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作者:二十画先生 文案: 文案1: 广陵王府的下人都知道,王爷有条走狗,唤傅时雨,此子貌美,眉如墨画,只可惜心狠手辣,空有一副好皮囊。 这走狗对广陵王楚晏倾心已久,平日里对他百依百顺,马首是瞻。 楚晏被包围,他深入虎穴。 楚晏被下毒,他千里求药。 楚晏白月光遇险,他挡枪挡剑。 旁人玩笑称倘若王爷说一句要天上的星星,傅时雨都得给他设法摘下来。 楚晏死之前,也是这么以为的。 文案2: 傅时雨意外猝死后,发现自己穿进一本《太子》的小说里,大致讲的是不受宠的太子历经千辛万苦登上皇位,结果成功登基后没几天,就被反派给搞下了台,小说就此中断。 为了回到现实世界,他勤勤恳恳的做起太子太傅,协助太子登上皇位。 本来一切进展顺利,可是 为何书里那位阴险狡诈,冷酷无情的大反派楚王爷,看自己的眼神日渐诡异?? 刚重生: 楚晏:我一定要弄死傅时雨。 重生一段时间后: 楚晏:等我及冠,一定要先弄死傅时雨奸夫。 及冠后: 楚晏:等我妈的!把人追回来了再说! 九间朝殿,金闺玉堂,唯有一人,我知根知底。 内容标签:强强 前世今生 重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晏、傅时雨┃配角:还在想┃其它:修罗尝火葬场 一句话简介:我害死渣攻后,他竟然重生了。 立意:好好珍惜身边的爱人 第1章 重生 大庆朝隋庆四十五年。 隋庆帝驾崩,太子登基,改年号为元隆。 冬月初始,寒风凛凛。 昨夜刚下了一场小雪,大街两旁,尽是霜色。 许久不曾热闹的京城今天一大早就熙熙囔囔,人欢马叫。 说起原由,首先要说到一号皇城里响当当的人物广陵王。 他虽在京城日子不多,用尽毕生词汇只有两个字形容,精彩。 广陵王生父乃是先皇舅父的嫡子,实实在在的表亲关系。不过他无意朝堂,一心只想征战沙场,以至于先皇对这位前广陵王宠信有加,极为放心,手中兵权悉数交由他手中。 不过在广陵王刚及冠这年,他父亲因不敌匈奴,连吃败仗不说,最后还战死在疆场。 随着前广陵王的逝世,匈奴进犯越发嚣张,眼见他们在大庆国土上屡次为非作歹,朝廷却无人敢率兵出征,先皇愁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就在危难当头之时,刚承袭爵位不久的广陵王站出来,率领父亲遗留下来的残兵蟹将上了边关沙场。 一打就是五年,今年初广陵王终于把匈奴赶出大庆地界,率领气势如虹的楚家军,浩浩荡荡的进京面圣。 犹记回京那日,百姓敲锣打鼓,笙歌鼎沸,自发在街道两旁站成两束长龙,只为一博广陵王的骁勇雄姿。 见他把匈奴首领的头颅呈上来,先皇不由龙颜大悦,抚掌大笑。封赏的圣旨足足念了半刻钟,载着金银细软的马车从王府停到了城门口。 广陵王一时风光正劲,前途大好,说亲巴结的人踏破王府的门槛。连街角小巷里都流传着这位王爷的英勇事迹。 不过好景不长,广陵王回京没几个月,先皇就在上朝时病倒,太医连夜医治,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 先皇驾崩后,太子拿出圣旨即位,不曾想广陵王趁朝堂动荡,竟然起兵造了反。 皇位之争越演越烈,后面有大臣揭露广陵王其实与前朝余孽有所勾结。 京城百姓都知道前朝皇帝昏庸无能,欺压百姓,好不容易苦日子到头,这人竟妄想让悲剧重演,对他抱有崇拜、感激、爱慕的那些百姓转瞬翻脸。 之前有多敬重,现在便有多厌恨。 明事理的人只叹,就为了广陵王的一己私欲,不仅害了广陵王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最后还坏了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是的光耀名声。 广陵王爷来啦! 横空响起一声小儿的欢叫,随后十几道马蹄声踢踏踢踏的沿着青石板路蔓延开来,木槛制成的囚车逐渐现出视野。 穿着白色囚服,脖上架着木枷的犯人披头散发的坐在里面。 霎时,无数的菜叶、鸡蛋、碎石子如同狂风骤雨般,源源不断砸在囚车里的犯人身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人就已经遍体鳞伤,狼藉不堪。 但投掷的东西依旧接连扔过来,久久不曾停歇。 * 城外 一辆孤零零的马车沿着乡野小道快速前行,车轱辘在雪地里压出两道清晰的辙痕,驶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在一处破庙前停下来。 车夫率先下了马车,掀开布帘。 里面走出一位身着金边流云墨衫的俊美男子。 环顾四周,没见着人影,他眉峰浅浅一皱,轻启薄唇问道:人呢? 语毕,一道清隽虚弱的声音从马车后方传来,羡行,我在这儿。 说话的是一位大概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浅蓝色长衫衬的他面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刮倒在地。 言亭。被唤作羡行的男子大步迈去,长臂一揽,接住岌岌可危站立的身影,抬头竟看到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王爷恕罪,卑职来迟。那人玉冠束发,俊美无暇,一双涟漪的桃花眸里浅笑吟吟,身上白衣仿佛与后面的雪地连为一体。 这张脸已经数月未见,但依旧同记忆里的样子分毫不差。 楚晏稍稍点头,眼里升起些许复杂,冷漠道:这几月你去了何处? 回京后不久,这人就失踪了。 前几天自己被关入大牢,今日本是行刑之日,没想到昨晚他却出现在大牢里。 那人笑而不答,只道:难得见王爷关心一次,卑职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这话虽听着像嘲讽,但语气却没有轻慢的意思,仿佛是别重逢的知己正在娓娓道来的调侃。 楚晏眸中一冷,刚要发作,那人把手里牵着的缰绳递到他手上,催促道:时候不早,你们快走吧。 看到只有一匹马,楚晏拧眉道:你不走? 那人摇摇头,卑职在京城还有要事在身。 楚晏想说什么,旁边的人拉住他衣袖,小声道:羡行,官兵应该快追上来了。 楚晏攥紧手中缰绳,止住即将出口的话头,扶着蓝衣男子上马,随后也跟着翻身跃上马背。 这个是盘缠。 那人把准备好的行囊递给他们,一截纤细脆弱的手腕从衣袖里滑出来,楚晏眼里一暗,感觉这人好像清瘦不少。 多谢。楚晏脸上没什么情绪,淡淡得收回视线,大腿夹了下马腹,沉声喝道:驾! 黑马驰出一段路后,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楚晏慢慢回头,看到那人孑然一身站在雪地里,身影越发显得寂寥单薄。 他胸口一痛,心尖仿若在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一般。 楚晏沉默片刻,终于做好了一个兹事体大的决定,竭尽全力喊道:傅时雨!今晚在城门外等我! 傅时雨没回应,楚晏不知道他是否听见,只能看着那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淹没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心里仿佛空了一大片。 楚晏转过头开始专心策马前行,说话的语气有些沉闷,此去向西,途径郦城,那里有我安排好的人,虽不能让你荣华富贵一生,但也可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你不与我一同前去?沈言亭细声询问。 嗯。 楚晏漠然道:我送你最后一程。 沈言亭的眼里浮出一丝伤感,垂下头没再开口。 日暮西落,天色渐暗,两人在一处树林里停下来,楚晏扶着沈言亭下马,然后把马牵到河边吃草歇息。 怎么不走了?沈言亭奇怪道。 楚晏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马匹的鬓毛,看着湖面上微波荡漾的倒影,意味莫名道:走不了了。 什什么意思。沈言亭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楚晏幽幽长叹,伸手拍了下马腹,低声道:回你主人的身边吧。 宝马通人性,这话一点不假,它扯了个响鼻,扬起前蹄,步履矫健的奔驰而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树林里。 见那匹马跑了,沈言亭诧异道:羡行你让马跑了我们还怎么走? 楚晏冷峻的脸上扯出一丝讥笑,那双黝黑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他。须臾,他伸出手掌五指展开,上面是块云纹玉佩,上好的玉泽在皓月下莹润泛光。 如果我再不停下来,你岂不是没东西扔了。 沈言亭脸色骤然惨白,阴暗龌龊的心思在楚晏那双逼人的眼眸下无处遁形,原形毕露。 他挣扎半晌,神色怯弱的嗫嚅道:对不起,羡行,我还有心愿未了,不过你放心,等我处理完所有事,就马上下去陪你。 楚晏讽刺的冷笑一声。 这人的谎言拈手即来,他再也不会信了,朝不远处的树林里冷淡喊道:别躲了,出来吧。 话音刚落,树林里就钻出来十几个黑衣人,手里脱鞘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楚晏知道自己死期已到,心中却全无惧怕。 甚至他还感到庆幸,没让那人跟着一起走。 自己这条烂命死了倒也无妨,但他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 想到这里的楚晏闭上眼,心中无怨无憾,无悲无喜,默默等待着利刃降临。 良久,那些黑衣人一直没动静,楚晏刚想睁开眼。 眼前一黑,一块黑布蒙在眼上,黑衣人押着他往远处停着的马车走去。 楚晏心中知晓这是封长行派来的人,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困惑这些人为何不杀自己灭口。 思来想去的同时,马车已经从皇宫后门驶入内殿。 他被人狠狠一推,重重摔在大理石制成的地砖上。 蒙眼的布条被人一把揭开,突然明亮的光线让楚晏不太适应,他眨了两下眼睛,视线开始逐渐变得明朗。 广陵王,许久未见了。坐在高台的人含笑开口,他穿着玄色龙袍,高高在上的目光放在楚晏脸上,如同是在看一只狼狈不堪的落水狗。 不过短短几日,谈何许久。楚晏漠然道。 老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封长行从高位上下来,迈着稳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到了楚晏跟前,深意道:朕可是念你的紧。 楚晏脸上划过嘲讽,冷声道:罪臣何德何能,得以让皇上挂念。 王爷不必谦逊,你本事可大得很。封长行微微笑道:上能抢朕的皇位,下能抢朕的人,朕看你的本事不仅大,还通天了。 楚晏神色未变,一脸淡然,皇上谬赞。 明明已经到了这种局面,他还是顶着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仿佛不把世间一切放在眼里,包括自己这个皇帝。 意识到这点的封长行胸膛像是燃起了把无名烈火,兀自站立了好半晌,嘴角突然勾起一丝阴险的笑意,耐人寻味道:七年前,你为了让朕成为废人,设计慕云初给我下毒,结果最后她失踪了。 三年前,你远赴边关打仗,听闻朕在朝中大放异彩,又准备陷害朕与乱党勾结,最后查出来的却是三皇子。 得知三皇子被发配封地后,你拼死驱逐匈奴,今年终于得以手握重权,听闻父皇病重,你准备着手除掉朕,这样待他驾崩之时,你便可以让那前朝余孽登基。 没想到一切朕早有安排,一旦策反,你便是自取灭亡。 广陵王可明白朕这番话是何意? 楚晏一言不发,神色晦暗莫测,让人勘不破他心中想法。 见他如此,封长行不急不慌,继续笑道:在你准备策反的这段时日,你可知傅时雨在哪儿? 听到傅时雨的名字,楚晏的眼里终于开始泛起点波澜。 封长行把他的异样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越发深意。他缓缓俯下身,贴近楚晏的耳侧,一字一顿,语气平和又残忍。 他就在朕的龙床上。 楚晏瞳孔一震,如同是被当场雷劈一般,僵硬在原地。 偌大寝殿一时噤若寒蝉,案上无声无息的缭绕这龙涎香烟。 数息后,楚晏回过神,竟然开始不可抑制的狂笑起来。 封长行紧蹙着眉,冷冷的看着他。 直到笑到胸口发疼,喉咙干涩,楚晏笑声才缓缓停下来,讥讽道:皇上,大可不必为了报复我,说出这种让啼笑皆非的胡话。 傅时雨不过罪臣的一条走狗,他哪有资格和本事爬得了龙床。 封长行见他不信,也不生气,拍了两下手,柱子后面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待那人的五官逐渐变的清晰时,楚晏笑容一僵。 怎么不笑了?封长行笑眯眯的问道。 从柱子后走出来的人正是今早送他们出城的傅时雨。 他依旧穿着那身干净的晃眼的白衫,见到地上被五花大绑的楚晏,他没有任何反应,无动于衷的在封长行面前跪了下来。 陛下。 封长行勾唇,伸手扶起他,看到楚晏狰狞的神色,他脸上的笑容更显恶意,伸手把傅时雨搂在怀中,暧昧不清道:爱卿,身子可好了? 傅时雨轻轻点头,好了。 那好。 封长行猛地抱起他,大步踏上了台阶,把人轻轻放在软榻上,低沉笑道:那朕今晚好好疼你。 傅时雨脸上升起一丝薄红,不仅没拒绝,反而勾住了封长行的脖颈,嗓音柔柔的,似十月秋水。 陛下,还有人在。 这是楚晏从未见过的面孔。 他和傅时雨仅有的几次床事,每次那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隐忍克制的,从不曾像现在这样,面露红潮,满目春情。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2) 府中每个人都说傅时雨对广陵王情真意切,视他如命,连楚晏自己都是这么认为。 直到临死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只是一场耗时多年的骗局。 傅时雨。 楚晏蓦地出声,打断软榻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他说的一切可是真的? 他为人从来都是杀伐果断,干脆利落,不见有过拖泥带水,唯独在这件事上,他迟疑了。 这人对自己多好,他从来都是清楚的, 当年初到边关,他经验不够,被匈奴困于峡谷,傅时雨单枪匹马,独闯虎穴,九死一生把自己救出来。 后来他被身边亲信所伤,中了剧毒无比的三石散,原本活不过七天,为了解毒,傅时雨又奋不顾身的前往极寒谷求药,结果被里面的寒气蚕食经脉,从此成了废人。 回京前不久,他派傅时雨护送沈言亭去往济阳,没曾想途中遭遇刺客,他替沈言亭挡了一剑,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如此种种,已经多得数不过来,楚晏清楚明白这辈子欠这个人太多,今生已经没机会了,原本打算来世再还,可 如今却告诉他,一切的一切只是傅时雨运筹帷幄的计划,而自己也只是这人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这叫他如何能相信! 塌上的傅时雨轻轻一笑,那张脸明暗交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冶和危险。 是。 他回答的很干脆,打破楚晏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心里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思绪一空,张了张嘴,喉咙堵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抬头再见着软榻上那不堪入目的画面,胃里登时翻江倒海,他竟然怯弱的紧闭起眼睛。 好在没一会儿,就有太监总管率人上来,七手八脚的把他拖拽到一间阴暗潮湿的密室。 辛辣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灼热得刺痛感仿佛烫伤了五脏六腑。 楚晏心里一片平静,任由黑暗渐渐麻痹五感,甚至有些高兴耳边终于听不见那令人恶心的污言秽语。 骤然回忆起在及冠那年,傅时雨酒醉七分时,定定的看了自己好半晌,一时鬼迷心窍,竟然凑过脸想做越矩之事。 当时他条件放射的躲开了,滚烫又柔软的双唇堪堪落在嘴角。 楚晏还未来得及发火,傅时雨竟然自己就吓得酒醒了,见鬼似得跑回了屋。 后来的傅时雨再没犯过这种糊涂,连在床上都一概如此。 不知为何,楚晏现在突然有点后悔。 如果当时没躲开就好了。 他这样想。 * 楚晏头疼欲裂的睁开眼,头顶上挂着深色帐幔,鼻尖有股淡不可闻的木檀香。 他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活着,愣了片刻后,从床榻上艰难的坐起来。 世子,你醒了?一个穿着灰色麻布衫、十五六岁的少年推开门走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王福? 他不是被自己杀了吗? 而且他为何唤自己世子? 自从承袭王位后,就再没人这么叫过他了 楚晏满腹疑问,仔细环顾四周。 屋内宽敞明亮,不过没什么摆件,显得冷冷清清,床榻旁放着紫檀木制成的书案,雕花窗棂下的暖玉香炉正飘着一缕缕青烟。 这是自己小时候住的院子,后来先皇赐给他新的府邸后,他便再没回来过。 世子?见他不说话,王福眼底闪烁,试探着重新喊了一声。 楚晏回过神,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神移到他身上。 王福心里一惊,感觉世子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楚晏掀开被子,起身坐在铜镜前,果然镜中的面孔棱角变柔和了一些,眉眼间还掺杂着几分稚嫩。 这是自己十七岁的时候。 世子,你救回来的人今早醒了。王福在旁边小心翼翼的开口。 救回来的人? 楚晏稍稍思索,猛地想起这一年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昏倒在门口,他难得好心一次让人带进了府。后来那乞丐醒来后,以报恩为由,一直留在府中当奴仆,逐渐混成自己身边的心腹。 心腹? 提到这两个字的楚晏心中只觉好笑和讽刺。 听到耳边突兀的响起一声嗤笑,王福感觉屋里的温度仿佛骤降许多,不经意触到世子深邃阴冷的眼底,他吓得冷汗衿衿,瑟瑟不安的垂下脑袋。 丢出去。 王福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啊了一声。 楚晏平静无波的瞥他一眼,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说丢出去! 第2章 穿书 王福见他神色难看,哪敢再多嘴,慌乱应了声是,就忙不迭的踏出房门。 连桌上的汤药都忘了盯着楚晏喝完。 王福刚一出门,楚晏就从圆凳上站起身,看向桌上放着的那碗黑漆漆的药汤。 前世,他小时候身子不好,常年大病小病不断。王夫人不知从哪寻来这个药方,连续喝了一个月后,身子骨竟然奇迹的开始变得硬朗结实。 父亲为此对王夫人多加赞许,府中大小事务也交由她手中,虽说没提为正妻,但在府中的权利地位也与正妻无异。 这个药方他后来连着喝了不少年,直到被傅时雨看见,告诉自己虽然这药方明着是大补,实则喝久了会产生依赖性,并且身体也会跟着越来越虚弱。 说简洁点,便是再这样喝下去的话,恐怕活不到及冠之年。 碗里的药汤微微荡漾,映着自己略显稚嫩的脸。楚晏顿了片刻,伸手把那碗药倒进旁边的花盆。 这一世才刚起头,一切都来得及。 他脸上骤然勾起一丝诡谲的笑意。 傅时雨,我们来日方长! * 一到下人后院,王福的脊背瞬间挺直,趾高气昂的扬着头颅,像只咯咯叫的大公鸡。 倒三角眼往院子扫视一圈,没见着人后,他立马恶声恶气的吼道:人呢?!死哪儿去偷懒了! 正在打扫后院的一位年迈下人急忙跑出来,低声下气道:王管事有何吩咐? 王管事是王福自己让喊的,他不许下人直呼他姓名,平日里仗着楚晏的名头,没少在府里作威作福。 见那下人过来,他不由分说就是一脚踹上去,骂道:老子在这里叫半天都不见你出来! 那下人被踹的一屁股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急忙神色惊恐的跪在地上,吐字颤抖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刚刚打扫院子实在没听见您的声音。 听完他解释,王福依旧不依不饶,骂骂咧咧道:老不死的东西,耳朵背就赶紧给我回家等死,别在这里耽搁老子的正事。 提到正事,他才想起楚晏的吩咐,又转头朝地上那浑身颤抖的下人问道:那个要饭的在哪儿? 回王管事,正在房中歇息。 要饭的还需要歇息?赶紧给我赶出去! 可可这人是世子带回来的,以后可会怪罪? 王福眼睛一眯,阴恻恻道:老东西你怀疑我? 那下人吓得脸色一白,慌不择路道:不敢不敢,奴才这就找人赶出去。 看他恐惧万分的模样,王福心情好的哼起小调,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院里的其他下人把老人扶起来,对着王福背影骂道:不过就是仗着在世子身边伺候,有什么好得意的。 如果世子知道他成天这么耀武扬威,到时候还看他怎么嚣张! 那位年迈的老人无奈摇头,算了算了,能忍一时是一时,主子们的事不是奴才能够掺言的。 * 傅时雨怔怔看着头顶上发黄的帷帐,再环顾屋里古色古香的摆设。 这什么地方?他不是应该在家吗? 还记得凌晨做了个手术,一回到家就躺下了,为什么一睁眼,眼前就换了副景象。 正云里雾里的时候,脑子突然一痛,千千万万的画面如泉水般涌现,挤在脑子里仿佛快要炸裂,他疼的重新闭上眼,勉强接纳着这突如其来的外来记忆。 这些记忆碎片混杂且很多残缺,如同是一张缺失很多张的拼图,完全不能拼接起来。 勉勉强强整理了片晌,他终于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傅时雨 和自己同名同姓? 等等! 看到记忆碎片里闪现过的一个人名。 封长行! 这不是自己看的一本权谋小说里的主角吗? 医院的小护士成天都在聊一部小说改编的权谋剧《太子》,他跟风看了几集,感觉还不错,就找了同名原著来看。 剧情大致讲的太子封长行为废后所生,不受圣上宠爱,所以在宫中受尽屈辱,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下人。 及冠后靠着堂弟广陵王的协助,登上皇位。不过没想到这广陵王狼子野心,动机不纯,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让前朝太子夺位。 取得封长行全部信任后,他立马翻脸,手握重权,掀翻朝政。封长行被废,囚禁于冷宫,心上人还被这广陵王给弄死了。 没有金手指,没有主角光环,身边的人都是财狼虎豹,好不容易登上皇位,结果没过两天又被废。 结果小说只看到这里,他就穿过来了。 对了! 他想起来了 傅时雨是这位太子的军师,当时他还因为同名,对这角色莫名关注,看到后面几章,才发现原来只是一个递进剧情的炮灰。 对了,他的结局呢? 傅时雨慢慢回想。 原主虽是太子太傅,不过却是三皇子的人。在太子小的时候,他被安排入宫,明面上是传授功课,实则是为了把这位太子养为废人。 原本他按照三皇子的命令,规行矩步的做了许多年,眼见太子屡屡犯错,圣上已经有废掉他的意向。没想到这重要关头,原主竟然向三皇子辞行,打算出宫回乡。 三皇子哪能同意,但原主威胁若是不放他出宫,就会把所有的事告诉圣上。 若是让皇帝知晓,那之前多年的准备也就泡汤了。三皇子只能无奈答应,不过却在他回去的路上安排了刺客。 原主为了躲避追杀,不慎跌落山崖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面好像写的是死无全尸。 傅时雨一时无言。 原主在书里不是死了吗?那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傅时雨摸了摸温热的脸颊和心脏。 有温度,有心跳,还活着。 好像摸到怀里有什么硬物,傅时雨伸手掏出来一看,发现是两本装订好的书册。 大致翻了翻,一本好像是医书,另外一本他暂时看不太懂,有点像随笔,又有点像现代日记刚想细看,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刚把两本书放进怀里,房门就被猛地推开,走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奴仆,径直到床边把傅时雨架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些人跟扔垃圾似的扔出了府。 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子从府里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世子有令,不许你再踏入王府半步,胆敢违令,格杀勿论,绝不姑息。 傅时雨眼中茫然,半晌后,他连忙问道:王府?这是哪儿? 你竟不知这是何处?王福跟望傻子似的看他一眼,鄙夷道:算了,大爷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听好了,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广陵王府!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广陵王府? 就是书里那个大反派,广陵王的府邸? 傅时雨不由打了个冷战。 那他就是想呆也不敢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古朴庄重的府门已经关上了,他拍拍身上的灰尘,从地上站起来。 找了一处安静的河边,他坐下来,重新把怀里的那本像是随笔的书册翻开。 第一页只写了两句话。 太子登基,方能回去。 回去? 傅时雨皱了皱眉。 这个回去指的是回哪儿去? 回乡,还是说 不知为何,傅时雨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直觉。 这个回去,莫不是在说回到现代? 后面写的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书中记录的字句大多为现代白话,这明显不是一个生活在古代的人能写出来的。 这么说,难道原主也是穿越的? 重新把两本书一字不漏的全部看完,书里并没有提到穿越的字眼。 奇怪了 傅时雨食指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 怎么哪里怪怪的。 对了! 他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 字迹! 这两本书的字迹竟然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不过书里的全篇皆用狼毫笔所写,并且笔锋沉浮有序,苍劲有力,而自己恐怕连笔都握不稳,更别提写出这种可以在现代参赛的书法了。 傅时雨打消心中疑虑。 恐怕只是他多想了。 不过好歹现在有了个方向,既然这里面说让自己进宫,那就只有先进宫去看看了。 但这进宫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而且进宫的令牌也在逃亡的时候弄丢了,再别提宫里还有三皇子的人 傅时雨用河水洗了把脸,让自己稍微清醒些,余光突然瞥到远处的河面上好像漂浮着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就这样走了感觉有点放心不下,他犹豫片刻,还是脱了鞋,跳下水往河面的中央游去。 游近了才发现这女子还很年轻,大概才过及笄的年纪,圆脸被河水泡的褶皱发白,穿着一袭桃红色的交襟襦裙,身上戴了许多叮叮当当的首饰物件,看起来应该是大户人家里的深闺小姐。 傅时雨食指探探她鼻息,发现这人竟还活着,想必是才落水不久。 毕竟是一条人命,他不敢多耽搁,把那女子背在后面,拼命朝岸边游去。 清理了那女子口中的污物,再把人翻了个面,横置在膝盖上,双手按压她的背部,这样来回了快半盏茶功夫,那女子呕出几口污水,趴在地上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3) 见她醒了,傅时雨从地上站起来,开始拧起了衣服上的水。 待呼吸平复后,那女子从地上坐起来,红着眼眶责怪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好心没好报的傅时雨并不见生气,云淡风轻道:恰好路过而已,你若还想死,等我走了再跳也无妨。 你!那女子羞愤欲死,气鼓鼓的往河边走,作势又要跳。 傅时雨蓦地幽幽叹口气,如果是淹死的话,尸体全身发白、口唇青紫,而且还会伴随浮肿,死状难看瘆人,你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要死怎么不选个好点的死法。 听他这么说,那女子脚步一顿,背对着傅时雨犹豫问道:那上吊可以吗? 啧啧,上吊更不行了。除了脸、手脚、口唇泛紫,身上还会很快出现尸斑,舌头也会吊的特别长,话说,你见过白无常的画像吗?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吓她的。 那女子听后,脸色骤白,慌不择路的回过头,问道:那服毒总可以了吧? 你会口吐白沫,而且会死的特别难受。 自刎呢? 疼。 跳崖可以吗? 你敢跳? 那你说我要怎么死?!那女子逐渐没了耐心,神色气急的问道。 傅时雨笑了笑,你就不能活着?有时候活着也是一种死法,而且还能死的很体面。 你忽悠我!那女子缓过劲儿来,也明白了,气的一跺脚,眼泪跟着不争气的落下来,我如果不死的话,三天后就要被送进宫了! 听到进宫二字,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假装镇定的问道:你为何要进宫? 三天后宫里就要开始选秀了,我也在候选的名单里。 您怎知一定会被选上?傅时雨疑惑的看着他。 那女子擦擦眼泪,明着是选秀女,其实是走个过场,我乃官家出生,早就定好了。这句话说完,她便开始嘤嘤哭起来,哽咽道:我爹原本打算和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联姻,但一道圣旨下来全泡汤了,而且那皇上比我爹年纪还大,进宫就是活守寡,还不如去死。 傅时雨点点头,沉默许久后,突然道:我可以帮你。 真的?!那女子面上一喜,可当看到他身上衣衫褴褛的打扮时,眼里又转瞬黯淡下来,你一个要饭的,如何帮我? 英雄不问出处。傅时雨神色淡淡道:况且你现在走投无路,也没其他法子可行,如果成功算是意外之喜,失败了你就安安心心的进宫,也没什么多大损失。 那女子想了想,好像说的有道理。 好吧,死马当活马医,我姑且相信你,什么法子? 在你进宫的前一天,我会告诉你。傅时雨故意卖着关子,他不确定这人会答应自己。 不过,我帮你有条件。 什么条件?那女子环抱双臂,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你若是想要钱财,或者打算找份活儿干,我都可以满足你,但其他的你休想。 傅时雨满脸无奈道: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也不要钱,更不找活儿干,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进宫。 进宫?那女子诧异道:你人好好的,干嘛想不开要进宫?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只需要把我弄进去就行。傅时雨道。 那女子沉思片刻,想进宫好办,我明天就可以安排,只是进去的话你要先去一趟净身房 我不当公公。傅时雨出声打断她。 那你怎么进去? 傅时雨扶额叹气,我知道的话,还用得着找你? 那女子脸上有些苦恼,原地打转的走了两步,倏地一拍手,惊喜道:我可以让教我宫中规矩的嬷嬷安排你进去,她是宫里的礼教司仪。 不过 她看了看傅时雨还算清瘦的身型,难以启齿道:只是你可能需要扮成女子,届时你便宫女的身份进去。 傅时雨:还有别的法子吗? 那女子摇摇头,没有了,要进宫除了太监,便是宫女,你自己选吧。 傅时雨: 特么他两个都不想选! 第3章 太子 你这个药确定管用? 马车里,杨芊芊一脸坐立不安的绞着手帕,杏眼里满是哀愁和担忧。 比起她的忐忑不安,傅时雨显得从容许多,淡定道:杨小姐放宽心,出不了岔子。 杨芊芊勉强点头,抬头看到对面那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她眼里升起几分羡慕和嫉妒,你真是男儿身吗?我怎觉得你生得比女子还要好看。 傅时雨身上的破旧布衣已经没了,变为一袭水青色蝶纹锦裙,如瀑的黑色长发挽成一个简易的少女髻,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虚弱的原因,面无血色,呈现出一股不健康的苍白,但这样无形中却更能衬出他精致出众的五官,如同是一幅白纸上的丹青水墨,出尘又不乏明艳,清冷和妖冶两种气质混杂在这人身上,却不显一点矛盾和古怪。 连姿色中上的杨芊芊站在身边,都显得黯淡无光。 这话倒是把傅时雨点醒了,从行囊里拿出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摸索着贴合在脸上。白皙的皮肤变得蜡黄粗糙,五官想比刚才也逊色许多,唯一没变的只有那双涟漪多情的桃花眼,在这张平凡的脸上显得尤其违和。 看到眼前的人不过半盏茶功夫,就换了一副面孔,杨芊芊新奇道:你真的是一个要饭的吗?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买的。 那天他出来备药材,刚好见巷子角的一个老头儿在卖这个,本来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竟然还真能改头换面,不过若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点异样,进宫后还是小心为妙。 外面赶车的车夫声音响起,小姐,宫门马上到了。 哦。刚一应完,杨芊芊心里突然开始慌乱起来,焦急道:你确定不会出乱子吧? 确定。 看到傅时雨镇定的脸色,杨芊芊心里渐渐有了安全感。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马车一停,傅时雨率先掀开帘子,准备下车。 秀女不能带陪同丫鬟,所以他只能从后城门进去与杨芊芊的礼仪嬷嬷汇合。 杨芊芊眼里有几分失落,他们相处不过短短三天时间,临别的时候心中竟然有点不舍。 这个男子身上藏了太多疑团,虽衣着落魄,但谈吐间又感觉这人颇有谋略,深在闺中多年的杨芊芊对他充满好奇,但现在已到临别之际,不出意外的话,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傅时雨身子一顿,沉默片刻后,转过脸温和道:如果有机会的话。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的杨芊芊怔愣半晌,渐渐明白这人话里的意思,心里略有苦涩,但又感觉豁然开朗。 对着车帘吐了口浊气,她小声在心里说了句杨芊芊别怕,然后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紧随其后下了马车。 * 皇宫后门有四名侍卫,傅时雨递过今早杨芊芊给的令牌,他们拿在手中仔细辨认后,齐齐站在两边。 傅时雨不敢多做停留,大步流星的往里走。看到城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后,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下来。 明黄色的古墙和朱红瓦砖映入眼帘,幽静的青石板砖延伸入宫,这种场景他本该只在电视里看过,可当脚底踩着这片跨越时代的土地时,傅时雨心里却升起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意识到这个想法的傅时雨感觉自己可能疯了,甩甩头,踱步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穿着鹅黄色宫裙的宫女开始多起来,她们梳着精巧的双蝶髻,脚步轻快,年纪看起来都不大。 杨芊芊的礼仪嬷嬷姓李,是宫里的礼教司仪,来头不小,与杨芊芊的爹沾了几分表亲,所以才得以请她出宫。 问了前面的宫女,她们告知这个时候李姑姑应该在房中歇息,有位热心的宫女领着傅时雨到了李姑姑所在小院。 傅时雨道完谢,往院子里走去。 你是何人?出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宫女拦住他。 傅时雨按照杨芊芊教的行完礼,姐姐好,奴婢求见李姑姑。 想必李姑姑提前交代过,那宫女瞬间收起脸上敌意,笑道:姑姑等候你多时了,你随我来。 是。 傅时雨跟着她走到一扇雕花镂空的房门前,那宫女伸手敲了敲门,姑姑,人来了。 屋里迟迟没有应声,过了许久,才响起一道年迈沧桑的女声。 进来吧。 宫女推开门,站在一旁,朝傅时雨道:进去吧,姑姑在里面等你。 是。傅时雨行完礼后,刚一踏进去,就听见后背的房门被关上了。 十月天并不算凉,这屋里却窗户紧闭,角落还烧着旺盛的炭炉。 感觉身上开始冒起毛毛汗,傅时雨稍稍皱眉,扫到屋子正中央的圆桌旁坐了一位老妇。 她穿着暗绿色的宫服,手里攥着一条青色手帕捂着嘴小声咳嗽。 姑姑安好。傅时雨行礼道:奴婢是户部侍郎家里来的丫鬟,名唤春桃。 李姑姑止住咳嗽,掀起眼皮瞧他一眼,那双浑浊的眼里透出历经千帆的苍凉,细看又夹带着一丝不容小觑的凌厉。 傅时雨不由汗毛直竖,感觉被人看穿一般。 好在李姑姑只淡淡看一眼后,就收回目光,端起圆桌上摆放的温茶,浅浅抿了一口,嗯。 见她一直没有下言,傅时雨担忧是不是被这老嬷嬷看出了马脚。 你就留在我院里做事吧。李姑姑放下茶盏,又捂嘴咳嗽两声,不懂的等会你出去问问念秋。 谢姑姑。 傅时雨行完礼后,直起身准备离开,李姑姑突然道:院子的最右侧有间放置杂物的屋子,还算宽敞,只是积了些灰尘,你收拾收拾搬进去吧。 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面色照旧,轻声道:谢姑姑。 出来见念秋正在修剪院子里的杂草,傅时雨扬起笑脸,走过去嘴甜喊道:念秋姐姐,听姑姑说这院子里有间放置杂物的屋子,你知道在哪儿吗? 念秋放下剪子,指着角落的方向,喏,就在哪儿,找那杂物室做什么? 姑姑让我收拾出来搬进去。傅时雨道。 啊?念秋脸上疑惑,心直口快道:我房里可以住啊,姑姑为何让你去杂物室。 傅时雨心里暗道果然,确定这李姑姑知晓自己是男儿身。 不过既然知道了,为何不赶他出宫,还留在了院子里。 思来想去,傅时雨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既然她不露声色,那自己干脆也装作不知情。 找念秋要了扫帚和抹布,刚一推开杂物室的门,呛鼻的灰尘扑面而来,他难受的打了个喷嚏,看到屋子里堆积成小山的杂物。 傅时雨额头青筋抽了抽,感觉那李姑姑可能是在故意整自己。 大致收拾出来一块干净地方,外面天色渐暗,已是傍晚时候。 念秋中午来过一趟,送来两身干净的衣裳和饭食,就匆匆忙忙的走了,一下午都没在院子里,李姑姑也不见人影。 傅时雨感觉这院子处处都透着古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何处古怪。 在这个不大的院子走了一圈,发现后面竟还有个小厨房。他去里面烧了盆热水,端进房中,然后脱下身上已经脏的不能看的裙子,只留了条亵裤。 用打湿的汗巾擦完身上的灰尘后,傅时雨刚想换上床榻上的衣服,猛地看到不远处那面青铜镜映出自己骨瘦如柴的身子。 伸手摸了摸腰上,没二两肉,瘦的有点硌手。 等等这是什么? 傅时雨大步走到铜镜前,透过模糊的镜面,看到胸口上有个花样奇诡的图腾,既像一棵缠绕的蔓藤,仔细看又仿若一条盘尾的青蛇,不太像刺青,但若说是天生的,又过于匪夷所思。 除了这图腾,他还发现肩膀和大腿处全是长短不一的伤疤,后背上则有许多密集、丑陋的箭痕,千疮百孔,竟找不到一处干净地方。而最让人烦躁的这副身体还虚弱的有些不像话,如同一堆散沙砌成的堡垒,轻轻一碰就坍塌了。 想起原主的结局是跌落山崖而死,可瞧着这身伤也不太像啊,难道原主跌落山崖后,还发生了其他的事,只是自己没了那段记忆? 算了,想再多也是徒劳,先干正事要紧。 傅时雨换上衣裙,踏出李姑姑院子。 凭借着原主记忆,他开始寻起了太子的寝宫。刚一路过皇宫的后花园,耳边突然听见一道尖锐的怒骂声。 这双云纹靴可是父皇赏我的,你赔给我! 父皇? 傅时雨猜想可能是宫里的哪个皇子,转身顺着声源处走去。 花园里站着几个穿着锦缎袍子的少年,他们头上都戴着金冠,为首的那位穿的最为华丽,正胸上用金线刺了一头麒麟。此时他正满脸嚣张跋扈的瞪着地上的人,如同是一个被父母骄纵坏了的孩童。 若不是你故意撞我在先,我又怎会踩中你!地上的少年冷着脸开口,他身上穿着边角泛白的青色旧袍,眼中透着股不符年龄的老成。 一看到那少年的脸,傅时雨眼里一动,这不就是自己正在苦苦寻找的太子吗? 衣着华贵的少年阴恻恻笑道:既然你不打算赔,那我就去告诉父皇好了! 六弟,大哥既然不想赔,我看就算了吧。旁边的一个眉目温和的少年开口道。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4) 这话明着是劝和,说在六皇子耳朵里却是另一层意思。 果然一听这话,六皇子脸色一黑,蛮横道:不行,必须赔! 后面跟着的几位官家公子都有些看不下去,但却没人敢出声劝阻,银两这些倒是小事,怕就怕惹怒了六皇子,陛下怪罪。 多少银两?封长行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妥协问道。 六皇子比了一根手指头。 十两? 封长行松口气,这点银两还是能赔的。 不对。 一百两? 封长行又问,脸上渐渐沉下来。 也不是。这次六皇子没再卖关子,直接道:一千两。 封长行脸色阴霾,冷声道:你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坑人吗? 怎么?堂堂一朝太子连区区一千两都拿不出来?六皇子故意挖苦道。 傅时雨看了半天好戏,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身后不远处有棵枯树,上面吊了个拳头大小的马蜂窝,他眼睛一亮,捡起地上的碎石子用力掷去。 不过傅时雨手腕没什么力气,第一次虽然打中了,那马蜂窝依旧岿然不动,他再接再厉又掷了两次,那马蜂窝摇晃几下,终于掉在那几个人的脚边。 几个少年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被飞出来的马蜂吓破了胆,纷纷吓得四处逃窜,地上的封长行来不及跑,脸上被叮了几口。 傅时雨见状赶快脱下外衫,挡在他面前驱赶,一边挥舞着衣服,一边催促道:躲水里去。 封长行在地上打了个滚,手忙脚乱的翻身跳进去,傅时雨见他跳下去后,也用衣服包着头跳进水里。 马蜂见他们不冒头出来,在水池上徘徊半盏茶的功夫,就飞走了。 傅时雨见封长行迟迟没钻出来,心里暗道不好,憋了口气游进水下救人。 一呼吸到新鲜空气,封长行就开始拼命咳嗽起来。待呼吸平复后,他红着眼睛奇怪的看向他,你是谁? 傅时雨想起脸上还贴着人.皮.面.具,用本来的语调道: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封长行脸色一变,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番,神色不确定道:你你是太傅? 第4章 算计 傅时雨弯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神色呆滞的封长行反应过来,连忙扶起他,疑惑道:太傅为何这身打扮? 说来话长。傅时雨握住他手臂,紧紧盯着封长行双眸,殿下,现在可是个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封长行不明所以。 傅时雨没回答,只问道:殿下难道不想报复回去? 封长行眼里一震,愕然道:太傅这是在说什么? 傅时雨深深看他一眼,不知道这位太子是真的愚昧,还是假装无知。 殿下如若不知,就先按照我说的做。 太傅请讲。 见楚晏突然停下脚步,王福心中有些不安,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世子 楚晏回过神,调转身子,突然毫无征兆的往另外一个方向行去。 王福心中奇怪,悄悄看了眼刚刚楚晏望的地方,发现那里除了一滩水迹,其他什么也没有。回过头,发现楚晏已经走出不远,他急忙追上去,疑惑道:世子,这不是出宫的路啊 * 不好了!太子殿下在后花园落水了!穿着鹅黄色宫服的身影如同一只蝴蝶穿梭在皇宫里,嗓门大得仿若洪钟在敲。 这样喊一圈,皇宫里大半人都被惊动了,纷纷朝后花园的方向跑去。 见达到目的,傅时雨开始背靠着墙壁直喘粗气。 这具身体真的太虚弱了,等空了得好好锻炼。 刚歇完一口气,迎面走过来几个身着棕色盔甲的禁卫军。他们气势汹汹的迈步而来,为首侍卫怒喝道:大胆奴才!皇宫里岂容你如此大声喧哗! 傅时雨累且无奈。 我要是不这样吼一圈,怎么惊动宫里的人以及皇上。 他面上升起一丝恐惧,装作瑟瑟发抖的模样,结巴道:回回大人,太太子殿下落水,现在还在池边昏迷不醒奴婢也是一时情急 傅时雨故意在落水,昏迷不醒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果然那侍卫听后神色一变,沉声道:所言非虚? 奴婢不敢有一句隐瞒。 那人见她神色惊惶,不似说谎,转头朝后面的侍卫凝重道:我同她去,你们去禀报皇上。 吩咐完,他又面向傅时雨,言语间有几分迫切,太子现在在哪儿? 傅时雨作完戏,神色也恢复正常,大人,请随我来。 * 世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王福试探着问道。 楚晏沉默的背着手,玄色长袍衬得他身姿伟岸,墨发金冠,容貌身姿更显出挑。 见他不说,王福也不敢多问,随他一路进了琼花殿。 这可是贵妃娘娘的宫殿啊 王福云里雾里,不明他为何要来此处。 门口宫女见楚晏过来,屈膝行礼道:参加世子。 六殿下是否归殿?楚晏淡淡道。 回世子,六殿下刚回来不久。 去告诉六殿下,我有要事找。 是,世子。 那宫女被楚晏身上的寒气冻的直发抖,迫不及待的离开了他的气压范围。 没过一会儿,那宫女出来了,世子请随我来。 楚晏稍稍点头,王福想跟上去,脖子蓦地一凉,他忙不迭顿住脚步,正好瞥见楚晏收回去的视线。 如果没看错,刚刚那双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意和乖戾。 就在门口等。 是。王福回过神,后知后觉发现背后衣衫全被冷汗打湿了。 羡行,你今日为何想起找我?见他进来,被叮的满头包的封烨堂连忙出来迎接。 由于楚晏父亲的关系,他在宫里一向是皇子们争先拉拢的对象,毕竟是未来继任广陵王爵位的嫡子,只要和他关系搞好,就相当于拥有广陵王手中兵权。 现在的楚晏在这些皇子眼中就跟个香饽饽似的,谁都想啃一口,可惜他对每个皇子的态度一样,清冷孤傲,置身事外,从不主动亲近。 如今见他进殿,封烨堂简直高兴的找不到北。 这岂不是就说明自己离皇位又近了一步 楚晏只简单扫一眼,就能把他心中想法猜得透彻。 上一世的楚晏从来没把这蠢货放在眼里,但这一世 看着封烨堂肿的像个猪头的脸,他缓缓垂下眼。 这是好事,以后扶持他上位后,自己比较好拿捏。 前世他误以为胸无城府的是那位不受宠爱的太子,没曾想这封长行是个切开黑,登上皇位就原形毕露。 当然若不是傅时雨在里面推波助澜的话,自己也不会失败,所以归根究底,傅时雨这个人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现在他不打算扶持沈言亭,也绝不会让封长行登上皇位,等把这位头脑简单的六殿下弄上皇位后,他就手握军令,权倾朝野,一辈子逍遥快活,岂不是更自在。 而这位六皇子注定是一代昏君,他再加把火,大庆迟早有一天毁在他们手里。 不经意瞥到楚晏眼底的阴沉,封烨堂心中胆寒,小心翼翼的喊了一遍,堂弟? 楚晏收敛起脸上的冷意,漠然道:我来是向殿下禀告太子落水一事。 竟有这等好事!封烨堂喜不胜收的拍了下桌案,问道:可还有气? 楚晏瞧着那张肿的不像话的脸,越瞧越像一张猪头脸。 活着。 封烨堂脸上瞬间黯淡,叹气道:可惜。 太子落水不是一件小事,伯父一定会彻查此事,今日堂兄也在场,届时如若查到你头上楚晏欲言又止,眉宇间升起几分深沉。 封烨堂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脸上开始慌了,焦急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殿下无需自乱马脚。楚晏看向不远处绣着踏雪寻梅的屏风,你在太子落水之前就已离开了,这事本就与你没有瓜葛。 封烨堂松口气,那你还说这番话,吓死我了。 但楚晏的语气陡然一转,眯起眼尾,就怕有人存心利用,把太子落水一事怪到殿下头上。 谁敢如此大胆!封烨堂猛拍一下桌案,因为双颊肿大,他吐字有些不清,配着那张脸看起来尤为滑稽。 楚晏不理他的愤怒,不咸不淡道:身在宫廷,举步维艰,殿下又居于高位,还是谨慎些为好。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封烨堂神色不安的来回踱步,如果被父皇知道,我就完了。 我有一法子。 封烨堂面上一喜,迫不及待道:你堂兄都快急死了,就别卖关子了。 楚晏勾勾唇角,你且附耳过来。 见楚晏离开,封烨堂急忙关上房门,屏风后走出来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纤纤玉指捏着一团蒲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母妃封烨堂有些害怕的缩缩脖颈。 美妇乃是封烨堂的生母,容贵妃,如今备受圣上宠爱。 她冷冷的瞪了封烨堂一眼,斥道:别叫我! 封烨堂眼里升起几分委屈,我我也是因为母妃,毕竟要不是封长行母亲的话,母妃早就荣登后位,而且以他的平庸之姿,岂能担得上太子之位。 你啊。容贵妃叹口气,蒲扇轻拍了下他头顶,无奈道:我早同你说过,成大事者切莫太过心急,只要你能力足够出众,就算再低调,这太子之位迟早有一天是你的。 而且我同你说过无数次,就算没有封长行母亲,陛下也不会让我即位,我之所以被封贵妃,是因为我这张脸与陛下的故人有七八分相似,你趁着我还没年老色衰,就给我争口气点吧。 说到最后,她的话里含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封烨堂越听越后悔自己太过鲁莽,若是今日不生事,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 他垂头丧气的低下头,嗫嚅道:母妃,是我做错了。 见他真心认错,容贵妃心中怒火消了些,刚刚广陵王的话,你可听到了? 封烨堂眼里一怔,小声回答,听到了。 同他说的做。 可是封烨堂有点犹豫,他突如其来的献殷勤,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容贵妃在圆凳上坐下,封烨堂赶紧上前给她倒了杯热茶。 他如若不是诚心帮你,今天也不会多跑这一趟,而且目的暂且不谈,如若他真想利用我们,我们也吃不了亏。 你现在承了他这份人情,一是解救现在的困境,二是与他拉尽几分关系。 封烨堂眼睛一亮,还是母妃想的长远! 属你最油嘴滑舌!容贵妃饱含笑意的看他一眼,还不快去准备! 是!皇儿这就去。 封烨堂行完礼,就急匆匆的跑了。 容贵妃兰花指捏着茶盏,拂去茶水上漂浮的杂质,浅浅抿了一口。 想到刚刚楚晏望进屏风里的眼神,她垂眸笑了笑。 这小子,倒是机灵。 明明进来就知道屏风后有人,为了让自己信任与他,还故意往屏风里瞧一眼。 * 太子殿下就在那儿?傅时雨带人到了池边,看到地上一动不动的封长行,那侍卫吓得脸色刷白,急忙上前触了触他的鼻息。 还有气。 他心里缓口气,赶紧把封长行背起来,边跑边询问道:太子殿下怎么落水的? 奴婢不知,见太子殿下在水塘里呼救,等把他救上来后,怎么叫都没反应。 你救上来的?看着她细胳膊细腿,那侍卫眼中有些怀疑。 是的,奴婢穷苦人家出生,从小干粗活,所以力气也比常人大了些。傅时雨游刃有余的答道。 那侍卫点点头,看她身上的湿衣服确实还没干,再加上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他问几句也就住嘴了,背着太子一路疾行回到了荣和殿。 刚到殿门,里面跑出来一个衣着破旧的小太监,见到他背上的封长行,吓得腿一软,如同跌倒在地上。 殿殿下怎么了? 小太监刚想回话,殿外传来一阵风驰电掣的脚步声。 皇上驾到! 第5章 黑锅 殿中三人眼里一怔,不约而同跪在坚实的地砖上。 参见陛下。 须臾,一双用金线绣制而成的龙纹方头靴映入眼帘。 太子在何处?威严雄厚的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傅时雨偷摸抬头,窥了眼天子龙颜。 当今圣上虽鬓角花白,却并不显老,额间余留几抹历经风霜的岁月纹路,身上散发着常年居于高位的恐怖威压,只单单看一眼就胸口憋闷,喘不了大气。 回陛下,还在卑职背上。 皇帝虽没开口,但眼神中还是透露出几分不悦。 立于皇帝旁的太监总管见状,有眼力见的站起来责骂道:大胆奴才,还不赶紧把太子放去榻上!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5) 卑职遵命。那侍卫顿时汗如雨下,手忙脚乱的站起身,背着封长行匆匆去到殿内。 太医。皇上淡淡开口。 身后几位太医连忙屈膝跪下。 去看看太子。 是,陛下。 听着他不含起伏的语气,众人不知皇帝心中想法,几位太医更是吓得抖若竹筛,忙不迭的进了太子殿。 不大的小院安静下来,但比之刚才,更显压抑,傅时雨甚至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谁目睹了太子落水的经过?皇帝苍老浑厚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周围无一人敢吱声,傅时雨深吸口气,假装胆怯道:回禀陛下,奴婢今日路过后花园,看见太子殿下在水塘中呼救。 威厉的眼神落在脸上,如同一座大山压下,傅时雨背后汗毛瞬间竖立。 附近可有旁人?皇帝道。 回陛下,并未瞧见,不过奴婢在水塘边捡到了这个。傅时雨低着下巴,双手高举于头顶,上面放着一块成色极佳的翡翠玉佩。 拿过来。 一看到那玉佩,总管公公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连忙弓着腰呈到皇帝面前,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陛下这是 皇帝瞥了眼玉佩,又望向地上的傅时雨,诡谲莫测道:你所言属实? 奴婢不敢妄言。 这玉佩其实并非他所捡,是刚刚封长行趁乱从封烨堂腰上扯下来的,傅时雨见状,便打算借此好好惩治下这位无法无天的六皇子。 皇帝面沉如水的看她半晌,傅时雨不知其目的,心里也升起几分不安。 来人!一直沉默的皇帝骤然喝道。 紧随的贴身侍卫连忙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去把六殿下给我叫来! 是。 侍卫还没来得及出门,一道高亢敞亮的声音从殿外插进来。 不用叫,我已经来了! 封烨堂从殿外大刀阔斧的走进来,弯腰朝皇帝行礼,见过父皇。 皇帝见他脸肿的像是泡发的白面馒头,皱眉问道: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回父皇,儿臣今日不小心被几只马蜂叮了,现在已无大碍。封烨堂答道。 见他说没事,皇帝脸上转瞬阴霾,手里玉佩狠狠扔到他身上,冷声道:给朕一个交代。 这是封烨堂一脸茫然的捡起玉佩,仔细辨认一番后,疑惑道:这玉佩我不是前几天给三哥了吗? 你的贴身玉佩,为何要给你三哥?皇帝将信将疑。 三哥不是生辰要到了吗?儿臣不知送什么礼物,便把这款玉佩给他了。封烨堂不惊不慌的回道。 听他这番有备而来的辩解,跪在地上的傅时雨心里一沉,萦绕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皇帝脸上怒气渐消,沉声道:去把三殿下给我寻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三皇子封寒萧从殿外进来,径直走到皇帝跟前行礼,参见父皇。 皇帝意味深长道:你六弟说之前把这款玉佩送至与你,可有这回事? 封寒萧脸上一僵,转眸看向总管太监手里的玉佩,又看向那边目不转睛瞪着他的封烨堂,最后缓缓点了点头,回父皇,确有此事。 那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太子落水的地方。皇帝眉眼深沉,冷声质问道。 封寒萧沉默片刻,蓦地在皇帝跟前跪下,请父皇赐罪! 没想到他竟如此坦白,傅时雨有些侧目,那头的封烨堂脸上则划过几分窃喜。 皇帝双眸沉郁,阴晴不定道:你何罪之有? 今日儿臣、六弟还有太子殿下在后花园赏花,聊到昨日夫子传授的功课时,儿臣与太子殿下各抒己见,言语争执几句,六弟劝兄弟之间别伤和气,儿臣和殿下便打算不再争论下去,但这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掉下来一个马蜂窝,所有人全部吓得跑远了,回到殿内才听说太子落水一事,心中顿时后悔不已,特地来向父皇请罪。 皇帝听完这番话,神色依旧严厉,问道:那你如何证明是在太子落水之前离开。 丞相家中的大公子、兵部尚书府二公子今日都与儿臣同行。 父皇,儿臣也可以作证,太子落水不关三哥的事!封烨堂忿忿不平的插嘴,转头阴沉的看了眼地上的傅时雨,骂道:要我说,这狗奴才的嫌疑最大,想必是哪个宫里派来,陷害我三哥清白! 皇帝隐怒的瞪他一眼,封烨堂脸色骤白,垂下头不敢再多嘴。 峻厉的目光重新落在傅时雨脸上。 你救太子上岸的? 傅时雨条件反射的攥紧双拳,回陛下,是奴婢救下来的。 可有证据? 傅时雨无言半晌,缓缓摇了摇头。 父皇!你看她无话可说了吧! 封烨堂在一旁欣喜若狂的叫嚣,眼里满是不屑和讥讽。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让这奴才束手无策了,自己后招都还没使出来呢。 大胆奴才!竟敢刺杀太子,还不来人把她押入大牢! 总管公公话一落,侍卫上前刚准备把傅时雨押走,殿内摇摇晃晃的走出一个人。 住手! 封长行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迈下台阶,要不是旁边太医扶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地。 参见父皇。他颤颤巍巍的在地上跪下来。 皇帝眼中不含慈悲和怜悯,仿佛眼前这人并不是他儿子,只淡淡瞥一眼就收回目光,冷漠道:扶太子起来。 身后太医刚想上前,封长行骤然磕了一个响头,父皇,这宫女确实是救儿臣上来的恩人,至于儿臣落水,是为了躲避马蜂,不小心跌落水塘,并不关三弟的事。 他着急出来,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里衣,再加上跪着的姿势,皇帝可以清楚瞧见他露出来的手臂和胸膛上满是被人踢打过的青紫淤痕。 不止皇帝,殿内其他人也全都看见了,一时表情各异的低下头。 皇帝神色不太好,这么多人在场,如若他有意偏颇,恐有所失信。 殿下,你这身伤昨日不是还没封长行的贴身小太监见状下意识开口。 封长行神色慌张的打断,咳咳闭嘴! 跪在地上的封寒萧也看到了这身伤,眼里逐渐沉郁。 父皇!他的伤是 封烨堂察觉到不对味,差点说漏嘴,急忙改口道:不是三哥弄的!是太子自己 皇帝阴鸷的目光望过来,他未完的话堵回喉咙里。 你这身伤怎么来的?皇帝问道。 封长行唇色苍白,轻声道:回父皇,儿臣跌下水时,不小心磕到的。 你与你三弟今日可有言语争执? 没有。封长行回答的很快。 皇帝负手站立半晌,突然道:你六弟呢? 一旁的封烨堂心中紧张,眼里无意识泄出几丝凶狠。 封长行愣了一下,片刻小声回答道:没有。 这番话明着说是包揽了所有责任,但是个人都瞧出他是为了包庇不肯说实话,至于袒护的人是谁 这三皇子刚刚可是亲口承认他与太子起过争执,怒极时动上手,甚至误推太子下水,这些等等的缘由都情有可原。 皇帝沉了几口气,才沉声吩咐道:好好照顾好的太子。 语毕,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封烨堂,冷若冰霜道:三殿下目无尊卑、倨傲无礼,罚十日禁闭,誊录礼记二十篇,十日后朕亲自检查。 封烨堂有点傻眼,故作凛然道:父皇!太子身上的伤真的不是三哥弄的,三哥只是与他争执几句,并未动手! 这话无遗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他本想把自己从中摘干净,却让众人看见了他身上的狭隘和自私。 傅时雨也被他这番举动逗乐了,心中暗骂一句蠢货,刚准备看看三皇子是什么反应,一抬起头恰好撞进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瞥见封寒萧眼底划过一丝深意。 傅时雨面不改色的收回目光,心里却渐渐沉了下来。 住嘴!皇帝气的不清,额头青筋条条绽出,一声怒喝打断他的辩驳。 封烨堂从未见过他父皇发这么大的火气,腿一软瘫跪到地上。 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皇帝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封寒萧。 无。封寒萧磕头行礼,儿臣遵旨。 比起封烨堂的激动,这人则显得太过平静,温润如玉的脸上始终挂着和善,如何也瞧不出他会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恶行。 傅时雨心中奇怪,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三皇子为人城府极深,晦涩难懂,虽看着纯良,实际心眼子比谁都黑,做事从不吃亏,为何这次回心甘情愿的背黑锅,毕竟谋害太子可不是一件小事。 不过这样也好,算是变相替原主报了仇。 而且在封寒萧关禁闭这段时日,行事也能方便些,不用担心被他发现自己这张另有玄机的脸。 皇帝面无表情的望了他半晌,想说什么最后却不曾发一言,拂袖而去时,饱含深意的看了眼地上的封烨堂,冷淡道:你也好好给我在殿内呆着。 不知所云的封烨堂心中忐忑,神色不安的应了声是。 待皇帝和封寒萧离开后,封烨堂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摆上的灰尘,得意洋洋的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封长行,讥笑道:竹篮打水一场空,活该! 封长行垂着头,没有任何回应,不知是不是没听到。 封烨堂以为他心中颓丧,脸上笑容越发放肆,负手哼着小曲大步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傅时雨心思忍不住飘远了。 玉佩只是引子,从开始就不打算用来陷害六皇子,毕竟这手段太过低劣,很容易被人拆穿,所以他和封长行才留了后手,本想让头脑简单的六皇子自乱阵脚,露出破绽,以皇帝多疑的性子,自然会理出一个自认为的来龙去脉。 没想到封烨堂竟能未卜先知,提前让封寒萧替他担下所有罪责,要不是最后多此一举,太子落水一事这人就能摘的一干二净。 在原著里,封烨堂坏虽坏,但都是明着来,你可以在他脸上看见想要皇位的欲望,说明白点就是个目光短浅,愚昧无知的纨绔皇子,但从这次的作为来看,却又不大相像,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这人一直扮猪吃老虎,要么就是受他人指使。 能让一向目中无人的六皇子听话到底会是谁呢? 见院子空下来,身后的小太监急忙站起身,把外衣披在封长行身上,忧心道:殿下快回屋吧,别受凉。 封长行艰难的站起身,眼前一黑差点摔回地上,小太监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他。 抱歉太 待站稳后,封长行刚想说话,傅时雨打断他,既然殿下已无大碍,那奴婢这边先行告退。 见院子里还有太医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封长行轻轻点点头,询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回殿下,奴婢是礼教司仪李姑姑院里的。 刚想出殿门的傅时雨迎面撞上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宫女,还没来得及道歉,就被眼前这人蛮横无理的谩骂打断。 我说你不长眼啊!这么大个人跑过来都不知道让路! 云初。封长行连忙出声叫住她,眼里有些生气。 慕云初见到不远处的封长行,脸上的泼辣瞬间收敛,七扭八扭的跑到他跟前,娇滴滴道:听到殿下落水,奴婢快吓死了。 你去哪儿了?封长行稍稍皱眉。 慕云初挽上封长行的手,柔声道:奴婢准备去拿些殿下爱吃的蜜饯,半路听说殿下落水,就连忙赶回来了。 小太监听不下去,忍不住出声讽刺,殿下从不喜甜食,我看是给你自己吃的吧。 被当面拆穿的慕云初脸上尴尬,一时说不出话。 见她神色窘迫,封长行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顶,温和道:无碍,你吃了便是我吃了。 慕云初顿时喜笑颜开,得意的横了那小太监一眼,高兴道:殿下真好。 站在殿外没离开的傅时雨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原著里,慕云初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入秋的天儿虽说不算冷,但蓦地一股凉风吹来,依旧冻的傅时雨打了个寒噤。 他伸手拢了拢衣领,往李嬷嬷的院子迈步行去。 三尺城墙,宫廷森森,说到底,这间牢笼里,谁又是个善茬呢。 第6章 杀意 傅时雨刚一跨进门槛,念秋就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气急的拧了下他胳膊,去哪儿去了,害我到处找你! 这手劲儿真不是盖的! 傅时雨疼的倒抽一口凉气,解释道:我去这附近熟悉下地形,忘了时辰了,念秋姐姐恕罪。 念秋语气生硬道:这宫里这么大,没事别乱走,万一冲撞了别家的主子,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念秋姐姐教训的是。 见他态度温顺,念秋也不是揪着不放的人,杏眼一垂,语气温和下来,我在你房里留了两个馒头和米粥,去吃吧。 傅时雨见消气,心里也放松下来,谢谢念秋姐姐。 你不用管我叫姐姐,喊我念秋就行了。念秋和善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去帮姑姑了。 傅时雨眼里一惊,讶然道:姑姑还没回来吗? 没呢,今日选秀大会,姑姑恐怕要忙成深夜。念秋左右环顾一圈,见没什么人路过,便朝傅时雨偷偷招了招手。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6) 傅时雨会意,俯下身,念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白日的选秀大会上,有位秀女脸上起了许多红疹,听说还是官家之女,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主事嬷嬷是皇后的人,赶紧找人去告诉了皇后娘娘,娘娘心知这事不可闹大,就把这消息压了下去。 也幸好那秀女还未进殿面圣,要是被陛下知道,今天恐怕好多人掉脑袋呢。 念秋一脸后怕。 那秀女呢?傅时雨问道。 秀女被秘密遣送回去了。念秋摆摆手,今日这选秀可太惊险了。 傅时雨也跟着点点头,心不在焉道:是啊。 那你回屋吧,我先过去了。 好。 见念秋走后,傅时雨转身回了屋,刚想关上房门,鼻尖突然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常年和病人打交道,他对这种味道很敏感,刚想装作不知所觉的出去,腰上猛地抵住一个硬物,血腥味比之刚才更浓郁了些。 关门。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根响起,语气里毫不掩饰的释放着杀意,如同是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缠绕颈上。 傅时雨面上虽平静,摸着门的手心里已经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他不露声色的关上门,压制住喉咙里的颤抖,勉强镇定道:你是谁? 身后的人还没回答,院门外就亮起一阵耀眼的火光。 抓刺客! 谁在那儿? 刚刚好像看到往这方向跑了。 听到院子外那些禁卫军的议论声,傅时雨瞬间明了身后这人的身份。 院门被一脚踹开,发出一道轰隆巨响。 狭窄的屋里一时安静的只能听到两人砰砰的心跳声。 你把放在我腰上的东西拿开,我可以帮你。傅时雨小声道。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瞬,意味不明道:我如何信你。 傅时雨兀自冷笑一声,反正你都是死路一条,信我尚还有一线生机。 等了半晌,傅时雨心里有点不耐烦,刚想出声催促,抵在腰上的东西已经拿开了。 若是耍我,你也活不了。 知道了。傅时雨无奈点头。 皇宫这么大,这刺客能跑到这里,也不知是缘分,还是自己倒霉。 许是听到这屋里有人说话,禁卫军面面相觑,拿着火把放轻脚步走到门前,刚想破门而入,里面的人先一步把门打开了。 还没看清外面情形,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就抵在了脖子上,傅时雨心里一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婢参见大人。 禁卫军里走出一个侍卫,诧异的望着地上跪着的人。 怎么是你? 傅时雨抬起头,发现这人是白日背太子入殿的那名禁卫军。 领队的沈省收起长刀,瞥他一眼,问道:你认识她? 是。那侍卫点点头,恭敬道:这就是白天救了太子的那名宫女。 沈省转头,看向地上的傅时雨,你叫什么? 奴婢春桃。 一直在屋里? 是。 沈省心中怀疑,那为何迟迟不出来开门? 傅时雨面上不显慌乱,小声回答道:奴婢今日落水受了寒,身子不适,没留意外面的动静。 落水一事刚刚他手下已经说了,沈省也没再就着这个话题多问,那你让开,我们搜查屋子。 傅时雨乖乖从地上站起来,让到一旁,任由那些禁卫军进到屋里乱翻一通。 你才进宫?模样有些生。沈省一边左捯饬两下,右翻腾两下,时不时问一两句不着边际的话。 是,奴婢今日入的宫。 哦?沈省挑眉,今日入宫,这么巧就救了太子? 傅时雨眉眼低垂,假装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默默答道:只是碰巧路过。 参领,没找着人。沈省的手下凑到他跟前禀告道。 沈省没说话,走了几步,他神色突然一变,使劲嗅了嗅鼻子,推开一旁的傅时雨,大刀阔斧的走到角落,长刀堆在那里的杂物全部挥开。 空无一人。 你受伤了?虽然这屋里并没搜出什么,但沈省敏锐的神经还是察觉出一丝说不上来的古怪。 是。 傅时雨没有丝毫犹豫的承认了,大大方方的撩起裤脚,白生生的小腿晃的面前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面红耳赤,纷纷别过眼。 沈省倒是神色自若,仔细看了眼他小腿上的伤口,狐疑道:如何伤的? 回大人,奴婢今日救殿下的时候,不小心石子刮到了。 嗯。 沈省想起今日那刺客是手臂中箭,也就放下了心中疑云,朝那几个侍卫招招手,走吧,去下一个。 临出门前,白天那个侍卫跑过来,递给他一个小瓶子,抹伤口上,半月就好了。 傅时雨一脸感激的接过来,多谢。 林淳,走了!沈省见他没跟上来,站在门口扬声喊道。 那侍卫憨厚的挠挠头,那我走了。 对了,我叫林淳。 傅时雨凤眼一眯,轻声笑道:嗯,我刚听到了。 林淳黝黑的脸一红,受惊兔子一般跑远了,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 心里有事的傅时雨没留意到他异样,见禁卫军走后,重新去外面关好院门,回屋的时候,又闻到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傅时雨奇怪他怎么还不走,略微一想,现在的确不是离开的时候,刚刚那波禁卫军还没走远,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明白后,他心里的石头落下来,点燃了桌上的烛台,屋里光线瞬间明亮起来。 傅时雨见那刺客坐在床榻上,蒙着脸,捂着的手臂上插着一支断箭。 要帮忙吗?傅时雨指指他手臂。 那刺客抬头睨他一眼,两人正好对上视线。 傅时雨有些怔忡,这人生了双极漂亮的眼睛,眼窝深邃,瞳仁像是镶刻的玛瑙石,好看是好看,瞧久了莫名感觉后背有点发毛。 不用。 果然这人说话也跟那双眸子一样不近人情。 傅时雨腹诽道。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这人对自己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敌意。 傅时雨也不勉强,撩起裤脚,检查起小腿上的那道伤口。 刚刚这人跳到窗外后,屋里还是有股轻微的血腥味,虽不明显,但自己能闻到的话,那些混迹在刀剑下的禁卫军自然也能闻到,情急之时,傅时雨捡起角落的碎石子往小腿上划了一道,黑灯瞎火的看不清,现在看到这伤口,还挺深。 不过若是让人发现这刺客在自己屋里,他恐怕也活不了。 一道伤口换条命,不亏,反正这具身体啥都缺,最不缺的就是伤疤了。 他轻蹙着眉头,拿过林淳给的金疮药,刚想洒一些在伤口上,肩膀突然被砸了一下,随后那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一道沉闷声响。 傅时雨伸手揉了揉被砸的地方,垂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小玉瓶。他望向坐在床榻上的人,不明所以道:什么意思? 那人沉默半晌,才答道:金疮药。 你自己用吧,我已经有了。傅时雨想丢还给他。 人情。 傅时雨云里雾里,啊? 人情。他语气听起来极不耐烦,还你的。 不用。傅时雨明白后有点好笑,淡淡道:我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救我自己。 这话一说完,四周空气瞬间紧绷起来,傅时雨感觉那股杀气越发明显,眼中不由升起几分警惕。 不是错觉,这人是真的想杀他。 随着那人站起身,恐怖的威压也随之而去。 见他要走了,傅时雨费解道: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那人的脚步一顿,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复杂,身形敏捷的从窗台上跃了出去。 傅时雨不肯放弃,追上窗前,喊道:你好像对我有敌意? 我可曾得罪于你? 等等。眼见他就要跃上房檐,傅时雨慌了,急道:你不是说欠我一个人情吗? 那你现在回答我三个问题。 那人疾行的脚步终于停下来。 说。 原本以为他不会答应,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爽快就同意了,傅时雨忙道:你想杀我? 嗯。 为何? 那人站立片刻,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薄唇轻启,脸。 看着他那双不含情绪,冷清凉薄的眼睛,傅时雨心中突然诡异的升起一丝熟悉感,他摸了摸脸颊,暗忖这人.皮.面.具难道是照着他仇人的脸做的? 那自己就冤枉了。 我其实傅时雨有些犹豫道:不长这样。 那人像是没有耐性和他交谈下去,转身飞上房檐的同时,傅时雨耳边也响起一道忽远忽近的声音。 嗯,我知道。 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过了快一盏茶的功夫,他才渐渐缓过神,抓着窗沿的手指倏地收紧,力度大的指节都开始泛起了白。 这人到底是谁? 第7章 迷云 永庆殿 禁军统领惴惴不安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隋庆帝阴晴不定的脸色。 禀告陛下,皇宫里都搜遍了,还是没找着那刺客。 话音一落,迎面砸来一个砚台。 废物! 禁军统领不敢躲,只能硬生生的受着,脑门瞬间青了一大块,他吓得连磕几个响头,颤颤巍巍道:陛下息怒,卑职马上派人继续去找。 不用了。 隋庆帝闷咳两声,眉宇间升起几分疲惫,你去查查今日有什么人入宫。 是。 下去吧。 卑职告退。 李总管见隋庆帝脸色不好,上前小心询问道:陛下,奴才去请太医来帮您瞧瞧? 隋庆帝摆摆手,你也出去吧。 是,奴才告退。 见御书房空下来,隋庆帝从御案后起身,转身进了内殿。 内殿用雕花屏风隔成两间小室,多宝格上放置了许多古玩玉器。他移开第二格的一个小方盒,那里竟藏着一个隐秘的机关。 隋庆帝转开后,多宝格发出一阵细微响动,随后便从中间分成两面,一间狭窄隐蔽的密室映入眼帘。 他走到几案前,上面放置着一个精巧的玉盒,只要被人轻轻打开或移动,就会立马触动机关,射出箭矢。 隋庆帝指腹摩擦着盒子上凹凸不平的花纹,随后关闭机关,把玉盒缓缓打开。 里面放置着一枚小巧普通的三角令牌,背后刻了一个燕字。 东西还在。 隋庆帝垂眼看着地上被触发的箭矢,以及那滩褐色血迹,眼底越发深沉疑虑。 这刺客不仅对皇宫了如指掌,还能勘破御书房隐藏的玄机,究竟是何人? * 王福睡到半夜,下腹一阵尿急,他睡眼惺忪的从床榻上爬起来,打开门准备去如厕,出来看到楚晏的屋里还亮着灯。 他心里奇怪,上前敲了敲门,世子? 屋内一阵沉默,王福刚想推门进去。 怎么了? 王福准备推门的手放下来,询问道:这么晚了,世子还没歇息? 嗯。楚晏冷淡道: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是。 王福感觉他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奇怪,但困意袭来,他匆匆跑去茅房撒完尿,又回房倒头睡了回去。 听到门外的人离开,楚晏这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 待呼吸平复后,他拿起剪刀剪开袖子,垂眼看起了手臂上的伤口。 原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没想到还是大意了。 不过万幸,虽说三叉箭难拔,但好在箭头上没毒。 楚晏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来,把汗巾死死咬在嘴里,用蜡烛上的明火把匕首仔细烧一遍后,随后沉住呼吸,在中箭的位置滑出一道十字。 额头渗出的冷汗辣的他睁不开眼,他只能摸索着用刀尖找箭头的位置。 剧痛逐渐麻痹了神经,楚晏痛的近乎晕厥之际,脑海里骤然闪过前世中箭的时候,军医见伤势严重,不敢贸然下手,旁人也束手无策,最后只有傅时雨站出来,沉着冷静的划开伤口,有条不紊的把箭头挖出来。 傅时雨。 一提到这个名字,楚晏如同当头被人敲了一记重拳,脑子浑然清醒,动作开始变得麻利。 约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把粘连着皮肉的箭头挖了出来。 楚晏浑身上下如同刚从水里刚爬起来,气喘吁吁的靠在床头,摇曳的烛光照着那张惨白的脸,似乎是感觉自己证明了什么,他一双黑眸亮的出奇,在昏暗的房里显得格外诡异和瘆人。 *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傅时雨坐起身,总感觉有股气堵在胸口,憋闷的厉害。 想起什么,他起身点亮烛台,找出那两本藏起来的书册,借着微弱的光线,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刚翻回第二页,傅时雨就懵了,第一页写让太子登基,为何现在又写了个小心太子。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7) 他不懂原主想法,只能继续翻下一页。 十月下旬,京城外二里地,破庙,找一个叫重阳的乞丐。 那不就是现在? 傅时雨又往后翻,越看心里越乱,这本书与其说是随笔,倒不如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写下的嘱托。 不过因为很多都是一笔带过,他看太不明白,但直觉写的这些话应该很重要。 而最让人看不明白的就是最后一页,竟提到了后来的广陵王楚晏。也就是文中那个害封长行被废的大反派。 也是只写了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前一句写的是,如若太子登基,务必保他一命。 他虽然不知道原主什么目的,但勉强知道意思。反正只要最后封长行即位,不让楚晏死就行了。 但这人不是一个反派吗?死了岂不是更好?! 傅时雨云里雾里,又看向最后一句。 听闻南阳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如果可以,替我去看看。 研究了快一盏茶的功夫,傅时雨实在不明其意。 算了,以后到这个地方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又继续翻,整本册子翻完,才发现最后一页不知被谁撕去了。 傅时雨心里一凛,思来想去都没有任何头绪。 既然如此,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不打算继续在这本册子上纠结下去,既然前面提到那个叫重阳的乞丐,那自己就一定得去看看了,说不定会有什么关键的线索。 不过 傅时雨烦躁的倒回床榻上。 好不容易进来了,现在这出宫又成了一个大难题。 第8章 重逢 辰时 京城绵绵阴雨不断,已三日不见艳阳。 下一宿的小雨渐歇,楚晏查看完手臂上的伤势,起身推开窗,院内残叶被雨水打落一地,飒飒秋风吹的人脊背发凉。 摸着怀里揣着的硬物,他眼眸微沉,虽说昨夜的莽撞行事乃是下策,但也不算一无所获。 世子,你起了吗? 听到王福在敲门,楚晏收敛起笑意,什么事? 奴才来给你送药了。 楚晏眼眸微动,移步坐在圆凳上,冷淡道:进来。 王福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跨过门槛,放到楚晏跟前,笑的满脸谄媚,世子,趁热喝。 楚晏像是没听到,依旧面色冷漠的坐着,王福在一旁看的略有不安,手心不由冒起冷汗。 你伺候我多久了?楚晏意味不明的开口。 王福不懂他目的,只能心惊肉跳的回答道:回世子,今年已经第十个年头了。 十年楚晏眸光深邃,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幽幽叹道:这么久了。 说完,他爽快的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看到药汤被尽数吞下,王福松了口气,刚准备拿着空药碗下去,楚晏猛地叫住他。 等等。 王福心里一跳,忐忑不已的转过身。 世子有何吩咐? 楚晏漠然道:书房里的墨用完了,你去街上买点回来。 原来是这事。 王福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来,是,奴才等会就去。 去南门的那间铺子。 啊?王福惊讶道:平时不都是去书斋买吗? 楚晏轻飘飘睨他一眼,王福自知失言,急忙低下头嗫嚅道:是。 见他出门,楚晏站起身,两指快速在喉咙处点了两下,咽下的药汤尽数吐在花盆里。 前世念及王福在身边多年,楚晏又喜静,院子里没其他人伺候,所以从不曾亏待于他,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人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楚晏眼底阴狠,勾唇笑了笑。 这一世就先拿你开刀好了。 * 广陵王虽贵为皇亲国戚,身份显赫,但由于常年不在京城,再加上出身尴尬的王夫人掌管着王府,位份高的不屑与她攀附,位份低的她又瞧不上,所以府中少有外人拜访,偌大的王府难免沾些冷清。 楚晏穿过游廊,刚准备出府,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一堆人,像是在交谈什么。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端坐在石凳上,谈不上花容月色,但保养极好,看起来也有几分姿色,不过眼中露出的尖酸和刻薄令这份美貌大打折扣。 这便是他的那位好继母,王春艳了。 王夫人抓了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看向地上跪着的俩丫头,趾高气昂道:王府可曾亏过你吃穿? 听她问话,楚晏把目光移到地上的两人身上。 跪在前面的女孩杏眼含泪,圆滚滚的身上穿着桃粉襦裙,虽委屈却一脸倔强的不肯落泪,生硬道:没有。 一看到女孩的脸,楚晏眸中划过几丝复杂。 王夫人冷笑一声,那为何要偷拿你大哥膳食? 大哥自己说不吃,我才拿走的。女孩肩膀一颤,有些生气道。 王夫人这次语气严厉了许多,他就算不吃,你也不该拿! 膳房难道还能落了你院子不成? 那女孩嘟囔道:我院子整日都是些清粥小菜,半月没见荤腥,昨日厨房好不容易送来半条鱼,结果还是馊的。 