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上的故事》 第1页 《绿皮火车上的故事》作者:北川风【完结】 文案: “把回忆酿成酒,酌一杯下肚。” 十二年寒来暑往,暑去冬消,丛丛十米高的小土坡被夷为平地,全国大肆修建公路铁路,蓝色的漆皮盒子在土地里几经翻折,然后在一次火车事故中被一个背着旅行包的年轻人捡起……” “……胡冰觉得亲手埋下的不是一本日记,而是自己的骨灰。” “多情总为无情苦,无奈实事伤别离。” 结局HE,文风略搞笑,走的怀旧风。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边缘恋歌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胡冰,张焱 ┃ 配角:郑飞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第1章 日记 绿皮火车已经卡在铁轨上半个多小时了,还是没有要挪动的迹象,人群焦躁的熙攘声越来越大,郑飞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啧,快憋死我了。想上个厕所都挤不出去。” 坐在他对面的东子正在打斗地主,闻言随口接到,“遍地是荒原,廖无人烟,哈哈,去哪撒不成?” 郑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虽然他喜欢旅游,喜欢欣赏大自然的风景,但这种状况下欣赏还是算了吧,更何况这片荒草和不知几千米外的大山,他已经欣赏了半个多小时了,闭着眼睛都能画下来——可惜他不会画画,啧,那只能梦里相见了。 郑飞百无聊赖的望着外面,“我靠!”他上半身突然前倾,把对面的东子给惊了一下。郑飞指着外面,“还真有下去的啊!” 东子和同坐强子一起看着他指的方向——已经有两三个闲不住的小青年在外面放飞自我了。 “看把孩儿给憋得”强子说,“有厕所不上为啥去外面?吹吹风长得大吗?” “你说的那是植物”,郑飞接道。 绿皮火车里人挤人,火车已经开了十几个小时,硬座车厢睡了一地,上个厕所确实不容易,脚都迈不开。车厢里虽然说是禁烟,但是出现这种不可抗力的时候,规矩就都成了摆设。事态影响人心,人心一乱,那些约束又文明的礼节就都成了束缚。破开束缚,总会让人有种暂时的疯狂爽快感。 比如说现在,就有一些人疯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陆续有人下车上车,丝毫不在乎被抛弃荒郊野外的后果。 郑飞颓废的托着腮,喃喃道,“我也快憋死了,我是心里憋得慌。” 火车里气味太重了,鱼龙混杂,什么体味都有。 郑飞撑了十分钟,前面五米处有个小孩开始嚎哭,伴随着打孩子骂娘的声音,郑飞胸口最后一丝氧气被耗尽了。 “啊,不行不行,我要出去喘口气。你们给我看着座位啊,别让人赖上不走了。” “哎!你怎么出去啊?”东子话音刚落,郑飞已经一撑手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东子和强子面面相觑,东子扬起的手还撑在半空中。强子看着他,抬起手把他的手放在桌子上,还安慰性的拍了两下。然后目光转向车外的郑飞。 郑飞跳下车后,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吸足了氧气,让昏死过去的细胞全都苏醒过来。这才开始插着腰欣赏风景。为了不让人误以为他也是下来撒尿的,郑飞一直在闲庭信步似的随处走动。 铁轨建设处荒无人烟,野外的风景自然是好的,五月的天,连风里都带着暖意,眼见处一片碧绿。 “咚”的一声,郑飞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好像一不小心把某个东西踹飞了,听这响声好像还是个金属物件。 一米处草丛掩映下,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落在郑飞眼里。这盒子不知道扔在这里多少年了,隐约可见蓝色的漆皮。 郑飞低头扒拉了一下,盒子包装到是密实,是一个大字典的设计款式,掀开盖以后,还有一层铁皮,需要拿钥匙才能打开。 不过这层铁皮也没什么意义了,因为它薄弱的背部刚刚被郑飞一脚踹烂了。 郑飞皱了皱眉,看着铁皮盒子居高临下的犹豫了一会,这才纡尊降贵的弯下腰拿起来看了一眼。 从踹烂的破洞能看见里面有一本厚厚的本子。出于好奇,他三两下掰烂了铁皮拿出了本子。 暖黄色的封面敷着磨砂的塑料皮,本子足有两三公分那么厚。郑飞随意翻了一下,写的满满当当。 他翻开扉页,“1999年7月18日,遇见张焱的第一天,惊为天人……”落款是胡冰。 “哟,恋爱日记啊”,郑飞喃喃道,不过这个久远的数字确实很让他好奇,毕竟99年的时候他还是个流口水的娃娃。这对他来说算得上一个古董物件了。 “啧,且看看老一辈的爱情故事也让我汲取点经验“,不过看来这经验有点失败,要不然这本厚厚的日记也不会被仍在荒郊野外了。用脚趾头猜也知道是个悲剧。 郑飞带着复杂的心情刚翻开第二页,后边就响起了东子的呼喊,“郑飞!开车了,快上来!” 这四无人烟的地方被落下可不是什么小事,没人没信号,野地里说不定还会有毒蛇之类的,他感觉自己恐怕连今晚都活不过去。 郑飞当时心里一紧,抱着日记就要往回飞奔。刚迈出一步又不知犯了什么神经,低头把破铁盒子抱了起来。 东子看着他把一堆破烂往自己怀里一塞,双手一撑半个身子就探了进来,强子眼疾手快扒住了他的衣领子,东子赶紧把怀里的破烂往地下一扔,也跟着扒住了郑飞的胳膊。两个人连拖带拉的硬生生把他拖了进来。 -- 第2页 郑飞很想说,“其实你们不用这么费心,娘的快把我勒死了……” “快,我的东西呢?” 郑飞刚坐下就张着手问,姿势活像个讨饭的。 东子弯下腰叉着腿把一堆破烂端上来放到桌子上,“这什么鬼玩意?你下去扒谁家祖坟了?” 郑飞检查了下日记本的完整性,又检查了一下破铁盒子还有没有什么遗漏,“捡着个古董。” 因为有铁盒子的保护,纸张非常完整,不过可能年头太长了,还是有一些霉点。笔者胡冰的字迹潇洒俊逸,黑色钢笔字已经晕染出一些毛边,但是不妨碍阅读。 郑飞尽量小心翼翼的翻开纸张。扉页上写的1999年,但是日记真正开始记的年份是2002年…… “——每到夏天,就是全家最忙的时候。道口胡同烟尘弥漫……” 第一篇日记是一片非常长的回忆录。 1999年,7月18日,下午两点。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着一身肥大的黑白色相间的运动服,伫立在烧烤店门口看着招聘告示。 “小时工,一小时一块钱”,男孩皱眉思索了两分钟,好像是在算账。两分钟以后,他敲响了烧烤店的门。 一个肥头大耳的光头探出头,“什么事?来,先进来说。”男人热情的让出了门口。男孩被光亮的脑门闪了一下眼,即将说出口的话被堵了进去,他默默的咽了一口口水,似乎咽下了一肚子的慌张不安。 “请问,你们还招人吗?哦,我是看门口的告示进来的。”他的语气有种刻意的礼貌,像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自觉表现出的一种拘谨,又带着一种刻意的稳重成熟,生怕别人轻看了自己似的。 “还招还招,就按告示上的来,哎……”光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是来应聘的?” “嗯嗯”,男孩点点头,心里打鼓,生怕他说一句不要未成年。 “想来那晚上过来吧,你住哪啊,这附近以前没见过。” “刚搬来的,现在住怡和小区。” “嗯……还行,不远。晚上忙到很晚,路上要注意安全。” “呵……谢谢”,男孩喜笑颜开,他知道这一关过了。 “下午四点到晚上两点,你就去端菜送菜吧”,光头送到他门口补充道。 男孩再一次道了谢,这才走进了火辣辣的烈日。 晚上九点,夜色掩映下一个穿蓝白相间校服的男生把手里的书包甩成了溜溜球,直到临近烧烤摊这才弓着腰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虾米从饭桌间偷偷店门里钻。 “哎呀我靠!——谁?!” 胡冰捂着脑门抬头看了一眼把他撞倒的人,不成想把他撞到的人旁若无人的把他略了过去,径直奔着饭桌去了。 胡冰坐在地上忘了爬起来,“这哥们儿好酷~啊!” “胡小冰!”女人尖利的嗓音吼叫着,踢了踢坐在地上的宝贝儿子,“你又死哪儿去了,弄了一身泥?” 胡冰想说,其实我弄得是一身水,坐在地上沾了土所以才变成了泥。这涉及到一个物理变化的过程。 胡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老妈,这谁啊?” 衣服越拍越花,变成了一只花里胡哨的斑点狗。 “新招的小时工,赶快洗洗去帮忙!” 幸好这是九点烧烤摊子最忙的时候,胡母没有心情叨叨他。 胡冰换好衣服以后,来到光头老爸身边,老爸比老妈好说话,至少人家讲理。 “什么时候招的人?”胡冰瞅着陌生的男生干巴巴的问光头老爸。 “今天刚来的”,胡父点了一支烟,转了转一把肉串,着迷似的吸了一口,“刚贴上告示就有人来应聘了,哎,现在干啥都不容易。” 胡冰回头看着男生,“他没成年吧?你这算不算是雇佣童工?” “我呸你个雇佣童工,人家和你一样大……” 那还不是童工?胡冰心说。 胡冰看老爹的脸色感觉他下一句话就是经典的“别人家的孩子”,忙插嘴道,“他叫什么名字?跟我一个学校吗?” 胡老爹差点出口的话噎在嘴边转了一个弯,“张焱,听说跟他妈过来的,好像是不上学了。” 寥寥几句隐藏了很多含义,比如说他是不是离异家庭,是不是没有父亲,又为什么不上学了? 不过胡冰想归想,但是没有问出口。听闻身世——跟自己相比——如此离奇的同龄人,他只是忍不住老爸眼睛往张焱身上瞄。张焱正把烤好的肉串端上餐桌,挂着一看就是刻意的礼貌的笑容接了几句话头。然后转身忙下一桌。 “和我一样大?”胡冰喃喃道。可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混迹社会街头混混,和巷子口那些打劫小孩零花钱的“社会人”差远了。 夏夜的风很凉爽,烧烤的烟尘无处可避,尽数散在人脸上。但是张焱好像完全无感一样,任凭别人怎么躲避怎么咳嗽,他都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穿行其中做自己的事。 胡冰觉得他身上有种冷淡疏离之感,这种感觉显得他比同龄人成熟。 可能是他盯着人看的太久了,张焱好像暗自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直直的看向站在门口的胡冰。四目相对,胡冰一愣竟然忘了尴尬,张焱微微皱眉,表情好像有点不耐烦。见他一直没什么要说的,转身继续忙去了。 -- 第3页 “我靠!”胡冰回过神儿来,拍了拍自己的脸,“人家是烽火戏诸侯,我这是……肉串戏美男??” 胡冰忍不住看了看自家的烤串摊子。 胡父摸了摸自己油光发亮的光头,拍了自己儿子一巴掌,“去干活,站门口发什么呆?老站门框不好,容易招祸事。”胡父指指点点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胡冰一撩袖子奔着烧烤摊子跑过去了。 晚上九点正是最忙的时候,胡冰顶着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肚子忙的没跟张焱说上哪怕一句话。 直到凌晨零点才有空抻抻筋。胡冰抓着一把肉串缩着尾巴来和张焱套近乎,他把肉串往张焱面前一伸,笑眯眯道,“请你吃的。” 张焱犹豫了一会,好像是知道太拘谨了不好,也意识到了对方老板儿子的身份,尽量显得随和的接过了肉串,“谢谢”,他接下来咬了一口肉。 胡冰打量着他,莫名看到了对方的拘谨警惕,表面镇定下掩藏的慌张不安——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更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到底靠不靠谱。 “我听我爸说你是新来的?我在这一片没见过你。”胡冰起了个话头,“不过”,他略显羞涩的挠了挠耳朵,“你看着也不像这里的人,唔,你很干净。” 张焱有着浅棕色的头发和夜色也掩映不住的浅棕色的瞳孔,风一吹留海能挡住半边眼睑。脊背总是挺得很直,显得他比实际身高更高一点。 “干净?”张焱心里有疑,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一身忙活了半天早就脏得不成样子的运动服,白色帆布鞋上全是泥土灰尘,“哪里干净了?”他心想。 不过想归想,这几句恭维的话他还是很享受的。张焱肉眼可见的神态变得放松了不少。几串肉串和几句不经意的夸赞好像在少年的心扉上开了一条缝。 张焱说:“我是跟我妈过来的,以前在A市,确实不是这儿的人。” 胡冰诧异道,“那是个一线城市吧,那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张焱苦笑了一下说,“爸妈离婚了。” 胡冰的脸囧了一下,干巴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这时大门进来了一行服装花花绿绿的五个人,张焱尽职尽责的拿着单子和圆珠笔走上前。 第二天一大早,被酷暑的天气热醒的胡冰睁开眼看了看自家的天花板。烦闷的搓了搓脸揉了揉头发,揉着揉着头发又忍不住抓了两把,“啧,长了。”算下来已经两个月没理过了。不过也难怪,放暑假嘛,不呆在学校还注意什么形象? 形象? 胡冰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张焱的模样,自我感觉这一天天的对比实在太明显,啧,还是有必要注意一下的。 “冰子,起来吃饭了!” “哎。” 胡冰飞快的扒拉了两口饭,趁着老妈出去打饭插空伸出了手掌心,含混道:“给我钱,我要去理发”,然后甩了甩自己飘逸的秀发。 胡父拿着筷子指指点点道,“别看那你现在嫌弃头发多,哼哼,将来难免跟我一个样!” 胡冰:“……” “要不我跟理发店说一声,留着以后再接回去?” 胡父搓了搓光头愤愤的甩给他他一把零钱,胡冰飞也似的跑出了门。 “哎,你……” 胡母的声音被甩在了风里凌乱成一片。 “你又给他乱花钱”,胡母转而攻击好脾气的光头老公。 光头老公笑眯眯的夹了一块子的猪耳朵,心说,“一孕傻三年,不跟女人计较。” 第2章 张焱 晚上再见张焱的时候,胡冰已经换了个人,不仅理了头发,连身上的行头都换了。后院齐溜溜晾了一排洗干净的衣服。 不过张焱看着站在门口呲着一口小白牙对着他笑得一脸真挚的胡冰有点懵。 张焱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你站门口傻笑什么?”他走上前,“让开点,来客人了。” 换了新衣服的感觉就是……干活不方便,挺受束缚的。 胡冰端着一盘菜,胳膊举着离着自己身前近三十公分远,离着桌子半米远就要特意绕一下,看客人举着竹签朝外远一点他都会换条路,整个人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猴子。 终于张焱忍不住狐疑道,“你是中风了吗,怎么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胡冰:“……” 他自觉干净体面与他无缘,干脆放弃了治疗。回头一想,自己确实挺有病的,忍不住自嘲的摇了摇头。 张焱在烤炉前抽空和他搭话,“今天怎么了这是,怎么看你走路有点不协调?” 胡冰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烧,啧,丢人丢大发了,东施效颦莫过于此了。 “额,没有,在想心事,走路有点晃。唔……”胡冰正考虑着在补充点什么,就听到有人喊他。 “冰子!” 一张桌子上的男生冲他举起了一根胳膊。胡冰对着张焱一颔首走了过去。 举手的人是车翔,胡冰的发小之一。车翔为了凉快贴着头皮剃了个板寸,在夜色里头发显得更加稀疏了点,像是刚冒出芽的野草坪。 “说,吃什么?”胡冰很不客气的把单子摔在桌子上,笑着说。 “我们几个的零花钱凑不了一盘菜,一人一根烤肉串沾着西北风能品半天。我来是想问”,车翔下巴一扬,“那哥们是谁。” -- 第4页 胡冰回头看了一眼张焱,心里突然警惕起来,他知道固定的环境总是不怎么欢迎新人。 “干嘛,嫉妒人长得帅怎么滴?” “别用这种语气说话”,两个人一条裤子穿到大,车翔一听胡冰的语气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是我一哥们的妹妹的同学看上他了,跟我打听来着,哎,小伙叫啥名啊,哪儿来的,以前没见过啊~”车翔最后几个字带出了东北腔,活像捧哏的。 胡冰皱着眉摆出了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么‘近’的关系,你是从哪儿打听来的?” “兹南西区就这么大点地方,回春多飞一只候鸟过来都能给认出来”,车翔说,“他才来了不到三天吧,这就到处有人打听他了。” 胡冰拿来一大桶饮料,给每人分了一杯,郑重的坐下这才看了一桌四人。胡冰目光定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淡淡道,“那个哥们的妹妹的同学不会就是你吧?” 小姑娘讪讪的低下了头,车翔扶额,“哥们,就你这个情商,以后别指望找对象了。” 胡冰:“怎么,我猜错了?” 车翔一点头,无奈道,“你没猜错……” 胡冰心想,我就知道,一个哥们,一个妹妹,一个同学嘛,正好四个人,用脚趾头想也不会错。 “所以,说了半天他到底叫啥名?兴趣爱好特长,身高体重三围?” “张焱,其他我也不知道”,胡冰如实回答,“我跟他认识这才第二天。” 车翔手指非常有节奏的点了点桌面,这是他思考的时候下意识的小动作,后俯身和两位女生说了些什么。两位女生表情放光的点了点头,眼睛都亮了好几十个度。 车翔抻着脖子正色道,“哥们”,他挑了挑眉,“一起出去玩玩儿啊~” 胡冰对于媒婆这种营生实在没什么兴趣,何况一来他和张焱没熟到那份儿上,自觉没什么权利给人做决定。二来,他他娘的这不是早恋嘛! 胡冰思量再三说,“传声筒我不介意,拉皮条就算了,我今晚给你知会一声儿。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明天?” 两位姑娘含羞带涩的脑袋凑在一起耳语了一会,随后点了点头。 胡冰看了看院子里渐多的人,站起身说,“那我先去忙了?” “哎哎”,车翔拉住了他的手腕,“你知道什么叫有技巧的交流吗?” 胡冰:“?” 车翔说:“记住不要把我们的目的捅出来。” 胡冰:“……” “要不你去跟他说?” 车翔垂眸思索了一会,“你就跟他说……唔,鸢飞湖湿地公园刚刚新建完成,邀请他一起去划船。” 划船? 这个游乐项目很得胡冰的心,他心里偷着乐面上不改色道,“好,先说好了啊,我只是个传声筒”,然后一摆手腕涌进客流离去了。 “焱焱?”临近关门的时候,胡冰堆上了有生以来所有的脸皮拉着张焱的胳膊贱兮兮道,“一起出去玩儿啊!” 张焱:“……” 张焱一脸平静的看着他,胡冰的脸有点挂不住了。 “咳,那个,嗨,带你熟悉一下新环境呗”,胡冰说着很哥们的拍了一下张焱的肩。 “好”,张焱说。 胡冰:“……” 纳尼?这么快就答应了?幸福来得太突然有点hold不住啊。 “我当多大点事儿呢,看你一脸的心虚样”,张焱微笑着补充道。 胡冰:“……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又不能拐卖了你。” 张焱说:“什么时候去?我好准备一下。” “明天早九点,是我去找你还是你直接来这儿?” “我过来吧”,张焱说。 回去的路上,张焱心想:这货心里一定有鬼。不过他说的也对,又不能把自己卖了? 嗯?门缝有光? 张焱的脚步站定在自家门口。 他从口袋掏出钥匙,故意弄得很大声响,凝神听着门里的动静,但是并没有什么人来开门。 “你怎么来了?”张焱看到沙发上的影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张父坐在沙发上,见到他身形立刻端正了不少,“跟我走吧。” 张焱换下鞋,平静道,“法院判的,我没权利”,他四处看了看,“我妈呢?” 张父皱眉摇了摇头,言辞恳切苦口婆心道,“你还小,很多事不知道,跟着她只能毁了你。” “出轨不能毁了我?” 张父被堵了一下。 张焱当然知道自己老妈是多么不靠谱的角色,一生漂泊游乐成性,不是一个安于平淡生活顾家顾儿子的人。她是个导游,一年到头没几天安安稳稳呆在家里,出门也不知道说一声。 有的人以家庭为首,有的人以自己为首,张母明显就是后一个。 可是再不靠谱也是自己亲妈,再漂泊游乐也没有出轨,没有往家里明目张胆的领过人。老爸法庭上说那是为了给老妈施压,好让她有危机感,谁知道真的假的。 张焱平淡道:“你俩差不多,就别互相比高低了。我没有想跟谁不想跟谁,政府判给谁我就跟谁。”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到近乎诡异,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有些事你无法反抗,就只能接受。 -- 第5页 “我明天要早起,就不侍候你了”,说着他进了洗手间开始洗漱。 骨子里有某些东西无比沉重的压住了所有的情绪,这让他整个人无比的冷静沉稳。 他旁若无人的进了卧室,把客厅里的人连带着灯光视为了空气。 张焱很快进入了梦乡,并不知道老爸什么时候走的。 他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八点半的闹钟“翁玲玲”的把他叫醒。 “操”,张焱无比烦躁的拍掉了闹钟,闹钟立刻失去了生命力似的偃旗息鼓,“早知道就不答应他出去了。” 在临近八点五十的时候张焱终于老牛拉破车似的爬了起来,跟亲爱的被窝说了声“拜拜”。 等到胡冰在门口再见到张焱的时候,他又是那副整洁利索的模样,穿的比干活的时候更加帅气了——一身白,白的看不见一个油点儿。 胡冰站在门口挑挑眉——这还真是相亲装备啊! “咳,那个,怎么穿这么耀眼?”胡冰揶揄道,“还长袖。” 张焱诚恳道,“晒不黑。” 胡冰:“……” 哥们儿你真讲究! 为了张焱的“装备”,胡冰把自己自行车后车座子里里外外擦了三遍,就差点拿酒精抹一边消消毒了。 临近鸢飞湖胡冰这次才似有意似无意的提醒了一句,“跟我们一起的有好几个人,也有女生……”胡冰说道这里有点心虚。 不过他这先斩后奏又把自己撇清的手段确实应该心虚。 “嗯”,张焱平静道,“长得漂亮吗?” 胡冰:“……” 他觉得自己心虚的有点早了。 胡冰说:“我觉得还可以,就是不知道你的眼光怎么样。” 张焱说:“我的眼光很高。” “……” “要个儿高腿长文化好,还要居家贤良好脾气”,张焱补充道。 “呵、呵呵,咳,还挺押韵”。 胡冰不知怎么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自己的腿,又问:“你觉得长得多高算是高?” “唔……”张焱对着蓝蓝的天沉思了一会,“现在还在长身体啊,还真看不出来。” 还没等胡冰说话张焱又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我们这么大以后长残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谁知道以后长成个什么鬼玩意儿。所以啊,早恋不好,容易下错注。” 胡冰紧绷着脊背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张焱笑的一脸意味深长,“娘的,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 胡冰白了他一眼,瞬间自己也觉得好笑。怪哉,这个时候不应该尴尬吗? “人家好歹是女生,哎,你可别把我给卖了,我是被逼无奈。” “懂~” “啧啧,小伙子很有经验嘛。” 说话间鸢飞湖就到了,张焱下了车,胡冰搬着自行车过了路障。 鸢飞湖很大,如果走的话一天都不一定能绕一圈,非机动车保安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门不远处有一块醒目的石刻,三米长的巨石上刻着“鸢飞湖”三个大字,背后林林总总刻了一些年代古史什么的。 胡冰和车翔约的就是在这里见面,不为别的,只是比较醒目,方圆一里地全是湖泊,空旷的什么都挡不住。 车翔隔着一百米远就对着他们挥手。 哼,他们又不用干活到半夜,来的到是早。 张焱下了车,蜷缩的身|子一站直,修长笔直的身材立马显露出来。暑假公园里人很多,张焱一身显眼的白色立马迎来了一圈欢呼,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连昨晚两位含羞带涩的女生都兜不住淑女的皮了,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张焱很给面子的笑了一下,笑容堪称如春风般温暖。胡冰觉得这俩女生应该跳进水里去去暑了,要不该中暑了。 “你们好,我叫张焱,三个火的焱”,张焱笑着说。 胡冰感觉此人是故意来撩骚的,啧,哎,果然才认识两天是看不清人心的。 胡冰心里则只有划船、划船、划船,正直善良的像个局外人。 “哎,不是说要划船吗?”胡冰问车翔。 车翔白了他一眼,他心里知道对自己发小的情商很有数,“这儿这么多好玩儿的”,车翔拿手凭空画了一个圈,“咱们总要挨个来吧。” 胡冰斜睨了一眼已经迅速被女生佣促的张焱,“那我们第一条先去干什么?” “第一条?你做数学题啊。” 车翔勾着胡冰的肩膀,“第一条,先学学人家是怎么勾搭女生的”,他下巴一指张焱,哀怨道:“像这种先天条件好的都这么会,让我们这些二百五的□□丝可怎么活?” 自我介绍完兴趣特长星座喜好的张焱终于腾出了空看了这边一眼,“我们先去哪儿啊?这地方挺美的,要不要四处转转?” 张焱谢绝了一圈美女的邀请,最终还是上了胡冰的爱车。 胡冰低声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啊?” “早知道我们的目的故意来撩骚的?” “这你还真冤枉我了”,张焱轻哼一声,“我没有故意调戏谁,是她们上赶着的,唔,我也觉得很奇怪。” 胡冰:“……” 怎么听着这么欠揍呢? 鸢飞湖很大,多是来观风景的,娱乐项目不多,除了划船就是划船,古风的卡通的高端的,铁的木头的塑料的,各种各样的船。再就是观景车,时不时就从各个景点开过去。迷路是不用怕迷路的,观景车会随时在各种地方出现,为你指引前进的方向! -- 第6页 鸢飞湖的修建尚未完成,越往里走越能看出点“野味”,隔着防护栏的另一边挖掘机还乘着木船在湖心挖土,长长的“爪子”是身体的近十倍,一边划船一边挖土,自娱自乐看起来颇有灵性,像一个巨型的宠物。 张焱突然说:“停一下。” 胡冰瞬间刹车,只见张焱下车后奔着湖边走了过去。几个人以为他是要下车看风景,也纷纷驻足。 湖边有用巨型石板搭建出来的一块平台,张焱一手把着河边的柳树干,探着脚矮身捡起一块树根。 胡冰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这满是泥土不知道干枯了多少年的老旧树根和一身白衣胜雪的美男子实在不搭称。 张焱一手握着树根走到了石板上,看样子好像是在小心翼翼的给它抠土。他抠的很认真,旁若无人的认真,眉目微皱目光深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雕花。 胡冰抬脚正要上前,谁知这时候两个小姑娘推推搡搡袅袅娜娜的走了过去,胡冰立刻识相的停住了脚步。 下一刻…… “我靠!”胡冰暗骂了一声抬腿跑上前。 张焱不知道对着一块烂木头发什么鬼呆,他被人一推一吓,一脚踩空以一个背仰的姿势掉进了清透碧绿的湖水里…… 几个人呆愣之时,胡冰已经踏上石板二话不说跳进了水里,他也没问问张焱会不会游泳。他从小野游惯了,对自己的水性很有数,下意识的就先跳了进去。 由于一切变化实在太突然,似乎转眼间就变了天,这旖旎的风光突然间阴云蔼蔼,白衣胜雪的美男子五分钟之内就变成了落汤鸡,头发上还挂着一根绿油油的浮萍。 张焱坐在青石板上伸长了双腿,一腿微弓搭着手腕,一手伏在腰间顺着气。幸好胡冰反应飞快这才没让他呛了水,要不然再折腾几分钟这围观群众就能凑足一个连了。 张焱略带遗憾的瞟了一眼历经波折已经飘远的松树根,又略微抬头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我说各位美女,咱下次能别这么激动吗,能不能稍微淑女一点”。 他揶揄的语气瞬间化解了凝固在空气里的尴尬,美女们脸上腾起一片红晕,唯有胡冰又是欣慰又是佩服的白了他一眼。 张焱略带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说:“今天是想玩也玩不了了,啧,我要回去换身衣服”,他站起身,脱下外套系在腰间挡住了身上的泥水,露出了白皙的胳膊和湿透的短袖,“下次有空再约吧”。 张焱很给面子的敷衍完了一圈人,这才凑在胡冰耳边压低声音说,“快走,丢死人了。” 胡冰嗤笑了一声,心道:让你骚。跨上自行车冲着车翔他们摆摆手,瞪着车子走远了。 胡冰走后车翔疑惑的看着二位窈窕淑女,“就问个家庭住址,你们怎么还把人推河里去了?” 淑女们含羞带涩低头不语。 第3章 离别 “你笑什么?”张焱把整张脸埋在胡冰的脊背里,脸上的微表情都能传到胡冰身上,胡冰胸腔里细微振动也系数传到了他脸上。 “啊,有吗?”胡冰说完以后脊背忍不住抖动了两下。 “笑也没用,我就算变成落汤鸡也比你帅~” “嗯嗯,我又没和你抢,你帅你的,我笑我的”,胡冰干脆放飞了自我,“哈哈哈……” “……” 为了照顾张焱帅气的形象,他们贴地飞行一般的飞回了张焱家里。 张焱跳下车子爬上楼,甩下一身水珠。幸好胡冰体力上佳反应也快,瞬间提步跟了上去,这才没被遗忘在阴暗的楼道里。 等张焱洗完澡换好衣服,拿着毛巾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胡冰这才忽然想起了正事,“你闲着没事抠树根干嘛?” 张焱说:“雕花。” 胡冰:“??” 张焱从湿漉漉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水,然后挑出一把开了自己的房门。 胡冰惊奇道:“你在自己家锁什么门?” 张焱说:“防贼。” 胡冰:“……我就勉强信了吧。” 张焱似是勾起嘴角轻笑了一下,不知怎么,胡冰总觉得回到家的张焱和在外面满嘴荒唐话起乐逗趣的人有点不一样。 张焱的卧室里有一张一米五的床和一张很大的学习桌。学习桌上摞了一些中学的教科书和几本专业书。 胡冰凑上前扫了一眼——《根雕制作方法》《东阳木雕图形语言与创意》《木雕艺术教程》。另有几本吉他谱,书角已经都卷了边儿,明目张胆的显露了主人对它的“临幸”。 但是屋里面没有吉他,可能是因为不方便随时带走。 书桌上有一卷皮革袋,张焱伸手翻开,里面细致的包了三十几把形态各异的刀。 张焱抽|出其中一把刀,掀开红布盖着的一块巴掌大的木头,木头上有各种红水笔画的轮廓,已经隐隐显示出了雏形——是一个咆哮的虎头。 张焱以刀为笔,一手捏着木头一手开始雕刻。 胡冰有点愣住了——没想到他还真是雕花! 他心里突然对眼前的同龄少年油然而生出一种刮目相看之感——因为他身上有着自己所不具备的东西。 一转念又觉得张焱这人有点微末的不协调,在外他吊儿郎当起来总感觉嘴里没一句实话,一回家却散发出一份浓厚的艺术气息,正经的简直像一个妙笔丹青的佳人才子。 -- 第7页 啧,搞艺术的果然都不正常,里外不一精神分裂。 胡冰尚且学不会什么叫“说话留半句”,他直言不讳道:“你这人真挺奇怪的。“ 张焱不答。 胡冰又问:“你这是跟谁学的雕花。” 张焱:“天生就会,兴趣爱好。” 胡冰把胳膊架在桌子上:“兴趣爱好,你跟那俩小姑娘可不是这么说的。“ 张焱继续笑而不答,显得神秘兮兮的。胡冰一腔好奇心堵在胸口,架不住主人的嘴巴满嘴跑火车,满足不了的好奇心像是卡在心里的蜜蜂,时不时就要蜇一下,又疼又痒。 鸢飞湖一行回来后,张焱在兹南西区是彻底的火了,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每天来“老胡烧烤店”的大院里人比以前更多了。以前客人看着没座位也就走了,换下一家。而现在…… 胡父一脸懵逼汗涔涔的看着烤炉子前排成排的姑娘,“真没座位了孩子,这个点人正多,你等一个小时都不一定能排上。”姑娘笑的一脸真挚,“没事,我就在这儿站着吃,哎,再来十个串两个金针菇。” 胡父愣了几秒看向后一个人,“你呢?——姑娘?姑娘?!” “哦,我跟她一样”,姑娘指了指身前的那个人。 被像动物一样围观了一晚上的张焱终于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了——何况他大白天还出糗了,自觉实在无言面对江东父老。面对这一群嘻嘻哈哈凑在一起的人头,他总感觉嘴里说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想起白天被溜了一圈的落汤鸡形象……现在想来简直是个流动的展览。 张焱走近胡冰皱眉道:“哎,这什么情况?” 胡冰一摊手一边写单子一边说,“车翔跟我说就一个女生看上你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你不是很处理的来吗?” 张焱“啧”了一声,胡冰以为他要感叹抱怨点什么,谁知他喷出了一句,“我实在太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了。” 胡冰:“……” 果然白天的才子佳人都是假的,梦境瞬间破碎了。 张焱:“狼狈成那样都能引来这么多花蝴蝶——不行以后得低调点,毕竟自古红颜多薄命。” 胡冰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把白天的一腔刮目相看瞬间甩到了身后,一把把单子拍在他身上,“这么忙都堵不上你的嘴。上菜去!” 怡和小区距离道口胡同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几天后张焱就是在胡同口被堵了——这就是太“嚣张”的代价。 每个地方都有小混混,偷蒙拐骗,每个学校都有霸道拦路抢低年级学生的钱的。兹南西区并没什么特殊的。 这天张焱来的特别晚,胡冰招呼着客人,时不时的就要往大院门口望一下。 “怎么还不来”,胡冰喃喃道。张焱已经迟到半小时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显灵了,还是张焱和他心有灵犀了,总之胡冰叨念完这一句,张焱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院门口。 胡冰连忙赶上前去,刚想问一句“怎么今天这么晚?”就看见了他腰上的脚印。 胡冰瞬间明白了,他在这儿出生长大,明白周围的都是些什么人。一定是张焱太招人显眼,让某些人看不顺眼了。 胡冰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有点丢人。不是担心不是愤怒,而是丢人——他赖以生存长大的环境为什么这么不善待一个远近无亲的外地人。 张焱拍了他一下,笑着说:“怎么了,你这什么表情?” 他竟然还在笑,胡冰觉得不可思议。 “你今天迟到了”,胡冰冷冷的说, “嗯,工时减去一个小时或者半个小时都行”,张焱非常客观道。 “……” 胡冰愤愤的转身而去,张焱:“……” 他是不是生气了?? “哎”,张焱拉住了他的胳膊,本想解释什么,一转头看到大院里人已经快坐满了,“先干活,忙完再说。” 两人达成了共识,暂时和解。 等一晚上忙完,心里那点怒火也随着满身疲惫烟消云散的差不多了。 张焱看着没正形,心里到挺记事儿。临近下班客人渐少以后,张焱端了一盘花生米坐在桌子上,问:“今天好端端的发什么火啊,长得一副文文静静的模样。”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 “我又不是小姑娘,什么文文静静的?”胡冰说完莫名感觉心里勉强存起来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了,烟屁股都摸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里作用,他总感觉张焱眼里含着得逞的笑意。 张焱斜撑着胳膊抵着下巴,“唔……你该不会是心疼我了吧?怎么,看我被打难受了?” “……” “哎呀没事,我知道我比较容易祸国殃民惹是生非。唔……去年在景州的时候就被一个大我三岁的大哥哥表过白”,他说的一脸的回味,好像真事似的。 “当时你不知道把我给吓得,拔腿我就跑。正好撞上一个什么什么……好像是教练,非要拉着我加入他们训练好为他们团队争光……” 胡冰眯细了眼,一脸“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逼”的表情看着眉飞色舞的张焱。他现在终于确定了此人确实在扯淡。 被男生表白就够扯淡的了,还他妈正好遇上个贵人——此贵人说的含糊不清,一听就是跑火车。 -- 第8页 没有了捧哏的逗哏的也逗不下去了,张焱悻悻的喝了一口水,“你这人真没劲。” 胡冰没理他,“有人打你了?伤的重不重?” 鉴于这是一句人话,张焱识趣的卸下了自己脸上的哀怨,“新人嘛,必修课。你看我里出外进忙活了一晚上,像是伤的重的?” 胡冰没发现自己的关注点有点奇怪:必修课?看来很有经验啊。 “明天我去接你。”这是一句肯定句。 他话刚说完,张焱一口凉开水呛在了嗓子眼儿里,差点吐了胡冰一脸。 张焱心道:“这人不会真的什么都不懂吧,作为认识不过几天的哥们儿这实在有点体贴过头了。” 但是他看了一眼对面胡冰一脸真挚懵懂的眼神,就知道此人比漂了白的卫生纸还要干净纯洁——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你想来就来吧,正好大热天的省的我走路了。记得骑自行车哈。” 从那天后,胡冰每天下午都会去张焱那里,看着他雕刻一会虎头等着他上班的时间。 张焱干活的时候很认真,和那天在湖边看着一块树根凝思的他一模一样的认真。他心神合一手上忙着,也就没工夫贫嘴了,整个人显得好看正经又有范儿。 但是胡冰来了几天却从没见过他的母亲,有一次插科打诨的问了一嘴。张焱说:“她是个导游,常年带团,我从小就没见过她几次,习惯就好。” 张焱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胡冰以后再没问过。他作为一个家人俱全家庭和满的人,没资格也没办法体会到别人的心情。 虎头的雕刻进程非常缓慢,用一整截圆木进行圆雕,张焱也没有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多是当做闲来无事的乐趣,以爱好为主。 胡冰看着他不时变换一下刀具——看都不用看一眼就能顺手摸到想要的工具。三十多把刀,但是他常用的就那几把。 张焱拿起一把平刀笑着说:“我每去一个新地方要是受了欺负,就会拿这个吓唬人。这次要不是你天天来接送我啊,这把刀就会变成我的贴身宝贝。唔……但是对于雕刻我一般用不到,这个型号太大了,我带不了大号的木头。” 虎头的纹路愈加深刻,咆哮磅礴的气势逐渐显露了出来。一刀一刀,好像是在计算主人离去的时间。 张焱用了一个星期红透兹南西区,但他在这儿只呆了一个月就走了。临走前只跟胡冰说了声——没办法,因为他还要从他家离职,而且俩人天天相伴总要知会一声。 真是应了那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临行前张焱说:“这个虎头还没有精磨和烫蜡,不过也来不及了,我看你好像挺喜欢的,不嫌弃的话就送给你吧。” 胡冰看了看客厅里堆着的两个行李箱和空荡荡的卧室,心里一阵失落和难受,“为什么突然就要走?你才来了不过一个月吧。” 张焱轻笑了一下,并列坐在他身边,长叹了一口气,“我早就习惯了……我已经这样飘荡了两年多了,每一个地方都呆不久,不过这次格外短罢了。” 胡冰不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张焱说。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没有为什么。 “那你什么时候会留的比较久?”胡冰一脸真诚的又问。 “唔……这要看房东是押一付一还是押一付三了”。 “……” 张焱转头含笑看着他,“虎头要吗?” 胡冰心情复杂的点点头。 “那我给你擦上桐油,保存的时间会久一点”,张焱说着起身,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包装严实的矿泉水瓶——里面盛了大半瓶黄橙橙的桐油。 他拿了一个小碗倒出来一点,拿着软毛刷手法轻巧的擦上了一层,木纹纹理瞬间显露出来。 又说:“你明天拿软布擦一遍,会亮很多。记住不要沾水,不过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没什么收藏价值。” 当天下午,胡冰送别了张焱。因为他是临行当天才说自己要走的,并没有大张旗鼓昭告天下,除了胡冰也没有别的人来送,和他平时的臭显摆劲儿完全不同。 他就好像是故意退隐一样,火灭烟消。胡冰望着张焱的背影,总感觉他遇上的那些人和事,说过的那些玩笑话,对他来说真的只是随口扯得无意义的玩笑罢了。 也难怪他说话老是没正形,因为压根就没打算放在心里。 暑期匆匆而过,转眼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这几天暴雨如注,也有几天干打雷不下雨的时候。 老旧的电线经不起折腾,“刺啦”几声点着了衣柜,而烦人的大雨却踢天弄井的偏偏不来了。 女人的尖叫声响在耳畔,沉睡的胡冰被一双坚实有力的大手拍醒。慵懒的大脑终于回过神儿来,门口是蔓延开的火光,女人凄厉的尖叫声伴随着铺天盖地的雷鸣钻进耳朵里。 “快走,着火了!” 胡冰瞬间惊醒,求生本能牵着他狂奔而出。 因为短路所有灯光早已偃旗息鼓。因为是半夜,道路通畅,消防车和救护车都来得很及时,并没有造成多大的经济损失。 只是胡母身体里的孩子没了,好在抢救及时大人没事。 就是受刺激太大,脑子不太清楚了。 她嘴巴耳朵都好使,就是不会说话。 -- 第9页 胡冰看着唯唯诺诺只知道点头摇头的母亲,舌根泛起一股苦味。平时唠唠叨叨无比烦人的母亲突然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哑巴,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她除了不会说话其他状况都还好。 三年后,胡冰考上了大学。 第一篇长篇回忆录至此终,言语间充满了难言的苦涩。 第4章 再见 “——不管是初见面还是第二次无意中相遇,我看张焱的第一眼都是感觉他有点与众不同的。就像每次看到夜空中绚丽的烟花,不管烟花制作再粗糙,花色再枯燥无味,它在天空中炸开的那一瞬间都是特别吸人眼球的。” 2002年11月28号,卫城大道街头。 “请问您对刚实行的计划生育法有什么见解吗?” “请问您家里有几个孩子,生活中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一位皱纹沟壑纵深的老大叔摆着手,“最大的困难当然是木有钱!……” 胡冰看着老大叔的背手离去的背影感觉有点方! “可以帮我们填一下调查表吗?——请如实填写谢谢。” …… 一位带着口罩的女生走过来,“组长,你确定我们要以这个课题为调查方向吗?”——这种满大街喝凉风求人的姿态对于一个自尊心稍强点的人来说都是无比煎熬,火上浇油的煎熬。 胡冰抹了一把满脸的灰尘点点头,单刀直入的说:“你不管选哪个课题都是免不了在外面喝风的,谁让你学的是社会学,本来就是研究社会的。” 三年了,他丝毫没有学会怎么样和女生婉转点说话。 果然,女生的小心思被一语道破,有点不好意思的拽了拽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扭头走了。 “请问您对刚刚实行的计划生育……”胡冰抹掉一脸疲惫光速恢复战斗力,摒弃了老大叔,转而攻坚年轻人。 只是这个年轻人实在看着有点眼熟,胡冰的话卡在了半空中。 青春期的少年抽条拔节的长,三年不见早已时过境迁,骨架和个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空气突然变得特别安静。 “我没结婚也没孩子,连女朋友都没有”,张焱翘起眼尾揶揄道,“啧,实在没有什么‘生育’的看法能给你。” 胡冰:“……” 多年不见他的这张嘴好像日就月将的更加“利索”了。只是过了青春期,声音有些不一样了,多了几分清亮和沉稳。 胡冰终于从这张利索的嘴和戏谑的笑容里终于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你怎么在这儿?” 张焱笑容不改的说,“唔,我难道没跟你说过,我四处飘零吗?” 胡冰飞快的垂了一下眸,眨掉了涌上的一线苦涩——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一直在漂:“来卫城多久了?” “……有三个月了吧。” “打算待多久?” “不知道。” “嗯……” 话说到这里胡冰看了一下表,说:“你等一下”,然后他走进一位组员低声交代了几句,遣散了一同来社会调查的同学,然后回头走近张焱,“走吧,我请你吃个饭”。 张焱点点头——请吃饭是中国人遇上老友的基本礼节,何况此时恰好是饭点。只是隔绝的时光似乎在心里加上了一道屏障,一时半会熟络不起来。 不见见多年未见的人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蹉跎了多少时光。 张焱莫名有点感慨,感慨之余又觉得有点怪异。他向来是人走茶凉,火灭烟消。中国960万平方公里,他已经走了差不多480万了,从没遇上过熟人,实在不擅长“叙旧”这种东西。你给他一个陌生人,他三句话的功夫就能让你熟络的跟他恨不能同吃一碗饭。此时老天突然甩给他一个老熟人,他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甚至不知道胡冰算不算老熟人,在他飘荡的近六年的人生里,一个月的相处实在不能算得上什么。幸亏他记性比较好,要不然一时半会都想不起他叫什么名! 两个人并排走在卫城大道街头,时不时闲聊几句。张焱扯出了一身的修为才没能让气氛尴尬冷场。 胡冰看了几眼路两排的饭馆,“你想吃什么?有什么忌口没?” 张焱茫然的看了几眼——他脑子里已经开始勾画饭桌上该怎么应付这诡异的感觉了,“吃……唔,馄饨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有段时间时常光顾。” 胡冰惊奇道:“你住在附近?离我们学校很近啊,我怎么一直没见过你?” “我们夜猫子一般白天不出没”,张焱说,“今天饿的胃病犯了出来觅食的。” 胡冰看起来压下了一肚子的话打算安排在饭桌上——毕竟某人说他是“饿”出门的。 馄饨店十字路口转角就到了,店面很破也很旧,红色的“李记馄饨”歪歪扭扭。门口是单人通过的木头门,进门就是厨房,点单做饭两不误。里面却很宽大,竟有两个包间那么大。便捷式的桌椅摇摇晃晃,一碰就“哒哒”作响,地面瓷砖还是两款拼接的。不平整的地面和不平整的桌腿搭档堪称完美。 胡冰坐下四处打量了一下,感慨道:“你还真会给我省钱。” 张焱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难得正色说:“可是真的很好吃。” 像所有寒暄的陈词滥调一样,胡冰上来就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 第10页 “酒吧驻唱”,张焱如实回答。 “为什么”,胡冰垂眸飞快的思索了一下,“是因为能随时就走吗?” 张焱无所谓的点点头,这时馄饨上来了,他闷头吃的很认真,看起来真是一幅饿极了的样子。当然胡冰绝对不会想到,此人只是因为尴尬,不知道往哪儿看也不知道搭什么腔。 已经来了三个月了,胡冰心想,“那你是不是已经快走了?” 张焱塞了一嘴吃的抬起头有点无语的看着他,他艰难的咽下饭食这才开口,“你对我的离开就那么耿耿于怀?我们见面不到一个小时,你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胡冰卡了一下。 “我什么时候离开不一定,要看我妈”,张焱补充道。 “那你妈为什么老带着你四处跑?额……是为了躲债吗?” 张焱一个馄饨噎在嗓子眼儿里咳了个半死,“你……咳咳,你能盼我点好吗?” 张焱缓过来以后说:“因为她喜欢,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句话他三年前也说过,当时完全不明所以,现在却能稍稍体会出一点无奈之情了。 待到一碗馄饨已经要见底,俩人眼见就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胡冰又一脸纯洁无瑕的补充道:“那你现在住在哪,以后能去找你吗?” 张焱其实有点想不起胡冰三年前是什么模样了,但是总感觉他的言行举止还是个长不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就和小奶狗一样,很可爱且没有杀伤力,再警惕的心也该被萌化了——只要你别跟我叙旧就成,老子能记住你的名儿就不错了,咱俩说不定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张焱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又扯了一张顺手从胡冰胸前的口袋里扯出一支笔,低头写下了几行字,上面详细标了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 他一边低头写字一边说道:“你有手机吗?有可以直接给我打个未接。” 张焱把卫生纸推到他面前,胡冰掏出手机看着号码拨了过去,闹人的铃声两秒后响起。张焱起身点了一下头,“那我先走了,下午还要工作。”——其实他的工作是在晚上,他只是找个借口回家想想将来怎么应付这一位“老朋友”。 啧,叙旧的感觉太怪了,就像是被人扒了底裤一样,总感觉赤|裸|裸凉飕飕的。 张焱开门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曲了一下腿,就像挠痒痒一样。 胡冰站在门口目送张焱离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张焱从容的背影里藏了点着急忙慌的味道。他低头看了一眼轻飘飘的卫生纸,小心的叠好放进了上衣口袋。 张焱翘着二郎腿躺在单人床上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未接来电,瞬间愁的皱起了眉头。看胡冰对他的印象还挺深的,今天还请他吃饭了。 若是不当回事的老朋友,事隔多年意外见面一般就心照不宣的点个头就算是非常礼貌了。像这种一不小心打了照面的也最多寒暄几句“这几年在哪赚钱呢?有没有女朋友啊?家人身体还好吧?”之类的场面话。 张焱叹了口气,继续躺在床上开始思索胡冰。 “啧,我是在哪儿认识他来着?哎,去的地方太多有点记混了。” “他是叫胡冰吧?应该是,我记人一般不会错。哪个冰来着?” …… 正当他追溯记忆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胡冰的短信。张焱只看了一眼就瞬间感觉胃又开始疼了: 胡冰发给他一份详细的自我介绍,附带一张彩信照片——拍的是一个木雕虎头。 张焱咧着的嘴感觉有点合不上,啧,可能下巴脱臼了。 半晌才喃喃道:“……真体贴。” 这时手机又响了一声,张焱移开挡眼的手,慵懒的半睁着眼四处摸索手机——还是胡冰的短信: 怕你四处漂泊见的人太多不一定能记得我。 距离上一条短信发过来十分钟以后,他竟然又来了句这个。 张焱:“……” 哥们儿,我以后再也不敢忘记你了。他随手把胡冰联系人里的备注名前加了一个“AA”,单A是他妈。 “你就是我祖宗。” 行了,他把手机往床上一甩,这下用不到追溯记忆了。他一看见这虎头,记忆的河流就已经逆流而上,系数“逆”回脑海里了。 因为知道随时都可能甩袖子走人,他雕刻出来的东西一般也都是送人,那个虎头是他那段时间的突破性作品。十四岁的孩子能临摹一个卡通老虎临摹的像模像样就能被人称作天赋异禀了,而那时的他……张焱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照片,恬不知耻的总结道:“我真是天才。“ 不知是为了缓解尴尬还是自恋过了头,张焱随手发给胡冰:我是不是很天才? 胡冰正拿着手机思索自己是不是干了一件莽撞蠢事,他知道自己的智商时常有自己的想法,忽视大脑的指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炸一下。 谁知不过两分钟对面的人就来了条消息,胡冰看着消息终于找到了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配方,不自觉浮现释然的笑容。 胡冰:很天才,没见过比你更天才的了。 张焱正想着趁着气氛不错回点什么比较能化解尴尬拉近关系,谁知这时电话响了。 “喂,杨哥。” 杨方是酒吧串场歌手里的前辈,三十刚出头,张焱现在的工作就是他推荐介绍的。 -- 第11页 当时杨方已经有了十几年的酒吧串场经验。清吧驻唱歌手比较寂寞,在舞台上演唱的时候一般被人当做背景音乐,没人抬头看你一眼,更别说鼓掌叫好了。甚至于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不一定有人察觉。 当时张焱刚来到卫城,可能因为是新人对外在的一切都存着谦卑的态度,也可能纯粹是为了观察一个陌生的环境以在这找到属于自己的位子。总之张焱是唯一一个认真目视着杨方唱完全场的人,四目对视的时候还送给他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于是下场后杨方敬了他一杯酒,两人从此有了往来。 来往久了杨方就发现这看起来像纯情高中生一样的小伙,实则长了一张花言巧语的嘴,配上那张红颜祸水的脸实在不像是一个省油的灯。当时至圣酒吧正好缺一个驻唱歌手,杨方推荐他去试场子,没想到还真过了。 虽然杨方一直怀疑那酒吧老板是不是看上他的脸了,事后还再三叮嘱这刚成年不久的年轻人要注意人心险恶,小心被人潜规则了。 虽然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张焱除非被人下|药或是暴|力压迫,否则很难被潜规则。这孩子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心眼多的比蜘蛛网还密实。 “世纪广场刚入驻了一家品牌家电,周天有商演,一起去吗?”杨方的嗓子很低沉,是一副唱民谣的好嗓子,也难怪他能在这一行里混个十几年。 张焱忍不住想,他将来能在什么行业里混个十几年呢? “有钱干嘛不赚?”张焱坦然道。 “你可想好了,这可是周末,酒吧里基本请不下假。你要是来的话那可就是唱一整天了,嗓子能受得了?” “一整天?他们还缺几场?” “最少也要顶四五首吧,商演一般都是快歌,低沉悠扬的显然不合适。还要注意和观众互动。” “唔……” “给你两个小时的思考时间,两个小时后没信儿的话我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别人。” “听你这意思人不好找?” “倒也不是,只是合适的不多。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会讨人喜欢的。” “这话说得,我不去还真不行了。” “你确定?”杨方带着揶揄的笑容,制作粗糙的听筒都挡不住他语气里的得逞。 不过张焱本来也不介意,去或者不去,这基本就和掷硬币掷到正反面一样,对硬币本身并没有什么影响。 “去去去,大不了过了周末再请假歇回来。实在不行砸场子就砸场子吧,以后不在这一行混了!” 杨方:“……” 他得逞的心忽然有点晃悠,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夸一句:小伙子真有童趣! 张焱挂了电话之后瞬间知道该怎么和胡冰套近乎了:周末世纪广场,一起去溜溜吗?有我的演出。 胡冰很快回了一句:好。 第5章 车翔 男生大概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以力量划分地位,可以称之为“肌肉男”,他们天生的力量就比很多人强;二类是文明社会里的文明产物,能好好说话就不动手,一般不惹是生非;三类就像是所有分类里的“其他类”,覆盖数量不一定多,但是范围比较广。 胡冰和张焱明显就属于第二类,文明产物,不具备可怕的攻击性,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但是大多数女生既不喜欢“肌肉男”也不喜欢“其他类”,她们就喜欢夹在中间的斯斯文文脾气好懂礼貌的男生。如果此人再长得好看一点,那基本就是梦中情人的佳选。 三年过去了,张焱的爱好依旧没变,胡冰略带无奈的看着等在学校大门口的张焱——他还是喜欢白色。白色宽大的棉衣内搭白色的衬衣——领口连开了三个,已经漏出了锁骨。以及白色的修身裤。 胡冰没好意思说:你这身行头要是去乡下农村走一圈,········估计能被人打死。 胡冰走近他:“怎么穿这么隆重?” 张焱笑靥如花的一扬眉:“今天有演出啊,忘了?” 胡冰这才发现,此人的棉衣实在可以称之为骚包,有麻绳收腰不说,两边的口袋大的如同麻袋,连体的帽子毛茸茸的一圈无风自动的毛毛,像是湖底的水草,背后还画了一只十分“卡哇伊”的大脸猫。以及他那唯一“正常”点的裤子凑近了看右前方竟然挂了一串飘带铃铛…… 胡冰看着张焱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牛仔裤、皮革板鞋、黑色短外套内搭的白色卫衣,白色卫衣两只袖子还是深蓝色的。 和张焱比起来自己这一身着实有点太正经了。 但是没办法,小姑娘就爱这一套——他今天出来这一趟明显感觉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增多了,用鼻孔想也知道是因为谁。 胡冰忍不住又瞟了身边的人一眼,只见此人仍旧笑靥如花——哎呦,娘哎,真像一只开了屏的白孔雀。别说,上一次去动物园的时候他还真见过。 从卫城大学去世纪广场做9路车十分钟直达,胡冰在这十分钟里如站针毡。周末车上的人自然很多,如果目光带有杀伤力,张焱恐怕已经被车上的豺狼虎豹们吃干抹净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胡冰整个面对的就是一滩血水。 他一手抓着扶手,把脸埋在胳膊弯里假装小憩,这才好不容易挨到下车。 -- 第12页 胡冰一下车就感慨道:“跟你出来一趟真减肥。” 张焱:“怎么说?” 胡冰:“被一圈人看的我一身汗。” 张焱:“哈哈哈……” “啧”,他用一种略带笑意和责备的眼神责备似的看了张焱好一会,才说:“现在得意了?满足了是吧?行了”,胡冰下意识一搂他的肩膀,“你一会还有演出嘛不是,省点力气吧。也不怕笑岔了气。” “等你演出完我请你吃冰淇淋”,胡冰说。 张焱下意识的跟随他的目光看了看不远处的冰淇淋小店,店主大言不惭的起了一个很高大上的店名——米其林冰淇淋。 “行”,张焱很不客气的一口答应,“唔,不过还是我请你吧,上次吃饭你请的我,总不能一直让你请,毕竟你还是个学生。” 他这话刚落下,还没等胡冰表什么态,前方搭设好的演出台子上一个人就叫了他的名字。 此人正是杨方。 张焱闻声而来,杨方远远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等张焱走进这才问:“朋友?” 张焱点点头。 杨方下巴一指台子,“能来一首吗?” 张焱一歪头,总结道:“估计不行”,他眼神一晃突然神神秘秘道:“比较闷骚。” 杨方又往后一看:“啧,可惜了,长得还行。” 张焱一咧嘴嘟囔道:“不是每个长得还行的都要去卖唱吧,你又不是经济公司的星探。” 杨方白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彩排一下,省的到时候砸场子。 胡冰闲的无聊在世纪广场里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多余的座位了,明明演出才刚刚开始。这临时摆放的塑料椅子轻飘飘的,坐起来不见得多舒服,胡冰下意识的就认为一定是张焱那个骚包惹的祸,完全忽视了人类的本能——坐着就是比站着舒服。 张焱是在后半场演出里上场的,快要昏昏欲睡的观众们被他那一身白晃了一下眼。远远看去,他那浅棕色的头发和浅棕色的瞳孔在一身白衣之下显得颜色更加淡了一点。 胡冰一边往前走,一边拿出手机,在演出台的右前方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老手机像素实在太差,照片模模糊糊像打了一团马赛克,看上去像是暗夜里一团跃动的火焰。 胡冰举着手机往后挪了一点,再次按下了快门,这次拍清了正脸。 他仔细端详了一会照片,正要抬起头看台上的真人,突然后背被人充满怨气的拍了一下,胡冰神色一凛下意识的一回头。 车翔眯着本来就不大的眼,危险的目光泄露不出一丁点。 车翔:“说好的足球赛呢” 胡冰:“……忘了。” 胡冰这才想起来上个周末答应了车翔帮他们系踢足球赛对抗管理学系那群自视甚高的小崽子们。 车翔考进了卫城科技大学建筑系,和卫城大学相邻,两边的学生时常无视中间的边界线去对方学校里蹭课。篮球赛足球赛等各种活动也一样。 此时胡冰正在拼命找借口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车翔一脸的不敢置信,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么无情无义又不要脸的借口如此坦然的说出口的,一想起今天自己队因为缺少一个替补被人熊揍的模样,不由得气上心来愤愤不平道:“忘了?你忘了去邻居家踢足球怎么想着坐公交车大老远来世纪广场看傻子在上面燃场子的?” 场子上的傻子正在握着话筒深情的唱《月半小夜曲》。张焱半垂的眼神和清亮的嗓音显出一种独特的异常厚重的痛苦。 胡冰再次把发小的哭诉忘了。 车翔眯了眯眼睛,又从口袋里拿出刚配的50度的眼镜:“嘶……这人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2002年至2003年,内地流行音乐如雨后春笋般崭露头角,涌现出大片的新型歌手。作为酒吧驻唱歌手,至少要有两三百首熟练的歌,范围涉及粤语汉语英语,内容包括古典流行以及市面上层数不穷的新音乐。 说实话,张焱对于音乐没什么特殊的感情,玩音乐玩音乐,真的是以玩为主。他漂泊多年,早已习惯了不把任何东西当回事,时常会想一出是一出,什么都学点什么都学不精,爱好很多专业很少。 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讲,他最喜欢的还是木雕,这里面牵扯到一份独特的感情和念想——张焱小时候父母都忙,是外公带大的,外公去世后两位爹妈回去参加葬礼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外公是被称为东阳木雕“雕花皇帝”的徒弟之一,只可惜天赋和机遇所限未能发展成有名望的大师。到他这一代,传统手工艺逐渐被机器取代,除非一举雕刻出惊艳世人的作品才有机会夺人眼球。太简单的内容会很快被机械批量生产。想靠它养家糊口是不可能的,他还要吃饭。 张焱很乐观,很想得开,他有种“生活就像被强|奸,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好好享受吧”的盲目乐观,于是他很快把这一项砸钱的手艺发展成了砸钱的爱好。毕竟爱好是看心情偶尔砸钱,手艺的话那就是一直砸钱了。 “靠,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位祸水吗?我他娘的……这是什么缘分,我还没找女朋友呢。冰子,咱还是离他远点吧。”车翔说着就去掰胡冰的肩膀,谁知胡冰一个正常体重的大小伙子此时却像门口的镇宅狮子一样掰都掰不动。 -- 第13页 车翔:“……” 胡冰总觉得张焱像是一片打碎了又重新粘起来的镜子,一照能照出千千万万面残损破碎的脸,每一面都是真实的他,但是每一面都不是完整的他。不由得让人思考镜子前站着的真实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胡冰突然问:“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车翔懒懒散散道:“红……不,蓝颜祸水,遇到他准没好事。” 胡冰疑惑道:“为什么没好事?他不是挺好的?” “啧,就是因为太好了”,车翔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好,我问你,你见过他负能量的一面吗?” 胡冰垂眸思考了一下,“我和他没相处多久。” 车翔冷哼一声,一撇嘴,“你每次遇到他就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我懒得和你贫嘴。” 胡冰还在心里介意“毛骨悚然”这个词,他很想再辩解几句,又觉得再辩解有点过头了。 张焱下了台,谢绝了一圈来要联系方式的小姑娘,他的脸上还带着残妆,显得整张脸更加轮廓分明。他热出了一身汗,脱了外套虚虚披在身上:“走啊,去吃冰淇淋。” 胡冰一动,张焱这才发现被胡冰挡住的车翔,但是三年过去了,他和车翔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非常诚恳的说了一句:“看起来好眼熟”,声音低的像是自言自语。 胡冰介绍道:“车翔,我的发小。”然后又对车翔说:“他第一眼见我也没想起来我是谁。” 自认为记性不错的张焱适时“尴尬”的挠了挠鬓角,天知道他这都是被“见多识广、内存不够”害的。 张焱伸出了手:“不好意思哥们,我这一年跑三四个地方,内存有点不够,一时半会还真没想起来。” 车翔回握,算是暂时和这个祸水和解了。 车翔一边吃着香草味的雪球,一边对店里的环境做出了作为一个建筑系学生的中肯的评价,最后补充道:“开着空调吃冰淇淋,真时髦。” 一般早早辍学的社会人士都会对大学生存在着一种向往和敬意,他们下意识的认为大学生毕了业就和电视上演的成功人士一样,坐办公室动辄几百万上下的那种。 不过张焱什么都见得不多,就是人见得多,最后无意中在哪位先哲的一本书里看到了这么一句话:我们大多数人最后都会归于平凡的。所以张焱不会认为大学生会牛逼到那种程度,但是心里还是会存在着崇高的敬意。羡慕是不可能羡慕的,这个词太低俗了,不适合他。 张焱认真的问:“建筑系毕了业做什么?唔,盖房子?” 车翔说:“差不多,考个工程师,磨炼几年经验到时候可以教人家盖房子,毕业后找个建筑公司一级级往上爬。” 张焱很中肯的说:“嗯,国内发展的越来越快了,尤其是公共交通方面,你这个行业坚持干下去会很吃香。” 这是胡冰和车翔头一回见张焱一本正经的说话,两个人一时有点不适应,下意识的对看了一眼。 张焱刮了刮冰淇淋碗,似是没有注意到气氛的怪异。 胡冰这时问道:“那你觉得记者怎么样?我毕业后想做记者。” 张焱抬起半边脸,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胡冰脱口而出:“怎么。” 张焱异口同声:“很难。” 张焱本想继续补充点什么,又像是话在嘴里没找到的头绪一时卡在嘴边。 张焱说:“我见过很多不公平和龌龊的事,但是从没见过记者。对于这个行业不是很了解,只是事实真相总是真假参半,不做过多评论。” 两位刚进入大学尚且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大学生,被张焱这个资深社会人士三言两语说的跨出了思想上的临门一脚,顿时感觉有点心慌。 原来这个世界比他们想象的要大要复杂的多。而胡冰想的显然更多一点:他知道这么多究竟承受了多少的苦? 胡冰问:“你呢,还在玩木雕吗?” 张焱点点头:“这个爱好省钱,烂木头嘛,坐17路直达郊区,漫山遍野都是。” 胡冰又问:“改天能去你家看看吗?” 这下还没等张焱说话,车翔已经一口汽水喷了——他总觉得冰子对于张焱有点殷勤的不太正常。胡冰虽然算不上高贵冷艳,不过也不是个喜欢和擅长主动与人相处的人。 胡冰从成绩到身高再到脸蛋个性,那都是个从小到大被人巴结的人,一直都是别人围着他打转,他则是友好的疏通邻里关系,确保每个人能友好和谐相处。这么主动甚至迫切的要求自己去别人家里坐一圈,实在不符合他的个性。 这货不会是基因突变了吧,车翔心想。 胡冰则略带疑惑道:“你怎么了?” 车翔嗫喏了半天,才驴唇不对马嘴的说:“挺好的,促进同学关系……” 第6章 暗恋 张焱回到家以后抱着自己买的二手木吉他,在随身听里按上路上小店里租的CD,里面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歌曲。歌曲放一边,他记下谱子然后弹着吉他学一遍,如此反复。 来卫城的三个月一直如此,张焱三个月里学会的歌曲达到了人生巅峰。嘴再贫也不能一直贫下去,混迹社会关键还得看能力。 外扩的随身听里放的是杨坤的《无所谓》,这首歌很适合清吧里演唱。酒吧的驻唱晚上七点开始,张焱一般在至圣驻唱,还会串场几个其他的酒吧赚点外快。因为有杨方的帮助他很快积累下了一些人气。 -- 第14页 反复五六遍看以后,这首歌基本就学会了,再在舞台上唱几遍基本就烂熟于心了。张焱拿出一张最近很喜欢的歌曲,是张国荣的《玻璃之情》。他的粤语处于一般水平,可是本人却对粤语歌情有所钟,正式跨入音乐圈子以后,张焱在这方面下了很大功夫。 “不信眼泪能令失落的你爱下去,难收的覆水将感情慢慢荡开去” “如果你太累及时的道别没有罪,牵手来空手去,一起要许多福气,或者承受不起……” 对于一个没谈过恋爱的青春美少年来说,爱情的滋味只能通过电视剧和流行歌来体会。张焱对自己的德行很有数,他倒不是不想谈,他是压根没空谈。谈恋爱嘛,好歹得庄重一点,不能一两个月就把人甩了吧。 张焱暗暗想,就算自己一辈子讨不到老婆,张维维那个老巫婆也不会抱怨逼婚的。她自己就是不个不靠谱的浪子,带着自己东奔西跑了大半辈子,也没什么资格劝解别人安稳生活。 一想起自己那不靠谱的老妈就脑仁疼。 “从前我会使你快乐,现在却最多叫你寂寞……” 歌曲循环了一遍又一遍,张焱平躺在床上进入了浅眠,为夜里的驻唱存取精力。 计划生育从开始推广尝试到正式确立法律已经过了三十几个年头,人口增长的各种数据显示这确实有利于控制人口的增长。直至02年9月1号《计划生育法》正式实施。 也许是受了张焱那个意味不明又似笑非笑的表情的影响,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胡冰带着组员以“计划生育法”为研究课题进行了更加深入和多层面的调查。 他们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选择了层次阶级不同的三类人,牺牲出周末时间乘车去临郊农户挨家挨户敲门,有好几次差点被人打出来。当然也有听说他们是来调查的人员,以为他们是什么记者或者大官来殷勤对待。 胡冰看着不同人的反应心里渐渐地有数,虽然政策已经深入人心,但是压不过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统治已经深入骨血的思想。 他们去了几家医院,甚至能在医院旁边的废墟厂里找到很多被红布包裹的女婴孩尸|首。 调查越往深里进行,会感觉越毛骨悚然,不经意间扯出的很多真相总是残酷的让人难以置信。 这个调查一共持续了二十多天,到医院到此为止。一是时间不允许,二是他们几个没有背景的大学生调查这些很不招人待见。毕竟又不是政府工作人员,闲着没事耍什么派头。再后来甚至被一些人三言两语暗示过。胡冰知道自己的手有多大劲儿,不想干不自量力的蠢事,只是一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 胡冰组里一共六个人,三男三女,分配很均等。结束调查后组员相约在自习室做总结报告。 杨莉莉小声哀怨道:“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丑人是非多了,你看看这些问卷报告,越是家里没钱的越是瞎折腾偷偷生一堆,越是没念过书的越是写一堆大道理评判这个政策。还有这个”,她指着一张问卷,上面填的名字是张三,性别男。杨莉莉忍不住嘀咕了句,“瞎编的也太明显了,都不知道走点心,字写得跟麻花似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不会写字故意乱划拉的。” 胡冰好声好气的说:“本来我们就没要求填写姓名,人家给你瞎编一个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杨莉莉冷哼了一声,“就怕内容也是瞎编的。” 胡冰“啧”了一声,“社会调查都避免不了这种情况,有些人是压根不想写又不好意思拒绝,有些人是纯属逗你玩。你看这个,年龄88,呵,我什么时候采访过88的老大爷,他又没有什么生育能力了,采访他孙子还差不多。” “我突然对我们这一行失去了信心”,李铭“保温杯里泡着枸杞”翘着二郎腿坐在自习室的飘窗旁,“妈的,跟冰子去乡下调查的时候被狗撵了一路,那死老太婆还一直撺掇她家那长尾巴串串咬我们,操,又没有强迫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把她怎么滴呢。” 胡冰:“算了,先把这个课题完成吧,接下来很快就放寒假了,还有的忙。” 杨莉莉揶揄道:“组长,明天平安夜后天圣诞节,这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咱们天南海北相聚一趟,不出去约个饭?” 胡冰若有所思。 组员□□开是起哄,“好好好,咱们组点儿背,全都是单身狗,圣诞节出去逛街都觉得丢人。你看咱们组哈,分配非常均等,到时候出去装个样子还是很有面子的。” 胡冰似笑非笑感觉有点无言以对。 接下来所有人都像被点燃的柴火,异口同声的开始起哄,唯有李铭不急不躁的抱着保温杯继续坐在飘窗前和枸杞茶。 胡冰顶不住人多势众的压力,只得答应了个“好”。 胡冰无奈道:“所以现在咱们可以先把课题完成吗?” 暂时拜托了狗粮压力的单身狗们心情十分舒畅,屁颠屁颠凑上前开始整理数据。 李铭终于不情不愿的放下保温杯和几个人一同凑到桌子前。几个人一边看着歪歪扭扭的字一边气一边笑,他们进入大学的第一个实践调查就把他们的世界观刷新了N遍,差点把主板烧了。 下午四点,正在去晚自习路上的另一只单身狗车翔打来了电话,表示不想自己过“虐狗节”,请求组队——起因是他路过女生宿舍的时候看到了楼下“相亲相爱”的三四对小情侣,脆弱的小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于是这分配均等的天平一不小心就歪了,四男三女,总有一个落单的。 -- 第15页 卫城大学没有硬性的晚自习要求,上不上全看心情。自习室来人以后,胡冰几个人又去了图书馆继续忙到晚上七点半,整理出了三份完整的调研报告和六篇五千字以上的论文,这时天已经黑透了。 写字写到手残废胡冰揉着手腕看着窗外漆黑的夜,随口打发了累的睁不开眼的几位女生,只剩下了精神十分亢奋的熬夜小王子□□和趴在桌子上睡不醒的李铭。 胡冰伸了伸懒腰揉了揉眼,小声对□□说:“咱们也走吧。”胡冰顺手拍了一下李铭的后脑勺,我靠竟然没醒,“他那些茶叶是白喝了吗?” □□用力揪了揪他那据说“耳大招风”的大耳朵,这才把他揪醒。 李铭睡梦中被惊醒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下意识的扯着嗓门:“卧槽疼死爹了,谁?!” 胡冰和□□同时竖起一根手指眯着眼:“嘘……” 李铭这才四下看了看,图书馆里坐满了人,鸦雀无声,有的忍不住微皱了眉头,图书管理员正抱着一本关于青少年心理学的书从眼镜上方冷冷的瞪着他。 李铭双手合十频频鞠躬,这才逃脱了“魔眼”。 出了图书馆后李铭才敢放声大笑,“我靠真是,我红了。” □□则郑重问:“组长,那圣诞节现在多了一个人怎么过?” 胡冰早就想好了:“要么让车翔加入我另找人,要么你另找人我和车翔过。” 李铭对于爱情有着修士一般的清静无为,据他说是被初恋伤狠了,从此断绝七情六欲,“一起过有什么不好,干嘛假装什么情侣?装了又不真是你的。” 李铭说完似乎细微的察觉到了点什么,他眯起眼打量着夜色里的□□:“一家人,你不会看上我们组里的什么人了吧?我靠,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李铭和□□同姓,追根溯源几百年前那就很可能是同一个祖宗,时常开玩笑以“自家人”或者“一家人”相称。 此时他的兄弟很是担忧组里的团结完整性,毕竟还要一起度过四年时光呢。 胡冰伏上□□的肩膀,“说吧,看上谁了?杨莉莉还是刘婉琳?” □□:“江月……” 胡冰和李铭同时顿住脚步,四目对视呆愣半晌。江月是他们组里最老实最文静的姑娘,这姑娘从长相到个性没有一点鲜明出众的地方。 江月不丑,成绩也不差,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普通,太过普通了,又普通又低调。大家玩得好了以后给她取了个外号——“隐形人“。因为她实在很难让人留下什么印象。 而□□,体育特长考上了卫城大学,平时呼朋唤友天天集结一大帮人打篮球踢足球。凡是会点球类运动的男生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而一点运动项目也不会的男生也实在罕见。 自家人李铭忍不住疑惑道:“你是怎么注意到她的?我感觉到现在我都记不清她的脸。” 胡冰则在心理衡量:看来这个圣诞节不重视点是不行了。 □□红着脸一脸真诚道:“不知道。” 李铭:“……” 他莫名想起了某个文艺青年小说家写的:真正的喜欢是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鬼才不需要任何理由,你能随便看上一个250斤重满脸麻子的龅牙妹吗? 轮滑社团的人排着队拐着蛇形的S弯滑到他们旁边,十分热情的围着他们三个转了一圈,留下一连串的笑脸和一连串的击掌。胡冰表面友好配合内心微微一愣,他还以为里面有□□的熟人,毕竟他狐朋狗友遍天下。后来才发现轮滑社是随机挑人打招呼,应该也是因为圣诞节。 “真fashion”,胡冰感叹道。 李铭看着幽灵一般迅速滑远的人群喃喃道:“这么fashion的大学校园你却看上一个最老实的姑娘。啧,不好办啊。” 男生追女生很少有直接从本人身上下手的,基本都是旁敲侧击,可是江月的“旁”和“侧”基本为空。除了他们组几个勉强说得上话的人,根本不知道敲哪儿。 最后李铭总结道:“哥们儿,这种事还要看你自己,我们几个帮不了大忙。你觉得江月对你咋样,人家女生有没有注意到你这才是最关键的。” 单身了十八年的胡冰在一旁开玩笑似的出馊主意:“你可以抱着吉他在女生楼下唱歌”,胡冰扬扬眉,“最近特流行。” 李铭冷哼了一声,“你要是听他的,你会和他一样单身十八年。这玩意主要还是对症下药。” 李铭开始给□□传授寥寥无几的恋爱经验,被鄙视了的胡冰拿出了手机开始请教高人。 胡冰:怎么让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 张焱:关键要骚。 胡冰:…… 张焱一个电话打过来:“还特意发个省略号也不嫌浪费钱,怎么你看上谁了?哥给你传授传授经验。” 他的声音永远有种漫不经心的戏谑口气,说正经话听着也不像是正经事。 胡冰听着这满含笑意的声音就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不是我”,他对着“李家兄弟”竖起食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是我的朋友,看上一个油盐不进的姑娘,打算圣诞节约人家出来,眼下正犯愁呢。” 张焱似是得意的哼了一声,“暗恋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你暗恋的对象主动跟你表白。” “李家兄弟”同时对天翻了一个大白眼,用表情动作严重怀疑此人的“业务能力”。 -- 第16页 胡冰觑着身边二位的神色嗤笑道:“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李家兄弟”又同时竖起耳朵抱着一线希望打算汲取点经验。结果张焱十分纯洁无害的说:“哎呀这是天赋,主要还是看脸。” □□:“……” □□要不是鹤立鸡群的个头顶着那真是放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类型。恋爱中的人本就容易自卑,这一下也不管是不是在开玩笑,瞬间就火了。 他正要扑上来抢手机开始引颈咆哮,胡冰一个闪身迅速跑进了宿舍搂。 ……还好他俩不住同一个宿舍。 □□被李铭拦着一把抱住了腰,愤愤道:“这谁啊说话这么贱?” 胡冰时不时的就和这个校外的朋友约个饭见个面,和李铭打过几次照面。 李铭扶额:“冰子的好哥们,性子比较跳脱喜欢开玩笑了点,不过人不坏。” □□不服气的反抗:“难道他就长得很帅?” 李铭沉重的打破了好兄弟的幻想:“不是一般的帅,比明星还好看。” “……” □□咬牙切齿:“你信不信我找人揍他?” 李铭扫了扫他的肩头:“你亲爱的组长会把你大卸八块的,人家三四年前就认识了,老朋友,比跟你我熟。” “……” 胡冰不知道该不该责备张焱不看场合不顾后果的不着调,这人不靠谱起来那真是比黏在毛衣上的口香糖还难对付。 “我说帅哥,您能不能稍微体会一下我们这些凡人的生活?不是谁都会像我一样迁就你的,旁边还有当事人在呢。” 听筒对面安静了很长时间,胡冰都开始怀疑他有没有在听。 胡冰“喂”了一声。 “哦,我知道了”,张焱悻悻的说,“不过我又不认识他,谁知道他是真的长得丑。” 胡冰:“……你是天秤座吧,怎么凡事都看脸呢??” 张焱惊奇似的哼了一声,“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一个对我的生活工作没有丝毫牵扯的大学生维持一个月的联系呢?” 