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女装倾倒众生[快穿]》 第1页 《他的女装倾倒众生（快穿）》作者：修竹何觅【完结】 文案： 直男爱上了直男，甄未凉：男上加男。 —————— 甄未凉认真怀疑，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个up主，因为鸽了太多次必须女装还债的那种。 从一开始的纠结到了后来的释然，甄未凉终于学会了在女装之余逍遥度日。周游个世界啊带个小徒弟啊，可不是美滋滋。 当然，结婚是不可能的。 虽然失去了穿越前那一段时间的记忆，但他记得，在最开始的世界，自己应该是有一个喜欢的人的。 认真回忆了几个世界，他脑海中终于有了“她”的影子。 ——可、那、怎、么、是、个、男、人？！ 攻：“又是和媳妇儿相见不相识但依然撒了狗粮的一天。” —————— 受坚强骄傲法律小卫士，攻外冷内热跨世界追妻。攻为受学长。 双向暗恋1v1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快穿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甄未凉，魏贞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和学长在各世界的的撒狗粮日常 第1章 他是山中人（一） 黎明。 曙光自天际逐步侵蚀天空。站在阳台上的少女安静地遥望日出，似乎在欣赏，又似乎只是在神游四方。 少女有着得天独厚的倾城之姿，她的五官无一不精致至极，组合在一起更是让这种美攀升到了超乎人类想象极限的程度。加之她身材高挑，四肢修长，皮肤白皙，无一处不美到极致。 片刻，少女低头给手机解了锁，熟练地点开某绿色图标的APP，点开收藏书籍最新更新的章节。 是一篇快穿文，今天正好更到了结局。少女匆匆几眼看完，主角快穿的原因已经被揭示。很精彩，构思也奇妙，但对少女显然并没有参考价值。 少女叹了口气，低声呢喃：“所以我穿越的原因到底是个啥……” 没有刻意变换音色的声音极为中性，细听居然偏向男声。少女，或者说少年重新翻出一本作者早已跑路的文，不死心地刷新了好几遍才哀叹道：“主角是女装大佬的快穿文好不容易有一篇，居然坑了，作者我祝你早日被提上烧烤架！” 晨光落在他披散的长发上，碎金般的发丝垂落在阳光下白金色的脸颊边，灿若晨曦的眼眸安静而深邃。他抬手将乱发理到耳后，白皙纤长的五指微微弯曲。仅这一个动作便韵味十足，优雅不可方物。 单看外表，没有人能想到，这居然是一个男人。 以前的甄未凉也不会想到，自己好好一个直男居然会有成为女装大佬的一天，而且是时刻女装，女装到死。他更不会想到，自己的心脏居然会强大到这个程度——在小黑屋里刷JJ文学城的快穿文。 他将其美其名曰，学习前辈经验。 可惜，目前为止，他没找到什么头绪。 被这个世界的追求者关了一个月，甄未凉自觉适应良好。关住他的那个混蛋不是没考虑过做点那什么什么，但被甄未凉逼退了。于是他现在就每天看看书发发呆看看风景，顺带思考自己穿越的原因。没人敢来打扰他。 如果不是再过几天他就要被迫套上婚纱嫁人，甄未凉或许还能忍受几天。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逃脱，但很遗憾，这些没脑子的追求者一个个都有着杰克苏的身份设定，甄未凉一个演员根本无从和他们抗衡。他甚至有种莫名的直觉，在这两个世界中，无论他为了躲避追求者做了怎样的抗争，结果都一定不会如意。 上辈子，身为商业集团“千金”的他尚且没能从那些蜂拥而上的无脑追求者中脱身，又何况这一世。 挣扎了许久他才无奈地发现，对这些人来说，他唯一可以利用的武器，就是他自己的命。 甄未凉转身回了房间，从一个隐蔽的角落翻出一块小刀片。 上辈子的最后，他就是这么逃离的。当时的他没想到自己会再次穿越，更没想到，他居然还有用上这种手段的时候。 给浴缸放满了水，甄未凉闭上了眼睛，任凭自己慢慢坠入黑暗的深渊。 他嗅到了熟悉的死亡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清晰，某种浑浊的气息令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中的是无尽绵延的荒芜。 …… 正值春日。嫩绿色的叶子在风中招摇，微暖的阳光洒落叶间。水流潺潺，河水在林间慢悠悠地穿梭，缓缓步入山脚下那座安静的小村。 马蹄声响起。这帮人已经奔波了数日，疲惫不堪。眼见有如此清澈的水流，他们连忙下了马，拿了水囊灌水痛饮。 领头的三人却没有下马。他们蹙眉低语了几句，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村庄。有人送来了装满水的水囊，他们接过，随意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其中一个少年眼见有人要脱鞋泡脚，连忙大声喝止，并指了指不远处位于下流的村庄。那人讪讪地穿好鞋，怨念地叹了口气。 修整了片刻，三人似乎已经下了决心。其余人又上了马，向村庄走去。一群人浩浩荡荡，约有三四十人，衣衫整洁而不失贵气，所乘的马匹膘肥体壮，显出十二分的威严。 然而没走两步，最前面那人忽然勒马。他眉头紧皱，想也没想扔出一道符咒，拔/出了身后长剑。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旁边两人已经先后拔剑，警惕地四下探看。 -- 第2页 符咒消散，阴风四起。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拔剑。所有人围拢在一起，身下的马儿却焦躁起来，不安地打着响鼻。忽然有一人惊叫一声，原来他的马儿居然猛地抬起前提一声嘶叫，把他掀下马背，而后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还未反应过来，似乎受其影响，其余的马也嘶鸣起来。众人连忙紧紧勒住缰绳，试图安抚，却怎么也无法让马平静下来。 偏在这时，阴气愈发浓重。众人慌乱之际，一股妖气忽然袭来，直直往其中一人袭去。领头三人立刻从马背上跳起迎击，却到底晚了一步。 血腥味蔓延开来，那三匹马终于挣脱主人的束缚扬长而去。最强的那人眉头越皱越紧，下令道：“放马！” 众人似乎愣了愣，立刻翻身下马。数匹马疾驰而去，扬起一阵尘土。人们沉默着围拢，屏息警惕，等待潜藏在暗处那妖物的下一击。 然而接下来居然是长久的平静，连阴气似乎都散去了些许。然而众人刚放松警惕，数道攻击劈头盖脸袭来。连领头三人也有些意想不到，应付得有些狼狈，其余人更是一个个受了伤，一时狼狈不堪。 好在这样的攻击到底威力有限，人们很快适应过来，在三人的领导下从容地应付起来。攻击渐渐减慢、减弱，一行人刚松了口气，妖气却骤然浓郁起来。 如此强劲的攻击、如此巧妙的隐蔽手段，本以为是一群团伙作案、颇有经验的妖物，没想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居然只有一个。 而且是个女妖。 女妖的容貌素来不容忽略，而眼前这位，竟美到了无从想象的地步。乌黑的长发披散，微微上挑的眼尾略显妖冶，眉眼却精致迷人到了见所未见的地步。而她身体的其余部分也毫不逊色，小巧精致的鼻子，饱满优美的樱唇，连头顶的狐耳也漂亮得惊人。 狐耳。 狐妖。 毕竟见多识广，一行人很快清醒过来，心中暗暗惊诧。他们见多了妖物，都是道界有名的人物，却从未见到能美到这等地步的妖。与之相应，对方的实力也是深不可测。 领头三人并不慌张。他们对视一眼，立刻分散开来，引导众人组成阵势。女妖见此一笑，一时令数人一阵恍惚。她广袖一展，凌厉妖气如出鞘宝剑，毫不留情地疾行而去。 阵势已成，众人并未慌乱，很快挡下了这一阵攻击。领头三人对视一眼，见防守尚有余力，果断开始主动出击。 三人都是道界新一代中的顶级人才，享有极高的声名，一招一式皆冲那女妖要害而去，剑气清冽，其中蕴含的威力却难以忽略。三人配合默契，步步紧逼，一点点瓦解女妖的防御。 女妖却不慌不忙，唇角的弧度始终未曾落下。她悠然欣赏着三人的招式，似乎颇为赞许，却未露出丝毫慌乱之态。 三人并不急切。他们三人曾经联手击败过一个为患多年、杀害无数老前辈的万年老妖，对自己的实力无比自信。刚刚应付不及令同伴丧命已是天大的失误，他们已经下了让这妖物偿命的决心。 女妖唇角的弧度忽然加大。一股强大到令三人也震颤不已的妖气骤然凝结，直袭而去。三人道行高深，立刻调动全身法力抵抗，其余人却一时无从应付。尚且慌乱，那女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最强那人的面前，锐利的指甲停在他防御之外。见一时无法攻破，她果断地放弃，直直冲其余人而去。三人连忙上前阻止，却惊骇地发现自己无往不胜的攻击居然无法伤到那妖物分毫。 同伴绝望的嘶吼声震起无数飞鸟。无数道灵气在林间混乱地飞掠，无数树木苍然坠地。一道绝望的悲鸣骤然停止，尖利的指甲带着心脏的碎肉抽离胸腔。女妖悠然地收回玉手，舔了舔其上沾染的鲜血，眸光流转，美艳无双。 接下来发生的事，是三人终身难忘的耻辱。 女妖从容地在人群中穿行，身形有如鬼魅。已经放弃了抵抗、四处奔逃的惊恐众人一一倒下，瞪大的双眸无论如何也无法合上。华贵的衣袍已无法也没有必要修补，胸口破洞处的血液也渐渐停止了渗漏。 三人始终没有放弃任何可能的攻击方式，却没能对女妖产生任何阻挡。他们从入行起就一直顺风顺水，如今更是已经站在了顶峰，却连那女妖的衣角也触碰不到。往日的骄傲被碾成齑粉，与同伴数年的情谊在悲鸣中化为无限的绝望与恐惧。 直到最后一人倒下，精神已经恍惚的三人才意识到：轮到他们了。 求生的本能还在，他们立刻冲女妖的反方向疾驰。仅剩的灵力被用于加速，然而身后的妖气还是越来越靠近，三人用最后的力气对视一眼，从彼此绝望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深的不甘。 不！ 不能！！ 不能死在这里！！！ 他们是天之骄子，是整个道界乃至全天下的希望！ 哪怕是其他手段呢？这样的妖物，哪怕是死，也不能把她放出去危害众生！ 刚刚怎么没想到？！疯狂而无用的攻击过后，体内仅存的灵力已经不足以任何形式的有效举动。他们慢慢放慢了速度，无奈而骄傲地决定迎接他们的结局。 ——妖气却骤然彻底消散。 三人愣愣地停在原地，彼此对视一眼，回身望去。哪还有什么女妖？ 再看，身后有一块石碑，上书三字：甄家村。 -- 第3页 他们不知不觉竟已跑进了这个村庄。 怎么可以这样慌不择路？！万一那妖物杀起兴波及村民怎么办？！ 暗骂自己荒唐，三人转身，看到了不远处路过的村民。 看到衣着凌乱、身带血迹的三人，那个三四十岁模样的村民似乎有些惊慌，转身就要跑。他们连忙开口：“大哥莫怕，我们是寻常道人，方才遇事受了些伤，并非歹人。” 那人犹豫了一下，见三人确实是道士装束，才慢慢走了过来。他竟没有丝毫警觉，而是颇为好奇地问这问那，模样颇为淳朴。 得知了三人的经历，他惊叫了一声：“村外边有那么吓人的妖怪？！怎么可能？！” 三人心中已有猜测，试探性地问道：“村中难道从未有过异事？” 村民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出了一口大白牙：“不好意思啊，我没读过书，听不大明白。” 村民的语言习惯和外界差距确实略大。三人尴尬地顿了顿，改口问道：“村中没出现过奇怪的事吗？” “没有啊，”村民摇头，“我们这安定得很……不会是刚来的妖怪吧？！” 本来就挺害怕，这村民这会儿已经抖作了筛糠状，忍不住开始念叨：“这下可咋办，连道爷都没办法……” “莫要惊慌！”开口觉得不对，最强那人连忙换了口头语，“我们已经见过了那妖怪，她似乎对你们村有些顾虑，村子应当是安全的。” 村民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也就是说，要是你们这会儿出了村，那个妖怪还可能来打你们？” 三人面面相觑，无奈地点了点头。 村民叹了口气：“你们留下吧。我去找村长，他那地方大。” 三人有些惊讶。降妖除魔并非易事，他们一路走来见多了人，也习惯了人性。本以为说明白了一切，村民会怪罪他们引来了祸端、赶他们离开，却没想到反而得到了善意。 似乎看出了他们的迟疑，村民道：“不然还能让你们仨大小伙子去送死啊。走走走，你们也累了一路还吓了一跳，吃点东西睡一觉吧。有什么事儿，睡醒了就好了。” 三人对他哄孩子的语气有些无奈，不过，看年龄，这位村民也确实是他们父亲一辈人。村民已经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反而尽可能抚平他们的不安，一路拉着他们絮絮叨叨。 村子不大，他们很快到了村长房前。村民拉他们在屋里坐下，然后把村长叫到一边小声絮叨。修行之人五感敏锐，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不禁彼此对视，眼露暖意。 村长很快走了过来，神色还有些惊惶，却强打精神，笑着招呼他们。很快就端上了几道简单却可口的小菜，又给他们收拾了卧房、甚至烧了洗澡水、准备了衣物，把他们妥妥帖帖地安置起来。 而后，村长就急急忙忙地跑开了。其中一人悄悄跟过去，片刻后回来，无奈而温暖地摇了摇头。 “他唤了村中民众聚集，商讨如何应对那妖物，以及，襄助我三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新文了。全文存稿，放心入坑吧。 开头一段是主线铺垫，正文很苏爽。 第2章 他是山中人（二） 轻轻关上门，李成德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三人已经换上了粗布短衣，但容貌、气质依然不同于寻常农夫。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好好理一理今天发生的事了。同时，同伴的尸体，他们总还要想办法掩埋。 然而此刻，他们围坐在一起，却齐齐陷入了沉默。 都是相貌俊秀的年轻男子，三人却各有千秋。李成德出身低微，儒雅温和、俊逸非常，但天赋极佳，且颇有谋略，是三人的军师。刘煜明出身高贵，单纯聪慧，容貌俊美而不失可爱，实力在三人中处于中间地位。而三人中的最强者孙凌云家世最为高贵，样貌俊朗，为人冷淡少言，颇有威严。 都是道门中最为出色的年轻男子，却遭遇了这样的飞来横祸。 沉默了许久，忽然有敲门声。三人对视了一眼，李成德开口问道：“门外是哪位？” 一道清澈悦耳的少女声音传入房中：“各位道长，我是村里的大夫阿凉，村长说你们受伤了，叫我来给各位处理一下伤势。” 他们确实受了伤，但都是皮外伤，算不得什么。但毕竟是好意，他们还是站起了身。刘煜明疾步去开门，却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门外是一位背着背篓的、极美的少女。 她的眉眼分明该是妖冶的，但眉宇间的单纯温柔将其冲淡到难以察觉，上挑的眼尾在清纯之外添了一丝媚意，反而营造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很美。 美到倾国倾城。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与狐妖，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 刘煜明几乎下意识地凝结了一股灵气，却在目光触及阿凉懵懂眼眸的刹那回过了神，连忙敛去灵气，转身迎她进来。其余两人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看到阿凉面容时呼吸只是略有停顿，却没有其他的异样。 “多谢阿凉姑娘了。”李成德含笑道，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阿凉连忙摆手，笑出一脸阳光：“没事，来者皆是客，我的药不用也要坏掉啦。” 说着就放下背篓，要看他们的伤。三人不是没看过大夫，但女大夫还是第一次，不由有些拘谨。阿凉却毫无察觉，上手就去扒拉正襟危坐的孙凌云的衣服。 -- 第4页 孙凌云身体一僵，躲开了阿凉的手，自己解开了上衣。阿凉仔细看了看，又去扒拉其他两人。 这样的举止明明该是有些无礼的，然而她那双如水的清澈眼眸盈盈看来时，三人不约而同地无法拒绝。况且她的态度如此自然，拒绝反而有些矫情了。 看过三人的伤势，阿凉松了口气，盈盈笑道：“没事，不太严重，敷点药就好啦。” 她说着从背篓里翻出一罐碾成膏状的草药，本想直接上手帮他们涂，想想又放下了，笑道：“我一个姑娘不好直接上药，你们自己来吧。三个人的话，今天这一罐应该够用了，我明天再来给你们送。” “那就多谢阿凉姑娘了。” 阿凉又是一笑，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眉眼，她却全然没有那女妖的妖媚与戾气，反而周身充斥着清纯与暖意。她在背篓里翻了翻，又收好，递来一个小包裹，笑道：“那你们好好休息吧，我先走啦。” 李成德接过包裹，疑惑道：“这是？” “一点小点心，你们饿了可以吃。”阿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把随意束起的头发揉乱了一些，“村长过会可能……不方便给你们做饭。” 孙凌云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阿凉似乎有些吓到。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村长带人去树林里去找其他道长了……” 孙凌云猛地站起了身。 阿凉连忙道：“各位道长不用担心，我们会找个好地方给道长们安葬的，日后需要在其他地方安葬也可以的。但现在，毕竟不好让道长们暴尸荒野……” “可是村外很危险！”刘煜明也待不住了，急着想往外跑。 “那也不能让道长们就那样待在那里。”阿凉意外的很坚决，“放心，村长亲自出村走了一圈，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个妖怪可能已经走了。” “那也不行！”三人已经彻底待不下去了，感激与担忧夹杂，他们急切道，“我们得去看看。” 阿凉眼睛一瞪，把背篓往旁边一放，叉腰骂道：“你们伤还没好呢，不要命啦！给我好好待在这里，伤好之前那也不许去！” 刘煜明：“可是——” “没有可是！”阿凉蛮横地把刘煜明摁回椅子上，“伤员就该好好听大夫的话！” 李成德紧皱着眉，道：“如果村民出事，我们实在过意不去。” “那你们也不许出去！”阿凉哼了一声，提起背篓往外走，“药记得敷，有事来东边那房子找我。”还不忘把门带上。 三人沉默着坐下。李成德打开放在桌上的小包裹，其中是一小把极为简单的农家点心。刘煜明打开药罐，闻了闻，道：“确实是伤药，用的药草不复杂，但效果不错，制药水平也很好。” 三人最终还是敷了药，各自睡下，没有讨论那位名叫阿凉的少女与狐妖怪异的相像。 等第二天醒来，村民已经把尸体运回，临时搭了个棚子安放，并连夜打了几口简陋的棺材，剩下的还在赶工。三人感动不已，连连道谢，并拿了银子要分给村民，却被村长塞了回去。 “你们的马我们也在找，畜生能跑，恐怕是找不回来了。” 愧疚的语气，仿佛这件事是他的错。三人连忙道谢。 毕竟身负法力，三人索性也上前帮忙，亲手帮友人打造棺材、挖坑以待掩埋。 而狐妖也没再出现。 倒是阿凉跑来送了一罐药膏。她很受村民欢迎，虽然村民们不肯让她干重活，只让她在一旁休息，她却颇为细心，仔细关注着每一个人的需要。 似乎真的和狐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药膏很有用，三人的伤居然一天就已好了大半。原本，干活的气氛有些压抑，毕竟他们在埋葬三十余位年轻的道门高人。但阿凉过来后，气氛显而易见地松动了。村民一边干活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夸起阿凉的医术，说得阿凉害羞起来，一个人远远地跑开。片刻又跑回了，拿了茶水给村民解渴。 都是庄稼汉，无论男女都有一把好力气，干起活来也不分男女。阿凉是大夫，村民不太让她干重活，但真上阵也丝毫不赖。 孙凌云的目光停留在她长满老茧的手上片刻，与李成德对视了一眼。 她们肯定有关系。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但是，她们似乎又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阿凉刚帮一位大娘扛了一根木头，转头又去帮忙修理坏掉的铁锹。众人热火朝天地干了一会儿，已是日上三竿，几个回去做饭的女人也回来了，招呼人们去吃饭。 村子不大，一起吃饭也是常有的事。把桌子拼在一起，摆上各式各样简单的菜，一村的人开始吃饭。 但饭席的气氛有些诡异。村民似乎还沉浸在同情与悲伤中，兴致并不太高，只想赶紧吃完回去干活。三人也笑不出来，只低头扒饭。 三人正好和阿凉坐在一起，她的兴致也不高，偶尔说两句话活跃下气氛。精致的眉眼中带了悲伤，更加令人难以移开视线。那双眼眸中仿佛含了雨雾，却始终没有坠落。 她很快吃完饭，帮着收拾碗筷。 村民陆陆续续回去干活，终于在天黑前打够了棺材，打算再停尸一晚，明天下葬。正值春耕，他们实在抽不出更多时间了。 -- 第5页 三人一时不打算离开这个村庄。与家族联系的讯息早已放了出去，但罕见的一直没有回复。 可能是被拦下了。 如果他们三个加在一起也除不掉那个妖孽，整个道门恐怕也…… 三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决定留下。别说离开可能要面临的风险，他们放过的祸端，由他们亲手终结。 看现在的状况，说不定，那妖物就是冲着他们这些道人来的。 原本只是路经此地，没想到，这里却成了兄弟们永远的沉眠之所。 孙凌云沉着脸不说话，刘煜明试探着和村民交流，倒是很快就亲近了起来。李成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不同的人交流，有意无意地打探着需要的消息。 晚上回去换了药，三人开始汇总打探来的消息。 阿凉不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她跟着当大夫的爹经过甄家村，就留在了这里。前两年，她爹去世了，她就彻底成了甄家村的人。 她爹医术好，她从小跟着学，水平也不错。这姑娘长得好看，性格好，手脚也勤快，虽然在村里没有田地，日子过得倒也不错，也很受村民喜欢。 信息很简单。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刘煜明迟疑道：“我觉得，她可能真的就是个普通人？” “不好说，”李成德揉了揉额头，“万一她早就潜伏在这里了呢。” “先睡觉。”孙凌云一锤定音。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第一章 就被待高审，吓得我肝儿颤。被锁倒是其次，问题是锁了就得改，改了更新时间就不是昨晚七点了，强迫症会疯…… 为了不修改，我已经努力减少错别字了TAT。 第3章 他是山中人（三） 原本还有点担心睡梦中遭遇什么，但还好，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人坐在屋中面面相觑。他们如今不敢轻易离开村子，但……总要出去的。 那狐妖不敢步入村庄，莫非是因为村中有什么独特之处？ 想到那个名叫阿凉的少女，三人到底有些不确定。 “不行，到现在还没收到家族的回信，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刘煜明倏地站起身。 李成德与孙凌云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有个想法，”斟酌片刻，李成德开口道，“既然我们三个人一起都敌不过那狐妖，倒不如让我们中实力最弱的那人离村试探。如若成功离开，就能回到家族商讨应对之策；若是失败，也能窥到那妖怪的些许门路……” “不行！”刘煜明断然拒绝，“成德哥想牺牲自己就直说！我们不可能放你去送死！我们三个人，要死一起死！” 孙凌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万一那狐妖找到了法子，进村祸害村民怎么办？”李成德坚持道。 “那就我去！”刘煜明在屋里踱了几步，倔强道，“成德哥的智谋在道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非要牺牲一人，只能由我去！” 李成德立刻站了起来，拧眉道：“阿明，莫要胡闹！” “我不是胡闹！”刘煜明倔强地仰起了头，“为什么准你牺牲，就不准我来？” 一阵死寂。二人齐齐看向孙凌云。片刻后，他缓缓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吧。”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热闹了起来。片刻后，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响起，阿凉温和的声音传入门中：“几位道长醒了吗？早饭好了。” 刘煜明开了门，三人面无异色地出了门。阿凉不疑有他，热情地把三人拉到大堂桌边，笑道：“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 村长笑道：“阿凉的手艺可好了，今天专门一大早过来帮我媳妇儿做饭，这么殷勤，不会是看上哪位道长了吧？”他揶揄地看向阿凉。 阿凉的脸微微一红，娇嗔道：“叔说什么话呢，我可是怎么都不会离开甄家村的，除非你们赶我走。” 村长笑了起来，又招呼三人多吃。他媳妇儿和儿女匆匆吃了点东西就下地了，他又招呼了三人几句，也下地去了。 三个少年也跟着去了地里，想帮点忙。但他们从没干过农活，自然不知道如何下手，只能帮忙跑跑腿搬点东西。等忙过了一波，众人匆匆吃了一顿饭，才去埋葬那些死去的道人。 这回的活要轻松很多，将棺材抬进挖好的坑，填土，立了个简单的碑，由孙凌云亲手刻上每一位的名字，就算结束了。 气氛很沉重。放好祭品，磕了几个头，沉默了片刻，所有人便各自去了地里忙活。 天很快就黑了，所有人各自回去休息。第二天又是早起，村长一家人吃了早饭早早下了地，只留下三个道人。 刘煜明简单收拾了几件随身物件，和两个兄弟走出村长家，没想到正撞上了要出门的阿凉。 阿凉没有地，提了背筐要去采药。三人对视一眼，立刻更改了计划。刘煜明跟了上去，笑嘻嘻地打招呼道：“阿凉姑娘，我想离村看看，能和你一起吗？顺带帮你点忙。” 阿凉有些惊讶，想了想，点头道：“可以。但我一出去就是一天，只带了我自己的干粮，等我回屋再拿一点。” 刘煜明连忙道谢。 阿凉采药的路恰好是那天三人来的路。树林中依然一片凌乱，地上还有些许血迹，被砍倒的树木枝叶一地狼藉。 -- 第6页 阿凉是见过那天尸横遍地的惨状的，低了头一声不吭。她快步走过树林，低声道：“对不起。” “什么？”刘煜明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我应该换一条路的……” 刘煜明愣了愣，缓缓松开了拳头。 原来是因为这……吗？ 他偏过头冷笑了一声。 “如果我再见到那个妖物，我拼死也要杀了她。”他沉声道。 阿凉回眸一笑：“嗯。” 这一笑是在太过惊艳，但刘煜明满心只有仇恨，自然无心欣赏。他忽然问：“你一个人离村，就不害怕吗？” 阿凉顿了顿，长出了一口气：“村长开会时，就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 “什么？”刘煜明没想到村民居然已经考虑过了。 “村长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那个妖物要害我们，恐怕早就下手了。虽然也有可能是最近才来的，但她既然那么厉害，想害我们总有办法。既然还活着，索性就想做什么做什么，见了阎王爷问心无愧就好。” 刘煜明沉默了半晌才道：“村长很厉害。” 阿凉笑了起来：“对吧？我也觉得，叔真的太厉害了。” 这个村子的民风确实淳朴至极，村民也活得通透。刘煜明原本忐忑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居然能如常地和阿凉开玩笑了。 他接过阿凉的背筐，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什么药啊？” “这叫山苦荬，可清热解毒，凉血，消痈排脓，祛瘀止痛。”阿凉将它丢进背筐，笑道，“我们这儿四季如春，草药也丰富得很。” “村子里识字的人好像不多，阿凉你在哪里学的医啊？”刘煜明好奇地看着那株草，抬头，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像极了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狗。 阿凉笑着在衣服上擦了把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我与爹爹本不是甄家村的人，只是路过此处，正好也姓甄，见村里民风淳朴，就住下了。我家祖上是御医。” “欸，御医啊，听起来好厉害……”刘煜明没有说谎，他见过御医，确实很佩服他们的医术，“那阿凉你的全名是甄凉吗？” “不，”阿凉将另一株草药放进背筐，“我全名叫甄未凉，未曾的未，夜凉如水的凉。” 刘煜明重复了一遍“甄未凉”三个字，笑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谢谢。”阿凉笑了，“我娘起的。” “那你们祖籍在哪啊？京城吗？”刘煜明双眸亮晶晶，“我也是京城人，难道是老乡？” “不啊，”阿凉摇头，“我们甄家早前四海行医，我爷爷做了御医才在京城住下。真说祖籍，应该也在这一带，但最前面那几辈的居处更迭频繁，只能确定是这附近。说不定就是甄家村呢，如果真是，我们也算落叶归根了。” 前些年战火频繁，家谱不详也是常有的事，况且穷苦人士也不做什么累赘的家谱。刘煜明倒也不吃惊，感慨道：“阿凉阿凉，你家也真的挺不容易的。看起来你在这里过得很好，医术也好，你的先祖一定很欣慰。” 阿凉笑了起来，一双眼眸璀璨如日光：“谢谢你，我也是这么坚信的。” 阿凉转头去够另一株药草，忽然看到了什么，丢下那株兴奋地往前跑了几步：“兰草！这棵似乎是很珍稀的品种，我上次来还没瞧见！” 刘煜明也跟着凑了过去，东看西看什么都没看出来，就觉得叶子和寻常兰草有点不同。他家里到处都是珍稀物件，倒也不稀罕一棵稍显特殊的兰草。阿凉倒是认认真真看了半天，盈盈笑道：“真期待它开花的样子。” “你可以把它移回去自己种啊。”刘煜明提议，“养在自己家里随时都能看见，总比在这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牛啃了呢。” “啃了就啃了呗，村长说了，是祸躲不过，”阿凉却只是笑，“我可不会养花，万一给它养死了可不好。而且，它在这好好的，我动它做什么。” “采草药也没见你心疼啊。”刘煜明噘嘴杠了一句。 阿凉又笑了：“我不是神，是神也无法兼顾苍生。” 话题一下子就大了。 刘煜明有点懵，只好用那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她。阿凉笑了，顺他的意说下去：“我当然知道万物有情，但我走路会踩到脚下的草、土中的虫，活着要吃煮熟的草木和肉，生病要用采来的草药。万物生来都注定要伤害旁物才能生存下去，自有其合理之处。我采药是为了救人，我问心无愧。” 顿了顿，她又笑了起来：“当然，我移植兰花也不一定需要愧疚，但我并不需要养花，也随时都能来看它。没有必要移植它的必要，我就不去动它。” 刘煜明觉得她上升得有些过了，忍不住道：“但也有很多人喜欢养兰花啊，他们难道有错吗？” “当然没有，”阿凉直起身，拿起锄头去挖另一棵草药，“我说这的意思不是叫人吃斋念佛，只是觉得，天地如此，自有其深意。天地如此，注定了人给其他物种、其他人的善意注定有限制。只要别伤天害理，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就好。” 刘煜明沉默了一会儿，心思几番轮转，终究还是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但他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啊？” 阿凉奇怪地看向他：“不是你问的吗？” -- 第7页 刘煜明：“呃，是吗？” “不是吗？”阿凉用锄头指指他眼睛，“你那湿漉漉的眼神，我还以为隔壁三姨家大黄变成人了呢。” 刘煜明：“……” 德成哥凌云哥！这里有姑娘欺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坚持、阿知要早起、狗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雨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他是山中人（四） 阿凉给的干粮味道意外得不错。 坐在草地上一边啃干粮一边闲聊，刘煜明开心得差点转圈圈。他啃完干粮，就着阿凉给的水囊喝了口水，忍不住问道：“你没土地，这里也没卖东西的，日子好过吗？” “好过啊，有什么不好过的。”阿凉笑了起来，“村里面嘛，收成好大家就多吃点，收成不好大家就少吃点。好在这几年收成都不错，大家也乐意多给我点粮食。说起来，我的日子大概是村里边最滋润的啦。至于其他东西，我们可以去镇上买。” “甄家村离镇上远得很吧？”刘煜明回忆了一下这个小村庄的地理位置，问道。 “是啊，远着呢。”阿凉喝了口水，三两下把手里的干粮啃干净，方才道，“不过平时也有货郎来村里卖点小玩意儿，就那么几个，村里人也熟，要什么托他下次带来就是。镇上去的也不多，村里面自给自足，确实也没必要过去。” “也没几个念书的吗？村里面好像没有学堂？”刘煜明好奇道。 “当然没有，哪有闲钱开学堂啊。”阿凉摊手，“地方又偏，去镇里读书也不方便。村里边现在读过点书的就我一个，农闲的时候我尽量教他们点，但哪怕是小孩子也要帮家里干活，没什么空，教一天歇一个月的，最后什么都没学到。” 刘煜明沉默了一会儿，看看天色，道：“现在是未时了？” 阿凉也看了看天空，点头。 刘煜明站起了身，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也该告辞了。” 阿凉便笑了：“一路珍重。” 刘煜明反而愣住了，傻乎乎地问道：“不是，呃，阿凉姑娘一点都不奇怪吗？” “有什么可奇怪的，”阿凉再次笑起来，“你们肯定是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我们还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只能盼你们平安了。” 刘煜明讷讷道：“谢、谢谢。” 他想了想，摸出几锭银子，道：“阿凉姑娘，麻烦你带回去给村长吧，好歹是点心意，毕竟你们帮了我们那么多。” 阿凉并不伸手：“不用，你路上用得到。我们村还是以物换物的多，用不到这么多银子。真要给，等你再回来的时候给吧。” 刘煜明愣了愣，笑得有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意味：“多谢阿凉姑娘，承你吉言。” 阿凉点了点头，想了想。刘煜明把背篓卸下来还给她，她伸手接过，从里面翻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止血的，效果不错，你们这种身份应该用得上。之前的伤应该好了吧？” “好了，谢谢你的药。” “不客气，”阿凉嘿嘿地笑起来，“我就知道我爹的药很灵。” 如此告别，阿凉孤身一人继续采药，并早早下了山。等回到村中，李成德与孙凌云见只有她一人回来，纷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村长问过了阿凉事情原委，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转身去给剩下的两位客人准备晚饭。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 第二天中午，有村民在田边发现了伤痕累累、生死不知的刘煜明。 他伤得实在太重，村民连伸手都不敢，连忙把附近的人都喊了过来，让他们去村里叫人。很快，村长夫妇和两个道人便赶了过来。阿凉昨天采了不少药，今天还留在家中处理，就没再上山，正好被人叫来救命。 她背着背篓匆匆赶到的时候，其余人已经到齐。闲杂人等被村长赶回了地里，只剩村长和两个面色铁青的道人。阿凉不敢耽搁，连忙跑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刘煜明的袖子把脉，而后松了口气。 “还活着，有救。” 一句话落下，村长已经松了口气。孙凌云和李成德不了解阿凉的医术，面色依然难看。阿凉取下背篓，从中取出一包金针、一包银针，并瓶瓶罐罐数个，动作从容地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她动作轻柔地慢慢将血污粘连的衣物从伤口处轻轻摘开，挑了一瓶药水清洗，再涂好药敷上纱布。片刻后，她将被血染到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物扔到一边，转头从背篓里拿出绳索，招手叫村长帮忙。 于是，在两个道人略带疑惑的注视下，村长跑去砍了好几根竹子，和阿凉一起用绳子将它绑好，做成一副简陋的担架。忙活完了，阿凉擦了把汗，抬头对二人微笑道：“伤势虽重，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可以搬动。劳烦二位将刘道长抬回去，动作要轻柔，别让伤口崩开。” 一直没帮上忙的二人连忙道谢，将刘煜明抬上了担架。 二人走在前面，村长与阿凉跟在后面。阿凉把所有东西收好，放回背篓，小跑几步跟上。 孙凌云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走在李成德后面，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阿凉的面色很平静。 -- 第8页 无悲无喜。 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孙凌云知道这可能只是自己脑补过度。但那个妖物与阿凉如此相像，他不能不有所怀疑。加上阿凉此人虽无明显疑点，却很有几分怪异，他难免有所顾忌。 偏在这时，李成德回头看了他一眼。孙凌云飞快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面色如常地继续往前。 当晚，刘煜明一直昏睡，李成德与孙凌云彻夜未眠。 第二日一大早，阿凉便来重新诊断。她开了内服药，亲自煎好，并帮着给刘煜明灌了下去。孙凌云与李成德带着黑眼圈一言不发，实则盯紧了阿凉的每一个动作。 刘煜明是中午醒来的。 三人在屋中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但很快，李成德离开村长家，去了地里，拉住了村长的儿子。 “能帮我们送一封信吗？” 青年男子有些惊讶。他搓了搓沾满泥的手，犹疑着看了眼父亲。村长从旁边地里跑过来，听了原委，沉默了片刻，对儿子叹道：“你去跑一趟吧。一切小心。” 男子依然有些迟疑。 村长幽幽叹气：“那妖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对我们下手……总得做点什么。三位道长走不了，我们说不定还能试试。” 于是第二天，借口要去镇里买东西，村长的儿子背着包裹离开了。 包裹里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几锭银子，一个身份牌，一封信。 村长和儿子在村口说了半天的话，男子才转身离开，背影颇有几分决绝之意。村长倚在那块石碑旁，眯着眼看儿子的背影，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甄家村”三个大字历经风吹雨打，渐渐看不清原貌。村长低头看了它一眼，伸手抚了抚，长出了一口气。 …… 刘煜明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醒来时他的脸还是惨白的，嘴唇干裂，面容憔悴。阿凉来得很频繁，有的时候带着药，有的时候带着她收藏的食材，亲自下厨给刘煜明补身体。转眼三天过去，刘煜明已经能下地，面色也红润起来。 刘煜明醒来后，李成德与孙凌云看阿凉的目光便柔和了许多，但疑虑尚存。阿凉似乎毫无所察，还专门上山给刘煜明找合适的食材与药草。 这些天，原本恐慌不敢离村的村民陆陆续续开始尝试出村走动。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那些道人的死、刘煜明的负伤只是一场梦。仿佛根本就没有什么狐妖，一切都只是三人的臆想。 村长频繁地上山眺望，殷切地等待儿子的消息，眼里的光一天比一天急切。他害怕儿子一去不回，又不敢让旁人发现他的不安，话越来越少，阿凉和村长媳妇都看出来了，也不好多说，只能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变着方式说好话，给村长宽心。 刘煜明扶着墙往窗外看，面色平静。 “阿凉！”他忽然眼前一亮，招呼道。 阿凉微怔，转头看见刘煜明，连忙跑了过来，笑靥如花：“怎么了，在等我吗？” 刘煜明耳朵悄悄红了红，笑道：“算是吧。我就是想和你说下，我那天遇到了什么。” 阿凉面色一凛，连忙往房门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要我去把另外两位道长请过来吗？他们听你说过这些事吗？” “不用不用，他们都听过了。”刘煜明笑道。 说来着实凶险。 与阿凉分别后，刘煜明趁着午后阳光热烈，直接上了路。他步履匆匆，满心同伴惨死，只想尽快回到家族的地盘，汇聚各大家族力量，也好让那些道人泉下有知，得以瞑目。 途中偶遇了一只小妖，他随手一击便不敢再停留，没有取它性命。 夜色朦胧，他停下了脚步。 似乎迷失了方向，他看着眼前熟悉的地点，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这不是那些同伴的葬身之处吗？！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回过身。 天色愈发阴暗，林间阴风阵阵。他死死地咬住唇，毫不犹豫地向村庄的方向疾奔而去。强大的妖气在身后慢慢成形，他不敢回头，却清楚地意识到那股力量离自己越来越近。 被妖物掐着脖子拎起，刘煜明艰难地举起手中的剑，忽然一怔。 他看到了喉结。 再略略低头，宽袍广袖之下，狐妖的胸脯一片平坦。 原来，这居然是一个样貌艳丽惊人的，男妖。 作者有话要说：　　提一句，前二十五章基本都是三千字，再后面都是四千。 因为刚开文要压字数混榜单，字数和收藏会影响编辑给榜。二十五章已经快八万了，纯爱竞争激烈，如果收藏不够基本就没有榜单了，索□□咋样咋样。 顺便现在写到了三十万，都已经丢存稿箱设定好时间了。这个世界的脑洞比较大，但愿不会吓到你们。 第5章 他是山中人（五） 刘煜明摸了摸鼻子，悄悄看了眼阿凉的胸部。 咳咳……很惊人。 阿凉浑然不知，只是面色紧张地看着他：“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那妖物一阵攻击，我招架不住，只能拼命往村里跑。方向也乱了，我昏头昏脑乱跑，他的攻击忽然就停了。然后，我就在田边晕了过去。” “看来他是真的不能进村子。”阿凉皱起了眉，“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 第9页 “目前来说还是好事，”刘煜明叹了口气，“至少我们还能好好在村里待着，他不会进来。” “问题是他不进来，你们也出不去。”阿凉并不知道村长儿子离开的真实原因，只是连连摇头，“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刘煜明呆呆地注视着她微蹙的眉头与波光粼粼的双眸，不知不觉竟发愣起来。见那双眼眸忽然露出迷惑之色，他才回过神，讷讷笑道：“是啊。” 也不知那妖物是否真的会对村民手下留情……只希望村长儿子也能有刘煜明这样绝处逢生的运气。 又聊了几句，阿凉皱着眉道别离去。刘煜明叹了口气，道：“我还是无法怀疑阿凉。” 没有声音。 李成德与孙凌云推门而入，面色沉郁。 “如今，我们只能等。”片刻后，李成德如是道。 村子离能联系上道门的地方至少有半个月的路程，村长儿子人生地不熟又没出过远门，恐怕要更长时间。当然，这建立在他能顺利离开的前提下。 如今，他们这三个所谓道门新一代最出色的人，只能坐在这里翘首以盼。 很久，屋中只是一片死寂。 “但是，阿凉和那个狐妖一定有某种联系。”见刘煜明似乎要反驳，李成德直接堵了他的话，“我不是说她和狐妖同流合污，但狐妖与她如此相似，必然有其原因。” 孙凌云沉默片刻，微微颔首：“化形。” “你是说……狐妖可能是修成人形时仿照她化形的？”刘煜明顿感荒谬，“那狐妖的道行少说也有数万年，化成人形更不必说，阿凉才多大？” “也有可能，狐妖本来不是这个模样，看她好看才选择模仿。”李成德提出了一个有些荒诞的可能。但按照某些妖物的行事作风，这不是不可能的。 顿了顿，李成德看看陷入沉默的刘煜明，补充道：“还有别的可能，比如狐妖故意祸水东引，再或者他们有什么血缘联系……都有可能。” 他们都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比这些猜想更匪夷所思的事都见过，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孙凌云始终没再说话，面色十分凝重。 “也不知道甄大哥到哪了。”刘煜明忽然道。 甄大哥就是村长儿子。这个村基本没人识字，也很少有人正儿八经起名字。像阿凉这样有个正经官名的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起个小名凑合一辈子。甄大哥连正经小名都没有，一直被爹妈叫“老大”，村里年轻人都叫他大哥。 “……一定会平安的。”李成德轻声道。 话题骤然沉重。李成德很快转移了话题：“阿明，你再说说，你再见到那个妖怪时，他的状态。仔细回忆一下再说。” 这件事，刘煜明这几天已经做了很多次。他不太情愿地抱着脑袋开始回忆，努力试图回想起些许细节：“我遭遇鬼打墙后撞见了他，他看上去就是冲着我来的，一上来就打，我当然还是打不过，就开始跑。他的表情依然很平静，就是妖冶得几乎诡异。” “……然后我滚到田里，就结束了。再后来你们都知道了。” 李成德叹气。 他们还专程查了村里人当天的时间线。刘煜明遭遇危机的时候，阿凉已经到家了，很多人都能作证。但谁也不能保证她真的没有问题。 “剑走偏锋。”孙凌云的话依然简单直白。 李成德微微一怔：“你确定？” “嗯，”孙凌云微一颔首，“直接问。” “呃，那谁去？”李成德隐隐有了中不好的预感。 果然，很快，他被两个损友推到了阿凉面前。 “阿凉姑娘好，呃，吃了吗？” “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过了，话说阿凉姑娘啊……” 似乎看出李成德要说什么，阿凉只是歪着头看他，黑白分明的双眸散发着好奇的光，干净得没有丝毫杂质。李成德默默咽了口唾沫，迅速将一系列事件阐述完，而后道：“就是这样。” “还有这种事……”一记直球让阿凉有点无法消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妖？怎么可能？” 李成德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是的，但没你好看。” 顿了顿，他诚恳地补充道：“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阿凉笑了。 “你都说了，都是一样的脸，哪能分的出来的。” “当然能，”不知何时开始撩妹的李成德面色严肃，“你的眉宇间传达的是暖意，而他，只有难以融解的万年寒冰。” 阿凉愣了愣，咬了咬下唇，而后绽开一个略带无奈的温和微笑。 “那么，你们需要我做什么？”阿凉问，“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依然对我抱有怀疑，却还是将一切告诉了我，应该有别的计划吧？” 李成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能有什么计划？ 不过是看她的反应有没有什么端倪罢了。 阿凉见此似乎也明白了过来，叹了口气。 “确实，真的无法可想啊。” 谈话似乎已经接近尾声，李成德却控制不住地想将对话进行下去。他低声开口道：“如若那个妖怪真的要危害村子，你们打算怎么办。” 阿凉便笑开了。 “天地既然存在了这么多年，自然有其规则。”阿凉笑得眯起了眼睛，“我不觉得有什么人或妖能以一己之力将其破坏。天地运行有其道，自有相生相克之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在天道眼中与一花一草等同，不过是无数刍狗中的一个，生死自有其道。” -- 第10页 李成德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你就这样认了命？” “认命？”阿凉又笑了，“尽人事，听天命。如若非死不可，那就从容赴死。毕竟归根结底，连你们都对付不了那妖物，我们又能做什么？与其自乱阵脚，不如继续安分度日。” 李成德依然沉默。 确实，对这个村子的人来说，这是最理智、最有尊严的选择。 “村里的别人……也这么想吗？” “当然，”阿凉答得轻快，“我们村的人最是团结，我知道，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 “不会……觉得自己枉死吗？”李成德忍不住继续问道。 “枉死，枉有一死？”阿凉低头看看手中的小药罐，“我们活过了，笑过了，这就够了。” 这样的人生观与李成德的并不符合，他是道门中人定胜天论最忠诚的拥护者。但李成德知道，“人定胜天”的狂妄，从来只属于强者。 对普通人而言，安分度日，已经是最大的智慧。 因此，他并没有提出任何反驳，只是真心实意露出一个微笑：“我们一定会保护好甄家村的。” 阿凉的笑容更加真挚：“谢谢，我相信。”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不知不觉，三个道门青年开始轮流跟着阿凉上山采药。只是背着背篓跟在少女身后，看着那道轻盈匀称的背影，心中的焦躁不安便慢慢平复。 甄老大一直没有消息。刚开始几天阿凉还抓着村长问，后来似乎从村长越皱越紧的眉头里瞧出了什么，也就不再问了。只是上山时，她还是忍不住往村口的方向看上一眼又一眼。 和三人在一起的时候，阿凉的话总是很多。她是村里唯一一个读过书的，还是读过不少书的。货郎来村里，别人都是让他帮忙带点布料，她则要了不少书籍纸笔。 三人去她家中看过，密密麻麻的一架书，除了家传的医书及市面上能找到的医书，其余多是经史子集，而且阅读痕迹明显。这一架书价格不菲，显然是节衣缩食攒了许久的。 看来是爱书之人。 这样的人时隔多年终于遇着了读过书的人，难免就打开了话匣子。她眯眼笑起来的样子实在迷人至极，仿佛凝结了这一片天地的所有精华。 刘煜明的伤很快好了起来。他体质极佳，又有阿凉的精湛医术，恢复的速度颇为惊人。 阿凉不只是采药。这一片山资源极佳，野菜野果生得极好。她平时都在家中自己做饭，有时会过来帮村长妻子做饭。她的手艺意外的不错，经她手所出的菜肴格外美味。明明是一样的原料，最后的成品却截然不同。 阿凉只是笑，别人说什么她都能笑出一口白牙，双眸眯得像月牙，眼眸晶亮。 美得惊人。 阿凉将一把野果塞到孙凌云手中，笑了一笑，转头拿起背篓，翻出一棵药草，看了又看，松了口气，将它放了回去。 夕阳带着残存的暖意投射下来，给她白皙的面容覆上一层浅金。孙凌云面色沉静地看着她，眼神愈发深沉。 阿凉似无所查。她迎着夕阳慢慢走去，在余晖中慢慢举起了纤细的手臂。她张开手掌伸向残阳，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阳光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初稿里，这其实是第二个世界。原本想从凉凉以自杀告终的一个世界写起，然后朋友问我，你是想第一个故事就劝退吗……于是删了几万字，浓缩成了开头几百，直接进这个世界拿金手指。 这个世界攻已经露面了，但存在感不高，所以狗粮很隐蔽。大份的狗粮快做好了，很快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第6章 他是山中人（六） 阿凉睁开了眼睛。 夜色尚深，她却已经毫无睡意。她默默掀开被子下地，去药房制药。 她的动作熟练而且利落，谁看到都会觉得她是一位经验充足、手段老道的医者。事实也确实如此。 阿凉将碾好的药粉倒进小瓶子，面色依然平静。她看了眼身后的的药柜，幽幽长出了一口气。 有一件事，大概是出乎了那三个男子的意料。 她买到那一架书，其实并没费什么力气。 事实上，她的药在镇上很有名。不，不止是镇上。而且，常来村里的那个货郎其实只是个小伙计，虽然挑着扁担满村收农产品，但事实上，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阿凉的药。 她只有一个人，产量自然颇为有限。但她的药效果太好，有市无价，做多做少倒没什么所谓。而她真正的合作者，最开始来村里的那个小货郎如今已是京城中有名的富商，而他发家，靠的就是那些神奇的药物。 没有人知道，这位富商那种药物的神秘产地，居然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而它们制造者，更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 阿凉倒是习以为常。富商给了她数目庞大的资产，并殷切地给她悉心打理。直到现在，她的资产依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不断扩大。 如果不是清楚当年那个小货郎的人品和智慧，她也不会轻易选择了他。 明天就是现在那位小货郎来送东西的日子了，但这次恐怕不会太过顺利。村子太过偏僻，每个月也就一天会有这样一位外来者。谁也不知道，如今的情况下，他会遭遇什么。 -- 第11页 阿凉将最后一瓶药放好，慢慢松了口气。去年她偷了懒，没备足存货，今年难免忙了不少。她将东西整整齐齐地收进竹筐，摆在门边。 终于在最后期限赶制完了这个月的药物，阿凉长出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她走出房门，看了眼月亮。 而后，她惊讶地发出一声惊呼。 端坐在树枝上的男子微微抬了抬眉，低头看了过来，诧异道：“阿凉？” 英俊硬朗的脸庞，周身威严的气场，不是孙凌云又是谁？ 孙凌云纵身跃下，沉声道：“怎么还不睡？” “在制药。”阿凉将窗户稍稍开大一点，满屋的药香随之飘摇。孙凌云稍稍松开了眉头。 “还不睡？” “睡不着。”阿凉摇了摇头，反问道，“那你呢？” 孙凌云沉默了片刻，居然叹了口气。 认识这么多天，阿凉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他似乎一直是冷硬刚强的，连笑容也极少见，更遑论脆弱。 “一日不见那妖物伏法，一日不见兄弟平安，一日不为亡者报仇雪恨……”孙凌云的浓眉越蹙越紧，“我难得安眠。” 阿凉便也叹了口气。 她侧开身，让开窗边的空隙：“进来坐坐？” 孙凌云顿了顿，翻身跃进。 阿凉将他领到大堂坐下，去厨房泡了茶。她的屋子收拾得颇为干净雅致，一看就是个利落人。片刻后，她端出了一壶茶水。 茶水居然是浅浅的青绿，散发着奇妙的清香。也没有茶叶，都是些切成小块的叶片。他抬头看向阿凉，阿凉笑道：“是用草药制的茶，有安神之效。夜已深了，不适宜喝其他的茶。” 孙凌云没再说话，浅啜了一口茶水。清香在口腔蔓延，浓眉不知不觉间舒展开来。他忍不住将这一杯茶一饮而尽。 阿凉笑着斟了第二盏茶，自己也拿了茶杯浅浅啜饮。她放下空杯，干净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孙凌云。 孙凌云不由一怔。他下意识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忽然一阵晕厥。他猛地一惊，下意识要撑着桌子坐起，却见手臂已软绵绵地垂下，视线也慢慢模糊。他震惊地看向阿凉，却见她依然悠然自得地啜饮着茶水。 她什么时候下的药，他竟没有丝毫察觉？！ 药不在茶水中，茶器也无问题，那么—— 无数念头在心间轮转，意识却不可逆转地坠入黑暗。脑袋一点点垂下，他拼命想要抬起头死死瞪向那个诡异的女人，却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阿凉喝下第二杯茶水，叹了口气。 天色渐渐转明。村长一如既往地敲击着客人的门，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他诧异地打开门，却发现三位来客已不见了踪影。 阿凉便在这时踏进了村长的家门，温声解释道：“村长，昨晚老大回来了，他们说了几句话三位道长就匆匆离开了。我制药晚了正好撞见，大哥已经回屋里睡了。” 村长一怔，立刻去儿子屋里悄悄推门看了看，见儿子睡得很沉，也没受什么伤，大松了一口气。 晌午时分，货郎手中响起的铃声引来了村民无数。从货郎手中接过上次要的东西，递过一袋袋农副产品，村民一个个笑眯了眼。 货郎最后去了阿凉的屋子，卸下了一个大大的竹筐，将门口那个装满药瓶的竹筐绑上扁担。他笑着和阿凉道了别，转身离开。 阿凉将竹筐抱回屋，取下盖在上层的书，露出下面满满当当的稀奇药材。 都是这座山里没有的，有些甚至千金难求。若不是亲眼得见，没有人能相信，它们居然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山村中。 阿凉将其一一归置到药柜当中，又仔细将书册整理好，挑了一本细细看了起来。 她确实是喜欢看书的。端坐在药方的小桌边，阳光透过窗户映射进来，照亮了她温柔而略带妖冶的眉眼。 山村依然平静。 …… 孙凌云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掀开被子，愕然发现自己居然在一处客栈之中，而两个兄弟正在不远处酣睡。他惊愕地推开窗户，紧紧攥住了拳头。 片刻后，他收拾利索，没有叫醒同伴，下楼找到了掌柜。几句话下来，眉头越蹙越紧。他辞别掌柜，重新上了楼。 掌柜说，他们是昨晚三个人一起来的，没有任何异常，交了银子就入住了。孙凌云没再为难这个普通人，上楼把另外两人叫醒，细细清点了三人身上的物件。 什么都没有少。 甚至还多了几锭银子。正是他们先前给村长儿子的。 三人面面相觑，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死寂。 许久之后，李成德沉声道：“我们必须回去。” 少女灿如星辰的双眸、恍若晨光的笑靥依然在脑中颤动。李成德慢慢攥紧了双拳。 “在那之前，我们得回一趟家族。”孙凌云依然保持冷静，但攥紧的拳头始终没有丝毫松动，“我们失踪多日，如此狼狈，必须做好多重准备。” 事情就这么定了。 收拾好东西，退了房，三人买了三匹马，绝尘而去。 那个村庄便这样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仿佛一个已经摆脱的噩梦。 …… 除了那个巨大的坟墓，甄家村什么都没有变。 一月一来的货郎很快离开，村长的儿子说自己只是带了封信回来，具体也不清楚。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 第12页 阿凉日复一日地上山采药，再回来制药。她的日子依然平静，仿佛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似乎也确实什么都没发生。 三人试过带人回村查看，却总是陷入一片云雾迷失方向，而后转回原地，仿佛误入了桃花源。但他们知道，那个埋葬着他们数十位兄弟的地方，绝对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翻阅了无数典籍，也没能找到任何关于那样一个万年老妖身份的信息。 如果不是那些兄弟真的已经失去踪迹，他们真的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阳光普照、静谧淳朴的小山村，有倾国倾城、清新柔和的绝代佳人，也有着血色弥漫的可怕噩梦。 怎么可能遗忘？ 这件事最终被纳入道门悬案，三人背后家族也受到了一定打击。道门新一代最出色的存在几乎折损了一半，元气大伤之余，也不敢再轻易触碰这个噩梦。 只有孙凌云、李成德与刘煜明，始终耿耿于怀，却又无从下手。 直到数月后的一天，漫无目的在京城集市疾行的孙凌云动作忽然一顿，犀利如鹰隼的双眸扫过无数摊贩，定格在了一家药铺。 “有中无药铺”，连他也有所耳闻。这家药铺威名远扬并不是依靠坐诊大夫的医术，而是药铺独有的某些特价药。每月定量供应，有市无价，京中权贵趋之若鹜。“有中无”本身卖得并不贵，但私下，这些药能卖上天价。 但孙凌云停步，并非为了那些尚且有存活的特价药。他疾步上前，定定看向某个坐诊大夫，沉声道：“你喝的是什么茶？” 原本神情惬意的大夫有些诧异地抬头，触及对方的眼神，手指不由轻轻一抖。青绿色的茶水洒在柜台上，奇妙的清香扩散开来，所有人精神不由一振。 这个味道，孙凌云不可能认错。 大夫手忙脚乱地扶正茶杯，抱怨道：“哎呀可惜了……你问这茶啊？这是我们‘有中无’药师的特制茶，叫‘山色’，量可少了，我好不容易才找老板要了一点，唉居然弄洒了，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孙凌云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阴鹜尽敛：“把你们老板叫来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　　混晋江这么久，一直想不通一件事。刚开文连榜单都没有的时候，小可爱们到底是在哪里找到文的？ 每次偶尔一刷新，发现居然多了一个收藏，我就能开心几个小时。好没志气哈哈哈。 第7章 他是山中人（七） 过程不必赘述。商户到底只是商户，不过半个时辰，“有中无”的老板已经被架到了孙府。李成德与刘煜明已经赶到，沉着脸看着老板。权贵刚开始还有所不满，但在得知孙府知晓“有中无”幕后制药人的信息后，他们便不再过问，并暗示孙府要将逼问出的药方分享出去。 孙凌云打开茶包，眸光沉沉地打量了那些细碎的青绿叶片许久，慢慢捻起些许，揉捏成了粉末。 “还不说？” 老板只是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孙凌云与李成德交换了一个眼神，李成德立刻道：“行刑。” 他们是道门世家，但这不代表他们手下没点对付普通人的手段。人心险恶，行走于世总得有点防人的手段。逼供之事，他们也没少做过。 小厮刚挽了袖子上前，却被一股气流掀了开去，后脑勺着地甩了个眼冒金星。刘煜明倏地站起了身，却又立刻坐下，暗暗咬紧了牙冠。 小厮已经摔晕了过去，其余下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敢上前。 孙凌云看了眼刘煜明。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手中汇聚起一道金光。他一挥手，包裹着老板的气流被金光劈开。老板骇得站起身连连后退，似乎完全不清楚眼前是什么个状况。 与此同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入屋中。一片死寂中，所有人不知不觉同时看向了门外。 门轰然而开。走进屋的是一位少女。她仅着粗布衣物，脚踏草鞋，长发披散，背着一个简单的竹筐，里面似乎满满地装着什么。她在老板惊讶的眼神中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老伙计，连累你了。” 老板连连摇头，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三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站起了身。孙凌云沉声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强大的防妖阵法及道人护持下未惊扰任何人便进了孙府，这个少女，绝对不是普通人。 阿凉又笑了起来，这一笑竟令屋中所有人一阵恍惚：“我叫阿凉，是一个医女。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吗？” 刘煜明冷笑出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失落还是什么心思，只硬邦邦地笑道：“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 “有什么不信的？”阿凉自顾自拉着老板找了个椅子坐下，点了点桌案，一套茶具凭空出现。她又点了点茶具，一阵清香忽然充盈了整个房间。她斟了一杯茶，递给老板，温声道：“新制的‘山色’，改良了制作手法，尝尝。” 已经是初秋。三个道人就在不远处拧眉看着他们，却不敢前进半步。 “不过，”阿凉稍稍偏过了头，“我想，你们应该是想见他。” 这次没有脚步声。衣袖的摩擦声不知何时传入耳中。三人愕然抬头，却见那狐耳男子不知何时坐在了屋中另一处，正拿着茶杯浅啜茶水。 -- 第13页 老板惊愕地看看阿凉又看看狐耳男子，结结巴巴道：“阿、阿凉，这位是……” “怎么说呢……”阿凉纤细而长满老茧的指尖敲了敲桌面，苦恼道，“你们可以叫他凉凉。” “凉凉”便笑着看了阿凉一眼，上挑的眉眼勾勒出十成十的妖冶，分明是一模一样的相貌，却有着与阿凉截然不同的美。 “你们果然认识。”李成德面色铁青。 凉凉放下空空的茶杯，勾了勾手指，茶壶飞到了他面前，自动斟满了茶水。而后，三柄散发着寒光的剑一齐指向了他的胸口。 凉凉恍若未觉，自顾自喝空了茶杯，意犹未尽道：“可惜原料难寻，否则这茶真是日日喝也不厌。” “报上名来。”孙凌云冷声道。 “甄未凉。”凉凉放下茶杯，抬眸笑道。 这一笑居然和阿凉有五分相似，刘煜明的手不由一抖。孙凌云冷声道：“你是什么妖物？阿凉和你是什么关系？” 凉凉又笑了。他看向阿凉，两人索性一起站起来，大大方方走过剑刃站在了一起，而后同步微笑：“看不出来吗？” 一模一样的微笑，只是一个高大妖冶一个娇小柔美。李成德问：“兄妹？” 阿凉与凉凉对视一眼，齐齐摇头，一起笑了起来。 “从哪里说起呢……解释挺麻烦的，要不是你们非要追究我也不会专门跑一趟。”凉凉托着下巴，作思考状。 “你杀了我们四十多个兄弟，还不许我们追究？”刘煜明气得眼睛发红。 “他们该死。”这次开口的是阿凉。 三人握紧了手中的剑。 老板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人，硬着头皮道：“那什么，阿凉姑娘，能解释一下吗……” 他自知在阿凉面前还有些薄面。神仙打架小鬼吃亏，如果真打起来，他恐怕是最悲惨的那个，还不如帮着缓解一下气氛。 阿凉看了他一眼，态度果然温和了下来：“说来话长……从哪说起呢？” 凉凉再作思考状：“从开天辟地说起吧。” 开天辟地？ 三人几乎肯定了这一男一女是在忽悠他们。已经被忽悠了一通的他们气愤至极，刘煜明更是想也不想便挥剑扬出一道剑光，然而凉凉看也不看，广袖一挥，剑光便归于虚无。 “别急嘛。”凉凉似乎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悠悠道，“总之吧，盘古开天辟地以后……” 刚刚自杀完的甄未凉睁开眼睛，觉得自己有点懵。 盘古已亡。双眼为日月，四肢为四极，肌肤为大地，血液为江河，气息为风云，余音为雷霆，汗液为雨露……万物滋生，天地诸神也渐渐成型。 他居然穿越到了混沌初分之时。 他依大地而生，是为土地之神。天空之下，除了水域，皆是他的领地。 后来，女娲造人再补天、终于归于天界，其余诸神也慢慢寻了心仪之所定居。人间再难觅神明，他却依然居无定所。 他毕竟是穿越而来，刚受了几个世界的气，难免要到处走走散心。 这一散就是数万年。 甄未凉其实挺无奈的。他不知道刚自杀完的自己怎么突然拥有了这么大的外挂，一时间一切都有些不真实。他行走在这片陌生的土地，拥有极为广阔的财富却又仿佛一无所有。这里不是他的家，也注定不会是他的归处。 流浪了若干年，他终于挑了一处山林定居，老老实实当他的“山神”。在他的庇佑下，一个山村渐渐成型。山村之外，山中走兽飞禽皆有灵气。 至于医术，倒是不知不觉练出来的。 人中有神农氏尝百草，然而甄未凉和神农不熟，也不知道他到底靠吃草得出了什么结论。某日，他在无聊的时候随手拔了把草学神农啃，突然发现，这种草的效果被他的身体极为敏锐地捕捉了出来。但他毕竟是神，毒性未能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觉得有趣，甄未凉很快把山里所有的草啃了一遍。有的挺难吃，有的吃多了居然觉得还行。他本来就会做点菜，索性就一边学做菜一边学炮制药材及毒物。 几千年过去，医术与厨艺皆有所得。他在山林里宅够了出去转，忽然发现了一个离村远行的少年。 村民生于这片土地，也随了这片土地的脾性。简单来说就是随了甄未凉，特别宅又特别怀念故土。很久没离开的甄未凉觉得有趣，就丢了一点神力过去。 毕竟是自家孩子，看他在外边过得太惨，甄未凉忍不住现身，手把手教了人一手好医术。不知不觉，这个朋友就交下了。左右无事，甄未凉就顺手庇佑了他的后代。那一点神力于是一辈辈依托血脉传承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寻根问祖的阿凉的父亲，带着年幼的阿凉回归了故土。 父女二人都有暗疾。没几年，阿凉的父亲就去世了。阿凉身体也不好，甄未凉不忍友人最后的后代就如此仓促离世，就用神力护住了她的心脉。 他所没有想到的是，因着他对数代人持续的庇佑，那一抹来自甄未凉的神力与甄家这一脉的血脉越来越契合。到了阿凉这一代，阿凉的身体与灵魂，竟与甄未凉有了奇妙的相似。 不，那已经不仅是相似。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护住心脉的神力，将最后的阻碍彻底打碎。阿凉与甄未凉的灵魂交融，难以拆分。 -- 第14页 人类相比神明毕竟弱小，到最后，阿凉的灵魂慢慢融入了甄未凉，身体也渐渐被神力改良成神体。他们彻底合二为一。 他们共用一个灵魂，可以随时共享记忆，也拥有着无限接近的神体与容颜。 听起来神乎其神，简单来说，凉凉和阿凉其实就相当于一个账号同时登陆了电脑和手机。本质上还是一个账号，只是载体不同。在不联网的情况下，两个端口可以各自为政，彼此互不相扰。 也就是说，两个甄未凉并不会时刻共享记忆。而且甄未凉到底心疼阿凉，给了她极大的自主性，连性格都无限贴近人类阿凉。 或许是命中注定，阿凉的父亲根本不知晓甄未凉的存在，却早早给阿凉取了“甄未凉”这个名字。 甄未凉并不在意这个意外，反正他自己宅惯了，能有另一个自己去外边奋斗也不错。于是就有了“有中无”，摘自甄未凉特别喜欢的王维名句“山色有中无”。 不过阿凉眷恋故土，终究没走太远。 至于对道门出手，倒是一个意外。 甄未凉是神，在他眼中，万物并无区别。他不在意自己领地上的动物弱肉强食、生老病死，但如果，一帮外来者擅自杀死了他领地上由他带大的小妖，那么，一切就不一样了。 但凉凉不会进入阿凉的地盘，所以奔入甄家村的三人留了一命。他稍后再一想，觉得也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就收手了。 而那时凉凉与阿凉恰好没有记忆共享，因此，彼时的阿凉是真不知道三人的同伴是凉凉所杀。她只当是山中哪个小妖做了恶，想着凉凉定会惩罚它，便没有多做什么，只是尽心尽力给三人疗伤。 凉凉本来已不想深究，结果刘煜明尝试离开时，又出手伤了他手下的小妖。 ——这就不能忍了！ 又忍了几天，下定决心的凉凉还是把记忆共享给了阿凉。他们立刻有了决定，选择了快刀斩乱麻，放三人一马。这才有了阿凉出手，亲自将三人送出甄家村一事。 至于狐耳、狐尾和妖气，甄未凉表示很无奈。 妖气是他给小妖报仇时捎带了他们残留的妖气，以此告慰残魂。至于狐耳狐尾，女娲都是半人半蛇，他半人半狐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就是这样。 我个人很喜欢这次凉凉女装的理由，这也是他唯一一次真正女儿身。不得不说这个脑洞开得有点大，但我个人觉得很带感。 电脑端和手机端的解释如果理解不了，也可以理解成一个灵魂两个人格两个身体，但前者更贴近两个甄未凉的状况。阿凉和凉凉就是一个人，而非两个人格。 第8章 他是山中人（八） 死寂。 阿凉托着脸的手酸了，于是她换了一只手。 似乎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她看了眼与自己合作多日的老板，正对上他惊惶的眼神，安抚性地笑了笑。 这个老板是个好人，否则阿凉也不会选择他合作。而且，能从一个小货郎做到今天这个程度，可不是“好人”二字就能做到的。 甄未凉对他们的合作很满意，也暂时不打算结束。就算是神，入世也是需要钱财的。他可不打算吃霸王餐。 见道门众人一直沉默，甄未凉觉得没意思。一男一女两个甄未凉同步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凉凉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刘煜明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孙凌云却抢先开了口：“还望阁下宽恕我等冒犯之处。” “你屠我小妖五十有余，我灭你同伴四十三，勉强算是扯平了。”开口的是凉凉，“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是。至于我那甄家村，几位还是不要打搅了。” 不知为何，“井水不犯河水”一出口，孙凌云便感到一阵心悸。他下意识道：“阿凉姑娘。” 阿凉眨了眨眼：“怎么？” 孙凌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倒是李成德说道：“上神大人……日后可有机会再见？” 凉凉想了想，道：“近年世间恐有大变。我到底杀了道门不少青年才俊，害得道门元气大伤。如若道门顶不住，我自会前来相助。” 这并不是三人想要的结果。但他们只是彼此对视一眼，行礼道：“……那就多谢上神大人了。” 阿凉与凉凉齐齐一笑，同样盛极的容颜令人目眩神迷。下一瞬间，二人竟同时消散，再无踪迹。三人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而后面露苦笑。 “有中无”老板随即被送回店中，三人甚至亲自带了礼物上门道歉，给足了老板脸面。老板恍惚了半日，便重又打起精神忙活，竟比之前更有劲头。 甄未凉没有走远。他难得出山，难免起了兴致。当前正值盛世，街头颇为繁盛。二人不用商量便有了结论。 商量什么，他们本就是一个人，想法本就是互通的。 毕竟盛世也不长久了。 阿凉回到了山村继续经营，凉凉则选择了云游。 “有中无”积攒下了极多银两。尽管甄未凉只负责提供产品，老板还是颇为慷慨地给了他大量分红。阿凉收拾了一些交给凉凉，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对这片土地，甄未凉并不陌生。 但世事轮转，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对他来说，已是陌生无比。 他走在熟悉而陌生的土地上，衣着简朴却依然美艳无双。这样的容貌难免引得某些人觊觎，但甄未凉已不再是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 -- 第15页 哪怕不用法力，他也有轻松击退歹人的实力。 他理了理刚刚在布庄买的衣服，看向不远处的酒楼，缓步走了过去。 之前总觉得自己老了，但这会儿再看，自己还对生活颇有热情，没有老啊没有老。 随意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招来小二，要了几道招牌菜，拿出一两碎银，甄未凉摇晃着双腿往外看。 诶嘿，风景不错。 甄未凉撑着下巴往外看。阿凉此刻正在制药，只随意吃了点剩饭——虽然他们根本没有吃饭的必要。凉凉不由低头一笑。 菜一一端了上来。甄未凉尝了尝，味道比自己做的差了点。但菜式是时新的，甄未凉没见过，不免有些新奇，一口又一口兴致勃勃地吃了下去。 神的胃口比较薛定谔，不想吃绝食也活得好好的，馋起来吃下一座山也可以意犹未尽。甄未凉当下把几道菜吃了个干净，而后在小二惊诧的眼神中满足而去。 路边还有不少小吃，反正不愁银子，甄未凉索性一路吃了过去，边吃边琢磨做法，颇为自得其乐。 一路悠闲，甄未凉找了个地方住下，打算明天去城外赏景。刚在榻上滚了一圈，抱了被子往窗外发呆。 发了会儿呆，他从床头摸了块刚才买的点心，咬了一口。 嗯，好吃。 第二天他早早起了床，带了东西施施然往城外走。走了没两步，一阵哭喊声传来。他略一蹙眉，足尖便转了方向。 早已围了一圈人。甄未凉个儿矮，垫着脚往里看还是看不见。他悄悄飞起来一点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噘了噘嘴，落了地，转头向其他围观群众打听。 围观群众头也不回：“啊？小伙子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甄未凉：“……” 他已经从京城一路走到了江南。刚才那位妇人用吴侬软语说出这样的话，他居然也生不出气。 一个大爷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甄未凉问的那妇人连忙招呼道：“陈爷，里边发生什么了？” 陈爷紧皱着眉，叹了口气，摇头道：“刘家娘子被赶出来了。” 甄未凉依然不解，妇人却已经明白了过来，叹道：“刘家娘子实在命苦。” 甄未凉道：“这位夫人，刘家娘子是？” 妇人叹道：“刘家娘子本是我们这儿好人家的女儿，生得好看，人又贤惠。偏偏刘家那个无赖看上了她，徐家不肯嫁女，刘家便把徐家逼得家破人亡，强抢了人家女儿。” 旁边的老妇接过话去：“若是如此倒还罢了，偏偏迎亲途中遇上县太爷的儿子，直接把刘娘子截了去，第二天把奄奄一息的刘娘子送去了刘家……” 甄未凉：“天这也太……” 两个妇人这才留意到一直问她们话的居然是个颇为好看的小伙子，惊艳之后又是摇头：“那个无赖捏着鼻子接下了刘娘子，又咽不下这口气，三天两头毒打，还时不时……领了旁的男人家去，自己出门溜达。” 甄未凉沉默了片刻，拨开人群挤到前面，果然见到一个姿容绝佳却面容憔悴的女子低低啜泣。房门轰然而闭，她没脸接受众人的指点，以袖掩面便要离去。 甄未凉有意上前，念头一转，转身去了僻静处，捻了一丝神力，换了身女装。 道袍。 他样貌本就雌雄难辨，如此打扮倒也并不违和。倒是远处山村里的阿凉当场笑喷，远远嘲讽，或者说自我嘲讽了凉凉一番。 甄未凉面不改色心不跳：习惯了。 他只是担心刘娘子对男性心存排斥、不肯交心。 “她”理了理身上的道袍，一甩拂尘，向刘娘子离开的方向走去。 刘娘子离开时，围观群众本想追上去，却被几个妇人拉住了。因此，甄未凉找到刘娘子时，她正一个人蹲在河边，蜷成一团对着河水发呆，眼底泪水欲坠不坠，长发蓬乱潦草，孱弱却依然美丽。 正要上前，甄未凉却顿了一顿，凭着过人的眼力隔着河水细细看了她几眼，这才过了桥，向她走去。 听见脚步声，刘娘子迅速抹了一把脸，站起身就要离开，却因营养不良而眼前一黑，差点瘫倒。甄未凉立刻伸手扶了一扶，顺便悄悄把了脉。 果然。 难怪无赖舍得丢弃这个摇钱树，原来已经染了脏病。 甄未凉心中一阵犯呕，面上却露出温和一笑：“这位善信，身子要紧。”他看了眼河水：“莫要轻生。” 入眼是一张娇艳至极却令人如沐春风的容颜，刘娘子愣了愣，眼泪不知不觉滑落眼眶：“多谢道长……可奴家，奴家……” 甄未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露出阿凉常用的宽慰笑容：“若是善信信得过贫道，贫道有法子助你。” 城中已经熟悉了刘娘子这张脸，随意找个旅店恐怕会惹麻烦。甄未凉问：“善信娘家房屋在何处？” 刘娘子抽噎起来：“娘家……奴家哪里还有娘家！” “善信莫急，”甄未凉安抚道，“只管带贫道前去即可，贫道自有办法。” 顿了顿，他又道：“你这身子，贫道也有办法医治。” 刘娘子微怔，不知为何，她就是无法怀疑眼前这位女道长。略一犹豫，她低声道：“还请道长随奴家过来。” 跟在刘娘子身后，甄未凉理了理道袍。 -- 第16页 这个世界的道士也分不少派别，最为常见也最有权势的就是“道门”，行事作风与常人没什么区别，但身负道法，平日里只管去各处降妖除魔。真正出家修行的倒是少数，而这部分要么轻易不出世，要么成日招摇过市，实力参差不齐。 甄未凉没当过道士，但他是神。 道士修炼的终点就是成仙，而他是先天之神。 徐家宅子也被刘家占了去，但并未叫人入住，显得颇为残破。甄未凉大步走进，一挥拂尘便开了锁，再一挥拂尘，屋内灰尘已烟消云散，光洁如新。 刘娘子已经被甄未凉随手露的这一手惊呆了。她呆呆地看着屋内，再看看甄未凉，“噗通”一身跪了下去：“活神仙，求您救救奴家！求您给奴家父母报仇！” 甄未凉一挥拂尘，刘娘子已经被扶了起来。他微笑道：“善信不必如此，贫道自会尽力。” “可是……可是奴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刘娘子抽噎道，“奴家该怎么回报道长的大恩大德？” 甄未凉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轻描淡写道：“不需要回报。” “我也是（当过）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凉凉回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了。 话说写这篇文以来，我脑中总是单曲循环一句歌词：阿甄爱上了阿强，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攻：？？？） 早知道就给攻取名阿强了~ 第9章 他是山中人（九） 甄未凉先去药铺买了药，又买了一堆生活用品。等回到徐家时，刘娘子已经在生火做饭。她洗过了脸，也收拾好了头发衣物，漂亮的面容展露出来，整个人已经有了生气。 米和柴是央了邻居赊来的。邻居虽无力帮助他们一家，却始终对这一家颇为友善。见刘娘子回来，心中不忍，到底还是拿了米粮给她。 甄未凉走过来，放下刚买的肉菜，掀锅看了看，道：“不能白要人家的。你拿了这些碎银子还给人家去，算是我们买他的。” “是。”刘娘子已经把甄未凉当做了主心骨，自然不会反驳，也不再推脱。她拿了银子出去，邻居自然不肯收。刘娘子坚持要给，并说自己有个远方亲戚前来资助自己，他们才勉强收了银子。 回到家中，甄未凉已经利落地做起了饭。他脱掉了碍事的道袍，换回了粗布衣服，做事分外利落。刘娘子见活神仙居然如此有烟火气，愣了半晌才疾步上前：“道长不必亲自动手，奴家——” “你只管安心坐着。”甄未凉颠了下锅，香气慢慢渗透出来，“你多日未心神不宁，又未好好吃饭，身子已经被掏空了。你只管歇着，万事有我。” 刘娘子眨了眨眼睛，大而清澈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她连忙转身掩盖，走进了卧房，低低啜泣起来。 她如今无父无母，举目无亲，身子也脏了，怎还有脸苟活？ 但她就是不愿死。无数次，她已经把布料吊上房梁，已经在河边彷徨半晌，但她就是没有将头伸入其中、抑或纵身一跃的勇气。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莫非是前世作孽，今生偿还？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要沦落到这么一个下场？即便是她上辈子做了孽，为什么今生的偿还方式，是别人对自己作孽？冤冤相报何时了，她的爹娘又做错了什么？ 她不知道甄未凉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她不甘心。 不甘心如此草草丧命，不甘心父母含冤泉下，不甘心仇人逍遥法外，更不甘心…… 更不甘心什么都没做、什么都做不了就步入黄泉。 然而，自那一次夜里她拿了菜刀却没能杀死枕边宿敌，她就失去了挣扎的可能。如果能手刃他们，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善信，”温和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骤然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饭做好了，来吃吧。” 这么快？刘娘子连忙应了一声，向那边走去。 她不知道，趁她不在，甄未凉用了点法术。做饭怎么也得要些时间，刘娘子身体太弱，得尽快进食。 “多谢道长。” “别客套了，多吃点。” 将一碗米饭塞进她手中，甄未凉自己也低头扒饭。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挺满意的，也就假装没看见刘娘子脸上残留的泪痕。 饭菜一入口，刘娘子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由加快了进食的速度。甄未凉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去看给刘娘子煮的药。 安静地吃完了饭，刘娘子起身收拾碗筷，却被闻声走来的甄未凉按住了手：“不急，先喝药。” 他手中的药碗散发着古怪的气味，刘娘子却没有犹豫，接过药碗仰起脖子一饮而下。甄未凉递过几颗蜜饯，刘娘子又惊讶又赧然地接过，连忙塞进嘴里。 “你原本叫什么？”甄未凉边收拾碗筷边问，“既然已经和刘家没关系了，总不好再叫娘子。” 刘娘子愣了愣，低声道：“奴家本名徐婉婉。” “婉婉，好名字。”甄未凉托起碗筷去洗碗，“善信无须担心，只管把身子养好。不出十日，自有分晓。” 看着活神仙在灶台边洗碗，徐婉婉颇有些手足无措。甄未凉抬头见她就在不远处傻站着，抬起湿乎乎的手打了个响指，她面前便凭空出现了一叠点心和一杯茶水：“慢慢吃，等我一会。” -- 第17页 徐婉婉摸了摸鼓鼓的小腹，颇有些哭笑不得。 甄未凉洗着碗，总觉得哪里不对。 嗯？ 他怎么突然觉得自己男友力十足？ 男友力十足的女装大佬沉吟了一会儿，决定忽略这点违和。 既然决定帮人自然要帮到底。甄未凉放下干净的碗筷，向徐婉婉伸出手：“走，饭后消食。”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柄拂尘，轻轻一挥，道袍又上了身。徐婉婉怯怯地抬头看了他，飞快地低下头，站起身，扶住了甄未凉的手。 于是，两个姑娘（？）手挽着手招摇过市。 甄未凉：好像有哪里不对？ 算了，反正这辈子还有个“阿凉”在，姑娘就姑娘吧。 正在山村捣药的阿凉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想啊。你那点神力都已经把“阿凉”的凡体变成了神体，怎么不顺便把性别改造了呢？ 感觉到无数投来的视线，徐婉婉怯怯地看向若无所察的甄未凉，低声道：“奴家……奴家还是回去吧。” “急什么。”甄未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县衙，“我说了，你的冤屈，自会有人来清洗。” 言毕，他松开了徐婉婉的手，冲她安抚一笑，而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县衙。 徐婉婉下意识地上前了两步，忆起甄未凉那个满怀自信的笑，又犹疑着停了下来。 甄未凉大步走入衙门，一路不时有人试图阻挠，却被他广袖一番掀开数尺。甄未凉大踏步上前，立在县太爷宝座边，飒然回身，道：“把秦榭叫出来。” 秦榭，就是本县的县太爷。 有县吏试图上前，却被甄未凉拂尘一挥远远摔倒。余光看见有人跑开，他施施然挥了下拂尘。 治下发生这等事，亲生儿子涉入其中，这里的县令是怎么当的？ 甄未凉安静地扫视一圈，忽然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秦榭已经疾步跑了出来。 甄未凉立于高处、仙风道骨，秦榭疾步奔来、衣冠稍乱。甄未凉视线掠过，秦榭呼吸一滞，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堂、堂上何人，缘何要见本官？” 甄未凉眨了下眼睛，略微上挑以致颇显妖冶的双眸微微眯起：“秦县令为官多日，自己治下除了何等不平之事，竟毫无所察？” “道长这是何意？”秦榭见是个女道士，又颇为年轻，不由心生轻视，“本官为官清明，有目共睹，道长何必如此污本官清名？” “清名？”甄未凉嗤笑一声，拂尘一挥，道，“你那儿子所作所为，秦县令当真一无所知？” 秦榭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暗暗盘算着要杀徐婉婉灭口，口上道：“犬子虽不才，却也略知法理，自不会做逾矩之事。” 甄未凉扬唇。视线越过秦榭，看向他身后。秦榭转身，不由皱眉。 他的长子秦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看到秦喜出现，躲在门口人群中围观的徐婉婉不由瑟缩了一下。甄未凉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掠过她，不由冷冷一笑。 “昔有凤仙郡郡侯因不敬玉帝招得天谴，凤仙郡三年无雨。”这本是《西游记》中的情节，这个世界倒也有，只不过最后终结了惨相的并非唐僧师徒，而是三年期满，“此地县令无德，以干旱为天谴不免刑过其实。既如此，贫道便赐你们秦氏一脉三代贫贱，刘家一脉三十年苦难。” 甄未凉本不想祸三代，但他买东西时顺便打探了一下，发现这秦家、刘家都不太是东西，秦榭秦喜父子不提，秦喜的儿子年纪虽小，手里却已有了人命。刘家倒还好一些，甄未凉查了下，害了徐家一家的刘蕃，也就是徐婉婉前夫还剩三十年寿命，那就三十年得了。 秦榭见门外挤了一大帮人，自觉面子上挂不去，怒道：“你这妖道无故咒骂本官，妖言惑众，着实可恨！左右给我拿下！” 见兵吏犹犹豫豫地上前，甄未凉一声轻笑，移步下堂。微风徐徐，道袍微扬，一时缥缈无踪。 见那妖道转眼便不见了踪影，秦榭气得大骂左右，转头便骂起门口围观的民众。见没热闹可看，众人正要散去，便见一匹飞马前来，原来是州官来信。再一听信里内容，秦榭竟真的被卸了官职，旋即又上了枷锁。 民众面面相觑，已知方才是见了活神仙。秦榭悔不当初，跪地向天行礼，大呼活神仙绕我一命。 他确实死不了。要他命何其容易。甄未凉不过了改了他命数罢了。 他是神，改几个凡人命数，只要和上边打个招呼便是了。 而徐婉婉怔怔地看着秦榭被押解而去，随即便听到一声巨响，连忙打听，居然是刘家房屋好端端便塌陷了。刘家不少人受了伤，而伤得最重的就是刘蕃。 徐婉婉呆立片刻，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转身向家中跑去。 甄未凉果然在。他已经把唬人的道袍换了下来，一身粗布衣服斟茶喝。见她进屋，他一挥手把门关上，解释道：“之前有人见过你我二人一起。此事之后，定会有人四下寻我。我再与你说几句话便走。” 徐婉婉要跪，膝盖一弯就被甄未凉扶了起来。他轻描淡写道：“不必多礼。你若还是出不了胸口恶气，我会安排你在仇敌受尽苦难后亲手将其诛杀。” “够了……真的够了。”徐婉婉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们能得到报应，奴家已经心满意足。” -- 第18页 还真容易满足……真是傻孩子。甄未凉不由轻叹着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凉在山村里创业的时候凉凉在山里宅，阿凉在山村里一无所知地救三个道士的时候凉凉在山里悼念小妖，阿凉在山村里准备后续事务的时候凉凉在外面撩妹…… 我总觉得阿凉有点惨。 第10章 他是山中人（十） “他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甄未凉道，“秦家全部家产查抄，举家流放至荒漠，日后有的是苦头吃。刘家就刘蕃这一个儿子，双腿残疾、不能人道，只在外边娼/妓处有一个私生子。他父母年事已高，刘蕃先前又树敌无数，加上那妓子性格泼辣，日后免不了被人磋磨。他剩下这三十年必然坎坷不断，至于究竟苦到何等地步，还得看你心意。你其他那些仇人也被我削了气运，日子必定越过越难。” 他又顿了顿，道：“至于你自己，日后如何，便不必贫道多言了。” 确实不必甄未凉多言。 徐婉婉本就心怀不甘，如今冤仇得雪，只剩下了一件劳心之事：贞洁与名声。她不贞不洁，虽被刘蕃赶出了家门，名上却未与他和离，又与县中不少男子有过肌肤之亲。但如今，她得了“活神仙”相助，邻里必然不敢明面上谈论她的事。 唯一困难的就是心里那个坎儿。但有了甄未凉的帮助，她定然还想活着看完仇人的下场，确实不必担心。 “不过，刘家那边，”甄未凉看出她心思，补充道，“他们日后过什么日子，还得由你决定。你毕竟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子，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和离，还能让你从他们手中夺走大部分钱财。若是不和离，我也可以助你夺得家产，慢慢磋磨他们。若是你有其他心仪的男子，我也会助你嫁人。一切但由你心意。” 徐婉婉愣住了。 她本以为这辈子最多不过蹉跎，却未曾想到，峰回路转，她竟得了这样一位神通广大的活神仙相助，不但报了仇，连日后也替她规划妥当。 沉默了片刻，她再次下跪——这一次，甄未凉没有阻拦她——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自行站起身，决然道：“我只想过我的日子。我确实想好好看看他们的下场，但既然他们已经注定一生潦倒，我也没有非要看下去的必要。这个地方已经留不得了，我只愿离开此处，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这倒是出乎甄未凉的意料。他不由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徐婉婉一番，点头赞叹道：“你能这么想，实在是再好不过。” 就他看来，徐婉婉最好的路自然是离开。过去的事不是她的错，但那些人、那些事不会凭空消失，只要她还在这里，总会有些异样的目光和异样的声音。再坚强的人也无法视而不见。但是，他本以为徐婉婉毕竟是古代人，她的祖祖辈辈生活于此、埋葬于此，实在难以放下一切决然离去。 他没有帮错人。 他欣慰点头，看了看天色，道：“我在此处停留得够久了，且在此休息一晚，明日离去。待下一任县令就职，你自然会得到一纸和离书及相应补偿，到时，你自可拿着大笔银两离开此地。” 徐婉婉愣了愣，道：“道长不多住些日子吗？奴家还没有给您谢礼……” “不必了，”甄未凉洒然一笑，“我本世外之人，无须钱财傍身。出手助你，不过是一时看不过眼罢了。你若有心，只管一生行善积德，便算是回报了。” 徐婉婉连忙道谢，当晚仔仔细细做了顿饭请甄未凉用，饭前还一再确认甄未凉有无忌口。道士分多个教派，确实有对某些事物忌口的，但甄未凉并非真道士，自然没有所谓。当晚大吃了一顿，徐婉婉出门买食物还被人围观盘问了半晌，更有大胆的人探头探脑偷看甄未凉这个仙风道骨的“道姑”，引得徐婉婉尴尬非常，只好紧闭门窗。 甄未凉上辈子还是明星，对被人围观倒没什么所谓，徐婉婉却无法忍受。好在晚饭吃得开心，二人洗漱后欣然告别，各自回房休息。 等徐婉婉第二天醒来去看，床铺整整齐齐，甄未凉已经不见了踪影。 若不是桌上放着的药方以及修炼秘籍，她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一个美梦。她翻看了一番，药方是医治她的脏病的，秘籍则是简单的防身手段，并不难学，足以让她在路途中自保。 然而没几天，新任县令到任，很快打听了当地民情，主动帮着徐婉婉与刘蕃和离。刘蕃废了一双腿，无力挣扎，只得一顿乱骂。然而没几天，县令开始审理他害徐家家破人亡的案子。新任县令是个好人，判案期间对徐婉婉万分疼惜，暗暗用各种关系帮着把刘家家产倒腾给徐婉婉。 可惜因种种原因，最后刘蕃也没被判刑，打了几棍完事。但家产流失、双腿被废，外边又有婆娘带着私生子闹事，可谓是一片狼藉。而他的霉运并未终结，此后三十年人生，三天两头遭遇事端，一辈子过得颇为狼狈，到死也没能瞑目。 而徐婉婉拿了大笔银钱，眼看不少地痞无赖凑了过来，当即收拾了东西离家漂泊。她一辈子未嫁人，但走南闯北，竟也涨了不少见识。甄未凉离开时留下的药方里掺杂了洗骨伐髓的成分，使她本就不差的资质更上一层楼。她路上居然还读了不少书，甚至写得一手好文章。到老回乡后，她索性将一生见闻撰写成书。此书广为流传，引得不少女子心向往之，对后世也产生了极大影响。 -- 第19页 而她书中提及的那位恩人道姑，更是经受了后人多番揣测。甚至有人猜测王母乃至玄女，但很可惜，他们猜测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甄未凉这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神根本在人类典籍中没有丝毫记载。 非要说的话，他大概算是无数土地神中的头一号。 …… 甄未凉本就是顺手行善，并未花费太多心思。离开了徐家，他换回粗布衣物，继续以男子形态四下游走。 事实上各个地方都有土地神或山神，但大多修为低微，根本察觉不到甄未凉的到来。甄未凉琢磨着自己估计就是作弊强塞进来的一个神明，居然在神中地位不低，但压根没多少人知道。 毕竟其他土地神，地位实在低得惨不忍睹。 甄未凉如此想着，慢悠悠地走进了酒楼。 这家酒楼的酒不错，这可是隔壁山神极力推荐的。他修为算是不错了，有事没事就喜欢在附近的酒楼喝酒，对附近这一带哪家酒好哪家肉好哪家米不好如数家珍。 甄未凉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由满意地眯起了双眼。确实不错。 吃够了下楼，正要付钱，小二笑道：“客官不用了，已经有人替您付过了？” “付过了？谁？” “是山老爷，我们这儿的熟客。” 山老爷？ 甄未凉不由看向门外不远处的那座山，摇头浅笑。 山神的钱财哪来的？他们道行有限，需要慢慢修炼，对香火颇为看重，也没什么挣钱的门路。这里的山神还能靠显灵挣些银两，其他那些连供奉都没有的山神、土地神，穷酸得连衣服都是破的。 此地山神颇为阔绰，甄未凉也就却之不恭了。 本来各地神明都是各自为政，上面都不太管，可以说就是野生的。和甄未凉没什么关系，他自然懒得多管闲事。 他于是点了点头，往外走去。 他已经游历了半年。 眼看下起了小雨，他上次买的伞已经随手送给了路边淋雨的乞儿。索性已在郊外，左右无人，他运起神力，阻隔了雨水。 在泥水间漫步，他表情平静，无悲无喜。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世界。 刚穿越过来时，他还有些手足无措，一边担心离开的时间，一边担心新的爱慕者的到来。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小日子有滋有味，倒真的不希望离开了。 以前都是死亡就离开的，这次不会轻易死亡。也就是说，他愿意的话，是可以无限期地留下去的。 但如果，他非要管闲事的话…… 甄未凉默默叹了口气。 好在这辈子学会了不少东西，万一离开了，下辈子应该也能好好活下去。 身为神，他几乎站在了世界的顶峰，想要什么唾手可得。但他并不敢高居此处无所事事。他终会有离开的日子，到时候他可能还是位于社会中层，甚至是底层。习惯了高位，骤然坠落云端，他怕自己承受不住。 因此，明明可以端坐神明之位为所欲为，他还是把自己困在了山中，除了研习药物，还搜罗了所有能找到的书册，了解了天下几乎所有修炼法门。就算没有了神力，他自己上手打架也不会被人轻易欺负。除了阿凉屋中的书册，他还在山中各地藏了书籍，甚至专门找了地方兴建藏书楼，没事就去整理阅读，为日后做准备。 最开始的那些日子，他几乎不敢逍遥哪怕一日。他担心自己一个疏忽便再次穿越，重回昔日手脚遭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处境。但慢慢的，他倒是释然了。 他为什么抵抗那些爱意？ 为了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么，现在还没有落到这个境地，为什么不在准备的同时，完成终极目标呢？ 第11章 他是山中人（十一） 接下来的日子，甄未凉过得格外潇洒。 他重新将无数年前走过的土地走了一遍。从江南烟雨到塞北烟尘，从京城繁盛到山村悠远。他听雨打芭蕉，闻深山钟鸣，饮高山之水，御西域宝马，踏新春芳草，沐风后落芳。 他也助人。他将路边乞儿轻柔扶起，从衙门棍棒下扯出含冤孝子，在劫匪刀下抢出惊恐农夫。他漫步于世，一身粗麻短褐，面色平静，微微上挑的眼尾勾勒不出丝毫妖冶，眼底满含慈悲。 从荒漠归来，甄未凉没再继续游历，而是回到了山村。 阿凉还是老样子，凉凉也还是老样子。他们是一个人，对方经历了什么相当于自己经历了什么。二人相见无须多言，一个捣药一个整理书籍。 这些书都是好东西。藏书楼还有空地，可以收起来。只是山村没了甄未凉的庇佑，日后怕是难免受兵家叨扰。 于是，三年前，刚回到甄家村的阿凉强势地把村中人召集在了一起，像数年前对阿凉先祖那样传授医术。有医术傍身，这个山村就算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总还有生存的把握。 至于田里的作物？ 已经不是隐瞒身份的时候，阿凉直接一挥手用神力促进作物生长，总之就是要众人随自己学医术。 决定下得仓促，众人学得也仓促。令甄未凉惊喜的是，有一个小姑娘颇有慧根，几乎是过目不忘。甄未凉很快将大部分精力凝聚到了她身上，并隐隐在她身上看到了阿凉先祖的影子。 甄家人真是…… -- 第20页 注定的医者。 等阿凉与凉凉汇合，村中人已经知道了凉凉的存在，笑着和他打了招呼便继续研习医术。那个小丫头一蹦一跳地跑过来，给凉凉展示他看过无数遍的医术。 凉凉没有打击小丫头，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和阿凉做过无数次的一模一样。 这次成为女装大佬，真的是命运使然。 两个甄未凉对视一眼，把藏书楼的位置交给村长，第无数次嘱咐后，才转身离开。 三年时间，村民已经基本能够识文断字。有了这些手艺傍身，又有甄未凉留给他们的“有中无”，他们的未来不会潦倒。 阿凉曾经告诉三人的话没有作假。 甄家村的人随了甄未凉。他们的性情与智慧，绝对配得上甄未凉的信任。 很多很多年以后，无数战乱纷扰都已尘埃落定，甄家村，后来的“有中无”山庄依然屹立不倒，成为各方势力争相讨好的所在。甄家人不务农事、不通武艺，但那一手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足以让世人趋之若鹜。 当然，“有中无”受到尊重，还有一个原因。 他们族中每逢节庆必定参拜的甄家守护神——甄未凉。 …… 甄未凉叹了口气，与甄家村的人告了别。 他们很少两个身体一起出动。毕竟一个人看到等于两个人看到，一个人去做等于两个人去做，不如分开，还能多做点事，提高效率。 他们之间连你我之别都没有，更遑论利益之争。男身行走于世更方便，所以凉凉离山多，女身多是留守山村。 唯一一次一同行动，还是为了澄清身份。 而第二次…… 甄未凉没有靠近，而是远远地停了下来。 道门已经乱作了一团。 他们浮在京郊半空，远远看去，只见一片混乱。 视线匆匆掠过，他似乎看见了孙凌云。他身侧就是刘煜明和李成德，三人看上去沉稳了不少，已经足以独当一面。 不枉他留了他们一命。 一声轻笑，甄未凉缓缓靠近。 “不必忙活了，”他悠然道，“即将问世的是上古凶神，即便是炎黄再世也难以应付，你们还是省些力气为好。” 此言一出，众道人齐齐向他看去。三人立刻认出了他们，不由看向凉凉身侧的阿凉，目露涩然。 阿凉若无所察。凉凉看了她一眼，纵身掠起，向京城正中间飞去。 正中间就是皇宫，京城龙气最旺之处。 而此处风水如此之佳，却是因为…… 他垂眸看向皇宫大殿的那一处大洞。 沉默了片刻，他落了地，缓步走去。 越靠近，那股熟悉的煞气越是浓重。侍卫与道士警惕地看着这个身着布衣的陌生男子，其中一老者手持长剑上前道：“不知这位道友是何人？” 甄未凉随意行了个礼，道：“在下甄未凉。” 其实单论姓氏，他自己都不信自己是个上古神明。甄姓出自帝舜，应当是字或技艺发展而来。在神话中，上古神基本都是以某个氏族为名，什么女娲神农轩辕都是如此。 不过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氏族这一套，人类就是女娲捏出来的，世界诞生到现在也就几万年，自然也就没有这些规律，他爱叫什么叫什么，一个“天命”足以解释一切。 老者并未放松警惕：“不知道友是何方高人？” 甄未凉道：“非要说何方……大约是下方？” 老者下意识地看了看脚下——只有土地。 然而他立刻想到了身后那个硕大的洞口，旋即握紧了手中的剑。 “啊，别多想，”甄未凉挥了挥手，“我和下面那家伙是对头，当年把他关进去我也掺了一手。他要出来我也有麻烦，我就过来看看。” 老者愣了愣，开口道：“那么，道友定是知道这洞中是何人了？” “自然。”甄未凉快步上前，老者立刻跟紧，手依然紧握剑刃，“这里面关的家伙是共工。” 登时，在场的人齐齐倒吸一口气。 甄未凉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番，叹道：“看这架势，封印撑不过十日了。”他转头问那老者，“这洞是如何出现的。” 老者摇头：“这洞乃是深夜忽然出现，巡夜的人说似乎，似乎看到了水流冲天而出……” 然而第二天探查，哪有水的影子。因此，他们只以为那人是在胡言乱语。 如果是共工…… 在场的人都听过“共工怒撞不周山”之事，又都是修行之人，自然对其有所了解。 甄未凉回忆了一下，在原来的几个世界，历史上的共工并不算坏人，最多是各氏族斗争的失败者。但这个世界的共工…… 甄未凉是见过他的。水给人的印象明明该是温柔平和，这位水神却暴躁如火，反而是火神性情温和。共工怒撞不周山后，女娲补天费了极大的功夫，连宅在山中吃草的他都被拖出来帮了点忙。之后共工便越来越暴躁，最后憋着要来一个大动作，一群神就把他彻底封印了——这又费了极大的劲儿。 之前世界的神话中没有这一节。不过之前世界的神话确实不成体系，前因后果难以连结，没有也不奇怪。真要深究，祝融说不定还是共工的亲爹呢。 不管了不管了，不同世界怎么可能共用世界观。 -- 第21页 如此想着，甄未凉转身，对满面忐忑的一行人摊了摊手：“我去问问上边那些人肯不肯来帮忙。” 虽然结果，他早就预知到了。但总该去跑一遭。 原来世界的神话无法给甄未凉做参考，毕竟都有头无尾。但在这个世界，那些神不来的原因很简单。 上古神明活够了，都去睡觉了。 嗯对，去睡觉了。 事实就是这么神奇，什么女娲鸿钧伏羲神农轩辕，都约定好了一起去睡觉了。 甄未凉认真地觉得，这个世界如果是部小说，一定凝聚了创造者的恶意与期许，绝对是作者刻意安排了情节让主角来装13的。 但他怎么也不希望，自己是那个主角。 于是，在各处溜达了一圈，他回到了原地。 当然，女版甄未凉也没有闲着。她跟着三人去了宫中，顶着老者惊讶的眼神打起了座。 灵魂虽二者合一，神力却不可能暴涨成两倍。完整的神力非得两个身体在一起才能使用，平时则彼此间流动，毫无阻碍。 甄未凉叹了口气。 “皇帝呢？” 李成德道：“皇上已去了后宫。” “那大臣上朝怎么办？” “只得先另外择了宫殿。” 也对，皇宫足够大。 孙凌云沉默片刻，问道：“你此时出山，就是为了对付共工？” “是，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会再见。”她起身在洞边绕了一圈，“共工的神力只是外泄了少许，暂时酿不成大祸。你还是叫皇帝后妃乃至京中百姓早些迁移吧，洪水是少不了了。” “但凭你一己之词，道门无法确信。”孙凌云沉声道，“你自称为神，却无任何典籍记载，着实无法令人信服。” “这也难怪，”甄未凉不以为意，“我极少现世，连那些神仙，认识我的也不多。” 说着，她又坐了下来：“凉凉那边不太顺利，玉帝派了几个人下来，但大概没什么用。” 她说着又抬起头，云层不知什么时候厚了起来。凉凉从云层间一跃而下，无奈地摊了摊手。 不过，这个结局，也在他预知之中。 这等大事，偏偏只能提前三年预知。否则，那些上古大神也不至于纷纷入睡。 纷纷入睡？ 嗯，从另一个合理的方面猜想，是不是有人背后作怪？ 作者有话要说：　　你猜。 第12章 他是山中人（完） 修炼到了一定程度的神或仙都会“掐指一算”，然而结果却难以把控。道行越深，能算到的越多，然而天机不可泄露，“掐指一算”依然会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比如这次事件，甄未凉五年前才算出此地有难，三年前才预知共工即将再世。那个时候，上古大神都已陷入沉眠，再去叫醒也不现实。即便到了到现在，这次事件还有许多细节如蒙云雾。 不过三年也够了，游走世间、教导村民之外，他也结结实实地做了不少准备。 甄未凉闭眼算了半晌，也没能算出“巧合”的原因。只能暂且把它当成意外。 他垂眸看向洞中。封印时强时弱，某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共工猖狂的笑声：“甄未凉？真是多日不见！” 他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三人。三人面色铁青，看来不是幻觉。 阿凉与凉凉齐齐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封印万年，这家伙倒是又强了。” 真要打起来，他倒也丝毫不怵。虽然神力一分为二，但两个身体作战反而更为灵活。而且硬要以五行划分，共工属水，甄未凉属土，打起来还要压他一头。 问题是，上神打架，遭殃的还是人。这样级别的战斗，连一般的仙人都难以不受波及。也就是说，现在天上飘着的这些人，不添乱就已经不错了，很难对他们有什么希冀。 最好的方式，自然还是封印。 甄未凉计算了一下自己搜罗来的的天材地宝，再往洞里看了几眼，再次叹了口气。 他真的怀疑，这次事件就是冲着他来的。怎么就这么巧，其他大神都已沉眠，就剩他一个人。怕不是他穿越的幕后黑手看他在这快活久了，要把他逼死，好扔到下一个世界去吧。 孙凌云见阿凉凉凉齐齐面色沉郁，不由开口问道：“阿……上神大人，不知有何事需要我等去做？” “做什么做，”甄未凉叹了口气，“抓紧时间疏散民众，皇宫这选址也真是妙极。” 皇宫在此处选址倒也不奇怪，毕竟封印之处难免有异样之气，风水师极易将其视为龙气。不幸中的万幸，有人间帝王坐镇，共工被压制，封印得以加强，否则怕是还要再早几年破除。 神仙打架，小鬼吃亏。 三人沉默了片刻，还是李成德艰难地开了口：“这……道门对上神大人并不信任，还是我三人力排众议才能让上神大人来此。至于疏散……” 皇帝只管暴跳如雷，蛮横地叫道门不惜一切代价解决此事，哪管什么上神不上神。道门内部也勾心斗角不断，没人愿意承担这般大事的后果。孙凌云三人主动站出，他们私下嘲笑还来不及，哪管什么出手相助。 疏散，几乎是不可能的。 甄未凉心下了然，摆了摆手。 无所谓了。 甄未凉转身离开。 -- 第22页 男的挺拔洒脱，女的娇小温雅。两个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尽头。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三人齐齐痴傻了一瞬，而后对视一眼，苦笑摇头。 阿凉径直去了“有中无”店中，找到老板吩咐几句。凉凉则去了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点了菜。等阿凉过来，二人痛痛快快大吃了一顿，连喝了几大坛美酒。 算是和这个世界告别。 凡间酒水还不至于让神烂醉如泥，但甄未凉还是醉了。他们趴在桌上，侧头看天。 夕阳西下。 凉凉看向阿凉，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有一个女体存在，甄未凉一开始是不习惯的。但时间长了，他慢慢习惯了，此刻居然有点不舍。 世上有一个人，全然与自己心意相通，懂得自己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眼神。即使这个人本质上就是自己，也是一种颇为美妙的体验。 可能人就是这么自欺欺人的存在吧，即使他号称是神。 等晨光熹微，三个少年上楼，沉默着站在不远处，凉凉与阿凉才支起身子，抹了把脸，什么醉态颓丧通通消散。他与她对视一眼，冲三人笑道：“走了。” 广袖一挥，一室凌乱归于齐整，连发丝也束得一丝不苟。凉凉打头，阿凉紧随其后，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行至洞前，阿凉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三人说了几句话。他们面露愕然，下意识要拒绝，却被阿凉三两句话堵了回去，只得沉默颔首，面露苦涩。 阿凉于是回头，与凉凉一同站立在洞边。他与她对视一眼，抬脚落入洞中。 三人下意识前进一步，然后齐齐顿住。洞中一时光芒大作，强大的神力冲出洞口，震得三人连连后退。洪水冲出洞口，即便三人慌忙御剑飞起，衣角还是被打湿。 洪水迅速吞没了整个京城。 三人连忙想去救人，脚步却不由一滞。只见“有中无”总店忽然爆出金光，竟冒出无数泛着金光的透明球体，将民众包裹其中。三人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这样的力量……令人胆寒！ 事先耗费了如此巨大的神力，甄未凉当真还有余力对付共工？ 洪水依然汹涌，金球将民众护在了其中，却无力顾及财物。金球浮出洪水，将民众一一运送至郊外高山，一时婴儿啼哭、妇人惊叫、壮汉呐喊声汇于一处，混乱不堪。 道门中人自然有余力自保。他们面色铁青，直接冲上天质问孙凌云：“你们三个黄口小儿做了什么？！” 更有人指着皇宫唾骂引发骚乱之人，却不敢靠近一步。 刘煜明气愤不已，心道明明是你们束手无策又不敢冒险，甄未凉才不得不分出心思保护民众，如今却还要遭你们辱骂。他上前一步就要说话，却被孙凌云伸手拦下。他沉声道：“上神出手相助，与共工激战，凡人莫要上前。” “什么上神！怕不是妖物作乱，你们三人好歹也是道门英杰，竟如此是非不分！” 刘煜明怒不可遏，却被李成德死死拉住，只好强忍忿恨。孙凌云正要开口，面色忽然一凛，拎起两个兄弟侧身闪开。 神力冲天而出。一个人面蛇身的红发神明伴着激流冲出洞口。一男一女两个相貌仿佛的神明紧随其后，死死纠缠共工不放。双方势均力敌，一时地动山摇、洪水泛滥。 那共工虽试图逃窜去别的地界，却被甄未凉死死困在了固定范围中，未能祸害更多无辜之人。共工被封印多年，虚弱乏力，一番缠斗到底落了下风。阿凉瞅准一个破绽，竟揪住了壮硕无比的水神，用力将其掼进了洞中。 男女二神随后冲进了洞中。又是一阵巨响，而后一切归于沉寂。 孙凌云没想到战斗竟片刻就已结束，还没反应过来，刘煜明与李成德已经疾步奔了上去。再看那洞，竟已被泥土填满，看不出丝毫痕迹。 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水流翻滚，洞口彻底被掩盖。 洪水还未退去，京中房屋倒塌，所有民众、达官贵人乃至皇室正在山顶争吵不休。道门中人齐齐浮在空中，面面相觑。 “……结束了？” “好像是？” “刚刚那两位……是什么神明？” “典籍并无记载，难道是……” “不必说了。”孙凌云沉声道，“上神说她无需我等为其增添香火。她战前召见我等，说……” 他顿了顿，道：“上神说，一切如常，共工已然伏诛。洪水三日必退，只当无事发生。” 其余人已丝毫不敢如先前那般猖狂，犹豫之下正要发问，却见天边云层涌动，一人飘然而下，竟是一个天兵。他对众人随意拱了拱手，在封印处查看了片刻，转身便要离开。刘煜明连忙拉住了他，怒道：“现在知道出来了？上神与共工大战之时，你们在哪里？” 天兵面露羞惭，摆脱开刘煜明的手，退后几步，道：“上神战前吩咐过，我等参战只是添乱送死，待他诛灭水神，我等再打扫战场就是。” “她叫你们不要参战，你们就真傻看着？！”刘煜明几乎是怒吼。 天兵道：“上神如此命令，我等不敢不从命。况且事实确实如此。” 言毕，天兵转身而去，刘煜明怔怔地看着前方，紧咬下唇。 洪水似乎已经退去了些许。山顶众人慢慢有了秩序。 -- 第23页 三日后，洪水彻底退去。皇帝本以为除了这等大事，地方那些诸侯定会带兵作乱，却没想到，各地竟一片太平，仿佛根本不知京城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三日过后，京城渐渐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上神的陨落，似乎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又是七日，人们逐渐忘却了此事。京城依然繁盛太平，一切井然有序。 三人，以及“有中无”的老板，是唯四对那场大战念念不忘的人。 …… 无数年后。 甄氏神医之名名震天下。“有中无”药铺作为山庄的外派商铺，颇受青睐，影响力与日俱增。而他们参拜的上神甄未凉也渐渐为外界所知。 道门昔日的新一代最强者渐渐成了老一代的领导者。新一代少年朝气蓬勃，其中最出色的是李家家主李成德的长子，名唤李敬良。 不知不觉，对甄未凉的参拜渐渐也成了京城与道门的传统。 天界当然没有忘记。甄上神居功甚伟，天帝予以表彰无数。连带甄氏一族也得了庇佑，昌盛千万年并非难事。 一切都很好。 可惜甄未凉没能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凉凉也是借这次机会脱离这个世界，否则他根本无法摆脱不老不死的神体。 虽然这个世界习得的技能很多很6，但很遗憾，并不是所有世界都通用。譬如医术，新世界可能连常用的药材都没有，只能触类旁通地重新学习。而且凉凉毕竟是人类，会遗忘。 当然，他已经超出普通人很多了。 第13章 他是伪兄控（一） 甄未凉睁开了眼睛。 已经醒了，但无论大脑还是身体都疲惫得厉害，让他不太想动。 那就先不动吧。 他闭上眼睛，本想整理一下记忆，却发现自己的大脑仿佛灌了浆糊，怎么都动弹不得。他只当自己刚睡醒还没清醒，便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过程很艰难。疲惫的身体让他很想直接瘫倒。但他还是坚强地坐起了身。 累也不是累，就是一种莫名的无力与疲软。 这个身体昨天是去挖煤了吗？ 起身后，甄未凉艰难地理了理思绪。浆糊般的大脑迟缓地运行，他几乎能听到生锈的齿轮吱吱呀呀的声音。 甄未凉忽然翻身下床，拿起桌子抽屉里的药瓶，一个个仔细看了看。 他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半瘫了片刻，暂时懒得去洗漱。 发了会呆，他打开衣柜，摸了摸被塞在衣柜最里侧的衣服。 手感顺滑。 那是一条很仙的雪纺裙。 天色已经不早，室友们都出去上课了，只有甄未凉还没起床。 他这次穿成的男孩看似正常，但其实，他是一个跨性别者。 简单地说，虽然他的生理性别是男，但心理性别是女。 从小到大，他小心翼翼地掩盖着这个秘密。好在他长得好看，世人对好看的人总是有优待的。偶尔有什么活动要表演，同学总是起哄让他扮演女性角色，让他小小地得到片刻的满足。 上大学后，他偷偷买了女生的衣服，但从来没有勇气穿出去。他会看一些勇敢up主女装出门的视频，但他从来不会自己尝试。 他的家庭是传统的。他坚信自己是正常人而不是变/态，但他依然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情况。 尽管如此，他的生活依然称得上是平淡而快乐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尽管将一个秘密从小揣到大且不敢对任何人吐露，但他不觉得自己哪里抑郁。 ——或者说，他不承认自己哪里脆弱。 他只是一直期待长大，期待独立生活，期待独居后随心所欲在屋里穿女生衣服的日子。 仅仅是这样而已。 直到思维能力、记忆力下降，连阅读都有了障碍的他磕磕绊绊读完了几本精神医学的书，他才理解并深深记住了一句话。 “精神疾病归根结底是生理疾病。” 他已经没办法正常上课了。他本就不胖，生病后身体愈发消瘦。他偷偷一个人去医院开了药，副作用重重。药物让他手抖、长胖，让原本频频失眠的他一睡就是十多个小时。迟钝的大脑反而在其次了。 他擅自停了药。 本来，以他的生活费，他也负担不起每个月的医药费。 于是他渐渐连正常生活的能力都没有了。 时间观念慢慢弱化，他时不时忘记吃饭。刷牙洗澡也变得艰难，他靠着仅剩的理智维持卫生状况和基本生存。 他不觉得自己生病是错，但他不敢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诉任何人。 周围的人对他的异常颇有微词，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地想象他们在背后对自己的讥讽。他渐渐无法理解老师的语言，课件如同天书。曾经的优等生开始在及格线盘旋。父母对此感到震惊，质问他是不是上大学心思就花了。 他更不想起床了。 课也不爱去上，反正怎么都听不懂。 交际越来越少，他疑心所有人都在对他的一举一动发出嗤笑。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考虑怎样无声无息地离开。 如果他离开，父母就不会有一个被视为变/态的不争气的儿子。 他始终记得父亲对电视剧中一个举止“娘气”角色的嘲笑。父亲瞧不起任何“没有男子气概”的男人，比如他的儿子。 -- 第24页 他还记得，自己试探性地提起一个抑郁症同学时，父母不屑厌恶的神情。 社团工作因为他耽误了不少，他不该继续耽误下去。 他开始筹划一次永久的长眠。 ——然后，甄未凉就来了。 甄未凉叹了口气。 原主明明连《精神医学》教科书都翻过了，怎么就没意识到一点呢。 导致患精神疾病的社会因素，很重要的一项，就是父母的教育方式啊…… 除了这，他患病的社会因素其实很明显，但他自己都给伤害他的那些人找好了理由，把患病原因全部归咎到了生理及心理——自己的人格特征。 甄未凉去过的时代，精神疾病病因都没有查明，但基本都认为根因是大脑。至于患病的具体原因，就是生理心理社会多管齐下了。 但现在，原主已经不知道去哪了。对甄未凉来说，还是先治病比较重要。 于是甄未凉很快意识到，作为一种慢性病，抑郁症不比高血压高血糖轻松。 他试图理清思路，但生锈的齿轮吭哧吭哧转不利落，他努力试图思考了半天，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 这病太可怕了。 尽管早已听说了这种病的可怕之处，甄未凉还是忍不住感慨。 精神疾病，恐怕是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从思维和意志下手，残酷得可怕。 他起身洗漱，随便弄了点东西下肚，而后吃了药。 尽管这个世界的精神医学发展有限，但坚持服药后痊愈的例子并不稀少。医学界又不是傻，治不好患者的方法他们怎么会继续使用。 至少现在的医学界是这样，以前的精神医学可走过不少弯路。 虽然药物的副作用很磨人，但是…… 甄未凉记得，在他自己的世界，他所在的大学曾有一位女教授患病，因受不了发胖的副作用擅自断药。最后，她病情恶化，选择了自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方式受抑郁症影响，也有了向消极方向发展的趋势。不得不说，这令他颇感震惊。 他这样一个外来的灵魂都会受影响？ 这到底是多么可怕的病啊。 闲来无视，他翻了翻原主的《精神医学》，居然理解了。 自闭症和阿尔茨海默（老年痴呆）也是精神疾病。 如果他穿越进老年痴呆患者的身体，估计也会是个老年痴呆吧。就像穿越进双腿残疾的身体，怎么都不可能立刻站起来吧。 只不过，精神疾病更为虚无缥缈、难以捉摸而已。 抑郁症常被说成情绪的感冒，虽然甄未凉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感冒能一感好几年时刻尾随，但他知道，穿越进感冒的身体，肯定也会感冒。 和灵魂的强弱无关。 这就够了。 甄未凉想象了一下自己穿越进精神分裂患者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感谢曾经心理健康的自己。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跑趟医院。既然他来了，怎么也得先把病情控制好。万一他也发病跑去自杀呢？ 但他没想到，走出学校没几步，他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真像。” 西装男人从头到脚审视过甄未凉，吐出了这两个字。 “可惜。” 他又吐出两个字，表情依然冷漠。 甄未凉莫名其妙被人绑来，一时半会挣不开绳子，只好耐心等对面这老哥神叨完。见他说完四个字就冷飕飕看着自己不开口，甄未凉只好自己问道：“这位先生，有什么事吗？” 男子道：“替我做一件事，事后，我给你一千万。” 甄未凉：“？？？” 这就……很微妙了。 甄未凉：“请先生直说。” “魏氏集团老爷子病重，”男人道，“老爷子放下话，谁找到他与晚年‘真爱’的唯一女儿，谁就可以继承魏氏。” 甄未凉注意到，说到“真爱”一词，男人不屑地眯了眯眼。 接下来，在男子简明扼要的叙述中，甄未凉大概明白了具体故事。 魏老爷子当年和老太太是商业联姻，各玩各的。后来，魏老爷子就有了那么一堆私生子。其中他最疼爱的，还是晚年“真爱”所生的女儿。 但后来，“真爱”旅行中意外身亡——游艇侧翻，当场溺亡，与她同行的小姑娘也不见踪影。此后，魏老爷子一直疯狂寻找女儿的一切消息，但什么都没找到。 说到这里，男子将手机递给甄未凉。甄未凉看了眼，心道果然如此。 照片中二十多岁模样的女子，与甄未凉有七八成相像。 这大概就是那位“真爱”了。 好么，又要女装。 但也算是如了原主的愿。让他来多好。 甄未凉道：“基因什么的，你们能蒙混过去？” 男子颔首。 甄未凉：“那如果我暴露了，你们怎么保障我的安全？” 男子道：“你不必担心。” 至于一切结束后甄未凉怎么办，答案是自然而然的：假死脱身。 甄未凉于是点头道：“看这情况，我不答应也不行。这样吧，别的我都不过问，唯一要求就是，无论如何，我必须能够全身而退，我和我的亲友必须不受任何负面影响。万一失败，我的生活还能回到原本的轨道。” -- 第25页 男子有些惊讶，但他还是点了头：“这并不难。” 一不一千万甄未凉倒是不在意，走完剧情，他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没钱自己挣就是。 让他有点惊讶的是，面前的男子似乎不知道他有抑郁症。 再一想，他又淡定了。除了甄未凉和医院的医护人员，没有人知道他患病。而他去的那个医院对精神疾病患者的隐私保护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有抑郁症元素，不过不是重点。存这段稿的时候在做精神疾病的论文课题，查了不少专业资料，不知不觉就给主角加了这种设定。 本章的“男子”不是攻。这个世界的糖应该还挺多？ 另外……求评论求互动！ 第14章 他是伪兄控（二） 男子对他的痛快有点不放心。叫人进来给甄未凉松绑，他在一旁站着，忍不住道：“接下来你还得接受一些训练以贴近女性，你学校及家庭那边我会处理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得换上女性服装。” 多新鲜呐。甄未凉见怪不怪地摆摆手：“行行行，知道了。” 男子话少，见此欲言又止，还是闭了嘴。 男子于是将甄未凉带到了外间，命人摆上饭菜，而后把初版的合同递了过来。 刚刚的房间四周铺遍白色瓷砖，没有任何家具，外面的房间倒是出乎意料的雅致干净。甄未凉轻轻揉着绑出痕迹的手腕，没有做任何多余的打量。 合同是甄未凉要求的，男子本身只想达成一个口头协议，但甄未凉还是要求有一个凭证。这种协议太过离奇，没有法律效力，但不重要。甄未凉要的就是一份表面权益受损、实则有利于自己的合同，以及男子的签名和印章。 把一切都掰开了说清了，避免中途模棱两可地糊弄人。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用得好说不定能救命。不需要拿上法庭，只需要拿着它对着舆论或特定的人哭诉，再想办法证明自己是被逼如此、把自己摘出去。 当然，一张没有法律效力的合同，极大可能就是一张破纸。 先有再管别的。甄未凉熟练地装出一副不放心的模样，缠着男人反复确认合同的内容，字斟句酌，终于盖了章。 甄未凉顺便终于知道了那个绑架犯的名字——成泽元。 但他盖的章属于魏家大少。 成泽元随意叠起合同，收进西装口袋，伸手道：“那么，柳小姐，你可以享用你的晚饭了。” 失踪多年的魏小姐，当年随母亲姓，名叫柳凉。 甄未凉只需要在这段时间顶上柳凉的身份，蒙混过魏家除大少爷外其他所有的继承人，让大少爷顺利继承魏家。之后，他就可以功成身退。 甄未凉摩挲了下T恤，暗叹这可能是这几个月最后一次穿男装了，而后便果断地拿起筷子开吃。 这具身体虽然相貌姣好，但身量是结实的，比女性还是要健壮些。接下来的日子，他恐怕要被迫节食了。 果然如此。刚放下饭碗，他就被迫去沐浴，换上裙子后被塞进车送去了一间公寓。接下来半个月，他果然经受了节食的折磨和各种女性习惯的矫正训练。 毕竟经验丰富，甄未凉面对老师的惊讶目光，面无表情道：“我天生骨骼惊奇演技天成还不行吗。” 老师还是忍不住感慨道：“果然柳小姐是个天生妙人。” 甄未凉白眼。 他只是熟能生巧而已，偏偏无法解释，只能含泪将“娘娘腔”三字收入囊中。 这段时间是严格被管控的，这些人倒是没发现甄未凉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只是长时间不吃药，甄未凉感觉有点不太好。 于是，被绑架后的第二十天，简单打扮的甄未凉见到了魏老爷子。 魏老爷子确实已油尽灯枯。他瘫倒在家里的豪华病房中，插着呼吸设备，意识已经浑浊。魏家大少爷在老爷子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老爷子猛地睁开了眼睛。 甄未凉被魏大少轻轻一推，乖顺地走上前去，对这个足以做自己爷爷的老人微笑：“爸爸。” 魏老爷子浑浊的眼中竟流出了一滴眼泪，垂落在褶皱重重的眼角欲坠不坠：“阿凉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甄未凉余光注意到，魏大少爷嘲讽地扬了扬唇角。 魏老爷子握着甄未凉的手，念念叨叨了半晌，甄未凉也没听懂几句。老人的喉咙发出的音节嘶哑难懂。他强笑着看着老人，一脸认真地频频点头。 而后，他看到一个一副精英模样的男人走上了前，打开文件夹，取出了一叠纸张。同时，魏大少，以及病房中站立的其他魏家人神色微变。 精英男道：“柳小姐你好，我是魏老爷子的律师。根据老爷子发病前立下的遗嘱，我将完全按照老爷子的吩咐，合理分配他遗留下来的全部产业。” 秦律师说完，丝毫不理会屋中其他人的神色，扬声道：“根据老爷子的安排，魏氏股份全部交给柳小姐。他私人所拥有的其他产业，百分之五十划归柳凉小姐所有，百分之二十归魏大少所有，其余百分之三十平均分割给其余子女。” 原本寂静的病房顿时一片哗然。甄未凉愣愣地看着秦律师，忽然意识到魏老爷子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自己的脸。 “阿凉……”老人的柴般枯瘦的五指握紧了甄未凉细嫩纤美的手，“请容忍一个父亲最后的任性。” -- 第26页 不是，魏老爷子。 你任性没关系，问题是你任性前搞清楚情况了吗？ 甄未凉听见有人在质问秦律师：“那个丫头还不知道是哪个旮旯蹦出来的，柳凉都失踪那么多年了，你怎么确定她是柳凉的？！鬼知道是哪个家伙找来的！” 秦律师的声音平静有礼：“我手上有柳小姐的DNA鉴定报告，一切都没有问题。三少爷如果怀疑，可以去相关机构询问。” 有人质问：“这份遗嘱是否有法律效力？” 秦律师的声音依然冷静：“请放心，遗嘱的法律效力无从置喙。” …… 甄未凉知道，自己怕是一时半会儿逃不出魏家这个是非之地了。 成泽元给他做的假身份足够逼真，魏大少一手炮制了“柳凉归来”，自然会尽力替他掩饰。但这些资产他怎么会拿？ 即使想拿，魏家其他的人必定会随时随地找机会对付他，成泽元与魏大少更是会和他反目成仇。他们不敢揭露他的身份，会帮他掩饰，却也少不了对他出手。 只有钱，没有人相助，无疑死路一条。 最好的方式还是先拿了东西，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赶紧丢了这烫手山芋，并找个方式金蝉出窍。 甄未凉刚缕清思路，便听魏老爷子颤颤巍巍地提高音量：“安静。”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小兔崽子们，别有什么多余的心思。”魏老爷子慢慢咧开嘴，笑得狡猾而艰难，“魏氏董事会会全力支持阿凉的，你们别想——” “爸爸，”甄未凉赶紧开口，“可是我不想要这些东西。” 魏老爷子顿了顿，道：“你不想？” 甄未凉疯狂点头：“您不是说，谁把我找回来，魏氏就给谁吗？这么说的话，大哥不应该拥有这些东西吗？我在外面太久了，根本不会处理这些事务，不如给大哥，大哥擅长！” 魏老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既然阿凉都这么说了，那就改吧。” ？？？ 甄未凉更懵了。 他一句话就改了？ 秦律师毫无惊讶之色，从文件夹中拿出了另一张遗嘱。这份遗嘱改动并不算大，但给了魏大少极大的权力。简而言之，东西依然是甄未凉的，但管理者变成了魏大少。 这一手，显然是魏老爷子安排好的。如果甄未凉想要，一切就给他。如果不想，就卖他一个人情。如此，魏氏包括甄未凉一旦出了什么问题，魏大少必将首当其冲受到冲击。 虽然在甄未凉眼中，这一切轻易得如同儿戏。 魏大少面色铁青地默认了，其他继承人依然不服，却没有置喙的余地。甄未凉铁了心要尽快离开，这样安排他还东西更方便、安全更有保障，反正为难的不是他。 遗产税与赠与税？ 呵呵，损失的是魏大少又不是他甄未凉。 魏老爷子笑了几声，便猛烈咳嗽起来。一直沉默的医生立刻把所有人都赶出了病房。 甄未凉退出病房，立刻被所有人的目光所笼罩。他心里有点发毛，面上却一派淡然。 看，看什么看。 他一个大老爷们，还怕人看了？ …… 甄未凉就这么在魏家老宅住了下来。 魏老爷子目前的状态说不上好，虽然还算稳定，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走了。他说什么也要甄未凉陪着，甄未凉就坐在病床边看书，偶尔应他的需要拿拿东西叫叫人。魏老爷子也不太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甄未凉的脸，浑浊的眼珠竟带了点光彩。 魏家人住在老宅的只有魏大少一个，毕竟他是唯一的“正宫”所出，与外面那些私生子不同。如此，甄未凉也不需要担心被识破，回房间就闭门不出，摘掉假发换回工字背心大裤衩，窝在床上看书上网玩游戏。 魏大少撞见过一次，当场眼皮抽搐但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老宅的人没事不要打扰“小姐”。 终于在一个中午，甄未凉和魏大少送走了魏老爷子。魏大少给老爷子风风光光地办了一场葬礼，一切就慢慢步入正轨。 葬礼上最受瞩目的无疑是甄未凉。这位刚被找回的私生女妆容精致、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悲伤。尽管要与死者毫无感情基础的“她”有所表示未免强人所难，但“她”现在，可是魏氏这个庞然大物的持有者。 不少人暗暗打量着这个一袭黑裙的“少女”，心思各异。 魏氏的财产是庞大的，尽管有魏大少帮忙，甄未凉这段时间还是疲于奔命。 他们没有提及离开一事。 很显然，至少几个月甚至几年内，甄未凉脱不了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两天好想写一个倚天屠龙记同人，cp是成昆×谢逊。超级有搞头啊啊啊！目前的脑洞是谢逊穿越（也可以理解成和平行世界的自己融合了），但他不知道。每长大一天，他就会恢复另一世自己在这一天的记忆。比如武侠世界的谢逊度过了十岁生日，他就会想起现代自己在十岁这一天的经历。他一直以为自己这种状况是中了邪，一直到穿越了十几年后，他才把新出现在记忆中的倚天屠龙记情节对应到自己身上，从而意识到自己的状况。这会，差不多已经拜师并且和成昆有纠葛了。 然后大概就是成昆的追妻之路了。谢逊为了躲他自动和张翠山夫妇上了冰火岛什么的，成昆满世界找人什么的……刺激！想搞啊啊啊！！！ -- 第27页 这对cp要叫什么呢~ 然而问了编辑，非综穿的武侠同人只能上榜不能入V，也就是说没得钱赚。但我还是想搞。反正靠写文赚钱早饿死了。 凉凉这篇文现在还有27w＋的存稿，双开按理说是没什么压力的。 唯一的问题是，我懒。 第15章 他是伪兄控（三） 为了掩盖甄未凉的性别，老宅的仆从已被辞退了大半，只留了几个心腹。甄未凉留起了长发，但在家中绝对是工字背心加大裤衩人字拖，再拎着个报纸走来走去，偶尔还揉个铁球，活脱脱一个退休老大爷。 老大爷诧异地投来视线，魏大少平静地回望过去。 他们之间单独彼此的相处，也终于多了起来。 甄未凉一点都没和他客气，彻底做起了甩手掌柜。他忙完那一阵就没事了，魏大少却还得扛起整个魏氏。 于是不久后，真正的豪门继承人甄未凉悠闲似神仙，端着个大茶缸子揉着铁球揣着手机外放京剧，还咿咿呀呀地跟着哼唧。魏大少从豪门公务中抬起头来，莫名有一种自己只是雇佣来的小秘，甄未凉才是豪门大少的错觉。 名义上，“甄未凉”已经出国交换，因此，他不得不托魏大少买来了自己需要的处方药，也坦白了自己患病的事。 魏大少什么都没说，转头就请了位国内有名的医生来给他看病。 甄未凉还仗着没人认识自己，男装跑出去听了好几场歌剧。听完歌剧听京剧，听完京剧看话剧，看完话剧看相声，看完相声看二人转，剧院里有什么就看什么，毕竟真正的他买不起票，现在赶紧抓住机会。除此之外，普通人难以接触到的秘闻他也打听了不少，充分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怎么说呢，普通人难免会对平日难以接触到的上层秘闻感兴趣，这也是甄未凉的执念之一。毕竟最开始的他可以说是最底层的那一拨人。 遇到眼熟的人就装傻，甄未凉很快就折腾得自己都可以上剧院舞台本色出演。 而魏大少终于也不想忍了。 “明天，你和我去个酒会。”他叫住草草吃了饭揣了个包子就打算回屋听相声的甄未凉，冷着脸道。 甄未凉眨了眨眼，咬了口包子，想想又拿了一个：“怎么？” “魏氏的真正持有人，怎么也得出面几次。否则，那帮人真要以为你被我软禁了。”魏大少道。 甄未凉咬口包子，鼓着嘴点头，声音模糊不清：“有道理。” 魏大少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抽走包子：“别吃了。” 甄未凉：“就剩一口了，你让我吃完它！” 魏大少冷静地上下看了甄未凉一眼：“你是不是胖了？” 甄未凉不服：“这点体重我很快就能减下来！你把包子还我！” 这货也就仗着比他高！一米七才是中国男性标准身高好吗！ 虽然吃药会胖，但现在的甄未凉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自然也不缺减肥的时间。 魏大少依然很冷静：“酒会在后天。” 甄未凉：“……” “之前给你买的那几件礼服，你还穿得进去吗？” 甄未凉很忧桑。 他一个直男，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委委屈屈地放弃了最后一口包子，甄未凉回屋套上礼服，对着镜子照了照，顿时满意了。 魏大少真是杞人忧天，他根本就不胖好吗！ 信心满满地戴上假发、给自己画了个淡妆，他推门出去：“怎么样？” 正在看文件的魏大少抬头，冷静地审视后评价道：“虎背熊腰。” ？？？ 甄未凉气笑了，扯掉假发就开始掰手腕：“小子，你是不是骨头痒了要哥哥给你松快松快？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壮点怎么了？” 魏大少站起身，摘掉眼镜，冷静地与他对视。 片刻后，甄未凉拎起假发转身：“一米□□了不起啊……” 他决定了，等解决了这堆烂事儿，他就去健身！ 相声没心情听了，他拿起手机开始刷鬼畜视频。 咳，毕竟身为一个不知道多少岁了的年轻人，他的爱好有点广泛，而且很乐于开辟新的爱好。 满屋的诡异音乐中，魏大少忽然推门进来。甄未凉眼也不抬，随意招呼他坐。 魏大少问：“等你离开魏家，你打算怎么办？” “正常上课呗，还能咋样。”刚好看完一个鬼畜视频，甄未凉已经不生气了，便放下手机，抬头看他，试图挑眉做出霸道总裁范儿，结果动作不熟练反而像在做鬼脸。 魏大少道：“如果你想入职魏氏……” “不不不不必了，我的脸太招摇。”甄未凉不动然拒。 这对话太无聊，他又点开了一个其他类型的视频。 魏大少艰难地坚持对话：“我的意思是……” “这个竹鼠很漂亮哦。” “以你的能力……” “这个竹鼠好像中暑了。” “完全可以考虑一些其他的路……” “要不我把它做成那个，叫花鼠。” 甄未凉抬头：“啊，你高看我了。” 在仿佛飘出屏幕的香气中，甄未凉随手拿起卸妆巾往脸上一糊，偏浓艳的眼妆被他粗鲁的动作糊了下来，一时他的脸上仿佛上演了恐怖片：“我就一普通人，就想好好上学再找个普通工作，没别的奢望。” -- 第28页 魏大少平静地注视着他脸上的恐怖片。随着甄未凉的动作，卸妆巾搓过，显露出的皮肤并未黑上多少，依然白皙光洁。他上上下下很快大致卸掉了整张脸的妆容，再跳下床对着镜子卸掉残余，随即进卫生间洗脸。 走出卫生间时，他见魏大少还在，倒也无所谓，伸手拉开礼服拉链，挣扎着东扭西扭扭了半天才脱掉这件修身礼服，丢到一边，套上工字背心和大裤衩。他摸了摸腋下，见腋毛又长出来了些许，叹了口气。 又要脱毛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到底为什么要对这种事那么熟练啊。 懒得拖延，他全然无视了魏大少，盘腿坐在床上就打开了脱毛膏。他饭前洗过澡，之后也没怎么出汗，可以直接涂。 腿毛也有一点了，顺便除了吧。 魏大少忽然问：“你经常这么做？” “哪个大老爷们没事脱毛啊？”甄未凉撇嘴。 “为什么是兔子？” 甄未凉愣了愣才意识到他在说自己的内裤，便坦坦荡荡道：“超市打折。” 魏大少没说话。 其实挺巧，这是甄未凉在魏家最后一条自己的内裤了。被绑来那天就穿着的，他们要扔，甄未凉觉得留个纪念（？）也不错，就挽回了。 现在他其他的内衣，基本都是顶级的牌子顶级的价格，和这条兔子的不能比。但甄未凉还是最喜欢这条。 等甄未凉洗干净脱毛膏并做好护肤，他才发现魏大少依然没有走。甄未凉看了他一眼，把一直没有停止播放的视频调回之前看的地方充当背景音，问道：“大少怎么还不走？” 魏大少沉默。 甄未凉挥手示意送客，魏大少依然没有动作。 甄未凉只好下了床，把魏大少推了出去。魏大少原本还想反抗一下，但甄未凉身为一个男生，力气必须是有的，最后还是成功把人推出了房门。 门在面前关上，魏大少微微抿唇。 酒会当天，甄未凉收到了来自魏大少的新礼服。 从头到脚，甄未凉被裹得严严实实。魏大少上下看了半天，方才微微颔首。 甄未凉装傻，低头理了理假胸，只当没注意到他眼底的灼热。 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感甚至于……爱，他早就习惯了。 怎么说呢…… 刚开始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爱意，他也是珍视的。毕竟一片真心。但是到了后来，真心带来的都是麻烦，他就有些避之不及了。 而且，他到底是要继续穿越的，做不到四处留情。 赶紧解决这个世界的麻烦，好好享受生活吧。 他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 ——他当然也是有过追求的。 在还没开始穿越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法学本科就读，怀揣少年的一腔热血与满腹壮志。快到被催婚的年纪，可惜身高原因，即便其他条件还不错，拿到相亲市场上也必将被不少姑娘不屑一顾。好在他也不在乎，现代青年结不结婚本来就不是大事，遇到倾心之人搭伙过日子自然好，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潇洒。 那时，他的追求朦胧而又远大。哪个少年没点难以启齿的凌云壮志呢？但现在，经历过最初两个世界的草草收场，他已经是一个得过且过的大龄成熟社会人了。 追求还是有的，万一见鬼了呢。不过那点追求，说不说也无所谓了。 以前总觉得人生只有一次一定要抓紧时间，现在有无数次人生，反而没有珍惜的念头了。 好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 魏大少伸出手，绅士地打开了车门。甄未凉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毫无障碍地坐了进去。 司机驱动了车，甄未凉低头刷手机。他的手机还算新，但是是很便宜的款式，也就不到两千，是原身高中毕业时买的。对原身来说，手机最多打打游戏，便宜和贵没啥区别，甄未凉对此也没什么意见，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基本都拿着手机。 魏大少侧头看了一眼，道：“给你换一台手机吧，想要哪个牌子的？” 甄未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这不好好的吗，换什么？” 魏大少道：“太便宜，不合魏氏集团董事长的身价。” 甄未凉倒是笑了：“这话说的……换手机游戏还得重新下，你要买一台给‘柳凉’撑排面我也没意见。” 反正他不会用。 手机，再奢侈也就几千，能怎么样。 除非他打算砸重金给他买一个—— 甄未凉手指一偏，打开浏览器，搜索“最贵手机”。 他在以前的世界买过一台几百万的手机，不过魏大少不至于那么疯吧。 那种手机说到底就是疯狂堆砌贵金属和宝石。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给我留言TAT。你们能不能陪我唠个几个字的嗑…… 第16章 他是伪兄控（四） 看了搜索页面片刻，甄未凉看了眼魏大少手上的那玩意儿，再看看手机屏幕。再看眼魏大少，甄未凉不由感叹了一句人不可貌相。 还在感慨，魏大少忽然递来了一个盒子。甄未凉看眼盒子上的标识，咽了下口水。 好嘛。 世上仅有两台、不久前高价被神秘富商收购的“最贵手机”，现在居然一起出现在了他面前。 土豪土豪，惹不起惹不起。 -- 第29页 甄未凉叹了口气，道：“我替‘柳凉’收下了。” 他敢给他就敢收。 打开手机，电是满的，电话卡已经插上了，基本的软件也下载了，甚至已经登陆完毕。 甄未凉的社交软件早就专门注册了一个“柳凉”的账号，但同时也登陆了“甄未凉”的账号。见此，他笑了起来：“挺好，一个工作手机一个生活手机。” 原身的家人朋友都以为，他是出国留学了。他伪装得也不错，时不时还和他们聊个天。 不得不说，一个人活出两个人的模样，还是有些分身乏术。好在甄未凉对此颇有经验。 他太有经验了。 不久以前，他就是两个人啊。 多大点事。 虽然现在患有抑郁症的他脑子没以前好用，但“他是两个人”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魏大少恐怕就是这样被他征服的吧。谁能想到，一个整天工字背心大裤衩人字拖的矮个干瘦猥琐（？）男，居然有这般学识和智慧！ 甄未凉自己都快被自己的聪明才智迷倒了。 他把旧手机小心收进包里，拿出工具补妆。 片刻之后，他必须艳惊四座才行。 魏大少沉默着看他熟练补妆，忽然道：“你很熟练？” 甄未凉熟练地模拟女声，抬头温婉一笑：“熟能生巧。” 明明他刚才还拎着裙子翘着二郎腿葛优瘫，恨不得占下这辆豪车宽阔舒适的整个后座，现在却已规规矩矩地收好裙角、并腿正坐，乖乖巧巧的模样，举止女性味道十足，活脱脱一个优雅而不失温柔的名门闺秀。 他的嗓音条件独特，模拟女声并不费力。甄未凉想，他其实可以考虑往配音演员方向发展的。 不过之前当明星的时候，也不是没给自己配过音，不新鲜了，还是算了吧。 魏大少定定地看着已经完全化身“柳凉”的甄未凉，转头看向窗外。 “怎么，被我美到了？”甄未凉笑眯眯地低头，把口红擦掉，重新补涂了一遍。 本以为魏大少不会说话，他却突然开口了：“你……” “？”甄未凉抬头看他。 “还是原来的样子好看。” 甄未凉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笑了起来。他收敛着没笑得太夸张，却还是半天没停下来。 这算是什么？ 情人眼里出西施？ 原本那副样子……是说工字背心大裤衩？不会是因为那样比较暴露吧？等他的腋毛腿毛长出来，看魏大少还会不会这么觉得！ 这次的礼服完全遮住了腋下和大腿，看这趋势，甄未凉慢慢可以抛弃脱毛膏了。到时候看他的滤镜还能有多厚。 笑完了，甄未凉低头检查妆容，同时稍稍动了动镜子，没有错过魏大少的笑。 他没见他笑。这个男人从来是深不可测的。甄未凉并不顾忌他，却也对他没什么好感。 反正在他的记忆中，魏大少没笑过。 这是第一次见到，尽管是在镜中。 纯粹发自内心的笑，干净、愉悦。魏大少其实是很好看的，只是总是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看上去仿佛三四十岁的老人家。这一笑，眉目间竟透出几分稚气。 毕竟才二十五岁。 魏老爷子其实心里挺有数。他年轻时玩得狠，快四十才结婚。和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后，彼此才各自养了一堆情人和私生子女，毫不顾忌旁人眼光。直到快六十，他遇到了“真爱”，有了一个女儿，才稍有所收敛。情人依然不断，但没再有任何私生子。尤其“真爱”死后，替身更是没断过。 甄未凉大概算是魏老爷子无数替身中的最后一个。 如果不是将死之时闹出了一个“找回小女儿的人才有继承权”，魏老太太又早一步离世，魏氏毫无疑问将落在魏大少手里。 当然，魏老爷子玩了这一出，魏氏的管理权还是会落在魏大少手里。毕竟是二人悉心培养出的继承人，那些素质参差不齐的情人？比得上吗？ 也就是魏老爷子没想到，魏大少找不到人，居然玩了一手鱼目混珠。虽然甄未凉不是鱼目柳凉也不是珠，但意思到了就得了。 奇怪吗？ 不奇怪，魏老爷子找不到人，便一直怀疑自己的小女儿被大儿子藏了起来，为的就是家产。 他实在太宠爱这个女儿了。 但很可惜，他想多了。他那个女儿，恐怕是真的和她的妈妈一起葬身鱼腹了。尸体没找到就是没找到。 这些事是甄未凉最近才理清楚的。没办法，魏老爷子死前的举措太诡异了，很多地方说不通，他想不清楚就吃不下饭，只好拉着魏大少盘问。魏大少面无表情地陪他胡闹了几次，终于忍无可忍纡尊降贵给他解释完了。 甄未凉只想说，你们豪门真会玩。 …… 车停了下来。 魏大少先下了车，关上门，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伸手。 一只纤细的手伸出车门，轻轻落在了魏大少的手上。魏大少习惯性地抿唇，微微下敛的眸中带上了几分笑意。 从车中走出的是一位身着幽蓝色礼服的高挑“女子”。幽蓝色的礼服将“她”玲珑优美的身段包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了面部与手部白皙柔软的皮肤。 