发现那野果子酸甜可口的味道特别合她胃口,于是每天除了在谷中采摘野果子外,就是修习仙法和卜算。她偶尔会施了仙法腾升出谷,去临安城的集市上买点必须品带回来。 殷素很喜欢这种清新恬静的日子,不似在上仙庭时事事小心,唯恐犯错,没有一天不吊着一颗心。她每天除了修习和卜算的日常外,再就是非常地思念严风,担心严风若是知道自己出逃后会不会有什么出格之举,她不希望严风为了这事跟父母之间闹出太多矛盾,但是严风那不开的情智若是没有她陪在身边,要如何继续开化?一想到这些,殷素就无比地揪心。 躲藏在谷底的这些日子,殷素看到了不少只来寻她的灵鸽,但她知道绝对不能使用仙法接收,因为这些灵鸽应该都是为了寻到她的踪迹发出来的,一旦接收便会暴露行踪。这些灵鸽可能有上仙庭发来的,可能有殷家人发来的,还可能有严风发来的,但是谁的也不能接。 又过了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殷素每天早晨睡醒后都有想呕吐的感觉,一开始还以为是野果子吃多了,把肠胃吃坏了,后来她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自己怀孕了!殷素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知道自己怀孕了后,殷素特意出谷进了趟临安城,买了些好吃的回来,准备给自己好好补一补。她还决定换一个山洞居住,现在所居山洞的洞口处的位置有些低洼,下了几次雨后,积了很多水,导致洞内潮气很重,怕会伤了胎气。 于是殷素带上自己的全部家当,准备另寻一处干燥些的洞穴。她发现山谷对面的阳光比较好,于是就转到了谷的对面,四处寻找了一会,发现一个洞口处的阳光很好,想必里面应该十分干燥。殷素走进那个山洞,里面又敞亮又干燥,洞内还挺大挺深,于是就继续往里面走。 当走到洞内最深处时,她竟然发现洞里有个男子,那人赤膊上身,古铜肤色,正在闭目打坐中,殷素一下子就辨别出来,这人正在修习魔道。殷素想趁那人没有发现自己赶紧掉头走出山洞,同时心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尽量不要随意露了仙法被对方察觉,宁愿伪装成一个凡人,因为那人毕竟是个魔修,仙魔殊途,免得起争执。 殷素这么想着,在掉头出山洞的同时便不自觉得闭了身上的仙法。谁知她刚闭了仙法,便感觉身后一股强大的吸力像风卷残云一般把她给卷回了洞里。 殷素在那人魔力的控制下已经来不及施展仙力,被对方直接吸到了近前,并跟那人扑了个满怀。当她被动地扑上去后,对方不知何故竟然栽倒在地,同时嘴里还吐出了一口鲜血。殷素亦不由自主地顺势扑倒在那人身上。 当殷素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身上,她赶紧从那人身上爬了起来,但是那个魔修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是昏死过去了。殷素扫视了他的脸,震惊不已——这个人自己认识,是田七!他在修魔! 殷素的出现惊扰了正在修习的田七,被打断中又担心出现在洞中的可能是什么危险之人,于是他慌乱中施法把那个不速之客给拖拽了回来。但因田七修魔时间不长,在施展法力时还无法完全做到收放自如,所以刚才那股吸力是其惊弓之下爆发而出,没把握好力道。魔修最忌讳的就是修魔之中被惊扰,结果他不仅被惊扰还在惊扰中用了法力,差点乱了心脉,走火入魔。 殷素看到田七吐出的一口鲜血,知道是自己的出现惊扰了他修习,扰乱了心脉,赶紧上前摸了下他的脉搏,那心脉确实有些紊乱。随后殷素输了些仙力给田七,帮他调息心脉,当她感到田七的呼吸和心脉已经渐渐平稳下来时,稍稍松了口气。 殷素把田七脱在一旁的衣服给他盖在身上,然后在洞口处寻了个地方坐下,她一直有很多疑问——田七本来是个凡人,不想他竟然走上了修魔之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他跟牛二身上的那只魔灵在一起?于是殷素决定等田七醒来后问问他。 当田七从昏迷中醒来时,竟然看到了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殷素就坐在自己身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不禁惊叹于“今夕复何夕”?竟能与佳人“共此一洞中”? 田七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地冲到殷素面前:“殷素姐姐!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殷素看到田七赤/裸着上身就冲了过来,吓地把头扭了过去,田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躺在地上时衣服是盖在身上的,起身时衣服都掉落在地上了。他感觉自己太失礼了,有点不好意思地冲殷素笑了笑,然后捡起自己的衣服赶紧穿上。 “田七,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殷素先发问到。 田七听殷素这样问,随即从衣服的内袋里掏出了一块布条,然后把布条递给殷素看,殷素一看田七手里的那块布条正是自己那日坠崖后被救,离开谷底时留给救命仙人的那块,上面还留了自己的名字。 殷素忙问道:“这个怎么会在你手上?” 田七回道:“我在附近的悬崖谷底乱转的时候,无意中在这里看到的,殷素姐姐,你是被什么人救了吗?” 殷素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心中暗自感叹了下世事变化之快:“我救你那日不慎坠崖,在这个谷底被一个仙人所救,我也不知道是谁,所以留了这块布条。” 田七听后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殷素姐姐,你那日为什么会坠崖?是不是那个恶人严风干的?” 殷素看了一眼田七,不置可否,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赶紧转移话题:“田七,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修魔?牛二他...” 殷素略有耳闻,牛二在严风的追捕中坠崖而亡,她实际上是想问附身牛二的那只魔灵,但是一张口问成了牛二。殷素感到自己可能是问错了话,触到了田七的痛处,于是赶紧打住。 田七脸上掠过一道悲伤:“牛二死了,是被严风害死的。” 殷素沉吟了一下,不敢接严风的话题:“那附身他的那只魔灵呢?” 田七:“你是说殿下?他活得好着呢!” 还没待殷素继续追问,田七亦是好奇地连珠炮似地发问了: “殷素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你不用回上仙庭吗,你还带了这么多物什,是要在这里常住吗?” “我听说严华哥哥被发配了,你是不是也因为我们的事受牵连被上仙庭赶出来了?” 殷素听田七叫“殿下”立刻想到莫非真如传言所说,那只复活的魔灵确实是魔君的儿子? 当殷素听到田七问的最后一句话时,感到谎话都不需要现编了,田七已帮自己编好了:“严华殿下被治罪后,上仙庭又开始追查他的同伙,我感到继续待在那里很危险,只好逃了出来。” 殷素那撒谎的本事再一次得以发挥,在田七心中,她的每一句谎言都是真理。 殷素:“你们家殿下叫什么名字?他是不是就是那个魔君离涧的儿子?他人在哪里?” 田七:“我们家殿下叫离疏,他就是魔君的儿子,我们一直在四处躲藏,最近又悄悄回到了临安城,他在另外一个山谷里藏着。” 殷素:“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田七:“我对临安城的地形非常熟悉,前段时间我在这附近四处帮殿下寻找可以躲藏的山谷,在这个谷中发现了那块布条,上面有殷素姐姐你的名字,然后我就时常会到这里来修炼,没想到真的碰到了你。” 田七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望着殷素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殷素听说他是因为在这谷底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才会来这里修炼,似乎听出了点什么,一抬眼又看到田七望向自己那痴痴的眼神,似乎又感觉到了点什么,殷素赶紧把脸扭开,不再去迎着他的目光。 殷素以前只当田七就是个小孩子,刚才不小心扑倒在他身上时,并不知道这人是田七,她看到的就是一个健壮的古铜肤色男人的身体。所以当田七用那不同寻常的眼神望向自己时,殷素十分敏感地察觉出这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凝眸,这样想着,她竟然不由自主地挪动了下身子,似乎是想离田七再远一点。 田七像是也察觉到了殷素那细微的举动,并未表现出任何失望之色,继续一如既往地用那种眼神看着殷素。他反而欣慰于殷素这样的举动应该是不再把自己当小孩子看,而是把自己当男人看了。 殷素赶紧打破这令人不自在的片刻僵局,继续追问道:“除了你和你们家殿下?还有其他人吗?” 田七:“当然有啊,我们还有很多人。殷素姐姐,你可以去我们那里,跟我们一起。” 殷素知道那里全都是魔族之人,赶紧回道:“我一个仙家出身的人不太合适。” 田七:“这倒也是,不过你不见我们家殿下也好,因为你是严华哥哥的未婚妻。” 殷素:“......” 殷素听了田七的话好像是明白了点什么,但她还是差点脱口问出一个很傻的问题:“你们家殿下是魔君的女儿?”转又想到,刚才田七明明告诉自己离疏是魔君的儿子。 田七的话提醒了殷素,在田七和那个魔君儿子的眼里,自己仍旧是严华的未婚妻,殷素从田七的话里能感觉到,魔族人对严华都很有好感,殷素决定继续保留这个身份。 田七虽然是个直男,但他经过一段时间跟离疏的相处后,多多少少已洞察出了自家殿下对严华哥哥的那点心思,离疏除了忙于修魔、炼化虎符外,还一直心心念念地要去闯牢山救严华。田七偶尔在他面前提一下殷素,看得出那情绪都不对了,完全就是一副打翻了醋坛子的酸溜劲儿。 田七告诉殷素,他们所在的这个谷被当地人称作“留情谷”。田七因为修为尚浅,所以每次入谷时要从坡度比较缓的那一面进入,这也是为什么他跟殷素从未碰到过的原因。 当田七听说殷素要在这谷中常住时心中欢喜溢于言表,他让殷素就住在自己修炼用的那个山洞里,并表示会定期过来看她。殷素并未有什么异议,其实就是不置可否地答应了,因为殷素藏了些小心思,她很想通过田七来了解魔族人的情况,想要帮严风破劫数的愿望从未消减过。 田七因为想到殷素虽然曾经救过自己和离疏,但毕竟是仙家出身的人,且又被离疏视为情敌,于是决定把碰到殷素这件事情保密,回去后对谁也不说,尤其是离疏。 归位 严华苦等十五年后终于与化形后的离疏再度相逢,离疏因为化形中魔力消耗过大,在与严华片刻温存后又晕倒在他的怀中,当离疏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魔族人的阵营里了,他在富陵山的一个山洞里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离音。 那日离音带着离疏从骆宅门口逃跑,被严风追上后交手中被其重伤,在他疼得昏死过去之前,向藏于富陵山的手下部将吴启和丁凡发去了灵鸽通报了自己的位置,并命他们迅速召集人马赶过来。 其实离音去骆宅门口时带了两个伸手不凡的魔修分散地混入骆宅的人群中,但是事出紧急,混乱中两个魔修没有跟上离音的步伐,竟然被仙家包围在了铜墙铁壁阵法之中。好在还没有轮到他们去验证身份时,仙家的人便已撤阵放人。虚惊一场之后,二人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昏死在山林路边处的离音,他们发现离音受了很重的内伤,便轮流输送法力为他疗伤。 当吴启和丁凡收到灵鸽并从富陵山赶来寻到他们时,离音仍旧重伤之中一直昏迷不醒,在几个法力高深的魔修轮流为他疗伤之后,离音终于醒来,此时已是天光破晓,离音甫一睁开眼就想到不知道离疏现在怎么样了,急得差点又吐出一口血来,于是他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率领这一众魔族兵将准备去寻找离疏。 离音派出多名探子四处寻找探查,终于有探子报告说在一处山林附近有仙家在围堵一个魔修。当离音马不停蹄地率领这队魔族兵将寻到仙家围堵离疏的现场时,正赶上严华救起离疏准备逃离。离音在暗处一眼就认出了离疏,自己猜想的没错,魔君离涧那个流落民间的儿子离疏又复活了! 当离音看到离疏已从魔灵化形并复活,心中的狂喜无法言表,先前没吐出来的那口血似是直接涌入了他的心肺和大脑,令他这个平日里精于心计、老谋深算之人短暂地丧失了一段时间正常思考的能力。 离音在暗处看到那个准备带着离疏逃跑的严华时顿时想起来这人就是那个跟牛二在望湖客栈一起吃饭的人,后来半夜在牛二房间里袭击并追赶自己的人应该也是他,离音虽然黑夜里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是从身形上判断应该是同一个人没错。 离音那日在望湖客栈里扫过严华那张脸时,他就感到这张脸有些面熟,但是他当时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在严风围剿离疏的现场,离音再次看到严华时,此时兄弟二人同时出现,离音终于明白为什么严华这张脸令他觉得那么眼熟了,因为他长得太像严风了。 离音没有想到那日在望湖客栈袭击自己的这个法力高深的仙家之人竟然在危机关头救了离疏,离音欣喜之余果断命魔兵出兵阻断严风和众仙家的追击。 离音带兵成功阻碍了严风对严华和离疏的追击后,便命魔兵分头撤离,当他带兵撤回富陵山,心中正想着要去哪里寻找离疏时,竟然看到离疏就赫然躺在自己藏身的山洞入口处,而且还被人施了仙法隐了身。 离疏恢复神识后,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洞中摆放了些简单的家具和物什,床榻边坐着那个曾经拼死保护过自己的算命先生。那人见他醒了,连忙起身施了一礼:“殿下,你醒了?” 离疏:“你是?” 离音:“殿下,臣乃当年的魔域副国师离音,是殿下父亲离涧的部下和至交。” 离疏听他提到父亲离涧,心中其实并未有太多感触,想到的却是养大自己的父亲骆宾,眼中快转出了泪,若不是因为收养了离涧的儿子,他就不会死,骆家人也不会死。 离疏:“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离音:“殿下,这里是我手下的魔族兵将在临安城的藏身之处,此处名叫富陵山。敢问殿下,救你的那个人是不是仙界的二皇子严华?”离音从严华的样貌和功法上已经猜到了一二,离疏听离音这样问便冲他点头表示了肯定。 离音:“我猜是严华把殿下送到这里来的,他竟然知道我们在临安城的藏身之所。”说完这句话,离音庆幸之余,脸上还是闪过了一丝忧怖之色。 离疏:“当年就是你让张姑姑给我通风报信的?” 离涧:“正是属下,当年臣从天涯山上逃出来,趁仙家的兵力都集中在天涯山附近,就一鼓作气地就逃出了临安城。我知道殿下身上有魔君的血脉,在临安城里十分危险,于是就想方设法地联系上临安城内的线人,让他安排你尽快逃出临安城,但是我没想到仙家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了殿下。” 离疏:“你认识张姑姑?张姑姑后来怎么样了?” 离音:“臣认识,而且我跟魔君在百花楼也曾见过殿下去听曲,只是殿下当时并不知道而已。张小小和殿下的亲生母亲是至交,殿下出事后她就离开了百花楼,臣曾派人去寻过她,但是不知所踪。” 离疏:“但愿姑姑能平安无事。” 离音:“臣亦是如此想。我逃出了临安城后联系上了临安城内的线人,让他暗中去寻张小小,因为她也算是殿下的半个亲人,跟殿下还算熟络,她说的话殿下应该更能相信。” 离疏:“然后你就让她把身世告知我,让我赶紧逃走,有人会从水路接应我?” 离音点头:“是的,当年都是臣安排的,后来接应的人说一直没有等到殿下,不知殿下当年为何没能逃走?” 离疏:“我修仙飞升时已经感觉出来了,除了仙脉,身体里还有种异样的血脉气息在涌动,于是便去查找了些经脉修习的书籍想一探究竟。我后来怀疑那异样的血脉气息可能是魔脉的气息,正一直为这事百思不得其解时,张姑姑就来找我了,她把身世告诉了我。” 离疏继续道:“我按照她告知我的地点快逃至那个泊船处时,被严风追了上来,我打不过他,被他用斩魔刀砍死了。”离疏说到这里,眼中泛出血红色,其实他当时如果不是因为难舍骆宅的家人,犹豫了太久,便也不会丧失了逃命的黄金时间,但是这些话他也不愿意再去对任何人讲述了。 离涧:“魔君在天有灵,保佑殿下复生,重振我魔族!” 离疏:“我为何能复生?难道是苍天怜我不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恶人所害?” 离涧:“殿下,你昏迷的时候我注意到你脖子上佩戴的那块锁形翠玉了。” 离疏听离涧这样说,伸手去摸了一下脖子上戴的那块玉,他想起来那是严华送给自己的定情信物。 离涧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殿下脖子上佩戴的那块玉应该就是仙界久负盛名的锁魂玉,这玉是芷阳山谢家人的传家之宝。” 离疏看了一眼离涧问道:“何谓锁魂玉?” 离涧常年游走江湖,见多识广,他把仙界中流传的锁魂玉的故事 讲给了离疏听。 离音:“因为是仙界二皇子救了殿下,那我猜这块玉是他送给殿下的,因为他的母亲就出自芷阳山谢家。不知殿下跟严华是如何相识的?” 离疏只是冲离涧点了点头表示那块玉确是严华所送,但并没有回答离涧的提问,因为若是提到严华,会令他心里很痛,同时离疏了然了一件事:原来自己能得以复生也是严华的功劳。 离疏:“但是我有一事不明,严风已经杀了我,为何还要再回骆宅去杀我骆家满门我和他交手的时候问过他是否会连累骆家人,他说取了我的命足矣。”这时离疏脑海中闪过那天的情形:严风手持斩魔刀,凶声恶煞地回道:“我的任务就是取小儿的狗命,其他人并不相干!” 离音:“殿下,仙界中的人出尔反尔,滥杀无辜还不是常有的事?又怎知他们不会为了一点点小事去杀人泄愤?尤其是这个严风,在仙界里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凶狠恶毒。” 离疏一想到因自己惨死的骆家满门便怒发冲冠,血眼猩红,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把严风千刀万锅,为自己报仇,为骆宅满门报仇,为牛二报仇! 离疏:“那我们以后要作何打算?” 离音:“殿下,臣在这十多年间,已经暗中集结了不少魔族兵力,现在耽误之急就是要争取时间炼化出牙璋虎符。我已发出号令让魔族兵力在各地制造骚乱以分散仙家的注意力,采用声东击西的策略,牵扯住仙家的兵力,以此保证殿下的安全,抓紧炼化出虎符。因为我们刚已在临安城暴露,所以现在必须马上离开临安城,以后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地方躲藏,这样更安全。” 藏猫猫是离涧最擅长的事情,否则他也不会在仙家追杀了他十多年后仍旧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 离疏:“好,就按你说的办,但是在离开临安城之前,你要帮我找两个人。一个活的,一个死的。” 活的就是田七,死的就是牛二。因为牛二死前把田七委托给了离疏,他不能辜负牛二的嘱托。最终田七被魔族的人寻到,但牛二的尸体却在当时的坠崖处未有寻到,离疏想定是哪个好心人将他的尸骨给收去埋葬了。 田七见到离疏后,得知离疏就是附身牛二身上的那只魔灵并获悉牛二的死讯后,哭着闹着要让离疏把牛二还给他,说是他这只魔灵害死了自己的好兄弟。离疏每天像哄小孩子一样地哄他,又是教他写字,又是教他修仙。 最后,田七总算是原谅了离疏,决定跟在离疏身边,修成正果后为牛二报仇。离疏因炼化虎符的需要改修了魔道,田七也就跟着他一起开始修魔了。 攻城 田七自那日在骆宅门前被殷素救了之后,就再无机会见到殷素,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见到那个飘飘仙子了,即便是这样也阻止不了他整日痴心妄想地去思念殷素。可能是那日思夜想的真心感动了上苍,竟然让他在留情谷中巧遇了殷素,田七兴奋地几天都没合眼。 田七虽是个凡人之身,但很有修习天份,混迹在魔族队伍之中又能得到很多高人的指点,自跟了离疏修习魔道后,进步非常快。 离疏和离音率领的这支魔族小分队中不乏魔族人的高手,离音安排了许多魔族队伍去各地分散仙家的注意力,声东击西地扰乱仙家视线,都是为了保护这只小分队的安全。离音暗度陈仓十多年,终于等到即将拨云见日的那一天,魔君血脉和虎符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离疏、离音及所率的这支魔族兵将在各地迂回,一边东躲西藏一边炼化虎符,辗转数日后最终又返回了临安城。因为虎符的炼化已进入关键期,他们计划在虎符炼化完成后召集各地人马攻打临安城,夺回天涯山! 炼化虎符原本只需要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但因离疏只修过仙从未修过魔,所以他需要一些时间来修习魔道中的上乘功法,来打通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的魔脉以提升魔力,因为召动牙璋虎符需要强大的魔力。 魔君离涧修魔多年后总结出来的《修魔心经》和《伏仙剑法》是魔族人修魔时必备的教科书,离音还在天涯山上时便把这两本修魔心得背得滚瓜烂熟,后来在逃亡中誊写了许多本,用以指导魔族兵将修习。 离疏因身上有魔君血脉的加持,修习《心经》和《剑法》时自然是如鱼得水,加之他还曾经修习过仙法,悟性颇高,能将魔法和仙法融会贯通,短短一段时间的修习中,功法长进势如破竹,令其下的魔族兵将们叹为观止,皆大赞果然是魔君的血脉,百年不遇的修魔天才。 离疏自觉胸无大志,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和魔族人的事业其实并没有太多感悟 ,并不像离涧和很多魔族人一样有那种积水穿石、刻骨铭心的痛,所谓复兴魔族的愿望在离疏心中其实只是一腔仇恨而已,那就是他在心底里呼喊了千百遍的一句话——“严风,我不杀了你,誓不为魔!” 离疏等人所隐藏的山谷被这群魔族人戏称为“天涯谷”,这其中隐含着他们想要夺回天涯山的迫切愿望。 离疏发现最近田七神出鬼没的,总是跑出天涯谷,一问他就回答说是要去留情谷修炼。离疏感到他去的次数比以前频繁了许多,十分不放心,然后提醒田七不要到处乱跑,千万注意安全,毕竟修魔的时间不长,功力长进虽快,但却不够深厚,万一遇到危险,还不足以应付。 田七倒是答应的很爽快,但是该跑还是继续跑。田七每次跑去留情谷,除了担心殷素一个人在那里太寂寞,想去陪殷素聊聊天外,还会经常给她带些好吃的过去,他发现殷素挺能吃的。 殷素知道田七除了在修魔,还在学习识字,于是田七每次来都教他识几个字,还会教他些星相学方面的知识。田七发现殷素不愿意跟自己近身,总是会离他两步开外的地方,田七能理解殷素之举,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而且她心里定是还装着严华哥哥的,但田七并不在意,只要能经常看到殷素就已经很开心了。 离疏功法修习突飞猛进,离涧体内的那半张虎符不日便可重见天日,攻城之时指日可待。严华被发配牢山的事情在仙界传的沸沸扬扬,魔族人也早已知悉。离疏知道严华是因为自己才会被免了仙籍,发配牢山,所以他在炼化虎符的同时,一直还在潜心研究如何才能破了牢山上的阵法,他想去闯牢山,救严华。 在蛰伏了多日之后,离音体内的那半张虎符终于被离疏用鲜血炼化出的另外半张虎符给“引蛇出洞”,两者合二为一,牙璋虎符终于再现世间。 那虎符质地似是一块象牙,因是鲜血炼化而成,象牙白中映出粉红色,整个虎符形似一把火炬,意寓魔族人的心中火把,指路明灯。据离音称,虎符若被召动令召动,虎符通体会变成血红色,而且会闪出奇异的光。 召动令并非口令,只要有强大的魔力就可召动,一般的魔修很难达到这样的修为,好在离疏是离涧的亲儿子,虽没啥父子之情,但却有血脉之源,离涧独创的各种修习之法似是为离疏量身定制一般,放在他身上总是屡见奇效。离音看到离疏修魔中的突飞猛进,几次都老泪纵横地感叹:“天不灭我魔族!” 离音早就事先吩咐各地魔族兵将静待号令,等到某个十五的月圆之夜,天时地利人和之时,一旦感知到虎符号令,便开始攻城。不仅是离音手下的魔族兵将,甚至是各地分散逃亡的零魔散妖,只要是修习过离涧独创的修魔心法之人,亦能在牙璋虎符被召动之时感知到号令。因为魔域虎符不仅是一道指令,更是一个信念和引子,能点燃每个魔族人心中的希望和怒火,激发出他们潜在的魔力。 在跟随了离音多年的一众精兵强将眼中,这个自魔灵复生的魔君之子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了,他不仅在最短的时间里炼化出了半张魔域虎符,还修成了能召动虎符的强大魔力。离音和他的手下干将只等虎符被离疏召动后,便以此契机拥立新君,同时虎符亦能将这一信息传达给每一个收到召动令的魔族人。 离疏和离音带领他们手下的那支队伍来到天涯谷之上的山头处,离疏已在离音的指导下演习了多次,只等今夜明月当空之时,便开始下达召动令。 此时的殷素正在留情谷的某处看天相,她觉得今晚的天相很不一般,虽然殷素也向田七打探过一些魔族人的消息,并对炼化虎符之事略有耳闻,但田七对这些军事机密了解得并不十分详尽。因为离疏觉得田七年纪尚小,目前修为还不够深厚,不想让他参与如此危险的战争,所以田七一直未有参与任何军政方面的筹谋。殷素凭着一点点道听途说来的信息,已经预感到了今夜是个不眠之夜。 此时的夜正如黎明前的黑暗,似青萍之末,似草莽之间,虽波澜不惊,却是暗流涌动,最终将狂风暴起。 天涯谷的山峰之上,离疏对月打坐,敞开双臂做环抱状,那枚虎符被他用法力悬空托起,悬浮于他的双手之间,魔力源源不断地从掌心输送于虎符之中,面前的那枚虎符开始逐渐泛出红色亮光,那红光随着魔力的不断注入,开始变得越来越耀眼,直到最后那符身通体似血液染红,绽放出灿烂的血色之光,照得四周仿若白昼。 离疏的面容在那红色光芒的映衬下更显美艳如画,谁说“韶华不为少年留”,离疏死了一次后最大的收获就是朱颜未改,芳容永驻,虽然从出生至今已有三十余年的光景,历尽沧桑、风雨斑驳后,竟还是一副十七八岁少年人的模样。他一身的玄衣战甲,周身魔气涌动,掀起发丝飞扬,邪魅狂傲的脸上写满了仇恨和决绝,心中祈愿着要把严风碎尸万段。 在向虎符注入强大魔力的同时,离疏眉宇间竟然显现出一团鲜红色的火焰状,那火焰形似虎符上的那团火,像是眉间生出的第三只眼,闪耀着血红的光芒,迸射出隔世的仇恨。据说虎符召动人在召动虎符时都会显现出这一特有的印记。 【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如果您是在其他网站上看到此文,请移步《晋江小说阅读》app阅读此文,全文免费,更多的点击和收藏才能令宅成加快码字速度,感谢您支持正版。】 离疏向所有魔族人发出了第一条召动令:“攻下临安城,聚首天涯山!” 此召动令一出,在场的所有魔族兵将即刻收到,于是皆振臂高呼:“魔君!魔君!魔君!”誓师完成,刀光闪闪中,兵将们奔赴战场。 此时各地的魔族之人亦都收到了虎符的召动令,并被召动令激发出了强大的魔力,向着临安城的方向呼啸而来,所向披靡。 接着离疏通过虎符又发出了一句鼓动军心的狂言壮语: “愿我君王血,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魔!” 此语一出,点燃了所有在各地东躲西藏、四处逃窜的魔族人的希望,似“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了每个逃亡之人的回归之路,从此魔族人的新君出世,他们将不再是一群无主之众。 各地魔族兵将进发中似狂风飒然吹过,若天地之气溥畅而行,所过之处,留下恐慌。敌情突现,各处仙界哨岗警钟长鸣。 此时仙居山已经收到了军报,说各地魔族之人围攻临安城,临安城方面已快支撑不住,请求支援。 魔族人通过在芷阳山附近制造骚乱,成功地把严风引去了芷阳山,而且还歪打正着地选对了时机。那个在仙界中出了名的骁勇善战的世子严风因为在芷阳山期间一直收不到殷素的回信,便派了人回仙居山了解情况,结果整个上仙庭都传遍了殷素出逃的消息。严风听闻,气急败坏地杀回仙居山,跟仙后大吵一架后,便整日酗酒,根本无心除魔。 当仙君调动了周边的仙家兵将赶去临安城支援的时候,临安城已在魔族人的强大攻势下全面失手。卢统和卢绪带着仙家的残兵败将杀出一条血路,勉强逃出了城,与前来支援的仙家兵将会合,试图反攻,却发现完全不是魔族人的对手,只得先撤兵。仙界的人这才意识到,原来魔君的儿子真的复生了,并且召动了魔域虎符。 当严风第二天从宿醉中清醒过来时,才被告知自己曾经的下辖之地临安城已被魔族人攻占。严风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自那个从小到大都陪在他身边的李仪永远消失之后,他所剩的唯一的念想就是殷素,但此时寻不到殷素,又失了一座城,名副其实的“陪了夫人又折兵”。 严风曾经以为成为世子最终继任仙君之位就是人生的终极目标,可是如今的他却发现,生命里少了一个人,似乎人生毫无盼头。 攻城当夜,殷素望着天涯山的方向,强烈地感知到严风的劫数出现了。 ※※※※※※※※※※※※※※※※※※※※ “愿我君王血,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魔!”原诗句为“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声明:本文中引用的古诗词均用双引号标出,因情节的需要对个别诗句进行了修改,非原创。 牢山 魔族人攻下了临安城,重聚天涯山,拥立离疏为魔域神君,仙界几次派兵试图反攻临安城,但在离疏和离音的指挥下,魔军筑起防御工事,临安城周围的防线固若金汤。 两军对峙的局面持续了数月余,仙界的反攻无任何进展,最终无耐地将大部队撤离,在临安城外围留下一些暗哨,用以监控魔军动向。 天涯山上的魔族人在欢庆之余准备为魔君重修无极殿。 离疏为了能召动牙璋虎符,在修魔之路上已经是极速狂奔了。攻下临安城之后他仍旧马不停蹄、只争朝夕地修习魔法,因为他还有一个愿望就是要闯进牢山,把严华救出来。 离疏在这么多年的生死交叠中,领悟出一个道理,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所向披靡、无所不能。 自那日“金风玉露一相逢”之后,离疏便同严华又开始了“与君生别离”,从阴阳两隔变成了被长河阻隔。 离疏苦于都没有机会跟严华好好说说话,二人便又再一次的天各一方。他有很多话想要问严华,自己认识的那个芷阳山的孤儿谢云为什么会是仙界的二皇子?这分别的十五年中,严华都经历了些什么?他为什么把自己送到魔族人手里后又甘愿跑回仙界受罚?他为什么就不能跟自己一起留在魔族或一起远走高飞? 最终千言万语拧成一股绳,捆住了离疏那寂寞难耐、思念成灾的一颗心。 每每夜深人静之时,离疏独坐空帐中便会“竟夕起相思”,望月而叹:“谁谓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 在思念的折磨下,去闯牢山的愿望一天比一天强烈,离疏甚至想到即便是救不出严华,也要不顾一切地去见他一面。 牢山是仙界知名的牢狱之山,山上常年白雪皑皑,整个山上都被一个被称作“锁仙山”的法器施了镇压之法,“锁仙山”是自上古以来就流传下来的仙界法器,威力巨大,能锁住一座山,是仙居山上那个锁仙塔威力的上千倍。 镇压之法下,所有被送进牢山的犯人均是法力尽失,与凡人无异。除此之外,被关押在牢山内的罪人,身上都被带了一副枷锁,似一个铁制手环一样的物什,只要山上的镇压之术还在,手环上的咒法就不会消失。 这个枷锁把所押之人限定在了被关押的区域之内,走不出自己的牢区,无法与其他的犯人走动和交流。就如同监狱里的犯人,被关在牢笼里时为了限制他的行动还要戴上手铐脚镣,双重禁锢下,罪犯插翅难逃。 离疏要解决的难题就是,先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牢山,并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严华被限制的牢区。离疏在进入结界后身上的魔力会全部尽失,因为魔力和仙法是一个道理,“锁仙山”能锁住仙法,自然就能锁住魔力。 除非能修成“上古神兽”般的神力,才可与这锁仙神器抗衡一二,但那只是个美丽的传说,对所有修魔修仙之人来说都是无法企及之事。 即便是这样,离疏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他希望能凭借自己极高的悟性和超强度的勤修苦练,将修为再提升一个档次,做不了神兽,也要做只凶猛的野兽。 若是进入牢山后他能凭借自身强大的魔力对抗住“锁仙山”的镇压之术,在被这镇术消减掉魔力后,若还能幸存一丝丝微弱的法力,他希望能用这丝魔力破了严华手腕上枷锁的咒法,带他逃出牢山。 这一想法在脑海中一冒头,便时时萦绕于心,也许根本就是无济于事的痴人妄想,但离疏觉得虽是螳臂挡车,但总归聊胜于无,因为他太想见到严华了。 其实这其中最大的危险是离疏就算再怎样小心翼翼地潜入牢山都有可能被守山的神兵探查到,当神兵发现有人闯入,便会进山搜寻。若是被神兵找到,离疏那点微弱的魔力根本不足以应付一众神兵,双拳难敌四手,饿虎还怕群狼,所以在闯进牢山后必得兵贵神速,要在神兵找到自己之前带着严华逃出牢山。 当临安城的守城工事已构筑得非常牢固之后,离疏便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潜心研究闯牢山之法,他在修炼魔法的同时还特意练习了些凡身肉搏的技巧。 数月后离疏感到自己的修为和搏杀技巧应该到了可以一试的程度,便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跃跃欲试了。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即便没有成功的把握,至少能有保全自己的底气。 但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严华被锁于牢山中的哪个位置离疏不得而知,如果闯进牢山不能尽快找到严华,在山里耽误的时间越久,处境就越危险。魔域新君近些日子被这个难题搅扰得茶饭不思。 田七在攻城后的第二天就开心地跑到留情谷来告诉殷素,说临安城已经被魔族人攻占了,离疏被拥立为魔域的新君,现在整个临安城都在魔族人的掌控之中,以后殷素在这里再也不用怕被仙家追逃了,临安城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 田七后来劝过殷素几次,告诉她无须藏在留情谷里了,可以去临安城里去寻一处宜居的院落,住着会更方便。殷素说自己在谷里已经住习惯了,空旷的山谷有利于卜算时聚天地灵气,而且在山头上观天象非常方便。她决定还是继续住在谷中。 田七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直想告诉殷素,那就是离疏想要去闯进牢山,把严华救出来。其实他的真正目的是要让殷素明白,离疏作为她的情敌,敢想敢做,无所不能。面对这样强大的情敌,殷素该知难而退了。 于是田七在见到殷素时便不失时机地提到了这件事:“殷素姐姐,你知道吗?我们家殿下一直心心念念地想闯进牢山去救出严华哥哥,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严华哥哥,严华哥哥好像也对他很好。” 田七一边说这些话,一边察言观色地望向殷素,他其实是想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严华应该更喜欢离疏些。 田七觉得严华宁愿抛弃仙界二皇子的身份都要去救一个人,那只能用“不爱江山爱美人”来解释了。严华喜不喜欢殷素他不知道,但如果严华喜欢离疏,那殷素可能就没太有机会了,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殷素听了田七的话,脸上的表情并未有任何变化,只是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她便接着田七的话题询问:“田七,你们家殿下想要如何去救严华?” 田七把离疏这几日茶饭不思的原因告诉了殷素,殷素听后竟然笑了:“你怎么不早说,牢山的地形我熟悉啊!” 殷素曾经跟着老天师去牢山观过风水,了解那里的地形,因严华在里面应该算是比较尊贵的囚犯,她大概能猜出严华有可能被关押的位置。 接着殷素随手提起田七练字的毛笔,在宣纸上画了幅简单的山形地图,并在上面标出了两个区域。她告诉田七自己画的就是牢山的地形图,那两个被标记过的位置就是严华有可能被限制行动的地方。 田七听后开心的不行,他每日里看着离疏愁眉苦脸的样子,打心底里替自家这个殿下着急。他虽未从殷素脸上捕捉到一丝醋意,但殷素此举表明她也是很想严华哥哥被救出来的。 “那我要如何把这张地图拿给殿下看?殿下若是问我这图是从哪里来的,我要如何回答?”田七曾经告诉过殷素,并未把她藏身于留情谷的事情告诉任何魔族之人 “你就告诉他你日思夜想那牢山的地形后,不知怎得一个仙人便托梦画给你了。”殷素果然是个撒谎高手。 田七听后觉得这个说法太完美了,殷素在他心中是完美的,甚至她教自己说的谎都是完美的。 果然,当离疏拿到田七交给他的地形图后,有些吃惊,有些狐疑,更多的是欣喜。因为那个地形图跟自己已经了解到的牢山的地形基本吻合,而那两个被标注出来的有可能是严华的被关押之地,是他日思夜想都希望知道的。 离疏向田七反复询问到底是如何得到这张地形图的,田七一口咬定就是仙人托梦给他的。因为田七确实在识路、辨方位上非常有天份和灵性,所以离疏最终还是带着点狐疑地相信了田七确实是特长显灵,睡梦中灵魂出窍地跑去牢山看了一下地形。 离音对于仙界的二皇子为什么会救了离疏这件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仙魔之间早已经是水火不相容了,那个仙界的皇子竟然甘愿抛弃一切荣华义无反顾地去救一只魔,实在是令人嘘唏。 离疏想闯牢山的事情本来是没打算告诉离音的,但他平日的所作所为已被离音看在眼里,加之他还要经常向这位见多识广的国师去询问有关牢山的信息,离音便已经猜到了他的企图,并郑重地向这位新君表示绝对不可以这样做。 离音虽然能理解离疏之举,毕竟那个仙界的二皇子为了救自家殿下倾其所有,最终的结局是坠入深渊、跌落神坛,离疏要去报答他也在常理之中,但身为魔族人的首领怎么能去冒这样的风险? 所以离音不仅表示了十二分的反对,还因担心离疏擅自行动,特意私下里命吴启和丁凡时刻关注魔君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便要及时向他汇报,离音绝对不能任由离疏这般随意而为。 无论离音再如何反对和劝阻,闯牢山的念头在离疏心中已然是消减不掉了。其实离疏没有什么大局意识,他心里装着个严华,其他的东西也就装不下了,唯一留出了点空地还是给了那个令他恨之入骨的严风,心中除了爱就是恨。 什么“身为魔君不能冒险,自己的命不是自己的命,而是身后千千万万个魔族人的命”,离音反复灌输的这些话,对离疏而言,没有丝毫触动,基本上都是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 这个魔域新君甚至偶尔会冒出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既然虎符已经炼化成功,干脆就把它留给离音,自己和严华若能远走高飞也不失为上策。 在民间的凡人家长大的孩子,想过幸福的家庭生活是他们普遍的愿望,离疏也不例外。 于是离疏在假装答应了离音不会去闯牢山后的一个夜里悄悄地潜出了临安城。