胡冰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灌口似的长句式是什么意思,过了近二十秒才回过味来:我靠,他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调戏我?? ……这货骚的都漏味儿了。 胡冰嗤笑道:“去你的,唔,圣诞节你怎么过?” “过不下去了,只能离。……哪有空过洋节日,连春节我都好几年没过了,都快忘了年味儿了。” “上班?” “嗯,逢年过节正是忙的时候。” 胡冰站在床边搓着铁架子床上的漆皮,“圣诞节我去给你捧场?你是串场还是驻唱?” “串场”,张焱犹豫了一会,“想来还是白天过来吧,晚上太忙了,忙掉向那种。” 胡冰挂了张焱的电话后,临睡觉前又想起来给某人擦屁股——给□□打电话安慰解释了一通。这才靠着充电台灯看了一会课外书催眠。 第7章 探望 因为忙着增强业务能力发展事业赚钱填饱肚子,张焱的那幅风景浮雕作品的图稿贴在墙上已经三个多月了,早就落满了灰尘。 胡冰拿着鸡毛掸子掸了掸,又掀开桌上覆盖的红布,是一块三十平大小的方形杉木板。主人只寥寥刻了几笔,构图的红线条还在熠熠生辉,莫名给人一种被打入冷宫的可怜相。 胡冰坐在床边看着赖床的某人,顿时觉得这场面有点熟悉。不过常年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睡眠有点问题也很正常,赖床总比失眠好。 张焱在电话里口口声声说,你可以白天过来,可是自从他勉为其难的托着身|子开了门到现在已经睡了俩小时了,呼吸均匀平缓,睫毛没有一丝颤动,真是香的不能再香了。 也不怕他把东西搬空了。 胡冰四处打量着这间两居室,另一间关着门的卧室应该是张焱妈妈的。胡冰虽然没见张焱的妈妈,但是总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张焱从小到大四处漂泊活的这么辛苦都是这位不靠谱的妈妈造的孽。 令人讨厌的或者喜欢的东西总是能让人提起无限的兴趣。胡冰讪讪的推开一条缝,眼见之处干净整洁,乍一看像是添了一床被褥的样板房。也像样板房一样散发着一股久无人居的特殊的味道。 推开的缝慢慢合上。 张焱看似懒散生活没有规律,不过房间竟然还挺整洁的。不知道是主人时常会腾出时间简单收拾一下房子,还是本来就除了卧室不怎么在别的地方活动。 不过张焱本身爱臭美,出个门能换半天衣裳——另外半天用来整理发型,他的衣柜一直保持的很整齐,卧室也看不出有多凌乱。 胡冰本来想给自己找点事干,却发现根本无事可干。于是他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把张焱桌子上关于木雕的书简单看完了。不过专业不对口,浮光掠影的扫了一眼只记住了关于历史的部分,其他的“技术”部分早就从头顶散发出去了。 两个小时零十分钟,中午11点半,张焱终于再次被饿醒了。皱着眉头捂着肚子被自己惨叫的胃吵了起来。 他眼睛睁开了一条可怜兮兮的缝,看到自己床头竟然端坐着一个人影,顿时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脑子里晃过一个念头:“进贼了”,仅存的睡意瞬间从汗毛里散发了出去。 “我靠!” -- 第17页 胡冰觑着他这一系列表现无奈道:“看来你果真把我给忘了。” 张焱张口就来:“没有,怎么会——不行,我太饿了,你会做饭吗?” 胡冰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气不出来,悉数憋在了胸口。他的嘴此时却有了自己的想法:“等着。” 胡冰于是揣着一脑袋浆糊浑浑噩噩的去厨房煮面条了。 三十分钟后一碗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面抚慰了张焱昼夜颠倒三餐无常反抗叫嚣的胃。 张焱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真不愧是饭馆老板的儿子啊,手艺真不错——哎对了,我还没问过你爸妈呢,生意发展的怎么样?” 张焱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然把胡冰问住了,他心下一惊,“坏了,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啧,撞枪口上了。”他本想说点什么找补,谁知这时胡冰来了句,“快过年了,你跟我一起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张焱被一口面条呛咳住,拿着卫生纸擤了半天鼻涕,最后从鼻孔里擤了出来,被自己恶心的差点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全吐出来。 他现在感觉自己遭难的鼻孔有点疼,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 “我不是说过逢年过节正是最忙的时候吗,哪有时间?”话罢端起碗一口气喝完了面汤。 不知是不是张焱的错觉,他突然觉得胡冰对他有点特别,似乎总是比别人要上心一样。其实三年前他就隐约有这种感觉了,只是当时两人都是小屁孩,什么都不懂也不放在心上。 更何况张焱之所以断梗飘蓬的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没有抑郁,“遗忘大法”功不可没,实在没有把什么东西放在心上的习惯。一边走一边丢,落得一身逍遥自在。 比如说现在,这颗疑惑的种子刚种在脑海里没多久,很快就被海浪淹没了,至于下一次发芽是什么时候以及会不会发芽这种事,那得全看姻缘造化。 “嗯,我也是随口说说。不过你过年自己在这里吗?” “谁说我是自己的?”张焱故意笑的一脸暧昧,如果不是胡冰坐在他家沙发上,准会以为他“金屋”里藏了什么“娇”。 胡冰冷静道:“和谁过?酒吧老板?还是同事朋友?” 张焱无所谓的说:“唔,过不过的也就那样,有时间的话就去电影院里坐一天,或者在家里把那块破板子雕一下。过年对我来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寻常人过年盼的是回家团圆,可是他漂了那么久,早就没什么家可言了。 “……看一天电影?”胡冰惊奇道。 “昂”,张焱微微俯身,阴阳怪气道:“你不觉得这样显得很文青吗?” 胡冰觉得他喜欢看电影应该是真的。张焱性子那么跳脱,喜欢的却都是些文静的东西,其实只要他想,过年他是完全可以凑好几个饭局的,可是他刚才明明避重就轻的略过去了。 张焱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说:“你来找我,是想让我陪你过圣诞吗?不过我这两天也是只有白天有空,要不现在出去转转?” 胡冰:“明天转吧,明天有空吗?” “嗯?明天你们不是要撮合那个谁吗?” “李宏志说他还没想好,怕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尴尬。” “哎呦真是……”张焱露出了一个恨铁不成钢又嫌弃的表情,“那今天干嘛?唔,看我刻木头?” “可以,外面太冷了。……你屋里的暖气炉子怎么不点起来?没有买碳吗?你也不嫌冷。” “炉子旁边有一麻袋,我不会照看炉子,觉得太麻烦了。你觉得冷就点起来吧——你会点吧?” “嗯,我去点炉子,你在这儿刻着吧。再不练一下你这手艺就丢了。”胡冰调侃完起身去了厨房。 张焱卷开皮革袋接口道:“这你就不懂了,人的记忆分为大脑记忆和肌肉记忆,有些东西是想忘也忘不了的,拿起刀稍微找找手感就行。”他翻开红布看了几眼,拿出了一把小号的平刀。 与此同时屋里渐渐暖和起来。 张焱的图稿有山有水,有花草树木,线条简洁流畅,颇具古风。只是再好看的风景变成木板上一堆杂乱无章的红线,随便给谁看上一眼都品不出什么美来。 火焰烧的炉子轰轰响,胡冰装了一壶水放在炉子上,又走过去把他制造的废屑抓起来给炉子里的火焰“添加营养”。这才安心过去目不转睛的看着张焱下刀——他很期待这杂乱的红线稿蜕变后的样子。 张焱的臭屁功能大概只在脸上,遇上这种可以臭显摆的本事反倒闭口不提了,拿着刀安静的像个只会喘气的小动物。 圣诞节最焦虑的大概还是李宏志,胡冰很诚恳的传达了张焱的劝告:“遇上这种老实安静最主要的是没什么主见的女生,还是要以强攻为主,温柔体贴前后顾虑那一套只适合霸气侧漏的女强人。” 李宏志一听张焱的名字先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圣诞节那天李宏志又叫了一个男生,他们三男三女在前面嬉笑怒骂,装得挺像那么回事。胡冰和车翔两个好基友在人群最后“一手交货一手交货”的互相赠送红苹果。 车翔很不给面子的说:“还好有你这么个单身狗哥们,你不知道我在我们宿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胡冰很想把刚送出去的苹果抢回来,这样的人应该出门就被车撞。 -- 第18页 车翔啃了一口死贵死贵的红苹果:“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会把张焱叫过来呢。” 胡冰哼了一声,“把他叫过来让你去陪女生吗还是让他陪女生?” 车翔一愣,评价道:“幸好你没叫他来,要不然这梁子就结下了,尤其是那个李宏志。”车翔抬起手挡住了嘴,凑近胡冰耳朵说:“这哥们自尊心太强,要是被人比下去不得气死,还是在他喜欢的女生面前。” “我知道”,胡冰说,“前天晚上张焱开玩笑把他惹急了,你也知道,张焱这个人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正经话不多见。” 车翔疑惑不解:“他们俩还见过面?” “不是,是我打的电话。” “我日……你怎么从来不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咱俩学校就隔着一道栅栏,打什么电话?” “卫城大学占地5000亩,科技大学占地3000亩,你知道我俩之间的实际距离吗?你以为是你家后院啊。操,我感觉我受到了冷落。” “……” 车翔半开玩笑的抱怨了这一句,随后忍不住试探的问:“冰子,你不觉得你对这个张焱有点太上心了吗?” 胡冰心里微微一愣,他还真没觉得。 不怕冷压马路的人很多,各家各店门口都安置了气球花篮装饰,胡冰过了好一会才说:“我没觉得。” “那你对人那么殷勤干嘛?因为他长得好看?” “唔……”胡冰思索了一会,“是挺好看的。” 车翔:“……” “而且花言巧语还挺可爱的,身上又有种神秘感。”胡冰十分诚恳的补充道,又疑惑的问:“你不觉得吗?” “我感觉到的只有深深的嫉妒”,车翔僵着脸说,“冰子你这样我会怀疑你看上他了,是那种看上你懂吗?” 胡冰一脸荒唐的嗤笑道:“开什么玩笑?他要是个女的还差不多。” 车翔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这就给你寻摸一个跟张焱一模一样讨人嫌的姑娘。” “……” “不过话说回来多和他来往一下也没什么不好,我看这人有很多社会经验,以后我们毕业了说不定能用上。” 胡冰正要接话闲聊几句,这时前面的人嚎了一嗓子,“你们俩在后面密谋什么呢?” 车翔随口回了一句:“交流感情呢。” 胡冰和车翔快步赶上去,“怎么了?” 李宏志兴致勃勃的说:“去酒吧玩儿吗?” 胡冰感觉自己额角流下一排黑线,心说:这就是你追江月的方式?带着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进酒吧?怎么想的? 胡冰频频使眼色:“咱都逛了一天了,天都快黑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天沉下来了,李宏志走在路上被哪个不长眼的小鬼附身了,愣是没看懂这眼色,一个劲儿的臭显摆自己“见多识广”:“就是晚上城市才最热闹好不好,我知道有家酒吧挨着米龙夜市,你们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不顺便去夜市逛逛吗。” 米龙夜市是卫城市中心最大的夜市,常年摩肩擦踵,被评为卫城的夜生活中心。夜市有三条主路六条辅路,上到大规模的城市广场,下到沿街摆摊骑着三轮的小贩,吃喝玩乐消费用度一应俱全。从地图上看,几乎跟科技大学一样大的占地面积。 每个来市中心走一趟的人都会下意识的留到四点以后——夜市开始营业时间,然后也不一定会买什么东西,纯粹逛一圈,要不然总会觉得有点遗憾。 他们几个人都去过无数次米龙夜市,但是酒吧还是头一回。 “大兄弟”李铭开门见山的责备道:“带女生去嗨吧你疯了?何况咱里面又没有特别喜欢疯玩的。” 几个一本大一学生尚且不知道社会和潮流是个什么玩意,但是下潜意识都会觉得里面很乱,不是正经人去的地方。 李宏志脸上有点挂不住,夜色里都能看见他的脸涨红了,胡冰赶紧把自己拉出来给李宏志垫背。 胡冰看了一下表说:“我酒吧认识一个朋友,不过是个很大的清吧,没有衣不蔽体跳舞的,你们想去我就打个电话。” 胡冰这话放出来基本就是表示自己和李宏志看法是一致的,“我和他是一路货色,出去浪一会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之常情”。 一个人有异议可能会受到反对和攻击,不过如果再加个垫背的,使得总体局势达到差不多的平衡,气氛就会缓和很多。 胡冰这话放出来的时候,“保温杯里泡枸杞”的李铭显然愣了一下,不过随后女生们心里的胆怯被胡冰无所谓的态度和三言两语化为了膨胀的新鲜感,争相凑上去一句接一句的问:“什么朋友啊,还在酒吧工作?” “长得帅吗?” “干什么的?” 胡冰无奈道:“……我先打个电话。”他心里暗自叹息:没想到最后还是把张焱给扯进来了,命运真是无常。 半个小时候,几个人来到了至圣。 张焱晚九点上班到凌晨三点,此时刚刚下午五点半,酒吧刚刚开门,按理说他不必过来——如果不是胡冰给他打电话催着把他叫过来的话。 张焱本来懒洋洋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站在酒吧门口,看到胡冰正要张口来一句:“什么毛病啊,把我从美梦里吵醒”,谁知转眼看见了他身后的三位大美女,顿时把没有站相的姿势微微换了一下,彬彬有礼道:“哟,真巧啊,我也刚到。” -- 第19页 胡冰:“……” 胡冰在他开始浪之前疾步走上前掰过他的肩膀,低声嘀咕道:“你今天给我低调点,忍着。这里面有‘那一对’呢。” 张焱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我今天绝对不胡乱勾引人。唔,需要我神助攻吗?” 胡冰心说,你别给我瞎捣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还是不用了吧,你帮别人追姑娘,我都替人担忧。你老老实实装一个正经老实不爱说话只会唱歌的安静的美男子就好了哈。” “安静的美男子……唔……”张焱陷入了沉思,“那就,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多余的我一句话不说行了吧。” 胡冰伸出手掌,两人一拍即合。 第8章 心意 张焱进了酒吧先是和老板打了个招呼,为了闭上嘴,干脆从杂志架上拿了最新一本杂志,坐在胡冰旁埋头苦读。从头到尾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显得自己特别的不入世特别的文静害羞。吓的一圈不知情的女生连招呼都不敢打,生怕自己吓着别人。 车翔的嘴角一直在奇异的抖动,胡冰把脸埋在袖子里愣是不敢笑出声。 上厕所的时候张焱终于憋不住,猛喘了几口气,“我靠你们一群书香浸透的文化知识分子装什么非主流小青年啊,一群人在酒桌上谈论课题论文报告?……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刚研究完的课题”,胡冰笑着说,“我们组得了第一,还受了表扬。” “……就计划生育那个?” “嗯,要不我们出去逛夜市吧,反正离着不远,我看你也快憋死了。” 张焱看了一下表,哀求道:“我只有两个小时时间了,能别跟他们一起吗?要不然逛不逛的也没劲。” 胡冰微微思索了一下,“那我把车翔叫出来,让其他的人一起走。” 两分钟后车翔收到一条消息:想办法脱身,我们三个单独去夜市。 车翔感叹好兄弟终究没有被美色迷惑把他遗落了,竟然还知道发个短信叫上自己,当即随口瞎编了几句:“我和冰子去跟张焱叙叙旧,你们没事就先回去吧。哎呀,他那人怕生,看见你们说不出话……”然后脚底抹油溜了。 出了至圣,过了一座百米吊桥就到了米龙夜市。夜市幢幢写字楼之间围绕着一个深入到地下三层的小型游乐场,霓虹灼灼勾勒出娱乐设施的形状,从远处看显得夜空并不是黑的,而是深蓝色的。 张焱迎着晚风走在最前边,桥上的风很烈,深冬腊月天他也不怕冷,棉衣外套的拉链开到胸口以下,漏出半边单薄的胸膛。 胡冰张开双臂,以一个环抱的姿势给他拉上了拉链,弄得张焱和车翔同时一怔。 晚风吹散了人的声音,显得音色轻飘飘的,“大晚上的别感冒了,你一会不还要去上班吗?” 一想到张焱这么冷的天大半夜还要去上班,胡冰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差点一激动留下来陪他熬到凌晨三点。 张焱笑开的嘴里飘出一片水蒸气,不知道是不是冻得,总感觉他的眼睛里含着一点水汽,亮晶晶的。 “谢谢”,张焱几不可闻的说。 从桥中间望过去,已经可以看见夜市的灯光了,灯光点点连成一串。远处不知道谁家趁着节日开张庆祝,天空爆出几个绚丽的烟花,与桥下水面上的影子相映成辉。 张焱趴在栏杆上露出了安静的笑意。三个人欣赏完烟火表演,这才继续向桥对面走去。 张焱突然说:“我每年都能看见很多漂亮的烟火,但是今年是最漂亮的。” 胡冰一脸疑惑的问:“为什么?” 张焱但笑不语,车翔却突然心里一跳,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夜市里比平时还要热闹些,让人忍不住怀疑一进去就会被踩扁,入口处有很多卖花的小姑娘打扮的古香古色提着篮子挨个人推销。 “帅哥,买束花送人吧”,张焱刚到入口就被一把拦下了,胡冰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和车翔并肩站在后面。 “那感情好啊”,张焱一扬眉说,“不过我送的人有点特别,能不能便宜点?” 小姑娘一脸兴奋,“这当然可以了,帅哥都是有特权的。” 张焱“一本正经”的说:“唔,你看买一束送给你的话,能便宜多少。” 胡冰当即笑喷了,心说要是我就直接踹你一脚,耽误老子赚钱还浪费老子时间。 但是姑娘一脸羞赧的捂了一下嘴,转手塞给张焱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捂着脸跑了。 胡冰:“……这他娘的都行?” 车翔:“……果然是个祸水。” 张焱捏着玫瑰放在鼻尖闻了闻,折断了枝,插在了胸前的口袋上,愣是把肥大宽松的棉服穿出了西装革履的效果。 车翔挡着嘴和胡冰小声嘀咕:“咱能别跟他站一块吗?我脸皮薄,不爱出头露面。” 胡冰尴尬的挠了挠鬓角,看样子很是为难。 张焱戴着“小红花”又开始招摇过市,不过也还好,来逛夜市的人都把自己拾掇的很像个样子,不管是美女还是美男都很多,甚至能发现几个cosplay和冬天里光腿穿裙子的,与此相比带着“小红花”的张焱到没有那么扎人眼球了,而且此人今天没有穿一身丢在哪里都能一眼看见的孔雀白。 胡冰有点担心此人脆弱的小心脏受到创伤,一边搂着车翔的脖颈,一边上前去勾张焱的肩膀,“没事儿啊,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帅的。” -- 第20页 张焱:“哼,我本来就是最帅的,我脸上又没抹粉涂口红,又没穿一身吊链子的皮衣……” 胡冰忙点头:“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人家是画出来的只有你是天然的好吧。”胡冰说的自己都有点哭笑不得,这语气跟哄小孩没什么两样。 张焱一扬手:“小冰子深得朕心,即日起封为大内总管……” 车翔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感觉自己有点碍事。再一看,胡冰看向张焱的眼神温柔的都快溢出水来了。 “唔,大内总管有实权吗?皇帝陛下?” “嗯,管理朕的吃穿用度。” 胡冰一扬眉,“你会听我的?” “……可以看心情听一下。” “……” 胡冰嗤笑一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小动作,他搂着张焱的脖子亲昵的撞了一下他的头。顿时三个人都僵住了。 张焱转头看了他好一会,两手扶着他脑袋狠狠撞了回去:“你撞我干嘛?” 胡冰“哎呦”了一声疼的后退了一步,又把车翔脚踩了,顿时两个人平衡不住齐齐栽在了地上。 好了,这下群众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了。 祸从天降甚至内心狐疑了一路都没言语几句的车翔深感自己交友不慎,四脚着地的任胡冰仰躺在他身上。 张焱也愣住了,这也太戏剧化了。他伸出一只手,内心却忍不住反复回忆胡冰那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他能感觉到那个动作里藏了不一般的纵容和疼爱。 胡冰拉着他的手站起身,他们周围的人已经哄笑成一片,眼下他脸烧的通红,脑门也不疼了。 胡冰把四爪着地的车翔拉起来,又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因为是有难同当的发小,内心也没有多少愧疚。 唯有张焱微微皱着眉,显得一副难得的心事重重的样子。 胡冰拍了一下他的背,张焱感觉自己后背的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曾经几次无心掩埋的种子终于默默的发了芽。 他迷蒙道:“啊,怎么?” “你快到时间了吧”,胡冰看了一下表,“还有半小时九点。” “嗯……那我先走了。” “一起走,送你回去我们也就回学校了。” 张焱从开始记事儿长到现在这么大,大半的记忆都是在不停的适应新的环境。在别的孩子挨打挨骂贪吃贪玩,为了没考好成绩心惊胆战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为了吃口饭而拼命了。 十六岁之前老妈每个月都会给他零花钱,应付完吃喝尚且还能余下不少。只是人是活的,不是摆在家里的家具,常年不动弹都没事。张母丢下钱丢下孩子,把房门一关,就自己逍遥自在去了。完全没考虑过身心健康这种“高层次”的事儿。 经年累月的孤独寂寞,你说他完全不想被人疼爱照顾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他一生最稀缺的东西。他见过人事纷争,诸多生命如残花般凋谢,不自觉的学会了一身招人喜欢的本领。 张焱觉得,其实他可能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一方面这种感情见不得光,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另一方面,胡冰是他遇上的唯一对他这样好的人,难免会忍不住有点贪心不足。真可谓是拿不起也放不下。 但是看胡冰的样子,这个榆木脑袋显然没发现自己隐秘的感情。这一切的走向,悉数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在胡冰发现之前断了的话这条路自然也就断了,如果他一不小心说破了什么,那就难说了。最好的解决方式当然是直接走人,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张焱抿了一下嘴唇,思考着这件事情的解决方式:要么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玩怎么玩。虽然这听起来实在有点不是东西。要么直接拍屁股走人,反正自己又没对他做什么,根本不必负什么责任。 不管怎么想,都是后者比较好。哎,可惜工作合同是签了一年的,要是走人的话就要放弃一个月的工资。 张焱忍不住“啧”了一声,胡冰转头疑惑的看着他,见他竟然皱着眉头,顿时感觉十分新鲜。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张焱随口胡诌:“杨二车娜姆。” 胡冰:“……什么车?” “极品飞车。“ “……” 胡冰让他给逗乐了,“到了,你去忙吧,半夜回家小心。” “……嗯,拜。” 车翔一路上已经快把自己的手指甲啃没了,他思考的时候喜欢指头敲点什么,但是走在路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可给他敲的,于是他只能敲门牙,敲着敲着……就被啃没了。 “你是为了补钙吗?”胡冰看了看车翔的指甲疑惑道。 “你丫才缺钙!”车翔白了他一眼愤愤的说,“我看你应该补补脑子了。” 他的语气有点冲,胡冰有点急了,“你什么意思?” “你……”车翔一脸的一言难尽,“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你不觉得你对他有点太好了吗?” 胡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丫该不会吃醋了吧?大老爷们闲的没事吃什么醋?” “吃个屁醋,我是怕你把自己给埋了”,车翔心下思考,自己该不该点破这层窗户纸,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没事找事呢。 哎,当块木头真好,车翔感叹道,不管怎么为难别人,反正自己啥都不知道。 -- 第21页 “你以后说不定就知道了,算了,先这么滴吧。啧,冻死了,快走吧。”车翔跳着脚说。 他这语焉不详的几句话说得胡冰一脸的迷茫,满心的憋屈,胡冰皱着眉问:“我说你能别说话说一半吗?快憋死我了。” 车翔回身脸色庄重的问:“你确定你你想知道?” 胡冰“啧”了一声:“有话快说。” 车翔眼神突然变得有点锐利,这让胡冰吃了一惊,意识到他说的不是小事。 车翔说:“你知道有一类人,叫同性恋吗?” 胡冰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车翔说:“这类人,他们对异性没兴趣,只对同性感兴趣。” 胡冰脸色空白喃喃道:“可我对你……没兴趣啊。” 车翔:“……” “那张焱呢?” 气氛有些凝固,胡冰突然说:“先走着吧。” 两个人走到站点等了很久的出租,胡冰一直在沉思,他用仅有的经验和知道的所有的道理把自己像拆装电子元件一样拆了分分了拆,挨个拿出来分析。被车翔拖着一路浑浑噩噩的进了宿舍。 宿舍已经熄灯了,屋里的暖气有点呛人,从冰天雪地里走来的四肢还是冰凉的,一冷一热使得知觉有点麻痹。胡冰在被子里捂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同性恋。 定义:只对同性产生爱情和性|欲。 胡冰并不认为自己对男生产生过什么爱情,他连爱情是个什么玩意还不清楚,是跟电影里演的要死不活的那种? 他继续往下看,蓦然意识到他长这么大确实没起过谈恋爱的心思。在别人都在偷偷早恋老公老婆叫的时候,胡冰对爱情电影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也难怪,他总是不知道女生们在想什么,就是因为压根没兴趣了解她们吗? 内心本来坚定反对的声音渐渐的有点偃旗息鼓的意思,他搜了几篇爱情小说,想临时补补恋爱细菌,却发现压根对里面你侬我侬爱情理解不了,没有任何心悸心酸心痛的感觉,更别提什么泪流满面了。 胡冰终于意识到,他确实很难对女生提起兴趣。可他从来也没觉得自己对男生起过什么别的想法。 脑海里突然浮现过车翔的话,他难道真的喜欢张焱? 第9章 表达 第二天上午十点,张焱再次被持续的敲门声惊醒,张焱顶着一头鸟窝打开门,防盗门外胡冰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张焱感觉有点无奈,“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胡冰看了一下手表说:“上午十点了,你不一般都是这个点醒的吗?” 张焱打开防盗门,胡冰进了门继续叨叨:“睡太多也不好,容易头疼。” 张焱眯着睁不开的眼很想说:我凌晨五点半才好不容易睡着…… 张焱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转身又缩进了被窝里,胡冰坐在床沿看着他的后脑勺。张焱的睡姿很特别,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虾米。 “知道冷你不知道点炉子,有暖水袋吗?” 张焱感觉自己的心被轻轻扫了一下,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衣柜下的抽屉里有,我不冷。”被窝里当然不冷,都捂了一晚上了怎么会冷,不过他很享受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 胡冰给他压了一下被角,转身烧了一壶水,灌满了暖水袋又回厨房把炉子点上了。 张焱感觉自己已经快困死了,但就是睡不着,整个人的精神都很凌乱,感觉自己脑子里全是浆糊。 胡冰来这儿,一是因为纯粹想过来,二是他想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张焱。胡冰知道自己是在玩儿火,只是他是那种宁愿知道真相粉身碎骨也不想稀里糊涂活一辈子人。他的脑海里有一张巨大的网,叫做理智,约束着他的身心。 但是约束的规则是他自己定的。 经过了昨晚上一晚上“科学道理”的洗礼,胡冰顶着俩黑眼圈在轰轰火焰中添上了一铲子煤炭。“科学道理”有让人接受适应说这不是错的也有坚决反对肆意辱骂的,对于一脸懵逼的胡冰来说,充其量只是科普了一下此方面的知识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他只能在实践中探索前进的方向。 张焱露出的半张脸紧皱着眉头,看样子很不舒服。 “怎么了?”胡冰把手伏在他的额头上,收回手的时候故意勾了一下他秀气的眉梢,“没发烧啊。” 张焱觉得此人是故意的,他语气里都透着“勾引”二字。想他一个翩翩美少年,什么样的暧昧场面没经历过,但是暧昧到他床头的这还真是头一个。偏偏此人还装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搞得他特别不正经思想特别龌龊似的。 “头疼”,张焱说。 脑袋露在冰凉的屋子里睡了一夜可不会头疼嘛,这已经成为这个冬天的“每日必疼”了。 床头安静了好一会,紧接着被子里好不容易积攒的热气突然散了大半出去,被子里钻进来一个身体火热的人。 张焱:“……” 他那浆糊似的脑袋终于清醒了。 张焱愣愣的睁着眼,疲倦的眼睑已经不堪重负的叠起了三道褶:“你干嘛。” 胡冰没说话,但是他的手很“自然”的把人环住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轻声道:“睡吧。“ 张焱:“……“ -- 第22页 睡你个头啊! 张焱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嗓子里还带着一点沙哑,听声音嗓子因为着凉有点肿了。他装的一无所知:“你今天吃错药了?” 胡冰诡异的平静:“睡醒我再告诉你。” 他出格的动作和平静的语气实在不相称,张焱有种自己是刀俎上的鱼肉的感觉,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屋里的温度渐渐回升,负重的脑袋也不疼了,困意终于战胜了疑惑,头一歪就睡了过去。睡梦中,他感觉有人在他额角亲了一下。 这个吻里有一股子执拗,比起喜爱更像是一种占有欲。 张焱梦到小时候过年自己在家门口放鞭,到处都是热闹的鞭炮声。他抱了几个二踢脚下楼,挑出一个最大的端端正正摆在地上,然后用香点燃引|线,捂着耳朵飞快的跑远。但是过了很久那个二踢脚都没有响。 小张焱犹豫的走上前,胆战心惊的一步一步往前挪,离着不到两米远的时候,突然“砰”一下二踢脚飞上了天,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耳朵嗡嗡响。不过旋即天空中就绽开了美丽的烟花,哭都忘了。 张焱醒过来的时候耳朵还是鸣的,他睡了一觉热出了一身汗。等思绪渐渐回笼,这才感觉自己背上靠着一个大火炉。 他刚一挪动,耳侧就传来一个声音:“醒了?” 张焱一僵,“嗯”了一声。 “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胡冰说着钻出了被窝。尽职尽责做完暖水袋以后,又尽职尽责的做起了厨师。 张焱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货到底想干嘛? 不过随即一想,他纠结个什么劲儿啊,他又不是女的,又不会吃亏。 娘的,爱干嘛干嘛,想勾引老子你还嫩点。他决定拿出“金钟罩铁布衫”战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干吃饭不聊天有点尴尬,张焱夹了一筷子醋溜土豆丝放在嘴里,随口道:“你不是说等我醒来有事要跟我说?” 胡冰有很久没说话,久到张焱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胡冰这才一脸严肃的说:“车翔说……我可能是个同性恋。” 张焱:“……”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刚刚竖立起来“岿然不动”高耸的塔地基有点不稳。 张焱不动声色道:“哦,那你是吗?” 胡冰说:“我不知道。” “……” 张焱喝了一口水,想着应该接口说点什么,但是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拉开抽屉,拿出一袋豆奶粉,给自己冲了一杯豆浆。 他做着这一系列的事感觉旁边的人好像一直在看着他,张焱问:“你喝吗?” 胡冰摇摇头,张焱把拉开的抽屉再度合上。他抿了一口甜腻腻的豆浆,感觉气氛突然有点一言难尽。 过了好久,胡冰又说:“我确实不知道,我没遇到过这种事,也没有人教过我。” 也没有专门的电视剧和书籍教人怎么处理同性恋这种情况,这就像是“性”一样,一直以来都是个禁忌话题,从一开始就被人扣上了污秽和不正常的帽子。 毕竟没有哪种教育像教古诗词一样,教你什么是“做|爱”。 胡冰喃喃道:“但是你对我来说,确实跟别人不太一样。” 他声音里的疑惑和迷茫饶是个傻子都能听的出来,何况张焱还不傻。 他只是突然有点无来由的失落和心酸。 “哪里不一样?”张焱压低到同样的声音问。 胡冰:“你现在在我面前,我特别想亲你。” 张焱:“……” 胡冰补充道:“以前可能是不懂,也没往这方面想,就是喜欢和你呆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现在突然明白了一些,特别想。” 他“特别”俩字压得很重,听得张焱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张焱放下杯子冷静道:“那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吧,先想清楚再说。” 张焱把碗收拾起来,起身去厨房。胡冰拉住了他的衣角,“我还能来找你吗?” 张焱把自己僵成了一块人行的木乃伊,良久才说:“……其实我觉得……你如果不来的话会比较有好处”,他闭眼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不待见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想遗忘或者去看心理医生的话,不见我更有助于治疗,我想其他人也会这么建议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明白”,胡冰冷冷道。他今天整个人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严肃包裹着,只有此刻眼神冰冷的吓人。 张焱余光扫了他一眼,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胡冰平时挺“暖男”的,但现在真有点瘆得慌。张焱猜想他是不是生气了?于是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回味了一遍。 啧,有理有据,没问题啊。 胡冰站起身凝视着他,“我没有想去看心理医生,我昨晚一夜没睡,把能查的资料全都查遍了。” 张焱:“……” 高材生就是不一样。 “我只是让你好好想清楚,你那么吓人干嘛?” 胡冰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收敛起了一身外张的戾气。谁知张焱此时很不长眼的补充道:“再说咱俩身量差不多,你又不一定打得过我。” 胡冰:“……” 胡冰压低声音:“那你是让我想清楚什么?” -- 第23页 张焱撞开他附在自己腰上的手,拿着碗去了厨房:“想清楚自己的性取向。” 胡冰追问:“那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张焱一边洗碗一边说:“我看脸。” “……” 胡冰嗤笑着开了门,撂下一句“等我”,然后下了楼。 张焱看着合上的门,听着楼道里的声音渐远,这才把碗摞好放进了橱柜。 胡冰几乎是一路跳着下楼的,直到在楼道口撞上了遛狗回来的老大爷,这才干咳了一声,摆正了身形。 胡冰觉得,张焱对他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没想到他看起来不靠谱,想的倒不少。 车翔冲着篮球场上的人招了一下手,示意自己请求加入战斗,谁知这时电话响了。 车翔引颈长号:“……什么?!” 传过来的篮球无缝衔接,“砰”一下撞上了他的脑门。 三十分钟后,车翔飞一般的赶到邻居卫城大学的图书馆某个角落里的桌子旁。 “你把你电话里的话再给我说一遍!”车翔压低声音小声道。 “我跟张焱摊牌了”,胡冰一脸纯洁无辜的说。 “你确定是摊牌不是表白?” “差不多,他让我回来好好想想。先想清楚再说。” 车翔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什么意思?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哎,不对不对,娘的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那你真的要好好想想啊哥们!” 车翔可能是受刺激受大发了,逻辑混乱语言不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打死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轻轻点了一下窗户纸就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如果胡冰真的是因为他那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弯的,那他真是得内疚一辈子。 “我正在想”,胡冰撑着脑袋看着窗外凝神道。 车翔不自觉的又开始伸出一根指头敲桌子,滴滴答答的和报点的钟表似的。 “我觉得是这样的,要不你先随便找个女的谈谈试试?” 胡冰看着他,一挑下巴:“你不觉得这样很混蛋吗?” 车翔:“那要不你找个男的试试?”他自荐道:“我可以牺牲我自己……” 没等他说完,胡冰就喷出一句:“滚!” 车翔抹了一把脸,一脸苦大仇深的说:“你说你对别人都没兴趣,怎么就偏偏对他有兴趣?——你那买的什么呢?” “日记本,我发现我不太了解自己,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所以想写日记记一下。” 车翔白了他一眼,说:“你们社会学专业平时写的论文报告还少啊,还写个日记折腾自己——等等,你丫不会要写恋爱日记吧?” “应该……不会吧。” 车翔脸上空白了一瞬,说:“我觉得你现在需要漂亮妹子的刺激,唔,我们艺术系的美女很多,明天我带你去蹲点,争取早日把你给掰~回来!” 胡冰愣愣的看着他:“……那要是掰不回来呢?万一天生就是这样的怎么办?” 车翔一摊手:“那就只能凉拌了。” “啧……可我现在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张焱。” “那你就把张焱想成女的,先把这种性别意识掰过来”,车翔每次说“掰”的时候,手上都会加一个“掰”的动作,生动形象。 翌日,胡冰翘了体育课被车翔拽着来科技大学艺术楼大厅里蹲点看妹子。 车翔使了个贱兮兮的眼神:“你看这个,前凸后翘,有没有感觉身体里的雄性激素在膨胀啊~” “并没有,毫无感觉”,胡冰冷冷的说。 “唔,那这个呢?长发及腰的古典美女~” “她确实挺好看”,胡冰大喘气的补充,“但我真的没什么兴趣。” “啧,别看手机了,也别给他打电话。你晾他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如果见了他还是有感觉的话,那我就再也不劝你了,你走到哪我都给你开路。” “为什么是三个月?”胡冰疑惑道。 “据科学统计,三个月时间就能让冲动冷下来,让人更加冷静的认识自己的心。” “据哪里的科学统计?” “车翔夫斯基——哎,那你看这个小男生呢,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胡冰良久没说话,车翔本以为有戏,谁知这是胡冰来了一句:“他的发型好像张焱。” 车翔“操”了一声拍上了他的后脑勺,深感此人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回忆录至此终。 第10章 约定 许是郑飞看的太入迷了,把手机玩到没电的东子一抬头正好看到郑飞黑黢黢的头顶,忍不住手欠的拍了两下,“研究出宝藏在哪里了吗,阿里巴巴?” 强子插嘴道,“他在研究一个男人是怎么样把自己掰弯的。” 东子:“……” “我靠!”他转而看向郑飞伸手挡住了他的眼,“哥们,逆流而上不好走啊,能直溜咱干嘛要弯?!乖乖,放轻松,房贷礼金压不死人,三十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郑飞歪了一下头,一脸无奈的看着东子,遂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转而看着强子,“你怎么知道?” “我瞟了几眼,就看到了‘异类’‘同性恋’几个字眼,还用猜吗?”强子玩着手机头也不抬懒懒散散的说。 强子就是聪明,郑飞心想,他们几个人从实习就混在一起,但是强子不论遇到什么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问题,反应速度,观察力和学习能力都比他们两个好很多。不过还好强子表面冷酷无比内在重情重义,没有什么趋炎附势和轻视他人的心思。 -- 第24页 郑飞低头继续翻看日记本,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觉得张焱也是那种表面不着调其实内在很重情的人,否则凭借他的聪明和游刃有余的自保能力,他和胡冰大概很难有接下来的故事了。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意识到所有的危险,然后巧妙的躲开。 “从前我会使你快乐” “现在却最多叫你寂寞” “再吻下去像皱纸轻薄” “撕开了都不觉” “我这苦心已有预备” …… 至圣的店老板是个天天打发胶描眉画脸的奶油小生,只可惜没有一张奶油小生的俊脸,外加微凸的啤酒肚,显得有点“腻”,是那种奶油蛋糕吃多了想吐的那种“腻”。 不过老板是富二代,有钱,从不拖欠工资,心情好了还会给大家发奖金。平时也没有多在乎收益,不亏就行。当然至圣的收益并不低,依照张焱串场的经验,至圣在卫城的酒吧里收益排行至少前三。 有些人,一出生就站了终点。别说项背,连车尾气都看不见。 最后一首歌罢,酒吧里响起一片掌声。张焱放下吉他,微微鞠躬。有几个客人陆续过来向他敬酒,张焱从最近的一个服务生手里随便拿起一杯黄橙橙的鸡尾酒,挨个和客人碰杯。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半了,还有半个小时酒吧就关门,他也要随之下班了。昏暗的灯光盖住了人脸上的倦色,长时间的昼夜颠倒,最近又一直休息不好,他的太阳穴已经叫嚣了很久了。 有些歌曲的伴奏比加上声音要好听很多,张焱刚坐下,正要随手从脑海里扒拉一首伴奏弹一下打发时间。就在这时奶油老板过来了。 奶油老板举着一杯玛格丽特来到张焱旁边,“昨天没休息好?” 张焱猛地抬起头,老板不是每天都过来,谁想到偏偏自己有点感冒的这几天就让他遇上了。 张焱如是说:“有点着凉了,头有点疼。” “桥上风大,你每天从那过也不知道带个帽子。今天早点回去吧,回去休息两天养养,别转化成重感冒就得不偿失了。” 驻唱歌手请假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算是临时真有急事那也得找个同行顶上自己的缺,更别说主动批两天假了。 张焱这才隐约发现,这位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别人嘴里的富二代败家子,其实特别擅长用人。也难怪随便开个酒吧,平时也不见他操心露面,都能打理的这么好。 张焱谢过奶油老板,过了长长的吊桥,桥上的冷风糊人一脸,夜市也早就散了,这个点只有夜场还开着门。带上棉衣的连体帽子,冷风从脖子里灌进去,全身冷的一哆嗦,不戴帽子,本来就疼的脑袋更有要炸开的趋势。 浑身没劲,腿都有点飘。 好不容易下了桥到了“米龙夜市公交站点”,又挨了十分钟的冻,这才勉强坐上车。 身体上的病痛使得心理特别压抑,他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怜。这要在平时,早半小时下班还多放两天假,他能高兴的飞回去。 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买一条围巾给自己裹上。哎,不服老不行了。臭美和健康相比还是健康比较重要,丑点就丑点吧! 张焱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只露两只眼睛的球进了小区。谁知刚爬上三楼就看见自己家门口也蹲着一个球,张焱吓得差点喊出来“有贼!!”但他只是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一步感叹了一句“卧槽!” 胡冰抬了下头,从张焱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小节下巴,估计胡冰也只能看到他膝盖以下。随后胡冰掀开了宽大的帽子:“你回来了。” “……你蹲这儿干嘛?” 事实上自从上次胡冰留下一句“等我”潇洒的关门而去,到现在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张焱本以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也就没再说什么,之后的一个多月两人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发过。张焱好几次都差点把他的联系方式删了——占内存。谁想到凌晨三点在门口捡到了人,目测此人还踩着棉拖,估计厚实的棉袄里面也是睡衣。 “先起来,我开下门”,钥匙碰撞出的叮铃铃的响声突然没那么寂寥了。 张焱没顾上搭理此人,先熟稔的去茶几抽屉里找感冒药和止疼药。根据自己的经验,再不赶紧吃药这感冒会维持一个多星期,甚至会到达一个吃不吃药都没作用的境地,只能一天天挨过去。 他挨的起,工作挨不起。 半壶水在煤气灶上很快咕咕响,张焱出了厨房倒了杯水,这才发现胡冰还像块木头似的杵在客厅正中央。 “你怎么这个点过来?梦游?” 胡冰看似非常艰难的挪动了一下,像是一块已经生锈好多年突然开始活动的机器人,手脚还有点不灵便,仔细瞅还顺拐。 他趿着拖鞋,来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脱了鞋抱着膝盖把整个人蜷缩在上面。幸好这沙发破是破点,好歹是软皮的,要是木头的不硌死他。 张焱用眼神询问了他半晌,但是此人没有一点要说话的迹象,干脆试了试水温,仔细看了看说明书,倒出几片药吃了。 他正要起身,借着药物的安眠作用好好睡一觉,谁知这时“生锈”的胡冰张嘴了。 “我很想你”,他说。 声音还是干巴巴的,像是显示电话未接通或者“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电子音,实在没什么美感,也听不出多厚重的情谊。 -- 第25页 但是张焱还是顿住了,他重新坐好看着胡冰,想听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是胡冰说的第二句话就是:“我能抱抱你吗?” 张焱:“……” 同作为男人,他感觉这种套路有点熟悉——装出一副可怜相博取对方的同情,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于大多数女性来说,卖萌撒娇激发她们本性里的母爱比所谓的霸道冷酷要管用的多。 只可惜他是个男的! “滚吧,我现在头很疼不惜的搭理你,别找揍。”张焱一甩袖子进了洗手间,三分钟后从洗手间转进卧室,被子一裹就真的不搭理人了。 不过卧室门一直半开着。 感冒药很快开始发挥作用,混混涨涨的脑袋渐渐被困意取代,痛感渐渐下降,有种舒心的轻松感。 只可惜并没有轻松多久,他就感觉自己身上的重量明显增加了。 胡冰抹黑从衣柜掏出一床不知道多久没晒的被子盖在了张焱身上,被子里还带着一股潮湿气。两床厚实的被子相加,张焱有点不适应的挣扎了一下,感觉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正想开口发表什么意见,谁知胡冰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毛线帽子戴在了他头上。 睡觉还戴帽子,真讲究。 张焱用尽所有的力气发出一句抵抗:“你干嘛?” 意见刚发表完没多久,他就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揽在了怀里。 “……” 不过这个人形的暖水袋还挺舒服的,暖被子不错。 最后一丝意念一晃而过,然后被药物坠向了睡眠。 人事不知。 第二天张焱一睁眼就看见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吓得他一丝延绵的慵懒倦意都没了。 “几点了?”张焱用小臂挡着脸问。 “下午两点半了,你睡了好久。头还疼吗?” 他这么一问张焱才觉得,头还真的就不疼了,看样子老板给两天假有点多了,他今天其实还能接着去上班。 张焱手一撑,“先起来吃点东西——你干嘛?” 胡冰手脚并用的趴在他身上,“我能抱抱你吗?” 你丫不都抱了一晚上了? “你觉得”,张焱眼睛往下一扫,“你抱得还不够紧?” “那我能亲你一下吗?” “滚,不能”。 张焱翻身跃起,三两下套上衣服。去厨房煮上水,然后去洗刷。他这才发现自己头上还带着一个黑色翻边的毛线帽子,右上角有个卡通标志。啧,这还真是他的品味。别说这帽子还挺好看的。 等等,这东西该不会是他专门买给自己的吧?张焱叼着牙刷看了一眼卧室,内心后知后觉的涌上一股愧疚感。每刷一下牙,都在设想一个找补方案。 胡冰今天有点奇怪,半夜三更趿着拖鞋跑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四处躲债没地儿去的。不过他恢复正常的脑子很快就想明白了,胡冰其实还是没想好,要么就是他想太多了。他今天整个一魂不守舍的模样,跟被小鬼附身了似的…… 这个人大部分时候都算得上冷静稳重,只是不知道是青春期的余韵还没过去,还是平时稳重的太多了,积压久了偶尔就会爆发一下。总之,胡冰就是个生产不稳定的二踢脚,时而理性时而感性,非常极端,不一定什么时候以什么为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 张焱抹了一把脸,想起了那个梦,隐约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胡冰是一种需要严峻的规矩制约的人,才能不让他在理性与感性的挣扎里左突右撞。这种规矩,要大部分人认同,还要他自己认同才行。 镜子里张焱的眼神突然冷了一下。 张焱煮的面条显然没有胡冰那么细致,清水煮的面条,外加一个荷包蛋,所有的香气只能来源于面条本身,连盐都没放。 不过两个人吃的还都挺香的。 吃饱喝足,面对面僵着实在有点尴尬,张焱才说:“我这两天不出门,要不你去把炉子点上吧。” 于是胡冰身体力行的把炉子点着了,点完了才想起来他这两天怎么不上班? “你请病假了?” “嗯”,张焱从拿出了新出的CD,一边放着歌一边翻看乐谱。 “快过年了”,胡冰踱步过去,蹲在他旁边说。 “嗯。” “你过年还要上班?” “年三十和初一不用,初二就要开始忙了。”张焱的眼睛一直看着乐谱,连头都没有抬,显得很漫不经心,空气里的旖旎好像都影响不了他似的。 只是眼神仔细看的话会有点说不清的严肃和暗淡。 胡冰穿了一身棉质睡衣,身上披着昨晚穿来的和一床棉被似的大肥袄,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淘来的。他眼珠不错的盯着张焱的脸,好像他的脸上开了一朵什么花一样。 张焱连微表情都没变,就让他那么看着。一般人很难漠视持久注视的目光,因为这种目光一般有两种含义,要么我讨厌你,要么我看上你了,无论哪一种都会让人不自在。张焱却好像石化了似的,啥反应都没有。 两个人就这么僵着,也不知道是在比拼定力还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胡冰突然一脸委屈的说:“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我?” 张焱内心一脸懵逼脸上面不改色,莫名怀疑他们俩是不是在一个频道上。 胡冰嘟囔的说:“车翔说分开三个月人就会渐渐冷静下来,比较容易看清自己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喜欢”,他试探的抬头看了一眼张焱,张焱还是那个表情那个动作,像被人点了穴一样,纹丝不动。 -- 第26页 “我觉得……我是真的喜欢你。” 张焱有了点微动作,他的嘴角抖了一下。 “我想了很久,也看了很多资料”,胡冰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续上了话,“我好像从……从14岁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但是我一直没往那儿想过……” “车翔忽悠着李铭把我手机没收了,这段时间我被他们看的紧,昨晚才忍不住偷跑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焱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好笑,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画面……但是此刻笑似乎有点不人道。 “哦”,张焱活动了下忍笑忍的僵硬的嘴唇,“那你现在想怎么着?” 胡冰嗫喏的说:“今年过年我能留在这儿陪你吗?” 他的眼睛灼人的很,像是两团火球。张焱余光扫了一眼,感觉自己的脸被烫了一下。 “你要是能留下的话那就留下吧。” 张焱给他留足了余地,只可惜胡冰没有听出来。 第11章 约会 □□有一点挺烦人的,人家追女生都是奔着一个人去,他追女生是奔着整个组里的人去,动不动就要以组里的活动为借口。只可惜,今天他们发现他们亲爱的组长失踪了。 李铭和胡冰同一个宿舍,车翔那天把他从操场上叫过去,千叮万嘱不让胡冰离开他的视线,好像此人突然涉嫌犯了重罪一样,需要盯紧了随时等待公安局的传讯。 但是今天李铭一睁眼就发现邻铺没人了…… 李铭尽职尽责的通知了车翔一声,附带一句:能告诉我我是为哪位警察叔叔卧底吗?要是有哪一天不幸殉职了我也好知道半夜去扒谁家窗户。 车翔没回。 □□不满的说:“这还有几天就期末了,不是说好一起复习的吗?” “今天周末,车翔找他有事”,李铭随口敷衍,“咱几个先去吧,别老在楼下站着,多冷啊,这还有女生呢。” 李铭有点无奈,相处渐深就越觉得□□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行为处事都很幼稚,跟他说话办事都要用点技巧。 □□被他三言两语捋顺了毛,没再说什么。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一般不爱说话的人观察力都比较强。如江月这种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基本是异常的细心敏锐,尤其是对别人的言行。 被人喜欢当然值得开心,这至少证明自己也是有被人喜欢的资本。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你喜不喜欢的。何况江月这种隐形人当习惯了的,如果说一点不渴望被人瞩目,那也说不过去,可若是太过瞩目,她也承受不来。 只是江月发觉有一天真的被人喜欢上,尤其是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当一个明朗热血的男生为她开始畏畏缩缩的时候,她能从中看到炙热的真心,却并不想靠近,只恨不得□□一直这么忍下去,忍到毕业,两相离散。 □□开朗人缘好,但是相对一个过于文静的女生来说,有点消化不了。而且江月喜欢的人并不是他,若非有这个原因,面对□□明里暗里的暗示和周围人的起哄,她说不定不会一躲再躲。没有谈过恋爱的人都好奇,单凭这份好奇心和新鲜感也能拉着她走下去。 快期末考了,图书馆每天人都很多,八点还不到大门口就已经挤满了人。预计一会要跟抢钱似的抢进去。胡冰不在,这里就两个男生,李铭和□□迈开长腿,拉开架势,随时等着一声枪响令下就拔腿跑。 □□气势汹汹的说:“一会我们先进去抢座,你们随后进,到时候电话联系——杨莉莉,你个大老爷们儿杵在那装什么淑女啊”,□□一摆头,“准备跑啊。” 杨莉莉把包甩在了他的脑门上,“滚!把喝了老子的奶茶全都给老子吐出来!” 三个女生里,杨莉莉最爷们,江月最娘们,刘婉琳最正常,激素分配很合理,个性不婉约也不汉子。她明白很多事,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张扬不低调也不惹事。 刘婉琳看的一边笑一边摇头,怎么看都感觉□□跟杨莉莉凑一对合适。然后她忍不住用余光扫了一眼江月。 八点一到,图书馆准时开门——估计门卫也提前做好了各种安全措施,才会把时间卡的分秒不差。□□和李铭拔腿就跑,三个女生手拉手跑在后面。 体育特长上来的□□不负众望,率先抢到一张靠窗的桌子,然后把所有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摊占得满满当当,想赖皮坐下的都没地方。 李铭随后跑过来整个人趴在上面。 “快快快!在这”,□□一脸兴奋的讨赏表情,伸着胳膊使劲往后招手。 被拉着跑进来的江月不敢抬眼看他,□□也不介意,依旧跟个傻儿子似的装的一脸无公害。 李铭把自己从桌子上撕下来,柔弱无骨似的摊在椅子上,“跑死我了!”他看了一眼摊在桌子上的书,“这简直是对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压榨啊!” “你成绩又不差,你还压榨,让我怎么活?”□□把他的书挑出来分给他。 “哎,不过咱组长最近这段时间可不在状态啊,他期末会不会考砸啊!” “呸呸呸!快呸!”李铭打了他一下,“今年不及格可是要留级重修的!” □□闻言大惊失色,连“呸”了好几下,差点把图书管理员引过来。 -- 第27页 被担心的组长本长此时并不担心自己会不会及格和重修这种事,在组员们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为科学事业而奋斗到顾不上吃午饭只能用面包填肚子的时候,他正穿着一身又丑又土的睡衣施展他小于等于零的恋爱天赋。 张焱有两天休假,胡冰有两天周末,两个人干瞪眼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张焱是知道恋爱应该做什么,他只是不确定他们俩这算是个什么关系,分界线实在不鲜明,他还真不敢妄动。 于是二人只得像往常一样看张焱刻木头。最后一刀完成,张焱放下刀,小心的包好。然后来回扫视着图案自言自语道:“就剩下打磨了,打磨完了烫蜡这件作品就完成了。” “烫蜡是什么?”胡冰问。 “唔……就和涂松油一个道理,为了保质的。” 胡冰“嗯”了一声,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想法:没想到东西这么快就雕完了,那接下来空闲的时候他们俩做点什么? 胡冰微微思索了一下,“我们坐车去郊区捡木头吧!” 张焱:“……” 这孩子要是能找到个女朋友其实还挺难的。 “然后一直看我刻木头?”张焱一扬眉瞅着他问,“那万一我手累了不想刻了呢?” 胡冰感觉自己的脖颈一僵,目光忍不住挪到了张焱的嘴唇上,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他的嘴唇可真好看啊”,胡冰不自觉浮现出这么一个想法。 然后张焱眼睁睁看着他的喉结忍不住滑动了一下。 张焱眼神不自在的瞟了瞟,抬手挡着嘴干咳了一下。 胡冰一脸纯情的问道:“我能亲你一下吗?” “不能”,声音果断又坚决。 “那什么时候能?” 张焱让他气的差点笑出来,他想了想说:“等我先亲你的时候。” “哦”,胡冰一晃一晃的把鼻尖蹭在他胳膊上闻味道,“那今天去捡木头吗?” 张焱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没什么事可干,就是外面太冷了点,他其实不太想出门。但是一想到此人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叨叨的“我能亲你一下吗?”他觉得出门吹吹风冷静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唔……也行。我先去找一身衣服你换一下。” 胡冰穿上一身张焱的衣服,顺带着身上染上了他身上的味儿,整颗心都感觉轻飘飘的。幸好张焱不知道他咧着嘴在傻笑什么,要不然指定会说一句:汰渍洗衣粉,你值得拥有! 张焱回身关上门,说:“这个点过去等回来天就黑了,离着其实还挺远的,你确定现在过去?” “唔,那我们出去走走行吗?” 张焱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啧”了一声,恨不得说一声:你丫能别在我面前卖萌吗? 张焱:“行吧。” 胡冰:“那明天再去捡木头。” 张焱想着这约会安排还真是挺古朴实用的,坐车出去捡柴禾。 张焱一边下楼一边问:“那今天去哪儿?” 胡冰不假思索随便说了个:“图书馆?” 张焱:“……” “要不,游乐园?” “你遛娃呢?” “那……你想去哪?” 张焱可能是来了兴趣,嘴角一翘,突然发现逗他还挺好玩的,于是故意为难的说:“你决定。” 胡冰想了半天,按照张焱的爱好来想,突然发现此人的爱好……明明就是雕木头嘛! “去……逛世纪广场?还是人民广场?” “两个都有什么好玩的?” “世纪广场室内的,不冷,就是一些商店和饭店、饰品店、电影院……”胡冰一边说一边想,突然发现这个世纪广场不正是约会的好去处嘛。于是当下定论,“去世纪广场!不过人民广场听说过年有烟火表演,到时候再带你去。” 张焱但笑不语,不过眼神里不自觉漾起了一片温柔笑意。他这一笑,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顿时有点变了,变得柔软暧昧了起来。 胡冰的一颗心陡然开始狂跳:他还是很想亲他一下。 车翔觉得自己可能跟世纪广场这个地儿有仇,要不然为什么每次他来都能看到自己不该看到的。 车翔刚领着一个妹子从广场玻璃门出来,就看到另一扇门里胡冰小心的托着张焱的后背推门进去,那姿态,就跟手里端了一碗豆腐脑似的——妹子是他们艺术系的一个学姐,车翔拉着胡冰在艺术系蹲了几天美女,最后胡冰谁都没看上,他自己到是要到不少靓丽的手机号。 车翔顿时自己的下巴砸在了地上,都磕出血了。今早上李铭那个信息他看了一眼,当下急的连打了三个电话过去,一直没人接听,他这才想起自己把胡冰的手机没收了。 只是没想到这才不到24小时,他就把人领出来约会了……车翔顿时感觉自己的脑袋“轰”一下,第一个念头就是:胡伯伯怎么办?胡冰妈妈不会说话了,但是脑子也没坏啊,到时候不得把她急死?! 胡冰现在是真的被恋爱冲昏脑袋了,他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些呢?还是他已经想到了却依然做出了这个决定? “看什么呢?”美女不满意的抱怨道。 车翔恍然回过神,“哦,没……没什么,刚有个人好像我之前的同学。” 车翔一边往回走一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商城里面,已经不见人影了。 -- 第28页 胡冰想不到,难道张焱也想不到? 张焱一进门就把棉袄拉开了拉链,胡冰看着他问:“你怎么不租一间统一供暖的房子?就不用麻烦点炉子了。” 张焱嗤笑道:“还不是因为贵啊。” 他的眼睛里像是裹了一团春天的暖阳,看得人整颗心都要化了。 胡冰忍不住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尖,突然很想给自己来一脚,感觉自己有点走火入魔,需要清醒一下。 不过走火入魔的滋味实在太享受了,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唔,我们去看电影吧”,胡冰扭扭捏捏的说,活像个裹小脚的妇人。他说完自己先尴尬的挠了挠耳朵。 张焱只含笑说了一声“嗯”,被暧昧的气氛感染的夹杂了不知多少缱绻的情谊。 电影院在顶楼,圣诞节和元旦的余韵尚未过去,世纪广场的各位店主已经开始准备新年的欢庆了。透过玻璃门窗看见的小店里,天花板上挂着一串串的剪纸红灯笼。 有一家的店老板可能追求复古风尚,在自家饭馆的墙壁上挂了好几串火红的辣椒和晒干的大蒜。一位带着高帽子的厨师拿着剁肉的大砍刀,抓起一头蒜头就是一刀,看起来非常接地气的时尚。 胡冰正巧看到这一幕嗤笑的跟张焱说:“要不是出门之前吃过饭了,我还真想请你去那儿吃一顿尝尝手艺。” 张焱早已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你是城市里呆的久了,想亲近一下大自然吗?” “唔,确实很有生活味道。”一辈子没出过城市的胡冰觉得这种乡村生活简直像是电影里演的一样。 “我现在想,如果和你找一个山头就这么平静的过一辈子就好了。” 张焱失笑说:“那你首先得学医、学打猎、学种地。” ……想得还真周到。 坐一层电梯,绕到对面再往上坐一层,世纪广场一共五层,就这么不知不觉的饶了四次顶楼就到了。 一幅幅巨大的海报伫立在宽敞的休息区,因为是周末,休息区人很多,仅有的几张沙发早已坐满了人。 “你想看什么?”胡冰盯着售票区的荧光板上显示的余票问。 “《赤|裸特工》。” 胡冰:“……” 他先是给了张焱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看了看海报上的简介,心下感觉此影片里很可能有某些不该看的画面,于是当下一票否决。 “换一个,《无间道》吧,评分很高。” 张焱沉默以对。 胡冰凑近他耳朵悄声说:“你想看赤|裸的我回家给你现场表演一个。” “靠,滚!“张焱给了他一肘子,一边笑一边骂。 胡冰也不躲,硬生生的挨了。 张焱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他下意识的这一下力道有多重,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恍惚之间他觉得这种发展有点诡异,上午还毫无相干的两个人,下午就开始无视周围这么多人当众打情骂俏了。 爱情果然是个危险的玩意儿。 第12章 下乡 张焱曾经说过,爱情这玩意儿主要是看天赋,还要看脸,最关键的是要骚。胡冰经过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约会体验,感觉自己挺有天赋的,脸也不差,要不然张焱这个容貌协会的估计也看不上。 就差骚了。 这个……他还真不会。 胡冰决定过完周末回学校以后去图书馆扒一下“骚”的含义。 “你说导演为什么把好人害死把坏人洗白呢?”胡冰喃喃道。他对于电影的结局觉得很是憋屈。 “为什么呢?” “我觉得你不要把它当成整体的故事来看比较好。” 进了门,胡冰又换上昨天半夜穿来的那双棉拖,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看完电影又去了米龙夜市转了一圈,赶着八点四十的公交车一路坐回了家。 张焱刚下了这一句点评,铜壶里得水就开始沸腾,溅出来浇在燃气灶上,嘶嘶作响。胡冰关紧了燃气灶,对这个老旧的煤气管道有点担心。他回头把水倒在暖瓶里,热气蒸腾了一脸,这才转过头来问:“什么意思?” 张焱言简意赅:“浪子回头金不换,坏人有回头的权利,何况他并不是十恶不赦,实在是形势所迫没得选择。另一种……哼,那就是无私的英雄了,舍己为人不求名利那种。所以我觉得故事开头和结尾虽然都是以‘恶’开始,但是真正赞美的还是这种英雄。” 胡冰自愧弗如,频频摇头,啧啧称道赞美,甜言蜜语珠串子似的不要钱。 张焱:“你给我立马恢复正常,要不然自己开门出去。” 胡冰:“你不是说,关键要骚的嘛。”胡冰没敢说,我这都是跟你学的。 张焱:“……” 他笑了半天才止住,说:“快过年了,你不用考试?” “考,你要赶我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考砸了怎么办?不用复习吗?” 胡冰无所谓的一摆手,“我闭着眼睛都能及格。” 张焱挑眉:“哟,这么厉害?” 胡冰捏着他的手指查看他手掌的姻缘线,据说天生一对的两个人有一只手的掌纹是完全对称的,女左手男右手,可以合在一起。这么算的话,他和张焱契合的概率明显比那些区分男女和左右手的大很多,他们还可以换着手来。 -- 第29页 “嗯,明天去捡木头。” “考砸了别怨我身上就行。” 在胡冰研究手相的时候,车翔的精神世界明显有点摇摇欲坠。从感性上,他接受不了。他听过见过,但是从没想过身边会出现这么怪异的一对,而且还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车翔感觉这跟他自己突然基因变异,一照镜子发现自己变成了奥特曼差不多。 从理性上,他觉得此路不通。他都接受不了,更别说他爹妈了。车翔只能安慰自己,冰子这是发情期到了,荷尔蒙刹不住车,过了这阵就好了。亦或是主公一不小心被妖姬迷惑,伟大的人民群众会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差的就是个时间问题。 不过还是尽早先找他谈谈比较好。 车翔掏出手机给李铭打了个电话,正在看电子小说的李铭很快接听,上来第一句就是:“他今晚没回来。” 车翔:“……哦。” 车翔最近对胡冰实在盯着紧,李铭问了几次都被他含混过去了。他也不是个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这下也不问了,只说:“他来了我再给你发消息吧,明天上课后天考试,他后天必到。” 李铭刚挂断电话,又发现来了几条未读信息,他顿时有种自己成为了居委会主任的感觉,操心事不少,就是没有一件是自己的。 □□:下周二文化艺术馆有个免费的交流学习会你去吗?一起啊。 李铭:交流学习什么? □□:木雕构图和技巧,听说是个很牛逼的人物特意来授课。 李铭:…… 他很想说你是不是有病?考虑到□□的脾气最后发了个:学那玩意儿干嘛,吃饱了撑的?下周二考试。 □□坚定不移:周二下午没有考试科目。 李铭叹息着把手机拍在了床侧,跟天花板大眼瞪小眼。 半晌才反应过来,□□竟然是发的短信而不是直接打电话!这种情况一般就一个可能,他怕打电话让人家从语气里听出他的潜在意思。 李铭颇为无奈的嗤笑一声:江月一起吗? 过了很长一会后,□□:不一起 李铭明察秋毫:你跟踪人家? □□:……去不去? 李铭:去去去,到时候叫上胡冰。 李铭是想着,顺便听着车翔的嘱托把胡冰看好了,顺便满足一下压抑难耐的好奇心,察言观色自己组长身上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 啧,还真是一举三得,李铭心想,我真是个天才! 17路车比胡冰想象的要拥挤,他本以为这种开进村里的车人数应该寥寥,谁想到越是开进巡礼的车,越是没有半路下车都是一路坐到站的。 “一直都这样吗?要站40分钟?”胡冰趁着人挤人,偷偷把自己的左手揣在张焱的口袋里,半抱着他,脊背贴着胸膛,一股属于张焱的味道从领口散出来。 “平时还好点,周末人会格外多,那个郊区有个很大的技术学院,周六周末全都往市里赶。” 二十分钟后车开出了城区,一片片的高楼被甩在身后,眼前是绿树浓荫。 “你体力还好吧,会不会站不住?” 张焱心里叹了口气,很想说在你眼里我看起来很娇弱吗? “你还是好好看风景吧,出了城区车就会开得快了,环境很不一样。” 车出了城区后是一条修建的很宽阔的柏油路,上了柏油路以后公交车陡然加速。胡冰从没坐过开的这么快的公交,心里怀疑这辆超载的公交是不是开上了国道高速。突然对它的安全问题很是担忧。他默默的把口袋里的手抽|出来,用了力气环上来了张焱的腰,一边打量着陌生的环境,感觉处处透着一股荒山老林的味道。 如果那时候有智能手机的话,胡冰就会发现司机后20分钟开过的路是前20分钟的三倍不止。 张焱转头看了他一眼,感觉此人就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拿着武器随时准备着战斗那种。默默的把翘起的嘴角抿了下去。 17分钟后到了那个技术学校,学校附近一般有商圈和小区,大量人下车,挤得找不到北的车里突然只剩下了不到五个人。又过了3分钟才到终点。 胡冰下了车给司机手头点了个赞:“时间卡的真准,一分不差!” 带着墨镜的司机并没有为此多赏他一眼。 站点设在一个十字路口,灰头土脸的几排小店是这附近最繁华的地方。从小到大没出过城市甚至连学校组织郊游都是在人民公园的胡冰感觉自己掉进了某个电影镜头里…… 呸呸,就是灰太多了,一不小心糊一嘴。 “咱们接下来往哪走?”胡冰看了看这个十字路口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路,每条路走不过500米就是一片碧绿,连灰头土脸的店都没有了。 这里的人都是神活的吗? “往西,那里是一片庄稼地,有很多矮山坡。”张焱一边走一边指挥道。 嗯?庄稼地?爬山?胡冰突然来了兴致。他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走走,去爬山。走多久?” “十几分钟吧,具体我没算过。这又不是春天,你这么兴奋干嘛?哪哪儿都是光秃秃一片。” “光秃秃的我也没见过,到春天咱再来嘛。” 十几分钟后,胡冰发现所谓的矮山坡那是真的矮,最高的目测不超过十米,实在用不上“爬”这个动作。不过毕竟没见过,新鲜感作祟,还是玩的兴致勃勃。 -- 第30页 只是地里的木头不管是“野生”的还是“家养”的,都被附近的农家捡拾的差不多了,转了很久也没找到几块品质好的,张焱看了几眼都看不上。那就只能从树上折了,胡冰想着要不要去农家借一把锯子,但是张焱说湿木头至少要晾一年彻底干透才能雕刻,时间实在有点长。 “应该是为了过冬都被人捡走了,看来今天白来了”,张焱有点恹恹的说。 “哎,那里有一堆木头,拿那些行不行?”胡冰指着不远处的一小剁木头问。这木头早已和灰突突的土地融为一色,难为他还能看出来。 张焱走近俯身折断一小块看了看,有桃木、苹果木和杨树枝子,“是挺适合雕刻的。但是这些木头打理的这么整齐,不会是有主的吧?” 胡冰一脸疑问:“怎么就有主了,□□规定土地是国家的,这不是野地里长的吗。再说你看看这……荒无人烟的。” 张焱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感觉理论上是对的,就是不知道哪儿有点不对劲。他围着柴火垛看了看,最后挑了一块最大的一截苹果圆木,和几段小点的桃木。民间有传闻,桃木能辟邪,当柴烧可惜了。 等等?柴火垛? 张焱眼珠转了转,突然把一半的木头塞进胡冰怀里,“跑!” 胡冰先是下意识的执行命令,跑了一半才气喘吁吁的问:“咱跑什么?” 他话刚落下,就听到了后边传来了狗叫。这下不用张焱解释了,两个人一通狂跑。最后跑到一条小溪旁边的歪脖子树上。此歪脖子树不知道几个年头了,树身比他俩腰加起来还粗。 “我……我靠,我跑是因为怕狗,你又……是为什么要我跑?” 张焱很满意的端详了片刻手里的木头,然后掏出一个看起来很结实的袋子,袋身上还印着“XX家电10周年庆”。 “因为我突然反应过来那可能是农家堆起来的柴火垛,人家辛辛苦苦捡来是用来做饭的,属于私人专有,咱这是属于偷窃行为。” 张焱把袋子挂在树杈上,胡冰看了一眼,“就这么几块破木头不至于放狗咬我吧?又不值什么钱。” “这些木头都已经干了快一年了,估计平时也有偷柴的,所以主人把狗□□的特别严,农家的狗都是看门的狗。这种情况你要是被狗咬了,没处讲理,只能自认倒霉。” 两个人相视半晌,最后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被狗追着满山跑的样子实在太二了,捂着肚子笑了个死去活来。 胡冰犹豫的问:“咱这……算是约会吗?” 张焱嗤笑道:“算个屁,谁家约会被狗追着满地跑的?锻炼身体吗?” 胡冰有点尴尬的挠了挠耳朵。 胡冰从树上眺望,感慨道:“如果是春天就好了,春天这里风景一定特别美。遍地绿茵,应该还会有野花吧。” 张焱漫不经心的泼冷水:“嗯,也会有蛇虫鼠蚁。” 胡冰:“我靠。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这棵树怪怪的,蛇是缠在树上的吧?” “卧槽,你别吓我,我最怕蛇!”张焱差点从树上直接跳下去。 “哎,别动别动。那咱们下去?” “下边有狗,你不是说怕狗吗?” “……” 这就有点尴尬了。 “没事没事,下去吧,早晚要下去。下去还能跑,在树上跑都没地儿跑。” 张焱没好意思说:我要是我自己,我自己都看不上你。真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约会了。 回家以后,胡冰问:“我能亲你一下吗?” 张焱:“滚!” 第13章 课堂 胡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明天就要去上课了,你真不让我亲?”他伸出一根指头,眼一眯,显得极为虔诚道:“就一下。” 张焱无奈的嗤笑一声:“你还是快好好复习吧,不是说后天考试?” “哦”,胡冰想了一下说,“那我明天下了课再来。” “考完试再来。” “那我把资料拿这里来复习总行吧?” 张焱不言算是默认了。 最后一天的课程无非是选修课的老师们过来划重点,然后自己复习。今年学校早早下了通知,专业课程挂科两门以上就要重修,所以大家学习热情都是前所未有的高涨,彻底贯彻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胡冰说闭着眼都能及格并不是吹牛的,毕竟及格才60分,他最低分都没下过80。 胡冰连续失踪两天的事儿在学习的高压之下并没有追着他的屁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他随口几句就敷衍过去了,顺手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除了外校的车翔。科技大学历史上从来没有重修这种东西,考不过下一年跟着下一届学生一起考就行了,早晚考到及格。 于是胡冰中午刚下课就被车翔堵了。 车翔一见到楼道里出来的胡冰就拉着他私奔似的迎着风狂跑,胡冰都没腾出空来说一句:“哥是有主的人了,咱俩不合适。” 直跑到图书馆旁边的湖边小公园里,这才一甩手停下来。车翔顺着惯性一甩手把胡冰甩在长椅上,“你脑子是缺钙吗?需不需要我给你买几盒脑白金?” 胡冰的第一想法竟然是:没想到车翔的体力这么好,这么狂跑一通,他说话竟然不大喘气。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跑了一身汗,为了防止感冒,胡冰把上衣的拉链往上拉了拉,“你看我是喜欢拿感情开玩笑的人吗?” -- 第31页 车翔叉着腰苦口婆心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还有……” “想过,都想了”,胡冰无比正色道,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认真,“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做不到”。 车翔皱眉看着发小极为认真的眼睛,一股冷风灌进嗓子里,就像没吸过烟的人被烟草呛了一口一样。