礼服是J家的高定，并无过多装饰，仅有幽蓝色浅淡间的交织，单单靠颜色营造出阵阵仙气。一般来说，这样的礼服是很难压住的。然而那位“女子”还未抬头，仅仅是这一个抬手的动作，一切便已浑然天成。 -- 第30页 当那位“女子”抬头，露出那张脸，所有的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她”不必压住这件礼服。或者说，这件礼服根本不可能给“她”造成困扰，只因“她”就是“美”本身。无论是那件顶级设计师的骄傲之作，还是“她”发间、脖颈、耳上流光溢彩的昂贵珠宝，都只能为“她”世所罕见的美稍稍增添些许光彩。 “她”像是一只幽蓝色的蝴蝶，但蝴蝶的美在于色彩，而“她”的存在就是“美”这一词汇的最好诠释。无需任何比喻，无需任何修饰。 “她”所过之处，人人引颈而望。“她”泰然处之，不见傲然、不见怯懦。 没办法，甄未凉是真的习惯了。 不过是被人看，他以前可是明星。 但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内心在颤栗——他隐忍了二十年，一直期望的，就是这样大大方方地身着女装露面。他兴奋得几乎要发抖。 是原主遗留的意识，还是说，原主其实一直在？ 他看了眼身边轻轻持着他手的魏大少，叹了口气：“我已经预感到我要痛苦一整个晚上了。” 魏大少道：“你可以提前退场，万事有我。” 对甄未凉来说，魏大少绝对是他所见过的爱慕者中人品最好的一个，也是他唯一一个可以放心大胆地随意与之相处的一个。于是他毫不客气地道：“那就有劳了。” 魏大少微微一笑：“好。” 走进酒会，甄未凉明显感受到投诸于他身上的视线翻了数倍。他习以为常，魏大少却低声道：“这样的注视，我都是第一次。” “哦？”甄未凉侧头看了他一眼。 魏大少穿的西装同样是J家的礼服，搭了件蓝色领带，看着有碰瓷情侣装的意思。他无疑是英俊的，事实上他英俊的程度在甄未凉所见中也能排上前几。这样一个优质男，怎么也会有不少爱慕者吧？ 似乎意识到了甄未凉的诧异，魏大少微微一笑：“第一次，有如此多的男性朝我看来。不仅如此，他们还露出了如此明显的嫉妒眼神。” “有什么好嫉妒的，”甄未凉很少看到他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我们可是‘兄妹’。” “确实，”魏大少道，“但很多人有着和我父亲相似的想法，他们认为……在我‘囚禁’我亲生妹妹的那些年里，我很可能对这个有着倾国之姿的‘妹妹’，有了某些不可描述的想法。” 甄未凉：“由此可见，熟悉你的人如你的父亲，不熟悉你的人如陌生人，都对你的人品没什么信心。” 魏大少平静道：“他们没有错，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甄未凉不再看他：“可我觉得，你是。” 魏大少微怔。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口。 甄未凉忽然感觉到了某种晦涩难言的视线。他诧异抬头四顾，什么都没看见。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笑容的英俊青年拿着酒杯上前，笑道：“好久不见，魏大少风采一如往日。这位想必就是柳小姐吧？” 魏大少微笑：“正是舍妹。” “柳小姐果然如传闻一般美貌。”青年男子竭力笑得不太失礼，眼中依然难掩惊艳之色，“来前就听闻柳小姐要来，本还以为是误传，没想到竟真有幸得以一窥风采。” 魏大少看了眼甄未凉，后者正一脸认真地心不在焉。要不是他对他足够了解，绝对察觉不了甄未凉早已神游四海。 第17章 他是伪兄控（五） “舍妹经历坎坷，身子虚，平日不爱四处走动。”魏大少礼节性地微笑，“今日被我强拉出来，恐怕也耐不住性子，过会儿便要回去了。” “那还真是遗憾。”男子忍不住偷看甄未凉，甄未凉冲他微笑。他猛地转过头，从脸颊红到耳朵尖。 噗。 送走这人，甄未凉戳戳魏大少：“喂，你今天打算就这样混过去，不让我和别人说一句话？” 魏大少平静反问：“你不是不乐意搭理他们吗？” 好吧，确实。但是，“这样的话，谣言反而会被更多人认同吧？而且，我待一会就回去，你今天带我出来的意义何在？” 魏大少拿了杯酒，安静地注视着血红色的酒液：“不是你说，想要女装出来走走吗？” 甄未凉愣了愣。 他好像确实说过。 甄未凉经常男装出门。至于女装出门，其实是和魏大少闲聊时他随口说的玩笑话，理由是“我的那些个‘装备’都要发霉了”。 目前而言，女装出门对甄未凉来说确实是个挺麻烦的事，牵扯颇多，不是想做就做的。 尽管这是原主的心愿。 每一次女装出门，他都能感觉到来自内心深处的颤抖的快乐。 原主可能真的没有意识到，他到底有多美。 美到哪怕是工字背心大裤衩，他都可以引得魏大少呼吸一滞；美到稍经打扮，便可引发回头率无数；美到真正女装且认真修饰后，没有人可以抵抗他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的魅力。 但甄未凉自己并不太乐意女装出门。 只要“柳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她”的一举一动就必然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并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细细解读。对甄未凉来说，不必要的场合，他最好干脆不去。 想要以女装的方式“出来走走”，参加酒会这一类的活动，似乎是最好的方法。 -- 第31页 自诩伶牙俐齿的甄未凉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随意挑了杯酒。魏大少瞄了一眼，道：“这杯度数太高，拿那边的那杯。” 甄未凉乖乖放下，按他的指示拿起一杯酒，小口抿了一点，尝到了满口果香。 酒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忍不住低头一笑。 其实魏大少真的像是个好人。 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甄未凉颇受他的照顾。 不过好人是不会绑/架人的。 还在发呆，甄未凉忽然又察觉到了那种视线。 他隐隐有了猜想，却只是微笑不语。 杯中的液体说是酒倒不如说是酒精饮料。甄未凉陪着魏大少周旋，几乎未曾与外人说过一个话，只需随性吃吃喝喝。他不是没见过这种场合，很快就放开了，亦步亦趋地跟在魏大少身后。魏大少渐渐也放松了，不再时不时投来视线，反正甄未凉总会自己乖乖跟过来。 片刻后，魏大少被几个人缠住，甄未凉便自行退开了些距离。正发着呆，忽然有股力气从肩上传来，一把将他整个人顺到了一边，隔开了魏大少的视线范围。力道很快放松，几乎称得上轻柔。 甄未凉下意识想反抗，但立刻意识到这是酒会，不会出现什么绑/架之类的狗血桥段。他安静地看向那个将自己拉过来的男子，却见他满眼惊艳之色，搂在自己肩上的手也舍不得放开了。 甄未凉使了巧劲，不动声色地拜托了男子的臂弯，退开几步。男子回过神，连忙露出尽可能温和善意的神色，笑道：“柳小姐您好，我是彭家的彭航，你叫我阿航就行。” 甄未凉伸手抖了抖肩部的布料，道：“彭先生有什么事吗？” 彭航看了眼魏大少的方向，见对方还没发现，便微笑道：“柳小姐不必这么客气，您受的委屈，大家心知肚明，都同情得很。” 委屈？ 他日子过得明明很是自在好么！ 甄未凉面无表情：“我自己倒不知道我受过什么委屈。还请彭先生让一让，我哥哥走远了。” 彭航连忙挡住甄未凉，不远处偷听的小伙子却忍不住了，冲过来激动道：“柳小姐，您不必替那个禽兽隐瞒，有什么事直接和我们说就好，我们一定把你从那个混蛋手里救出来！” 也不知道他们私下到底脑补了些什么，甄未凉也没心思去了解，只是平静道：“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便想绕过他们走开。 小伙子按捺不住了，一个箭步拉住甄未凉的手，激动道：“柳小姐，您不要再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了！您理应享有更好的人生！您看，您现在出门连件稍稍清凉的衣服都不能穿，那个禽兽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你这么说他就不困了啊！ 老司机甄未凉立刻推理出了这帮人的想法，无非是觉得魏大少对他做了什么之类，表情顿时有些难以言喻。那小伙子却以为自己说中了甄未凉的痛处，连忙补救道：“您不要伤心，我们都很想帮助您的，只要您愿意开口……” 事情已经闹大了，不少人围了过来，其中多数是年轻人，似乎对甄未凉很有好感——或者说，对他的脸很有好感。这些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大意就是叫甄未凉不要害怕，万事有他们撑腰。之前的小伙子以及彭航见这么多人赞同他们，神色也添了几分得意。 甄未凉叹了口气，抽出自己的手，慢慢退后几步，边退边解开衣领的扣子，顺带撸起袖子。众人不知道“她”是要揭露魏大少暴行还是如何，迟疑着没有上前。而后便见甄未凉晃了晃袖子下光洁的手臂，扯开衣领露出优美的锁骨。 “她”简直白得发光。众人忍不住探头去看，也不知是找伤口还是怎么，最终也只看见了细腻柔软的白。 “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们这些胡乱猜测让我很困扰。想看我露/肉就直说，别找这些恶心的借口。大哥应该也告诉过你们，我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但这不代表我就乐意穿着性/感。我穿什么自己说了算，你们最好别拿这些编造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谣言，坏我们魏家声誉。” 他自然而然地挤出了眼泪，一副气得快要站不住、拼命忍住不哭出声的脆弱模样，却又退开几步拒绝了一个少年的搀扶。说到最后，他索性开始往他们头上戴帽子，好色、心怀莫测一顶顶不要钱地扣。 说完这些，为了弥补自己被恶心到的内心，他补充道：“我原本还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大概猜到了……原来你们私下是这么看我的吗？真的……好恶心。你们私下到底有多乱，才能把我和我大哥正常至极的兄妹关系想象成……那种关系？” 说着说着，他慢慢收起怒气，原本的还带了几分怒气的小脸变成了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样，楚楚动人。 “我大哥真的是个好人，他对我很好，一点都不因为以前的事而记恨。你们难道是故意想挑拨我们兄妹的关系？”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甄未凉演着戏，早已扣好口子、理好衣服，见此便转身，“不堪重负”地擦了下眼睛，脚步略显虚浮地去找魏大少。 魏大少早已注意到了他那边的情况，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让甄未凉自行处理。见他边走边收拾好表情，不慌不忙、妆都没花地走了过来，面上自然而然带了忧色。 “你还好吗？” -- 第32页 “嗯。”甄未凉一副强作坚强的模样。 “怎么了？”魏大少面露担忧。 “一想到他们把那么恶心的事安到我身上，我就……哥哥，你处理完事务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吗？”甄未凉自然而然地倚靠在他身上，掩盖住脸。 好嘛，那种视线中蕴含的愤怒更重了。 魏大少配合地扶好他：“还没有，不过没关系的，阿凉，我们可以提前离场。” 他们并没有压低声音，这番对话自然被不少人听到了。没有人声张，谣言却不攻自破。 魏大少并未想到，这一次酒会竟会达到这样的效果。他真的只是想带甄未凉出来走走，却没想到，对方随随便便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自小就习惯了流言蜚语，这些东西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尽管编排他私生活的文章、段子在某些网站和小册子里颇受关注，唯一相信他的也只有成泽元。与甄未凉的谣言算是比较麻烦的，毕竟连魏老爷子自己都深信不疑。事关魏氏的庞大资产，魏大少不得不慎重。 魏老爷子死后，魏氏名义上归了甄未凉，魏大少因这些绯闻明里暗里受了不少桎梏，不少人想成为被他这个恶龙禁锢玩弄的美丽公主“柳凉”的拯救者，进而获得魏氏的掌控权。这种谣言不知因何而起，但绝对有无数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即便让甄未凉自己出面澄清，也不会有多少人信。 但这次，他们真的信了。 甄未凉说“你们令我恶心”时，眸中隐隐似乎带了泪花。茶色的灿若星辰的眼眸眨了眨，银河的水流仿佛要洒落人间。 没有人舍得让“她”难过。 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话。 那双曲线优美、形状饱满的唇中所吐露的，哪怕是谎言，也是最美的谎言。 第18章 他是伪兄控（六） 不过一夜之间，魏大少的工作便轻松了不少。他没说什么，只是给甄未凉送了几张演出门票。有几场不在国内的表演，很有名气，票也并不好买。 甄未凉兴冲冲地准备买机票，魏大少没说话，只是把另一只手上的机票递了过去。 甄未凉不知道，魏大少的包里还放了另一份门票。数量、场次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座位，与甄未凉只差一个数字。 简单地说，就是邻座。 魏大少还没有订机票。他的行程还未完全确定，但甄未凉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他会提前几天到演出城市，旅行几日。回程的票没定，随他心意。 甄未凉欢呼一声，拿着票去收拾行李了。他大部分带的都是男装，但还是捎了几件女装以防万一。 虽然他觉得这个万一实在没什么可能发生，但万一呢？ 万一这个词就是为了应付万一这种情况而生的。 于是几天后，甄未凉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他拒绝了魏大少安排的随从——去了机场。 当然，他知道，偷偷跟在自己身后的保镖只会多不会少。 …… 甄未凉很久没这么舒心过了。 他拒绝了一位外国男子的殷勤，拖着行李箱进了酒店。 完全脱离了那个环境，感觉又是完全不同。之前在国内，虽然可以男装出门，却还是难免有各种各样的担忧。 甄未凉打开酒店的门，把行李箱扔到一边，进洗手间洗手，顺便看了看自己的脸。 这张脸无疑是出色的，放进娱乐圈或许会成为一个很有粉丝影响力的小鲜肉。但再怎么“漂亮”也是个男人，在没有刻意演戏的时候，这双茶色眼睛里带着极强的傲气。 无论什么也难以磨灭的傲气。 似乎会有人觉得，一个以女装为生存手段的“娘娘腔”不该有这样的傲气，一个心理性别为女性的跨性别者也不该如此。或许甚至会有不少男性嘲笑他不要脸，连个男人样子都没有。 但甄未凉并不太在意。 尽管甄未凉取代了原主，但在被成泽元威胁女装的时候，甄未凉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欲望。 原主想答应下来。 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万劫不复。 哪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呢。 谁说男人只有一种活着的方式。 就像…… 虽然甄未凉在国外被不少gay搭讪，他也是很平静的。 就像拒绝女装时的那些追求者一样平静。 只要不做什么违背道德及法律的事，这种带着爱意的小心翼翼的试探本就该是美好的。 甄未凉以前体验过的那些之所以会给他带来心理阴影，完全是因为他们是智障。 这么说…… 甄未凉顿了顿。 总觉得，这两个世界的人，和最开始那两个世界比起来，似乎正常了不少。 甄未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 但他难免会有一些胡思乱想。从第二个世界开始，他开始搜集一些快穿小说来看，主要是学习前辈经验并研究穿越原因，力图找到自己穿越的幕后黑手及目的。如今，他的理论知识已经十分充足，目前的重点就是寻找实践中的蛛丝马迹。 比如一个每次穿越都能遇到的人，比如每次穿越的共同点，比如…… 可惜到现在，除了每次穿越都要女装并且get“万人迷”成就，他只找到了“身边的人似乎越来越正常了”这一个疑点，可能还是错觉。 -- 第33页 但确实，最开始的两个世界，他身边的人给他的感觉是扁平的，对他的爱也莫名其妙，不像是“人”。他的经历也十分诡异，无法用常理来理解。但从上个世界开始，身边的人似乎有血有肉起来。 他有时候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是一个哗啦哗啦的up主，承诺要女装结果鸽了，粉丝的怨念塑造了这个世界。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那些写手和鸽人无数的up是不是早就在快穿世界里被这样那样无数次了。 他都女装这么久了，也该平民愤了吧！ 他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决定出去溜达。 他的英语很好。这要托之前当演员的福。至少在这个城市，他不会遇到什么问题。 知名的景点自然要去看一眼，剩余的时间还很充足，他打算四处走走。一座城市的街角巷尾远比标志性建筑更有造访的意义。 下飞机是下午，这会儿已经快到晚上。甄未凉还不是很饿，便打算在附近走走，天黑前回酒店。 倒不是因为天黑害怕，而是治安问题。天黑后能一个人出门的城市，全球范围内其实并没有太多。至少这个城市不在其中。 害怕是不可能害怕的，他一个大男人是不可能害怕的。上个世界，他的拳脚功夫总算是练出来了。 问题是打死了算谁的。 这个身体是一个普通亚洲男性的身体，力气一般。如果出事需要反抗，甄未凉使用的手段会比较特殊。这些手段比单纯靠力气的更容易致死。他现在的情况，能别闹出事就别闹出事。 虽然魏大少应该安排了人跟着，但万一跟丢了呢。 于是，溜达了一会儿，甄未凉就回了屋。 他没想到的是—— “啊啊啊，在XX城旅游的时候偶遇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小哥哥！！！正好是黄昏，配上这个光线，阿伟死了又被我刨出来再死一次！！！” 配图只拍到了背影和侧脸，是戴着帽子看天的甄未凉。侧脸的线条堪称完美，微眯的眼眸泛着星星点点的愉悦，身材比例优越，明明才一米七但就是腿长。他嘴角微微扬起，整个人透着慵懒随和的气息。 评论：“天啊真的好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神仙小哥哥是谁求出道我一定给他疯狂打电话？” “绝对是营销，你们别急，过段时间他就自己开微博了。” “绝对P图了，这个颜也太逆天了。” “总觉得有点眼熟……” “一分钟！我要这个帅哥的所有资料！” …… 魏大少不看微博，成泽元有事出国，此外知道甄未凉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因此，一时之间，竟无人发现此事。 最早发现的，是甄未凉本人。 “未凉，你现在在XX城？” 甄未凉看着对方的头像，努力回忆了一下这个高中女同学的脸，回复道：“嗯，旅游呢，怎么了？” “快看微博，你火了！！！啊啊啊啊啊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贼帅没想到你现在简直了！小仙男还缺大腿挂件吗？！！！！！！！！！” 甄未凉心中一个咯噔，打开了许久未看的微博。 片刻后，他放下手机，冷静了下来。 他的身份本身就还在那里没有注销，本身离开的借口也是出国。问题是这个关口刚好卡在柳凉回归那里，有心人查验，难免会有疏漏。 没人注意到“甄未凉”，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毕竟每年出国留学的人那么多。要是注意到了，问题可就大了。 毕竟，他的脸实在太吸睛。 好在只是一个小有影响力的博主自己发了而已，没人营销，尽快止损应该还来得及。 甄未凉沉默了一会儿，把图片截屏发给了魏大少。 甄未凉：“[图片]” 甄未凉：“怎么处理？” 魏大少很快回复：“我已经让人联系删除，没事了。” 甄未凉：“还是得注意，好像评论里有人见过‘柳凉’。而且太快删除也很容易引人注意吧。” 魏大少：“这个博主粉丝以普通青年为主，经济水平中上，我查过了，不会有事。” 魏大少办事甄未凉放心，但他还是叹了口气：“长得好看也是错，唉，天妒帅哥啊。” 魏大少看着屏幕，不知不觉间便扬起了嘴角。他想了想，道：“你出门不必刻意回避，自然就好。” 甄未凉笑了一下。 不必回避？ 之前在国内，每次出门他都努力打扮得和女装时迥然，并且必定戴上帽子，这才没惹出事端。出个国，刚下飞机就出了事。 好在他在那张照片里也戴了帽子。 魏大少似乎意识到了他的顾虑，也没再多说什么。甄未凉却突然打字：“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归正常生活？” 魏大少沉默了一会儿，答复道：“半年内。” 甄未凉放下了手机。 挺好。 能尽快离开这堆烂摊子，他求之不得。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真正的脸。 这个世界受抑郁症影响，他的记忆力差了很多。但在上辈子，身为神的他记忆力极好，还曾经把自己最初的模样勾勒在了画卷之上。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 也是甄未凉最心仪的脸。 -- 第34页 …… 照片的事果然没有后续。 甄未凉拿着票找到位置，看到坐在旁边的魏大少，居然一点都不吃惊呢。 他觉得，等以后自己真看上了谁想要追求，手段一定会让所有人叹为观止。原因无他，见多了。 于是他面色如常地坐下，看演出，离开。全程没和魏大少说几句话。 几天后，他到了下一座城市，开始了新的旅程，并在新的剧院见到了魏大少。 好吧，淡定就好。 唯一需要在意的是，看演出时，他总觉得自己被某种视线注视着。 甄未凉看了看最后一张票的时间，等他几乎是环游世界回来，半年之期也基本到了。当然，他不会一直在国外，这半年还是会有回国的时间的。 魏大少到底在谋划什么？ 半年之后，柳凉退场，甄未凉回归正轨，他难道还有办法让一个与他“妹妹”一模一样的男人登上魏家主母的宝座？ ——虽然甄未凉肯定会拒绝，但他也不确定魏大少会不会像以前见过的那些人一样来个强取豪夺。 还是说甄未凉误会了他，魏大少真的就是过来看个演出的？ 第19章 他是伪兄控（七） 唉，随便了随便了。 现在的甄未凉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个任人摆布而无能为力的甄未凉了。 他是钮钴禄·甄……呸呸呸！怎么姓氏还能对上号！ 经这段时间的治疗，甄未凉自觉已经好了许多。可能是因为他的灵魂远比原主坚韧，魏大少请来的医生又确实医术高明。 不是说么，世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甄未凉从小混混手里拿回自己的钱包，拍拍小混混狗头，扬长而去。 至于魏大少是真的心大才放他一个人在这些并不算安全的城市漫游，还是另外安排了人，他并不太关心，因为答案很明显。 肯定有。 而且想关心也关心不了，他还没解锁相关的技能。但愿下个世界能玩个谍/战什么的。实在不行黑客也行啊。 反正他看不管什么类型的快穿文，主角最后都是十项全能，黑客更是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他现在还远远不够，得继续向前辈们学习。 甄未凉打开钱包，抽出一张纸币要了一杯咖啡一个蛋糕，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明天回国，又有一场聚会。 他对这种场合其实说不上反感，反而因以前去多了，更多是一种平淡的感觉，就像时不时就要去光顾的什么商店。不过他懒，还是能不去就不去。 毕竟在这些聚会里，他没有朋友。 这个城市的节奏很缓慢，但并不让人感到安心。糟糕的治安让甄未凉这一个矮小（甄未凉不想承认）且孤身一人的亚洲男子引来了不少贼眉鼠眼之辈的关注。 如果不是担心影响女装的效果，甄未凉真想去健身房练些肌肉让他们更加深入地体会一下花儿与血液在红度上的区别。力气不够，揍人都不痛快。 与秀气的名字不同，学生时期的甄未凉其实是个挺爱折腾的人。 他也不是没打过架。 当年他刚进大学就被几个校外渣滓缠上了，他可分毫没怂。 甄未凉长出一口气，收拾行李，打算回国。 他也逍遥够了，该回去了。 至于之后怎么收场，他倒也不十分在意。 他不是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但也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身为一个从小到大没受过多大波折的普通本科生，他更习惯的行事方式是坦坦荡荡地迎面而上。 何况现在脑子不好使，想绕弯子都没力气绕。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弊端无数、搞不好就是一死，但习惯的行事方式难以更改。他也不是不想回家，他的父母朋友依然在梦中一遍遍轮转，每每醒来时满眼湿润。但他就是有那么点莫名其妙的骄傲。 哪怕面临死路，他也不会流露哪怕一丝半点的怂。刀捅到嗓子眼了，他也得笑着夸一句这把刀不错。如果还有点力气，他说不定还会从多重角度细细论证他说这把刀不错的原因。 这种诡异的性格就导致了一个结果。 哪怕内心再焦急、再殚精竭虑，他也得面不改色笑出八颗白牙，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只是躺倒发呆而已。这不会因身旁有没有人而改变，因为他第一个欺骗的人就是自己。 不是不害怕，但他得先骗过自己。因为他要是怕了，后续要怎么办？他自己怎么办？需要他保护的人怎么办？ 无论社会如何变化，男性所需承担的责任并未产生太大的改变。男人依然是大部分家庭主要的支柱。而甄未凉活在一个男主外女主内农村家庭，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好在他受社会风潮影响，没有顺着家庭教育方向成为一个标准“直男”甚至直男癌。他发自内心地尊重女性，家庭教育对他的影响也向正面方向发展。他面对女性及弱者的责任感一天天地成长起来。 男女平等，这是对的。 女性生理上天生弱于男性，所以男性应当加以照顾，这也是对的。 女性在其他方面不弱于男性，甚至很有优势，这更是对的。 现实中，女性依然受到歧视，这还是对的。 女性有些时候依然需要男性保护，这也是对的。 -- 第35页 除此之外，同性恋没有错，跨性别没有错，双性恋酷儿双性人等等都没有错。 甄未凉曾经也是个高舞彩虹旗的人。 随着慢慢长大，甄未凉所见的东西多了，也愈发渴望能够成为一个可以保护重要之人、之物的强者。 他是一个男子汉，他得有不动声色背起所有压力的能力。 这里的“男子汉”并不是大男子主义式的自我夸大，它所附加的含义更多是坚强一类的自我希冀，与性别并无太大关联。哪怕甄未凉是一个女性，这句话也只会变成：老娘是一个小仙女，一定要有背负所有压力的能力。 甄未凉合上行李箱，看向窗外。 那双茶色眼睛里依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惧怕。甄未凉走到窗边，轻轻倚靠在窗户上。 回去了。 这一世他过得很是逍遥，但正事，他从来没有忘记。 怎么可能忘记。 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脑袋上，随时可能掉落，怎么可能忘记。 …… 甄未凉本以为自己就是走个过场。 会被这么一波小姑娘拉在一起聊天，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如果她们拉他过来是怀有恶意，那他还有办法脱身，偏偏小姑娘们是出于好意，担心他无法融入这个氛围。如此，甄未凉也不好找借口离开。 甄未凉微笑着听她们叽叽喳喳，不知不觉也放松了下来，时不时参与几句。不知不觉聊到美妆，一圈小姑娘都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甄未凉。 于是，甄未凉从包里翻出化妆品，当场卸妆并表演了一出极速化妆，顺便还附带了讲解。无论是脸还是手法都无可挑剔。 小姑娘们当场沸腾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活了！” “长得比我好看还比我会化妆，我还怎么活啊TAT。” “说真的我觉得阿凉根本不需要化妆。” “阿凉你想进娱乐圈吗？我让我爸爸给最好的资源给你，求你进圈我想看你演的戏我想吸你的颜！” “我我我！我家公司演艺资源比她家好！” “先拍一套写真好不好发给我们舔舔。” “回头我把我家出的化妆品送你一套吧，试用一下给我们打个广告嘿嘿嘿。” “阿凉用的是哪个牌子的护肤品啊？” 甄未凉笑着一一应付自如。 娱乐圈？ 他可没兴趣。 如果是以男演员的身份，他说不定可以考虑一下。 甄未凉拿了杯酒笑着看她们聊天，眉眼弯弯，看得小姑娘们脸红不已。 他知道自己好看。 他不介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好看。 反正现在的他又没法撩妹，只要保持度，没人可以说他故意男扮女装恶意玩弄姑娘感情。 当然，没人会这么说他，但甄未凉自己得在意。 别人知不知道无所谓，他自己心里得有杆秤，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他不能因为“世界待自己不公”、被逼女装，就放弃了自己作为人的底线。 甄未凉一边听她们闲聊，一边纠结一个问题。 原主到底去哪了？ 前几个世界，原主好像都是彻底消失了。但他看了那么多快穿文，原主消失一般都是有理由的，像他这种没系统的穿越通常都是借尸还魂，但他到的时候，原主明明活得好好的。 当然不排除他自己就是原主的可能，比如平行世界同一个魂魄啊什么乱七八糟的——看多了小说的他不缺这点想象力——问题是，原主和自己在性格上似乎没有什么相像之处。 长相上，除了都不高也没什么相像。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穿越，而且穿越附身的对象和自己同名同姓？ 甄未凉能想象出好几种可能，但都是靠看多了小说凭空胡诌，没有丝毫证据。 他一个法学生，还是很注重证据的。 思考了一会儿，他突然被cue：“欸欸，阿凉，问你点八卦，你大哥真的像传闻里那样和成泽元有点什么吗？” 甄未凉愣了愣：“怎么会有这种传言？” 小姑娘道：“成泽元可是圈里有名的老好人，偏偏一直……呃，阿凉，你知道你哥在圈里的名声有点差吧？” 甄未凉摇头：“你说吧，没关系。” 小姑娘却有点顾忌他的心情，只好先拐弯抹角问：“那阿凉，你觉得魏大少是个怎样的人？” 甄未凉诚实道：“我和大哥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觉得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我很照顾，事无巨细，虽然偶尔有点毒舌。” 小姑娘们挤眉弄眼了一会儿，那个小姑娘道：“那我们……可能真的误会魏大少了。圈里人一直传说魏大少从小就心思深沉，我们一直不太敢接近他，生怕自己也……咳咳，但是成泽元和他关系一直很好，魏大少对他也很好，所以我们想问一下，他们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甄未凉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他是真的很震惊。 环顾四周，发现不少小姑娘眼冒精光，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成先生，但我觉得，大哥对他没有那个意思。” “欸欸？” “没有吗？” 小姑娘们有点失望。 甄未凉有点小小的不忍心，就补充道：“但我是真的觉得，我哥可能喜欢男人。” -- 第36页 如果喜欢的不是他就好了。 小姑娘们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第20章 他是伪兄控（八） “那你觉得你未来的大嫂会是谁？” 啊啊啊新的八卦！不管魏大少到底是怎样的人、他的cp又是谁，光凭他的颜值，就足以让这些小姑娘狂嗑他的cp了。攻受人设不重要，反正他这一款就是很好嗑。 cp女孩就是这样以颜当先。 甄未凉：“……” 我是我大嫂.jpg。 呸呸呸想什么呢，他配合完这一阵就走了，更重要的是他又不喜欢魏大少。 想到这里，甄未凉忍不住认真怀疑了一下自己的性向。 嗯，对和魏大少在一起不排斥……他可能是双吧。 而且记忆里，他没有喜欢过女人，或许他就是同也说不定。 想通这一层，甄未凉倒也没什么惊讶的感觉。毕竟，身为一个认真研究过同性结婚是否合理的法学生，他对这种存在并不歧视。 而且…… 穿越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但想通“自己可能是同”，甄未凉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喜欢过男人的。 这让他精神一振。 穿越前那一段时间的记忆是破解自己穿越之谜的重中之重，他一直在回忆，但这是第一次有所突破。 他穿越，是否和那个喜欢的男性有关？ 自己是被渣了还是怎么了？ ——想不起来。 但不着急，甄未凉有充足的时间去慢慢破解。 咳，难怪他不反感性少数群体，原来他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但他还是问：“成泽元的人缘很好吗？” “对啊，”有小姑娘道，“他对谁都好，但对魏大少特别好。” 甄未凉点头。 “说到这，”忽然有小姑娘露出狡黠微笑，用诱哄小孩子的语气问，“阿凉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 甄未凉愣了下，微笑道：“没有。” “啊，意料之中。” “总觉得阿凉美得不像是人，可能这就是仙女吧。” “仙女你平时是不是只喝露水啊。” “仙女怎么可能喜欢上凡人，这个回答真的是意料之中。” 甄未凉哑然。 这帮小姑娘真是太跳跃了。 但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就这样坐在一起，简单地讨论着八卦和衣服首饰化妆，平淡而平凡的生活，反而让人安心。 可惜这样的平淡并没有持续太久。 快结束的时候，女孩们一起往某个方向走去。这时，一个步履匆忙的侍者经过，不小心绊了一下，下意识地扯住了离他最近的东西——甄未凉的裙摆。 侍者与撕裂的长裙一起，狠狠地摔倒在地。 甄未凉只觉身上一凉，身边的女孩惊叫一声，伸手就要帮她遮挡，手指却停留在了半空。 甄未凉尴尬地笑了笑。 整个大厅一片寂静。 甄未凉道：“别这样……没人规定礼服里面不能穿吊带牛仔裤吧。” 身边的女孩没绷住，悬在半空的手转而拍了拍他光洁的肩，收了回去。 甄未凉笑着伸手解开被拽脱落的礼服剩下的几个扣子，将其脱下，惋惜地看了看被侍者拉坏的地方，转头看了眼倒在地上满脸惶恐的侍者。 得亏他总觉得单穿礼服没有安全感，喜欢在里面套点东西。以前只是套个紧身的运动短裤，这次裙摆大，就套了牛仔裤。 还好假胸没歪。 不是有句话吗，“你永远不知道女孩裙子里面穿了什么”。 虽然甄未凉不是女孩，不过意思到了就行。 他看了眼侍者，目光与人群中依然显得卓尔不群的魏大少对视了一眼。对方点了下头。 “还好没事！” “这条裙子可惜了，还挺好看的，让人拿去好好补补吧。” “单穿吊带也不好看，我的披肩借你。”说着给人裹上。 “你先回去吧，没人会怪你的，这个家伙我们替你收拾。” “你傻啊，有魏大少在轮得到你来吗。” 小姑娘们又叽叽喳喳成一团，有个姑娘接过他脱下的礼服，又把撕下来的那一块捡来，仔仔细细帮他叠好。甄未凉笑着谢了大家好意，接过披肩披好，和披肩的主人约了过几天来魏家老宅拿，再接过叠好的礼服，便提前退了场。 刚走出酒店，他满面的笑容便化成了冷淡。 知道他性别的人不多。 有人背后想要揭露他的身份，让魏大少失去现在的地位。 有动机的人很多。魏大少那些弟弟妹妹，魏家的其他人，都有可能。 问题是，知道甄未凉是男人的人…… 甄未凉眼前，迅速地闪过了一张脸。 手机响了一声。甄未凉掏出那个镶满宝石的手机，果然是魏大少。 “已确定是我身边的一个人把消息偷了出去，还好没传播开。无需担心。” 甄未凉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收了回去。 说真的，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参加这个局，本来就是身不由己。而且，他能失去什么？ 在这个局里，他唯一可以失去的是名声。男人女装，传出去不好听，但也仅仅是不好听。况且他还可以用那张协议说明自己是被迫，如此来洗刷名声。而成泽元和魏大少早在一开始就允诺了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 第37页 魏大少需要担心的，从一开始就只有他自己。 魏氏如何，从一开始就不是甄未凉需要担心的。 他脱下披肩，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在一边。礼服他倒没怎么管，反正估计也不会再穿了。 当然，被卷入魏家这个过程中收到的好意，依然值得他仔细珍藏。 情感上，他希望魏大少可以稳定地位；理智上，这个逼迫他入局的罪魁祸首如何，和他没有关系。 但他现在有了种怀疑。 甄未凉搓了搓胳膊。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大概是衣服穿少了。吊带毕竟不如工字背心布料多。 甄未凉收回心绪，命令司机开车。 他和魏大少一辆车来的，但不重要，他可以让成泽元送他一程。 很快到了魏家老宅，甄未凉把披肩及礼服一起交给用人，吩咐了几句，便回了房间，卸了妆、洗了澡，套上工字背心和大裤衩。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魏大少上楼的声音。没一会儿，魏大少敲响了甄未凉的房门。 “进来。” 魏大少还没有换掉身上的西装。他快步走了进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这家伙不善言辞，甄未凉也没指望他能说出朵花来。他只是挥了挥手，道：“你处理了就行，没事儿。” 魏大少：“是我没处理好。” 甄未凉笑了：“你以后处理好了就成。我没记错的话，再过一个多月，我就可以离开了？” 魏大少点头：“我不撒谎。” “嗯，我信。”甄未凉颔首，“我还有一场演出要看，最后那个月还得出去一趟。没记错的话，过几天还得跟你出去一次吧。” “对，是魏氏的董事会。”魏大少道，“魏氏董事长必须出席。” 甄未凉倒抽了口气：“可怕……我什么时候可以把东西转让给你。” 魏大少面色平静：“没有转让的必要。” “啊？” “‘出国留学’的柳凉没有死，没有转让股份的必要。” “你的意思是，”甄未凉扬唇，“你打算每当需要的时候，就找一个‘柳凉’？” 魏大少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和我听说的魏大少不符啊，”坐在床上的甄未凉笑着往后一靠，“传闻中的魏大少，可是一个冷酷无情、毫不在意名声的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你现在却要告诉我，你放弃了一劳永逸的让‘柳凉’消失的方法，选择了一个漏洞更多、随时可能出事的方法？” “传言只是传言。”魏大少平静道，“泽元倒是劝我直接让‘柳凉’死去，但我觉得没有必要。” “真正的‘柳凉’早就死了，”甄未凉提醒道，“你不必有什么包袱。你什么错都没有，魏老爷子老糊涂了而已。你唯一的错就是违背我的意愿强行让我出现在这里。” 最后一句话让魏大少笑了一下。转瞬即逝，但很好看。 “谢谢，”他说，“你不必如此，传闻有一点没说错。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你不必对我有什么多余的善意。” 他说的很平静。甄未凉于是也笑了下，不置可否。 国内可以做的事也不少。 但甄未凉这几天没再往外跑。魏大少问起只说天热。 对于董事会，魏大少已经准备好了两个人的正装。甄未凉试完，边掏胸口的硅胶边叹气：“你是不是对大胸有执念，这个尺寸的姑娘肩膀得多累啊。” 魏大少微微脸红强调道：“尺寸是泽元选的。” “不是你让成泽元绑我过来的吗，尺寸还得他选？” “……我不懂这个，都是他做的。” “哦~原来如此~” 魏大少恼羞成怒，索性不再搭理逐渐开始踩油门的甄未凉。 甄未凉暗暗一笑，套上工字背心大裤衩，然后低头看书。 眼见魏大少也在一边看书，他想了想，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魏大少抬头，面露疑惑。 “结婚啊，”甄未凉道，“你年龄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魏大少愣了愣，张了张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迅速从脸颊红到了耳后。偏偏他自己不知道，只得强作镇定道：“我不打算结婚。” “哦？” 魏大少以为他要继续问下去，心里竟有点隐隐的期待，不料却听他道：“那成泽元呢？” 第21章 他是伪兄控（九） 收敛了莫名的失望，魏大少道：“泽元说他暂时不打算结婚。” “哦~” 一个字被甄未凉说得百转千回。魏大少一脸莫名，却听甄未凉道：“我听说你们俩……看来是真的嘛。哇，这么说我是不是该叫成泽元……嫂子？或者哥夫？” 魏大少先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想通之后，本已消退的绯红再次蔓延。但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愤怒。 “胡说什么？！”魏大少几乎握不住手里的书，“从哪儿听来的？” “都这么说啊。”甄未凉倒是笑了，“哥，你要是有这心思就赶紧告白，人家成泽元年纪不小了，万一结婚了怎么办。你要是担心人家不喜欢你就想错了，多少人都看着呢。我听说了啊，你们六岁就认识，一起长起来的，成泽元就一直没离开过你。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 第38页 魏大少面色愈发冰冷。 甄未凉观察着他的脸色：“怎么，担心了？那就快点去啊。” “第一，”魏大少表情冷峻，“我不喜欢成泽元。” 甄未凉狐狸似的眯眼：“嗯？” “第二，”魏大少的话，“你，小心泽元。” 甄未凉懵懂地看着他。 然后，他就听魏大少抛下了一句晴天霹雳：“泽元他，可能确实对你有意。” 什么玩意儿？！ 甄未凉对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进展表示震惊。 “我那天回来的路上和他聊到了你，他神色有异。” 甄未凉：“哦……” 魏大少已经平静了下来，直直的看着他：“第三……你对泽元怎么看？如果你也对他有心思，我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说这句话的时候，魏大少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甄未凉心里发笑，面上也确实笑了出来：“我的大少爷。” “嗯。” “你看我像是一个斯德哥尔摩患者吗？” 魏大少微怔。 “身为一个绑架案受害者，”甄未凉意有所指，“我怎么可能喜欢上绑架我的人？” 魏大少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他说。 “那么第四，”魏大少道，“我会在规定时间内让你安全离开，并永远不会再打扰你的正常生活。” 甄未凉并未就此作罢，而是反问：“你做得到吗？” 他做得到吗？ 魏大少沉默。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一直微微作痛的胸口，咬牙道：“……做得到。” 他不禁想起，当他终于忍不住向只有成泽元透露自己对甄未凉愈发难以遏制的爱意时，对方惊愕而复杂的表情。 微信弹出一个消息，魏大少无意中看到了成泽元的手机锁屏。 那是一张不知何时偷拍下来的，甄未凉男装时的照片。 注意到自己的视线，成泽元低下头，而后手忙脚乱地按灭了手机。 车厢中顿时一片死寂。 魏大少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会和自己最好的兄弟爱上了同一个人。 因此，在得到甄未凉答复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 他很清楚成泽元的作风，这是一个看似随和好相处但实则手段颇为阴毒的心思难测之徒。所有人都以为成泽元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好人，但他瞒不过，或者说从来没想瞒过魏大少。 他绝对不会放过他看上的人。 甄未凉逃不开的。 甄未凉回忆了一下落在自己身上的阴毒视线，再看看魏大少，总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是他想多了，想揭露自己身份的人并不是成泽元？ 这一通对话虽然换来了需要的信息，但并未达成想要的结果。甄未凉思索了片刻，渐渐有点犯困。 于是他不客气地将魏大少赶了出去。 魏大少一出门，甄未凉就去洗了个冷水澡，慢慢理清思路。 想了想，他套上工字背心大裤衩，给成泽元发了条微信。 “你也就欺负我哥傻。” 对方很快回复：“少叫的那么亲热，他不是你哥。” 甄未凉心中的猜测得到验证，不由轻松了下来。他笑着发送：“对啊，你怎么骗我哥的，居然让他觉得你喜欢我。” “呵。” 高冷地回了一个字，对方没再回复。 甄未凉可以猜到，成泽元怕是懊恼得不行。 但他到底是怎么让魏大少产生误解的？ 甄未凉还是忍不住微信问了魏大少。魏大少果然是好孩子，诚实地回复：“他锁屏用的是你男装时偷拍的照片。” ……哦豁。 信息量太大。 锁屏。男装。偷拍。 锁屏实在太容易泄露，成泽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把这样机密的照片随意设置出来呢？ 恐怕，他的目的就是“不经意”地把“柳凉”可能是男人假扮的消息传出去。 万一被人发现，还可以借口说是心仪“柳凉”。 漏洞很多。但甄未凉想不通他这样做的理由。 至于吗？他早晚要离开的。 于是他问出了口。 对方没有回复。 甄未凉茫然。 成泽元到底想做什么？ …… 走出会议室的甄未凉心平气和。 他和魏大少配合得很默契，成功地维护了魏大少的所有利益。 甄未凉正要下楼，突然有个董事扬声道：“欸，小柳啊，别急着走！” 甄未凉只好耐着性子回头，微笑道：“怎么了，孙叔？” 这位孙董事是魏老爷子生前的挚友之一，也是魏大少的重点盯防对象。他在魏氏颇有威严，如果他知道了“柳凉”的真实身份，恐怕，魏氏很快就会脱离魏大少的掌控。 “我和你爸并肩作战了这么多年，他有多疼爱你这个女儿，我恐怕比谁都清楚，”孙董事的笑容并不算自然，隐约有点哀伤，“好不容易你回来了，他却走了……我总想着替他照顾照顾你，结果你也不常出门。” 甄未凉微笑道：“孙叔客气了，孙叔对我有多照顾人尽皆知，要不是有您坐镇，哥哥他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管理好魏氏。我不懂管理也志不在此，只能劳您和哥哥烦心了。” -- 第39页 孙董事笑着点了点头：“好了，别跟你孙叔客气。听你哥说，你前些日子出去玩了？真是，也不知道抽空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 甄未凉连忙道：“是我疏忽了，我在国外待惯了，好不容易回国却又实在不适应，只好时不时出去走走，居然忘了去拜访您，实在不对。这样吧，我择日一定来拜访您。” “别择日了，”孙董事笑起来，“你孙姨早就在家里备好了菜了，这会儿估计伸着脖子等你来呢。” 这倒是完全出乎了甄未凉的意料了。 他想了想，没有拒绝的必要，便点头应允了。而后转身找了个秘书，让他告诉魏大少这个消息，便直接上了孙董事的车。 如果他没有猜错，孙董事恐怕是过来试探的。 他这几天留神了一下，发现“柳凉其实是魏大少找来的人妖假扮的”这一消息已经渐渐传开。这也并不令人意外，谁让魏老爷子情人当年出事的地方是泰国呢。 魏大少给甄未凉安排的身世是失忆后被泰国华人家庭领养，但不久后养父母就出事去世，“她”孤身一人长大，直到被魏大少找到带回国内。一应的事宜都已处理妥当，非要追查定然找不出任何痕迹，但一张男装照片足以令人生疑。 这位孙董事恐怕就已听到了传言。 甄未凉丝毫不慌——没有人能比他更好地演绎一个女人了。 上车，闲聊，甄未凉都表现得无懈可击。孙董事的面色渐渐松弛下来，而孙家也到了眼前。 甄未凉下了车，伸手扶了下孙董事。他笑了起来，道：“你的教养很好，果然不愧是老魏的女儿。” 甄未凉面不改色：“从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不容易，难免经历了些人情之事。” 孙董事叹息道：“当年你母亲去世，老魏整个人差点疯魔。你母亲回来后，他怎么都不肯让她入土为安，守在棺材边日日沉默，瘦得脱了相。得亏魏夫人……” 他息了声。 甄未凉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有些黯然。 孙董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脸，见此，暗暗松了口气。 进了孙家，孙夫人立刻迎了出来。身为魏老爷子的朋友，孙董事也不是什么专情的人。他情人众多，但没有在外面生下孩子，等老了就和原配一起安分过日子，如今倒也算是安享晚年。 孙夫人面容和善，笑着招呼甄未凉落座，而后便让用人赶紧上菜。 菜色很丰富，味道也好。甄未凉游刃有余地微笑着，一一应付孙董事不动声色抛出的疑问，完美地呈现出了一个流落在外多年、坚强不息的少女形象。 孙董事原本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到了最后，他大笑出声，给甄未凉递上了一个盒子。 “你父亲说，等我帮你掌握了魏氏，你能够安心生活的时候，就把这个给你。” 甄未凉满脸莫名：“这是？” “你母亲生前住处的钥匙。”孙董事长出了一口气。 甄未凉愣了愣，眼圈迅速变红，而后仓促地低下了头：“谢、谢谢孙叔。” “和我就别说谢了。”孙董事道，“看来魏家小子还有点良心，没有为难你。” 甄未凉道：“哥哥对我很好。” 孙董事扬了扬唇，不置可否。 第22章 他是伪兄控（十） 甄未凉至今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每每夸赞魏大少，所有的人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魏大少之前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吗？ 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大家好像都对哥哥有些……呃，顾虑？哥哥做过什么吗？” 见甄未凉是真的和魏大少“兄妹情深”，孙董事叹了口气，道：“看样子，那小子确实对你很好……这么和你说吧，那小子从小到大，除了成家小子，没人敢和他太接近。” 甄未凉：“为什么？” “他手段太毒辣。”孙董事简洁地道，不愿深入讨论这个问题，“如果不是他确实有点能力，我不会同意让他进魏氏的。” 甄未凉面露思虑。 魏大少？手段毒辣？ 这和他所见过的那个少言寡语、手段直接甚至有点小单纯的大男孩，完全对不上号。 总不可能，魏大少也被穿越了吧？ ……虽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如果他被穿越了，成泽元不至于发现不了。 甄未凉咬了口排骨，决定暂时搁置这个问题。 见甄未凉表情落寞，孙董事有些不忍，道：“魏家小子对你是真心，这就行了嘛。你不必管别人怎么说，你哥哥就是你哥哥，他对你好是真的就够了。” “可是我心疼他。”甄未凉低头，一脸不开心。 孙董事叹了口气。 甄未凉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打听魏大少的光辉历史。并不完全有必要，毕竟他快要走了。但甄未凉总有种不安感。 仿佛，他想走，恐怕不一定走得了。 魏大少愿意放他走，但成泽元那边…… 甄未凉忽然想到，他最开始要求的那份合同，成泽元没有签字。 他直接盖上了魏大少的章。 …… 甄未凉拖着行李箱，离开了魏家老宅。 一个月后，旅行结束的他再次抵达了帝都机场。 早在前几天，魏大少看完演出就飞回国处理公务了。或许这种完全不必要的来回奔波就是魏大少的浪漫。 -- 第40页 还真是完全无法理解呢。 航班到达是在四点。甄未凉下了飞机。他的行李随着走过城市的增加而不断膨胀，而且多了一些不方便直接带上飞机的东西，因此他选择了托运。在传送带边等待的同时，他低头给司机发消息。 他早就告诉魏大少自己回来了，司机也早早出发接机，应该很快就能离开机场回到魏家老宅。等归置了行李，也就到了和魏大少详谈的时间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甄未凉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魏大少也该准备好了。 他边刷微博边整理思绪。其实现在他想金蝉脱壳不难，魏大少的势力已经渗透了魏氏，只要“柳凉”宣布出国留学，甄未凉就可以脱身离开。 他的抑郁症还没好。当然，也不可能那么容易痊愈。但只要坚持服药，离完全痊愈应该也不算太远。 他的条件比普通患者好出太多了。至少普通患者很难不用上班上学专门养病，很难拥有如此之好的医疗条件，也很难有钱全世界散心，更难有甄未凉这样几个世界洗礼后强大的灵魂。 这倒是其次，目前的问题是，他能否顺利离开。 甄未凉是信任魏大少人品的，但是…… 甄未凉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往外走。他穿着T恤牛仔裤，简单干净的造型，但那张脸依然引人注目。他早习惯了，从包里翻出帽子压下帽檐，继续往外走。 在停车场徘徊了一会儿，司机才发来消息。 停车的地方有点偏僻。甄未凉微微一笑，向他所提到的位置走去。 前面不远处有个人下了车往机场里走，估计也是来接机的。 停车场闷得很，甄未凉加快了脚步。 与那人擦肩而过时，甄未凉弯腰理了下行李。 一块带着怪异味道的手帕从他头顶一晃，见一击不成，转而向他口鼻扑来。甄未凉侧身躲开，伸手微微一扭，那人的手腕方向突变，手帕直直往自己口鼻摁去。 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摁住了这个比甄未凉高一头男人的后颈，令他整张脸都埋进了手帕。等了几秒，甄未凉松手，把这人往旁边轻轻放下，顺手抽出他手中的手帕。 男人昏睡着倒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甄未凉抬起头，那辆车又出来了几个人。不比他脚边的那个人矮小，揽起的袖子展露出了粗壮的手臂。 论力气，甄未凉肯定处于下风。 论灵巧，他不敢肯定停车场里有没有其他人。 这里是停车场角落，但监控依然覆盖，恐怕他们早已准备好了删除监控的办法。来接机的司机肯定是魏家的人，能给甄未凉发来虚假信息，要么是背弃了魏家，要么就是被控制了。 能控制魏家司机，还能删除监控…… 按理说，这种情况，甄未凉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应该是魏大少。但他立刻否认了这个可能。 魏大少不屑于做这种事。 尽管已经对甄未凉动心，但他还是有基本道德底线的。 所以，到底是谁？谁能同时做到这两点的人，有谁？ 此外，最关键的是——此刻的甄未凉，身着男装。 他是“甄未凉”，不是“柳凉”。 甄未凉的身份掩盖得很好，除了魏大少，理论上只有一个人知道。 成泽元。 并不太意外的甄未凉后退几步，看向三个黑衣大汉。 角落虽偏僻，也是停车场的角落，总会有人出入。他们的目的是尽可能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情况下带走他。 至于为什么选在机场的停车场，自然是因为，无论在国外还是国内，“单独”行动的甄未凉无时无刻不被藏在暗处的人所保护，但下了飞机到上车这段时间，他处于几乎绝对安全的公共场所，保镖不必展露身份一直跟随。等甄未凉只要上了车，就再次步入了魏家的保护范围。 停车场这段时间，是他们下手的唯一机会。 甄未凉反而笑了。 从酒会那道愈发怪异的视线开始，他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这些日子，亲手把甄未凉送给好友的成泽元，恐怕日日被猜疑及痛苦所缠绕吧——上次酒会见面，他的眼神，已经阴鹜可怕到了一定程度。 对甄未凉来说，这种情节已经习以为常。不触发这种情节，他反而不习惯了。 国内航班安检严格，防护工具是不允许携带的。防狼喷雾、防身电棍等在国内本就违法，报警器虽不违法却也无法通过安检。甄未凉身上似乎并没有任何可以充作武器的东西。 于是他一抬手，趁对方没反应过来，把那块手帕扔到了最近的大汉脸上。大汉眼睛都被遮住，赶紧屏住呼吸伸手去扯，还没扯下就被某股重得可怕的东西击中了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 他惨嚎一声，把手帕扔到一边，瘫倒在地。 甄未凉手里揉着俩铁球，面露微笑。 上一世练的准头，还好还在。 近身格斗主要拼力气，他现在拼不过，只好来点不太近身但杀伤力足够的。 颠了颠手里的健身球，他冲前面还有战斗力的俩人龇牙一乐：“我这儿还有一兜，来试试？” 健身球是本来就有的，他听了几次相声被帝都老大爷带着买了不少。预感回魏家老宅的路可能不太平，他打开托运的行李箱拿帽子的时候顺手拿了几个塞进口袋。 -- 第41页 沉甸甸的坠在口袋里，莫名有点安心。 这玩意儿用来砸人确实爽。 甄未凉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始后退，同时留意四周是否有其他同伙。面前两人对视了一眼，突然冲出，极速上前。 甄未凉后退两步，瞅准二人关键部位，飞出两个沉甸甸的健身球。 别问这么沉的球他怎么飞出去的，问就是练的。 于是，甄未凉就真靠着几个铁球把三个大汉砸趴下了。他小心地靠近，靠着清奇的走位迅速一人一手刀给人砍晕了。 甄未凉一边从他们身上摸索东西，一边翻出手机给魏大少拨号。眼看快要摁上拨号键，甄未凉忽然停了手。 要糟。 下一秒，他手中的手机被打落在地，一只脚踩了上去。 甄未凉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还好他习惯用自己的手机，否则那个花了几千万的手机这么报销也太亏了。 第二反应是，果然还有后手。而且看情况，这个后手他不仅没发现，而且轻易打不过。 于是甄未凉没有反抗。 毛巾覆上口鼻。甄未凉主动闭上了眼睛。 …… 戴手套的手拾起一只滚落的铁球，魏大少面色铁青。 意识到不对赶来时，一切痕迹都已被清扫干净，只有破碎的手机以及这只滚落到角落的铁球幸免了下来。 被打晕的司机晕晕乎乎地起身，还没说话，就被魏大少夺走了手机。他粗暴地扯过司机的手指指纹解锁，发现手机上备忘录留了几句话。 “柳凉小姐已被请去寒舍做客，不必着急。” 魏大少带来的人收集好证据，用袋子装好坏掉的手机，走过来低声要走了铁球。 “大少，这些东西上面都没有其他人的指纹。” 魏大少并不意外地点了下头。 第23章 他是伪兄控（十一） 带来的人把瑟瑟发抖的司机赶去了后座，自己发动了汽车。魏大少坐上了另一辆车。 他们没从停车场记录中找到合适的车。看来相关记录已经被删除。魏大少先前命人去调监控记录，却得到了那段时间的监控被删除的消息。 他冷着脸不说话。 他已经猜到了是谁。 但他不肯相信。 那个人是他这么多年唯一的朋友，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只有他。 他不是出国办事了吗？ 他是真的喜欢上了甄未凉吗？ 如果是，他为什么不直说？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自己又不会不让甄未凉与他来往，他何必多此一举。 之前他出国……又是去做什么？ 魏大少闭上眼睛，心乱如麻。 ……未凉，现在还好吗？ …… 甄未凉现在很好，甚至还有点想笑。 坐在刚来这个世界时被绑的屋中，他优哉游哉地嗑起了瓜子。 如果是刚开始的普通学生甄未凉，他一定会惊慌失措。但经历过几个世界尤其是上个世界的洗礼，他思考问题的深度及广度都远非当年可比。尽管被抑郁症的大脑打了折扣，他的思维能力依然高于常人。 如今的情况，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成泽元一定会想办法把他带走的。 他不会允许魏大少身边有除他以外的人长久滞留。 最开始，甄未凉是真的以为绑/架是魏大少筹划、成泽元代办的，但经接触，他发现，魏大少真的是个勤勉甚至有点单纯的好人。 并不是发卡。他真的是个好人。 那么，为什么所有人乃至他自己，都觉得魏大少不是个好人呢？ 这就很有意思了。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其间的猫腻几乎可以成为心理学重要案例了。 甄未凉醒来时，屋里并没有其他人。他感知不到时间，但桌上有一份菜色还不错的食物，应该是他的晚饭。 甄未凉暗叫不好。 魏大少知道自己有抑郁症，成泽元多半也知道了。如果他想动些手段引导自己病情加重，后果可不太妙。 好在甄未凉的药没有被收走。 他吃完了饭，打开瓜子袋子，嗑着瓜子翻看行李中的几本书。他行李中的东西被搜走了不少，好在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有。 于是他就无视了头顶的监控，嗑瓜子看书。 …… 魏氏董事长柳凉失踪了。 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来，并很快引发了全民讨论。原因无他，柳董事长的照片曾经小范围流传到了网络上，引得不少网友惊叹白富美。现在柳凉失踪，有心人稍一引导，此事便得到了极高的关注度。 魏大少的那些真真假假的事例，便再次被人拿出来宣讲。 七岁便下黑手害死了自己襁褓中同父异母的弟弟，几个月后下手差点让堂妹在车祸中丧生，八岁让父亲的情人意外毁容事后神情恍惚自杀，十岁在闯进魏氏董事会落了父亲一个大面子，十三岁划伤李家少爷的脸，初中联合同学校园霸凌，高中逼迫老师主动辞职…… 据说，柳凉的母亲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他在她们乘坐的快艇上做了手脚。很多人认为柳凉不可能活下来，现在的柳凉多半是假的。如果是真的，只有一种可能：她被魏大少养在身边做了禁/脔。 都觉得，魏大少干得出来这种事。 -- 第42页 所以魏大少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得知“柳凉”失踪，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质问魏大少，并要求相关部门赶紧抓人。尽管甄未凉尽力挽回了魏大少的形象，可惜影响范围有限，大部分人依然不相信他。 魏氏很快召开了记者发布会，澄清魏大少在妹妹失踪后第一时间报警并四下寻找，但并没有多少人信。 魏氏的股价一跌再跌。孙董事也没有积极地采取挽回的手段。 情况一时间又扑朔迷离起来。 魏大少一边忙着寻找成泽元及甄未凉的消息，一边处理魏氏的事务，忙得焦头烂额。 他找不到任何成泽元的消息。 成泽元还没有从父亲手中接手家族企业，平时本就喜欢到处玩耍。他主动回避，魏大少根本无从寻找他的踪迹。 魏大少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的神经。一旦稍稍停滞，各种各样可怕的猜想便不可控制地涌上心头。他连睡觉的时间都一再压缩，熬红的眼睛满是血丝。 但魏氏还是在下坡路上一往无前。 魏大少拼命挽回，但已然回天无术。而真正在试图挽回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董事会其他人都在观望。 直到他收到了一封邮件。 先是几秒钟匆匆掠过所有字符，再一字一句拆开嚼碎，魏大少定定地盯着屏幕，倏地起身叫人。 临走前，他急切的脚步一滞，转身回到电脑屏幕前，弯下腰，将这封邮件转发给了孙董事。 然后，他关闭了电脑，确保那封邮件不会被其他人看见。 …… 住在魏家老宅后，甄未凉一直对一个问题念念不忘。 成泽元当初关住他的房子，究竟在哪儿？ 他进入是昏迷的状态，离开时也被蒙了眼睛，只能确定那间房子有电梯。到甄家老宅的路程比较长，甄未凉对时间的感知能力下降，并不确定到底有多久。 但应该不超过两个小时。 成泽元没有故意绕路的必要，这个距离应该可信。 而且，在那间公寓里住了那么多天，它内部的结构及大概面积，甄未凉是记得的。窗户被关得严严实实，而且糊上了黑色窗纸，看不见外面。 他男装出门，除了给自己放假顺带养病，也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不少可能的小区。最后，他锁定了其中的三个。 成泽元如果想故意掩盖，这房子的产权多半不在他的名下。但总归会露出些许端倪。万一自己再被丢进去…… 在回国之前，甄未凉觉得，如果自己是成泽元，现在大概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于是他写了封电子邮件，敲定了一个合适的定时时间。 如果能够平安抵达魏家老宅，大不了取消发送。 那么，成泽元为什么一定要对甄未凉下手呢？ 如果甄未凉没猜错的话，成泽元恐怕终于下定决心，用毁灭魏氏的方式，让魏大少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了。 没错。 从一开始，成泽元喜欢的人就是魏大少。 甄未凉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成泽元看向魏大少时眼中势在必得的火焰，他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奇。 只是火焰旺盛到这种程度，魏大少恐怕已经被他这个多年挚友坑了不少次。只是不知道，魏大少是根本没察觉到，还是选择了原谅他。 更有可能的是二者兼而有之：察觉到了，但选择了装傻。 …… 甄未凉没有猜错。 从小到大，魏家父母除了布置学习任务从不长久留在儿子身边。魏家的用人换的向来频繁，一直不管什么时候都陪在魏大少身边的，只有成泽元。 和魏大少朝夕相处的日子，甄未凉经常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他的社交情况，包括成泽元的相关情况。等到那次酒会，一次次被成泽元阴冷的目光覆盖，甄未凉心中真正有了数。 甄未凉一个人频繁地在外面转悠玩乐，保护他的人时刻尾随。 还有几个人，尾随他的尾随。 成泽元从小陪在魏大少身边，不动声色地引导其他人敌视魏大少，不露痕迹地塑造魏大少心机深沉、难以相处的形象，不引猜疑地替他谋划、劝他使用见不得人的手段。甄未凉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确实做到了。 魏大少七岁时，他襁褓中同父异母的弟弟被成泽元无意中闷死。懵懵懂懂的魏大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成泽元引导，将一切认到自己头上。 几个月后，成泽元不满魏大少的堂妹和魏大少走得过近，私下安排，让堂妹在车祸中险些丧生。得知堂妹没死，他索性留下蛛丝马迹让堂妹误以为是魏大少对自己下手，从此对这个心狠手黑的堂兄敬而远之。 魏大少八岁时，成泽元见他不满父亲那个张扬跋扈的新情人，便一点点诱导他让那个情人意外毁容。成泽元事后推了一把，让那个女人选择了自杀。 十岁时成泽元不满魏大少和魏氏合作伙伴的儿子太过接近，出手差点搅黄了魏氏一个大生意。魏大少担心好友被罚，闯进魏氏董事会落了父亲一个大面子。 十三岁时，成泽元故意惹恼对魏大少心存好感的李家少爷，混乱中，魏大少划伤了李少爷的脸。 初中时，成泽元以各种名义拉着魏大少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成功让学校里没有人敢接近魏大少。原本恋慕魏大少的思春少女反而被成泽元不动声色地玩了一手校园霸凌。 -- 第43页 高中时，有个老师觉得成泽元不太对劲，私下想和魏大少好好聊聊。成泽元闻讯一番控诉，正中魏大少软肋。魏大少便随了成泽元的意，逼迫老师主动辞职。 甚至于，真正的柳凉，也是死于他之手。但柳凉确实没有死于游艇事故，成泽元让人救下了她，送去了泰国的声色场所。 柳凉死时，刚刚十六岁。 这仅仅是因为，年幼的柳凉甜甜唤魏大少“哥哥”的时候，从未得到这种待遇的魏大少，忍不住对她笑了一下。 那么小就会勾/引人，干脆就一辈子勾/引人得了。 没有人，除了他成泽元，不可以有人能让魏大少露出笑容。 魏大少的笑，他的温柔，他的一切一切，只能属于他成泽元。 第24章 他是伪兄控（十二） 那么，魏大少傻吗？ 他当然不可能傻。如果他傻的话，魏氏就不会在他接手后高歌猛进。 只是，从小得不到父母关爱的他，太过注重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后来，第一个朋友悄无声息让自己成了魏大少整个人生中唯一的朋友，他就更不可能对着一个唯一产生怀疑。 何况，从小缺乏情感交流的他，根本不懂得处理任何一种感情。 他生活在成泽元一手筑就的感情荒漠中，唯一的水源就是成泽元。 无疑，成泽元是成功的。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让魏大少身边永远只有他了——如果不是魏老爷子突然发疯，他不得不绑来了与柳凉相貌相似度极高的甄未凉。 ——依然用的魏大少的名义。 或许，他本以为，用了魏大少的名头，甄未凉就会对魏大少敬而远之，而魏大少本身就不是会主动亲近别人的性子。短暂让他们相处几天，不会发生什么的。 何况他打听过，这个甄未凉是个喜欢闷在宿舍不好好上课的宅男，木讷、不善言辞，没什么威胁。 他不知道那是因为原主正在被抑郁症纠缠，根本无法正常生活。 结果谁也没想到魏老爷子又玩了一手。甄未凉不得不留了下来。 而魏大少，也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特殊的感情。 或者说，他人生中第二次，和一个人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情感交集。 只有他一个人的荒漠中，第一次出现了绿洲。 令成泽元气得几乎心梗的是，魏大少动心的人，也是个男人。 还他妈是个娘娘腔。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甄未凉本身是个糙老爷们的事实，果断决定解决掉这个人。 他以前解决的那些靠近魏大少的人，绝大多数是女人。要是他知道魏大少和自己一样，他早就下手了！ 他相信魏大少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从小到大，不动声色的引导、暗中的小手段他做了不少，甚至除掉柳凉后，他没处理干净让人们怀疑到了魏大少头上，魏大少本人也没对他产生任何怀疑。 但他不知道的是，有的事，魏大少只是装作没看见。 他能说什么呢？ 父亲流连花丛，母亲也满世界带着情人远游，同龄人对他避之不及，长辈嫌弃他手段肮脏。从小到大，也只有这一个朋友对他不离不弃了。 如果失去了这唯一一个朋友，他身边还剩谁呢？ ——但现在，他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性格洒脱的漂亮男孩——对魏大少来说，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确实是个男孩。但他无论在人际关系还是艺术品鉴上，都成熟得令人惊讶。 何况他还很聪明，聪明到令魏大少偶尔也自惭形秽。 比如这封邮件。 邮件在甄未凉回国前设置了定时发送。从绑/架他的人是谁、时间、地点，到绑/架成功后他被关押的地方，事无巨细。 他不会知道，病情时有反复的甄未凉，花了多少时间才完整地写完了这封信。 魏大少很快联系了警方，警方立刻通过特殊手段查了那三个可能的小区，并迅速瞄准了一套可能的公寓房。 警方破门而入的时候，一身女装的甄未凉正在扫瓜子壳。 公寓里没有钟表，但每天都有人定时送来食物。因此，甄未凉大概能推测出过了多久。 和预测的时间差不多。 见人来了，甄未凉笑着打了招呼，正要伸手去拿收拾好的行李，就被从警/察中冲出的魏大少紧紧抱住了。 甄未凉觉得好笑，伸手拍拍他的背：“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魏大少一声不吭。 救出了人质，警/察的神经已经放松了下来，见此忍不住挤眉弄眼起来：这对兄妹感情明明不错嘛。 传言果然不可信。 过了片刻，魏大少松手，沉声道：“你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成泽元抓到了吗？”甄未凉还是忍不住关心一下。 “现在有了证据，警/察已经去抓他了。这段时间他名义上说是出国，实则一直在国内做空魏氏。”魏大少面无表情。 甄未凉：“哦~” 做空魏氏？ 看来和他想的一样，成泽元嫉妒得快要疯魔，索性不考虑除掉甄未凉，转而打算直接让魏氏破产，再以救世主的姿态收留魏大少。 几天后，魏氏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 第44页 股价已经回升，此刻的魏大少已经恢复了平时的从容。他展示了收集来的成泽元多方面的犯罪证据，神色平静地讲述了过去近二十年自己和成泽元扭曲的友情，并宣布，将以绑/架罪、意外杀人罪等多项罪名起诉成泽元。 魏大少并不傻。 尽管替成泽元担了罪名，但他保留了足以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 他同时宣布，自己不会出庭，一切由秦律师代办。 他说他不想再看见那个人，哪怕只是一眼，希望大家理解。 可以想象发布会结束以后舆论的哗然，但魏大少也可借此扭转自己在旁人心中的形象。 与此同时，甄未凉收到了一堆姐妹的问候。他笑着一一回复报平安，躺下打算小睡一会儿，却摸到枕头下有个东西。 是一个新手机。 和甄未凉被踩碎的那一个相同型号，软件都已下载登陆完毕，壁纸和以前一样，连内存都拷贝了过来，一张表情包都没丢。要不是这个手机是新的，甄未凉几乎要怀疑魏大少只是让人把旧手机修好了而已。 他忍不住笑了。 几天后，他揣着存了一千万的银行卡，离开了魏家。 魏大少想给他加钱来着，但甄未凉挥舞着合同，坚决只要一千万。 同时，尽管魏大少不太乐意，甄未凉还是删掉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 等成泽元的审判结果终于出来，已经彻底痊愈的甄未凉真的考上了国外的研究生。他的目光在“无期徒刑”上停留了一瞬，便不再关注。 他已经不再是“柳凉”了。 他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在成泽元几乎自杀般的恳求下，魏大少还是去见了他一面。 故人相见。 甄大少依然衣冠楚楚。他刚下班，没有打领带，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对面重重镣铐桎梏下的人，礼貌性地一笑。 成泽元笑得尖锐：“听说甄未凉走了？哈，你看你，身边就是留不住人。” 魏大少并未被他激怒：“我反思过了，即便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也没有必要养一条毒蛇。何况是一条会噬主的毒蛇。” 成泽元似乎被这一句话抽空了所有力气。他几乎瘫软，却还是努力坐正，死死地盯着魏大少的脸。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是在魏家的花园。 魏家刚换了一批用人，对老宅并不太熟悉，他跟着人绕了点路才到了花园。点心味道不错，他拿了一块慢慢地吃。 踏着春日新草的轻柔脚步声传来。成泽元抬起头，不由一愣。 来人是一个身体略显瘦弱的男孩。一丝不苟的短发、秀气的眉眼、小西装衬衫配短裤，手里抱了几本书，一双干净的墨色眼眸里带着懵懂和惊讶。他停下脚步，眯起眼、露出小白牙，露出一个干净而略带局促的笑：“你好。” 春日朝阳在他身后晕染，短发泛着金光，月牙般的眼与月光般的笑。 成泽元站起身，嘴角还带着点心屑，慌忙扔下点心拍拍小手。男孩又笑了，上前几步拿起另一块点心，张嘴咬了一口，鼓着嘴冲他眯眼。 两个男孩嘴角都有了点心屑。 那一刻，成泽元给自己写完了后半生。 …… 成泽元的父亲提出了上诉。甄未凉没再关注后续。想来证据确凿，即使其中几个案子有些久远，法院也能确定罪犯究竟是何人。 甄未凉最后是带着全额奖学金出国的。尽管他的父母不理解已经出过一次国的他为什么还是选择了出国。但抑郁症治愈后，他的思维能力远超常人，学习能力自然也水涨船高，这个结果并未引发其他人的质疑。 不得不说，他很幸运。抑郁症虽然有不少治愈的案例，但也有为数甚巨的患者终生不断复发。需要终身服药的患者并不在少数。 记忆力、思维能力的退化，对人的伤害是难以想象的。对一切的感知都钝化，以前的记忆也渐渐模糊，只记得现在这样一个周身疲软、大脑空白的自己。 甄未凉记得，原主曾经苦笑着问自己：“我已经不记得原来的我是什么样了。如果原来的我就是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还治个什么劲，直接放弃治疗得了。” 医生说：“患病期间，你的自我评价是病态的。” 他是对的。现在的甄未凉觉得自己特别好，之前受到疾病桎梏，他的记忆力和思维能力就和常人相差无几，如今更是到了惊人的程度。 甄未凉也因此确定，自己已经不是最初那个普通到丢在人群里找不出来的男生。 、 几个世界的遭遇固然给他带来了痛苦，但如今，他的生活似乎是越来越顺遂了。 这是好事。 甄未凉翻看着手中的全英文书籍，终于可以轻松地策划接下来的生活。 他没有什么远大的追求，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但是，原主呢？ 那个隐瞒跨性别者身份瞒了一辈子的男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退场了吗？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甄未凉还记得他的思路、记忆、口味、小习惯、憧憬乃至对无数社会问题、情感问题的看法，这样一个全然立体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自己取代了吗？ ……实在是残酷。 不知道最开始的自己怎么样了。是已经死掉，还是像这个世界的“甄未凉”一样被人取代了？ -- 第45页 如果是后者，但愿那个占据了自己身体的人别忘了自己。他可能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认识“甄未凉”的人了。 就像现在，唯一也是最后一个知道原主已经不在的人，只剩甄未凉。 甄未凉想了想，叹了口气。 他决定重拾老本行，也算是给原主留点念想。 ——虽然最开始的甄未凉只是个还没来得及从业的法学生，法律压根算不上他的老本行。 第25章 他是伪兄控（完） 经三个世界加强过的灵魂不负所望地高负荷运转起来。他很快收集到了大量法律资料，打算考取双学位。 对现在的他来说，曾经要死要活都背不下来的法律条文，只需目光一扫的功夫。 他很快顺利取得了双硕士的学位，并抛弃了本专业开始读法律博士。考虑到读博时难免无聊，他顺便捎上了其他几个可能用的上的硕士。 于是他很快成为了校友口中学渣逆袭的传说。 几年后，甄未凉回国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似乎在机场某个角落，看到了魏大少的身影。 回头再看，分明没有人。 不久后，甄未凉通过了司法考试，同时接到了好几所高校的offer。几辈子修炼出来的情商让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路顺风顺水。 这样发展下去，他相信自己能够亲手推动国内的性少数走出黑暗角落，得到法律的认可。 兜兜转转，他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最初的梦想。 甄未凉不由哑然失笑。 他偶尔也关注过魏氏。在魏大少的手中，魏氏发展得很好。他慢慢将原本的董事剔除出了董事会，将魏氏真正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他的朋友也多了起来，不论真心还是假意，至少数量上颇为可喜。 “柳凉”这个名字渐渐淡出。不久后，魏大少将魏氏的股份真正拢到了自己手中。 但令人疑惑的是，至少在明面上，他没有过任何情人。 因为柳凉失踪的案子，他早已进入了公众视线。发布会上讲述与成泽元过往时眼眶发红的他着实引起了不少姑娘的母性关怀。发觉这么多年过去了，魏大少还没结婚，高喊着“看看妈妈吧”的姑娘们难免好奇起来。 讨论来讨论去，绝大多数人得出了结论：魏大少绝对是被滥情的父母伤到了！ 于是，姑娘们更同情他了。 当然，还是有一小撮人阴谋论，不过并没有什么市场。 失去了成泽元刻意营造的高冷光环，魏大少展露出了本质的勤勉与真诚。慢慢的，不少人开始靠近他。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孤身一人生活在荒漠中的男孩了。 事实上，被魏大少从成泽元手下解救出来后，得知了故事全部的甄未凉曾经对自己过往的判断产生怀疑。 他在质疑一点：始终对成泽元做法不闻不问、堪称闭目塞听的魏大少，真的能称得上是“好人”吗？ 最后，他得出结论：算。 “好人”的定义本就复杂，甄未凉索性不再以学术般的严谨态度去仔细探讨这个问题。 他觉得魏大少算好人。他不要你觉得，他要他觉得。 他就是对魏大少这个可怜孩子有滤镜，怎么了？！你弄死他！ 最开始的时候，魏大少还是个小孩，对对错懵懂，即便觉察出不对也不忍心质疑自己唯一的朋友。慢慢长大了，他习惯了成泽元的陪伴，虽然纠结之下还是搜集了证据，但不忍心多说什么。 就像最开始，找一个人扮成柳凉的计划，是成泽元提出的，也是成泽元去做的。魏大少虽然觉得不妥，但也知道朋友是为了自己，便也没有反驳。 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人格上，魏大少是有缺失的。 于是离开前，甄未凉和魏大少安排给自己的精神科医生交流了几句，拜托他给魏大少找个心理治疗师。 虽然在医学上，“精神”和“心理”是同义词，但精神科医生和心理治疗师以及心理咨询师还是有差别的。 最简单的区别就是，心理咨询师面对的群体一般是正常人，他们不能给来访者治疗精神疾病，最多接诊后转诊给精神科医师。心理治疗师针对的是心理有问题的人，也可能是精神疾病患者，他们部分人有处方权，可以结合药物进行治疗。精神科医生也会和病人进行谈话，但主要目的是诊断病情而非疏通患者的心理状况，他们的主要治疗手段就是药物，严重患者可能会辅以其他治疗方式。只有精神科执业医师可以确诊精神疾病。 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是为了让来访者更好。 甄未凉不认为魏大少有精神疾病，所以，他需要的是心理治疗。 后来，心理治疗师告诉已经删除了魏大少联系方式的甄未凉，心理治疗的效果显著。魏大少已经好了很多，慢慢可以正常与人交际了。 甄未凉感谢了心理治疗师，而后删除了她的联系方式。 心理治疗师同样删除了甄未凉的联系方式，而后看向身边的魏大少：“你可以放心了。” 魏大少笑着点头。 与之前相比，他的气质已不再那么阴郁，转而有了温和之感。 心理治疗师清楚，这样的转变，与那个已经离开的甄先生密不可分。 身为心理治疗师，她的工作前提就是为来访者保密。因此，她清楚甄未凉与魏大少的那些纠葛，也清楚，他们二人不可能有后续。 -- 第46页 但这不重要。 对魏大少而言，生命中出现过这样一个奇迹，哪怕如流星般一闪而过，也足够了。 至于对成泽元，魏大少心中只余厌恶。 一想到，如果不是成泽元一再触犯自己的底线，他可能还会选择和这样一个人继续相处下去，他就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寒。 是的，一再触犯。 是的，继续相处下去。当时完全封闭自己的魏大少做得出来。他根本不会想到去看清成泽元，因为他自己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魏大少依然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好人是不会与这样的人朝夕相处十余年的，好人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人打着自己的名头肆意妄为。 他觉得当初的自己就是蠢。 或许如甄未凉所说，他的人格确实有所缺失，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蠢。 以前觉得失去了成泽元，身边就不会再有任何光源，他只能跌跌撞撞靠摸索来前行。但事实证明，离开了成泽元，离开了他蒙蔽自己的黑布，魏大少拥有了整片天空。 无论是日间的阳光还是夜间的星月，他都已经拥有。 尽管他所见过的最美的星星已经远去。 魏大少忍不住一笑。他的笑容里再无任何阴霾。 即使以后的人生再也遇不到那样的光，他也有信心一个人走下去。 他也确实做到了。 魏氏发展得风生水起，很快发展到了比魏老爷子在时最高峰还要强的水平。 十几年后，魏大少敏锐地意识到了技术转型的开始，顶着巨大的压力果断投入大量资金进行技术研发。事实证明，他做出了正确的决策。 几年后，魏氏攀上了更高峰，成了这一领域的第一人。随着技术的不断革新，魏氏坐稳了全球五百强前一百的座椅。 但魏大少始终没有恋爱。 即便转瞬而逝，他也只想要那一颗流星。 一瞬间的光芒，足以照亮他的一生。 他想自己或许还是如甄未凉所说的那样“人格有所缺失”，不把生命寄托在某个人身上就无法生活……但他不后悔。 也不可能后悔。 …… 甄未凉的路也越走越顺遂。他虽然通过了司法考试，却没有选择做法官或律师，而是接受了某知名高校的聘书。他开始参加大拿的峰会，四下调研、通读文献，很快发表了一篇篇含金量颇高的论文，慢慢在国内法律界积攒起了名声。 他关注的不仅仅是性少数方面，在很多社会热点问题上都有研究。社会学、人类学、商学方面的硕士学位给他提供了法学之外的视角，令他的观点往往有些他人难以发现的惊人之处。即使不是社会热点，只要有关注的价值，他也会投入精力。 事实上，在非社会热点的问题上，他付出了更多精力。 于是，每每在下一个社会热点引发国民讨论时，他已经有了研究结论。渐渐的，不仅在法律界，在普通民众间，他也有了一定的名气。 很有趣的一个现象是，被普通民众熟识的社会科学方面的专业人员往往是他们口中的“叫兽”。原因复杂，一方面是只有口出惊人言论的学术人士才会被外界关注，毕竟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社会科学的大部分理论，另一方面也确实和社会科学特性有关。 但甄未凉显然不属于这一类。 在公众眼中，他的标签是“帅”和“天才”。简称“帅才”。 而他也无愧于这个称号。他所发表的每一篇文章都精准命中了某方面的弊病，并且提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在他六十五岁那年，他终于实现了多年的夙愿，主导通过了一部对性少数人群极为友好的法律。 在那之后，甄未凉的职业生涯并未停止。他始终活跃在社会一线，标志性的“帅”被一代又一代人熟知。他主导了法学教材的编撰，最终成品颇受赞誉。众多疑难问题在他手中得以解决，联合国法律方面遇到问题有时也需要对他发出邀请。他的名气不再仅仅局限于国内。 有人说，他以一人之力将国内法学提升到了堪称世界第一的水平。 直到他九十岁老死之前，他依然思路清晰、衣着整洁，头发一丝不苟，腰杆挺直、举止潇洒，布满皱纹的脸依然称得上英俊。 这位“帅才”绵延了六十年的传奇，至此方止。 但他所带过的学生、所开创的课程课题、所率领的研究所，依然在创造新的传奇。这位著名法学家西装革履、面容柔和的照片依然能在某些社会新闻中寻见。 衣着齐整、一丝不苟，似乎是甄未凉留给世人的统一形象。 ——离开魏家后，甄未凉再也没有穿过工字背心和大裤衩。 出身农家的他，原本是有什么穿什么的，并不太在乎整洁体面。他穿越后慢慢学会了女装搭配，但男装时还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买衣服时，下意识回避了所有相近的款式。 可能是严肃惯了，不习惯西装以外的衣服了吧。 他这么告诉自己。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无论是魏大少还是甄未凉，都会在未来的历史书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只不过，一个在商业，一个在法律。 似乎相隔甚远，但同一时代的人，怎么可能真正毫无纠葛？ -- 第47页 第26章 他是瓮中人（一） 甄未凉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景象令他心中一惊，立刻不动声色地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听到一声惊叫，他才缓缓睁开了双眼，做出茫然的表情。 发出惊叫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肌肉发达，看上去似乎经常健身。惊叫完，他按讷不住地开始口吐芬芳。甄未凉茫然地看着他，又转头看看四周，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他是个普通学生，但因为各种原因……依然是个女装大佬。 算了，习惯了，反正不管怎样都要把他设定成一个女装大佬，还是贼好看连真正的女人都比不上的那一种。 这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四面都是石墙，看上去大概有一百平米，极为开阔，没有任何门窗，像是电视剧中常见的密室。屋中大概有几十来号人，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因为男人的那一声惊叫，不少人已被吵醒，但还有更多人睡得正香。有趣的是，每一个人脖颈上都贴着一个白底黑字的号码牌，大概一个手掌大小。 甄未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也碰到了一片属于塑料纸的顺滑。这似乎不是普通的号码牌，中间大动脉之上有什么硬物，而且也不像是简单地贴了上去，倒像是……植入？ 甄未凉仔细回忆了一下，只记得自己放学回宿舍，而且已经到了门口。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记忆。 慢慢的，屋中的人都醒了过来。密室中像菜市场一样热闹起来。甄未凉定定神，问身边标着“24”的女孩：“你能看到我脖子上是多少吗？” 惊魂未定的女孩飞快地瞥了一眼，道：“6号，你是6。” 6？ 很吉利的数字。 女孩连忙问：“那我是什么？” 甄未凉告诉了她。 甄未凉又看了看屋中的人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上去，双数都是女性，单数是男性，而且50之前都是三十五岁以前的年轻人，50以后都超过了三十五岁，有几个甚至满头白发。 那么，自己为什么会是双数编号？都能植入了，应该不至于发现不了他的真实性别。 幕后之人这么想保持男女人数均等，为什么要安排他一个假女人。是真的没发现，还是另有所图？ 随着灵魂的壮大，想象力也愈发强大的甄未凉异想天开：总不至于人群里还有个扮成男生的女孩子，以此作为平衡吧。 甄未凉退到角落，又去观察这个房间。房间里除了人，似乎什么都没有。甄未凉仔细看了一遍，骇然发现，房间天花板上隐藏着好几个摄像头，足以全方位拍摄清楚所有人。 恐怕不止天花板。 人们相继醒了过来，房间内喧哗不断，有几个人似乎起了冲突，挽起袖子就要打架。甄未凉正要四下查探，却听到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雌雄莫辨：“各位，听得到吗？” 甄未凉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去找扩音器的所在。他很快发现，扩音器似乎是与摄像头装在一起的。变声器处理后有些尖利的声音在房间各处回荡，很是诡异。 喧哗声更大了。肌肉男举起手指着天花板，骂道：“什么玩意儿敢关老子，快把老子放出去！” 其余咒骂、哭叫的也不在少数。甄未凉做出害怕的模样，乖巧地缩在角落。身边的男孩愣了愣，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用身体挡住她，做出保护者的姿态。 似乎在欣赏这副乱象，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了，别再闹了。想要出去可不是容易的事。只要一百位玩家按照我的规定走下去，自然有人能全身而退。” 房间慢慢安静了下去。不远处编号90的中年妇女骂累了，直接坐到地上开始抹眼泪：“我孙子还等我回去做饭呢，你装神弄鬼的造孽哟，放我出去……” 屋里再次沸腾起来。那个声音慢悠悠地道：“各位还是安静的好。你们脖子上的号码牌可是植入了毒素，只要我一个按钮按下去……您这辈子恐怕都无法离开了。” 毒？！ 甄未凉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那一块东西是毒？ 号码牌中的小块硬物确实是在大动脉处，那里注射了毒……甄未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但这种毒要怎样发挥作用呢？原理是什么？可以遥控的话，应该会有作用范围？如果干扰了信号，毒是否就不会被注射？ 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大脑。甄未凉猛然发现，原本菜市场般的密室已经安静了下来。 因为那个声音说：“再不安静的话，我就随机抽一个人，给你们做个示范了。” 甄未凉看了眼前面的少年，又看了看天花板，没有说话。 太离奇了。 甄未凉已经翻过了自己身上的每一个口袋，除了一包纸巾什么都没剩下。他记得自己外套口袋原本是有把钥匙的。钥匙圈上挂了一个袖珍的小刀，平时用来开快递或者切割纸片，刀片很锋利。 看来，所有人都被搜过身了。 一百位玩家吗…… 甄未凉抬起头，等待下文。 “好了我的朋友们，可以公布整体的游戏规则了。很简单，在我这里，外面的什么道德法律都不作数。等一百个人只剩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游戏结束的时候。”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有的女孩眼圈开始发红。 “也就是说，最终的通关者只能有一个。至于具体会有多少场游戏，就取决于你们自己了。” -- 第48页 “淘汰难道是指？！”有人发问。 “对，”那人欣然道，“摸摸你们脖子上的那玩意儿，那就是它发挥威力的时候。” 顿了顿，见无人发问，那人道：“接下来是第一局游戏分队的规则。你们将分队参与几场游戏，十人一队。游戏结束后，每队分别投票，票数最多者淘汰。游戏进行期间，可以对其他队队员进行任何程度的伤害。但不能伤害队友，否则淘汰。同样，游戏结束后及开始前，不可对任何人进行任何方式的攻击，否则淘汰。” 甄未凉莫名感到脖颈一凉。 也就是说，第一场游戏会投票淘汰十个人，但是，死的可能不止十个人？ “都明白了吧？好，事不宜迟。请各位自由组队，第一场游戏将在半小时后开始，没有加入队伍的玩家淘汰。” 顿了顿，那个声音带了笑意：“对了，给你们一个彩蛋……我，就在你们之中哦。” ？！ 甄未凉立刻向周围望去，试图找到正悄悄操纵某种仪器的人。但他立刻想到，万一，这只是个谎言呢？ 规则都是那个人制定的，真假对错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如果，有谁能找到我，并将我淘汰……他/她可以直接通关。” “你们猜猜看……我是谁呢？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甄未凉看了眼周围，从人们眼中读出了惊恐与战栗。 墙壁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倒计时的时间牌。甄未凉仔细看了看，发现它原本就被镶嵌在墙壁中，刚才亮了起来才被发现。 这个密室，到底还藏了多少装备？ 仗着样貌优势，他很快被人拉进了小队。这一队都是年轻的少男少女，七个男性（把甄未凉算进去的话）三个女性，周身散发着青春活力，号码牌也都在50之前。巧合的是，他之前问过话的24号少女，以及试图保护她的35号少年，都在这一组中。 其他组却不那么顺利。肌肉男39号拉起了一个队伍，以壮年男性为主，却也收留了几个体弱的妇女或老人。有的队多出了一个人，队里的中年妇女直接蛮横地把身体最弱的人挤了出去，而其他人默认了她的行为。大部分老人或体弱的女性连被队伍接纳的机会都没有，没有人想在生死关头和他们分在一起。好看的年轻女性还好，有空额的队伍收留了他们。剩下的几个老人及残疾人百般无奈，只能凑在一起组成了一队。可以想象，他们注定会是十队中处于底层的那一个。 全场最为凄凉的无疑是身为阿尔茨海默症（老年痴呆症）患者的87号，所有人都在不同的队伍里谋求生存的可能，而他却懵懂地看着周围奔波的人傻笑，口水一滴滴落在衣襟上。最后还是“老年队”看不过眼，把他收进了队。 就甄未凉看来，一百个人沉睡时似乎被有意安排，身份相似的人基本靠在一起。分队固然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好几队都有明显的共同特征。除了壮年组、老年组和甄未凉所在的学生组，还有队一看就全是宅男宅女。剩下的倒没什么明显的相似之处。 甄未凉扫过队友，心中有了计较。 虽然十人都自我介绍过了，但显然记名字是个麻烦事。甄未凉干脆提议直接称呼序号，其余人也没有意见。不过甄未凉还是注意到，其余九个人明显都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没办法，长得好看就是引人注目。 除了24号少女，另外两个女孩分别是18号及42号。 24号是一个学生头戴眼镜的女孩，看上去就是个好学生。她说自己是个高三生，正在积极备考，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遭遇。 18号化了妆，但化妆技术及化妆品都十分劣质，看上去十分成熟，却只有十四岁，说话流里流气，显然是那种混“社会”的小女生。 42号也化了妆，但看上去清清爽爽，化妆品质感也不错，在名牌大学就读，说话做事很有成算。 7号是个社会青年，打扮谈吐怎么看怎么社会的那种，其他人似乎都有点怕他。他对此早已习惯，大大咧咧地盯着甄未凉看了一会儿，摸出根烟叼着。打火机被收走了无法点烟，他骂了句脏话。 11号是专科院校的学生，看上去很老实，人字拖配T恤的模样有点傻，但也有点可爱。 19号还是初中生，看上去虎头虎脑的一个小胖子。 35号在一个普通一本院校就读，看上去有点冷淡，相貌颇为俊美。就之前下意识帮助甄未凉的架势来看，应该是个好人。 37号硕士毕业刚工作。或许是年轻人的那股特性，他面对这帮小弟弟小妹妹，看上去有点自命不凡的劲儿。但毕竟年轻（对万年老妖甄未凉来说），在甄未凉的慈爱滤镜下，他看上去有点奶乎乎的，并不让人讨厌。 他们交流过身份，惊讶地发现了一点：他们被绑架前所在的地方相隔千里。 这个发现令甄未凉颇为震惊。他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队友。 他这一世也学法，而42号的女生是名牌大学人文社科班的，两人还算有点共通之处，便站在了一起。 甄未凉面上不动声色地和她聊天，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疑虑。 这种情况，可能性是很多的。 谁也不知道会面临什么。这场“游戏”因何而起都是未知。脖颈上的果真是毒药？周围这些人当真无辜？罪魁祸首真的在他们当中？罪魁祸首有多少人？一口气绑/架一百人的罪行是如何实施的？这些科技手段是谁提供的？场所又属于谁？如何布置到如今的程度？ -- 第49页 都是未知数。 但首先，要活下去。 倒计时还剩一分钟。甄未凉扫了眼队友。 甄未凉这次的身体依然十分漂亮，而且是没有侵略性、极易引发别人好感的漂亮。因此，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推选出去。而这一队中最可能被投票投出去的…… 应该就是带着不良气息的初中女生18号了。 当然，前提是他们没有被其他队直接“淘汰”。 十个队中，除了他们“学生队”，肌肉男39号的“壮年队”，全是老弱病残的“老年队”，还有以城市白领青年为主的“青年队”以及“御宅队”，其他队伍都是鱼龙混杂。穿着背心凉拖的秃头啤酒肚男，身材精瘦却极有力气的农民青年，身材肥胖、说话声音极大但精明能干的中年妇女，男女老少济济一堂。 总共一百个人，似乎什么类型都有涉及。 什么类型都有。 甄未凉咬了咬嘴唇。 看样子，所有人都自我介绍过了。但是，规则没有规定不能说谎。 这些人中，搞不好……还有罪犯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十万多字，二十五章，是我目前写过的最长的快穿故事。完成度个人不算特别满意，勉强及格。和主线剧情关联较大。 第27章 他是瓮中人（二） 墙壁上的数字归于零。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很好，看来分队已经结束了。” 一片沉寂。 哦，还是有声音的，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还在胡言乱语，懵懂的孩童被大人搂在怀里轻声啜泣，双腿残疾之人的轮椅吱吱呀呀。但在巨大的大厅中，没有人在意这点声响。 甄未凉忽然觉得眼前一亮，有什么东西明显不同了。他定睛看去，居然是人们脖子上的号码牌变了颜色。原本白底黑字的号码牌，底色有了红橙黄绿青蓝紫加上黑灰棕十种颜色，数字变成了白色。如此，每一队都有了自己的颜色，可以通过号码牌轻松区分。 甄未凉看了眼队友。他们是青色。再看其他的人，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个微小而诡异的变化，正在窃窃私语。 “壮年队”顺利改名橙队，肌肉虬结的模样莫名贴合这个颜色。“老年队”顺利改名红队，很有夕阳红的沧桑感。“御宅队”升格为黄队，显然系统看破了他们爱搞黄色的本质。 很明显，颜色与这个队伍的特质有关。甄未凉之所以在青队，与他们这帮学生的青葱之气难以分割。 还有几个队伍，甄未凉没看出他们有什么明显的特质，但还是把大概模样牢牢记住。他留意到42号似乎也在努力搜寻共同点，但由于记忆力和思维能力远不及他，进度显然有限。 “没人反对的话，我就开始讲解第一轮游戏的具体规则了。”系统又道。 甄未凉边听边暗暗观察视线所及的人。没有看到有机会操纵控制器的人。 “第一轮游戏，很简单。每队进入一个房间，玩密室逃脱。通关后，队伍将回到大厅，大厅里会准备好丰盛的食物。最早成功通关的队伍可以获得神秘大礼，同时也可以尽情享用美食。十队全部通关，则游戏结束。” 话音方落，一面墙壁轰然上移，露出了墙后的十扇门。 十扇一模一样的门。 甄未凉的关注点却是：十队全部通关，游戏才结束？ 这么说，只要还有一队没有通关，其余已通关的队伍可以为所欲为，比如相互残杀？ 从这个层面来看，有意延长通关时间，反而可能有利。 要么最早通关，获得“神秘大礼”，要么留到最后。 好在…… 甄未凉扫了眼大厅。 至少现在，没有什么人想通这层关窍。 “对了，”系统似乎想起了什么，“如果最早通关的队伍队员全部被其他队‘淘汰’，神秘大礼顺延到第二个通关的队伍。” 甄未凉：“……” 好吧，这是点明了。还是尽量留到最后出来吧。 他抬头打量，发现还是有不少人都没有听懂游戏规则。这也不奇怪，他之前留神听了其他队伍的自我介绍，没读完初中、小学的，甚至不识字的玩家都不在少数。 玩过密室逃脱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看了看“老年队”。果然，一队十个人都不太懂密室逃脱这种年轻人的游戏。 这么看来，他的处境还算有利。 但是…… 甄未凉默默皱了皱眉。 他真的不喜欢这个“游戏”。 无论是因为被人掌控的无力感，还是因为这个游戏本身的残忍，都十分的……令人作呕。 著名的火车难题，在多个孩子与一个孩子间，出题者总会不断给双方增加诸如一方成绩好另一方成绩差、一方讲道德另一方道德败坏等等的条件，以此诱导答题者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每次看到这种类型的题目，甄未凉知道，自己只会有两个选择。 要么直接从源头解决问题，解决问题来源，比如直接想办法将火车逼停（听起来似乎异想天开），要么将一切交给概率。 如果不是目前他手上没有反抗的力量……甄未凉绝对会直接从源头上终结这个无聊的“游戏”。 甄未凉转头见42号正在低声念叨着什么，不由凑了过去。42号吓了一跳，笑道：“怎么了，你这是？” -- 第50页 “你在念什么？” “我在记之前了解过的每个人的身份，”见没有人注意他们，42号低声道，“我怀疑这一百个人被选中有什么特殊原因。” 而且，弄清了这些人身份的规律，藏身于其中的人不就能找到了吗？ 甄未凉眼睛一亮。 “你发现什么了吗？” “样本量不足，无法确定。”42号摇头。 样本…… 果然是学社科的。 心念一动，需要的信息从记忆中被调动出来。但甄未凉并没有与皱着眉努力死记的42号共享这些信息。 等讨论声渐渐平息，系统道：“好，可以开始了。请各位各自挑选一个门进入。十个队伍全部准备完毕后，游戏正式开始。” 一片沉默。 先行动的是“壮年队”橙队，他们径直走进了第五个门。甄未凉正在犹豫，“白领队”黑队也走进了第一个门。同时，42号拉着甄未凉的手，挑中了第六个门。 “为什么选这个门？” “我就觉得中间的门比较有安全感，”42号摊手，“反正，我觉得，门和门没什么区别。” 十个人鱼贯而入。进入屋中先是黑暗（或许是为了避免伸着脖子往这边看的其他队瞧出什么），门关上后，灯骤然亮了起来。 长而狭窄的甬道。似乎还是向下倾斜的。到了尽头，一个小小的显示屏骤然亮了起来。 显示屏播放的，赫然是密室逃脱这一类型游戏的介绍。 十人多少听说过这种游戏，但还是耐心地看了起来，唯恐错过任何隐藏的线索。看完了见显示屏直接黯淡下去再没动静，估计是其他队还没准备好，十人索性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分享自己的猜测。 没有其他队窥探，他们放松了很多，说出了不少自己的想法。有的天马行空，有的干脆跑偏到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但也有值得借鉴的东西。正聊得兴起，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各队均准备完毕，十秒后，游戏开始。” 显示屏上出现了倒计时的数字。数字跳到“0”后，那面镶嵌着显示屏的墙壁向上移动。显示屏没入墙壁，墙壁则很快彻底融入天花板。抬头看去，天花板平平整整，完全看不出刚才那面墙壁没入的痕迹。 灯光亮起，墙壁后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甄未凉定睛看去，是一个普通的客厅，装潢华丽。客厅各处有几个紧闭的门，看上去，门后应当分别是书房、厨房、两个卧室、卫生间。 问题是…… 那十扇门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这密室三室一厅一厨一卫，怎么也有一百多平米，十个密室铺得开吗？ 不，刚刚他们经过了一条长长的通道，而且是向下倾斜的。其他密室的通道可能向上、可能没有坡度、可能更长、可能稍短。这就是说，密室不在同一高度上。密室左右上下错开分布，这样就可以铺陈开。 这样的话……幕后的人挺有钱？ 甄未凉默默盘算，见大家有点手足无措，拘束地你看我我看你，只得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道：“各位，大家先四散看看这个房间，需要注意的是有没有什么刀具棍棒，能防身就行。但是先不要碰，记着就行，避免扰乱线索。等看完，我们再一起通关，慢慢来。” 这种时候，总归需要一个领头羊。而甄未凉对密室逃脱这种游戏还算有点心得。 按他的经验，真人密室逃脱一般不超过八个人，十个人玩密室逃脱有点多了。好在队友还算冷静，不至于乱成一团。 其余人面面相觑，倒也没有反对，很快四散开来。甄未凉在观察密室的同时注意着旁人一举一动，发现42号避开众人藏起了一个小笔记本，在上面飞快记下了之前收集的信息。 普通人的记忆力实在有限，而甄未凉已经不再有纸笔记录的必要。于是他一笑而过，只当没发现。 客厅的陈设很简单，电视、电视柜、摆满书的置物架、茶几、沙发。其他的杂物不少，比如沙发边的长吊杆。茶几和电视柜的抽屉柜子基本都上了锁。 片刻后，甄未凉觉得差不多了，便把大伙儿召集起来。索性不着急，他们把客厅各个角落摸了一遍，七嘴八舌指出了自己发现的所有疑点。甄未凉装模作样地听着，却没给他们多长的时间唠叨，而是迅速定下了几个主要关注点。 没有人质疑甄未凉的“队长”角色。 倒也不奇怪，甄未凉已经是万年的王八活成精，“镇压”这么几个小年轻还是简单的。他迅速过了遍脑子，道：“现在最直白的问题，墙上这串数字应该对应什么密码，但是……” 12、60、108、48？ 难道是12的倍数？ 找到客厅唯一的四位数密码箱，甄未凉输入“1594”，居然真的打开了。 十人面面相觑，甄未凉从密码箱中取出了一个螺丝刀。他四下看了看，找到角落一个小暗格。两个男生连忙上前接受了这项粗活，拧开铁框上的螺丝，取下铁框，从中取出了一本……书？ 书？ 35号忽然道：“这书和茶几上那个是一样的封面！” 甄未凉一怔，逐渐放开的队友已经凑过去翻开了那本书。甄未凉把两本书放在一起，很快发现，其中一本被一支书签标出了一页。 这本书是空白的，这一页，也只有三个圈。 -- 第51页 甄未凉将另一本全英文的书翻到这一页，对应三个圈的位置画出了三个字母。 “这字母是干啥的？”不知谁问了一句。 阅遍密室逃脱的甄未凉立刻反应过来，另一个人已经叫出了声：“颜色！” Red，Blue，Green？ “快点找找哪里有这三种颜色！”甄未凉道，十人分散开，一一打开没锁的柜子查看。 “什么都没有啊？” “三种颜色在哪？色块还是怎么？” 不良少女18号早就不耐烦了，骂骂咧咧地摔上了柜子门，却被甄未凉一个眼神过去，讪讪地闭了嘴。 颜色…… 甄未凉的视线落在了电视上方的书架上。 书皮的颜色，恰好是这三种颜色。 “快数数三种颜色的书各有多少！”顺着甄未凉的视线，35号立刻反应了过来。 片刻后，他们打开了新的密码锁。同时，他们从沙发坐垫下找到了遥控器，顺手插上了电视插头，按照电视显示的线索找到了一串钥匙，打开了几个抽屉。 得到了一堆道具，众人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漫无目的地在客厅绕了几圈，甄未凉不知不觉间烦躁了起来。他抓了抓头发，闷声不吭。 不知是谁打破了沉默，用浓重的北京口音问道：“我们这能看到的应该都有用吧？” 甄未凉顺口道：“应该是。” “那这个吊杆儿……” 甄未凉微微一愣，看了眼那根吊杆。 它大概有一米五长，顶端有一点弯曲，似乎可以勾住什么东西。 勾住…… 甄未凉还在思考，队友指着吊灯惊叫起来：“上面有东西！” 客厅的灯是一个十分漂亮的水晶大吊灯。这之前，甄未凉压根没有注意到它。 很快，队友用吊杆把吊灯上的东西钩了下来。是一块布，上面的提示并不难破解。众人很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打开，书页是掏空的，中间放着一把钥匙。 试了试，居然是厨房的钥匙。 现在已经轻车熟路。在客厅找到的道具有不少派上了用场。新的加密方式花样百出，十个人挠破了头才勉强破解。片刻后，将厨房的刀具乃至擀面杖尽数笑纳，连客厅那根金属吊杆都顺手带上，十人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很昏暗。装潢复古，整个房间只有一个烛台幽幽发光。打开手电筒，已渐渐熟悉起来的十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书房全都是书。找了一会儿，眼花缭乱的甄未凉放下手电筒喘了口气，身侧却传开了一声惊呼。 有人不小心碰灭了烛台。 但是黑暗中，原本烛台被光掩盖的、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新线索，显露了出来。 甄未凉叹了口气。 他们尚且举步维艰，完全没见过密室逃脱游戏的“老年队”，文化水平有限可能连英语都懵懵懂懂的老一代人，甚至一百人中的那几个文盲，该如何自处？ 作者有话要说：　　快写完这个世界时和闺蜜聊天，她说有些设定很像吃鸡和其他的什么游戏……但我真的没有玩过啊_(:з」∠)_手残的我唯一会玩的这类游戏是王者，几乎只有和朋友聚会玩，而且每次都成功把朋友带进坑里。 如果游戏规则让你们觉得眼熟，emmm，实在不行就当同人看吧。 另外，你们真不考虑理理我吗TAT单机好痛苦。 第28章 他是瓮中人（三） 一队人很快解开了最后一个谜题，却在打开最后一扇门前面面相觑。 “现在就出去吗？”初中男孩早已在刚才的行动及甄未凉的不经意打压中暂时磨去了那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命不凡劲儿，老老实实地抬头看甄未凉。 此刻的甄未凉已经得到了其余九个人全身心的认同。他正要开口，忽然看到35号和42号，不由顿了一顿。 42号不必说，智勇双全，绝对十分出色的名校学生，甄未凉对她十分放心。35号一路几乎没说什么话，却总能在关键时候发声提醒。甄未凉对他的观点十分重视，总是试着引他开口，却收效甚微。 甄未凉不禁想起，很久以前他还是个普通大学生的时候，似乎有个很能交际的朋友。如果他在，这个闷葫芦一定会乖乖开口。 甄未凉还是不够强。 活了这么多年，甄未凉几乎都是和动植物打交道为主。用气势吓吓这九个青涩的孩子还行，真要说话引导，他还是有点露怯。 这也导致，连42号小姐姐名字都没问的甄未凉，居然破天荒私下又问了35号他的名字。 魏贞寒。 伪真汉。 很好，一看就是他真伪娘命中的劫。 甄未凉暗暗哀叹一声，还是问道：“35号，你觉得呢？” 35号诧异地抬起头，似乎没想到甄未凉会特意问他的意见。他还没开口，硕士小哥倒是忍不住发话了：“我们还是等等吧，万一他们就在外面等我们出去呢？” 出口和入口是一个地方，要是前面的人有心，确实可能埋伏在门口等待。 甄未凉没有接话，只是看了眼低头悄悄摩挲小本子的42号，再次看向魏贞寒。 魏贞寒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们是第一个。” 这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愣了愣。不良少女率先质疑：“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我们还是挺慢的啊？” -- 第52页 “总共十个队，”魏贞寒转身找了张纸，用笔在上面依次写下一到十，字迹清隽，“除了我们，其余九队，你们应该也观察过。” “是的，”甄未凉点头，“有几队很有特色。” “比较引人注目的橙队，以壮年男子为主，”魏贞寒没有看他，在“橙”之后写下“壮年”两个字，“这一队的灵魂人物应该是39号。” 甄未凉频频点头。39号就是那个留给他极大印象的肌肉男。 “但是，虽然39号吸纳的队员以壮年为主，却还是有小姑娘以及老年人在其中，但都是面相不错的，可以看出，这个39号虽然外表粗莽，但粗中有细，而且颇有善心。” “也可能只是凑人数，”7号低声道，“不少队都是凑起来的。” “这一队是最不可能凑人数的一队，”魏贞寒平静道，“大家都知道，以后会有自相残杀的戏码，选取队友时自然会尽可能选择强壮的存在。而一百人中壮年男子不在少数，凑十个大汉并非难事，也有的是大汉愿意加入这一队，增加存活可能。但39号除了青壮年男子、老弱，还吸收了一个看似肥胖但颇有威严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位虽然年轻、看似瘦弱，身手却极佳的女性。” 甄未凉只草草看了其余几队几眼，远远没有魏贞寒这么细致，不由有些震惊。他还没开口，已经顾不上保密的42号已经打开了她的小本本，一边速记一边追问：“还有呢，他们队还有谁？” 魏贞寒却淡淡地看了她的小本本一眼，道：“此种境地，有所保留才能存活得更久。” 42号愣了愣，讪讪地停了笔。其余人这才注意到她的小本本，大呼小叫一边怪她保密一边就要凑过来看，却被甄未凉抬手制止了。他沉声道：“没听懂35号的意思吗？” 硕士小哥不服道：“不带这样的，我们现在都在一个队里，怎么也得信息共享吧？” 不等甄未凉开怼，18号小太妹已经开骂了过去：“我艹你奶奶个孙子！你他妈怎么不共享？你他妈有东西共享不？！都说了这是一系列游戏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我们现在是队友过会儿还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呢！你他妈没本事看不出来东西就老老实实蹲着，别他娘的眼巴巴凑人前边要。人家乐意给你说是情分不给你说是本分，滚他娘的一边去！” 硕士小哥气得不轻：“我就问一句，你至于这么骂吗？” 小太妹吐了口唾沫：“呸！你一路上干了点啥当大家都没长眼睛是咋的？一路上就叭叭的等别人解谜然后坐享其成，要不是你恶心着你奶奶了姐姐理你奶奶个孙子！” 甄未凉顿时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并深刻认识到以貌取人不可取。这小姑娘看着毛毛躁躁，其实……还是很明事理的嘛！ 但她到底是奶奶还是姐姐？ 这个辈分甄未凉是真的理不清了。 九个队友里，虽然好几个都没帮上什么忙，但甄未凉还是对这个硕士小哥最不满。其他人好歹勤勤恳恳四下搜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有这个小哥一路没帮什么忙，但嘴忙乎个不停，把一分功劳说得仿佛有了十分，浮夸得很。 就他的表现，甄未凉实在不相信他是个刚刚就业的毕业生，说是混迹职场多年的老油条也不为过。 见硕士小哥气的不轻，甄未凉到底还是调停道：“好了，现在还是队友。35号，继续说。” 魏贞寒沉默了片刻，接着道：“橙队虽然武力值高，但看样子，对密室逃脱了解有限。这个游戏拼的是智力，橙队恐怕会一通抓瞎，不会比我们快。” “为什么这么说？”7号不解，“我觉得我们也用了好久啊？” “你觉得我们用了多少时间？”魏贞寒不答反问。 7号愣了愣，讪讪摇头。 魏贞寒转头看向客厅中悬挂的钟表。其中的机关已经被打开，但钟表还在行走：“我观察过了，钟表走字正常。我们进来的时候，且不论这表的时间与外界是否相同，但它显示的是五点十分三十三秒。” 甄未凉再次睁大了眼睛。 这细心程度…… 服了！ 于是他看向了那块钟。 “我们就花了四十二分钟？？？”24号惊呼出声，“不可能吧，我总觉得好几个小时了！是不是这钟有问题？” “并不奇怪，”甄未凉道，“我们的动作确实很快。而且这是第一关，系统应该控制了难度。” 比起以前去玩真人密室逃脱一群人纠结于无用的信息或各自为政，这个小队完全服从甄未凉的指挥，配合得还算不错。虽然有的题目有难度、有的线索太过隐蔽、有的问题找不见踪迹，但最后还是解决了。而且，这个密室的题目确实算不上太难。 十人密室逃脱四十分钟，也还算正常……大概？ 然而几个人搅和下，魏贞寒却已经失了继续分析下去的兴致。他把纸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下了结论：“总之，其他九个队，不可能比我们快。” 甄未凉却想到了御宅队和白领队。且不论魏贞寒有没有偷听到他们的身份，从表面看，爱搞黄色（便于记忆便于记忆）的黄队御宅队只有一个三四十的队员，绝大多是都是年轻人，而白领队黑队看着就很有社会精英的气质。他们也不比自己这一队快吗？ 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出乎他意料的是，魏贞寒赞赏地看了自己一眼，道：“黑队缺乏可以担任领导的灵魂人物，十个人凑在一起，效率说不定还没有一个人高。黄队虽然应该对游戏很有心得，但散漫惯了，唯一可能充当领导的那个比较年长的人显然也缺乏管理能力。” -- 第53页 这是……被夸了？ 甄未凉老脸一红。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去开红外线密码。硕士小哥急忙拉住了他的手，道：“别冲动啊，万一外边有人已经出来了呢？而且我们等等，最后一个出来不好吗？” “身为学生党的我们没有多少武力值，”甄未凉冷声道，“而且对其他队伍不了解，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耽误多久？不如先出去占据先机。” 说着，他回头吩咐道：“所有人拿好家伙，小心了。” 而后果断解开密码。门轰然而开，已经走过一遍的通道再次出现在面前。甄未凉回头看去，发现这次整个通道都是亮着灯的。从密道看去，光明大道熠熠生辉。 “恭喜第一队通关玩家诞生，”系统那个经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再次出现，“恭喜获得神秘礼包一份。” 甄未凉松了口气。 魏贞寒打头，所有人走了出去。经一番折腾，所有人已经是又累又渴。之前精神紧张还没什么，这会儿稍稍放松，饿劲儿就上来了。 那扇上方亮着青色灯的门慢慢在他们身后关闭。 至于内急，他们已经在密室里的卫生间解决过了——卫生间还特意贴了纸条，声明厕所可以正常使用，不会破坏线索。 后来他们搜查了一遍，发现卫生间确实没什么线索。仿佛这个房间就是专门给他们解决内急用的。 但他们还是把用来挂毛巾的置物架拆了下来。那几根金属棍勉强可以作为武器。可惜厨房里什么食物都没有。虽然没有开口，但饥饿的队员们内心都失望了一瞬。 然而走出通道后，所有人都被幸福席卷了大脑。 大厅不知何时摆上了十个餐桌，旁边放好了十个椅子，再旁边则是堆满食物的自助餐展示台。长长一排全是食物，排满了一面墙。 这个大厅差不多有一万平米，一面墙就是一百米。一百米的自助餐展示台，食物种类自然丰富至极。 十人快步走过去，在甄未凉的带领下选择了一个最为偏僻的桌子，随后发现其上放了纸条：“一百人份，随机分配。” 意思就是，到的越早的，可以占有的越多？ 十人对视了几眼。 都在等甄未凉发话。 这似乎已经成了十人固有的默契。 甄未凉沉默了一会儿，先示意队友先吃，这才孤身一人在展示台前计算起食物的数量。 菜品十分丰富，量也很大。甄未凉没给多人做过饭，摸不清一百人到底能吃多少。 “要不我们把这些食物控制起来吧，”24号高中生小姑娘提议，“这样其他人就不得不听我们的啦。” “这就等于把我们放在了其他九十个人的对立面啊，而且我们就十个人，怎么控制？”42号立刻反对。 甄未凉叹了口气，道：“你们放开了吃吧，别吃太多，随时准备，下一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 见队友稍稍垫了肚子，他把十个人分了班，七个人留下吃东西，剩下三个人带着武器警戒，吃饱了换班。等了很久，也没有人出来，甄未凉不敢放松，不时提醒队友提高警惕。 魏贞寒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他，将一个东西塞进了他手里。甄未凉愣了愣，转身看他，魏贞寒却已经走远。 甄未凉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悄悄到角落看了一眼。 是一个小小的钟表。 大概是魏贞寒从哪里拆下来的。离开密室前甄未凉还特意在屋里巡视了一遍，确认已经没有没有任何可以随身携带的有用物品。 他不由扬了扬唇角。 好人啊好人。 ——过了这么久，他好人的标准依然是这么随心所欲。 说到底，一个小时的时间不足以让生死边缘的十个人培养出什么的感情。甄未凉很清楚，也不强求。 他只是庆幸，目前的队友还都可靠。硕士小哥虽然浮夸，但好歹还愿意给甄未凉一点面子。 哪怕只是因为甄未凉这张脸，好歹也算配合。 虽然甄未凉已经不相信他自我介绍时公开的一切了。 等待期间，钟表的存在总会让人少些焦灼。食物十分丰富，有中式的大鱼大肉、精巧点心甚至火锅烧烤，也有西式的蛋糕甜点、牛排快餐，甚至还有瓜子花生核桃之类的坚果。无聊的队员就拿点瓜子磕。硕士小哥原本将瓜子皮吐在了地上，而后在甄未凉平静的注视中拿了纸巾包好丢进垃圾箱。 在甄未凉的授意下，他们还找了点方便携带的食物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事实上，甄未凉离开密室时已经把能搜罗的都叫队员带上了，连厕所的纸巾都没放过。他们自然也拿走了厨房的保鲜袋。这种情况下，身上有点可以利用的东西，总会有点安全感。 “等所有人出来，我们是不是就该投票了？”42号忽然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登时凝固。迟疑了一会儿，所有人看向了甄未凉。 毫无疑问，他的决定，会成为所有人的决定。 第29章 他是瓮中人（四） 就甄未凉看来，十个人中最可能被淘汰的人，已经从小太妹变成了硕士小哥。 尽管并不喜欢硕士小哥，但是，甄未凉并不觉得，自己有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力。 就连国家决定生死，也要由无数精英反复讨论才能得出量刑的法律，之后判刑也需要法官律师等人反复斟酌。即便如此，法律也会在执行的过程中饱受非议。而他们十个人，根本没犯过罪，根本没有丧命的理由。 -- 第54页 即便是罪犯，也该有其量刑标准。身为法律界人士，量刑过重甄未凉尚且会反对，又何况这种毫无罪过的死亡？ 半晌，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甄未凉长出了一口气，道：“大家先别急，我估计接下来还会有转机。” 他知道，只要他选择了某一个人，剩下八个人多半会追随他的决定。本来，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增加存活的可能性，人们就会尽可能地从众，或者服从权威。 被选择的那一个人自然会挣扎，但能有什么用？ 九人面面相觑，果然还在盘算选择哪一个人。谁也不敢说出某个人的序号。他们要么还在死守最后的道德底线，尽快它已经濒临溃败；要么就是不好意思第一个开口，唯恐被人质疑用心，反而弄巧成拙。 42号微微皱眉，显然在进行最为理智的考量：队中十人价值几何，谁最没有存活的价值？ 这是最聪明的思考方式，也是大部分人的选择。 魏贞寒满面平静，目不斜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甄未凉的视线扫过队友，暗暗叹了口气。 见硕士小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找了个机会，把他约到了一边。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硕士小哥——或者说37号一惊，强笑道：“你在说什么？” “你应该不是刚毕业的愣头青，恰恰相反，你怕是个职场老油条了，”甄未凉平静地看着他，虽面无表情，周身却散发出压抑的骇人气场，“实话告诉你，我觉得你被淘汰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坦陈，说不定还有改变的可能。” 37号确实骗了人，但他最多不过是为了面子强撑罢了。虽然嘴花花的只会灌水，但这也罪不至死。 37号还想负隅顽抗，触及甄未凉的双眸，终究还是低头小声道：“我就是个文员，看你们一个个小弟弟小妹妹挺厉害的，忍不住就想吹个牛……” 成吧。 甄未凉叹了口气：“你就不怕别人怀疑你是幕后黑手，把你淘汰以求保命？” 37号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他究竟把自己置于了怎样危险的境地。即使这轮他活了过去，万一有人发现他言行与身份不符，选择放弃他…… 他不敢再想下去。 “就这样吧。”甄未凉叹了口气，“你演技太差，估计已经有人怀疑了。要不是队友不许自相残杀，你可能已经是具尸体了。” 37号面色煞白。 甄未凉却笑了：“你别慌，我没撒谎，我们应该还有转机。就算没有，我也会说服他们，想办法让你活下来的。” 37号微怔。甄未凉转过了身，悄悄吐出一口气。 大家都已经吃饱了，这会正在活动身体，随时准备应对新来的队伍。甄未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大脑飞快运转。 他在想，那个“神秘大礼”，到底是什么。 在这样的“游戏”中，能称得上“大礼”的，多半是能保命的东西。队员似乎默认了下一局的组队会延续这一局，但看游戏规则，甄未凉总觉得，下一轮他们多半是要拆分开来、重新组队。也就是说，这份给他们队的礼物，要么是每个队员一个，要么是只在这一局有效。 如果是前者，那就是很可能是每人一次抵消淘汰的机会。 如果是后者，奖励很难如前者一般丰厚，很有可能是全队一起的短暂生理享受。 综合来看，前者似乎更加丰厚，但怀璧其罪，他们获得了“礼物”，被其他人盯上的可能性更大。 第一场游戏并没有多么血腥，如果甄未凉没有猜错，从第二场开始，他们将真正面对随时可能丧命的局面。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在这一局游戏中，他们队很有可能根本不会死人。 37号还在惶恐，却见甄未凉突然面色紧绷，抓起了手边的金属棍。37号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拎起一个手边的板凳。 那扇门上忽然亮起一盏橙色的灯。而后，门缓缓地打开了。 是第五扇门。 甄未凉的手心不知不觉地出了汗。 橙队，他戏谑地将其称为“壮年队”。在十个队中，他们的战斗力无疑是最强的。 还没想出对策，门里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一个人。与他所想的不同，走出的并不是肌肉男，而是稍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59号。但他倒也没有多么惊讶。 身为男生，多少会对军事有些兴趣。不难看出，这个59号绝对当过兵，而且是长期当过兵。 跟在他身后的是肌肉虬结的39号肌肉男。他手里拿着铁杆，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看到门外握着乱七八糟“武器”的甄未凉等人，他们微微一愣，而后哑然。39号率先丢下了手中的铁杆，甄未凉看了眼他身后姿态随意的人，转头示意自己这边的人放松。 59号对他点了点头，而后转身，腰杆笔直地对自己这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便宣布解散。 队员四散跑去拿食物。这样的部队作风令甄未凉忍不住笑出了声，而后主动向他们靠近。 “饿了吧？我给你们拿了点东西。”他见两个领队者没急着去拿食物，便端来了一大盘。 已然意识到甄未凉是青队的指挥者，尽管惊讶于他的性别和美貌，59号和39号还是客客气气地传达了足够的友好信号。 -- 第55页 显然，39号将自己的主导地位主动让给了59号，自己退居二线。甄未凉忍不住问道：“这位先生是军官吧，气势真的和一般人不一样。” 啃着一节玉米的39号爽朗地笑了：“对，这位首长不得了，大校军衔。具体干啥的他说不方便透露，但一看就是能打仗的人，是不是？” 大校军衔啊，差一步就是将军，甄未凉忍不住有点神往。或许是每个男生心中都有个军旅梦的缘故，他一直以来都对军事颇为关注。二杠四星，国内这一代军衔中星星最多的一级，想想就很blingbling。 39号这哥们看着凶，人却堪称憨厚。他说他家自己做了点小生意，已经娶妻生子，小日子过得不错。健身是平时的爱好。 59号吃饭很快，多半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他平静道：“所以我很好奇，能够在不惊动部队防御的情况下将我带到这里，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甄未凉道：“确实难以想象。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设想？” “自相残杀这种事，我决不允许它发生。”59号答得言简意赅。 甄未凉一拍手：“巧了！我也这么想。” 59号微微点头，经风吹日晒而皱纹密布的古铜色面庞上没什么表情。他补充道：“从素质角度来说，我们两个队既有脑力也有体力，如果我们联合起来，维持秩序不是难事。” 他表情很少，不苟言笑的模样很有威慑力。也难怪肌肉男会将指挥权拱手相让。 甄未凉瞄了眼一边的肌肉男，心知这位大佬肯定没看过这种题材的电影，不知道未来的发展可能会有多么灭绝人性。但他又想了想，现在不是打击他的好时候，而且大佬之所以是大佬，就意味着他不会轻易被人说服。 目前而言，让首长先生按自己的想法carry全场，对甄未凉来说是好事。既可以弱化青队在其他队眼中“出头鸟”的地位，也可以借他人的手实现自己的想法。 “那，”甄未凉道，“那个声音说的‘礼物’……”需要我们分享给你们吗？ 大校干脆道：“我不需要敌人的施舍。” 很显然，这个“敌人”指的不是青队，而是系统。 很好，够硬气。 甄未凉已经决定，在下一场游戏开始之前，给59号一点引导。 在场的年轻人有不少都看过恐怖电影，没看过至少也在小说或者段子里有所耳闻，但老一辈的，或者说51号到100号的这些人，恐怕是真的对这类“游戏”的套路一无所知。 尤其是59号。这个年龄当上大校，一生中与军营外的交集必然十分有限，更遑论外国电影中流行的套路。 肌肉男及他们队里其他的人或许知道一点，但出于对大校的尊重和敬畏，他们多半不会质疑这位大校的任何决定。 如果这是现实社会中发生的敌对势力突袭，他们的服从自然是好事。问题是，现在要面临的敌人，不在大校以往所有假想敌的行列当中。 但现在的甄未凉很需要这样一个人。 如果游戏刚开始就打成一团，情况对甄未凉是不利的。大校带兵经验充足，行事雷厉风行，一百人在他眼里也就一个连的规模，不足为奇。 于是，甄未凉表达出了十足的善意，将自己这支小队暂时交到了大校手中。大校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整编”与战斗技巧的训练，令甄未凉忍不住好评连连。 其他队伍陆陆续续地出来了。不是没有队伍想要来一个突袭，却被大校直接带人压制住了，只能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好好吃饭。 一队又一队的人走了出来。松弛下来后，整个空间又闹哄哄起来。中年妇女的大声吆喝，男人们的彼此吹嘘，年轻人的生活分享。十个队伍很快都吃完了饭。 甄未凉稍稍放松了下来。 只要系统宣布游戏结束，暂时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然而很显然，对如此和平的场面，那个声音并不太满意。 “欸，都出来啦——” 所有人都被这个噩梦般的声音惊得绷直了身体。 “我还没说游戏结束呢。对了，第一名的队伍获得的奖品是每人一份免死卡哦。使用此道具，可以免除毒素注射一次。” 甄未凉绷直了身体，做好了随时起身战斗的准备。 还好，没有人动。 第三个队伍出来时，见大校把控了两个队伍，理所当然地认为第一队是大校所在的橙队。橙队和青队一个被大校当成嫡系严格管控不能和他人交流，一个被甄未凉反复叮嘱不敢和其他队多说。多管齐下，其他八队并不知道第一其实属于青队。 去找橙队的麻烦？ 身为健身教练的83号随意撩了撩袖子。他的肌肉看起来比肌肉男还要夸张。 59号鹰隼一般的视线掠过了整个房间。 于是屋中再次沉默。 那个声音笑了一下：“好的，既然如此，游戏结束，开始投票。” 十个队伍已经分开坐在了十个餐桌上，而甄未凉一开始就让队员坐在了最偏僻的位置。别的队很难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甄未凉注视着桌面的残羹冷炙，搓了搓白皙小巧的下巴，道：“我们的状况，不容乐观。” 众人沉默。 “听意思，我们即便投出了一个人，他也可以使用免死卡。但这还是意味着他丢了一条命。”甄未凉道，“更可怕的是，现在大家以为第一名是橙队，不会对我们做什么，但稍后，大家再怎么傻都会知道真相。现在游戏已经结束，他们无法抢夺免死卡，但下一局游戏，我们中的九个人都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而免死卡显然只是针对脖子上植入的毒素，在游戏期间，只要有不同队伍厮杀的可能，免死卡只会成为催命符。” -- 第56页 他话锋一转，道：“但是，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下一场游戏会十分惨烈，说不定是以每队杀了多少人来进行排名，玩家根本没必要分辨有没有免死卡……这样的话，免死卡倒也不至于成为所谓的催命符。” 相貌清丽绝俗的女孩一一给他们分析利弊，殷红唇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都令人沉醉。众人安静地听“她”说完，没有说话。 见众人沉默，甄未凉长出了一口气：“言尽至此——这样吧，谁愿意放弃这个催命符？” 受他影响，这场投票顺利从最初的“抛弃一个人”变成了“自愿放弃”。 沉默。 半晌，有一个人举起了手。 第30章 他是瓮中人（五） 举手的是37号，那个自称硕士的文员小哥。 面对大家复杂的视线，他有些局促地笑道：“上一局……我骗了大家，我其实不是硕士，就是个小文员。实在不好意思，我不应该瞒着大家的，这局大家就先让我来吧。” 甄未凉并不意外。 他专门跑去威胁并“安抚”了37号半天，就是为了这个结局。 37号多半以为下一局的组队不会变化，唯恐到时候被同样的队友们排挤，索性自己先站出来认错。但甄未凉没有告诉他，下一局的分队方式恐怕与这一局截然不同。 十队每队淘汰一个人，也就留下了九十个人。但由于这个奖品，最后剩下的会是九十一个人。 那么下一局会如何分组呢？ 九十一，七乘十三。 他们这十个人的队伍必然会打散。 至于如何打散，甄未凉倾向于由系统随机分配。也就是说，手握免死卡的人会被分散到不同的队伍里去。 同队的人无法彼此攻击，即便觊觎免死卡也无法下手。那么手握免死卡的人，很有可能被整个队所眼红，进而被当做引诱他队的诱饵。 但是。 免死卡应该是可以赠予的。 可以留在自己手里，为什么要让其他队拿走呢？ 手握免死卡的人只要承诺在游戏结束后的投票环节将免死卡赠予队友，就可以得到整个队协同一致的保护。这样的话，存活的几率大大增加。 如果遭到队友逼迫，他/她也大可就威胁将免死卡撕毁。不管到底能不能撕，先威胁了再说。 机会反正是给队友了，至于他们会不会使用，甄未凉不打算去管。 至于37号，甄未凉只能说，算是一点小惩罚吧。 他让37号留住了命，也给他接下来的行事方式提供了暗示。甄未凉觉得自己还算仁至义尽。 于是他没有说什么。 片刻后，闹哄哄的大厅渐渐安静，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看来，大家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定。” 没人说话。 “那么，就先发放我们第一名的奖品吧。” 一声物体落地的轻响，一个小机器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慢吞吞地绕到了甄未凉这一队的餐桌前。 其他八个队伍面露愕然。 离机器人最近的魏贞寒拿过机器人递来的一叠卡片，交给甄未凉，甄未凉查看了一下，有些惊喜。 卡片是常见的信用卡质地，白底黑字。没有多余的图案，右上方“免死卡”三个字，下方备注了几行字。 “一，本卡在持有者触发系统淘汰时自动启用。 “二，本卡可在持有者自愿前提下进行转让。 “三，持有者因外界力量致死时，本卡自动与致其死者绑定。 “四，本卡卡面损毁时仍可使用。 “五，若持有者自愿前提下宣布此卡无效，本卡即刻损毁。” 很好很完美。 完美契合了他的需要。 甄未凉很满意。 他将卡片一一分发出去，而后便听那个声音道：“第一名青队，请指出你们票选的队员。” 37号主动站了起来：“我！” 而后，他便觉得紧紧攥在手心的卡片开始发热。他摊开手心，骇然发现它一点点分解，消弭在了空气中。 隔壁橙队的肌肉男和大校早早凑了过来，见此，肌肉男不由咋舌，大校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这种技术，闻所未闻。 “第二名，橙队，请指出你们票选的队员。” “嘭”的一声，只见满脸沉郁的71号猛地站了起来。 他看起来四十出头，衣着潦草，像是个农民工，除了沉默寡言没什么明显的特征。他身边的3号小姑娘吓了一跳，而后被44号女子搂进了怀里——甄未凉听大校说了，这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孩是个挺有实力的女兵。 “我艹你妈个祖宗！”71号猛地抡出藏在衣服里的菜刀，伸手去揪另一边青年的衣领。青年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71号的动作却猛地一滞，瞪大的眼球慢慢颤动起来。 女兵已经护着小姑娘躲在了一边，青年也被大校提溜到了一边。71号身体僵直地向前倒去，上半身栽在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碗碟中，溅起一片油腻。 菜刀掉落，切断了他的脚趾，而后带着血色落到一边。 橙队有些人已经尖叫着退开了，剩下的人强撑着不露怯色。大校上前查看了一下，拾起依然可以当作武器的菜刀，一边擦拭一边对着队友颔首：“死了。” -- 第57页 肌肉男松了口气，干笑着对其他队的人解释：“这个人奇怪得很，首长根据他的经验判断，他恐怕杀过不少的人了，所以……” 橙队的人依然不敢靠近那张餐桌。见此，甄未凉连忙招呼他们搬着椅子过来，和自己凑合着挤一挤。 “还挺聪明，”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显然是看够了这一场戏，居然发出了一声轻笑，“大校先生，你的直觉没有错。这位71号是个逃窜多年的连环杀人犯。死在他手上的人不少于三十。” 一片哗然。 一想到自己居然和这样一个人待在一间屋里数个小时，不少人就已不寒而栗，更何况橙队的人。那个十岁的小姑娘最是害怕，被女兵搂在怀里温声哄着。女兵和大校都是见过血的，倒也还好。其他人死撑着，脸色有点发白。 毕竟和橙队亲密接触过，青队的人也有点不太好。甄未凉拉着一脸淡然的魏贞寒去打了冰淇淋，一人递了一个，道：“人都死了，罪有应得，有什么可怕的。” 队员的面色好看了一点。甄未凉带头，一个两个开始小口小口地舔舐冰淇淋。 甄未凉却忍不住又看了大校一眼。眼睛真毒啊，服了！ 说不定，自己还是低估他了。 甄未凉看了眼魏贞寒塞给自己的钟表。 已经十点三十九了。 等其他几个队推举出的人死亡，刚好到了十一点。他们白着脸把尸体堆放到一边，有的人差点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黄队，也就是甄未凉口中的御宅队，居然是全场最欢脱的一队。被系统点到时，原本谈笑自若的他们依然嘻嘻哈哈。最年长的91号把各自的序号写好揉进纸团，再将纸团一番拨弄。所有人的注视中，队中唯一序号超过五十的91号选出了一个纸团。 他拿着纸团的手在微微颤抖。 甄未凉的五感也已超出常人。他意识到，那个纸团似乎在某个地方做了一个难以发觉的标记。 91号高举起展开的纸团。 91号。 黄队队员面面相觑。 下一秒，91号面部肌肉开始抽搐。队员惊慌失措地上前抱住他，有女生开始尖叫哭泣。瘫倒在椅子上全身痉挛了不到半分钟，他的所有动作停了下来。 黄队所有人站在91号周围，神情各异，眸中却是清一色的悲伤。 抽泣声渐渐停了。系统欣赏够了他们的姿态，扬声叫出了下一队的名字。 甄未凉有些搞不明白。虽然游戏开局前他偷听了黄队的介绍，知道他们都是互联网相关的从业者，但他唯独不知道那个91号是做什么的。 ——后来他才从黄队队员口中得知，91号是一个老牌黑客，退隐江湖多年，但江湖仍有他的传说。而他一路对年幼的队友们颇为照顾，仿佛一个老大哥。 但这个传奇已经落幕。 其他队淘汰的过程倒没什么特殊的。灰队淘汰的是一个不停颤抖的因故毁容的女生，夕阳红队淘汰了那个始终傻笑着的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白领队黑队以抓阄的方式淘汰了一个衣冠楚楚、面色铁青的男子，棕队淘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孩子，绿队淘汰了一个眼圈通红的残疾人，紫队淘汰了一个疯话连篇的精神病人，蓝队淘汰了一个年轻女人，听说是个网红。 甄未凉还在整理记忆，系统的声音悠悠响起：“看来，可以公布新一轮游戏的规则了。” 鸦雀无声。 “这一次的分队是系统分配，每队七人，总共十三队。至于游戏规则，等各位找到自己的队伍再公布。” 大厅中的玩家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懊悔不已。 也就是说，这一轮的队友下一轮可能会成为敌人。 他们原以为分组不会变动，淘汰队里最弱的人会比较有利。早知道会重新分队，他们应该淘汰更有威胁的人的。 甄未凉握了握手中的免死卡。 队伍内部，多半依然不允许自相残杀。 但如果用免死卡呢？ 如果是持有免死卡的人杀掉了一个队友，一切就无所谓了啊。反正免死卡自动生效，杀人者死不了的。 这个道具，实在是系统投放的一个天大的恶意。 甄未凉没有提醒队友，而是静静地等待他分队。 新的分队方式，和他所猜想的差不多。 以编号为顺序，1号去第一队，2号去二队。10号已经被淘汰，因此去十队的是11号。等14号分配至十三队，第一轮已经走完，15号再从一队开始分配。如此，九十一个人全部安排妥当。 甄未凉迅速计算了一下。他的队伍中的七个人，分别是6号也就是甄未凉自己、20号、34号、47号、62号、77号以及93号。 这样的分配，似乎很公平。 刚计算完毕，甄未凉便见所有人脖子上的号码牌再次发生了变化。与上一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号码牌变回了白底黑字，硕大的一至十三占据了大半空间，原本占据了最大地盘的个人编号字号反而小了。 甄未凉当然属于第六队。 十三个队伍的人很快各自走到了一起，各自开始自我介绍。甄未凉与队友集合，暗自叹了口气。 刚混熟的队友，就这么分开了。下次见面恐怕就是你死我活了。 好在，经历了前几个世界，甄未凉对打架很有心得。且不论当了神的那个世界，哪怕是上个世界，离开了林家的甄未凉立刻报了搏击班。之后的几十年，甄未凉从未放松过各种形式的锻炼。被称为“帅才”的他，是名副其实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 第58页 所以，打架什么的，他压根不会怂。 于是他开始观察自己新的队友。 这次他没有主动站出来。93号老头以平静的语气建议大家自我介绍。 20号看起来是个挺普通的姑娘，有些局促。她说自己就是个打工的，普普通通。 34号爽朗大方，直接介绍自己说是专科院校出来的护士，工作有几年了。可惜是遇渣男体质，被抓到这里之前还在和渣男前男友纠缠。 47号戴着眼镜，偏瘦，但性格阳光。他自称是物理研究所研究员，刚博士毕业没多久。 62号是个身材偏胖的中年妇女。她说话声音很大，一举一动很符合人们心中标准的中年大妈形象。她说自己平时就上上班带带孩子打打麻将，没什么特殊的。 77号一副中年油腻男模样。他本就已经盯着甄未凉的脸看了半天，回过神来立刻大声说自己有的是钱，如果甄未凉把手里的免死卡给他，他一定会照顾甄未凉的亲人云云。 甄未凉注意到，提到“钱”时，20号的眼睛忍不住地一亮，而后便时不时看77号一眼。看来她的经济情况比她透露的还要差上不少。 只是，这两个人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 不过，没弄清状况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这个游戏最终能活下来的，可是只有一个人啊。 这种时候谈钱？人都快死了，你的钱也不在手边，谈它有个鬼用。 93号看上去少说也有八九十岁，但身体还算不错。他的自我介绍让人肃然起敬——他竟是一个老革/命，建国前就参加了红色的那种。建国后他离开军队进入政/府工作，鞠躬尽瘁了一辈子。 20号小姑娘不屑地撇了撇嘴，34号护士姐姐有点担心老人家的身体，忍不住开始问这问那。两个中年人则对老人家的工作生涯很感兴趣。47号研究员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微笑。 甄未凉自知手握免死卡的自己需要谨慎行事，便暂时先乖乖巧巧地站在一边不说话，实则暗中观察罢了。好在他的脸足以让人放松警惕。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一下，决定放一个全部世界的预告和进度。目前数据惨淡，写多可能会饿死，所以这本最后大概是九个世界结束，这样勉强能比较完整地呈现完大纲以及攻受的情感历程。 世界一：上古大神的悠闲神生（已完，3.7w） 世界二：霸道总裁与普通学生的豪门生活（已完，4w） 世界三：一百人的死亡游戏，谁能活到最后（已全部存稿，10w） 世界四：客栈小掌柜与小徒弟的江湖岁月（全部存稿，6w） 世界五：血猎与富二代的爱情故事（全部存稿，4w） 世界六：肿瘤学医学生与胃癌患者的邂逅（存稿中，已完成0.9w） 世界七：星盗老大与帝国军军官的别样爱情（存稿中，已完成3.5w） 世界八：娱乐圈 世界九：末世 第31章 他是瓮中人（六） 心累。 这次的队伍明显没有上一局好带。 在这样的局势下，过往的辉煌都是过眼云烟，足以支持自己活下去的智慧和体力才是关键。而现在的队友，尤其是两位中年人士，他们的人生经历和年龄注定了他们会刚愎自用。他们正处于更年期，他们的孩子和甄未凉差不多大小。平时生活中，他们与孩子的交流本就会有不少磕磕盼盼，这也间接导致他们不会听从一个和自己孩子同龄的“小姑娘”的指引，毫不顾忌他们正身处一个自己毫不了解的处境之下。 