他凭借自身超强的魔力,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包括吴启和丁凡还有一众守城的魔族兵将。 离疏出城后努力避开仙家的明哨和暗哨,用尽法力一路狂奔,终于到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牢山附近。 闯山 在向牢山一步步靠近的过程中,离疏感到自己的法力也在一步步消减。当他到达山脚下时,夜色中看到的景象果然如传说一般,漫山的白雪覆盖,雪光反照着月光,亮得能看清近处的风物。 离疏寻了一个远离神兵哨岗的隐蔽之处进山,其实他知道牢山外围都已布设了许多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结界,一旦有人闯入,结界被触碰,就会被守山的神兵探查到,当守山神兵发现异常后就开始进山搜捕,所以从他踏入牢山的第一步开始就必须要全力以赴地争分夺秒。 入山后离疏感到自己身上的魔力已经被“锁仙山”消减的差不多了,他气沉丹田,探了一下身上的法力,感到最近的修炼还是有效果的,此时还能调动身体中一些微弱的魔力。 离疏把田七给他的那张地形图已经牢记在了脑子里,于是便在山上快速飞奔去寻找那两个被标注的区域,奔跑中刺骨的寒意阵阵袭来,随即联想到严华在此处常日里与冰雪为伴,心疼地快流下了泪。 因能调动的法力不多,离疏无法像平时一样随意地腾升和飞起,而只能是用比凡人快一些的奔跑速度在厚厚的积雪中前行。他希望能一次就成功地找到严华的所在,虽然田七给出的两个可能的位置已经是很小的范围了,但他还是奢望再快一些,因为时间不等人。 离疏这一回的运气好过他前世逃命的那次,他按照记号的标注寻到了第一个区域,在那片积雪覆盖的山林中,发现了一间有灯光的小木屋,看情形里面应该是有人居住的。 离疏屏着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那间木屋,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先确认里面的人是不是严华。 当离疏将那木屋半掩的门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屋内的人正是严华,虽是一身的粗布衣衫,但难掩雍容华贵的皇族气质。 严华坐在一张椅子上,借着烛火的光手中正在聚精会神地摆弄着什么。离疏先是快速地扫视了下屋内的情形,屋内摆放着些简易的家具和物什,除了严华没有其他人,随后便推开了木屋的门。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严华,循声看到了闯入之人——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美艳少年,严华认出了离疏,随即愣在了原地。 “你还会缝衣服?”离疏看清严华手里正在做缝补之事,便这样问出了口。 严华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露惊异的神色,问道:“离疏,你怎么会在这里?” 离疏走近前道:“谢云,噢,不对,应该叫你严华。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那天把我丢给魔族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你好狠心!” 其实离疏心里明白,严华毕竟是仙界的二皇子,心里定是有无法抹去的根源与归属,但他还是在相思难耐的时候不知在心里对严华抱怨了多少遍:“你宁愿跑回仙界受罚,也不愿与我远走高飞?” 严华听了离疏的幽怨之言后,脸上的神色从最初的惊异变成了此刻的含情脉脉,如水的眸子中荡漾着温柔潋滟的波光。但他还是在理智的压抑下催促了一声:“离疏,这里很危险,你必须赶紧离开!” “好,你跟我一起走!”离疏话音未落,便急切地上前拥吻严华,用自己的唇挤压他的唇,“唇齿相依”中疯狂地发泄积蓄多日的相思之情。 二人如胶似漆的片刻温存后,离疏决定尽快用法力击破严华手腕上那枚枷锁上的咒法,只有这样严华才能从这片被禁的区域中逃离出去,可是他尝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在“锁仙山”的镇压之术下,能调动的法力实在是太微弱了。 离疏发现无法达成目标时有些心急,虽然已明白了原是高估了自己,但还是不死心地继续尝试着,然而每一次都是徒劳。 最后严华拒绝离疏再使用法力:“离疏,你留着法力赶紧离开这里,不要管我,你闯进来的时候肯定会触动到牢山守卫的警报,不出一个时辰守山的神兵便会进山寻到你。” 离疏听了严华的话,停止了手上法力的输送,似乎是决定要放弃,但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然后冲严华道:“你是说我们还有时间做点什么?” 严华很疑惑地看着离疏,不明所以:“你要做什么?” 离疏脸上闪过诡异的笑容:“带不走你,但我可以留下点什么。” 严华还是不明白,满脸不解之色地看着离疏。 “时间不多了,我们赶紧吧!”离疏说完这句话,随手把屋内的烛火给熄了,只剩月光,夜色销魂。 严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一股外力扑倒在木屋的床上,随即感到身上的衣服开始被人撕扯,他被离疏的这一举动弄得哭笑不得:“离疏,你不要命了?你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离疏不理会严华的催促,继续帮严华宽衣解带:“那次在乌山上,你不是说想要我吗?我现在人就在这里了。” 无论此时严华多么忧心,已经是招架不住离疏的攻势了,即将缴械投降,但他忽然发现离疏好像是要夺取主动权,赶紧纠正道:“离疏,我说的是我要你,不是你要我...” 这句话还没说完,严华已经感觉到离疏的举动,随即嗔怪道:“啊啊啊!离疏!骆离疏!你太不讲理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看谁先飞升吗?” 离疏听后,语气中带着一丝顽皮回道:“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是我身上有法力,而你没有。” 离疏果然是没修炼成上古神兽,却修炼成了凶猛的野兽,他一次次发起进攻,严华在他强大的攻势下毫无还手之力,但还是心有不甘,试图反击,最终都被离疏轻易地化解掉了。 严华被折腾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业精于勤荒于嬉”,他应该是在这牢山里荒废了太久,连凡身肉搏都斗不过离疏,亦或是因为离疏重生后仍旧是一身少年人的蛮力。总之,严华觉得自己糗大了。 这位魔域新君为了闯牢山而练就的那些凡身肉搏的技巧没有用在仙兵身上,此时全用在了这个眼前人的身上。 严华最终妥协了:“离疏,我认输,但是你省着点劲儿,一会还要逃命用。” 片刻后,严华感到离疏沉默了,周身弥漫着他给的轻柔与韵律,那是多年积蓄下来的两心相知的温存与体贴,是隔世情怀中积淀而出的心与心的交汇,是水乳交融中的二人世界。 严华欢愉之外还是有些意难平,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第一次不应该是这样的,于是扭过头去想要再向离疏讨个说法,话还没说出口,他忽然感到离疏的动作停了下来,自己刚张开一半的嘴被从身后探过来的一双唇给盖住了,想说的话全部被封在了嘴里。 接着严华感到离疏从身后紧紧抱住了自己,整个身体贴了上来,那对温热的唇留下了香甜的柔软后游走到他的耳根处,他听见离疏伴着喘息声的话语:“谢云,你不想我吗?我想死你了!” 严华听了离疏的话后,竟然毫无预兆地流出了两行眼泪,他赶紧用手去抹泪,怕离疏察觉到这一幕,不知为何会在那个曾经小鸟依人的离疏面前变得这样脆弱,爱哭的那个应该是离疏才对。 他一时还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如此这般的表现绝对不应该是自己,难道是天地轮回,风水轮流,十几年后斗转星移了? 离疏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把严华的身子反转了过来,然后直接用唇去帮他拭泪,离疏的这一举动竟然刺激着严华的眼泪继续扑簌簌地往下落。 严华这才发现,刚才的打斗纠缠中,离疏的束冠发带被自己扯了下来,他一头的青丝垂肩,这令严华忆起了西溪河畔的初见,竟不由自主地把洒满泪痕的脸埋进离疏那铺泻而下的浓密秀发之中。这个跌落神坛的仙界二皇子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了。 “离疏,我也好想你,想得快发疯了!”严华终于在稳住了各种各样的心绪后说出了那憋闷已久的心里话。 片刻销魂之后,离疏不但没能救出严华,而且在快出牢山的地方遭遇了几十个神兵的围堵,好在离疏吉人天相,借着身体中的一丝魔力巧妙周旋,最终逃出生天。这种玩命也要云雨的神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这个新出世的魔君敢玩。 魔族之人要是知道他们的新君冒着生命危险闯进仙界的牢山,其实就只是去翻云覆雨了一把,那口口相传的“魔域神君”的神圣称号估计要改称为“魔域神兽”了。 离疏逃出牢山后,仙界在牢山内做了详细的巡查,虽未发现有出逃的犯人,但还是严格加强了对牢山的警戒,严防有人再次闯入。离疏若想要二进宫的话就难上加难了,如“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当离音发现离疏半夜偷偷潜出临安城后,急到火烧眉毛,便派了吴启和丁凡带着一只小分队偷偷潜出临安城去接应,他们没走多久便收到消息说魔君已安全返回了临安城,小分队随即折返。 离音见到离疏安全回来,询问了下入山的情况,离疏大概描述了一下经过,说是苦于法力微薄,只得空手而归,当然他省略了那段温馨的留情时刻。离音听后无耐地责备了几句,正色地告诫离疏这次闯牢山虽是有惊无险,但下不为例。 仙界放弃反攻临安城后的数月余,仙魔对峙的局面一直处于僵持黏着和互相观望的状态。 魔族人在筑起强大防御工事的同时 ,将天涯山上已经荒废了多年的无极殿和大殿后面的无极宫重新修缮完成,因接管了临安城的政权,他们需要一个魔君主政的议事朝堂。攻城大战后在离音的主张下,魔君陆续册封了许多魔族将领,魔域的政治中心逐渐形成。 无极殿被修缮时,离疏就提出从简的要求,不可劳民伤财,这个出自民间商贾人家的孩子非常懂得爱惜钱财。 无极殿虽不及仙居山上的太极殿那般金碧辉煌、恢宏铺张,但根据当年的设计,整个宫殿铺陈了许多屋宇和房间。因魔君是孤家寡人一个,没啥后宫家眷,并主张摒弃一般皇族中那些森严的规制,于是在他的要求下,离音等主要的魔族将领也随其一同入住。 田七作为离疏的小兄弟,被众人戏称为魔君的“后宫”,也跟着离疏住进了无极宫。 出生 田七发现离疏闯牢山回来后一改往日的忧郁神色,每日都心情大好,亦是好奇地上前一探究竟:“殿下,你没有把严华哥哥救出来为什么还这么开心?” 离疏见田七又在询问严华的事情,自是很愿意展开这个话题,这之前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表扬了田七的那张仙人托梦地图,虽然仍旧心存疑惑,但从田七嘴里一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从牢山回来后,离疏总会被这样的话题引发出内心的愉悦之情,令他脑海中闪过那夜的情形,于是当再次听到田七的询问时便愉快地回答道:“我能见他一面足矣!” 接着田七好像是十分故意地追加了一个问题:“殿下,你说殷素姐姐会不会也想见严华哥哥?” 离疏以前经常听到田七提起殷素,每每听到时心里都是一阵阵酸到不爽,但是今天他心情大好,没去计较田七这惯常的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傻缺表现,竟然一反常态地未有任何醋味儿地回道:“严华现在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仙界二皇子了,他一个有罪之人,你觉得这种仙家的女子还会想嫁吗?” 言下之意就是,我都已经把严华搞定了,她怎么可能还有机会? 田七频频点头,没敢再多说什么,他怕继续说下去会不小心露了什么马脚,但离疏的回答并未有让他收获多少慰藉,因为他所了解到的情况是殷素因为帮严华救魔正在被仙家追逃。 田七频繁外出的行径早已被离疏看在眼里,离疏每每追问,他的回答就是去留情谷修炼。 其实殷素早就跟田七说过没必要这样频繁地过来看她,她一个人呆着也挺好,并不觉得寂寞,若是想要吃好吃的,自己也可以去临安城买。 田七当然是想经常见到殷素的,他的回答是这里的修炼环境好,因自己要加紧修炼所以就会来得频繁些,既然来了就顺便过来看看她,不是特意的。殷素听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今天一早,田七就跑去临安城的集市上给殷素买了许多好吃的,什么鸡爪子,鸭脖子之类的,他没想到这个漂亮的仙子姐姐竟然是个大胃王,一个人竟能有两个人的饭量。 田七拎着一篮子好吃的来到留情谷,在那个山洞里没有寻到殷素,猜她可能是到谷中采野果子去了,便待在洞中等殷素回来。 田七等了很久也不见殷素回来,他已经摸清殷素的习惯了,殷素一般外出不会花很长时间,所以这么长时间等不到殷素,不免有些担心,于是他决定去谷中寻一下。 田七在谷底转了个遍,也未有看到殷素的影子,便开始向半山腰处寻找,他用魔力升至半山腰的一个平缓之地,借着刚修炼出的法眼四处探查,发现不远处似有紫色的衣裙隐藏在草丛中,那是殷素经常穿的衣衫的颜色, 田七飞奔过去,跑至近前,他看到殷素侧躺在半山腰处的草丛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田七见状吓得过去扶起殷素,他见殷素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汗,人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 田七不知殷素出了什么事,急火焚心中把殷素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用颤抖的手使劲地摇了一下她,并急切地唤道:“殷素姐姐,你快醒醒!你这是怎么了?” 殷素被他摇得似乎清醒了些,她睁开眼看到是田七,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眼神里带着无耐和祈求,用很微弱的声音对田七说道:“田七,我可能是要生了,你能不能把我送到临安城的稳婆家里去?”话音刚落,便开始捂着肚子呻/吟。 田七听完殷素的话,没有五雷轰顶,也是被震惊到半天没缓过神来,他这才注意去看殷素的身体,竟然真的是个大肚子!自己怎么以前都没看出来?!难怪她胃口这么大! 田七脑子里一片混乱,这到底是神马情况?!但是来不及细想,殷素痛苦的呻/吟声令他心乱如麻,他感到怀中殷素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便一把抱起殷素,冲出山谷,向着临安城里飞奔。 殷素今天准备去趟临安城,寻个稳婆家里去把把脉,她算着自己生产的日子也快近了,想提前做些准备。结果她动用仙法出谷时竟然动了胎气,升至半山腰时,腹部便开始阵痛不已,痛得她仙法也使不出来,果然是第一胎太没经验。 殷素捂着肚子蜷缩在半山腰处的草丛里呻/吟了许久,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疼得都快昏死过去。当她被田七唤醒时,感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临安城熟门熟路的田七赶着投胎一样地抱着殷素飞奔到了最近的稳婆家里,稳婆一见是个上门的客户,赶紧让田七把殷素送近产房。 田七在产房外来回踱着步子,心中很是焦虑,他以前根本没有看出来殷素怀了身孕,应该是她施了什么障眼法,令自己没有察觉。 田七在担心殷素的同时,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殷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莫不是严华的?难道严华哥哥更喜欢殷素姐姐?殷素是严华的未婚妻,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严华的那又会是谁的? 田七有些混乱了,难道严华对离疏的感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亦或是严华既喜欢殷素又喜欢离疏。田七感到自己纯洁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那如果是严华的孩子,可千万不能让离疏知道,田七正这样想着,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传来:“田七,你在这里干什么?” 田七听到这个声音吓得一哆嗦,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说曹操曹操到。离疏穿了一身素色衣装忽然出现在面前,田七差点以为他是从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 田七看到离疏后像是被捉奸在床一样,结结巴巴地问道:“殿、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离疏看到田七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非常好奇,于是又反问一句:“你怎么不回答我?明明是我先问你的。” 离疏一直对田七总是频繁跑出天涯山的行为很是好奇,而且他发现最近田七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今天离疏正好想出门走走,便换了一身凡人的装扮,来到临安城里逛逛,不想路过这户人家时,竟然瞥见田七在门外踱着步子,他怎能错过上前一探究竟的好机会。 田七傻愣愣地看了离疏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他已经被眼前的突如其来的状况搞蒙了。正当田七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之时,屋内忽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哭叫声,田七一听是殷素的声音紧张地直搓手。 离疏听到这个声音后才仔细地观察了下这栋民房,原来这里是个稳婆的家,有个女人在产房里就快临盆了。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田七在稳婆的家门口等着一个女人生孩子! 离疏随即想到田七刚才慌乱的神色,加之看到他此时坐立不安的样子,已经完全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心道:“好你个田七!整日地不着家,原来是忙着出去造人,自己还小小年纪的都快当爹了!” 离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窃笑,冲田七问道:“田七,是你的?” 田七听到产房内殷素的惨叫,魂都快丢了,听说过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但不知道神仙生孩子也跟人一样艰难,殷素可千万别生个孩子把命给丢了。 心绪不宁中田七根本没听见离疏问什么,就随意地冲离疏点了点头,当田七点完头后似乎是又反应过来离疏问的是什么,随即又反问了离疏一句:“你是说孩子吗?”然后赶紧又摇摇头,忙对离疏否认道:“不是,不是。” 离疏看他出尔反尔、语无伦次的样子,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承认,已经认定那产房内的女人生的孩子就是田七的了。 田七除了担心殷素,他还担心离疏知道里面生孩子的人是殷素。因为田七猜测殷素肚子里的孩子十有□□是严华的,若是离疏也这么想,不知会是什么反应。所以田七此时的心情就是——这孩子要是我的就好了。 正在田七心乱如麻之时,忽然屋内传出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同时听到稳婆冲外面大声喊道:“是个男孩!母子平安!”田七听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离疏看到田七仍旧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并没有走进产房去看儿子的意思,连忙催促道:“田七,怎么还不赶紧进去看看儿子啊?” 此时田七心里五味杂陈、七上八下,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应该是殷素生孩子没看黄历,他恨不得离疏赶紧从这里消失,于是对离疏说道:“殿下,要不你先回去?我把这母子俩安顿好就回去?” 离疏以为是田七看到自己在这里不好意思了,但他觉得田七的儿子总应该去看上一眼,于是冲田七道:“田七,你难道不打算让我看一下你刚出生的儿子吗?” 田七一听吓得忙冲离疏摆手,慌乱中还没有想出什么借口不让离疏进去看一眼,突听屋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田七,你进来吧!”田七听到殷素在叫自己,此时真是进退两难。 离疏听到这个女子的声音时也是一愣,他觉得这个女子的声音非常熟悉,还没等他仔细去辨别,田七忽然像是要扰乱视听一样冲离疏大声说道:“殿下,我先进去看看。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田七说这话时,脸上写着“求求你快走吧”几个字,一副心虚状全被离疏看在眼里,这更加重了他的好奇心。 离疏站在原地未动,只是示意田七赶紧进去看儿子,田七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 当田七推开门走进产房,房门打开的一瞬间,离疏那犀利的目光瞟向屋内,他已经看清了屋子里那个女子的面容,于是二话不说跟着田七也走了进去。 妒怨 离疏跟着田七进了产房,因为他已经看清楚屋内生孩子的女子不是别人,而是殷素。 此时刚才接生的稳婆已经出去了,房间里只有殷素一人抱着孩子坐在床边。 田七发现离疏跟着自己就进了屋,忙转过身挡在他面前,除了想挡住他的脚步,还想挡住他的视线,田七想趁着离疏还未认出殷素之前,赶紧把他请出去。 还没待田七开口,离疏把田七往旁边一推,冲着殷素劈头盖脸地就问了一句:“殷素,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殷素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给惊到了,她看到一个美艳俊秀的陌生男子,跟在田七身后走了进来,然后面带怒色地询问孩子的父亲是谁,而且他竟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殷素一下子就呆在了离疏面前。 殷素今天也是各种无奈,本来自己生个孩子,麻烦田七这样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已经是很难为情了,怎么会又冒出一个来? 她刚刚还沉浸在做母亲的喜悦之中,想把田七叫进来说声谢谢,结果一拖二地来了两个。 一旁的田七见纸里包不住火了,离疏这么大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赶紧上前打圆场,语气中略带些责备地冲离疏说道:“殿下,你怎么能这么无礼,你难道忘了殷素姐姐也是曾经救过你的!而且她就是因为帮严华哥哥救我们受到了牵连,才从上仙庭逃了出来。” 离疏记得自己还是魔灵的时候,殷素就事事帮严华出头,那个时候他已经不知在心里打翻了多少个醋坛子。 所以当他发现是殷素在生孩子时,脑子里像炸开了锅,因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她生的可能是严华的孩子!加上田七刚才那遮遮掩掩的欲盖弥彰,更加重了他的怀疑。 于是离疏心中的醋意和酸楚令他根本无暇去思考殷素有没有见过自己,还只当自己仍旧附身在牛二的身体里,全然不顾礼节地就冲到殷素面前质问。 至于殷素为什么会在这里生孩子,还有田七为什么会跟殷素在一起。这些问题都先抛诸脑后,离疏现在只想知道她生的是不是严华的孩子。 当离疏冒失地问完那句话后,随即被田七跟上来的几句话冲淡了些妒火,稍事冷静了一下,感到自己确实是太失礼了,竟然直接闯进一个女人的产房去责问人家,他这一辈子也没有对一个女人这样无理过。 于是离疏即刻收敛刚才没控制住的怒容,彬彬有礼地对殷素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失礼了!在下离疏,曾得仙子相救,无以为报。” 其实离疏还不知道,那日殷素为了救他,被严风打落山崖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殷素把严华从锁仙塔里放出来,他也不可能今天站在这里跟殷素讲话,或许早就被严风再次剿灭。 田七连忙向殷素补充道:“我们殿下就是以前附在牛二身体里的那只魔灵,现在化形复活了,你还救过他的。” 殷素冲田七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她略微欠了下身子向离疏回了礼。她刚才已经猜到了一二,面前这人就是严华拼死也要去救的附身在牛二身体里的那只魔灵。 离疏今天装扮成民间的男子,虽然穿了一身素色衣衫,但难掩他的天生丽质和华贵俊美。 殷素看到离疏后,立刻明白了严华的那些一往情深和难赋痴情,即便对方是个男人,原来他是这样一个男人。 所以刚才离疏用那样的口气寻问“这孩子的父亲是谁?”那应该是出于一种强烈的妒忌心,因自己曾经是严华的未婚妻,他误以为这孩子是严华的。 同时殷素凭借她超强的感知力还明白了一件事,这个魔君的儿子离疏就是严风的劫数,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想要杀死严风!而且他竟然是自己救过的人! 殷素感到自己当初迂回辗转中可能是做错了什么,她为了给严风破劫数,选择了去帮助严华来缓和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结果阴差阳错地竟然帮严华救了严风的劫数! 殷素望着面前的离疏,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想到这些,殷素凭直觉感到应该先消减掉离疏对自己的误会,不管他是谁,以后的事从长计议。她看了一眼怀中正在熟睡的婴儿,回答了离疏最初的问话:“这孩子不是严华的。” 殷素刚说完这句话,抱在怀中的婴儿忽然开始哭泣,孩子的哭声惊动了一旁的两个男人,他们同时把目光移向孩子的小脸。 那刚出生的小婴儿的脸粉嫩圆润,因为是仙人家的孩子,所以刚生出来就聚了不少天地灵气,像是个已满月的凡人家的婴儿,那张小脸上的五官都已长开,容貌初俱。 当那两个男人看到小婴儿的脸时,他们谁也不相信刚才殷素说的那句话了,因为这孩子长得跟严华太像了。 至于殷素为什么要撒谎,多半是因为她怕在魔族人的地盘上,被魔君争风吃醋定要吃不了兜着走,才会尽量回避矛盾。 严风跟严华这对亲兄弟本就长得很像,离疏和田七压根就没往严风身上想,想当然地就认定殷素生了个长得这么像严华的孩子,非说不是严华的,谁信啊? 现在的情况就是,殷素不说谎都没人信了。估计此时严华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牢山上应该会不停地打喷嚏。 殷素似乎看懂了他们的眼神,但她转又想到与其让他们误会是严华的孩子,应该好过让他们知道是严风的孩子。如果离疏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严风,估计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掐死自己的儿子。于是殷素决定不再去过多解释。 离疏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猜想,心中很是酸楚,他没有心情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心情再去问些什么,示意牛二留下来照看一下,就对殷素行了个礼告辞了。 殷素看着离疏离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了许多不安,既然已经寻到了严风的劫数,但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殷素看着自己怀中不停哭泣的婴儿,随即又联想到这个孩子可能还没长大就会失去父亲,顿时生出了些许伤感,两行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中滑落。 站在一旁的田七看到殷素流泪,只当她是想到自己此时的处境而落泪,揪心得不行,想帮她去抹泪,但又觉得不合适,只能心疼地看着她。 殷素忽然想到田七还站在自己旁边,赶紧腾出一只手快速地抹去脸上的泪,她感到有些难为情,于是不好意思地朝田七看了一眼,正对上他投过来的那一以贯之的深情目光。 殷素每次察觉到田七这样看着自己时,心中都有些许的不安,总是想尽办法地回避。但此时,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田七能把自己带到离疏身边,她要紧盯那个严风的劫数——魔君离疏。 这样想着,殷素不由自主地又给了田七一个很抱歉的眼神,她发现田七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自己 。 田七虽然对殷素一往情深,但从未有过什么奢望,当还是凡身的时候,他觉得殷素对自己而言就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他对殷素的向往只是停留在偶尔的幻想之中。 而且田七早就知道殷素是严华的未婚妻,所以当他知道殷素怀孕时,心中只是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失落,更多的还是对殷素的怜悯与心疼,可怜她挺着个大肚子流落异乡。 相比田七,离疏可就没有那么淡定了,他一想到殷素生了严华的孩子,五脏六腑都快炸裂了,闯山回来的那点兴奋还没有被时间冲淡,此时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全部瓦解成愤怒。 他已经明白田七那张仙人托梦地图是怎么来的了,这个仙人除了是殷素还会有谁? 殷素当然是希望自己把严华救出来,这样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而且殷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牢山的地形,她说不定也像自己一样,曾经偷着进去跟严华幽会过,否则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怀上的?! 离疏把这一连串的事情想“明白”后,回到无极宫便各种六脉不通,气血不顺,气急败坏地将房间里的案几砸了个粉碎。 然后离疏叫侍从搬来几坛老酒,“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这个千杯不醉的魔君准备一醉方休,心中怒怨着严华怎么可以这样脚踩两只船? 田七劝说殷素不要再回留情谷居住了,那里实在是不如城里方便,尤其是还带着个小婴儿,殷素觉得他说得在理,便听从了。于是田七在临安城里帮她找了间民房安顿好后,便回无极宫去了。 田七回到无极宫时天色已晚,径直去了离疏的寝处,想陪他说说话,顺便安慰一下他,因为知道今天自家这个殿下应该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田七到了离疏的寝居处,几个侍从正焦头烂额地在找魔君,他们告诉田七说魔君从外面回来后便把案几砸得稀巴烂,又喝了很多酒,后来人就不见了。 这几人正商量着要不要去报告给国师,田七听后叫他们先不用报告,他会去找找看。 最后,田七在骆宅的酒窖里找到了有些微醺的离疏,他跟了离疏一些日子,了解了他的很多过往 ,已经快成他肚子里的蛔虫了。 离疏自回到临安城后,甚至最终拿下了这座城,都一直不愿踏足骆宅半步,因为那是个会令他伤心难过的地方。但是今天他酒入愁肠后,有些忘乎所以,似乎把心里的那不想被戳碰的伤疤给遗忘了。 于是他带着些醉意,鬼使神差地如幽灵般来到了骆宅的酒窖里,因为这里有很多他跟谢云的“诗酒年华”。 骆宅依然还是一些叫花子的避风之所 ,离疏避开叫花子们的视线,潜入酒窖,酒窖里没了酒,空空如也。 田七寻到离疏时,他手里还握着个酒葫芦在继续喝着。 田七看他坐在酒窖的墙根处,走上前去跟他一起并排坐下,随手抢过离疏手上的酒葫芦,往自己嘴里也灌了一口。 田七看了一眼神色迷离中的离疏,冲他开了口:“殿下,殷素姐姐已经很可怜了,你不要再生她的气了。” 离疏果然是海量,几坛子老酒也没能把他灌醉,整个人还是清醒的,他听了田七的话后不置可否,只是问了田七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她?” 田七听后冲离疏点了点头。 离疏:“她帮严华生了孩子,你还喜欢她?” 田七:“我早就知道她是严华哥哥的未婚妻,这又不影响我喜欢她。” 离疏觉得田七比自己大肚,自己完全做不到田七那样的宽宏大量、肚里撑船。 离疏呷了一口酒后,揶揄了田七一句:“你真是个傻子。” 田七听后不好意思地冲离疏笑了下,他感到离疏的心情似是缓和了许多,稍稍松了口气。 离疏又问了田七是如何碰到殷素的,还有那牢山地图的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殷素就是希望自己把严华救出来。 离疏今天再一次见到殷素,印象跟以前完全不同,那时候她是个灵动美艳的飘飘仙子,而今日所见完全就是一个坠落凡尘的羸弱女子。 这般“流水落花,天上人间”的落差,越发显得她楚楚可怜,但是离疏越是看到她那副可怜相,心里就越是生气,他觉得严华可能就是被这副可怜相给魅惑了。 在离疏心里,殷素一边跟严华行苟且之事,一边又吊着田七的胃口,真真是个招蜂引蝶的狐狸精。 盗剑 殷素在田七的帮助下在临安城里找了一户民宅安顿下来,便带着儿子过上了民间女子的生活,每天洗衣做饭、喂养孩子。 她除了想到严风的劫数时会心生不安外,其他的时间都是很开心的,能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是一个母亲最大的幸福。 殷素给儿子起名“殷小谷”,田七听了这名字后猜测她应是想要纪念谷中的那段日子,其实田七知道,这孩子真正的名字应该叫“严小谷”。 离疏自遇到殷素后,一想到她和她的那个儿子就头晕目眩、气血不畅。严华的老婆、孩子竟然流落到自己的地盘上,还不偏不倚地让他碰到,真是老天爷想故意气他。 离疏真想再闯一次牢山去问问严华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虽然自己能从死入生,能由一只魔灵成长为如今的魔君,都有严华的功劳在里面,但他还是一腔怨怒消解不掉,恨不得闯进牢山去把严华揍一顿。 因闯过一次牢山后,听说那里的守备防范更加森严,再者离疏也没有心情再去了。 也许十五年的等待真的太漫长,也许十五年的坚守真的太艰难,但离疏仍旧希望严华能为他守身如玉,因为爱都是自私的。 苦闷了数日后,离疏决定不再去想这件烦心事,痛定思痛,化悲痛为力量,一心扑在事业上,一般感情上受挫的人大多会在事业上风生水起。 自魔族人接管临安城的政权后,离疏便在国师离音的协助下开始训练魔族兵将,同时向民间招募修魔之人,不断壮大魔族队伍。 有一日,离疏带领魔族兵将去山中演练,无意中碰到一只受了伤的小狐狸,便把这只小狐狸带回了无极宫,给它也取了“清清”这个名字。在无极宫里养了一些日子,他发现这个清清很是乖巧,比严华可爱多了。 在加紧训练魔族兵将之外,离疏继续潜心修习《伏仙剑法》,虽然已经把《剑法》中最上乘的功法都悟得很通透了,但他却发现修习中总是差那么一点点火候,练剑时就是达不到那种十全十美的境界。 但是他自觉无论是从心脉还是从气运上都已然到位,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法触及《剑法》中提到的那种至真至幻之境。 于是离疏带着这个疑问去询问国师离音,离音听后反而笑了,冲离疏回道:“君上,你已经是修到了绝顶之境,之所以达不到预想的境界,是因为所用的剑不够有灵性。” 自离疏被拥立为魔域新君后,离音等魔族将领便改了原来“殿下”的称呼为如今的“君上”。田七因为叫习惯了,便会一时“君上”,一时“殿下”地称呼,知道离疏也不会跟他计较这些。 原来《伏仙剑法》中的这个至高境界是魔君离涧独有之境界,他当年命人在锻造魔剑时将剑身内注入了自己的鲜血。所以那柄剑中的血性转化成了灵性,当有相同血脉之人去舞剑时就会达到常人所无法企及的至幻之境。 离疏听了这个神剑的故事后不禁眸中一亮,连忙问离音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如法炮制,用自己的鲜血去锻造一柄神剑?” 离音回道:“君上,当年那个锻造师是魔域中数一数二的造剑师,一般的造剑工匠达不到他那样出神入化的手艺。这锻造神剑也须得要天时、地利、人和,四时气备,才有可能成功。” 离疏继续问道:“那还能找到那个造剑工匠吗?” 离音回道:“启禀君上,那个锻剑师在天涯山大战时就已经阵亡了。” 离疏听后非常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离音见状忙补充道:“但是令尊离涧的那柄魔剑还在。” 离疏有些出乎意料,向离音抛去了一个求知若渴的眼神。 离音赶紧解释道:“当年令尊的那柄魔剑名唤‘秋风’,除魔大战后被仙界的人收缴,据说现存于仙居山兵器库的收藏室里。若君上能率魔族大军攻破仙居山,便可收回那柄‘秋风’剑了。” 离疏:“......” 离音果然是个会鼓动人心的好手,循循善诱中想通过激发起离疏对这柄魔剑的渴望,从而令他建立起夺取仙居山的想法。 离音继续说道:“而且君上是魔君留下来的唯一血脉,那柄剑非君上莫属,若能以此剑来修习《伏仙剑法》,便能达成剑法中所说的最高境界。” 离疏听后确实产生了许多好奇:“那柄魔剑为何唤作‘秋风’?” 离音回道:“君上有所不知,当年魔君的神剑在他手中舞动,法力和血脉与剑气相连,会显现出秋风扫过枯黄落叶的幻象,所以这柄‘秋风’剑在魔域中有着剑过之处‘最是秋风惊残梦,血染衣衫断人头’的说法。” 离疏听后脑海中顿时显现出那“一眼望断,落叶迷离”的景象,心中确实生出了许多向往。 离音看着离疏一副向往之神色,以为自己的一番鼓动起了作用,他渴望着总有一天魔族大军能扫平仙界,拿下仙居山。 谁知离疏跟离音的脑回路并不一样,自对这柄剑产生神往之后,每天想的就是如何潜入仙居山的兵器库把那柄剑偷回来。 自从单枪匹马闯过牢山后,离疏胆子越发的大了,感到无论是修为还是搏杀技巧,都不可与自己死前同日而语,若是那时就能这般神勇,定是他把严风给砍死。 离疏之所以如吃了雄心豹子胆一般,敢有这种盗剑的想法,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像闯进牢山有仙人托梦地图的指引一样,他去盗剑的最大优势在于,可以藉着自己身上血脉的引导快速寻到秋风剑,因那剑锻造时熔入了离涧的鲜血。 