听完,王夫人不为所动,游刃有余的回答道:今年收成不景气,府里的吃穿自然紧张一些,况且王爷还在边关受苦,你身为他的儿女,怎能成天想着大吃大喝? 听着自己反被一通责问,藏不住事的女孩眼圈一红,那为何大哥可以成天大鱼大肉! 你大哥能和你一样吗?王夫人脸色一变,责骂道:你大哥功课繁重,辛苦了自然要吃的丰盛些,你有什么资格和他比? 说完,她没再给女孩开口的机会,冷冷道:你乃王爷子嗣,我舍不得动手,但你犯了错,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主子犯错,下人担责,迎春,去给我把后面那丫头拖出来掌嘴。 是。被唤作迎春的丫鬟走出来,她生的人高马大,随主子,一副尖滑相。 小姐那女孩后面跪着的丫鬟吓的脸色刷白,担惊受恐的看着迎春一步一步走近。 不准!要打就打我! 那女孩连忙挡在身后丫鬟的面前,是我自己拿的,不关她的事。 王夫人见她不配合,神色狠厉道:你以为我不敢? 既然她不让,迎春,那给我一起打! 那女孩下意识的想闭眼,突然瞥到站在不远处的身影,她眼里一喜,急忙大声喊道:二哥! 想起楚晏一向不喜自己唤他二哥,那女孩又机灵改口道世子。 楚晏抿唇,并不想多管闲事。 父王回来之前,如果与王夫人有正面冲突于自己不利。 见楚晏没应,她眼里含着的两泡泪瞬间滑下来,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嚎哭道:世子救我。 她们打人可疼了。 迎春落下的巴掌一顿,受到惊吓似的缩回手。 王夫人则脸色一僵,急忙从石凳上站起来,果然看到楚晏站在亭子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 世子身子好些了?王夫人收敛起脸上的恶毒,温柔笑道。 楚晏没说话,黑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王夫人心有不安,刚想说话,他却冷漠的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 二哥看着楚晏渐行渐远的背影,那女孩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 王夫人松口气,朝地上那女孩得逞的一笑,刚想让迎春继续动手。 圣上生辰快到了,届时父王也会回京。楚晏的话里一顿,意味不明道:夫人还是谨慎为好。 王夫人微微色变,恭顺道谢道:谢世子提醒。 谢谢二哥! 那女孩见自己得救,兴高采烈地从地上站起来,也跟着连声道谢,身后王夫人讥讽一笑,小声骂了句蠢丫头,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楚晏不再开口,踱步出了王府。 这女孩生母是先王妃从小陪伴长大的婢女,两人不分主仆,情同姐妹。先王妃嫁给广陵王后,身子骨弱,小产一次后,就再没怀上,广陵王虽从未责问过,但她心里却很是过意不去,求广陵王纳了这位婢女为妾,没想到纳妾后不久,先王妃竟然怀了身孕,一年后生下了世子楚晏。 那婢女自从知道先王妃有了身孕,便偷偷去找了避子汤的方子,一直喝到楚晏三岁,那婢女身边的丫鬟见她月信来了半月有余,心中惊恐把这事告诉了先王妃。先王妃听后心痛不已,找来郎中诊治,根子已经全坏了,不过好在这几年广陵王与她同房的日子不多,好歹捡回了条性命,不过却难有子嗣了。 先王妃依旧心中有愧,私底下让楚晏认婢女为干娘。可谁也没想到一年后,那婢女竟然有了喜脉,算算日子,恰恰是三月前,广陵王酒醉时歇在她房里那晚。 这次先王妃比自己怀了孩子还上心,请了十几个丫鬟每天贴身伺候,外人知道这事后,都说先王妃心眼太好,万一以后这婢女生下的是男婴,恐会养虎为患。 这话也不知是不是一语成谶,先王妃和楚晏外出时,途中遭到刺杀,先王妃为了保护楚晏,被人残忍杀害,而楚晏在逃跑的时候,不慎跌落山崖。 等王府的侍卫赶到后,现场只剩下马夫和先王妃的尸体,楚晏不知所踪,而那婢女浑身是血,拿着剑跪在先王妃身边。 原本是想带她回府中审问,没曾想那婢女却提剑自尽了。 广陵王得知这消息后,心中沉痛不已,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原本想杀了那婢女留下的女婴,没想到苍天有眼,本来以为死去的楚晏竟然奇迹的回到府中,广陵王大喜,设宴庆贺,连皇帝也亲临王府,那丫头也捡回一条命,不过时常受王夫人欺凌。 前世的楚晏对丫头虽谈不上恨,但绝对称不上喜爱。不过说来也奇怪,楚晏虽然没有好脸色,这丫头却喜欢黏着他。一直到傅时雨进了王府,这丫头又开始成天在那人屁股后面追。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了傅时雨,楚晏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门口管家见他出来,急忙上前问道:世子是要出府? 嗯。 那奴才去给您安排马车。 不用。 管家刚想开口,看到楚晏已经走远了。 沿着王府这条街往西走,出了京城,那附近有间破庙,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段时日前后,应该会碰见一位故人。 楚晏根据脑子里那点仅剩的记忆,慢慢回忆着具体的位置。 穿过这条巷子,就离城门不远了 一边沉吟的楚晏一边抬步穿过巷子。 到了。 楚晏站在巷子尽头,胸口一阵莫名的起伏。 这次他可以在傅时雨之前,率先找到那个人,纳为己用或除之后快,一切都掌握于自己手中。 现在只要出了城门,就可以见到前世那位大名鼎鼎的 请问 刚一出巷子口,楚晏就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拦住了。 那人穿着一袭月白长衫,姿容俊美,眉若远山,站在远处,仿若瑶林琼树,不似俗人。 楚晏神色怔忡,看着这张与前世别无二致的脸,脑子一下空了。 那人见楚晏看着他不说话,那人礼貌一笑,一双该是多情成灾的桃花眼,生的却是明亮干净。 想起前世两人第一次见面,那人衣衫褴褛的倒在王府门口,原本想给点银子打发了,那人却死死拽住他裤脚不肯放手,满脸脏污依旧挡不住这双漂亮的眼睛。 说不上是好奇,还是一时心软,他把这人带回王府,开始了后来数年的羁绊纠葛。 这附近有没有一间破庙? 楚晏猛地惊醒,缓缓移开视线。 久违了,傅时雨。 第9章 重阳 今早李姑姑说打算派人出宫采买,不过因为最近宫里秀女增多,她要负责授于礼教,人手不够,傅时雨听后,便自告奋勇的包揽下来。 一出宫,他找地方换了身衣服,恢复本来相貌,想说不知道具体位置找个人问问,结果没留神撞到了人。 小兄弟贵姓?傅时雨笑吟吟道。 眼前这少年看着不大,眉宇间能看出几分稚嫩,与封长行差不多的年纪。五官深邃,轮廓硬朗,虽生了一副好相貌,给人的感觉却有些难以接近。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对上他的视线,身体里就有股如临大敌的危机感,让人不太舒服。 听到这称呼,再加上看到这人比自己快高半个头的个子,楚晏面色一黑,准备绕过他离开。 这人怎么瞧着比前世高大了些 傅时雨右移一步,挡在他跟前,笑得如沐春风,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一间破庙? 劳驾你指个方向就成。 楚晏垂下黑眸,面无表情的盯着地面。 前世这个人也总是爱笑,人前人后都顶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不过背地里却心狠手辣,做事果断,从不留情。 当年营中抓了一名匈奴叛徒,迟迟几天不肯招供,最后傅时雨准备用沸水剥了他的皮,那人吓得当场失禁,直接昏了过去。 后来楚晏进入地牢,看到这人站在犯人前,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正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拭手上血迹。那是他第一次对这人有了不一样的悸动,现在才明白,那种悸动名为欲.望,所以每次把这人压在身下一顿猛()时,深.处的快感才会如此强劲。 只可惜这人在床上,从来都是不笑的,瞪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欺负狠了,才会掉两滴泪,不过也不笑,与白日里那个笑脸迎人的傅军师判若两面。 忆起往事的楚晏胸口有些郁结,眼中不由多了几分乖戾,他猛地伸手大力把面前的人推到一旁。 站立不稳的傅时雨撞在墙上,疼的嘶了一声,楚晏见状眸色一沉,冷着脸准备离开。 小兄弟,我可曾得罪于你?傅时雨揉了揉被撞疼的手臂,暗忖这小子瞧着年纪不大,力气倒是够劲儿。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8) 楚晏脚步一顿,也清楚自己对待这人不够冷静,一时半会还好说,如若以后还是这番态度,恐会惹人生疑。 抱歉,我不喜生人离我太近。 见他竟然回应自己,傅时雨有点惊喜,温和笑道:是我该说抱歉,失了礼数。 小兄弟若不知道,那我便去问别人了,告辞。 楚晏想起什么,突然一脸漠然的叫住他,等等。 怎么了?傅时雨转过身,眼中疑惑。 出了城门往左走。 傅时雨眼眸一亮,拱手抱拳道:多谢。 不必客气。 看着那人离去后,楚晏冷笑一声,也紧跟着出了城门,不过走的却是和傅时雨相反的方向。 想来想去,与其让他问别人,倒不如指个错的方向,替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就算知道错了再赶回来,那时人已经被带走了。 心里打得一手如意键盘,楚晏发现里衣的袖子黏糊糊的有些难受,想必是刚刚推傅时雨那一下,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 看来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楚晏的脚步加快许多,因为父亲的关系,他从小习武,步子也较旁人轻快,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看到了要找的那间破庙。 刚想进去,突然听到庙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 公子爷,我好几天没吃饭了,求求你施舍点饭钱吧。 好人有好报,救救我们吧。 是啊,是啊,我也好几天没吃了。 可我也没银子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楚晏眼里一震。 傅时雨? 自己不是指的错的方向吗?为何这么快就到了。 他隐在庙前的大树后,看向庙里的情形。 傅时雨被一堆乞丐围在中央,有些手足无措,干净的白衫上多了几团污印。 看他这副狼狈模样,楚晏心里也不似刚刚那样烦躁,眼底满是畅快。 听傅时雨说没钱,底下跪着的那些乞丐瞬间翻脸,言语间满是指责之意。 你穿这么好,怎么可能没银子! 是啊!不可能没有! 你不给我们就不说那个人在哪儿? 傅时雨不见生气,告饶道:抱歉各位,我现在是真没有。 不过你们若是告知那人在什么地方,我定有重谢。 他身上的那点银两,都是等会要去采买的,动不得,如果早知道会碰到这群乞丐,就把之前杨芊芊给自己的银两拿上了。 既然你不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少跟他废话了! 直接动手吧! 那群乞丐七手八脚的驾住傅时雨,开始扒拉起他衣服。 傅时雨心里叹口气。 这身体手无缚鸡之力,又没什么武器,哪能敌得过这群跟疯狗似的土匪,正打算忽悠他们停下,然后再找个机会离开。 你们先停手,我给行了吧。 我就说他有吧。站最前面的一个乞丐得意笑道:还不赶快交出来! 等等,那是不是钱袋?! 一个乞丐惊喜叫道,众人如狼的目光纷纷移到傅时雨身上。 傅时雨低下头,原来是刚刚挣扎的时候,揣着的钱袋露出来了一个小角,心里暗叫一声糟糕,他讪笑道:这不是钱 话还没说完,傅时雨衣领被人猛地拽住,那群人如同失智一般,疯狂的撕扯着他衣衫。 见他被拽的只剩件里衣,藏在暗处的楚晏嗤笑,不由暗骂一声废物,何必同这群刁民多说。 无意间瞥到一只脏兮兮的手摸上傅时雨领口,松开的里衣滑出一截削瘦白皙的锁骨,里面风光若隐若现。 楚晏眸光骤冷,拾起地上的碎石子狠狠掷去。 耳边响起几道细微的破空声,拽着傅时雨衣领的几个乞丐扑通倒在地上,钱袋里的碎银子滚了一地。 傅时雨不明所以的理好衣服,往外面望去。 谁在那儿? 庙外无人应声,除了丛生的杂草和枯树,便再无他人。 傅时雨又走出去看了几眼。 没人 那这群乞丐是怎么回事? 傅时雨心里惊疑不定,想起还要找人,他低头看了眼那几个昏迷过去的乞丐。 看来得下次来了,这次只能怪自己太过鲁莽,如若有备而来,岂能让这几个土匪如此嚣张。 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弯下腰,把地上的碎银子捡起来装在钱袋里,转身跑出了破庙。 见傅时雨匆匆离去后,楚晏从树后走出来,踱步迈进破庙。 昏死过去的几个乞丐悠悠转醒,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发现那个白衣公子已经不见了。 看到不远处背对他们站着的人,那几个乞丐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中瞥见了一丝恐惧。 你是谁? 此时已近黄昏,鸟群归巢,沙沙树影掩盖着这间破旧的荒庙,有种说不上来的诡谲阴森。 楚晏转过身,墨发随风杨动,眼底森冷,望不见一丝烟火气。 重阳在何处? 见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几个乞丐放下心来,扬声道:问人先给银子! 是啊!给银子! 生了副贼眉鼠眼相的乞丐嘿嘿笑了笑,圆滑道:怎么样?公子爷,银子一给我们马上告诉你! 话音一落,刚刚还站在远处的人转瞬到了跟前,楚晏掐着他脖颈,手掌随之用力,那个乞丐还没来得求饶,侧歪着头,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楚晏从剩余的几个乞丐脸上一一扫过,淡淡道:还要银子吗? 那几个乞丐瞪大眼,转身想逃,楚晏率先跃过他们,把庙门关上了。 这下,几个乞丐也知道惹上瘟神了,吓得齐齐跪在地上,哭求道:大大爷饶命。 楚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语气虽听不出起伏,却让人寒毛直竖。 说。 乞丐们脸上一愣,反应过来后,连连磕头道:大爷,我们真的不知道人在哪儿!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啊!!! 庙中响起一阵凄厉惨叫,一时惊的雅雀乱飞。 楚晏缓缓移开脚,那乞丐抱着手大声哭喊,疼的在地上打滚。 最后一遍。他仅剩的耐性被一点点耗尽,看着那几个浑身颤抖的乞丐,语气阴沉道:人在哪儿? 我们真的不知道啊!大爷! 这庙里真的没听说过有叫重阳的人啊! 是啊,是啊,一直就只有我们几兄弟在! 楚晏沉吟。 难道找错了地方 垂眸看着脚边磕头的几个乞丐,楚晏脸上不见喜怒,半晌后,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接连响起几道惨叫。 紧闭的庙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 楚晏揉着酸痛的手腕,刚一跨过门槛,看到院子的情形时,眼里一怔。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地上,脸上脏的看不清本来相貌,正捧着半个黑漆漆的馒头,啃得认真起劲。 楚晏回过神,勾起唇角,缓缓走到那乞丐面前蹲下,摊开手,掌心里有一块三角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燕字。 第10章 坦白 夜幕渐深,银钩高挂,远远可听见寒蝉凄切的叫声。 乞丐手里的馒头滚落在地,木讷的神色犹如重焕新生,一双眼瞪大充血,死死盯着楚晏手中令牌。 鬼骑令! 楚晏把令牌收起,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刚想对准这人的后颈刺下去。 是将军找人来了吗? 地上的乞丐突然跪在地上,重重一叩首,激动的浑身颤抖起来。 楚晏眸光如渊,居高临下的看向跪着的人。 夜风习习,拂起墨衣下摆,沉默半晌后,他缓缓收起匕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迟迟不言,那乞丐已经磕在地上,激切道:卑职重阳将军还记得我吗? 楚晏回神,夜凉如水,他的语气比之还要冰冷几分。 骠骑将军已死,他不会来了。 乞丐猛地抬头,神色间乍现癫狂,不敢置信道:说谎! 将军一言九鼎,岂会失信于我。 楚晏眼底深邃,罕见升起几分怜悯,你可知现在多少年间? 那乞丐对答如流道:东秦朝汉阳三十五年。 不,东秦早已覆灭数十载。楚晏冷漠道:现在乃大庆王朝,隋庆帝当政。 那乞丐如同失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神色呆滞的瘫跪在地。 我给你两条路,一是跟我走。楚晏把藏于袖中的匕首扔在他面前。 二是自行了断。 那乞丐呆愣看着地上泛着寒光的刀刃,半晌后,突然捡起匕首刺向喉咙。 你曾允诺将世代效忠燕氏后人,现在看来是打算食言了? 乞丐动作一僵,空洞的眼中划过一丝亮光,惊喜道:你乃燕氏后人? 楚晏神色淡淡,不是。 不过我知道燕氏后人身在何处。 * 小春子站在荣和殿的后门,一脸惊惶不安的搓着手,当见到远处走来的灰色人影时,他松了口气,小声喊道:春桃姑娘,你终于来了! 抱歉,有事耽搁了。傅时雨轻轻点头,弯腰进了荣和殿。 小春子左右张望一番,见没人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关上后门。 一看到傅时雨进来,封长行赶紧放下手中书卷,欣喜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喊道:太傅。 傅时雨淡淡的嗯了一声,脱下外面披着的斗篷,小春子接过来,有眼力见的退出去,替他们关好了门。 我今日差小春子去找太傅,结果李嬷嬷院里的宫女说你出宫了。封长行替傅时雨倒了杯热茶。 多谢殿下。傅时雨接过来,拂去茶面上漂浮的杂尘,浅浅抿一口,去找个人。 那太傅找到了吗?封长行有些好奇。 傅时雨摇头,没有,被一群土匪误了事。 可否我找人前去?封长行道。 不可。傅时雨长叹口气,殿下虽不受宠,但好歹顶着太子名号,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眼线。 封长行眼里黯淡下来。 我知殿下是一片好心,但近两年陛下身子欠恙,朝中明着安稳,背地里各大势力开始暗潮涌动,望您还是谨慎些为好。傅时雨好歹看过几部权谋剧,背点这种说烂了的台词还是没问题的。 是我冲动了。封长行面色一沉,凝重道:多谢太傅教诲。 说完,他想起什么,有些犹豫的看向傅时雨侧脸,太傅,我能问你点事吗? 傅时雨垂眸,烛光衬的他轮廓柔和,虽顶着张陌生的脸,但封长行心里依旧升起几分安定。 殿下请讲。 之前太傅失踪了半月之久,不知是去了何处。封长行欲言又止,想起他以前从不喜自己过问这些,又解释道:如若太傅不想回答,我不会强求。 傅时雨缓缓放下手中茶碗,意味不明的低声笑了笑。 殿下是在怀疑我身份? 封长行脸色骤变,唰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手足无措道:弟子不敢。 殿下不必紧张。 傅时雨不见生气,伸手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貌。 这样殿下可以能放心了? 他转过脸,弯眸浅笑,明暗交错的光线映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仿佛比平日里多了些蛊惑意味。 封长行脸上一怔,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复杂,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傅时雨敏锐的捕捉到了。 这太子刚刚这反应不太对劲啊。 遇到久别重逢的太傅,按理说应该高兴才对,可他刚刚的眼神,与其说是惊喜,倒不如说成警惕掺半。 难道他早已发现自己是三皇子的人了 殿下。傅时雨突然开口。 封长行愣了一下,忙道:是。 虽然已经为时已晚。傅时雨看向远处的桌案,目光悠远绵长,但我还是打算全部告知于您。 太傅想说什么?封长行不明所以。 傅时雨重新迎上他视线,一双黑眸目不转睛的盯着封长行。 房中静谧无声,一阵袭来的夜风,吹的烛火摇曳不定。 我其实是三皇子的人。 话音一落,本就寂然的房间,现在更是静的仿佛只能听到心跳声。 许久后,震惊的封长行回过神,怔怔看向傅时雨,目瞪口呆道:太傅在说什么? 傅时雨仿若不知道自己口中的话又多么骇人听闻,脸上一如往常的云淡风轻,徐徐道:我明面上是殿下的太傅,暗地里其实是三皇子的耳目。 太傅封长行面若宣纸,苍白笑道:可是在与我玩笑? 句句属实。傅时雨喟叹道:只是殿下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不过我既然现在肯告知于您,便是真心打算扶持殿下。 封长行平复好心情,不由沉沉笑出来,半晌后,他收敛笑意,话里说不出是讽刺,还是悲哀。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9) 太傅若想我信你,何必再多次一举告诉我这些。 傅时雨莞尔一笑,交根交底,才能体现我的诚意。 那太傅就不怕我知道后,会设计除掉你?封长行眼神幽暗的盯着他,话里深意。 傅时雨在他紧迫的目光下淡定点头,如实道:当然怕。 但这不是更能让殿下看到我的诚意吗? 太傅所言何意?封长行皱眉。 傅时雨丝毫不显惊慌,慢条斯理道:存活于世,不过是苟且求生。 我既已抛却性命安危,诚意难道还不够? 封长行没回话,须臾,他面色沉静道:那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那当然是因为我还没穿过来了。这话肯定不能出口,傅时雨面不红心不跳的扯谎,之前是在考验殿下了。 那现在考验通过了?封长行耐人寻味道。 没错。 封长行沉默许久,有些自嘲的苦笑道:可论才学胆识三弟都比我出众,我无权无势,迟早有一天会被父皇废黜,你倒不如继续做三弟耳目。 今天的事我当没听到,以后等我被废,你好歹能在三弟身边混个一席之地。 这太子不知是真的愚善,还是高明的伪装。 傅时雨心中腹诽。 他面上不见异样,温和笑道:殿下倒不必妄自菲薄。 您虽然无权无势,但你有一件别人没有的东西。 什么?封长行疑惑。 傅时雨指了指自己,笑的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我。 封长行一愣,反应过来后,不由失笑道:太傅又拿我开玩笑。 您怎能拿自己比作物件。 我知道,现在殿下还不能完全信任我。傅时雨神色认真,并不见轻慢之色,诚挚道:我只希望殿下清楚一点,我对您绝对没有加害之心。 封长行垂下眼,仿若是在喃喃自语,声音微乎其微。 这一点我从来都清楚。 傅时雨重新戴好人.皮.面.具,从椅子上站起来。 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封长行也想跟着站起身,傅时雨把他按回椅子上,意味深长道:殿下从小经历的多,心思深,我多说无益。 不过以殿下现在的处境来看,少一个敌人依旧步步维艰,但多一个我的话,或许境地就全然不一样了。 封长行茫然道:太傅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装作不懂,傅时雨也不再多说,转身准备出去,临出门时,他回过头,淡淡道:殿下既能猜出我底细,那另外一位想必也能猜到了。 望殿下听我一句劝,成大事者切勿心软,下个月就是皇上生辰,为了帮您准备生辰礼,我还需出宫一趟,希望回来能听到殿下的好消息。 封长行沉默不语,直到傅时雨出门,他都始终没再开口。 春桃姑娘,你要走了?小春子见他出来,急忙把手中的灰色斗篷递过去。 傅时雨接过来,笑眯眯道:殿下身边的那个小宫女又跑出去了? 是啊!小春子气鼓鼓道:说是去给殿下取炭,结果现在都没见着回来。 傅时雨笑而不语,想起刚刚封长行的反应,斟酌片刻,打算替他下最后一记猛药。 刚刚我沿途过来,听到御膳房的人说明早有如意糕。 真的?小春子欣喜道:那我明日早点去,殿下不喜甜食,唯一爱吃的就是这个。 傅时雨轻声道:只是荣和殿离御膳房这么远,你过去早就被其他宫里抢完了,不如我告诉你条近路吧。 还有我不知道的近路?小春子惊讶道。 傅时雨招招手,小春子赶紧附耳过去。 这条路真的可以到御膳房吗?小春子怀疑道:我来宫里这么多年了,怎么不知道。 傅时雨笑容深意,明天你去看看就成了。 好吧。小春子神色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 春桃姑娘慢走。 * 在傅时雨走后,封长行重新拿起书卷,仿若对着空气说了句。 都听到了? 话音刚落,书房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封长行像是浑然未觉,头也不抬道:留他一命。 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五官逐渐明朗清晰。 竟是李嬷嬷院子里的念秋! 是。 她冷若冰霜的脸上不见丝毫笑意,与白日里那个和善的宫女判若两相。 第11章 鬼骑 王福一边把早膳摆上桌,一边拿眼尾偷偷瞟着角落里的莽汉。 昨晚楚晏带这人回来的时候,王福闻到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恶臭,熏的差点连隔夜饭都呕出来。 心里腹诽这世子最近怎么总是喜欢捡乞丐回来 今早梳洗一番后,这乞丐总算是有了点人样。 浓眉虎眼,方脸厚唇,虽谈不上俊逸,但胜在五官周正,唯一有点唬人的 王福收回目光,这人应该快九尺高了吧。 站在跟前像座屹立不倒的大山似的,有股难以名状的压抑。 摆完碗筷,王福也把这人从头到脚的打量完,准备等会把这消息泄露给王夫人得点赏钱。 世子,我先出去了,您有吩咐再叫我。 楚晏像是没看到他眼里的算计,神色淡淡的嗯一声,持筷开始用起早膳。 见王福出去后,这人依旧跟个木桩似的杵在一旁,他垂眸缓缓道:不吃? 重阳沉默不语,须臾,呆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火,沉声问道:人在哪儿? 不急。 楚晏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汤,带你去找她之前,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重阳愣了一下,追问道。 楚晏竖起三根指头,一,鬼骑由我发号施令。 不可能!重阳言辞冷厉,丝毫没有周旋的余地,我们只听令燕氏后人。 如果我记错。楚晏不急不缓,意味深长道:鬼骑令才是你们真正听从的东西。 重阳脸色骤变,眼底杀意涌动,冷冷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 楚晏放下筷,视线落在他脸上,你只需要清楚一点,我既然帮你,那相对的,你也要给我点好处。 重阳眼中挣扎,考虑半晌后,最终还是迟疑点头,下一个条件。 你暂时不能暴露真实身份。 这个没问题。 重阳点点头,爽快答应。 最后一个。楚晏冷漠道:另外一块鬼骑令在哪儿? 重阳面容一怔,叹气道:我也不清楚。 当年将军把我们一分为二,我只负责看管这边。 嗯。 见他说不知,楚晏面无异色,也没再继续逼问。 现在可以说人在哪儿了吧?重阳见他依旧不紧不缓,有些着急的问道。 楚晏看向门外,眼里耐人寻味,这不是来了。 话音刚落,重阳一愣,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院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青色短袄的小姑娘,正鬼鬼祟祟的朝里张望。 对上两人的视线时,她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犹豫片刻,还是厚着脸皮一小步一小步的往院里挪进来。 重阳刚想出去,楚晏冷淡的瞥他一眼。 他抬起的脚步又缓缓放回去,虽说没动,一双牛眼却瞪的凶神恶煞。 本意是打算仔细瞧瞧她,但忘了这面相顶着这副神态,在外人眼中看着就有些渗人了。 那小姑娘果然吓得脸色煞白,不知道为什么自家二哥院子里多了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攥着衣角,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跟猫叫似的喊了声,二哥不世子。 一切尽收眼底的楚晏心里叹口气,神色漠然道:有事吗? 楚东歌捣蒜似的点头,嗯嗯。 见楚晏光坐在那里不肯开口,她眸光黯然的低下头,刚想离开。 进来吧。楚晏终于冷着脸开口。 楚东歌眼里一亮,不知道为何今日世子准许她进屋了,生怕他再反悔,急忙跟只兔子似的窜进来,还贴心的替他们关好门。 见她一进来就盯着自己桌上的点心猛瞧,楚晏面无表情的把跟前那盘桂花糕递过去。 可以吗?楚东歌怯生生的看他一眼。 嗯。 见他答应,楚东歌兴高采烈地接过来,一口气塞了两块,腮帮子鼓鼓的像是红柿子。 谢谢世子! 她含糊不清的道谢,一旁的重阳怕她噎着,还倒了杯茶水放桌上,不过楚东歌一看到他那张脸就只想躲,硬是生咽下去没肯喝。 什么事?楚晏见她连吃几块,不见消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楚东歌想起正事,拿衣袖揩揩嘴,秋姨娘身子不舒服,想让世子请郎中来看看。 秋姨娘? 楚晏暗忖。 好像是父王前两年娶回来的小妾,不过后来听说失足落井死了,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这前后。 让她去找王夫人。楚晏漠然道。 楚东歌小脸一皱,拨浪鼓似的狂摇头,不行! 王夫人肯定会害秋姨娘的。 楚晏垂眼,冷峻的脸上毫无怜悯,明摆着是不打算管。 他心里也的确是不想管的。 不过一个小妾的生死,死了便是死了,与自己有何关系。 见楚晏不肯答应,楚东歌眼里转起泪花,委屈的瘪嘴,世子帮帮秋姨娘吧。 只要让大夫来看看她就成。 楚晏不见心软,冰冷道:为何一定要让我去请大夫? 不知道。楚东歌一脸苦恼的摇头,秋姨娘说一定要让世子去请。 楚晏沉下脸,弄不懂这位姨娘到底是何目的。 一直愁着脸的楚东歌突然喃喃了句,秋姨娘好久吃不下去东西了,一吃就吐,明明我尝了感觉挺好吃的啊。 楚晏怔愣一瞬,终于明白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东歌仔细回想后,答道:好像上个月就开始了。 嗯。楚晏稍稍点头。 楚东歌以为他默许了,瞬间喜笑颜开,世子这是答应了? 不是。 哦。楚东歌心里的失落溢于言表。 楚晏瞥她一眼,冷漠道:你回去同秋姨娘说,三日后,我送她出府。 啊?楚东歌满脸不解,为什么? 楚晏没说话,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虽然心里迷惑,但她一向听楚晏的话,见自家二哥这么说了,楚东歌哪有不做的道理,那我现在就去! 嗯。 见她风风火火的快要跑出门,楚晏突然叫道:等等。 怎么了?世子。楚东歌顿住脚步,一脸茫然的回头。 楚晏看了桌上一眼,带走。 楚东歌一脸懵懂,反应过来后,圆嘟嘟的脸颊瞬间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谢谢世世子! 楚晏没再说话,看着她拿出手帕,一溜烟儿把桌上点心全部包好,随后谨慎小心的放进怀里。 那我走了二二哥 喊完,楚东歌畏畏缩缩的偷瞄了楚晏一眼,见他脸色如常,大大的松口气同时,心里甜滋滋的,浑身舒畅痛快,不明白为何二哥为何突然不讨厌她了。 楚晏看着她圆滚滚的背影逐渐跑远,心思不由得飞远了。 明明王夫人从小克扣她膳食,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何这丫头还是生的珠圆玉润,白白胖胖。 想起前世楚东歌及笄后,因为太胖,没人愿意提亲,傅时雨便成天在府中督促这丫头跑步,甚至最后还拟定了套劳什子的减肥计划。 只可惜瘦是瘦了,最后还是没能嫁出去 她便是燕氏后人?一直按捺着的重阳,见楚东歌出去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楚晏回过神,淡淡颔首,嗯。 那为何唤你二哥? 她母亲是。 重阳忙道:那她母亲现在在何处? 死了。楚晏从圆凳上起身,踱步走到窗前,缓缓道:快十年了。 * 史书上记载上古时期有一异族,乃胡人与苗疆女子所生,虽人数不多,但个个本领超群,身怀绝技,而最令人惊世骇俗的便是,传言这群族人受圣女庇佑,得以代代长生不死,后来随着朝代更替,这族裔渐渐消失在世人眼中,再没被人提起,偶尔野史上会寥寥写到几笔。 原本以为只是野书杂谈上编纂的妄言妄语,没曾想后来在汉阳帝执政年间,竟真出现了一伙邪乎诡异的人马。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0) 起因是东秦军队里的一名小兵,唤作燕褚,回乡途中救了一名女子。那女子生的貌若天仙,风姿绰约,燕褚虽惊艳其相貌,却心知自己身份,不敢怀有妄想,怎料那女子竟对这燕褚一见倾心,醒后说什么也要以身相许。 美娇娘投怀送抱,燕褚哪有不应的道理,兴高采烈娶了她过门后,两人琴瑟和鸣,郎情妾意,不过好日子不久,东秦被敌国进犯,腹背受敌,燕褚也被困于城中,眼见危在旦夕,城外突然来了一伙身穿玄色铁甲的军队,当即杀得敌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东秦军队惶惶不安时,那批人马里突然走出一位白衣女子,燕褚认出竟是家中的妻子。 汉阳帝知晓这件事后,立马追封燕褚为骠骑大将军,责令他率领这批军队以及东秦人马,讨伐敌国。 燕褚原本不从,无奈这汉阳帝抓了他妻子入宫,最后也只能心有不甘的率兵出征,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杀得周边小国片甲不留,汉阳帝见状,又命他们继续南下。 随着征伐的面积越广,东秦逐渐成为泱泱大国,直到最后,唯一可与之匹敌的西秦落败,东秦统一众国,建立王朝。 而燕褚率领的这批铁甲军队,也被后世人封为鬼骑军,意作像鬼魅的骑兵。 不负众望的燕褚回京领赏,却不想汉阳帝在那女子进宫时,见其生的貌美,竟多了别的心思,不过那女子性子刚烈,誓死不从,后来在汉庆帝欲行不轨之事时,竟自尽身亡了。 燕褚知晓后冲冠眦裂,心中悲愤欲绝,当即率领那批鬼骑兵杀入朝中。汉庆帝早有预料,提前布下埋伏,不过最后还是不敌对方人马,被燕褚砍下脑袋,尸体晾挂在城墙上整整三日。 王朝初立,国不可一日无君,燕褚只能临危受命,登上皇位。登基不久,民间一女子自称是他妻子的婢女,燕褚派人寻进宫后,那女子交付给他一封书信后就离开了。 第二天宫里的人,发现燕褚和鬼骑兵全不见了,后来再也没出现过。 听说是去寻亡妻入宫前生下的女婴,临走时,给了伴随他多年的副将阆中平一块三角令牌,据传这令牌可重新召集鬼骑人马,但是否属实,无从得知。 燕褚失踪后,被关入地牢的太子被释放出来,继任皇位,不过他暴戾恣睢,且贪图美色,朝中大臣及百姓苦不堪言,后边城小国起义造反,那时隋庆帝还没封帝,逼入京城外,对传闻中的鬼骑军心怀忌惮,不敢贸然进城,便去接近阆中平的独女,也就是封长行母亲,阆夕照。 性子单纯的闺阁小姐,哪能敌得过隋庆帝的花言巧语,等阆中平发现时,阆夕照已怀有身孕。 阆中平为了爱女,最后还是选择叛变,与隋庆帝里应外合,覆灭东秦,隋庆帝登基,建立大庆朝,改国号隋庆。 而燕褚和鬼骑军随着时间推移,被逐渐遗忘,没人再去关心他们的去向,或者是否还活着。 前世的楚晏虽知道这传言,但并未当真,而且就算真有这鬼骑兵,对于那时傲慢自负的他来说,也绝不会放在眼里。 天真的以为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扶持沈言亭登上皇位,可最后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当看到封长行手里举着鬼骑令,身穿龙袍站在高处,鄙夷不屑的睨着他。 那时,楚晏知道,自己是彻彻底底败了。 败在狂妄自大,败在自命不凡,最后才知道自己真正败在识人不清。 最令人讽刺的是,他早发现封长行跟着的人眼熟的紧,却从未怀疑到当年傅时雨带回来的那乞丐身上。 不过当年傅时雨误以为封长行生母是燕褚后人,后来他偶然得知,真正的燕氏后人其实隐姓埋名,成了他母亲身边的一名婢女。 楚晏双眸阴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用前世那人对付自己的手段,再悉数转加回那人身上,光想想,心里都不由的一阵沸腾澎湃。 第12章 苟且 天还蒙蒙亮,小春子想起傅时雨的嘱托,从床上爬起来穿戴好出了门。 他提着灯笼,沿着傅时雨所说的那条小道上走,路上没看到执勤的侍卫,越走越感觉不太对劲。 小春子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喃喃自语道:春桃姑娘是不是说错地方了啊 殿下,别这样 听到不远处的假山后,遽然响起一声女子的娇呼。 周围黑灯瞎火,阴森诡谲。 小春子吓得肩膀一缩,脸色惨白,以为是撞上了什么孤魂野鬼。 呵呵黑暗里传出几声男人低哑的轻笑,还在生气? 昨晚我母妃在,现在不是天不亮就来看你了。 那女子娇嗔道:奴婢看殿下是卧在美人乡里,流连忘返了吧。 怎么会。男人坏笑道:谁能有你这小妖精勾人。 好了,别耽搁时间了,我那废物大哥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魂不守舍的小春子终于听出不对劲,这不是六殿下的声音吗? 那另外一个人是 他放轻脚步,熄灭手里的灯笼,小心翼翼的走到假山后,隐藏在暗处的两人缓缓映入眼帘。 那女子柔柔的捶了下对面那人的胸膛,不见殿下关心过奴婢,就知道关心太子。 虽然光线昏暗,但借着模糊的轮廓,小春子还是辨认出这人正是这些日子总是找不到人的慕云初。 封烨堂握住她力度不大的拳头,放在嘴边啄吻几口,想我怎么关心? 他亲了亲慕云初侧脸,调笑道:这样够不够? 慕云初羞红了满脸,把封烨堂推开,背对他佯怒道:以后奴婢不来了。 好了好了。封烨堂从背后环住她纤腰,都是我的错。 离天亮还有点时间,我现在好好弥补你。 殿下坏不要 听到假山里响起咯咯娇笑,随后便是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粗喘呻.吟。 目睹一切的小春子心里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恐惧,刚准备回去告诉封长行,结果不小心踩到地上干枯的残叶,脚下发出一道轻微的声响。 假山内打得火热的两人骤然一停,急忙整理起凌乱的衣服,封烨堂走出来,阴冷道:谁在那儿? 小春子心里一颤,忐忑不安的蹲在杂草丛里,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吓得面无血色。 听外面脚步声好像停了,他刚想出去看看,突然被一股猛力拽回来,还没来得及呼喊,嘴就被捂住了。 是我。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捂着他嘴的手也缓缓松开。 小春子眼里一惊,回头见封长行沉着脸站在身后,眼里晦暗难懂。 四周逛了一圈,没看到什么人,封烨堂暗忖可能是什么野鸟野猫,心里松了口气,转身走回假山。 慕云初已经整理好身上的衣裙,见天色不早,恋恋不舍道:殿下,奴婢先回去了。。 封烨堂把她揽入怀中,这么快。 太子应该快醒了。慕云初话里夹带着几分抱怨。 今晚殿下还来看我吗? 封烨堂状似无奈的叹口气,不来了,今晚要出宫。 是吗?慕云初嘟囔一声,眼里瞬间黯淡下来。 瞧这小脸丧的。封烨堂抚着她侧脸,语气暧昧道:这么想我来? 说完,他轻咬了下慕云初小巧的耳珠,嗓音沙哑低沉,那明晚来殿里找我。 慕云初眼里一亮,惊喜道:殿下说真的? 这岂不是离自己当主子又近了一步! 嗯。封烨堂道:我差人在后门等你。 慕云初喜形于色,踮起脚在他嘴角亲了一口,在封烨堂炙热的目光下羞怯道:那殿下明晚见。 看着她迈着小步匆匆走远,封烨堂心情好的哼了两句小调。 暗忖封长行的女人也不过如此,花言巧语几句就顺利得手了。 两人走后,小春子再也按捺不住,唰地从地上站起来,怒红着眼道:殿下,您对慕云初这么好,没想到她这么 他脸皮薄,年纪又小,污言秽语在嘴里囫囵几回吐不出来,最后硬挤出来几个字。 不知廉耻! 封长行倒是面色平静,淡淡道:回去吧。 殿下打算就这样放过慕云初?!小春子瞪着他背影,脸上忿忿不平。 封长行脚步一顿。 晨光熹微,万籁复苏,他眼里高深莫测,半晌后,才喟叹道:自然是留不得了。 * 酉时 暮色渐暗,日落熔金,华灯初上的花街柳巷开始闹腾起来。 迎春院乃京城最大的青楼,常有达官贵人进出,楼内妓子与宾客的欢声笑语源源不绝。 二楼厢房里,封烨堂坐在地毡上,环抱着两位花容月貌的娇俏美人,时不时吃颗葡萄,喝口美酒,看起来好不快活。 见对面坐着的人岿然不动,他玩笑道:怎么?堂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鼻尖萦绕着甜腻腻的脂粉香,楚晏被熏的稍稍皱眉,冷淡道:殿下来这种地方谈事? 这不是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一边看美人一边谈事,岂不逍遥美哉。封烨堂嘻嘻笑道,不见丝毫羞愧,眼中满是淫.靡之色,你也别唤我殿下了,我俩不必如此生分。 楚晏置若罔闻,端起矮桌上的酒壶,徐徐倒了杯酒。 虽前世就知道这人贪图美色,荒唐无能,但随着这些日子接触的越久,楚晏越发现这人就是个空有其表的草包。 不过越废物越好。 想到傅时雨和封长行费尽心思想要的皇位,最终毁在这样的人手里,他突然开始期待起两人今后的反应。 堂弟?见楚晏不说话,封烨堂以为他生气了,试探着喊了声。 楚晏回过神,神色漠然道:你找我何事? 今日管家说有人传信,打开一看,原来是封烨堂托人转交的,见上面说有事想商,以为会是什么要事,结果到了才发现是寻花问柳的地儿。 封烨堂终于想起正事,稍稍坐直了身子,父皇不是下月生辰吗?我不知道送什么生辰礼,便想着来问问你。 其实生辰礼他早就备好了,但他母妃非让来问问楚晏的意见。不过他正好乐的可以出宫玩一趟,便爽快应下了。 说起隋庆帝生辰,楚晏想到自己父王应该也快回来了,那看来王夫人的事,也该提上进程了。 殿下打算送什么? 封烨堂正等着他这样发问,眉飞色舞道:我上个月花重金求了秋山先生的字画,这生辰礼不错吧! 秋山先生是远近闻名的书画大家,为人古板孤傲,常常一画难求。 前世封烨堂献上后,隋庆帝确实面露欣慰,只是 最后都抵不过封长行压轴的那副普普通通的观音画像。 隋庆帝当时眼中狂喜,头一次当着众人面对这位不受宠的太子多加赞许。 回想起来,傅时雨那时候失踪了快半个月,想必便是去寻这幅观音像了。 见楚晏不说话,封烨堂以为他默认了,脸上得意更甚,喋喋不休道:我听父皇的贴身总管说,父皇最近迷上了秋山先生的字画,所以立马派人去求了,不过那秋山先生常常谢绝门客,花了一个多月才总算买到,这次我一定在生辰宴上大放异彩! 楚晏收起心中思绪,冷漠道:殿下可曾听说陛下寻过一幅观音像? 观音像?封烨堂眼中茫然,摇摇头,好像没有。 你怎么突然说起观音像了? 没什么。楚晏喝了杯酒,默默沉吟。 那幅观音像当年他也看了,与市面上相比,并无出彩之处,更别说是和秋山先生的这幅四大名画之首《长安夜宴》相提并论。 堂弟若是想要,我差人去问问父皇?封烨堂关心道。 不用。 楚晏暗忖此举恐怕会打草惊蛇,还是背地里打听妥当。 对了,上次你是怎么想到让我三哥背锅的?封烨堂脸上好奇。 楚晏神色平静,意味不明道:自然是他愿意了。 这话真假掺半,那封寒萧愿不愿意他不清楚,但封烨堂如若让他背这口黑锅,以现在的局面来说,他自然不敢明面上拒绝,至于为何心甘情愿的背锅 封长行落水后,楚晏找完封烨堂,又差人给封寒萧送了封书信,里面完整揭露了傅时雨扮作宫女进宫一事。 所以当看到太子身边的傅时雨时,封寒萧则以为他已经把安插眼线一事全部告知给太子,担心如若再使计,封长行想必定会鱼死网破。 虽说推太子一事罪名更严重,但起码没有任何证据,而且更别提最后封烨堂那番多此一举的辩解,隋庆帝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瞬间了然,所以虽说封寒萧明面上被罚了,实则却让隋庆帝对他多了几分愧疚。 当然封烨堂后面的所作所为楚晏并不知晓,不然恐怕会气的好几天咽不下饭。 可惜我没找到那宫女在哪儿!想起那个告状的宫女,封烨堂一肚子火。 就是因为这事,父皇连着几天没去母妃那里,而且头一次冲母妃发了火,指责他慈母多败儿。 他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要是让我知道人在哪儿!我一定把那宫女大卸八块了沉塘! 楚晏沉默不语,放下手里的酒杯,缓缓道:殿下如若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 这么早?封烨堂连忙挽留道:多留会吧。 说完,他看向旁边的美人,问道:你们这儿有人会弹什么小曲儿没有,给爷叫过来。 有是有那美人有些犹豫道:我们这最近新来了个琴师,琴声婉转,技艺高超,不少人闻名前来。 封烨堂来了兴致,那还不快给爷叫来! 叫是可以。那美人面露窘态,有些尴尬道:只是是个男子。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1) 男的?封烨堂脸上瞬间垮下来,毫无兴趣道:那算了。 人在哪儿?一直沉默的楚晏突然道。 见他有兴趣,封烨堂满脸邪笑,揶揄道:原来堂弟有断袖之癖,所以才对这些美人坐怀不乱。 楚晏听闻他的调侃,脸上并无异样。见他不开口,封烨堂以为他是心中赧然,羞于启齿,便朝旁边的美人吩咐道:没听到我堂弟说要找琴师,还不快去把他给爷叫来。 正好我也瞧瞧这人长什么狐媚样。 是,官人。 那美人听言,从地毡上起来,匆匆推门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那美人就带着琴师进来了。 官人,人来了。 封烨堂兴致盎然的抬头看了眼,脸上不由一愣。 那琴师一袭蓝色广袖长衫,衬的肤色如雪,虽五官不算绝色,眉眼间却自有一股出尘脱俗的清隽。衬着外面喧闹嘈杂的景象,便有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超然风骨,如同是孑然而立于鸡群的晾翅白鹤。 再一次见到这人,楚晏难免五味杂陈。原本以为自己恐怕会愤怒、伤感、缅怀,但此刻心里更多的却是意料不到的平静。 许是察觉到对面打量的目光,那人抬起头,正好对上楚晏复杂难言的眼眸。 第13章 沈言亭 一看到坐在地毡上的楚晏,那琴师脸色唰地一白,逃避似的低下头。 这就是那琴师?封烨堂缓过神,调侃道:不愧是我堂弟看上的人,瞧着是与旁人有几分不同。 楚晏从琴师身上收回目光,神色漠然,殿下慎言。 我与他并没有关系。 听到这话的琴师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是吗?封烨堂眼里耐人寻味,转头看向那边神色惆怅的琴师,什么名? 琴师像是还没从楚晏那句话里抽回神,魂不守舍道:姓沈,名言亭。 沈言亭。封烨堂意味不明的喃喃了句,道:如烟说你小曲弹的好,弹首来给爷听听。 弹得好有赏赐! 是。 沈言亭抱着古琴在他们对面盘腿坐下,指尖拨弄两下琴弦,随后婉转连绵的琴声徐徐响起。 封烨堂闭上眼细细聆听。 这手琴确实弹的不错,似高山流水,如鸣佩环,仿若透着日暮途穷时的无力和苍凉,房里的人旁人听的怊怅若失,悲从心生。 楚晏把众人的陶醉之色收进眼底,看向对面,沈言亭微垂着眼,指尖娴熟的在琴弦上拨弄。 前世他是极爱看这幅景象的,常常坐在书房里一听就是一下午,可现在心里却没有任何起伏波动,甚至脑海里还浮现出当年傅时雨被外来使臣逼着奏琴,结果硬是凭着堪比杀猪叫的琴声,把那几位狼子野心的使臣吓出了王府。 因为这事,傅时雨被王府里的人笑话了挺长一段时间,以至于楚晏后来看到古琴便联想起这事,再动听的琴声也听不进去了。 悠扬的琴声一停,两位勾栏美人不动声色的擦了擦眼角,封烨堂睁开眼,也是许许不曾回神。 好!他抚掌大笑,余光瞟了眼坐在一旁的人。 见楚晏依旧面无异色,甚至坦然自若的喝起了酒。封烨堂开始怀疑许是自己多想,这堂弟平日里虽不近女色,但瞧着也不像是玩小倌的断袖。 他拿起酒壶,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刷地坐在沈言亭身边。 赐你的!封烨堂倒了杯酒,随后冲着他的脸吐了口酒气,沉声道:喝! 沈言亭面容一僵,惶恐瑟缩的摆着手,大人,小的不会喝酒。 大胆!封烨堂沉着脸,阴森道:爷给你的,你敢不喝! 沈言亭眼中泛泪,求救的看了楚晏一眼,楚楚可怜的模样,连旁外人瞧着都不由心生怜惜。 而作为正主的楚晏却只是视若无睹的端坐一旁,漠不关心的叫人心底发寒。 沈言亭见他置之度外,心里说不清是难过,还是赌气,咬紧牙根,拿过那本酒狠狠灌了下去。 火辣辣的酒液猝不及防的滑进喉咙,他被呛的眼圈通红,开始捂住胸口拼命咳嗽起来。 见楚晏始终面色镇定,再看到地上这人的狼狈姿态,封烨堂也没了兴致,不耐烦的甩甩手,滚吧。 一听这话的沈言亭不敢多呆,抱着古琴慌不择路的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出了房门。 楚晏不紧不慢的喝完一壶酒,也跟着从地上站起来,冷淡道:殿下,我先走了。 见时辰不早,封烨堂也迫不及待忙着和美人颠鸾倒凤,便没再多留,笑盈盈道:行,改天在找你。 楚晏淡淡颔首,转身出了门。 富态圆润的老鸨见他下来,刚想拉着姑娘上前挽留,楚晏寒气凛凛的眼神一扫,她们纷纷吓得冷汗涔涔,心惊胆战的顿在原地。 在他走后,几位姑娘拍拍胸口,老鸨后怕道:这小公子瞧着面俊,眼神怎如此吓人 还以为要被他杀了。 是啊,跟要吃人似的 出了春满院,楚晏像是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继续踱步往前走。 后面的人哪跟得上他习武之人的步伐,追了几步不小心绊到脚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咚的闷响。 羡行沈言亭见他依旧脚步没停,忍不住急切喊道,你等等,我快跟不上了。 你知道我走不快的。 听到这话的楚晏不知想起什么,眼睛深处快速闪过一丝复杂,脚下终于停了,漠然道:什么事? 见他不走了,沈言亭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古琴一瘸一拐跑到他面前,语气轻柔的试探道:你生气了? 楚晏垂下眼,目光幽冷。 沈言亭心尖一颤。 总感觉这人和往常不太一样。 我成天呆在院里没什么事,正好听说这里找琴师,便想着来看看,顺便挣点银钱。 说完,抬眸看了眼楚晏脸色,见他表情捉摸不透,沈言亭内心翻转数遍,又心怀忐忑的继续道:你如果生气,我明天不去了可好? 楚晏没说好与不好,眼里诡谲难懂,半晌后,才语气淡漠的开口,随你。 这明显不是沈言亭想要的回答。 他上前抓住楚晏精悍的手臂,恳切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 见他言辞间满是卑微怯弱,楚晏听的心里越发烦躁,冷峻的眉眼浮现出几丝阴霾,冰冷道:你想说什么? 察觉到他话里的不耐,沈言亭脸上一愣,下意识道:我想问你刚刚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你是想问这个?楚晏瞥他一眼,语气有些微妙,还是想问我为何不帮你解围? 沈言亭眼里一怔,慌乱道:我不是这个意 没义务。楚晏直接打断,平静的近乎残忍,一字一顿道:我没义务帮你。 既然想去那种地方当琴师,自然也会设想到有什么后果,之所以做出这番姿态,不过是顾忌自己发现了他的真面目。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越发没耐心和沈言亭虚与委蛇。 沈言亭难以相信的瞪大眼,呐呐道:羡行你说什么 见他故作不懂,楚晏没闲心再耗下去,转身准备离开,沈言亭神色剧变,突然声嘶力竭的质问道:你忘了之前怎么允诺我的吗? 不是说会帮我?现在你打算反悔了! 楚晏回过头,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眼隐隐带着讽刺。 他面无表情道:反悔? 这不是正合你意,毕竟你也从没相信过我能帮你。 沈言亭脚步不稳的后退两步,看着楚晏冷若冰霜的脸,陌生的感觉自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明明前不久这人来找他的时候,还一脸温和的夸自己琴艺精进,为何转眼就换了副面孔。 但心里又隐隐有个声音好似在说,眼前这个冷血、残酷、不近人情的人,才是藏在表象下真实坦露的楚晏。 你沈言亭喉结滚动,唇齿颤抖道:你怎怎会这么想! 楚晏眼底映着他面如宣纸的脸色,话里毫无怜惜之意,冷冷道:你来这里当琴师的目的,当真以为我不清楚? 花街柳巷里挨山塞海,龙蛇混杂,可谓是消息传言的根源地,而更别提常有朝中官员进出的春满院,这么多地方不选,偏偏忍着被人侮辱的风险去那儿当琴师,沈言亭怀揣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前世的楚晏不明白,当真信了他这番日子闲了,想赚点银钱的鬼话,现在看来这人心思远比自己以为的深很多。 我沈言亭话里一滞,下意识的想解释,但对上楚晏深邃阴暗的眼睛时,喉咙又像是堵了团棉花,一时哑然失声。 楚晏早料到他这般反应,并不见失望和愤慨,语气不咸不淡道: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嗯。沈言亭神色苍白的点点头,想起什么,突然道:我最近学了新的琴谱,什么时候你去我那儿,我弹给你听。 楚晏几不可见的点头。 走出这条街后不久,就看到重阳抱着一柄重刀候在远处。 东西拿到了?楚晏道。 重阳点点头。 见楚晏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他眼里奇怪,不回王府? 嗯。 楚晏眼里闪过凌冽寒光,还要去个地方。 要说晚上,除了勾栏之地,最热闹的便是各种大大小小的赌坊了,赌场变化莫测,赢的金盆满钵的有,输的连裤衩子都没了的也有。 已近三更,离城门不远的赌坊依旧热火朝天,人声鼎沸。 楚晏脸上覆着银质面具,大半面容隐在面具内,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颚和微抿的薄唇,他走进赌坊,径直迈向最里间的那张赌桌。 重阳则藏在一众赌徒之间,并未跟上去,不过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楚晏那边的动静。 赌到兴头的赌徒俨然失了理智,正神色癫狂压着大小。楚晏神色淡淡的绕过拥堵的人群,看向坐在桌上赌的废寝忘食的男子,他正双眼充血的瞪着赌妓手里的骰蛊,沙哑嘶吼道:大大大! 楚晏把那人赌红了眼的神色尽收眼底,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当看到蛊盖下的点数时,周围的赌徒一阵嘘声,那人张大的嘴缓缓合起来,满脸颓丧的坐回椅子上。 对面老头儿捏着山羊胡,笑眯眯道:楚公子,今个还赌吗? 赌! 楚晗豪气万丈的应完,摸摸身上已经输的一干二净的钱袋,大喊道:春九,人死哪儿去了! 刚刚就被您叫回去拿银票了,现在还没回来呢。赌妓柔声提醒。 楚晗气的拍了下赌桌,那欠着! 这可不行,今晚您可赊不少了。山羊胡的老头儿道。 本少爷又不是不还!楚晗神色狰狞道:等会钱拿来了就给你! 恕我直言,楚公子。老头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您这仆从去了快一炷香了 他欲言又止,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楚晗脸色也有些难看,刚想说出去看看。 我借你。 一道声音穿透嘈杂的环境,沉稳有力的响在耳边。 楚晗转过头想看看是何人,一双颀长、骨节分明的手晃过眼前,他低头一看,发现桌上多了一叠厚厚的银票。 第14章 咔嚓 一见到那叠银票,楚晗便如同是久逢干旱后遇水的鱼,眼底涌动着极致的渴望,哪怕一息,目光都舍不得从上面离开。 喧闹的赌桌因为这一动静,刹那沉寂,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移到两人身上。 当当真?楚晗激动地舌头打结,刚想伸手去拿。 那双削瘦白皙的手转瞬搭在他肩上,掌中仿若有一股霸道蓬勃的气劲沉沉压下来。 等等。 这声音听着从容自若、波澜不惊,并无明显怒气,但楚晗心中却仿佛被一丝不安死死攫紧,当即便吓的冷汗浃背,再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慢条斯理的开口,借你可以,不过口说无凭。 那你说要怎样?楚晗急得抓心挠肺,似热锅上的蚂蚁。 身后的人沉默许久后,冷淡道:立字据,我便借你。 语毕,他抬眸看了眼对面的赌妓。 那赌妓回过神,见他虽覆着面具,瞧不清完整的脸,但依旧能看出这人肩宽腿长,器宇轩昂,一看就是位惹不起的爷儿。 她有眼力见的找来宣纸和毫笔,放在楚晗的跟前。 请吧。 他声音听起来低沉如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楚晗心里没来由的涌上来一股熟悉感,忍不住转头瞅了这人一眼,见他大半张脸隐在白银面具后,不禁怀疑道:你是谁? 他虽好赌,但并不是愚昧无知的草包,心觉有诈,不敢轻易答应。 面具下的楚晏心里冷笑,早料到他这番反应,伸手把旁边的银票拿起来,淡漠道:既然楚公子不需要,那我便走了。 听他说要走,楚晗急了,连忙拉住他,慢着! 我仆从等会就来了,你先借我,这么多人看着我不会赖账。 楚晏眼里寒气凛凛,缓缓看向他抓住自己的手,不怒而威道:楚公子以为这是儿戏? 恐怖的气势汹涌而来,楚晗吓得脸色刷白,忙不迭的把手松开,兄台言重了,我乃广陵王府堂堂二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2) 心知他是何身份的楚晏抬手打断,并没耐心听下去,漠然道:楚公子若是不愿,那便无需多说。 楚晗虽疑心有鬼,但又不甘就此放他离开,心急如焚之时,山羊胡的老头儿突然含笑开口,我看两位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何不入乡随俗赌一把。 提到赌,楚晗眼瞳泛光,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说完,他看向站在那边沉默不言的人,忐忑询问道:兄台意下如何? 怎么赌?楚晏停下脚步,语气淡淡。 赌大小即可。楚晗迫不及待的重新坐回去,来吧。 我替二位坐庄。山羊胡儿的老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过赌妓手里的骰蛊,笑的高深莫测。 桌旁的赌徒也来了兴趣,纷纷在一旁喧闹起哄,楚晏则面容沉静掀开衣摆,缓缓在对面坐下来。 不过楚公子现在身上分文没有,准备拿什么做赌注?围在一旁的赌徒哄笑道。 楚晗脸一热,刚想说话,山羊胡的老头儿笑吟吟道:可正常押注,楚公子赢了得银票,输了便签下字据,隔日再还。 楚晗默默沉吟。 明明今晚手气不错,结果偏偏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糟老头,好巧不巧断了他财运,现在换了其他人,他还就不信邪,会如刚才那般一直输下去。 打定主意的楚晗猛拍一下桌子,行,来吧! 楚晏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并未提出异议。 第一局楚晗不敢赌太大,只押了五十两。 骰蛊一开,十三点。 押大的楚晗暗暗松了口气,楚晏则是面沉如水,继续下注。 第二局楚晗胆子稍稍放大,押了两百两。 骰蛊一看,十五点。 连续押大的楚晗拍案大笑,暗忖今晚的财运果然回来了,而且他也瞧出对面这人应该是个生手。 想到那叠不下一万两的银票 楚晗暗自舔了下嘴角,眼底开始兴奋起来,下注越来越高,连赢几把后,他容光焕发道:赌小了没意思,这次直接押五百两,如何? 楚晏抬眸,深深睨他一眼。 楚晗以为这人输怕了。 心里暗道可不能把这冤大头给吓跑了,自己今晚就指着他赢钱了。 楚晗刚想降一点,对面的人率先开口,可以。 直接押一千两吧。 此话一出,满场寂静,半晌后,脸都快笑僵了的楚晗才合上嘴,不怀好意道:当真? 嗯。 围桌的赌徒反应过来,纷纷喝彩交好,七手八脚的开始往楚晗那一方押注。 骰子撞击木蛊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道脆音仿若在心尖弹跳,众人的眼珠不由落在摇骰蛊的那只手上,随着蛊底落桌,楚晗心里的弦不由绷紧,屏气敛息。 他紧张的口干舌燥,双眼爆满血丝,死死的瞪着那逐渐撬起的蛊盖,双手开始无意识的搓着大腿。 对面的楚晏把他脸上的急张拘诸看在眼里,嘴角似有似无的勾了勾,游刃有余的姿态和楚晗形成鲜明对比。 开了! 一赌徒猛地喝道。 骰蛊随之掀起,楚晗条件反射的站起来,当看到蛊盖下的点数时,他双眼猛地怒睁,瞳仁仿若要从里面爆出来。 * 楚晏从赌坊里出来时,天色已微微泛白,清晨寒露深重,他呼出一口白雾,看向前面空无一人的青砖大街。 公子留步。 山羊胡儿的老头跟出来,虽笑脸迎人,瞧着却让人心生警惕。 楚晏顿住脚步,冰冷的银白面具盖住他面上情绪,周身沉默、凌厉的气质仿若拒人于千里之外。 老朽不耽搁公子时间,就只说了。那老头笑里藏刀道。 今晚那份字据老朽不说功劳好歹也有几分苦劳,不知到时候可否分得一二。 见楚晏不说话,那老头儿以为他不肯,又继续语气和善的威胁道:若公子不愿,老朽也不强求,只是若是广陵王府的人问起 他面露难色,恰到好处的戛然而止。 虽然前面已经得了一笔丰厚报酬,但比起今晚那张字据上白纸黑字提到的数目来说,显然就不值得一提了。 若是早料到那楚少爷会赌昏头,立下这数额庞大的借据,他起初绝不会轻易答应眼前这人的交易。 所以现在人精似的老头儿明白自己吃亏后,哪能甘愿就这么算了。 楚晏眼里水波不兴,并无意外之色,好歹历经两世,内心早如深渊古井,撼动不了分毫。 毕竟贪婪是人的本性所致,他谈不上厌恶,甚至还有几分理解。 我也不占公子便宜。那老头儿暴露真面目后,眼中毫无掩饰的透着世故圆滑,笑容可掬道:你七我三如何? 等会我还可安排赌坊里的人和你一起要账。 楚晏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似毫无波澜的潭水,连老头儿这种善于窥破人心的老狐狸都猜不透其心中想法。 可以。 楚晏冷漠开口。 没想到他会如此爽快的答应,那老头儿眼里一喜,欣喜若狂后:那等会去广陵王府要到钱后,届时我再来找公子。 楚晏嘴角微微上扬,捉摸不透道:何须如此麻烦,我家中府邸离这里不过半刻钟,你现在随我去趟便可。 苟活几十年的老头子今个第一次遇上了天降馅饼的好事,喜不自禁道:好好好,正巧我这身老骨头也不想多跑一趟。 楚晏并未多说,转身往回府的方向行去,那老头急忙追上他,生怕自己把这株摇钱树给跟丢了。 两人穿过深巷,果然如楚晏所说,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处庄严肃穆,磅礴大气的府宅。 这这位公子看到上面行云流水题着广陵王府四个大字的牌匾,那老头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颤颤巍巍道:为何来这里? 自然是拿钱了。楚晏语气深沉道。 那老头脸色骤然冷下来,公子是在玩弄老朽不成? 你若不愿给,老朽也不强求,现在便回去告知楚少爷真相。 楚晏突然道:这便是我家中府邸。 那老头冷笑一声,刚想说胡言乱语,想起什么,他突然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一道骨头断裂的闷响,在万籁俱寂的巷子深处响起。 晨色朦胧,天幕昏暗,巷子里阴暗的与三更时分并无二致。 楚晏漂亮的手指逐一从老头的脖颈上松开,动作间透着漫不经心的随意。 已经断气的尸体摔在地上发出咚的沉响,他不紧不缓的掏出袖中手帕,开始擦拭起了手背。 处理掉。 贪念为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不会纵容。 藏在暗处的重阳,听他这副云淡风轻的口气,仿若视世间人命为草芥蝼蚁,不由暗暗心惊,灵魂深处涌上来一股大敌当前的战栗感。 * 傅时雨穿着圆领窄袖的太监长袍,混在出宫浩浩荡荡的队伍里。 既已向封长行交付底细,念秋也就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告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知道李嬷嬷和念秋是太子的人后,之前的怪异之处自然迎刃而解,回过味来的傅时雨一阵后怕。 原来李嬷嬷并不是在帮他,而是将自己放在眼皮底下准备伺机除掉而已。 这宫廷确实不是个好地方,每个人心里都怀揣着万般心思,深于城府。 三殿下驾到! 尖细的嗓音打断傅时雨的思路,他微微抬眼,瞥见暗红色的步辇从旁经过,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对上了三皇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第15章 觉察 凉丝丝的风拂过耳后,如同是榻间情人的耳语,本该是秋高气爽的天儿,傅时雨却惊出一袭冷汗,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埋下头,但他还是觉察到三皇子饶有兴致的目光从头顶一扫而过。 慢着。 封寒萧蓦地开口,前行的布辇缓缓停下来,落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动。 本就紧张的傅时雨现在更是屏声敛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藏在袖子里的手偷偷紧攥成拳。 厚重的靴底轻踏地面,踱步朝前行来。傅时雨凝神注视着地面,不敢有丝毫异动,直到垂直落地的视线下方,出现了一双绣着云纹的黑色方头靴。 抬起头来。 封寒萧的嗓音如他的人一般,似暖日春风,和煦温润,可惜在这绵绵笑意的面孔下,藏着却是锋利无比的雪白刀刃。 傅时雨的神经猝然绷紧。 其实他全然不用担心,因为脸上已经换了一副崭新的人面,封寒萧应该认不出自己才对。 昨夜念秋嫌弃他那张人.皮.面具太过粗制滥造,一眼就能被心思慎密的人看出马脚,说完,就递给他一个雕着海棠花纹的木盒。 打开一看,盒子里原来放着的是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细腻的仿若跟真正的人.皮毫无二致,连生在21世纪的傅时雨,第一眼看到这东西都瞠目不已。 听闻是早年念秋托人花重金买的,本来是准备留给自己被不时之需,但现在情况紧急,也只能忍痛割爱拿出来给他了。 这张脸虽同样五官平庸,但许是紧密贴合轮廓的关系,依旧可以看出眉眼间有几分清秀雅致。 意识到这些的傅时雨,心里稍安,飞快收敛起脸上的慌乱,心跳如钟的徐徐抬头。 封寒萧深意难懂的目光不加掩饰的落在他脸上,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强装自若道:参见三殿下。 哪个宫里的? 他语气温和,听着让人琢磨不透。 傅时雨面不改色,沉着回答道:回殿下,奴才清平宫的。 怎么瞧你有几分熟悉?封寒萧眼里意味深长。 饶是再镇定,听到这话的傅时雨都不由一阵心惊肉跳,扯谎道:奴才之前在殿下宫里呆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犯错才被贬到清和宫去的。 哦?封寒萧有些古怪的一笑,幽幽道:我怎么没有印象。 殿下身份尊贵,奴才不过是一个打杂的小太监,殿下记不得奴才,也并不奇怪。 听完他一席解释,封寒萧笑而不语,良久,他嘴角虚假勾起一丝弧度,油嘴滑舌。 傅时雨心里一震,听若未闻的垂着头。 见他装作没听见,封寒萧没再多言,耐人寻味丢下一句话后,转身缓缓坐上步辇。 暗红色的步辇渐行渐远,面色僵硬的傅时雨抬起头,目光怔忡的看着封寒萧背影。 养虎贻患,好自为之。 他嘴里小声呢喃了遍刚刚封寒萧说的话,心中越发惊疑不定。 连自己都看不出来这张脸有异样,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封寒萧认出来。 宫闱倾轧,步步为营,果然每个人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 楚晗回府的时候已经天色大白,他神色恍惚的踏进王夫人的院子。 大少爷,夫人刚起还未梳洗。王夫人的丫鬟连忙上前挡在门口。 楚晗充耳不闻,一把推开她,跌跌撞撞的进了屋子。 刚起身的王夫人见他衣襟凌乱,眼下青黑的走进来,面上吓了一跳,淡淡瞥了眼身边的婢女,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是。 王夫人披上外衣,神色担忧的上前道:你昨晚一夜未归,到底去哪儿了? 母亲楚晗双眼放空,目光呆滞,撞上王夫人不明所以的目光后,蓦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哽咽道:母亲救我!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王夫人不舍自己的宝贝儿子跪在这冷冰冰的地砖上,伸手想把他扶起来。 楚晗却大力挣脱开她的手,接连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儿子犯了大错不敢起来。 见他这副惶恐万状的模样,王夫人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轻声问道:你犯了何错? 在她关怀备至的目光下,楚晗逐渐红了眼眶,挣扎许久后,他一动不动的盯着王夫人,难以启齿道:儿子在外面欠了钱。 听到这句话的王夫人心里倒是放松下来,心知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想必又是在赌坊欠了银子,等着她去擦屁股。 昨晚又去赌钱了?王夫人无奈道:这次欠了多少? 楚晗默默抬起头,不敢开口,颤颤巍巍地竖起一根手指。 见他不说,王夫人只能试探问道:一千两? 楚晗摇摇头,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摇摇欲坠的跪在地上。 一万两?这次王夫人开始不淡定了,话尾有些轻颤。 楚晗沉默一瞬,突然呜咽一声哭出来,额头死死的叩在地上。 我错了!这次我真的错了! 王夫人惊恐万状的瞪大双眸,还好她眼疾手快的撑在旁边的圆桌上,才不至于四肢无力的摔倒在地。 过了快半盏茶的功夫,王夫人才渐渐回神,呐呐道:欠了多少,你给我个准数? 楚晗低着头不敢说多少,嘴里一直喋喋不休的小声道歉。 王夫人僵硬的目光落在他背后,良久,如同是疯了般,猛地抄起搁置在角落的鸡毛掸子,狠狠抽打在楚晗身上。 你这不孝子!我哪来这么多钱! 楚晗挨了一棍,痛的五官皱作一团,慌不择路的爬起来,一边躲一边解释道:全赖那赌坊故意讹诈,我明明没输这么多,结果那字据上硬说我借了十万两! 听到这话的王夫人不仅没消气,面色更是泛起铁青,冷冷道:你没看上面数目就签了? 我楚晗有些难为情,磕磕绊绊道:当时赌昏了头也没留意就签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3) 王夫人胸口一闷,气的连翻白眼,眼前一黑,脚步踉跄的后退两步。 母亲!楚晗也被她惨白的脸色吓到了,急忙扶着王夫人圆凳上坐下来,一脸悔恨,都是儿子的错,母亲别气坏身子。 你你这缓过心神的王夫人狠狠拍开他,指着楚晗鼻子想骂又不知如何开口,许久后,才恨铁不成钢道:几年的圣贤书你都读哪去儿了! 楚晗双膝跪在地上,抱着王夫人大腿苦苦哀求道:儿子以后再也不赌了,母亲帮我想想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就算把王府卖了也没这么多银子!王夫人冷眉冷眼的瞪着他。 想起什么,她皱眉道:哪家赌坊有这个胆子敢算计到你头上? 就是我经常赌的那家。楚晗唯唯诺诺道:不过借钱给我的不是赌坊的人。 那是何人?王夫人眼里奇怪。 不知道。楚晗茫然道。从来没见过,脸上还戴着面具。 说完,他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阴沉道:要不把他骗到荒郊,除掉就好了。 本来就是他欺我在先。 王夫人恨道:那人既然知道你身份,肯定早料到你会有此举。 而且如若是平时还好,但眼见着圣上生辰,王爷马上就要回京,这件事闹大了被王爷知道,到时候我们娘俩什么都完了,谈何再去得到楚晏身上的爵位! 一听这话,楚晗如同是霜打后的茄子,嗒焉自丧的瘫跪在地,须臾,他眼睛一亮,神色激动道:母亲,金库里不是还有楚晏生母的嫁妆吗? 王夫人脸色骤变,叱责道:你疯了?主意敢打到这上面! 反正他母亲嫁妆这么多,我们挪用这么一点,也没人会发现。楚晗忿忿不平。 王夫人依旧固执已见,坚决道:不行! 王爷回府若是发现,有我们好果子吃。 楚晗见她不同意,心里有气,口不择言道:母亲不是也偷偷挪用了王府的银子?用点楚晏母亲的嫁妆怎么了! 王夫人怒不可遏,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气急败坏道:混账! 这种事岂能容你乱说! 楚晗捂着微微泛红的脸,言语委屈道:可我也没说假话啊 眼见王夫人的手又要扬起来,他吓得急忙合上嘴。 看他一脸瑟瑟发抖、怕到极致的模样,王夫人也于心不忍,语重心长道:这两件事怎能拿来相提并论? 如果被王爷发现我在王府账目上做手脚,顶多被罚跪祠堂或者收回我管账的权利,但若是被王爷知道我挪用楚晏生母的嫁妆,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到时候不仅会被赶出王府,恐怕王爷一怒之下杀了我都有可能。 你去问问那人,能不能宽限几日,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楚晗没料到会这么严重,脸上面无人色,魂不守舍道:那人只给我们三日时间,如果凑不出来,就要去禀告官府了。 三日?!王夫人震惊道:短短几日,我上哪儿去凑这么多银子! 楚晗心里一团乱麻,须臾,提议道:既然这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干脆死不认账好了,那官老爷见我们是王府的人,想必也会给几分薄面,到时候母亲塞点银钱就好了。 王夫人略略沉吟,那昨晚有人看到你们签字据没有? 一听这话,楚晗愁的仿佛快要哭出来,昨晚赌坊里的人全看到了,那个人肯定是故意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签的! 这话无遗是压垮了王夫人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神色颓败的坐在凳上,一时说不上是恨还是无奈,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她这番神态,楚晗悔不当初,愤怒的扇了自己两下耳光,痛哭流涕道:都怪我,怪我蠢,怪我好赌!母亲最后再帮儿子一次,以后我再也不赌了。 再赌楚晗左顾右盼,看到扔在地上的鸡毛掸子,他忙不迭捡起来,两指竖起,指着苍天发誓道:再赌母亲就打断我的手不!不劳母亲动手,我自断手脚! 王夫人脸色微变,忙道:谁让你发这种毒誓。 见她稍稍消气,楚晗破涕而笑,连忙趴在她腿上撒娇道:母亲不气了? 再气也没办法。王夫人横他一眼,谁让我摊上你这个来讨债的。 现在说好,以后别去赌了,否则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不赌了不赌了,楚晗捣蒜似的点头,再也不赌了。 见王夫人神色缓和,他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上哪儿凑这么多钱? 只能在楚晏母亲的嫁妆上想办法了。王夫人眉眼阴霾。 楚晗犹豫道:母亲刚刚不是说 先别说话。 王夫人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示意的瞥了他一眼,楚晗立马噤声,从地上麻溜的站起来。 夫人,奴婢有事禀告。 听出是迎春的声音,两人松了口气,楚晗坐回凳子上,王夫人则拿起帕子沾了沾鬓角的汗,进来。 迎春匆匆忙忙的推门进来,径直走到王夫人和楚晏跟前,行礼道:见过夫人,见过大少爷。 什么事?王夫人从她慌张的神色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迎春快步走到王夫人面前,弯下腰窃窃耳语。 当真?王夫人脸色剧变。 迎春神色肯定的点点头。 奴婢亲眼看见她婢女去抓的药,然后我又去问了那药房,全是养胎的补药。 王夫人眼里淬起几分狠毒,语气森森道:那看来这人留不得了。 * 楚晏和重阳还未进府,就看到了王府门口一脸焦急徘徊的管家。 见他们回来,管家连忙上前行礼道:世子,您可算回来了! 刚刚宫里来人了,召您入宫面圣。 楚晏心里一沉,看来上次进宫的事,隋庆帝已经查到自己头上了。 第16章 郎中 巳时 刚退完朝,隋庆帝正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外面碧空万里,这里面却稍显森气,李总管臂上搭着拂尘推门走进来,弓腰到隋庆帝跟前,小声请示,陛下,广陵世子来了。 隋庆帝合上奏折,头也不抬道:让他进来。 是,陛下。 约莫半刻钟,一袭玄衣的楚晏跟着李总管走进来。 参见陛下。 楚晏揖完一礼后,刚想俯身跪拜,隋庆帝叫住他,这里不是朝堂,无需见外。 唤朕叔父便可。 楚晏重新直起身,面沉如水道:是,叔父。 你父亲可有来信?隋庆帝从案后站起身,迈下台阶,缓缓走到他跟前。 楚晏淡淡道:上月差人送过一封家书。 嗯。隋庆帝意味不明的应了声,蓦地抬手轻压他肩膀,听说半月前,你来过宫里? 是。楚晏神色自若,徐徐回答道:堂侄找六殿下有事相商。 何事?隋庆帝语气和缓,面色喜怒无形,眼底却隐隐透出几分阴森。 商议叔父生辰一事。楚晏不疾不徐道:六殿下心系此事,成日伤神,想问问我有没有什么主意。 他早知隋庆帝会查到自己头上,所以那天特意找了封烨堂。 封烨堂担心那日之事败露,自然不会告诉隋庆帝楚晏找他的始末,相反还会帮着掩饰,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轻而易举的洗清嫌疑,隋庆帝听到封烨堂这么早就开始默默筹备起生辰礼,念及其孝心,之前的气也该消散一些。 果然隋庆帝如他所料,眼中升起几分欣慰,你什么时候和烨堂走这么近了? 之前同六殿下上过牟博士的课。 隋庆帝面容慈祥的点点头,语气陡然深沉,平日里也和你其他的兄弟姐妹多走动走动。 楚晏心里一怔,明白这是在警告他要一视同仁。 是,叔父。 隋庆帝蓦然伸手拍拍他臂膀,笑道:你身子好像比以前精壮不少。 堂侄请了位练武的师傅。楚晏道。 隋庆帝手掌落在他强悍的手臂上,不动声色的捏了两下,话里有些深意。 为何突然想练武? 楚晏眼中波澜不惊,没有丝毫异样,沉着道:想随父亲征战沙场,为国效忠。 哦?隋庆帝像是来了兴致,那你说说国是什么? 国便是叔父。楚晏语调平平道。 隋庆帝眼底升起笑意,错。 万里河山、芸芸众生、市井百姓才是国。 楚晏眼中并无震惊之色,似乎早已预料到了答案,莫名道:这些都是叔父的。 你啊。隋庆帝笑着摇了摇头,喟叹道:年纪尚小。 虽话里听着是指责,但透过面上的和悦看出,楚晏的回答其实正合了他心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忠于国乃大义,忠于圣上乃秉性,天子生性多疑,一个字不对便会迎来杀身之祸,而对于半路坐上皇位的隋庆帝,最想看到的便是这种任他拿捏掌控的棋子。 隋庆帝放下戒心,慢慢把手收回来,脸上再瞧不出一丝阴霾,宛若一个和蔼的长辈,等你父亲回京,我们叔侄再找日子好好叙叙旧。 是。 出去吧。 堂侄告退。 楚晏大步走出皇宫,重阳正驾着马车在城门外等他。 回去的路上,重阳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道:今晚能动手了吗? 楚晏抬眼看向车帘,漠然开口,还没到时候。 那你给我个准信!重阳淳朴的脸上瞬间郁闷下来,愤慨道:我都忍了这么些天了! 楚晏不急不缓的倒完杯热茶,这才开口回道:我父王回府。 提起广陵王,重阳微微色变,沉声道:说起来,你那父王也有责任! 他冷哼一声,脸上忿忿不平,若不是他娶了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楚小姐的母亲又怎会受人污蔑,无辜枉死! 楚晏默不吭声,良久,才道:男儿志在四方,他心在沙场,后院之事自然有心无力。 见他语气如此平静,重阳神色不太好,叱道:笑话!自己后院都顾不了,谈何征战沙场! 况且你母亲不是也因为这样死了?你对他就没有一点恨意! 楚晏听若未闻,背靠在软垫上,开始闭目养神。 见他静默不言,重阳心里再气,也只能隐忍下怨愤,继续驾起了马车。 马车行驶回王府,两人刚一进院子,就见远远跑过来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待凝神一看,楚晏认出她是楚东歌的贴身丫鬟。 她哭花了脸,神色慌张的跪倒在楚晏面前,苦苦祈求道:世子,救救我们家小姐吧! 楚晏还未开口,重阳就迫不及待道:你家小姐怎么了?! 王王夫人发现那丫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抽噎道:王夫人说秋姨娘与外男有染,派人来要抓她走,小姐一急,驾马车带秋姨娘逃走了。 驾马车?!重阳忙道:有人跟着吗? 那丫鬟脸色惨白的摇头道:当时情况紧急,小姐带着秋姨娘从后门溜走了,就只有他们两人。 她才多大年纪,怎能随随便便就驾马车!重阳怒目切齿道:楚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我就去杀 马车往哪个方向跑了?楚晏语气平淡的打断。 那丫鬟急忙道:南城门那边去了。 王夫人的人也追上去了。 楚晏淡淡颔首,朝重阳吩咐,你牵两匹马在后门等我。 好。重阳沉声应道。 楚晏回了书房,角落的案上有个雕刻着虎纹的长形檀木盒,看起来像是许久没打开过,上面落了层薄薄的灰尘。 他拿掉锁扣,掀开盒盖,里面放置着一柄合鞘的长剑。 楚晏目光幽深,似乎是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神色顷刻阴霾下来。几息后,他拿起那柄长剑踱步出了书房。 *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残阳似血,晚霞的余晖映照着城门外这条荒僻的小路,轱辘快速碾过潮湿松软的泥路,受惊的马匹不停发出急促嘶鸣,疾行的马车也跟着危险的左晃右荡。 小小姐你慢点!马车里坐着的美貌妇人趴在软垫上,额间冒起了细密的汗珠,神色看起来格外痛苦。 楚东歌已经被马车的剧烈颠簸吓得面无人色,她慌乱的拽着缰绳,断断续续道:秋秋姨娘你还好吗? 还没待车里的人说话,回头看到马车后跟着几个穿盔甲的王府侍卫,正驾马紧追而来。 惊慌失措的楚东歌当即大哭出来,哽咽道:他们他们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怎怎么办?! 听到她哭喊,秋姨娘抽出一丝力气抬眼,透过车帘的缝隙望出去。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4) 当看到外面的景象时,她霎时惊恐的瞪大双眼,心脏仿佛悬到了嗓子眼,浑身上下如坠冰窟,迅速冷了下来。 小姐!小心前面! 楚东歌听言回头,看到已经近在咫尺的万丈悬崖,登时爆发出一道凄厉的尖叫。 啊!!! 她赶紧死死拽直缰绳,但速度不仅没降下来,相反还加快许多,冷冽的秋风似刀刃,刮得脸颊生生泛疼,楚东歌恐惧的阖紧双眼,近乎咆哮的嚎哭响彻天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手里的缰绳被人猛拽过去,疾驰的马匹突地发出一声嘶叫,随后马车惊险的在悬崖边拐了个弯,马蹄乱踏的奔向旁边树林。 楚东歌稍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楚晏阴沉着脸,如同神祇般翻身坐在马背上,她双眼一亮,急忙喊道:二哥! 楚晏听所未闻,依旧面无表情的驾着马车,直到马蹄得得的踏在平路上,受惊的马匹终于徐徐停下来。 见他表情恐怖,楚东歌脸色刷白,心里挣扎百般后,又重新下定决心唤了声,二哥。 楚晏沉默不语的翻身下马,楚东歌惶惶不安的偷瞄着他背影。 跪下。 猛地一声平缓的呵斥惊得楚东歌身子不稳,从马车上咕噜滚下来,摔了个四仰八叉。还不待喘口气,就立马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双膝乖乖跪地,顶着头乱成鸟窝的发髻,一脸瑟缩的仰头瞅他。 楚晏面上冷若冰霜,眼底寒气比平日还要凌厉几分,垂眸睨了眼浑身发抖的楚东歌,他努了努嘴角,刚想说什么。 那边的人我已经解决好了! 不远处袭来一声沉重有力的怒吼,楚小姐在哪儿? 重阳穿着灰色短打布衣,迈着大刀阔斧的步伐奔过来,见到跪在地上的楚东歌他先是面上一惊,随后脸色稍缓,沉重的长出一口气。 小姐马车内的秋姨娘,气若游丝的呢喃道:妾身肚肚子疼 楚东歌刚想起来,抬头瞥到楚晏冷硬锋利的下颚,她又赶紧跪了回去,天真懵懂的问道:秋姨娘是想上茅厕吗? 她未经世事,不明白秋姨娘之前之所以不舒服,其实是害喜的症状,而且秋姨娘担心她年纪小,嘴巴不严实,所以也没敢轻易告知真相。 不是秋姨娘话音虚弱,有些恳切道:是世子来了吗? 她听出刚刚马车外是楚晏说话的声音。 