而20号，如果甄未凉没猜错的话，她可能是那种极其穷困家庭中出来的孩子，极度的自卑与自尊交杂，对金钱与奢侈生活有着本能的向往。出于那种诡异的自尊，她会有不合时宜的骄傲与同等的自卑，一边自知自己学历文化比不上别人，一边认为自己比甄未凉这种“象牙塔”中生长出的人更成熟聪明，自然也不屑于甚至不耐烦听他的意见。 至于93号，这样身居高位惯了的人，即便退位，也有了一些思维惯性。何况他早已有了自己极为坚定的世界观，面对这种情况，他极有可能固执地拒绝顺从游戏规律。 无论怎样，贸贸然主动出来要求领导这些人，都是愚蠢的。 为免判断出错，甄未凉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一会儿。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 稍微比较靠谱的，就只有那个物理研究所的研究员以及护士小姐姐了。 甄未凉无意中看了眼隔壁魏贞寒所在的七队，顿时嫉妒了。 尽管他的队友编号与甄未凉六队的队员们只差了一个数字，但很明显，魏贞寒的队友要靠谱得多。上一局那个看似很社会的7号和他一队，但甄未凉和他相处后已经大概了解，这家伙其实没什么坏心眼，而且居然还是个情痴，被前女友戴了绿帽后一直悒悒不乐。此外的两个青年看着就比较踏实，中老年也都是文化人。 更重要的是，队里有两个手握免死卡的人，七队从一开始就有成为众矢之的的苗头。但如果用得好…… 甄未凉觉得，魏贞寒这家伙一定不会让自己吃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这个陌生人有着莫名的信任感。 所以自己这边…… 甄未凉感到头痛。 人生好难。 他理了理思路。第三、第八、第九、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三队没有免死卡，第七和第十队有两张。而他没记错的话，第十队有三个残疾人。 -- 第59页 有免死卡的队伍，尤其是最好欺负的第十队，必将成为所有人针对的目标。 值得高兴的是，不是所有人记性与分析能力都有甄未凉这么好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像42号那么细心找了小本本。也就是说，其他队伍恐怕压根不记得哪些人有免死卡，也分析不出哪些队伍比较弱，只会记住给他们印象最深的事物。比如有两张免死卡和三个残疾人的十队。 十三个队伍已经分别聚在了一起。系统终于发话了。 “很好。下一局游戏稍后正式开始。规则很简单，游戏开始二十四个小时后，剩下的人数必须少于五十。否则，每队投票淘汰两人。各队排名先后按淘汰其他队队员的数量排序，也就是说，淘汰的敌人越多名次越靠前。和上一局相同，队伍内部不可自相残杀，第一名会有更加丰厚的奖励。” 每队淘汰两人。 淘汰他队队员越多，全队排名越高。 “为了方便各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我将公开每队手中免死卡的数量，并公开免死卡的使用规则……” 甄未凉的脸扭曲了一瞬。 这个系统就知道搞事！ 系统慢悠悠将相关资料一一公开，人们又开始了骚动。手握免死卡的队伍不由暗暗担心。 甄未凉被队友的视线看得浑身发毛。他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什么都没说。 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队友居然也没好意思提出什么，而是选择了沉默。 已经读完了相关资料的系统停顿了一下，道：“那么，就要麻烦各位先休息一会儿了。” 早就猜到这场残酷游戏不会在这个场地开始的甄未凉立刻屏住呼吸。果然，某种催眠的气体不知从哪里开始释放，甄未凉死死屏住呼吸以求尽量晚些倒下，好争取更长的时间来观察这些玩家。随着人们一一倒下，他终于与忍不住恢复了呼吸，而后慢慢瘫软下来。 意识模糊的那一刻，他还在想：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难道系统那句“我在你们当中”真的只是一句挑拨离间？ 他终于没能坚持住，闭上了眼睛。 …… 本以为坚持了很久才倒下的自己会是最后一个醒来的，没想到睁眼时，队友还一个个睡得正香。 回忆起刚来这个世界时，自己也是最早醒来的那一批人，甄未凉倒是不那么奇怪了。或许系统用的药对他的效果就是比别人弱。 他安静地坐在原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森林。 很常见的游戏场景。 他起身，发现自己之前从密室带出来的铁杆及钟表还在手上。这一轮游戏开局，玩家手中的武器并没有被收走。 等了片刻，三个年轻人最先醒了过来，两个中年人随后，老革/命最后。 还没弄清楚状况，甄未凉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全场九十一位玩家全部醒来，那么半小时后，游戏正式开始。” 从哪传来的声音？ 眼看所有人都开始东张西望，甄未凉摸了摸号码牌，没有说话。 “我怎么感觉，”研究员小哥惊讶道，“这个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是……” 护士小姐姐：“你是说号码牌？！” 甄未凉还是没忍住，低声道：“请问现在还有多少玩家存活？” 队友诧异地看向他。甄未凉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道：“系统回应我了，看样子应该只有我能听见。” 看来，这个号码牌下的硬物不仅仅是毒素，还有其他非常高科技的玩意儿。 队友面露惊愕，正要试试看，研究员小哥道：“别试了，现在这半个小时就是给我们躲藏的，半小时结束后别的队就可以来杀我们了，赶紧走吧。” 20号撇了撇嘴：“怕他们？” 土豪也说：“就是，怕他们干吗。这种故弄玄虚的玩意儿，老子会怕才他娘的见鬼了。” 被土豪肯定，20号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眼底有某种欲/望渐渐翻腾。 大妈早就不耐烦了，这会儿正扒拉着旁边的树枝。 老人反而平静道：“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我们快点走吧。” 甄未凉暗暗叹气。 带不动啊带不动。 眼看研究员小哥还想争取，甄未凉直接道：“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你们不乐意躲就在这坐着，我们躲我们的。” 虽然分队后整体力量会弱化，但现在这种情况……直接剔除拖后腿的队员反而最为明智。 但没想到，甄未凉刚拉着几个队员要走，大叔大妈反而跟了上来。见甄未凉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二人神色有点讪讪。 20号在后面几乎跳脚，却还是不甘不愿地跟了上去。 甄未凉望天。 这样的队伍，得赶紧统一一下思想。要么把跟不上的人踢出去，要么同化。否则，整个队都要吃亏，搞不好自己人把自己人害死了。 往好里想，大叔大妈除了跟不上这个游戏的节奏没什么坏心思，老革/命的思想还算灵活，20号也就一个略有任性、不识时务的小姑娘。虽然让这个队伍形成理想战斗力的难度有点大，但甄未凉觉得自己还算有点信心。 他的身手还算不错，威慑一下不听话的队员还是做得到的。如果还不行……甄未凉不是还有一张闭月羞花芙蓉面吗。 -- 第60页 可惜的是，这个身体只是普通人的身体，也只有普通男性的身体素质。与平均力大无穷或敏捷度满分的穿越者前辈们相比，他就是个弱鸡。 对不起穿越者前辈们，甄未凉又双叒叕拖后腿了。 拉着队友们，甄未凉一边观察四周一边低声询问系统，以求探查出系统到底会提供多少信息。但很遗憾，除了存活数量，系统对甄未凉的提问置若罔闻。 找到了一个还算隐蔽的树丛，一群人小心翼翼地躲了进去。不是所有人手里都有武器，好几个队伍离开密室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在这种时候，他们就显得格外弱小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游戏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系统道：“97号，淘汰。” 甄未凉一愣。 他记得很清楚，97号是十队的队员，一位四十多岁模样的独臂老人。她不知为何失去了右臂。 这意味着，拥有两张免死卡的第十队已经被盯上了。 毕竟有两个前一局的队友在第十队，甄未凉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而后迅速恢复平静。 这种游戏里，他再想做救世主，也得承认，人力终有所不逮。 “看看，”研究员小哥低声道，“刚刚那半个小时，已经有人盯上了第十队。游戏一开始，他们就下手了。” 队友没有吱声。 大叔大妈和20号面色煞白，老先生却是面色铁青。护士小姐姐担心他的身体，连忙凑过去询问。半晌，他才咬牙切齿地道：“无法想象，在今天这样的时代，还有人可以这样肆意践踏我国公民的尊严！他将法律置于何地！将政/府、军队、警/察置于何地！” 20号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她连忙转身捂住嘴。 甄未凉哑然。半晌，他叹了口气。 很好很红。 但也正中甄未凉痛点。 别忘了，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都和法律扯不开关系。 这时，系统再次通报：“11号淘汰，免死卡损毁。” 甄未凉一怔。 他迅速看了眼钟表。游戏开始是在六点，他们大约昏迷了五个半个钟头。现在是六点零五分，短短五分钟，九十一个人已经死了两个。 是哪个队下的手？ 对于上一场的队友，他还是有点情谊的。“自己人”被淘汰，他默默握了握拳。 老革/命用一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沉声道：“我们不能一直等在这里，何况这个地形也不适合长期防守。刚才的死亡发生的太快，玩家大多数没受过训练，不像是从密室里找到的那些菜刀金属棍能够做到的。据我观察，那些所谓的‘武器’很难快速致命，杀人的很可能是在别的地方找到了能够快速致死的武器。我们不如先换个地方，去附近看看，找找武器。” 甄未凉：嗯？ 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毕竟没有相关经验。 看来他之前错估了这位老人家的能力？ 也对，这位大佬可是打过仗的。 甄未凉忍不住想起了59号大校先生。他在第三队，队里没有免死卡，而那个女兵和他一队。以他的实力，也不知他如今是何等的风生水起。 ——无论如何，尽量别撞上他们吧。 …… 存活人数的不断减少，让六队很快适应了如今的情况。甄未凉在此期间稍加引导，很快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目前，他和93号算是正式成了团队核心。 期间，他们在一个树洞中找到了七支九五式自动步木仓和少量弹药。队伍中唯一开过木仓的就是93号，尽管多年没碰过枪支，这位老人依然再次展现了他过硬的军事素养，并手把手一一教人如何去做。 甄未凉没玩过木仓，但托灵魂强度的福，他以惊人的速度上了手。 弹药有限，甄未凉制止了满脸新奇的队友继续练习的举动，平均分了子弹。 抄起步木仓，他们心里有了点底。 然而刚转了一个弯，他们偶遇了同样找到了木仓支的第九队，惊慌之下，对面的65号直接开了一木仓，但打歪了地方。甄未凉立刻将队友护在身后，抬木仓，扣下扳机。 甄未凉对自己的准头还算有点信心。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木仓将会击中65号的手臂。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65号见子弹袭来、躲闪不及，想也不想便果断伸手将旁边的一个人往自己面前一拉。那人踉跄上前，还没站稳，子弹正中他的胸膛。 甄未凉手指一颤。 被拉来挡木仓的80号满脸不可置信。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血洞，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右手，似乎想做些什么，又似乎只是死前无意识的挣扎。 甄未凉注意到，那只手只有两根手指。 手指的动作慢慢迟钝，那只手垂了下来。93号立刻抬起步木仓，对准65号，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伴随着“80号，淘汰”的声音，消音后显得有些诡异的木仓声响起，却打了个空。 93号毕竟年老，又气得发抖，加上多年不碰木仓支，这一木仓很自然地打偏了。甄未凉意识到他的意思，再次抬木仓，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一木仓正中已经吓懵的那人的心脏。 “65号，淘汰。” 93号愣住了。 姿势各异端着木仓的队友惊愕地看着这个身材高挑、外表柔弱的“女孩儿”，护士小姐姐见多了尸体还好，研究员小哥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两个中年人面色发白，一直跟在土豪身边亦步亦趋的20号已经快站不住了。93号还比较冷静，但依然面露沉思。 -- 第61页 之前自称硕士的文员小哥就在第九队，见此整个人抖作筛糠。不等他说什么，同样颤抖不已的队友已经拖着他拼命跑了起来。 甄未凉当然没有去追。 他吐出一口气，将步木仓立在一边，道：“咱队，现在是有两分了吗。” 系统回应：“是的，恭喜。” 有什么好恭喜的。 木仓支后坐力带来的酥麻感尚在，甄未凉几乎不敢往死尸的方向看。 他不是没杀过人。但他也确实有些年没杀过人了。 第32章 他是瓮中人（七） 众所周知，华国的木仓支管理很严格。 这句话对应到现在的情境，意思就是——你有命拿到了木仓，也得有命会用啊。 “53号触犯规则，淘汰。” 被突如其来的系统通知声惊到，甄未凉迅速回忆了一下。53号那一队没有免死卡，内斗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的是他木仓支走火，误伤了队友，因此被淘汰。 稍微思考了一下，甄未凉回神，面对面前神色各异的队友们，尴尬地笑了一下。 “……我军训的时候打过木仓。”甄未凉尽可能一脸真诚。 队员：信你才有鬼。 甄未凉破罐子破摔：“我就是天赋异禀稍微学下就能百发百中了，咋的，你弄死我？！” 93号却直接质问：“杀掉自己同胞的感觉如何？” 甄未凉长出了一口气。 好嘛。 就知道会这样。 上一轮，大校59号淘汰了藏在他们橙队中的那个连环杀人犯，大快人心的同时，也让人们在看周围的人时，心里多了怀疑，唯恐还有一个杀人犯在自己身边潜伏。 除此之外，他们可能还在怀疑身边某人，就是那个系统。 而甄未凉开木仓时，实在是太果断了。 眼看有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队友一个个脸色煞白几乎要吐出来，只有他这个凶手一脸平静。这难免会让人感到怀疑。 甄未凉无奈。 他好难啊。 索性懒得解释，他道：“反正我们现在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妈躲在最后，土豪倒是走上前，拍拍93号的肩膀：“老同志，6号也是为了保护我们嘛。而且，她看上去也不像坏人啊。” 93号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的木仓，转过身：“去把那两个人身上的弹药收来，枪也带上……我会盯着你。” 甄未凉耸耸肩：“您随意。” 他能理解93号的行为。如果他是93号，说不定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利用并最终甩掉自己这枚棋子了。 情况紧急，他到底没来得及掩饰。 也是没办法。 队友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护士小姐姐上前，从两个死人身上摸出了弹药。93号接过弹药，直接将其交给了甄未凉。 甄未凉不由微微一怔，而后在心里笑了。 他端着木仓，学着93号的模样，继续向前探索。 接下来有惊无险，尽管他们远远发现有两支队伍混战在了一起，但因为他们手中都没有木仓支，菜刀的又在打斗中被丢在了一边，最后并没有造成任何死亡。 有两人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赤手空拳地拼命发泄恐惧，所造成的伤害却微乎其微。甄未凉淡淡瞥过，转头暗叹。 即便菜刀没有丢到一边，对这些普通人来说，比起杀死别人，他们伤到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留意到研究员小哥正看着自己，他抬起头，面露疑惑。 小哥回过了头，继续往前走。 毕竟已经沉睡了好几个小时，之前吃过的东西已经消化得差不多，队伍里的人渐渐有些脱力。甄未凉虽然是男生，身体却偏瘦弱，明显有点支撑不住。护士小姐姐与20号的状况比他还要差一点。93号毕竟老了，被研究员小哥和护士小姐姐一路扶着面色才不至于太难看，两个中年人一直坚持着，出了不少汗，但一声没吭。 甄未凉自恃战斗力最强，走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方。护士小姐姐、研究员小哥一边扶着93号一边警惕地左右观察。20号落了单，却也不甘示弱，一心想展露点实力让别人看得起她。 93号一边走一边指挥殿后的两个中年男子处理留下的痕迹。对他来说，打仗的记忆已经太远，但居然历久弥新。他眸中时不时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却又随即被坚定所取代。 确实，对他来说，早年的战斗是一段珍贵无比的记忆。离开军队后，他也时刻不忘从报纸和电视中关注曾经的战友，目光殷切而向往。 但那时的他是为了抵抗穷凶恶极的敌人，而现在是和平年代。他宁愿带着那些记忆进棺材，也不想在死前重新回顾。 何况，他要面临的敌人，居然是这样一个个年轻的面孔。 他又看了眼面前端着步木仓警惕四顾的甄未凉，心中五味杂陈。 他只是随意指点了几句，这个小姑娘就学会了木仓支的正确使用方法。他虽然老了，眼睛还是亮的。他看得出来，“她”之前确实没有木仓支使用的经验。 尽管如此，一连杀了两个人还平静无比，这个小姑娘绝对不简单。 但“她”说得对，现在他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小姑娘的实力越强、心理素质越超乎常人，对他们越有利。 -- 第62页 93号看着硬朗，实则已经过完九十岁生日好几年了。他自知自己身体虽好，迟早还是要拖这些孩子的后腿的。 教完能教的，就自己离开吧。 否则拖了孩子们的后腿，岂不是晚节不保。 甄未凉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老人满是褶皱的脸很平静，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甄未凉转过头，咬咬牙继续前进。 这个身体还是太弱了。 甄未凉不动声色地擦了把汗。 队里的人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按照93号的指导，他们用树枝在身上做了点掩护，土豪早就直接把红色的T恤脱了下来，只穿着里边的工字背心。他本来想把容易引起注意的红色T恤直接扔掉，甄未凉却制止了他，示意现在资源紧缺，留着说不定有用。 其他人的衣服都不太引人注意，倒也没必要进行改装。 虽然被怀疑的感觉不太好，甄未凉也不得不承认，93号以前一定是一个很厉害的军人。 服，不得不服。 本以为需要自己一个人carry全场，不想自己过分低估了这位老人。在他的指导下，原本松散的队伍被他的军事素养征服，彻底整合起来，每个人都得以以各自的方式参与到战斗中来。如果只靠甄未凉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达到这个程度。 于是甄未凉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老人的指挥。 固然，甄未凉比这位老人多吃了成千上万年的盐，但在这方面，他是专家。 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 甄未凉看了眼钟表。 距离游戏开始，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如果是平时，没吃东西倒也不至于怎么样，但在现在，紧绷的精神加上不断透支的体力，足以让他有什么了。 不只是饿，主要是渴。 他觉得自己快要脱水了。 转身看了看队友，尤其是93号，他犹豫了一会儿，提议休息。 93号没有反对，于是他左右四顾，找了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休息。甄未凉累得脸色发白，研究员小哥见此，主动提出由他来负责警备。 端着木仓正要起身，甄未凉叫住了他，给他递了一块压缩饼干。 对，压缩饼干。 还记得吗，在橙队通关之前，趁大厅没有其他人，甄未凉叫队员每人拿了点食物。 队员对此并不太认真，好几个人只是拿了点小包装的零食收在口袋里，或者用纸包了点瓜子。 甄未凉与魏贞寒瓜分了他们共同发现的，角落里的几包压缩饼干。 只有几包。很显然，这也是第一名的福利。 只要他们能发现这点福利。 面对整面墙的美食，恐怕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包装简陋至极的压缩饼干。 甄未凉给每人分了一点，简单解释了几句，而后道：“等下我们得试着找找可以饮用的水源了。” 吃了压缩饼干，自然会更加口渴。 93号拿着压缩饼干，面露怀念。 他当兵时自然没吃过这玩意儿，但毕竟始终关心部队，知道部队研发了压缩饼干后，他立刻摆脱战友给他弄了一点。 而那位战友直接给他送来了一箱。 那时候的压缩食品口感还很糟糕，堪称难以下咽，他却把那一箱吃完了。到后来，部队的军粮种类越来越丰富、口感越来越好，他很高兴，却反而没了品尝的欲望。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甄未凉拿来的并不是军用的压缩干粮，口感还不错。93号慢慢品尝，目光幽远。 甄未凉稍稍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到体力慢慢恢复，便要去把研究员小哥换下来。正要起身，20号却伸手拉了他一把，抱着木仓一声不吭地跑去换班了。 甄未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她刚刚坐的位置距离土豪远了很多。 他忍不住笑了，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也挺可爱。 显然不止他一人之前留意到了20号之前不太聪明且目的性过强的举动。护士小姐姐目送20号远去，也忍不住微笑了。二人相视一笑，分开继续手头的活计。 研究员小哥几乎是扑倒了下来。他不太好意思地找甄未凉又要了一小块饼干，艰难地吞咽起来。 嘴里没有唾液，吞咽自然会困难。 甄未凉叹了口气，站起身，低声道：“我去找找有没有水源。” 研究员小哥猛地抬起头，叼着饼干手舞足蹈了半天甄未凉也没看懂。他快速把饼干吞下去，低声给甄未凉讲了一堆听不懂的东西。眼看甄未凉越来越懵逼，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走，我跟你一起去找。” 甄未凉回忆了一下，他似乎在给自己讲如何寻找水源？他不确定地问：“我记得你是学物理的，不是学地理的吧？” 研究员小哥：“嗨，我私下喜欢看点其他的书嘛。” 甄未凉：“服了服了，大佬大佬。” 这大概就是文科男和理科男的区别所在吧。 但很明显，研究员小哥和甄未凉是这些人中战力最强的。如果他们走了，剩下的五个人很容易身处危机。 甄未凉看向93号，93号沉默了片刻，道：“你们放心去，路上小心。” 甄未凉点了点头：“半个小时后，如果我们没有找到水源，我们立刻回来。如果找到了，我在那里守着，让研究员小哥回来接你们过来，我们直接把控这处水源，守株待兔。” -- 第63页 93号倏地抬头看向他，半晌方才点头。 “万一已经有人在那里了怎么办？”护士小姐姐低声发问。 甄未凉言简意赅：“能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 不能和平解决，他也没有办法。 很明显，这位理科男确实读了不少野外求生的书籍影片。跟着他转悠了片刻，他们居然真的找到了一条小溪。 说是小溪都有些夸大，那只是一条岩壁间缓缓流下的细小涓流。 麻烦的是，护士小姐姐一语成谶。 甄未凉从瞄准镜中观察着流水边的那队人。是第八队。他们围在一起，本来似乎只是小声聊天，但不知不觉声音越来越大，度假一般毫无危机意识。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时不时叫他们小声一点。偶尔渴了，没有容器，他们就直接拿手接水喝，喝完还洗个手。 甄未凉舔了舔起了死皮的嘴唇。 拉仇恨啊。 不得不说，这一队的女性有点太多了，七个人中五个女性两个男性。倒不是说因为女性这个队伍才这么吵，毕竟，除了不时提醒队友小声一点的95号，另一个男队员也参与了对话。 甄未凉忍不住心疼95号。 这才是真正的猪队友啊。 研究员小哥低声道：“我们出去吗？” 甄未凉：“嘘。” 研究员小哥：“？” 甄未凉低声道：“有别人也盯上了这处水源。” 话音刚落，一队人无声无息地从树林中跳了出来，黑洞洞的木仓口对准了一脸懵逼的八队。 甄未凉眼睛一亮。 是魏贞寒所在的……第七队。 他们也是十队之外，另一支拥有两张免死卡的队伍。 同时，甄未凉记得很清楚，这一队的青壮年很多，虽然似乎没有军队或警/方的人，但既然他们拿到了木仓，战斗力还是上了一个档次。 这算是，六七八三队汇合？ 研究员小哥低声道：“怎么办？” 他吃得多，自然也更缺水。这会儿喉咙已经冒烟，看着水的眼睛都快绿了。 甄未凉道：“先观察。忍一会儿。” 研究员小哥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八队的战斗力着实不怎么样，偏偏他们又丝毫不加掩饰。魏贞寒让两个青壮年警备，拿出了一瓶大号保温瓶。 甄未凉：“？？？”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还是说是从大厅顺的？ 大厅好像还真有这个样子的水壶，但太大了，甄未凉就没想起来拿。 甄未凉忍不住摸了摸藏在胸口的那块表，认真的觉得，果然是魏贞寒干出的事。 心细如发啊，厉害厉害。 同时，甄未凉注意到，魏贞寒拿木仓的手法很专业，但他的队友显然都是突击训练出的水平。93号毕竟多年没碰过木仓，而且用过的都是老式木仓，对九五式并不熟悉，教队友时难免不那么熟练。 那么…… 魏贞寒当过兵？或者警/察？ 他不是说他是在读本科生吗？ 第33章 他是瓮中人（八） 其实当不当兵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甄未凉如此想着，打算等他们离开再靠近，却见魏贞寒队里的一个人忽然抬起了木仓。 ——消音后的闷响隔着并不太远的距离，清晰地传入了甄未凉耳中。 步木仓装上□□后，依然足以让人在数百米外听见木仓响，只不过响声听起来不像木仓声，不会那么快引来其他人。 他的动作太突然，众人一时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八队的女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恐惧在耳廓与唇舌间传染，一时之间，尖叫声惊起飞鸟无数。 甄未凉心里一个咯噔。 “你开木仓做什么？！” “他、我以为他要反抗！” “你——” 魏贞寒看上去最为冷静。他没有质问开木仓的那人，而是迅速上前按住伤者的身体，进行了一番检查，而后沉着脸起身。八队的人早已经没了刚才的怡然自得，蹲在原地瑟瑟发抖，完全不敢向那边看。 甄未凉在纷乱的人影中看了半天才确定，受伤的是八队看上去最靠谱的那个95号，而七队开木仓的是21号。 那么近的距离，即使不瞄准，致死率也足够高。 还在抽搐的95号眸光越来越黯淡，慢慢的，他的动作越来越微弱，直至完全停止。 “95号，淘汰。” 系统的声音响起。甄未凉看了眼身边的研究员小哥，在转移阵地和继续留守间犹豫。 “我不是说过了，不要随意开木仓？！”单听魏贞寒的声音，就不难想象到他此刻的脸色。 “我、我……我真的是以为他要反抗！” 八队重新瑟缩在一起发抖，居然没有一个人敢起来反抗。甄未凉心念一动，吩咐身边的研究员小哥注意隐蔽，便手脚麻利地爬上了树，随时注意周围情况，并一心两用地偷听。 声响闹得太大，很难保证不会有人顺着声音摸过来。 “怎、怎么办，死人了……”这次开口的是七队的7号，上一局和甄未凉、魏贞寒同队的那一个情痴社会青年。魏贞寒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开木仓的那个21号却飞快地道：“反正我们怎么都是要死人的，别的队的人死了不就、不就代表我们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了吗？这个八队没什么战斗力，要不我们……” -- 第64页 甄未凉微微眯了眯眼睛，凭着过人的视力终于看清，尽管21号竭力表演出了一副无意杀人后的惶恐姿态，但神态间却满是兴奋。 他是故意的。 也对。如果没法杀掉足够的人，每个队就必须投票淘汰两个人。而看八队的情况，如果队内淘汰，最可能被抛弃的就是21号——无论这是不是事实，但很显然，21号自己这么觉得。 甄未凉仔细看了他一眼。一个消瘦矮小的男人，给人一种畏畏缩缩的猥琐之感。不知道他现实中做的是什么营生。 不过…… 剩下的八十多个玩家里，会这么想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 等后期，存活人数如果没有低于系统的要求，疯狂起来的人恐怕更多。 魏贞寒移开视线，冷漠道：“做不到。” 七队的人显然有些意动，却还在道德崩塌的边缘反复。见此，21号眼睛一眯，猛地回过了身。 魏贞寒瞳孔紧缩，想也不想向前扑去：“住手——” 青年疯狂到变了调的呐喊随着木仓支的怒吼与血液的喷涌而迅速扭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甄未凉被这样突变的情节惊得身体紧缩，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木仓。 寂静。 极致的喧嚣过后是极致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系统悠然而似乎带了笑意的声音响起： “第八队，全队淘汰。” 有一瞬间，甄未凉似乎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他往后移了移，不敢再看瞄准镜，只怔愣地看着前方，失去焦距的双眼无法看清任何存在。他的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定定地看着那一片横倒的尸体，翕动的嘴唇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被抽出了身体，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呼喊。 他几乎已经听见自己几近癫狂的悲鸣。 不知过了多久，风拂过树叶的声音慢慢清晰。他睁大的失焦的双眼懵懂着眨了一眨。 灵魂回归身体。他听到了研究员小哥啜泣的声音。 他看到魏贞寒面无表情地举起木仓，直接杵到了21号太阳穴上。七队乱成一团的队员被这一举惊得回神，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止。21号瘫软在地，整个人吓得抖成筛糠状。 甄未凉四顾无人，确定没有危险，无声地滑下了树，拍了拍研究员小哥，将其揽入怀中。 ——或者说研究员小姑娘。 或许是因为自己男扮女装的经验太过丰富，甄未凉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哥”其实是个女性。他没有揭穿的必要，只是在游戏过程中对她稍稍多了些照顾。 至于她为什么女扮男装，甄未凉也不那么关心。自己都那么难了，没心思关心别人。 将颤抖的小姑娘绅士地护进怀里拍了拍，甄未凉的双眼依然关注着魏贞寒那边，但五感全然调动，始终关注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沉默了片刻，魏贞寒收回了木仓。21号刚刚颤抖着松了口气，魏贞寒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属于七队，生死与七队无关。” 甄未凉一愣。 逐渐回神的七队队员面面相觑。但他们没有质疑魏贞寒的决定。 即便是甄未凉，也觉得这个决策实在是明智。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人丢掉一张免死卡。 魏贞寒没再去看那几具尸体。他转身带着七队其他队员喝够了水，又把保温壶灌满，而后便撤离了此处。失魂落魄的21号本想去追，却被魏贞寒一个眼神吓得失去了勇气。 魏贞寒没有收走21号的木仓。但甄未凉看得清楚，21号疯狂攻击八队的时候已经用完了全部子弹。这把木仓在他手里已经不是武器，而是催命符。 他甚至也没法最后硬气一次去攻击刚才的队友，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报复魏贞寒的抛弃。 怀里的小姑娘慢慢停止了颤抖。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干涩：“6号。” 甄未凉：“我在。” “这个游戏里，过于妇人之仁，是不是一种愚蠢？或许，21号其实是对的？” 甄未凉沉默。 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距离那一阵木仓击已经过去了一会儿，尽管木仓声被□□弱化了，当时的呐喊声依然传出了很远。到现在都没人过来，看来他们是远远躲开了。 毕竟这里有能一口气干掉一整个队的人在，他们哪敢随便靠近。 甄未凉正打算和小姑娘一起回队友分开的地方叫队员过来喝水，却无意间看到了什么，不由一怔。 那条水流旁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有一个大号的保温瓶。 那个角落选得十分巧妙，在水流旁边轻易看不到，但在甄未凉这个角度则截然相反。 魏贞寒居然带了两个水壶，而且不忘给他留一个。 那么大的水壶，他是怎么带过来的？ 他心情复杂地等21号走远才带着研究员小姑娘下去拿了保温瓶，他让小姑娘装水顺带用保温杯的盖子喝水，自己在一边警戒。等小姑娘终于喝饱了满足地舔舔死皮未褪的唇，甄未凉才和她换了防，拿了盖子去喝水。 不得不说，在一堆尸体旁边喝水，真的是一种神奇的体验。 这一瓶水的量给五个人喝可能勉勉强强，但总比回去叫队友再过来要安全。何况那几具尸体还在，万一吓到了队友可不好办。 -- 第65页 实在不行，甄未凉大不了多跑几次。 喝饱了水，甄未凉与研究员小姑娘往回走。他们浪费了太多时间，好在有93号坐镇，队友那边没遭遇敌人。坐下来把保温瓶递了一圈过去，一瓶水很快被喝了个干净。 这次甄未凉一个人拿着空瓶子回去灌水，研究员小姑娘留下讲解他们刚刚的见闻。队友都听到了那个方向有什么动静，随即就被系统告知了八队全队淘汰的消息，正在担心两个队友的安危。好在甄未凉与研究员小姑娘只是在旁边观战，并未牵扯其中，否则他们说不定也会成为杀红了眼的21号的木仓下亡魂。 至于水瓶的来源，甄未凉说是七队混乱间遗留下来的。有想象力丰富的队友问会不会有毒，甄未凉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在系统的筛查下，我们身上还能有毒这种东西吗？” 甄未凉又跑了两趟，而后带着满瓶的水及恢复体力的队友上了路。 不知不觉，六队显然形成了默契：一切军事相关行动听93号指挥，其他方面以甄未凉为准。 这次倒不是甄未凉有意引导，而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 “23号，淘汰。” “76号，淘汰。” “52号，淘汰。” 接连响起的提示声令甄未凉心中警铃大作。他回头看了眼队友，没说话。 23号和52号属于……对，第九队，之前和他们撞见过的、拉人挡木仓的那一队。 76号则属于第五队。 这是两队遭遇战？ 93号面色冷峻下来：“真是胡闹！” “但是……”经历了数个小时的奔波，20号不可避免的悲观起来，“如果不去杀别的队的人，我们就真的只能淘汰自己人了吧……” “我们……可以只杀那些坏人，”研究员姑娘提议，“就像之前拉人挡木仓的那个人，我们不伤害好人，这样行吗？” 两个中年人多年不锻炼，体力又比不上年轻人，早就受不了了。觉得这样挺好又可以趁机休息，他们连不迭地支持起来。 93号脸色愈发难看。甄未凉叹了口气。 他还是那句话，他不觉得自己有随意决断一个人生死的权力。 问题是，现实就是这样，不去杀别人，吃亏的是自己。 连甄未凉都产生了动摇，可以想象，此刻其他队，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里，系统的通报声愈发频繁。等到十二点，也就是游戏开始六个小时，已经有二十个玩家丧命。 甄未凉计算了一下，最悲惨的九队还剩下三个人，二、三、六、七、十二队没有损失。 哦，七队虽然把那个21号赶了出去，但他暂时还活着。 但很明显，玩家们已经渐渐抛弃了道德底线。更多的死亡近在咫尺。 甄未凉数了数自己剩下的子弹，长出了一口气。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他确实想活下去弄懂，这个“游戏”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存在。但如果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伤害别人，甄未凉觉得自己做不到。 系统明显是在步步紧逼。它势必会将所有玩家逼到不得不对同胞痛下杀手的程度。 不得不说，对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为所欲为的自己，甄未凉痛恨至极。 如果他能直接从根源上解决这个“游戏”就好了。 又有提示声响起。 “21号，淘汰。” 已经知道了21号所作所为的队员忍不住击掌叫好。甄未凉却微微皱起了眉。 这就淘汰了？ 是哪一队淘汰了他？ 现在的情况扑朔迷离，条件有限，甄未凉不知道哪些队伍已经成为了系统满意的模样。 但知道又如何呢？ 身在局中，不服从系统的规则，他真的无路可走。 这让甄未凉愈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长出一口气，道：“兔死尚且狐悲，现在的情况，死的人越多，我们的处境越危险。别高兴了，赶紧走吧。” 一看这一队人就是嫌命长，居然敢在警戒的时候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队员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顺从地端起木仓往前走。 甄未凉留在最后，举起木仓机警地观察四周。 太阳转到了南边，并一点点向西方靠近。甄未凉身上的那点压缩饼干分给七个人毕竟也没有多少，20号有点饿了。或许是觉得一队人里研究员小姑娘最有学问，趁停下来休息，她凑过去问她知不知道在野外寻找食物的方法。 研究员小姑娘刚刚摇头，93号就笑了：“你怎么不过来问我？我可是打过游击战的，在山里被困得断了粮，我们跟着我们老首长找了好多能吃的东西，这才撑了过来。而且当兵前我也是满山乱跑的农村娃啊，林子里什么东西能吃，我可是从小吃到大的啊。” 甄未凉：“……” 对不起，是他轻视了这位老人家。 他何止是军事素养惊人……简直十项全能！ 第34章 他是瓮中人（九） “……那您刚刚怎么不顺路找点吃的？”甄未凉忍不住问。 93号感慨地摇头：“老了，记性都不行了。来来我带你们找找看，这附近应该有不少能吃的，说不定还能打只鸟。” 习惯了看到鸟就保护的年轻人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甄未凉飞出一颗石子击落了一只鸟，人们心中的纠结才稍稍褪去。 -- 第66页 至于为什么甄未凉能用地上随便捡的一颗小石子打下来一只鸟，他们决定装作没看见。护士小姐姐将其捡起来，拔了根草捆好。 好在有压缩饼干在抵了点饿，加上这场游戏总共只有二十四小时，大家对食物的需求没那么急切。但压缩饼干总共也只有那么几块，再省着点吃也撑不了多久，总归得找点吃的。一队人立刻安排了新的队形，四个年轻人端着木仓在四周警戒，三个早年都在农村生活过的中老年人收集可以吃的食物。 很快，他们收集来了一堆千奇百怪的植物。年轻人不禁露出了“这也能吃”的怀疑表情，而后被93号笃定而怀念的眼神击败。 肯定能吃，但一定不好吃。 曾经的山神甄未凉很想捂脸。 不，这种情况下，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做都没办法好吃。 于是他带着一兜石子出去转了一圈，拎了一串猎物回来。 都是走兽，没有鸟，毕竟是个鸟基本都是保护动物，肉又少。 说到底，在山里住的那些日子，他还没有遗忘，而且他最开始也是农民出身。即便没有93号，他也能大略分辨出些能吃的东西能吃。但现在既没有容器又没有调味品，做出来的味道着实不敢恭维，所以他没有提出采摘可食用植物。 别忘了，曾经那座山里所有的草，他都摘来啃过。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什么炒了好吃什么煮着好吃，没人比他更清楚。 但现在这情况还是直接打猎的好。虽然他住在山里时以吃素为主，想打牙祭多半直接拜托山中野兽、很少亲自动手，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打猎。托上个世界的福，他飞石的准头还在。 于是面对他拖来的这一串猎物，队友面面相觑后，纷纷给他点了赞，顺手放飞了那只蔫头蔫脑的可怜鸟。 经历了刚刚寻找水源的过程，甄未凉脑海中关于山中水源的记忆慢慢复苏。这次寻找不再需要研究员姑娘纸上谈兵的指导，他直接把队友们拉到了一口涓涓涌出的泉水边，让大家在这里生火做饭。 接下来就是怎么做的问题。用什么做，以及如何生火。保温瓶怎么看都无法充作做饭的容器，如果生火，他们也没有火柴或者打火机。即便在座的多少都看过钻木取火的原理，但生活无忧的他们也不会刻意去记这些方法。至于93号，老人家打游击那会儿怕敌人发现不怎么敢开火做饭，就算生火也是别人做的，当时还小的他并不清楚。 甄未凉对此表示，这是问题吗？ 他默默摸出了路上随手捡的燧石，顺手找出菜刀。 别忘了，他见证过成千上万年没有火柴打火机的日子。 虽然可以用神力取火，但甄未凉素来喜欢防患于未然，便学习了其他引火的方法。 击石取火是最为古老的引火方式。甄未凉个人认为这比钻木取火简单，虽然也没有简单多少。 费力折腾了半天，掉落的火星终于点燃了火种。他低头去吹，慢慢地，火越来越旺。 甄未凉于是在队友们从震惊到麻木的视线中站到了一边，把阵地留给大叔大妈。 那两个中年人也都是农民出身，烧火做饭很是熟练，很快就把那一点火苗烧得越来越旺。杀鸡杀鸭是农村人的基本操作，他们利落地把猎物拔了毛，放到火上烤。 没有盐没有调料，做出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烟飘得有点远，一行人战战兢兢想尽办法遮掩。甄未凉直接提着木仓上树，用树叶遮挡住自己的身体四下警备。 那堆野菜还是没有合适的容器加热，于是大家果断把它们抛弃了。既然有肉吃，几乎没人想吃这玩意儿。93号觉得可惜，挑了几根能生吃的用水洗干净，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甄未凉正在四处观察警备，忽然听到有人小声地叫他。低头一看，20号笑着递上了一串用树枝串好的、烤得焦香酥脆的兔腿。 甄未凉忽然觉得，这个外表平平无奇的姑娘，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挺好看的。 他接过兔腿，20号转身跑开，继续给队友帮忙。现在大家的分工已经明确，93号身体情况主要担任智库之位，护士小姐姐主要随时关照他的身体状况，同时也负责保护。研究员小姑娘、20号以及两个中年人是主要的战斗力，同时也是主要的劳力。 甄未凉啥都干。他心甘情愿地把队伍领导者的位置交给了93号，自己则在其他方面保护这支队伍。而93号对甄未凉也从一开始的怀疑到了现在的全身心信任。 即使是最怀疑甄未凉的时候，这位老革/命也不惮于将最多的子弹交给他。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甄未凉对他心服口服。 甄未凉咬了口兔腿。 没加任何调料的兔肉别有风味，居然有点好吃。 他低头看了眼在泉水边BBQ的队友，一时有些想笑。 已经是十五点，游戏开始九个小时。 哪怕在他们享用这顿难得的午餐时，耳边来自系统的提示音也没有停止。 算一算，现在已经淘汰了三十五个人了。 游戏开始六小时，已经淘汰二十人；现在是九小时，已经变成了三十五。 甄未凉回忆了一下被淘汰者的序号。已经有八队、九队、十三队三支队伍团灭，但依然有两支队伍全部存活——三队和甄未凉所在的六队。 -- 第67页 如果不是21号自己作死，魏贞寒的七队想必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甄未凉莫名对魏贞寒极为信任。 正在整理记忆，甄未凉忽然察觉到林中某个角落有动静。他立刻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而后滑下树，向队友做了几个动作。 已经被93号短暂训练过的队员只是稍稍一愣，便稍显慌乱地收拾起东西，在火种上浇了水，跑在93号选择的地方躲藏。为了隐藏食物的香气，他们抓着手中还没烤熟的肉狼吞虎咽起来。 甄未凉则再次爬上了树。 在他的等待中，一队不算陌生的人走进了他的视线。 “我记得，我们刚刚就是在这附近看到了水。” “不行，我要渴死了。” “还是别说话了，万一有人……” 甄未凉微微皱眉。 来的这五个人，他并不陌生。 是第十队。那个有两张免死卡、却同时有三个残疾人的队伍。没有右臂的97号已经被淘汰，曾经是甄未凉队友的11号带着免死卡一起被淘汰。剩下的除了持有免死卡的那个女高中生24号，还有两个聋哑人，以及甄未凉并不认识的52号和66号。 十队的状况并不容乐观。他们手中只有一把木仓，被24号死死抱着。他们中有四个女孩，以及身为聋哑人、看起来内向甚至有些阴郁的81号——他们唯一的男性队员。 甄未凉看了眼藏好的队友。他们似乎意识到了这五个人的情况，颇有些意动。 已经淘汰了三十五个人，而甄未凉的六队只有意外拿下的两个人头，连同样佛系的七队都意外拿下了七个人头。 意识到自己愈发游戏化的用词，甄未凉暗暗呸呸。 这都是真刀实木仓的人命，不是游戏。 ……不是游戏，吗？ 眼看十队渐渐走近，看到堆在一起的灰烬，他们的脸苍白了一瞬。但他们对生火没什么经验，看不出这是多久以前留下的痕迹，只好虚张声势地巡查了一圈。刚一坐下，一个个便捧着水往嘴里灌，动作如狼似虎。 喝够了，下巴滴着水，他们瘫软在泉水边，开始喘气。 如果甄未凉没有判断错，十队应该没有会用木仓的人。他们这支一开局就被淘汰了两个人的“羔羊”，居然能存活到现在，恐怕吃了不少苦头。 只是…… 甄未凉叹了口气。 或许是实在忍受不了了，他们还是走了一步错棋。 这个地方刚刚生过火，注意到这里的队伍绝对不止一个。一般而言，生火的地方，旁边必然会有水源。 敢在这个时候生火的队伍，不是太蠢，就是有恃无恐。而他们都清楚，进入游戏时，玩家身上根本没有可以生火、需要生火的东西。 能从这个鸟不拉屎……鸟拉了很多屎的地方找到这两样东西，这支队伍恐怕属于有恃无恐的那一类。 火熄灭了，那支队伍应该是走了。但水源还在。 至于甄未凉会不会在熄火后玩一出伏击，故意留在原地埋伏着等着人来，他们要么是想不到，要么是太过饥渴顾不上管了。 甄未凉不是没想过，这个地方可能会引来数支队伍在此交汇，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没办法，队友饿了。 饿字当头，他也就放弃了多余的考虑，一心考虑大家的肚子。 最开始，他的想法确实是占据一处水源，守着它等游戏结束。毕竟水是生命之源，先吃饱喝足再管别的。后来计划被打乱，玩家越来越疯狂，他也就搁置了这个想法。 没想到，最后还是实现了。 甄未凉看着瞄准镜中若隐若现的人，犹豫是否该对第十队做出提醒。 来者是五队，拿木仓的姿态还可以，不算多好，但也马马虎虎，整体姿态还可以。他们有四个青壮年男子、一个初中男孩以及一个中年妇女，但持木仓最专业的是居然那个中年女性。 或许可能大概，是个警/察？ 近距离交战，只有一支木仓、可能没有几枚子弹的十队，绝对无法与之交战。 甄未凉低头给93号比划了几下，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五队慢慢靠近。十队躲藏了太久，已经疲惫不堪，在一边端着木仓警备的24号已经没了力气，靠在树边直不起腰。 五队的靠近平静无声，居然透着几分熟练。眼看他们距十队愈来愈近，几乎包围了十队，甄未凉微微眯了眯眼。 木仓响。 52号扑倒在地，头部喷涌出的鲜血污染了石壁间涌出的细流。 “52号，淘汰。” 十队剩余的两个可以说话的人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尖叫。81号偏过头，看见那具尸体，先是一愣。身为聋哑人的他花了点时间才明白状况，立刻往身边一扑，去护满面惊恐、眼含泪花的38号——另一位聋哑人。 那个年轻娇弱的38号被81号死死护在了身下。她下意识挣扎了两下，刚反应过来打算撤去力道，却发现81号抱住自己的手慢慢松开。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滴在了她的手上。 “81号，淘汰。” “总算逮着你们了。”一边往外走一边持木仓瞄准的初中男孩笑着道。 甄未凉一愣。 居然是他曾经的队员，19号的那个自称成绩优秀的初中小胖子。这个年龄的男孩正处于人厌狗憎的时候，而19号就是其中的典型：刚得知了些知识便开始自命不凡，对一切事物都忍不住颐指气使。他们对世界的认知还刚刚开始，对生命的珍贵懵懵懂懂，总是忍不住在人耳边指手画脚，喜欢对一切存有质疑。甄未凉忍过，后来忍不住治了他一手，他这才老实了不少。 -- 第68页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特别熊的中二期熊孩子。 “24号，我劝你还是把免死卡交出来吧，我们以前是队友，我保证不会杀你。”19号边说边往前走，小而圆润身体端着一柄木仓的模样有些滑稽，却让甄未凉心底生寒。 24号只来得及将66号护在身后，听他这么说不由冷哼了一声：“你的保证？游戏一开始，原本和我们谈笑风生的你突然动手时，好像也是这么对11号说的吧？” 19号耸肩：“谁让他不听话。” 24号气得几乎发抖：“不听话？他已经把卡递给你了，要不是你木仓打偏了让他还有机会销毁免死卡，11号恐怕会死不瞑目——不，他确实死不瞑目了！你之后居然还扫射只剩一口气的他！后来我偷偷回去看了，他一直都没闭上眼睛！” 19号有些不耐烦了，正要说什么，却被队友按住了肩膀，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了口。 而对甄未凉来说，这短短几句话中所蕴含的信息量，着实有些惊人。 原来，游戏一开始十队就有两人被淘汰，是因为游戏开始前，五队找到了他们，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游戏一开始，五队立刻发起攻击，淘汰了十队两人。 这简直…… 看19号洋洋得意的姿态，不难想象他在其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五队的5号开口：“24号小姐，您可以不必担心。我们现在已经有拿第一的把握，没有淘汰您的必要。” 33号嘴快：“对啊，我们已经有七个人头了！” 24号头脑冷静。她护住身后瑟瑟发抖的66号，又瞄了眼81号尸体下一动不动的38号，冷笑道：“七个人头？我没记错的话，还有一个队伍一次淘汰了一整个队七个人，你们哪来的把握拿第一？即便放了我，我这两个队友也会没命吧？” 5号笑得有些无所谓：“对啊，一张免死卡，自然只能换一个人的命。之前的事确实是小胖子不懂事，我已经批评过他了，我保证，交出免死卡，你会是安全的。” 甄未凉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端起木仓，闭上一只眼睛，瞄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剧情需要，拒绝野味从我做起，大家不要模仿~ 第35章 他是瓮中人（十） 六声木仓响。 六声物体落地的闷响。 5号只觉得一阵剧痛，而后手中的步木仓不可控制地掉在了地上。他捂住右手的血洞，蹲下身痛苦地嚎叫起来。 五队其他五人亦然。 24号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不远处一个身影从繁盛的枝叶间滑落而下。那张脸，她并不陌生。 “抱歉，”甄未凉面无表情地道，“没忍住。” 24号怔怔地看着他，却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没事，我都想给他一木仓子儿。真是个混账东西。” 24号与她身后的66号闻声看去，竟看到一队人从树丛中爬了出来。他们头上戴着树枝编的帽子，身上乱七八糟绑了不少树枝，与树丛中几乎浑然一体。护士小姐姐边走边气得用东北口音骂娘，其余队友虽然没有说话，却也面色凝重。 “首长，”甄未凉看向93号，“这几个人怎么处理？” 19号闻声，顾不上血洞汩汩渗血的右手，踉踉跄跄往这边走了几步：“姐姐，是我啊，我是19号，我——” “管你他妈是几号，”甄未凉面无表情地将步木仓顶上他眉心，“没心的东西，离我远点，脏。” 93号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举动，长叹了一声：“都淘汰吧。” 19号身体一软。 五队其他几个队员痛得在地上翻滚，闻听此言惊得连声求饶。甄未凉的队友嫌吵得慌，恨不得自己一木仓崩过去，但到底还是看向了甄未凉。 甄未凉刚打算开木仓，忽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道：“你的免死卡呢？” 19号连忙在身上翻找，因为右手受伤，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他还是找到了那张卡，手忙脚乱地拿出来：“这里！” 甄未凉面无表情：“放到旁边。” 19号照做。 甄未凉收起木仓。19号的眸中迅速涌起欣喜。 “嘭！” 欣喜残留在了双眼中。19号直挺挺地往后倒去，眉心的血洞不断渗出红色液体。 “19号，淘汰。” 甄未凉俯身捡起免死卡，看了看，确定没有被毁。而后，他抬头，看向其他五人。 他再次抬起了木仓。 “五队，全员淘汰。” 五声消音后微闷的枪响。每一木仓都是正中眉心、一木仓致命。甄未凉伸手捡起19号的免死卡，擦了擦上面沾染的血迹。 这是从他手里发出去的。 没想到，它会以这种方式回到他手中。 甄未凉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回头：“搜搜有什么能用的。” 已经渐渐习惯了甄未凉惊人操作的队友麻利地应声，警备的警备搜身的搜身。甄未凉走向面色呆滞的24号，将免死卡递给她。 “算是19号弥补你们队的。”甄未凉道。 “不不不，”回过神的24号连忙摇头，“这是你拿到的，我们……” 甄未凉把卡塞进了她手中。 24号愣了愣，没再拒绝。 38号已经从81号身下翻了出来。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靠眼睛，她还是看懂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抱住81号，无声地悲泣。 -- 第69页 24号与66号默默地看着她，甄未凉问：“他们是朋友？” “不，”24号道，“其实我在离开大厅前找42号姐姐要了一点纸笔，否则都不懂手语的我们根本没办法和他们交流。38号妹妹家庭条件挺好的，从小被宠大，对谁都好，特别单纯，我们一般都是和她交流。81号就不一样了，这个人奇怪得很，好像手语也不是很好，也就38号妹妹愿意关心他。没想到……” 一句叹息包含了一切。 甄未凉默然无言。 他看向93号，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93号一个个去找队员说了几句话，而后回来给甄未凉比了个手势。 甄未凉于是开口邀请：“你们愿意加入我们队吗？” 聋哑姑娘没反应，24号惊讶地抬起了头。 甄未凉道：“别的保障不了你们，生命安全还是可以做到的。” 两个女性对视了一眼，24号迅速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给38号看，边写边几乎哭出声：“你的队友不介意吗？” 甄未凉很平静：“我问过他们了。” 他转身去看秩序井然的队友，回忆起区区十几个小时前刚组队时他们的状态，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团体的内部和谐是自己营造出来的，由此而生的综合实力，也是所有人彼此成就的结果。 感谢他可爱的队友。 如今，他们已经有了八个人头。 八个人头，赢取第一名的可能性极高。而甄未凉本以为他们可能要倒数第一下场的。 他拍了拍24号的肩，正要说什么，护士小姐姐凑了过来：“饿了吗？这里还有点烤兔肉。呃，虽然可能没怎么熟。” 甄未凉看了眼十队剩下这三个人的状态，提议道：“反正刚刚还没吃完，要不我们再生一次火？” 20号闻声抬头看他：“没问题吗，会不会把别的人引来？” 甄未凉笑了一下：“刚刚才有一整个队被淘汰，谁那么想不开去主动触霉头？而且，现在被淘汰的玩家已经有四十三人，也就是说，剩余的玩家还有四十八人，已经达到了系统的要求。何况游戏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大家差不多都累了。” “已经淘汰了这么多人？”众人有些惊讶。 甄未凉叹气：“别问我，问系统。” 大家没有急着生火，而是先把尸体搬开。五队的尸体随便丢开没人愿意多管，但大家认认真真地挖了两个坑，埋葬了十队的两位亡灵。 24号说，除了外冷内热的81号，52号也很厉害。她是位大学教授，通情达理，对所有人都好，可惜…… 甄未凉没有说话。他看了眼以前从未爬过树、此刻却艰难地爬上树梢警惕四顾的20号，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预料之中的。 被卷入这场致命游戏的一百人，有多少是某某的父亲或母亲，有多少是谁谁的儿子或女儿，有多少有着相濡以沫的爱人，有多少有着相携多年的挚友。 单看数字，人命就只是数字。抛开数字去看死去的那个人，生命才有了珍贵的可能。 与此同时，他们又生起了火。甄未凉累得厉害，却还是和20号换了防，往树上爬去，找了个舒服的树杈坐下。 话是那么说，生火后毕竟危险发生可能更大，还是让他亲自警备比较放心。 他坐得很高。但并不擅长爬树的队友时不时会艰难地相互帮持着爬上树杈，给他递一串烤肉或是一壶水——水壶是刚刚得来的战利品，比魏贞寒所赠的那个小巧不少。最好的肉都是先给甄未凉和93号送去，其他的大家再根据需要分配，重点关照新来的队友。 烤肉滋滋冒油，没加任何调料却格外鲜嫩，滴入火中引得火苗一窜。甄未凉高坐在树梢，慢慢咀嚼队友刚送上来的肉排。 地面离他很远，半空的静谧与脚下的热闹仿佛是两个世界。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 从五队身上搜出的战利品包括一副望远镜。 一路过来，系统似乎故意放置了一些武器和用具。除了木仓，望远镜、匕首、水壶一类的物品也有，可惜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而甄未凉所在的六队运气一般般，虽然找到了足够使用的弹药，却没能找到其他能用的东西，连望远镜和匕首都是从五队身上翻出来的。 但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甄未凉拿起望远镜，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 往这边靠近的队伍，他并不陌生。 或者说，这是他最有好感的那支队伍——第二当然是魏贞寒所带领的第七队，毕竟魏贞寒真的是个好人。 所谓甄未凉流好人，大概就是这样。 他们手中拿着木仓，姿态比较专业，其中主要的战斗力显然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以及一个发福的中年男。看样子，这队居然有三个当兵的人。 那个中年男人就是之前和甄未凉打过交道的59号，现役的大校。那位担当“主要战斗力”的年轻女性，上一场游戏和59号也是一队的。她是一位现役女兵，据说可能还是什么特殊兵种的，总之特别厉害。 看这架势，这一队的战斗力并不弱。 甄未凉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如果这一队已经见过血，上来和他们抢地盘、拿人头，甄未凉一个人抵抗不过三个当过兵的人，更护不住全队。而其他队员面对专业士兵，多少还是露怯。 -- 第70页 甄未凉放下望远镜，思考了片刻，看向树下。 队友们早已吃饱喝足，正在休息。他们刚刚换过班，现在是24号和20号警备。甄未凉想了想，滑下了树。 把队友召集过来嘱咐几句，他让研究员姑娘带着望远镜上树戒备，自己带着木仓和匕首慢慢摸了过去。 如果来者不善，他有把握全身而退并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他们并无恶意，他也可以和他们进行和谐友好的讨论。三队人一起，存活到最后的可能自然会更大。 他对59号颇为信任。毕竟带兵经验充足，如果是他，一定能将队员完全管束好。而且，93号一定很乐意见到他们队的三个军人。 甄未凉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他在丛林中生活过太多年，自然清楚怎样能够无声无息地靠近。但他知道对面至少有三个有野战经验的人，自己依然需要慎之又慎。 三队还在向这边靠近。甄未凉很快看到了他们的身影，慢慢退到了一边。 三队秩序井然。三个军人端着木仓警戒，剩下的人经过突击学习也有模有样。甄未凉思考了一下出场方式，最后飞了颗石子。 被从眼前飞过的东西惊到，3号这位十岁小姑娘惊叫出声，而后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她身边的人立刻持木仓戒备，59号皱着眉看了眼女兵，后者向甄未凉这个方向慢慢移动。 甄未凉笑了。 这恐怕是军事化程度最高的一队了。 他于是从树后走出，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嘿，好久不见。” 44号女兵一惊，但没有放下手中的木仓。她警惕地看着甄未凉，身后的队友迅速围拢过来。 59号没有放下手中的木仓道：“原来是你啊……怎么，和队员失散了吗？” 语气很友好。 甄未凉不答反问：“好久不见，怎么样，看来你们暂时没有人员损失？” 59号苦笑道：“怎么会没有。” 甄未凉：“嗯？” 59号摇头：“有个队员被对方打伤了，偏偏对方也是无意中所为，我们也不好多说，只能尽量给他处理了伤口……” 甄未凉：“欸？对方也没继续乘胜追击？是哪一队？” 59号道：“七队。” 甄未凉有一瞬间的怔愣。他不自觉地笑了：“难怪。” 闲聊间，双方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木仓。但这不代表彼此已经取得信任。一旦对方有任何异动，他们都会迅速反击。 三队队员开始留意四周，以免被甄未凉的队友包围。 闲聊加相互试探了半天，甄未凉道：“不必找了，我队友在旁边休息。我是来和你们谈合作的。” 59号：“哦？” 甄未凉转过身，将后背展示给了他们。59号依然有些犹疑，但还是带着队员跟了上去。 片刻后，喝饱了泉水的他们围坐在树下，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甄未凉在附近采了点草药，经过简单的加工，在护士小姐姐的帮助下给那位手臂遭到木仓击的30号处理了一下伤口。三队的89号是一位老资格的医学教授，之前30号的伤口就是他进行了简单处理，可惜由于没有药物，30号的状况依然不容乐观。见到甄未凉娴熟的制药手法，他不由有些惊讶，凑过来开始了学术探讨。 法学生甄未凉第一次参与这种医学讨论，不由瑟瑟发抖，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了。 护士小姐姐看着甄未凉看似镇定实则慌乱的背影，忍不住开始大笑。 93号与59号相见恨晚。女兵去一边戒备，甄未凉索性凑去那位男兵身边聊了几句。原来这位17号已经退役，返乡创业失败，正走投无路，就被这个系统拉了进来。 如今，十六人的大队伍有四个军人，再加上甄未凉这个怪物一样的存在，战斗力已是无可置喙的碾压态势。 而现在已经是十七时。加上刚刚被淘汰的几个人，已经有五十人被淘汰。 时间还未过去一半就已淘汰五十人，而之后，还有漫长的十三个小时。 尽管数字达到了系统的标准，按理说已经无需继续自相残杀，但对已经杀红了眼的那些队伍来说，淘汰越多的人，在之后的游戏里，他们存活的可能性越大。 毕竟，最后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人。 第36章 他是瓮中人（十一） 甄未凉内急，和队友打了声招呼，便往旁边走去。 20号本来打算跟来帮他警戒，甄未凉赶紧拒绝了。20号看了看树梢上的哨位，便也没有坚持。 在那个位置上，方圆数百米的距离都可以一览无余，根本不会放任何可疑人物靠近。这样一想，20号便跑去一边听两位老兵聊天了。 甄未凉是游戏开始十一个小时以来第一次上厕所。说起来，刚进入游戏时，队友还是各自在密室卫生间解决过生理问题的。毕竟被迷晕前吃了那么多东西，也该到时候了。但甄未凉可能是吃得比较克制，并没有需要。 之后的几个小时饥渴交加，哪有什么上厕所的需要。直到终于在这处水源旁安定下来，队友们才陆陆续续有了上厕所的需要。一般都是两个人一起的，一个解决问题一个放哨，男扮女装的研究员小姑娘找了个借口一个人去了，女扮男装的甄未凉自然也不能免“俗”。 既然是上厕所，自然要找个树上的哨位看不见的角落。 -- 第71页 甄未凉东张西望了一番，长出了一口气，把木仓放在了一边，伸手…… “别动。”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捂住了甄未凉的嘴。同时，一柄尖利的东西抵住了他纤细的腰肢。 一具几乎发烫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靠了过来。 甄未凉没想到会有人来撩虎须，一时居然没有反应。那人只当“她”被吓傻了，慢慢松开捂住他嘴的手，低声道：“敢发出声音我就捅死你。” 甄未凉乖乖点头。 那人激动得几近颤抖。他动作笨拙地用不知从哪找来的绳子捆住甄未凉的手，这才放心地放下刀具，从后面抱住甄未凉的身体，埋首在脖颈间猛嗅了一口气，满足而几近虔诚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而甄未凉无法理解他出了满身汗沾了一身灰土脏了吧唧的身上还能有什么好闻的东西。 “你太美了，”他在“她”耳边说，“你太美了……” 下一刻，他的动作一滞。 此人捆/绑的技术实在太差，甄未凉轻轻松松便解脱了双手。他慢慢转过身，抵在对方腰间的匕首寒光冷冽。 甄未凉看清了他脖颈间的编号，不由惊讶地眨了眨眼。 73号？ 他还以为，有此“雅兴”的，得是50之前的年轻人呢。 灰头土脸的73号本就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白。他慢慢举起手似乎要投降，却猛地一滞，破罐子破摔地往前一扑。 匕首没入血肉。 血液滴落在甄未凉身上，而后他被粗暴地一手捂住嘴一手狠狠地按到地上。73号随后开始做了一些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动作，动作越来越粗暴。 甄未凉气笑了。 这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毫不客气地拔出匕首，以匕首柄狠击对方腹部。对方本就逐渐失血开始无力，甄未凉轻而易举地将其掀翻，而后迅速站起，顺手摸起几个小石子飞出，正中其四肢。 脱臼什么的不至于，麻上半天还是可以的。 他一脚踩上73号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部位，狠狠地碾压起来。73号多处吃痛，终于忍受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呐喊。 最先跑过来的是女兵。她见此，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迅速弄清楚了状况，举木仓欲射击。甄未凉却伸手制止了她。 他长发凌乱，脸颊被掐得起了红印，腰间被血水染红，微微喘着气，唇角气到不可控制地扬起，眼睛却散发着亮到诡异的光芒：“这人既然敢太岁爷头上动土，就该有点被活埋的觉悟。” 女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甄未凉弯腰，干脆利落地卸掉了73号的下巴，而后从上往下一一将手腕脚腕关节掰脱臼。他从地上捡起之前73号用来绑他的绳子，查看了一下见可以用，便将其绑在了73号的小腿上。 女兵在一旁看得不寒而栗。而后，她便看到甄未凉施施然拖着绳索，往众人聚集的地方走去。73号被他拖行，皮肤不时被粗粝的石子磨出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唾液不断从唇边滴落。 其他队友也听到了声音，有两人就在女兵身后不远处，自然也看到了甄未凉的举止。他们面面相觑，但看到甄未凉手腕上的勒痕，出于担心和对甄未凉的信任，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本坐着要么放哨要么闲谈的众人见甄未凉拖着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回来，不禁面露惊愕。甄未凉不慌不忙地拿起杯子接了点水喝下，靠在树边冷静了片刻，才慢慢地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 说完，他补充了一句：“他是二队的人，我记得二队还剩16号、43号和他，不知道是怎么散开了。” 队友已从一开始的茫然到现在的义愤填膺，进而庆幸甄未凉有足够的武力值来制服此人。护士小姐姐气得差点上前给他物理阉/割。甄未凉喘了口气，道：“该问的还得问，毕竟他无声无息地潜到我们旁边来了。” 他伸手，正要把他下巴接回去，却见护士小姐姐走上前来，自己动了手，还不忘暗暗让他更痛一点。 狼狈无比的73号恐惧无比地喘着气，却瞳孔涣散，已经不敢去看身边的任何人。 “说，”甄未凉踢了他一脚，“你们队现在什么情况，你怎么会脱离出来？” 73号不敢不答：“我们队之前、之前和别的队交火后就死得差不多了，其他两个人都受了伤，我怕他们拖累我就、就自己走了。” 所有人都皱了眉。 护士小姐姐按讷不住，插队提问：“你为什么在我们附近藏着还对我们队花下手？” “我……我就想着这条命多半要栽在这个见鬼的游戏上了，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了6号，他太美了，我就想，死前要是能……” “我他妈艹你个祖宗！”护士小姐姐抓起旁边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砸了过来，还好身边的20号下意识地拉了她一把，石头并没有砸到73号。但73号依然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20号拉完就后悔了。砸到才好。 “冷静，”甄未凉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你是怎么走到这里还没被我们发现的？” 73号道：“前面有个石洞，我和队友分开后一直藏在里面，没想到你们过来了……” 甄未凉松了口气。 不是警备的问题就好。 他示意几个队友去找那个石洞，自己则看了眼一直没有说话、却眼神冰冷地看着73号的两位首长。 -- 第72页 93号微微颔首。 甄未凉伸手拿起绳子，把73号拖离了队友的视线。 用弹药太浪费，他会用别的方式让73号去做鬼。 具体的方式不够和谐，暂且就不提了。 这次，系统提示音隔了很久才姗姗来迟。 “73号，淘汰。” 59号拍了拍一直看着甄未凉离去方向的93号：“怎么，还在担心？” 93号长出了一口气：“孩子是好孩子，我只怕她走了歪路。” 59号笑了：“老首长想多了，我认识她比你早那么一点。要我说，这闺女没什么好担心的。” 93号道：“如果最后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去，我希望是她。” 59号面色微敛。他道：“我也希望。” 等甄未凉终于回到了泉水边，细心的女孩子们已经给他准备了附近摘来的野果。因为数量少，这些果子只能做零嘴，味道却很不错。 甄未凉笑着接受了她们的好意。 24号顺手帮他理了理杂乱的头发和衣服，揉了揉他手心新鲜的勒痕，一副好姐妹一起扛的模样。其他几个姑娘没说什么，只是安抚地和他聊了几句，便各自去警备了。 之前以为已经把附近打探了个明白，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档子事，93号与59号商量决定还是把附近勘察一番。这件事被他们交给了有经验的两个军人，其他人依然该做什么做什么。 在外面浪费了太长时间，等甄未凉回来，该查的已经查完了。所有人回归正轨，树梢警备的任务再次交给了甄未凉。他一边吃野果一边把果核往地上扔，优哉游哉地晃着腿。 他是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想要弓虽女干他。 很久很久以前，倒不是没有人有过这个念头。但这么久过去，基本只有甄未凉欺负别人的份了。 他长出一口气，继续观察。 之前，他们经过信息交流已经肯定，这片树林并不大。而且，他们是在一座岛上。甄未凉他们队没有找到岛屿的边缘，但59号亲眼看到了海洋。 “之前我们考虑过下海，但系统警告说，游戏范围仅限于岛屿内，只要碰到海水就会淘汰。我们没有办法，只能离开。”59号如此说道。 一座有淡水的岛屿，而且看植物应该属于温带。 仅仅五个小时就能从大厅把九十一个人运来这里，这个“系统”到底是什么人物？ 或许是出于职业病，甄未凉开始考虑起海上法律执行的问题。 所以，这座岛屿属于公海范围吗？ 话说回来，魏贞寒跑哪里去了？ 甄未凉重新回忆了一下，确定魏贞寒的七队没有21号以外的任何伤亡。他顺便回顾了一下，五队、八队、九队、十三队已经全队覆没，只有三队和六队全员存活，七队仅淘汰一人，而剩下的队伍基本都只剩三四个甚至更少的人了。 所以说，把木仓支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交到未经训练的玩家手中，挑拨他们人性的负面，逼迫他们自相残杀…… 这场游戏，就现在而言，甄未凉看到的结果是：越疯狂的杀手越容易丧命。 以及…… 即使想要置身事外，也要有置身事外的实力。 三队和六队，哪队不是有着其他队无可比拟的实力？七队或许没有明显的战斗力，但甄未凉对魏贞寒有着莫名的信任。有他带队，七队不会跑偏，也不会被其他的队伍轻易伤害。 至于这份信任到底来源于何处，甄未凉决定把它定义为薛定谔的信任。 说到底，这场游戏，属于团队协作与个体实力突出的强者。而前者显然是重中之重。 甄未凉看了眼魏贞寒送给他的那一块表。 离游戏结束，还有十二个小时。 没有人知道这十二个小时里会发生什么。 “欸欸，看我看我！” 甄未凉低头，居然是20号。她擦了把汗，笑着给甄未凉递上一兜用布包好的野果。 甄未凉欣然笑纳。 这个刚开局还脑子不清醒想着傍大款的小姑娘，已经成长了许多。 他看向树下摊成两块肉饼的大叔大妈。他们一直在用自己多年来的生活技能尽可能地帮助小队。或许他们有点脱离时代，也有点莫名其妙的傲慢，更有些令年轻人痛心疾首的“不文明”习惯，但可能是混在一起的时间太久，甄未凉看他们居然也有了滤镜。 站在青年与老年的交界口，这两位中年人的体力在二者的中间。他们已经习惯了兼顾慢慢长大的孩子与逐渐年迈的父母，以逐渐老化的身体兼顾扁担的两头。而在这支队伍里，他们的特性得到了充分发挥。 在这场游戏中，他们似乎燃烧了最后一点青春的热情，活跃得有些出人意料。 甄未凉看着他们，总觉得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还没有穿越时，他真正的父母。那两个在城市底层奋斗了一生，却还是无法给远在家乡儿子更好生活的农民工。 他还没有给他们养老送终。 现在的他们在做什么呢？是和“自己”一起享受岁月，还是在孤寂中淡忘儿子的死亡？ 甄未凉忍不住又看了眼那两位他父母年纪的中年人。 或许，如果没有穿越，这就是二十多年年后的甄未凉自己吧。 所以，他到底该感谢穿越呢，还是…… 甄未凉甩了甩脑袋，将野果丢进嘴里。 -- 第73页 酸酸甜甜，很是好吃。 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活在当下。 现在的他，不知道系统到底是什么，找来这么多人举办“游戏”又是为何。而一直以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穿越的目的又是什么。但是，只要他在这一个世界努力活到最后，他总能知道系统的底细。同理，只要他在一次次的穿越中努力生存，他也一定会知道自己穿越的原因。 哦，还有想起来，自己穿越前丢失的那段记忆，以及喜欢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已经很多天没有码字了……有存稿就是容易犯懒…… 刚刚这一章被锁了。佛了。 第37章 他是瓮中人（十二） 天色通明。 虽然已经快到七点，但毕竟处于昼长夜短的夏半年。甄未凉从树上滑下，接过队友递给他的烤好的肉块。 这样吃吃吃，他有了种自己是出来野餐的错觉。 猎物是队友打来的。经过搜罗，他们的弹药已经足够充足，强大的实力也让他们无须担心引来别人。 土豪大叔胖胖的身体灵巧地钻进了树枝中。甄未凉在树下配合地发出惊叹，大叔得意笑道：“我小时候小伙伴比赛爬树，我从来都是第一！” 甄未凉：“话是这么说，小心望远镜，别磕坏了喂！” 大叔连忙护好在树干上磕碰了几下的望远镜，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居然有几分朴实。 甄未凉嚼着肉块，再次理了理思路。 刚刚又有一个人被淘汰。现在被淘汰的人很多，但根据甄未凉所知道的，可以确定二十个人头的归属。已经有四支队伍团灭，剩下的除他们三个队以外的六支队伍只有七队比较完整，而且人头数大于等于七。他们六队有九个人头，是第一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第不第一无所谓，问题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等夜幕降临，那架普通望远镜基本就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到时候如果有人靠近，他们很难及时发现。而且队员累了一天，虽然轮流睡了一会儿，但肯定还是需要更多的休息。夜色之下，本就容易放松警惕。 还有十一个小时。 甄未凉对着手中的肉块发了会儿呆，突然又想起了七队。 与“全员军事化”的三队及六队相比，魏贞寒的七队战斗力有限，能够全员存活到现在已是不易。但是在夜间，这样一支战斗素养不高的队伍恐怕会遭遇不少问题。 左右也没什么解决方案。甄未凉决定暂停这方面的思考。 新的思考是：下一局，系统会安排什么样的“游戏”呢？ 现在只剩下三十九个人了。接下来的十一个小时，恐怕还会有人被淘汰。 甄未凉咽下最后一口肉，想了想，去和93号及59号说了几句话。两个老兵面露愕然，但思考之下，还是点了头。 甄未凉提着木仓，离开了队友。 他打算尽早寻找其他的玩家，并进一步进行观察与……猎杀。 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体力已经在食物与甘甜的泉水滋养下得以恢复，他先前也在队友的保护下沉沉睡了几个小时。 他是沿着几小时前拖行人渣的路走的。拖行的痕迹没有清扫，不是因为他忘记处理，而是没有必要。 他们已经有了对付任何玩家攻击的能力。别忘了，现在总共只有三十九个人存活，而他们这个队伍就有十七个人。弹药武器充足，好几个强战斗力的军人都在他们当中。 他看了眼拖行的方向，面露沉思。 甄未凉提起木仓，换了一个方向，无声潜行。 对曾在山林间孤身存活了数万年的他而言，树林就像是他的家一样。 他绕过几具尸体，继续向前走去。 查探其他队现状，一方面是为了保证自己队友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弄清现在的状况。 三十九个人。短短十二个小时，人们已经在自相残杀中杀掉了五十二个同类。甄未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也知道自己无力去阻止。 但死也要做一个明白鬼。 如果死后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倒还好，问题是甄未凉的死并不是终点，他还会继续穿越下去。所以他倒并不在意死亡，而更在意真相。 探索了半个小时，甄未凉并没有发现剩下的那二十二个玩家。他对自己的观察力很有信心，一路也看到了不少尸体。但二十二个人分散在这样一个不算小的岛屿中，想要一一找出，难度并不算小。 甄未凉并不着急。 反正在这二十二个人中，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实在太少。 说到底，把木仓支交给这些从未碰过木仓的人，他们没伤到自己就很不错了。半天的时间，能指望他们从普通人变成合格的战士吗？ 五十二个人的死亡，更多是菜鸡互啄罢了。 甄未凉端着木仓，无声无息地向前走去。 ——然后下一刻，他就被打脸了。 “我劝你放下木仓，不要继续往前走了。” 甄未凉动作一顿，抬起了头。 树杈上，一个并不陌生的人以极为专业的姿态持木仓瞄准，逐渐昏暗的丛林中，他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感情。 甄未凉的身体却放松了一瞬。 -- 第74页 下一秒，他猛地抬起了木仓。对面那人微一皱眉，扣下扳机。 两声木仓响。回巢的鸟儿惊得立刻飞离。甄未凉甩了甩酥麻的手，忍不住笑了。 已被打碎成零件的“木仓”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对面的魏贞寒收回视线，看向树下属于自己的那一堆木仓支零件。 他们齐齐以惊人的木仓法，同时击中了对方手中的木仓。 魏贞寒跳下了树，对着身后的某个方向做了个手势。甄未凉注意到，草丛中原本按讷不住要冲出来的几个人瞬间安定下来。 甄未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笑。他说：“魏兄，好久不见。” 魏贞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要和我们结盟吗？”甄未凉道，“我们那边是三队、六队、十队总共十七个人的联合，有两位老兵领导，还有两个当过兵或现役的年轻人，整体军事素养很强，保证安全。马上入夜了，你一个人恐怕没办法保护好队里的其他人。” 魏贞寒没有说话。 甄未凉对他始终平静看着自己的双眼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试探着问：“你在怀疑我要把你们拉进陷阱吗？” 魏贞寒摇了摇头，突然蹲下身，捡起那堆散落零件里还算完整的弹夹，取出子弹。 甄未凉于是也捡起了自己的弹夹，刚要说什么，便见魏贞寒挥了一下手，49号从他身后跑出来，递给他一把木仓。魏贞寒接过，却递给了甄未凉。 “不用，”甄未凉摆手，“我们那里多的是木仓支弹药，而且就算没有木仓，也没人伤得了我。” 魏贞寒却直接把木仓塞进了他手里：“不是说结盟？” 甄未凉：“？” “既然结盟，我们的武器，自然也是你们的。” 甄未凉：“？？？” 看他刚刚那眼神，甄未凉一直以为他是拒绝了，没想到？ 意外之喜啊。 见甄未凉呆在了原地，魏贞寒道：“你们的队伍在哪里？” 边说，边从队友手里接过了另一把木仓。 甄未凉注意到，他们队的木仓支至少有十多把。他问：“你们队现在有多少人头？” “七个。”魏贞寒道。 还是七个？ 那这些木仓…… “木仓是从别的地方搜罗来的。”魏贞寒道，略微停顿了一会，他问，“你们呢？” “我们……”甄未凉倒真没想到这个闷葫芦一样的人会反问，不过也是情理之中，“三队一个都没有，我们六队有九个，十队也是一个都没有。” 他说出“九个”时，慢慢从草丛里走出来的魏贞寒的队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连忙解释道：“我们队是真的没主动杀过人，但怎么说呢……真的，都是自卫。” 七队队员显然并不太相信，魏贞寒却点了下头：“嗯。” 有他点头，他的队员倒也没再流露出怀疑。但他随即问道：“那么，73号？” 一提这人甄未凉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不知道魏贞寒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他还是冷笑道：“他藏在我们驻地附近，趁我到一边上厕所，想要弓虽女干我来着。” 魏贞寒依然面无表情，七队队员却忍不住了。有几个人试探着问起具体情况，见甄未凉为人随和长得又好看，慢慢都围拢了过来，然后一个个被73号气得口吐芬芳。等他们渐渐安静下来了，魏贞寒再次开口：“将他带到海边后，你做了什么？” 七队队员再次鸦雀无声。 甄未凉愣了愣。 说真的，连他自己的队员都没有问到这个地步。他们体贴甄未凉差点被侵犯，只当他去发泄了一些愤怒，便什么都没有问。因此，他们自然不知道，甄未凉带着73号去了海边。 索性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甄未凉坦承道：“做了个小实验。” “什么实验？” “之前有盟友告诉我，系统禁止玩家进入海中，哪怕触碰海水也不行。”甄未凉道，“我想不通这一点，索性这家伙惹到我了，我就把他带去海边，做了个实验。” 不过到海边的时候，73号已经半死不活了。甄未凉一路上的所作所为不好细说，总而言之，到海边的73号只剩一条命了。 魏贞寒问：“你就不担心，路上有人袭击你？” 甄未凉笑了一下：“就靠那些乌合之众？” 魏贞寒道：“我，也在‘乌合之众’中？” 甄未凉坦然摇头：“别误会，你的实力不在任何人之下。而且，你又不会做那种事。” 魏贞寒没再说话。 甄未凉便说了下去：“其实就很简单一个实验，我用树枝做了个简单的装置把他吊起来，然后猛地甩进海里。甩进海里的速度很快，73号依然活得好好的，没有任何事。哦，除了灌了好几口海水。” 他说得轻描淡写，跟在他身后往“联盟”驻地走的七队队员却忍不住露出了大快人心的表情。有人的视线在甄未凉与魏贞寒之间转了几圈，露出了一个有几分猥琐的笑。 不过话说回来，被丢进海水里的时候，73号的惨叫有点渗人。伤口上撒盐嘛，还是全身浸泡在“盐水”里，本来已经快休克的他瞬间痛醒了。 “然后呢，我就迅速把他拉了回来。”甄未凉道，“在重新被拖上海岸的那一刹那，我收到了系统提示73号淘汰的消息。有意思的是，这个人头果然还是给我们队算上了。” -- 第75页 “你的意思是，”七队队员还没反应过来，魏贞寒道，“系统控制玩家的范围，仅限于海岛内？” “嗯，就是这个意思，”甄未凉道，“只有在海岛内，系统才可以控制他植入我们体内的毒素。或许，还包括其他的东西。” 魏贞寒陷入沉默。 甄未凉倒是心情不错。他哼着小调慢悠悠地带着七队往自己的驻地走。快到地方，他道：“这下我们已经有了二十三个人，对面则是十九个人。接下来十多个小时会怎么度过，还真是令人好奇。” 魏贞寒问：“现在几点？” 甄未凉惊讶地看了魏贞寒一眼，而后摸出藏得严严实实的表，道：“七点三十九。” 他原以为，魏贞寒是手里有两块表，才会拿出一块做人情的。 甄未凉岔开了话题：“你们吃过东西了吗？” 七队一个队员苦着脸道：“喝着水吃压缩饼干呗，而且饼干也吃完了。魏队说他可以去打猎，但是我们不敢离他太远。对不起，我们怂。” 魏贞寒平静道：“我对野外生存还算有点经验。” 甄未凉笑道：“没事不慌，我们那里还有猎物，我让他们烤给你们吃。” 七队队员小小地欢呼了一下，但怕引来敌人，也没敢发出太大的响动。 片刻后，七队汇入三六十队联盟。这个无意间建立起的联盟愈发庞大。59号看着魏贞寒许久，自己低下了头。 现在总共剩九个队伍、三十九个人，四个队伍二十三个人在这个联盟中。甄未凉思考了一下，统计了目前四个队伍损失的五个人头是被哪个队拿去——虽然二十一号早就脱离了七队，但作为七队队员，系统会告知其他队员他是被哪一队所杀。 最后的结论是，五个人头都是被五队拿走的。 而五队已经被六队团灭了。 对这个结果，甄未凉表示大快人心。 他们之前自己说他们有七个人头，不过可信度有限，暂时不采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违规淘汰，这个人头没有算给任何一队。 这样的话，如今已经清楚了二十二个人头的归宿，剩下的三十个人头属于联盟之外九个队伍——而这九个队伍已经有四个团灭。 恐怕，六队真的会是第一名。 甄未凉没有把结论告诉任何人。但看魏贞寒的表情，他似乎已经猜到。 这个人着实有点奇怪。 好在他明显对甄未凉颇为友善，甄未凉也就没有多想。 那么，第二场游戏的第一名，会得到怎样的奖励？ 此刻的甄未凉已经再次回到了树上。频繁爬树、奔走、思考与实验让他的体力数次到达枯竭边缘，但他倒是乐在其中。 他也不打算再继续离开队伍摸索。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接下来的十个小时，将是他们联盟之外的十六个人的厮杀。 而甄未凉不再需要去引荐其中任何一支队伍加入自己。 三队由三个原则极强的军人严格把控，六队由甄未凉和93号管理得浑然一体，七队全队对魏贞寒言听计从，十队只剩三个弱质女流，本性又颇为善良。这四个队伍，结盟可以完全放心，不必担心遭遇来自盟友的暗箭。 其他的队伍可就鱼龙混杂，难以控制了。而且他们本身也不剩几个人了。 即便已经知道了这场游戏最后活下来的会是什么人，甄未凉依然忍不住感慨万千。 一场这样注定“揭露人性阴暗面”的死亡游戏，活到最后的，居然大部分都是从未主动攻击别人的人。 谁敢相信？ 甄未凉给自己点了个赞。 第38章 他是瓮中人（十三） 甄未凉是被魏贞寒拽下树的。 丢下一句“你去休息”，魏贞寒就动手爬上了树。刚开始动作还有点不熟练，但毕竟身体素质够好，他很快就爬上了树梢。 甄未凉仰头看了会，不知怎么就是有点想笑。他乖乖抱着木仓找了个地方蜷缩起来，闭上了眼。 他总是待在树上是有原因的。这个地方不算特别高但也足够了，能够看到比较远的风景。他自知自己的感知力高于常人，不放心把这个位置长时间交给别人。而且身为一个曾经长期在丛林中生活的人，树比人更能给他安全感。 或许是这个愈发壮大的联盟足够强大，或许是身边有让人安心的存在，这一次，离开了树的他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睡几个小时再起来换防，没关系的。 等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天色居然已经亮了起来。他懵懂了一瞬，而后迅速起身看了眼表。 四点半了。 他居然睡了这么久？！ 他记得自己是九点被魏贞寒强行要求下来的，到现在，他居然睡了七个半小时？ 他有些不敢相信。进入这个游戏后，他休息的时间（不包括药物入眠）基本没超出过一个小时。 甄未凉抬头去看魏贞寒，他依然警觉地观察着周围。再看队友和盟友，该警备的警备该休息的休息，秩序井然。 他松了口气，低声问系统：“现在还有多少人存活？” 系统答道：“三十九人。” 甄未凉先是惊讶，而后迅速地想通了。死亡的人数已经达到了系统的要求，玩家也纷纷到达了体力的极限。这个时候，与其继续搜寻敌人拿人头，倒不如躲藏起来好好休息，静静等待游戏结束。 -- 第76页 这个夜晚，居然过得如此平静。 这出乎了甄未凉的意料，但他也没有追究这个问题，而是动手开始爬树。 魏贞寒在上面待了够久了，他得去把他换下来。 睡了个好觉，体力得到了很大的恢复，甄未凉很快就爬到了魏贞寒身边。对方没有说什么，只是动了下身子，给他让了块地方。甄未凉坐好，拍了拍他：“你去休息吧，我来。” 魏贞寒摇头：“不用。” “你一个人护了一个队那么久，又警备到现在，还是去睡会吧，”甄未凉劝他，“下局游戏快开始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还是多保留点体力比较好。” 魏贞寒道：“我不累。” 甄未凉怎么可能相信。他伸手撸了撸魏贞寒的头发——虽然经历了一天的奔波有些脏，但手感还不错——用安慰孩子的语气道：“别任性，乖。” 魏贞寒侧头看了他一眼，回头道：“女孩子体力更弱，你更需要休息。” 甄未凉愣了愣，有些好笑。 不过，这么多世界过来，他越来越珍惜他人的善意。他先是道了谢，但还是坚持道：“你需要休息。” 魏贞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往后一靠，躺在了树杈上。 甄未凉：“？？？” 他就在树上睡？ 甄未凉看了看，他对这棵树已经非常熟悉，很快就确定魏贞寒轻易掉不下去。但他还是有点哭笑不得。 怎么小孩子似的。 甄未凉端起木仓，继续警戒。 岛屿的天空没有受到污染，即便晨光将至，依然可见满天繁星。甄未凉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微笑了。 身边的魏贞寒呼吸渐渐均匀下来。在这局游戏结束前，他还可以休息一个多小时。不长，但愿可以让他损耗过多的体力有所恢复。 实在太安静。纵然有虫鸣与风过树叶的簌簌声，纵然有树下队友偶尔的呢喃与树上身边之人的呼吸声，甄未凉依然觉得这一刻美丽到了不像话的地步。 不知什么时候，他忽然觉得困意上涌。他看了眼时间，笑了一下，没有反抗地闭上了眼睛。 …… 甄未凉睁开了眼。 看清了面前的景象，他猛地坐起身，面露愕然。 似乎身处某种西幻背景的世界中。他身穿一件质地轻薄的白色睡衣，乳白的肤色从半透明的袖子间透出。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还好，关键部位该有的都有该没的还是没。 但魏贞寒那块钟表呢？ 他摸了摸脖颈。那块被植入的硬块依然可以摸到，且依然在皮肤下方，但号码牌已经不见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衣物都换了个干净，头发和身体也是干净的。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上下打量自己所在的这个华丽而不失优雅的房间。这个房间是极为开阔的，很明显的女孩子的房间，梳妆台上摆放着不少珠宝与奇奇怪怪的盒子。显然，甄未凉所在的背景不是现代。 这是什么情况？ 系统想做什么？ “叮，所有玩家已经醒来，第三轮游戏可以开始准备了。”那个含着笑意的怪异声音在耳边响起，“上一轮游戏第一名为第六队，每人获得一张解谜卡。恭喜恭喜。” 甄未凉等了等，那张什么解谜卡并没有出现。 “接下来介绍一下，第三轮游戏背景。” 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了，之前的免死卡也是同样。这次解谜卡也没有实物，看来这种道具是直接“记账”了。 “这个世界存在魔法，同时，骑士也拥有可以与魔法匹敌的剑术。所有玩家都将获得一个身份，而本局游戏的任务为：完成剧情，获得关键道具‘通行券’。” 啥玩意儿？ 通什么券？什么行券？什么通行？ 甄未凉以为他会解释，没想到系统直接跳过开始解释上两局的道具：“从这一局开始，之前获得的道具暂时失去实体由系统记录，玩家可联系系统使用。免死卡进化为免死卡2.0，可在本局游戏内任何致死行为后自动复活玩家一次。解谜卡可为使用者提供剧情提示一次。” 哇哦。 听起来还不错。 “同时，主人死亡，解谜卡将主动归属于致其死亡的玩家。两种道具皆可主动赠予，主人不具有毁灭道具的权力。” 甄未凉：“……” 好吧，和上一局相比，手持这两种道具的玩家是真的成了香饽饽了。 虽然是全局唯一一个两种道具都有的人，但甄未凉完全没在怕的。 他只是感到疑惑。如果说上一局的世界还明显是一个科技世界的正常世界观的话，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剑与魔法的设定。 上个世界，系统只能在岛屿范围内发挥作用，还能解释成信号范围的问题，但这一次…… 总不至于是全息游戏吧？ 甄未凉甩了甩脑袋。 先看看再说吧。 “好了，基本规则解释得差不多了，有什么要问的私下联系系统即可。那么接下来，各位，请接收各自的身份信息。” 头部忽然一阵剧痛。 原本已经站起来的甄未凉猛地跌倒在地，庞杂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入脑中，属于原主的痛苦与煎熬几乎蒙蔽了他的整个大脑。 -- 第77页 “救……我……” “不……要……”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剧痛慢慢消散。蜷缩在柔软地毯上满头大汗的甄未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没想到在游戏里，他也摆脱不了女装大佬的命运。 他苦笑了一下，撩开挡住视线的濡湿的发丝，一边梳理长发一边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到了。 卧室之外，强大的魔法将他困在了这方寸之间。 魔力在流动。如空气或流水一般，在甄未凉的感知中缓慢流动。 他感知得一清二楚。 这样对魔力的强大感知力，这个世界都难觅第二。 原主虽是这个魔法师世家——萨兰纳尔家的“大小姐”，爱丽丝·萨兰纳尔。但因种种原因，身为刚满十八岁的“大小姐”，他在家族中几乎是个隐身人。 至于他为什么会是“大小姐”，居然是因为家族必须由长子继承。偶尔在长女实力强大的情况下，也出现过女家主，但比较少见。他这样的长子显然不利于家主这一脉的争夺下一任家主之位，于是萨兰纳尔家家主瞒天过海，将他硬生生伪造成了“大小姐”。 如果仅是如此，性格本就与世无争的原主倒也不会在意什么，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反正整个世界能够拥有魔法天赋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享有萨兰纳尔姓氏的人中，每一代也只有十余人拥有魔力，为此所有魔法师都在尽量生育，且不得不时刻通过联姻及魔法秘籍收容新生的魔法师，以此保障整个家族的魔法师数量大于五十。这样的魔法传承，已经足以让整个王国侧目，并奉其为当之无愧的“世家”。 也就是说，原主这样的普通人其实在家族也不是少数，大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好好过普通人的日子。可惜家主之所以为家主，就是因为他这一脉的萨兰纳尔血统最纯正，又时代与魔法师联姻，几乎每一个后代都是魔法师。 更坏的是，萨兰纳尔家还有一条祖训。 这一条祖训很狗血也很常见：女子必须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否则处以极刑。 甄未凉快被这大宇宙的恶意惊得鼓掌叫好了。 原主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如果救了他的是个好说话的善人倒还好，问题是，救下他的是一个地痞。 巧了，这位地痞喜欢的是男人。 至于魔法师世家的大小姐为什么会被一个性取向为男的地痞救下来，就和现在家族的那位长子，也就是原主的弟弟爱德华·萨兰纳尔脱不开关系了。 原主是现在唯一能威胁到这位“长子”继承权的人。 虽然威胁到的可能性很小，但如果他男扮女装的事被揭露，家族中的那些老人必然会对爱德华的继承权提出质疑。即使他只是一个没有魔力的普通人。 这个家族对祖训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坚持。 如果原主同意出嫁，他会嫁给一个地痞，由一个好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变成平民的妻子。地痞既有了一个美貌至极的男妻又不会暴露性取向，还得了大笔嫁妆。如此巨大的好处，他自然会在爱德华的要求下带着“妻子”远远离开。说不准什么时候，原主就会被他磋磨致死。 而如果不同意，原主会立刻被烧死。 甄未凉扶着床慢慢站起身，脚链上的铃铛颤颤巍巍地发出几声脆响。他揉了揉已经不再疼痛的太阳穴，长出了一口气。 他好难啊。 为什么明明是在一个“游戏”里，他还要面对快穿时的剧本？ 而且这种戏码实在是…… 他在大而舒适的床上滚了两圈，拼命思考。 以现在这副孱弱的身体，他根本无法反抗魔法师。 如果假装同意，他亲爱的弟弟也不会放松对他的监督，甄未凉还是摆脱不了地痞的管控。 他真的好难啊。 虽然这位原主其实也不那么简单，至少那样强大的感知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但他现在单凭自己和原主那点稀薄的魔法天赋，根本就没有办法逃走。 还在冥思苦想，甄未凉忽然竖起了耳朵。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再次闭上眼，不由微微一怔。他能感觉到，他卧室周围的魔法似乎在被迅速清扫。然而即便敏锐如他，也没能捕捉到做出这一切的人的身影。 片刻后，他感觉，似乎有人打开了门。 熟悉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甄未凉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魏贞寒身穿一身造型还算简单的衣服——至少在原主的记忆中，这种款式算是十分简单了，那些贵族无时无刻不想把自己包成一个大礼盒——定定地看向他。 “走吗？”他问。 甄未凉果断地站了起来：“走走走，不走还是人——不过等下，等我换件衣服。” 魏贞寒微怔，刚想退出房间，就看到甄未凉干脆直接地脱下睡裙，露出白皙但胸肌腹肌都健在的胸膛。 他愣在了当场。 甄未凉把睡裙往旁边一丢，从衣柜里翻了半天，终于死心地确认了原主没有男装的事实，随便挑了件造型比较简洁的裙子套上，再随便理了理头发。 他的身体足够好看，哪怕并无太多装饰，一个眼神过来，已经足以令人屏息。 “走吧。”他向魏贞寒挑了挑眉。 -- 第78页 魏贞寒愣了愣，片刻才道：“……你是男人？” “嗯。”甄未凉耸了耸肩，一副“不然呢”的坦然表情，“快走吧，再晚一点他们该发现了。”他催促道。 魏贞寒回过神，伸出的手在空中滞留了一刻，还是扶上了甄未凉的腰。 走之前，甄未凉顺便看了眼屋中的挂历。 哦，今天是一月一日。 几息之后，他们出现在了一处格调文雅的庄园。 魏贞寒轻轻地松开手，道：“我的庄园。你可以随便使用其中的物件。” “好嘞，不过我能先借一件你的衣服吗？”甄未凉抬头，没办法，魏贞寒这货至少比他高十五厘米，“虽然在外面不得不以女性身份面世，但这会儿我想享受一下男装的快乐。” 魏贞寒沉默了一下，上下看了他一眼，道：“……你穿不了。” 甄未凉：“……” 扎心了老铁。 第39章 他是瓮中人（十四） 似乎看出了甄未凉的不甘心，魏贞寒好心道：“需要的话，我可以叫裁缝来给你量身定做。” 思考了几秒钟，甄未凉垂头丧气道：“那还是麻烦你给我做几身女装吧……按我的身份，男装行事恐怕不方便。” 魏贞寒点了点头，没有细问。而后，不等甄未凉问，他便主动道：“我这次的身份比较特殊，明面上，我是一位公爵，而且是摄政王。” “厉害了我的老兄弟，”甄未凉惊呼了一声，“摄政王欸，这个设定厉害了。我记得现在的国王刚刚十二岁，没想到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居然是你。” 魏贞寒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他毕竟很忙。将甄未凉送到这里后，他安排了裁缝、女仆和几个骑士来庄园供他差遣，而后便去了王宫。 他需要顾及的不只是王宫。近些日子，亡灵四起作乱，鼠疫横行，各地都有或多或少的骚乱。摄政王调动了不少骑士、魔法师，并请教会派出大量神职人员襄助。 甄未凉的记忆中有这些事。 而且不仅有这些。 “先知和勇者没有做出什么指示吗？”他问女仆。 教会的神职人员所擅长的更多是治疗类魔法，也有少量骑士，由教皇统领。勇者则是骑士的首领，先知为魔法师的率领者。这两个职位并未世袭也非选举，而是转世托生。先知与勇者生生世世都是恋人。 这个设定很狗血。非常狗血。 在这个世界，教皇的势力比较有限。教会、勇者与先知都是由国王所统率的。这也是甄未凉得知魏贞寒是摄政王后感到惊讶的原因——他已经把这个世界最大的权力拢在了手心。 这个金手指不服不行。 甄未凉哀叹了一声。 女仆恭敬道：“并未。先知大人只说一切听摄政王大人差遣，勇者大人亲自带了骑士前去征讨。” “先知没去吗？”甄未凉关心道。 “据说是勇者大人不放心先知大人出来。您也知道，两位大人这次转世出了差错，各自都有些不适。勇者大人还好，先知大人虽也渐渐恢复了些，却还是比较虚弱。” 甄未凉点头。 这两个人是这个世界的重要NPC，不能不关注。 他一直在琢磨的问题自然是那个“通行券”是什么。系统说要先过完剧情，意思无非就是相关信息与剧情有关。但他已经脱离了魔法师世家，暂时可以说离开了自己走剧情的环境，也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他问过了魏贞寒为什么会第一时间过来找他。魏贞寒道：“记忆中提到了你们家族的事，而且‘我’之前见过‘你’，自然知道你目前被困在家中。” 甄未凉衷心道：“魏兄救命之恩难以为报。” 魏贞寒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感谢。 摄政王果然财大气粗。甄未凉只在这里住了一天，裁缝已经赶工把目前最流行的女装款式送来了好几件，首饰更是不要钱地送。衣服是需要现做的，为了赶工他们似乎甚至用了魔法。也不知他们把甄未凉当成了什么人，一个个恭敬至极。直到无意中听到了女仆聊天，他才知道，这些人把他当成“大龄未婚青年”魏贞寒的心仪之人了。 甄未凉哑然失笑。 剧情还是要走的，问题是从哪里开始走。他把自己的记忆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很多遍，隐约似乎有点灵感，细思却又无迹可寻。 实在想得脑壳疼，他索性躺下，打算小睡一会儿。 午后的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户照射在“少女”如晨间沾了露水的花瓣一般清丽至极的脸上。他睡颜本是恬静，慢慢却皱起了眉，似乎遭遇了什么噩梦。 与此同时。 远处某个村庄，军官59号穿着华丽的铠甲，带着一批骑士四下搜寻亡灵。女兵44号穿着女式铠甲，恭恭敬敬又带着几分玩笑意味地地叫他父亲。工程师15号这次的身份是木匠，他似乎接到了新的单子，正坐在河边对着图纸上有些怪异的玩意儿发愁。华丽的王宫中，魏贞寒刚刚处理完一件颇为棘手的事务—— 甄未凉睁开了眼睛。 他猛地站了起来，脸上的汗水随着这个动作成串滴落。他揉了把方才因疼痛而格外狰狞、有些僵痛的脸部肌肉，穿上鞋子，一边叫来女仆给自己整理仪容，一边迅速整理思绪。 -- 第79页 所有人都在走自己的剧情。 那么，甄未凉的剧情是什么？ 如果按原来的轨迹走下去，甄未凉要面临的，到底是什么？ 对甄未凉而言，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小姐您做噩梦了吗？怎么才睡了十五分钟就要出去？我去给您准备马车……” “不必了。”甄未凉伸手制止。 他离开“家”时，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摞魔法卷轴。 他取出一张，慢慢撕裂。 这东西很好用，只是像之前那样被魔法禁锢时，除非卷轴制作者比魔法释放者强，否则卷轴无法发挥作用。 下一刻，他感到眼前一晃。他没有闭上眼睛，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到达所想的所在，他向前走了一步，居然有一瞬间的犹豫。 对自己的判断，甄未凉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他刚刚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原主后来的命运。 不得不说，这种套路也很狗血。但他算是看透了，这就是一个从头到尾都狗血的世界，能自圆其说就OK了不奢求太多。 “你怎么在这里？” 还在纠结的甄未凉愕然回头，看到了一个并不算陌生的人。他微微低头，行了一个屈膝礼：“勇者大人。” 勇者回了一礼。最近正在外面奔波的他显然并不清楚王城发生了什么，只是礼貌地问：“大小姐怎么到了这里？这附近可不太安全。” 甄未凉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在家待久了，出来转转。” 他是真没想到会遇到勇者。 这附近有个结界，结界内是原主小时候的住处。 身为一个男性，他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注定和女性有所区别。家主为了掩盖这一点，很少让他回王城住。比起王城那个漂亮的大房间，他对这个地方更有安全感。 但这种结界内的居处都是家族的机密，甄未凉自然不可能对他解释。 也不知勇者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没和甄未凉聊几句，他便道：“那就暂且告别了，大小姐早日回府吧。先知对您颇有好感，若您有闲暇，她定然会对你的造访惊喜万分。” 甄未凉客套道：“多谢，若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 目送勇者走开，甄未凉快走几步，很快找到了结界的入口。他将手贴了上去，顺利地进入了其中。 他不确定这里的仆从是否知道他被家族通缉的事，但他不得不来一趟。 靠着对这里的熟悉、手中的卷轴以及对魔力的精准定位，他很快便避开了所有仆从，溜进了自己的卧室，在书架上看了几眼，翻出了那个熟悉的笔记本。 收好笔记本，他再次无声无息地退出结界，而后撕开了一张瞬移卷轴。 …… 回到庄园，甄未凉抱着那本笔记本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慢慢翻开。 片刻后，他合上笔记本，只觉得似乎抓住了主线剧情的线索，但还是有若即若离之感。 尚在沉思，女仆疾走过来，欢快地告诉他：“小姐，摄政王大人回来了！” 甄未凉诧异地抬起了头。 他本以为魏贞寒短期内不会有时间管他的。 魏贞寒疾步走入房间，对女仆做了个手势，对方立刻乖顺地离开。他没有关上门，而是言简意赅道：“萨兰纳尔家那边，不太好办。” 甄未凉一怔：“你去找他们了？” “旁敲侧击，没有透露你在我这里，”魏贞寒道，“他们对旧规则的遵守程度堪称顽固。” 甄未凉倒是笑了：“正好，我打算这两天‘不经意’地被他们抓住。” 魏贞寒闻言皱起了眉。 “别担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甄未凉道，“只不过我刚刚确定，如果要走剧情，‘被家族送上火刑架’这一步是免不了的。” 魏贞寒问：“你会在那时被人救走？” “不，”甄未凉微微眯起了双眼，“我会在火焰中获得新生。” …… 与魏贞寒告别，甄未凉再次撕裂了一张卷轴。 他换回了离开时的那件长裙。裙角飞舞，盛极的容颜足以令人目眩神迷。他提起裙角，神情落寞地坐在了王城的河边。 不出半个小时，萨兰纳尔家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甄未凉已经察觉到了，但他只当什么都没发现。家主的傲慢让他对这个大儿子毫不在意，自出生后检验了魔法天赋便对他弃如敝履。因此除了甄未凉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对魔法有如此强大的感应力。 按理说，即便没有施放魔法的天赋，有如此强大的感应天赋，原主怎么也不至于在家族中处于这样尴尬的地位。但他还是将其作为了自己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这件事不能轻易外传，在时机到来之前，他必须隐瞒。 甄未凉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的身影从河畔消失了。 …… 一天前。 家主本是前去问“大小姐”考虑得如何的，然而到了门口，他忽然皱起了眉。 猛地推开门，屋里哪还有什么“大小姐”。 由他亲自设下的魔法竟被一个他从未在意过的儿子无声无息地破开了。愤怒之余，他给全萨兰纳尔家的人发了悬赏令，抓回“大小姐”的人必有重赏。 -- 第80页 一边应付着摄政王那边的差事，一边等着甄未凉的消息，本就性格暴躁的家主面色愈发阴沉。好在一天后，他这个不省心的废物大儿子就被带了回来。 不得不说，这个儿子的长相是他所见过的美人中的极致，如果他真的是个女人，就算他再烂泥扶不上墙，他也会把他娇养大。 可惜，怎么偏偏是个儿子。 按照家规，他看都没看被丢进家族监狱的大儿子，吩咐二儿子，也就是现在明面上的“长子”爱德华准备火刑。 火刑的规矩由来已久，最开始是萨兰纳尔家对抗那些偷习禁术的族人的方式，慢慢就延伸到了对其他罪人的处罚中。 爱德华得了命令，按捺住心中狂喜，先是故作犹豫地推脱了几句，见父亲面色严峻才“下定了决心”，退出了房间。 于是，等甄未凉被解除昏睡咒，他已经被架在了火刑架上。 喧哗声四起。能赶来的族人都奉命前来观刑。他们很少有人见过这位家主的“大小姐”，不料初见居然是在如此场合，不由扼腕叹息。即便在如此狼狈的状况下，他世间难得的美貌依然让不少族人唏嘘不已。 爱德华见此情况心生不悦，便做了个动作制止族人喧哗。他转身看了眼父亲，见他微微点头，便转身大声宣读甄未凉的“罪行”。 甄未凉目光放空，居然还有心思感应周围的能量。周围所有人都是魔法师，有强有弱，但由于血统的关系，再弱也弱不到哪里去。由此可见，原主这种情况确实是个异端。 也不知爱德华到底念了什么，等他走到甄未凉面前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时，甄未凉居然回了一个笑。爱德华的笑容稍显扭曲，口中迅速念起咒语。 火焰骤然生起。 甄未凉不适地皱了下眉。 他还是挺怕热的。 据说火灾中熏死的人比烧死的人多，死因为吸入太多烟尘窒息或因大量一氧化碳而中毒。好在魔法火焰不同寻常，烟雾并没有太过分。否则被熏成黑人、生生窒息或中毒而死，还是挺丢人的。 从下而上，火焰迅速蔓延，开始舔舐他白皙的皮肤。有族人暗暗抽气，心疼这般美人即将葬身火海。 疼，无法形容的极致疼痛。甄未凉闭上了眼睛。梦境中经历过的疼痛终于在现实中再次得以体验，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刀子好早些毙命。 一天内被火烧到濒死两次，他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第40章 他是瓮中人（十五） 据说，人能体验到的第一大疼痛就是烧伤，甚至超越了女人分娩的痛苦。 对，第二大疼痛是女人分娩。 火焰灼烧着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皮肤和脂肪中的水分被迅速抽离。油脂渗出皮肤，噼里啪啦开始油炸活人。他被紧紧地捆绑在特制的火刑架上，周身能动的只有脖子和手指脚趾。疼痛无法以其他方式缓解，他把嘴唇咬出了血，扭曲着一张脸努力回忆那本笔记本里的内容。 笔记本……还有梦境…… 原主对笔记本的记忆是破碎的，他拿了笔记本后翻看了两边便记住了。里面的东西有些琐碎，他还需要时间慢慢整合。 极致的疼痛下他根本难以思考，但思考是如今唯一能缓解疼痛的方式。慢慢地，他居然进入了一种境界。全身心投诸于思考的他竟慢慢忘记了疼痛，笔记本与梦境中的线索一一对接，他的眼前仿佛迅速闪过了无数字符。 神经稍一松弛，意识便回到了现在。或许是神经末梢已经被烧掉，他已经不再疼了。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可以发散思维。他想起郑渊洁曾经写过一个童话。为了杜绝外貌的攀比，神决定将所有人变成骷髅。当时他看着只觉郑老流氓天马行空的想象有趣，现在却忽然有了新读后感：即便所有人都变成了骷髅，他们也迟早会开始攀比骨头的颜色好不好看、形状优不优美、什么长度的骨头才好看…… 如果他真的被烧到只剩骨头，恐怕穿越以来自带的美貌光环也会让他成为所有骷髅中最靓的仔吧。 他居然还清醒着。或许是由于精神的强大。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种强大简直是煎熬。而随着血循环的迟钝，他能感觉到大脑已经快要无法转动。 终于，或许真的快只剩骨头的他听到了系统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这个声音恍若天籁。 “叮，恭喜6号玩家，身份任务完成。” ……身份任务？ 系统贴心地解释道：“本次剧情任务分几个阶段，第一阶段为身份任务。” 呵呵。 身份任务？ 有一上来就把人烧死一次的身份任务吗？！ 甄未凉无力吐槽。 但在系统的提示音过后，他听到了一声铃铛发出的脆响。 伤痛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舒适。 充盈的魔力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原本魔力枯竭的普通人身体已经被焚烧殆尽，那个身体的柔弱无能也随之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最强大魔法师才会拥有的强健有力。 他的身体组织在重生。 周围传来的灼热感渐渐减退，似乎是身体里有了某种力量抵抗外界的伤害。之前已经失去视力的甄未凉等了半天才慢慢睁开双眼。 他听到了族人惊疑不定的小声讨论。 -- 第81页 皱了皱眉，他又听到萨兰纳尔家主强作镇定的呼喊：“此逆女定是修习了禁术，还不快加大魔力输出！” 爱德华手忙脚乱地应是。然而无论他如何施法，甄未凉的身体还是不可扭转地迅速修复。火光中，被烧焦了的红黑交杂的身体重新覆上了白皙的皮肤，似乎比原来还要光彩照人。 甄未凉再次闭上了眼。 这一次他所感应到的魔力比之前还要清晰。与之前所有人的魔力都处于静止状态不同，现在，天地间包括他们的魔力都以平静而不可扭转的态势，向自己的身体里奔涌。 愈发充足的魔力迅速修复着本已濒死的身体。他舒适地长出了一口气。 最后一寸皮肤也被修复，他挣开了火刑架，用魔力幻化出了一件衣服穿上。他轻盈地落地，脚踝上的铃铛发出空灵的脆响。 身后，愈发滔天的火焰照亮了他愈发美丽的容颜。 “这……” “你……” 面对族人的恐慌，甄未凉眨了眨眼。 幻化出的衣服毕竟不是真的衣服，他还是有种自己在裸/奔的错觉。于是他身形一转，消失在了原地。 回到原主在萨兰纳尔家的卧室，他拿了衣服穿好，看着镜子里愈发光彩照人的自己，微微眯了眯眼睛。 “系统。” “叮，6号玩家有何需求。” “其他人的身份任务有这么变/态吗？” “报告6号玩家，玩家身份是根据玩家原本的身份及特性来安排的，在前几局表现得越突出的玩家，拿到出众身份的可能性越高。” 所以甄未凉被火烧这么一回还得谢谢他？ 甄未凉呵呵。 不过不得不说，现在这样充盈的魔力，对他完成任务确实有帮助。 尽管原主没有学习魔力的资格，但他到底不甘心，通过书本把各种魔法施放的关键总结了出来写在自己的小本本上。甄未凉别的没有，记忆力绝对够强。他记下了那些魔法，并在得到魔力的那一瞬间便开始融会贯通。 这简直是在玩命。如果甄未凉的身份任务不是这个，他就真的GG了。 思及此，他忍不住又骂了系统一句。 衣服已经穿好，他思考了一下，决定去找魏贞寒。 如今有了魔力的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族人已经乱成了一团，他却悠悠然离开了此处，去找他亲爱的队友。 …… 再见到甄未凉时，魏贞寒有些发愣。 “怎么了？”甄未凉眨眼。火焰焚烧后重生的皮肤似乎更为娇嫩，也让他更加光彩照人。 “……没什么，”魏贞寒移开视线，“你的身份任务真的是‘浴火重生’？” “这个词真是狗血，”甄未凉一脸嫌弃，“虽然事实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你的身份任务是什么？” “就是处理政务。”魏贞寒微微皱眉，他拍了拍桌子上的文件，“就像现在。” 甄未凉感到无比的心累：“系统对我真‘好’。” “那么，你现在的实力到了什么水平？”魏贞寒问。 “水平……”甄未凉回忆了一下，“我可以从别的魔法师、空气中、法器中等所有魔力充足的地方吸收魔力，按现在魔力充盈的程度，应该是难得一见的强者吧。” 魏贞寒微微皱眉：“这个世界，似乎没有这样的魔法师。” 甄未凉笑了：“有的。” 魏贞寒抬头看他，眼中带着明显的疑惑。 甄未凉却没再透露。 系统给他的身份，可不仅仅是“强大至极的魔法师”。 魏贞寒理解他的保留，便点了头，问：“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甄未凉也不跟他客气：“这个庄园能再借我住几天吗？” 魏贞寒颔首：“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去。” “好兄弟！”甄未凉感动地一把揽过魏贞寒的脖子，拍了拍他的胸膛，“要不是有你，接下来还真有点麻烦。魏兄加油，有什么忙需要我的只管说！” 他穿着长裙，一副贵族淑女的模样，这样与摄政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着实有几分可笑。魏贞寒侧过头，毫不客气地指了指桌上的文书：“那就有劳甄兄陪我一起处理一下了。” 甄未凉：“呃，其实我是客气一下。” 魏贞寒：“嗯？” 甄未凉默默拿起文书：“行吧。” 魏贞寒将厚厚一摞文书分给了他一半。眼看他开始皱着眉拿着笔怼自己脸，将白皙柔软的面颊怼出一个小洞。 和他住在一起后，魏贞寒才知道，甄未凉也是要剃胡子的。虽然他天生没什么胡须，但还是需要定期修理。不得不说，刚开始魏贞寒几乎无法想象他剃胡子的样子，后来见过了才习惯。 魏贞寒的目光一点点柔和下来。 天色慢慢晚了。魏贞寒抬起头，拍拍沉迷工作的甄未凉：“不早了，去吃饭吧。” 甄未凉拂开他的手：“一边去，等我看完这一段。” 魏贞寒没说话，只是拿起了下一份文件。 眼看甄未凉看完了一份又一份，魏贞寒忍不住再次拍了拍他的肩：“你不饿吗？” 甄未凉这一次已经完全懒得搭理他了。 魏贞寒叹了口气，静悄悄出了门。片刻后他带着几盘点心回来，往甄未凉左手里塞了一个。 -- 第82页 居然真的有用。甄未凉一手点心一手笔地继续工作，一旁的魏贞寒任劳任怨地给他递点心茶水。他瞥了一眼甄未凉的成果，不得不说，和自己的相差无几。 难怪系统如此针对他，这几乎是一个全才。 魏贞寒注视着满嘴食物小仓鼠一样的甄未凉，面色一点点柔和下来。 等甄未凉终于回过神，魏贞寒已经投喂了三盘点心。他觉得有点撑，便放下笔活动了一下身体：“处理完啦——我出去走走。” 魏贞寒：“好。” 在庄园里转悠了几圈消食，甄未凉慢慢从文件中回过了神。他蹲下身看路边花坛里的花，忍不住轻轻触碰它的花瓣，却不忍心将其摘下。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从旁边伸来，摘下那朵花，顺手簪在了甄未凉的发上。甄未凉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摘：“我一个大男人戴什么花啊。” 魏贞寒道：“很好看。” 甄未凉笑了：“我当然知道我好看了。” 也是完全不要脸了。 他摘下那朵花，头发被自己弄乱了一些。魏贞寒顺手帮他理了理，落在他长发上的目光平静专注。 不远处挤在一起偷偷往这边看的女仆：“啊啊啊啊啊好登对啊啊啊啊！” “郎才女貌！” “我第一次见咱们大人对一位姑娘这么好！” “这个画面太美了！如果大人这个时候拿出戒指……” “求婚还是太快了吧，还是得细水长流嘿嘿嘿！” “好希望我们能有一位如此美丽温柔的女主人啊。” “一定会的，怎么看他们都是郎有情妾有意~” …… 对此浑然未觉的甄未凉笑着问：“你不介意我摘两朵花吧？” 魏贞寒：“当然不。等会让女仆给你送一个魔法花瓶，可以延缓花的凋零。” 甄未凉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你很喜欢花？”魏贞寒问。 然后他便看到，甄未凉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伤感：“曾经……也没有。后来慢慢的，就挺喜欢了。” 刚开始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直男，对花没什么太多热情。后来开始穿越，前两个世界各种不顺，他心情郁结，常常盯着花园里的花发呆，渐渐就有了兴趣，开始尝试自己侍弄花草。后来更是在山林里过得久了，对自己身边树木一点一滴的变化都存有热情，花自然也是一样。 一年又一年过去，他孤身一人生活在那片山林里，一次又一次为一朵朵弱小繁盛的野花惊喜不已。慢慢地，他对花朵的感情就深了。 对他而言，那是漫长枯燥人生中的小惊喜。 魏贞寒道：“……我记得这个庄园的花还算少，但我名下别的庄园还有很多种花，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甄未凉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不过没必要。任务还得继续。话说回来，那个‘入场券’，你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魏贞寒道：“我只知道，近日王国上下动乱，不少势力明争暗斗，似乎都是在争夺一种什么东西。” 甄未凉好奇：“是‘入场券’吗？到底是什么的‘入场券’？” 魏贞寒摇头：“牵扯其中的势力复杂，我只能暗中调查，目前还不确定。” 甄未凉摘下另一朵花，道：“既然这样，我也可以收拾收拾出马了。” 魏贞寒：“你是说？” 甄未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魏兄，有没有兴趣一起搞点事情啊？” 他还是没有告诉魏贞寒自己这一次的身份。 怎么说呢……倒也不是不信任，只是有点狗血，他暂时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过等到了时候，该说还是得说。 …… 甄未凉绑好长发，套上便于活动的女式便装，出了门。 好在这个世界不是真正的西方背景，有不少女魔法师和女骑士活跃在各界，因此女装也有方便活动的款式。之前甄未凉就专门叫魏贞寒安排的裁缝给自己做了几身。 他不是没考虑过换回男装，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先女装着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魏贞寒这样能面不改色接受他是个汉子的事实的。 所以说，魏兄真乃神人也。 现在具体的任务还扑朔迷离，他只能先试探着走剧情。按照那个梦，原主的身份任务完成了。接下来以原主的性格和身份，他又会做什么呢？ 他会…… 于是片刻后，甄未凉挥手斥退了一波亡灵。 他身后，贫民窟的民众正在瑟瑟发抖。他手中没有魔法师常见的法杖，施法只能靠手，但威力不比用法杖差上多少。 甄未凉念动咒语，轻而易举地将这些亡灵击散。 他没有停留下来听民众的感激之词，而是直接瞬移离开了。 如果是原主的话，骤然得到了力量，他一定会努力让这份力量去到他该去的地方。 甄未凉边想，边嫌弃地看了眼脚上的铃铛。 真吵。 第41章 他是瓮中人（十六） 下一秒，他再次挥出一股魔力，将海洋上那只眼看便要侧翻的船只扶正，脚尖一点水面，朝那只魔兽直奔而去。 他白色的短靴点在海面，右脚腕被他好不容易塞进去的脚链固执地发出铃铛的脆响。白色的法师袍与墨色的发丝一齐在海风中飘摇，法师袍下是造型简洁而不失精巧的浅蓝色短款骑装。 -- 第83页 “轰！” 甄未凉轻巧地往后几个跳跃，而后站定。魔兽在他面前轰然坠入深海，溅起的水花没能沾染她分毫。他双脚点在海面安静凝视，长发与衣袍在海风中肆意舞动。 恍若海上神女。 慢慢地，王国传出了一个传说。 不必惧怕亡灵与魔兽的来袭，白袍圣女会救下所有处于危难中的人。 这话倒也不假，甄未凉对魔力包括其他力量的敏锐感应确实能让他及时赶到附近力量波动异常的地方。随着力量的回复，他愈发强大，感知范围也在不断扩大。 与此同时，他也搜集到了不少消息，有些似乎有点用处。 他所不知道的是…… 在民众之间，相比总是趾高气昂却能力有限的魔法师、骑士、神职人员，他这样一个神秘美丽而仿佛无所不能的“圣女”威望在迅速提升，隐隐有了与勇者以及先知比肩的态势。 魏贞寒倒是知道，不过他觉得甄未凉不会喜欢这个称号，便没有告诉他。 而且，不告诉不代表他就真的不会知道。 这个世界的关键线索出现得很慢。甄未凉在外面奔走了半个月也只找到了少量有价值的线索。他顺便查看了一下其他玩家在做什么，一个个暗暗记在心里。 不过他也清楚，像他这么招摇行事，其他玩家恐怕早就清楚他的身份了。但他也丝毫不慌。 虽然一张免死卡和一张解谜卡让他有些过于显眼，但这个世界对玩家间自相残杀的要求不高，所以玩家应该还比较安全—— “叮，94号玩家，身份：男爵，遭亡灵袭击，淘汰。” 甄未凉：“……” 好吧，当他没说。 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是魏贞寒上一局的队员。甄未凉后来还特地问过，魏贞寒是尝试过训练自己的队员的，可惜好几个不堪造就。 ——甄未凉只想说，就你这副一天憋不出几个字的样子，教得会才是奇迹。 玩笑归玩笑，对自己的队员，魏贞寒是绝对负责，堪称倾囊相授的。 而94号，甄未凉也大概记得。没什么坏心思，但也没什么追求，一副得过且过的架势。 不知他是忘了还是刻意忽略又或者是根本不在乎，但有一点是不变的。 在这个游戏里，没有人会一直保护他。 甄未凉披上法师袍，拿起魏贞寒前几天专门给他找来的极为珍贵的顶级法杖，离开了庄园。 尽管在魏贞寒的安排下，大量魔法师、骑士以及神职人员已经投入战场，但这些人的水平参差不齐，大部分人可能就比普通人强出那么一点点，对亡灵等异类的感知又很迟钝，实际能起的作用非常有限。 毕竟，无论在哪里，真正的精英都只是少数。 其实像原主那样感知敏锐的人是极为少见的，但他们没有攻击力，因而并不受重视。 也是可惜。稍微有点天赋只是超出普通人一点的魔法师与骑士就能得到极大的尊敬，原主这样感知力强大的人却被埋没到险些被亲人害死的地步。如果不是原主身份特殊，恐怕就没甄未凉什么事儿了。 如此想着，他落了地。 不远处，一身骑装的女性偶然向这边看了一眼，眼睛一亮，连忙对着旁边的中年贵族说了句什么，把身边的其他人全部赶走。这一切做完，她方才回身，冲着甄未凉疯狂挥手。 甄未凉含笑走了过去。 “44号，59号，好久不见啊。” 44号笑得很兴奋：“确实，不过你的丰功伟绩我们都听够了。刚来我就想你和35号会做什么，当时只觉得肯定会很厉害，没想到你们两位能这么厉害。” “别别别，这么夸过分了啊，用句文绉绉的话来说就是‘折煞我也’。”甄未凉有点好笑，“明明你们这几位军人才是最突出的好吗。你们的战绩我可听说了啊，王国第一骑士家族名不虚传。” 一旁一直只是安静看两个年轻人聊天的59号仍是面无表情，眼睛却始终带了笑。听了片刻，他说了句“你们聊”，便走开去处理事务了。 这两位这次的身份是父女，同为骑士的公爵大人及公爵小姐。不得不说，系统的身份大多安排得与原本职业有所贴近，对玩家适应游戏颇为有利。 哦，除了穿越前同为普通大学生的甄未凉以及魏贞寒。 聊了几句，双方都各自有事，便告了别。伯爵小姐提起她的长剑，精神抖擞地跨上了她的战马。 英姿飒爽。 59号刻意放慢了速度等她。见她跟上来，他问：“怎么样？” 44号感叹道：“大佬果然是大佬，她这次还是好厉害……” 59号道：“我们虽然一直没和她同队，但似乎每次都和她有交流。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三局游戏了。” 44号嘿嘿笑：“别这样嘛，首长……啊不，父亲。6号小姐姐无论是颜值还是行事风格、能力都是女神级别的，且容我私下膜拜一下。” 59号微微颔首：“嗯，值得学习，但你自己也是很优秀的女兵。如果能回去，你……” “首长，不用骗我了，”44号依然笑嘻嘻的模样，“我知道，能活到最后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除非魏贞寒……安心，我也不会有什么不高兴什么的。如果活到最后的是她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好的结局。” -- 第84页 “况且……”顿了顿，她道，“即便能够回去，世界，也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世界了。” 59号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我和老首长达成的共识是，无论如何，我们的死得有一个说法。” 他们坦然地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表露了出来，并不担心系统的监管。左右怎样都躲不开系统的视线及揣测，倒不如坦然一些。 对他们而言，死总是要死的。他们不知道系统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最后唯一的赢家会面临什么，但他们大概已经有了猜测。索性达成一个最简单的共识：让综合能力最强、同时三观够正、还算良善的人活下来，成为最后的胜者。 如此，无论这个人活下来后系统会做什么手脚，这个人都有足够的能力和欲/望去击败系统，将他们这一百个人的遭遇告诉相关的人，譬如说政/府。只要政/府着手调查并能从其中有所收获，他们就也算死得其所。 ……如果政/府还存在的话。 44号点头，面色平静。 “只是，”素来心情不外露的59号难得地长叹了一口气，“我还没给我的女儿做好她爱吃的大闸蟹。” 44号微怔。她对这位首长的态度一向是尊敬到几乎过分的程度的，自然不知怎么应答，只好沉默。 她知道59号兴致来时会提到的这位女儿。她和44号差不多大小，在国外读大学。虽然从小59号因为工作很少陪她，但父女关系依然不错。59号被迫参加这个诡异的游戏之前，刚刚和女儿视频过。即将回国的女儿点名要吃父亲亲手做的菜，尤其是大闸蟹。 59号对44号如此照顾，原因之一正是她与自己的女儿同龄。 44号抚摸着马儿，沉默不语。 她想吃妈妈做的饭了。 59号从回忆中回神，看了眼身旁面色怅然的44号。 一声叹息。 而此刻，与他们分开后的甄未凉又去拜访了93号。这位颇受尊敬的老骑士正在花园里进行着例行的锻炼。这个世界异常力量的存在让他原本衰老的身体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恢复，至少甄未凉看到他时，他的精神状态以及身体情况明显好了很多。二人聊了会儿天，甄未凉便告辞了。 这会儿没什么事，他索性把附近比较相信的玩家拜访了个遍。那位女扮男装的47号研究员小姐姐这次恰好是萨兰纳尔家族的人，地位不高，因为恐惧没敢来观刑，因此并不知道这位逃脱的“大小姐”就是甄未凉。甄未凉直接大喇喇地闯进了家族，无声无息地找到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谁——唔，你啊，”47号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松了口气，有几分惊喜，“你也是魔法师？我能感觉到，你好强！比家主还要强！” 甄未凉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等将所有人拜访了个遍，天色已经不早。甄未凉道了别，转身瞬移离去。 …… “那位‘白袍圣女’……究竟是什么人？” 说话的少女一身白裙，金色的长发乖顺地垂落在胸前，蓝色的眼眸澄澈剔透。她面前的魔法师躬身行礼，道：“前些日子萨兰纳尔家有一违反家规的女子逃脱，属下前去打探后发现，其人与传闻中的‘白袍圣女’颇为相似。” 先知微微蹙眉，叹息道：“也不知此人是善是恶，若是她明面行善积德，私下却行遍恶事，那就不好办了。可惜我身体欠佳，无法前去搜寻此人。” 魔法师恭敬道：“先知大人只管好好休息，一切有属下及勇者大人，您不必担忧。” 先知微微颔首，扶了扶额头。 她忽然转头去看窗外。夕阳西下，蓝与红于天际缠绵。她呆呆地注视着窗外，澄澈的蓝色眼眸中溢出忧色。 良久，一声轻叹消弭于暮色中。 …… 甄未凉收回法杖，他按了按太阳穴，长出一口气。 萨兰纳尔家族似乎已经开始怀疑“白袍圣女”与他的关系，并开始采取各方面措施准备将他击杀。甄未凉对他们背地里玩弄的那些阴损手段一清二楚，却懒得去管。 没必要。 甄未凉知道自己的力量已经逐渐成长到了世所罕见的程度，加上他的特性，即便是勇者，恐怕也只能和他打个五五开。 哦，现在的没有恢复全部力量的“先知”当然无法与他相比。 甄未凉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回家。刚举起法杖准备瞬移，他又改了主意，打算找个地方先吃点好吃的。 转身没走几步，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标号：“6号6号，别急着走别急着走，等等我！” 他回头，不由一怔。 疾步跑来的那个人，他并不陌生。 是上一场游戏属于十队的66号。因为十队实在太惨，他看不过去便救了他们一命，顺带和他们结了盟。 66号穿着整洁利落的衬衣衬裤，手里拿着一本本子，跑到甄未凉面前先喘了半天气才开口：“终，终于找到你了……” “怎么？”甄未凉不解，“你一直在找我吗？” “就知道你是‘白袍圣女’，这种事也就你能做得到，”66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是这样，我和其他几个玩家都是一家报刊的老板或员工，最近有人来找我们，要我们传播你的黑料。” 用词很现代。甄未凉“哦”了一声，而后问：“也就是说，你们已经知道我这一世的背景了？” -- 第85页 “知道，我的天，你被火烧了那么久……想想都害怕，”66号心有余悸，“但是你的家族现在还是要置你于死地，他们好像找了不少宣传渠道，总之就要把你宣传成一个女巫的形象。” 甄未凉叹了口气。 和他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你打算怎么办？”66号道，“我们想问问你需不需要我们打配合，只有我们一家报社不报道的话起不了什么作用。” 甄未凉没有回答，反而笑着道：“你们报社的几个人相处得怎么样？” 66号很惊讶他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乖乖答道：“我们那里是26号、30号、57号、66号四个人。26号和我们不熟，但人还算好。30号是三队的嘛，你知道那三个军人带出来的队员多有组织有纪律。57号说他第二局和你第一局的队员42号是一队的，听她夸了你不少。” 甄未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你还是要警惕，30号我记得，可以信任，其他两个人多留意。” 66号乖巧点头：“我知道。” “至于你们的报纸……”甄未凉微微一笑，“容后再议。” 片刻后。 甄未凉瞬移找到了魏贞寒，把他从办公桌前拉了起来：“别看那玩意儿了，我有事儿和你说！” 魏贞寒：“……” 第42章 他是瓮中人（十七） 甄未凉闭了闭眼，那个预知梦的内容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中。 ——他脚腕上的那串脚链，那颗叮叮当当吵死人的铃铛，是在七岁那年出现在原主脚腕上的。 如果没有这串脚链，甄未凉不可能从火焰中活下来。毕竟，这是先知投胎前给下一世的自己留下的礼物。 也是在这一年，“先知”与“勇者”的转世被发现，回到了教会。 但是实际上，那位被迎回的“先知”，是一个错误。 真正的先知是原主。 他本该生下来便有着无可匹敌的强大魔法天赋，但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他的力量消失了。 然而事实上，他的力量并没有真的消失。先知在上一次进入轮回时预知到了这一世将会出现纰漏，提前做出了布置。到了定好的时机，在脚链的帮助下，原主自然会恢复先知的力量。 但先知所能预知到的也不是全部。她没想到，这次投胎遇到的问题不仅仅是力量的缺失。 她投胎成了男人。 而且是萨兰纳尔家的男人。 因此，原主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蛰伏。他现在是一个没有魔力、性别错误的先知，还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几无存在感的“大小姐”。没有被教会以先知身份迎回，就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身份。因为失去了力量，他同时失去了大部分对未来的预知能力，过往的记忆也变得模糊。 至于相貌，先知与勇者每一世的长相都是不同的。单论相貌，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先知的身份。 在那次梦中，甄未凉梦到了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原主会有的结局。 甄未凉大概能猜到，这个梦是在极度的不甘之下，原主预知能力的一次拼了老命的挣扎。 如果甄未凉及其他玩家没有来，原主依然会在那场大火中恢复全部的力量，而后被萨兰纳尔家通缉。他也会选择四下襄助平民，尽力抵抗亡灵与魔兽。但很快，他的家族将他的画像传开了，并公开通缉这位“禁术修习者”。 由于萨兰纳尔家的引导，人们说，他之所以能从一个普通人变得如此强大，是因为他用禁术窃取了“先知”的力量。 他的力量来得莫名其妙，所有的人都相信了他是通过禁术获得了力量。原本逐渐声名远扬的“圣女”，转而成了“女巫”，遭遇了所有人的憎恶惧怕。 他开始被大量心思各异的人们通缉、追捕。一路游走，他到底心善，不敢下杀手，只能节节败退。 没有人相信他。 现在的那位“先知”，那个因误会而被奉上宝座的单纯女孩一直没有恢复力量与记忆——她哪有这些可“恢复”——大家只当她是身体孱弱，毕竟以前的先知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状况。如今因为原主，人们对“先知”多了同情，相应的，对原主的厌恶愈来愈深。 原主的逃脱很顺利。他是先知，力量能够与他比肩的人只有勇者。 ——直到后来，勇者出现了。 之前无数世的恋人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原主愣在了原地。 他到底还是爱他的。 这是数千年的陪伴相守所积攒下来的爱意，经历了这些时日的奔走逃亡后凝结成了无尽的绝望与孤独。千年的爱封上冰雪，原主的心逐渐麻木。 但他始终怀着那么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万一呢？ 万一他能认出我呢？ 万一他察觉到了自己身边的那位“先知”不对呢？ 万一他能够放弃对神无底线的信任，认出眼前的人呢？ 万一…… 无数个万一堵在心头，压迫得原主几乎无法呼吸。 接下来就是战斗。原主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慌乱。他熟悉勇者的每一招每一式，但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留意勇者的剑术——那可是勇者与先知在漫长的数千年里，一同钻研练习出的剑术啊。 他试图用各种方式告诉恋人自己的身份，但勇者置若罔闻，一心只想杀死这个夺走了自己恋人力量的女巫。悲痛之下，原主的动作不由有些迟滞。勇者抓住这个机会，一剑致命。 -- 第86页 那柄熟悉的勇者之剑第一次插进自己的心脏。原主怔怔地注视着它，竟觉恍惚。 他忽然双手蒙住眼睛，歇斯底里地仰天大笑起来，已经干枯的双眼没有流出任何不合时宜的液体。 勇者握着剑，蹙眉将其在原主的胸口拧动了半圈，这才抽出长剑。 那柄……由先知与他一同寻来的宝剑。 他到底有多厌恶这个篡取了自己“恋人”力量的“女巫”啊。 憎恨到，已经濒死，还要再给他增加一点痛苦。 原主慢慢瘫倒在地。他艰难地动了动手臂，放下左手，将右手挡在眼前。 他不再笑了。 他忽然觉得没劲，没劲透了。 他清楚的记得，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两千三百六十九年。 他们一起见证了两千三百六十九年的沧海桑田。 一个个国家建立又覆灭，一代代人诞生又老去，他们一次次死亡又迎来新生。两千三百六十九年了呵…… 不过…… 原主闭上了眼睛。 结束了。 这个数字，即将定格于此。 以后也不会再有先知了。 就让先知和勇者的故事就此终结吧。 ——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一刻，濒死的先知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终焉。 过去的那些日子，他一直无法窥透这一层薄雾，没想到却在死亡的这一刻知晓了一切。 难怪，这一世的他会面临如此多的劫难。 原来，一切都到了终结的时候。 既然如此…… 依然心怀不甘，他挣扎着露出了一丝堪称温柔的微笑。茶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天空，眸中神采不可扭转地消散。 与此同时，教堂中供奉的先知之灯，熄灭了。 并不知情的勇者嫌恶地看了眼沾满血与心脏碎末的剑，看都不看那张精致漂亮到不可思议程度的脸，吩咐道：“烧了。” 他大踏步离开，没再看身后一眼。 ——但原主的故事没有就此结束。 巨大的怨气使他化身成为亡灵。愤怒与悲伤让他对目所能及的人类展开了歇斯底里的屠杀。终于知道自己亲手杀了挚爱之人的勇者满眼通红地手刃了那位无辜的假先知，再次站在了原主面前。 原主若有所察，转身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露出一个勇者熟悉无比的温柔微笑。 与他生前，最后的那个微笑，一模一样。 勇者通红的眼睛慢慢湿润。他缓缓拔出了剑。 他再次杀掉了自己的爱人。 而这次，先知是真正的神魂俱散。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个……狗血的故事。 甄未凉再次努力试图得知原主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然而再次失败。 好吧，或许时机到了会知道的。 按照这个状况，那个预知肯定和主线有关。 他不禁感慨原主的婚约真是一次比一次惨。“先知”的身份给了他与“勇者”的婚约，但勇者压根没认出来变了性的他，一把剑杀死了他两次。和那个地痞的婚约就不提了，差点把他整死，连老恋人的影子都碰不到。 真是老惨老惨的。 …… 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讲述完毕，甄未凉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总结道：“就是这么回事儿。” 至于原主明明是先知为什么还要特意准备一个记满咒语的笔记本，则是因为魔法也需要不断改进，笔记本上的都是他这些年修改过或正在修改的魔法。正好甄未凉无法接收先知这么多世的记忆，留在脑中的只剩片段，需要这个记录。 魏贞寒颔首：“明白了。难怪你的身份任务如此奇怪。” 甄未凉道：“我今天离开前还在考虑，是顺着原主的经历走剧情，还是直接另辟蹊径，挑明我‘先知’的身份。” 魏贞寒问：“你现在决定直接挑明了？方式呢？” 甄未凉摊手：“虽然在我的那个预知梦里，勇者蠢了一点，但他们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恋人，我真去和他聊会儿，他多半能察觉到什么的。” “那么，那个‘先知’？” 甄未凉道：“是教会的人认错了人，把她当成先知迎走了。在我的记忆里，她确实是个无辜者，莫名其妙被卷入其中。如果不是这个错误，凭她还算不错的魔法天赋以及容貌，怎么也能出人头地的。所以，咱还是得想办法保护她一下，别让她莫名其妙死了。” 魏贞寒微微皱眉：“怎么‘先知’还能认错人？教会是怎么做事的。” “这不能怪教会。”甄未凉微微眯眼，“指引他们去寻找‘先知’及‘勇者’的，可是神。” 他捏捏下巴，“而先知上辈子就预料到了这一世不太平，恐怕……这次的主线剧情和神也有关。” “你是说，”魏贞寒道，“先知能够预测到神的行为？” 甄未凉点点头，笑着道：“其实这些天四处走动，加上各种情报的收集，我大概有了种猜想。” 魏贞寒难得一见地微微一笑：“巧了，我也有。” 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已在不言中。 “不过还是不能完全肯定，”甄未凉道，“先继续收集证据。” “这个给你。”魏贞寒忽然将一个东西递给了甄未凉。甄未凉还在诧异他怎么突然转移话题，目光触及那个东西，他皱起了眉。 -- 第87页 “这是……” 是一个半个大拇指指节大小的幽蓝色金属，做成了锚的形状，拿在手里有点热，也不知道魏贞寒攥在手里多久才这么热的。金属的样式很独特，甄未凉似乎从未见过，但又莫名觉得这种蓝色质感有点眼熟。他拿着这东西左右看了半天，抬起头纳闷地问：“这是什么？” “你没得到系统通知？”魏贞寒答非所问。 “什么通知？”甄未凉一脸懵懂。 魏贞寒眉头微锁：“这是我的手下从一个盗贼手里搜出来的。我拿到它时，系统报告了一声，‘恭喜拿到关键道具，入场券’。” 甄未凉一怔。他再次看向这枚“入场券”，不可置信道：“难道这次的剧情真的是……” “很奇怪，”魏贞寒道，“你为什么没有收到系统通知。” 