因为有这样时间上的优势,离疏觉得即便是在盗剑的过程中触碰到什么警报机关,应该也能有足够的时间供他逃之夭夭。 多年来,离音就一直坚持不懈地派暗探在仙居山外围获取情报,绘制军事地图。当离疏听说了秋风剑的故事后,便开始每日潜心研究这些军事地图,规划着如何潜入仙居山的兵器库去偷剑。 离音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开心地以为魔君想要为攻打仙居山做准备,不成想这个一国之君只是想去做个梁上君子而已。 苦心钻营了数日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离疏怀揣着一丝在他心中经久不灭的少年人的莽撞,还有对那能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神秘兵器的向往,再一次像上次闯牢山一样悄悄潜出了临安城,直奔仙居山方向而去。 风萧萧兮,壮士出征,志在必得。 仙居山的兵器收藏室虽属于兵器库管辖,但并未与主兵器库在一处,而是偏安一隅地位于仙居山的南麓,且无重兵把守,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兵器都是赏玩之用的缘故,这也是离疏觉得他可以一试的另一个原因。 兵器收藏室里收藏了许多知名兵器,除了仙界流传下来的,也有很多像秋风剑这样的缴获而来的兵器。但因知名的兵器大多是有灵性的,没了兵器主人的灵气,这里面的兵器多半就是个摆设而已。 离疏今天出门前既看了黄历,又烧了高香,果然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毫不费力地就破了仙居山南麓的一处禁制。 从仙居山南麓潜入后,没走多久,他身体中的血脉气息便有了感应,按着那气息的指引,很快寻到了兵器收藏室。 收藏室门口只有两个神兵把守,分别歪靠在两个石狮子旁呼呼大睡,可见此处常年太平,看守之人大都失了戒心。 离疏躲在暗处用法力给他们各自下了一道昏迷咒,估计他们是要到天光大亮才能清醒过来。 门口处的禁制亦是很快被离疏轻易地化解掉,随即穿门而入。 步入兵器收藏室后,满眼的各种兵器令离疏的眼睛应接不暇,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观赏的时机,于是争分夺秒得藉着血脉气息四下寻找,须臾之间便在收藏室的里间寻到了那柄剑。 那宝剑立于一副紫檀木的剑架上,剑身通体呈黄铜色,剑鞘上纹路清晰,一看就知道是一柄绝世好剑。 根本无需验证,离疏体内的血脉已然感知到这炳剑的气息,但他还是抽剑出鞘了一小段,看到了剑身上靠近剑柄处锻刻的“秋风”二字。 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顺利地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离疏将剑收于无形,准备赶紧离开,当他穿门而出时,忽然听到一个人冲他喊话: “哎呀!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骆离疏大美人吗?” 离疏听到有人叫出了自己凡间的名字,着实吃了一惊,随即循声望去。 此时虽然是深夜,兵器库等重地周围都有长明灯照明,离疏借着灯光看到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面容清俊的年轻人立于兵器收藏室门口,那人一身的神官打扮。 当离疏看清此人的脸时,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卢纲?怎么会是你?” 卢纲不理会离疏的疑问,继续对他赞不绝口和一通废话:“大美人,你还记得我啊?真的让我好感动啊!你可是一点未变啊!还是跟十几年前一样年轻漂亮。你果然是活过来了啊!你不知道我听说你死了有多伤心。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离疏来不及对卢纲的这些莫名奇妙的话作出反应,头脑中飞快地闪过各种回忆和猜想:“卢纲在万鹤书院读书的时候是临安城仙守家的公子,如今一身神官的装扮,那他很有可能是在上仙庭任职。也就是说自己的盗剑行动被一个神官发现了!” 这样想着,离疏瞬时将秋风剑化形,那剑果然是他老子用过的东西,在他手里亦像长了眼睛一样,随意舞动两下都十分得心应手。 离疏听卢纲在这里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担心他是想拖延时间,等大部队过来支援,于是根本没有心情跟他“叙旧”,秋风剑随手就朝他劈了过去。 ※※※※※※※※※※※※※※※※※※※※ “一眼望断,落叶迷离”出自《于丹——重温最美古诗词》 放虎 挥剑的一刹那,离疏感到那剑就像是长在了自己身体上一样,随心而动,如虎添翼。 卢纲见状立刻也化形出一柄长剑,迎着“秋风”剑挡去,数招之后卢纲便有些法力不支,显然他不是离疏的对手,尤其是此时离疏还有血脉神剑的加持。 虽然已是高下分明,几招下来离疏已试探出卢纲的法力,但他感到卢纲的法力不低,还是能拖住自己一阵子。于是离疏决定不再贪战,赶紧逃离,免得夜长梦多。 果然卢纲似是在拖延时间,纵身拦在他的面前,竟然拍手叫好道:“好剑法!你果然今非昔比!让我越来越喜欢了!这么多年没见了,难道不准备跟我叙叙旧吗?” 离疏看着卢纲,感到从一碰到他开始,这人就是一副阴腔怪调的口吻跟自己说话。忽然一件往事在脑海中闪过——这个卢纲曾经托媒婆去骆宅提过亲,想要求娶自己!而且当年为这事,他还跟谢云拌过嘴! 思及此,离疏倒是也有些好奇,于是问道:“卢纲,你看到我是男非女难道不吃惊吗?” 卢纲听后哈哈大笑道:“骆离疏,不对,你现在的名字应该叫离疏才对。你以为我当初去你家里提亲,真的是想娶骆小姐吗?我其实中意的是骆公子啊!哈哈哈!” 离疏被他笑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同时也被他的话惊到了:“什么?你早就知道我是男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卢纲一直盯着离疏的脸,眼里闪着贪婪的光:“骆离疏,你住在临安城,我也住在临安城,你经常一副公子哥的模样在外面逛,我不想看也得看啊!” 离疏:“......” 卢刚今天似是有多年的情愫倾诉不完:“你当初若是嫁了我,我定不会让你受这么多苦,保你享尽一生荣华富贵!” 离疏听他说得这般情真意切,转而联想到严华这个劈腿的家伙,脑海中竟然还真赌气地闪过一丝念头——也许当初真的应该应了那门亲事。这念头闪毕,随即又一鞭子猛抽自己的脑子——想什么呢!赶紧打住!像严华那样三心二意最可耻,莫“被杨花勾引嫁东风”。 离疏在书院读书时就对卢纲这人一点好感也没有,依仗家世,趾高气扬,人又不合群,一点也不阳光。如今听他在这里说了一堆肉麻的话更是好感全无。 关于这个话题,离疏不想多言,全当没听明白,不予回应。 卢纲见离疏不接话,继续撩拨道:“大美人,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可是这上仙庭的兵部尚仙,你偷的这柄剑就归我管,这剑若是被你偷走了,那我要如何交差呢?” 离疏一听他要阻止自己盗剑,倒是来了劲儿:“原来是尚仙大人啊!失敬失敬!可是有点不好办啊!这剑本就是我父亲的遗物,我若带走也算是物归原主,实属名正言顺!” 卢纲闻言倒是不急不愠:“美人,看来你是真想要这剑啊!要不这样吧,你亲我一口,我就让你带走这剑。” 离疏一听这话,顿时被这人恶心到了,看他一副好样貌,竟然为人这般下作,于是举剑就向卢纲刺去,想就此逼迫他让出面前的路,同时冲他怒声喝道:“你以为你拦得住我?!” 卢纲知道自己不是离疏的对手,于是采用迂回躲闪的策略迎战,一边接招一边嘴上也不闲着: “骆离疏!我知道你现在法力了得,能够召动牙璋虎符,但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你考虑问题怎么还像个莽撞少年一样简单?竟然有胆子独自来闯!” 离疏无意下狠手,毕竟也是个曾经的同修,不想因为他的几句恶心之语就大开杀戒,只一心想甩掉这个兵部尚仙,逃出仙居山。 但卢纲似是看出了离疏的意图,动用浑身解数与他周旋,令其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脱身,同时继续危言耸听道: “骆离疏!怕是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我这个兵部尚仙此时只要一声军令召动,仙居山上的几十万大军就能把你团团围住,任你法力再高,也插翅难逃。当年魔君离涧再如何神勇,也做不到能以少胜多!你今天算是栽在我手里了!” 离疏听到他这样说,心头微微紧了一下,一股凉意顺着头发根传导至每一寸头皮,这应该就是那传说中的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冒失还是运数太差,本以为如此这般神出鬼没的盗剑行动天衣无缝,可没料到未被任何神兵发现,却被一个身居要职的兵部尚仙当场逮到。 离疏诧异于这个仙界的兵部尚仙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第六感?在自己还未触碰到任何警报的情况下,就半夜三更地跑到这里来守株待兔,原本预想中的那些时间上的优势完全丧失,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 接着离疏脑中闪过各种念头,似是在交代身后事。 好在从天涯山出来的时候,已把自己手上的一半虎符留在了无极宫; 好不容易得以复生,期望着能与严华再续前缘,结果他的劈腿行径让人生无可恋; 谁没了这个姓离的都可以照样转,严华还有殷素,魔族人还有虎符; 也许自己这条命也没那么值钱。 综上所述,最终的结论是:前面的种种想法都是大错而特错、毫无可取之处的!此刻保命才是王道! 离疏这样想着便收了手,感到如果继续硬来,可能真会如卢纲所说,是在以卵击石,而且他发现卢刚只是想用那些话来吓唬自己,并没有真要发出召动令的意图。 至于他到底想怎样,离疏感到需要静观其变,于是收手后冲卢纲问了一句:“那你要如何?”离疏寻思着若是让自己把剑留下来,然后得一条生路,那也认了。 卢纲看出离疏被刚才的话震慑到了,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仍旧一如既往地答非所问:“我其实也很啥不得啊!不过你要乖一点,我便会再考虑考虑。小宝贝!以后做事情千万不要这么莽撞啊!” 若放平时,离疏听到一个讨厌之人这般轻浮地称呼自己,早就一剑劈过去了,但此时他忍了,因为命悬一线之际,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离疏听到卢纲说会再考虑考虑的话后,脑子里即刻冒出不放过任何机会也要保命的想法,接着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望向卢纲。 离疏本来觉得自己应该在眼神中写点什么,开始是想写上“求饶”二字,但高傲的内心似乎只允许他写上“空洞”二字,最终只好寄希望于卢纲能自己读出更多的意思。 离疏有点不愿承认自己此时的意图,但心里明白其实就是想装孙子,目的无非就是:想博同情,想求放过,想激发出对方的怜悯之心。实在没辙的话,不拒绝使用美男计。 卢纲看到离疏的那般眼神竟然笑了,笑声中充斥着挑逗:“哈哈哈!美人!你认输了是吧?行!我放你走!” “你说什么?”离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放你走啊!怎么?舍不得我啊?”卢纲继续着他的不正经。 离疏:“......” 卢纲:“不过我若这样把你放跑了,万一被哪个神兵撞见,不好向上仙庭交代。所以我们二人须得互砍对方一剑,这样就表示我跟你搏斗过了,留下点我们打斗的证据。” 离疏心道,这个好办,于是冲卢纲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这二人就十分“友好”地在对方手臂上各划了一道剑伤。 “互相伤害”后,卢纲果然让开了路。 离疏虽然不想受卢纲的这般恩惠,但他却不得不接受,因为此时别无选择。 离疏冲卢纲行了一礼后,便像是怕他出尔反尔一般,头也不回地便朝进山的方向飞奔而去。 飞逃的同时,离疏能听到卢纲在他身后放浪形骸的狂笑声和轻佻话语:“小宝贝,你要记住我对你的情啊!哈哈哈!” 离疏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去听,但这声音就是无孔不入地往他耳朵里钻。 他感到今天虽然是既烧了香,又看了黄历,但仍旧是时运不济,不仅遭遇了“华容道”,还被人用言语轻浮了多次。 不得已他只能装聋子、装孙子,这辈子也没吃过这样的亏,就如同吃了只苍蝇一般,但也只能怪自己太莽撞。 离疏冲出仙居山的禁制后奔逃了没多久,便听到仙居山上警钟长鸣。 他知道此时若是有神兵仙将来追自己,就算他们长出十条腿、踩上风火轮也是无济于事了,他们已经达不到自己的脚程范围了。不过心中还是生出了许多后怕,今天差点就被几十万仙家兵将包围在仙居山剿灭。 在往天涯山奔逃的路上,离疏惊异地意识到自己的盗剑行动最终是成功的,因为卢纲并没有让他把秋风剑留下来,这也算是个有惊无险后的意外收获,最终还是实现了“神剑险中求”的愿望。 其实真正令离疏惊异的事还在后面。 离疏“快马加鞭”地携着秋风剑往回飞奔,跟来时一样要尽量避开途中的仙界哨岗,免得被探查到。他于暗处发现所到之处的仙家哨岗处处都是“烽火狼烟”,全部加强了警卫。 离疏猜想仙家定是想要拦截住自己这个盗剑贼,才如此兴师动众,所以回去的一路上那真叫一个险象环生,好在离疏修为了得,逃跑遁形不在话下。 离疏没想到的是,在距临安城的百里之外,竟然得到了离音所帅一众魔族兵将的接应,看来自己这个梁上君子的行径要瞒不住了。 当离疏见到离音后,他看到离音神色凝重,那凝重背后似是难掩其心中的兴奋之情。 离音见到离疏的第一句话就是:“君上,你果然是去了仙居山!” 杀心 在回天涯山的路上,离疏完全没有胜利者的喜悦,一副落荒而逃的心情,羞愧于不仅在卢纲的污言秽语之下毫无还手之力,而且像只抱头老鼠一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窜。 离疏感到这柄秋风剑就如同是自己的耻辱柱。 他本打算默默无闻地先回到天涯山,择个时日再把自己盗剑之事低调地告诉离音,当然绝口不能提侥幸被卢纲放跑的那一段。因为越想越觉得自己当时的表现无异于一个惯于谄媚的狐狸精,很有点殷素的行事作风,人所不齿。 不想离音竟然率领大部队出城来接应,见面后离疏只好向离音承认自己确实是去独闯了仙居山,并盗回了秋风剑。 离音听后忽然双手扶住他的肩头,激动地问道:“君上,那你除了盗剑,还做了什么?” 离疏莫名所以,他除了盗剑,还有就是被吴纲言语调戏了一番后,当个屁给放了。 离疏茫然地望着离音:“......” 离音:“仙居山周围的探子发来军报,说仙居山上鸣了丧钟,死者必是仙界中十分重要的人物。君上,你是否用秋风剑在仙居山上杀了什么人?” 离疏听了离音的话后冲他摇摇头,表示自己谁也没有杀,其实反而是差点被几十万仙兵给杀了。 正在离疏莫名之际,心中同时纳闷着仙居山上的丧钟是为谁而鸣,忽听探子再次来报,说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是仙君严禄的丧钟! 在场的魔族兵将听后群起欢呼,同时高呼:“魔君万岁!魔君万岁!” 离音亦是激动地涕泗横流,直接把离疏拥在怀中:“君上!我的君上!是你干的吧?!你真的是太神勇了!” 离疏被离音抱得有点懵圈,感到在场的人都把自己当成了刺杀仙君的英雄,可是他在仙居山连仙君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又怎么可能杀了他? 离疏实在厘不清头绪,任凭他如何想“拨乱反正”地去告诉别人仙君并不是自己干掉的,估计是寿终正寝了。但狂喜中的魔族人根本没人理会他说些什么,在天涯山上离疏被簇拥着各种花式狂欢,完全是身不由己。 第二天,魔族人派驻仙居山周边的探子传来了更确切的消息,这个消息在上仙庭已是公开的秘密。 具体说法是这样的,昨夜魔族人的新首领离疏独自一人潜入仙居山后,先去盗取了秋风剑,随后又潜入仙阳宫杀害了仙君严禄,最终逃出仙居山。这个过程中他于暗处干掉了许多仙兵仙将,甚至有重量级神官亦被他所伤。 魔族人这边关于神勇魔君的传说是这样的,魔域新君离疏因藉着体内有离涧的血脉,修习魔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之地步,其法力无边,修为深不可测,来无影去无踪。昨夜独闯仙居山,奇迹般地在仙家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盗剑和暗杀活动。如今神勇魔君得了秋风剑,更将是所向披靡,难寻对手。 离疏在魔族人心中虽没有被妖魔化,但也已是出神入化了,完全是神一般的存在。 离疏听闻了这段关于自己的传言后,那叫一个无地自容,这与事实完全不相符啊!事实是他在仙居山上为了逃命,差一点连美男计都使出来了。 离疏随后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都传说是他暗杀的这个仙君严禄,不就是严华的父亲吗?!虽然他也是严风的父亲,但离疏还是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遇到殷素后,他虽对严华有些心灰意冷,但是一想到严华也有可能听到这样的传言,心中仍旧会忐忑,他知道自己心里还是放不下严华。 魔族人之所以听到严禄的死讯后欢欣鼓舞,那是因为严禄曾主导了十多年前的伐魔大战,自是对他恨之入骨。但离疏眼中的真正仇家是严风,也只有严风。 令离疏痛彻心扉的仇是骆家满门的仇,而关于魔族人的血海深仇,他其实并未认真思考和规划过,平日里只是离音经常会旁敲侧击地希望能点醒他。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有人帮魔族人报了这个仇,而且还“做了好事不留名”地把功劳安在自己头上,离疏感到实在是无福消受。 离疏又把这件事情认真捋了一遍,他感到卢纲这人很值得怀疑,自己刚被卢纲放走,仙君就被人暗杀,而当时只有卢纲一人在仙居山上看到了他。 离疏心里明白,其实他只是个替罪羊而已,是有人想让他背这个暗杀仙君的锅。那这个人会是谁呢?是卢纲?还是另有其人?他猜测这人多半就是仙界内部的人。 离疏感到仙界的水太深、太浑浊。 仙君被魔君暗杀的事情在仙魔两界传得沸沸扬扬,谁也没想到一个刚上任的毛头新君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仙界世子严风临时接任仙君一位,此时的他已然能感知失去亲人的悲愤,但在他心中愤怒永远大于悲伤,虽然没有流一滴眼泪,但怒火已经快将他熔化。于是严风集结了百万仙兵围攻临安城,兴讨伐之事。 魔族人从容应对,攻城后仙界曾多次反攻临安城,但都未果,不在乎他们再多来一次。 仙魔阵营再一次处于僵持对峙中。 离疏听说是严风亲自带兵攻城,杀心顿起,每日除了指挥魔军的防御工事外,就是苦练《伏仙剑法》,因为有了“秋风”,如虎添翼,更上层楼,他要用秋风剑刺穿严风的胸膛! 果然有一柄和自己血脉相通的神剑就是不一样,离疏很快就修成了《剑法》中所提及的至真之境——剑身舞动,剑气飞扬时,现出秋风扫落叶之奇观,“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美人神剑,相得益彰,人杰物华;娇容剑气,交相辉映,溢彩流光。 殷素虽然每日忙着带娃,有时间还是会观观天象、卜卜卦,也很关心外面的世界,经常向田七询问魔族人的近况,其实她是想了解有关离疏的消息。 田七常会过来逗小谷玩,其实殷素心里清楚田七是来看她的。 当殷素听到田七说离疏杀了仙君时,惊到整个人从本来坐着的椅子上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突然的动作引得怀中的小谷哇哇地大哭。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复向田七求证:“你说什么,他真的杀了仙君?!” 田七理解殷素的震惊,因为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同样的反应。虽然后来去向离疏询问时,被他很明确地否认了,但离疏却没有给出更多的解释,于是他只当是离疏在自我谦虚,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 当殷素听说严风已率大军兵临城下时,她知道严风的劫数将近。 殷素从小在仙界名门中长大,接受的全是正统的仙门教化。即便是她最后做出了逃出仙界这般忤逆之事,但刻印在内心深处的那些“君为上”的传统观念却是很难抹去的。 仙家出身的孩子对于仙界圣君都是抱着十二分的敬仰之情,圣君的威严在他们心中不可磨灭,虽然这个圣君也曾经拒绝殷素这样一个仙家名门出身的孩子做儿媳妇。 当殷素明确了离疏就是严风的劫数时,她一时还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去破解。 但当她听说是离疏暗杀了仙君后,原本在脑海中隐隐闪过的想要除掉严风这个劫数的想法开始慢慢变得清晰,内心中曾经的犹豫不决也随之转化成坚定不移。 她要杀了严风的劫数——离疏,管他是谁的心尖尖! 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殷素为了驱除良心上的不安,每天都会在心中反复强调这样做是理所应当的。 既然自己是曾经救过离疏的,那就让时间倒回,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过好了。她没有曾经用拂尘挡住严风刺向牛二的剑,她没有穿过牛二的女装去误导严风的追赶,她更没有将严华从锁仙塔里放出来过! 临安城的护城墙内外,仙军和魔军的对峙仍旧处于胶着状态,僵持不下。 可能真的是作战状态下的男人都太紧张了,需要寻些放松与调剂,魔族人中最近盛传魔君的后宫中竟然出现了女人,而且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殷素住的那处民宅下雨天经常漏雨,田七去帮着修缮了几次也无济于事。田七看到无极宫里有很多空房间,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曾多次询问离疏,问能不能让殷素带着孩子住进来。 离疏虽然没说行,但也没说不行,只是说了句“别让我看到她!”田七觉得住在一个宫殿里根本无需见面啊,无极宫那么大,于是田七全当是离疏同意了。 每次下雨时,田七便会跟殷素提出让她搬去无极宫,都被殷素拒绝了,但最近一次下雨时,殷素却同意了,看来真的是被漏雨漏怕了。 因为田七是魔君最亲近的小兄弟,他假传圣旨让殷素和小谷住进了无极宫,竟然没有一个魔官和侍卫提出质疑,反倒都认为理所应当,魔君身边怎么能没有女人? 殷素这个谎话女王就这样一路撒谎从仙界到魔域,从仙居山到天涯山,从太极殿到无极殿。 两军对峙后,离疏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前线的军营中,偶尔会回到无极宫里修整一下,所以他对“后宫”里多了个女人和孩子的事一无所知。 行刺 一日,离疏从两军对阵的前线回到无极宫,无意中在宫廊上撞见田七抱着个小孩子在逗,仔细一看,这孩子不就是殷素的儿子么,比刚生下来长大了许多,变化了许多,但无论怎么变,万变不离其宗——越长越像他爹严华! 离疏一看到殷小谷的那张脸就十分的闹心,询问田七这是怎么回事,殷小谷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无极宫里。 田七马上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君上,你不是已经同意他们母子二人搬进来住了吗?难道你忘了,你说只要看不到殷素姐姐就行。我保证你在无极宫里见不到她。” 离疏感到田七简直就是在耍无赖,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殷素她自己愿意住进来吗?” 田七点头说殷素被漏雨漏怕了,最近终于答应搬进来了。 离疏听了田七的话后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莫名神色。 离疏难得回趟无极宫,今天准备在自己的寝宫内好好地修整一夜,前线的行军床实在是令他睡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夜深人静,离疏的寝宫内悄无声息,一个黑影如幽灵般从门外潜入,手上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剑。 那黑影蹑手蹑脚地靠近离疏地床榻边,一只手轻轻掀起帷帐后,另一只手便向塌上之人施了什么法术,施术完毕后,那黑影举起手中的短剑猛地向塌上刺去。 手起剑落的一瞬间,行刺人拿剑的手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同时屋内烛火瞬时被点亮。 那个行刺离疏的人正是殷素,行刺用的短剑是她白天趁田七不在,从田七房间里偷出来的,这短剑还是离疏送给田七的,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离疏房间。 离疏站在床塌边牢牢抓住殷素握剑那只手的手腕,蓄上法力后,殷素便感到那只手一阵酸麻,无法控制自身的腕力,接着便手一松,短剑从她手中滑脱,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殷素这才看清,床榻上根本没有人,就是一床叠得像人形的被子,自己刚才施的昏迷咒竟然是对着一床被子施的。 殷素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离疏已经对自己有所防备,她太轻敌了,来之前竟然以为今夜的行动必是万无一失,手到擒来,连怎么带着儿子逃跑、躲藏的办法都想好了,不成想敌人这么狡猾。 离疏不出意外地看到是殷素,憋闷了多日的恼怒在此刻再次发酵、升腾,掀起一掌魔力便把她抛到几尺开外。 以前离疏觉得男人打女人太没品,但是这个女人,他实在忍无可忍! 殷素感到被离疏掀倒后,起不了身,似是被他施了法术,只能撑起上半身,半坐在地上。 离疏的一掌魔力同时还击落了一只花瓶,花瓶掉落后,惊动了宫廊上的侍卫,同时也惊动了睡在离疏隔壁房间的田七。 侍卫和田七同时冲进离疏的房间,看到现场的情状都是一愣,离疏示意几个侍卫先退下。 田七瞥到地上掉落的短剑,心里一沉,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想过去扶殷素,但看到离疏一脸的怒色,进退两难,只得呆在原地。 离疏没有理会田七,俊秀的面容中充斥着愤恨之色,冲殷素怒目而视道:“殷素!你想杀了我?!” 殷素估计自己今天是活不成了,豁出去了,干脆就跟这个魔君撕破脸皮,她冲离疏回道:“你竟然杀了仙君,我后悔当初救你!” 田七一听殷素这么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离疏面前:“君上,殷素姐姐是一时糊涂,你饶了她吧。” 他对着离疏说完那些话,又满眼急切地望向殷素,急声催促道:“殷素姐姐,你快跟殿下道个歉啊!” 殷素不理会田七的劝说,没有吭声。 离疏对殷素一直是一腔的妒怨,此刻总算是找到机会可以发泄一下了:“殷素,你想杀我?真的是为了仙君?还是为了严华?” 殷素当然不能说,除了仙君,还是为了严风,只能答非所问道:“要杀要剐随便吧!” 离疏看殷素嘴这么硬,气不打一处来,怒声喝道:“殷素,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田七听离疏这样说,吓得在旁边已经哭出了声。 看来田七还是不了解自家这个殿下,离疏怎么可能去杀严华的女人,他最割舍不下的就是严华,也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就算是此时严华还在被他误解中。 离疏看到殷素真是软硬不吃,不想再跟她啰嗦,冲殷素道:“你救过我,一命还一命,我不杀你,带上你的儿子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殷素和田七听了离疏的话都是一愣。 离疏也不想留下来等着他俩千恩万谢,他决定现在就回前线营帐中去,难得的一夜好梦被这个讨厌的女人给搅黄了。 “田七,看好你的婆娘!”离疏临走前给田七撂下一句话,便愤然拂袖而去。 其实离疏听殷素指责自己杀了仙君,心中还是有些触动的,因为他联想到若是严华也听信外界的传言,认为是自己杀了仙君,会不会和殷素也是同样的反应? 虽然在所有魔族人心中,他这个魔君去暗杀仙界的仙君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离疏更在乎严华一人的感受。就如同他不会去杀殷素,是因为怕严华受到伤害一样,离疏更不希望严华误以为自己是那个伤害他的人,因为他太在乎严华了。 离疏回到军营中,后半夜睡得很不安稳。自殷素出现后,他对严华从最初的爱之入骨变成如今的爱恨交加。昨夜殷素又突然冒出来想杀了自己,不管她是为了仙君还是为了严华,离疏觉得自己都很冤。 第二天一早,离疏出乎意料地收到了一个“好”消息,严风派人给他下了战书。因城池久攻不下,于是严风以个人名义向离疏发来一封战书,战书上说要跟离疏单挑,生死决战,就此了结他二人之间的多年仇怨。 决战定在三日之后。离疏求之不得,欣然迎战,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离音劝离疏不要应战,虽然他和严风交过手,但心里还是没底,就算离疏的修为已是上上乘,剑法也已炉火纯青,他唯一担心的是离疏的作战经验不及严风。 离疏哪里肯,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在军营里待了一天,离疏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把严风千刀万剐,他甚至想象出各种把秋风剑刺进严风胸膛的方式。 离疏正沉醉于种种“杀戮”之中,忽然军营的守卫来报。说他的小兄弟田七求见。 离疏一直对田七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看着他对殷素的那一腔痴情绝对,恨不得抽他几耳光,让他清醒点,殷素心里压根就没有他的半点位置。 离疏让魔兵放田七进帅帐,还没来得及教训他两句,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然后便泣不成声。离疏觉得最近田七特别爱哭,都快赶上当他听说牛二死了的时候了。 离疏以为他是因为被殷素甩了而伤心落泪,殷素刺杀自己不成功,田七对她来说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正待去安慰他两句。 不想田七冲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君上,你能不能去救救小谷?” 离疏还以为田七先是会为他引狼入室向自己道歉,不想一上来冒出这样一句话。 离疏听到田七这样说还是心里一沉,田七的意思像是严华的儿子出了什么事,于是问道:“田七,何出此言?” 田七带着哭腔道:“殷素姐姐带着孩子离开无极宫,她说对不起我,要带孩子回谷里去住,叫我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 离疏心中嘲笑道:“田七,你总算可以清醒点了。” 田七:“我不放心就一路跟着她,劝她不要搬去谷中,还是回城里住,结果走到半路时,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女魔修,把殷素姐姐怀里的小谷给抢走了!” 离疏有点吃惊,随即问道:“女魔修?什么样的女魔修?” 田七:“那女魔好像是走火入魔了,披头散发,神智不清,说话语无伦次,她似是对仙家的人恨之入骨。殷素姐姐无意中露了仙法,结果不巧被她看到了,她就把殷素姐姐怀中的小谷抢走了。” 田七说到这里就又开始抽泣。 离疏已快失了耐心,催促道:“然后呢?” 田七抹了把眼泪继续说:“然后那女魔就抓着小谷满山林里乱跑,跟我们玩捉迷藏,我们找不到她时,她就冒出来,我们找到她时,她就又藏起来,时隐时现。 离疏:“......” 田七:“那女魔扬言要当着殷素姐姐的面杀了小谷,我们就寻着她的踪迹到处追,她虽然走火入魔了,但法力了得,我们被她玩得团团转,殷素姐姐追不到她,已经快急疯了!” 离疏听后,有点沉不住气,感到这个殷素简直就是个废物,一个曾经做过上仙庭神官的仙子,连个走火入魔的女魔都制服不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但他还是违心地冲田七喊了一句:“她的儿子关我什么事!” “殿下!呜呜呜!”田七听离疏这样说即刻由泣不成声转变成嚎啕大哭,哭声震耳欲聋,传出帅帐外。 离疏听得心烦,立刻呵斥道:“堂堂七尺男儿,整天哭哭啼啼的,算怎么回事?别哭了!” 哭声和呵斥声传到帅帐外,引得一阵阵窃笑,本来田七就已经被传成是魔君的“后宫”,侍卫们猜想是因为这个“后宫”听说他的君上应了严风的战书,特来此诀别,都以为自己听了一出“霸王别姬”。 田七压着哭声问道:“君上,你真的不管吗?那可是严华哥哥的儿子啊!” 离疏一听田七提醒自己小谷是严华的儿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随即冷声回道:“你先退下吧,我很忙,还要准备两日后跟严风的决战。” 田七见离疏不为所动,无奈之下,悻悻而返。 离疏看着田七离去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 女魔 殷素在山林中追着那个女魔想抢回小谷,但她发现可能是自己的武修荒废了太久,完全被那个女魔牵着鼻子走。 她身心俱疲,声泪俱下地哭喊着小谷的名字,绝望到极点,感到可能这就是自己刺杀魔君的报应。田七说回去搬救兵,魔族人里谁会愿意帮她?离疏更不可能。 殷素正绝望中,忽然那个女魔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小谷在她怀里哇哇大哭。 殷素追着那个女魔跑至一个山头处,那女魔站在崖边停下了脚步,然后冲着想要冲上来的殷素大叫道:“你别过来啊!过来我就把他从这里扔下去。” 那女魔回头看了一下自己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随即狂笑不止,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露出的面容没有丝毫血色。 疯疯癫癫的举止,加之各种胡言乱语,修习过的人一看就知道她是走火入魔了。 殷素一听她说要把小谷丢下悬崖,可是又不敢近前,冲那女魔哭喊道:“求求你了,千万不要,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女魔又是一阵狂笑:“我要你的命也可以吗?” 殷素哀求道:“只要你放了我的儿子,我可以把命给你。” 女魔:“我再想想啊!我是杀你还是杀这个小娃娃?这个小娃娃还挺可爱的,我有点舍不得呀。” 殷素:“......” 这时田七按照殷素不断给他发去的灵鸽信息寻到了此处,殷素看到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心存的一丝丝希望也破灭了。 女魔看到田七出现后冲他大喊,让他不许近前,否则就要把小谷丢下悬崖。 田七听后亦是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女魔见这二人被自己的话吓得都不敢上前,又是一阵狂笑,然后冲田七道:“你一个魔族人竟然娶一个仙界的女子为妻!仙界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也该死!” 田七知道那女魔误会了自己是小谷的父亲,但是没敢辩驳,要在平时他可能还会高兴一下,但是此时他根本高兴不起来。 那女魔继续说道:“今天你们一家三口中必须死一个,也让你们尝尝妻离子散的滋味!” 殷素刚想解释说田七不是小谷的父亲,被田七用话语制止,他连忙冲那女魔说道:“那你就杀了我吧! 修魔之人怎么可以杀妇女和儿童啊!” 女魔听后回道:“你说得有道理,容我考虑考虑啊!你们两个现在把身上的法力都给我闭了。” 女魔见他二人还在犹豫,举起小谷就做出了个往身后丢的动作,小谷又是一阵哇哇大哭,他二人被女魔的举动吓得赶紧闭了身上的法力。 他们刚收闭了法力,忽然感到那女魔像他们散出两道魔力,那魔力封住了殷素和田七的穴位,使得二人无法移动。 “哈哈哈,你们上当了!我今天要杀的就是你们的小宝贝,你们可要认真看清楚啊!” 话音未落,那女魔将手中还在哇哇大哭的小谷用力抛入身后的悬崖。 殷素和田七见状同时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不要!”但是二人都无法移动。 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飞出,矫健地从那崖边飞身而下,那女魔见状亦是吓了一跳,还没等在场的三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一个身形修长的黑衣人怀里抱着刚被丢进悬崖的小谷已从谷中飞了上来,稳稳地站在了崖边。抱着小谷的俊美青年正是离疏,小谷在他怀里似是有了安全感,比刚才安静了许多。 田七和殷素见状,刚刚差点炸裂的心脏稍微缓和了一下,但还都处在惊魂未定之中。 田七自那夜见离疏没有把殷素怎么样,就已经洞穿了自家这个殿下的心思,他猜想离疏绝不会在严华的儿子遇到危险时袖手旁观,因为他连严华的女人都不敢杀,于是便英明神武地去找离疏求救。 离疏表面上虽然没有同意,但田七冥冥中觉得自己不会白来的。 离疏听田七说小谷遇到危险后,嘴上虽硬,内里已是急火攻心了,严华的儿子若在魔族人的地盘上有个闪失,不仅严华不会原谅自己,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于是趁田七不备,便在他身上放了追踪符。 离疏感到严华的女人和孩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一个想要杀了他,一个还得他去救。 离疏帮田七和殷素解了被封住的穴位,把怀中的小谷递给了殷素,并且不忘讥讽她两句:“做母亲的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做母亲?!” 殷素看到是离疏不计前嫌地救了小谷,本来就已经无地自容了,听了他这句指责更加羞愧难当,眼泪汪汪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女魔见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法力高深的魔修,闪身便逃离现场,离疏见状追了过去,田七也跟在离疏身后追了过去。 离疏不允许自己的地盘上有这样滥杀无辜的走火入魔的魔修存在,他要去除掉她。 女魔脚程虽快,但怎快得过神勇的魔君,不一会儿,便被离疏追了上来,一掌魔力把她掀翻在地。 女魔倒地后便在地上打了个滚,即刻爬起,起身的瞬间一阵风把她脸前凌乱的发丝吹开,她的整张脸暴露在离疏面前。 离疏看清那女魔惨白的面容后,惊呼道:“骆星辰!怎么是你?你还活着?!” 