我肚子里有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孩子?楚东歌茫然道:什么孩子? 楚晏略微皱眉,算算路程,这里回京城还有十几里地,不知道这位姨娘是否能撑得住。 算了,看她造化了。 楚晏坐上马车,拽起缰绳朝重阳道:你等会自己回府。 语毕,又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楚东歌。 楚东歌会意,忙不迭从地上爬进来,麻溜的钻进马车里。 二哥,不好了!她刚进去,就立马掀开车帘探出头,小脸上满是害怕和担忧,小声道:姨娘流血了。 虽然从没经历过,楚晏好歹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明晰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脸色瞬间凝重下来,暗忖这位姨娘是凶多吉少了。 刚想驾车往回走,突然瞥见路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子,他身形修长,腰身挺拔,穿着一件略显破旧的青色长袍,可能是因为太过瘦削的原因,宽大的衣袍上身有些松垮,越发衬的这人窄肩单薄,瘦骨嶙峋。 触到楚晏森冷的目光,那人回过神,微微一笑,你们找郎中?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朗干净,隐隐还透着一丝别有韵味的沙哑,仿佛有种扣人心弦的穿透感。 连慌不择神的楚东歌都不由镇静下来,偏头看向马车外,当视线上移,望到那人的脸时,她藏不住心思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这人声音如此悦耳,为何脸却生的其貌不扬。 不过独独那双眼睛却异常出彩,睫毛浓黑,眼瞳清澈,在这张平庸的脸上显得古怪又违和。 第17章 异样 此刻已更深露重、月朗星稀,林间时不时传来窸窣鬼响,飕飕刮过的阴风吹得人寒毛卓竖。 夜深静寂,几人沉默的伫立凝视一番后,楚东歌率先反应过来,慌忙喊道:郎中哥哥,我姨娘生病了,你能帮她看看吗? 傅时雨笑容和煦,那张姿容普通的脸在皎月下竟多了几分秀美,可以。 你们让我进去。 语罢,他猛觉脸上瞥过一道寒气逼人的视线,虽稍纵即逝,但傅时雨还是敏锐感知到了熟悉的杀意。 他悠悠抬眼,正好瞥到马车上玄衣男子别过去的侧脸。 傅时雨盯着那人英挺的鼻梁和硬朗的轮廓线条,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楚东歌虽年纪轻,但也明白男女大防,听傅时雨这番话,杏眼里的焦急倏然转换为无措,犹犹豫豫的瞅了眼旁边的人。 却不想,这一望却让她神色瞬间呆滞下来。 脸上从来没有多余表情的二哥,此时竟浅勾嘴角,五官狞笑,似墨的眼底正酝酿着楚东歌看不懂的情绪。 见那小姑娘一直没动,傅时雨心知这古代人思想老旧,强求也不是办法。 思及此处,他解下行囊,从里面拿出一个绿莹莹的玉瓶。 楚东歌目光不由自主的跟随他的动作移动。 他的手漂亮且纤长,捏着翠色玉瓶的指尖白皙的近乎透明,唯一的缺点便是骨节稍稍凸出,虽不难看,但总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 这边楚东歌心中困惑,正好看在眼里的重阳却是眼里一沉。 这该是习武之人的一双手,虽骨节没有他和楚晏的明显,但之前肯定常年握剑,只是瞧这人腕上软绵无力,身子骨更是弱不禁风,怎么看都不是身怀武艺的世外高人。 傅时雨伸手把玉瓶递给楚东歌,嗓音温和道:这个喂你们夫人服下。 没听到楚晏吱声,楚东歌也不敢动,双眼夷犹的盯着他。 虽知他们怀疑,傅时雨脸上却全无不悦,平和解释道:放心,没毒。 只是舒缓心神的。 一直岿然不动的楚晏骤然翻身下马,脸色肃然紧绷,冷声开口,让他进去。 楚东歌眼里一喜,忙不择路的从马车里钻出来,刚想迈着小短腿下去,结果伸了好几次都没着地。 见身边两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一动不动,傅时雨只能上前道:要帮忙吗? 楚东歌也不客气,她的年纪还想不到男女有别,冲他甜甜一笑,谢谢郎中哥哥! 见小姑娘生的乖巧讨喜,傅时雨应了句不客气,伸手穿过她肉肉的侧腰,刚想搂着抱下来。 没动? 傅时雨暗骂一声见鬼,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抱不动。 楚东歌配合的双手抱住他脖子,话里带着点孩童天生的嗲气,郎中哥哥,莺莺很重吗? 莺莺先王妃给她取的乳名,后来先王妃离世后,莺莺这两个字就没人会叫了。 不重。傅时雨咬牙笑道。 暗忖自己得找个时间锻炼了。 刚想重新使劲,站在马车上的楚东歌突然被人提着衣领,跟只小雏鸡似的拎下来。 见楚东歌安全落地后,楚晏看起来仿似有些嫌恶的松开手,正好对上傅时雨打量的目光,他本就阴霾的脸色更是森冷可怖。 我说你 傅时雨微微皱眉,刚想说话,念及马车里的孕妇,他又合上嘴,动作麻溜的钻进车里。 秋姨娘大汗淋漓的瘫倒在软垫上,神志不清的微阖着眼,死死攥着锦布的手指蜷曲泛白,口中正断断续续的发出难耐呻.吟。 得罪。 说完,傅时雨拿出帕子,替她擦干鬓角的冷汗,继而蹲坐在地,两指搭在秋姨娘的皓腕上细细诊断。 大夫我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吗?秋姨娘如同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里希冀的望着他。 傅时雨没说话,须臾,他解下水壶,探身扶起秋姨娘,倒出刚刚玉瓶里的药丸喂她服下。 见秋姨娘神色稍缓后,才沉声道:若想保胎,切莫心慌意乱,你先躺下好好休息。 我孩子还好吗?惊惶不安的秋姨娘拽住他的手,修剪整齐的指甲在傅时雨腕上抓出几个月牙的红印。 傅时雨眉眼沉静,如同没感觉到痛一般,轻轻拍了拍秋姨娘手背,嗓音柔和,虽没饱含太多情绪,却神奇的让人感到安心镇定。 无碍,孩子还在。 本来心烦意乱的秋姨娘乖乖的躺回去,见自己还握住他的手,一时面红耳赤,惊慌失措的立马松开,妾身失礼了。 没事。 傅时雨云淡风轻的应完,便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一见他出来,楚东歌连忙上前问道:郎中哥哥,我姨娘还好吗? 嗯。傅时雨几不可见的颔首,只是受了惊吓,但最好尽快去找大夫熬制安胎的汤药。 楚东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有模有样朝傅时雨行了礼,娇憨笑道:谢谢郎中哥哥。 不必多礼。 傅时雨对这小丫头有股无形的好感,见着她心里便有些想笑。 你们带那位夫人回去找大夫吧,我继续赶路了。 他此次出宫有要事在身,原本并不想多做耽搁,结果好巧不巧听到他们谈话,如若视而不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那便只能顺手帮个忙了。 这么晚了,郎中哥哥是要去哪儿?楚东歌看了看黑漆漆的天色,小声念叨,晚上有吃人的豺狼,很危险的 没事的,我不怕狼。听着她充满童真的警告,傅时雨揉揉她的头,原本想一语带过,见楚东歌那双杏眼里满是真心实意的担忧,最后还是耐心解释,我要寻一个人。 是郎中哥哥的心上人吗?楚东歌猝不及防的问道。 傅时雨喉咙一哽,半晌后,徐徐摇了摇头,不是。 楚东歌还想问,一直沉默的楚晏突然道:走了。 哦。楚东歌失望的垂下眼,短短一瞬后,又重新抬起头,朝傅时雨灿烂笑道:那大哥哥再见。 嗯。傅时雨摆摆手,看向那玄衣男子的背影。 虽说不过一面之缘,但也没过多久,按理说应该记的自己才对,猛地忆起自己脸上还贴着人.皮.面,傅时雨不由暗骂一声蠢货。 那这人认不得自己也不奇怪 想起那天的事,傅时雨心里一时复杂难言。 若不是当时自己感觉不对劲,又问了其他的人,不然恐怕走到天黑都寻不到那间破庙,虽然最后找到了也没用。 思来想后,也不明白这人骗自己有何目的。 他此次出宫特意去了那破庙一趟,结果发现那群乞丐已经不见了,问了附近的村民才知道,那群乞丐不知道惹上谁,被人杀了,尸体都发臭了才被发现。 出神的功夫,楚东歌已经上了马车,重阳则去了另一个方向,他要负责去把王府那几个五花大绑的侍卫驮回去。 傅时雨来之前看了地图,这附近应该有个小村落才对,他刚刚在路上见林子里有猎人为了捕猎设下的陷阱,路上的杂草和泥路也有延伸踩踏的脚印。 他重新背起包袱,顺着脚印的方向的继续赶路。 * 二哥,那郎中哥哥帮了我们,就这样放下不管吗? 楚东歌钻出头,见楚晏一脸平静的驾着马车,漠然置之的脸色明显是不打算多管闲事。 昨晚我听秋姨娘说,京城附近来了马贼,好多村子都被洗劫了。她声情并茂的比手画脚,栗栗危惧道:还有小孩被砍脑袋,尸体都被那些马贼吃了! 一直沉默驾马的楚晏蓦地睨她一眼。 正喋喋不休的楚东歌话匣一关,惴惴不安的解释道:昨晚秋姨娘以为我睡着了,同身边丫鬟姐姐讲的 楚晏收回目光,默不作声的甩着马鞭。 见他始终缄口不言,楚东歌心里再忧心,也无计可施。 明明他二哥刚刚第一眼看到郎中哥哥时,脸色特别古怪,按理说是认识的才对,但又不知道为何装作形同陌路。 马车驶回京城,重阳已经先一步在城门口等着了。 二哥,我们是回王府吗?楚东歌心有余悸的道:王夫人肯定还要派人来抓秋姨娘的。 先找大夫。 楚晏驾着马车转了个弯,在医馆门口停下来。随后解下肩上的黑色披风,递交给坐在车门边的楚东歌。 楚东歌会意,接过来钻进马车。片晌,里面秋姨娘柔声道谢道:多谢世子。 楚晏淡淡嗯了一声,转身下了马车。 系好披风的秋姨娘被楚东歌搀扶着下来,医馆药童见几人进门,让他们先去里间等候,他现在去唤大夫过来诊治。 楚东歌点点头,扶着秋姨娘掀开帘子进了里屋,楚晏与重阳则候在医馆外面。 那几个侍卫该怎么处置?早就隐忍到极限的重阳此时虎目怒瞪,咬牙切齿的问道。 想起今日若不是楚晏及时赶到,楚小姐恐怕命殒悬崖,他心里不由一阵后怕,对那王夫人更是深恶痛疾。 楚晏淡淡道:送回王府。 就这么轻易饶过他们?重阳忍不住出声质问。 楚晏面色冷漠,眼中常年带着不近人情的理智,他们受人所托,杀了也没用。 那你说怎么办?!重阳没好气道。 诊治完后,你送楚东歌和秋姨娘去乡下的庄子,等我消息。 重阳听出不对劲,皱眉道:那你去哪儿? 没听到身边的人开口,重阳心里奇怪,转过身发现楚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5) 第18章 相救 原本以为会一阵好找,没曾想沿路下了山脚,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处约十几户人家的村落。 许是夜深,月华洒窗,村里一片黑暗死寂,想必村民都歇下了。 傅时雨不想惊扰人家,本打算明日再来,蓦地瞧见前方的一户人家还亮着灯。 有人在吗?傅时雨上前喊了声。 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什么人? 门后走出一个身穿灰色裋褐的大汉,浓眉虎眼,瞧着像是淳朴温厚的猎户。 他上下打量完傅时雨一番后,眼中升起几分警惕,你是何人? 傅时雨揖完一礼后,温和道:小生进京投奔宗亲,途经此地,见这里有人,便想着借宿一宿。 那猎户皱眉,踌躇不语。 傅时雨微笑道:放心,小生不会白住。 不不不。 猎户听闻急忙摆手,朗声道:银子倒是不必。 小兄弟若不嫌弃的话,尽管住下。 语罢,他站在一旁,打开门让傅时雨进屋。 多谢大哥。 傅时雨道完谢,抬脚跨过门槛。 黄土砌成的四方土屋,上方横着木头的悬梁,以及铺顶的青瓦,屋内没多少摆设,正中置了张矮脚木桌,角落则堆放着下田打猎的农具。 猎户在傅时雨进屋后,关好门,转身热情招呼道:小兄弟快请坐。 似乎是听到外面的动静,里屋走出一位着青色交领窄袖衣的妇人,见到站在桌边的傅时雨,她脸上一愣,随即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慌乱。 猎户瞪她一眼,有些凶神恶煞的吼道:还不去倒点热茶! 那妇人脸色微白,刚想进去,傅时雨抬手叫住,不用如此麻烦。 深夜打扰,小生本就心中有愧。 猎户置之不理,依旧朝那妇人喝道:快去! 那妇人默不吭声,没过多久端出一壶沏好的粗茶放在桌上。 你先去休息吧,我和这位小兄弟说两句话。猎户瞥那妇人一眼,又开始沉声催促。 嗯。那妇人跟蚊子似的应了声,转身回了里屋。 猎户替傅时雨倒了杯热茶,憨厚笑道:我这里只有粗茶淡水,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小兄弟莫怪。 见猎户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傅时雨眸色渐深,道了句怎会,端起茶水浅浅喝了一口。 猎户这才重新收回目光,好奇询问道:小兄弟贵姓?哪里的人? 免贵姓傅,南阳人。 南阳?猎户眼里一惊,离这里恐怕要些时日吧。 不瞒大哥,我已经赶了一个月的行程了。傅时雨淡淡笑道:本以为今日可以直接到京城,但路上有事耽搁了。 猎户点点头,听说这附近闹马贼,小兄弟看着也不是会武功的人,还是小心为妙。 大哥说的没错。傅时雨眼睛深处仿佛涌动着微妙光影,看向猎户微微一笑,小生一介书生,确实是怕了那马贼,所以才想找地方留宿。 猎户听闻爽朗笑出来,亲和的拍拍他肩膀,宽慰道:放心,我这里没有马贼,就算有,你大哥也能赶出去。 多谢大哥。 傅时雨悠然浅笑,虽面容温润,眼里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疏离感。 两人你来我往的聊了几句,见天色不早,猎户从凳上站起身,小兄弟明日还要赶路,早些歇息吧。 语毕,想起什么,他眼里满是歉意道:我这里地方小,还有一间是我老父亲过世之前的屋子,小兄弟若是嫌弃,还有一间柴房,我去给你收拾出来。 不必麻烦,大哥。傅时雨笑道:小生有住的地儿,已经不胜感激了。 猎户哈哈笑了两声。 小兄弟不必见外,那我现在领你过去。 猎户带着傅时雨去了最角落的屋子,随后走进去把桌上的煤灯点亮。 那我不打扰小兄弟歇息了,我就睡在隔壁,有事你再叫我。 傅时雨点点头,见猎户出去后,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屋子,目光缓缓定在不远处的绽窗上。 须臾,他解下行囊坐在铺着厚褥的床榻上,刚想脱下外袍休息,猛地摸到枕下好像有点黏黏的,拿开一看,发现深色榻上湿了一小块,像是沾了什么糖渍。 傅时雨垂下眼睫,沉吟片刻后,缓缓除去鞋袜,钻进有些冰凉的被褥里。 赶了一天的路,周身疲乏酸痛,没过一会儿,就睡沉了过去。 * 汉郎,别再继续做傻事了。隔壁屋里的妇人抽抽噎噎的坐在榻上,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吧。 那老实敦厚的猎户此刻已然换了副面孔,眉宇阴霾,眼中沉淀着浓郁的杀意。 妇人之见。他冷笑一声,不屑道:没银两上哪儿去过好日子。 那妇人还想说什么,猎户冷冷瞪去一眼,她吓得脸色骤白,立马噤声。 猎户凑近墙壁,仔细听了听隔壁屋的动静,悄声道:南阳虽远离京城,但地势富饶,多出商贾,这人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落魄少爷,衣着贫寒只是掩人耳目,包袱里想必藏了不少盘缠。 那妇人脸色苍白,语气微微颤抖,我们现在身上的的银钱已经够去乡下过日子了。 你懂什么!猎户冷声叱道:穷酸日子难道你还没过够? 我们拿了他盘缠,在京城做点小生意,不愁吃不愁喝,这才叫过日子。 语毕,猎户不想再听她废话,转身出了屋子,吩咐道:你呆在屋里别出来,等会我办完事后,再叫你。 见那妇人神色仓皇的坐在榻上,眼里满是惊恐和不安,猎户目光一软,安抚道:放心吧,不会有事。 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回。 嗯。那妇人魂不守舍的点点头。 见她脸色舒缓,猎户这才踱步迈出屋子,听到隔壁屋里悄然无声,他猜测是那杯茶里的蒙汗药起了作用。 在门口等待几息后,他轻轻推开傅时雨的房门,无声无息的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亮灯,床榻上鼓起一座小山,边上放着叠好的外袍。 猎户徐徐走近,见傅时雨阖眼睡得正香,他放下心,瞥见放在床榻最里面的行囊,眼里一亮,屏声静息的探出身子,当掌心触到行囊里硬邦邦的东西时,他脸上不可抑制的浮现出欣喜神色,刚想拿出来,腰上猛地传来一阵锥心蚀骨的剧痛。 啊!!! 猎户突兀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响彻死寂般的深夜,隔壁的妇人被惊动,踉踉跄跄的跑过来。 当看到猎户捂腰,满手是血的倒在地上时,她先是大惊失色的尖叫一声,随后便如同散沙般,惨白无力的跪坐在地。 傅时雨掀开被褥坐起来,如同是没看到地上的惨状,慢条斯理的穿好外袍和鞋袜,不疾不徐做完一切后,这才弯腰蹲在挥汗如雨的猎户边上,轻描淡写道:放心,死不了。 许是没歇息好,他脸上没什么血色,素白的颈上落着几缕垂下来的黑发,浓墨化不开的眼底森寒凛凛。 这副样子的傅时雨如同是阴间上来锁魂的恶鬼,向来胆壮气粗的猎户一时竟毛骨悚然,吓得瑟瑟发抖。 他瞳孔微张,断断续续的求饶道:大大侠饶命 不远处的妇人也急忙狼狈的跪在地上磕头,连连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家夫郎吧。 傅时雨默不作言,他下手明白轻重,知道什么部位不致命,而且他这具身体的腕骨之前好像受过重伤,使不上多大劲儿,所以匕首根本插的不深,没伤着要害。这猎户猝不及防的受到攻击,又见到这汩汩流个不停的伤口,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理智尽失。 自从上次破庙的事情发生后,他随身都会带一柄轻巧顺手的匕首,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现在还真赶上趟儿了。 你们乖乖回答我的话,回答完我会救你。傅时雨淡淡道:我是郎中。 猎户神色愕然,片晌,急忙爬起来,跪在地上恳求道:大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眼见那妇人也要跟着磕头,傅时雨不耐烦的抬手,稍稍皱眉,这户人家被你们藏哪儿了? 猎户脸上一僵,神色茫然道:什什么? 见他装傻,傅时雨也不恼,仿佛是在同人闲聊般娓娓道来,耽搁的时间越长,我可不保证能救你。 他敲门的时候少说也是亥时了,寻常百姓早歇下了,这猎户来敲门的时间未免太短,想必是听到脚步提前候在门口,再来便是那女子出来时,脸上浮现过的惊慌失措,那显然不是见到外男,该有的赧然和羞怯,而是被人撞破什么的恐惧和忙乱。 后来,猎户领着他到了这间屋子,说是过世老父亲所住,但屋子却收拾的很干净,枕下的那团污迹确实是糖渍没错,想来是那个小儿贪嘴,怕被屋里大人发现,所以慌忙把吃的藏在枕下,最后还有绽窗上那忘记收起来的珠花。 很显然,这屋子应该住的是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那猎户一听傅时雨这话,脸上瞬间急了,嘴边的话跟吐豆子般滚出来。 我说我说,我全说。 大夫且附耳过来。 傅时雨眉间一蹙,暗道这人莫不是搞什么鬼把戏,身子刚微微探前,一直哭丧着脸的猎户蓦地眼里一冷,趁其不备,拔出腰间的匕首往他脑后刺去。 !!! 傅时雨瞳孔紧缩,但这时候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偏过身子避开要害。危在旦夕之时,眼瞳里闪过刀刃冰冷锋利的寒光,预料中的剧痛却没有袭来,他稍稍抬眼,还未来得及看清情形,滚烫腥臭的液体卒然迸溅满脸。 他屏住呼吸,抬手把脸上一点一点擦拭干净,这才不急不缓的睁开眼。 眼底映出猎户错愕的神色,他高举着匕首僵在空中,一柄反射着雪光的长剑直直插过脖颈,冰凉凌厉的刀尖指向傅时雨眉心。 须臾,那猎户轰然倒在地上,怒瞪着眼,看上去死不瞑目。 门口的妇人已经吓傻了,目光呆滞的瘫坐在地。 傅时雨眉梢微微一动,望向那妇人身后。 已过子时,四下俱寂,银白月光透过破窗洒到屋内,与门外如同形成一道截然的分界线。那人沉默的隐在黑暗中,肩宽伟岸,身形挺拔,虽五官模糊不清,但眼中流淌的森森冷光依旧让人望而生畏。 第19章 废物 当凝神看清门外那人的脸时,傅时雨心里不由一骇。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直瘫跪在地的妇人猛然惊醒,神色崩溃的看向丈夫的尸体,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良久,她目光隐隐变的癫狂,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朝后面那人扑去,一脸绝望的嘶吼道:我杀了你! 傅时雨瞳孔微缩,刚想提醒那人小心。 本就烦闷不已的楚晏瞥到眼前有一人影扑上来,还未等近身,就是干脆凌厉的一脚,直接把人当头踹翻出去,完全没有顾忌是女子而留下几分情面。 咚! 那妇人岂敌得过他这生猛磅礴的一脚,身子落在泥地上发出一道沉重声响,随即滚了好几圈才在傅时雨脚边停下来。 没料到他会有此番举动的傅时雨有些怔愣,垂下眼看着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昏迷过去的妇人。 畜生!那妇人呕出一口红血,挣扎着仰起头,面目狰狞的死死瞪向外面的人,奄奄一息道:你不得好死! 楚晏眉宇阴霾,负手悠然跨过门槛,脚步不重但沉稳有力,一步一步朝她迈来。月光照在他身后,拉长出一道笔直似松的影子。 许是他的脸色太过唬人,那癫头癫脑的妇人竟然恢复了点神智,一脸警惕惊恐的看着他。 傅时雨怕这人真把妇人杀了,急忙上前挡在她面前,等等,我先问一件事。 楚晏顿下脚步,面上不显任何情绪,眼中却清晰映着傅时雨的脸。 虽然没说话,但傅时雨依旧感知到了那股熟悉的憎恶和敌意。 他现在竟开始有点习惯了,虽然不知这敌意到底从何而来,而且也不明白既然如此讨厌自己,又为何要出手相助。 不过好在这人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竟真听了他的话,立于一旁未再有动作。 傅时雨悄悄松口气,在妇人对面蹲下来,目光落在她脸上,淡淡道:你们是什么地方的人? 那妇人眼眶通红,咬着唇一言不发。 见她不说,傅时雨也不气,不急不缓道:这户人家现在在哪儿? 傅时雨眉头轻皱,徐徐道:如果你现在肯说出实情,还有一条生路可走。 这话一落,那妇人像是被戳中痛脚,眼里苍凉悲戚,讽刺笑道:你们杀了我丈夫,我还怎么苟活后生,若是要杀就连我一起杀了吧,我绝不会告诉你们! 似是料定傅时雨他们不敢动手,她说完便神色嘲弄的笑出声来,仿若小人得志般,眼底满是涌动的快意。 不过 妇人空洞的眼珠一转,定在傅时雨身后的楚晏身上,幽幽道:你若是帮我杀了他,我便告诉你,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傅时雨还没开口,沉寂中有人突地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不屑一顾的嘲讽。 随即傅时雨便感觉耳边擦过一道凛冽浑厚的掌风。 他稍稍抬眼,刚刚还在疯狂叫嚣的妇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地,再发不出一言半语。 傅时雨轻轻叹了口气,嗓音清冽道:我还什么都没问出来,人就被你杀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6) 话里似在抱怨,但他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怒气,仿佛早就料到这人会有此一举。 楚晏置若罔闻的看向窗外,自动把这人当成刮过耳畔的夜风,连余光都懒得施舍半分。 见他不愿意理自己,傅时雨也不强求,刚想重新站起身,不经意窥到插在猎户喉咙上的那柄长剑。 傅时雨眼里一动。 青铜锻造的剑柄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青龙,凌厉蓬勃的剑锋在黑夜中散发出森寒冷光。 连傅时雨这种行外人都瞧出这是一柄好剑,灵魂深处仿佛隐隐发出一阵阵颤栗,如同被蛊惑般,他刚想伸手握住剑柄,一直缄默不言的楚晏瞥见他动静,瞳孔倏地紧缩,唇边骤然冷喝出声。 不准碰! 傅时雨被吼的一激灵,条件反射的缩回手。 楚晏冷冷横他一眼,把剑从猎户的脖颈里抽回来,剑刃干净雪白,没有沾上一丝污浊的血渍,傅时雨还没看清,就被他收回腰间的蛇皮鞘中。 傅时雨从地上缓缓站起来,语气试探的问道:我可曾得罪过小兄弟? 等了半晌,楚晏才生硬烦躁的冒出两个字,没有。 那怎么感觉你很讨厌我?傅时雨想起这人刚刚救了他,这样说好像有点对不起人家,又连忙解释道:当然可能是我想多了。 嗯。楚晏蓦地出声打断,似乎是怕他不明白,罕见多加了句,你没想多。 傅时雨一愣,反应过来后,心里莫名有些不爽,皱眉道:不是说我没得罪过你吗? 楚晏寒光凛凛的睨他一眼,云淡风轻的反问,讨厌还需问缘由? 傅时雨喉咙一哽,一时半会儿竟找不出言语来反驳。 良久,他眼里奇怪,不明道:那你为何要救我? 这话如同是点燃了楚晏心里的引线,他表情瞬间阴霾下来,阴森开口,谁说我是救你。 饶是一向能言善辩的傅时雨,此刻都难免词穷。 他吁出一口气,冷淡道:那你刚刚是干什么? 楚晏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一字一顿道:练剑。 好吧。 傅时雨无奈点头,懒得跟他继续扯下去,开始转身仔细巡视起了整间屋子,走完一圈,最后在柴房里发现了一间上锁的地窖。 没找到钥匙,他伸手想硬拉开,但腕上没力气,弄了半天都纹丝不动。 傅时雨准备出去找农具来挖开,一转过身,看见刚刚在房里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似乎是从头到尾耐心观看完他的这番举动后,如墨的眼瞳里清清楚楚的映出两个大字。 废物。 就算他没说,傅时雨也能猜出这人大概的心理活动。 算了,正事要紧。 傅时雨不想跟他计较,刚想绕过楚晏出去,一直岿然不动的人却率先迈步进了柴房。 随后在傅时雨疑惑的目光中,缓缓蹲下身,神色冷漠的提着锁扣,动作间似是带着故意、显摆、嗤之以鼻的挑衅,随意的这么轻轻一掀,那紧闭的地窖门竟然轰的一声打开了。 傅时雨瞠目结舌, 他对这打开的地窖门倒是没什么惊讶,他真正愕然的是这人瞧着冷酷寡言、沉稳老成,仿佛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但偶尔又会做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举动。 见他眉宇间透出几分稚嫩,应该还没及弱冠的年纪,傅时雨只能勉强把这归纳为少年时期的叛逆了。 收敛起心神,傅时雨语气平淡的和他道了声谢后,便径直趴在地窖口开始看起了里面的情况。 似乎是对他轻描淡写的道谢不太满意,站他身后的楚晏微微蹙眉,想说什么又迅速合上嘴,神色间有几分别扭。 虽然地窖里暗的不见五指,但傅时雨还是闻到了鼻尖浓郁的血腥味。 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一吹,黑暗的地窖瞬间明亮起来。 角落里堆积着存粮和两坛酒,梯子旁躺了个侧脸朝地的男子,后背上有一道约三寸左右的伤口,应该是被钝器所伤,时间应该有点长了,地上的鲜血已经变成有些泛黑的褐色。 见他准备攀着梯子下去,楚晏漠然开口。 死了。 傅时雨沉默的点点头,他也知道这人不可能活着,但还要确认一件事情。 他攀着梯子下到地窖,拿着火折子开始环顾起了四周。 死尸面经风霜,指甲缝有常年农作的黑泥,这应该才是住在这里的农户,不过 傅时雨在酒窖里找了一圈,除了这农户的尸体就没其他了。 奇怪。 自己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难道那小姑娘逃了? 站在地窖外的楚晏看这人还是下去了,不禁冷哼一声,余光猛地瞥见脚边打开的地窖门,他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只要把这人 你在想什么? 一道清润的嗓音打断楚晏的失神。 他抬起头,看到傅时雨已经无声无息的攀着梯子上来了,双臂趴在地窖口,眼里有些意味深长。 楚晏淡淡收回目光,转身出了柴房。 傅时雨眼里复杂,看他出去后,这才踩着梯子出了地窖。 他心里暗忖。 是杀意没错。 心里百转千回,傅时雨表情渐渐跟着凝重下来。 这原主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怎么个个都想杀他。 心不在焉的出了厨房,刚跨进里屋,他脑子里陡然闪过什么。 今晚进门的时候,那妇人正神色慌张的从里屋出来,沏完茶那猎户又让她快去歇息,自己亲眼看见那妇人进的是靠右手边的里间。 但后来那猎户却说睡在自己隔壁,但隔壁这间房根本不是那妇人却所去的那间。 如此说来,那妇人之所以出来这么惊慌,想必是因为当时正在处理什么,后来那猎户所说的歇息也并不是歇息,而是催促她继续去做刚才没做完的事。 恍然大悟的傅时雨这才明白被带跑偏了,只检查了他们歇息的两间睡房,而忽略了其他地方。 他急忙走到刚刚那妇人最开始出来的里间前,推开门一看,发现原来是间褊狭矮小的厨房。 这里也不像是能藏人的地儿啊 余光瞧见角落里沾满血的柴刀,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缓缓走到灶头旁,弯腰往灶坑里望去。 傅时雨慢慢直起身,垂在两边的手逐渐攥紧,一向温润的眸子里此刻阴云密布,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他骨子里还保留在现代人的思想,当看到两条无辜的生命在眼前被残害时,心里愤怒的同时,又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 后院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嘹亮的小儿嚎哭。 傅时雨一惊,急忙转身出门。 刚踏出来,就看到后院角落的大酒坛里,此刻趴着个梳双髻的小姑娘,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而楚晏则站在离酒坛的三尺开外,紧皱剑眉,正颜厉色的盯着她。 眼尖儿的傅时雨竟从这人脸上瞧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和无措。 第20章 刀圣 卯时 折腾一夜,远远好似听到一声辨不清来向的鸡鸣,雾蒙蒙的天光从夜幕的缝隙透出来,似朦胧轻纱,掩住黎明前的周遭景色。 小姑娘发泄似的嚎了快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神色疲惫的趴在缸边,直勾勾的望着他们,抽噎道:你们是谁? 楚晏看着这小姑娘熟悉的眉眼,脸上的那丝慌乱逐渐被厌烦取代,心中如同是打翻了乱七八糟的调料罐,各种难以言喻的味道瞬间涌上心头。 要说前世最恨的三个人,傅时雨占第一,封长行站第二,排他们后面的绝对是那个 当年差点和傅时雨拜堂成亲的女人了。 原本以为自己来晚的傅时雨沉重的松口气。 活着便好。 耐心等她哭完,傅时雨这才缓缓靠近,微微笑道:你怎么躲在这里? 娘亲他们说要捉迷藏,要被找到才能出来。 傅时雨又问,你叫什么? 绵绵。小姑娘糯声糯气道:我叫施绵绵。 看来没找错。 傅时雨心里悬着的大石头彻彻底底落地,伸手把她轻轻从缸里抱出来,蹲下身笑容和煦的望着她,好,绵绵,现在游戏结束了。 你来回答哥哥几个问题好不好? 似乎是瞧他面目温润,不像坏人,施绵绵渐渐收起害怕,乖巧点头。 傅时雨眼里柔和下来,伸手摸摸她的头,话音听着格外温暖。 好孩子。 楚晏冷冷瞥他一眼。 前世傅时雨从来不会这样笑的,明面上常常笑脸迎人,实则憋一肚子坏水。 后来有人说过傅时雨和当初三皇子的性格很像,但楚晏却不觉得。 三皇子顶多算是腹黑狡诈,但这个人却是面热心冷,骨子里比谁都漠然心狠。 当然,有一个人想必是例外。 回忆起临死前那不堪入目的画面,登时感觉胃里翻涌,楚晏闭了闭眼。 恶心东西。 这么久没见到自己父母,小孩子心思敏锐,施绵绵立马脆生生问道:我爹我娘呢! 傅时雨喉咙一哽。 若是实话实说,恐怕会给这丫头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他斟酌片刻,想着哄骗过去。 他们 死了。楚晏冷着脸打断,平静的盯着施绵绵,如同是报复般,一字一顿道:全死了。 这头傻眼的傅时雨心里一阵郁结,发现这人肯定是存心给自己添堵。 还好施绵绵不太能理解死亡的意思,眼巴巴道:死是什么意思? 死就是去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傅时雨在楚晏之前率先开口解释道:那里湖光山色、红情绿意,除了良辰美景,还可以吃到各种珍馐美馔。 听他满嘴胡话的楚晏冷笑一声。 黄土一埋,一死百了,哪来什么世外桃源、洞天福地,不过是世人贪生怕死编纂出来安慰自己的鬼话。 唯一没错的只有一条。 那便是如果死后执念太深,便会化为来阳间索命的恶鬼。 而他现在就是徘徊阳世,专程来取傅时雨和太子狗命的鬼魅。 听到这话的小姑娘一脸天真道:那我也可以去吗? 可以。傅时雨柔和低沉的笑道:等你老的再也走不动了,就可以去。 那我如果想他们了怎么办? 傅时雨指了指隐隐泛白的夜幕,上面还挂着寥寥几颗晨星,用老掉牙的方法骗道:他们死后会变成星星。 你对星星说话就行了。 真的吗?施绵绵双眸一亮,眼里满是希冀。 小姑娘对这种没听过的见闻,从来都是充满好奇的,心里不会有任何怀疑。 她眼里憧憬的望着天空,呐呐道:我说了他们就能听到吗? 嗯。 傅时雨语调极轻的应了一声。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他重新看向小姑娘的眼睛,终于问起正事,你认识罡元刀圣吗? 小姑娘一脸茫然的摇摇头,不认识。 罡元刀圣 听到这个名字的楚晏眼里一动。 渐渐开始明白傅时雨来到此处的目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十年前隋庆帝刚即位不久,曾大费周章在江湖上找过一名侠士。 这位侠士以一把罡元刀称霸武林,但没想到后来风头正劲时,却退隐江湖,后来一直不知去向。 不过虽人不在江湖,江湖上的侠士依旧尊称他一声罡元刀圣。 楚晏对这位刀圣的过去并不感兴趣,之所以提及是因为他想起关于这位刀圣的一个传闻。 当时有一侠士因眼红罡元刀圣的威望,四处宣扬他身怀异宝,修行邪术,随着传言越流越广,江湖上多了许多明面上是声讨,实则是眼红的名门正派。 眼见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各大门派把罡元刀圣逼上五龙山。 那罡元刀圣无心恋战,原本和颜悦色,好言相劝说身上并没有什么奇珍异宝,修行的也乃正道。 但那些门派中人非但不信,还率先发起攻势,罡元刀圣被逼无奈,只能与其兵刃相接。 原本罡元刀圣有心留情面,并没下死手,但有名门派长老趁其不备纵跃偷袭,罡元刀圣虽轻松躲过,但腰间的木质画筒却被剑锋不慎划断,里面落出来一幅画着美貌女子的卷轴。 画上女子风华绝代,冰清圣洁,眉间一点嫣红,乍看似天外仙人。 不过没等看清,就被罡元刀圣收回怀中。 本来和眉善目的罡元刀圣霎时翻脸,罡元刀感受到蓬勃的杀意,开始发出阵阵颤鸣。 相传那日大发雷霆的罡元刀圣,残杀半片的正派侠士后,就无故失踪了,后来提及这位刀圣的传闻也亦正亦邪,至于他失踪的说法更是层出不穷,五花八门。 而最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便是那幅画轴其实是赋予仙术的观音画像,被人发现后,罡元刀圣怕被盗取,便隐姓埋名,居于世外。 后来隋庆帝登基后,听闻这传言,曾大肆差人去寻找罡元刀圣的踪迹,但均是一无所获。 而傅时雨来这里的目的,想必便是为这副观音画像而来,但不知为何,这次好像比前世提前几天。 上一世傅时雨失踪那几天,自己父王已经抵达京城了,但这一次路上还没传来消息。 见施绵绵说不知道,傅时雨猜想她年纪小,可能不清楚江湖上的传言,斟酌片刻,他又犹豫着说出一个人名。 那燕褚呢? 听到这名字的楚晏心里一震,不禁瞳孔微缩。 良久,他嘴角扯出一丝阴森狞笑,面色阴霾,眼底寒霜涌动。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7) 原来如此! 他想起来了,燕褚还是名小兵卒的时候,故居便是在一处深山底下的小村落,只是后来因为年岁太久,这件事被世人渐渐遗忘了。 好啊! 傅时雨! 你果然深谋远虑,算无纰漏! 原来当真这么早就开始谋划了 楚晏眼底阴鸷,喷薄欲出的愤怨积压在胸口,他现在恨不得马上把这人抽筋扒皮,饮血啖肉。 燕将军!施绵绵眼睛一亮,高兴道:知道! 燕将军和汐夫人是我们村子的英雄! 汐夫人是?傅时雨眼里升起几分疑惑。 似乎是气恼他连这都不知道,施绵绵鼓着脸,嘟囔道:笨蛋,汐夫人是燕将军的妻子。 被一个丫头片子骂了,傅时雨脸上也不见羞愤,好脾气的勾唇笑了笑。 他之所以这时候出宫,是因为原主留下的那本书里,提到隋庆帝生辰一事,上面让他去寻一幅观音像作为隋庆帝的寿礼,顺便还说到了一个叫燕褚的人。 他特地查了古籍,大概清楚这位燕将军的生平事迹。 虽然傅时雨还是不能完全看懂这本书的内容,但逐渐明白留下的每一句话,或许都是至关重要的链接枢纽。 只是明明按照书里所说,提前来到这村落,但施绵绵的父母还是被杀害了。 如果不是因为因为路上那件事耽搁的话,或许 傅时雨想起什么,急忙回过头,果然发现原来楚晏还站在身后。 他面容淡漠,眼里漆黑,并未瞧出什么异样。 傅时雨心中惊疑不定,看着那人面无表情的脸色,沉吟片刻,没再同施绵绵继续说下去。 哥哥?见他突然噤声,施绵绵有些畏缩的喊了声。 傅时雨回过神,话里隐隐听出柔和,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要带我去哪儿?施绵绵眨巴着杏眼,一脸不安的看着他。 三河镇。 嗯施绵绵脸上浮起一丝为难,诺诺道:绵绵的家在这儿,去那儿干嘛呀? 傅时雨牵过她的手,耐心解释,因为绵绵的父母出远门了,以后绵绵要和姑母住在一起。 楚晏眼里一怔,蓦地皱眉道:她不跟你走? 她为什么要跟我走?傅时雨脸上莫名其妙,不由反问。 楚晏默不作声。 前世傅时雨回来的时候,这丫头明明是跟着他一起回府的。 傅时雨说是他远房亲戚的孩子,自己也就没再过问,后来她便一直在王府长大。 姑母?施绵绵的稚嫩的童音打断楚晏的思绪。 她一脸疑惑道:我不认识什么姑母啊? 去了便认识了。 说完傅时雨便站起身,去屋里背出行囊。 打算先把这施绵绵送到三河镇后,再回来安葬她父母的尸首。 原本准备牵着施绵绵转身离开,余光瞥到站在一旁的人。 傅时雨想着若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走了好像不太好。 多谢小兄弟今晚出手相助,那我们就先 我也去。楚晏陡然打断。 傅时雨脸上一僵,狐疑道:你也去三河镇? 嗯。 为何? 楚晏道:探亲。 傅时雨嗯了一声,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和煦笑道:我们走得慢,就不和小兄弟一道了。 他越不想自己跟去,楚晏就越怀疑那地方有鬼,阴恻恻道:我可以等。 呵呵。傅时雨无言一阵,干笑两声,不用了。 楚晏冷若冰霜的睨着他,语气阴冷的讽刺道:你就是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傅时雨稍稍皱眉,淡淡道:不是说练剑? 嗯。楚晏面不改色,顺便救人。 见天色已经大白,傅时雨不想再耽搁下去。 他看向站在对面的人,浅浅扬起嘴角,虽是笑脸模样,但笑意不及眼底,简洁道:可以。 语罢,便牵着旁边那一脸懵懂的小姑娘往村外走去。 虽面上瞧不出异样,但楚晏还是听出了傅时雨话里的冷淡。 他乐于看到当事情超出预料范围时,那张游刃有余的脸上稍纵即逝的愁烦和苦闷,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清清楚楚窥探到这个人的内心。 楚晏烦躁的心情稍稍好转,大步流星的跟了上去。 第21章 青楼 翌日 三河镇离那小村落不远,傍山而建,景致秀美,再加上风和日丽的天儿,满大街都是形形色色的摊贩酒肆,虽抵不过京城的繁华景象,但胜在热闹,且民风淳朴。 卖糖葫芦勒 扛着冰糖葫芦的小贩沿街吆喝,嗓子敞亮的仿佛整条街都可以听到回响。 听着这吆喝的楚晏有些失神,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前面的傅时雨。 前世这人嗜甜如命,尤其是跟随自己上沙场后,嘴里常常包着蜜糖或者甜得发腻的果饯。 连两人床笫欢好,楚晏舌尖探进他嘴里时,入口皆是甜腻的糖味,甚至连津液仿佛都是甜丝丝的。 以至于后来,虽然他从来不喜,身上也会习惯性揣着些糖果蜜饯。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想偏的楚晏回过神,心里又是一阵郁结。 自从穿到这地方,傅时雨还没真正意义上出过京城,他眼里升起几分新奇,打量着这处面积不大的小城镇。 余光瞥见施绵绵直勾勾盯着小贩手里的糖葫芦,悄悄的猛咽口水。 那糖葫芦个大溜圆,新鲜的山楂裹上糖渍,看起来晶莹剔透,格外有食欲。 傅时雨停下脚步,淡淡笑道:想吃? 刚想点头的施绵绵脸上升起几分赧然,小脸微红的摇摇头。 傅时雨笑而不语,掏出两个铜板向那小贩买了一串。 给。 看到递过来的糖葫芦,施绵绵嗓音甜甜道:谢谢哥哥。 礼貌道完谢后,这才伸手接过来。 想起什么,她又怯怯的把糖葫芦递回给傅时雨,哥哥先吃。 见她乖巧,傅时雨捏了捏她的脸颊,温柔道:你自己吃。 我不爱吃甜的。 他的语气平淡,不过一句随口而出的陈述,但落在楚晏的耳朵里,不亚于一记重锤砸在胸口。 满腹疑虑化为一股无以言表的焦灼,他眸光复杂的盯着傅时雨的背影,想问什么最后又悉数咽回肚子里。 这人爱不爱吃甜的,和自己又没什么干系。 施绵绵吃的满嘴红糖,天真问道:哥哥为什么不喜欢吃甜的? 后面的楚晏紧皱剑眉。 这女人原来从小就这么多嘴。 虽心里这么想,但他却不受控制的竖起双耳,屏息聆听。 傅时雨掏出手帕,仔细擦干净她嘴边的糖渍。 虽然知道小孩子听不懂,但他话里却没有敷衍,尽量用古代人的语句解释道:我爹娘为了我的生辰,特意赶回来,结果路上发生意外,遗体当时混着蛋糕和奶油,后来我就不太爱吃甜的了。 头一次听到这番话的楚晏,心里五味杂陈,他从没试图去了解过这人的过去,也并不知道他小时候发生了什么。 不过,就算问了这人也肯定不会说。 想到这里,楚晏的表情瞬间难看下来,阴沉着脸继续听下去。 施绵绵果真一脸茫然,蛋糕和奶油是什么? 是过生辰吃的一种点心。傅时雨耐心解释。 楚晏眼里一沉。 他好歹活了两世,怎么没听过有什么叫蛋糕奶油的点心 前世这人也总爱说些听不懂的胡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施绵绵歪着头,似懂非懂道:所以哥哥的爹娘也去了那个地方吗? 嗯。 听到这话的施绵绵瞬间欣喜起来,高兴道:那我的爹娘可以和他们作伴! 嗯。傅时雨微微一笑,附和道:说不定已经成为朋友了。 听到着人对话的楚晏,心里嗤之以鼻。 像是终于留意到身后这人的存在,傅时雨回过头,眼里升起几分探究,你不是要去探亲? 嗯。 那还不去? 楚晏淡淡道:不急。 傅时雨虽心里无奈,但也拿他没办法,想起还不知道这人姓名,又问,小兄弟怎么称呼? 楚。 那楚公子 听到这个别扭的称呼,楚晏心里一阵膈应,回忆起前世两人暗访门派,为了不暴露身份,这人替他重新换了个名。 现在懒得想,干脆就着用算了。 钟楚。 噗!傅时雨被喉间的口水呛的狠狠咳嗽两声,待呼吸平复后,才一脸见鬼的盯着他,什么? 楚晏抿紧唇角。 前世这人傅时雨其实取的是楚钟,当时取完后,脸上同样也是现在这副神色,他刚刚直觉有鬼,所以特地把两个字调换了前后。 但见傅时雨现在快憋出内伤的表情,他感觉这名字好像比之前更不对劲。 察觉到他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傅时雨急忙收敛神色,装作正经道:那我暂且称呼您为钟公子。 楚晏极为反感他这般虚与委蛇的姿态,语气冷淡,叫我钟楚变好。 不不用了。傅时雨差点又是没忍住笑出声,拼命抽搐着唇角,我还是唤你钟公子好了。 见他坚持,楚晏也没再多说。 傅时雨总算是缓下心,不敢再去想这个名字,牵着旁边还在和糖葫芦较劲的施绵绵往前路走去。 一串糖葫芦吃完,施绵绵见还没到,小脸皱巴巴的问道:哥哥,姑母的家什么时候才到啊? 马上就到了。 傅时雨安抚道:这条街走完就是。 哦施绵绵神色勉强的点点头。 三人一路走到街巷的尽头,这里竟还盖着三层小楼,立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此刻小楼大门紧闭,瞧着像没什么人,有些冷冷清清。 楚晏看到那小楼上的牌匾,眉峰一蹙,冷淡道:是不是找错了? 没有。 傅时雨摇摇头,书上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那紧闭的雕花木门突地从里面打开,继而走出来一男一女。 那男人瞧着有些上了年纪,穿着棕色的圆领长袍,眼窝乌黑,面容憔悴,一幅弹尽粮绝、萎靡不振的模样。 而旁边的美貌女子衣着清凉,亲密的搂住他手臂,娇滴滴开口,客官,奴家今晚在这里等你。 好好好。那男人狠狠在那女子脸上吧唧几口,一脸暧昧的淫.笑道:小娘子等我。 傅时雨轻轻抬手捂住施绵绵的眼睛,见那男人走后,这才把手放下来。 施绵绵扯扯他袖摆,小脸疑惑道:哥哥,为什么遮我眼睛?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傅时雨抬眼见那位女子朝他们左歪右扭的走来,身上穿着藕色肚兜儿,外面只披了件轻薄纱衣,堪堪掩住白皙圆润的肩头。 似乎是瞧到她脸上浓艳妖媚的妆容,施绵绵误以为是画本上吃人的妖精,害怕的往傅时雨身后躲了躲。 那女子团扇掩住半边脸,勾魂夺魄的眼神落在傅时雨脸上,柔柔道:两位客官来早了,这里白天不接客。 傅时雨微微一笑,我们是来找人的。 听到这话,她一阵娇笑连连,客官说笑了,来这里的客官都是找人的。 见傅时雨只一袭普通书生打扮,且姿容平庸,那女子心中登时了无兴趣。余光瞥见站在后面的楚晏,她双眸一亮,忍不住绕开傅时雨,轻移莲步,朝那人扭去。 她如柔荑般的纤手搭在楚晏肩膀上,胸前的柔软贴近他的胸膛,双眼含情道:哟,这位客官也是来找人的吗? 楚晏面不改色,幽冷的眼神移到她身上,只轻飘飘睨一眼后,便漠然的收回目光。 滚。 他语气阴沉,虽不夹杂怒气,但却听出一股渗入骨髓的冰冷。 不想死的话。 那女子的笑脸一僵,条件反射的缩回手,有些尴尬的笑道:客官你真是,吓到奴家了。 施绵绵偷偷瞄了眼楚晏难看的脸色,心里有些胆怯,仰起头问着身旁的傅时雨,哥哥,不是说要来找姑母吗? 听到小孩的声音,那女子这才瞅到两人身后还跟了个小丫头片子,她黛眉轻皱,看来奴家误会了,两位客官不是来关顾奴家生意的。 不过这丫头瞧着有两分姿色,想必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到时候两位得了银票,可一定记得来照顾下奴家的生意。 傅时雨笑道:姑娘误会了,我们是来寻这孩子的亲人。 亲人?那女子轻声一笑,揶揄道:客官是不是来错地儿了,我们这里都是些孤苦无依的可怜人,您要找情人一大堆,亲人可真没有。 傅时雨不疾不徐道:那你们这儿有叫施音的人吗? 客官,你真找错了。那女子摇摇头,这地儿有花音、柳音、蝶音,就是没有客官嘴里所说的这位施音。 一道洪亮的嗓音打断几人谈话。 谁找我?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8) 语罢,楼里走出一位穿的花花绿绿的妇人,肥头胖耳,妆容厚重,瞧着有些上了年纪,发髻上别着满当当的金银首饰,随着迈步走动,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妈妈,你是施音?那女子一副震惊骇然的神色。 那妇人瞪她一眼,我以前的名儿。 说完,便踩着笨重的步伐,径直走到施绵绵跟前,不顾她的恐惧和抗拒,一会儿掐下她的脸,一会儿揉下她的腰,仔细检查完后,才重新站起身,在傅时雨不明的目光中,展开五根手指。 五两。 那妇人眼里透着老练的世故和精明,骨子算不上好,皮相也一般。 最多五两。 您应该误会了。傅时雨无奈道:她是您侄女。 侄女?听到这话的妇人立马翻脸,刻薄道:我可没什么侄女,打哪来回哪儿去,别耽搁老娘做生意! 施绵绵被她尖嘴薄舌的语气吓得脸色微白,圆眼里泛起泪花。 傅时雨依旧神色淡然,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不急不缓道:她的爹娘过世了,现在得寻个落脚处。 那妇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怔愣,随后表情又恢复如常,尖酸道:要说几遍你们才信,我没什么侄女!快走快走! 她不耐烦的连连催赶,施绵绵委屈的低下头,眼眶微红。 似是没料到这妇人会有这般反应,傅时雨眼里升起几分凝重,刚想说话,猛地从后方扔过来一个绸质的钱袋。 那妇人被砸中胸口,踉跄的后退两步,表情立马泼辣起来,嗓门高亢道:谁扔的,给老娘站出来! 骂完她见地上的钱袋里滑出几片金叶子,霎时眼中一喜,忙不迭弯腰捡起来,脸上横肉笑的挤成一团,满面春风道:多谢,多谢客官赏赐。 让她留这。 楚晏面无表情的看向正在数银子的妇人,冷漠开口。 别去京城。 第22章 伤痕 京城 虽天色尚早,街上不少的酒肆铺子已经开门招揽起客人。 靠近南城门的一家杂货铺子,后门被人轻轻敲响,随即木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 外面站着一位披棕色斗篷、戴兜帽的妇人。 一见到她,气质儒雅的老板面容一喜,连忙把人拉进来,左顾右盼见没人后,这才鬼鬼祟祟的关好门。 刚进屋,他一把搂住妇人的纤腰,急色的在她颈间忙活,含糊不清的呢喃道:艳儿,我想死你了! 哎呀!急什么!那妇人娇嗔一声,侧身躲开,随后在一旁的床榻上坐下来,先把账簿拿来我瞧瞧。 铺子老板有些生气,冷着脸道:好几天没来了,一来就看账簿! 这不是关心我们将来吗?那妇人摘下兜帽,掩住的相貌完完整整的露出来。 竟是广陵王府平日里深居简出的王夫人。 她起身在软在那铺子老板的怀里,食指在他胸膛上挑逗的转圈,柔声道:好了,别生气了。 听她这番温言细语,铺子老板这才缓和脸色,埋头在王夫人额头上啄了一口,转身走进里面的书房。 王夫人一边等待的同时,一边坐在铜镜前整理起自己稍显凌乱的发髻,余光瞥见铺子老板从屋里出来,她媚眼如丝的笑道我头上都能找到白发了,看来真的是老了。 没听到他的甜言蜜语,王夫人眉间轻蹙,转过脸见铺子老板面若宣纸、魂不守舍的脸色,心里登时升起股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铺子老板瞳孔微张,惊骇不已道:不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王夫人急忙询问。 铺子老板断断续续道:账账簿。 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王夫人脸上一震,随后如同是失了力气般,瘫坐回凳子上,目光呆滞的呢喃道:怎么会凭空不见 不可能!铺子老板一口否认,那个位置我藏几年了。 语罢,他想起什么,突然神色激动道:对了,前些天有个你们府里的人来过。 谁?王夫人忙道。 铺子老板想了想,略略沉吟,看模样挺嚣张的,一来就报了你们广陵王府的名号,后面听他说好像是广陵世子的人。 王夫人脸色微变,不确定道:王福? 没错!铺子老板一拍脑袋,对,还让我好好记住他名字。 他来干什么?王夫人奇怪道。 铺子老板:好像是来替广陵世子买笔墨。 王夫人脸色阴霾,森冷道:楚晏书房里的文房四宝,用的基本都是北香书斋的,为何会大老远跑你这来。 铺子老板眼里一惊,欲言又止,你是说 嗯。王夫人不置可否,重新戴好兜帽,我得赶紧回去了。 行,一切小心。铺子老板见事态严重,也没多做挽留,有事你差迎春来找我。 对了,晗儿还好吗? 王夫人话里无奈,别提了,又闯祸了,在外面欠了十万两,明日就是最后期限。 十万两?铺子老板神色剧变,哪来这么多银子! 王夫人愁烦道:只能在过世王妃的嫁妆上想想办法。 想说什么的铺子老板,瞥见王夫人脸上的沧桑疲惫,最后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 本以为那妇人一定会答应的楚晏,却见她重新把钱袋扔回地上,满脸不屑道:这点银子打发叫花子啊!这丫头片子带走,我不收! 旁边的女子看了眼地上鼓囊囊的钱袋,小声劝道:妈妈,这些银子喂一个小丫头绰绰有余,想必你还能留不少。 反正这丫头也吃不了多少,当添一份碗筷算了。 说不收就不收!那妇人依旧满脸强硬,丝毫没有软和的意思,老娘又不是没见过银子! 况且,别的丫头买来,以后能替我接客,赚钱,你这丫头买来能干什么?供着当祖宗啊! 楚晏一辈子没和这种市井妇人打过交道,脸色当即不太好看,眸色阴鸷道:要多少? 哟,今个还贪上一位有钱的主儿。那妇人嗤笑一声,重新比起五根手指。 妈妈,五千两是不是太多了?女子一脸惊愕。 那妇人啧啧两口,冷笑道:不。 我说的是五百万两。 此话一出,满院死寂。 那妇人像是没意识到自己狮子大开口一般,继续洋洋得意道:怎么,没话了? 只要你拿的出来,我就让这丫头留下来。 楚晏心思一沉。 五百万两王府虽然拿不出来,但如果加上他母亲的嫁妆 等等,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自己值得花这么多银两吗? 这一世她还不一定能跟傅时雨有纠葛,况且就算他和傅时雨有纠葛,也跟他没有任何干系。 想到这里,他目光重新望向好整以暇的妇人脸上,冷漠开口。 身上没这么多银子。 那妇人像是早料到他会有这番回答,脸上满是嘲弄之色,但眼里却悄无声息的放松下来。 刚准备出声让这几人滚蛋,一道低沉冰冷的嗓音先一步响起来。 改天我差人送来。 虽然傅时雨无论和谁在一起都和自己没关系,但他见不得这人娶妻生子,逍遥快活。 这辈子他就该孤独终老,然后等自己坐拥权势时,眼睁睁看着太子被自己除掉,不,还得先让他们心心念念的大庆毁在六皇子那个草包手里。 妇人: 女子: 傅时雨:大可不必。 这人一会想杀他,一会又这么拼命帮他,反复无常,真够让人捉摸不透的。 傻眼的妇人回过神,那张发福的脸上尖酸泼辣,厉声道:你说改天就改天!我凭什么信你,你今天拿不出来,这丫头我就不收! 本就忍耐到极限的楚晏,一听这话,登时拔出腰间长剑,还未待那妇人反应,寒意凛凛的剑锋就抵上了她的脖子。 啊!!旁边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尖叫。 傅时雨眉间微蹙,陡然淡淡开口,这小姑娘穷苦人家出生,不求您好吃好喝供着,让她有个落脚处就成。 许是见那妇人不喜,施绵绵哭的满脸晶莹,抽噎道:哥哥,我不想呆在这儿,我想回家。 要不哥哥带我走吧,我会做饭洗衣服,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干的。 一听这话的楚晏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要吃人的目光瞪在对面惶恐不安的妇人身上。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眼见雪白的剑刃在妇人白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傅时雨摸摸小女孩的头,淡淡笑道:哥哥现在在宫中当值,宫廷森严,人心难测,一不小心就引来杀身之祸,带你在身边多有不便。 楚晏稍稍皱眉,这人一向把自己藏的很深,为何现在会这么轻易的暴露身份。 宫中当值?旁边女子娇呼一声,暗藏好奇的在傅时雨身上打量,诧异道:你不会是太监吧? 傅时雨脸上笑容一滞,没有否认。 拿开! 被剑指着的妇人陡然大吼一声,心里狐疑的楚晏回过神,皱眉睨向她。 傅时雨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伸手轻轻搭在楚晏精悍的臂膀上,够了。 他的语气平和,略显沙哑的嗓音擦过耳边,有种被羽毛拂过胸口的心痒难耐。 想起前世这人被自己强摁在大帐里,也是用这种低沉蛊惑的声音,诱的他理智尽失,欲.火焚身。 楚晏微微收神,瞥见他放在自己臂上的那截手腕,瘦弱的像是根茎,被人一掐就断。 不过吸去他目光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那纤长莹润的腕上有一道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平日里这人宽大的衣袖盖的严实,再加上这白的有些病态的肤色,以至于楚晏现在才留意到这处伤口。 常年习武的人自然清楚这道疤意味着什么。 前世军营里的极刑数不胜数,挑断手筋的只能算小儿科,但对于练武之人来说,这不亚于是最重的刑法。 上一世傅时雨明明是没有的,他来到王府,为了成为自己的心腹,每天起早贪黑的勤恳练剑,手上全是粗糙的厚茧,虽说最后剑术称不上精湛,但危机关头保自己一条性命还是可以的。 这丫头我收了。那妇人猛地出声打断楚晏的回忆,见那只手还搭在臂上,他脸色阴沉的扔下去,随后动作利落的收剑回鞘。 见楚晏把剑收回去,那妇人弯下腰把地上的钱袋捡起来,一脸精明道:不过先说好,我可不是买她来当祖宗的,这么点银子,只够买她当个粗使丫头,嫌苦嫌累的话趁早离开。 不会。傅时雨蹲下身,按着施绵绵的肩膀,温和道:以后你就和姑母在这里生活。 施绵绵眼里水汪汪的,瘪着嘴巴委屈道:哥哥,我不想呆在这儿。 傅时雨心里叹息,嘴边却没说什么,拿出帕子温柔的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然后缓缓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哥哥! 见他就这么狠心决绝的走了,施绵绵神色慌张的想跟上去,背后那凶神恶煞的妇人大步上前,狠狠拽住她,骂道:死丫头!从今以后就跟我留在这,别想乱跑! 被她这么一吓,施绵绵憋着的哭声轰然爆发,声嘶力竭的大哭道:绵绵不想呆在这!我想回家! 哥哥救我!绵绵要回家! 听到施绵绵凄惨的哭叫,傅时雨脚步一顿,最后还是在她希冀的目光中,沉默的转身离开了。 见傅时雨走了,楚晏想跟上去,瞥见底下施绵绵哭声戛然而止,眨巴着蓄水的大眼睛,正一脸恳求的盯着他。 不知怎的,他心底骤然跃起一丝愉悦,楚晏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眼里升起恶意,好好呆着。 最好一辈子也别离开了。 说完,便在施绵绵破碎震荡的瞳孔中,潇洒的迈步离开。 傅时雨走的不快,楚晏没几步就追上他,肚子里满腹疑惑,他挑了个最困扰自己的问出来。 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傅时雨眼里有些茫然,抬手看了一眼,才恍然大悟,淡淡道:不知道。 说谎。楚晏冷哼一声,明显不信。 傅时雨懒得跟他辩解。 毕竟自己是真不知道,身上的伤疤多了去了,谁会有空去研究每一条疤怎么来的,况且原主也没有关于伤疤来历的记忆。 你为何不带那女丫头走?楚晏又道,这是第二个困扰他的问题。 傅时雨徐徐抬头,目光悠远绵长,失神的望向天空迁徙向南的大雁,意味深长道:这里更适合她。 其实他也想问问原主或者说这本书的主人。 书里基本每一件事都三言两语、言简意赅的带过,独独只有这个事花费大篇笔墨交代,甚至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事无巨细。 既然施绵绵于他这么重要,为何不安置在京城,离得近自己还可照看着点。 不过算了,既然让自己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听到这话的楚晏眼里一怔,忽然忆起这女人前世的结局。 她死在京城外的一处宅院里。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9) 听说死时衣衫不整,身上还有被凌.辱过的痕迹。 第23章 拆穿 三更已过,万籁俱寂,夜色编织成一张大网,把偌大的广陵王府笼罩在内。 此刻后院却是灯火通明,一具蒙着白布的女尸横在地上,只露出一双伤痕累累的裸足。 王爷,此事若是让傅大人知晓一名黑衣人欲言又止,望向前面矗立的玄衣男子。 面容冷峻的男子眉峰紧皱,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念给自己听,漠然道:他不会知晓。 那黑衣人暗暗猜测,难道王爷今早派经脉尽损的傅大人护送沈公子去乡下庄子,其实是为了瞒下施小姐的死讯 那王爷,施小姐的遗体怎么处置? 玄衣男子面无表情的瞥了眼地上的女尸,语气有些不以为然,随便找一处地方安埋即可。 是。 安埋什么? 一道微微带着点笑意,清冽好听的嗓音穿透夜色,不急不缓的响在众人耳边。 在场的人均是脸色一变,那玄衣男子的眼中也不由沉郁下来。 一身黑色短打衣袍的男子立在远处,马尾高束,虽五官隐于如墨的夜色里,有些辨认不清,但也难掩脸上的绝色。 他迈着平缓的步子,徐徐走近,虽面容含笑,但眼底却凉的森寒凛凛。 安埋什么?他仿佛极有耐心的又问一遍,明明语气温煦似五月春风,却无端听的人心尖发颤,胆寒不已。 场中最镇定的莫过于站在对面的玄衣男子,眸里始终古井无波,冷淡道:你怎么回来了? 那男子没说话,轻描淡写的望了眼挡在跟前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神色一紧,连忙低头让在一旁,有些犹豫道:傅大人,施小姐已经 那男子置若罔闻,一把掀开蒙在女尸上的白布。 那女尸面色惨灰,脸颊红肿青紫,有被人虐打过的痕迹,虽瞧不出本来模样,但眉眼能看出几分清秀俏丽。 什么时候死的?那男子淡淡道。 那黑衣人喉咙一哽,须臾,才小声应道:昨晚。 那男子神色平静的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并未看出异样,提剑准备往外行去。 玄衣男子侧身挡住他,语气有些烦躁,去哪儿? 那男子漆黑的眼瞳深深的盯着他,良久,线条优美的唇浅勾,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滚。 话音一落,满场哗然。 十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中瞧见惊恐和震愕。 那玄衣男子脸上更是黑云密布,眼里阴鸷狠厉,冷冷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傅时雨! 你真当本王拿你没办法! 傅时雨收回视线,沉默不语的往外走,身后的楚晏眼里一冷,上前狠狠拽住他手臂,却不想抓到了一手湿漉稠黏的血迹。 他神色微变,皱眉道:你受伤了? 话音刚落,护送沈言亭下庄子的侍卫风尘仆仆的冲进院里,见到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神色慌张的扑通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王爷路上遭遇此刻埋伏,傅大人为了救 住口 救沈公子受了重伤 傅时雨原想阻止他说下去,但连最后一丝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消失殆尽,身体里强撑的那根弦崩的一声断裂,随即眼前便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见立在对面的人如同散沙般,轰然倒了下去,楚晏反应极快的勾住他的腰,把人平稳的揽入怀中,眼底罕见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 找太医! 身旁的黑衣人眼里一怔,提醒道:王爷,此时请太医,恐怕会惊动宫里。 楚晏冷冷瞪他一眼,话里隐隐听出几分急切,快去! * 三日后 宽敞的内阁里烧着火盆,窗棂下放了个龙嘴香炉,一缕缕檀香缥缈往上。 暖帐间,一位病弱美人紧阖双眼,虽面无血色,但难掩眉眼的精致和深邃,墨色的长发散在榻上,似上好的顺滑绸缎。 午后趁门口侍卫离开的空当,一位奴仆打扮的小厮推门而入,快速走到床榻前,掀开帷帐小声喊道:大人醒醒。 听到声音,美人睫毛轻颤,微微睁眼,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泛起细小的涟漪。 许是从未见过如此美人,那小厮一时竟愣在原地。 美人抬眼见到小厮眼底的惊艳,仿佛早已习惯这种目光,神色并未起波澜,淡淡道:你是何人? 他声音低沉沙哑,慵懒随性的语调有种蛊惑人心的性感。 那小厮终于回神,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这是有人托奴才转交给大人的。 美人修长的眉稍稍蹙起,手肘撑着软榻半坐起来,松垮的衣领溜出一截单薄瘦削的肩头,近似雪白的肤色上可以看见浅淡的青色脉络。 他从小厮手中接过那封书信,慢条斯理的打开。 见美人垂眸看信,那小厮眼里闪过一丝狠毒,藏在袖中的手心偷偷滑出一把锋利匕首,刚想动作。 摩挲着下巴专心看信的美人抬眼看他,笑意温润道:谁送来的? 小厮手里的匕首快速收回去,心中忐忑的摇摇头,奴才不知。 是吗?美人语气上挑,轻柔的调子如同是在和他娓娓道来的闲聊。 小厮还没开口应话,下巴陡然被人用掌心托着稍稍一抬,那张俊美无暇的脸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底,他紧张的屏息静气,心里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说谎可不太好。 美人眼里似笑非笑,冰凉刺骨的指尖缓缓勾勒着他的下颚线条,随后又漫不经心的擦过微凸的喉结 明明动作随意轻浮,却叫人讨厌不起来,相反还从内而外的感到愉悦和心悸。 小厮神色木讷,浑身僵硬的立在原地,察觉到那人的手停在衣襟处便没在动作,心里竟感到有些失望。 沈言亭倒真把我当废人了。 美人留下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后,掌心倏地缩紧,圆润干净的指甲在小厮的脖颈陷进几个肉窝,那双漂亮、骨节分明的手连杀人仿佛都是艺术品。 他的动作极快,沉迷美色的小厮还没来得及出手,脑袋便重重一歪,脖颈呈现出扭曲的弧度,怒瞪的双眼满是震惊,到死都没想到这个美丽羸弱的男人下手会如此狠厉。 一把小厮的尸体丢弃在地砖上,美人突然摁在胸口,开始撕心裂肺的闷咳起来,等平缓后,那张惨白的脸更是面无人色,嘴角习惯翘起的弧度看着有些苦涩和心酸。 他拿过小厮给的那封信件塞进怀里,翻身从床榻下来,瘦削窄长的赤足踩在深色地毡上,随手披了件宽大斗篷,刚一拉开门,就看到两个侍卫横矛挡在跟前。 王爷有令,傅大人不能私自外出。 美人面容和善,眼里却深沉如渊,淡淡道:让开。 门口的那俩侍卫依旧雷打不动的挡在面前。傅大人,此乃王爷亲令,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那美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似乎是没看见挡在胸前的长矛般,脚步不疾不徐的往前迈近,直到胸口已经触到到矛刃上,他才顿住脚步,笑面盈盈,语气带着淡淡的揶揄和讽刺,敢拦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侍卫脸色微变,还未开口。 一道冷冽沉稳的嗓音,蓦地从院外插进来。 他不算东西,那你看本王算不算! * 自从施绵绵和傅时雨退婚后,傅时雨便在京城外替施绵绵置办了处宅子。 得知施绵绵死讯,重伤好不容易苏醒的傅时雨,执意要进宫,楚晏拦下后,当晚难得温言细语劝他忍几天,自己一定会替施绵绵报仇。 傅时雨当时倒挺爽快的答应,结果第二天就不见人影,楚晏后来发动军营将士、王府侍卫,甚至差遣调动了背地里暗藏的所有人马去寻他。 但最后不仅没找到人,倒被病卧在榻的隋庆帝察觉到危险的苗头。 算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楚晏回过神,发现两人已经到了村子,傅时雨径直去到那间厨房,准备动手把里面的尸块取出来。 见他进来,傅时雨笑吟吟道:钟公子,能不能劳驾你帮我帮地窖里的人搬出来? 他现在也不问楚晏为什么跟着,相反还开始游刃有余的使唤起来。 楚晏阴沉的目光恨不得在他背上瞪出一个洞,但现在还得靠傅时雨找到那幅观音像,只能兀自忍下心口恶气,转身大步迈出屋子。 正蹲在灶坑前的傅时雨微勾唇角,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他脱下外面的外衫,平整的铺在地上,随后小心翼翼的把里面切割成几块的尸体取出来。 楚晏搬完进来,就见这人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 听到脚步,他头也不抬道:搬完了? 楚晏没说话,瞥到地上血淋淋的场面,胃里登时不太舒服,刚想别过眼出去,无意瞥到傅时雨面不改色,神色认真的在地上拼着大小不一的尸块,他的脚步又顿下来。 看不下去不用勉强。傅时雨淡淡道。 一听这话,楚晏面色骤冷,如同较劲般,故意朝前走几步定在他跟前。 傅时雨心里好笑,没再开口。 花了一刻钟的功夫,才把施绵绵母亲的遗体仔仔细细拼接好,他站起身把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准备拿着农具去院子里挖坟。 本来不打算帮忙的楚晏,见他动作墨迹,这样下去恐怕天黑都弄不完,上前一把夺过傅时雨手里的锄头,没两下就在地上凿出两个大坑。 等把施绵绵父母的安葬好,天色已经开始发灰,残阳从瓦沿的缝隙照下参差不齐的阴影。 楚晏见傅时雨立在施绵绵家的院子前,既不走也不说话,心里不由开始怀疑其这人是不是察觉到什么。 正这样想的时候,傅时雨去屋里找了件施绵绵父亲的布衣披在身上,随后转身踩在施绵绵家门口的一个小土堆上。 傍晚的风有些大,吹的他衣角乱飞,发梢凌乱。 楚晏皱眉抬头,见傅时雨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眼里深邃难测,良久,才笑眯眯道:做个交易怎么样? 楚晏刚想问什么交易。 广陵世子。 他的语气温和自信,不含一丝一毫的试探,显然已经确定了楚晏的身份。 第24章 下贱(倒V开始) 见他被发现,楚晏不仅没感到慌乱,相反还周身自在起来,冷漠道:何时发现的? 开始只是有点猜测。 傅时雨背靠夕阳,低头朝他轻轻笑了笑,眼睑垂下的角度总有种一往情深的错觉。 不过现在可以确定了。 看到这样的傅时雨,楚晏眼里有点失神。 前世这样这人也常常深情款款的盯着他,后来临死才明白其实眼神也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傅时雨也不生气,依旧笑吟吟道:怎么样?世子。 楚晏回神,生硬道:我为何要同你交易? 虽站在低处,但傅时雨依旧感觉到这人身上气势强劲的压迫,他心里微颤,面上却镇定自若,世子不妨先听听交易是什么? 没空。 楚晏对他极为不信任,反正到时候傅时雨回京城,找人把那幅观音像抢来即可。 见他转身要走,傅时雨眼里的笑意更深,兀自开口道:世子知道在下为什么来这里吗? 楚晏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 还不是为了你那狗奸夫! 听出他话里的笃定,傅时雨心里有点奇怪,语气温和道:世子不妨先听听? 本打算拒绝的楚晏,见他这么坚持,心里突然有了点兴致。 等他全部说完再拒绝,这样岂不是更能打击傅时雨这该死的盲目自信。 嗯。 楚晏交叉双臂横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在下出宫是为了寻一幅观音像。傅时雨笑道:世子想必也得知了那幅观音像的传闻。 楚晏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可以帮世子寻得这幅观音像。傅时雨淡淡笑道。 楚晏心里一怔,如何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须臾,他才狐疑道:你有什么条件? 对于世子来说很简单。傅时雨耐人寻味的勾起唇角,保在下一条性命即可。 听到这条件,楚晏差点讥笑出声,所有条件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一条他想都不要想。 他面上波澜不惊,没有好也没说不好,莫名其妙的问了句,谁要杀你? 傅时雨在土堆上盘腿坐下来,眼里的情绪叫人捉摸不透。 良久,他才悠悠开口,太子。 楚晏一时啼笑皆非,心知这人在说谎,但却莫名想配合着演下去。 他收起心里的异样,冷声道:一国太子为何想杀你? 不知怎地,傅时雨感觉这位传说中的反派好像有点古怪,他甩掉心里的怀疑,面不红心不跳瞎扯道:在下本是三殿下安插在太子身边的太傅,但太子最近发现苗头,借出宫寻求观音像之名,准备伺机除掉我。 楚晏淡漠道:你既然是三皇子的人,为何不找三皇子。 三殿下担心惹火自焚。傅时雨像是在料到他会这么问,游刃有余道:况且在下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三殿下自然没有保我的必要。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20) 楚晏冷眼旁观的听着他这篇乍听没有丝毫纰漏的慌话,如若不是知道这人不可能背叛封长行,他恐怕真的会信以为真。 况且这人应该知道自己与那些皇子走的不近,也不可能亲自去向他们求证,三皇子那种生性多疑的人,担心其中有诈,不会亲口承认真相,封长行则更是不用说。 想到这里,他暗恨傅时雨有头有尾的算计自己,面上勉强忍耐道:我为何要帮你? 当然是为了这幅观音像了。傅时雨支着下颚,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世子难道不想要? 楚晏不屑的嘲弄,我想要为何必须通过你? 世子说的没错。傅时雨调侃道:不说天下,光京城画师手里的观音像少说也是上百幅。 但楚大将军手里的那副只有在下能找到。 他语气淡淡,含笑的眉眼透着一股云淡风轻的自信。 楚晏盯着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心里登时恨意翻涌。 本来没有任何兴趣,现在听这人这么说,倒是想看看他要玩什么把戏。 你想让我如何帮你?楚晏道。 在下无父无母,也没什么亲人在世,若是漂流在外,还得担心三殿下和太子追杀,不如傅时雨悠悠叹了口气,坐姿懒散,表情也不似认真,仿佛只是说一句随口而说的玩笑。 让我留在广陵王府吧。 傅时雨想起原著里,太子便是因为这位阴险狡诈的堂弟,最后才被逼退位的,如果直接想办法解决掉这大反派,那太子登基岂不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只是想起原主留下的那本书里,让自己保楚晏一命,这就有点难办了,最开始打算以后找机会接近这位广陵王,没想到他现在倒是撞到了自己面前。 这样也好,只是要牺牲掉那幅观音像,不过如果借此进入广陵王府的话,倒也算因祸得福,而且就算自己当真拿到那幅观音像,恐怕没到京城,就已经被这广陵世子夺走了,自己或许还会因此丢掉性命。 楚晏脸上阴晴不定,看着离他只有数步之遥的傅时雨,暗下来的天色给那张普通的脸添了几分姿色。 前世这人以救命之恩的名义,也是让这样留他在广陵王府,没想到当时自己一时心软,后来倒是养虎遗患,酿成大祸。 算了。 楚晏眸光复杂,脸上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冷。 我怕会忍不住杀了你。 为何?世子是担心给你添麻烦?他如葱的指尖摩挲着下巴,话里满是笑意,在下不是什么有福之人,出生贫寒,随便赏我二枚铜钱当个奴役即可。 见楚晏神色肃然,依旧没打算松口,傅时雨又自顾自道:实在不行,工钱也不用给,赏我口饭吃就成。 什么都愿意?一直沉默的楚晏蓦地开口,黯黑的眼底藏着一丝冰冷刺骨的锐利。 傅时雨迤迤然的笑道:当然。 我府里不缺奴役。楚晏淡淡道。 傅时雨心念微转,眼里升起几分兴味,那世子府里缺什么? 楚晏掀眸,直视那张永远无懈可击、得心应手的笑脸,凉薄的唇轻启,暖床的。 吐字轻的似傍晚刮过的微风,但落在傅时雨耳里,丝毫不亚于洪钟在敲。 他表情骤然僵硬下来,这是楚晏第一次在这张虚伪的面孔上看到破裂的缝隙。 心里烦闷的楚晏见他这副神色,眼睛深处泛起得逞的快感和恶意,幽深的语气如同是一条邪恶的小蛇,从傅时雨的耳孔里钻进去。 你若是愿意,我便带你回府。 傅时雨眼瞳深黑,一动不动的望着他,面色有些呆滞。 原著里好像没说这位有断袖之癖啊 他迈着沉稳平缓的步伐一步一步、徐徐走近,随后挺拔的立在傅时雨跟前,两人目光对视,仿若隔空擦着旁人看不见的电光火石。 傅时雨像是终于恢复神智,眼睛深处萦绕着微妙的光泽,皱眉道:世子现在是在说笑? 不是。 楚晏没有犹豫直接否认,微凉的掌心突地覆在他耳后,动作快的连傅时雨都没反应过来,脸上蓦然一阵刺痛,抬眼就看到对面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多了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夕阳携走最后一丝天光,夜色如墨,皓月当空,穿着破旧深色布衣的人坐在土堆上,发丝纷飞乱扬。 紧贴的面具被突然揭下,刺激的那张常年面色苍白的颊上升起几分血色,似乎是因为太痛,微红的眼角泛着晶莹水光,淡色的唇角微启,露出若隐若现、藏在齿后的嫣红舌尖,在这清白的月色下,竟无故让这张脸添了几分艳若桃李、摄魂夺魄的味道。 饶是设想这张脸会震撼人心,但真正面对眼前充满冲击的美色时,楚晏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怔愣了一下。 也正是以为这不过短短一息的怔愣,他对自己的产生了一股自暴自弃的厌恶。 内心深处仿佛在鄙夷不屑的昭告他,傅时雨的名字,深的仿佛刻进骨髓、刻进灵魂,永远也没办法磨掉这个印记。 等楚晏从仇恨的深渊里恢复理智,突然听到一声温润暖煦的嗓音。 可以。傅时雨微微笑道:世子若是愿意。 楚晏的脸色微变,冰冷道:当真? 傅时雨眼中几不可见的挣扎一瞬,最后还是幅度极小的点点头。 原著应该不会出错,这人想必是故意试探自己。 楚晏沉沉的盯了他半晌,胸口被人从中撕裂,痛的窒息难耐,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竟开始低声笑起来。 不过声音里却不含丝毫笑意,冷的似三尺寒冰,细听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和艰涩。 你果然对那个人情深意重,天地可鉴! 须臾,楚晏的笑声渐停,恢复那幅冷若冰霜、死气沉沉的脸色,甚至比往常更冷酷,动作间仿佛隐藏雷霆万钧之势,他迅猛的掐住傅时雨细弱的脖颈。 透过眼前这人清澈的剪眸,楚晏仿佛看到里面缥缈吹落的帷幔、若隐若现的暖榻、燃烧一半的微红火烛,以及 床上重重交叠在一起的人影。 他以为自己遗忘两世便再也不会想起,但现在不过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刺激,这一幕刻骨铭心、恨不得再也想不起的画面,便残忍清晰的重新呈现在眼前。 这是前世傅时雨和他决裂的祸根。 那日过后,两人中间便出现了一道无形、不可跨越的鸿沟,日子越久,相隔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直到两人各自从对方的脑海里跨越出去。 楚晏缓缓回神,仿似亲密的贴近他耳根,用轻的不能再轻的语气,森森徐徐,刺骨生寒。 你果然下贱。 作者有话要说:雏晏:人在家中坐,绿帽天上来。 声明下:我以前很喜欢长篇大论,但为了不影响你们的阅读体验,后面就不怎么在这里说话了。 我个人其实没有ju洁、黄瓜洁、双洁这种情结,但这要在必要的情节因素下。这句话的重点就是这本文没什么必要的情节因素! 咱们点到为止,懂了就行啊,本来为了不剧透,第一章 有人骂的时候都没解释过!QAQ,今天写完这章,还是决定提一嘴好了。 分割线 感谢在2020022517:02:14~2020022620:1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箹、仙姑夫、稻草人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鬼脸 楚晏沉甸甸的目光似有利刃,望在傅时雨渐渐惨灰的脸上,哪怕到这种时候,那双润泽清亮的眼瞳依旧镇静自若,看不到一丝瑟缩胆怯的闪烁。 前世他为救傅时雨,中了剧毒无比的三石散,好不容易大病初愈,为鼓舞士气,入夜便在帐营中设下筵席,子时过后,将领纷纷喝得烂醉,楚晏的脚步也有些沉,刚准备回营中歇息,突然见傅时雨帐中还明着灯,心念一转,掀开帘子便踏了进去。 傅时雨当时面色潮红、衣衫半解的躺在床榻上,一名裸着上身的将士覆在他颈项间,眼底满是痴迷和沉醉。 听到他的脚步,那将士骤然清醒,从榻上翻滚下来,惶恐不安的跪倒在地。 翌日,将领查出是那名将士在傅时雨酒里偷偷下了腌臜药,所以两人才会此番失态。 但楚晏清楚真相并非如此。 那晚傅时雨从始至终都神智清明,桌上放着两只酒蛊,一杯吟尽,一杯满满当当。 见那将士在地上哭喊着将军饶命,傅时雨衣冠不整的坐起来,明明眉宇看得出动情的痕迹,一双黑瞳却幽深的窥不见底,丝毫没有被撞破的难堪和羞愧。 楚晏被他这副淡然的神色气的冲冠眦裂,当即抽出手中配剑挥向傅时雨脖颈。 那人当时的目光与现在如出一辙,只是前世傅时雨眼中更多的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甚至看到已经近在咫尺的凌厉剑锋,他依旧无动于衷,甚至有种想了断所有的歇斯底里。 后来楚晏虽然对这一幕心存芥蒂,但内心还是愿意相信傅时雨并不是生性放荡的人,许是自己误会了什么,直到后来撞见他和太子在榻上缠绵悱恻。 楚晏才明白,这人就是天生骨子轻贱,一个只配给男人亵玩的浪货。 濒死的窒息感伴随着战栗涌入身体里的每个角落,傅时雨眼里深沉,察觉到这人真的想杀自己,心里暗道小命要紧,刚准备出声叫停。 扼住脖子的手倏地松开,骤然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傅时雨开始猛咳起来,胸口如同在被烈火焚烧般,灼痛难耐,想起那块地方的古怪图腾,他伸进衣襟里摸了摸,刮过的夜风寒冷刺骨,身体现在僵的像是冰块,只有这里的体温滚烫的可怕。 楚晏见他大庭广众之下,竟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举措,一时嫌恶不已的蹙紧眉,触到那松开的衣襟滑出一截修长柴瘦的锁骨,表情更是阴沉如水,厌烦的别过眼。 傅时雨摸到胸口里的心跳平复后,这才把手伸出来,余光瞥到对面楚晏难看的脸色,心思流转一番后,便猜到这人想歪了。 他黑玛瑙似的眼珠狡黠的转了两下,故意使坏道:世子不是想雇在下帮您暖床吗? 莫非傅时雨语调拉长,这荒郊野外不合您心意? 恬不知耻!楚晏表情蓦然一沉,忍不住冷声喝道。 傅时雨脸上笑意更甚,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揶揄道:本来见世子正气凛然,没想到您还喜欢玩点SM。 虽然听不懂,但楚晏心知不是好话,冰冷的瞪他一眼。 逞完一时嘴快,傅时雨也没再得寸进尺,从地上缓缓再起来,闲适的姿态丝毫瞧不出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 不管世子好不好这一口,在下都当您答应了。 楚晏皱眉,刚想说话,傅时雨悠然在唇上竖起一根葱白的食指,鲜明的色差对比,冲击的眼底微微发热。 世子是否察觉到这地儿的诡异之处?傅时雨望向不远处罗列的十几户土屋,月华从瓦沿射下犬牙交错的阴影。 提及正事,楚晏暂时放下心里的愤恚,神色认真的观察起四周。 良久,他眉梢一动,沉声道:没人? 嗯。傅时雨点点头,摩挲着下巴沉吟道:书上记载燕褚将军南下之征,一路百战百胜,唯一在洑水之战上吃了败仗,而同时也让当年无人问津的五岳国记录在史记上。 当年浩浩荡荡的大军抵达五岳国城池外,这五岳国地势偏僻、人口稀少,兵力东拼西凑出来不过区区五万人,怎能敌得过燕褚摩下势如破竹的百万雄兵。 燕褚将军当年也这样想,所以分了大部分将士去攻打周边的强国,只留下二十万大军,原本以为必胜的战役,最后迟迟没有攻下不说,隐隐还有吃败仗的苗头。 燕褚将军心里疑虑,回来才发现五岳国环靠山脉,他们利用地理优势,把兵力分扩在五岳国两旁的大山上,集中防守,让来势汹汹、信心百倍的楚军碰了一鼻子灰。 燕褚将军当时感觉这小国有点意思,不仅没派兵攻打,还亲自去五岳国皇帝的宫里议和。 你想说什么?楚晏冷淡道。 傅时雨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前面的村子,缓缓笑道:你不感觉这些土房的排列很怪异吗? 楚晏心里一怔,跟着踩上小土堆。 青瓦黄土搭建的简陋屋子,不像其他村落井然有序,相反瞧着参差错落,细看又发现这排列其实有本身的规律,只是外行人瞧不出里面的名堂。 前世常年在军营里的楚晏,一眼就看出其中蹊跷,漠然开口道:象戏。 傅时雨笑而不语,幽幽道: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象戏中的一盘残局。 见楚晏不说话,傅时雨目光深邃,继续道:而且我猜还是模拟洑水之战时留下的残局。 以守为攻,两卒牵制。 他目光定在正对前方、落在两户中间的土房上,语气深长,我想守的便是这位燕褚将军了。 你为何确定燕褚会埋在这? 猜的。 傅时雨从土堆上跳下来,漫不经心道:史书上这么多关于燕褚将军的记载,关于他的妻子却提及很少,寥寥数语,名称还皆以祸国殃民的妖女代替。 绵绵却一口能说出她的姓氏,并且言语尊敬,说明他父母时常提及,想必他们先辈与燕褚将军和这位汐夫人羁绊颇深,对于燕褚将军来说,在这浩瀚国土上,他和自己的妻子唯有这块净土得以安身。 不过重点还是世人都讲究个落土归根,这里可是燕褚将军的故居,他不来这儿才奇怪了。 楚晏也感觉自己问这一嘴有点多此一举,便没再多说,沉着脸跟他往前走。