他十指交叉,无奈的站了一会,然后一屁股坐在长椅上,胳膊肘抵着膝盖沉思良久才道:“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想过以后吗?还是先谈着?” 胡冰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眉头微皱,“……只能先拖着,我会找时机摊牌的。” 车翔嗤笑一声,“哼,你摊牌?跟和张焱摊牌一样直接爽利,你爸妈跟你讨儿媳妇你直接告诉他们你喜欢上一个男的?”他说到这里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冰子,你知道你们之间的差距吗?你,一本重点大学的大学生,你的前途是注定的一片光明,没必要给自己添堵。他……初中都没毕业,他除了长得好还有什么优点值得你付诸一炬的?” 胡冰知道车翔是在语重心长的跟他讲道理,但是当他听到他说张焱不够优秀的时候,心里还是升起一股无名火气,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胳膊拍他一下让他注意言辞。 但是胡冰强忍下去了,冷静的继续听车翔分析。 “这种差距别说是两个……就是男女恋爱走到最后的几率都不会大于百分之一。”车翔偏头认真的看着他的表情,但是胡冰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车翔叹了口气站起身,“话我给你说清楚了,该怎么做是你的事”,他走出几步又回头补充了几句,“我就权当你一时兴起闹着玩儿了……啧,你青春期就没叛逆过,娘的不会反噬的更严重了吧!”说完摆摆头转身走了。 胡冰独自坐在长椅上看着湖面吹了一会冷风,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他就这么放空了一会,好像是纯粹的休息了一会。 胡冰算不上极为聪明的学生,不是那种天天啃书的学霸,也不是那种不上课都能考满分的学神,他的成绩都是一天天努力积攒的。不是尤为刻意的努力,只是极为负责的做了一个学生该做的事。 他阅过一些古典名著,也懂得些许人生道理。他当然知道路很难走,但是眼下他能看见的所有的路,“放弃”是最让他痛苦、遗憾、无助、自惭形秽的一条,毕竟他还没有尽力过,怎么就直接一票否决自己不行呢? 当然他也不排除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的可能性,这个就只能通过时间来证明了。但是他和张焱撇清关系的那一个月,分明是他人生中过得最痛苦的一个月,胡冰由此认为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的可能性并不大。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胡冰想。这是他现在唯一能走的下去的路了。 下午放学以后,胡冰背着一书包的资料抛弃了同甘共苦奋斗了半年的组员们,脚底抹油的跑到了张焱家里。 张焱正在煮泡面,从厨房门口看了他一眼问了句:“你吃吗?” 胡冰把自己一书包的课本加资料摊了一桌子,说:“有火腿肠吗?再给我加俩鸡蛋。我要考100分。” 已经忘了考试什么滋味的张焱愣了愣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摇头轻笑了声。 大学考100分有点扯,没有几个人有这么高的追求。不过张焱还真就给他打了俩鸡蛋放了一根火腿肠,在上面摆成了“100”的形状。 张焱把碗推到他面前,“来,祝你考100分。” 胡冰抬头看了一眼当即笑喷了,他把书往旁边一推,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荷包蛋,心想这荷包蛋煮的真完整真圆啊!——不过鸡蛋吃多了会不会高胆固醇? “我今晚还要睡在这里”,胡冰说。 张焱头也不抬淡淡道:“我要去上班,没时间跟你玩。” 胡冰含着圆润的荷包蛋无所谓的说,“没事儿,我可以自己跟自己玩儿”,没等张焱说什么,他就微微俯身把头凑近,“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哈。” 张焱“啧“了一声,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他不小心喷出来的蛋黄,心说怎么不噎死你。他放下筷子伸进口袋,打算把备用钥匙给他一把,手伸进口袋里又顿住了。 “怎么了?”胡冰疑惑道。 “没什么”,张焱面不改色的把手掏出来重新拿起了筷子。 胡冰也没多想,“明天下午有省里的领导来开会,下午不考试,我上午一考完就过来。” “下午我要出去”, “我陪你。” 张焱无声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于他和胡冰的关系,他其实有点迷茫。有时候想,谈就谈了,不行就拉倒,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犹犹豫豫的。有时候又觉得,感情还是应该认真点,毕竟还是初恋。 有时候是渴望,有时候是恐惧,下意识的想腻在一起,冷静下来又想逃开。 他就这么在感性和理性里挣扎着,一边想靠近一边想退缩,表面上还要不动声色。不知道是他的戏太足,还是胡冰的心理状态太好,他们俩就这么暧昧不清的过着,竟然没有崩的痕迹。 现在没有谁知道以后有没有,张焱想,这才几天。 胡冰喝干最后一口汤问:“要去哪?”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张焱把碗收起来,“你先复习吧,我去洗碗。” -- 第32页 胡冰十分臭屁的夸赞了一句:“真贤惠。” “……” 两年前,卫城文化艺术馆的馆长由一位十分爱好木雕的领导上任,于是木雕的免费授课就挤进了文化馆的名单里,安排在每周二下午。 木雕是个冷门中的冷门,全卫城挑不出几个人来,但是偌大的阶梯教室不能只放十来个人,那实在是太宽敞了一点,齐齐躺着都绰绰有余。于是各位领导就想了一个妙招,先免费教了好几天的构图和绘画基础,最后才引入木雕。说白了就是从绘画课里拉人,但是于理人家也没错,绘画确实是木雕的基础之一。 张焱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大体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最后找出适合自己的圈子。古语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张焱是“你至少知道自己生活的是个什么狗窝,才能知道自己在这里怎么活下去”。 当他依照习惯把自己的雕刻作品放在古玩店售卖的时候,店老板就把他介绍到这里来了。可能是因为卫城不差钱,没多少人来上的课程竟然能请来技术比较不错的老师,真真是求之不得,天上掉的金馅饼。 胡冰抱着一本《当代社会学理论及其古典根源》跟着张焱来到文化艺术馆,张焱则揣着一个笔记本、一支笔、几把常用的刀、和一块那天“捡”的桃木。 他们来得很早,张焱本想坐到最前排,考虑到胡冰手里的“课外书”,于是挑了中间的位置。 一坐下张焱就把手里的家伙什摆在了桌子上,然后拿出笔开始构思图稿。 胡冰从书里探出一个眼,“你打算刻什么?” “龙”,张焱含着笔头说。他微皱着眉头眼睫轻轻煽动几下,然后提笔从本子里抽|出一张白纸,用铅笔开始画图稿,“看你的书。” “哦。” 胡冰应声没多大功夫,又抬起眼问:“听起来好难啊。” “是很难,按照我的进度,估计要刻半年多”,张焱转头看着他,“你再多嘴一句,就可以直接走了。” 胡冰闭上嘴,伸出手指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可是他这嘴并没有闭上多大功夫。老师刚来没多久,胡冰的后背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一回头,“我靠,你们来这儿干嘛?” 莫名被组长抛弃了好几天的李铭和□□颇为哀怨的瞪了他几眼,然后坐在了自己组长身边,打算趁机“叙叙旧”。 李铭凑在胡冰耳边用手挡着说:“江月也来了,懂了吧?” 胡冰闻言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装作不经意的往四处看,江月正坐在他们的斜后方。不巧的是,胡冰回头看见她的时候,江月也正在看他们。 胡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李铭:“趁着老师没喊上课,快把人叫过来啊,她刚刚已经看见我了。” 李铭刚要起身,老师就拿着木头敲了敲桌子,带着方形的镜片瞅了瞅PPT,“好,现在开始上课。” “……” 木雕专业课上有三个“局外人”,胡冰好歹拿了一本书,李铭和□□只一人抱了一杯奶茶。□□老是下意识的往江月那儿看,每次看完都跟胡冰嘀咕,“她也在看我哎。” 胡冰漫不经心道:“嗯,赶紧去表白吧”,他说这话连头都没抬,敷衍的实在太过明显。 李铭和□□对于木雕和绘画都没有什么兴趣,李铭想跟胡冰叙旧,问问他这几天怎么一直没回宿舍,跑哪个小姑娘怀里去了。□□想跟李铭“叙爱情”,谈论一下江月是不是突然对他刮目相看,要不然怎么今天一直往他这儿瞅。 唯一的“好学生”张焱甚感烦躁,非常后悔为什么今天没坐在最前排,以及为什么把胡冰带过来。他有种想把这一群人打包扔出去的感觉。 胡冰虽然长了眼,但是耐不住猪队友的精神亢奋,只得频频用眼神道歉。可是某人根本不看,只送给他一个完美的侧脸。 最后张焱干脆把连体的帽子一扣,隔绝了左右的视线,胡冰感觉自己不够稳定的地位此刻有点摇摇欲坠,估计今天进不了家门了。他十分无奈的双手合十:“我求求你们了,闭会嘴行吗?” 胡冰“哎呀”了一声,十分头痛的把自己埋在了臂弯里。然后偷偷用脚去蹭某人,谁知被反击的太过猛烈,疼得他差点当场叫出来。 这两个半小时的课程实在是漫长又煎熬,胡冰感觉自己已经疯过了头出世了,要是有哪个高人云游至此,就可以直接把他度化了。 果然,张焱一下了课连招呼都没打就收拾东西走人了。而胡冰被二位“国宝”留在了原地。 “组长,晚饭去哪儿吃啊?”□□十分不长眼色的勾着他的脖子问道,“你好久没和我们一起吃饭了,要不见天干脆把年夜饭吃了吧。” 年夜饭…… “咱今天去聚全德搓一顿,听说他们家刚换了一个厨子……” 胡冰尽量心平气和的打断他,“我今晚有约了,啧,你们课堂上说什么话?” □□一摊手:“……反正又听不懂。” 胡冰:“……” 李铭则是危险的一眯眼:“你怎么会在这?你丫不会谈恋爱了吧?” 在□□精神亢奋抱着他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前,胡冰及时挣脱出身,甩下一句:“明天再找你们算账!” 胡冰走后,□□反射弧极长的碰了一下李铭,“你刚刚说他谈恋爱了?” -- 第33页 李铭:“我猜的。” □□:“他不会看上江月了吧!” 李铭:“……” 李铭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他,“你觉得冰子要是看上江月的话,还会有你的余地吗?人家早得手了好不好!” □□:“那他为什么到这儿来?” 李铭:“……” 这还真是把他问住了。 被“诬陷”的胡冰,此时狂奔着堪堪追上张焱的脚步。胡冰庆幸他们的交通工具只有公交车,不管去哪都需要在站点等车。 胡冰喘着粗气搭上张焱的肩膀,开口就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看来爱情电视剧的推广还是很有成效的。 张焱面无表情道:“你没有下次了。” 完了,真生气了。 胡冰挠了挠耳朵,“我没想到他们会来,唔,下次我不来打扰你了,我在门外等你下课好不好?” 张焱其实很少会真的生气,他也很少会有其他激烈的情绪,因为见识的越多就会越发现实在没什么好激烈的。他一直感觉自己像是一阵风,吹过就没,吹过就忘,所以极为不习惯这点牵动“真心”的东西。 要说到今天为什么会生气,张焱试着分析了一下,那只是毫无道理的发泄情绪而已。那些隐忍的感情,内心的不安和迷茫,理性和感性的挣扎悉数被埋在了波澜不惊的皮囊之下。如今遇上这么个契口,那些负能量干脆趁机化为了愤怒一股脑的钻了出来。 张焱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这么闷闷不乐的上了公交,他特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景色如电影镜头般略过。 胡冰头一回看见他这么忧郁的模样,这份忧郁瞬间感染到了他身上。 胡冰一瞬间晃过一个念头:“我是不是太打扰他了?” 在他的印象里张焱一直是爱玩爱闹爱笑的,他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他那么笑过了。 第14章 疑心 张焱关上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胡冰没上来。 他回卧室放下东西,躺在床上合眼发了会呆,感觉自己有病,心里烦躁不已。忍不住拿起床头的闹钟使劲摔了出去。 胡冰敲门的手还抬在半空中没落下,就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当啷”声,脑子里的弦瞬间绷紧了。半晌方才落下—— “咚咚咚” 张焱蓦地睁开眼,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过了一会又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他虽然极不愿承认,但是心里的烦躁确实倏然消失了。 老旧掉漆的木头门打开,防盗门外是胡冰紧张的脸。两个人就这么对看了一会,然后张焱打开了门。 张焱进了卧室把自己卷进了被窝里,胡冰看了一眼地上闹钟的尸体,犹豫了一会跟了进去。他坐在床沿好半天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毕竟他认识张焱这么久,还真从没见他生气过。 “我……”,嗓子有点哑,胡冰干咳了下清了清嗓子,悄声说:“我给艺术馆打电话了,明天我去把今天上课的内容复印一份……” 张焱合眼没动。 “别生气了好不好?” 张焱很想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你用不着安慰我。 “我没生气,我没事”,他的声音听起来极其疲惫,似乎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似的。不过好歹还是说话了,胡冰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落下了一半。 “还说没生气,一路上都没搭理我”,他自作主张的爬上了床,十分绅士的把人虚抱在怀里,没有一点动手动脚的意思,甚至连力气都适中。 张焱现在有种回头把人强吻在怀里的冲动,可是他怕甜蜜的蛋糕只是诱饵,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劫不复的陷阱。 幸福和痛苦应该是平等的,彼此失衡多一分就容易出现猫腻,这是他的教条。 浪迹多年,本以为自己是潇洒坦然的,现在却发现原来不过是懦夫而已,虚虚披着“浪子”的皮囊罢了。 “考试考几天?”张焱突然问。 胡冰微微抬头,看他还是闭着眼睛,遂又躺下,“三天,后天就考完了。” 胡冰见他不再不言语生闷气,顺势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调笑道:“我能亲你一下吗?” 张焱眼角裂了一个缝,白了他一下,“我说过,等我先亲你的时候。” “唔,那你什么时候亲我?” “……” 胡冰看着张焱合眼憋笑的脸,心想果然他说的“关键要骚”是对的。于是干脆在他头发里拱了拱,“嗯~好香啊。” 张焱“啧”了一声起身把他掀在了地上。一边笑看着趴在地上的人,一边揉了揉拱炸毛的头发,突然想起了那天此人穿着睡衣蹲在门口的样子,以及摸黑给自己戴上的毛线帽子。 这人,连鞋都没换,竟然还想着带上帽子。 心里不觉又软了几分,想着豁出去试一试也没事,到时候不管走不走的下去,狂风暴雨都在身后,总比现在焦虑为难的好。 胡冰被瓷砖冰的一激灵,一股脑跳起来钻进被子里取暖,“我的臀部受到了重创,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张焱想了想说:“等你考完试请你吃饭。” 胡冰露出头:“去哪吃?” 张焱一顿,看着他:“到时候我去你们学校找你,D搂法学系是吧?” -- 第34页 胡冰扯着被子狂点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张焱的那个眼神有点意味不明,似乎带着一股子试探似的。这个人,心思真有一万个窍了,比葵花籽还细密。 “那到时候再决定吧,你们学校附近餐馆应该很多。” 周四下午四点半,最后一声收卷铃声打响,各位大学生们欢欣鼓舞的迎来了寒假。北方冷冰冰的天气似乎突然不冷了,接连几日的大雪也经过一中午的日晒突然化了个干干净净,连水渍都消失无踪。 胡冰怀里抱着一本书,把笔夹在封面上,就要闪身走人。李铭一把拉住了他,严肃道:“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打电话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 “哎呀,短信我看了”,胡冰拖着他边走边说,“不就是纪检部突然抽查宿舍的事儿吗?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啧,你抢亲呢,每次走的都这么急。不一起吃散伙饭吗?桌子都定好了……” 胡冰跑出几米远,向后摆摆手,“散什么伙,日子还长着呢……”然后转身消失在了走廊。 胡冰觉得张焱一辈子大概不知道“低调”二字怎么写,他出了楼道口站在台阶上往下一看:此人又穿了一身孔雀白!每个人从他身边走过都要看好一会,差点互相把脚踩了造成踩踏事故。 对于如此显眼的装束,某人十分气定神闲的抄着口袋挂着耳机听歌,看见他只微微翘了一下嘴角。 胡冰心想,怎么,今天是走冷酷风吗? 胡冰三两步下了台阶,凑近细细打量了一下。张焱穿着略宽松的裤子,裤子上挂着两根飘带,左右膝盖两侧各一个偌大的装饰口袋。上身是加绒的短外套,扣子没系。漏出一小截腰,腰线顺着挂在跨上的裤子看起来特别明显,有种……那裤子一扯就能掉的感觉,并且很想上手给他扯下来,顺便在那纤细的腰上捏两把。 胡冰感觉此时自己有点一言难尽,他眼睛盯着那一截腰,说都不会话了…… “走吧”,张焱说。 “……” “走不走!” “走,走走。” 他们走出了好一会,胡冰才问:“怎么今天穿这么正式?” 张焱:“因为我喜欢。” 胡冰先是卡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是因为跟我约会才穿这么正式的吗?” “……” 张焱一脸一言难尽的转头看着他,“你可真是,青出于蓝啊,我都被你拍死在沙滩上了。” 胡冰:“嘿嘿,是你教导的好。” 张焱大概打死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套路会悉数用在自己身上。 李铭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已经拐进了步行街的两个人,不明白怎么这俩人突然就这么腻歪了。胡冰之前也是常提起张焱,但是粘到天天找不找人的情况还真是头一回。 一个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带起一阵香风,李铭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江月? 江月从他身边走过去一个招呼也没打这没什么稀奇的,她就算打招呼也是微笑的点点头,很少说话。 不对!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砸进了李铭的脑海里:难道江月刚刚也一直看着那俩人的背影吗?卧槽,难道江月喜欢的人是冰子?! 出校门是路口往左拐,而女生宿舍是往右拐,李铭注意到,江月右拐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左看了一眼。 完蛋了完蛋了,李铭忍不住抓着头发原地转了两圈,这下内乱了!国将不国也…… 李铭心事重重的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离校回家过年。但是眼下,他的放假热情显然受到了重创。还好接下来有一个月的时间供他消化,要不然他真有点不知道面对□□和胡冰了。 □□讲义气,就是有点愣头青,简称“二”。可是这么楞的一个人,竟然学会了暗恋这种东西。单看他的个性和长相,他都是那种特别直接莽撞的人,一把扑上去才是他的风格。 “啧,这下难办了”,李铭叠着衣服感叹道,“我就知道兔子不能吃窝边草,今晚的散伙饭胡冰要是在的话估计会演变成真散伙。” 结果当晚的散伙饭胡冰和江月都没去,省的李铭尴尬纠结了。不过这么凑巧的事反而更让人多心。 胡冰眼睛总是忍不住往张焱的腰上瞟,喃喃道:“你腰冷不冷?用不用我给你暖暖?” 说着极为自然的把小臂勾上去:好细哦~ 张焱竟然没反抗,就让他这么勾着。 他其实就是想试一下,如果两个人在一起的话,那以后的日子该怎么相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一直藏着掖着也不可能,直接出柜更不现实。最好的方式当然是隐约朦胧的,看出来就认,看不出来也不主动摊牌,这是最好的。 可这个朦胧到个什么程度,他确实需要验证一下。以及,最重要的还是看一下胡冰对此的态度。他见过的人比吃过的饭还多,揣摩一个刚成年的小孩的心思自然是不在话下的,他是担心自己被感情遮蔽眼睛,才需得用些手腕。 张焱自嘲:真是嫁姑娘都没有这么庄重的了,自己是不是有点谨慎的过分了? 出了正门,外右拐个百十米,就是卫城大道,胡冰想起在卫城和他初相遇的那一天,于是问:“你不会要请我吃馄饨吧?” 张焱嗤笑一声,“那不就太辜负我这一身衣裳了?坐一下一个印儿,你是让我站着吃吗?” -- 第35页 胡冰心道:真讲究,看衣裳吃饭。 胡冰揶揄道:“那我们去吃什么?你定还是我定?中餐还是西餐,要不要点跟蜡?” 张焱:“……行,路边小卖部买根蜡,红的还是白的。” “我靠,快呸两声,就算喜欢白色也不带这么玩儿的”,胡冰掐了一下他的腰……手感真好。 卫城文化艺术馆南100米是一个清代建筑的园林,名碧园。后被扩建,建设成了卫城的文化艺术中心。这里字画、书法、玉石、陶瓷古玩店比比皆是,所有的画展、书展、漫展、戏曲、歌舞都在这里进行,和艺术馆堪称兄弟两个,一个负责教,一个负责卖。 木雕店相对于字画玉石类实在是少,专门的木雕店更是寥寥无几,多是玉石陶瓷类小店的副业。但是碧园还真有一家专门售木雕的小店,店面不大,但是据说很有年头。门头上挂了一块木头刻的匾,曰:赵氏雕刻,黑漆染的色,右下方另有一列小字:百年老店,及一列古代历法纪年。 这年头动不动就百年老店,谁知道是真的假的,不过看起来倒很像个样子。 江月迈进了木头门槛,四处打量了一下,入门处有一玻璃展示柜,店主带着老花眼镜坐在展示柜后边,他眼镜上挂着白色细麻绳,留着山羊胡子,须发皆已经银白。右手执刀,左手按着一块木头,眼睛近的几乎贴在上面,全神贯注。 江月见他没理,就自己看起作品来。四周的墙上是几幅浮雕作品,最大的约有三米长一米宽,靠在墙角的地上,应该是有人定做的。最小的有巴掌那么大,像是电视剧里的“免死金牌”,上有红绳编制的中国结,下有金线捆的流苏,应该是桃木的,挂在车上辟邪。 最特别的,却是左边墙上的一副30寸见方的镂空浮雕,线条圆润流畅,构图清晰完整,似一副泼墨山水画。只是多了几份现代风,因此与店里古香古色的作品略有不同。 江月把浮雕从墙上拿下来,看见浮雕最下面一侧刻了两个字母“ZY”。“Z”的腰上多了一点,有的人写惯了连笔,为了区分“Z”和“2”,就会在“Z”的腰上多点一个点。 “这副多少钱?”江月问。 店主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确切的说是看了木雕一眼,因为他看完又继续忙活去了。 “200”,白胡子店主说。 浮雕为了方便挂在墙上,被人箍了一个铜圈,江月勾着铜圈说:“把这个给我包起来吧。” 白胡子店主放下手中的刻刀,一边用硬纸盒包装一边喃喃道:“这个作品200卖便宜了,小伙子没什么名气,要不然500下不来……” 江月但笑不语,抱着纸盒道了谢,迈出了木头门槛。 胡冰随着张焱来了一处饭馆,名字起得很有文艺范:常青藤酒馆。胡冰感觉这要是改成“大家庭饭店”那这才接地气呢,说不定生意还会更好些,多亲民啊。 这酒馆的包间装修很有特色,是竹子编织成的栅栏,不过栅栏里面应该是有实墙的,因为隔音很不错。 桌椅皆是藤条的,桌子上有厚厚的玻璃板,椅子上有软垫和靠枕。舒服是舒服,气氛也足够,就是不知道菜色怎么样,毕竟到哪都是要看实力的,花里胡哨的没什么卵用。 四周静谧无人,包间里连个天窗都没有,只有一个枝条编制的灯球,暖黄色的灯光打下来,胡冰终于忍不出俯身说:“你这样……我很容易把持不住我自己。” 张焱眉梢一翘,送给他一个疑问的表情。 胡冰:“太有气氛了,特别想干坏事”,说着眼睛开始往他脖子里钻,“穿这么少你冷不冷?” 这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冷我就帮你暖暖。 张焱用铝壶里的茶水将碗筷烫洗了一遍,“谢谢关心,不冷。” 胡冰将胳膊肘架在桌子上,本想再说点什么,谁知这时张焱的电话响了,只听他“嗯”了几声,寒暄了几句,没多久就把电话挂了。 “看来我已经把今天这顿饭钱赚回来了”,张焱笑着说。 “怎么?” “那个浮雕刚刚卖出去了,唔,你可以多点几盘菜。” 正闲聊着,服务员已经推着小推车进来了,等菜上完胡冰才发现这家古香古色江南风味的酒馆卖的竟然是东北菜!这文化碰撞产生的美感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胡冰夹起一块拔丝地瓜蘸了一下水拉断丝,下嘴咬了一口,外酥里嫩,“我就图方便点了一个双人套餐,竟然没仔细看菜谱,不过还好,味儿不错。” 张焱夹了一口地三鲜,似乎吃的很认真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连夹了几筷子之后才发现对面的人在看他,“怎么?” 胡冰嘴角微扬,“你要收养我了,我初二再回去。” “你商量好了?” “嗯。” 张焱沉默良久,“我还是觉得不妥,你真没必要留下。“ 胡冰:“唔……那你跟我回去。“ 张焱长叹一口气,“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胡冰这种完全牺牲似的做法让他的压力有点大。 “我陪你过完年我立马走,你不是说好久没过过年了吗?” 见他没什么反应胡冰补充道:“家里亲戚朋友多得很,这儿就你一个,我总不能把你自己留在这吧。” 人家都是人生地不熟,还能依附个亲戚朋友,张焱大概就没有什么熟悉的地方,更别谈什么亲戚朋友了。 -- 第36页 “……随便你吧”,张焱说。 第15章 确认 江月抱着包装好的木雕从后门进入,卫城大学男生宿舍在外围,女生宿舍在里边,因此进后门的时候免不了要路过男生宿舍。只是今天她在楼下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人,他站在花坛边沿上,耳朵上挂着耳机,时不时抬头仰看一下四搂的宿舍窗户。 江月往前挪了几步,把手里的木雕放在身后,走了三五步又顿住了,转头出了后门,打电话给司机让他赶来后门接人。后门过了街道是一片学区房,人多眼杂,她不是很想让人知道自己家有钱,回家还要司机接送。 司机绕过两条街赶到后门,下车开了车门随口解释道:“这学校可真大,放假人又多,路上堵了一会。” 江月没说话,她也不介意多等那么一会。 副驾驶上是一个精致打扮的女人,是她爸的秘书,江月问:“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女秘书点头,“退宿舍手续也已经办好了,明年你就去向阳小区住吧,人都已经安排好了。” 向阳小区就是刚刚后门的那一片小区中的一个,江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她住了半年宿舍,本想是体验一下独立和集体的生活,却发现滋味并不怎么样,虽然被老爸安排住处一定会被他管,但是她觉得比在一屋子气味里看人脸色好。 她不怎么爱说话,自然很难融入人群,一不小心就成了边缘化的人物,自然是不舒服的。每当这时,她就忍不住想起那个不管在哪儿不管面对谁都笑容灿烂的白衣少年,他那一双巧手和那张花言巧语的嘴。 江月至今都记得,第一次去上木雕构图课时,张焱一边笑靥如花一边糖衣炮弹的和老师“讲道理”,整个会堂的人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从那以后,艺术馆可能是发现这里边有专业人士,不好糊弄,教育质量瞬间提高了很多。明明是免费授课的老师,竟然也写起了教案。不过也该如此,谁让他们吃的是国家饭。 汽车出了城区,进入省道,又进入国道,奔往燕城去。 胡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拉着一个行李箱和一个旅行包下了楼,张焱看了一眼,走近趴在铁门上,笑眯眯道:“嘿嘿,阿姨,我就过去帮他提一下行李总该行吧,你看,人都到那儿了。” 可能是放假人多的缘故,这两天宿舍管理的格外严格,张焱第一次企图进大门差点被拿着扫把扫地的宿管阿姨打出去。 宿管阿姨是这么说的:“要不是看你长得齐整,你信不信我手里的笤帚已经糊你脸上了?外校人一律不准进宿舍,进出只能一人一卡。这两天放假进进出出的人多,出什么事儿的都有,前两天还有一个女娃娃窜进来拉着男朋友殉情的。你说说你们这些孩子,哼哼,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张焱弱弱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再也没敢提“进去”二字。 胡冰放下东西喘了口气,冲他摆摆手示意不用了。他一鼓作气把行李拉到宿管,进去问了声好,然后在离校名单上签上自己的大名。 张焱看了看门口的报警器,想着若是越雷池一步的话,是报警器反应快还是他跑得快。不过鉴于胡冰还在敌人手里当人质,他也就只是想想了,并没有付诸实践。好歹还算有点良心。 胡冰艰难的把行李箱拖出了大铁门,张焱抄着口袋伫立在一旁瞅着他,合着他刚刚说的帮忙拉行李全是客套话。 张焱伸出一根冻僵的手指挠了挠头,“你装的什么玩意儿,这么多还这么沉?” 胡冰诚恳道:“衣服和书。” 张焱一脸疑惑:“你装书干嘛?开学考试还是考试挂了?” 胡冰一脸得意的看着他:“我从小到大就没挂过科”,然后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对你男朋友有点信心好不好?” 张焱感觉自己的小心脏被挑逗的晃悠了一下,忍不住笑骂着威胁他:“你有本事你就再说一遍。” 胡冰立马识相的说:“我没本事,我是天下第一无用之人。” 张焱从他手里接过旅行包,内心感叹,高材生学习能力果真不是盖的,学的真他娘的快。 胡冰闲着的一根手勾上他的脖子,“二人世界就要开始了,我亲爱的老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亲一下。” 张焱忍着笑:“……看你表现。” “得嘞!” 胡冰感觉自己的万里长征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标杆,就差临门一脚了。 车翔觉得自己可能是天下第一冤大头,他饱受考试摧残的脑细胞刚刚重获新生,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过年呢,就被李铭一个电话叫到了饭局。 四张嘴八只眼睛瞪着他,四张嘴开口就是:“胡冰去哪儿了?”车翔:“……” 杨莉莉一脸严肃道:“你们放假不是一起回家?” 车翔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胡冰给他发的最后一条信息展示给众人:过年我不回去了,你自己先回去吧。 车翔举着手机说:“之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了,你看,打过去的电话没有接通的。” 说着他又把来电记录翻出来给她看。 车翔一脸懵逼的扫了扫一圈人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他怎么了?你们一个个怎么跟默哀似的?” 但是并没有人搭理他,李铭给他打眼色示意别问了。 -- 第37页 饭局上的气氛实在太过肃穆,车翔实在一秒也呆不下去,于是小声问李铭:“我现在能回去了吗?” 李铭并没有搭理他。 车翔:“……” 这跟谁说理去?他当然知道胡冰跟谁混在一起,但是也不能当众摊牌吧?啧,脑壳疼。 胡冰刚到家给手机充上电就看到了三十多个未接电话,登时把自己吓了一跳。他挑挑拣拣,把李铭的电话先回了,原因是李铭比较正常,没事一般不找他,而且他也不像车翔一样说一堆废话。 胡冰一个电话打过去,一句“干嘛”还没说出口,那边就秒接来了一句:“你在哪呢?” 胡冰先是愣了一会,没明白这么如此严肃的气氛是怎么来的,“在张焱家呢,怎么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说:“江月也没来。” 胡冰心想:她来不来干我啥事? “哦……然后呢?” 李铭说话非常沉稳和气,让人忍不住细听下去,“我们兄弟几个可能有点事要商量一下。” 胡冰回头看了一眼卧室里的人:“那你们去至圣吧,我今晚正好陪他一起过去。” 李铭挂了电话,示意女生先离开,然后拽着脸色无比难看的李宏志和莫名其妙被拉出来垫背的车翔打车去了至圣。 这边,胡冰放下手机从背后抱住张焱,凑在他耳边闻了闻,“李铭找我有点事,我一会要去至圣。你一起吗?” “一起呗,我正好要去上班。” 胡冰笑了笑,又想起电话里李铭说的话,被荷尔蒙泡透了的大脑忽然吸了口氧气,隐隐明白了李铭话里的意思—— “江月也没来。” 潜台词不就是“你们是不是在一起?” 卧槽?这几个人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呢? 胡冰看了看怀里的人,心想好不容易发展到这一步,可别再给我搞毁了,于是他打算提前给张焱打一剂预防针。 胡冰干咳了一声,说:“他们如果乱说话你可别往心里去,我听他那语气好像还挺严肃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焱点头“嗯”了一声,胡冰这几天几乎和他寸步不离,腻歪的都快与世隔绝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抬起手握住了放在了自己腰间的手,然后在某人的嘴凑过来之前,连头带人一起推了出去。 8:40PM,至圣酒吧。 胡冰一进门,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车翔哀怨的眼神。这哥们,胡冰摇头感慨,……真不容易啊。 第二感受到的就是李宏志怒火般的眼神,这感觉……果然是被自己猜中了。 胡冰让张焱坐在里边,然后才坐在卡座上,先和六只眼睛对视了一遍,这才问:“怎么了?” 李铭率先打头阵:“你这几天死哪去了,一交卷就找不找人,电话电话关机,短信短信不回。” 胡冰思衬着,要是说自己约会或者追老婆这一定误会的更严重,于是干脆说:“一直和张焱在一起呢,怎……怎么了?” 车翔悲痛难言的默默扶了一下额。 李宏志比较直率,他直言说:“江月是不是喜欢你?你们……” 李铭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止住了他的话。 李铭接话:“我们都觉得,江月可能喜欢你。” 胡冰:“……” 他先下意识的看了张焱一眼,张焱眼尾含着笑意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 胡冰解释道:“瞎扯什么淡啊?你们吃饭连脑子一起吃了?” 胡冰不知道的是,他们四个人聚餐的时候还真是分析了一晚上,越分析越觉得江月喜欢他,最后越描越黑,偏偏两个人还都联系不上,于是一系列的猜想瞬间变得真实可信了几分。 当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江月之所以会注意胡冰,皆是因为张焱。江月才是在卫城第一个认识张焱的人,算下来比胡冰还要早两个月,只是张焱一直不知道她罢了。当她发现自己暗恋的人有一天竟然和自己组长混在一起的时候,人之本能,要说不会多看他几眼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闹出这一套乌龙,眼下是谁都撇不清了。 李宏志问:“那你闲的没事去听木雕课干嘛?” 胡冰一指身边的人:“为了陪他啊。” 又问:“那你这几天怎么一直联系不上,宿舍也不回。” 李铭小声补充:“江月这几天也是一直没回宿舍,听她室友说的。” 胡冰:“……” 还真他娘的巧哎…… 胡冰干巴巴的解释:“可是我这几天一直跟张焱在一起啊,也是在他那睡的。” 车翔:“……” 车翔已经认命了,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适应修复一下碎成渣渣的世界观。 李宏志眼小心粗,察言观色从来与他无缘,但是李铭是个极懂事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什么事都能找上他。 李铭此时眼睛在胡冰和张焱之间瞟了瞟,感觉这俩人的气氛太过诡异,加上胡冰说话的谨慎态度,脑海里又浮现出下午胡冰亲昵的揽上张焱的腰,两人一起出校门的样子…… 李铭一天之内被第二道惊雷砸上了脑壳,他的酒杯差点拿不住,哆哆嗦嗦的放在大理石台矶上,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靠,你们……” 李铭话说了一半顿住了嘴,只用眼神示意胡冰,胡冰送给他一个微笑,默认了。 -- 第38页 李铭:“……” 李铭接连被两个霹雳砸的眼冒金星,酒吧里灯光本就昏暗,他那向来清明的脑袋是彻底找不到北了。“国家安危”大事尚未解决,他的三观首先粉碎了个彻彻底底。 胡冰可能并不知道,张焱彻底放下心里的石头,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他接连几天的犹豫徘徊,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张焱放下酒杯站起身,“时间到了,我该上去了。” 张焱唱歌很少用伴奏,一般是抱着吉他唱歌,或是手弹几首曲子。一直用伴奏的驻唱歌手是不会受老板欢迎的,薪水也必然会低不少。因为伴奏需要设备的精良,还需要维修保护费,当然这也基本代表了歌手能力不行。毕竟唱歌谁都会,但是要拿到作为一个歌手的工资,还是要显示自己和“普通人”的区别的。 但是他今天申请了一首歌要用伴奏,是2000年梁静茹发行的《勇气》。 张焱想全神贯注的好好唱这首歌。 胡冰当然能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你喜欢一个人,说夸张点,他就算少根头发丝儿你都能意识到。何况本就互相喜欢的两个人,能分明的感受到心是连在一起的,对方在担心畏惧些什么,甚至自己都能比他提前意识到。 胡冰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人,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而温柔,心脏鼓动着血液在欢快的跃动,他的笑容似是凝固在脸上,却做不了别的表情。 李铭三观粉碎的看着眉目传情的两个人,车翔也敏锐的意识到了点什么,越过中间的李宏志,在李铭背上安慰性的拍了拍。李铭转头送给他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两个难兄难弟望翠柳,只有中间一个李宏志上青天。 啧,当个傻子真好,三观就没晃过。 李铭看了看舞台上五彩灯打上的白色影子,拍了拍李宏志的肩膀,“别纠结了,冰子和江月不可能的。” 李宏志一脸懵懂:“为什么?” 为什么?李铭心想,因为他爱好独特呗! 但是显然他是不能跟李宏志这么说的。 李铭斟酌片刻说:“你也听他说了,人家一直跟张焱在一起呢,你以为你看上的人谁都能看上啊?有这功夫还不如直接表白,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不管你在哪个组咱都是一家人。” 李宏志一个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倏然低下头,显得极其唯唯诺诺,等一曲歌毕才听他喃喃道:“我一直就觉得……她不喜欢我。” 李铭潇洒的一挥手:“大不了就换一个,两个大学连排,女生多的是,不差这一个两个。” 车翔插话道:“我们学校艺术系美女很多,可以一起去蹲点。” 于是几个人开始闲聊。 李铭有意趁着气氛把话题带过去,说:“你们学院艺术系不忙吗?我们艺术系的美女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天天被老师拉出去采风,或者窝在图书馆机房里画图。” 车翔笑着说:“你以为我们是你们卫城大学啊,我们管理没那么严格,也没有那么精湛的教学任务。” 李铭又说:“我听油画系的朋友说,他们一上课就站着梯子趴在三米见高的素描纸上画《大卫》……” 他们说的什么胡冰一概没听见,事实上从张焱起身开始,胡冰的眼睛就没往别处挪动过。他看到了自己已经一脚越过了终点,红线那边张焱正展开怀抱迎接他。 现在是时候为将来打算一下了,胡冰心想,我可以的,不管多难我一定可以。 经过了今晚李铭一事,胡冰突然觉得就算坦白了也没什么,包括默认那一刻,他也没怕过。 当然没听进去的不只是胡冰,李宏志也没听进去。这移情别恋要是真那么容易,他早就移了。都是说起来潇洒做起来难。 第16章 新年 胡冰精神亢奋的陪着张焱留到凌晨三点,差点精神亢奋的陪他一路走回去,赶紧被张焱拦住了。 凌晨三点的卫城并不是静谧无人的。路灯整夜的开着,环卫工还在忙碌,大排档和夜市才刚刚关门,早点摊主已经开始从三轮上卸下炊具,路上不时跑过几辆小型货车,是司机赶着给各家饭店酒店送时蔬。 胡冰志得意满,连“亲一下”这种伟大目标都暂时忘却在脑后了。平时乱瞟的眼睛只顾得上看夜景,咸猪手此时正老老实实揣在口袋里,旁边的人多发出一点动静都能让他兴奋紧张半天,然后揣着两团暖阳望过来一撇。 连桥上吹过来的冷风都感觉暖和了不少。 显然,张焱和他是一样的感受。他一身惊惶的毛被慢慢顺过来,一脚就迈进了另一个别有洞天的世界。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两个人精神矍铄的挂着四个黑眼圈躺在床上。以往胡冰都会贱兮兮的从背后抱过去,可是今天这拥抱的味道突然变了。他之前是只想着占便宜,占有欲作祟,每一秒都恨不能把张焱的骨头嚼成渣渣悉数咽下肚子去。 可是今天突然接到了绿牌,示意此路可行。他这心脏反而鼓动的厉害,光感受着身边人的存在,那血气就直往脸上涌。胡冰突然觉得坐怀不乱,原来真的可以称之为正人君子,那柳下惠太牛逼了! 张焱背对着他,黑暗里眼神异常的明亮。他那浅棕色的瞳孔包着一股温暖的水汽,嘴角眉梢噙着笑意,安静的像是睡着的猫咪,连呼吸都听不见。 -- 第39页 胡冰悄悄往前挪了挪,“你睡了吗?” 张焱笑意更深,但是纹丝不动。 胡冰撑着胳膊看了他一眼,嗤的一笑遂又躺下,“睡不着我们说会话吧。” “……嗯,说什么?” “唔,比如说,过年要不要买一样的衣服之类的。” 张焱偷笑几声,说:“情侣装啊?除非你想跟我一样穿一身白。” 胡冰思衬着,这个难度还真挺大的,他可不像张焱到哪儿都有开屏的习惯。不过此时美人在侧,江山什么的就先放到一边吧。 于是胡冰应下了。 张焱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身体,把小臂枕在脑后,说:“真好,这样就省的我洗衣服了,等我穿脏了就悄默声的跟你换,你洗干净了我再偷偷换回来。” 两个人咫尺之间,胡冰本来随着他这一动已经起了某些反应,如今一笑再大的欲|望也全笑没了。真真是哭笑不得。 胡冰无奈的开始计划着过年的事:“明天先睡饱觉,后天去看衣服,小年去南大门烟花市场买烟花,然后大年夜包完饺子吃完饭,十点去人民广场看烟花表演,然后还要去米龙夜市逛逛,不知道那边过年什么样……衣服去哪买?世纪广场还是米龙夜市?还是银座?——唔,到时候再说吧,可以一边逛一边看……” 合眼眯了一会又补充道:“我好像不会包饺子,你会吗?”没等张焱张嘴又说:“我做菜手艺也一般,年夜饭几个菜?要不去饭店叫几个菜?……我还是明天去图书馆扒一本菜谱看看吧,反正你去上班我也无聊的很,市图书馆放假没?……” 张焱本来精神的很,现在被某人的叨叨神功叨叨的瞌睡虫全回来了,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由于前一天夜里太精神,第二天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张焱一般是十点就醒,结果今天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两个人吃了饭,张焱带着胡冰到赵氏雕刻小店里拿回自己的“零花钱”,顺便在碧园转了一圈。 碧园已经有了年味,中心的小广场上搭了一个戏台子,各位大爷大妈们蹬着三轮带着折叠板凳坐在台下听戏,人还不少。 街道路灯上挂上了红灯笼,树上缠绕了霓虹彩灯和星星的装饰,不远处还有开着公车攀着升降梯继续挂装饰品和国旗的工人。 但是公交车里依然挤满了上下班的人,只能心痒的盼着越来越接近的新年和假期。 张焱买衣服特别挑,接连转了几天都没有看中的,而且白色的衣服本身就少。胡冰忍不住感慨,买衣服比挑老公还严谨。 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碎碎念一下,然后挂着笑脸继续和某人一起试衣服。 及至腊月二十一,这衣服才最终确定下来。 可能是顾虑到胡冰的感受,这衣服比之前的显得“正经”多了,是一身简单的修身加绒休闲卫衣加一个棉质坎肩,没有多余的飘带和装饰性的口袋,很正常,能出门。 只不过张焱买的是米白色的,在老婆的施恩之下,胡冰买的是藏蓝色的。 胡冰说:“没事,衣服我照旧给你洗,不用你偷偷来回换。” 两个人换上衣服挤在试衣镜前,显然深色显得很干练,而白色显得更加柔和干净。 虽然张焱跟“柔和”二字没有半毛钱关系…… 张焱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突然伸出一条腿,说:“我感觉我腿比你长。” 胡冰也伸出一条腿:“明明我比你还高两公分,按道理来说,我腿应该比你长。” 张焱:“我不讲道理。” 胡冰:“……” 好吧,你牛。 服务员小姐忍俊不禁的看着他们,打断道:“你俩腿一样长,看好这件我就给你们包起来。” 于是二位纷纷收回长腿,回了试衣间换衣服。胡冰一进这种私密空间就老想干点坏事,他飞速的从背后抱着张焱,然后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看门,“你腿最长了,让我亲一口。” 张焱歪头躲开,“不行,等我先亲你的时候。” 胡冰挑眉松开手:“也行,反正等你睡着了,我可以偷偷亲个够。” 张焱:“……“ 什么人哪这是。 两个人换好衣服后,张焱十分大度的去收银台付钱,胡冰突然觉得这身衣服值钱起来,这不就相当于张焱送给他的礼物吗? 他乐呵呵的接过服务员手里包好的衣服,转身问回来的人:“接下来去哪逛?” “瞎逛,反正哪哪都很热闹。” 临近过年,摆摊的突然多了起来,走到哪都有摆摊聚集成群的小贩,然后在城管过来抓人之前,飞快的收拾东西狂奔,大街上每天都在上演“秒速100米”。 胡冰他们出了世纪广场恰好看到这一幕,胡冰不无遗憾的说:“本来还想买根糖葫芦填嘴的,这一出门已经飞远了。” 张焱捏着下巴眯着眼说:“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商机。” 胡冰看这人的表情,直觉绝没好事,于是问:“你想干嘛?” 张焱:“做冰糖葫芦出来卖。” “……” 胡冰心想你是卖东西呢还是卖脸呢?当然他要是这么说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以张焱的个性说不定会越来劲——那得招来多少小姑娘啊,还不把这个白孔雀乐坏了! 于是斟酌片刻改口道:“这么冷的天,冻坏了怎么办?” -- 第40页 张焱觉得有道理,恍然大悟似的看着他,“是哈。” “嗯”,胡冰一脸真诚的点头,“我今晚上研究研究,我保证等你下班回来就能吃上冰糖葫芦。” 张焱笑问:“你的保证值多少钱?” 胡冰:“很~多钱。” 结果等张焱下班回来,茶几上确实有好几串的糖葫芦,只是锅里多了一锅山楂罐头,也不知道得吃到何年何月。 胡冰睡得很死,张焱合眼之前,在他的额角轻轻亲了一下,这才安心睡去。合眼没多久,又觉得哪里不舒服,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干脆把一条腿加一条胳膊搭在了他身上。 转眼间,大年夜就到了。 年三十这天,两个人起得特别早,早的张焱都没空收拾自己的头发,于是把胡冰送给他的帽子拿出来扣在了头上。 两个人赶着最早的早市去买了五斤排骨,这还是张焱提醒他的。张焱说过年哪有不吃肉的?于是两个人为了吃肉狠心牺牲了睡眠。 逛着逛着又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蔬菜和零食。想着年三十应该贴对联,前几天净顾着买衣服买吃的了,于是又买了几幅窗花和对联,外加一卷胶带。还要包饺子,又买了一根擀面杖。 胡冰没当过家,张焱一直胡乱过日子,两个人一时手忙脚乱,更别说讲究什么规矩和风俗了。 早市上人很多,当然以老头老太太居多,胡冰突然觉得一大早起来逛早市的生活还挺居家的。他突然对毕业后的生活有了点向往,想着到时候天天来逛早市,然后晚上下班再一起去逛晚市。 啧,别提有多美了! 夏天的时候穿着大裤衩趿的人字拖逛早市…… 不过,胡冰看了眼身边的人,感觉这货打死也不会趿着人字拖穿着大裤衩出门的,他连睡衣都比别人花哨:要纯棉的而不是涤纶的,要套头的而不是系扣的,裤子不能太肥,要不然老往上溜,还一定要有口袋,要不然手没地儿放。最重要的是,款式一定要好看! 还趿着人字拖逛早市,他能把早市当成T台走。 胡冰强行压下自己“趿着人字拖逛早市”的幻想,问:“咱还要买点什么?” 张焱想了想,说:“那就先回去补一觉吧,晚上还要熬夜过年呢。” 胡冰换了一下拿东西的手,“走,回家”。 于是两个人跟着一群大爷大妈挤早班公交。 人家年三十都很忙,忙着准备祭祀,准备吃食,挨家挨户给亲戚朋友送礼,胡冰和张焱只给自己爸妈打了个电话,然后躺床上补觉去了。 他们只需要准备精力,迎接晚上12点的钟声。 一直到中午时刻,才起来贴了窗花和对联,然后看着菜谱把排骨炖上。一边炖着一边想起来过年好像还要大扫除。总算给自己找了点事干,一人一块抹布看见哪儿抹哪儿。说是打扫卫生,嬉闹的成分比较多。 及至下午四五点,才开始手忙脚乱的准备年夜饭,厨房里锅碗瓢盆乒乓乱响,好几次差点“碎碎平安”。 张焱无比赞叹的看了一眼茶几上两个人一晚上的成果:西红柿炒鸡蛋、黄瓜炒鸡蛋、西葫芦炒鸡蛋、紫菜蛋花汤、凉拌皮蛋肠…… 就连好不容易包好的饺子都是韭菜鸡蛋馅儿的。 张焱感觉这么吃下去,胆固醇非飙升不可,于是挠着头问厨房里的人:“你会做除了炒鸡蛋以外的东西吗?” 胡冰一边刷锅一边说:“会,把昨天买的腊肠上锅蒸一下直接切了。” 张焱:“……” 胡冰把锅碗瓢盆放好,转过身擦干净手,凑近问:“你还想吃什么?我还会做辣椒炒白菜,辣椒炒豆芽,辣椒炒肉——但是咱没买肉,还有辣椒炒鸡蛋。我主要是怕你伤了嗓子所以都没炒。” 张焱:“……” “干脆辣椒炒你得了。” 胡冰扑过去,“来来来,给你吃给你吃,你随便吃。” “别闹”,张焱笑骂着推了他一下,“一会不是说要去看烟火表演?” “嗯。” “回来给你礼物。” “什么礼物?神神秘秘的。” “到时候就知道了。” “年夜饭”的意思大概可以拆解为:一夜做的饭可以吃一年。两个人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总共也没吃几口,就迫不及待的飞奔到人民广场放烟花了。没办法,楼下小孩声音太欢快,天上烟火太绚烂,而电视机里的主持人太无聊。 张焱换上了那一身“露腰”的孔雀白,大晚上的根本不用怕找不到他,他也不怕吓着别人。还好卫城的路灯好,是人是鬼还是很容易分清楚的。 人民广场上人很多,卫城很多小区明令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于是带孩子的年轻夫妇、揣着压岁钱到处浪的少年少女和这些忙碌了一年出来潇洒的年轻人,全都聚齐在这里。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会在这里瞬间成为侃侃而谈的伙伴,12点以后又重新归为陌生人。 胡冰提着一袋子的烟花和张焱来到这里,嘴里嘱咐道:“别到处跑,别乱撩骚。” 张焱嗔怪道:“我是那么不正经的人吗?” 他话刚落下,就有三个看着十三四岁的女生跑过来:“两位帅哥,留个电话呗!” 张焱抄着口袋彬彬有礼的说:“对不起,未成年保护法听过没?咱们等级不同,我太吃亏了。” -- 第41页 胡冰:“……” 不知道小姑娘听懂没,反正他听懂了。 越过小姑娘以后,胡冰阴阳怪气的说:“哟,未成年哎,可惜了哎。” 张焱:“就算成年我也有办法打发走,不管男女。” 胡冰差点接口:我信你个鬼。但是一想,张焱还真就光嘴上功夫,没真乱搞过。岂止是没乱搞过,他对感情谨慎到自己都唏嘘,要不然也不用费功夫追他了。 这么一想胡冰心里就安慰多了,至少这个人不为人知的那一面是只有自己知道的。 第17章 初吻 有人的地方就有市场,即便是大年夜依然有出来赚钱的。人民广场入口处已经摆满了小贩,大年三十城管都放假回家了,也不用怕有人抓。 人民广场上到处有人放烟火,三五人很容易聚集成群,几个人围着一个空地放,互相欣赏对方的烟花,小孩子们则跳着脚争论谁的烟花更好看。 张焱插在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之间,“我的烟花最好看”,说着伸手去扯胡冰手里的大红塑料袋,拿出最大的那一个放在最中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引线。 胡冰觉得如果自己想跟他过下去,应该适应一下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所以他很勇敢的挤到了张焱身后充当一个人形的挂钩。 但是张焱不是吹的,他的确实是最好看的——他娘的当然是最好看的,个头都没法比,一个像小拇指,一个有海碗那么大。 小姑娘们都乐坏了,看着飞上天的花火拍手叫好,胡冰发现张焱当孩子王也挺有天分的。 烟花的款式各式各样,一簇簇的飞上天,地上也是五彩缤纷百花争艳,感觉比12点的烟火表演热闹好看多了。 上百块钱的东西经不起一顿造,没多久沉甸甸的手就空了。 十一点左右,人群开始涌动,叫嚷着现场正在布置烟花,散成一堆的人群开始聚集在广场中央。偌大的广场瞬间变得摩肩擦踵,胡冰下意识的勾着张焱的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越是接近十二点,越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涌进来,不少摄影爱好者来凑热闹,时不时就被闪光灯晃一下眼。 终于,钟塔大楼敲响了跨年的钟声,人群开始尖叫着欢呼,胡冰把张焱环在身前,凑在他耳边悄声说:“宝贝,希望以后的每个新年都能和你一起度过。” 张焱回头深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吻了一下勾在自己腰间的手,放在手心里揉了揉。 第一簇烟花响起,整个广场的天空瞬间被照亮,花束散落而下,在将散未散之时第二簇烟花升上天空,一簇接一簇,目不暇接,站在中间的人像是被包围进另一个国度。 果然,政府才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胡冰追着张焱进了楼道,然后在掏钥匙开门时距离被拉空。 胡冰从背后抱着他说:“你不是说等你亲我的时候我就可以亲你了吗?跑什么?” 张焱抓着那双冻得冰凉的手,“能不能让我先开门?你是想让整栋楼的人都知道吗?” “那又怎样?我又没伤天害理,他还能抓了我不成?”胡冰说这话是纯属下意识的,因为他知道只有这么说才不会把人惹毛了,具体里面含了多少真心,他还真没细算过。 张焱捂了捂那双手过了一会才说:“进去就让你亲。” 胡冰赶紧拿过他手中的钥匙连开了两道门,进去后又极为理智的连锁了两道门,转身把人压在门后。 黑夜里他那浅棕色的瞳孔尤为明亮,胡冰先是试探着蹭了蹭鼻尖,然后蜻蜓点水的碰了一下柔软的嘴唇,见人没有躲,这才稚拙的把双唇重新敷上去。 玻璃窗被五彩的烟花点缀成一片,四面八方传来爆竹声,小区的广场上还能听到孩童的欢呼,不时有人趴在窗户上感叹欢呼几句,而狭小的客厅里只有月色的余韵和两个热情拥吻的少年。 没一会两个人都有些缺氧,呼吸粗重不稳,腿也有点飘,手臂发软,几乎连站都站不住,只有贴在一起的两颗心脏在欢快的跃动。 胡冰不得不放开他,靠在他颈窝里缓了缓,好一会才低喃呓语:“这是你今晚要给我的礼物吗?” 张焱说:“不是。” “嗯?” “你起来我去给你拿。” “让我先靠一会……你好香啊。” 张焱差点习惯性调侃:汰渍洗衣粉。但是他觉得这句话实在太扫兴,太破坏气氛了,说出来胡冰可能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于是忍下去了。 当张焱从橱柜里掏出那个小木盒并且拿出一枚戒指给他戴上的时候,胡冰感觉自己仅存的最后一丝矜持瞬间被一场名叫“荷尔蒙”的洪水冲走了。 ——那是一枚精致的黑檀木雕戒指,戒指通身漆黑被打磨的很光滑,仔细看能看出木头纹理,中间嵌了一根金线。 胡冰突然喃喃道:“我想干点坏事行不行?”没等张焱问“什么坏事”,他就自觉补充道:“我想睡你。” 张焱:“……” 胡冰抬眼认真的看着他:“可以吗?” 张焱伸出手:“你把东西还给我。” 胡冰一躲闪,“摸一下也行,就一下。” “我信你个鬼,把东西还给我”,张焱说着就要去抢。 胡冰顺势把人抱在怀里带上床,“宝贝我爱你,么!” -- 第42页 胡冰亲完起身拿出木盒里的另一枚戒指,和自己手上带的一模一样,只是内圈刻的字母不一样,胡冰的内圈刻着“ZY”,“Z”的腰身上多了一个点,而张焱那枚刻了“HB”。胡冰正打算给他戴上,张焱止住了,“我平时弹吉他可能会磨损,盒底有编织绳,挂脖子上吧。” 胡冰犹豫了一会:“今晚先带上,等你开工了我再给你挂脖子上。” 一边戴他还一边叨叨:“什么时候偷偷雕刻的,我天天在家都没发现。” “趁你睡着的时候”,张焱笑着说。 胡冰一直知道张焱是那种外在浪荡内在重情的人,可从未亲自体会过他是这么一个细致重情的人。他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自己的打扰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份端起了就放不下,现在也不能放下的担子。 他捏着他的下巴吻上他的嘴角,和刚刚那个激烈稚拙的吻不同,这个吻是无比轻柔的。 胡冰捏着他的下巴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一张俊脸,张焱真是不管是气质打扮还是身材长相,都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人。这么一个人,竟然还那么重感情,又那么巧的偏让他给遇上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拯救过佛祖。 胡冰用食指划了一下他的鼻梁,“太晚了,洗洗睡吧。” “嗯。” “我给你洗。” “……不用。” “那一起洗。” “……” 胡冰看着门缝里透出来的光,“真不用我跟你一起洗?天多冷啊,容易着凉感冒。明天大年初一还要穿新衣服呢,你不洗澡?一起呗,还省水,开个门……” 张焱没搭理他,里边哗哗的水声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胡冰翘着嘴角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哎,这东西是不是不能沾水啊?” 张焱终于说了一句话:“封胶了,可以沾水,当然还是不沾水最好。” 胡冰耳朵趴在门板上听声,恍然发现他和张焱好像调换了,他越来越像张焱了。只不过他是只对张焱一个人撩闲,而张焱是对除他以外的所有人撩闲。 洗干净的小绵羊在披着羊皮的狼外婆嘴下不知道挣扎逃亡了多少次,又不知被对方的口水沾染了多少次,这才好不容易能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翌日,张焱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手指上的戒指转移到了脖子上,他捏着戒指在指尖转了一圈,愣神片刻起床出门。 “醒了?”胡冰把热好的菜端上桌,抬头笑看了他一眼,“我明天要回家,你照顾好自己别到处乱跑,等我回来。” 张焱进了洗手间洗刷,再出来的时候胡冰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吃饭了。 张焱坐在沙发上端起一碗饭吃了几口,说:“明天我和你一起走,我要去一趟珠城。” 胡冰一愣:“怎么?” 张焱的表情很是平淡,“去我妈那里吃个饭。” 胡冰不解,“你妈那里?” 你妈不是和你一起住吗?她只是天天在外面浪,好几个月都不见人影罢了。 张焱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和她男朋友一家吃个饭,可能要结婚了吧。以前也找过,不知道这次靠不靠谱。” 胡冰彻底愣住了,他和张焱朝夕相处,恍惚间他忘了张焱背后的这些牵扯。再者,父母离异又各自组建家庭,张焱岂不成了被抛弃的小白菜?当然,他之前的日子跟小白菜也没啥区别。总之,胡冰把这件事想的很严重。,一脸的担忧和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张焱见没人回话,于是抬头扫了一眼,顿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这什么表情?又不是白事。” 胡冰垂了一下眼眸,说:“我可能无法体会你的心情,所以……有点慌。” “我没事”,张焱说,“这样也正好,她安定下来了,也省的拉着我全国跑,跑的我晕车症都治好了。” 胡冰知道他是在缓和气氛,忍不住心疼的伸出脚搓了搓他的小腿。 张焱觉得既温暖又好笑,干脆脱了鞋,把脚搭在了他的腿上。 即使是年初二,卫城火车站依然是人挤人。胡冰托着行李箱,张焱只背着一个旅行包,他只呆一天就回来,一来,他老妈结婚交朋友也只是通知他一声,并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二来,多了张焱也请不下假来。 胡冰还是在温室里养着的花,并没有受过社会和生活的摧残,所以每当他看到这样奔波疲惫的张焱,就恨不得变成一个包养小美人的土大亨。 “到了记得打电话,我也是,一定要时常给我发信息”,胡冰嘱咐再三,广播里又开始吆喝排队检票,“上车就要打电话,闲的没事就和我聊两句——我看我还是先送你回去我再自己过来吧……” “你可千万别了,我最晚后天就回来,你再跟回来不成?” 广播里又开始吆喝检票,胡冰有点心烦气躁,总感觉不放心,“半个小时发一条信息。” “我还想在车上睡一会”,张焱无奈道,“珠城挺远的,过去要二十个小时,不过我打算坑我妈一顿,回来坐飞机,两三个小时就到了。” 张焱把他推到检票口,“我会一直给你发消息的,放心。” 胡冰不情不愿的拍着队,哀怨的瞅着他。及至检完票才挥手告别。 胡冰检完票一个小时以后,张焱也告别了卫城。他买了卧铺,遵照嘱咐,闲的没事就发一条信息过去——当然火车上大部分时间都闲的没事,然后困意上来之前还记得发一句:“我睡一会。”见对方来了个“好”,这才安心睡过去。 -- 第43页 胡冰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焦虑过,追人的时候都没有。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一追踪不上张焱的实时动态,他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堆的不安因素,各种几十年甚至千百年都不会发生一次的“不可抗力”悉数架在了那辆绿皮火车上,然后他必须要打个电话过去或者发条信息证明人还好好的才行。当然过不了几分钟那疯狂的大脑又开始继续编造各种狗血爱情故事。 胡冰正想着要不要再打个电话过去,这都30分钟了,说不定人已经醒了。正当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为了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的车翔同学。 胡冰一个“喂”刚过去,就听那边的车翔叹息静默了一会:“哥们,过年不回家,大家都在猜你是不是去见丈母娘了,我提前通知你一声,你先打个腹稿,看看回来怎么应付。” 胡冰感激道:“多谢提醒,我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可别掩了,我的妈呀,我可真是怕了你的行动力了。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车翔本想加一句“老话说,如果把两只耗子放在同一个房间里一个月都没发生什么事,只能有一个可能——他们都是公的。”但是一想,他俩可不都是公的嘛。 胡冰憋笑了几声,悉数经过听筒传到了车翔耳朵里。 车翔:“你‘嘿嘿’什么?” 胡冰干咳了一声,“唔,没什么,没事我挂了啊。” “哎,别,几点到家?” 胡冰掐指头算了一下,“大约下午三点就到了。” “嗯,行,先想想你回来怎么受死吧,你家里亲戚还有咱几个同学已经疯了——啧啧,才大一就跑丈母娘家里去过年了,这孩子有本事!” 听他这么一说,胡冰才觉得这事还真得好好想想,没想到后果这么激烈。 “行,我知道了,我先打个草稿。” 然而他并没有先打草稿,他挂了电话以后先给张焱发了条问安信息,这才开始琢磨回去的事,但是千琢磨万琢磨还是只有一个结论:硬着头皮上呗,还能咋地。 胡冰是习惯如果有些事暂时思考不出结果,而暂时对抗又比较激烈不分伯仲的话,他就会把战线拉长,让时间来给个结果。 他今年才刚18,有的是时间和张焱一起慢慢磨,所以他才敢不惜一切扑上去。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躲呗!实在不行就拖着,大不了一直拖到死。这是他纠结的那一个月里设想的方针。 正想着,张焱回了条信息:“嗯,刚醒。” 第18章 回家 胡冰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正围了一圈亲戚在聊天。胡冰的妈妈虽然不会说话了,但是脑子还是挺清楚的。医生说是心因性的疾病,需要心理治疗,但是那时候心理疾病听起来就跟骂人似的,真正懂得看心理医生的很少。胡母忐忑的去治疗了大半年,但是净往里砸钱也没见好转,于是闹着回家了。 事情如今算来已经过去几年,她打的手势街坊邻里也都看得懂,刚开始的时候家里人都接受不了,看着她一个劲的打手势却不懂什么意思的时候感觉特别心酸,时间久了也只能慢慢接受。 胡冰看着母亲的时候,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悔意,感觉自己有点太儿女私情了。但是他试想了一下,如果把张焱一个人放在冷冰冰的空房子里过年,看着人家万家团圆而他只是蒙在被子里睡大觉,他还是做不到。真是两难全。 “妈,各位婶婶,大姑二姑好”,胡冰挨个问好然后在玄关换鞋。 “冰子回来啦,这孩子真有出息,考上那么好的大学……” 胡母一个劲的笑。 接着就有人进入了正题,“过年怎么没回来啊,是不是谈对象了?” 胡冰:“……额,不是,留在导师那儿来的。我爸呢?” 有人答:“在你大爷那喝酒呢。” 也是,过年就是到处走动挨家吃喝玩乐的。 胡冰:“哦,我去整理一下论文报告”,说完提着行李箱进了卧室。 一圈儿家庭妇女没听过“论文报告”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很厉害的样子,于是也没再追问。 不过他也不算是撒谎,他真是带了一堆作业和课外书来的。高中的时候总听人说大学就轻松了,没人管,没作业,现在想来真是扯他娘的淡。每天都是报告报告各种报告,论文论文一堆论文,那时候电脑还没有普及到普通家庭,每天写字写到手残废。他那一手漂亮的字,就是给这么锻炼出来的。 胡冰隐隐约约的听着客厅的人在谈论他,无非是些赞美之词,听话啦懂事啦学习好之类的。他学习好是一直的,但是听话懂事却是从家里开始出事一夜之间学会的。 这些溢美之词他从小就听习惯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觉这些人怎么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就在背后谈论别人,还谈论的这么理所当然。胡冰觉得,不管是赞美还是讥讽之词,都没有人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而且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说教,你哪怕不让我听到也好呢?但是亲戚长辈邻里之间在背后议论比较孩子一直是常态,人从小生下来就处在这个环境里,也就慢慢习惯了。 胡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我到家了。”他突然发现开始烦躁别人对他的这种赞美,也许是他正谋划着一场巨大的叛逆,而这种夸耀在逼着他继续做一个“好孩子”。 -- 第44页 张焱很快回了信息:“嗯,新年快乐。” 胡冰:“新年快乐,注意安全。” 胡冰把行李箱里的书拿出来,开始处理寒假作业。刚要落笔,一闪念又掏出一个暖黄色的笔记本,笔记本封皮上丹青了一个老者穿着蓑笠在江边钓鱼。 他握着笔想了想,在扉页上题了一行字:“1999年7月18日,遇见张焱的第一天,惊为天人……” 然后完成当天的日记,才开始处理作业。 胡冰论文刚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千字,车翔就屁颠屁颠的滚来了。胡冰听着车翔和客厅里的长辈们问好,心里估摸着这小子是特意算好时间过来的,他来之前没打电话通知一声,就是赶着来抓现成的。 果然车翔进了卧室先是“哎哟”了一声,揶揄道:“冰子,还活着呢?” 胡冰手上不停笔,只抬起眼送给他一个眼白。车翔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胳膊肘架在桌子上,“你怎么说的,这么风平浪静?” 胡冰同样压低声音:“才来第一天,还没‘大朝会’呢,更别提之后的‘鸿门宴’了。我今年打算尽量出去,不呆在家里,怕被口水军团屈打成招。” 车翔先是皱眉盯着他看:“值吗哥们?” 车翔大概有把他丢在热带雨林都能飞快适应的适应能力,他刚问完“值吗哥们?”下一句就是“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话罢又搓着下巴说:“张焱没别的好,就长得好,这么一个小伙栽你手里你也不亏。人家走到哪都是‘万紫千红总是春’的一个人,半道被你截胡了,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胡冰:“……” 胡冰感觉有点一言难尽,不知该喜还是忧。 车翔撞了他一下,又问了一遍:“哎,发展到哪一步了?” 胡冰放下笔,冲他比了个“三”的手势,“第三遍了,我说你还能再八卦一点吗?” 车翔幸灾乐祸的说:“我这几天在家没事研究了研究,你是上还是下?” 胡冰:“……” 车翔看了看他的脸色:“你这一脸僵硬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下?” 胡冰:“滚!” 胡冰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于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口——房子隔音不好,说话需要小心点,“我说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闲的没事研究这个干嘛?” 车厢一脸意味深长的从怀里掏出一盘CD,冲着胡冰挑了挑眉,“嘿嘿,研究研究。这资源有点独特,老难找了,我把整个兹南都快跑遍了才总共找到一两盘,还有一盘我看完再给你,最近家里人多,一直没找到机会。” 胡冰:“……” 虽然他现在很想鄙视一下车翔的节操,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心动。 车翔可能是想吊着他,故意不把CD塞到他手里,只等他自己伸手过来拿。两分钟后,这盘CD躺在了胡冰抽屉里,然后两个人很没节操的出去逛街了。一边逛一边谈论对方的“爱情观”,主要是为了谈论“爱情观”。 在回家之前,胡冰也把戒指戴在了脖子上,他是怕家里人问起来说不清,越描越黑。张焱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胡冰一旦想起他就忍不住想捏一下这个戒指,这个小动作若是被人看见了估计更说不清。不过车翔是知情人,也就不必刻意注意这些了。 车翔看见他的小动作,直接用食指勾着他脖子上的黑色编织绳把戒指勾了出来,“哟,情侣戒指都戴上了?” 胡冰脸上忍不住漾起一片笑意,车翔都快看不下去了,“齁死我了,甜的发齁。” 胡冰一直拿着手机给张焱发短信,指头下打的字超级温柔正经:到哪了?吃饭没?别睡过头了。话费够不够?我给你冲…… 嘴里说的话却是:“你刚刚说的那个体位是什么意思?怎么还会生病发烧?会很疼吗?” 车翔:“……你们高材生不都喜欢去图书馆查资料吗?” 胡冰:“图书馆没有这种东西,要不然我还用问你?” 车翔一想也是,于是大拇指往外一指:“西街刚开了一家网吧,去吗?” 胡冰犹豫了三秒,果断跟着人走了。 张焱只见对方来了一句“和车翔逛街呢,回去给你带好吃的。”然后就没下文了。他觉得这滋味有点窝心,从小到大不知做过多少次火车,头一回被人这么追着屁股问安的。有点不习惯,但滋味还不错。 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如今才过去十个小时,如果买硬座的话屁股可能会开花,在有钱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要追求一下生活质量的。 张焱说:我睡一会。 胡冰:好,两个小时后我叫你。 张焱:“……” 他这一路就没有睡过超过俩小时的觉,奇怪的是竟然还不困。 胡冰等到夜深回到家以后,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满脑子都是小黄片,大冷的风都吹不走活动在脑子里的那种画面感。虽然他看的大多数都是文字式的,但是耐不住人大脑想象力的丰富。 他坐在小区的花园里,让冷风吹着自己发昏的脑袋,然后掏出看了看联系人里的名字。先发了个短信问:醒了吗? 张焱回:醒了。 这才一个电话打过去。 胡冰:“几点下车?” 张焱:“明早凌晨五点半左右。” -- 第45页 然后两个人好久没有说话,张焱笑着低声说:“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有心事似的。” 胡冰:“……” 这也太明察秋毫了…… “没”,胡冰尴尬的挠挠头,“我就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又想听听你的声音。”他舔了一下嘴唇,半开玩笑的问:“我能睡你吗?” 张焱:“……” 如果车翔在这儿的话,又会为他的“摊牌大法”默哀了,这行动力,绝了! 胡冰又问:“能吗?” 张焱:“不行。” “商量一下。” “拒绝商量。” “宝贝~” 根据张焱对男人的了解,一般到手的猎物都是臭的,没办法,他自己就是个男的! 张焱其实对于这些感情上的事不甚了解——包括亲情友情和爱情,他也没有深入的接触过某个人,一般就是嘴贱撩两句,撩完就滚蛋,没有后续发展的可能性。 所以刚开始胡冰介入他的生活的时候,他很不适应,只是没好意思表现出来。那种感觉就像在睡觉的床上撒了一把豆子一样硌得慌,但是硌习惯了,没有了反而不适应。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只是偶然发现自己凭空对他多了某一些期待。张焱知道,这些期待一旦毁了也就毁了,基本没有再生的可能,但是胡冰并没有毁掉,反而每每超出预想。于是期待渐升,不知道哪一天就变了质…… 他被很多人追过,也被人追过很多次,但是追到他心慌的还是头一回。 他习惯了断梗飘蓬的日子,内心却渴望落叶归根,只是却没有学过落叶归根的日子该怎么过,一登上火车内心反而真有种“落叶归根”的感觉。总之是怎么都难受,两边不舒服。 张焱良久没有说话,胡冰以为他生气了,于是找补说:“我嘴贱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嗯,我没生气”,张焱意识到氛围不对,于是找话调节气氛,揶揄道:“我有那么容易到手吗?我身价可是很贵的,而且还是雏儿。 胡冰识相的接话:“哼,反正早晚都是我的,不差这一天两天。” “你是不可能有机会了。” “别别,你是花魁你最贵你最美行了吧?” 两个人又开玩笑了半天,这才挂了电话。天渐黑,北方冬天的夜里开始起雾,气温越来越低,而张焱乘的火车已经进入了江南地带,那里仍是草长莺飞。 这么一遭下来,胡冰脑子里的小黄片突然变成了十三岁以下皆可看的言情无脑小说。 不让就不让吧,还能离咋滴。胡冰哀怨的看了一下夜空。 张焱的火车在路上卡了半小时,于凌晨六点才下车。他一晚上睡的还算好,毕竟火车才算他的“家”,很舒服很有归属感。但是胡冰基本是一晚上没睡着,完全是被自己的想象力给吓得没睡着。 张焱一早醒来就看到了三十多条未读信息,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打着电话报平安,顺便解释一下火车晚点了。 “为什么会晚点?” “我也不知道啊,我睡着了。乘务员是到站才把人叫醒的。” “哦,没事就行。你妈结婚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要过去?” “嗯,到时候买机票吧,快。” 张焱老远就看到出站口等着的人,于是说:“我先挂了,我妈来接我了。” 第19章 家庭 张焱一看到自己老妈就觉得有点脑壳疼,珠城一年四季没有冬天,张母穿了一身大红大绿的花纹旗袍,踩了一双十公分的细高跟,画了一个复古大浓妆,用发胶把头发盘的纹丝不乱,不用看脸就知道是亲生母子。 张母一看到自己儿子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穿的这么素?” 张焱低头看了一下一身的休闲米白色卫衣,“先回去吧,我快热死啦!”要不是邻铺有女的,他本来是打算直接在车上换上单衣的。 张焱的老妈一年四季飘荡在山南海北,连带着张焱也不得安生。但是人总是不满于自己的现状的,像是胡冰就不止一次的说过羡慕张焱年纪轻轻就行万里路,虽然张焱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支无根的蒲公英,飘的他心神不定。 年纪渐长就会发现,人之所以飞的自由都是因为后台稳,就像风筝要想飞的高就要有牵线人,否则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表面看起来潇洒自由风光无比,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张焱和老妈出了出站口,张焱看了一眼等在站口的车,给了自己老妈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说你不会被哪个土豪给包养了吧?要不这么有钱的能看上你?还是我爷爷辈儿的?” 张母正要用细高跟踩一下自己儿子的脚,被张焱非常有先见之明的躲开了,这种默契程度看着不知道私底下训练过多少次。 司机非常彬彬有礼的下了车,然后对着张母微微鞠躬,打开看了车门,张焱被这种皇家般的对待惊了眼,瞬间扬起了一身的贵气,公子哥儿似的挺直了胸膛,并且暗暗慨叹:今天确实穿的太素了,不符合他的气质! 汽车开往一栋装修精致的郊区别墅,张焱维持着表面上的贵气心里打鼓:他老妈到底招惹的什么人?别是给人卖了? 张焱瞟了一眼司机,感觉多了一个人有些话不好直接开口问,于是暗暗将目光收回,转而瞟他那划船不用桨的妈。 -- 第46页 他妈并没有打算搭理他,扮演贵妇扮演的有滋有味。张焱朝车顶棚白了一眼,转而小憩去了。 迎接他的家庭看起来不是皇家贵族般的土豪,没有电视里演的站了一排的迎宾保姆和司机,齐齐鞠躬问安。不过能在珠城郊区买上小三层别墅,那也属于资产阶级小土豪级别的人物。 张焱刚下车,就有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地中海走上前,热情的勾他的肩膀,“哎呦已经来了啊,我刚正要打电话问呢——你看这小伙,长得比你妈还正。” 他妈撒娇似的斜睨了让他一眼,张焱顿时就明白这个地中海是谁了。 “叔叔好”,张焱礼貌的问候。 “哎好好”,地中海在他背上拍了几下,然后领着人进屋。 张焱松了一口气,判断自己的妈没有被人忽悠的当小三,但是也没明白这个人是怎么入了他妈的法眼的——首先从形象上他就不符合。最后只能归咎于这是真爱。 地中海把他挨个介绍给自己的家人,地中海本名陈天瑞,还有一个比张焱大三岁的儿子陈子元,在国外读书刚回国不久。 一谈到学习,张焱会不自觉的有点心酸和自卑——多么鲜明的对比。其实如果他真的走大多数人走过的路一直在学校长大,他未必会成为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有优异的成绩和更好的前程。但是如果不这么走一遭心里多少会有点遗憾,就像很多事你试过了觉得不行再放弃和提前退缩放弃,心情是不一样的。 当然,最总要的是,这份自卑在高材生胡冰面前会不自觉的放大无数倍。 张焱脊背挺得很直,其实心里没有一点底气,他翘着嘴角对坐在沙发上的陈子元微微一笑,陈子元似是愣了一下,然后瞪了他一眼,一脸愤怒交织着尴尬不自在的转头看向电视。电视里的人操|着一嘴蹩脚的普通话,不看字幕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张焱按了按眉心,突然感觉有点疲惫,他偷偷拽了一下他老妈的衣角,“有没有我休息的地方,我想先补个觉,车上没睡好。” 陈天瑞很忙,平均三分钟一个电话,跟他说句完整的话不容易,倒省的冷场的尴尬。张焱托着疲惫的身子走上三楼的客房,临走前还在自己老妈耳边耳语了一句:“别制造出什么不和谐的声音影响我睡觉……” 要不是家里这么多人都看着,他妈的细高跟已经砸他脸上了!但最后也只能脸红脖子粗的目送亲儿子开着屏上楼。 胡冰给他发了几条信息,每一条都写的很满,每一条都是闲扯的蛋。张焱随手回了几条,不想好不容易涌上来的困意被他给搅走。毕竟人不睡觉只能活五天,不谈恋爱却可以更健康的活一辈子。 和陈天瑞一家吃过一顿礼节性的饭之后,几个伪一家人又在饭桌上交流了半天的感情,张焱笑的脸都有点僵了,尤其是对着一张冰块脸交流半天的时候——自始至终冰块脸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张焱忍不住腹诽:有钱了不起啊?要不是为了我老妈,我他妈才懒得搭理你呢! 准兄弟俩并排坐在沙发上看了一晚上的海绵宝宝,张焱觉得自己傻笑的模样有点尴尬,因为他旁边那一个嘴角都没翘过,让人想见缝插跟针都找不到缝儿在哪儿。 你娘! “我明天还要赶飞机,晚上还要上班,我先走了”,张焱礼节性的撂下这么一句话,然后道别了老妈和准继父爬回自己的客卧和胡冰抱怨。 张焱:我的准哥哥是个傻逼! 胡冰:怎么? 张焱:长了一张棺材脸。 两个人又闲扯了半天的淡,最后发现发短信太贵,于是干脆打电话蒙着被子对骂。胡冰用一个晚上搞懂了张焱未来的家庭,评语只有一句:那你现在不就是准富二代了?富人圈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三十六计争皇储这种天雷狗血的故事? 张焱:“……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 胡冰很想说,他看的不是言情,但是他没敢。 第二天一大早,张焱就背着自己的包准备走人,比卡点收费的旅馆客人还及时。张焱一下楼就看见自己老妈换了一身鹅黄色连衣裙在楼下等他。 “我送你去机场”,张焱听到他老妈异常认真的这么跟他说。 张焱眉梢微微一挑,心里揣测他老妈这是有话跟他说,预估是让他搬家的。 果然,张母一边开车一边跟他商量:“还回去干嘛?我让人给你收拾东西直接寄过来。” 张焱意味深长的一笑:“嘿,怎么,还没结婚呢就打算把儿子接到人家家里?有点太主动了吧——你看上那个地中海什么了?” 张母转过头端详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自己儿子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于是果断开口问:“你在卫城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没有”,张焱托着腮看着窗外漫不经心的说。 “那这次怎么不过来了?” “你已经有主了,也不用我一直跟着了吧?再说我也已经成年了,我们都有照顾好自己的能力和条件了。唔,也算是个善终。地中海人不错,别作,好好过日子吧,你浪了一辈子也该是个头了。” “唔……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祝你好好过日子?” 张焱身形一僵,回头看了她一眼,见他老妈的正一脸意味深长的笑着看着他。四目相对两个人瞬间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 -- 第47页 张焱转过头,“再说吧。” 张母不以为意的挑挑眉,“本来我还考虑着让你去国外念个什么专业来着,现在,你想去吗?” “哼,初中毕业能念什么专业?”张焱合眼叹了一口气,“饿不死就行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你还是保住自己的地位吧,他那个儿子好像对我有意见。” 张妈妈见过的人比吃过的饭多,能从最细微的语气里察言观色出一吨重的含义,她突然提点道:“凡事过犹不及,不能太当真,否则伤害了自己还耽误了别人。” 张焱眼睫闪动,什么也没说。 候机厅里,张焱过安检之前突然悄悄送给自己老妈一句忠告:“高龄产妇很危险,少生优生健康一生……”然后撒丫子溜了。 成年人的婚姻没有什么你侬我侬要死不活藕断丝连的情谊,多是觉得差不多就可以凑合过日子那种就行。但是以张焱对自己老妈的理解,她绝对不是凑合过日子的类型,要不然早凑合了。 但是他一直到走都没想明白,他老妈到底看上那个地中海啥了。不过他儿子长的还行,张焱只能勉为其难的理解她这是看上他的基因了。于是临走前强调了一遍国家目前的人口政策。 胡冰在研究了一个寒假的“爱情观”,只能在最后几天熬夜写完了作业,然后顶着俩黑眼圈登上了回卫城的火车。他人是回来了,但是总有一半的心还留在那个街道空旷满是雾霾的城市。 卫城除了经济发达,真是没有什么美观可言。胡冰打算毕业后和张焱一起去燕城发展,那边山清水秀,又是一线城市,只是他高考的时候贪图离家近,才选择了卫城大学,现在想来还真是感谢当初那个一闪念的选择。 胡冰把行李箱拖进宿舍以后,就飞到张焱家了,下楼的时候拐弯太急还撞到了提着一碗面的李铭,面汤洒了一地。气得李铭站在楼道口一个劲儿的跳脚骂娘,然后只能和“热干面”面面相觑。 胡冰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张焱正在吃饭,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捏着一个煮鸡蛋,两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继而无声的笑起来。 胡冰一上来先把张焱嘴角的蛋黄叼走了,然后给了他一个细密绵长的吻。 “想死我了”,胡冰搂着他的腰说,“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我怎么感觉你瘦了?” 张焱笑着说:“你感觉错了。”其实他差点脱口而出:科学证明,见到许久未见的人觉得他瘦了,这只是一种心理作用而已。因为你关心一个人就会不自觉的总感觉他瘦了,即使他真实体重可能已经胖了10斤…… “吃饭没?”没等胡冰说什么他又补充道:“想吃自己做,我没想到你现在过来没做你的份。” 胡冰俯身亲了他一下,转身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清水煮面条,一边吃一边问:“明年过年怎么过?” 张焱嗤笑一声:“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胡冰:“看到你妈的男朋友了?感觉怎么样?” 张焱:“地中海,没感觉。” 胡冰:“……”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老爸的光头,以及基因这种玄幻又科学的东西,于是受到打击的小心脏再也没了问下去的欲望。及至洗碗的时候,他才福至心灵突然来了一句:“我以后能住这儿吗?” 张焱这才又想起了两个人之前在电话里聊得内容,脸上不自然的一僵,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出有点慌张。 张焱沉默了片刻说:“想来就来吧。” 他把选择拱手交给了别人,好像这样就能说服自己他是被迫的一样。既然是被迫的,那么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自责懊悔。 胡冰不知道张焱的小心思,他只认为张焱那颗时不时会敏感细腻一下的小心脏越来越接受他了。胡冰眼睛里染上了一层暧昧,回身擦干净手,然后悄悄从侧面搂住了他,“你妈不是已经搬走了?大不了咱们分床睡。” 张焱给了他一个恰当的白眼,示意:我信你个鬼! 胡冰无声的笑了,“早知道就不把行李箱拖回宿舍了,现在我还得再拖下来。唔,我没想到你会同意……” 张焱没理他,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坐在桌子旁拿出了一张白纸开始勾勒图稿,胡冰瞬间会意,乖乖的搬了一个板凳坐在他旁边,没有再动手动脚。 过完年以后,冬天也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各色花卉开始盛开,灰败的天空转眼变得生机勃勃的明亮,空气温暖干燥而香气十足,一波波春风激荡着人体内的激素,过敏的过敏,荷尔蒙爆发的就突发奇想谈个小恋爱,实在找不找对象的就看看韩剧发发|情吧。 及至四月初,春天的气息是最浓重的。胡冰的课业其实还挺繁重的,要谈个恋爱真是靠挤出时间,不过好在时间安排的合理,倒还顾得上两全。 两个人确立关系以后,张焱很少去他的学校里找他,以免被人看出什么造成胡冰的心理压力,当然他这些心思胡冰是体会不到的。胡冰只觉得这是那个嘴瓢的美人突然害羞了,看见一只到处开屏的白孔雀为了自己突然变得害羞还真是挺有成就感的。 两个人的日常时常是这样:胡冰埋在书海里,张焱埋在木头里,两个人相安无事,一句话也不说自己干自己的事,偶尔抬头看对方一眼,不过也巧,在无数次的看望里竟然没有对视一眼。 -- 第48页 胡冰潇洒的画完最后一个句号,这才得空伸了一个懒腰,手肘低着桌子专心看着对面的人。他看了一会又扫了一眼墙上的图稿,那是两条盘旋而上的飞龙,竞相争夺一个火球,底托是一片祥云。 一般的木雕龙都是下边一长条祥云上面托着一条平飞的龙,几乎没有盘旋而上的。胡冰想,这就是大批量工厂生产和手艺人的区别,这个木雕龙机器绝对批量生产不出来。 胡冰想着想着心里一阵得意:我男朋友真是优秀! 由于胡冰一直盯着他,导致魔咒被打破,张焱下意识的抬头的时候终于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也伸了个懒腰放松了一下筋骨,“你写完了?” 胡冰托着脸点点头。 胡冰眼球转了一下,突然说:“春天到了,你要去学校里赏花吗?” 张焱随口道:“赏花?这么高雅的情操?” 胡冰卡了一下,张焱突然从这份短暂的沉默了嗅到了些什么,于是问:“你到底想干嘛?老实说。” 胡冰:“……” 胡冰俯身看着他,悄声说:“好久没出去约会了,你看这都春天到了……陪我出去看看花也行啊,我们俩头上都快长蘑菇了你看。” 张焱看着眼前伸过来的黑黢黢的头顶,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去篮球场打一场球?” 胡冰:“有没有点唯美浪漫小清新的?” 张焱:“打网球?” 胡冰:“……” 张焱犹豫了一下说:“要不随便出去逛逛吧。” “这个可以有”,胡冰说。 第20章 花展 胡冰有点惊讶张焱今天竟然没有穿一身骚气的孔雀白,虽然他的着装也低调不到哪儿去,但相比于半夜三更都能一眼认出来的孔雀白已经好很多了——他穿了一件收脚的九分裤和一件橙黄色的外套,内搭白色的短袖。 胡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嗤”笑出了声。张焱看了他一眼,“笑什么?” 胡冰说:“我突然想到你之前天天搬家,那你这衣服怎么办?你是不是每次带走的只有衣服啊?” 张焱舔了舔后槽牙一扬眉梢:“嗯,差不多。” 胡冰忍不住笑的更厉害了。 他们两个人漫无目的的瞎晃,不知不觉走到了男生宿舍区的篮球场。男生宿舍区在学校的最外围,这里的篮球场基本遇不上半个女生的影子,四周都是绿树掩映,只有穿着背心裤衩打篮球的男生给它添了一点活力。但是奇怪的是,有很多体育老师喜欢把学生带来这里上课,给孤独打篮球的男同胞们掺入了一点荷尔蒙,一个个别说进不进球,总之姿势摆的挺好看的。 现在篮球场周围柳树成荫,隔壁的留学生公寓前的大花园山花漫烂,篮球场上很多白人留学生迎着烈日打篮球,时不时飘出一句英语、法语、意大利语、甚至韩语、日语,胡冰微微皱眉:“他们是怎么交流的?这都能打的这么嗨?不会都是外语系的吧。” 胡冰说着看了张焱一眼,感觉此人和满身淌汗迎着烈日打篮球的形象十分的不符,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一起出去打球这种话的”。 张焱突然冲着球场上一扬下巴,胡冰微愣,转而仔细的看着球场,只见被他抛弃数月的亲爱的组员们正拉着车翔对着隔壁运动场上体育的经管系女同志们“摆pose”。 胡冰:“我靠,这些人打球不叫我去约隔壁学校的车翔?”胡冰莫名有种被人背叛的感觉:他的发小和他的小弟们私奔了。 张焱:“人家叫过,你没去,之后就没再叫了。”他转头看着胡冰,“你忘了?” 胡冰:“……” 胡冰虚扶了一下张焱的腰:“走,过去看看他们菜鸟的技术,你就是知道你男朋友有多优秀了。” 张焱但笑不语。 李铭正在□□运球,老远被一片明黄色闪了一下眼,随即余光看到了他们组长熟悉的影子,李铭顿时感觉有点胃疼,起身把球照着胡冰的脑门砸了过去。胡冰条件反着的抬手一档,食指顶着转了几圈,给了李铭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和张焱示意一眼拍着球进了球场。 张焱踱步进场地外的柳树阴下,看着场上肆意挥洒的身影,从中一种感觉到一种久违的青春气,他这才意识到他们原本是十八岁的少年,可以勉强被称之为成年人。 “哎呦,你这是怎么搞得?怎么撒了自己一脚?” 张焱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正跑过去给一个齐刘海的女生递纸巾,那个齐刘海的女生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接过马尾辫女生手里的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转身跑了。 张焱微楞,这姑娘也太内向了。 场上的男生们见江月突然跑了,都下了场,问:“怎么了?” 胡冰来了一个三分起跳把球扔进了篮筐,走到张焱身边,问杨莉莉:“江月怎么突然跑了?” 杨莉莉说:“撒了一脚的咖啡,回去换衣服了——组长你还记得我们啊,天天跟小帅哥去哪儿鬼混了” 车翔和李铭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以及三观粉碎后又重新建立的释然。其中掺杂着某些“我知道真相”的得意。 胡冰一脸正直的说:“吃饭做饭写作业。” 他说的自己都感觉有点悲哀,娘的这也太纯情了,还他妈同一个屋檐下,胡冰觉得自己可以封为胡下惠了。” -- 第49页 杨莉莉表情有点空白,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这俩人:“你们住在一起?你不是住宿舍的吗?” 李铭:“……” 这里面大概只有李铭最清楚,胡冰过年以后回宿舍的次数基本约等于零。 李铭赶紧上去解围:“哎,好不容易空闲一天,没课没作业的,哎,国际展览中心这几天有花卉展览,要不我们一起去赏花吧?据说全国各地来了很多人游览,热闹极了。” 车翔瞪了胡冰一眼,赶紧凑上前帮衬李铭:“对对,这个点正好,咱们先去逛街吃个饭,然后一起去花展,等逛完之后再一起吃个晚饭。胡冰这几天不在,就让他请客好了。” 胡冰微笑的默认了这种安排。 一听到请客吃饭花卉游园这种事,这种算不上八卦的八卦早就被抛诸脑后了。几个人开始欢呼着讨论晚上的大餐吃什么 张焱悄声说:“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我在家等你。” 胡冰说:“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张焱:“我跟他们又不熟,凑一起吃饭干什么?交流感情吗?” 胡冰:“我不管。” 张焱:“……” 李铭说:“杨莉莉,你和刘婉琳一起接一下江月,看她衣服换好没,别学组长老不参加集体运动。”李铭转了一下篮球:“人类是群居动物,一个人顶不了一片天。” 于是杨莉莉和刘婉琳手牵手一边打电话一边接人去了。 20分钟后,卫城大学公交站牌站了一排八个人,五男三女,比例十分不均衡。车翔只是负责帮衬解围,并没有打算真的和他们一起去花展。人群浩浩荡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砍架的。但是李铭说他们组内的气氛现在十分的诡异,有种说不清楚的诡异,硬是把他拉过来垫背。 距离国际展览中心五百米的路上就已经开始堵车了,川流不息,他们先吃午饭再赏花的计划彻底泡汤,临时改为先买个煎饼果子一边走一边吃,站在门口吃完再进去赏花。 甫一进门,浓郁的花香就扑鼻而来,肾上腺激素瞬间被点燃,兴奋和激动涌上心头。绿地毯铺成的地面,天顶的钢架子上吊着一盆盆吊兰,不同的花卉被分成不同的展区,标志了详细的名称、科属和作用。 只可惜装修布置有点商业范儿,没什么艺术情调,一个个的展区像是一个个的田字格,规整严肃的让人肃然起敬,像是来参加一个什么研讨大会一样,没有丝毫的浪漫美,只有浓郁的芳香能激起一点荷尔蒙。 张焱属于静若处子动若脱兔那种类型,热闹的人群和好玩的东西都能使他动若脱兔,但是能让他静若处子的还真不多,目前只有胡冰一个。 张兔子兴奋的三两步蹦跶进人群,走进了菊花展区,对着一朵紫色的非洲菊拿出了手机,细心的拍下了完整的花朵。 张焱回头正看着胡冰跟在他身后,于是随口说:“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紫色的花。” 胡冰难得见张焱这么兴奋,也忍不住高兴起来:“你不是喜欢白色吗?” “但是白色的花太普遍单调了”,张焱说,“太普遍的东西往往很难让人喜欢。” 胡冰:“谁说的,喜欢狗的就很多,我去逛个公园都心惊胆战的,现在竟然有在宿舍里养狗的,还好我走得早,要不然我指定投诉他们。” 张焱想起两个人刚开始约会的时候被狗追的满山跑的情形,冷哼一声说:“我正打算养条狗,哈士奇怎么样?正好改改你这怕狗的毛病。” 胡冰:“……” “好老婆,你忍心看我每天被狗追的无处可躲的模样吗?” 张焱:“忍心。” 胡冰:“……” 江月站在一片爬满藤本月季的铁架子之后,似乎在细看月季花的小吊牌,其实凑近了能从缝隙里看到对面的人。她突然觉得胡冰和张焱亲昵的有点奇怪,不像是一般的兄弟哥们,她细心的察觉到张焱好像有点依赖他。 其实胡冰很容易给人一种安全感,他总是给人一种很靠谱的感觉,这种靠谱仅次于李铭。情商高,智商也不低,上可以呼朋唤友,下可以照顾弱小。只是胡冰有时候说话有点开门见山的直接,没有李铭那么细心周全,但是却可以扛得住大事。 他们导师的教育方式是以小组为单位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遇上涉及组内利益的事,都是胡冰周旋在导师和学生会之间争取回来的。 江月没有偷看很久,她草草的对着吊牌拍了一张照,好表示这次没有白来,于是顺带着把缝隙对面的人一起拍了进去。然后转过身,下意识的看了下四周,看有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她余光扫见了有人在看她,就像她偷看别人一样,但是她旁若无人的走了。 一行八人渐渐被冲散在人群里,三个女生自觉组成一队,胡冰张焱一队,剩下的三个男生一队。 杨莉莉还挺激动的:“哎哎,看到没,冰哥那个好哥们真是太帅了,就是咱上次在酒吧见到的那个吧?听说他挺害羞的,要不跟组长去要个电话?交个朋友也挺好的,带出去多有面儿啊。” 刘婉琳笑道:“花痴,不帅也不会把咱组长拐跑那么久了,都不上朝了。” 杨莉莉激动的跳脚:“我爱死害羞的男生了,太可爱了。” 江月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心说张焱可不是可爱的类型,也一点不害羞。 -- 第50页 杨莉莉撞了她一下:“你笑什么?” 江月一脸空白:“啊?没,没什么。唔,不过他确实挺帅的。” 杨莉莉更激动了:“哎哎哎,看到没?连江月都这么说了,这可是石锤认证。”——毕竟江月从来没有夸过男生。 刘婉琳一噘嘴:“唔,行,你去跟组长要电话吧,看他给不给。” 杨莉莉好哥们儿似的一拍她的肩,“一起呗,万一他想踹我我还有个垫背的。” “我觉得他指定会踹你”,刘婉琳失笑说,“踹死你这个死花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还想泡他兄弟!而且还是天天和他腻在一起的好兄弟。如果你们俩有点什么让他怎么做?” 杨莉莉意味深长的说:“吃窝边草的还少吗?又不止我一个。” 江月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于是插嘴说:“我去个厕所,电话联系。” 江月走后,杨莉莉看着她的背影问:“你觉得她知道吗?” 刘婉琳:“看这模样指定知道,要不然她躲什么?” 杨莉莉转头看着她 “那你觉得她有那个意思吗?” 刘婉琳白了她一眼,“这还用问吗?” “哎,什么意思啊?”杨莉莉跟上她,两个人开始悄声八卦。 国际展览中心很大,江月只是找了个借口离开,只是没想到不知不觉真的走到了厕所门口,于是就顺便进去洗了个手。 镜子里的人留着齐刘海,气质像常年阴湿见不得光的苔藓,没有丝毫夺人眼球之处,却还总是下意识的以为有人在关注她,说话行事底气不足战战兢兢。其实就算她光明正大的给张焱拍张照,也不会有人察觉什么。最不济大家只会认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江月抽出一张纸擦干净手,离开了人群绕到了员工休息室挨着的后花园,后花园被一条宽约十米的河穿流而过,她靠在大理石栏杆上看着湖底的水,然后她在湖边的芦苇荡中,看见了依偎在一起偷偷亲吻的两个人…… 胡冰拉着张焱的肩膀只轻啄了一下就没事人似的赶紧放开,揪下一片叶子开始细致的研究怎么把这玩意变成哨子,“哎,你会吗?我记得小时候去旅游坐船的时候,有一个船夫顺手就编了一个哨子,还能吹出不同的调调呢。” 张焱冷哼一声:“你可以问问水里的鱼会不会,毕竟这是它们的地盘,说不定手艺会代代相传下来呢。” 胡冰“嘿嘿”笑了两声,“生气啦?” “我懒得和你生气。”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不会舍得和我生气的。” 张焱心想,这货的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吧。 “我们该回去了,失联太久他们会多心的。 胡冰不知道是张焱多心还是他自己多心,总之他们对于对外公布的某些方面似乎并没有达成和谐的一致。他察觉到这是一个遗留问题,如果不早点沟通的话说不定会泛滥成灾。 两个人从芦苇荡里起身往回走,胡冰说:“他们几个今天一定会狠狠灌我酒的,你会照顾我的吧?哎呀,我知道你一定会的,宝贝是天下最好的人了,来让老公亲一个。” 张焱歪头躲开,笑道:“你给我滚,你要是敢吐我一身,以后就睡地板吧,反正现在天也暖和了。” 胡冰:“你真好,还知道心疼老公,天冷的时候都不舍得让我睡地板。” 张焱:“……” 他不得不承认人至贱确实能达到一种睥睨天下的无敌的状态。 江月心不在焉的捂着加速运动的心脏快步从员工休息室绕进展览厅,那个短暂的瞬间一次次闪现在她的脑海里,瞬间星火燎原般把一切的疑惑都解释通了。 她回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泪水忍不住随着水流夺眶而出,她有种想放声大哭的崩溃之感。 江月没敢看镜子里的倒影,捂着湿漉漉的脸庞打算回到厕所隔间里闷声哭一会,没想到迎面撞在一个人身上。这稍微的一耽搁她的泪水就流了一脸,差点压抑不住哭腔。 □□慌张道:“你怎么了?” 他有点手足无措,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伸手抱住她,但是手举在半空中才察觉到不合适,遂讪讪的安慰似的拍了几下她的背。 江月伸出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别告诉他们,也别告诉任何人。”她捂着嘴闷声哭了一会,“带我回去吧。” □□愣了,一时不知该喜还是忧,他愣愣的说:“……好。” 于是□□带着江月撂了挑子,直到胡冰回来以后大部队集齐也没见到人。几个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给他们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他们都认为□□的万里长征终于有希望到头了,肆意打扰太不是东西,只每人发短信调侃了几句就找饭店订桌子去了。 第21章 大三 张焱架着一根胳膊把胡冰半拖半拽了回去,他发现这货酒品还不错,除了走路有点晃荡,脑子倒是清楚明白的很,临到家还知道给每个人打电话问安。 张焱在他挨个打电话的时候给他冲了一杯甜的发腻的白糖水,捏着嘴给他灌了进去。 胡冰放下手机,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宝贝我头疼。” 张焱:“等你明天清醒点我再找你算账。” “怎么了?” “你看现在几点了?” 胡冰摸过手机一看时间:“九点半……”他反应了一会突然跳起来:“我靠你没去上班?” -- 第51页 “如果有一天我丢了工作,你做好吃土的准备。” “啧,你怎么不提醒我呢——你提醒我了吗?” “提醒不提醒的有什么屁用?你们几个人也就你还算清醒点。真看不出来你们大学生喝起来这么嗨,人不可貌相啊。” “唔”,胡冰翻身抱着他的腰,“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以身相许可以吗?” “你这叫报复我。” “……”,胡冰捂着心脏,“啊,好疼……不行,我快不行了。我还有六百八十块的零花钱……压在,床铺底下,你找个好人,以后别忘了我就行……清明记得烧张纸……” 张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静静的观看影帝是怎么炼成的。 “唔,行”,说着他起身去翻床铺,“在哪个床角?我先给你订块墓地,最近地价上涨的厉害。” 胡冰:“……” 他翻身而起,摇摇晃晃的扑过去,醉汉的力气大得惊人,张焱一时不慎着了道,被他拽着来回晃了几下,然后压在了床上。 张焱:“……” 这种极具征服力又暧昧的姿势,使得胡冰的眼神瞬间变得明亮,如同瞬间点燃的火焰。 张焱扶着他的腰:“你喝多了。” 胡冰摇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他试探的伸出一只手探进衣服下摆摸在他的腰上,明显感觉到他的腰肌瞬间绷紧了。 张焱不可抑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握住他的手,看样子 本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胡冰看着他的眼睛,等着他脱口而出的“滚”,或者直接一脚把他掀在地上,但是等了半天张焱却什么都没说。胡冰忍不住眨了一下眼,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良久,张焱突然松开了手,然后闭上了眼,以一副放弃治疗的姿势摊在他身下。 胡冰:“……” 他突然感觉自己是一个强抢良家妇女的土霸王,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胡冰低头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然后撑着胳膊看了一会,遂把人搂在怀里合眼躺下了,“我等你自愿接受我的那一刻。” 张焱心里涌上一股吃惊交织着感动的复杂情绪,只可惜并没有感动多久就听到耳边的声音说:“用手可以吗?你帮我。” 张焱:“……” 胡冰又及时的补充道:“不想也没事,我随便说的。”他委委屈屈的语气听起来可一点不像随便说的。 张焱此刻有点复杂难言,又有点哭笑不得,“你会吗?” 胡冰:“???” “我是说”,张焱皱眉组织了一下语言,“这种事情我们都没有经验,你会吗?” 胡冰抬起头一脸懵逼的看着他,想用这个自以为清醒无比的脑袋察言观色出点什么。他现在有点怀疑他高考语文的130多分是作弊得来的,要不然怎么听不懂张焱在说什么了? 两个人用眼神交流了半天,彼此好像都没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张焱拉低他的头吻了上去。 胡冰:“……” 他先是愣了几秒钟,直到感觉到背后那双温热的手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下一秒反客为主。 十分钟后。 “嘶,你娘……你不说你会的吗?” “……只有理论知识没有实践经验。” “不行……疼死我了。” “放松,别绷着。” “……这玩意怎么放松??” 两个人瞎折腾了一晚上,结果最后还是用手解决的…… 胡冰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高材生,非常的积极进取,知错能改,而且改的很及时。在张焱睡醒过来之前,他就已经飞奔到楼下买了一系列的……“保健用品。” 张焱一睁眼就看见眼前撑着的一张俊脸,顿时没好气的别过身去,不是很想搭理他。没想到下一秒胡冰就攥着两盒东西举在了他眼前。 张焱:“……” 这货还真懂得抓住眼前的一切机会啊。 胡冰说:“我保证你这次不会疼,要不然你就一脚把我踹下去。” 张焱很想说:“我现在就特别想一脚把你踹下去。” ……张焱觉得他脑子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断了,从现在开始,他再也没了退路可以走。 狡兔三窟,他是不惯于依赖别人的,而今这种依赖让他很是不安。他尤其不知道胡冰能不能抗住他的信任…… 脱了力的张焱像小白兔一样脆弱软绵,胡冰把他搂在怀里揉搓着他的头发,血液像坐上飞机一样在体内奔腾,内心却细致的感受到了他不为人知的又一面——他不为人知的面太多了。胡冰突然觉得这个游刃有余聪明伶俐的人其实是脆弱而无助的。 胡冰尚且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做到既简单又复杂的,只好归咎于他复杂的成长经历,内心觉得有些难受和无奈,因为他没法对另一个人完全的感同身受。 从国际展览中心回来的以后半年里,这个小组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首先,江月和□□明显走的近了,但是并没有捅破窗户纸,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暧昧。江月以前在自己身边竖了一道墙,挡住了□□一切暧昧的眼神动作和语言,而今也懂得了“礼尚往来”。 二则,张焱离开了酒吧,和富二代老板商量了很久,最终介绍了一个歌手驻场这事才算了解。几天后,他去了一家木雕工作室,给那里的师傅当小工,工资就算加班也比不上酒吧歌手。不过他做的倒是很安心,只是时常抱怨自己的脑子也快变成木头了。 -- 第52页 因为工作室请假容易,而且有长达十天的年假,大二这年春节,胡冰如愿带着张焱回家过年。当然,这个家指的是兹南西区,见家长是不可能的。胡冰倒是也想,先以朋友的身份带回去,但是张焱不肯,嫌解释起来麻烦,而且怕露馅,只好暂时作罢。 于是大过年的胡冰只好家里酒店来回跑,事实证明在酒店偷偷约会确实有种隐秘的刺激感。 时间飞快的晃到了大三…… 12月24日,平安夜。 张焱自从来到了金国维木雕工作室,就成为了整个工作室唯一一个上下班换衣服的人。他自己准备了一套工作服,天天上班下班跑到洗手间换衣服,春夏秋冬不受阻。金国维老先生对这种花里胡哨的表面功夫嗤之以鼻,但是却非常欣赏他这个小徒弟的才华,所有的嗤之以鼻只好悉数纵容的咽了下去。 张焱从洗手间出来以后已经换上了一身米白色的休闲装,斜背着一个单肩背包,“师傅,我回去啦。” 金国维透过老花镜白了他一眼:“回来回去就半小时路程,天天换来换去也不知道给谁看。你又没有女朋友。” 张焱笑嘻嘻的没接话,他总不能说但是我有男朋友啊! 张焱甩下一句“师傅明天见”,然后飞也似的出了门。 胡冰已经在楼下等了很久了,张焱飞快的扑到了他身上吊成了一只树袋熊,“等了很久吗?今天加了一点班,有金主定做了一块屏风急着要。” 胡冰抱着他往公交站走,“没有很久,你一笑我就算冻死都值了。” “花言巧语。” “跟你学的。” 张焱笑着说:“你现在确实可以当一个记者了,嘴皮子功夫一天比一天溜了。” “真的?”胡冰笑着说,“那还是得感谢你,在我梦想的道路上踢了一脚。” 于是张焱真的晃着腿踹了他一脚,他本以为胡冰会给他背上来一下,等了半天居然没挨打,于是犯贱的又踹了一下。 胡冰笑着说:“别欺负我腾不开手。” 原来如此,他把这事给忘了。 走到公交站,胡冰把他放下。张焱哈着手说:“今天好冷,是不是要下雪了?” 胡冰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一片,“晚上可能会下雪,平安夜想去哪儿过?出去转转就早点回去吧——对了,要不要换个地方住,你那个屋子冬天会不会太冷了?” “你嫌冷啊?”张焱看着他说。 “是谁每天早上起来冻得头疼的?我们俩白天都不在家,炉子时常灭,天天点了灭灭了点也挺麻烦的”,胡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鲜红色的棉手套,袖口处有白色的毛茸茸的围边,“圣诞快乐宝贝。” 张焱笑意更深,伸出手让他给戴上,“搬就搬,还是过完年再搬?” “过完年就回春了,今年还是去我家过年吧,反正你那个便宜哥哥也看你不顺眼。等他滚了,你再回去看你妈。” 张焱对此没有异议,他和他妈的关系可能上升到柏拉图,凡俗的礼尚往来是不必的。 “今天想去哪儿过节?米龙夜市还是世纪广场?” 张焱极认真的想了想,“米龙夜市吧,好久没去了。” “走着。” 米龙夜市还是想往常一样热闹,西面挨着公路的一片地正在开发商区,几个工人在那“砰砰砰”的砸墙,半边的路都封了。 “再过几年这里建一片商圈一定会更热闹”,张焱说。 “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走个路都能踩着脚后跟了,招更多的人来往哪儿放?” 张焱戏谑道:“这就是你穷的原因。” 胡冰顿时感觉嘴里含了一口鸡毛,但是细想说的还真有道理。太有良心太知足的人不适合从商,自然也赚不了大钱。 胡冰说:“我觉得你在鄙视我。” 张焱:“你觉得对了。” “……”,胡冰勾着他的脖子悄声说:“等回家我再收拾你。” 张焱突然挣了一下,挣开了这个暧昧的姿势,胡冰一愣。看见他的脸色突然明白了什么,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和江月正抱着爆米花从电影院出来,也正好看见他们。 □□隔着一百米对他们扬了一下胳膊,然后走了过去。胡冰注意到,他走之前问了一下江月,但是江月摇了摇头没动。 张焱微微皱眉,不解的看向胡冰,胡冰却是一副习以为然的样子,于是默默地收回目光。 □□走近,张焱和他一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他和肌肉猛男脑子缺弦的类型相差实在太远,因此一直热络不起来。 “你们几点过来的,已经看完电影了?”胡冰问。 “文艺片,没看懂演了个啥”,□□说,他的眼神里有种压抑的挣扎和痛苦,实在不像是个恋爱中的大小伙子。 显然胡冰也注意到这点了,“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你有什么想法没?” □□微微一顿,摇了摇头。张焱默默叹气,觉得这个姑娘有点太不是东西,不喜欢还老吊着人家。女人天生的虚荣心要比男生强一点,有很多是享受那个被追求和放在心上的过程,其实并没有打算接受和付出些什么。相比来说那些一巴掌把人扇跑的,虽然手段粗鲁了一点,但也算的上非常有良心的了。 张焱暗暗心想,这姑娘要是落在我手里,我非玩死她,净欺负老实人的本事。 -- 第53页 “要不要一起啊?”张焱突然提议道。 胡冰一愣,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张焱可不是缺心眼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比自己多几倍不止,为什么突然提议给别人当电灯泡?他转头无声的看着他,但是张焱只对他眨了一下眼。 胡冰虽然没明白这货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是此刻也只得附和他,“哦,那我们一起走走也行,你们都一年多了也没什么进展,说不定我们几个外人能看出点什么。” 张焱心道:看出个屁,这种情况还用看吗? 三个一米八往上的大男生并排着走向那个一米六的嗫喏的小女生,怎么看怎么像去欺负良民的。江月的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下,然后强硬顿住脚步把头埋在胸口里。张焱感觉这姑娘差点转身往回跑了,心里不禁冷哼一声。 第22章 交谈 和江月相处大概用不到打招呼,因为这姑娘也不喜欢和别人打招呼,三个人走过去,只胡冰礼貌的寒暄了一下。张焱本就和她不熟,最主要的是他总感觉这姑娘全身都写着“拒绝和陌生人说话”。 张焱敏锐的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心想,万一吓破了胆子可怎么办? 胡冰巧妙的没有征询江月的意见,就自作主张的从“约会”变成了“团伙出游”,因为他们组出游的次数也不少,对这方面可谓是驾轻就熟。 江月连反对的空当都没有,就被迫跟着走了。她看起来特别的不自在,两只手捏在一起,不停的按着自己的指尖,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张焱转头看了她一眼,江月明显哆嗦了一下,感觉都快吓哭了。 张焱:“……” 我特么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也太过了吧! 他凑到胡冰耳边说:“你能打得过□□吗?” 胡冰翘了一下眉梢,示意他说下去。 张焱说:“如果我把这姑娘弄哭的话,□□会不会打我?” 胡冰心有灵犀的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挡了一下嘴角盖住了翘起的笑意:“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无处下手了吧?” 张焱轻轻点头:“他眼睛长天花了吧!”怎么看上她了? 为了照顾多心又敏锐的小姑娘,他们的悄悄话并没有说多久。张焱干咳了一下说:“去游乐园吧,再不去天就黑了。” 胡冰:“天黑了又怎么了,正好看夜景。” 张焱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天黑了万一掉下去找不到怎么办?” 胡冰:“……” 江月几不可查的笑了一下,这个尴尬而僵硬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点。胡冰默默的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走,去游乐园,咱们直接从超市里穿过去吧。后门正好是游乐园的场地,省的绕大圈。” 胡冰勾着□□的脖子提点道:“看到没?学着幽默一点,别老一副呆头愣脑的样子。好人卡就是给你们这种人的。” 他故意把语气调节的意味深长暗带着戏谑,省去了姑娘的多心不自在,又使得气氛有点暧昧难言,听起来不像是提点,反而像起哄。 □□的脸刷的就红了,张焱余光扫了一眼江月的反应,他终于确认了江月确实不喜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替他不值。不过这种东西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一个外人说不上什么话。 这个小型的游乐场建设在商业圈中心,西面八方都是门,所以也就没有门票套餐什么的,都是想玩哪个项目直接买单人票就行。对于张焱这种恨不得把每个设施都玩一遍的人,实在不合算,所以只能浅尝辄止,等到哪一天俩人都有空了,去滨海区的大型游乐场,一天时间玩个够。 “玩什么?女生先来吧”,胡冰说。说实话他说这话心里还挺坎坷的,他觉得江月发表个意见不容易,她可能什么都不选,最终说一句:你们决定吧。 但是江月选了,“海盗船吧。” 胡冰心里有点吃惊,心下猜测这可能是让□□惯出来的,比以前说话有底气多了。他刚想拉身边的人,结果摸了个空,这才发现张焱已经欢脱的跑去买门票了。 嘁,还说我行动能力强。 □□讪讪的说:“我记得他不是挺害羞的吗?” 胡冰嘴角忍不住抖了几下,随口道:“混熟了也就不害羞了——走吧,正好让他请客。” □□见过玩海盗船的最高境界就是喝水还能不撒出来的 ,比如张焱这样的。他能根据海盗船的摆动幅度往嘴里灌水,都省的自己抬胳膊。 “我靠,真乃神人也”,□□感叹道。 胡冰一只手扯着张焱,一根胳膊勾着前面的护杆,“这个人小脑变异,从来没晕过,别搭理他。” 海盗船每在最高处停顿一下,耳边就没了呼呼的风声,他们就会插空说几句话。胡冰问:“江月没事吧?你不像是喜欢玩这种刺激游戏的姑娘。” □□插嘴道:“她是从小在游乐园泡大的,她家有个游乐园,哎,别跟别人说。” 胡冰吃了一惊:“我靠,富二代吗?卧槽!三年了,我竟然一直不知道。”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张焱欢呼一声伸开胳膊做了一个飞的动作,手背一巴掌呼在了胡冰的脸上,海盗船升到最高处,胡冰伸手拿开,本想说:“行了哥们,你这也算是特殊对待了,我们都不知道这事儿。”脱口而出的瞬间觉得这话不对味,这俩人的关系超脱了暧昧,但又够不上恋爱关系,于是就着口水把话吞了下去。 -- 第54页 改为:“行啊,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我就跟你混了,你可别把我忘了啊。” 江月额前的刘海被风吹乱,隔着□□只能看见她扬起了嘴角,看样子笑的还挺开心,但是一句客套的应答都没有,胡冰都已经习惯了,也没放心上。 被海盗船晃的乐呵的张焱此刻却突然插话道:“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呦吼,我会飞……” 江月扬起的嘴角明显僵了一下。 胡冰笑道:“那我岂不是天天都在耍流氓?” 张焱卡了一下,愣是没敢往旁边看。这也就是□□这个没脑子的,换了另一个人准会追问,换个人精,说不定都察觉到什么猫腻了。 张焱在心里默默给了他一个白眼。 □□问:“啊?你耍什么流氓了?” 胡冰随口道:“我开玩笑的。” 从海盗船上下来之后,张焱指着跳楼机说:“我想玩这个。” 胡冰拽着他的肩膀问:“这玩意什么时候整修一次?” □□插嘴道:“应该是等坏掉的时候吧。” 胡冰:“……” 他们几个齐齐的看向江月,毕竟这个家里是开游乐场的。但是江月摇了摇头,说她也不清楚,太子尚在笼中,并未正式登基。 于是张焱就像被栅栏拦住的猪,死活出不了门,硬生生被拽走了,最终被拽到了旋转木马上,和一些十二三岁的娃娃面面相觑。 张焱可能是在木雕工作室呆久了,一身的精力没处放,看见什么都想玩,越玩越疯,越疯越觉得骨子里有种东西憋得慌,需要发泄一下才能喘气。 这游乐场不大,他拽着胡冰绕了好几圈,把江李二人早不知道甩哪儿去了。直到从碰碰车里出来,去摩天轮的时候才看见他们。 摩天轮是谈恋爱的圣地,封闭的空间,高空中面面相对的两个人,若是其中一个恐高那就更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揣着不同的心思,总之这场见面莫名有点衰…… 一圈下来十几分钟啊,总不能在上面谈论社会新闻吧。 张焱有点不自在的挠了挠头皮,胡冰失望的暗叹了口气,就连傻大个□□都有点焉儿了的样子。只有江月对着他们三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这就是追人与被追,正经情侣和瞎胡闹的区别。 两个人无奈的走上前,张焱把衣服拉链往上一拉,泄气似的说:“我要喝奶茶,热的。” 胡冰干巴巴的说:“什么味儿的?加不加珍珠?” 张焱思索了一会:“巧克力的,加珍珠,我需要补充点荷尔蒙。” 胡冰:“……好。” 得,怨气都写脸上了,胡冰感觉有点哭笑不得,赶紧转身跑去买奶茶了。 “哎,等等”,□□叫住了他,“我也去,一起吧。” 两个人一边走胡冰一边问:“你不问江月喝什么味儿的?” “她只喝原味的”,□□说。 胡冰呵出一口气,把手抄进口袋里,“你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管以后成不成,至少没有后悔和遗憾。” “后悔和遗憾现在说服不了我”,□□说,“因为不管哪一种,现在的我都会很痛苦。” “那你现在就不痛苦了?”胡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若即若离不痛苦?哎,长痛不如短痛。” “你不是我你不懂”,□□回答的很坦然,但是胡冰也确实不懂。他下意识的把这种情况带入到自己,最终认为张焱做不来闲的蛋疼吊着别人的事,所以怎么都带入不进去。 如果是张焱,他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的话,估计就直接收拾东西跑了,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意思,省的两个人都尴尬为难。如果本身就想接受,那吊着就更没有必要了,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 胡冰想到当初追张焱的时候,感受着那个人的挣扎和矛盾,眼神里忍不住染上一片温柔笑意。 这边的张焱面对一个“约等于面瘫木头脸”的人,不自觉想到了自己那个倒霉的异父异母的哥哥,操,去他娘的哥!趁着夜景坐摩天轮应该是用来接吻的,然后俯视米龙夜市的夜景才是正经事,哪里用来谈论社会新闻了? 张焱泄气的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最近的时事新闻,也好在高空的寂静空间里能有个话题。他觉得他也有点被惯坏了,所有的不开心写了满身满脸,把旁边的姑娘当成了空气。若是以前,旁边有个姑娘看着他,那可够他嘚瑟的,把坏心情写在脸上的事,更是不可能发生。 江月若有所思的看着突然小孩子脾性的张焱,然后率先开了口,“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坏的?” 张焱先是愣了一会,因为他压根没想到这姑娘会和他说话,而且是说这种不合时宜的话,稍微有点情商的人都不会说这种话。成年人的世界喜欢含糊暧昧,欣赏和厌恶都不会直白的写在脸上,更别说直接说出来。 张焱眼睛继续看着手机,扯了扯围巾漏出嘴,“我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情况,没资格说什么”,他呵出一口白气,“但是我能看出来□□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接受也好拒绝也好,都比现在吊着他的好。长痛不如短痛。” 江月说:“我不知道怎么拒绝,也不知道该不该拒绝,我可能有点信任和依赖他,毕竟他陪我这么久了,但是不知道喜不喜欢。” -- 第55页 张焱转过身:“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就是……”他下意识的想说:我和胡冰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他,毕竟我没有喜欢过谁,更何况我根本不信任他,他在我眼里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但还是忐忑的走下来了,现在还挺好的。 张焱睫毛扇动了几下,及时刹住了嘴,改口说:“有些路只有走下去才知道,一开始谁也不知道对错——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江月没看他,突然觉得冷似的把一半的脸埋进了领口里,默默地摇了摇头。 “就是嘛”,张焱说,“我们连喜欢是什么都还不清楚,很多事太及时的下结论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这么想的话,人就活不下去了,你会发现所有的路都是死路”,张焱长叹一口气,超然物外似的说:“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两个人没再说话,江月心里像是打花了的调色板,最终所有颜料混合成一种厚重的黑色,沉的她喘不过气。 米龙夜市到处是奶茶店,但是也抗住不人多,人少的一般都贵而且不好喝。张焱他们这边安静了有十多分钟,胡冰和□□才绕圈过来。 胡冰把奶茶递给他,解释道:“带着东西安保不让进超市,绕大圈过来的。” 张焱熟练的把吸管插|进去,吸了一口珍珠津津有味的嚼着,不知道是不是被江月给传染的,还是玩的过头了,他跳脱的精神力突然黯淡下去一半。 胡冰察言观色的看了他一会,勾着他的肩膀,说:“咱们上去吧?真好,天都黑透了,正好看看米龙夜市的夜景,特别壮观。” 于是一行四人开始去摩天轮排队。 胡冰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在张焱腰上捏了一把,张焱叼着吸管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和旁边的妹子撩闲去了。 胡冰:“……” 这货是纯属找抽了。 张焱的脾性没有一个统一的概论,一般就是他想生气他就生气了,他想不开心他就不开心了,他想找抽他就找抽了——当然如果你真的抽他你就完蛋了。比如像这种无缘无故开始不给你好脸的,那就属于纯找抽的。 胡冰心想,惯坏了,他邪笑的揉了揉眉角,突然伸出一条腿绊了他一下,然后眼疾手快的拽着胳膊把他拽到了自己怀里,低声埋怨道:“啧,小心点。” 张焱:“……” 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吃,能的你。 张焱挖苦的说:“真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啊。” “不客气”,胡冰说,“乖,回家再补偿你。” 张焱确实有点被江月的压抑传染了,因为他发现在某些方面他和江月是有共通性的,只不过他隐藏的更深而已,可能是因为他经历的更复杂。但他总不能当真把这份负面情绪表现出来让气氛变僵,于是故意噘嘴说:“但是我现在生气了。” 胡冰轻笑一声,“我认打认骂,跪西红柿都行,不烂那种。” 张焱犹豫了一会,最后极大方的施舍给他一口奶茶。 第23章 羊歌 两年前的圣诞节,□□犹豫不定的最终还是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情谊,一系列的浪漫想法一念之间变成了泡影。两年后的圣诞,他终于修成了正果,所有人既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 当胡冰率先起哄的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李铭和刘婉琳同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江月,而后默契又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了一言难尽。 江月应该是个极重情的人,只是她含糊不清的表达方式一步步把故事推到了现在的发展方向,性格决定命运,最终开出了这么一朵花。在别人都欢呼祝贺的时候,李铭和刘婉琳两个明白人只觉得有点无奈,李铭有种奇异的预感:所有的坎坷就是从现在开始的。 晚上,胡冰把饭做好,饭桌上闲谈的时候免不了提起这事,张焱没发表什么意见。胡冰想起平安夜那天俩人独处,本想问是不是你跟她说了什么?没等他开口就听张焱说:“哦,对了,我下周要出趟差,估计要一个多月,师傅说的。” 胡冰一愣:“你们还要出差?怎么那么久?” 张焱吃着饭抬头看了他一眼,“去燕城,刘国林老先生要在那办展览,师傅带我们过去帮忙,应该会赶着年底回来。” 胡冰微微附身:“那我等你回来?” 张焱犹豫了一下,才说:“好。” 他本想说你们应该先放假,你先回家也可以,但是一想这话不合适,说出来可能会闹矛盾。 胡冰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捏着他的下巴把他嘴边的饭粒叼走了,然后粲然一笑。 第二天,张焱拉着行李箱,跟着他那年近七旬的老师傅赶往了燕城。张焱在燕城也呆过半年,具体多大岁数的时候他不记得了,而今再回来发现街景建筑已经变了很多,城中心明显扩大了一倍不止,火车站也多建了两个。 张焱和他的三个师兄弟扶着师傅下车,老先生先是对这里的环境大加赞美:“这里的空气真是好,地上连点儿灰都没有,哼,怪不得那个老东西能活这么久,还搞什么幺蛾子突然办私人展览。” 张焱心想你们俩不就差两岁嘛,怎么说的他像千年王八精一样。戏谑道:“这就是您名气不如人家大的原因,营销宣传、市场需求、品牌效应……” -- 第56页 金国维老先生拿着他那七几年的绿麻布包拍在了他的脑门上,“小伙子天天就知道花里胡哨的,不知道踏踏实实干点正事,就会嘴,会嘴还找不到老婆,能的你。” 张焱讪讪的揉了揉脑袋,顺手整了整发型。 他的一个同门解围道:“师傅您多虑了,以小师弟的形象,那都是他挑别人的功夫。” 张焱得意洋洋的频频点头,被他师傅宠溺的白了一眼,“光长得好没用,人要有本事,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 张焱默默的吐了吐舌头,他师傅一讲起道理来,高冷尊贵的形象就碎裂成渣渣了。 出站口已经有刘国林老师的车等在门口迎接了,估计两个老人事先打过招呼,张焱注意到出站口等着他们的有两辆车。 两个老师兄弟侃大山的时候,张焱和他的小师兄弟们把行李搬上了后备箱,然后他们一齐推荐会嘴的张焱跑去陪师傅,其他三个人同乘另一辆车。 其实说白了是不想和老前辈呆在一起,太拘束了,一个师傅就够他们受得了,这还多了一个更厉害的,哪有和小伙伴呆在一起自在。 司机彬彬有礼的提醒了一声,汽车缓缓启动,金国维老先生上来就是一句:“老不死的东西,净搞幺蛾子瞎折腾我这条老命。” 刘国林可能是因为心态年轻,所以衬的人也挺有精气神的,他虽然满头银丝,但是看起来确实比板着脸的金国维要年轻一点。 刘国林“啧”了一声,皱了皱眉戏谑道:“别整天老不老的,多没劲,我就觉得我还年轻,上个月我还去爬了泰山。” 金国维吃惊道:“你还去爬泰山?” 刘国林:“嗯,要不是工作人员拦着我就爬上去了。” 金国维:“……” 刘国林补充道:“他们说有人身风险,不让我进。” 张焱费劲力气抿住了要翘起来的嘴角,不成想这刘国林当真是个千年王八精,他带着银边老花眼镜的眼睛一点也不老花,抬手越过金国维就给他后脑勺上一巴掌, “臭小子,长辈们说话你笑什么笑?” 张焱干咳一声:“我错了……可是我忍不住。” “……” 刘国林先是一愣,随后伸出一根手指指指点点的说:“你这个徒弟有点意思啊——把他过继给我吧。” 过……继?? 金国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又不是我儿子,过什么继。” 说话间,美术馆就到了,当然他们进的是后门,前门大厅的几层楼还有很多人在游览,正中央树立着高大的海报,是对这次木雕个人展的宣传。 木雕个人展要想顺利举行并不容易,除非你很有名气,像刘国林这样的。一般的展览都是某一个集会集体出展,然后打着某一个品牌类型,例如:东阳木雕展,黄杨木雕展,潮州木雕展等等。 所以能参加举办一次个人展览,是一件很荣幸的事。 他们走进后门,后堂的大厅里有几个工作人员走来走去,一个人在中间指挥,忙碌而有秩序。 金国维说:“你叫我过来,是来跟你叙旧的还是显摆你的作品的?” 刘国林神秘兮兮的笑了两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金国维冷哼一声:“一看你这表情,我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无事不登三宝殿,准没什么好事。” 刘国林没说话,带着他们几个走进后堂一个单独的工作室里。工作室堪称简陋,除了一张沙发一张工作台什么也没有。房间正中间立着一个巨大的木雕,高近两米,上面盖着红布。 刘国林扬手揭开红布,众人皆叹为观止。那是一尊设计非常复杂的根雕,粗壮的树干连着密麻有序的树根,被设计成了众神齐飞的景象,好一尊《创世纪》,只可惜…… 张焱说:“有瑕疵”,他走进看了几眼,“没完工吧?” 刘国林十分欣赏的看着他,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才分,老金,你捡到宝了。” 金国维开口了,“这是东阳一派第一代传人留下的作品,你是要重建? 刘国林无不惋惜道:“这块作品雕刻的时候,祖师爷穷到家了,没钱置办好的木头,直选了一块普通的银杏木,保存手法也欠妥,如今几百年过去了,真品已经开始损毁了。” 金国维说:“你叫我带几个人过来,你不会想让这几个小的复刻真品吧?你可拉到吧,这块木头把他们几个卖了都赔不起,一刀刻偏,那就不是几万几十万的事儿了。” 众徒弟:“……” “哎,我人老了”,刘国林呵呵笑道,“这木头太硬了,细节又多又杂,块头又这么大!我眼睛又不好。” “……” 是谁刚刚觉得自己还很年轻来着? 金国维冷哼两声,“你是觉得复刻品没意思,懒得动了吧,那你还不如让孩子们粗雕你来精琢,他们弄坏了你赔钱吗?” 刘国林说:“赔,签字画押赔。” “……” 刘国林补充说:“这块木头我耐着性子业余刻了好几年了,不动脑子只动手的事实在太无聊了,近来年龄上涨,越发不想浪费时间,还不如让年轻人开开眼,顺便锻炼一下。如果能在展览之前完工的话,我会把它当成最主要的展品——你们的名字都会上去哦~” -- 第57页 众徒弟:“……” 张焱感觉他们几个就像被马路上拿糖哄着拐卖孩子的人贩子,只是他们几个却没有说不的权利。 命运如刀俎而我为鱼肉…… 金国维当场就把孩子给卖了:“只要你签字画押,其他都好说,就让他们出个师,反正你也不差钱。” 于是众孩子们很快被安排进了酒店,于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上工。 张焱走后一个月,胡冰放了寒假,百无聊赖,天天在市图书馆泡着。张焱好像很忙,打过去的电话没几个接的,短信也都是晚上一点以后才回,渐渐的胡冰就不再一直打扰他了。 他泡在图书馆里研究了一个月的行为心理学,打算等某人回来以后在他身上试验一下——张焱实在是个复杂的多面体,用来练手正好。再者,心理学是社会学很重要的一部分,尤其是他的梦想是当个记者,将来要见的人一定会比吃过的盐还多。 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被木头桌子放大了响声,胡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挂断,发了条短信过去:图书馆呢。 车翔:今年什么时候回家? 胡冰垂了一下睫毛,自从有了张焱,他再也没有按时回家过过年,都是等他放假再做计划。胡冰提前感受到了夹在婆媳之间的无奈。 胡冰说:不知道,他出差了,还没回来。 车翔沉默了很久,胡冰以为他又要感慨些什么人生大道理,谁知他沉默了半天来了一句:谈恋爱真他娘的累。哎,和男生谈恋爱累吗?不行我也找个男的试试……还是别了吧,我妈能打死我。 胡冰:…… 相对于胡冰醉心于一个男生对于别的人连根枝芽都不敢发,□□和江月纠缠两年多才颤巍巍的勉强修成正果,车翔才算得上正常的芳龄少年。他会专心的和一个人谈个一年半载,过不下去了就散,不拖沓不留痕,直到大三,已经散了两个了,现在这是第三个。胡冰直觉,这第三个不是已经散了就是散的差不多了。 胡冰戏谑道:恋爱经验丰富如你,也有为难的时候? 那边又沉默了很久,胡冰把手机甩到一边,一边看书一边等,脑海里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车翔烦躁的薅头发的模样。 两分钟后,车翔:你说女人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什么? 胡冰: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和女人谈过。 车翔:……和男生谈恋爱是不是比较容易心灵相通,毕竟都是同一类。 胡冰先是冷笑了三秒,然后带入自己开始认真思考:我和张焱确实比较容易心灵相通,他说的和做的经常不是同一回事,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得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同一类的原因。 那边的车翔没再说话,估计是思考人生去了。胡冰放下手机,打了个哈切从桌上挑了一本书,随手翻开: 不要去了解女人,因为女人都是疯子。——弗洛伊德。 胡冰:“……” 临到年底,这座创世纪终于完成,当然创世纪的本命并不叫创世纪,中国的人与万物并不是耶和华创造的。他那个开山老祖给它起了个名字:《羊歌》,意为悲剧起源。 旧作品的底座有几句很是敷衍的题词,看样子作者并不想让人轻易看到,曰: 觉受生为乐,生服受五欲,为谁教授汝,令厌离于生?(注) 这位祖师爷的精神大概已经入圣,只是摆脱不了□□凡胎以及凡胎本性里的污秽,精神和□□相依相悖挣扎的痛苦不堪,才突发奇想随手刻了这么几句。 张焱也是直到工作人员准备把作品搬进展览馆的时候才发现底座的诗的,他下意识的“哎”了一声,穿着灰色工装的几个年轻人同时一顿,张焱上前看了几眼,对王国维说:“这底座还有几句诗没有刻上去。” 王国维亦看了几眼,几行字的雕刻手法堪称小儿胡闹,线条凌乱,没有丝毫的美感。 王国维说:“想是潦倒艰难的感慨发泄之作,刻在底座亦是不想毁作品。现在时间也来不及了,而且这种手法也实在没有临摹的必要”,王国维沉思了片刻,“先搬去前厅准备展览,回头和刘老头商量一下再说。” 于是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搬着作品去了前厅,立于大堂正中。 头一回参加大师级的个人展览,而且展览中还有自己的作品——虽然只是一个小工。张焱有种激动的兴奋,是那种被金馅饼砸中脑壳的兴奋。 他不顾王国维的指指点点白眼翻上天,换上了一身堪称优雅的米白色针织衫,莫名衬出一种柔和的风度翩翩。唯有一点不好,针织衫容易变形,一举一动都需要注意小心才能不让优雅变成尴尬。 和他一起出门的同门师兄戏谑道:“来看展览的一般没有20岁以下的妹子,你穿这么浪干嘛?” 张焱兴奋的脸上都放光,他眼睛放光的说:“人生苦短,及时行浪~” 师兄:“……” 张焱非常满意的围着大堂中央的《羊歌》转了好几圈,这尊巨大的作品里,融合了开天、创世、六道轮回、人生八苦,神、人、地狱、畜生,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这里面极端复杂而狰狞的融合了神学、道教、佛家,相悖又相通,多理解几分都能让人感觉到巨大的压抑和痛苦,条条大路都不通,悲观而壮丽恢宏。然后不自觉发自心灵的问出那句名句: -- 第58页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莎士比亚。 张焱仔细的端详这件作品的一笔一触,一想到自己经手过,就忍不住有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好像整件作品都是他创作的一般。 “这就是大神与小白的区别”,张焱感叹道。 “小白?”他听到有人接口道。 张焱暗笑一声,回头打算随口搭几句腔。然而转头的瞬间他愣了一下,觉得此人很是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选自《杂阿含经》 第24章 旧人 “不记得我了?”杨培栋说。 张焱其实心里隐约有点数了,只是两人之前的关系有点尴尬,确切的说是再见面有点尴尬——杨培栋就是第一个跟张焱表白的男生,只不过当时他才13岁,顿时给吓跑了,而且是连着跑了好几天的那种跑。 当然,在他没有明确态度之前,两人关系还算不错,算得上勾肩搭背的好哥们。虽然,只有他把别人当做好哥们,杨培栋心里怎么想的,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根据研究调查,有60%的人有双性恋倾向,当然一般人如果能喜欢异性,不会闲的没事找个同性麻烦自己。杨培栋不是,他属于那种极少数的,货真价实的同性恋。他只对男人感兴趣,对女人无感,这是他和张焱摊牌之前亲口说的。 张焱此刻心里冷汗频频,表面佯装不知道,长长的“啊”了一声。杨培栋不无遗憾的垂了下眼眸:“真是的,我还以为你会记我一辈子呢,” 张焱:“……” 杨培栋:“我叫杨培东,七年前追过你。” 张焱:“……” 我~靠靠靠靠靠靠靠…… 这么多人呢,啊喂! 张焱感觉自己脸都绿了,杨培栋转过身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想起来了吗?” 这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张焱咧了咧嘴角:“呵……呵呵……真巧”,他干咳了一声,恢复了神态:“你也喜欢木雕?” “嗯,被你带进坑的,当时品味不出来,后来觉得还挺有意思——唔,这个作品是你雕的?” “那你真是太高看我了,我只帮了一点小忙,这是复刻品,展示条上都写着呢。” 张焱绕到展示条面前,上面详细的记述了作品的起源、意义和复刻过程,及参与人员,参与人员上指甲盖儿大小的字刻着“张焱”。 张焱看着这俩字那种自豪感又莫名其妙上来了,虽然指甲盖大小的字还刻了好几个别人的,相对而言这俩字并没有什么大的意义和区别,类似于群众演员和参与奖。但好歹也是第一回 参与“神作”的制作过程,做一下白日梦还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旁边的人有点膈应,杨培栋突然打扰了他的青天白日梦:“你现在在美术馆工作还是跟着刘国林老先生?” “跟着刘国林老先生的师弟”,张焱压住不忿说,“也是一位很厉害的大师,就是性格低调,安于手工艺没有那么出名。” “嗯……”杨培栋沉默了一会突然问,“你怎么不问我现在做什么?” 张焱:“……哦,那你现在做什么?” 杨培栋:“心理医生。” 张焱:“???”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学的心理学?” “嗯”,杨培栋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毕业后跟着师傅两年,去年刚刚出师。” 张焱意识到被人带着话题走了,想要点头微笑直接走人是不可能了。 “心理医生,唔,我不了解,不过在国内不好干吧?咱们国家这块儿还没发展起来。” “嗯”,杨培栋说,“确实不好干,每天都能忙死,平均五分钟一个人,但是忙活大半年都不一定有成效。心理疾病本身治愈率极低,而且有的病人羞于齿口喜欢隐瞒情况,很多时候治疗一年都不一定有成效,甚至还会加重病情,危险的时候病人会出现自杀倾向,总之是走在钢筋铁索之上,颤颤巍巍的。” 张焱不尴不尬的“哦”了一声,他嘴里的花言巧语信手拈来,此时费劲了理智才压住了习惯瓢的嘴。 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张焱在尴尬的氛围刚显露出端倪的时候,适时地开了口:“你逛吧,我去下后堂。” 杨培栋“哎”了一声,“东道主不尽下义务吗?这么多作品你不给我讲讲?” 张焱嘴角抖动了几下,“作品又不是我的,你不是挺有研究的吗?” 杨培栋彬彬有礼的笑了一下,“粗浅的见解怎么能和专业的相比?” 张焱感觉有点脑壳疼,他莫名有种偷情出轨的既视感,虽然他什么都没做,连精神都在轨道上。 杨培栋突然轻笑一声说:“看来我给你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挺大的,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怕我。” 张焱干脆“嗯”了一声承认了,寒暄道:“有缘再见吧。” 杨培栋顺势塞给他一张名片,张焱看了一眼,除了高大上没看出别的来,遂揣在口袋里走了。 可惜,毁了一场好好的展览,张焱想。不过还好,展览一共举办七天,只是错过了首展而已——可是首展示最热闹的,会来很多大师呢。 七天以后,张焱一行回到了卫城,正好赶着过年放假,他们把王国维先生送回家以后,也各自散伙了。 张焱没有答应胡冰去接他,因为他们临回家之前还要绕到王国维家一圈,怕到时候互相找反而错过,还不如让他老老实实在家等着。 -- 第59页 于是张焱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了早早贴满窗花对联,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房子,一副准备随时走人的样子。 他也确实该着急了,张焱突然有点后悔没有说出那句让他可以先回家过年的话,到时候自己就直接从燕城赶到兹南西区也没什么。 “行李收拾好了吗?我们走吧,唔,我去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换一下,很多衣服都没来得及洗,等我一会”,张焱废话不多说,直接拉着行李箱越过胡冰进了卧室,打开行李箱和衣柜开始整理衣服。好在他的衣服都是习惯性叠好的,整理起来很方便。 胡冰倚在卧室门口看着他的脊背,“这时候你不应该给我一个强吻,然后难舍难分的滚床单吗?小别胜新婚啊,你这反应怎么这么冷淡?嗯……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张焱:“……” 为什么莫名有种被人戳中脊梁骨的感觉,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好吧,清白的比他手里的衣服都白。 张焱戏谑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胡冰:“……” 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抱着的胳膊拆开,从背后抱着张焱,把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张焱轻笑一声,“快收拾收拾走吧,我回来之前预定了火车票,再不走就赶不上车了。” 胡冰闻言,只得遗憾的从他背上揭下来。 直到上了火车胡冰才一脸坦然的说:“我跟我爸妈说今年带个朋友回家过年。” 张焱:“……” 你娘! 胡冰一脸无辜的解释:“我特意跟他们解释了,只是一个好哥们,非常好的哥们。” 这先斩后奏玩儿的,张焱心想。 张焱说:“下一站我要下车。” 胡冰抱着他的胳膊:“不行,现在跟他们直接出柜不现实你懂吧?需要慢慢磨,我早就开始计划准备了,时间可能比较久,不过30岁之前我一定拿下我爸妈。” 张焱:“……” 咱俩担心的好像不是一码事。 胡冰抱着他的胳膊开始解释他的计划,“我打算在他们面前失几次恋,做出一副要死不活恨不得天天自杀殉情的样子,然后开始透露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然后……告诉他们我看上一个男的”,胡冰得意的挑挑眉,“怎么样?” 张焱无言,感觉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化。 胡冰虚心求教道:“你有什么见解没?快指点指点我。” 张焱若有所思的煽动几下睫毛,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 胡冰这个计划铺垫的很是漫长,从18岁跨越到30岁,想想都觉得累。十三年历程,几乎相当于再活一倍的自己。可是回头一想,这几年过的飞速,即使偶尔回忆过去,也有种如在昨日的既视感,好似十几年时光又没有那么长。 张焱神态不变,从桌子底下扣住了胡冰的手,然后好似睡熟了似的慢慢靠在了他肩上,渐渐就真的睡熟了。他们好像从这简单的依靠中,找到了些许熨帖。在人群熙攘的绿皮火车里,两人周围树立起一道透明的高墙。 从燕城到兹南西区坐火车要八个小时,直到下车已是凌晨一点。坐了八个小时的硬座,张焱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体力反抗了,被胡冰一路遛狗似的牵回了家。 家人都已经睡着了,胡冰小心翼翼的开了门,看见客厅的桌子上盖着给他们准备的夜宵。胡冰换上拖鞋,然后进了卧室翻出一双备用拖鞋给他。 顾不上热饭,张焱随便填了两口就趴在了床上,他自从离开了酒吧进了工作室,每□□九晚五,最晚十点准时睡觉,生物钟有点扛不住突如其来的熬夜。 只可惜睡也睡不好,坐了八小时的火车,腿脚腰背都是僵硬的,又酸又疼。不知道是不是迷迷糊糊睡太久的缘故,身上有的地方伸不直,有的地方弯不动,整个一人形的木乃伊,感觉不同地方被绑满了绷带,关节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我的腰尾骨好像有点落枕”,张焱忍不住说,“腰弯不动了,现在只能趴着。” 胡冰把碗筷收拾好,擦了擦手进了卧室,见张焱果然直挺挺趴在床上,被子都没盖。 “是这儿吗?”胡冰把手附上说。 “嗯,应该是睡觉没注意,僵住了,稍微一动就疼得厉害。” 胡冰只给他按揉着,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没法给自己脱衣服了?” 张焱:“……” “哎哟,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又不是没脱过”。 “你的语气很欠揍,强龙不压地头蛇,懒得教训你。” 胡冰嘿嘿笑了几声,“大冬天的,你总不能穿着这么厚的衣服进被子”,这次的语气明显沉稳正经了很多,张焱听进去了,“过来我给你换睡衣,从现在开始,24小时贴身服务,我尊敬的……”,他凑近用气声说,“老婆大人。” 浮生偷得半日闲,赌书消得泼茶香。 张焱在贴身服务下慢慢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 张焱看了看表,很想直接给脑门上来一板砖,直接睡到明天早上六点,权当这一天梦游去了。 第一天到别人家,就睡到了午饭点,也是没谁了,亲媳妇都没这种待遇。 胡冰没在卧室里,张焱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去,这扇门后好像住了一群怪物似的。 -- 第60页 半小时以后,胡冰悄悄推门进来,张焱偷偷摸摸睁开一条缝,见是他才放心的睁开眼睛。张焱一脸的心如死灰,胡冰则是一脸玩味的笑意,“放心,你的形象背景我都给你铺垫好了,只管放心出去就行”,胡冰攥拳,胳膊肘往下一拉,“刚把带!” 张焱:“滚你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就开始给我浪。” “说脏话不是好孩子”,胡冰委屈道,“你怎么能骂你婆婆?” 张焱:“……” 他先是无语了一会,之后才想到胡冰妈妈的情况,胡冰跟他说过一次他离开之后家里的那场不大不小的火灾。但只说过一次,心态稍微成熟点的人都不会拿自己的悲情故事试图感染众人,得到怜悯。 张焱翻身下床,“去看看你妈吧——我先换身衣服,你出去一下。” “出去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胡冰说。 张焱看着他,无奈的翘起一个嘴角,他知道胡冰在把氛围往轻松了带。于他人是开解,于自己……被人怜悯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自己爱的人。有时候他会觉得,相对于别的欲望来说,人最需要的可能是尊重。 张焱换上了一身很正经的衣服,看起来像个体面的好孩子。他揉搓着头发,显得极不好意思的推开门,胡冰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聊天。老太太说话声不高,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说过家里有人睡觉的缘故。 张焱端出了一身的“正气”,他先是对着二位长辈微微鞠躬问好,然后解释了几句昨晚没睡好一不小心睡过头了,外加几句诚恳的道歉,一改之前满嘴里跑火车尾巴上插满了孔雀毛,看起来正经靠谱听话的吓人,整个一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胡冰在一边憋笑憋得脸都僵了。 胡妈妈满脸堆笑的比划着让他坐在沙发上,这是他在接下来四十分钟的对话里唯一能看懂的手势,之后都要靠胡冰来翻译。 六年前见过的人还是活蹦乱跳雷厉风行的,而今时隔六年,头发已添银丝,眉眼间被淬炼的和善了许多,她熟练的打手势的模样,比只会挣扎着“啊啊”叫更让人心酸。 不知道是不是胡冰提过,胡妈妈是记得他的。张焱算得上阅人无数,只是当时年纪偏小,再多的见识并没有酝酿出多少的通达——当然,相比于同龄人来说那还是强很多的。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底线,所以很少跟年长自己太多的人打交道,因为他看不透,心里没底,所以当时并没有和胡父胡母有太多的接触。 在他的人生里,类似于这样的萍水相逢实在太多了,如果不是胡冰,他可能根本不记得这两个长辈。 张焱的思绪绕了一圈,绕到了两个人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三年前明明比六年前短一倍,然而却总觉得比六年前还要久,久很多。 大概是因为这三年,每一天都有胡冰的影子,是两个人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堆砌起来的。 第25章 聚会 胡冰拽着他去参加高中的同学聚会,组织这场同学聚会的人说,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同学聚会了,因为来年就毕业了,天高海阔任君飞,不会留在这点弹丸之地。 张焱脑子里的小人挣扎了一路——杨培栋刚出现没多久还顺手留给他一张名片,接着他就见到了胡母。如果不是杨培栋和胡妈妈天南海北相距甚远几乎不可能打交道的话,他都要怀疑这是杨培栋导演的一出好戏了。 张焱知道,只要联系上杨培栋,且不说他的本事能不能治好胡妈妈,单凭他身为这个圈子里的人,这个可能性就会扩大很多倍。 他混迹社会这么久,极少走这么大的人情,再加上两人之前的尴尬过去…… 张焱不由得多心:这货要是让他以身相许可怎么办? 再说这事要想办,只能瞒着胡冰,啧,若是有一天东窗事发,那后果可是非常的严重,容易成为两人之间的东非大裂谷,尤其是胡冰,他得难堪死——欠了情敌一个大人情。 可若是不东窗事发,那自己可是欠了杨培栋一个大人情,如果他以此为契口想做点什么…… 那只能比谁的脸皮更厚了。 张焱头一回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左右为难,难的他都快便秘了。 张焱想了一路,几次三番试图开口商量一下这件事,都没找到一个好的话头,最后他发现,这事还是最适合先斩后奏。毕竟毛爷爷说过,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张焱想明白以后晃过神,正看到胡冰微微弯腰瞪着俩眼睛看着他,和动物园里看动物一样。他喃喃道:“你干嘛?” 胡冰一扬下巴:“你干嘛?一路上没搭理我,在想什么呢?” 张焱喉结滑动了一下,说:“在想你妈妈的病,我认识一个人,他可能有办法治好,我是说,有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胡冰脸上没有一丝欣喜的表情,张焱都以为他是不是看出些什么心里有点慌了。 胡冰说:“都六年了,一开始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有效果”,苦笑一下,“都习惯了。” 他说这番话的表情,让张焱坚定了自己的计划,他明白他们的感情其实很难走出个结果,如果能还他一个健康的妈妈当然是更好的。 虽然只是有可能。 可这世上哪一件事不是有可能除了吃喝拉撒睡,没有百分百的事。 -- 第61页 张焱自我开解完毕,脑子里打架的小人瞬间消停了。他淡淡道:“他也不一定能治好,回头我问问。” 胡冰点点头没说话,直到到了三中大门口,他才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问是在自己教室聚还是自习室。 