那女魔听到对方唤出了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她望向离疏,目色惘然地盯了许久,一脸的神游天外的迷茫,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 离疏走上前,她就往后退,同时冲离疏大吼道:“不许过来!” 离疏停住脚步,两行泪水从眼眶中游离而出:“星星姐,我是小弟啊!我是骆离疏啊!” 骆星辰听到对方提到骆离疏的名字,先是凝视了离疏片刻,随即又恢复了涣散的眼神,似乎脑子仍处在一种混沌、迷乱的状态,她好像并没有反应过来离疏说的是什么。 离疏望着骆星辰那惨白的失了血色的脸,心中似在滴血,他静默在她面前,期盼的眼神看着她,希望她能想起那个总是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嬉戏打闹的小弟;那个跟她吵完架就和好、和好后又吵架的小弟;那个总是要讥笑、嘲讽她打扮得像个风尘女子的小弟。 也许是离疏的真心感动了上苍,骆星辰神色变幻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但依旧是目色迷离,她一字一顿地冲离疏问道:“你是骆离疏?” 离疏欣喜中似是看到了希望,眼中含着泪冲她点了下头。 忽然,骆星辰似乎身体中一股力量在爆发,面部顿时变得狰狞,发丝被那股魔力高高扬起,然后她冲着离疏嘶吼道:“骆离疏!你还活着?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不姓骆,你不配姓骆!” 离疏听后,泪如雨下,心如刀割!俊美的脸上写满无奈与伤痛。 正在他肝肠寸断之际,骆星辰借着刚才爆发出的那股魔力瞬间从他眼前消失。 当离疏从那揪心的痛楚中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不见了骆星辰,连忙四下找寻,但却寻不到她的踪影。 刚才的那一幕,被赶过来帮忙的田七全部看在眼里。 伤心欲绝的离疏下定决心要找到骆星辰,他从军中抽调了小部分人手,蹲守附近的山林,命他们专门寻找骆星辰。 当夜,骆离疏彻夜未眠。他一闭上眼睛,脑中就浮现出骆星辰惨白的面容,似乎还伴着那句声嘶力竭的责怨:“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不配姓骆!” 离疏苦痛的心中涌入太多疑问:为什么骆星辰还活着?为什么她会修了魔道?这十多年来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骆宅灭门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这么恨仙家的人定是因为那日灭门的伤痛令其无法释怀。 难怪民间亦有传言说是骆家最小的小姐修了魔道,离疏一直以为这个最小的小姐指的是男扮女装的自己,原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仙家的人没有发现骆星辰的尸体,才会生出这样的传言。 失去骆宅亲人的痛一直是离疏难以直面和不堪回首的过往,骆星辰的忽然出现揭开了他心底那久久不能愈合的伤疤,无论如何,他要找到骆星辰。 想到即将到来的与严风的决战,离疏几乎快咬碎了自己的牙关,他要用手撕碎严风的心脏!他要让严风死得很难看! 田七知道了那女魔是离疏的姐姐后,便去找到殷素,告诉她那女魔没有抓到,所以住在山里不安全,还是回城里去住稳妥些。殷素听从了田七的建议,又回到那个总是会漏水的民房。 殷素何尝不知道住在城里方便,只是她不想再受田七的恩惠,所以执意要离开。她觉得是自己欺骗了田七,心中一直很愧疚。 田七舍身要救自己和小谷,令殷素非常感动。离疏竟然成了小谷的救命恩人,也令她无地自容。 田七还告诉了殷素离疏马上要跟严风决斗的事情,以及他跟严风之间的血海深仇,殷素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田七帮殷素再次安顿好准备离开时,殷素很郑重地向田七表示了感谢,谢谢他今天奋不顾身要去救自己和小谷,谢谢他去找来离疏帮忙,随后还向田七表示了自己的愧疚,说不该利用他住进了无极宫,并刺杀他的殿下。 田七听后只是傻笑了两声,他觉得殷素的这些话题都太过郑重,自己这个没读过书的文盲不知该如何答复。 最后殷素还对田七说了一句话:“田七,小谷只是个孩子,你以后要对他好一点。” 田七不明殷素何出此言,连忙冲殷素回道:“殷素姐姐,小谷又乖又可爱,我一直都很 决战 决战的前一天晚上,离音来到离疏的军帐中。离疏见到他后,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向国师交代一下身后事,言谈中便把田七又委托给了离音,因为那是死去的牛二交代过的事情,甚至还托他帮忙寻找姐姐骆星辰。 离音听后笑了:“君上,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吗?” 离疏也跟着笑了,没有回答。 离音接着又问了一句:“君上,你的那块锁魂玉可有戴在身上?” 离疏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挂于胸前的那块玉,那是严华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从未离过身,然后半带调侃地回道:“国师大人真觉得严风能杀我第二次不成?莫非我还需要这块玉来二次复生?” 离音也调侃着回道:“君上有了这块玉,臣会更放心些。” 语毕,二人相视而笑。 严风自殷素逃婚后,脾气秉性变得越发地暴躁,本来有些开化的情智在无人助力的情况下又开始倒行逆流。 当他得知是母亲谢虞一直在逼迫殷素嫁人后,对谢虞的“感情”由最初的冷漠无情已变成了如今的恨之入骨。 在严风心里,谢虞对自己来说除了有个母亲的头衔外,跟外人无异,甚至都可以算得上是仇人了。 谢虞的所做所为虽然有些生硬和“急功近利”,但她打心底里还是为了严风好,怕严风被心术不正的女子迷惑。可是严风连正常的母子之情都体会不出来,谢虞如此这般强硬的作法自然会令他生出许多误解和龃龉。 所以严风从芷阳山返回仙居山后,殷素的事情令他压抑不住对谢虞的愤恨之情,母子关系已经分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自李仪被害后,严风身边能让他产生一些依赖的人就一个个消失,先是殷素,再就是父亲严禄,如今只剩下叔父严佩了。 他时时刻刻都被一股无名的怒火裹挟着,如同一枚行走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其实这种情绪中,除了愤恨,更有孤独。 上仙庭内,众所周知,那日刺客夜闯仙居山,盗了秋风剑后偷袭了许多神兵仙将,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仙阳宫,杀害了仙君,而且仙君身旁的几个近身侍卫亦被他所杀。 刺客逃跑的时候被夜巡的兵部尚仙卢纲撞见,两人交了手,据说交手中二人都受了剑伤。刺客刺伤了卢纲逃跑后,卢纲发出警报并召动仙兵追击,不想此人逃跑遁形之术非常人可比,最终被他逃之夭夭。 警报传播至各地仙界哨岗,点燃烽火狼烟,亦没能在半途中拦截住这个盗剑贼和刺客。 根据卢刚的描述,这个逃跑的刺客形容美艳,不可方物,严风一听那长相不是离疏还能是谁? 后又经君相王九龄和几个神官的查验,卢纲身上的剑伤和他自己剑上残留的血痕,亦是有很奇特的魔血气息,离涧的魔血气息世间少有。 同时,仙君和被杀的几个近身侍卫的尸体中,也都查验出被魔力所伤的痕迹。 各种证据都指向了那个刺杀仙君的刺客就是魔域新君离疏,而且他的法力已经强大到超乎想象。 严风在痛失父亲后,临时接任仙君职位,仇恨和愤怒不容他有片刻喘息,集结百万神兵围攻临安城,誓死要攻破城门,斩杀离疏,替父报仇。 跟随严风一起出征的是卢统和卢绪等仙将,卢统和卢绪作为曾经的临安城仙守,对当地的地形十分熟悉,因失了城池,一直想戴罪立功。 卢纲作为兵部尚仙,又是出自临安城的仙守之家,本应一同出征,但因前几日被离疏所伤,尚未痊愈,所以暂且留守仙居山作为后援,随时待命。 卢氏三兄弟虽然都是一个父亲所生,但卢统、卢绪与卢纲的关系貌似并不是很亲近。 此时的仙界君相已经不再是王九龄,而是曾经的祁阳山君丞严佩。 严风临时接任仙君一职后,在严佩的主张下,以王九龄年事过高为由令其回乡养老。严风对严佩事事听从,严风带兵出征时,严佩作为君相留守仙居山。 严风率领百万神兵将临安城围得水泄不通,卢统跟随严风驻扎在临安城的主城门处,曾发起了多次强攻,但都是徒劳。 卢绪帅部在主入口以外的地方四处探查,寻找可突破之处,亦是没有收获。 魔族兵将早已在离疏和离音的统领下筑起强大的防御阵法,这阵法从天上到地下都将临安城防护得牢不可破。当神兵仙将每一次发起强攻时,离疏都会以虎符召动魔族兵将,激发出他们潜在的魔力来顶持阵法。 临安城久攻不下,仙界一方有些军心涣散,尤其是严风,那急躁的心绪令他失了耐心,情绪几近失控。于是完全不能冷静思考的严风以个人名义向离疏下了战书,要与他单挑,兵将们均不参战,死生自负。 严风的这一举动遭到了卢统和卢绪的极力反对,并被他二人反复劝说,但是暴躁的严风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自带兵打仗以来,严风一直是仙界久负盛名的南方战神,久经沙场,骁勇善战,但自殷素出逃后,这个南方战神整个人的状态都无法重回巅峰,不知是失了运数还是没了耐心,完全不能与往昔的他同日而语。 决斗之日终于如期而至。是日,碧空如洗,日光冉冉,万里无云。 临安城的主城门外,一黑一白两个阵营的兵将对峙而望,兵将们一个个虎视眈眈,两列队伍中各自为首的自然就是仙君严风和魔君离疏。 严风平日里喜穿玄衣战甲,但因魔族兵将都是玄衣,所以自带兵攻城后他就一直是白衣铠甲傍身,在看见离疏的一刹那,心中的愤怒和暴躁如潮涌一般在脸上奔流。 离疏自是一身的玄衣战甲,誓要把严风斩杀的决心不仅深入骨血,且已渗透进每一根飞扬的发丝之中,眼中射出的复仇之光似烈日骄阳。 离疏复活后唯一的执念就是要杀死严风,他觉得今天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严风和离疏互相见面时就都已急不可耐地想要挥剑上前,但碍于作为两军首领,还要讲究个战前礼数,于是就各自“客套”地冲对方喊了一句话。 严风:“离疏,拿命来!” 离疏:“严风,你去死吧!”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腾空升起,剑光舞动中,寒鸦剑划过之处,万点寒鸦蔽日,天光都暗了下来。秋风剑扫过之时,千番落叶遮目,不见了两人的影踪,只看到黄叶筑成的高墙。 战鼓声声如天雷滚滚,剑气飞扬似碧海生涛。如此奇观胜景亮瞎了在场众兵将的眼。 一个暴躁地要砍下对手的头颅,一个决绝地要刺穿敌人的胸膛。 难解难分中二人竟然鏖战了将近半日。离疏发现时间越久对自己越有利,严风在打斗中似乎渐渐失了耐心,急躁的心境令他的招式开始有些紊乱。 持久战不仅考验修为和剑法,更考验心理和脾性。其实严风还没上场就已经败了,他接二连三地失了至亲之人,将开未开的情智无人引导,心性已乱。 离疏已多次看出了严风出招中的破绽,知道自己必将胜券在握,于是在一个回合结束时,短暂地停了手,严风见他收手也随即停止进攻。 离疏冲严风喊话道:“严风!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严风觉得离疏是想故意用话语激怒自己,于是冲他怒喝道:“你杀了我父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离疏闻言感到应该让严风死个明白,于是冲他回道:“你父亲不是我杀的,信不信由你!我倒是要拜你所赐,杀害我骆家满门,害我如今孤苦无依!” 离疏语毕,飞身出剑,剑锋中饱含着恨怒与仇怨。 听到“孤苦无依”这个词后,严风像是被触碰了内心深处的什么禁地,竟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此时的自己。恍惚中,严风迎出的寒鸦剑被秋风剑一剑打飞,从手中脱出。 严风向后躲闪中想用仙法去收剑,但离疏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空中一个旋身后,秋风剑蓄足了十成的魔力和十二分的仇恨,还带着冤死的骆家人的助力,直刺严风的胸膛! 那剑气中幻化出片片黄叶的秋风剑带着破风之音最终刺入了一个人的胸膛,但这人不是严风,而是殷素。 殷素突然从天而降,在离疏那盛怒之剑即将刺中严风之前,瞬时挡在严风身前,用身体拦住了这一剑。 秋风剑刺穿了殷素的胸膛! 田七说决战那天,要去城楼上看离疏和严风决斗,殷素听后告诉田七说自己也非常想看,于是田七决定带她一起上城楼去看。 去观战之前,殷素把小谷委托给了房东家的一个阿婆,她说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看到这样杀戮的场面。 田七的脸在魔族兵将中已是通用钱币,殷素因为在无极宫中也住过多日,令人过目难忘,很多魔族兵将都见过她。他们还以为这是魔君的两个“后宫”一起过来观战,为魔君呐喊助威呢。 于是二人很顺利地就上了护城墙的城楼,并找了个最佳位置观战。观战中,殷素忽然对田七说她有点不放心小谷,想先回去了。田七哪里舍得走,于是就应承了她一声,眼睛一直在注视着离疏和严风的对决,并不停地叫好。 殷素再一次欺骗了田七,其实殷素根本没有离开,她只是想找一个能从护城墙上飞身而下的最佳位置。 整个护城墙周围都被魔军布了阵法,但因为今天是决战日,离疏会让结阵的魔兵在阵法中放出一个缺口,这样他才能带着助阵的魔兵出城应战,这个缺口会等到离疏和助阵的魔兵返回后,再重新补合。 殷素想要做的就是要找到这个缺口,最后她不仅找到了,还成功地从那个缺口处飞身而下,用身体挡住了离疏刺向严风的剑。 当离疏发现自己刺中的竟然不是严风而是殷素时,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眼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殷素,此时手中的秋风剑还插在殷素的胸膛之中。 随后他听见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殷素的名字,那是殷素身后的严风在咆哮。同时护城墙的城楼上传来一阵嚎啕大哭之声,哭喊声中夹杂着殷素的名字,那是田七的声音。 此时,殷素面色惨白,嘴角渗出了血痕,她在弥留前用很微弱的声音对离疏说道:“魔君!你能不能不杀严风?他欠你的我来替他还!” 听了这些话,离疏刚才那空白的脑子里顿时被填充进了很多内容。 原来自己一直是在庸人自扰! 原来小谷的父亲是严风! 原来殷素是为了严风想杀了自己! 原来自己不敢杀的女人是严风的女人! 原来自己救的孩子是严风的儿子! 殷素竟然傻到愿意为了那个十恶不赦的严风去死! 在离疏心中,殷素瞬间从天底下最讨厌的女人变成天底下最傻的女人! 【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如果您是在其他网站上看到此文,请移步《晋江小说阅读》app阅读此文,全文免费,更多的点击和收藏才能令宅成加快码字速度,感谢您支持正版。】 ※※※※※※※※※※※※※※※※※※※※ 期待追文的小主们留评~~~ 锁魂 当离疏将手中的秋风剑收回,殷素即将倒下的一瞬间,他似是本能反应一般,用另一只手扯下了自己脖颈上的那枚锁魂玉,把它抛向殷素。 那枚玉在被抛出的一刹那,像是生出了灵性,翠玉上的绳索如张开的双臂环住了殷素的脖颈,同时玉身上闪出奇特的绿光。 弥留之际的殷素成了锁魂玉的新主人。 离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殷素并不是自己想杀的人,这只是他冥冥之中的一个反应,没有原因。 当严风看到殷素挡在自己面前被刺穿胸膛后,嘶吼一声殷素的名字,便瘫软在地上。他的眼中竟然千载难逢地流出了两行泪,并最终变成如雨如泉的喷涌。 这是严风自记事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此刻,他的情智顿开,明白了所有的人间亲情,同时还破了那盛年的劫数,但是心里的那个人却永远地消失了。 殷素倒下时,瘫坐在地上的严风向前扑了上去,她倒在严风怀里,用尽最后一口气对严风说了一句话:“魔君是好人,他救过我们的儿子。殿下,你要好好活着。” 随后殷素闭上了眼睛,从此化作“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严风仰天嘶吼,像疯了一样大喊着殷素的名字,泪如泉涌。 站在一旁的离疏看到此时严风的情状,竟然感到比杀了他还痛快。 也许恨一个人根本不需要杀了他,只需要让他痛苦地活着,让他感受离别之苦,让他感受痛失至亲之苦,让他后半生都被这样的痛苦折磨,杀了他反而是便宜了他。 此时,伤心欲绝的田七在城楼上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跟离疏一样也瞬间明白了一切——小谷是严风的儿子!也明白了那日殷素对他说的话,“小谷只是个孩子,你以后要对他好一点。” 田七止不住地嚎啕大哭,他恨殷素为什么这么傻,怎么能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去死。 田七无法排解心中的哀怨情绪,一边哭一边冲着离疏大喊道:“殿下!你都做了什么啊?!你都做了什么啊?!” 离疏听到田七的喊叫,知道他心里难受,没有理会他。 此时殷素脖颈上的那枚锁魂玉的玉身渐渐虚化,最终不见了踪影,消散成一缕闪着魂火之光的青烟飘逸而出, 作为锁魂玉曾经的主人和曾经被锁魂玉复生过的人,离疏知道那玉已经锁住了殷素的一丝魂魄,准备去寻找躯体被温养。于是他伸出一只手用魔力收了那一丝魂魄,决定先暂时保管。 此时的严风因为刚刚顿开了情智,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抱着殷素的尸体,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几乎不能移动,毫无反击之力。 悲痛欲绝中的严风也注意到了那枚玉和离疏从一开始的一系列举动,但他不明就里,冲离疏大吼道:“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把殷素还给我!” 离疏没有理会他。 严风不解离疏此时的所作所为,只是痛恨着他没有杀死自己,而是杀了殷素。他感到此时的自己生不如死,那身心中四处弥漫的痛苦折磨着他,恨不得能立刻被离疏捅上一剑,好得以解脱。 原来这就是被他一直不解和耻笑的世间情怀,当下品味,真的好痛!好痛! 但是离疏改了主意,此刻并不打算杀死严风,而是决定让他痛苦地活着,因为有人已经替他去死了。离疏脑海中闪过殷素临终前那哀求的眼神,勉强决定接受她刚才提出的那个交易。 这时,城头上的离音看到这一幕,什么也没看懂,只看到离疏“后宫”那个女子被他用秋风剑一剑穿心,当场毙命,同时严风整个人瘫软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见此情形,离音心急如焚,离疏为什么不抓住机会赶紧干掉严风?他在犹豫什么? 情急之下,离音立刻命魔兵停止城门处的防御布阵,帅一队人马便从城门冲了出去。 仙界阵营里的兵将早就看着不对劲了,在离音带人到达之前,卢统和卢绪率领仙兵冲上前去,把瘫软如泥的严风和他怀里的殷素的尸体抢回了军营。 离音冲到离疏面前,没有时间责怪他,而是向他抛出虎符,并示意他赶紧用虎符召动魔族兵将,因为现在是反攻的最好时机。 仙军的首领已经失了指挥作战的能力,此外,严风为了攻打临安城,将临安城周边几座城池的仙家兵将都抽调了出来,那几座城此刻几乎就是空城,此时不破更待何时?! 于是离疏召动虎符,魔族人从临安城向外反扑,杀得仙军节节败退,又接连拿下了临安城周边的五座城池,魔族势力范围以临安城为中心向周边成功扩张。 卢统和卢绪护送着已经丢了魂的严风,率领攻城的大部队和从五城中败出的仙家兵将,向仙居山回撤。虽然得到闻讯赶来的严佩和卢纲的接应,但大势已去,失城已成定局,只得先撤回仙居山,再从长计议。 魔君与仙君决战后,仙军大败而归,魔族扩张了地盘。天涯山上日日笙歌,夜夜狂欢。 离疏除了遗憾于没能杀死严风而是错杀了殷素外,并非没有收获,他知道了严华并没有负心于自己,所有曾经的妒火都是杞人之怨,心中愧疚又欣喜,真想飞去严华身边道个歉,如何能这般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怀疑他的情比金坚? 魔族地域的扩张自是令离音欢喜得日日无眠。开心之余,有件事一直令他不解,便特意向离疏询问,为什么决斗中不趁机杀死严风?离疏闻言,只得向他道尽原委。 离音听后向离疏规劝了一句:“君上还是太仁慈了!两军对战之中,‘慈悲为怀’实不可取,作为一国之君,请谨记除恶务尽。” 离疏听了离音的一番话后,确实偶尔会冒出些悔意,是不是就不该应了殷素临死前的请求,留下严风一条命?虽然可以让他痛苦地活着,但是不是让这种恶人永远地消失于世间才是正确的选择? 离疏记得自己曾经吃过“慈悲为怀”的亏,当他还是魔灵时,若不是因为要顾及骆宅里叫花子的生死,而没有选择逃出临安城,结果最终导致牛二在严风的追击下坠崖身亡。 一想到这些,离疏总是会在心中犯嘀咕:这一次没杀死严风是不是又做错了? 但离疏的这种慈悲心肠就如同他骨血里天生的魔脉气息一样,永远也抹不掉,他觉得那一定是骆宾父亲留给他的伟大遗产,虽然与他并无血脉之源,但是却有亲情之根。 田七自城楼上看到殷素被离疏刺穿胸膛后,就没再跟离疏说过话,每天躺在床上抱头痛哭,虽然他也知道离疏并非故意,但还是接受不了殷素死在离疏剑下,更接受不了殷素是严风的女人,竟然还为了这个恶人甘愿赴死。 哭了两天后,田七忽然想起了小谷,跑到房东阿婆家把他抱回了无极宫。两天不见有人来接孩子,阿婆还以为这对“小夫妻”不准备要这个儿子了呢。 回到天涯山后,离疏便将自己用魔力收了的那缕殷素的魂魄放进了小狐狸清清的身体内。自离疏把清清抱回无极宫豢养了数日,清清就十分依赖他,似是能听懂人话一样 。 离疏发现田七很长时间不来找自己,知道田七可能还在为殷素的死生自己的气,他决定把清清送给田七。 牛二死后,离疏就觉得很对不起田七,他的好兄弟因自己而死,如今他最心爱的女人又死在了自己的剑下,离疏再次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于是决定带着清清去安慰他一下。 当然,说牛二是田七的好兄弟绝对毋庸置疑,但说殷素是田七的女人,那只能是个美丽的谎言。 离疏本来想抱着清清去田七的房间,但总感觉抱着不太合适,于是就告诉清清跟他一起走,小狐狸果然非常通人性,乖乖地就跟在离疏身后去找田七了。 田七的房间里可真热闹,小谷哇哇地哭着要找妈妈,田七听见小谷哭,自己也跟着哭。这一个大男人,一个小婴儿,就这样嘤嘤唧唧地“执手相看泪眼”。 田七见离疏进来,压低了声音继续抽泣,同时抱着小谷,转了一下身子,背对向离疏,貌似还在生他的气。 离疏不愠不火,冲田七道:“田七,你还在生我的气?我送你件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田七听后,停止了抽泣,对离疏道:“我哪敢生殿下的气,我不需要什么礼物,好东西还是殿下留着自己享用吧!” 田七话音未落,小狐狸清清竟自爬上了田七的肩头,去舔田七怀中小谷的脸。 说来也怪,本来还在哭哭啼啼、想要找妈妈的小谷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不停地用手去抓清清的毛发,清清又用毛发去蹭小谷的脸,逗得小谷咯咯直笑。 田七看了甚是奇怪,把头转向离疏问道:“殿下,你说的礼物就是这只小狐狸吗?你怎么知道小谷会喜欢它?” 离疏神色温和,冲田七道:“田七,你先答应不生我的气,我就告诉你。” 田七道:“我根本就没生过殿下的气,我知道殷素姐姐的死不是殿下故意而为之。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我应该早些察觉出殷素姐姐的想法,提前阻止她。” 离疏听田七这样说就放心了,然后他便把锁魂玉的故事讲给田七听。 其实田七以前就听离疏说过,他是被那块玉复活的。今天再次听离疏讲起,田七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眸中闪亮了一下,急不可耐地问道:“君上,你的那块锁魂玉在哪里?难道你把它给了殷素姐姐吗?” 离疏冲田七点点头:“殷素临死前,我把锁魂玉拋给了她,她的魂魄被玉锁住后,现在就在这只小狐狸体内温养。” 田七听后差点就想扑上去抱一抱离疏,但是因为怀里还有个小谷。 在知道了殷素有可能会复生后,田七在识字和修习之余,除了抱小谷,就是抱清清。 离疏还让田七去民间给小谷物色了个奶妈,在无极宫里专门负责照看小谷。 离疏和田七虽然都知道小谷是严风的儿子,但他们也知道孩子是无辜的,而且一致认为,与其让他的那个大恶人亲爹来教养,还不如他们两人越俎代庖。 离疏觉得自己就是在犯贱,不仅救了仇人的女人,还要帮他养孩子。 最近魔域中流传着一个诡异的传说,魔君后宫里那个漂亮的女人是魔君从仙界抢来的,而且抢的还是新任仙君的女人。仙君攻城时那个女子身在曹营心在汉,想回到仙君怀抱,于是神勇魔君求而不得怒杀之。如今魔君变成了个独自带娃的可怜奶爸。 听闻这个传言后,男魔修皆盛赞魔君不拖泥带水,杀伐果断,是真男人;女魔修皆怒怨魔君铁石心肠,心狠手辣,曾经心目中的“吾王美如画”变成了“吾王心太狠”。 离疏听了这个传言后心里不住地喊冤,明明是田七抢来的。 挑唆 严风失了城池,败回仙居山,还带回了殷素的尸体。让严风遍寻不到的殷素以这样的方式又回到了仙居山。 上仙庭内早就有传言说严风想娶殷素,但是遭到仙后谢虞的反对。殷素为了躲避仙后的指婚,从上仙庭出逃。严风四处找寻不到,整个人性情大变。 因为此事,严风与仙后谢虞的母子关系急剧恶化。 不成想在严风与魔域新君的决斗现场,殷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挡住了魔君刺向严风的一剑,当场毙命。 新任仙君回到仙居山后,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抱着殷素的尸体抱了好几天,不肯让人下葬,父亲严禄的尸骨未寒,又添新伤。 在仙界流传已久的祁阳大君不会流泪的传言不攻自破。 君相严佩获悉此事后,特意去看了一下严风的状况,感到自己的一项计划已经水到渠成——他要鼓动严风去杀母亲谢虞。 谢虞年轻时是仙界第一美人,得到了包括仙界皇族在内的众多世家男性子弟的追求,严禄、严佩兄弟也在其中。 谢虞心气很高,要做仙界的第一夫人,她梦寐以求的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就算做不了仙君的正房夫人,也要圆自己母仪天下的梦。 所以她宁愿选择有世子身份的、而且已经娶了世子妃的严禄去做他的二夫人,也不愿嫁给只是个普通皇子的严佩做正房夫人。 严佩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他恨谢虞太势力,她选择嫁给严禄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是世子,所以在严佩那阴暗的心思里固执地认为,如果是自己升任了世子,而不是哥哥严禄,那谢虞就是他的,如今的天下也是他的。 严佩之所以没能竞争过严禄成为世子,是因为他在仙法修习中确实比严禄少一些灵性。他年少修仙时,曾经有一段时间苦于打不通个别仙脉 ,修习进度落后于哥哥严禄很多。自然就失了竞争世子的先机。 仙界中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严佩皇子的很励志的传说,据说严佩因没能竞争到世子之位,痛下决心,发奋图强,将自己隔绝于世,闭关修习了数年,最终不仅打通了仙脉,而且修为突飞猛进,直追哥哥严禄。 在严佩心里,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个个被哥哥严禄抢走,他便心生龃龉,于是卧薪尝胆、处心积虑地一步步酝酿着各项复仇计划。 严佩其人阴险狡诈,善于伪装,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所以他假惺惺地宁愿放弃大君的封号,而只是屈居于一个君丞的位置去辅佐一个皇子,令仙君严禄十分感动,并深得其信任。 所以严禄很放心地把自己最喜爱的大儿子严风委托给这个亲弟弟教习。 严风自小被严佩教习,严佩早就发现严禄的这个大儿子是个奇情之人,天生不通情爱,没有怜悯之心,如此这般的性情很容易在一些事情上走极端,他会为了一个目标去不管不顾地杀人,同样也会为了一个人去不管不顾地杀人。 严佩觉得严风这点倒是跟自己很相像,但他并非是不通,而是不屑。 多年下来,严佩早就摸透了严风的脾气和秉性,而且也很善于利用他那不同于旁人的脾性。有些时候他只需要在严风身上施以一点点的循循善诱和精心挑拨,事态就能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走。 严风因为殷素的事情与谢虞之间关系恶化、矛盾加深,并对谢虞产生了极端的想法,也有严佩的功劳在里面,他所做的就是言谈中各种激化矛盾,而非化解矛盾。 严佩早就听李仪说过严风想娶殷素的事,所以在获悉了殷素死于魔君的剑下后,他感觉时机已成熟,只要再扇扇风、点点火,必将能达成所愿。不通亲情的严风会因为殷素的死,痛恨谢虞,最终大开杀戒。 在严风帅兵攻打临安城之前,严佩就已经有所筹谋,他极力主张兵部尚仙卢纲不随军参战,而是留守仙居山待命,那是因为卢纲一直是严佩暗中的狐党和手下亲信。 他二人早就密谋好了,若是严风在临安城攻城之战中出了什么事,便直接在仙居山上起兵夺权并篡夺仙君之位。 严风虽然大败而归,但是人却平安无事,于是严佩便开始实施他鼓动严风弑母的计划。 严佩曾经倾心于谢虞,求而不得,由爱生恨,于是便在那满腹蛇蝎的心肠中冒出了这样一个可以好好折磨她的想法。至于最终是不是真的要让严风杀死谢虞,严佩决定看自己心情而定。 他只是想看到谢虞被自己亲儿子斩杀前的绝望与恐惧,她越痛楚,他就会越开心。 当严佩来到雀桓宫,严风仍旧坐在椅子上以泪洗面,从未见过严风流泪的严佩见他这次流了这么多泪,感到此刻正当时,严风的如此表现足以看出殷素的死对其打击之大。若不是因为谢虞的逼迫,殷素就不会出逃,也就不会死。 严佩上前向严风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君上,请节哀!保重身体要紧!” 严风听后只是冲他微微点了下头。 严佩继续道:“君上赴临安城后,臣已按照君上的吩咐,下令将仙后谢虞软禁于芊蕙宫内。” 严风听严佩这样说,这才想起母亲谢虞的事情。父亲严禄离世后,母亲便无人撑腰,自己对她一直怀恨在心,在临时接任仙君之位后,竟然起了杀心。但因出征之前军务繁忙,还顾不上这一头,在严佩的建议下,先将谢虞软禁于芊蕙宫内。 严风想到自临安城回来后,还未有见过母后,于是暂且收拾一下泰山压顶般的伤痛情绪,决定去芊蕙宫走一趟。 一旁的严佩听了严风的这个决定后,表示欣然一同前往。 谢虞自严禄被刺杀后,已经是肝肠寸断,但祸不单行的是严风这个大儿子在升任仙君之位后,竟然不顾母子之情,对自己“趁火打劫”,像个仇人一样把她给软禁起来,还曾扬言要杀了她。 严风出征临安城后,留守的严佩曾多次进入芊蕙宫对谢虞进行言语恐吓,他告诉谢虞,严风这人不懂什么母子亲情,殷素出逃后,严风已跟疯子无异,早晚会对她痛下杀手,就算是亲娘也于事无补。 严佩还得意洋洋地威胁谢虞,若想在自己儿子的刀下保住一条命,她可以求他,若是求得他心情好了,可以帮她劝劝严风。 谢虞这个做了大半辈子仙后的女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她知道严佩看她失了丈夫,无人撑腰,严风因从小被他教习,对他言听计从,便想借机利用木头人一样的儿子来报复自己,以泄当年的私怨。 谢虞没想到严佩竟然是这样一个小肚鸡肠、善妒记仇之人,且为人这般险恶,枉费严禄生前那么信任他。她感到天都快塌下来了,三尺白绫都偷着替自己准备好了,只等忍无可忍的时候干脆自行了断。 当严风和严佩来到芊蕙宫时,谢虞正独自坐在床边抹泪,严佩摒退了屋内的侍从,他准备编排一出好戏给自己看。 谢虞见到是严风跟严佩一起过来,心里咯噔一下。她因为被严风软禁于此,不能随意走动和接触外人,只听严佩说严风出征去伐魔,但他什么时候班师回朝等消息都一概不知。 当谢虞看到严风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虽然难免有些恐惧,但是做母亲的本能还是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再如何严风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从未有希望他死在战场上。 严佩已经按耐不住想要看谢虞笑话的急切心情,于是便迫不及待地先开了口,口吻中满满的幸灾乐祸:“嫂夫人近日安好啊?嫂夫人可知风儿这次班师回朝带回来了谁的尸体?” 严禄离世后,严佩就不再对她以仙后尊称,而是改口这样的称呼,其中带着点戏虐的成分。 谢虞一听尸体两个字,心中便开始慌乱,她不知道严风这是又杀了谁?但严佩这样问,好像是自己认识的人,于是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厌恶得根本不想理会这个曾经道貌岸然,如今原形毕露的伪善小人。 严佩继续在严风耳旁火上浇油:“风儿,若不是你这位母上大人逼着殷素嫁人,她也就不会出逃仙居山,如今也就不会死在那个魔君的剑下!” 谢虞一听,心中一紧,神色中显露出了些许慌张,她刚才看到严风时就已经洞察出他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眼睛似有红肿且布满血丝,于是对一直没有做声的严风问道:“什么?风儿,殷素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谢虞知道严佩一直在一旁挑唆严风的情绪,恨不得堵住他的嘴,她只希望这个儿子能清醒些,看清严佩的邪恶本质,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谢虞话刚问出口,竟然破天荒地瞥见严风眼中闪烁的泪光,她的儿子竟然流泪了!做为母亲,谢虞最了解儿子,严风从小到大从未流过泪。 严佩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了,没等严风回答,他便冲谢虞回道:“怎么死的?你还有脸问,还不是被你间接害死的!” 严佩回答谢虞的同时,亦是想用这些话激怒身旁的严风,按照他对严风的了解,这些话“句句诛心”,严风暴躁中定会有冲动之举,严佩只等他拔剑相向。 然而令严佩出乎意料的是,严风并未有爆发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而是表现得一反常态,没有了惯常的那股戾气,只剩下一脸的悲伤。 严风终于开了口,声音中充满着悲怨,他冲谢虞道:“母亲,殷素为了救我,挡在魔君的剑前,被魔君刺死。我真的好恨你,你当初为什么要把她逼走?” 此话甫一出口,严风的泪水夺眶而出。 谢虞闻言,心里一颤,因为听到严风说恨自己,她没想到殷素竟然用自己的命保全了严风的命,也许殷素真的不是自己认为的那般不堪,她对严风或许是真爱。 谢虞这样想着,一句话脱口而出:“风儿,娘错了!都是娘的错!”她并非是因为担心严风会杀了自己才会有此一言,而是看到严风那满是泪痕的脸和哭得红肿的双目,竟然泛出了些许心疼,由衷地想要道歉。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晚了!殷素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严佩不失时机地继续挑唆,他看到严风迟迟未有任何举动,有些按耐不住,便冲严风道:“风儿,这样的母亲不认她也罢,有和没有都一样,留于世间何用?” 醒悟 严风出征之前就已经被严佩多次这般地挑唆,每每都会被刺激得怒不可遏,杀心顿起。 谢虞听了严佩的话,吓得在严风面前向后退了一步,眼神中充满着无助与无奈,她担心儿子真的会被严佩蛊惑,想杀了自己,因为她知道严风一直是一根筋的性格,很容易走极端。 严风见状竟然向谢虞走近了一步。严佩在一旁暗自得意,他觉得有好戏看了。 其实刚才谢虞的道歉,已经让严风积蓄多日的对母亲的不满瞬间瓦解了一半。 而且,严风并未如往常那般被严佩刚才的一番话激怒,反而是从中品味出了些异样——严佩所言非常的不符合人伦常理,竟然鼓动他杀了自己的母亲! 于是严风脸色一沉,冲严佩道:“君相,你何处此言?怎么可以对自己的母亲动杀心?!” 刚才还吓得往后退缩的谢虞听闻严风的话,两行热泪瞬间涌出,儿子终于清醒了! 其实严风在雀桓宫听严佩提到谢虞时,就已心生愧疚,他想到母亲也是刚失去了丈夫,非常需要安慰,自己这个做儿子的竟然将她软禁。 严风不再像以前那样,考虑问题总是一根筋通到底,非此即彼,此时已经生出了些许忧虑母亲的心情,因为殷素的死令他情智顿开,他已不再是一个不通情爱之人。 所以他来芊蕙宫,只是想看望下母后,把软禁之令给撤销,而严佩却是以小人之心地认为他是准备来找谢虞秋后算账。 严佩在听到刚才严风的一席话后,十分地意外,感到自编自导的好戏似乎即将落空,多少年来从未失误过,为什么今天不灵了? 于是他心有不甘地回道:“风儿,你不是一直都说要杀了这个徒有虚名的母亲吗?你从小到大,她就一直对严华偏心,甚至还怀疑你为了夺取仙君之位构陷严华,她还不让你娶心爱的女子,把殷素逼得出逃,如今死在魔族人剑下。你难道都忘了吗?!” 谢虞听后,惭愧又惶恐地看着严风,这些话句句戳心,如针扎般刺痛,完全就是对她的灵魂拷问,他担心儿子立场不坚定,会被这样的话带偏,同时冲严佩怒吼道:“严佩!你居心何在?如此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正待严佩想去辩驳,顺便搜肠刮肚地再找点能激怒严风的谢虞对他不公的往事,忽听严风厉声道:“够了!君相,不要再说了!再如何有过错,她也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你先退下!我有话想跟母后说!” 严佩毫无心理准备地听到严风这样说,没有达成所愿的他有些恼羞成怒,本欲发作,但最终还是克制了下情绪,把心中的那股恼怒压抑了下来。 在习惯于总是能用言语挑唆的方式去成功左右严风行为的多年之后,今天竟然毫无征兆地碰了一鼻子灰,严佩心中冒出了强烈的挫败感。 他气急败坏地离开了芊蕙宫,感到多年的苦心经营似乎就要毁于一旦,原本的计划是把严风这个仙君控于自己的股掌之间,但此刻他发现只在谢虞这一件事情上,严风就已经不受控制了。 严佩由此想到,长此以往,他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划必将落空成春秋大梦,必须及时止步于微澜,重新筹谋,于是心中又开始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严佩走后,谢虞满脸愧疚地对儿子说道:“风儿,以前都是母亲不好,母亲给你道歉。殷素的事,你要节哀啊!” 严风听她这样说,竟然再次落泪,他似是真的在谢虞面前有着十二分的委屈:“母后,你真的好偏心!你对严华好偏心!我难道就不是母亲的儿子吗?” 谢虞听后泪如雨下,一把把严风拥入怀中,只说了一句话便泣不成声:“母亲真的错了!”母子二人似是久别重逢一般相拥而泣。 她发现这个大儿子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严风以前从未在她面前有过这样委屈的伤怀,从未有抱怨过母亲偏心,她以前无论怎样做,这个儿子都是一脸的波澜不惊、毫不在乎。 谢虞不知道,那其实是因为以前的严风对母子之情都似懂非懂,更不知何谓委屈和偏心。 