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21) 两人立在这处土屋前,从外形来看,并没有瞧出有什么奇异的地方。 傅时雨想推开木门走进去,楚晏一把扯住他手臂,动作粗鲁的把人扔在自己身后,随即率先踏进昏暗的厅室。 傅时雨在他身后撇撇嘴,摸出火折子吹开,屋子里升起点微弱光亮,他打量了一圈周围。 厅室里有两间里屋,中间摆了张方桌,虽说陈设简陋,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角落竟还搁着一张紫檀木制成的案台,角落有一个简易破旧的梳妆台,铜镜上落满灰尘。 楚晏见那台上放着一个雕花的榆木方盒,刚想走过去,傅时雨淡淡提醒,有机关。 楚晏不屑的嗤笑一声,走过去一把掀开,两支箭矢混着一缕颜色诡异的紫烟迎面射来,他屏息闭眼,侧了下身子轻松躲开。 楚晏凑过头凝神一看,发现里面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农具,心里登时失望下来,拧眉道:你怎么知道那幅观音像在这儿? 因为那并不是观音像。傅时雨眼睛一眯,含笑道:只是一幅普通的女子画像。 画上女子也并不是水月观音,其实是汐夫人。 楚晏嗯了一声,结合当时罡元刀圣的反应,这解释也说得通。 他转身进了里屋,傅时雨则继续打量着外面的厅室,似乎是想到什么,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外面洒在地上的皎洁月光。 许久,傅时雨眼里一亮,忍不住呢喃了一句。 古代人真有智慧。 他吹灭火折子,看着土墙上高高的绽窗,心里有点犯难,原主骨骼小,个子在现代也只能算标准身高,怎么看都够不着,他环顾一圈,最后在角落里找到张长方木凳。 搁置在绽窗下,踩上去还是够不着,傅时雨叹口气,只能贴着墙踮起双脚,好不容易摸到上面的窗门,准备一把拉开。 结果力气使得太大,脚下失去平衡,竟仰面倒了下去,瞥到地上坚硬的石板,他心里渐渐沉下来,忐忑做好骨头散架的准备。 预料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倒落在一处雄厚结实的怀抱里,他微偏过头,正好对上那双幽暗冷清的双眸,这么暗的夜色里,竟能完全看清这人眼底的凛凛杀意,也算一件奇事。 傅时雨有自知之明的从他怀里缩出来,指了指上方的绽窗,找到了。 什么意思?楚晏皱眉。 傅时雨站在一旁,让外面的月光从绽窗里照进来,随后移步用帕子去把那面脏了的铜镜擦干净,乍看没什么怪异,他伸手摸了摸,镜面微凹,并不平整。 果然这镜子有古怪。 楚晏安静看着他动作,月光反射的弧线穿过厅室,定在里间的木门上,傅时雨走过去伸手推开,果然在里面也发现了一个梳妆台。 更深沉寂,虫声窸窣。 傅时雨蹲下查看月光定住的那块石板,仔细环顾完这间屋子,最后目光又回到了那个梳妆台上。 看什么?楚晏见他眼里升起一丝困惑。 有点奇怪。傅时雨沉吟道:这石板没有挪动的痕迹。 楚晏眉目冷凝,你是说被耍了? 倒不是。傅时雨勾唇笑了笑,兵不厌诈,挺有意思。 要我说,燕褚将军也并不是像野史上记载,靠鬼骑军才能所向披靡。 楚晏心里一怔,意味深长道:你相信这世上真有鬼骑军? 当然。傅时雨眼里高深莫测,耐人寻味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连自己一个现代人都穿到这鬼地方来了,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他走到那梳妆台前,看了眼后面的楚晏,笑的一脸阴险,劳驾世子移开了。 楚晏冷哼一声,虽然表情看着不情愿,但还是黑着脸把梳妆台用力一踢,果然瞧见里面藏着一道暗门。 他伸手推开,里面石梯延绵而下,应该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傅时雨从后面探出头,往里面瞅了眼,啧啧两声,叹道:藏的真深。 两人重新吹起火折子,缓缓走下石阶,并没有想象中的深,转过弯就可以走到底。 走完石阶后,前面又是一条伸手不见五指、望不见尽头的地道。 往前走了快一盏茶的功夫,前面依旧一片抹黑,傅时雨的脚步顿下来,话里深意道:世子,你信鬼神吗? 不信。 那你怕吗? 不信何来怕一说。 那好。傅时雨把手里的火折子递交给楚晏,随即快速转身躲在他身后。 楚晏烦躁的皱眉,刚想说话,傅时雨蓦地凑近他耳边,吐出的凉气顺着阴风溜进衣襟。 良久,他语气懒散的开口。 那你抬头。 楚晏心里狐疑,举起火折子仰头往上望去。 嚯!一张鬼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620:19:24~2020022719:3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箹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朝落 说是鬼脸,其实算褒奖了。 话说难听点,甚至还比不得鬼脸。 那人身子四肢紧贴在高高的石壁之上,姿势诡异古怪,整张脸及露出来的脖颈全是坑坑洼洼的瘢痕,应该是之前被烈火焚烧过,头皮没有发根,满是被烧灼的痕迹,甚至有几处连新肉都没生出来。 猩红摇曳的火光映的这张脸明暗交错,看不出半点人形,像一个瘆人惊悚的怪物。 若是其他人恐怕早就吓得倒头昏厥,偏偏底下这两人都不是常人。 傅时雨现代好歹是位医生,早见识过各种血淋淋的场面,只是这么严重的烧伤还是第一次见,但也可以忍受。 至于楚晏,前世在沙场上也经历不少残忍血腥的厮杀,何况他天生性子清冷,对人的外貌并不怎么注重,所以见到这人,除了有些讶然之外,便没其他异样的感受了。 似是瞧他们面容镇定,那怪物疑惑的歪了下头,漆黑的瞳仁明亮透彻,透着一种不经世事的稚嫩和痴傻。 你你们是谁? 他嗓子被烧毁了,发出的声音刺耳难听,喉咙还伴随着一阵咕隆的怪音。 傅时雨愕然,你会说话? 那怪物点点头,从石壁上缓缓爬下来,站在他们跟前,目光触到傅时雨身后的楚晏,他眼里瞬间爬满警惕。 你认识施绵绵吗?傅时雨陡然问道。 认认识那怪物吐字看起来很是艰涩困难,施生的孩子 施生看来是施绵绵的父亲。 傅时雨若有所思道:施生是你的谁? 朋朋友。怪物比出两根被烧过的手指,很费劲的形容道:施三太施生都是朋友。 施三太? 傅时雨略微皱眉,沉吟片刻,眼底一震,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施三太是施生的父亲? 那怪物重重的点头,做出个跟人一样挠后脑勺的动作,省略脸上那些诡异的疤痕外,倒显得有些憨厚可爱。 傅时雨心里缓缓沉下来,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不知道 从没出去过? 嗯 怪物磕磕绊绊的解释,我貌丑会吓人 他话里难得不含难过和抱怨,平缓陈述的口吻反倒让人感到心酸苦涩。 傅时雨刚想说话,身后的楚晏冷冷道:燕褚是你什么人? 是是将军。怪物答的很快,只是有些答非所问。 楚晏目光森亮,冷淡道:他在哪儿? 原本以为那怪物不肯说,但他却很爽快的指着他们身后,你你们走错了那里还有路 楚晏没说话,拿着火折子往回走,傅时雨也迈步跟上去。 没走多远,果真见到旁边的石壁上有一条细小、不易察觉的石缝。 原来这里还藏着一道石门。 楚晏刚想伸手推,那怪物突地急了,慌张提醒道:很重 楚晏淡淡的嗯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按住那石门一侧,重重往里一推。 石门发出一阵沉闷声响,扑簌的从上面掉下些灰尘,随着他的动作,缓慢的朝里转开。 厉害那怪物竖起拇指,双眼晶亮,话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誉。 楚晏几不可见的点头,装作不经意的瞥了旁边傅时雨一眼。 傅时雨一愣,急忙附和道:厉害! 楚晏不屑的冷哼一声,率先跨进石门。 里面是一间不算宽敞的墓穴,对于埋葬当年那位威名远扬的燕褚将军来说,甚至可以说有点简陋。 中间有一个两三级阶梯的石台,上面放了副巨大的檀木棺材,外面刻着让人看不懂的花纹,像是来自神秘异域的古老符号。 傅时雨有些失神的盯着棺材外面的花纹,总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楚晏环顾四周一圈,直接踏上石台,刚想推开棺材盖,本来温顺的怪物却骤然翻脸,声音尖利粗哑道:不能! 说完,他身影如鬼魅般快步跃上石台,想去抓楚晏的喉咙。 以为这人是想骗他们进来下杀手,楚晏英挺的脸上一沉,敏捷的侧身躲开,不过刹那间就抓住那怪物的衣领扔飞了出去。 那怪物一边艰难嘶吼,一边执意扑向他,尖利的指甲在楚晏的下颚划出一道狭长的血痕。 楚晏本就不是宅心仁厚之人,见他一直千般阻挠,仅剩的那点耐心消失殆尽,眼里升起几分阴鸷和杀意,腰间长剑悍然出鞘,如镜的剑锋映照出怪物丑陋的脸以及那双澄澈的黑瞳。 楚晏心里一怔,又重新收剑铿锵回鞘。那怪物不知疲乏的高高跃起,双腿麻溜的盘住他的腰,那张恐怖的脸清晰猝然映入眼底。 噗。 被两人怪异的姿势逗得一乐,傅时雨终于舍得出声,他并不想杀你。 楚晏看清那怪物眼底的担忧和恐惧,便没再出手,任他盘在身上,随后缓缓迈下石阶。 那怪物见他不再碰那幅棺材,紧绷的背肌一松,乖乖回到地上,似乎是察觉他身上冷冽危险的气息,瑟缩不安的躲到傅时雨身后,丝毫没有刚刚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影子。 这棺材上有机关。傅时雨望向那怪物,眼尾末梢一挑,添了几分萎靡的艳丽,对吧? 那怪物眼里一僵,疑似不好意思的埋下头。 傅时雨以为他不懂自己的意思,换了个通俗的说法,耐心道:会死人对吗? 嗯。那怪物想起正事,急忙抬头激动的比划着双手,会会受伤 傅时雨按住他肩膀,让那怪物转过身背对石台,语气温和道:不用怕,他很厉害。 不不行!那怪物拼命甩头,结结巴巴的解释,很很多箭 傅时雨微微一笑,指向石台的方向,语气和煦,看。 楚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石台上,伸手把沉重的棺材盖推开了,里面霎时飞出数十只淬毒的箭矢。 不! 那怪物眼珠随着他的指尖缓缓移动,当看到石台上的情景时,他登时爆发出一声凄厉尖叫,眦着眼瞳,刚想扑上去把人拽下来。 猛地见楚晏踮起脚,轻盈的腾飞于半空,手里的剑如附雷霆闪电般,剑光唰唰穿过箭雨,射出来的箭矢接连被打断在地,最后他面容沉稳的踩在一堆断箭上,两指夹住飞来的最后一只箭矢,指节稍稍用力,箭杆咔嚓一声折断落地。 那怪物目瞪口呆的望着石台,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解决了机关。 楚晏收起剑,探前身子往棺材里瞧了一眼。 没找到? 见他一直站着不动,傅时雨也跟着踏上石台,伸头往棺材里望去。 棺里并没什么值钱的陪葬玉器,金银珠宝,只躺着两具依靠在一起的骸骨,身上皆穿着丝线绣制的祥云大红喜袍。 傅时雨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这里也设下重重机关,没想到除了刚刚那一阵来势汹汹的箭雨,便没有其他陷阱了。 楚晏伸手把放在旁边的那个黑竹画筒拿出来,取开后,里面落出一幅美艳女子的画轴。 画上暮雪飘飞,红梅点缀,一白衣女子立于雪地,果然如传闻所说,貌若天仙、冰清圣洁,眉间一点朱砂似莲上观音。 看来这便是汐夫人了。 傅时雨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想起什么,他望向底下呆板站着的怪物,你认识她吗? 那怪物捣蒜似的点头,姐姐 姐姐?傅时雨眉心一动,你叫什么名字? 朝落 听到这名字,傅时雨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光亮,楚晏把他的异样收进眼里,望向那怪物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朝落。傅时雨呢喃一声,柔和笑道:好名字。 朝落似乎极其喜欢别人夸他名字,那双唯一能看的黑眸弯成月牙,歪扭的唇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暗哑道:姐姐取的。 嗯。傅时雨嗓音温润,很好听。 似乎很少被人这样夸,照落赧然羞怯的埋下头。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22) 楚晏把那幅画轴收回画筒,踱步踏下石阶,冷淡道:走了。 等等。 傅时雨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望向站在不远处的朝落,眸色认真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楚晏脸色微变,话里毫不客气,你疯了? 傅时雨置若罔闻,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继续问道:你愿意吗? 朝落的面部神经受损,并不能做出喜怒哀乐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很干净纯粹,可以很清楚的明白他心里的想法。 他眼里先是闪过忻悦,继而又浮现几丝挣扎,犹豫道:施三太和施生他们说不能出去 那你呢?傅时雨眉目含笑,悠悠道:你想出去吗? 蠢货。楚晏眉目阴霾,语气嘲讽的质问,你以为带他出去,是做了好事? 傅时雨神色未变,沉默不语的等待着朝落的回答。 见他这么执着,楚晏心里倒有点想不通了,这人向来瞻前顾后,做事总会考虑后果和利益,前世他从没干过这种多此一举的好事,如果没记错,直到自己临死前,傅时雨身边也没有出现过一个叫朝落的人。 说明这人上辈子也是这样想的,不知为何现在会突然改变主意。 见朝落依旧埋着头,踌躇不决,傅时雨也不急,缓缓道:朝落,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不管施三太,不管施生,你自己愿意出去吗? 墓穴里噤若寒蝉,仿佛连身畔的阴风都停滞不前,静谧等待着朝落的回答。 嗯蚊子似的声音在这个空荡死寂的墓穴里显得很格外清晰,傅时雨如释重负的笑出来,好,我带你出去。 朝落双眼一亮,能不能再等等我下 嗯。傅时雨含笑点头。 见朝落出了墓穴,楚晏臭着脸,望向傅时雨高深难测的笑脸,刚想说话。 我知道的世子的意思。傅时雨喟叹道:你担心外面那些人看到朝落,会投来异样的目光以及打骂,于他是一种伤害。 楚晏嗤之以鼻,我没这么好心! 是吗?傅时雨心照不宣,话里有些揶揄,那看来是我想错了。 楚晏见他迟迟没有下言,还是没忍住,冷漠开口道:为何一定要带他走? 嗯傅时雨垂下眼睫,目光深邃的盯着地面,像是在认真思虑,良久,他侧过脸,望向楚晏笑眯眯道:说不出来。 楚晏以为这人在耍他,表情瞬间冷凝下来,阴沉道:缘由呢? 没有。傅时雨望向刚刚朝落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道:硬要说一个的话。 可能是因为他说想走吧。 胡言乱语。楚晏冷笑道:他根本从未提过。 傅时雨蓦地伸手指住自己眼睛,漫不经心道:没说吗? 可他这里在说想走啊。 楚晏一愣,望着他那双透彻清亮的黑瞳,有些哑口失言。 其实还有一个不能道出口的原因。 原主留下的那本医书里,几乎一半都是记录的关于治疗烧伤的药方,他之前特地在京城的最大的药庄问过,也托人找过太医,里面很多药材均来自关外、西域、苗疆等等各种地方。 这人应该踏遍许多国界,才搜罗完这些繁杂的药方,随即再仔细记录在这本医书上。 而最后一张关于烧伤的药方下,留了一行清隽端正的小字。 很抱歉,朝落,擅自决定了你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719:39:04~2020022818:2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玉佩 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朝落就回到了墓穴。 原本以为他是去收拾东西的傅时雨见他两手空空,有些奇怪道:你不带东西走吗? 我我已经拿好了朝落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块色泽上佳的饕餮纹玉佩,就就是这个 姐姐让我走时一定带上这个 见这玉佩成色不似凡品,傅时雨好奇道:你这玉佩哪来的? 时间太久,朝落也记不太起来,仔细回想后,才断断续续回答,姐姐说我出生就戴在身上的。 本来没什么兴趣的楚晏,余光瞥了眼那块玉佩,当看到上面的雕纹时,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虽只有短短一瞬,但还是被敏锐的傅时雨捕捉进眼里。 他重新看向朝落手里的那块玉佩,心里不由陷入沉思。 * 卯时 广陵王府 破晓前的清晨比深夜更昏暗,晨星稀微,静谧无声,弯曲延伸的长廊走过一个提着灯笼的双髻丫鬟。 她径直走到楚晏院子的后门,叩了叩上面的门钹,几息功夫,王福便面露喜色的出来开了门。 见到门口站着迎春,王福立马喜笑颜开,迎春姐姐,王夫人找我? 迎春瞧他那副谄媚的模样,眼底闪过厌恶,冷淡的点点头,随我走吧。 好勒! 王福急忙两步跨出来,轻轻带上门。 两人悄无声息的穿过长廊,又踏过两道月亮门,去的却不是王夫人院子的方向,王福疑惑道:迎春姐姐,不是说去找王夫人吗? 嗯,夫人在水榭亭等你。 王福心里浮出一丝奇怪,没走多远,就见王夫人抓着鱼食,坐在亭子边慢条斯理的喂鱼。 夫人,人带来了。 王夫人阴晴不定的嗯了声,下去吧。 见迎春下去后,王福跪在地上行完礼,试探问道:夫人今日唤奴才可是为了问世子爷的近况? 以为今个又可以得赏银的他,眼底顿时划过几丝贪婪和雀跃。 他还没回府?王夫人用绢帕擦完手,语气冷淡道。 王福点点头,回夫人,这几日奴才成天留意着旁边屋子的动静,世子爷的确一直没回来过。 嗯。王夫人像是并不感兴趣,眼里深意,意味不明道:王福,你说我对你好吗? 王福一怔,不懂她的意思,只能跟着溜须拍马屁道:夫人平易近人,温良贤淑,对下人们更是没的说。 是吗?王夫人从美人靠上站起来,莲步轻移,停到王福跟前,手里端着的白玉茶碗微微倾斜,滚烫冒烟的热茶从王福的头顶淌到下巴,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 那为何你还不知好歹? 夫夫人王福整张脸烫的通红,他克制住喉咙里的惨叫,颤颤巍巍的叩了个响头,结结巴巴道:奴奴才不懂夫人的意思 王夫人眉眼一冷,玉手毫不留情的掴去一巴掌,厉声道:账簿是不是你拿的? 账簿? 王福一愣,并没懂她口中的账簿是何意思,但见王夫人眸色阴森,他又忙不迭跪地求饶道:夫人,奴才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您的东西啊! 奴才真不知道您说的什么账簿! 王夫人冷笑道:你若是再不肯说实话,我现在便叫人拖你出去杖毙。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王福瞳孔紧缩,惊恐万状道:夫人要找什么账簿,奴才就算丢了这条狗命也帮您找来。 我要你的狗命有何用!王夫人不屑的冷哼一声。 想起什么,她眼睛一眯,语气危险道:你是不是把账簿给楚晏了? 我还奇怪他怎么会突然帮西院那个贱蹄子,原来他们是打算联手整垮我了 夫人,奴才真没有拿过您的账簿,也没有给过世子东西!王福脸色惨白如纸,惊慌失措的开口道:肯定有人冤枉不!陷害奴才! 王夫人听完他辩解一番,神色没有丝毫缓和,语气阴沉道:前些天你是不是去南门的那家铺子买笔墨了? 王福脸上一僵,心里逐渐升起股不好的预感,唇齿哆嗦的小声应道:是 奴才去过。 谁让你去的?王夫人眼底狠毒更甚,逼问道:是不是楚晏派你去的? 王福面无血色的跪坐在地,张了张嘴,回过神后,他头死死叩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哭饶道:是世子世子故意陷害奴才 真不关我事!夫人,求求你饶奴才一条狗命吧! 王夫人没说话,冰冷的目光望向平静无波的湖面,沉默良久,她回过头,看着哭的涕泪横流的王福,意有所指道:吃两家饭,迟早要遭报应的。 丢下这句话后,她轻轻瞥了眼王福身后,仪态万千的徐徐走远。 见她走后,王福哭声骤停,双腿跪着爬行几步,刚想起身跑,后面霎时走上来两个人高马大的奴仆,严严实实的捂上他的嘴,手里的麻绳狠厉勒住王福的脖颈。 几息功夫,拼命挣扎的王福双腿猛地一蹬,脑袋无力的歪下来,眼底翻白的吊着舌头。那两个奴仆取开绳子,提起尸体随手扔进旁边的湖里。 * 酉时 一辆丝帛装裹的华贵马车驶出城门,上面窗牖镶金嵌玉,湖青色帷裳上用丝线刺着八仙过海,沿路引得街上百姓纷纷侧目。 车夫驾着马车停在荒郊,里面走向一位蓝色对襟锦袍的男子,腰间束一条镶金玉带,上面挂满各种惹眼的玉饰配件。 他下来后,又转身把马车里美貌妇人扶下马车。 这两位衣着靡丽的人,正是前来讨还借据的王夫人和楚晗。 怎么没见着人?楚晗环顾四周,着急道:那人不是说约在这里见面吗? 王夫人也心有不快,稍稍皱眉,再等等吧。 话音一落,远处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踢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两人见不远处有一个黑衣的蒙面壮汉策马而来。 他像是没看到前面的身影,径直汹汹的冲向对面站着的王夫人和楚晗。 看着头顶上骏马高高扬起的前蹄,王夫人和楚晗登时脸色微白,手忙脚乱的后退几步,差点绊住衣摆摔倒在地。 吁! 那蒙面大汉拽直缰绳,躁动的骏马渐渐平息下来。 见两人吓得魂不守舍,他面罩后的脸一乐。 须臾,又立马凶神恶煞的喝道:银票呢? 待站稳后,楚晗见这人体格健硕,与上次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底气弱弱道:那面具人呢? 蒙面大汉硬邦邦的开口,他没空。 见两人迟迟不肯拿出来,他眼里有些不耐烦,恶声恶气的催促道:快点! 楚晗被他雄厚威严的嗓音吼的肩膀一抖,慌不择路的望向旁边的王夫人。 王夫人也受了惊吓,似乎没想到来要钱的是个五大三粗的亡命徒。 她勉强镇定的开口,借据呢? 蒙面大汉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据递到他们面前。 楚晗眼睛一亮,刚想上来抢,那大汉又动作迅速的收回怀里。 可以了吧? 不行!楚晗气急的叫嚣道:你先把借据给我,我再給你银票! 万一我们银票给了,你出尔反尔怎么办? 毕竟你瞧着也不像个好人。 楚晗心里腹诽。 听到这话,那蒙面大汉冷眼一扫,悠悠道:不给我便走了。 见他真的转身要走,王夫人脸色一变,连忙喊道:壮汉等等。 她装作不经意的瞥了眼后方的马车,朝楚晗淡淡道:银票在车里,你去拿。 好。 楚晗心里一紧,面上趾高气昂朝那大汉道:你随我进来拿吧,我给你银票,你把借据还我。 见那蒙面大汉迟迟不点头,他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刚准备说话。 嗯。 楚晗眼底暗暗一喜,率先一步站上马车,那你随我来。 蒙面大汉缓缓踱步走到马车前,后面的王夫人瞳孔微张,紧张得屏息敛气。 眼见他马上抬步上去,旁边马夫腰间藏着的短剑悄无声息的从鞘里滑出一截雪白利刃。 风声唰唰吹动半人高的杂草,窸窸窣窣响个不停,林间偶有一声凄厉鸟鸣,万籁俱寂时,那蒙面大汉一只脚已经踏上马车,后面的马夫眼里浮现出一丝杀意,轻盈的飞跃而上。 背对他的大汉眼里一沉,敏捷的翻身跃上车底,背后大刀铿锵出鞘,他紧握刀柄,刀锋往马车顶凶猛一插,华丽牢固的马车刹那间四分五裂,三个身着铁盔的王府侍卫持剑飞出马车。 蒙面大汉踩在马背上,一跃而起,毫无闪躲之意,威势赫赫的迎面欺上,咄咄逼人的魄力逼的那几个侍卫节节败退。 刀光剑影在夜色里不停擦出激烈的火花,时不时传出利刃碰撞的铮铮声响。 王夫人一脸凝重的望着前方的打斗场面,见那蒙面大汉迟迟没有败阵的颓势,相反还游刃有余的逗耍起那几个侍卫,她心里越发慌乱忐忑,忍不住朝那些侍卫尖声喊道:你们谁要是杀了他,我重重有赏!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23) 王爷回京后,我还可替你们谋个一官半职。 这话一出口,那几个侍卫下手明显凌厉许多,咬着牙竭尽全力的朝那大汉发起猛烈攻势。 又一次差点被他们刺中胸口,那蒙面大汉逐渐没了耐性,横起手中大刀,浑厚的内力源源附于刀锋,正准备挥刀夺掉他们性命时。 住手! 横空一道惨叫响彻夜空,几人的打斗骤停,齐齐望向出声的方向。 面无人色的楚晗坐在马车的废墟中,颈上横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一个戴着银白面具的玄衣男子立于身后,面具紧贴的弧度勾勒出他棱角锋利的轮廓,以及两片线条优美的浅色薄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818:25:58~2020022917:1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7瓶;曦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遐思 娘娘救我! 楚晗吓得魂飞魄散,唇齿颤抖的望向王夫人,快快快拿银票。 求求你放了我儿子! 王夫人腿一软,脸色惨白的在地上重重一跪,哀求道:多少银子我都给! 面具人手里的长剑依旧横在楚晗的颈上,冷淡道:拿来。 是是是,大侠饶命,我这就去拿,楚晗刚想起来,锋利的剑刃陡然逼近几分,瞬间在他侧颈划出一道的细小血痕,鲜艳的血珠顺着利刃滑进衣襟。 面具人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冰冷的银质面具给这张脸徒添几分煞气。 别动。 楚晗脸色骤白,狼狈不已的跌回地上,朝那头跪着的王夫人着急吼道:拿银票啊!银票在哪儿?! 好好好,我马上拿。 王夫人回过神,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在那堆马车的废墟里找出一个红木方盒,提着锁扣掀开,里面装着一叠厚厚的银票。 大侠你看,整整十万两一分没少。楚晗示意的看了眼颈上的长剑,苍白的扯着嘴角,你你看这剑是不是可以拿下去了? 面具人没说话,瞥了眼远处,那蒙面大汉会意,上前一把抢过王夫人手里的方盒。 可以把我儿子放了吧?王夫人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面具人沉默片刻,爽快的收剑回鞘,看着底下怛然失色的楚晗,眼里闪过一丝厌烦和鄙弃,一脚嫌恶的把人踢开。 没事吧,晗儿! 王夫人慌不择路的上前把他抱在怀里,目光担忧仔细打量一番后,见除了颈上那点伤口,便没什么大碍,心里不由重重松口气。 余光瞥见那几个侍卫蠢蠢欲动,面具人视若无睹的取开架在马上的辕轭,淡淡道:想死就过来。 他话里非常平静,甚至感知不到一点杀意,但正是这理之当然的语气反倒让人有种兵在其颈的压迫感。 那几个侍卫纷纷脸色一僵,惴惴不安的顿在原地。 面具人翻身上马,王夫人想起什么,急忙喊道:借借据呢? 他看了眼地上的蒙面大汉,给她。 哦! 那蒙面大汉眼里满是郁结,不高兴的应了声,不甘不愿的掏出怀里的借据扔给他们。 见两人一前一后持缰,策马飞驰而去,顷刻功夫,就不见身影。 坐在地上的楚晗缓缓回过神,魂不守舍的呢喃道:娘怎么办? 王夫人没回答,看向那边神色忐忑的几个侍卫,冷厉道:今日之事,不准泄露出去! 是! 那几个侍卫忙不迭应道。 娘,十万两银子就这么算了?楚晗眼里升起几分不忿,义愤填膺道:要我说,明日贴告示说王府失窃,让官兵把那人抓进官府里,看他以后还怎么嚣张! 你给我闭嘴! 王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喝道:这些事还不是因为你惹出来的,回去我再跟你好好算账! 娘!楚晗委屈巴巴道:这都是他们陷害我! 这套说辞王夫人都听的耳朵起茧子了,失望透顶的看着他,喟叹道:有时候,我真的后悔生了你。 头一次听王夫人这么重的口气,楚晗简直有苦难言,刚想说话,王夫人已经没耐心听下去,朝对面的侍卫吩咐道:去找辆马车。 是。 * 蒙面大汉一过树林,见楚晏不是去庄子的方向,问道:你不去找楚小姐他们? 接个人。 接谁?重阳奇怪道。 楚晏没说话,摘下面具,踹了脚马腹,扯着缰绳让马匹拐进旁边树林。 重阳满头雾水,也驾马跟了上去。 夜深岑寂,一轮玉盘悬于上空,倒映在摇漾不定的湖面中央。 见天色不早,朝落眼里升起几分担忧,看坐在旁边的人一脸悠闲的掷着石子,忍不住开口问道:世子是不是走了? 他身上披着黑色斗篷,头戴兜帽,那张烧伤的脸捂的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双明镜般的清亮黑眸。 傅时雨看着石子溅起的点点水花,眼里幽深,良久,才含笑开口,不知道。 那我我们还继续等吗? 见傅时雨不说话,朝落以为楚晏真走了,话里有些愤慨道:我我们也走。 再等等吧。傅时雨从地上站起来,慢条斯理拍干净身上的泥土,淡笑道:应该快来了。 朝落刚想说话,听见远远传来一声马嘶,他眼里一喜,真真的来了! 语毕,两匹花斑马从林间奔蹄而来。 重阳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影,凝神一看,发现一个穿黑袍把自己裹的密不透风,另一个则 他盯着那张瑰丽明艳的脸,一时竟有点辨不清雌雄。 吁 楚晏持紧缰绳,驾马往前走了几步,缓缓停在傅时雨旁边,面无表情道:这两匹马给你们。 出这林子有直抵京城的路。 傅时雨眼里一怔,顷刻便明了他的意思。 世子这是想反悔? 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却没有一丝着急的意思,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意。 楚晏面不改色,冷硬道:我没答应。 是吗?傅时雨点点头,并没多作纠缠,只笑了笑,那朝落,我们走吧。 见他这么容易就放弃,楚晏皱眉,暗忖这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朝落不明所以,疑惑道:不跟跟世子一起吗? 嗯。傅时雨轻叹一声,眉宇间状似懊恼的蹙起,语气有些哀怨,看来我于世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他始乱终弃,也是正常的。 后面的重阳惊的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察觉到楚晏的冷眼扫过,他立马收敛脸上的愕然和好奇,悄无声息的下马站在一旁,耳朵偷偷竖起,听着两人的对话。 什什么意思?朝落不解的望着他。 傅时雨低下头,可怜兮兮道:没事。 既然世子不要我们,那我们只能回去了。 楚晏冷着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打算怎么作妖。 那回哪儿?朝落不经意瞥见他眼里邪恶的笑意,不知怎的心里一寒,呐呐道:回墓里吗? 嗯。 傅时雨点点头,抬头看向马上的人,眼里情真意切,若不是楚晏清楚这人的底细,恐怕真的会徒增几分感动。 那世子我们就此别过。 楚晏神色冷然,快滚。 傅时雨几不可见的点头,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那您有需要再来找我。 他语气平淡,似乎并没意识到这句话会引起旁人的万千遐思。 嘶! 清楚听到后背传来一声惊悚的抽气,楚晏气的牙根生疼,额头青筋狰狞暴起,森冷道:再胡说一句,今晚你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傅时雨刚想说这当然可以,见他已经忍耐到极限,想想还是算了,小命要紧,没事别轻易挑战大反派的权威。 他脸色恢复如常,走向楚晏后面的那匹马前,忽然想起什么。 傅时雨回头望着旁边的朝落,你会骑马吗? 会会一点。朝落点头,他很多年以前骑过,现在应该还记得。 傅时雨松口气,那就好。 我们骑一匹就成。 听到这话的楚晏,表情微沉,冰冷道:我这匹马也给你。 不必,傅时雨听他语气不太对劲,心里有些纳闷,世子自己骑便好。 楚晏烦躁的翻身下马,大力把他拽到马前,阴沉道:骑这匹。 傅时雨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想问缘由,但见这人眉宇阴霾,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嘴边的话又不敢问了,转头无可奈何的望向朝落。 那我们骑这匹。 傅时雨! 楚晏骤然冷喝一声,吓得傅时雨肩膀一缩。 他反应过来后,呐呐的喊了声,世子? 楚晏意识自己情绪有点失控,见傅时雨一脸茫然的望着他,心里烦闷更甚,总感觉有团气堵在胸口,想发泄又找不到宣泄的口。 他眸光森寒的望着眼前的人,冷冷道:为何非要两人骑一匹? 你不会骑马? 是啊。 傅时雨理所当然道:不然我干嘛和朝落骑一匹。 楚晏喉咙一哽, 须臾,他冷哼一声,叱道:胡言乱语。 听到这话,傅时雨倒是乐了,眼里升起几分笑意,揶揄道:那世子说说,我为何一定要会骑马? 楚晏看着这人如沐春风的笑脸,下意识开口,那当然是 因为你上辈子会骑了。 差点脱口而出的他连忙止住话头,面上复杂,语气生硬道:没什么。 一碰到这个人,他便会不知不觉带入上一世的记忆,理智和冷静也会随之瓦解。 这便是为何不想让傅时雨呆在身边的原因。 傅时雨见他脸上冷若冰霜,心里越发感到困惑,不过既然楚晏不打算留他,那自己现在只能尽快赶回京城,先找地方安置好朝落,再进宫把这一行发生的事告诉封长行。 他看向朝落,柔和道:你扶我一把。 好朝落温顺的应了声。 本来准备握住他手臂,但这姿势有点不方便,他手又滑下来,改为握住他细弱纤薄的侧腰。 傅时雨这具身体太过瘦削,朝落的手其实不大,虽是男子,竟也透出几分不盈一握的意思出来。 盯着那双密布着瘢痕的手握在傅时雨腰上,楚晏眼底逐渐弥漫起阴鸷和狠意。 终于在看到那个没用的废物又要倒进朝落怀里时,他脸上的神色如同是阴云堆积时降下的狂风骤雨,陡然上前拽住傅时雨衣领,像上次拎楚东歌般,把人大力粗暴扔上马背,然后抓着马鞍骑了上去。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变故,察觉到楚晏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一时谁也不敢吱声。 半晌,横趴在马背上的傅时雨偏过脸,语气艰难道:世子,能不能先让我起来。 楚晏置若罔闻,使气似的拽紧麻绳,冷漠开口,驾! 见楚晏已经策马跑出不远,重阳才反应过来,看向不远处的朝落,我们也跟上吧。 朝落望着他健硕高大的身躯,又看了眼前面这匹瘦弱的老骥,犹犹豫豫道:我我们也一起骑吗? 哈哈哈哈重阳终于抑制不住,想起刚刚楚晏的吃瘪样,不禁爆发出一阵长笑,见朝落一脸不明的望着他。 重阳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你自己骑吧。 我回去要不了多长时间。 不过他想起什么,转脸看向朝落,神秘兮兮道:他们真的是那种 重阳有些难以启齿,比手画脚道:在一块的关系? 朝落不明白他的意思,垂眸想了想,继而缓缓点点头。 昨晚他们确实是一起进墓穴的。 重阳瞠目结舌的瞪大眼,如同是偶然得知了什么天大的秘闻般,神色木讷的站在原地,久久缓不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917:10:58~2020030120:3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舌头 飞驰的花马穿过树林,踏过田间,拂过的寒风似刀刃,刮得脸丝丝生疼。 一路颠簸不稳,草地和奔蹄的马脚飞速从眼前晃过,傅时雨面无血色,摇摇欲坠的趴着马背上,胃里一阵排山倒海,眼见快摔下去,又被身后的人轻而易举的重新拽回去。 如此反复几回,他咬紧牙根,恨不得立马昏死过去。 耳畔骏马扬起一声嘹亮嘶鸣,以为这人终于大发慈悲的勒马,抬眼却见面前有一处粉墙黛瓦、清净雅致的府宅。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24) 楚晏居高临下的睨他,淡淡道:下去。 傅时雨浑身酸痛无力,骨头仿似都快被颠的散架了,听这话,心里不禁咒骂了句。 起不来。 楚晏本打算视若无睹,独自翻身下马,但瞥见他脸色惨白,眉峰紧皱,好似很难受的样子。 废物二字在嘴里徘桓几圈,又默默咽回去。 迟迟没等到身后的人有动静,傅时雨暗叹口气。 算了,自食其力。 本想挣扎着从马背上滚下去,刚稍稍抬起身,腰腹倏地横过一只精壮的臂膀,冷冽熟悉的气息随之迎面欺来。 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还未待细究,搂在腰上的那只手已经利落干净的收回去。 傅时雨抬眼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从马上下来了。 月华洒窗,荒僻的宅院四下静谧,院门紧闭,屋檐前挂俩火光朦胧的灯笼。 楚晏上前叩了叩上锈的兽面门环,顷刻间,门内传来急促跑动的声响。 门一开,走出一位身着棕色布袍的老人,见到楚晏的身影,他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陌生,待仔细辨认后,忙不迭俯身在地上跪拜,神色激动道:参见世子! 二哥! 听到老人的声音,一个圆滚滚的丫头也从里面蹬蹬跑出来,不顾楚晏的冷脸,径直上前抱住他大腿,亲密的用脸颊蹭了蹭。 怀有身孕的秋姨娘也披着大氅走出来,盈盈行礼道:参见世子。 嗯。 楚晏如往常般冷淡应了声,看向还在地上跪着的迟暮老人,起来吧,陈伯。 听到他称呼,那老人颤颤巍巍的在地上磕了个头,老奴受之有愧。 楚晏看向里面打扫干净的庭院,目光沉静,漠然开口,我母亲的死与你无关。 害她的人我自有打算。 那老人眼里一惊,欲言又止,世子,已经知道 嗯。 底下的楚东歌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也乖巧的听着,没有插嘴,不经意瞥到站在不远处的人影时,她顿时瞪大双眸,目光呆滞的看着外面。 本想踏进去,抬起脚才发现楚东歌还抱在自己腿上,楚晏皱眉,不耐烦道:滚一边去。 小姐,世子长途跋涉应该累了。秋姨娘想上前把楚东歌拉开,见她一脸目瞪口呆的望着门外,心下奇怪,也转头望出去。 本来束好的墨发被马背颠的凌乱,傅时雨干脆任由散在肩上,见上次那个讨人好感的小姑娘站在门边,正一脸呆头呆脑的望着自己。 傅时雨展颜一笑,刚想说话,楚东歌突然双颊爆红,赧然不已的转身跑进屋子。 这小丫头怎么了? 傅时雨满头雾水,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看着她迈着小腿跑远的背影,楚晏收回目光,见秋姨娘也盯着自己身后猛瞧,他眸色微冷,喊了声,姨娘。 秋姨娘回过神,面上升起几分窘迫,结巴道:世子那那是 这才想起傅时雨还站在自己身后,楚晏转过身,刚想说是买回来的奴仆,傅时雨已经含笑迈过来,并排站在自己身侧,揖了一礼。 参见姨娘。 秋姨娘一愣,赶紧回礼。 那老奴现在去给世子和这位公子收拾睡房。 陈伯从地上站起来,刚想进去,楚晏叫住他,不必。 傅时雨见他年纪大,而且这么晚也不想太麻烦,柔和道:我睡哪儿都可以。 楚晏心里冷哼一声,淡漠道:让他睡柴房。 这陈伯犹豫道:世子,柴房阴冷潮湿,也没床榻,住不了人啊。 楚晏置若罔闻,语气隐隐带着讽刺,不过一条狗而已,有地能睡儿就成。 听到这话,陈伯和秋姨娘脸色微变,望向傅时雨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和尴尬。 傅时雨倒是面色如常,笑吟吟道:陈伯不用麻烦。 他状似不经意的瞥向楚晏,那双眼睛生的漂亮,睫毛浓密狭长,眼尾末梢微微上挑。 浅浅一笑,弯眸水瞳,整张脸霎时灵动起来。 两辈子的经验告诉楚晏,这人脸上的笑意越深,便代表肚子里的坏水憋得越狠。 果然,细看发现他眼底萦绕起浓浓的恶意,楚晏心里一沉,刚想阻止。 傅时雨已经笑眯眯的、率先开口,我睡世子屋里。 他虽然面上看着温软,实则舍不得让自己吃丁点暗亏,本来寄人篱下,如若平日心情好,恐怕会顺着楚晏几分,但今日一路舟车劳顿,现在浑身酸软疲乏,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实在不想去睡冷冰冰的柴房。 一向性子温婉的秋姨娘掩嘴,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们,瞥见傅时雨那张艳丽明媚的脸时,心里又诡异的感觉好像本该如此。 花甲之年的陈伯回过神,也逐渐回过味,脸上青白交替,表情挺丰富。 楚晏额头青筋暴跳,撞见傅时雨眼底的嘚瑟,他心里更是火冒三丈,危险的眯起眼,轻飘飘道:舌头不想要了? 傅时雨故意舔了下干涩起皮的下唇,粉色舌尖一晃而过,低眉垂眼,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不过嘴里却继续面不改色的冒着虎狼之词。 如果世子愿意。 他语气温润而泽,神色也极为乖顺,若不是话里意有所指,谁也听不出里面藏着的另一层蕴意。 秋姨娘一愣,反应过来脸色微红,眉眼升起几分窘态。 没想到这么一个面若冠玉的公子哥儿,竟会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不登大雅的秽语,陈伯骇然之余,急忙打断他们的对话。 世子,那这位 让他睡牲圈! 冰冷生硬的丢完这句话后,脸上阴云密布的楚晏便甩袖大步离去,离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进的气场。 明显是被气的不轻。 陈伯看着他僵硬寂寥的背影,眼里失神,好像许久没见过世子这般失态了。 他转头望向对面眉欢眼笑的俊美公子,眼底有些严肃惆怅。 陈伯?傅时雨扬着唇角,像是没发现他的异样,笑道:我刚只是戏言罢了,您看着安排就成。 陈伯一怔,心神恍惚的点点头。 傅时雨没再多说,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往院子里缓缓行去。 * 夜凉如水,月色透过窗棂射进屋内,穿黑袍的朝落推开门,披着一路寒霜走进来。 傅时雨斜躺在床榻上昏昏欲睡,见人来了,他艰难的起身盘腿坐好,懒散的招了两下手。 朝落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沉默的过去坐在榻边。 可以摘了。 朝落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和不安,犹豫许久,还是伸手摘了兜帽和面罩,移动的月光正好洒在那张瘆人的脸上,更添几分丑陋可怖。 意识到自己面貌会带给别人恐惧,朝落眼神躲闪,自卑的想垂下头,下巴却陡然被略有些凉意的指尖抬起,眼底清晰映出傅时雨神色认真的脸。 见识过太多嫌恶、恐惧、指责等等各种各样目光的朝落,头一次看到双再清澈不过的眼睛,里面没有异色,只是在望一个正常普通的人,而不是面容恐怖的怪物。 紧绷的神经霎时松下来,攥着衣袍的双手也垂在一旁,温顺的任由他打量。 傅时雨捏着朝落坑洼粗糙的下巴,仔细查看他脸上密集的瘢痕,淡淡道:伤了多久了? 不不记得了朝落眼里茫然,很很久 怎么烧的? 朝落不太记得那段记忆,但骨子里刻着的痛苦还是让他不适的蹙眉,语无伦次道:外面很很多人房子门关着我出不去 你还记得自己亲人吗?傅时雨又问。 朝落摇摇头,只道了两个字,姐姐 傅时雨点点头,没再接着往下问,越看他脸上的伤心里越没底。 这烧伤太严重了,再加上这么多年从没医治过,面部神经已经彻底损伤,而且很多伤口因为糜烂发炎,生出许多暗红的疙瘩。 光脸都这么严重,恐怕身上 傅时雨心里叹口气。 见他眼里深沉,朝落惴惴不安道:很可怕吧 不。傅时雨莞尔,重新看向朝落眼睛,意味深长道:真正可怕的是人心。 你把衣服脱了,我再看看你身上。 朝落眼里闪过几丝羞怯,默默点点头,站起身徐徐脱下黑袍,然后解开里面的外衫和里衣。 傅时雨感觉他刚刚的眼神有点古怪,还未细究,抬眼就看到他背后的伤痕,虽早就预想到,但心里依旧不可抑制的漏跳几拍。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身体了,他眼里登时升起几分怜悯,但又不禁感慨朝落的顽强。 顶着这身伤痛,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听朝落的话,大概能猜到是有人故意纵火,而且参与的人不占少数。虽然相处不长,但他也能看出朝落心眼不坏。 那当年这些人为何会想烧死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见朝落一直背对他,不肯转过身,傅时雨纳闷道:怎么了? 朝落缄默不语,良久,才抱着胸口,缓慢僵直的转过身,埋头小声道:姐姐说不能乱乱脱衣服 傅时雨心里越发奇怪,望向逆光站立的朝落,目光不经意触到他胸口时,心里震荡,明白后眼底不由一阵酸涩发热。 他怕朝落看出异样,心里会乱想,忙不迭垂下视线,嗓音艰涩的呢喃了句。 原来是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120:37:18~2020030320:4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稻草人、语清流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饕餮 晨光朦胧,雾色正浓。 榆柳萌后檐,青瓦上栖着两三只麻雀,偶尔啭啭叫两声。 楚晏习惯早起,鸡鸣时分,便已经提剑在院子里舞了几个来回。 陈伯备好热水和手巾,端着鱼洗走过来,世子,洗把脸吧。 楚晏没说话,猛地仗剑朝陈伯笔直刺去,凛冽的剑势带起一阵劲风,陈伯丝毫不慌,褶子密集的脸上升起几分欣慰,脚步飞速向后倒退,侧身只手托住鱼洗盆底,敏捷躲开这一击,眨眼功夫,又如鬼魅般掠近楚晏跟前,五指成爪握向他肩膀。 楚晏眼一沉,撤剑在后,右手朝陈伯肩膀猛击一掌,陈伯眼里一惊,精神矍铄的脸上蓦然严肃,磅礴真气灌于左手,也回以一掌,楚晏不闪不躲,反而不偏不倚的迎上去。 两人掌风悍然相接,狂风骤起,卷起一阵混沌的飞沙走石,耳边突地传来一声铿锵巨响,陈伯低头发现,托着的铜盆摔在地上,冒雾气的热水洒了一地。 原来是接楚晏掌风时,他下意识地用上了双手。 老了,不中用了。 陈伯倏地收掌,虽话里叹息,面上却朗声长笑起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来老奴现在已经不敌世子了。 楚晏擦剑回鞘,淡淡道:陈伯过谦。 你还没用全力。 陈伯失笑,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鱼洗,老奴再去备点热水。 嗯。 见陈伯走后,楚晏准备回屋换身衣服,瞥见傅时雨从隔壁房里开门出来。 他见到门外的人,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打了声招呼,世子早。 楚晏冷着脸,置若罔闻的推门进去,砰的一声带上门。 傅时雨耸耸肩,不怎么介意,见朝落穿好黑袍也跟着出来,他笑容温和的说:把你吵醒了? 没没有朝落摇摇头。 傅时雨又道:那睡的好吗? 好朝落嗓音艰难的吐出三个字,榻很软 她已经许久没睡过床榻了,墓里只有冷冰冰的石板,仅有的一床被褥都是施生从自己屋里偷拿来的。 昨晚朝落到的太晚,傅时雨不想劳烦陈伯起来收拾屋子,便让她在榻上歇息,自己则在案几上趴了一夜。 似是听到两人对话,旁边紧闭的房门唰地打开,楚晏面色阴霾的站在门内,阴鸷的视线不停在两人身上徘徊。 傅时雨心里一跳,暗道一大清早,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朝落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森寒杀气,瑟缩的往傅时雨身后躲了躲。 二哥! 人还没到,声儿先传起来。 秋姨娘牵着楚东歌走进院里,见前面几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她眼里一愣,刚想拉着楚东歌回去,结果小姑娘已经等不及挣脱开手,往门口站着的楚晏跑去。 她张开双臂,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奔来,紧贴的绸衣勾勒出一个圆滚滚的肚子,随着剧烈跑动,晃起微微的弧度。 楚晏眼里烦躁,退后一步重新关上门,直接把满怀希冀的楚东歌拒之门外。 楚东歌小脸失落,垂头丧气的埋下脑袋,发髻上的珠钗跟着发出一阵叮铃声响。 傅时雨见她一脸怏怏不乐的模样,忍俊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听到笑声,楚东歌抬起头,看见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颊上霎时飞起几朵红云,羞怯不已的转身躲在秋姨娘身后,又忍不住钻出来偷偷瞟他。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25) 傅时雨看向秋姨娘,含笑的眼里升起几分疏离,拱手行礼,姨娘早。 不知他和世子到底是何关系,秋姨娘也不敢贸然称呼,只能柔和地说,公子不必多礼。 * 用过早膳后,备好马车的重阳回来了,径直去到庄子里的书房。 刚推开门,就见楚晏立于案后,正观摩着那幅从墓里带回来的观音像,听他进来也不抬头,指腹缓缓擦过画上女子的脸。 重阳把书信扔在他面前的案上,你爹来信了。 楚晏动作一顿,把信拿起来打开。 刚想出去的重阳,瞥见摊在桌上的那幅画轴,眼里登时一震,诧异道:这画像你从哪儿来的? 燕褚的墓里。 楚晏大致看了下书信的内容,随意的放置一旁。 墓里? 重阳大失所望的后退两步,悲痛沉重的瘫坐在官帽椅上,呢喃道:将军原来真的不在了 想起什么,他又神色激动地问,那将军的墓现在在何处? 楚晏默声片刻,才漠然开口,以前的故居。 夫人也葬在那里?重阳道。 嗯。 重阳没再说话,眼里有些失神,如同是陷入回忆之中,良久,也不管楚晏听没听,自顾自的开始叙述起来。 将军登基不久,便收到汐夫人婢女一封信,信上说汐夫人进宫时发现怀有身孕,但担心那狗皇帝迫害,所以只能暂且隐瞒下来。 狗皇帝对汐夫人早已心怀不轨,日日登门造访,将军当年打仗有迟迟未归,眼见肚子越来越大,汐夫人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买通太医,对外称病,卧榻不起。 本来安安生生的过了十个月,汐夫人成功产下一名女婴,但那狗皇帝却突然起了疑心,不仅留宿汐夫人宫中,还派人监视汐夫人的动静。 汐夫人心知若不尽快把那女婴送出宫外,恐怕迟早会被狗皇帝发现。 为了保下将军的子嗣,汐夫人设局让狗皇帝醉酒,在他欲行不轨之事时,假借不堪受辱的名义,在寝殿内自尽身亡,其实是为了在自己死后,让自己的贴身婢女藏在自己棺内,保护那名女婴出宫。 不过途中被人告发,狗皇帝派人追杀,那婢女偷偷把女婴藏在一户农家内,本打算只身引开追兵,但没想到将军率师回京,狗皇帝无暇顾及这边,那婢女才得以捡回一命,回到藏着女婴的农户家里,发现那家人已经全部失踪了。 将军得知这一消息后,当即便打算去寻那名女婴的踪迹,但我们的归处却成了麻烦,朝廷容不得鬼骑,将军也不能带鬼骑走,考虑再三后,便秘密在将军府的地下建出一座殿宇,所有鬼骑兵均栖身在内,并且制出两枚鬼骑令,让我们必须听令行事,临走时将军向我们允诺,找到那女婴便会回来,所以我们日复一日的等,但将军一直没有回来。 前不久我感觉不太对劲,瞒着他们偷跑了出来,出来后才发现将军府已经没了,我怕会惹人嫌疑,只能伪装成乞丐混在破庙里,呆了没几天,你就找来了。 重阳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欢欣地说,原本以为将军不要我们了,现在看来,其实是我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楚晏眼里深邃,微蹙着眉想说什么,最后又只面色冷凝的问,鬼骑兵有多少? 五千人。 重阳道:不过如若只有一枚鬼骑令,兵数只有一半。 你手里的这枚,便是我率领的这一半。 楚晏冷淡道:那另一半是谁? 另一半重阳表情不太好,眼里复杂,道:不知道也罢。 那人性子暴烈,嗜血成性,将军在世时,惹下不少祸事。 楚晏嗯了声,从怀里掏出那块鬼骑令,翻过一面,燕字的背面刻着繁复纷杂的花纹,缺了一半,并不能看清上面刻的是什么。 他卷起画轴,持起毫笔,眉目沉静的照着那花纹在宣纸上勾勒几笔。 约莫半刻钟功夫,楚晏把笔放置在笔搁上,把那块鬼骑令放在宣纸上。 重阳心下好奇,站起身看了眼。 鬼骑令和宣纸上水墨勾勒出的花纹,并合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认识吗?楚晏道。 重阳辨认几息,眼里一怔,呢喃道:饕餮。 我们这一族的图腾,不过将军怎会知道,我们跟随他之前,这图腾已经快失传了。 楚晏眼里深沉,良久,才意味不明的说了句,我见过一块玉佩,上面的雕纹和这图腾一样。 当真?重阳神色骤变,那玉佩在哪儿? 楚晏刚想说话,门外传来敲门声,是陈伯的声音。 世子,楚小姐他们已经收拾好了。 嗯。 楚晏应了声。 见重阳一脸焦急的等着自己下言,他把画着图腾的宣纸放在火盆里烧成灰烬,平静道:回府再说。 * 陈爷爷,那我们走了。楚东歌站在马车旁,依依不舍的拽住陈伯的衣角,莺莺以后再来看您。 小姐能念着老奴,便是老奴的一大幸事了。陈伯没子嗣,听到楚东歌这番话,顿时高兴的眉开眼笑。 楚东歌娇憨的拉着陈伯撒了两句娇,这才跟着秋姨娘上了马车。 见她们上去后,陈伯欲言又止的望向立在旁边的楚晏,犹豫许久,还是下定决心开口。 世子,我相信燕姨娘不是那样的人,当年的事恐怕另有隐情。 楚晏脸上阴晴不定的点了点头,见傅时雨和朝落从门内出来,他别过眼,沉默的转身上了马。 傅时雨笑着说,陈伯,多谢款待,我们也先走了。 见他面容恭顺,瞧着是个良善人,陈伯心生几分好感,但想起他与世子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时又五味杂陈。 傅公子。他话里意味深长,人活一世,贵在自知,还是得看长远些为好。 傅时雨眼里盛着笑,像是没听懂,低眉顺眼的道:陈伯说的是。 只可惜晚辈眼睛不太好使,看得了眼前,就顾不得后面。 说完,便同朝落上了后面的马车。 陈伯怔愣的看着他背影,许久,才失笑摇头。 果真是个吃不了亏的主儿。 见傅时雨和朝落上了马车,帷裳遮掩,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形。 楚晏眸色一冷,瞥向底下的重阳,阴沉道:看好他们。 重阳奇怪,我们换匹马骑,不就行了? 楚晏冰冷的瞪他一眼,踹了脚马腹,甩着马鞭走了。 重阳茫然费解的立了半刻,最后骑上后面的马驹,朝马车里说,傅公子,我们出发了。 好。 你们怎么又来了? 马车还未走远,傅时雨听到后面陈伯的声音,掀起窗边的帷裳,探头往外看了眼。 陈伯正挥手驱赶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看样子像是对母子,原想听听后话,马车正好驰远,只来得及看到陈伯神色无奈的转身进了院门。 傅时雨昨夜没歇好,眼下青黑,躺在软塌上小憩了会儿,醒来发现马车已经停了,外面似是闹着什么动静。 怎么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重阳便回道:傅公子不必担心。 来了几个贼寇而已,已经赶走了。 傅时雨想起之前楚东歌说京城附近闹马贼,便没再多想,刚想阖眼继续休息,耳边突地听到一声细微的呲呲声响,像是有人用指甲在狠狠地抠着车壁。 他竖起食指,让坐在对面的朝落噤声。 朝落乖巧的点头,傅时雨这才掀开窗边的帘子往外瞥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鱼洗:古代中国盥洗用具,金属制,其形似现在的脸盆。 感谢在2020030320:45:10~2020030419:4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signs9瓶;未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回府 徐徐驰动的马车稳步停下,重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傅公子,王府到了。 傅时雨应了好,刚想下去,见对面坐着的朝落一脸心神不宁。 他很温柔的喊,朝落。 怎么了? 朝落神色惶惶的抬头,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僵硬的浑身开始微微发颤。 有这么怕? 傅时雨笑出来,神态一派轻松,他摸了摸朝落带着兜帽的头,淡淡道:是我的错,不该让你撒谎。 现在起,我们每一句都说真话。 对对不起。朝落愧疚的埋下头,她连和人正常的交谈都困难,更别提要隐瞒下刚刚那令人惊骇咂舌的场景。 没关系。傅时雨单膝跪下来,直视朝落闪躲的眼睛,柔和的问,你刚看到了什么? 朝落结结巴巴的说,人几个人 什么样的人?傅时雨继续道。 朝落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大人小孩血在哭 她垂下眼,其他没看清 听到没看清几个字,傅时雨笑了,幽深的眼瞳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的脸,循循善诱道:确定看到了吗? 朝落的脸上一愣,想说确定但看到傅时雨笑盈盈的脸,心里又不禁升起几分心虚。 我们离开陈伯的院子后,中途马车停了,我掀开傅时雨稍稍起身,抬手掀开帘子,宽大的灰色衣袖滑出一截白皙似雪的手腕,看。 他的嗓音低沉温和,仿佛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意味,朝落心里慌张无措,但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跟着望出去。 此刻已到戌时,夜市喧哗,酒家杂铺在两侧并列排成一条长龙,万家辉煌的灯火如同是点亮黑夜的光,隐隐能听见茶肆里传来说书先生的段子趣谈。 青石板铺成的大街熙熙攘攘的挤着人,嬉笑打闹的小儿在人群里乱窜,偶尔能看见轱辘驰过的华贵马车,里面不知又是坐着哪家的闺秀小姐或名门妇人。 如此繁盛的景象,朝落一时震撼的瞳孔微张。 看到了什么? 傅时雨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群,清晰钻进朝落的耳朵里。 她一脸茫然的说:大人小孩 还有马车,摊贩,酒肆。傅时雨接着她的话开口,缓缓探出身,扔给路过吆喝卖花的小姑娘两个铜板。 那小姑娘一喜,忙不迭递上来一簇鲜嫩绽放的白色木槿。 傅时雨轻笑着道了谢,那卖花的小姑娘脸一红,手慌脚乱的埋下头跑了。 他收回视线,重新面向朝落,嘴角微微上翘。 朝落愣了下神,清醒后看到那束白色花簇递在自己眼前,傅时雨浅笑不语,眼睛深处似燃起零星微光。 现在看到了什么? 朝落眼里映着他一张一合的淡色唇瓣,语滞半刻,呐呐道:你买了花 傅时雨莞尔,还未说话。 帷裳被猛地掀开,楚晏那张阴霾冷峻的脸出现在两人眼前。 他锋芒的眼神扫过朝落手里抱着的花束,怔愣片刻,又倏地目不转睛的定格在傅时雨脸上。 在他逼迫注视下的傅时雨不显慌乱,云淡风轻的揶揄道:世子也想要? 楚晏神态绷紧,抓着车门的手背青筋暴起,深沉的望了傅时雨半晌,最后又大力的放下帘子,转身走了。 傅时雨心里缓口气,同朝落笑了笑。 我们下去吧。 朝落点点头。 偌大肃穆的王府建在繁华的京城正街,气派的金柱大门宏伟壮观,门上挂着金铜铺首,石狮门墩立于石阶两侧。 这是傅时雨第二次来这地方,他漫不经心的望向前面站着的人,没曾想正好撞进那双森寒凌厉的黑眸里。 傅时雨怔忡几息后,习惯性的展颜一笑,那人却像是瞥见什么脏东西般,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花花!楚东歌见到朝落手里的花,脸上一喜,跑过来抓住她的衣袖,双眼亮晶晶的说,好漂亮。 看着那团木槿花簇,楚晏心里如同是被针扎了下,冷厉喝道:过来! 楚东歌被吓得肩膀一抖,急忙缩回手,委屈巴巴的回到了秋姨娘旁边。 身穿棕色锦袍的管家匆匆走出王府大门,行礼道:参见世子,参见秋姨娘和大小姐。 世子爷,您这是去哪儿了,夫人这几天忧心的整日吃不下饭。 楚晏沉默不言,后面的秋姨娘脸色微白,走近他跟前,怯弱道:世子,夫人恐怕 嗯。 楚晏明白她的意思。 这管家是王夫人的人,见他们回来,恐怕早就差人去通风报信,王夫人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果然几人一进门,王夫人就领着几个壮丁,风风火火的走过来。 先是给楚晏行完礼,随即便招手让那几个壮丁走向秋姨娘。 大胆秋氏,竟敢勾结外男,怀下孽种,枉顾廉耻,妇德尽失,今日妾身便要替王爷清理门户。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26) 眼见那几个壮丁要抓上肩膀,秋姨娘侧身一躲,在地上屈膝跪下来,眼里盈起泪花,哽咽道:夫人,妾身是清白的。 腹中子嗣是王爷三月前回府怀上的。 胡说!王夫人厉声道:王爷那晚留宿在书房,何时去的你房里。 秋姨娘小声抽噎,哭得梨花带雨,王爷是后半夜来的。 王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嫉恨,悠悠道:是吗? 迎春,把人带上来。 是。 迎春下去后,半刻钟功夫,领过来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 他穿着下人的粗布麻衣,见到对面楚楚可人的秋姨娘,眼底登时闪过一丝淫邪贪婪。 王夫人看向秋姨娘,这人你可认识? 秋姨娘眼里一片陌生,不识。 王夫人冷笑一声,看向那矮瘦男子,叱道:说! 那男子忙道:早在云溪嫁入王府前,小的便与她私定终身,后来云溪嫁入王府后,小的思念心切,今年年初便跑到王府里做起长工。 后来我们重逢后,旧情复燃,没多久就 他看向秋姨娘,嘿嘿笑两声,面目猥琐可憎。 行了苟且之事。 夫人,妾身冤枉!一听这话,秋姨娘神色骤变,立马哭喊道:妾身并不认识他。 傅时雨望着那男子枯黄的脸,心下好笑,见楚东歌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秋姨娘。 他趁旁人没注意,伸手拍拍楚东歌的肩膀,弯下腰小声道:没事的。 不是还有世子吗? 楚晏阴沉的目光睨过来,知道这人是故意让自己听见。 嗯嗯。楚东歌听到世子二字,紧张的神色缓缓放松下来,语气笃定道:我二哥在一定会没事的。 傅时雨笑而不语,重新站直身子看起了好戏。 云溪,你这是打算翻脸不认人了!那男子状似伤心的说,明明我们前不久才见过面,你还说让我带你走的。 你胡说!秋姨娘红着眼睛瞪他,妾身从来没见过你。 那男子眼里淫.色,否认道:怎么可能没见过!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藕色的绸缎。 傅时雨眼尖,认出这是古代女子贴身的肚兜。 那男子捧在手里,咧着一口黄牙笑道:你看,我还有的贴身衣物。 你!秋姨娘怒不可遏,这根本不是妾身的! 傅时雨看向王夫人眼底的阴狠,心里不禁嗤笑,这妇人心思果真歹毒。 不是你的? 王夫人不惊不慌,又找人把秋姨娘的贴身丫鬟带上来。 她淬毒的目光瞪向那跪着的丫鬟,话里隐隐带着威胁,秋晴,知道说错一句,会有什么后果吧? 这衣物是谁的? 那丫鬟浑身打颤,脸上鼻青脸肿,明显被人伺候过,她望向秋姨娘满脸泪痕的脸,逃避似的低下头,诺诺道:是秋姨娘的 秋姨娘大受打击,如同是抽走身体里的最后一根弦,面无人色的瘫跪在地。 见她如此,王夫人暗暗朝地上那男子使了个眼色。 那男子会意,趁所有人愣神的功夫,快速站起身朝秋姨娘扑去,伸手准备扯开她的衣襟。 还未近身,突地被凌厉蓬勃的一脚踹飞了出去。 那男子摔出三尺开外,脊背撞上石柱,嘴里迸出一口浓血,随后双眼翻白的昏迷在地。 王夫人脸上震愕,须臾,眼睛一眯,笑了起来,语气意味深长道:世子,现在是打算插手后院里的事了? 楚晏收回脚,幽冷的目光移向王夫人的脸,这件事,父王回来自有定夺。 王夫人笑容僵硬,王爷在外征战,怎能再让他来处理后院的这些腌臜事。 况且王爷命我全权掌管王府事宜,世子现在连王爷的命令也要违抗了? 听到这话,楚晏眼里似笑了下,稍纵即逝,短短一瞬里充斥着浓浓的讥诮。 王夫人心里登时充盈起羞愤和不甘,藏在袖里的手攥拳,尖利的指甲死死掐着手心。 楚晏抬步沉稳迈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目光似一座巍峨大山压下来。 夫人。 听着他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王夫人冷汗涔涔,应道:是。 楚晏话里夹了几分讥笑,轻轻说:我虽留你几分薄面,但你也别真把自己当王府的主人了。 王夫人刚想说话。 楚晏抬手阻止,冷眼扫向对面诚惶诚恐的众人,最后目光又钉在汗如雨下的管家身上,轻飘飘的开口,管家。 管家立马重重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应着,世世子请吩咐 把秋姨娘关入祠堂,若是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半点闪失,我取你全家狗命。 管家惊恐万状叩了个头,是。 楚晏瞥了眼旁边悠然自得看戏的傅时雨,阴沉道:跟我来。 我?傅时雨诧异的望着他。 楚晏嗯了声,大步甩袖离去。 傅时雨心里不明所以,刚想跟上,朝落不安的拽住他袖摆。 没事。 傅时雨安抚的拍拍她手背,转身见人已经走出不远,便抬步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他走上长廊,夜色浓稠,灯笼的昏芒照着楚晏背影,瞧着模糊不清,傅时雨心里升起几分异样,沉默不语的跟在他身后。 眼见就要走过长廊,楚晏的脚步猛地顿下来,冷淡道:今日你在马车上看到了什么? 楚晏脸一冷,说话! 我让你说话! 他转过身,眼底阴鸷汹涌,刚想开口,蓦然瞥见傅时雨手里的动作,眼里不由一怔。 这人不知从何处找来张素笺,指尖捏着翻折几转,最后变出一朵奇形怪状的五瓣花。 见他递到自己面前,楚晏皱眉,冷声问,什么意思? 傅时雨像是没察觉到他话里的寒意,笑吟吟道:世子刚不是想要? 楚晏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抓过那纸花狠狠揉成一团,随手扔进旁边的湖里,龇牙切齿道:滚! 好勒。 傅时雨爽快的背过身大步往回走,脸上虽任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笑意,细看却远远不及眼底。 走下长廊,他脑子里绷紧的弦一松。 总算糊弄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419:49:09~2020030520:5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记得戴口罩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欺骗 亥时 广陵王府夜阑人静,重阳领着朝落来到楚晏的书房。 重阳推开门,进去吧。 朝落眼里浮出一丝警惕,瑟缩的望着他,要要干什么 放心。重阳安抚道:只是问你几个问题。 朝落垂下眼,蚊子似的嗯了声,犹豫良久,还是抬起脚跨了进去。 书房的光线稍暗,楚晏坐于案后,烛台上火芒摇曳不定,映着那张脸轮廓深邃,专注的神色让人感到跼蹐不安。 重阳道:人来了。 楚晏像是没听到,悠悠把手里的书卷翻过一页。 朝落越发提心吊胆,瞅了眼他面无表情的脸,小声的问,什什么事? 楚晏沉默顷刻,缓缓放下书卷,直截了当的说:马车上见到了什么? 朝落眼里快速闪过丝慌乱,楚晏捕捉进眼底,眉宇顿时阴沉几分,又重复了遍,见到了什么! 没没有。朝落抿紧面罩下的唇,使劲摇摇头。 楚晏眼里深沉,从椅上起身,绕过案后,走到朝落跟前,意味不明的说:傅时雨已经一字不漏,全部说了。 看到朝落瞳孔震荡,他毫无怜悯的步步紧逼,我最后给你次机会。 说! 朝落如同是放下肩膀的重担般,神色倏地松缓下来,轻轻道:很多人 楚晏目光瞥向案上合鞘的长剑,冷淡道:然后呢? 还还有小孩 楚晏阴晴不定的嗯了声,掌心搭在剑柄上,寒芒凛然的剑刃从鞘里悄悄滑出来。 他语气平静,细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还有呢? 深夜的风从大敞的窗户里刮进来,呼呼吹灭角落的火烛,书房骤然陷入黑暗,一时沉寂无声。 良久,朝落粗噶的嗓音缓缓响起。 马马车摊贩酒肆 重阳突地朗声笑起来,得意道:我就说他们没看到吧! 楚晏静默半刻,又问,傅时雨当时在干什么? 朝落小声的说,他他掀开帘子买了花 说谎。楚晏阴冷道。 朝落明亮的双眸在夜里显得炯炯有神,语气委屈,是是真话 楚晏止住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朝落瞥见那令人感到胆寒心悸的雪光收回鞘内。 随后低沉冷漠的嗓音响起。 掌灯。 话音一落,重阳便拿起火折子去点亮烛台。 楚晏已经回到案后坐下来,表情有些难看。 重阳走上前,安慰的拍拍朝落的肩膀,没事了。 朝落眼里依旧残留几分恐惧,魂不守舍的盯着脚下的板砖,断断续续的说:我我可以回去了吗? 等等。重阳神色陡然凝重,你身上那块玉佩给我看看。 朝落心下奇怪,但还是乖乖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他。 重阳接过来,辨认几眼,越看心里越惊,虎目直逼朝落的视线,沉声开口,这玉佩你从何而来? 出出生就有的朝落照实回答。 重阳抓住她肩膀,激动不已的问道:那你亲人呢? 朝落害怕的摇了摇头。 意识到自己声音过于高亢,重阳又恢复成往日憨厚模样,默默松开手,抱歉。 语毕,便把玉佩重新递还给他,见这人大晚上还遮这么严实,一脸不解道: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嗯。朝落点头,貌丑会会吓到人 听到这话,重阳笑出来,不都是长眼睛鼻子嘴,有什么好吓人的。 话音一落,他趁朝落不注意,伸手揭下她的面罩,结果只来得及看到一小块烧灼坑洼的皮肤,就被朝落敏捷的躲开了,她惊慌失措的重新戴好。 重阳瞳孔微张,眼里有些震惊,朝落看到他眼神,肩膀登时一颤,立马埋下头小声说:对对不起 不不不!重阳尴尬摆手,心不在焉道:是我鲁莽了 他本意是想看这人的脸是不是和记忆里的一样,但没想到面罩下的却是这副令人咂舌的惨状。 我可可以走了吗?朝落小心翼翼的问道。 重阳看向案后,楚晏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可以了。重阳笑道: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朝落连忙摆手。 重阳充耳不闻,大大咧咧勾着朝落肩膀出去了。 见他们都走后,楚晏重新把那幅汐夫人的画轴摊开放在案上,心里疑虑万千。 直觉告诉他,隋庆帝千辛万苦的找这幅画像,肯定有其他目的,但这两天他仔细查看过,并没有发现这画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重阳也说,可能是燕褚当年为了怀念汐夫人,这幅画像只是为解相思之苦。 若真是这样,那前世为何封长行献上去后,隋庆帝会龙颜大悦,当时眼里分明是如获至宝的狂喜。 楚晏脑子里陡然闪过丝什么,他猛地打开门,见重阳和朝落还没走远,心里松了口气,立马沉着脸喊道:等等。 背对着他的朝落肩膀一抖,眼里瞬间弥漫起一丝慌乱。 楚晏大步走到他们跟前,幽深的目光定在朝落脸上,冷冷道:燕褚是你的什么人? 朝落垂在袍里的手攥紧,细声说:将将军 楚晏继续逼问,汐夫人又是你的什么人? 朝落头皮发麻,避开他凌厉的眼神,诺诺道:姐姐姐 姐姐?重阳诧异的说,我为何从未在汐夫人身边见过你? 你当然没见过她。楚晏冷哼一声,汐夫人救下她的时候,你们早跟随燕褚南下征伐了。 他一语道破,燕褚关你进的墓里。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27) 楚晏语气笃定,显然已经确认了这个事实。 朝落眼里一震,立马语无伦次的否认道:不不是 是是我自己 楚晏不疾不徐的说:燕褚是汐夫人的丈夫,你为何要唤他将军? 既然她与汐夫人关系如此亲近,又为何对燕褚这般疏离。 墓里他便感觉不对劲,汐夫人既然在宫里就自尽身亡了,又从何去交代朝落走的时候记得带上那块玉佩。 楚晏神色冷凝,漠然道:你是汐夫人的那位婢女。 不!朝落瞳孔微张,嗓子开始变得尖细刺耳,不不是! 重阳一脸讶然,你你是女子? 朝落垂下头,不肯言语。 楚晏像是没察觉到她惊惶的情绪,生冷无情的继续揭露,你送的那女婴出宫。 也是你进宫送的信。 见朝落不说话,楚晏冷淡道:那名女婴并没有失踪,在那户农家里很好的长大成人,之后进入侯府,成了云大小姐的贴身婢女,最后随小姐嫁入广陵王府,成为广陵王的妾室,育有一女,唤楚东歌。 没有失踪?重阳满头雾水,可将军明明说去寻那女婴的踪迹了 朝落额头冒出冷汗,蒙着脸的面罩浸出一大块水迹。 楚晏睨他一眼,语气冰冷,当然是因为燕褚骗了你们。 那封信的内容也根本不是关于女婴,写的想必是如何处置你们吧。 重阳脸色微变,失口否认,不可能! 楚晏嗤笑一声,面向朝落,讽刺道:你之所以和燕褚费尽心机的做戏。 其实是为了让鬼骑军心甘情愿的走进地牢,安置好他们后,燕褚又把你关入墓穴,施生和施三太便是负责看守你的人。 他所做的一切是本意是想你们衰老而死,但没想到你们却好生生活了下来。 四下万籁俱寂,月盘幽冷的光洒进朝落眼里,那双黑瞳显出几分森气。 重阳神色恍惚,依旧不肯相信,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楚晏看向朝落,蓦地勾起唇角,耐人寻味道:你知道那幅画像的玄机吧。 朝落眼里闪烁,沉默不语。 傅时雨若是发现了你的真面目楚晏欲言又止,良久,他残忍的刺激着朝落心里最脆弱的地方,轻轻道:他还会带你在身边吗? 朝落猛地抬起头,呐呐道:不不要说 我我不知道我都是听将将军的 楚晏收敛起眼里的笑意,脸上又恢复往日的冷峻,你把那幅画像解开,今日的事我便替你保密。 朝落眼里闪过一丝挣扎,默然片刻,她犹豫道:真真的? 嗯。楚晏淡淡应了声,率先回了书房。 朝落偷偷瞥了眼魂不守舍的重阳,也跟着缓缓走进去。 楚晏好整以暇的站在案旁,解吧。 朝落沉默的走上前,拿起案上的镶金匕首,抽出刀鞘,手心紧握利刃,狠狠往下一抹,鲜血瞬间从指缝里弥漫出来。 楚晏眼里沉郁,默默的看着她动作。 朝落握拳伸出手,鲜红的血液划过灼烧过的手腕,一滴一滴、啪嗒的落在画轴上,如同雪地里绽放正盛的红梅。 重阳不知何时也走入书房,安静的看着他们。 案上那幅画轴逐渐被染成嫣红,一道道金色的笔迹缓缓从血色中浮现,最后呈现出一幅完整清晰的图像。 楚晏凝神一看,笑了。 是一幅地图。 朝落收回手,站在一旁。 这这是什么!重阳突然神色暴怒,忿不可遏的抓住朝落肩膀,质问道:这地图是什么意思? 朝落眼里愧疚,低下头轻声的说,鬼骑令。 另一块鬼骑令。 重阳双手无力的垂下来,不敢置信的怒瞪着眼,嘶吼道:胡说! 你们胡说! 你还不明白吗? 楚晏嘴边泄出冷笑,燕褚让你们听令行事,但却把这副画像藏进棺材,又把知晓画像玄机的朝落关进墓穴。 我想,从开始,他便没打算让另一半鬼骑军从地牢里出来。 楚晏幽幽道:不过能让当年那位英勇善战的燕将军这么胆怯,我倒是有点想见识见识那位鬼骑将领是何人物了。 语毕,他冷冽的眼神扫向门外,突然悄无声息的迈过去,唰地一下把门打开。 傅时雨正好从院里走进来,夜凉风寒,他肩上披了件黑色大氅,墨发只用一根发绳松松垮垮的捆起来,慵懒随性的搭在颈边。 瞥见楚晏,他眼里似怔了下,随后笑意又逐渐弥散在眼里,温和道:我来接朝落。 楚晏不吃他那一套,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时雨笑吟吟道:刚刚啊。 楚晏从台阶上迈下来,徐徐走近他跟前,杀气腾腾的瞪着他,这么巧? 傅时雨笑而不答,眼里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半晌,他才施施然开口。 夜深人静,这不是想您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520:56:19~2020030701:0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箹2个;陌颜依稀、可口可乐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主子 楚晏缄默不言,阴沉的目光依旧钉在对面这人的脸上。 见这人不开口,傅时雨神色不变,笑眯眯的说: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带朝落走了。 走?楚晏冷冷道:听了不该听的话,你还想走? 傅时雨眼里惊讶,悠悠然的问: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画像楚晏迫人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傅时雨,想看他眼里有没有掠过微乎其微的异样。 傅时雨轻笑地说:画像怎么了? 那双明澈的黑瞳平静的似一汪深潭,没有情绪,同样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楚晏却从这眼神里看出了明晃晃的恶意和蔑视,仿佛在不屑的昭告自己,永远也别试图去窥探他内心的任何想法。 楚晏心里陡然涌起来一股渗入骨髓的愤怒,嘴角扯出一个凉薄的冷笑,突然没来由转了话锋,想我? 傅时雨眼底怔了下,笑嘻嘻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虽然对面这张黑云翻涌的脸,与美人没有半分挂钩。 楚晏没说话,猛地拽住他的手,神色阴霾的往内室行去。 傅时雨一路被扯的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摔倒,瞥见一脸担忧的朝落立在院子里,他刚想说话,前方突地传来一股重力,身子被飞快的拖了进去。 砰 镂花门摔出一道巨响,傅时雨没说话,下巴被人捏紧抬高,修长的颈项仰成一个足够优美的弧度,微微凸起的喉结仿佛在诱人采撷。 许是墨色浓稠的光线勾起了心底深处的邪念,楚晏身体竟不可抑制的开始燥热起来,他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小块嫩滑的皮肤,不知是不是错觉,按下的地方仿佛在丝丝发烫。 世子打算这样摸一晚上? 夹带着揶揄的语气响起,听着似十月风,温煦亲密,又很是薄凉刺骨。 楚晏如同是被当头一盆冰水坡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如石沉大海,刹那消逝的一干二净。 他收回手,默默去掌了灯。 察觉到那股冰冷凶悍的气息消失后,傅时雨松了口气,随后紧锁眉峰,伸手按住扑通乱跳的胸口,心里越发沉郁凝重。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回过神,房里已经亮起昏黄火芒,楚晏解下外袍,除去鞋袜上了软塌。 傅时雨指了指自己的脸,询问道:世子,我可以回去了吗? 楚晏翻了个身,背对他,良久,冷漠的嗓音响起,坐着。 啊?傅时雨满头雾水。 楚晏冷冷地说,你不是想我吗? 今晚你坐这看个够。 傅时雨: 我累了。 迂久,傅时雨长叹口气,在离床榻不远的月牙桌旁坐下来,懒散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支着下颚无精打采的盯着楚晏背影。 秋夜绵绵曳弯钩,虫声阵阵鸣梢头。 眼皮子打架的傅时雨最终还是忍不住在桌上趴下来,无声无息的陷入了浅眠幽梦。 一直岿然不动的楚晏从榻上坐起。 没关紧的窗缝呼过冷风,傅时雨无意识的打了个寒噤。 楚晏眼里浮出几丝烦躁,起身拿过挂在椸上的氅衣,随手扔在傅时雨身上,随后又踱步走到窗前,伸手拉紧门窗。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重新回到榻上,听着不远处轻浅的呼吸声,心下却没有丁点睡意,静静望着头顶的帷幔失神。 翌日清晨 傅时雨腰酸背痛的坐起来,发现榻上已经不见了人影。 * 一夜没睡,重阳眼里爆满血丝,身体里如同困着一直龇牙猛兽,满腔愤怒和委屈无从宣泄。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倏地回头,充满爆发力的重拳直冲砸去,楚晏脚步侧抬,轻而易举的移身躲开,冷淡道:走吧。 重阳皱眉,问:去哪儿? 楚晏呼出一口浊气,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去瞧瞧当年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骑军到底是何方神圣。 重阳脸色微变,你真打算去? 嗯。 楚晏负手往院门外走去,重阳紧跟上他。 你想把他们全部放出来? 楚晏没说话。 重阳表情凝重,试探着问:你难道不怕? 楚晏想起前世那群涌进皇宫的玄甲士卒,心下冷笑,这一次不过是阔别重逢而已。 两人打马而去,没多久就出了城门,来到上次找到重阳的那间破庙。 楚晏栓好马驹,抬眼看着眼前上雨旁风,无所盖障的庙宇,自从上次有人死了后,乞丐也不敢在这地方扎堆了,衬着周围半人高的枯黄杂草,看着有些阴森沉寂。 重阳走进破庙,正对门口的上方坐落着三尊石佛,佛身布满蛛网尘埃,地上铺着散发出霉臭的稻草,角落窜过几只快赶上手掌大小的老鼠。 重阳先行在佛前跪地三拜,这才飞身跃上九尺余高的佛像,随后低喝一声,双手按住佛头,重重往后一转。 地下传来细微齿轮滚动的声音,那尊石佛向前缓缓移动,等佛身的颤动停止后,地上出现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地道。 重阳从石佛的肩膀上跃下来,这是出口。 入口在京城,当年的将军府被拆后,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他吹燃火折子,拿过角落藏着的火把,点完后,熟门熟路的下了地道,楚晏也挪步跟上。 两人下去后,石佛发出沉闷响动,又重新归到原位。 这里比燕褚墓穴的地道更深,光线昏暗,只能借着火折子上的微弱光星,大概辨清四周的环境。 冰冷的石壁上布满斑驳青苔,砖缝里生出绿油的嫩苗,寻到火光,飞出几只扑翅的黑毛蝙蝠。 地道里不知时辰,楚晏粗略估计应该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到了。 重阳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楚晏抬眼向前看去,石阶尽头原来是块宽敞的空地,四周则是十几个漆黑的石洞。 似乎是听到外面有动静,石洞里传来沉重震荡的脚步声,头顶上方也跟着扑簌掉下些陈旧灰尘。 还没看到人,一柄长杆蛇矛骤然直冲而来,重阳眼里一沉,双手合十,险险夹住近在咫尺的矛刃,足足被逼退几步才缓冲住脚步。 他重新把蛇矛掷回洞里,咬牙切齿道:金岚,你给我滚出来! 须臾,几千个身着玄色铁甲的兵卒从十几个黑洞里涌出来,很快就把这块宽阔的空地挤满。 他们个个生的壮硕庞大,高约六尺,因为常年不见天日,皮肤显得格外惨白灰暗,但每个人的眼睛却漆黑有神,杀气磅礴,随着聚集,浓郁刺鼻的血腥气围绕这些人弥散开来。 楚晏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感受他们身上散发出恐怖气魄,心里忍不住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一件好的兵器需要千锤百炼,同样一支好的军队也要经过长年累月的腥风血雨,才得以练成此等精兵悍将,威武雄师。 叛徒! 一道略显青涩的嗓音在这个封闭的空洞里回响,随即一个束马尾,五官漂亮的少年从兵群里飞出来。 他手持蛇矛,如雷霆万钧般重挥而下,毫不留情的直冲重阳脑袋而去,明显是打算下死手。 你这个疯子! 重阳烦躁的怒吼一声,纵身踢开蛇矛,脚底踩上鬼骑兵肩膀,暴跳如雷的跃到少年跟前。 两人开始不相上下的厮打起来,旁边的鬼骑兵仿佛早已司空见惯,神色木讷的站在原地。 你竟敢违抗将军的命令!那少年骑在重阳身上,用矛杆摁住他喉咙。 重阳一脚把他踢开,拽起那少年衣襟,对着他脸颊毫不客气的砸下一拳。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28) 等会再打,先听我说! 那少年被揍的头昏眼花,听这话,跟条疯狗似的狠狠咬上重阳肩膀,含糊不清道:说你大爷! 金岚!重阳痛的五官狰狞,他罕见忍下心口恶气,把那少年从身上扯下来,坐在他跟前,像个年长的兄长般,语重心长的说:随我出去吧。 金岚呸他一口唾沫,你要滚就自己滚!等将军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重阳神色不太好,语滞半刻,淡淡道:他不会回来了。 金岚眼里一震,急忙说:为何? 将军出事了吗? 重阳意味不清的嗯了声,他死了。 死了!金岚不敢置信的跪坐在地,呐呐道:谁杀的? 重阳喟叹道:他不比我们,生老病死是常态。 金岚心神恍惚,模样像是大受打击。 重阳瞥他一眼,既然他不在了,我们也可以不用再遵守指令。 你在说什么狗屁话!金岚阴沉道:将军没了,还有鬼骑令。 提到鬼骑令,重阳的眼里骤然闪过丝恨意,见金岚神色激动,他又只能暗自隐忍下来,生硬道:不过就是一块令牌,人都没了,令牌还有什么用。 你难道不想出去? 金岚冷冷地说,你现在是打算抗令? 你若是敢抗令,我第一个杀你! 重阳烦道:谁打算抗令了! 他看向站在那个一脸无动于衷、正在看好戏的人,鬼骑令在他手里。 金岚凌冽的目光倏地射过去,上上下下把楚晏打量一番。 楚晏脸上波澜不惊,冷漠道:只有一枚。 你! 重阳脸色骤变,吼道: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金岚这人脑子不会转弯,性子倔,认死理,所以重阳便想让楚晏先把人哄骗出去再说,没想到这人当时没说话,现在竟然改了口。 