三中的自习室是学霸和学渣们的天堂,学霸们想安静上自习可以来这里选一个自习室,学渣们不想学又不想直接滚蛋的也可以来选一个自习室,久而久之就分为了学霸班和学渣班,互相不耽误。而他们自己的教室,放的都是中等生,俗称正常人,需要劳逸结合那种。 胡冰大多数情况都呆在学霸班,因为作业多的实在写不完,其次教室,吸收一下烟火气,偶尔去学渣班净化一下心灵传一晚上纸条,最后受不了良心的自我谴责再滚回学霸班。 “教室锁着门?你们都待在学渣自习室?还能不能有点追求了?”胡冰调侃道,一边拽着张焱往前走,“我记得当初咱们班考得不错啊,怎么现在变咸鱼了?” 张焱听着他对着听筒又调侃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张焱意味不明的说:“你们的同学聚会我方便过去吗?” 胡冰:“来都来了,干嘛不去?我都跟他们说了,会带一个帅哥过去,我们宣传委员和文艺委员都盼着你呢。” 张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好像懒得笑又好像是不懈,他突然神经犯病没事找事道:“你是说我除了脸没有别的优点了?” 胡冰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他想干嘛,三年多了早就摸透了,他拆招秘籍都写了好几本了。于是搂着张焱的肩膀嬉笑道:“怎么会,你长得好气质好,博学多才手又巧,全身上下都是优点——尤其在我眼里,怎么看都顺眼。” 张焱心气顿时顺了,忍不住翘起了傲娇的嘴角,然后一扬眉又压了下去。 “你们一水的高材生,我去那儿怕受刺激”,张焱故意用戏谑的语气说,“到时候你们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多尴尬。” 胡冰心里一怔,他自认为已经足够细心体贴,却没有想过他还会介意这个。 “就当陪我了,我想让你一起去”,想了想又补充道,“什么时候待不下去了,我叫车翔过来接你。” “他不和你一个班?”张焱问。 胡冰:“他是理科班,我是文科班。他是建筑系我是社会系啊。” 张焱若有所思的说:“哦~文科班,妹子一定很多,有你初恋吗?” 胡冰:“……” “我初恋是你好吧”,胡冰轻声说,“你想什么呢?” “我就是随口一问,文人都形容十六七的女生是娇艳的花朵,不早恋可惜了,现在想早恋也晚了”,张焱淡淡的说,听起来很是替他惋惜,惋惜的很是认真。认真的几乎摆脱了他两人的关系,站在一个纯男性的角度上思考解答这个问题。 胡冰心情有点复杂,这种体验还挺独特的。 胡冰:“现在十六七的女生都变成了二十岁的大人,眼影粉底装扮的再也不娇艳了,你要换成个年轻可爱还可以接受。”话罢,他们已经上了楼,穿过走廊站在了自习室门口。 自习室本就空旷宽大,一点声音都会被墙壁反弹成几倍大,更别说几十个人一起吵嚷。胡冰和张焱站在门口已经感受到了耳膜的冲撞刺激。 胡冰悄声走到门口露了脸,一个男生瞬间看见了他,兴奋道:“冰子!” 全班人都寻声望去,纷纷和他问好。 “你站在那不过来干嘛?哦,对,我忘了,你说带个人过来的,他人呢?” 张焱这才勉为其难又故作自然的露了脸,下意识不自在的揉了揉后脑勺的头发。 然后空旷的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尖叫声,响声被墙壁不断的反弹反弹,打在胡冰和张焱的耳膜上。 张焱捂着耳朵说:“咱能不能换个教室?我耳朵有点受不了。” 胡冰亦是捂着耳朵说:“你以前不是唱歌的吗,不应该习惯了?” 张焱:“我心里习惯,但我的耳朵告诉我它不太习惯,我估计是以前给它留下的阴影太大。” 尖叫声持续了一分多钟才结束,一个扎马尾的女生蹦蹦跳跳的走上前,两个女生跟随其后。 扎马尾的女生说:“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班长,你什么时候结交的这么个小帅哥?你相形见绌了哟~” 张焱不知道怎么的,莫名感觉有点拘谨,彬彬有礼的说:“你好,我叫张焱,三个火的焱。” 他这一拘谨,还真有点君子端方的感觉,胡冰都有点吃惊了,他见过张焱各种模样,就是没见过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模样。 “焱,火花 、火焰,好名字啊,真是人如其名”,后边一个戴金边眼镜的姑娘说。 张焱的眼睛本就自带笑意,闻言轻笑了一下笑意更浓。他下意识的用拇指摸了一下下嘴唇,然后顺嘴说:“我今天就是陪他过来一趟,一会就走了,你们好好玩儿。” “你不一起吗,一起呗,我们这就走了,王昊在订包间呢”,话罢教室里已经开始有人催那个叫王昊的男生。这个不见外的马尾姑娘当即拽着他的胳膊,张焱扫了一眼,心里非常担心这姑娘会无意识的抱着他的胳膊,然后碰到某个不该碰的地方。 张焱微微一挣,他不好太用力,但是一般人感觉到挣动都会体贴的放开,不想这马尾姑娘豪放至此,竟然不为所动。 -- 第62页 张焱心里哭笑不得,突然觉得高材生也是普通人,没什么好拘礼的,他们只不过书看的比别人多而已。 他偶尔听胡冰无意识的飘出一句什么物质运动、赤道经纬线、亚热带季风气候、自由落体抛物线什么的,还以为高材生都是满嘴里不说人话的高贵动物,自成一国,和他这等凡夫俗子合不来,现在才真正意识到大家都是凡俗人,本没什么高贵低贱之分。 张焱一抽胳膊,温声道:“这位美女,你们班就这么多男生,你这样他们吃醋揍我可怎么办?” 胡冰一扶额:又来了…… 他赶紧一勾张焱的脖子,把他拽过来,“不是说这就走了?人都到齐没?” 那个名叫王昊的男生一举手机,“有几个已经在贵和苑等着了,咱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胡冰一点头,明白同学会要想来齐是不可能的,五十人的班级来了三十几人已经说明他们班很团结友爱了。 王昊是他们班的体委,也是起哄架秧子的能手,高三逃自习课出去打篮球的事儿都是他带头干的。听说他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了一所二本院校的新闻系。 王昊勾着他一个好哥们的脖子说:“毕业以后我估计还会回兹南西区,最近家里正在盘算着找个电视台的工作,工作轻松,定点下班,安稳到死……” 胡冰是社会系的,毕业以后可以考公务员,也可以考进电视台,当然不是王昊这种县区级别整天混日子的电视台,他的大学可以让他考进一个非常好的省电视台。当然,省电视台显然不能安安稳稳插科打诨的混日子,估计每天忙得睡觉都没时间。 他还有一个……梦想说不上,只能说是愿望,他想体验几年的记者生涯先开开眼,等看够了繁华再选择安稳也不迟。 张焱已经在社会上混了很多年了,此时听着这群将近毕业的大学生兴致勃勃的对未来做企划,心里有种奇异和陌生感,于是问胡冰:“你很期待毕业吗?” 胡冰认真的想了想,“还好吧,毕业后就可以自给自足了,不过现在过得也挺好的,没有感觉特别期待。” 张焱点点头,意识到自己也该为以后做做准备了。可是一细想,他已经准备了很多年了,木雕是他从小就开始玩的,只是之前并没有想过把它当做吃饭的手艺,因为爷爷并没有因为这个手艺吃过饱饭。 如果想把爱好变成工作的话其实是很不容易也很难得的,多少人为了生计忍气吞声憋屈的活着,然后在时光的长河里一遍遍洗刷成了适合这个社会规矩的木头人。 张焱突然发现,他对于胡冰毕业这件事其实有点膈应,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两人的生活即将发生巨大的变化。 他不自觉叹了口气,胡冰问:“怎么了?” 张焱突然捏起兰花指阴腔怪调道: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注) 胡冰:“……” 他嗤的笑了一声道:“你给我滚!你唱戏呢!” 张焱被他撞得往旁边退了一步,也嬉闹着笑了。 贵和苑在学校大门口不远处,说话间就到了。听说这个饭店是他们之前一直想去但是一直去不起的,今天算是来实现愿望的。 他们一行三十几人浩浩荡荡进了饭店,店老板很细致的把他们分到两个对门的包间。 王昊果然是吃喝玩乐的领头人,还没等上菜,他就举起酒杯一砸桌子,特别“讲义气”的把每个人都灌了一遍。张焱不知道是自己和他不熟还是自己这双眼睛看透的太多了,倒是没有接他多少“义气”。 他见过很多王昊这类人,就像是还没走出青春期的男生,互相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崇拜黑|社会。远了不说,□□骨子里其实就是这类人,只不过□□被感情磨炼的细腻多情了些。 胡冰是他们的班长,免不了接连被人灌酒,像是张焱就比较聪明,当各位帅哥美女过来请他吃酒的时候,张焱直接摆摆手扬言自己酒精过敏,喝完就倒。 胡冰:“……” 他心里一边鄙视一边感叹:我老婆就是聪明! 聚会无非就吃、喝、玩、乐这四样,吃饭、喝酒、去KTV玩几个小时乐呵乐呵,然后醉醺醺的打车回家。流程都一样,主要的是人不同。换个人照样。 夜里十点,张焱把胡冰架上出租,又帮忙把其他几个喝大了的人安排好,这才关上车门扬长而去。胡冰眯着眼靠在车窗上,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张焱拿出手机,刚想偷偷保存那个手机号,胡冰一只手就摸摸索索伸了过来,然后凑在他脖颈里嗅了嗅,抱着他的脑袋亲了一口。 张焱都快吓尿了,他知道胡冰睡着的时候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小动作,如果他一直摸不着人自己就醒了。但这不是在床上啊喂! 张焱颤颤巍巍的看了看前面的司机,发现司机并没有什么异样,好像是没有察觉,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给胡冰整理了一个舒服又不那么暧昧的姿势。 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人,无声的笑了。 第26章 心虚 张焱从胡冰口袋里掏出钥匙,一边搂着人一边手忙脚乱的开门。胡冰摇摇晃晃靠在他身上说,他说他脑子是很清楚的,就是地有点斜,然后满嘴废话的叨叨个不停。 -- 第63页 “我没喝醉,就是有点晕……我跟你说,他们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我从来没收到过情书,也没跟女生单独出去玩过……”,胡冰一手扶着门说。 张焱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心说人家姑娘就算是暗示你也不一定看得出来。 “都是王昊那个小子污蔑我的”,胡冰扶着门干呕了几下,他路上吐了好几次,现在胃里已经吐空了。 张焱摸摸索索的终于开了门,他把胡冰一根胳膊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连拖带拽的进了卧室,生怕他在客厅里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以胡冰现在的状态这非常有可能。 果然,张焱刚关上卧室门,胡冰就抱着他艰难的维持着平衡,“宝贝……”他习惯性的凑在他脖子里嗅了一下,张焱吓得赶紧捂上了他的嘴,悄声说:“声音小点,你们房子隔音不好,伯父伯母都睡了。” 胡冰点点头,张焱这才放开了他。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胡冰喃喃道。 张焱并不是很想知道,有些秘密最好永远成为秘密,“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良久胡冰才开口道:“我好喜欢你啊。” 张焱:“……” 张焱失笑抱着他捋了一会毛,“太晚了,睡吧。” 胡冰撒娇似的蹭了蹭,没有要动的意思。张焱沉思了一会,趁着某人喝醉试探的说:“那如果我有牵扯不清的人怎么办?” 胡冰终于放开了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酒的缘故,张焱随口说的话他竟然信了,毫无疑问的信了。胡冰的眼睛里涌现出沉重的痛苦,灵魂好像裂开了一道缝,几乎下一秒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张焱不忍,摸着他的头发安慰道:“我开玩笑的,怎么一说就信了。这可不像你,你不是应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吗?” 胡冰委屈的噘着嘴,乳燕投林似的重新扑进了他的怀抱。 张焱暗叹一声,想开口哄他几句,先打几针强效的定心针。但他对别人从来都是花言巧语一套套的,唯独对胡冰说不出什么哄人的好听话。张焱觉得,他可能真的是被他给惯坏了,回想这几年里,除了每天逗他气他取乐,好像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张焱揉揉他的头,环着他的手臂微微用力,觉得这人能遇上自己也是挺倒霉的,不知道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这么一想,心里竟然酿出了一点温柔情意,低声道:“乖,你先躺下,我给你倒杯水喝。” “我不渴”,胡冰说,“除非你用嘴喂我。” 张焱:“……” 他突然发现蹬鼻子上脸这种事原来真的是人的本性之一。 张焱拍了拍他的背,哭笑不得的说:“好,但是你得听话。” 胡冰立马走到床边脱了鞋换了衣服躺下了,然后转过头来看着他,示意:你可以开始了,我已经准备好了。 张焱:“……” 没想到醉鬼还挺可爱的。 张焱失笑了一声,出去倒了一杯温水,再回来的时候胡冰还维持着那个动作没有变,只是眼睛里多了一些倦意。他关上门走近床边,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捏着下巴俯身喂给他。胡冰的眼睛变得迷离,手无意识的勾着他的腰。 张焱就这么一口一口的喂完了一杯子的水。他起身想回去放杯子,没成想衣角被醉鬼揪住了。 张焱一扬眉:“怎么?” 胡冰撒娇道:“亲亲。” 张焱:“……” 这种感觉……还真是……挺独特啊! 他下意识的开始回想自己之前有没有说过叠音词的话。一想,怎么可能,他一直都是高贵“冷艳”的形象好不好…… 应该……没有说过吧…… 张焱干咳一声,低头的打量着胡冰,胡冰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他也不嫌累。张焱突然觉得好玩,拿手指扫着他的唇角开始撩拨,柔声道:“唔,想让我亲你?” 胡冰微微点头,动作轻到好像怕他贴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指掉下来似的。 张焱眼珠一转,本想趁机逗他一逗,比如说玩游戏忽悠他在自己脸上画个猫或者把床单弄湿然后等明天早上骗他说“你昨晚尿床了”之类的。 但是一想胡冰难得对他撒一次娇,心里突然有点不忍,自己逗了他这么多年,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同情心泛滥,突然觉得他还怪可怜的。遂干脆把杯子放在地上,脱下衣服钻进了被窝里,抱着他开始认真的亲吻。 胡冰那个浆糊似的脑子在荷尔蒙的作用下很快开始摇摇欲坠,张焱趁机轻声问:“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让你很生气的事情怎么办?” 胡冰说:“我不会生你的气。” 张焱手指上的动作一顿,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都说了前提是做了让你生气的事了好不好。 张焱随口说:“那你什么时候会生气?” 胡冰说:“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不会生你的气。” 张焱愣住,这才明白当他说“那如果我有牵扯不清的人怎么办?”的时候,胡冰的表情为什么突然会变得痛苦。 当时胡冰大概是以为他心里有别人才会这么说。原来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感情。 张焱咬咬牙,开始怀疑自己那个“美人计”是不是不妥,但是毛爷爷的名言给他墙头草似的思绪上了一道紧箍咒。 -- 第64页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张焱念心经似的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胡冰在酒精和荷尔蒙的双重作用下很快睡死过去,然后于凌晨两点半难受的醒了过来,期间上了三四趟厕所,直到凌晨四点都没有一丝睡意,虽然他困得要死。 胡冰低头看着身边沉睡的人,目光意味不明——他确实是喝多了,但没有喝断片。他不是每一次都能猜中张焱在想什么的,不过一般他猜不中张焱又不主动说的事,那都是想瞒着自己的事。他不想说,胡冰一般也不会追问。两个人在于私人空间这方面有着异乎寻常的默契。 他看了看床头张焱的手机,有那么一秒很想拿过来查一下。最后还是被理智给压了下去。胡冰晃了晃脑袋,拿过手机开始看电子书催眠。 和胡冰的家人过年这几天,对于张焱来说十分的漫长,因为他每一秒都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尤其是当这些长辈们问道娶妻生子这种事的时候。 张焱堆了满脸的笑容看着这个自称胡冰姑姑的人,姑姑语重心长的说:“现在找媳妇都不好找,在我们这儿不上学的你这个岁数都结婚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张焱点头称是:“是是是,我会努力的。” 姑姑拿手一指,扬声道:“你这孩子说话可真有意思,找对象又不是生孩子,什么努力不努力的,哈哈——你喜欢什么样的啊?我给你留意留意,你这个模样啊,准能找个好人家。” 张焱:“……” 你是找媳妇呢还是嫁姑娘呢? 几天以来一直如此,一个两个他尚且能应付的了,可每天都来那么一个两个他就有点虚了,心虚的虚。他就怕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 他飘了那么多年,听到“亲戚”二字都觉得很新鲜,心里几乎把亲戚均当做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一类,是那种一听就很亲热很温暖的那种。如今倒是体会到了众多亲戚的“疼爱”,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无牵扯依靠的日子其实也没那么糟,反正不管怎么过,人生总会很糟,乐子都是自己找的。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春节,初五晚,张焱收拾着衣服似有意似无意的说:“我明天先回去了,我们开工比你们开学早。”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胡冰说着就要开始整理行李。 “你在家老实呆到开学”,张焱一把拉着他,“平白跟我走了算怎么回事?” 也是,再好的兄弟也不至于为了他放弃假期提前赶回去。 张焱撒开手:“你们几号开学?” “正月十六。” “嗯,在这之前我可能还会回来一趟。” 胡冰:“???” 张焱看懂了他的疑问:“之前跟你说过不是?我认识一个医生,看能不能只好你妈妈的病,我先去问问,所以有可能回来一趟,到时候再联系你。” 胡冰闻言心绪有点低沉,这几年他们认识过的人,有门路的就会给出一个法子,烧香拜佛甚至认亲戚搬家都用上了,也不见有什么成效。只是看张焱一脸的兴致勃勃,便不忍泼冷水,由着他去吧。 再说,张焱走遍大江南北,万一真认识个什么高人呢? “你跟我妈说这事儿了?”胡冰问。 “没,不过我要了她的手机号,到时候会直接联系她。” “你这就背着我私下认婆婆了?”胡冰戏谑道。 张焱:“……” 张焱面无表情的继续整理行李,胡冰倒是惊呆了——他竟然没有骂回来?! 一般他不反抗有两种可能,一是真生气了,根本不想搭理你,二是憋着大招,等你上钩去哄的时候突然反抗。当然根据经验来看,二的可能性比较大。 果然,胡冰刚凑近想上去哄,张焱就狠狠的踩了他一脚,“自己刷去!” 胡冰低头看了看鞋面上偌大的脚印,有点无奈,“路上小心,记得时常联系我,别睡过头了……” 张焱叹息道:“真谢谢你啊,比我亲爹还亲。” “我没有让你叫我爹的嗜好”,胡冰笑着说。 张焱:“……” 不知道是不是他禁欲多天思想龌龊了,总之他是想歪了。 胡冰第一次见张焱坐火车出远门的时候,整个心都像是泡在福尔马林里,脑子里每分每秒浮现的镜头能拍十几部电影,内容涵盖刑侦断案、恐怖异能、生离死别等等诸多方向。 然而三年过去了,各种交通工具他们已经坐了太多次,一起的不一起的,从没遇上什么飞机撞大楼、铁轨安炸|弹、汽车拦路绑票这种事。 胡冰看着张焱离去的背影,猛然发现心里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焦虑不安之感。他记得第一次见张焱这样离去的背影,自己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胡思乱想的好几次差点哭了。事实上他也确实哭了。 不像现在,只是关心尽责的嘱咐了几句,然后目送他离开。也不再平均每十分钟就要接收一下他的消息。 胡冰突然有点怀疑,究竟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习惯了,还是自己已经没有最初那么喜欢他了? 以前是非卿不可,而今激情退却,生活渐渐归为平淡,这份感情经过岁月洗刷后遗留下来的究竟是什么? 张焱察觉到自己的变化了吗? 他会因此而失望吗? -- 第65页 胡冰只发现,他并不想让张焱失望,甚至害怕他会失望——像他这种表面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实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人,感情细致而厚重,大概只有全部和零的区别。 胡冰还不想成为那个零。 胡冰被自己的一番思虑晃的心虚,当下掏出手机给刚坐上车的张焱打了个电话。 张焱放好行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觉得有点不解——胡冰没事给他打什么电话,两人刚分开才十分钟。 “喂?” “……” “喂!” “哦,我没事。” “???” 胡冰脑海中一时想了好几个措辞:你什么时候回来? 人家都说了只是“可能”回来。 :我提前回去找你? 人家都说了可能会“回来”的嘛。 胡冰发现这个“可能会回来”真是万能的措辞,他一句话都搭不上。 胡冰:“没什么,就是你突然走了,我有点不适应,给你打个电话找找安慰。” 张焱“嗯”了一声,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一句搪塞。 胡冰看了看自己的脚指头,两个人的搭腔一句接一句,实在不像是有话题的。 张焱适时地说:“火车开了,那我先挂了?到了给你打电话。” 火车又不是飞机不能打电话,速度也没有快到能把信号晃没了,这句话截断的太过明显,两个聪明人心知肚明。 胡冰应下了,两个人都僵了一会,这才听到张焱那边想起了“嘟嘟”声。 张焱按断了电话,不明白胡冰突然犯什么神经打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他同样心虚的怀疑胡冰是不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张焱看了看几条未读消息,然后挨个点了删除。 第27章 求人 先斩后奏对于很多事情上来说都是非常有效的计策,尤其是应付人的时候,因为人心是肉做的,若是结果已经摆在眼前,你再美言几句,多数人都会无奈接受,这就跟生米煮成熟饭差不多道理。 张焱回到卫城收拾好行李以后,接着又赶去了燕城,一整天都是在火车上度过的。 他坐上火车后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四个小时以后见。 他和杨培栋约定在他们医院下的一家咖啡厅见面,张焱心里总有种偷情的不自在感,这让他不自觉在心里树了一道墙——在他和杨培栋之间。但是哪有求人办事还跟人划清界限的? 张焱闭上眼调整心态,到时候决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不自在,那就尴尬了。 张焱走出出站口没多久,就听到自己恼人的铃声响了。电话接通,杨培栋:“看后面。” 张焱回头一看,只见一辆白色的车打着闪光灯,他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心里那种偷情的感觉开始发毛。 张焱保持着接电话的动作走了过去,见到人才挂断了电话,戏谑道:“还亲自接?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明明是我求你办事。” 杨培栋微笑着一扬头,示意上车。 张焱用尽了一身的修为才劝自己走上了副驾驶,而不是后座——毕竟如果坐在后座,有种把别人彻底当成司机的感觉,这不是走关系该有的样子。 张焱寒暄道:“你是考的燕城的大学吗?” 他这一转头看才发现,杨培东身上还真有种都市精英的样子,一身笔挺的西装,行为举止周到有礼。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想多了,人家也没打算把他怎么样,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这么一想,心里便自在了不少,椅子也没有那么扎腚了,也没有觉得自己好像在偷情了,而只是约见了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张焱微微活动了一下,只听杨培栋说:“考的燕城大学。我先带你去见我的师傅,他这个点正有空。病人已经过了六年了,需要更有经验的医生才能看出些什么——病例都带了吧?” 张焱心里最后一股劲松了下去:“带了,所有的资料我都复印了一份。” 杨培栋点点头,然后继续专心的开车。 燕城堵车堵得很厉害,张焱那股不自在感松了之后,说话也顺溜了,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车内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四十分钟以后,他们才好不容易赶到了燕城市精神卫生中心。 杨培栋停好车,一边疾步一边解释道:“燕城就这样,天天堵车,尤其是晚上,这里夜生活泛滥,凌晨三四点都不关门。” 张焱紧跟他的脚步:“卫城也一样,半斤八两。” 由于要配合更有经验的师傅的作息,他们两个人下了车废话不多说,赶到了主任医师下班走人之前,把他堵在了医院门口。 须发花白的老爷子刚打算出门就被俩大小伙子按了回来,当时就惊呆了。 “师傅……先别走,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他指了指张焱,喘匀了气,“帮个忙。” 司永竞抚了抚老花眼镜,淡定道:“进来吧。” 司永竞坐在椅子上,十分有范儿的把手一伸,张焱眼疾手快的给他端了一杯水。 司永竞:“……” 杨培栋:“……” 杨培栋“啧”了一声,自作主张的把背包给他卸了下来,然后把胡妈妈所有的资料都翻出来整齐的摆在了桌子上。 -- 第66页 张焱:“……” 你的嘴长着是出气用的吗? 司永竞翻看着一摞摞的检查报告,时不时举着一张片子对着光看一下。他现在看过的片子都是四五年前拍的,他看过的别的医生也看过,只不过是诊断的一个基本步骤罢了。 患者:王文丽(胡母) 病情:不能说话,记忆模糊,偶有幻觉。——一年以后的复查显示记忆恢复正常,没有幻觉,病人持续性焦虑——四年以后的复查主任医生提出有向抑郁症发展的趋势。 CT检查声道各功能指标正常,核磁共振检查排除脑组织病变等因素。 初步诊断为癔症性失语症,建议接受心理治疗伴随着康复训练。 “已经六年了”,司永竞看了半天突然开口,张焱有点反应不及,忙应了几声。 司永竞给人的感觉很高冷,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意外的温和,是那种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标志性的温和。估计是平时和病人相处的多了,天天好声好气的说话都给练出来的。 “时间太久了,但治愈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张焱屏住了呼吸,含糊其辞的安慰是医生们的惯态。他首先想到的事最坏的结果:“可能性是很微妙吗?”。 “不是”,司永竞说,“人一直不说话,就会憋闷,尤其当病人大字还不识几个的情况下,根本没有表达自己的途径,这位医生说可能发展成抑郁症也不奇怪。但是——” 张焱一颗心脏让他给“但是”的揪了起来,心下怀疑这位研究心理学的老爷们是故意的。 “但是心理疾病是有可能自行恢复的,尤其当病人的精神力足够强大的时候。她只要没有发展成抑郁症,再配合心理治疗和语言训练是有可能恢复的,关键是看病人配不配合。这个起效本身就慢,治疗的过程也是一个探索的过程。病人配合,一开始切对了方向,那还会快一点,如果不配合,满嘴里说胡话开错药的话,说不定还会更严重,甚至引发多种疾病。” 张焱微微蹙眉,整颗心被揪了起来——他可不能保证胡妈妈会不会配合,万一她不配合的话,承担代价的那可是自己。 杨培栋则了然的点点头。病人的不配合是他们的治疗遇到的最大的困难,用他们导师的话来说,那就是每天都跟病人斗智斗勇——“你需要有两个精神系统,一个正常人的,一个病人的,并且要时常保持巨大的理性,才能不被病人给带过去,尤其是毕业以后接触精神病人的学生……” 杨培栋毕业后保守的选择了心理治疗方面,没有去精神病院一天刷新N次系统玩儿。 司永竞收拾收拾东西补充道:“不管什么病,都最好让病人亲自过来一下,只看资料也只是笼统的表达医学观点,还是得对症下药。” 司永竞起身准备走,杨培栋忙说:“我送您回去吧老师,耽误了这么的时间。” 司永竞工作四十年,一开始是没钱买车,后来是没时间考驾照,总之到现在来回上班都是坐公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遗传的缘故,他六十来岁头发就花白,仔细扒拉都找不出一根黑发,一上车人家都赶着给他让座,他也坐的安稳。 司永竞一脸沟壑纵深的皱纹里找不出一点笑意,张焱觉得他每天的爱心耐心大概白天都贡献给病人了,所以一下班就耷拉个脸。嘁,年轻人怎么能跟老头计较?何况还是一个这么牛逼的老头。 张焱直觉司永竞高傲的模样大概说不出“那感情好”之类的客套词,于是赶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包,顺手把自己带来的资料一股脑塞进包里,笑眯眯的说:“正好我也蹭个车,耽误您这么久怪不好意思的,回头我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把病人带回来您亲自看看。” 杨培栋把司永竞送回家以后,一边倒车一边看着副驾驶上发呆的人。车头灵活的调转,出了小区门:“他是白天应付的病人太多了,所以下班后精神恹恹显得有些爱答不理,你可以理解吧?” 张焱垂了下眼睫示意自己明白,随后一想杨培栋不一定能看到这个微小的动作,于是“嗯”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若有所思的看着车外渐渐亮起的霓虹灯。 车里没放歌,张焱有心事,车里安静的很自然。良久杨培栋才打破了宁静:“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张焱:“……” 其实我也没想到。 张焱干咳一声:“这次多谢你了,以后有什么事你说话。” 杨培栋突然笑的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愣是把张焱给看懵了——他竟然没看懂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张焱失笑问。 杨培栋摇摇头没说话。 嘁,装的神神秘秘的。 “这个病人对你很重要吗?”杨培栋问。 张焱愣了一下,想起了胡冰,“嗯”。 他本想加一句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妈妈,又怕杨培栋追问到底,干脆省略了。 “这话我说出来可能不合适,毕竟他是我师傅”,杨培栋正色道,“司永竞医术了得,但是人比较贪——我说的是现在,他以前不这样,唔,确切的说是没有现在这么狠。” 张焱看着他:“怎么说?” 杨培栋解释道:“司永竞有一个儿子,老来得子,宠的厉害,最近刚在燕城市中心买了房子。”杨培栋看了他一眼,示意:你明白了吧? -- 第67页 燕城的地皮,大概是全国最贵的了。一般房价高的城市要么经济发达,要么环境优美,燕城把这两样全占齐了。硬生生贵了双倍。 “所以他现在很缺钱?如果不是你的话他今天可能都不会来见我这个穷小子”,张焱如是说。 杨培栋轻笑一声:“我可不是在向你邀功,只是让你多注意看他的脸色,他没表示也就罢了,要是有暗示的话,你最好能明白——聪明人都不喜欢和傻子打交道。” “他应该不会暗示我吧,不管交情深浅好歹还有你这层关系。” “没钱能使磨推鬼”,杨培栋无奈道。 张焱不言。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他透过车窗玻璃看着窗外的景色,无意间注意到了杨培栋的倒影——笔挺的西装、高材生、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干练和靠谱。 这人……怎么感觉有点像胡冰呢?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把他给惊呆了,他为什么要拿他和胡冰作比较? 张焱的脑海里一瞬间习惯性的涌出了一顿不可思议的微妙分析,然后被他一句话压了下去:“前面那家酒店放下我吧,坐了一天车累死了——改天再请你喝酒。” 杨培栋看了他一眼,开变道灯,缓缓踩下了刹车。 “走的时候我送你去车站?到时候你打个电话就行”,杨培栋降下车窗说,“我也尽一下地主之谊,有什么事情你吩咐。” 张焱疲倦的摇摇头,眼睛都有分不开的趋势,“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走,到时候再说吧。今天有点累,先回去了,拜。” 张焱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到了前台,然后拿了钥匙上楼。杨培栋看着他走进了楼梯口才启动了车子,一时心里有点迷茫,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以他对男人的见解来看,张焱依旧很迷人,比七年前更迷人,因为骨架长开了,更神秘也更有气场了。他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个十三岁的男生,穿了一身雪白的运动服,瞳孔还存着亮晶晶的孩子气,但周身气质是柔和温暖的,显得比同龄人要成熟懂事些。 他被一群女生嬉笑着拥堵在墙角,那些姑娘们毫不吝惜自己的拳头,张焱蜷缩着身体抱着头生受着她们的打,不生气也不还手。姑娘们打够了以后,张焱才站起身,眼睛里还挂着笑意——他的眼睛里惯常挂着笑意,他随手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笑骂道:“这个社会太暴力了,这日子没发过了!” 再之后杨培栋就找机会认识了他,两个人渐渐成为了好朋友。直到张焱准备办理转学,他才忍不住对他摊牌。谁知张焱吓得接连几天走路都要躲着他,不久后他就真的走了,听说之后没再上过学。 杨培栋点了一支烟开了车窗,他觉得他们两个人应该是很合得来的那种,可是张焱显然对他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硬生生把人掰弯实在不人道,千言万语只能归为一句叹息。 在杨培东感慨回忆的时候,张焱已经洗了一个温暖的热水澡——他仅仅是觉得花钱住酒店,不洗热水澡有点不值…… 张焱躺在床上,拿过手机给胡冰打了一个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胡冰对此没什么表示,一副司空见惯的态度。张焱总感觉他在腹诽:每个医生都是这么说的,但最后都没什么卵用,你白辛苦跑这一趟。 张焱权当自己傻,没明白他这态度里的深层含义:“我在这遇上一个老朋友,让他帮了点忙,到时候你可别吃醋。” 他觉得是时候开始显露冰山一角,给他打打预防针了,要不然整座冰山突然露出来有点雷,容易劈焦了。 “哦……有我帅吗?”胡冰问。他觉得对于张焱这个外貌协会最具威胁性的就这一点。 “唔,这个……单看脸的话还真没有。” “你是说他别的方面比我要强?” 张焱戏谑道:“可能是因为毕业进入社会的缘故吧,身上有种社会精英的感觉……还挺酷的。” 胡冰:“……” 张焱调侃完及时补充道:“放心,你将来会比他更酷的。” 两个人又闲谈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第28章 毕业 张焱和杨培栋又转了几家比较有名望的医院,每个医生说的话和司永竞都差不多。他都有点怀疑杨培栋是不是忽悠自己的 ,他未免把他那个“缺钱花”的师傅吹嘘的过于厉害了,现在看来他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 求医问诊大概是最为无助的事,你面对着生命中巨大的威胁,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给你哪怕一点帮助。张焱突然明白了老一辈人喜欢“走亲戚”的意义,因为一个人实在太过渺小,只有聚团才能勉强维持生存下去,就像蚂蚁一样。 在生老病死面前,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突然变得荒唐可笑了起来。 张焱忍不住掐了掐眉心,接连几天的受挫让他抑郁不已,都开始胡思乱想了。如果人的脑袋上顶着情绪值,那估计他现在已经处于60分以下的不及格状态。 “这两天麻烦你了,改天我带病人亲自来一趟”,张焱合眼掐着眉心说。 杨培栋转头看了他一眼,他还没见过张焱发愁的模样。一个惯带笑意的人突然压抑让人有种黯然的新鲜感,“到时候再联系我吧,好歹我在这地方生活了这么久,怎么都比你要熟悉一点——没帮上什么忙实在不好意思。” -- 第68页 “你应该明白你没必要跟我说不好意思,帮多帮少都是帮”,张焱斜眼扫了他一眼,“怎么你也开始犯这种荒唐低级的错误了,你不是高材生加社会精英吗?” 杨培栋调侃:“大半工资还房贷的社会精英?” 张焱苦笑了一下,本想补充说:“我最大的特长就是快速适应新的环境,这几天已经把燕城摸个底朝天了。”开口的瞬间突然觉得疲惫不堪的张不开嘴,而且品着这话里有种抱怨愤懑之感。最后还是只说了“谢谢”二字,声音几不可闻。 经过几个小时的消化和心理调节,再见胡冰的时候张焱已经恢复了稳定的状态。 胡冰接过他的背包,“你去问过了?” 张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还是要病人过去一趟才行,只带着病例太敷衍了。”他转头认真的看着胡冰,用玩笑的语气说着极认真的话:“你放心把你妈妈交到我手里吗?” 胡冰识趣,同样的戏谑道:“这话怎么听都应该是你问我妈的——你放心把你儿子交到我手上吗?——放心,不放心你我还能放心谁。” 张焱勾着他的脖子看样子很想亲他一下,只不过碍于大庭广众及时刹了车。 胡妈妈看着眼前眉眼俊秀的年轻人,眼睛里闪烁着慈爱的光,是那种可以随意把六岁以下的小孩哄着亲热的慈爱。只是不太属于四十几岁的年纪,这双眼睛有点像七旬老人。 “我问过一些朋友,但是都说需要病人亲自去一趟,最多两三天就好”,张焱温声解释着,“到时候我和胡冰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胡冰看着张焱哄小孩似的的语气有点无奈,他想说他老妈脑子明白的很,不需要这么轻声细语。最主要的是,你丫还没有这么哄过我呢! 胡妈妈转眼看向光头老公,光头老公一点头,“去就去吧,反正这么些年也没少走过,大不了全当旅游了。” 张焱咂摸着这一家人的关系,发现胡冰的父母都是很开明的人,如果将来有一天东窗事发的话,他们应该没那么难以接受。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费心想把胡妈妈的病治好,似乎潜意识里带上了点讨好的意思。 胡妈妈不用上班,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一家人还是靠那间饭馆生活,长年累月积累下的老顾客,日子还过得去。学生的假期总归是要长一点,但是张焱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一拖再拖,不过还好病假比较好请,小工作室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最主要的是人都比较好说话。 他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及早不及晚,于是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出发了。张焱其实有点胆颤,他忘了胡冰还没开学是一定会跟过来这件事,他跟过来也就极有可能撞见杨培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焱心里盘算着。只是他这个月加上放假都没怎么上班,估计下个月就要吃土了,再者虽然胡冰过来了,但是他免不了垫几笔钱…… 下个月估计清水煮面条都吃不起了,更别说加个荷包蛋。 张焱第二次过来的时候,没有第一回 那么刺激,卡着下班点堵人。他们安安稳稳的挂号排队,跟着医生的指示换着楼层做检查。钱如流水哗哗的往外流。 一圈检查下来,司永竞戴着老花镜看了看资料,最后确诊是癔症性失语症,当然,胡妈妈多年不说话,她的这项功能确实也已经退化了,即便是心理治疗也要配合着语言复健才行。需要哄着她像小孩一样牙牙学语。 老小孩比真小孩更难照顾。 司永竞推了推滑到鼻尖上的老花镜:“六年了,一个字都说不出?” “偶尔能说单个的字”,胡冰如是说,“有过一两次能说出几句话,但是语言逻辑混乱,不知道说什么。” 这一点张焱还真不知道,因为他没见过胡妈妈跟她说话,一个字也没有。 胡冰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解释道:“她只和我和爸爸说过。” 张焱点点头,继续看向司永竞那张褶皱脸。 司永竞拿出一份病历本,开始写病历。意外的他的字很是俊秀,没有传说中医生特产“鬼画符”,只不过画的化学符号他依然看不懂,没办法,专业不对口。 “先去拿药,药不可断。从明天开始最少每个月过来接受一次心理疏导和针灸治疗,半年以后看成效。” 胡冰接过病历本和处方单,揽着胡母和张焱一起往外走。张焱道完谢转头前还看了一眼司永竞那张老脸,随时随地贯彻了那句“注意看他的脸色”。 以张焱那点微末的理解,对于他们,司永竞虽然没有外快可赚,也没有权势可攀,但到是不至于刻意刁难他们。张焱本想偷偷给他塞半个月的工资,但是他觉得对于司永竞这样的大佬来说,他那半个月的薪水跟蚂蚁腿没什么区别,还不够羞辱人的。 意外的,张焱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他想到了他二婚的妈…… 胡冰回头看着他,不知道这货脑子里在想什么偷着乐,于是停下脚步哀怨的瞪着他。张焱冲他吐了吐舌头,然后扶着胡妈妈进电梯。 胡妈妈只是笑,张焱觉得她虽然思维还挺正常的,但似乎反应有点迟钝。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每个月的10号,张焱都会特意请假赶回一趟兹南西区,然后带着胡妈妈去一趟燕城。偶尔会带他趁机在燕城转一圈,毕竟燕城不仅是著名的经济中心,也是著名的旅游城市。 -- 第69页 胡妈妈渐渐的拿他当亲儿子看待,渐渐的也开始跟他说几个字,偶尔成句,虽然语言不通。她一说话就不自主的紧张,着急上火越说越乱,没有手势表达的清晰明白。她的思维比她的语言具有逻辑。 张焱渐渐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他只是有点想象不到什么样的痛苦和惊吓能让人失语。当然也许是本人的承受能力太弱了,根据他在他们家过的那一个年,发现胡妈妈的家族还挺大的,想必自小受宠,没吃过什么苦。现在可好,一下子吃全了。 张焱矮身给她揉捏着腿,“今天走了很多路,累了吧胡冰说过毕业后想考燕城的电视台,到时候我们几个直接在这儿租一间房子,省得天天来回跑,医院想去几趟去几趟,一天三趟卡点去。” 胡妈妈看着他笑,燕城的春天刮着暖和的风,空气里有股属于海水的咸腥气。不远处沙滩上创者比基尼的年轻人在赶海。胡妈妈指着大海,“你也去玩”,她摆摆手,“不用管……我。” 张焱笑着看着他:“我嫌脏,我又没穿拖鞋”,他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小白帆布鞋。 “快毕业了”,胡妈妈说。 “嗯”。 这已经是一年半以后了,胡冰已经快毕业了。 “最近在找实习岗位,学校安排的好像是县区电台的记者,但是在卫城,而且离市中心比较远,坐车过去要40多分钟。不过听说上班比较晚,九点才上班,下午四点下班。” 胡妈妈点点头:“挺好。” 张焱笑笑没说话,他没觉得挺好在哪,这不是混吃等死吗。 这边即将“混吃等死”的胡冰正在进行“骨感”和“丰满”的挣扎。导师把他叫到办公室,谆谆教诲:“大学生有梦想是好事,但是梦想都是很丰满的,过个两三年你们就能体会到现实的骨感”,他喝了一口茶,啐了茶叶沫,“县级电视台确实是个小电视台,你成绩不错可能看不上。” 胡冰抓紧摇头说没有没有,导师把手一扬,频频点头示意他都明白。胡冰感觉他俩明白的不是一回事。 导师:“别说你看不上,我也看不上。” 胡冰:“……” “但是你又说想当一个记者,今年咱们专业接收记者实习生的正式单位就这一个,都被新闻系抢了去了。公务员的岗位倒是很多,不过来年也要考试,你的水平应该能考过……” 胡冰心里明白,导师是希望他进公务员岗位实习的,先混个脸熟,到时候成绩只要能过线,被拉进去绝对没问题。从“面包和牛奶”的角度上来考虑他不是不心动的。但是考进公务员基本意味着这铁饭碗会把自己砸死,砸到地坑里都翻不了身那种——他这辈子都别想换工作了。世界那么大,他还没去瞅瞅呢! 胡冰把自己的挣扎困境告诉张焱。张焱直言不讳道:“你全身上写就差写着‘我要去当记者’这几个字了。” 胡冰抹了一把脸上导师喷的口水:“我还是想去当一下记者,公务员哪一年考都可以,在安稳之前我想先飘一下,看看更大的世界。” 导师泄了气,感觉自己一搪瓷缸子的茶算是白喝了,“打个赌你信不信,你即便是见过更广阔的的世界,最后还是会选择我劝你去的这个岗位?” 胡冰微微皱眉,很是不明白这句话的玄机。 地中海导师哼了一嗓子:“性格决定命运。你走再多的弯路还是会回到原来的方向。” 于是胡冰顶着一脑门问号回到了出租房。他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新买的圆形天顶灯。 这间出租房是去年过年回来之后找的,上一个老房子合同一到期她们就搬了过来。50平的单人单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厨房有点憋屈,厨房被安置在大门口,只有一张桌子的大小。 一周后他们就要去实习,实习完三个月他们就毕业了。胡冰突然有点感慨,兴奋又失落。 胡冰给张焱发了一条消息:我还是想去当记者。 张焱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想去就去,我又没拦过。” “老妈好点没?” “嗯,能说几句简短的话了,也不怕生人了。医生说照这个速度恢复下去,差不多再有一年就可以痊愈了。” 胡冰一腔感动和酸涩,这一年半,张焱比他还像个亲生儿子,就差端屎端尿的地步了。 “告诉她我今年没暑假了,回不了家。毕业前会抽空回去看她的。” 胡冰不知道的事张焱已经开了免提,他的话胡妈妈全听进去了,并且说了一个“好,在外注意安全。” 胡冰有点吃惊,他已经很多年没听她妈妈说话了。他瞬间就愣住了,“恢复的这么快?上次回家说话还很吃力呢。” 张焱解释道:“医生说回复速度会越来越快”,他说这话的时候对着胡妈妈得意的挑了一下眉,好像在说:是的,我们就是这么厉害。 “你每次去燕城我的心情都很复杂”,胡冰突然说,“有种卖……那啥救老妈的感觉。” 张焱知道他想说的事“卖老婆救老妈”,幸好及时刹车了,这还开着扩音呢。 张焱曾经在“彻底的隐瞒”和“委婉的说出真相”之间挣扎了很久,最终因为害怕弄巧成拙误会反而会越加越深,于是选择了委婉的说出真相。具体能有多委婉……这个真相他半含半露的铺陈了有半年多才漏出底层的冰山。 -- 第70页 “都多少年了,谁还当回事?”当然他心里知道杨培栋还挺当回事的,自从张焱定期来燕城,杨培栋找机会约过他好几次。幸好有一个人生地不熟脑子还不太好使的胡妈妈当挡箭牌,这才推拒了不少。 但要说完全没联系那是不可能的。废话,能找到现在这个主治医生,还是当初看在他的面子上呢——虽然后来自己的老妈砸钱不少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吧。 “不过偶尔也会一起吃个饭,毕竟人家帮了大忙了”,偷偷砸钱的事当然不能告诉他。 “我明白,我有空也得请他吃个饭”,顺便宣告一下自己的地位。 张焱:“……” “该吃晚饭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针灸不是?”胡冰说。 “嗯”,张焱寒暄了几句挂断了电话,扶着胡妈妈往酒店走去。 第29章 散伙 胡妈妈睡下以后,张焱开着台灯打发时间,偶尔会和胡冰聊几句天。 张焱:十一点了,该睡了。 胡冰发了一个:好。 两个人再无言。 他刚要起身,手机就震动了几声。张焱捂着手机看了看床上的胡妈妈,然后踱步到洗手间接了个电话。 “要来酒吧喝一杯吗?我去接你。” “开车还喝酒?”张焱戏谑道,他在试图稀释空气中的尴尬,“我说过,我还要照顾老人。”这个借口他已经用了很多遍了,都快用烂了。 杨培栋有很久没说话,张焱刚想说一句:“那我挂电话了”,那边就来了声音:“你不是不喜欢男生的吗?” 张焱:“……” 张焱无言,他不知道怎么说,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之前,他并不认为自己对男人感兴趣,因为他闲的没事勾搭撩闲的全是妹子。 “怎么不说话?”杨培栋平稳冷静的强调了一遍。 张焱只得如实说:“我也不知道。” 说实话,如果他是杨培栋估计也会气死:自己先喜欢的人因为不喜欢男生两个人分开,结果转头那个人就和另一个男生好上了。最主要的是杨培栋自我感觉良好,根本没把胡冰这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崽子放在眼里。一个算得上事业有成的社会精英败给了一个没毕业的小孩子。 啧,这得多憋屈…… 张焱为难的挠了挠耳朵尖,每次和杨培栋见面他都有种出去偷情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胡冰对他太放心了,竟然也没有追根究底,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张焱解释说:“这种事可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吧”,他想了想补上了一句,“他追我的时候我已经成年了,分辨和理解能力比较强,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杨培栋再次沉默,良久后才道:“他毕业了对吧。” 张焱垂眸,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嗯……” “那你跟他说一声,最好把你给看好了,因为随时有人觊觎。” 张焱:“……” 杨培栋继续说:“我不喜欢偷摸挖墙脚,不入眼,不过在没有新的目标之前,你是个很好的资源——最主要的是我很憋屈,被男生表白吓跑的人转头和另一个男生好上了!” 张焱:“……” 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杨培栋:“如实告诉他。” 张焱:“……好,好的。” 我就是个传话的。 张焱无奈的挂了电话,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暗叹道:“都怪这张脸长得太帅了!” 话罢忍不住被自己的自恋逗笑了。 胡冰最终还是辜负了导师的苦心,跑去了电视台实习。他不认为一次实习能决定什么未来的命运,人生中的机会有很多,未来有的是路可走。于是张焱和他一起暂时留在了卫城。 □□跟着江月去了燕城,江月进了自己老爸的公司实习,她虽然不是独生女,但是依靠着家庭可以一生平顺。□□颤颤巍巍的小心脏在看见江月家三十层楼高的写字楼的时候差点抖筛糠似的掉了一地。但他仍然没有提分手。 李铭进了卫城公务员实习岗,杨莉莉成了中学教师来年决定考编制,刘婉琳留在学校挂职读研。以及车翔去了铁路局工作,从此和胡冰隔着省市隔着山海,俩人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 还有张焱的便宜哥哥陈子元一毕业就接收了父亲的产业当起了总经理,张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没有给老妈的婚姻生活增添一点麻烦。唯一求她的一件事就是为了胡妈妈的病,然而只不过是砸钱的事,没有牵扯到人情。 至此,所有的人都开始了人生新的征程。 然而,这只不过是小小的实习而已。 金国维年老体迈,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进了几次医院,工作室只能靠他们几个师兄弟扛着。《羊歌》虽然他们只负责了很少的一部分,但可以算得上他们几个的出师作品,业内出手的作品多了渐渐的名气也就有了,何况还有师傅的加成。 再者还有个师叔刘国林。刘国林徒弟比金国维多,但是没有金国维质量高,能拿的出手的也没几个。 胡冰的实习工作看起来并不如意,他第一天去回来以后神色有点疑惑,第二天去回来脸色就黯淡了,直到第三天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的一样焉儿了。 张焱觑着他的脸色,感觉自己要是不问的话估计这个人就算把自己憋死也不会开口的。于是问:“怎么了今天,这么没精神?”夹了一口才,聊家常似的问道:“工作不如意?” -- 第71页 胡冰顿了一下,张焱心里就有数了。 胡冰放下筷子喝了一口粥,似是酝酿了酝酿才开口:“我今天跟着电视台的车去乡下采访”。 “嗯”,张焱做了点回应鼓励他说下去,他感觉胡冰现在有气无力的语气随时说话都可能短片。 胡冰说:“你知道一个区级的电视台……每天都在干什么吗?” “什么?”张焱问。他其实发现胡冰今晚说话有点没逻辑的混乱。 “今天我跟着他们布置了摄像机和场景,用环卫工和不懂事的村民做演员,然后给广告商打广告。” 张焱:“……” “这也就算了”,胡冰愤愤的补充道,“你知道那些公益商都是怎么做公益的吗?” 这次没等张焱问胡冰就气结不平的继续道:“他们给孤寡老人送礼,摄像机拍完之后又把东西拿走了,人家老人小孩一脸懵逼的给他们当了免费的广告演员!” 张焱:“……” 张焱感觉如果他此时说一句“人的劣根性,可以说得通”或者“平常事,很多这样的”,胡冰一定会砍了他,于是识相的闭了嘴,默默的喝粥。 “这可是区级电视台,那些人一听说电视台来的好茶好水把他们当祖宗一样供着,结果呢,人家只不过是仗着自己多识几个字就把那些老实贫苦的人当傻子一样耍!” 胡冰越说越气,感觉有点刹不住车了。这就是他一直憋着的原因,他害怕怒火一上来烧到别人身上。他猛灌了一口凉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张焱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胡冰也慢慢跟着冷静下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 张焱摇头。 “哎”,胡冰叹了一口气,“道理我都懂,但是亲眼面对而且成为参与人,我还是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就直接走人”,张焱爽快的说,乍听这语气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虽然他说的是真心话。 “实习要三个月,我才在这儿带了三天”。 “你想多待几天看看,或者熬到实习完?” 胡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只是没想到他们第一剂药就给我下的这么猛,都不知道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张焱失笑不言。 但是显然,这三个月仅仅磨炼了他的耐性,并没有什么事业上的长进,不过也不是全无长进。胡冰在这三个月里知道了哪个牌子的尿不湿最好用,每家超市的会员日和促销活动,哪个姑娘和领导有一腿,以及谁是靠位上来的,谁家的孩子早恋了,以及谁老大不小的人了一直没找上媳妇,谁的老公睡觉打呼噜以及抠脚不洗手…… “孩子,大学毕业了?有对象没?没有我给你介绍一个……”这是他在这儿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 胡冰:“……” 你确定你们这儿是电视台而不是老年居委会?? 三个月实习期一过,02届的毕业生们迎来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顿散伙饭,同学毕业会张焱当然不适合参加,他只是卡着点负责接醉鬼回家。 张焱站在饭店门口的花坛沿儿上,摘下一片冬青叶子,手犯贱似的一点点把叶片折断,待整个叶子折碎以后,再俯身掐一片。 等待的过程实在漫长又无聊,只能靠街景聊以慰藉。 江月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但这是全班的聚会,没有人落单,她不好驳了同学们面子搞特殊,最主要的事她也没有理由搞特殊。于是在这一天,在毕业的最后一天她再次见到了那个白衣少年。 江月自从发现他和胡冰的秘密之后,有很长时间没再去文化艺术馆听课。后来忐忑不安的再过去的时候,张焱已经不再去那儿了,后来道听途说他好像换了工作,有了专门的师傅教。既然有了专门的师傅自然不会再去听旁门左道鱼龙混杂的师傅的课。 江月看着站在大门口花坛边上的人,按说她最好在张焱没有发现她之前转身走开,但是她没有,江月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也许是忘了吧。 但好像又不是。 正当她内心明明疑惑不安却充斥着诡异的平静的时候,张焱转了一下方向,眯了一下眼睛,然后对着她粲然一笑。 江月双脚不受控的走上前,冷冷的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张焱一愣,完全没料到她会和自己搭腔,而且还是用略带质问的语气搭腔,记忆中这姑娘是一个见到人就很不能钻到地缝里的个性。 “哦,工作比较忙,时常熬夜,眼睛有点近视”,张焱如是说,“不过暂时是假性的,休息好了也不用配戴眼镜——而且你不觉得,带着眼镜显得很有文化吗?如果有一天失业出去找工作的话别人说不定会觉得我是个知识分子高看几分。”张焱戏谑道。 江月白了他一眼,也不禁微微笑了。 “你来这接人?”她一时琢磨不出这话该不该问,所以语气显得有点忐忑,看起来显得有点蠢。 “嗯”,张焱说的自然,显得不甚在意她的语气,“醉鬼分不清东南西北,一个人回不了家。” “哦,对”,张焱突然说,“忘了祝你们毕业快乐——将来想去哪儿工作?” 张焱起了个话头,因为他觉得这姑娘没有寒暄几句就离开的样子。 “回燕城,去我爸爸那。” “真好,未来的路都铺好了,一出生就站到了我们的终点。” -- 第72页 “也有求不得的东西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事业爱情双全,还有什么求不得的。” 一个随口无心的问,一个含蓄认真的答。 “也许以后会有的”,江月搪塞道。 接着是一片铺天盖地的沉默,张焱有点惊奇:这姑娘是不是真的脑子里缺根筋,她怎么都不知道尴尬的。 毕竟能一直保持沉默还不尴尬的,那得是非常好的老友。他俩可算不上非常好也算不上老友。张焱也没有和胡冰的好哥们搞好关系的觉悟,更何况江月还算不上胡冰的好哥们…… “怎么还不出来?”张焱腹诽道。 结果张焱没把胡冰等出来 ,倒是把□□等出来了。他听到开门声心里一阵激动,在看到人影的时候瞬间转变成了失落,三秒后感觉到了危机——可千万别误会了什么? 张焱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身板,又对比了一下□□的,默默的咽了一下口水。 □□走近他:“你在等胡冰吗?” 张焱心里感动天感动地感动的自己差点呼呼流泪:幸好遇上一个懂事儿的。 “嗯对,你们还在喝呢?”张焱问。 “他们几个在探讨人生呢?要不你进去等吧,一直站着不累吗?这也没个坐的地方。”说着□□一扬手,邀请他进去坐。 张焱考虑到胡冰如果真的喝多了恐怕嘴瓢,于是犹豫了两秒摆摆手,“那我等会再过来吧”,他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下表,“兴许他喝醉了说胡话看错了点,让我九点来接他。那你们先进去玩吧。”说着作势转身要走,不过他没想到□□热情至此—— □□当下拉着他的胳膊:“你别急着走啊,来都来了,我去跟他说一声”,说着转身进了大门跑上了楼。 张焱:“……” “你男朋友……真热情啊”,张焱看着他的背影干巴巴的说。 江月没说话,良久才微笑道:“你呢,有喜欢的人吗?” 张焱瞟了她一眼,笑道:“有”。 这个气氛有点诡异,但是两个人似乎全无察觉。空气中好像流淌着一些怪异的东西,就像是喝醉了酒的人在无意识的吟诗作对、感叹人生。然而这俩人都没有喝酒,甚至连朋友都说不上,更别说互相感叹人生。 人有时候是比黑洞更诡异的存在。有时候也会觉得哲学家们之所以对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抗争了那么久也不无道理。 “不知道你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的?”江月问。她不问“你喜欢的人是谁”,反而问“喜欢他的你是什么样的”这一类的问题,实在脱离了常规。霓虹彩灯在她的侧脸打上一个边,显得她很不受瞩目,虚影一晃就隐在了夜色里。 张焱看着饭店大门口认真的想了想,“应该是……会为了他尽一切的努力吧。” “会为了他尽一切的努力……”江月喃喃道。 说着话,胡冰已经下楼了,同学会也随之散了——从两点聚到九点也该散了…… 第30章 选择 女生们拉着手说说笑笑很快散尽了,男生们摇摇晃晃勾肩搭背被留在了后边。胡冰不知道到底喝没喝晕乎,他跑下来的速度还是挺快的走的也是直线,目标也挺准隔老远都没认错人,只是扑下来的考拉一般的熊抱让张焱开始怀疑这货到底是喝多了撒酒疯还是突然脑子瓦特了。 张焱脑子里的小人飞出来给自己揉了一万次的太阳穴,才平心静气道:“下来。” “我头晕……” “我看你跑过来的姿势还挺利索的,不像喝晕的模样。” “你要是不信我就站在花坛沿儿上给你走一遍,你可把我扶好了要不然摔下来会很疼。” 张焱:“……” 好像确实有点喝多了,难道刚才是人品爆发了?? “你先下来再说。” 胡冰于是从他身上下来,转身站在花坛沿儿上,指着他说:“你不信我给你走一遍”,说着就要开始迈步,又好像不放心似的加了一句,“你可看好了我没有骗你。” 张焱:“……” 张焱在心里给自己抹了一把脸:咱能小点声吗? 几个喝晕了的人闻声看过来开始鼓掌叫好,“冰子,加油!” 加……油?? 又不是百米跑加什么油? 胡冰站在花坛沿儿上,举起双手和“粉丝们”来了个互动。然后续足了勇气迈步开始走,其庄重的眼神和跃跃欲试的动作好像真是在参加一场百米赛跑。 张焱头上的黑线如果可以成形的话,那这片夜色就是他创造的,和地球自转没关系。 胡冰颤颤巍巍的迈了一大步,左右晃了几下,张焱伸开双臂挡在他旁边,胡冰晃了几下稳住了。正要再迈下一步,突然觉得自己需要点动力,于是又举起双手和“粉丝”互动…… 张焱还以为他要这么互动着走下去,不成想胡冰的智力在喝醉的时候也挺刚硬的,几次下来他很快就明白了,大步迈容易不稳当,于是开始迈小碎步,别说,确实稳当多了,就是画风略诡异……。 走到一个路口,张焱担忧的看了花坛一眼,心想胡冰可别一直顺着沿儿走下去,那可就开始绕圈了。 胡冰看了看脚底:没路了??他烦躁的一抬头正对上路灯下张焱的脸,晚风吹起他的头发,鼓起他的衣衫,一股属于张焱的味道突然弥漫在鼻尖。胡冰粲然一笑,一跳扑在了他身上:“我就说我没喝多……我喝多……” -- 第73页 他刚开始想要验证的好像是他已经喝多了…… 张焱拍了拍他的背,本想说:行了,你说什么都有理。谁知一抬头看到后边一排摇摇晃晃的醉鬼排着队走在花坛沿儿上,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制定了新的规定:掉下来的要自觉排在最后边。 张焱:“……” 张焱举手向后方为数不多的几个清醒人举手示意了一下再见,半拖半抱着胡冰拦了一辆出租车。这种情况他本应该帮忙先把醉鬼们安顿好,但是此时实在有心无力,他快被胡冰给勒死了。 胡冰可能是在外面闹腾够了,回家以后瞪着俩眼睛特别精神,且诡异的安静,像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动的人偶。张焱把他放在马桶上,随便给他冲了个澡,然后打了点洗发水胡乱揉搓了几下,流下的泡沫正好充当沐浴露。从进去到出来用了不到十分钟。然后拿浴巾一裹推着去了床上,这才转头开始收拾自己。 等张焱擦着头发回来的时候,胡冰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他似乎进入了一种万物皆空的虚无状态。张焱看了他几眼,拿着自己头上的毛巾在他的脑袋上揉搓了几把,也没说什么话——乖巧的醉鬼总比嚷嚷着走直线的醉鬼好应付。 “收拾完了,睡吧”,张焱把毛巾往自己肩上一搭,“明天不用早起?” 出乎意料胡冰答了:“嗯。” “不去了?”张焱问。 胡冰伸手抱着他的腰,喃喃道:“我想考省电视台。” “哦”,张焱捏了捏他的脸,“那明天开始不就要备考了?” 胡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好久没说话,良久才道:“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好像也不是,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想要梦想还想要更好的生活?” 张焱心想,看来小孩受打击了,终于体会到了理想的丰满和现实的骨感。 “你还年轻,可以尽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张焱极其通俗的安慰道,估计他只是从脑海里搜索了一段标准答案,“反正都会有回头路的,现在想那么多干嘛?又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 “……那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 “不是——” “那你抱着我睡”,胡冰嘟囔着说,“我想要抱抱。” 张焱失笑,一边把他放倒一边心里思量:幸好杨培栋的传话还没告诉他,要不然今天事儿就大了,不安心的小孩得更不安。 胡冰毕业,面临着适应新环境的压力和成长。人一生大概有两次的成长可以称之为巨变,一次是青春期,一次是毕业后的三年内。尤其是怀揣着梦想和渴望的大学生,都有着自视甚高的骨气和眼光,但最后非常有可能为一个小学毕业的老板打工,接着开始陷入自我怀疑。这一点胡冰还好点,他的大学比较出名,是一所全国重点的高校,他不需要自我怀疑,因为全国都认可。 但是全国都认可的高材生也时常挤破脑袋都找不到工作。高了攀不上,人家要经验,低了看不上,有损自尊。等你过了心里的坎儿去看低一级的公司,人家反而觉得攀不上你。等到了这个程度一般就想着回炉重造,考硕考博。 胡冰显然离这个程度还远得很,理论上他才刚刚毕业,毕业证都还没捂热乎。 胡爸爸有点啰嗦,大道理几箩筐都盛不了。相对的胡妈妈反而是那种干练的人,所以所有人都很吃惊她才受了一次惊吓怎么就吓得不会说话了,但是人事叵测天命难违,这种事是没有规矩道理可讲的。 张焱这一年多和他们家接触频繁,他有时候都觉得胡妈妈现在之所以一脸的泰然处之都是被胡爸爸啰嗦的,她不能说话也就不能反抗,长久的受着也只能锻炼耐性自寻一条活路。 胡父胡母辛苦勤劳了一辈子,开店不能随便关门,他们一辈子没体会过几次休假的滋味。如果在胡妈妈出事之前,他们老两口还算的上开明,会让儿子出门闯一闯,去走自己的路。然而体会过世事无常的辛酸,对于风风雨雨辛苦的生活便有了一种心病。 胡爸爸不止一次的劝他考公务员、考教师证、考编,亦或是考研。老人家不懂,有几次还把考消防证和营养师证的宣传单拿过来给他读了一边…… “咱家现在哪有这么多钱,我考研干什么?老妈现在每月还在接受治疗,我好不容易毕业可以自己赚钱了——”胡冰捂着电话愤愤道。 “当老师多好,休假多还带薪水,你放假了去哪儿玩不成?我问了,你的学历可以当高中老师呢,工资可高了。” “高中,那是要备战高考的,那可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再说,高中面对一群青春期的学生,你知道有多难搞?!” “你高中成绩那么好,还怕教不好?” 胡冰看着天花板黯然长叹,感觉以他的口舌能力啰嗦不过他爸,遂撂下一句,“我有事我先挂了,再说吧。” 张焱抬手敲了几下门,胡冰一怔:在自己家敲什么门? 胡冰打开卧室门,张焱淡淡道:“吃饭吗?” 胡冰察言观色片刻突然明白,自己即便是再三忍耐,骨子的怨气和迷茫还是挂在脸上——张焱变得越来越体贴了,他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调皮玩闹过。这个人不太好拿捏,但是很会顺应实事而变,并且转变的不突兀,如果不细心都不一定能发现。 -- 第74页 胡冰越过门缝把人搂在怀中,心里埋怨自己才只是受过一点挫折而已,整天颓丧个什么劲儿。 胡冰叹了口气,解释说:“我被我爸烦晕了,最近这几天心情不太好。” “我知道”,张焱说。 “……也怪我自己没个主意,容易被他们的话影响。如果我真的考了公务员,这辈子都换不了工作了,否则我爸会杀了我的,到时候后果比现在还严重。” “我明白”,张焱把自己手轻轻附在他的背上以示安慰。 胡冰靠在他的颈窝里合上了眼,不管其他人怎么反对,好歹他最在乎的人还是支持他的。他把自己冷透的血液透过他的皮肤汲取了点温度,温暖着胸膛里这颗迷茫无措又不甘服输的心,渐渐的,好像就照明了前进的方向。 一个月以后胡冰考进了卫城省电视台,进入了一档民生节目成为了一名一线记者。带他的师傅是一名干练的女记,名叫王文。 王文搬出了一堆的资料,往桌子上一放,老旧的桌子腿有点不堪重负的颤抖了几下:“这是这今晚要看的资料,明天要去采访他!” 她说话的语气太过紧凑,周身弥漫着一股恨不能多长两只手的紧张感,胡冰被他带动的紧张起来,二话不说把资料搬过来,随便了了一张椅子开始翻看。 王文一边飞快的打字一边交代:“以后这些资料你要自己整理,在采访人之前看完他的生平,整理出精湛的问题,才不至于浪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20分钟。” 胡冰一边飞快的看资料一边应着。还好他是文科生,每天看书背书习惯了,一目十行看得飞快。 他们明天要去采访的是一名土大亨,电视上报到采访过很多次,在山区里见了多所希望小学,并且都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胡冰身体里血气翻涌,头一回接触上流社会,还是顶尖人物的采访。当然他也没想到第一次上岗就是这么重要的工作。 不过这么一厚摞估计要通宵了…… 胡冰一口气看完了大半摞,什么时候下班的都不知道,再抬头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王文亦是眼睛不错的盯着电脑屏幕,鼠标在飞快的滚动。胡冰看了看办公室,虽然已经是下班点,但是有一半的人还留在办公室,另一半的人虽然走了,但是也抱着一厚摞的资料。 胡冰沉浸在文字当中的大脑迟钝的反应了一会才骤然想起自己还没通知张焱一声。 完了完了,胡冰掏出手机,一个没拿稳差点从手里滑出去,他忙伸手一抓这才抓住。 张焱是秒接的,胡冰解释说:“喂,我在加班,忙得晕头转向的……”他没敢说我忙的把你给忘了。 “看来你很兴奋”,张焱的声音含着笑意,胡冰微微松了口气,“工作很满意?” 胡冰掐着手机出了办公室门走到洗手间,一边抹了一把脸提神一边说:“我们明天要去采访XXX,今天要把他所有资料看完。” “所有资料?那人都五十多岁了吧,还明天就要采访?”,张焱试探的问,“你今天不回来了?” “我回去,我带回去看”,他扫了一眼洗手间门外,王文正跟他无声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先回去了,明天见,胡冰点了点头,“我这就回去,老员工都没走我一个新来的也不好意思,不过我看他们都开始陆续回去了”,他看了一眼表,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我靠,这些人自愿加班都加到凌晨以后的吗?!没想到自己一恍惚,七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张焱挂了电话,心里一时不知是喜还是忧,喜的是胡冰终于找到了自己要付之努力的工作,忧的是听他的话这个单位加班成风,说不定今天零点下班都是早的。张焱失笑,自己估计要成孤寡老人了。 第31章 恩怨 胡冰的事业渐渐走上正轨,手里积累了一把的名片和电话,这都是他在这个行业里的资源。他确实如愿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并且欣慰自己即使面对黑暗仍然保持着一颗正义热情的心。 只不过整个人黑了一圈,和天天窝在工作室雕花捂白的张焱颜色对比特别明显。 两个人极有默契的漠视掉了所有的节假日,因为不是你没时间,就说我没时间,即使偶尔两个人都有时间,胡冰也可能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叫走。张焱也是时不常的去出个差,十天半月不回家很正常——金国维似乎有意把他推荐给刘国林,老人家觉得自己身体不行了,于是天天指使张焱跑到燕城去和刘国林拉关系。 至于其他的几个弟子,也慢慢的安排好了后路。刘国林解释说:别怪我疼老幺,他的才分还有待挖掘长进,你们几个,有的已经出师了,有的天赋有限止步于此,有的心已经不再这上面了…… 手艺人多个性淳朴,张焱又擅察言观色,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因此受到多大的影响。 张焱这次参加的是一套红木沙发的制作,制作方想把这套家具当成镇馆之宝,不拍不卖。据说拍卖价价值两个亿。 他看了看刘国林的图稿,又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心里想着:这他妈可是两个亿啊! 因为东家非常有钱,他们几个被安排进了豪华的酒店,一日三餐酒店全包,连饭后甜点都非常到位,而且朝九晚五没有加班。张焱忍不住感叹,没想到干这行还有这种好处,没有少爷的命,但至少有命体验少爷的生活。 -- 第75页 张焱自娱自乐发着短信和胡冰炫耀,但是胡冰只匆匆给他打了个50秒的电话,接着就被另一个未接来电打断了。 “记者真活该光棍一辈子”,张焱腹诽,“怪不得有空天天加班。”他愤愤的把手机摔在床上。 正骂着胡冰给他回了一条消息——估计通话还被占着:明晚八点半,燕城明珠写字楼大门见。 张焱了然:这是他跑现场跑采访跑到燕城明珠写字楼了,然后自己花几十分钟赶过去跟他匆匆见个不到五分钟的面。这种情况这一年里经常发生。 张焱很想愤愤的回:我不去!他被冷落太久心里憋屈的很。但是一想到两人长久以来聚少离多,自己这一趟已经出来一个月了。而且太不懂事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只能憋屈的接受了这种安排。 一边“呸”着骂自己贱,一边洗了个热水澡。 这酒店卧室里的隔音很好,只是浴室里的好像差点意思,水的很有水平。他洗着澡能清楚的听见隔壁一对小情侣谩骂。 “啧,真是,开房居然用来吵架。是嫌钱多吗?”张焱一边冲着身上的泡沫一边喃喃。 别说钱了,他要是有时间有条件能在这么豪华的房间里有这么珍贵的一晚上,准保抗战每分每秒,还吵架! ……看来小别确实有利于更好的保养感情。 张焱裹着浴袍出了门,随手关上浴室的玻璃门,这才发现不是浴室隔音不好,人家酒店没有“水”,声音是从走廊里传来的,隔着门听得清清楚楚。 “都怪你贪财!现在家门都被那些人堵住了……我连家都回不去……”女人说着说着开始带上哭腔。 “这家酒店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我什么时候亏欠过他们工资?!你能不能老老实实给我带在这儿别乱跑!……”男人一直在刻意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无奈天生内力深厚嗓门洪亮,只能从语气里感受到他在控制脾气。 张焱一边擦着头一边站在门口听墙角:不知道胡冰是不是为了这件事过来的。 接着可能是有人打电话投诉了,服务员很快上来调解。这两位大嗓门不知道是挺要脸还是心里有鬼,稍微一劝就回了房间。 第二天张焱印证了自己的揣测,因为胡冰半夜两点发短信说不过来了。大概是半夜比较有空,所以他简洁的诉说了一下不过来的原因:明珠写字楼里的办公室已经被要债的包围了,老板卷铺盖跑路,而他白天的时候已经去了郊区的工厂调查实况,此事件已经确实无误。眼下又被报社叫回去了。 张焱自顾自的气了一会,本来想故意不告诉他昨晚偷听到的秘密——当然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胡冰调查的那个老板,但是气完了以后,还是告诉了他昨天晚上听到的事。 谁知胡冰难得及时回复信息,说的竟是:不管他,他早晚要露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上面已经拍了几个新人过去练手了。 张焱:“……” 张焱慵懒的靠在床头,无比郁闷的感觉自己和他就处在两个世界。 胡冰昨天晚上只睡了三个小时就顶着黑眼圈上岗,靠在办公椅上整理版面,其他的同事大部分都被支出跑现场,记者职业最大的优势就是自由——但并没有什么自由的时间,所以也没什么卵用。 这次的事件是由于老板拖欠工资遭到一个员工的举报,但是举报的并不是拖欠工资。举报拖欠工资或者食品添加剂超标之类的事很难受到媒体的重视,因为太普遍了,且这种事不会对公众利益造成损害或者是多大的损害,最多罚点款就完了。 胡冰上次调查的一家果丹皮厂最终就没有发表,辛辛苦苦一个周最终被下达通知无法发表这种事实在是太憋屈太恼火。但记者本身就是一个走在黑白边界线上的职业,只能苦中作乐。如果仔细品味还能品出一种哲学味道:人生本就是来受苦的,可也不是苦中作乐?生命的神奇大概在于永远能在逆境中,寻找到光的方向,并且茁壮成长……听起来有点文艺青年的惆怅。 胡冰滚动着鼠标刷着资料,这次那个暴脾气的员工举报的是工厂挪用商标,煽动群众造假贩假。在当今,什么东西都有个“替身”,从小说到游戏再到日用百货,眼前所见皆有“替身”。这种事普遍,不举报则以,一举报惊人。 于是当天就惊人了。 这个食品工厂的老板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招的员工全都是老家的村民,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劳动人民以食为天,工资发不下来煽风点火的本事也是令人骇目…… 胡冰惆怅的搓了一把脸,天天泡在这种“国计民生”问题里,他感觉自己都苍老了不少——从身到心的那种苍老。 他余光瞟了瞟隔壁的娱乐版面,眼神染上了一层嫉妒——人家天天穿梭在市中心见明星并且销量随随便便就能暴增,着实让人羡慕。反观自己这边,全是下乡下村的,遇上个说方言的老伯连他说的是啥都听不懂,但还是要熬夜继续写稿子…… 外出的记者源源不断的给他发来资料和图片,胡冰妒火烧身的继续整理版面。这件事由于殃及了好几个小企业的利益,众志成城,造成的影响还不小,他想做得漂亮尽量拿到头版头条。 此时电话突然响了几声,胡冰抓过手机一看:王昊? 他疑惑的接了电话,调侃道:“怎么,是要大喜了吗?” -- 第76页 他揣测王昊可能是要结婚了,否则王昊没有理由突然联系他。 王昊说:“有点事请你帮忙,这事只有你能帮忙”,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急躁,胡冰微微蹙眉。 “怎么?” “你在卫城电视台当记者是吗?” 胡冰心下急转,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他衬度之时王昊已经开始机关枪似的突突了:“前几天被爆出的滥用商标事件你知道吗?我看卫城电视台有去采访……” 卫城电视台当然有去采访,第一个收到举报信连夜到达第一现场的人就是他。