严风撤消了对谢虞的软禁令后,会经常来芊蕙宫给母后请安,谢虞感到虽然失去了丈夫,但却像是重新收获了一个儿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每次严风来请安,谢虞看到他那写满哀伤的脸,就十分地自责。 自严禄离世后,谢虞便已发现严佩这人蛇蝎心肠、居心不良,所以自母子关系缓和后,会不失时机地提醒严风小心防范。 因为她感到严佩并不仅仅只是一腔妒怨那样简单,他竟然依仗严风一直对他言听计从,有胆子以下犯上地对自己这样一个仙后做出那般忤逆之事,可见他根本就没把他们母子二人放在眼里。 这样一个人竟然是仙界的君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有二心那就太可怕了! 严风也感到严佩对母亲做得太过分,竟然想鼓动他弑母,这若是放在曾经,自己那急躁和孤冷的心性说不定真的会被他带到剑走偏锋,回头想想都生出许多后怕。 他曾有所耳闻父母和叔父他们三人当年的瓜葛,严佩如此这般因爱生恨地去报复实在是太不应该,但是因从小被他教习,对严风而言,严佩一直是很亲近和依赖之人,所以此事便不了了之,不予追究了。 谢虞在严风面前一直不敢提到殷素,她知道那是严风最刻骨铭心的痛处,但是有一日严风竟然主动跟她提到了殷素。 严风:“母亲,你可知道,殷素给我生了个儿子。” 谢虞听后着实吃了一惊:“什么?是真的吗?那孩子在哪里?” 严风:“是她临死前告诉我的,孩子可能在魔族人的地盘上。” 严风看见那天殷素是从临安城的城楼上飞出来的,想她应该是一直躲藏在魔族人的地盘上,所以自己四处寻遍却无果,由此猜测殷素提到的他们的儿子可能还留在魔族人的地盘上。 谢虞听严风这样说,吓了一大跳:“什么?!那岂不是很危险?是不是应该派兵去魔族人那里把孩子救回来?” 谢虞说完这些话后,竟出乎意料地发现严风仍旧是一脸的淡定,不免有些奇怪,知道自己的儿子在魔族人手上竟然还这样不急不火。 殷素临死前说的那句话——“魔君是好人,他救过我们的儿子”,严风记忆犹新。 离疏那天有机会杀死自己,却没有下手,或许是因为殷素的死令他动了恻隐之心,在一个曾经斩杀过自己的人面前都会犹豫地放下屠刀。 严风一想到这些,心中总会生出一些莫名的情绪,离疏的所作所为和行事作风对他的触动很大,与曾经的自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严风此时以一个正常人的思考方式去做判断,离疏其人非自己曾经所想,此人必定不会对一个他曾经救过的孩子痛下杀手。所以严风才会在谢虞面前出乎意料地淡定。 情智顿开后,严风除了痛不欲生于殷素的逝去外 ,其实还想了很多很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杀戮,手上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而种下了恶果,殷素也就不会死,其实真正杀害殷素的凶手是他自己! 如此这般的幡然醒悟竟然是以殷素的死换来的,失去了殷素,却还要满心罪恶感地活着,苟且偷生后的愧疚、生不如死的灼痛时常侵袭着严风,但是殷素的临终遗愿又是让他“好好活着”,他感到自己正坠入一个生死纠缠的无底深渊之中,无奈又纠结。 严风脑中经常会冒出一个想法,既然殷素成全了本应万劫不复的他苟全了性命,那不如以后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从此遁入空门,苦海迷途中行尽善事,就此赎罪。 但在这之前,严风还要做几件事,查出杀害李仪和父亲的凶手,替他们报仇,还有就是找到他和殷素的儿子。 严风清楚地记得,离疏那天在差点杀死自己之前,曾提及仙君不是他杀的,严风竟然冥冥中愿意去相信,总觉得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离疏或许没有说谎。 再者,既然离疏其人已令他刮目相看,那其语亦是不可不信。也许凶手真的是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呢? 谢虞看到,严风听了自己的询问后,并未表露出很不安和急躁的情绪,感到这个儿子真的是变了,要放在以前,严风早就按耐不住心性,要杀去魔族人的地盘了。 她见严风对此事能泰然处之,便不再多语,免得令他急火攻心,随即又不由自主地哀叹道:“这么小的孩子就失了娘亲,都是我的错!要是殷素身上能戴着那块锁魂玉就好了!” 严风听到“锁魂玉”三个字竟然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母亲所言的锁魂玉是何物?” 谢虞见他如此迫切,便把锁魂玉的故事像上次讲给严华一样,再次讲给了严风听。然后面带愧疚地告诉严风,在严华去人间历练之前,因为担心他的安全,便把那块玉给了严华,但是却被他在人间历练的时候给弄丢了。 “母亲所说的玉可是一块碧绿色的长命锁形状的玉?”严风听了锁魂玉的故事后,不减刚才急切的心情,继续追问道。 谢虞听严风这样问,十分奇怪地回问道:“没错,就是一块长命锁形状的翠玉,风儿为什么会知道?” 挟君 严风在决战那日,悲痛欲绝中看到了离疏向殷素抛出了一样东西,但因当时太过伤心,并没有去细想和盘纠现场的一些细节。 此时的严风是冷静的,他仔细地回想了下当时的情形。 殷素即将倒下时,离疏从自己身上取下了一样东西抛给殷素。那物件被抛出后,似乎是挂在了殷素的脖颈上。 殷素倒在自己怀中后,他眼光扫过挂在殷素脖颈上的一块翠玉,因为那玉一直在闪着奇特的绿光,引起了他的注意,万分悲痛中还是瞟了一眼那块萤光闪烁的玉,看清了那是一枚长命锁形状的翠玉。 那翠玉随后突然虚化、消失,悲痛欲绝中,他心中只是闪过了一丝不解,但无意理会,并依稀记得那玉最终幻化成一缕青烟,然后被离疏用法力收走了。 综合了各种所见和所闻之后,一系列的猜想在严风脑子里冒了出来。 离疏被自己砍死后又在十五年后复生。 严华拼死也要从自己手里救出离疏。 也许严华并不是把那块玉弄丢了,而是把它送给了离疏?离疏的复生会不会便是缘于这块锁魂玉? 殷素临死前,离疏抛给她的那块玉会不会就是被严华“弄丢”的锁魂玉?那玉锁住了殷素的一丝魂魄后,离疏将那丝魂魄收走了?离疏为什么要救殷素,救一个仇人的女人?是因为不忍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不管怎样,严风冥冥中感到,离疏确实那样做了。 随后几日,严风每天都在回顾那天的情形,以前他是不忍回顾,因为会痛不欲生,但自从意识到锁魂玉的存在后,他每每回顾,心中都会生出些许希翼,同时也伴随着许多无颜以对的愧疚。 严风期盼着能找个机会去印证一下自己的这些猜想。 殷素有可能复活的想法在严风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又长出了许多枝叶和藤蔓,那希望如潮水般冲散了他往日的哀伤情绪。严风每日来芊蕙宫请安时,谢虞也欣喜地发现了儿子的变化。 其实谢虞很想趁着大儿子心情还不错的时候,跟他提下严华的事,寄希望于严风这个新任仙君能顾念一下手足之情,给这个弟弟减免几年刑期。 谢虞一直很思念被镇于牢山之中的小儿子严华,但一想到他是因为通魔之罪被关押的,殷素又是死于魔族人手上,便不得不打消这一念头。 一日,严风来到芊蕙宫,却发现严佩也在,见他出现在芊蕙宫,不免有些诧异。因为严风曾对严佩明令提醒过,不可再为当年的事情去为难母后,否则便会对他严加处置。 正待严风开口询问,他发现坐于太师椅上的谢虞神色有些不对劲,厅内的侍从已全部被严佩摒退,此时芊蕙宫的厅堂之中只有他们三人。 严风看到这副情形正想发作,突听严佩先开了口:“风儿,你总算是来了,我正等着你呢!” 严风感到严佩的语气中似是蕴含着挑衅,冲他回道:“君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严佩此时一改往日的那种温和的慈父表情,面色冰冷铁青:“风儿,你变了!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不再是我喜欢的那个风儿了!” 严佩自那日被严风强令要求离开芊蕙宫,心里就憋着一肚子气。后来他听说严风经常去芊蕙宫看望谢虞,母子关系竟然趋于缓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仅如此,严佩还发现,严风自临安城大败而归后,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再似以前那般言听计从,经常会对自己的一些言行表示质疑,想要左右其思行越来越难。 严佩虽为臣子,但一直以来,对严风拿捏得很顺手,非常有自信地能将其掌控于鼓掌之中。在他眼中,严风就是个手中的木偶,而非什么君上。 自发现严风难以掌控后,严佩感到需要采取些行动来扭转乾坤,否则若任由其羽翼渐渐丰满,自己必将大业难成。 所以他今天是有备而来,语气中根本没把严风这个新任仙君放在眼里,十分嚣张。 还没等严风开口,严佩竟似讨债般地继续说道:“风儿,要知道,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严风看出严佩的挑衅,但有些不明所以,其实他亦发现最近跟严佩之间的关系比以前疏远,缘于不认同他的很多想法,于是厉声问道:“君相,何出此言?你在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严风话音刚落,忽见严佩手中散出一道强大的仙力,那仙力直冲谢虞而去,瞬间将谢虞全身围裹,她在这道仙力的袭击下,面部开始变得扭曲,似是非常痛苦。 接着严佩冲严风厉声喝道:“严风,你现在就赶紧把法力给我闭了,否则你的母亲便会瞬间殒命!” 谢虞在严风进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那是因为早就被严佩施法控制住了,他要拿她来做要挟。 严风见状,不容细想,赶紧闭了身上的法力,并大叫道:“你快给我住手!” 严佩见严风法力已闭,将谢虞周身的那股致命的法力止住的同时,向严风散出一道仙力,点了他的穴位使其不能随意移动,也不能自行解封法力。 严风的吼叫声引来了外面的侍卫 ,结果进来的几个侍卫中,为首之人竟然是卢纲,他看到屋内的情形后在严佩的示意下又退了出去。 原来严佩早有图谋,已经把芊蕙宫里的侍卫都换成了自己人,今日特让卢纲带兵在外候着,以防意外。 严风见状也立刻明白,原来身居要职的卢纲竟然是严佩的心腹! 不仅如此,严风似乎还明白了一件事,他冲严佩大吼道:“严佩!李仪是不是你杀的?!” 因为刚才严佩对谢虞施法时的手法和身形令严风感到非常熟悉,使他想起李仪死之前的那个梦境,在梦境中,杀害他的人就是这样的手法,这样的身形!只不过严佩今日散出的不是魔力而是仙法。 其实严风早就对李仪被杀一事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不出什么样的魔族人能在祁阳山附近杀害李仪,而没有被探查出任何踪迹。 严佩听严风这样说,感觉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神色狰狞,并伴着狂笑:“哎呀!不小心被君上看出来了!哈哈哈!” 严风闻言,热血上涌,脑子里的嗡嗡声似是血流在涌动,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是你从小养大的孩子,就如同亲儿子一般,你怎么下得了手?!你到底是为什么?!” 严佩听后装出一副鳄鱼流泪的表情:“风儿,我也很舍不得啊!但是没有办法啊!谁叫他看到了不该看的。” 严佩此时的表现仿佛就是一个情智不开之人,一脸的不屑一顾,丝毫不在乎什么人间亲情! 严风听后,似乎明白了一切,怒声冲严佩吼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你干的!” 严风其实一直在调查李仪被害一案,且掌握了很多细节,但是一些证据又令他莫名和狐疑,因无法把凶手跟严佩联系在一起。最终李仪的死变成了一桩悬案,但是就在刚刚,他明白了一切。 于是冲严佩继续吼道:“李仪跟你喝完酒后便动身出发,但是本来要带给我的软甲却落在了你处,他在途中发现后便返回你处拿取,结果撞见了你在修魔!你便杀了他灭口!” 严佩听后竟然假惺惺地拍手叫好:“风儿,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聪明了?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 严风见严佩这么轻易地就承认了,整个人像是被掏空,声泪俱下:“你竟然修了魔道!你竟然能如此狠心地杀害自己的养子!你简直不是人!” 除魔除了一辈子的严风,没想到自己曾经最亲近和最信任的人竟然就是一个修魔之人。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颠覆了他曾经的信仰和一直认为是正确无比的观念——修魔就是邪门歪道和不可饶恕的! 此时,他整个人如同被抽筋扒皮一般,被打击得鲜血淋淋、体无完肤! 严佩在闭关修行的那些年里,其实一直在修习魔道,因为他用修习仙法的方式打通不了个别经脉,所以便铤而走险地选择了用修习魔道的方式来打通,结果最终成功了。 为了掩人耳目,严佩一直将自己身上的魔气用法力隐去,所以在外人看来,他的仙法修习步步高升,奋起直追。 严佩听到严风的质问,丝毫未有任何悔意,声音冰冷道:“风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现在的你了吗?竟然来跟我讲什么人间亲情?你以前可是从来都不在乎这些的啊!以前的你跟我又有什么不同?你觉得自己有资格来质问我吗?!” 闻言,严风再一次被打击得肝胆欲裂,当他从这股炽痛中缓过神来后,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继续声嘶力竭地追问道:“我父亲是不是也是你害死的?!” 严佩未有回应,只是冲他冷笑一声,那笑声中似是在轻蔑地表达着“是又如何”的含义。接着严佩向严风施了一道昏迷咒,严风当场昏死过去。 严佩不想再跟严风继续这样啰嗦下去,越是被严风一步步揭开真相,越是发现这个曾经的手中傀儡竟然比预想中更加料事如神、难以操控,越是让他觉得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谢虞已经在一旁听见了他二人刚才所有的对话,但是不能移动,不能言语,只能默默地流泪。 严佩走近谢虞,凑近她的脸前,仍旧是一副狰狞作态的表情威胁道:“嫂夫人,其实我现在完全可以把你给杀了,然后嫁祸给你这个大儿子,因为上仙庭内都传言说他很恨你。但我还是有点舍不得,所以以后你要乖乖听我的话啊!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否则我就对你这个儿子不客气!” 无奈之下,谢虞只得乖乖听从。 第二天,仙后谢虞宣布,新任仙君严风因长时间悲伤过度,最终忧郁成疾而导致昏迷不醒,无法治理朝政,暂由仙界君相严佩代为主政。 营救 严佩总算是实现了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春秋大梦,只等再过一段时间宣布严风病入膏肓,永远也醒不过来或是不治身亡,他就可以夺取仙君之位。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要除掉严华,因为严华是严风之后最有资格接任仙君之位的人选,而且他在芷阳山部的威望很高,芷阳山部的将领一直不相信芷阳大君通魔,曾多次提出要为他减刑的请求。 总之,严佩要为自己能成为仙君扫除任何障碍。 这个除掉严华的重任就落在了吴纲身上,吴纲欣然接受,他其实在书院的时候就知道谢云和骆离疏之间的关系,因一直垂涎于骆离疏的美貌,那时候就将谢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自从知道了谢云就是二皇子严华后,吴纲更是对其恨之入骨,不仅缘于嫉妒心,更是缘于虚荣心,因他以前总觉得自己比谢云的身份高贵,一直十分鄙视这个从芷阳山来的凡人弟子,不想到头来,连这点优越感都最终落空。 吴纲带着一支仙家兵将和严佩特批的通行令进入牢山,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先将严华悄悄处死,然后再以他越狱后逃亡中被剿杀的罪名昭告天下。因为如果公开宣布处死严华,定会遭到仙界的反对,尤其是芷阳山部。 当严华见到卢纲带着一队人马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不免有些吃惊,因为他在这牢山里偏安一隅近两年,每日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高职位的仙界神官了。 卢纲见到严华一身的粗布囚服,一脸的落魄相,想到即刻就可以将他置于死地,心中的欢快之情溢于言表。 卢纲在动手之前,忍不住想借机奚落他几句:“哎呦!这不是当年的仙界二皇子吗?怎么落魄成这个样子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严华闻言,又见他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感到来者不善,警惕地问道:“卢大人,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卢纲哈哈大笑:“严华,我来此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取你的狗命!” 语毕,卢纲亮出仙剑直刺严华面门,跟随而来的兵将随即列阵将二人围在中央。 因为是处于牢山之中,此时所有人全部法力尽失,只能依靠凡身搏杀。卢纲仰仗自己有武器和人多势众,今日定要将严华斩杀于此。 严华只得赤手空拳地躲闪,同时冲卢纲喝道:“卢纲,你要杀我可有仙君谕旨?” 卢纲见严华赤手空拳都能跟自己周旋这么久,随命身边的兵将一起进攻,并冷声回道:“严华,如今天下大变,恐怕你还不知道吧!现在的仙君已经不是你亲爹了!” 一队仙界兵将在卢纲的带领下,将手无寸铁的严华团团围住。 严华自上次离疏闯山后,自愧不如自己凡身肉搏的技巧,心中生出些许不服气,于是平日里没事便也练练腿脚和筋骨,不想今天竟然用上了。 搏斗中,严华趁机缴了一个仙兵的武器,然后以一当十地想突破重围。卢纲见严华还挺凶猛,便下令让兵将们摆开阵法,外围的人围堵,以防他跑掉,内围的人进攻,行剿杀之事。 严华毕竟是形单影只,寡不敌众,时间一久,体力即将耗尽,身上已是多处剑伤,满是血迹。 正当卢纲以为即将大功告成之时,不想半路竟然杀出了程咬金,一队玄衣玄甲的人马冲了过来,将仙兵的阵法打散,护住了浑身是血的严华。 为首的将领是一个美艳的青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魔域新君离疏! 卢纲看到离疏带兵出现,虽然有些意外,但立刻就会意了他出现于此的目的——美人来救英雄,确切的说不是英雄是狗熊。 卢纲有些懊恼,他不明白离疏怎么会如此料事如神地在此刻出现,感到今天的行动可能要泡汤。 仙兵阵法被打散后,双方在首领的示意下均暂时收手,分列成对峙的局面。 离疏看见严华满身的血迹,心疼不已,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他披上,然后用手指轻轻抹去他嘴角处的一丝血迹。他凝望了严华片刻,满眼的爱怜,若不是因为人多眼杂,早就想扑上去狠狠亲一口了。 严华看到危急时刻离疏带人来营救自己,感慨万分,心底深深的思念中又新添了浓浓的感激,差点又哭了,但是想到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最后还是忍住了。 卢纲怀着功败垂成的恼怒,加之看到离疏那般的暧昧之举,心中更是火上浇油。 于是他决定好好挑拨一下:“哎呀呀!骆离疏大美人,这才过了多久啊?我们又见面了。” 离疏因上次被卢纲言语调戏后放跑,今天再次见到此人,心中虽然充满了厌恶和对他差点杀死严华的恼怒,但最终强忍住了。 因想到受过此人的恩惠,离疏压抑住满心的怒火,还是冲他客套地行了一礼:“原来是尚仙大人!” 离疏的话音刚落,卢纲接着又冲严华说道:“严华,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如果告诉你一件事情,估计你就要哭了!而且你可能宁愿死,也不会愿意接受身旁这个人的恩惠!” 严华不知卢纲想要说什么,但离疏闻言预感到可能不妙,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应对,便听见卢纲先声夺人: “严华,你还不知道吧?你身边的这个离疏,现在的身份是魔域新君,他杀了你父亲仙君严禄,还杀了文书上仙殷素,严风因为殷素的死,现在也跟死人差不多了!” 严华因在牢山服刑,外界的风云变幻一概不知,当他听到卢纲的这番话后,半信半疑,不相信离疏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于是他转头向离疏求证:“离疏,他说的是真的吗?” 还没等离疏去辩解,一个声音传来:“他说的是真的!这个魔域新君不仅杀了仙君,还杀了殷素。” 在场的人循声望去,见又有一队人马出现在牢山之内,为首的是位一身戎装的中年男子。这人就是芷阳山君丞谢灵旭,身旁还跟着他的儿子谢言。刚才捷足先登地回答了严华提问之人正是谢灵旭。 今天的牢山可真是热闹非凡,门庭若市,一改往日的清幽冷静! 严华看到是谢灵旭带人过来,而且他竟然肯定了卢纲刚才的说词。因为谢灵旭的话在严华心中一直非常有份量,所以当他听到谢灵旭也这样说,便有些沉不住气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真如卢纲所说的就要哭出来了。 于是严华面色沉重,转身冲身旁的离疏严肃地问道:“离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殷素可是救过你的人啊!若不是因为她的帮助,我那天也不可能及时赶去救你,你今天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严华之所以责怪离疏杀了殷素,是因为虽然也很痛心他杀了自己的父亲,但想到也许离疏是为了报杀父之仇才这样做的,即便他不顾及严禄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如果拿私人恩怨来质问,总感到上不了台面。 然而殷素却是他的救命恩人,离疏竟然恩将仇报,这样的指责是站在道德层面上发出的。 矛盾有时就是在不经意间被激化的。 离疏虽然一直想替自己辩解,但是却听到严华质问他为什么杀了殷素而不是杀了他亲爹,结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莫名的恼怒。 本来已经消释掉的一腔妒怨竟然又瞬间点燃,他明明知道严华并无二心,却还是脱口而出了一句话:“怎么?我杀了她你心疼了?” 严华闻言后便是一愣,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因为听出来离疏承认了殷素是他杀的。 刚才那句话甫一说出口,离疏便后悔了,然而还没等他再行解释,一道剑光闪过,直冲他而来,离疏躲闪中,身边的严华已经被谢灵旭拖拽到他的阵营里去了。 谢灵旭毕竟是久经沙场,凡身功夫不输年轻人。 小小的骚动中,卢纲趁乱带着人马便溜走了。谢灵旭知道卢刚是来做什么的,但他一心想着要把严华从魔族人的阵营里抢过来,便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兵部尚仙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卢纲这个奉命来暗杀严华之人,自然也不想跟芷阳山部的人有什么正面冲突,于是便借机“走为上”。 卢纲心中虽然暗喜于那几句挑拨之语起了作用,但同时惊异于自己的秘密行动为什么会被芷阳山部和魔族人同时获悉,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原来,谢虞一直对严佩其人提心吊胆,早就起了戒心。在严佩挟持严风之前,她便暗中给彩云和追月下了命令,如果上仙庭里出现不同寻常的状况,她二人须得赶紧逃出仙居山去芷阳山给谢灵旭报信,就说严佩有二心,让他尽量想办法把严华救出来。 结果真的没过多久,严佩便代新任仙君主政了,彩云和追月感觉苗头不对,便分头逃出仙居山,只要有一人能顺利逃到芷阳山报信就算成功。 因她二人从小便跟着严华修习仙法,所以都有较深厚的修为傍身,结果是两人都成功地逃出了仙居山,追月顺利逃到了芷阳山,而彩云好巧不巧地误入了魔族人的地盘,被魔兵给抓住了。 彩云知道严华救过牛二身体中的魔灵,但她并不十分清楚那只魔灵就是现在的魔域新君。 为了保命并最终能去芷阳山报信,机灵的彩云赶紧跟魔族士兵套近乎,问魔军中有没有一个叫田七的人,还说自己救过魔族人并且认识田七,魔族人里哪有不知道田七的! 当田七看到彩云时那真真是如久别重逢啊! 彩云把此行的目的向田七简单说明,并恳求他看在严华救过他们的份上,放她去芷阳山报信,而且特意强调,如果不能把消息传到芷阳山,那严华可能就会很危险。 田七一听说严华会有危险,心想那还得了,必须赶紧告诉离疏去啊! 离疏获悉这一消息后,先派一队魔兵护送彩云去芷阳山报信,然后自己率领一支魔族兵将突围进入牢山。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地上演了一出美人救英雄的戏码,但是好事多磨,最终却因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被严华误解。 心结 卢纲的一支队伍逃走后,此刻就剩下芷阳山部和魔族人之间的对峙。谢灵旭因收到了彩云和追月的报信,知道严华可能会有危险,亦率兵突围牢山来营救。 谢灵旭没想到的是,魔族人竟然也赶来救严华,而且还赶在了自己前面。 直到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以前一直都不相信严华通魔的谢灵旭这才眼见为实地、不得不相信他原来确实跟魔族人有瓜葛,而且竟然是魔域新君亲自帅兵来营救。因为他听到卢纲说面前这个美艳的“男妖精”就是那个杀害了仙君的离疏。 谢灵旭听见严华在刚才的言谈中亲口承认是他救过离疏后,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他没想到严华竟然会如此糊涂,跟这个仇上加仇的魔族首领有交情! 难道是被这人妖艳的外表迷惑了? 再如何妖艳他也是个男的啊? 若面前这人是个女子,他感觉自己还稍稍能理解。 谢灵旭正这样想着,忽听一旁的儿子谢言惊呼道:“你不是骆离疏吗?原来你是个男的?原来魔君离疏就是你!” 谢言刚才一直在观察周边的局势,以防出现新的敌情,此刻才有空去注视这个新魔君的脸,定睛一看后,便诧异地叫出了声。 离疏闻声后也认出了谢言,但是此刻局面有些尴尬,即便是老同修相见,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冲谢言行了个礼。 谢言感到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各种信息混杂交错却理不出个头绪。谢灵旭听了他的话后觉得非常有必要回去好好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魔族人阵营中的离疏一直望着对面的严华,感到有很多事情还没有跟他解释清楚,但是此刻又非常不合时宜。他看到严华也一直在看向自己,血红的眸中似有泪流出,脸上泪水和血水交错混杂,那画面像一柄利刃刺痛着离疏的心。 离疏知道严华对自己误会很深,心中亦是翻江倒海,正想冲他喊话,忽听到牢山上警报声大作,应该是仙界派兵来抓捕闯山之人。 无论是魔族人的队伍还是芷阳山部的队伍都是突围进入牢山的,芷阳山部没有进山通行令,若要救走严华,亦是触犯了仙界的法制。 所以此刻这两支队伍只能是尽快各奔东西地逃出牢山,离疏和严华的目光一直在纠缠,此时却不得不藕断。 严华因为受了伤,被芷阳山部的兵将连拖带拽地搀扶着撤退,撤退中他频频回头地望向离疏。 见严华远去,离疏眼神中充斥着遗憾与不舍,随后满心无奈地对手下的魔族兵将也下达了撤退令。 在离疏心里,短暂的相逢竟变成“一场离恨”,种下了千千心结,他必须要找机会跟严华解释清楚。 芷阳山部把严华从牢山中解救了出来,便相当于表明立场,跟严佩主政的上仙庭摊牌。 严华在做芷阳大君时在芷阳山部威望很高,以谢灵旭为首的芷阳山部的重臣要求重新调查严华的通魔之罪,并提出恢复严华芷阳大君身份的主张,这一主张得到了下辖仙地中各仙家的支持和拥护。 其实谢灵旭心里明白得很,严华通魔已是石锤,但这就是政治,说黑即黑,说白即白。 卢纲回到上仙庭后,向严佩汇报了在牢山的遭遇,严佩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自严佩主政后,将仙居山的禁制做了更加严格的防范。前几日,守山的禁军汇报说有人从仙居山出逃,追踪未果。于是严佩下令严查失踪人员,结果今天禁军上报说,曾经在芊蕙宫里服侍的两个仙娥逃脱了看管,不见了。 严佩立刻反应过来是谢虞搞得鬼,气急败坏地冲到芊蕙宫,见到被软禁中的谢虞后,一抬手就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 谢虞被打得歪倒在床上,急忙用手捂住生疼的半边脸,嘴角处渗出血迹,当她听到严佩指责自己暗中搞鬼后,猜测是彩云和追月报信成功了。虽然被打却暗中欣喜,因为她知道,只要严华是安全的,严佩就不敢轻易动严风。 严佩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顿时恼羞成怒,愤怒刺激着他忽然扑向谢虞,把她按在床上就去扒她身上的衣服,并做出很多亲昵之举,同时恶狠狠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杀你,你就可以这般嚣张,我可以做点什么让你生不如死!” 谢虞被这个衣冠禽兽的举动惊呆了,呼喊中拼尽全力挣脱而出,然后一头撞在屋内的一根柱子上,当场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严佩见状整了整衣衫,平稳了下心绪,赶紧唤屋外的侍从进来给她包扎伤口,并吩咐她们看好谢虞,防止她再次自杀。 谢虞现在还不能死,因为严佩要留着她挟制芷阳山部。另外,严佩再如何蛇蝎,还是有死穴的,那就是谢虞,他下不了手杀她。 严华被救回芷阳山,养伤期间,被谢灵旭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责怨他竟然真的是在通魔,而且通的还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谢灵旭已经从儿子谢言处了解了个大概。谢言早就听说了临安城的骆宅十几年前被灭门的事情,那骆离疏必定也在其中,所以严华才会那般地伤心欲绝。 但他从未有把严华被发配之事和魔域新君离疏联系起来,也从未把离疏这个人跟骆离疏联系起来。因为在他心里,骆离疏一直是个女人。所以那天在牢山上,当看到骆离疏一身的男子装扮后,才明白魔域新君离疏就是骆离疏。 谢灵旭听了谢言的讲述后,只能理解到这样的一种程度——离疏装扮成女子,像狐狸精一样把严华给迷惑了,结果当他表露男子身份后,严华仍旧执迷不悟,心存幻念,把他幻想成女子。 谢言的夫人正是那个曾经是骆离疏闺蜜的柳枝,当年听说了骆离疏离世的消息后,亦是伤心了很久。现在忽然被告知,自己的“闺蜜”竟然是魔域新君,惊到半天合不拢嘴,这个闺蜜不仅变了性,还成了大魔王! 严华在听到离疏承认杀了殷素后,就已经肝肠寸断了,他没想到曾经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毫无原则,连救命恩人都能下得了手。而且他现在竟然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严华为了了解更多的细节,特意去询问了谢言和柳枝,二人把上仙庭里传出来的正式的和非正式的消息,全部给严华讲了个遍。 关于仙君严禄被杀细节的几种传言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 殷素被杀的过程有多种说法,有的说她是主动上前拦住了离疏刺向严风的一剑,帮严风争取到了被仙兵营救的时间;有的说她拦在离疏剑前,恳求他不要杀严风,结果离疏一怒之下,先把她刺死了,最终严风被仙兵及时救回。 不管哪个版本,殷素死在离疏剑下的说法是毋庸置疑的。 严华越听越难过,难过中甚至冒出些许悔意,是不是当初自己救离疏就是一个错误? 严华在芷阳山静养了些时日,身体上的伤痊愈了,心里的伤疤却无法愈合,悔怨、自责、无奈拧成一根绳,在心里缠绕成许多结,这千千心结中竟然还有对离疏的无法释怀。 一日,谢灵旭带着女儿谢迎风和儿子谢言来找严华,他们要跟他谋划一件重要的事情。 原来,芷阳山部一直怀疑仙君严禄的死没有那么简单,离疏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进仙居山,盗了秋风剑又暗杀了仙君,如果没有仙界内部的人跟他里应外合,是不太可能做到的。这个仙界内部的通魔之人多半就是如今已暴露了野心的严佩。 严华听了这样的说法,立刻联想到那天离疏来营救自己时,跟卢纲的言谈中似是表明二人有些联系,他们还谈到刚刚见过面没多久。而且这个卢纲是严佩的心腹无疑,他来刺杀自己定是奉了严佩的命。 想到这些,严华的心里又是一沉,他真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可是各种事实依据面前,这一切又不可能不是真的! 最后,谢灵旭把他们的意图跟严华和盘托出。因为据传离疏因有当年离涧血脉的加持,在魔法修习中如日中天,其法力已经超乎想象地强大,如果任由这般发展下去,他帅领的魔族势力迟早有一天可能颠覆仙界的政权,所以必须想办法废了离疏的修为。 谢灵旭之所以提出来要废了离疏的修为,而不是杀了他,是因为要顾及严华的想法,考虑到严华可能舍不得杀他,但他的计划需要得到严华的助力。 芷阳山辖地内有一处知名的、但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仙地,被称作绝灵渊,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幽谷,自古以来没有几个修习之人敢靠近此处。 这里之所以被称作绝灵渊,是因为有修为的人一旦坠入这个深渊,若是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无法逃出幽谷,无论原来身上有多少法力和修为,都会被渊中释放出的邪恶的迷瘴之气消解散尽。 坠渊之人最终都将变成一个没有任何法力和修为的凡人,原来的仙身化成凡身,多年的修为荡然无存,一切回到原点或者倒退。凡人起点的又回到凡人,仙身起点的倒退成凡身。此处亦是仙界惩罚犯罪之人,废其修为的场所。 谢灵旭要求严华协助的事情是,他需给离疏传书一封,约其来靠近绝灵渊附近的地方见面,然后再把他引至绝灵渊处,进入仙家兵将的包围圈,提前埋伏好的仙家兵将发起围攻,将他逼入绝灵渊,以此废了他的修为。 谢灵旭老谋深算,虽然不懂得年轻人之间的情情爱爱,但听了谢言的讲述后,又回忆起那天离疏看向严华的眼神确实很不一般,最终接受了那个颠覆他三观的现实——一个魔域新君亲自带兵闯牢山救的人,又不是亲爹亲妈这样的血亲,那只能是铁杆兄弟或亲密爱人,竟然是后者! 严华开始坚决不同意,谢灵旭又派他的儿子做劝说工作。 谢言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从什么“要顾全大局”讲起,接着又讲到什么“儿女私情暂且放一边”,最后又反复强调,若是计划成功,离疏不会死,人还是完好无损的,只不过是废了修为,变回凡身。 谢言继续强调,这样的情人如柔弱的小绵羊,你只需要用一点点的仙法就能将他制服,想抱他就抱他,想亲他就亲他,他只能乖乖地顺从和听话。这样的小绵羊放在身边岂不是十分地惬意和顺心? 谢言这个曾经的花花公子果然没有白当! 在犹豫了数日之后,严华最终同意了。 坠渊 严华派了专门的仙界信使前往天涯山送信,因为灵鸽传信有可能会在仙界和魔域的交界处被阻挡,而无法传送到目的地,信使在两军对峙中是受保护的。 当离疏打开信笺时,看到了上面的一行字迹,落款是严华,那确实是他的笔记,信中还附了一张地图。 信中写道:“重阳将至,想你了,重阳节午时,来骊汤山一见,唯盼见你一人。” 其实离疏看到这封信时,心情是复杂的,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还是决定赴约,于是便让信使带了回话,答应了严华的约见。 离音听说有信使前来,特意问了下离疏是什么事情。离疏没有说出实情,只是告诉他,严华为了感谢上次在牢山上的救命之恩,特意遣人送来了感谢信。 因为离疏知道,离音定能看得出这是一个陷阱,不会让他单刀赴会。但是离疏心中义无反顾,他一定要去。 自牢山回来后,离疏每日就寝时,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严华那满是血污的脸和那浸满泪水的幽怨的眸,那眸光摄人心魄,那血水和泪水就如灼烫的开水般滴在离疏的心上。他要摆脱这样的折磨,他一定要见到严华。 严华虽然送了信过去,但他真希望被拒绝,但是信使带回来的消息却是离疏同意赴约。 谢灵旭知道后大喜过望,开始精心布局他的“绝灵”计划。 魔君离疏宣布,重阳节那天他要去休沐,想去找个地方清静一下。休沐之前,他还跟田七交代了很多事情。 田七听了离疏一通啰嗦后,心想:你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干嘛事事都交代给我,我每天带孩子,养狐狸已经够累的了。 重阳节很快就到了,离疏清楚地记得,三年前的重阳节,他还是一只魔灵,那一天谢云在临安城的醉仙楼里认出了自己。 重阳之日曾经是离疏跟严华多年前的一个甜蜜的约定之日,而今天却成了充满凶险的一天。 离疏再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私自行动了,他按照信中附的那张地图,找到了骊汤山内的约会地点。 骊汤山是芷阳山辖区内的一处风景优美的仙山,山形逶迤,草木葱茏,山中多温泉,处处雾气缭绕。 此时天已近午时,离疏并没有看到严华出现,但是他却收到了严华发给自己的一只灵鸽,灵鸽中传送了一张信笺,告诉他约会地点临时更换,在骊汤山的另外一处,信笺中画了一幅简单的地形图。信中的字迹依旧是严华的字迹。 离疏看到那个新的约见地点,只是微微皱了下眉,便义无反顾地动身了。 严华站在绝灵渊的悬崖边,面朝深不见底的幽谷,他在等待着离疏来赴约,心情沉重到无以复加。他知道离疏今天不会死,但也许离疏今天会对他心死。 严华心力交瘁,离疏明明已经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不讲原则之人,而且还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可为什么还是这般地害怕他会心死。 思潮翻涌中,严华听见一个声音传来:“谢云!我来了!” 严华转过身,看见离疏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一如既往地明媚动人,可是他的心肠为什么不似从前了,难道是世事多艰令他丧失了本性? 想到这些,严华竟然毫无征兆地流下了两行泪,静默了片刻后,他对离疏说道:“离疏,你为什么要来?你明明知道我是骗你的!” 离疏听了严华的话后,并没有表现得很吃惊,只是平静地回道:“因为有话想要跟你说,所以就来了。” 严华:“那日分别后,我们之间便注定不能再相见。如若相见,必是刀锋相见,那又何必再相见?” 离疏:“谢云,你是不是后悔当初救我?” 严华听了离疏问的这句话,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他用布满血丝的双眸望着离疏,说不出一句话。 