甄未凉摇头：“不清楚。不过现在先不管他了，”他把“入场券”递给魏贞寒，“我得去拿回我‘先知’的身份了。” 魏贞寒道：“一路小心。” 甄未凉回头莞尔：“放心吧。” 他还记得上次遇见勇者的地方，便直接瞬移了过去。他们果然还没离开。 于是他几步上前，拉住勇者，平静地唤出他的名字，而后道：“有些事，我得和你谈谈。” 勇者愣住。 他还没得到萨兰纳尔家族大小姐叛逃的消息，也就谈不到将甄未凉抓捕归案。 他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身边的骑士哄然大笑，纷纷调侃勇者艳福不浅，也嘲笑甄未凉鬼迷心窍，居然想撬先知的墙角。然而勇者对上他那双平静而有几分熟悉的眼睛，莫名地说不出拒绝的话。 甄未凉定定地看着他，道：“还认识我吗？” 不等他回答，他又道：“不认识就直说，我马上走。” 周围骑士的嘲笑声愈发喧杂。甄未凉只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勇者怔怔地看着他，心中忽然涌起一个荒诞的念头。 “你是……” 甄未凉微微颔首，而后后退一步，道：“言尽于此，告辞。” 他转身欲走，勇者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腕。骑士哗然，甄未凉回头看他。勇者急忙收回手，怔怔道：“不，不可能出错的……” 甄未凉收回手，嫌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瞬移离开。 勇者与先知是神赐下的特殊灵魂，先知还好，勇者对神的信任几乎是毫无条件的。 即便再爱先知，勇者也会为了神而杀掉自己的爱人。 甄未凉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还是去了。 原因无他，他得在勇者心中埋好“神会做错事”的伏笔。 说到底，“拿回身份”这事已经提上日程。而且，按照勇者对神无条件的崇敬，直接让他在神与恋人之间做出选择，他极大可能会选择神。 这也是过去几千年来，先知与勇者最大的分歧。先知对神的信仰始终有所保留。而勇者的信仰纯粹而热烈，几乎就是迷信的意思。 想要让勇者站到自己这一边，只能敲碎他对神的信任。 甄未凉走得头也不回。 不过，“恋人”什么的，还是算了。 什么命运注定的恋人，说的是先知与勇者，和他甄未凉有什么关系。 况且，原主的态度很明显。 勇者与先知的故事，该终结了。 第43章 他是瓮中人（十八） 勇者怔怔地看着甄未凉消失的方向，有些恍惚。 经身边的骑士提醒，他才堪堪回过神，低声道：“走吧。” 走得干脆的甄未凉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他摘下白色法袍的兜帽看了眼天空，道：“看样子要下雨了。” “是啊，快下雨了。”应声的是上一局甄未凉的那个土豪队友。身为暴发户农场主的他笑容爽朗，脖子上的大金链碰撞间发出无法忽视的低响。他迈着两条大粗腿领着甄未凉往里走，农场中山羊特有的臭味让甄未凉不由皱了下眉。 “所以咱晚上吃啥呀？”甄未凉问。这个世界的食物还凑合，贵族普遍吃得还行，但不得不说，并不合甄未凉的口味。 “你问到重点了！”土豪边走边嘿嘿笑，显然很高兴能在“家”招待甄未凉，“我跟你说，在别的地方你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我好不容易弄来的，说是只有贵族吃得到，那味儿啊，真是香死人……” 天天在摄政王庄园享受各种美食的甄未凉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刚刚入座，屋外便传开了并不陌生的呼喊：“老张我来了，今晚有什么好吃的……喝，你来得这么早？” 甄未凉对他笑：“嗨，会魔法嘛，自然要快点。” 来者正是上一局队里的另一位大叔。他本是小学美术教师，穿越后成了一个专为贵族服务的绘画家教，与不少贵族都关系良好。 片刻后，一个又一个昔日盟友及队友到场。基本都是男性，女性只有20号一个。护士小姐姐身份为修女，不太方便出来。 土豪搬出一个圆形的巨大厚实木板，将其架在了西式的方桌上，得意地冲聚在一起嗑坚果的众人一笑。 甄未凉：“……” 突然就有了农村一大家子聚餐的感觉。 他不知道别的地方怎么样，反正在他们那里的乡下，客人太多桌子不够用的时候，主人就会把平时放在一边的那个比方桌桌面略大的圆木板放上去。 -- 第88页 甄未凉凑过去看了看，感叹道：“用的木头还挺好。” “那必须啊。”土豪很得意，“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木匠一个个都特别忙，我要找人做这个他们都不肯接，说是接了个大单子，要造一艘造型特别奇怪的船。后来我意外找到了15号，他的身份是木匠，就抽空给我做了一个。” 甄未凉面不改色地追问：“15号是一队的吧，我记得他们队那个弓虽女干犯说他的队友都受了伤，15号现在怎么样？” 土豪面露可惜：“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坐在轮椅上。” 甄未凉颔首。 果然没有复原。 只是失去了双腿，还算好。 土豪转身去厨房，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把一碟一碟的菜端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大把削好的、刚清洗过还滴着水的新筷子。 只是这样姑且罢了。 所有人都落座后，甄未凉夹起一块肉片炒松露，试探性地放进口中，沉默了。 他尝了下炒鹅肝，用土豪蒸的馒头沾了点鱼子酱，夹了一筷子红虾，啃了口蒸火腿，逐渐开始怀疑人生。 这是一场……最贵西式食材中式做法展示宴吗？ 为什么还神奇的很好吃？！ 虽然没有熟悉的酱料，但土豪显然下了不少心思，找来了还不错的替代品，最后的成品足以让吃了快一个月（还没发展起来的不太好吃的）西餐的华国胃得到充分的安慰。 土豪笑得露出八颗黄黑色的烟牙：“没什么好东西，大家伙随便吃，随便吃。” 习惯了这种中式客套的甄未凉笑着应酬了几句。 不得不说，土豪的厨艺还不错，食材也不负盛名。一行人各自也没什么客气的必要，很快就吃了个饱，而后面对着残羹冷炙开始聊天。 聊天的重点是各自的身份，以及这段时间的见闻、对游戏发展的猜测。 都喝了一点酒，其他人决定留宿，甄未凉则拿起法杖，带着20号瞬移离开。 他好歹面上还是个女性，留宿这里？别闹。 同样的，20号自然也要带走。 回到庄园，他直接吩咐女仆给20号收拾房间。20号好奇地看着周围的装潢，钦羡道：“真好看。” 她这次的身份是一个到处打零工的孤儿。与甄未凉初见她时相比，她虽依然有穷惯了的人对物质的几近过分的渴望，却已平静坦然了很多。她也不再因自己脆弱的自尊展露出别样而怪异的骄傲，整个人渐渐沉淀出了自信。 这个命苦的小姑娘，长大了。 能迅速改变一个人的，恐怕只有这样的大变故了。经历生死，有些事，慢慢也就看淡了。 不过再如何看淡，面对美好的东西，人总会心向往之并产生占有的欲/望的。 甄未凉轻轻一笑，没说什么安慰、引导之类多余的话，而是道：“我没猜错的话，每一个玩家的身份都不是随便安排的，只要顺着身份线走下去，就有触发主线甚至发挥重要作用的可能。” 20号笑了。她喝了红酒后微微发红的脸颊让这个健康的姑娘展现出了异样的迷人光彩，连眼眸都璀璨得不可思议：“我来这场宴会，其实就是为了这个。” 她缓缓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只小巧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幽蓝色锚状物体。 20号道：“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甄未凉惊愕地注视着幽蓝色金属，慢慢睁大了眼。 与此同时。 先知房间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那个身穿黑色法袍的魔法师急促地喘息着，看“先知”疑惑地看向他，方才道：“恕属下失礼——！原来您一直无法恢复魔力，是因为您的魔力被女巫窃取了！” “先知”周身一震。 她慢慢睁大了澄澈的蓝色双眸，许久才道：“……是何人暗中作梗？” 魔法师道：“是世家大小姐，前日因违反家规被施以火刑，最后却完好无损地走下了火刑架，而后消失了。但是，但是最近的那个‘白袍圣女’，就是她！” 王国只有一个魔法师世家。 “先知”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转身道：“去信勇者及各地魔法师，追捕‘白袍圣女’！” “是！” 魔法师离开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先知”立在窗前，闭上眼睛。 原来她的力量被人窃取了。 空有地位而无力量的“先知”，她当了快二十年，每一天都因焦急与自责而煎熬。身为先知，本该行走于世，保护神的子民，她却只能龟缩于王城教堂，接受其他人的保护。 她知道所有人都对她怀有着极高的期待。但正因为知道，她愈发愧疚与无奈。 她想恢复力量，她也一直相信自己迟早能恢复力量，如今没能恢复只是因为神觉得还不到时候。但是如今，她却得知，自己的力量居然是被别人偷走了。 多么无耻的小偷，才会偷走先知的力量啊。 “她”偷走那份力量，一定是为了对抗神吧？真是自不量力。无论如何，他们得把这份力量拿回来。 那是神赐给先知的力量，不是随便什么宵小就可以触及的。 她慢慢将手抵在下颌处，低声祈祷。 …… 20号穿成孤儿后有短暂的不适应，但她很快就按照原主的生活轨迹开始打工，拿到了仅供糊口的微薄薪水，并同时完成了身份任务。 -- 第89页 她自幼住在贫民窟，除了勤勤恳恳打工没有别的活命的方式。但既然是游戏，她总是忍不住观察身边的人，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多日下来毫无所获，她慢慢也急了起来。好在和土豪等人见过了面，得到了他们的接济，否则天天被老板压榨、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在发现线索前先暴毙。 实在不知道从何下手，就在她考虑要不要使用那张解谜卡的时候，她遇到了4号。 虽然4号与20号没在一个队里待过，但好歹曾经友好地打过招呼。都是年轻女孩，几句话就聊在了一起。 4号被拉入这个游戏前，是个女支女。 而在这个世界，她重回老本行。 4号以前其实只是个普通女孩，家境中等偏下，爹不疼娘不爱。没读过多少书，也算不上聪明。但这次她的运气比较好，穿成了一个比较高级的女支女。 简单地说，她不需要付出身体就能游刃有余地行走在客人之间，并且不动声色地套出所需要的情报。没错，她的第二身份是情报贩子。 这个身份的身份任务想想就不容易。4号虽然有着原主的记忆，却没有原主在客人间若即若离、魅惑众生的能力，好不容易才险之又险地完成了身份任务。 两个女孩相遇，首先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情报——当然，20号的情报远远比不上4号。两个女孩绞尽脑汁都没能推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商量之下，她们用掉了20号的解谜卡。 看完提示，20号面色微变，找了个理由就想和4号告别。4号察觉到了什么，质问她是否掩盖了情报。20号拼命找借口想脱身离开，4号都不依不饶。 “我又急又担心，”20号道，“毕竟她上一局在第四队，你当时好像分析过四队淘汰过不少人的，我怕她气急了直接上来淘汰我。” 甄未凉问：“你们看到了什么？后来呢？” 20号道：“她不住在贫民窟，高等女支女嘛，在挺好的地段租了房子。我们是在贫民窟相遇的，也就在附近找了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交谈。后来争吵声越来越大有人过来了，她只好匆匆走开了。至于我看到了什么，就和这个有关了。” 她指指桌子上的金属，道：“这是原主父母生前留给我的，原主再饥饿也没把它卖出去，一直小心翼翼地当项链戴着，而且轻易不露出来。”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整理了思路：“单看我们交换的情报，大概就是最近有人在争夺一个什么东西。而且就是王国各处各种异常，不少人私下活动，但在活动的人绝大多数都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给我的感觉就是有人故意搅浑了水，以便浑水摸鱼。但加上解谜卡的提示……我觉得你可能已经知道了。” 甄未凉颔首。 锚形状的入场券。 有人试图尝试建造形状怪异的大船。 神刻意搅乱先知的传承，以此减少她从中作梗的可能。 所有的线索，对应了一个答案—— 世界末日。 “很明显，”甄未凉道，“真正知道末日将至的人不多。而且我很好奇，如今被大量木匠这么着急建造的‘方舟’，是神指定的那一艘，还是别人为了活命的另一手准备。” “我倾向于认为是那些争夺‘入场券’的人的另一手准备，”20号道，“神既然已经发放了‘入场券’，方舟应该已经整装待发了吧。” 甄未凉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一，神所选择的‘诺亚’是谁；二，方舟在哪儿；三，到底有多少‘入场券’；四，为什么有人知道末日及方舟的存在，知道了进而争夺‘入场券’的到底有多少人。” 魏贞寒的入场券是意外从一群赌徒手中夺来的，他事后审问了那些人，得到了一些线索，锁定了几个人，目前还在进一步观察。 对，甄未凉把那枚“入场券”还给魏贞寒了。 为什么？ 这就要问另一个为什么了——他拿到“入场券”时，系统为什么没给他发来通知呢？ 原因只有一个，他本来就有了。 为此，他以一个抠脚大叔的姿势研究了自己脚腕上的那个铃铛半天，终于勉强从铃铛缝里看出了一点蓝色。他晃了晃脚，铃铛振动着，冰凉的蓝色金属透过缝隙熠熠生辉。 他的入场券，先知前世便给来世的自己留下的礼物，早已在手。 也因此，他得以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入场券”在一定范围内会对其他“入场券”产生感知，并且发热，越近越炽热。甄未凉没有试过将两枚贴在一起会怎么样，毕竟他暂时还不打算把入场券从铃铛里面抠出来。 第二件事，先知上一世的生命终结于十八年前。至少十八年前，方舟和入场券，就已经存在了。 而20号现在十六岁，她的父母死于十年前。 已知的在己方手中的入场券，已经有三枚。 “我这段时间全王国到处跑也是为了定位方舟，可惜目前并无所获。”甄未凉摊手。 他没有接受20号递过来的入场券。反正他已经有了。 第44章 他是瓮中人（十九） 第二天，甄未凉亲自把20号送了回去。 他一举法杖，20号刚要闭上眼睛，他们已经出现在了贫民窟。甄未凉随20号进屋喝了口凉水，20号笑着和他调侃了几句自己现在的穷酸，眉目豁达，并无自卑自弃之意。 -- 第90页 甄未凉不挑，毕竟在山林里活了那么多年，他又没有生理期。但他还是左右环顾了20号的居住环境，道：“你这条件……有点不安全啊……” “贫民窟一直这样，不过基本的秩序还是有的。”20号笑道，“我得去打工了，下次再见。” 甄未凉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动了下手指。 目送20号离开，他消失在了原地。 ——当天，20号打工路上忽然被一帮地痞无赖找了麻烦，堵在了小巷中。她好歹有点战斗经验，不动声色想把人引到有人的地方，却忽然感到手心发热。 她诧异地抬起手，手心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光球缓慢浮起。而后，她便看到眼前的地痞在地上一阵翻滚。 她哪里还猜不到这些人是谁找来的。 片刻后，光球重新落入长满薄茧的手心，面前的人狼狈地趴在地上喘气。 是光魔法，无论如何都和邪魔外道扯不上关系的魔法。 有它护体，人们只会觉得她得到了神的庇佑。 20号忍不住握起拳头，低头微笑。 但是4号有的是办法在背后找她麻烦，看样子她还是得尽快离开了。 至于去哪里，并不是问题。 土豪的农场，曾经队友的商铺，总有地方可以去，而且不会脱离原本的身份。 当然，至关重要的剧情，她即便已经知道了，也不会随意透露。 毕竟，像甄未凉那样令人放心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女孩放弃了那个零工，回到贫民窟简单收拾了行李，再次向农场走去。 她依然算不上十分好看。然而晨光之下，她平淡无奇的五官带了十二分的平和淡然，纤细单薄的身影不紧不慢，周身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魅力。 谁说，只有五官美丽，才能称为美呢？ …… 甄未凉接到土豪的回信，确认20号已经到达了他那里，这才松了口气。 他别的没有，就是护犊子。 虽然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游戏里谈护犊子有点愚蠢，但他还是决定继续护下去。 毕竟，随着游戏的发展，这个系统已经显示出了能力的边界。说不定，他能够找到它的破绽，把更多的人带回现实呢。 万一呢。 虽然这个万一实在太过缥缈艰难，但比起杀那些无辜的人，甄未凉还是更喜欢这种通关方式。 而且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这种时候不需要多余的自我怀疑，唯一需要的就是坚定和对可信之人的无底线信任。 他信任20号。 既然已经把20号当成了自己人，那么那个4号，就不得不处理一下了。 他转身，理了理法袍的褶皱，转身离去。 三天后，4号被人发现死在了城外。她在交换情报时得罪了客户，客人怒而将其杀害。 至少明面上，这是她的死因。 …… 关于甄未凉是“女巫”的传言已经流传开来，先知更是以自己的名义签发了追捕令。然而出乎世家意料的是，不少人旗帜鲜明地质疑这种说法。 首先是世代为骑士、功名赫赫的凯伦萨公爵，他带着自己的骑士女儿凯伦萨小姐直接拒绝了追捕令，表示“白袍圣女”决非女巫。紧随其后，极受尊敬的老骑士站出来支持“白袍圣女”。而后是王城某著名报刊，直接刊登了大量采访，甚至称这种传言“无耻”“忘恩负义”，言辞间隐隐有指向先知的意思。魔法师世家的一位地位较高的少爷甚至在公共场合表达了对大小姐的信任及对家族的愤怒失望。王国法学院的学生专门联名反对此次追捕。后来不知怎么，手工业界、农场主、商人也有了反对的声音。 最后一锤定音的是摄政王。他带着“白袍圣女”直接出现在了教会，令教会来检测甄未凉是否有丝毫不妥之处。而经过这次检查，神所极力掩盖的真相也终于避无可避。 十一年前，家族将七岁的原主远远藏了起来，加上神做了手脚，命运才产生了错位。然而现在，甄未凉与他的力量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白袍圣女”才是真正的先知！ ——如今的“先知”是假的！ 震撼性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了整个王国，一时间，甄未凉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20号松开手里的饲料桶，不敢置信地看向土豪：“啥？队花是先知？” 嗯，这些队友私下对他的称呼就是“队花”。原本还客客气气叫“6号”的，后来熟了便不顾忌了。 “我还想问呢。”土豪也很震惊，“我这前段时间不是花了不少钱买通人挺队花吗，现在他们纷纷来信谢我，说多亏了我他们才没有犯糊涂，还送了不少难搞到的食材，老好吃了。” 对，前段时间的舆论风向，土豪这帮人可费了不少心思。有的人，像那几位报刊界朋友是甄未凉提前买通的，但更多人，像59号44号父女、93号老骑士以及女扮男装的魔法师少爷等人，就是纯自发了。 不得不说，虽然有摄政王魏贞寒相助，甄未凉怎么都能洗脱冤屈重归先知宝座，但有这些昔日队友盟友支持，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这直接导致，甄未凉在魏贞寒面前表情荡漾地抱着法杖在地毯上滚了半天，并时不时发出“嘿嘿嘿”的诡异笑声。 魏贞寒：“……” -- 第91页 他叹了口气，开始考虑把现在价值足够十户人家一辈子生活所需的地毯换掉，换成另一种更为柔软珍贵的款式。 这样甄未凉滚起来也舒服一点。 无论如何，甄未凉回归先知宝座已经势不可挡。 教会内部颇为兵荒马乱了一番。先是把当年寻找先知的倒霉蛋拉了一个出来背锅，而后便开始紧急讨论如何处置先知这位“先知”。 顺带一提，甄未凉的身份得到验证后，那位无辜的姑娘已经从先知居处迁居到了监牢。 尽管她确实是无辜的，但这样的疏漏必须要有牺牲者背锅。这也是为了避免真正的先知心中不悦。 甄未凉不会有任何不悦，但他知道，他再怎么申辩，人们也只会认为他在表现自己的仁慈，象征性地减弱对原“先知”的惩罚也就罢了。 所以他选择了—— “我不要你们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她很无辜，我要你们立刻放了她，现在立刻马上now！” 咳，当然，真正下达命令的时候，他没有这么霸道总裁。 那个姑娘离开前，他去见了她一面。 即便是甄未凉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极为美丽而且强大的姑娘。只是，她以凡人之姿，一直以先知的标准要求自己，难免有几分不自信甚至怯懦。 他们的聊天很平静。这位姑娘似乎将一切都归咎于了“神的安排”。只是提到勇者时，她的表情有些悲伤。 她是动了真情了。 虽然甄未凉觉得她更多只是心理暗示“我爱勇者”太多年，迷乱了。 但她很快又露出了纯洁到极致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微笑。哪怕是遭遇了命运如此的玩弄，她依然是安静而且温柔的。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甄未凉问。 “我想像你一样，各处去走走，”她说着，澄澈的蓝眸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向往，“我刚听说‘白袍圣女’的事迹时就忍不住想，要是我也能这样做，去帮助很多很多的人，那该多好。” 不得不说，她和原主是有极大的相似的。这样从始至终不加改变的纯善，尽管脆弱，但珍贵的事物本身就是需要珍藏的。 甄未凉与她分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样美好的女孩……如若不是造化弄人，如今肯定生活得很幸福吧。 不过，失去了“先知”环境的保护，她恐怕也无法成长到这副模样。 不得不说，他有点担心她一个人到处游历，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怎么？” 甄未凉吓了一跳，赶紧抬起头，一拳落在了魏贞寒胸口：“大兄弟，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魏贞寒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对。甄未凉诧异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魏贞寒：“见过了？” “嗯。”甄未凉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挺好一姑娘，可惜了。” 魏贞寒沉默。 但甄未凉很快就不再担心了。 原本留在“先知”身边的一个黑袍魔法师离职，悄悄跟上了那个孤身一人的金发姑娘。 尽管末日即将来临，但无论什么时候，这样的不离不弃，依然令人心中一暖。 而对甄未凉来说，麻烦才刚刚开始。 勇者从王国边疆赶了回来，世家家主多次请求与甄未凉见面。 甄未凉躺在刚刚换过的柔软地毯上，完全不想动弹。 勇者定的时间是早上，而他这段时间不太乐意早起，今天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刚吃完早餐，又窝在地毯上不想动了。 “可不可以告诉他们我不在啊啊啊！！！白袍圣女出去救人了先知什么的不当了行不行！！！” 知道他只是在发泄，魏贞寒面不改色地处理文书：“嗯。” “你接触的那个3号小公举怎么样了？王室藏书有没有我们要的东西？”咸鱼一边翻滚一边提起正事。 “她说收获颇丰。不过，她毕竟才十岁，你看要不要找人帮她？” “好，”甄未凉一边翻滚一边欣然答应，“我明天就去找42和24号……啊！” 撞到了书柜的甄未凉默默换了个方向滚。 翻滚了片刻的甄咸鱼半天才爬了起来，认命地往外走。 魏贞寒一直注视着手中的文书，等甄未凉出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慢慢转过头，蹙起了眉。 连瞬移都不想释放的甄未凉慢吞吞地挪到了总教堂，一个神职人员恭敬地对他道：“勇者已在花园恭候。” 甄未凉略点了下头，大步走了过去。 他对勇者已经不再陌生。没走几步，他便遇到了之前跟着勇者身边的那些骑士。见到他，几个大小伙子挤眉弄眼，最后其中一人终于鼓足勇气，大步上前，视死如归的模样让甄未凉几乎笑出了声。他停在甄未凉面前，猛地一鞠躬：“对不起！还请先知大人原谅我等的怠慢！” 甄未凉后退一步，平静道：“不知者无罪。” 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个打脸的痛快剧情，但甄未凉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了无趣。 这几个骑士有什么错吗？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对他这种态度，明明是正确的。否则难道任由乱七八糟的小姑娘随意接近早就打上了“先知”戳的勇者？ 甄未凉随意和他们聊了几句，便继续向花园走去。 -- 第92页 那人背对着他。身姿挺拔的他有着一头银发，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但甄未凉记得，在恋人面前，他是怎样一个温柔而略显傻气的大男孩。 就像他湖水绿的那双眼睛一样。 甄未凉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心脏有了一瞬的抽痛。 但是…… 已经结束了。 似乎察觉到衣袖摩擦的声音，勇者转过了身。看到甄未凉，他露出了极为复杂的表情。惊喜、愧疚……复杂到无法分辨。 甄未凉倒也没有分辨的必要。 “对不起，”勇者张了张嘴，“我其实认出了你，但是……不不不，我不是自我辩护，我只是相信了教会……不也不是，我……” 一番语无伦次在甄未凉平静的注视中渐渐弱去。他讷讷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说任何话。 “你知道，”甄未凉道，“十一年前，我为什么会被教会略过吗？” 勇者：“我、我听说，你的家族说你没有魔法天赋，就……” “噗。”甄未凉忍不住笑了，似是在嘲笑那个家族至今还在苟延残喘。勇者痴痴地看着他的笑容，甄未凉没有理会。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转世后天生无天赋的例子。就算没有魔法天赋，只要是个女孩儿，教会怎么都不会漏过的，不是吗？”甄未凉道。 勇者微微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所以我被教会遗漏的原因之一很简单，这一世的‘先知’是个男人。”甄未凉笑着道，“怎么，现在有何感想？” 勇者的视线有点游离。他忍不住往某两个部位去瞄，却又不好意思真的去看。 甄未凉道：“因为我是毫无魔力天赋的长子，我的那位父亲从小将我送走，伪装成女孩，以免家族继承权落到一个羸弱无力的长子手中。好不容易遮掩性别长大，我的好弟弟暗中给我人为制造了危险，让一个爱好男色的地痞救下了我。按家族要求，女子必须嫁给救命恩人，否则火刑处死。” “你知道吗，我的弟弟亲手点燃火刑架时，他忍不住拼命上扬的唇角已经让他几乎无法维持表面上虚伪的悲伤了。” 第45章 他是瓮中人（二十） 说到这，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不过火刑是后来的事，是我自己选择回去的，否则我也没办法按照上辈子的计划重塑身体，进而拿回属于我的魔力。在那之前，我逃离了家族。然后，你知道逃亡途中的我在梦中预知到了什么吗？” 勇者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那时候我的魔力没有恢复，那次的预知，可能是走投无路之下的一次爆发吧。”甄未凉笑着道，双眸却毫无笑意，“其实梦里的事和之前发生的都差不多，只不过后面，没有那么多人声援我，我被认定是女巫，然后开始四处逃命。你知道我的魔力有多强，但我还是死了。” 他看着勇者：“你知道，能杀死我的，只有一个人。” 勇者只是看着他。 他的湖绿色的眼眸中透着不可置信和痛苦。甄未凉从身边的蔷薇丛中摘下一朵沾着露水的白色花朵，忽然想起了魏贞寒将花簪到自己头上的那一天。 他又笑了，一片又一片漫不经心地扯下花瓣，顺手丢在脚边。有几片落在他白色的短靴上，露水颤颤巍巍地抖落到皮革间：“我预知到我会在死前那一刻看到世界的命运，可惜我现在恐怕是到达不了那种濒死的状态了。不过我死后事情还没结束，由于自行斩断了羁绊，先知不会再带着记忆入轮回，我化作了怨灵，杀了不少人，最后也是被你一剑毙了命。” 先知和勇者都有拒绝带着记忆转世的资格，但在过往，由于二人始终相爱，他们都没有动过放弃轮回的念头。 说到这，甄未凉忍不住又看了眼勇者紧紧握着的那把剑。那还是两千多年前先知根据自己的能力和勇者一起费了极大的功夫，才从恶龙手中夺来的。那时的他们虽然还未在人中取得极为崇高的地位，但由神眷顾的、注定要相伴千年的这一对灵魂，只要有彼此的陪伴，就足够他们傻笑终日。 “这……” 勇者震惊地看着甄未凉，这样的注视已经持续了两三分钟。他似乎在艰难地消化着甄未凉的话语。 甄未凉很有耐心地等待。他丢掉手中的花梗，低头挑了另一朵花。想了想，他又摘了几枝，打算编个花冠。 上次魏贞寒直接把花往自己的长发上一簪就了事，魏贞寒一直是短发，花簪不上去，但甄未凉可以编一个花冠啊。 当然，教堂的花冠他是不会带回去的，总觉得有点脏。不过没关系，练练手，回去再□□魏贞寒的花。 于是，甄未凉心安理得地开始辣手摧花。 正编得开心，他终于听到了勇者的声音。这次，他的声音有些喑哑：“那，你那次来找我……” 到重点了！ 甄未凉神经一松，平静道：“也没什么……最后一次机会罢了。” 什么机会？ 结合语境，很容易就能猜到：先知在给勇者，也是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虽然甄未凉已经不是先知，但结局都一样。 他们的故事，已经终结了。 ——但勇者不知道啊。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甄未凉，湖绿色的双眸一点点濡湿。他本身就是极好的容貌，如此一来，竟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感。 -- 第93页 他都做了什么？ 他亲手放开了恋人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不是恋人足够聪明，他甚至还会……亲手杀了他……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如果不是教会的错误，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愚蠢，如果……如果…… 如果……不是因为……神…… 他并不傻。陪伴在先知身边多年，基本的推理他还是会的。 如果不是神，素来都是女性的先知怎么会投胎为男性？ 如果不是神，极少犯错的教会怎么会阴差阳错认错了人？ 他上一世就知道，恋人为自己的下一次轮回做了某些准备。但她不说，他也就没问。他也因此隐约知道，这一次的轮回可能有问题。也因此，尽管假先知迟迟不恢复魔力，尽管他面对假先知时心中常有违和感，他也一直没有多想。 或许是因为几千年的爱恋确实太过刻骨铭心，他居然没有对先知的男性身份产生丝毫排斥感。 男女有什么关系？ 只要面前的这个人是他，就足够了。 然而此刻的甄未凉已经玩够了手中已经被他□□得蔫头蔫脑的花朵。他瞄了一眼勇者，确认效果已经达到，便丢下花冠，拍拍裙子上的枝叶花瓣，转身离开。 勇者下意识地追了两步，却又立刻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陪在他身边的资格。 静立良久，他本想转身离开，余光却看到了一个精巧的花冠。他动作一滞，立刻如获至宝地单膝跪地，几近虔诚地将其从草丛间轻轻捧起。唯恐路上掉落了花瓣枝叶，他撕下了一块衣角，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裹起来。 银发的骑士身沐晨光，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地摆弄着布料，眉目专注而带着难以察觉的悲伤。 许久，他站起身，疾步找到一个魔法师，笨拙地将花冠展现出来，带着几分羞赧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可以……对它施展一下长期保存的魔法吗？” 与此同时。 已经回到了庄园的甄未凉兴致勃勃地在庄园里祸害了一大片花丛，精心挑出了数枝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花朵，费了不小的力气，将它们编织成了一个极其精致漂亮的花冠，无论颜色搭配还是造型都堪称完美。 甄未凉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洋洋得意地欣赏了半天，又扯掉了几片略显多余的叶子，这才念动咒语，给花冠刷了层保鲜buff。 而后他便悄无声息地潜进了正在处理公务的魏贞寒的办公室——自从甄未凉在此定居后，他就把自己的办公室从王宫迁到了这里——溜到魏贞寒身后，把花冠套在了他的头上。 魏贞寒没有回头：“不要闹。” “没有闹。”甄未凉见他不回头，只好亲自动手把他的头扭了过来。上上下下看了半天，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果然男人戴花也还是有别的人能像我这么好看的。” 魏贞寒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取下花冠，转回头继续看他的公文。甄未凉就在他对面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欣赏了一会儿魏贞寒的美颜，慢慢觉得有点困，就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 察觉到对面那人的呼吸渐渐均匀，魏贞寒抬起了头。他依然没有理会头上的花冠，动作轻柔地移开椅子，慢慢靠近，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才俯身将他抱起，转身往卧室走去。 俊朗的男子表情一如既往的漠然，然而头上颜色缤纷、造型精巧的花冠让这份漠然显得有些滑稽。而他怀中白色法袍的那个熟睡美人，更让他的举止带了几分不自觉的温柔与平和。 远处的一个女仆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单看他们两位相处，就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静谧之感。” 她的同伴点头应是。 如今，全王国的人都知道先知目前暂居于摄政王的家中，但大家都没多说什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先知与勇者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但很显然，庄园中的女仆们有不同的看法。 秉承着“不管不管我嗑的cp是真爱”的宗旨，她们今天也活跃在嗑cp的第一线。 将怀中虽为男身却有些瘦弱的人放回床上，替他脱掉鞋子、外袍，再轻轻盖上被子，魏贞寒仿佛已经忘记了头上的花冠，只回忆了一下刚才怀中的重量。 ……太瘦了。 他不知道甄未凉为何一直扮做女性，但他知道，一直这么做，一定很辛苦。 他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花冠，而后去甄未凉屋中的镜子前看了看。对着镜子不知想了些什么又或者只是在发呆，他脚步极轻地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他依然没有摘下花冠。 补够了觉的甄未凉出房间吃午饭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而魏贞寒素来迁就他的作息，又从来不让他等，总是估计好他用餐的时间提前让人准备。于是甄未凉到达餐厅时，魏贞寒已经到了。他头上的花冠依然没摘下来。 甄未凉觉得有点好笑。不过他和这哥们相处久了，自觉彼此已经是极好的哥们。魏贞寒这性子，估计是真的忘了，甄未凉懒得去管。 上辈子和魏大少好聚好散之后，他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是受刺激太多自我意识过剩了，人家魏大少说不定真的只拿自己当兄弟。至于魏大少为何一辈子不婚，说不定人家被成泽元恶心到了呢。因此，到了这个世界，他没再把人往那方面想。 -- 第94页 今天的午饭依然很合甄未凉的口味。他开开心心地拿起刀叉，顺便道：“魏兄，你每天工作时间长，早上起得那么早，中午和我一起吃实在太晚了，还是十一二点的时候就用餐比较好。” 不远处的女仆露出了支持又犹豫的表情。虽然这样对摄政王大人的身体有益，但两人分开就餐，她们就失去了固定时间嗑这对cp的快落了啊摔！ 好在魏贞寒平静地拒绝了：“不必。你天天上午要那么多点心，吃不下的全给我留着了，到了这个点才有饿意。” 甄未凉点了点头，他知道魏贞寒从不说假话，自然没有怀疑，况且他每天剩下的点心确实不少：“那我下次还是少点几种吧，点心吃多了也不好。” 魏贞寒道：“没有给我省钱的必要。” 甄未凉：“噗，好好好我知道了。” 女仆：“！！！” 我可以！！！ 恰在这时，管家走了进来，给两人行了礼后，递给了魏贞寒两封邀请函。魏贞寒看了一眼后，交还给管家，示意他递给甄未凉。 甄未凉一脸莫名地接过邀请函，看完后更惊讶了：“舞会？萨兰纳尔家的？” “去吗？” 甄未凉：“去去去，不去还是人！” 他兴冲冲地跑回去挑选裙子首饰，连饭都顾不上吃。魏贞寒叹了口气，示意女仆给他送去几道可以一边忙活一边吃的点心。 可以想象，这一次基本是一场打脸盛宴。 魏贞寒三两口吃完厨师精心准备的午餐，离开了餐厅。 甄未凉已经选好了服装。虽然他已经和勇者摊牌，萨兰纳尔家也知道他的真实性别，但如果完全公开，多少会比较麻烦。 所以，还是老实穿裙子吧。 挑选多少还有点难度，魏贞寒给他准备的裙子实在是太多。但他已经有了几辈子的女装经验，很快就搭配出了一套低调优雅而绝对百分百契合这个身体的行头，放在了一边。 舞会在后天，倒也不急。甄未凉拿起一块点心，一屁股坐到床上，一双茶色眼睛眸光流转，显然又在憋什么坏点子。 为了活动方便，他平时都是骑装配法袍，简练而不失优美。指挥女仆将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收拾好，他撑着下巴发了会呆。 还有时间，索性先出去玩一会儿。 于是他伸手，放在房间另一端的法杖飞入了他手中。他站起身，脚腕上的铃铛发出轻响。 甄未凉依然有点嫌弃它的吵闹，但不得不说，这绝对是原主留下的最棒的礼物。 女仆偶然一回头，发现原本坐在床上的先知小姐已经不见了踪影，连同几盘点心一起。她们见怪不怪地收起几个盘子，退出了房间。 于是片刻后，击溃了魔兽的甄未凉后退两步，避免血水弄脏衣服。被魔兽掳来的孩子们还在发抖，他叹了口气，决定留下来善后。 一个个问清孩子们的住处并不容易，大多数孩子还在哭，而过于年幼的孩子根本说不清自己的父母是何人家住何处。甄未凉哀叹一声，回忆了一下，举起了法杖。 还是直接送到最近的教堂吧。 于是片刻后，教堂的主教被孩子们吵得头都大了。甄未凉顺手揉了揉身边孩子的脑袋，眼见主教出于对先知的尊敬开始安排人员寻找孩子们的亲人，这才安心离去。 他随后去大学看了24号和42号。这两个他第一局的队友现在除了扮演法学院学生之外，还在跟着3号小公主搜寻王室藏书里和任务有关的资料。她们开心地给甄未凉看了她们的笔记，甄未凉笑着看过，借走了几本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我只有十七万存稿了？！对不起我这就去码字……争取寒假写完这本，下一本应该是开衍生耽美快穿。 第46章 他是瓮中人（二十一） 时光转瞬即逝。已经是一月的最后一天。 游戏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就在昨天，系统发出了所有玩家身份任务达成的通知。不得不说，这实在拖得有点久。 甄未凉穿好衬裙，确定怎样都看不出自己是个男人，便打算把女仆叫进来。这个时代的礼服有名的繁琐，没有女仆，他一个人根本无法穿上。 好吧，其实用魔法帮忙还是勉强可以的，问题是，甄未凉不会穿啊。 原主的记忆里有，但真上手还是不同的。 沉重的木门发出一声轻响。甄未凉没有回头，直接道：“劳烦帮个忙。” 脚步声。不似平常女仆的轻柔，反而带了几分熟悉的利落感。甄未凉忽然意识到不对，正要回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算了，总比女仆帮忙要好。 于是甄未凉乖乖地抬起了双手。 一层又一层裹蛋糕似的折腾了半晌，魏贞寒将一串蓝宝石项链给他戴上，才算结束。 魏贞寒道：“你穿男装的样子一定也很好看。” 甄未凉道：“那必须。” 魏贞寒没说话，只是伸手给他理了理衣角。 二人相对而立，都不说话。 片刻后，甄未凉打破了并不尴尬的沉默：“走吗？” 魏贞寒从口袋里找出手套戴好，微微弯腰，伸手。甄未凉将手放了上去。 甄未凉倒是想直接瞬移过去，但魏贞寒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也就没有反对，乖乖坐上了马车。 -- 第95页 两人相对而坐，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魏贞寒在看一本什么书，甄未凉在用魔法做手工品玩。魔力被他凝结成各式各样的小晶体，好看，且价值不菲。 也只有先知有底气这么玩。随便制造一些这种魔法晶体，足以让普通的魔法师当场虚脱。这也是它如此贵重的原因。 不过现在，甄未凉的裙子上就镶嵌了数颗这样的晶体。摄政王不缺钱。 他的裙子上已经落了一堆晶体。他将其收集起来，打算留着攒私房钱。 一直低头看书的魏贞寒忽然开口：“卖给我吧。” 甄未凉：“嗯？” 魏贞寒：“我出两倍于市价的价格。” 甄未凉：“好嘞，我这就给您送货上门！” 拿起手帕，把晶体包起来，甄未凉将其往魏贞寒面前一丢：“到货了，请签收。” “嗯。”魏贞寒将其收进口袋，将一枚族徽递了过去，“凭此取款。” 甄未凉失笑。 将族徽收好，马车也恰好到了萨兰纳尔家门前。魏贞寒先下了车，伸手将甄未凉扶下，道：“59号和44号也来了。” 甄未凉早已看到了他们的族徽，笑着低声开玩笑：“我就知道44号小姐姐不会抛下我不管。” gay不影响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何况44号女兵一身骑装的模样实在是太帅气了。但她今天穿了一身很漂亮而且适合她的裙子，是所有女孩幼年都会梦见的礼服款式。又是另一种不同的美。 魏贞寒面无表情。 甄未凉感知了一下，没有熟悉的力量，便挽住了魏贞寒的手，向屋内走去。 “先知大人与摄政王大人到！” 在大厅中谈笑风生的萨兰纳尔家主立刻向这边看来。他将酒杯递给侍者，示意他的“长子”爱德华·萨兰纳尔跟上，笑着向这边走来：“摄政王大人，爱丽丝，好久不见。” 爱德华·萨兰纳尔笑容亲昵：“摄政王大人，姐姐。” 所有人都在不动声色地看向这边。 面对家主与便宜弟弟的平和间带了几分恭维别扭的亲近，甄未凉微微退了一步，魏贞寒也只是点了下头。 萨兰纳尔家主的面色有些僵硬。 爱德华笑意盈盈。 甄未凉挽着魏贞寒的手臂，目不斜视。魏贞寒微微弯腰，双眼平静而专注地注视着他。 甄未凉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同场飙戏还没被他完全压制。魏兄这个演技，不比他影后甄差多少嘛。 甄·影后·未凉如此想着，身边的魏贞寒已经开口：“确实是有些时日不见了，萨兰纳尔侯爵。” 甄未凉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这个动作按理说应当有些倨傲，只是甄未凉生就一张清纯圣洁的脸。地位加持之下，没有人觉得他傲慢，只觉得…… 萨兰纳尔家与先知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 萨兰纳尔家主怎会放任旁人看笑话，连忙道：“我们父女太久不见，稍后还有不少话要说，你母亲也很是想你。摄政王大人，请。爱丽丝，玩得开心。” 爱德华笑得有几分天真：“姐姐，我可以预约你的一支舞吗？” 甄未凉挽着魏贞寒的手，淡淡瞥了他一眼。 一眼超越万语千言。爱德华笑容没有片刻的僵硬，萨兰纳尔家主的面色却又阴沉了些许。 甄未凉一边感慨这个便宜弟弟不简单，一边收回那个“你也配”的眼神，低声道：“爱德华这娃心眼挺多啊。” 魏贞寒：“他大概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甄未凉耸耸肩：“也是天真，就算他藏得够好，他又怎么敢对几近全知全能的‘先知’存有幻想？” 其实甄未凉所接管的“先知”能力因种种原因已经被大大削弱，大招只能被动触发，但以往的威名还在。 先知预知能力的强弱比较随机，没有什么规律可循，但现在无疑是它最弱的时候。所以，甄未凉几乎不会主动动用它。 何况，用了又能怎样。 话说回来，甄未凉也不是不能理解爱德华·萨兰纳尔的行为。他现在，或者说整个萨兰纳尔家都面临着危机。先知是所有魔法师公认的领袖，而萨兰纳尔家之前做了什么？ 他们居然将先知斥为女巫？！ 很明显，今天的舞会无疑将决定萨兰纳尔家的未来。即便拥有着相当数量的魔法师，但与先知相比，萨兰纳尔家算得上什么？ 爱德华与萨兰纳尔家主的欲求，无非就是祈求甄未凉留下萨兰纳尔。 别忘了，他手中还握着甄未凉不算把柄的把柄——性别。 其实这不是问题，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没有几个，甄未凉魏贞寒一个先知一个摄政王，想要合情合理地处理掉他们，堪称举手之劳。 但是甄未凉还想看看，他亲爱的父亲和弟弟，还想做些什么。 说起来，穿越的这几世，他一直没什么父母缘。不过也无所谓，他还记得他最初的父母的模样。 被能力有限却把几乎所有给了儿子的他们捧在手心里竭尽全力地呵护了二十年，他知道父母之爱是什么、有多伟大多美妙。所以，有没有其他人也无所谓。 或许是看出了什么，魏贞寒问：“怎么了？” 甄未凉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便答道：“嗨没事，想到我爸妈了。” -- 第96页 所以原本的他到底是死了还是被人顶替了呢？ 魏贞寒微微颔首。 开场舞，身为对方的舞伴，两个大男人毫不扭捏地合跳了一曲，获得明里暗里的赞誉无数。他们刚离开舞池，59号就迎了上来。 甄未凉笑着提起裙角行礼。59号还礼，一个西式礼节硬生生被他做出了军人的铿锵感。微带皱纹的脸上，那双深邃坚毅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魏贞寒：“摄政王有礼了。一直想和您叙叙旧，可惜没能找到机会，不知现在可否赏光？” 老实说在西式舞会上，这种情况有些诡异，好在女兵紧跟在59号身边，立刻上前与甄未凉搭话。甄未凉识趣地和女兵小姐姐手挽手走开，留他们密谈。 甄未凉有点想不开：“什么情况？叙旧？他们有什么旧可叙？” 女兵小姐姐低声道：“进入游戏前，他们就认识。首长亲手教的他用枪。” “哈？”甄未凉不可置信，“魏兄怎么完全没告诉我？” 女兵小姐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这个始终沉稳待命终于有了些这个年纪女孩特有的青春朝气，两眼弯弯，中等偏上的容貌本就经过了女仆妙手加持，这样一笑连甄未凉都感到了眼前一亮。她道：“可能是忘了吧。” “这怎么可能忘记……”甄未凉微微皱眉，魏贞寒用枪的手法怎么看都十分熟练，而且他也才二十二岁，怎么可能忘记。 “当然可能。”女兵微笑。甄未凉总觉得她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说，但考虑到她是军人，可能签订了保密协议，他闭了嘴。 虽然外界的法律早已成了一纸空文，但他尊重军人的坚守。 况且保密协议本身也是一种承诺，遵守承诺保守机密，有什么不对？ 但他还是没忍住感叹了一句：“原来魏兄真的当过兵啊……他说他现在还在大学读书，是上大学后入伍的吗？” “不啊，”女兵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没有当过兵，碰枪以及相关的训练都是特许的。” 甄未凉：“？？？” 他颤颤巍巍地看向女兵：“我、我不会不知不觉间和什么大佬的儿子当了哥们吧……” 女兵又笑了，带着几分狡黠：“不哦，他是实实在在的普通人家出身。” 甄未凉：“那，难道是间/谍？特/工？” 女兵：“……你那是什么脑洞啊。他就是一个大学生。” 甄未凉眼巴巴地看着她，女兵的笑容愈发狡黠，笑眯眯得像个小狐狸：“首长说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不过到时候魏先生会亲自告诉你的。” 好奇心被彻底卷起，但甄未凉能忍，因此他决定乖乖等待。 59号足够稳重，甄未凉相信他的判断。 不过既然能告诉他，就说明没有保密协议。他想多了——或许男生对军旅生活都是有些向往的，甄未凉一时居然有点怅然若失。 唉，有生之年好想签一次保密协议啊。 不过他的有生之年这么长，慢慢来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机会了呢。 ——这个flag就这么立下了。 此刻的甄未凉还不知道flag的飘扬，他只是若有所思地发了会呆。 然后，他就被他亲爱的弟弟邀请了。 他看了眼身边美丽的女兵小姐姐，她抿唇一笑，对他点了点头。 甄未凉于是平静地伸出了手。 戴着精致手套的纤纤细手落在大掌中，无法看出这样只手居然属于男人。爱德华抬头看向甄未凉那张足以让人窒息的脸，一时居然有些慌乱。 极快地掩盖过去，二人步入舞池，他听到甄未凉轻笑了一声。 “你说……”甄未凉微微眯起眼，漂亮的茶色眼眸波光流转，“这张脸，这样的身段，若是穿上男装，会是怎样的风姿？” 爱德华呼吸一滞。 他和父亲最后的筹码似乎没用了。 斟酌一瞬，他微笑道：“以姐姐的姿容，必然足以倾倒整个王国的女子。只是王国中的男子，怕是要暗自伤神了。”他意有所指。 “唔，”甄未凉微微歪头，似乎在想象那样的景象，“听起来麻烦得很。好在，有勇者在，无论男女，都不敢真正有所举措。” 爱德华似乎听出了什么，但他没敢直接试探，而是拐弯抹角道：“可惜摄政王大人，纵在王国至高无上，也无从破坏勇者与先知命中注定的羁绊。” 甄未凉微笑：“羁绊这种东西，只要有一方下定决心斩断，终归会化作齑粉。只是，恐怕没人会想到，堂堂勇者会败给一个寻常之人。” 爱德华有点懵。 什么意思？ 难道勇者还没抢过摄政王？他这位“姐姐”以男子之身周旋其中，还成功得到了两位杰出男子的爱？ 甄未凉诱导完成，便放任爱德华自行脑补。他自己则便旋转跳跃睁着眼，思绪放飞，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对方偶尔的攀谈。 半晌，乐曲终了，二人相对行礼，而后分离。 甄未凉几步走到魏贞寒身边，感慨道：“我怎么觉着我有点红颜祸水的味道？” 魏贞寒认真地纠正：“是蓝颜祸水。” “啊我忘了。”甄未凉点了下头，“长得太好看就是不好，容易忘事。” 可能是被他的不要脸惊到了，魏贞寒没再说话。不过他本身就寡言少语，甄未凉也没在意，只站在他身边对着舞池发呆。 -- 第97页 第47章 他是瓮中人（二十二） “对了，”魏贞寒道，“59号让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甄未凉：“谁？” 魏贞寒向某个方向看去，甄未凉随着投去目光，沉吟道：“有点眼熟……68号？” “嗯，是她。她是军工工作者，隐名埋姓多年，对外界有点不太熟悉，但能力不错。” “68,68……”甄未凉回忆了一下上一局，“难怪十二队会用木仓，原来是因为有她。” 魏贞寒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甄未凉忽然一击掌：“我去找她聊聊。” 魏贞寒点头，目送那个举止优雅而带了几分兴致冲冲的身影远去。 59号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边：“就这样？” 魏贞寒语气平静：“就这样。” …… 68号是一个瘦小的普通女人。日复一日沉迷于科研让她无心修饰自己，现在的打扮也有些不伦不类。甄未凉注意到有人在窃窃私语、面露嘲讽，便仗着身份平静地看了她们一眼，成功让她们讪讪闭嘴。 打扮什么的，对这种女性，并不是必需品。 不不，对所有女性都不是必须的。 本来么，愿不愿意打扮就是女性的自由。何况，她在游戏中的身份也是骑士。 感觉有人走来，68号抬头看来，先是一怔，而后温和地笑了：“是先知啊。” 就这么一句话，甄未凉立刻对她产生了好感。 片刻后，他很愉快地发现，68号是一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长辈。他推拒了所有人的邀舞，专心和她谈天说地。 直到研究员姑娘前来邀请，甄未凉才结束了对话。 所有人都知道，在萨兰纳尔家族号召所有人追捕猎杀先知时，只有这一个成员始终坚持先知无罪。而今，眼看先知对萨兰纳尔家其他人都爱答不理，只欣然接受了这一人的邀请，在场的贵族面上依然言笑自若，心里却各有思量。 萨兰纳尔家本就不好过的日子恐怕要雪上加霜了。 与研究员姑娘在舞池旋转，对方含笑道：“这一身真好看——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谢谢，不过我真想试试这里的男装。我还行，听说你的日子不太好过，要不要跳槽来我身边？” 研究员姑娘想了想，爽快地应了下来，还不忘补充：“我也很想试试这里的裙子，不过我太高了，穿出来大概不好看。” 甄未凉：“……” 抬头看向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研究员姑娘，甄未凉差点呕出心口血。 我觉得你在嘲讽我但我没有证据。 对甄未凉来说，这场舞会该做的事已经全部结束，但距离结束还早得很。他瞄了一眼笑容在龟裂边缘的家主，研究员姑娘心领神会：“你还想搞事？” “对啊，”甄未凉答得毫不犹豫，“他可是把我烧死了一次，不搞事对不起我受的痛和丢的那张免死卡啊。” 甄未凉本以为，按原剧情走，原主顺利活了下来，自己也会如此，无须付出免死卡。结果……好吧，能活下来的是原主，甄未凉该扣的免死卡还是扣。 昨晚他整理信息时才从系统处知道这个悲伤的消息，气得他差点厥过去。再一问，那张解谜卡也不翼而飞。 系统说得一板一眼，甄未凉却总觉得他在无声地嘲笑自己：“原主并未做那个预知梦，是玩家睡梦中申请使用了解谜卡，才得以以解谜卡为引，开启预知能力。” 也就是说，那个梦压根不是什么预知能力的垂死挣扎，而是解谜卡一锤子把预知能力锤醒了再拎起来强制营业？ 猛然得知游戏一开局就丢失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两个金手指，甄未凉当场整个人都不好了。 “系统你都不提示的吗？！” “为免影响游戏体验，本系统只在玩家召唤时出现。” 甄未凉：MMP。 本来还觉得自己手握两张卡完全可以躺赢，现在就得知了这样一个晴天霹雳。甄未凉悲伤了片刻，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两张卡也算死得其所，没有浪费。 垃圾系统，想坑走他两张卡直说。 反正没有金手指他也能赢，who怕who？ 而且…… 一曲终了，甄未凉面对研究员小姑娘行了个礼，和她一起走出舞池。 故意不告诉玩家免死卡的流失……真的不是故意的？ 已经进入第三局一个月了，玩家几乎都放松了警惕……如果他是系统，这时正是搞事的最佳时刻。 口中低声和研究员小姑娘商量，甄未凉慢慢收回发散的思维， 很快，研究员小姑娘从他手中接过几张卷轴，与他道了别。甄未凉目送她向萨兰纳尔家主走去，扬了扬唇。 片刻后，书房忽然传来了争吵声。舞曲悠扬，听到的人并不多，但甄未凉当然不会错过。 魏贞寒向他走来，没有询问什么，只是邀他步入舞池。 一曲正值高/潮，一声怒吼忽然传入当场所有人耳中：“回来！！！” 乐队的手一颤，手下流泻出的曲子也跟着一颤。抬头看去，研究员妹子从书房中跑出，侧身躲过一团火球。甄未凉立刻轻点地面，跃上二楼，一手护住妹子一手挡住萨兰纳尔家主的攻击。 “好好一场舞会，家主为何陡生杀心？”甄未凉面无表情，周身气场显现。 -- 第98页 萨兰纳尔家主脚步一滞，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面色青白不定，眼神已经带了绝望。 魏贞寒道：“发生了什么？” 研究员姑娘当即撕开卷轴，将其往大厅中央一丢，高声道：“便请诸位看看，现任萨兰纳尔家主，究竟有多野心勃勃，以致妄图刺杀先知！” 影像在大厅中央显现。只见研究员姑娘与萨兰纳尔家主攀谈几句，二人便进了书房。 姑娘理了理身上华丽的男装缓解紧张，率先开口：“不知家主今日邀请先知，究竟所为何事？” 家主面色并不算好。他独断专行惯了，一朝决策失误引得全族离心，心里堵得厉害，连带着看谁都不顺眼。怪自己看走了眼，怪其他族人不拦着自己，连研究员姑娘也怪上了——只因他虽公开支持甄未凉却没来劝说自己。 至于她人微言轻、根本动摇不了他的决策，并不在他思考范围内。 定了定神，他道：“我看你与先知相谈甚欢，你们关系不错？先前似乎未曾见你们相处过。” 研究员姑娘笑得不冷不热：“不过是随便聊聊罢了。” 家主自小天赋出众，从未蓄意迎合过别人。单是这样说了两句，他就已经不耐烦，干脆利落地说出了意图：“如今先知对我萨兰纳尔家不冷不热，已有魔法师意图脱离家族，正是危难之际。如若爱丽丝放下过去的事，家族自将昌盛如常。只是如今爱丽丝不肯理会我和爱德华，你能不能前去说服他？” 研究员姑娘倒是笑了：“你们给先知大人道过歉了吗？” 家主绷着脸道：“他骤然有了魔力，此事自古未闻，除了修炼黑魔法还有什么原因？若你在那种场景之下，你也会选择追捕他。” “可是，”研究员姑娘道，“浴火重生，萨兰纳尔家藏书无数，哪一本记载了如此黑魔法？而且，爱丽丝是您的‘女儿’，为什么您如此狠得下心？” “你在质疑我？”家主勃然而怒。 研究员姑娘笑了一下：“不敢。” 手中的卷轴已经消弭殆尽，家主的情绪随之汹涌：“果然是胆子大了！你们一个个以为爱丽丝真的就是放弃了萨兰纳尔家？！爱丽丝是我的女儿！就算真的是先知又如何？血缘摆在这里！他不过是被摄政王蛊惑罢了！摄政王那个黄口小儿，若非先王仁厚哪轮得到他摄政！等陛下长大，有的是他受的！” 这不是研究员姑娘想听的。她冷笑着道：“是吗？那又如何，有摄政王大人在，先知根本不会顾及萨兰纳尔家。父亲和弟弟亲手将他送上火刑架，先知大人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他当然会！”被一个小辈如此刺激，加上卷轴的引导，家主逐渐口不择言，“就算不会又如何！他早就该死了！他就不该生下来！无法为我所用，倒不如毁了去！” 话刚落地，他立刻意识到不对。研究员姑娘尚在惊喜套话成功，炽热已在眼前。她还没反应过来，藏在口袋中的卷轴已经自行燃烧了一张抵挡。她果断转身，边跑边大声呼救。见此，情绪受卷轴影响的家主已经失了理智，一边不顾形象地追了过去，一边挥出巨大火球：“回来！！！” 下一秒，甄未凉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寂静过后，议论声渐起。研究员姑娘松了口气，又往甄未凉身后躲了躲。 尘埃落定。 甄未凉看着萨兰纳尔家主，漠然道：“自父亲并弟弟亲手将爱丽丝·萨兰纳尔送上火刑架之时，萨兰纳尔大小姐已死。” 魏贞寒接话道，表情比甄未凉还要冰冷：“蓄意谋害先知，先前为误会，尚且不予追究。但先知既已归位，还有此般想法，萨兰纳尔家主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萨兰纳尔家主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求饶的话，索性死死地闭上了嘴。不远处的爱德华默默缩到角落，并不打算上前刷存在感。 父亲失势是板上钉钉了，而他是家主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有多想不通，才会为了父亲开罪先知和摄政王？ 不过，魔法师对先知的崇敬已然是千百年的传统。此事一出，萨兰纳尔家必然会流失大量魔法师。不过没关系，他不像父亲那么蠢。他知道他这个“姐姐”骨子里还是温柔的，只要努努力，他说不定就松口了。 只不过，姐姐……或者说哥哥的情感状况，咳咳，虽然他听说有的贵族有这种爱好，但没想到摄政王和勇者大人也？ 不愧是姿容绝世的爱丽丝·萨兰纳尔。虽然他自幼没出席过几场舞会，但几乎每次露面都会引发轰动。若非如此，爱德华也不会将这位被抛弃的长兄视为眼中钉。 想得正好，他忽然对上了一双茶色的眼睛，不由悚然。 是甄未凉。 他已经带着研究员姑娘走到了门口，回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身后，摄政王留下来处理后续。 毕竟只是口头上的威胁，没有实际行动，萨兰纳尔家主还不至于被推下台。但本就大打折扣的声望更加狼藉，家族长老也议论纷纷，甚至已经开始在家主的默认下培养爱德华。不少正在观望的魔法师脱离了萨兰纳尔家选择别的家族依附，萨兰纳尔家号召力一落千丈。 至于后续，也没什么关注必要了。 都要世界末日了，他们死不死也就是早晚和方式的问题，还是抓紧搜集方舟的入场券比较重要。 -- 第99页 刚回到马车，正在规划未来，甄未凉忽然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叮，3号淘汰。” 他诧异地看向身边的研究员姑娘，二人面面相觑。 “3号是谁？” “是那个十岁的小姑娘，还记得吗，特别乖巧懂事的那个女孩。她这次的身份是王室公主，按理说应该很安全？”甄未凉摸不着头脑。 玩家中的儿童不多，研究员姑娘很容易就回忆起了这个人。她不忍地皱眉，叹息不已。 片刻后，魏贞寒走了过来。上马车前，马夫对他说了几句什么。他点了点头，上车。 “3号手里有一个入场券，是她靠王室势力得来的。”魏贞寒言简意赅，“有人暗杀了她，夺走了入场券。” “是谁？” 魏贞寒摇头：“应该不是玩家。” 三人面面相觑。 骤然出现的系统提示音，令三人心中更生冷意。 “叮，15号淘汰。” 刚到府中甄未凉就叫来了负责联络15号的下人。15号本是工程师，这一次的身份是木匠，他在上一场游戏中失去了一条腿。下人很快传回了消息，正在建造方舟的15号巡查时，一块巨木从天而降。他行动不便，巨木正中头颅。 哪有这么巧的事。 第48章 他是瓮中人（二十三） “是鲶鱼，”甄未凉叹道，“鲶鱼来了。” 捕获沙丁鱼后，如果放任不管，沙丁鱼极易缺氧死去。但如果放入几条鲶鱼，沙丁鱼四下躲闪便不易缺氧。所谓鲶鱼效应就是如此。 而他们这些玩家，也太平了够久了。 魏贞寒颔首，研究员姑娘愣了愣，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她下意识问道：“谁是鲶鱼？” “知道入场券存在的那些人。”甄未凉面色平静。他早在所有人身份任务完成时就有了这样的猜想，如今也算得到了部分证实。 经历了上一场游戏，留下的人几乎都是不会主动攻击的善人，指望他们自相残杀几乎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下，系统恐怕会故意投放一些鲶鱼来扰乱这一池清水。 一个女仆进了书房行礼。魏贞寒离开了片刻，蹙着眉回来，道：“3号给我留下了几本书。和她一起研读王室典籍的24和42号已经被保护起来。其他人，恐怕要你走一趟了。” 甄未凉颔首，立刻站了起来：“我这就去。” 顺便举起法杖，打算将身上的礼服替换成平日的骑装。 然而，还未举起法杖，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响起：“叮，30号、57号、66号，淘汰。” 甄未凉立刻举起法杖，衣物换掉的同时，他的身影原地消失。 这三人，都是那个报刊的编辑或记者。除了他们三人，还剩下26号。 他必须尽快把剩下的人保护起来，并弄清楚这三人是如何死的。 他和魏贞寒的分工明确，贵族那边由魏贞寒联络，平民交由甄未凉。但平民玩家分散各地，想要保护起来并不容易。索性能接过来的接过来，不能的送几张卷轴。 舞会在夜晚举行，现在已经是凌晨。甄未凉直接去了26号家中。 瞬移到26号卧室外，他本想敲门，动作却忽然一顿。 魔力的流动不对。 只停滞了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以法杖灌输魔力敲击房门，轻而易举破门而入。看见屋中二人，他身影掠过，将26号挡在身后。那人转身就要逃，被甄未凉一击正中手腕脚腕，当即痛呼一声，法杖脱手，人也半跪倒地。 开阔的卧室当中，26号的啜泣声及刺杀者的喘息声传入耳中。 甄未凉安抚地拍了拍26号的肩，大步上前，俯视着刺杀者：“谁派你来的？” 没有回应。 甄未凉眼睛眨也不眨，随意一挥法杖，刺杀者额头立刻沁出汗珠，四肢瘫软，一时无法维持平衡，向一边瘫倒。 “谁派你来的？” 刺杀者依然不肯说话。甄未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法杖，身后26号的啜泣声渐渐停止。她小声道：“他们几个是今天出去采访的时候遇害的，我吓得不敢出门，他突然打破窗户进来了……” 甄未凉面无表情地挥动法杖，刺杀者瞪大眼睛停止了呼吸。他回头递给26号一张卷轴，道：“定点瞬移到魏兄……就是35号那里，我去找别人。” 26号抽了抽鼻子，紧张地点点头，撕开了卷轴。 而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38号、43号、54号淘汰。” 31号和78号在剧院。78号本就是知名导演，31号是coser，算是半个演员，他们所扮演的也是话剧导演与演员。甄未凉刚到剧院门口就被人塞了报纸，其上赫然印着《遭遇死亡威胁！新兴演员雷斯林到底得罪了谁？》。 说的是谁一目了然。 甄未凉心中一紧。递报纸的报童递完才发现这人不太一般，还在发愣就被甄未凉拉住了手：“雷斯林呢？” 报童下意识摇头：“不知道，好像他接到威胁后就和与他交好的那个导演一起不见了。” 这两个人都没有魔力，甄未凉没办法根据魔力走向找人。他转身要进剧院，又忽然停步。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报纸，面色渐渐复杂。时间不等人，他只停顿了片刻，便将手中的报纸揉成一团，远远扔开。 不信任他的人，他也没必要死死地贴上去。 -- 第100页 去农场。他把不少人交给了农场主49号照顾，正好方便这次一起带走。 “少女”姣好的身形消失在原地。纸团被风吹动，在地面一阵翻滚。翻滚间，几行字隐隐约约。 “导演您有什么怀疑的人吗？” “我和雷斯林有怀疑对象，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您的意思是，您得罪过什么人？” “不是得罪，只是彼此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得罪不了，只能躲了。” …… 农场里的玩家围着圆桌在嗑着瓜子喝着茶。20号一看到甄未凉就扑了过来，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了甄未凉身上：“啊啊啊你终于来了我好害怕！！！” 甄未凉笑着拍了拍她：“没事没事，我来了，别怕。” 虽然一开始对这个姑娘有点偏见……但不得不说，之所以有偏见，就是因为甄未凉差点也成为了她的模样。 毕竟他也是农村出来的，甚至当过十几年的留守儿童，从小面朝黄土背朝天，对各种庄稼的种植方式如数家珍，至今还是觉得柴火灶做饭炒菜更好吃。即使后来十分幸运地考上了最好的大学，与身边曾经的朋友走上了不同的路，他还是对熟悉的气息格外敏感。 因为敏感，他也对这个姑娘颇为关注。好在她底子是善良的，现在二人居然有了几分姐妹，不对，兄妹的意思——虽然20号的身体年龄比甄未凉大。 在她身上，甄未凉一度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没有那么努力、没有那么幸运，在阶层愈发固化的社会臣服于父母所属阶层、却又始终对向上存有野望的自己。 当然他也知道，毕业以后，他依然要面临很多。或许他依然是姑娘们口中不适合结婚的“凤凰男”，或许他是gay的事实会让父母无法接受，但都已经走出那个山村了，甚至已经度过了噩梦般的前两个世界，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甄未凉笑着又抱了抱20号。 下一秒，他的动作恍如按下了暂停键。 20号惊讶地用手接住嘴角的血，张了张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对他微笑了。 她发白的嘴唇沾上了鲜血，成为了苍白面容之上最后的艳色。 “老爷，我肚子痛！老爷救命——” “救命！” “6号，救我啊——” …… 混乱持续了五分钟。 甄未凉蘸了20号唇边的血液闻了闻。是一种特制的毒。他拿起桌上的杯子闻了闻，无论是白开水还是咖啡中，都有这种毒的味道。 “20号，49号，62号，75号，77号，84号，淘汰。” 甄未凉怀中的人还没有彻底变凉。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的女性，半晌才梦境初醒般感觉到手臂和双腿的酸痛。他没有松手，而是跪了下去。 身旁，原本还言笑晏晏的众人已经倒成了一片，包括农场中的下人。只有7号靠着免死卡还站在原地，双眸一片空茫。 甄未凉忽然想起，报社的57号也是有免死卡的。所以，57号…… 难道死了两次？ 看他自己的经历，免死卡是怎么都能让人死而复生的，他烧成那个样子都能复活，57号又经历了怎样的死亡？ 他沉默了片刻，慢慢将怀里的女孩放下，站起身，向7号走去。 “谁让你下毒的？”他问。 7号的双眼猛然回神。他震惊地去看他，嘴唇颤抖着：“不，不是……” “谁让你下毒的？！”甄未凉提高了音量。他已经全然冷静。 “我……我没……” “你没有？”甄未凉冷笑，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你忘了我有解谜卡吗？” 7号呼吸一滞。 甄未凉冷冷地看着他：“我劝你，还是直接坦……” 话音未落，7号忽然提起不知从哪摸出来的匕首便冲了上来。甄未凉动也没动，魔法屏障已经将他弹了开来。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甄未凉提起法杖，它的底部由金刚石为材料做成了极为尖锐的形状，即便不输入魔力，也足以穿透一个人类的身体，“谁？” “我不知道！”7号终于崩溃了，“那个人就给了我一包毒药，说我们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他们活了我就活不下去，还威胁我不下毒就让我死——” “什么样的人？”甄未凉冷冷地看着他——这个第一局游戏的队友。 “他全身都裹着袍子，我不认识他！”7号痛哭流涕，这个虽然有些“社会”但颇为痴情的少年哭得狼狈万分，“我只想活下去！我想活着！” 甄未凉依然面无表情，只是落下了法杖。尖锐的前端穿透心脏，7号的大脑却还有意识，在剧痛中面容扭曲。 “就这样给你个痛快吧。” 他转身，似乎已然消失。 片刻后，地上那具还在抽搐的身体终于平静了下来。而后，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他的心脏居然在一点一点自我修复，胸口与胸后的皮肤也在回归平整。 7号挣扎着爬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 疼……他妈的真是太疼了。 蠢6号，就算分到了这样的角色，不还是把我放了过去？ 还好我没像那个人说的那样陪他们死一次，否则就完了。 不过得赶紧走，万一“她”发现我还没死……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活到最后才行。 -- 第101页 不等他完全恢复，他连滚带爬到了几具尸体旁边，一番摸索，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他把两枚幽蓝色的金属小心翼翼地收好，转身，扶着栅栏勉力支撑着身体，往事先准备好的地方走，边走边剧烈地喘息。心脏的疼痛似乎还有残留，如此没走多远，他不得不停步休息。就在这时，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毛骨悚然。 缓缓回头，那张漂亮至极的脸静静地对他微笑着，那双一眨不眨看着他的璀璨眼眸中，没有分毫笑意。 “啊啊啊！！！” …… “叮，7号淘汰。” 甄未凉面无表情地转身。 血液在土地上蔓延、渗漏，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波动。 他刚刚确实离开了，毕竟时间不等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也猜到了7号肯定保留了免死卡，但他也是故意让7号死两次的。 算是谢罪。 这个人的免死卡，他也不屑于拿。 雇佣兵的三人不愿意来魏贞寒的城堡，但雇佣兵内部颇为义气，谨慎点应当无事。教会内部比较安全，在其中的三个玩家只有和甄未凉熟识、此次身份为修女的护士小姐来了。四位贵族骑士足以自保，也没有来。 确认过所有人的情况，他才去了那三位记者的亡命之处。尸体早已收殓，血迹依然若隐若现。 甄未凉开始呼唤系统：“系统，针对背后元凶，解谜卡能解谜到什么程度？” 系统：“叮，联合玩家的先知能力，可以看到行凶者的脸。” 甄未凉颔首：“好，消耗一张解谜卡。” 他自己的解谜卡确实已经消耗掉了，但是，他杀了7号。 7号毒死那六个玩家后，20号、62号、77号的解谜卡也就到了他的手上。不过似乎有人用了一张，他只得到了两张解谜卡。 这也是甄未凉不能让他死得轻易的原因——在上一局游戏中，这三人已经足以被称为他患难与共的队友。 而他的队友，就这么被一个人毒死了。 是他的失误，如果不是他把这些人聚集起来，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死。 但甄未凉也清楚，自责是无益的。 他要给他们报仇。 为的不只是他们三人，目标也不只是7号以至他背后的人。将玩家拖入游戏的系统、系统背后的团体或个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解谜卡数量减一，他也看清了行凶者的脸。 并不陌生。 甄未凉微微低下头，看向手心的两枚入场券——这是他从7号手中得来的，它们最初的主人已经死于7号之手。 7号得手后没有细看，也就不知道，两枚入场券合在一起后，居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它们熔化了——而且，凝结在一起，拼成了新的图案。 作者有话要说：　　能发的一天四千的存稿只到下个月十七号了只到下个月十七号了！过个年就没了过个年就没了！我要码字我要日万！ 第49章 他是瓮中人（二十四） 一切都说得通了。 已知的入场券有四枚。如果没猜错的话，总共应该是有八枚——在诺亚方舟的故事中，最后进入方舟的只有八个人：诺亚夫妇、他们的三个儿子及妻子。 换而言之，诺亚方舟上留给人类的席位只有八个。 而且，别忘了——系统布置任务的时候，说的是“通行券”，而非“入场券”。 两字之差，千差万别。 得到通行券的，就是“诺亚”。 甄未凉将费了半天时间才从铃铛里抠出来的入场券和那一坨重新凝固的东西丢在一起，片刻后，八分之三条船形状的幽蓝色金属成型。 船的方形的造型诡异而且独特。它所呈现出的模样，就是“方舟”吧。 甄未凉将其在手心颠了颠。 真的挺像钥匙扣。 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如此，世界末日的时间，应该就是洪水爆发的二月十七日了。 ——而今天是二月二日。 奔忙了一整夜，当甄未凉抬起头时，曙光已然出现在天际。 也就是说，距离游戏结束还有半个月。 谁能拿到所有的入场券，将其凝成唯一的通行券，谁就是唯一的胜者。否则，这十五天就是生命最后的十五天。 瞬移回到魏贞寒的城堡，甄未凉直接在地毯上瘫倒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给魏贞寒讲述自己的遭遇。 “如上。”陈述完毕，他喝了口花茶。 魏贞寒平静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那枚入场券递还给甄未凉：“我明白了。” 甄未凉接过入场券，将其和之前的小半艘方舟放在一起。它果然也开始熔化，不过一分钟就填补了方舟的一部分空白。 甄未凉道：“通行券就放你这里吧。” 魏贞寒没有伸手：“你那里更安全。” “魏兄别和我客气，我死不了。”甄未凉坚持递过去。魏贞寒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有接过。甄未凉见此耸了耸肩，把通行券收了起来。 “你觉得剩下四枚在哪里？”甄未凉打了个哈欠。他到处跑了一宿没睡觉，有些困了。 魏贞寒道：“逃避与你碰面的那两人，极有可能有一到两个入场券。” “我也觉得，他们可能以为有入场券就完成任务了吧。”甄未凉笑，“谁想到系统玩了一出语言游戏。” -- 第102页 “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甄未凉耸肩，“我和他们不熟，你和那位78号导演上一局不是一队吗？你们熟不熟？” 魏贞寒摇头。甄未凉倒也不意外：“没事，她可是导演，恐怕见过不少东西，心眼多着呢，就算熟她也不会轻易相信你。” 于是他果断用了一张解谜卡：“系统，他们在哪？” 猝不及防被cue的系统：“……” 您这用解谜卡的方式是不是太儿戏了？ 它沉默了片刻，报了一个范围。 甄未凉重复了一遍，锲而不舍地追问：“不能再精确一点了吗？我再去找一张卡也不行？” 系统：“抱歉这位玩家，已经是极限了呢，再使用解谜卡也是重复结果。” 甄未凉耸耸肩站起来，魏贞寒已经去安排人排查了。他打了个哈欠，回房睡觉。 第二天，魏贞寒的人锁定了31号与78号的位置，并确定他们有两枚入场券。甄未凉让他们继续监视，转而去了某教堂。 他记得，上一场游戏与女兵及军官59号同处于三队的89号医生，就在这里扮演神父。 一路走来不少神职人员行礼，他一一颔首，根据魔力波动径直找到了89号。见到他的到来，89号的眼神带了慌乱。 89号看上去大约五十岁左右，略秃，体型还算标准。他面相和善，一看就不让人讨厌。第二局时他和甄未凉讨论过中草药的用法，还算相谈甚欢。 “安心，你还有选择，”甄未凉收回打量的视线，笑得和善，“毕竟你曾经是59号的人。这样，你可以选择坦白，或者……” 他横起法杖，露出下端的尖锐。 89号强笑道：“你在说什么呀，我哪有什么可坦白的……” 甄未凉直接开问：“教会收到了开启方舟的神谕？” 89号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一派无奈：“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甄未凉暗自皱眉，顺着他的话问：“有多少人知道？” “不算多，只是当时看到神谕的人不少，有些人把情报卖给了一些贵族。当然这些人后来都被处理了，知道完整情报的人少之又少。”89号小心地偷偷观察他的面色，斟酌着吐露了一些信息。 甄未凉笑了。 “哦，你知道的不少嘛……你在其中担当了什么角色？” 89号忽然感到汗毛倒竖。这一语正中软肋，而面前的绝色“少女”正微眯着漂亮的茶色双眸看着自己，像是一只正死死盯着猎物的猫科动物。 被他盯住的猎物全身抖若筛糠，听着面前的捕猎者悠然言说：“原本的职业就是医生，这轮游戏安排的身份是兼任药剂师的神父……想弄到什么东西，不是很简单吗？” 89号的手指无意识地扭动：“我，我不会玩忽职守。” 甄未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眸中却只有捕猎者面对猎物的专注及杀意：“不会玩忽职守，只是遵从命令回收方舟入场券，顺便找机会借口自己私藏一个以完成任务，对不对？” 89号冷汗淋漓。 “千不该万不该，”甄未凉冷哼，“你杀了我要保的人。” 甄未凉转身离开，89号当场瘫软在地，某种剧痛自心脏蔓延到全身。 “叮，89号淘汰。” 甄未凉慢慢走远，并不担心教会来找他的麻烦。 反正私底下，为了保那些玩家，他们的脸皮已经撕破了。 所以，“鲶鱼”是教会？ 不，应该不止……那些买到消息的贵族，那些各阶层得到风声的人，都会对玩家下手。但最有威胁的，无疑还是教会。 甄未凉大概有所猜测了。恐怕神明早早就把入场券做了分配，先知既然有，勇者可能也是有的，甚至他们可能持有不止一个，以便他们将多出的名额分给骑士和魔法师。只不过当时，神没有告知其用途。按照这个逻辑推理，教会和王室应该也掌握些许入场券。这样的话，先知、勇者、教会、王室，八枚入场券差不多刚好分配完。其后十余年，入场券明珠暗投、流落各地，也是情理之中。 于是甄未凉直接找到勇者去问了：“你是不是有一枚蓝色的锚状金属？” 勇者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有点发愣：“啊……是的。” “能卖给我吗？你随意开价。” “不……”勇者终于回过神，艰涩地摇了摇头，“您回去稍等，我会让人把它送至贵府。” 甄未凉立刻摇头：“不行，万一路上被人抢了呢。而且我不能白拿你的，你还是开个价吧。” 他想，勇者一定觉得他很莫名其妙，一块破钥匙扣有什么好抢的，但勇者居然完全没有在意。 勇者露出笑容：“您不用这样，就当是我的一点点歉意，收下就好。如果您有担心，不如现在和我去拿？” 甄未凉身正不怕影子斜：“好！” 于是他们就真的去拿了入场券，勇者客客气气地把人带来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 坚持“勇者×先知”cp的女仆无意中见到这一幕，当场癫狂。吃了太多刀子还不容易亲眼见糖的她一时情难自已，当他们走进先知卧室时，她几乎实时嚎叫出声。可惜没几分钟，二人就走了出来，衣衫整洁，不容她做出任何绅士猜想。 还没从失落中回过神，勇者已经送走先知回来了……回来了……来了…… -- 第103页 勇者也太不争气了！这种时候就应该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活该你追不到妻！ 女仆心中怒火万丈无限鞭笞自家老板，并宣布自此脱粉站对家cp绝对不再回坑。 不过……先知曾经数百年都是住在这里的，应该十分熟悉，这次居然装傻，乖乖让勇者带领着进来，是不是因为……先知大人觉得勇者傻乎乎又一腔真心的模样可爱？ 上一秒刚退坑的女仆瞬间回坑并开始构思万字小甜饼。 与此同时，甄未凉刚把第五枚入场券与那一半方舟融合，摄政王魏贞寒就带着第六枚回来了——他从国王的私库里翻出了尘封已久的它。 剩下的两枚，就是在导演与演员手中了。 甄未凉还在思考去见他们的方式，魏贞寒已经递了一张纸过来：“二月十六日晚，他们会在剧场表演音乐剧《歌剧魅影》，31号出演魅影。” “他的形象声音更适合克里斯汀的恋人，劳尔·夏尼子爵吧？” “他们可能以为，”魏贞寒试着理解了一下，“魅影的传奇落幕时，他大半个人生未曾走出过的剧院毁于一旦。而31号的表演结束时，他目前所在的这个无法走出的世界也将毁于一旦？” 他看向甄未凉，正好对上他复杂的视线。 “呃……”甄未凉笑得别有深意，“你好像对奇葩的心理很有研究？” 魏贞寒：“……” 这场演出，请君入瓮的意味实在浓厚。首先，这两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角色居然能够得到两枚入场券，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其次，这两个人之前一直躲藏，为什么又突然出来了？ 难道知道了通行券的事？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站在了教会那边？ 甄未凉考虑了一下用先知身份压迫教会的可能，然后果断放弃了。 他们尊重先知是因为先知是所谓“神的使者”，在先知与神之间，他们只会有一种选择。 况且，就像他杀掉89号所说的那样，教会恐怕早就把他这个先知视为眼中钉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到通行券，甄未凉扯了扯魏贞寒的衣角：“欸欸，通行券只有一个。” 魏贞寒颔首。 甄未凉道：“还活着的那些玩家，怎么办？” 让他就这么一路收集完入场券自行通关，他难免会心有愧疚。可是，他自觉自己还没有伟大到把入场券拱手让人的地步。至少，他不可能将其随便交给一个什么人。 但如果他就这么活下去了，他会觉得，那些没拿到通行券被淘汰的玩家，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或许他从游戏一开始就该有你死我活的觉悟，但他至今依然坚定地认为，最大的过错方是系统。 那些选择了将武器刺入同类身体的玩家，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如今的状况，是甄未凉最讨厌的两难境地。 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 谁也不想死。他不想任何人死。 在良心与自保间挣扎，甄未凉烦躁万分。 进入这个世界的一个月，甄未凉几乎走遍了它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够找到像上一局游戏岛屿之外那样的不受系统控制的地界。可惜，一无所获。 或许是上局游戏打草惊蛇了。 值得庆幸的是，与甄未凉看过的那些系统文不同，这个系统无法读取玩家的想法。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收到了一份来自剧院的邀请函，邀请他前去观看那一场《歌剧魅影》。他再一联络，所有玩家都收到了邀请函。 甄未凉与魏贞寒吸取了教训，这段时间基本已经保证还存活的玩家绝对的安全，刺杀者绝对无法近身，食物也绝对安全。如此，将所有人引过去的举动，像是在布置最后决战的现场。 “我在纠结是否向玩家们坦白通行券的事，”甄未凉愁眉苦脸道，“如果到时候那两个人现场揭露，其他人恐怕就直接和我们反目成仇了。问题是，告知他们的话，他们现在可能就和我们反目成仇了。” 魏贞寒道：“所以要告诉，也只能告诉可信的人。” 甄未凉诧异地看向他：“你已经想好了？” 魏贞寒颔首，甄未凉当即放松了不少，拍拍他的肩：“那就交给你了，魏兄。” 魏贞寒的行事风格实在太稳妥可靠，他主动接过这件事，甄未凉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比起以往几乎所有事亲力亲为，当甩手掌柜倒是个新鲜的体验。 甄未凉于是把所有事儿交给了魏贞寒，自己满世界跑打打怪升升级（不）看看风景。半个月的时间快得很，他演出当天才回来换衣服，打算和魏贞寒一起过去。 随意挑了一件礼服换上，毕竟现在熟练掌握魔法的他换衣服也就挥一挥法杖的功夫。魏贞寒换了一件同一色系的礼服，和甄未凉居然有几分情侣装的既视感。甄未凉眯眼欣赏了一会儿，上前理了理他的肩带，顺手拍了拍肩。他退开几步，点了点头。 挽着魏贞寒的手，二人上了马车。 第50章 他是瓮中人（完） 《歌剧魅影》堪称永恒的经典。它给人的感觉就是美，音乐、舞蹈、剧情、服装、场景等等，无一不美。 甄未凉看过它的电影版，虽然三角恋的情节似乎有些过时，但他尤为喜欢其中的音乐。上辈子本想去剧场观看的，可惜因为种种原因错过了。现在能够弥补遗憾，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但一想到其中男主之一是由没有接受过音乐训练的31号扮演，他就有点担忧。 -- 第104页 好在，31号所扮演的角色身为剧院新生代的血液，功底十分扎实。熟悉的音乐一响起，甄未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拼命地鼓起掌，如痴如醉地注视着翩然起舞的女主角克里斯汀，全然忘了身边的一切，全身心地沉浸在音乐之中。 魏贞寒没有看向舞台。他很小父母就带他看过这部音乐剧，此后也看过数次，并不陌生。他侧头看着身边微红着脸的“少女”，看着他茶色双眸中升腾起的痴迷与沉醉。他移开视线，看向旁边的包厢。 59号对他点了点头。 甄未凉终于回过神，是因为剧院突然开始坍塌。一片尖叫中，他下意识拉住魏贞寒的手，几步飞跃出剧院。很快，人流涌出已经变为废墟的剧院，59号带人冲了出来，转头又去救人。 “这也太简单直接了吧？！”刚落地，还没从痴迷中回神的甄未凉就忍不住爆了句粗，“里面的人呢？快去救人——不对，这里的人不必管，去救玩家！” 魏贞寒拍了拍他的头：“不必担心，我和大校在每个人身边都安排了人。” “没想到你的猜测成真了，他居然真的毁了这个剧院。”甄未凉转身去看废墟，没被扑灭的灯火蔓延开来，夜幕恍如白日。 魔力的流向让甄未凉早在刚进入剧院时就对目前的状况有了了解，告知魏贞寒后便安心看表演。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玩得这么大。 剧院中埋伏了不少人。 甄未凉低声告知魏贞寒能定位到的魔法师们的位置，他立刻进行了调整部署。不得不说，甄未凉这次所拥有的能力简直是作弊一样的存在。 身为摄政王，将甄未凉送到剧院一段距离之外，魏贞寒便带人前去展开救援。 但是…… 甄未凉总觉得系统如此安排，是有什么阴谋。 如果没有免死卡，他一进游戏就会直接被火烧死；如果没有解谜卡，他对未来的进展一无所知，可能根本无法完成身份任务；如果不是他记忆力够好，他根本记不住那个本子上的魔法咒语——由于“先知”的记忆实在太多，甄未凉并不像其他玩家那样得到了扮演角色的技能。 31号可以直接上台跳舞唱歌，甄未凉却得自己背咒语，简直不能更惨。 行吧，甄未凉就知道，他的金手指只能靠自己去拿。好不容易拿到手了，可能还会有陷阱。 所以现在，如此轻易就定位了所有会魔法的人，甄未凉还是提醒魏贞寒分散兵力去别的地方，以免不会魔法但战斗力不容小觑的骑士捣乱。 他还是觉得“鲶鱼”不只是教会的那些魔法师。 那位正在制造方舟的木匠玩家出事后，他去现场查看过，方舟基本已经毁了。如果没猜错，是教会做的。 教会怎么能够容忍这样亵渎神明造物的“盗版”存在呢？ 至于盗版的人是谁……有这样财力的，只能是贵族了。 在这个国家，贵族的势力是有限的。甄未凉拿着魏贞寒给的名单排查过，能有这个财力造方舟的少之又少。 还在思索，甄未凉忽然感到身体一空，仿佛所有的魔力都被抽得一干二净。他震惊地闭上眼，发觉周围没有任何魔力气息。 他低头看了眼怀表：二十三点。 末日，从力量的流失开始。 原来，系统在这里等着他。 魔力瞬间的空无让他有些不适。他摸摸法杖，忽然背后一凉，连忙转身躲避，一柄利剑从他眼前刺过。 他身边忽然出现了无数躲藏、身上带有教会标志的骑士，与魏贞寒留下保护他的人开展了战斗。一时间，没有人顾得上他。 甄未凉手下一个翻转，法杖下端的尖锐迅速划断碍事的礼服裙角，而后直指对方。但法杖毕竟不是用于厮杀的武器，有些夸张的重量让甄未凉无法用它战斗太长时间。他谨慎地注视着对方，等待着他的下一波攻击。 “神的背叛者！”对方再次举起手中的剑，“受死吧！！！” 甄未凉扬手抵挡，灵活地躲避，并寻找对方的破绽。但这是一个成熟的骑士，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实力。甄未凉光是举起法杖已是艰难，不久便体力不支。 一边应对一边后退，甄未凉没有注意到，一个教会骑士已经抽出了手，绕到他背后，举起了剑。 利刃从背后刺入心脏。骑士拔出剑，甄未凉直直向前倒去。大量鲜血从胸口涌出，他很快停止了呼吸。 他一死，本就为数不多的骑士很快被教会骑士绞杀殆尽。其中一人走近甄未凉，掏出入场券，摇了摇头：“不在他身上。” 但他们并未走远，而是停在原地，似乎在等待。 与此同时。 魏贞寒不知为何感到一瞬的心悸。他皱了皱眉，忽然见一个骑士向他跑来：“禀报摄政王阁下，有魔法师感应到，世间的魔力似乎一瞬间被抽空了！” 魏贞寒登时拔剑而起。他转身，向甄未凉的方向疾行而去。 但他没能跑上几步。 雇佣兵不知何时已然将他们包围，领头的赫然是身为雇佣兵头子的16号。她笑着看向魏贞寒：“收了钱来要一个小玩意儿，不知道摄政王大人是否识时务呢？” 魏贞寒沉声道：“你们要的东西不在我身上，再不去追，恐怕就要被别人拿走了。” “是吗？”16号右手举起，拇指和食指之间赫然夹着一枚入场券，“可是这玩意儿在发热欸。” -- 第105页 魏贞寒微微一怔。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侧头去看肩章。果然，甄未凉出发前趁拍他肩膀的功夫，将通行券粘到了肩章内侧。 他没再说话，只是举起了骑士剑。 “我赶时间，如有冒犯恕罪。” 16号还想嗤笑，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剑封喉。 “叮，16号淘汰。” 魏贞寒退开几步，甩了甩剑上的血，捡起入场券，将它塞进肩章内侧，和通行券放在一起：“速战速决。” 他必须尽快。 甄未凉是被打斗声吵醒的。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胸口的剧痛终于被大脑感知到，但酥酥痒痒的感觉很快缓解了疼痛。他迟滞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系统：“我的免死卡不是消耗掉了吗？” 系统答道：“6号玩家将他的免死卡赠予了玩家。” 甄未凉怔愣了片刻，忍住了笑。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清了打斗的双方。 居然是勇者。 跟随勇者的骑士实力远远超出教会，可以轻易看出，教会骑士完全无力招架。甄未凉见附近没有活人，就伸手摸来了旁边尸体的骑士剑，利索地站了起来。 伤口已经没事了，但衣服还是破的，胸口大喇喇地敞开着。甄未凉倒也不介意，倒是勇者看到他时愣了一下，手下动作明显加快。不等甄未凉加入战局，一切已经结束。 “叮，98号淘汰。” 带头来杀他的，还是玩家。 勇者快步朝他走了过来，视线却完全不敢往他身上移。他脱下外套递给他，小声道：“你……你没事吧？” 甄未凉套上外套，把胸口处的扣子扣好，友好地对他笑了一下：“我没事。” 勇者的脸蹭的红了。他闷头后退了几步，道：“那，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 眼看他带人离开，居然也不问这里的状况，甄未凉觉得有点好笑。他提着骑士剑，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还未干涸的血迹。 他走到98号旁边，用剑从血泊里扒拉出了一枚入场券。他嫌弃地用指甲夹着它在98号的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勉强愿意把它收起来。 他又看了眼时间。二十三点二十分。 听到脚步声，他警惕地转身，而后松了口气：“魏兄，你可算是来了。看，入场券。” 魏贞寒疾步上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确定他没有受伤，这才接过入场券。 “叮，恭喜获得终极道具：通行券。”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片刻，魏贞寒才开口：“要结束了。” “是啊。”甄未凉长出了一口气。 魏贞寒伸手，隔着衣服握住了甄未凉纤细的手腕，带他往某个方向走去。甄未凉像个小孩子一样乖乖被他牵着走，没有丝毫抗拒。 看到面前的场景，甄未凉有些惊讶。44号和59号两位训练有素的军人已经带人把所有敌人制服了，一个个蘑菇一样蹲在地上不敢乱动。而这些蘑菇中，不乏玩家的身影。 而那些一直站在甄未凉这一边的玩家就站在旁边，被保护得很好。 “……就这么结束了？”甄未凉觉得自己没有反应过来。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魏贞寒语气轻视。 “倒也是。”甄未凉仔细地观察了半晌，确认他们没有颠覆局面的可能，才转身看魏贞寒，“那接下来呢？” “别急，”不远处的废墟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魏贞寒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英俊。他注视着星云密布的天空，道：“你知道，我和59号谈过什么吗？” “什么？” 魏贞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59号和44号忙着把所有不是玩家的人送离，他也只是站在原地，定定地看向某个方向。甄未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什么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了手：“你看——” 再次看向那个方向，甄未凉居然看到了一条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的、似乎是撕裂时空而出现的缝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中伸出，用力将这个缝隙撑开，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去这玩意儿好难打开……凉凉，老魏，你们在吗，快过来！” 甄未凉一脸懵逼，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他想不起是谁。他看向魏贞寒，魏贞寒只是对59号做了个动作。 59号和44号一手拎起一个蘑菇，将他们丢进了大小不断变化的缝隙当中。而后他们手一挥，站在自己这边的玩家也开始钻缝隙。那双手之外，似乎又有另外的人来帮忙撑开。魏贞寒站在一边，不是催促一句：“加快动作。” 这里并不是全部玩家。站在教会那边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亲力亲为跑了过来，还有不少人远程操纵。不过，他们已经尽力了，那些人也算是自作自受。 甄未凉问：“这就是你们隐瞒的东西？” “对，”魏贞寒平静地注视着缝隙，“我们本来只是想拼尽一切把你送出去的，有你在，足以给我们报仇。但在尝试中，我们发现，利用某些方式，我们可以与现实取得联系，甚至撕裂空间。” 他看了眼时间：“加快速度，这里只能撑到十二点。” 头顶的乌云越来越厚重，刚刚还能看到些许星星，现在已经只有乌云了。十二点之后，大雨将会淹没整个世界。 -- 第106页 甄未凉也看了看怀表。二十三点五十四。他正要开口，忽然举起了剑：“哥们，看来系统果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啊。” 这个地点是59号选中的，足够隐蔽安全。甄未凉看着匆忙赶来的一行人。带头的是63号，扮演的角色是教会的主教。 可以说，他在背后操控了整个教会的动作。 他惊惶地看了眼那条缝隙，恳求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做，我只想活下去而已，求求你们让我过去吧。” 甄未凉看了魏贞寒一眼。他默默地举起了剑。 被拒绝的主教心一横，身后的骑士蜂拥而上。玩家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在焦急地呼唤着二人。魏贞寒抽出刺入骑士腹中的剑，道：“你回去。” “嘁，这种时候就别玩什么影视桥段了。”甄未凉完全不在意手臂新添的伤。 这次，他的身份并不是骑士。先知会一点剑术，却不算精。但他胜在多次穿越积攒下的观察能力和反应能力。 更重要的是，他不怕死。 话说回来，系统在游戏最开始说的“我在你们之中”，果然是骗人的？ 看出了他的意图，魏贞寒毫不犹豫地挥剑开始掩护甄未凉。靠着不要命的打法，以一身伤为代价，甄未凉以最快的速度到了63号身前，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剑。 “63号，淘汰。” 吐出一口恶气，甄未凉回头。他还是晚了一步，那条缝隙已经彻底闭合。 同样一身血迹的魏贞寒站在尸堆之间，定定地看着他。平静，而且专注。 天空开始下雨。甄未凉向他走过去，伸出手：“抱。” 魏贞寒伸手抱住他。甄未凉已经站不住了，魏贞寒顺着他的动作跪坐下来，沉默。 他们都没再说任何话。 相拥跪坐原地，雨水一点点蓄积。魏贞寒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但终归是从怀中的人微有气喘坐到他气息微弱再到终无气息，从他身体温热到一片冰凉。系统似乎是播报过提示音了，但他没有听见，只是定定地注视着怀中人身后的土地，看它从干燥到泥泞再到被泥水淹没。 肩章下的通行券开始发热。它自己飘出肩章，慢慢膨胀，化作了一艘巨型的船，落在魏贞寒面前。 “叮，恭喜玩家得到终极道具‘通行证’，开启方舟，完成终极任务。” 水弄脏甄未凉的前一刻，魏贞寒抱着甄未凉站了起来，一步一个泥印，慢慢走上了方舟。 雨越下越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涨收好快，是因为年前了吗？ 谢谢新来的小可爱们的支持，比心。 第51章 他是小掌柜（一） “成功了？呼累死我了，那些玩家都送回去了吧，凉凉怎么样？” “是的，甄先生没事。不得不说，那个家伙制造梦境的能力确实难觅第二。” “难免，毕竟是‘梦神’，之前……唉算了不提了。查出被‘梦神’拉进梦中的其他九十多个人的来源了吗？” “已经定位到了，分布在华国各处。很遗憾，实在太分散，目前的情况又抽不出人手，没能全部救下。” “凉凉呢，凉凉这边怎么办？” “会长去追踪‘梦神’的下落了，除她以外，没有人有将甄先生送入其他世界的能力。只能先让甄先生醒来了。” “等会儿！你的意思是，凉凉早就穿越到一个世界了，他现在的意识也还在那个世界，但是‘梦神’给他造了一场梦，所以他和我们这边世界的人又在梦境中相遇了？！梦境还可以这么玩吗？” “……能做到用梦境连接不同世界人不多。即便是‘梦神’，恐怕也花费了不小的力气。因此，他对甄先生这次所在的世界稍有借鉴。会长这时候前去追踪，也是寄希望于一举将其击溃。” “能做到吗？” “‘梦神’行踪诡谲，不好说。” “那，老魏？” “魏先生那边……恐怕有点麻烦。” …… 甄未凉慢慢睁开了眼。 丝绸刺绣的精致薄被从如牛奶般白皙娇嫩的皮肤上滑落，午后烈阳从窗间映入点点光斑。他眨了眨眼睛，意识慢慢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九夭。” “公主。” “伺候更衣。” “是。” 小丫头应声上前，为甄未凉褪去薄衫，覆上一层又一层华裳。甄未凉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揪着一缕头发打卷儿。九夭面色平静，对长公主平坦乳白的胸脯置若未觉。 “今日，父皇为本殿找了些什么差事？”甄未凉懒散地倚在榻上。冰块融化带来的凉意稍稍舒缓了盛夏的燥热，他惬意地眯起了双眼。 “皇上说公主已是豆蔻年华，再过些时日便可出嫁，叫公主今日去琼林宴上瞧瞧有没有中意的男子。” 甄未凉嗤笑一声：“中意的男子？” 九夭没有说话。 “皇兄怎么说？” “太子殿下并未反对。” 他自然不会反对。 这个双胞胎弟弟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隐患。皇家双生之子乃不祥之兆，甄未凉自幼被迫扮做公主，但这不代表他男性的身份就被抹煞。早些年还好，这些年兄弟们渐渐长大，先前还懵里懵懂的太子殿下终于意识到皇权争夺的可怕之处，对自己这个“妹妹”也愈发忌惮。偏偏投鼠忌器，万一甄未凉真实性别暴露，莫说太子本人，连皇后也脱不了干系。 -- 第107页 皇帝对宫里宫外把持得格外严格，皇后想尽办法也无法偷梁换柱，只好仗着自己对中宫的严格把控，出了如此下策。 十二年过去，甄未凉的身份倒也丝毫没有泄露。皇后母族想尽办法保守秘密，皇帝本身性情凉薄，对儿女只有偶尔兴起时逗弄一番的亲近，竟也没察觉到分毫。瞒天过海的“大公主”就这么平平安安地长大了，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本朝结婚晚，他虚岁已经十三，足已出嫁。 出嫁？ 甄未凉眯了眯眼。 开什么玩笑。 “难怪今日的衣服这般冗杂，”他懒洋洋地支起身，“到时间便唤我。” “是，公主殿下。” 于是甄未凉躺在榻上看了半晌的书，直到九夭过来才放下。 微一颔首，甄未凉下了榻，向宫外走去。 皇后风华绝代，虽诞下太子及大公主时伤了元气，这一对孩子却完美继承了她的容貌智谋，足以弥补数量上的缺憾。太子已是倾城之姿，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凤眸微眯，儒雅间暗藏的锐气悄然流泻。 若不是上面还有个皇帝压着，他无需再隐藏的锐气怕是足以让满堂朝臣腿软跪地。 “大公主”无须担忧皇帝的顾忌，生长得颇为随心所欲。原身比起太子更为飞扬跋扈，却不给人压迫之感，果真像是一个娇蛮任性的小姑娘。然而身世摆在这里，他从小貌似跋扈，实则如履薄冰，又怎会真的毫无心机。 如今占着身体的是甄未凉，一切更不同了。 甄未凉随性惯了，对皇位真的毫无兴趣。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自然更加从容不迫。 他的任性满朝皆知。皇帝并不介意有个无底线宠女的帽子，便也没有出手教改。因此，尽管他入座时宴席早已开始，满座文武也无人提出异议。 事实上，他出现的那一刻，满座皆惊。 太子殿下的容貌已足够绝世，但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更加出众。“她”的打扮接近男子，却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英气，衬得那张白皙精致的脸愈发倾城。 甄未凉已经习惯，坐下后随意扫了新科学子一眼，见基本都是大叔甚至大爷便兴致索然地移回了视线。 科举之路漫漫，真正能登科的年轻男子能有几个。 本还存有的看热闹心思也息了，甄未凉只觉无趣。坐了片刻便找了个借口离席。留意到似乎有人追随自己而来，他面色平静地带着九夭转了几个圈，成功甩掉了那人。 活了那么久，他现在已经成精了。除非不得已，那些个爱慕者连他的衣角都看不到。 但他没有回宫，而是转身去了东宫。 “公主殿下，您找太子有事？”见一贯飞扬跋扈的大公主到来，太子正围在一起嗑瓜子聊八卦的几个侍妾微微一惊，急忙行礼。甄未凉挥了挥手，道：“皇兄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几个打扮娇艳却也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面面相觑了片刻，道：“今日毕竟是琼林宴，等太子回来，天色怕是已经晚了。” “那本殿就先回去了，”甄未凉毫不在意地挥了下手，“和皇兄说声，有空来我宫中寻我，随时恭候。” 侍妾好奇长公主究竟为着何事，却也不敢追问，只得行礼恭送他离开。甄未凉漫不经心地往回走，九夭忍不住问道：“公主。” “嗯。” “您找太子殿下是为了……” 甄未凉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小丫头还算可靠，但毕竟是母后放在他身边的人，他也不敢全然信赖：“皇兄近日对我颇有忌惮，本殿找他聊聊。” 这话倒也没什么毛病，九夭息了声，暗暗想着要如何通知皇后娘娘，让她在兄弟俩之间调停。 娘娘早就瞧出太子心思不对，却也不想苛责这个大儿子。但如今公主也看出来了，皇后再怎么也得介入，免得兄弟阋墙，让其他皇子得了便宜。 甄未凉瞥了眼九夭，心下了然。 不过他反正也快离开皇宫了，这小丫头如何和他也没有关系。 对，离开皇宫。 左右太子看他不顺眼，与其乖乖等着与一个皇后安排好的男人成婚，出宫再如履薄冰地“纵情声色”，不如直接和太子联合，想法子假死，直接离开。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和太子沟通好。皇后不会轻易同意，甄未凉打算观察一阵再决定是否告知她。 如果皇后不同意，甄未凉要如何确保太子帮自己离开时不会趁势真的杀死自己？ 甄未凉仔细想了想，又不太担心这个问题了。太子年轻，还没真正修得钢铁心肠。他对这个弟弟心情复杂，但还有情谊在。 关键就是如何利用好这一点情谊。 只要离开了皇宫，甄未凉有的是办法销声匿迹。 皇后毕竟对这对双胞胎颇为疼爱，甄未凉烦躁地挠了挠脑袋，还是无法狠下心断绝这份羁绊。 他终究无法对母爱视而不见。 但母亲毕竟是母亲。她再如何担忧，又怎么可能放他一个人出去闯荡。宫中虽然险象迭生，但甄未凉好歹还在她的羽翼之下。等甄未凉那位皇兄登基，整个皇朝都是他们母子的天下。 虽然到那时候，新皇帝恐怕就真的容不下这个弟弟了。待母亲离世，他必定不会心慈手软。 甄未凉有把握伪装无害，但没兴趣一直伪装下去。所以，他决定先斩后奏。木已成舟，皇后不同意也得同意。 -- 第108页 他如今手握医术，也有了混迹世间的经验，更有无数典籍积累下的满腹学识。现代不好说，但在古代社会，他完全可以如鱼得水。 总归还是走的好。 至于皇后，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大公主，实在没什么感情。比起因为原身所享受到的母爱甘心留守宫廷，还是自己的大好人生更令人心折。 如此，甄未凉回宫后席卷了好几盘点心，吃完意犹未尽地喝了口茶水，连晚饭也不吃了。而后，他找了本休闲话本打发时间。等天晚了，他洗漱后倒头便睡。 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刚洗漱完，便有宫女来报，太子过来了。 “快请皇兄进来。”甄未凉吩咐道。 毕竟是兄弟，尽管各怀心思，这场商谈依然称得上开诚布公。甄未凉睡得早，自然起得也早。小厨房备了早膳，但也不好在兄弟俩商谈时奉上。甄未凉也不要点心，等宫女上了茶，就把所有宫人连同九夭都赶了出去。 等聊到尾声，九夭还是进来换了茶水。甄未凉口中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并不动声色地看了太子一眼，微微皱眉。太子心领神会。 等九夭退出房间，太子道：“我这边多少还有些自己的势力，你却全盘被母后掌控，连贴身丫鬟都如此。就算方才所谈可行，你又要如何全身而退。” 甄未凉笑了：“皇兄不必担忧，我自有我的办法。” 太子静静地注视着甄未凉并不明显的喉结，心念微动——他到底是对不起这个弟弟的。他沉吟片刻，道：“你有什么办法？” 甄未凉一下子就来劲了。到口边的哈欠消弭于无形，猛地凑上前来：“说到这我可就不困了！皇兄，你听我说……” 太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些许，而后一怔，不由浅笑。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弟弟，若是能和平共存，他也不想闹出一个彻底决裂的结果。 于是，在甄未凉的催促下，一个月后，他如愿以偿地假死脱身。 尽管太子还有些良心，坚持让自己的人随时跟着甄未凉。但既已出了宫，他的手就伸不了那么远了。 不过三天，太子的人扶着胀痛不已的头醒来时，“大公主”已经不见了影子。他们惊慌失措地四下巡查，也只找到了一封信。 读完信，太子制止了手下继续追查的举动，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 好在当朝皇帝励精图治，治下太平。“大公主”身上带了不少金银，也有渠道随时和兄长联络，应当不会出事。 兄弟二人玩的是一出先斩后奏，甄未凉出宫后皇后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尽管不舍，皇后毕竟清楚这对小儿子已是极好的结局，长叹一声便作罢了。九夭懵懵懂懂被皇后调到了太子身边，因会看主子眼色很快被收为侍妾，倒也一时风头不二。 皇后不是没有怀疑过太子玩弄手段，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最后几次见到小儿子时，她看得见他眉目间按捺不住的期待。而小儿子离开后，大儿子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愧怍。她了解她自己的儿子。 毕竟是堂堂男儿，不得不屈居女子之名十余载，终归心有不甘。皇后知道她的“大公主”私下究竟有多悒悒不乐，却一直无可奈何。 他想离开，就让他离开吧。 入殓之事最后还是皇后接了手。她还是不放心尚且稚嫩的太子。同时，心情复杂的她逼着大儿子立誓，一旦弟弟无处可去前来投奔，太子必须出手相助。 太子自然是一一应允。 这一切，甄未凉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一路不可谓不艰难。 新的旅行者往往缺少经验，被旅途所需的事务所迷乱，最后不但疲于奔命，还享受不到旅行的快乐。如果到现代，甄未凉或许也会手忙脚乱，毕竟不同时期的制度千差万别。但在古代，他绝对如龙入海。 更换了一套男子的装束，他挎着包裹上了路。为免有事不得不求助太子，他还是揣了套女装。 作者有话要说：　　提及主线啦 第52章 他是小掌柜（二） 马实在太贵，甄未凉虽不缺钱，却也知道财不外露。他打扮得再普通，胯/下那匹马还是会叫嚣：“我很有钱超有钱特有钱快来找我麻烦！！！” 虽然这具身体过于细皮嫩肉，几乎没一次性走过两三公里以上的路程，但甄未凉并不怕苦。 匆匆行了一天的路，甄未凉看天色差不多已经暗淡，便在附近旅店住了下来。他草草要了几个菜，进了房间，扔下包裹，脱下鞋袜，露出水泡磨破以致血肉模糊的双脚。 疼习惯了，走路时倒不觉得什么。把袜子从伤口上撕下来时甄未凉整个人差点蜷成花卷。他咬牙切齿地一手按在伤口旁完整的皮肤上、一手缓慢地揭开袜子。终于脱了下来，甄未凉把袜子扔到一边，看都不想再看。 洗是不可能洗了，光搓掉组织液结痂就麻烦的要死，又没有洗衣机，只有直接扔掉这样子。 而后，甄未凉从包裹里翻出简单的制药工具，叹了口气。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想想现代出远门，怎么也得拖着一个行李箱。这个世界的流通货币就是金银，甄未凉药翻随从时少说也搜刮走了几百两银子，根本就拿不动，只好找个地方埋起来。 几百两不算多，却也绝对不少了。明清时期小户之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十两银子。这个时代购买力低下，没什么消费能力，甄未凉又没什么奢侈追求，有吃有穿差不多就得了。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生产力低下，缺什么还真不一定买的到，不如直接带。 -- 第109页 古代人出门，本身也不会带多少钱财。农业社会又不像商品社会那样什么都能买得到，更常见的是走个几天都见不着人烟。比起带钱，带些锅碗瓢盆反而更为划算。 于是甄未凉带了五十两银子，其他的全部埋了起来。 这里的单位和现代很像，五十两差不多有五斤重。其他的衣物、工具等等行李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十五六斤。 四舍五入，甄未凉每天得背二十斤东西走十多个小时。而他现在的身体只有十二岁。 容易长不高啊摔！ 他悲伤地瘫倒在客栈的床上，盘算接下来的方向。 盘个店做生意？找门派习武？买田地当地主？ 如此赶了一个月路，最后也没走出多远的甄未凉自暴自弃地选择了放弃。他低价买下了一家略显偏僻的客栈，顺便承包了附近的耕地。 客栈来往都是赶路人，住店本不贪图口腹之欲。然而一看到甄未凉的脸、一尝到甄未凉亲手做出的食物，他们几乎不肯离开了。对此甄未凉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多收了点钱。 就算来往的武林中人真要闹事，甄未凉也不怕。他离开皇宫前在皇家书库里发现了好几本武功心经、医药巨著，翻了几遍记下来以后，一路结合着练习武功、甄别这个世界独有的药草，如今也小有所成。还是那句话，虽然他练功时间晚了点，但他悟性高啊。 何况，他本就有打斗的基础。 一晃就是五年，客栈附近被甄未凉种满了菜和庄稼，顺便养了几只猫猫狗狗，鸡鸭鹅也成了群。客栈几经翻修，由原本的破败模样变得雅致整洁。偶尔听客栈中来往客人大谈特谈江湖轶事，魔教与武林盟的争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甄未凉会觉得好笑：他们恐怕怎么都想不到，这家客栈身兼多职的店主居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武林高手。 原本他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的武功到了什么地步，直到有一天，一个江湖中还挺有名的魔教中人路过，听见隔壁桌的人骂魔教，当场差点把甄未凉的店给砸了。甄未凉直接一脚下去把人踹翻，收获了客人震惊的眼神后，才懵懵懂懂地对自己的境界有了个认知。 不过甄未凉不打算开黑店，把那人弄醒丢出店完事。至于武功，能制止在店里闹事的人就够了，他也不图别的。 “知道魔教左护法宴行绝吧？听说他就是在这一带吃的亏。”忽然听到熟悉的名字，甄未凉侧头望去。那两个江湖中人声音极小，但甄未凉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也听说了？好像说那位高人路见不平，远远站着，别人还没见他动作，宴行绝就倒地不起了。然后那位高人还是没有动作，宴行绝当时飞出房门。高人再一抬手，客栈门就关上了，全程云淡风轻，老厉害了！” 甄未凉一口自己种植炒制的好茶差点喷出来。 啥玩意儿？ 有这种功力他整天还打扫那么费劲？直接嗖嗖嗖地不就干净了，晚上关店连门都不用亲手关。 “对对对，听说那个店主特别好看，而且也没有亲眷，我看这家店会不会就是……” “我之前还以为他们夸大，没想到店主居然真的好看到这种程度，他真的是男儿身？不会是女子假扮的吧？” “……没事少看那些个话本。” 甄未凉抽抽嘴角，提了个筐去喂马。 他到底还是养了一匹马。马虽然贵重，但江湖人士基本都有门路弄到手。他这匹马是难得的好马，价值不菲。虽然他武功到了一定境界后就启程去把当初埋下的银子挖回来了，但这样的马，他这点钱连个门路都摸不到。 所以这匹马是他捡的。 真的是捡的。去挖银子的路上遇到江湖人士打斗，两人都死了，马也死了一匹，剩下那匹半死不活，他就去挖了点草药给救回来了。至于两具尸体，他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埋了。 确实是好马，通体漆黑，无一根杂色。被救回来后也知感恩，对甄未凉格外亲近。甄未凉拿起刚□□洗干净的胡萝卜递到它嘴边，边喂边抚摸它如墨的鬓毛。他本来还担心来往客人有知道这匹马或马的主人的，好在至今没有出现这样的人。 他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墨水。 墨水很乖。被甄未凉一路慢悠悠牵回客栈、悉心照顾，就知道这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甄未凉开店腾不出时间，就很少拴住它，任由它白天在附近乱跑。但它经过训练，不会离主人太远，一个唿哨就跑回来接受主人亲昵的抚摸。 马鞍等等行头是甄未凉花了大价钱在附近城里铁匠处打造的，但因为他基本不出门，这副行头很少能见天日。 其实墨水在外面玩耍的时候已经吃够了草料，但甄未凉还是习惯给它加餐。它尤其喜欢吃胡萝卜，甄未凉为它专门种了一大片。可惜胡萝卜成熟的季节短暂，现在又不像现代有大棚蔬菜。 “掌柜在喂马？” 甄未凉早早察觉到身后那人，也就懒得回头：“嗯。” “一看就是匹好马。” “是啊，”甄未凉拍了拍墨水的脖颈，它把大脑袋凑到他肩上蹭了蹭，“它是难得的好马。” 那人上前几步，试探性地伸手想要抚摸墨水，却被它一个侧身让开了。甄未凉微笑道：“不好意思，我的马不太喜欢被陌生人触碰。” 那人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道：“我只是想起曾经似乎见过这匹马，想要仔细看看罢了。” -- 第110页 “哦？不瞒这位客人，这匹马是我在路边捡来的。”甄未凉搓搓马头，墨水蹭着他脖颈打着响鼻，“客人是在哪里见过？” 那人微微收敛了笑：“魔教。” 甄未凉的手停顿在了空中。 好嘛，如果是个名门正派，他还好上门解释清楚情况，再想办法把马留下来，若是魔教…… 甄未凉陷入沉思。 他在估计自己能不能打过魔教教主。 打得过就强行把墨水留下，打不过就药翻他把墨水留下。 不对。 “那这位客人是在何处何处见到了魔教的马？” 客人笑道：“自然是在与魔教交手之时。” 甄未凉抬头认认真真地看他。与以往见过的平均身高较低的古代不同，这个有武功的武侠世界平均身高和现代差不多，甄未凉的一米七在客人的衬托下就有点不够看了。但他气场在那里，二人相对而立，俯视着他的客人反而落了下风。 客人十分高大，并不算粗壮的手臂中蕴含了极其强大的力量。样貌只是普通，但有易容的痕迹。 甄未凉的客栈地处偏僻、离城里远，但每日赶路经过前来投宿的客人还是不少的。至于其中武林中人的比例，其实并不算高。尽管在武侠世界，这依然是华国古代，农业是社会的根基。不过不事农耕、四处流动的侠客能够出现，就说明商品经济有了发展。生活稳定的农民基本很少进行长距离流动，来往住店的以商人、公差、走亲访友及其他流动人口为主。 武林中人来住店的有，但毕竟占总人口比例不高，占甄未凉店中客人的比例也就排在了前三之外。那个叫宴行绝的魔教护法来时，墨水不在店中，否则恐怕还要麻烦。 甄未凉抚摸着马的鬓毛，若有所思道：“那么客人可否告知，这马原本属于何人？” “这也是在下前来找掌柜的的原因，”客人道，“魔教少主与衡山派莫雨声一同失踪后，人们只找到了莫雨声已然死去的坐骑，魔教少主和莫雨声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呃，”甄未凉有点尴尬，“其实是因为他俩被我找地方埋起来了，毕竟不能让他们就荒郊野岭那么躺着……我还立了碑啊，他们没看到吗？” 客人：“掌柜的在哪里立的碑？” 甄未凉一脸坦然：“离死马十里地，我测算过了，那里风水好，能保二位死者来世托生一户好人家。” 他没骗人，他真的认认真真给他们测算了风水。这也算是他的老本行了。 客人：“……” 那能找到才有鬼！ “总之，”客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下华山秋文钦。近日魔教愈发猖獗，武林诸派决定联合与之一战，听闻阁下武功高深，又曾与魔教有隙，不知能否……” “我拒绝。”甄未凉果断举起一只手。 他经营这小客栈经营得好好的，才不耐烦管什么江湖事务。而且，“你既连真面都不屑于示人，又怎可口称诚意？” 秋文钦愣了一下，道：“掌柜误会了，在下在江湖中还算有些名气，若是让人发现在下来此，怕是会给掌柜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甄未凉看了他一眼。好吧，这话他爱听，安定日子过久了，他最烦的就是麻烦。但就是因为嫌麻烦，他不可能答应这位秋大侠的邀请。 “秋大侠高看在下了，在下不过一介草民，略通武艺，对什么武林毫无兴趣，大侠还是另找他人吧。” 秋大侠道：“话虽如此，但……”他看向墨水。 甄未凉抚摸着墨水的鬓毛，淡淡道：“不劳大侠担忧，我的东西，我自然能护住。” 秋大侠见此也不在纠缠，抱拳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甄未凉依然孤身一人开着他的店。他如今并不需要太多睡眠，每日天还没亮便早早起床练武。至于客栈的食材，他极少亲自采购，都是托行走各处的货郎隔几日给他送来。 练功地点是在客栈背倚的山中竹林中。甄未凉不打算入江湖，也就没有给自己打造武器，平日要么徒手要么随手捡根竹子。墨水在不远处吃草，若是发现店中有什么需要便嘶鸣一声，甄未凉就明白了，靠着轻功回到店中干活。 给客人做完早饭送走、喂过猫狗鸡鸭，甄未凉开始打扫客栈、清洗床铺。打扫完去地里看看，顺便摘点菜回来做午饭。下午练练武，去山上采点药回来处理，等天晚了也该有客人来投宿了，给他们安顿好了自己再看看书。一天天规律而平静。 来往客人谈论的不仅有江湖消息，偶尔也会有人八卦宫中的事。谁谁受宠了，哪个皇子公主怎么样了。偶尔还会有人提到意外夭折的大公主，感慨一句红颜薄命。 直到有一天，甄未凉听说了一个消息。 皇后前往逍和园避暑，路途遭魔教人士截杀，随行人士死伤惨重，皇后重伤，昏迷不醒。皇上焦急万分，广寻名医。 甄未凉得到消息后怔愣了片刻，送走昨夜的客人便关了店，从药房里取出易容的药物，仔细收好。 片刻后，他提着包裹从后门走出，牵出墨水，先去附近的村庄，把钥匙给了熟识的婆子，麻烦她照顾一下店里。而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日夜兼程。三天后，他抵达了京城。 第53章 他是小掌柜（三） -- 第111页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甄未凉满意地搓了搓下巴。 他没把自己化得太丑，只是面容普通。或者说，他把自己化成了自己最开始的样貌。 这是最原本的“甄未凉”。 皇后沉睡多日，众多名医前来都无从下手。只说应当是中毒，却不说是什么毒。皇帝的心情愈发暴躁。听说又有人毛遂自荐，他烦躁地一挥手，示意带进去。 甄未凉已经经过了搜身，确认没有携带可疑的东西。他看着眼前熟悉的宫殿，低头深吸了一口气。 近乡情怯。 在皇后床前服侍的姑姑是一手把甄未凉带大的兰瑾姑姑。甄未凉按捺住与她相认的冲动，在一堆武林高手的关注中低眉顺眼走上前，伸手，扶上了皇后的脉搏。 兰瑾死死地盯着他的脸，见甄未凉收回手，迫不及待地问：“娘娘如何了？” 甄未凉沉吟了片刻，转身：“服侍笔墨。” “是！”兰瑾欣喜若狂，把小宫女赶到一边去，自己亲身上前服侍。她磨着墨，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甄未凉的手上。 这位神医的手真好看……除了略显粗糙，和娘娘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呢。 她没有多想，只是接过甄未凉所写下的药方吩咐小宫女去抓药。见甄未凉转身要走，她连忙道：“还请神医赐教，娘娘这是怎么了？” 甄未凉没有回头，只是随意挥了挥手：“并无大碍，忧思过重，又中了魔教的特有毒/药。” 如果不是当初遇到墨水时，那个名门正派的死者就是中了这种毒，他一时好奇取了点毒血研究，现在恐怕也拿不出办法。 还真是巧。 “太子驾到——” 甄未凉停下脚步，俯身行礼。 皇后与太子确实是母子情深，这些时日，太子几乎衣不解带地留在皇后宫中侍疾，只在必须处理公务之时才离开。低垂着头，甄未凉看不清这位便宜兄长的神情。太子身后跟着一个女人，甄未凉悄悄看去。 不是九夭。 他纳闷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太子已经与以往不同了，他到了娶妃的年纪。九夭出身如此，地位再高也高不到哪去。虽然皇后素来喜爱九夭，但她也不过是太子女人中的一个。太子已然娶妃，带太子妃来看皇后才是情理之中。 退出宫殿，他转身亲自去煎药。一服药下去，皇后的脉象已然平稳了许多。一日三服药通通服过，大部分毒素已排出体外，皇后也终于苏醒。 太监来找甄未凉时，他正在御花园喂鱼。来来往往的人有不少是昔日旧识，却已相见不相识。他暗暗叹了口气，拍了拍衣服，跟着太监去了皇后宫中。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依然有些虚弱的皇后和没日没夜侍疾的太子，皇上居然也在。看模样，是皇上叫他来的。 远远的，甄未凉便见太子立在一边，半躺的皇后柔柔微笑，坐在床边的皇上侧身看她。再走几步，他便听见了这一家三口的说笑声。 皇后柔柔道：“多谢皇上挂念，此番须得好好谢谢那位神医。臣妾醒来后还未见过他，听皇儿说，这位神医颇为年轻？” 太子道：“卫真神医确实不及弱冠之年，实在少年英才，令儿臣自叹不如。” 对甄未凉而言，皇上的声音并不陌生。数年不见，他这位父王的一言一行依然透着那种故作深情的油腻之感：“总而言之，梓童无事就好。” 太监上前轻声打了招呼，三人齐齐向甄未凉看来。甄未凉面不改色地上前行礼：“草民见过皇上、皇后、太子。” 皇后眸光微有波动。 “卫神医快快请起，”皇上亲自上前扶起甄未凉，“多亏卫神医相助，否则恐怕国将无母，朕将无妻，好在上天赐给了朕如此一位神医。不知皇后的身体可还有大碍？” 甄未凉从容道：“禀告皇上，娘娘已无大碍，只是需稍加进补，平日多多走动，以此补回亏空的身体。万万不可闷在床上，反而不利于恢复。” 皇帝问：“如此……不知神医可愿留在宫中，太医院着实缺少卫神医这般良才。” 甄未凉推脱道：“多谢皇上好意，草民闲散惯了，只愿四处行医救人，不想拘于一处。” 皇后在这时开口了：“皇上，卫神医如此才华却名声不显，必然是无意于功名之物的。皇上若有心，不若赐卫神医些许金银，保神医一生平安便是。平日宫中姐妹皇嗣的病症，有太医院诸位太医已是足够。若真有需要求神医襄助的时候，再请神医入宫不迟。” 这相当于给皇帝递了个台阶。他于是微微颔首，道：“如此，就依梓童。” 皇帝并未停留太久。他离开后不久，皇后就借口人多了不舒服，将太子及太子妃赶了出去。她身边的宫女都是人精，很快退了开来，把空间留给皇后与甄未凉。 甄未凉站在原地低着头，手心微微有些冒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他能感觉到，皇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扫过了三四遍。良久，他才听到一声叹息：“快过来，再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甄未凉莫名地鼻子一酸。他顺从地走到床边，皇后伸手抓住他的手，抚摸着上面的老茧，欣慰地叹息道：“凉儿靠自己活得好好的，还学会了这么厉害的本事救了母后，母后好高兴。” -- 第112页 说着，她捂住了嘴，无声地落泪。 “母后您别哭，”甄未凉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母后，儿臣出息了您该高兴啊，母后别哭啊……” “母后，母后是在高兴，”皇后扬起脸微笑，“只是一想到，为了这么出息，你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母后就难受得厉害……” 甄未凉抽了抽鼻子：“儿臣没有吃苦，儿臣过得很充实很开心。儿臣在外面过得很好，没有人能欺负到儿臣……母后别哭，”他伸手去给皇后拭泪，“儿臣现在是好厉害好厉害的神医，儿臣会做好多好吃的菜，儿臣会好厉害的武功，儿臣还会易容，你看，一路过来，除了母后，没有人认出来儿臣呢。” “母后怎么可能认不出你，”皇后轻轻地摸了摸甄未凉的假面具，“一看到你啊，母后就知道是母后的凉儿回来了，母后的凉儿来救母后了。” 甄未凉伸手抱住皇后，吸吮着对这个身体来说格外亲切的来自母亲的馨香，满足地蹭了蹭。皇后眼含笑意，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脊背。 “好孩子，”她呢喃着，“多住几日吧，母后想多看看你。” 甄未凉猛点头：“好，儿臣住到母后身子好全了再走。” …… 既然已经相认，甄未凉难免放松了不少。他离开皇后寝宫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兰瑾：“姑姑，宫里的厨房在哪？” 兰瑾跟了皇后多年，见皇后方才的模样，已然大概有了猜测，如今怎么看甄未凉怎么开心。但听到这个问题，她还是有些不解：“您这是要？” “给娘娘做些药膳，”甄未凉搓手，大有要大干一场的意思，“对身体恢复有好处。” 好不容易回趟家，怎么能不给老妈做顿饭呢？ 从来没见过公主大人做饭的兰瑾面色复杂：“……您跟我来。” 为了避免公主大人把厨房给烧了，兰瑾进了厨房就没再走开。 然后她就后悔了。 怪异却勾人心魄的香味环绕身畔，她抽抽鼻子，看了看动作有条不紊的甄未凉，默默转过了身，离开了。 这要真是个平民神医，她还有脸要点尝尝。但这可是……吃了会折寿吧？ 边想边往寝宫走，另一个小丫头过来和她说了几句话，她微微一惊，连忙回厨房去叫甄未凉：“公——神医大人不必再做了，皇上今日来娘娘宫里用膳。” “哦？”给母亲做饭变成了给父母做饭，甄未凉思考了一下，“这个药膳普通人也能吃，不过我还是加几道家常菜吧。” 兰瑾：我是这个意思吗？ 看着从水缸里捞起一块豆腐开始秀刀工的甄未凉，她只好忐忑地回去禀报给了皇后。皇后的喜悦稍稍冲淡了些许，她皱着眉想了想，摇头道：“事已至此，你叫御膳房备好一份饭菜吧。凉儿的菜收起来，待本宫饿了再热来吃。” 兰瑾回忆起那道香气，觉得有些可惜：“是，娘娘。” “等等，”皇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面上带了笑意，“我还未曾见过凉儿做饭。替我更衣，我去看一眼。” 兰瑾犹豫了一下，看在小厨房离此处不远的份上，还是点了头。但她提醒道：“娘娘，您可得记住了，公主现在是一个宫外的平民男人。您可得把好度。” 皇后颔首：“本宫清楚。” 当她们来到小厨房门口的时候，甄未凉正在剁肉。他动作熟练，刀工绝佳，目光专注。他不是没有听到脚步声，但明智地没有去看，同时不忘关照着一旁煲的汤。 香味传播开，路过的宫人都忍不住抽抽鼻子多闻，馋得涎水稀里哗啦，却又碍于皇后在场不敢凑近去闻。皇后注视着幼子，双眸氤氲。兰瑾不安地拉了拉她的袖子，皇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快走了几步才对兰瑾低声道：“不用替换了，就用凉儿做的菜吧。” 到了晌午，皇上大步走进皇后宫中，扶起前来迎驾的皇后，正想抚慰几句，一开口口水差点滴下来。他掩饰地咳嗽了两声，目光忍不住向香味来源飘去。 皇后暗暗失笑，柔声道：“今日的午膳是卫神医专程为臣妾准备的药膳。神医不知皇上要来，臣妾本想重新叫御膳房送几道菜来，但臣妾见神医手艺实在精妙绝伦，便问过了神医，斗胆邀皇上一同享用。” 皇上矜持道：“闻起来倒是不错，不想神医还有这般手艺。” 皇后笑得有点骄傲，好在皇上没看出来。 兰瑾原本寄希望于皇上皇后能留下点剩菜，这样自己还有机会偷吃到一点，然而结果很遗憾。收拾干净桌子，皇帝满足地偷偷长出一口气，破天荒地不想去处理政事，只想在妻子宫中多坐一会儿。 “母后，我的事，你打算告诉皇兄吗？” 目送皇帝离开，甄未凉问。 “……之前你抛开他的人独自离开，他很自责，一直在担心你的下落。” “所以？” “所以，你离开时，再告诉他不迟。” 甄未凉颔首。 他央了皇上的令牌，这些日子除了照顾皇后的身体就是泡在藏书阁中。已经看过的那些书不必再管，他的重点是没看过的那些秘籍。先不管能不能够理解，靠着这么多世轮回得来的记忆力死背下来，日后有的是慢慢理解运用的机会。 墨水拴在皇家的马厩里也有些时日了，甄未凉看书累了就去看它。它被喂养得很好，但是毕竟不能像在客栈时那样玩闹，闷得厉害。 -- 第113页 皇后的膳食依然是他负责。得做四人份，现在除了皇帝，太子和太子妃也来蹭饭了。偶尔在宫中遇见，他们还会打个招呼。 有一次，甄未凉还见到了九夭。她一个人在喂鱼，这是以前原身经常和她一起做的事。见她看上去似乎并不太高兴的模样，甄未凉闲着没事就上去和她一起喂，顺便聊了几句。聊来聊去，左右不过是太子那些女人之间争来斗去的事。出于过往的交情，甄未凉好心开解了她一会儿。 九夭似乎也没认出来他，甄未凉拍拍手冲她笑一笑，便去找皇后了。 皇后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天比一天更好。有甄未凉及太子两个儿子相伴，她哪会有什么郁结于心，成日笑意盈盈，本已近四十的人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岁——这也得益于甄未凉给她配置的护肤品。内部调养、外部敷用，效果杠杠的。他还把药膳的方子给了兰瑾，虽然厨房做出来的味道没有甄未凉好，但也不错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结果就是皇帝来得越来越频繁了。 第54章 他是小掌柜（四） 生活就这么平静地一天天过去。 眼看皇后的身体已经好过了中毒之前，甄未凉便向她道了别。皇后虽有不舍，但毕竟知晓孩子志不在宫中，也就没有挽留。 至于皇帝那边，他打算单独拜见过太子再去辞别。皇后只提出了这一个要求：希望他们兄弟相认。 甄未凉自然不忍拒绝。 一早起来，简单练过一套拳法，甄未凉把行李收拾好，正打算去看看墨水的状态，门外忽然传来了什么动静。他有些诧异，正要出门询问，却被几个侍卫客气而不容反抗地堵在了门口：“还请神医暂时不要离开此处。” 甄未凉诧异道：“出什么事了？” 侍卫只是分列守在了门窗之外，不予回应。 甄未凉心头直跳，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在屋中徘徊了片刻，依然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直到数时辰后，几个带刀侍卫前来提审他，甄未凉才隐约猜到，可能是皇后那边出了事。 除此之外毫无线索，他只能老老实实被侍卫毫不温柔地押进皇后宫中，摁在皇帝面前。 甄未凉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满面严峻，冷冷道：“人在这里的，皇后，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太子侍立在一旁，举止并无慌乱之态。甄未凉暗暗皱眉，明智地决定先听清发生了什么。 皇后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但被她的平静强硬稍稍掩饰了过去：“臣妾还是那句话，不曾与神医有过私情，更不曾有伤害皇上的想法。臣妾也相信，神医与魔教并无纠葛。” 皇帝冷声道：“与魔教无纠葛？那神医那匹魔教才有的马是怎么回事？只有魔教能解的毒为何他能解开？他何必以药膳讨好于朕而暗中加以谋害？皇后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糊涂？” 皇后目光悲凉地看向甄未凉，甄未凉还在发愣，便听皇帝道：“皇后到现在还不忘卫神医，你们二人果然是鹣鲽情深。你们若无纠葛，皇后何必频繁只留神医及亲信在殿中？孤男寡女，莫非是在研读医书？” 甄未凉叹了口气。 皇帝的注意力转了过来：“怎么，卫神医有话说？” 甄未凉抬起头，直直对上一旁太子满含恶意的视线。果然，他早就认出了这个弟弟。 至于是什么时候……九夭。 九夭毕竟伺候了他这么多年。太子妃入东宫后，她似乎就失了宠，借此邀宠倒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太子到底做了什么……无非是觉得甄未凉有了威胁，母亲又偏爱他，想要先下手为强。只是没想到，这次他居然直接连皇后都算计了进去。 也对，皇后都封了口，以后就真的没什么人能够威胁到他了。 问题是，他是怎么知道墨水是魔教的马的？ 一边思索，甄未凉一边脆生生地应道：“回皇上，草民确实有话说。” 皇帝冷声道：“说。” 甄未凉叹了口气：“草民想说，皇后娘娘在草民眼中只是病人。马是从魔教手中得来的不假，草民却也和魔教没什么关系。草民也从未想过谋害皇上，药膳也并无害处。” 皇帝似乎懒得和他说话，只冲太子一挥手。太子立刻道：“卫神医不必再狡辩了，本殿前些时日派人卧底于魔教左护法宴行绝身边，得到了确切的结论，魔教前少主的马确实在魔教中人手中。药膳也加了魔教特有的组合，短期服用有利于身体，长期却会毁坏身体根基。” 甄未凉愣了：“你说宴行绝？” 太子颔首：“正是。神医果然认识他。” “必须认识啊。”甄未凉干脆站了起来，随手一拂，身后试图把他摁下去的侍卫便推开了三四米。剩下的侍卫立刻分成三拨，两拨人分别护在皇帝太子身边，一拨人拔刀要去控制甄未凉。被几把刀横在脖子周围，他平静地周身一震，再次把侍卫震开。 “必须认识啊，”甄未凉重复了一遍，“我揍过他啊。” 接着他忍不住碎碎念道：“宴行绝果然小人，自己先在我店中闹事，揍他一顿委屈他了？” 皇帝冷声道：“所以，你现在想做什么？” “啊，只是为了做个声明，”甄未凉认真脸看他，“如果真的想行刺，我没必要玩什么阴谋以神医身份混进来的，您早就没命了。” -- 第114页 “其次，”甄未凉伸手揭下易容面具，“我和皇后，真的不可能有什么——父皇。” 皇帝死死地盯着他的脸，面露惊诧。皇后无奈地摇头，太子则面色铁青。 甄未凉眨眼：“凉儿和母后两个女人能有什么啊，凉儿只是太久没见母后，忍不住想多和母后待上一会儿，药膳也只是为了多多尽孝，父皇您误会啦。” …… 时隔多年，甄未凉再次穿上了女装。 真要和太子撕破脸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甄未凉对当皇帝没什么兴趣。他的客栈已经数日没有开张了，也不知道他婶有没有好好帮他照顾那些鸡鸭鹅狗猫。 他想回去开店。他想回去撸猫撸狗追鸡撵鸭再被大鹅叨——好吧，尽管他武功如此之高，该被鹅叨还是被叨。 被叨完还得被嘲讽：“该——呀！” 不过鹅肉挺好吃的，足以抚慰他心中的悲伤。 于是被强行留下的甄未凉，晚饭点了一道烧鹅。 对，他被留下来了。 乍然看到本以为已经过世多年的女儿，皇帝吓得不轻。好在太子智商还在线，知道自己再不情愿也得帮他圆回来。最后，甄未凉去换衣服，皇帝接受了皇后几分钟编出、太子在一旁补充的“公主被魔教掳出宫外，用一具易容后的尸体代替公主，公主奋发图强激发潜能重新回宫救母”的感人故事。 总而言之，锅都甩给了魔教。 “凉儿啊，”皇帝拿起甄未凉满是老茧的手，拍了拍，“回来就不要走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留在宫里吧。” 甄未凉看了眼已经彻底撕破脸的皇后和太子，果断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凉儿在江湖闯荡多年，早已回不来了。凉儿愿以男子的身份闯荡江湖，助父皇、兄长维护江湖之稳，早日铲除魔教。” 皇帝面露动容：“凉儿……” “先不说这些了，”甄未凉开始挽袖子，“那个什么宴行绝居然有脸陷害我，果然是上次没打疼。” 当然不仅因为这个，还有个原因是…… 宴行绝不一定知道他是“公主”，但他一定让人盯住了甄未凉的小院。能够把易容后的神医卫真与易容前的客栈掌柜联系在一起，这货恐怕一直用各种方法提防着他，随时找机会下手坑死。 呵呵，看谁搞死谁吧。 于是，皇帝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娇生惯养压根没习过武的“女儿”骑着墨水风驰电掣离开了皇城。 一天后，他提着宴行绝的头丢在了皇帝脚下。 他侧头去看太子，太子打了个寒颤。 这场风波就此结束。皇后与甄未凉联手敲打了太子一番，母子算是和好。甄未凉没问九夭的事，交由皇后前去处理，这个丫头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如此，甄未凉留下了数张药膳做法和“有需必回”的承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当中。 打开尘封已久的房门，甄未凉瘫倒在床上，不想再动。 但是这个住处，早已不安全了。 他关上门，闭眼，直接睡着了。 一觉睡醒，他就收到了皇帝的密信。 注视着那张纸片刻，他叹了口气。 他就客气一下，皇帝怎么还认真了呢。 朝廷在江湖中的人手，几乎都交给了他。 这件事没有告诉太子和皇后。皇帝并不傻，他看出太子有了别的心思。 但是江山还是得交给太子。公主毕竟是女儿身，如今又已假死离宫，争不了兄长的地位。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不可能什么都不给。 ——说实在的，皇帝不过是想把甄未凉的价值开发到最大。 尽管甄未凉并不想要这点权力，或者说，他不想要这个职务。 原本一个人开客栈，当老板当得好好的，现在非得替人干活你说多憋屈。 甄未凉很无奈地换上夜行服，关上了房门，去签墨水。 回来的时候，天色一片漆黑。甄未凉与墨水都染了一身血，好在夜深了看不出来。甄未凉把自己泛着血腥味儿的衣服丢进盆里泡着，便拉了墨水去河边清洗。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马下紧紧地绑着一个小男孩。 看绑的方式，显然是他趁甄未凉潜入府中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绑上来的。甄未凉试着解开他绑的结，试了半天也没解开，索性拔了匕首一一划开。男孩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甄未凉皱了皱眉，用手沾水替他擦干净灰扑扑的脸。 意外的，虽然年幼，五官却很不错。 今晚去暗杀的那一户官员私下养了不少暗卫，这个孩子恐怕是其中之一。 甄未凉没心思带孩子，打算等洗完马就把他送去附近的人家。墨水乖顺地接受着他的抚摸，身边的河水晕开大片的血色。 甄未凉边洗边思考调几个人来帮他经营客栈的可行性。他实在忙不过来了。 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男孩已经醒了。 醒了就醒了呗。他回身继续洗马。 “谢、谢谢你救了我。” “别，”甄未凉随口应道，“是你自己扒上来的，我要是早看见了，你已经被墨水踩死了。” 比起这个男孩如何，他果然还是更心疼墨水一路多带了几十斤重量，实在累得慌。 果然应该让墨水踩他几脚出出气！ -- 第115页 墨水是好马，性烈如火，也就面对甄未凉时温和似水——被甄未凉恩柔并济地揍出来的。可以想象，被一个人抵在肚子上跑了一路，要不是背上是甄未凉，它早就暴怒着往树上墙边摩擦摩擦了。 算他好命。 甄未凉懒得搭理他，随意指了个方向：“那边有村，你去那边求求人说不定有肯给你一口饭的。” 男孩不说话。 甄未凉用鬓毛刷细细刷好墨水的鬓毛，唯一招手，它便乖乖跟上了岸。一人一马压根没有多看男孩一眼。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甄未凉身后。 甄未凉把墨水送回马厩，他跟；甄未凉蹲在院子里洗衣服，一盆血水一盆血水地倒，他跟；甄未凉晾衣服，他跟；甄未凉去河边挑水，他跟；甄未凉进屋睡觉，他…… “够了，”半关的门中伸出一只纤长的手，“你可以走了，我这里不留人。” 男孩不说话。 第二天凌晨，甄未凉出门，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倚在门边睡觉的男孩。甄未凉没有看他，去给马厩开了门放墨水满山跑，自己去竹林练武。回到家中给自己下了碗面，迅速吃完去了地里。果然不剩什么了，为免菜老掉浪费，他走前和村民说过，如果菜快老了就赶紧摘掉带回去吃。相应的，他也可以去村里的菜地摘一点菜。 刚到村里，就有出门的庄稼人和他打招呼，叫他去自家地里拿点。他笑着应下，结果一个大婶直接给了他一大篮菜。 甄未凉也不客气，接过去，顺便打招呼说自己去年酿的酒差不多可以了，有需要随时去打，就带着一篮菜打算回去。大婶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男孩，纳闷道：“小甄啊，这是你弟弟？” 甄未凉看了他一眼：“一个甩不掉的小鬼，不认识。” “我看这孩子手脚也利落长相也周正，要不你留在店里当个小伙计呗，”大婶道，“反正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甄未凉只当没看见男孩骤然一亮的双眼：“婶儿，这男孩来历不明的，我哪敢随便留人啊。万一是个麻烦，我不是因祸上身嘛。” 大婶摇头：“哎，也是，这年头不太平。那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有手有脚的，肯干活就饿不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甄未凉笑着和大婶道了别，转身就走。 男孩在原地怔愣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急忙追了上去。 第55章 他是小掌柜（五） “没听明白吗？”甄未凉面无表情地抵住门，“我这里不欢迎来历不明的小崽子。” 男孩摇头，面色倔强：“我叫阿维，我是刘家收走培养的暗卫，不是来历不明的！” 甄未凉耸耸肩：“所以呢？” 阿维道：“求求掌柜的收留我，大恩大德，阿维没齿难忘！” 甄未凉笑了一声。 挺聪明的崽子。 如果他没有溜出来，估计会和剩下的那些还没被培养出来的暗卫一样，被皇帝尽数屠没。 于是他问：“你姓什么？” 阿维愣住。 “你是哪里人？” 阿维不说话。 “你爹娘去哪了？” 阿维低头。 “这还不叫来历不明？” 阿维抿唇不语。甄未凉笑了一声，正要关门，阿维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甄未凉陡然生出兴趣，避也不避，坦然接受了，施施然地：“嗯？” 阿维道：“阿维记不清了，但阿维一定竭尽全力报答掌柜，绝无二心。” 甄未凉眯眼，总算正眼看了阿维几眼。这孩子身负武功，水平在这个年纪应该算得上相当不错了。问题是他心思太深，留下来，搞不好咬了自己。 阿维身体绷直，怯怯低头，任甄未凉打量。 忽然，他听到一声轻笑。抬头一看，甄未凉已经向屋中走了好几步，纤细优美的身形美妙至极：“别叫掌柜了，叫阿凉哥吧。” 公主闺名岂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知道他真名“甄未凉”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因此，他并没有隐名埋姓。 阿维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讷讷应了句是。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多了张吃饭的嘴。甄未凉的练武时间倒是不会再被打断了，店中有个年幼的小二勤勤恳恳张罗。田地也有了个小家伙认认真真学着打理，他只管在一旁指点几句。 饭还是他做。第一次尝到甄未凉的手艺，阿维双眼顿时就亮了。