一枚? 金岚明媚的眼睛缓缓黯淡下来,顷刻又瞪着重阳道:那你们滚吧! 重阳无奈地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死脑筋! 我已经知道另一块在何处,先出去再说,况且这地牢呆了一百多年,难道你还不腻? 金岚眼里一怔,恨铁不成钢道:将军费尽心机给我们准备的住处,现在竟被你说成是地牢,你良心被狗吃了! 对!重阳眼眶通红,嘶哑低吼,我就是没良心! 头一次见他这副神色的金岚,五味杂陈道:干嘛这样,怪恶心的。 重阳沉默良晌,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你既然不愿意出去,我就带另一半鬼骑军走了。 你可别后悔! 金岚嗤笑,要滚就快滚! 好。 重阳没再多说,面无表情的点头,招了下手,左边几列鬼骑兵踏步上前。 他一一扫过,良久,才沉声喝道:我们走! 是! 长矛齐齐杵地发出铿锵巨响,走的那一半兵卒摘下头盔,双膝跪地,对着正前方的石像三拜叩首。 楚晏凝神一看,发现原来那里还立着一尊石像,五官硬挺,面相正派,哪怕只是冷冰冰的石头雕塑而成,但依旧难掩身上的浩然气魄。 看着他们敬畏崇尚的神态,重阳眸色复杂,闭口不言。 祭拜完的鬼骑军往石阶上走,而一半则跟随金岚回到漆黑的石洞里,继续等待着另一枚鬼骑令的出现。 重阳陡然出声,金岚。 金岚顿住脚步,却不吭声。 若是一直找不到那块鬼骑令,你便打算和他们一直呆在这里吗? 金岚背对着他,娇小的个子稍显单薄,在这群人高马大的鬼骑兵中显得格格不入。 是! 他话里不带一丝拖沓和犹豫,单字却被说的掷地有声。 重阳静默的看着金岚和那群鬼骑兵没入黑暗,许久,待所有人都走后,他转动眼珠,望向立在旁边的人,深沉道:帮我找到另一枚鬼骑令。 楚晏眼里生冷无情,直接的问:我有什么好处? 重阳默然片刻,望向金岚消失的石洞,没头没尾的喊了句。 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注: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求凰》 上雨旁风,无所盖障《面海神庙碑》 第34章 难民 深宅幽静,环境雅致。 静室内,傅时雨于封长行面对面端坐于矮案后,案上搁着落满黑白棋子的棋盘。 见他迟迟不下子,封长行笑容温和的问:太傅,可是有什么烦绪? 傅时雨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哈欠,眼睛也不看棋盘,指尖捏着黑棋随意叩了一子。 昨夜趴桌上没歇好,他眼下青黑,神色看着有些苍白憔悴。 看到他叩子的位置,封长行勾唇一笑,不过却没说什么,紧跟着他继续落子。 傅时雨支着下颚,望向窗外栖在枣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雏雀,懒散着说:行了殿下。 这盘棋我早输了。 封长行稳稳叩下最后一子,棋盘上胜负已定,他笑着:太傅今日果然有心事。 傅时雨没说话,良久,才轻声问:殿下怎么出宫了? 封长行轻叹口气,昨夜收到太傅书信,彻夜难眠,想想还是决定出宫见您一面。 一只扑翅归来的麻雀停在树枝上,正对喙给小雏雀喂食,傅时雨失神的盯着它们,不知有没有在听,良晌,才悠悠道:殿下贵为一国太子,出宫这种事还是少有为好。 封长行笑了笑,太傅教训的是。 傅时雨收回视线,见走进来个一个端着茶水进来的布衣小奴,他淡淡道:这地儿是否隐蔽? 太傅放心。封长行替他斟了杯热茶,说:这里的主人是我外祖父生前好友,平日少有人拜访。 傅时雨没再继续深究,端起茶盏,慢悠悠撇去茶水上的浮沫,信你看了? 是。封长行沉声道:太傅在信里说,广陵世子有意隐瞒下这件事。 傅时雨垂下眼,嗯了一声,心思忍不住飘远。 那日回府途中,听见有人在用指甲抠车舆的声音,他悄悄掀开帷裳,视线望出去。 瞥见外面的荒地里躺着十几具没人处理的尸体,大人小孩都有,死的时间应该不长,还没闻到有发臭的气息。 他目光下移,一个衣衫褴楼、满头是血的七旬老太趴在地上,双手一次次的抓上车舆,但最后又虚弱的滑了下去。 重阳许是怕被人发现,当时掀开帘子往里瞅了眼,见傅时雨和朝落正闭着眼小憩,这才继续驾起马车。 随后车轮轱辘滚动,飞速驰远。 回想起出发时,陈伯门口的那对母子,傅时雨猜想这些人应该全是逃荒而来的难民。 封长行眼里愤怒,冷冷道:今年年初,父皇接到上报,阳州十几个郡城皆闹起灾荒,阳州灾民流离失所,父皇心系百姓,所以御批下二十万两官银赈灾。 上个月父皇接到大臣禀告,灾民已得到妥善安置,原本以为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没想到这些人不仅私吞官银,还敢谎报灾情! 他重拍了下案几,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瞬间被打乱。 封长行深恶痛绝道:难怪突然听闻京城附近闹起马贼,原来此马贼非彼马贼,只是为了隐瞒父皇,扯下的幌子而已。 傅时雨神色平淡,冷静的说:圣上生辰将近,这关头谁也不想出事。 封长行不赞成道:但也不能弃百姓安危与不顾。 傅时雨浅抿了口清茶,殿下忧心百姓是好事,但现在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说完,他又问:阳州太守是何人? 封长行想了想,回道:苏东山。 傅时雨深思半晌,他与广陵世子有何关系? 不知。封长行道:从未听闻他们二人有过来往。 说完,他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对了,苏东山是左相的人。 现在朝中最得宠的容贵妃便是左相之女。 傅时雨眼里深沉难测,那恐怕有些难办了。 封长行疑惑的说:太傅这话何意? 傅时雨搁下茶盏,冷淡道:六皇子乃容贵妃所生,广陵世子既然替他们隐瞒下灾情,便代表他已经站在六皇子的阵营里了。 封长行眼里惊讶,广陵王心向沙场,从不参与朝堂争斗,广陵世子虽没有随父出征,但向来深居浅出,从不与皇子们亲近,为何这次会插手进来。 傅时雨眸色复杂,他现在也弄不清这人是何目的。 要说为以后做打算,也该把主意打到深藏不露的三皇子封寒萧身上,为何会挑中封烨堂这个毫无用处的草包。 他摩挲着下巴,低声笑着,这么说起来,广陵世子费尽心思寻那幅观音像,看来是替六皇子准备圣上的生辰寿礼。 封长行一愣,太傅意思是,这幅画像会出现在父皇生辰宴上,被六弟献给父皇? 傅时雨轻轻嗯了声。 封长行眼里不解,可太傅不是说那幅画像内有玄机?那广陵世子又怎会心甘情愿的交上去。 傅时雨眼里升起几分笑意,殿下,我说的是观音像,可不是世子在墓里寻到的那幅画像。 封长行眼里一怔,说:太傅的意思是,广陵世子打算作假? 傅时雨沉思片刻,喃喃着:不过,圣上是怎么知道汐夫人画像有蹊跷的 听到这话的封长行神色微僵,强颜欢笑道:太傅还不知我外祖父是谁吧。 傅时雨抬眼,安静的等待他下言。 封长行徐徐道:我外祖父曾是当年那位燕将军的副将阆中平,燕将军走时,交付给他一块令牌,让他扶持前朝的汉临帝上任,但没想到汉临帝贪图美色,昏庸无能,京城百姓苦不堪言,我父皇率兵起义,攻打京城时,意外与我母后相遇,两人一见倾心,但我外祖父铭记燕将军嘱咐,誓死效忠朝廷,坚决不肯同意他们的婚事,没曾想我母后那时竟有了喜脉,外祖父无可奈何,为了爱女,只能选择叛变。 或许是对傅时雨放下心防,又或是他年纪尚浅,还不能完全隐忍下恨意,提及这段旧事,封长行脸上再挂不住温润的神色,连声父皇都不愿意喊了,面无表情的继续说。 只是成亲后才知道,皇上早已有了心上人,登基后便打算废去我母后,但由于我外祖父手握兵权,他只能暗地里陷害外祖父勾结叛党,最后阆家满门抄斩,我母后被废,为了保住我的太子之位,她把外祖父手里的令牌交给皇上,最后在冷宫里自缢而死。 傅时雨大概清楚了来龙去脉,沉默了会儿,问道:那圣上的这位心上人在何处? 封长行冷漠着脸说:听说是被我母后害死的。 但我相信母后不是这样的人。 傅时雨把乱了的棋盘重新摆好,圣上并不需要知道他爱妃是谁所害,他要做的只是让所有人都相信是你母后害死的。 他喟叹道:阆家太过锋芒毕露,你母亲自然成了箭靶子。 封长行神色漠然,这些都是旧事,不提也罢。 我母后当年深居闺中,哪能知晓皇上的城府野心,想必早已把鬼骑军的所有事告知他了。 傅时雨宽慰的说:圣上虽然知道那幅画像藏着东西,但并不知如何解开,不然广陵世子也不会这么胆大妄为。 嗯。封长行不咸不淡的应了声,想起什么,他神色好奇的问:太傅已经见过鬼骑兵了? 傅时雨垂下眸,算见过了。 他上次在庄子里偶然听见秋姨娘唤那大汉的名字,心里终于明白,为何广陵世子要故意给自己指错方向。 不过他又怎么得知自己当时是准备去寻重阳的? 太傅在想什么? 封长行陡然出声,打断了傅时雨的思绪。 傅时雨重新端坐好,说:殿下现在既然知道了,那打算如何行事? 封长行斟酌半刻,反问:太傅想让我把苏太守的事告知父皇? 不。傅时雨食指随意的拨弄着棋盒里的黑棋,这件事殿下不要掺和进去。 封长行放在案下的双手轻轻攥紧,阴沉着说:太傅是打算让我置之不理? 傅时雨叹息道:那倒也不必。 左相因容贵妃受宠,私底下为人猖獗,看不惯他行事的大有人在,殿下只需把这件事透露给他们即可。 封长行神色缓和,惭愧道:还是太傅有远见。 傅时雨食指搭在案上,随意的敲了两下,殿下如若没有方向,我可推荐给你一位人选。 封长行脸上一愣,忙道:太傅请说。 傅时雨淡淡笑着,户部的尚书大臣,他是三殿下的人。 封长行脸色微变,讶然道:太傅所言当真?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29) 傅时雨眼里笑意更甚,缓缓道着原由,之前尚书府里的二小姐不慎落水,我救过她一命,无意间听说尚书大人本想与礼部尚书府的二公子联姻, 三皇子的母妃便是礼部尚书的大小姐。 封长行神色怔忡,呐呐道:三弟到底在私底下拉拢了多少人脉。 傅时雨笑而不语,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素笺,递给他,说:本打算让殿下用那幅画像当作圣上的生辰礼,结果被我搞砸了,这张纸便当给殿下赔罪吧。 封长行急忙摆手,太傅不必如此。 傅时雨没说话,直接把那张素笺递到封长行的案前,封长行心下疑惑,踌躇半响,还是伸手拿了起来。 缓缓打开一看,封长行脸上升起几分茫然,不明所以道:这画的是什么 待仔细辨认一番后,他双眸登时一亮,太傅,这真的可以给我吗? 傅时雨神色淡淡的嗯了声。 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端茶的小厮走进来,小声着说:殿下,广陵世子来了,您和这位先生从小路离开吧。 傅时雨稍稍皱眉,广陵世子? 封长行站起来,理了理微乱的衣袍,笑道:忘了给太傅说这是何处了,不知太傅可曾听过秋山先生的大名? 傅时雨点点头,略有耳闻。 秋山先生京城里的书画大家,笔下所画的《长安夜宴》为四大名画之首。 封长行收起那张素笺,眼里柔和道:秋山先生是我外祖父生前好友,只是他不想卷入朝廷争斗,向来都是闭门谢客,我来了这里几次,他也从不与我交谈,不过念及外祖父的旧情,所以还是给我留了处清静院子。 傅时雨眼里幽深,问:那为何广陵世子会来此处? 封长行耐人寻味的笑道:太傅有所不知,比起画艺精湛,秋山先生最炉火纯青的其实是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揭晓,造假。 只是造假有损名声,近几年秋山先生便精心画作,另外 他想起什么,又眉峰紧锁着开口:提起广陵世子,上次听祖庆说,上月广陵世子也来找过秋山先生一次。 傅时雨心里骤然咯噔一下,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蛛丝马迹。 两人并未再继续多作交谈,间隔了快一盏茶的功夫,一前一后的离开。 回去的路上,傅时雨一直想着封长行最后的那番话,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广陵王府的后门。 此刻已过午时,门口立着一位穿青色长衫的孱弱男子,他只用木簪束发,五官清俊,眉眼透出一股不染浮尘的书卷气。 听到脚步,那人惊慌失措的转身,刚想离开。 傅时雨笑容温煦,不急不缓的叫住他,你找人? 那人顿住脚步,望着傅时雨那张过分明艳的脸,神色怔愣的点点头。 傅时雨刚想问他找谁,一道冷冰冰的嗓音从两人身后插过来。 谁让你来这的! 傅时雨回头,见楚晏不知何时回来了,阴沉着脸,看起来心情不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810:32:10~2020030911:5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亭花漫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利嘴 傅时雨微眯着眼睛,眼睫压下淡淡阴影,袍袖鼓着风,身子越发显得单薄,但孑然站立的侧影又全无羸弱,似断崖上的劲松,挺拔中又带一丝风骨。 他嘴角含笑的说:抱歉,我 身后的人先他一步开口:你几日没来了,我怕你还在置气,所以今日才找过来。 语罢,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见楚晏脸色难看,又如同惊弓之鸟般,重新埋下头。 楚晏没说话,眼里冷若寒冰,因为紧绷着脸,他深邃的轮廓显得锋利凌人。 察觉到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傅时雨饶有兴致的瞧着,心里却忍不住百转千回。 楚晏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也不吱声。 沈言亭心里越发忐忑,嗓音微颤的说:你如果不想我来,我回去便是。 楚晏脸上终于起了点波澜,沈言亭眼中一喜,刚想说话。 以后别来了。 低沉平静的嗓音如同是一柄利刃,瞬间没入沈言亭的胸口,他瞪着眼,瞳仁涣散,神色木讷的站在原地。 傅时雨眉峰微皱,略带探究的目光正好迎上楚晏的眼神。 他似乎是才想起傅时雨在场,沉着脸叱道:滚进去! 傅时雨也不介意他的恶声恶气,欠了欠身,顺着说:是。 刚想转身进去,沈言亭像是意识到什么,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打量一圈后,倏地定在傅时雨的脸上。 比之刚刚的柔弱,傅时雨敏锐的察觉出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敌意。 傅时雨心里一怔,逐渐回过味来,不禁低头失笑。 看来是误会了。 沈言亭眼眶通红,硬憋着泪的眼里透出几分倔强和凄楚,他就用这样的眼神,一动不动的望向站在那头的人,话里隐隐带着质问:羡行,他是谁? 傅时雨眉梢微挑,本来想进去的脚步顿下来,有点好奇这人顶着那张死人脸,要怎么去安慰自己的老相好。 可惜注定让他失望了。 楚晏自始至终都从未变过神色,冷淡的说:你该回去了。 沈言亭大受打击,有些踉跄的走前几步,小声呢喃着:为何不说? 为何不肯说他是谁? 楚晏绕开他,想进去。 沈言亭幽幽的问:你忘了之前怎么和我说的吗? 这话似触到楚晏的逆鳞,他阴寒的目光如同冰锥般,钉在沈言亭的脸上,良久,才漠然开口:没忘。 也正是因为没忘,这一世才没取你的性命。 沈言亭被他这眼神看的胆怯发冷,连忙拉住他的手,低声道着歉:对不起,羡行,你若是不喜欢,以后我再也不提了。 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这几天琴你也不听了,院子也不来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般避而不见。 公子!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遥遥跑过来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姑娘,她毫无惧怕瞪着楚晏,忿忿不平的说:没想到世子也是个心狠的,这几天公子整日愧疚的吃不下饭,天不亮就在琴室里练琴,期盼着世子去瞧他一眼,原本以为世子是事务繁忙,没想到 那姑娘狠厉的目光瞪向笑眯眯的傅时雨,讽刺道:原来世子是耽于美色,被这些不三不四的狐媚子迷了眼,虽然这句话身为奴婢不该说,但 傅时雨猜到这丫头想说自己坏话,故意插嘴道:既然姑娘身为奴婢,那不该说的还是慎言为好,免得一不小心闪了舌头。 那姑娘喉咙一哽,似是没想到这人是个牙尖嘴利的,羞愤着说:为了我家公子,奴婢自然要斗胆一言。 她望向面前的楚晏,沉声道:世子,一个人再漂亮,也有年老色衰的时候。 还望您别辜负公子的一片痴心。 沈言亭脸上升起几分赧色,拉了拉那姑娘的袖摆,似锦,别说了。 似锦依旧不依不饶,意有所指道:况且我家公子才藻艳逸,满腹经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岂是某些空有美貌的娈.宠能够比拟的。 被莫名其妙安了身份的傅时雨心下无奈,倒真的依她所言,没羞没臊的笑了起来,连带着眼尾末梢都染上几分春色。 他没否认,只笑着说:姑娘有所不知,有些事情,其实光有美貌就够了。 似锦眼里一怔,反应过来后,立马红着脸啐了句,泼皮! 傅时雨眼里的笑意更甚,楚晏没闲心再听他们一来二去的拌嘴,转身准备回府。 沈言亭突然喊了声,羡行。 你可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 记得。 楚晏垂眸。 是你的生辰。 前世每年沈言亭的生辰自己都是陪着过的,但这一世他既没这精力,也没这想法。 沈言亭见他不说话,有些自嘲的说:现在连我的生辰,你都不愿意来了吗? 楚晏没说话,头也不回的往里走,身后的沈言亭眸色黯淡无光,失望的低下了头。 似锦看不下去,冲着楚晏的背影喊道:世子莫不是忘了,若不是我家公子,当年你早就死在山崖下了。 我家公子费劲千辛万苦才救你一命,现在连陪他过个生辰,世子都百般推辞,我真替公子感到寒心! 似锦气狠了,口不择言道:我要是公子,当初就不该救你! 沈言亭脸色微变,制止道:别这样说,似锦,是我自己愿意救羡行的。 如果再来一次,我也愿意救他。 楚晏前行的脚步一顿,望向院子里种的银杏,满树金黄,麻雀成群。 没错,你后来是又救了我一次。 心中万千思绪最后只化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傅时雨却听见了,心里登时升起几分异样。 楚晏冷漠道:何时? 这些事是该好好做个了断了。 沈言亭眼里一怔。 旁边的似锦率先反应过来,欣喜道:公子,世子答应了。 沈言亭沮丧的脸色顿时眉欢眼笑,连带着颊上都多了几分红润,他希冀的说:戌时,我在院里等你。 楚晏淡淡的嗯了声。 傅时雨见好戏收场,刚想进去,似锦突然得意的说:公子你看吧,世子不过是一时糊涂,清醒后就明白了。 公子才是世子最重要的人。 傅时雨笑笑,不置可否。 倒是沈言亭温柔的瞪了似锦一眼,有些抱歉的说:这丫头性子直,我替她给公子赔礼了。 本只是表面客套,没曾想傅时雨竟真应了,笑容满面,话里却不见客气,你这丫头是该管管。 沈言亭的脸色一僵,似锦恨恨的瞪着他,你! 傅时雨像是没察觉到她似刀子的冷眼,神色温和的继续说:在下曾养过一条野狗,忘了栓绳,所以到处乱吠,后来被人剥皮抽筋,肉剁成块,再转送于我,我千恩万谢的收下,好好过了顿嘴瘾,但后来却拉了三天肚子。 他娓娓道来的语气如同是在同他们讲故事,但作为听众的二人却不禁背后发凉。 所以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傅时雨轻笑着说:千万要记得给野狗栓绳,不然迟早有天会殃及本尊。 似锦怒不可遏道:你说我是野狗? 傅时雨把落在肩膀的墨发拂到耳后,淡笑不语,良久,他才恶意的调侃了句。 野狗不是什么好名声,姑娘倒也不必上赶着认。 立于门后的楚晏不禁勾起嘴角,心里骂了句尖牙利嘴,无声无息的转身走了。 傅时雨不想再跟这丫头继续扯下去,拢了拢外袍,负手进了院子。 这头的似锦气的跳脚,刚想说话,沈言亭柔声叫住她,算了,似锦,我们回去吧。 似锦不甘心的说:公子,你看他那副得意样,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得了世子几日宠幸而已! 似锦!沈言亭骤然冷喝。 似锦脸色微白,委屈的垂下眼,对不起,公子,我太生气了,所以才 沈言亭神色缓和,收拾眼里的阴冷和嫉恨,轻声道:他不一定和羡行是那种关系,不能无故辱没了人家清白。 似锦低眉顺眼道:我知道了,公子。 想起什么,她又欣喜的说:公子的意思是,只是这人一厢情愿,世子并不喜欢不,不是喜欢,是连正眼都没瞧过他! 沈言亭模棱两可的笑了笑,淡淡道:那我们回去吧。 似锦忙不迭的点点头,今晚公子早点睡,明日才有精神去迎接世子。 沈言亭眼里升起几丝蜜意,羞怯不已的嗯了声。 傅时雨回府的时候,楚晏已经不见人影,他刚准备回院子,假山后突地跌跌撞撞走出来一个用丝帕遮住眼睛的人。 闻到他身上扑面而来的酒气,傅时雨下意识的皱起眉,放轻脚步准备侧身避开。 楚晗这几日被王夫人关在府里,闲下无事,便干脆整日饮酒作乐,偶尔还跟府里丫鬟调两句情,日子过得好不悠哉快活。 今个他正跟几个丫鬟捉迷藏,闻到鼻尖有股淡淡的药草味,猛然伸手一扑,抓到了! 楚晗小声呢喃着:你这丫头,身上怎么一股药味儿! 药味? 傅时雨抬手闻了闻,猜测可能是他帮朝落配药的时候染上的。 楚晗摘下丝帕,那张美若冠玉的脸猝然映入眼底,他酒顿时吓得醒了一半,随后眼中立马弥漫起惊艳。 美美人 傅时雨看出他衣着华贵,脑子转了几圈,已经猜到此人身份。 见他眼中痴迷的伸出手,想触碰自己的脸。 傅时雨展颜一笑,不动声色的从宽袖里抽出两根银针。 昨晚他给朝落针灸时,随手把针灸囊放进袖里,今早忘了拿出来,没曾想现在竟派上了用场。 刚想动手,正准备摸他脸的楚晗蓦地被人提起后衣领,随手扔进了旁边的莲花池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911:56:20~2020031109:5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30)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箹、6777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虚伪 救命!救命! 楚晗在莲花池里扑腾双臂,连呛了好几口污浊的水。 傅时雨微侧过头,问着旁边的人,世子不救人? 楚晏淡淡道:有人会救。 话音刚落,管家就率人匆匆忙忙赶过来,见到莲花池里的楚晗,登时吓得脸色惨灰,忙吩咐着旁边下人,快!快!愣着作甚,还不下水救大公子。 你们快去请大夫人! 一番交代完,这才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世子,双膝一软,忙不迭跪在地上,参见世子。 楚晏冷漠的收回视线,调转脚步往自己的院子行去。 傅时雨失神的盯着他背影,不远处突然响起道惊恐的嘶吼! 啊啊啊!鬼鬼鬼! 楚晗衣冠狼狈的坐在石栏旁,脚上缠绕着水草,瞳孔紧缩,哆哆嗦嗦的颤声道:有有水鬼底下有水鬼 管家也有点被吓到了,想看又不敢看,傅时雨听到这话,倒是好奇的往池子里瞅了眼。 看到水上漂浮的水鬼后,他心里嗤笑。 分这明是个人。 那张脸被湖水浸的发白肿大,瞧着像是泡发的白面馒头,应该被丢进去有长一段时间了,之前被池底的水草绊住,所以才没能浮起来。 想必楚晗刚刚的挣扎时候,无意间把这些水草给拌开了。 傅时雨眼里幽深,看着那人脖子上明显的勒痕以及太过平坦的肚皮。 看来又是深宅冤魂,死不瞑目。 有下人看到那水鬼的脸,突然惊讶道:这人不是世子院里的王福吗? 众人听这话,纷纷往池里瞧去。 他怎么会在这儿? 难怪几天没见着他了,原来是死了了。 之前还听他说得了王夫人赏赐 听到王夫人的名字,管家立马呵斥道:还不快去把尸体捞上来处理了! 来人啊!大公子昏过去了! 场面顿时乱成一锅沸腾的粥,搬人的搬人,捞人的捞人。 又是世子 傅时雨眼里深意,最后瞥了眼那具尸体,悄无声息的走了。 * 翌日 秋高气爽,难得是个好天儿,窗禄外横空响起一声乌鸦的凄鸣,楚晏抬眼望出去。 天快黑了。 他从案后站起来,看向沉默立在角落的重阳,淡淡的说:我要出去一趟,你看好傅时雨。 重阳漠然的应了声是。 昨日送鬼骑军去乡下的庄子,回来后,他就再没和人开过口。 连楚东歌来楚晏院子,他都无动于衷,甚至偶尔能看到眼里泄出的几分生冷杀意。 后来被楚晏不动声色的睨一眼后,他那阴狠的目光才缓缓收回去。 燕褚可以说是鬼骑军里所有人仰慕崇敬的神,破坏一个人的信仰,有时候比取了性命更难受。 也正是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所以重阳只能选择缄默不言,深深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但着着他们眼里对燕褚的瞻仰时,无遗又是一把把尖锥刺入胸口。 昨晚他把楚晏的书信交给陈伯后,便如同一个丢盔弃甲的逃兵,如避鬼神的连夜策马赶回了府。 楚晏似乎没察觉出他的异样,又或者漠不关心,头也不回的出了书房。 * 天一暗,沈言亭换了身崭新的月牙锦袍,玉冠束发,对着铜镜查看了番,这才去到外面的院子。 似锦已经在院里架起琴桌,石桌上摆满几碟精致的点心和白玉酒壶。 沈言亭走到琴桌后,盘腿坐在地毡上,皎洁月光穿过树梢,在肩头落下写斑驳碎影。 楚晏进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派雅致景象,他默不作声的站在门口,并不进去。 沈言亭拨弄了几声琴弦,才发现他的身影,惊喜喊道:羡行,你来了。 似锦看出沈言亭脸上的羞赧,打趣着:世子,我们公子午时刚过,就开始念着你了。 楚晏神色冷然,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沈言亭笑容一僵,有些尴尬的说:羡行,你饿了吧? 要不你先吃着点心,我最近学了新的琴谱,你听听弹的如何? 似锦紧跟着说:是啊是啊,世子快请坐。 楚晏轻抿着唇,顶上明月高照,他眼里却阴暗无光,沈言亭不知怎的,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有种被人剥开外皮,直窥内心的悚然感。 沈言亭脸上越发惨白,笑容快支撑不住时,那道冷厉的视线终于缓缓收回去。 楚晏淡淡开口:今日不是来听你弹琴。 沈言亭无措的从琴桌后站起来,说:你是不是累了?那我们不听琴,就坐着陪我说两句话,可好? 他语气间满是卑微和祈求,绕是石头心也得被打动了,可惜站他面前的这个人别提心软,古井无波的眼里连丝异样都不屑划过。 楚晏冷硬的说:我说完便走。 沈言亭眼里一喜,道:那我们坐着说。 楚晏像是没听到,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站着,我不会帮你夺回皇位。 沈言亭以为自己听错,或是没听清,神色木然的问:你你刚说什么? 楚晏面若寒霜,话里的冰冷却比之更甚,且还带着一丝不留情面的残忍。 你若是想活着,我可以保你一命,若是想要皇位,以后我们便再无瓜葛。 似锦脸色骤变,世子你 话还没说完,楚晏冷眼便凌厉的扫过来。 似锦全身登时如坠冰窟,再不敢妄言一句。 沈言亭眼角泛起水意,轻轻说:你当真要这般绝情? 楚晏看向他努力憋住哭腔的脸,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讽刺。 说吧。 沈言亭垂眼,浑然不觉的盯着地面,下唇被咬的泛白,渗出点点血丝,良久,才哑声的说:若我还是想要皇位呢? 楚晏既不挽留,也不多说,脚步利落的往外走。 沈言亭忍着的泪终是没忍住滑下来,声嘶力竭的喊道:别走,羡行! 我只有你了! 楚晏目光悠长,望着前面那条狭窄蜿蜒的小路,跟人心般幽微扭曲。 他淡漠的喊:沈言亭。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沈言亭沉默许久,抬手擦干脸上湿润的泪痕,语气冰冷道:那你走吧,我当瞎了狗眼。 我虽没用,但一颗赤子之心也容不得你这般践踏。 楚晏当真走了,连丝犹豫都不曾有过。 沈言亭看向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眼里忍不住流露出一丝不甘,厉声问着:你之前对我的好都是假的,是吗? 见楚晏不回答,他自嘲的笑了笑,那看来我对你的情谊,你也一直当笑话看待。 楚晏的脚步一顿,眼瞳里似掺了墨,良晌,他略显嘲讽的说了句,你的真心跟皇位比起来,不足以挂齿。 沈言亭脸色微变,矢口否认道:不!不是的! 院子倏地刮过一阵夜风,树梢间沙沙作响,楚晏的声音轻的快淹没在风里,但却仿若洪钟般响在沈言亭耳侧。 他惊愕的呆站在院子,久久缓不过神,安静看着楚晏的身影徐徐走远、彻底消失。 虚伪。楚晏说。 只两个字,便足以让沈言亭如瓦解冰泮,双眸空洞的瘫跪在地。 似锦见他脸色不好,担忧上前喊着:公子,你又不舒服了? 沈言亭唇齿颤抖,指甲深陷进泥土里,胸口火辣辣的一阵灼痛,整个人如同被烈火焚烧般难耐痛苦。 他紧抓胸口,气若游丝的说:去去拿药! 似锦反应过来,忙不择路的窜进屋里。 沈言亭蜷缩成一团,疯狂急促的撕扯自己衣襟,眉眼竟逐渐泛起一丝动情的春.潮。 公子!似锦出来见他衣衫不整的倒在地上,连忙跑去关了院门。 继而把沈言亭扶起来,倒出玉瓶里的药丹,小心翼翼的喂给他。 沈言亭双颊绯红,哆嗦着咬上似锦的指尖,然后艰难的把那颗褐色药丹吞进去。 剧烈起伏的胸口终于开始平复,沈言亭瘫软在似锦怀里,轻轻喘着粗气。 似锦帮他理顺凌乱的长发,不经意瞥见沈言亭微开的衣襟,这个角度,可以若隐若现的看到里面白皙羸瘦的胸口。 她蓦地瞪大眼,似恐惧到极致,结结巴巴的说:公公子 沈言亭不明她为何这般害怕,奇怪道:怎么了? 似锦张了张嘴,神色呆滞的呢喃着:红开开始红了 沈言亭脸上骤然血色尽失,浑身僵硬的瘫坐在地。 * 二哥二哥! 傅时雨准备歇下,院子里突然传来楚东歌惊慌无助的喊声。 他重新披好外袍,走去打开门。 楚东歌双手使劲拍打紧闭的房门,扯着嗓子哭喊道:二哥出来! 世子出去了。 傅时雨轻声细语的问:怎么了? 看着他在月华下温润如玉的脸庞,楚东歌稍稍平静,抽噎的说:王夫人带人去祠堂了。 傅时雨心里微沉。 猜想可能有人看到世子出府,所以跑去给王夫人报的信。 傅时雨沉吟片刻,突然朝着空荡荡的院子喊了声,出来。 森寒的月光照在光秃秃的树干上,半晌都没有动静。 楚东歌脸上困惑不已,奇怪他为何要这样喊,抬头竟见瓦顶上飞下一道黑色的身影。 重阳心里讶然,不明这人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傅时雨现在没心思管他在想什么,冷清的说:你去禀告世子,让他速速回府。 语罢,又看向旁边恐慌不安的楚东歌,温和道:我同你去。 听到动静的朝落也穿好黑袍出来,断断续续的说:我我也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109:58:50~2020031218:4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辞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俗星喜欢银河鸟9瓶;未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闭嘴 向来寂静的祠堂里此刻站满了人,蒲团被扔在角落,木板上踩满脚印,瞧着狼藉不堪。 王夫人扯着秋姨娘的头发,一脸嚣张的讽刺道:贱人!你以为世子护着你,你就没事了? 秋姨娘发髻凌乱,狼狈的跪在地上,哭求的说:夫人,求求你饶了我,饶了贱妾吧。 饶你? 王夫人冷笑一声,啪的一记耳光甩她脸上,口不择言的骂道:下贱胚子,跟你娘一样就会勾引男人! 秋姨娘左边脸颊高高的肿起来,她惊慌的磕头道:夫人,我真的不知道那天王爷为什么会来,求求你放过贱妾吧! 你会不知道? 王夫人恶毒的瞪着她,阴沉的说:我看你这贱婢就是想一举得子,好以此来动摇我的位置吧! 秋姨娘脸上惊恐万状,矢口否认道:不不不,不是的,贱妾从未想过,也不敢的! 她卑微的恳求着:求求夫人,贱妾可以死,只求让我生下腹中胎儿,他是无辜的啊 王夫人眼里狠毒,接过旁边丫鬟递来的茶盏,悠悠的抿了一口,这才游刃有余的看向地上的秋姨娘,森然的说:在你这贱人肚子里,他就不无辜! 你还想把他生下来?! 她一脸阴霾的把茶盏掷过去,秋姨娘脸色骤变,急忙往侧边躲了下,那装着热茶的茶盏险险擦过肩膀,啪嚓一声摔在身后。 见她躲开,王夫人脸一黑,冰冷的说:你还敢躲? 秋姨娘瘫坐在地,吓得一个字也憋不出来,泪流满面的使劲摇头。 王夫人瞥了眼身旁的迎春。 迎春会意,接过旁边嬷嬷托盘里的汤药,慢慢朝地上的秋姨娘走去。 秋姨娘瞳孔紧缩,意识到什么,双脚蹬着地,神色无助的拼命往后退,直到背靠墙角。 迎春和那个嬷嬷轻而易举的追上她,两人一手扯住秋姨娘的头发,一手掰开秋姨娘的嘴,正准备往里灌药时。 房门突地被人推开。 祠堂里的众人被惊动,齐齐转过头,往门外望去。 傅时雨穿着一袭料子陈旧的青色布衫,擦肩而过的风卷起宽大的衣摆,这样一个落魄书生的打扮,却让屋子里的人不由自主的屏息敛气。 看着屋子里混乱不堪的场面,以及角落里泣不成声的秋姨娘,那双秀美的眸子里却丝毫不见惊讶和惶然,脸上像是盖着一层清冷淡薄的光晕,竟是从一个男子身上瞧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 傅时雨迈开腿,施施然的跨进门槛,眼尾横扫一圈,淡笑着说:在忙呢? 闲聊似的语气让众人忘了他是一个不速之客,面面相觑的停下手中动作。 秋姨娘突然反应过来,神色激动的喊道:救我!求求你! 这声呼救打断王夫人的愣神,她凌厉的目光落在傅时雨脸上,冷冷的问:你是谁? 傅时雨勾唇笑着,良久,才轻描淡写的说:在下是来替夫人出主意的。 王夫人不明所以,皱眉道:什么意思?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31) 傅时雨意味深长道:夫人难道不知,王爷五天前启程回京,今晚便会抵达京城。 这自然是胡乱编造的,之前偶然听过楚东歌说起这回事,但广陵王路上一直没传来消息,所以也不敢确定他什么时候会抵达京城。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失声,王夫人更是吓得脸色骤白,此话当真? 傅时雨眼里沉静,意味不明的说:夫人难道不奇怪,这种重要关头,为何世子会突然离开王府? 本就心虚的王夫人更是吓得魂不守舍,想起什么,她又阴测测道:你既然是世子的人,为何会帮我? 祠堂里噤若寒蝉,傅时雨像是没察觉到紧绷的氛围,泰然自若的说:夫人有所不知。 在下本是个郎中,来京城投亲,没曾想刚进城门,便撞上了世子,然后他便把我 王夫听着他没头没尾的话,蹙眉道:怎么了? 秋姨娘弱弱的抽泣声也停下来,怔愣的望着他。 傅时雨垂眸,眉间紧锁,狭长漆黑的睫毛盖住眼睑,同时也隔绝了他们投过来的目光。 他幽幽叹息道:这事着实有些羞于启齿。 众人心里的瘾儿被勾起来,见他迟迟不说,眼里均升起几分不悦,王夫人不耐烦的催促,快说!后来怎么了? 傅时雨眼里满是愁绪,语气哀怨的说:世子见在下生的貌美,竟起了歹心,不仅将我掳进府里,每日还 见他又在重要关头收声,众人气的紧咬牙根,王夫人脸上更是风雨欲来,狠声道:他到底把你怎么了! 傅时雨微微侧过脸,藏住眼里快溢出来的笑意,断断续续的说。 世子每每日还强迫在下与他行苟且之事。 众人哗然失色,静默无声。 王夫人不敢置信的瞪着眼,连角落的秋姨娘也傻了,目光呆滞的望着他。 虽然心知这番话太过匪夷所思,但瞧着他那张堪称绝色的脸,又感觉一切好像都能说得通。 王夫人如同抓住了什么重要把柄,眼里狂喜的呢喃着:没想到他竟有此等癖好 傅时雨装作没听到,重新面对王夫人,轻笑道:在下可以帮夫人不露马脚的除掉秋姨娘和她腹中孩子,而夫人只需帮我备点盘缠,助在下逃出王府即可。 王夫人狐疑的问:当真? 傅时雨并不回答,只说:选择权在夫人这里。 王夫人沉吟片刻,冷声道:你打算如何流掉她腹中胎儿? 傅时雨从袖里取出一个青色玉瓶,笑容和煦,徐徐道来:这颗药丹是在下奔走各地,集齐所有偏方制成的,秋姨娘服下后,她便会陷入昏睡之中,因无法进食,腹中胎儿日渐虚弱,自然也跟着滑掉了。 这话全靠瞎扯淡,在场里的人没有大夫在,再加上前面还加了一记广陵王今晚回府的重锤,所以王夫人望着傅时雨平静坦然的脸色,不仅没有一丝怀疑,还听的很是认真。 傅时雨把她神色收进眼底,笑吟吟的继续说:届时王爷回府,夫人只需推说秋姨娘重病在榻,随后静静等待秋姨娘的死期便可,而世子就算怀疑,也找不出任何证据。 王夫人双眸一亮,催道:那快快给她服下去! 角落的秋姨娘愤恨的说: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傅时雨笑容满面,眼里却冷然无情,轻声笑道:各取所需而已。 夫人身上正好有在下想要的东西。 秋姨娘没想到这人虽生副好相貌,心肠却这番歹毒冷漠。 她死死瞪着傅时雨,嘴边直呼世子错把鱼目当珍珠。 傅时雨不见生气,不疾不徐的走到她跟前,看到秋姨娘眼里汹涌的恨意,他笑了笑,背对着王夫人,无声又快速的说了句什么。 秋姨娘脸色微变,傅时雨已经伸手把那颗药丹塞进她嘴里,然后捏着下巴稍稍一抬,那药就咕噜从喉咙里滑了下去。 几息功夫,不敢相信的秋姨娘张着嘴,发出一声细微难受的呜咽,随后便轰然昏倒在地。 王夫人眼里浮出喜色,忍不住拍了两下手,大夫好手段。 傅时雨缓缓站起来,谦逊的说:夫人过奖。 语罢,他又继续道:还请夫人给在下找辆马车。 王夫人现在心花怒放,浑身畅快,哪还有不应的道理,连忙吩咐:你们还不快去! 下人前脚刚出去,神色惶恐的管家后脚就赶进来。 夫人不好了!奴才看到世子从后门回来了! 傅时雨眼里微怔,心里暗道不好,抬头果真见王夫人怀疑的目光射过来。 她转眼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秋姨娘,神色微沉,突然见角落火炉上的铫子扑扑冒着热烟。 里面熬的是给秋姨娘补胎的汤药。 王夫人不知想到什么,阴气森森的勾起唇角,走过去直接把铫子提起来,然后朝秋姨娘大步迈去。 地上昏睡的秋姨娘似乎是察觉到危险,肩膀忍不住开始微微发颤。 王夫人冷哼一声,嗤笑着说:果然如此。 傅时雨眸色渐深,藏在广袖中的手不禁攥紧。 眼见王夫人快要走到秋姨娘跟前,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喊! 不要! 楚东歌挣脱开朝落的手,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王夫人脚边,撕心裂肺的哭着:夫人不要!不要伤害秋姨娘! 王夫人面无表情的说:让开。 她微低着下巴,眼里幽暗,且淬着一丝狠毒,楚东歌这个角度望上去,这样的王夫人仿佛是一条盘旋粱上的毒蛇,正张开血盆大口,眼里冒着诡谲的绿光。 楚东歌顿时吓得亵裤一热,水迹浸湿了襦裙,印出一大滩深色的痕迹。 王夫人嫌恶的瞥她一眼,既然你不让,我便连你一起泼。 楚东歌吓的面无人色,双腿软的瘫跪在地,但饶是吓得魂飞魄散,她也固执的张开双臂,像只扑腾双翅的雏鹰,倔强的挡在秋姨娘身前。 王夫人眼里一冷,干脆连着铫子对准楚东歌的脸扔去。 离最近的朝落眼里一惊,连忙几步上前,伸手把楚东歌严严实实抱在怀里。 砰身后铫子落在砖上发出清脆的震响。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朝落心里奇怪,徐徐睁眼。 只见傅时雨单膝跪在她们身前,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面若宣纸,惨白的近乎透明,朝落目光下移,看到褐色的药汤在他身后泼溅了一地。 朝落瞬间慌了,赶紧上前抓住他肩膀,越着急嘴里的话越说不出来,挣扎半天,才艰涩的吐了句,不不用的我背后很多 傅时雨勉强扯着唇角,扬起一个苍白的笑脸,少一道是一道。 朝落眼底泛起水光,摇摇头,我我不不值得 傅时雨突然笑了,声音虽轻的像风,但吐字沉重有力。 他温和的说:为何不值得? 你也是姑娘。 朝落如同被重石击中胸口,心里一空,这句没有丝毫起伏的陈述不停地在脑海里徘徊。 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人用这样温柔肯定的语气说。 她其实也是可以被人保护的姑娘。 王夫人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眼里嘲讽,刚准备说话。祠堂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恐怖的威压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僵硬的四肢麻木,结结巴巴的喊了声,世世子 楚晏阴鸷的目光扫向角落,看到傅时雨背后浸湿的衣衫和地上正在冒热气的药汤时,脑子里轰的一声爆了! 王夫人还未来得及说话,颈项骤然被人狠狠扼紧。 楚晏身上煞气萦绕,眼里却出奇的冷静,他指节逐渐用力收紧,王夫人只能被迫垫起双脚。 窒息的濒死感涌入后脑,她惧怕的威胁道:世世子我好歹是王爷的侧室你不能杀我! 楚晏嗤之以鼻,全然不把她放进眼里,余光不经意瞥见傅时雨绷紧的侧脸,额间透明的汗珠汇聚成一道细小的水流,顺着温润的棱角缓缓滑进衣襟。 他掐着王夫人的手蓦地一松。 脑仁嗡嗡作响的傅时雨突然被一把横抱起来,他条件反射地抓住这人的肩膀,徐徐抬起眼,看着楚晏那张黑云密布的臭脸,刚想开口。 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楚晏如同被人踩中痛脚般,眼里又恼又恨,各种烦躁复杂的情绪溢于言表,等逐一在傅时雨眼里闪现后,最后化为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叱。 闭嘴! 傅时雨: 我好像一句话也没说。 第38章 图腾 这场闹剧因为楚晏的勃然大怒,终于彻底消停,王夫人心有余悸的被人搀扶回院子,秋姨娘只是受了惊讶,也没什么大碍,傅时雨喂她服下的其实是安胎的药丹,管家担心小命不保,连忙差人去请大夫。 月色掩映,似长河般流淌在两人身后,幽静的院子外,遥遥听见墙外传来模糊的打更声。 傅时雨从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已经心安理得的任楚晏抱在怀里。 毕竟自己无故受到牵连,这人要占很大的责任。 楚晏走过假山,直接抄近道回了自己院子,一脚踹开镂花木门,把人抱着进了自己屋里。 像是想起什么,他顿住脚步,对着黑暗深处淡淡道:拿药。 身后的人没说话,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半晌,听见角落传来细微离去的脚步声。 楚晏刚准备把人扔到榻上,傅时雨手臂突然横过他后颈,带着凉意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漫不经心的说:世子,轻点。 楚晏脑子倏地一空。 前世两人的床事从来沉默压抑的,傅时雨也罕见的冷着脸,像自己在强迫他似的。 偶尔承受不住,才会伸手勾住自己脖子,冰凉的唇贴近耳边,沙哑的嗓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世子,轻点。 楚晏回过神,看着傅时雨含笑盈盈的眼眸,突然觉得很是刺眼,嫌恶的把这人扔了上去。 傅时雨被摔的一咧嘴,扯动了背后的脊骨,忍不住嘶嘶抽着凉气。 楚晏触及他惨白的脸色。 这人前世也是这样,受伤或者有心事,眼睫便会习惯的下垂,严严实实掩盖住眼底的痛楚和情绪。 刚想说话,重阳已经端着托盘走进来,朝落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 一见到她,楚晏的脸上顿时布满寒霜,凌冽的视线逼的朝落下意识退后两步。 傅时雨察觉到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看着朝落淡笑着说:你先回房里等我。 朝落犹豫的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倒是楚晏抓住这话里藏着的关键,冷冷的问:她为何去你房里? 傅时雨慵懒的倚靠在床头,耐人寻味的说:世子,晚上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说话向来喜欢揣着底,所以总是让人摸不准深浅。 楚晏脸上阴晴不定,良久,他睨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重阳,去叫大夫。 重阳点点头,沉默不言的踱步出了房门。 楚晏看向榻上笑吟吟的人,语气冰冷道:脱了。 听到这话,傅时雨也不羞怯,大大方方的转过背,伸手解下了外面的袍衫和里衣。 反倒楚晏回忆起前世颠鸾倒凤的场景,心里冒了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早在傅时雨解开衣带前,就狼狈的别过脸,去端放在月牙桌上的托盘。 刚一转身,当看到床榻上的情景时,楚晏握着托盘的手陡然用力,皱眉道:怎么来的? 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傅时雨盘腿坐在榻上,外衫和里衣绕在纤瘦的腰间,他把及腰的墨发捞到侧边,紧绷的肌肉导致后背胛骨微微凸出,这本该是幅美艳的画卷,偏偏那那优美挺立的脊背上,此刻密布着无数道刺眼的疤痕,那是长年累月积淀下来的千疮百孔,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前世虽然讨厌这个人,但也从未让他跟自己上过沙场,平日里也只在军营里帮忙处理些伤兵。 唯有两次,他被困山塘峡,这人单枪匹马闯入虎穴,受了一次。 后来护送沈言亭去乡下庄子,又受过一次。 傅时雨奇怪的偏头瞄了眼,淡淡的说:不知道。 楚晏失神,又望向那满目疮痍的后背,白皙单薄的肩膀被热水烫的通红,严重的地方更是起了晶莹的水泡。 单单看着都惨不忍睹,这人却从刚刚开始,脸上从未有过一丝异样,始终波澜不惊的笑着。 楚晏忘了。 傅时雨其实也是能忍的。 他能任别人随意戏弄那张过于秀美的脸,可以忍着化脓的伤口,神色平静的坐在帐篷里跟自己讨论军情,也可以 为了辅佐封长行登基,在自己身边卧薪尝胆多年。 楚晏眼里阴冷沉郁,而心里更多的其实是自己不想承认的妒忌,他指尖沾起清凉的药膏抹在傅时雨肩膀上,许是太过愤恨,他下手也没个轻重,傅时雨痛的紧咬牙根,攥拳的手背鼓起根根青筋。 正心思乱绕的楚晏,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隐隐猜到什么,手里的动作停下来。 他垂眼仔细看着那些箭疤,山塘峡那次也是受的箭伤,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在胛骨下方,他视线下移,寻找着那处伤口。 傅时雨见这人迟迟没有动静,有些奇怪的喊着:世子? 楚晏回过神,意味不明的嗯了声,见傅时雨不知何时已经大汗淋漓,后颈滑下的汗珠沿着瘦削的脊骨,缓缓流进卡着衣裳的腰缝里。 他沉着脸从榻上站起身,可以了。 傅时雨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准备问大夫什么时候到。 心事重重的楚晏不经意瞥见他正对自己的胸口,那上面有一个仿若青蛇缠绕的图腾,瞧着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那条蛇便会从里面吐着蛇信钻出来。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32) 他心里登时咯噔一下,一脸阴沉的呢喃着:你怎么会有这个 傅时雨故意打岔,吊儿郎当的笑起来,世子不也有吗? 正低头沉吟的楚晏被打断,森冷的目光蓦地射过去,傅时雨心尖一颤,面上却不露声色。 楚晏黑着脸收起思绪,冷声道:在这呆着。 说完,便像是有什么急事般,匆匆离开了卧房。 坐在榻上的傅时雨盯着他瞬间消失的背影,目光漆黑深意,刚想从榻上起身,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朝落蹑手蹑脚的从门外进来。 傅时雨奇怪的问:你怎么还没回去? 朝落埋下头,嗫喏着说:我担心看世子走了所以进来。 语罢,她似乎怕傅时雨生气,小心翼翼的抬头瞟了一眼,结果没曾想正好看到他光.裸孱羸的胸膛。 傅时雨以为她是羞怯,刚准备把里衣穿上,朝落突然震惊不已的瞪大眼,磕磕巴巴的说: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次傅时雨没再故意玩笑,垂眼望着自己胸口,幽深的问:你也知道这图腾? * 楚晏径直跃上房檐,一路驾马飞驰,来到靠近城西的偏僻院子。 此刻院门紧闭,灯火黑暗,相比里面的人应该歇下了。 楚晏翻身下马,拔地而起,直接纵身飞上瓦顶。 屋里的沈言亭刚睡下,房门突地被一把推开,他顿时吓得坐起来,当看到门口的人影时,眼里的惊吓又瞬间转换为欣喜。 羡羡行? 楚晏没说话,走到他榻前,开始扯起了沈言亭的衣襟。 沈言亭瞳孔紧缩,还没来得及挣扎,里衣便被狠狠拽开了。 楚晏阴冷的眼神死死钉在沈言亭的胸口,这上面也有一个青蛇盘尾的图腾,花纹与傅时雨别无二致,唯一有区别的便是这图腾的色泽。 傅时雨是接近深色的暗红,而沈言亭则是鲜艳的仿佛快要滴血的赤红。 楚晏语气狠厉的问:这是什么? 沈言亭眼里懵懂,茫然的说: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听到他这话,楚晏今晚所有隐忍的烦躁倾盆爆发,神色狰狞的低吼:说实话! 沈言亭眼里蓄起眼泪,无助地摇着头,我我真的不知道。 楚晏没再说话,五官隐在昏暗的光线里,悍然的目光却如野狼般,在黑夜里显得凶煞恐怖。 沈言亭惴惴不安的望着他,浑身害怕的开始打起了颤。 见楚晏不说话,他只能断断续续的说:这是我我出生便有的我也不知如何来的。 阴云遮住月钩,本就漆黑的屋子,此刻更是暗的不见五指,空气中淌动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威压,沈言亭身体逐渐冰冷,整个人如同是陷入了浩瀚无际的深渊之中。 许久,这股铺天盖地涌来的骇然气魄蓦地消失,沈言亭抬头,见楚晏已经迈出了院子。 他来的突然,离开的也突然。 似锦听到动静,从隔壁屋里出来,看到榻上面无人色的沈言亭时,她神色一怔,忙不迭的跨进来。 沈言亭魂不守舍的抓住似锦的手,喃喃着:羡行来过了。 似锦奇怪道:这么晚了,世子为何来找公子? 沈言亭徐徐垂下眼睫,眼底酝酿着冷意,半晌后,他才嘶哑的说:他问我胸口这图腾如何来的? 似锦脸色骤白,心神恍惚的小声道:公子你说世子会不会 沈言亭摇摇头,神色有些难看。 别自己吓自己。 * 翌日 一大清早,管家便敲响了楚晏的房门。 世子,你起了吗? 楚晏一夜没睡,眼下青灰,冷漠着脸打开了房门。 管家见他表情不好,心里顿时升起几分忐忑,吞吞吐吐的说:世子,王爷回来了。 听到这话,楚晏眼神微动,看着眼前被笼着晨雾的院子,不禁微微勾了下唇角。 虽然不过短短一瞬功夫,但管家依旧把这丝异样瞧在眼里,不知怎的,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股大祸临头的危机感,等回神的功夫,楚晏已经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王福死后,管家给找了个手脚勤快的小奴,唤作望生。 许是知道了楚晏的厉害,这次安排的人明显尽心许多,底子干净,话少,性子沉稳,也没有那些偷奸耍滑的小心思。 望生伺候完楚晏更衣洗漱后,便询问道:世子,可要去唤傅公子起来? 楚晏念起昨晚见到的那图腾,心里顿时烦闷不已,冷淡的说:不用。 让他睡着。 说完,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刚一走到前院,楚晏就听到他父亲爽朗浑厚的笑声。 王夫人站在广陵王身侧,轻重有度的揉捏着他肩膀,温柔的说:将军,舟车劳顿,要不先去妾身屋里歇会? 广陵王摆摆手,喝了口泡好的浓茶,问道:不用。 天横在何处? 王夫人眼里无奈,宠溺的笑着,昨晚看书到子时才睡,还没起。 广陵王不见生气,倒豪爽的放声笑了起来,这小子,看来打算走文臣这一条道了。 他身上有一股不拘小节的匪气,完全不像一个金贵娇生的王爷,五官凶悍,臂膀宽厚,虽然这些年在外历经风霜,看着年迈许多,但依旧能从眉眼间,瞧出年轻时候的俊朗风姿。 广陵王想起什么,又皱眉道:羡行还没起? 本王前几个月回来,那臭小子竟敢关我在门外,这笔账老子还没好好同他算呢! 你说说我这当爹的,想见他一面简直比登天都难! 王夫人眼里一僵,刚想说话。 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已经从门外走进来。 楚晏瞥见王夫人眼里的震荡,心里不由冷笑,径直走到广陵王跟前跪下叩头,沉声道:拜见父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309:11:57~2020031319:2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俗星喜欢银河鸟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王爷 多年不见自己儿子的广陵王见到此刻伏在地上的人,眼里顿时升起几分惊愕和复杂。 本打算跟他好好算账,听着这声得来不易的父王,在外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此时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如同一个与孩子阔别多年的普通父亲。 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是一盏茶的功夫后,广陵王这才想起楚晏还跪在地上,连忙道:起来吧。 楚晏从地上起身,见到广陵王望过来的视线,便面无表情的立着任由他打量。 前世他恨这个人,甚至把母亲的死也怪到他头上,直到后来他死在疆场,自己率兵走上他踏过的征程,见到因为常年打仗,流离失所的百姓;见到军营里缺胳膊断腿的残兵蟹将;见到边关嚣张进犯、残害大庆国土的匈奴莽匪。 他逐渐开始变得理解。 傅时雨说:有些人的心放在自己身上,所以只顾生死,有些人的心放在他人身上,所以不顾生死。 楚晏恨他,是因为母亲嫁给他才无辜枉死,后来才开始明白,就算知道自己以后会无辜枉死,母亲依然会嫁给他。 广陵王打量完后,站起身想拍拍楚晏的肩膀,想想又收了回去。 那张被黄沙磨砺的粗糙黝黑的脸上,此刻挂着和蔼的笑容。 他欣慰的说:你长高不少,身子骨也结实了。 楚晏沉默的点头,并不多言,见到王夫人忐忑不安的神色,他又看向广陵王道:我有话同你说。 王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僵硬着脸笑道:这孩子,有话就说,王爷也不会阻拦你。 楚晏面容冷漠的看着广陵王,语气平淡的又重复了一遍,只和你一个人。 广陵王脸上一愣,下意识道:春艳也不是外人,你 楚晏直接打断他,那我改日再来。 等等。 广陵王沉着脸,难得有机会缓和下两人僵硬的关系,哪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他看向王夫人,你先出去吧。 王夫人眼里一怔,忙道:王爷,妾身也有话同你说。 广陵王笑了起来,怎的你们个个都有话。 行了行了,等会晚上本王去你房里吧。 若是平日,王夫人恐怕早就高兴的找不到北,但现在她心中却惶惶不安,想说什么,广陵王已经神色不耐烦的摆手,催她赶紧出去。 王夫人只能就此作罢,偷偷瞅了眼楚晏意味不明的神色,不甘不愿的出去了。 广陵王笑着在太师椅上坐下来,示意的看了眼下边,坐吧。 你难得有话同我说,平日里回来一次,连你面都见不着。 楚晏装作没听出他话里的指责,神色自若的坐在官帽椅上,淡淡道:今日我来,是想交给父王一件东西。 广陵王眼里好奇,问:何物? 楚晏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他,广陵王接过来一看,发现是本账簿。 他眼里不解,翻开后,却越看越心惊,眉峰紧皱,神色逐渐凝重。 这账簿你从何而来?广陵王问。 楚晏神色镇定的说:我之前差王福去南门一家铺子买笔墨,他说在那铺子看到了王夫人,我便偷偷派人去查,然后在那里搜到了这个。 广陵王狐疑道:那王福现在在哪儿? 楚晏神色冷淡,说:他死了。 尸体前天才被人从荷花池里捞上来。 广陵王靠在椅背上,虽常年行兵打仗,但他也绝不是个为人冲动无脑的莽夫,既然自己儿子都这么说了,那其中定有蹊跷,只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不可贸然行事。 这事我得好好查查。 楚晏也不指望他能立马相信,只说:父王倒不用急着查府里,可以先查查南门那家铺子。 广陵王点点头,沉重道:明日便是圣上寿辰,这件事等寿辰结束后,我再好好彻查定夺。 楚晏嗯了声。 广陵王见时辰不早,匆匆忙忙的往外走,我现在还要进宫一趟,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楚晏站起身,安静看着他迅速离去的背影。 广陵王前脚刚走,王夫人后脚就能迈进来,柔声道:世子现在可有空? 楚晏沉默不语的看着她。 王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能笑容勉强的继续道:世子与妾身可能有误会。 妾身不过一介妇人,双手离不得针线,双脚跨不出宅门,哪有胆子来违抗世子。 妾身也是因为担心王爷名声受损,所以手段过激了些,还望世子莫怪。 楚晏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落在她脸上,漠然开口:夫人不必与我解释。 说完,他准备绕开王夫人出去。 等等,世子。 王夫人突然叫住他,脸上温柔笑着,眼里却满是歹毒,不知世子院里那位品貌不凡的公子是何许人物,王爷正好有空,想必也想见识见识。 楚晏听出她话里的威胁,眼里隐隐露出几丝不屑。 一个区区侧室,不知哪来的胆子,敢骑到自己头上。 他神色淡淡道:夫人有这闲心关心他,倒不如好好关心自己的处境。 出去后,重阳从屋檐上飞下来,一脸奇怪道:为何不把秋姨娘的事告知给你父王? 比起我。 楚晏眼底幽深,瞧着有几分不显眼的恶意,冷冷道:倒不如让王春艳亲口说。 重阳不明白他的意思,干脆保持缄默。 楚晏想起什么,又道:明日皇上寿辰,我要入宫一趟。 重阳心知他想说什么,道:傅公子平日没有出府。 楚晏脸上一黑,冰冷道:不是他。 重阳费解,问:那看谁? 楚晏沉默了会儿,难得有闲心解释:王春艳不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所以只能在其他人身上想办法,好以此来要挟于我。 重阳奇怪道:你与傅公子相识不久,为何王夫人要用他来要挟你? 楚晏额间青筋跳了跳,阴沉道:谁说是他? 重阳疑惑的说:除了傅公子,还能有谁? 楚晏终于忍无可忍,闭嘴! 重阳:哦。 * 秋姨娘倚靠在榻上,看向坐在旁边的人,话里隐隐有些急切,傅公子,妾身腹中胎儿还好吗? 傅时雨收回搭在她皓腕上的指尖,淡淡的说:无碍。 秋姨娘心里松了口气,眼里有些歉意,昨晚管家虽然找了大夫,但他是王夫人的人,妾身不太放心,所以才想让傅公子再来帮妾身把把脉。 似想起什么,她又温和的说:妾身眼拙,没认出傅公子便是那晚的郎中,还望傅公子恕罪。 姨娘不必道歉,是我有瞒在先。 傅公子起身坐于四仙桌旁,持起毫笔,神色认真的写起了药方。 他现在还握不习惯这种笔,写出来的字轻飘无力,瞧着有些歪歪扭扭。 秋姨娘见他垂着眸,专注凝神的侧脸让人莫名的怦怦直跳,她逃避似的别过眼,轻轻询问着:傅公子的伤势怎么样了? 傅时雨眉宇舒缓,丝毫瞧不出痛楚和难受,疏离的说:多谢姨娘记挂,昨夜世子请了大夫,现在已经好多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33) 秋姨娘此刻依旧心有余悸,感激道:昨晚多亏傅公子,才得以保住妾身和肚子里的孩子。 傅时雨把毫笔放在笔搁上,既不揽功,也不谦逊,只淡淡得陈述事实:我只是做了该做的,姨娘理应谢世子才对。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同时也在暗暗告诫秋姨娘别失了礼数。 秋姨娘听出他话里的淡漠和疏远,心里不知怎的,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其实她腹中胎儿有没有大碍,为娘的最清楚,之所以请傅时雨来这里一趟,其实是忧心他的伤势。 本来怕被看出来,她还特地在开始问了几句腹中胎儿,结果还是被这人看出来了。 若平日里见着问几句倒没什么,现在两人孤男寡女,如若被外人知道,便凭白落下口实,所以傅时雨才会隐晦委婉的劝诫秋姨娘。 秋姨娘笑容有些苍白,傅公子说的是,等会妾身便去一趟世子的院里。 傅时雨从桌边起身,轻声的说:姨娘还是先想想自身安危吧,广陵王今日已经回到王府了。 怎么没人同我说!秋姨娘神色逐渐僵硬,呐呐道:夫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王爷也不会相信妾身 她六神无主的坐在榻上,双手无意识的抓住被褥,低声絮语:我该如何是好 傅时雨置若罔闻的整理着微乱的衣衫,这件事他并不想插手太深。 大在朝堂,小在深宅,都是人心惑乱的地方,一不小心便失了小命。 秋姨娘见他要走,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从榻上翻身下来,恳求的跪在地上,语气卑微的说:傅公子,虽然不该麻烦你,但妾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见傅时雨依旧无动于衷的站着,秋姨娘突然重重朝他磕了个头,哭着道:求求你傅公子。 傅时雨望向角落烧着的炭盆,里面黑炭烧的赤红,时不时爆发出噼里啪啦响着的火星。 良久,他才绵长的叹了口气。 姨娘该求的人是世子。 秋姨娘一愣,可妾身不知世子是否愿意帮我 傅时雨冷淡的说:世子早在帮你了,不然姨娘以为凭你自己,还能活到现在这时候。 秋姨娘眼里怔忡,待反应过来后,她面上一喜,傅公子是说妾身无需太过担忧? 傅时雨缓缓道:不。 世子现在帮姨娘,是因为目前你还是他的棋子,等这颗棋子失去作用,世子便不会再管了。 秋姨娘眼里呆滞,失神的看着傅时雨离开后,她才从地上站起来,瘫坐在圆凳上。 她刚想倒一杯茶润润喉咙,不经意瞥到傅时雨留下的那张药方。 上面的字虽不像人这般清隽挺拔,但字里行间带着一丝潇洒的风骨。 秋姨娘仔细看完这张药方后,目光逐渐定格在最下面的那行字上。 能救姨娘的人,只有你自己。 她眼里深意,小声的呢喃着。 第40章 棋子 马蹄声得得停在广陵王府,身着戎装的广陵王翻身跳下马背,大刀阔斧的迈进大门。 管家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王爷,奴才这便找人伺候您梳洗更衣。 嗯。 本来打算回院子的广陵王想起什么,又转身去了另一方向,本王先去看看王氏。 管家急忙应声,是。 广陵王穿过两道月亮门,到了后院,王夫人早早便在房中等候,听到他的脚步,急忙轻移莲步,匆匆小跑出来。 王爷,您来了? 见她眉眼间满是小女人的欣喜和依赖,广陵王心满意足地搂住王夫人的纤腰,先进去吧。 王夫人点点头,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晦暗。 两人走进屋里,王夫人让迎春燃起安神的熏香,然后替广陵王解下盔甲和外袍,柔声的说:王爷,妾身给你沏好了铁观音。 广陵王缓和紧皱的眉峰,神色疲惫的坐在太师椅上。 王夫人帮他倒了杯热茶,问道:王爷可是在宫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广陵王嗯了一声,边关的事。 这几个月户部拨给前线将士的粮草少了一半,后军供应不足,我这次回来一是为了皇上生辰,二便是为了这事。 王夫人脑子里想着事,心神不定的问着:那解决好了吗? 广陵王叹口气,并不回答,只说:军营里的粮草大多从阳州运到前线,听陛下说阳州附近闹起灾荒,皇上屡次拨付官银下去,国库吃紧,连明日寿宴都一切从简。 王夫人终于收回思绪,笑着说:王爷不必太过担心,妾身听说阳州传来捷报,现在难民已经得到安置,相信过不了多久,灾情便会过去的。 广陵王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朗声笑道:借你吉言了。 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我去看看如芸。 王夫人脸色微变,忙出声道:王爷,妾身忘了给您说,妹妹现在还在祠堂呢。 广陵王奇怪的问:为何在祠堂? 王夫人神色浮出几丝尴尬,难以启齿的说:妹妹现在有了身子。 广陵王怔愣一瞬后,欣喜若狂的问:当真? 见他如此激动,王夫人突然感到有丝不对劲,小声的说:世子今早没和王爷提起? 广陵王说了声没有,便心急如焚的打算赶去祠堂。 意识到自己被耍,王夫人气的咬碎一口银牙,勉强笑道:王爷等等。 妾身还有话要说。 广陵王着急去看秋姨娘,语气也有些不好,说:什么事? 王夫人心里镇定下来,轻声的说:王爷这事妾身本不想让王爷知道。 但不说,又实在是有损王爷颜面。 广陵王脸上的喜色收起,皱眉道:何事?要说就说,不必拐弯抹角。 王夫人走前几步,委婉的说: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来历有些不干净。 前些日子她的贴身丫鬟告诉妾身,说亲眼看到有外男进了妹妹院里,妾身派人把那男子抓起来,在他身上,发现了 她语气顿了顿,有些赧然道:妹妹的贴身衣物。 广陵王鹰隼般的双目阴沉可怖,冷声的问:当真? 王夫人用绢帕擦拭着没有泪渍的眼角,神色犹豫的点了点头。 妾身本想在王爷回府前,便处理好这事,但世子说妾身不过是一个侧室,没权利插手此事,甚至 广陵王见她欲言又止,不明所以道:他怎么了? 王夫人突然扑进广陵王怀里,委屈的低声哭起来,几息功夫,才哽咽着说:世子还对妾身起了杀心。 广陵王脸色一变,怀疑道:可是误会了什么?我虽与羡行相处时日不多,但也清楚他不会如此不知礼数。 王夫人知道他不信,重新抬起身,微微拉开衣襟,眼尖的广陵王瞥见那里有一道青紫的掐痕。 广陵王心下沉了沉,朝不远处的迎春道:去把世子跟秋姨娘叫去前厅。 迎春欠了欠身,是。 朝落站在窗禄边,看着楚晏走远的背影,低哑的说:世世子出去了 傅时雨盘腿坐在床榻上,拍了拍旁边,轻声道:上药了。 朝落眼里奇怪,歪了下头,问:你你不好奇世子去哪儿吗? 傅时雨看着瓷碗里颜色怪异的药泥,淡淡的说:王夫人给他找乐子了吧。 朝落听不明白,眼里懵懂的点了点头。 * 富丽堂皇的前厅内,广陵王坐于高位,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 他嗓音低沉,冷冷道:若有一句胡言,本王今日便要你脑袋。 那丫鬟吓得小脸微白,连忙点头道:王爷,奴婢不敢有一句隐瞒,那日确实看到有男子进了秋姨娘的后院。 广陵王顿时气得猛拍桌案,上面搁着的茶盏发出晃荡的声响,他怒喝道:那对奸夫□□为何还没带上来! 话音刚落,姗姗来迟的秋姨娘终于从厅外进来,见到神情恐怖的广陵王,差点腿一软摔在地上。 她浑身颤抖的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广陵王面上阴晴不定,冷凝的问:本王可曾亏待过你? 心知王夫人已经把所有事告诉了广陵王,秋姨娘并不说话,跪在地上默默掉起眼泪。 广陵王见她这副神色,沉声道:你可有什么要解释? 秋姨娘一言不发,含泪摇了摇头。 王夫人看她沉默不语,心中登时升起一丝古怪。 广陵王皱紧眉,不耐烦的朝那丫鬟道:把你刚刚的话重新说一遍。 秋姨娘平日待下人不错,那丫头良心不安,但又迫于王夫人的威胁,只能吞吞吐吐的说:那日奴婢半夜起来小解,见一男子进了秋姨娘的厢房。 广陵王又问站在一旁的管家,那奸夫在哪儿? 管家哆哆嗦嗦道:回王爷,上次被世子踢死了。 广陵王没再发问,重新望向地上跪着的秋姨娘,你有什么要说? 秋姨娘摇摇头,咬着下唇不吭声。 广陵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黑着脸抽出鞘里的长剑,一步一步踏下砖阶。 王夫人在他身后勾了勾唇角,眼里满是得逞的笑意。 坚硬的靴底在砖上踩出沉重声响,正缓慢靠近,直到高大的阴影完全覆盖住秋姨娘纤薄的身影,他抬手把剑横在秋姨娘脖上。 秋姨娘蚊子似的声音在脚边响起,字里行间带着一丝凄楚和讽刺。 就算妾身解释了,王爷会信吗? 她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瞳里满是溢于言表的委屈。 广陵王脸色阴霾,沉默良久后,手里的剑暂时垂下来,叱道:说! 秋姨娘擦了擦滑出来的眼泪,细声的说:妾身并不认识那男子,肚子里的孩子是王爷三月前回府那晚怀上的。 广陵王神色不见缓和,依旧冷厉道:那这丫鬟说的,你又作何解释? 秋姨娘不惊不慌,转头直视着那丫鬟的眼睛,轻声的问:夫人抓了你两个弟弟,是吗? 那丫鬟脸上一僵,抿嘴不敢吱声。 王夫人急忙解释道:王爷,她说谎!这么多人看到那男子从怀里拿出了秋姨娘的贴身衣物。 秋姨娘冷笑,夫人明知道那男子现在死了,妾身自然是百口莫辩。 王夫人走到广陵王旁边,唉声叹气道:王爷,这事妾身真的冤枉,人是世子踢死的,妾身可一点没插手。 谁说是我踢死的。 横空插进来一道冷漠平静的嗓音。 楚晏沉稳泰然的走进来,欠身揖完一礼,拜见父王。 广陵王眸光沉沉地看着他,不怒而威道:怎么回事? 楚晏冷淡开口:那男子不是我踢死的。 他看向站在对面的王夫人,耐人寻味的说:是毒死的。 王夫人脸色微变,笑着说:这那日这么多人看见世子踢了那男子一脚,后面管家想把人关去柴房,结果发现人早就断了气,所以只能扔去乱葬岗了。 楚晏并不多说,直接招了招手,重阳走进来,肩上扛着一个人,外面裹着张破旧的草席。 广陵王稍稍皱眉,这是什么? 楚晏睨了重阳一眼。 重阳蹲下身,解开捆在上面的麻绳,草席散开,里面竟是一具脸色惨白、唇色发紫的尸体。 啊! 王夫人顿时吓得尖叫一声,侧身躲在广陵王身后,秋姨娘也吓得魂飞魄散,飞快的往旁边移了两步。 广陵王看着地上的尸体,像是明白了什么,眼里快速划过丝笑意,问道:你这是何意? 楚晏淡淡道:夫人既然说奸夫是我踢死的,那现在便来验验奸夫的死因。 王夫人心里一慌,忙道:管家,还不去找大夫。 不用了。 楚晏悠悠的说:大夫我已经请来了。 王夫人笑容僵硬,意有所指道:原来世子早有准备,只是不知道这大夫 她口中的话戛然而止,藏着的意思不言而喻。 广陵王深沉道:所言极是,你如何证明这大夫所言非虚? 楚晏眼里古井无波,冷淡喊着,李太医,进来吧。 随后外面走进来一位穿圆领官服、头戴乌纱帽的老人。 他径直走到广陵王和楚晏面前,参见广陵王,参见世子。 前厅久久寂静无声,王夫人背后开始浸出冷汗。 广陵王不禁笑起来,朝楚晏道:这等小事,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楚晏淡漠的说:此事涉及王室子嗣,自然不容小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帮王夫人安了罪名。 王夫人脸色骤变,解释着: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不如请 楚晏直接打断她,朝太医道:李太医,麻烦了。 是。 李太医应完,便蹲下身解开那男子的衣衫,厅内的妇人及丫鬟纷纷别开眼。 约半盏茶的功夫,李太医站起身,禀告道:回王爷,回世子,此人的确是中毒身亡。 广陵王冷声问:何毒? 李太医道:鹤顶红。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34) 广陵王点点头,刚想叫人给太医一些赏银,顺便找马车把人送回去,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尖叫。 血!秋姨娘流血了! 跪着的丫鬟看到秋姨娘襦裙的血,顿时吓得失声呼喊。 秋姨娘捂住肚子,面如惨灰的望向王夫人,眼里闪过了然,凄苦的笑着:夫人你好狠的心。 王夫人一愣,明白过来后,立马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说完,余光瞥到广陵王眼里的狐疑。 她刚想解释,广陵王视线已经收了回去,喝道:还不快把秋姨娘扶回房里。 语罢,又朝太医吩咐说:李太医,还劳烦你多呆片刻。 李太医受宠若惊,神色惶恐的应着:王爷不必多礼。 秋姨娘被人抬了下去,临走时,楚晏不动声色的睨了她一眼,果真见那双卑微胆怯的眸子里,快速掠过几丝阴森的笑意。 楚晏略略沉吟,心里渐渐明白过来。 原本自己打算利用秋姨娘腹中的孩子,没曾想现在反倒被秋姨娘利用了。 会是谁呢? 让棋子变成了会下棋的人。 阿嚏! 傅时雨抬手揉了揉鼻尖。 穿好衣服的朝落,急忙去关上了门窗,担忧的问:着凉了? 傅时雨勾唇,揶揄道:不是。 有人想我吧。 第41章 尸骨 广陵王沉声喊道:管家。 管家急忙走上前,是。 广陵王看了眼旁边忐忑不安的王夫人,淡淡的吩咐:去搜夫人的院子。 王夫人脸色微变,不敢置信地说:王爷,您怀疑妾身? 广陵王置若罔闻,瞪了眼呆站着的管家,叱道:还不快去! 王夫人眼里委屈,忍不住掩面抽泣两声,哽咽地说:这次是妾身误会世子了,但妾身绝没有这个胆子谋害王爷的子嗣啊! 广陵王睨她一眼,有没有,等会再下定论。 王夫人还想说话,但看着广陵王阴沉的脸色,又不敢再贸然开口。 黑夜湮灭人声,厅内沉寂,摇曳的烛火在墙上映出长影。 约一刻钟功夫,管家率人回来了,伏身跪在地上,说:回王爷,夫人房里没有。 王夫人暗暗松了口气,下一瞬管家底气不足的声音又重新响起。 他呈上来一张写好的药方,但在迎春榻下发现了这个。 奴才刚刚去问了太医,太医说这是滑胎的方子,少量服用不会有碍,但大量服用的话 迎春眼里茫然,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哭喊道:这不是奴婢的! 王爷!夫人!这药方真的不是奴婢的! 广陵王接过药方看了眼,看着不太完整,下面被撕去一截,虽乍看笔迹工整,但行字之间能看出一股照猫画虎的僵硬。 楚晏不经意瞥了眼,心里骤然咯噔一下,总感觉这药方的字迹好像有点熟悉。 因常年打仗,广陵王眉眼生的粗犷而锐利,虎目一瞪,磅礴的威压随之而出,地上跪着的迎春吓得瑟瑟发抖。 他凌厉一脚把迎春踹到地上,狠声道:狗奴才,你哪来的胆子!竟敢谋害王室子嗣!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迎春涕泪横流,忙不迭叩了几个响头,额间很快被磕破皮,渗出猩红的血丝。 她恐惧的哭求道:王爷,奴婢真的没有!这药方真的不是奴婢的! 求完,迎春又往前跪爬几步,死死抓住王夫人的裙角,祈求道:夫人救我,求求您,您肯定知道奴婢不敢这么胆大妄为的! 王夫人悠悠叹了口气,没头没尾的说:迎春啊,谋害王室子嗣可是重罪啊,你怎能如此糊涂。 这次妾身也保不了你了。 迎春傻眼,呆若木鸡的看着她,满脸挂着晶莹湿润的泪痕,瞧着甚是可怜。 王夫人视若无睹,神色温柔的把迎春的手拂开,阴毒的视线顺着垂下的眼睫望过来,柔柔的说:好好去投个胎吧,你家里的人妾身会托人照顾的。 听出她话里藏着的威胁,迎春呆滞的脸上划过一丝略显嘲讽的苦笑,重新面向广陵王,万念俱灰的轻轻磕了个头,王爷。 奴婢知罪。 广陵王不再多说,语气听着生冷无情。 杖毙。 很轻的两个字,夺去的却是一条人命。 看到迎春被拉下去后,王夫人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来,刚抬起眼,正好撞见广陵王打量的视线。 那双眼里平静无波,瞧不出丝毫喜怒,王夫人却有种被看穿一切的不安,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扯起嘴角勾了勾,强颜欢笑的喊了声,王爷。 广陵王没有回应,望了眼旁边立着的楚晏,随我走走。 楚晏缓缓点头,跟上他先行出去的脚步。 两人行至后花园,花木重重,流水潺潺,席卷而来的寒风吹拂着龙瓜槐的树梢。 广陵王顿住脚步,望向假山堆砌的湖面,冷淡道:父王这次做的如何? 楚晏一愣。 广陵王沉沉笑了起来,几息后,止住笑声,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其实不用如此费劲心机,只需把实情告知与我,为父岂有不信的道理。 楚晏垂眸,默不作言。 广陵王继续道:为父在这世上,能信的只有你一个人,区区一个妾室算得了什么。 只是这些年念及她对你的抚养之情,所以才迁就几分,若你不喜,为父找日子休了便是。 楚晏淡淡的说:你都知道。 广陵王喟叹道:我虽常年和男人打交道,但后院的这些腌臜事还是大概明白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不想回府,以免徒增烦绪。 听到这话,楚晏眼里浮起一丝怒意,广陵王敏锐的察觉到了,笑道:我知道因为你母亲的死,这些年你一直怨我。 但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父子之间,是不是也该放下心结了。 楚晏没说话,眼里深邃,良久,似无意识的呢喃了句,父王有没有想过,燕姨娘是被冤枉的。 广陵王脸色微变,话里隐怒道:那为何她一句也不愿辩解。 楚晏冷淡的说:或许不是不愿,是不能。 父王查查我说的那家铺子吧,可能有您想要的答案。 广陵王望着湖里明月的倒影,皎洁月光笼罩着静谧的景色,处处都显得不太真实。 见他沉默,楚晏别过眼,意味深长道:你爱的人只有燕姨娘,我和娘都知道。 广陵王眼里一怔,笑着说:为何这么说? 楚晏没回答,负手往院子的方向行去,与广陵王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他突然虚无缥缈的说了句话,尾音轻的仿佛要散在浓墨般的夜里。 你当真以为我不清楚,楚东歌如此亲近秋姨娘的原因。 冰冷的月光映照在广陵王惊愕的脸上,许久,他回过神,从怀里缓缓拿出一个年久褪色的荷包,鸳鸯的刺绣被摩挲的断开脱落。 * 傅时雨懒洋洋的靠坐在窗边,掌心随意的支着下颚,宽袖随之落在肘间,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手臂。 他不经意望进院里,见楚晏正面无表情的走进来。 两人视线相交,空气中仿佛淌动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 楚晏率先收回目光,准备回房。 傅时雨主动问道:结束了? 楚晏抬眼,静静看着他笑吟吟的脸。 药方你写的。 他用的陈述,明显已经确认事实。 傅时雨也不大打算隐瞒,轻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楚晏心里嗤笑,转身走到镂花门前,傅时雨平淡的嗓音响在他身后。 世子,月亮真圆。 楚晏心里冷哼,忍不住抬头瞅了眼。 黑暗的夜幕上挂着一轮弯月,边缘散着寥寥几颗晨星。 他小声骂了句毛病,转身进了屋。 身后的朝落奇怪问道:不不是圆的啊? 傅时雨笑笑,轻轻的呢喃着:还有心情抬头,看来没事了。 朝落满头雾水,不过听他说没事,心里也不由重重松了口气。 傅时雨从椅上站起,去睡吧。 朝落点了点头,见外面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心下疑惑,最近她话多了些,伴随着对这个世界的新奇和茫然,所以总有提不完的问题。 傅时雨每次都认真回答,但朝落时常听不懂。 比如现在。 朝落问:这这么晚谁在外面? 傅时雨关好门窗,月光透过窗禄的缝隙洒在脸上,漆黑的眼瞳深处闪过微妙的光泽。 高墙深深通幽径,杨柳垂垂,尸骨砌堆。 他笑了笑,鬼吧。 能走的鬼。 朝落全然不解的哦了声,眼里苦恼的出了傅时雨房门。 * 翌日 隋庆.第四十年间 圣上寿诞,宫墙上挂满彩灯,九曲长廊上红灯笼亮成长龙,百官盛装戴冠,无数华贵马车驰过青石大路,停在庄严森森的宫门前。 雕梁画柱的大殿歌舞升平,理石铺成的地砖映照着通明的灯火,流水般的筵席上摆满珍馐美馔,殿中娇艳欲滴的舞姬正甩袖起舞,萎靡悠扬的丝竹声回荡在大殿的高梁。 隋庆帝坐于高位的龙椅上,容贵妃坐在右侧下方,另外一边则是坐的贤妃。 她是三皇子的母妃,平日里不喜热闹,深居浅出,只有圣上生辰以及重大节日才会看见她的身影。 戌时已到,百官叩拜,齐声恭贺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恭祝陛下万福安康,国运昌隆! 隋庆帝的目光扫向底下众臣,沉声道:众爱卿平身。 大臣落座后,太子和几位皇子也纷纷上前贺寿,儿臣恭祝父皇龙体安康,寿比天齐。 隋庆帝摆摆手,平身吧。 今日虽乃朕的寿筵,但无需太过拘谨,当作寻常家宴便好。 晚宴的官员少了大半,基本都是与隋庆帝亲近的臣子以及后宫众妃、几位皇子和公主。 楚晏坐在广陵王身侧,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夜光杯,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封长行身上。 他端坐于容贵妃下方,今日没穿旧袍,一袭圆领深红锦袍加身,金冠束发,白玉腰带系于腰间。 毕竟这种场合,若堂堂一国太子,穿的太过寒酸,恐会惹人诟病,所以宫内的下人不敢小觑,从头到脚都准备的妥当。 许是察觉他的目光,封长行微微侧头,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 楚晏不闪不躲,眉目镇定的迎接他的视线,两人隔空相望,封长行隐隐从他漆黑的眼瞳里看出一丝杀意。 怎么了? 广陵王察觉到他的异样,神色奇怪的问。 楚晏收回目光,面容冷淡的摇了摇头。 大臣献完寿礼后,广陵王也起身,绕过矮案走上前。 待拱手说完贺词后,拿出一个镶金描边的长形木盒,这是末将从匈奴的军营里拿回来的,据说此物来自西洋,放眼上可望千里,他们称之为千里镜。 隋庆帝来了兴趣,睨了旁边的李总管一眼。 李总管弓腰拿过来,呈了上去。 隋庆帝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一个竹制圆筒,约三寸长一点,上细下粗,形状有些古怪。 他笑着问:怎么用? 广陵王答道:回皇上,细的一头放眼上即可。 众人眼里升起几分兴趣,目不转睛的看向那木盒里的竹筒。 隋庆帝拿起来,抵在右眼上望出去,这才发现原来宽的那头安着一枚小镜面。 容贵妃忍不住在一旁好奇道:陛下怎么样,能看到吗? 隋庆帝看了一圈,圆筒突然对着坐在十丈开外的大臣,沉默半晌后,突然意味不明的说:王尚书,脸。 礼部尚书眼里一惊,伸手左右摸了下,发现竟不知何时沾了一颗饭粒。 他神色惶恐的跪在地上,臣该死。 殿内众人一阵哗然,不由面露震惊的看向那其貌不扬的竹筒。 后妃和皇子也微微探头,眼里均是新奇。 隋庆帝朗声笑起来,把千里镜重新放回木盒内,满意的扫了广陵王一眼,沉声道:此物甚得朕心。 不过北青啊,你屡次为大庆立功,朕实在不知该赏什么了,不如你同朕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广陵王拱手道:皇上不必赏赐,保卫大庆河山,是末将份内的事。 隋庆帝笑了笑,该赏还是要赏的,容朕先想想。 不如赐广陵世子一门婚事如何? 广陵王和楚晏脸上皆是一怔,反应过来后,广陵王立马行礼道:多谢皇上。 楚晏神色冷漠的垂下眼,与世隔绝的坐在案后。 底下的众臣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升起千般思绪。 广陵王手握兵权,广陵世子的婚事自然也是重中之重,大臣虽然各个暗潮涌动,但明面上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广陵世子的婚事,这些年一直没有动静,但不知为何隋庆帝这次会在寿筵上提出来。 隋庆帝看向端坐着的楚晏,笑眯眯的问:堂侄可有心仪的人选? 众臣及后妃皇子们,眼里皆升起几分异样,楚晏面无表情的从案后走出来,伏身行礼道:任凭皇上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注: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35) 全文背景架空,考究党误入。 第42章 寿宴 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寂静无声,隋庆帝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望向左手下方的大臣,喊道:陈爱卿。 正出神的左相突然被叫到,眼里一震,连忙绕过案后上前行礼,微臣在。 隋庆帝笑的高深莫测,问道:你有何主意? 左相心中早已有了人选,不过还是需做做面子功夫,沉思片刻,才沉声道:阳州太守此次赈灾有功,其女蕙质兰心,贤淑识礼,可担当世子妃人选。 底下众臣神色微变,唯有户部尚书眼底划过一丝微光,不动声色的扬起唇角。 隋庆帝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可,良久,才说:广陵世子婚事兹事体大,不容小觑,改日再好好定夺。 语罢,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容贵妃,笑着喊道:爱妃。 容贵妃一愣,连忙上前应着,是。 隋庆帝笑道:广陵世子的婚事便交给你了。 容贵妃心下欢喜,面上却不显,忙不迭的说:妾身遵旨。 封烨堂更是春风满面,得意洋洋的目光扫向神色镇定的封长行。 一切安排完后,隋庆帝这才看向底下站着的几人,淡淡道:落座吧。 家宴不必国宴,朕说过,今晚不必拘于礼数。 广陵王和左相回到位置上,楚晏则献上早已准备好的寿礼。 李总管呈上去后,隋庆帝看了眼,竟只是几卷再普通不过的竹简。 虽说今年寿宴并未浓重操办,但寿礼这事却万万不容懈怠。 底下众臣心里全都提广陵王捏把汗,隋庆帝神色微沉,眉眼见也隐隐升起几分怒气。 广陵王不知他是何意,连忙站出来赔罪,皇上恕罪,恐怕是府中奴仆粗心,拿错了盒子,末将这就派人 楚晏不慌不忙的打断,堂侄听闻国库吃紧,所以特献上母妃曾留于王府的所有嫁妆,以此来充盈国库。 呈上去的便是所有嫁妆的清单。 殿内哗然,时不时传来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隋庆帝眼里一怔,也没料到他这份寿礼竟如此贵重。 