离疏发现严华跟田七一样,也变得越来越爱哭了。 离疏:“我过来是想告诉你......” 离疏的话还没说完,忽见一队仙兵仙将从外围呈包围之势聚拢了上来,把他和严华围堵在了悬崖边。 那队仙兵的为首之人是谢灵旭,身侧跟着他的女儿谢迎风和儿子谢言。 谢灵旭站在队列之前,面朝严华和离疏,冲严华大声叫道:“殿下!你赶紧到这边来!” 谢灵旭看到严华和离疏都站在崖边,严华跟离疏站得太近,不利于仙兵向离疏发起进攻,否则会误伤到严华。 严华听了谢灵旭对他的喊话,没有任何反应,在原地纹丝未动,依旧泪流不止地看着面前的离疏。 离疏回头望了下身后深不见底的深渊,竟然笑了,笑声中充斥着满不在乎,然后冲谢灵旭道:“你们今天是想让我从这里跳下去是吗?” 谢灵旭怒目而视地回道:“离疏,你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让你从这里跳下去已经是很仁慈了!” 一旁的谢言赶紧发声,想缓和下气氛:“骆离疏,你放心!从这里跳下去不会死,只是废掉修为而已。你若想回天涯山,我们可以派兵护送你回去。” 离疏听后哈哈大笑:“那看来我还要谢谢你们啊!对我这般仁慈又周到。” 谢灵旭看到离疏一副狂傲的姿态,似乎根本不在乎即将到来的背水一战,担心他有所图谋。又看到严华仍旧站在离疏身边,未有挪动半分,害怕离疏会挟持严华做要挟,于是心急火燎地再次冲严华大吼道:“殿下,你赶紧到我们这边来!” 严华依旧不为所动,忧郁的眼神中写满无奈。 “谢云,你也想让我跳下去吗?”这时离疏忽然朝着严华问了一句。 严华望向离疏,没有任何回答,他像是一个已经失了聪,失了语的人一般,听不见,不能言,只会默默流泪。 离疏望着泪流满面的严华:“谢云,我的命是你给的,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让我跳下去,我就跳下去。你让我去死,我就去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离疏说完这句话,便整个人向后一仰,纵身跃入绝灵渊。 严华见此情形,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不要!”同时伸手想去抓住离疏,结果却抓了个空,旋即他身子向下一跃,也一同坠入了绝灵渊。 严华在下坠的过程中,拼命要去抓住离疏,后来他感到自己好像是抓住了离疏的一只手,那只手亦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越是往下坠,越是神志恍惚,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谢灵旭出乎意料地看到严华也跳下了绝灵渊,大吼一声“不要!”冲至崖边却扑了个空。 他懊恼于严华如此这般冥顽不灵,甘愿去做敌人的陪葬品,此刻,恼怒的情绪无处宣泄,于是立于崖边仰天嘶吼了一声,吼声在山谷中回响。 在场的人都意想不到地被这一幕惊呆了,谢言感到自己低估了严华对离疏的痴心。 芷阳山部今天的“绝灵”行动有得有失,不仅废了敌人统帅的修为,还把自己首领的修为也一起废了。 谢灵旭无奈之下,命人守住绝灵渊的所有出口,等他二人自行出来,因为无法下去寻找,除非不想要修为了。 当严华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泡在一池温泉水中,身上竟然什么也没穿。他试着调动身上的法力,但是身上好像已没了法力,果然是全被废了! 离疏呢?离疏在哪里?严华这样想着,用眼睛四下搜寻。 温泉池水中,飘浮着一个人的一头乌黑秀发,那人整个身子都在水面以下,只有浓密的发丝像一大片荷叶一样铺散在水面上,那是离疏的青丝!严华一眼就认了出来。 严华扑上前去,把离疏从水中扶了起来。离疏的脸露出水面,严华用手拨开他遮面的秀发,见他双眸紧闭,人处在昏迷状态,并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已没了呼吸! 严华慌乱中把离疏拖出水面,他这才发现离疏跟自己一样也是一/丝/不/挂! 严华把离疏放平在温泉池的岸边,嘴唇贴上他的唇,不停地从口中给他送气,想要帮助他恢复呼吸。这时他的身体紧贴着离疏的身体。 严华尝试了多次,但是离疏没有任何反应,他惊慌恐惧地大喊着离疏的名字,并继续不停地往他嘴里送气。 如此反复了多次后,精疲力竭的严华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最后,他绝望地伏在离疏的身体上哭出了声。 哭着哭着,他贴在离疏胸前的耳朵似乎听到了心跳声。 正待他回炉了一丝希望,准备去仔细辨别离疏是不是还有一口气时,忽听一个声音传来:“我就是想在温泉水里闭气睡一会觉,被你折腾死了。” 严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下的离疏蓦地翻转了身体,一下子就把他压在了自己身下。那一头浓密的、湿漉漉的秀发像瀑布一样垂下,遮挡住严华的视线,他只能看到那隐于青丝之中的娇丽容颜,面容中泛着片片红晕。 此时,严华脸上还满是泪痕,离疏的脸快贴上了他的脸。目光对视中,离疏盯着他眼中和脸颊上残存的泪水,轻声说道:“谢云,你又哭了。” 严华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离疏耍了,他刚才根本不是在睡觉,而是在装死! 正待发作,此时他无意中环顾了下四周,一个十分陌生的环境。除了离疏不是陌生的,其他都是陌生的。 严华对眼前的状况有些迷茫,他只记得自己跟着离疏跳下了绝灵渊,后面的事情就一概不记得了。 他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处何地,于是压抑住刚才被戏耍后的一丝不满,正待开口寻问,不想又像上次在牢山上一样,被离疏的唇堵住了嘴,没能吐出一个字,而是被离疏挑逗得不由自主地用唇去回应,去迎合。 柔软的舌在对方口中狂乱地搅动、缠绵,软糯的香甜似电流般从那狂热的搅合中传导至身体各处,膨胀、勃发。 现在也许什么都不必问,因为此时此刻只需销魂、逸动。 严华感到自己应该是在做梦,而且是个特别撩人的春梦。 湿漉漉的吻,轻柔的抚摸,温热的紧贴,似春日里的花香随处游走;熟悉的韵律,明快的节奏,似交叠缠绕中的音符时时奏响。 泉水中的氤氲雾气在二人身形四周缭绕,似有阳光照射在那一双赤/裸的胴体之上,瑰姿玮态,翩翩灵动,时隐时现。 严华从最初的一丝抱怨、些许迷茫渐入飘然之境,当他从欲仙的沉醉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又被离疏抢占了先机。 严华一点都不想从这个美好的梦境中醒来,他希望一辈子都能住在这个梦里,唯一的小小遗憾就是,在梦里他竟然也丧失了主动权。 ※※※※※※※※※※※※※※※※※※※※ 计划新开文《我的将军失忆了》,仍旧是古耽文,讲述西域大国楼阑国的太子和一位神勇且又直得可爱的大将军的故事。烦请小主们及时关注,如果担心茫茫书海中遍寻不到,可以先收藏作者“宅成”,定位了鸡窝,就可以顺藤摸瓜地抓住那只鸡啦!~~~ 戏耍 当严华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被离疏从身后环抱入怀,和上一个梦境相同,他们仍旧都是赤身裸体。 他感到离疏像是在熟睡,便转过身去亲吻他的面颊和双唇,身体不由自主地贴近,像上了瘾一样地想要各种亲近。 离疏被他的举动唤醒,睁开惺忪的双眼,说了声“醒了?”便开始回应他,深情的拥吻,如糖似蜜,如胶似漆,清醒中的严华竟然被半梦半醒中的离疏“温柔以待”。 严华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要愚蠢地把离疏唤醒,然后接受他的“对待”?心中泛出阵阵悔意,为什么不趁他熟睡的时候,去主动地“对待”他? 严华发现每一次的春梦都是以自己的醒来为开端,以自己的入眠为结束。 他不知做了多少回这样的“梦”,终于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神智,不再总是那般昏昏欲睡。清醒后他才明白,原来每一次以醒来为开始的梦境都是真实的,根本不是在做梦! 离疏那日赴绝灵渊之约,其实并非没有准备,他根据严华发来的约会地点已经猜到了谢灵旭的意图。可是谢灵旭怎知,离疏这个离涧的儿子不是白当的,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血脉,那血脉对许多邪恶瘴气有天然的屏蔽作用。 离疏在来之前,还查阅了许多药典,他用自己的血做药引子,然后又调配了些能清灵识、驱瘴气的中草药,命人熬制成汤药,连续服用了七天。 自身的天然血脉再以草药加持,这样的双重防护以确保万无一失,所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一失算的是严华也跟着自己一起跳下了绝灵渊。 传说中没有人能在十二个时辰逃出绝灵渊,最终都会被瘴气消散掉修为,仙身进去,凡身出来。 坠入绝灵渊的人大多法力傍身,所以不会被摔死,而是会在快到达谷底时,被渊中的邪恶瘴气迷晕。瘴气在最初的十二个时辰中,迷幻之毒性最大。 因为坠入之人的修为需要被瘴气作用满十二个时辰,才会被消解散尽。所以瘴气的迷幻作用是为了保证此人在十二个时辰内走不出山谷,最终被瓦解掉修为。 然而离疏因为提前做了准备,知道自己不会被迷晕,只要保持清醒,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逃出绝灵渊,体内的修为就会完好无损。所以他在深情告白之后,便勇敢地纵身一跃,主动坠入绝灵渊。 离疏之所以要主动跳下去,一是不想让严华在仙界的人面前太过为难,其次是想再次赢回“佳人”芳心,自那日牢山一别,他就知道严华对自己误会重重。 离疏此举的初衷就是想在严华面前表一下痴心,考虑到当着那么多仙家的面,自己定是百口莫辩,干脆就用实际行动来打动他,不想严华痴心更甚,直接紧随其后地来了个“仙人跳”。 果然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离疏的凌绝一跃,最终令他抱得“美人”归。他亦是感动于严华那奋不顾身的痴情一跳,此生不悔钟情于斯。 不过这个“美人”险些把离疏逃出绝灵渊的计划打乱,因为严华已被瘴气迷晕,他必须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拖着一个没有任何意识、无法自由行动的大男人,逃出绝灵渊,这可差点要了这个魔域新君的老命。 最终离疏踏着第十二个时辰的最后“钟声”,大难不死地逃出了绝灵渊,如果再晚一会会儿,二人的修为都将尽失,他想想都觉得后怕。 出绝灵渊的时候,离疏发现有仙家的兵将在出口处看守,于是略施法术,避开了他们的视线,带着昏迷中的严华在骊汤山内寻到一处多温泉之地。 据说骊汤山内的温泉水可解瘴气之毒,虽然中了瘴气之毒的人会在十二个时辰后恢复神识,但即便是清醒后,瘴气之毒仍旧会留存于体内,令人处于一种神志不清的状态,整日地昏昏欲睡。温泉水有助尽快解除瘴气之毒。 于是离疏就自作主张地帮严华宽衣解带,白天跟他一起泡在温泉水中,晚上在山洞中一同入眠。因为每天都要泡温泉,离疏干脆把两人的衣服都省了,反正此地是一处幽静深谷,无人光顾,只有他二人。 离疏还不忘把严华的法力给封了,趁他每次醒来的时候便“趁火打劫”。本来还做着要把离疏变成小绵羊的美梦,结果严华自己变成了小绵羊。 数日后,严华体内的瘴气之毒彻底清除,恢复了清醒的神识,离疏帮他解封了法力,他才知道自己仍旧完好无损。 当严华听了离疏的各种解释后,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于自己不辨真伪便去轻信谣言,最终对他产生误解,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为了对严华做出“惩罚”,离疏决定先剥夺他的主动权,至于什么时候给他翻盘的机会,要看其今后的表现。 随后几日,二人在这深静的幽谷之中,每天无人打扰地自由欢爱。 一日,严华终于憋不住了,他对离疏说道:“离疏,我知道误会你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也被你惩罚得差不多了,次次都是被你抢了先机,能不能给我个翻身的机会?” 离疏听严华如是说,又见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忍俊不禁:“好!要不我们比试一下?你赢了就给你机会。如果你输了,那机会就是我的了!如何?” 严华跃跃欲试,他觉得自己定不会输给离疏:“没问题!那我们比什么?” 离疏:“你昏睡这几日,我无事便在这附近四处转转。从这里翻过几座山头,有一处风景优美之地,那里有个瀑布,落水湍急,瀑布水帘之内有处洞穴。我们暂且称其为水帘洞。” 说完,离疏给严华指了个方向,并向他描述了下能去到那里的路线。 严华听完后,看着离疏,急切地追问道:“然后呢?” 离疏回道:“我二人从这里出发,看谁先进入那水帘洞中,就算谁赢,可否?” 严华一听,便回了一句“甚好!”接着人就不见了,已出发寻洞去了。 离疏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哈哈大笑。 严华藉着仙法飞速地翻过几座山头,果然看见了离疏说的那个瀑布,他觉得不可能再有人比自己快了,除非是美猴王在世。 接着,严华蓄足一股仙力腾空飞起,从那倾泻而下的巨大水流中穿越而过,水流泼溅到身上,令他浑身湿透。他一鼓作气穿过水帘后,便进入了离疏说的那个洞中,那是一个处处怪石嶙峋的溶洞,洞身向内蜿蜒,深不可测。 严华在洞内没有看到离疏的踪迹,开心不已,他想着离疏今天是输定了。于是就喜上眉梢地坐于洞口处,望着洞外川流不息的水帘,只等离疏从那水帘中飞入,便宣告自己胜利了,然后就可以好好地“对待”他了。 严华等了片刻,没见有人从水帘外穿入,却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等了,我早就在洞里了!谢云,你输了!” 严华闻声回头一看,离疏此时竟然立于他身后,像个幽灵一样地看着自己,吓得他一机灵! 离疏什么时候进的洞? 他怎么可能比自己还快?而且还快得不是一点点! 刚才进洞后怎么没看见他?他到洞穴深处闲逛去了? 他身上的衣服竟然都没有被水帘打湿!这是什么神奇的魔法? 严华毫无心理准备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输了,不解中有些丧气,也许离疏真如传言中所说,法力强大到超乎想象! 严华正百思不得其解中,忽然发现离疏看过来的眼神中闪着贪婪的绿光,这明明就是饿狼的眼神!这只饥渴的“饿狼”正在向自己一步步逼近! 严华感到接下来可能会“凶多吉少”,于是决定赶紧逃离,他快速地撂下一句话:“这次不算!”便飞身从洞口处跃入了水帘之中。 此时,魔君离疏的眼中只有面前的湿/身/诱/惑,见那浑身湿透的尤物如此之举动,果然如饿狼般飞身扑上前去,腾空抱住了想要逃跑的严华,同时发出得意的哈哈大笑之声:“哈哈哈,看你往哪跑?” 二人相拥中顺着瀑布的水流,飞流而下,如那“九天银河”里盛开的一对并蒂莲,滑落至瀑布底端的潭水中。 落入水中后,他们从原来的相拥状态改换成各自分开游水。 严华寻了一处水不是很深的地方站稳了脚,刚一从水中冒出头来,便被离疏逮住,像小绵羊一样,被那只披着秀发的“饿狼”抓入怀中疯狂地亲吻。同时“饿狼”的手也不闲着,顺势去褪“小绵羊”的衣衫。此时二人半截身体没入水中,浑身湿透。 严华见逃不出离疏的“魔掌”,只能愿赌服输。 飞溅的水花中,一对湿漉漉的躯身相拥而立,唇齿交叠,激情相抚。 激吻中,严华突然从离疏唇边滑开了他的唇,此时,灼热的四目相对,鼻尖即将相撞,二人起伏的胸膛似是要在对方面前炸裂。 严华喘息着问了离疏一句话:“离疏!你怎么不叫我哥哥啦?” 离疏听后,面露狡黠一笑,然后将双唇贴近严华的耳根处:“谢云哥哥,小心一会儿我吃了你!” 饿狼,凶猛! 离疏释放着身体中的狂热和积淀太久的相思,所有曾经的日思夜想和梦中缠绵积压成一张网,将他紧紧包裹,那网上的每一根绳索越捆越紧,似是将全身的渴求都挤压至某个方寸之地 ,奔涌的热流最终狂泻而出,伴随着高亢的吟声爆发。 所有的疯狂只为荼蘼绽放时喷薄而出的快意,那心潮如奔腾的巨浪波涛汹涌,似盛开的花朵欣然怒放。 几日下来,离疏爱上了那种随处随地都可以肌肤之亲的便捷,耽溺于那时时都能拥他入怀的随心所欲,他不想离开这里了。 但是严华被折腾坏了,离疏很年轻,特频繁,太凶猛。 严华一直很好奇离疏修炼的是什么功法,能那般神速地进入水帘洞,于是便忍不住询问。 离疏听了严华的疑问后,神秘一笑:“谢云,我那天的话还没说完,你就跑了。我后面是想告诉你,那个水帘洞很长很深,一直通到我们晚上睡觉的那个山洞。我是沿着山洞走过去的。” 严华:“......” 严华感到自己再一次被离疏给耍了,怪不得他进了水帘洞却连衣服都没有弄湿。 二人每日欢愉中几乎快忘记了“桃源”之外的世界。 这期间,严华收到了一只谢灵旭发来的灵鸽,询问他在哪里,语气中充斥着焦虑与不安。后来就没有再收到其他灵鸽了,估计是谢灵旭以为严华已经被废了修为,无法接收灵鸽,便只是试探性地发出了一只。 离疏没有收到魔域的信息,是因为这里是仙界的辖地。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最终两人还是要“此地一为别”,并相约坚信彼此,不再因任何传言和说词怀疑对方。 贪欢数日后,修为完好无损的二人各自回巢。 ※※※※※※※※※※※※※※※※※※※※ 《断背山》既视感 计划新开文《我的将军失忆了》,仍旧是古耽文,讲述西域大国楼阑国的太子和一位神勇且又直得可爱的大将军的故事。烦请小主们及时关注,如果担心茫茫书海中遍寻不到,可以先收藏作者“宅成”,定位了鸡窝,就可以顺藤摸瓜地抓住那只鸡啦!~~~ 被擒 除魔大战之后,仙界曾经派去天涯山卧底的探子传来情报,说是魔域中一直有传言,魔君离涧有一个私生子流落民间,就在天涯山附近的临安城内。 仙君严禄认为无风不起浪,这种传言绝非空穴来风,若真的确有其人的话,这个离涧的血脉对仙界而言就是个非常大的威胁。传言魔君血脉能够召动魔域的牙璋虎符,而除魔大战之后,虎符又不知所踪,所以这个魔君血脉绝不能留存。 于是严禄就委派严风带上一队精兵强将奔赴临安城,寻找并铲除这个魔君血脉。 严风因为在除魔大战之前刚被晋封为祁阳大君,年轻气盛,总想有立功表现,自是不会放过这样重要的机会来证明自己,暗下决心定要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祁阳山君丞严佩也主动请缨协助严风完成此次任务,同时向仙君提出,因事关重大,为避免打草惊蛇,请仙君把此次任务设为机密任务,由他二人带兵自行完成,且不惊动临安城的主政仙家。仙君听后便准了严佩的请求。 他二人出发之前,仙君特许严风去上仙庭的兵器库借出斩魂刀,以助其剿杀魔君血脉。 严风和严佩率领一支精锐的仙家部队进入临安城后,便开始召集仙界的探子搜集情报,希望能获得有关魔君血脉的一些消息,但那些探子提供的都是些传言,没有十分具体的信息。于是他们决定去活捉几个魔贼来拷问一下。 一日,这叔侄二人在外出猎魔的路上碰到了一支在临安城内执行剿魔任务的仙家部队,这支队伍正在一处山林附近围堵一个魔修。 严风和严佩见如此多的兵力去围堵一只魔,不免有些好奇,便上前了解情况。带兵的仙家将领告诉这叔侄二人,他们跟那个魔修交过手,那只魔法力高深,绝非一般的小魔小妖,所以特意布阵了许多兵力。 严风和严佩一听都来了兴致,尤其是严风,当听到有魔可除,而且还是一只大魔时,便决定亲自上阵帮忙。 两人都是法力高深之人,再加上有这么多仙家兵将可以调动,很快就将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魔修困于一处,随后命仙兵上前将其捆绑。 因为这个魔修法力了得,严风和严佩都有些好奇,天涯山大战后,临安城附近的魔修已被仙界剿灭得差不多了,今天碰到这样一个漏网之鱼,竟然还是个法力高深的零魔散妖,于是便没有当场斩杀,而是将这人给活捉了。 这个被严风和严佩活捉的魔修就是温炳,如果不是因为他多年前被离涧赶出天涯山,估计也早就被仙界的人剿灭在天涯山上了。 温炳自逃离乌山后,便在临安城附近游荡,没有再回乌山,他知道仙家的人定会在那里守株待兔。 那日在乌山上,温炳第一眼看到装扮成女子的骆离疏,就被震惊到了,因为他长得太像薛桃了。 温炳早就听说了离涧和薛桃的事情,亦有传言说他二人有个私生子。 温炳光凭长相就已经开始怀疑骆离疏是薛桃所出,当随后又摸到他身上的魔脉,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美少年就是离涧和薛桃的儿子。加之骆离疏的名字里还带着个“离”字,他已经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温炳本就是个天份极高的修魔之人,却因心术不正而被魔族人驱逐,被驱逐后便没了组织,一直作为一只孤魔野妖四处游荡,除了自行修炼魔法外,他偶尔会窜至魔族人鞭长莫及之地祸害民间。 因温炳曾在天涯山上做过高级别的头目,在魔族人中有几个私交,私底下还会跟他们有些往来,并互通个消息什么的。一直以来,他对天涯山上的事务仍旧十分地关注。 离涧跟百花楼的头牌歌女有瓜葛,可能还有个私生子的事亦传到了温炳的耳朵里。自被离涧赶出天涯山,他便对其恨之入骨,当听了这个传言后,又立刻联想到那日离涧从自己手上救下薛桃,其实是想捷足先登,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温炳后来也对离涧用鲜血炼化出了魔域虎符的事情有所耳闻,他还听说召动牙璋虎符须得是有离涧血脉之人。 温炳此人虽被魔族人驱逐,但一直心存狼子野心,所以当他遇到骆离疏时,除了想借离涧这个儿子岀一口恶气,以解多年的心头之恨外,再就是还冒出了一丝觊觎虎符的念头。 温炳从乌山出逃后,一直想寻个机会去查查骆离疏的底细。当他在临安城内四处转悠和打听的时候,这个曾经的天涯山名将,竟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温炳发现临安城内近来多了许多便装的仙家之人,这似乎是仙界正在临安城内秘密屯兵的迹象,进而猜想会不会是仙界想要聚集兵力,攻打天涯山? 果然没过多久,天涯山大战爆发,正当他幸灾乐祸之时,忽然意识到一件残酷的现实——自己也是个魔修,不管他跟离涧有多少恩怨,在仙家人眼中,他就是魔族之人,那自然是要被剿灭的对象。 于是温炳决定保命要紧,尽快逃出临安城,不想仙界一方动作非常之快,早早就把临安城大大小小的出城口都给封锁了,除了有仙界的通关文牒之人,其余闲杂人等都不许随意进出。像他这样的修魔之人若是从重兵把守的出城口通关,无异于自投罗网。 无奈之下,温炳只好隐了魔气在临安城内东躲西藏,准备等除魔风声过去,再伺机出逃。 但是天涯山大战后,仙界在临安城内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捕行动,要全面铲除魔族余孽,最终他的行踪还是被一支仙家队伍给发现了。 温炳被活捉后并未被那支围剿他的仙家队伍带走,而是被严风和严佩带回了他二人在临安城的驻地。因为温炳的深厚法力让人不得不猜测他有可能是天涯山上的重量级人物,正好可以抓回去逼问一些重要的事情。 回到营地后,严佩和严风准备审讯温炳,看看他知不知道有关离涧那个私生子的什么信息。 温炳被抓后一直提心吊胆,担心老命不保,当听说仙家的人要提审自己,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保命,求生是人的天生本能,不分仙魔。 在被提审之前,温炳就已经听见仙家的兵将对严风和严佩的称呼——大君、君丞。从民间到仙界再到魔域,基本都知道仙君的大儿子严风刚被晋封了祁阳大君没多久。 温炳听见他二人被手下人这样称呼,便已猜到了他们的身份——那个年轻的应该就是祁阳大君严风,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就是祁阳山君丞严佩,自己竟然被仙界的两个重量级人物给抓了。 当他意识到这些后,心神慌乱,额头上一阵阵地冒冷汗。 仙兵将温炳带进审讯室,令其跪于堂前。此时的温炳已被锁住筋脉、封了法力,并被绳索捆着,当他看见坐于堂上的严风和严佩二人,二话不说,先就地磕了个头。此举只为装孙子、博好感,争取保命机会。 接着他赶紧自证清白,说早就被魔族人驱逐出天涯山,对离涧等魔族人恨之入骨。然后又“无中生有”地瞎编了一套说辞,说自己之所以被驱逐,都是因为曾经在言论上非常拥护仙界的政权和统治,惹怒了离涧,才会被他这般对待。 严佩听了温炳的一番辩解,明白这是个怕死的主儿,于是面色一沉,露出一脸的威严之色,准备先把眼前这个怕死鬼震慑住。于是他冲温炳喝道:“魔贼!待会我二人向你问话,你须得老实交代,否则立刻将你剿灭在此!” “是!是!是!仙家大人!那是必然!”温炳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 于是严佩直奔主题:“你在天涯山上待了这么多年,可有听说过离涧有个私生子一事?” 严风和严佩果然是抓对人了,天涯山上有关离涧私生子的事情再如何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除了已经被剿灭的离涧本人和那个逃得不知所踪的副国师离音外,魔族内再没有第三人见过骆离疏。 也许真的是天不作美,这个离涧的血脉却被离涧的死对头偶然地撞见并发现。 温炳一听严佩这样问,心中暗喜,这不正好问到了“他的心坎”上了?说不定还能靠此保住一命。 于是温炳赶紧回道:“仙家大人,你们可算是问对人了!” 严风和严佩听温炳这样说,虽然心存怀疑,觉得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想要保命,才会有此一说,但还是聚焦了一丝希望。因为他们前面也审问过几个魔族人,都没有任何收获。 不管这个魔修的话是真是假,二人还是同时下意识地为之一振,于是严佩喝道:“关于这个魔君的血脉,你知道些什么,快讲!” 温炳卖关子地讨价还价道:“大人,我若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可否就此放过小的?” 严佩见温炳提条件,决定先稳住他:“你先说来听听!” 自乌山那日识别出骆离疏是离涧的儿子后,温炳便在临安城内四处打听,他听说临安城内骆姓之人大多都聚集在骆家庄附近。然后便跑去骆家庄周围探听,谁知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打听到,骆家庄的小公子就叫骆离疏,而且据说也是个修仙弟子。 因其靓丽夺目的外貌特征十分明显,温炳根据所问之人的描述基本可以认定,骆家小公子跟他在乌山上见到的那个男扮女装的少年是同一人。 他不知道离涧和薛桃的儿子怎么会成了骆家庄的小公子。本想再去亲眼证实一下,后来因大战即将爆发,便开始忙着逃命、躲藏。 温炳一听仙界的两个重量级人物问及此事,立刻就猜到了他们的企图,传说魔君血脉能召动牙璋虎符,仙界的人想寻骆离疏必定是要斩草除根。 于是温炳赶紧交代:“离涧的那个私生子现在的身份是临安城骆家庄的小公子,名叫骆离疏。” 严佩:“有何凭据?你如何能确定他就是离涧的血脉?” 温炳:“这个骆离疏我见过,他是离涧跟一个百花楼的歌女所生,此人样貌跟那个歌女如出一辙。” 严佩表示怀疑:“一个歌女所生之子,又怎知他一定是离涧的血脉?” 温炳:“二位大人有所不知,离涧跟那个歌女有私交一事在天涯山上已是公开的秘密,她所生之子十有八/九就是离涧的。另外,这个骆离疏虽然修过仙,但小人在他身上摸到了奇特的魔脉气息。” 屠宅 严风和严佩听了温炳的一番话后,同时都向他抛去疑惑的眼神。 严佩接着问道:“魔脉?你何以能摸出?” 温炳道:“小人修习多年,练得一技之长。无论是隐去的魔气还是天生的魔脉都能摸得出来。”其实温炳是缘于修习中走火入魔才得以收获此特殊技能,但他当然不愿意这样说。 严佩听了他的话后,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仍旧将信将疑地问道:“我们怎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温炳道:“二位大人,我的话你们可以不信,但那个骆离疏身上的魔脉气息不会说谎。他从未修过魔,但身上却有着天生的魔脉气息,这魔气是融于骨血之中的。这正是离涧修魔之境界,将自身魔气修于骨血之中,世间少有。” 一直未发声的严风听了温炳的一番话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他没修过魔,仙家的法眼自是看不出他身上的魔气,那要如何验证他身上这不同于常人的魔脉气息? 温炳面露狡黠凶狠之相:“你们只需把他杀了就知道了,他在被斩杀时所消散出的魔气不同于普通的魔修身上的魔气。二位大人都是修仙多年之人,自是可以探查出来这魔气的与众不同。” 两人听了温炳的这番话后,从开始的将信将疑,到现在的决定亲自去验证他的说法。于是二人雷厉风行,即刻带兵去骆家庄执行任务,同时把温炳也带上了,因为温炳见过骆离疏,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此时的骆离疏在修习仙法飞升后,已被张小小告知了身世,同时她还替魔族人转告他赶紧通过水路逃出临安城,河岸处会有魔族人来接应,并告知了他接应的地点和方式。 骆离疏获悉了这一切后,一直处在犹豫不决的状态之中,他觉得自己没有犯什么法,又没有修习过魔道,难道仙家的人真的会不变是非,不容分说地来处决自己?那时的骆离疏真的是太天真了,涉世未深,还不了解政治的残酷。 而且他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临安城,没有离开过骆宅,没有离开过骆宅的家人,心里充满了不舍,又担心如果一走了之,会不会给家人们带来什么麻烦。 但骆离疏又不敢对家人们道出实情,因为张小小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的身世千万不可告诉任何人,只管按照魔族人的安排逃命,而且要尽快。 在犹豫了一整天后,夜幕降临之际,骆离疏最终下定决心逃离,他收拾了些简单的细软,给父亲母亲留下了一封书信,便悄悄潜出了骆宅,赶往张小小告知他的那个接应地点。 骆离疏前脚刚走,严风和严佩便带兵把骆宅包围了,能这么快找到骆宅,锁定骆离疏,温炳“功不可没”。 严风和严佩令部分兵将在骆宅外围守,带着其余兵将进入骆宅。 仙家兵将进入骆宅,惊动了骆家上下,他们不由分说地勒令骆宅满门在厅堂之内集中。 厅堂内集中了骆宅老老少少、主主仆仆共四十几口人,严风和严佩要在这些人中寻找到温炳口中的那个骆离疏,因为担心骆离疏趁乱逃跑,所以先不说明缘由,而是让手下兵将把所有人都集中在厅堂之中。 骆家人不明缘由,尤其是骆宾老爷,他自觉行事磊落,没做过什么犯法之事,一直在追问带兵的两个首领,为何要如此这般行事?仙家的人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大难将至。 骆家老老小小被仙兵如此对待,这也是他们从未遭遇过的事情,全都陷入莫名的惶恐。 因厅堂中挤不下太多人,严佩命少数几个仙兵把守住厅堂的出入口,其余人在厅堂之外将厅堂包围。 严佩这样安排,一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把骆家这些凡人放在眼里,其次,骆离疏虽然修过仙,毕竟也是个毛头小子,在他眼里,不足为惧。 尽量让仙兵都在厅堂外候命,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严佩为了掩人耳目,他暗中修魔多年,跟温炳一样,一直也在觊觎牙璋虎符。后来亦是听说虎符需要魔君的血脉才能召动,所以他此次主动请缨前来的初衷其实是想活捉骆离疏,有魔君的血脉在,不怕找不到牙璋虎符。 因为被调遣的兵将都知道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是“剿杀”,而严佩的这个企图又不可告人,于是他私自筹划着想找个机会给骆离疏搞个假死,然后蒙混过关,所以对他而言,越少的人在现场越有利于他做手脚。 在前来执行任务的路上,严佩就跟严风反复强调说一定要活捉魔君血脉。严风不解,因为仙君下达的命令是“铲除”,而且又听温炳谈及必须斩杀此人才能确定他是不是离涧的血脉,严风更是想一斩为快,以此法来验证一下。 严风手上还带了从兵器库里借出来的斩魂刀,因心中牢记仙君之命,他心心念念地是想斩杀这个魔君血脉。所以一直在追问严佩,为何一定要活捉,为何不能斩杀。 严佩被问后又不便实话实说,于是只是搪塞他,说怕杀错了人,先捉回来,确认无误后再杀,仙家不能滥杀无辜。 严风感到严佩的这个说法一点也站不住脚,因为他以前做事情从来不会考虑什么无辜不无辜的。 当所有的骆宅人被聚于厅堂之中后,被仙家盘问的同时,温炳一个个上前辨认,骆家人这才知道仙家的人是要抓骆离疏,而且仙家的人竟然说他不仅修习魔道,而且通魔! 严佩和严风带兵前往临安城执行此次任务,手下一同执行任务的仙兵亦是被告知,此次前来铲除之人是个修魔和通魔的罪人,兵将们并不知情什么魔君的血脉之事。这是仙家用兵的惯常,因为怕泄露太多机密或是搅乱军心。 在几十个骆家人中查找了一番后,最终发现骆离疏竟然不在其中,严风和严佩这才意识到,他们来晚了一步,骆离疏已经跑了! 随后派仙兵去房间里搜查,仙兵从这个小少爷的房间里找到了他留下来的书信,信中他告诉父母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让他们勿念,但并未说明缘由。 书信在厅堂中被公之于众。此时,骆家人包括骆老爷和骆夫人在内,惶恐中再添恐慌:“难道这个小儿子真的在修魔和通魔,如今畏罪潜逃了?” 严风见那书信上墨迹未干,猜骆离疏还未跑远,立功心切的他二话不说,带着几个仙兵就冲出了骆宅,追击骆离疏去了。 严佩见情况有变,正寻思着下一步的对策,忽然发现严风一溜烟就不见了,他感到自己的计划可能要泡汤,于是决定尾随严风一同追击。 与此同时,被带进骆宅的温炳不知何时已经用法力偷偷打通了被锁住的筋脉,准备逃跑。 温炳知道一旦骆离疏被寻到,对仙家而言,自己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接下来就是要被仙家铲除的命运,所以必须司机逃走。 温炳刚一挣脱开绳索,便被严佩发现,于是决定上去将其剿杀。 因为厅堂内空间狭小,二人好几次都是近身相搏,温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接住了严佩的致命几招,虽然受了较重的内伤,但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严佩身上有魔气! 即便是严佩用法力隐去了魔气,但温炳在近身搏斗中,有好几次触碰了他的身体,摸到了他身上的魔气! 当温炳发现了严佩的这个惊天秘密之后,随即冲严佩哈哈大笑:“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一个堂堂仙界君丞,竟然也是个修魔之人!还有脸叫嚣什么铲除魔贼!” 严佩听温炳如是说,不禁愤怒中带着些恐慌,他没想到温炳的这个“摸魔气”的能力真如他所言这般出神入化,自己隐藏了多年的秘密竟然被他识破!因为这个秘密就是他的死穴,永远不能见天日,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必须死! 严佩在听到温炳的话后,随即用法力关闭了厅堂内的所有门窗,并封死了所有的出入口,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想进也进不来,同样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被封在厅堂里面的人除了严佩和温炳,还有骆宅满门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仙兵。此时骆宅内的其他人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严佩判了死刑! 严佩抵赖着冲温炳大吼道:“你个魔贼,竟敢污蔑我!” 温炳也不示弱:“何来污蔑?我这几十年的魔道不是白修的,能摸出魔气的本事天下独我一人!” 然后他冲着在场的所有人大叫道:“你们可看清楚了,这个叫嚣着要铲除魔贼的仙界重臣,自己就是个修魔的。这是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在场之人皆震惊,包括几个仙兵,此时骆老爷听了温炳的话后,还不忘跟这个带兵的重臣理论一番:“仙家大老爷自己都修魔,竟然还到我们家里来抓什么修魔之人?!” 严佩见纸里包不住火,他就算是不承认自己修魔,在场之人这么多张嘴早晚要把事情败露出去,于是他决定不再掩饰,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 原形毕露的严佩瞬时爆发出势不可挡的强大魔力,在这个被他用法力封住的小小厅堂里大开杀戒!这个厅堂里的人今天都必须死!不管是谁!不管是人、是仙、还是魔,都必须死! 严佩挥动着蓄足了十成魔力的仙剑,使出浑身的法力和绝杀之技,将厅堂内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斩杀。在场的很多人甚至还没有弄明白这个刽子手为什么要大开杀戒,便已经丢了性命。 骆宅的一大家子凡人和几个普通的仙兵在严佩眼中就如同一群蝼蚁,一个法力强大的魔修毁灭掉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温炳见严佩在厅堂内肆意屠戮,知道他是要杀人灭口,虽然受了重伤,但为了逃命亦是调动出身上的各种逃生的本能,但最终还是被严佩使出绝杀、斩于剑下。 可怜骆家满门就是因为听闻了温炳道出的真相,全部惨遭屠杀。 外面的仙兵听到厅堂内似有些异乎寻常的动静,夹杂着隐隐的哭喊之声,不明缘由,一直想冲进来,但是所有的门窗牢牢紧闭,被不知谁的强大法力死死封住。当他们能冲进来的时候,严佩已经完成了他那快刀斩乱麻的屠杀。 此刻,厅堂内尸横遍地! 严佩对最终冲进来的仙兵们的解释是这样的。魔族人温炳不知何故突然爆发出走火入魔之症,失了神智,因走火而一同爆发出的魔力深不可测,自己几乎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仅封死了厅堂,还在里面大开杀戒。为了制服和铲除这个疯魔,严佩自己亦是受了很重的伤,苦战后将其剿灭,但却没能制止住他滥杀无辜。 严佩装出一副很愧疚和难过的样子,给士兵们指了一下被他斩杀于厅堂地上的温炳。 这时严佩眼睛望向那个本应该躺着温炳尸体的地方,却惊异地发现地上的那具尸体不见了! 卢纲 严佩发现温炳的尸体不见了,心中震颤了一下,难道他刚才并没有被自己斩杀断气?难道他刚才是在装死?好狡猾的一个魔贼! 严佩感觉自己太大意了,竟然让一个活口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不过就算他没死,也是受了很重的伤,应该跑不远。 于是他决定不带一兵一卒去追杀温炳,不带一兵一卒自是因为他不能让任何仙兵看见活着的、能说话的温炳。骆宅内的仙兵们得了他的令,自然是没有人敢一同前往。 此刻严佩已经顾不上严风那一头了,无暇去理会严风追击骆离疏的情况,只顾着在骆宅这边“擦屁股”,他没想到一个温炳竟然给他整出来这么大的麻烦,害得他上辈子积的阴德这辈子全用光了。 当务之急,他要做的就是消灭掉所有知情人。 严佩觉得温炳应该是已经逃出了骆宅,他追出骆宅后,用法眼四处搜寻,果然发现一个人影,于是追着那个人影追到了骆宅的后山上。不一会儿,那个影子便被他追上了,果然受了重伤就是跑不动。 严佩心里思忖着,今天绝不能放过一个活口! 严佩发现那个人影躲藏在一棵树后,暗自得意,一掌魔力击出的同时,冲那人影大叫道:“魔贼,你竟敢笑话我修魔!我这个半路出家的神仙魔修可比你强一百倍!” 