之后他虽然努力学做，却还是比不上甄未凉的手艺。甄未凉嘴挑得很，尝了一点他做的菜，就重新夺回了厨房的掌勺大权。他知道阿维私下还是会练习，但反正也被他自己吃完了没浪费，甄未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孩子很听话，似乎只知道闷声干活，很是乖巧。本想从手下抽几个人帮忙的甄未凉也就息了这心思。 他还是经常离开客栈。皇帝把这份权力给了他，他不想握紧也得握紧。客栈就成了皇室暗卫的集聚地，甄未凉隔段时间就得关紧房门和手下几个头目开会。需要亲自出马时就换上夜行衣、骑上墨水离开客栈。等他带着一身血腥味回来，在门内往外看的阿维就闷声不吭地打开门，帮甄未凉打好烧过无数遍的热洗澡水，再带着衣服和墨水去河边清洗。 -- 第116页 甄未凉慢慢习惯了阿维的存在。不得不说，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小伙计确实不错。他知道小伙计一直在偷偷跟着他练武，索性就给他默写了一本武功秘籍，问他：“识字不？” 阿维在一旁看他写了半天，并未看纸上写了什么，只点了点头：“认识。” 甄未凉把装订好的书册扔给了他：“照着练吧，和你的内力应当是同源。我的内力与你迥然，你练我的招式是练不出来的。” 阿维捧着秘籍，又惊又喜，连忙下跪：“谢阿凉哥哥授书！” 甄未凉微微颔首。忽然想起什么，他对阿维招了招手：“过来。” 阿维依言靠近，甄未凉站起身让开椅子，道：“写两个字我看看。” 阿维低头坐下，紧张得手都在发抖：“阿凉哥哥，写什么？” 甄未凉看了眼书架，随口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阿维尽量工整地写下这九个字。甄未凉立在他身后，微微颔首：“字还算过得去。平日有空多练。” 阿维应道：“是。”就要起身，却被甄未凉按住了。他看过那九个字，左手撑住桌子，右手握住阿维的右手，几乎是将阿维半拥进了怀中，低声道：“笔锋不可如此。” 阿维身体一僵。 甄未凉握住他的手，将九个字一一书写。字迹潇然洒脱，阿维细细地看着，再看看一旁自己的字，几乎自惭形秽。 甄未凉放开他的手，退开几步，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阿维猛地起身，转身跪下：“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求先生收阿维为徒，阿维愿一生一世奉养先生！” 甄未凉微微皱眉，呢喃道：“收徒啊……”好麻烦的。 不过，阿维这孩子和他的徒弟也差不了太多了。怎么都是养娃，甄未凉便无所谓地道：“拜师……那就拜呗。” 阿维喜不自胜，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徒儿谢过师父。” 甄未凉点点头：“起来吧。” 他也不懂阿维为什么要自降辈分从弟弟变成徒弟，他也懒得问。 ……总不至于是嫌自己老吧？ 看了眼十岁的阿维，再看看十九岁的自己……好吧，三年一个代沟已经三个代沟了，随便他吧。 阿维低下头，悄悄抽了抽鼻子。 鼻尖似乎还残留了些许虚无缥缈的香气。不是任何花香，但很好闻。 甄未凉对他招招手：“起来吧，去我柜子里拿套笔墨纸砚回去。自己先练，有问题找我。”说着便坐了下来，翻看书案上的书。 阿维毕恭毕敬地应道：“是，师父。” 取出那套笔墨纸砚，阿维低声道：“师父，这套文房四宝看上去不便宜，我可以用吗？” 甄未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东西不就拿来用的吗，你只管拿去便是。” 阿维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甄未凉放下手中的书，看向他离开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 既然都收下这个麻烦了，就暂时收着吧。 反正也查过了，确实是从小和父母失散的，身份没有疑点。真有问题，再解决不迟。 甄未凉叹了口气，忽然听到有其他人的脚步声，便下了楼。 果然是有客人。他直接进了厨房，正要干活，阿维却跑了进来，道：“师父歇着，还是让徒儿来吧。” 甄未凉看了他一眼，转身边解头发边往外走。 那之后，自家吃的饭甄未凉做，客人吃的饭阿维来。行脚客本就不指望吃到多好的菜，阿维的水平已经是水准之上了。 不知不觉，阿维已经把甄未凉几乎所有的活计都接手了过去。甄未凉每日只管悠闲地做自己的事，客栈一应事务自有阿维代为管理。懒散如甄未凉乐得清闲。 …… 原州城来了一对年轻的师徒。 确实是年轻。那师父看上去不过及冠之年，生得明眸皓齿、貌比潘安。徒弟不过十岁出头，已然有了日后俊秀的影子。青年慢悠悠摇着扇子左右四顾，偶尔和街边小贩笑着聊上几句。小徒弟只抱着篮子，篮子里放着一把剑，闷声跟在师父身后不言不语。 若是剑客，必定能看出，小徒弟篮中的剑绝非凡品。 甄未凉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忽然回身，用扇子一敲徒弟的头：“怎么，这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阿维低声道：“是徒儿的错。” 甄未凉收扇转身，慢悠悠道：“有什么错不错的，你若不想出门，直说便是。” 阿维连忙摇头。 反正只是进城来买点年货，他来不来无所谓。有墨水在城外候着，他只要把东西挑出城就行——虽然似乎和他如此潇洒的形象不太符合。 嗨那都不重要，形象什么的身外之物。 于是，甄未凉很快扫遍了一整条街的货。他直接把东西往阿维的篮子里丢，不过片刻便堆成了小山。他接过点心铺的纸包，尝了一块花生酥，而后笑着掰了一块喂给阿维：“尝尝。” 阿维低头将花生酥衔了过去，慢慢咀嚼。甄未凉含笑问：“好吃吗？” 男孩点头。 甄未凉转身，一身粗布麻衣却依然气度不凡。行至人际稀少的某处，他忽然停了脚步。 阿维慢半拍地停下来：“怎么了，师父？” 甄未凉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微微皱眉：“有不知死活的家伙跟上来了。” -- 第117页 他转身看向阿维，目光扫过他怀中沉重的巨大竹篮，道：“送他出城。” 阿维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相貌平平的粗衣男子已经走了过来，接过阿维怀中的竹篮，微微俯身应是。 “师父？” “听他安排。”甄未凉背过身去，摆了摆手。 阿维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弯腰行了一礼：“是……师父。” 顿了顿，他道：“徒儿在城外等您。” 甄未凉右手举着扇子往后一敲，精准地敲中了他的头：“去吧。” 言毕，他足尖点地，跃上房檐，转瞬就不见了踪迹。 阿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暗卫已然握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向城外走去。 …… 甄未凉不用剑。 阿维怀中的剑是甄未凉赠予他的礼物，至于甄未凉自己，一人一扇足以。 扇是特制的。并非纸扇，用的是特制的布。扇骨锐利无比。 至于为什么用它，则是因为当初皇帝送来的顶尖武器每样只有一个。剑给了小徒弟，其余的武器不太趁手，甄未凉便随手拿起了折扇。 随手一开扇，那范儿，装13意味十足。 甄未凉再落地，身边已经站了数个普通到丢进人群认不出的人。他站定，气定神闲道：“何人尾随？” “果然不愧是甄大侠，”那人轻笑了一声，从阴影中跃出，“只是阁下伤我圣教如此之重，总不至于还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吧？” 甄未凉轻描淡写道：“不全身而退，难道还全身而进？” ——“像这样？” 那人滑倒在地，甄未凉在他身后收扇，甩了甩扇子上的血珠——扇子太短了，一不留神就容易溅一身血，不过现在他有了经验，杀完人基本不需要洗衣服了。他施施然回头，对上他难以置信的双眼：“我的名声，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现在江湖中怎么叫我来着？”他转头问暗卫。 暗卫低头道：“回主人，‘飘摇逸士’甄未凉。” 甄未凉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一句这个名字，伸手开扇，含笑道：“阁下还有何事？” 那人一咬牙，把怀中什么东西猛地往地上一砸。一声巨响后，数个魔教人士从天而降，将甄未凉及其周边的暗卫完全包围。 甄未凉叹气。 江湖之所以给他取这个绰号，自然是有原因的。 “飘摇”指他轻功绝佳、踪迹难寻，“逸士”指他来去不明，势力不明，出现的时机也随意。由于见过他的人大半都是任务对象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江湖对他的认知依然相当有限。 对他而言，这是好事。 比如现在。 折扇翻转了一圈重新回到甄未凉手中，甄未凉打开细看了一眼。光洁如新。 围上来的魔教人士已然被点中了穴道，甄未凉看了看四周，思片刻，道：“如此武功，在魔教地位怕是不低，带回去审问罢。” 话音方落，其中一人忽然嘴角流出黑血。甄未凉心头一紧，手下立刻上前卸掉最近几人的下巴，将他们藏在口中的毒取出来。甄未凉深吸了一口气，持扇敲了敲左手：“你们怎么回事，魔教之人开始自我了断了，你们竟毫无准备？” 暗卫之一下跪抱拳道：“属下领罚。” “回去自己领鞭子。”甄未凉疾步走到其中一具尸体面前，沾了他唇边的黑血，闻了闻，微微皱眉。 受皇帝之命和魔教周旋了这么久，他们还是第一次玩这么一出。 第一次主动来找他的麻烦，第一次这么……壮烈自戕。 何况这毒…… 甄未凉吩咐一个暗卫：“把那孩子送回去，客栈暂时不必开门。我审过他们再来。” 冬季的原州城冻得人脸发红。甄未凉带人绕了一条几无人迹的小路，进了他们在这原州城中的秘密基地。 刚刚坐下，暗卫为他沏了茶，甄未凉端起茶杯，便见那个去送阿维的暗卫冲了回来，跪在他面前。 “报告首领，小公子根本未曾走到墨水所在处，属下在出城途中发现了他所提的竹篮！” 暗卫说着，呈上了手中的竹篮。里面的东西显然是被他匆忙从地上拢进去的，带了沙土。甄未凉平静地低头，在其中翻了翻。 没有剑。 “跟着的四个呢？看到留下的暗号了吗？”他在阿维身边放了三个暗卫，加上明面上送他的，总共四个。 四个暗卫的实力，不容小觑。 “……属下在不远处找到了打斗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在乡下过完年就回家码字，我努力在回学校前多写一点！ 今晚评论的小可爱可以得到一个小小的红包～ 第56章 他是小掌柜（六） 疾步走进刑讯室，甄未凉立在魔教头子面前，冷声道：“你们把阿维带去了哪里？” 已经被逼问过了一轮，这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喘了几口气，笑道：“谁知道，可能是地狱吧。” 甄未凉双眸一暗，勒令手下加大审问力度，转身走出了房门。 宴行绝是被他逼问后再杀死的。他死后，甄未凉专程去清洗了其他被宴行绝告知了自己居处的所有魔教人士。但现在很显然，他们又找了过来。 暗卫已经分头去打听阿维及四个暗卫的下落，甄未凉没再回客栈，而是暂时在原州城内住了下来——他要第一时间收到各处情报。 -- 第118页 魔教的几个囚犯嘴实在太严，用尽了手段也没能撬开他们的嘴。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甄未凉也一天比一天焦虑。 堂堂一个魔教，要他四个暗卫的命还有理，要自己这么一个小徒弟做什么？ ——三天后，甄未凉终于得了消息。 当他骑着墨水赶到时，阿维依然昏迷不醒。四具暗卫的尸体与七具魔教中人的尸体七零八落。但阿维并未受什么伤。 甄未凉沉默着上前，只看了阿维一眼，便径直走过去，合上了四名暗卫的双眼，细细为他们整理遗容。 他的面色慢慢冷峻起来。 “无能蠢徒，习武多年竟无自保之力，倒叫他人为你丧命！” 他拂袖而起，看也不看阿维，吩咐暗卫道：“将兄弟们的尸体好好装殓，我亲自去备棺材纸钱。一生艰难，死后总该享些福气。” 暗卫低头，轻声应是。 甄未凉又在原地立了片刻，缓缓跪下，对着暗卫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头也不回地牵着墨水向城内疾驰而去。暗卫目送他离开，转头去看阿维，却见他不知何时醒来了，怔怔地看着甄未凉离开的方向，有些委屈地喃喃：“师父……” 暗卫之一摸了摸鼻子，上前几步：“小公子，这边请，属下送您回去。” …… 阿维的“笔录”，是这个暗卫完成的，甄未凉全程没有露面。按照他的说法，魔教掳走他们折磨了几天以后抛尸在这里，不杀他则是因为暗卫拼命保他，魔教终是放了他一条生路。 四名暗卫的葬礼办得有些简陋。他们没有闲暇为死去的兄弟办一场盛大的葬礼。但甄未凉已经耗巨资为他们置办了城里最好的棺材，又请了城外的高僧为他们诵了一天经。 除了在葬礼当天命令阿维去给四名暗卫磕头、求他们恕罪，甄未凉再未和阿维说一句话。 事实上，连着一个月，阿维没见到甄未凉的影子。 命人把阿维送回客栈，甄未凉一个人去了魔教。 一人、一扇，如此而已。 然而那一日，魔教山路、大门被染成了红色。 “伤我手下一人，我杀你十人；杀我手下一人，我杀你百人。”甄未凉立在门外，并未走入。身边躺着数十具尸体，身后蜿蜒着一条血路，数不清他到底收割了多少条人命。 “我记得，我早就敬告过贵教？” 不知是谁瑟缩在山门内，却还是气愤道：“只准你的人杀我们圣教教众，不准我们伤你？哪有这样的道理！” 甄未凉笑了，手中粘连着碎肉和血块的折扇微微抬起：“当然有。” “谁让我比你们都强。” …… 嚣张言语传开的同时，甄未凉回到了客栈。 魔教失去了四百教众——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而且最次也是个小头目，中级甚至高级头目也不少见——很明显，江湖迎来了一拨大换血。 客栈中不知不觉又多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小伙子，甄未凉分别叫他们十七和十九。如此，甄未凉没了和阿维说话的必要，连日常饮食也不再亲自动手。 很快就过年了。两个伙计把阿维带进城做了身新衣服，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了。甄未凉只是和伙计开了几句玩笑，全然无视了阿维。 偶有一次，阿维撞见师父低声嘱咐伙计，不要向阿维透露任何机密。 他忍耐了一个星期，终于带着几张写满的宣纸，敲响了甄未凉的房门。 “进来。” 阿维咽了咽口水，推开门。 只见师父头也不抬，声音毫无起伏：“有事？” 阿维低头道：“徒儿当初练字，师父说徒儿有问题可以来找。” 甄未凉总算抬起了头，对他微一颔首，阿维急忙跑了上来，将宣纸小心翼翼地呈了上去。 死寂。 阿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甄未凉的评价。许久，他终于听到了甄未凉的声音：“结构尚可。” 他悄悄松了口气。 “只是，你何来如此之多的戾气？” 阿维呼吸一滞。 甄未凉淡淡地看着他，随手把宣纸向旁边一扔：“戾气磨没了，再来找我。” 阿维：“……是，师父。” 甄未凉重新拿起刚从江湖里抢的医书，不再开口。阿维低头，退了出去。 第二日，他再次叩响了甄未凉的房门。这一次，甄未凉只看了一眼便将宣纸扔了出去。阿维低下头，一张张捡起宣纸，退出房门。 第三日，甄未凉连接都不接，随意瞥了一眼，逐客道：“再拿这样的东西过来，你也不必来了。” 阿维涨红了脸，低下头。 两个充作伙计的暗卫看不下去，趁大清早甄未凉出门练武时跟出来，劝甄未凉不要再和小徒弟赌气：“毕竟，那几个兄弟的死，也不能完全怪他嘛。” 甄未凉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不明白。” 伙计摸不着头脑，眼看甄未凉展开了折扇，才往店里走去。 以往，阿维练武的时间是缝隙里挤出来的，毕竟他要顾着店里，十分忙碌。最近有十七和十九帮忙，他有了不少空闲，练武时间也就固定在了早上。暗卫眼看他抱着剑进了竹林，小心翼翼地选在了一个离师父不远、但彼此看不见的地方，不由叹了口气。 阿维的武功，在同龄人里真的算最优等的那一波了。 -- 第119页 他又如此勤奋，日后的成就定然惊人。 但甄未凉似乎还是不满意。 “他心不稳。”面对伙计的询问，他淡淡道。 “再这样下去，你还是把剑还给我，另谋生路去吧。”除夕前一夜，吃完阿维做的晚餐，甄未凉用手帕擦了擦嘴，如此道。 阿维的眼圈顿时红了。他当即跪地，带着哭腔道：“师父……” 甄未凉却看也不看他，转身上楼了。 等阿维拿着宣纸敲门时，他却没有得到甄未凉的回应。他微微皱眉，告罪一声推开门进去，只见窗户洞开，甄未凉不见踪影。 没有打斗痕迹。阿维只一皱眉便猜到了甄未凉的去处。他去取了一件甄未凉的大氅，仔细收好，抱在怀里。 大氅极其温暖，可以看出价值不菲。但一个客栈掌柜是穿不起这么好的衣服的，因此甄未凉并不常穿。 怀中衣物属于甄未凉的香味传入鼻中。阿维不敢低头，只是跃下窗户，运起轻功，向竹林跑去。 甄未凉果然在那里。他坐在山间，背倚修竹，周身环绕着杯盏。他随手抄起手旁的酒壶，仰头，澄清的酒液灌入喉咙。他闭了闭眼，歪头去看月亮。 阿维低头上前，忐忑不安地轻声唤道：“师父。”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手中的衣物，香味愈发明显，连烈酒的味道都无法穿透。 甄未凉微微侧头，酒后的嗓音比起平日的温润，多了些许磁性：“阿维？” 阿维应了声是，走上前给甄未凉裹上大氅。双臂环绕之下，他第一次发现师父如此瘦削。 馨香与酒味混合萦绕在鼻尖。阿维低头，退开了两步。 甄未凉往后靠了靠，眯眼看月亮，也不说话。阿维不知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只低声道：“师父不要喝了……要不，徒儿去给您备几个下酒菜吧？” 甄未凉懒洋洋地摇了摇头：“不必。” 放在膝盖上的左手被他收了回来。他将其放到头上，发出轻叹。 很久很久以前的这个时候，他要是敢喝酒，他妈妈就敢把他头拧下来。 再后来，在最开始几个世界，他虽过得狼狈，但还算安定。继续往后，他孤身一人度过了漫长的年月，习惯了孤独，也习惯了漂泊。 成为法学家的那一辈子，他也是孤独了一辈子，但每天都很充实。被卷入那个莫名其妙的游戏，责任在肩，又有魏兄陪伴，倒算是段不错的岁月。 只是，每到除夕，甄未凉都会有点想家。 那个家有着水泥铺就的小院，鸡鸭在其上随意排泄再被冲刷干净。到季节便铺上大片的稻谷，黄澄澄的很是喜人。厕所在猪舍隔壁，至今没有装上抽水马桶，夏季蚊虫横飞。家旁垦了片田，专种自家吃的蔬菜，其他的田地则要走上几分钟。家里人勤快，种满了东西，但常年卖不出好价。 和现在的家有点像。 或者说，甄未凉就是按照记忆中的模样尽力还原的。 阿维静静地看着甄未凉的侧脸，不说话。许久，甄未凉才开口询问：“你来做什么？” 语气不复刚才的平和，多了些许难以察觉的不悦。 阿维当即跪在甄未凉身侧，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徒儿求师父赐教，徒儿究竟做错了什么。” 甄未凉目光清明，毫无醉意：“你当真不知？” 阿维暗暗咬牙：“徒儿愚钝。” “那便愚钝着罢。”甄未凉将最后一口酒液倒进口中，随意擦拭了嘴边，站起了身。 阿维依然跪在原地。甄未凉慢悠悠地向山下走去，看也没看这个徒儿。 阿维头死死抵着地面，许久才站起身，表情恍惚。 回去后，甄未凉随意洗漱完毕就上床休息，一夜无梦。凌晨醒来，刚换好衣服出屋，便见两个伙计在那里窃窃私语。 “怎么了？”他微微挑眉。 二人又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人斗胆道：“掌柜，阿维在门外跪了一夜了。” 甄未凉闻言微微皱眉，大步向外走去。但他并未在阿维身边停留，而是直接走了过去，径直上山练武。 十七和十九看着呆呆立在门外、表情带了委屈的阿维，躲在角落悄悄摇头叹息。 “你还委屈上了？”甄未凉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响起。两个伙计对视了一眼，十七咬牙上前，跪下抱拳道：“还请首领让阿维起来吧。天冷地凉，万一伤了膝盖，日后于武功进益也不利。” 十九也跟着跪下，抱拳不语。 甄未凉冷笑了一声：“怎么，一同跪地逼迫于我？阿维啊阿维，你果然是好算计，轻轻松松便置我于孤家寡人的境地。” 阿维的声音略带虚弱：“徒儿没有！” 伙计也忙道：“首领误会了，属下怎敢逼迫首领，只是阿维确实不该蒙受如此处罚。” 甄未凉问：“是我叫他跪的？” “不是，只是首领……” “你们乐意跪便跪吧，”甄未凉面无表情地向竹林走去，“是非不分，错入乱局。原来我御下如此失败。” 阿维低下头，任两个伙计怎么劝都不肯起来。 片刻后，练武结束的甄未凉下了山。见三人依然跪在原地，他嫌弃道：“大年初一跪成一片多晦气。起来干活。” 阿维起身时一个踉跄，被伙计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伙计正要找甄未凉给阿维看看腿，便见甄未凉走出门，点了两个伙计的名字，吩咐道：“随我前去加训。” -- 第120页 说罢看也不看双腿打颤的阿维，只随意一指他的方向：“你留下看店。” 阿维面色苍白地应道：“是，师父。” ——这是他和师父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他们在春季相遇，师父意外救了他的命，并不太情愿地收下了这个徒弟。一起度过了大半年，他终于还是惹了师父厌弃。 他鼻子一酸，拒绝了伙计的搀扶，自己一瘸一拐地回了屋。 习武之人，哪有那么容易留下长期的伤，尤其他内力的特性还颇为特殊。这点，他和甄未凉一清二楚，两个伙计却一无所知。 运过几遍功，腿部的疼痛冰冷已经褪去。他下床去扫地，等待师父归来。 但他没想到，以往离开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五天的师父，这次一走十五天。 元宵节终于完全过去了。等了一天的阿维看着自己提前特地包好的元宵，将它们一个一个丢进了沸水中。 捞上来了不多不少四大碗。他拿起其中一个碗，捞起一个，面无表情地咬下去，眼眶一酸。 吃完了两大碗元宵，他已经撑到动弹不得。但他还是去端了第三碗。 液体滴落在渐渐干硬的元宵外皮上，很快隐没。 第57章 他是小掌柜（七） 特训立竿见影。 两个伙计不再劝他了。 这正是甄未凉所要的。平时大家可以是兄弟，但在正事上，他要求绝对的服从。 如果手下不信任头儿处理这些事务的能力，他们还玩什么？直接解散各顾各的去吧。 这也是伙计越劝甄未凉越强硬的原因之一：先例不可开也。 也怪他平时太亲和，让手下有了蹬鼻子上眼的趋势。 至于阿维，他打算冷他一阵子。 用自残的方式博他同情？不好意思，甄未凉只会帮你来个痛快。 接受这个徒弟后，虽然嘴上不说，甄未凉待他确实是掏心掏肺的。可惜，阿维让他失望了。 至今不承认不坦白，更令他失望至极。 ——当日那种情况下，魔教怎么可能单单留下阿维一个活口呢？ 况且，阿维的武功不比平常暗卫差多少。 由于阿维内力特性，甄未凉本就怀疑他与魔教有关，因此一直不愿与他产生纠葛。但既然收了徒，自然也会好好教导。 他始终好奇，那天阿维、四个暗卫与魔教中人产生冲突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绝对不会如阿维所说，他被暗卫远远送走，听那边没动静了才跑回去。甄未凉疑心他与魔教达成了某种交易。 甚至于，那四个暗卫的死与他有关。 如果果真如此，这个人就不能留了。 念在师徒一场，甄未凉到底没忍心把他送去审讯，而是给他坦白的机会。但继续这样下去，甄未凉不会再等了。 从一开始这个人身世就有疑点。修炼这等内力的多为魔教之人，而阿维绝对是自幼习武。虽有教外之人修习相关内力，但属于少数。 尽管看之前的调查，他是幼年与家人失散，但不排除他那时就已经开始习武的可能。即便是暗卫，也很少修习此等内力。 而甄未凉与魔教之间，可谓血海深仇——甄未凉单方面地杀了他们不少人。 “酒葫屠夫”彭旭、“雁过亦绝”兼右护法宴行绝、“素手弦魔”华婉娘，单这三个就足以让武林震动。 也是这三个人，让“飘摇逸士”甄未凉声名远扬。 而就在年前，一人一扇杀上魔教的惊人之举，更是令整个江湖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说，等这任武林盟主卸任，接任的必然是这位年轻英才。 甄未凉对此表示，你看我像是能忍受这种工作的吗？ 话是这么说，万一皇帝命他接任，他还真就必须得去。 本想元宵节回客栈，不想一大早，暗卫传来消息：皇帝皇后思念女儿，召甄未凉秘密入宫。 甄未凉面无表情非常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地换上了宫装，在宫内外的配合下进了宫。 皇后一见他，第一反应就是上上下下看了他无数眼，确认儿子确实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叫下人送他喜欢的点心茶水上来。皇帝来得略晚，进屋便夸女儿武功高超，连连感慨。 甄未凉估计，皇帝一开始是想让自己靠这张脸去□□如今的武林盟主及其他重要人物的。不想“公主”武功高超、心思缜密，以一人之力扬名立万，自然没有了勾结的必要。 只是…… “我们的小凉儿也不小了，如今混迹江湖，若是耽误了终身大事，可怎生是好。” 皇后脸色一僵。 甄未凉果断跪下：“回父皇，凉儿流落在外多年，唯一心愿便是父母无忧。然，江湖不定，百姓何以安？百姓不安，国何以定？国既不定，怎求父皇母后无忧？凉儿既得父皇信任，暂领皇家暗卫，自是以国为先。江湖不定，儿臣何以家为？” “好！好！”皇帝微怔过后大笑，亲自将甄未凉扶起，“不愧是朕的好女儿。有乃兄攻文治、安天下，有汝攻武治、定天下，天下何愁不安不定？皇后，你真是给朕生了一对好儿女啊！” 皇后温婉微笑。 甄未凉嘿嘿傻笑。 “不过朕听闻，凉儿收了个小徒弟？”皇帝忽然道。 甄未凉颔首：“回父皇，确实。” -- 第121页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凉儿闯荡江湖之时，也得小心，莫教人占了便宜。” “儿臣省的。” 皇帝长出了一口气，抚了抚甄未凉的面颊：“凉儿在外颠簸不易，好在上天庇佑，习得了一身本事。” 甄未凉笑得很甜：“有父皇龙气庇佑，儿臣有何可惧。” “好了，”在一旁笑吟吟看着“父女”二人的皇后适时打断了对话，“太子思念妹妹多日，今既回来了，让他们兄妹两聚上一聚吧。” 太子早已知道甄未凉替皇帝办的事了，毕竟他已在江湖中闯出了名气。母子之间的隔阂也渐渐化开。 “也好，”皇帝颔首，“这江山，早晚是你们兄妹的。” 这话说得甄未凉有点害怕。他行过了礼，在宫女的引导下，很快见到了坐在御花园石凳上的、一度想置他于死地的便宜老哥。 “……皇兄。” “……皇弟，不对，皇妹。” 面面相觑。 沉默了片刻，太子道：“上次是我误会了你和母后，以为母后不要我了……对不住。” 甄未凉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你的脑回路也是清奇，我在外边玩得好好的我回来害你？我图你啥？图你比我大还是图你不洗澡？” 太子弱弱道：“……那么明显吗，我只是嫌天冷不想动，要不我今晚补洗个澡？” 甄未凉：……你还真不洗澡啊。 说这话的神态，倒有点像数年前，兄弟俩玩耍时，哥哥做错了事求饶的模样了。 甄未凉心情一松，笑着拍了拍太子的肩：“你也憋老疑神疑鬼，就像上次说的我想害你压根不需要什么手段。”为了证明这句话，他随手凝起一股内力导入扇中，而后轻轻将扇子点在一旁的石凳上。 “轰隆”一声，石凳爆开。太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堆碎片，后知后觉地开口：“你这算不算是威胁啊？” 甄未凉翻了第二个白眼：“算，威胁你不许再胡思乱想的威胁。” “话说你大冬天带什么扇子？” “……你知道我的江湖称号是什么码？” “‘飘摇逸士’吧？” “对，但其实，”甄未凉开扇，注视着没有丝毫图案的扇面，“他们一开始是考虑叫我‘玉扇手’的，后来可能被我揍过以为我不喜欢，就放弃了。” “那你喜欢哪个称号？” 甄未凉诚恳道：“都不怎么样，不知道哪个智障起的。” 太子笑了，却又敛起了笑意。 “在宫外的日子……很苦吧？” 甄未凉想了想：“还成，武功练成以后基本就没吃过什么苦。我练武的岁数有点晚了，有些苦不得不吃。” 太子道：“不打算成亲吗？我的儿子都会走了。” “不打算，不过哥，你和我侄儿遇上事儿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我给你出气。” 太子微微一愣。 这句话，似乎在十年前，他这个弟弟就一脸认真地对他说过。 于是他也笑了：“好啊。” 兄弟俩就若无其事地坐在石桌边聊了数个时辰，全然忘却了身边那堆破烂石块，也忽视了内侍复杂的视线。好在此处人烟稀少，除了一个可靠的内侍并无旁人，甄未凉击碎石凳时也并未发出太大的声音。否则，天知道会传出什么谣言去。 聊着聊着，太子再次提起了阿维。甄未凉苦着脸道：“别提了，这徒弟最近心思偏了。对了老哥你在魔教不是有点人手吗，帮我查查这娃是不是魔教的崽。” 太子面无表情：“你忘了你砍了魔教多少人了？我在宴行绝身边安的人手现在十不存一，你说我要咋查？” 甄未凉嘿嘿傻笑，然后被太子赏了个爆栗。 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了。兄弟二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有点鼻子发酸。甄未凉上前，主动和他抱了抱。 顺便可能是一时脑抽，他低声来了一句：“待你君临天下，我必是你手中最利的那把刀。” 太子一怔：“……傻里傻气的，去去去。” 由于还得连夜离宫，甄未凉没有喝酒。他在宫外骑上了墨水，连夜往家中赶。 正月十八清晨，阿维见到了风尘仆仆的甄未凉。正在练剑的阿维愣住了，连忙上来接过墨水和行囊：“师父，我来就好。” 甄未凉随手把包裹丢给了他。阿维把墨水送去马厩，放好草料，上午去放包裹。打开一看，除了以往的物件，多了件新的大氅，一看就价值不菲。上面图案的绣工，绝非一般家庭能有的。 “师父，这件新的大氅放在哪啊！” 甄未凉愣了愣，回忆了一下：“是我兄长所赠，收进衣橱便是。” 太子也是客气，非嚷嚷夜里太凉，担心弟弟染了风寒，叫人去取了他最新做来还没穿的大氅，亲自给甄未凉披上了。这件大氅并无皇家专用的图案，赠予甄未凉并无不妥。甄未凉客气了几句，没客气过太子，最后还是收下了。 阿维的心忽然定了：“师父这几日回家了？” 甄未凉想了想，自己负责的那些事还未告知过他。阿维和江湖中人一样只知他统率高手数人、深居浅出，偶尔出门或处理事务、或现身江湖，别的一无所知。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允许阿维在那件事之后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对甄未凉来说，知道的越少，阿维所出的境地越安全。否则说不准那一日，他得亲手杀了他——皇帝容不得知道太多秘密的外人存在。 -- 第122页 但对阿维而言，甄未凉对他的隐瞒无疑是不信任的表现。他迫切地渴望能够了解关于师父的一切，但他的求知欲从未得到过满足。 就像现在，甄未凉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阿维道：“师父的家很远吗？” 分明是要逗引他多说一些。 甄未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管得太宽了。” 阿维：“……请师父恕罪。” “出去吧，门带上。” “是。” 甄未凉从腰带上抽出折扇，看着门的方向微微皱眉。 刚接手暗卫就同时被迫接手了一个小崽子，甄未凉忙于带娃，不敢长时间离开客栈，基本没有机会对暗卫的管理及现状进行一些合自己心意的调整。皇帝不了解江湖，交给他的这些暗卫虽然都是高手，思维和行事方式既与江湖不符、又缺乏朝廷军队的纪律严明，甄未凉根本不放心他们出去做任务，每每只能亲自出马。这次总算在年关抽出了时间，经过这十几日的紧急调整，暗卫比以往靠谱了很多。 为了掩盖他背后朝廷的影子，皇帝也给他置办了一些产业。万一甄未凉不想留在这个客栈了，他至少还有十个住处可以选择。 甄未凉走出屋，见阿维在扫地，便唤道：“阿维。” 阿维立刻停下行礼，见师父面无表情，头低到不能再低。 “去拿你的剑，演示给我看你近日的习武心得。” 阿维愣了愣，欣喜万分地抬头又低下，掩饰住激动地应了声是。他跑回屋拿出剑，甄未凉已经走到了竹林中，阿维连忙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甄未凉持起折扇，轻轻敲了敲身边的一棵竹子，其上树叶顿时尽数飘落。阿维纵身跃起，看也不看，剑气凌然，所有竹叶被切成两片，却未伤到其余竹子分毫。 甄未凉的面色却不见好转。他蹙眉道：“《阴戊剑法》，第七式开始往后练。” 阿维不明所以，却还是恭敬地应了是。他持起剑，姿态轻灵敏捷，不失侠客的凌然浩气。甄未凉的眉头却越蹙越紧。 忽然，他将手中折扇飞出，径直击中长剑，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阿维被震得手发麻，连忙变幻剑式。那折扇并未收回，悬在空中有自我意识一般和阿维一来一回。阿维正聚精会神地应对不暇，却忽然觉得胸口一闷，寒气自丹田四溢而出，嘴角一股腥味溢出，竟直接呕出血来。 脚一软，眼看折扇直冲面门，却见一只纤长如玉的手轻轻按住了扇柄，另一手接了阿维瘫倒的身子。甄未凉平静道：“说你练功练偏了，偏不听。” 已经晕倒了的阿维自然无法给他回应。 甄未凉叹了口气，俯身够了够，没够到阿维掉在地上的剑。他懊恼地挠了挠头，飞出折扇，慢慢挑起剑刃，而后卡在剑柄剑刃间的位置险而又险地向甄未凉飞来。甄未凉握住剑柄，刚松了一口气，扇子里的内力耗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甄未凉：“……” 把剑刃放进阿维腰上悬挂的剑鞘，伸脚……往上勾……失败……再来…… 等会？！ 甄未凉默默站住，原本单手将男孩揽进怀里的动作变成了公主抱。他蹲下身，用腿支撑住男孩的身体，借此腾出右手，终于把折扇捡了起来。 还好阿维晕倒了没看见，太特么丢脸了。 怀里的男孩体温低得不正常。把折扇插进腰带，甄未凉站起身，迈步…… “啪。” 他默默侧头，看向脚边的折扇。 他感觉到了大宇宙的恶意。 作者有话要说：　　甄未凉：我好难啊。 以下是晋江要我们发的：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第58章 他是小掌柜（八） 阿维睁开眼睛时，屋内空无一人。 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呆，痛苦地闭上了眼。 师父恐怕更讨厌他了吧。 在他如此不争气之后。 他挤掉眼里的泪珠，不太利落地爬起身，沉重冰冷的身体让他险些倒了回去。他不管不顾，用几乎无法弯曲的冰凉手指掀开厚厚的棉被，伸出冻僵的脚去够鞋。 得去干活儿了。 已经让师父讨厌了，必须得想办法弥补才行。 不然的话，师父恐怕就不要他了。 “下床干什么，回去。” 原本萎靡的阿维猛地抬起了头。只见甄未凉手持托盘，上面放了一只冒着热气的药碗，正面带不耐地看着他。 “……是！” 药并不好喝，但阿维还是认认真真喝了个干净，周身的寒冷驱走了大半，甚至有些微微的出汗。见甄未凉递来几颗糖，他几乎有点受宠若惊。在师父的注视下将糖果放进口中，眼看甄未凉带着托盘及药碗转身欲走，阿维终于没忍住喊道：“师父！” 甄未凉微微回头：“何事？” “对不起！” “嗯？”甄未凉转身，将托盘放到一边，抱起双臂，“你哪里对不起我？” 阿维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了一句：“练功出错，以致走火入魔，是徒儿太过急切，堕了师父威名。” 甄未凉再次眯了眯眼：“就这？” -- 第123页 阿维低下头，闭了闭眼，咬牙道：“……就这。” “既然如此，我且与你就事论事，”甄未凉往后一靠，“你损了几成功力？” “……三成。” “嗯，”甄未凉微微颔首，“那我便告诉你，即便失了这三成功力，在同年龄段，你依然是无可置喙的强者。于师者，不必言歉，你对得起为师。” 阿维：“师父……” “令为师失望的是，”甄未凉刚刚软化的语气再次冷淡起来，“在为师一再提醒之下，你分明自知练功已走上岔路，却因为心里那点别扭，拒绝改变、一再隐瞒。” “出错乃是常事，你一再隐瞒，又是何苦？” 阿维低下头，冷汗津津。 “更何况，”甄未凉冷冷的看着他，“当日原州城外，你做的事，还不说么？” 阿维闭了闭眼，慢慢爬下床，跪下，磕了一个头。 甄未凉抱臂看他：“怎么，你要叛出师门了？” “徒儿不敢！”阿维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徒儿……确实做了违背师父教导及良心的事。” 甄未凉微微颔首：“说来听听。” “徒儿……”他低头，合了合双眼，“为了求魔教饶徒儿一命，亲手杀了一个暗卫。” 甄未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徒儿骗他说，徒儿本身修习功法特殊，虽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但多半是魔教中人，日后要去魔教寻亲……”阿维说得战战兢兢、眼冒泪光，“阿维只想活下来，阿维想继续陪在师父身边，那时候其他三个暗卫都死了，那人说只要我杀了最后活着的那个暗卫就放了徒儿，所以阿维就、就听他的，杀了那个暗卫……” 甄未凉沉默着看他。 男孩蜷在地上瑟瑟发抖，惹人怜惜。 导致他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就是这几处。 尤其是致其中一人丧命的那一剑，虽然事后加以了掩饰，但甄未凉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阿维的剑。 这个说法，至少是说得通的。 沉默了许久，他道：“起来吧。” 男孩擦了两把眼泪，站起身，身体时不时因方才的哭泣而轻微抽动。他依然低头，不敢看甄未凉。 “我暂且信了你，”青年长身玉立，平静道，“若日后得知你骗了我，我们这点师徒情谊，还是趁早了断了罢。” 阿维身体一僵。 “回床上躺着去，”甄未凉拿起托盘，转身开门，“你经脉受损，五日之内不可运功，我自有办法将你调养回来。此次事故，就当是一个教训。” 如果不是心路偏了，阿维也不至于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若是早早坦白，甄未凉不是没有把他拉回正道的方式。非要甄未凉亲自下手把阿维彻底引到走火入魔的境地，方能破而后立——何苦呢？ 阿维乖乖在床上躺了五日。十七和十九回来开店已是足够，阿维的一日三餐和每日汤药都由甄未凉亲自照料。两个伙计刚被甄未凉整顿过，终于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每日只管老老实实做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其他的事只当没看见。 五日过后，阿维的经脉已无大碍。随后，甄未凉引导他将全身功力疏导了几遍，阿维不仅迅速回升到了原本的境界，隐隐还有了突破。 这日，梳理完毕，盘腿坐在男孩身后的甄未凉站起身，拍拍他逐渐壮实的肩：“拿你的剑来，与为师过上几招。” 几步便上了竹林。甄未凉从腰带上抽出折扇，在冰天雪地间缓缓展开。 阿维的内力是那种典型偏反派的类型，阴阳中偏阴，带着森森寒气。甄未凉给他的《阴戊剑法》，就是专门配合此般内劲的。甄未凉则有不同，他在皇家书库里对着几本看不懂的秘籍纠结了许久，最后选了一本看上去比较厉害的《中庸经》。 他必须得说，自己选对了。 这本功法真的非常中庸，完完全全介于阴阳之间，可以在二者间随意转换。但问题是，想要有所进益，就必须保持一个平衡。就像一个天平，左右摆放着数目不详的物件，只有完全平衡、没有丝毫摆动，才有上升的可能。 放在实际的修行过程中，就对修行者的心境有极高的要求。 这本功法很安全，绝对不会走火入魔，练不下去了也很容易转入其他。但对一般人而言，练习的速度只会比蜗牛还慢。练它和楼下老爷爷练太极拳没什么区别。正因如此，它在江湖中并无名气。 但也正得益于它的特性，甄未凉才能够拿到这本秘籍没几年，便迅速无比地成了顶级高手。 因为它的中庸，甄未凉才能为内力阴寒的阿维梳理内力。 当然，还有一个好处是后来才发现的：冬天不冷了夏天不热了，实在美滋滋！ 因此，天寒地冻间，甄未凉穿得单薄。倒是阿维，毕竟刚出过事，被甄未凉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甄未凉勾勾手指，示意虽然是个球、但还能灵活动弹的男孩出招。阿维缓缓拔剑，深吸了一口气。 毕竟是男孩。带着稚气的锐利与狂风暴雨般的招式稚嫩而破绽百出——至少是在甄未凉眼中。他只是几个侧身，便避开了所有招式。手中半开的折扇轻轻一敲，长剑已经飞出，刺入冰冻的大地。 “有进步。”甄未凉微微颔首。 这样的练习并不是第一次。折扇的攻击范围天然地比大部分武器要小，但甄未凉本身就不在意这一点。他对武器的需求仅仅是不会轻易被破坏，以及便于携带。他轻功卓绝，能够轻松避开对方的招式，他的武器只需要帮他在此期间瞅准破绽，进而一击制胜。手也可以完成这一点，但毕竟手会受伤，武器不会。 -- 第124页 阿维也习惯了这样的一击制胜。他拔出剑，再次起势。 这一次，甄未凉没有简单干脆地解决掉对方，也没有一味躲闪。他手持折扇直面长剑，竹林中传出阵阵脆响。 剑气凌然，数棵青竹在寒意凛然的空气中迟滞地断裂，缓缓滑落。折扇挥洒的清风却温和许多，轻描淡写地化去了满是寒意的剑气。甄未凉耐心地给小徒弟喂招，偶尔出言指导。小徒弟认真点头，神态愈发专注。 酣畅淋漓。甄未凉终于收扇，阿维会意，长剑挽了个剑花归于剑鞘。阿维道：“对了师父，这把剑有名字吗？” 甄未凉这才发觉，自皇宫得来这两把武器后，他一直没给它们起名。江湖倒是流行给武器起名，虽然不起也没什么，但既然徒弟都问到了…… 甄未凉想了想，思及正月间依然寒冷的天地及方才练武的场景，仿佛寒冷被长剑破开一般，便随口道：“就叫破寒剑吧。” 阿维当即单膝跪地：“谢师父赐名！” 既然剑都起名字了，甄未凉把他拉起来，道：“阿维也该有个正经名字才好。你当真不记得父母是何方人士了？” 阿维低头：“阿维确实不记得了。” “那么，‘阿维’是你父母叫着的么？” 阿维摇头：“是当时那个府里的暗卫随口起的，叫着方便。弟子的父母……”他皱眉，“徒儿只记得，很久以前，有人叫徒儿‘寒儿’。” “既然如此，”甄未凉沉默了片刻，起名废的他果断放弃了自己起名，“你不若从百家姓中择一姓氏，自起一名？” 他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很好，自己选一个姓氏，自己起名，多好！ 他小时候特别想自己起名字来着，还好被爸妈阻止了，否则他现在就得叫甄厉害了。 阿维想了想，低头道：“徒儿可否以师姓为姓？” 甄未凉愣了愣：“……可。” 阿维犹豫了一下，看向手中的剑，道：“那徒儿可否……以剑之名为名，自名甄寒？” 甄未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仿佛在哪里听过，但又想不清晰。他看着面前的男孩，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喜欢就好。” “那……为师就等着寒儿，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了。” 甄寒：“……是，师父！” 甄未凉：“啊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甄寒：“……” 甄未凉真的就是随口一说。 天下第一的剑客什么的，太中二了。他也不指望徒弟有什么大出息，平平安安别惹祸就行了。 反正他自己已经够有出息了，徒弟怎样都养得活。等徒弟长大了，给他娶个漂亮贤惠的媳妇，然后尽快把麻烦事交出去，安心等着逗徒孙玩——这就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美好祈愿了。 什么？他自己为什么不结婚？嗨这不是…… 至今没想起来喜欢的那谁是谁吗……万一他其实是有男朋友的人，那多尴尬，如果有朝一日回去了就算劈腿啊。万一其实没有是他单相思，那更尴尬，惦记了这么多辈子人家压根懒得搭理他。万一其实是双向暗恋没在一起，这么好的事儿是甄未凉撞得上的吗？ 但既然没办法忘掉，那就惦记着呗，反正他没人催婚也不急着脱单。 下一秒，暗卫敲门，得令后进来，毕恭毕敬道：“皇上令属下传话首领，首领可有心仪之人？” 甄未凉：“……” 甄未凉：“江湖不定，何以家为。” 暗卫点头：“首领，皇上知道您会这么说，叫我劝您莫要任性。身为女子，您确实老大不小了，万一再不及时相看，怕是嫁不出去。而且年纪大了，生孩子也不……” “够了够了。”甄未凉悲伤地扶住额头，“转告父皇，我的身份，若是成婚会有诸多不便，还请父皇多多斟酌。我也不需要嫁人。” 暗卫例行公事地点头，退出了门。 隔壁房间，甄寒悄悄推开门，注视着甄未凉的房门，耳朵上的绯红慢慢蔓延到了脸颊。 毫无所察的甄未凉埋头书案，哀叹了一声。再一想，上次被催婚还是学法律那辈子，又有点哭笑不得。 他能够一次次年轻，而其他人只有一次青春。如果以自己数次重来的青春去哄骗旁人有且只有一次的时光，他会觉得自己是个渣男。 话说…… 小徒弟也快到了那个年纪了啊。 什么年纪？ 就那个年纪，对异性有无限遐想的年纪啊。 要不要对他进行一些，咳，那什么教育？ 虽然现在才十一岁，但差不多十五六岁就可以找媳妇儿了。 亲自给他找媳妇太累了，隐居的甄未凉也不知道什么适龄的女孩。 ——干脆养到十五岁直接丢出去闯荡江湖吧，闯着闯着说不定就拐回一个姑娘了。 很好很完美。自认对青春期男孩心理还算有了解的甄未凉兴冲冲地开始写教案。 第59章 他是小掌柜（九） 转眼，甄寒就十四岁了。 他虽然与家人失散，却还记得自己的生辰。甄未凉对此也颇为重视，每每都专门为他备下丰厚的礼物。 破寒剑是他十一岁的生辰礼，甄未凉整整大了他八岁。其后两年，甄未凉都费了不少心思，准备了丰厚的礼物。也因此，到了十四岁这年，他一时卡了壳。 -- 第125页 送完了十三岁生辰礼，甄未凉便开始纠结这个问题。甄寒的生辰在冬日，过上一个月便是年节，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没什么可做之事。 一边发愁，甄未凉顺手逮过十七问话。这家伙最近和旁边村里一姑娘勾搭上了，两个人你侬我侬的，甄未凉正打算置办一份聘礼让他赶紧如愿。 “怎么了，掌柜？”两年多的时间让暗卫完全习惯了如今的生活，对甄未凉的称呼也根据场合的不同流畅地一分为二。 “寒儿马上就十四了，你说我送他点什么好呢？” 十七顿了顿，露出了颇为复（无）杂（语）的眼神：“不是，掌柜，他生辰上个月刚过呢，您急啥？” “这不是得趁早准备吗，”大过年的，甄未凉手里依然攥着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左手掌心，“万一晚了收不到怎么办。” 十七愣了愣：“掌柜您要什么啊，还收不到，有什么事我们收不到的……要不您回宫去看看？我估计，哪怕是皇上的私库，只要您看上了，皇上也不会吝啬。” “要那些干啥玩意儿，”甄未凉愁眉苦脸，“得是寒儿喜欢的。寒儿要是喜欢那些，也就不是寒儿了。” 十七回忆了一下过去几年甄未凉辛辛苦苦找来的礼物，忍不住盘点道：“十一岁生辰是一把绝世好剑，十二岁生辰是功法，十三岁生辰是一套金丝宝甲……掌柜您也太宠小公子了。” “没办法，”甄未凉一脸慈爱，“谁让老父亲只有这一个崽呢。” 十七：“？？？” “咳，”甄未凉假咳，“我是说我就这一个徒儿，自然要好好疼爱。” 男人间的友情就是互相当对方爸爸，男人间的师徒情当然就是我把你当儿子你把我当爹了。 加上这个小徒弟整体确实还争气，不枉甄未凉特地为他数次回宫中、摸进某些门派搜集功法。那次走火入魔后，他的根底愈发扎实，进步虽缓却坚实无比。想来日后，小徒弟必然前途无量。 十七认真地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恋爱当中脑回路不正常，他居然提议道：“掌柜，我觉得你可以给小公子送点简单的东西，比如亲手做的荷包啊，衣物啊，香囊啊……” 甄未凉额头青筋跳起：“你家主子我什么时候会做这种东西！而且一点用没有！” 十七惊呼道：“不会吧首领，你以前都没学过吗？” 这些暗卫虽然知道甄未凉的“公主”身份，但出于暗卫的特性，对此并不太在意。尽管如此，“女人都会针线活”几乎是十七的常识，而现在他的常识遭到了冲击。 可能也许大概，公主不算是正常女人？ 从以前到现在只和一个姑娘有过较多接触的十七精神恍惚。 甄未凉扶额：“我感觉到你恋爱的酸臭味了……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你媳妇儿迎进来。” 十七的脸登时通红。 十九年纪比十七小，这会儿还在楼下和附近的村民聊天。甄未凉打发走十七，把十九叫了过来。 听了甄未凉的话，他不假思索道：“我觉得吧，小公子也不小了，说不定只想出去跑跑呢？” 甄未凉：“出去跑跑？” “对啊对啊，去江湖上闯荡应该是每个江湖儿女都有的心愿吧。”十九一脸神往，转头看见甄未凉，连忙谄媚道，“当然首领不需要啦，您不入江湖江湖也有您的传说。” 甄未凉摸了摸下巴：“听起来似乎有点靠谱。” “对吧对吧！”十九兴奋起来，“小公子一定会喜欢的！话说首领能带上我不，我吃得少干得多！” 甄未凉幽幽地看着他：“吃得少？” 十九心虚地咳嗽了两声，目光飘移。 不过，这个提议确实不错。孩子大了，总得出去走走。 但是得等年后，帮十七把媳妇儿娶进门。宫里往往会在这几天叫甄未凉回去看看，偶尔还要他住上几天。等年过完了，办完这些事儿，正好可以带甄寒离开客栈，迈入江湖。 甄未凉盘算完了，当晚就收到了宫里的传召。他把客栈的事情一一交付明白，打点行囊正要离开，甄寒不情不愿地道：“师父，您为何每次归家都不带上徒儿，徒儿也想去拜见师祖和师祖母。” 甄未凉愣了愣，把这两个称呼代入皇帝皇后，顿时差点笑喷。 他伸手揉了揉甄寒的头——这孩子快比他还高了，微笑道：“师父自有师父的道理。” 甄寒低下头，悒悒不乐。 甄未凉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傻徒儿，师父走了。” 甄寒乖巧道：“师父一路顺风。” 甄未凉走出客栈的门，很快感觉到了暗卫的气息。他与甄寒身边都是随时跟着几个暗卫的，有保护的意思，但更多是信息传递。甄未凉自己足以保护自己，但他需要这些暗卫为他传达江湖各处的讯息，进而梳理、决定下一步的章程。 甄寒身边的暗卫更多是为了保护，万一出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赶紧叫人。小心总无大错。 经这几年整顿，皇家的暗卫总算看得过去了。甄未凉将其一分为二，一小部分用于保护皇家，大部分投入到了江湖各地，织成了一张大而严密的网。刚接手时僵化呆板的暗卫如今已然灵活无比，每日可从各处层层传达回充足的信息，令甄未凉足不出户便能知天下。 -- 第126页 当然，他将自己的所有举动都原原本本地整理了出来，毕恭毕敬地传达给了皇帝。皇帝对自己这个“女儿”的能力惊喜异常。他本来只是视暗卫如鸡肋，死马当活马医了，就当给自家女儿玩一玩，玩团灭了也无所谓。没想到，女儿给了他惊喜。 皇帝知道了，皇后和太子自然也得知了此事。太子这会儿总算没往别处想，而是真心诚意为弟弟骄傲和开心。皇后欣慰于兄弟关系的回暖，人逢喜事精神爽，加上甄未凉留下的药膳和时不时送来的珍贵药材，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哦，药材是甄未凉偷偷送进来的，没敢给皇帝，怕太子有意见。 和以往一样，甄未凉换上宫装，被皇后身边的何公公人接进了宫。不料没走几步，迎面便撞见了李贵妃。 “何公公，”李贵妃远远地迎了上来，“您这是带了谁进宫啊？” 何公公只好行礼，甄未凉也不言不语地跟着行礼。何公公：“哎呀，就一小宫女。倒是贵妃娘娘您，今日美貌如故啊。” 甄未凉微微眯眼。为了避免被认出，他是戴了面纱的。 李贵妃。 二皇子之母。 多年来与皇后的关系可想而知。 甄未凉低下头，计上心来。 何公公总算应付了过去，带着甄未凉行礼离开。经过李贵妃时，甄未凉悄悄侧头，看了李贵妃一眼。 正对上她的视线。 甄未凉触电般收回了视线，李贵妃却愣在了原地，经宫女提醒才回过了神。注视着甄未凉的背影，她的表情阴晴不定。 甄未凉悄悄扬起了唇角。 李贵妃是吧？ 他平静地跟在何公公身后，踏进了皇后宫中。他很轻易便意识到，除了原本的暗卫，有一个毫无武功的宫女也跟了过来。见他踏进了皇后宫中，她便悄悄离开了。 与皇后见面后，甄未凉悄悄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皇后微微一怔，面露了然。 二人没有丝毫的慌乱。 或者说……这是他们等待了许久的重要契机。 果然，片刻后李贵妃便带了一拨人前来拜见皇后。甄未凉与皇后对视一眼，指使宫人默认他们直接闯了出来，而后双双“惊慌失措”地站起身。 “这不是大公主吗？！”李贵妃故作惊愕地喊道，“大公主不是已经……” 皇后面沉似水。 李贵妃道：“大公主明明还活着，为什么先前说她……皇上，皇后娘娘难道？” 她带来的人七嘴八舌。 “这会儿大公主又进宫做什么？” “该不会和人私奔了吧……” “那现在是被男人抛弃了回来了？” “皇后还真是心大，放女儿随便出宫……” “皇后娘娘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谁知道公主在宫外都做了什么，说不准生活多么糜烂呢……” 已有暗卫前去通知皇帝，因此，不过片刻，皇帝便匆忙赶到，狠狠地瞪了李贵妃一眼。 妃嫔的议论并未因皇帝的到来而立刻沉寂。皇帝的面色愈发沉郁，李贵妃正暗暗高兴，便见甄未凉不疾不徐地起身，五分委屈五分不满地道：“父皇，凉儿难得回一次宫见您，宫中诸位娘娘就这么对儿臣吗？” 皇帝忙道：“凉儿莫急，是这帮贱婢多嘴多舌，父皇替你出气。” 李贵妃一惊，暗觉不妙，立刻对身后使了个眼色。一个妃嫔当即下跪，道：“皇上，大公主假死离宫多年，骤然再次出现，实在可疑，皇上爱女之心臣妾等人感动至极，但此事毕竟疑点重重，大公主总得给一个交代，否则此事传出去，恐怕人们会质疑皇后娘娘对宫中皇家血脉的教育。”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太子这个位置。 皇帝的面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这么多妃嫔，不能全部处置，也不能完全封口。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甄未凉，甄未凉立刻乖巧道：“父皇莫急，儿臣有办法。” 李贵妃见父女互动，隐隐有不妙之感。 甄未凉道：“父皇不就是担心贸然处置了她们，对她们的家人说不过去吗？父皇又素来心软、念旧情。”他随口恭维了一句。 “先前经父皇允许，我将一部分暗卫投入宫中，目前已经大概把整个皇宫围成了铁桶。每宫中在做什么，儿臣不敢细看，但皆有记录在案。然而仅仅略一过眼，儿臣已然注意到，某几个宫中不□□分。” 他若无其事地在那些妃嫔面前吐露机密，而皇帝并未阻止，显然已经不再在乎。 甄未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本子，呈给皇帝。皇帝接过来翻开，面色渐渐铁青。 他抬起头，面色冷硬地看向那些女人。 如看死人。 李贵妃的脸已经惨败。她终于回过味儿，甄未凉的假死不是皇后一人造就的，甚至，如今的甄未凉虽然是女儿身，在皇帝眼中的地位也绝对不低于太子。 她不懂甄未凉在说什么，但她看得懂皇帝的脸色。 甄未凉甚至抽空对她笑了一笑，李贵妃愣了愣，愈发惊慌。皇后拿起茶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慢慢平复了下来。 这种情况下，李贵妃找来的人，几乎都是她那一派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乱七八糟的勾当。他明面上是公正地将一切整理在案，但实际上，他对皇后一派的妃嫔多是轻轻放过，李贵妃一派则大大加深笔墨，把一分毛病往七八分里说，没有毛病也要给你编排出毛病。 -- 第127页 就是为了今天这样的一个机会。 即便在宫外，他也是皇后的孩子。为了报答这么多年的宠溺，怎样也是要帮她肃清后宫的。 于是放眼看去，在场这些妃嫔要么与宫外勾结，要么和其他人一同玩弄手段以求争宠甚至谋害皇嗣，没一个干净的。 “啪”的一声，皇帝合上小册子，径直起身吩咐道：“凉儿难得回来，就好好和你母后兄长叙叙旧罢。父皇还有事，就不打搅你们母女了。”言罢目光森冷地看向其余妃嫔：“你们还不速速回宫？” 妃嫔一一毛骨悚然，行礼之后仓皇掏出皇后寝宫，一到自己宫中便被控制了起来，随后被皇帝一一找借口剪除。此乃后话。 目送所有人离开宫中，皇后舒了口气，托着甄未凉的手，感激道：“还是凉儿聪明，早早教母后做了准备，否则今后哪能如此清净？日后后宫便是我的一言堂了。” 甄未凉只是甜笑。 如果那些妃嫔没有坏心，甄未凉想过分编造也拿不出证据。所以，他和皇后打了配合。 说不清有几成的阴私手段，都是被皇后诱导出的。不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后和太子再次坐稳了位子。 对此，匆匆赶来的太子拍拍甄未凉的肩，叹了口气：“是皇兄欠你的。” 甄未凉笑着拍了回去：“嗨，能让我在宫外一展宏图，还得多谢皇兄呢。咱兄弟一朝一野一明一暗，绝对能创造一个空前绝后的盛世！” 太子朗笑出声，皇后在一旁柔柔微笑。谁说双生子是不祥之兆？胡说！ 第60章 他是小掌柜（十） 日常给太子打过鸡血，甄未凉跟着何公公往宫门走。边走，他低声道：“今日有劳你了。” “哎呀公主折煞咱家啦，咱家不过是掐定了李贵妃过来的点，成事还是公主和皇后娘娘英明神武。”何公公谄媚道。 甄未凉微微一笑，随手把一颗金珠往他怀里一丢，道：“这事做得漂亮，母后自会提拔你，你也得记得，”他轻飘飘地看了眼何公公的脖颈，“闭紧你的嘴。” 何公公握着金珠，连连点头：“咱家明白，咱家明白。” 把接自己入宫的皇帝心腹换成皇后身边的何公公费了甄未凉不少心思，好在结局圆满。他也有些累了，到了宫外皇帝送给自己的宅子，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入睡了。 第二日，仆从牵来墨水，甄未凉抚了抚它的鬓毛，翻身上马。 天气很好。城外枯黑狰狞的树木之上，蔚蓝的天让人心胸陡然开阔。甄未凉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扬唇一笑。 他的行李并不轻便。每次回宫，皇帝皇后甚至太子都会送他一大堆宝物，尤其是皇后，简直看到什么好东西都要给他留着，一点没有皇后该有的矜持样子。大部分财宝，甄未凉就留在了京城的宅子里，只带些有需要的回客栈。譬如太子那件大氅，譬如破寒剑及他手中这把折扇。 哦，这把折扇终于有了名字。这次进宫，皇后听他聊起宫外生活，高兴之余提及了他的武器。 “还没取名字？”皇后微微皱眉，“你这孩子，好歹在江湖中有了名号，怎么对这些细枝末节如此不在意呢？” 甄未凉习以为常地撒娇：“母后都说了是细枝末节，凉儿懒得费心嘛。” 皇后笑了。她从甄未凉的腰带上取下这把扇子，慢慢展开，伸手欲试扇面的锋利程度。甄未凉连忙制止。他接过扇子，随手拔下一根头发，往扇面边缘一吹，头发顿时断为两半。 皇后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她又接过扇子，小心翼翼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甄未凉一脸骄傲地介绍这个和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好伙伴，皇后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这么重要的伙伴，当然还是有个名字好。既然你犯懒，不如我来替你取一个。就叫……断毫扇？” 皇后本是随口一说，说完就笑着连连表示不能叫这么简单直接的名字。然而甄未凉没有文化啊，他觉得这个挺好，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把扇子上没有题字也无绘画，扇面乃是天蚕丝制成，如果题写了什么也可洗掉重来，扇骨和扇面边缘则是用了一种这个世界独有的、极其罕见的材料，名为玄铁玉，漆黑如墨、入手温润，边缘却吹毛可断。 甄未凉之所以能把它挂在腰上而不划坏衣服甚至伤到自己，是因为此扇还有一个天蚕丝所制的小小扇袋，大小刚好裹住扇子顶端。而且，扇袋做成了吊坠的形式，长长的天蚕丝制吊坠上点缀着几颗玄铁玉。吊坠长度刚好够扇袋包裹住扇子顶部，造型又足够美丽，堪称巧夺天工。 当然，甄未凉也不是没有阴沟里翻船划破衣服过，汗好在他还没有激情自戕。 寒风凛冽。甄未凉紧了紧衣服。考虑到跟着他的暗卫还得一路轻功跑，他没有放任墨水尽情驰骋。墨水是好马，难得一见的好马，这个好字体现在它难能可贵的体力、速度和忠诚上。令人惊奇的是，除了甄未凉，没有人能骑上墨水。对此，甄未凉感动非常，给它的伙食也越来越好，把它养得愈发膘肥体壮，速度也愈发惊人。 硬要说有什么不妥的话，墨水不待见甄寒。 连他手里的胡萝卜都不接，能不被他触碰就不被他触碰的那种。 甄未凉也不以为意，墨水有点脾气就有点脾气嘛。 -- 第128页 京城距离小客栈距离颇远，一路也没什么可以投宿的地方，饿了就就近找地方啃干粮，偶尔生活喝口热水。日夜兼程两天，傍晚到达客栈时，甄未凉似乎听到暗卫松了口气。 他停住脚步，把墨水交给闻讯来迎接的十九，也不回头，只对身后招了招手：“下来，吃点热的。” 十七出门，吓了一跳：“你们咋出来了？哦首领让的啊？好好好我熬了粥给你们端去……” 甄未凉冲他们招招手：“十七，别那么小气。左右今日没有客人，又还在年中，把几个孩子叫来一起吃顿热饭罢。” 十七连连应声，连忙跑厨房再做了几个菜。 晚饭结束，甄未凉去规整行李，暗卫不声不响地消失，十九看着他们留下的碗纳闷，忍不住揪了揪十七的袖子：“十七哥，你说我们俩和他们相比，算是怎么回事啊。” 十七头也不回：“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十九低头：“哦……” 他们俩确实也没点暗卫的样子。 本来吗，他们就是差点被暗卫淘汰的，要不是首领说情，他们早没命了。 来到这里，与其说是保护首领和小公子，倒不如说是下岗再就业。 十七比十九大三岁，现在也不过才十六。他撸起袖子，在大冬天毫不在意地露出健壮的手臂：“发什么呆呢，干活！” “哦哦！”十九赶紧收拾碗筷。 两天后是元宵节，可惜今年城里没有灯会。甄未凉前几年见过京城的灯会，倒是没看过原州城的。他边想边打开了衣橱的门。 甄寒这两年越长越高了，甄未凉拿出一件大氅，摸了摸厚度，觉得可以，便稍稍抬高声音叫甄寒：“寒儿，过来一趟。” 甄寒立刻来到门口，轻轻敲击并没有关的门：“师父。” 甄未凉还在翻衣柜，随手把怀里的大氅往他的方向一扔：“喏，拿去穿。你再过来看看，这几件应当也合你的身量。” 说着说着，甄未凉已经扒掉了甄寒的外衣，把几件衣服在他身上比来比去，最终挑出几件，仔仔细细地折叠好，满意道：“寒儿愈发高大了，且拿这几件去穿，这样的料子在原州城不容易买到。来日师父再带你去城里瞧瞧，实在不行再去京城。” 甄寒躬身行礼：“谢师父。” 甄未凉满意地打量着眼前健壮的少年，喟叹道：“寒儿真是长大了。” 想起什么，他又道：“你如今的衣服小了别急着扔，拿来给师父试试，说不定还能凑合。”至于十七和十九，那两个怎么都长不高的二等残废还是无视吧。 好在十七生在古代，否则他那个身量恐怕是娶不着姑娘了。 对对，还得给十七准备聘礼。 甄未凉一边念叨一边开始扒拉自己的小金库。 十七的那位姑娘家住的村庄不远，甄未凉也大概知道那里的婚嫁习俗。给打几套首饰，送几处田产，已经是顶级的聘礼了。而甄未凉犹觉不够。 能娶到妻子的暗卫很少。或者说，暗卫这种存在，本就是豪强的工具，似乎已经被剥夺了生理机能。 甄未凉对自己所掌握的暗卫机构进行了较为科学的改革。减少了不必要的人员折损，但暗卫依然是暗卫。 如果要认真，十七和十九的实际地位甚至不如墨水。 不，何止墨水，或许和甄未凉院中的鸡鸭差不多。 但十七和十九情况特殊，虽然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脱离，但只是想娶个媳妇的话，甄未凉可以满足他。 所以…… 甄未凉犹豫着，还是没继续添加聘礼。 这些，对一个暗卫来说，足够了。 哦，还有。 甄未凉打开匣子，翻出了一张地契。 身为暗卫，哪怕是一个失败的暗卫，十七这辈子也不可能摆脱这个身份。 而身为首领，甄未凉要做的，是把每个人的价值开发到最大。 当然，如果能满足自己的私心就更好了。 甄未凉叫了一声，一个人毫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看也不看，将地契交了出去，吩咐几句。 过完年没几天，甄未凉就置办了纳采的礼品，带着十七上门提亲。而后便是问名，交换了生辰八字，十七红着脸去下了聘书（纳吉）。之后的纳征，本该是十七这边找几位女性亲戚过去的，然而他没有亲戚，找几个女暗卫也不像样，只好甄未凉跟着媒人上了门。 一切顺利，丰厚的聘礼让十七的那位姑娘家中乐开了花。他们很快商定了日期，姑娘过了门。 这也意味着，这间小小的客栈将要离开三个人。 没错，离开。 十七是必须离开的，甄未凉不可能让一个对他们一无所知的女人长久居住在客栈。因此，他早在提亲之前，便给小两口在原州城置办了一家客栈。 当然，十七必须将这个客栈作为一个暗卫的据点。还是那句话，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摆脱暗卫的身份。至于他的后代，只要不作妖，甄未凉不会为难他们。 十七总算在春季抱得美人归，而甄未凉也终于腾出手来，在初夏时分带着甄未凉离开了客栈。 他给甄寒挑了一匹白马。这也是一匹好马。也是，能送到他眼前的，就已经是万里挑一。 甄寒之前只被他带着去附近的马场跑过几次马，甄未凉难免有些担心。他把甄寒扶上马，叮嘱道：“用内力护住大腿内侧，莫要磨出了伤口。我们不急，不必太快，慢慢地走，若是马儿不听话了，随时叫师父帮忙。” -- 第129页 甄寒稳稳地坐在马上，乖顺道：“是，师父。” 甄未凉很想摸摸他的头，可惜够不着，只得放弃，转身上了马。 十九尚且年幼，一人留下看店不现实。好在这客栈偏远，客人本就少，叫城里的十七多多照顾就没什么问题了。 反正他们暗卫的据点就在这原州城，出不了大事。 十九低头行礼：“恭送首领、小公子。” 旷野传出马的嘶鸣。一黑一白两匹马在微明的天色下奔跑，白马在前，黑马稍稍滞后，以便随时出手相救。男孩偶尔一回头，见师父跟在身后，微微出汗的手心慢慢放松，再次握紧了缰绳。 正午时分，他们看到了一座城池的影子。 甄未凉叫住甄寒，师徒二人翻身下马，牵着马进了城。如今甄未凉已不是当年那个连最普通的马都不敢买的毫无武功之人了，他毫不忌惮地牵着墨水这样绝佳的马，而无丝毫担忧。 炫富炫得心平气和。 马的价格可以与现代的豪车相较，墨水和宣纸（甄未凉临时给白马起的名字）无疑是豪车中的豪车。牵着这样两匹马招摇过市，不得不说，甄未凉有点小嘚瑟。 随便找了家酒楼，把马交给小二，甄未凉领着甄寒上了楼，要了几个菜。 “客官，要酒吗？” 甄未凉想也不想地摇头：“不必。” 他懂医术，自然知道酒能不碰就别碰。这些年，他真正沾酒的次数少之又少。因此，甄寒也没喝过酒。 “上壶好茶就够了，不必上酒。”甄未凉随手丢给小二一粒碎银，小二手忙脚乱地接住，喜笑颜开地走了。 甄未凉选的是二楼靠窗的位置。他注视着窗外，平静道：“感觉到了吗？” “是的，”甄寒也向外看去，“有人跟过来了。” “近年魔教行事转为幕后，我也极少露面，客栈中的客人也很少有见过我的。见我二人如此招摇过市，他们怕是按捺不住了。”甄未凉转头看甄寒，“他们不敢直接来试我，怎么样，敢不敢？” 甄寒平静道：“徒儿正有此意。” 菜很快上来，甄寒却站起身，向小二打听道：“附近可有什么点心做得好？” 小二笑着道：“这您可问着了，就我们酒楼旁边那条街，刘记点心堪称城中一绝啊！” 甄寒道了声谢，对甄未凉行了一礼：“师父，徒儿去去就来。” 甄未凉微微颔首。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几个暗卫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就算甄寒应付不过来，也不会出事。 他低头看桌上的菜，盯上了桌子中央的那只烧鸡。手指凌空随意划了几记，烧鸡惨遭分尸。他把两个大鸡腿夹进对面的碗里，自己夹了个鸡翅，细嚼慢咽起来。 孩子长身体，吃得正多。 第61章 他是小掌柜（十一） 甄寒下楼后明显感到，那种威胁感愈发贴近。 同时，他能感觉到师父的暗卫紧跟在自己身后，不由心中一暖。师父的手下有多厉害，他是有数的。要不是熟悉他们的气息，连自己都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更何况那些潜伏之人。 他加快了脚步，假装不认识路，往人迹罕至处越走越远。等他真正走进一条死胡同，那股敌意的气息也到了身后。 转身，果然。 “小兄弟，”来人是个半秃的中年人，笑得颇为亲和，“迷路了？” 甄寒不动声色地抱拳行了一礼，抬步就要从他身边过去，却被他身后的人拦住了。 “别急，我们就是有事想要请教你，”半秃笑道，“和你一同前来的那位风姿卓绝的少年公子是何方人士啊？他和我一位旧识有些相像，我想前去拜访，又不敢太过贸然。” 甄寒俯视着他——没错，甄寒比他高——平静道：“那是我师父。” 半秃微微屏住了呼吸：“不知令师姓甚名谁？” 甄寒咧开嘴，难得地露出了微笑。他从后背拔出破寒剑，笑得阴郁冷漠：“我师父的名号？” 半秃叹道：“小兄弟不要激动，我们没有恶意。” “这么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们，”甄寒收起笑，面无表情地抬起剑，“代价是——你们的命。” 下一秒，他的身形骤然消失，变声期微哑的嗓音却依然不疾不徐地在胡同中回荡。 “吾师，乃‘飘摇逸士’，甄未凉。” 待身形再次显现，甄寒皱了皱眉，从腰间掏出手帕，擦了擦剑刃，而后收剑回鞘，转身走出胡同。 这次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家点心铺，买了一包点心回来。甄未凉食量小，已经大概吃饱，正一边喝茶一边等他回来。点心正好饭后给他吃着玩儿。 甄寒看着自己碗里的各种肉，无奈地落座，给自己夹了点素菜。 甄未凉含笑看着他，颔首道：“做得不错。” 甄寒微显赧然。 “这不过是地头蛇，不足为惧。我一直没让暗卫剿灭，本是因如今人手不足，着力于重中之重，倒不想今日阴错阳差。”甄未凉徐徐道，“正好，给你增添些实战经验。” 甄寒乖巧点头。 甄未凉托着下巴开始沉思。 原本他是想带甄寒满世界乱跑的，但是根据刚刚收到的线报…… “寒儿，”甄未凉托着下巴道，“我们的路线怕是要偏移了。” -- 第130页 甄寒抬起头，疑惑地看他。 “武林盟主称病隐退，我恐怕得去争一争这个位置。”甄未凉苦恼地皱眉。 甄寒面色一白，道：“师父何必？武林中必然有其他豪侠前来争夺此位，徒儿相信师父不亚于这些人，只是师父一向闲适惯了，何必去受那个罪。” “我也不愿去，”甄未凉叹了口气，“但我有我的苦衷。” 什么苦衷？ 皇帝的命令呗。 拿下这个位置不难，问题是甄未凉并不情愿。 他想过的就是在乡野开一个小客栈的日子，掌管皇室暗卫已是被逼无奈，现在又加上一个武林盟主。 皇帝的心思很好揣度。甄未凉拿下了这个位置，名门正派就相当于落入了朝廷手中，也好整合资源对付那些不利统治的势力。但问题是，甄未凉的身份一旦暴露，朝廷就会失去江湖的信任，甄未凉也会进入风口浪尖。 这也是甄未凉转入幕后，越来越不愿意进入江湖视野的原因之一——他和太子长得太像了。随着皇帝的老去，江湖见过太子的人会越来越多。一个两个人发现还好，一群人发现怎么办？ 甄未凉已经琢磨着写了封回信，想让皇帝收回成命。但他估计，执拗的皇帝不会有所改变，只会让甄未凉自己想办法。 行吧，甄未凉现在真的很想弄死皇帝让太子上位。 果然，甄未凉当晚就收到了皇帝的回复：“凉儿何不恢复女儿身出面？” 甄未凉：“？？？” 便宜老爹你是不是有毛病？ 这些年仅在回宫时女装的甄未凉感到眼前一黑。甄寒连忙上来扶他，却见他摆摆手，双手捂住了脸。 难道他……又要被迫…… 不不不不行，弄死皇帝也比女装去当武林盟主好！ 甄未凉把皇帝的信笺丢进火里，开始谋划如何毒死皇帝扶植太子上位。仅仅思考了一分钟，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能弄死皇帝，就能弄死太子。 他和这位兄长的关系虽然表面稳定，但还是不要随便刺激他了。 “师父？” 可能是表情太丧了，甄寒担忧地唤道。甄未凉搓了搓脸，叹道：“无事。” 只是想杀个人罢了。 他认真地想了一下，觉得自己需要去见一次太子。 或许，对双方做一些简单的修饰，他们看上去就没那么像了？ 但他刚产生这个念头，太子的信笺就过来了。太子表示自己知道弟弟的难处，打算自此开始养胡须。万一这样还有人发现，双方就咬定是巧合。 甄未凉悲伤地叹了口气。 他好难啊。 太子真的以为，以武林中人的眼力，看不清他胡须下的脸吗？ 算了算了，扭转不了就服从吧，大不了他撂挑子不干。 甄寒欲言又止。 甄未凉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改变了行路方向。 这次的武林大会在襄城举办。甄未凉带着小徒弟日夜兼程，勉勉强强在开始前赶上了。小城已然人满为患，他和小徒弟直接入住了暗卫提前订好的客栈。 “师父真的要去吗？”甄寒依然锁眉不乐。 “不得不去。”甄未凉开扇，长叹一声。 蝉鸣声声。甄未凉躺倒，叹道：“为师也是无可奈何啊。” 闭目，一夜很快便过去了。 吃过早餐，甄未凉带着小徒弟往比武擂台走。刚辞职的那位武林盟主正在台上发表演讲，甄未凉在台下听了一会，打了个哈欠。 他的手下意识地玩弄着扇坠。扇坠上直接坠一个扇袋不好看，因此扇袋的造型也是独特的，可以折叠成一朵别致的花。 不得不说，打造这件武器的人，很有艺术气息。 简单粗暴把它命名为“断毫扇”的皇后……只能说不愧是甄未凉的娘。 嗯？怎么台上的老头不说话了？ 嗯？？他怎么看过来了？ 嗯？？？走过来了？ 前武林盟主震惊地看着他手中的折扇：“这，这不是流落江湖多年的、武器大师寒月画生前最后的那件作品，揽月扇吗？！” 甄未凉：“？？？” 好吗，有艺术气息的人起的名字就是不一样。 问题是这么扇骨漆黑的一把扇子叫什么揽月？ 哦，明白了，扇面是白的扇骨是黑的，就相当于黑乎乎一只手指可多的手把月亮给抓住了。 这个解释不能更完美，给自己点赞！ 前盟主：“小友莫非就是……” 甄未凉微笑着接受四面八方的注视，拱手道：“在下甄未凉，前辈赐教了。” “果然！”前盟主大笑道，“我就说，除了揽月扇，还有什么扇子能让小友江湖扬名！” 呃，这位老先生…… 甄未凉有点无奈。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挑唆别人来抢我的扇子啊。 甚至…… 武林盟主回到台上继续发表讲话，投诸于甄未凉甚至甄寒身上的视线却有增无减。甄未凉意识到，自己恐怕不能按原计划那样，等到后期再登场了。 果然，武林盟主还没讲完，一个提着斧头的大汉已经按捺不住了，粗着嗓子喊道：“老头，你都下台了就别废话了！”蹬蹬蹬跑上台，一指甄未凉：“毋那小白脸，敢不敢上来和你爷爷一较高下？” -- 第131页 甄未凉微微皱眉。 从第一局就亲自上场，很浪费体力啊。 身后甄寒却在这时低声道：“师父，请容徒儿一试。” 甄未凉看了他一眼，微一点头。甄寒立刻足尖轻点，跃上擂台。 “在下甄寒，替师父向前辈讨教。”甄寒拔剑。 大汉嗤笑道：“什么玩意儿，派个孩子过来替自己打。好嘞，爷爷就好好教教你——” 长剑直指他的咽喉。甄寒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把剑收进剑鞘当中。 大汉愣在了原地。台下传来了一阵嗤笑。甄未凉摇摇扇子，冲甄寒招了招手。甄寒会意，转身跳下了台。 “等等，小兄弟怎么也下去了？”前盟主连忙叫道。 甄未凉道：“这一局是有人挑衅，不得已叫我徒儿应战，并非为盟主之位而起。诸位随意，我带徒儿走走。” 言毕摸摸徒弟的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点心作为奖励。 “你们看清他的路数了吗？” “没有，感觉和他师父一般，以快取胜。” “我觉着，想要对付他们师徒，只要拖下去，他们自己就受不了了。” “你先得拖得下去啊。” “这倒也有道理，甄大侠现在不敢继续参加比武，不会就是怕内力耗光吧。” “有道理。” …… 甄未凉五感超乎常人，自然听清了这些议论。他一时失笑。 之前以快取胜，只是懒得拖延而已。能尽快解决，干吗不早点回家呢。甄寒也随了他这点，能快点回家就快点回家，反正你们快不过我。 真要结结实实打个半天，他也半点不憷。 等甄未凉和甄寒去附近看了会风景回来，台上已经打起来了。前面挤满了人，实在看不清，他们直接上了树，一边挂一个围观，边围观边嗑瓜子，瓜子皮堆在树杈间废弃的鸟窝上。这个绝妙的场地很快成了他师徒二人吃瓜看戏的长期选择。 转眼就打了十天，前几天还有不少小门小派或零散的习武之人参与，最后几天就只剩下真正的高手了。甄未凉吃了十天的瓜子都快上火，终于在第十一天下了树。 他慢悠悠地上了擂台，对面是一个颇有君子之风的儒雅男子。他朝对方拱了拱手，寒暄道：“白公子昨日可休息好了？” 白陌痕微笑道：“多谢甄大侠关照，白某已回归全胜状态。” 甄未凉慢慢展开了手中的折扇：“如此，我们便可好好交流了。” 下一秒，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白陌痕并不慌张，长剑出鞘，往某个方向一隔。折扇在触及剑刃时微微一偏，甄未凉擦身之时手腕转向，直指白陌痕命门。对方小臂一动，长剑隔开折扇。甄未凉不疾不徐退开两步，颇为欣赏地露出一笑。 台下，甄寒死死地盯着师父，面色阴晴不定。 白陌痕用剑，攻击范围大于甄未凉。甄未凉虽可以折扇脱手的秘技扩大攻击范围，但一旦没控制好时间，扇中内力耗尽，他自己就手无寸铁。况且白陌痕此人确实实力不俗，万一折扇离手期间他攻击过来，甄未凉连抵挡的武器都没有。 甄未凉退开几步，并不慌张。 台上一时陷入僵持。二人立于擂台两边，一动不动，似乎在暗暗较劲。台下之人也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忽然，甄未凉动了。 白陌痕及台下的甄寒乃至围观群众，纷纷呼吸一滞。 只见甄未凉慢慢展开折扇，开始扇风，仿佛有点热。 白陌痕注视着这个难缠的对手，不由暗暗感慨对方的样貌。先前就听闻极少出现的“飘摇逸士”甄未凉有着一张足以惊艳所有人的脸，他也曾幻想过对方究竟美到什么程度。事实证明，现实超越了想象。 美到令白陌痕竟有些遗憾，如若他是个女子，该会迷倒多少男儿。 甄未凉也在看对方，不过和白陌痕不同，他其实有点漫不经心。 如果对方攻击，他可以百分百保证自己不会有破绽，进而揪住进攻期间对方的破绽，从而击败白陌痕。根据刚才的试探，这个人的武功不一定比他强，但是感官灵敏，发动进攻的话，甄未凉讨不了好。 问题就在于，白陌痕也不动。 这么站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甄未凉叹了口气。 扇动扇子的手忽然停下。而后，他将扇子飞了出去。 近身攻击，感官灵敏的白陌痕极容易察觉到他的接近。只能来个远程的试上一试。 万一真的遇到了最糟的情况…… 甄未凉向右一偏，不知何时，白陌痕已经到了他身后。 长剑割下了他一缕垂落的发丝。甄未凉伸手接住，斜眸看了一眼。 甄寒攥紧了拳。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鸽子的声音：我要码字！ （半个月前我也是这么说的TAT） （只有十几天的存稿了救命） 第62章 他是小掌柜（十二） 所有人都没料到，甄未凉的下一个动作，居然是将手中斩落的发丝往后一扔。 更没想到的是，那几根平平无奇的头发竟如飞镖一般锐利。白陌痕仓皇避过，发丝直直射中远处的大鼓，刺入其中后还在直楞楞地颤抖，半晌才柔软地垂落下来。 因这几根头发，白陌痕丧失了进一步攻击的良机。等他躲开再看，甄未凉已经远远躲开，闪避至他身后。而被甄未凉飞出的折扇竟已飞到了他脖颈后方，稳稳悬浮在空中。 -- 第132页 白陌痕一身冷汗。 折扇距离他的脖颈毫厘之遥。若不是甄未凉精准的控制，他如今已然身首异处。 甄未凉伸手，轻轻摘下悬浮在空中的折扇，而后仔细折叠收好，套上扇袋。白陌痕定了定神，抱拳道：“多谢甄大侠赐教，白某受益良多。” 甄未凉左手握着折扇抱拳，客气道：“白大侠折煞甄某了。” 如此客套了几句，“武林盟主继任者大热门”、白鹭山庄少庄主白陌痕跳下了擂台，独留甄未凉一人在台上。他环顾四周，徐徐开口：“还有人要来吗？” 武林大会总共开十五天，之后甄未凉又陆续见到了一些挑战者，甚至还有老熟人，比如几年前在客栈见过的秋文钦。但于他而言，这些人基本没有太大威胁。 十五天后，他正式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 甄寒跟在甄未凉身边，看他和那些名门正派的人士应酬。他极少说话，只管闷头跟在师父身边不言不语。甄未凉知道他不喜与人交际，也不强迫他，反而叫他在屋中好好休息，不必再委屈自己。 甄寒只是乖巧应是。 交接工作忙得甄未凉晕头转向。只能埋头苦干，尽快把一系列事务处理妥当。忙完这一轮已经是一个月后，甄未凉这才有闲暇想起小徒弟。 原本答应他的闯荡江湖变成了让他一个人闷在屋中一个月，甄未凉有些愧疚。他斟酌了一下，和武当掌门商量了几句，打算让甄寒加入武当青年弟子的队伍，跟同龄人一起闯荡江湖，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甄寒没有拒绝。 目送徒儿远去，甄未凉长出一口气，继续和那堆乱七八糟的事务作斗争。 他收到了皇帝的信笺，要他除掉一伙口称正义却四处行恶的人士。这事儿看似简单，里面的弯弯绕绕却特别多，并不好办。他费了不少心思，好在目前一切顺利。 …… 转眼又是三年。 甄未凉稳住了这个武林盟主的位置，以自己几无敌手的武力值、暗中掌握的暗卫势力以及名门正派的配合，令武林风气一肃。他自己也因此树立了极高的威望。甄寒跟随武当弟子四处游历，极少与甄未凉碰面。身为武林盟主唯一的弟子，他也获得了极多的关注及赞誉，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赫赫威名。 原州城，甄未凉倒是很久没回去了。 十九偶尔传信，表示这边一切安好。甄未凉又给他安排了一个伙伴，二人一起经营客栈，日子还算平静。甄未凉几次想回去看看，却终究没能成行。 对他来说，那个客栈才是家，现在的盟主府不过是个暂时的、包吃住的办公室。 这三年，他连皇宫也无法回去了。皇后也有传信，叫他安心做自己的事。好歹是个男儿，该有自己的宏图伟志。只是甄未凉怎么看，都觉得她字里行间透出了浓浓的忧虑。 他只能隔一段时间便报一次平安，以此抚慰母亲。 但不得不说，知子莫如母。走到这个位置，甄未凉也不是完全排斥的。 至少，手握权力后，他可以做到一些事。 甄未凉法学出身，不管去了哪里，只要看到乱象存在，就有动手建立秩序的冲动。几辈子了，这种冲动不仅没有磨灭，反而愈演愈烈。 与此相应，他的手段愈发高明。 在他的治理下，武林风气大变。 但是，魔教反而悄无声息地发展起来了。 几年前魔教教主魏风远走火入魔而死，他唯一的儿子更是早在数年前失踪（被甄未凉给埋了），魔教乱作一团。但近几年，魔教反而渐渐得到整顿，像是…… 狼群又产生了一匹新的头狼。 由于手握皇室暗卫，甄未凉对这个世界的各种勾当可谓一清二楚。这个世界的魔教完全没有洗白的空间，恶贯满盈形容他们都是嘴下留情。德国法/西/斯的人皮皮包人油肥皂之类的放在他们这里也是小巫见大巫。 简而言之，魔教就是甄未凉眼中的威胁本世界治安的最大人民公敌。 问题是，甄未凉居然完全查不到那匹头狼的讯息。 魔教内部都有他的人，但魔教内部似乎没有那匹头狼。 甄未凉拿着一沓信笺，正在思索，门外传来了下属的声音：“盟主。” “何事？” “小少爷回来了。” 甄未凉闻讯站起身，将信笺仔细收好，快步走到门外：“寒儿回来了？怎的如此突然？” 甄寒走进门，迎面撞见快步走来的甄未凉，不由微微一愣。正要行礼，他已经被甄未凉扶住了。 “寒儿数日不曾回来，可教师父想得厉害啊。”甄未凉抬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小徒弟，笑意盈盈。 即将十七岁的甄寒面对师父时依然喜欢低着头，可能是为了方便比他矮的师父摸他的头。他闷声道：“徒儿也想师父。” “想师父还不知道常常回来？” “还不是师父太忙？” 说到这，甄未凉息了声。他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叹道：“师父又何尝不想回到当年，奈何……”奈何他那个便宜老爹坑儿子啊。 甄寒委屈道：“又是这样，师父总说自己有苦衷，可是又事事都瞒着徒儿，连师祖和师祖母都不带徒儿见，徒儿到现在连师父家中究竟怎样都不知道……” -- 第133页 甄未凉伸手，习惯性地摸了摸少年的头，无奈叹道：“师父也没办法。” 甄寒依然低着头不说话，甄未凉叹了口气，伸手去拍他的肩膀：“走走走，师父下厨给你做几个菜接风。师父可是好久没下过厨了。” 甄寒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摆上四菜一汤，师徒二人坐好，甄未凉习惯性地用内力将烧鸡切成块，把鸡腿夹给徒弟。甄寒连忙给甄未凉夹菜：“师父，您也吃，您都瘦了。” 甄未凉微笑着接受了徒儿的孝顺。 手艺没有生疏。饭吃完，天色也暗了。仆从点了灯，甄未凉那张倾世绝俗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夺目。 他们依然没有喝酒，甄未凉听徒儿讲一路的见闻，笑得两颊绯红。甄寒看着师父，目光专注至极。 饭罢，甄未凉一时兴起，从腰带上抽出折扇：“来，寒儿，让师父看看你的武功进益如何。” 甄寒拔剑而起，眸中笑意闪烁：“是，师父。” 与以前相比，如今的甄寒难对付了许多。他们二人都对彼此熟悉异常，只能静下心一招一招慢慢对付。但甄寒到底不如甄未凉内力深厚，终究是败下阵来。 甄未凉长出一口气，笑道：“好徒儿。” 其后便各自回屋休息，甄未凉第二天早起时，甄寒已然离开。 徒儿大了不由师父啊。 这么急着走，不会是有了喜欢的小姑娘吧？ 甄未凉怀着一颗老父亲心，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本打算问问跟在甄寒身边的暗卫，再一想，甄未凉放弃了。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隐私了。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门房通报有人拜见，甄未凉一听是几个门派的弟子，登时一个头比两个大。 得，又来活了。 都是各大门派的骄傲子弟，应付起来也十分不易。个个虽有侠义之心，却也对自家门派的利益严防死守，唯恐吃了一点亏。一群谈笑之间顷刻便是数番交锋，非常考验甄未凉的反应速度。反应过来还不够，他还得接住话，引着这些人往他所期望的方向走。 片刻后，话题终于引到了甄未凉目前最关心的话题——魔教的卷土重来。 “我等皆与魔教有过交手，”曾在客栈与甄未凉有过一面之缘的华山派秋文钦道，“魔教前教主失踪魏风远失踪后，魔教便群龙无首，四处流窜，数度险些被我等一举歼灭。” 确实差一点就团灭了，被各门派的彼此推诿耽搁了。 甄未凉摸了摸下巴，道：“就那时节，魔教还派人来暗算于我，我孤身一人打上了山门，他们也无一人敢站出来挡上一挡。” “若是盟主当年直接一把火烧了魔教，倒也没如今的事了。” 甄未凉缓缓抬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当年甄某不过一介闲人，只为报仇而去，打击魔教非我必行之事。即便烧毁山头，魔教教众也不是没有旁的去处。倒是阁下，若甄某未曾记错，阁下的门派曾在甄某下山后几度欲上山，反而被剩余的魔教教众打了下来？” 那人讷讷无言。甄未凉也不再看这个不知名小门派的渣渣，抬头去看旁的门派弟子：“以诸位的手段，可否查探到魔教新头狼的踪迹？” 衡山派弟子道：“家师有在魔教总部布置暗线，但至今，也未见其中有人员变动。” 华山派弟子道：“我门中弟子抓住了几个魔教中人，严刑拷打之下，倒是得了点消息。似乎确实有新教主出现，但踪迹缥缈，他们并不十分清楚。” 这话当即引起了所有人注意。甄未凉道：“阁下之意，是魔教教主目前在外游历，行踪不定？” 那弟子颔首：“正是。” 白鹭山庄少庄主，也即甄未凉的老熟人白陌痕道：“如此，倒是颇能迷惑我等视线。” “如此，”甄未凉一锤定音，“只能先一边与魔教对招，一边搜寻新教主踪迹了。” “只是，这突然出现、能够安定魔教君心之人，究竟是谁？”秋文钦皱眉道。 甄未凉点头：“确实是个问题，魔教中人各个肆意妄为惯了，先前只有魏风远管得住他们，如今从哪蹦出一个人，一点风声都没透给我们的就折服了这些人？” 秋文钦犹豫了片刻，道：“盟主，您可还记得，您是在哪年哪月埋葬了魔教少主和莫雨声？” 当年与甄未凉一见后，他便通知衡山派去收殓了莫雨声遗骨。地方很好找，甄未凉做得认真，把二人隔开了老远埋葬，免得死了还得打起来。立的碑是石头的，直接被甄未凉用内力劈得四四方方，再简单刻了几个字——“枣红马马主之墓”和“黑马马主之墓”。 后来莫雨声的尸骨被人移走了，魔教少主还无人问津。甄未凉觉得第二个墓碑上的字不太吉利，毕竟墨水现在归他了。于是他就把石头那一层削平，重新刻了字：魏XX之墓。 没办法，江湖上还没人知道这位少主叫什么。 秋文钦这么一问，甄未凉回忆了一下，道：“约莫是十年前的夏季。” 十年前，他刚刚十五岁，习武三年，尚且稚嫩。一个人生活，没有暗卫也没有徒弟，但有猫有狗有鸡有鸭还有鹅。 秋文钦皱眉道：“莫兄弟生前与在下交好，甚至莫兄弟失踪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和在下说的。在下能认出盟主那马原本属于魔教少主，也正是因为他。” -- 第134页 甄未凉意识到秋文钦这时说出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他问：“秋大侠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秋文钦道：“魔教那个少主不过是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拉莫兄弟一同赴死的，如若是有手下相帮，盟主又只埋葬了两具尸体……” “等会？！”甄未凉忽然打断了他，“孩子？！” 秋文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对啊，六七岁七八岁一个小孩。魏风远老来得子，宠得厉害。后来意外而死，估计和儿子失踪也脱不了关系。” “可是，”甄未凉表情逐渐凝重，“我埋葬的另一具尸体……” “是一个体格强壮的，成年男人。” 第63章 他是小掌柜（十三） 甄未凉居然一直不知道，魔教曾经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少主，失踪时还是一个孩子。 也是阴差阳错，他执掌暗卫时魔教少主已经失踪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都没有特别在意他以前如何。而且他手中的暗卫是在甄未凉正式接手后才真正渗透进武林各处，以往对江湖的了解本就十分有限。 “立刻去查魔教少主所有的信息！”甄未凉拍案而起，不顾面前神色各异的各门派弟子，沉声对暗卫下令。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骤然出现，行礼应是。正要退下，甄未凉又叫住了他：“还有。” 见暗卫回头，甄未凉咬了咬嘴唇，道：“把寒儿叫回来，他应该没走远。越快越好。” 几句话应付性地送走各门派弟子，甄未凉独独留住了秋文钦和白陌痕。对这二人，他可以投诸较多的信任。三人密探了片刻，分道扬镳。 或许是为了保护，连大多数魔教教徒都不知道少主的全名。但毕竟暗卫分布广泛，很快，甄未凉便拿到了暗卫的线报。 纸卷上的红线足以表明它的紧急程度。 甄未凉深吸了一口气，解开红线，缓缓展开。 看到那个名字，他只觉得心中一沉。 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不，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 甄未凉定了定神，在屋中走来走去几个来回，还是无法按捺住心中的焦躁。如此等待了半晌，他终于接到了第二份密报。 他一目十行地将其看完，心终于彻底沉了下去。 “来人。” “盟主。” 甄未凉张口想要下令，却完全无法发出声音。他再次定了定神，长出了一口气。 孽缘啊。 既然是孽，那就斩断。 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折扇，终于下定了决心。 “传信于秋文钦及白陌痕二位大侠，一切按计划进行。” 几个时辰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外。 他抬头看了眼城墙，快步走进城中，向盟主府走去。 甄未凉在门外徘徊，偶尔停步叹口气，然后继续低头徘徊。 “师父！”一到府门口就看到了师父，甄寒有些惊喜。他快步走了过来，低头行礼，依恋地再次唤了声：“师父。” 甄未凉“嗯”了一声，习惯性地抬手，甄寒立刻低头任他摸自己的头。甄未凉被他乖巧的模样逗笑了，拉着徒弟往屋里走。 一番熟悉的问候后，二人走到桌前坐下。师徒二人喝着茶聊了会儿天，甄未凉忽然叹了口气，道：“寒儿。” “是，师父。”甄寒立刻应道。 “你还记不记得，死在原州城外的那四个暗卫？”甄未凉放下茶盏，定定地看着他。 甄寒眸光一黯：“徒儿记得。” “那你还记不记得，师父当时说过什么？” 甄寒闭了闭眼，低头道：“师父说，‘若日后得知你骗了我，我们这点师徒情谊，还是趁早了断了罢’。” 甄未凉微微颔首：“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说清楚当日真相的机会。” 甄寒低头：“师父……” 甄未凉定定地看着他：“说，还是不说？” 甄寒慢慢站起身，跪下，头抵在甄未凉脚边：“徒儿不孝。” 甄未凉不看他，伸手拿了个点心，放进自己口中。 甄寒闭上眼，道：“……是徒儿不孝。” 甄未凉看着他，叹息道：“甄寒啊甄寒，我当日就不愿收留你，如今再看果是不错。养虎为患莫过于此。” 甄寒低声道：“那师父为何不告诉我您的身世呢？” 甄未凉拿起茶盏本要喝，闻听此言又放了下去，冷笑道：“你倒是质问起我来了？” “师父恐怕一直没信过徒儿吧，”甄寒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痛苦地闭上了眼，“若不是父亲身边的人找到了徒儿，徒儿还不知道，原来师父居然是女儿身，还贵为大梁的公主。” 甄未凉：“？？？” 好吧，他就知道身份藏不住的，魏风远没死的时候魔教猖狂到连皇后都敢下毒，见过太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甄未凉单手撑住脸颊，往石桌上一瘫，叹了口气：“此事怎能说得出去。” “那徒儿的身份，自然也不能说出去。”甄寒头依然抵着地面，说的话却把甄未凉气笑了。 “好，真是我的好徒儿，”甄未凉站起身，道，“那就委屈你这些时日不要离开这盟主府了。” 转身刚走开几步，甄未凉侧身闪过一记攻击。甄寒并未出剑，而是以剑鞘攻击。甄未凉从腰间取出折扇，注入内力，扇袋自然被冲开。甄未凉扬扇抵住一记攻击，后退几步，冷冷地看着昔日的小徒弟。 -- 第135页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甄未凉道，“你今日是不可能走得出盟主府的。” 甄寒面无表情地抬起剑鞘：“徒儿得罪了。” 甄未凉抬起扇子，打算直接把人打晕。 然而，几招下来，甄未凉不由暗暗吃惊。甄寒是自幼习武打下的底子，比甄未凉一个后天的要有优势的多。十二岁开始习武，骨头都差不多成型了，甄未凉吃的苦只能比自幼修习的更多，以汗水拼时间。好在这个身体资质奇佳，甄未凉又有数个世界累积下来的悟性，这才能在短短几年内成为世间难得的武林高手。 然而甄寒的资质不逊于他，悟性虽不如甄未凉，却比甄未凉更努力。而甄未凉近年来比起打斗类的武学，对能够延年益寿的内功心法更有兴趣，在招式上与甄寒的差距渐小。何况他打斗有一半靠的是速度，目前唯一能与他比拟的就是得了他真传的甄寒。 没打一会儿，甄未凉就开始在心中哀嚎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哀嚎完了这句哀嚎甄寒这小子原来一直在藏拙。 藏拙归藏拙，二人一时间还是打得不分上下，只是二人都不欲伤害对方，动作都有所收敛。躲在不远处围观的秋文钦和白陌痕忍不住连连发出惊叹。同时他们心中更加坚定，绝对不能把甄寒放走。 一旦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甄未凉越打越心惊。这小崽子私下绝对没少研究他的招式，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他却能明显感觉到，他每挥出一扇，甄寒似乎都能预料到他下一步的出招。如此下来，他没有破绽还好，一旦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胜负立分。 不过…… 甄未凉抗下这一击，手差点被震麻，心里的脏话已经刷屏了两条街。 这也是他的短处。扇子太短，硬抗拼力气很吃亏，对方也能趁此机会错开他狭小的攻击范围，从扇子外谋求机会。 最了解他的人，果然是身边人。 甄未凉默默退开两步。 这样下去，真的有四到五成输的可能。 除非他换一个武器，换一种打斗风格…… 甄未凉不打算叫人，这种局势，叫人只能添乱。 然而片刻后，甄未凉不得不开始节节败退。 他发现，甄寒的进攻里，出现了一些他见所未见的招式。 “是魔教只有教主才会的化蒙功！”秋文钦按捺不住了，果断出手相助。 见他过来，甄未凉不由暗暗叫苦。他以退为进，已经大概摸清了些许套路，此时战局再进一人反而添乱。他只得大喝一声：“快退开！”便见甄寒一记重击向他袭去。 秋文钦躲闪不及，甄未凉赶紧飞出折扇，将将赶上，挡住这一击。刚收口气，却发现自己已是手无寸铁，而甄寒就在自己面前。 将被击晕的甄未凉轻轻揽进怀中，甄寒抬头看向府中各处涌出的侠士，轻蔑一笑。 …… 甄未凉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多年来习惯了早起练武，但今天的早起有所不同。 试探着催动丹田，甄未凉无奈地确定，自己是没办法练武了。 他慢慢坐起身，倒也没有太慌乱。他甚至还有些好奇，甄寒带他来魔教做什么？ 刚坐起身，便有人推门进来。是两个貌美的侍女，提着两大桶水，屈膝行礼：“请盟主沐浴。” 好在把水倒好后，两个侍女就出去了。甄未凉松了口气，脱掉外衣，将自己丢进热水。 堂堂武林盟主被魔教教主劫持，太特么丢脸了。 武功被封，不知道用的是什么药。 他很快擦干净身体，拿衣服时却发现准备好的干净衣物居然是女装。他悲伤地捂住了脸，看了眼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的脏衣服，接受了再次成为女装大佬的现实。 衣服很合身。甄未凉坐到梳妆台前，正打算给自己随便挽个发式，侍女再次抱着几个匣子推开了门。 “请盟主让奴婢为您梳妆。”几个空着手的侍女去收拾水桶，抱着匣子的侍女围拢上来，整齐划一地行礼。 甄未凉保持着一手扒拉头发一手拿梳子的动作看向她们，默默放下了手。 然后他就眼看着侍女打开了一个个首饰匣子，露出其中闪瞎人眼的珠宝，恭敬地呈给他看：“请盟主挑选。” 当公主期间什么珠宝没见过的甄未凉扫了一眼，对这扑面而来的土豪气息无话可说。他随意挑了一支成色极佳的玉簪：“就它吧。” 侍女依然道：“请盟主挑选。” 甄未凉微微皱眉，看样子不把他打扮成一个人型圣诞树，这些侍女是不会出去的了。他索性直接无视了他们，自己拿起玉簪，正要挽头发，却被按住了。 然后，那个领头的侍女直接按自己的意思往甄未凉头上塞了一堆首饰。好在搭配得还不错，没有让甄未凉产生全部扯下来的冲动。 戴耳环时，因多年不戴耳饰耳洞几乎长死的甄未凉皱了皱眉。侍女没有犹豫，动作快准狠地给他强行怼了进去。 甄未凉：“……” 这姑娘有点强。 眼看她拿起了脂粉，甄未凉悲伤地放弃了挣扎。 最后的效果自然是极好的，甄未凉淡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再次看见了曾经在皇宫中肆意横行的小公主。 侍女低头：“盟主这边请，教主有请。” -- 第136页 总算来了。 那小子把他打扮成这样做什么？羞辱吗？ 甄未凉无精打采地跟着侍女走，丝毫没有挣扎一下的想法。当年被他一个人怼得整个教都不敢出声的魔教如今欣欣向荣，连破败的总部都有整顿一新。从这个角度说，他这个徒弟做得着实不错。 看样子，自己塞进来的钉子也早就被他拔走了。 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暗暗发展自己的势力，跟在他身边的暗卫却毫无所察。这样的能力，真是叫甄未凉既骄傲又惭愧啊。 如果还能回得去的话，他手底下的暗卫必须再整顿一次。 话说自己走后，群龙无首的暗卫应该会去找皇帝。这样的话，皇后和太子也会知道。皇帝皇后年纪都大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万一出事，他这个“女儿”就真的太失败了。 话说秋文钦和白陌痕怎么样了…… “你在想什么？” “秋文钦和白陌痕……”甄未凉猛然回神，若无其事地补上了后面的话，“回头得怎么收拾他俩。” 他被抓，少不了这俩猪队友的功劳。 甄寒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看得甄未凉浑身不自在。他急需做点什么来缓解尴尬，于是自行在甄寒对面坐下，把桌上的点心盘拖过来，拿起一个放进嘴里。 好吃。 甄未凉精致的眉眼微微回暖了些许，却在目光触及甄寒时再次冰冻。 甄寒低声道：“师父可真美。” 甄未凉置若罔闻，又拿了一个点心。 他们身处于湖心亭上，周围开着不少荷花，景色极好。甄未凉看了眼荷花，有点想吃莲子。 甄寒忽然起身，走到一边，片刻后便拿了几棵莲蓬回来，低头剥开，剔除莲心，放到甄未凉面前。 甄未凉抬头看他，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他也不客气。将莲子放进口中，他慢慢咀嚼，敛眸不语。 二人都不说话。 蝉在鸣叫，柳叶修长。冰块带来的凉意稍稍减少了失去内力的不适。甄未凉注视着自己裹着薄纱的白皙手臂，忽然想起自己曾亲昵信任地挽过一个男人坚实的臂膀。 他叫什么来着？ 甄未凉想不起来了。 但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张密笺中，眼前这人原本的名字。 ——魏贞寒。 第64章 他是小掌柜（十四） 过了很久甄未凉才知道，无数世界的经历确实给了他极强的短时记忆力，但人的记忆终究是有限的，新经历的产生必然伴随着旧经历的遗忘。 何况上一次与其他九十九个历险者的遭遇，本就是梦境。梦境比切实的经历更容易遗忘。 他还对着点心发呆，甄寒转头去看亭外。甄未凉抬头看去，几个侍女提着食盒过来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已经到了他平日用早餐的时间了。 侍女一一将菜肴摆好。甄寒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亲手给甄未凉盛了一碗粥。甄未凉没有拒绝，他舀了一勺放进口中，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说出乎意料，是因为甄未凉自己的手艺便很不错，平日里难遇敌手。而这个厨子显然更胜一筹。就口味而言，似乎还刻意迎合了甄未凉。 他越发摸不清甄寒想做什么了。 他喝完了一碗粥，又吃了点小菜，便放下了碗筷。甄寒轻声问：“可是不合口味？要不徒儿再去做几个菜？” 甄未凉随口道：“哪敢劳烦魔教教主洗手作羹汤？” 甄寒的面色微微一冷：“武林盟主尚可为徒弟洗手作羹汤，徒儿孝敬师父又有何不可？” 甄未凉平静道：“你不是我徒弟。” 甄寒为甄未凉夹菜的手停在了半空。 甄未凉侧过头，注视着湖水，安静不语。 甄寒不知道，甄未凉其实对魔教总部并不陌生。 原因不是他曾经打上来示威过，而是…… 甄未凉曾经趁魔教内部一片混乱摸进来，进藏书阁里翻书。 他并不拿走，只是四下翻看，找几本自以为值得一看的书翻阅一遍，便把内容背下来了。他记忆力极好，过目不忘，但魔教书库中的书数目不小，他还是溜进来了好几次，只为把感兴趣的书通通看一遍。 他这样翻看过的不止魔教书库。事实上，江湖中是个说得上名的门派，他几乎都摸进去过。学习永无止境，单靠皇室书库，他的实力不会在短短几年内到达如此境界。 如何逃出魔教总部，他脑中能够瞬间生出数种方案。 如何释放内力，他也有了章程，问题是手头没有解开的药物或用品。 不过问题也不大，他脑中还有几本无须内力就可催动的功法。当然，威力自然比有内力催动的功法差上许多。 甄寒看着甄未凉曲线优美的侧脸，低声唤道：“师父。” “女子”微微侧过头，如水的双眸中满是他看不懂的神色：“我不是你师父。” 甄寒顿了顿，道：“如此，不知武林盟主对日后有何安排？” 甄未凉重新去看荷花：“这个问题，原该是我问你。” 换回了女装，他习惯性地切换了女性的声线。不去看他的关键部位，没有人能发现他是个男人。 甄寒：“……师父，您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 第137页 “我无情？”甄未凉终于转头，茶色的双眸直视甄寒的眼睛，缓缓露出一抹冷笑，“我若果真无情，你活不到今日。” 潜伏在身边装成小奶狗的狼崽子回到了狼群，重新成了头狼。甄未凉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失望有之，欣慰有之，自责有之。 毕竟是自己带出的孩子，有了成就，哪怕是敌对势力的成就，甄未凉依然忍不住感到骄傲。 只能庆幸，幸好他没有向甄寒展露丝毫暗卫的机密。否则损失恐怕会更为惊人。 甄未凉看着昔日的小徒儿，茶色的双眸闪烁着冰冷的光。 …… 不欢而散。 甄未凉被侍女带回了房间。他对此地并不陌生，却还是装出了不识路的模样。到了那个修缮得美轮美奂的房间，甄未凉刚进屋，侍女便从屋外关了门。 他叹了口气，直接进了书房。 文房四宝都是顶级的，墙上也都是名人的字画。甄未凉看了眼书架，书也是他喜欢的。 小狼崽子早就有了把他绑来的意思了？ 甄未凉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怎样。 他居然成了自己徒弟的阶下囚。 不过…… 他推开了门，几个侍女直直地看着他。他迈出门，道：“怎么，我连出去走走的自由都没有吗？” 侍女低头：“盟主请。” 甄未凉于是大步往外走，侍女紧紧地跟在他身后。除了这几个身负武功的侍女，他周围恐怕还潜伏着不少人。 没走几步，甄寒大步走来，行礼道：“师父可是在屋中无聊？不若让徒儿带师父各处散步？” 甄未凉懒得看他，大步往前走去。甄寒紧紧跟在身后。 无头苍蝇一般转了半天，甄未凉直接在路边亭子里坐了下来，暗叹有内力时不觉得，这总部还真够大的。 甄寒跟着在他身边坐下。两个都不是善于交流的人，又都没有开口的意愿，气氛一时几近凝滞。 甄未凉只管悠悠闲闲地看景，全然无视了身边的人。他站起身倚着亭子边缘发呆，茶色的双眸古井无波。 不知过了多久，到底是甄寒先开了口：“师……公主。” 甄未凉抖了抖。 还不如叫他师父呢。 他叹了口气：“叫甄未凉吧，我本就不是什么公主。” 甄寒：“你是。” 甄未凉无奈地随他去了。 毕竟那些事都是皇室秘辛，他傻了才会随便透露出去。毕竟甄寒不可信任，万一他把消息宣扬出去，威胁到了皇后和太子，他哭都没处哭去。 想到这里，甄未凉随口问：“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甄寒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他不远处，看着眼前的风景，道：“这里不好吗？” “怎么，”甄未凉的笑容很美很假，“你还打算关我一辈子？” 甄寒平静道：“只要公主听话，想去别的地方，也并非不可。” 甄未凉慢慢转过头，用一种全新的、惊愕的眼神看他。沉默了片刻，他笑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完了完了，他好像招惹到了不得了的大麻烦。 和平度日了这么久，他都忘记自己开始穿越后突然出现的那该死的体质了。 也是近几个世界太正常，没有什么狗血剧情发生，不像最开始…… 回忆了一下被几个小男生满世界追的那个校园文世界、被各个领域大佬紧追不舍的娱乐圈世界，甄未凉感到窒息。 不过话说回来，谁能想到，他这万人迷体质连小他整整八岁的徒弟都能中招？ 那接下来咋办？一味逃恐怕就要上演虐恋情深强取豪夺小黑屋了，直接坦白万一当场变弯依然坚持非卿不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在屋中徘徊了半晌，他跺跺脚，整个人直接滚到床上，蒙住了眼睛。 他太难了。 八岁啊，还是个男的。小徒弟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有苦说不出的甄未凉又坐了起来，拍拍脸，甩甩满脑袋的珠钗金银，试图冷静分析甄寒的心理。 可能是因为脑子太乱，他半晌也没能冷静下来。被自家徒弟瞧上的现实令他无法冷静，而曾经对各种小说的博览让他极快地分析出了现在的状况。 他现在多半是逃不出去的。 外面想救他也很难。 与其急着离开，不如留下和甄寒把事情理顺，不行就想办法直接弄死。 甄未凉没少杀过人。在这个世界，他杀人的标准是他自己立下的、目前已于武林各处通行的规章法度。甄寒无疑违背了它。 迷途知返的话可以留一命，执迷不悟弄死。 甄未凉点了点头，很合理。 弄不死怎么办？ 嗨，只要甄寒舍不得杀他，甄未凉就有杀掉他的自信。 午餐，甄寒果然过来陪他了。看菜色，应该是他亲自下手做的。 他一道一道亲手从中端出菜碟，面色平和。甄未凉托着脸看着菜发呆，甄寒冷不丁地问：“公主金枝玉叶，是何时学会做菜的？” 他一口一个公主，却并无尊敬之感，倒是讽刺意味十足。 甄未凉下意识地想回答自己最初那一世学做菜的年纪——五岁，却又顿了顿，道：“十二。” -- 第138页 这具身体，在离开皇宫之前，确实没有也不可能做过菜。 “公主果然天赋惊人。”甄寒叹息道。 “那你呢？”甄未凉微微偏过头，茶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对你的师父动了别的心思？” 甄寒的手停在了空中。半晌，他涩然道：“……您看出来了。” 这句话倒没带刺了。甄未凉冷笑道：“怎么，若我不说破，你是否还打算把我稀里糊涂地骗上床？” 他话说得难听，甄寒的耳朵微微一红，低声道：“徒儿……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留我在这做什么？”甄未凉站起身，“我父皇可不会容忍我留在你手里，江湖如今恐怕也在筹备各方力量攻打魔教，你留着我，不是给自己添乱？” 甄寒低笑出声：“我若是怕这些麻烦，就不会接任这个教主了。” “听这意思，”甄未凉脸大无比却肯定地道，“你还是为我接任的？” 甄寒面色平静：“是。” “原因？” “只有强者，才配和师父比肩。”甄寒答得无比平静。 “可是，恶徒，只会与我站在对立一面。”甄未凉同样平静。 甄寒笑了：“总比师父看都看不见要好。” 甄未凉皱眉：“我何时看不见你？” 甄寒道：“师父素来杀伐果决，徒儿如若不私下继承圣教，恐怕早就死在师父手中了。” 甄未凉坦然承认：“这倒是。我确实优柔寡断了一次，最迟到那四个兄弟丧命，我就该了结了你。” 甄寒依然在笑：“不愧是师父。”他坐了下来：“用膳吧。” 甄未凉没有理会，而是认真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甄寒把一碗米饭递给甄未凉，道：“师父问我？” 不然呢？甄未凉拿起筷子，眼神满是这个意味。 甄寒平静道：“师父嫁给我，武林容圣教存身，我便满足了。” 和甄未凉所料一模一样。 他叹了口气：“那你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得到满足了。” 甄寒不以为意：“那便慢慢看吧。” 甄寒离开后不久，一个侍女进入了甄未凉屋中。 “终于寻着机会了？” 侍女低头行礼：“是，首领。” “替我找到这几味药材，能做成药丸最好，做不成我生啃也能用。”就是味儿比较难忍。甄未凉递过一张纸条，“陷阱重重，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您不赶紧出去吗？”侍女接过纸条，忧虑道。 “小狼崽子把这里整治得固若金汤，怎么出去？”甄未凉冷笑，“你继续潜伏，不要贸然联络外界。” 侍女应了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不久，几根药草被送到了甄未凉身边。他暗叹了一句果然，皱着眉把它们啃了。 啃完迅速运气，将奔涌的内力压制，再用秘法隐藏。乍看下去，他依然处于内力被封的状态。 如此，甄未凉才睁开眼，赶紧摸了块点心去去嘴里的怪味。 上次这么啃药草还是在穿越成神的那一世。甄未凉一边回忆一边感慨一边把一整桌的点心吃了个干净，这才觉得全身舒畅。 晚餐，甄寒依然来了。 他沉默着摆菜，甄未凉吃多了点心，此刻并不觉得饿。他拿起筷子，见桌上有个烧鸡，下意识地想用内力划开，却猛地回过神，收手。 于是，这只鸡最后是被甄寒肢/解的。甄寒把鸡腿放进甄未凉的碗中，动作仿佛一次次把鸡腿放进徒弟碗中的甄未凉。 甄未凉一时间很想叹气。 他问：“你何必。” 甄寒默然不语。 甄未凉摇了摇头，道：“我比你大八岁，江湖上有的是好看的小姑娘，而我已经二十五岁。你何必纠缠于我？” 甄寒道：“师父只有一个。况且，师父二十五岁未婚，想必很难再有男子求娶。何不抓紧？” 甄未凉无奈道：“我不想成婚。” “不要任性，”甄寒温和道，“人总要成婚的。” 甄未凉：“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不劳您担心。” 他真的有点生气了。 主要是因为，到了这个破地方，他居然还要被催婚。 作者有话要说：　　我赌你们猜不到接下来的发展方向。 下章结束本世界。 下个世界，两个闷骚终于要暴露自己的痴汉本质了。 第65章 他是小掌柜（完） 甄未凉不打算和平解决了。 等甄寒再开口，他发觉自己身体绵软，内力一扫而空。他微微惊愕地抬起头，便见甄未凉冲他笑了笑。 不就是封住内力嘛。 除了魔教的这种药剂封印法，甄未凉还知道两种，比如他控制住甄寒的这种气味封印法。 用的药物都大同小异，只不过一个是吃下一个是嗅闻，后者多了一种药物。 甄未凉啃的解药剂量足够多，因而抵挡住了这无色无味的暗毒。 “和我玩毒，也不怕风大闪了你自己的舌头。”甄未凉随手从床头拿起折扇——甄寒并未将其收走，而是留在了他的身边。 折扇抵住甄寒的脖颈，甄未凉道：“下地狱前，告诉你个秘密。” “当朝大公主，出生就是个男人。” -- 第139页 鲜血喷涌而出，甄未凉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他挣扎、喘息、绝望，直至彻底合眼。他长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甄寒死了，就没有人拦得住他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离开后，“甄寒”脖颈处的伤忽然开始愈合。本已气绝的人慢慢睁开了双眼，忍着疼痛挣扎起身，理了理记忆，拧眉喃喃：“这都是什么事……” 这个身体、这个灵魂潜藏的记忆终于苏醒，可惜时机有些不太巧。 甄寒，或者说魏贞寒站起身，随便拿了块布擦擦一身的血迹，走出了门。 魔教很平静。甄未凉离开得悄无声息，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但对魏贞寒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再坏不过的消息。 他得去找甄未凉。 问题是，现在的他绝对不会再相信他。连他自己，都觉得之前的偏执太过无赖。 没走几步，魏贞寒就脸色一白，扶住了身旁的假山。 他以前不是没去找过甄未凉。 但无一例外，每一次，最开始的记忆都被封存。这一世因祸得福，记忆终于得以恢复。然而，福祸相依。 能够复活，还得多亏了那位。 只是毕竟失血过多，魏贞寒不甘地看了眼下山的方向，慢慢往回走去。 甄未凉短暂居住过的房间一片凌乱。魏贞寒目不斜视地绕过那一堆混乱，直接坐上/床，开始打坐。 他必须尽快去找甄未凉。 …… 甄未凉一路畅通无阻，还不忘和留在魔教的女暗卫通了气，打算借魔教教主身死的机会大造舆论，彻底击垮魔教。 结果第二天，刚到自己手下离魔教最近的一个山庄，甄未凉便接到了她的密报——教主压根没死！ “不可能！”甄未凉脱口而出。 他原地转了几圈，忽然有了某种猜想，不由周身一僵。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主角金身不坏定律”——主角光环吧？死了的人都能给你秃噜回来。 那这得是重生了吧？重生！天啊，快穿对上重生……根据他看过的小说，应该是各有输赢，看主角是谁了。所以甄未凉到底是主角还是炮灰？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过往的经历和对甄寒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应该毫无疑问属于炮灰了。 等等，也不一定是重生，他复活可能是另一个灵魂快穿过来了。如果是这种情况…… 甄未凉想了想，他可能还是炮灰。 想想他快穿时的那些个悲惨遭遇，怎么看都不像个主角啊。 甄未凉还在提心吊胆，一路低调地回到了盟主府，便听武林中传出消息：魔教教主邀武林盟主洽谈。 地点定在原州城，魔教教主愿孤身前往。 这重生者/快穿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甄未凉想到更恐怖的一种情况。万一他们有系统，可以通过系统兑换道具，和甄未凉一见面，“嘭”的一声把甄未凉灵魂收走了…… 或者或者，他不要他的灵魂，等甄未凉一去，就用道具让其他人都觉得，哇魔教怎么这么棒啊嘿，武林盟怎么这么垃圾啊嘿，魔教教主怎么这么棒哇武林盟主怎么这么渣，然后甄未凉就身败名裂，甚至影响到皇后太子暗卫…… “盟主，”十七打断了甄未凉丰富的想象，已经成为父亲的他看向前方装潢华丽的客栈，“那就是您先前交给属下的。” 甄未凉颔首，赞赏道：“你经营得不错。” 十七露出一个带着傻气的微笑。 他们的洽谈地点，就定在这里。 得知甄未凉自己逃了出来后，心急如焚的皇后立刻给他送了信来，勒令他一定要好好休息。太子更是偷偷跑来见了他一面，确定他哪里都好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皇帝明面上没多说什么，却心浮气躁了好几天，逮着机会把身边的暗卫骂了个遍。 甄未凉决定，如果他还能从原州城出来，他就回宫看看家人。 魏贞寒准时到来。 两边人整齐排开，没打起来实在是咄咄怪事。甄未凉提心吊胆地肃着脸，公事公办地毫厘必争。魏贞寒能让则让，不能让也不客气。总体而言，双方还算和气。 结束后，甄未凉高高吊起的心还没放下去，魏贞寒就走了过来，礼貌地道：“盟主，有些事本座想与阁下单独交流，不知盟主意下如何？” 甄未凉心中哀叹了一句“来了”，看似平静实则绝望地跟在他身后，走到了城外一个僻静处。 见魏贞寒还要往前走，甄未凉心里一横，先站住了，道：“教主阁下，有何事直说即可。” 魏贞寒闻言转身，甄未凉微微皱了皱眉——先前的古怪感不是错觉，独处的时候，他更确定这不是之前的甄寒了。 “凉凉，”亲昵的称呼让甄未凉皱眉，“我是魏贞寒。” “我知道。”他既然已经调查过，自然知道这位魔教教主的原名。 魏贞寒安静地注视着他，虽然没笑，甄未凉却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 “我是说，”魏贞寒道，“我是在最开始的世界中，你的学长魏贞寒。” 甄未凉怔怔地看着他，眼睛一点点睁大。 这个转折令他措手不及，尽管他的记忆中没有“魏贞寒”这个名字，但他本就已经遗忘了那几年的记忆。 这样的话…… 眼前人带给他的莫名熟悉感和亲近感就有了解释。 -- 第140页 “那甄寒？” 魏贞寒低声咳嗽了一下：“他是……这个世界的我。给你带来麻烦了，对不起。” 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连神情都是大略熟悉的，却在细微处千差万别。甄未凉定定地看着他，冷静了一下，道：“我们以前就认识？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穿越？我的家人怎么样了？我还能回得去吗？” 魏贞寒沉吟了片刻，道：“我知道。” 甄未凉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的双眼。 这双属于他徒弟的眼睛并不陌生，而其中的神情，似乎也是熟悉无比的。 “但是，”魏贞寒微微摇头，“我能说的很有限。我只能告诉你，穿越前，你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濒死。穿越到这些世界，是为了修复你的精神，让你得以恢复。”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甄未凉下意识的有些不适应，仿佛眼前人就是该寡言少语。 “也就是说，”甄未凉抛开这种别扭的感觉，稍稍松了口气，“再经过几个世界的穿越，我就可以回去？那么，大概是几个世界？” 魏贞寒答道：“看你恢复的情况。” 甄未凉直觉他并未说完全部。他还有许多疑问，比如说：“穿越世界的时间流速和最开始的世界不同？” “对，”魏贞寒颔首，“到现在，那里应该只过去了几天。” “那……魏学长是吧，您是怎么进来的？”甄未凉微微皱眉，“而且，我只是个普通学生，这种穿越修复的方式怎么看就很烧钱，我的家庭不可能承受得起。而且我穿越的角色为什么一个个都有点怪异，好好一个大男人非得穿女装……” 魏贞寒微微偏过头：“这些，等你完全恢复，自然会知道。” 行吧。甄未凉叹了口气。 “怎样算是完全恢复？” “我们有监测，你放心。” “那……您专门跟过来，是为了什么？” “引导你回去。” 似乎没有话可问了，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于是对立无言。半晌，甄未凉才打破沉默。 “现在的局势，你打算怎么办？” 魏贞寒想了想：“带领魔教弃恶扬善？” “我想你可能出不了三天就会被魔教推翻。”甄未凉吐槽。 魏贞寒：“我自有办法。” 甄未凉下意识地相信了他。意识到自己的下意识，甄未凉不由愣了愣，用全新的目光看向魏贞寒：“我们以前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魏贞寒顿了顿：“一般。曾经一起组队做过项目。” “其他事不能说的话，能帮我回忆一下大学那段时间吗？”甄未凉忽然有点小激动，“我那段时间的记忆好像完全丢失了。” “你不必着急，”魏贞寒却摇了摇头，“你丢失的记忆不止这一段。由于你精神能承受的记忆有限，因此每次穿越都会大量丢失关于上个世界的记忆，且不仔细查探不会发现。到一定时间，你自然会回想起来。” 甄未凉：“行吧。” 遗忘是人生存的常态，甄未凉虽有点遗憾，但还是选择了相信眼前这人。 片刻后，二人分道扬镳。 目送魏贞寒走远，甄未凉不知为何有些怅然。 他那个小徒弟，到底是无声无息地死去了。除了甄未凉，别人甚至都无法发现，这具躯壳中换了一个灵魂。 他下手杀他时毫无犹豫，只因他是该死之人。然而毕竟有多年的师徒情谊，但也只能他自己一个人承受，慢慢等待岁月将这份辛酸悲苦磨平。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还算可以接受，甚至堪称意外之喜。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何穿越，真真正正弄清了自己的定位。 直觉告诉他，魏贞寒并没有撒谎，而且可以完全信赖。如此，他猜自己可能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才到了濒死的地步，否则以他的家境，这种黑科技一样的治疗方式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甚至还派了一个学长来保驾护航。 虽然他不太理解，他自己是学法的，和他组队做过的项目，怎么也是社会科学领域的项目吧？也就是说，魏贞寒多半是文科生，他是怎么参与到这种黑科技项目中来的？而且，他甄未凉一个普通学生，到底做了什么才得到这样的优待？见义勇为？捍卫国家荣誉？举报间/谍被报复？ 算了算了，太复杂，脑壳疼。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轻松。 甄未凉正面整顿武林，魏贞寒暗中支持他，并借甄未凉的势力慢慢将魔教中荒淫无耻之人一一肃清。不过两年，江湖秩序井然。 又过了几年，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母子三人终于得以扬眉吐气。太子稳定江山后，和甄未凉通过气，宣布了他的真实身份，将他封王。至于公主为何突然变成了皇子，他编造了一段皇帝皇后舐犊情深、不忍双生子遭此悲惨命运的故事，又大大歌颂了兄弟二人的手足之情。说到弟弟为了哥哥的江山勇闯江湖、夺下盟主之位，茶楼听书的茶客都沸腾了。 “好！！！” “弟弟如此英杰，哥哥想必也不可小觑！” “这兄弟二人可谓一文一武、一朝一野，天降龙气佑我大梁国泰民安哪！” 一旁手持折扇的茶客笑看了这边一眼，抿了口茶水。对面的剑客抱着手中的剑，闭目养神。 -- 第141页 他们在太子继位后，确定一切稳定，便放手离开。本想回客栈，却听说那处客栈如今几乎成了著名景点，人满为患，二人索性开始四处游历。 “魏学长其实没必要跟着我的，”甄未凉好心道，“有暗卫联络，我又不会出什么事。” 剑客摇了摇头，连眼睛都没睁。 甄未凉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如此远程管理武林盟及圣教几年后，二人慢慢放权给了手下。又过了几年，机制建立且得以完善地运转，二人彻底传位，退出江湖。 在各处游历后，甄未凉挑了一个江南水乡，买下了一间小屋、几块田地，住了下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如此，又无金银之忧，好不悠闲。 至于甄未凉的王府、产业，自有专人打理，无人敢起心思。 大梁果然国泰民安了几十年，偶有旱灾、洪涝，也被迅速压制下去。前朝因江湖而生的混乱更是彻底消失。 终于一日，甄未凉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几乎同一时间，住在隔壁房间的魏贞寒停止了呼吸。 当时的皇帝已经变成了甄未凉的侄儿。他给这位叔叔举行了盛大的葬礼，一长串的封号更是羡煞旁人。但除了皇帝和跟了甄未凉几十年的暗卫，没有人知道，葬礼中的棺材里面空无一物。 前武林盟主和前魔教教主一起葬在了那个江南水乡。 暗卫没说是谁的要求，皇帝也没问。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是两个人都私下偷偷和暗卫说了，生怕对方不答应。 至于这几十年是怎么过的，两人完全就是相敬如宾的状态，不敢越雷池一步。 话说，这算不算阿维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不知道会不会有小可爱觉得这个结局仓促，但甄寒是一定会be的，凉凉不接受这样的感情，也不可能接受“违法犯罪行为”。甄寒一定会死在凉凉手上，死完了完全版攻才能出场。然而完全版攻太弱了到现在还没拿下受。 唉，我的小狼狗就这么下场了QAQ。 第66章 他是眼中人（一） 甄未凉已经宅了三个月了。 可能是上辈子宅惯了，这辈子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富家子弟，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宅在家里不出去，一切都靠外卖和某宝解决。 哦，拿快递偶尔还是要出门的，毕竟这次的他住在高档公寓。 本来他爹是想给他买个别墅的，但甄未凉懒得打扫也不想家里进外人，就没同意。 当然，即便当宅男，甄未凉也依然是那个严于律己的甄未凉。他虽然天天熬夜到十二点，但每天依然保持八小时睡眠并且规律作息，每天在自家的健身房锻炼一个小时。作为一个农村孩子，他依然无法离土地太远，特意在阳台上种了一堆花。靠着被他仔细读过并且做了笔记的一摞养花指南，他的花一个个都开得艳丽无比。 很精致，很平静。 当然是有工作的，他有钱老爹给他分配的。电脑就能搞定，何必出门。 当然，这份工作他完成得也很好。毕竟在最后选择自杀的某一世，为了争取摆脱那些追求者的可能，他研读了不少书，也听了不少课程。虽然最后没成功，但能力还在。 电视在播报新闻，甄未凉在边玩手机边等外卖。终于听到了敲击声，他立刻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停了下来。 不对。 敲击声不是门口传来的。而且门口有门铃。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窗户。 这里是十层。 天色已经晚了，甄未凉叫的是夜宵。他站起身，顺手拿起晾衣杆，警惕地靠过去。 他尝试过了，或许是世界的差异，他怎么都修炼不出内力。但是上辈子，他记下的那些不用内力就可以使用的功法，在这个世界依然能够使用，威力也勉强说得过去。 他慢慢拉开窗帘，敲击声戛然而止。甄未凉定神看去，一双血红的、发着光的眼睛直直望进甄未凉的双眼。 甄未凉身体一僵。 窗外人——甄未凉不太知道他是否属于人的范围——背后展开的巨大蝠翼让甄未凉迅速回过了神。他警觉地左右看了眼，确认窗户已经锁好，果断拿起手机录像取证。 他不是没考虑过立刻报警，但他觉得毫无根据报警，他可能会被警方当成骚扰者。 窗外那人平静地看着他的一系列举措，又敲了敲窗户，显然是示意他开窗。甄未凉想了想，打开备忘录打字：“你、想、干、什、么？” 呈给外面那人看，他居然也拿出了手机，打了几个字，呈给甄未凉：“我有事找你。安心，不会做多余的事。” 甄未凉思考了一下，觉得对这种生物而言，砸开他家窗户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于是他还是打开了窗户。 落地，收起翅膀，那人转头看他，道：“阁下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甄未凉：“？？？” “早已定好时间，还这么磨蹭，果然是狼……”那人眼中的讥笑忽然消失，“不对，你是人类！” 话音刚落，那人迅捷无比地出手，直指甄未凉脖颈。甄未凉果断挥动手中晾衣杆，金属的质地硬生生被那人捏弯。甄未凉赶紧后退，打算找机会进厨房拿刀具。 “你是谁？血猎？”那人拧眉，“血猎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了？” -- 第142页 “不是，哥们，”甄未凉试探性地和他沟通，“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这里不是305栋1002吗？” “……这是1001,1002在隔壁。”甄未凉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男子面色一僵。甄未凉这才发现他长得相当俊秀，只是那双血红色还能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睛太过骇人，让甄未凉忽略了这一点。 甄未凉弱弱地指了指大门：“要不，咱还是走门吧……？” 男子低头沉吟了一瞬，而后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看向甄未凉。甄未凉赶紧举起手，露出一脸无害的笑容：“我保证，今天的事我不会透露出去！” 男子低沉的声音有点好听：“视频。” “马上删！”才怪，万一打击报复，还得靠它救命呢。 手机早就开通了自动同步云端，因此甄未凉还是当着男子的面删了视频。男子冷冷地看着他，道：“可是，只要你还记得这件事，你就是个威胁。” “所以，你还是不打算放过我是吗？”甄未凉慢慢敛起一脸笑意，沉声道。 男子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精致绝俗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你，勉强还够得上初拥的标准。” 甄未凉微笑道：“这位吸血鬼老兄，我觉得你还是清醒一点比较好。” 男子露出高傲的表情：“能得到一位血族亲王的初拥，是你的荣幸。” “这份荣幸还是您自己收着吧。”甄未凉微笑着看着他，道，“您不必担心我透露您的行踪，我记得您目前在用的身份叫做……雅尔维斯·布朗对吧？您的家族和我家合作的生意可还没有结束。” 雅尔维斯皱眉：“你是……” 甄未凉微笑：“甄家少家主，甄未凉。” 雅尔维斯上下打量着他，又顾及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只好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如此，就暂且算了。”转身，从窗户飞了出去。 甄未凉当即跌坐在地，脊背被冷汗浸得冰冷。 这个世界有吸血鬼、有狼人、有吸血鬼猎人，他早就知道。 虽然这些存在都是隐蔽的，但普通人还是有知道的。 像甄家这种上流社会的存在，甚至会和他们有所合作。吸血鬼为了保持奢华的生活，又不肯屈尊去了解现代社会，只能和这样的财团合作，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换取金钱和地位。 只是甄未凉不太喜欢狐假虎威，如果不是那位吸血鬼亲王穷追不舍，他不打算用自己的身份压对方。 只是…… 隔壁住的那个开朗而有点小可爱的帅哥居然是个狼人？！ 甄未凉想搬家。 敲击声再次响起，甄未凉差点直接扑倒在地。他连忙去门口猫眼看了看，外卖到了。 片刻后，他再次听到了敲门声。甄未凉从猫眼里看去，居然是隔壁仅有几面之缘的那个狼人。甄未凉心里打着嘀咕，摸了把水果刀塞在睡衣口袋里，打开了门。 隔壁帅哥自称叫昆华，阳光帅气的模样。他替吸血鬼道了歉，把手里的一兜点心递了过来。甄未凉笑容看似温和实则僵硬地接了过来，和他寒暄了几句，关上门。 背靠房门，甄未凉滑倒在地。香喷喷的烧烤还一口没动，他已经没有去碰的欲望了。 太可怕了。 甄未凉有种预感，那位吸血鬼亲王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毕竟，初拥什么的，不少上层人士求之不得，但最后得以如愿以偿的少之又少——血族对后裔的要求实在太高了。 雅尔维斯万一对甄未凉这一世的父亲提出这一诉求，甄未凉恐怕真的要成为吸血鬼了。 真成为吸血鬼也没啥，问题是他要怎么继续穿越？ 知道自己还能回到现实，甄未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有了种莫名的急切。 要不是担心影响到自己什么精神恢复，他恨不得立刻想办法回去。抚慰了自己半天才安分下来。 日子还得好好过。 他问过魏贞寒怎么尽快恢复，魏贞寒只是说，只要他能平静幸福度日就好。 平静。幸福。 好吧。 于是甄未凉一过来就宅了起来，怎么舒服怎么来，而且对工作不算热情，完全没有继承家产的热情。 但他现在有了。 甄未凉迅速和老爹通了个电话。对方有些惊讶，但还是极为欣慰地给了甄未凉一个分公司总裁的职位。 这个分公司地域极佳，经营得当。甄未凉过去，无论怎样都不会吃亏。 但甄未凉终究是甄未凉，既然决心去做便做到极致。一年后，他成功让这个分公司的收入翻了一番。甄董事长满意之余，应他的要求，把他调去了另一家分公司。 他越重要，别人越无法替他做决定。 甄未凉对此很有觉悟。 为了把一个现代奇幻剧本玩成都市商战剧本，甄未凉简直拼了半条老命。 出于好奇，他忍不住去问某搞科研的朋友吸血鬼和狼人究竟属于什么生物，对方为难地道：“个人觉得吸血鬼应该也属于人属，这样的话我们智人就不是人属下唯一的种了。至于狼人，到底是人还是狼，我也不知道啊。” OK，理解理解，毕竟科研工作者至今都很难弄来吸血鬼和狼人的样本进行研究。 所以让吸血鬼和狼人见鬼去吧！ 如此，甄未凉连着两年都在外地工作，也一直没回那间公寓。等第三年，甄董事长决定把他调回总部，他才去了一次拿东西，打算彻底让这个住处荒废下来。 -- 第143页 结果坐电梯时正好撞见了昆华。 年轻的狼人看到他时不由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来：“你回来了！你之前去哪了？” 甄未凉尽量笑得温和：“我去别的城市工作了。” “这样啊，那今天是搬回来了？” 甄未凉微笑：“不是，我找了一个离公司近的地方住，来拿点东西。为了生活，没办法。” 昆华眸光微黯：“不会是之前被那个老蝙蝠吓到了吧？” 是也不能说啊。甄未凉承认，他是真的被雅尔维斯吓到了，以至于他后来专门去找过血猎，学了一些防身的手段。 血族毕竟有些特殊的能力，甄未凉完全不确定这些手段是否足以自保。 话说，上个世界魏贞寒好像说过他会跟过来，两年了，魏贞寒人呢？ 总不至于穿成了狼人或者吸血鬼吧？ 甄未凉自信，只要是魏贞寒，哪怕他还没恢复记忆，自己也能一眼认出来。 算了，上一世也是过了好几年才见面，再等等吧。 甄未凉保持着微笑，昆华却道：“放心，下次遇到他我绝对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甄未凉道：“您太客气了，不必因为一点琐事伤了和气。” “和气？我们狼人和吸血鬼什么时候和气过！”昆华冷笑。 哦。 那你们真是好棒棒啊。 电梯到了十楼。二人道了别，分别进了不同的家门。 甄未凉看了眼干净的房间，叹了口气。他搬走得仓促，担心家里的东西和花，就联系了家政定期照顾房间，反正不差钱。他在屋里转了转，居然有点舍不得走了。 新房子买都买了，搬吧。 转了几圈，又觉得没什么一定要拿的。于是拿了几本书，用袋子装好，打算缺什么现买。 出门，关门。正要离开，一声嚎叫透过半掩的门传入了他的耳中。 是狼嚎。 甄未凉猛地想起，今天好像是农历十五。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迅速缩进了自家屋中。狼人在现代社会生活了这么久，既然敢独居，应该是有控制这种状况的办法了才对。如果情况发展到了不可控的程度，他再采取措施。 反正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实在不行说他在放电影。 如此想着，甄未凉迅速从背包里翻出自己的武器。 对，见过血猎后，他专门给自己配了武器。 当然不可能再是折扇。这个世界没有那样的神器不说，这一世的甄未凉也只是个普通人。按理说现在大部分刀具都属于管制类型，只有不开刃的能用作收藏。但甄未凉毕竟是土豪，他瞒天过海，从血猎那里高价收购了一套开了刃的武器。 他上辈子习武较晚，不像其他武林人士对十八般武艺都有了解。他除了扇子，只对拳法、掌法稍有涉猎，但也并不熟悉。好在，他脑中还存了不少种秘籍。 血猎分很多支，国内这一支本是针对国内鬼怪的道士，因西方吸血鬼的流窜而勉勉强强归为了血猎的一支。甄未凉找到的正是他们。虽然他们的法术不外传、甄未凉没能学到，但他还是学到了不少防身之术，并且挑中了一对合意的武器。 那是一对双剑。 仅仅是双剑还不算，它可以混过飞机安检。而且，虽然是剑，把它揣口袋里也没啥问题。 对，这些与时俱进的道士，居然把剑做成了折叠的样式。 影视剧中，演员看似中剑，其实只是道具剑折叠了一段罢了。换而言之，那剑的长度是可以伸缩的。 道士借鉴了这一类道具，开发出了新的武器——可以伸缩的剑，可以伸缩的刀，可以伸缩的……原理当然和折叠道具不同，好像是用法术这样那样，甄未凉也闹不明白。 对此，上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他们把这些带过安检。当然，前提是这些武器不能外泄。 甄未凉指天保证，他是唯一一个靠着钱让道界松口的。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含义很明显吧，眼前人是心上人。 第67章 他是眼中人（二） 不过，这种折叠武器在道界并不流行。原因很简单，人家会法术，直接变出来就行，折叠做什么？ 但对甄未凉来说，它就实用无比了。 顺带一提，卖给他这对双剑的道界兵门提供刻字服务，可以免费帮忙把剑主起的名字刻上去。然而甄未凉这等起名白痴，当然是果断放弃了这项业务……就怪了。 不用白不用，甄未凉索性给它起了上辈子折扇的名字：断毫双剑。 非常之简单粗暴。 为了纪念那把折扇，甄未凉让商家（误）在剑鞘另一面刻了折扇的本命：揽月。 毕竟双剑名气有限，最有名的恐怕是刘备的雌雄双剑。问题是刘备不怎么打架，雌雄双剑也就没啥机会登场。 将双剑揣好，顺便发了条微信，甄未凉往外探了探头。隔壁屋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噪音，木质柜子被剐蹭的声音、布匹撕裂的声音、物品倒地的声音接踵而至。 仿佛二哈拆家。 甄未凉无语了一瞬，为了避免他闹出更大的动静，还是了走过去，双手紧紧地握着口袋中的双剑。 往门缝中看了一眼，他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只令人胆寒的凶手。灰色顺滑发亮的皮毛覆盖全身，双腿依然保持直立，却粗壮了至少两倍，毛发稀疏的上半身更是有三人宽。再往上，狼头的嘴微微张开，露出锋利而冒着寒光的牙齿。 -- 第144页 听到声响，它慢慢转过身，混沌而且嗜血的双眼直直地看向了甄未凉。 不妙！ 甄未凉下意识一摔门，转身就跑。然而晚了一步，狼人粗壮的上肢隔开了房门。 即使不隔开，甄未凉相信，以这头野兽的气力，他也完全可以把门撕开。 他下意识想按电梯，却又很快意识到根本来不及的现实。而他自己的家肯定扛不住这个狼人祸祸。几乎没有思考地，他拉开防火门，冲进了鲜有人进入的楼梯间。 这个时候，长期锻炼的好处就出来了。往上爬了半天，甄未凉半点没觉得累，反而越爬越快。狼人紧紧追在他身后，似乎被他激怒了。 对，往上。 终于冲上天台，甄未凉赶紧退到边缘，来不及庆幸没遇上别的住户，便双手发抖、急急忙忙地摸出了双剑。 他来找狼人之前发了微信给血猎朋友，得到消息，他们应该会尽快赶过来。为了快，他们多半会用飞的。 这样的话，上天台不仅空旷、便于战斗、不会误伤行人，还能方便血猎。 前提是…… 甄未凉深吸一口气，双剑从光秃秃的剑柄上弹出。左脚前抬，右脚画了一个圆，双手缓缓举起。 双剑剑法的起手式。 狼人哪管什么起不起式，当即扑了过来。 剑属于短武器，攻击范围或许比扇子广，但也广不到哪里去。因此，在正式的历史上，它的象征意义多于实际意义。 近距离和一个狼人打，甄未凉是傻了才会那么做。 他一甩双手，双剑竟齐齐伸长了许多。甄未凉瞅住机会干脆利落地一剑下去，而后往旁边一跳。 硬抗抗不过，但是对付一个已经傻了、只知攻击的暴徒，甄未凉并不觉得自己会吃太大的亏。 攥紧两柄长剑，甄未凉上蹿下跳地试探了半晌，终于消停了，转攻为守。 打不过。 狼人的壳太特么硬了。 步步为营、且打且退，甄未凉出了一身冷汗。 忽然，眼前的狼人动作猛地一滞。而后，甄未凉耳鸣了一瞬，微微皱了皱眉。再抬头看去，狼人竟已停下了动作，混沌的双眸慢慢清明下来。 似有所察，甄未凉慢慢地抬起了头。 一张陌生而绝美的脸进入了他的视线。利落的短发，一丝不苟的打扮，连脚下踩着的飞剑都亮可鉴人。那人看了他一眼，长剑归鞘，缓缓落地。 甄未凉不知为何，忍不住低头一笑。 好久不见，魏兄。 魏贞寒径直走上前去，狼人已经慢慢恢复人形。衣物早就被膨胀的体型撑到破碎，因此昆华几乎全身赤/裸。 魏贞寒把他的外套扔到昆华身上，昆华连忙把自己裹好。魏贞寒和他说了几句什么，便转身向甄未凉走来。 尽管知道此时的魏贞寒应该不认识他，甄未凉还是不自觉地看了眼昆华身上的外套。魏贞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皱了皱眉。 匆忙下楼、满心尴尬的昆华对此一无所查。甄未凉再次转头憋笑。 好嘛，魏贞寒绝对不会要这件衣服了。 毕竟，咳，“贴身”了。 心疼昆华一秒钟。 “怎么了？” 甄未凉连忙站直身体，严肃道：“没事。” 魏贞寒上下看了他几眼，甄未凉道：“别看了，没受伤。” “太鲁莽了。”魏贞寒道。甄未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怕他冲下楼伤害普通人嘛。” 魏贞寒面色平静：“你也是普通人。” “我好歹能打一点，”甄未凉再次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话说我不是给林哥发的消息吗，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魏贞寒道：“林科怕自己赶不过来，拜托我过来救人。” “你对狼人做了什么啊，他马上就清醒过来了。”比起别的，甄未凉此刻更关心这个，“啊，我得给林哥报个平安。” 显然，不认识他的魏贞寒比认识他的更难说话。魏贞寒道：“你不必管。” “好好好。”甄未凉好脾气地拍了拍他的肩，魏贞寒下意识想避开，但甄未凉的手迅速追了上来，“多谢这位大兄弟救命之恩，可有空让我请你吃顿饭表达感谢？” 魏贞寒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却在对上甄未凉双眼的一瞬间改了口：“好。” 但他没想到，甄未凉说的那顿饭，居然是他自己做的。 屋里没菜，甄未凉摆弄了会手机，没一会儿外卖员就带着菜上门了。甄未凉接过去，手脚利落地开了火。 不到一小时，饭菜的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在外翻看着书架上书籍的魏贞寒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门铃响了。甄未凉把最后一道菜放下，边解围裙便去开门。打开门，昆华那双几乎冒着绿光的眼睛吓了他一跳。 “对不起啊甄先生，”昆华尴尬一笑，悄悄动了动鼻子，“今天多亏你了哈哈。” 甄未凉一针见血：“你是不是想来蹭饭。” 昆华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我刚收拾完屋子，变身太耗费体力了，我好饿……” “自己点外卖。”甄未凉绷着脸去关门，昆华连忙伸手抵住，垂涎道：“对不起，但是真的好香啊。你知道，狼人鼻子比较灵嘛……” 甄未凉淡淡地看着他：“可以蹭饭，不过不要后悔。” -- 第145页 昆华疯狂点头。 然后，他果然后悔了。 直到他在餐桌边坐下，甄未凉才想起来问：“对了，血猎先生，你叫什么？” 魏贞寒报出名字，甄未凉点了点头，同样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两人才认识啊？ 昆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怎么觉得，这两人似乎对彼此很熟悉？ 甄未凉放下三碗米饭，魏贞寒已经摆好了碗筷。甄未凉正好去夹盐水虾，魏贞寒已经把剥好的虾仁递进了碗中。甄未凉旁若无人地给魏贞寒夹菜，每一筷似乎都正合魏贞寒心意，被他极为捧场地吃得干干净净。甄未凉吃完了一碗饭不打算再去盛，魏贞寒一边皱眉一边给他夹喜欢的菜催他多吃…… 昆华瑟瑟发抖。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巨大的电灯泡，而眼前这俩人蓄谋用狗粮撑死他。 慢慢吃着碗里的菜，甄未凉道：“加个微信呗？” 魏贞寒：“已经申请了。” 甄未凉闻言笑了，抛下碗筷去沙发上拿手机，通过了魏贞寒的申请。 昵称叫“岁寒”，头像是一张配色颇为性/冷/淡的风景，甄未凉觉得有点熟悉。他想了想，理性推测出了“在原来的世界他就是这个昵称头像”的可能。 果然是他的风格。 魏贞寒在餐厅叫他：“通过了就回来吃饭。” “好嘞！” 昆·电灯泡·狼·华麻木地咀嚼着口中本该美味无比的食物，摇了摇不知何时自己冒出来的尾巴。 吃完饭，昆华知趣地退散了。魏贞寒留下来帮忙洗洗刷刷，一通忙了下来已经是凌晨。正要告辞，甄未凉提议道：“要不，你今晚在我这里凑合一下吧？” 魏贞寒动作一顿。 “隔壁客卧是干净的，柜子里有被单被子，这么晚了，别再奔波了吧？”甄未凉侧头看他，茶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闪着光。 魏贞寒看了看他，点了头。 甄未凉冲他一笑，就要去给他铺床，魏贞寒制止了他，道：“我自己来。” 于是主人甄未凉倚在门边，看着客人自己收拾好了床铺，这才想起主卧的床也没有铺。 本来他就不打算在这里久住的，今晚是个意外。 他赶紧去铺床，铺到一半，忽然听到了水声。 魏贞寒在沐浴。 意识到这一点，甄未凉默默顶着发烫发红的脸铺完了床，然后整个人倒进了被褥中。 早在上个世界，他就已经确定，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魏贞寒。 即使忘记了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回忆起那个模糊的影子时的心悸感不会作假。 看到魏贞寒时，甄未凉能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悸动。 面对甄寒时，那种感觉还有点模糊。但自他成为魏贞寒，身为外来者的甄未凉，第一次在穿越途中感到了近于“家”的安定感。 所以，专门追过来的魏贞寒，是怎么看自己的呢？ 甄寒的心思，和他本身一样吗？ 他来到这些世界，是因为什么呢？仅仅是任务，还是说…… 甄未凉拍拍脑袋。 嗨，他甄未凉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过。 有人爱是过日子，没人爱也是过日子。同样是过日子，不爱我就拉倒呗，哥再去找一个~ 刚如此想完，屋外传来了浴室开门的声音。甄未凉身体一僵，而后迅速站起身理了理头发衣服，含笑出门问道：“洗完了？你找到了柜子里的衣服吧？” 魏贞寒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就找到了甄未凉在客卧放置的衣物。 甄未凉倒不惊讶，上辈子魏贞寒的屋子就是这么布置的，习惯成自然。他和魏贞寒聊了几句，便互道了晚安。 甄未凉进了浴室，才发现魏贞寒既没有洗衣服也没有把脏衣服留下，恐怕是直接叠好打算第二天带回家洗了。确实，这样会比较方便，甄未凉却有一点点不开心。 他迅速洗完了澡，回屋倒头就睡。 虽然距离上个世界自然老死、重新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没有多久，但他也已经有两年多没见到魏贞寒了，难免有点小激动。第二天醒来一看时间，他完全可以去练套剑法再吃早饭——起太早了。 到这个世界后，他很少起这么早。 血猎的活跃时间多为晚上，恐怕魏贞寒也很少这个时间起床。 如此一想，甄未凉不由心中一软。