楚晏的外祖父在世时,曾跟随隋庆帝,屡次立下军功,死后被封为安阳侯,而他外祖母娘家是南阳的第一皇商,当年听闻楚晏母妃远嫁广陵王府时,嫁妆足有一百二十八抬之多,更别提还有陪嫁过来的良田千亩和数十辆随行马车。 切切实实是十里红妆,名动京城。 广陵王妃过世后,这笔嫁妆广陵王未动过分毫,本打算留给楚晏及冠后自己决定,没想到现在竟被他当做寿礼献了上去。 隋庆帝反应过来后,不禁朗声长笑,这次的笑眼里明显多了几分真心,幽幽问道:你当真舍得? 楚晏神色冷淡,平静的说:堂侄既身为大庆子民,大庆有难,自然也当尽一份绵薄之力。 隋庆帝笑面盈盈,良久,才对着广陵王语重心长的叹了句,北青,你也算后继有人了。 虽没明着夸,但所有大臣都知道隋庆帝对广陵王之器重,此番言语,已经间接承认了广陵世子的品性和地位。 今日过后,广陵世子想必会成为朝堂各大势力,争先恐后想拉拢的人脉。 意识到楚晏是自己阵营的封烨堂,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见所有大臣献完礼后,他率先站出来,儿臣恭祝父皇洪福齐天,寿比千秋。 虽该轮到太子先行献礼,但朝中是个人都太子不受陛下喜爱,而容贵妃正得圣宠,众臣自然不会提出异议,毕竟连隋庆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隋庆帝淡淡道:起来吧。 封烨堂从地上起身,随后贴身太监拿上来一幅画轴,他拱手行礼道:父皇,今日儿臣献于父皇的是一幅观音画像。 听到观音画像几个字,隋庆帝眼里一震,立马沉声道:呈上来。 李总管连忙弓腰把那卷画轴呈到隋庆帝面前。 隋庆帝打开一看,待看到画上女子时,他眸色渐深,随后脸上快速略过一丝狂喜,底下的楚晏把他的神色收进眼底。 他问:这观音像从何得来? 封烨堂把准备好的言辞徐徐道出:回父皇,母妃最近心系灾民,整日吃斋礼佛,儿臣也想为大庆做点什么,便开始在各地搜寻观音像,准备为灾民祈福,献给父皇的是儿臣挑出来最好的一幅,只愿国泰民安,早日度过灾情。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本来面露欣慰的隋庆帝眼里却升起几分复杂,重新把画轴卷起来,拿给旁边的李总管,冷淡道:不错,其心可嘉。 楚晏见他没用自己给的那套说辞,不由暗骂一句蠢货,抬眼果真见隋庆帝神情微妙,心里陡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知其暗潮涌动的封烨堂,自以为受到嘉奖,挑衅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封长行,故意道:听说大哥最近也在忙着准备父皇的寿礼,不如现在献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封长行神色淡然,如同没察觉出他的别有用心,从案后起身,缓缓走出来。 拜见父皇。 隋庆帝漠然的嗯了声,他对太子常年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态度,底下大臣早已见怪不怪。 倒是广陵王眼里划过几丝异色,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 李总管把封长行手里的盒子呈上去,封烨堂趁机瞥了眼,看到同样是一副画轴时,不由心中嗤笑。 他意有所指的说:莫非大哥也是送的观音像? 封长行充耳不闻,依旧岿然不动的站着。 逐渐夜深,隋庆帝脸上也开始了无兴致,今晚明面上的风头被广陵王父子夺了去,暗地里也靠封烨堂的那幅画像取走了欢心。 刚准备摆摆手,让李总管拿下去时,一直沉默的封长行却突然开口:儿臣听闻阳州灾荒吃紧,虽难民安置妥当,但灾情还在蔓延,若阳州迟迟不降下雨露,同样治标不治本,儿臣现在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隋庆帝的动作僵在空中,那双历经沧桑的眼里缓缓闪过不明显的波动。 他收回手,看向李总管手里的画轴。 封烨堂听闻此话,隐隐嘲讽的说:佩服佩服,大哥果真能力通天,才华卓绝,现在竟连天灾人祸也可以把控了。 容贵妃隐晦的瞪了他一眼,封烨堂心里不服气,但见隋庆帝面色微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重新坐回去。 隋庆帝眼里深沉的看向底下的封长行,冷冷的问:你可知现在在说什么? 听出他话里的危险,封长行从容不迫的说:儿臣知晓。 今日若有一句戏言,儿臣自愿卸下太子之位。 此话一出,众臣皆是脸色骤变,连隋庆帝脸上都浮出一丝讶然。 封烨堂更是喜形于色,假装若无其事的看了容贵妃一眼。 容贵妃端起茶盏,掩面抿了口清茶,但嘴角也难掩笑意。 在场众人唯有楚晏面色不改,眼里却无声无息的阴鸷下来,旁边的广陵王瞧着封长行的背影,脸上来了几分兴致。 隋庆帝不开口,沉默良久,突然捉摸不透的说了句,太子之位岂能容你此番儿戏。 语罢,他拿过画轴打开,几息后,眉峰骤然紧皱,待过了半盏茶功夫,紧皱的眉峰又倏地舒缓。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隋庆帝的神情,心里越发不明觉厉。 终于隋庆帝仔细研究完后,突然把画轴往李总管怀里一扔,不怒而威道:这画轴如何来的? 封长行泰然自若的迎接着他凌厉的目光,淡淡的说:回父皇,儿臣自己想的。 隋庆帝脸色阴冷,缄默不言,殿内的气氛逐渐压抑僵硬,仿佛连耳边轻轻刮过的晚风都滞凝下来。 封烨堂看向淡然置之的封长行,眼底划过讥笑,刚想说话。 一直默不作声的隋庆帝,竟毫无征兆的开始抚掌大笑起来。 谁都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各色各异的目光纷纷移到李总管的那幅画轴上。 笑完,隋庆帝又阴晴不定的问:如何想的? 封长行徐徐道:听闻先辈曾有关于灾荒的记载,儿臣特地翻阅了群书,又找人去勘察了阳州城县的地形,费时数月之久,今日才得以拟出这幅水渠草图。 听到水渠二字,封烨堂不明他父皇为何这么高兴,不屑道:水渠哪是想挖就能挖的,需考虑地势人力,耗时之久,等挖完后,阳州里的百姓早就饿死了。 封长行听到他的质疑,眼里不见愤慨,反问:为何不先挖一道小渠? 封烨堂皱眉,不解道:什么意思? 封长行淡淡的说:挖小渠,先救灾,继扩大,再治患。 封烨堂没听懂,刚想说话,坐于右手边今晚从未开过口的大臣突然问:如何挖? 听到连右相都开口了,众人脸色各异,不约而同的望向沉稳站着的封长行。 他和广陵王一样,一个活于沙场,一个活于朝堂,唯一相同的便是忠于大庆,心系百姓,他虽并未在后宫安插势力,也未在朝中拉拢人脉,但却很得圣上喜爱和器重。 再加上右相从不关心皇子背后的势力,或者哪位后妃受宠,不偏袒不轻视,他唯一关心的只有未来储君是否为乃一代明君。 也正是这样,他的话有时候可以瞬间决定朝堂上的风向。 封长行仿佛不知道右相的话会造成多大影响般,不卑不亢的说:阳州附近有个山庄,灾情如此严重,却未受到任何影响。 儿臣派人勘察后,发现那山庄傍水而建,离的不远就有条河溪,水质干净充足,可作为阳州城县的水源地。 隋庆帝追问:何处的山庄? 封长行平静的说:客家村附近。 听到客家村,广陵王脸色微变。 那岂不是在先室陪嫁的山庄附近 耳边响起一声细微响动,广陵王余光瞥了旁边一眼。 只见楚晏捏碎了手里的夜光杯,透明晶莹的酒液顺着指缝啪嗒流在案几上。 抬眼再看到他那双阴鸷翻涌的瞳仁时,广陵王心里愕然,望向封长行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小白无脑,所有资料全来自网络和相关历史书籍,如有相关技术人员,卑微求放过~ 晋江这个营养液和霸王票感谢名单,有时候明明点了怎么没显示,我昨天才留意到作话竟然没有,也不知道之前的营养液和霸王票感谢到没有,真是对不起,QAQ。 感谢在2020031618:01:26~2020031912:2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逆藏十三、南濯、冬逆逆、想睡觉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俗星喜欢银河鸟20瓶;勇敢的小王吧12瓶;南濯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暗涌 亥时 广陵王府 寻府的侍卫刚转过拐角,一道黑影掠过屋顶,顺着瓦沿直纵而下,径直奔向王府后院。 黑云遮月,内室里光线昏暗不明。 两根手指捅破窗棂上的麻纸,约一寸的竹管伸进屋里,几息后,从管子里飘出缥缈的白烟。 听到屋子里没有动静后,黑影这才猫着身子,无声无息的推开窗户,快速的往床榻边行去。 傅时雨盖着厚褥睡的正沉,一袭如墨的长发如流水般在榻上散落,长睫安静的压在眼睑下,纹丝不颤。 那黑影看到傅时雨的脸时,似怔了瞬,然后探过身准备把他扛起来,手刚握上那单薄的肩膀,一道清冷温和的嗓音穿透黑夜,不重不轻的响在耳边。 非要扛? 那黑影吓得脸色一变,条件反射的后退两步。 傅时雨从榻上懒散的坐起来,及腰的墨发随之散在肩上,肤色森白,一双深邃的黑眸流光暗淌,在虚虚实实的光线里,瞧着有种惊心动魄的秀美。 他修长漂亮的手抓住床沿,慢条斯理的披好外袍,穿好放在床前的布鞋,从榻上缓缓站起来。 做完这些后,傅时雨才看向对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影,淡淡笑道:走吧。 那黑影眼里升起几分凌厉,嗓子粗的似黄沙石砾,冷冷道:什么意思? 傅时雨用一根白色缎带系好披散的墨发,轻声说:我只是想少受点罪而已。 你不是要带我走? 那黑影眼里有些纳闷,你是广陵世子养的娈宠? 傅时雨没回答,狡黠的冲他眨了两下眼尾,反问:我这脸不当他娈宠,还能当什么? 见这人身为权贵亵玩的娈宠,不仅不引以为耻,还感到忻忻得意,那人眼里闪过丝厌恶,既然如此,那跟我走一趟吧。 他走上前刚想打晕傅时雨。 傅时雨突然悠悠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我不是说可以跟你走吗? 那人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傅时雨抬眼,瞳仁深处快速划过一丝笑意,那人直觉有诈,侧身避开,但已经为时已晚,白皙的手快速扯下他的面罩,随后细腻呛鼻的粉雾猝不及防扑了一脸。 他瞳孔微张,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笑容和煦的人,随后四肢无力的在原地晃了两步。 傅时雨笑眯眯的说:怎么样?我这东西比你这迷烟猛吧。 那黑影没说话,或者说已经唇舌麻木,说不出来话,眼白一翻,直接倒头昏了过去。 正在外面守株待兔的重阳一直没等到人出来,心下奇怪,推门进来,见那黑影人事不省的倒在地上,傅时雨拿出丝质的绢帕,正仔细擦拭着指缝和掌心。 瞥到重阳一直站着门口没动,他乐道:你不动手,是准备等他醒吗? 重阳回神,看见他拿上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知怎的,突然打了个寒噤。 他弯下腰,拿出麻绳,直接把地上的尸体五花大绑。 傅时雨睨了眼那人的脸。 并不是想象中的凶神恶煞,慈眉善目,眼角有几道皱纹,眉宇间甚至能瞧出一股老好人般的温和纯良,像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儒雅书生。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36) 傅时雨讶然的问:这就是王夫人派来的人? 重阳点点头,抬起这人的手。 傅时雨看到那双骨节突出的手上,虎口的地方布满厚厚的老茧。 他眼里升起兴味,看来是我轻看了。 重阳把那人扛在肩头,如实的说:他不也把傅公子轻看了。 傅时雨失笑摇头,没再多言,见时辰不早,问道:世子还没回府? 重阳嗯了声,应该快了,傅公子早些歇息吧。 傅时雨应了声好,见重阳出去后,这才重新上了床榻。 不知顺利与否。他望着头顶的帷幔,无意识的呢喃着。 * 右相抬手顺了顺山羊胡,没再继续发问。 隋庆帝目光幽深,阴晴不定的看着封长行,良久后,突然说:那这事就交由你来办吧。 殿内瞬间静默,纷纷难以相信的望向龙椅上的天子。 这话相当于是让太子开始干涉朝政了,明明之前隋庆帝还有废太子的意向,为何现在会突然改变决定。 封烨堂恨得紧咬牙根,同时心里又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封长行宠辱不惊的欠身行礼,淡淡道:儿臣遵旨。 楚晏默默垂眼,失神的看着掌心里碎掉的夜光杯,旁边递过来折好的帕巾。 他侧过头,意味不明的看了广陵王一眼。 广陵王把那帕巾放在他案前,笑道:擦擦吧。 楚晏冷淡的嗯了声,不动声色的擦拭着掌心的酒液和血丝。 在前两位大放光彩以后,三皇子的寿礼便显得逊色许多,只是一卷抄好的佛经,虽普通但也不会出错,心意到了就行。 隋庆帝夸了句他最近功课认真,书法进步不少。 暗潮涌动的寿宴因为隋庆帝龙体倦乏,提早散席。 广陵王被隋庆帝留下了,楚晏心情欠佳,不想再跟那些大臣虚与委蛇,便抄了小道,往宫门的方向行去。 世子留步。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含笑的声音。 楚晏回头,见封寒萧站在不远处,他皱眉道:何事? 封寒萧笑容和气的走上前,世子现在是否有空? 楚晏神色冷凝的看了他半晌,这才嗯了声,转过身沉默的往前走。 封寒萧缓缓跟上去,没头没尾的说:世子和傅时雨是旧识? 楚晏面无表情道:不是。 封寒萧眼里笑意更甚,耐人寻味的说:那你之前为何特地托人告诉我,傅时雨扮作宫女入宫了。 楚晏冷漠道:我是想殿下杀了他。 封寒萧心里了然,笑着说:区区一个太子太傅,世子直接取了他的命便可,之所以多此一举,只是因为 世子既看到太子落水,想必早已猜到会有后面一出,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如此陷害于我,事情结束后,他早已被人不声不响的除掉了,不过若世子告诉我那宫女是傅时雨假扮,当我被父皇叫去太子殿时,误以为傅时雨已经投奔太子阵营,自然不敢再同他鱼死网破,还心甘心愿替六弟顶了罪。 封寒萧眼里划过一丝冷意,继续说:我原以为世子是想让我帮六弟顶罪,后来关禁闭时才想明白,世子本意是打算保傅时雨的性命。 楚晏神情始终泰然自若,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异样,听到最后,也只有一句,殿下想多了。 封寒萧并不见气馁,望向月华泼洒的御花园,意味深长道: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傅时雨既然是世子的人,以后不动便是,今日旧事重提,只是想告知世子,比起我,最想杀傅时雨的人,其实是 他语气一顿,才若有若无的说了句话。 太子。 这两个字轻的仿佛散在深秋的寒夜里,楚晏的眼里一怔,随后略有讽刺的嗤笑一声,并不愿多谈。 封寒萧见他眼里不屑,皱眉的问:世子不信? 楚晏顿住脚步,目光幽深的看向远处的朱红瓦沿,良久,才冷冷的说:不信。 封寒萧奇怪,为何? 楚晏神色阴沉的吐出一口长气,继续往宫门的方向走,没什么。 见他不愿在这事上多说,封寒萧有眼力见的止住话头,看到马上就要走到宫门,他突然盯着楚晏的背影,意味深长的说:既然计划落空,世子以后打算作何打算? 楚晏脚步不停,漠然开口:我从未有过计划。 封寒萧笑了笑,只说:现在太子风头正劲,不知世子有没有改变意向? 楚晏淡淡道:与其操心我,倒不如操心你自己。 太子得势,于谁都没有好处。 席卷而来的寒风卷起鬓角的长发,封寒萧幽幽的开口:那世子可愿与我联手? 楚晏眼里复杂难测,转头看了眼他笑容满面的脸,继而又快速收回目光,平淡道:没兴趣。 封寒萧的笑容一僵,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这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是杀意。 他假装没发现楚晏的敌意,试探的问:世子既有心参与政事,也不愿辅佐太子即位,何不加入我的阵营。 若我能登上皇位,以后定不会忘记世子的恩情。 楚晏面无表情的说:殿下不必在我身上多费口舌。 封寒萧不明其意,问道:为何? 见他不依不饶,楚晏心里烦躁,看向远处的朱瓦上飞来一只乌鸦,长喙啄着背后乌黑的羽毛,良久,他才生冷的说:没有为何。 讨厌你罢了。 封寒萧一愣,怔忡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似没想到楚晏竟会如此直截了当的开口。 再怎么说,自己好歹也是个皇子,这人未免太胆大了些。 回过神来的封寒萧脸上失笑,眼里却不见生气,喟叹着呢喃:不愧是兄妹,连性格都有相似之处。 走出御花园,楚晏也停下来。 月色暗沉,黑云聚集。 前世施绵绵下葬那天,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身受重伤的傅时雨挺着腰跪在她墓前。 楚晏在他身后问:谁杀的? 傅时雨脸色惨白如纸,一双黑瞳却森冷的发出幽光。 秋瑟江月夜,萧疏风水寒。 * 楚晏回到马车时候,广陵王已经在了。 他端着茶盏,撇去上面漂浮的杂尘,眼里深意的问道:去哪儿了? 楚晏没想隐瞒,直接说:路上碰到了三皇子,聊了几句。 广陵王喝了口浓茶后,悠悠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你怎么牵扯进皇子的党羽之争了。 楚晏垂下眼,缄口不言。 广陵王语重心长的说:朝堂变幻莫测,皇位之争更是牵扯到后宫和背后族群的利益,皇上早看在眼里,我手握军权,若想保住楚家,只能背井离乡,远赴边关。 你以前从不喜这些勾心斗角,为何现在 他欲言又止,良久,才继续道:这次明着是在为你赐婚,皇上其实是打着除掉左相势力的主意。 容贵妃受宠,这些年左相为非作歹,皇上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贪污官银这件事,他们做的太过火了。 广陵王把茶盏搁在案上,神色复杂道:你若是想站六皇子阵营,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这次生辰过后,朝堂恐怕要变天了。 楚晏没说话,回想起交付观音像那晚。 * 封烨堂看着手上平平无奇的观音画像,狐疑的问:这画像并未看出什么特别之处,父皇真会喜欢吗? 楚晏端坐在太师椅上,冷漠的说:殿下届时呈上去便是。 顺便趁皇上高兴,殿下把阳州太守的事一并交代。 封烨堂眼里一慌,强颜欢笑道:阳州太守有什么事? 楚晏毫无情绪的瞥他一眼,黝黑的眼瞳仿佛可以穿透人心,封烨堂畏缩的避开视线。 须臾,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收了回去,楚晏冷淡的说:连我都知道,皇上想必早已有所察觉,殿下何不借这次机会,主动禀告阳州太守贪污官银一事。 封烨堂犹豫不决的说:阳州太守牵扯的势力太广,若没了他,我岂不是会少一半的助力,那届时如何去跟他们争夺皇位? 楚晏眼里不耐,皱眉道:丢卒保车,这是千古以来的道理,殿下可不要因小失大。 封烨堂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主意打到这草包头上,不仅没能给封长行添堵,反倒让皇上注意到了楚家,不然这次也不会打着赐婚的名头,来暗暗警告自己不要行事太过。 你与太子有过节? 广陵王出声打断了楚晏的出神。 楚晏默了会儿,缓缓道:旧事,不必提。 广陵王没逼着他回答,只说:太子看来要重新得势了,我们楚家现在需避避风头,切记不要太过锋芒毕露。 楚晏嗯了声。 不过依我看。广陵王沉沉的笑了两声,与其说是太子重新得势,或许是求到了不错的军师。 听到军师二字,楚晏神色瞬间绷紧,眼里布满寒霜。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一次他又输给了傅时雨,冥冥之中,好像是个永无止境的死循环。 负芒披苇,万般算计,走到最后,才发现那个人早已站在尽头,笑得满面春风,眼底藏着浓浓的讥诮和鄙夷。 广陵王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淡笑道:原本你会和我一样,心里看好的是三皇子,果然,为父还是老了,连儿子是什么心思都猜不了。 他悠悠叹着,还是喜欢呆在边关啊! 枕的是疆土,踏的是河山,烈酒刮喉,寒风刺骨,每天一睁眼,看到的要么是荒原,要么是匈奴,远离朝堂,脑子也空了。 楚晏眉峰舒缓,闭着眼靠在软塌上。 他怎会不知道边关的好处。 眼前是腥风血雨,梦里是铁马冰川,那人背靠夕阳而立,站在离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温和的说:回来了。 从军营离开,他说一句走了,从沙场回来,他说一句回来了,脸上波澜不惊,眼里却带着自己肯定会回来的自信。 后来与匈奴交战,屡屡九死一生,或走或瘸,或爬或抬,竭尽全力也想活下来的执念,他想,恰恰便是这句云淡风轻、如蛆附骨的回来了。 楚晏忽然回忆起前世临死的那一晚,这人形影单只的站在雪地里。 唯一一次,他没说。 后来自己 果然也没能回去。 一道粗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怎么睡着了? 楚晏睁开眼,见广陵王坐在对面,笑容和蔼的望着自己。 他冷冽的双目突然直视广陵王威武的面庞,神色认真的开口。 这次的事情结束后,我随你去边关。 广陵王一怔,反应过来后,不禁长声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920:07:17~2020032012: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箹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边关 荣和殿 已近子时,封长行还未歇下,房里掌着灯,他坐于案后,慢条斯理的翻着书册。 念秋一身黑衣短打,快速掠过朱红的瓦顶,如鬼魅般飞进殿内。 她单膝跪地,行礼道:参加殿下。 封长行嗯了声,太傅的回信来了? 是。 念秋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案上。 想起什么,她又神色木然的说:殿下,还有一事。 封长行搁下书册,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淡淡道:说。 念秋道:慕云初这些日子一直暗自托人从宫外采买些小物件,属下问过采买的太监,以前她让带的都是些首饰杂书,但这半个月以来,她分几次让采买过紫苏、黄芩、白术、当归这些药材,属下问了嬷嬷,她说 她语气顿了顿,才沉声的说:是安胎的方子。 封长行脸上全无惊讶,拿起案几上的牛皮纸封,撕开浆糊黏住的封口。 念秋见他不开口,神色迟疑的说:慕云初现在有了身孕,那是否还按原计划进行? 封长行拿出里面的素笺,缓缓展开。 上面的字迹还算工整,比之前的鬼画符进步许多。 说起来,自从他再次见到太傅后,除了那张脸,行事习惯与以前大相径庭,连笔迹都毫无相似之处。 殿下? 念秋出声打断封长行的失神,他眼里动了动,重新看向手上的信纸。 这次同样也简言意骇,只有一句。 殿下既不忍杀她,我也不便强求,不过若往后发现其有了身孕,请殿下务必记得斩草除根。 封长行眼里柔软下来,嘴边不禁浅浅扬起嘴角。 谁能想到那样纤细漂亮的人,写出来的话却这么杀戮果断,生冷无情。 * 哎 听到今晚傅时雨又一次叹气,朝落终于忍不住问道:出出什么事了? 傅时雨把玩着手里的青花酒蛊,幽幽道:我在想要不要先喝一杯? 喝了怕误事,不喝又怕等会受不住。 朝落眼里懵懂,没听明白,问:等会要怎么? 最近她说话嗓子没以前疼了,的亏了傅时雨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汤,虽然脸上的瘢痕不见好转,但细看会发现颜色比之前稍微淡了一点。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37) 傅时雨直起腰,搁下酒蛊,朝她温和的笑了笑,你先回屋吧,不然世子等会见到你,恐怕又得甩好一阵冷脸。 朝落皱着光秃秃的眉峰,犹豫不决的说:可可是万一那些人又来 傅时雨安抚的笑道:放心,他们今晚不敢再来。 况且。 他眼里幽深,叹息的说:比起他们,我更担心等会回来的世子。 朝落回想起楚晏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也不由打了个寒噤,着急的拉着他的手,要要不跑吧 傅时雨被她逗笑了,摸了摸她坑坑洼洼的头顶,笑道:倒也不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话音刚落,房门被砰的一脚重重踹开。 傅时雨抬眼,看向杀气腾腾走进来的人影,肩膀不由微微一颤。 看来今晚这兵来的猛,水来得汹,自己这将挡不住,土也不太够,有点掩不了。 楚晏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并没有想象中的狂风骤雨,所有的情绪藏在那双看不见任何起伏的黑眸里。 傅时雨心脏如同是被一股无形的不安攥紧,他没忘记还有朝落的存在,故作轻松的笑道:你先出去吧。 朝落察觉到气氛不对,迟迟不肯从凳子上起来。 傅时雨凑近她耳边,小声说:不会有事的。 听他语气里没什么异样,朝落这才踌躇不决的起身,眼里含着几分警惕,偷偷瞅了神色冷漠的楚晏一眼,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走时还不忘悄无声息的替他们带上房门。 箭在弦上之际,傅时雨心里倒平静下来。 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笑吟吟的说:世子,不知这么晚到我房里,所为何事? 沉默不语的楚晏泄出一声冷笑,反问:你说呢? 傅时雨端起酒蛊,不紧不慢的喝了口微辣的甜酒,世子不说,我又怎会知道。 楚晏并不回答,迈着缓慢沉重的步伐走上前,被风吹的冰凉的掌心狠狠托起傅时雨下巴,微眯着眼睛,想怎么死? 他语气很轻,但话里藏着扑面而来的危险和杀意。 傅时雨浑然不觉的盈盈浅笑,一双桃花眸里似有三分醉意,他手状似随意的搭在楚晏腕上,哀怨的说:不死行吗? 楚晏眼里酝酿着风雨前夕的风暴,他俯下身,直视傅时雨那张看不出分毫怯怕、破绽的脸。 不行。 轻飘飘的两个字淬着冰渣,掺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决。 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这人今晚是真的动了杀心,也正是因为这样,傅时雨那些油滑的嘴皮子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他淡红色的唇微勾,轻声说:我将功补过,如何? 楚晏掌心松松的掐住他温热的脖子,只要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折断这纤细脆弱的咽喉。 怎么补? 听到这人还给自己留了一句话的机会,傅时雨松口气,继续道:保世子一命。 他平淡的语气如同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丝毫听不出这话会让人多么惊骇口舌。 楚晏嗤之以鼻,讽刺道:我的命何须你来保? 傅时雨冷淡的说:不管世子信不信,你若现在杀了我,以后你也活不了。 听到他这么肯定,楚晏皱眉,怀疑这人是不是也有前世的记忆。 他没头没尾的说:狼牙谷。 傅时雨眼里茫然,问道:什么狼牙谷? 似记起什么不好的往事,楚晏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继续道:山洞。 傅时雨沉默半晌,他垂下眼,颊上升起几丝薄红,赧然的问:世子是在暗示我什么? 楚晏: 他松开傅时雨的脖子,漠然道:想活命,明天就滚出王府。 傅时雨嗯了声,不行。 楚晏凉凉扫他一眼,阴森开口: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傅时雨又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知道。 但我不能离开王府。 楚晏在旁边坐下来,话里隐隐有些烦躁,你如果想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劝你趁早放弃这个念头。 他目光幽深的盯着傅时雨,一字一顿的说:我知道你是封长行的人。 傅时雨眼里并不见惊讶,只要今晚太子拿出那张草图,自己就没必要呆在这人身边了,不仅白费心机,可能还会伴随着生命危险。 只是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刚刚楚晏掐自己脖子的时候,偷偷替其把了脉,脉象正常平稳,并没发现有患了绝症的征兆。 那原主让保他一命,究竟是什么时候,而且现在他都猜不透原主的目的 难道这人死了,剧情出现偏差,自己就回不去现实世界? 想到这里,傅时雨更不敢离开了。 楚晏见他一脸纠结的坐在凳子上,眼里有些复杂。 这人就这么不想离开自己? 傅时雨回过神,莫名其妙的问道:世子,有人帮你算过命吗? 楚晏眼里一凛,并不开口,想看这人要搞什么名堂。 傅时雨微微凑近,楚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心里略微失神。 不是说有人生下来便是天煞孤星,多灾多难,命里注定有一道死劫? 楚晏脸上一黑,阴恻恻的问:你咒我? 傅时雨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敢不敢。 我的意思是 他抬起头,神色认真道:或许以后我真能救世子一命,毕竟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楚晏看着这双墨黑的眼睛,瞳底似有微妙的光华流淌,良久,就在傅时雨以为他会答应时,这人却利落的收回视线,不需要。 你想留便留。 傅时雨眼里惊讶,没想到这人这么轻易就同意了,下一息楚晏低沉淡漠的嗓音重新响起。 等把王府的事处理完后,我打算随父王去边关。 傅时雨一愣。 楚晏瞥他一眼,冷静的说:这次我输了,但下次就不一定了,希望你 能活到我回来亲手取了你的项上人头。 说完,他转身出了傅时雨的院子。 见楚晏走后,傅时雨眼里深思,食指无意识的摩挲着下巴,对着黑暗深处,悠悠呢喃了句,我当然会活着。 因为边关,我也非去不可。 * 两日前 傅时雨艰难的穿好里衣,看向对面瞳孔震荡的朝落,这图腾你是怎么知道的? 朝落不答,如同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般,双手攥拳重重的捶着自己脑袋。 傅时雨起身,阻止她自残般的动作,柔声道:不必强求。 想不起来就算了。 他的声音穿透耳膜,奇迹的让朝落稍稍镇定,很久之后,她握拳捶在四仙桌上,眼里亮的如附神光。 姑尔寨。 这三个音节她说的流利顺畅,除了嗓子嘶哑,听着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傅时雨眉梢一跳,轻声问:这地方在哪儿? 朝落张了张嘴,回忆良久后,才确定的开口。 边关。 * 书房 重阳看向坐在案后的人,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人? 楚晏他正沉默的端详着那幅观音像,头也不抬的说:明天交给父王。 哦。 重阳应了声,刚准备出去,想起什么,又问道:看出头绪了吗? 楚晏面色冷凝的摇摇头。 看起来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地图,唯一特殊的便是,这些所绘的地方,位置均处于边关。 提起边关,他忽然想到当年燕褚还未率兵统一各国时,东秦也只是一个临近边关的小国,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楚晏沉声问道:当年你们随燕褚南下征伐,行至边关时,途径了何处? 重阳想了想,答道:太多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晏不耐的叱道:说! 听他语气不好,重阳没再多言,埋头仔细沉吟,但记忆太过久远,他也记不太清,时断时续的报起名字,凤霞关、南周城、暮子碑 楚晏拿起笔筒里插着的毫笔,沾起砚台里的浓墨,重阳吐出一个地名,就在地图上划一笔。 好像没有了。 重阳不确定的止住话头。 楚晏把毫笔放在笔搁上,直起腰,静静看着标出来的十几个地方。 这是毫无规则、乱七八糟的一条线路。 如果是自己,他会选择更节约时间和兵力,直接率兵穿过卢堡谷,直抵京城周边的小国。 燕褚自然也会想到,毕竟这是最好的办法,那为何绕了这么多地方,思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燕褚疯了,二是卢堡谷有什么让他必须避开的东西。 楚晏冷淡的问:卢堡谷是什么地方? 重阳对这个地方没有半点记忆,但骤然听到这几个字,灵魂深处又仿佛在阵阵发出颤栗。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过听将军提过,好像那里有个什么寨子。 楚晏眉心一动,深沉道:名字。 重阳思忖片刻,说:姑尔寨。 姑尔寨 楚晏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顿时思绪乱飞。 如果没记错。 沈言亭前世曾说漏嘴提过,他生母的故址便是在这个地方。 第45章 败露(倒V结束) 翌日 一大清早,李总管率领浩浩荡荡的禁军进了广陵王府。 管家跌跌撞撞跑去禀报给广陵王,路上撞翻了下人给主子端去的热水,铜盆落在石砖上发出震荡声响,伴随着远远一道划破晨暮的鸡鸣,拉开一整天的序幕。 参加王爷。 李总管走进来欠身行礼,尖细的嗓音听着分不清阴阳。 黑压压的禁卫军则站在门外,一眼瞧过去仗势有些唬人。 广陵王晨起刚舞完枪,接过下人递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的热汗,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随口道:让夫人把王府金库的钥匙拿来。 管家连忙应是,一刻也不敢多呆,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广陵王看了李总管一眼,他不太爱和太监打交道,并不多言,只冷淡的说:给李总管赐座。 李总管拂尘搭在臂上,笑面虎似的,说:多谢王爷。 他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下人上前替其斟好了热茶。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刚梳洗完的王夫人匆匆忙忙的从院门外踏进来。 看到底下坐着的李总管以及外面的禁军时,她眼里一怔,心里徒增一股不好的预感。 广陵王沉沉咳嗽两声,清了清喉间的浓痰,钥匙呢? 王夫人紧张的手心浸出冷汗,强颜欢笑的说:瞧妾身这记性,听王爷找妾身,一时高兴就给忘了,妾身这就差人回去拿。 不知王爷为何突然找妾身要王府金库的钥匙? 广陵王睨着她惊慌的神色,似猜到什么,眼里森光一闪,迟迟没有开口。 坐在椅子上的李总管见状笑道:广陵世子听闻阳州闹起灾荒,所以特地在昨夜陛下的寿宴上,献上王妃的所有嫁妆,好以此来充盈国库。 陛下为此对广陵世子多加嘉许 王夫人只听到了献上所有嫁妆这一句,后面的话便再也听不进去了,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惨白木讷的站在原地。 夫人。广陵王喊她一声。 王夫人还未醒过神,眼神放空的望着他。 广陵王眼里不耐,微微蹙着眉间,沉声催促道:还不快去! 王夫人终于有了点意识,脸色苍白的笑道:是,妾身这就回去拿。 语毕,她便魂不守舍、脚步虚浮的踏出了房门。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王夫人才姗姗来迟。 广陵王冷冷的问:钥匙呢? 王夫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的抽噎起来,察觉到旁边李总管惊疑的目光,她哽咽着说:王爷,妾身有话想同你单独说。 广陵王如同没听见,言辞冷厉道:钥匙拿来。 王爷! 王夫人哭着跪爬上前,抓住广陵王的衣摆,哭求着说:王爷,你先听妾身解释,妾身是有苦衷啊! 广陵王脸上阴晴不定,一脚把王夫人重重踹开,然后朝旁边坐着看戏的李总管道:随本王走。 语罢,就率先跨出了门槛。 李总管从椅上起身,拂尘搭在了另一边的臂上,看到地上泣不成声的王夫人,悠悠叹了口气。 广陵王大刀阔斧的直奔王府金库,看着紧锁的朱红木门,他伸出手,朝旁边的禁卫军道:刀拿来。 是。 禁卫军急忙递上手里的长柄刀,广陵王拿在手里挥舞两圈,然后暴喝一声,酝起雷霆万钧之力,凶猛万丈的朝那高门劈去。 砰! 沉重的木门被冒着寒光的刀刃破开,轰的一声摔在地上,随后溅起纷纷洒洒的灰尘。 广陵王把手里的长刀扔回给禁卫军,看向身后小心翼翼的管家,悍然的目光直接迫使他腿根发软,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 广陵王深吸口气,不怒而威道:一件一件给本王好好点,今日这金库里若点错了一件嫁妆,本王便取了你们狗命!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38) 是是是。 管家吓得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领着二十几个下人进了金库。 动静闹得太大,王府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被惊动。 楚晗搀扶着王夫人也来到金库前,瞥见广陵王阴沉恐怖的脸色,顿时在一旁吓得魂飞魄散,哑口失言。 去世王妃的嫁妆数额太过庞大,二十多个下人进进出出,从晨雾朦胧的拂晓,一直点到秋光明媚的申时,才勉勉强强的清点完。 管家弓着腰,递上手里的册子,哆嗦道:回王爷,少了一对玉如意、富贵瓷花瓶一个、暖玉方枕一个、绢帛十匹 报一件,广陵王的脸色就阴霾一分,直至最后,众人已经不敢窥视他风雨欲来的神情。 站在不远处的王夫人和楚晗早已浑身颤抖的瘫跪在地,忐忑等待着广陵王的发落。 夜明珠十颗,羊脂玉镯两对、翡翠白玉瓶一个。 整整报了快一盏茶的功夫,缺失的数目才总算是通报完毕。 广陵王接过管家手里的册子翻了翻,然后重重的扔回给管家,平静道:缺的从王府里添。 管家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连忙应道:是,王爷。 广陵王看向站在旁边,笑脸盈盈的李总管,漠然开口:李总管,有什么事直接吩咐管家操办,本王现在要处理点家事,先行失陪。 李总管行礼道:多谢王爷。 广陵王没心情再多费口舌,让人把王夫人和楚晗押到了祠堂。 一进祠堂,王夫人就哭着跪在地上,狼狈的求饶道:王爷,妾身知错,求求你看在这些年妾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妾身和晗儿这一回吧。 楚晗也立马跪在地上磕头道:父王,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以后我和娘亲再也不敢了。 广陵王坐于高位,冰冷的视线钉在他们脸上,语气凌厉道:丢的嫁妆在哪儿? 王夫人不敢隐瞒,结结巴巴的说:卖卖了。 广陵王脸一黑,继续问:为何要卖? 王夫人颤抖难言,良久,才磕绊的说:这几月铺子生意不好,各个院里的开销拮据,东歌天天来妾身院里抱怨膳食全是些清汤寡水,不见荤腥,所以妾身才动了歪主意。 广陵王脸上不见喜怒,只幽深问:是吗? 王夫人忙不迭点头称是。 广陵王冷笑一声,继而吩咐道:去把楚东歌那丫头给本王叫来。 不用叫,父王,女儿已经来了。 门外传来一道稚嫩的女音,楚东歌圆滚滚的从里面跑进来,有模有样的磕头行礼,拜见父王。 她恰好听见管家去禀告秋姨娘这里发生的事,连点心都没吃,就立马手忙脚乱的跑来了。 广陵王面无表情的嗯了声,问:夫人说的是否属实? 楚东歌跪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珠动了动,她年纪浅,学不会撒谎,轻轻点了点头,是。 王夫人眼里一喜,刚想说话,楚东歌又继续说:但大哥院里有很多吃的。 他吃不完,每次扔地上,让女儿捡来吃。 楚晗脸色骤变,骂骂咧咧道:臭丫头,你胡说什么呢?! 楚东歌杏眼里满是委屈,气鼓鼓道:我才没胡说!上次捡了大哥吃的,我还被夫人罚跪了呢! 王夫人想发火,但又碍于广陵王在场,只能咬碎了一口银牙往肚子里吞,僵硬的扯起嘴角笑道:东歌,不能因为年纪小就撒谎,你同你父王好好说。 楚东歌回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仰头看向高位上的广陵王,我没有撒谎,父王。 不信你可以问问二哥。 广陵王不言,良久,才莫名其妙的问了句,世子人在哪儿? 旁边下人上前颤声道:世子说等会过来。 广陵王嗯了声,如同没看到底下跪着的几人,视若无睹的端起青花茶盏,慢条斯理的喝起了茶。 一盏茶少了半,楚晏人也来了。 他走进来,并未跪拜,只拱手行礼,拜见父王。 人我已经带来了。 话音刚落,重阳就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走进来。 王夫人瞥见他的脸时,当即惊恐的瞳孔紧缩,差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那男子穿着昨夜的黑衣,脸上有几处淤青,抬头看到椅上坐的广陵王,他眼底快速划过一丝冷意。 广陵王神情狠厉,瞥了眼楚晏,问:他是谁? 楚晏不答,只说:这话该问夫人。 王夫人面色一紧,连忙道:妾身妾身不认识。 广陵王见她不肯老实说,也不继续逼问,看向地上跪着的男子,眼里深沉道:王氏与你是何关系? 那男子摇摇头,刚想说不知。 一直岿然不动的楚晏突然拔鞘抽出腰间的长剑,锋利的剑刃逼上那男子的脖子。 那男子眉心一动,临到嘴边的话又改了口,如实的说:小人名唤何生,是南门杂货铺子的老板。 说完,他望了眼那头惊恐万状的王夫人。 王夫人眼里祈求,死死咬住下唇,双眸含泪的看着他。 何生神色复杂,长长的叹了口气后,才说:小人与夫人并不相识。 楚晏剑刃欺上他的喉咙,凛冽的剑刃映着何生微白的脸。 你不怕死? 何生努了努嘴角,缄默不言。 广陵王突然起身,绕过地上的何生,往跪在后面的王夫人缓缓迈去。 王夫人见他走近,心里越发惧怕,竟忍不住开始微微的向后挪远。 广陵王走到王夫人跟前,屈膝蹲下身,布满厚茧的掌心掐住她的咽喉。 王夫人双手抓着广陵王的手,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滑进鬓发,她气若游丝的恳求道:王爷,不要,求你,求求你! 父王不要!楚晗吓得跪前几步,哭的涕泪横流。 那张脸眉眼懦弱,瞧着全无男儿气概,他一边叩头,一边哭道:父王放过母亲吧!求求你!都是孩儿的错! 跪着的何生见广陵王下杀手,神色一慌,刚想起身,楚晏手里的剑刃又逼的他跪了回去。 沉默良久,他闭紧眼,似下定决心,冷声开口,王爷既已知道我们的关系,又何必再多问。 见他说出实情,广陵王松开手,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王夫人无力的趴在地上,拼命呛咳起来。 楚晗连忙过去,伸手帮她抚着后背。 广陵王走到何生跟前,刚想问话,楚晏突然没头没尾的插了句。 十年前,是你杀了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000:29:22~2020032119:4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买束花?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中秋 何生的眼里微微一动,广陵王凶煞的目光骤然横扫过来,语气阴沉的说:你刚说什么? 王夫人惊慌失措的跪坐在地,眼眶通红,瞧着甚是狼狈。 楚晏像是没听到广陵王遏制着滔天怒火的问话,看向面容冷静的何生,平淡道:我记得你的脸。 这话其实撒谎了,那夜他根本没来得及看到何生的脸,就跌落了山崖,记得何生的脸并不是自己,而是当年被何生偷偷关在房里的楚东歌。 前世他父王死后,何生偷摸着来广陵王府找王氏,不慎被楚东歌撞见,快及笄的楚东歌认出了他那双眼睛,但怕被杀人灭口,所以先去告诉了傅时雨。 傅时雨派人去查了南门那家铺子,发现何生原来是十几年前叛逃的罪囚,被追杀的时候,碰巧被王氏所救。 楚晏面无表情道:你当年想杀我,没想到我不慎跌下山崖,见我回到王府,你又开始帮王夫人寻起了药方。 当年那方子明着大补,实则再喝下去,再过几年便虚不受补,早死短命。 这些秘辛广陵王头一回知道,他瞳孔扩张,不敢相信王氏竟敢瞒着自己动了这么多手脚。 楚晏=转眼看向地上跪坐的楚东歌,冷冷开口,当年怕事情败露,你们绑了楚东歌,好以此来要挟燕姨娘顶罪。 王夫人披头散发的吼叫:胡说! 你有什么证据! 想要证据?楚晏冷笑,眼里流出不屑,阴沉道:搜搜南门那铺子,恐怕会找出不少。 王夫人的眼里一僵,不敢置信的呢喃着,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楚东歌在一旁好奇的问:知道什么? 楚晏不答,只看向何生,幽幽的说:这些年失踪的姨娘,不知在你那地住的可还算妥当? 何生面色不变,只眉峰浅皱,你何时发现的? 楚晏并不回答,只冷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 话落的那一瞬,不知何时解开麻绳的何生倏地从地上窜起,瘦弱的身躯如嘶吼猛虎般,伸手直取楚晏的咽喉。 谁也没料到此番变故,广陵王反应极快,目眦欲裂的飞身而上,怒叱道:让开! 见楚晏不躲,何生掌心酝起浑厚的内力,准备直接朝着他面门击去一掌。 手腕翻转之际,不经意瞥见对面这人正勾唇笑着,眼里毫无慌张之意。 楚晏极少笑,要笑也是要勾不勾的嗤笑,夹着冰冷的讥诮和傲气。从未像现在这样,如同浓冬化开的春雪,扯出一个完完整整的笑脸,漆黑的眸里闪过微光,里面却冷的似水里积淀的厚冰。 何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掌风拂过楚晏鬓角的长发,眼见将要落到他的眉心,腰腹突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低头一看,发现楚晏不知何时横起长剑,毫不迟疑的拦腰挥了下来,削铁如泥的剑刃横着切断筋骨,随即直直的卡在腰腹纹丝不动,赤红滚热的鲜血迸洒在楚晏玄色锦袍上。 何生瞪大眼瞳,喉咙咕噜发出怪音,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吐出来,就齐齐仰面倒在了地上。 楚东歌望着地上被横腰切了快一半的尸体,直接被血腥的场面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血液顺着雪白的利刃,蜿蜒滑至剑尖,如镜的剑面映着王夫人和楚晗煞白的脸。 广陵王垂眸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眼里沉思,复杂难言。 楚晏不紧不慢地用锦帕擦干净下巴和脖子上的血,随手扔开手里的剑,丢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大步跨出了祠堂。 心里有团拼命冲撞的气流,所有情绪混杂在胸口,路过的管家看着他恐怖的表情,吓得躲进旁边的灌丛里。 楚晏视而不见的穿过曲廊,粱上挂的镂花灯笼被风吹的微微摆动。 夜深,月盘悬挂,银色的光华如同在地面渡了层白霜。 快行至走到院子的楚晏,终于蹲下脚步。 何生死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积压在胸口的郁结消散在萧瑟的秋夜里。 前世广陵王死在沙场上不久,楚东歌发现何生来找王夫人,楚晏忙着处理后事,她只能求到平日里最亲近的傅时雨身上。 广陵王下葬那晚,傅时雨设计让何生自投罗网,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后,楚晏除掉了王夫人和楚晗,却被何生逃了一命。 后来楚晏远赴沙场,何生改头换面投奔军营,杀了他父王生前的亲信,伪装成他的脸,一直呆在自己身边,准备伺机寻傅时雨报仇。 潜伏了快一年的时间,终于逮到机会。 那日刚打完胜仗,军营外围满篝火,将领酣醉不醒,何生扶着微醺的傅时雨回帐篷,趁四下无人,拿出淬好三石散的匕首,准备刺向他的喉咙。 傅时雨略有察觉,猛地睁开眼,但何生手里的匕首此时已直直逼近喉咙,劫数难逃。 还好楚晏走出来醒酒,刚好撞见这一幕。 脑子还没反应,脚上先一步纵跃飞去,千钧一发之际,他惊险的扯住傅时雨的后领拽进怀里。 匕首转而飞向楚晏的眉心,他后退一步,不闪不躲,迎着匕首顺势击出一掌,锋芒凛凛的利刃刺穿掌心,随之磅礴的内力从右掌呼啸而出,沉重的击向何生的胸口。 一掌直接震碎了何生的心脏,当场魂断身亡,但楚晏也因此身中剧毒,人事不省。 傅时雨只身前往极寒谷求药,可惜最后药没求来,倒被寒气蚕食经脉,成了废人。 最后他靠着沈言亭母亲留下的雪莲丹,才得以保下一命。 这一世他率先除掉了何生,阻断了所有事情的开端。 楚晏沉沉呼出一口含着白雾的浊气。 真的彻底结束了。 这次他和傅时雨再也没有丝毫牵扯,自己可以放下心赴往边关,但 楚晏摸了摸胸口,并没想象中的好受,轻松之余,又感觉空落落的,如同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王夫人被赐了白绫,戴了绿帽的广陵王本想杀了楚晗,但滴血认亲后,发现楚晗又的确乃他亲生。 楚晗因此捡回条命,暂时被广陵王关在祠堂,择日便会被押去潢洲的庄子,那地方不比京城,地势偏僻,条件艰苦不堪,从小娇身冠养的楚晗求了广陵王整整三日,最终还是坐上了去往潢洲的马车。 * 御花园 一处偏僻的假山拐角处,慕云初哭的梨花带雨,屈膝跪在地上,双手哀求的拉扯着封烨堂的衣摆。 六殿下,您不能用因奴婢有了身孕,就不要我了啊! 封烨堂最近受他父皇冷落,再加上楚晏也开始不回他的信件,本就心烦意乱,突然得知慕云初有了身子,烦躁和恐慌全部交织在胸口,他垂头看着慕云初哭花的脸,冷冷道:我不过与你欢好了两三次,要如何确认你腹中胎儿是我的? 慕云初没想到他不肯认,眼里呆滞,呐呐道:殿下,奴婢只与殿下行过床笫之事,您若不认,奴婢只能闹到贵妃娘娘那里去了。 听到这话,封烨堂脸上一沉,危险的说:你敢威胁我? 慕云初脸上吓得血色尽失,急忙磕头道:殿下,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39) 但若是被人发现奴婢有了身孕,那奴婢也活不了了,求求殿下收了奴婢吧。 封烨堂眼里不屑,讥笑道:你一个小宫女,还妄想让本皇子收了你? 要怪就怪你水性杨花,若想活命,我会差人给你准备滑胎的方子,你若乖乖滑掉腹中胎儿,以后本皇子还会念及旧情,有空来宠幸你几晚。 如何? 慕云初神色痴傻,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果真一点没错。 她本可以全心全意的辅佐太子,没想到被六皇子的花言巧语迷了本心。 想起废后临终前交代自己照顾好太子,慕云初不禁泣不成声,这让她以后如何有颜面去见黄泉下的娘娘。 封烨堂看她不说话,心里冷笑,这种女人自己可见得多了,出身低微,便企图用孩儿一步登天。 简直痴心妄想,令人啼笑皆非。 意识到自己出来的时间够久了,怕惹他母妃生疑,封烨堂不耐烦的催促,快说!你腹中胎儿到底是留下,还是滑了。 慕云初看着平时里温情脉脉的人,眨眼就换了副陌生面孔,她自嘲的苦笑,满脸的泪痕瞧着满是讽刺。 滑掉吧。 这三个字如同抽空了她所有力气,慕云初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如同是没了操纵线的木偶。 封烨堂眼里一喜,急忙把慕云初从地上扶起来,温柔的捧起她的脸,深情的说:云初,你果然是个识大体的,放心,以后等本皇子登基,一定让母妃纳你为妾。 慕云初不悲不喜,脸上毫无反应,任由封烨堂在身上又亲又摸,良久,她突然幽幽的在封烨堂耳边说:殿下,若你一辈子也登不了基呢? 封烨堂脸上一黑,冷厉道:说这些不吉利的干嘛! 我告诉你,本皇子一定会登上皇位!大庆江山也一定会是我的! 是吗? 横空插进来一道隐怒的声音,穿透夜空,如平地惊雷,吓得封烨堂脸色骤变,僵硬的站在原地。 穿着明黄龙袍的隋庆帝从假山后走出来,神情晦暗不明,冷淡的问:朕还有几年可活,这大庆的江山如何轮得到你头上? 封烨堂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面无人色的求饶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口不择言。 父皇你相信儿臣,儿臣绝无半分谋权篡位的意思,刚刚只是儿臣没睡醒,脑子犯昏,说错了胡话。 隋庆帝还没定罪名,他自己一句谋权篡位倒先给自己定了。 你啊! 隋庆帝望着窥不见五指的黑暗深处,重重花木瞧着似森森鬼影,许久后,他才叹道:被你母妃宠的太过,以后去京州好好反省吧。 封烨堂神色恍惚的跪在地上,迟迟缓不过神,等清醒后,他终于意识到父皇这是要把自己发配去封地了,顿时哭着跪爬上前,恳求道:父皇,儿臣还想多陪陪您啊! 隋庆帝没说话,沉默的看了他半晌,最后毫不留情的把人一脚踹开,大步甩袖而去。 跪在不远处的慕云初见隋庆帝走后,也从地上起身,看着跪在不远处的封烨堂,她脸上快速闪过一丝疯狂的快意,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荣和殿。 书房里还亮着灯,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封长行神情恬淡的坐在案几边,正沏着清香四溢的热茶。 慕云初推门进来,双眸含泪的跪在地上,轻轻叩了下头,殿下,奴婢已经按您吩咐,把六殿下引到了御花园。 皇上说择日会发配六殿下去封地。 封长行淡淡勾起唇角,那你今晚收拾下东西,明日我便安排送你出宫。 慕云初脸上一僵,垂下眼默然不语。 现在太子重新得势,慕云初权衡利弊,决定重新归顺太子,说不定以后太子念及之前的情谊,还会封自己个一妃半嫔,毕竟她于太子,是特别的。 思即此处,慕云初神色哀戚,哽咽着说:殿下,都怪奴婢以前被猪油蒙蔽了心,这孩子奴婢不想要,以后奴婢只想全心全意的侍奉殿下。 只只求殿下不要嫌弃奴婢。 封长行眉眼温和,提起精巧的小茶壶,涓涓细流顺着壶嘴流入茶蛊,飘起一缕缕缥缈的热烟。 慢悠悠倒完一杯茶,他才轻轻笑了笑,说:我怎会嫌弃你。 毕竟从小到大,只有你一直在陪我。 似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慕云初眼里顿时悔恨不已,忍不住细细的啜泣起来,殿下,奴婢真的知错了。 封长行从椅子上起身,绕过案后,踱步走到她跟前,在慕云初疑惑的目光中,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他大度笑道:过去的事以后不必再提。 慕云初抬手拭去眼泪,破涕而笑的说:多谢殿下。 封长行淡淡的勾了勾唇角,你既然想留下来,那肚子里的孩子 他欲言又止,慕云初却已是明白了,欠身行礼道:滑胎的几味药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日熬了喝下便是。 封长行端起案几上斟满茶的杯蛊,递到她跟前,微微荡漾的茶水映着慕云初惊讶的脸。 像是看出她的愕然,封长行神色温柔的解释,你不是要滑胎?我帮你。 慕云初盯着他笑吟吟的脸,心里徒增一丝恐惧,刚想说话,封长行打断她,眼里的笑意更甚。 你不信我? 怎么会。 慕云初立马否决,指尖颤抖的接过茶蛊,看着封长行毫无异样的脸,她踌躇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仰头喝了下去。 殿下,这样可以了吧? 慕云初脸色微白,眼里满是希冀。 封长行含笑颔首,语气幽深的说:可以了。 慕云初重重松了口气,还未说话,腹中突然传来一阵锥心的绞痛,茶蛊从慕云初手里滑落,在脚边摔出一道破碎的脆响。 殿下你 慕云初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神色痛苦的捂住肚子,膝盖酸软的摔倒在地。 不要,殿下,救救奴婢。 她睡趴在地上,哀求的拽住封长行的衣摆,嘶哑的哭道:殿下,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 您不是最疼奴婢了吗?殿下救救奴婢吧,求求你。 封长行没说话,好像极轻的叹了口气,良久,才笑着说:你算什么东西。 正苦苦祈求的慕云初止住哭声,扬起混杂涕泪的脸,怔忡的看着他。 封长行居高临下的垂着视线,在慕云初呆滞的目光中,一字一顿、语气残忍的笑道:不过一个万人骑的娼妇。 语罢,便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行去。 慕云初傻眼,震愕的看着封长行的背影,小腹和胸口的绞痛越来越明显,她微微低下头,看着桃色的襦裙上印出一大片猩红浓稠的血迹。 殿下!你好狠的心啊! 听到房内传来慕云初声嘶力竭的哭喊,封长行置若罔闻的出了书房,出来看到守在门口的小春子,他淡漠的说:等会把尸体处理了。 小春子立马应是,偷偷瞅了眼面无表情的封长行,不禁打了个寒颤。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阳州太守苏东山贪污官银,瞒报疫情,欺君罔上,屡犯王法,今被查实,实乃十恶不赦,其罪当诛,择日押赴刑场,满门抄斩,钦此! 阳州太守贪污官银案,牵扯的官员众多,且各个身居要职,连广陵王都受到牵连,罚了一年俸禄,隋庆帝在早朝上大发雷霆,下朝时直接气昏了过去。 而这次遭受重创的实属左相一家,左相被革职,回乡养老,容贵妃被降妃位,六皇子封烨堂也被发配封地,若无圣旨,不得入京。 这次无形的战役,谁也没想到封长行成了最大赢家,不仅着手操办阳州水渠一事,连铁面无私的右相都在朝上对他多加赞许。 朝廷官员见风使舵,开始主动接近太子示好,但一一被太子不咸不淡的态度挡了回去。 此举当然是做给隋庆帝看的,他最忌讳有人拉拢势力,觊觎皇位,傅时雨来信说,现在不宜和大臣多加亲近,只需着手处理好阳州水渠一事,届时圣上担心惹人诟病,想不封赏都难。 封长行现在对傅时雨言听计从,基本他说什么就做什么,从无二话。 三皇子封寒萧则彻底沉寂,整日配着贤妃吃斋礼佛,不问世事。 这个案子闹了半个多月,总算彻底消停,广陵王开始着手给王府大换血,府里的下人被散了一大批,连许多干了十几年的老人都被驱逐归乡,管家倒是被秋姨娘求情留了下来。 上次从迎春屋里搜出来的药方,其实是秋姨娘提早塞给管家的,本来帮王夫人做事的管家,心知等事情结束后,世子不会放过他,便偷偷去求了秋姨娘,陷害迎春好以此来将功补过。 等广陵王走后,王府里的事暂且交由秋姨娘处理,楚东歌母亲的牌位入了王府的祠堂,含冤离世这么多年,终于得以沉冤昭雪。 广陵王率兵去了南门铺子,在院子里找到了三具骸骨,从身上衣物即配饰确认正是这十年来失踪的几位姨娘。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京城连日不断的阴云天气,终于映现了艳阳天。 * 隋庆第四十年间中秋 难逢佳节,热闹非凡,各路人群聚集,正空白玉盘高悬,皎洁月色映着白墙黛瓦,遥遥望去,八街九陌张灯结彩,流光四溢,实属繁荣盛况。 朝落第一次过节,从早上就新奇的看着下人在王府里忙进忙出,长廊水榭挂满镂花灯笼,荷花池里飘了几盏亮着烛火的河灯,恭贺送礼络绎不绝,广陵王和广陵世子一大早便忙活个不停。 楚晏的院子向来人少,傅时雨乐得清静,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上,旁边的石桌上搁了盘桃仁月饼和几碟精致的担心,秋姨娘送来的桂花酿喝了快半壶,他脑子里有点晕,微阖着眼皮,眉宇舒缓恬淡,瞧着甚是安逸自在。 时雨哥哥! 换了身桃红色新衣的楚东歌从院外跑进来,胡萝卜似的小粗腿迈的挺快,一晃眼就跑到了跟前。 微醺的傅时雨微侧过头,含笑望她,眼尾殷红,瞅着似染了胭脂,楚东歌连石桌上的点心都没心情吃了,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猛咽口水。 时时雨哥哥 楚东歌赧然的扭捏着身子,又怯生生的喊了声。 傅时雨稍稍立起身,问:怎么了? 楚东歌低下头,胖乎乎的小手绞着前面的衣角,嗫嚅着说:想邀请你陪我去街上逛花灯会。 花灯会?傅时雨心里其实不太想去,街上人多,他不爱凑热闹,但见着楚东歌期待的模样,又实在不忍拒绝。 楚东歌眨巴着眼睛,可以吗?时雨哥哥。 可以是可以。傅时雨勉强答应,想起什么,又问:你不和世子说一声? 爹爹和二哥忙着和那些人谈事情呢,我让小棠陪着去。 小棠是楚东歌的丫鬟,上次秋姨娘和楚东歌驾马车走后,她怕被王夫人刁难打骂,便偷偷躲回了家里,直到前两天才被楚东歌叫了回来。 楚东歌看他迟迟不说话,小脸一皱,憋着嘴说:如果时雨哥哥不愿意就算了。 我跟小棠自己去。 傅时雨瞥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羞恼,不由失笑,刚想从藤椅上起身,看到朝落走了进来。 她今天在外面蹲了整天,终于舍得回院了。 朝落姐姐! 看到全身捂的严实的朝落进来,楚东歌立马嘴甜的邀请道:你要不也跟我们一起去看花灯会? 朝落眼里既有好奇,又含疑惑,什么是花灯会? 楚东歌掰着指头,费劲的描述着,有兔子灯、鲤鱼灯、百花娇子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大概意思,她干脆捡懒的说:反正有很多灯,还有好吃的。 朝落明显来了兴致,但又担心自己出去会误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坐在藤椅上的傅时雨。 傅时雨明白她的心思,来王府这么久了,朝落确实从没外出过,难得有一次机会,他斟酌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去吧。 朝落眼里一喜,藏在宽袖里的手雀跃的攥成了拳。 楚东歌见傅时雨又懒散的躺了回去,她不禁泄气的问:时雨哥哥不去吗? 傅时雨笑了笑,有朝落姐姐陪着你就行了,你别把她弄丢了。 不会的! 楚东歌弯起两枚月牙,见傅时雨实在不愿意去,她饶是再失落,也抵不过小孩子好玩乐的天性,转身抱住朝落枯瘦的腰,仰起脑袋讨喜的撒娇道:朝落姐姐抱抱! 朝落是王府里唯一一个愿意抱、也抱的动楚东歌的人,她弯腰把楚东歌抱在怀里,然后朝藤椅上的傅时雨说:那我们走了 嗯。傅时雨扬起嘴角,温和的嘱咐:行事小心。 他指了指脸,朝落心里明白,眼里认真的应了声好。 在他们走后,傅时雨对着夜色喊了句,重阳大哥。 劳烦你去跟着他们。 正坐在屋顶上独自赏月的重阳叹了口气,暗忖一个堂堂鬼骑军首领,如今不仅沦为他人的跟班,还要被其他不相干的人随意使唤。 这颜面何存啊! 说是这么说,但重阳还是乖乖的从屋顶上飞下来,悄无声息的跟在了朝落和楚东歌身后。 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傅时雨放下心里悬着的石头,拿起白瓷酒壶,施施然往酒蛊里斟满一杯。 这酒喝着不烈,但后劲够足,难得有清闲日子,今日他贪杯喝了不少。 抬头瞧着头顶的圆月,心中油然涌起一丝久违的熟悉感。 他小声呢喃:怪哉怪哉。 说完,傅时雨又摇头失笑。 果然古代日子混久了,连说话都文绉绉的。 一出王府,楚东歌便如同脱缰的野马,蹬着双腿从朝落怀里下来,然后小手紧紧握住朝落粗糙的食指,拼命拽着她往人群里跑。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40) 小棠在后面跟的气喘吁吁,时不时的大声喊:小姐,等等我! 别跑太快,奴婢跟不上了。 楚东歌递给朝落一串糖葫芦,奇怪道:朝落姐姐,你不吃吗? 蒙着面罩的朝落摇头,嗓子沙哑的说:不不吃你自己吃 虽然朝落说了不要,但楚东歌一会说这好吃,那也好吃,硬是给她怀里塞了一大堆点心蜜饯。 朝落闻着袋子里的甜香,眼里有些愣神,等回过神发现楚东歌已经走出不远,她急忙追了上去。 今年兔子灯卖的好,楚东歌连走几家,摊贩都说没有了,她瞧着其他孩童手里的拿着兔子灯,眼珠子亮晶晶的,快瞪上面去了。 朝落见她喜欢,微微弯下腰,凑在她耳边询问道:要要抢吗? 楚东歌忙不迭摇头,乖巧的对着手指,那是人家的,不能抢的。 哦。 朝落眼里懵懂的点点头,她对人性的认知还比较模糊,所以常常说一些不懂礼数的胡话,好在最近傅时雨正教她识字,比起以前好了不少。 楚东歌站在最后一家摊贩前,期许的问着:伯伯,兔子灯没有了吗? 没有咯!年过半百的摊贩坐在矮脚凳上,一脸和蔼的笑道:这里有双鱼灯,小姑娘要不要? 楚东歌眼里黯然,默默的摇了摇头,刚准备牵着朝落的手回去。 一盏扎好的兔子灯从天而降,里面还亮着猩红的火光,瞧着甚是精致可爱。 她眼睛一亮,急忙回过头。 身后的人带着凶神恶煞的牛头面具,露出来的却是一对温和的笑眸,他把手里的兔子灯递给楚东歌,嗓音听着稍显低沉,语气很柔和,送你。 楚东歌不敢接,直冲冲地盯着他的面具,也不胆怯,脆生生的说:无功不受禄,不能要。 是吗? 面具人勾唇笑了笑,弯腰把兔子灯放在楚东歌的脚边,那便当你捡到的吧。 楚东歌一愣,刚想捡起来还给他,结果发现那面具人早已消失在了人群里。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灯,又转头看了眼旁边同样不解的朝落,小声喃喃了句。 莫非是会猜心思的仙人不成? * 夜深了。 坐在庭院里的傅时雨没等来朝落,倒把处理完事务的楚晏等来了。 见到傅时雨闲然自得的躺在藤椅上,楚晏眼里一辰,隐隐讽刺道:你倒是会享受。 傅时雨搁下手里空了的杯蛊,指尖如葱,随意的搭在石桌上,莹白的肤色瞧着很是晃眼。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说完,他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楚晏,勾唇瞧着,世子要不也来一杯。 楚晏冷哼,不想搭理,迈开腿准备往屋里行去。 听说世子三日后便要出发去边关了。傅时雨在身后问道。 楚晏脚步一顿,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傅时雨悠悠的说:府里的人都传遍了,我就算想不知道也不行。 语罢,他慢条斯理的拿起酒壶,对准另一边的酒蛊,潺潺的细小流水声在沉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今日这杯酒便当是为世子践行,如何? 准备回屋的楚晏站立片刻,理智上告诉自己应该撇下这人不管,但脚步却控制不住的向后移,最后沉默的在石凳上坐下来。 他直接端着酒蛊一饮而尽,满口的桂花香,带点甜,滑至喉咙又微辛。 世子为何讨厌我?傅时雨突然问。 楚晏眼里一怔,几息后,才把酒蛊缓缓搁下,冷淡的睨向他。 这人醉了。 他心里清楚。 因为只有这时候,他才会说些平日里从不开口的问题。 傅时雨见他不回答,酣红的眼角轻轻一挑,生出几分邪气。 他状似无奈的叹:若不愿说,那便算了。 楚晏不答,提了提桌上空了的青花酒壶,冷声道:喝了多少? 傅时雨定定看着他,比起两根修长的手指。 两壶。 楚晏脸一黑,烦躁的骂道:疯子。 这人前世便不胜酒量,一两杯下肚就有点神志不清,偏偏最喜贪杯,经常在军营里醉的人事不省,后来楚晏怕他误事,干脆禁了这人的酒。 开始傅时雨还在耳边念叨想喝,后来也就慢慢的不闹了,没过多久,自己中了三石散,余毒清了后,傅时雨又突然喜欢起了嗜甜,嘴里常常塞着那些腻人的蜜饯。 回过神见傅时雨躺在藤椅上,像是安静的睡了过去,松散的墨发一处一缕的洒在肩头和椅背上,银白月色照的他肤色似雪,黛色的双眉整齐细长,眼睫在尾梢轻轻垂下漆黑的阴影,淡红色的唇角习惯的挂着淡淡笑意。 这张脸总是可以随时随地的蛊惑人心,但楚晏看了两世,现在已经开始慢慢免疫了。 他从石凳上站起身,准备拖着这人衣领扔回房里。 才抓住傅时雨的衣襟,这人就像是稍稍清醒了,勉强撑着眼皮望他。 似乎没想到这人怎么突然到了跟前,温润的眸子里有些困惑,他哑着嗓子喊,世子? 楚晏心里泛起几丝涟漪,面上却阴沉可怖,凶巴巴的回:别叫我。 傅时雨见这人又莫名其妙的冷了脸,他忍不住轻轻笑了两声,揶揄的呢喃着,又生气了。 本来小心思乱飘的楚晏,听到这话,顿时恼羞成怒的直起腰,懒得再理这醉鬼,刚准备转身回屋,手背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 楚晏低下头,凝视着那只白皙、纤细欣长的手,眼底隐隐诧异。 傅时雨脸上笑嘻嘻,不分尊卑,也不见客气,世子,腿软。 楚晏不言,只冷冷看他。 见他不愿意扶自己,傅时雨并不强求,利落的收回手,艰难的撑着藤椅准备站起来。 腰上骤然横过来一只精悍结实的手臂,挨着这人坚硬温热的胸膛,不知怎的,傅时雨脑海里又想起前面若即若离的两次拥抱。 诡异的灼痛感霎时涌上胸口,他抬眼见那张冷峻的脸近在咫尺,如同是受了蛊惑般,竟不受抑制的微微前倾。 晕乎乎的脑子里仿佛有道微弱的声音,驱使着他逐步靠近, 他不明白这道声音从何而来,同样他也不明白为何现在会做出这番诡异的举动。 看着这人凑过来的脸,楚晏心里一震,下意识的侧过脸,微凉柔软的唇瓣险险落在嘴角。 他心里有些失神。 不禁回忆起前世及冠那年,傅时雨只此一次的鬼迷心窍,不过被自己躲开了,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他才想如果 没躲开就好了 没躲开 看着楚晏阴晴不定的脸色,傅时雨吓的酒醒了一大半,眼里罕见惊慌,抱歉世子,我刚犯 死罪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楚晏重新堵回了喉咙。 他顺从内心,紧紧扣住傅时雨的后脑勺,略显急切的吮吸着底下带着凉意的双唇,唇齿间沾染了桂花酿的清甜,明明清楚的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但脑子里却混沌一片,仿佛也被这芳香可口的桂花酿迷醉了心智。 傅时雨重新倒回藤椅上,楚晏修长的指尖穿插在墨发间,扯掉系在上面的玉白缎带,一边膝盖抬起,轻轻压住他布袍的下摆,竹藤编织的靠椅难承其重,时不时发出一声咿呀的轻响。 月下静谧,院门虚掩,隔着院墙外是流光溢彩、笙歌鼎沸。 傅时雨手无力的滑至身侧,却被楚晏牢牢的抓至手里,两人十指紧扣,掌心相贴。 楚晏察觉到底下这人没了动静,他松开一丝距离,垂眼才发现这人原来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 傅时雨侧歪着脑袋,靠在藤椅上,眼眸轻阖,淡色的双唇被吻的红肿充血,泛起水光晶莹,在这张森白的脸上添了几分夺目的颜色。 心里那股劳什子的冲动又涌上来,楚晏别过视线,沉沉的吸了口气,这才弯腰把藤椅上的人抱起来。 踢开紧闭的房门,楚晏把人放到软塌,然后俯身替他除去鞋袜。 他生下来便是天子骄子,按理说不会做这种事,但习惯性的动作间,又透着一股仿佛做过千百遍的娴熟。 把人弄上榻后,楚晏又替傅时雨盖好厚厚的被褥,做完这些后,他沉默的站在一旁,并不离开。 这人前世就畏冷,还没到冬天,房里就烧着炭盆,后来回京后,楚晏特地在耗费人力和大笔银两,在新的王府里装了地龙,可惜没住几天他就失踪了。 良久,楚晏叹了口气,声音很轻,仿佛消散在黑暗寒寂的深夜里。 听着脚步远去后,床上熟睡的人徐徐睁眼,伸手摸了摸滚烫火辣的嘴唇,小声咒骂了句。 见鬼。 * 中秋夜后,楚晏随广陵王忙着处理王府事宜,一直没有回过院子,三日眨眼就过。 出发那日,浩浩荡荡的军队停在广陵王府。 秋姨娘哭的眼眶通红,抽抽搭搭的埋在广陵王怀里,楚东歌也在底下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喊着二哥别走。 楚世子这个冷清的,看也不看的翻身上了马,这下楚东歌更是如同暴雨淹了堤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的广陵王瞧着有点心疼,毕竟是自家的亲闺女,因为当年的事冷落了她这么多年,广陵王本就心中有愧,忙不迭把楚东歌抱起来架在肩膀上,原地哄了两圈。 爹爹。 楚东歌年纪小,没到记仇的时候,亲热的搂住广陵王的脖子,吧唧一口就亲在他黝黑粗糙的脸上,爹爹会想莺莺吗? 头一回感受到女儿亲昵,广陵王高兴的朗声长笑,伸手捏了捏楚东歌嫩嫩的脸颊,心里化成滩睡,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珍宝呈到她眼前。 当然想,你在王府乖乖听秋姨娘的话。 楚东歌点点头,娇憨的说:每天都听呢。 紧随的副将不忍打断自家王爷难得的片刻温馨,但眼见时辰不早,还是出声提醒道:王爷,该走了。 嗯。广陵王的笑容收敛起来,把楚东歌放回地上,深深看了眼旁边拭泪的秋姨娘,转身上了军队前列的马驹。 走吧。 随即,副将扬声高喝,启程! 十几万身披铁盔,举着红缨枪的兵卒,列成两队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龙,声势赫赫的往城门行去。 楚晏身披银色盔甲,身姿挺拔的坐在宝骥上,他望向王府,候在门口的上百个下人中,并没有出现那道清瘦的身影。 广陵王在前面喊,走了。 楚晏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眼站在马边的楚东歌。 她仰着小脸,一如往常的希望自家二哥能抱抱她。 当然楚晏也一如往常的没抱。 楚东歌弱弱的喊了声,二哥。 楚晏看向前面气壮山河的军队长龙,神色漠然的嗯了声。 听到他回应,楚东歌双眸一亮。 楚晏持紧缰绳,冷淡的说了句,好好活着。 听着他没头没尾的话,楚东歌心里疑惑不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家二哥已经跑没影了,她顿时哇哇大哭,想迈开小腿追上去,被旁边的秋姨娘拉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将进酒》李白 肝肾严重透支,明天休息一天。 肯定有小可爱没看到入V公告,之前我担心在上面留言,新的读者看不到文案,就留在下面了,其实已经挂了两天了,但追了很久的小天使肯定没留意到,昨天那章我也写了,忘记点确认修改,不用说,我自己也知道太蠢了QAQ! 本来第一章 评论也有留言,但被淹没了,之所以说这么多遍,就是想提醒大家千万千万别买重复啦,还有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这章留言我会发小红包,么么啾~ 分割线 感谢在2020032119:44:39~2020032314:3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777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见面 一年后 静夜沉沉,疏星寥寥。 嗖地一支羽箭射穿夜空,直冲前面策马飞驰的人飞去。 马上的人似察觉到危险,伏身贴近马背,箭矢几乎紧擦过头皮,重重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别让他跑了! 追上去! 快! 凌乱的马蹄伴随着急促的怒吼,彻底打破三更的死寂。 一个身穿黑衣、蒙面的男子拽缰,弓起的脊背如同是蓄势待发的猛虎,俯身纵马狂奔。 后面则紧追着二十几个高大兵将,五官粗犷,眉骨高凸,瞧着应是蛮人长相。 站住! 跟在最前方的将领,突然高跃于半空,如大鹏展翅飞身迫近,手里举着的长刀雷霆万钧般挥向那黑衣人的头颅。 黑衣人稍稍侧头,凛冽的刀刃近在咫尺,在脸上映出一道雪白寒光,他反应极快的抽鞘出剑,直迎刀锋。 锵! 兵刃相接,碰撞出一阵刺耳的电光火石。 曼达见他竟接下了这一招,瞳孔一震,沉声道:你是谁? 黑衣人不言,冰冷的黑眸睨向他身后。 那些人已经快追上来了。 他眼底一沉,心知不能再耽误时间,仗剑相抵的手一松,任由那锋利刀刃直直砍向肩膀。 曼达眼里一怔,还未反应过来,胸口就正中一掌,浩然澎湃的内气如排山倒海般冲撞心脏,他口中迸出一口浓血,断线的风筝似的,从空中摔了下去。 黑衣人忍痛踢了脚马腹,底下黑马发出一声高亢凄厉的长嘶,随后快如闪电的消失在夜幕里。 追上来的下属急忙下马,跪地把曼达扶起来,问道:左贤王,没事吧?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41) 曼达捂住胸口重重咳嗽了两声,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里阴鸷道:别管我,追! 我倒要看看,谁敢这么大胆,敢擅闯军营。 驾马的黑衣人脸色青灰,额见渗出的冷汗流进眼睛里,视线模糊,听后面追上来的马蹄越来越近,他干脆松开缰绳,直接从马背上滚了下去。 * 傅大夫,不知民女这身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一位面容娇俏、盛装打扮的女子坐在圆凳上,颊上红霞乱飞,时不时偷瞄一眼对面的玉面郎君。 玉面郎君勾唇轻笑,指尖从女子皓腕上利落的收回来,淡淡道:没什么大碍。 是吗?那女子幽幽的问:那为何民女胸口整日疼的厉害? 以前有过吗?他虽笑容满面,但细看眼底几分不明显的疏离。 见那女子不说话,大夫抬头看了眼,耐心的重复了遍,柳小姐,以前疼过吗? 被唤作柳小姐的女子,正盯着这人的脸出神,突然听到他说话,神色慌乱的点了点头。 她忙不迭应着,疼过,老毛病了。 傅大夫食指摩挲着下巴,微蹙眉间,呢喃着:那就奇怪了。 傅大夫,您还看不出来吗?站在身后的丫鬟捂嘴窃笑,忍不住拆穿道:我家小姐犯的可不是胸口疼,而是相思病犯了。 柳如盈脸一红,佯怒的横她一眼,气道:春情,胡说什么呢! 春情吐了吐舌头,嬉笑的说:又没说假话。 你!柳如盈眼里羞愤,催赶道:别站这,出去等我! 春情冲她眨了两下眼,欠身行礼,是,奴婢这就出去,不打扰小姐跟傅大夫。 柳如盈刚想娇叱,结果这丫头一溜烟儿就窜没了。 她叹了口气,回头见对面这人像是没听到她俩的对话,正垂眸认真专注的写着药方,心里又不由有些失落。 柳如盈脸颊发烫,心里跳的如同乱捶的鼓点,失神的一会功夫,对面的人已经把药方写好了。 他对着里屋喊了声,朝落。 是。 沙哑粗糙的嗓音在里面应着,随后竹帘被掀开,走出一道着蓝色襦裙的清瘦身影。 她头上戴着头巾,面纱后的脸隐隐约约,依稀能看到些淡红色的瘢疤。 傅时雨把墨迹干了的药方递给她,笑道:抓药。 朝落点点头,她现在说话已经流畅很多,只要不是太长的字句,基本可以跟普通人一样对话。 刚准备拿进去,朝落看了眼药方,清澈的瞳里闪过几丝疑惑,问:跟以前一样? 傅时雨含笑颔首。 一旁的柳如盈则脸上尴尬,笑着说:劳烦傅大夫了。 傅时雨神色淡淡,没事。 送银子有什么好劳烦的。 趁朝落进去抓药的功夫,柳如盈看了眼周围,突然神神秘秘的说:我昨晚偷听到父亲他们谈话,说是有人闯了匈奴的营地,好像偷了什么东西,这几天那些匈奴正挨家挨户的搜查呢。 傅时雨眼底划过一丝微妙的幽光,抬眸笑了笑,是吗? 柳如盈忙不迭点头,我亲耳听父亲说的,傅大夫最近一定要少出门,以免你一个文弱书生,惹上了那些野蛮人,你连理都没地儿说去。 傅时雨柔声道:多谢柳小姐提醒。 柳如盈神色羞赧,嗫嚅着说:傅大夫不必客气。 看到朝落抓好药从里面走出来,柳如盈饶是再厚脸皮也不敢多留,同傅时雨告了别,匆匆忙忙的走出药馆。 傅时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神色奇怪的呢喃着:还在啊。 担心本来面貌太过扎眼,他特地找念秋要了张新的人.皮面,这一年除了睡觉,也没用真面目示过人。 一介普普通通、相貌平平的穷郎中,这姑娘究竟是如何看上自己的 朝落关上药馆的门,快步走到傅时雨跟前,小声道:人醒了。 正胡思乱想的傅时雨眼一沉,从凳子上站起身,掀开竹帘进了里屋。 这间药馆背后还藏着个小院子,他径直踏到门前,推开走了进去。 床榻上的人已经起来了,光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脊背绷成悍然线条,上面横着几道浅色的长短伤疤。 肩膀至胸膛缠绕着干净的白色布条,因为动作太大,肩膀的伤口撕裂了,渗出一团刺眼的血印。 听到有人进来,他鹰隼般的双目扫向门口的人影,漆黑的眼底杀意尽显,话里听不出丝毫感激,生冷道:这是什么地方? 傅时雨神情有点怔忡,垂下眼,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这人重逢。 三日前,他跟朝落上山采药,看到有个人昏倒在山沟里。 这里是匈奴的地盘,傅时雨瞥了眼他肩膀的伤口,以为是哪里来的伤兵,伸手揭开面罩,冷峻逼人的脸猝然映入眼底。 那张脸的五官没多大改变,但看着却像是换了一个人,眉眼被沙砾和风霜磨砺出几分狠厉,以前稍显稚嫩的棱角变得分明,深邃双眸显得更加夺目有神。 见这人不说话,楚晏捡起地上的衣服,麻利的套在身上,此地应该还在匈奴的地界,不宜久留。 穿好衣服,他刚准备出门。 傅时雨骤然出声提醒,你的剑还没拿。 平淡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楚晏眼里一愣,随后突然转过头,阴鸷的目光钉在那张陌生的脸上。 他不确定的喊了声,傅时雨? 傅时雨勾起唇角,不置可否。 楚晏神色瞬间沉下来,他想问这个人为什么在这里,又想问他是怎么救的自己,想问的话太多,全部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为一阵僵硬的沉默。 良久,他拿过放在案几上的长剑,冷漠的说:我走了。 傅时雨像是没听到,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地,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人,揶揄的说:世子,我救了你,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楚晏顿下脚步,皱眉,什么意思? 傅时雨走到桌边坐下,支着下颚含笑看他,悠悠然的说:银子。 楚晏眉间舒缓,丝丝冷笑道:以后我会找人捎给你。 傅时雨啧啧两声,笑着说:现在给。 知道这人故意使坏,楚晏脸色铁青,语气有些危险,那得看你有没有命拿。 当然有了。 傅时雨笑吟吟的站起来,我刚巧认识这里城主府的女儿,她爹与匈奴是一伙的,听到世子在这儿,或许我还能得不少赏银。 楚晏眼里全无惧怕,漠然开口,随你。 语罢,刚打算转身出门,傅时雨突然对着窗户外喊:朝落,柳小姐现在应该没走远,劳烦你现在追上 话才说一半,嘴上就被一只宽厚的掌心捂住了,两人凑得近,傅时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楚晏现在有要事在身,并不想跟这人多费口舌。 他脸上冷若冰霜,烦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时雨如同没听出他话里隐隐的怒火,依旧不疾不徐的说:银子。 楚晏见他不依不饶,隐忍的回:我现在没有,回去找人给你。 不行。傅时雨淡然的说:我怎么确定世子不会玩赖。 楚晏嗤之以鼻,伸手把他从怀里推出去,不屑的说:少不了你的。 傅时雨还是云淡风轻的笑着,楚晏看着刺眼,刚想说话,那人欠扁的摇了摇头,世子现在既然给不出来 那留这儿给我打杂吧? 听到打杂二字,楚晏冰刀似的眼神定在他脸上,森森道:想死? 话音刚落,傅时雨蓦地伸手指了指他的肩膀。 楚晏低头一看,发现血迹已经渗出来一大片,刚转过脸,迎面就撒过来一把刺鼻的白色粉雾。 他没留意吸进去几口,脑子里瞬间有些不清醒,眼前眩晕不定。 你! 楚晏气的神色狰狞,想去抓这人的肩膀,结果刚一抬手,眼前一黑,浑身无力的摔倒在地。 临闭眼的那一刻,他看到傅时雨收敛笑意,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冷淡的说,找死的不是我。 是世子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314:38:07~2020032511:5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箹、想睡觉了、发电厂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弥10瓶;24798936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地图 楚晏再次苏醒,已是翌日傍晚,他躺着醒了会儿神。 被褥干燥温暖,有股很淡的微辛草药味,一点不刺鼻,令人感到安心,是他所熟悉的味道。 似想起什么,他猛地掀开被子,从榻上起身。 傅时雨端着一堆瓶瓶罐罐进屋,见他醒了,淡笑着喊:参见世子。 楚晏知道这人是在故意消遣自己,懒得搭理。 睡一觉起来,脑子清醒了,其实也明白了这人的企图。 也正是这样,他现在才没去追究这人把自己迷晕的事。 傅时雨把托盘搁在桌上,笑吟吟的说:您自个上,还是我来? 楚晏冷冷睨他一眼,滚。 得嘞! 傅时雨爽快的拢了下外袍,负手悠悠踏出寝居。 见他走后,楚晏这才翻身下榻,缓缓走到桌旁。 干涸的血液凝固成痂,与白色布条粘连一起,稍稍一扯,伤口顿时血如泉涌。 楚晏倒没什么感觉,两世加起来比这严重的伤多了去了,虽然瞧着伤势恐怖,但其实没伤着筋骨,要不了几天就可以痊愈。 他拿过乱七八糟的药瓶,胡乱往伤口上撒了一堆,随后拿过卷着的干净布条,一头咬在嘴里,一头开始艰难的缠绕起肩膀。 啧啧。 听到门口传来声音,楚晏倏地抬头,见那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笑面春风的瞧着自己。 要帮忙吗?傅时雨勾起唇角问。 楚晏收回视线,脸上带着拒人之外的冷漠和生硬,出去! 哦。 傅时雨好脾气的应了声,就在楚晏以为他会乖乖出去的时候,这人却从怀里施施然掏出一张折好的地图。 