树后的人影被严佩的魔力掀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不偏不倚地滚到他眼前。 严佩见状将手中仙剑蓄足法力,准备手起剑落再次给他来个一剑穿心,举剑的同时,目光扫过地上那人的脸,惊异地发现这人并不是温炳,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样貌清俊的仙家少年。 严佩一愣,刚才一番话又让自己在此人面前暴露,知道他修魔的人又多了一个!他不知道此人是谁?从何处而来?不管是谁,这人今天也必须死! 严佩想道,在杀死这个人以前还是先问问清楚,于是冲那个少年问道:“你是何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地作甚?” 那个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半跪半坐于地上,面朝着严佩指向自己的剑,吓得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回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姓卢名纲,是前任临安城仙守家的小公子!现任临安城的仙守和副仙守是在下的两个哥哥!小的只是无意中逛到了这里,偶遇大人在此除魔,不对,是杀敌。” 说完刚才那番话,卢纲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大人的事情,小的绝对不会对他人透露分毫,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严佩一听,这个少年身份还挺尊贵的,万一把他解决了会不会招来什么麻烦?但是留着他就是个活口。 严佩正犹豫着是杀还是不杀,忽又听到那少年瑟瑟发抖的声音:“小的真的好佩服大人有这样冲破世俗的勇气,第一次见面就对大人十分地仰慕!” 严佩听到这少年还挺会拍马屁的,句句话都让他有舒适感,于是继续问道:“你是指我修魔?你知道我是谁吗?” 卢纲先是点了下头,表示之所以佩服和仰慕就是指他修魔之事,接着又回道:“小的不知大人是谁,但看大人的衣着和法力定是个高品阶的神官,这样的尊位亦是小的心中所往。但一直苦于打不通仙脉,修习路上磕磕绊绊,曾经也有过改修魔道的想法。所以才会说出由衷地佩服大人的一番话。” 严佩在修魔之路上一直是藏着掖着,生怕露了马脚,担心被仙界的人发现后当成异类铲除,今天竟然听到有个仙家的人夸赞他勇气可嘉,不免有些飘飘然。 得意中,严佩心中十二分的杀心减了几分:“噢?你一个仙家弟子也想修魔?” 卢纲看着严佩手中一直没有收回的仙剑,知道严佩对自己的杀心还未消减,所以才会一直溜须拍马地想保命,此时他感到严佩语气中似有缓和,赶紧趁热打铁:“在下不才,愿拜大人为师改修魔道!” 严佩感到面前的这个少年比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严风和李仪都更可爱、乖巧,像是个可塑之才,但严佩还是有些举棋不定,如果不杀了他,会不会留下什么祸患? 卢纲已经洞察出严佩此刻的犹豫不决,继续着他的“剑下求生”,颤颤巍巍地说道:“小的虽然是前任临安城仙守之子,但非嫡出,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在修习仙法的路上也十分不顺利,总是打不通个别经脉,一直落后于两个哥哥。在父亲眼中一直是个无用之人,什么样的机会都不会给我。所以,小的刚才说想要修习魔道,并非是随口说说的。” 严佩一听,这少年的成长经历跟自己有些相似啊!于是便决定不杀他了。 严佩这样想着,忽然手起一掌,向卢纲的身体内输送出一股强大的魔力。卢纲瞬间从原来的半坐半跪的状态,踏踏实实地坐于地面上。 他不知道严佩对他做了什么,只是感到身体的某些地方一阵刺痛。同时听到严佩呵呵冷笑:“我封住了你身上的几处经脉,你用修仙的经脉之法永远也打不通,只能用修魔之法才能打通。不管你刚才的话是真是假,你若想继续修习,只能像我一样,从修魔开始,否则永远无果。哈哈哈!” 卢纲闻言,还是有不小的震惊,因为他刚才口口声声说要改修魔道,其实都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希望打动严佩,令其剑下留情,放自己一条生路。 不想此刻真的被严佩逼上了修魔之路,一个仙家出身的贵公子还是有点难以接受的,但卢纲已然明白,严佩应该是不打算杀他灭口了,心里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卢纲从严佩剑下逃过一劫,从此便成了严佩的心腹,与他狼狈为奸,暗中帮助严佩实现他那些狼子野心的不轨图谋。 接着严佩命卢纲帮他在附近寻找消失的温炳,但是却没有发现一丝踪迹。严佩不解,温炳受了这么重的伤,能逃到哪去? 卢纲在卢家因非正房夫人嫡出,一直不太受重视,加之其在修习中又远不及他的两个哥哥,虽被送去了知名的修仙学院修习,但却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仍旧远远落后于两个兄长。 所以卢纲在卢家一直是个很平庸的存在,不像他的两个哥哥卢统和卢绪,在家门中头顶光环,总是如众星捧月一般。最终,临安城仙守的位置亦是没有这个小公子的份儿,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恶气。 自跟从了严佩,成了他的秘密亲信后,在其指导下修习魔道,原来打不通的仙脉随后一个个打通,不仅法力突飞猛进,还被严佩推举入上仙庭入职,最终一步步爬到兵部尚仙的高位。 因为严佩若要达成他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确实需要有个听话的、灵光的、能力不凡的同谋,卢纲的表现一直很合他心意,于是二人各取所需,互惠互利,就这样“勾搭”上了。 卢纲亦借着身后的严佩在卢家翻了身,不仅修习路上不断超越,职位升迁中亦是步步刷新,令卢统、卢绪两人看着十分眼红。 他们实在不理解,曾经那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弟何以时来运转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他二人跟这个三弟之间的关系就愈发地不冷不热,不亲不近了。 话说卢纲为何会出现在骆宅附近,纯属巧合,严风和严佩带兵包围骆宅时,卢纲正在骆宅附近转悠。 虽然求亲被拒,令卢纲本就十分阴暗的心境更添愤恨和恼怒,但他对骆离疏一直还是抱有很多非分之想,心存各种渴求。也许在他心里,冥冥之中,今天就是个非同寻常的日子,于是便鬼使神差地跑去骆宅外面瞎转。 当卢纲转悠到骆宅外面时,惊异地发现骆宅被一支仙家队伍给包围了!于是便十分好奇地藏于隐蔽之处,静静地观察,因本就是仙守之家出身,他一看就知道这些兵将并非是本地仙守的驻兵,更像是上仙庭直接派来的兵将。 卢纲不知道骆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又不好现身,后来越看越觉得那气氛十分紧张,感觉可能是仙界里什么重大的、不可告人的事情,于是想到还是少惹麻烦,干脆一走了之,谁知开溜的时候竟然被严佩当成逃跑的温炳给追上了。 严佩一个晚上,除了忙着杀人灭口外,还意外地收了个“徒弟”。当追踪无果,返回骆宅后,他开始后悔于自己刚才有些失算,为避人耳目,竟然愚蠢地独自去搜寻温炳,这反而给了那个魔贼逃命的机会。 于是严佩再次命兵将们四处搜寻,下令一旦发现温炳,斩立决,不许听他胡言乱语,但他最终还是后悔莫及地意识到,黄金追捕期已被自己刚才的愚蠢错过,温炳已不知所踪。 严佩正准备收兵去寻严风时,没想到严风竟然已经大功告成地返回了骆宅,而且还带回了骆离疏的尸体! 严风心思缜密,在追击之前就已经犀利地看到骆家厅堂里挂着很多骆家人的画像,其中就有骆离疏的,于是便将他的样貌记于心中。 骆离疏在逃跑的一路上,脚步一直在犹豫,没有一点逃命的紧迫感,并不知道仙家的人已经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了。快到接应地点的时候,时运不济地被非常有追踪经验的严风给追上了。 严风月色下借着法眼看到一个逃跑中的身影,冲其大叫一声:“骆离疏!你给我站住!” 骆离疏听见有人唤他,停下了脚步,并回了头。 多年后,骆离疏曾几度后悔于自己的这次下意识的回首,如果他没有回头,如果他脚步再快一些,如果他不是犹豫了一整天才出发,也许他就不会死...... 也许,已没有也许...... 当骆离疏回头后,他像是看到了谢云!但那人不是谢云,而是他的夺命阎罗...... 星辰 当严风和几个仙兵带着骆离疏的尸体返回骆宅后,便被严佩告知,温炳爆发出走火入魔之症,失心疯后杀了骆宅全家,甚至还杀了几个仙兵,不免有些诧异。 严风没想到自己离开这么一会功夫,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但他对严佩的话从未产生过任何怀疑。 严佩见严风竟然斩杀了骆离疏,不免有些责怪。 严风赶紧向他解释道:“君丞,别看骆离疏是个刚刚飞升的毛头小子,但功法不容小觑,我与他交手后发现生擒他十分不易,只得祭出斩魂刀,并使出绝杀,将其斩杀。能杀了他,也全倚仗我方人多和作战经验丰富。” 严风继续洋洋得意地说道:“君丞大可放心,我在斩杀他的时候,探查到了他身体中消散出的魔脉气息,他必定是魔君的血脉,我们没有杀错人,自然就没有......滥杀无辜。” 说道滥杀无辜这个词时,严风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对这个词很不习惯,很少会想到和用到,甚至他觉得在严佩面前提到这个词,也是件十分稀有的事情。 严佩听他这样说,只得无奈地接受现实,其实心里清楚,严风从一开始就没想让骆离疏活着。自己这个侄子是一个对军令非常执着的人,接到的命令如若是斩杀,他就绝不会去活捉。 自审讯温炳后,严佩亦是看出,严风似乎是心心念念地想去验证那所谓的魔脉气息。 因为十分了解严风的行事作风和内心所想,所以严佩为了能得到离涧血脉,一直跟在严风身边,想找机会阻止他这般的“义无反顾”,但是却意外地被温炳这个“神手”给拖住了。 虽然是圆满完成了仙君交代的重要任务,但却殃及了众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因属机密行动,为了尽量避免当地的主事仙家来追查此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或是带来一些坏影响,严佩随做如下安排。 他命人将几个仙兵的尸体从骆宅移出,将骆离疏的尸体放于骆宅之内。然后遣人装成本地村民去临安城的仙守府报案,同时使人放风出去,说是骆家的小公子修了魔道,走火入魔后丧失心智杀害了全家。 这一说法一传开,临安城的仙守府自然是还没有来探案,便已先入为主地接受了这样的说法,也就不再继续查案深究了。 骆宅被灭门一事被硬生生地掩饰成了一场家庭纠纷,严佩将他的罪责全部推卸到了一个死无对证的骆离疏身上。 卢纲亦是听闻了临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骆宅被灭门之事,还有骆离疏的死讯,确实如他所言伤心了好几天,猜测此事跟严佩脱不了干系,随着后来与严佩的深入交往,了解了更多真相。 但卢纲并非一个正直之人,心中并没有装着什么大是大非,只有自己的那点小欲望,小渴求。 一开始他是惧于严佩的淫威,不得已拜于其麾下,后来渐渐发现,也只有严佩才能给到他想要的。这个仙界的君丞竟然就如同自己的救世主一般,帮他逆天改命,脱离苦海,于是便死心塌地地跟随到底了。 温炳确实受了很重的伤,他被严佩一剑穿心的一刹那,瞬时爆发出最后的魔力护住心脉,然后倒地装死,等严佩解封厅堂的禁制后,趁着他与仙兵说话之际,拼尽全力隐身逃跑。 最后的求生本能竟然帮助他在慌不择路中寻到了一处通向外面的“秘密通道”,这个“秘密通道”就是骆宅高大的围墙下的一个非常隐秘的狗洞。 当温炳忍着剧痛爬出那个狗洞时,竟然看到一个女子蹲在围墙外的狗洞边,一脸的踌躇之色,这个女子就是骆家的三小姐骆星辰。 骆星辰十分贪玩,经常晚归,每次晚归都会从那个狗洞钻进骆宅,免得被看门的家丁报告给骆老爷。 今天,她又晚归了,但是她发现自己的家被仙兵包围了。 骆星辰对骆宅外面的地形非常熟悉,她避开了几个仙兵的耳目,悄悄挪到那个狗洞跟前,她不知道骆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从这里钻进去看一看。 正在外面犹豫之际,她忽然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狗洞里钻了出来! 温炳见到这个女子,二话不说就上去捂住了她的嘴,担心她会忽然惊叫,引起仙兵的注意。然后另一只手扼住骆星辰的咽喉说道:“你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吗?扶我一把,快帮我逃跑,否则我掐死你!” 温炳此时失血过多,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但手上的劲道还是很大。 骆星辰被他掐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因为嘴还被他捂住,说不出话来,只好使劲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熟悉这里的地形,可以帮他逃跑。 于是骆星辰在温炳的威逼下,帮他沿着最隐蔽的一条路逃出了危险之地。 骆星辰当晚逃过了一劫,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所以后来又传出骆家的小小姐行凶的传言,那是因为仙守府的人在处理骆家人的尸体时,没有发现骆星辰的尸体。 最终,温炳知道了帮助自己逃跑的这个女子竟然是骆家的幸存之人,骆星辰亦是从温炳口中了解到了全部真相,甚至还知道了骆离疏的身世,但她困惑于魔君与歌女所生的儿子何以成了自家的小弟? 当然温炳在讲给骆星辰听的时候,省略了自己干的那些坏事,把所有罪恶的矛头都指向严佩。 骆星辰哭干所有的眼泪后,欲意去仙守府替骆家人喊冤。 温炳听了她这样幼稚的想法,不禁苦笑道:“小姑娘,你真的是太天真了,仙家的人都是官官相互的,你知道那个严佩是什么人吗?他位居君丞之位,而且是当今君上的亲弟弟。你怎么可能把他告倒?” 骆星辰听了温炳的话后,迷茫又愤恨,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满心痛楚地询问:“那我要如何才能为家人报仇?” 温炳道:“如果你只能靠一己之力复仇,不如我传授给你修魔之道,你若能修得圆满,法力强大后,或许可以找机会去刺杀严佩。” 骆星辰听温炳这样说,似是深深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决定跟随温炳修习魔道,她要杀死严佩,要让他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温炳虽然没有当场断气,苟延了一条性命,但是却被严佩斩断了最重要的几条经脉,身上的魔力在渐渐消散,而且再也无法继续修魔,身体亦是落下残疾,行动十分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他对严佩亦是恨之入骨,在心里刻下了这笔血海深仇。 温炳之所以提出要传授给骆星辰修魔之道,助其复仇,是因为此刻的他已经无力实现复仇愿望,甚至连生活起居都需要他人来照顾。恰在当下,只有眼前这个与他同仇敌忾的孤苦伶仃的小丫头可以依靠。 温炳曾经再如何阴险、丑恶、傲慢,做尽坏事,自丧失了所有法力,需要依靠他人才能生存后,整个人性情大变。没了曾经的那股戾气和狂傲,只剩下一点点求生的本能。 一个共同的仇人、同样的复仇愿望让这两个本没有任何交集的人走到了一起。 二人各取所需,骆星辰拜温炳为师,学习修魔之道,温炳亦需要这个小丫头来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他们在临安城附近的山区里寻了一处隐蔽之地躲藏了起来。 温炳拖着羸弱的身子每天指导骆星辰修习魔道。随着魔力最终散尽,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骆星辰尽快修习圆满,替自己报仇。 但是骆星辰以前从未修习过任何仙法和魔道,基础并非很好,所以一开始的进步不是很快。 随着时间的推移,骆星辰的修习厚积薄发,渐渐凸显出进展,但温炳的身体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他感到自己时日不多,可能是看不到严佩死的那一天了,于是便着手开始记录多年的修魔心得,准备留给骆星辰修习之用。 温炳在被严佩重伤之后,虽得骆星辰悉心照顾,苟延残喘了十年,但严佩的那柄绝命之剑最终还是杀了他。 温炳魂归西天时,死不瞑目,离世时对骆星辰说的最终遗言就是:“一定要替为师报仇,杀死严佩!” 骆星辰当然要替他报仇,因为这个仇亦是她骆家满门的仇! 温炳给骆星辰留下的遗产就是他的修魔心得,“心得”中记录了他多年来修魔中总结出来的方法、技巧和各种注意事项。因他本就曾经有过走火入魔的经历,所以在平时的指导中特意教授了骆星辰如何避免走火入魔的方法。 骆星辰安葬了温炳,并在他坟前发了毒誓,一定勤修苦练魔道,替师傅和骆家满门报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温炳离世后,骆星辰独自继续修习魔道,后续的修习开始渐入佳境,功法进展突飞猛进。 然而骆星辰苦心修魔已经有十多年,总是感觉达不成自身所渴求的那种境界,急于求成的心境和想要尽快复仇的愿望经常会扰乱她的心法修习。修魔中最忌讳的就是“急躁,有杂念,心不静”,加之修习中再无高人指点,最终导致她不可避免地走火入魔了。 离疏那日为了救小谷,无意中与骆星辰相遇,那时她刚刚走火入魔没多久,症状爆发时,什么事也不记得,什么人也不认识,意识混乱,只有一个执念就是要复仇,只要是仙家的人便被她视为仇敌。 那一刻,她甚至连骆离疏都不记得了,只是当脑子里闪过一丝清明时,惊异于骆离疏竟然没有死,转而又想到骆家满门的惨死都是因他的身世而起,神志不清中,便开始对他恶语相向。 骆星辰一直躲藏在临安城周边的深山里,深居简出,偶尔会乔装一下进城采办,其间亦是听说了魔族人已攻占了临安城,但她并不知道魔域新君就是骆离疏。她只是曾经听师傅温炳说过,魔族人对他并不友好,具体原因未有详说。 自那日与骆离疏不期而遇,骆星辰偶然神识回归清醒时,脑中会闪过当时的情形,她不清楚那一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的经历。 骆家出事后,骆星辰曾经偷偷潜入临安城去探听,想要知道仙守府如何处理骆家人的尸体,后来打听到仙家的人把尸体集体埋葬在了临安城西边的一处坟岗之地。 她悲痛万分地赶到那里时,骆家人的尸体已被下葬,沿途中亦听到很多人在议论此事,并谈及骆离疏的尸体也在骆宅之中,而且被说成是杀害全家人的凶手。 骆星辰听闻,感到这一说法跟温炳所说的有出入,温炳告诉她小弟已逃出骆宅。后来,他二人猜测,应是仙家的人追捕到了骆离疏,亦将他杀害,还将其诬陷成丧心病狂的杀害至亲的凶手。 筹谋 魔君离疏说重阳节去休沐,结果重阳节后消失了好些日子,因为魔君告了假,所以国师离音一开始并未想太多,只当他去哪里花天酒地去了,暂且先替这个君主揽起朝政。 很多天后,魔君一直未有现身,国师离音有些沉不住气了,派人四处找寻后无果,便去询问田七。 田七跟离音讲了离疏休沐前交代给他的几件事情,其中就有离疏告诉他将那半张虎符放置在哪里这事,离音越听越害怕,开始怀疑芷阳山部送来的书信中会不会暗藏什么猫腻,于是准备集结兵力奔赴芷阳山。 踌躇中,离音正准备带兵赴芷阳山探查。魔君休沐结束,回到了无极宫。 离音询问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他笑而不答。 随后几日,离音发现离疏脸上时时洋溢着“絮翻蝶舞”般的欢乐和欣喜,无论何时见到他都是一脸的“满园春色关不住”。 离音觉得自己猜得没错,魔君消失的这些天定是在花天酒地、夜夜春宵,估计是在哪个女子的香塌上爬不起来了,所以迟迟不肯回来。 芷阳山部将严华从牢山解救出来后,曾向上仙庭多次提请,要求重新调查严华通魔一事,尽快恢复其大君身份。此举已经是明目张胆地与严佩主政的上仙庭对抗,并表明立场,若不答应我方请求,便会自立政权,拥芷阳大君上位。 虽然严风已完全被严佩掌控于掌心之中,杀剐随意。严佩可以随时杀掉这个“病入膏肓”的新任仙君,然后对外宣布其病亡,自己便可正式登顶仙君之位。 但是由于严佩想要干掉严华的计划没能得逞,严风暂时还不能死。因为一旦严风死了,能名正言顺接替仙君之位的最佳人选自然就是仙界的二皇子严华,这也是芷阳山部一直主张要给严华洗脱罪名的原因。新任仙君一旦驾崩,严佩若要自行登基,可能会遭到仙界各方的质疑和反对。 因芷阳山部有多年的势力根基,所以严佩暂时把芷阳山部搁置一边,既不去讨伐,也不准备硬碰硬,先应承下来他们的各种请求,并多次邀请謝灵旭和严华赴仙居山商谈此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鸿门宴”,芷阳山部自是不会上当。 而且严佩每次的邀请都是以仙后谢虞的名义发出的,其真正的目的是要向芷阳山部传递一个信息,“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谢虞还在我手上”。 严华跟离疏分别后回到芷阳山,当谢灵旭知道严华的修为完好无损后,一颗绝望的心重又死灰复燃。 严华在谢灵旭面前坚称父亲严禄不是离疏所杀,很有可能是严佩所为,谢灵旭虽然将信将疑,但他听了严华为离疏的辩解,感到确实有凭有据,且又曾经收到过谢虞传出的消息,说严佩有二心,谢灵旭各种权衡分析后,决定暂且相信严华的猜测。 谢灵旭想到,如若真如严华怀疑的是严佩所为,那他杀君弑兄的做法,实在是天理难容。而且此人以前隐藏很深,在仙界中被公认为是仙君严禄的左膀右臂,没想到会这样六亲不认地大变脸,着实阴险可怕。 严华自回到芷阳山后一直担心母亲谢虞的安危,但是又苦于跟严佩之间的半对立状态,不知该如何解救母亲。 严佩自窃取了仙君之位,代严风主政后,芷阳山部从仙界政权中分裂,魔族人亦是攻陷了仙界的几座城池,可以说此时的天下是个三足鼎立的局面。 但是严佩对于这种内部分裂、外部遭受夹击的腹背受敌的状况似乎并不在乎,因为他还有自己最后的杀手涧。 传言中杀害仙君严禄之人有着超乎想象的强大法力,外界都以为此人是魔君离疏,其实不然,这个法力被传说到神乎其神之人不是别人,而是严佩。 严佩虽然早年在修仙的路上没有走通,只能靠改修魔道的方法来打通仙脉,但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修魔奇才,染指魔道虽然不可告人,但却使其在修习中如鱼得水。 在三十多年的坚持和苦修后,严佩已经如当年的离涧一般,悟出了魔法修习中的许多精髓。当他无论是功法还是修为都达到至高境界时,感到时机已经成熟,便决定开始实施谋杀仙君的计划。 离疏去仙居山盗剑那日,恰逢严佩与卢纲筹谋暗杀仙君严禄之日。 严佩派卢纲去兵器收藏室寻一件无人识得的兵器做为暗杀用的武器。不想卢纲赶去兵器收藏室时正撞见离疏盗剑,他脑子转得很快,随即临时起意,设计了栽赃离疏的戏码。 严佩修魔所达成的至高境界,对离疏而言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离疏虽有悟性、有血脉,但毕竟修习时日不多,功法修习虽已到位,但修为上的火候还需要更多时间来砥砺。 严佩按照离涧所创的修习之法苦修魔道,触及巅峰的他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所谓的东风正是魔祖离涧的血脉。 严佩那一身强大到令人超乎想象的魔法修为,如若再配以离涧的血脉,甚至可以自行炼化出召动力更为强大的魔域虎符,就如同离涧所炼化的虎符一般,修习过魔道之人都能被他所召动。 所以自从知道离疏复活后,严佩对他一身血脉的觊觎便开始死灰复燃,一直在筹谋酝酿着一项夺取血脉的计划。 严佩太想拥有那能点亮其野心的一池春水——离涧的血脉了。如若这血脉能输入进他的身体,便如画龙点睛般将其原本就强大的法力推向一个无人能企及的高度。 届时,严佩作为仙界的圣君,还可以向魔族人发出召动令,整肃芷阳山部,剔除逆党就是轻而易举之事。只需要把自己身上的血换成离疏的血,他就可以在仙魔两届召动全军,呼风唤雨,唯我独尊,整个天下就都是他的了。 严佩早就清楚地意识到,想要实现其天下尽归的野心,根本不需要什么运筹和平衡,只需一个人的血。 所以严佩早在听闻离疏复活后,便开始命人秘密建造一部仙界法器——浑天血仪。这法器能将一个人的身上全部的血脉榨干,然后操纵之人便可将这个被榨干之人的血脉全部据为己有。 因为有了换血计划,所以严佩不急于去摆平芷阳山部,对芷阳山部的请愿迟迟不做回复,也未有任何出兵的举动;反而是对魔族人这边有所行动,着手实施他的亲善计划。 严佩听卢纲所言,严华跟那个魔君离疏早些年有不少的渊源,所以离疏才会得严华所救,但是上次在牢山上被他言语挑拨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似是产生了裂痕。 严佩想到,自己与魔族人的亲善计划不仅可以继续加重他们之间的误会,还可以一步步实现他蓄谋已久的换血计划。 于是严佩派了信使前往天涯山,向魔族人传递了想要与他们和平共处,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愿,并提出了停战、和谈的想法。 为表诚意,严佩愿向魔域拱手送出仙界五城,并邀请魔君离疏当面商议此事。魔族人已经以临安城为据点攻下周边五城,若是能再将这五城收入囊中,其势力范围将加倍扩张。 离音听闻严佩给出这样的条件十分心动,自前任仙君严禄死后,以离音为代表的许多魔族人,感到大仇已经报了一大半,如今仙界内部变天,严佩代替严风主政,又拱手送城,大部分魔族将领都同意和谈。 离疏见魔族将领意见一致,自然就答应了严佩的和谈请求。 和谈的时间定在三日之后,地点在宋城之内,宋城为严佩即将送出的五城之一,靠近仙界和魔域疆土的分界之处,距仙居山和天涯山均差不多距离。 和谈地点之所以不设在仙居山或是天涯山,自然是因为要打消相互之间的顾虑。因宋城处在仙魔两界的“分水岭”上,仙魔两军可以分别驻兵在宋城之外的各自边境内,只派和谈代表进入城内谈判和商议。 这样的安排可以避免哪一方以和谈为由玩欺诈手段,行不轨之举。 对双方而言,自然都是十分公平的。因为和谈是仙界一方首先提出的,所以选在此地和谈亦是严佩为了打消魔族人的顾虑,给他们些安全感。 芷阳山部亦是获悉了严佩要与魔族人和谈一事,这更加重了谢灵旭怀疑严佩与魔族人有勾结的猜想。虽然严华曾多次在他面前帮助离疏洗脱杀害严禄的罪名,但谢灵旭坚持认为,即便杀害严禄并非这个魔域新君所为,各种迹象表明,这里面定是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严华知道严佩如此这般拉拢魔族人定是想要联合他们对付芷阳山部。自骊汤山分别后,严华的心中对离疏已经是毫无芥蒂了,他相信离疏绝对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他二人若不是因为各自这般的身份,分别承载着身后族人的命运和事业,一时还无法随心所欲地如影随形,抛开一切远走高飞,但至少能做到不再互相为敌。 化解仙魔之间多年宿仇,还天下一个太平自然也是严华和离疏共同的心愿,只有天下太平了,才能得以长相厮守,朝夕相伴。 江山固然重要,哪里及得上伊人的一颗心;虽然天下不可丢,但真心亦是难求。 严华听闻和谈之事后,心中不免有些隐隐的担忧,严佩如此阴险狡诈之人,提出与离疏当面商谈,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但是严华除了担心,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观其变。 和谈之日的前一晚,离疏梦见了老父亲骆宾。在梦里,老父亲浑身是血,站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地说道:“离疏,骆星辰是骆家留下的唯一血脉,你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保护好她,你不能让她有事,千万不能让她有事!” 离疏听父亲说完这些话后,便蓦然地从梦中惊醒,脸上还残留着汇聚了千万伤痛的泪痕。 陷阱 和谈之日,离疏带着吴启、丁凡,还有部下十几名魔族兵将进入宋城。 离音在城外魔族人的边境内领兵待命,只等和谈结束,这座城便归魔族人所有,他便可带领城外的兵将毫无阻挡地长驱直入,入主该城。 和谈地点设在宋城仙守府的大殿之中,离疏和严佩见面后礼节性地客套了一番,便各自宾主落座。 严佩于十多年前见过满身血迹的离疏的尸体,那时一直暗中恼怒于严风将其斩杀,今天见到这个复活之人,除了被惊艳到,更是万分之庆幸,庆幸还好这个他觊觎多年的血脉宿主又复活了,这是上天为自己准备的礼物。 同时,严佩心中还假惺惺地生出了些许怜悯和惋惜,怜惜这个美若天仙的尤物不久将会再度赴死,他望向离疏的眼神如吸血鬼见到猎物一般,似是穿透了对方的皮肤看到了那流淌在体内的渴求之物。 离疏第一次见到严佩,洞察到那伪善的面容下隐藏着的阴暗与狡诈,他已十分肯定严禄之死,跟这人脱不了干系,能残忍地杀死自己的亲兄弟,并这般嫁祸给他人,定不是什么善类。 但严佩作为仙界的主政之人提出和谈并送城,此举又得到以国师离音为代表的一众魔族将领的迎合。离疏自是要顺应民意,代表他们前来会会这个阴险小人。 仙魔将领们分列落座于大殿两侧,现场气氛异常和谐。 和谈中,严佩不假思索地对魔族代表们提出的各种要求都一一应承,并命一旁的神官记录下来,这令他们感到这个仙界之主过分友好,似有一种不真实的和蔼可亲。 正事谈完,离疏本欲就此进入下一步程序——交接城池主权。但严佩并不急于为之,而是特意安排了好酒好菜,歌舞筵席,要与魔族代表们先把酒言欢。 离疏担心夜长梦多,先是回绝了,但是严佩巧舌如簧,一口一个魔君叫得十分亲近,然后就是各种“酒筵歌席莫辞频”的劝说,令魔族代表们难以推脱,盛情难却下,尊敬不如从命。 酒席上,魔族将领都感到严佩在和谈中确实很有诚意,十分的放松,于是便开怀畅饮,乐享其中,酒过三巡后,皆有感于今天的和谈进展得出奇顺利,觥筹交错之中相谈甚欢。 坐于席间的严佩频频向邻桌的离疏敬酒,当离疏再一次撞见严佩投射过来的目光时,那眼光中亲和的外衣下,包裹着暗涌的杀机。 离疏决定帅魔族代表赶紧离席,询问严佩是否可以简化程序,允许城外的魔军此刻进驻,仙军就此撤离。 离疏的诉求刚表达完,忽听殿堂中有人大喊道:“酒里有毒!” 喊话之人是一位魔族将领,话音刚落,便听到很多人接二连三地回应:“我也中毒了!”“有诈!”“好卑鄙!”“我的法力使不出来了!” 原来他们喝的酒中被人下了毒,是那种能阻塞全身经脉之毒,会使人暂时无法动用功法,表现出来的症状就是中毒之人失去了法力。 严佩见状,一声令下,一列仙兵冲入殿内,与在场的神官一起把离疏等十几人团团围住。 吴启和丁凡虽失了法力,但还是瞬时护在了离疏两侧,其他魔族兵将围拢在他三人的外围。 离疏此时已站起了身,冲严佩怒声道:“严佩!你一个堂堂仙界的代理仙君,竟然使诈,不怕被世人笑话吗?” 严佩闻言哈哈大笑:“离疏,你还是太嫩了点!难道不懂兵不厌诈的道理吗!哈哈哈!” 严佩语毕,示意神兵仙将上前攻击,剿灭在场的魔族兵将,他要活捉离疏。 仙家兵将们正准备发起进攻,忽然一阵强大的神力把所有蠢蠢欲动的围剿之人都掀翻在地。在场的人皆惊异地去寻找神力的来源,目瞪口呆地发现,竟然是魔君离疏所为,他此时已腾升至包围圈的上空,向围堵的仙兵施出强大的法力,阻止他们进攻。 离疏的法力竟然丝毫未减! 离疏虽然是个好酒之人,但亦是个有防范之心的人,刚才他并未豪饮,少量的毒酒对他那百毒不侵的血脉毫无作用。绝灵渊里的瘴气之毒都不能将他如何,更不用说这少量的封脉之毒。 他如果没有一点点防范和应付如此突发情况的自信,也就不会带着这些魔族将领深入险境了。 严佩虽早就听说离疏身上的血脉百毒不侵,不同于旁人,如今亲见还是有些吃惊,一丝惊异在他的脸上不露声色地一闪而过,那似被冰封的面容瞬时抽动了一下。 严佩片刻的愣神中,离疏已经用法力为在场的魔族将领开辟了一条通往大殿外面的通道,上前阻拦的仙家兵将被他的魔力掀得七倒八歪。 离疏用法力开道的同时,冲一同前来的魔族将领们大叫一声:“快跑!” 这些将领们平日里训练有素,此时彰显出强大的纪律性,逃跑的时候都是鱼贯而出,整齐划一。 离疏在最后用法力垫后,本应保护魔君的兵将成了被魔君保护的对象,此刻角色完全反转,但这些都不重要,能安全逃出才是关键。 严佩发现自己愣神的一刹那,竟然被离疏护着兵将逃出了大殿,顿时原型毕露,面露凶狠之光,率领仙兵尾随其后追击。 他见离疏身上的血脉确实非同寻常,年纪轻轻就已修出如此强大的法力,而且那血脉还有百毒不侵之功效,这更加重了他的向往和垂涎。 和谈的大殿离城门口不远,在离疏强大法力的掩护下,一队魔族兵将眼看就要逃跑成功,一旦出了城门,只要能得到国师离音的接应,就可以尽快进入魔族人的控制区域,他们就安全了。 严佩虽也使出了强大的法力带兵追击,但他在隐了魔气的情况下,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祭出那修至绝顶的魔力,因为那样的功法有可能会暴露他所修并非仙法。 为了避免被识破,严佩只能中规中矩地动用身上的法力,所以在离疏面前,其修为并没有显出特别强大的优势。 眼见离疏一行人就要逃出宋城,追在身后的严佩突然大喊道:“离疏,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你一定会感兴趣!” 离疏闻言,担心他再次使诈,并不理会,而是停下奔逃的脚步,回过头,面朝仙兵追来的方向,同时示意吴启和丁凡赶紧带其余人逃出城,他会在原地用法力阻挡仙家兵将的追击。 吴启和丁凡犹豫了一下,考虑到把魔君留下来,让其一人断后,似有不妥,哪有首领还没逃,部下先逃的道理。 离疏看出他二人的犹豫,冲其大吼道:“你们一群没有法力之人,留下来只会拖我后腿。听我的命令!赶紧撤!” 军令如山倒,吴启和丁凡率领一群失了法力的魔族兵将,无奈地撤出了宋城。 离疏见他们均已安全逃出,收了手上的法力,也准备紧随其后出城,忽然听到身后的严佩冲他喊话:“离疏!你不想见见你的姐姐骆星辰吗?” 离疏一听,顿时停下了飞逃的脚步,他转过身面向严佩,露出异常吃惊的神色。 严佩见他停顿了脚步,自己也停了下来,同时命身后的仙兵停止追击,立于原地,并冲离疏继续喊道:“离疏,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姐姐骆星辰还没有死!她修了魔道,有点走火入魔,现在在我手上,我把她照顾得很好。” 严佩说完那些话,便向离疏抛来一样东西。离疏接住那抛来之物,定睛一看,那是一个女子的一缕青丝,被一根红绳扎着。 那缕发丝有些发黄,离疏忆起骆星辰从小便顶着一头营养不良的泛黄的发丝,因与自己的一头乌黑发丝形成鲜明对比,经常会被外人说道,说姐姐定是因为太挑食,才会长出这样一头黄发。 那根捆扎发丝的红绳,亦是救小谷那天离疏看到的骆星辰头上之物。 离疏手中握着那缕发丝,脸上闪过重重阴霾,冲严佩问道:“严佩,你想做什么?” 严佩因并不知道离疏其实已经见过骆星辰,还怕他不相信自己刚才的话,继续补充道:“离疏,我真的没有骗你,你姐姐骆星辰没有死,她还活着,就是走火入魔后,人偶尔会有些疯癫。你真的不想见她吗?” 离疏其实听闻他的第一句话就已经相信了,而且很清楚严佩此刻的用意,他想用骆星辰来胁迫自己。 离疏想到这里,冲严佩怒声吼道:“严佩,我姐姐现在在哪里?你到底要做什么?” 严佩见他如此反应,应该是相信了自己的话,回道:“离疏,你只要乖乖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能见到骆星辰。你一会去宋城西边的祭天台找我,你姐姐在那里!” 严佩说完,随命身后仙兵撤回,然后就藉着仙法腾飞而起,不见了踪影。他不怕离疏逃出城,他相信这个魔域新君一定会跟来,因为自己手上有可以要挟他的关键之人。 吴启和丁凡几人一逃出城,便被离音接应至安全区域,但是他没看到离疏一起出来,便询问是怎么回事。 吴启向他转述了和谈的经过,离音听后,怒发冲冠,然而见离疏迟迟未有出城,不禁心中又添了许多慌乱,不知离疏发生了什么事情。 逃出来的魔族兵将见魔君离疏未有跟在他们后面出城,一个个无比诧异,都急火攻心地要求离音赶紧攻城,解救魔君。 离音亦是心急如焚,下令兵将全力攻城。 此时一直在仙界境内驻守的卢纲已带兵护守住了宋城,他亦是按照严佩的示令,必须阻止魔族人攻入城内。 于是在这个仙魔边境处的城池内外,仙魔两军便开始了激烈的攻守之战,剑拔虏张,狼烟四起。 救姊 自骆宅那夜被温炳逃脱后,严佩一直没有放过对他的寻找和追杀,世间不能留下一个知道自己修魔的活口。好在温炳是个魔修,可以名正言顺地派人追杀。即便他能制造或传播什么“谣言”,当属敌对势力的惑众之举。一个在逃的魔贼,人微言轻,不足为惧。 严佩想到自己对他使出的都是致命之招,就算他当时逃脱,应该也撑不了几年,所以在追杀了几年无果后,也就不再当回事了。 和谈前几日,严佩便已帅兵进驻宋城,此城邻近魔族人的管辖之地。 他在进驻的第二日,便遭遇了刺杀,刺客是一个半疯癫的女魔修。 入夜后,这个刺客在潜入严佩寝宫时,被宫外守候的侍卫发现,并发出了警报。当她欲行刺杀之事时,熟睡中的严佩被惊醒,与刺客交了手,搏斗中将其当场活捉,身上只是受了点轻伤。 严佩一开始不明此人由来,但是在与其交手的过程中,感觉其功法有些熟悉。虽然与温炳交手已经是在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他还是隐约识别出这个女刺客的功法与当年的温炳有些关联。毕竟骆宅那夜对严佩来说亦是终生难忘的。 所以,严佩没有当场杀她,想留下这个活口拷问一番,结果最终发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卢纲惊异地认出了这个女刺客竟然是骆离疏的姐姐骆星辰,骆家原来还有一个活着的! 审讯中,骆星辰时而清醒,时而恍惚,言语中表露出要为骆家人报仇,要为师傅报仇的想法。 严佩听了她的话后,基本演绎出了个大概,温炳从骆宅逃跑后,不知何故收了她做徒弟,并将自己杀害骆家满门的事情告诉了她,而且温炳应该是已经不在人世了。骆星辰是来找他复仇的。 捉住骆星辰对严佩来说,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自严佩设计想要活捉离疏时,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担心他的计划没有十分的把握,不想骆星辰自己送上门来,她的出现,给严佩的筹谋增加了胜算。 骆星辰走火入魔后状态很不稳定,时而疯癫,时而清醒,但复仇的信念却根植于心。 她探听到严佩帅兵入驻宋城要与魔族人和谈,于是便开始实施她的刺杀计划,以慰多年执愿,但终因势单力薄,被严佩所擒。 自被抓后,骆星辰隐隐约约地听到严佩总是在她面前提到魔君离疏,似是跟自己有什么关联,因为温炳曾经告诉过她骆离疏的身世,她为了刺杀亦是探听到了仙魔在宋城的和谈之事,于是不禁联想到这个魔君离疏莫不就是骆离疏?难道上次与骆离疏的不期而遇是真实的一幕?骆离疏难道真的还活着? —————————— 宋城西北角处高大的祭天台上,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以站立的姿势被捆绑在一根石柱上,她披头散发,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脑袋松软无力地垂于胸前,整个人似是处于昏迷状态。 那女子身旁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一身素色戎装,面露杀伐之气,眉眼中透着冷酷和一丝贪婪。 