然而刚拉开门，扑面而来的香气就轻轻给他来了两个巴掌。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甄未凉惊讶地站在厨房门外，看着围着粉色围裙却依然英气逼人的魏贞寒。对方微微转过头，道：“你不是也醒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甄未凉先是一怔，而后扬唇对他一笑。 魏贞寒回过头，继续忙手里的活计：“快去洗漱，马上就好了。” “好嘞！”甄未凉赶紧去洗漱。等他跑开，魏贞寒才闭眼松了口气，转头以手掩唇，肩膀微微颤动。 手指无意碰到了脸颊，他几乎被自己脸颊的温度烫到了。然而他天生不会脸红，无论实际如何差点原地蒸熟，表面上还是一派淡然。 见到这个人以后，他就一直是这种诡异的状态。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否中了什么邪咒。 不过，邪咒怎么会让他如此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和幸福呢？ -- 第146页 半晌，他回过头，注视着甄未凉住了三个月的小屋，目光柔和至极。 第68章 他是眼中人（三） 沉默对坐，甄未凉抿了一小口粥。 味道很熟悉。 熟悉到他忍不住想笑。 “现在还早，你走太早也不方便，等七八点吧？”甄未凉笑眯眯地看向对面的人。 理由不充足，但他笃定魏贞寒不会拒绝。 魏贞寒也果然没有拒绝：“好。” 但是甄未凉对这个面瘫已经有了了解。他的情绪并不是不能看出，只是需要对他比较熟悉的人来看。 看也不是靠眼睛，而是靠直觉。毕竟魏贞寒真的是纯度极高的面瘫，并不是微表情专家的甄未凉读取不能。 就像现在，甄未凉直觉魏贞寒的心情很平静，甚至有点愉快。而且，他似乎在盘算什么。 盘算什么呢？ “有空常来做客，血猎很容易受伤吧？”一定在盘算常来的方法。 而且想出的多半是在附近意外受伤的昏招。 怎么也不能作践自己啊魏兄。 魏贞寒：“……还好。” “一定要小心啊，万一受伤直接去医院。”别想装可怜来我家哼。 “好。” 甄未凉已经不打算搬走了，开玩笑，这里可是有魏贞寒睡过的床、用过的浴室呢（好像哪里不对）。 “有空常来啊，我下了班一般直接回家，不太出门。”公司旁边那个住处留着当备胎吧。 魏贞寒点了点头，道：“我的住处在你公司不远的那个小区，有空你也可以过来坐坐。” 甄未凉：“……不会是柳荫小区吧？” 魏贞寒诧异道：“是，你怎么知道？” 甄未凉果断抛弃了刚才的计划：“其实我打算搬到那里去的，毕竟离公司近，房子也准备好了，我今天回来就是看看有什么东西要搬的。”以后就是邻居了，嘿嘿。 魏贞寒愣住了。他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勺粥，掩饰住自己差点没憋住的笑容，矜持道：“好，以后多来往。” 甄未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心里有一百个小人在跳舞。 交换了门牌号，两个傻子矜持地交谈了一会儿，熬到了快迟到，甄未凉才一脸怏怏地下楼开车。魏贞寒本该御剑离开，却和个正常人似的陪甄未凉一起下了楼，一脸坦然地上了甄未凉的车。 俗称，蹭车。 如果单看魏贞寒这一世及上一世的表现，甄未凉似乎很有理由相信他们是两情相悦。可惜，他记得一件事。 穿越前，他是被喜欢的人拒绝过的。 甄未凉是真的要迟到了，只能在公司门口把魏贞寒放了下来，而后火急火燎地去地下停车场停车，坐电梯直上顶楼。 至于甄少爷豪车上走下了一个俊美男子的传闻，也在他埋头工作、一无所知之时传了出去。等甄老爷子拿着相关报道一脸严肃地过来问他，甄未凉才一脸懵逼地从文件里抬起头。 “啊？” 甄老爷子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他引以为傲的孩子：“阿凉啊，我也不是不开明，但是我们社会对这种事还是不太能接受啊……” 甄未凉总算明白了过来，一时啼笑皆非：“不是的爸，我昨天去我内老房子拿东西，昨天不月圆之夜吗，我对门住了个狼人。我车上那是个血猎，他救了我一命，我就送了他一程，反正顺路。” 甄老爷子面色一凛：“你对门住了个狼人？！” “没事没事，我已经搬走了，我也没受伤。”甄未凉连忙安慰道。 “那我得谢谢血猎去，”甄老爷子心悸之余开始了碎碎念，“哎呀你之前不让，我看还是得给你安排俩保镖，反正不差钱。老魏养了个好儿子，我得找他喝两盅去……” “等等，”甄未凉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爸你认识魏兄？” “对啊，”甄老爷子答得理直气壮，“我们甄家和血猎也有合作嘛，自然认识国内血猎协会会长的独子了。” 哇哦，魏兄的身份还挺不得了的嘛。 确实，甄家和血族、血猎甚至狼人都有合作，一方面是因为甄家势力够大，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平衡。 甄老爷子清醒得很，狼人和血族终究非我族类，通过做生意的方式让他们和人类彼此需要，可以削弱他们可能造成的威胁。再加上一个血猎的施压，这两类超自然生物就不敢轻易造次。 在华国做生意，没有点社会责任感，“国民老公”王撕葱他爹就是教训。如今资产大幅度缩水、跌出国内财产持有量前十，只因当年太猖狂。 甄老爷子从发家开始就有充足的社会责任感。当年他还不知道超自然生物的存在，却已经开始频繁捐款捐物。等知道了，立刻与政/府商讨，用生意绊住他们。如此，万一他们想翻脸，人类随时可以通过减少甚至断绝供应血族必需品的方式，让他们痛苦万分。 人类就通过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将高傲不可一世的血族完完全全地禁锢了起来。而血族自恃身份瞧不起人类，自然不屑于认真分析人类的意图，居然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 尽管如此，偶尔还是有野生血族闹出事来。但血族本身也不承认这些意外得到初拥的低级吸血鬼，人类直接将他们处理了了事。 当然，能够这样控制血族的只有社会稳定的国家和地区，但这不是巧了，血族为了维持体面奢华的生活，选择的住地基本都是稳定的地区。曾经他们也有在不稳定的地区做生意，但如今，已经被人类不动声色地接手了过来。 -- 第147页 本就是人类的血猎在其中担当了极为重要的地位。他们□□脸，人类的政/府、企业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甄未凉是真正接手了甄氏核心工作时才明白了这些秘辛。他同时意识到，自己当年的担忧是多余的。为了避免失去信任、破坏平衡，甄家的继承人不可能是吸血鬼。 血族把初拥当做施恩，却不知道人类避之不及。永生固然诱人，但和利益及气节相比，短暂而丰富的人生足以让人类满足。 甄家父子绝对不会接受初拥，只因他们为生而为人类而骄傲。 这是骄傲的吸血鬼永远无法理解的骄傲。 意识到这点后，甄未凉工作愈发努力。他知道，只有他，能把甄老爷子的骄傲延续下去。 甄老爷子老奸巨猾、老谋深算，能做到这样的人数不胜数，但他坚守的底线，只有他唯一的儿子能够固守下去。 至于甄未凉之后怎么办，他觉得自己可以考虑收养一个孩子。 送走急着去给魏家挑礼物的甄老爷子，甄未凉到底没好意思告诉他，他的儿子确实是弯的。 低头，继续工作。 到了中午，甄未凉本打算下楼随便去吃点什么，却接到了前台的电话。 “小甄总，有位姓魏的先生来给你送饭，您看……” 甄未凉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快快，请进来！” 什么绯闻什么舆论，他完全抛之脑后。从包里翻出一枚挂着挂饰的钥匙，他欢快地跑到电梯旁等待。眼看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点变大，他的笑容也不可控地慢慢加深。 “叮”的一声，他立刻收起了笑。电梯门打开，魏贞寒俊美而平静的脸映入眼中。二人对视一眼，甄未凉后退一步：“来啦……来都来了，去我办公室坐坐吧。” 在茶几边坐下，魏贞寒打开饭盒，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办公室。甄未凉双手托腮，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魏贞寒咳嗽了一声，把筷子递了过去。 “你不吃一点吗？” “我吃过了。” 甄未凉歪头看他，果断道：“办公桌左边的第二个抽屉有碗筷，你去拿过来。你带的量很足，我一个人吃不完。” 本打算送完饭再回家吃饭的魏贞寒愣了愣：“好。” 二人于是专心吃饭，偶尔攀谈几句。 甄未凉：“好吃！——你们血猎的作息会不会很混乱？” 魏贞寒答道：“这要看具体的安排，我昨天白天值班，今天休假。如果出事再接受临时征调。” “看样子你们的管理还挺科学？”甄未凉有点惊讶。 “嗯，也是为了保证血猎身体健康。”魏贞寒夹了一筷子菜，“这也是家父在位最得人心的一项举措。” “我听说了，”甄未凉笑了，他得知魏贞寒身份后可是专门找了资料，“不仅解决了血猎协会连年赤字的问题，还完全落实了五险一金，将血猎平均工作时间缩短到每天八小时……哦，还大大改善了下游血猎的生活状况。魏伯父可真厉害。” 魏贞寒认真道：“甄伯父也很厉害。没有他帮忙，资金缺口的问题很难解决。” “嗨，我爸别的有钱没有，就是有钱和热心，”甄未凉道，“我和他说了你救我一命的事，马上就要跑去找魏伯父喝酒。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就他那破酒量，上次喝完酒当着客户面撒酒疯还是我把生意谈成的。” 魏贞寒道：“我父亲请甄伯父在家里吃过饭，为了不让甄伯父喝酒，我父亲专门让我提前把所有酒藏了起来。” “结果他自己带了酒？” “嗯。” “我就知道他是这幅破德行。”甄未凉一脸无语。 魏贞寒忽然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下班？” 今天的事情有点多，甄未凉估计了一下：“平时五点半，今天恐怕得六七点吧。怎么了？” 魏贞寒道：“外面卖的不健康，如果来不及做饭，要不要来我家吃晚饭？” 甄未凉笑了。他敢打赌，魏兄的脸此刻一点在冒烟的边缘试探。 “你明天什么时候上班？” 魏贞寒道：“白天一整天都得出去。” “那明天，我来做饭吧。”甄未凉利落地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钥匙，“给你，我家钥匙，明天下班你可以直接来我家吃饭。” 他存了点小心思，在钥匙上挂了一片黄色落叶的吊坠。 魏贞寒接过钥匙，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新钥匙，递给甄未凉。 一枚雪花吊坠明晃晃地摇摆。 甄未凉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把钥匙放进了外套里面的口袋。 他已经想起了更多的事。比如“未”和“贞”其实是他们二人的辈分，比如“凉”是因为甄未凉出生在秋天，“寒”是因为魏贞寒出生在冬天。 怀着交换定情信物的心情，他看着魏贞寒注视着那片落叶片刻，才把钥匙收进了一个小锦囊，珍而重之地收好。 嗷嗷嗷！ 他激动地想四处打滚！ 为什么脚下是瓷砖不是地毯？他要打滚！！！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顺他心意呢？即便是一个陌生的身体，但就是觉得熟悉和亲切。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呢？ 甄未凉美滋滋地把最后一口米饭咽下去，满足地拍了拍肚子。 -- 第148页 他有利于怀疑魏贞寒猜准了他会留人，因为甄未凉只吃了不到一半的饭菜就饱得受不了了，剩下的全部进了魏贞寒的肚子。毕竟上辈子两人互相给对方做了一辈子的饭，对各自食量可谓一清二楚。甄未凉敢打赌，魏贞寒也刚好吃饱。 这不是蓄谋而来是什么！ 连他随身会备一套碗筷都猜到了吧！ 魏贞寒在收拾餐具，甄未凉则帮忙擦桌子——其实他爹那边有洗洁精，但他不想过去。收拾完，甄未凉无意间一抬头，发现玻璃墙壁外，甄老爷子正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 顶楼本是属于甄老爷子的空间，这里为他专门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娱乐休闲设施。除了他的秘书及助理，目前只有暂时跟在他身边学习的甄未凉可以长时间留在顶楼。但甄未凉的办公室需要兜圈子，他以外的几个人，基本不会没事专门跑过来。所以，甄未凉安心把魏贞寒领了上来。 话说回来，就算被看见甄未凉也不害怕。本来么，请救命恩人上来坐坐怎么了？ 于是，他气定神闲地朝老爷子挥了挥手——然后就被瞪了。 甄未凉：“？”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方才他和魏贞寒相互配合一同干活的模样，到底有多夫唱夫随、珠联璧合。偶尔一个对视，那浓郁到快要凝固的奸/情，只有瞎子才能忽视。 甄老爷子苦着脸，开始发愁。 其实吧，儿子非要找个男孩子耍朋友，他也不是不能接受。问题是…… 无论儿子的另一半是男是女，他/她都不能是三方势力中任何一方的成员。 他承认甄家私下和血猎有不少不可告人的合作。但正因为不可告人，他们的关系，才绝对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第69章 他是眼中人（四） 这一点，甄老爷子清楚，甄未凉和魏贞寒同样清楚。 不过，无论是他们二人中的哪一方，目前都没有捅破窗户纸的意图。 甄未凉上一世最后才知道，原来从他成了神仙的那一世开始，魏贞寒便开始跟着他一同穿越。那一世，他正是那三个少年之首，出身世家的冷淡少年孙凌云。只是那时他没有记忆，又和甄未凉实力差距太大，并未被甄未凉认出来。等甄未凉为救世而死，他也随之脱离身体，再次穿越。 第二次，他终于得以和甄未凉朝夕相处——没错，他穿成了魏大少。 不过，他的意识依然被魏大少本身压制，没有苏醒。 甄未凉也问了之前的几个世界他为何不在，却难得地感觉到，面前一脸平静的魏贞寒已然羞愧欲死：“出了些问题，我本人无法到达。” 什么问题？ 甄未凉直觉，这个问题……恐怕就是魏贞寒自己造成的。 “暂时不能说。” 好的。 反正他信他。不能说就一定有不能说的理由。至于会不会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干的糗事，那又怎样？知道了难道就不喜欢他了吗？ That's impossible! 谁不要点面子啦。 但甄未凉还是不会轻易捅开窗户纸。 首先，对他来说，是否坦白区别不大，他们照样是这么生活。其次，他还没想起穿越前魏贞寒拒绝自己的理由。 万一再被拒绝，还是有点点尴尬的。 最后，他的魏兄还没有恢复记忆啊。即使答应了，甄未凉也要疑心自己是不是占了便宜。 根据上一世他们的推测，想要恢复记忆，恐怕只能死一次，让身体原本的意识给后来者让路。 这未免有那么一点，不太好操作。 至少他俩接受无能。 反正没有记忆的魏贞寒也是魏贞寒，只要是魏贞寒，就会下意识地接近甄未凉。 甄未凉有这个自信。 而他自己，也一定会第一时间认出他的魏兄。 他们不会分开。 这就够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在一起，甄未凉不在意。 至少现在是不在意的，咳咳。回去以后的事，先回去再说嘛。 …… 送走魏贞寒，甄未凉被老爷子叫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你和小魏到底是什么关系？”甄老爷子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 “朋友关系啊。他救过我一命的那种。”甄未凉一脸坦然。 “普通朋友会专门跑过来给你送饭？”甄老爷子手指飞快敲击着桌面，这是他发怒或烦躁不安时常有的动作，甄未凉可谓从小听到大，“老实交代！” 甄未凉在连续的“笃笃”声中若无其事地耸肩：“真就朋友。” 甄老爷子眯眼：“真的？” “嗯呐。” “你应该也清楚，”甄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其他企业只和一家两家合作的还好，他们不需要顾忌‘平衡’。但我们甄家规模太大，三方都绕不开，这就注定我们至少明面上不能和任何一方交往过密，否则出问题的不仅会是甄氏。” “我知道。”甄未凉颔首。 “那你还——” “哎呀都说是朋友啦，”甄未凉摊手，“绝对纯洁到不能再纯洁。” 甄老爷子深深地看着他：“可是，小魏从你车上下来的照片，以及进楼半天才下去的事，已经传开了。” “抓住是谁做的了吗？”甄未凉微微眯眼。 甄老爷子勾唇：“你爹你还不知道？差不多已经锁定了。” -- 第149页 “没白给您制造机会，”甄未凉一击掌，“那这次的后续处理就拜托您了~” 甄老爷子冷笑了一声：“一码归一码，你帮着抓住了那几个人类的败类是一回事，你和那小子的关系是另一回事。真的没别的？” “没有没有。”甄未凉拼命摇头。 甄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有就好。话说回来，你也到了年纪了，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甄未凉的头立刻疼了起来：“这么说吧，迄今为止，我还没见到长得和我差不多好看还和我差不多有才华的女孩子。” 甄老爷子哑了。半晌，他才气急败坏地说：“回家我得问问你妈，把一个男娃子生成这样是要干啥！” “天生丽质难自弃，基因太优良，我妈也很无奈啊。”甄未凉赶紧恭维老爷子。 甄夫人怎么可能回复得了他。 老爷子果然沾沾自喜地道：“那可不是，我年轻时可是仪表堂堂啊，你妈也是，不然我们怎么可能看得上对方。话说回来，我那时候虽然没你长得引人注目吧，但至少也比你爷们多了啊。” 甄未凉：“……这么说自己儿子好吗？” “唉，你要是个女儿就好了，你妈从小就特别想给你穿裙子，要不是我拦着……” “谢谢爸！”甄未凉赶紧道谢。他真的对女装敬谢不敏。 “行了行了，”甄老爷子越看甄未凉那张脸越来气，“去干活吧。我知道你把握得了度，但还是小心，你这张脸……真是太容易惹麻烦了，从小到大我充黑脸给你挡了多少桃花……上次那个血族我好不容易才应付过去，我琢磨着他还是不太甘心。” 甄未凉：“……好的，我会注意的。” 原来血族也有颜控啊。 甄老爷子最后问了一句：“我和老魏约了晚上一起吃饭，你来不来？你来我就叫他带上小魏。” 甄未凉：“不不不不用了！” 匆匆忙完，甄未凉看了眼时间——六点半。他赶紧收拾东西，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魏贞寒的门牌号，却忽然收到了他的微信。 “直接回家吧。” 猜想到了什么，甄未凉无法控制地扬起了嘴角。 一路几乎是蹦跳着从地下停车场上楼，甄未凉打开门，香气几乎让他的嗅觉神经幸福到罢工。擦了擦口水，他跑进厨房：“怎么想到来我家啊？” “怕你下班太累。”魏贞寒转身，平平淡淡地看了甄未凉一眼，便让甄未凉无法控制地笑成了花。 魏贞寒转身，掩盖住唇角的弧度。 “那我明天也直接去你家给你做饭。”甄未凉美滋滋地跳着去洗手。 “好。” “我爸警告我和你保持距离，不过我不太乐意，就糊弄过去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魏贞寒平静道：“有。” “什么？” “最根本的，直接大幅度削弱血族及狼人实力，让他们只能完全依附人类，不敢造次。” 甄未凉诧异道：“这不就是把多年来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给打破了吗？” 魏贞寒把米饭和筷子递给甄未凉：“你知道，先前人类为何要维持那样岌岌可危的平衡？” 甄未凉立刻明悟：“因为人类没有必胜的把握。” “嗯。”魏贞寒颔首，“但近些年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已经能让人类在相当程度上掌握血族和狼人的情况了，胜算大大增加。只不过吸血鬼和狼人存在太久，牵涉良多，而且不少成员基本融入了人类社会，所以谁都没有真正打起来的意愿。” 听起来有点像他们“故乡”世界的国际形势？ 咳咳，他在想什么。 “不过，”甄未凉接话，“从经济方面打击他们，还是可行的吧？” “这方面，你应该比我了解。”魏贞寒坐下，开吃。 确实。 经济上发力，极容易两败俱伤，还无法真正痛击他们。 算了算了。 还是和平发展好。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魏贞寒不吭声。甄未凉叹了口气。 当然还有办法。 “那就，用这个和平的办法吧。” 魏贞寒抿了抿唇，甄未凉知道他不太乐意，或者干脆点说就是非常不开心。但他最后也只是低声道：“吃饭吧。” “好。” …… 什么办法？ 与平衡产生冲突，只能选择直接破坏平衡或是用别的方式维护。比如说，既然和血猎的关系更亲密了，就再去增强另外两方的关系。 于是转过天，他就和当年差点直接初拥了他的雅尔维斯一起吃了饭。这次，这位老兄总算放弃了把甄家少爷变成血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血族素来高傲、瞧不起被他们视为食物的人类，因此，真正看清目前局势的血族少之又少。雅尔维斯恐怕根本没意识到，甄未凉和甄老爷子即使垂涎于无尽的生命，也不敢动成为血族的念头。 上一秒他们敢动这个念头，下一秒上边就敢让他们暴毙。 狼人的头脑更为简单，也就更好哄骗。雅尔维斯之前亲自找昆华，就足以说明他在狼人中地位不低。甄未凉找了个借口回去给他做了顿饭，昆华便开心地摇着尾巴和甄未凉称兄道弟起来。 甄老爷子当然知道自家儿子做了什么。他叹了口气，转而担心起别的事来。 -- 第150页 愿意花这么大精力以求继续和魏贞寒相处下去，足以证明儿子的决心。只是，他这样毕竟是把原本对魏贞寒一人的心思分成了三份出去，且不论魏贞寒人品如何，原本一等分的感情心意变作了三份，正常人都会有所不满吧？ 甄老爷子就是担心，担心魏贞寒辜负了儿子的心意。 血猎、狼人、血族三方本就是彼此敌对，因此魏贞寒无需处理这样复杂的人际关系。他只管四处处理超自然事件，每日忙忙碌碌。 与此同时，甄未凉结束了自己跟在父亲身边的工作，打算去一家甄家旗下的医药公司。 为此，他最近在大范围搜罗医书。以前世界的那些医术，很多都用不上了。 甄未凉早就发现，每个世界都存在种种不同。同样是看着没啥差别的现代世界，可能多了某种闻所未闻的动植物物种，甚至可能整个世界的结构都截然不同。 相应的，人的身体虽大同小异，却也因为世界的差异而产生不同。如此，医学也不一样。单单就中医而言，有的世界针灸立竿见影，有的见效缓慢；有的世界根本没有熟知的草药品种，但其他从未见过的植物却也有着神奇的功效；有的世界存在武功，可以用内力医治伤病，而且往往事半功倍。 甄未凉毕竟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大脑下意识就会将以往的记忆挪后，以继承、本就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为先。如此，他就不会因为常识而闹出问题。但原身没有的记忆，比如这个世界的医药知识，就需要甄未凉自己去学习了。 他如今正是打算用脑中几个世界的医学知识，结合这个世界实际情况，看看能不能推动一些特效药或治疗方式的出现。 翻了半天，他心情复杂地放下了书册。 这个有超自然生物和超能力（暂且也叫血猎的那种超能力吧）的世界，在医学方面，和甄未凉的故乡差别不大。 但根据甄未凉的了解，这个世界同时也存在一些超自然的植物和材料，可以被三方拿去炼药啊炼丹啊保命啊救人啊，但是很稀少，而且只有他们知道用法。 而且那些植物的培育方式很严苛，长期看来效应并不划算。 算了，至少不需要甄未凉重新学一遍药理。 如此给自己宽了宽心，甄未凉定定心，写下了一串药名，安排下去。 只是他本以为可以开发出（对他而言）新的药物，可惜，最后还是从记忆里挑几个药方解决问题。 他已经核实过了，这几种药这个世界还没有开发出来，他让研究员去研发没有问题。 研究员为什么要听他一个外行的？ 因为他前几天刚考上了医药学研究生啊。 准备得有点仓促，到报名那一天才临时决定，由于工作繁忙也没准备多久，不过还是高分上岸，面试也很顺利。 恐怕学位还得多备几个，不然想安排点事儿还束手束脚的。趁现在还有时间，顺便得多学点别的技能，学什么就按快穿小说主角的技能来，首当其冲就是编程。 虽然别的世界的编程可能会有不同，不过触类旁通，不是什么大问题。 如此想着，甄未凉拨通了甄家旗下出版社和书城的电话，叫他们挑最靠谱的书送过来。 有钱学霸的人生就是这么朴实无华，枯燥，且无味。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06 19:14:13 哈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06 19:14:49 哈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06 19:14:54 哈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07 09:43:11 感谢这位小可爱~ 第70章 他是眼中人（五） 虽然需要上课，但甄未凉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甄老爷子也承诺，只要他圆满完成自己的任务，想怎么深造怎么深造。 于是甄未凉就把计算机系的研究生提上了日程。不过国内不允许同时攻读两个研究生学位，因此他打算尽快毕业。 于是，以自家公司新推出的抗癌特效药物为学位论文课题，顺带在其他几篇论文里署了名的甄未凉提前一年毕业，一边和公司研究员研究新的药物，一边准备计算机系考试。 这是一个甄未凉从未触及的、全新的领域。很快，他自己着手创办了一家互联网公司。 顺带一提，作为国内还算有名的富二代，甄未凉最近几年吸足了视线。人们见他乖乖帮甄董事长打理公司，还以为他打算直接继承家产，结果他转头就去接受了一个药物公司，还煞有其事地考了一个国内首屈一指大学的研究生。大家本来都准备好了嘲笑他的失败，结果转头，这个公司除了一系列特效药物，而且都顺利上市。甄未凉也在这几种药物的论文上署了名——要知道，他的名字很是靠前，而这几篇论文更是上了不少重要期刊！ 大家本来就还在犯嘀咕，疑心甄未凉是不是用特权强行署名，结果他居然提前一年毕业，转头丢下药物公司，创办了一家互联网公司，甚至拿到了另一所国内数一数二大学计算机系的录取通知书。 就算他天赋异禀，这也太过分了吧！这两家大学是不是收钱了？！ “绝对是收钱了！” “要是不收钱，他怎么可能刚一个研究生毕业就考上了另一个完全搭不着边的研究生？！逗呢！” -- 第151页 “他家公司研究出来的医药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个甄少爷怕不是学术造假吧！” “他们公司把这药吹得神乎其神的，谁知道真实效果怎么样！有这样一个老板，他们的药能信吗？” “而且据说研发到上市的时间只有两年！天，米国的药一般至少十年才能上市，我国的有关部门是摆设吗？！” “我爸是一个癌症患者，具体情况不方便透露。前几天医生给开了他们公司的那种药，我直接就叫医生换掉了。这种公司的药能信吗？！没良心只认钱烂心烂肺的混蛋。” “楼上大哥太克制了，我来帮你骂：*******，*****，***********！” “甄氏真的黑心商家了，癌症患者的钱都骗。” “问题是他不光骗钱，还害命。” “真的？真有人用那个药了？” “有人发微博了，说用了他家的药家里的病人病情突然就加重了。” …… 魏贞寒关掉页面，面色沉郁。 这是一个论坛，网友还没怎么出口成脏。在甄氏集团微博下，评论完全可以编纂成一本《年度骂人词汇百科全书》。 素来低调的甄氏集团第一次如此登上风口浪尖，连股票都稍稍受到了震动。好在底蕴深厚，并没有大幅度下跌。 “吃了药反而加重病情？！不可能！”与此同时，甄未凉正在公司仔细查看不同网站的□□，“我确实用了些手段推动药尽快上市以求尽快惠及病人，但手续绝对是完备的，我们的药没有任何问题！这种药虽然不能说神效，但绝对比以往的抗癌药好上不止十倍！” 一旁的研究员委屈道：“老大，这亏我们就这么吃了吗？” “先忍忍，”甄未凉眉头紧锁，“我爸已经问了我需不需要危机公关，我拒绝了。” “为什么？公关一下至少要比现在好吧？这样下去，我们的药真的就没人用了。”研究员想到这里就想哭，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刚出茅庐就能参加到这样一种特效抗癌药的研究当中。毫无疑问，这会让他的履历含金量大增。可谁知道，这点金子一夜之间被人泼了一大盆秽物，他的前途也瞬间黯淡无光。 这几天，他和同事上班都和做贼似的。附近公司的人都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对进出的人指指点点。有脸皮薄的，已经请了好几天假了。 “怕什么？”甄未凉微微一笑，“有我在，出不了事。” 他说得很平静，茶色的眼眸毫无波澜。研究员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好了，”甄未凉看了眼自己的银行卡余额，“这几天你们先出国玩几圈去，洗洗一身晦气。等回来了，问题就解决了。” 研究员傻愣愣地道：“啊，好。” 走出甄未凉的办公室，研究员愣在原地发了会呆才猛地醒过神：“兄弟们人呢？！快快快过来！老大自掏腰包送我们出国旅游还让我们自己选地方！快快快，先提议后投票！请假的那几个服从投票结果！” 办公室内，甄未凉悠然滚动着鼠标。屏幕上满是污言秽语，以及针对他个人的人身攻击。甄氏以往给人们的印象不错，因此大家都在痛心疾首，不少营销号踩着甄未凉吹甄老爷子当年的丰功伟绩，还有这些年来的公益行动。 滚动鼠标的纤长手指一滞，甄未凉有些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他从未外泄过影像资料，但这个网友居然扒到了他大学参加活动的合照。极小的一块，足以看出他出色的五官。 “我去去去，我以为甄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已经够帅了，没想到他儿子青出于蓝啊！” “我还是觉得甄老爷子帅，甄老爷子年轻时虽然也白白净净的，但好歹足够俊朗，哪像甄未凉，真是人如其名，伪娘吧！” “他也没有那么娘吧，就是比较精致的好看。” “管他多好看，还不是个黑心商人。” “这倒是，可惜了。不去管什么公司进娱乐圈多好。” “难怪他考研那么容易，呵呵。” “有脸有钱，惹不起惹不起。” …… 甄未凉倒是很平静。他先前穿越成明星过，而且是“女”明星。虽然每天听到的都是赞誉，但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性别暴露后的后果。当时他脑补的网友的话，远比现在的恶毒。 手机响了。甄未凉随意瞄了一眼，整个人的神情立刻肉眼可见地柔和起来。他拿起手机：“喂，想我啦？” 魏贞寒沉声道：“今天下班别急着出来，我送饭给你。” 甄未凉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单从声音，甄未凉很难辨别出魏贞寒的情绪，“只是想过来看看。” “好，”甄未凉选择信任他，“我等你。” 忽然有了点小期待，他兴冲冲地收拾起被研究员们弄乱的办公室，力图让魏贞寒看到他最整洁帅气的一面——虽然他的魏兄早就习惯了他蓬头垢面葛优瘫的画面。 手机又响了。甄未凉放下手里的花盆回到办公桌瞄了一眼，是甄老爷子。 他拍拍手，勉强拍掉手里的灰尘，而后拿起了电话：“喂，爸？” “你叫我按兵不动按兵不动，还要按兵不动到什么时候？”隔着手机都能听到甄老爷子的“笃笃笃”，甄未凉都有点心疼他的手指，“我这么好一儿子被他们那么骂，他们是不是真当我甄永潭老了？！” -- 第152页 甄未凉笑着叹了口气。 这就是他这一世的老父亲啊。 “安心吧，我大概能猜到是谁在捣鬼，”甄未凉音调平静，“谣言就是谣言，想要打破很容易。” “阿凉啊爸不是不信你，”甄老爷子疯狂敲击桌面，“笃笃笃”的声音大到甄未凉快听不清他说话，“只是，爸心疼你。” 甄未凉闭上眼，无声微笑。 “你妈这段时间好了一点，开始叫凉凉凉凉了，有空来看看她，说不定就想起你了。”甄老爷子转过头，看向在花丛中兴奋四顾的老妇，眼神柔和至极。 “嗯。”甄未凉睁眼，展开五指，看着这只继承自母亲的纤长精致的手，目光一点点柔和，“我这周末回去。” 他是在原身大学毕业后穿越过来的，当时他满脑子魏贞寒，一时收拾不出心情去面对原身老年痴呆的母亲，索性就搬了出去。后来四处忙碌，也就一直没搬回去。 “你也快三十了，”原身也聪明，二十岁就大学毕业，甄未凉折腾了这么多年也才二十七，“早点定下来吧。如果真的决定是他了，就别耽搁，我和你妈抱不了孙子也高兴。” 甄未凉苦笑。 “定什么啊定，我和魏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真没那意思。嗨没找女朋友不是……好好好我知道，爸您放心，我已经充分感知到你的开放了，我万一真想出柜一定会直说的……” 电话终于挂断。甄未凉闭上眼睛，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甄家老宅一角，甄老爷子——不，他那时还不算太老，还是叫他甄永潭比较好。无数根烟头堆积在他两脚之间，商场上呼风唤雨的甄永潭蹲坐在台阶上，一支一支地抽着烟，背影萧瑟蜷缩，像一个农村的普通老人。 那时甄夫人刚刚确诊阿尔茨海默症，而原身在读高三。甄永潭一边处理集团工作一边照顾家中神志不清的妻子和疲惫繁忙的儿子。曾经事业与家庭的伴侣用懵懂混沌的双眼看着他，岁月带来的皱褶间却依然残留着令他心动的痕迹。 甄未凉是他和妻子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女儿在甄氏集团终于建立后不久意外逝世。他和妻子痛心疾首了几年后，妻子忽然说要再生一个孩子。当时她已经是高龄产妇，甄永潭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在两年后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一个妻子大出血丢了半条命换回来的孩子。可惜，这个孩子还没有成年，妻子就认不出他了…… 妻子出事前，已经六十岁的甄永潭永远是精神瞿烁的。但出事后，他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下去。而现在，他已经七十一岁。 他真的是个老人了。 “血猎和狼人那边都好解决，你顺从心意就好。我老了，我现在只希望你和你妈好好的。一切，有你爹呢。” 这是挂断电话前，甄永潭不放心的最后一句叮嘱。 甄未凉立在窗边，久久不语。 忽然，他看到窗中的倒影，惊讶地回过头，惊喜道：“魏兄，你什么时候到的？” 魏贞寒定定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刚到。” 甄未凉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担忧道：“怎么了？” 魏贞寒着看他：“……没事。” “你像是没事的样子吗？”甄未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有事直说呗。” 魏贞寒沉默了片刻，道：“为什么不能定？” 甄未凉一愣，刚想问他在说什么，却又立刻福至心灵——应付父亲关于魏贞寒的询问时，他说了一句“定什么定”。 没毛病啊，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定下来，这不是他们二人的共识吗？ 甄未凉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却没带进丝毫温度。这个秋天似乎格外冰冷。 甄未凉背对着阳光，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眸色几近纯黑，深邃无比，是甄未凉最喜欢的模样。 甄未凉倒退了一步。 不，何止是眼睛呢。他的墨色的利落的短发，他的总是微微抿起的唇，他高大劲瘦的身形，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明明和每一世都不一样，却总会是是甄未凉最爱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就笑了。 “那你想和我定下来吗？”他微扬起头，茶色的双眼晶亮地注视着魏贞寒，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魏贞寒只是看着他，而后缓缓弯腰，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终于有了温度。感到脸颊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开始发烫，甄未凉故作镇定地低头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却又息了声。 他看见了魏贞寒的眼睛。 墨色的，专注的，只注视着他一人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夕阳哪有多少温度呢，自欺欺人。 带来的饭菜要凉啦。 第71章 他是眼中人（六） 日子不会怎么变。 谈一个恋爱没什么好宣扬的，况且他们原本就算在实习谈恋爱，如今转正了罢了。 况且，就现在的局势，公开只会添乱。 当然，得和甄老爷子说一声，再抽空带魏贞寒回趟家。 魏贞寒将带来的饭菜打开，甄未凉才得知他特意跑一趟的原因：“外面有人蹲我？” “嗯。”魏贞寒给甄未凉夹了一块肉，“你上次托我去挖的那个黑客发现你们公司附近出现了一个长时间停留不动的陌生IP，就入侵了他的手机。” -- 第153页 “果然是大神，太牛了，”甄未凉赞道，“我也得加油才行。” “对了，”魏贞寒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的超能力？” 甄未凉立刻抬头，两眼晶亮地看着他。 所有血族都拥有超能力，狼人有着惊人的武力，血猎可以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得到有限的魔力或法力。除此之外，这个世界的极少数人类，也拥有着各式各样的超能力。 魏贞寒就是罕见的，拥有超能力的血猎。 “但我的能力其实作用有限，”魏贞寒道，“我是精神系的能力，大概就是能感知一定范围内的精神体及大概状态。可以加以些许影响，但有限。” “比如？” 魏贞寒思索了一下，看向甄未凉的右手。甄未凉就见右手不受控制地举起，夹了一筷子肉。 他的眼睛当即就亮了：“好厉害！” 魏贞寒摇摇头：“只能控制一些微小的动作，而且会受个体强弱影响。我多半是在战斗中负责指挥侦察。能力的使用和人类的认知有关系，科学至今对精神了解有限，我的能力也因此很难把控，因为我完全不了解它。像其他人类了解比较多的领域，能力者就更好操纵一些。像水，水系能力者就可以选择改变它的形态，固态、液态、气态，以此攻击。还可以控制水的流动，以流水攻击。甚至，还有强者可以控制到分子、原子领域。” 魏贞寒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甄未凉认认真真地听，莫名觉得他说的这些很重要。 魏贞寒叹息道：“‘精神’太敏感，稍不留神可能就会毁了一个人。因此，我并不敢尝试别的招式，至今对它也是如入云雾。” 他没有说的是，他完全可以直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精神紊乱，或者直接抹平精神波动。简单地说，就是把人变成疯子或植物人。 当然，他从来没这么做过。 除此之外，他也可以制造一点小幻境。但由于这种幻境是直接施加在精神上的，效果会受被施加者精神强度影响。像甄未凉这样的，魏贞寒就很难影响到他。 这个世界有的吸血鬼也可以制造幻境，不过原理不同。 “已经很厉害了！”甄未凉真心诚意地道，“拥有力量，同时又懂得克制，你真的很厉害！” 魏贞寒微微扬唇，对他露出了一个罕见的、满是温柔暖意的微笑。 甄未凉呆滞了一瞬，而后强作镇定地低头吃饭。他和魏贞寒恰好相反，直接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自己却毫无所察。 魏贞寒闭上眼睛，低笑出声。 他的笑声传入甄未凉耳中，甄未凉只觉他的笑声都那么好听，心不自觉地愈发柔软。他偷偷抬眼看对面的人，视线却正好撞进了他温柔如水的双眸。 他们对视了半晌，甄未凉方才如梦初醒，赶紧低头吃饭，绯红有往全身蔓延的趋势。 有加班的研究员有事来找老板，刚到门外，忽然就打了个寒颤，敲门的手自己收了回去。等他回过神，他已经回到了实验室。 研究员一脸懵逼。 他刚才失忆了？ 公司研究员经常加班，有点研究员喜欢自己带饭，所以公司自然有洗洁精。甄未凉把餐具一一清洗干净，收拾好，还给了魏贞寒。 “外面那个人还在吗？”甄未凉问。 “我来以后就干扰了他的动作，让他离开了。” 甄未凉立刻鼓掌：“厉害！果然是魏兄！” 魏贞寒面色平静，面部温度一再升温。甄未凉忽然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脸颊，默默忍笑。 魏贞寒只是看着他，目光柔软至极。 他们注视着对方。只是注视，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你后天休班对吧？”甄未凉忽然开口。 “是，怎么？” 甄未凉看着他，眯眼笑：“和我回家见父母，怎么样？” 魏贞寒怔愣了一瞬，再次绽开了一个让甄未凉心动不已的、极为灿烂的笑：“好。” “你爸妈不会怪我把你拐走吧？” “不会，”魏贞寒答得若无其事，“认识你那天，我就把你的照片发给了他们。” “好啊，原来是蓄谋已久。”话是这么说，甄未凉的笑已经无法控制了，“他们怎么说？” 魏贞寒咳嗽了一声：“咳，他们……以为你是个喜欢中性打扮的姑娘。” 甄未凉：“……” “当然，我给他们解释了。”魏贞寒补充。 “然后呢？”甄未凉好奇地拉拉他的袖子，“咱爸咱妈怎么说？” 这个称呼让魏贞寒眼中的温柔愈发浓郁，尽管他面上依然一片平静：“他们和我冷战了一个月，投降了。” 甄未凉含笑摇了摇头。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好了，回归正事，”魏贞寒绷着脸，强行转移了话题，“现在的形势，你打算怎么办？” 行行行，说正事。甄未凉转头偷笑了一下，回过头：“其实想扭转很容易，我升学的成绩、药物的效果都是摆在那里的事实。问题是背后掀起舆论的人。” 魏贞寒道：“看来你也查到了。” “嗯，”甄未凉眯起了双眼，“不得不说，那些傲慢的吸血鬼里，还是有几个有脑子的。” 地位高的吸血鬼多半已存活了成百上千年，不易接受新生事物，依然沉溺在过去的荣光中。新生的吸血鬼倒有脑子灵活的，却地位低下，不受重视，能做的也有限。真正可怕的，是那些高等吸血鬼中，极少数的坚持自力更生，不过分依赖人类的存在。 -- 第154页 这些新派吸血鬼对人类社会的了解不亚于人类自己，也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在人类中得到了地位和金钱。尽管由于数量稀少，加之在多为旧派的吸血鬼内部遭到排斥，他们堪称孤军奋战，却反而愈发清醒。 如今，他们已经联合起来，蓄意破坏三方的平衡，以求让所有吸血鬼进入他们的阵营。 出头的椽子先烂，很显然，他们盯上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甄家的甄未凉。 “现在的问题是定位新派吸血鬼，”甄未凉道，“他们都是隐瞒身份在人类社会活动的，处于暗处。我先前高薪聘请的那些程序大佬已经在追踪，小有所得，但他们那边也有高手。” 老谋深算老谋深算，活了这么多年的甄未凉有超乎常人的学习能力，活了很多年的吸血鬼当然也与常人不同。他们玩电脑时，甄未凉手下这些程序员是真的还没出生。 不过，享有这么高的薪水，这些程序员怎么可能是吃素的呢？ 魏贞寒道：“血猎也一直在追踪这部分吸血鬼，大致已经定位了几处。我回去筛查一遍。” “好。”甄未凉对他的信任基本是无理由的，“那我们分开行动。我爸应该已经在追查舆论背后的势力了。” 尽管电话里一个字没提，但这就是这对父子的默契。 “那走吧，我送你回家。”魏贞寒拿起饭盒，看向他。 甄未凉扬唇，只觉得整个心脏都被幸福包裹：“好。” 什么拒绝的理由，什么记忆，通通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个人。只要他出现在视线中，就足以让甄未凉感到幸福。 他知道，对方也是一样。 他们没有牵手也没有任何肢体触碰，只是平平淡淡地并肩而行，却每一步都那么恰到好处，不长不短。他们同时抬脚同时落地，没有说一句话，周身却弥漫着无需多言的默契。 魏贞寒也是开车来的。甄未凉毫不犹豫地上了他的车，把自己的坐骑丢在了停车场。 反正现在这种局势，魏兄明天一定会来送他上班的。 正好还可以一起吃早饭。 早饭……家里还剩不少材料，自己做吧，等魏兄到了就可以吃。 没有一句言语交流，他们只是对视了一眼，就定了下来。 魏贞寒一直送到了甄未凉家门口才离开。甄未凉顺手从客厅的果篮拿了个橘子丢给他，他接住，关上了门。 甄未凉长出一口气，踩着拖鞋进了书房，打开电脑。 他的程序员员工们还在加班定位吸血鬼位置，偶尔给他汇报一下进度。这个全新领域对甄未凉来说还有些困难，因此他没有亲身上阵，只是围观。 翻看了员工的汇报，甄未凉渐渐锁起了眉。 进展太慢了。 他证据已经拿在手里，随时可以让舆论反转。但在那之前，他得尽可能多地抓住吸血鬼的踪迹。 先前甄氏企业内部就抓到了几个吸血鬼策反的人类卧底，但最后也没能从他们身上追查到什么，反而打草惊蛇。这次如果再找不到线索，以后无疑会更加困难。 甄未凉不自觉地开始模仿甄老爷子敲击桌面。 笃，笃，笃。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窗外有人。 感觉不到呼吸和心跳，但那个人，正在死死地看着他。 甄未凉故作镇定。他迅速回忆了一下双剑的位置，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慢慢站起身，打算走回卧室，去拿武器。 然而刚走开几步，玻璃破碎的巨大响动在身后传来。他果断直接奔跑起来，迅速冲进屋，拿起双剑。 身后，那个血族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 甄未凉迅速转过身，不由一怔。 一个并不陌生的血族站在他身后，挑挑眉：“你退步了，甄先生。连武器都不在手边，万一出事，你还指望你的小男朋友飞奔而来救你吗？” 第二次被他吓出一身冷汗的甄未凉深吸一口气，把手中的双剑并到一处收好：“布朗先生，您把我家的玻璃怎么了？血族擅闯人类家宅应当如何，您应该比我清楚？” 雅尔维斯·布朗轻笑了一声，示意他往书房看。 地面没有任何碎玻璃。窗户洞开，但玻璃并无破损。甄未凉立刻明白他这是给自己玩了一手幻术，只能默默深吸一口气压下余惊。 不过，他说得没错，自己最近确实在体术上懈怠了。 甄未凉得承认，普通专业水平的学习对他并不难，但真正到顶级的水平，天赋还是极其重要的。他意外的在武功、医药学、企业管理、料理等几个方面还有点天赋，经过努力可以达到极高的水平。但对计算机，他是真真正正的资质平平。即使学习能力超乎常人，他最多恐怕也只能达到中上的水平。 虽然勉强够用，但对近几个世界一直所向披靡的他来说，实在有些挫败之感。 好在，魏贞寒在来他家时意外看过了甄未凉的笔记，居然在这方面展现出了天赋。甄未凉眼看他迅速进步，而后居然和几个甄未凉想挖过来很久却压根找不见人的黑客接上了头，不由崇拜得五体投地。 反正两个人一起穿越，互补一下也有助于和谐。不然甄未凉一个人全会了，要男朋友干吗？ 不不不不能这么说，只要是魏兄，哪怕只在一边摇旗呐喊也是可以的。 -- 第155页 毕竟，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甄未凉最大的幸运。 身后传来脚步声。甄未凉叹了口气：“来都来了，鸟巢能入口吗？” 更贵的咖啡不是买不起，毕竟他现在可是土豪。只是他不太爱喝咖啡，偶尔冲一杯提神就够。于是，他都是随手在超市抓一把几块钱一条的鸟巢。 雅尔维斯：“不必了。” “那，”甄未凉想了想，上次甄老爷子给的顶级西湖龙井还有，而且是今年明前的，“我们华国的茶要不要试试？” 这家伙久居华国，应该也喝茶。 雅尔维斯果然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请记住寒子的“超能力”。 第72章 他是眼中人（七） 待客之道还是有的。甄未凉走进厨房，很快端了茶水和几碟点心出来。 泡茶的手艺是有的。上一世，他那位皇后母亲的爱好之一就是喝茶，手艺一绝。甄未凉跟在身边，自然也学到了一二。拿出来应付外国鬼，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果然，浅浅喝了一口茶，雅尔维斯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好看了一些：“不错，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甄未凉在他对面坐下：“行了，说正事吧。布朗先生突然前来，有何指教。” 雅尔维斯放下茶杯，平静道：“自然是听说了你的状况，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不过，看上个血猎，你的品位真是辜负了你的好相貌。” 甄未凉：“请你不带偏见地评价我男朋友的容貌。” 雅尔维斯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行吧，勉强够上了配得上你的最低标准。” 这几年里，为了保持平衡，甄未凉和血族、狼人都有较为频繁的联系，也确实交了几个勉强能称为朋友的朋友，雅尔维斯就是其中之一。甄未凉也大概知道，出于颜控的本质，这个高傲的血族亲王对他很有好感。 也始终想把甄未凉拉进血族的阵营。 “那些所谓的新派血族，我们也在追踪。至于你的小男朋友，看在你的面子上，血族这边我可以帮你压一压。” 知道是虚惊一场后，用电脑发出的警报已经被甄未凉取消。他道：“现在知道我和他恋爱的也没几个，你也不必这么紧张，还是专注新派那边吧。” “是啊，不用这么紧张，一旦曝光三方都要爆炸。”雅尔维斯冷笑了一声。 甄未凉耸肩：“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狼人和血族中，他和魏贞寒确定关系的事只有雅尔维斯知晓。他的嘴够严，或者说他完全不屑于泄露秘密。有他助力，甄未凉要放心一些。 于是二人转而开始讨论新派吸血鬼之事，直到半夜，雅尔维斯才离开。 第二天，魏贞寒果然一大早就来接他。甄未凉已经做好了早饭，两个人甜甜蜜蜜地吃完，上了魏贞寒的车。 他们平时也是这么相处的，甄未凉也会和别的友人一同共同进餐，倒没有人怀疑他们的关系。 本以为今天还要迎接一场硬仗，不想一大早，政/府居然下场，开始辟谣，并拘留流言制造及传播者。大量事实被列举出来，充足坦荡，完全没给键盘侠阴谋论的空间。网络上天翻地覆的同时，新派吸血鬼了无生息地被政/府派出的特战队一一绞杀，在网络上留下的痕迹也被技术人员抹除。 一切发生得太快，甄未凉完全没反应过来。他穿越过来的这些时日，从未见政/府亲自出手。华国官方很少明面上干涉三方事务，但谁都知道，它私下的动作绝对少不了。它就像海，平日毫无波动，然而无论是血猎、吸血鬼还是狼人，都生活在它之中。而它看似波澜不惊，然而一旦激怒了它，随时可以把看不上眼的势力拍上岸，让它搁浅而死。 呆坐在椅子上半晌，甄未凉如梦初醒，立刻给甄老爷子打了个电话。 “欸儿砸！”甄老爷子喜气洋洋地转着转椅，“我不是不告诉你，我也是他们行动前才得到上边电话的。说了什么啊？也没说啥，就是说咱甄家这么多年给国家做了贡献，现在为了全人类的安定面临这种局面，国家有义务帮助我们。” 平衡所需要的度极为微妙。三方的平衡是极其脆弱的。各个地区都有自己的状况，而经济和政治、文化地位越重要的地区，地区的三方平衡对全局的重要程度越强。华国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尤其在经济方面。 同样的，甄氏这样的企业举足轻重。 当然，比甄氏强的企业不是没有，但像甄氏这么识相、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恐怕国内没有第二个。 国外与血族及狼人合作的企业不少，甚至有的已经和这些超自然生物合作了几十甚至上百年。那里的形势远比国内复杂，超自然生物受到的桎梏也少了许多。有的国家每年有相当数目的人失踪，却无人在意。 甄未凉边想边用电脑点开昨天的网页，舆论风向已经彻底翻转。 “我去，有钱、长得好看还这么有才华，甄少爷也太强了吧！” “简直就是总裁文男主角啊啊啊！哥哥我可以！我宣布这就是我的新晋男神了！哥哥看看我啊啊啊啊啊！！！” “tql，好想有个这么争气的儿子。我宣布我是未凉妈粉了。” “老公！！！” “我去天眼看了下，他担当法人代表的公司两家，就是药物公司和互联网公司。有股份的公司就有点数不过来了，持股比重也不小，看公司类型，不像是甄氏相关的，倒像是他自己做的投资。重点是，这些投资应该都赚了。” -- 第156页 “妈粉那个别想了，随着阶层固化越来越严重，我们这些人想培养出这样的后代会越来越难。所以说，不婚不育幸福一生。” “真的太厉害了，他才二十七岁啊，真是年轻有为，想想我二十七岁的时候……和现在一样，没有女朋友。” “对啊他也没有女朋友哈哈哈！单身狗快乐了！” “昨天那些内涵网暴甄少爷的人呢？！站出来让本女友粉看看是何方妖孽！” “叫什么少爷，叫总裁！” “总裁太中二了，小甄总吧。” “不重要啦，妈粉表示我家小凉凉这么可爱谁也不能欺负他！” …… 甄未凉瞥了一眼评论，关闭网页，打开另一个网站。 他并不在意昨天的那些谩骂。原因很简单，在信息不充分的情况下，任何人都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普通人本身就很难得知一件事完整的真相，他们的谩骂是为了维护他们认为的正义。 这种维护正义的方式似乎有些可笑，但有些时候，它确实可以发挥些许作用。比如对某些没有违反法律但严重违背了道德共识的人，这种方式好歹也算一种无可奈何的惩罚。 当然，网络暴力不对。然而对人类来说，不正确的事情不是人们认为它不正确就会消失的。最多希冀它发生的次数减少，负面的影响减少。 他点开了另一个网页。 “这种抗癌药真的比以前的药效果好！医生坚持给我爸用了这个，我昨天焦头烂额的没上网不知道这药出事，但我爸现在真的比以前好！” “事情出来后我就找医生换了药，结果我妈的情况立刻变差了。” “我妈和隔壁床大姐本来差不多的，我看到新闻就找医生换了药，她不懂这个就听医生的没换药，结果我妈的状态慢慢就比她差了，唉，太后悔了。” …… 甄未凉一脸懵逼。 这是他的药吗？ 不对吧，他记得效果是比以往的药好一点，但没这么夸张啊。 好吧，对病人及家属来说，这一点效果已经足够让他们惊喜了。 他们在讨论的这种药，甄未凉是从一个药方里得到的灵感。把里面这个世界没有的草药用相近的替换掉，再提取其中的物质，进而研究出来。草药是寻常种类，并不贵，因此这种药定价不高。而其它几款药要贵上不少。 本来两年是怎么都不可能既研发又审批好几种药的，但甄未凉有钱，砸了一大笔用于聘请研究人员和购买器材，又通过各方势力加快审批速度，紧赶慢赶才以最快的速度上了市。目前这些研究人员正在研究甄未凉整理出的新药方，而且已经小有所得，提取出了一种对治疗皮肤病很有效的药物。 现在这批研究的是慢性病的特效药，并不那么急着上市，研究员们也就从容了不少。 目前，甄未凉所知的药方中，能够应用到这个世界的实在少之又少，还有一大半需要慢慢寻找替代的草药。接下来，甄未凉打算派人去世界各地接触收集那些超自然的植物，看能不能提取出针对某种疾病的有效物质。 这已经够他手下的研究员忙碌个十几年了。而在这些方面取得了成就后，衍生出的研究课题必然不会少。可以说，甄未凉的这家公司，注定能在业界领先几十年。 几十年后的事，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了。 手机响了一声。是甄老爷子发来的信息。公司公关部门已经紧急把甄未凉先前准备的洗白证据放上了网。 这简直是一波免费的宣传。甄氏素来低调，昨天这一闹，甄老爷子和甄未凉瞬间人尽皆知。再经此反转，甄氏的路人缘瞬间好到了惊人的程度，甄未凉的履历更是给网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甄氏股价回升的同时，甄未凉投资的那几家公司也在不同程度上获了利。 这几家公司的创办者都是年轻人。甄未凉当年见他们还算靠谱，公司也颇有发展前景，只是缺少资金，便投了几笔钱，顺便帮忙疏通了人脉。而他们也没有让他失望，当年那几笔投资堪称一本万利。 甄未凉长出了一口气。 危机结束了，他倒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日子还是照样过，新的学位还等着他去攻读。好在公司和家离学校都不远，还算忙得过来。 第二天，下了班，魏贞寒照例来接甄未凉。而后，他们一路回到了甄家老宅。 甄未凉已经告诉甄老爷子有客来访，甄老爷子大概已经猜到。因此，甄未凉从魏贞寒的副驾驶座下来时，他的表情很平静。 甄未凉一下车就往父亲的方向跑去：“爸！妈呢？” 甄老爷子往屋里一指：“看着菜流口水呢。小魏，我家这混小子劳你照顾了。”他看向紧跟在甄未凉身后的魏贞寒。 魏贞寒微微弯腰，尊敬道：“甄伯父。” 甄未凉已经跑进屋去看母亲。甄老爷子道：“拙荆情况特殊，还望小魏海涵。” 魏贞寒道：“伯父客气了。” “好了，别杵门口了，进来吧。”甄老爷子转身，进了屋。 “凉，凉凉！”略显苍老的女声高声叫道。 “对，真聪明，我是凉凉。”甄未凉的声音极其柔和。 “凉凉，”甄夫人可怜巴巴地看着餐桌上的菜式，“还不可以吃吗？” “可以了。”甄未凉轻柔地道。刘姐连忙走过来，照顾甄夫人吃饭。 -- 第157页 甄老爷子和魏贞寒进来时，甄夫人正在咀嚼。看见魏贞寒，她眼睛一亮，伸手指向他：“好看！” 儿子被拐走都没有生气的甄老爷子顿时气着了。他吹胡子瞪眼地快步走过去：“这小子哪里好看了？！” 甄夫人冲他笑：“阿潭最好看！” 甄老爷子顿时消了气，故意逗她：“前几天不还说凉凉最好看吗，变得这么快啊。” 甄夫人眨眼睛：“没说过！” 确实，在她的记忆中，她没有说过。 每天，甄老爷子都要一遍又一遍地指着自己道：“我是阿潭，阿——潭。看这个照片，这个小伙子是不是特别好看？这是凉凉，我们的儿子，凉凉。” 刘姐已经拿着勺子要喂下一口，甄夫人却不肯了：“不要你，要阿潭喂。” “今天家里有客人，我喂不合适。”甄老爷子微微屈膝，含笑带着无限温柔与她平视。 甄夫人看看魏贞寒，不情不愿地乖乖点头。 甄未凉和魏贞寒已经落座。甄未凉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的父母，轻轻道：“你看，他们多好。” 他来的时候，甄夫人就已经生病，但甄老爷子对她的感情似乎从未改变。她的病情不断地恶化，一开始是健忘和迷路，后来思维逐渐迟钝，渐渐地生活不能自理，甄老爷子看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刘姐是甄家请的长期护工。虽然有人建议将甄夫人送去养老院，但甄老爷子不能接受妻子离开自己超过一天。尽管请了护工，但他只要在家，都尽可能地亲力亲为。从每天陪妻子说话，到喂她吃饭，再到帮失禁的妻子换衣服、穿尿不湿，熟能生巧。 但，甄未凉始终记得，甄夫人问出“你是谁啊”的那一天，甄老爷子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个小时。他出来后立刻洗了个澡，把全身的烟味收拾干净，才笑着去找甄夫人，一遍一遍温柔地重复：“记住，我是阿潭。” “阿……潭？” “嗯，阿潭。傻站在那里的是我们的儿子，凉凉。” “凉凉真好看！” “嘿，那可不是。我和你的儿子，能不好看吗？” “那，”甄夫人眨眼，“炎炎是谁？” 甄老爷子和甄未凉同时神情一僵。 “炎炎啊，”甄老爷子用微微颤抖的手调出一张照片，“炎炎是我们的女儿，凉凉的姐姐。她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所以没空来看你。” 甄夫人失落道：“哦，我想炎炎了。” 甄老爷子只是看着她，目光温柔，仿佛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填充在目光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一开始想叫姐姐暖暖的，然后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坑了我不少钱的暖暖已经卸载了，但暖女儿麻麻还是爱你的…… 第73章 他是眼中人（八） 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本来甄老爷子就认识魏贞寒，这顿饭就算认下这个另类的“儿媳”（或者女婿？）了。 魏贞寒向来靠谱，极受长辈喜爱。早在确认关系前，他就和家人出柜了。尽管家人一度无法接受，但在他耐心的引导下，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择了接受——他不可能让心爱的人承受来自自己家人的压力。 虽然甄未凉得知此事后，笑着问他：“看样子，你是蓄谋已久？” 魏贞寒面无表情，甄未凉却知道他已经快烧起来了：“为了少些麻烦。” 甄未凉猛地往前，双手覆住魏贞寒的脸。魏贞寒虽然身手了得，却压根没想起来躲避恋人的突然袭击，于是甄未凉扑了个正着。 感觉到手下的温度又上了一个台阶，甄未凉大笑出声。 魏贞寒无奈地看着恋人笑得弓腰抱住了肚子，默默上前抚了抚他的脊背。甄未凉只觉得一股电流顺着脊背流淌进心脏，瞬间弹跳起来，面红耳赤。 “儿子啊，还有小魏，”甄老爷子在楼下叫他们，“下来吃夜宵。” 甄未凉应了一声，扭头掩盖自己的脸，拽住魏贞寒的衣角就往楼下走。 甄老爷子见天色晚了，就留两个年轻人在屋里住下。甄家不缺客房，而甄未凉的房间更是时刻保持整洁，以便他偶尔回来住。 虽然叫人收拾客房前，甄老爷子对甄未凉挤眉弄眼了半天：需不需要借口客房不方便住人啊？ 甄未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颊爆红，赶紧使眼色：别瞎折腾！ 甄老爷子一脸遗憾。所以他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家儿子到底是“嫁”还是“娶”呢？ 甄未凉莫名其妙一阵恶寒，赶紧打发刘姐去收拾客房。不过毕竟还需要一点时间，二人就先进了甄未凉的卧室聊天——甄未凉本想留下陪父母聊天，结果被甄老爷子一脸嫌弃地赶走了：“少打扰我们二人世界，去去去！” “我爸妈以前总是工作到很晚，就习惯了吃夜宵。虽然现在老了，但医生说我爸各方面情况稳定，就少食多餐，可以适当吃点，夜宵因此一直没停。就算不饿，也随便吃点吧，都是好消化的东西。别和我爸客气。”下楼途中，甄未凉顺口叮嘱魏贞寒。 前几年，甄未凉帮甄老爷子分担了不少工作，让他轻松了不少。但后来自己创业、同时读书，自己都有些忙不过来，甄老爷子就放任儿子去折腾了。如今他一边照顾妻子，一边忙于工作，却依然精神瞿烁。 -- 第158页 他得守好这座即将传给儿子的硕大产业。 甄未凉已经和他商量好，等拿到这个学位，他就回去接班，让父亲好好陪母亲。现在的甄老爷子依然习惯晚睡，但在家时，只要甄夫人还醒着，他就绝对不会让工作干扰到二人。等甄夫人睡去，他才会独自来到书房或客厅忙碌。 无法继续深造、学到更多的东西，对甄未凉来说是个遗憾。但他无法再让父亲继续忙碌下去。 这是他过得最累的，也是最充实、最圆满的世界。 到了楼下，果然只有甄老爷子一个人。甄夫人已经去睡了。甄老爷子面色略带疲惫，正在看笔记本电脑上的报告。 甄未凉过去瞥了两眼，道：“这事应该可以试试，问题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协调。” “是啊，”甄老爷子应道，“要是你有空，我就不用这么发愁了。” “不太好办，”甄未凉叹了口气，“我最近几天正好有事，要和导师去参加一个峰会。其他的人呢，一个靠谱的都没有？” 甄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甄未凉想了想：“我手下倒是有个人，你见过的，跟在我身边戴个黑框眼镜叫田叙的那个。但他毕竟对公司不了解。明天我让他去你那一趟，你试用一下？不过我得说好，如果你觉得能用，我那俩公司就没人盯着了，你得帮我看着。” 甄老爷子欣然道：“行啊，只要你说的这人真的能用。看样子，你招揽了不少人才？” “我自己都忙不过来，总得给管理层添几个靠谱的人嘛。”甄未凉耸耸肩，接过魏贞寒递给他的一碗粥。 “挺好，你现在这批人里，日后能带到总公司的能有多少？” 甄未凉想了想：“我那俩公司都是研究型的，规模又不大，我自己还算管得过来，就没招太多。你要觉得有必要，我下次校招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好苗子。” “那你就跟总公司人事部的人一起过去吧，顺便帮总公司物色一下，你的眼光我信得过。” “好嘞。” 父子俩谈公事，魏贞寒便在一旁平静地喝着粥，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甄未凉。甄未凉似有所察，回头冲他一笑。 魏贞寒面无表情，脸却已经快把手中的粥蒸沸了。甄未凉怎么看他怎么可爱，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甄老爷子自然知道儿子在开小差，只觉好笑，却也不去管。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是一样的懂事，怎么看怎么像他那个从小跟着他们吃苦受罪的姐姐。妻子一度觉得儿子是炎炎的转世，从外貌到性格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炎炎刚享了几年福就出了意外，妻子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愧疚不已。九死一生生下儿子，她几乎把儿子拿命那么疼，生怕他也遭了厄运。好在儿子没有被宠坏，和他姐姐一样优秀懂事。 管儿子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只要幸福就好了。 这样他们就总有种感觉——炎炎在那边的世界，也过得很幸福。 …… 日子飞快地一天天过去。 魏贞寒依然每天都来找他，用餐时间如今是他们唯一可以与彼此相处的时间。魏贞寒的黑客水平突飞猛进，而甄未凉已经逐渐步履蹒跚。他倒也不再纠结，只尽力而为。 唯一的问题是，出门有点容易被人认出来，上课也容易遭遇围观。以往虽然因为脸也遭受过这样的待遇，但当时的围观群众都是路人，看一眼就完了。不像现在，他们是专门过来围观的。 这就有点讨厌了。 好在甄未凉很快就跟着导师，暂时离开了帝都。 他推荐给甄老爷子的田叙经过了考验，被派去非洲某分公司担任总裁。甄未凉的两个公司也基本交给了甄老爷子。这引起了媒体的注意，外界纷纷猜测甄未凉是否要放弃自己创下的产业专心学术，甚至疑心他的两家公司遭遇了什么危机。 正在外地的甄未凉是被导师开玩笑时才知道了这件事。他无奈地笑了笑，便继续学习。 等几天后回来，甄老爷子专门打电话来问他需不需要投资，表示很看好两家公司的前景。 甄未凉：“你觉得我还忙的过来吗？” 甄老爷子：“现在正好上边有政策支持，此时不扩张更待何时？” 甄未凉：“你说得好有道理，但我还是不想。” 甄老爷子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先等儿子毕业吧。 甄未凉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真的分身乏术。而且，甄氏现在资金紧张。 外界不清楚，但他身为少东家，自然能猜到一二。 甄老爷子从他那里要走的那个田叙，现在负责的主要项目可不一般。为了这个项目，甄老爷子一定投了不少钱。 真是为儿子，和全人类操碎了心。 甄未凉的日子依然按部就班。学习，管理公司，查看研究进度。和魏贞寒定期见面，和狼人、血猎也保持着规律的交际，完美地维持了一个稳定的钝角等腰三角关系——他是三角形的中心，而魏贞寒无疑就是那个钝角。不过在三方眼中，这个三角形被伪装成了等边的模样。 曾经的他并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即使现在也不是。但身份在这里，加上过人的美貌，那些称不上人、最多是类人生物的存在愿意与他交好。这就已经足够。 不过，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回到刚进入这个世界时的日子。安静地宅，安静地工作，安静地过自己的日子。除了魏贞寒和父母，谁都不要来打扰他。 -- 第159页 但不可以。为了能和他的魏兄长久地在一起，为了父母安心地颐养天年，他必须…… 收到一封邮件，甄未凉将其点开，是药物公司第七研究组组长发来的。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按捺不住地扬起唇角，立刻将这个邮件直接转发给了田叙。 这类技术方面的问题，甄老爷子叫他直接和田叙聊，别找他他听不懂。 这个技术难题终于攻克了。 甄未凉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顺便给这个研究组组长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改变研究方向，把这个成果彻底移交出去。为免他们不满，甄未凉自掏腰包慷慨地发了一大笔奖金。 再看，田叙已经给他回了邮件：“已收到，万分激动。保证完成任务。” 甄未凉扬唇，关闭了邮箱界面。 第七研究组算是他们公司最神秘的一个小组了。公司大部分研究员都在研究抗癌药物时，他们就已经封闭起来，专心研究几种甄未凉从各处收集来的超自然物种。 不过现在公司只剩他们几个人了，毕竟其他研究员都去国外度假了。他们悲鸣之余，再次拜倒在了甄未凉开出的奖金下。 同时，他们得到了甄未凉派发的新任务。 与之前那个不允许公开发表的不同，这个新任务做好了，他们的履历简直就是金纸印刷。当然，酬劳也比之前稍有降低。 不过，对于这些研究员而言，这点减少和新项目可能带来的光明前途相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至于，研究那些物种做什么？ ——只有人类彻底压制住了类人生物，只有甄家不需要再继续维持稳定之势，甄未凉和魏贞寒才能走到阳光下，不是吗？ 雅尔维斯毕竟是血族，他对甄未凉的欣赏不会压过对血族的忠诚，而且他也只是众多亲王之一。甄未凉并不对他抱有幻想。 狼人虽然头脑简单了一点，但实在嗜血而且危险，信他们靠谱才有鬼。 身在其位则谋其政。甄未凉初来这个世界时，便考虑过改变这种局势的可能，但当时他还不确定魏兄的身份，便没有轻举妄动。毕竟如果魏贞寒是吸血鬼，他所需要研究的可能就是遮阳效果绝佳的防晒以及各种护心甲了——这个世界的血族可以短暂出现在阳光下，最大的弱点是心脏。如果是狼人……呃，那就没事遛遛他，勤打扫他掉的毛，收集起来戳毛毡？ 那月圆之夜控制不住出去嚎怎么办？打晕？打得过吗？ 咳，但这样的话，种族矛盾以及稳定局势就更难处理了，而且脱离这个世界也不方便。或许他应该致力于研究让类人生物变成人的药？可能吗？ ……就现在的研究成果来看，完全不存在这种可能。 总之，魏兄是人类真的太好了。 刚这么想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停在了他的面前。甄未凉眼前一亮，赶紧起身：“下课好久了，你怎么才来！” “路上有点堵……先去吃饭？” “嗯嗯，食堂有个饭特别好吃，你一定得尝尝！” 聊了几句，魏贞寒问：“你周日有安排吗？” “周日啊，”甄未凉想了想，“有几个狼人约我去喝酒。” 甄未凉自己本身是不太会喝酒的，但这个身体酒量天生的不错。可能是遗传了甄老爷子当年谈判桌上千杯不醉的风采，他和人喝酒基本都是唯一一个从头清醒到最后的。因此，那几个狼人特别喜欢找他拼酒。 魏贞寒眼睛微黯。甄未凉立刻察觉到他心情不好，赶紧侧头看他：“啊，周日有什么事吗？” 魏贞寒轻声道：“我想带你回家看看。” 甄未凉“啊”了一声，顿时懊恼自己为何要接受那几只蠢狗的邀请：“那我还是推了吧，我……” “没事，”魏贞寒轻声道，“你去吧。” 甄未凉低头不语。 近些日子，他陪男朋友的时间，似乎确实有点少了。 第74章 他是眼中人（九） 打开门，熟悉的属于家的味道席卷了鼻腔。甄未凉疲惫地把包往地上一扔，开了空调，瘫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明显的疲惫。以往，所有疲惫都被繁忙的工作和恋人的眼神掩盖，而今天…… 他可能是酒喝多了吧。 狼人头脑简单，应付过来并不难。但酒局结束后，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弛。被代驾送回家，他坐在车中，居然有了中年男人的小情绪——完全不想离开车座上楼。 或许，他给自己的压力确实太大了。 可是，这都是他必须要去做的。 甄未凉闭上眼睛，闷热的客厅慢慢被空调的凉风清洁一新。他背靠沙发，仰头、闭眼，酒劲渐渐上头，昏昏欲睡起来。 迷蒙间，他似乎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而后是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而后，他似乎被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 是谁？ 他迷迷糊糊地挣扎着试图睁开眼睛，却被周身传递给大脑的疲惫感死死压制、动弹不得。他索性不再挣扎，安心沉浸于那人的照顾中。 轻轻的关门声。他走了。 甄未凉于是安心坠入有着阳光和那人笑颜的梦境中。 第二天，他是被香气唤醒的。 匆匆跑出卧室，魏贞寒正在擦拭餐桌。见甄未凉醒来，他抬头，温声道：“先去洗个澡吧，早餐很快就好。” -- 第160页 “……嗯！” 等从浴室出来，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甄未凉深吸了一口气，瞬间感到自己被治愈了。 昨天忙于喝酒，没吃多少东西，他这会儿才感觉到胃难受。接过魏贞寒递来的粥碗，他赶紧舀了一勺放进口中。 他偏爱稀一点的粥，而魏贞寒虽无过往的记忆，对恋人喜好的了解却已经刻在了灵魂深处。他做的食物，永远刚好符合甄未凉的口味，正如甄未凉所做的菜永远贴合魏贞寒的口味一样。 就着小菜迅速吃完一碗粥，甄未凉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魏贞寒又给他添了一碗粥，边添边道：“我父亲最近在考虑退位。” 甄未凉一怔：“伯父不是才五十出头吗？” 魏贞寒微微颔首：“他这些年为了抵抗吸血鬼，明里暗里受了不少伤，身体实在抗不下去了。” “啊……”甄未凉听过魏父不少事例。如今国内血族及狼人势力如此老实，与他过去几十年的一系列举措是分不开的。 魏贞寒顿了顿，道：“他的意思是，让我去竞选下一任华国血猎协会会长。” 甄未凉欣喜道：“那很好啊，你的势力在这一代血猎里基本堪称一骑绝尘，做事也稳妥。” “只是，”魏贞寒抿了抿唇，“如果我果真竞选成功，我们二人的关系，就更难公开了。” 甄未凉愣了愣，忍不住微笑了。 原来他在担心这个啊。 “你只管去做就好，”甄未凉笑着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如果有，砸烂它就好了啊。 他们离不开对方，但他们不是为对方而生的。活，还是要为自己而活。 甄未凉知道，魏贞寒确实希望坐上会长的位置。这就足以成为他支持他的魏兄的全部理由了。 事业和爱情，完全可以双丰收嘛。 …… 虽然困难重重，甄未凉还是坚强地再次争取到了提前一年毕业。 拍完毕业照，他拒绝了一众同学的合影请求，一边脱学位服一边往停车场走。 距离将成果发给非洲那边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田叙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选址非洲本身也考虑到了研究速度下降的情况。但毕竟监管漏洞多，可以放心研究那些项目。 而这两年间，他自己也渐渐淡出了大众的视野。他再次提前毕业的事倒是被一些营销号挖出来了，但没引发太多关注。真正让他再次引爆热搜的是，拿到毕业证的一个月后，甄氏集团掌舵者甄永潭正式宣布退休，将所有产业完全交到了独子手中。 一时间，各种言论满天飞。有人断定甄未凉肯定管理不好如此庞大的公司，毕竟他虽本科是金融管理，后来却往科研方向一去不复返了，完全不像是擅长管理的样子。有人好奇甄未凉的感情史，毕竟他几乎零绯闻，大众所知的感情史一片空白，而他再过几个月就满三十周岁了。更有人脑补了一部豪门纷争大戏，毕竟甄夫人患有阿尔茨海默症不是什么秘密，他们疑心甄老爷子移情别恋、甚至在外面有了私生子，甄未凉才这么着急上位。 种种猜测，甄未凉或多或少有所了解。但他也懒得搭理，毕竟接班需要处理的事务十分庞杂，饶是他也有点忙不过来。但他本科期间就开始接触相关事务，基本得心应手。两年前他帮公司选拔的几个员工也渐渐成长起来，其中几个被甄老爷子破格提拔，成了甄未凉极大的助力。 刚忙过这一阵，他就收到了田叙的邮件。 看完邮件，他长出了一口气，当即打了几个电话，最后一个拨给了魏贞寒。 “魏兄，你喜欢中式婚礼还是西式婚礼？” 魏贞寒顿了顿，已经猜到了什么：“需要吗？” “巧了，我也觉得不需要。”甄未凉笑眯眯地道，“那蜜月去哪？正规的证虽然领不了，但我们可以让上面批个特别版下来。” 魏贞寒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想，你心仪的蜜月地点大概是家里？” 甄未凉笑了起来。 通过查探，当年他派去世界各地采集超自然物种的小队，发现了一种特别的植物。将其用特殊的手法炼制，可以大幅度提升那些类人生物的力量。 经过数年的培育、提取、研究，田叙终于带着手下的研究员们研制出了能够彻底压制类人生物的药剂——可以让类人生物体内的超自然力量紊乱，进而自内而外破坏身体，彻底杀死他们。同时，由于人类与类人生物超能力的产生机制不同，这种药剂无法伤害拥有超能力的人类。 三两句话给魏贞寒解释完，甄未凉道：“我已经把相关资料发给你们血猎协会了，药剂很快就会送到。上面也报备了，他们打算批量生产。不过得注意，这个药剂和我们公司没关系，我们打算让一个恶贯满盈的在逃吸血鬼背锅。等完全装备上了，现在这个所谓的平衡，也就没有维持的必要了。” 当然，药剂是要收钱的。上边批量生产得付给甄氏专利费，目前送到血猎的少量药剂算是试用，以后再想要就得去找上边订或者自己找人生产了——甄未凉的公司只负责秘密研究出成果，为免引起类人生物不满，不负责后期的持续生产。 “如果你们打算自己生产，我可以给专利费打个折，反正上面给的专利费十分可观，足够我们赚了。”甄未凉补充道。 -- 第161页 谁让血猎协会的会长是他的地下恋人呢。 魏贞寒无声地微笑了：“好。” …… 在普通人眼中，世界并没有什么变化。 尚且年轻的甄氏新任董事长甄未凉迅速把控了整个公司，并投资了一家影视公司，不知不觉居然成了最大股东，投资的几部戏也大受好评。转头他以极为优惠的价格又收购了几家购物广场、几家新公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数个小目标。 与此同时，不少单身姑娘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前几年就有不少人找到甄老爷子，想介绍自家姑娘给甄未凉认识，甄老爷子都以儿子专心学业为由搪塞了过去。现在拖到了三十岁，这些人都坐不住了，再次频繁造访甄家。 他们来就来吧，让甄老爷子生气的是，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和妻子过二人世界，这些人总来打扰，看向妻子的眼神还那么轻蔑。天知道他应付这些人时有多想直接送客。到后来实在忍无可忍，他带着妻子去度假了，只给儿子留了句话：“要公开赶紧公开别再拖了，否则我明天就给你安排十场相亲信不信？！” 信信信。甄未凉当即联系媒体曝光了他和魏贞寒在餐厅共进晚餐的照片。 照片拍得模糊，甄未凉那张绝色脱俗的脸拍得一清二楚，对面那个颀长的身影却模模糊糊。但只看二人的动作便能感觉到，他们之间脉脉流淌的浓厚情感。 甄未凉再一次上了热搜。而他也终于首次正面回应了舆论。在公司微博上，他写下了一段话：“真的。我男朋友。可帅了。一见钟情。见过家长。” 再之后的事，就交给公关部门了。 网络一片混乱，微博数次卡死。恐同人士纷纷表示恶心，另一边却是彩虹旗高举。恐同人士纷纷艾特官媒，但令他们瞠目结舌的是，官媒居然表达了对这一对恋人的祝福。 什么情况？ 在大环境对同性恋不友好的华国，这样的表态无疑令人大跌眼镜。但无论哪一方的网友，都不可能知道官媒如此表态的真实原因。 人类终于压倒性地克制住了超自然生物。这绝对是一个历史性的成就。 与这个成就相比，支持甄氏掌舵人出柜能怎么样？何况他只把药物授权给了华国政/府及血猎协会，其他国家需要还得从华国购买。这无疑对华国非常有利。 为此，他们甚至认真地考虑起了同性结婚合法。 甄未凉已经疏远了曾经的那些血族及狼人朋友。这是大势所趋，他们已经感受到了那种药剂配合武器后的威力，总算真正老实起来。甄未凉无须再与他们虚以委蛇。 就在不久前，田叙的团队开发出了药剂的附属产品——根据类人生物与人类超能力原理的不同，特制的鉴定仪器可以轻松将类人生物与人类区分出来。上边顺势得以将所有隐藏的类人生物登记在册，完完全全地控制住了整个局势。 让甄未凉感到有趣的是，根据他们的研究，普通人也是有着超能力者那样产生能力的相关机制的。换而言之，普通人有产生超能力的可能，只是缺少某种催化出超能力的条件。至于是什么条件，他们并没能研究出来。 这已经很够了。 今天甄未凉与魏贞寒打算回家看父母。甄老爷子及夫人刚从国外旅游回来，由于身体情况恶化，这恐怕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旅行了。 他们老了。 甄老爷子退休后老得更快了，现在已经没办法亲自照顾妻子，自己也开始需要别人的照顾。甄未凉专门给家里配备了专业的保姆、营养师、护工和家庭医生，自己也有空就往家里跑。 魏贞寒的父母比甄老爷子夫妻年轻得多，退休后满世界找血猎老朋友玩，极少回家。魏贞寒对此表示无语，但还是得靠老爹的关系和国外血猎联系、做生意，解决经费问题——比起华国国家的工业生产力，血猎协会能找到的药剂生产商规模无疑要弱很多，产量也不稳定。华国推出的药剂物美价廉，血猎协会只能靠关系以及打折扣抢点生意。 不过，这点指缝里漏出来的生意，已经足够血猎协会花用了。 没办法，他们血猎协会只是个打打杀杀的协会。曾经他们维持运转的钱基本都是财政拨款已经社会捐款这样子，比较不稳定，数量也少，直到甄氏等几家企业帮他们尝试自力更生。除了这次的药剂，甄氏之前还给过几个机会，帮他们解决了不少问题。 其他国家的血猎协会，有的靠世代积攒下来的产业过活，有的有他没他没区别，有的单纯就挂着牌子连个成员都没有。而华国血猎协会成立时间短，根基浅，到魏贞寒这里才第三任会长，他难免要累上一些。 而甄未凉，也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一个新的机会。 “你的计算机水平已经少有人可匹敌了，”去甄家老宅的路上，甄未凉道，“既然你长于此道，要不要开一家公司？做游戏软件什么的都可以，我安排人给你管理，以后再慢慢扩展业务。这样的话，等你卸任，血猎协会也不至于无所适从。” 正在开车的魏贞寒没有回头，只是极为清浅却柔和地微笑了。 “我怎么觉得，我像是被你包/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甄未凉：废话我这么努力可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包/养你吗？ 第75章 他是眼中人（完） -- 第162页 甄未凉侧头看他：“那你想被我包/养吗？” 魏贞寒注视着前方，唇角上扬：“你的话，什么都可以。” 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甄老爷子早早地等在了门口，而愈发糊涂的甄夫人正在闹。快速打过招呼，甄未凉进了屋，唤道：“妈！” 甄夫人看向他，呆滞而唇齿不清地道：“你是谁啊？” 甄未凉鼻子一酸，快步走上前：“妈，我是凉凉。” “凉凉……”甄夫人微微歪头，“凉凉是谁啊？” 甄老爷子从后面走过来，大声道——甄夫人的耳朵已经不太灵光了：“凉凉是我们的儿子！” “凉凉是，我和阿潭的儿子？”甄夫人重复了一遍，“那，炎炎呢？” 甄老爷子顿了顿：“炎炎是，我和你的女儿。” “儿子，女儿……”甄夫人又抬起头，“那，你是谁啊？” 甄老爷子的身体微微颤抖：“我是，我是阿潭。” 甄未凉轻声叫道：“爸。” 甄老爷子没有听见。 甄未凉注视着他白发抢占了四分之三阵地的头顶，加大了音量：“爸！” 甄老爷子转身：“嗯？阿凉，你叫我？” 甄未凉忽然就失声了。他张了张嘴，最后道：“……我去拿点东西。” 他拉着魏贞寒匆匆走开，甄老爷子疑惑地看着他——他没听清儿子说了什么。 “怎么就走了？”甄老爷子转头去看妻子，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还好你没看到我这个样子……你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阿潭，怎么就成一个糟老头子了呢？”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但甄未凉的五感超乎常人，即便隔了很远，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抿着唇低头，心中苦涩难言。 身边的人缓慢轻柔地将他拥入怀中：“我在。” 甄未凉低声道：“我害怕。” 魏贞寒轻轻抚摸甄未凉的脊背：“我知道。” “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抛下我走了。” 魏贞寒沉默。 “我知道，爸一直很希望妈妈能清醒着再看他一眼，但恐怕不可能了。”甄未凉声音颤抖。 魏贞寒咬了咬嘴唇。 他没有告诉甄未凉，在第一次见过甄夫人后，他就考虑过精神系能力治愈她的可能性。然而事实是，人可能知道如何去破坏一块表，但他们往往不知道怎么去修理。就像魏贞寒可以彻底毁灭一个人的精神，但他无法让精神受损的人恢复正常。 他做不到。 但是…… “其实，”他缓缓开口，“我虽然不能完全治愈这样的疾病，但让妈恢复片刻的清醒，还是有可能的。” 甄未凉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眶中是含着泪的，但始终没有掉落。用他的话来说，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什么样子，有时间哭不如赶紧去找解决问题的方案。问题是，这件事，他解决不了。 生老病死，如何才能逆转？ 时候到了，根本就没有逆转的可能。 但现在，魏贞寒说，他有办法。 “这方面的问题很麻烦，可能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魏贞寒斟酌着词句，“应该不会让她的情况更糟糕。” 甄未凉久久不语。 除了甄夫人和已经死去的姐姐甄未炎，他大概是世上最了解甄永潭的人了。 因此，他很清楚，甄老爷子注视着妻子的温柔目光之下，隐藏着多么深沉的悲哀。 她又忘记凉凉了。她那么疼他，怎么会连他都忘记呢？ 她忘记回家的路了。她以前可比我还认路啊，刚来帝都人生地不熟，全靠她带路。 她已经没办法自己吃饭了。被我喂饭的这个样子，傻乎乎的，居然有点可爱。 她最近不爱说话。呆呆傻傻的样子，让人心疼。 她又失禁了。以前她最在意体面整洁，要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恐怕宁愿直接去死吧。 ……她终于，连我也忘记了。 忘记我们相遇的那条街道，忘记我们一起躲避城管的角落，忘记我们简陋至极的婚礼，忘记我们呱呱坠地的女儿，忘记我们把所有身家放在一起的孤注一掷，忘记我们各处辗转的艰难，忘记我们终于柳暗花明的豁然开朗，忘记失去炎炎后黑暗的日日夜夜，忘记凉凉出生那天我惊慌失措的脸，忘记你九死一生后紧紧拥抱儿子的幸福模样，忘记凉凉慢慢长大的点点滴滴，忘记了我看向你时从未改变的眼神……也忘记了自己。 无数个日夜，甄永潭躺在妻子身侧，注视着她苍老却依然美丽的侧脸。他失去了她，但他还没有彻底失去她。他还要好好守护他们的孩子，守护他们共同创下的基业。当然还有，守护好她深爱的自己。 她的脸上皱纹密布，比同龄老人还要苍老。苍老而且呆滞。曾经灵动如水的双眸已然黯淡呆滞，松弛的皮肤耷拉在脸颊上。然而在他的眼中，她一如初见。 无数个早晨和夜晚，他就这样注视着她，而后忍不住微笑。他从枕头上捡起一根属于自己的白发，再去看她鬓间苍苍，笑着想，至少他们做到了白头偕老。 至少。 可是…… 或许是他太过贪心，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们能拥有更多呢？ 如果，哪怕只是，她能神志清醒地对他微微一笑呢？ -- 第163页 ——而如今，魏贞寒给了他实现这个奢望的可能。 他呆呆地看着儿子，疑心自己耳背听错了他的话。甄未凉稍稍提高了音量，给了他肯定的回复。 “那，”甄永潭似乎很多年没这么紧张过了，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以求湿润干涩的喉咙，“那就，有劳小魏了。” 被父子一个模子刻出的眼睛共同注视，素来临危不乱的魏贞寒居然有些紧张。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走到了甄夫人的轮椅前。 甄夫人好奇地看着他，而后皱了皱眉，打了个哈欠。魏贞寒定定地看着她，缓慢将力量注入她的大脑。身后的父子紧张地注视着甄夫人的面部表情，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甄未凉再次看了眼手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甄夫人似乎是睡着了，魏贞寒却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眸紧闭。甄老爷子已经站不住了，甄未凉想把他挪到一边坐下，他却摇了摇头，继续紧盯着妻子的脸。甄未凉无奈，只好搬了把椅子过来，让他坐着等。 第四十五分钟，魏贞寒睁开了眼睛，脸色苍白。与此同时，甄夫人睁开了眼睛。 甄老爷子几乎是弹到了妻子面前。甄未凉则快走几步，伸手揽住脚步不稳的魏贞寒，紧张地上下看了他好几眼，确定他只是能力消耗太多没有大问题，才去看母亲。 甄夫人看着丈夫，目光居然恢复了清明：“阿潭？” 甄老爷子哆嗦着嘴唇，全身都在颤抖。他张了几次口，才抖出一个字：“……欸。” 甄未凉定定地看着她，尽可能平静地唤道：“妈。” 甄夫人的视线越过丈夫，她注视着儿子，柔柔一笑，又对魏贞寒点了点头。而后，她重新看向甄永潭，唤道：“阿潭。” “嗯。”甄永潭的视线从未离开她的双眼，“阿璐，我在。” 甄夫人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她轻轻往前俯身，在甄永潭耳边说了一句话。 甄永潭愣在原地，甄夫人缓慢靠回轮椅，闭上了眼。 “抱歉，”甄永潭呆愣在原地，魏贞寒的声音略显虚弱，“只能维持这么长时间。” 甄永潭注视着妻子，唇角慢慢扬起：“足够了，谢谢你，小魏。” 他大步将妻子推回了房间，亲自将她挪到床上。魏贞寒有些诧异地道：“妈说了什么，爸整个人状态好像都不一样了。” 魏贞寒虽然耳力过人，但身体虚弱没有听见，甄未凉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摇头笑道：“不重要，我们回房间休息吧，你太累了。” 上楼前，甄未凉回头看了眼父母房间的方向。 目光柔和似水。 “忘记你时，我也爱着你”……吗？ 他看向身边的人，忍不住微笑了。 阿茨海默症的母亲忘了父亲的名字，却忘记不了对父亲的爱。而身边的这个人，忘记了有关自己、有关他甄未凉的一切，却依然在见到甄未凉的那一瞬间选择将一切交予他手中。 他们在过去发生了什么，甄未凉已经不在意了。魏贞寒已经用他的所有证明了一件事—— 只要相遇，无论彼此是什么身份，他们的爱，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样的情感，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身边沉睡的男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甄未凉用目光一次次描摹他精致的眉眼，神情愈发柔软。 他到底是幸运的，有这样一个人始终陪在他身边。在孤独了几个世界的漫长岁月后，好歹还有一个魏兄不离不弃。 说来惭愧，交往这几年，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做过。肢体接触只到牵手和偶尔吻一吻额头的地步，堪称相敬如宾。至于原因，一方面是两人都偏爱细水长流的相伴，另一方面，大概是两人都或多或少地知晓，现在的身体不属于他们。 甄未凉最开始的脸只是普普通通，而且矮。但他有自信，那样的他才是魏贞寒眼里最靓的仔。至于魏贞寒的颜值，由于甄未凉对他是一见钟情，第一次见面滤镜就厚得没边，所以他的评价不具有参考价值。 不过据女同学说，挺帅的。 甄未凉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魏贞寒慢慢睁开了眼睛。迷糊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看了看身边歪倒的甄未凉，他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腿搬上床，再盖好被子。 沉默注视了甄未凉很久，他摸出藏在衣服内的项链，从中取出一根针，轻轻刺在甄未凉左手食指上，取了一滴指尖血。他将血滴滴在项坠上，液体居然迅速向四周流动起来，将项坠上古朴的咒文描摹开来。 魏贞寒微微皱眉，低声道：“果然。” 甄未凉果然有这个世界所说的超能力。 之所以之前没被发现，恐怕，也是因为…… 他偏过头去看身旁的爱人，目光柔软至极。其间爱意比白日更胜。 不过没关系。 这一次，以及以后的每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他于是闭上了眼。 痴恋的人就在身旁，呼吸间尽是他身上不知名的味道。或许称不上香味，但就是比任何事物都能安抚他的大脑。很快，他再次沉沉睡去。 三年后，甄夫人终于去世。几乎是一夜之间，甄老爷子迅速衰老，不几日便主动放弃治疗，随妻子而去。 -- 第164页 甄氏的担子，也终于彻底落在了甄未凉一个人的身上。 血猎协会在魏贞寒手中发展得有声有色。他果然开了几家公司，或许是由于曾经在某个世界管理过一个巨大集团的缘故，他居然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不知不觉间，血猎协会旗下的资产翻了数番，已经不需要再依靠财政拨款和捐款。上边对此很是支持，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血族和狼人遭此重击，渐渐一蹶不振。不过，只要老实，他们依然能得到人类提供的优质生活服务。他们算是真正被人类社会隔离圈养起来了。 甄未凉不甘心甄家老宅败落，便拉着魏贞寒一起搬了过去。毕竟已经年过而立，他到底还是挑选了一个孤儿收养，打算把他培养成甄氏的继承人。 魏贞寒倒是不用□□，公司是血猎协会的又不是他的，到时候直接让新任会长安排人管理就是。 如此，等真正从忙碌中抽身，已经是近三十年以后的事了。 他们二人甩手甩得干脆，直接回老宅继续宅家。和三十多年前还没遇到魏贞寒的甄未凉一样，整天看看书种种花健健身。反正只要对方在身边，做什么都有意思。 天气很好。甄未凉在楼上浇花，魏贞寒在一旁看书。偶尔看到有趣的段落，就读给甄未凉听。甄未凉边听边笑，眸光流转，依然美得夺人心魄。 魏贞寒含笑看他，墨色的双眸中，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个世界的凉凉完全没有女装。整体而言，各世界女装的频率和时间是在不断减少的。 写这一章的时候终于开了这篇文（19年12月1号），没拖到2020年。我很期待，等你们看到这章作话，这篇文扑街扑到了什么地步。 本世界的眼中人既指凉凉和魏兄的彼此珍视，也是甄老爷子和甄夫人之间的感情。虽然两边都有波折，但整体还是甜的对吧。 20.1.19留 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改，一时有些怅然。 去年底我外公身体出了问题，而且无法手术，上手术台可能打了麻药人就没了。不做手术可能最好也就两三年。我这个人和爷爷奶奶一辈的人缘分浅，外婆在妈妈出嫁前病逝，老实巴交、少言寡语的爷爷则在小学毕业那个暑假辞世。我家婆媳之间发生过很多狗血的事，加上爷爷奶奶都不识字见识有限，我和奶奶一直不亲。最亲的反而是外公。 我一直在外地上学，对这些也不太清楚，恐怕过年才能见外公一面。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虽然外公因为脑子有点糊涂而脾气愈发古怪，惹恼了所有后辈，但是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去找他玩时他笑容满面的样子。 妈妈说他可能有点老年痴呆了，再看一个月前写下的这一章，更感悲伤。 第76章 他是医学生（一） 这个世界，对甄未凉并不陌生。 何止是不陌生。 在成为“神”的那个世界之前，他曾去过两个世界，两次都以自杀收场。第一个世界，他是个因种种原因女装的普通学生，却被一堆富二代同学追逐，如何躲避都无法摆脱。第二个世界，他是一个女明星，出身还不错。 这个世界，就是类似校园文的那个世界。 当时甄未凉无法反抗，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怕了。现在，他只想好好读书。他的专业是肿瘤学，换而言之，他是医学生。 医学生啊，非常头秃的存在。 遗憾的是，他查找了好几天，发现自己知道的所有效果奇佳的药物，这个世界要么不存在，要么已经被发现且应用了。换而言之，他之前那些关于草药的知识，基本通通无用。而他掌握的其他医术，在这个世界基本也没用。 原主选什么专业不好，医学的其他专业也行啊，非要选肿瘤…… 刚从医院实习回来的甄未凉整个人都不太好。 因为是在家乡读的大学，家也离学校不远，他没有住宿舍。当然，他也没办法腆着脸以男性的身份入驻女生宿舍。于是，当他走进课室被班上女生拉过去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凉凉，你可以啊！” “林学长之前又打听你的事来着！” “秦学长和李学弟上次没等到你，说今天还要来！” “商学院的程大佬和军训时那个昆教官知道了他们也在追你的事，看上去可不爽了。” 甄未凉顿时头疼起来。 这五个男人，他太熟悉了。 女生们刚开始还以为他是绿茶或白莲，毕竟即使他长得再好看，全学校最好看的男生都来追他实在有点夸张。结果接触以后，好嘛，“她”直女到直男的程度。 刻意给她们留下这种印象的甄未凉叹气。 “秦学长果然来了！你看你看！” “帅！” “姐妹不要怂，去吧！” “不要，”甄未凉垮下一张小脸，“不怂，不去。” 女生们还要劝，甄未凉道：“麻烦你们告诉他们，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迎上她们不敢置信的视线，他补充道：“真的，就昨晚。” 他没有骗人。 前几天，他实习快要结束时，实习医院的肿瘤科接收了一位新的患者。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抛下手里的工作追了上去，拉住正在等父亲办手续的那人：“你好！可以加个微信吗？” -- 第165页 面容憔悴的青年诧异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张娇艳至极的面容。他怔了怔，鬼使神差地收回了拒绝的话，点了头。 从那天开始，甄未凉工作得愈发努力。他百般照顾二床，到了下班时间也要多陪他聊几句，天快黑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魏贞寒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甄未凉看了他的病历，也听到了他的家境情况，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 知道魏贞寒的父母忙于工作给儿子挣钱治病、无暇前来照顾他，更没有请护工的钱，实习结束、和魏父魏母已经十分熟悉的甄未凉主动包下了照顾魏贞寒的活儿。左右家里只有一个对他不理不睬的父亲，他除了上课和睡觉、做饭，其他时间几乎都留在了医院。 魏父魏母觉得不好意思，甄未凉直接道：“叔叔阿姨不用这样，实话实说，我对魏兄一见钟情。别的忙我帮不上，照顾一下还是可以的。” 魏母急了，赶紧摇头：“不行不行！阿寒已经这样了，不能再拖累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小凉啊，听阿姨的话，你这姑娘这么好看又这么好心，以后能遇到更好的人的，我儿子没这福气。” 甄未凉平静微笑：“阿姨，您可能不信，看到魏兄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辈子，就他了。就算最后魏兄救不下来，没关系，我就是您二位的孩子，我替魏兄来给你们养老送终。” 魏母叹息连连：“小凉啊，你这是何苦。” 甄未凉只是微笑。他去病房收饭盒，打开一看，不禁皱眉道：“怎么剩了这么多？不喜欢吗？” 魏贞寒闭眸假寐，没有理会他。甄未凉安静地注视着他，单手掩面，无声苦笑。 魏贞寒得的，是胃癌。 目前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他才二十三岁，只比现在的甄未凉大一岁。 魏父魏母只是普通的工人。甄未凉得想办法弄到钱，而且以合理的方式给到他们手里。否则，魏贞寒恐怕很快就会因为交不起医疗费放弃治疗。 甄未凉如此想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 用上一世学到的那些手段吗？ 这个世界的商业几乎全部被那几家垄断，阶层固化严重，想要创业并不容易。尤其现在，甄未凉还在被那几个富二代纠缠，轻易难以出头。 黑客手段能用上吗？ 甄未凉已经试过了，他的水平在这个世界也只是一般，就算接活也赚不到多少钱，而且现在没有门路。 好在，他意外发现，这个世界居然能用一点法术。但这个世界处于末法时代，能用的手段十分有限。 法术，对他而言已经有些久远了。 掐指一算，他心里有了数。 魏母有买彩票的习惯。甄未凉有一次和她一起去买菜，顺便陪她买彩票。魏母在报数字，他忽然满脸好奇地开口：“阿姨，我可不可以选一注啊？” 魏母抬头看她，笑了：“好啊。” 甄未凉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百般斟酌”，报出了一串数字。 几天后，攥着彩票纸的魏母一脸恍惚。 二等奖。虽然只有十几万，但已经是极大的助力了。 “这注是小凉选的，”她忽然道，“这钱也该给小凉。” 甄未凉连忙后退：“不行不行，买彩票的钱是您出的，这就是您中的奖！我就随口一报，谁知道就中奖了。而且，魏兄现在很需要这笔钱。” 魏母愣了愣，苦笑道：“小凉啊，你这么好的孩子，我们小寒哪配得上啊……” “配不配得上，别人说的都不算。”甄未凉平静道，“我说了才算。” “你家里……” 甄未凉微笑：“我那位血缘上的所谓父亲？他没资格管我。” 魏母叹息着摇头：“你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命就这么苦呢……这真跟着我们小寒不放了，下半辈子再继续吃苦，不值得。我们两个老家伙怎么不是过，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没必要。” “阿姨，说实话，我以前的人生很少能感觉到‘爱’，但是，您和叔叔，还有魏兄给了我这种感觉。”甄未凉道，“我愿意和你们一起，不管是吃苦还是富裕，都是值得的。” 魏母频频摇头，却到底没再说下去。 …… 原主的成绩就不差，而现在，甄未凉更加用功起来。 他开始抓住所有空暇学习。学习如何照顾胃癌患者，在课程之外拓展各种新的治疗方式。理论与实践两手兼抓，为魏贞寒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操碎了心。 眼看动手术的日子要到了，甄未凉比魏父魏母都要紧张。他去医院越来越频繁，即使魏贞寒极少搭理他，他也说个不停，企图以话语掩盖着自己的不安。 手术前的那一天，当他终于找不到话的时候，他不得不安静了下来，低头不语。魏贞寒依然沉默，他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魏父魏母有时候觉得不好意思，想叫他理一理甄未凉，都被他制止了——魏兄就是这样，虽然不言不语，看向他的目光也始终带着暖意。 “你没必要这样。” 魏贞寒就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甄未凉愣了愣，顿时笑开了：“怎样嘛？” 魏贞寒摇了摇头，难得地说了一串长句：“我父母不愿意放弃治疗，是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你和我非亲非故，只因为一面之缘，不至于。” -- 第166页 “至不至于不是你说了算，是我。”甄未凉飞快地驳道，“我乐意守着你，你可赶不走。” 魏贞寒低低地叹了口气：“何必？” 甄未凉只是笑。 离开医院，他打算去学校图书馆自习。然而刚走出医院大门，一个人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这些日子躲着我，就是为了他？” 甄未凉有点懵：“您哪位？” 对面的男子动作一滞，咬牙切齿道：“甄、未、凉！” “你认识我？”甄未凉皱眉回忆了一下。这些日子他忙着照顾魏兄，很少与同学打照面。而关于这一世的记忆太久远，他实在记不起那些曾经将他逼死的人的脸了。 眼看他伸手过来，疑似要来一出壁咚，甄未凉连忙往旁边一让，道：“公共场合，不要动手动脚，当心我告你猥/亵！” 嗯，他的本质毕竟还是个法学生。 男子的脸更黑了：“我是程昱铭，程、昱、铭！” “知道了知道了，声音这么大做什么？”甄未凉一脸嫌弃地捂了捂耳朵，“有事？” 程昱铭…… 想起来了，这货家里是黑的，势力范围很广。惹不起惹不起。 “我问你，”程昱铭冷声道，“那小子是你什么人，让你天天躲着我往这里跑？” “你说他啊，”甄未凉恍然，“我男朋友啊。” 程昱铭继续冷笑：“你的眼光还真‘好’。没想到，我居然输在了一个病鬼手里。” 甄未凉皱眉道：“怎么说话呢？” “你还在维护他？”程昱铭沉着脸看他，看上去很有些吓人。甄未凉却丝毫不惧：“你骂我男朋友，我不揍你就不错了，你还想我怎么？” 他们二人站在医院门口，来往的人难免有所议论。甄未凉叹了口气：“我还有事，告辞。” “你给我站住！”程昱铭伸手就要抓他手腕，甄未凉手疾眼快，立刻侧身躲过，一个过肩摔，直接将他摔倒在地。 寂静。 一片寂静。 甄未凉收回踩在他胸口上的脚，叹了口气：“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程昱铭有些狼狈地爬了起来，面露迷茫，似乎还没回过神。甄未凉已经拍了拍手，自顾自往地铁站走去。 如果他再纠缠上来，甄未凉不介意让他感受一下血到底有多红。 甄未凉的身影渐渐没入人群。程昱铭注视着他的背影，居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有趣。”他低声道，“有趣！” 一旁的路人抖了抖，赶紧加快了脚步——妈妈这个人是不是从精神科跑出来的啊！ 已经登上地铁的甄未凉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在琢磨别的事情：学校附近那家超市的排骨好像不很新鲜，要不还是明天起早去菜市场吧？回家就煲上汤，给魏父魏母补补身子，其他时间他实在抽不出空暇了。魏兄现在胃口不好，得多补充营养，菜色上他得多琢磨琢磨…… 刚下地铁，又一个高大的男子挡在了他面前。甄未凉茫然抬头，叫了一声：“昆教官。” 昆维没有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脸看他，高壮的躯体散发出极其浓郁的雄性荷尔蒙。甄未凉问：“有事吗？” “你明天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昆维面色依然冷硬。 甄未凉可不怕他：“没空。” “为什么？”昆维的面色更难看了，“你还要去照顾那个病秧子？” 怎么一个两个都知道了？甄未凉奇怪地看他一眼：“与你何干？” “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昆维死死地看着甄未凉的双眼，“论相貌、论家世、论能力、论前途，他哪一点比得过我？” 甄未凉忍不住笑了。 “这话说的，”甄未凉道，“或许在你自己眼中如此，但在我眼中，什么人都比不过他。” 那可是魏兄啊。 是他还是一个最最普通的大学生时，就忍不住向往乃至痴迷的人。 一起走过了这么多世界，他在他眼中依然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妥帖，无一处不合适自己。于甄未凉而言，能陪伴自己度过一生的人只可能叫“魏贞寒”，没有其他可能。 昆维沉默着看着他。半晌，他道：“你离开他，做我的女人，我承担他的全部医疗费。” “不需要。”甄未凉秒答，“我会赚钱养他的。” 至于怎么赚……嗯，实在不行，摆摊算命也是一条路嘛。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还没出这么多事……后来我好几个朋友劝我让主角换个职业?_gt` 第77章 他是医学生（二） 虽然魏贞寒过去曾经死而复生了一次，但对甄未凉而言，他不想轻易冒这种风险。 他并不畏惧魏贞寒的死亡，因为他知道他们还会有重逢之日。但如果可能的话，他不想看到他的魏兄受一丝一毫的苦痛。 摆脱了昆维，甄未凉径直去了图书馆。快要期末了，他并不担心成绩，但多少还是该有所准备。 保研名额基本已经到手，而且是硕博连读。他的未来一片坦途，至于变数，无非就是那几个渣，还有魏兄。 他不确定魏兄还能活多久，但只要他还活着，自己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所以，接到魏父魏母的电话，得知他们决定放弃手术，选择将魏兄带回家照顾时，甄未凉心脏一阵剧痛。 -- 第167页 他做好了魏兄离开的准备，但他没做好魏兄现在就离开的准备。况且魏父魏母拒绝了甄未凉继续照顾自家儿子的请求，而且态度十分坚决。 他们不想让自家儿子继续拖累甄未凉了。 他们不知道，甄未凉心甘情愿被魏贞寒拖累。 等甄未凉赶到医院，魏贞寒的病床已经空了。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每每询问魏家人住址时，都被魏贞寒有意无意地岔开了话题。他立刻打开微信，发现自己果然已经被拉黑。魏父魏母的手机也打不通，不知是销号了还是拉黑。 魏兄早就下了决定，要无声无息地离开他的生活。 只恨自己当时没多想，只觉得他们还有短暂却还充实的未来，没有追根究底下去。否则，他总有弄到他们住址的办法。现在再想弄到住址，难度已是今非昔比。 他缠了医生很久，终于磨得医生答应魏家人再来复查时通知他。甄未凉这才离开医院，满心茫然。 失了魏贞寒的踪迹，他仿佛丢了魂一般。他已经穿越了数个世界，本已习惯了孤独一人的旅程，直到魏贞寒的到来。而如今，魏贞寒连声招呼都不打地选择了离开，他一时竟不知去往何处。 回家吗？ 那个家还算家吗？ 想到厨房那一锅给魏父魏母煲的汤，他一时竟连小区都不想靠近。不知不觉，他已经上了地铁，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坐在图书馆，他盯着笔记发了半天的呆，终于放弃，收拾起东西离开。 这个世界他血缘上的父亲应该还没有回去，至于他是在打麻将还是喝酒就不是甄未凉关心的事了。到了住处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十分饥饿，便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慢慢吃光。 食不知味。 甄未凉看向了自己的小破笔记本。 他的水平实在是一般，但只是定位一下IP地址，还是没问题的。 问题是…… 他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 魏兄不想拖累他，那他就服从他的安排。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不必在意这短短一世。 不必在意。 反复劝说着自己，甄未凉放下碗筷，进了房间，锁上门。 自从他那位血缘上的父亲某日醉酒冲进他的房间，差点弓虽女干他后，他在家一定会锁门。倒不是打不过他，只是醉鬼对付起来实在很麻烦。 说来，这一世，他也是够惨的。 他的母亲原本怀揣着一个大学梦，而且眼看就快实现，却被重男轻女的家人“卖”了出去，匆匆嫁给了甄未凉的父亲。出嫁后，甄母始终心怀不甘，对百无一用的丈夫十分不满，加上遭遇了家暴，一心只想逃离家庭，便在怀孕时找了机会逃离，生下了原主。当时她的精神似乎已经不太正常，为了报复把儿子当女儿养。等她去世，原主被送回到甄父身边。甄父不喜女孩，又性情暴躁、成日酗酒，已经习惯了女装、身份证性别都是“女”的原主，就这么混混沌沌地过了下去。 且不论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瞒下去的，总之甄未凉来了以后，一直想找机会恢复正常性别。但其间纠葛太多，一时半会难有进展。加上魏兄的事情打岔，甄未凉现在唯一的进展，就是着装日渐中性。 原主的心理状况也不是太好。说实话，这样的原生家庭，原主没疯没抑郁真是难得，但难免还是会有点问题。又遭遇了那帮没皮没脸的渣渣追逐，搞不好真会出问题。 还好甄未凉来了。 睡得迷迷糊糊，他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不敢熟睡的甄未凉立刻苏醒过来，走到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开门看了一眼，立刻上前，把甄父踢到一边，扶起桌子，将地上散落的物件一一捡起来。 他瞄了一眼甄父，正要回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回来。 活的。 既然是活的，那么就可以回屋了。 他回到房间，关门，上锁，睡觉。 直到第二天被电话铃声吵醒，甄未凉才起床。出门一看，甄父还躺在那。 已经醒了，但是面目狰狞。 甄未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喂，你怎么了？” 甄父痛得龇牙咧嘴：“腿疼，站不起来。” “哪里疼？”甄未凉好心问道。 甄父不太乐意和这个“孽女”说话，却还是不得不道：“膝盖。” 甄未凉凑过去看了看，心里大概有了数，问道：“是今天才开始疼，还是以前就疼过？” 甄父知道他是学医的——虽然他从来没有支付过甄未凉的学费，于是回答：“以前就会疼，关节疼得厉害。” “可能是痛风吧。”甄未凉语气平静，“你身上好像有痛风石。今天有空自己去医院查查。” “去什么医院。”甄父躺在地上连连抽气，“你不是学医吗，学到狗肚子里了？给我开个药不就完了。” “一，我是肿瘤学的医学生。如果你需要我来给你开药，恐怕你已经离死不远了。”甄未凉转身去刷牙，“二，痛风一般不怎么服药，要靠日常饮食控制。还想要命的话就少喝酒少吃肉。另外我劝你去医院好好做个体检，痛风可能伴发多种疾病，严重的话也是要命的。”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甄父还真的惜命，真的乖乖去医院做了体检。几天后，甄未凉还在上课，他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 第168页 甄未凉挂断，他又打。挂断，还打。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偷偷走出课室，接通电话，不耐烦道：“上课呢，有什么事？” 甄父比他还不耐烦：“上什么课上什么课！医生叫你过来一趟。” 甄未凉皱眉：“怎么了？” “你不是叫我体检吗，”甄父道，“我就去了，然后医生就是不让我走，我问他怎么了也不说，非要我找亲属过来。” 甄未凉皱眉，感觉事情并不简单，于是回到课室，找老师请了假，拎起东西走人。 很巧，甄父体检的医院就是甄未凉实习、魏贞寒住院的医院，而找他的医生甄未凉也认识。医生有些惊讶地和他打了声招呼，面露为难地道：“你爸的情况吧……你自己看吧。” 甄未凉于是看了眼报告，心中了然。 肝癌。 晚期。 他这一世和癌症真有缘。 倒并不意外，甄父平时喝酒那架势不癌症都不科学。 “你打算怎么办？”知道甄未凉的水平，医生犹豫道，“你爸这情况不太乐观。” 甄未凉无所谓地摊手：“直接问他就行。其实你没必要把我找来的。” 医生有些不解。甄未凉笑了笑，走出了诊室。 找到甄父，甄未凉直接把他的病情告诉了他，而后平静道：“你打算怎么办？” 甄父怔怔地看着他。这个四十出头却已经发福的男人年轻时其实很漂亮，但酒精和黑白颠倒的生活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他两脚叉开、目光呆滞的模样干瘪而且难看，难看到甄未凉居然心生戚戚。 甄父猛地抓住“女儿”的衣袖：“我，我还有救的对不对？你不是学这个的吗？！你救救我！” “你直接求医生比较靠谱，”甄未凉扯回衣袖，“我只是个学生，没有治疗经验，也没有处方权，救不了你。” 甄父道：“那我现在是要住院还是？！” 甄未凉问：“你身上有多少钱？” 甄父愣了愣，面露尴尬。 “住院的费用可不低，我记得你已经好多年没交医保了吧？”甄未凉平静道，“也就是说你要全部自费，你有这么多钱吗？而且，肝癌晚期，我觉得你治不治无所谓了。” 甄父突然面露渴望地看着他：“那，那你呢？你身上有多少钱？” 甄未凉冷笑。他身上确实有钱，是甄母留给他的遗产和他自己奖学金和打工的钱，加在一起也没多少。这么多年，甄父对他不闻不问，一分钱都没给过他。 甄母虽然有点心理扭曲，但她对这个孩子，还是有母爱存在的。而甄父，从头至尾都没把这个“女儿”当成个人看。 如此，甄未凉当然也不会把他当人看。 “我哪来的钱？”甄未凉道。 “那你大学学费要不少钱吧？你哪来的钱？总不至于……”他的眼神忽然怪异起来，打量着甄未凉的身体。 甄未凉：？？？ 这是打算让他卖身救父？？？ 他哪来的脸？！ 甄未凉冷笑道：“我申请了助学贷款，毕业后再慢慢还。” 否则，交了学费，他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甄父要去握甄未凉的手，甄未凉立刻躲开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结果当天，他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那人语气温柔地道：“你放心，我已经给你父亲安排了最好的病房、最好的护工，他会没事的。” 甄未凉：“秦学长，您是有病吗？上赶着给人送钱？？” 秦子期语气温柔：“我只是不想让你留下遗憾，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安心，我不会有丝毫遗憾，毕竟如果可能，我恨不得把自己身上属于他的基因全部剥离。”甄未凉语气平静，“他得病也是他自己作的，我巴不得他多受点苦，就不劳您给我添堵了。” 秦子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再嘴硬，我也知道你的心软。” 甄未凉：“？？？大哥你胡说个什么呢？” “不要担心欠我人情，”秦子期温和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是你个狗屁！ 甄未凉差点爆粗。这种熟悉的驴头不对马嘴、脑电波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的聊天方式，即使阔别了数个世界，依然让人无比抓狂。 不过，他还是有办法一击必杀。 “这么跟你说吧，”甄未凉语气平静，“那个老混蛋，曾经大半夜喝醉了酒，想要弓虽女干我来着。” 对面：“……” “要不是没证据，我早就把他送进监狱了；要不是那时候我已经年满十六，我就直接拿刀砍死他了。”甄未凉语气平静，“我长这么大，他一分钱没给过我，一丝一毫关爱不曾施舍。对我而言，他就是个不收房租、和我有点血缘关系的仇人而已。说真的，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小时候他打我妈时，我没有杀了他。” 对面沉默了一会，试图劝说他：“可是，仇恨并不能解决问题……” “你不是我，凭什么要我原谅那个人渣？没事别慷他人之慨好吗？”甄未凉愈发不耐烦，“他对我而言就是个仇人，仇人得绝症了我去庙里烧香拜佛还来不及，谁要你蹦出来给我添堵的？他被你救赎了，那被他伤害过的我和我妈呢？谁来救赎？” 秦子期道：“凉凉，我……” -- 第169页 “别别别。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伤害过我的人总该付出代价，此所谓‘以直报怨’。别乱输出你那廉价的同情心了，谢谢。” 顿了顿，甄未凉补充道：“还有，以后请不要来找我了。三观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挂掉电话，他干脆利落地将号码拉黑，终于神清气爽。 怼人真爽。 而且还解决掉了一个追求者，嘻嘻嘻。 真是令人愉快的一天。 事实上他巴不得甄父多活几天多受几天苦，但这苦不能在医院的豪华病房里受。 片刻后，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你父亲决定卖掉你家的房子治病，我才出手相助的。我已经收回了帮助，如果你需要住处，欢迎随时找我，我始终在。” 甄未凉回了一个“滚”，将这个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 无家可归？ 无家可归也不去找你这个智障！ 第78章 他是医学生（三） 圣父哥之后花样换手机号试图道歉，甄未凉来一个拉黑一个。 其他几个渣也知道了此事，开始消息轰炸。甄未凉干脆关了机，专心复习。直到考完试，他才重新开机。 他没再管甄父的事，只是把自己本就不多的物件打包好，随时准备搬出去。至于住处，他打算去学校宿舍。 当然不是女生宿舍。他刚穿越过来时就已经在积极接触各有关方面，打算彻底换回男性身份。至于这可能引起的舆论哗然，他并不特别在意。 问题在于需要的资料。甄未凉这种情况，一般需要出示出生证明，但甄未凉当时是甄母在家里生下，过了好几年才托人办好了户口，根本没有出生证明这种东西，毕竟十几年前的相关方面并不完善。他不得不到处奔忙以求得证明文件，好容易开齐了，送去了户籍所在派出所。随着性别的更改，他的身份证号也会变动，因此需要更改的事物可想而知。 中间因为魏兄的事耽搁了，直到前不久，他才把材料送去。好在他是学法出身，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罕见的状况。 很快，他收到了回复。在此之前，他已经剪短了头发，完全换做了男性打扮。惊飞眼球无数。他们只以为甄未凉换了种穿衣风格，直到下学期开学，甄未凉入住了男生宿舍。 毕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无须甄未凉可以宣扬，他的“悲惨身世”就被传开了。有人怜惜，有人惊愕，有人鄙夷。更有人因为他曾亲口承认有男友，对他的心理性别和性向指指点点。此事还传出去上了一回社会新闻的热搜，好在媒体还有点良心，没爆出甄未凉的名字。 但这也足够甄父悔恨了。 他几次三番来找甄未凉，却都没见到他的人。甄父根本不知道他的年级，只好无头苍蝇般乱窜，逮着个人就问。不料刚好抓着一个甄未凉的同情者，一听说他是甄未凉的父亲，白眼翻到天边去，不把他赶出学校就不错了，哪肯告诉他甄未凉的踪迹？ 这边目送甄父离开，下一秒就拿起手机给甄未凉发信息，叫他小心别被他的人渣父亲找着了。甄未凉正在食堂吃饭，连连道谢后迅速解决了剩下的食物，打算回宿舍窝着尽量不出门。 学校出于种种考虑，给甄未凉分配的宿舍暂时没有其他人入住。他回了屋抱着书安心自习，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 他已经打听到了魏贞寒的相关情况，但这次，他不打算再主动凑过去了。魏兄不想连累他，他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即使对他的思念一日比一日炽热，他也强行按捺住，正常生活下去。 还是有一次，他没忍住去偷偷看了魏贞寒一眼。他的魏兄已经形销骨立，瘦得与以往判若两人，往日俊逸全无，气质却一如既往的沉稳平静。甄未凉远远地看着他，心痛如绞，却始终没有上前。 但魏兄的父母，他不可能不管。 左右这个世界他的父母实在不像个样子，甄未凉早已把魏父魏母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任他们孤苦伶仃的。 问题是。 那几个渣渣又来纠缠了。 甄未凉早猜到，即便自己公开真实性别，他们也不会放弃对自己的追求。很神奇，明明都是出类拔萃的高傲人物，对他的喜欢却毫无底线，像是被下了蛊一样。 实在是诡异。 于是甄未凉得到消息，他的保研名额似乎有了点问题。 他早已猜到，故而并不惊讶。威逼利诱罢了，淡定就好。他有把握考上任何一所学校的研究生，也有把握完全逃离那几个人的势力范围。那些人权势再重，也难以影响那场考试的结果。 问题是，在这个世界，他恍如主角光环一般的奇葩魅力对任何人都生效，解决了他们几个，恐怕还会有后来人。 真的太特么奇葩了。 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总要面对这种局面？“” 现在，他只想安安分分地把书读下去，然后当一个好医生。虽然肿瘤科的生离死别他已有目睹，患者的无知自负也令他头疼无比，但他还是决定按照原主选定的路走下去。 原主选择这条路，是因为他母亲死于癌症。尽管性格有些偏激，但她是唯一对原主还有点真心的亲人。母亲为了给他留点资产选择了放弃治疗后，他才不得不被父亲接走，从此几乎步入地狱。尽管他谨遵母亲素来的教导，没有走错路，依然考进了好大学的好专业，但是这些年受的苦哪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出于对母亲的怀念，他选择了这个并不被看好的专业——如今的医患关系，实在是太紧张了。 -- 第170页 至于甄未凉，他当然是为了魏贞寒。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各方面的天资都比普通人略高，在任何领域都能有所成。但有所长必有所短，他更擅法度制定、研读理论、阅读记忆，而且更偏爱人文社会科学，在理工方面略显欠缺。若要他学，倒也能超过常人，但终究不那么顺手爽快，很难达到行业顶尖的地位。 对于医学，他确实有所涉猎，但他对其的认知建立在之前那些世界的中医及药物之上。这个世界没有那些药草，中医治疗方式也行不通，唯一可行的现代医学他完全抓瞎。虽然也称不上一窍不通，但确实在这方面少了点天分。 就像上一世，他在黑客技术上怎么都无法取得魏贞寒轻而易举取得的成就一样。他大概能猜到自己这一世的职业历程。让他根据现有理论治疗患者、根据见过的手术完全将其复刻，这没有问题，但让他做些创新，得出新的治疗方式，恐怕就得看运气了。 换而言之，他恐怕会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手术机器。 这已经足够了。他对自己肢体的精准把握，足以让他成为一个成功的医生。 正在思索，医院的一个相熟的医生忽然给他打了电话。 “甄未凉？你快来医院，你男友病情恶化，送进ICU了！” 甄未凉猛地站起了身。 …… 魏兄又瘦了。 甄未凉远远地注视着他，那个医生先是诧异他的男性装束，听过解释后唏嘘不已，留下甄未凉自行去忙了。 魏贞寒素来是寡言少语而又温柔沉稳的。甄未凉似乎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医生的话在耳边回响：“我们这里的建议还是手术，但已经无法根治了。手术只能缓解症状，而且最好配合化疗。” 这意味着什么，甄未凉很清楚。 “叔叔阿姨怎么说？” “他们说，先把手术做了吧，至少让儿子舒服点。” 甄未凉点头：“麻烦你通知我了，如果叔叔阿姨他们钱不够，你先别告诉他们费用，我来垫付。” 医生欲言又止。 甄未凉冲她安抚一笑：“安心这么做吧。” 他默默把先前投进股市、如今已经翻了好几番的钱兑现，而后重新买了几家公司的股票。如此下去，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能拥有一笔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不想再开公司了。上个世界玩儿够了，这一世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个有钱医生吧。只要他拿稳手术刀，以后也不愁钱财。 他还是会去医院偷偷探望，次数越来越频繁。刚开始是出于担心和牵挂，后来则是因为…… 看一眼少一眼了。 虽然还会有无尽的未来，但陷入爱情中的人怎么嫌弃自己注视恋人的时间太长呢？相反，他们恨不得一直一直地看下去，将每一分每一秒镌刻成永恒。 只要魏贞寒还在这个世界，甄未凉就觉得自己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他一旦离开，甄未凉自信自己还能保有生活下去的能力，但无疑，他会生活在漫长的孤独之中。 陪伴他在这些世界中穿行的，只有魏贞寒。 最开始，开天辟地时期千千万万年的孤独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但自从有了他，一个普通人短短的几十年岁月，似乎也可以漫长无比。 甄未凉走出了医院大门。他正要离开，心脏却猛然一悸。他立刻回过头，双眼慢慢睁大。 他所注视的那人，虽然完全陌生，但唇角微抿的弧度、墨色双眸里的熟悉的平静情绪，甚至站立时挺拔的身姿与自然握拳的姿态，都太熟悉太熟悉了。 可是…… 这怎么可能？！ 甄未凉伫立原地，直到那人完全消失在视线中，都没有回过神来。 一个人的灵魂，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世界的两个身体中？！ …… 甄未凉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忽略了什么。 他转身冲回病房，恰好赶上屋中空无一人。他忽然止步，踟蹰片刻，终于还是咬了咬牙，走到了魏贞寒床边。 魏贞寒安详地躺在床上，面上并无痛苦之色。甄未凉死死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脉搏，而后闭上眼，调动体内好不容易凝聚的灵气，细细探查魏贞寒的身体。 灵气辅一入体，甄未凉立刻察觉到，这具身体已经确确实实油枯灯尽了。身体的损伤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则是…… 他的灵魂已经抽离了大半。 甄未凉松开手，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 所以，魏兄除了“死而复生”，居然还有“夺舍”这种神奇的技能？ 也好。 他转身，走出了病房。 脚步轻快。 待他走远，病床上面容苍白的魏贞寒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抚了抚那只被甄未凉触碰过的手，慢慢勾起唇角，目光柔软。 几天后，甄未凉收到消息。魏贞寒手术失败，已经被家属带走下葬。 他很快查到了魏贞寒下葬的墓地。但等他站在墓碑之前，墓碑之上，已经空无一字。 他转身，快步跟上刚刚走出墓园的魏父魏母。果然，踏出墓园的那一刻，弥漫于他们周身的悲伤一扫而空。他们似乎只当自己是散步偶然到了这里，说说笑笑便离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第171页 甄未凉也算见识广博了，他在小说中看过、却从未真正经历过这种诡异的状况。 想要彻底抹除一个人的生存痕迹，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尤其是在一个末法世界。 但他并不着急，反正找到魏兄，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或者说…… 他已经开心到没有空隙管其他的事情了。 魏兄还活着，而且应当已经恢复了记忆——这才是头等大事。 次要的，则是魏父魏母如今的状况和未来的生活。 他立刻就去魏父魏母所在的小区看了看，意外而不意外地发现，他们并没有“失去”儿子。在他们的记忆中，他们的儿子只是得了点小病，住了段时间院就完全康复了。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家中那位儿子的面容，已与曾经那个“魏贞寒”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就有点……灵异了。 不仅抹杀了一个存在，还生造了一个出来。 甄未凉注视着出门采购、刚踏入小区大门的魏贞寒，微微皱眉。 这张脸，太熟悉了。 只疑惑了一瞬间，他便醍醐灌顶。 这是“魏贞寒”最原本的脸。 甄未凉或许确实丢失了这段记忆，但他不可能认不出魏贞寒。 甄未凉定了定神。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敢下定论。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决定主动向魏贞寒靠近。 刚决定上前，偏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甄未凉顿了顿，看了眼手机，见是甄父，不由皱了皱眉。犹豫一瞬，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传入耳中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甄未凉微蹙的眉越皱越紧，只能一一应声，承诺会尽快赶去，而后挂断电话。 甄父病情又加重了。 这次，别说是来找甄未凉了，他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 他没钱给自己治病，只能让医生打电话给儿子，好求儿子弄点钱救他。 再不情愿，甄未凉还是不得不转身，放弃近在眼前的与魏贞寒的交谈机会，去见他那位瘫倒在病床上、可怜可恨的老父亲。 第79章 他是医学生（四） 办完住院手续，天色已经不早了。 甄未凉正眼都没瞧甄父一眼，直接走人了。 他到底还是给甄父请了个护工，也算是仁义尽致。 甄父的主治医生指导过甄未凉的实习，大概知道他的家庭状况，便也没有说什么。之后的日子，不到必要的时候，他基本不会叫甄未凉过来。 转天，甄未凉就提了一堆东西去拜访魏父魏母。他们果然没有忘记他，还对他的到访十分惊喜。虽然儿媳妇突然换了个性别，他们居然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聊了几句乐乐呵呵地把甄未凉和魏贞寒赶去了房间。 房门在身后轻轻关闭。甄未凉回过头，正对上魏贞寒满含温柔的双眼，满心按捺多日的忐忑终于消退，不由也轻轻回以一笑。 仅仅是对视，似乎就已经足够幸福。 直到婉拒了魏父魏母共进晚餐的邀请、坐上地铁，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忘了询问魏贞寒重生的方式。 不过，看样子，问了魏兄也不会说的。或者说，他确实不方便说。 没事，只要他还活着就够了。 然而令人悲伤的是，魏贞寒就读的大学本不在本市。病情痊愈，他自然结束了休学的状态，回到了华东地区的某所大学继续读书。 才刚刚团聚，他们就开始了异地恋——这个结果令甄未凉沮丧了很久，没魏兄亲亲抱抱好不了的那种。 他索性一有空就赖在魏家不走。魏贞寒自然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尽量顺着他来，总算把自家凉凉哄得开心了。 即便如此，与魏父魏母一起把魏贞寒送到高铁站，甄未凉还是有些发蔫。但他还是强打精神露出笑容，看得魏贞寒心中柔软。 于是魏贞寒伸手，仗着身高优势，轻轻揉了揉甄未凉的头。 甄未凉刚剃过头，原本还有些中性的短发彻底变成了小平头，摸着有点扎手。魏贞寒的手无意中蹭过他的脸颊，摸到了些许胡茬。 甄未凉意识到自己的胡子扎到了他，微带赧然地尬笑道：“好不容易能男身示人，想养点胡子玩。” 魏贞寒颔首，收回手。手臂自然下垂，手指却忍不住摩挲了一下，似乎在回味那种触感。 甄未凉微微侧过头，感觉脸上有点升温。 魏贞寒道：“有胡子的你一定很好看。” 甄未凉悄悄扬起唇角：“等你放假回来，我胡子也该长长了。到时候可不许嫌弃我。” 魏贞寒低头微笑。 嫌弃？ 怎么可能呢。 魏父魏母在一边含笑当着背景板。虽然那段绝望的记忆消失了，但改写的记忆中，他们唯一的儿子也一度性命垂危，而这个命途多舛的甄未凉一直对他们一家不离不弃，频频出钱出力。见儿子与甄未凉成了正果，他们倒也毫不顾忌世俗的眼光，只是真心地祝福两个年轻人。 许久，两个年轻人似乎终于看够了对方。魏贞寒摆了摆手，拖着塞满父母及爱人心意的行李箱，走向了检票口。 踏上电梯，魏贞寒的身影终于彻底离开了甄未凉的视线。他恋恋不舍地转身，对甄父甄母露出微笑：“我们回去吧。” -- 第172页 …… 虽然变成了异地恋，但他们还是经常见面——感谢现代科学技术。 甄未凉的日子依然平静。按理说，他这种女装多年重新男装的人怎么也会受到一些非议，毕竟“娘娘腔”对相当一部分男性而言都是一个侮辱性的词。虽然近几年“女装大佬”流行起来，但也只是为了搞笑或博取关注，跨性别者、异装癖者还是会收到不少白眼。 神奇的是，人们好像忘记了甄未凉的过往，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了一个普通的男学生。他的宿舍也住进了几个同学，从原本的冷清变得热闹无比。恼人的是那几个追求者也没有放弃，只不过他们的属性也悄无声息地从直男变成了……咳。 一夕之间，整个世界都变得开放包容起来。 一切都和缓了，除了甄未凉与甄父的关系。 甄父前几日去把房低价卖了。出手得急，价格被压得厉害。他本来就没什么本事，这套房子还是他爹妈拼了一辈子积蓄买的，地段不好、设施老旧，到现在也不值什么钱。至于甄未凉以后住哪里、如何度日，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知道儿子只会出基本的住院费和护理费，卖来的钱全部都被甄父用于了自己的治疗和手术。然而他对医学一窍不通，成日除了对医护人员发脾气就是哭闹，引得医生忍不住几次向甄未凉抱怨。 甄未凉是真的不想去管，又担心甄父伤到了医护人员，只得耐着性子去了趟医院。他站在病房外听甄父骂了半天不孝子，反而愈发心如止水。等甄父终于没了力气，他淡淡道：“我劝你还是多留点力气治疗吧，说不定少动些肝火，你的肝还能多撑两天。” 甄父的胸口剧烈起伏。 甄未凉可不是专程来气他的。他往床边靠近了几步，道：“你知道——哦，你不知道。我学的就是肿瘤学，专门对付你这病的。所以我很清楚你现在的状况。” 甄父微微睁大了眼，青筋密布的枯瘦大手猛地握住了甄未凉依然纤细的手腕：“儿子，儿子，爸错了，救救爸……” “你这病大罗神仙来了也治不好，医生他们没骗你，别每天骂他们。”甄未凉干脆利落地打碎了他的希冀，“但是，只要你好好的，医生职责所在，总会想办法让你多活几天。我还没出师，救不了你。你对人家医生尊重点，人家可都是我的老师。绞尽脑汁想让你好，你别老骂人家。生气对你自己也不好。” 甄父连连点头：“欸，欸，爸知道了，爸以后好好的。” 唬住了甄父，甄未凉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甄父就这个混不讲理、贪生怕死的性子，单是软着劝他不行，非得吓一吓才好。 他也没说假话，医院的医生确实有不少同时在他的学校任教，否则他也不会来这里实习。如果不出错的话，他研究生会分在肿瘤科主任、业内权威刘教授手下。 不过，实话他也没全说。比如甄父再怎么也活不了几个月了。 安抚好甄父，又耐着性子和他掰扯了一会儿，眼看这个曾经暴躁无比的男人乖巧地蜷缩在床上，病床雪白的被子隐隐勾出了他消瘦的身形。甄未凉看了他一眼，心中五味杂陈，转身走出房间。 拜托了医生护士多多包涵，甄未凉离开了医院。 意料之中的，几个月后，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让他把甄父的尸体领回去火化。 办完了一场简单至极的丧事，甄未凉回到学校准备期末考。这学期他放假比魏贞寒早，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干脆让甄未凉一放假就去找魏贞寒，好好游玩一下他所在的城市。 甄未凉：“魏兄你不需要备考吗？” 魏贞寒：“随便考考吧，你重要一点。” 甄未凉：“……” 行吧。 想到这，他看看手中翻得页脚卷起、早已滚瓜烂熟的、砖块厚的专业书，默默将其放下。 学什么习，不如出去玩。 于是他就真的出去玩了。 然而舍友问起，他还是一脸严肃地道：“我想去外面找地方自习，这样比较有效率。” 说完，他就开开心心地跑去酒吧蹦迪了。 蹦着蹦着，他忽然摸了摸头发。不知是不是错觉，甄未凉感觉头顶有点冷。 年纪轻轻就开始头秃的医学生甄未凉默默离开舞池给自己把了下脉，然后悲哀地发现……这个世界，把脉啥都把不出来。 这还是甄未凉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讲道理的世界。不过，考虑到自己的猜想，甄未凉又觉得它的不讲道理还是有情可原的。 或者说，它现在能这么平稳地运转着，已经是极其不易了。 …… 走出高铁站，甄未凉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魏贞寒。他眼睛一亮，正要抬起右臂挥手，却发现魏贞寒平静的双眸早已停在了他身上。忍不住一笑，他拖着行李箱跑了过去。 魏贞寒自然地接过行李箱，问道：“路上累吗？” “坐得确实有点累。不过我玩了一路解剖橘子。就是我旁边那姑娘好像有点被吓到。”甄未凉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看似完整的橘子，然而轻轻一拨，里面居然一片橘子都没有了。他一本正经地道：“母子平安，是个九胞胎~” 当然，那九胞胎已经被他“生吞活剥”了，只剩下一个身体被掏空的橘子妈妈。 -- 第173页 魏贞寒低头去看他手心的橘子壳，微笑道：“技术不错。” “那可不。”为了提高手术成功率，医生会拿出不少的时间练习相关技巧，甄未凉更是在其中花了极其多的心思，“哈，有点冷。” “怎么没戴手套围巾？”魏贞寒自然而然地把甄未凉的手拉进自己的口袋，正要把围巾取下来给他围上，却见甄未凉抽出手，直接扯下一半围巾给自己裹上，然后把右手重新放进魏贞寒口袋中。 “我可能被暖气惯坏了，忘记了南方的冬天有多冷。”甄未凉笑着道。 这一世他是北方人没错，但最原本的他是南方农村的，大冬天也得把手泡在冰凉的河水里洗衣洗菜，久而久之连冻疮都不稀得长在他那双粗糙无比的手上了。 他本该是不怕冷的，可能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 魏贞寒没有说话，但甄未凉知道他在心疼。他又把手往魏兄的口袋里挤了挤。 很暖。 口袋是暖的，魏兄的手也是暖的。 甄未凉的口袋则冰冰凉凉。魏贞寒将左手手套给了甄未凉依然冰冷的左手。甄未凉乖乖套上，手套内的余温令他忍不住偷笑。做完这一切，魏贞寒的左手紧紧握住口袋中甄未凉的右手，暖意延绵不断地传递过来。 甄未凉本身就不怎么长胡须，一个学期下来也没长出多少。但短短的胡子已经足以给他过于中性的面容添了几分英气。魏贞寒越看越喜欢，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 二人就这样上了地铁。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对过于“张扬”的同性情侣。甄未凉自然注意到了这种异常，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没必要点破，心里明白就好。 毕竟，这可是魏兄的大作啊。甄未凉不仅不想点破，还想帮着添把火。 魏兄创造的世界，而且是魏兄为他创造的世界……即便有许多瑕疵，在他眼中也是完美的。 当然，回到现实后，魏兄或许难以改变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但有他在这个世界里的全力改写，甄未凉已然有了勇气。 只是，创造这样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为自己改写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观念……魏兄到底付出了什么呢？ 之前的一些世界，似乎又和如今的这个世界迥然不同。 真是搞不明白…… 知晓魏兄暂时还不想告诉自己，甄未凉便也不去追问。 反正，魏兄绝对不会害他。 到了魏贞寒给他订好的校内宾馆，办完手续上楼，甄未凉立刻打开热空调，扑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半晌，他才爬起来脱掉手套。魏贞寒接过，微笑着离开了房间。他过会有一门考试，暂时不方便带甄未凉四处逛。正好甄未凉也累了，只想先躺平休息。 躺了一会儿，他接到电话。是魏兄给他点的外卖，分量刚好，都是他喜欢的。 美滋滋地下楼拿了外卖，他回房间开吃。吃饱了便出门逛了逛男朋友的学校，权当消食。 逛够了，魏贞寒已经提前交卷离开考场。二人汇合，一起去附近找了个地方吃夜宵，顺便聊天。 “你真不用再看书？”甄未凉咬下一口烤五花肉。 魏贞寒给他续了点啤酒：“没必要，该看的早看完了。” 甄未凉点了点头，隔壁桌的学生回头看了一眼，满脸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吃烤串。 甄未凉摸了摸鼻子，他们好像有点招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裸更…… 第80章 他是医学生（五） 几天后，与魏贞寒一起回到家中的甄未凉接到了未来导师的电话——他的助手有事请假，他这几天还要出门诊，没有助手帮忙不方便，只好打电话问问自己的学生。当然不是无偿的，他会按时间给甄未凉支付实习工资。 甄未凉就是在老师工作的医院实习的，对相关情况很熟悉。左右无事，他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原本的房子被甄父卖了，他之前婉拒了魏父魏母让他搬进魏家的邀请，把比较重要的东西打包好带回宿舍，剩下的能卖则卖，不能卖只好扔掉。反正他现在可以住在学校宿舍，等毕业了再租房子也不迟。 至于过年，他决定还是去魏贞寒家。再如何，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待在宿舍过年还是有些凄惨。 魏贞寒自然是尊重他的所有决定。 于是回来没多久，甄未凉便去医院报道了。 助手的工作并不复杂。主要便是帮着引导拥挤在狭窄诊室里外的病人排队，整理患者递上来的化验报告，帮忙预约手术，尽量减少医生浪费在维持秩序上的时间，以求让他更有效率地完成工作。 不把挂了号的病人看完，医生就不能下班，门诊看到很晚也是常事。第一天中午，甄未凉饿到前胸贴后背才送走最后一个患者。他甩了甩被患者吵到嗡嗡作响的脑袋，正想帮着老师整理资料，便被老师招呼道：“未凉，你去食堂打饭吧，辛苦你了。” “没事，应该的。”甄未凉微笑。他也不客气，果然去打了饭。 老师是专家门诊，一个星期基本只在周一到周四坐班半天，但专门闻他盛名而来的患者数量庞大，因此也就格外忙碌。 甄未凉学的是肿瘤外科。肿瘤科分为肿瘤内科、肿瘤放射治疗科和肿瘤外科。顾名思义，肿瘤内科主要负责内科治疗，相对比较轻松。肿瘤放射治疗科负责放射性治疗，肿瘤外科则是负责拿手术刀。 -- 第174页 这活不好干。 甄未凉草草吃完饭，上了地铁，打算回宿舍补觉。 第二天的门诊是在下午。甄未凉中午前才起床，把自己收拾利索，出了校门上地铁。 这个医院是新院区，比老院区条件好很多。甄未凉也去过老院区，甚至对那里很熟悉。毕竟这个医院在全国都是名列前茅的，当年他母亲病重就被送到了这里治疗。 老院区的脏乱，他深有感触。患者太多了，没有那个地方不是拥挤不堪的。嘈杂之间，小小的、刚放学的甄未凉焦急地在人流中穿行。到处都是人，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咨询台，一问才知道肿瘤科在另一栋楼。好不容易找到，进去一问，母亲已经被送去了住院部。护士指引了半天，甄未凉脑子嗡嗡作响，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护士心软了。她叹了口气，实在放不下手里的工作。好在这时，有个医生要去病房查房，她赶紧叫住了他，把甄未凉托付给了医生。 狭窄的病房摆了六张床，人一多几乎无处落脚。有个卫生间，很脏很小。甄未凉当晚坚持要留宿，在外边走廊铺开一个行军床，挂上蚊帐。老鼠在脚下跑过，蚊子叮咬留下的红点很快覆盖了所有裸露出的皮肤。他睁着眼看着走廊外的天，几乎一夜无眠。 没几天，母亲就固执地办了出院手续。那之后，直到她在家里的床上无声无息地死去，她都没有再踏入医院一步。 也因此，她那点少得可怜的资产没有全部投入癌症的无底洞中，而是全部留给了儿子。在之后那些日子里，在甄未凉的精打细算下，这笔钱让他不至于陷入失学、甚至活活饿死的境地。 再后来，这笔钱翻了数倍，成为父母双亡的甄未凉安身立命的最大资本。 新院区，就截然不同了。 甄未凉走进崭新的大楼，看了眼电梯的方向，还是决定直接爬楼梯。 肿瘤科的楼层不高。他很快就爬完了楼梯，向办公室走去。 甄未凉毕竟是甄未凉，他做得非常好，令老师十分满意。