这是什么?世子。 待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后,楚晏平静的神色骤然瓦解龟裂,阴霾可怖。 这人果然可以很轻易挑动起他的怒火。 楚晏咬牙切齿地叱:拿来! 傅时雨如同没察觉到他抑制的怒火,慢条斯理的展开牛皮纸,默默地看了几眼。 世子也在找姑尔寨? 一年前他和朝落来到此地,准备寻姑尔寨的下落,但城中百姓却说从未听过有这个地方。 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说小时候曾听自己父母讲过,大致在卢堡谷的附近,但白驹过隙,时过境迁,当年的卢堡谷没人知道是否存在,或者说也没人会去关心。 这座城名为蜀州,位置刚好坐落于大庆和匈奴地界正中,城中百姓大多都是汉人,不过城主却投奔匈奴阵营,成了他们的走狗。 蜀州城的百姓自然成为利益下的牺牲品,匈奴瞧不起汉人血统,经常在大街上为非作歹,奸.淫掳掠。 而对于大庆来说,这里已是匈奴人的地界,自然不会再施以援助。 傅时雨这一年来,暗地里到处打听卢堡谷的下落,直到傅时雨偶然邂逅了城主的女儿,柳如盈。 她提起匈奴军营里的藏兵库。 匈奴世世代代在边关附近生存,或许能在兵库里找到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以前的边关地图,上面应该记录着卢堡谷的具体位置。 本来傅时雨正愁要怎么混进匈奴军营,结果现在这地图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楚晏从圆凳上起身,大刀阔斧的迈向前。 虽隔着一段距离,傅时雨依旧可以感知到这人身上释放出的凌厉煞气。 楚晏按捺下怒火,沉默的伸出手,粗糙宽大的掌心里积着发黄的厚茧。 傅时雨见他忍耐力已经在临近爆发的边缘,很有眼力见的没再多说,乖乖把地图放回楚晏手上。 世子冒死闯匈奴军营,是为了找这幅地图? 楚晏不答,良久,才冷淡地说:与你无关。 没曾想,傅时雨幽幽盯着他,很诚恳地说:这还真与我有关系。 楚晏本准备把地图放回怀里,听到这话,动作一顿,眼里升起几分狐疑。 傅时雨缓缓收拾着凌乱的桌子,不紧不慢地说:世子可还记得我胸口的图腾? 嗯。楚晏淡淡的应一声。 他之所以想找到姑尔寨,一是鬼骑令,二便是想知道傅时雨和沈言亭他们胸口的图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时雨停下动作,朝落曾说这图腾在姑尔寨出现过。 所以我必须要去这个地方,世子若要去,麻烦您顺路捎我一道。 听他毫不客气的语气,楚晏冷笑,凭什么? 傅时雨笑容恬淡,轻飘飘的威胁,就凭世子现在的命掌握在我手里。 他抬起眼,不闪不躲,迎着楚晏淬冰般的眼神,轻声地说:您说是吗? 没想到这一年多不见,这人的胆子倒比以前大了不少。 楚晏眸光深邃,也跟着平静地反问:我若杀了你,你还怎么掌握? 傅时雨眼里笑意更甚,他把端起的托盘重新搁回去,身板挺直若松,不卑不亢地站在楚晏跟前,饶是戴着人/皮面具,遮掩住了本来颜色,却依旧可以看出这人从骨子里散发着的秀隽清傲。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42) 他笑着说:那来吧,世子。 楚晏脸一黑,清楚这人正在故意挑衅,目光徐徐下移,如钉子般定在那修长颈项上,宽松的衣襟微敞,若隐若现勾勒出纤细的锁骨线条。 似察觉到他的视线,傅时雨还有心情游刃有余地玩笑说:这脖子您掐的够多了。 今个不如换种死法。 楚晏久久不曾有动作,傅时雨等的微微有些烦躁,他却神色漠然的坐回榻上。 燕褚留下的那幅地图,他暗自派人去那里查找过,根本没有叫卢堡谷的地方,甚至连当地的村民都未曾听过。 若不是重阳还有点记忆,他恐怕要以为这地方其实是燕褚凭空捏造而来。 上次跟随他父王抓了几个匈奴俘虏回来,审问的过程中,得知匈奴军营的藏兵库。,他猜想里面会不会有以前边关的地图。 本想去里面找找有什么线索,结果离开时,不慎被匈奴皇子察觉,这才有了开始这一幕。 楚晏心里沉重,此次是瞒着父王出来,自己消失这么久,恐怕他们也有所怀疑,得想办法尽快回到军营,只是 傅时雨这人瞧着没什么危险力,实则绵里藏刀,若明着离开恐怕有些困难。 看来只能先糊弄过去,等晚上再想办法。 见他缄口不言,傅时雨不再多留,端着东西出去了。 楚晏重新把那张地图展开,比起燕褚那幅,这幅更多绘制的是许多年前匈奴将领在边关活跃的地方。同样卢堡谷只标出一个大致方向,并不能确定位置,但 昨晚翻了边关早前的所有地图,他现在可以完全肯定自己的猜测,卢堡谷并不是消失,而是在燕褚留那张地图之后,迁移了位置,并且彻头彻尾的换了地名,就这样默默无闻的隐藏在世人眼皮底下。 至于卢堡谷现在的位置,恰恰他记的根深蒂固,仿佛溶进血液,刻在骨髓。 极寒谷。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傅时雨去这个地方。 * 闭眼打完坐,楚晏睁开眼,转头看向窗外。 天已经黑了。 他起身,悄无声息的把木窗推开一条缝隙。 院子里一片黑暗,皎洁月光洒在杂草间,在泥地上映出参差阴影。 隔壁寝居没有烛光,傅时雨和朝落想必已经歇下了。 楚晏没走门,矫健的跨上窗台,刚一跃下去,脚底猛地踩中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他皱眉,还没说话,地上就传来一声细弱的闷哼。 疼很疼 朝落断断续续地呻.吟。 楚晏眼底萦起一丝森森的乖戾,烦躁不已的收回脚。 朝落拍拍身上的灰尘,双手揉着被踩痛的肚子,艰难的站起身。 她晚上没戴头巾和面纱,那张脸虽然还是有许多坑洼痕迹,但色泽已经褪淡了些,瞧着远远没有以前瘆人。 朝落瞪着眼,伸手拦在楚晏跟前,黝黑的瞳色带着警惕和认真,你不能走。 楚晏置若罔闻,大力推开她往外走。 一年不见,世子怎么还是喜欢仗势欺人。 一道夹着笑意、温润的声音如滴水清泉响在身侧。 楚晏转过头,见那人懒散随意的斜倚在门上。 脸上没戴人.皮面具,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肩上则披着墨黑色的长大氅,几乎掩盖住整个瘦削的身影。 他常年只爱穿一件青色旧袍,鲜少配这种浓暗颜色,黑与白的极致反差,造成的视觉冲击,匮乏的无以用言语形容。 此时月白华霜描绘着暖玉般的面部轮廓,更是显得整个人诡艳美奂,多了几分虚幻色彩。 傅时雨抿唇一笑,乐道:守一晚上了,再不出来还以为您已经睡了。 楚晏眼神如冰锥,刷刷飞向那张淡淡笑着的脸,良久,才阴狠的说:你耍我? 不敢。傅时雨收敛笑意,毫无波澜、同时也毫无心理负担地说着事实,只是不相信世子罢了。 楚晏心里一怔,气得冷笑,我若想走,你也拦不了。 自然是明白的,世子本领通天,我手无缚鸡之力,朝落也一介柔弱女子,哪能阻拦得了世子。傅时雨如同是顺一只炸毛的大猫,在楚晏深究的目光中,接着说。 所以现在便当世子不想走吧。 还有这么晚,世子也别折腾了。 他指尖按压着眉心,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细看这张脸其实显出几分憔悴和疲态。 这几日医馆很忙,我和朝落想歇会。 语罢,他眨巴两下眼,语气听着尽是祈求,一脸可怜兮兮的说:行吗?世子。 我累。 明知这人是故意装出来的,楚晏本来朝外走的脚步,依旧不可抑制、甚至带着一股常年养成的习惯,反射性的顿在原地。 他生冷的说:两天。 最多。 傅时雨忙不迭点头,眼里希冀的问:那带我们走吗? 楚晏脸一黑,半晌后,才憋屈的说:在这等。 语毕,又加了句,等事情处理完,我会找你。 傅时雨眼睛深处划过一丝得逞的暗光,嬉笑着说:那多谢世子了。 他抬手招呼着朝落,不用拦了,睡吧。 敏锐的察觉到对面那道暗藏锋芒的视线,傅时雨面色不改,笑里却升起几分暧昧。 他恶意地拉长语调,卖起关子,放心吧。 不睡一起。 脸虽然朝着朝落,但楚晏心知,这话其实是冲自己说的。 意识到这点后,他心里顿时烦闷不已。 沉着脸骂了句有病,转身回了寝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511:50:38~2020032617: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万事屋3个;曦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无味、旧茜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医者 翌日 晨霜入窗,晓光破夜。 无论是现代,还是在这里,傅时雨都习惯早起,天蒙蒙亮,他一推开门,头一次见着还有人比自己早。 楚晏只穿了件里衣,不远处的凳子上叠着傅时雨给他的宽大布袍。 他正搁院子里练拳,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汗水滑过英俊的侧颊,逐渐滑进敞开的衣襟里,可以隐隐窥见里面的白色布条。 这一年,这张脸黑了,棱角也成熟不少,眉眼间带着只有经历过杀伤厮杀才有的坚毅和冷峻。 世子早。傅时雨靠在门框上,满脸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眼角含着润润的泪渍。 他继续说:你伤这么重,能安生几天就好了。 楚晏听若未闻,用汗巾抹了把脸上的热汗,良久,才淡淡道:死不了。 傅时雨无言,反正说了也没用,他懒得跟着人多费口舌,想起什么,又问道:世子,你那些脏的衣物还要吗? 上面混杂着浓浓的血腥味,他本打算找地方烧了,又怕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楚晏心里一怔,随后眼底深处快速闪过丝暗光,漠然开口:我自己处理。 哦。傅时雨点点头,在柴房。 楚晏嗯了声,转身回了屋里,傅时雨则戴好人.皮面,去开医馆的大门。 听到傅时雨走了,本来已经回屋的楚晏重新踏出来,悄无声息的去了院子角落的柴房。 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他环视四周,最后在柴堆里找到了那天穿来的夜行衣。 他弯腰把沾满血迹的衣物拿出来,然后蹲在地上仔细翻了翻,当摸到里面的一条光滑的缎带时,楚晏垂下眼,沉默的把它紧攥在手心里。 良久,他掏出火折子把衣物焚烧干净,然后拿起扫帚把灰烬扫进铁箕,走到院子的角落严严实实埋好。 做完这些后,楚晏才重新回了寝居。 朝落突然在傅时雨背后出声道:你在看什么? 傅时雨吓了一跳,回过头安静的竖起食指抵在唇上。 朝落眼里一愣,明白后,连忙点了点头。 傅时雨视线从门缝里重新落回庭院,发现人已经进去了,他才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眼里升起几丝复杂。 那天剪烂楚晏的外衣时,找到的除了这张地图,其实还有条玉白的缎带,他瞧着有点眼熟,辨认一番后,才想起是之前一直用来绑头发的。 他不怎么会束玉冠,所以常常捡懒,只要在院子里,一般只用根发带随便系着,这人有时回来看到了,每次都批自己蓬头垢面。 而这条,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一年前中秋那晚,这人偷偷顺走的。 难道第二天自己四处都没找到。 朝落见他眉峰紧锁,眼里烦忧,不由担心的问:怎么了吗? 傅时雨回过神,朝她展颜笑了笑,没事。 吃早膳吧,世子的你等会端到门口。 朝落点点头。 * 一上午的时间楚晏都呆屋里没出来过,傅时雨也没去找他,说是医馆,其实这里地势偏僻,人少的可怜,除了柳如盈是常客,偶尔有几个住附近的村民,不仅拿不出钱,傅时雨偶尔还得倒贴。 这样说起来,还要的亏刚来的时候,在街上邂逅了柳如盈,后面这姑娘成天往自己这跑,啥病没有,银子倒送了不少。 人呢!有没有大夫! 大夫!找大夫! 正说没人,外面刚好走进一个身着布衣、面相淳厚的中年男子,而肩上则扛着一个穿盔甲、五大三粗的匈奴士兵,正低垂着脑袋,没什么精气神。 傅时雨掀开竹帘走出来,一见到门口的匈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面上不显,笑着问:什么事? 那个中年男子不耐烦道:看病,把这儿的大夫叫出来。 听到是看病,傅时雨心里松了口气,淡淡地说:我就是大夫。 你?那中年男子眼里质疑,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后,扶着那士兵在竹椅上坐下来,那你帮他瞧瞧,是什么毛病。 傅时雨坐在他们对面,刚把手搭在那士兵的脉上,他脸上霎时一惊。 这么烫! 他快速把手收回来,表情瞬间凝重,冷冷道:抬头。 那士兵肩膀一颤,动作间显得有些踌躇不决,最后还是依他所说抬起了头。 傅时雨暗藏寒芒的眼神直直定在他脸上。 这张脸瞧着明显重病之相,面色惨灰,瞳孔涣散,唇色呈青,干裂得起皮。 哪里难受? 那士兵神色虚弱,有些说不出话,旁边男子替他回答道:说是头痛,好几天了。 傅时雨继续问:吐了吗? 那士兵缓缓点头。 傅时雨心里隐隐升起股不好的预感,唰地站起身,用绢帕捂住口鼻,沉声道:张嘴。 那士兵张开嘴,傅时雨仔细看了眼他的舌苔,越看心里越沉重,转头望着旁边的中年男子,嘱咐道:你等会别走。 一听这话,那中年男子瞬间变脸,烦躁的说:你到底会不会看,不会看我们去别家! 傅时雨没说话,指尖轻碰了下那人的额头,体温果然烫的惊人。 他把绢帕系脸上,朝里面喊:朝落,拿药。 是。 朝落刚准备走出来,傅时雨突然严厉喝道:呆里面。 药抓完了,放门口。 头一次听傅时雨这么严肃的口气,朝落吓得脸色微僵,下一秒他平静的嗓音徐徐响起。 藜藿、虎头、雄黄 傅时雨报一味,朝落在里面的药房抓一味,对面的那布衣男子开始等得不耐烦,想把坐着的士兵拽起来。 走!我们去别家!这庸医看着就不会治病! 站住! 傅时雨从案后快速走出来,拦手挡在他们跟前,脸上罕见没有情绪,语气生冷的说:今个谁也不准走。 找死! 那脸色惨白的士兵似察觉到什么,神色突然暴躁,立马抽出腰间长刀比在他颈上,骂骂咧咧的说:再不滚开,老子要你的命! 傅时雨眼里全无惧怕,瘦削身影如挺拔青竹,傲然耸立,面无表情的瞪着他,我说了,今个一个不准走。 你! 那士兵眼里一狠,猛地抬起刀,气势汹汹的往傅时雨脑袋砍去。 竹帘内嗖地飞出一颗碎石子,重重直击在刀锋上,直冲下来的大刀瞬间偏移几分,那士兵手心一滑,那大刀铿锵摔在地上。 他眼里一惊,瞥见竹帘的缝隙走过一道玄色身影,顿时惊恐的问:谁? 傅时雨眼里平静无波,丝毫没有刚从会鬼门关走过一圈的慌乱,继续沉声问道:你接触过什么人? 旁边的中年男子许是见傅时雨神色凝重,心里陡然升起几丝不安,良久后,忍不住替那士兵说:军营里的人都接触过了,我也接触了。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傅时雨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那士兵黑着脸,惊慌失措地出声打断,就是普通风寒,不劳烦大夫了。 说完,他拼命撞开傅时雨,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了。 傅时雨神色微变,立马喝道:站住! 刚想追出去,但屋子里还有一堆烂摊子,见对面这中年男子还傻站着,他一脸冷厉的叱道:你还不快追上去! 那中年男子猛地惊醒,突然对着傅时雨扑通跪下来,连连叩头道:大夫,救救我。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43) 傅时雨扶额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是何人? 那中年男子如实回:他是单于营里的士兵,前些天身体不舒服,回家歇歇,我是他表哥。 傅时雨点点头,你现在马上回去,把那人给我抓过来,记得把他身上衣物切记全部焚烧销毁,用过的器皿用沸水或白酒仔细擦拭一遍。 那中年男子神色呆滞的应了声好,傅时雨拿过朝落放在门口的药,递过去,雄黄烧烟消毒衣物,其他药材在家里每个角落碾末燃烧。 那男子没接,忐忑不安的问:那大夫,我会不会有事。 傅时雨冷淡的说:你不要对外声张,先按我说的做,完事后跟他一起过来。 那男子接过药材,忙不迭应着,好好好,多谢大夫。 刚想出去,不经意瞄到竹帘的缝隙内,晃过一张冷漠锐利的面庞,他想起街上的告示,心里剧震,瞳孔下意识紧缩。 正忙着整理思绪的傅时雨没留意到他的异样,抬头见这人还没走,登时冷着脸催促道:还不快去! 是是是。 那布衣男子从地上爬起来,拿着傅时雨给的药材,匆匆忙忙出了医馆。 见他走后,傅时雨关上门,除去身上外衫以及蒙脸的绢帕,通通扔在角落。 听到身后有动静,他眉间一蹙,烦道:进去! 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人,猛然间正了颜色,不仅瞧不习惯,严肃的眉眼还显得有些唬人。 刚跨出一只脚出来的楚晏顿在空中,又默默地把脚收回去。 傅时雨脸上重新蒙了张干净的汗巾,不放心的叮嘱,世子和朝落回屋里去,等我弄完再出来。 站在竹帘边的朝落乖乖点头,好。 楚晏下意识的想跟着点头,后知后觉又感觉这举措很是丢人,他沉郁着脸,转身大步回了寝居。 傅时雨去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又焚烧了许多雄黄和药材,仔细熏起了那两人呆过的厅堂。 等彻彻底底消完毒,他先去洗了个热水澡,收拾完出来,外面已经月挂梢头,夜深人静。 想起他们还没用晚膳,傅时雨准备去厨房下三碗面条,刚走到院子,突然见到白墙外亮起昏黄火光,随后四面八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明白了什么的傅时雨叹了口气。 蠢货。 楚晏不知何时已经从门内出来了,面容阴霾的站在不远处,冷嘲热讽的说:谁让你多管闲事。 傅时雨不答,许久,才莞尔笑道:看来我要与世子风雨同舟,共患难了。 楚晏冷哼,嗤笑着说:谁跟你共患难。 语罢,他在后门的位置停顿几息,随后转身跃上青瓦铺成的屋顶,冷声道:等着被抓吧。 傅时雨还没说话,楚晏已经纵身飞了出去,刹那功夫,便消失在漆黑沉寂的夜里。 世子真朝落不会骂人,酝酿半天才憋了句话,真的太过分了! 她气冲冲的从屋里奔出来,涨鼓着脸,眼里冒起微弱火苗,公子千辛万苦救了他,结果他恩将仇报,现在反倒抛下我们不管。 傅时雨目光放远,定格在楚晏刚刚消失的方向,幽幽叹息着说:他在救我们。 朝落眼里奇怪,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傅时雨收敛起眼里的情绪,转过头朝她笑道:从后门走吧。 后门的人已经引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617:59:41~2020032720:2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箹、燕燕于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方形的土豆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女支 偏僻幽静的小医馆房顶突然掠过一道青色残影,堵在后门的匈奴瞬间慌了,纷纷朝那人飞走的方向追去。 有人飞出来了! 在那儿! 快追! 楚晏受了伤,速度减缓许多,那些匈奴士兵很快就追上来,他眼里一沉,干脆往树木重重的大山跑去。 人呢? 明明是往这边跑了。 两个士兵说着叽里呱啦的匈奴话,面面相觑的走到一处灌丛前,看着空荡荡的四周,眼里疑惑,刚准备往漆黑的林间深处走去。 才走没几步,其中有个匈奴突然发出一阵闷哼,随后脖子迸溅出猩红的鲜血,头颅扑通滚落在地,那张黝黑的脸上眦着暴凸的眼瞳,在森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骇人。 剩下的那匈奴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人捂住嘴,硬生生拧断了咽喉。 楚晏换下傅时雨给他的宽松布袍,然后脱了匈奴人的盔甲穿在身上,弄完这些后,弯腰捡起旁边的长木仓,从隐蔽的灌树丛里走出来。 举着火把的匈奴到处乱窜,搜寻着他的踪迹,楚晏微低下头,堪堪掩盖住眉眼,神色平静地穿过那些士兵,准备往林子外行去。 站住! 背后突然有人吼道。 楚晏没停,依旧脚步迅速的往外走,直到一只宽大的手紧紧握住了他肩膀。 叫你半天,瞎跑什么! 曼达眼里狐疑,问:里面找到人没有? 楚晏沉默的摇了摇头。 见他不开口,曼达烦躁的说:哑巴啊!老子让你说话! 楚晏垂着头,眼底快速划过一丝冷光,不动声色地攥紧手里木仓。 他学过几句简单的匈奴语,大概能理解这些人的意思,刻意压低声音回答道:没有。 哦。曼达爽快的收回手,转身往林子里迈去,不经意瞥见这人从阴影里露出来的半张脸和坚毅的下颚线。 心里徒然升起一丝熟悉感,刚想让他起头。 林子深处面突然有士兵喊道。 左贤王!这里有血! 曼达收起心里疑虑,大刀阔斧的往里面迈去。 他瞪着虎眼,问着不远处的士兵,在哪儿? 那几个士兵忙不迭让开,曼达果真在泥地上看到几摊还没干涸的浓血。 他心下一沉,刚准备往四周看看,突然感觉掌心有些黏糊,缓缓抬起手看了眼,发现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曼达眼里一愣,猛然想起什么,急忙跨出去,怒声喝道:抓住那个人! 快走出林子的楚晏眉宇一拧,挥木仓打飞挡在跟前的士兵,迅速朝外掠去。 看你这次往哪儿跑! 曼达凶猛地飞跃上前,五指成爪,想抓住他后颈。 楚晏侧身避开,手里长木仓舞了个转,凌厉干脆地往他腰上重砍。 曼达神色一凛,平地跃起,翻身踩在长木仓杆上。 见他躲开这一招,楚晏并不恋战,利落的掷出长木仓,风驰电掣地往外飞去。 懦夫! 曼达发现这人逃跑,顿时怒不可遏,拽过旁边士兵的弓箭,眯起一只眼,直直对准楚晏的大腿射去。 一箭即中,楚晏脚步却不停,甚至速度还越发迅猛,若不是中途闪了下,曼达还以为是自己射偏了。 旁边士兵上前询问道:左贤王,不追吗? 曼达摇头,目光阴霾的说:跑不远。 话音刚落,楚晏骤然屈膝滚在泥地里,左边的大腿酸软麻木,提不上劲。 想必是箭头抹了什么麻痹神经的药物。 他紧咬牙根,全身上下如同刚从水里走出来,汗水汇成细小的细流,滴落在冰冷反光的盔甲上,刚撑着长木仓站起身。 一把长刀险险擦过头顶,把戴着的头盔打落在地,继而楚晏那张面无血色的英俊面庞露出来。 晚风夹着刺骨的寒气刮过脸侧,曼达盯着那双冷漠熟悉的黑眸,突然阴恻恻的笑出来。 从低沉的森笑,转换为后来的放声大笑,洪亮的嗓音响彻苍穹,惊得林间栖息的群鸟扑翅乱飞。 他猛地止住笑声,林间除了压抑的死寂,暗暗还涌动着一股箭在弦上的紧迫感。 曼达眼里阴狠,咧嘴笑着,没想到是老熟人。 广陵世子,随我去军营坐坐吧。 楚晏缄默不言,一双黑瞳漆黑无光,似深不见底的幽幽寒潭。 * 傅时雨听着外面安静下来,拽住朝落准备离开。 那是什么? 朝落突然指着旁边的门缝,上面卡着一张折好的牛皮纸。 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把牛皮纸拿下来,缓缓展开。 果然是那张去卢堡谷的地图。 听到剩下的匈奴已经进了前面的药堂,朝落连忙催促:公子,快走吧! 傅时雨回过神,拉起朝落的手,悄无声息地推开后门,弓着腰穿过大街巷子,抄小道往城主府行去。 看着住了一年的医馆越来越远,朝落眼里伤感,问:我们要去哪儿? 傅时雨沉声回:找柳小姐。 啊?朝落心里困惑,但见傅时雨忙着赶路,只能默默合上嘴。 两人径直跑到城主府,城门的侍卫拦住他们,傅时雨上前给了他们两人几两碎银,笑容和煦地说:两位官爷,小人找柳小姐,劳驾您通报一声。 得了银子,那两个侍卫暂时收回手里□□,问道:你是何人?找柳小姐何事? 傅时雨面色不改,镇定的说:小人姓傅,柳小姐叫小人来送东西。 听了这话,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眼里犹豫不决。 傅时雨暗自咬牙,干脆解下钱袋,全部放到他们手上,笑道:劳烦二位官爷。 其中一个侍卫颠了颠钱袋,沉甸甸的。 这是傅时雨一年以来的积蓄,本来是打算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全拿了出来。 那两个侍卫终于松了口,朝傅时雨说:在这等着。 傅时雨欠身行礼,多谢官爷。 没过多久,柳如盈提着襦裙,从府里匆匆忙忙赶来,春情追不上,只能在后面喊:小姐,你慢点! 柳如盈置若罔闻,看到站在城门外的傅时雨。 她双眸一亮,霎时顿住脚步,故作淑女的挪步上前,脸颊粉扑扑地问:傅大夫,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傅时雨微微一笑,柳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如盈忙不迭点头,傅大夫随我来。 多谢柳小姐。 傅时雨看了朝落一眼,朝落几不可见的点点头,两人沉默的跟了上去。 柳如盈领着他们走到自己院子,然后招呼傅时雨和朝落坐在会客的厅堂,又开始使唤春情去给他们沏茶。 傅时雨端坐在太师椅上,温和的说:柳小姐不必麻烦,在下深夜到访,其实是有要事相求。 傅大夫尽快说。柳如盈话里爽快。 想起什么,她眼里快速划过一丝赧然,欲语还休地望着他,小声嗫喏:傅大夫不必和我见外。 说起来,当初还要多亏傅大夫救我一命。 傅时雨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谈不上救命,他初来蜀州城,撞见有两位女子正在和一摊贩理论,其中一位头戴帷帽,脸上也蒙着绢帕,似害怕见人一般,目光闪烁地缩在前面女子的身后。 傅时雨稍微走近了些,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原来那摊贩是卖胭脂水粉的,吵闹的是丫鬟春情,戴斗笠的则是柳如盈,她用了摊贩的胭脂,满脸冒起许多红疹,颊上还生了些色泽灰黑的暗斑。 傅时雨检查了下那盒胭脂,发现里面添加的水银已经超标了。 而柳如盈这种深闺小姐,娇身冠养,用的都是好东西,现在突然抹了这胭脂,柔嫩的皮肤表层自然受不了,症状相比其他人,显得更加严重。 本来只是随手帮忙,柳如盈却赖上他了,不仅替傅时雨找好医馆的位置,这一年来三天两头地往这里跑,藏着的小心思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当然这其中,要除开心如止水、一直装瞎的傅时雨。 看傅时雨不说话,柳如盈略有不安,问着:傅大夫,是出了什么事吗? 傅时雨回过神,朝她笑道:听说您父亲与匈奴将领来往热切,所以现在想劳驾柳小姐帮下忙。 柳如盈的眼里一慌,忐忑地解释:我父亲他也是没办法,才这样为之,本意其实不想投奔匈奴阵营的。 傅大夫不要误会。 他父亲是否乃本意,傅时雨并不想深究,而且这并不关他的事,之所以来找柳如盈,其实是为了 他抬起头,眼里并无任何嫌恶和鄙夷,柔和笑道:城主大人的决定,不是在下能够掺言的。 今日来找柳小姐,是想求你把我送入匈奴军营。 啊?柳如盈眼里一愣,急切地说:傅大夫去军营作甚? 那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匈奴人蛮横不讲理,傅大夫这种 柳如盈刚准备说手无缚鸡之力,意识到不对,又赶紧改口:你这种谦谦君子,去了恐怕会有危险。 傅时雨明白她的意思,柔和地说:在下并不打算用这副样貌进去。 柳如盈费解不明地看着他,问:那傅大夫打算用什么身份进去? 傅时雨慢悠悠倒了杯茶水,清了下喉咙,才淡淡地说:军.妓。 清风徐徐刮过窗棂,角落的鎏金香炉青烟缥缈。 军.妓?柳如盈回过神,看向傅时雨身后的朝落,诧异道:是送朝落妹妹进去吗?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44) 傅时雨搁下茶蛊,勾唇笑道:不是。 是我。 四下无人,春情正忙着在小厨房烧热水,房内只有他们三人,一时沉寂得仿佛连快蹦出来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柳如盈瞠目结舌,脱口而出道: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618:03:15~2020032620:2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燕燕于飞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勾引 傅大夫,你柳如盈盯着傅时雨欲言又止,良久,才说:就算你真想扮,也实在不像个女人啊 傅时雨低头笑了笑,唇角勾起的弧度足以撩动对面这位芳心暗许的深闺小姐。 他看向站在旁边的朝落,轻声吩咐,去把房门关好。 柳如盈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惊慌,虽这边民风相对大庆开放,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被传出去的话,恐怕也会惹人诟病。 不过是傅大夫的话。 这样也行。 柳如盈甜蜜的扬起笑颜,刚抬起头,就见傅时雨从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人.皮戴久了,这张脸的肤色呈一股不健康的惨白,但依旧难掩五官底子的极致完美,在忽明忽暗的烛光照耀下,肤色透明的仿佛可以看见上面淡淡的青色脉络。 柳如盈手中攥着的白色绢帕,蓦地从掌心滑落,轻轻地掉在了脚边。 她傻眼,结巴着说:傅傅大夫你 刚想问他是不是女扮男装,傅时雨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番反应,率先含笑打断。 柳小姐说笑了,在下是男儿身。 柳如盈暗暗松了口气,下一瞬心里又油然升起一股自行惭秽的失落。 原以为傅大夫只是一介普通平凡的穷郎中,通过自己的诚心和执着,总有一天会打动他的心扉。 结果傅大夫竟生的如此好看,恐怕对自己这种姿色的,早已司空见惯,难怪无论怎么对他献殷勤,傅大夫都从未动摇,连态度都始终不冷不热的。 傅时雨见柳如盈面色怔忡,在一旁轻声提醒道:柳小姐? 柳如盈回过神,掩饰地抿了口茶,傅大夫,若我能帮你,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她想了想,人生在世,还是得为自己拼一把。 可惜对面这人瞧着温文尔雅,内里却是副铁石心肠,他看着柳如盈希冀的双眸,淡淡又疏离地说:抱歉,柳小姐,深夜到访,多有打扰。 告辞。 语罢,他从太师椅上起身,准备和朝落往门外走。 柳如盈眼里无措,急忙喊道:等等。 她脸上难堪,话里带着一丝忿忿的屈辱,傅大夫,我真的如此不堪吗? 以至于让你对我这番避之如蛇蝎。 傅时雨顿住脚步,慢悠悠转过身,饶是这样,那张笑面依旧一成不变,头一次看会觉得惊艳,看久了便感觉有些残忍凉薄。 他勾唇笑着,不,是在下不敢高攀。 柳如盈明白这人是在给自己留二分脸面,心里说不上庆幸,还是讽刺,沉默许久后,才心不在焉地说:我懂傅大夫的意思。 语毕,她重新换了副灿烂的笑颜,细看眼里藏着几分勉强,像是硬生生伪装出来的镇定,我帮你吧,傅大夫。 傅时雨欠身行礼,这次的笑意直达眼底,明显真心许多,多谢柳小姐。 * 城主府 刚入夜,富丽堂皇的接客大厅掌起明灯,两侧的筵席上觥筹交错,舞姬随着悠扬的丝竹声盈盈甩袖,偏偏起舞,时不时爆发出一声嗓门浑厚高亢的好。 两侧筵席上的匈奴抚掌大笑,瞧着甚是热闹。 而一墙之隔的蜀州城则狂风肆虐,衣不蔽体的乞丐躺在潮湿阴暗的巷子里酣睡,纹丝不动,像是已然冰冷的死尸。 系好裤带的匈奴士兵从一户农家里出来,脸上挂着餍足的笑意,大步走远,携走了娇俏女儿的温软暖香,留下的是一屋子的破败和绝望。 坐于高位的城主柳常林一步步踏下琉璃石阶,端着倒满紧琼浆美酒的小巧金樽,上前谄媚的笑道:哈达王子,左贤王今个怎么没一起来? 哈达筷子夹起一块肥腻的羊肉扔进嘴里,发出大声粗鲁的咀嚼声响,随着言语,唾沫乱飞,我大哥今天有事。 他环顾一圈,沉声问道:柳小姐呢? 提到柳如盈,柳常林脸上一僵,勉强笑着说:她身子不适,在闺中歇息。 什么?!柳小姐生病了?哈达神色着急的从地毡上起身,担忧道:那我去瞧瞧。 柳常林连忙上前拦住,卑躬屈膝的笑着,王子留步,小女尚未出阁,这恐怕多有不便。 哈达粗犷的脸上骤然阴霾,瞧着很是唬人,这有什么不便的!大不了我娶了柳小姐便是! 柳常林面色微变,赔笑着说:实在对不住王子,小女早已定好婚约,我这边为殿下备了十几位美人,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如王子现在带回军营里让将士们好好享受享受。 见他屡屡阻拦,哈达逐渐没了耐性,语气阴沉道:你瞧不上我? 正在下面热火朝天吃酒划拳的匈奴瞬间搁下酒樽,数十道炯炯视线移到站在前面的柳常林身上。 柳常林登时吓得神色骤白,立马道:不敢不敢,只是小女现在确实 话还没说完,脸上遮着桃粉面纱的柳如盈,轻移莲步,从外面不紧不慢地迈进来。 哈达眼里一亮,推开挡在面前解释的柳常林,大步流星的奔到柳如盈跟前,柳小姐,你父亲说你身子不舒服,现在可好些了? 看着他眼里不加掩饰的炙热和欲.望,柳如盈心里恶心的隔夜饭都快吐出来,忍耐着轻声开口:好些了。 哈达后面的柳常林拼命朝她使眼色,想让柳如盈快些出去。 柳如盈视而不见的欠了欠身,朝哈达说:多谢殿下关心。 柳小姐不必客气。 哈达看着柳如盈交握在身前的纤纤玉手,眼底涌动着一丝燥热,刚想毛手毛脚地去拉,腕上突然被横插过来的一只手握住了。 柳如盈缓缓移开身子,哈达这才发现身后原来还站着一道人影,他眼里一怔,疑惑的抬起头,瞥见对面这张艳如桃李的脸时,立马三魂丢了七魄,目瞪口呆地张大嘴。 喧闹的厅堂刹那安静,笙歌丝竹声也紧跟着停下来,周遭仿佛连空气都已然凝滞,不知是谁,滑落了手里的精巧酒樽,掉在地砖上发出清脆震耳的声响。 哈达回过神,向来皮糙肉厚的脸上竟升起一丝赧然,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谁? 傅时雨刚想收回手,哈达却很是急.色地反抓进手心。 他默默垂下眼,掩盖住深处的一丝冷意,没有答话,须臾,又抬起脸笑道:参见殿下。 哈达神情痴迷,眼里再装不下旁边黯然失色的柳如盈,直勾勾地盯着傅时雨猛瞧,恨不得连眼珠子都一起挂上去。 傅时雨一袭深红色的锦衣华裙,眉眼弯弯,衬着明亮溢彩的烛光,更是显得肤白似雪,美艳的似深山精怪。 虽脸上同样遮着淡红色的纱巾,但仅凭露出来的那双摄人心魄的莹润眼眸,便足以迷得哈达心神荡漾,如痴如醉。 傅时雨任由那灼热的目光在脸上扫视,见哈达想伸手摘自己的面纱,他另一只手抬起来阻止了。 殿下若想看,何不去暖账里瞧个仔细? 他凑上前,清淡的迷香混进鼻间,夹带暗示的话音在耳畔响起,不止脸,殿下想看什么地方都行。 旁边站着的柳如盈,因为离得近,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酸涩瞬间萦绕心头,看向哈达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嫉妒和怨愤。 傅大夫的身体,我还没瞧过呢! 她咬牙切齿的在心里想。 哈达脑子轰得一声炸裂,盯着眼前这人笑靥如花的脸,心里竟升起几丝不可亵玩的羞愧,他断断续续的问:可可以吗? 傅时雨眼里笑意更深,淡淡地说:当然了。 话音刚落,等得心急火燎的哈达,立马拦腰把傅时雨抱在空中。 傅时雨没想到他会有这动作,眼里顿时升起几分古怪。 胡人向来身强力壮,再加上傅时雨体形瘦弱,这样抱着其实轻而易举。 哈达迫不及待的往外走,畅快笑道:好好好,咱们这就回军营! 今晚大爷好好定要好好疼爱你! 傅时雨笑容不变,幽幽的眼瞳晦暗莫测,他轻轻勾着哈达的脖颈,温顺笑道:好啊,大爷。 见那些匈奴跟着哈达走了,城主心里奇怪,小心翼翼问着旁边的柳如盈,盈盈,刚刚那女子是谁? 柳如盈没好气的扫他一眼,凶巴巴的回:你未来女婿! 说完,就提着襦裙,怒气冲冲的走了。 身后的柳常林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慌不择路地追出去,盈盈,你站住,别吓你爹,一介女子如何当我们柳家的女婿! 柳盈盈装作听不见,脚步飞快的跑回屋里,看到太师椅上坐立难安的朝落,她出声安慰道:放心吧,傅大夫不会有事的。 朝落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柳盈盈指着她脸上的黑色面罩,疑惑的问:你晚上也戴这个睡吗? 朝落不知如何回答,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柳盈盈见她不想开口,便没再多说,想起什么,她又面露羞怯的在朝落旁边坐下,试探的说:朝落妹妹,你可知傅大夫身边除了你,还有没有过其他亲密的人? 朝落略略沉吟,良久,才小声道:算有一个。 他们之前睡过一间屋子。 柳如盈表情立马变了,夹枪带炮地问:是谁?我见过吗?漂亮吗? 问完,她又一脸苦恼地磨挲着下巴,小声呢喃:到底是哪来的狐狸精?竟勾引得了傅大夫。 刚被抓回军营的狐狸精打了个喷嚏,曼达居心叵测地问道:广陵世子这是着凉了? 被五花大绑的楚晏沉默不语,神色冷漠地看着远方。 不曾想,正好瞥见有个身披盔甲、脚踏铁靴的高大身影,匆匆忙忙抱着个人走过来。 那人红色的长袍似燃烧焰火,点燃了这个漆黑的深夜,同时也点燃了某个人心里的汹汹愤怒。 楚晏双眸阴鸷,杀气腾腾地瞪向哈达怀里的人,凶煞澎湃的气势竟震慑的二十几个匈奴不敢乱动。 曼达神色一紧,刚想说话,一直镇定自若的人竟陡然撞开旁边的士兵,如同一只饥肠辘辘的猛虎,正准备怒吼地扑向羊群。 曼达心里竟升起一丝畏惧,忙喝道:抓住他! 傅时雨听到这边的动静,微微侧过头睨了一眼,当看到挣脱开士兵,一瘸一拐、拼命冲过来的人影时,不禁扬唇轻轻笑了,随即不动声色、极其隐晦的冲他眨了下眼尾。 怒不可遏的楚晏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陡然顿住脚步,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两人进了驻扎好的行军帐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620:28:28~2020032920:3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箹2个;孤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南浮客20瓶;量子星14瓶;长方形的土豆5瓶;锅锅2瓶;呛水的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有鸟 曼达见到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忙示意旁边的士兵把人押住,沉着脸说:带进去! 楚晏瞳里黑潮涌动,紧紧盯着那顶烛光明亮的营帐。 羊皮帘子虚虚实实遮住账内景象,他拳头攥得用力,指缝溢出湿黏血红。 两个匈奴士兵走上前,刚想押着他进去,楚晏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从他们脸上扫过,两人顿时如坠冰窟,抬起的手僵在空中。 曼达虎目危险地一眯,大步迈上前,阴沉地说:广陵世子,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楚晏不答,良久,才阴沉地问:刚刚进去的是谁? 曼达眼里奇怪,我弟弟,怎么了? 见楚晏凌厉的剑眉轻皱,他又解释:他之前腿受了伤,所以没怎么上沙场。 嗯。 楚晏意味不明地应了声,没让他们押着走,虽身上被绑着绳子,表情却始终泰然自若,转身进了后面的中军帐。 曼达狐疑的盯着他背影,也跟着踱步走进去。 * 一进帐篷,哈达急色的把傅时雨扔上榻,伏身压了上去。 傅时雨长发如瀑垂散在身侧,秾丽秀美的芙蓉面噙着温顺笑意,没有丝毫抗拒的意思。 这样一副任人采撷亵玩的乖巧模样,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邪火中烧,情.欲翻涌。 哈达眼睛都快瞪直了,含着酒臭的嘴凑近傅时雨的脸。 一双修长漂亮的手悠悠抬起,抵住他冒出灼热气息的嘴唇。 硬硬的胡茬刺的手心发痒,傅时雨盈盈笑着说:殿下,衣裳还没脱呢。 哈达胡乱啄吻着他的手心,含糊着说:便做边脱。 殿下。银铃碰撞般的嗓音,犹如潺潺清泉,哈达听的心里更是浴.火焚烧。 傅时雨脸上笑意越发泛滥,柔柔地说:您身上盔甲太硬了,硌得慌。 美人当前,却迟迟不能吃。 哈达急的眼睛都红了,重新站起身,三下五除二扯掉盔甲,连带把里衣和外衫都脱了,只留了条没过膝盖的亵裤。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45) 傅时雨淡淡瞥了眼,那玩意儿高高耸立,想必已经憋到极限了。 哈达滚烫的身体重新压上来,yin.色地嘿嘿笑着,现在可以了吧,美人。 大爷真的等不了了! 傅时雨莞尔一笑,葱白似的指尖暗示的在哈达胸口勾勒画圈。 哈达忙不迭把他手攥在掌心,重重亲吻几口,眼神炙热的盯着底下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喉结拼命滚动,恨不得把这尤物紧紧揉进怀里。 心里这番想,行动也紧随其上,埋头凑在傅时雨耳边乱拱,双手则使劲撕扯着底下美人身上的暗红锦裙,迫不及待想看这华美衣衫下到底隐藏着什么绝丽景色。 他闻着傅时雨身上的幽幽清香,眼里痴醉沉迷,右手徐徐滑到傅时雨的大腿,不经意摸到丝滑的锦缎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哈达奇怪的问,刚想抬头。 殿下难道没见过傅时雨欲言又止,伸手缓缓勾住他脖颈,唇角微翘,轻轻凑近耳边,充满恶意地笑着,大JB么? 哈达还没明白JB为何意,脖子上就抵上来柄锋利精巧的匕首。 滚烫的体温随着冰凉的利刃逐渐消褪,他瞳孔紧缩,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想起身。 傅时雨手里的匕首逼近了些,很快就在哈达黝黑的脖颈上划出一道鲜红血痕。 他勾唇笑了笑,我第一次握这个,殿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以免我受到什么惊吓,一不小心划重了些,您喉咙 傅时雨的话戛然而止,哈达盯着这人笑靥如花的脸,心尖一颤,不禁寒毛直竖。 他阴森地问:你是何人? 傅时雨笑而不答,良久,才说:殿下先起来吧。 你底下那东西怼的我不太舒服。 哈达没料到这如花似玉的美人竟如此直白,脸一臊,急忙翻身下榻。 傅时雨随着他的动作起身,匕首丝毫未挪,淡淡地说:喊。 喊什么?哈达故意问。 傅时雨不言,匕首摁重了些。 哈达脖子一痛,伸手摸了摸,发现掌心上有血,神色顿时凝重下来,不敢再多问,对着帐营外怒吼道:来人! 快来人!有刺客! 傅时雨推着他出了营帐,账里的匈奴纷纷被惊动,齐刷刷地跑了过来。 当看着自家身强力壮的二王子只穿条亵裤,被一位弱不禁风的美人胁迫在怀里时,登时有点憋不住笑意,嘴角抽搐的仿佛快要痉挛。 听到他们窃笑的声音,哈达面上升起几分赧然,恼羞成怒道:不准笑! 傅时雨如同没看到他们脸上的打量和嘲弄,语气平静地说:叫你们大王子出来。 不然我杀了他。 对面围观的匈奴面面相觑,不由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全然不信他真的会动手杀人。 连被挟持的哈达都哈哈笑道:闹点小脾气就算了,本王子可舍不得你这样好看的美人,等会成了我大哥的刀下亡魂。 傅时雨任由他们轻视地嘲笑,手里的匕首突然换了个方向,改为刀尖稳稳抵住哈达的咽喉。 对面放声大笑的匈奴猛地止住笑声,哈达面色微变,颤声道:什什么意思? 夜风卷起傅时雨落在鬓角的长发,他一双温润而泽的桃花眸里罕见没有笑意,生冷似冰,瞳里深沉如渊,淡红的唇似三月粉桃,映衬着染墨夜色,犹如摄魂夺魄的艳鬼。 去叫。 没有起伏的语调降在耳边,如同是鬼神临近的敲门声。 悬在弦上的哈达率先反应过来,慌乱的怒叱:还不快去叫! 快去叫我大哥!给我叫过来! 吵什么? 正忙着审问楚晏的曼达掏了掏耳朵,烦躁不已的踏出中军帐。 当见到被挟持的哈达时,他眼里一愣,又看向握住匕首、雌雄难辨的美人 沉默半晌后,曼达不禁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蠢货。 哈达接收到他大哥厌弃的眼神,心里顿时又羞又气,喋喋不休的骂道:我大哥出来了,你他娘的还不放了我! 说完,他又看向曼达,狐疑地说:大哥,这心肠歹毒的臭.女表.子不会是你的人吧?不然怎么会专程跑军营里找你。 曼达眸色一冷,怒声道:闭嘴! 傅时雨像是没听到他嘴里的难听字眼,眼里波澜不惊,神色清冷地说:把世子放了。 听到世子二字,两人的脸色微凝,哈达不解地问:什么世子? 曼达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立马放声笑道:原来是广陵世子的人! 广陵世子? 哈达当即吓得神色骤白。 他之前腿受了伤,这一年没怎么上过战场,但广陵世子的赫赫威名还是听过的。 直接一来就剿灭了山塘峡的近十万匈奴,从此一战成名。 匈奴军营里还给他取了个冷面阎王的封号,甚至隐隐有盖过定远将军威名的趋势。 听说他还是定远将军的儿子,果真是后生可畏,前途无限。 哈达刚抱着傅时雨一阵狂奔,也没留意到这边的情形,听到这话,瞬间气急道:你找广陵世子去他的军营啊!跑来这干嘛? 傅时雨幽深的目光望向站在对面的曼达,轻声问:他人呢? 曼达沉默不语,凶悍地瞪着他,傅时雨眼里全无惧怕,直直迎接着他威厉的眼神。 旁边的匈奴摒心静气,谁都不敢吱声。 哈达察觉到刀尖已经刺进喉咙,登时吓得汗如雨下,面无人色。 他结结巴巴地喊:大大哥。 曼达收回视线,恨恨地骂了废物,转身朝旁边的匈奴烦躁道:把人带出来。 是。 瞥见对面大哥阴狠的目光,哈达更是缩头驼背,宛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偌大鹌鹑。 快过半盏茶的功夫,人还没出来,曼达刚想差人去看。 结果就看到活动开绳子的楚晏迈步从营帐里出来,手里提着一把沾血的长柄刀,显然里面的匈奴已经全部丧了命。 曼达心里沉重,没想到受这么严重的伤,他竟还能挣脱绳子,甚至杀了看守的几个士兵。 这广陵世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既然本事如此了得,为何之前又默默无闻,直到现在才声名鹊起。 楚晏看到傅时雨挟持着哈达时,眼底一怔,显然也没料到会是此番情景。 曼达讽刺道:广陵世子艳福不浅,姘.头都找到军营来了。 四下静默,气氛紧张,如弓上绷着的弦。 看楚晏看着没什么事,傅时雨心里松了口气,朝曼达说:劳驾大王子帮我们准备匹马。 曼达表情阴霾,晃见哈达苦苦哀求的眼神,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地抬了下手,按他说的做。 匈奴士兵应是,很快牵上来一匹鬃毛发亮的好马,傅时雨挟着哈达往军营外走。 曼达和其他匈奴想跟上去,傅时雨的刀尖毫不留情地刺入表面的皮肉。 不要动!站住! 哈达当即吓得膝盖一软,差点没出息地瘫跪在地。 楚晏翻身上马,大腿箭伤的麻药劲儿已经过了,他勉强可以自由活动,持缰跟上傅时雨的身影。 看到已经走出不远,楚晏缓缓解下身上的盔甲,冷漠地说:可以了。 傅时雨几不可见的点点头,用力把哈达推出去,然后紧紧握住楚晏伸下来的手。 肩膀一阵撕裂的剧痛,楚晏唇色发白,没忍住泄出一声低吟。 他咬牙把这人拽上马背,沾血的盔甲跟着落在傅时雨肩头。 楚晏双手穿过他的细腰,沉声喝道:驾! 棕色马匹风驰电掣的往远方奔去,飞驰出去的那一瞬,铺天盖地射来的箭雨落在马蹄后,好几次闪着寒光的羽箭近乎擦身而过,傅时雨清晰闻到鼻尖的血腥味更浓郁了些。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身后这人冷漠深邃的五官,绷紧的下颚线显得整张脸硬朗刚毅。 胸口那股异样的烧灼感又升了起来,他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黑夜深处暗不见光,如同是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一路策马飞腾,眼见快甩掉那些匈奴时,楚晏突然回头,阴鸷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恼羞成怒的哈达身上,随后手里长刀如附雷霆万钧般飞掷而去。 怒不可遏的哈达瞥见闪着锋芒的刀刃直冲而近,立马条件反射的后退几步。 坚硬的靴底急促地擦过泥土,随后因不敌惯力,屈膝猛跪在地。 飞来的长柄刀惊险万分、直直地插在腿间。 哈达脑子一空,神色怔忡的抬头看向前方。 棕马消失在夜里的最后一息,楚晏浅浅勾了下嘴角。 极快,犹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承载着浓得化不开的讥诮和藐视。 作者有话要说:下完千字收益榜的日常: 我:我肯定写崩了!一直掉收! 基友:刚下夹子,有涨有掉,正常。 几天后: 我:我肯定写崩了!还在掉收! 基友:恭喜。 我:??? 基友:周一清收,周四有榜。 周四假如没榜: 我:崩了。 基友:刚下夹子,有涨有掉,正常。 我: 第53章 尺寸 疾行如风的骏马在一处山谷里停下来。 傅时雨抬头看了眼,发现这山谷群山环绕,高矮不一,参差不齐,远远看去像是狼嘴里的一口尖利獠牙。 他刚想下马,肩上突然一沉。微微侧过头,见楚晏微阖着眼,唇色惨白地倒在脸侧,渗出冷汗的额头贴着耳根,上面温度烫的惊人。 世子?他轻喊了声。 傅时雨抬了下肩膀,人事不省的楚晏松开马缰,无力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座下马驹受惊,原地转圈踏了几步,傅时雨急忙拽紧缰绳,喝道:吁 安抚好躁动的马匹后,他这才抓着马鞍,艰难地翻身下马,然后快步朝倒在草地里的人走去。 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人背后插着两支羽箭,里衣的白色衣襟已经被染成血红。 傅时雨蹲下来,仔细查看了下伤势。 万幸没伤着要害,但也必须尽快处理。 他抬头望了眼天色,应该快破晓了,不过雾蒙蒙的,周围狂风大作,暴雨来临的前兆。 傅时雨目光晃了一圈,正好瞥见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个黑漆漆的山洞。 本来弯腰想把楚晏扛起来,扛了几次,人没扛动,他自己倒累得气喘吁吁。 虽然知道这话现在说出来有点过分,但傅时雨现在也是确实没办法了。 他伏身对准楚晏的耳朵,小声地喊道:世子,你要不再撑会? 先别晕太快,我弄不动你。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楚晏轻轻皱了下眉峰,傅时雨再接再厉地说:或者你自己站起来,我扶你进山洞。 楚晏闭着眼烦躁地呢喃了句,吵。 傅时雨扶额叹气,头疼怎么把这人拖上去。 不经意瞥见底下这人已经睁开眼,只是瞳孔依旧涣散,看着还没完全清醒。 楚晏眼里茫然一瞬,随后手肘撑着土地想站起来,傅时雨想去扶他。 不用。楚晏不耐地抬手挥开,嗓子嘶哑地说:我自己起。 见楚晏摇摇晃晃、好几次差点摔在地上,傅时雨心里无奈,默默上前拉过他的手扛在肩头。 许是有了支撑,脑子混沌的楚晏,身上的大部分重量开始转移到他肩上,傅时雨眉眼一沉,只能咬牙硬扛着这人往山洞上走。 短短的一段山路,傅时雨累得汗流不止,差点跟楚晏一起倒了,好不容易连拖带拽地到了山洞门口。 傅时雨疲惫不堪地跪倒在地,抬头看了眼旁边的人,发现他又神志不清地晕了过去。 傅时雨把楚晏放平在地上,往山洞里扔了几颗石头。 听到里面没什么动静后,他又掏出早备在怀里的火折子吹开,站在洞口瞧了几眼,飞出几只扑翅乱窜的蝙蝠,里面瞧着空荡荡的,不像是野兽栖息的巢穴。 傅时雨松了口气,弯腰把这人拖了进去,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又赶紧趁没下雨拾了一堆干柴回来,然后牵着在山脚吃草的马匹回了山洞。 解下马背上的水壶,去接了些山涧里的泉水,又找来被风吹断的树枝,虚虚遮掩住洞口。 弄完这些后,傅时雨把顺道弄来的杂草铺在潮湿的石地上,费劲地把楚晏拖到上面,然后重新吹起火折子,生好柴火,他撑着膝盖盘腿坐下来,开始处理起这人的伤口。 里面布带已经被鲜血浸红了,旧伤没好,新伤又添两处,不对傅时雨瞥了眼他的大腿,一共是三处。 顶着这身伤,到底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傅时雨现在真有点佩服这人的意志了。 他用匕首划烂楚晏背后的外衣,慢慢解着缠绕在身上的布条。 肩膀的伤口已经化脓了,边缘渗出黄水,本来之前算不上严重,结果拖到现在倒真有点犯难了。 而且现在条件不允许,也缝合不了伤口,他只能拿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先把附近的烂肉剔除出去,可能是真的太疼了,昏睡着的楚晏还是没忍住泄出一丝低吟。 傅时雨眉目沉静,像是没听到,手上连丝停滞都没有,有条不紊地继续剔肉,火光照着他深沉的侧脸。 不远处的马驹温顺的曲腿缩在地上,时不时打一个响鼻。 外面狂风肆掠,山洞里却沉寂的似另一番景象。 终于处理完他肩上的刀伤,傅时雨又开始把他背后的箭头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大腿上的羽箭应该是这人自己硬拔的,伤处皮开肉绽,瞧着惨不忍睹。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46) 傅时雨啧啧了两声,忍不住呢喃道:古人短命是有道理的。 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去了小雨,他头上顶着血腥发臭的盔甲,准备跑出去看看有什么能用的草药。 这个时辰应该天色大白,但乌云掩着天幕,周遭景色如同被蒙了层氤氲迷雾,显得灰沉昏暗。 他运气好,出去没几步,就找到了不少,用匕首挖出来用衣袍兜好,然后又去接了些干净的泉水,刚回山洞,外面就下起瓢泼大雨。 傅时雨跪在地上,把那堆草药放在嘴里嚼碎,然后平敷在楚晏的伤口上,敷完后,又脱下贴身穿的干净里衣,撕成一条条的碎布,仔细的在楚晏的胸膛和大腿上缠绕一圈。 总算处理完了。 他吁出一口长气,伸手抹了把额头的热汗,浑身疲乏的瘫坐在地,见楚晏脸颊呈一股不正常的红晕,傅时雨手背贴在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烫的厉害。 他看着这张虽面色惨白,但难掩眉眼的英俊和锋芒的脸,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习惯性地紧抿。 出了会儿神,傅时雨用树叶从唇缝里勉强喂了点水进去。 他转身把手里打湿的帕巾拧干,叠好搭在楚晏的额头上,淡淡地说:等世子醒了,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 楚晏浑然不觉地沉睡,傅时雨拿过旁边的盔甲披他身上。 忙了一夜,他现在同样也身心俱疲,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靠着旁边的石壁,准备先打个盹儿。 入夏的雨来得汹汹,怒号的大风伴随着外面的轰隆炸雷,豆大的雨滴在地上汇成潺潺水流,暴风骤雨中的小山洞犹如浪里的一叶扁舟,风雨飘摇,显得岌岌可危,又隐隐透着一股静谧和温馨。 世子。 听到有人在耳边柔柔地喊,清润的嗓音如同是玉石相碰,煞是动听。 楚晏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见身上竟坐了个人。 身上火红的衣衫半遮半褪,松松垮垮露出大片雪白润亮的胸口,狭长的眼尾殷红泛艳,沾着点晶莹透明的泪渍,唇色罕见得猩红如血,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 这张脸如同是画上狐妖般浓艳绝丽,细看笑容里又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和清傲。 帮帮我。他说。 话里是祈求的意思,语气却高高在上,欣长的指尖轻轻勾去身上外衫,漂亮瘦削的身体像是一株娇媚涟漪的秋海棠,美到极致,同时又显得纤弱不堪。 楚晏身体深处的小火苗猛地窜成熊熊大火,他如同一只饥肠辘辘的饿狼,突然闻到荤腥一般,怒睁着充血双眸,翻身死死把这人压在身下。 他看着楚晏狰狞的脸色,却丝毫不显惧怕,轻轻勾住他的脖子,柔柔地喊,世子。 世子 楚晏寒冰般的眼底浮起一丝痴迷,脑子混乱地俯下头。 离那嫣红的唇约只剩一丝距离时,他似有察觉地抬头,猝然触到一双冰冷凉薄的黑眸。 幽暗无光,全无笑意,似看不到底的漆黑深潭,又似了无星辰的浩瀚夜幕。 欲.火喧嚣的楚晏如同被一盆冷水彻头彻尾泼下,他心弦一紧,倏地睁开眼,见身上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后,这才沉沉松了口气。 准备重新闭起眼睛缓缓心神。 等等! 楚晏察觉到不对劲,又掀开眼,看着这个昏暗熟悉的山洞,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本打算撑着地坐起来,余光瞥到旁边一点模糊的影子,他转过头,见那张秾丽绝色的脸近在咫尺,楚晏心跳仿佛跟着停滞几拍,脖子忙不迭往后仰了一些。 意识到自己躲避的动作,楚晏烦躁的攥紧拳头,看向傅时雨衣袍的衣袍里滑出来的胸口。 上面暗红色的青蛇图腾显得诡艳古怪,他略显慌乱地别开眼,刚想帮傅时雨把敞开的衣袍拉拢些,腕上突然被一股浸凉的体温覆盖紧握。 这人眼里清明,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揶揄着说:看来世子好很多了。 傅时雨视线下移,悠悠瞥向楚晏的腿.间,故意吹了声清亮的口哨,精神不错。 意识到什么的楚晏猛然低头,果然瞥到下面麻布裤子上*起一座**,脸色霎时黑了下来,心里复杂得一时说不清是羞恼还是愤恨。 难怪感觉梦里有人拿**怼我。 傅时雨如同没见着他阴霾的脸色,在一旁添油加醋地安抚道:世子不必羞赧,我懂。 楚晏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阴沉道:闭嘴! 傅时雨适可而止地收声,从地上坐起来,漫不经心地喟叹了句,一晚上被人怼两回,这经历想必会毕生难忘了。 听到这话的楚晏一愣,凌冽的目光射过去,冷冷地问:两回? 傅时雨毫无所觉的嗯了声,还有一回是军营里的哈达王子。 哈达! 楚晏暗恨的重捶了下石地,眼里顿时杀气弥漫。 刚刚果然不该留他性命! 见这人眼中隐隐暴怒,傅时雨心里奇怪,沉吟片刻后,又暧昧地笑道:世子不必大动肝火,哈达王子远远没有您来得壮观。 楚晏脸上一怔,不明他这话何意。 胡人向来身强力壮,人高马大,听说底下那玩意而也生的异常凶猛。 傅时雨以为楚晏是为尺寸不敌哈达而感到郁闷,忍不住出声道出事实。 他顶得没你高。 傅时雨食指摩挲着下巴,神色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 楚晏眼里不解,等回过味来后,额间顿时青筋暴凸,咬牙切齿地怒叱: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3023:23:20~2020033121:2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ztcrie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南浮客20瓶;20337279、量子星10瓶;锅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是谁 自从傅时雨说完那句话后,楚晏就不理人了。 他面无表情地靠坐在石壁上,昏黄的火光映着他英俊的脸庞,紧绷的棱角显得坚硬锋利。 傅时雨傍晚的时候趁雨停,出去摘了几个青绿野果,洗干净后,他递过来两个,世子要吗? 楚晏正在闭目养神,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连垂下的眼睫都不曾颤动一下。 傅时雨见他不吃,自己收回手咬了口,一点没熟,酸的发涩。 天亮要赶路,快两天没吃东西,他担心没力气,还是囫囵吃了两个。 吃完,舌尖顿时麻木发苦,胃里开始阵阵绞痛。 他系好身上的深红外袍,从地上缓缓站起来,环顾一圈后,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原本以为身后的人不会回答,结果他却一反常态地冒了句,狼牙谷。 狼牙谷傅时雨感觉有点熟悉,略略沉吟,又说:世子上次提的地方? 嗯。 柴火噼里啪啦炸着火星,两人的影子在石壁上拉得窄长。 傅时雨微微眯起眼,试探地问:那世子上次为什么会提起这里? 楚晏徐徐睁眼,幽深的瞳仁极快划过微妙的异色。 傅时雨眼里一怔,刚刚竟在这张冷冰冰的脸上瞥见了一丝羞愤。 褪的极快,碰巧被他收进眼底。 长久的沉默后,楚晏生硬开口:没什么。 傅时雨这次没就此止住话头,而是轻声地问:我以前见过世子,对吗? 清澈的眼里仿佛可以穿透人心,他朝前走了几步,暗红的长袍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不瞒世子,我有段记忆是残缺的。 楚晏听到这话,抿了下唇,眼底被他外袍的颜色映得泛红。 他问:什么记忆? 傅时雨在楚晏对面坐下来,神色认真地说:我之前没骗世子,三皇子确实派人追杀过我。 但后来我不慎跌落山崖,侥幸捡回一条命,之后就没了记忆,再醒来我已经在广陵王府了。 楚晏皱了下眉。 上一世这人并没说过失忆这话,甚至连他的过去,这人向来都是缄默不说,连只言片语都从未提过。 察觉到傅时雨的目光还在脸上打量,他回过神,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脑子里骤然闪过什么,楚晏又冷声道:跌落山崖? 傅时雨不明他是何意,只能如实说:嗯。 当时三皇子派来的刺客一路追杀,那天晚上又下大雨,天色暗看不清,我也不怎的跑到了断魂崖上,刚踩到崖边就塌陷了。 楚晏眉峰紧拧,如同抓到了点什么,但又摸不到苗头,静静听着他的下言。 我只记得从山崖上滚了下去,后面的记忆就断了。 楚晏思忖良久,终于抓住了那缕稍纵即逝的光亮,语气冷淡地问:大雨下了几日? 傅时雨不明所以,疑惑地回:五日左右,我记得是端午前一日停的。 正奇怪楚晏为何这么问,他心里骤然咯噔一下,默默垂下眼,小声呢喃着,不应该啊 我怎会知道雨什么时候停? 山洞里一片死寂,甚至连时不时打响鼻的马匹都安静地趴伏在地。 外面怒号的狂风吹动洞门的树枝,发出簌簌似群蛇爬行的诡音。 楚晏脸色被石壁衬得更加惨白,他直击人心地说:既说天色暗看不清,你怎确定自己跑到了断魂崖。 他罕见多言了句,你记得太过清楚,说明里面有问题。 嗯。 傅时雨点了点头,他现在也回过味来了。 没错。 而且既然自己跌落山崖的时候正在下雨,那不可能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 按照这么说的话,自己或许不是失忆,而是真的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因为脑子里的这段记忆根本不是原主的,而是有人把小说里的那段描写,用第三人称在脑海里叙述给了自己。 傅时雨眼里困惑。 那自己现在是谁? 跟书里的傅时雨是不是一个人? 如果自己是凭空穿来的话,那这身伤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胸口这古怪的图腾,对了,还有那两本莫名其妙的书。 所有的疑点全部堆积脑海里,傅时雨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 楚晏突然对着黑暗深处,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前世今生。 你信吗? 傅时雨抬眼,不知该怎么回答,良久,才答:信。 世子是说前世我跟您有仇吗? 楚晏眸光渐渐深沉,傅时雨以为这人会说什么的时候,他却沉默在在杂草堆倒下来,转过身睡了。 傅时雨凑上前喊道:世子? 喊完,他又伸手推了推楚晏的肩膀,我知道你没睡。 楚晏阖着眼一动不动,任傅时雨怎么喊,始终默不吭声。 傅时雨喊了半天,也有点累了,想起明天还要赶路,只能神色无奈地在楚晏身侧倒下来。 本来以为睡不着,傅时雨枕着手出了会神,困意缓缓袭来,最后眼皮子打架地睡了过去。 察觉到后背贴上来一股冰凉的体温,楚晏身体一僵,侧过头睨了眼。 发现可能是太冷,傅时雨在梦里无意识得向温暖的源头靠近,直到瘦弱的身子完全蜷缩在楚晏的阴影范围内。 那股淡淡清冷的药香从鼻子里钻进去,若有若无地吹撩着心里的火苗,察觉到身体深处隐隐又升起一丝燥热。 楚晏心情越发烦闷,忍不住往前移了些。 但身后的傅时雨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动作,如同是找到了一个人形暖炉,后面更是越来越过分,连手都搭在了楚晏的腰上。 楚晏眸色阴冷,不耐烦地想扔下去,掌心一触到他手背,脸上顿时愣了下。 这么凉。 他起身,转头瞥了眼。 人形暖炉突然没了,傅时雨不满的轻哼了声,修长秀气的双眉紧蹙,双手抱臂着缩成一团。 楚晏深深地看了他半晌,最后松开紧抿的唇,极轻地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躺回去,转身把冷得微微发颤的傅时雨抱在怀里。 睡梦中的傅时雨餍足地喟叹一声,又重新睡沉了过去。 有人一夜好梦,有人彻夜难眠。 傅时雨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坐起身,见楚晏已经牵着马匹,早早地候在山洞门口。 见他醒了,楚晏冷淡道:走吧。 傅时雨见他眼下青黑,脸色罕见显出疲态和憔悴,好奇地问:世子昨夜没歇好? 不提还好,一提昨夜,楚晏的脸色骤然骤降,森冷地横他一眼。 傅时雨满头雾水,不明白这人熊熊怒火到底从何而来,回过神见楚晏已经走了,他急忙跟上去。 还好傅时雨有先见之明把马牵回了山洞。 他们一个身受重伤,一个身子骨弱,有匹马代步出谷要轻松很多。 狼牙谷已经属于大庆的地界,不用担心匈奴追来,楚晏驾马往大庆驻扎的军营行去。 约半日的路程,傍晚时分,他们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平原上大大小小、并列排开的油布帐篷。 除了前晚,这算是傅时雨第一次来到军营。 残阳似血的余晖照耀着一望无际的荒芜平原,如同在整片大地上蒙了层金色的轻纱,候鸟沿着地平线振翅高飞,遥遥听见一声辨不清来向的高昂狼嚎。 如此震撼的景象,傅时雨心里也难免热血澎湃。 身后楚晏已经翻身下了马,见他还坐着没动,不耐道:你要坐到什么时候? 傅时雨回过神,刚想抓着马鞍下马,楚晏习惯性地揽住他的腰,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下来。 本来想说自己现在勉强会骑马了,但见着楚晏冷若冰霜的臭脸,想想还是合上了嘴。 两人刚回到军营,一个高大威猛的壮汉迈大步、匆匆忙忙奔过来。 重阳单膝跪地,拱手道:世子,将军让你回来去中军帐。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47) 楚晏冷漠地嗯了声。 重阳从地上站起来,瞥到他身后的傅时雨,眼里一惊,诧异道:傅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傅时雨欠身行礼,重阳大哥,好久不见。 重阳探究的目光不停在两人身上打量,不经意瞥到楚晏阴鸷的眼神,顿时默默垂下眼,不敢再造次。 楚晏漠然道:给他安排个住处。 重阳立马应是。 交代完,楚晏这才不疾不徐地往中军大帐行去。 重阳见他走后,心里放松下来,转脸看向傅时雨,憨厚笑道:傅公子跟我来吧,应该还有空着的营帐。 傅时雨笑了笑,多谢重阳大哥。 重阳爽朗的摆手,不必客气。 他想起什么,又奇怪道:不过你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怎么会在这里? 傅时雨淡淡开口:来这里寻人。 刚好在蜀州城碰到了世子。 蜀州城?重阳边走,边同他说闲聊,不是匈奴的地盘吗?世子去那里作甚? 傅时雨耐心解释,世子在匈奴军营里受了伤,刚好被我救下,带回了蜀州城。 听到这话的重阳面色一沉,耐人寻味地问:那傅公子也清楚了世子去匈奴军营的目的? 傅时雨点点头,如实说:清楚。 世子所行是为了找卢堡谷的地图,我正好也想去这个地方,世子便把我捎带回这里。 重阳脚步顿下来,表情凝重道:傅公子是为了找姑尔寨? 傅时雨本来就没打算隐瞒,轻轻点了点头,不瞒重阳大哥,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其实便是为了找姑尔寨的踪迹。 重阳思绪千转,问道:你寻姑尔寨所为何事? 傅时雨默然片刻,见周围没什么人,伸手拉开松松的暗红长袍,露出了胸口那个诡艳的青蛇图腾。 重阳盯着那古怪的图腾,总感觉好像有点熟悉。 傅时雨把他脸上的异样看在眼里,迅速拢好衣袍,话里隐隐有些急切,重阳大哥见过? 嗯。重阳不太确定地说:好像见过。 傅时雨追问道:是什么? 重阳埋下头,仔细回想了许久,猛地一拍脑袋,语气激动地说:蛊! 好像是一种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3121:23:00~2020040123:3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在水5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起风 明月当空,夜凉如水,坐落在京城一隅的小院子被清辉掩了层朦胧轻纱,青瓦白墙内隐隐泄出一道浅不可闻的低.吟,似忍耐着极大地痛苦般。 似锦满脸泪痕的跪在榻边,心疼不已的想去碰前面正轻轻颤抖的人,想起什么又惊吓似的收回手,略带哭腔地说:公子!您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刺着梅菊竹兰的深色褥被上,正趴伏着一道羸弱的白色身影。 他衣衫半褪,被汗沾湿的鬓发贴着白皙的脸侧。 沈言亭神色狰狞地死死抓住胸口里衣,瞳里涣散迷乱,红唇艳得仿佛快渗出鲜血,无端给这张清秀的脸添了几分妖冶和萎靡。 嗯似锦 他猛地抓住似锦放在床榻边的手,眼角含泪,气若游丝地恳求道:帮帮我,我好难受。 拿药给我拿药! 似锦哭着上前抱住他,哽咽道:图腾变红了,药已经没办法了,公子! 只能忍,忍过去就好了。 沈言亭胸口痛得仿佛有数千只蚂蚁啃食般,灼烧混着刺痒的痛感全部充斥在形骸里。 他牙齿在下唇咬出一道血痕,无意识地拉过似锦的手贴在胸口,冰凉的体温稍微让这具滚烫的身体褪了点热度。 沈言亭餍足的喟叹一声,喃喃道:似锦,摸摸我。 他边说边拉着似锦的手在胸口游移,眼见着快顺着腰腹滑下去。 似锦吓得脸色骤白,想把手抽回来,但腕上如同是被铁箍困住一般,她挪动不了分毫,只能拼命喊道:公子不要!您清醒了会后悔的! 您乃万金之躯,我一介卑贱奴婢,怎能玷污您啊! 这话终于让沈言亭清明了一瞬,他手里松了点劲儿,似锦赶快把手收回来,想起什么,她急忙钻到床榻下,拿出一个雕花精美的香檀木盒。 似锦看着沈言亭痛苦不堪的模样,犹豫地说:公子要不用这个? 沈言亭抬起眼皮睨她一眼,虚弱地问:什么? 似锦跪在他跟前,拉开锁扣,缓缓掀开了木盒。 沈言亭手肘撑着床榻,微微抬起身,当看到木盒里的东西时,他情迷的眼里轻轻一动,右手不可抑制的向前伸去。 房里一阵诡异的沉默,似锦大汗淋漓的跪在原地,忐忑不安地望着那双纤细的手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沈言亭垂眸,看着掌心里的东西,脸上扯起一个古怪的笑脸,瞧着像是冷笑,话里却满是自嘲的苦涩,我已经沦落至此了吗? 话音刚落,他像是发疯般,猛地扔开手里的东西,神色癫狂的摔下榻掐住似锦的脖颈,眼里满是汹涌磅礴的杀意。 沈言亭冷声道:谁让你买这些的! 你也在瞧不起我,对吗?! 窒息的濒死感让似锦瞳孔紧缩,她紧紧抓住沈言亭的手腕,哭求道:不要这样,公子,求求你! 奴婢怎么可能瞧不起你!奴婢是看到您难受,心疼您啊! 沈言亭像是听不见,依旧狠狠掐着她的脖颈,眼见似锦伸长舌头,马上快晕死过去的时候。 他浑身如烈火焚烧般的热度极速褪下,沈言亭狂怒的脸色怔忡一瞬,再看到地上神志不清的似锦,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惊恐地松开手,急忙把她扶起来,眼里满是悔恨,痛苦地说:似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劫后逃生的似锦急促地喘息不停,胸口也一阵剧烈地高低起伏。 她伸手抱住沈言亭,喉咙痛得连张嘴都扯着筋一般,嗓音嘶哑地安抚道:没事的,公子,挺过来了就好。 沈言亭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苦笑道说:就算挺过了这次,还有下次,以后只会越来越痛苦! 他抓住似锦的肩膀,一时艰涩难言,半晌后,才道:下次下次我再这样,你就杀了我! 似锦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激动地吼道: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自暴自弃,你还记得在夫人墓前发的誓吗? 你说一定会受登上皇权之巅,受万人仰仗! 她情绪失控地掩面哭起来,我们好不容易到今天,怎能现在就放弃了 听到这话的沈言亭眼里的痛苦收起来,酝酿起滔天的恨意和戾气,阴森地说:是,我现在还不能死! 还没让那个人亲眼见证我登上皇位,看着他费尽心思得到的皇位,最后却落在我这个外人手里。 似锦擦干净脸上的眼泪,重重点头道:没错公子,我们不能放弃。 沈言亭晦暗莫测地嗯了声,良久,突然说:我们去边关。 似锦脸上一怔,呐呐道:去边关作甚? 话音刚落,她想起什么,又欲言又止地开口:公子,是想让世子与你 可是这样的话,世子恐怕会更恨你。 嗯。沈言亭眼里复杂地点点头,没有办法了。 不过去边关之前,我还得见个人。 似锦问:见谁? 沈言亭没答,只说:能帮我们的人。 说完便重新上榻,准备缓会儿神,似锦则把扔在角落的东西重新放回木盒。 月光刚好射进窗棂,那盒子里放着东西,在华辉的照耀下呈现出莹润的光泽。 原来是一根品质上乘、成色极佳的玉势。 * 中军大帐内 楚晏神色平静地立在广陵王对面,默不作言。 广陵王像是受凉了,时不时咳嗽两声。 他站于案后,揣摩着放置在上面的行军地图,像是没看到跟前的人,良久后,才淡淡地说:回来了。 嗯。 广陵王抬头瞅他一眼,不怒而威地问:去哪儿了? 楚晏没有隐瞒,如实道:匈奴军营。 没想到他就这么坦白了,广陵王倒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许久,才无奈地叹:我这次不追究你,但羡行啊! 他猛拍下案几,威厉的虎眼中精光立显,你怎能如此鲁莽! 匈奴军营岂是说闯就闯的,若你出什么事,我们楚家届时后继无人,你让我死后,如何有颜面去面对楚家的列祖列宗! 楚晏欠了欠身,沉声应着,父王教训的是。 瞧着他态度恭顺,广陵王仿若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没处使。 眉宇间不禁显出几分疲态,他从案后踱步走出来,负手立在他跟前,仰眼望去。 这一年来,楚晏个子窜长不少,现在比自己这父王还高了半个头。 对这儿子,广陵王打心眼里满意,虽从小没养在身边,但论谋略才能,样样出色,连相貌身姿都打眼得紧,唯一不好的就是心思隐藏的太深,连自己作为跟他血脉相连的父亲,都时常捉摸不透。 广陵王心里五味杂陈,猛地闻到他身上浓浓的血腥味,浓眉瞬间一皱,脸色阴霾地问道:受伤了? 嗯。楚晏脸色平淡,小伤。 广陵王不言,猝然出掌。 楚晏一时不察,浑厚的掌风正中胸口。 他按捺住闷哼,惯性的后退两步,除了脸色微微泛白,其他并无异样。 这都躲不过?广陵王隐怒地收回手,朝帐营外喝道:传军医! 是。 站在门口的士兵领命去寻军医,广陵王则看向旁边面无表情的人,冷声道:脱了。 楚晏眼里一动,伸手爽快地除去布衫,露出里面精悍结实的胸膛和臂膀。 广陵王看了一眼,眉峰骤然拧紧,问:谁伤的? 楚晏面容冷淡,曼达。 广陵王目光凌厉地瞪着他,瞧着有几分逼迫意味,你虽力气敌不过他,但论内力,这人却远远及不上你。 若打个平手,我还能信,让你伤这么重,当真是他下的手?! 楚晏还没答话,头戴纶巾的老军医匆匆忙忙走进账内。 他畏手畏脚地跪下行礼,参见将军。 广陵王不耐地抬手,去看看世子的伤势。 是。 军医立马起身,看向楚晏冷若冰霜的脸,战战兢兢道:世子,得罪了。 见楚晏没说话,军医才伸手解开他胸膛上缠绕的布带,待看到他伤口敷着的草药时,眼里顿时一惊,急忙回身朝广陵王禀告道:回将军,世子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 广陵王看向楚晏的目光里多了些探究和狐疑,不等开口,眼前突然一花,还好他反应极快的撑住案边,才不至于狼狈地摔到地上。 楚晏见他神色难看,心中像是想起什么,神色严肃起来,皱眉道:父王身子不舒服? 受了点风寒。广陵王撑着案几,弯腰在太师椅上坐下,咳嗽道:没什么大碍。 楚晏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问道:谁诊治的? 身后的军医立马上前,回世子,是草民诊治的,将军的确乃风寒之症。 楚晏不言,良久,突然意味不明地问了句,之前带回来的匈奴俘虏在哪儿? 广陵王面上奇怪,还关在军营里审问,怎么了? 听到这话的楚晏神色瞬间阴沉下来,对着帐营外喊道:重阳。 是。 才回来的重阳听到楚晏叫他,急忙掀开帘子进来。 楚晏脸色凝重,把傅时雨叫来。 重阳才把傅时雨安顿好,不知他为何又要找这个人,但见着他表情不好,又不敢多问,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中军帐。 约过一盏茶的功夫,广陵王还在思忖傅时雨是谁,羊皮帘子被一双清瘦白皙的手掀开了,随即走进来一道单薄的灰色身影。 他已经换了深红锦袍,随意套了件士兵的粗布短衣,不过看着面若冠玉,身段若松,青白分明的眼里显得有些清冷,明明再普通不过的打扮,穿在这人身上,却尤其的明艳昳丽。 广陵王瞥见那张过于秀美的脸,心下越发惊疑,暗暗猜忌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似没察觉到军营里暗潮涌动的紧张,傅时雨沉稳自如地伏身行礼,参见将军,参见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两更,我修改一下再发上来。感谢在2020040123:37:40~2020040323:5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量子星、日月为曦、江南浮客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爆粗 广陵王微微挪脚,后背抵着案几,目光炯炯地望向底下跪着的身影,你是何人? 回将军,草民是蜀州城里的郎中。傅时雨抬起头,但并未起身。 脊背跪得笔直,似一根紧绷的弦,语气淡漠,跟他这个人一样,看着冷冷清清。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48) 蜀州城广陵王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意味不明地问:匈奴人? 不是。傅时雨神色冷淡道:京城人士,流落到此。 广陵王瞧着这张过于秾丽的脸。 五官秀气,骨骼瘦小,身上挂不住二两肉,看着弱不禁风,确实不是匈奴人的面相。 他收起心里怀疑,转眸看向旁边的楚晏,狐疑道:你寻郎中来作甚? 楚晏不答,转而面向跪在地上的傅时雨,漠然开口:去替将军诊病。 听着有人质疑他的诊断,后面立着的军医脸上一僵,有些尴尬道:世子,草民已经替将军 楚晏凉凉地扫他一眼,那军医心里发憷,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敢言语了。 傅时雨微微颔首,慢条斯理地从地上起身。 他并不显慌张,脸上游刃有余,甚至还有心情轻轻拍去膝盖上的尘土。 随后傅时雨看着这位侃然正色、威风凛凛的定远将军,表情平淡得如同是在看一位再普通不过的伤号。 将军,请先落座。 广陵王本来忙着揣摩下次战役的策略,没心情跟这俩小孩儿胡闹,但看着这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他心里突然升起点兴致,竟真依他所言,在案后缓缓坐下了。 傅时雨刚想上前,楚晏突然出声提醒:蒙面。 傅时雨闻言,心里像是猜到楚晏让他来的目的,从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系在脸上。 广陵王心里有点纳闷,身后的老军医脸上眼中浮出几丝紧张。 傅时雨搭在广陵王的脉搏上,随后也不管越不越矩,手背触了触他额头。 广陵王惊得瞳孔微张,心里暗道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有胆量。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傅时雨已有了判断。 将军咳了几日? 广陵王答:五日。 傅时雨点头,突然问:军营里感染风寒的将士可有增多? 广陵王觑了旁边的军医一眼,多少? 月初只有几起。军医上前,拱手说:最近这两日开始有一二十个人,并不算多。 草民诊治过,都是些普通的风寒之症。 诊治可不是摸两下脉就算了。傅时雨眼神骤然凌厉,严肃着脸色,看着很是瘆人,他冷冷地质问:一二十个人,这月还没过半,增长人数如此之快,你竟说这是普通风寒? 你是真不清楚,还是故意隐瞒病情,知情而不报! 听着这年纪轻的小郎中竟如此咄咄逼人,军医心里惊慌,不禁擦了擦额间的热汗,小心翼翼地应道:边关天气多变,每日都会有将士感染风寒,之前几个月,感染风寒的将士基本五十到一百起,这个月没有增加,还减少许多。 听他明显在避重就轻,傅时雨不耐烦地打断,并不再过多苛责,只说:这不是风寒,是瘟疫。 话音刚落,众人表情骤变,帐内气氛滞凝僵硬。 唯有傅时雨不疾不徐地继续开口:源头应该是匈奴,但病源我还不清楚。 瘟疫,从古至今在任何人的记忆里,不亚于是噩梦般的存在。 军营里若随意提及这两字,多半会以惑乱军心定责,这人竟敢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番话,当真是自掘坟墓,不知死活。 哪来的乡野郎中!军营重地,岂能容你信口雌黄! 傅时雨还没说完,军帐外猛地走进一道气势汹汹的高大身影。 他生的豹头环眼,莽匪长相,一脸凶神恶煞地叱:李军医随军打仗二十多年,一年看的风寒少说也有上千例,你一介黄毛小儿,哪来的狗胆说将军染了 未完的话戛然而止,瘟疫两字太过沉重,谁提都有些艰涩难言。 听着他们的争执,广陵王咳嗽几声,眉眼深沉地傅时雨,绷着脸,故意吓唬道:若有一句妄言,本将军可会砍你的脑袋。 傅时雨面不改色,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危险,冷静开口,不敢。 一条贱命而已,若有妄言,随将军处置。 听完这番话,广陵王倒有点欣赏这小郎中的气节和胆识,不过面上不漏声色,没头没尾地说了声好。 应逐神色一凛,忿忿不平道:将军,你莫非真信了这郎中胡诌出来的鬼话? 他是营里的老将,广陵王上沙场,他就跟着,人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忠心耿耿,其心可鉴,唯一不好的便是脑子不会拐弯,说好听点是老实,说难听就是愚笨。 李军医心知兹事体大,忙说:草民行医多年,若诊治出错,不亚于把草民的脖子按上断头台。 楚晏眼里深意,突然在一旁插嘴道:失命是小,若背信,那便是永远锤在脊梁骨上的耻辱钉。 李军医眼里一慌,重重跪在地上,神色骤然激动,愤慨地说:将军,草民跟随您二十多年,就算现在老眼昏花,但也犯不着连普通的风寒都诊治不出,将军若不信,草民只能以死来自证清白! 话音刚落,李军医猛然起身,快速抽出兵器架上的长剑横在脖子上。 旁边应逐眼疾手快的抽刀出鞘,横起刀背重重挥了过去。 李军医手腕一痛,长剑也随之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震音。 这一变故让帐内的气氛更加压抑,广陵王看着眼前伴在身边多年的老军医,沉默许久,终究是软了心,叹道:江汉。 你与我多年情谊,又岂会不信你,只是瘟疫一事,容不得咱们小觑。 江汉是李军医的字,听他这么喊,李军医眼里沉痛,忙不迭在地上跪下来。 楚晏将他的异样收入眼底,心里不由冷笑。 人心不过二两肉,放久了自然就臭了。 广陵王端起旁边放凉的茶碗,浅浅喝了一口,这才目光严峻地看向傅时雨,你说从蜀州来? 傅时雨并不隐瞒,如实说:是。 好啊!蜀州来的叛徒!应逐阴恻恻道:想必是匈奴人的走狗,站在被匈奴派来扰乱军心! 楚晏骤然出声,面无表情道:应将军身为我父王的副将,现在是我父王问话,为何你频频插话打断? 世子你!应逐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世子,今日竟会出言刁难,神色瞬间难看,沉声道:末将只是担心将军。 担心?楚晏慢悠悠地穿好外衣,毫不客气地抨击道:定远将军身子抱恙,几天不见好转,我请大夫诊治,你反倒怀疑我的用心。 应逐眼里一震,立马解释:末将并不是怀疑世子,末将是怀疑这乡野郎中别有居心。 他是我的人。 毫无起伏的一句话,如同是平地惊雷响彻在众人耳畔。 众人齐齐神色各异,连傅时雨眼里都升起几分惊诧。 如同是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楚晏平静道:这郎中是我的人。 应将军既然怀疑他居心叵测,那岂不是在说我想迫害父王了? 应逐脸色微白,转眼看向广陵王,果然见他眼里浮出几丝冷意。 