举报人可能是怕在当地举报会遇上什么麻烦,所以给同样属于一线城市的卫城电视台寄了一份详细的资料,单凭这份资料就可以把那个没牌没照的公司拉下水——只要有人重视的话。 对张焱失约前一天的凌晨三点,他带着随身摄影师撬开了门锁,潜进了建在郊区破败不堪的厂区——一些人正在急急忙忙的收拾东西往货车上运,胡冰拍下了决定性证据,连夜发在了官网上,只确保了基本的格式工整。被侵权的小商家很快愤怒的接连举报投诉,工商部门连夜赶到…… 说起来这事之所以闹得现在这么大,他起了关键性作用,现在王昊一个电话过来让他给自己打脸…… 胡冰皱紧眉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无比郁闷的在门口转圈圈:“我只是个小记者,你当我是什么?”他尽量语气平和的说出这句话,因为王昊很焦躁,他也很焦躁,所以不能再继续引导发酵这种焦躁,要不然会很快演变成对骂。 “我才干了多久,根本就没什么影响力,你让我替你歪曲事实别说读者会不会相信,要是查出来我跟你们沆瀣一气搬弄是非,我就得跟着你们遭殃。王昊,有你这么办事的吗?”胡冰心里想着是要好好说话,但是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友好,他有点被气蒙了。 胡冰怎么也没想到那家食品厂竟然是王昊舅舅家办的,王昊在兹南西区电视台任职估计都是舅舅花钱帮的忙,现在人家出了事自然不能冷眼相待。 可情和法并不是对等的,扯不到一块去。这些人贪图享受利益都习惯了,大概以为关系和钱能摆平一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胡冰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不会同意他的要求。 王昊明显气上了头,但仍忍气吞声的说:“我给你钱,五万,我小姨家在外还有两个厂,这个月钱一到手,工资能立马发下去,民工见到钱也就不会找事了,我知道你是第一发现人,只要你写个报告澄清这件事,没有人能追究的了。” 王昊狡辩:“根本没有挪用商标,所有的商标都有些微的改动。” 胡冰问:“那你注册商标了吗?” 王昊:“……” 胡冰被张焱影响的说话委婉随和了不少,但是骨子里还是个直来直去的个性,并且时不时的会冲动一下。且王昊是他高中的哥们,他在哥们面前难免带上真情实感,阿谀奉承不来。几次三番下来,王昊低三下四求人的语气终于转化成了愤怒。 王昊说:“我们同学三年我就求过你这一次你都不答应?我这么求你你都不答应?!” 胡冰苦笑,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这么点道理你都不明白?大学怎么考上的? “你让我做的是违法的事”,胡冰冷静道,“具体的理由我一直在跟你解释,你能不能冷静点先听进去?” “你他妈装什么逼清高?记者不就是收红包给人办事的吗?” 胡冰:“……”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我们还真是谈不到一块去。 业内“拿钱办事”的现象确实非常普遍,估计王昊所在的电视台就经常这么干,所以他才说的这么理所当然。但是省电视台查的严,红包超过400以上就要被炒鱿鱼。最主要的是,胡冰的个性有点做不来这种事,他骨子里在某些方面有种别扭的执拗。张焱经常说他一根筋,不适合吃嘴皮子饭。 胡冰按压了一下眉头:“我们这儿查得很严,而且你舅舅犯得又不是刑法,最多赔点钱就完了,你这么着急干嘛?” 胡冰本以为王昊会生气,没想到那边竟然没声了,胡冰敏锐的察觉到了点什么:“你也有份?” “没有,不帮就不帮,别他妈瞎编乱写污蔑我”,王昊骂骂咧咧挂了电话,显得有点仓促。 胡冰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在原地站了一会,他难得被人这么骂,更难的体会一次哥们反目成仇的戏码。他低头看了看电脑显示屏上的现场图片,身上凝固起一种诡异的沉默,周身好像隔了一堵墙,他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办公室里的人都在看他,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初衷竟然没有躲开他们。 胡冰僵硬的朝他们微笑,心里突然觉得无比疲惫,然后握着手机出了办公室,在外面的休闲长椅上,给张焱打了个电话。也没什么想说的事,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他像是一个在外受了委屈的小孩,回家撒娇求抱抱求安慰。张焱一听他的语气,就不自觉扮演起了母性的角色——这辈子大概只有对小奶狗才这么温柔过:“你又没做错,你生个什么气?那人就是脑子糊涂了,也不想想,这种毁灭前途不利己的事儿谁能跟他干?而且又不是舍生忘死的好友,如果是车翔的话,那才应该左右为难。” -- 第77页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胡冰说,“但是我很难受,我没生气,就是难受,也不知道为什么。” 张焱知道,王昊和胡冰是同一级的人,他们是同学是朋友,在胡冰心里他还是高中同学的样子。王昊的转变,利欲熏心到无视法律甚至不顾一切拖他下水,让他对他们这一代很失望,也对自己很失望……毕业才几天?人就已经变成了这样。 当然,也有被人欺负的委屈的因素。 张焱沉默了好一会才正色道:“人的劣根性。” 胡冰疑惑的“嗯?”了一声。 张焱解释道:“他也许是一时利欲熏心了,也许本身骨子里就是这样没有原则的人,你不必为难自己。你到死都不会变成他那样的人的,告诉你有时候收点红包其实是给人家的一点安慰,不必那么硬骨头你都说你做不到,更别说这种创造条件公然违法的事了。” 胡冰沉默半晌,“嗯”了一声,整个人像是膏药一样趴在长椅上,“你怎么还不回来?”走廊里很安静,过路的人以为跟自己说话,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这么一片人形膏药。 “还有一个星期”,张焱说。 “……我想你了。” 张焱一身被冷落的怨气在他打电话过来求安慰的时候已经烟消云散了,如今听到这么一句撒娇心脏里又涌出阵阵暖意。他突然觉得自己也忒不争气忒没有原则了一点,这可不像他。 “那我回家以后你请假陪我?”张焱故意说。 “嗯,到时候把手机关机,谁的电话都不接。” 张焱嗤的一笑,真要这么做的话估计胡冰的季度奖就没了。季度奖有一万多呢。 “我是想着”,胡冰说,他头一歪眼睛警惕的四处瞟了瞟,“在这里攒个两三年经验,然后换个小报社,那里没有这么忙,过去说不定能直接当主管。” “在电视台也挺好”,张焱笑着说,他知道胡冰是为他考虑,觉得有这份心就够了,“电视台晋升途径更广,爬得更高——医生说,你妈的病再调养三个月就好了。” 胡冰心里一动,那一刻他感觉这辈子再也离不开张焱了,而且恨不能现在就去跟他登记领证。 “谢谢你”,胡冰由衷的说。 第32章 追逐 胡冰看着官网上头版头条漂亮的版面及“本站记者胡冰”的字样,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他和王昊经此一役已经彻底变成了死对头。胡冰自高中毕业后和他联系不多,最近的一次还是前年春节的同学聚会。但是“不联系”和“死对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事实上,他在得知此时的时候已经有了私心,比如说尽量不把这件事挂上头版,但是网站总编看到以后又亲自要求整改了一边。如今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王文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发什么呆呢?上了头版还不高兴?” 胡冰闭着眼装作很困的样子审你了以下懒腰:“没,就是有点累了,好几天没睡了——怎么,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王文神秘的笑着:“来给你道喜的。” 胡冰刷着新闻:“挂上一次头版有什么好道喜的。” “不是头版”,王文说,“台里要办一档节目,需要一个户外主持人。你是候选人之一。” 胡冰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真的?!” 王文打了一个“嘘”的手势,胡冰揪着她的胳膊:“是不是你给我说好话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王文说:“也不全是因为我,像这种固定时间段需要上镜的户外主持人,是要看颜值的,你见新闻联播天天换主持的吗?” 胡冰:“……” 原来长得好真的能当饭吃。 “不过你可别忘了”,王文补充道,“你只是候选人之一,具体还是要看本事的”,王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好好加油吧,我的徒弟,别给我丢人。” 胡冰欢呼一声,心里知道这压上的不仅是自己的前程,还是师傅的脸面,他们带徒弟也是有攀比的,就像父母攀比儿女一样。 他欢快的把这消息发给张焱,拾起手机才想起来他答应了他等他回来就请假陪他的,如今请假是不可能请假了。啧,爱□□业两难全,男人真难。 胡冰手指飞快的打了一份详细的道歉报告,文采非凡有理有据,基本可以称之为一篇精简的论文,然后发到了张焱的邮箱。 张焱没搭理他。 张焱冷着脸看着近千字的致歉信,感觉自己对他是否太好了一点,胡冰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到显得自己上赶着似的。他想了想,回了一个“嗯”,然后屏蔽了消息,打算晾他几天。他愤懑的想,大不了就各奔东西,胡妈妈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在家里只要照顾的好不用去医院也可以恢复,不用他上赶着尽孝心。 张焱不惯于发泄脾气,一腔的气愤堵在胸口憋得喘不过气。他把手机随手一扔,平躺在床上看着酒店里精致的天花板,心里盘算着:不能太依赖他了,否则等散伙那天自己容易受不住。必须得找点事转移注意力才行。 “真可惜”,张焱喃喃道,“再有两天就回去了,要是再呆两个月多好。” 手机响起刺耳的音乐,张焱故意拖了一会才接起电话,但是来电联系人并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白拖了! -- 第78页 “喂?” “去喝酒。” “……”,张焱叹了口气,“上次跟你去喝酒,吐得很昏天黑地——我是来这干活的大哥,别每次我来燕城都叫我去喝酒好吗?而且我记得跟你说过我胃不太好。” 杨培栋一挑眉:“我什么时候你每次来我都叫你喝酒了,也有吃饭好吧!而且请你十次有九次半不来,你好意思?” 张焱:“……还能不能有点别的追求?” 电话那边的杨培栋沉默了一会,“去南河十三街逛逛?那边还挺热闹的。” 张焱本就在气头上,如今心里想的全是反叛胡冰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巧就撞枪口上了。可见人世间有些规律实在玄妙的很,什么事情都容易撞枪口,比小说故事都玄妙。 张焱说:“好,我这就过去。” 杨培栋本想说一句:“今天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谁知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他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看来张焱还不知道南河十三街是什么地方。 南河十三街,是灯红酒绿的标志性地点,也是燕城gay吧的聚集地。这条街的西面是一整排的gay吧,东面则是一条人工打造且颇有历史的通海河。 张焱扶在岸边的铁栅栏上,海水在脚下三米处奔腾,带来一股专属于海水的咸腥气,伴随着初春绵软的花香,碰撞出一股“山水绕城春作涨,江涛入海夜通潮”的味道。 杨培栋站在一旁觑着张焱的脸色,惊奇于他竟然没有转身走人甚至于表现出丁点愤怒的模样。于是问:“你来过这儿?” 张焱说:“没有。” 杨培栋叹息道:“也是,像你们这种有固定伴侣的都不会来这儿戳一脚淤泥,这个圈子乱的很……” “我没必要戳一脚淤泥,我嫌脏”,张焱冷冷的打断他。杨培栋这才品味出一点愤怒,没忍住坏笑的咧了咧嘴角 “逗我生气你很开心?”张焱看着他说。 杨培栋干咳了一声,“走,带你逛逛,顺便给你传输点经验,万一有一天你们拉倒了打算找下家,还不至于被人骗——当然如果找我的话那就万无一失了。” 张焱白了他一眼跟上他的脚步,说:“我看起来很蠢吗?” “这世上总有比你聪明的人”,杨培栋说,“这个圈子不受法律约束,很多人啊,就喜欢你们这种不懂规矩的,睡完就跑,名字和身份证都是假的。” 张焱:“……” 为了睡一觉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张焱对于他描述的同志圈的规矩没有什么兴趣,各种暗号也没记进去多少,纯粹的在这片灯红酒绿里消磨时间发泄情绪来了。 杨培栋带着他去了一家常去的gay吧,张焱扫了一眼,这里面花里胡哨的全是男人,有描眉化妆的伪娘,也有秀气学生气的少年人,还有纹着花臂的肌肉猛男,上到西装笔挺的白领精英,下到“破衣烂衫”的街舞小王子…… 怎么看怎么不像个酒吧,倒像是菜市场上卖菜的,都是一边挑着人一边被人挑。 张焱揉了揉额头,清醒了。 “我可能不是个gay”,张焱突然说。 杨培栋玩味的挑了一下眉,笑看着他。张焱余光扫了下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人,“有点想吐。” 杨培栋“哈哈”的笑出了声,俯身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焱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杨培栋说:“因为他们一看就知道谁是新来的,谁比较容易得手——你在这儿可是一块肥肉”,杨培栋扣了扣桌子,神色认真的看着他。 张焱看了看他的指尖,开口想说,“你这叫带着我羊入虎口”,谁知这时候服务员送给他们两杯血腥玛丽,并且示意这是那边的先生给的。张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胸肌比女人的胸都大的纹身大胖子,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张焱道:“请转告他,我看脸。” 杨培栋闻言笑得更厉害了。 张焱一直被“我是有主的人”箍着,因此浑身都写满了“生人勿进”……怎么看怎么像个呆萌受…… 杨培栋干咳一声,手指压住了翘起的嘴角,提点道:“你可千万别一个人来这儿,会被他们吃干抹净的。” “我谢谢你”,张焱愤愤道,“如果不是被你忽悠,我是不会来这儿的。” 杨培栋不以为意,“酒吧也是吧,gay吧也是吧,都是喝酒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哼,酒吧里没有这么厚重的压迫感,就像是被狼群虎视眈眈盯着一样,我背上的汗毛到现在都没下去。” 杨培栋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嘴角还挂着红色的酒渍,像是血液一样,配合现在阴森森的氛围…… 张焱默默的咽了一下口水,杨培栋扫了一眼,故意曲解道:“别这么对着我流口水,我是免费的~” 张焱:“……” “你穿上西装还挺精英的,没想到内里却是个衣冠禽兽”。 杨培栋“唔”了一声:“看来你对我的西装造型印象还不错。” 张焱没说话。一个花臂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眼神微妙的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张焱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一气之下跟他出来,他发觉自己好像有点精神洁癖,余光扫着那些虎视眈眈的“肉食动物”莫名有点想吐——要是长得好看也就罢了,关键是还长得丑! -- 第79页 “快走吧”,张焱拉上外套拉链,“我的皮都要被他们扒下一层了。” 杨培栋却突然正色道:“我是在好心提点你,同志圈里真情很少,你现在看到这些赤|裸裸的欲望才是我们的真实面目。” 张焱说:“所以你带我来的不会是最重口味的一家吧?” 杨培栋扬眉,不置可否。 张焱突然觉得,如果杨培栋不会时不时的对他撩闲的话,他们俩或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两个人见识虽然有所不同,但是都非常广泛,而在广泛的见识里,必然会寻到某些共同的规律。就像哲学解释的是万物演化的总规律一样。 两个人出了gay吧,走出了南河十三街,张焱突然神色一凛,拽着杨培栋的胳膊转入了开阔的马路,被红灯卡在人行横道旁。他眼神冷冽的看着马路对面的一家连锁大超市,默默捏紧了手指。 杨培栋满脑袋浆糊的问:“怎么了?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张焱没接话,只问:“你开车来了吗?” “今天我的车限号”,杨培栋如是说。他感觉张焱似是烦躁叹息了一下,但是表面上看起来异乎寻常的冷静。 杨培栋神色紧张起来,问:“怎么了?” 绿灯,张焱拉着他快速穿过马路,却在路中间看到了对面出现的几个身穿黑衣的混混,再往回看,也一样,张焱顿住脚步。一个胖子啐了一口痰,碾灭了烟头,两边夹击的往他们这儿走来。 杨培栋“操”了一声,拉着他就开始马路狂奔,一边奔一边说:“我说你娘的还真是个祸害!才出一趟门就被人围!” 燕城晚上不好打车,大家都在过醉生梦死一掷千金的夜生活,司机忙着收票子没空搭理两个逃难的。张焱连招了四五辆出租都被人家漠视了,只留下一缕烟尾气。 这边还在电视台忙着加班的胡冰,实时的收到了一张照片。拍了两个手拉手狂奔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眉眼尤为俊秀的回头看了一眼,晚风吹动着他的头发,莫名透出一股艺术感。 接着他收到了一条消息:礼尚往来。 胡冰噌的一下站起来,盯着发信人看了十秒钟,然后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然后自动挂断。 张焱没接。 胡冰又接连打了三四个,都没接。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不知道是不是气的,然后点开了发信人打过去,同样自动挂断。胡冰猛地捶了一下桌子骂了一句。办公室的人都看过来,然后很快转头继续忙自己的工作,看样子对别人的私事并没有什么兴趣。 手机响一声,王昊又发来一条消息:你觉得他的手值钱还是脸值钱? 王昊调查过他,胡冰莫名的极为冷静的想,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胡冰同样发消息过去,手按在发送页面却不知道该发些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分析不出说什么不会激怒对方。 胡冰当即出门,随手叫了一辆车直接赶去了燕城。 张焱干的是手艺活不是体力活,杨培栋也是个坐办公室的,每天最大的体力运动就是查房,不过还好后边的人也半斤八两,尤其那个死胖子路上已经摔倒三次了。 杨培栋说:“往南河十三街跑吧!”声音被吹乱在了风里。 张焱接口:“我们在往相反的方向跑!怎么回去,要绕圈吗?”他的手机一直在响,但是根本没有时间接电话。 杨培栋说:“我们从一开始就跑错了方向,越往前跑越偏……” 张焱跑的大脑有点缺氧,腿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他前所未有的体会到了生物的求生本能。 后边突然传来摩托车响,张焱脑海里晃过一句:完了! 杨培栋突然拉着他拐了个弯,绕进一片小区里,七拐八拐爬进了一个栅栏,躲进了一个黑黝黝的小屋,滚过来一个球差点把张焱绊倒——这是体育场的器材室。 两个人好不容易喘口气,张焱问:“这……这是什么地方?” 杨培栋亦是穿着粗气说:“一所高中……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来这招过生……这边人烟稀少尚在开发,我刚想起来。” 手机还在响,张焱掏出手机谨慎的调至静音,然后才按了接听。什么晾他几天的计划已经随着这个操蛋的夜晚跑没了。 “你在哪?”胡冰急不可耐的问,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张焱愣了一会,脑海中电光火石,似乎瞬间明白了些什么:“那些人是冲你来的?” 胡冰握紧手机“嗯”了一声,“我这就过去,保护好自己。别挂电话……” 第33章 解救 张焱听到听筒那边的人在催着司机快一点,心下一惊,没想到他会连夜赶过来。接着就听到门外传来轰隆隆的摩托车声—— 摩托车在原地轰轰响,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正翻墙过来,接着熄火了,声音消失,然后传来了脚步声。张焱当即捂着听筒,凝神听着外面。 听筒那边的胡冰同样察觉到了什么,没再发出一个字。他咬牙暗自想着,如果王昊真的敢对张焱做什么,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叫他身败名裂。 汽车在高速路上飞驰,远光灯破开一条道路。胡冰的整张脸像是凝固了一般,心脏剧烈沉重的跳动声吵得他烦躁不已。车厢里的气氛很严肃,司机一句废话不说,专心看着前路。 -- 第80页 木头门外传来脚步声,门内的两个人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接着传来气喘吁吁的交谈声—— “大哥……人没找到。” 没有人接话,张焱却莫名感觉到有目光从木头门前略过,他不禁屏住了呼吸,这种狭隘的空间如果被发现了根本没有退路可言,他和杨培栋会被人围着打个半死——他可不想破相! 风吹的木头门吱呀作响——有脚步声靠近! 张焱摸索着握紧了旁边一根铁棍子样的东西,里面漆黑一片,还不知道这玩意能不能拿起来,要是块头太大空间狭小举了半天举不起来可就麻烦了。 杨培栋则默默的提起一把破旧的电水壶,打算只要有人进来就二话不说先砸在他头上——也不知道体育场器材室里怎么会出现这玩意儿。 “你们是谁?在这儿做什么?”门外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声音低沉洪亮,一听就感觉不好惹的样子。 接着猝不及防的门开了,手电筒的灯光打进来,张焱和杨培栋俱是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么突然,四目呆愣的看着进来的男人——这么一个刮着冷风的夜晚他竟然只穿着短袖,胸肌在薄薄的衣衫下一览无遗。 张焱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看清了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一件废弃的篮球架……这玩意他还真抬不起来。杨培栋已经忘了自己手里的电热水壶——不过还好他忘了,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男人旁若无人的拿了一个篮球,临走的时候勾走了挂在门边的一个文件夹,写上了几个字,估计是借物记录,放在原地,出门,然后把他们两个反锁在了里面。 张焱:“……” 杨培栋:“……” 不知道此刻到底应不应该松一口气…… 男人拍了几下篮球,地面震动的砰砰响,问:“你们是什么人?看着也不像学生,大晚上来学校干什么?” 对方仗着人多势众似乎没有把这个肌肉猛男放在眼里。接着张焱和杨培栋听见外面有战斗的声音,那些人被打的龇牙咧嘴惨叫人寰…… 杨培栋双手捧心:“太帅了!——不知道他性取向怎么样。” 张焱:“……” 张焱说:“你要是敢约他去南河十三街,估计你会被揍成肉饼。” 杨培栋不以为意,两人拿着外面的惨叫声当背景音乐。杨培栋说:“和你在一起我是攻,遇上这样的,我自愿当受。” 张焱:“……” 他这一脸迷弟样还真是挺膈应人的。 “男神一定会来接我的”,杨培栋双手捧心说。 张焱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说真正的gay,真正的gay是可以欣赏一切的男性美的。 没想到原来自己竟然是被掰弯的。哎,都怪当初年少不懂事啊! 杨培栋突然撞了他一下,张焱一句“干嘛”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他说:“帮我追他,咱俩就扯清了。” 张焱一挑眉,第一念头是:这人是不是有病?才见了一面就要去追。第二念头是:扯平的话他就没有理由粘着自己,反正于自己无害,管他呢! “好啊”,张焱当下说。 “好什么?”听筒里突然传来声音,张焱和杨培栋顿时吓了一跳——把这事给忘了,电话揣在裤兜里还没挂呢。 张焱掏出手机,对着听筒“嘘”了一声,“安全了。” “你在哪?”胡冰问。 “在一个学校的器材室里”,张焱说,“被路过的老师救了,现在没事了。” 胡冰了然,但是张焱说话的声音很轻,听着不像是安全的样子。脑袋里有太多的疑问,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只听张焱甩下一句:“我先挂了,待会再打给你”,然后也不征询他的意见自顾自挂了电话。 胡冰看着电话联系人上的名字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他听到“安全”二字稍微放下了心,但是由于看不见摸不着心里依旧很担忧。而且,王昊发来的照片上是两个人,而且还牵着手……以及这二人今晚的一切遭遇都是源于自己,啧,别提什么滋味了。 胡冰发了一条消息:哪个学校? 那边没回。 门外的声音停了,又过了几分钟传来开锁的声音,那个肌肉男再次出现在门口,这次他开了灯——原来这小屋里还是有灯的。杨培栋上去给人家了一个“感激”的拥抱:“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帅哥!谢谢你救了我们的命!” 杨培栋也被他的热情惊了一下,目瞪口呆的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时竟然没说出话来。 张焱嘴角抽了几下,只见杨培栋吃完豆腐赶紧放开了人,说:“请你吃个饭吧,我们能在这遇到也算是有缘。” 张焱摸了一下嘴角,开始助攻:“正好我们跑了一晚上都跑饿了,你是这儿的体育老师吗?嚯,高中的体育老师都这么猛的吗?一个人挑一群,活这么大只在电视里见过。” 肌肉男有点不好意思呢的说:“是,我是刚退役下来的,被学校招进这里干体育老师——你们两个又是怎么回事?” 张焱说:“走吧,一边吃饭一边聊。” 王回峰摆摆手,面容有些羞赧:“搭把手的事儿而已,请吃饭就免了。” 杨培栋双眼冒着小星星说:“主要不是为了请你吃饭,是想认识你——我们一直很崇拜军人。” 肌肉男显得有点为难。杨培栋却在心里叫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喜欢玩乐,真是现代居家好男人啊! -- 第81页 “哎,走吧,大老爷们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张焱揽了一下他的背,肌肉男不好推辞。 “王回峰。本来想来拿个篮球打夜球的,没想到这么巧遇上你们了” 王回峰看起来挺猛,身上的肌肉比石头还硬,但个性还挺温和的,甚至有些腼腆,这可能跟多年的军队生活有关。 “你自己打球吗?还是有人等着你?”路上杨培栋闲聊问。他心里想着如果他说有人在等着他,那自己也去凑个热闹,誓死也要把他电话给要来,于是频频给张焱打眼色。 张焱偷偷比了个OK的手势。 “我自己”,王回峰说,“平时训练习惯了,突然停下来身体有点不适应,有时候会来学校打打球或者去公园跑圈,今天也是巧了。” “我们有缘”,杨培栋今晚一改他平日里衣冠禽兽和社会精英的模样,像是一只流着哈喇子的哈巴狗,屁颠屁颠的跟在王回峰后边。 张焱扶额,感觉他表现的有点太过殷勤了,万一人家不是,那还不得把人吓跑了?不过管他呢,要到电话以后剩下的自己就不管了。 王回峰推荐他们来了一家小餐馆,坐下来喝了第一口酒的时候,他才说出了一句真心话:“我当了十年兵,刚出来没多久有点社恐,不太会说话,不是不待见你们,别介意。” 杨培栋猛的摇摇头,他一点都不介意,他乐坏了!嘴笨多好啊,朴实! 杨培栋敬了一杯酒突然意味深长的问:“你怎么就相信我们是好人?万一我们才是坏蛋呢?” 王回峰说:“来这之前我去武警队协助过一年,惹事的人见得多了,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好厉害啊!”杨培栋殷勤道,看起来真像个崇拜军哥哥的小迷弟——只有张焱知道他只是为了满足色心。 王回峰确如他所说不太会说话,但是个性里却带着军人的热情和豪爽,因此只要打开了话匣子很容易热络起来。只是张焱品着,这么man的一个人,看着实在不像是gay,杨培栋估计要失望。 王回峰见他真的喜欢军人,自认为是个男生心里都有个当兵的梦想,于是给他说了很多军队里的事儿—— “有一年美国的一条军船鬼鬼祟祟的靠近,我们当时正在训练,我有个战友他训练的时候方向没控制好,一炮打出去打歪了,谁知道正好打在那条船旁边,那条船当时就被吓的转头跑,最后我战友还得了个一等功,哈哈,他自己都是懵的……谁也没想到他其实是训练的时候打歪了……” 杨培栋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张焱见他们两个人渐渐的进入了状态,默默的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无聊的拿出手机翻了一下,这才发现手机里有十几个未接和N条短信。 张焱:“……” 他挨条看完正想着回个电话,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发短信。他觉得以胡冰现在积累的情绪很容易控制不住爆发,张焱想了想这件事,觉得如果胡冰真的放开嗓子骂他的话,那以自己的个性绝对立马翻脸!……说到底都是给惯的,从小到大四处漂泊吃过的冷脸还少吗? 消息发过去的下一秒,电话就响了,张焱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出去接个电话。 胡冰倒是没吼,他的语气很冷静,冷到骨头缝里的那种冷。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张焱让他等电话,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想着他那边会不会有危险,纠结打电话纠结了半天才按了过去,谁想到几个电话过去都是自行挂断的,胡冰都快被他给吓死了。 张焱说:“给杨培栋助攻呢,他对那个老师好像有意思。” 胡冰长吁了一口气,“我已经进入燕城的地界了,你在哪?我直接过去。” 张焱告诉了他位置,半个小时后胡冰在门前下了车。张焱一边接着电话出去接他,心里一边生气自己的心太软,打算晾着惩罚他几天的计划还没实施,转头就乐呵呵的出门接人去了。矛盾挣扎并且鄙视自己!!但脸上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胡冰见到他以后一把抱在怀里,凑在他的勃颈里嗅了好半天才安下心来。张焱觉得自己心里勉强维持的那点愤怒“咻”的一下就飞走了。 呸,真没出息! “你怎么直接过来了?”张焱问,声音也不自觉放软了,“那些人有去找你的麻烦吗?” 胡冰摇摇头,只说:“是我不好。”他接连说了好几遍,好像是某种催眠的自我安慰。 “先进去吧,里面还有人等着”,张焱说,“杨培栋如果事成应该会感激你的。” 胡冰这才放开他,一边走一边问:“你们聊的怎么样了?” 张焱说:“聊了一个多小时了,电话也互换了,QQ也加了,差不多该散伙了。” 胡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起先还想过请杨培栋吃饭的,谁知第一次见面人家已经换了目标了。从不放在眼里的情敌经过今天估计很可能成为哥们——这种心情还真挺复杂。 胡冰说:“那今天这顿饭我买单了,算是请他的”,说着一步迈进了门槛。 杨培栋看了一眼心里就明白了,独王回峰有点懵。胡冰自然的坐在他们对面自我介绍道:“我是张焱的朋友,今天他们遇上这事说起来都怨我”,说着敬了王回峰一杯,“多天多谢王哥了。” -- 第82页 王回峰懵逼的喝了一杯酒,这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冰解释说自己是个记者,发表的报道惹到了人,简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把王昊是自己高中同学这件事给略过了。 谁知王回峰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佩服他敢于说出真话,而不是为了巨额红包胡说八道。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张焱和杨培栋默默对视了一眼,碰了下杯子押了一口酒消愁。 胡冰敬完酒又敬了杨培栋几杯,顺道把杨培栋帮助过自己的事说了一下,默默的给他树立了一下形象。 酒足饭饱,等散伙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四个人拉了一个群,互相告别。 第34章 谈崩 胡冰和张焱坐在后边,杨培栋坐在前面。张焱问:“你今晚不回去吗?明天一早走?” 胡冰掏出手机:“幸好你提醒我了,我忘了请假了。” “请假的话那评选不上怎么办?你不还是候选人吗?” “用我后天积极的表现补回来”,胡冰一边发消息请假一边说。他今晚的表情不管是喜还是怒都有点僵,此刻看着特别疲惫,但是却没有睡意那种。 张焱没问什么,看着外面的夜色,心绪有点低沉,却说不上是哪种情绪。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任性,毕业以后为了梦想奔波的胡冰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宠着他迎合这种任性了。自己像是一个突然长大的小孩,已经没有了哭闹求陪伴的资本。 是人都会变,这种现实性的变化还真是让人失落。更可悲的是,他心里是非常明白这点的,却还是一时不慎抛在了脑后。低沉的情绪让张焱多心,他开始想,女人天性比男人长情,如果自己当初选择了正常的恋爱,不知道会怎么样。 啧,想那么多没用的干嘛?张焱合上眼小憩,极乐观的瞬间把这一切烦乱的思绪抛在脑后。 一觉解千愁。 杨培栋看了看靠在窗上睡着的人,想到这一晚上360度翻转的经历,揶揄道:“你们闹矛盾了?” 胡冰回过神不解的“嗯?”了一声。 杨培栋说:“他今天下午突然答应了我的约会,陪我去gay吧玩了好久,结果出门就被那群人追了个死去活来——我说那些人不会是你找来监视他的吧?” 胡冰扬起嘴角十分自信的说:“我从来没把你当过情敌。” 杨培栋:“……” 胡冰说:“张焱这个人是做不来出轨的事的,这点我有数——他今天生气了?” 杨培栋戏弄人无果,觉得十分无趣,最主要的事他一直自认为是个潜在的危险分子,谁想到人家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回过头看着前方的夜景说:“嗯。张焱一直是我的第一备胎——不过现在沦为第二了,如果我追不上王回峰,我还会来找他的,毕竟带这么个人出去还是很有面的,尤其是去南河十三街那种地方,你是不知道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啧啧,都快嫉妒的冒火了。” 胡冰没吃他这份挑衅,语气平淡的说:“谢谢你照顾他,也谢谢你之前帮助我。” 杨培栋突然觉得老脸有点红,下意识的去摸耳垂,谁想到胡冰在这个时候来了一句:“他一直说你是个都市精英类的,怎么我感觉不太像?” 杨培栋:“……” “你娘,老子追个人稍微树立下形象不可以吗?——呸,老子要下车了。” 胡冰笑看着杨培栋下了车,司机刚要发动车子,杨培栋却突然回过头敲了敲窗户,胡冰摇下车窗,只见杨培栋一脸严肃的说:“别仗着他的喜欢为非作歹,你别忘了,越重情的人越绝情。”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胡冰则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张焱,然后扶着他的头靠在了自己肩上。 张焱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地心引力叫醒的。胡冰刚舔着脸迎着司机的目光费了半天劲把他从车里抱出来,张焱就被突然的失重惊醒了。他看着胡冰近在咫尺的脸,嘴角玩味的一勾,干脆闭上眼睛靠在他肩上开始装睡。 胡冰挑眉,抱着他进了张焱住的酒店。过大堂的时候,只见偷偷打盹的前台小姐瞬间清醒,瞪着两只铜铃似的大眼睛目送着他们进了电梯。 “四楼,4402”,张焱悄声说,眼睛仍旧合着。 胡冰抱着他进了电梯,张焱睁开眼按下按钮,挣扎着要下来,胡冰一使力干脆把他扛在了肩上——看来这一年到处跑现场没白跑,肌肉确实结实了不少。 张焱垂着两只手说:“我不喜欢这个姿势,感觉胃里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 胡冰拍了两下他的屁股,顺手从他口袋里掏出房卡刷开了门,把他放在床上,双手撑在他身侧问:“南河十三街是什么地方?” 张焱:“……” “哦,一个帅哥美女集中的地方,一片片的gay吧,到处都是帅哥,当然也有美女……”没等他说完,胡冰便堵上了他的嘴。 说实话他并没有多生气,他们在一起四年,张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很清楚——但也许自己有点太清楚太放心了。他握着他的感情,就像是捏着风筝线,风筝即使飞的再高再远也还是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胡冰从衣服下摆探进去,他朝九晚五那么长时间也没比自己长多少肉。 ……但风筝线是很难一直握在手里的,也许放风筝的人一不留神让线从手里溜走了,也许风太大线直接就被吹断了,有太多的状况外都不是一根线能维系的。 -- 第83页 世人定了太多的规矩,以前觉得荒唐可笑,后来渐渐发现也不无道理。有多少的爱情都是双方互相纠缠,最终变成密不可分的亲情? 但是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的维系是孩子,是双方长辈晚辈常年数月的“礼尚往来”。他们都没有,也很难拥有。所以相处了四年看似感情坚固的两个人实则关系脆弱无比。 玻璃之情,一摔就碎。 二人洗完澡之后,胡冰抱着他说了王昊的事儿——胡冰最大的优点就是什么事儿都愿意和他分享。 胡冰说:“我从来没想过反目成仇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张焱怜爱的揉了揉他湿漉漉的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焱的优点是忘性大,他不想记住的东西可以做到转头就忘,想记住的却可以过目不忘。他到现在都记得他初中的学号,却不记得昨天吃过什么菜。 于是张焱说:“你觉得他还会找我们麻烦吗?要是不找的话管他呢。” 胡冰一脸欣慰的笑看着他,心想着这货估计这辈子都委屈不了自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可以往前看。 “你只照顾好你自己就行”,胡冰吻了他一下说,“下班以后别乱跑。” 张焱随口应着,拿起手机一看,“我靠,三点了。我要睡了,明天还要上班。”说着把一条腿外加一条胳膊搭在胡冰的身上,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床上,秒睡。 胡冰回去后又两天张焱才回到卫城,那套红木沙发是在他们离开后又经过刘国林精雕半年才展出的,在当时的木雕圈子造成了很大胆轰动。胡母的病也好了,张焱不必再每个月定时定点去一趟燕城,杨培栋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张焱离开燕城的前一天,杨培栋拽着他的胳膊:“你不是说要帮我追那个老师的吗?” 张焱揪了揪自己被拽跑的袖子:“都一个多月了,你们俩天天聊啥呢?他知道你喜欢男人吗?” 杨培栋摇摇头:“我怕告诉他他再也不搭理我了。” “你以前不挺直白的吗?”张焱说。 杨培栋愤愤道:“这他娘的是谁造成的阴影?” 张焱:“……” 张焱耸耸肩,“那你们发展到哪儿了?——你拉着我也没用啊,要不我帮你问问他?” 杨培栋拿走他手中的行李箱,推到一边,勾着他的肩膀问:“胡冰当初是怎么追上你的?让我参考一下” 张焱思考了一下说:“贱。” 杨培栋:“……” “我不是骂你”,张焱解释道,“就是比较粘人,整天不是电话就是短信,隔三差五就去敲我家门。而且我本来也不讨厌他,他就一点点的得寸进尺,然后就……”张焱一摊手。 “合着你是日久生情啊”,杨培栋说。 “嗯,你们两个都是燕城的,以后有的是时间日久生情”,张焱说。 “谁说的,谁说的!”杨培栋急了,突然站起身说道,“他这几天家里正安排相亲呢,昨天都出去见过面了!” 张焱坐在床沿仰着脖子一脸懵逼的看着他,“才多大就相亲?” “都27了好吧。” “哦……”,张焱莫名的有点懵,大脑突然犯了困似的转不动——他忘了人类还有相亲这玩意儿。 “哦什么哦啊?” “27了确实应该相亲了”,张焱淡淡的说。 杨培栋察言观色:“胡冰还没出柜吧?” “嗯。” “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估计也快安排上了。” “嗯。” 杨培栋突然一拍他的肩膀:“没事,如果他甩了你,你还有我呢。” 张焱叹了口气,一脸看着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的表情:“我说你的目标能稍微明确一点吗?你这样无的放矢能追到人才怪了。” “你想什么呢”,杨培栋说,“坚实的后盾不只是爱情好吧,友情不比它坚固?” “你都有理”,张焱说。 “是,所以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胡冰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以后还一起喝酒啊。” “只要不去南河十三街那种地方就行。”张焱说。 杨培栋摇摇头道:“我打死也没想到你骨子里这么守旧,白浪费一张皮囊。” 张焱提醒他:“你的体育老师比我还要守旧。” 杨培栋说:“不,他是死板。” 张焱:“……” “你还是考虑考虑怎么把你那个死板的老男人收于囊中吧——话说,你不觉得生生把人掰弯这种事很不耻吗?” 杨培栋捏着下巴考虑了一下,说:“你帮我探探口风,问问他是不是弯的我就放你走。” “不论结果?” “不论结果。” 张焱心道:这有什么难的,直接问不就得了。 于是张焱以自己要离开燕城为由,给王回峰打电话约了晚餐。 这边的胡冰亦打电话联系了王昊,胡冰没有张焱那种凡是都可以抛诸脑后重新来过的本事,如果一件事情不解决,那容易成为他心里的疙瘩,时不时就会冒出来膈应他一下。尤其,他很有可能会成为电视台新节目的固定记者,若是让王昊看见的话,说不定会认为他是踩着他的肩膀上去的,到时候恐怕会更难收场。 于是他借着职务之便,跑现场的时候给王昊打了个电话。 -- 第84页 王昊翘着二郎腿,斜靠在休闲椅上,手里叼着一根烟,眼神不屑的将烟灰弹在地上。他剃了一个板寸,下巴上的胡子不知道多久没刮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窝在网吧里通宵打网游的中二网瘾少年——可是他们都已经大学毕业了。 胡冰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感觉两个人恐怕三观不合,今天这事恐怕谈不拢。这事情似乎从“解决问题”变成了“找你算账。” 胡冰说:“那些人是你找的?” 王昊随口道:“是。” 胡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说出这话自己先愣了一下,这是跟“解决问题”有毛关系? 王昊终于正眼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戏谑,似乎从这件事里找到了某些优越感。 “没想到我们引以为荣的高材生竟然是个同性恋——呸!真让人恶心。” 胡冰默默握紧了手指,然后又放开。脾气上来,突然觉得自己有病,仗着高中那点情谊打算来跟他好好谈谈,但是人家压根没有好好说话的意思。 胡冰压着脾气冷淡道:“你对我的敌意到底是哪儿来的?”于情于理,他至今不认为自己错在哪,毕竟这事就算他不报导也必然有别的媒体报导。互联网的天下,什么都瞒不过去。 “我记得你以前挺通情达理的,怎么现在这么说不通?而且事发以后不是只有我自己在报导这件事……” “如果你是来打算跟我和好,那就免了吧”,王昊打断他,他冷眼看着胡冰,“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算账的。” 胡冰察言观色,觉得王昊看他不顺眼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心思几转:为什么?因为成绩?高中都毕业多少年了,计较这个做什么?再说王昊的成绩也不算差啊。 他把高中那点故事揉碎了咀嚼一边,也没发现自己跟他有什么过节。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只有打篮球赢过他几次这件事。 胡冰微微皱眉不解的凝视着他,坦白道:“看来我不止一次让你看不顺眼了。” 王昊冷哼一声,转而看向别处。咖啡厅里一个女服务员不小心把咖啡洒在客人身上,经理正和破口大骂的客人调解这事,女服务员双手握在身前,低头不语。 胡冰虽然不算从小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但是在兹南西区那个小地方家境也算得上宽松。他学习拔尖,责任心强,一入学就被选为班长。他深得人心,全班五十个人,全票通过,没有人有异议。当初高中班里的唯一一个党员名额,亦是全票通过拱手让给了他。 胡冰以前在王昊的心里是站在一个自己觉得终身都攀升不上的高度,所以他尊重他,佩服他,处处依着他,甚至对他惟命是从。 可是直到有一天,他在夜色里看见眼前这个望其项背的人在出租车里醉醺醺的亲吻一个男人—— 呸,死同性恋!原来也不过如此。 敬仰之山瞬间塌陷,王昊只觉得看他清白相间的脸色内心痛快至极,连损失的那么多钱都变得值得了起来。 当胡冰念着旧情想好好谈谈的时候,王昊心里想的却是怎么让自己更加痛快一点。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起一个邪恶的弧度,胡冰只是纳闷的盯着他,脑海中抽丝剥茧的分析这一切事变的缘故——王昊明显在故意挑事儿! “就因为我是同性恋?”胡冰抿了一口咖啡问。 王昊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甚至漏出一个略微狰狞的表情,双手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俯身道:“死不要脸的同性恋,你他妈真好意思说出口。” 他的声音不算小,整个咖啡厅的人估计都听到了,有几个目光意味不明的看过来,王昊心里一阵得意,迫不及待想看他难堪的脸色和落荒而逃的背影。 不,不只是看,他得录下来当做纪念收藏才行。 谁想胡冰只是脸色平静的说:“哦……既然如此,那看来我们还真的谈不来,今天就这样吧。”话罢背着包走人了,临了还顺便去买了一下单。 胡冰出门后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解决了,如果王昊只是因为性取向看他不顺眼的话那他没办法。这就像怕蛇的人会一直怕蛇,是永远跟蛇做不成玩伴的。 过去的那点情谊已经散尽了…… 可是胡冰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死同性恋?…… 第35章 事故 可能是因为常年以往的严于律己,王回峰的酒量不太好。三个人在杨培栋家凑了一顿火锅,白酒一瓶已经见了底,啤酒已经没了半箱。 酒意正浓时,张焱醉醺醺的问:“峰哥,听说你去相亲了”张焱挑挑眉,意味深长道:“怎么样?” 王回峰摆摆手,一脸“别提了”的表情道:“见了两三次面,说我没情趣。” 张焱:“??情趣?” 王回峰一指旁边的杨培栋:“就像他这样的,不管什么人都能吃得进去,非常open的。” 张焱被一口辣汤呛得咳了个半死,瞪着杨培栋:你都教了他些什么?? 杨培栋食指在自己太阳穴附近绕了几个圈然后往外一抛,示意:我的智商不在线。 张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真是见色什么都忘了。 王回峰理着板寸,皮肤黝黑,眉目精神俊朗,身材更是不用说,一身的腱子肉。他穿着长袖的时候身量看着与常人无异,若是只着短袖,那结实的肌肉着实让人畏惧。张焱看着他的肱二头肌,感觉他一拳抡过来能把自己脑袋砸成烂西瓜。 -- 第85页 王回峰当兵十年,工资不低,又没处花钱,自然积蓄不少。至于房子,国家有补贴,早就安排上了。汽车更不用说,他开个私家车估计跟开玩具车差不多。像这种有车有房长得还凑合又不差钱的人,张焱认为,按他这么个条件找对象还是很有市场的。 就是……确实不太会说话,你问一句他答一句,你若是不问,他基本不可能会主动挑起话题,跟个只会埋头苦干的呆子一样。这一点对于姑娘来说确实挺致命的。 张焱喝了一口白水压下呛咳,“你别听他瞎扯,他就一张嘴的能耐,真遇上中意的人一句屁话都说不出来。” 王回峰笑着说:“你这样的个性也挺好的——不过你长得好,估计都是别人倒贴你的功夫,你应该不愁这个。” 张焱无所谓道:“我没你们这种压力,我妈不管我,她是个万事随缘的个性。” 杨培栋突然来了一句:“你们当兵的不是都有集体相亲吗?” 张焱:“……” 他终于知道都一个多月了为什么这货一点进展都没有了。 王回峰有点喝多了,说话大舌头,他咬着舌头说:“其实我不喜欢相亲,都是为了应付家里。” “所以你是故意一直拖着?”张焱问。 王回峰点点头:“我对相亲有种自然的反感,也不是没有人对我有兴趣,这年头还是有很多好姑娘想找一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的。” 杨培栋和张焱俱是点点头。 王回峰说:“说起来有点惭愧,我从十七岁入伍到现在,都没好好谈过一次恋爱,觉得就这么直接结婚有点遗憾——你们俩呢?” 张焱道:“我已经谈了四年了。” 王回峰:“哦,那该结婚了。” 张焱:“……” 这个恐怕不行。 王回峰转而看向杨培栋,愣了一会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你我知道,你乱搞。” 张焱:“……” 杨培栋:“……” 张焱食指扣了扣桌子:“这就是你在人家心里留下的印象?”然后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杨培栋解释道:“谁说我乱搞了,我还是很有卫生健康意识的——我和你们观念不一样,我是广撒网重点捞鱼。你们这样的只挂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像他——”他指了指张焱,“这还是能找到歪脖子树的,像你——”他看向王回峰,“你连棵树都找不到!” 王回峰被他的比喻逗笑了,“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会和你们做朋友。” “怎么说?”杨培栋问。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回峰解释说,“我和你们个性和生活方式都差太远,实在不像是能凑到一块的。” “也许我们对你别有用心呢?”张焱突然意味深长的说道。 脑袋不会转弯的王回峰似乎当了真,他虽然一脸面带笑容的调侃,但是面部肌肉却有点僵硬:“谎骗退伍军人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张焱看着他杀气腾腾的眼神,腿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有种马上夺门而出的错觉,心虚道:“我开玩笑的你你你,淡定!” 王回峰表情一僵,立马漏出有点不好意思的尴尬腼腆,张焱拍了拍胸口,自觉他还是适合文明社会:“峰哥你一直都是这个路数吗?动不动就动手?” 王回峰说:“在军队里确实是动不动就动手解决,看谁不顺眼打一架就好了。” 杨培栋说:“在外面你这样是会被关进号子的——” “我不是故意的”,王回峰说,“但是我训练太久,身上的杀气掩盖不住。又当了一年武警,干的也是喊打喊杀的活儿,天天拿枪爆头。”王回峰说着比了个打枪的手势:“砰”,对着张焱的脑门来了一下。 张焱:“……” 杨培栋:“……” 张焱拿眼神示意杨培栋:你确定你要这样色儿的? 杨培栋似乎犹豫了一会,然后咬牙点点头,凑近他耳边说:“味儿野!” “可是我不敢张嘴……” “……” 张焱突然觉得杨培栋一直不敢把话题往这方面扯也是有理由的,王回峰杀气太重了,于是无奈道:“要不你也试试潜移默化粘人这一招?先粘他个一年半载再察言观色探口风。” 杨培栋不以为意道:“那你可就一直是我的第二备胎人选了。” 张焱说:“我宁愿当备胎也不想被爆头。” 他们俩咬耳朵碎碎念,王回峰一脸的不解:俩男的还说什么悄悄话,总共仨人。他看着对面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脸一言难尽的便秘样儿,跟看动画片似的。 张焱往他这边扫了一眼,正好看见王回峰在注视着他俩,于是咧着嘴尴尬的笑了笑。 “你们俩聊什么呢?聊得这么投入”,王回峰说,“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 张焱一言难尽的说:“确实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额,你歧视同性恋吗……”他的语气越来越低,几乎显出一点心虚的样子——他怕王回峰爆他的头。 谁想王回峰一脸“多大点事儿”的表情:“这有什么?军队里很多好吧。” “……” 二人同时伸长了脖子:“啊?” “这也就是你们问我才说的,平时这种事也不会挂在嘴上,我思想还是比较传统的。” -- 第86页 张焱心道:我们都看得出来。 王回峰说:“部队里环境封闭,很多就和男人……”他做了手势,“然后也就有当真的,不过大多都是为了发泄。” 杨培栋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那你有过吗?” 王回峰摇摇头,咂摸着说:“……我有点接受不了。” 杨培栋顿时一脸的心如死灰,他十岁小孩撒娇似的把拖鞋随意一甩,“我困了,先去睡觉了”,然后光着脚进了卧室。 张焱一头黑线,王回峰一脸迷惑:“他为什么先把鞋拖了再光脚去睡觉?” 张焱干笑着打哈哈,两人没聊多久也各自散了。 杨培栋的家是两室一厅,王回峰去了客卧,张焱洗完脸之后则悄默声的去了主卧,只见杨培栋正呈“大”字形趴在床上——他也不嫌憋得慌。 张焱走近坐在床沿笑道:“得到答案了?满意了?是你说的结果不论的。” 杨培栋纹丝不动。 张焱安慰性的揉了揉他的头:“好了,天下男人那么多,何必单恋一棵草?” 杨培栋翻过身看着他:“但是gay不多,论坛上都是骗人的,酒吧里都是一夜情的,我怎么就这么难呢?我觉得我也快得抑郁症了。” 张焱笑着说:“正好,你赶明儿给自己开点药。” 杨培栋白了他一眼:“医者不自医懂不懂。” 杨培栋长叹一口气:“算了,反正我都习惯了。我现在宣布,你又爬升到第一备胎人选了”,他伸手一勾张焱的下巴,“小美人,给爷洗干净躺床上等着。” 张焱一歪头,手指别住了他发骚的手,“没人给你勾搭净拿我过干瘾。” 正说着,胡冰来电话了,张焱举着手机挑衅的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按下接听出了门。杨培栋一脸日了狗的表情——世界上幸福的人到处有,为何不能算我一个…… 胡冰打电话来说,今年过年回不了家了,越到节假日越是电视台正忙的时候。张焱没发表什么意见,说实话他心里反而有点窃喜,这样的话他们家里人就不容易发现。 张焱问:“那……需要我帮你回去看看吗?” 胡冰那边难得的没有嘈杂的人声,他闲的时候还真不多:“你去看看也可以,不过这还是第一年,以后的每一年估计我都回不去了。” 张焱自衬,他去见胡妈妈似乎没有什么由头,自己以胡冰好哥们的身份照顾他妈这么久已经很可疑了,何况过年还单独过去看望。不禁心里有点心酸,这感情见不见得光他本是不介意的,因为胡冰给予他的感情足以抵挡这一切。可是现在人各有自己的前路要走,聚少离多,感情好像也慢慢淡了。 明明已经和他的家人建立了亲密的关系,张焱却突然觉得,他和胡冰已经越走越远了。 张焱说:“我也不一定有时间,到时候再说吧。” 两个人的交谈无疾而终。明明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但是那种疏离的气氛却像是倒刺一样偷偷冒了出来。 胡冰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他觉得没理由,也没时间多想。 结果张焱回卫城的途中遇上了铁轨塌陷事故,就这么几个小时的路程被生生的卡在了半路上。胡冰接到上面通知迎着暴雨跑到第一现场进行采访—— “这里是XX市XX镇,今天下午三点,XX铁路路基在这里发生了整体下沉事故,塌陷路段全长一百多米,铁轨严重变形,并且对旁边的铁轨造成了影响。XX铁路起点燕城终点卫城……” 外面暴雨倾盆,候车室电视机里在循环报道事故发生地,广播里在重复着XXX列车已停止运行,目前已经停止运行了N辆车,播音员却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张焱第一次知道从燕城过卫城的车有那么多。 可是现在一辆也过不去了,除非在地图上绕个三角形的大圈。 他心里涌上一股诡异的安逸,周围人群熙攘,电视机里的人在说些什么根本听不到,他把腿盘在座位上,像小时候看动画片一样姿势看着电视里熟悉的脸。镜头给他的时间太短了,拍的都是已经悬空的两道铁路以及一个穿着雨衣看起来五六十的糟老头。只有字幕能判断那个人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人群太热闹了,张焱突然鼻子一酸委屈的抹了一把眼泪,像小孩撒娇似的,可是他身边一个可以让他撒娇的人都没有。 三把眼泪抹下去,心里突然一阵敞亮痛快,心道怪不得女人比男人活得久,因为她们都爱哭,哭完心里确实舒服多了。人群早就因为耽搁行程而乱翻了天,根本没人有心情注意他。 正这么想着,一个看起来四岁的娃娃突然过来提给他一包纸巾,眼神竟然看起来有点同情。张焱现在觉得自己也是个四岁的娃娃——他盘腿坐在椅子上确实和人家一般高。于是接过纸巾道了谢,从口袋里掏出两根棒棒糖和小娃娃分了。 两个人并排坐舔着棒棒糖,谁也不说话,颇有点知己的味道。直到小孩的妈妈把他接走才结束了这短暂的相伴。 胡冰这时打来了电话,张焱听到那边的雨声很大,可能待在临时搭建的简易的绿布棚里。 胡冰问:“你在哪呢?” “还在燕城”,张焱说,“还没坐上车就塌了。” “那还好,待在熟悉的地方比卡在陌生的站点被迫下车的好……” -- 第87页 “我有些事想跟你说”,张焱道,“我突然觉得咱俩不太合适。” 胡冰心里一紧,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张焱的语气漫不经心,是一种玩笑话夹杂着气话组合出的一种复杂的语气。他从不生气,甚至连句难听的重话都从来不说,不跟胡冰说,也不跟别人说。 现在不管他是什么心情什么语气说出的这句话,大概是有史以来表现出的最大的愤怒了。 胡冰被他这么一句话说的有点卡壳的脑子反应了半天才费劲的分析出这一点。 胡冰说:“在那儿别动,我去接你。” “不用了”,张焱捏着脚腕的骨头,“你还有更重要的事。”你永远都有更重要的事。 “别动,我这就过去”,胡冰说完挂了电话,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接着他拜托司机开着公车把他放在了城镇,从镇里直接打了个出租去了燕城,途中联系了一个同行来顶替了自己的位置。 第36章 叙旧 因为雨天的缘故,本来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开了将近两个小时。胡冰心急火燎的嘴上很快起了个水泡。他到的时候张焱正骑在行李箱上看雨,雨水已经没过了小腿,出都出不去。 胡冰是跑现场操|练惯了的人,毫不在乎这点积水,他冒着暴雨一个箭步跑上去,整个人像落汤鸡一样出现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可言。 张焱没看他,只问:“你来这儿干嘛,你来雨也停不了,铁轨也修不好。” “来接你回家”,胡冰说。 张焱心道:回去干嘛?回去也是一个人。这种忙得连说句话见个面甚至打个电话都挤不出时间的日子他真是过够了。当然,如果他也是那么忙的话那也罢了,偏偏他朝九晚五闲的很,又偏偏他时不时就会出个闲差——每□□九晚五闲起来没事干还是要出的差。 “走吧”,胡冰拉着他的手腕,张焱心里虽不情愿,但也只在心里叹了口气,稍微呆了一会,也便下来了。司机倒了个车,挨着台阶把车停下。胡冰先把张焱送进去,这才回头提了行李箱上车。他常年累月各地跑,背包的东西齐全的很,从内口袋里扒拉出一条毛巾,擦了擦头发,脱下已经湿透的外套搭在椅背上,这才细细的端详身边的人。 “平白无故说什么气话?”胡冰问,“有什么不开心的你说就是了。” 张焱心道:怎么说?逼着你辞职吗?他觉得自己也是半斤八两,金国维看重他,张焱没法迎着那样期望的目光拒绝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家的好意,更别说离职这种事。传统手艺人大概没有离职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和胡冰将来恐怕会越走越远。 张焱只是不明白,他们之前即使分别再久也不会像这样不安心的,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我心情不好,胡说的”,张焱道。 下雨天确实很影响心情,胡冰却知道不止如此,他们租的房子都多久没同时出现过两个人的身影了?即使见面也都是深更半夜张焱睡着的时候。这么算来张焱几乎是24小时见不到他的。 胡冰心里能够体会张焱的心情,但是高强度的工作耗费了他太多精力,他实在挤不出温情给他。他也明白,张焱就是因为理解这一点才不对他抱怨。真是两相为难。 胡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把他轻轻拉在怀里。路过的汽车掀起两米高的水花,互相给对方“洗澡”,雨水划过车窗,模糊了一片。 张焱靠在他肩上没多久气也消了,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生气的。” 胡冰说:“我知道,气就气吧,比憋坏了好,实在不行打我一顿也行。” 如果不是事业正好在上升期,胡冰可能直接就离职了,到时候找家小报社,每天四处逛逛搜搜新闻排排版,忙里偷闲还能去旅个游。但是他才干了一年,一年根本不能称之为工作经验,跳槽根本没有什么优势。 胡冰揉着他的头发轻声说:“再给我一年时间,到时候我找工作还好找,门槛也能更高点。到时候我就找家一般的报社,工资过得去就行。到时候就跟你一起朝九晚五。” 张焱被他勾勒出的美好生活安抚了下去,点点头,靠在他肩头捏手指玩儿。 这边的气氛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胡冰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打破了气氛。 打电话来的是胡冰临走之前安排顶岗的小记者—— “冰哥,我们今天采访的一个工程师说是你的发小,他叫车翔……” 小记者没等话说完,电话就被人抢去了:“冰子!老子腿断了,你不来看看?” 胡冰:“……” 世间无巧不成书,于是胡冰咨询了张焱的意见,汽车转弯开往了事发地。司机正合心,他来回跑了一趟,一滴油都没浪费。 胡冰和车翔继毕业以后的第一次会面,双方都被对方感人的形象吓了一大跳。一个吊着腿躺在床上笑的砸床,一个站在门口笑的直不起腰,第一句话都是:“我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车翔作为一名天天戴着安全帽泡在野地里住着绿布棚的铁路工,形象比天天跑现场忙得没时间吃饭睡觉的胡冰好不到哪儿去。 车翔看着张焱:“他都长成这样儿了你还跟着他?” 张焱笑说:“就快甩了。” 胡冰回头掐了一把他的腰。 -- 第88页 二人坐在椅子上,胡冰问:“腿怎么回事?” 车翔说:“抢修的时候没注意,让钢板砸了一下。” 三个人续了一会旧,趁张焱出去打电话的间隙,车翔悄声问胡冰:“你真打算一直跟他过下去?” 胡冰皱眉叹息一口:“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当然是想跟他过下去”。 他想到张焱对自己妈妈做的一切,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包容和忍耐,恐怕自己这辈子都遇不上第二个这样的人了。最主要的事,他们在一起四年,两个人知根知底早就密不可分。 这四年里,胡冰被他绑的严严实实,不管男的女的,没多看过别人一眼,总觉得谁也不如他。 可是车翔的意思他明白,他们时间不多了,已经迈入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而他还没准备好怎么应对家里人——每天的工作都快累死了,哪有时间费那么的心力功夫应对家人。 亲情、爱情、事业,这三样东西细究起来真能把他折磨疯了。 “那你想好怎么做了吗?”车翔问。 胡冰摇摇头,“很早之前有过计划,不过工程量巨大,根本没时间实施,现在好像有点晚了。” 车翔都替他愁:“冰子,你总要辜负一个,这事儿太难做到十全十美了。” 胡冰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气氛正肃穆着,车翔突然喜笑颜开道:“对了,兄弟我要结婚了。” 胡冰:“……” “啊?!!”胡冰从椅子上跳起来,“我靠你……速度这么快?” 车翔一皱眉,“啧”了一声:“怎么说话呢?根据我大学谈恋爱的经验,恋爱这种东西不适宜谈太久,一年就差不多了。你就等着随份子吧,啊?” 张焱推门进来:“什么份子?” 车翔笑眯眯的说:“我要结婚了,到时候一起去捧场。” “这么快?不才毕业一年吗?”张焱问。 “恋爱谈太多了,再不结婚我就对爱情失去信心了”,车翔随口道。 胡冰:“……” 张焱:“……” 这个结婚理由也是挺清新脱俗的。 胡冰问:“嫂子人呢?也不带出来见见?” 车翔说:“她有一次在电视上见到了你,我还跟她说来着,至于你见她,你有时间吗?” 胡冰有愧,他因为没时间辜负的事还真是挺多的。 张焱问:“什么时候结婚?定日子了吗?” 车翔:“来年的二月初九”。 “那还要过个年,还有挺长时间的”,张焱说。 “没办法,房子还没交房”,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搭话。胡冰兀自在一旁开始反思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已经买了房子都快结婚了,他辛苦奋斗了一年除了累个半死,晒黑了好几个度,好像什么都没有。 一年还罢,胡冰扣着手指,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五年内务必要解决现在面临的一切问题。 车翔叙旧说:“你们知道□□和江月的事儿吗?” 胡冰回过神,问:“怎么?”心道:不会也要结婚了吧?一个个都急躁什么? 车翔伸出三根指头:“俩人一年里已经分了三遍了,这还是仅我所知道的。” “他俩人不一直这样嘛”,胡冰说,“上学的时候就分分合合若即若离的,也不嫌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情侣。” “这是人家的恋爱方式——江月的爸爸没相中他,江月也不表态,□□也不放手,三个人就这么干耗着,一点事就闹矛盾一点事就闹矛盾”,车翔说,“江月那个个性你也知道,她气什么她也不表现,想什么她也不说,时不时就给你脸子甩,甩的□□一头雾水,被她吃的死死的,这辈子算是栽在她手里了。” 胡冰诧异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你们几个毕业后还见过面?” 车翔说:“之前一个项目是江月他爸投标的,闲谈的时候提起过和他女儿是朋友,后来□□听说了,我们有时候就会联系一下。不过也都没什么时间见面,都是电话和QQ联系。”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说来听听”,胡冰问。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车翔说,“毕业后渐渐都失联了。” 毕业才一年,回想当初的时光却感觉那么遥远。也许是在这一年里成长的实在太多了。 胡冰突然回头看着张焱笑着说:“江月在‘嘴严实’这方面还挺像你的,不过好在你气什么我还是能猜到的。是不是?” “不是”,张焱含笑说。 车翔说:“这是不是就是同性恋的好处?根据我的经验,女人确实很难懂……” 胡冰插嘴道:“你如果敢在你老婆面前‘根据你的经验’,我保证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车翔舔了舔嘴唇,突然对张焱道:“这小鳖崽子其实坏心眼多的很,你小心别被他骗了小美男。” 张焱被他逗得嗤的一笑,胡冰当时抄起枕头砸在了车翔脸上。 车翔有伤在身,三个人不便出去搓一顿叙叙旧,只在医院食堂里买了几斤包子凑合了一顿。 胡冰接连几次翘岗,评选的事基本上是无缘了,他心里早有准备,王文差点把他活吃了。谁想到天上掉馅饼,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那个被选上的小伙子被曝出徇私舞弊,被台里开除了。于是胡冰作为第二候选人,直接被提了上去。 -- 第89页 胡冰攒两年经验辞职去报社的计划暂时被打乱了,他发现电视台的记者还有另外的出路,那就是电视主持人。这个过程注定漫长,但是前途绝对光明,最主要的是钱多。以前上学没感觉,但是随着在社会上混得越久见的人越多,就会越发现钱的重要性。 老祖宗的话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 现在对他来说最主要的是怎么安抚张焱,两个人近乎分居的这一年里张焱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了,他以前不这样的。张焱骨子里其实有点难以察觉的傲气,他不屑于吃醋和粘人这一套,因为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死气白咧的粘着他。 胡冰犯愁,愁的头发都快白了。最主要的是他发现,在这个三角关系里,亲情加上事业的砝码,是很有可能压得过爱情这种东西的。激情退却后细水长流的爱情,没有丝毫的冲动可言,要拿什么才能抵挡住得住外界的诱惑?这实在太考验人性了。 准备工作在紧张的进行,电视台节目于一周后开拍,胡冰最终没敢和张焱坦白这件事。他只能在张焱在家的时候,半夜下班以后把他吻醒,见一天中仅有的几分钟的面。此方法颇有成效,颤颤巍巍的平衡继续艰难的保持着。 过年以后,车翔结婚,胡冰和张焱去当伴郎,两个人穿着西装挤在酒店厕所隔间里拥吻,幸福的好像是自己的婚礼一般,黑檀木雕戒指在二人的脖子上泛着光。 令人没想到的是,李铭会和刘婉琳走到一起,胡冰看群消息问起来的时候,李铭说是车翔教的。 车翔跟他说:现年头抢媳妇比抢钱还难,趁着年轻一定要利用身边的一切有利资源,比如说刘婉琳就不错,聪明懂事识大体。 李铭和刘婉琳个性挺相似,同学四年,交流起来也不费劲,于是在车翔的搅和下走到了一起。 胡冰没想到车翔结婚后还干起了拉皮条的活,一时哭笑不得,深深体会到了婚姻确实是人生中一道大砍儿。然而他是没有运气体会到了。 车翔结婚以后,胡妈妈可能是心里有了对比,突然陷入了讨儿媳妇的压力当中,每天都来个电话问候,每个电话必提此事。胡冰本就很忙,如今更是烦上加烦,他感觉自己不是青春期延后了就是更年期提前了,每天口袋里都揣着黄连上清片,把药当饭吃。有好几次,他差点直接出柜,但是每次话到嘴边,都颤巍巍收住,总觉得不是时候——他觉得他大病初愈的老母亲受不住。 直至有一天,张焱突然说:“师傅让我以后跟着刘国林。” 胡冰愣住,似乎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张焱解释道:“我以后可能要定在燕城了。” 第37章 混混 胡冰一脸空白,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他猜测张焱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在刻意拖延,只犹犹豫豫的说出了个“我……”字,便没有了下文。 “我不是冲你”,张焱察言观色解释道,“师傅一直有意把我推荐给刘国林,所以才会一遍遍让我出差去燕城。他身体每况愈下,徒弟们都遣散的差不多了。” 胡冰了然,知道张焱可能真的不是冲自己,但是他心里还是没来由的自责——他没有完成自己的计划,也没有照顾好他,毕业以后前路离着原定的目标越走越远,也就事业上稍微有点进步,比如说工资涨了500块钱…… 两个人一夜没睡,张焱背对着他整个人紧紧贴着床沿,一不小心就能滚下去。胡冰亦是觉得舌根发苦,生活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的多。年轻时一腔热血,兴致勃勃总觉得开启的是新的人生,至今才发现其实是坠入的是一个炼狱深渊。 胡冰鼻尖一酸,眼睛当即有点湿润。他用力眨了眨眼,蹭过去从背后抱着他,双臂用力把他往里面带了带。夜色里张焱突然说:“你觉得我们能走下去吗?” 胡冰顿住。只听张焱声音压抑着哽咽又说:“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胡冰抱着他揉着他的脖颈安慰他,口里说着:“没事的没事的”,其实自己心里也越来越没什么谱——只工作就够他受得了,何况还谈什么跟家里的斗争长远的计划。 张焱被他一安慰当即带上了哭腔,说:“我觉得我们俩越走越远了……” 胡冰刚刚忍下去的眼泪被他牵了出来,瞬间湿了枕头。这一刻他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辞职算了。 胡冰计算着,辞职以后找个安稳清闲点的工作。工资低点就低点,两个人的工资除去生活费绰绰有余。到时候先跟家里探探口风,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但是让他放弃奋斗一年多的基业他真是挺心疼的,最主要的是他刚看到自己面前是一条开阔的大路,现在突然让他中途转道,转向一个未知的方向,胡冰有点不甘心。这就像一个苹果甜滋滋的只啃了一口就扔了一样。 胡冰本不是个纠结犹豫的人,现在却感觉自己就是个被四双手扯平的网,完全没了主意。 第二天张焱收拾行李登上了去燕城的火车。紧接着,他的电话越来越少,再也不嘘寒问暖。胡冰刚开始觉得松了一口气,张焱作为给他施压的一方已经做出了让步,站到了既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存在,又不会给他带来压力的地方。 但是数月以后,他忙的发昏的脑子越来越愣愣的,感觉心里被挖空了一大块。他闭上眼能看到自己的整个青春开始摇摇欲坠,连带着整个精神世界都开始晃动。 -- 第90页 他看到自己心上长了一颗高大的树,根系已经深入五脏六腑,而那棵树正在一点一点的把自己拔出,疼的胡冰一脑门冷汗,捂着胸口滚倒在地上。 他终于承认,张焱已经开始为自己的离去铺好了退路。那个人一脚已经迈出了门外,随时会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就像十四岁那年一样。 张焱来到了燕城,拖金老的嘱托拜入刘国林门下。来燕城的生活和以前并无甚区别——除了更自由一点。每天上班下班、和杨培栋王回峰厮混,夜里大排档,从街东头吃到街西头。站在大学校门口穿着花里胡哨的装嫩,对路过的美女大学生挤眉弄眼,然后撩完就走人。 杨培栋转头忘的本事比张焱还要强悍,自从得知了王回峰的性取向,第二天他就收回了心,和王回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然后用他强悍的肌肉当做挡箭牌,跑到南河十三街四处生事。张焱和杨培栋嘴贱惹事,时常被街头小混混围追堵截,然后奔跑途中打电话给王回峰喊救命。日子过得倒也还充实。 这天,他们又因为大排档是上那个糊涂老板上错菜争吵起来——这位老板菜就没上对过,甚至因此而成为了一种特色。如果在这吃饭赶上一回上对了,那吃完指定得去买彩票。 张焱和杨培栋故意找茬,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病,但是犯起病来就是忍不住。他俩人穿了一身非主流的衣服,挂了一身的铁链子和毛线,张焱还穿着皮衣,怎么看都不像是良民。 杨培栋一拍桌子:“老板!我要的金针菇你给我换羊肉串干嘛?——怎么金针菇都让羊给吃了?” 王回峰余光飘到周围人想笑又不想惹事笑出声的表情,感觉他们脸上都写着“傻逼”二字。只有少数几个年轻的姑娘都在红着脸偷偷笑,看样子觉得这样的“傻逼”还挺可爱的。 王回峰感慨:他娘的现在的女的都是怎么想的?怎么都不太喜欢正常人的样子?怪不得自己找不到对象。 张焱吐了一口瓜子皮扬声说:“老板再来二十个‘金针菇’,要羊肉串味儿的。” 周围人意识到他们是故意找乐子,都开始哄笑。 接着有客人开始举手叫老板:“老板,我的烤馍饼要蒜香茄子味儿的。” “我的卤煮花生要卤香牛肉味儿的。” 这老板记性本就堪忧,如今碰上了这么一大片奇怪的点餐方式,急的一脑门冷汗。而客人们却以此为乐。 张焱叼着羊肉串问:“峰哥,你的相亲还没着落?” 王回峰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正色道:“倒是你,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了一样?” 张焱说:“我本来就这样,不信你问他”,他用下巴指了指杨培栋。 杨培栋点头,手挡着嘴光明正大“偷偷”的说:“他没对象的时候都是这样。” 王回峰一副了然的模样:“都四年了还能分?” 杨培栋则诧异的看着张焱:“现在算来应该五年了吧?” 张焱皱眉,语气有点不耐烦:“别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吃饱喝足摸了摸肚皮看着桌上的两人:“今晚一起睡啊,一个人住着太无聊了。” “焱,你知道哥的‘爱好’”,杨培栋提醒他。 张焱忍不住皱眉“啧”了一声,表情看起来很是鄙视,“那你就不能忍着点吗?” 杨培栋:“……你觉得自己说的是人话吗?——万一忍不住咋整?你帮我解决?” 张焱一挑下巴:“滚!” 王回峰则一脸茫然的问:“什么忍着点?忍什么?” 杨培栋苦笑着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和张焱对视了一眼,张焱了然,说:“忍着点欲|望,这货其实是个讨人厌的死基佬!” 杨培栋敲了一下他的脑壳,正要说:“你好意思说我?!” 谁知张焱架住了他的手,一挑下巴示意看王回峰。 只见王回峰的整张脸都是青的,杨培栋伸出五根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不至于吧?” 王回峰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变了,跟见了鬼似的。张焱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怎么,你看不起同性恋?” 王回峰赶忙摇头连声说:“不是不是,我只是……没想到。” 杨培栋叼着串说:“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最近比较神经,脾气不太好。” 王回峰不知道听到没有,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震惊和茫然:“所以胡冰是……” 杨培栋看着他点点头,张焱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王回峰现在总算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反常了。 张焱一扬手:“再来三十个羊肉串。” 司机先送张焱回到出租房,王回峰斟词酌句的和杨培栋闲聊:“他和胡冰怎么了,我觉得那人挺好的啊。” 杨培栋说:“你才和他吃了一顿饭就能觉得人家好?” 王回峰则盯着杨培栋:“所以你是在挖他墙角?” 杨培栋嗤的一笑,有意逗他:“那可不,小焱焱多可爱啊,长得又好看。