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话…… 医生护士经常自我调侃，说自己是“铁打的膀胱钢做的肾”，而甄未凉作为一个未出茅庐之辈，显然还没修炼到如此境界。 把上一位患者打发走，见办公室里外等待的人不算很多，甄未凉忍了又忍无法再忍，只能迅速向老师道了歉，而后匆匆往厕所跑去。 ——看来有必要备点纸尿裤了。 甄未凉迅速拉下裤子拉链，舒了一口气，如此想道。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离开，他差点再也没能回到老师的办公室。 …… 近几年医患关系紧张，但肿瘤科基本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原因很简单，都来肿瘤科了，死人也在家属的意料之中。医闹的重灾区多在急诊、儿科、妇产科、耳鼻喉科（五官科）、ICU一类。急诊是因为“急”，人多且杂，患者本身病情偏重，家属情绪不稳定，儿科则是因为家长不好对付。其余的科室出事的原因大差不差就那么些个，不再赘述。 所以甄未凉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也会遇到医闹。 甚至还有点冤，因为这个医闹不是冲他们肿瘤外科来的，而是和他们一墙之隔的眼科。 新院区离市中心略远，因此没有用地面积方面的问题。门诊大楼楼层不算很高，但占地面积很大，一层可以安排数个科室。外科的很大一部分科室都在这一层，其中就包括了眼科与肿瘤外科。 急着回去帮忙，甄未凉洗了手随便在衣服上擦了两把便快步走开。他急着回诊室，眼看快到眼科科室，却忽然听到一阵凌乱的惊叫。转头看去，人影耸动，几乎都是四散跑开的患者。他微一皱眉，下意识小跑过去，往里看去，引发骚动的似乎是四号诊室。 因为离得近，甄未凉对眼科的医生也算有几分了解。他知道四号诊室属于永教授——一位在他这一领域站在峰顶、且极有医德的医师。 永教授出门诊的时间，和老师差不了多少。因此，他还拜托甄未凉帮他打过饭。 甄未凉心下一紧，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永教授脖颈和头部似乎已经中刀，正下意识举起左手抵挡。一旁一位护士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已经受了伤，还想上前帮忙。 在这样一个末法时代，即使是功夫高手，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对上手持武器的暴徒，也绝对会吃亏。 眼看刀片快要砍到永教授的左手，甄未凉心一横，将这些天好不容易凝结的一点灵气挥到永教授手臂之上，勉勉强强缓冲了片刻。眼看灵气被劈散，甄未凉不管不顾地往前一冲，左手掐住那人手腕，右手一扯，将永教授护到身后。 刀片下沉，割到了甄未凉手腕。甄未凉赶紧手臂下垂，以免伤到动脉，另一手不敢夺刀，只好抬腿一记重击。 暴徒动作一滞。 招式不在老，好用就行。甄未凉趁机用剩下一点灵力护住右手，在刀刃划破灵力之前把刀从他手中夺了出来，而后一脚把他踹翻。 刀往地下一丢，甄未凉不顾流血的手腕，迅速弯下腰，死死摁住他的双手。恰在此时，保安匆匆赶到 眼见暴徒被彻底控制，甄未凉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永教授。 还好，手臂虽然受了伤，但被灵气抵消了不少。头部和颈部的伤需要尽快处理。 -- 第175页 还好还好。 毕竟是在医院，甄未凉和永教授的伤很快就得到了处理。甄未凉只是皮肉伤，永教授需要进一步观察和治疗，很快便被送到了病房。 他的一个本不上班的同事接到电话，匆忙赶来，接手了他的病人。 甄未凉急着回去给老师帮忙，却被手机告知，今天给他放假，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命令完，老师恨铁不成钢道：“那是什么情况，你怎么那么胆大呢？啊？还好你命大，万一出事怎么办？你男朋友不要了？” 他没时间打字，发的语音，背景声嘈杂。等待的患者中有一个小姑娘，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男朋友？！ 我没记错的话，刚刚那个助手是男的吧？！ 本来因自己患上子宫肌瘤、需要手术而惴惴不安的小姑娘忽然就激动了起来。 甄未凉无法，只好老老实实去了地铁站。 本不是大事，但魏家人对甄未凉所在的医院再了解不过。虽然记忆改变了，但眼科在肿瘤科隔壁这件事，他们还是记得的。 不停在各个APP刷新此事件最新消息的魏贞寒，很快在网传的照片里看到了恋人的影子。 第一张照片是永教授。他躺在病床上，那人的刀还是劈伤了他的手臂，血肉翻出，加上脑部和脖颈的伤，场面颇为可怖。另一张照片则是现场患者在保安赶到时所拍，暴徒旁边有一人身着白大褂，右手捂着左手的伤，脸部被打了马赛克，但依然显得温和儒雅。 魏贞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没有人穿白大褂能比他好看。 发照片的人说，是这个年轻医生制服了暴徒，否则不知道永教授还要受到多少伤害。他也提到了英勇与暴徒搏斗的患者家属及护士。 评论里是一溜的“好人一生平安”，魏贞寒却死死地盯着屏幕，胸口剧烈起伏。 魏母也看到了新闻，专门跑过来询问。魏贞寒草草应付过去，拎起外套往外走去。 站在地铁站，他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去医院还是学校宿舍，又怕甄未凉不老实坦白。还在纠结，甄未凉的未来导师已经给他发来了微信。 住院期间加的微信，没想到这时候还能用上。 按理说，老师此刻应该忙得没空看手机的。但他恰好在这时想起应该通知自家学生家属一声，于是趁下一个患者进来的空隙打开了手机。 匆忙语音告知了他甄未凉的去向，他就收起了手机，没看到魏贞寒发来的感激之词。 然后，他正好在宿舍门口遇到了甄未凉。 见到恋人，甄未凉下意识地把左手往后一藏，装傻道：“怎么了，这个时候来找我？” 魏贞寒沉着脸上前，想把他的手拉出来，又怕弄疼他，只好道：“疼吗？” 如果魏贞寒在电话里这么问，为了不让他为这点小事担心，甄未凉一定会糊弄过去。现在追到面前了，左右瞒不住，他索性把手放下，坦诚道：“还成，就稍微划了一下，皮外伤。” 魏贞寒张了张嘴，想说“下次别这样了”，却又觉得不能有“下次”，就算有，甄未凉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他也看了那位永教授的履历，清楚他那双手、那副头脑有多大的价值。即使这个世界本身是虚假的，那位医生那些患者那个暴徒都是虚假的，甄未凉也不会放任“为众人抱薪者”被肆意伤害。 他想说“你这样我会担心”，又觉得这是废话，还是说了会给恋人添堵的废话。他想说“没事就好”，又觉得这句话太轻飘飘，容易让恋人忽视这件事的严重性。万一这里不是魏贞寒可以对既定事实进行更改的虚假世界呢？万一恋人真的受了极大的伤害呢？ 他只能沉默。 甄未凉心里一个咯噔，只能讨好地笑了笑：“那个……不早了，我请你吃饭吧。学校附近有家重庆火锅不错——” “你现在不能吃辣，不利于伤口恢复。”魏贞寒面无表情。 甄未凉心说在这个世界这个理论貌似不成立，但也不敢反驳——虽然面前这位就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但他似乎也会受到一些限制，并不真能为所欲为。 甄未凉只好道：“那，椰子鸡火锅？” 魏贞寒：“太贵，你请不起。” 甄未凉很想说现在我还是能请得起的，而且椰子鸡人均一百左右也还不算特别贵。但又不太好在这种时候反驳回去，他只好弱弱道：“那，学校附近有个茶餐厅比较平价，味道也不错。” 魏贞寒这次点头了。他道：“挺好，你现在可以多喝点粥。” 甄未凉眼前一黑。 他很清楚，魏贞寒的意思不是单纯让他“多”喝粥，而是…… 今晚，魏贞寒吃肉吃菜吃甜品，甄未凉……喝粥。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没有具体仿照哪一所医院，而是很多所我去过的医院的合成品（因为患有双相障碍基本每个月都要跑一两次医院拿药，文中住院部分是我刚确诊时和我爸的真实经历，因为印象太深我好像在各种地方写到过很多次）。主要现在肿瘤外科很少独立出来，不少医院没有，我索性就按照需要设定了。 另外，我年前准备做近视手术，已经在医院检查完了，目前在等手术需要的晶体定制完成，所以对眼科（和精神科）比较了解（也因此在陶医生出事时特别愤怒），但对肿瘤科是真的没有接触。如果有bug欢迎指出。 -- 第176页 第81章 他是医学生（六） 甄未凉现在有点悲伤。 他戳了戳碗里的白粥——魏贞寒残忍地阻拦了他投往皮蛋瘦肉粥滑蛋牛肉粥艇仔粥的视线，平静地点了一份小份白粥。 很白很稠，甄未凉盯着碗发愁。 再看看对面，魏贞寒正在品尝他的那份杨枝甘露。芒果黄配上鲜艳的果肉，令人口舌生津。甄未凉默默地咽了口口水，转而去偷看桌上的虾饺、马蹄糕、排骨、凤爪和西多士。 都是他的心头好。 嘤嘤嘤，想吃。 魏兄你一个人吃这么多吃得完吗QAQ。 魏贞寒完全无视了恋人幽怨的眼神。他优雅地夹起一个虾饺，置于唇边轻轻一咬。虾肉的鲜滑立刻充斥了口腔，令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眯眼。 甄未凉眼巴巴地看着他淡粉色嘴唇……前咬了一口的虾饺，更悲伤了。 他不就受了一点小伤嘛，至于吗嘤嘤嘤。 心里腹诽，他到底不敢说出来，只好苦大仇深地喝了口粥。寡淡的味道与对面的丰盛对比，他顿时更悲伤了。 魏兄连小菜都没给他留。 要是有口咸菜就粥，他也不至于哀怨成这样。 他低头看着粥碗，又看看自己裹着绷带的手腕，突然就委屈了起来。 忽然，对面身影一晃。甄未凉茫然抬头，却发现魏贞寒已经坐到了他身旁。下一秒，魏贞寒俊美的五官在他眼前放大，眸中的柔色一览无余。 直到微合的嘴唇被抵开，虾饺的味道在口腔蔓延，甄未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好吃吗？” 那人的声音近在咫尺。甄未凉的大脑嗡嗡作响，完全忘了咀嚼。直到低笑声传入耳畔，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今的境况，立刻猛地往墙边一靠，烧红的脸转向墙壁，懵了半天才想起来咀嚼。 魏贞寒又笑了。感到身侧的那人不紧不慢地回到对面，甄未凉才悄悄松了一口气。还没等面部温度回归正常水平，对面把一个西多士夹进了他的盘子。 甄未凉低下头，紧握筷子的手还没放松下来。他戳了戳西多士上厚厚的一层炼乳，闷声道：“怎么，不馋我了？” 魏贞寒道：“本来就没打算一直不让你吃，只是，到底该让你长个教训。” 甄未凉不说话，迅速夹起西多士咬了一口，以掩饰自己不自觉上扬的唇角。 最后，两人勉勉强强把一桌食物解决了。除了白粥。魏贞寒要了个打包盒，打算将其充作明天的早餐。 “去我家吗？”走出餐厅，魏贞寒忽然道。 甄未凉侧头看他，笑道：“好啊。” 别误会，他们什么都没做。 甄未凉在魏家已经有了一个专属的房间，偶尔会去住上几天。魏母担心他的伤势，就叫儿子把甄未凉带回家。有他们夫妻俩和儿子照顾，总比一个人待在宿舍强。 左右马上就要过年，过几天也该搬过去了，甄未凉也不介意提前。反正宿舍门锁好了，也没拿衣服的必要，他们直接上了地铁。 魏母见到甄未凉果然很开心，连声问了他们晚上吃了什么、有没有吃饱。得知吃饱了，她还是去切了两个苹果放在盘子里，摆上几个小叉子端来客厅。 甄未凉确实吃得太饱了，但还是给面子地吃了几块。苹果很甜，魏贞寒看了他一眼，自己也取了一块，慢慢咀嚼。 魏母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小凉啊，你过年买衣服了吗？” 甄未凉道：“我还有几件衣服比较新，再买也没地方放，就没买了。” “那怎么行，过年就得穿新衣服才行！”魏母果断反驳，“放不下就放这里，不缺几件衣服的地方。正好这几天商场打折，明天小凉不上班对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甄未凉知道这不过是魏母找的给他买东西的借口。他已经把魏母当成了自家人，倒也没有必须拒绝的必要。但他确实不太想买衣服，便看向了魏贞寒。 魏贞寒立刻道：“妈，算了，未凉手腕有伤，试衣服不方便。” 甄未凉在心里给魏兄点了个赞：好理由！ 虽然他的伤并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 魏母看向自家儿子，悠悠道：“你买的那件大衣，其他颜色还有货。” 魏贞寒诡异地沉默了。 甄未凉看了男朋友一眼，心中发笑。婆婆，不对，岳母果然厉害。知子莫如母，魏贞寒完全抵抗不了和恋人穿情侣装的诱惑。 尤其是在需要走亲访友的春节。 在华国，虽然家族观念渐渐淡漠，但毕竟还有余威。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向整个家族宣告，魏贞寒出柜了，这两人绑死了。 这无疑需要很大的勇气。 甄未凉便没有再拒绝。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甄未凉便被魏母拖出了门。不过，他们的早餐并不是魏贞寒打包回来的粥。魏母嫌太寒碜，将其打发给儿子丈夫解决，自己亲手给儿媳妇（大概）做了一顿炸酱面。 不得不说，甄未凉吃得两眼发光。 吃完饭，也差不多到了离家最近的商场开门的时间。一进商场，魏母拖着甄未凉直奔一家商铺，径直走向一处货架，取下了一件样式考究的大衣。主色调是黑色，点缀了少量浅蓝。 甄未凉偷偷看了眼价格，不由缩了缩脖子。 -- 第177页 倒也不是买不起，但如果是婆婆，不对，岳母送的，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他忍不住问：“魏兄是哪个颜色？” 魏母回头狡黠一笑：“你猜？” 甄未凉走过去，看了看货架，视线掠过其他，落在仅有一件的宝蓝色纹样大衣上。 不得不说，魏母的品味很好。她选的颜色很适合二人的气质。等付了款，再把甄未凉拖去其他商铺，一一补全裤子、毛衣、秋衣秋裤、袜子、鞋子甚至内衣和包，甄未凉已经从一开始的害羞变成了麻木。 尤其，每到一个商铺，与相熟的店员聊天的魏母必定要把他拉过来介绍：“看，我儿子对象，怎么样，帅吧？” 她丝毫不在意对面店员或震惊或了然或祝福的反应，只是坦荡地继续自己的动作。甄未凉慢慢也放松了下来。 他很快发现，魏母挑的衣服凑在一起，正好凑成完整的一套。而且，时尚感十足。 甄未凉好像有点明白魏兄讲究的穿着出自谁手了。 午餐是在商场内解决的，吃的是椰子鸡火锅。昨天甄未凉被魏贞寒挑起了馋虫，却被对方直接否决了，不禁有些遗憾。既然魏母把选择权交给了他，他果断选择了椰子鸡。 魏贞寒以“太贵”的借口否决了椰子鸡，但问题是……在这个城市的商场里，什么不贵呢？ 而且，魏家已经不是那个被儿子的病拖得风雨飘零的魏家了。花在魏贞寒病上的钱莫名其妙地回来了，而甄未凉那次彩票中的钱却还在。魏贞寒再稍加运作，魏家的资产更是翻了好几番。如今的魏家，日子还是挺滋润的。 花了魏母不小的一笔钱，大包小包地把东西拎回家——虽然甄未凉说自己的伤并不重，但魏母还是坚持把大多数东西拿在了自己手里。开着车回到家，魏母直接把儿子叫了下来，把所有袋子交给了他。 站在电梯里，手上手臂上挂了一堆袋子、身材修长高挑的魏贞寒仿若一个大号的货架。甄未凉默默扭头憋笑。 到了家中，魏母把该洗的拿去清洗，剩下的全部挂进了甄未凉房中的大衣柜。甄未凉看没有需要自己的地方，就钻进了魏贞寒的房间，打开了他的衣柜。 果然，魏母买的东西，魏贞寒都有一套颜色不同的同款。 魏母怕不是计划了好久了吧。 甄未凉忍不住微笑。 他身后，魏贞寒坐在书桌椅上，右臂撑着桌子，侧着身子看他。虽然面无表情，眉眼却柔和无比。 “你还要去医院帮忙吗？”他突然问。 “去啊，为什么不去？”甄未凉合上衣柜的门，“总不能让老师一个人忙。安心，肿瘤外科的医患关系没那么紧张，我这次也就是见义勇为……毕竟永医生和他的手太珍贵了。” 永医生的病情已经传了出去。当然，即使没传出去，甄未凉也能从医院那边得到消息。还好，制止及时，他的伤并不算特别严重。恢复得好的话，以后应该还能再拿手术刀。但网友已经自发地把永医生的种种善行、生平经历、在相关领域的地位扩散了开来，网友震惊之余纷纷惋惜，强烈要求严格处理此案。尤其是前段时间还有一位医生遭遇医闹，没能抢救过来。这次虽然没出人命，但民众的愤怒已经积压到了一定程度。“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这句话疯狂地在网上传播。 老师本想再给甄未凉几天带薪假期，至少让他放松一下心情，以免心理上出什么问题。甄未凉却不想再闲着了。本来就没帮上几天忙，马上又要过年，老师放假，他当然也就不用去。年前医院本就忙碌，老师总是连饭都没空吃，甄未凉想尽快回医院帮忙。 得知甄未凉的决定，魏贞寒没再说什么。但甄未凉总觉得，自己伤口痊愈的速度，似乎变快了。 发现这一点时，魏母正在给他换药，魏父和魏贞寒在厨房做饭。魏家都是谁闲谁做饭，今天魏母要上班而魏父休息，所以魏父下厨。甄未凉本想帮忙，却被魏父拒绝了，反而把魏贞寒拖了进去。于是本该由魏贞寒完成的换药工作，就留给了魏母。 “年轻就是好，抵抗力强，我看你的伤再几天就能好透，估计连疤都留不下。”魏母放下手中的工具，满意道。 甄未凉回以一笑，暗道托魏兄的福。正好这时，饭做好了。魏父边擦手边出来，而魏贞寒还在端菜、盛饭。 甄未凉见此，立刻道：“我去帮忙！” “好。”魏母投来一个“我懂”的眼神，走进卫生间洗手。 甄未凉走进厨房，拿出四双筷子，而后凑近正在盛第四碗饭的魏贞寒，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 魏贞寒动作微微一顿。甄未凉暗暗发笑，正打算去餐厅，魏贞寒却侧过身子，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甄未凉动作一滞。 片刻后，魏贞寒回身，端起两碗米饭，往外走去。甄未凉回神，赶紧拿起剩下的两碗饭，快步走出厨房。 刚进餐厅，他就听到了魏父疑惑的声音：“嗯？小凉，你脸怎么那么红？” 甄未凉：“……” 魏母：“刚刚我给他换药的时候动作不熟练弄疼他了。” 魏父：“哦，这样。不对啊，刚刚我出来的时候他好像没有……” 魏母飞过一记眼刀：“别管了，吃你的饭去。” -- 第178页 甄未凉：“……” 魏贞寒：“噗。” …… 生活回归了正轨。 还没工作几天，就到了过年。大年三十，魏父魏母做了一大桌子菜，摆上几瓶小酒，围坐在一起。 城里不给放烟花，街头巷尾甚至有几分冷清。暖气让室内温暖如春，因此魏贞寒和甄未凉没有换上魏母特意买的新衣，而是随意套着短袖。 魏贞寒天生不会脸红，几杯酒下去面不改色，看不出深浅。甄未凉素来不太喝酒，因此选了瓶度数不高的红酒，小口啜饮。魏父魏母倒是很高兴，一杯接一杯，偶尔开几句玩笑，只呼人生圆满。 甄未凉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他敬了二老一杯酒，顺便和旁边的魏贞寒碰了碰杯。魏贞寒眼带笑意地看了他一眼，一饮而尽。 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开车回乡下拜年，一家人并不打算熬夜。他们早早结束了年夜饭，也不急着看春节联欢晚会，反正接下来几天会不断重播。 各自回房，甄未凉洗了个澡，回到了床上。他确实不胜酒力，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片刻后，他房间的门慢慢打开。魏贞寒双眼直直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动作带了几分僵直。 他走过去，掀开被子，躺下，抱住那人。他长长叹出一口酒气，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发现他醉了。 包括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盖着被子纯睡觉。 怕被锁，抱头蹲。 魏兄就是喝醉了想抱抱媳妇儿，别想多。 第82章 他是医学生（完） 一夜无梦。 甄未凉正要睁开眼睛，却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只手臂轻轻搭在他腰间，力道温和，甄未凉却仿佛被电流击中。均匀的呼吸声传入耳中，温热的气体落在他的脸颊上，略微有些发痒。他僵硬了一瞬，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他的魏兄还没有苏醒。甄未凉不知不觉间睁开了另一只眼睛，几近着迷地注视着恋人近在咫尺的脸。 他真好看。 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不知呆呆地看了多久，甄未凉终于反应了过来，脸颊立刻爆红。他轻轻把魏贞寒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挪开，绕开他的身体下了床。 魏父魏母已经醒了。魏母在做早餐。早餐是魏母包的饺子，玉米肉馅的，甄未凉的心头好。这还是魏母第一次尝试包这个馅的饺子，好在味道不错。 “小凉起来啦？阿寒呢？快把他叫起来，收拾收拾吃完饭我们就开车回老家。”魏母把三碗饺子端上餐桌，又摆上几碟小菜。 魏母自己腌制的辣椒、香菜、腐乳和生姜味道很好。不过饺子本身就足够好吃，甄未凉顾不上享用这些腌菜，只顾得上一心一意地吃饺子。他喜欢厚一点的饺子皮，魏母特意把皮擀得厚了些。玉米肉馅的甜香味弥漫了口腔，令他忍不住享受地眯起了双眼。 快乐。 就在这时，魏贞寒从甄未凉的房间中走了出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魏父魏母面面相觑，甄未凉尴尬地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被美食迷惑，他居然忘了想办法把这件事盖过去。 虽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这种情况，说出来有人信吗？ 不，压根就不好意思说出来嘛！ 魏母最先反应过来。她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道：“还不快去洗漱，你的饺子在锅里，自己捞。出来我有事要说。” 甄未凉闷头吃饺子，已然是食不知味。魏贞寒看了他一眼，暗暗庆幸自己天生不会脸红，否则，他们恐怕会表演一套“情侣红”。 他只记得昨晚喝醉了的自己一头扎进了甄未凉的房间，现在则完全想不通自己是怎么鬼迷心窍的。虽然携手走过了这么多世界，但他们素来相敬如宾，仿佛约定好了一般要把一切留给真正属于他们的身体。这样的举动，真的是第一次。 他听着洗脸池哗啦啦的水声，将浸透了冷水的毛巾捂在自己脸上，低低哀叹出声。 他完全不敢去想，出去后母亲会说一件什么事。 但该出去还是得出去。魏贞寒面色平静地走了出去。看上去与往日并无不同，但熟悉他的人能轻易地看出来，他的精神有点萎靡。 比如魏母。 她心中暗暗发笑。见魏贞寒去厨房盛了一碗饺子出来，她慢悠悠地道：“我和你爸商量过了，关于你和小凉的事吧……” 魏贞寒本就还没动筷，这下立刻下意识地握紧了筷子。甄未凉盯着碗里的最后一个饺子，一时竟不知该不该下口。 “——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过完年就把婚礼准备准备吧。” 甄未凉一怔。魏贞寒倏地抬起了头。 “现在还没办法领证，不过有我们两个老家伙和亲朋好友见证，也差不多了。你们要介意，想去国外领证也没关系。暑假就挺好，正好出国玩玩，索性就当蜜月了。钱我们出。” 甄未凉心头一暖。魏贞寒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身旁的甄未凉，眸光柔和至极。 婚礼和蜜月啊…… 听起来真美好，不是吗？ 魏贞寒道：“好。” 魏父魏母看向甄未凉。他低着头，耳朵却已经红透：“啊，我、我觉得不错。真的。” 魏父魏母笑了：“正好，等会回老家和亲戚们打打招呼，到时候再下请帖。” -- 第179页 于是，他们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洗完了碗，一行人带着行李下楼。魏贞寒已经拿到了驾驶证，但毕竟年轻——至少表面如此，魏父不放心他开车，还是自己提前下楼去了停车场。 一路无话。 将东西放进后备箱，魏母坐在副驾驶，甄未凉与魏贞寒坐在了后排。这个身体因为极少坐车而晕车严重，一上车，甄未凉便开始闭目假寐。他头抵着车窗，面色有些苍白。 他忘了带塑料袋，要是路上吐出来，那就麻烦了。 但昨晚睡得太好，他现在实在睡不着了。头晕过后，他开始感觉到胃部的翻江倒海。甄未凉不知不觉间蹙起眉头，额头沁出汗珠。 魏母往后看了几眼。刚开始是为了欣赏身穿情侣装的儿子儿媳，渐渐她发现了不对，担忧道：“小凉，你没事吧？” 甄未凉此时真的不想张嘴，唯恐一张嘴就吐了出来。但他还是道：“没事，太久没坐汽车有点晕。” 魏贞寒没有说话。他以前从没发现恋人有晕车的毛病，显然是这个世界才沾上的。他试图用那个力量让甄未凉舒服一点，却见魏母对他使了个眼色。 什么意思？ 他茫然地看了眼靠在窗户上的恋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甄未凉揽入怀中，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熟悉的气息传入鼻尖。甄未凉忍不住深呼吸了几次，顿时觉得好了许多。感觉到魏贞寒揽着自己的手因重力而自然下滑，他连忙低声道：“别碰我肚子，难受。” 魏贞寒动作一顿。甄未凉虚弱的语气让他有些担忧。看了看怀中略显瘦弱的恋人，他犹豫了一下，左手穿入甄未凉双腿与坐垫间的间隙，直接将他整个人抱起，安置在自己腿上，而后吻了吻甄未凉满是汗珠的额头：“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困意忽然席卷心头。甄未凉将头靠在魏贞寒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 等他醒来，已经到了目的地。车上太热，一家四口都脱掉了外衣。甄未凉还有些难受，急着下车，魏贞寒却把他拉了回来，仔仔细细地套上外衣，扣好扣子。 担心甄未凉还有些不舒服，魏母和魏贞寒坚决不让他拿东西。甄未凉手脚还有些发软，便也没再坚持。 走进魏贞寒爷爷奶奶的家，甄未凉首先注意到的是老两口面对他时的不自在，甚至敌意。但他并不在意，等魏母介绍完他，便跟着魏兄去屋里坐着看电视。 “你爷爷奶奶好像不太喜欢我？”嗑着瓜子，他随口道。 “不必在意。”魏贞寒倒是很平静，“老人家总有些传宗接代的概念。不用在意他们。” 甄未凉有些诧异：“为什么？” “我家婆媳关系不太好，”魏贞寒解释道，“爷爷强势，奶奶胡搅蛮缠，当年让妈吃了不少苦。这次不是为了介绍你给亲戚，我妈绝对不想回来。不用管他们，有咱妈在，不会让你吃亏的。” 甄未凉心中一暖，微笑道：“好。” “咱妈”吗…… 恰在这时，魏家奶奶面无表情地拎着个巨大的木头桶和一个装满炭块的铁盆进来。她把木桶放下，再把铁盆放进桶里。魏贞寒立刻站起来，从一旁墙边拿起一个中间平行接着铁棍的圆形铁环，固定在木桶中间。 做完这些，魏家奶奶从一边拿了个小毯子过来，盖在桶上，对孙子说了句：“别冻着了。”便走出了房间，连正眼也不看甄未凉一眼。 由于过往的经历，甄未凉对这个并不陌生。他立刻脱掉鞋子，双腿伸进木桶中。铁还没烧热，但木桶中已经暖了起来。魏贞寒也脱下鞋，将双腿放了进来。 在没有暖气的岁月，这个木桶可谓是救命之物。 至于有没有脚臭，农村人显然不在意这个。 魏父很快过来凑了这个热闹。魏母在帮忙准备晚饭。 对，晚饭。 农村吃晚饭早。为了赶路，加上早上吃的比较多，他们中途没有下车吃午饭。现在不过下午三点多，却已经有不少人在准备吃饭了。 晚上有亲戚来拜年，顺便吃饭。没一会，魏母就过来招呼他们出去叫人。三人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木桶，去给亲戚问好。 很明显，众人看甄未凉的眼神很复杂。但魏母素来强势，有她在，没人敢流露出鄙夷或其他不友好的意思，纷纷转移开话题。等魏母把年后办婚礼的消息抛出去，众人也只是祝福，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 老两口倒是始终阴沉着脸。但他们畏惧于魏母的脾气，加上儿子也不站在他们这边，无论如何也不敢多说什么。也怪他们年轻时做得太绝，不仅把儿媳妇得罪了个干净，还把儿子完全推到了儿媳妇那边。如今，他们对儿子儿媳一家已经完全没了发言权。 当然，发言权没有，却不代表他们背后不会胡说八道，坏儿子儿媳、孙子孙媳的名声。这老夫妻俩本就多嘴多舌，背后骂人别说多难听。这无法避免。 好在，魏母已经刀枪不入，而魏贞寒和甄未凉完全不在意他们这两号人。 魏母带儿媳妇回家，是为了其他亲戚。她口齿伶俐，晚上出去和亲戚打了几圈麻将回来，亲戚该闭嘴的闭嘴，该祝福的祝福，完全替儿媳妇扫清了一切可能的障碍。 -- 第180页 对此，甄未凉表示：阿姨牛叉！ 魏母笑了：“叫妈。” 甄未凉顿时忍俊不禁。他愉快道：“好嘞，妈妈。” 魏母得意地看了魏父一眼，魏父立刻不甘落后地道：“妈都叫了，要不要再叫声‘爸’？” 甄未凉乖巧道：“那必须啊，爸。” 魏母依然得意：“看，叫我两个字，叫你一个字。” 魏父：“……” 甄未凉：“……” 魏贞寒：“……” 行吧，父母的快乐我们不懂。 他们并没在乡下待上多久。魏母完全理解“新媳妇”第一次随“丈夫”回老家过年的心情。举目皆是陌生，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于是，迅速走过了必须要走的亲戚，他们四人便开车回家了。 婚期最后定在五一期间。魏贞寒与甄未凉都觉得没有去国外领证的必要，所以谢绝了在国外度蜜月的看法。况且，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太多，度不度蜜月倒也无所谓。 就这样，虽然没有法律的认证，但他们还是成了社会认可的夫夫。 可惜的是，回家没几天，甄未凉又开始去医院帮忙的生活。加上魏贞寒的学校开学早，他很快就去上学了。这次甄未凉没能去高铁站送他。 好消息是，魏贞寒闷声不响地得到了甄未凉所在学校的保研资格。 …… 转眼，甄未凉已经快要博士毕业。 今天是他第一次做手术。他的导师就在一旁看着，以免出现突发状况难以处理。 但甄未凉做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好。手术顺利结束，走出手术室、脱下防护服，导师满意地对他竖起了拇指。 甄未凉笑着道：“多谢老师栽培。” 一个小护士拍了拍他，调笑道：“甄医生，不快点过去吗？” 甄未凉微微一怔，冲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魏贞寒正缓步走来。 见他投来视线，魏贞寒缓缓扬起了唇角。一时间，仿若寒冬已逝、大地回春。 甄未凉站在原地，慢慢扬起唇角。 魏贞寒最终选择继续深造下去。他这次的专业是生命科学，毕业后成功留校任教。甄未凉在医院和教室间来回奔波，逐渐小有名气。作为导师的得意弟子，他颇得导师钟爱，也不负众望地在这一领域内进步神速，救人无数。 甄未凉本以为自己在这方面并无天赋，不想在长久投入其中之后，他居然也被激发出了天分，逐渐发布了不少重量级论文，对自己所在领域的发展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工作之余，他们通过投资得到了极高的收入。魏贞寒自己建了一座实验室，成果频出，渐渐享有了极大的赞誉。 他们都是高寿。魏父魏母九十多岁才去世，而且无病无灾。甄未凉合理怀疑是魏贞寒作弊。 不过，这样的作弊可以多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最开始写这个世界，是想认真谢谢行医经历的，但不得不说，近期的事消磨了我的热情。所以就这么结束吧。 下个世界，星际ABO。 第83章 他是暗中人（一） 某距离地球千亿光年的星系。 一艘银白色的小巧飞船在数艘飞船的攻击下来回躲避。紧追不舍的飞船漆成墨色，标注着星际警/察的标识，性能和速度却比前方的那艘银色飞船差得多。银色飞船在攻击间穿梭，悠然自得的模样令星际警/察愈发愤怒。他们愈发激烈地发动攻击，却见银色飞船施施然在前方用轨迹勾勒出两个“bye”的字样，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驾驶银色飞船的少年微微偏过头，他偷偷留下的监控器兢兢业业地播送着那帮警/察暴跳如雷的模样。他微微扬起唇角，看了眼飞船剩余的能量，果断发动了空间跳跃。 几秒后，飞船缓缓落在某栋大楼顶楼。少年跳下飞船，略一扬手，银白色的金属瞬间分解，钻入了他手腕上的仪器中。他低头拨弄了一会儿光脑，缓缓抬起头。 原本略显妖冶的五官慢慢变得柔和，利落的短发迅速达到了及腰的长度。他点了点仪器，身上特制的驾驶服变成了一件简单大方的长裙。 他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就要到发/情期，便从仪器中取出一支口服抑制剂，仰头喝了下去。 飞船的隐形性能很好，他并不担心被人看见。他慢悠悠地往楼下走，在上课铃打响的前三分钟进了教室。 “阿清，这里。”女孩冲他挥手，甄未凉连忙走过去，笑道：“谢谢路路占座。” 是一个长相偏清淡的女性alpha，气质略显懒散随性。至于颜值的水平，由于甄未凉对亲近之人都有极厚的滤镜，所以他不负责任地表示路路超级美不接受任何反驳！ “你去哪了这么久，”程路低声唠叨，“不少人问我来着，你的人气真是越来越气人了……” 甄未凉含笑听她絮叨。 她也就是随口吐槽而已，毕竟，她一个死宅即使想谈恋爱，也注定败在走出宿舍的这第一步。但话说回来，凭她的身份，想要什么omega得不到？ “啊，”身后在用光脑看新闻的男生忽然低呼了一声，伸手去拽旁边的哥们，“你看你看，那个甄未凉又出现了！” “怎么怎么？抓到他了吗？” “那帮废物星警？怎么可能。” 甄未凉分神听了几句，忍不住回头，冲那两个男性alpha微微一笑：“怎么了？这个逃犯又做了什么吗？” -- 第181页 被女神搭话，alpha明显愣了一愣，而后赶紧献殷勤：“你说甄未凉啊？他这次好像盗走了星警的东西，没说具体是什么，但应该挺重要的。” 甄未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笑着向他们道谢，而后回过头。alpha沉迷于他的微笑，半晌才回过神。 已经到了上课时间。甄未凉收回别的心思，专心听课。 魏晗清，是他这次的化名。 虽然之前不得不逃走并被通缉，但他并不想脱离正常人的生活。经历过千万年的孤单，又经历过恋人时时刻刻的陪伴，他越来越害怕远离人群的孤独感。于是，他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进入了地球第一星际大学。 如今，地球上居住的大部分都是贵族，其余的人则在过去几千年见陆续迁移到了别的星球。有的星球管理混乱，在那里混一个身份并非难事。为免引起太多注意，他收敛了自己的精神力，却还是以S级精神力及A级体质成功进入了机甲战斗系。他也是近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唯一一个考入机甲战斗系的omega。 不过，之前还是有过omega差点入学的先例的。如果不是地球皇家反对，说不定他就真的入学了。 据说甄未凉入学前，校领导激烈地吵了一架。最后，由于S级精神力实在稀有，校长力排众议，把他留了下来。 A级体质在alpha中倒不算特别少见，但对omega而言，基本是千万挑一的水准。 其实这个身体本没有那么强悍，但甄未凉经过研究，确定自己脑中的几套功法可以搬过来强身健体。结合这个世界提升体质的方式，他把几套功法删删改改，总结出了一套新的功法。效果还不错，他本就是B级体质，坚持练习了数年，终于堪堪爬上了A级。但根据他的测算，C级体质及以下的人坚持这套功法，进阶速度极有可能达到一年一级的程度，再往后就慢了，但还会稳步进阶。 就像现在的甄未凉，依然是A级体质，却已经慢慢向S级靠拢。所谓勤能补拙，古人诚不欺他。 宇宙史课是公共课，课后是机甲战斗系的实际操作时间。甄未凉与程路出了教室，向练习室踱去。 明面上，甄未凉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孤儿。虽然享有一笔不菲的奖学金，但他再怎么积攒也要吃喝，自然不可能买得起机甲。因此，他练习时用的是学校提供的统一机甲，性能普通，和那些家境优越的学生自带的机甲完全不能比。 不过，按照正常流程，甄未凉毕业后会被招进军队，到时候军队自然会根据他的实力和功勋分配机甲。当然，在到达一定层次之前，这些机甲依然比不上有钱人的定制款机甲。 当然，明面上的“魏晗清”不能有机甲，而甄未凉，却是有的。 不仅有，性能更是顶尖水平。 只不过，他的机甲太过特殊，很多人都见过。在学校，他自然不可能轻易拿出来。 在机甲室随意挑选了一架，甄未凉进入驾驶舱，熟练地操作了一番，迈入了练习室。 他一眼就看见了程路的机甲。 不得不说，虽然是个alpha，程路却还是保留了些许少女心。她的机甲是蓝色的，外形很优雅，颇有设计感。当然，再少女心，揍起人来也一点都不少女。她平日虽然有点什么都无所谓的懒散气质，行事却很靠谱。成绩算不上顶尖，却也处于上游。 会和她成为朋友，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虽然驾驶的是学校提供的机甲，程路还是一眼认出了甄未凉。她用机甲和他打了声招呼，便自顾自找人打架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程路天天揪着甄未凉一起打。机甲战斗系的学生不少都是富家子弟，对没有自己机甲的穷人颇为轻视，总是借练习的机会抓住驾驶学校机甲的同学一顿爆锤。程路单纯觉得甄未凉长得好看，又是omega，被欺负不好，就把他拎到一边——毕竟一般同学压根分不清学校机甲里的人是谁，反正无差别攻击就对了。 至于程路是怎么认出甄未凉的？ 事实上甄未凉也没弄明白。这可能是这位女alpha的天赋技能吧。 不过后来，打着打着，程路发现驾驶定制机甲的自己居然打不过驾驶普通机甲的甄未凉，就果断放手让他四处浪了。于是渐渐的，这一届拥有定制机甲的学生都不敢招惹学校机甲了，唯恐里面是那位特别能打的同学。虽然他们至今都不知道那位特别能打的同学是谁。 当然，学校是一清二楚的，毕竟租借学校机甲需要光脑登记，战绩也会保存下来。入学两年而无一败绩的omega成功引起了校领导的注意。 他的奖学金越发充足了，校领导甚至偷偷和学生爱找的几家几家定制商打了招呼，拜托他们如果有个omega小姑娘上门定制，一定要用最好的材料、给最少的价钱，甚至校领导自己垫付也行。但眼看甄未凉已经大三，他依然没有去定制自己的机甲。 难道奖学金还是给少了？ 也是，他这样的，就得配上顶级的机甲才行。 校领导琢磨着，大手一挥——开办一场各年级都可以参与的机甲战斗比赛，第一名奖品是定制顶级机甲一台！ 程路兴奋了。她停下涂口红的手，点开光脑查看学校通知。 “我觉得这个可以欸。阿清，你去吗？去吧去吧，你肯定第一。” 甄未凉懒散地瘫在椅子上：“不要。不去。” -- 第182页 “我们学校财大气粗，第一名的顶级机甲应该和你的差不了太多。你就当收一个备用呗，毕竟‘魏晗清’总得有一架自己的机甲。” 甄未凉立刻坐好：“有道理。” 确实有这个必要。 程路对着镜子仔细看了几眼，确定脸达到了满意的程度，便站起了身：“走了，吃饭去。” 大中午才起床的甄未凉还没完全睡醒。他一边嘟囔着不想换衣服，一边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 程路边等边叫：“快一点。” 甄未凉急匆匆套上裙子，把男式的睡衣往椅子上一扔：“走走走，吃吃吃。” 程路打开门，对他招了招手。 食堂伙食很好，甄未凉迅速扫荡完午饭，道：“下午的理论课帮我请个假。” “你又要去？”程路闻言抬头。 甄未凉颔首，程路于是不再去问。 走到某个偏僻角落，直接黑掉附近所有监控，甄未凉召唤出那架银白色的机甲，进入驾驶舱。 甄未凉熟练地操纵机甲，再次来了个空间跳跃。按理说机甲的强度不比飞船，难以实现空间跳跃，但这架机甲材料特殊，可以实现短距离的跳跃。 主要问题是地方太小放不下飞船，不然他直接召唤飞船了。 到达了足够宽敞的地点，甄未凉按下一个键，机甲迅速开始分解重组，一艘飞船迅速成型。 他再次进行了空间跳跃。 这一次，他来到了数亿光年之外。 到了目标星球，他找了个地方收起飞船，收起对外表的伪装，缓慢靠近某基地。 见门外有机器人巡视，他蹲在草丛中，迅速敲击着光脑。机器人眼中的光一滞，甄未凉随即起身，径直从机器人身边走过，而后一边操作光脑，一边谨慎地往基地内部摸去。 他已经摸清了这个基地的基本情况。原身是个天才，得到了他的记忆，原本不是这块料的甄未凉也被带成了天才。他一边抹除监控里和自己相关的一切内容，一边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不许动！” 开门的一刹那，银白色的外骨骼迅速覆盖了甄未凉的身体。他举起枪，双眼注视着屋中面色惶恐的人们，沉声道：“把TP-35给我，我留你们一命。” 一个金发女人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却被一个黑发男人抢了先：“滚犊子吧，啥玩意儿就给你？！给你还、还不如我现在就给它摔喽！” 这股大碴子味让甄未凉忍不住嘴角抽搐。他调出眼睛，目光在房间中略一扫，便已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没耐心再应付这些技术宅，他径直走了过去。 枪响。 甄未凉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他稍稍抬起右手，尖利的外骨骼瞬间划破层层保险，将那个小盒子夹了出来。 “不——” “放下！！！” 甄未凉视若罔闻。如以往那般顺利地拿到了东西，他心情不错，启动了腿部外骨骼上的推进器，打算直接冲破天花板出去——此刻，警卫恐怕正从各个方向涌来。 这个星球的天空是血色的。甄未凉拨弄手腕上的光脑，打算把飞船召唤出来，却下意识地往后一闪，躲过了一记攻击。 精神力越强大的人，越容易感知到危险，进而活命。简单地说，就是拥有更敏锐的直觉。 而甄未凉现在的直觉是，他恐怕要面对不那么开心的事了。 那架机甲的攻击并没有停止。如此密集而富有技巧的攻击，与甄未凉以往见过的那些星警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他一边躲闪一边迅速召唤出自己的机甲，侧身躲过一记攻击，同时反戈一击。 他终于看清了攻击他的那座机甲。那是一架银灰色的机甲，简约低调。机甲上的符号并不属于星际警/察，而是…… 而是属于军方。 他已经有名到了军方亲自出手解决的程度了吗？ 甄未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手指飞快地舞动起来。 躲避、攻击，甄未凉渐渐意识到不妙。对面这个对手意外的难缠，他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他，也难以摆脱他的攻击。问题是，甄未凉必须尽快离开，否则一会儿其他星警及军方的人过来了，他分身乏术，说不定就会马失前蹄。 必须赶紧离开。 对手的攻击依然没有停止。甄未凉发觉附近已经有机甲在靠拢，意图将他包围。他看了眼机甲所剩不多的能量，心一横，果断按下了空间跳跃的按钮。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收藏一动不动我也就习惯了，为什么没人评论QAQ单机好难。 第84章 他是暗中人（二）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甄未凉从驾驶舱滚落出来，喘息着收起机甲，让它得以补充能量，进行修复。 他迅速操纵光脑，修改自己的样貌，并调出身份库中的一个。机甲的能量消耗得比想象还多，他并没能到达设定好的坐标，好在也相距不远。 他有很多个假身份。而且，通过一个自己做的软件，这些假身份都留下了真实存在并生活的痕迹。这并不难，在过分依赖科技的星际时代，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本就越来越浅。只需黑进相关系统伪造一些东西，这个本不存在的人就足够有血有肉了。 按照原本的轨迹，这个假身份应该在家里。甄未凉直接入侵了公共交通和监控的系统，将假身份搭乘交通工具来郊区散步的信息嵌入，便放心地打算去假身份的房子里修整。 -- 第183页 结果一抬头，一只巨大的毛毛虫映入眼帘。 甄未凉：“……*%%*%￥#%*！！！”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治安良好的星球会出现虫族啊啊啊！！！ 还偏偏赶在机甲能量耗尽的时候！！！ 用外骨骼倒不至于打不过，问题是，他真的不喜欢那种恶心的汁液溅一身的感觉啊啊啊！！！ 算了，直接跑吧。 他正打算召唤出外骨骼直接飞走，动作却忽然一滞，果断操作光脑给自己眼部喷了一些刺激性物质，眼圈当即红了，眼泪欲坠不坠的模样楚楚动人。 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男性，还没成年，第二性别没有分化，长相比较幼齿。眼见一群身着机甲的星警三两下处理了那只毛毛虫，他松了口气，脊背却忽然一僵。 “你没事吧？” 甄未凉迅速转头。他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人是如何、何时走到他身后的。 他一直都掩盖了精神力的水平。他的真实精神力应该突破了3S，能无声无息走到他身后的，只能是精神力和体质都超过他的人。这样的人…… 然而目光触及到身后那人，他的神经陡然放松了下来。 那是一个有着深沉墨瞳的男子。在星际时代，人种的血脉早就混杂，真正像眼前这人一样纯正的黄种人实在是少数。甄未凉自己身上就有不少其他人种的基因。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看到这人的那一瞬间，甄未凉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魏兄。 魏贞寒平静地注视着他，声音并无波动：“还请先生和我们去做一下笔录。” “……啊，好。” 然而没走几步，一股如秋日清风般清凉的气味席卷而来。魏贞寒脚步一滞，转过身时，甄未凉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抑制剂，刺进了自己的手腕。 “不好意思，今天忘记注射了。”甄未凉一脸平静。 魏贞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根据你的资料，你应该没有分化才对。” 甄未凉一边怒骂这不合时宜外泄的信息素和该死的发/情期，一边微笑：“之前有点事，没来得及去登记。” 这种情况也是存在的。他趁魏贞寒回过头，偷偷操作光脑，给自己伪造了购买抑制剂的记录。 “那正好，我顺路送你去登记。”魏贞寒走进了飞船。甄未凉脸一白。 登登登登记？！ 别闹，这个身份他打算充作beta使的，毕竟omega的身份真的要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 而且，登记的话，他的DNA会泄露，真实身份就瞒不过去了——假身份登记的一切信息都是假的，DNA对不上的话，可想而知事情会演变到怎样麻烦的地步。 必须想办法拒绝！实在不行，这个身份不要了都可以，但DNA绝对不能泄露！ 不情不愿地跟进了飞船，甄未凉开始飞快地计算打晕魏贞寒抢走飞船的可能性。然而还没得出结论，前方的魏贞寒就停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 甄未凉抬起头，一脸茫然：“什么？” 表面装傻，事实上，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上一世，包括再之前的几世，魏贞寒对他人情绪的感知能力其实都是超出常人的。看来，这一次，他依然没有丢失这份特殊的能力。 根据这次的世界观，魏贞寒的敏锐是因为精神力的强大。甄未凉的敏锐程度原本也是超乎常人的，却还是在魏贞寒面前甘拜下风。说到底，在精神力方面，他依然比不上魏贞寒。 魏贞寒微微抬手，飞船的舱门轰然关闭，内部防御设备全面开启：“我劝你还是直接坦白为好，否则，你大概是走不出这里的。” 甄未凉倒退两步，惊慌道：“这位先生，您这是在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骗不过魏贞寒，却还是摆出了恐惧的模样，并暗暗寻找逃脱的机会。早知道他就不该犹豫，走进飞船前就该直接跑路。 这架飞船很坚固，甄未凉的精神力如此告诉他。即使机甲能量足够，恐怕也很难冲出去，何况面前还有这么一个难缠的对手。 omega警惕地看着眼前的alpha，大脑飞快地运转着。 他和魏兄都是原则高于爱情之上的，指望魏贞寒饶他一次基本是不可能了。无法从内部突破，那就只能…… 铃声响起，紧张的气氛忽然一松。魏贞寒看了眼光脑，又看了眼甄未凉，终究还是接通了：“程元帅。” “魏少校，你小子跑哪去了？！”空气中投射出了一个军装老人的影像。 “报告元帅，我在审问一个可疑分子。” “先别管什么可不可疑分子了，交给别人审去。马上回地球，我有事找你。” “……是。” 电话挂断，魏贞寒面沉似水。甄未凉一脸懵懂地看着他，而后就看着他关闭了内部防御系统，打开了舱门。 “我会让别人带你去登记。”魏贞寒冷冰冰地道。甄未凉刚走出飞船，舱门便迅速关上了。飞船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升空，一个空间跳跃就不见了影子。 甄未凉松了口气，在心中给程元帅点了个赞。回过头，几个星警走了过来。 “这位先生，我们奉命送您去登记第二性别。” 甄未凉微微抿唇，狡黠一笑。 “刚刚是那位先生误会了，你看，我的第二性别早就登记了。”他说着调出了档案。星警不相信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又找人求证，这才将信将疑地放走了甄未凉。 -- 第184页 至于他会不会去汇报给魏贞寒，甄未凉倒是半点都不担心——没看出来吗，他们一个隶属于星警，一个属于帝国军，完全不是一个系统的。魏贞寒多半是过来帮忙的，帮完走人后，星警就和他没关系了。 甄未凉直接乘坐公共交通飞船回到了这个身份的家，休息了一会儿，见飞船的能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上了顶楼，登上飞船扬长而去。 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扑倒在床上装死。 “下次我可不帮你请假了啊，好容易才应付过去，烦死人了。”程路边卸妆边嫌弃道。 甄未凉转头冲她讨好一笑：“今天多亏你了啊，姐。” “要谢谢我爷爷去。”程路懒得搭理他，“魏贞寒那人最近风头正盛，谁知道他被星警找去抓你了。我爷爷说会给他找点活干，应该不会再找上你了。” 甄未凉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好，我知道了，谢谢外公。” 他们一个男omega一个女alpha，按理说是不可以住在一个宿舍的。但机甲战斗系一向招生数量少，素来都是一个年级安排一栋宿舍楼，一人一间宿舍。加上系里多的是公子哥，真正住宿舍的也没几个。甄未凉和程路“恰好”被分在顶楼，而顶楼除了他们二人再无旁人。左右没人上来，程路索性搬了点东西到甄未凉屋里，除了睡觉和上课时间，其他时间都留在甄未凉的宿舍。 ——这也是为了方便随时照应。 对于机甲战斗系唯一的omega，校方颇为关照，特意给他的宿舍安装了一些特殊的设施，楼里的alpha很难进入他的房间。甄未凉于是放心大胆地在宿舍里留了不少不能被外人发现的东西，其中就有一个和他光脑连接的小放映设备。 一旦出事需要帮助，甄未凉就可以让这个设备呈现他周边的状况，以此求救。 这也是程路极少外出的原因之一。总之不是因为她懒。嗯绝对不是。 至于性别问题，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倒也丝毫不矫情这个。被同学误会就更无所谓了，反正他们不会没事上顶楼找人。而程路身份尊贵又能打，实在不行还有甄未凉帮她作弊。 甄未凉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随口问道：“话说，外公是以什么理由把那个什么少校叫走的啊？” 程路想了想：“好像是说几个大学联名向帝国军申请什么项目，大概就是邀请优秀军官来指导学生之类的。” 甄未凉心里咯噔一声：“我们学校申请了吗？” 程路迅速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低头戳光脑。片刻后，她面色凝重地看向甄未凉：“军官是随机分配到各学校的，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快找外公啊！！！千万别让那个少校来我们学校！！！！” 程路干笑：“爷爷只负责指定军官，怎么分配是各学校自己协调的……” 甄未凉：“……” 冷静，冷静。 魏兄毕竟是魏兄，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的。 甄未凉扶了扶额头。 而且，他毕业后进了帝国军，终究会和他有交集的。 没办法，他必须要进帝国军。 他在学校的身份是女性omega，魏贞寒为了避嫌，多半不会过分靠近他。只要保持安全距离，应该就不会被发现身份。 但愿吧。 程路安慰道：“别想太多，说不定人家压根懒得搭理你呢。” 甄未凉回过头，指着自己的脸：“你看这张脸，像是会被轻易忽略的样子吗？” “谁让你伪装的时候做了这么一张脸。” 甄未凉叹气：“我让系统随机生成的，谁知道它就很随机地生成了这样。毕竟我假身份那么多，一个个生成也是很麻烦——” 程路敏锐地发现了不对：“怎么了？” 甄未凉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那个魏贞寒居然去我那个假身份的住址找我了！” 程路：“啥玩意儿？！这么执着吗？你要不要赶紧过去？” “过去什么啊。”甄未凉满脸绝望，“这人太难忽悠了，多说多错。与其我立刻过去自投罗网，还不如直接放弃这个假身份。” 程路满脸同情：“我都要觉得他对你是真爱了。” “可怕的是，”甄未凉已经不想动弹了，“他闻到了我信息素的味道，如果他真的要来我们学校做指导，我……” 程路当机立断：“我这就去给你下单半个屋子的抑制贴！信息素香水要吗？” “要，还要茉莉味的。”甄未凉的声音闷闷的，“我的错，下次发情期绝对提前来一支抑制剂。” 他来这个世界几年，还是不太习惯这种靠抑制剂度日的感觉。他甚至想过把自己给阉了，但在下手前一秒被程路制止了。 还挨了一顿骂。 科技都发展到这个水平了，就不能有点新的、更有效的抑制产品？！ 甄未凉开始认真考虑以后重拾旧业的可能性。 天色渐晚。机器人把程路下单的抑制产品送了上来。当然，钱是甄未凉付的，程路下单后付款直接点了他人代付。 为了感谢程路救命之恩，甄未凉点了学校附近某家的外卖，请她吃了顿好的。程路也没和他客气，直接往贵里点。 送餐机器人没一会儿就到了。二人心满意足地饱餐了一顿，甄未凉去收拾残局，程路也收到了新的消息。 -- 第185页 “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先听哪个？” 甄未凉头也不回：“好消息。” “好消息是，爷爷用了些手段，你那个假身份还没被魏贞寒少校逼到必须停用的地步。” “坏消息？” 程路一脸同情地看着他：“魏少校确实分配到了我们学校。” 第85章 他是暗中人（三） 冤家路窄啊。 这次似乎拿了相爱相杀剧本，甄未凉难免有点怂。他敢保证，魏兄即使不能一眼就看出他假身份下的本来面目，也绝对能感觉到他的异常。 他有足够的自信，魏贞寒绝对会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便对他产生好感甚至爱意。然而甄未凉也清楚，魏贞寒不会因为感情而耽误工作。 说到底，他们俩都不是爱情至上的人。 但是，话说回来，恋爱也不是不能谈。不过，前提是…… 他们的位置不再对立。 不慌，问题不大。 “姐。” “怎么？” “那个魏贞寒是alpha吧？” 程路微微一怔：“是啊，怎么？” 甄未凉一脸严肃：“我好像对他一见钟情了。” 程路一口奶茶差点喷了出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把甄未凉的杨枝甘露递过去：“快来一口冰的冷静一下，你刚才可能舌头出问题了。” 甄未凉接过杨枝甘露，一边吸溜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没出问题，那小子挺帅的。” 程路一脸冷漠：“那就是脑子出问题了。omega发情期激素不稳定，发情期过了你就冷静了。” 甄未凉一脸严肃地摇头：“不，我是真喜欢他。” 程路按了按太阳穴：“行吧，这么多年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恋爱脑……魏少校那边我会托爷爷查一查，反正他也要来我们学校了，我们观察一下呗。爷爷这么器重的人，应该不会太次。但我得先说好，你的身份，绝对不能随便透露出去。否则，要完的可不只是程家。” 她接受现实的速度向来很快。 和几年前那场巨变之后，她自始至终的冷静锐利如出一辙。 这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女alpha。随意散漫的外表之下，深埋着程家血脉里流淌的坚强及睿智。 当然，她懒也是真懒，不做人的时候也是真气人。 甄未凉微笑：“放心吧。” 被你气死也不会被爱情坑死的。 光脑发出了提示音。是学院的通知。 《关于帝国军某部魏贞寒少校莅临我校指导学习的通知》。 甄未凉：“……” 这熟悉的味道，地球第一星际大学不愧是华国人后裔开办的。 他无语地几眼扫过，基本都是已知信息，总之从下周开始，实战课由魏贞寒教导。 “对了，你比赛报名了吗？”程路忽然想起了这事。 “啊，我差点忘了，哪天截止来着？” “……今晚十二点。” “……” 赶紧进学校网站填了报名表，甄未凉松口气，把程路这尊大神送离了宿舍。 今天一天实在有点累，甄未凉很快就熟睡了过去。 这段时间，他轻易不打算离开学校了。 他之前敢横行无忌，仗的就是原身所掌握的黑科技及自己强大的精神力。而如今魏贞寒的出现，正好能治他。 精神力，魏贞寒强于他。至于黑科技，压根糊弄不了魏贞寒。甄未凉觉得自己是龙也得盘着，等魏贞寒不打算理会他了再说。 没办法，谁让魏贞寒本身就是个bug。 甄未凉自己当然也是bug，但是和这次的原主相比……他简直就是大写的安分守己。 相比之下，原本的魏贞寒只是一个略显突出的普通军人罢了，完全没有他的魏兄这么霸气侧漏。 只能说，对比产生伤害。 果然，魏兄最棒了。 即使暂时不能恋爱，甄未凉也不吝于用最美好的语言夸赞他的魏兄。 …… 很快就到了周一。 实战课和平时的实战练习不同，所有的人都在老师的指导下使用学校机甲进行练习。不过，由于课程内容比较基础，不少人并不耐烦去上课，自行找借口请假或者逃课。反正他们家境在那里，不管是去自己练习还是寻花问柳，学校都不好出手管教。 魏贞寒一出手就震到了所有同学。不少学生都是在外居住的，机甲战斗系的宿舍楼空空荡荡没几个人，而且几乎都是家境偏差、平时比较乖巧的学生。魏贞寒显然事先了解到了这门课的上课情况，居然三两下通过光脑定位了所有人的位置，锁死了支付系统。 星际时代早就没有现金了，这一手的意思是，除非是做和上课有关的事，否则所有学生身无分文。 大部分学生被这一手镇住了，乖乖过来上课。还有几个学生心高气傲，眼看就要上课，他们死撑着就是不来。魏贞寒把所有能提他们支付的渠道都锁死，顺便封闭了他们玩游戏听音乐看视频等等所有的娱乐手段。 学生义愤填膺地要上诉，结果大部分讯息还没传出去就被拦下了，剩下的也没被搭理。校方和家长对此喜闻乐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私下还疯狂给魏贞寒点赞。 甄未凉看着自己假装被锁死的光脑，看看身边已经准备好出门却还想来一局游戏的生无可恋的程路，安慰道：“游戏而已，上完课再玩吧。” -- 第186页 “你帮我把锁定解除呗……”程路抬头，一脸委屈地看他。 “不行，”甄未凉果断拒绝，“魏少校的技术水平很高，我的光脑事先改造过才能瞒得住他，你的光脑还是普通的，我随意解除锁定可能会被他察觉。” 说着，他忍不住感慨：果然还是那个黑客技术开了挂一样的魏兄啊。 要不是有原身的加持，他恐怕真的玩不过魏贞寒。 不过…… 甄未凉把一个没有联网的古老游戏机扔给程路：“实在手痒玩这个。” 再怎么强的黑客，都有两个绝杀之法。 一是断网，二是断电。 非要说第三的话，那就是把他的电脑打坏。 甄未凉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直接断网比较可行。现在的光脑都是植入人体，能量来源多样，根本不需要充电，自然也就不好断电。 程路：“……我想玩的是这玩意儿吗？！” 最后，没玩成游戏的程路被甄未凉拖出了门。 赶在上课铃响的前一秒到达训练场。甄未凉迅速扫过人群，果然还是有人没来。 确定了这一点后，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向那人的方向看去。 无论他在什么人的身体里，都会在甄未凉的眼中自动发光。这次的他依然很好看，至少是甄未凉眼中的极致的好看。在被发觉的前一秒，甄未凉低下头，心脏怦怦直跳。 程路恨铁不成钢地悄悄捅了他一下。 甄未凉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乖巧地站好。 虽然伪装成了女性omega，但他还是不乐意穿裙子。今天他穿了衬衫长裤，样式简单，但穿在他身上就是好看。不少alpha悄悄看他，暗道哪怕只是为了看“她”一眼，来上这节课也不亏。 上课铃响了，同学自觉地排好了队站好。毕竟是定期进行军事化训练的机甲战斗系，这点自觉还是有的。魏贞寒低沉的声音响起：“现在开始点名。” 还有什么点名的必要，什么人在什么人不在你不是清清楚楚么。下面的学生腹诽，魏贞寒似乎察觉到了，补充道：“认认人。” 你又待不了几天，认什么人。学生继续腹诽。他们跋扈惯了，突然被人强势管制，一时半会怎么也不可能服气。 只要是看不顺眼的人，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这些挑剔的大小姐大少爷总是能挑出毛病的。 “毕竟，未来，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会步入帝国军。”魏贞寒平静道。 明明那些学生并没有说出口，但他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他们的情绪。甄未凉低下头，忽然很想笑，又努力克制，用精神力伪装出平静的模样。 魏贞寒如此表现，足以证明他精神力的强大了。对付学生的这几手，也表现出了他在其他方面的能力。 但甄未凉就是觉得他奶凶奶凶的。 甄未凉直觉，他心里其实是没底的。虽然有带过兵，但这么熊又地位高的学生，魏贞寒恐怕是真没见过。心里没底但还是靠天然的面瘫脸撑排面，还真是…… 可爱。 程路瞥了他一眼，深刻地意识到，这人没救了。 点名开始。很神奇，或许是因为校长是华国人后裔，花名册还是按拼音首字母排序的。或许是因为文化断层，学校连其他语言的名字都坚持翻译成古汉语再拼音排序，让星际时代习惯了说地球语、对古汉语颇为陌生的学生极不适应。 虽然古语种会的人越来越少，但贵族的名字基本还是按古代的传统起的，而且努力凸显富贵之气。程路的名字是她爸妈翻了半天族谱后随口取的，而甄未凉……嗯，依然是辈分加出生季节。 平民就没那么幸运，有的人可能一辈子就一个上一辈传下来的姓，有的人连姓都没有，随口叫个名字便蹉跎一生。 不同星球间的贫富差距，不可逆转地越来越大。 甄未凉看过很多快穿文，里面有不少星际世界的故事。身为一个成绩不错深谙唯物史观的文科生，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科技发展到这个程度，帝制反而坚不可摧了？ 到这个世界后，熟读历史，他……还是没完全弄明白。 单看历史，帝制的建立很合理。打出来的呗，现在的皇室及贵族的先祖都是科技体质精神力三手都要抓三手都要硬，实力强大，一路打打打，然后就建立了帝国。 至于为什么是帝国…… 根据对这个世界历史的研究，甄未凉合理推测，这和ABO的世界观有关。这样的设定放大了人类先天上的差异，扩大了人类对强者的尊崇程度，也就相应地减少了人类对平等的渴望。就甄未凉看来，ABO设定下的人类和“兽”的区别，比没有ABO之分的人类要小得多。 兽性愈烈，人性自然节节败退。此消彼长，如此而已。 而皇室和贵族整合了全宇宙的资源，通过科技和对后代的严格管教维系统治。固然有弊端，但目前而言还算利大于弊。 可能……也许大概……这就是原因之一吧。 “魏晗清。” “……到！” 走神的甄未凉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松了一口气，却发现魏贞寒定定地看着他的脸片刻，才低头去叫下一个名字。 没有人察觉到异常，甄未凉却一身冷汗。 完。 他绝对察觉到什么了。 -- 第187页 甄未凉可以用原主留下的技术伪装出不同的外貌、不同的精神力，但他瞒得过天下人，却绝对瞒不过魏贞寒。 他们彼此相认不靠眼睛，不靠精神力，靠的是……矫情点说，靠的是心和灵魂。 他们就是能认出彼此，就是这么不科学而且不讲道理。 他偷偷去看魏贞寒。这位少校依然在点名，但不知道为什么，甄未凉感觉到，他有一点……不知所措？ 距离有点远，甄未凉没感觉到他为何如此，但唇角已经先一步扬了起来。 魏兄好可爱。 刚冒出这个念头，他笑容一僵。 完了，刚说过自己不是爱情至上的人，这会儿就满脑子只想着这个人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整理思路。在上上个世界，如果魏贞寒真的是吸血鬼或者狼人，甄未凉会怎么做呢？ 抛却恋爱时的粉红泡泡，他会怎么处理两人的关系？ 他真的会在人类的权益上退让吗？ ——做不到啊。 甄未凉觉得自己最可能做的事，大概是亲手除掉魏贞寒，打理好一切，然后去陪他吧。 或者，被魏贞寒杀害，两眼一闭诸事不顾。 毕竟，魏兄那样的人，不可能为了爱情背离自己所属的阵营。 庆幸他们都是人类。毕竟相爱相杀的剧本真是太虐了。 好在，这一次，他们所面临的隔阂不会是种族。种族的隔阂无法跨越，而这一次的阵营对立，甄未凉有信心化敌为友。男朋友的友。 点名结束。不过几十秒的时间，甄未凉的心思已经跑遍了大半个宇宙。他默默集中精力，等待指示。 实战课，可不是小打小闹。 虽然只教授基础，但贵族子弟基本都接受过更高水平的训练，水平远远超过了基础线，这门课更多是给跟不上的平民设置的。也因此，几乎每隔几年，就会有高校学生在实战课上丧命。 真的打红了眼，谁还管什么招数基不基础手段脏不脏，打败甚至杀死敌方才是唯一的目标。 第86章 他是暗中人（四） 相比之下，实际操作时间，可以驾驶着自己机甲的学生们反而不容易出事。 原因很简单，用好机甲欺负那些驾驶学校机甲的平民，是一种令贵族圈乃至所有机甲师不齿的、足以让这一家遗臭万年的行为。所以，平民很安全。大部分贵族学生会利用这个时间远程连线自家的机甲师，自己练习。而他们的定制机甲基本都是可以上战场的配置，在学校会被要求削弱。加上极佳的防御能力，这些贵族出事的可能性极低。 相比之下，实战课上，所有学生都被要求驾驶学校的普通机甲。这本是为照顾平民学生尊严的举措反而给学生招来了杀身之祸。学校机甲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平平无奇，别说上战场，维持治安都够呛。但如果通过某些手段击破它的防御，让人失去机甲的防御…… 一架机甲，再如何，杀死一个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因此，实战课上的伤亡，反而更多，而且更为复杂。有的引发了贵族和平民的冲突，有的甚至成了一直以来的迷案。这也是学校对学生逃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反正这门课只是为平民开设的，贵族早就掌握了，上不上无所谓。 不是没有想过采取措施，但这门课本身就敏感，万一对贵族或平民中的哪一方表现出警惕的姿态，都会引发不满。只能在机甲及附近的保卫措施入手。但机甲本身设置成这样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防御值和攻击值都是数次测算实验后得出的最佳值，能够达到最好的教学效果。加上改造机甲的经费实在是一笔巨大的数字，这项提议最终也没有通过。 因此，到最后，各个学校只是加强了保卫的人手、增加了训练场的相关设施。好在这事出现的频率也不算频繁，虽然说是每几年就会发生一次，但均摊到每个学校头上就是几十上百年了。反正机甲战斗系偶尔会有伤亡，编个理由把这事压下去就得了，反正死的大部分是无权无势的平民。 明面上贵族平民平等、给平民更多机会的口号喊得利索，实际上，大家都懂。 这个世界的傲慢不只体现在ABO上，也不仅仅因为ABO。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这第二性别的存在，它比甄未凉去过的最冷酷无情的世界都要冰冷。 这就是甄未凉所不喜欢的，这个世界。 甄未凉驾驶着学校的机甲，活动了一下筋骨。改造机甲的经费数额确实巨大，毕竟每年维护、更换这么多机甲的费用就不低了。当初倒是有人提议更换新机甲时改变防御值，但不同学校更换机甲时间不统一，彼此都担心因为这些调整而在教学中吃亏，于是扯皮了几年不了了之。 学校的机甲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单从外面，很难知道驾驶机甲的到底是何方人士。除非对驾驶者的风格熟悉到了一定境界，或者精神力强大。 这也是为了教学效果更好。但如果有心人细心观察，还是能揪住自己想找的那个人的。曾经的那些事故，几乎都是这么发生的。 但甄未凉的风格，一般人很难把握。身为一个逃犯，对他本身风格有了解的星警和军人并不是一个小数字。所以，在学校时，他会收敛实力、伪造风格。几乎每次训练，他都会通过观察同学尝试不同的风格。 -- 第188页 但对精神力强大的人来说，他们判断驾驶者的方式并不是看风格，而是看精神力波动。 好在，甄未凉可以通过原主的黑科技掩盖精神力。 甄未凉进入训练场，不禁有些诧异。 魏贞寒并未操控任何机甲。 他站在训练场中央，声音平静：“一个个上来，轮流对我进行攻击。战胜我者，这门课直接满分，以后不必再来。” 甄未凉：？？？ 这也有点……太猖狂了吧？ 他知道有些体质强到变/态的人可以以一己之力对抗机甲，但这种人少之又少，而且对抗的基本都是驾驶普通机甲的普通人。机甲战斗系的学生虽然还是学生，但不少人的实力已经完全到了上战场的程度。 魏兄居然强到了这种程度吗？ 程路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实战课上，只要进入了学校机甲，光脑的信号就会被隔断，学生没有任何方式联络彼此。但他们或许是因为对彼此足够熟悉，并不担心揍错了人。 再看前方，已经有人发动了攻击。 魏贞寒不躲不避，只是平静地伸出左手，轻轻松松抵住机甲的铁拳，而后一个翻转，将那架机甲掀翻在地。 果然是魏兄！ 仗着别人看不见，甄未凉海豹式鼓掌。 那架机甲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爬起来继续，却忽然一阵抽搐，直接关机了。 那个学生狼狈地爬出机甲，魏贞寒看也不看他，平静道：“换一架机甲，自己去练习。” 又有几个人冲了上去。魏贞寒都是干脆利落地一招制敌，双腿从未移动过。片刻后，训练场各处堆满了关机的机甲。保卫处的人赶紧将其清了下去，进行调试修理。 似乎不耐烦了，魏贞寒道：“一起上吧。” 甄未凉和程路假装没听见，默默缩到一边看戏。剩下的学生顿了一顿，果断一起冲了上去。 魏贞寒依然没有离开原来的位置。他将最后一架机甲扔开，平静道：“还剩两个人。” 程路愣了愣，忽然见身旁一个影子掠过，竟是甄未凉。她立刻毫不犹豫地跟在了他身后。 甄未凉死死地盯着屏幕，面上带着得遇敌手的兴奋。眼看快到魏贞寒面前，他一个跳跃，直接到了魏贞寒身后。魏贞寒立刻转身抵挡，而程路已到了他身后。魏贞寒并不慌张，双手同时迎击二人，不料甄未凉只是虚晃一下，迅速绕到了他身侧，与程路一同攻了上去。 魏贞寒回身迎击，甄未凉却一个侧身，带着程路躲了过去。程路迅速绕过魏贞寒的攻击范围，而甄未凉直攻魏贞寒的下路。 魏贞寒终于第一次动了双腿。他高高跃起，程路已经到了他身后，果断发起攻击。而甄未凉从下迎击，直冲他命门。 魏贞寒并不慌张。他在空中一个转体，迅速闪躲开来。程路与甄未凉默契地改变攻击方向，魏贞寒这次直接迎了上去。 程路立刻收手，让甄未凉一个人攻了上去——这个时候，她上前只能添乱。 甄未凉只是虚晃一枪。他自觉自己没有非要打败魏贞寒的必要。加上自知以学校机甲的水平，单拼攻击力和赤手空拳的魏贞寒只在伯仲之间，他索性绕了过去，闪到一边。只要坚持到下课时间，他们就算是平局。 平局总比输了好。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强攻，只想拖延时间。程路一看他的攻击路数就明白了过来，果断选择了与他打配合。 甄未凉知道魏贞寒一开始就没出全力，只是在防守。所以他以攻为守，以免魏贞寒看他反复退让看烦了，直接上来揍他。学校的机甲绝对扛不住魏贞寒稍显认真的一击。 这家伙的体质至少是3S。 A到S开始，每一级的提升几乎都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如果甄未凉没猜错的话，魏贞寒此举也是在给自己谋求更多的资本。他是平民出身，虽然天赋出众但依然晋升困难。即便是甄未凉的外公、程路的爷爷程元帅，也是贵族势力的代表人物，并不愿意过分提拔平民。 在这么多贵族面前展露了实力，总会有几个人将他推荐给家族。 甄未凉暗暗叹了口气。 也就是程元帅心软，否则，他恐怕连程家这个依仗都没有了。 虽然凭自己这几世积攒的能力和原主的黑科技，他再怎么也能潇潇洒洒地活下来，但被所有亲人背弃的感觉，终究不那么舒服。 说到底，他这次拿到的剧本实在是太坑爹了。 继续与魏贞寒周转，甄未凉主攻，程路随时上来辅助补刀。两人虽然一次都没有真正打中魏贞寒，却成功地拖延了时间。眼看快要下课，甄未凉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坚持过这几分钟…… 魏贞寒身影一闪，甄未凉立刻侧身，将程路逼退开几步。魏贞寒与他擦身而过，并未停顿，再次逼近。 糟糕。 他开始主动攻击了。 甄未凉与程路不得不变攻为守。真正放开手脚，魏贞寒的速度和攻击力都是惊人的。甄未凉险之又险地与程路避开攻击，一个没留神，程路便飞了出去。甄未凉立刻上前，从背后用力撑住她，给了她一点缓冲。 还没回过神，魏贞寒已在眼前。 ——靠！ 甄未凉把程路往旁边一推，一拳迎了过去。即将触及对方拳头的前一刻，他动作一偏，直指魏贞寒命门。 -- 第189页 与此同时，魏贞寒的手停在了甄未凉机甲前方。 下课铃响了。 魏贞寒轻巧落地，拍了拍手，道：“不错。” 一旁的程路跳下机甲，几步跑了过来。魏贞寒瘫在驾驶座上缓了缓，这才离开机甲，和程路击掌欢呼。 魏贞寒在一旁冷冰冰地道：“出来做什么？难道要别人帮你们把机甲开回机甲室？” 甄未凉闻声看了他一眼，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冲他一笑：“好的，老师。” 他更想说的是——好大的醋味啊。 回到机甲，把机甲送回机甲室。苦着脸的机甲修理师正在一架架调试，见居然有两台自己走了回来，居然老脸一皱，感动哭了。 甄未凉与程路哭笑不得地安抚了他几句，赶紧逃离了现场。 以前的实战课从没发生过这种情况——除了两个学生，其他学生的机甲都被打到自动关机，只能离开机甲。因此，这一届学生都知道的，每次只驾驶学校机甲却能碾压其他所有定制机甲的人，也终于浮出了水面。 本来以美貌和omega身份扬名的甄未凉，这次又多了一个凶悍无比的传言。同时，魏贞寒的实力得到了所有学生的认可。 不过也无所谓，甄未凉之前不让同学知道自己的实力只是因为麻烦，但他毕业后总要进帝国军，迟早会展露实力。早一点晚一点并无区别。 与其关心这个，还不如关心近在眼前的那场比赛。 定制机甲，甄未凉是志在必得的。看比赛通知里的内容，第一名的机甲恐怕比起军队的顶级机甲也不遑多让。而且这次比赛有帝国军的参与，如果表现得足够抢眼，他日后的路也要好走些。 不得不说，校领导为了给优秀学生铺路也是费尽了心思。只是，与其说他们是关爱贫困学生，不如说是为了学校利益。各大学校间的竞争从未停止过，教学质量越高、校友越出众，校方的圣域、生源及经费就会越占优势。因此，甄未凉这样的突出学生，他们是一定会努力栽培的。至于不那么优秀的学生，人文关怀一下，别给学校招黑就行。 甄未凉知道学校对自己颇有关注，但也没有特别在意。与魏贞寒对抗过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许多不足，正在忙着总结归纳。比赛都是统一用学校机甲，不过即使用自己的机甲他也不怕。他只关心他的魏兄。 以后说不定还要对上。魏贞寒这么恐怖的体质，他必须得找到应对的办法。何况他还没有驾驶机甲。 如果真用机甲打起来…… 秉持着“爱他就要打败他”的原则，甄未凉热火朝天地努力起来，有事没事就往训练场跑，原定的好几个行动计划都被取消了。 出乎意料的是，魏贞寒也经常在训练场，似乎在观察学生训练。甄未凉看他一眼便驾驶着学校机甲自己练习。偶尔忍不住向他看去，他依然一动不动，像尊雕像。 隔着机甲，甄未凉眼眸中的浓郁情感再无掩饰的必要。他回过头，明明只是看了一眼，心情却莫名其妙地好了很多。连接下来的练习都更有动力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刚转回视线，魏贞寒就朝他看了过来。 墨色的眼眸看不出是何种情绪。 第87章 他是暗中人（五） 比赛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程路对自己的机甲很满意，完全不打算参加这场比赛。虽然甄未凉觉得有她助力自己能轻松很多，但他更清楚这位到底懒到了什么程度。这么说吧，如果在现代，就算你跪下来求她给你的并夕夕砍一刀，她都懒得搭理你。 除非你给她一万块钱。一个解决不了就两个。 毕竟对于一个白富美（高富帅？）alpha来说，万元以下的钱都不叫钱。 更别说打架了。这么麻烦的事，她还不如留在宿舍刷游戏。哦不，正常来说，她连游戏都懒得刷。 毕竟他们是塑料姐妹花，呸，姐弟。 “你好歹去给我加个油吧？” 程路拒绝三连：“不要，不去，出门好烦。” 行吧，服气，不愧是他姐。 “你这样能找到omega吗？” 程路头也不抬：“爱找不找。随缘吧。” 反正以她的家境，她自己不在乎，她爹也会给她塞的。 甄未凉于是独自一人踏上了去揍人的道路，背影萧瑟。 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姐叛逆伤透我的心……TAT。 爬进机甲进入等待区，原本一脸丧的甄未凉忽然发现魏贞寒在观众席上，顿时打了鸡血一般精神了起来。 魏兄居然来了！ 是来看他的吗？ 还在猜测，魏贞寒的视线已经掠过了其他人，精准地投到了他的身上。隔着一层金属，甄未凉都能感觉到他的期待。 于是甄未凉低头，傻乐了起来。 先是分组淘汰赛。得知自己的对手是甄未凉，对面那位选手的情绪波动顿时由跃跃欲试变成了丧到极致。 这些日子，“机甲战斗系唯一的omega就是训练时用学校机甲虐遍所有定制机甲的那个变/态”这一消息已经传播开去。得知甄未凉也参加了比赛，所有人都暗暗祈祷别和他撞上。 说来有趣，以往因为甄未凉是个平民女性omega，试图欺辱他的人并不在少数。如果不是程路时常和他一起，他恐怕要面临不少麻烦。有人甚至为此向程路提出挑战，意图打一场决定甄未凉归谁。 -- 第190页 而程路用看傻叉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头就去告诉老师学校里有人恶意挑起斗殴。那位仁兄吃了一个处分，从此老实了不少。 甄未凉也没有辜负对手的丧，上去就是一招制敌。打完转头去看魏贞寒，他依然没什么表情，甄未凉却知道他很开心。 为什么开心？ 大概就是“我看上的人果然厉害”的莫名自豪感吧。 对此甄未凉表示感同身受。他前段时间专门去了解了一下魏贞寒，然后就被他的履历震惊到了。一个参军前从未进行过训练的平民，慢慢在战斗中展露出了惊人的实力，一路立功、破例升迁，短短五年就到了如今的地位。 不愧是他的魏兄。 要不是因为……甄未凉现在应该还在帝国军中，而不是在这个破学校中蹉跎岁月。 换句话说，他就能陪在他魏兄身边帮他扫清前进的障碍了。而非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与他为敌。 甄未凉扯了扯自己伪造出来的长发，有些烦躁。 真难办。 …… 马上就是半决赛了。 甄未凉一路轻松无比，光是看一眼观众席上的魏贞寒就能如打了鸡血一般。他甚至能一边按住口出狂言的对手、将攻击力调到最小，让机甲一拳一拳慢悠悠锤到对手怀疑人生，一边看着魏贞寒发呆。 只要他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就足够幸福。 他一边看一边分神：魏兄手无寸铁时的战斗力就能越过一般的机甲，那他驾驶机甲后的战斗力又能强到什么程度呢？ 确实，他以前在学校揍过的定制机甲绝对强过□□凡胎的魏贞寒，但问题是，这些号称优秀的、自幼由家族细细教导出的贵族学生的招式，在甄未凉眼中简直漏斗百出。只需揪住那么一两个，就足以让他轻松取胜。 ——而魏贞寒没有破绽。 对付这样的对手，唯有以力破巧。遗憾的是，学校机甲的“力”甚至比不上魏贞寒的拳头。因此，甄未凉只能拉上程路一起，以巧对巧，拖延时间。 如果让甄未凉自己上去和魏贞寒对打，他恐怕就是必输无疑了。毕竟omega的身体素质远远不如alpha，即使甄未凉是omega中的佼佼者，也无法对抗几乎超越了人类极限的魏贞寒。 嗯，甄未凉后来入侵了军方网站，魏贞寒档案上的体质是3S，但体质最高只有3S，甄未凉合理怀疑魏贞寒可能超越了这个水平。 他以前又不是没见过3S体质的，虽然很夸张，但没一个夸张到魏贞寒这种程度。 而他的精神力是S，和甄未凉一样。 嗯，这个肯定是假的。 秉持着“魏兄精神力绝对比自己强”的坚定信心，甄未凉断定魏贞寒的精神力至少3S。 不巧的是，半决赛那天，正好是甄未凉的发/情期。 这倒不是大事，毕竟他屋里那一堆抑制产品和信息素香水不是摆着好看的。 信息素香水是黑市订的。甄未凉选了半天后选中了茉莉味，清淡好闻。前一世他种的花里，魏贞寒最喜欢的就是茉莉，连带着他自己也对这种外表平淡无奇的小花有了别样的好感。 注射了抑制剂，再稍稍往腺体上喷了点香水掩盖气味。有意思的是，他原本的信息素就偏清淡，像是秋季走在丛林落叶之上的那种味道。被同样清浅的茉莉花香叠加后反而多了点别样的感觉。旁人难以或许感觉到，他却闻得出来。 漫步于林荫小道上时，忽然被清香俘获了心灵。秋风拂起落叶与衣衫，花瓣在其中颤舞，而他依然不紧不慢地前进，悠然合眸。 或许和茉莉本就可开在秋季有关，甄未凉觉得这种味道和谐极了，甚至让他感到了几分惬意。他随身带着不少种信息素香水，以便切换身份时及时伪装气味。其他的花香他也试过不少，其中不乏盛放于秋日的。但他还是觉得茉莉花香最合心意。 程路一进门就被信息素味儿熏到了。她一手在鼻子前扇风，靠在门边，皱眉道：“你的发/情期不是明天吗，今天提前了？” 甄未凉耸耸肩：“我发/情期第一天最不稳定，正好明天比赛么，我就用了点手段提前了一天，不然揍人不顺手。” “说得好像你以前没在发/情期第一天揍过人似的。”不，他连一边发/情一边揍人的事都干过。 甄未凉叹了口气：“你忘了我半决赛的对手是谁了吗？” 程路沉默。 下一局的对手，是高他们一级的当今宰相之子，伊夫·杰克逊。 以前他就和甄未凉不对头，严格来说是甄未凉单方面厌恶他，而他一直对甄未凉抱有色心。等甄未凉改头换面进了地球第一星际大学，偶然撞见了正要对文学系某omega出手的伊夫…… 他就又被缠上了。 伊夫此人是有名的纨绔，手段肮脏，却因背靠家族无人敢管。甄未凉直觉，这次他恐怕也要用些下作的手段，否则他根本没有来参加这个比赛的必要。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把甄未凉搞到手。 抑制剂打得及时，裤子还没怎么湿。甄未凉还是去冲了个澡，把男士睡衣丢进脏衣篮，换了一身女装，道：“我去训练场练一会儿。” “今天？”程路依然站在门外不敢进去。虽然信息素的味道已经被香水冲淡，她还是担心自己化身为狼——虽然她这样的狼可能会被甄未凉一巴掌摁倒在地。 -- 第191页 “嗯，提前去看看伊夫有没有做手脚。” 这几天的训练场很是火爆。原本对甄未凉实力有概念的只有同班同学，而这场比赛让所有alpha见识到了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omega的实力。秉持着“再不努力就要被omega全盘碾压了”的危机感，他们纷纷来到了训练场。 于是，甄未凉走进装备室时，里面只剩下了一架机甲。 嗯，有就可以了。 他无所谓地验证身份、进入机甲，走进训练场。左右看看，只有角落和中央有空地。他正要往中间走，便见那里被另外一个人占据了。 他只好走进了角落。 旁边是就一个休息室，平时并没有人使用，今天倒是挂了钥匙。 独自练习了一会儿，一架机甲向他走了过来，和他打了声招呼，而后邀请他对练——虽然课上学校机甲会被屏蔽信号，但私下练习时，学校机甲是可以联系其他机甲的。 甄未凉没有拒绝。 虽然配合别的同学总让他有种陪小孩玩的感觉，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百无聊赖地一手托腮一手舞出虚影，如此对练了十分钟，甄未凉无聊地叹了口气。 饿了。 想吃学校旁边那家店的烧烤……嗯，哪来的烟味儿？ 身体忽然开始发热，甄未凉精神一凛，下意识地想要远离眼前的机甲，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其他几架机甲包围了。 不可能！ 就算是质量最差的机甲，都能屏蔽信息素的侵扰，何况是这所顶级大学的教学机甲！ 除非…… 他们提前动了手脚。 动的还不是一架机甲的手脚。附近的其他人并无所感，而他已经闻到了好几种alpha信息素的味道……他们只对这几架动了手脚，而最后留下的那一架，就是为他甄未凉准备的。 甄未凉深吸了一口气。 居然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了两回。 被如此浓郁的信息素包裹，就算他不在发/情期也会被强制发/情。任何抑制产品都产生不了作用。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已经不受控制地冲破抑制贴开始外泄，茉莉的味道被秋风冲得愈发浅淡。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越来越暴躁。 在场的其他人都驾驶着正常的机甲，根本察觉不了这边发生了什么。只要身边的这几个禽/兽悄悄把他拖走，进入那个休息室…… 按理说，进入机甲后，机甲会自动上锁，除非校方和驾驶者，其他人都无法打开。当然，直接把机甲打坏这种作弊的办法不纳入其中。但甄未凉毫不怀疑，这几个渣滓既然能让信息素透过机甲，自然也有把自己拖出这架机甲的方式。 不过…… 甄未凉露出一个几近狰狞的微笑。 当年那个混蛋都奈何不了我，何况你们这几个小渣滓？！ 他死死咬住嘴唇，低头用最快的速度在光脑上敲打。额头的汗珠滴落在屏幕上，他顾不上去擦，而是用力按下了最后一个键。 正要上前的几架机甲忽然不受控制地开始远离角落。撞在了一起。他们傻了一瞬，气急败坏地开始指责同伙为何如此。同伙还没回话，机甲忽然开始自己互相攻击，几人顿时乱作一团，手忙脚乱试图控制住失控的机甲，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再联络学校防卫部门，却只听到了一片沙沙声。 ——学校的机甲，在不屏蔽信号时，是自动联网的。 这是为了学生的安全，方便出问题时学校第一时间提供帮助。而对甄未凉来说，有网就好办了。 甄未凉躲到一边，一边给自己注射了一支抑制剂，一边四处喷香水，直到把自己呛到。他喘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汗湿的长发，再往微微湿润的裙子下面垫了好几层垫子，而后狰狞一笑，开始入侵那几个人的光脑。 呵呵。 姑奶奶……不是，你爷爷我玩不死你！ 噼里啪啦一顿敲，甄未凉忽然皱了皱眉。 怎么感觉伊夫的光脑刚被人入侵过？ 似乎是仓促退出去的，留了一点痕迹，并不明显，但甄未凉还是一眼看了出来。他想了想，懒得去管，一心一意继续篡改伊夫光脑的设置。 敢算计你爷爷？ 呵呵呵呵呵呵呵…… 训练场二楼。 魏贞寒远远地注视着那架一动不动、尚且带着香气的机甲，目光深邃。 第88章 他是暗中人（六） 第二天，伊夫上场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瑟缩的。 甄未凉一想到自己昨天的狼狈模样就来气。好在为了方便伪装，他随身带着衣物，这才不至于让人看到他裙子上的水渍。为此，他在伊夫及几个跟班的光脑里植入了病毒。 他现在还不能做得太过火，但在这个处处依靠光脑的时代，这种病毒足以让他们诸事不顺却找不到原因。订的餐里有蟑螂啊，选中的餐厅刚好装修停止营业啊，机甲莫名其妙故障啊，走路走得好好的突然被失控的机器人追打啊，天降花盆正中头顶啊……等等吧。 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伊夫，昨晚一晚没睡——他没能成功把甄未凉搞到手，心情郁闷，就去了某个会所，叫了他常要的那几个omega。结果走进来的居然是几个身强体壮的alpha。伊夫愤怒不已，试图把alpha赶走，但担心被扣钱的几个alpha果断上前压制住了他。 -- 第192页 然后？ 伊夫迫于形势答应不投诉，和几个alpha大眼瞪小眼地度过了一夜，才被他们送走。 这个世界是存在双a恋的，因此，伊夫是真的差点失去了那什么部位的第一次。好在挣扎及时，只是被几个彪形大汉盯了一夜。 而甄未凉一夜好梦，起床后美美地饱餐一顿才收到这个消息。他当场差点笑抽过去，以至于来找他的程路停在门口踟蹰不前——怕被傻子传染。 毫无疑问，半决赛，甄未凉打败了伊夫。 这家伙在比赛前一直让人盯着他，一旦确定他要前去训练，便会把问题机甲单独空出来。如此，既搞定了这个机甲战斗系唯一的omega，夺得冠军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他就可以把第一名的定制机甲施恩一般送给甄未凉，从身体到心灵攻略这个难得的美人。 你问他打不过决赛对手怎么办？ 你以为他以往比赛遇到的对手，就是真的打不过他吗？ 这家伙的手可真够黑的。 左右他们一家都和自己有仇，甄未凉一时倒不急于去做些什么。反正，他们家不出五年必会家破人亡。 跳出机甲，甄未凉看也不看对面面色灰白的男子，笑着对观众席上的程路挥了挥手。 “又是程家那个alpha……”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是朋友，不过，alpha和omega之间能有友情？谁信。” “我估计是因为女alpha只能标记一个omega。魏晗清再怎么也是个平民，程路这种家境肯定要娶一个贵族omega。可惜喽，魏晗清一片痴心错付，要是程路是个男性alpha，她就可以被程路标记了。” “不过是想钓凯子而已，也就程路愿意和她玩玩。说不定她们都已经做过了呢。” “对啊，听说程路为了她才住宿舍的。程家在学校旁边又不是没有房子，她们装模作样个什么劲啊。” “嗨，贵族嘛，就是喜欢这种‘自强不息’的小白花……” 甄未凉充耳不闻，和程路会合后便开始商量去哪家餐厅庆祝。她们约好了，不管胜负都要互相请客，你一场我一场。决赛自然要让喜得定制机甲的甄未凉请客，半决赛就轮到程路了。 好吧，其实这只是出去吃的借口而已。学校食堂虽然味道不错，吃多了也就那样了。 程路已经订好了位置。进入雅间，两个选择困难症纠结了好半天才定好菜。机器人很快便把菜一道道地送了上来，两人边吃边天南海北地聊天。 光脑微微震动了一下，甄未凉低头看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我靠我靠我靠！！！” “怎么了怎么了？” “你看通知！” “通知？什么通知？” 甄未凉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把光脑上的内容读了出来：“据悉，本次决赛，将有数位皇室、贵族及帝国军成员前来观摩。相关方面透露，其中包括皇太子威廉·塞西尔。” “啥玩意儿？！”程路放下手中的杯子，“那个人渣也要来啊？！” “嗯……人家好歹也是咱表哥，冷静，尊重一点。”甄未凉假笑。 “对那个人渣要什么尊重？”程路忿忿不平，“要不是他和其他那几个人渣，你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也用不着用‘沦落’这个词吧，”甄未凉讪讪道，“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威名赫赫的……” “通缉犯加贫困生。”程路呵呵，“连伊夫那个渣滓都能踩在你头上。” “他不是没踩上去就被我蹬下来了吗……”顺便反过来踩了好几脚。 程路似笑非笑：“你还挺骄傲啊？” 甄未凉眼观鼻鼻观心：不骄傲，我一点都不骄傲。 就是有点小开心嘻嘻嘻。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万一……”程路犹豫道，“他认出你了怎么办？” 甄未凉叹了口气：“两个办法。” 程路：“什么？” “一，”甄未凉并指成掌，一脸严肃地在脖子前一划，“把他干掉。” “……二呢。”程路已经不抱希望了。 “抛弃这个身份，再换一个。”甄未凉耸肩，“这是下下策，因为你和我走得太近，可能会给外公带来麻烦。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把那个渣渣咔嚓了，揍到失忆或者精神错乱也是可以的。” 程路呵呵：“你确定你打得过他？” 甄未凉摊手：“这不是问题。” 有一说一，威廉·塞西尔的实力确实高于甄未凉。没办法，即便精神力略胜一筹，A的体质还是颇为吃亏。不过甄未凉再坚持练习几年，应该能勉勉强强够到S的程度。到那时，怎么也能和皇太子战个平手了。 “表姐，”甄未凉叹了口气，“你帮我打听打听，其他会过来的人还有谁？我担心……” 程路秒懂：“天啊，一个威廉就已经够烦人了。要是陆宜春、卓邵元、马勒·安德森也来了……你还是直接跑路吧，别连累我。” 甄未凉哭笑不得：“全来不至于，但我估计皇太子都来了，贵族和军方一定会派个人过来。至于会不会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甚至几个……” “可能性很大啊。”程路苦着脸道。 说来，也是甄未凉自己倒霉。 这一次，他的身份比较复杂。 他穿到了一个穿越者的身上。 -- 第193页 这个穿越者是个来自未来的技术宅，掌握着极其强大的黑客技术，对机甲也颇为精通。穿越过来、成为了甄家长子后，他利用自己的技术开发了不少东西，也引起了皇太子和贵族、军方几位优秀男性alpha的注意。 这位穿越者是实打实的技术宅。因为太宅，根本不懂和alpha相处的方式。简单地说，他完全就是一朵纯白的、风中摇曳的小白花，从里白到外的那种。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那几个alpha之间的气氛，已经越来越奇怪。 甄未凉就是这个时候穿越过来的。 他一眼看破了原主给自己留下的烂摊子，果断打算快刀斩乱麻。他可不想继续拿魅惑众生的剧本，虽然这类剧本的套路他十分熟悉。于是他开始疏远那几个alpha，在提升体质、增强实力的同时，开始往政治方面努力。 没错，他职业病又犯了。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秩序混乱的世界，他实在看不过眼。 本身地位就不低，短短几年，他的官职迅速提升，眼看就能参与到新一轮的法律修订中。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政敌和他的追求者们联手了。 一般而言，这个世界的第二性别分化是在青春期中期，十四五岁的时候。在古代，结婚年龄基本就在这个区间。在分化之前，也可以通过性别和身体某些部位的特质判断第二性别，但准确率极其有限。后来，医学的发展让结婚年龄推迟到了二十岁以后。 这个世界与甄未凉看过的ABO小说的一个巨大的不同就在于此。刚分化的第一次发/情期十分微弱，基本很轻松就能挺过去。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的成熟，发/情期的威力才会不断增强，直到二十岁左右达到最佳结合年龄。此后，发情期的威力基本稳定，直到三十多岁开始慢慢减弱。 甄未凉穿越过来时十五岁。穿越的第二天，他分化成了omega。而在分化之前，那几个alpha已经蠢蠢欲动。 眼看甄未凉突破重重阻碍，以omega的身份从政，甚至一度想进入地球第一星际大学机甲战斗系深造（最后被威廉·塞西尔以皇室的名义拦了下来），距离他们越来越远，alpha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大概就是小黑屋play这样，隔绝甄未凉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逼迫他在他们之间做一个选择，从此相夫教子，远离外界一切纠葛。 甄未凉可能让他们得逞吗？ ……不好意思，甄未凉这次轻敌了。 有一天，几个alpha中属于贵族势力的陆宜春邀请他私下进行机甲比拼。甄未凉忙于工作，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便欣然答应了。 当然，警惕如他不可能将地点定在对方家的练习场。他们选择了一家私人经营的机甲练习中心——机甲驾驶对于不少人而言，都是一种不错的休闲方式，相关的竞技类项目奖金不菲，有不少平民将它视为阶层跨越的路径。这样的练习中心、培训中心并不罕见。 直到在机甲里闻到了信息素的味道、被强制发/情，甄未凉才意识到不对。 机甲被动了手脚。 眼看就要被陆宜春拖进安排好的房间，甄未凉冷哼一声，死死咬着下嘴唇以求保持清醒。鲜血从破裂的唇部流下，他强忍愤怒闭上了眼睛。 这个人渣，他得罪不起。 甚至现在，他还很需要陆家的支持。这次参与法律修订的机会对他来说太过珍贵，在这个时候得罪任何一方势力都不是明智之举。 当然，他也不可能任由陆宜春把自己拖走。 甄未凉于是得出了最终方案—— 等陆宜春把机甲拖进安排好的房间，等候已久的人渣们立刻围拢了过来。他们一边假模假样地安抚，一边打开机甲。然后，他们惊愕地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这个型号的机甲，原身看过设计图纸。 甄未凉记得清楚，它某个部位有一块金属板可以打开，而且足以让一个成年人爬出去。这个有些奇葩的设计是为了方便管理维修，毕竟这款机甲只用于教学及练习，对防御力要求并不算高。 以往觉得鸡肋又无语的设计，这会儿居然救了他一面。 强撑着瘫软的身体，利用视觉死角爬出机甲、还原金属板，他召唤出外骨骼，一边逃离现场一边黑了录像。 还好陆渣的机甲多少隔离了一点外界的味道，否则甄未凉爬出机甲时，突然浓郁了许多的信息素必然会让陆渣察觉到什么。虽然两层阻隔变成了一层，但好在甄未凉的信息素本就清浅，险之又险的没被那啥虫入脑的陆渣发现。 好在这处训练中心地处偏远，周围没有什么建筑。一出门，甄未凉立刻钻进了自己的机甲，而后抑制剂抑制贴一通忙活，顺便来了一次空间跳跃。 终于回到家，确定自己身上的信息素已经没那么勾人，他才离开机甲，进家门处理泥泞的下半身。 甄未凉本想大度地假装这事没有发生。虽然是弓虽女干未遂，但当时的他真的没有和他们撕破脸的资本。结果他不计较，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几番交锋，甚至被当面调戏后，甄未凉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决定直接和这群人掰扯清楚。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居然意料之外的好说话。表达了遗憾之后，他们承诺会放弃对甄未凉的骚扰。 忙于工作的甄未凉着实松了口气。他继续紧锣密鼓地工作，眼看帝国本轮法律修订组委会（这个组委会的主席是华国后裔）的委员资格就要到手—— -- 第194页 他又被人阴了。 这一次，他差点被送进了监狱。 第89章 他是暗中人（七） 具体怎么被阴，着实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政治嘛，为了争权夺利，总会有那么些个见不得光的手段。甄未凉身为甄家长子，因为是omega的缘故本无继承权。而甄家素来传统，一直反对身为omega的甄未凉从政，只想让他乖乖联姻，而后相夫教子。 换而言之，他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家族的支持。 背后没有家族，无论他再如何长袖善舞、如何才华横溢，终归会遭人轻视。被人背后下黑手，也就没有家族帮忙化解。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他那几位追求者，给他罗织了一堆足以死几百次的罪名，以求让他屈服，主动寻求他们的庇佑。 甄未凉半决赛的对手伊夫·杰克逊的家族，也参与了其中。 事实上，涉及其中的家族并不在少数。甄未凉之所以能够以如此之快的速度爬到这个位置，就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掩盖自己为平民谋福利的诉求。被平民捧到一定高度的同时，他也得罪了许多贵族。 甄未凉得承认，他低估了这帮贵族的无耻程度。 他那几个追求者就在这时找上了门，提出可以帮他假死脱罪。 在这个时代，死亡后身份会立刻被注销，代表此人身份的光脑也就无法再使用。而一旦光脑无法使用，这个人必然会寸步难行。 换而言之，他们的实际意图是：让甄未凉完全落入他们的掌控之中。 这一次，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让甄未凉在他们中选择一个的程度。几番冲突和妥协后，他们达成了共识——永远不永久标记甄未凉。 他们四人，共享甄未凉。 甄未凉被他们的恶心程度震惊到了。左右已经是死刑犯，他直接选择了暴打他们一顿，然后叛逃。 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没打死。 家族和他的父母都已经放弃了他，还好还有程路及程元帅暗中相助。他于是潇潇洒洒地做他的星际通缉犯，时不时四处抢夺些宝贝，再涮涮星警。 但他总是要回去的。 只是揍他们一顿怎么够。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甄未凉不让那四个人渣身败名裂、不把他最后没能参与修订的那些个法律改完，他就……他就女装到死！ 对甄未凉来说，这确实是超级毒的誓言。 …… 决赛的对手也算是皇室中人——当今皇帝亲弟弟之子罗伯逊·塞西尔。皇太子会专门过来一趟，恐怕就是给他撑场子的。 一般的平民，恐怕真的会被这阵势吓住，进而战战兢兢不敢使出全力。甄未凉却是不怕的，毕竟这家伙他以前也揍过。 事实上，现在这些贵族里，实力比较出众的基本都和他对打过。至于原因……咳咳，他“年少轻狂”时曾经对手下败将挑衅过一句：“什么alpha，不是连我一个omega都打不过。” 然后为了证明alpha的实力，一堆贵族alpha上门找揍。以至于到了后来，有人专门为此下注，更有不少对甄未凉心存好感的alpha或beta将“打败甄未凉”视作了至高无上的荣耀。 那段时间，帝国军是向他发出过加入其中的邀请的，毕竟这样的实力不去打虫族可惜了。甄未凉客客气气地接受邀请去参加了几次慰问活动，也动过加入的念头。 然后就没有后文了。 得知威廉·塞西尔在背后做的那些事，他气笑了，却还是不得不放弃了加入帝国军的念头。从那时开始，他就下定了从政的决心。比起上战场去揍虫族，他还是更想把帝国那套腐朽至极的法律改得靠谱一点。 这位罗伯逊·塞西尔，算是甄未凉揍过的人里比较难对付的一个。 毕竟是帝国的第一学府，这场机甲比赛赢得了不小的关注。到了决赛，不少校外的人也想方设法谋求一个进场观看的资格。校方见有利可图，专门联系平台安排了现场直播，顺便也好给自家学生刷刷脸熟。 比赛的前一天，甄未凉终于从程路手中拿到了特邀出席的嘉宾名单。除了皇太子威廉·塞西尔，甄家家主、沃克上将、魏贞寒也在其中。 原本没有这么高配置，但皇太子都来了，贵族方及军方自然不好随便派个小角色来应付。于是这份名单真的对甄未凉非常不友好。 他这一世的爹兼宿敌，这一世的追求者兼宿敌，这一世有过冲突差点打起来的仇人，以及站在对立立场上的好几世的暗恋对象。 他果然和这个世界八字不合。 发情期还没有过去。甄未凉给自己注射过抑制剂贴上抑制贴再喷上茉莉花味信息素香水。 一次普通的校内比赛升格到了这个层次，仪式感自然也要抓起来。本来没有的专业机甲比赛固定流程突然加了进来，甄未凉赛前忽然收到了校方的流程安排通知，并被要求大概记下来。 甄未凉看过不少比赛，自然对这套流程不陌生。他随便看了一眼，通知已然刻入脑中。他退出页面，继续专心拾掇食材。 程路喜欢吃传统的华国料理，但在这个时代，大部分古典时代的料理都已经失传，留存下来的也并不正宗。当然，这个时代也有了其他新生的美食，但甄未凉还是更偏爱传统风味。 所以，决赛之后的那一餐，他不打算去餐厅请客，而是打算亲手做。宿舍除了一个简单的锅没有其他的厨具，但他身上还有上次在某个临时落脚点自己制作的火锅底料。只要把食材弄干净，到时候直接下锅就行。 -- 第195页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把食材收好，程路恰在这时打开了他的房门：“准备好了没？” “好了好了。”甄未凉起身，冲她一笑。 “你穿的这什么衣服。”程路一脸嫌弃。 甄未凉低头扯了扯裙子：“嗨这不是怕被认出来嘛……” “通知里不是要求穿作训服吗？” 甄未凉耸肩：“我穿了常服他们又不能把我怎么样。而且这个女性伪装和我原本的身形类似，穿作训服搞不好就被认出来了。” “这倒也是。”程路想了想，赞同点头。 “魏晗清”毕竟是需要长期使用的身份，未免不适应，甄未凉在身形上的改动并不算特别大，毕竟这个世界的omega本就身材窈窕，稍加改动便和女性无异。最大的改动是把脸换成了截然不同的类型。 那几个人渣，对他实在太熟悉了。 甄未凉身上的这条裙子极大地掩盖了他身形上的特色。简单地说，就是麻袋一样的款式。不过仗着脸好看，他如此打扮居然都颇具魅力。 如此，他踏入比赛场地时，观众席产生了骚动。甄未凉只当没听见，转头对直播镜头打了个招呼。 一时间，直播间炸了。 “啊啊啊这个omega小姐姐我可以！！！” “小姐姐别打塞西尔了，打我吧啊啊啊！！！” “这里人帅器大活好alpha一枚求小姐姐看我！” “罗伯逊·塞西尔可是有名的天才，小姐姐小心别受伤！” “小姐姐咱不比了，还比什么赛，我们众筹给小姐姐做机甲！！！” “怎么能不比呢？小姐姐放心上，输了也不要紧，我们给你做机甲！” “呵呵，一个omega也不知道是怎么进的决赛。” “楼上，看看她的脸，你还不明白吗？看看上面那堆叫着要给人送机甲的，你们还不如直接送钱呢，送钱你们小姐姐更开心。” “omega就该老老实实生孩子，跑来学机甲？怕不是来钓凯子的吧？” “也是，一大（地球第一星际大学简称）的机甲战斗系，里面可全是贵族，普通平民一辈子都够不到。” “哪个贵族想不开娶她一个平民？玩一玩而已。还是赶紧自己识趣走吧，别到时候找个老实人接盘。” …… 程路一边翻看弹幕一边嘴角抽搐。 键盘侠且不管他，学校给的定制机甲，恐怕这些人众筹一辈子都买不起。 她原本很疑惑，抠到连给学生的经费都一压再压的学校为什么会出这样一笔钱。后来她打听到，校长那个老狐狸打着锻炼贵族公子的名头去贵族和帝国军坑了一大笔钱，美其名曰拉赞助。加上定制机甲的厂家基本都会给校方打个折扣，举办完这次比赛、发完奖品后，赞助金还能有剩余。加上决赛直播的收益，这场比赛简直是大赚特赚。 只能说，城会玩。 甄未凉抬头看向主席团。几张并不陌生的面孔映入视线。 还真是……好久不见。 弹幕顿时炸了。 “皇太子好帅啊啊啊啊！！！” “最边上那个上校是谁？好帅，感觉比皇太子还帅！” “中间那个不是甄家家主吗，他儿子当时是不是差点进了一大？” “对啊，现在通缉的那个甄未凉。到现在还没抓到人呢。” “真的可惜了，甄未凉要是没败，现在平民日子应该好过多了。” “你还真以为甄未凉是为了平民啊？看他私下里干的事，死百八十次都不止！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心思？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傻叉！” “你才傻叉，甄未凉肯定是被人陷害了！” “这不是前面疯狂吹你们小姐姐的那谁么，颜控可以，敢不敢带上脑子？” “有一说一，甄未凉比魏晗清漂亮。唉，卿本佳人，奈何不安于室啊。” “都什么年代了还不安于室？！你们一群beta替人家alpha担心个啥，omega再怎么‘安分守己’也轮不到你们！” “关你屁事！” …… 程路默默关闭了弹幕。 还真是，关弹幕保平安。 皇太子原本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在看到甄未凉的那一刹那神情一滞。再定睛看去，分明是个陌生的女性omega。他只当自己思念过度，一边暗暗叹息一边移开了视线。 甄未凉恰好错开了威廉·塞西尔的视线。他仔细打量着主席台上那几人，尤其是甄家家主甄逑——他亲爱的父亲。 要说这一世他最痛恨的人，不是那四个人渣，也不是陷害他的贵族，而是这个父亲。 明明是他的儿子，即便是个omega，也总有血缘牵绊。他却从头至尾只把甄未凉当做一个联姻的工具、不可以有任何个人意志的存在。甄未凉要做的只是乖乖当一个安静乖巧的omega，服从父亲的一切安排，绝对不能做不符合omega身份的事，无论那是什么。 陷害甄未凉的贵族中，不乏他的血脉亲人。这是甄逑默认的。 omega就该安分守己、生儿育女，别往alpha、beta的领域上凑，最后嫁都嫁不出去，嫁不出去、生不了孩子的omega有什么用？老天给omega这么强的繁殖能力就是让他们繁殖后代的，不好好守着家的omega简直是违背自然规律。 何况，甄未凉给平民谋福利的倡议极大激怒了甄逑。身为顽固的贵族派，他无法接受甄未凉的主张。到后来，各方基本已经默认，甄未凉已经被逐出了甄家。 -- 第196页 甄逑当时一直想把甄未凉嫁给皇太子，尽管他的妻子和皇后是亲生兄妹。皇太子最后会对甄未凉如此痴迷，少不了甄逑还没和甄未凉闹僵时的推波助澜这一因素。 赶紧把他嫁出去，这个omega儿子就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了——这是甄逑当时的想法。 果然，看到甄未凉出现，他面露嫌恶，仿佛在说：“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omega。” 虽然对甄未凉没穿规定服装的行为有些不满，但见现场和直播间反应不错，校方还是按捺了下去。等时间一到，立刻按正规比赛的流程进行了赛前准备，而后正式开始比赛。 甄未凉进入机甲，步入赛场，心情平静。 “甄未凉”驾驶机甲的风格，威廉·塞西尔并不陌生。为此，甄未凉自第一次换上假身份起就未雨绸缪，专门就“魏晗清”量身定制了一套风格。虽然因此，“魏晗清”能够展现出来的战斗力比“甄未凉”要弱上许多，毕竟强行转变成不那么擅长的风格总是吃亏的，但无疑，这样的安排，甄未凉的处境会安全很多。 “魏晗清”不能被认出来。 甄未凉看了眼主席台上坐在最边缘的魏贞寒，感觉自己仿佛被打了鸡血。 这个假名取得随意又不那么随意。魏贞寒的“魏”“寒”，加上“清凉”的“清”。 魏贞寒平静地注视着场上，似乎并没有特别关注甄未凉。甄未凉却莫名觉得，这一幕好像有点熟悉。 什么时候呢？ ——对手已经发动了攻击。 走神的甄未凉轻飘飘地往旁边一闪，而后举起铁拳，正中对方机甲头部。狠狠将其击飞，再欺身上前，一记猛攻。 一招致胜。 弹幕一片：“……” “……发生了什么？” “小姐姐……好像赢了？” 第90章 他是暗中人（八） 当逃犯的这些年，甄未凉的实力可谓是飞速增长。原因很简单，以往只是和身边人的练习，点到为止，现在可是一不留神就会没命。 逃亡过程中，他的敌人并不仅仅是星警，更有无数潜伏的虫族。它们远比星警危险。可以说，即使隐藏实力，现在的甄未凉也有打败魏贞寒以外的所有人类的信心。 魏贞寒那家伙另说，他的精神力实在太强，对机甲和身体的掌控力几乎超越了人类极限。这样的存在，甄未凉完全不敢与之为敌。然而军方似乎完全没发现他的可怕之处。 裁判宣布了结果，甄未凉跳出机甲，向四周微笑着招手示意。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校领导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这场比赛几乎没有观赏性，他们开始担心直播成本能不能收回来。 然而弹幕只是停滞了一瞬，下一秒，大量观众开始疯狂刷礼物。程路低头去看直播页面，大片的星际飞船轰隆隆开过，遮住了整个屏幕。 “天啊天啊天啊，这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小姐姐太帅了，一招制敌啊！” “之前那些内涵她的人呢？有本事内涵有本事出来啊。” 程路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发了条弹幕：“666。” 三个数字很快就被大片的弹幕推搡得没了影子，程路也不觉得失望，抬头继续看向场内。忽然，她的光脑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去，居然是威廉·塞西尔。 威廉：“路路，到主席台来。” 程路并不十分乐意。虽然是表兄妹的关系，但她自幼和甄未凉关系更好。出了那些事后，她和威廉已经基本闹僵了，近些年几乎没说过一句话。而且她大概能猜到，威廉是为了谁来找她。 冷哼了一声，她还是站起了身。 甄未凉、威廉的母亲与程路的父亲本是亲生兄妹，出身于名门望族程家。大哥嫁给了皇帝，二姐娶了一个皇族的omega，小妹则嫁入甄家。程家也因他们三人的婚姻得以更上一层楼。 身为程家未来的继承者，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程路终究不能和威廉闹得太僵。 毕竟他是未来的皇帝。 慢吞吞磨蹭到主席台，校方的人都忙着去处理后续事务了。威廉给程路留出了一个座椅，见她来了便示意她坐下，盘问道：“那个胜利的omega，是你的朋友？” “嗯。”程路懒洋洋地注视着主席台下。机器人正忙着清理场地，以便举行接下来的颁奖仪式。甄未凉则在场地一边，接受记者的采访。 “她很不错。”这四个字，威廉说得意味深长。 一旁的沃克上将大笑出声：“皇太子说得太委婉了。这么一个人才，等她毕业，我一定要把她招进帝国军。” 一旁的魏贞寒身份低微，只是沉默着。 甄家家主吸了口烟，沉声道：“一个omega罢了。” “omega怎么了？”沃克上将满不在乎地道，“这个战斗力，我手下那些小子们恐怕也难以匹敌。魏少校，你觉得呢？” 猝不及防被cue，魏贞寒平静道：“她很强。” 沃克上将拍拍他的肩，笑道：“我们未来元帅都这么说了，这个omega我要定了！” “未来元帅？”程路惊奇道。 “我们私下里的调侃，”沃克上将笑道，“魏少校的实力，给个元帅都算亏待了他。” 甄家家主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他转头去问魏贞寒：“没记错的话，你是平民出身吧？” -- 第197页 “管他什么出身，到了帝国军，一切还是实力至上。”沃克上将满不在乎道，“虫族可不会因为你是贵族而饶你一命。” 见甄家家主接二连三被呛，程路默默低头忍笑。威廉却在这时开口问她：“你和这个omega，关系亲密到什么地步？” “皇太子的意思是？”沃克上将看程路的眼神顿时变了，“欸欸，小程啊，那你可得在魏小姐面前多多替帝国军美言啊。一定要让程元帅把这个人才交给我，别人都不靠谱，全帝国军除了我谁会对omega这么友好你说对吧？” 这倒是真的。 程路知道，自家爷爷本身就打算让甄未凉进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如此看来，沃克上将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 魏贞寒的脸怎么好像有点黑？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澄清道：“你们误会了，我和阿清只是朋友而已。”虽然他们可能不会信。 “哎呀不要害羞，”沃克上将果然没信，“我们都懂，都懂。” 懂什么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程路觉得魏贞寒的脸越来越黑了。她暗暗哀叹了一声，无奈道：“你们真的想多了，他真的不是我的菜。我更喜欢男性omega。” “嗯。”威廉颔首。 魏贞寒依然面无表情。程路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但是…… 这是不是代表，他和甄未凉其实是两情相悦的？ 那要怎么助攻呢…… 场地已经收拾干净。领奖台已经准备好。第三名与第二名先后登上领奖台，最后是甄未凉。 程路低头看向光脑，弹幕已经被“魏晗清”这三个字占领了。 校长含笑把象征着定制机甲的牌子递给甄未凉，身体前倾，轻轻抱了他一下，低声向他说了句什么。甄未凉微微弯腰，笑容乖巧地频频点头。 程路看向光脑，弹幕快被醋海淹没了。 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主席台。路过魏贞寒身边时，她忽然觉得手里被塞了一个什么，立刻抬头看他。他却始终看着场内，低声道：“劳烦你交给魏同学。” 嗯？ 有戏！ 程路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立刻加快了脚步。按捺不住好奇心，她低头看去，不由一怔。 …… 回到宿舍，甄未凉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抱着小锦囊左看右看，笑得格外傻气。好半天，他才打开锦囊，取出其中的小球，丢到光脑上。光脑立刻读取了其中的信息，展示出来。 甄未凉睁大了眼睛，不由低笑出声。 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居然是定制机甲的材料选择、外形设计、各方面功能等等信息的介绍。每段介绍过后，魏贞寒还就甄未凉的条件做了总结和建议，甚至还在最后给他专门画了一个图纸。 这是确信他一定能拿第一吗？ 甄未凉一点点翻看，笑得愈发傻气。 程路嫌弃道：“看你那样子……你说的火锅呢？快点端上来！” 甄未凉应道：“好好好。”随后珍而重之地把锦囊及小球收好，端出早已准备好的小锅及各种食材。 这个时代，火锅依然在某些星球上存在着，但对出身贵族的人而言，这种吃法属实陌生。程路学着甄未凉的样子把食材丢进锅里，又跟着调了一碗酱料。等她终于把一块肉放进口中，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我还没吃过火锅煮的虫兽肉。”甄未凉把一块虫兽前肢肉丢进锅里，“不知道得煮多久。” “应该很快吧。”程路眼巴巴地看着咕噜咕噜冒泡的红色汤汁，“虫兽的肉好吃吗？” 说来，最开始，虫兽几乎是平民专享的低等食物。贵族食用的肉都是专门的养殖场养殖出来的肉类，普通平民很少能吃得起。有的平民会去战场捡拾虫兽肉，自己拿回去烹饪，意外发现味道居然不错。慢慢的，这就成了一门生意：每当战事告一段落，便有平民前去战场收集虫兽残骸，拿回去贩卖。因为成本只有路费，虫兽肉的价格极为便宜，加之味道鲜嫩，慢慢就在平民中流行了起来。 甄未凉在外面逃亡时，曾数次遭遇虫兽，自然也没少吃过虫兽肉。他之前甚至靠贩卖虫兽肉小赚了一笔。直到现在，固定输出虫兽肉的几家产业，背后还有他的投资——虽然虫兽肉做的是平民生意，可做这门生意的，可不只是平民。 甄未凉到底来晚了，虫兽肉产业基本已被贵族占领，而且排斥其他人的进入。他好不容易才从贵族嘴里撕下一块肉来。至于怎么撕下来的，简单来说就是“延长产业链，提高产品附加值”。 展开来说，就是想方设法把虫兽肉打进贵族市场。譬如给虫兽肉打上“胜者的选择”的标签，以歌颂帝国军英勇形象的名义疯狂打广告，再从它的独特风味做文章。为了让贵族接受，他把虫兽肉分成了高端低端两部分，低端依然是从战场捡来的，高端虫兽肉却是专门去狩猎来的。他为此专门组织了几支战斗力极佳的“民间武装”，专门去各处狩猎味道鲜美的虫兽，再让旗下工厂将其精细加工，送上贵族的饭桌。 ——短短一年时间，不少贵族已经开始食用虫兽肉了。 低端市场毕竟广大，贵族再怎么阻拦，也有的是地方让甄未凉开拓。但高端市场，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一口包圆。 -- 第198页 幕后老板甄未凉深藏功与名。 夹起那块属于高端市场的虫兽肉，甄未凉不确定道：“应该能吃了吧？” 程路：“你先咬口试试。” 甄未凉试探性地咬了一口，眼睛一亮，立刻把整块都塞进了嘴里。见此，程路飞快地夹起锅里的另一块虫兽肉，沾了点酱料，放进口中，顿时整个人都满足了。 “好吃！你怎么就买了这么点？” “我这就叫他们再送！除了虫兽肉还要什么？” “是肉都要，撑死我得了！” 甄未凉哭笑不得地点开光脑，给手下下达了命令。不过片刻，机器人就敲响了他的房门。程路立刻起身，很快就提着一个大袋子回来了。 这顿火锅吃了一整天。撑到几乎无法走路，程路擦了擦嘴，满足地踱回了自己的宿舍。走之前，她忽然想起正事，顺口问道：“对了，你的机甲什么时候去定制？” “这周日。” “你打算定制什么样的？” 甄未凉笑着晃了晃手腕上的光脑：“魏兄可连图纸都给我画好了。” 已经撑到不行的程路猛然又被塞了口狗粮，赶紧往外走去：“不吃不吃！” 甄未凉笑着站起身，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回忆魏贞寒的图纸。确实，即便是他自己来设计，也没有比这更好、更适合“魏晗清”的方案了。 魏兄这么快就摸清了“魏晗清”的路数啊。 那么，就按这个来好了。 还在思索，光脑突然闪动了两下。他低头看去，一个声音传入耳中：“老大老大，L星基地忽然遭遇虫族进攻，请指示！” “L星？”甄未凉诧异道。 从布局而言，L星是被帝国军和他手下的人包围起来的，按理说，虫兽进攻哪里都不会去那。 “附近的帝国军前去T星系围剿星盗了，首尾薄弱，虫族趁此机会发动了攻击。”手下回道，“为防援军也遭横祸，我们和附近基地商量过，决定让他们按兵不动。” 甄未凉慢慢拧眉：“你们自己扛得下来吗？” “扛不下来也得扛。”对方语气平静。 甄未凉道：“别勉强。” “只是一个基地而已，我们还有、还会有更多。”男子道，“怎样不是对付虫子？” “我会想办法把帝国军引过去。”甄未凉果断道，“如果成功，你们就找准机会离开；如果失败……” 他顿了顿：“我们都会记住你们。” 男子大笑道：“好啊。还得按照我们的史前习俗来。” “史前习俗”指的是华国传统的祭奠方式。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已彻底被人们遗忘。之间一起吃饭聊天时，甄未凉无意中提起了这项习俗，席间的兄弟们纷纷感了兴趣，便彼此约定——一旦谁死了，剩下的人每年都要为他祭奠。 当时席上的十二个兄弟，甄未凉已经为其中的五个烧过了纸钱。有的被虫族啃食殆尽，但更多的，是死在人类手中。 通讯挂断了。甄未凉点开光脑，双手在悬浮于空中的蓝色显示屏上飞快地操作了起来。 只希望，这个兄弟不会成为第六个。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好痛苦TAT。 于是我愉快地去写新文了。写新文真开心。 第91章 他是暗中人（九） 甄未凉的基地都是隐蔽的，帝国军并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按如今的局势，无论帝国军能不能被他引过去，这个基地都不能要了。而且，如果帝国军来了，基地就得由兄弟们亲自毁掉。后续还不一定能顺利从虫族和帝国军的包围中逃脱。 但是，帝国军来了，他们就不是枉死。有人替他们清理那些虫族，这足以让他们心甘情愿赴死。 哪怕可能是死在人类的手中。 男人关闭了与甄未凉的通讯，平静下令：“来自老大的最高命令——拼死一战。” “是 ！” 正在各处与虫族奋战的机甲一一回应。男人默默敲击着键盘，亲自步入了战局。 “哥，我也去！”一旁的少年急切道。 “你给我留在基地。”男人的声音从少年耳上的饰物中传出，“一旦虫族大量涌入，或者帝国军出现，你就引爆基地——当然，在后一种情况发生时，你要尽你可能逃出去。” 若是前一种情况，就和基地死在一起吧。 少年愣了愣，认真地站直身子，大声应道：“是！” 甄未凉已是满头大汗。 他已经找到了离基地最近的帝国军，并成功入侵了他们的系统。但是，他们已经察觉到了L星的异常，并决定不去支援。如此，即使甄未凉拼命渲染情况的危急，他们也不会有所回应。 他们不来的理由也很合理。他们目前遭遇了小股虫族的进攻，附近可能还有大量虫族蛰伏。万一贸然前去，可能会遭遇前后夹击。反正L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救不救无所谓。 甄未凉久久注视着悬浮在空中的屏幕，闭上了眼睛。 他救不了。 他再如何强，也不可能一个人对抗大量虫族。 这种无力感，在这个世界，他已经体验了数次。如果不是因为身边有亲人的支撑，即便是他也有些心力交瘁。 基地里只有几十个人，机甲的配置也只是平平，不少都是用战场收集的残骸拼装的。他们坚持到现在简直是奇迹。即便帝国军赶到，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 第199页 十分钟后——仅仅是十分钟，基地的信号断了。 甄未凉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呆滞了半晌才站起身，从房间的抽屉里拿出一叠纸钱。 快了。他默念道。 很快，这些无谓的牺牲就不会再发生了。 而你们和你们的名字，也将出现在阳光下。 他把纸钱收好，正打算出门找个角落烧纸，光脑却再次有了动静。他低头看去，不由一惊。 “阿五，”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这家伙没死啊？” “有帝国军过来了，虽然人数不多，但钳制住了虫族，给了我们逃跑的机会。”男子一句话解释清楚了刚才十分钟发生的事，“损失有些惨重，逃出来的只有十几个兄弟，大部分机甲也没法在回收利用了。” “没事。”甄未凉下意识道，停顿了半天才接着说下去，“阿五你这混小子，我都打算出门去给你烧纸了！” “哈哈，老大你是怕我黄泉路上的路费不够啊？这么急。”阿五乐出了声。他揉了揉身边少年的脑袋，接着道：“不过我不是古华国的人种，说不定根本进不去你们的黄泉吧？” “放心，我佛虽然不度憨批，但你这样的他勉强还肯收。”甄未凉语气轻松，“现在的位置？” 阿五报出一个坐标，并道：“已经联系了最近的基地带补给来救人了。受伤的兄弟挺多，恐怕得抬回基地用专门的设备治疗。但愿运送过程中，他们不会出事。” 甄未凉迅速回忆了一下，他们是在一个废星附近，其上已经完全没有可利用的资源，比L星还要差几个层次。他点了点头，道：“一切消息，保持联络。” 阿五语气轻松：“是，老大。” “别急着切断通讯，”甄未凉点了点光脑，再次确定了一件事，“救了你们的，是帝国军哪个部队？” 阿五摇头道：“不知道。怎么了老大，”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 “没错，”甄未凉皱眉，“L星周围，根本没有任何机甲或飞船的信号。” 阿五的声音也沉了下去。他快速地道：“领头的机甲所用的材料应该是最新型的索维特金属，驾驶者精神力远远超过我的水平……”他飞快地把还能想起的关于那些帝国军的一切资料报上。 甄未凉微微点头。 是敌是友？ 甄未凉的技术可是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的。这种情况下还能屏蔽信号不让他发现的人，不揪出来，实在是难以让人安心。 他想了想，干脆出了门。 “魏老师，”他立在学校分配给魏贞寒的办公室外，“您在吗？” 魏贞寒打开了门：“有事？” “是的。”甄未凉露出微笑，“您给我的建议很好，但有几个点我还是想请教一下您。” 魏贞寒侧身：“进来吧。” 甄未凉似乎真的是来讨教的。一番聊天后，他揪住一个话头，自然而然地道：“如此说来，老师会给我们展示一下您自己的机甲吗？” “嗯。”魏贞寒平静道，“下节课我打算专门做一次定制机甲的讲座。到时候，我会展示自己的机甲。” “真的？好期待！”甄未凉露出期待的表情。 魏贞寒平静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甄未凉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退出了房间。 …… 接下来一段时间，甄未凉过得颇为忙乱。 魏贞寒果然展示了他的机甲，先进，与阿五口中的并非一架，倒是和甄未凉先前见过的相同。甄未凉并不惊讶，他跟着学校的人去定制了自己的机甲，最好也只能做到魏贞寒的这个程度。再好，就不是他们这种层次的人做得起的了。 不过，这架机甲应付现在学校和将来帝国军的事务，已经绰绰有余。甄未凉自己的机甲是来自未来的技术，是原身和他自己多次改造的结果，自然不是定制机甲能比的。 学校这边的事好办，地球之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简单来说，帝国丞相提议加大对星盗的清扫力度，尤其是星盗高层。 身为星盗的幕后头领，身处暗处的甄未凉为此专门调整了各处基地的防御状态，并四下采购制造机甲的材料。他给星盗留下了一套全自动机甲生产线，但机甲的材料被帝国严格管控，并不那么容易得到。 为了备战，甄未凉入侵了几个守卫比较薄弱的机甲制造厂的系统，与手下“里应外合”洗劫了全部原料。确定全部人安全撤离，他退出系统，开开心心地叫来程路庆祝。 有这些材料，够星盗度过这次危机了。 程路不明所以，她向来懒得去管星盗的事。得知甄未凉专门去校外程家的房子亲自下厨，她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小别墅，坐在餐桌边乖巧等吃。 甄未凉准备的菜式并不复杂。虫兽肉做的农家小炒肉，豆腐白菜，红烧排骨，番茄炒蛋，老母鸡汤。 菜香扑鼻。 她默默咽了咽唾液，赶紧去厨房帮忙盛饭。 二人都不爱喝酒，于是便各自开了瓶饮料。都是程路顺路带来的，芒果汁和柠檬茶，很合二人口味。 虫兽肉鲜嫩，佐上着农家小炒肉的轻微辣味，更加合二人胃口。豆腐白菜清淡，但白菜软糯、豆腐Q弹，单就着这道菜就能吃三碗饭。红烧排骨色泽鲜艳，肉质极佳，二人连脆骨都不肯错过，嘎嘣嘎嘣全给嚼了。番茄炒蛋简简单单，红配黄的史前华国官方流行色看着就颇有食欲，入口更是叫人欲罢不能。老母鸡汤只放了盐就足够鲜美，奶白的汤水慢悠悠地向整栋楼层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 第200页 吃饱了还强撑着喝了一碗汤的程路愉悦地长出一口气，道：“凉凉啊，你到底是怎么把只在史料中记载的菜做得这么好的啊。” “可能是我天赋异禀吧。”到了程家的地盘，自然不需要甄未凉亲自洗碗。他唤了一声，程家的保姆机器人立刻过来收拾碗筷，拿到厨房清理。二人则离开餐厅，去阳台闲坐聊天。 “所以说，你怀疑那个驾驶索维特飞船的人是魏贞寒，但是没有证据？”程路皱眉，“说真的，我觉得你想多了，索维特金属现在被炒得愈发昂贵，魏贞寒怎么可能弄得到？再说了，用索维特金属造的飞船的人虽然少，但也更容易查到。数来数去就那几个，你轮番排查就是。” 甄未凉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只想想，用得起索维特的那些贵族，怎么可能特意带一小队人去援救一个鸟不拉屎的星球？” “同理，你的魏上校，为什么会驾驶一艘引人怀疑的飞船、带着一群帝国军的人去救你口中那个鸟不拉屎的星球？为了爱情？”程路撇嘴，显然不信。 甄未凉苦恼地趴在桌子上：“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 “唉，也是。”程路撑着下巴，目光无焦距地注视着花园，“排除了这两种可能，全宇宙还有谁会去救L星？” 甄未凉沉默。 二人就在这种诡异的沉默里相对发呆，却没有感到任何尴尬或不自在。半晌，甄未凉叹了口气：“从源头排查吧，虽然很危险——毕竟产出索维特金属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我没记错的话，那几个地方被贵族重兵把守着吧？前几年，你带人偷袭，还吃了不小的亏，死了好几个兄弟。” 甄未凉叹了口气：“是啊，最后那批索维特金属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那批索维特金属怎么了？”程路立刻察觉到不对。 甄未凉猛拍一记额头：“小七说有个人会在内部接应我们，条件是一小部分索维特金属，但遮遮掩掩没有详细说。最后我们中了埋伏，小七没逃出来。我们虽然顺利离开了，但明显感到是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们，而且应该就是小七提到的那人。商量过后，为了报恩，我们把得到的为数不多的索维特金属全部放在了约定好的地方……再往后，我们想尽了办法，也没得到这个人的任何信息。” 虽然知道这么说不太好，程路还是忍不住道：“你们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时候没经验嘛。”甄未凉苦笑，“好几个兄弟就是因为没经验走的……所以现在的问题是。” 程路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第一，”她道，“与小七接应的人是谁？” “第二，”甄未凉收敛了多余的表情，“小七为何隐瞒那人身份？小七绝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所以，是那人本身的问题？” 程路看着他，一副“姑奶奶懒得继续了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甄未凉只好自己数下去：“第三，此人之后为何不再联络不断壮大的星盗？” “三个问题，总觉得就是一个问题。”程路吐槽。 甄未凉无奈道：“确实，不过，”他顿了顿，“我倒是更坚信那个判断了。” 程路诧异道：“不是吧，你确定？” “嗯，”甄未凉颔首，“这人就是魏贞寒。” “不可能吧，他那个时候也才进入帝国军没多久吧。”程路立刻提出质疑。 甄未凉已经打开光脑飞快地开始操作。片刻后，他颔首道：“我们被埋伏的时候，魏贞寒确实在那个星球服役。” 程路没再说话，表情却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即使当时，刚从军的魏贞寒在军中并无地位，但看他目前展露出的实力，他完全有暗中勾结、帮助星盗的实力。 但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仅仅是为了索维特金属吗？ 甄未凉飞速地操作着光脑。程路看不懂，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查魏贞寒过往的经历。”甄未凉表情阴晴难辨，“有极难察觉的修改痕迹，他果然不简单。” “此人是敌是友？” 甄未凉摇头：“尚且不知。目前来看，更像是个投机者。” 没错，投机者。 无利不起早，没有明确支持的阵营，哪一方给予更多便支持哪一方。 但是，从个人直觉来看…… 甄未凉抱住脑袋。 他当然是相信魏贞寒的。 第92章 他是暗中人（十） 有必要试探一番。 至于怎么试探，甄未凉压根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找上魏贞寒，开门见山一记直球：“您好，我想问一下，您是不是有另外一架机甲？” 魏贞寒顿了顿，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甄未凉噎了一下，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尴尬的问题。他顿了顿，莫名感觉魏贞寒的心情似乎不错？ 嗯？ 他于是胡搅蛮缠道：“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觉得你这么厉害，那架机甲配不上你。是不是嘛？” 魏贞寒顿了顿，注视着甄未凉的双眼，平静道：“是。” 甄未凉兴奋道：“我能看看吗？” “以后会有机会的。”魏贞寒果然拒绝了。 甄未凉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 第201页 “小七的死，是不是有别的隐情？” “当时出了点纰漏，我和他沟通的信号被截获了。小七为了不暴露我，选择了与前来追捕的帝国军同归于尽。” “小七为什么不直接把你的信息告诉我们？” 魏贞寒老老实实道：“他和我是旧识，是我让他先不要告诉其他人的，没想到……” 甄未凉继续审问：“你后来为何不主动联系我们？” “我思考了一下，觉得先在帝国军内得到一定地位、站稳脚跟，才能更有效地帮助你们。所以那次以后，我一直在尽全力培养自己的势力。” 甄未凉摸摸下巴：“最后一个问题。” “是。” 甄未凉听出了几分乖巧的意味，不由暗暗想笑：“你为什么帮助我们？” 魏贞寒沉默了一下，目光略显游移：“您可能不记得了，您当初来帝国军第三军团演讲的时候，我就在下面坐着。再往前，如果不是您积极推动的政/策，我可能已经死在我以前生活的那颗废星上了。” 嗯？ 嗯嗯嗯？？？ 甄未凉顿时目瞪口呆。 他确实查到了当年魏贞寒在第三军团服役的信息，但完全没和自己的那次演讲联系起来。毕竟，那之后没多久，魏贞寒就被调进了程元帅的第二军团，该军团的兵力比较分散，甄未凉不太常去。后来当了星盗，反而经常和他们打交道。但因为程元帅的背后放水，双方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至于小七死的那次，则是因为魏贞寒刚好去第九军团交流学习。那场打得比较激烈，第九军团和星盗皆损失惨重，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第九军团对星盗产生了心理阴影，打死也不和星盗产生正面冲突。 “你的意思是，”这种展开，甄未凉是真没想到，“你是我政/治主张的支持者？” 魏贞寒点头。犹豫了一下，他道：“我从小七那里大概知道了您的遭遇，就很……就很愤怒。我现在和星盗没有直接联系，但我在技术上还有点能力，就经常通过截取帝国军的消息帮点小忙。” “那上次，你为什么追我追得那么紧？”甄未凉抱着手臂问他，“害得我真是，贼狼狈了。” 魏贞寒抿了抿唇，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甄未凉居然听清了，立刻转身道：“算了算了不怪你了，谢谢你这次出手帮忙。” “没事，举手之劳。” “跟着你的那些帝国军？” “放心，他们绝对可靠。” “OK，”甄未凉很满意，不愧是魏兄，“谢谢你救了我兄弟，不介意的话，以后还可以继续加深合作。” 魏贞寒停顿了一瞬，而后道：“好。” …… “他真是这么说的？！真这么说的？！”程路惊讶万分地看着甄未凉，手里的薯片咔嚓一声断成两半。她顾不上满身的薯片渣，丢开包装袋急切道：“你再重复一遍，我怀疑我耳朵出问题了！” 甄未凉无奈，只好一字一句地再重复一遍：“他说，‘当年演讲之后，难得再见您一面，实在是，情难自禁。’” “可他是怎么认出你的？”程路赶紧问道，“你那时可是完完全全另一个样子啊？” 当然是因为他爱我啊。心里这么想，甄未凉当然不可能说出口，只能应付道：“可能是因为光脑吧。虽然我做了很多隐瞒身份的手段，但魏贞寒的水平也不差。身份再变，光脑还是一台，他可能发现了吧。” 这个说法有不少漏洞，但程路并不是IT女，即使有个天才表弟，对此还一知半解，便没有提出质疑，反而感慨道：“这是什么小言情节，听姐的，要是他向你表白就嫁了吧，这么好的alpha，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甄未凉：“用你说？！” 程路：“行行行，算我多嘴，多此一举，你早恨不得让人家标记你了。” “别瞎说，”甄未凉冷漠脸，“我可不想被任何人标记。” 程路颔首，只当甄未凉是被那些人渣逼出了心理阴影。但她并不知道，甄未凉只是觉得膈应。 身为一个穿越者，而且是ABO这种设定，对甄未凉来说还是太重口了。 他完全不想发/情、生娃。要不是摘除腺体遭到亲人反对，也确实对身体不好，他早就去做手术了。 但是他年纪已经不小，发情期也一次比一次来势汹汹。再不尽快找个人标记，以后麻烦更多。 所以…… 还是让魏兄隔段时间做个临时标记吧。 甄未凉如此决定。 至于魏兄怎么想？ 甄未凉有信心，他们绝对是心意相通的。 如此想着，他忍不住低头，笑得温暖而痴傻。 单身狗程路抖了抖，甩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摊开谈过后，甄未凉行事放心了不少。 有程元帅和魏贞寒和他里应外合，他的后顾之忧少了许多。他只等毕业进入帝国军，发展起自己的势力，再伺机影响帝国政/坛，继续自己的政/治之路，进而报仇。 这计划的实施需要很长时间。但甄未凉知道，随着帝国各方面矛盾的激化、星盗的壮大、他们在帝国军势力的壮大，时间会站在他的这边。 甄未凉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提前准备帝国的新法律了。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越早开始准备越好。他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民心所向、综合各方利益给出框架，再由帝国的有识之士一同完善。 -- 第202页 这样的日子就这样继续了下去。甄未凉在学校这边混混日子，远程指导星盗行动，偶尔去那边帮帮忙，再给程路做做饭，偶尔和指导学生练习的魏贞寒交换个满含爱意的眼神，日子过得飞快。 魏贞寒的指导教学工作很快结束了。离开学校前，甄未凉专程去找了他。四目相对之下，无须言语，魏贞寒给甄未凉做了临时标记，并和他去登记了婚姻信息。 他们没有隐瞒。于是，同学很快就知道了校花被前来指导的军官抢走的消息，反应各异。校方倒是无所谓，反正甄未凉日后也是要去帝国军建功立业的，嫁给一个军官也是早晚的事。 程元帅自然也知道了，甚至还帮忙解决了登记过程中的一些小麻烦。虽然有点不爽外孙被别的alpha就这么骗走了，但他了解魏贞寒的人品。加上魏贞寒特地找他坦诚了自己对“甄未凉”而非“魏晗清”的多年思慕，甄未凉也承认自己对魏贞寒有情，他也没了反对的理由。 于是他把程路叫回家，挑刺了一整天。简言而之中心思想就一个：你什么时候带个Omega回来？！ 程路有苦不能说。回到学校，她对着甄未凉诉苦了半天，表示她只想欣赏美貌Omega的一举一动，结婚啥的随缘。 “你可是外公唯一的继承者，”甄未凉耸肩，“你不结婚，怕不是要被他锤死。” “反正等你成功，贵族差不多也就没落了，继不继承也就无所谓了。”程路说了句大实话。 “这可不能告诉外公，否则他以后不仅不会再帮忙，说不定还会第一个把我砍了。”甄未凉缩了缩脖子。 程路并指成掌，“砍”在甄未凉的脖颈上：“咔，你死了。” 甄未凉哭笑不得。 被标记以后，甄未凉的人气日渐减退。他对此完全不在意，只管驾驶着自己的新机甲大杀四方。倒是有人猜测程路会不会对此有些别的反应，甚至有人一心期待看这对好友反目的大戏。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二人的关系没有丝毫的改变。 魏上校就不会吃醋吗？自家Omega和别的alpha如此亲密，哪个alpha受得了？ 更麻烦的是，与程路如此亲密的Omega，“魏晗清”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甄未凉。 对甄未凉念念不忘的那几个人渣，很快起了疑心。 他们印象中的甄未凉，实在太神秘、太强大。即使魏晗清与甄未凉截然不同，他们还是起了疑心。 尤其是，近些日子，被通缉的星盗头子甄未凉的活动减少了。尽管星盗的活动没有减少，但甄未凉出现的频率确实下降了许多。 皇太子威廉·塞西尔，首先安排了人暗中调查。 甄未凉很快得到了消息。 毕竟他对那几个人渣光脑的监视从未停止。 在地球上，他的人展不开手脚。为此，他借用了魏贞寒的人手。 但他不打算直接搪塞过去。事实上，对威廉·塞西尔等人，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正好，皇帝年老体衰，威廉·塞西尔已经开始掌权。而几天后，他将去前线督战。 这样的机会简直千载难逢。甄未凉果断敲定了相关计划，打算把这个仇人抓回来好好折磨。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还没等威廉·塞西尔，整个地球已经被恐惧夹裹：虫兽无声无息地突破了驻守在太阳西外的第二军团、太阳系各星球的第一军团的驻防，向地球迅速逼近。 一时，人心惶惶。 地球上多是贵族。由于外围军队驻扎极多，地球上并无太多兵力，完全无法抵挡数量庞大的虫兽。贵族自家培养的兵力也在各星球为家族牟利，一时赶不回来。而以虫兽破坏的速度，等不到月球、金星、火星的军队赶来，地球已经只剩残垣断壁。 甄未凉走出房门，抬头看天。满天都是品种各异的虫兽，遮天蔽日，将大片阴影投下大地。看上去很好吃，不是，很可怕。 地球上的兵力已经被紧急调去抵抗，学校有战斗力的老师学生也被紧急征调，甄未凉很快也要上战场。倒也不是不能靠空间跳跃逃走，事实上已经有贵族开始准备逃离。但地球作为整个帝国的中心，一旦遭受破坏，整个帝国都会停摆。为此，皇帝下了死命令，谁敢逃走，谁敢抗旨不上战场，整个家族剥夺贵族身份，扔给虫兽啃食。 换而言之，皇帝决定死守。 “走吧。”程路低声道。 甄未凉回神，召唤出了机甲。 迅速抵达要求的集合地点，老师迅速讲了几句话，便带领学生升空战斗。 所有人内心惶惶。他们曾经被组织去过废星铲除虫兽，对它们并不陌生。但如此铺天盖地的景象，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甄未凉倒是不慌，他不是没有孤身一人在虫兽群里出生入死过。最危险的那一次，他孤身冲进虫兽群中击毙一只虫兽，再扛着它冲出虫兽群。与兄弟汇合，他剖开虫兽的尸体，取出它腹中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遗骸，仔仔细细地掩埋、立碑、烧纸，然后与兄弟沉默着将那只虫兽分食。 虫兽的食物并不只是人。事实上，根据种族的不同，不同虫兽有不同的偏爱。市场上流通的都是不食人的虫兽的肉（不食人不代表不杀人），而食人虫兽的肉质要差上许多。 -- 第203页 至于那次为什么一定要把那一只吃掉，则是兄弟们视线交汇达下的共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已经死去的虫兽感觉到，被它生吞的那个兄弟最后时刻的绝望和痛苦。 碎肉横飞。甄未凉无意中划开一个虫兽的腹部，两根人类的手指从其间漏出，高高坠落，最终被海水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　　呃，虫兽算不算野味？ 总之，咳，大家不要吃野味哦，抵制野味从我做起。 晋江那个“幼苗培育”活动我报名了。如果入选培育基地，大家可以选择我投入培育金再多发点评论，那样就可以分走我入V后两个月收益的百分之五。 不要替我节俭~我离v线还差快四百，没入V就基本没收入，现在都揭不开锅了。能入V回点本我就满足了。 第93章 他是暗中人（十一） 没有人知道，虫兽究竟从何而来。 哦，至少是在这个时代。 拥有原主的记忆，甄未凉自然知道这个困扰了全宇宙人类数百年的问题的答案——在人类贪婪地侵蚀整个宇宙资源却不知保护的同时，一批批虫兽失去了原本的栖息地或曾经赖以生存的资源。大部分虫兽种群数量逐渐减少，部分种类甚至灭绝。而剩下的一部分遭受了一些废星上人类遗留的辐射影响，产生了变异。 就像是曾经地球上的蝗虫成灾一样，虫兽开始聚集、大规模迁徙、寻找食物。人类与蝗虫斗争了几千年尚且无法完全取得胜利，何况如今，人类只和虫兽作战了几百年，虫兽的战斗力又是蝗虫无论如何都无法匹敌的。 更恐怖的是，部分虫族已经产生了智慧。它们开始有组织地利用自己所掌控的资源，以免虫兽因缺乏食物而数量锐减。它们有计划地发展不同虫兽的特质，外壳坚硬的、速度占优的、攻击力强劲的分别安顿在不同地方，尽其所能地发挥出战斗力。 这对人类当然不是好消息。 根据甄未凉的记忆，直到原主穿越的时间点，人类也没有切实有效的对付虫族的方法。 唯一的方法就是硬碰硬。 甄未凉侧身避开一记攻击，手上动作不停，将周围一圈虫兽屠戮殆尽。 已经有学生丧生。多半是平民学生。他们没有自己的机甲，也没有私下训练的条件，实力较贵族弱上不少。学校紧急调用了一批战斗机甲给没有机甲的学生使用，尽管给了他们时间熟悉，但无疑是赶鸭子上架。本身实力不济，加上机甲比贵族差上不少，他们很快被虫兽特别照顾了，一时血肉横飞。 甄未凉顺手救下一个对他不错的平民同学，再次向前冲去。 不知过了多久，甄未凉终于收到撤退的消息。另一批机甲迅速接替了他们的位置。回到集合地点，略一整理，老师的脸色愈发铁青。 损失实在惨重。即便学校的学生几乎都可以以一己之力与数百虫兽相战，但空中机甲与虫兽数量的比例何止一比百。 甄未凉倒是依然半点不慌。只要挺过这几天，等各大军团赶回来，里应外合之下，虫兽必败。 然而唯一的问题是，能不能撑过去。 让甄未凉更加不爽的是，由于虫兽入侵，他手下不少生意都不得不暂停或被削弱，每天的收益锐减。而这些收益，是维持星盗逍遥自在的最大资本。 这个世界对他实在不太友好。刚开始的磨难就别提了，后来拉拢不同的星盗势力让他们臣服于自己、穷困潦倒之下白手起家赚钱用于星盗的生存发展、与帝国军和虫兽斗争，每一步都惊险无比，一不留神就是功亏一篑。 好在，都熬过来了。 也因此，甄未凉见到这般规模的虫兽进攻，不仅不慌，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感。 他就知道，这个世界看不得他闲，一定会给他找点事做。 反正他有足够的自信活下去，万一防守被破，他也可以空间跳跃离开。地球上的贵族也大抵如此，但甄未凉孑然一身，而贵族及皇室多年来的珍藏和稳定将会功亏一篑。 甄未凉在地球上的生意也会功亏一篑。但这些损失与贵族们相比，简直不配拿出来说。 只是…… 至少现在，这个帝国的上层都是由贵族来运转的。如果地球真的失守，损失可不仅仅是贵族们的财产和甄未凉的生意。 没有他们的指挥，帝国军群龙无首，整个人类帝国必将从上而下崩盘。到那个时候，最开心的还是虫族。 