这个长着一副正人君子面容的中年男子就是当今仙界的主政之人——严佩,伪善的面容下藏着一颗蛇蝎之心,为了那天下尽归的狼子野心,他可以做到六亲不认,弑兄杀子,涂炭无辜。 这个恶毒之人下一步的目标是要千方百计地夺取魔祖血脉。 祭天台上,严佩未带一兵一卒。因为他即将在此一展自己那修至绝顶的魔力,这样的展示最忌讳的就是有仙界之人旁观;再者,严佩十分自信,有这般强大的法力傍身,没有他搞不定的状况。 被捆绑于石柱上的女子就是骆星辰,严佩嫌她总是疯癫呓语,对其施了昏迷咒。 当离疏寻到祭天台时,一眼就看到了被捆于石柱上的骆星辰,并察觉到她似是没有任何生气。于是他大声呼唤骆星辰的名字,希望她能对自己有点回应,但却见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离疏见状,充满怒怨的眼睛望向一旁的严佩,怒声问道:“严佩,你对她做了什么?” 严佩见他一脸的紧张之色,感到今天的胜算更加有把握,阴险地呵呵冷笑道:“哈哈哈,离疏,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给你姐姐施了点昏迷咒而已。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我就把她完好无损地交给你,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离疏继续怒喝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严佩闻言,走到骆星辰的身后。此举是为了让离疏不敢轻易向自己进攻,否则他会误伤骆星辰。 接着严佩故技重施,又祭出了他那股强大的魔力,那魔力能像网一样包裹住敌人全身并最终将其绞杀。这魔力曾经杀死过如同他亲儿子一般的养子李仪,曾经差点杀死谢虞并最终胁迫了严风。 严佩在离疏面前毫不掩饰,他站在骆星辰身后,抬起一只手,将那一掌的魔力施向她! 离疏见他这般举动,顿时一愣,刻骨揪心的同时带着万分诧异:“严佩,原来你修魔?!你快给我住手!” 此时,昏迷中的骆星辰在严佩的魔力之下陡然惊醒,惊醒的一刹那,她的神智是清醒的,而非魔怔状态。她竟然看见骆离疏就站在自己对面的不远处,顿时明白了一切,魔君离疏就是骆离疏。 离疏见严佩持续向骆星辰散出他的绝杀魔力,继续狂吼道:“不要!严佩,你赶紧住手!”但是他又不敢施法,怕误伤了骆星辰。 严佩在施法的同时,冲离疏吼道:“离疏,你现在赶紧把法力闭了,我就留她一命。否则她就没命了!快点!” 正待离疏准备听命于严佩之时,忽然耳畔传来一个女子的狂吼声:“骆离疏,你若还当我是姐姐,就不要听这个恶魔的话,骆家满门都是他杀害的!你要做的就是替我报仇,替骆家满门报仇!” 那是骆星辰的声音!离疏看到骆星辰清醒了!但是她的脸在严佩魔力的攻击下几近扭曲变形!离疏最终从骆星辰口中知道了真相!是严佩杀害了骆宅满门! 离疏血眼猩红的怒视着严佩,目中的仇恨喷射而出,严佩见离疏听了骆星辰的话后竟然迟疑了片刻,施法的手亦停顿了一下,因为他知道,如果骆星辰真的死了,那他的要挟计划就落空了。 离疏看出严佩的停顿,闪电般腾空跃起直冲向对面的两人。 “胁迫之法”其实就是一场心理战,比的是谁能坚韧到最后一秒,离疏的停留使他获得了进攻的机会! 电光石火间,严佩不得不将施法的对象改换成离疏,离疏顶着严佩强大的魔力,掷出他幻化出的秋风剑,秋风剑避开魔力的旋风中心从边缘擦过,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向骆星辰,精准地斩断了她身上的绳索!骆星辰亦是在绳索被斩断的一刹那挣脱而出。 离疏因要救骆星辰,无暇去躲闪和应对严佩排山倒海般的强大魔力,身体的要害部位全都暴露在那魔力之下,硬生生受了那一掌,捂着胸口被掀出了数丈外,扑倒在地,嘴角渗出血痕。 逃脱而出的骆星辰见状,朝离疏的方向飞奔过去,想要去扶他一把。 严佩见自己失算了,没能逼离疏就犯,有些恼羞成怒,多少年来屡试不爽的伎俩今天竟然没能达成目的。 恼怒之下,严佩决定直接斩杀骆星辰,他幻化出手中仙剑并蓄足法力,飞身上前直刺骆星辰。 离疏此时刚被那强大的魔力所伤,又见严佩不容喘息地举剑攻击,根本来不及出剑迎战,只得拼尽全力祭出身上的全部法力,从地上腾升而起,瞬时挡在刚刚靠近自己的骆星辰身前。 眼看严佩的剑就要刺中离疏,忽然那剑的走势像是被硬生生遏制住,剑走偏锋地从离疏身侧擦过,剑尖划破了他一侧的手臂,鲜血从那长长的伤口中渗了出来,染红了衣袖。 严佩的此举令离疏察觉出他不敢杀自己,于是继续挡在骆星辰身前,嘶吼道:“骆星辰!你快跑,他不敢杀我!” 离疏感觉到身后骆星辰的犹豫,飞身扑向想要再次举剑攻击的严佩,此举逼得他的剑锋不得不再一次往一旁躲闪。 骆星辰此时亦是看出严佩不敢杀骆离疏,犹豫中听到他再一次急切的催促之声:“骆星辰,信我,我不会有事的,你快跑!快!” 此刻骆星辰的头脑是清醒的,见骆离疏这般舍命相救,如果继续迟疑,他所付出的一切都将白费,无奈之下,她最终选择了逃离。 见骆星辰逃走,离疏暂时松了一口气,继续挡在严佩身前以防他追击。严佩此刻收敛了刚才爆发出的恼怒情绪,决定放弃骆星辰,他要一心一意应对面前的离疏。 离疏见他似乎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硬撑着站稳身子,想要用法力收回刚才掷出的秋风剑。 作战经验丰富的严佩看出其意图,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掷出自己手中的仙剑打飞了想要回到主人手上的秋风剑。同时不失时机地向离疏再次击出一掌魔力,本来就有伤在身的离疏被他掀得又后退了几步。 此时,二人相对而立。 离疏捂着胸口,似有些站立不稳,面色惨白,一侧手臂上的伤口仍旧有鲜血不断渗出。 严佩势在必得地看着面前的离疏,面露贪婪、得意之色,他知道自己就快得手了。 离疏发现此时的严佩,跟刚才追击他和魔族兵将时完全判若两人,法力强大无比,那传说中的杀害严禄之人,据说就是有着这般“令人超乎想象”的强大魔力,看来是他没错了。 “严佩,你为何要杀害我全家?”离疏目眦欲裂,面带愠怒地质问严佩。 “哈哈哈,我马上就会让你去见家人,到时候你直接去问他们吧!”严佩说话的同时,挥手再向离疏施法。 重伤中的离疏动用身体中最后的力气去应对,然而却如螳臂挡车,一股暴风骤雨般的法力劈头盖脸地袭来,五脏六腑似是被掏空,然后就没了知觉。 换血 仙居山的祭天台上,严佩一身素色戎装,面露狰狞之色。此时此刻,距他谋划已久的豺狐之愿就差一步之遥,他要把自己身上的血换成魔祖的血脉。 严佩的身旁,摆放着他的杰作——浑天血仪,就是那个自他得知离疏复活后,便开始命人秘密建造的换血神器。 整个血仪金属质地,中心处一个长方形金属容器悬于空中,那容器无论从形状上看还是大小上看,都像极了一具棺材,“棺材”外围被两个交叉着的同样是金属质地的圆形轨道环绕。 “棺材”之中已被严佩放进了一个人,这人就是他在宋城活捉的离疏,并已被严佩施了昏迷咒。 离疏因在宋城受了较重的内伤,严佩怕他在换血过程中过早断气,自己换不到足够的血,还特意用功法帮他调养恢复。 浑天血仪能将被置于其中之人身上的血脉榨干,吸血之人在外面施法,便可将里面之人的鲜血吸入自己的身体之中,同时将自己身上的血放掉,便完成了换血。里面的人会因最终被榨干鲜血枯竭而亡。 整个吸血过程须得持续十二个时辰才能最终完成。 随着严佩的魔力不断注入,浑天血仪外围的两个环形轨道似是一下变成两根透明的管子,管中有血流涌动,那血流沿着两根轨道绕行了一圈后,最终像一根细细的血柱一样被吸入严佩体内,于此同时,严佩会用法力将自己身上的血放出。 换血过程在进行到第十个时辰时,严佩心中已是满满的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 此时,忽然一个白色身影似云朵般从天上飘落而至,那身影闯入严佩眼中,他定睛一看,闯入之人竟然是严华,于是不得不临时中断了他的换血进程。 严佩不清楚严华是如何闯入仙居山的,但此时无暇追究,他要做的就是扫除眼前的障碍,继续换血。 当严华看到那仪器中被吸出的汩汩鲜血时,心中已在滴血,似有一把锋利的钢刀,剖开了他的胸膛,剜掉了他心头的一块肉,他大叫一声离疏的名字,扑向那浑天血仪。 严佩怎会允许他扰乱自己多年的苦心经营,此时换血进程虽还未有圆满完成,但已有八成的魔祖血脉被他吸入身体之中。本就法力无边的他会更上十层楼,天下无人能企及。 他见严华扑向浑天血仪想要去救里面的离疏,狂笑着叫道:“哈哈哈,严华,来不及了,他的血已经快被我榨干了,你就算把他救出来,也就是听他说句遗言而已。” 严佩说话的同时,随手掀起一掌致命的魔力施向严华,他要快刀斩乱麻地干掉这个闯入之人,他要让这个干扰自己之人一招毙命! 当离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他蓦地坐起身,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处何地,不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他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是被严佩活捉了,再后来整个人便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他隐约意识到自己被严佩带去了仙居山,严佩是想要吸他身上的血才要活捉他。 离疏正想着,忽然山洞外窜进来一个人,那是一个神官打扮的面貌清俊的青年人,那人径直向自己面前走来。 离疏看到此人的出现,顿时整个人一个机灵,被吓得不轻,以为自己是在做恶梦。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一见到就想吐的卢纲。 离疏每次见到卢纲时,不是被他调戏就是被他挑拨,没有一次是心情愉悦的。 所以他夜里做恶梦的时候,梦中偶尔会冒出这人的一张脸,那人色迷迷的眼神盯着自己,他想躲却怎么也躲不开,举剑去刺,却总也刺不中那阴魂不散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一双眼,接着便被吓醒。 此时,比噩梦更可怕,因为现在并不是在做梦,而且自己刚才还处在昏迷状态。 离疏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浑身上下摸索了一便,其意是想探查下,卢纲有没有在他昏迷的时候胡作非为,同时心里暗骂道:“娘的,我不会被他怎么样了吧?” 卢纲此刻已走近离疏,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他。那眼神就是离疏噩梦中所见的眼神,看得他浑身发毛。 卢纲见离疏神经紧张地盯着自己看,顿时露出一脸贪婪的笑,他忽然猫下身,凑到正坐于地上的离疏面前。离疏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忽然感到自己根本使不出法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美人!你醒了?”卢纲的脸凑近了离疏的脸,眼睛仍旧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看,像是要帮他在脸上找虱子。 离疏像避瘟神一样拖着身子向后挪开了一些距离:“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使不出法力?” 离疏向后挪,卢纲就向前凑:“宝贝,我又救了你一次,我对你这么好,你可千万不要拒绝我啊!” 离疏疑惑不解地看着卢纲:“......” 卢纲:“要不是我,你现在可能已被严佩把血吸干了。是我把你从那个浑天血仪里救了出来。” 离疏隐约记得自己被严佩放进那个吸血法器后便没了知觉,难道卢纲真的再一次救了自己?他可真不想领这份恩惠! 离疏有很多不解,于是问道:“严佩人在哪里?他若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追杀到这里来?” 卢纲闻言,面露狡黠一笑:“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正在祭天台上换血呢!哈哈哈!” 离疏:“什么?我不在那个法器里面,他换的是谁的血?” 卢纲:“有个傻子替你躺在里面了。” 离疏一听,心中一紧:“是谁?”他心里想到的是严华。 卢纲的回答含混不清:“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也真希望是那个人。” 卢纲说完那句话,便开始对离疏动手动脚,他把故意远离他的离疏拽到近前,探过头去想要亲他。 离疏见他欲行不轨,蓦地用蛮力挣脱开他的控制。 卢纲那渴求的双唇没有触及到离疏的唇,只是在他的脸颊上狠狠地蹭了一下,但还是把离疏恶心到了,估计这一幕亦是会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离疏挣脱开后,便打了个滚从地上站起身,继续和卢纲保持距离。 此时,卢纲也站了起来,虽然刚才没得逞,但仍旧一脸嬉笑地看着离疏:“宝贝,你被我灌了很多封脉毒酒,你现在身上没有法力,别犟了,乖乖过来吧!” 离疏回道:“卢纲,你别乱来啊!若真如你所言,是你救了我,你的大恩大德我会记一辈子的,但你若是对我有什么侵犯,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卢纲闻言,发出淫/荡的笑声:“哈哈哈!骆离疏,别害羞啊!我把你救出来后,都没来得及好好对你,现在正好你醒了,我总算可以好好爱爱你了。” 语毕,卢纲飞身扑向离疏,一下子把他扑倒后压在自己身下,接着二人扭打在一起。卢纲用法力控制住离疏后,伸手就去扯他身上的衣衫。 两个男人正拉扯之中,忽然一股强大的法力把卢纲从离疏身上弹飞出去。飞出去的卢纲整个人一下子撞到山洞壁上,然后掉落于地面。 落地后,卢纲被摔得浑身生疼,一时半刻还爬不起来,只得蜷缩在地上,不住地痛苦呻/吟。 此时,离疏从地上站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衣裳,走近表情痛苦的卢纲,语气中满是嫌恶地说道:“卢纲,你是不是真想让我把你阉了?你以为给我多灌一点封脉酒就能把我怎么样吗?最多阻我一时半刻!” 原来刚才那股强大的法力是离疏施出的。 卢纲小觑了离疏,虽然有所耳闻魔君血脉百毒不侵,但他给离疏灌进大量的封脉毒酒后,用法力探测出他身上的经脉已被阻封,便以为自己大功告成。 那酒确实把离疏的经脉给封了,但离疏在跟卢纲周旋时,一直暗中在用内力疏通身上的经脉。又幸好严佩为了顺利换血,还特意用法力帮受了挺重内伤的离疏恢复。离疏最终在“危机时刻”用内力强行打通了被阻封的经脉,恢复了法力。 总之,离疏是“命不该失身”,有惊无险地逃过了这个色鬼的魔爪,但还是被留下一身骚,估计以后会噩梦连连。 卢纲意外地发现情势反转,又听见离疏说要阉了自己,吓得大声求饶。 离疏对已经被他用法力控制的卢纲说道:“我问你的话,你老老实实回答,否则我就把你阉了!听到没有?”卢纲闻言,吓得赶紧点头称是。 离疏其实很无奈,面前之人再恶心,再令他嫌恶,毕竟还是救过他的,还真下不了狠手。 离疏:“浑天血仪里的人是谁?严佩换的是谁的血?快说!” 离疏急切询问的同时,手上的魔力似是不受控制地施向了卢纲,令他身上的跌打损伤之痛进一步加重。 卢纲感觉到离疏此举像是在逼供,赶紧回道:“是严风,现在在浑天血仪里的人是严风!啊啊啊,骆离疏,你快住手,痛死我了!” 离疏:“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离疏似乎有些厘不清头绪。 卢纲怕离疏再施法逼问,赶紧有问必答:“严风本来是被严佩下了药后囚禁的,可能是因严佩忙于换血之事,疏于对他那边的看管,被他逃脱了。” 卢纲稍稍停顿了下,离疏便再施法以加重他身上的疼痛,逼其继续招供。 卢纲嗷嗷叫了两声,赶紧再次讨饶:“骆离疏,我知道严佩想要榨干你身上的血后,可是一直想要救你的啊!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离疏:“少说废话!快交代正事!” 卢纲:“我帮严佩准备换血之前的事宜时,不小心被严风给胁迫了,我跟他说我也是很想救你于水火的。他说这个好办,只要想办法让他代替你进浑天血仪就行。后来他幻化成你的模样,被我瞒天过海地偷梁换柱了。我就是这样把你救出来的,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骆离疏!呜呜呜!” 卢纲说完,竟然嘤嘤唧唧地哭起来了。 离疏听着心烦,忙冲他吼了一声:“够了!别哭了!但是我不明白,严风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仅仅是为了救我?让严佩把他的血榨干?” 卢纲停止了抽泣:“我开始也不太明白,他明明跟你就是仇人相见,何苦这般舍身救你。就在刚才,我在他藏身的地方发现了一样东西,找到了原因。” 离疏:“你发现了什么?快说!” 卢纲:“严风喝下了百枯草,百枯草会溶入全身血脉,在十二个时辰后会令人毒发身亡。 离疏:“也就是说,严风的血里有毒!” 绝杀 魔君离疏未能逃出宋城,急坏了以离音为首的一众魔族将领,离音召集几个修为高的魔修一起召动牙璋虎符,发出号令指挥魔军向宋城发起强大的攻势。最终,宋城被魔族人攻陷。 在攻破宋城后,离音听闻仙界的几名俘虏供出,严佩活捉了离疏后,带着他第一时间就撤回了仙居山。离音顿时预感到不妙,严佩为什么要活着的离疏?莫不是觊觎他身上的魔祖血脉? 于是离音率领魔族兵将,一浪接一浪地攻向仙居山。仙军被打得节节败退。 严佩孤注一掷地把所有希望押在了换血计划上,一旦计划成功,魔族人早晚都会变成他能随意调遣的傀儡兵将。 所以他无视仙军的一次次败北,命所有能调动的仙军死守仙居山,又命卢纲调动仙界五十死士守在祭天台周边。最终,魔族人的进攻被阻于仙居山脚下。 卢纲因被严风胁迫从浑天血仪中换出了离疏,知道严佩就要功败垂成。于是决定放弃严佩,带着心爱的“美人”远走高飞,谁知这“美人”太难驯服,反败为胜地将自己制服。 芷阳山部在听闻了仙魔和谈之事后,亦是有所举动,严华救母心切,跟谢灵旭商议后,想趁严佩不在仙居山时,带着小部分人马偷偷潜入仙居山,谢灵旭开始不同意严华亲自带兵前往,最后拗不过他的执意要求,派谢言和谢迎风跟随其一同前往。 严华因对仙居山的地形十分熟悉,潜入非常顺利。这支小分队先是救出了被软禁在芊蕙宫内的谢虞。母子二人久别重逢,抱头痛哭。谢虞将严佩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严华,严华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此人的恶毒震慑到了。 谢虞强烈要求严华一定要救出严风,严华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母亲这么紧张严风。于是为了救严风,严华等人在仙居山便多耽搁了几日。 营救计划还未实施,他们派出的一个探子竟然带回来了这样一个消息:严佩活捉了魔君离疏并将其带回仙居山,魔族人大兵压境,把仙居山围得水泄不通。 严华一听自是急火焚心,派出去的探子再次回来报告,说严佩命五十名死士守住了祭天台,不许任何人靠近。 焦急中,严华不顾其他人的反对,要闯祭天台去救离疏。 谢言和谢迎风等人因为经历了绝灵渊那次的事情,知道严华是八匹马都拉不回头的。尤其是谢言,他太了解这个二皇子对离疏的一片痴心了,于是决定助他一臂之力。 严华等人在闯祭天台时胁迫了一个死士,那死士认得二皇子严华,最终没有自戕封口,并告诉了他严佩可能的意图:“君相将魔君离疏还有一部仙界法器带上了祭天台,好像是在实施他的一项秘密计划。” 最终,谢言和谢迎风带兵拖住阻拦的死士,严华一人先冲上了祭天台,当他看到现场的情状,便猜到了大概,严佩在觊觎离疏身上的血脉!于是打断了严佩的换血计划。 回到仙居山的严佩,根本无暇顾及谢虞和严风那边的异动和状况,他要尽快启动浑天血仪,实施他的换血计划。所以就偏安一隅地在祭天台周围各种部署,只要换血成功,天下都是他的了,遑论其他。 当严华撕心裂肺地冲向浑天血仪里的那口“棺材”时,严佩向他施出一股强大的致命魔力。 严华并未惊异于严佩施出的魔力,因为已从谢虞口中知道了一切。当那股魔力袭来时,他知道不能正面接招,于是赶紧腾身闪躲。 严佩魔力施出后,似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因为八成的魔祖血脉已经输入了自己体内,然而在施法时并未有明显的感觉。难道这血脉没有想象中灵验? 严华在严佩愣神之际再次冲向那口“棺材”。 严佩紧随着又施出一掌魔力,他此时亦是心急如焚,必须尽快完成换血计划来验证一下这个魔祖血脉是否灵验。这样想着,严佩决定尽快干掉严华。 严华知道严佩的魔力十分强大,于是采取迂回躲闪的策略,每一次迂回都尽量向那口“棺材”靠近。 严佩见严华避重就轻地接招,不想跟他耗费太多时间,于是幻化出手中仙剑直刺严华命门。 严华祭出落梅剑接招,几招下来便开始节节败退,若再继续这般坚持,必将丧命于其剑下,但他一想到离疏还在那血仪中生死未卜,就是拼死也不能让严佩再继续下去。 几招过后,严华已被严佩震出内伤,身上亦是多了几处剑伤。 严佩同样是越战越焦躁,他感觉不到那血脉给自己带来的变化,于是剑锋中带着被打断的恼怒和急躁情绪,招招致命,想尽快一剑解决掉严华。 严华为了救离疏,使尽浑身解数与其周旋,最终因法力和修为不济,与严佩缠斗中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眼看就要被那个恶魔解决掉了。 也许是严华命不该绝,就在此时,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帮手,令在场的二人大吃一惊,严华是惊喜,严佩是惊愕。 因为这人是本应该躺在那口“棺材”里的离疏! 离疏听闻卢纲的话后,感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干掉严佩的好机会,于是他决定上祭天台寻严佩报仇,闯祭天台的时候,竟然看到谢言带兵正与看守祭天台的死士缠斗。 谢言再一次见到老同修骆离疏,那叫一个喜出望外,他本来以为严华今天可能要在祭天台上为骆离疏“殉情”了,准备一会儿冲上祭天台帮他收尸,至于谁能再帮自己收尸,估计只能是严佩了。 谢言混战中告诉离疏他会继续帅兵拖住死士,让离疏赶紧上祭天台去救严华,严华若是看到他平安无事自不会恋战,并嘱托离疏见到严华后务必赶紧撤逃,严佩不好对付。 最终离疏也冲上了祭天台,但他的目的不是跟严华一起逃走,而是去找严佩报仇! 离疏在赶来祭天台的路上,还意外地回收了自己的秋风剑,秋风剑自宋城那日被严佩缴去,便再一次被带回了仙居山的兵器陈列室。 离疏因为是“二进宫”,熟门熟路地再次藉着自己的血脉寻到了秋风剑,物归原主。 离疏与严华再度相逢,无暇互道欣喜与思念,此刻要做的就是一起应对严佩。 严华不明缘由,不知离疏为何未在那血仪之中,但他那一直在滴血的一颗心瞬间愈合。 当严佩看到离疏的出现,整个人从头到脚似是被灌进了带着冰凌的冷水一般。他不解自己刚才换的是谁的血? 想到这里,严佩手起一掌魔力,掀开了那口“棺材”的盖子,盖子被掀开后,躺在里面的人被在场三人一览无余。 除了离疏,其他两人都无比意外——竟然是严风! 躺在血仪之中的严风由于失血过多,面色惨白,几乎没了生气,不知是死是活。 严佩见状恼羞成怒,他不明白这样的状况是如何出现的。严风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坏了自己的计划,为了泄愤,他举起手中仙剑就向“棺材”里的严风扎去!不管他此时是死是活,是人是尸,先戳他个万剑穿心,以解心头之恨! 严华见状飞身上去阻拦,离疏协同帮忙,二人在阻挡住了严佩剑锋的同时,亦是被他强大的法力震得各自飞了出去。 严佩发现自己的换血计划竟然被人动了手脚,心头的恶愤从胆边生起,整个人变得异常狂暴。既然离疏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再活捉他一次! 这样想着,严佩直逼离疏而去! 二人看出其意图,离疏秋风剑在手准备迎战,严华手持落梅剑飞身上前,自是要保护心爱之人。 离疏这一回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把要害部位护得严严实实,只躲闪不进攻,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拖到严佩体内的毒发!前提是卢纲所言属实!但愿卢纲交代的都是实情! 严佩果然是不好对付,此时的他并未换血成功,法力已是无人能及,如若真的让他得逞,他那天下无敌,天下尽归的野心说不定真能实现。离疏就算不为骆家人报仇,也要为天下人阻止这个蛇蝎狼子! 离疏一边鏖战一边拖延时间:“严佩!你为何要杀我全家?我今天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严佩觉得不差那一时一刻,这回竟然回答了:“知道我修魔的人都该死!” 虽然事隔十多年,离疏听到了这样的回答仍旧是暴怒不已:“严佩!你为了隐瞒真相,竟然杀人灭口!涂炭生灵!你还是人吗!” 严佩:“离疏!少废话!赶紧把你的血乖乖奉上!” 严佩身上的毒是离疏最后的筹码和赌注,否则也许他应该跟严华一起先司机逃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是当听了严佩对为什么要杀害骆家几十口人那轻描淡写的回答,离疏更无心逃离,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也应该先喝了毒酒再过来。他不动声色地拖延时间,心里祈祷着卢纲说的都是真的。 离疏不能退缩!他看了一眼缠斗中一直护在自己身侧的严华,那心爱之人浑身上下已被鲜血染红。 离疏冲严华大叫道:“谢云!我们如果杀不了这个恶魔,可能今天都会死在这里,你后不后悔跟我一起?!” 严华的回答坚定而无悔:“一百个不后悔!” 严佩听到他二人的对话,施法中不住地狂笑,笑声中充斥着阴险和冷酷,如阴翳般在祭天台的上空飘散。 鏖战中离疏和严华都已是精疲力竭,严佩虽没有换到离疏身上的血,但是换了个年轻人身上的血,似也有所助力。 严佩因死心不改地想要活捉离疏,交手中一直有所顾忌,不敢下狠手,但越是这样,他越难得手。最后他改变了策略,决定重伤离疏。 第一掌绝杀魔力施出后,将面前两人掀飞的同时,震飞了他们手中的仙剑;紧接着严佩腾身冲向离疏,第二掌魔力不容喘息地再次施出! 当这掌魔力即将抵达离疏身上时,一个人直冲了过来挡在了离疏前面,硬生生接住了那掌魔力,同时被那魔力高高掀起,整个人被掀飞后狠狠地撞在了祭天台上的一根石柱上,那人随后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那是严华!他拼死挡在了离疏身前! 离疏见状大叫一声“谢云!”想要飞身过去查看。 但严佩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飞身扑过来把他摁倒在地,双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离疏被严佩掐着脖子,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看就要窒息到晕厥,他拼命地想要挣脱开那双手。 挣扎中,他忽然感到一滴粘稠的液体滴在自己脸上,那是严佩的鼻血!他身体里的毒发了! 此时,严佩似也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他亦是发现自己中毒了,而且是剧毒!同时他脑中一闪而过中毒的原因——严风的血! 但是严佩掐着离疏脖子的手并没有松懈,他声嘶力竭地冲离疏嘶吼道:“你在等我死是吧?你以为这毒真能毒死我?我就是真死了,也要拉上你陪葬!” 最终章:归尘 【绝杀】 严佩的功力果然非同寻常,当他发现自己中毒后,用内力封住了心脉,以阻封毒血流进心脏,下一步他要做的就是换离疏身上的血。 此时离疏已被封了法力,严佩像拖拽一只要被宰割的羊羔一样,把他拖到了那口“棺材”旁。 严佩准备先把血仪里的严风弄死后拖出来,再把离疏放进去,然而,他惊异地发现那口“棺材”里面是空的。 未及多想,严佩先把离疏放了进去。警惕地环顾了四周,百枯草的剧毒已经让他有了很强的反应,四肢有些麻木,七窍中开始有血渗出,他必须尽快完成换血,把体内的毒血清除掉。 他立于浑天血仪外,正要盖上“棺盖”,准备发功启动这个换血法器,这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警惕地转身回头。 转身时,严佩感到眼前有些晕眩,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一个人影缓缓走来,于是做好了御敌的准备,那人走到近前时,他看清了那人的脸,竟然是李仪! 严佩使劲地眨了下眼睛,那应该是幻觉,可又不是幻觉。李仪面色铁青,像风一样飘近,停在他面前,带着哭腔质问:“义父,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杀了我你才解恨吗?” 严佩觉得那一定是幻觉,李仪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了。但他的内心忽然变得很焦躁,于是化出仙剑刺向面前的李仪,想让眼前的一切都消失掉,因为眼前的景象令他十分不适。 当严佩举起剑准备刺向面前那个身影时,发现那人已不是李仪了,而是严禄!严禄亦是一脸铁青,像李仪一样说着类似的话,责怪他为什么对亲兄弟这般狠毒? 不知何故,严佩的内心忽然涌出阵阵狂躁,似有一股力量就要爆发,此时的“所听所见”使得他的不适感在心底一阵阵翻涌。他要“眼不见为静”,立刻让眼前之人消失,不管他是谁。 严佩举起手中的仙剑,直刺面前之人。 他看到,面前的人似乎是闪躲了一下,那个人的身影踉跄,一如严禄被他杀死前的那般情状。 于是他举剑再刺,那人继续脚步踉跄地躲闪。 严佩感到自己从头到脚弥漫着焦躁和不安,这情绪令他的进攻变得绵软无力。 他疯狂地举剑再刺,面前的人似乎被他刺中,一只手捂住了胸口,但是没有倒下,继续说着令他很不爽的话语,那是严禄的语气:“你可是我的亲弟弟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谢虞是你的嫂子,你怎么能那样对她?你禽兽不如!” 严佩像疯了一样冲对方大声嘶吼道:“你给我住嘴!” 然后他决定稳准狠地用剑把面前的“严禄”劈成两半。 当严佩的剑高高举起时,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阵冰凉,那是金属的冰冷,一把剑从身后刺穿了他的胸膛。 严佩手中的剑应声落地。同时他感到从头到脚亦开始冰凉,另一把剑从他头顶劈了下来.... 血光飞溅中,眼看就要从头到脚分离的两个半截尸身扑倒在祭天台上! 【传言】 “你们听说了吗?芷阳大君严华升任仙君之位了!因为原来的仙君严风出家去了!” “什么?放着好好的仙君不当,为什么要去出家?” “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仙界和魔域这下应该是彻底和解了!仙魔之间协议休战五百年!天下终于太平了!再也不会连年战争,兵慌马乱了! “怎么一下子就和解了?这天下变得也太快了点吧?仙君换得这么快也是头一遭!” “据说那个代仙君的君相严佩是个修魔之人,法力无边,蛇蝎心肠,弑兄杀子,滥杀了许多无辜之人。最后被仙魔两界联合起来给除掉了。” “我怎么还听说仙魔要联姻啊?” “谁和谁联姻,哪一边都没有未出嫁的公主啊?” “我也一直纳闷啊!” 坊间各种传言,还有一则流传甚广的关于镜湖仙后的传言。 前任仙君严禄的正房夫人,曾经的镜湖仙后,主动退位后一直在娘家镜湖仙地偏安一隅地隐居。最近传出来她因病不治身亡的消息,同时伴着一个更小道的传言,说她是因为对别人施了毒咒,种下了怨念,结果被反噬了阳寿。 【严风】 严风在进浑天血仪之前不仅喝了百枯草,还喝了能令人至幻的迷魂散。他虽失血过多,但在最后一刻清醒了过来。 当严佩体内的百枯草和迷魂散同时发作的时候,他上演了一出魂归的戏码。最终给离疏和严华赢得了喘息的时间,离疏用内力冲破了被阻的经脉后,从身后给了严佩穿心一剑;严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给了严佩劈头一剑。 严风被迷幻中的严佩刺中了一剑,但未刺及要害,身上的剧毒大部分被严佩吸去,因失血过多即将魂归西天时,得严华在浑天血仪里为其输血续命,输血后体内少量的剧毒被稀释,最终保住一命。 严风本来是抱着必死之心去杀严佩的,当他从鬼门关里被拉了回来后,便决定出家,去赎他前半生的罪。在离开仙居山之前,曾委托严华向离疏转达了他的愧疚,因为他知道离疏救过自己的儿子,还救了殷素。 当严华把小谷带到严风眼前时,在看到小谷的一刹那,严风流下了泪,但是他未能见到那只小狐狸,因为田七死活不给他看。 严风把小谷委托给了严华,这个上任没多久的新任仙君,便辞去仙君之位,义无反顾地出尘去了。 “生于繁华,终于红尘之外”,据说是仙界中很多出尘之人的人生写照。 听说了严风出家的消息后,离疏挺高兴的,但他发现有一个人比他更高兴,那人就是田七。 【吃杨梅(醋)】 江南的梅雨季,整日的阴雨连绵,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正是杨梅生长的好时节。尤其是仙居山上的杨梅,又大又甜,在仙界和民间都是出了名的。 新任仙君严华请魔君离疏到仙居山来品尝杨梅,本来很甜的杨梅,却被离疏吃出了很酸的味道。 因为严华请来一起吃杨梅的还有谢言、柳枝和谢迎风。 如今,上仙庭的君相已经是曾经的芷阳山君丞谢灵旭了。 曾经的兵部尚仙卢纲在逃,不知所踪,于是上仙庭准备在众神官中选拔新任兵部尚仙。 最终,谢灵旭的女儿谢迎风巾帼不让须眉,在重重选拔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入职兵部尚仙。改变了上仙庭多年以来少有女子从政武官的现象,而且这个女子还做了最高级别的武官。 因为听闻谢迎风是严华这个新任仙君亲自任命的,并经常对她赞许有嘉,离疏在吃杨梅的时候,看到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兵部尚仙,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吃进嘴里的杨梅没有一点甜味,全是酸的。 喝杨梅酒的时候,谢迎风给仙君严华敬酒,敬酒的同时还问了一句话:“君上,臣刚刚注意到,你鬓前的那缕白发不见了。” 严华听后,很是开心,抿了口酒后回道:“自是因为天下太平,国运昌盛,事事顺心,无事可以愁白头之故。” 说完这句话严华望了一眼身旁的离疏,似是想告诉他“我白发转黑,你功不可没。” 离疏这才注意到严华鬓角处的那缕白发真的不见了,如果不是谢迎风提醒,他还不知道何时何地才能发现这件事。但是这个谢迎风的眼睛肯定不老实,若不是因为老盯着严华看,她怎么会发现? 离疏与柳枝两个好“闺蜜”在仙居山上久别重逢,柳枝见到了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骆离疏后,涕泗横流,离疏想去帮她抹眼泪,又觉得不太合适,人家相公还在旁边呢! 吃完杨梅后,两个多年未见的闺蜜说了些闺中密语,离疏郑重其事地嘱托了柳枝一句话:“帮我盯紧那个谢迎风!我觉得她看严华的眼神很不一般。” 柳枝:“有我在,放心!” 吃完杨梅,仙君留魔君在仙居山过夜,离疏听说彩云和追月仍旧在严华寝宫服侍,便对严华说:“你不能换两个男的来服侍你吗?” 后来又想了想,感觉还是这两个仙娥更让人放心,赶紧改口道:“别换了,就她俩好了!” 严华被离疏弄得哭笑不得。 严华也有一件心事未了,他一直没有抓住那个严佩的党羽卢纲,斩杀严佩的那天,卢纲竟然从仙居山逃走了,后来就如人间蒸发一般,四处遍寻不到。 严华怀疑是离疏把他放跑的,并且还怀疑他跑去了魔族人的境内,于是请离疏帮忙在魔域中搜捕,但离疏似乎不太当回事,只是应付了事。 为了这事,严华心里也很是酸到不爽,因为卢纲曾经差点杀掉自己,而且早在万鹤书院时,他就已看出来,此人对离疏心怀不轨。 严华想要抓住此人,狠狠出一口恶气,但离疏总是以他曾救过自己为由,似是有所袒护。为此,严华心里一直醋酸醋酸的。 当夜,魔君留宿于仙居山,彩云和追月来服侍仙君就寝时,惊异地发现,严华的寝宫里空无一人。 仙居山上的某处山坡上,一对璧人正躺在坡地的草丛中仰望星空。 离疏:“严华,你说你喜欢在山上是吗?” 严华:“对!露天席地。” 离疏:“这里月色撩人,好不好?” 严华:“甚好!” 离疏:“那就抓紧时间,别辜负了这么好的夜色。” 草丛中似有人在翻滚,伴随着撕扯衣服的声音和急促的呼吸声。经典的野外“偷情”的桥段。 严华:“离疏,我还喜欢在后面。” 离疏:“是吗?我也喜欢......” 严华:“啊啊啊!离疏!骆离疏!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牛二树】 离疏和田七来到牛二坠崖的那处山谷,那山谷里矗立着一颗郁郁葱葱的香樟树。不管是谁,只要站在那棵树前唤一声牛二的名字,那棵树就会像起舞般栩栩舞动枝叶,像是在给唤他之人以回应。 严华告诉离疏,牛二坠崖那日,他最终寻到了这处谷底,收殓了牛二的尸体,并将尸体埋葬于这棵树下。 牛二虽然不是那枚锁魂玉的主人,但因被锁魂玉的主人附身,所以他的一丝魂魄竟然附在了那枚玉上。 严华在离疏化形后昏迷之时,特意去看了一眼他脖颈上挂着的锁魂玉,看到了一丝微弱的魂魄萦绕在那玉上。 于是他收了那丝魂魄,把它放入这棵树中,这棵树被他称作“牛二树”。 如果牛二真的希望像一棵树那样活着,也许他将永远是一棵树,也许他会长成参天大树,也许还有很多也许...... 就如仙界的一位诗人曾经感叹过的一样:“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态,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归尘】 离疏和姐姐骆星辰来到临安城西山上的坟葬岗,他们要在这里祭拜父母和骆家的其他亲人,告知他们大仇已报,可以在九泉下安息了。 祭拜完毕,离疏望着周围林立的大大小小的坟头出了会神,重生过一回的他似有所感,人世间各种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能入世走一遭就是人生之大幸,若是再能入一个太平盛世更是幸中之大幸,所以这世间的太平自是普天大众的愿望。 从此以后,魔君离疏和仙君严华亦是都抱着为世间大众谋太平的愿望,力所能及地做着各种各样的努力。 天下太平后,一位戎马一生的魔域哲人发出了这样的感悟:“如今的天下,平静得如同晴空中的云朵。我们不再举剑狂啸,喊打喊杀,却默默生出许多根,记住许多事,刻下年轮,结出果实。偶有风过,想起初来时世界的模样,许多人都会被原谅。” (正文完结) ※※※※※※※※※※※※※※※※※※※※ 引用说明: 1、“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态,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出自三毛的《如果有来生》。 2、本章最后一个自然段中的最后一句话,即“我们不再........都会被原谅。”是引用和修改了高晓松的一句名言。 感谢小主们的陪伴,番外在后面的日子里会不定期掉落,内容很丰富。包括魔君和仙君的婚后日常,醋坛子继续时不时地大爆酸爽;殷素的回归,田七带娃等趣事;另外,还会涉及到前面章节中的一些小“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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