而且我们早就认识了,他小时候比现在还要可爱。” 王回峰看样子信了,一时也没说什么。良久才道:“那你们每次出去都叫上我干嘛?”他恍然大悟似的突然说:“我靠,原来我一直是个电灯泡?” 杨培栋本来就有醉意,现在笑起来根本停不住:“我逗你的,你怎么一说就信?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不过我以前确实追过他,结果把他吓跑了。现在觉得当哥们也挺好的,比爱情靠谱……” -- 第91页 他说着说着便有点自言自语的意思,“爱情是最不靠谱的玩意儿,天下男人都一个样——包括我自己,否则gay圈里也不会有那么多得艾滋病的。你看他和胡冰,都多少年了?结果不还是这样?人家是好孩子,终究要走到正路上来的。不像我们,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混混……” 杨培栋说着说着便靠在窗户上睡了过去,最后几句像是呓语。 王回峰突然说:“我觉得你和张焱挺合适的。” 杨培栋没反应,不知道听见没有。 第二天的生活照样,他们才有机会好好谈谈这件事。张焱不想拿自己的故事给人家下酒,于是只有杨培栋自言自语—— “我一考上大学就出柜了,不过还好我有个弟弟,负责我们家传宗接代的任务。不过我爸妈还是气的和我断绝了关系,我每年都回去,但他们从来没见过我。我都习惯了。” 王回峰再次提示:“张焱,我觉得你跟着杨培栋更靠谱——这货不要脸。” 还好三个人交往已久,都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否则指定打起来。 王回峰是说杨培栋这个人没有太多的挂念,更容易拼的出去。不像是胡冰,责任心太强,顾虑太多。他当好孩子当习惯了,没出过格,也不知道怎么出格。如果细细探究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只能归咎于年轻气盛。 王回峰一句话戳到了张焱的心窝子,酒意微醺,顿时忍不住红了眼眶。还好是在晚上,燕城已经降寒,不知道的大概都以为是冻的。 门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雪,张焱看着门外的飘雪一言不发。 杨培栋则趁机和王回峰碎碎念:“不要随便搭桥牵线……” 酒足饭饱毕,三个人缩起袖子出了门,但是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多冷。 “燕城就是这样”,王回峰作为土生土长的燕城人说,“大着太阳就可以下雪下雹子,下雨反而不多见……冬天要到了。” 燕城有城市公交自行车,杨培栋提议道:“要不咱们今天骑单车回去吧?走路的话还真有点远。” 王回峰同意,从钱夹里掏出卡片。张焱还没办卡,问:“那我怎么办?” “哥带你”,杨培栋说。 王回峰疑惑:“公交自行车没有后座吧?怎么带?” 杨培栋得意道:“靠哥的麒麟臂” 王回峰:“……” 杨培栋跨上自行车,伸出双臂一拍手:“来吧美人,公主抱。” 张焱:“……我还是走回去吧。”说着转头就走。 “别介啊”,杨培栋拉住他的胳膊,“开玩笑的,坐车筐坐车筐。” 张焱看了一眼车筐,说:“坐车把。” 杨培栋愣了一会,坐车把明显更考验人的臂力,但也无法,只得应了。 张焱坐在车把上,脚踩在梁上,正面对着杨培栋,对于取向为男的杨培栋来说,这姿势实在有点考验定力。杨培栋目不敢斜视的看着前方,全力把控着方向,但鼻子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手心早已溢出了汗,而天上还在下雪,他真怕一个不小心把两个人都摔了。 杨培栋等红绿灯的时候提议道:“咱俩换一下吧。” 张焱以为他累了,于是跟他换了一下位置,结果杨培栋感觉更不好了。张焱似乎没注意到:“我疏于锻炼,你做好挨摔的准备。” 可能是因为骑得慢,结果竟然没有挨摔。王回峰在一个十字路口和他们分了路,杨培栋居高临下的看着张焱的脸,笑着问:“你真不考虑考虑我?” 张焱白了他一眼,看样子很不想搭理他。 “王回峰说我们挺合适的,你不想试试?”杨培栋再次出口调戏,扶在车把上的手不老实的伸出食指意味深长的点了一下他的手背。 张焱没什么反应,只懒懒的说:“我没心情……不是冲你。” “哦,我懂了”,杨培栋说。 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话。张焱没明白他懂了些什么,但也没问。 第38章 矛盾 张焱把车骑到了自己的小区,扶着车把让杨培栋先下了车,自己却杵在原地久久没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杨培栋的身上寻求安慰,而且杨培栋也意识到了,所以才会陪着他尽着性子疯。 “真烂,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张焱心道。 “我……”张焱舔了一下嘴唇,雾气蒸腾在夜色里,“我最近心情不太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杨培栋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如果让你误会什么,我向你道歉”,张焱说。 杨培栋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出声,最后笑的直不起腰扶着膝盖抹鼻涕。 “你总是让我刮目相看”,杨培栋缓了口气说,“你看着很会玩,内在却很守旧,看着又浪又嘚瑟,稍微有点暧昧气氛你就要向人道歉——你到底怎么想的?” 张焱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平静的看着他。 杨培栋说:“暧昧又怎么了,有感觉又怎么了?你想让人陪那我就陪着你,又没有逼着你以身相许,你道什么歉?” 张焱哑口无言,觉得逻辑好像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哪里有点不对劲。 杨培栋一手拍上他的肩,调戏似的慢慢往脖子上蹭:“这年头找个人当床伴的都多得是,何况咱俩根本没什么,只不过吃了几顿饭而已,还不是单独的,你慌什么?” -- 第92页 张焱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扶在车把上若有所思:“我没什么恋爱经验,只谈过这一次,还谈废了,对这方面确实……不太懂。” 杨培栋了然的点点头,说:“你完全不必顾虑什么,如果你想找人陪我陪着你就行,没什么要求,因为我也没人陪,我们是互相解决问题——哦,不是那个解决问题。” 张焱一张严肃脸瞬间垮了下来,破涕为笑。 “成人的世界都是这样,在这方面你纯情的有点过头了——好了,把车子给我,超过俩小时就要收费了”,杨培栋说,“还是你想让我今晚在这儿睡?” 张焱无奈下了车,目送着他消失在夜色里。口袋里的手机隔着一层布料贴着皮肤震动,他却丝毫没有感觉似的。 张焱转身上了楼,掏钥匙的时候碰到了手机,他心里在有意的避开这个东西,不上网,不看消息,电子书也换成了纸质版的杂志,连报纸都不看,似乎很惧怕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手机基本只负责了接电话的功能,毕竟也没什么机会打电话。 房子是合租的,三室一厅,两男两女——其中有一对小情侣,室友都已经回来了,客厅里漆黑一片,但是卧室里都亮着灯。张焱稍微一洗刷,回卧室懒懒的躺在了床上。 当初想合租,也只是希望生活里能有点人气,不过同在一个屋檐下偶尔碰上会有种莫名的尴尬,像是被硬生生挤在一起住的陌生人,出个门都要听一下外面的动静,没有什么异乡他地互相体贴的温馨感。 看来这世界上,若非有特别的缘分真的很难成为朋友,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都有可能是陌生人。 张焱靠在床头看了会杂志,借着酒意和小故事的催眠很快睡过去。他睡着以后放在床头的电话响了很久,自动挂断,然后又响,接连三遍,睡着的人毫无察觉。 直至第二天下午接电话的时候,才看到三个久违的未接来电。谁知他刚挂断电话这个“陌生”来电就打过来了,张焱微皱眉头,犹豫着该不该接这个电话。结果最后还是接了,毕竟还没摊牌—— “……你在干嘛?” “刚下班。” 然后两相无言。 胡冰本想问一句:“怎么不给我回电话?”但是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已经没必要问了——张焱明显不想搭理他。 胡冰说:“我还不知道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惭愧——张焱都去了两个多月了,他竟然不知道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张焱如实告诉他地址,语气像是填写收件人地址似的没有丝毫起伏。两个人客气的有点诡异,直到张焱有个电话打进来,他才以此为理由挂了电话。 杨培栋约他去逛夜市,王回峰自从知道那个秘密以后便不想去当电灯泡,最后还是张焱和杨培栋一左一右把他给架出来的。 三兄弟继续百无聊赖的混日子——一个相亲相不上的大龄剩男,一个一直找不到床伴的死同性恋,以及一个失恋进行中的半精神病人,相处的非常和谐。 直至半个多月以后的某个深更半夜,张焱才醉醺醺的在门口踢到一个人——之所以用“踢”,是因为他真的踹了他一脚。 当时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蹲在自己家门口,就犯病似的用脚探了探,结果发现用脚踹人还挺爽的,当下胸口里生出一股劲儿,恨不能立马找个人打一架。于是果断瞄准了眼前的目标。 只是当胡冰抬起头看着他的时候,他就地打架的热情瞬间偃旗息鼓。 “真郁闷”,张焱心道。他下意识的白了一眼,转身掏钥匙开门。 胡冰跟着他进门,一路看着他洗刷完,然后跟着进了卧室。张焱正要趴在床上,被胡冰一把拦住,扯出一张纸巾给他擦了擦嘴,才让他趴下去。张焱这才浑浑噩噩的想起,刚才自己好像是先洗的脸再刷的牙,而且脚也忘洗了,拖鞋还没换…… 还能不能有点骨气?张焱暗骂,人家根本就不想搭理你,就见个面看把你给慌的。 “不开心你还可以再多踹几脚”,胡冰伏在他耳边说。 张焱闭上眼装睡。他嘴角一直衔着一句“我们还是算了吧”一直没找着机会说出口,而今有机会了,却说不出口了。 “我离职了”,胡冰突然说,眼睛一直瞅着张焱的反应。 张焱睁开眼睛,但是没看他,也没说话。 胡冰继续说:“我先过来看看你,过两天回去搬行李。” 张焱突然道:“不用了,你回去吧。”他坐起身,神色庄重的看着他,以一种商量谈判的口吻说:“我们就到这儿吧……” 胡冰僵成了一根人形的木头,大脑一片空白。他明明心里早有准备,却还是没想到会亲耳听到他说出这句话。 张焱眨了一下眼继续说:“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照顾,但是这终归不是正途。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样……再勉强挣扎也没什么意义了。一条路,如果无论怎么走都看不到一点光的话,只能说明它是错的,我们还是及早收手吧。” 胡冰继续看着他,仍是一言不发。张焱对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讲理过,说话温声细语,胡冰却感觉一直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是因为我离职吗?”胡冰问,“你不想我离职?” 张焱摇摇头:“我们再走下去,只会两败俱伤,现在已经初见端倪,不如到此为止,还能给彼此留下点美好的印象。” -- 第93页 胡冰说:“我不同意。” 这场分手,像是一场严肃的交流谈判,没有丝毫的硝烟,却处处伤筋断骨。胡冰感觉自己胸口像是裂开了一般,额上冷汗涔涔,他忍着疼,扑在他身上,气喘吁吁的问:“什么叫怎么都看不到一点光?你看到什么了?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 张焱瞬间泪流满面,他不想胡冰为他牺牲梦想和前途,因为他足够优秀,只是却发现很多事情难以两全。他们见不得光,潜在的危机又有很多,总不能一直牺牲下去,现在是事业,以后是什么?…… 不如及早收手的好,还能给彼此留个体面。如果以后回忆起来,会非常骄傲的和别人炫耀:我的初恋是个非常帅气非常优秀的人! 只是感情如果能用理智来控制的话,大概算不得真情。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胡冰伏在他耳边重复说,“我对你的心你不知道?干嘛要说出这种决裂的话?”他的尾音有点颤抖。 张焱很想说,我没有跟你闹,说的也不是气话。可是究竟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没有安全感他一时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 也许是被冷落太久他终于发现,胡冰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喜欢他。对他来说,有很多东西比自己还要重要的多。 也许他看得更远吧,张焱心想,或者他骨子里更加现实。像这种没有任何保障,只凭一句“我爱你”就维系在一起的大半人生他还是秉持着怀疑态度的。 更也许,他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而他没有勇气去面对。没有勇气去面对胡冰和家里争斗,亦没有勇气去面对他的每一个决定——是选择他,还是选择除他以外的一切。 最主要的事,张焱现在自己都觉得他们在一起就是个错误,否则彼此的人生说不定会好过很多。 他一直是个好孩子,他应该顺顺利利的过完安稳美满的人生,而不是和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搅和在一起,面对事业的抉择,面对父母的眼泪,面对朋友鄙夷的目光,终其一生还是一无所有。 “怎么一直不说话?”胡冰问。 “我……”张焱觉得自己开口有点艰难,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哑巴,“我最近玩的有点疯,状态有点不好,有点……混乱。” 胡冰没有再逼问他,扶着他躺下。然后亲吻抚摸他,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还好张焱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意思,否则胡冰觉得自己会把他的骨头都啃干净。 第二天杨培栋再想约人去喝酒的时候就发现约不到人了。胡冰一把拽过电话:“大冬天的不在家里老实呆着,出去喝什么马尿?” 杨培栋似乎早有准备,非常自然的揶揄:“怎么您老是喝过马尿吗?你怎么知道马尿什么味儿的?” 胡冰:“一个找不上对象的死基佬有什么好嘚瑟的?!” 杨培栋:“……” 一箭穿心,都扎透了。 杨培栋威胁说:“你走了张焱还是我的,我们是此志不渝的好哥们,拜过关公发过誓的。” 胡冰眼神冷冽的看向张焱,张焱转头挠耳朵——喝多了谁还记得干过什么? 杨培栋仗着不在眼前,不怕死的继续说:“就你这样的渣攻,有什么好炫耀男朋友的?小焱焱永远是我的第一备胎人选!……” 胡冰:“……” 好吧他终于觉得开始介意这个傻逼了。 胡冰撂下一句“你现在没机会了,因为我已经搬来燕城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问张焱:“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干些什么?” 张焱想了一下:“喝酒,泡吧,喝酒,泡吧,喝酒……还有撸串。” 胡冰咬咬牙拽了他一把,躲在柱子后开始亲吻他,他觉得自己头上有点绿,滋味难以言喻。 胡冰看着他湿润的嘴唇说:“回家”,语气暗示性十足。 张焱说:“家里有人。” 胡冰一托他的腰:“那去开房。” 张焱笑着说:“要豪华大床房。” 胡冰:“走。” 张焱第一次发现胡冰有浪漫天赋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胡冰确实订了一家非常豪华的大床房,豪华到六面都是镜子那种,360度无死角的观看各种神态姿势…… 这可比看片刺激多了。 张焱看着天花板上两人的影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让我试一下。” 胡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技术太差。” “不行,让我试试。”张焱说。 “以前又不是没试过”,胡冰揉着他的头发温声细语劝说,“你自己的技术你心里没点数?再说你不嫌累吗?” 张焱:“……” 张焱解释说:“我想让你看看天花板上的影子。” 胡冰闻声抬头看了一眼……真他么清楚,就是有点瘆得慌,跟现场直播似的。 “刺激吗?快,让我试一下,让你感受感受。”张焱推搡着他兴奋的说。 胡冰心道:“感受大概只有疼。” 他认命的躺下展开双臂,大爷似的说:“先给爷来点前戏。”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加持,还是自己平时教导有方,胡冰发现张焱的技术也没有那么差。只是他一直模仿自己的小动作,这让胡冰身体里升起一股异样感,比他有点生疏笨拙的动作更刺激他的神经。 胡冰扶着他的腰心里得意的想着:这就是我教导出来的人! -- 第94页 第39章 晚餐 胡冰把行李搬到燕城以后,就开始了新的找工作之旅。张焱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愧疚,出去吃饭买菜都抢着买单。 胡冰看着网上的求职简章,用积累下的人脉开始寻找工作机会。燕城的生活费不低,但是工资却不高,要找一个工作不太忙并且适合自己的工作还挺不容易的。不过他手里的存款到还能挺过一段时间,也不是太着急。 再一次找工作的时候,胡冰突然想起了毕业时导师说过的话:“性格决定命运。你走再多的弯路还是会回到原来的方向。”过来人的话有时候不得不信,那都是阅历与经验堆砌起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走投无路”的自我安慰,他现在突然发现,考个公务员也不错,社会学毕业生考公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公务员,朝九晚五,工资也不低,最主要的是退休金很高,完全符合他现在的要求。 只是曾经立下的那个当主持人的目标也绝对随之变成了泡影,说不无遗憾是假的。 是安稳的过日子领工资,还是拼尽青春博一回,这是一个问题。 何况有太多的人即使拼尽时间金钱还是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得到自己想要的。 胡冰现在觉得这两种生活他都可以接受,只要不缺钱花就行,赚那么多钱没时间没命花也白搭。 何况还有张焱…… 他也曾想过,如果没遇到他的话,或者说,如果没有他的话,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更轻松自由一点,毕竟心上没什么牵挂。那样,不管走多远都不会一步三回头的瞧一瞧。 然而当张焱真的一步一步退出,他又觉得所有的努力和拼搏骤然没了意思。 胡冰摇摇头,找回自己跑偏的思绪, “干够了照样辞职,有什么大不了的。” 综合来算,显然现在考公更适合他。他发现自己是一个对梦想没有强烈追求的人,他渴望的可能只是成功,不管是哪种成功。一直站在金字塔顶端成长的人适应不了底层平庸的生活,行为习惯逼得他必须爬回顶端去。 于是胡冰当机立断报了名,买了资料天天在家备考。 胡冰来了之后,张焱一夜之间从天天泡吧的浪荡子变成了下班买菜做饭的居家好男人。杨培栋整天打电话约不到人,只得拉上王回峰做后盾来到张焱家讨饭吃。 张焱握着电话说:“来就吃火锅,要不然你做菜。” 杨培栋:“……算了,火锅吧”,他找了个借口,“等菜一个个做完都该凉了。” 张焱“嘁”了一声,“早点来,别喝太晚,我十点就睡。” 杨培栋愤愤道:“见色忘义,呸!” 张焱不等他说完挂了电话。 王回峰提了两提啤酒,杨培栋则抱了一堆的菜,两个人腾出一只膝盖来,踢了踢张焱家的门。开门的是胡冰,张焱正在厨房里准备。杨培栋一见到胡冰就十分不客气的把怀里的菜推给他,活动了活动筋骨,走到了厨房洗洗手,开始给张焱打下手。 胡冰把菜放进厨房,临走之前意味深长的瞪了他一眼,杨培栋装瞎不看他。等胡冰出了门,他才悄声问:“你不说分了吗?这才几天,怎么又好上了?” 张焱随意道:“就那么好上了。” “你这人没有原则”,杨培栋指着他责问道,“怎么能那么轻易原谅敌人?你这样他渐渐就不把你当回事了,你好歹矜持几天吧。” 张焱:“……” 他没觉得胡冰不把他当回事,要不然也不会跟他走了这么多年。真要说到为什么感觉路越来越难走……可能是因为点儿背,该去算一卦了 。 “那你说怎么矜持?”张焱一边给土豆削皮一边问。 杨培栋卡了一下,似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不怕死的说:“比如说给他头上染点绿,好让他有危机感。找个温柔体贴英俊潇洒可以上床还不用你负责的好基友——比如说我这样的”,杨培栋得意的一甩衣摆,尽力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张焱知道他在开玩笑,在“扯淡”这方面,两个人一直有着非同凡响的默契。 于是张焱揶揄道:“我比较注重个人健康卫生,毕竟还没活够,只要定期提交体检报告,我还是不介意偶尔吃一次野的。” 杨培栋说:“不,我不是野的,我是家养的——别忘了你永远是我的第一备胎人选,” 张焱“啧”了一声,牙疼的说:“你能不能别用挑逗小姑娘那一套来挑逗我?咦~感觉怪怪的。” 杨培栋邪笑道:“哥的爱好,你懂得。” 张焱:“……” 他怎么老把这事儿给忘了。 胡冰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却始终透过玻璃窗盯着半开放式厨房。 王回峰整理着汤锅问:“你要辣汤还是不辣的?” 胡冰:“都行——如果我揍那小子你会不会拦着?” 王回峰:“……” 王回峰亦跟着看了一眼厨房,只见杨培栋一脸贱兮兮笑着一个劲儿的调戏张焱。他扶了一下额,心虚的说:“他就是嘴贱一点,人不坏的。” 胡冰冷笑一声:他嘴贱的岂止一点。 “他在调戏我男朋友”,胡冰面无表情的说,“我知道你们三个呆在一起久了感情好,不过杨培栋这样儿的当我的情敌还是算了吧——私生活太混乱。先是追求张焱,追不上又追你,追不上你又转头追张焱,啧……”他说着说着突然感觉有点牙疼——这么乱的三角关系是怎么混成铁哥们的?? -- 第95页 “他缺爱啊?!”胡冰最后下结论感叹道。 谁知他叽哩哇啦大长篇,王回峰并没有听进去多少,脸色空白问道:“……他什么时候追求过我?” 胡冰这才赏了他一眼:“嗯?张焱告诉我的。哦对,我忘了你确实不知道。” 王回峰:“???” 胡冰继续道:“他们俩合伙试探过,说是你喜欢的是女人,对男的不感兴趣,就没再继续了,毕竟这种事情小心为上。” 王回峰:“……” “喂!”胡冰起身走进厨房,倚在门口问道,“让你们聊天呢还是切菜呢?——你”,他看向杨培栋,“你切菜是用嘴切的吗?叨叨叨叨叨……” 杨培栋随手抄起一个土豆:“我用嘴给你啃成片儿?” 胡冰:“……” 他龇牙咧嘴一副嫌弃模样,发誓再也不吃土豆了。 胡冰抱着手倚在门口监视他俩,张焱把切好的菜转身顺手塞给胡冰,杨培栋有样学样,把洗好的香菜也顺手塞给他。胡冰忍不住喷了他一句:“怪不得你肾虚”。 杨培栋嘴贱道:“怎么,你试过啊?” 张焱:“……” 杨培栋迎着张焱吃人的眼神赶紧找补说:“额,我是说……吃一口香菜再吃一口韭菜补回来,嘿嘿~互补。” 张焱转头瞪了胡冰一眼,胡冰讪讪的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干活。 四人坐齐,先喝了一杯,王回峰闲聊着问胡冰:“你来燕城打算做什么?” “考公”,胡冰说。 杨培栋揶揄道:“怎么你是吃不起饭了,开始蹭国家饭了?” 鉴于刚才的经验,胡冰并不想搭理他——这个人估计看到一条公狗都能挑逗一下。 王回峰说:“考编吧,来我们学校。” 胡冰因问:“高中初中?” “高中”。 “那算了,我对应付青春期的孩子没兴趣,万一被小姑娘黏上怎么办?” 杨培栋一咧嘴,不屑的白了他一眼。 杨培栋挑衅道:“看来你很有经验啊,这方面。” “不不不,没你有经验”,胡冰说。 张焱:“……” 看来这俩人再也没法好好相处了。 王回峰一脸真诚的看着杨培栋,道:“他确实没你有经验。” 杨培栋一脸胳膊肘往外拐的愤懑回视着他。 王回峰补充道:“张焱都让你带坏了,他以前只调戏小姑娘,现在连男的也开始撩闲了——都是跟你学的,语气都一样。” 张焱:“……”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杨培栋赶紧给他塞了一嘴吃的,“不会说话就多吃点。” 胡冰对张焱伸出一根食指警告。 张焱问:“你不是快考试了?什么时候考?” 胡冰说:“还有一个月,放心我从来不挂科。” “那我们祝你不挂科”,王回峰举杯说。 杨培栋也举杯说:“那我就祝你挂科。” 胡冰:“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爷爷这辈子都没挂过科。” 张焱扶额:“……哎。” 几个人寻着由头又喝了几杯。就这么只喝到九点半,才刚刚有点醉意,张焱就开始赶人了。 杨培栋看着面前毫不留情关上的门,指指点点道:“看到没?这就是已婚妇男的德行,再鲜花似的人一旦结了婚就会变得不堪入目,啧啧,时代的悲哀,人类的悲哀。” 王回峰郑重道:“你不也一直想找一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难道还要一直这么浪下去?” 杨培栋叹了口气:“我能怎么办?我命就这样了,哎,别提了”,他捂着胸口悲哀道,“别说我还真有种失恋的感觉。” 两个人并肩往外走,王回峰一句话没说,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杨培栋是什么时候试探出他喜欢女人而不喜欢男人的。但是事实再一次证明智商有限,在一起混了这么久,大大小小发生这么多事,早就想不起来了。 屋内的两个人则早就借着酒意吻在一起,桌子上凌乱不堪,室友们各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胡冰说:“一起洗澡。” 张焱:“不,一起洗碗——起来,他们万一出门上厕所一眼就能看到。” 胡冰放开他:“我去洗碗,你去洗澡。”又耳语道:“在床上等着我——等考完试我们俩先出去租房子庆祝。” 一月后,胡冰果真考上了燕城市统计局调查总队综合处室科员。面试给他加了很多分,因为有一年的电视台记者的工作经验,所以很轻易就过了。 考完试,搬完家,眼见就到了年底。自毕业以后,回家的次数减少,可以说基本为零——他忙的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回家了。不知道是不是大脑的自我调节安慰,胡冰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决策甚是明智。 “过年跟我回家”,胡冰说。 张焱笑着答应了,因为和胡妈妈相处了很久,他们家也去过不止一次,再去的话也不会觉得尴尬了。 胡冰考上公务员的消息,几乎飞一般的速度覆盖了兹南西区,比他回家的速度都快。 “我就说冰子有前途”,一位穿着红黄相间保暖衣的胖阿姨织着毛线说,“这孩子从小就学习好,性子也乖。” 胡妈妈推搡道:“他小的时候可一点不乖,上了高中才开始懂事的。你还记得那年他和人打架,往人墙上糊狗屎的事儿吗?哈哈,那时候也就七八岁吧,回来被他爸打得半死。” -- 第96页 胖阿姨又说:“老话说小时候越是调皮的孩子长大了就越聪明,这孩子太乖了也不是件事儿。” 说着话,店里有客人到了,胡妈妈放下手中的毛线接待。 来的客人穿了一身黑夹克抱着公文包,满面红光,是街道办事处的人。 胡妈妈寒暄道:“老刘,什么事儿笑的这么开心?你看你的脸上都冒油了。” 名叫老刘的人看到屋里有人,遂把胡妈妈叫出来低声说:“上头刚下的通知,咱们这片要拆迁了,过几天会有人来测量房屋面积,你先把房产证准备准备,别到时候耽误事,看上头还挺急的。” 胡妈妈没病之前,本是从小给胡冰攒首付的,然而一病全搭了进去,当下最愁的就是这事儿。谁知老天爷有眼,就这么掉下来金馅饼。因问道:“一套房子能换几套?给多少钱?” “据说能换两套”,老刘悄声说,“不过看他们这么急,咱们商议商议说不定还能多点。外头的房子不比咱们,一栋楼能有三十多层,他们最不差这个。” 胡妈妈眼睛放光,老刘说:“这事儿别说出去,等敲定了再说。” 胡妈妈点头,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才作罢。 胡妈妈进屋之前收起一脸的兴奋,恢复了表情平静这才进去。 胖阿姨问:“老刘过来干什么?怎么他亲自来收电费了?” 胡妈妈随意道:“说是要拆迁,不过还没定下来。你也知道,这事儿有传个十年八年都不一定拆的了的,谁知道靠不靠谱。” 胖阿姨吃惊道:“老刘是办事处主任,我看他满面红光的亲自来,应该跑不了吧?” 胡妈妈心里得意,脸上却表现出不多:“这事儿还没有敲定,别到时候一场空。” 胖阿姨免不了奉承几句:儿子刚考上公务员,家里就要拆迁了。这得是什么样的福气。 综合两种福气,免不了又问:“找对象了没?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问过,说是先发展事业”,胡妈妈说。 “这还有什么可发展的?铁饭碗一辈子饿不死”,胖阿姨说。 胡妈妈觉得有理,只说今年过年回家再问问,又说,上学的孩子结婚都晚。闲谈了几句。 第40章 决定 燕城火车站比卫城的还要热闹一些,可能是因为燕城外来人口多,临近过年都赶着回家,所以格外挤。 胡冰左手推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里面塞满了两个人的衣服。左手牵着张焱的手,排着看不见头的长龙。不禁皱眉道:“怎么不见动的,不是已经开始检票了吗?——我没听错吧?” 张焱四处看了看,说:“咱们两边三条队,都是同一辆车的车友。” 胡冰:“……” 合着他妈一共四条长龙,到前面检票的时候再挤成一条。 “没事”,张焱极乐观的说,“坐不上车他们会退票的。” “不是钱,我是担心买不上车票,再不回家我爸妈会吃了我的。我已经一年多没回去了。” 张焱想了想,说:“还可以打的。” 胡冰:“……” 这得多少钱?这败家玩意儿。 “忘了跟你说一件事”,张焱突然说。 胡冰转头看着他“嗯?”了一声。 张焱笑着说:“你白回来了。” 胡冰:“……” 张焱:“没想到还能白回来,白的好快。” 胡冰:“……” “谢谢啊,我的帅气一直与肤色无关”,顺手搭着肩膀把他推到身侧,“信不信我大庭广众亲你。” 张焱料定他不敢,一脸傲娇道:“哼!” 没想到胡冰突然故意踩空,撞在他身上,嘴唇顺势碰了一下他的脖子。 张焱:“……” 但看那人一脸的得意样,甚至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张焱感觉自己脸上“啪啪”两个手掌印儿。 长龙似的队伍一寸寸往前挪,嘈杂的人声中,隔着衣衫贴着皮肤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分钟才被接起。胡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喂,老妈?” 胡妈妈问:“登上车没?几点到?” 胡冰无奈的看了张焱一眼,说:“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好几遍了,你多问几遍火车又不能早开。” 胡妈妈理所当然道:“我又不是问你,谁让小张和你一起来的。” 不知道胡冰是怎么想的,总之张焱能从语气里听得出,胡妈妈最想见的人还是胡冰。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世上大概很难找出一个比自己亲妈心还大的人了。这会儿,他老妈早就不知道又跑到哪个国家浪去了,每次打电话过去都阴腔怪调的不说人话。 胡冰突然笑着看向张焱,对着听筒开玩笑道:“哎,好好,今年就给你带个儿媳妇过去,又漂亮又聪明——懂事,特别懂事,你见过的……。” 张焱心里一紧眯起眼危险的看着他。胡冰才匆匆挂了电话,说:“我打算摊牌了。” 张焱心里一怔,下意识的脱口日出:“你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认真的”,胡冰正色道,“我们家一直还算得上开明,何况咱俩都这么多年了,总不能一直拖着,再拖下去就要逼婚相亲了,你舍得啊?” 张焱没说话,若是以前,他一定会戏谑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然而这是一直卡在他心里的大事,由不得他不认真。 -- 第97页 后边的人催促他们跟上,他心事重重的被推着往前走,心里一片空白。此时最应该设想种种的后果,好到家以后应对,然而他根本无法凝聚神思。 检票员朝两人伸出手,张焱机械的把票递上去,只听“咔嚓”一声,红色卡片上一个圆形的洞。 张焱说:“好。” 胡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伸手揽着他跟着人群走:“没事的,有什么后果我们一起承担。” 胡冰说的靠谱,其实心里一点没谱,都是装淡定,装着装着自己都信了。 胡冰没打算摊牌之前,张焱焦虑,年纪渐长,怕他有一天扛不住非议反悔放手。他相信胡冰对他的感情,可也知道这世上有太多坚不可摧的感情因种种微末的转念而分道扬镳。比如说因为父母不同意,因为倔强不低头,因为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亦或是自尊心太强,种种种种微不足道的东西。 ……一条路坚持走到底太不容易了,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磨炼,更不知道在这条路上会丢失了多少自己。 而今,胡冰终于说他打算摊牌了,他发现心里也并没有好受多少,毕竟胡冰身上没有一点叛逆的坏孩子的味道,从成绩事业到为人处世,怎么看都是个一身正气的好孩子。说实话,他不相信他能干出这种经天纬地的大事——这是从理性上讲,从感性上就未必了。 张焱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胡冰却因为放行李扯了一下扯开了。 绿皮火车上很挤,入口处有浓重的烟味儿,虽是大冬天,因为人群拥挤倒也感觉不到冷,就是憋闷,因为天冷没人开窗。换句话说,大家都在互相吸对方排出的二氧化碳。 胡冰放好行李,转头出示车票让霸占了座位的人离开。在这种事上,一定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因为他有一次经验:上学的时候有一次回家,霸占他座位的人拿袋子把座位号盖住了,害他找了一路找不到,又不好推开陌生人的东西挨个检查,结果一路站回去的…… 不过后来他脸皮厚了以后就好意思了,这世上只谈面子情谊,没个规矩还真不行。 胡冰让张焱坐里面,自己则坐在外面——在外面时常要挪个脚搬一下行李什么的。 有很多小事情既微不足道,也没必要,都是做给那人看的,向他证明:我在乎你而已。 胡冰心里盘算着,他们两个过完这个年就是第七年了,也没有感觉到什么痒不痒,也可能是因为这两年的路实在难走,才让两人一直揪着一颗心。 如果不经历苦难,大概很难证实爱情这种东西。 胡冰看了一眼身边合眼休息的人,从背包里抬出一条毛毯给他盖在手上。张焱睁开眼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睡去——只可惜对面有人,否则就能抱着他睡了。 下了火车,又转车,兹南西区早已充满了年味儿,处处张灯结彩,最主要的是,这里的烟火管制没有卫城那么严格,可以随便放,想放多少放多少。 两人到家的时候已近傍晚,一下车就听到了鞭炮声。张焱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不免担心的说:“你说话委婉点儿,别跟以前似的那么直白。” 胡冰拍拍他的肩,笑道:“我会的,这可是终身大事。” 张焱本该嗤的一笑,然后瞪眼看着他,然而他今天并没有——这确实是终身大事,也是他的终身大事。古往今来,爱情都杠不过亲情,如果胡父胡母接受不了坚决反对的话,他和胡冰也就到此为止了。 张焱犹犹豫豫道:“不急着摊牌也没事,总归我们俩还在一起,慢慢拖。” 胡冰不言,似乎并不认同,可能心里觉得已经拖的够久了。 张焱只得心事重重的上楼,发现自己手里是空的,这才想起俩人的行李是挤在一个箱子里的:啧,万一察觉到了怎么办?哪有好哥们会这么亲昵的?姑娘也就罢了,他们还是俩大老爷们儿。 他只得硬着头皮上楼,然后看着胡冰敲门。一开门就看到胡妈妈亲热的笑容,张焱咧了咧嘴角,心却瞬间坠了下去——迎着这样的笑容,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做不到让这些人失望。胡妈妈明显已经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他之前一月一次的殷勤到访,使得自己成为了他们半个家人。 “走不下去了”,张焱脑海里突然浮出这样一句话,“如果他们发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怀有目的的,估计会恨死自己”。 张焱勉力挤出一抹笑容,他觉得自己笑的一定很难看,“阿姨好”。 “哎,今天怎么这么客气?”胡妈妈一脸慈爱的把他拉进客厅里,招呼他洗手吃饭。张焱一一照做,看着洗手间的镜子调整表情。 一开门就听到胡妈妈招呼胡冰端菜—— “把那个红枣糯米粥端来——在电热锅里,小张爱吃。” “干嘛老叫他小张”,胡冰一边照做一边说,“听着就跟领导叫员工似的,多不亲切。” “那叫什么?燕子?” 胡冰:“……” “听着像个女孩名”,胡妈妈嘟囔,“你平时都怎么叫他的?” “叫宝贝”,胡冰心想。干咳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唔,叫他小美人~” 张焱:“……” 张焱及时开了门,他今晚状态很不好——张焱向来擅长控制情绪,以不至于在人前失了体面,避免了很多因为情绪波动而被扩大的微小的争端。可是今天晚上,他的面部肌肉有点不听他的,身上那股慌张劲儿一直滋滋滋的往外冒,收都收不回去。若是被看出来问起,他还得找个借口。 -- 第98页 胡妈妈拉着他坐下,一直给他夹菜,张焱根本没胃口,但是不好悖了这份热情,直把自己吃的犯呕。 胡爸爸开了一瓶白酒向他劝酒,没等张焱说什么就被胡冰拦截了:“他胃不好,别让他喝这个,您老还是省省吧。我妈现在又能骂你了,怎么,你是一直惦记着想尝尝滋味?” 其实胡妈妈被病痛折磨的脾性软化,再也没有骂过人了。 果然,她只是笑着随口唠叨了几句,不温不火,看不出多抱怨。 旅途的奔波,加上刚才勉强吃了太多东西,张焱的肠胃很快有点承受不住。胡妈妈还要给他盛粥,吓得张焱赶紧捂着胃喊困,一路上太累了,推三阻四,好不容易才回了卧室躺下。 胡冰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也找了个借口回了房间。两位主角都已散场,客厅里的局也随之散了。 胡冰进门坐在床边看了看,摸了摸他的肚子,问:“胃病犯了?” 张焱摇摇头。 “刚吃完别急着躺下,胃不好就是这么来的”,又问,“你不洗刷了?” “嗯。” “小脏孩儿。” 胡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然后换好睡衣出了门。再回来的时候先给他嘴里塞了几片药,又灌了几口水,这才挤进了被子里。 张焱从头到尾一直没什么动静,胡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从背后抱着他亲他的脖颈和耳垂,却见他还是没什么动静。好像真睡着了似的——如果不是眼珠隔着眼皮偶尔会晃动几下的话他还真就信了。 胡冰撑着手看着他,自己也不制造出什么动静,就这么一直看着。一般情况下,张焱见人在身边却没动静的话,就会眯起一条缝儿查视一下。 但是这次他却没睁眼,过了很久才伸出双臂直接一勾把他抱在了怀里,道:“我不想喜欢你了,我要回去找杨培栋去,我们俩孤寡老人凑个伴儿正好。” 胡冰知道他是儿戏话,配合着揉着他的头发威胁道:“不行!否则我把他腿打断,看你还跟不跟他。唔,我感觉还是毁容的好,毕竟你比较看脸。” 张焱本来郁闷,被他一逗差点悉数抛诸脑后,忍不住轻笑一声,手臂微微用力。 “胃难受吗?是不是吃多撑着了?” 张焱摇摇头,“没吃多少东西,就是喝的有点多,确实有点撑。” 胡冰给他揉着肚子,乘着夜色凑在他耳边说:“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你难受我也开心不到哪儿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张焱鼻头一酸,胸口溢出的感情随着血液在身体里汹涌澎湃,激的他腿脚都有点麻。 不知道是为了给自己找点安慰,还是为了给胡冰施压,好让自己在他心里那杆秤上加几分重量。张焱突然认真道:“如果你骗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胡冰心里一阵尖锐的疼,抱着他不断的亲吻他。 只是没想到吻了半天,气氛渐浓,胡冰突然说:“你真没吃撑?别吐我嘴里。” “……能不能别那么恶心?起开起开!”张焱一脸嫌弃的把他掀了下去,背过身。 胡冰凑上前给他揉着肚子,“看你郁闷逗你开心的。晚上吃太多别睡那么早——不如咱们做点运动吧!” 张焱:“……” 胡冰逗着他又嬉闹了半天,直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41章 祸起 只是计划却没有想象中顺利。过年家里应酬很多,不是送礼就是收礼,不是请人吃饭就是被人请吃饭。人来人往,走访亲戚,走访生意上的朋友。尤其今年胡妈妈还是大病初愈,有很多平时不得空的人都借着过年的时间来探望。 每天迎来送往的,哪有时间好好谈谈? 这也倒罢了,只是来一个人问候,胡妈妈就要把张焱拎出来赞美一番,他的名字打的很响,本人却觉得越来越难堪。尤其一想到背后隐瞒的真相以及即将进行的计划,张焱每一秒都恨不能落荒而逃。 于是胡冰经常带着他出去转,避免呆在家里接受“爱的洗礼”。 一直到年后,大家才终于清闲下来,他也快把兹南西区转了个遍了。 张焱的假期到初五,初六往回赶,初七开始正式工作。他心里盘算着这件事差不多也就算了。算了更好,“抓住幸福比忍受苦难更需要勇气”,何况他们俩现在还在一处,每□□夕相处的过得也挺好的,一点儿也不苦。 就是以后应付家里比较麻烦,恐怕要买一本《论十万个圆谎理由》当做参考才行。这样躲躲藏藏对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不过以胡冰坦荡的个性估计就很难了。 哎,太苦了…… 家庭、事业、爱情,只有爱情是不完全属于自己的,也是最容易扔掉的。扔掉了不过难受一段时间,往后的路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照样没有羁绊,甚者,说不定还会更轻松。 而他明显已经成为了他的羁绊,这个认知让他很是痛苦。 “……真不如算了”,张焱收拾着衣服脱口而出。 “什么算了?”胡冰开了门露出头。 张焱等他关上门才开口:“摊牌这事算了,我不太想知道后果。” 胡冰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表情,问:“不是气话?” “不是气话”,张焱说。 “哦,我还以为我一直找不到空说这事儿你生气了呢。” -- 第99页 张焱摇摇头,欲言又止。 “为什么要算了?”胡冰打算引着他说下去。 张焱沉默良久才道:“我自己都很难认同,何况要劝说别人。” 胡冰蹲在地上前后晃了几下,若有所思,“真不想说?那我们就这么一直瞒下去?——估计瞒不了多久了,我妈问我结婚的事儿来着,我怕你多想,就没跟你说。” 张焱烦躁的把手里的衣服一扔,干脆坐在了地上发呆。胡冰也坐在地上,和他面对面发呆。 张焱犯愁,以胡冰这等好孩子估计一辈子都没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儿。他似乎由心的认为,自己认同的父母家庭也会理解认同——这得是经过多么开明的家庭才能淬炼出来的人啊,张焱感叹,就这么让自己毁了。 不像自己,凡事都把坏的想在前头,遇上点困难麻烦就恨不能躲得八丈远。他的思想就像是他的人生,总觉得换个地方一切就能重新开始,过去的就归于过去。 胡冰挪过去从侧面抱着他,缓缓道:“其实我已经跟我妈透风了,只是……” 张焱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啊?!” 胡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小点声,“我只问她,如果我没办法像普通人那样结婚生孩子怎么办?她似乎难以理解,看我的表情就像是看另一个世界的人。” 张焱揪着心,很想让他闭嘴,自己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明天一切照旧。但是事实再残酷也是事实,这个认知他还是有的。只得煎熬的听他继续说。 胡冰有意把声音放软,使得说出的话不那么刺耳:“她不理解,问我你不结婚你打算干嘛?哪有人一辈子不结婚的?我就随口说,我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对婚姻提不起兴趣。人活着太苦了,干嘛还要创造出一个孩子让他继续感受这份苦难?人类从生到死,一代又一代,没完没了的从无知到成长,被种种欲望控制着,千万年来除了化成个人形,也没见有什么进步——”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张焱插嘴道。 胡冰靠在他肩头笑道:“不是,大学上哲学课的时候补了点课外书。” 张焱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胡冰的一番话让他想起了木雕作品《羊歌》,“所以我们都是渺小到不知一提的人物对吗?” “不是”,胡冰笑着说,“对整个世界来说我们都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你就是全部。” 张焱没有戏谑他嘴甜,也没有傲娇的配合着打趣:“是的,我就是这么牛逼!”他突然喃喃道:“觉受生为乐,生服受五欲。有欲望的人是很难成圣的——看来你注定是个红尘滚滚里的俗人。” “没事儿,反正有你和我一起滚,俗人就俗人吧。” “……” 胡冰目光闪烁不定,犹犹豫豫的说:“我还跟她说了点别的……我说我从小就对女生没什么兴趣,青春期的时候都没早恋过,直到现在看见女生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张焱差点原地跳起来。 “放心,就说到这儿了”,胡冰摸着他的背安慰道,“她的表情……不太好看,我就没敢往深里说。” 张焱知道只要胡冰透露出自己对男生感兴趣,胡妈妈第一个锁定的目标就是他,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至于“不太好看”,大概是他的谦辞,应该是难看死了。否则胡冰既然已经敢开了这个头,怎么就没敢说下去? 就差这么最至关重要的一步,如果胡妈妈对这方面稍微有一丁点认知,说不定现在已经怀疑到他身上了。 张焱突然拽着他的胳膊,委屈道:“不要再说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哭腔,是一副难得的撒娇恳求样。 胡冰知道张焱这是在恳求他,心里突然觉得有点郁闷:每次的计划都赶不上变化,老天爷好像故意拿他开涮似的。还是他本人的办事能力有问题?他不得不承认,牵扯到感情的东西确实挺麻烦的,最主要的是情绪和判断力很受影响。这比在职场上吃苦受虐难办的多。 胡冰捏着他的手,认真看了他好一会,才道:“……好,那咱就一直拖下去。唔,我们明天下午就走,去车站改成半夜的票,提前回去。” 张焱情动,扑在他怀里,胡冰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两颗心脏紧紧的黏在一起,像暴雨下互相躲避的屋檐,因为惶恐和不安更显得相依为命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胡冰和张焱就开始收拾行李箱和房间,毕竟这间屋一年都住不了几天,防灰措施还是要做好的。 胡冰特意把放在电视柜上的木雕虎头掸了掸灰放在了床头柜,由于疏于保养,虎头已经裂开了几道小缝,多少觉得有点可惜,毕竟这是张焱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张焱见胡冰一边收拾着床底突然问:“你那个《双龙戏珠》还在卫城工作室那儿吗?” 张焱擦着桌子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嗯。” 双龙戏珠是他的入师之作,就是因为这个作品,金国维才收他做徒弟的,进了师门以后就一直放在工作室里。 “怎么突然问这个?”张焱问。 “我这个虎头裂缝了”,胡冰说。 张焱明白了他的意思,轻笑一声一扬眉:“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拜师之作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胡冰沉默的看着他没说话,张焱却明白了他的意思:金国维的身体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等他走了,自然是要收拾好行李各奔东西的,他又没有什么传承的企业需要作品展览的,留着那么多木头干嘛? -- 第100页 张焱一阵沉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金国维就算不像他父亲辈儿,也像他爷爷了。虽然早知道他身体有隐患,心里也早早做好了准备,然而看着曾经鲜活的人躺在病床上一点点衰颓下去,心里还是很难受,更有一种被迫的去接受现实的无助感。 “你要那块木头干嘛?”张焱问,“留着卖钱吗?唔,确实能卖不少钱。” 胡冰:“……” 说的好像他多贪小便宜似的。 胡冰揶揄道:“对啊,我是怕以后穷的没钱吃饭了,现在这不是趁着手头宽裕存点家底儿嘛。” 张焱微微笑着,没搭理他。 半晌胡冰才认真的说:“我可能有点恋旧,所以比较喜欢存一点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一旦丢了就会感觉哪里怪怪的。” “哦”,张焱漫不经心道。这语气听起来好像他的“正经解释”都是为了给“贪小便宜”找的借口似的。 胡冰正要闹着敲他一下,谁知张焱一时好奇突然翻开了自己正在擦的木头箱子。此箱子是胡妈妈结婚时的嫁妆,一看设计就很古香古色——上面还有一个大铜环,胡冰一直盖着一层桌布当桌子使来着。 只见柜子里罗列着某人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各科书籍——包括课外书,没想到他的书柜塞得满满当当,合着还有这么多多余的东西藏在这里,啧,高材生真不是盖的。 “好吧,我看出来了,你是真的很恋旧”,张焱喃喃道,目光在柜子里扫了一便,定在一本绿皮影集上,“我能翻开看看吗?”他转头问胡冰。 胡冰走过去拿出自己的存货,两个人盖上箱子坐在上面翻看小时候的照片。 与其说是照片,不如说是黑历史:胡冰小时候胖的像头猪一样,而且刚生下来的时候头发稀少的可怜,把胡爸爸吓得天天烧香求神拜佛。张焱一边翻看胡冰一边给他解说自己的辉煌经历,拿自己的童年黑历史逗美人一笑,张焱笑的胃病都快犯了。 两个人躲在卧室里腻歪半天,这才舍得出门。胡冰一开门,却见胡爸爸和胡妈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边还坐着一圈家门里的亲戚,当即脸上就有点僵——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张焱看着气氛不对,下意识的差点退回卧室把门甩上。胡冰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先是礼节性的问好,却见他这几位叔叔婶婶大爷大妈们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最后还是胡妈妈不尴不尬的吩咐他们家里有点事,让他们自己出门转转。 两个人如释重负,赶忙出了门。 二人刚一出门,屋里的一个女人就拍着大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嫂子,你怎么把他们俩放出去了?!还嫌外面的风言风语不够多吗?” 胡妈妈一脸愁容,什么话都没有说。而那个叫他嫂子的还在冲她喷唾沫。说到底,没有人比她更为震惊,因为这两个人一个是她亲儿子,一个她把他当做亲儿子。只是面对众人的言论,愤怒羞耻之余,她又不免为房间内那爽朗幸福的笑声所感染——她的心情大概是太复杂了,所以一时竟不知道该表现什么态度。至少像别人那样谩骂和诋毁,他是做不到的。 此时一个男人摁灭一支烟开了口:“那个小伙子……他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胡爸爸皱眉叹息一声,若有所思道:“要说认识,那十年前就认识了。” “那什么时候……”男人补充道,说道后半句的时候做了一个手势,似乎有些话难以启齿。 胡妈妈沉声说:“应该上大一的时候,我记得他那年回家说过在路上遇见了张焱,还跟他一起去吃过饭。” “嫂子,这种事你还犹豫什么?他对你好就是怀揣着目的的你还不明白吗?这种事传出去是要被人耻笑的,我们胡家再也抬不起头了!……” “我也同意,这件事一定要及时收场,否则真没脸出去见人,想想都觉得恶心。小孩子很多事还不懂,犯了错没事,但一定要让他改过来,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们俩要是不舍得,我就替你们打一顿,早晚给他打醒了。” “冰子从小成绩就好,人也懂事,不能让他在最后烂掉——” “那个小孩心思深沉,竟然算计到婶婶头上,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面对种种言论,胡妈妈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像是飘荡在江中的一条小船,被一阵阵风吹得飘过来飘过去,完全没了主意。她脾性好了很多,但果断利落也少了很多。 最后还是胡爸爸开的口截断了这段争论:“我先和这俩孩子谈谈,孩子们都长大了,自尊心都强,话说的太重会怨我们的。” “外边的事情到底是谁传开的?”一个男人问。 “江康路姓王的一家,听说是冰子的同学,说高中聚会的时候看到他们俩来着”,另一个人答,“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哪哪儿都要把这事拿出来拎拎,现在弄得遍地狼烟。估计是以前和冰子有恩怨,听到他现在混的好故意打击报复呢。” “让大超叫上几个朋友先把他揍一顿,管管他的嘴。” 没有人有异议,像这种到处败坏人名声的事,明显是对一个家族的挑衅。 第42章 事发 而这边逃命一样奔逃出来的胡冰和张焱,此时正漫无目的的瞎晃荡。兹南西区能玩的地方都快逛了个遍了,眼下仅剩的几个小时实在没必要跑远路。 -- 第101页 张焱的神色意味不明的冷静,胡冰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仍没见他有什么反应——连眼都没眨一下。胡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陪着他一直走。 说到底,张焱在体察人心这方面比胡冰强了不是一点半点,他的内心有股子要坏菜的直觉,但也只是直觉而已。但让他真正面无表情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让他不得不沉默以对的原因是,他突然发现胡冰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他会畏惧大人严肃的表情,也会逃离肃穆的气氛,像是小孩天生那种对长辈的敬仰、敬佩和敬畏。且在家族大事上仍然没有发言权。 而自己一直以来都有点太依恋这个孩子了。可是孩子是靠不住的。只是多年来习惯早已根深蒂固,早就拔不出来了。张焱头一次体会到了危险就在跟前,却跑不了的悲哀。 “今晚几点走?”张焱问。 “哦,五六点差不多”,胡冰掐着指头算了下时间,“嗯,时间正合适。” 张焱又沉默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冰伸出一只手绕过他的脖子捏他的耳朵,却在不远处听见“咔嚓”一声,胡冰一脸疑惑的抬起头看着前方—— “王昊?!” 拍立得里打印出一张照片,王昊一脸不屑的勾着嘴角,接过照片甩着手:“还真是伉俪情深啊”,说完看了一眼照片,扔给了胡冰,“不记录下来还真是可惜了,毕竟你们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常见。” 张焱的脸瞬间白了,勾起一只手朝着王昊的脸打了过去,骨头碰骨头,自己的五指也顿时血肉模糊。王昊明显惊了一下,他没想到最先动手的竟然是张焱——这个从没见过他发火,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可爱的男生,揍人的反应竟然比谁都快。 胡冰本来还想拉着张焱来着,一个慌了另一个自然要冷静一点。只是这俩人刚打了没多久,前面竟然又出现了一伙人——一看就来者不善的那种。胡冰一看王昊的脸色心里就明白了——这伙人一直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王昊想揍他已经很久了,虽然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胡冰想拉着张焱跑,结果发现竟然拉不动,这俩人打得不可开交。胡冰这才想起张焱从小也是一个挨揍的,既然会挨揍,那必然也会揍人。于是他本着打一个赚一个打俩个赚一双的原则,干脆一手一个抄起路边的砖头也加入了战斗。 胡冰作为一个好学生,这辈子都没打过架,也没有机会打架,作为一个男人可能有点可惜,所以刚开始手还有点生疏。结果打着打着血气涌上了头,连死活都不顾了,竟然有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势。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因为打架也是有技巧的,不管你打成什么样,至少得保证打不死、打不残,否则岂不是把自己后半辈子也搭了进去?得不偿失。 可是胡冰这个新手根本没技巧! 只是再狠的人也没法以一敌众,胡冰他们渐渐落了下风,张焱显然是有经验的,脸上都没受伤,但也只是脸上而已。胡冰余光看见他腰上挨了狠狠的一棍,整个人站不住向一边歪去,胡冰当即一闪身把他紧紧护在了身下,用背挡住了那些棍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点般的棍子倏然散开,胡冰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脸上血水混合着冷汗涔涔。 张焱奋力掀开他,整个人都吓蒙了,差点当场哭出来。 “我没事”,胡冰气若游丝的说,“别动……让我缓缓……” 张焱心安了几分,开始检查他身上的关键部位,见都没有什么事这才放了心。 张焱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远处的战斗,胡冰靠在他怀里,好半天才奋力的抬起头,然而他看完之后脸色比挨揍的时候还要难看。 瞒不住了,胡冰心想。他终于明白家里的那些人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胡冰滑动了几下喉结,想开口跟张焱说点什么,毕竟他的心太敏锐,刚打完架情绪又不太稳定。结果没想到自己一时疼的连嘴都张不开。 而此时前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一个穿着牛仔裤的高个男生走近,随意翻着胡冰检查了几下,又一扬下巴冷冷的问张焱:“你没事吧?” 张焱摇摇头,高个男生便没再搭理他,往后一招手,后面的战斗渐渐停止,接着听到一个人说:“谁敢再他妈到处瞎逼逼,跑到哪儿揍到哪儿!” 这边的两个当事人都没敢看对方一眼,心里已经明镜似的了。 来了两个男生拽着他们的胳膊,打算把胡冰和张焱送进医院。男生碰张焱的时候还抬头向高个男生请示了一下,高个男生皱眉点了一下头他才连着他一起拽进了车里。车厢里一度安静,两个人像是打架斗殴被警察叔叔抓住的不良少年,等待着法律的最终审判。 可是他们已经二十多岁了,大学毕业都两年了,既没有不良,也不是少年,到底在怕什么? 胡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张焱手上皮肉绽开,两个人面无表情的被上了年纪的医生说教着包扎,从头到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二人提线木偶似的又被拽着做了一圈的检查,最后一人拿了一包药才算完事。 然而他们都知道,真正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大超领着胡冰做完了检查,确认了这个弟弟一时半会死不了,于是毫不犹豫的把他送进了另一个虎口。 -- 第102页 “你还要跟着回去吗?”大超问张焱,却没有回头看他。 大超比胡冰大了有十岁,虽然现在一直出门在外,没有小时候那么亲昵,但在他心里也是长辈一类的人物,只是还没到“尊敬”这个份儿上。可能正是因为没有这份“尊敬”,胡冰心里并没有多忌惮他。所以现在听着大超不怀好意的说话语气,胡冰当即心里就有点急了。 他说:“他的行李还在我家,你要让他去哪儿?” 说完又想起张焱可能也不想面对这种事,他小事解决的很麻利,大事却向来喜欢逃避,就像每一次闹矛盾都玩冷战一样,非得逼着自己琢磨明白不可,琢磨不明白你就滚吧! 于是又补充道:“先回去收拾行李,我先送你走。” 张焱整个人就是一块人形的木乃伊,什么话都不说,脸上有种视死如归的漠然。 大超皱着鼻子,一脸的没眼看的厌恶,那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厌恶,他能一直忍着不动手已经算是很有修养了。 胡冰虚扶了一下张焱的胳膊,让他跟自己回家拿行李。两个人一直往回走,打算就这么走回去,慢慢走出了大超的视线,等拐过弯的时候张焱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还会回来吗?” 胡冰沉默了很久,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才道:“会的。” 张焱却觉得这“会的”俩字掺和了太多的意思,比如说回去提分手也是回去。于是他不安的又问:“我能留在这儿吗?” 胡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以前他知道张焱心里没底,自己就会显得特别有底气,装也要装的很靠谱那种。可是学生时代能有多少大事?能需要多靠谱? 胡冰觉得心累,好容易度过了前程规划上的大坎儿,本以为即将迎来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恬淡生活,没想到又遇上了爱情上的危机。老天爷跟他有仇吧?! “我们先回去看看情况,还不知道家里什么样呢”,胡冰尽量冷静的分析,虽然他的脑子基本上就是一团浆糊,只有语气听起来冷静。浆糊思来想去想到的方法也只有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走到家的时候,面对的是众人的审判,张焱看到客厅里坐着的一圈人的时候,是真的想逃。然而他知道,自己走了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于是两个佯装淡定的人“从容”的走到座位上坐下,像是等候着审讯的罪犯。 胡爸爸让张焱先进卧室,并吩咐:“你先回家吧,冰子还要多呆几天,好不容易过个年也要回去看看你爸妈。” 他说话的语气算得上是温和淡定,张焱心里却发冷,他下意识的看向胡冰,胡冰什么话都没说。张焱应声进了屋,把自己的行李单独装起来。外面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走似的,张焱犹豫了半晌,想厚着脸皮刻意拖着。结果没想到门突然被打开,那个叫大超的男生隔着门缝说:“我送你去车站吧,这边离着车站还是挺远的。” 张焱当然能听出他只是客气的撵人,于是识相的说:“不用了,我打车过去吧。” 然后那个叫大超的男生给他开了门,等着他走。张焱拖不下去了,只得收拾东西走人。 他走后没多久,一个男人就起身一脚踹在了胡冰的肩头上,被大超给拦住了:“在外面刚打了一身伤,不能再打了。” “你他妈还要不要脸”,男人指指点点骂道,“供你上大学是让你找男人乱搞的吗?!” 胡冰身上过电似的发麻,坐在地上半晌,面无表情的起身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后面的婆姨姑妈们已经开始商量着给他找老婆准备相亲了,互相推荐着哪家的姑娘好,准备什么时候见面。一个面目棱角尤为尖锐的女人指着他道:“我跟你说啊,你不小了,别不懂人事啦!你这样乱搞让你爸妈还有脸出去见人吗?还能在这一片过下去吗?” 胡冰只觉当头一棒,打得他灵魂震碎,身体已经麻木了。他不敢去看自己爸妈,而周身的唾沫星子还在翻飞。他突然想起车翔的话:你总要辜负一个。这个乌鸦嘴还真是一语成谶。 “你俩这样人家父母不说吗?” “你也不嫌恶心!” “有那么恶心吗?”胡冰可能是精神被压迫到了极点,突然开始反抗了,他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冷静,道:“我天生就是个同性恋,从小对女人没兴趣,结不了婚也生不了孩子——不是因为年轻不懂事。” 说来也奇怪,他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以后,那些人既不打也不骂了,反而似乎被震了一下,只有脸上弥漫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眼底却并不见恶心和鄙视。 胡冰不怕火上浇油道:“我从十四岁就喜欢他了,也是我先追的。而且我还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天生就是喜欢男人的,这些都有科学依据,是后天改不了的……” 他话没等说完,那个叫大超的好似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暴躁的骂了一声“去你妈的科学依据,读书读傻了吧!”一脚踹上了他的胸膛。胡冰白天被揍得不轻,此刻精神也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处于不稳定阶段,一脚踹上去当即吐出一口血来,喷了一桌子。周围人都慌了手脚,这个刚从医院拎出来的人又立马送了回去。 而被踹的头晕目眩的胡冰,混乱中没看到同样被送进医院的还有一个人。 第43章 诀别 -- 第103页 张焱抱着一袋子的衣服就像抱着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熊,他把自己蜷缩在候车室座椅上一动不动,像是入定了一般。胡冰没来,他也没改签,就这样一直熬到了第二天登车时间。 医院里的胡冰同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事实上他也不能动——大超一脚把他饱受摧残的肋骨踹断了。胡冰衬度着外面的人估计已经开始给他计划着相亲逼婚了,估计会找个姑娘让他移情别恋。一想到这里,胡冰宁愿在病床上躺一辈子。 然而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爸妈,是自己的亲大爷。亲大爷一脸皱纹,皱着眉头的样子显得严肃的跟夺命鬼似的。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妈被你气的进院了。” 胡冰终于回过神来,一脸苍白惊恐的回视着他。 大爷故意大喘气的补充说:“血压太高,一着急脑出血了,现在还没检查完——哼,你那个朋友还真有意思,一点不吃亏,他一走你妈就重新进院了。” 六神有五个不在的胡冰愣是没明白这里面的因果关系。 “如果你妈能站起来还好,如果以后站不起来,这个家就得你养着,远门你是出不了了。至于那个人,你也甭想了,趁此断了吧。” 胡冰舌根一阵发苦,突然怀疑人生在这世上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干脆闭上眼靠在床头。他被唾沫星子淹的喘不过气,身上没有几个不疼的地方,实在不想再享受这番洗礼。 他忍着痛舒缓了几口气:“……我手机呢?” 大爷的眼瞬间冷下来:“在你爸那儿,你先好好养着吧,别的事就别想了——你是非要把你妈气死才行吗?你都多大年纪了?!” 胡冰鼻头一酸,烦躁与痛苦一起涌上心头,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尴尬这么绝望过。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误入鸭群的丑天鹅,互相不明白对方的言语和思想。可再丑的天鹅也是天鹅,他天生是个人却无法改变。 固执了六年的胡冰终于开始怀疑——他真的做错了吗?都说七年之痒,这第七年才刚开了个头就被一刀斩断。他的心口疼的厉害,疼得他透不过气。 “……医生说我什么时候能下床?” “最少三个月,骨头才能长好。” “嗯……” 他整个人瘫在床上,就是一个大写的“再见不送”,但是亲大爷好像没看懂。 半个多月后,胡冰刚能稍微挪动的时候,陪床的亲戚们把他推到了胡妈妈的病床前,让他们看看自己造的孽。 当胡冰看到躺在床上半个身体不能动弹,嘴里只会“啊啊”叫的母亲的时候,他心里的绳索终于崩了。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有一道架在湍急河流上的铁索,那是他所有的原则和底线,它无坚不摧,虽然它饱受风吹雨晒锈迹斑斑,但足以撑着他固执着坚持自己的原则,不至于在纷繁的世界里迷了路。 然而现在它终于断了,分崩离析坠入湍急的河流,再也觅不到踪迹。 胡冰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突然死掉了,甚至能看到自己的灵魂离体而去,并且回头看了他一眼同他告别。 忍耐多天的泪水终于泪流满面,他伸出手臂盖住自己的眼,略带哽咽着说:“把手机给我。” 没一会,自己的手里就被塞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直到被推出去,他的手都没挪开。 而此时处在燕城的张焱,已经很自觉的打包好了自己的东西,随时等着主人一声令下,他就乖乖滚蛋。 半个月后,他终于等来了—— 胡冰躺在床上,手臂盖着眼睛说:“我对不起你……” 张焱冷淡的“哦”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一句“今天早上吃豆沙馅包子”,只是眼泪却瞬间流了出来。 “你的东西”,张焱捏了一把鼻子,“我给你寄过去吗?” 胡冰眷恋的叫了一声:“……宝贝。” 张焱勉强维持的淡定终于破了相,他扶着桌子蹲在地上哭着说:“我说过你要是骗我我会恨你一辈子的……你为什么……”他哭的一直倒气,鼻涕眼泪混在一起。 张焱对着电话哭了半天,突然质问似的加重语气责怪道:“既然会有今天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打扰我?!” 胡冰说不出话,也不想给自己找什么理由。他此时恨不得张焱隔空把他另一边的肋骨也踹断,最好一脚踹到王母娘娘那儿去,问问他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现在要这么对他。 但此刻他也只能说:“我对不起你……”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张焱问:“我还能见你一面吗?” 胡冰还是说“对不起”。 两个人对着哭了半天,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之后胡冰才开始说自己的离别致辞:“你是我的初恋,也是我所有的青春,可是我现在明白了,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在一起的……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他的话很理性很冷静,像是做一道数学题终于求出了解,带着一股尘埃落定的味道。 张焱终于冷静道:“你确定要分?” 只有这次胡冰说了:“嗯。” “好的,我知道了,再见”,谈判结束,说完便挂了电话。 没过几天,胡冰便发现张焱的QQ和手机号都变成了死号——张焱在尽力摆脱属于他的这份过去。对于他这份个性特点,胡冰不知道该不该心存安慰。 -- 第104页 忘了就忘了吧,忘了过去才能开始新的人生。 张焱话说的狠,事儿做的绝,然而事情归事情,感情归感情,他箱子收拾的整整齐齐,却待在原来的房子里一直没走。因为胡冰的行李还在这里,既然行李还在人早晚会回来的。 可是渐渐地半年过去了,这个房间没踏进过外人。直到某天下班回来以后,他发现家里散乱的东西都被收走了,收走的还恰好都是胡冰的东西。张焱就明白了,那个人是真的再也不想见到自己,好容易回来一趟还特意错开时间。 张焱没了念想,拖着自己的杂七杂八卖到了旧货市场,只带着几件衣服打算离开这座城市。他坐在车站的台阶上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那天正好是十五,地面银练如洗。他赏月赏了半天,余光一扫,这才看见身边还一直站着一个人,她的刘海留长撩了上去,张焱差点没认出来。 “你要去哪儿?”江月看了看他的行李问。 张焱先说了一个“不知道”,随后才开始琢磨这个问题:“先去看看我妈,然后出国吧。” “哦,打算去哪?” “不知道。” 两个人双双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可能是各怀心事,竟然也不觉得气氛尴尬。 “你……分手了吗?”良久江月才道。 张焱终于再次看了她一眼,江月身上有种怯懦劲儿,所以总是显得有点缺心眼。虽然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并不傻也不缺。 “你一直都知道?” “嗯——” 张焱不知道神神道道的想起来什么,突然看着月亮喃喃道:“我也早就知道的,只是一不小心忘了。” 一不小心忘了,这六年就过去了。 一个电话进来打断了沉默的氛围,张焱接着电话突然跳起来拖着行李箱狂奔而去。 江月看着他的背影,目送着他上了出租车。其实她刚刚差点用开玩笑的语气跟他说:“大不了我包养你吧!”只是嘴却不怎么听使唤。 再次见面她发现,她对他的眷恋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看见他也不再那么胆怯了。也许是因为距离和时间潜移默化,也许是因为□□。 江月看着天上的圆月,这几年她和□□大小矛盾不断,这回已经分了半年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聚合。像他们这种分手是认真分手,在一起反当做儿戏的情侣大概世间难有。只是折腾来折腾去这么多年,也不免产生一些惺惺相惜的感情。 张焱上了出租,一路去了人民医院,只赶上见金国维的最后一面。金国维骨头硬不爱麻烦别人,什么时候转院来燕城的除了陪床的家人谁都不知道。一时所有人得了信儿纷纷往医院赶。 张焱见了他一面才知道那个每次打电话都说自己“好好好”的人其实一点也不好,他瘦的早就脱了相,他差点没认出来。 围着病床的一圈人都在哭,因为天热怕尸体腐烂,走的第二天就进了火葬场…… 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眼睁睁看着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抔黄土,尘归尘土归土。 双重打击打的张焱一点脾气都没有,他重新归于一种诡异的冷静。葬礼是在卫城举行的,杨培栋和王回峰不放心跟过来,一直在旁边劝他:“你就哭出来吧……” 张焱毫无反应。 葬礼出来以后,杨培栋和王回峰干脆合力把他拽回了杨培栋的家,两个人像是看动物园里的动物生怕他跑了似的倒着班看着他。王回峰不明所以,但是杨培栋好歹是个医生,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金国维去了以后,张焱也不再跟着刘国林学习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国——这鬼地方他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只是签证下来需要一段时间,他这个状态也很难在离开之前去见自己的老妈。因此仍旧浑浑噩噩的过着“动物”一样的日子。 一日,杨培栋进来捏着下巴给他塞了一嘴的药片,饿了几天没吃饭的张焱毫无还手之力,只得勉力咽下去才问:“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补钙铁锌硒维生素的”,杨培栋没好气的说,“友情提示一下,你的胃本来就不好,你要是再多饿几天,基本上就死在这儿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滚!明天休假带你去体检,先打几针——回峰熬了粥,多少喝点。” “不想吃,害喜……” 杨培栋:“……” 看来还没什么大问题,都这熊样了还能开玩笑——不过谁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不想吃?你可以下来走两步,看看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张焱没动,杨培栋以为他已经爬不起来了,便弯下腰打算把他抱起来,“勾着我脖子,来,先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杨培栋本想让他坐起来,但是张焱根本不配合,他抓姿势抓了半天,最后干脆来了个浪漫的公主抱。张焱明显愣了一下,带着点熟悉又眷恋的目光看着他。 “不要觊觎我的肉|体”,杨培栋开玩笑道。 客厅里的王回峰已经十分居家贤惠的摆了一桌子的汤汤水水,眼见卧室里出来的俩人,他神色明显僵了一下。 张焱被他安安稳稳放在沙发上,王回峰给他盛了一碗粥,俩人跟伺候大爷似的一左一右伺候着他,张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没有个人来给朕试毒?” -- 第105页 杨培栋伸出一只手正要拍照他脑门上,突然想到此人现在是“身残志坚”,是块漂亮的玻璃镜子,一巴掌下去容易打碎了,干脆采用口舌攻击:“好好吃你的饭,吃饭说话也不怕咬到舌头!” 张焱吃了一口,空荡了几天的胃立刻开始叫嚣,他忍不住皱着眉头捂着肚子蜷缩下去,杨培栋伸出一只手给他捋着:“疼也得给我吃下去,这就是节食的代价——多吃几天就不疼了”。 张焱谨遵医嘱,开始硬着头皮吃饭。 王回峰则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俩人,这种温情细腻的场合可能不太适合他这种泥地里打滚的糙汉子。 如此三个月以后,张焱才从痛苦中缓释过来,他心里的郁结像是冰,终于慢慢的化成了水,随着眼泪流淌而出。虽然整个人比先前又瘦了不少,不过杨培栋总算是松了口气——能哭出来是好事,眼泪哭干了伤口也就好了。 张焱慢慢的有了情绪,虽然都是不好的情绪,但是好歹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了,不像是一块被掏空的木乃伊,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办好了签证打算走人。杨培栋给他叨叨了一堆的“个人卫生问题”,生怕他一个不慎被人骗了染上什么病——他可能有过危险的遭遇,所以对这方面很是重视。 张焱无语,临走之前才说:“我是去我老爸那儿住着,还能公然带男人回家干什么不成?”这顿叨逼叨才暂时中止。 不过直到他出了国以后,这顿叨叨又开始了,只不过转化成了文字式的…… 第44章 匆匆 而身在兹南西区的胡冰从进院开始,便活在一种极度的紧张压抑之中。身上的伤好以后,就开始照顾复健的母亲,正好又赶上拆迁,不得不回到乡下爷爷奶奶家的老房子暂时住着。 胡父需要看着店赚钱,毕竟家里开销那么大,胡冰只得自己撑着体面每天迎来送往接待来看视的人,他没有时间去感怀伤己,也没有时间去思考人生,至于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更没有心情去探讨分析。 