恐怕，这也是它们忽然进攻地球的原因。 第一军团已经从附近陆续赶来加入战斗。空间跳跃的要求太高，所有帝国军加在一起也只能运送少部分过来。即便是杯水车薪，也是聊胜于无。 最大的问题使它们怎么避开各大军团的严防死守逼近地球的，而且是在数量如此庞大的情况下。而且一直到现在，虫兽的数量还在不断攀升。 甄未凉已经叫星盗前去侦察了，帝国军也在四下寻觅。只是，想要得到结论，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一天的战斗结束了。回到宿舍，饶是甄未凉也疲惫不堪。他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洗漱躺下了。 第二天，又是一整天的战斗。 已经有几个地区被虫兽啃食殆尽，但大部分地区居然神奇地坚持了下来。只是，地球已是强弩之末。 -- 第204页 程路接过学校食堂递来的便当，三两口吃完，便疲惫地驾驶着机甲飞上了天空。 原本还能有点睡觉的时间，现在却是连片刻的休息都没有了。 甄未凉机械地操纵着机甲。他的身体素质只是A而已，与同学相比只是中等甚至可能偏下的水平。如此不眠不休地战斗，他实在快撑不下去了。 撑不下去的岂止是他，但所有人都没有提出休息。 少了一个人，虫兽攻破地球防线的速度就快上一分钟。 甄未凉磨了磨牙。 再这样下去，哪怕暴露身份，他也要叫星盗过来帮忙了。 地球上的贵族再恶心人，地球也绝对不能陷落。 眼前虫兽的外壳颇为坚硬。新定制的机甲到底没有原本的顺手。甄未凉不断移动试图找到它的破绽，反被逼得节节败退。 他不由愈发暴躁。 恰在这时，一列帝国军从地球外直直杀了过来。甄未凉看清为首的那架机甲，不由微微一怔。而后，铺天盖地的喜悦将心脏完全夹裹。他立刻迎了上去，手起木仓响。 虽然换了个世界，但他们的默契还在。甄未凉整个人仿佛打了鸡血，与魏贞寒配合，三两下解决了那个虫兽。他似乎已经满血复活，什么疲惫饥渴通通抛在脑后。 程路无意中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不由抖了抖鸡皮疙瘩。 怎么突然就撑了？ 第二军团紧急调配的援军，一部分去调查虫兽的来处，另一部分紧急赶来增援。 后一部分由魏贞寒带领。 铺天盖地的虫兽已经让地球进入极夜。这支杀出一条血路的小分队让人们看到了片刻的日光。 虽然只是片刻，但也足够让疲惫的人们振奋。 魏贞寒的战斗力果然惊人。地球是按照战斗力给不同机甲分配防御范围的，甄未凉所防守的部分很是宽广。但由于兵力不足，所有人都是在勉力支撑，甄未凉也有些力不从心。而魏贞寒几个来回，已经将甄未凉这一片的虫兽清理干净。 很好很强大。 不愧是我的alpha。 甄未凉给他点赞。 鏖战之间，前来支援的其他队伍被虫兽挡在了地球之外。虽然地球上各类必需品还算充足，不至于弹尽粮绝，但毕竟伤亡惨重。再找不到突破口，地球内部恐怕真的会撑不下去。 这么多支援部队，唯一冲破虫兽防线进入地球的，也只有魏贞寒一支而已。其余的部队倒是考虑过空间跳跃进入地球，但那样的话能源消耗太大、无法立刻投入战斗，恐怕反而会添乱。 就在这个时候，甄未凉忽然收到了要他撤退的消息。 纵然一头雾水，他还是回到了地面，收起机甲，前去报告。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奇怪命令的原因居然是…… “你毕竟是个omega，虽然实力惊人，但皇室已经决定把所有老幼妇孺集合起来统一保护，”校长如此对他解释，“毕竟omega实在是太珍贵了。即使地球沦陷了，多少能保住些许贵族血脉，保住人类继续繁衍生息的希望。” 甄未凉：“？？？” 他懵了片刻，才辩驳道：“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我的战斗力很强不会出事。我虽然是女性omega，但也希望能出一份力。而且我的alpha也是军人，我想和他并肩作战。” “这是皇室的决定，”校长摇头，“你就安心去那里吧。违背皇室命令不值得。” 甄未凉沉默。保护弱者确实是必要的，但也没必要一刀切吧？强者在前线冲杀，弱者完全可以在后方支援。这些天，给他们做饭、准备各种物品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无法战斗的“弱者”。 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很快就明白了何为不对之处。 所有贵族留在地球用于保护自家的私兵都被征用了，自身安全无法保障。与其说皇室的这个命令是为了保护弱者，不如说，是为了保护贵族。 地球是有地下的安保系统的。地位最崇高的贵族被安排在最安全的A区域，等级稍次的贵族所在之处则危险许多。平民几乎快要暴露在虫兽视线之下。 而甄未凉很神奇地被安排进了A区域。 他不确定这是程元帅运作的结果还是如何。程元帅现在还在太阳系以外紧急调兵遣将，应该是没有时间管这些破事的。但他很有可能交待过程家其他人照顾自己。 身为一众贵族中唯一的“平民”，甄未凉能感觉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审视和鄙夷。有个omega男性故意和身边的人大声谈论，内容无非是一个平民如何挤进贵族才能待的房间的，恐怕是做了什么恶心的勾当。让甄未凉略感好笑的是，那位omega倾诉的对象是甄琉，甄未凉的堂姐。 甄琉面色平静。她只是轻飘飘地看了甄未凉一眼，一句话堵死了omega的含沙射影：“地球第一星际大学机甲战斗比赛的冠军，如此强大的omega，珍贵程度绝对超越了百八十个养尊处优、除了生育一无是处的所谓贵族。” omega面露尴尬，只好悻悻闭嘴。 甄未凉对甄琉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甄琉却看也不看他，自顾自抱着昏昏欲睡的孩子走开了。 她是个beta，素来不受家族重视，自身性格孤僻，和当初风口浪尖的甄未凉也没说过几次话。家族甚至没想给她安排婚姻，她自己选择了一个同学结了婚。那个同学也是个贵族，家族早已没落。尽管如此，他家也是贵族，去找个平民omega也不可能娶一个beta回家。但那个同学确实是个情种，加上甄琉毕竟是甄家人，这才成功结了婚。beta生殖能力有限，她好些年才生下了这个孩子，自然视若珍宝。 -- 第205页 这次，她的丈夫也上了战场。她虽然嫁给了没落贵族，但也是甄家人，还是进了此处。那个omega如此含沙射影，也是有着讽刺甄琉的意思。 原本的甄琉恐怕不会说些什么，然而为母则刚，她不会让别人在孩子面前胡说。 甄未凉长出一口气，自去休息。 战斗了这些时日，他确实累坏了。 至于到底是谁把他安排进这里的，他暂时不想去深究。可能像甄琉所说是谁谁惜才，可能是程家的手笔，还可能是…… 那些人渣认出他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甄未凉表示自己丝毫没在怕的。 不知不觉，他沉沉睡了过去。 当久了星盗，他习惯了浅眠。不知什么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人在向自己靠近。脚步声是陌生的，尽管那人尽量放轻了步子，他还是听得分明。甄未凉保持着平缓的呼吸，没有睁开眼。 那人的手落在了他的脸上。轻柔的抚摸，带有薄茧的手缓缓游移，最后滑落到了甄未凉颈后。 他开始抚摸腺体。 甄未凉认真了思考了一下忍耐的必要，而后果断起身，一个擒拿把那人死死摁在地上。 “皇太子殿下，”甄未凉冷冰冰道，“有何赐教？” 其实他更想说，你想对别人的omega做什么啊？！ 猥/亵罪，即使你是皇太子，也会被判刑的好吗！ 威廉·塞西尔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眸光深邃。 垃圾。变/态。智障。**。*******。 甄未凉内心开始循环他知道的所有脏话。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要去考科目一，我还没看书……考研也没开始准备…… 如果周五前哪天我没更新，那大概就是因为我去背书了。 这是昨天的一更，今天的我尽量零点前发。 第94章 他是暗中人（十二） “凉凉。”威廉·塞西尔忽然开口。 甄未凉一脸“你个小瘪三在说啥”：“啥？” 威廉·塞西尔从容道：“我知道是你。” 甄未凉看了眼四周。附近没人。 “我让人采集了你掉落的头发、用过的水杯餐具上的唾液，提取了其中的DNA。”威廉·塞西尔气定神闲，“我就知道，我这颗心，只会为你而动。” 甄未凉皱眉。 这些方面，他已经足够小心了。他以假形象示人，头发也是假的，真发裹得严严实实很难掉落在外面。在外，他也很少用别处的餐具水杯。但这次虫兽的突袭令人防不胜防，他和其他人一样，吃饭都是用后勤提供的餐具，恐怕就是这个时候忙中出错。 “所以呢，”甄未凉轻而易举地压制着他，高高在上道，“你想做什么？” 威廉·塞西尔深深地注视着她，忽然一笑。 四肢骤然发软。甄未凉一惊。皇太子搂着他瘫软的身体，轻声道：“我想要你。” 甄未凉闭了闭眼，冷静道：“虫兽入侵和你有没有关系。” 皇太子轻笑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缓缓盖上他的眼睛。 “凉凉，睡吧。” …… 睡个屁。 甄未凉很想直接暴起揍人，但A区显然不是个揍人的好地方。 威廉·塞西尔注射给他的药物其实早就被他的防护服吸走了。但在这里撕破脸显然不是好办法，索性先让他带自己离开。 反正魏兄给他的临时标记还在，威廉·塞西尔即便想要解除标记也要费上一番功夫。至于发情期，甄未凉身上还有不少抑制剂。 且跟去瞧瞧。 虽然闭着眼睛，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威廉·塞西尔避开人群，带他离开了A区，上了飞车。他能感觉到威廉·塞西尔将他放在车座上时的小心翼翼。 甄未凉偷偷挣开一只眼睛。这是去皇宫的方向。 到了太子寝宫，皇太子熟悉地避开所有来往人员，直接进了宫中将他放在床上，再盖好被子。 有人敲门。 “进来。”威廉·塞西尔注视着甄未凉的脸，平静道。 那人于是推门而入，先是行礼，而后低声道：“太子殿下。” “怎么样了？” “魏贞寒上校的人快找到了，已经通知虫兽撤退。” “嗯。”威廉·塞西尔低低地应道。 那人犹豫着道：“可是太子殿下，若是程元帅和魏贞寒上校问起‘魏晗清’的下落……毕竟不少人在A区见过他。” “贵族的嘴比平民好掌控得多。”威廉·塞西尔并不在意，“此次过后，贵族派势力大减，需要时间韬光养晦，自然不会来找我的不痛快。” 那人不再质疑，俯身行礼，而后退下。 甄未凉闭着眼睛，心中一片冷意。 感情这次虫族突袭，都是皇太子甚至整个皇室安排好的？ 难怪，数量如此庞大的虫兽，却与人类酣战了五日都只拿下了几个地方。先前只觉得奇怪，又无暇细究，如今再看…… 威廉·塞西尔的目的也昭然若是。一是为了让皇室势力完全碾压贵族势力，二则是为了趁乱带走甄未凉。 说不定，还有三。 甄未凉记得，在战事到来之前，威廉·塞西尔是打算去帝国军某部视察的。虽然具体信息是机密，但这瞒不过甄未凉。他知道，威廉·塞西尔要去的是第二军团的一个师。 -- 第206页 如果没猜错，虫兽就是在那里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地球。这是如何做到的暂且不提，毫无疑问的是，掌管第二军团的程家会遭到极大的打击，而程家如今风头正劲。 打击了程家，将第二军团收入囊中，顺便还能断绝了程元帅和魏贞寒找回甄未凉的可能。何乐而不为？ 至于甄未凉屡屡担忧的“由上而下摧残帝国”，根本就是杞人忧天。虫兽和威廉·塞西尔根本就是里应外合，又怎么可能真的产生需要在意的损失？ 至于联合虫兽的代价…… 甄未凉觉得，最可能的就是“割地赔款”。 虫兽已经产生了智慧。对它们来说，目前最大的麻烦无疑是：东西不够吃。 和曾经的人类有些相似，虫兽到了什么地方基本都是把当地可食之物啃食殆尽几近灭绝再离开，完全不懂可持续发展。因此，尽管从人类手里夺到了不少资源充足的星球，他们却根本没办法以此为“根据地”慢慢发展，只是三两口啃完，去占领下一个地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绝非夸张之辞。 虫兽自己自然也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既然能和威廉·塞西尔达成合作，就能说明，虫兽确实有了自己的、能够号令所有虫兽的首领。如此，它们自然也会开始找长久发展之道。毕竟，一直不断迁徙觅食也不是办法。 威廉·塞西尔许诺的，多半是双方停战，分给虫兽一些星球，再给点“可持续发展”的技术。即便虫兽不会耕田播种，也有机器可以帮忙。 还真是…… 甄未凉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得不说，威廉·塞西尔的做法很可能得到一些圣母人士的支持。不过支不支持也无所谓，他已经可以彻底□□了。 甄未凉对此表示emmmm。 要不还是揍他一顿就跑吧？ 甄未凉认真地思考着。 事实证明，甄未凉的猜测没有错。 皇太子就在这个房间内处理起了事务。甄未凉躺着无聊，又忌惮皇太子的时刻关注不敢动弹，只好偷偷按动了左手指环上的按钮。 光脑自动入侵最近的摄像头——皇太子的光脑摄像头，悄无声息地自动打开，将影像投影到甄未凉的视网膜。 都是些日常事务。也是，那种事怎么可能写在明面上。 甄未凉想要翻开皇太子的光脑，又不敢操作光脑。他思考了一下，心一横，微一皱眉，翻了个身，背对皇太子，左手放置在右手旁边。 皇太子立刻走了过来。见他只是换了个睡姿，他无奈一笑，回身办公。 甄未凉紧张得呼吸有些不均。他尽量让自己从背后看起来并未有所动作，右手指轻巧而迅速地在最小化、低亮度的光脑上移动。 果然，他找到了证据。 将证据发给魏贞寒，甄未凉暗暗长出一口气——还好当初没让这些人渣发现他是个黑客。 接下来，他完全可以离开了。 甄未凉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走了。 虽然直接一走了之容易打草惊蛇，但是，他完全不想委屈自己在一个人渣身边待着。而且皇太子始终因为甄未凉是omega而对他心存轻视，就算跑了…… 应该也没事吧？ 甄未凉有点心虚。 按现在的走向来看，他留下，程元帅和魏贞寒假装什么不知道地来一记反杀，才是最稳妥的一条路。 问题是，他看到皇太子的脸就想吐怎么破？ 算了。 他翻身坐起。威廉·塞西尔立刻回身，微笑道：“凉凉，你醒了？” 甄未凉皱了皱眉，还在思考怎么揍人比较爽，门外便传来一声巨响。二人闻声看去，不由一惊。 是魏贞寒。 他没有使用机甲，而是直接一拳砸开了门。破门而入，而且破的是皇太子的房门，他却始终面色平静，甚至在看到皇太子时隐约带了嗜血之色。 威廉·塞西尔沉声道：“不经上报擅闯皇宫，魏上校可知其罪？” “绑架已婚omega，皇太子可知其罪？”魏贞寒平静上前，伸出手，“未凉，过来。” 甄未凉一个转身，轻巧地绕开了威廉·塞西尔的阻拦，给了自家男朋友一个熊抱。 “看来魏上校也早知道‘魏晗清’的身份。”威廉·塞西尔双眼发红，他冷笑道，“如此，魏上校，甚至程元帅，是不是早就和星盗有所勾结了？” 魏贞寒冷静道：“魏某不过是早早对未凉倾心，在学校偶遇后一眼认出，继而有了发展罢了。魏某与星盗勾结是小事，皇太子倾心于星盗，甚至不惜强取豪夺就是大事了。” 威廉·塞西尔登时面色一沉。 甄未凉把头靠在魏贞寒肩膀上闷笑。 “阿凉还真是受欢迎。”他冷笑道，“原来当初，你不仅勾/引了一帮贵族，连小小平民都没放过。果然是omega，骨子里都是贱的。” “有一说一，你/妈不是omega？舅舅知道他儿子骂他贱吗？”甄未凉反唇相讥，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回去。 威廉·塞西尔气得咬牙，正要反驳，却见甄未凉直接抱住了魏贞寒的腰，笑道：“走啦魏兄，咱不理他了。” 魏贞寒于是抱紧甄未凉，转身疾驰而去。 片刻后，驾驶着机甲的甄未凉再次加入了战场。这次没再有人叫他这个“老弱妇孺”离开。他痛痛快快杀了个爽。 -- 第207页 就在这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地球上扩散开来：虫兽是第二军团故意放进来的！ 或许是因为来路被堵死，再无新的虫兽支援，虫族又顽抗了一日，这才匆匆撤退。这场战役胜利了，却给地球留下了一片狼藉。 或者说，几乎给帝国的高层进行了一次洗牌。 程元帅很快被押解回地球，不日便要开审。程家人被推上风口浪尖，程路关门躲在宿舍里刷游戏刷八卦网站刷小说，三餐全靠甄未凉亲手制作、双手奉上，还得递上筷子。 就这样，程路还得嫌弃：“今天的菜有点素，我想吃肉。” 甄未凉：“姐，你现在每天的运动量是多少要我提醒你吗？在吃肉你不怕胖？” 程路沉默了。 “那我要喝奶茶。”程路曲线救国。 “忍着。”甄未凉冷酷无情道，“饿了啃黄瓜去。” 魏贞寒经常跑来看他。即使还没到时间，他也要认认真真地咬住甄未凉的腺体，加强一下临时标记，美其名曰防患于未然。甄未凉自然也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也没戳破，还有些乐在其中。 如此过了一个月，地球终于整理得像个样子了。程元帅勾结虫族一案也终于在帝国军事法庭正式开审。 这场庭审全网直播。网友纷至沓来，几乎咬牙切齿。 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地球人。此次事件对他们有着切肤之痛。他们或自己疲累不堪、伤痕累累，或失去了自己的家人朋友。其余星球唇亡齿寒、心有余悸，对背叛人类之人深恶痛绝。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程家人事先被程路安顿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他们将会遭遇怎样的事。 甄未凉陪着程路来了现场。他托腮看向外公，并不知道弹幕已经为他的到来爆炸了。 上次比赛中，他带给人们的印象还未远去。见他陪同程路前来，不明真相的网友有的哀叹女神被贵族子弟骗走了，有的冷嘲热讽，但更多还是在表达悲伤。甄未凉对此一无所知。 检察官那边乌泱泱一大片。程元帅这一侧只有两个人：律师和魏贞寒。 甄未凉和魏贞寒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由甜蜜地笑了。与此同时，正在刷直播的程路发了一条弹幕：“你们不知道吗？女神早结婚了，嫁给了帝国军一个军官。” 弹幕再次爆炸。 “哦对了，就是程元帅身后那个。” 持续爆炸。这次满屏幕都是“狗男女”一类的骂人词汇。程路成功地在帮弟夫宣誓主权的同时置身事外，于是心情愉悦地关掉光脑。 威廉·塞西尔作为皇室代表出席。看见甄未凉与魏贞寒之间那他人无法插/入的暧昧气氛，他不由冷笑了一声。 庭审开始了。 先是起诉书宣读。庭长一一提问程元帅，他只管仰起满是白发的头，铿锵有力道：“我无罪！” 每一条罪名，他只管重复这一句话。 检察官开始陈述。程元帅平静地注视着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琥珀色眼眸中满是坚定。 这是一位身经百战、坚毅至极的老战士。 程元帅没有打断检察官的陈述。他只是在他说完后，平静而坚决地说道：“我无愧于心，我无罪。”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 第95章 他是暗中人（完） 庭长开始提问检察官与程元帅，要求其提出证据。检察官立刻提交了大量证据，而程元帅只是站得笔直，对魏贞寒使了个眼色。 魏贞寒于是开口：“我方证据在此。” 他递过一个小小晶体。皇太子微一皱眉，隐隐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庭长接过去，将其中的内容展示在悬浮屏上，面色逐渐凝重。魏贞寒平静道：“我方认为，程元帅没有通敌，真正通敌的是皇太子威廉·塞西尔。” 死寂。 弹幕却是一片哗然。检察官猛地站了起来：“一派胡言！” 威廉·塞西尔脸色铁青。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去看甄未凉。 甄未凉恰好也在看他。见此，甄未凉缓缓露出一丝微笑。满含挑衅。 庭长定了定心神，转向检察官方面的证人：“请证人陈述……” 耐心等过庭长的讯问，终于等到了双方辩论的时间。魏贞寒气定神闲地率先开口：“首先，请允许我提问各位，大家可还记得曾经甄家的甄未凉议员？” 弹幕迟疑道：“这怎么绕到甄未凉身上了？” “请给我一点时间，关于皇太子私/通虫兽，此事实在由来已久。”他看了眼悬浮屏，其上原本总结陈述式的图片变成了一个标着大写加粗的“一”，并有着密密麻麻文字的文档。 简单来说，他基本就是在放映一个PPT。 甄未凉差点喷笑出声。 魏贞寒事先没告诉过甄未凉自己的计划，因此，甄未凉并未想到他会亲自陈述，还亲自上阵做了个PPT。他于是饶有兴趣地凝视着魏贞寒，颇有些期待。 魏贞寒平静地注视着面色不善的威廉·塞西尔，悠悠道来。 隐去甄未凉在其间的重要地位不表，他从头到尾把皇太子的所作所为声情并茂地陈述开来。法庭中悬浮屏上呈现的证据随着他的陈述不断变化。连甄未凉都不知道他从何处搜集到如此多的证据，每一个都足以将皇太子锤死在耻辱柱上。 -- 第208页 皇太子的面色愈发难看。他看了眼庭长，庭长连忙打断了魏贞寒的话：“魏上校，您的陈述似乎已经离题千里了。” “别急，”魏贞寒悠悠然道，“接下来就是皇太子私/通虫兽并嫁祸程元帅的部分。” 皇太子捏紧微微颤抖的手，抬头看了眼程元帅。他依然平静，墨色的双眸古井无澜。 下一秒，他看着“PPT”上那出自他自己光脑的证据，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这些证据，是皇太子的一个心腹受不了内心的煎熬透露给我的，”魏贞寒给这些证据找了个合情合理的来源，“与此同时，我们还意外地发现了一件陈年旧事。” 他再次指向“PPT”。其上展示的内容，已经从威廉·塞西尔私通虫兽，变成了威廉·塞西尔伙同陆宜春等人迫害甄未凉的证据。 “今日，我不仅要维护程元帅的清白，还要为蒙受冤屈的前帝国议会议员，甄家长子甄未凉翻案。”魏贞寒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 这是在直播。即使横生变故，直播方也不好立刻关停。于是一时之间，魏贞寒逻辑清晰、条理明白的陈述引发了全民的关注，甄未凉当初之事也再次引发了讨论热潮。与此相对的，威廉·塞西尔等人的声望一跌再跌。 皇室紧急举行了秘密会议。很快，不等直播结束，皇帝就发表了声明，宣布剥夺威廉·塞西尔的第一继承权，且皇室将积极配合司法方调查。再往后便是帝国法律神圣不可侵犯一类的官方言论。 而在现场，检察官心神巨震。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皇太子，他已经没有了继续申诉的理由，何况皇太子的所作所为已经突破了他的底线。于是，他只是简单确认了几个细节，便不发一词，只等庭审结束。 一审，程元帅无罪。 判决书刚下，监察部门就对威廉·塞西尔、陆宜春等人提起了公诉，并宣布重审甄未凉一案。与此同时，星盗大败虫兽的消息传来，人们对星盗的好感度瞬间提升——反正星盗本来就只针对贵族资产采取行动，平民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感。 于是，如今贵族势力大大削弱，本该趁势崛起的皇室势力经此一事打击暂时蛰伏。甄未凉得以洗白，平民开始怀念他当权时的岁月。 皇室商讨之后，决定借此机会向星盗发起招安，也好收回些许民心。经过谈判，甄未凉答应了下来。 谈判结束，应皇室邀请，他特意以原本的姿态回到皇城拜见了皇帝皇后，也就是他的舅舅舅夫。而后，他去监狱看望了令他记恨了许久的那群人渣。 失去了家族的庇佑，曾经无法无天的青年们憔悴不堪。除了当初针对甄未凉的一系列举措，魏贞寒还半真半假地给他们罗织了一系列罪名。除了群情激奋下被判了死刑的威廉·塞西尔，他们这辈子大概都出不来了。 尽管如此，甄未凉衣冠楚楚地来见他们时，他们还是尽可能地保持了体面。他们神态不再如昔日那般无法无天，反而带了几分瑟缩。但看向甄未凉时，眼中的灼热还在。 那又如何。 老老实实蹲一辈子大牢吧。 甄未凉心情愈发舒畅，甚至想唱首歌抒发心中的快意。他一回去，就给了魏贞寒一个热情的kiss。 他是真没想到，魏贞寒会在那样的时刻给自己安排一波洗白，虽然他本来就是白的，但毕竟已经被泼了太多年脏水。 如此，原本的计划直接取消。在皇室、程家和魏贞寒的帮助下，他抛弃了“魏晗清”的身份，直接用“甄未凉”这一真实身份回归政坛。为此，程路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文字解释甄未凉为何要改头换面回到地球，再安排一大波水军铺天盖地进行宣传，成功打动了大部分网友，顺便解决了一系列麻烦。 一大的学生终于明白了程路为何与“魏晗清”形影不离。一时间，程家的声望水涨船高，成为了说一不二的第一大家族。甄家则渐趋没落。甄逑夫妇试图让甄未凉认祖归宗，遭到了拒绝，一时也没脸再出门活动。 星盗被整编成了新的军团，经甄未凉同意由他和他的alpha魏贞寒共同统领。与此同时，甄未凉背后运作的公司规模越来越大。甄未凉自己忙不过来，就把公司一一分配出去，自己专心和老顽固们勾心斗角。 他本以为自己要以“魏晗清”的身份混进帝国军，再慢慢往上爬，却不想这一过程因魏贞寒的助力而直接跳过。他高兴之余，不由对恋人愈发动心。 他怎么就这么好呢？ 自己怎么这么幸运遇到了这么一个人啊？ 甄未凉抱着魏贞寒傻笑。魏贞寒无奈地注视着他，眸中温柔无限。 …… 之后的日子里，甄未凉一点一点地实现了他的政治理想。 他没再让皇室有爬起来的机会。他无声无息地揽权，博取各方面的支持和信任，慢慢地抓住任何机会修改帝国的法律。 那个曾经建议加大清扫星盗力度的丞相在不久后任期结束下台，甄未凉顶替了他的位置。魏贞寒在军队的地位水涨船高，夫夫二人合作默契，让这个世界向他们所期望的方向靠拢。 虫兽还在。皇太子被处以死刑后，虫兽没能得到说好的报酬，还失去了大量有生力量，不由恼羞成怒。魏贞寒上了前线，利用星盗对虫兽栖息地的熟悉蚕食其战斗力。同时，除虫药物也在加急研制。 -- 第209页 甄未凉也不知道能不能研制成功，但好歹是一条路。 毕竟到原身那个时代，虫兽还活得好好的。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某一日，他去研究机构视察，居然发现，研究机构在研究的那些植物，他都认识。 不会这么巧吧？ 上个世界怎么都没用上的中医技术，难道要在这个世界发光发热？ 甄未凉到底还是把自己家中的一个闲置房间改装成了实验室，从植物学家手中得来了几本图册。他一一翻看过，将数种植物的名字发送给了魏贞寒，拜托他按照该图册从各个星球采集植物过来。 几次试验后，他心里有了数。 吩咐手下捉了几只虫兽回来，他分别用不同配方配置的杀虫剂试了试，已经是胸有成竹。 他直接找了手下的农场及工厂按照他的配方开始培育草药、进而生产杀虫剂。几个月后，药剂率先在原先的星盗、如今的第十军团投入使用。 效果惊人。 甄未凉立刻将药剂推广，顺便再建造了几个工厂扩大生产。配方只有他有，他很快赚了一大笔。然而考虑过后，他将所得全部捐献，并向社会公开了他的药方。同时，他低价向平民及帝国军提供药剂。 如此，他的威望愈发高涨。 这还不够。 甄未凉的奋斗目标，是将如今徒有虚名的君主立宪制，变成皇帝真正只有虚名的制度。 但他也清楚，皇室不会轻易退让。 甄未凉长出一口气，抱紧了身边的魏贞寒，顺带还戳了戳他的腹肌。 摸了那么久，还是那么好摸。 擦枪走火是个意外。总而言之，两人没能把持住。于是上次发情期，魏贞寒正式标记了甄未凉。 从此，甄未凉不管走到哪儿，身边似乎都自带降温buff。一股冰雪的味道浅淡而不容忽视，往往令离甄未凉过近的人忍不住打个哆嗦。 程路从此不肯再靠近甄未凉三米以内。她搓搓胳膊瑟瑟发抖并意味深长地嘱咐甄未凉：“保重身体。” 甄未凉：“……” 不过他还是次次避孕。即便勉强接受了ABO设定，他还是没办法接受男男生子这种设定。 “万一意外怀了怎么办？”魏贞寒在一天事后，忽然问他。 甄未凉沉默了一瞬，一时有些难以启齿。魏贞寒淡淡一笑，道：“放心，我前几天去做了结扎。” 甄未凉：“？？？” 魏贞寒微怔：“怎么了？” 甄未凉狼狈地转过头，在枕头上蹭掉眼泪：“稍微有那么点感动……嗨没啥。” 魏贞寒道：“总比让你去流产或者吃避孕药好。今天，你就不用吃药了。” 甄未凉低头：“谢谢。” 魏贞寒摸了摸甄未凉的头，将脸埋进他的肩膀。 “我爱你。”他说。 甄未凉抱紧魏贞寒，忍不住笑了。他轻轻道：“我也是。” …… 程路结婚了。 对象是个人品不错的小帅哥，是一大通讯系的学弟，笑起来极其赏心悦目，很合程路的胃口。对方家境普普通通，但现在程家已经不需要用联姻来实现什么。与其娶个贵族，让对方借自家势力发展，还不如娶个好掌控的平民。 于是程路自由恋爱，娶了一个漂亮而不只是漂亮的omega。 能在无数星球的残酷角逐中考到一大的平民，都不简单。 甄未凉自然受到了邀请。程路请来了皇后当公证人，整个礼堂非富即贵。omega一家坐在中间，看起来有点局促。甄未凉拖着魏贞寒就走了过去，含笑与他们攀谈，顺便把阴阳怪气的贵族瞪走。 程路远远地冲他挤了挤眼睛，表示感激。 宴席的菜式是按照甄未凉提供的食谱制作的。程路这个吃货当年就表示过以后办婚宴绝对要上传统的华国菜。为此，她豪掷重金，紧急召集了一批地球有名的华国菜大厨，严格制定了一系列条件，再让他们闭关了数日，才做出了让程路满意的味道。 婚宴办得极其隆重。在仪式最后，程元帅走上台，牵起孙女的手高高举起，宣布自己将从今日起正式退休，并将程家全部交给程路。 程路面色平静，不断向各方致谢。她的omega笑意盈盈，已然有了程家主母的气派。甄未凉含笑鼓掌，魏贞寒则转头看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江山已经交到了年轻人手中。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恭喜魏兄！ 第96章 他是女明星（一） 甄未凉现在很平静。 至少看上去是的。 身边眉目姣好却过早衰老的中年女人还在喋喋不休：“这次的戏很关键，你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还有千万别爆出丑闻，给我争口气……” 甄未凉静静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堪称倾城的容颜在化妆师的手下一点一点愈发娇艳。他轻声道：“妈，我明白。” “明白什么，我看你一点都不明白！上次要不是我公关及时，你的丑闻早就传遍全网了！怎么就不知道做做样子，你现在可是真真正正的演员了，名气多少也有了点，能不能学聪明点？！” 甄未凉无奈地闭上了嘴。 也不怪原主妈妈这么暴躁。毕竟，兼任原主经纪人的她，刚给原主擦完屁股。 -- 第210页 这次的身份，甄未凉很熟悉。 因为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个世界。 说来，这次的身份背景和上上世还有一点相似。原主的母亲甄澜，本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明星，却被原主的父亲——齐氏集团总裁齐越骗身骗心，老老实实地当起了小三。然而齐越的正室很快发现了她的存在，齐越为了维护这场联姻，把甄澜打发出了娱乐圈，并和她彻底断了往来。 甄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与齐越玩地下恋情，一方面是为了爱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而如今，爱情被证明只是一场欺骗，事业更是被连根拔起。她只好含恨蛰伏，却意外发现自己已经怀孕。 她干脆给儿子上了女性的户口。为了不让齐夫人发现儿子是齐越的，她还特意将儿子的年龄改小了一年。 几年后，齐越已经忘了她的存在，齐夫人忙着手撕小四小五，也没那个闲工夫去管早已退场的小三。甄澜悄悄联系了曾经的朋友，以想让女儿当童星为名，给他安排了几部戏。 凭着姣好的外表和不出戏的演技，原身日渐走红。上了中学后，为了学业，他才暂时离开演艺圈，专心学习。 高考结束后，再次出现在人们视线中的原身，是一个成绩优秀、容貌绝俗的美人。尽管他并未进入艺校，还是有不少导演投来橄榄枝。甄澜兴高采烈地从中挑选了最好的，让原身去出演。 却不料，本已重新有了热度的原身，在剧播出后，反而遭受了全网的嘲讽——他的演技太僵硬了。 对原身而言，这是必然的。他并不是一个性别认知错乱的人，随着青春期的到来，他对自己被迫时刻女装的事实愤怒不已。为了掩盖他的真实性别，甄澜逼迫他节食、学习舞蹈提升气质、学习用女声说话，总之务必让他一举一动都像个女人。只有这样，他才有替她拿回属于她的荣誉的可能。 换而言之，原身必须得当上影后，才能勉强满足甄澜的胃口。 但原身毕竟是个独立的个体，尽管自幼被母亲教得唯唯诺诺，但他还是渴望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为此，他断然拒绝了母亲要他艺考的命令，而是参加了普通高考，并且以高分入学B大，还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甘心继续由母亲摆布？ 因此，在入组演戏的过程中，他根本没打算好好配合。本来他就没继承到母亲演戏的天赋，又对此心存排斥，演出来的效果自然僵硬至极。这时，有人拍下了他在剧组的表现，传到了网上。 在他的名声彻底臭掉之前，甄澜果断地采取了公关措施。不仅在事情闹大前削弱了负面影响，还用儿子的公开微博进行了一系列成功的公关，彻底扭转了舆论。还不忘展现原身在B大的成绩单，将他表演糟糕的原因归因于学习太累，成功立起“学霸”人设，圈了一堆学生粉。 甄澜确实是一个有手段的女人。甄未凉不得不如此感叹。 上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甄未凉骑虎难下，只好认认真真地一边上大学一边演戏，风评也在甄澜的打理下一路向好。与此同时，也有那么一些男人盯上了他。 就在这个时候，齐家出事了。 齐夫人负气带着儿子离家出走，途中开车太快出了车祸，母子双双丧命。 看到这个新闻时，甄澜的手始终在颤抖。她口中反复念叨着：“报应啊，报应……” 当时甄未凉虽想吐槽，但甄澜毕竟是自己的母亲，那句话也就没说出口：他们该遭报应，那当初当了小三的你呢？ 总而言之，因为这场车祸，齐家没有了继承人——齐夫人只生了一个儿子。在她多年来的严防死守之下，齐越其他的外遇对象都没能诞下一儿半女。 齐越已经五十出头。由于夫妻关系紧张，他结婚好多年妻子才生下儿子，这个在车祸中丧生的独苗苗刚满十二周岁。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甄澜。 一番调查后，他几乎已经笃定，甄未凉是他的“女儿”。 再往后就是些豪门恩怨的戏码了。本来在娱乐圈一步步走得好好的甄未凉忽然被认回齐家，并被要求改姓、继承家产。之后就是大盆大盆的狗血，甄澜逼着他争家产、学管理同时还要演戏，一帮大少开始对他感兴趣，圈内的勾心斗角…… 甄未凉一回想起来就头疼。 最后，甄未凉的真实性别被恶毒女配揭露，舆论哗然，甄澜费尽心机也没能公关成功，急火攻心之下脑溢血而死。 没有母亲娴熟的公关手段，加上齐氏内乱、没能采取有效措施，甄未凉遭遇了铺天盖地的网暴和唾骂。当时尚且年轻的他受不了这样的局面，在掩埋母亲后，留下一纸遗书，自缢于母亲坟前。 掩埋他的是齐越。他依照遗书内容，将儿子的骨灰撒入了大海。已近六十的他眼神呆滞、满头银丝，脑中不断回放长子的遗言：“若有来生，愿与父、母二人永不相见。” 这是甄未凉的真心话。 他认真地觉得，这两个人不配当父母。如果真有什么为人父母的考试，他们肯定双双不及格，恐怕十分都拿不到。 但话说回来，相比之下，甄澜还是比齐越靠谱许多的。 甄未凉整理完记忆，妆也化得差不多了。他忽然见一个工作人员把甄澜叫走了。等甄澜离开，另一个工作人员打开了化妆间的门，毕恭毕敬道：“齐总，请进。” -- 第211页 甄未凉一脸懵逼地回过头，齐越已经坐在了他身边。工作人员贴心地叫走了其他人，并关上了门。 “您好，”甄未凉立刻开始演戏，“您是……来找我的经纪人的吗？她刚刚出去了。” 齐越摇摇头，眼神慈爱地看着他：“不，我是来找你的。” 甄未凉大概猜到了目前的情况，犹豫道：“找我？” 见齐越点头，他立刻道：“抱歉，我不做那种、那种……咳咳，对不起。” 齐越微讶，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是想问问你……你妈妈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父亲的事？” 甄未凉暗道果然，面上一脸懵懂：“我父亲？说过啊。” “怎么说的？”齐越屏住呼吸，居然有点紧张。 “我出生前就死了。还说我爸就是个人渣，不用管他，我们娘俩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齐越咬了咬嘴唇，有些尴尬。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从小……是不是比周围人早熟？” 甄未凉诧异地看着他，心里暗暗好笑：“是啊——不过妈妈说女孩子都早熟。”他故作警惕地补充了一句。 齐越苍凉一笑：“其实，我——” “齐总，没想到您这么大一人物还会贵足踏贱地。到我们这破地方来啊？”一道略带讽刺女声传来。齐越的动作略微一僵。 甄未凉立刻站了起来，惊喜道：“妈妈！” 见他瞬间褪去了所有局促，颇有些守得云开见天明的感觉，齐越心中微微发涩。甄澜却不看他，吩咐甄未凉道：“小凉，导演正叫你呢，过去吧。这里交给我。” “好！”甄未凉欢快地应道，提起裙角跑出化妆间。 “齐总，”甄澜阴阳怪气道，“真是稀客啊。” “你还真会瞒，”齐越不得不笑脸相迎，“我现在才知道，我还有这么大一个儿……女儿。” 甄澜诧异道：“齐总这是在说什么？您女儿？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这样的女人怎么配生下您这样大人物的孩子呢？我家小凉可和您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那他的父亲是怎么回事？” “死了呗，”甄澜满不在乎地道，“怎么，齐总连我家死个人都要管？葬礼花的钱您报销还是怎么？” 齐越苦叹道：“阿澜，你大可不必这么含木仓带棒地和我说话，我当初真的是有苦衷的……” “哦~”甄澜拖长了声音，“齐总这样的大人物，居然在和我这样一个‘贱人’解释，我还真是感动呢~” 齐越愈发无奈：“阿澜，当初你也看到了，我完全是被穆月逼着赶走你的，我是真心对你的，但是……” “好了好了，我不想再听你的任何辩解。”甄澜恢复了面若冰霜的模样，“你到底来干什么？” 齐越于是坦言道：“我想让小凉认祖归宗。” “不可能，”甄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小凉姓甄不姓齐。你们齐家的东西，我们可不敢拿。而且，你不怕齐夫人有意见？” “再如何，小凉身上流着我的血，这是不争的事实。”齐越坚定道，“而且，阿澜……让小凉一个男孩装了这么多年女孩，你的良心，真的不会不安吗？” 甄澜面色一变。 “你怎么知道的？” 齐越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总有办法。我现在只是想让小凉回来而已，不改姓也可以。你要是实在担心，要不这样吧。” “怎样？”甄澜漠然地看着他。 这个人，她刚回想起来时，心里还会针扎一般细细密密地疼。到了生下甄未凉那天，这种疼痛与分娩的痛苦相比太过轻微，以至于被她完全忽视。然而在看到儿子娇嫩的小脸时，疼痛反而攀到了顶峰。 值得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 最好的年纪，被迫从娱乐圈隐退，孤身一人还带了个孩子。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值得吗？ 然而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她已经生下了这个孩子。现在能做的，只是咬牙把这条路走下去。 她看着儿子一点点长大。从稚嫩到成熟，从软软糯糯的可爱到璀璨夺目的绝色，从十以内加减法都搞不明白到考入国内数一数二的学校，从全然的乖巧听话到开始质疑她的选择。她慢慢觉得，还是值得的。 但她知道，自己对不起儿子。 她死死地看着对面的齐越。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会进入这样的境地！ 齐越浑然未觉。他低声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再给小凉造一个身份。” “什么意思？”甄澜不解。 “小凉毕竟是个男孩，总有一天要娶妻生子。到那个时候，你打算怎么办？难道让小凉直接说自己是个男人，让所有人把小凉当成变/态？”、 甄澜不说话。 这也是她一直恐惧而不敢触碰的问题。 “正好，你给他安排身份时留出了空档。”齐越道，“我给小凉安排一个真正贴合他年龄、性别的身份，让明星甄未凉有一个刚好比‘她’大一岁、同一天生日、容貌相似的素人哥哥。以后小凉想回归男性身份，我们直接说她去国外定居了就是。” 甄澜心中微微一动。 这倒是个好主意。 只是…… “你为什么这么做？”甄澜冷冷地看着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知道，我素来无利不起早，但这次真的不是。”齐越无奈道，“我只是觉得，我亏欠你们母子太多了而已。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小凉的男性身份能够姓齐。” -- 第212页 甄澜一口回绝：“别想了，不可能。” 齐越叹了口气，居然也没再坚持。 而此刻，正在认真演戏的甄未凉也没想到，自己每次穿越最纠结的性别问题居然已经被始作俑者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科一第二次挂了。 对自己很服气。第一次就算了，这次居然看错了考试日期。这种事几个人做得出来…… 我就心疼我的考试费和来往打车费。 可能双相患者就不配有脑子吧。自闭。 挂了以后回家安心码字。原本的两千字全部推翻重写了，新版本比旧版顺眼许多。 第97章 他是女明星（二）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接过新身份证，甄未凉一脸懵。 “我找人帮忙做的。”甄澜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反正明星改年龄也是常见的操作，我就给你安排了一个‘甄未凉双胞胎哥哥甄未爽’的身份。妈妈只要你拿个影后或者视后，拿到以后，你要是想用回男性身份，就直接隐退吧，对外就说去国外定居。只要妈妈还在，一定给你安排妥当。” 也难怪甄澜不自在，如此坦诚地向儿子表达支持之意对她来说简直难于登天。 “学历之类的不方便伪造，不过我们反正不缺钱，有没有学历也就无所谓了。”甄澜虽然心虚，还是硬着头皮“理直气壮”道。 甄未凉沉默了一下，道：“妈，要不这样。我向您承诺，大学毕业之前肯定拿个视后或影后，但大学毕业后，您就得按照承诺把‘甄未凉’送出国，让我堂堂正正地做回男人。” 虽然不得不换个名字，但也无所谓了。 甄澜冷笑道：“得了吧，就你那演技，别说视后影后，能不被人黑上天就不错了……” 口中嘲讽，她到底没有拒绝。 这就算是默认了。 甄未凉顿时放了心。 至于换回男身以后怎么办，他也有办法。 上个世界学到的技术，放在这个世界简直是杀鸡用牛刀。虽然由于科技水平差了太多，绝大部分技术都没办法运用在这个世界，但至少，他的黑客技术还是比这个时代的人高上一小截的。 至于为什么只是一小截，这么说吧，甄未凉原本学的是屠龙之技，专门针对龙的不同部位有不同的应对策略。然而现在到了一个没有龙的世界，他虽然还是可以用对付龙角的方式对付鹿角，对付龙爪的方式对付鹰爪，对付龙身的方式对付蛇身，但毕竟专业不对口，效果也就大打折扣。 而且他的技术局限在几个方面，而科技树的攀升是需要全方面发展的，以一己之力，他无法推动整个时代科技的进步。想造个机甲没有合适的材料，想做点材料没有可用的生产线，想造生产线……他不会。 但已经够用了。 甄未凉决定给‘甄未爽’安排一下学历。 因为是一个无中生有的人，想安排学历并不容易。不过甄未凉并不着急。 还记得上一个二刷的世界吗？ 在那个世界，魏兄可是近乎全能的。硬是让所有人都接受了女神变男神的设定，连记忆都可以更改，如今再圆一圆学历的事自然也不难。 问题是，魏兄现在在哪？ 甄未凉已经大概查过了，并没能查到。估计是魏贞寒自行给自己的信息加了锁。 其实没有甄澜突然的这一出，有魏兄在，甄未凉也可以直接换回男性身份。但能少劳烦魏兄就少劳烦些，甄澜主动帮忙，甄未凉也乐得接受。 他大概能猜到，此事应该和齐越有关。但甄澜不提，他也就装作不知道。 但是看样子，齐越应该是重生了。 重生后忙不迭地来补偿私生子，置家中正室及幼子于何地？ 果然是个人渣。 甄未凉下了结论，安心演戏。 他曾经是在这个世界磨练了很久的，加上那些世界的历练，演技早就炉火纯青。导演显然对他的表现惊喜不已，这天的吸粉拍完后，他专程找到甄澜，笑着道：“不愧是澜姐的女儿，有其母必有其女，太精彩了。” “哪里哪里，”甄澜只当儿子太过激动，心中难免有些欣慰，“还是您指教得好。” 甄未凉表现得好了，组里其他人难免心存紧张。甄未凉看着手里的剧本，倒并不太着急。 这个本子，对他是有利的。 号称是一部职场剧，但现实中如果有人学男女主那番操作，饿死了都要被人踩上一脚。相形之下，他演的女配虽然后期恋爱脑过头做了不少蠢事，但前期很讨喜。反正这样的剧没多少人看得下去，前期收割一波好感就够了。 甄澜不愧是离视后一步之遥的前·知名女演员。至少挑本子的眼力还是不错的。如今甄未凉的选择范围不大，这样的角色，已经是屈指可数的了。 他的戏份很快拍完了。离开剧组，他直接回去考了试。 依然是高分。 原主选的是法学。对甄未凉来说，这简直是撞枪口上了。 老本行啊。 甄澜给他接了几个杂志拍摄。剧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播出，运气不好几年都有可能。如此，他演技的提高短时间内不会被导演和观众知晓，自然不会轻易得到什么好的角色。靠美貌拍点杂志赚点钱，免得消失时间太长被遗忘，也是一条路。 -- 第213页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别忘了，齐越重生了。 甄未凉刚考完试、拍完杂志，就接到了剧组的邀约。 这次是女主角。 甄澜拿不定主意，把剧本拿给甄未凉看。母子俩都猜到了是谁把这个角色争取来的，但他们还是拿不定主意。 这么个女主，怎么演都招黑。 好一朵风中摇曳的白莲花，好一个楚楚动人的绿茶女表。 但这毕竟是女主，就这么放掉，他们又舍不得。 齐家毕竟不在娱乐圈混。齐越不懂剧本，懂也没法把好剧本倒腾给儿子。 最后还是甄未凉拍板：演！ 而且还得演得好、演得认真，让观众明知道女主女表但就是讨厌不起来反而心疼她！ 反正背后有齐越，他想稍微改动一下剧本、加两场戏并不难。或者说，这种事在娱乐圈早已是司空见惯。 于是拍完杂志，他就进了组。因为是内定，他没有面试，直接开拍。 看到编剧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魏兄？！ 看看手里的剧本，再看看魏贞寒毫无情绪的脸，甄未凉突然就很想笑。 没想到魏兄这么闷骚哈哈哈哈哈！！！ 嘲笑归嘲笑，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虽然魏兄的注视让他不自在了一瞬，但他还是很快进入了角色。 虽然这个角色完全立不起来，甄未凉还是用自己强大的脑补能力给她补上了合乎逻辑的身世、经历，勉强给她的又当又立找到了尽可能完美的理由。他写废了一沓稿纸才定下最后的版本，但没有告诉甄澜，唯恐她担心。 如此，代入自己版本的女主，甄未凉演起来顺手了许多。 开学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剧组终于演到了最重要的片段。甄未凉立刻拖走魏贞寒和导演，对着自己改过的剧本开始了长达半个小时的陈述。 之所以等到这个时候才找上导演，是为了观察剧组的其他演员。哪些是被金主塞进来不能得罪的，哪些心胸狭隘不能贸然得罪的，哪些能力不错可以帮忙提携一下的。这版剧本，便是他综合各方利益得出的最终版本。改动不算大，只需要改动一下接下来几场戏，再补拍几场。 他知道魏贞寒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所以他只需要说服导演。说服导演也不难，毕竟齐越塞了钱。 导演翻看着手中的剧本，略微有些迟疑。确实，按照这个本子拍应该会更受欢迎，但是…… 他看向魏贞寒。魏贞寒凝视着剧本，微微点了点头。 甄未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些天他也看出来了，魏贞寒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否则不会连导演都对他如此尊敬。而且，这个剧本似乎并不是出自他的手笔，因为他不止一次地对里面的情节表示嫌弃。而且，如果甄未凉没看错，这部剧似乎没署魏贞寒的名字。 所以，魏兄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甄未凉表示疑惑。 总不至于是知道了他要来这个剧组，专门跑过来了吧？ 甄未凉觉得自己可能真相了。 他也确实真相了。 导演送走甄未凉和魏贞寒，悄悄松了一口气，扭头问工作人员：“你说，小魏那么嫌弃这个剧本，为什么还天天跑过来盯着啊？” 工作人员顿了顿，道：“有钱人的怪癖？” 导演鄙视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傻，没看出来吗？小魏看上小甄了。” 后来甄未凉才知道，魏贞寒确实是这部剧编剧。 虽然魏贞寒实在不想承认，以至于放弃了在编剧一栏署上自己的名字。当然，是笔名，他的剧本从不署真名。 他的工作室每年产出的优秀剧本不少，可惜大部分都在投资方的要求下被改的面目全非。这部剧就是一个例子。 因此，他最近在打算亲自导演一部电影。 本子已经选好了，在找投资方和演员。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他恐怕只能自己出资了。 他毕竟只是个编剧，出身一般，开工作室的资产还是靠投资得来的。即使这部电影能够拍出来，恐怕也是“每个毛孔都透露着贫穷”系列了。 但与此相比，他更在意的是选角。 女主角的人选，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甄未凉。 大概没有人知道，知名编剧“江上寒”进入编剧圈，是因为他自幼就对电视屏幕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见倾心吧。 好不容易听说自己旗下的作品将由甄未凉主演，虽然那个本子已经被投资方改得面目全非，但他还是找了个借口天天往剧组跑。 不得不说，真实的“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 网上果然是胡说八道，即使演的是这样一个招人嫌的角色，“她”的演技依然无可挑剔。等“她”拿着自己改过的本子来给导演和自己看，魏贞寒翻过剧本，不由对“她”的聪慧刮目相看。 谁都没得罪，稍加改动，就把这个原本一无是处的本子改得对自己极其有利。幸运的话，“她”也会借此爆火。 魏贞寒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的女主角，必须是甄未凉。 不过…… 还是先想办法尽力拉点投资吧，否则他付完甄未凉的片酬，就不剩多少钱做服化道了。偏他对这方面极为挑剔。 但是，甄未凉愿意出演吗？ -- 第214页 犹豫了一下，他忽然有了个想法。因为这次拍摄，他得到了甄未凉的微信。把自己剧本的电子版发给甄未凉，他补充道：“最新的剧本，见您对剧本修改很有一套，想麻烦您帮忙看看。” 甄未凉刚回到酒店躺下就收到了魏贞寒的消息。他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偷偷笑开了。他回复道：“江上寒老师客气了，我会仔细看的。” 他回复完，立刻点开文件，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他没想到，这居然是一部……悬疑科幻剧。 甄未凉迅速浏览过剧本，居然颇有些意犹未尽。他没想到魏兄在这方面居然如此有才华，只是看剧本，他已经对成果迫不及待了。 于是他打字：“很好的本子！我只大概浏览了一遍就被征服了，您有联系导演吗？” 魏贞寒已经忐忑不安地对着手机等了半天。见甄未凉回复，他立刻精神一振，立刻回道：“我打算自己导演，您觉得如何？” “我觉得很好！”甄未凉已经猜到了魏贞寒的意图，“如果可能的话，我可以参演吗？” 魏贞寒怔怔地盯着手机，半晌才如梦初醒：“荣幸之至！实话实说，女主角简直就是为您量身打造的。” 甄未凉笑着客套了几句，将视线移回剧本。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女主角唐悦可是一个名牌学校大学生，而且家庭幸福，相貌姣好。但她的命运在那天的同学聚会后骤然改变。 她被人一路尾随，心中慌乱，但面上强作镇定。她故意转了几个弯，尽量往人多处走，并借着转弯的机会试图看清那人的脸。 看不清脸。是一个长头发、着装邋遢的，建筑工人模样的人。 离宿舍还有很远，而且一路没什么人。她怀疑这个工人是学校附近的工地的，但这些暂时都不重要。她低头看手机，给室友发了条信息：“有人跟踪我，快给我打电话！” 室友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她松了口气，开始大声接电话，并快步向宿舍走去，寄希望于跟踪者能够知难而退。 脚步声反而近了。 她心一横，为了不把后背暴露在那人面前，她转过了身，若无其事地看了那人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愧疚…… 我因为药的缘故每天都很疲倦，今天下午睡了一会，爸爸去上班了，妈妈在厨房，我出来后发现不到三岁的妹妹一个人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知道多久了…… 但愿她没有冻到。 啊，有人吗？有的话能理理我吗？ 第98章 他是女明星（三） 三天后。 “四一五z大女学生失踪案”的消息已经被媒体传播开去。而她最后给出的信号——那通明明是打给室友、却用着与男朋友说话的语气的电话，引发了全社会的关注和猜测。 “这不像是人贩子的作风。”负责此案的警/察秦文朗皱眉道。 唐悦可的室友华颜已经配合警方行动了三天。她和唐悦可关系不错，至今还没从室友失踪的事实中回过神来。学校专门派来了辅导员和心理咨询师安抚她的情绪，但见效甚微。 听到属于男性的脚步声，华颜立刻抬起头来，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文朗：“秦警官，找到悦可了吗？” 秦文朗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华颜几乎立刻啜泣出声。 听到手机坠落的撞击声，她先是怔愣，而后立刻反应过来，马上报了警。唐悦可打电话时佯装无意地透露了自己的位置，距离宿舍不远。她坐立难安之下根本等不及警/察赶到，直接拉着另外两个舍友下楼，恳求男宿管和她们一起去那里查看。 他们很快找到了唐悦可的手机，但唐悦可已经不见了踪影。惊恐之下，几个女生总算还留有了些许理智。凭着看悬疑艺术作品的经验，她们立刻阻止了宿管上前查看的可能破坏现场的行为，而是劝他和最健壮的一个女生一起向校门那边探索，剩下两个女孩留下保护现场——万一来得及，带走唐悦可的人还没走远呢？ 她们的决定是明智的。尽管他们最后也没找到唐悦可，但警方赶到后，发现唐悦可手机所在的地方恰好是个监控死角，如果现场被破坏，损失确实不可估量。 然而接下来，监控里的画面，令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那个角落确实是个监控死角，但进入和离开那里的路，都是有监控的。根据华颜的笔录，唐悦可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否则不会有那么多异常的表现。 可以看见，进入学校的监控没多久，唐悦可就开始表示出了不安。她频频绕路走，而且时不时往后匆匆一瞥，神情慌乱，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 她低头发了条微信，电话立刻打了进来。监控里无法听到她说了什么，但华颜的笔录应该是准确的。她的记忆力很好，这一点很多人都能证明，况且给唐悦可打电话时她的精神也是高度紧张的，几乎记住了自己和唐悦可所说的每一个字。 但是，问题来了。 唐悦可身后——根本没有人。 她走入那个监控死角后，直到三个女孩带着宿管找来，这一个角落都没有人进出。 警/察特意查看了角落附近，确定没有下水道一类可以让人“上天入地”的设施。那么，这样一个大活人，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呢？ -- 第215页 为避免遗漏，他们甚至查看了前后几个小时的监控，但依然一无所获。 唐悦可的父母已经赶来，她的母亲一进警局就开始啜泣。华颜看到他们时几乎愧疚得抬不起头，一个劲地道歉，唐母只好边擦眼泪边轻轻抱了抱她：“没事，没事，阿姨知道不是你的错。” 由于z大在当地极其有影响力，加上失踪的是一个形容姣好的女大学生，这件事情愈闹愈大。秦文朗几夜没合眼，翻来覆去地看资料，又反反复复前去查看现场，却始终没找到突破点。 唐悦可的父母形容愈发憔悴。警方依然怀疑这是一起拐卖妇女案件，便开始散发寻人启事，希望能尽快救回这个花季少女。 只是，他们心里都清楚，只要唐悦可出了省，到了某些地区，他们是龙也得盘着。 唐悦可的父母始终没有放弃。他们四下打听买卖妇女多的地方，一打听到就赶过去打探有没有近期过来的女人。然而，他们丢了工作，耗尽积蓄，还是一无所获。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有向法院申请女儿为失踪人。 同样没有放弃的，还有秦文朗。他一听说哪里有二十多岁的流□□性，第一反应便是唐悦可。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 一位面容清丽、身材窈窕的女孩脚步轻盈地向宿舍楼走来。男宿管正拿着手机看一部抗日神剧，并未抬头。女孩经过他时，习惯性地开口打了个招呼：“嗨，晚上好。” 男宿管点了下头。忽然，他动作一僵，猛地抬起了头。而女孩已经上了好几节台阶，眼看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 他失声叫道：“唐悦可！” 女孩诧异地回过头：“怎么了，叔叔？” 宿管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为何，他吞吞吐吐地问出了一句：“你，你手机呢？” 唐悦可愣了愣，摸了摸包包，惊异道：“对啊，我的手机呢？！被偷了？！什么时候？！我得赶紧报警，话说报警有没有用啊？！” 宿管沉默了一下，诚实道：“别人报警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你报警肯定有用。” …… 甄未凉合上剧本。 魏贞寒写剧本的风格属于事无巨细一类。角色该是什么表情、情景该如何布置姑且不论，他恨不得把角色当时的心理活动都给标注明白。 简直就是个保姆。 倒是文如其人。魏贞寒看上去沉默寡言的，熟悉起来却会知道，他特别注重细节，尤其是对不熟悉及不信任的人。 对甄未凉，他倒是不能更放心。 所以，甄未凉一看这剧本，对女主角的心理、神态、细节描写如此稀少，就已经明白过来：这个角色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只有魏贞寒为什么会对原身那谜一样的演技这么有信心，只能说，这就是爱~ 那么问题来了。 男主角的描写为什么也这么少呢？ 甄未凉搓了搓下巴，意味深长地笑了。 甄澜恰好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皱眉道：“你在看什么？少看手机，对眼睛不好。眼睛没神了，整个人魅力都会大打折扣。” “我在看剧本，”甄未凉挥了挥手机，“江上寒的最新电影剧本。亲自主笔。” 甄澜惊喜道：“他要邀请你出演吗？” “还不一定，”甄未凉道，“他只是说请我指教一下，但是，你懂的。” 甄澜含笑点头：“好好好，江上寒的本子，至少现在还没出过问题。如果你真的能演个好一点的角色，恐怕很快就能爆红了。” 甄未凉乖巧点头。 “不过是什么本子？给我看一下。”甄澜自然而然就要伸手去拿，甄未凉却避开了：“妈，江上寒只说给我看，如果让他发现我给别人看了，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我是你妈，还是你经纪人。剧本，我不比你懂？”甄澜不乐。 甄未凉无奈：“行行行，你看吧。” 甄澜结果剧本，大概翻了翻，随口吐槽道：“怎么就男女主的描写那么少，江上寒是打算直接找两个实力派自行领会吗？” 甄未凉还没来得及接话，便见甄澜回到第一页，细细地看了下去。 片刻后，甄澜猛地回过神。她抬头，严肃道：“小凉啊，虽然这部电影男女主以外的角色没什么戏份，但你一定要想办法进去刷刷脸。” 甄未凉乖乖点头，心中暗道我何止要去刷脸，我这是要去绑脸啊——把自己的脸和这个注定要成为经典的角色彻底绑定。 他要回手机，聚精会神地看了下去。 …… “你的意思是，我失踪了三年，而且我穿越到了三年以后？” 秦文朗沉默了一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唐悦可艰难地消化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问了一个更实际的问题：“也就是说，我的同学们都已经毕业了，我的宿舍也早就换了人了？” 秦文朗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地转移到这个话题，不由有些怔愣：“呃，对。” “我手机呢？” “交还给你的父母了。” “也就是说，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没有身份证明，甚至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个死人了。”唐悦可冷静道，“警局可以给我这个失踪人士提供一下住宿饮食吗？” “……当然。”秦文朗颔首，“而且，你的父母，我已经让他们尽快过来了。” -- 第216页 “好的，”唐悦可面色凝重，“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还能回去上学吗？我室友有没有被我的事吓到？她们脱单了没？嫁人了没？考研了没？最近两年保研政策有没有变动？” “这个……”秦文朗被噎了一下，“你的案件毕竟太离奇，我们也没有先例，处理起来可能有点麻烦，最好你先配合一下调查。而且当初这个案子闹得比较严重，很多人可能还记得你。学校那边和你室友的事，我也不太了解。” “唔……”唐悦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眼神逐渐黯淡。 她在想自己的父母。 “话说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唐悦可忽然又开口。 “你先说。”秦文朗谨慎道。 唐悦可道：“我觉得我今晚大概睡不着了，住宿可以不用了，有没有书或者多余的电子设备让我打发一下时间？” 注视着眼前这个重点好像不太对的女孩，秦文朗心中一叹，从抽屉取出一个平板，道：“我自己闲时拿着玩的，你先用吧。” 唐悦可接过平板，微笑着鞠了一躬：“真的很谢谢你，秦警官。” 说不用住宿，秦文朗还是在附近的宾馆给她安排了房间。毕竟她父母还要过来，她也还要继续配合调查，总该有个住的地方。 他已经向上面申请了专家援助，但他认真怀疑专家也搞不明白这事儿。 他继续加班，打算等会亲自把唐悦可送去宾馆。然而片刻后，原本安静玩平板的唐悦可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深深鞠了一躬：“秦警官，谢谢你。” 秦文朗先是诧异，瞥到了平板上的新闻标题，他立刻反应过来：“举手之劳。” 唐悦可没有抬起头。秦文朗意识到了什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如果用论坛体形容他的心情的话，大概就是——求教！有个贼可爱的妹子在我面前因为一些影响了她和她家人人生的事哭了，我万年单身狗不会安慰人，到底要怎么开口啊急急急！！！ 但唐悦可没有等他开口安慰就整理好了情绪，含笑站直了身子：“我去下卫生间。” 等她再出来，又是一副云淡风轻还有几分俏皮的模样。 秦文朗一时心情颇为复杂。 接下来就是调查。 唐家父母第二天就赶到了，顾不上休息就去宾馆看唐悦可。确认女儿没事，已经把最坏的结果都想过的老两口顿时老泪纵横。 唐悦可紧紧地抱住父母，泪如涌泉。 哭过了，生活还得继续。其他调查方向早已试过，而且一无所获。目前，似乎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唐悦可本身。 警方把什么资源都用上了，各种身体检查甚至催眠，各种医学家甚至物理学家，只要有可能找到线索的手段，他们都用上了。z大的一位知名物理学系教授甚至考虑过以她为研究对象写一篇论文，可惜最后什么都没研究出来，只好放弃。 一个月后，警方无奈地告诉唐家人——什么都没查到，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哦顺便一提，学校那边协商好了，唐悦可随时可以回去上学。 唐家父母给唐悦可带来了手机。他们一直在给唐悦可的手机号充话费，来见女儿时还特意给她买了一个最新款的手机。通过这部手机，唐悦可迅速适应了三年后的世界，新奇之余又隐隐担忧。 唐悦可看了眼网上关于她回来的各种言论，又看了看苍老许多的父母，果断选择了休学一年。 已经错过三年了，至少得留出一年，多陪陪父母。 于是第二天，唐悦可就跟着父母回到了家。 秦文朗本以为，这桩案子只能这么结案了。不算圆满，但还能交待。 但他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再次见到了唐悦可。 作者有话要说：　　双相患者真的好难……本来想给剧本留个悬念的，把后半部分往后推，但我怕自己忘了自己的设定，只能一次写完。虽然还是拖到了下一章。 其实我每天写文都需要无数次回顾以前写过的东西，因为我的大脑真的受到了很严重的破坏。不只是记忆力，思维能力和感知能力也很惨烈。 话说，真的没人理我吗？读者果然都是大猪蹄子TAT。 第99章 他是女明星（四） 只不过…… 是死的。 而且，似乎已经不再是他见过的那个“唐悦可”。 目测这个死在这个小巷中的“唐悦可”至少三四十岁，模样依然美丽，看上去甚至比二十岁的唐悦可还要有魅力。她侧躺在小巷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右手握着手机，双眼微阖、神情安详、脸色雪白，大片大片的殷红从她丰满的胸口流淌而出，已然凝结成发黑的硬块。 这次不在z城，而是在唐悦可的家乡小城。那个角落依然是个监控死角。 警方立刻调来了附近的监控。但是，他们翻遍了录像也只看到了二十岁的唐悦可一个人进入小巷的影像，在她之前进入的人都已经离开或是进了家门，她之后进入角落的第一个人，就是报案的那人。没有作案嫌疑。 走出小巷，左转上四层楼梯就是唐悦可的家。 秦文朗紧急赶到了小城。唐家父母哭得肝肠寸断。此时距离女儿回家不过三个月，谁料转眼就是阴阳相隔。 秦文朗的第一个问题是：“死者穿的是唐悦可离家时的衣服吗？” -- 第217页 唐母愣了愣，啜泣道：“是。” 可这不可能！ 好好一个二十岁女孩，怎么会突然变成三四十岁的女子？而且，她的变化实在太大！ 她又是怎么死的呢？现场没有武器，而且也没有别人，难道是唐悦可自戕？ 法医很快传来消息，这个“唐悦可”三十四岁。没入胸口的利器应当是某种警用匕首。此外，警方没能找到任何有效的证据。 这个案子再次引发了轩然大波。物理的、生物的、刑侦的、悬疑爱好者纷纷给出各种推论，警方也请了专家前来查看，然而依然一无所获。在和家属沟通后，警方决定先让逝者入土为安。 被要求协助破案的秦文朗没有了留下去的理由，但他还是不愿放弃这个案子。 然而无论怎么不甘，他还是不得不离开了小城。 本以为一切到此为止，但显然，事情并没有结束。 回到z城，他已经满身疲惫。但是，看到自家门前那个女孩，他的疲惫瞬间消散，一股寒意直上心头。 蹲在门前昏昏欲睡的少女立刻站起了身：“秦警官，请你帮帮我！” 秦文朗不可置信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唐悦可？！” 他的视线下移，看见了她脏兮兮的、建筑工人的衣服，以及她藏在宽大外衣里的警用匕首。再看她疲惫至极却依然夺目的脸，他盯住了她空洞的双眼：“发生了什么？” 唐悦可怔了怔，低头拉开拉链，露出里面沾满血的衣服——和死者身上的那件一模一样。 她说：“我杀人了。我杀了我自己。” …… 甄未凉揉了揉眼睛。 仅仅是看剧本，他已经在想象要如何演绎这个角色，而且恨不得立刻开始尝试。事实上，比起剧本本身，他还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我杀我自己”的电影院其实并不少见，甚至“我生我自己”“我（哔——）我自己”的电影都存在。但在国内，这样的电影还是空白。 他几乎能肯定，这部电影能成功。 但再迫不及待，也得一步一步地来。 之后的日子，他一度无事可做。等这几个月过去，他穿越过来拍的第一部 剧即将播出，他终于可以跟着跑跑综艺、跑跑路演。 然后，他接到了魏贞寒的邀约。 甄澜估计这两部电视剧播出，自家儿子很快就会打出名气。这时候演个女主角正好接档。然而她一打听，得知这个剧组的贫穷程度，她立刻就想拒绝了。 魏贞寒自编、自导、自演，连资金都是自己出。虽然他长得确实不错，但这样的电影，恐怕拍都很难拍完，真的能上线？别反而成了烂片，拖了自家儿子后腿。 但是，她没拦住自家儿子。 甄未凉不仅进组了，还是带资进组。 不仅没要片酬，还瞒着甄澜把自己的所有积蓄投给了剧组。一时之间，甄家吃饭都只能靠甄澜的工资了——在齐越的帮助下，甄未凉刚签了公司，一直单打独斗的娘俩总算有了点依靠。 他的全部积蓄其实也没多少。但魏贞寒很开心。 第一天，魏贞寒直接选择了男女主在秦文朗家门外见面的那一场戏。 …… “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悦可怔怔地端着秦文朗刚给她倒的热水，低声道：“你能相信我吗？” 秦文朗有些沉不住气：“我觉得，你还是赶紧给你爸妈打个电话，我手机给你，他们以为你死了，正——” “不，秦警官，先不要打电话！”唐悦可近乎哀求地喊道，“我现在很害怕，我不知道我父母会不会怕我！” 秦文朗本想说什么，但顿了顿，还是无奈道：“你先说，发生了什么？” 唐悦可停顿了一瞬，似乎在整理语言。秦文朗耐心地看着她，等待着。 “和上次一样，”她开口道，“我感觉有人跟着我。而且和上次一样，我觉得像是一个长头发的建筑工。” “我很害怕，这两次的经历实在太像了，我害怕我再一次去到别的时间。我记得上次我只是往前走、什么都没做，我就想，也许我回头迎上去会不一样。 “然后，我回头了……我发现，那个一头长发、套着建筑工衣服的人，把外套和外裤脱了下来，露出里面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 “再然后，她抬起头，露出脸……那是我自己。一个比我大十多岁、更为成熟的我自己。” 秦文朗渐渐蹙眉，耐心地听着。 “她把衣服扔到一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快步向发呆的我走近，平静道：‘你好，我是三十四岁的你。’”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说：‘这里的事结束后，你会出现在文朗的家门口。相信他，他会帮你的。’ “我终于想起来怎么说话，尽可能冷静地问她：‘上次也是你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穿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点头又摇头：‘某种程度上是我，但也确实不是。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尽可能活下去，打破这个迷局。’ “我还想说什么，她却忽然笑了，温柔地将手里的东西塞给我，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加油吧，第八个唐悦可。’ “她握着我的手往自己身上一送，我感觉很多温热的东西喷到了自己身上。我低头一看，她的胸口全是血，而匕首已经被她拔了出来，重新放进鞘中。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下。我看着自己身上的血，下意识地在身上擦了几把，然后看到了一边的建筑工人衣服，赶紧把它套上遮挡身上的血，然后下意识地带着匕首离开了。我不知道我在往哪里走，但回过神，就到了这里。我想摸手机报警，但手机又不见了。” -- 第218页 秦文朗的眉头越皱越紧：“你的意思是，三十四岁的你来找你了？为什么监控没有把她拍下来？” 唐悦可苦笑。她已经连上次突然出现时虚假的轻松都伪装不出来了。 秦文朗看着她身上的血迹，沉默片刻，道：“报警吧。” 唐悦可想了想，深以为然：“对，赶紧报警——等等，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秦文朗恍然大悟：“哦，对，你直接跟我去警局吧。待会儿再打电话给你父母。” 于是他们出了门，进了电梯。唐悦可为防吓着人，还是套上了建筑工的衣服。偏偏刚进电梯，住在秦文朗楼下的同事就进来了。秦文朗为防他被“已死”的唐悦可吓到，连忙道：“老李，这姑娘是……” 老李诧异道：“姑娘？”他回头看了眼电梯上贴的广告：“你说这个啊？你不关注娱乐圈，不知道也正常，最近新火起来的小花。还挺好看？” 秦文朗心中一个咯噔，回头看了眼唐悦可。二人对视一眼，唐悦可试探性地打了声招呼：“你好？” 电梯门开了。老李率先走了出去，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二人又对视了一眼。唐悦可立刻抢走秦文朗攥在手里的手机，快走几步来到老李面前，拿着手机拼命晃来晃去。 老李直接从她身上穿透过去，目不斜视。 唐悦可垂下手臂，呆呆地注视着秦文朗，那双本就波光粼粼的大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秦文朗站在电梯面前，沉默了片刻，回头按开电梯：“你直接用我的手机上网看看衣服吧，密码是开国大典年月日。你自己的码你自己总该知道。先洗个澡把衣服换了，我找找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唐悦可愣了愣，忽然摁亮手机、输入密码，直接打开相机，将自拍镜头对准自己。 什么都没有。 她放下手机，沉默着走进了电梯。 她转头看向一块光洁的金属板。里面映出了秦文朗的身影，但是没有她。 唐悦可没说话。 她跟着秦文朗走进电梯，回到他的家，乖乖去洗了澡，自觉把衣服洗干净。血迹不是很好搓干净，但她还是成功把它搓洗干净，晾晒起来。 秦文朗多了个心眼，抬起手机，去拍阳台。 手机屏幕里的阳台空空荡荡，没有衣服，甚至没有衣架。 秦文朗沉默。 唐悦可悄悄走了过来，低声道：“中午了……你饿不饿？我做午饭吧？” 秦文朗回过神，道：“我好几天没回家，家里只有挂面了，要不我先去买点菜或者叫外卖？” 唐悦可连忙道：“不不不，我吃得不多，挂面就可以——” 秦文朗心中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虽然现在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那位‘唐悦可’说得对……” “你可以相信我。” …… 接下来是简短却温暖的感情线。 整整十四年，二人从陌生到熟悉，从拘谨到了解，直至彼此深爱。他们没有停止寻找线索、做出推理，也慢慢有了结论。 他们也见到了其他的“唐悦可”。 她杀死的，应该是第七个“唐悦可”。她第一次失踪时见到的，应该是第六个“唐悦可”。前面的七个“唐悦可”也在拼命谋求摆脱必死命运的办法，但最后还是穿上了十四年前的衣物、来到了那个小巷，迎接最后的命运。 她每次和其他“唐悦可”会面的时间很短，其他的“唐悦可”会尽可能地在会面的时间内传递更多的信息，而后匆匆没入人海。每个“唐悦可”努力的方向都有所不同，每一次，她都会得到不同的经验，进而离真相更近一步。 秦文朗始终没有结婚。他坚信恋人会活下来。 然而，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三十四岁的唐悦可吻了吻沉睡的秦文朗的额头，拿起他的警用匕首，离开了家。 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了那条熟悉的小巷中。她向前走着，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终于看到了二十岁的自己。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存储卡，心情居然有了几分欣慰。 她脱下外衣，将那套传递了八个“唐悦可”的衣服、那个记录了八个“唐悦可”和她们的秦文朗经验的存储卡丢下，转而握住了匕首。 血色蔓延。视线迷蒙间，她看见第九个“唐悦可”套上衣服匆匆离去。似乎有个什么东西从口袋滚落，跌入一旁的下水道中。 …… 看完第一遍时，甄未凉对这个结局简直是无语凝噎。 不带这样的！前面铺垫那么多这个存储卡多重要，结果就掉进下水道了？！ 他前面还疑惑了半天之前的“唐悦可”为什么不也弄个存储卡，原来原因是，全被那个下水道吞了吗？ 他忍了又忍，还是发微信问了魏贞寒：“我想问一下，第九个唐悦可最后活下来了吗？” 魏贞寒回复得很快：“我已经给出了暗示。” “什么？”甄未凉立刻精神了起来。 “你猜猜看？” 甄未凉想了想，忽然反应了过来。 “还好还好，恭喜男女主终于修成正果。” 魏贞寒看着这条微信，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们早就修成正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天才发布了第一百个评论鸭？ -- 第219页 （疯狂暗示） 这个剧本是有重要暗示的，大家可以猜猜看。 明天就是第一百章 了。看了眼我的后台，这是我的第二个一百章。签约了两年，等发了这个一百章，总字数就有143万了…… 到现在账上总共就一千多块你敢信？电费都不够交的。 我是真·为爱发电啊TAT。五年合同结束大概不会续签了。 第100章 他是女明星（五） 甄未凉当时拿着手机傻笑了半天。 什么暗示？ 第八个唐悦可见过了前七个唐悦可，换而言之，前面的唐悦可都见过之后的自己。 但是，第八个唐悦可可没见过第九个。 不管是用什么办法，第九个唐悦可破除了循环。 回到现在，虽然剧组很缺钱，但魏贞寒努力把每一分钱用在了刀刃上。他找来的其他演员要么是圈外人要么是娱乐圈小透明，但在他的努力引导下都贡献出了能看的表演。 请演员的钱少了，花在其他方面的钱自然就多了。 由于是现代背景，主角又都是普通人，服化道并没有花太多钱。扣除剧组其他工作人员的工资、租借场地的费用以及交通费等杂七杂八的支出，还有不少钱留到了后期上。 魏贞寒与甄未凉的默契无可挑剔。二人几乎全程都是一条过，基本没有NG，节省了不少时间及费用。仅仅花了一个月，他们就拍完了所有需要的镜头，魏贞寒亲自带着后期开始剪辑、做特效。甄未凉闲来无事也去帮了忙，再次省下了一笔钱。 如此，电影只花了几百万出头。魏贞寒还剩下一些钱可以用于宣传。 甄澜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冷漠无奈变成了后期的惊喜。她本以为这么一部贫穷的电影，拍出来也不会怎么样。然而看了成片，她已经心服口服，开始期待电影上映。 很快就顺利过审。经过漫长的宣传期，这部定名为《第八个失踪者》的电影终于定档暑期档。 此时，甄未凉为主角的电视剧刚好播放到一半。甄未凉要求更改的剧情已经播出，电视剧的口碑开始逆转，原本一致的骂声开始转为赞赏。被全网嘲的甄未凉转而成了“国产剧女主之光”。 就在这个时候，《第八个失踪者》发布了预告片。 预告片是魏贞寒与剪辑共同完成的。辅一发布，这部小成本的电影立刻引发了悬疑爱好者的关注。魏贞寒趁势买了几个热搜，加大宣传力度，把不少原本摇摆不定的网友拉入坑中。 饶是如此，剧组实在是太穷，宣发上的投入还是捉襟见肘。即使路演时攒下了不错的口碑，但上映第一日，票房并不十分理想。 然而第二日，《第八个失踪者》的票房爆了。 单日票房直接从几百万冲到了两亿。魏贞寒趁势放出了“甄未凉零片酬带资进组”的消息，顺便买了个热搜，再挑了几个剧情节点疯狂炒作、找了几个影视评论帮忙宣传，把热度再炒上了一层楼。 初次导演、初次演戏的魏贞寒，以及演技惊艳、魅力四射的甄未凉，顷刻之间爆红。 看着票房排行榜上一骑绝尘的《第八个失踪者》，甄未凉转头问甄澜：“妈，你说这一波我能得个影后吗？” 甄澜高兴之余，还是决定让儿子收敛一些。她道：“别急功近利，你才刚进军电影，哪有那么快。” 这一爆红，片约自然也就多了。本来在学校无所事事的甄未凉忽然就忙了起来。他和甄澜几经斟酌，终于定下了几个本子。 这也就意味着，他和魏贞寒完全没机会碰面了。 电影以二十亿的票房收官。作为投资方，甄未凉分到了一大笔钱。甄澜笑得睁不开眼，一个劲儿夸甄未凉有眼光不愧是她的儿子。 他上了几个综艺，然后就进组拍戏了。只听说魏贞寒在闭关筹划下一部电影，此外，二人已经完全断了联系。 倒是两人的CP粉圈地自萌得热热闹闹。 甄未凉有事没事就去翻翻他们二人的同人文。然而他平时呈现出的形象与真实的他大相径庭，所以几乎所有的文都ooc了，倒是魏贞寒的形象还比较准确。一时兴起，甄未凉写了个小段子用小号发上去，结果…… 被所有读者喷“大大我觉得凉凉有点ooc了”“不过魏大大写得还挺传神”。 甄未凉只好放弃挣扎，孤芳自赏。 他盯着微信页面的置顶。上次聊天已经是三个月前。他斟酌了一下，把一篇热度挺高的同人文发了过去：“哈哈哈哈哈魏导你看这个粉丝写的我。” 魏贞寒立刻回复：“我看过。” 甄未凉愣了愣，回复：“你觉得如何？” 魏贞寒道：“对我把握得还不错，但对你，基本全错。” 甄未凉笑了。 魏贞寒补充道：“我看到你写的那篇了。对我性格的把握是我见过的最准确的。” 甄未凉脸色登时爆红。 他赶紧打字：“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呸呸呸，你怎么知道是我？” 魏贞寒：“行为习惯。” 好的。 魏贞寒：“我也想写同人了，等这个剧本写完就去试试。对了，新剧的女主角，我能提前预定下你吗？” 甄未凉笑了：“男主角，我可只接受你一个人。” 魏贞寒：“当然。不可能有别人。” -- 第220页 …… 华国乱七八糟的电影节有不少，但真正权威的也就那几个。到了年底，甄未凉接到了好几个电影节的邀约，也终于得以和魏贞寒碰面。乱七八糟的影后倒是拿到了，但很显然，这样的影后无法让甄澜满意。 所以，接到金驴奖邀请的时候，甄澜差点美上天了，一边哼着歌一边去给儿子准备礼服。 魏贞寒自然也接到了邀请。二人一如既往地决定结伴前往。 很遗憾，尽管获得了数项提名，但《第八个失踪者》并未斩获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奖项，只得了一个最佳悬疑片。 金驴奖颁奖典礼结束了。甄澜还在怏怏不乐，魏贞寒与甄未凉对视一眼，含笑对她说道：“甄女士，我的新剧本已经写好了，想再次邀请甄未凉出演女主角，可以吗？” 甄澜顿时精神一振。 这次是个电视剧剧本。而且是国内今年做得一直不怎么样的职场剧。三人直接找了个餐厅边吃边聊。 甄未凉迅速看完剧本，心里愈发满意。魏贞寒选择的是律师行业，这对甄未凉而言简直不能更熟悉。魏贞寒对甄未凉的老本行自然也不陌生，剧情既有看点又不至于脱离事实。根据甄未凉对今年娱乐圈职场剧的了解，这可能是最贴近事实的本子了。 甄澜也很是满意，三人当即就定了下来。 然而，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当他们展露出了自己的价值、被资本所盯上，很多东西，他们自己就做不得主了。 甄未凉火起来后，公司对他也多了重视。加上齐越在背后推动，他们决定结束之前不闻不问的状况，开始力捧甄未凉。 也就是说，他做什么不仅仅要甄澜和他自己同意，还得经过公司同意。 尽管甄未凉在与魏贞寒的合作中受益良多，但如今的状况，不符合公司对甄未凉的定位。公司希望甄未凉和魏贞寒解绑，立一个冰清玉洁的“玉女”人设，以便得到更多男性观众的喜爱。 换而言之，公司不希望甄未凉出演这部电视剧。 而另一边，魏贞寒也遭到了阻挠——投资方想要让另一个一线女演员出演女主角。最好男主角也不要由魏贞寒出演，他们有一个要捧的小鲜肉。如果由他们出演，剧本肯定得改，多点恋爱情节。对了，主角处理的案子也得改，不太合投资方需要—— 魏贞寒当即拒绝了投资方的全部投资，把电影的利益全部拿出来，决定依然自己大包大揽。他估计钱恐怕不是很够，便给甄未凉发了微信，问他愿不愿意投资。 甄澜抢过了他的手机，摇头道：“还投资？上次是赚了不少，但既然公司不希望你和他扯上关系，还是别投了。反正只要公司捧你，以后绝对不会少了钱的。” 甄未凉立刻把手机抢了过来，迅速回了一个“好”，平静道：“我要去。” 甄澜立刻皱眉，道：“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觉得那些CP粉恶心？你再怎么也是个男人，现在也不需要靠炒CP增加人气。他们把你当女的，你可不是真就是女人了。” 甄未凉叹了口气：“别这么说，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啊。” 甄澜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甄未凉心平气和地与她对视，“即使您觉得恶心，这个事实也无法改变了。” “我喜欢男人。我喜欢魏贞寒。” 甄澜猛地站了起来：“胡说！就、就算你喜欢他，他又怎么可能——” “他知道，”甄未凉平静道，“他爱我。” 甄澜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有惊愕、厌恶，但更多的是悔恨。显然，她以为自家儿子变弯是因为自己多年来强迫他假扮女人。 虽然但是，还真不是。 甄未凉叹了口气：“妈，不管你怎么想，我去定了。公司那边我去说，反正有齐越在，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甄澜后退了一步：“你怎么知道齐越？！” “我又不是傻，那次你们二位的表现太怪异了。”甄未凉平静道，“何况另外办一个身份这种事，单靠您显然是办不到的。你也可以这么公关，就说魏贞寒喜欢的其实是甄未凉的‘哥哥’‘甄未爽’，他只把甄未凉当妹妹。” 甄澜立刻摇头：“魏贞寒怎么可能同意公然出柜？！小凉，你别被他骗了，他说不定就是想玩一玩，不能认真……” “他已经同意了，”甄未凉依然气定神闲，把压根还没发生的事说得分外笃定，反正魏兄不会拒绝他，“我去定了。” “不行！‘甄未爽’出柜也会对你产生影响！”甄澜断然拒绝，“最多……最多只能这样！” 于是，第二天，“魏贞寒与酷似甄未凉的男子私下会面”的消息上了热搜。 网友热议了半天“甄未凉男装还挺好看”“为了躲避狗仔居然男装也是服气”“当个明星谈恋爱还得躲躲藏藏”“垃圾狗仔”，甄未凉终于姗姗来迟地出来澄清：“嗨大家，我是你们的凉凉。图中是我的双胞胎哥哥，他和魏兄是挺久的朋友了，我也是因为他才和魏兄熟识的。我和魏兄不是兄妹胜是兄妹，我的哥哥也是素人，并不想卷入娱乐圈的纠葛，还请媒体笔下留情~” 魏贞寒随后转发了这条微博，顺便宣布了新剧《完美律师》依然由自己和甄未凉主演的消息。他虽然得罪了投资方，但有圈内多年积攒的人脉（和齐越暗中）帮忙，倒也没遭受什么报复。 -- 第221页 齐越自然也知道了甄未凉出柜的事。他直接私下找了甄澜，对她一通破口大骂，把一切都归结到她的头上。心里闷着这件事怎么都不舒坦的甄澜自然不甘示弱，用词犀利地骂了回去。两个人骂完终于出了胸口那股子恶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决定接受事实。 “儿孙自有儿孙福，”齐越叹气，“只要魏贞寒那小子靠谱，小凉又喜欢，其他，唉，无所谓了。” “小凉居然能猜到你的身份，”甄澜又是欣慰又是苦涩，“要不是你当初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奇怪，他现在应该还蒙在鼓里呢。” “我的错我的错，”齐越叹气，“小凉是真聪明，以后肯定能成事。” 两个人唉声叹气了半天才各自离开。甄未凉得知他们碰面，第一反应居然是：“那齐夫人怎么办？” “你连你老娘都不管，还管那个贱/人？！”甄澜不乐。 甄未凉赶紧安抚自家老妈。见她心情平复，他才小心翼翼地问：“妈，你没打算去争齐家家产吧？” “当然没有，”甄澜冷笑，“他们的钱我拿着脏。” “……可是现在，呃，齐越一直在给我资源啊。”那句“爸”终究是叫不出口。 甄澜拍桌：“那时你妈我的青春补偿费！他们毁了我的职业生涯，我还不能拿点补偿了？” 甄未凉暗你的职业生涯明明是被你自己作没的，却也不敢说出口。 身为私生子，某种意义上，存在就是原罪。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给自己撒花！ 第101章 他是女明星（六） 如果甄未凉没记错，齐越妻子与儿子丧命，应该就是在明天。 根据他的判断，齐越应该是重生了。如此，他应该不会让自己的妻儿丧命。甄未凉本身也不想卷进齐家的恩恩怨怨，自然也不希望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出事。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确实没有出事。 齐越没有让齐夫人把儿子带走，而是让她一个人冲出了家门。于是，因车祸而死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一个。 甄澜再一次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念叨“报应”，甄未凉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无论如何，齐夫人，也是陪伴了齐越几十年的发妻啊。 他还在惊惧中回不过神，就接到了魏贞寒的电话：“未凉，齐越给我们的剧投资了一亿。” “我们的剧”。 甄未凉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 有魏兄在，他有什么可怕的？ “他有提什么要求吗？”甄未凉还记得，魏贞寒给他吐槽过的那些奇葩投资方。 “没有。” 好吧，这是终于自由了，想怎么扶持私生子就怎么扶持了？反正齐夫人娘家的势力无法和齐家抗衡。 甄未凉叹了口气，有点心疼莫名其妙失去了母亲的，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叫……齐琼？ 甄未凉顿了顿，道：“哪天开机？日子定下了吗？” “下个月举办开机仪式。具体大概是月中。” “下个月啊，”甄未凉回忆了一下，“我十五号好像得回一趟学校。” “那就十六号。”魏贞寒直接敲定了日期，“你这两天有空吗？” “明天有个综艺要去，后天我妈给我预约了舞蹈课，大后天是声乐课，我可能要出歌……”甄未凉苦着脸道。 “出歌？”魏贞寒沉吟了一瞬，“那么，《完美律师》的主题曲，你有兴趣吗？” “你要给我？”甄未凉有些惊讶，“这个找一个其他歌手比较好吧？更有噱头。” “没那个必要。”魏贞寒微微一笑。他靠着墙，微微抬起头，看着相框里甄未凉笑靥如花的脸：“我想听你唱歌。” 甄未凉不知不觉间已然扬起了唇角：“或许……你更想听‘甄未爽’唱歌。” 无需多言，魏贞寒已是心领神会：“好。” 甄未凉挂断电话，忍不住扑到床上抱着枕头傻笑起来。 十五号，甄未凉刚从学校回到家，便接到了魏贞寒的电话：“未凉。” “怎么了？” “齐越刚刚通知我，他会带着齐少爷出席开机仪式。” 甄未凉满头问号：“啥玩意儿？！他跑来凑什么热闹？？？” 魏贞寒沉默了一下，道：“你做一下心理准备。另外，片头曲初稿出来了，我发给你看看。” 甄未凉叹气：“好吧好吧，金主得罪不起。” 他转头去告知甄澜这个消息，成功看到甄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完全黑透：“那个老不死的又想做什么？！” 甄未凉诚心诚意道：“其实也挺好，明天的焦点估计不会是我们了。” “倒也是，”甄澜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明天被记者问起亡妻时，那个老不死的要怎么回话！” 甄未凉没敢接话。 他真心觉得，齐越和甄澜确实很配，简直天生一对。 重生以来，齐越似乎也一直没再寻花问柳。也不知是对两个儿子心存愧疚，还是没有那个闲空。 反正，他的资产确实又扩大了不少。重生一世果然不一样了，把齐夫人娘家彻底打压得没了脾气。 甄未凉打开一袋面膜，折腾了半天也没把粘成一团的面膜分开，索性直接糊到了脸上，反正他脸小。 -- 第222页 躺倒，睡觉。 …… 第二日，甄未凉盛装出席。魏贞寒坐在他身边，金主齐越及齐少爷的位置离他们不远。 甄未凉转头看了眼齐琼，心下不由叹了口气。 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骤然失去母亲的齐琼目无焦距、面容憔悴。面对围堵的记者，他颇有些惊慌失措。等父亲上台，声情并茂地表示妻子生前颇为喜爱《第八个失踪者》这部电影、自己才在她尸骨未寒之时投资《完美律师》时，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不发一言。 对他这个年龄来说，他实在是太阴郁了。 甄未凉一时心生不忍。他看了眼台上看着齐越表演、保持着同情和感激表情的魏贞寒，暗暗叹了口气，偷偷挪了过去，给齐琼递了块巧克力，含笑拍了拍他的肩。 手指触碰到他的肩膀时，甄未凉心中忍不住一揪：他实在太瘦弱了。 齐琼呆呆地接过巧克力，低头小声道：“谢谢姐姐。” 甄未凉摸了摸他的头，试图将话题移出这场莫名讽刺的开机仪式：“平时喜欢看电视剧吗？” 齐琼摇了摇头：“妈妈总指着剧里的姐姐，说她们是坏人。” 甄未凉微微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这个弟弟，到底是在怎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啊…… 甄未凉只好道：“那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呢？看书吗？” 齐琼点了点头，忽然道：“姐姐，我听说你是B大的学生，而且一边读书一边演戏，成绩还很好。你真的好厉害。” 甄未凉没想到他会对自己有些了解，只好笑道：“谢谢，你想考B大吗？” “嗯，”齐琼再次点头，“妈妈说，我不能输给你。” 甄未凉呼吸一滞。 这是不是说明……齐夫人知道他是齐越的种？ 也是，齐越之前虽然没有这么大张旗鼓地支持过他，但只要留心，还是可以发现端倪。 那么，齐琼知道吗？ 甄未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还好，在这时，魏贞寒向他招了招手，把他叫上了台。 他暗暗松了口气，对齐琼一笑，走上了舞台。 他已经是很有些名气的演员，因此，他上场时观众的呼喊声骤然大了起来。他含笑对台下招手，连连对人们表示感谢。 等开机仪式结束，他趁记者还没围堵上来，赶紧带上甄澜走人。 “做得不错，”甄澜一上车就开始夸他，“是要和齐琼搞好关系。” 甄未凉一时不知怎么回复，只好沉默。 “齐琼现在才十二对吧，”甄澜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念叨，“齐越和他差了那么多，等齐越死了，齐琼扛得起来齐氏吗？” “那也和我们无关。”甄未凉冷静地警告甄澜。 甄澜满不在乎道：“怎么可能真的和我们无关？你才是他的大儿子，齐家这么多年对你一点养恩都没有，怎么也得补偿一二……” “妈，”甄未凉烦躁不已地按住太阳穴，“我是他大儿子又怎样，你不是说过，你不想要他家的东西吗？你不是嫌齐家脏吗？” “脏归脏，哪家的钱不脏？白送到眼前的钱，不要白不要。”甄澜无所谓道，“比起齐琼那个年龄小还阴里阴气的儿子，你哪点差了？学历他这辈子恐怕都追不上，成就更是，短短两年就爆火，挣了那么多钱……” 甄未凉无奈了。 甄澜这是真的又动了心思了。 如果齐夫人还在，甄澜虽然对她痛恨不已，但内心深处还是有着畏惧的。齐夫人一死，甄澜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虽然甄未凉其实没有必要在意这些，他其实只需要混过这个世界就好，但是…… 没办法不去在意啊。 必须加快脚步了。大学毕业之前拿到视后或影后，然后直接和魏兄跑路，过自己的小日子。 至于齐家，谁爱要谁要！ 但是甄未凉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超乎了自己的控制范围。 就在他进了剧组、一心一意地拍戏之时，甄澜已经和齐越勾结起来，决定名正言顺地带着儿子回到齐家。 他是从狗仔那里知道甄澜和齐越领证的消息的。齐越随后发文表示，自己是被甄澜孤身一人带大两个孩子的精神所动，正好自己儿子也很喜欢哥哥姐姐，于是决定再婚，也好有个人照顾儿子。 甄未凉：“？？？” 你们都不通知我一声的吗？？？ 魏贞寒单手揽住甄未凉，没有说话。甄未凉却立刻伸出一只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用不用，不用你出手。虽然狗血了点，但不算大事。” 甄未凉欲言又止。 甄未凉更没想到的是，甄澜这一次不仅瞄上了齐家家产，还放弃了自己心中对于影后视后的执念——她直接打电话过来，叫甄未凉尽快拍完这部剧，或者直接叫魏贞寒换角，然后赶紧让“甄未凉”出国，让“甄未爽”得以露面，去帮齐越打理齐氏。 已经有人怀疑甄未凉是不是齐越的私生女，但甄澜、齐越毫不在意。 甄未凉当然不可能放弃这部电视剧。他和魏贞寒商量过后，决定先拍完，之后再见机行事。 拍完《完美律师》，甄未凉连杀青仪式都没参与，就被甄澜叫回了齐家。 “来，小琼，”甄澜笑意盈盈地把一脸拘谨的齐琼拉了过来，“这是你姐姐。你哥哥暂时回不来，下次再给你介绍。” -- 第223页 齐琼低头，低声道：“姐姐。” “哎，小凉还不过来。”甄澜强行把甄未凉拉了过去，“你们姐弟好好聊聊，妈去厨房看看菜做好了没有。” 于是，客厅里只剩下兄弟二人。一个尴尬得不知道看哪里，一个低着头不发一言。 甄未凉绞尽脑汁地搜罗可以说的话，却没料到齐琼先开了口：“上次，谢谢姐姐。” 甄未凉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上次，”齐琼低声道，“你给的巧克力，很好吃。” “哦，那个啊。”甄未凉回忆了一下，是魏贞寒给自己的，好像是什么进口的牌子，还挺贵的，“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带一点回来。” 等下问一下魏兄那个巧克力的牌子好了。 齐琼低着头：“谢谢姐姐。” 甄未凉微笑。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微笑。 恰在这个时候，家门开了。齐越走了进来，语气轻松：“啊，小凉回来了。你们姐弟聊得如何？” 甄未凉不知道做什么只好微笑着站起来：“齐叔叔好。” “叫什么叔叔，叫爸就好。”齐越慈爱地看了他一眼，“真的太瘦了，你妈是不是虐待你了？今天可得多吃点。听你妈妈说你喜欢吃蔬菜和豆制品，她是不是压根就不给你肉吃？” 可不是吗，这个身体青春期开始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吃肉也只能有鸡胸肉那种贼难吃的选择。甚至为了不让他长肌肉，连鸡胸肉都很少见。甄未凉依然保持微笑：“没有，是我确实不太喜欢吃肉。妈妈也说我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 还不是被逼的！ 他心中不由暗暗发誓，等换回男儿身，他必须吃回来！！！ “这倒是和小琼一样，不挑食。”齐越随口道。他脱下外套，走进厨房：“饭好了吗？别饿着小凉。” 甄未凉看着身边几乎全程都被忽视了的齐琼，不禁有些怀疑。 他是不挑食，还是经常被父母忽视，只能有什么吃什么？ 同情心up。 直接结果是，等上了餐桌，甄未凉隔一会儿就给齐琼夹块肉，要么是烧得正好的排骨要么是煮透了的牛肉。原本只吃眼前那道青菜的齐琼讶然抬头，却见甄未凉已经把公筷收回，平静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 齐越看得欣慰不已，连忙给甄未凉夹了一块排骨：“小凉也吃，别光给弟弟夹，多吃点。” 甄澜连忙把排骨夹了出来：“你别胡来，小凉可是演员，身材管理是必须的，猪肉得少吃。” “少吃什么呀，都瘦成这样了，风一吹就倒。我看啊，就得多吃。”齐越又夹了个鸡腿给甄未凉，笑容和蔼。 甄未凉硬着头皮听他们打情骂俏，看着这根没用公筷而是直接用自己筷子夹过来的、沾着齐越口水的鸡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只好用公筷把鸡腿夹给齐越，满脸堆笑：“妈妈说得对，我得注意身材，叔——爸您比前段时间瘦了，您吃。” 齐越满脸欣慰地伸碗接住了鸡腿。一旁的齐琼只顾着低头吃自己碗里的东西，完全游离在这“一家人”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凉凉心中有无数神兽奔涌而过。 第102章 他是女明星（七）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 本就戴着“星二代”光环的甄未凉，猝不及防又被套了个“富二代”头衔，一时不由有些晕头转向。 晕头转向的何止是他。整个娱乐圈都变得客气起来。所有关于他的□□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速度之快令甄未凉瞠目结舌。 连带着，新电视剧的宣传也轻松起来。 甄未凉本身并不那么在意是否退出娱乐圈。反正这一辈子的事业线还没定，要是留在娱乐圈陪着魏兄玩儿倒也不是不可以。他连可以生娃的神奇存在都当过了，还怕这区区一个女装吗？ 反正魏兄始终爱他，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魏兄在，什么都好说。 尽管如此，在甄澜的授意下，他还是空闲了下来。甄澜对外的说法是甄未凉大三了比较关键，而且刚刚有了新的家人，需要时间培养感情。网友大多是祝福的，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又有消息流传，说甄未凉毕业后很可能出国深造。再就是照片流出，用几乎可以媲美精修图的“狗仔图”展现甄未凉、甄未爽和齐琼的良好关系。 这又是甄澜在造势了。 她还特地找了身形与甄未凉相似的男子，找准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充作兄妹日常照。至于“甄未爽”和齐琼相处的照片，则是甄未凉换回男装装扮成“甄未爽”拍摄的。 不过，甄未凉和齐琼的关系是真不错。 齐琼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孩。他很少说话，更喜欢安安静静地看书做事。两人的相处往往是一同坐在阳台上看书，偶尔给对方倒倒茶递递点心。因为齐夫人生前的严格要求，他的成绩很好。即使齐夫人已经辞世，他也没有在学习上有所懈怠。 偶尔，甄未凉可以以“放假回家的甄未爽”的身份，和齐琼相处片刻。齐琼稍稍有些束手束脚，但在相处了一段时间后，齐琼似乎放开了一些，但和与“甄未凉”相处时相比，依然不太自然。 甄未凉索性也不再假装“兄友弟恭”，配合母亲拍完照片就换回女装。至于以后如何，以后再说吧。反正齐琼是个好孩子，大不了有感情以后找机会告诉他真相。 -- 第224页 但毕竟算是欺骗，甄未凉到底心有愧疚。结果就是，他对这个便宜弟弟更好了。 如此无所事事了一段时间，《完美律师》终于播出了。 收视率直接破了记录。 甄未凉本来不想去看，当了这么久明星，他还是对屏幕里自己的脸有些膈应。但播出的第一天晚上，齐越就拉着一家人坐到客厅沙发上，兴致勃勃道：“来来来，我们一起看看小凉的电视剧。” 甄未凉默默捂脸。 虽然对剧的质量有信心，但他还是有种公开处刑的感觉。 好在，齐琼不爱看电视，应该…… 转头一看，齐琼已经默默在最靠边的沙发上坐好，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期待。 甄未凉当场就想抱头装死。 终于播完了广告。熟悉的女声传入耳中。他哀叹了一声，已然是生无可恋。 由于甄澜的阻拦，甄未凉与魏贞寒“让甄未爽唱主题曲”的计划最终还是破产了。最后，主题曲还是由甄未凉演唱，只不过是用女音。 好在这么多个世界过来，甄未凉运用伪音的技术已然是炉火纯青，甚至面对不同的世界规则还有不同的手段。明明已经在发布会听过这首歌，齐越还是屏息细细听了一遍，不由赞叹道：“小凉真是有副好嗓子。” 他是知道甄未凉的真实性别的，感慨一下很正常。但是，甄未凉用余光看见，齐琼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甄未凉顿时觉得更羞耻了。 随着画面的切换，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屏幕上。“女子”窈窕的身段被职业套装包裹，一丝不苟的妆容无法掩盖五官的夺目。随后便是丰神俊朗的魏贞寒，他漫不经心地对屏幕外投来一瞥，甄未凉立刻呼吸一滞。 魏兄真的…… 太好看了！！！ 片头曲终于过去，齐越露出了意犹未尽的神色。甄澜似笑非笑地靠在沙发上，甄未凉知道，她现在一定得意非常。 他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 这是职场剧，不是偶像剧。因此，后期没在滤镜和修图上面花太多心思。尽管如此，男女主角依然分外出众。但这份出众，很快就被他们高超的职业素养所掩盖了。 一开场，男女主就在法庭上面对面地舌战，竭尽全力地为自己的客户辩护，字字珠玑、干脆爽利。一番交锋之后，终究是女主更胜一筹。她收拾起材料，心情轻松地对对面的男主挑衅一笑。 再见面是三个月后。 女主所在的小破法律事务所终于倒闭了。 非名校毕业的女主只好四处投简历。而恰好，男主所在的事务所在招人。 无意中看到女主的简历，见老板正要随手将其丢到一边，男主忍不住开了口：“这个小姑娘就是上次工伤那个案子赢了我那个，虽然学校差了点，但能力还行。” 老板点了下头，无所谓地留下了这份简历。 女主面试成功，开始了在新事务所的实习期。 第一集 并没有到此为止。魏贞寒不打算把它拍得太长，全剧只有四十集。至少在国产剧里算是短的了。因此，剧情进展很快，以至于齐越根本没有闲暇理会其他，而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等跳到片尾曲，他才意犹未尽地道：“有点意思，我都想给法务加工资了。” 甄未凉差点握住他的手叫他加加加赶紧加。 齐琼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盯着屏幕。片尾曲还没有放完。 “一天几集？总共是四十集对吧？我叫魏导拍长点拍长点反正不差钱，他非要这么短，哪里够看。”齐越拍了拍茶几，居然有些忿忿不平。 甄未凉没有说话。 与齐越相处这么长时间，尽管这个便宜父亲平时对他很好，甄未凉还是没办法接受他。 表面上是个可以说有点可爱的中年帅大叔，但这些可爱，可是从女人堆里磨出来的。 对自己疼爱不已的同时，他对另一个儿子几乎是彻底忽视。某种意义上，齐夫人可以说是被他长期的冷暴力摧残致死的。即便如此，他连安慰都不屑于给予这个不讨喜的儿子，宁愿把时间浪费在给甄澜甄未凉扫荡商场。 嗯，甄未凉和“甄未爽”的卧室已经被购物袋淹没了。刚开始甄未凉还会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进而耐心收拾归类，现在却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了，通通塞进柜子了事。 在这种情况下，齐琼居然还穿着破洞袜子。 齐家当然不缺钱，齐琼每个月的零用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但是，男孩子，尤其是才十二岁的男孩子，自理能力都没多少，怎么可能注意到这种细节？ 甄未凉注意到这点后，当即给他网购了袜子，顺便把破洞的全部扔掉。担心他不注重个人卫生，他还专门认认真真地给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弟弟讲解了一下个人卫生问题。他甚至还想进行一些初步的性教育，但考虑到自己明面上还是个女人，最后还是退而求其次，找了书给他看。 齐琼也确实认认真真看完了。当天他就去买了新的内裤，清洗干净，再把旧的更换掉。自那日起，他开始定期换一批新内裤。 好弟弟。 甄未凉欣慰地看了眼自己的内衣裤（和假胸），然后给“甄未爽”囤了一批内裤。 他太难了。 甄未凉哀叹一声，摸了摸自己被迫从早戴到晚的假胸，不太想说话。 -- 第225页 还是早点“出国”吧。 不过，真出国也不错。在国内是明星，在国外谁认识你是哪个。 而且现在魏兄也有了名气，留在国内，以后住在一起了也不方便。 甄未凉直接给魏贞寒发了微信询问，果不其然，他答应出国。 甄澜绝对不会同意。不过无所谓了。 人生的前二十几年，全部贡献给了你年轻时的一场幻梦。现在你已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你还想如何？ 甄未凉放下手机，拿起茶杯去厨房倒水喝。 看完电视剧，几个人就分头去休息了。电视剧播完已经不早，现在又过了一会儿，齐越和甄澜的房间已经熄灯。 只有齐琼的房间亮着灯。他还在看书吗？ 甄未凉顿了顿，倒了杯果汁——齐琼有乳糖不耐症——敲了敲齐琼的门。 里面沉默了一瞬，齐琼问：“谁？” “我。”甄未凉温声道，“不早了，还在看书吗？” 椅子拉开的声音。齐琼打开门，低声道：“姐姐。” “嗯。”甄未凉往屋里看了眼，他又在看什么大部头的书了，“喝杯果汁，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谢谢。”他接过果汁，低声道谢。 甄未凉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关上房门走人。 走到自己卧室门口，他才觉出不对。 嗯？ 他刚刚出来干吗来着？ 倒水？ 他水呢？！ …… 年底，甄未凉接到了几个电视剧奖项的邀约。他实在懒得去，就推脱学业紧张，让甄澜去领奖。 不料还真给他得了个视后。 身着黑色礼服的甄澜步履从容地走上台，颁奖者恰好是她当年的老对手。她笑意盎然地接过奖项，先是替“女儿”道歉，然后代女儿发表了获奖感言，而后满面春风地走下舞台。 魏贞寒同样拿到了视帝。他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反正作为导演兼编剧兼男主角，他拿奖已经拿到手软了。 明明是个重要时刻，两个中心人物却都云淡风轻，和没事人一样如常度日。 眼看就要大四，齐越开始替“甄未凉”准备出国手续。他已经开始找机会让“甄未爽”在公司露面，意思不言而喻。至于甄未凉的合同，合约已经到期。 甄未凉一副“随你们安排”的态度，整日吃吃喝喝、和魏贞寒微信聊天、关心一下弟弟，此外几乎没做过什么正事。 他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大四，然后拿走了需要的证件，直接和魏贞寒出了国，顺便在微博发了声名。 “大家好，我是甄未凉。一年没怎么出现，大家还没忘记我吧？” “大家看到这条微博时，我应该已经在国外了。不是旅游，大概是要定居了。 “或许很突然，但其实也算是蓄谋已久。大家知道我的经历，应该也能看出，我从小几乎都是在我母亲甄澜女士的严格管控下成长的。我就像是她弥补自己遗憾的工具，是她的化身，而非是我自己。她说，等我拿到视后或者影后，我才可以做我自己。可是，到了那个程度，我在国内恐怕已经家喻户晓，还要怎么做自己？她于是应允，我可以定居国外。 “我不是孤单一人，我的哥哥和魏贞寒先生陪在我的身边。我的哥哥也始终被母亲的执念压抑，由于和我相似的容貌，他也无法好好生活，最终只能选择和我们一起离开。魏贞寒先生本无涉足演员行业的意思，当初出演秦文朗一角也是资金缺乏之下的无奈之举。如今的生活并非他所希望的，因此，他决定和我们一起离开。 “我爱我的母亲，但我更想有自己的生活。母亲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和我的哥哥衷心地祝愿她余生美满。” 微博瞬间被引爆。 魏贞寒转发了这条微博，评论：“再会。” 全网的网友都震惊了。这种急流勇退还是一退三个人的操作他们是真没见过。不少人立刻笃定他们迟早还要回来，还有人猜测这三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有人感慨甄澜失败的教育方式，更有人好奇齐氏的继承问题以及三人的去向…… 齐家电话的铃声几乎没有停过。甄澜烦躁地把电话线拔了、手机关了机，一腔怒火毫不客气地发泄到了身旁怔怔发呆的齐越身上：“都怪你！要不是你当初逼走我，哪有那么多事？” “你还说我？要不是你，小凉哪会受那么多委屈？” “小凉受什么委屈了？不是我，他哪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甄澜开始胡搅蛮缠，“你这个老不死的，我当初就该打掉这个孩子，省的你们一老一少先后来气我！” 两人当即吵了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齐琼在门外静静伫立了一会儿，默默转身离开。 他坐在书桌前，抚摸着桌上的那本新书。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其翻开，露出其中的信封。 “小琼收”。 作者有话要说：　　这波操作想到没有？ 我问了一下编辑，完结V线是450。 …… 好的，我已经做好血本无归的心理准备了。 写文呢，最重要的是开心。数据是没眼看的，也不会有什么小可爱暖心评论，只能每日单机满足自己这样子。 第103章 他是女明星（完） 饱饱地睡了一觉，甄未凉神清气爽。 -- 第226页 何况一睁眼，面前就是魏贞寒无可挑剔的睡颜。 这张脸是熟悉而陌生的。甄未凉注视着魏贞寒俊美的五官，一点点辨认其中熟悉的元素。恋人最原本的模样应该和这张脸很像，否则自己不会如此怀念——甄未凉如此猜测。 为了避免被发现行踪，机票和购买房产等事都是魏贞寒使用黑客手段操作的。可以肯定，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他们。 何况，这是一个地广人稀到了一定程度的国家。他们的新居远离市中心，还有一片宽广的园圃等待他们播撒。 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不过甄未凉拖着魏贞寒去过市中心的超市后，默默放弃了在房子外种满鲜花的想法，转而托人送来了一批菜种。 他的华国胃受不了这样的摧残。 他们带来的东西很多。除了惯用的衣服和生活用品，甄未凉还购买了大量的油盐酱醋茶、八角、生姜、腌好的各种菜、晒干的野蕨菜、野生葛根粉、木薯粉等等华国常食用而国外基本没有的东西。 接下来的生活平静而且幸福。早起做早饭，和爱人一起在阳台下看书。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空气中温情脉脉。有时还需料理土地上新种下的蔬菜瓜果，以及魏贞寒特意种下的几种花苗。 偶尔兴起，他们便定个机票满世界飞。经历了这么多世界，他们没去过的地方已经不多，索性坐船去了趟南极。看完了极光，突然有点想念华国，干脆去爬了一次珠穆朗玛峰，下山后稍作打扮，从南到北将各地风光一一看过、各地美食一一品尝过，才拎着一大堆土特产登上回家的飞机。 保密工作做得好，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身份。嗯，魏贞寒的特殊能力显然也起到了帮助作用。 如此，一过就是数年。 甄未凉的邮箱忽然蹦出了一条新消息。 离开华国时，他基本抛弃了过往的一切社交账号。这个邮箱也是新换的，主要负责商务方面的往来。毕竟他们还是闲不住，时不时在网上接点活来做。 除了那些合作伙伴，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个邮箱。 齐琼。 甄未凉算了算，这个便宜弟弟已经十八岁了。离开了这么些年，他居然还是第一次给甄未凉发消息。甄未凉一度以为他早忘了这个邮箱地址。 一旁敲代码的魏贞寒停下手头的工作，凑了过来，还不忘轻吻甄未凉的额角：“怎么了？” “齐琼的邮件。”甄未凉随口道。他也不急着去看，而是先把已经完成的东西给客户发了过去，确认对方已经查收，这才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打开邮件。 他多少还是有些同情这个便宜弟弟的。因此，当初留下的那封信里，他专门写了一句，如果他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来找自己帮忙。 而齐琼也确实遇到了麻烦。 他已经十八岁，而齐越也已经不再年轻。公司高层有意让齐琼慢慢开始接手齐越的工作，但无论是齐越还是甄澜，都不是那么乐意。 齐琼则说，自己对此并没有太多兴趣，如果兄长愿意，他还是希望能由兄长来继承公司。 “这么大一份家产怎么谁谁都不乐意要啊，和钱有仇吗？”甄未凉一边看一边嘀咕。 魏贞寒揉了揉恋人的头，没有说话。 由于离理发店太远，两人又都懒得出门，甄未凉的头发是魏贞寒剪的。至于效果如何…… 有点扎手。 一根根长短不一的头发杂草一般颤巍巍耸立，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甄未凉的手艺倒是出乎意料的不错，至少他们俩外出散步时，邻居看到魏贞寒时没什么反应，看到甄未凉时…… 那个可怜的小姐姐差点笑抽过去。 而且不是抽过去一次。两人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了，魏贞寒每次剪出来的发型都让小姐姐解锁了不同的笑抽姿势。 魏贞寒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给小姐姐拍背顺气的甄未凉，看了眼甄未凉。甄未凉被这看似平淡实则委屈无比的一眼逗乐了，默默转头，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动。 扯远了。 “要回去吗？”魏贞寒低声道。 “回去就回去呗，”甄未凉倒是无所谓，“过去看看怎么办，是直接把齐氏捣腾给齐琼还是找个人替他管。” 魏贞寒问：“甄未凉还是甄未爽？” 甄未凉从抽屉里拿出证件：“肯定是甄未爽。也没办法，我可不想再女装了。” 魏贞寒颔首。 他们当即订了第二天的机票。甄未凉回信告知了齐琼自己的航班信息，便开始收拾行李。 谁也没想到，一出机场，他们就被一帮黑西装包围了。 如果不是领头的人确实是齐琼，甄未凉差点就出手了。 尽管如此，人群一冲，魏贞寒就不见了踪影。甄未凉踮脚左右张望了半天，还没找见人，齐琼就腼腆地微笑起来：“哥哥好……不用担心魏先生，因为我想单独和你聊聊天，就把魏先生安排在另一辆车上了。” 甄未凉微微松了口气，这才仔细打量起齐琼。他已经出落得比自己还高了——虽然比甄未凉还矮确实是一件很有技术难度的事。身形依然清瘦，眉目间还有几分稚气，样貌颇为俊朗文雅。气质依然略显阴郁，却已不像当年那般毫无存在感，而是有了几分让人挪不开眼的东西。 -- 第227页 甄未凉不由欣慰地说道：“小琼长大了。” 齐琼露出几分动容的神色，抿了抿唇，转身道：“哥哥这边来，我们慢慢聊。” 一路无事。甄未凉挑着这几年发生过的趣事和齐琼说了，同时也在询问齐琼的近况。他却不肯开口，只是说回家便知道了。 甄未凉有些诧异。渐渐地，他察觉出几分异样：“这不是去家里的路吧？” 齐琼淡笑道：“我没住在老宅了。” 甄未凉：“为什么？” “说来话长，”齐琼微笑着看向前方。这显然是一个新建没多久的高档别墅区。 甄未凉看了眼后视镜，没说话。 车辆最后停在了最里面的一栋别墅边。最近的邻居也隔了很远。齐琼先下了车，甄未凉微蹙眉头，还没来得及开门，齐琼已经替他打开了车门，向他伸出了手。 甄未凉直接略过了他，走下了车。 他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 齐琼平静地看着他。甄未凉终于动了动，向屋内走去。 齐琼紧随其后。 司机直接开车扬长而去，没有留下后备箱中甄未凉的行李。 打开房门，饭菜的香气环绕。甄未凉脱掉运动鞋，踏上拖鞋，平静地走进空无一人的餐厅，自顾自坐定。 齐琼在他身后关上了大门，上了锁。 甄未凉很平静。他瞥了眼满桌的美味，都是他喜欢的。 南北菜系，无一不包。 都是他与魏贞寒游历时最偏爱的。 甄未凉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他，表情依然平静。 齐琼微笑道：“怎么了，哥哥，吃吧？” 甄未凉沉默了一瞬，拿起了筷子。 味如嚼蜡。 菜里没加东西。甄未凉草草吃了几口就站了起来，问道：“我的房间在哪？” 齐琼于是起身，带着他向楼上走去。 “就是这间。”齐琼向一旁让去，示意甄未凉自己开门。 一片漆黑。 甄未凉沉默着向内走了几步，忽然察觉到危险，立刻向右一闪。堪堪躲开一记攻击，他握拳直接攻去，却被齐琼直接用手掌挡下。 甄未凉暗道不妙。在力气上，他居然逊了齐琼一筹。 他当即改换招式，试图以技巧取胜，不料他数世积攒出的经验居然也敌不过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卸去招式、捉住双手，甄未凉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分别落在了自己的手腕和脚腕上。 锁链。 还真是，老“朋友”。 他感觉到，齐琼小心翼翼又如偿所愿地轻轻拥住了他。 他当即爆了句粗。 魏贞寒你死哪去了？！你媳妇儿被人欺负了你知道吗？！ 索性锁链够长，他直接飞起一脚把疏忽大意的齐琼踹出了房门。绷着刚好到房门口的锁链关上房门、狠狠地反锁上，这才出了小半口恶气。 [脏话][脏话][脏话]。 几辈子的脏话在脑中疯狂刷屏，一时间，甄未凉满脑子的马赛克。 太诡异了。 他们回国时严密地封锁了行程，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异常。齐琼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齐越和甄澜到底怎么样了？魏贞寒又被带去了哪里？ 当然，甄未凉相信魏贞寒不会阴沟里翻船，但是，他总还有几分不安。 打探到甄未凉与魏贞寒的行程，这不是正常人做得到的。 他隐隐有了猜测，却不太敢确定。 如果是真的，那就不是一点麻烦了。 他提溜着链子绕着房间转了半天才找到灯的开关。然而灯一亮，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间房间的装潢，和他在国外那个住处，几乎一模一样。 这种时时刻刻被窥视甚至监视的感觉，真是太讨厌了。 甄未凉看了眼书架，从上面取下一本还没看完的书，便心安理得地坐在了阳台边看书。 但他没想到，最先来救自己的，居然是齐越和甄澜。 他那会儿已经看书看得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有人敲击窗户。侧头一看，居然是一身狼狈的齐越。 他赶紧去开了窗户放人进来，齐越刚进来就转身丢下绳子，把藏在楼下树丛里的甄澜拉了进来。 甄未凉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动作，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上来的？” 齐越指了指距离窗户一米多的一棵树，笑得有几分得意：“爬树，再跳进来。” 甄澜拍了拍身上的灰，冷哼一声：“没想到你这老骨头还动得了。” 甄未凉抽了抽嘴角，而后便见甄澜从身上翻出钥匙，把他身上的锁链解开。 “你从哪来的钥匙？” 甄未凉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玄幻。 “这个房间我们踩点好几次了，就是为了提前配好钥匙。”甄澜说得云淡风轻。 甄未凉恍惚间记起来，甄澜是有这么一个配钥匙的本事——虽然最开始是为了偷看叛逆期儿子藏得死死的日记。 为了控制儿子专程去街边小摊和人学配钥匙，这种事也就甄澜这样的妈做得出来。 直到顺着绑在窗户上的绳子爬下去、避开监控逃离别墅、钻进不远处齐越旧友闲置的别墅，甄未凉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们早就知道那小子对你的感情不一般了，”齐越喝了口茶、喘匀了气，这才开始讲述他们这些年的血泪史，“天知道那小子那么能耐，小小年纪就把我手下的人笼络得差不多了，还把我们两个软禁了起来。” -- 第228页 “还好我们手里还有点人脉，这才瞒着那小子探清楚了他想做的事。忍了几年，得知他终于把你骗了回来，我们才开始行动。”甄澜长出了一口气，“好歹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居然动了这种心思……这个齐琼真是……果然你这样的人就教不出什么正经孩子！” 齐越苦笑着举手求饶。 三人一时相顾无言。 “那，魏兄现在在哪？”最后还是甄未凉没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齐越面色严峻：“他失踪了。” 没错，失踪了。 齐琼的本意是把魏贞寒关起来，以便日后威胁甄未凉。但是被黑西装押上车后，前座的黑西装偶然一回头，发现独自坐在车后座的魏贞寒已经不见了。 车门已经锁死，车玻璃也好好的，天窗也没有打开。一米八几一个大活人，就那么消失了。 甄未凉愣了愣，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齐越与甄澜对视一眼，不明白他明白了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 能看到儿子，而且是健健康康的儿子，他们已经知足了。 或许是早年造孽过多，招惹了如今的报应。他们现在所求无多，只希望儿子能好好的。 大儿子过得幸福，二儿子能放下执念，他们就知足了。 甄未凉忽然站起了身，打开了门。 魏贞寒就站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更新了…… 最近外公病重手术，现在还没出ICU，加上学车啊复习啊之类乱七八糟的，就拖到了现在。 明天要回老家看外公，如果来不及就后天更新。终于写到最后一个世界了！ 第104章 缘起（上） 有一瞬间，甄未凉有点想哭。 后知后觉的后怕终于涌上心头。他停在门口，脑中反复刷屏“大老爷们哭什么哭”，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抬起拳头往魏贞寒胸口上一捶——身高差太多，本来想捶肩膀的——语气颇有些凶神恶煞：“跑哪溜达去了，这么久？” “处理了一下后患，稍微耽误了一些时间。”魏贞寒握住他的拳头，自然而然地改成了两手相握。 “你这哪是‘一些’时间。”甄未凉撇撇嘴，“再不来我就带我爸妈直接溜了。” “嗯，直接溜。”魏贞寒从口袋中抽出两张机票，递给齐越与甄澜，“爸，妈，你们先出国玩一圈，等回来的时候，事情应该已经处理好了。” 他叫得自然无比。 齐越与甄澜面面相觑，甄未凉已经接过机票塞进了他们手中：“那就这么办吧，嗯希腊是个好地方，魏兄已经安排好了，你们直接联系这个号码就行。对对对不用躲着谁直接光明正大去机场就好，到时候自然有人来接你们，你们好好玩就行——” 把二人推进卧室，甄未凉揉了揉太阳穴，往沙发上一瘫。魏贞寒坐在他身边，简单解释道：“齐琼似乎想直接让我‘消失’，但我们回来前联系的人已经准备好。现在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仅剩的问题就是齐氏的所有权。” “所有权和管理权也不一定非要在一个人身上。”甄未凉并不意外，他对齐琼没戒心，不代表魏贞寒没有。甚至，对方暗中安排人手也是他默许的。他说：“齐琼能力相当不错，不把公司给他管，可惜了。” 魏贞寒道：“你的意思是，股份？” “还是给齐越手里攥着吧，在齐氏安插几个人制衡齐琼，让他老实替齐越管着，动不了歪心思就成。”至于齐越死后怎么办…… 根本没有考虑这么远的必要。 这个世界活不到那个时候。 魏贞寒沉默。甄未凉若有所察，回头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觉得惩罚太轻？” 魏贞寒还是不说话。 “我不是只说了结果嘛，过程还不是你安排。”甄未凉笑得极其狡诈。 他可没那么宽宏大方。 过程是魏贞寒安排，不代表甄未凉就可以闲在一旁没事。魏贞寒并不熟悉齐氏，因此齐氏内部的事还是甄未凉出面解决，魏贞寒则负责从外部安插人手和花式折腾。尽管如此，魏贞寒还是与甄未凉同时行动，尤其是在齐琼出面的场合，他必然与甄未凉寸步不离，一举一动都带着极强的占有欲。 甄未凉知道魏贞寒生了气，但他们默契在这，甄未凉默许了恋人拿齐琼撒气。 反正是他作的。 他家魏兄可从来没主动搞过事。 总之都是齐琼的错，魏兄什么错都没有。 至于魏贞寒为什么对齐越甄澜如此宽容，还得多谢他们这次的行动。他们先前害甄未凉不浅，魏贞寒本来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但这次事发突然，魏贞寒那边的人手本就不足，若不是这对夫妇救下了甄未凉，他恐怕还要耽误更多时间。 事实上，再和齐琼见面，甄未凉多少有点不自在——对方眼神中的欲/望太过炽热。然而齐琼只来得及看他一眼，魏贞寒已经侧过身，低声和他讨论起两人争执已久的某个伦理悖论，甄未凉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过去。二人引经据典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论，一言一行都让外人完全无法介入。齐琼有心加入，却听不懂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他毕竟才十八岁，前十几年浑浑噩噩只是母亲的提线木偶，之后几年一心谋夺齐氏。再如何天才，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甄未凉与魏贞寒耳熟能详的那些涉及各方面学问的著作。 -- 第229页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眼中的灼热逐渐消退，直至尘埃落定，彻底黯淡。 时间安排得正好。齐越和甄澜刚好从希腊旅游归来。魏贞寒与甄未凉功成名退，在齐琼几近绝望的注视下登上了离开的飞机。 …… “……凉凉？凉凉？” 甄未凉一惊，连忙把手机音量调小、摘下耳机，转过头：“啊？怎么了？” “就我们部门的那个活动，你上次不是说想参加吗？我这里有个挺厉害的队伍还缺人，你要不要加入？”舍友问道。 “那肯定啊，”甄未凉立刻激动了起来，“有谁有谁？” “和你玩挺好那个柳娅，隔壁学院的易归凌，还有也是他们学院的魏贞寒学长。”舍友答道。 甄未凉：“呃……谁？” “你不知道？”舍友惊奇道，“易归凌就是之前军训时候，隔壁方阵领唱的那个，你当时还夸他厉害来着。魏贞寒的妈妈就是我们专业秦教授，他爸是医学院的教授，听说国内有名的。” 甄未凉想了想，易归凌他确实记得。挺阳光一大男孩，很擅长和人打交道，一进大学就被推选为他们班班长了。之前休息的时候他们两个方阵对着唱军歌，易归凌带着人数不占优势的方阵力挽狂澜，充分展现了他的领导能力，以至于甄未凉回了宿舍还哑着嗓子念叨：“对面班长太牛了扛不住啊我们太难了。” 至于魏贞寒：“所以魏贞寒是？” 舍友：“好吧，你可能不知道。帝都状元，学神之神。老子高中三年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好不容易第三年他走了，班主任指着他的高考分数骂我们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你想象一下。” 甄未凉试着想象了一下。作为从小到大的第一名，他想象不到。毕竟他们那个山沟沟穷，省里能进这个大学的名额也少到人神共愤，他从小到大都是全村的希望，后来更成了全县全市全省的希望。在帝都考进这所大学就完全不同了，于是甄未凉想象的结果是——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太菜了。”甄未凉诚恳道。 舍友：“……再见！” 甄未凉：“诶你要出去吗？去哪？这么早去食堂？给我带个面包好吗~” 舍友：“……” 彼时，人生前十八年不被允许摸智能手机的甄未凉还很傻很天真。当时他还不知道，不久之后，他将会被各种有用没用的知识荼毒到三观碎了再粘粘了再碎。 无论如何，甄未凉还是加入了这支小队，成为了它的第四个队员。 他的第一反应是——我真的太幸运了。 不真正加入其中，只知道死读书的甄未凉可能还察觉不到自己和真正的天之骄子的差距。 柳娅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她并不算特别好看，但也不难看。她和易归凌是从小到大的好友，虽然没能像他一样情商惊人，却也很擅长与人相处，否则，班里那么多女同学，甄未凉也不会首先和她熟悉起来。甄未凉能顺利加入这个队伍，还多亏了她的支持。 事实上，一开始，甄未凉以为她和易归凌是“那种”关系。后来他才知道，柳娅和易归凌私下常聊的话题是： “最近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没，看上了我也不敢下手啊，万一人家是直的呢。” “唉，你可愁死爸爸了，爸爸哪一天才能把你嫁出去啊。” “……” 嗯，世界上有一种朋友叫男gay蜜。 从中我们可以明白一个道理，爸爸这种职业是不分性别的。 易归凌比想象中还要好相处。事实上，这个队伍就是他组建起来的，连魏贞寒都是他的旧识。确认组队并把名单报了上去后，他们组了个饭局。一顿饭的功夫，四人就熟络了起来。 易归凌功不可没。他仿佛天生就会和人打交道，即使魏贞寒表情气质都无比大佬，他也能三两句让气氛热烈起来。他的热情丝毫不让人生厌，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神态都恰到好处。 “所以大家想选的选题就是这些了？”酒足饭饱，讨论已经接近尾声，易归凌总结道，“导师不是我们自己选择，我个人认为，我们的选题，最好和我们想要的那位导师的研究项目贴合，你们觉得呢？” 没有人有异议。 三人一齐看向了魏贞寒。毫无疑问，在场四人，父母都是教授的他对导师最为了解。 魏贞寒颔首，接过柳娅记录讨论内容的本子，略看一眼，道：“根据目前提出的选题，相关的导师有如下几位。我先从学术成就最高的这位开始介绍……” 陈述简洁明了，比学校网站上公布的教授信息有用得多。魏贞寒在结束时甚至还补充了一句：“你们比较喜欢的这位导师我比较熟，如果必要我可以去打声招呼，提高被选中的概率。但事先声明，我认为这样对其他队伍不公平。” 这意思很明显了。易归凌看了另外两个队员一眼，心中已然有数，含笑道：“没那必要，我们要以实力取胜。” 魏贞寒颔首。 甄未凉与柳娅自然没有反对。 本来以为光一个选题就要磨上许久，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定得差不多了。甄未凉不免松了口气，对自己的队友愈发佩服。 只是几人都忙。分开之后，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没能碰上面，有事都是线上联系。 -- 第230页 队友中，甄未凉无疑更喜欢和柳娅及易归凌打交道。两个人都是好相处的性格，没几天，三人已经互相叫起了昵称。他私聊绝对不敢劳魏贞寒大驾，平时都尽量和其他两人联系。 与其他的组相比，他们的人数是最少的。但甄未凉打听后才知道，他们的进度居然是最快的。之后的一切更是顺利无比，他们的导师甚至表示，只要再完善一点，他们的研究就达到了发学术周刊的水平。 可惜，那“一点”，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完成的。 四人终是捧回了一等奖。甄未凉与魏贞寒的交集就此结束。 本该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易归凌经常拉几人聚会的话。 用他的话说：“相逢即是有缘，来来来我最近发现一家店便宜又好吃！” 最忙的魏贞寒次次都到，甄未凉比较闲也就没拒绝。倒是组局的柳娅和易归凌几乎是交替请假。四人什么都聊，那次没能做完整的研究，最近教的东西看过的书，哪个老师上课水哪个老师说话让人昏昏欲睡。 偶尔，他们也会聊到一些敏感话题。 说来也是凑巧。那天，他们一起出去，正好遇到了几个同学。彼此都认识，就凑到了一桌。甄未凉对不那么熟的人有些胆怯，好在有易归凌在，气氛很快欢快起来。 ——直到隔壁桌忽然吵了起来。 是一个满脸泪痕的女人。她发疯一样冲到餐桌边，抄起菜盘劈头盖脸地向两人砸去。她撕心裂肺地喊道：“刘宠！难怪你他/妈对我这么冷淡！难怪我们结婚这么久我过得和丧偶一样！你他/妈居然喜欢男人！我他/妈算什么？！你们刘家的生/育工具吗？！我儿子又算什么？他犯了什么错，他才三个月，他怎么那么可怜生在你们刘家？！” 两个男人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之后，其中一个男人立刻捂着脸开溜，另一个男人脸色忽红忽白，终于恼羞成怒，冲上去抓住女人的手，吼道：“闹够了没有？！给我回家！” 女人奋力挣扎，但女性的力量到底比不过男性：“你松手！给我松手！！” 一时满堂寂静。易归凌当场就坐不住了，隐隐就有要起身的架势。魏贞寒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男人。 男人动作一僵，忽然松了手，夺门而出——然后被服务员拦了下来。 服务员露出职业化的微笑：“不好意思先生，请买单。” 女人愣了愣，似乎冷静了下来，直接冲出了门：“刘宠，我这就回去找律师，我们离婚！！！” 一场大戏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结束，甄未凉张口结舌：“……这是同婚？现实中还是第一次见。” 一个同学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冷哼了一声：“同性恋真是恶心。” 甄未凉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易归凌却在这时敲了敲桌面，笑道：“嘿，这我就不爱听了啊。” 这句话由他说来，并没有特别刺耳。或许这就叫气质？ 那个同学嘴快道：“本来就是吗！要是人人都是同性恋，那人类还怎么繁衍！西方那么多国家还同意同性恋合法，怪不得人——” 易归凌看了眼甄未凉，脸冷了下来。 “那么少——”那个同学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这年头，不想生孩子的丁克家庭不也多得是吗，”易归凌重新笑了起来，“求同存异，求同存异。” “可是又不是所有同性恋都安分！”偏那个同学不服，非要争辩，“像刚才那个，骗婚，就为了有个孩子，对女性公平吗？！” “不要用少数极端个人代替整个群体，”易归凌笑眯眯地道，“骗婚这种行为自然有法律来惩罚，但合理的诉求应当得到尊重。” 那人还要说什么，易归凌道：“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后来，聚会的频率渐渐降低。柳娅似乎遇到了什么事，精神逐渐萎靡。易归凌愈发来去匆匆，很难碰上他的影子。等到了新的学期，易归凌忽然休学了。 终于没了聚会的理由。 甄未凉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最好的朋友，还没毕业就各奔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易归凌戏份好多……不过确实有原因。大概就是，凉凉和魏兄已经一见钟情，但自己都没发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弯的），易归凌和柳娅花式助攻的故事？ 易归凌：我好累，我的老攻在哪？ 另外，凉凉和魏兄经历的世界里，有几个明显是假的。但是其它几个嘛……不好说。 这篇文和隔壁末世存稿文同世界观。应该一两章就能完结了吧。那个比赛的内容参照了我以前参与组织的活动，但是太久了，而且我只组织了没参加，如果有问题求提醒。 这章四千五，还算比较肥吧…… 第105章 缘起（下） 尽管如此，偶尔，甄未凉和魏贞寒还是会一起吃个饭。这是柳娅的叮嘱，说是不能随便抛弃了四人的情谊。她和易归凌不在，魏贞寒和甄未凉也得带着他俩的份偶尔聚聚。 甄未凉后来回想起来，不得不连连感慨，柳娅真的是个尽职尽责的红娘。 虽然他至今不明白，她和易归凌是怎么从他俩那钢铁直男的脸上看出基情的。 只是……太可惜了。 -- 第231页 吃饭自然不能只单纯埋头大吃，多少也得聊上几句。两人在学校旁边的烧烤店撸着串，就最近的新闻发表十分高大上却也毫无价值的意见。兴起还来两瓶啤酒，碰着杯大笑。 对，和其他同学印象中的魏贞寒不同，他并非时时刻刻都一丝不苟。就如此刻，他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双眸带了醉意，脸颊却丝毫不见红色。唇角含笑，原本的精明冷静通通化作温雅柔和，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俊逸。 等甄未凉察觉到自己动了心，已经是很多天以后。 如果不是与舍友聊天时讨论到同性恋立法的问题，一直认为自己是钢铁直男的他恐怕还要过很久才能反应过来。 震惊之余，他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就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他的内心早已有了答案。 当晚他和魏贞寒约了火锅。几乎没有犹豫，他坦坦荡荡地前去赴局。喜欢魏兄是他自己的事，这种不为世俗允许的感情，没必要再拖一个人下水。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心里压了事，他当晚直接喝多了，而且表了白。 然后被拒绝了。 甄未凉当即清醒。 甄未凉完全不敢看魏贞寒的眼睛。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自己打了车回学校。 他是被舍友摇醒的。 “凉凉凉凉别睡了快醒醒！！！凉凉，再不走来不及了！” 他懵懂地看着站在床梯上的舍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啥玩意儿？世界末日了？” “差不多！哎呀你快起来！”舍友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直接把甄未凉拖下了床。甄未凉手忙脚乱地踩上鞋子，惺忪的睡眼在看到舍友的一瞬间陡然睁大。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舍友的口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瓷砖被腐蚀出了一个个小坑洞。他的皮肤显出青色，眼眸渐渐没了焦距：“总之，我们几个只有你是正常的了。我看了手机，我们这是丧尸化了，还有三个小时，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甄未凉震惊地看着他们，混沌的大脑一时抓不住重点：“不是，今天是愚人节吗？你们这是怎么了？！” 舍友看了眼还在床上的另外两个舍友，冷静道：“我今晚通宵赶ddl，赶到一半突然觉得自己不太正常，打算上网查一下，就得知了末世爆发的信息。我看过了，除了你，我们都发生了丧尸化。现在，拿上钥匙，把门窗反锁，去网上提供的安全地带，别管我们。” 甄未凉沉默了一瞬，立刻把所有重要物品收拾起来，正要出门，舍友忽然把晾衣杆递给了他，杆顶绑着一把水果刀：“好歹防身用用。” 甄未凉怔怔接过，忍下眼泪，出门直奔安全区。 还是凌晨，大部分人还在梦乡。甄未凉提心吊胆地狂奔在一片寂静的校园中。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是网上的警告不像作假。惊疑不定之间，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连忙按停，再看过去，居然是闹钟。 随后，页面上跳出了数个弹窗，都是这次意外的各种报道。 无数的疑问在心头涌现。甄未凉顾不得那么多，只管加速、再加速。 偏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甄未凉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晾衣杆，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停了下来。 “梁老师？” 对方点了下头，给他指了下方向：“那边，魏贞寒和易归凌都在那里。” 易归凌回来了？！ 甄未凉一时又惊又喜。他尽量忽略易归凌之外那人的名字，大步跑了过去。 再然后…… 甄未凉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甄未凉回头看去，正是魏贞寒。 “怎么样？”魏贞寒伸手去扶他，“有没有不适？” “没事，挺好。”甄未凉坐起身，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多久了？” “三天，”魏贞寒答道，“会长说，三天以后不醒来，恐怕就失败了。” 甄未凉倒是很轻松：“这不是活过来了嘛。鬼门关转悠了一圈，到底回来了。” 末世，其实不是突然爆发的。 异能者，也不是突然出现的。 事实上，人类中一直有异能者的存在。尽管占比有限，数量却依然可观。之所以一直太平无事，是因为几百年前，一个名叫GAH（the Global Association of Hiders）的组织的诞生。 诞生后不久，GAH便顺利迫使全球异能者处于它的管辖之下。异能者被管束得愈发严格，甚至从出生起就要被监控，一旦违规使用异能就会遭到极为严重的惩罚。 丧尸病毒的诞生，是一个意外。 严格来说，丧尸病毒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病毒。它是异能的产物，诞生就是因为某些敌对势力的恶意。某种意义上，它本身就是一种异能。 原本，这个名为“6·27协会”（以下简称“六二七”）的组织制造它是为了创造异能者，进而与GAH对抗。没想到，病毒的失败品，居然成了“丧尸”。 半个多世纪以前，GAH将六二七头目及主要领导者击毙。可惜它依然苟延残喘，重新发展了起来。通过盗取尸体、暗网交易、购买人口等方式，六二七一点点对丧尸病毒进行优化，并不断放出丧尸与GAH对抗。 就在甄未凉表白失败的那天晚上，他们发起了最强的攻势。 -- 第232页 六二七全面投放了丧尸病毒。 除了本身就拥有异能和被病毒激发出异能的人，剩下的人基本全部丧尸化。 而甄未凉属于被激发了异能的幸运儿。 某种程度上，他的异能和丧尸病毒类似。根据GAH的《关于异能种类划分的具体标准》（以下简称《标准》），他的异能属于其他类的能力控制类的“能力激发及强化”。 很少见的能力。 几百年都不一定有一个。 与丧尸病毒不同，他激发失败的人最多增强体质，不会丧尸化。但正是因为这种能力罕见，六二七才想方设法研究丧尸病毒。 而阻止丧尸化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正在经历丧尸化的人拥有异能。 不是所有人都有异能潜力的。 而且，丧尸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于是那一夜，刚刚觉醒能力的甄未凉差点“过劳死”。为了感谢他的贡献，GAH会长派出身为GAH干事的魏贞寒来救助他。 这事说起来有点尴尬，甄未凉被迫女装以及被迫万人迷，细究起来都是魏贞寒的锅。 魏贞寒是喜欢甄未凉的。 尽管他不承认。 最开始，GAH会长让精神系异能的魏贞寒为甄未凉定制梦境，以此温养甄未凉的精神。然而由于魏贞寒对甄未凉感情复杂，梦境出现错乱。不想承认自己是gay的潜意识令甄未凉换上了女装，以此自欺欺人。同时，对甄未凉无法掩盖的爱意让梦境中所有人都对甄未凉产生了近乎偏执的爱意。 几个世界后，GAH会长发觉这样不行，就自己接手了主要工作。尽管如此，处于辅助地位的魏贞寒还是不自觉地散发出了异能，引导其他人对甄未凉产生好感。 说来他也是真怂，前几个世界完全不敢过分靠近甄未凉，直到后来，完全忍不住了。 中途，对面六二七的老狐狸“梦神”还来干扰了他们的进程，把甄未凉和其他一些人拉进了他的梦境。当时丧尸化还在进行中，“梦神”随意挑选了一些丧尸化中人的意识进入他的游戏——丧尸化中的人基本上都是处于沉睡中的，很难叫醒，这也是GAH通过手机闹钟唤醒未丧尸化的人的原因。也就是说，当时那一百个“玩家”，绝大多数本来就是死人了。 好在GAH及时救援，甄未凉和魏贞寒没有出事。但由于甄未凉在游戏中受了伤，他接受温养的时间也延长了。魏贞寒索性把最开始那几个乱七八糟的世界重新梳理了一遍，两人重新体验了一次，顺便给甄未凉“报仇”出个气——虽然魏贞寒最想骂的是他自己。 不过，好歹是成功了。 魏贞寒注视着身边的人。 他没有失去他。 虽然…… “你在想什么？”甄未凉伸了个懒腰，好奇道。 魏贞寒沉默了片刻，道：“我在GAH待了这么久，从没听说会长有精神系异能。我在想，中间那几个世界……” 甄未凉立刻懂了他的意思，不由面露愕然。 中间那几个由GAH会长亲自负责的世界…… 真的是梦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坏了，一直开不了机，只是黑屏转圈圈。没法更新，不行明天用家里电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