他不敢见张焱,怕好不容易说出的话会变成一张废纸,因为他无力去反抗自己的家庭更无法背弃年迈的父母。他在“唾沫星子”的重重加固之下,在面前难以逾越的困难之下,终于再次变成了一个乖顺的好孩子。 只是不爱笑了……车翔大老远跑到乡下来探望胡妈妈的时候,差点没敢认他。 车翔带着老婆孩子推开木板门的时候,胡妈妈正扶着墙练习走路,门前的横梁上挂着锻炼手臂的器材,乍一看像是上吊的白绫,车翔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冰子——” 胡冰正光着膀子在搭的棚子下烧火做饭,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塞了几根柴火走出来。 车翔向胡妈妈问好,又问候了几句身体的情况,胡妈妈说话不多,他也就没什么可以接话的。 胡冰走出来后把轮椅推过来让胡妈妈坐下,车翔一岁的儿子见到他立马吓得后退了一步,因为还不太会走路于是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顿时哇哇大哭。 胡冰不会哄孩子,也没有哄孩子的心情。不过在场的两个女人可能是因为受天生的母爱影响,立马把他抱起来开始逗着他哄他。 此情此景,车翔的脸都要僵了,他把胡冰拽出来单独说话,留着老婆孩子陪着胡妈妈。 出来以后,两个人坐在门前的石头上,车翔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挑出一只递给胡冰,胡冰看着烟犹豫了一会,接了。 他点完烟后惊奇的发现自己对这方面可能有天赋,不用学就会吸。 车翔解释说:“我可不是故意刺激你的,来乡下看她家老人正好赶上了。” 胡冰说:“我懂”,如果他连车翔都不信,那他真就再也没法相信任何东西了——爱情与亲情在他心里都已经死了。 胡冰夹烟的手有点生疏,但是不过一分钟后就熟练的像个老手。 车翔卡壳卡了半天不知道该问什么:你往后打算怎么办?会结婚吗?张焱去哪儿了? 这些都是废话,他连“张焱”这俩字都不敢提。 哎,叹世事多无奈,一切只能交给时间去处理了。可是人一辈子才几个年头,且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天空中的鸟儿“吱吱”的叫,身边时不时落下几只麻雀蹦跶着啄食。两兄弟看着前面野地里草长莺飞,胡冰突然变成了一块人形的木头——他的青春年华里也有这么一片草长莺飞的野地,丛丛小土坡像地面上的青春痘,他在那里爬过树、被狗追,躲在草丛里抱着亲吻心爱的人。在那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可以终于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肆无忌惮的做一切想做的事。 胡冰陷进回忆里发了半天呆,直到被烟蒂烧到了手,他才条件反射的抽了一下胳膊。 车翔被他惊了一下,问:“怎么了?” “没什么,被烧了一下”,中指上一个鲜明的红点,渐渐鼓起了包,胡冰放在嘴里舔了几下。 车翔终于找到了可以开几句玩笑缓和气氛的东西:“你这样下去,下一步怕是要烧房子了。” 胡冰愣了一会,然后站起身去了凉棚把午饭端出来放在桌子上盖好。车翔看着他的背影直皱眉头。 胡冰再出来的时候说:“中午在这吃吧,我去饭店叫几个菜。” -- 第106页 车翔抬头看着他:“咱俩还用这么客气?” “那倒不是”,胡冰说,“天太热了,不想做,再说家里吃饭的人又多,我刚刚只做了一个蛋炒饭,你跟你老婆孩子总不能跟着我们只吃蛋炒饭吧。” 车翔了然,他倒是无所谓,不过围着一桌子的人只吃一大碗蛋炒饭确实有点寒酸,这只是尽一下东道主的礼仪而已。 “那你去吧”,车翔站起身抹了一把汗,“离着远吗?要不要我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我骑自行车五分钟就到”,胡冰转身进了门,没一会跨上一辆自行车走远了。 十五分钟后胡冰回来,又半小时饭店来了人把菜送过来。他们在院子里的凉棚下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加上爷爷奶奶共七个人围坐了一圈。 这个家庭似乎并没有因为病魔的降临而变得多么承受不住,这些见惯了世事的长辈被“道德礼仪”教化了的同时,也因为年纪大而更了解人生的苦难无常。他们不管看起来多么的死板、迂腐、大字不识,但仍自有一套年轻人学不会的生活哲学。 饭桌上因为有一个可爱的小娃娃而显得多了很多乐趣,孩子还在牙牙学语,只会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逗着老两个心花怒放。 只有胡冰的表情一直没怎么变过,车翔不无担忧的觑着他的神色——带孩子过来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的脑子一定是被尿布浸透了。 吃饭毕,车翔又在这儿呆了一会,顺便帮着他把刚收上来的粮食摊开晒了才离开。 再后来,胡妈妈身体恢复,胡冰翻出那个鹅黄色封皮的笔记本,他不舍得一把火烧了,也不舍得随便扔,毕竟那记载了他全部的青春。 后无意中从旧货市场看到了一个蓝色的漆皮盒子,铁皮很厚实,他便买了下来给日记本做冢,坐车回到卫城把它埋在了那片野地里。 在这里,他流下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滴泪。 十二年寒来暑往,暑去冬消,丛丛十米高的小土坡被夷为平地,全国大肆修建公路铁路,蓝色的漆皮盒子在土地里几经翻折,然后在一次火车事故中被一个背着旅行包的年轻人捡起…… 郑飞看着日记本最后一页上龙飞凤舞的“焱”字,好半天没说出话,一抹眼睛差点哭了。这一动作可把东子吓了一跳,“我靠,大老爷们大庭广众下哭什么哭?——你看到什么了?言情小说?” 郑飞摇了摇头,把故事简要给二人说了一遍,“哎,实在太难了。” 强子听完继续打开手机:“这年头爱情失意的太多了,这才算哪跟哪啊——婆媳关系不是自古以来的难题吗?” 郑飞解释说:“这不是婆媳关系,这是□□裸血淋淋的人生。” “好的,人生人生”,强子安抚道。 郑飞一拍桌子,道:“我决定了,这次的报告就要做这个故事的。” 强子和东子双双看着他:“你确定?” 郑飞刚要点头,只见东子说:“你可别像两年前那样,放着刘国林的封笔展览不去,跑到X城去挖坟去。” “什么挖坟,那是古墓!里面有很多文化古籍的”,郑飞说。 “嗯,是啊”,强子插嘴道,“结果挖出来瞬间变成飞灰了,一个字都没看到。” “那是他们掘墓的没用好措施,几百年的古墓猛地一接触空气,那些字画可不是全变成飞灰嘛。” 强子并没有觉得“挖坟”和 “掘墓”有什么区别,而且还都是俩字。 “所以你现在要为了这个胡冰放弃你的古董了?”强子问。 “不是放弃”,郑飞说,“是暂时搁置,我很想知道这俩人的现状。” “这还能有什么现状?”强子从手机屏幕上拔出眼看了他一眼,“散了就散了呗,各安天命,你以为生活是小说啊,还可以强行happy ending。” 郑飞咂舌,东子此刻却若有所思道:“你们不觉得‘胡冰’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吗?” 郑飞:“烂大街的名字一抓一大把,有什么熟不熟的?” “哦~我知道了”,强子把手机屏幕正对着他们,“他是一个演员。” “不,不是那个‘兵’,是那个‘冰’”,东子正色道,“燕城电视台综艺频道的主持人啊,就那个两年前在一次采访中当众出柜的那个。” 郑飞:“……” 被故事感染的感天动地差点掉珍珠的郑飞,拿出了平生最快的手速搜到了胡冰的信息,“卫城大学毕业,1985年生”,郑飞掐指算了一下年龄,“我靠,完全对得上!” 这事儿凑巧的有点操|蛋,三个人顿时都有点热血沸腾。 郑飞:“我靠!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不能随便写他了?好歹是个公众人物啊。” 强子:“匿名的话还是可以的,你就当做不知道——再说,世界那么大,什么鸟都有,万一真有俩胡冰呢。” 郑飞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强子说:“哎,两年前他出柜以后,就被电视台从综合频道调到综艺频道了。不过综艺频道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死板规矩,更容易表现主持人自身的魅力,反而因此涨了不少粉丝,现在比以前混得还好。” 郑飞焦急的凑上去:“你看的哪一页啊,我怎么搜不到?” “论坛上的,有很多被删了,当初还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不过这是信息流的时代,没多久就被新的明星绯闻压下去了。” -- 第107页 “那张焱呢?” 郑飞喃喃道。胡冰成为了公众人物,张焱却直接离开了国土大陆,不知道他在电视上有没有看到曾经自己最爱的人。 东子突然把手机凑过来:“我知道——这有一张当初偷拍的照片,我打赏找人求的,网上已经被删掉了。你看看这一身白,绝对是他!——一般男的根本不会这么穿。” 郑飞接过手机:只见黑暗的街角上相拥着两个人,照片有点模糊,那个穿了一身白色针织衫的男子伏在胡冰的肩头,只露出了俊秀清晰的眉眼——漂亮的让人过目不忘,看了一眼就不忍挪开。 第45章 戒恋 两年前—— 灯光破开一条道路,胡冰利落的停车,甩上车门,奔着公寓楼而去,却在楼下花坛看到一个人。 他穿了一身白色的家居服,趿着棉拖鞋翘着二郎腿坐在楼下的长椅上玩手机。 胡冰走过去,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外面这么冷,怎么穿这么少就下来了?” 张焱抬起头嘴角含着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低头玩手机。 胡冰双手握着他两臂上下捋了捋:“上去吧,外面冷。” 张焱却还是没什么表情,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他似的。 胡冰忍不住看向他的手机屏幕,想知道他看什么看的这么认真,却只见屏幕是黑的。胡冰猛地抬头—— “胡老师,胡老师——” 胡冰被惊醒,而身心却好像仍被锁在那个梦里……这感觉太真实了,如果不是张焱的穿着和发型仍是十年前的模样,他都快信以为真了。 十年了,他极少会梦到他,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靠在椅子上稍作休整,就做了这么一个没来由的梦——他也会想起自己吗?想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是怀念还是怨恨? 以张焱的个性应该是不怀念也不怨恨,断掉的感情就像烧掉的纸,对于他来说死灰无法复燃。就像杨培栋曾经告诫过他:越重情的人越绝情。 胡冰打开自己N年没上过的QQ,手指滑到那个熟悉的账号。那个号就像死了一样,从十年前的那一天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有空间他还可以随便进,只是内容也都是零几年的。 张焱已经放弃了这个号,以及之前用过的一切邮件和论坛账号。就像一潭死水,不管发什么过去都激不起任何水花——那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胡冰头痛的想去揉眼,手停在半空中又放开——脸上带妆带习惯了,手不会轻易的碰脸。 “胡老师”,化妆师拿着粉刷说,“我给你补补妆吧,快要上台了。” 胡冰摆正身|子点点头,闭上眼回味刚刚那个梦境。 化妆师是个23岁的小姑娘,扎着利索的马尾,办事很勤快。之前台里为了拍节目,需要把所有的设备搬上几百米险峻的山崖。她自己背着全剧组的化妆用品徒手爬上了百米山崖,磨了一手的水泡。 在电视台里,女的都当汉子使,汉子都当驴使。 柔软的毛刷在他脸上蹭来蹭去,化妆师一边给他补妆一边闲聊着说:“今年台里的跨年春晚好像也有你的提名”。 胡冰讶异的刚要正眼,就被化妆师遏止了。 “去年不是顶替的一名主持人吗,怎么今年又有来不了的?” 化妆师摇摇头说不知道,“反正我看着制片人的主持人名单上有你的名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往右转一点。” 胡冰乖乖遵从,化妆师给他补下巴的时候看到了他脖子上的戒指:“冰哥,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一直把这枚戒指挂在脖子上,是要戒恋的意思吗?” “……啊?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以后都不会谈恋爱的意思,况且你条件这么好,这么多年也没有个伴,也不怪别人往这方面想。” 胡冰还是头一回听说把戒指挂脖子上还有这层寓意,不过等等—— “什么叫别人?”胡冰有点无语的笑了几声,“我从小就不知道你们姑娘心里在想什么,戴个戒指还这么多讲究。” “戴戒指当然是最有讲究的”,化妆师收拾好家伙什,回头跟他说,“你在找个伴前,先要确定他是不是单身吧,戒指是最直观的表现方式。” 胡冰微微一愣,有种抱着茶缸子泡枸杞的老男人看到十六岁的小姑娘写情书一样感觉……还挺新鲜的。 他摘下脖子上的戒指放在手心里端详良久,说来也奇怪,他这些年脖子上带过很多东西,但是无一例外全都戴着超不过三天就不翼而飞,跟灵异事件似的。只有这个已经被汗水磨花了黑檀木戒指,戴了十几年都没丢过,有时候戴着太久自己都把它忘了,不经意的一摸就发现它还在。 只是可惜上面的封胶已经磨花了,配合着每天不重样的演出服实在不搭配。胡冰曾想找个师傅修一下,心里却又有点不舍得,毕竟这枚戒指本是完全出自那人之手,他不舍得破坏这一切。 台前导演已经开会喊人彩排,胡冰把戒指戴好上了台。 等他彩排完下了台,准备正式开场的时候,助理突然抱着电话冲过来:“冰哥,你的电话,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是林主编打来的。” 林叶辉是省报的主编,他们这些混媒体圈的天天互相打交道,有些资历的老人都能叫上个名。林叶辉个性比较坦率,和胡冰关系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他,何况他已经不做记者很久了。 -- 第108页 胡冰接过电话“喂”了一声,只听林叶辉开门见山的说:“冰子,帮我个忙,去采访刘国林。” 胡冰听到“刘国林”三个字胆儿先颤了一下,胸口突然有点发软,“我都不干记者多少年了,从提到主持人就没再干过,怎么采访我都快忘了。” “我觉得忘不了,我相信你”。 胡冰很想说一句,你的信任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刘老的最后一次封闭笔展览,之前那个记者太操蛋,他妈的赶着节骨眼去挖坟去了!” 胡冰忍不住破涕为笑,这个翘工理由还真是挺清新脱俗的。 林叶辉说:“刘老的封笔之作不得不去,老人都多大了,八十多快九十的人,有今天没明日的。我想了想,对木雕有研究的记者就剩你了——虽然你现在不干记者了吧,但是你要是肯帮我这个忙,那你就是我爹!” 胡冰:“……” 胡冰说:“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还真不敢去了,平白无故多个儿子,而且岁数比我还大。” “别,别介啊——你是我儿子行了吧,真的我不跟你闹了,你知道的,物以稀为贵,刘老要是哪天去了,那他的作品升值的可不是一点半点,所有的收藏家都关注这事儿呢。”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异,好像盼着人家死似的,但这也是事实,人死了留下的东西那就是绝笔,独一无二的,再也不可能有的,当然更值钱。 胡冰看了一眼观众席:“我要上台了,你把时间地点发我微信,我安排一下。” 没等林叶辉喊他“爹”,就自行挂了电话。 人过三十可真不闲着,不是这个结婚就是那个生孩子,每个月有一半工资都用在了随份子上。还没等胡冰安排时间降级去采访,这边□□又打电话来说自己当爹了。 说实话,他这爹当得可真不容易,结婚都四年了,天天吵天天闹,不是闹离婚就是闹分居。车翔的儿子都上小学了,他俩才有了第一个孩子。 因为大家同在燕城,胡冰和他们还一直保持着联系。只是工作都忙,能凑巧聚在一起的时间还真是难求,尤其对于胡冰这种黑白颠倒的工作狂来说。 俩人好不容易挤出个午饭时间凑在一起,只听□□道:“你天天就知道忙,我看你过年也没回家——妈的,吃个馄饨还要带隔间的,什么毛病。” 胡冰道:“请你吃饭就不错了,哪那么多事事儿——这几年露脸多,粉丝也水涨船高,嫌麻烦。” “行啊,也算是个名人了,去年跨年晚会还见着你了。你说你,我结婚你都不来,我现在当爹了你要是还不来看我闺女,咱俩这兄弟就没得当!” 胡冰解释道:“我是真的忙……行,等江月出了月子我就去看她,快了吧,还有几天?” “现在去看就行,随时都可以。” “现在不太方便吧,坐月子不是挺讲究的?” “哪那么多讲究?”□□剥了一瓣蒜扔进嘴里,胡冰看的直咧嘴,感觉嘴里火辣辣的。 只听□□补充道:“进门之前记得敲门就行了。” 给人家留下个穿衣服的时间,天天躺在被窝里喂孩子的人哪个不是衣不蔽体。 胡冰应了一声,喝了口汤:“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可以过去吗?越早越好。我过两天恐怕更没时间,要抽空回家一趟,一周后还有个重要的采访。” □□点点头说:“可以,我先提前跟我老婆打个招呼”。又问:“你不是都主持人了吗?还去采访什么?——降级啦?!” “去你的!是朋友拜托我去的,就四十分钟的事儿。接下来估计还要准备各种晚会的编制和彩排,后半年一般都比前半年忙——哎,台里又要出一档新节目,我还想着去投资一下,成为常驻嘉宾主持……” □□皱着眉头看着他:“哥,歇会儿吧,我听着都替你累得慌。人到中年了,保养很重要,要不然会发福的。” “哥每天健身,从未发福,哥就是靠颜值上位的。到是你,有了孩子以后怎么脸成了圆的了?还好你长得高,要不然就胖成球了。” 胡冰伸着懒腰打量着他,□□胖归胖,但人家都说心宽体胖,他确实心宽了不少,整个人就是一个幸福的中年油腻男的贱样儿。 “跟江月说声儿,说她亲爱的组长今天下午会去看望她,让她婆婆好吃好喝招待着。哥哥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是真的很贵。” □□一噘嘴:“屁!” 第46章 种子 胡冰提着一箱笨鸡蛋加一箱高钙奶,去了□□家。这新家他还是第一次来,虽然同在燕城,不过一边天天闹离婚,一边天天忙工作,有时间打个电话发泄一下愤懑就算是交流感情了。 只是现在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自己还是天天忙工作,还真是够悲催的…… 电梯停在17楼,这栋楼还是江月的老爸盖的,□□这也算是“嫁”入豪门了!胡冰忍不住嘴角一翘,在1709号门面前停了脚步,按了门铃。 没多久就有一个穿着旗袍烫着一头卷的阿姨开了门——她还化着妆!胡冰心里一惊,窝在家里带孩子还这么体面? “阿姨好。” “哎,是胡冰是吧?” “嗯,我是他们同学,平时工作忙一直没时间过来,这不刚有点空。” 俩人寒暄着,“体面”阿姨把他带进了江月的卧室。 -- 第109页 江月从头到脚只露出了个头,包的跟蚕蛹似的,旁边的一个小褥子里放着婴儿,婴儿包的比她还严实,连脸都没露,只露出一条缝。没有带孩子经验的胡冰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原理——不憋吗? 江月含笑看着他,胡冰放下手里的东西,道:“行啊,这么多年没白折腾。不过现在好歹也是当爸妈的人了,可不能像以前那么闹了,小心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江月眨了眨眼,尽力点点头。胡冰不明白,江月看着那么温婉怯懦的一个人,是怎么跟□□常年以往闹得鸡飞狗跳的。 “孩子起名了吗?” “还没有,过了百天再起。” “嗯——” “我天天在电视上能看到你”,她现在除了看电视玩手机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娱乐了。 江月笑道:“常听□□提起你,你那么忙也不怕掉头发。” 胡冰嗤的一笑:“□□,都老夫老妻了还叫大名,你俩还真够客气的——我不忙工作还能干什么,没关系,赚够了钱去植发就好了。” 江月笑的拿被子盖住脸闷着头笑。 她笑红了脸才重新把脸露出来,胡冰正色道:“这么多年了走过来真的不容易,以后可别再使小性子了。□□那个人,一听到你的名吓的就跟见了鬼似的,真不知道你看着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是怎么把他给降服的,哼,也是缘分。” 江月突然想起十年前在车站见过张焱一面,有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告诉他。他看了一眼胡冰手上的戒指,和他笔挺的西装很不相配。于是试探道:“你这个戒指也太旧了,穿西装不太适合戴这种戒指,带白金的比较好,何况你这西装还不便宜。” 胡冰闻言脸色一僵,打趣着扯开话题:“有钱人家的女儿就是不一样,会打扮,有眼力。”说着他起身:“我能在你这新家里转转吗?最近房子要装修,一进屋就想看看人家的。” “买的新房?” “嗯。” “要定在燕城了?” “还能走不成?工作都定在这儿了。” 江月垂眸没再说什么,只道:“你去吧。” 胡冰刚要出门,又恍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她:“外面是你……” “是我妈,今天保姆请假了,她来照看一天。” 胡冰一咧嘴,戏谑道:“有钱人家的女儿,还请保姆。”怪不得打扮的那么精致,真是有钱人。 说着出了门,正要关门时,江月道:“不用关了,透透气。” 胡冰查看着江月家里的装修,时不时用手点一下墙壁,看看是什么材料的……看看自己能不能负担得起。 江月家是典型的古典中式装修风格,她老爸给了她两套房子,然后中间打通了墙合成一套。整套下来有300个平,在燕城这种地方300个平意味着什么…… 真他娘的不要脸,俩大人一孩子住这么大干嘛? 他在第一套房子里转了个遍,正想进入第二套看看,却在过道里住了脚。他看见墙上挂着一幅30寸的木雕作品,和他十几年前见过的一样。突如其来的旧物把他拉近了回忆里,胡冰感觉自己就像是漂泊在海上的小船,浮浮沉沉,失了方向。 是仿造品吗? 他把手放在浮雕上看着木头的纹理,眼前浮现出当年那个人一刀一刀把它雕刻出来的模样。胡冰心里一阵钝痛,他把木雕翻来覆去的看,直到在底部看到了那个“ZY”,Z的腰身上多了一个点…… 这么多年,张焱带着他所有的东西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时间久了,胡冰难免有种错觉——这事已经翻篇了,过去了,新的人生早就开始了。除了偶尔回想起他感怀一下逝去的青春,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如今亲眼见到物是人非,当初的种种又浮现在脑海里,他发现自己早已麻木的心还是会疼。 胡冰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在等他?要不然为什么要一直带着这个戒指?任谁说都不摘下来?即便是偶尔工作需要摘下来,也要好好贴身放在口袋里才行。 难道我一直都爱着你吗? 胡冰端详着这个木雕,想把张焱的每一笔都刻在心里。 他得得到这个木雕,胡冰心道,转头往江月房里走去,想卖个人情把它要过来。重重的回忆在他的脑子里幻灯片似的播放,正要进门时,他心里突然灵光一闪,一脸吃惊的看着门里边逗孩子的女人。 “——我们都觉得,江月喜欢的可能是你。” “——哎,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为什么老看我?” 她难道,一直喜欢的人其实是张焱? 胡冰想到,当初江月答应和□□在一起的前一天,他和□□去买奶茶,是张焱单独和江月在一起的。 他们说了些什么?她是不是早就知道? 巨大的震惊惊得他脚步有点虚浮,这辈子都没有过这种完全不敢相信的体验。不过好歹是见过几万观众的主持人,控制场面的能力还是必须要具备的。 胡冰推开门进了房,开门见山道:“你见过他吗?” 江月看着他不明所以。 胡冰继续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江月从门缝里觑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木雕,“我不知道他在哪,不过他走之前我确实见过他一面。” -- 第110页 胡冰心脏砰砰的跳,这么多年,他登上跨年舞台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只听江月表情略带怀念的说:“他看着挂在天边的月亮,眼睛含着泪,但是嘴角挂着笑。” 胡冰心里一阵刺痛,张焱那个模样瞬间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还说过一句,他说他早就该知道了,只是一不小心忘了”,江月说完转头看着他,“然后他就接了个电话,着急的跑了,之后再也没见过。后来还是听你说他出国的。” 他出国的消息,还是胡冰从杨培栋嘴里撬来的。杨培栋本来就很不待见他,后来他和张焱散了以后就更不待见了。胡冰磨了他半天,杨培栋才甩给他一句“他已经出国了,我也不知道在哪,你粘着我也没用。早干嘛去了?” 再后来,他和杨培栋、王回峰就再也联系不上了。信息时代,都说找个人容易,但是没个人也挺容易的。那个人把手机一扔房子一退,这个世界上除非违法犯罪通缉逮捕,你就再也甭想找到他了。 何况还出国……真够绝的。 他离别的激动和痛苦刚刚回过神儿来,迎来的就是灭顶的绝望。 日记也找不到了,小土坡都被推平了,人也找不到了,中国变化这么大,他还能找到回来的路吗? 胡冰鼻头一酸,眼睛有点湿润,旋即又被他忍了下去。他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卖人情”的,如果不是江月开口问的话:“你想把那个木雕带走吗?带回去吧。他看到应该会很高兴的——可是组长,如果再有一次,你还会放他走吗?” 江月在提醒他,胡冰知道。这个姑娘聪明锐利的很,就是个性不知道怎么给养残了,否则又是一个女企业家。 再有一次?胡冰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还能再有一次吗?良久才道:“我已经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他长吁一口气,“你是永远没法让所有人都如意的,做别人心里的骄傲有什么好的?”他几次欲言又止,好像吞下去了很多话,最后只说:“人是只能为自己而活的,我明白了。” 以前什么都没有,拼尽全力的追求这个追求那个,结果发现并没有因此而得到什么。 他的工作还是忙的要死,每天起早贪黑昼夜颠倒。和家里的关系自那之后就处于“闹掰了”的局势,十年没回过家过过年——不想见到那些“为你好”的亲戚,也不想见到没有主见的懦弱的父母。 说实话,一想到张焱为自己及家人所做的一切,而他们又是什么样冷漠的态度,胡冰心里是怨恨他们的。他觉得他最坚实温暖的靠山背叛了他,这一点让他很痛苦。胡冰觉得自己永远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只有每年一两次抽空回家看一下算是尽了孝道,停留的时间也超不过两天——有一天还是留给车翔的。 车翔曾经问他是不是恶意打击报复,胡冰没觉得有什么好报复的,毕竟那是自己的选择,他们并没有绑着他拿刀逼着他说出那番话,要怪只能怪自己。 如果非要说个理由,那可能是叛逆心理,他因为太听话遭到了报复,所以现在不想听话了。换句话说,翅膀硬了,管不住了,天高海阔任鸟飞,他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不想见就是不想见,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让规矩什么的都去死吧! 江月让她妈妈把木雕包好,交给了胡冰。俩人又闲聊了几句胡冰才离开。 江月一番话给他心里重燃了点希望,胡冰忍不住开始幻想如果张焱有一天回来了他们俩怎么过自己的小日子。希望开始萌芽,就像少女开始思春一样,一旦开始了就止不住。 他忍不住在心里开始呼唤那个名字,盼望着能得到一点感应——即便是自娱自乐或者是自我催眠。 在没有这个希望之前,他深深觉得一个人生活挺好的,无牵无挂,每天埋头工作,也没心思想别的。然而现在它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胡冰突然感觉孤独疲惫起来,瞬间有点不堪重负。 第47章 倔强 因为接了私活,胡冰两天的假期缩短为一天,另一天还要留给刘国林以及他的木雕展览。 刘国林这个人,胡冰对他的熟悉程度仅次于自己每天应该几点起床——毕竟他起床还真不定点。 刘国林是张焱的第二个师傅,胡冰一直无意识的关注他,但是却没什么机会直接接触本人——在这个希望冒出来之前他也没想过要接触本人,只想远远的看着,想象着在自己缺失的时间里,那个人曾经是怎么样生活的。他是不是拿着刀,神情专注的一笔一笔雕刻,是不是认真的连眼睛都忘了眨。 在这之前,他并没想过要去找张焱,虽然他在公众平台上表现出来的很多小细节都在表示:我一直念着你,但这些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生活的太平淡了,心如死水无波无澜,不丢一块石头下去便探不出水下有什么。 “张焱……”,他在心里呼喊,强烈的思念涌上心头。 汽车堵在高架上,胡冰的房子买在郊区,一是因为当初他买的时候城中心已经没有新房了,燕城的城中心开发的很彻底,连公共厕所都没地方多盖一个,想买新房只能在城郊。 二是清净,晚上回家打开窗户,除了风声虫鸣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走在路上见不到人影,只能见到车影。特别适合他这种白天用光了情绪,晚上回家就是废人的状态。 -- 第111页 堵车也是一种享受,既是封闭的空间,又没有家里那种刻在骨头里的孤独感。尤其是晚上堵车,听着音乐开着空调很有气氛,若是下雨就更好了。雨水模糊了玻璃,连旁边车主的人影都看不见。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汽车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小区,120平的房子,三室一厅,目前还是毛坯,不过家具都已经搬过来了,毕竟燕城的房租也挺贵的。 装修公司下个周一过来,按照这个装修预算和房屋贷款,胡冰十几年里都不用再寻找第二个人生目标了。 胡冰把木雕放在床头柜,打算等装修完再给它寻个地方。然后靠在床上掏出手机出神的看了看那个灰掉的名字,这才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下一期节目的台词剧本。 最近因为装修大事和台里请了假,除了每周固定的节目必须要录制,最近把一些有的没的工作都推了。再者长时间的劳碌身体确实有点吃不消,人不服老不行,每周为了保持体型的运动训练都改变不了渐渐失去灵活性的身体。 胡冰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好以后,就直接飞回了家,第一天下午去,第二天下午走。他待在家里的清净时间也就只有一天,第二天就开始陷入“爱的洗礼”的当中了。 胡爸爸会摸着自己的光头给他进行一番深入灵魂的“教育”,他们老两口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给自己亲儿子带来的心灵创伤,也可能是因为胡冰并没有对他们抱怨过,毕竟哪有儿子教育爹娘的道理。 谁知不知道是不是爹娘发现了这个规律,这回他到家的第一天就开始了教育和洗礼—— 胡冰刚一进门,就发现了自家沙发上坐着一个打扮的清新脱俗的小姑娘——马尾辫、白衬衫、牛仔裤,回头对他粲然一笑。 他的心里倏然燃起一股怒火,直接表现在脸上的就是面部肌肉比较僵——怎么这回是要玩先斩后奏吗?苦肉计和说教不管用了,就开始换新的方式了。 压抑的愤怒让他的看法有点偏激,在这种状况下要保持冷静并不容易。 “这是小冉,是我们楼下的邻居,刚搬过来的”,胡爸爸招呼着说。 胡爸爸在十年前东窗事发的时候一言不发,事后更像是直接没有这回事一样,还是该催催该说说该闹闹,一个人撑起家里的一台戏。 就好像张焱本来就不存在一样…… 胡冰冷哼一声,心道这个理由倒是很有说服力——潜移默化的软刀子? 他对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小了估计五六岁的小姑娘高冷的一点头,没有换鞋就直接进了卧室放行李,打算寻个借口去车翔那儿躲躲。 “小冉是你的粉丝,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来看你的”,胡爸爸追到门口说。 “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我今天回家的?”胡冰心道,但他懒得说出口。 “帮我谢谢她”,他也琢磨了有个完美的脱身借口,“我要去电视台见个合作伙伴,没时间招待她了。” 说完揣上手机直接出了门。 他正要出门的时候,胡妈妈突然语气不稳的问了他一句:“今年过年还回家吗?” 她的语气有种久不见生人的嗫喏,颤颤巍巍,听着让人心生怜悯。就是这种怜悯和自己内心的痛苦一直做着斗争,让他拉锯似的不断挣扎。 可能是压抑痛苦久了,人就会陷入一种病态,开始挣扎着想要放肆,想要破坏一切的束缚。这种挣扎和自己理性相互搏斗,让他保持着表面上的风度翩翩。 胡冰压下脾气,尽量语气和蔼道:“台里通知要主持跨年晚会,太忙了,没时间。后半年都很忙。”意思是:后半年我都不会回来了。 他不回家的借口很完美:我要工作,所以没时间,可就是莫名给人一种“就算是有时间我也不会回家”的错觉。 名叫小冉的女孩感受到了这种肃穆,全程一言不发,瞪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来回瞅着。如果她是一个记者的话,那这趟过来也算是有料可爆了。 胡冰提步正要走,胡爸爸却突然歇斯底里吼道:“都十年了你还想怎么样?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吗?!” 胡爸爸脸上常年挂着一幅生意人的笑脸,极少见到他发脾气,尤其是还当着外人。胡冰一时竟然懵了,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他和家里的关系就像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十年前家人众志成城的赢了,然而被打压的胡冰显然并没有打心底里服气这个结果,每分每秒都在进行没有硝烟的反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态的心理的影响,胡冰只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威逼”二字,于是果断道:“我确实打算去找他,如果你们还是接受不了的话,我不介意这么做”,说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胡冰难得任性一回,以前面对这种局面他都是一言不发权当自己是个哑巴,而这时候一般会有个懂事的人调节气氛说:他还年轻,他们圈里结婚都晚,孩子主要发展事业之类的。 而现在没有人说这种话调节一触即发的气氛,于是胡冰一张嘴就浇上了一桶油,看来自己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进步。 胡冰看也不看别人,径直回到卧室拖着自己行李箱打算原路返回。 没有人拦他,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显然不懂得怎么处理这种状况。胡妈妈更甭说,她已经不拿主意很久了。于是胡冰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出了家门。 -- 第112页 半天不到,他就在天上转了一圈,胡冰忍不住感叹:还是有钱好,有这功夫还是多赚点钱吧,累死拉倒,反正活够了! 他走后,胡爸爸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人,免不了脸上有点难堪,随口敷衍了几句,就让她先回去了。只是以后楼上楼下的免不了见面有点尴尬,毕竟是他主动去“说亲”的,现在人家姑娘他同意了,男方却上演了这么一出。 人都走尽了,胡妈妈才低声发表了态度:“他个性固执的很,你还跟他来硬的。” “不如小时候懂事了”,胡爸爸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胡妈妈想说,实在不行,就成全他吧。但是她心里还缺少最后一根稻草来压倒她五十几年的认知。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怯懦,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亲戚邻里的眼光,说到底都是“尊严”二字。 这“尊严”二字,更是胡爸爸最看重的。 “真不知道冰子随了谁”,胡妈妈叹道,“家里没一个人像他。” 没一个像他这么有出息,出类拨萃弃了公务员又登上电视台。也没一个人像他这么出格,宁可孤独终老也要跟个男的混在一起。 只可惜这个倔强却随了胡家人,家里的战争估计还要好一会。 第48章 采访 “下月有一个走心节目,台里预算实在不够了冰哥,台长让你上去充当一下明星。” 胡冰挽着袖子听着这一番穷到家的话,实在忍不住咂舌:“你这意思,我的出场是免费的?” 助理:“应该不免费,会有奖金,你月底查下工资不就知道了。哎,反正都是赚钱嘛”,助理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安啦”的表情。 胡冰不屑的一撇嘴,细想却感觉挺有道理,于是道:“只要给钱都好办。” “最近不要再安排工作了,我要装修。” “装修不是有装修队吗?哦~我知道了,你只是找个借口请假。” 胡冰斜睨了她一眼,“我请假干什么?老光棍一条,睡大觉吗?” 助理“啧”了一声,捏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这年头,都说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但是为什么光棍男和光棍女同样多?而且你这样的竟然能光棍这么多年也是神奇——冰哥,你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出于男性的本能,胡冰差点啐了她一口,好歹多年的修养保住了他的体面。 胡冰道:“不,因为哥喜欢的是男的。”说罢,事了拂衣去,只留下小助理在原地僵成了兵马俑。 不过显然,新新社会成长起来的女孩子和六十年代吃不饱饭的人没法比,小助理很快就消化吸收了这件事,并且用一种看国宝的眼神看到他——既新鲜,又好奇,隐隐还透着点兴奋。 胡冰感觉,如果她的职位再高一点,比如说成为他的顶头上司的话,她一定会针对这方面对他进行一次专访的。 啧,好奇心旺盛的女人真可怕。 三天后,胡冰以权谋私把房子交给小助理看管着,又考虑道一个姑娘应付诸多大老爷们多有不便,于是把台里实习的一个新人小伙子抽调出来陪着她好好看着他的房子。 “缺一件东西你俩赔!”胡冰伸出俩指头,一人分给一根。 撂下这句话以后就飞到了X市,手里握着连夜写出来的采访稿子。 刘国林,胡冰心里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可以把私人问题掰开揉碎混进采访里? 刘国林个老算计,徒弟那么多,真正出名的也没几个,他那些徒弟大概在给他“打广告”方面的作用比较大。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张焱这个人呢。 胡冰苦笑着摇摇头,还是舔着脸直接问吧,玩儿什么迂回婉转。 刚下了飞机,林叶辉安排的摄影师已经在机场等他了,胡冰腾出右手和他握了一下,“胡冰,临时来顶岗的。” “我知道,我经常在电视上见你”,摄影师皮肤黝黑,一笑起来见牙不见眼,带着个牛仔蓝的鸭舌帽,“叫我小开就好,没想到来的会是你,辉哥本事还挺大的嘛。” “我之前也是记者,经常和他打交道,搭把手的事儿。” 两个人寒暄着上了车,飞机在身后起飞,轰隆隆震天响,像一支箭一样窜到万里高空,然后如升天的风筝一般悠然滑行。 胡冰看着遗留下的尾气,以及飞机屁股后渐渐消失的火光,深感学理的人真他么牛逼,什么玩意儿都能给造出来。 他们一路开到了美术馆,外面等待入场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龙,小开掏出一张记者证塞给他,胡冰看着陌生的名字心里升起一股久违的熟悉感——偶尔体验一下曾经的生活也不错,尤其是让他累到死终身难忘的工作。 他把记者证挂在脖子上,准备好录音笔,小开扛上摄影机调试镜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场。在这种时候,看着那些死排队或者禁止入场的人,记者的优越感就体现出来了。 胡冰找到工作人员,把记者证亮出来,开口正要说:你好,我们是XX报社,提前约好采访刘国林老先生…… 谁知扎着马尾带着圆框眼睛穿着绿色工作服的人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你是胡老师,我在电视上看过你!” 胡冰:“……”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名气这么大的?那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涨工资? -- 第113页 “哦……是我,我是来帮一个朋友做专访的,约的采访时间下午两点半”,胡冰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下表,其实时间他心里一直有数,干这行最忌讳不卡点,他都是做给对面的人看的,“还有十分钟时间就到了,能帮忙接见一下吗?” 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到休息区,上好了茶水,五分钟后刘国林也出来了。胡冰拿出采访稿和录音笔,小开抬起摄像机,连着给他拍了几张。 所有人寒暄坐好后,胡冰的工作就正式开始了。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有点生疏了,昨天晚上对着发财树练习了好久,发财树差点焉儿了。 三十五分钟以后,美术馆已经挤满了人,胡冰关掉录音笔,郑重的看着对面的老人,“剩下的五分钟我想问一点私事。” 刘国林脸上的褶皱没有诧异这种东西,这是属于一个八十五岁老人的淡定。但是小开倒是惊了一下,随后他关掉了摄影机。 胡冰说:“张焱,您还记得的吗?他之前是金国维的徒弟,后来跟了您一段时间。” 刘国林脑子没糊涂,不过经历的事儿太多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他皱着眉头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道:“张焱……哦,我想起来了,他出国了,之后就再没见过。”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不过听到这个结果他心里还是避免不了的失望。 “他有说他去哪儿吗?” “没有,他走之前他师傅死了,精神很恹恹,什么话也不说。金老头把他托付给我,但是我看出这个孩子心不在我这儿,金老头走了以后他也走了,之后就再没有联系。” “金国维……死了?他的墓在那儿?” 刘国林说:“在静安骨灰堂,正月十九是他的忌日。” 正月十九?胡冰心里盘算着,那不是他刚跟他分手没多久,金国维就去了吗? 挖出十年前的故事,胡冰嗅到一股陈腐的味道,却有种近在眼前的错觉,好像这些事情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金国维走了,他该有多难受?金国维是他宁可和自己异地恋也不愿意辜负他的期待的人。加上自己对他的打击…… 胡冰的心脏像油煎一样,有种肌肉运动过量以后的那种酸痛无力感,他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以张焱的个性,他如果承受的痛苦太过强烈,他是一定会跑的会逃避的,这么说来,他一言不发的出国也就解释的通了。 “谢谢”,胡冰声音干哑的说。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出了美术馆。 小开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突变的神色,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如果他在国内的话,忌日和清明节应该会去拜祭的,你多往骨灰堂跑几趟一定能等到人。” 胡冰脑子里的弦儿“嗡”的一声,蹦出俩字儿:“对啊!”他转头对小开说:“谢谢”,眼睛里充满了欣赏与感激。 如果给他点儿时间,这个道理他自己也能想到,然而显然,他平时并没有多少时间,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多少脑子。 回到燕城之前,胡冰神经质的先飞了一趟卫城,花了大把时间找到那个静安骨灰堂。只可惜,金国维葬在卫城,他如果想天天堵人还真不方便,须得时不时的撞运气往卫城跑。且静安骨灰堂安置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不是下了飞机就能到达的地儿。 司机开在乡间的小路上,没有限速开的他有点飘,几乎是贴地飞过去的。于是没多久胡冰便下了车,他心情复杂的走近大理石建筑,把手里握了一路的小花放在金国维的骨灰盒旁边,对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深深举了个躬——陌生在他并没有见过金国维本人,只是常听张焱提起而已。熟悉在,张焱走了以后,他在他的空间里见过金国维的照片,所以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金国维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胡冰后来才知道,这点不一样不亚于自己对父母的感情。只可惜有很多东西他当时并没有想明白。一味的追求,想得到、想拥有、想实现人生的价值、想不辜负别人的期待,让他只能一直往前看,很难证实内心感受。 胡冰低头看了一下久违的平板鞋,这是为了今天的采访特意穿上的。他想,如果没有张焱这个人生的大坎儿,他可能一辈子都被这些东西推着往前走。 胡冰调整了一下状态,转身出了骨灰堂。一路道机场,直接飞回了燕城。 第49章 跟踪 胡冰把采访资料整理好,甚至排好了版面,直接发给了林叶辉。林叶辉给他拍了一通的马屁:“你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也是有理由的冰子,你看这活儿干的,又漂亮又专业,没想到你还给我排好了版发过来。” “你应该感谢我最近正好搞装修有时间,要搁在平时指定没戏。” “我知道,你是大忙人,年轻嘛,就得奋力拼搏——为了感谢你,我给你介绍个老婆怎么样?” 胡冰:“……” 林叶辉反正看不见他人,于是不怕死的继续道:“保证前凸后翘锥子脸——还是纯天然的,高智商高学历,绝对有利于后代的生长发育……” 胡冰直接挂断了电话,身体力行的表现了什么叫做“无语”。 谁想到林叶辉今天交了稿子,好容易歇了一天,特别想找个人扯会儿淡,没等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电话里又直接打过来了:“挂什么电话啊?有人来查岗了?——你有对象啊?……” -- 第114页 胡冰滑动了一下喉结,酝酿着情绪,酝酿了半天发现除了“无语”也没什么别的情绪——他那开口就吐不出象牙的嘴已经被时光磨得只有后槽牙那么大了。 于是胡冰灵光一闪道:“那你帮我留意个人,你也不用费力给我介绍什么老婆来感激我了,找着他就行,尤其是木雕圈子这一块。” “哦,他叫什么名儿?” “张焱,三个火的焱。” “这名字……不太好找了,遍天下啊!” 胡冰苦笑,艳、燕、彦、妍、雁,这里边随便找一个,网上都得几百万的搜索量,重名率太大了。 胡冰一挑眉道:“那就别交流感情,咱直接谈钱吧——说吧,我这一趟值多少钱?” 林叶辉马上道:“谈感情谈感情,谈钱多见外啊,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多么抠似的。” 胡冰冷哼一声,心道:难道不是吗?他当初还是记者的时候,同行里抱怨最多的就是林叶辉手底下的人,没有别的,就是因为抠门。不过他也有一点好,就是不欠人家的,利益关系分明,否则也不会在这个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都没被撸下去。 两个人又闲扯了几句淡才挂了电话。 一月后,胡冰才接到了林叶辉的信儿:“燕城东城区有一个苗清源正在修复古建筑,听信儿说是请了一个国外的木雕师傅,年轻、长得帅、但是手艺不错,叫张焱,我觉得和你的描述很相符……” 林叶辉继续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不过可能是出于职业习惯,他所有的重点早就在一开始提炼出来了,接下来的都是家长里短的废话。胡冰的神魂早就跑了——他没想到林叶辉还真能找到! 他把房子扔给了装修队,也不在乎会不会泄露什么重要资料亦或是贵重东西被人撸走了,下楼开上车就奔往东城区——不会是他吧,怎么可能会那么巧?东城区,离着他这么近?如果不堵车开车20分钟就到,就算是蹬自行车,也用不了一个小时。 他顺手给林叶辉又打了过去:“他什么时候来的?” 林叶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只道:“苗清源是半年前开始修复的,如果他是那个时候过来的话,那就是已经来了半年了。” 胡冰一时哑口无言,开了免提问:“他还有什么事情,你都跟我说说。” 林叶辉于是把这个过程给他简单说明了一下:“小实习生不会寻找关注点,一点事情就想采访写稿子,我是从上交的一堆稿子里扫了一眼看到的。他还接受采访了呢,要给你发过去吗?我发你微信。不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你别高兴太早——话说你俩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激动?” 胡冰自动忽略了八卦,心道:一定是他!他回来了。 “——喂,喂!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别调动一个编辑的胃口好不好?这太残忍了。” “他是我老婆”,胡冰淡定的说。 林叶辉:“……” 林叶辉见多识广,愣了最多三秒,“原来你好的是这口,怪不得给你介绍大美女你都没兴趣呢。” 林叶辉继续叨叨:“看不出来啊小子,怪不得现在美女都配着‘野兽’呢,原来长得帅的都内部消化了。” 胡冰感觉自己思绪有点被他扯淡扯跑了,于是斩钉截铁道:“叫你那个小实习生把人给我看好了,以后我给他开路。” “得嘞大爷,你去追老婆吧,我让小实习生开车过去给你助攻。” 胡冰不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他把“他回来了”和“他原谅我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这么没有因果的事儿,是怎么从他心底里冒出来的?却又好像一直存在一样。 路上还在堵,永远在堵,胡冰心里火急火燎,恨不能喷出一口三昧真火烧出一条路。可是他不是小龙人,不会喷火烧别人,所以只能烧自个儿。 堵车堵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苗清源,等到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下班时间。都不知道他走了没有,否则自己可能要在车上睡一晚上。可是燕城的交通管制还挺严的,不知道会不会赶人…… 胡冰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了了很多,都是些毫无逻辑的没用的东西。他可能真的随他爹,只不过他爹是在嘴上叨叨,他是在脑子里叨叨。 汽车驶入一片古建筑园林,却不怎么见人影,安静的像是古代某个王孙贵族的后花园。汽车绕来绕去,最终绕到“后花园”的监管办,是一栋三层楼高的现代建筑,穿着工装的人里外进进出出,把一副副拆下来的木雕门窗搬进去,又把崭新的拿出来。 胡冰抬头看着楼上,他知道在上面的某个大厅里正有一群人在忙忙碌碌的进行复刻雕塑,以及把旧物修复安置进园林里的某个博物馆。 近乡情怯,他突然害怕迈出这第一步。十年时间早已磨掉了年少时的一腔热血,他没有像18岁的时候那样直接跑去敲人家门,只为了确定内心真正的感受。 他心急火燎的赶来,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勇气走上前去问问那个张焱是不是他,然后向他道歉或是忏悔,忏悔一念之差错过的这么多年。 胡冰把车停在路旁,熄火,犹豫不前的等待着工作人员下班,目光穿过丛丛树荫寻找那个熟悉的影子。 五点,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天空此刻却突然布满阴云,几个雷劈下来瞬间就下起了暴雨,所有的人都被堵在大堂的屋檐下,一如数年前胡冰一身潦草的跑到车站接人的那一天。 -- 第115页 雷阵雨一般来的快去得也快,雨渐小之后,就有很多人捂着头跑进了雨里。胡冰这才看见一直被人群掩盖的那个穿着白色休闲服的男人,他眉梢修长,眼睛明亮,只是不再像往常那样总是挂着笑意,多了很多看不清的东西。 张焱抬头看着天,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跑进雨里,胡冰看着他呆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这一点,他转头去副驾驶掏雨伞,再回头的时候张焱已经一步迈进了泥水里,溅起的泥点子沾满了裤脚,胡冰开门的手静止在半空。 他看着张焱的背影渐远,然后才慢半拍的发动了车子,像个猥琐的跟踪狂一样以最低速度跟着前面的人。 十分钟后,张焱赶在第二波暴雨来之前快速跑进了一家酒店,在大门口甩了甩衣袖搓了搓脚,跟前台小姐打了个招呼,然后进了电梯。 胡冰看着他的背影感到一阵心酸——他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他下意识的把这一点归咎于自己的失职。 瓢泼大雨瞬间撒下来,胡冰后知后觉的在密闭的空间里埋怨起自己的懦弱,这辈子大概都没有这么怂过。他把车开进酒店的临时停车场,却久久没有下车,心里一时没了主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时,林叶辉安排的小实习生打来了电话询问他的位置,胡冰心里灵光一闪,当即有了个非常变态的想法:“XX酒店,照片我一会给你发过去,人给我看好了,要是有哪一天找不到人……你就完了!” 小实习生:“……” 胡冰威胁道:“听到没?!” “哎……哎,好好好。” 第50章 火锅 连续一周,张焱都有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只可惜鬼鬼祟祟蜗牛爬的只有一辆非常不体面的黑色夏利,稍微加点油门就能把车架子甩出去那种。能开着夏利跟踪人的,他只能想到一个——街头混混。街头混混这个职业和他明显相距甚远,实在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张焱故意拖慢速度走在路上,然后回头正视着那辆寒酸的破车,结果小破车哼哧一声熄火了。 张焱:“……” 他叹了几口气又走了几步,余光时不时扫着后面,他都快到酒店了,夏利还没发动起来。张焱嘴角一咧,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车里的小实习生焦急的把今天的照片发过去,胡冰一看照片就问他:他是不是发现你了? 实习生:好像早就发现了,前几天他都特意绕远路走来着。 胡冰:所以你就一直跟着他了? 小实习生:嗯。 胡冰:…… 胡冰捏了捏额头,最后发消息说:行吧,明天你先回去吧。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是:后天你还得再回来。 小实习生发了个:好的,如蒙大赦似的开车走了。 张焱站在窗户旁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尾气,然后拉上窗帘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洒在脸上,水珠划过胸膛,沿着腹肌往下划去——会是谁在派人跟踪他?会是他吗?他抹了几把头发,泡沫铺满肌肉。 张焱裹上浴袍,出门打开手机相册,接连几十张照片都是同一个人。这个人被他的大脑屏蔽了很久,在浮浮沉沉的十年岁月里被遗忘了很久,又被记起了很多次。 曾被他谈笑风生的以一个故人的身份炫耀过,也被他以老友的身份不经意向别人提起过,曾被他感叹懊悔过,也让他欣慰赞赏过,但不管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最后都归于“故人”二字。 他每次回国,杨培栋总要跟他说点关于胡冰的事儿,好像是例行报告一样,张焱只答:“都过去了那么久了老替他干嘛?”杨培栋就不说话了,但下一次通电话的时候又开始报告,好像什么癖好一样,“一直没听他找过对象。” “那关我什么事儿?” 中国就是他的老家,每次回来都被迫接受点那个人存在的事实,而很多时候他是真的以为他忘了,除了某次杨培栋啰嗦着又向他提起国内的热搜:胡冰的戒指。他心里是真的动了一下,而后缠绵悱恻的陷入了回忆很久。 十年时间太久,出国遭遇太多,一件比一件惨痛,张焱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咂摸出“胡冰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和别人也是不一样的”这两件事。 可是再不一样又能怎么着?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过去的始终过去了,即使再拿出来尝尝,也早就变了味。很多时候回忆的美好正是因为它的不完美。 张焱摇摇头甩掉混乱的思绪,拿过手机打算叫外卖。谁料打开手机才看到杨培栋的微信,杨培栋和王回峰正拿着火锅赶来,火锅是真的“锅”,杨培栋还特意给他发了个照片,张焱看着图片上那个二档的迷你电火锅,头上顿时冒满了黑线。 不多时,两个人便赶了过来,张焱已经换好了衣服收拾好了桌子。张焱刚一开门,就见杨培栋和王回峰一人背着一个巨大的旅行包,一打开——全是食材……和锅。 张焱:“……” “在酒店里通电吃火锅不会被查吗?跳闸怎么办?” “这个酒店没那么差劲——我们之前来过。” 张焱:“……” 王回峰的脸颊瞬间红了,看起来有点憨憨。 王回峰和杨培栋两个人在N年前喝醉的一次睡到一起去了,当时处在国外的张焱刚要合眼就接到了越洋电话听了长达五个小时的杀猪惨叫——这货自己睡饱了,就完全忘记了时差这种事。 -- 第116页 后续又听杨培栋叨叨了好几个月,什么见面尴尬,什么误解,什么他好像一直暗恋我之类的,演了长达半年的爱情喜剧,才终于正式确定了关系。 三个大男人对着一口巴掌大的电锅涮火锅,三两口就没了汤,然后加水,加完水加料,张焱觉得他们有点可怜,最终还是点了几份外卖。 “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张焱啃着炸鸡腿问,这么多年了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感觉好像有很多版本似的,还有不少是牵扯到自己的。 “他闷骚,暗恋我还不好意思说,就这样”,杨培栋用筷子一指王回峰含混的说。 张焱对这言简意赅的表达能力深深叹服,只得换了个话题:“家里怎么办?还拖着?”这话是问给王回峰的,因为杨培栋早就出柜了。 王回峰点点头。杨培栋一甩手极大度的说:“没事,我们俩要是散了,我就来找你。小焱焱,你永远是我的第一备胎人选!” “挑逗我很有意思是吧?”张焱白了他一眼,“行了,这也算风水轮流转,你就使劲儿嘚瑟吧。” 杨培栋一听这话就想起了胡冰,“他现在是飞黄腾达了,额……也算不上特别出名吧,但好歹也是一露脸别人都知道的那种。” “我来燕城已经半年了,我能不知道?”张焱衬度着要不要把自己最近被跟踪的事说出来,结果他并没有衬度多久就直接说出了口,毕竟三个人保持了十几年的友谊,也可以称为知己了。 杨培栋闻言当即拍了拍王回峰的肩膀,眉飞色舞道:“需不需要保镖?如果真是他那你是怎么想的?我帮你牵条线还是帮你把他踹远点?” 张焱对一个三十多岁还瞪着俩眼撒娇的人实在无语了,“我没怎么想,就是每天被跟踪……啧,感觉怪怪的。” 杨培栋伸出一根指头恍然大悟似的指指点点道:“我懂了我懂了,你怕,怕是他也怕不是他。这么着,你先撑几天,等过两天我就休假了,我来帮你瞅瞅这个神秘的跟踪者。” 神秘?张焱听着这俩字脑海里冒出白天那个有点缺心眼儿的跟踪者,实在没感觉他神秘到哪儿去。说到底,也确实是自己怕,否则直接上去瞅瞅不就知道了。就那个走三两步就熄火的小夏利…… “你们今晚睡哪儿?”张焱喝了一口可乐,“开车回去?”张焱本想说:开车回去那得早点走了,天色不早了。谁知杨培栋回了一句:“不,开房,就在你楼下。” 张焱:“……” “闲的蛋疼啊,有家不回没事开房?” 杨培栋神神秘秘道:“有氛围——其实一开始只是怕带着这么多东西鬼鬼祟祟被人拦住,不过后来一看这酒店还不错,就干脆开了一间。” ……呵呵,还好是在我楼下,张焱心道,这要是在隔壁得多尴尬。 住酒店有一点不好,就是每天都能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这个……真的不太利于身心健康。 杨培栋走后,张焱收拾了残局,下去扔垃圾顺便溜溜食儿。围着酒店的后花园绕了一圈坐了一会才上楼去。 胡冰开着窗子透过灯光看着他,心里焦虑的像是千万只蚂蚁在里面挠来挠去,他怕一个不留神人就不见了,但又没胆子直接冲上去,他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在他身边插个空。 啧,可咋整?总不能三十多了追个人,还要找一大片后援吧?!为什么老天爷没有把那些意外见面的巧合安排在他身上?让他试试张焱的反应心里有个数也好啊。 胡冰郁闷的锤着方向盘,鼓了半天劲提步走近大堂,准备问一下前台小姐某位帅哥的房间号,他的自信在距离大堂三米远的时候降为了零,又缩着腿跑了回去。如此反复了大约三四次,可能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不客气的泼下一盆雨把他一身笔挺的西装淋成了抹布。 胡冰站在雨里,反而淡定了,就像是一个有良知的罪犯,犯了罪终于受到处罚一样的爽快。 等雨过去以后,他才抹了一把脸,扯下脖子上的戒指,走近大堂交给前台小姐:“请把这个交给张焱先生。” 前台小姐递给他记录本,揉着眼迷迷瞪瞪的认出了他,看了一眼他留下的名字和手机号兴奋道:“能加你个微信吗,胡老师?放心我不跟别人泄露。” 胡冰现在哪有心情跟她交流感情,不咸不淡的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平时上班比较忙,可能没有时间闲聊。” 前台小姐说:“没事,我就想知道你们这种高端人士平时是怎么生活的,向往一下。” 胡冰:“……” 他什么时候成了高端人士? “哦,好吧,这戒指很贵重,千万不要弄丢。” “没事儿,张焱我认识,一会儿上去直接拿给他。” 一会儿……胡冰心里荡漾了一下,要不要……见个面? 第51章 温存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的血液就开始躁动,感觉身体快把西装给蒸干了。胡冰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能能,能见他一下吗?” 前台小姐回头狐疑的看着他: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只要他认识你就行,如果不认识的话,就只能请保安了,毕竟客人的安全还是要保障的——不过我会给你说情的。” 胡冰点头“嗯”了一声,前台抓起电话就要打过去,胡冰赶紧按断了键,问:“不是直接上去吗?”你这样不就给了他反悔的理由? -- 第117页 前台更狐疑了,如果不是他有点名气的话,可能已经被她叫保安请出去了。 前台小姐看了他半晌无奈的说:“这是规矩,要不然你押个身份证自己上去,我告诉你他住哪一间?” 胡冰默默的放开了按键的手,“我还以为你直接带我上去,不好意思。”他从内口袋里掏出皮夹,找出身份证递给她,前台复印了一下笑着说:“胡老师,你勾起了我的八卦之心,你有兴趣说一下吗?还是咱们以后慢慢聊?” 胡冰:“……” 呵……呵呵…… 前台递给他身份证,告诉了他张焱的房间号,胡冰塞好身份证进了电梯。 他整个人是飘进电梯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胡冰走到门口,敲了门,敲出来的声音还不如啄木鸟啄木头的声音大,自己都听不下去。他又用了点劲儿,但是手上却好像包了一层棉花一样,死活敲不响,也真是奇了怪了。 胡冰泄气了很久,犹豫了一会,干脆一脚踹在了门上,皮鞋碰撞着铁门“咚”的一声。张焱裹着浴袍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住酒店的经验很足,自然不会轻易给陌生人开门。能知道他住哪间房的人还有谁,“杨培栋?”张焱试探的叫了一声。门外又传来了低沉的“咚咚”声。 胡冰正捂着发麻的脚趾头,玩儿单腿蹦,谁料此刻里面终于传来了点声音。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声音大的有点听不清外面的声音。 “是……是我”,胡冰又敲了几下门说。 张焱挂上防盗锁,开了一条缝儿,心想着:是谁在外面啄木头?谁想到一见到人他自己先定住了。 只见胡冰浑身湿透,黑色西装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衫,扣子开到锁骨,漏出里面的黑檀金线戒指,头发凌乱,发梢还在滴水,张焱感觉自己的心脏“轰”的一声炸开了,最主要的是……他这一身打扮实在太欲了!这对于禁欲十年,每天都能听到不同声音的男人来说,实在是一种灵魂加□□上的双重折磨。 张焱转过头滑动了一下喉结,想顺手把门关上——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种状况。谁想胡冰此刻突然把自己一只手伸进了门缝阻挡着即将关上的门,结果只听他“啊”了一声,四根手指齐齐开始渗出血。 张焱瞬间慌了,立刻打开防盗链,胡冰却在心里叫好——天赐的苦肉计,这下有理由留下来了。 张焱把他拽进了门,让他坐在椅子上,翻出一瓶医用酒精直接泼了上去,胡冰疼的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然后他的手就被张焱包成了一只粽子。 张焱包扎的手法很娴熟,情况很快就处理完了,两个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尴尬的气氛渐渐蔓延开来。张焱收拾着东西淡淡道:“你来这儿干嘛?” “找你”,胡冰看着他说,双眼炯炯发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发现自己心里那股底气又慢慢回来了,他故意伸出那只受伤的手去戳他,张焱默默的躲开了。每天精致打扮的胡冰显然比之前要帅气的多,这对于一个看脸的人来说,此刻有点要命。 “我挺好的,天气不好,也太晚了,你先回去吧”,张焱看了看他受伤的手,“我送你回去。” 胡冰拽着他的手腕:“老婆……” 张焱甩开了他的手,情况突然变得有点奇怪,好像他们之间隔得十年光阴根本不存在似的,只是吵了一架第二天就开始和好的小情侣。天知道这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张焱不想这么快就原谅消化这一切,最主要的是,他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发展路数有点诡异。 “我冷”,胡冰委屈道,还像模像样的打了几个喷嚏。 张焱无奈了,“你……你、你去洗洗吧,我给你找衣服。” 胡冰一股脑儿钻进了浴室里,调高了水温洗了个美美的热水澡。 他裹着浴袍出了门,张焱已经给他准备好了衣服,自己坐在椅子上逗笼子里的小仓鼠。胡冰嘴角翘起一抹弧度,换好浅灰色的家居服走到他旁边,看看老鼠再看看他。 胡冰找话说:“你为什么想养仓鼠?” 张焱冷冷道:“因为死得快!” 胡冰:“……” 胡冰坐在他背后的床沿儿上,看着他的背影极其煽情的说:“我一直都很想你。” 张焱不但没理他,反而更生气了。 “对不起,能原谅我吗?”胡冰真诚道,张焱听出来了,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胡冰沉默了一会便从背后抱着他:“嗯,你说过,如果我骗你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那我能重新追你吗?” 胡冰抱得越来越紧,张焱挣扎了一下,摆着他的手腕:“别这样。” “我错了,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 张焱哭笑不得。胡冰这人看起来坦诚实在,其实骨子里狡猾的很,他一定是察觉到了自己对他余情未了,来这儿诱惑他来了。 不过既然被他看出来了,那这股聪明劲儿就显得有点可恨了。 张焱冷冷道:“放开我。”听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胡冰本来被唬的正要放开,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又抱得更紧,说:“我不!” 张焱:“……” 什么时候学会的撒娇卖萌这一套?大老爷们儿不嫌害臊吗? -- 第118页 张焱干脆低头去掰箍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头,胡冰突然紧张的说:“张焱,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张焱的手顿在半空中,反应不及,胡冰瞬间便把他推到了床上。久不相见的两个身体显然有点把控不住,一切的故事自动略过了十年前的那场诀别,无缝衔接道之前的温存,胡冰的泪水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滴满了张焱的一身,又被他含回嘴里。 张焱的心里却是挣扎的,他好不容易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终于学会了接受和享受这种断梗飘蓬的日子,现在却要他再陷入之前的挣扎与救赎之中,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过那种生活了。 而且于理性来说,一个人生活是永远不会受伤的,两个人的话,除了生活中的大小摩擦不断,还要接受不稳定的未来,怎么算都不划算……他饱经沧桑的心脏有点接受不了。 张焱闭着眼,额头上溢满了汗水,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都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体很欢迎他,这一点让他有点崩溃。用理性压制感情太难了,何况胡冰对付他一套一套的,他总是能察觉到他心里最隐秘的感受,能屈能伸,而且不要脸! “我是认真的”,胡冰趴在他身上哭得眼睛通红,很不浪漫的拿卫生纸擤了一把鼻涕,“你相信我”,他说完自己先感觉有点说嘴打脸,遂赶紧补充道:“我证明给你看,只要你别走就行。我买了房子,离这儿不远,刚装修好,我把钥匙留给你。” 胡冰的模样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张焱用手臂挡着眼,什么都没说,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冰哄着他继续道:“房产证写你的名儿,我还房贷,一天三顿饭都陪你吃,保证每月出差不超过三天。” 张焱抬起手臂关了灯,背过身打算睡觉。他很困,困的头疼,但是精气神足的根本睡不着。 胡冰从背后抱着他,安安稳稳一动不动,却从身上溢出一股子温柔,时不时把脑袋在他身上蹭蹭。张焱感觉自己拼命维持的理智在一点点融化,心里蹭的冒出一个念头:还是跑吧!打不过好歹躲的过。 第52章 日记 胡冰第二天再跑过去接人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接不到了,他看着下班的人渐渐稀少,而张焱还没有出现。这一次他没有再远远观望,而是拦着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询问了一声,却被告知张焱已经请假了。 胡冰焦急的问:“他请了几天假?” 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员工说:“不知道,他们这些师傅都是直接跟上头请假的。” 胡冰给张焱打电话,他没有接,又给前台小姐发微信,那边也是说今天见他出去就没有回来。胡冰心里就明白了:他在躲着自己。 胡冰心里白茫茫一片,手足无措,愣是没想明白他这是为什么?为了报复他吗?怎么报复不行,非要用这种方式? 还是他根本不在乎,他们两个最后究竟能不能走在一起? 胡冰坐在车里,酝酿半晌,接连给张焱发了三条长消息,差点就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剁成片 ,让他瞅瞅内部构造了。 但是张焱没回,事实上他根本没看。 “离家出走”的张焱一路坐车去了卫城,去了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去了胡冰的母校卫城大学,还去了米龙夜市、世纪广场以及被狗追的满山跑的那个野村庄,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物是人非。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这十年的光阴并不是弹指一挥间。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张焱怕自己忍不住会看,干脆关了机。他坐在草坪上,看着远处的列车一辆辆轰轰而过。天气已经降温了,空旷的野原并不好受,如果是夏天的话还能体会到一点浪漫与文艺,可是一降温冻得什么文艺感都没得了。 三天以后,手机渐渐没有了声音,张焱终于鼓足勇气看了一眼他的手机除锁屏之外的别的内容。他躺在被窝里仔细的看完胡冰给他发的消息,因为感情的加持,他一时分不清哪些是他哄他说得甜言蜜语哪些是真心的。直到刷到最近的微博热搜他才变了脸。 ——“胡冰在采访节目里当众出柜!” 张焱噌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可是跳起来以后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塞回去不成? 张焱缓了一会情绪,靠在床头,打开了那段视频,只见胡冰嬉皮笑脸的冲着镜头说:“睡完人就跑,你还要不要脸?” 张焱捏了捏鼻根眼眶瞬间湿了,他又找到一段较长的视频—— 主持人问他:“有人爆料说你喜欢男的,请问是这样的吗?” 台下一片哗然,胡冰笑着朝下面看了一眼:“是的,但是我只喜欢过一个男的,对别人倒是没什么兴趣,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个性的问题还是我天性的问题。” “哦~”主持人笑着揶揄道:“那你是几岁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的?” 胡冰坦然道:“喜欢上的时候应该是十四岁,但是当初没想那么多,年纪比较小。真正发现自己爱上他的时候是18岁,不过我现在依然爱他,但是他现在因为生我的气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主持人似乎没有体会胡冰万分郁闷的心,私下把这当做了爱情的酸臭气,笑眯眯道:“那你在电视台观众面前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吗?” 胡冰眼尾和脸颊有点红,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紧张的:“睡完人就跑,你还要不要脸?早点回家吧。” -- 第119页 张焱终于再也忍不住,放下手机趴在枕头上默默的流眼泪,当机立断跳下床收拾好东西跑下楼退房,然后一路回到了胡冰告诉他的家,只可惜胡冰塞给他的钥匙他并没有收。 张焱站在小区门口,正要打电话给他说自己忘记是哪栋楼了,谁知胡冰这时正从外面走来看到了茫然四顾的他。 张焱扶着墙,吹了个流氓哨故作姿态的说:“帅哥,一夜情吗?包月那种。” 小区门口跳广场舞的阿姨们都惊呆了,出门遛弯遛狗的人纷纷回头看他,只有胡冰瞬间红了眼眶,对着他灿烂的一笑之后过去紧紧抱着他。 张焱靠在他的肩头,小声道:“你敢骗我我真的不会再原谅你了。 “不敢,打死都不敢”,胡冰哽咽道。 “那你想清楚了?” “想了十年了,绝对清楚。老婆,咱们回家吧。” 张焱放开他故作嗔怒道:“叫老公。” 胡冰:“……啊?” 张焱:“以后叫老公,要不然我跟你翻脸。” 胡冰心想,这有啥啊,不就改个口的事儿吗,当即乐呵道:“好的老……老公。” 两年后,燕城电视台。 助理拽着胡冰的袖子说:“那个去热带雨林录节目的活儿你真不去?工资翻好几倍啊!还有奖金。” “谢谢,我不缺钱花,翻几倍也没用”,胡冰拽着袖子就要走人。 “涨粉丝涨粉丝!” “不,今天我老婆过生日我要去陪他。” “你个妻管严,你怎么不长在你家!” 胡冰已经跑远了。 他先去拿着早已定好的蛋糕,然后一路开回了家。进门的时候张焱和杨培栋王回峰已经准备好了火锅。胡冰把蛋糕放进冰箱里,然后抱着张焱的脑门猛亲了一口,“老婆——啊呸!老公生日快乐!” 张焱白了他一眼。 杨培栋先是咧着嘴“咦~”了一声,然后臭显摆似的也抱着王回峰的脑门亲了一口,王回峰的脸瞬间就红了,下意识的躲开了一点。杨培栋不满意道:“在家不是挺猛的吗?来这装什么纯良?!” 在场其余三人:“……” 然后只见杨培栋好像真生气了似的不搭理王回峰了,张焱默默地在心里给了他一个白眼,心道:“看吧,都是被惯得。” 杨培栋沾了一口辣酱看着胡冰说:“牛逼啊你,竟然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贷款了吧。” 胡冰看了张焱一眼,用眼神询问:这哥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你不是也有房子吗?怎么还羡慕啊?”张焱插嘴道。 “羡慕倒是没有”,杨培栋喃喃道,“……哎,对了,我前几天在报纸上看到你来着……不对,是你的名字。” “报纸?” “我?” 张焱和胡冰异口同声道,然后两人对视了一眼。 张焱先说:“这年头还有人看报纸?——你会看报纸?” 杨培栋说:“用报纸当填充寄快递的时候扫了一眼,不过网络上应该也有消息吧,我还没查。” 胡冰问:“什么消息?我怎么了?” 杨培栋在手机上翻了半天,调出一张照片给他,二人看了一眼——还真是报纸! 胡冰看到照片的瞬间愣了一下,继而无声的笑了,一遍遍翻着为数不多的照片。他的表情颇多感慨,像是在酒里泡了多年的老人参,张焱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东西?你给哪个小姑娘写情书了?” 胡冰笑道:“要写也只能给你写好不好——这是我当年为你写的日记”,胡冰把手机递给他。 杨培栋诧异道:“啊?还真的是你啊?!” 张焱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这也没啥实质性的内容啊,都是流水账——哦,还有一些酸不溜秋的东西。” 胡冰白了他一眼接过手机说:“应该是捡到的人出于尊重我的意愿,所以没有拍重要的内容吧,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胡冰苦笑道,“我还真想不起来我当初写了啥了。” “那跟这个记者联系联系,把东西要回来?……不对,你是怎么丢的?还丢了这么多年?” 胡冰转头看着张焱意味深长道:“唔……这是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