他单膝跪地,着急辩解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 世子,蜀州是匈奴人的地盘,你又如何保证他没有异心? 楚晏目光复杂,看向眼前清瘦的侧影。 明明处于争论的中心,这人却永远事不关己,如同是游移在外的旁观人。 或许也正是这样,他才可以时刻保持脑子的清醒。 楚晏收回放在傅时雨身上的目光,缓缓开口。 我信他。 简简单单三个字,语气不重却字字铿锵。 傅时雨眼里一颤,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随后心脏又开始疯狂地怦怦乱跳。 广陵王瞧着两人的脸色,心里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楚晏的话音又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脸上阴晴不定地嘲讽:忘了恭喜李军医,听说家中长子上月娶了亲。 听说新娘是户部尚书家中大小姐的丫鬟。 户部尚书大小姐 傅时雨暗暗心惊,那岂不是杨芊芊的丫鬟! 李军医脸色骤然惨白,抬头正好撞上广陵王晦暗莫测的目光。 旁边的应逐猜到点什么,不敢相信地后退两步,一脸瞠目结舌地瞪着李军医,喃喃道:你你当真 楚晏喜怒不形于色,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李军医,话里生冷无情,你若想死,不差这时候。 若真是瘟疫,我亲自取你狗命! 李军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想说什么,看着楚晏寒冰凛凛的神色,又不敢贸然开口。 傅时雨见时辰不早,不想再耽搁下去,他淡淡地解释:瘟疫分为几种,有几类会存在潜伏期。 广陵王皱眉问:潜伏期是何意? 傅时雨耐心道:已经被传染,但还没有发病。 现在军营里的人除了正在发热的将士,其他人也不排除有被感染的风险。 语罢,他眼神不闪不躲的正对向广陵王,另外,将军现在便是感染里的一例。 大胆! 应逐怒不可遏,你竟敢! 应逐!休得无礼!广陵王猝然打断,话里隐隐有了怒意,先听大夫说下去。 他既说了大夫,便相当于间接承认了傅时雨的身份。 傅时雨心里松了口气,所幸广陵王是个明眼人。 他继续问:将军这几日接触了的多少人? 广陵王沉吟片刻,只见过几个亲近的副将,其他人我不太确定。 傅时雨点点头,有条不紊地安排:将军接触过的人,需要全部安排营帐隔开。 另外有发热、吐食、头痛、呼吸艰难的人全部安排到隔壁的营帐里,我会一一诊治。 说完,他骤然单膝跪地,神色认真地平视着李军医,语气谦逊道:前辈,我对瘟疫了解不算多,消毒的方子想必您更了解。 从今日起,劳驾前辈早晚两次,派人给帐篷、马棚、兵器库等等所有地方彻底消毒。 人命关天,刚刚小辈多有得罪,还望前辈见谅。 账内的人也没料到他会道歉,楚晏皱眉,想说什么,但看着傅时雨专注的神色,最后又只能缄口不言。 李军医心下复杂,这人瞧着不是愚昧之辈,既然定远将军和广陵世子已经猜到自己隐瞒病情,为何现在还会如此信任地求助自己。 他看着这人,欲言又止道:你 傅时雨像是清楚他心里的想法,又像是什么都不清楚,眉眼沉静,一字一顿地说:我们那里有句话。 行医之道求得是不愧于心。 李军医垂头絮语:不愧于心 良久,他热泪盈眶,老脸上布满悔恨,含着哭腔道:好一个不愧人心啊! 傅时雨重新起身,看向案后的广陵王,欠身行礼道:将军,劳驾你差人带草民去看看抓回来的匈奴俘虏。 广陵王刚想让应逐领他去,楚晏突然出声,跟我来。 说完,率先踏出了中军帐。 傅时雨挪步跟上去,见楚晏站在阑珊的火光处,并没有走远,像在故意等自己。 他轻喊了声,世子。 楚晏讽刺道:太子没告诉你? 李军医是户部尚书的人。 傅时雨垂下眼,心里微乱。 看着他沉默不语,楚晏冷冷睨着他,怕他听不清,又故意放缓说话的速度,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联姻不成。 他只会把注意打到另一个人的头上。 楚晏幽深的目光如同是一条缠绕胸口的毒蛇,越勒越紧。 傅时雨心里震荡不定,像是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楚晏走近几步,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凑近他白皙的耳根,轻声且冰冷地说:你不妨猜猜李军医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或者去问问你那位身在宫中、不谙世事的好太子。 说完,他心里莫名酸涩得厉害,两世以来,竟头一次气得飚了粗口,他娘的蠢货。 他虽常年在军营,但从不喜说这些粗俗之语,前世连他和傅时雨的床笫之欢,这人如果疼得厉害,有时候也会撒泼,忍不住咒他祖宗十八代,他都向来不吭声,顶多下面多用点劲。 看来这次是真的气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蜡烛】致敬英雄! 今晚还有一更,在改文,大概六点到九点左右发。 感谢在2020040323:54:00~2020040412:1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量子星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尊重 头一回听到有人骂自己蠢,傅时雨心里诧异的同时,又难免有些好笑。 他眯着眼乐了,问:世子,为何要生气? 楚晏重新站直身,又恢复了平日里冷冰冰的死人脸。 傅时雨见他不言,得寸进尺地上前两步,两人的距离重新拉近,楚晏皱眉睨他。 他仰着脸,脸上虽蒙着白色汗巾,但露出来的一双形状姣好的桃花眼却丝毫不显弱势,含笑盈盈地问:世子气我是太子的人,还是气我被太子所骗? 楚晏眼里划过丝讽刺,冷笑着说:你有什么资格值得我生气? 哦。傅时雨垂下眸,眼里并不见伤心,缓缓道: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49) 不过还是要多谢世子提醒,但在下与太子如何,不劳世子替我们挂心。 一听这话,楚晏的脸色瞬间阴沉几分,偏偏对面这人还在不知所觉地继续开口。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太子若有心利用我,在下也定是心甘情愿。 话还没说完,布衫的衣襟就被人狠狠拽了过来。 傅时雨看着这张怒不可遏的脸,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身心舒畅的快意,他笑吟吟地问:世子,这次是真生气了? 楚晏心里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泛疼。 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五脏六腑都开始痛起来,痛的锥心刺骨,比任何时候都想把这人掐死,但见着那张含笑不语的脸时,一股惹人厌的无力感从指尖弥漫进身体的各个角落,仿佛有道含着讥诮的声音,用无比平淡的语调说。 你不敢。 从第一次见面,你就可以杀他,无数次机会摆在眼前,无数种残忍的手段可以选择,无时无刻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了断他性命,但最后你都没有,因为不敢。 恐惧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重生回来的睁开眼那一刻,他不想见有两次救命之恩的沈言亭,不想见他上辈子战死在沙场的父王,不想见甘愿放弃逃生、踏上断头台的楚东歌,最想见的,也是唯一想见的人。 恰恰是这个上辈子害得他满门抄斩,不得好死的傅时雨。 既恨自己无用,又恨自己退缩,担心遏制不了心里的冲动和恨意,愤怒之下杀了他,最后你只能丢他出府,但又忍不住在他进宫那天,偷偷跟进宫里。 你亲眼见证他和太子相遇,亲耳听到他替太子出谋划策,再一次证实上辈子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但哪怕这样了,你还是留着他,你费尽心机告诉三皇子他进宫的消息,间接又保了这人一条性命。 内心一道声音抨击着他隐藏的所有心思,一股名为酸妒的情绪快要把四肢形骸淹没,楚晏恨的想杀了所有人,杀了封长行,杀了 世子。 傅时雨又这样喊他了。 遇到傅时雨才发现,一个人的声音里可以藏着所有感情,亦或者可以毫无感情的平静。 楚晏不言,像是没听到,依旧死死的瞪着他。 傅时雨头一次看懂了他的眼神,赤红的眼眸被恨意轻轻掩盖,当你有足够的耐心,揭开这层淡淡的恨意,就会发现藏在这双眼底下的,其实是浓稠似夜色般弥漫的痛意,仿佛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他心里升起一丝异样,心里竟然也跟着疼起来,傅时雨又一次问:我们之前认识,是吗? 楚晏盯着那双黑眸眼里的茫然和陌生,更如同是一柄锋利的刀刃没入胸口,他嘴角勾起一个自嘲地苦笑。 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像是南柯一梦,做梦的人醒不来,梦里的人却已经醒了。 他连发火都有些费劲,默默松开这人的衣襟,往关押匈奴的营帐走去。 傅时雨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敢往那方面想,装作不明地踱步跟上去,两人谁也没再开口。 夏季阴凉的夜风拂散去燥热,吹的人仿佛连骨子里都冷了。 楚晏掀开羊皮门帘准备进去,傅时雨蓦地出声道:世子,你在外面等我吧。 楚晏动作一顿,徐徐放下帘子,转而从怀里拿出黑色面巾遮住脸,又重新踏进去。 傅时雨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浮起几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人有时候对自己敌意满满,有时候又异常的配合。 参加世子。 里面看守的几个士兵见到楚晏走进来,眼里纷纷有些惊讶,急忙上前,单膝跪地。 正连夜拷问匈奴的将领走过来,拱手道:卑职参见世子。 楚晏冷淡地嗯了声,走到那三个匈奴跟前。 军营里刑法的手段皆血腥残忍,他们被绑在木柱上,身上施了酷刑,满是皮开肉绽的鞭痕和烫疤,边上的两个已经晕了过去,中间这个匈奴头脑还算清醒,一见到他,立马破口大骂,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听不懂的匈奴语。 楚晏像是没听懂,又或者没心情计较,身后的傅时雨走到昏迷过去的匈奴前。 那张脸上混着脏泥和血污,瞧着狼藉不堪,傅时雨毫不犹豫地掰开他的嘴瞧了眼,随后抬起这人的头,仔细观察起颈侧的淋巴部位。 良久,他眉峰微皱,拿过旁边的长剑,唰地两下划烂这人的外衫,连亵裤都没留,除了挂着几块可怜兮兮的破布,近乎赤身全.裸。 随后在旁人不解的眼神中,开始观察起这匈奴的裸.体,甚至最后微蹲下身,连私处都看得仔细。 虽说都是男儿,但被一个人这么盯着猛瞧,心里难免有些膈应,连帐营内的士兵都面露震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人动作。 楚晏脸色微沉,强忍着没开口。 旁边一起抓来的匈奴见他此番羞辱的动作,霎时张牙舞爪的怒骂起来,蓬头垢面的脸上一对鹰目瞪的充血,木柱随着他的拼命挣扎,发出吱吱呀呀的细微声响。 傅时雨被吵得心里有点烦了,随手扔了一巴掌过去。 啪 很轻,力道不重,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痛意。 但就是这种漫不经心地动作,带来的羞辱丝毫不亚于胯下之屈。 正叫嚣发狂的匈奴骤然安静,傻眼的看着他。 偏偏当事人丝毫没放在心上,面巾后露出来的眉眼显得沉静温润,垂下眸的侧颜看着严肃和认真。 被打的匈奴情急之下,竟说起了汉语,你他娘的敢 傅时雨轻飘飘地睨他一眼,恰好门帘刮进来一阵寒风,掺着霜露,这匈奴下意识打了个冷噤。 见他不说话,傅时雨又转到背后,蹲下身从后背看到股沟,甚至伸手还掰开一边脏兮兮的屁股蛋子瞅了几眼。 楚晏忍不住出声提醒,够了吧? 傅时雨走到角落,用铜盆里的冷水净完手,才走回那几个匈奴跟前,眉眼深沉道:够了。 他检查了这身体的腋下、腿间、后颈等等所有地方,没有瘀斑,淋巴也没有肿大。 楚晏没说话,等着他的下言。 不是鼠疫。 傅时雨怕他听不懂,又解释道:跳蚤叮咬传出来的病,多发于草原地区,特别常年住在边关的匈奴,是频发人群。 现在没有根治的可能,如果是鼠疫我们只能等死,目前看来好像不是,但我还要在看看其他人。 楚晏皱眉,默默沉吟。 之前几年甚至前世,根本没发生过这场瘟疫,难道是随着自己重生,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测的变故。 既然不是鼠疫,那先找到病发的源头,然后再开始想办法抑制,另外现在头疼的是,不知道军营里,以及其他地方到底感染了多少。 傅时雨叹了口气,眼里升起几分烦绪,同样,我与世子也有被感染的可能。 毕竟古代的医疗设备,不比现代,防护的设备完全没有。 楚晏嗯了声,脸上并没多大反应,只说:现在该怎么做? 听到这人竟问起自己的意见,傅时雨微微侧目,怔愣半晌后,才说:军营里目前有多少士兵? 五万人。 楚晏徐徐道:剩下十万人在城中驻扎。 傅时雨略略思忖,问道:军医有几个? 三个。 傅时雨直接道:不够。 楚晏刚想说他可以率兵去城里把大夫抓来,旁边的人已经率先开口。 把城里医馆的大夫抓来吧。 楚晏: 见他沉默,傅时雨尴尬的摆摆手,笑道:我的意思是先请。 好。 楚晏爽快应完,等会我派兵去。 顺便买些针线和麻布。 楚晏嗯了声。 傅时雨摩挲着下巴,想起什么,突然看向那个还清醒的匈奴,问道:你们在蜀州停留过? 那匈奴不屑的冷哼一声,扭过头不肯回答。 倒是楚晏回想片刻,沉声道:是在附近抓回来的。 傅时雨点点头,心里隐隐有了方向,那蜀州可能是根源地。 他又看向刚刚检查过的那个匈奴,这人其实已经断气了,刚刚他检查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发硬了。 傅时雨收回目光,淡淡道:把尸体烧了。 烧完后的地方记得雄黄熏烟消毒。 吩咐完,他眉眼升起些疲态,伸手按了按眉心,看向后面几个看守的士兵,蒙面随我来,我帮你们看看。 听到这话,那几个士兵面面相觑,眼里升起几分羞赧,想问什么又不敢开口。 站在旁边的楚晏冷着脸,帮他们问了。 跟刚刚一样? 傅时雨抬眼,反问道:不然呢? 楚晏轻轻攥了下拳头,忍着心里翻涌的烦躁,沉默不语地踏出了营帐。 傅时雨安排几个看守的士兵进了旁边的营帐,本想跟着进去,突然见楚晏背对他站着,齐腰长发垂在宽阔的背上,高挑的身姿显得挺拔卓群。 想起什么,傅时雨顿住脚步,玩笑道:世子您再这样,我可要乱想了。 见楚晏不言,他心知该止住话头,但又忍不住接着说:您吃味了? 楚晏回过头,幽暗的眼瞳觑不见底,傅时雨以为他生气,刚想张口解释。 这人却抽回视线,漠然开口:不是要我尊重你吗? 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他挪步往中军帐行去,准备派兵去城里抓大夫。 傅时雨满头雾水,不明这人话里的意思,但现在情况容不得他乱想,转身进了掌着灯的营帐。 走出不远,楚晏对着如墨的夜色深处,轻轻地吁出一口浊气。 * 那姓傅的大夫生得可真好看。马棚边,两个士兵抱着干草喂马。 另一个士兵附和,可不是,比送来的娘们都好看。 扔完干草的士兵环顾四周,见没人后,一脸坏笑着说:上次我去找傅大夫看病,说下面痛得厉害,结果傅大夫还真帮我看了。 另一位士兵诧异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下次我也试试。 俩小兵聊的起劲,没留意到后面站着的高大身影。 待听到两道提醒的咳嗽声,他们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回过头,看到了脸色难看得仿佛要吃人的将军,立马面容惊骇的跪倒在地。 参见将军! 楚晏脸若寒霜,瞥了眼旁边的副将,冷漠道:抽一百的鞭子,死了扔乱葬岗,活着扔出军营。 俩士兵对上楚晏阴森诡谲的眼神,一时竟连求饶都忘了,待楚晏走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叩头求饶道:小的该死,将军饶命啊! 将军饶命! 是夜,掩着轻纱的水仙榻上躺了两道人影。 靠里面的人,侧着身,背对外面的人躺着,看着像是睡了。瀑布般垂散而下的墨发,如同是妖娆盘绕的黑色蛇尾,脊背微弓,两侧肩胛骨清晰得凸出,白皙的皮肤上满是暧昧的印子和咬痕,如同是腊雪红梅,显得清清冷冷,又很是萎靡美艳。 我知道你没睡。楚晏突然道。 里面的人不开口,鬓发边的耳朵小巧圆润,耳垂泛着淡淡的粉,楚晏骤然起身,含住他耳珠狠狠咬了一口,底下的人没吭声,但削瘦的肩颈还是忍不住轻轻颤了下。 楚晏环住他的腰,冷淡道:以后别当军医了。 一直沉默的人突然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哦。他不睁眼,拒绝得很干脆,不要。 楚晏看着这人静静阖着眸的侧颜,心里窜起几丝无名的火气,硬憋着的话脱口而出道:你就怎么喜欢看男人的 说了一半,他察觉到未出口的话有些难听,又隐忍着闭上嘴,烦躁的翻过了背。 没想到里面的人却接过他的话说:这么喜欢看男人的势.峯.肾.囊,是吗? 他语气平静,隐隐听出一丝讥诮。 世子恐怕不知,除了喜欢看,我其实更喜欢这玩意儿艹.我。 正睡着的楚晏脑子轰的一声炸了,猛虎般翻身把这人重重按在身下,咬牙切齿道:行啊,那我今晚好好艹你。 底下的人眼尾一挑,生出几分凌厉张扬的美感。 可以,若艹不死我,你就是阳.痿。 话音刚落,一声难耐的闷哼从若隐若现的纱幔里泄了出来。 * 楚晏回过神,发现已经到了中军帐门口。 恍惚间又想起那人暗讽自己不尊重他的职业,他连职业二字都不明其意,又怎谈的上尊重,只是单纯替这人感到不值罢了。 可惜傅时雨永远都这样一根筋。 不知所谓得坚持着别人所不理解的事情。 在楚晏看来,不过是 匹夫之勇,愚不可及。 说完这句像是嘲讽的话时,连楚晏自己都没意识到坚冰般的眸里,开始一点一点得柔软下来,犹如春风化雪,不见寒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最后一更,明天还有三更。 第58章 规定 果然如傅时雨所说,这场瘟疫迎来了大爆发,隋庆帝得到消息已经是半月后,当即派出宫里的十几位太医远赴边关,明日便会启程。 启程前晚,一辆马车驰过重重殿宇,宫墙相对的青石甬道,最后在森严肃穆的朱红宫门前停下来。 看守宫门的御前侍卫踏上前,检查了小太监的宫牌,问道:哪个宫里的? 小太监细声回答,荣和殿。 御前侍卫掀开帷裳看了眼,当瞅到里面闲适坐着的身影时,顿时脸色微变,忙不迭跪在地上。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50) 小太监终于甩鞭打马,很快枣骝马拉着双轮马车,平稳地驰出宫门。 雅致的小院内,立了张圆柱石桌,上面搁了个精巧的莲花香炉,正燃着袅袅生烟的安神香。 香气是股股不刺鼻的甜香,清清淡淡,还挺好闻。 听着后门给敲响,似锦赶紧上前拉开门环,开了后门。 她先福了福身子行礼,这才望向坐在石桌后的沈言亭,小声禀告:公子,人来了。 沈言亭一袭蓝色窄袖宽衣,不紧不慢得从石凳上起身,上前拱手行礼道:草民参见殿下。 封长行垂眸,打量着跟前的清瘦身影,语气有些冷淡,是你托人送的东西。 沈言亭不答,侧身让在一边,草民备了上好的龙井,殿下可有兴趣尝尝在下沏茶的手艺。 封长行眉眼微沉。 他今日只着便衣,玉冠束发,一双幽深沉稳的黑眸里觑不出深浅。与宫内那位正风头正盛的太子殿下,看着没有半分联系。 他沉默几息,在石桌的另一侧坐下来。 似锦放轻动作,悄无声息地关上院门。 沈言亭跟着落座,拿起沏好热茶的青花瓷壶,替对面的封长行斟了一蛊,随后徐徐搁下茶壶,提着袖摆伸手道:殿下,请。 跟着的小春子上前用银针试了试毒,见银针没有变色后,这才退至封长行身后。 封长行浅浅抿了一口,入口清香,回味无穷,手艺确实不错。 不过他前来的目的可不单单只是为了来品这一口茶。 他冷淡开口:你邀孤前来此地,难道不怕丢脑袋? 沈言亭微微一笑,殿下若想要草民的脑袋,恐怕不会来应约了。 封长行神色复杂,看了他半晌,才说:东西呢? 沈言亭瞥了身后的似锦一眼。 似锦会意,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呈到封长行面前。 封长行拿过来,刚想揭开,沈言亭出声提醒,殿下,不可。 这东西胆小,容易受惊。 封长行顿住动作,那怎么用? 沈言亭道:放在龙榻下即可,寻着人气儿它会自行爬出来。 封长行嗯了声,眼里升起几丝狐疑,孤如何确定这东西管用? 三日。沈言亭竖起三根手指,不疾不徐地说:三日之内,便可看到成效。 这几天殿下戴好给您的香囊即可。 封长行沉默不语地把玉瓶放在广袖内,掸了掸肩膀的落叶,突然说:你说自己是前朝的遗孤太子? 可当年隋庆帝逼近宫门的前一晚,仪清宫里起了大火,听说当朝皇后和太子皆丧身火海。 语罢,他眼神倏地凌厉,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的人。 沈言亭笑而不语,良久,才轻声道:殿下是怀疑草民身份? 封长行食指悠悠敲了敲杯壁,眼里深意,谈不上怀疑,好奇罢了。 沈言亭笑面上毫无异色,殿下既然知道大火,那想必也听过前朝的传闻。 嗯。 封长行眼里隐晦莫测,听人提过一次。 沈言亭缓缓道:自从当年鬼骑军现世后,长生不老的传言久久不息,燕褚将军失踪后,新帝即位,东秦国开始信奉仙道,炼丹修行,甚至后面新帝更是设立一位炼丹师来当东秦的国师,以求保佑自己能长生不老,永生不死。 姑尔寨里的人擅蛊制毒,外人瞧着邪乎,没人敢靠近,当时我母亲乃姑尔寨圣女,国师算出我母亲命格富贵,皇上与之相守,即可福泽绵长,一道谕旨下去,我母亲摇身一变,成了当朝皇后,后来仪清宫发生大火,宫中近五十人丧生火海,我母亲拼死从大火里把我救出来,随后嘱咐似锦带我出宫,这才得以保全一条性命。 封长行端起茶蛊,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沫,意味不明的说:然后你被广陵世子收留在这院子,其目的是为了重夺大庆的皇位? 沈言亭勾唇道:殿下说笑了,草民若真想要大庆的皇位,现在也不至于找到您。 哦?封长行眼里升起几丝兴味,搁下茶蛊,手随意地搭在石桌上,那你说说目的是什么? 沈言亭垂眸,看着底下茶蛊里漂浮的茶叶,轻声道:殿下如此聪慧,想必已经看出广陵世子藏有异心,不过上次广陵王被罚了俸禄,所以现在才有所收敛。 草民乃是罪身,自是担心以后惹祸上身。 若殿下如愿登上皇位,保草民一条烂命即可。 封长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许久,才耐人寻味道:你为何找上我? 殿下这一年着手阳州水渠一事,在京城百姓中传得沸沸扬扬,在草民瞧来,您有治理经纶之才,以后定是一代明君。 不动声色地给封长行拍了顿马屁,但对面的人却面无表情,眼里看不出丝毫端倪。 沈言亭摸不着底,只能说:这是草民的肺腑之言,不求殿下现在能信,假以时日,待看到成果后,便会看到草民的一片诚心。 嗯。 封长行终于舍得应声,从石凳上缓缓站起身,时辰不早,孤先回宫了。 恭送殿下。 沈言亭立马欠身行礼。 想起什么,他又道:对了,殿下。 想请殿下帮草民一个小忙。 封长行脚步一顿,回头问道:什么忙? 沈言亭说:想求殿下把草民安排进太医的队伍里。 封长行眼里微冷,为何? 沈言亭笑了笑,并不作答,良久,才说:草民有事想问广陵世子。 他坦坦荡荡的开口,反倒叫人心中消了怀疑。 封长行心里微微沉吟,面上滴水不漏,可以。 明天你在宫门找文太医。 沈言亭躬身行礼,多谢殿下。 封长行没再多留,同小春子出了院子。 马车缓缓驰回宫,小春子忍不住问道:殿下,今天这事要告知傅公子吗? 封长行把玩着手里的玉瓶,冷淡道:不必。 可小春子欲言又止,傅公子若是知道您对他有所隐瞒,恐怕会心生怨气。 封长行动作一顿,沉默的把玉瓶重新放回袖内,许久,才沉声道:若真按他所说行事,少说也要谋划五年以上,我现在已经等不了。 他紧紧攥拳,手背的骨节凸出泛白,眼里满是翻涌的恨意。 那狗皇帝活了这么久,是该从龙位上退下了。 见他们走后,似锦关好门,不解道:公子怎会确定太子一定会来? 沈言亭唇角微抿,伸手揭开石桌上的香炉,幽幽开口:他这么恨隋庆帝,听到有这种好东西,怎么可能坐得住。 就算明知有诈,也会冒险来赌一把。 似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沈言亭垂眸看着香炉里已经被烧死的蛊虫,嘴角不禁翘起一丝阴森的弧度。 * 连日来的诊治,傅时雨三天没合过眼了,昨夜被楚晏提着衣襟,强制性地扔去榻上睡了两个时辰。 天还没亮,一睁眼,他又走进账里,开始翻着近些年关于瘟疫的记载史册。 现代已经发明了抗生素以及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应对起来得心应手,但生在古代,这些东西只能是无稽之谈。 傅时雨研究了几晚后,吩咐所有大夫用麻黄、石膏、大黄等等药材可以用作瘟疫治疗,再辅以银花、连翘、桔梗等等清热的药方,来作为大致的治疗方案。 他戴好用麻布缝制的简易手套,又拿起沸水消完毒的布口罩戴在脸上。 之前傅时雨想抑制传染的人数,画了几张大概手套和口罩的简易草图,想让楚晏买些针线和麻布回来自己做。 结果这人拿着图纸消失了一天,傍晚就拎回来一大袋麻布袋子,让他看是不是这种。 傅时雨看了几眼,虽然做工粗糙,但勉强能用。 他问楚晏如果有办法,可不可以多赶制些口罩出来。 本来以为这要求有点强人所难,没想到半月以来,这些东西却从未缺过,现在营里的士兵基本能分配到一个布口罩。 虽然管不了太大作用,但有总好比没有。 他上次问过重阳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重阳说是他主子率兵抓了附近好几个城池的女工,一天做不出来这么多,就砍她们脑袋,那些妇人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彻夜不眠的赶制做工。 傅时雨戴好口罩,踏步走出营帐,往隔离起来的军营走去。 他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规定,比如军营分为三个大区,还取了些稀奇古怪的名字。 确认染病的叫染病区。 暂时安全的叫没症状区。 还没确定是否染病的叫待定区。 三个区域必须彻底划分开,不得有丝毫来往,伙食吃穿全部各用各的,每天早晚必须给所有营帐和衣物消毒。 每天熬几大锅味苦难咽的药汤,不管染没染病,所有人都必须人手一碗。 这些规定麻烦繁琐,自然得到大多将士的激烈反抗。 但无奈傅时雨后面站着广陵世子,谁要是不依,几十下鞭子抽下来,你不想听也得乖乖服从安排。 连应逐这种老将,上回当着广陵世子嘴碎了两句,广陵世子半分情面不留,准备抽他鞭子,最后还是广陵王亲自出面求得情。 至于被抓来的大夫,知道是瘟疫后,纷纷吓得连夜偷跑,开始偷偷跑了几个,全部被楚晏抓了回来,结果被抓回来后,这些大夫想着要死了,既不治人也不看病,傅时雨气笑了,吓唬说若不看病,就要把他们的一家老小全都抓进军营里。 这些大夫一听这话,又气又急,骂骂咧咧,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听从傅时雨的安排。 傅时雨一时成了军营里的眼中钉,每天这些人巴不得他快点死。 起初还有人跑到广陵王歇息的帐外告状,被楚晏逮到一次后,差点当众砍了那些士兵的脑袋,后面他们再也不敢明着多嘴,顶多心里腹诽几句。 随着感染瘟疫的人数增多,他们这才发现管控的作用。 本来对傅时雨抱有意见的人开始慢慢消声,抓来的那些大夫更是对傅时雨马首是鞍唯命是从。 起初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规定,怀有怨愤的将士也开始变得沉默。 至于之前反抗的最激烈的应逐,每次见着傅时雨都是红着张大粗脸,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微微颔下首。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或者晚上还有两更 第59章 争执 傅大夫!还没走进隔离的帐营,远处跑过来一个矮矮胖胖、全脸捂的严严实实的小老头,他欣喜若狂地奔到傅时雨跟前,气喘吁吁地说:有将士开始褪热了! 傅时雨并不惊讶,神色淡淡地嗯了声。 只要不是天花或者鼠疫之类的瘟疫,其他光靠古代的药材,勉强也能有作用,只是现在药材开始紧缺,再加上有些老兵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在这医疗设备落后的古代,基本是没得救了。 傅时雨现在肩上仿若压着两座大山,无端让人喘不上气。 他回过神,见那小老头像是有话要问,傅时雨觑他一眼,冷清地问:怎么了? 那小老头踌躇半晌,犹犹豫豫地说:这些药方,成效如此显著,是傅大夫自己想的? 不是。傅时雨掸了掸衣襟,缓缓道:师父学的。 那小老头啊了一声,下意识道:那敢问傅大夫师从何处?既然您师父能写出这些药方,想必早已扬名天下了。 傅时雨沉默几息,用绳子扎好宽大的裤腿和袖摆,从古至今,行医者不胜枚举,皆是在下的师父。 一句话说的模棱两可,那大夫还没听懂,就见人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傅时雨喝了碗雄黄酒,然后又开始了每一天重复的诊治和记录。 李军医捡回条命,消毒的工作做的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现在去的是染病区,现在染病区也划分为两区,轻微区和严重区,严重区的病人,大夫检查了有好转的迹象,可以被安排去轻微区。 这个规定,对于这里的士兵来说,无遗是一道可以看到希望的大门,每个人看起来有了点盼头,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万念俱灰。 傅时雨这半个月来,基本只在严重区诊治,一是抓来的大夫各个不愿意来,二是傅时雨也不想这些大夫都感染了,到时候找不到人更麻烦。 所以严重区的大夫只有三个人,傅时雨占一个,另外两个是军营里的军医,李军医忙完消毒的事情后,也会过来帮忙。 傅大夫来了! 一进来,帐营里的五个士兵纷纷起身。 这种人数其实也有规定的,傅时雨想让他们一人一个帐篷,那肯定是不可能。 但只要想办法,有些事还是可行的。 比如帐营里的人,从当初的二十几个人,减少到五七个人,原本想减的更少,但在军营里到这个人数,已经非常困难了。 很多确认没感染的将士基本都是露天而眠,连身份尊贵的广陵世子,也跟着在平原上风餐露宿的呆了半个多月。 一般认真起来的傅时雨像是换了个人,沉默寡言,在加上最近这些天心理和身体的劳累,更是促使他一天说的话屈指可数。 看着他们希冀的眼神,傅时雨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这些士兵都不大,最小的就是现在诊脉的这位,还没过十六岁,不谙世事的年纪。 傅大夫,我要死了吗? 被摸着脉的小兵抬起头,布口罩露出的一双眼生得炯炯有神,黑得发亮。 不会。 傅时雨收回手,淡然一笑,今日若没发热,明日即可转去外面的帐营。 那小兵眼里一亮,转去外面的这阵营,便代表再过几天病就可以好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51) 周围士兵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有一士兵笑容朴实地说:傅大夫这么说了,那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能好转了! 你小子可真命大,前几天烧的人事不省了,没想到反倒是你最先出去。 那小兵挠了挠后脑勺,赧然地笑道:这要全靠傅大夫。 傅时雨并不邀功,说:是您自己身体好。 一直缩在角落里沉默的士兵,没忍住坐起来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好啊!傅大夫! 傅时雨脸上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 但营帐里表面的轻松下,隐藏的其实是紧绷的弦子,傅时雨的一举一动都会对他们造成巨大压力。 随着他短的不能再短的沉默,帐营里缓和的气氛立马僵硬下来,刚刚问话的士兵眼圈通红,略有些哽咽地说:我们只能等死了吗? 傅时雨回过神,姣好的眼型弯了弯,轻声道:不会。 都能好的。 他说话总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但却能给人一股无形的力量。 那个红眼的士兵默默揩了揩眼角。 我说你哭什么啊!傅大夫说你能好,你就能好! 病情好转的那个小兵鼓起眼,瞧着还挺有几分气势,一脸凶巴巴的安慰道:我们大家不是说好了,出去后一定要喝个痛快,然后好好上阵杀匈奴吗? 是啊是啊!肯定能好的!旁边的将士也跟着附和,别这么孬种,让一个小毛孩子安慰你! 听到有人叫他小毛孩,那小兵气的从草席上站起来,一脸忿忿不平地叫嚣道:放屁!老子才不是小毛孩!上回在战场上还杀了一个匈奴呢! 年纪轻轻就充老子,小心折你家里的寿! 我无父无母,有什么好折的! 那小兵刚反驳完,突然对上傅时雨含笑盈盈的双眸,脸上顿时一讪,羞怯不已的埋下头。 傅时雨听着他们玩笑,心里也轻松许多,替另外几个士兵诊治完,便准备去下一个营帐了。 刚准备掀开帘子出去,那小兵突然喊:傅大夫! 傅时雨一脸奇怪地回头,问道:怎么了? 送你。 那双粗糙、布满老茧的短手上放着三朵白色小花。 怕傅时雨误会,那小兵一脸慌张的解释:我没出去,今早在帐营里看到长出来的。 傅时雨沉默地放下帘子,柔声笑道:谢谢。 刚准备伸手接过来,那小兵突然双眼期许地看着他,我能帮你戴吗? 旁边几个士兵忍不住放声笑起来,揶揄道:你小子莫不是瞧傅大夫生的好看,所以起了歹心吧! 毛没长齐,心思倒不少。 是啊是啊,人家傅大夫凭什么要戴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们! 那小兵臊红了脸,羞愤欲死地解释:才不是这样的!我是见这花好看,才想给傅大夫戴的。 他怕傅时雨误会,想把几朵小花扔了。 掌心里的小花突然被拿走了,麻布擦过掌心,有点痒。 傅时雨拿起来,倒真顺了他的话,漫不经心的卡在耳朵上,笑道:这样? 帐营里一时屏气敛息,没人吱声,那小兵怔愣的眼里缓缓有了神采,惊喜地点头,嗯嗯。 那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吐字也流畅起来。 傅大夫,你是我见过生的最好看的人! 想起傅大夫是个大男人,自己这形容好像有点不太对,那小兵立马慌乱道:我的意思是 不是好看,是是是 他语无伦次的是了半天,没有理出个大概意思,傅时雨见在这里耽搁的有点久了,便温和地说:我当是夸奖了,不过最好看的可不是我。 是你揭开红盖头看到第一眼的新娘子。 说完,他就转身掀开帘子出去了。 身后的几个士兵面面相觑,那小兵呐呐道:傅大夫是女子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娶他当新娘了! 刚刚哭红眼的士兵不客气地嘲笑道:异想天开,人家傅大夫真是女的,也瞧不上你。 小兵一脸不服气的嘟囔:谁说的! * 全部严重区的营帐诊治完,已经是下午了,傅时雨忙的连口水都没喝,远远看着重阳跑过来。 世子从蜀州城回来了! 傅时雨嗯了声,我现在过去。 看到重阳脸上没戴口罩,他皱眉道:你怎么没戴? 重阳摆摆手,朗声道:你忘了我什么身份了,之前燕将军 提起燕褚,他表情微微有些难看,语气陡然阴沉下来,跟随那个人行军打仗时,也流传过瘟疫,鬼骑军啥事没有。 戴脸上的这玩意儿不是紧缺吗,还是全留给你们好了。 傅时雨眼里深意,他检查过重阳和朝落的身体,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为何可以不生不死的存活这么多年。 如果按照一部小说来解释的话,朝落和重阳所在的鬼骑军现在就是最大的BUG。 提起朝落,傅时雨想起她还在蜀州城,若疫情的源头真来源于蜀州,那得想办法把她接回来。 心下想着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中军帐前,傅时雨除去外衫和手套,递给旁边的重阳拿去消毒,然后用雄黄酒洗完手,用清水净了净,最后喝了碗提前备好的药汤。 弄完后,这才踏进中军账内。 楚晏已经在里面早早候着了,看到他耳朵上别着的小白花,蹙眉道:谁给的? 傅时雨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身后把焉了的小花拿下来,随意地放进袖里,问道:找到了吗? 见他避过这个话题,楚晏也没再问,嗯了声,说:蜀州城的井水有问题。 傅时雨略略思索,这些天他其实隐隐猜到了,这起瘟疫恐怕会来自水源。 蜀州城因归顺匈奴,百姓的生活习性也在跟着匈奴人靠近,大庆这边从十年前爆发瘟疫后,城镇里严格规定需要排污水、挂艾叶等等这些消毒防疫的概念。 但匈奴可没这么细心,他们常年活跃草原,哪有空管这些,所以蜀州城的百姓自然也不会想这么多,甚至有些百姓连瘟疫是什么,都一知半解。 楚晏拿过行军地图摆在案上,匈奴和大庆的地界中间恰好隔了条河,蜀州城常年挖井和靠河的百姓,大多用的都是这条河的水,我率兵去看了这条河的源头,上面有很多牲畜的粪便以及丢弃的尸体骸骨。 傅时雨垂下眼,食指搭在案上敲了敲,这些天军营里用的是哪里的水? 楚晏冷淡道:辎重兵驻扎帐营前,会先考察地势,一般不会离水源太远,这几天用的基本是靠山那边河溪里的水。 听到这话,傅时雨轻轻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明日得去趟蜀州,看看他们的情况。 一听这话,楚晏脸色微冷,隐隐有发怒的迹象,你疯了? 傅时雨抬头,奇怪的觑他一眼。 楚晏冷冰冰、毫不客气地说:你打算去送死? 而且蜀州是匈奴的地界,轮不到你操心。 傅时雨眉头一拧,蜀州是匈奴人的地界,城里百姓都是汉人。 医者救命是天经地义,我救的是命,不是人。 心知自己说不动他,楚晏气的紧咬牙根,眼神狠厉道:我说不能去,就不能去! 你若担心朝落,我会派兵给你带回来。 傅时雨表情平静,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轻声说:多谢世子,但我必须去。 话音刚落,楚晏就死死抓住他肩膀,力道重的仿佛要把里面的骨头捏碎。 他阴鸷的黑眸恨不得在傅时雨脸上钉出一个洞,隐忍道:我说不准! 劝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这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森森寒意,显然心里的怒火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偏偏傅时雨在这时候固执的可怕,置若罔闻道:世子,我们那儿有句话。 闭嘴!楚晏烦躁的打断,前世他就爱用这些乱七八糟的歪理来说服自己,但现在他一个字都不愿意听,也不想听。 每次瘟疫死的人往少了说,也有数千人,现在不过是区区一个城里的人,死了又有何妨,况且你现在一个人去,就算想救也救不过来,既然这么不怕死,你就给我呆军营里,好好替这些将士诊病。 他难得说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可惜对面的人却无动于衷。 傅时雨沉默不语,许久后,才缓缓道:我很怕死。 因为如果死了,就意味着他可能再也回不去现实世界了。 但我这人有个习惯。 傅时雨抬起头,直视视楚晏仿佛快要杀人的目光,呢喃着说:听着有人喊救命,腿就不听使唤。 楚晏冷笑,他们离你这么远,这声救命你从何处听来? 傅时雨微微侧头,从门帘细窄的缝里看出去。 天已经黑了,营帐外亮起猩红的火光,大风这么轻轻一吹,它就开始摇摇曳曳,微弱的仿佛下一瞬就要灭了,但眨眼又明亮起来,经久不息,仿佛在拼命照耀着什么。 不知道。 他轻声说。 世子没听到吗? 楚晏听着他神神叨叨的鬼话,以为这人又是在糊弄自己,眼里顿时冒起瘆人的寒气。 四面八方都在喊。 傅时雨摘下蒙着脸上的口罩,嘴角勾起一丝似有似无的弧度。 既然听到了,那一定要救。 第60章 拥抱 楚晏冷冷道:那我说的,你怎么一句听不到? 傅时雨笑嘻嘻地说:世子如果喊救命,我不也一样救? 楚晏松开他肩膀,神色漠然道:我不要你救,他们也不用。 而且这军营没我的命令,你出不去。 傅时雨脸上的笑容一僵,刚想说话,中军帐外突然有士兵喊道:世子,不好了! 那边有士兵打起来了! 楚晏皱眉,狠狠瞪了云淡风轻的傅时雨一眼,跨步出了中军帐,傅时雨摸摸鼻子,也跟了上去。 谈话被打断,楚晏眉眼阴沉,见对面这士兵慌慌张张站在跟前,不禁有些烦躁道:在哪儿? 染病区。那士兵擦了擦汗,忙回答道。 听到染病区,傅时雨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戴好口罩和帐营外挂着的手套,往那边奔去。 你! 楚晏晃眼的功夫,见那人已经跑远了。 心里顿时怒火中烧,手里握着的九节鞭不紧重重抽在脚边的地上,短短的枯草清晰的划分为二,中间陷进去一道深深的小沟壑。 对面士兵吓得瑟瑟发抖,双腿打颤的站在一旁。 抽完一鞭,楚晏戾气微微消了些,这才跟着戴好口罩,拿着鞭子往傅时雨消失的方向走去。 傅大夫! 一见着傅时雨跑过来,正跟看守扭打一起的士兵立马挣脱开,蓬头垢面地跪在跟前,带着哭腔喊道:傅大夫,求求你救救小根儿吧! 傅时雨认出他是今早那个红眼的士兵,奇怪道:谁是小根儿? 就是您今早说病情好转的那个小兵。那士兵叩头哭道:他们要把小根儿抬去烧了! 求求你,救救他吧! 听到这话的傅时雨,脸色微白,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垂眸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士兵,无力地张了张嘴,嗓子却堵的艰涩难言。 良久,他才轻轻地问:人在哪儿? 那士兵以为小根儿有救了,欣喜若狂地抬起头,指着不远处捆起来、准备拿去烧的草席,言辞激动道:就在那儿! 小根儿今天中午还在收拾东西,准备明天搬去新的营帐,怎么可能会死!一定是弄错了。 傅大夫这么厉害!说了小根儿能好就一定能好,他肯定不会死的! 听着他语无伦次地喊叫,傅时雨神色木讷地转过头,眼里僵硬地看向黑暗深处。 那里有团捆得很小的草席。 太小了,小得像是一棵才开始长出枝丫的树苗,就这么轻轻一踩就断了,脆弱得不堪一击。 傅时雨抬步往那草席走过去,身后那士兵还在喋喋不休地哭喊。 刚替小根儿诊治过的军医走上前,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浑浊的眼里满是沧桑和无奈,轻轻叹息道:傅大夫,人已经不行了。 傅时雨听若未闻地跪在地上,伸手把捆着草席的麻绳一点一点解下来,然后把卷起来的草席徐徐拉开。 看到眼前白布包裹着的瘦弱身躯时,傅时雨眼底一热,忍不住轻轻抽了两声酸酸的鼻子。 抓着白布的手如同附了铅石,沉重得无法动弹,良久后,他才很慢很慢地揭下来。 那张今早才跟自己笑着打招呼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映入眼底。 他合着眼,脸上没遮口罩了,傅时雨可以清晰看到这小兵的五官。 还没来得及长开,眉眼可以看出一丝青涩的稚嫩。 本是朝气蓬勃的年纪,现在却这样死气沉沉的躺在草席里。 傅时雨胸口如同被人用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仿佛快要无法呼吸,身体的本能促使他目光下移,看向那小兵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 还活着。 傅时雨在心里把这三个字絮语了几遍,随后轻轻摸上了那小兵的脉搏。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52) 傅傅大夫 那小兵不知何时有了点意识,虚虚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但瞳孔依旧涣散,显然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傅时雨听不太清他说的话,微微俯下身,耳朵凑近那小兵的嘴边。 花花花 傅时雨怔愣半晌,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重新直起腰,立马把那几朵花从袖里拿出来。 三朵不见了一朵,另外两朵花瓣少了几片,瞧着残败不堪。 傅时雨双手发颤,好几次都差点抖在地上,他咬住舌尖,让自己脑子稍稍清醒,这才艰难的把那两朵小花别在耳朵上。 他转眸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兵。 那小兵费劲睁着眼睛,如同在和拼命袭来的困意博弈,青白双唇哆嗦着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真真好看他说。 傅傅大夫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没有怪罪,就只有这句话。 像是成功证实了今早这句话是对的,他眼里还有些得意。 傅时雨瞧着他惨白的笑脸,仿若被刺痛了眼睛,眼底酸涩得厉害。 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哽塞道:谢谢。 说完,傅时雨想起什么,又急忙问道:你叫什么? 那小兵已经没说话的力气了,神色疲惫地合上眼,呢喃了句,林根平。 傅大夫我有点怕怕他们都忘了我 傅时雨埋下头,怕他听不清,重新凑近他耳边,很肯定地说:我不会忘。 根平,我会永远记得你。 林根平没有吱声,傅时雨抬眼望去,看到他已经闭着眼去了,嘴角含着丝淡淡的笑意。 那张脸显得更加稚小,像个得到糖果餍足的孩子。 旁边的士兵想把林根平的尸体拖去烧了,傅时雨嗓子沙哑道:等会吧。 还有点气,这孩子怕疼。 傅大夫!小根儿不会有事的,肯定是弄错了,对吗?那边叩头的士兵满脸都是泥土,眼里燃着簇微弱的小火苗,一脸冀望地盯着他。 不是说小根儿熬过去了吗?怎么可能死! 傅大夫!说啊!你说话啊! 一字一句如同利刃重重刺入胸口,傅时雨站起身,看着脚边林根平的尸体。 突然感觉有点累了,很想好好地睡一觉。 一道道情绪各异的眼神变成了压在肩上的重石,一块一块得堆砌累积,只到变成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 所有士兵和大夫,亲眼看到那瘦弱挺拔的背影一点一点地弯了下去,如同断崖上傲然挺立的青松,被肆虐的狂风吹折了枝干,就这样沉默无声的 啪! 一鞭子下去,疯狂吼叫的士兵立马皮开肉绽的倒在地上。 楚晏沉着脸,毫不滞凝的又想一鞭子甩下去。 刚刚那几个跟这士兵扭打一团的看守,齐齐跪下来,急忙求情道:世子,小根儿是他带进军营的,所以言语才激切了些,无意间冲撞了傅大夫。 而且他现在病重之身,您一鞭子再抽下去,这兵就没命了啊。 世子,求您饶他一命吧。 脚边几个跪地的士兵纷纷叩头求饶,楚晏脸色不见缓和,生冷无情道:不让,那我便一起抽! 算了吧,世子。 轻轻的一道嗓音,穿透沉寂冰冷的深夜,似是一阵淡漠的风吹拂过耳边。 楚晏的挥鞭的动作一顿,皱眉望去。 那人就这么形影单只的站在那里,仿若要和背后的夜色融为一体。 火光斑驳中,身子显得越发单薄。 单凭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楚晏却在他麻木淡然的眼神底下,感知到了里面深沉的、仿佛快要被窒息淹没的痛苦。 他恍惚间好像又听到了那道细微悲伤的声音,仿若正在轻轻呼唤自己过去,这是第二次。 头一次在雪地里,自己丢下他走了,第二次 楚晏如同猛然惊醒般,扔开手里的九节鞭,迈开大步沉重的步伐,坚定不移地朝他走去。 傅时雨眼神呆滞,站在原地没动,或者已经没力气再动了。 呼啸而过的风卷起他垂在鬓角的长发,楚晏无意间看到了那头墨黑光滑的发间,竟多了几丝极其刺眼的白发。 楚晏仿若被一记重拳击向胸口,登时痛的五脏六腑绞作一团。 傅时雨眼里动了动,见楚晏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跟前,他习惯性的弯起眼眸,刚想说话,整个人突然被拦腰腾空抱起来。 世子两字迟钝地咽回喉咙里,傅时雨眼里茫然,怔忡看着眼前这张紧绷冷峻的侧脸。 众目睽睽之下,楚晏就这样抱着傅时雨大步离去,丢下一脸莫名的士兵和大夫在背后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傅时雨脸上罕见升起了丝薄红,小声嗫喏道:可以放我下来了,世子。 楚晏置若罔闻地抱着他回到了空着的营帐,傅时雨还没说话,就被轻轻放在了铺着褥被的榻上。 睡吧。 傅时雨眼里一怔。 头一回听到这人用这么低沉温柔的嗓音说话,心里忍不住砰砰乱跳起来,同时所有压抑在心底的自责和沉痛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他眼角忍不住泛起湿热的泪意,怕楚晏看见,傅时雨别过脸,刚想转过身。 楚晏却强硬地按住他肩膀,随后在傅时雨惊诧的目光中,缓缓俯下身,笨拙的细细亲吻着他微红的眼角。 别哭。 傅时雨抬眼,一丝莫名的心悸不知不觉的涌上来,他无意识地伸手搂住楚晏的脖颈。 看着那双黑眸里的安静和温顺,楚晏心里咯噔一下,连鞋袜都没脱,直接翻身上了榻,把这人羸瘦的身子紧紧拥在怀里。 你没错。 傅时雨没回应,闻着他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侧脸贴在精悍坚硬的胸膛上,听着里面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里仿佛也跟着缓缓安定下来。 重阳如同一尊雕塑般,伫立在账外,替他们守护着这一刻难得的祥和平静。 重生这么久,楚晏头一次睡了回好觉。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而怀里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像是意料到了什么,急忙从床榻上下来,看到在帐营外蹲了一夜的重阳,面上黑的仿佛抹了层锅灰,语气阴森地问:人呢? 重阳肩膀忍不住颤了下,半夜走了。 话音刚落,重阳骤然感觉浑身如坠冰窟,冷得冒起鸡皮疙瘩。 他戳了戳手臂,一脸委屈的解释:我也想拦。 但傅大夫想走,谁拦得住啊。 楚晏冰冷地横他一眼,领一百鞭子。 丢完这句话后,他抬起脚步往广陵王所在的营帐走去,细看步履间略有些匆忙。 听到又要被抽鞭子,重阳顿时气得叫嚣道:搁你身上,你不也拦不了! 少五十鞭行不行,我虽然死不了,但也会疼啊! 楚晏听若未闻的飞快走远,重阳眼睁睁看着这人脚步连丝停顿都没有,就这样径直去了广陵王隔离起来的营帐里。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三次元的工作有点忙,周一到周五的更新时间暂时改为隔日更,大概晚上912点这个时间段。 周末两天,我会一天更三章,更新时间段不限。 第61章 好坏 广陵王正坐在案后写文书,听到有脚步声进来,他抬头看了眼。 楚晏掀开帘子进来,隐隐透着丝急切,表情也不如往日镇静沉稳。 广陵王心下新奇,忍不住多觑了几眼。 见楚晏快走到跟前,广陵王搁下毫笔,指了指他的脸。 那个叫什么罩的,戴着。 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以前,几个副将都好差不多了,他还得在这营帐里关着。 那姓傅的小大夫,人瞧着文文弱弱的,诊起病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软硬不吃,非得病好了才让出去, 楚晏来得急,想都没想起还有这回事,他从怀里掏出来布口罩遮脸上,径直走到广陵王跟前行了行礼。 参加父王。 行了行了。广陵王摆摆手,拿起茶盏浅喝了口浓茶,什么事? 楚晏立起身,直截了当道:我打算去蜀州。 蜀州?广陵王眼里惊讶,为何? 楚晏沉吟片刻,许久后,才沉声道:蜀州乃这起瘟疫的发源地,城中百姓苦不堪言,抗疫已经刻不容缓,既然我们军营疫情正在减缓,不如把药方告知给蜀州的城主。 广陵王鼓着眼,脸色瞧着有些唬人,他语气严肃道:你刚说什么? 楚晏刚想把话重复一遍。 广陵王抬手打断,第一句。 楚晏像是没察觉他按捺不住的火气,淡淡道:我想去蜀州。 胡闹! 广陵王怒急攻心地拍了下案几,想说什么,一口浓痰卡上喉咙,不禁被呛得狠狠咳嗽起来。 楚晏沉默不语,双膝跪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个响头,请父王恩准。 你!广陵王怒道:是不是把我气死了,你才高兴?! 蜀州是匈奴的地界,就算要打也不是现在,瘟疫闹这么厉害,现在率兵前去,这不明摆着给匈奴送人头? 楚晏重新直起身,面无表情道:兵可以不去。 他眼里如同附了神光般,目不转睛地望着广陵王,但我必须去。 那是广陵王从没见过的眼神,他一时怔在原地,眼里有些惊愕。 楚晏见他沉默,继续道:我今日来一趟,并不是请兵,而是为了向您辞行。 他伏身叩了三个响头,低闷的声响在安静的营帐里显得格外沉重。 若此去不回,我自负荆请罪去面对楚家的列祖列宗,未尽孝道,还望父王原谅。 广陵王严厉之色溢于言表,冷冷道:你当真以为我拦不住你? 楚晏不答,额间叩在地上,望父王恩准。 广陵王本就不是温和之人,只因对这儿子怀有愧疚,这些年才一直忍让,但此时兹事体大,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去冒险。 为何想去蜀州? 广陵王心知自己这儿子有时候犟得像头驴,来硬的不行,不如他先服两句软,讲讲道理。 楚晏刚想开口,广陵王不耐地打断,别用百姓当借口。 我好歹是你血脉相连的老子,清楚你是什么习性。 楚晏默默垂下眼,天光从篷顶丝丝缕缕地照下来,光影交替,五官显得更加坚毅立体。 找一个人。 广陵王没听太清,皱着浓眉问:什么? 楚晏重新正视广陵王的眼睛,我想找一个人。 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广陵王头一次见他对一个人这么执着,狐疑道:你想带谁回来? 而且依蜀州现在这情况,你怎么知道去了,他人还活着? 楚晏淡淡道:死不了。 有我在,他就死不了。 广陵王眼里复杂,眸光深沉地盯着他。 * 蜀州城 出来!让柳常林出来! 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 大夫!我们要大夫! 救救我娘亲,求求你们救救她! 城主府外此刻围满了人,哭声和叫骂混在耳边,如同是一锅沸腾的粥,嘈杂得仿佛连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匈奴来贴了告示,不准放任何一个蜀州百姓出城门,胆敢违令,格杀勿论。 而另一边的城门,出去就是大庆地界,广陵王直接来信说,如果敢把疫民放到大庆,他定亲自来取城主的狗命。 城主自然是怂了,两边都不敢得罪,只能紧锁城门,然后派士兵看守,一有百姓靠近就会射箭驱逐。 而蜀州的大夫察觉到苗头,早就封城之前就跑光了。 苦就苦了百姓,只能守在这座疫城里等死,随处可见一动不动、七横八竖的尸体,有些还有气,有些已经发臭了,身上飞着绿色的苍蝇,屋顶上乌鸦盘旋,时不时叼走一块腐烂的肉块,整座城镇如同是被一块大灰布罩着,透着股令人绝望的压抑。 还活着的百姓跪在城主府前,神色癫狂地捶着大门,跪在门边肝肠寸断地嘶喊着,脸上透着满满的灰心和颓败。 哪儿有大夫!救救我孩子!一个头发凌乱的妇人痛心疾首的大哭,怀里抱着一个衣衫褴褛、昏迷不醒的男孩。 那孩子面无人色的阖着眼,进气多,出气少,唇色青白地打着寒噤,看着已经是病重之兆。 那妇人跪在地上,紧紧把那瘦弱的孩子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带给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她声嘶力竭地对天喊道:老天爷,求求你开开眼吧!要收你就把我收了吧,家里就剩这一个了啊! 娘我我冷怀里的孩子神志不清地呢喃着,那妇人泣不成声,埋头亲了亲他滚烫的额头,别怕别怕,娘在这儿。 娘这就去找大夫,乖啊,别睡,大夫马上就来了! 你们别守这儿了!有救了! 后面的城墙上突然传来一道高亢的声音,身着华服的柳常林站在上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蜀州百姓。 匈奴首领肯收留你们了,今晚亥时,你们在北城门等着,届时会有人给你们开门! 他们安排了大夫,你们都有救了,现在快收拾东西过去吧!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53) 抱着孩子的妇人率先反应过来,神色恍惚地呢喃:有救了,有救了! 她泪流满面,激动道:我孩子有救了! 底下百姓面面相觑,哭喊骤停,须臾,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瞬间吵闹起来,围着城门的百姓齐齐往另一边涌去,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被推搡在地上,嗓子哑了,也叫不出声,只能任由那些陷入疯智的百姓,你一脚我一脚地踩上去,场面乱成一团,蜂拥离开的百姓很快跑得不见踪影。 柳常林刚从城墙上走下来,远远就看到了神色憔悴的柳如盈。 她一脸惊喜地跑过来,爹!我们真的有救了吗? 嗯。柳常林轻轻叹了口气,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今晚就走。 好!柳如盈欣喜若狂地往院里跑去,没留意到柳常林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已近子时 城主府 盈盈!柳常林站在院子里着急地催道: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收拾完。 再耽搁,天都要亮了! 来了来了!柳如盈穿着桃粉色的对襟襦裙,裙摆上用丝线绣了几朵精美的白山茶。 春情和戴着面纱的朝落也从屋里跨出来,肩上背着收拾好的行囊。 柳常林见柳如盈身后还带着两个丫头,脸色顿时难看下来,拉着她走到一边,小声道:你这丫头,我晚上不是跟你说了,我们是逃命的,你带着她们,不是给你爹增加负担吗? 柳如盈有些生气,鼓着娇俏的脸,嘟囔道:我们都走了,留她们两个孤零零呆在这儿,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柳常林着急道:我等会给她们几两银子,行了吧? 爹!柳如盈气地喊了声,双手环臂,转过身背对他,你不带她们走!那我也不走了! 你这死丫头!柳常林气得直跳脚,举起手想打又不忍心落下去,原地转了两圈,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行吧,快走,别再耽搁了! 柳如盈立马喜笑颜开,亲热地搂住柳常林手臂,撒娇道:谢谢爹!爹真好! 柳常林没好气地敲了下她脑门,你啊!一点都不懂事! 柳如盈娇憨地摇了摇他的手,偷偷冲春情和朝落眨了两下眼。 春情心里感动,偷偷擦了擦眼角,朝落则看着她,表示感谢地颔了下首。 几人出去后,看到城主府的后门前停着辆马车,柳常林神色紧张地走到马车旁,催道:快快快! 快上去! 柳如盈看到眼前空荡荡的大街,有些奇怪地问:爹,我们怎么从这里走? 柳常林眼神闪烁,抓住她手臂,冷着脸叱道:先上去在说! 爹。头一次听自个爹凶自己,柳如盈眼里呆滞,反应过来后,委屈地像是要哭出来,旁边春情赶紧拉着她上了马车。 春情在里面喊道:朝落,快上来! 朝落看了眼惴惴不安的柳常林,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也跟着掀开帷裳进了马车。 见她们上去后,柳常林急忙坐上前室,忙不迭甩着马鞭,喝道:驾! 马车驰出不远,柳如盈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叫声,她掀开旁边的帘子往后面看去。 看到那些披头散发的百姓,赤红着眼睛追在马车后,如同是捕食猎物的狼群,浩浩荡荡地奔了过来。 怎么回事柳如盈一脸茫然的放下帘子,不敢置信的坐在软垫上,怔忡许久后,她忽然反应过来,掀开前面的门帘,质问道:爹!你骗了他们! 你怎么能丢下他们逃命!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子民啊! 进去!柳常林阴沉着脸,还不是怪你非要带着那两个丫头,耽搁了时辰,不然他们怎么会追上来! 爹!停下来吧! 柳如盈眼里蓄起眼泪,哽塞道:别再执迷不悟了! 是生是死,我们都陪着他们一起,这是我们欠下的债啊! 闭嘴!柳常林神色狰狞的吼道:我让你进去! 他拼命甩着马鞭,心里默念着快点快点,见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南城门的朱红影子,柳常林眼里一喜。 他买通了大庆的一个军官,正在在城门外接应他们,只要只要出去 只要出去,他女儿就有救了! 突然察觉到马车速度慢了下来,柳常林回过头,正好对上底下一张混着血污的脸。 那些神智疯魔的百姓已经不知何时追上来了,他吓得脸色微白,一鞭子把扒着马车的男人抽下去。 但抽下去一个,又有两三个百姓爬上来,他们皆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源源不断地围上来。 柳常林看着他们眼里翻涌的恨意和怒火,心里渐渐沉了下来。 他突然把马鞭塞到门边的柳如盈手里,冷声道:等会我下去后,你快点走,只要出了城门,外面有人等你。 爹柳如盈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柳常林不答,猛然伸手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眼底不禁泛起湿润的泪花,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盘缠和嫁妆我都给你留好了,在马车里。 柳如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坐在前室的柳常林,骤然从驰行的马车上跃了下去!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狼狈的地摔在地上,嘶吼道:快走! 柳如盈握着马鞭,惊慌失措地坐着没动。 你快走!柳常林额间青筋暴起,勃然大怒道:我让你快走!快走啊! 柳如盈眼里动了动,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刚想扔了马鞭下去,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朝落把她手里的马鞭夺过来,春情则赶紧把神色木讷的柳如盈拉进去。 马车飞快的往城门边上驰去,柳如盈掀开旁边的帷裳,看到那些愤怒的百姓一个个扑上来,双手疯狂撕扯着地上的柳常林。 很快他身上的衣袍被扯的衣不蔽体,脸也被指甲划得血肉模糊。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头被按在地上的柳常林扯出一个慈祥温和的笑脸。 远远冲她无声地比了个嘴型。 别哭,盈盈。 柳如盈恍惚间想起年幼时,她刚没了娘,常常躲在厢房里偷偷哭。 他爹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哄,慌张无措地坐在对面,笨拙地一遍又一遍重复道:盈盈,别哭。 柳如盈顿时泪如泉涌,视线模糊地趴在车窗上,嚎啕大哭道:我不走了! 语无伦次地喊道:放我下去!求求你们放开我爹! 这里有银子!你们来拿啊!求求你们放了我爹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520:16:39~2020040721: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获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沉160瓶;江南浮客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天亮 守在城门处准备和柳常林一起逃的侍卫,见那些神色癫狂的百姓已经把柳常林直接打断了气,十几个侍卫纷纷吓得推开城门。 轰 城门扑簌掉下漫天飞扬的灰尘,随即从两边沉重地移动。 那些百姓听到动静,急忙转头望去,发现那些侍卫已经往外面跑了。 他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不迭放开了已经毫无反应地柳常林,跟着一拥而去。 四处乱踏的脚步溅起漫天灰尘,本就漆黑的深夜此刻更显得雾蒙混乱,张牙舞爪的百姓如同是一个个面容狰狞的厉鬼,场面瞧着很是瘆人。 城门开了! 他们要跑了! 快追! 朝落见城门开了,手里的马鞭甩的更急,沉声喝道:驾! 马匹许是受惊,不仅没跑,还在原地踏起了步,时不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嘶鸣。 不过几息功夫,身后的百姓已经追了上来。 春情恐惧地放下帘子,走进马车里紧紧把柳如盈抱在怀里,小姐,别怕,奴婢会护着你的。 柳如盈神色木讷,显然还没从她爹的跳下去的那一幕里抽回神,朝落干脆拽紧缰绳,马驹前蹄扬起来,如同月轮弯弓,吁 惊慌踏步的马匹缓缓停在原地,那些披头散发扑过来的百姓已经近在咫尺,朝落眼里一沉,张开双臂,用身子严严实实的挡住马车的车门。 本以为那些百姓目的是马车,结果却看到他们赤红着眼往城门外涌去。 快快!快跑啊! 不要挤啊!这里还有孩子,求求你们不要挤! 老不死的东西,滚边去,别挡路! 怒骂和哭喊着的百姓浩浩荡荡从身边穿插而过。 朝落反应过来,忙不迭持紧缰绳,想等他们走了再出去。 哪曾想不知是不长眼,谁撞到了本就狂躁不安的骏马,横空传来一声响彻天际的嘶鸣,刚稳定下来的马匹飞快的朝前面驰去,挡在前面的那些百姓全部被撞翻在地,后面拉着的马车也开始危险的左摇右晃。 啊! 里面春情和柳如盈吓得尖叫一声,随着马车的颠簸,重心不稳地从坐榻上滚下来。 两人双手脸色惨白的抓住边缘,春情哭叫道:朝落,慢点! 朝落眉眼微沉,双手在缰绳上转了几圈,打算逼迫失控的马匹停下来。 随着剧烈的摩擦,她手腕被勒的破皮发麻,但嘶叫的马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向,眼见马上就要撞上高耸入云的城门。 朝落心里凝重,想让柳如盈他们跳下去,却见横空冲来一匹逆行而来的红棕宝马,速度很快,如闪电般,经过的地方掠过一道残影。 当看到坐在马背上的人时,朝落顿时面上一喜,刚想喊。 傅时雨蒙着面,沉声喝道:缰绳给我! 朝落这才想起现在是什么时候,急忙探过身把缰绳递给他。 傅时雨把握住那一瞬的机会,把缰绳拽过来,随后临危不乱的安排道:把车轭砍了。 话音刚落,他扔来一把从军营里顺来的合鞘,然后把即将撞上城门的马匹拼命往左拽,虽然力气小,很难控制得了,但替她们争取点时间还是可以的。 朝落赶紧抽出长剑,双手紧握剑柄,重重往连接的地方劈下去! 后面拉着的马车瞬间沉了下去,惊险地侧翻在地,而傅时雨缰绳还没来得及松,就被狂奔的马驹从马背上扯下来。 公子! 朝落刚起身,就看到傅时雨在地上滚了几圈,一动不动地躺在不远处。 她脸上面纱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密布瘢痕的脸上满是慌张和急切,急忙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把傅时雨从地上扶坐起来。 朝落一脸担心地问:没事吧? 傅时雨摇了摇头,朝落看到他手肘处的衣衫被蹭破了,磨掉了很大一块渗血的皮,血珠汇聚成流,手臂的青衫上渗出大片刺眼的红印。 他刚想站起来,但右脚一动就针扎似的疼。 可能是脱臼了。 我背你!公子!朝落转身跪在地上,背对着他。 傅时雨笑了笑,还有心情玩笑道:我好歹是个大夫,这小伤还是能治的。 他迅速除去鞋袜,一手握住脚踝,一手握住脚底,干脆利落的往侧一掰。 骨头发出清晰的脆响,傅时雨没料到这么疼,脑子仿佛都被痛得嗡嗡作响,全身上下的冷汗如同是雨露般,很快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朝落回过头,刚想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确定地话音。 朝落你? 柳如盈和春情艰难地从马车里爬出来。 她们都是第一次看到朝落的脸,眼里纷纷浮出几丝震惊和理解。 终于明白朝落从来不露面目的原因。 朝落摸了摸脸,这才发现面纱没了,怕吓着她们,急忙惊慌失措地埋下头。 柳如盈本来想安慰说没事,不经意看到旁边那位脸上戴着古怪面罩的人。 她自己确认几眼,发现这人是失踪很久的傅大夫时,柳如盈心里顿时又惊又喜。 本来因为她爹死去的悲痛心情,竟也随着傅时雨的出现,稍稍冲淡了些。 她提着襦裙奔过来,看到地上傅大夫光裸的脚背,柳如盈下意识别过眼,但又想起傅大夫是男子,看看好像没什么关系。 青石石板衬得那双窄长的脚格外白皙,脚背可以看到微微凸出的青色血管,不知道是不是冻着了,蜷曲的脚趾有点发红。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连脚都生的好看。 柳如盈默默在心里念叨。 察觉到这姑娘诡异的目光,傅时雨不禁抽了下嘴角,拿过鞋袜,开始缓缓穿起来。 没了脚看,她突然想起爹也没了,一时悲从心来,忍不住默默地掉起眼泪。 正穿了一半的傅时雨: 这到底是脱还是穿啊??? 傅时雨想了想,还是把鞋穿上了,朝落搀扶着他从地上站起来。 柳如盈哭了一半,忽然想起她爹还躺着,又转身朝后面奔去。 小姐等等!春情赶紧跟上。 傅时雨眼睛环视一圈,放眼望去,全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垂死挣扎的蜀州百姓,像是看不到一个活人,如同一座空荡荡的死城。 他心里沉了下来。 还是太晚。 第一个病人就该怀疑到蜀州这个地方,他当时怀疑是鼠疫之类的瘟疫,所以自然会想到是匈奴传过来的,直到后面确定不是鼠疫,他才怀疑根源是在蜀州这个地方。 瘟疫发展到现在,让蜀州恢复如初是不行了,只能想办法挽救,尽量让死亡人数减少一些。 傅时雨回过神,看到柳如盈跪在远处,怀里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崩溃痛哭,声嘶力竭地喊道:爹!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54) 不要死!不要留我一个人! 傅时雨心里略略沉吟,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抬步走到柳如盈身后,她正哭的涕泗滂沱,没发现傅时雨过来了。 平日里那个总是满脸透着奸滑世故、高高在上的城主大人,脸上被指甲划得皮开肉绽,连五官都辨认不清,但不难看出,他嘴角其实还挂着一丝和蔼温柔的笑意。 直到临死的最后一刻,他都留给了柳如盈一个好父亲的形象,也难怪她现在会痛不欲生,哭的不能自已, 脸上水粉和胭脂被泪水混在一起,妆容显得格外滑稽和狼狈。 傅时雨看她一眼,从怀里掏出张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擦擦吧。 谢谢傅大夫。看到傅时雨在身后,柳如盈止住哭声,抽抽噎噎的结过帕子。 若平日里傅时雨这么对她,柳如盈早就高兴的找不到北,但今天她胸口额仿佛被哀伤的情绪淹没,毫无其他旖旎的心思, 她沉默的擦了擦脸上的妆粉,帕子上有股淡淡的药草香,很好闻,仿佛有种让人安定下来的魔力。 傅时雨从怀里找出三个布口罩,递给朝落一个,这个先戴上。 朝落接过来,左右翻看两眼,随后一脸好奇地放在脸上比划,疑惑道:这个是什么? 傅时雨温和道:好东西。 说完,又把另外两个递给了柳如盈和春情。 她们也从来没见过这东西,拿在手里不知道该怎么戴,春情不敢接,小心翼翼地:奴婢真的可以用吗?既然是好东西,还是留给小姐吧。 傅时雨淡然一笑,双手捏着口罩两边,顺手帮她挂在耳朵上,每个人都生来平等,有什么不可以的。 春情脸上一愣,抬头正好撞上傅时雨含笑的墨色眼瞳,又黑又密的长睫正低垂着,在眼睑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乍看是很亲密的动作,但这人的指尖却连都从始至终都没碰到过春情,淡薄又疏离,极有分寸。 刚刚还悲痛欲绝的柳如盈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打翻了醋坛子,在后面重重地掐了春情一下。 春情倏地回神,虽然知道只是傅大夫的随手之举,但在这张双深邃眼眸的注视下,还是被搅乱了一汪涟漪春水。 她口罩后的小脸一红,嗫喏的说了声谢谢傅大夫,赶紧埋下头躲去柳如盈身后。 傅大夫,我柳如盈含羞带怯地双手捧着口罩,刚想让傅大夫也帮她戴一下。 却见傅大夫突然神色骤变,游刃有余的罕见着急慌乱。 他大步朝城门边跑去,语气冷凝地喊道:回来! 柳如盈打眼一看,原来是刚刚被马撞翻的百姓竟从地上缓缓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城门外跑去。 傅时雨脚腕还有点疼,只能一瘸一拐地追上去,急切地喊道:别走,我是大夫! 我会救你们! 回来! 但那些蜀州百姓如同是刚从沼泽里挣扎出来的困兽,眼里满是瘆人的幽光。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走出这座地狱般的城池,只要出去,就可以活命,大路前方是光明、是希望、是迎接新一天的黎明。 如同是一口倒扣下来的漆黑大锅,此刻底部破了,漏进来了丝丝缕缕的天光。 正陷入疯狂的百姓,哪还能听得到这个千里迢迢赶来、不计报酬,只为多救一条命的瘦弱郎中,口中所说的这些只言片语。 对于他们来说,这句我是大夫太过苍白。 如同是在这座疫城里,半月以来喊的那每一声、无人回应的救命。 蓬头垢面的妇人抱着身体已经冰凉的孩子,疯疯癫癫地絮语:春生乖,再坚持会儿,马上就有救了 听话啊,别睡,我们等会再睡 春生怎么不回娘的话,是不是怪娘没用,对不起,咱们这就去寻大夫 步履维艰追着那些百姓的傅时雨突然看到什么,瞳孔不由紧缩,目眦欲裂地嘶吼道:趴下! 话音刚落,一支锋利地羽箭冲着人群破风而来。 那妇人像是有所察觉,微微抬起头,黯淡的瞳里猝然闪过凛冽的寒光,随后眼前一片刺目浓艳的红。 她连声都来得及吭,直直仰面倒了下去。 傅时雨眼睁睁看着那只羽箭穿透妇人的头颅,鲜血和脑浆喷溅在空中,像是在夜里下了一场短暂又触目惊心的红色大雨。 他脑子顿时空白下来,双膝一软,四肢无力地瘫跪在地上。 明明盛夏的天儿,怎会这么冷呢?冻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结了层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些竭尽全力往前奔地百姓顿住脚步。 前方广阔无垠的平原陡然消失,剩下来的只有暗无天日的无尽深渊。 他们只来得及窥到一丝微弱的光亮,那扇象征着希望的大门就这样快速的合上了。 不过天亮了! 傅时雨撑着膝盖,从地上缓缓站起来。 发冠掉了,披散下来的及腰长发随风扬动。 远处的地平线翻起鱼肚白,徐徐展开耀眼的曙光,他眼里也照的灼灼发亮,如同是无法直视的皓洁明珠,正在发出夺目的清朗光辉。 我是大夫。他说。 我来救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721:00:01~2020040920:4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呛水的鱼2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一更 谁放的箭! 看到中箭倒下去的妇人,楚晏愣了片刻,阴鸷的视线从射箭的方向望过去,磅礴的威压瞬间如同排山倒海般压下来,沉重得令人感到窒息紧绷。 众兵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 见他们不说,楚露出来的一双鹰隼般的双目,登时杀气弥漫,眉宇间透出一股狠绝的戾气。 他径直往那个方向迈去,寒气凛凛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些将士的脸,最后缓缓定格在靠左边、脸色惨白的士兵脸上。 察觉到楚晏的眼神,那士兵口罩下露出的一双眼睛惊惶不安、隐隐闪烁,正无意识地躲避着他凌冽的视线。 楚晏脸上阴晴不定,骤然抽出那士兵腰间别着的单刀。 才架到他脖子上,那士兵吓得腿一软,急忙面如纸色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求饶道:世世子饶命。 世子饶小的一次吧。 楚晏如同看不见他眼里的祈求,刀锋横着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半寸长的伤口,足有小指甲壳的深度,明显是打算下死手。 濒死的危机感让身体仿佛坠入冰窟之中,那士兵瞳孔紧缩,蓦地瞪大眼,干脆豁出去地讽刺道:世子果真大仁大义,小的实在是佩服。 那些百姓是人,我们将士就不是人了?好不容易在战场上捡回条命,凭什么让我们来这里送死! 旁边几个跟他交好的士兵也跟着跪下来,话里隐隐含着质问,是啊!我们都是大庆的兵,为什么要帮匈奴! 战死沙场我心甘情愿,若死在这鬼地方,我死不瞑目! 楚晏听着他们满腔愤慨的抱怨,楚晏脸上反倒平静下来,如同是风雨欲来前的沉寂,生冷无情道:不想去就滚。 那几个说话的士兵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疑和讶异,脖子上还架着刀的士兵抬头,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可可以吗? 楚晏居高临下的睨他一眼。 那士兵惊恐不安地埋下头,不敢再贸然吱声。 楚晏沉默片刻,蓦地扔了手里的单刀,可以。 别滚回军营。 那士兵眼里一怔,下意识问:世子这这是什么意思? 楚晏淡漠开口:军营不养怕死的兵。 他本就没打算率兵,但广陵王执意拨了两千个兵一同前来。 听楚晏说他们怕死,那几个士兵脸上有些忿忿不平,刚想反驳,楚晏冷着脸率先开口,别拿沙场当借口。 地是匈奴的地,百姓是大庆的百姓,连自己百姓都护不了,谈何去捍卫山河,征伐沙场。 短短一席话说的那几个士兵哑口无言,没人再说离开的话了。 训斥完,楚晏看向蜀州城外,发现那些逃窜出来的百姓竟纷纷掉头往回走去。 他眼里一怔,急忙翻身上马。 坐在马背上,才看到那些百姓围过去的终点,正站了一道身单力薄的青色人影。 他并不高大,身子也不显得魁伟,羸弱得仿佛欲乘风而去,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却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青山,正傲然矗立在人群之中,连天边初生的金轮照在他身上,都显得逊色几分。 楚晏瞳孔微张,看着这个人,突然想起了狂风暴雨摧残后的颓垣断壁,从那潮湿的石头缝里生出来的白色石竹,不堪一击的外表下藏着令人震撼的韧劲和抗性。 傅时雨安静看着那些百姓缓缓往城中靠近,如同是婴孩蹒跚学步般,每一脚都充满着对未知的小心翼翼。 他站着岿然不动,任由那些被外人视作洪水猛兽的疫民包围自己。 大夫,救救我 站最前面的一个已近花甲的老人突然对着傅时雨扑通跪下来。 随着他一跪,后面的人也开始接二连三地跪在地上,你一嘴我一嘴地叩头祈求道: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相公吧 我是不是快死了?大夫 大夫,求求你看看我孩子吧 此起彼伏的求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傅时雨抬手按了按涨疼的眉心,淡淡道:你们先别吵。 这次他声音虽小,但却被那些百姓听到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止住哭声,那一双双包含希冀地眼神如同海水般涌上来,傅时雨瞬间被淹没在内,不禁窒息的头昏脑涨。 他深吸一口长气,先让自己恢复往日的震惊,随后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始安排。 你们不要慌,先排队,每个人中间的距离必须间隔六尺,老人和小孩排前面,接着是妇孺,最后是男丁。 那些百姓目目相觑,呆立半晌后,开始按照他所说的移动起来。 傅时雨间他们排完后,数了下人数。 一百零二个。 他打量着这些百姓的脸,最后看向一个脑子还算清醒的中年男子,问:城里还有人吗? 有。那男子点点头,行动不便,病重的人还在城里。 傅时雨默默沉吟,问道:粗略估计多少? 那男子答:近一百人。 虽然知道情况严重,但这个数字大大超过了傅时雨的预期,就算不眠不休的诊治,最少也要三天时间。 更别提还要安排疫情的消毒、药材、防护工具等等杂七杂八的琐事。 算了。 尽力而为吧。 傅时雨重新稳定了情绪,既然到这儿了,那便没有怯步的道理,毕竟对于那些危重病人,耽搁的每一秒都是死亡向他发出的信号。 傅大夫,我们可以帮忙。 柳如盈和春情不知何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身上精美的绣花襦裙沾着东一块西一块的血迹和污痕,看着甚是狼狈,但那双清丽的明眸里此刻却亮得出奇。 我和春情身体现在还好好的,可以帮傅大夫打下手。 傅时雨没想到她会愿意帮忙,毕竟这些百姓现在可都是她的杀父仇人。 像是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柳如盈怕他误会,急忙神色惊慌地解释:傅大夫放心,我不会起坏心的。 我知道父亲之前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既然身为他的儿女,那便有义务保护蜀州的子民,而且事情变成这样,也有我的一份责任,现在就当是替父亲赎罪吧。 那些百姓听到她的这番话,眼里皆浮起几丝复杂,傅时雨则朝她温和地笑道: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的。柳如盈赧然不已地垂下头。 站在旁边的朝落也跟着开口,我也可以。 傅时雨微微颔首,虽然前方依旧一片漆黑,不见天日,但心里的沉重稍微轻松了些。 刚想让这些百姓排着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和踏步声。 傅时雨心里奇怪,双眼茫然地回过头。 只见,金戈铁马东风啸,戎装英姿少年郎。 并列整齐、面容庄肃的士兵手握红缨□□,步履矫健,气吞山河。 这就是大庆的兵,虽抵不过胡人身强体壮,但个个都是驰骋沙场,铁骨铮铮的好儿郎。 一身玄衣披甲的楚晏坐在漆黑宝骥上,持缰策马而来,呼啸而过的风刮的衣角翻飞,那双深邃的墨黑眼眸映着晨辉,瞳仁深处正站着一个渺小的人影。 他们隔空对望,却又相视无言。 头顶上空盘旋过几只嘶鸣的黑鸦,羽毛被天光照的油光发亮。 傅时雨率先收回视线,面朝那些百姓,轻声道:进去吧。 那些百姓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开始保持着距离往城门移动。 走进城里时,他们心里均闪过一个相同的念头。 为何这位像是被折断韧骨的大夫,下一秒却又焕然新生,犹如狂风肆虐肆虐过的断松,里面正在生出绿油油的嫩枝。 楚晏带来了一□□袋的口罩,让士兵分发给蜀州的百姓,傅时雨则有条不紊安排人去给医馆消毒、熬药、焚烧尸体等等,随后便戴着口罩和手套,开始给人诊病。 因为病危的百姓实在太多,傅时雨决定先从他们开始。 前不久还凶相毕露的百姓此刻也配合的候在旁边,没有任何异议,甚至无人吭声,生怕打扰了这位一直跪在地上给人摸脉,不厌其烦倾听病人言语的大夫。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55)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郎中,既卑微如沙砾尘埃,又高尚似皓月星辰。 夜幕悄悄降临,诊治了一整天的傅时雨,眼睛酸疼的厉害,手不能揉,只能眨巴两下,缓解了一下疲劳。 看着还剩半条街的病人,他阖起眼,准备先歇息一会儿,待再睁来的时候,突然间见身旁亮起昏黄的光芒。 傅时雨微微侧过脸,见楚晏提着明火灯笼,目不斜视地望着远方,脖子下的阴影衬得他下颚线明朗坚硬,脸上明暗交错,五官显得冷峻深沉,英挺逼人。 傅时雨收回视线,开始继续帮地上的人把脉。 一高一矮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在地上交织重叠,融为一体。 蝉鸣声声,蛙叫阵阵,灯笼上围绕着许多细小的飞蛾,认真专注的傅时雨并未察觉到,肩上无声无息地落了件宽大的玄色外袍。 遥遥传来一声模糊的鸡鸣,傅时雨眼下青灰,神色疲倦,他心知已经身体到极限了,准备倒地上睡会。 挨到脊背的不是冰冷的青石板,而是一具熟悉又温暖的胸膛。 又累又困的傅时雨如同是找到了滔滔巨浪里的避风港,合眼沉沉睡了过去。 楚晏看到他手臂上已经凝固成血痂的伤口,眼里有些生气,余光又瞥到他憔悴的眉眼,那些怒火又化为无可奈何地叹息。 他轻而易举地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踱步往前方行去。 后面搁在地上的灯笼熄了火光,逐渐升起一缕袅袅的缥缈青烟。 打完盹儿的柳如盈正好看到昨日那个驾马而来的英俊男人,抱着一动不动的傅大夫上了二楼。 那个人是谁啊?柳如盈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总感觉傅大夫可能要被人抢走了,心里略有些不安。 端着热水进来的朝落看了眼楼梯的方向,没头没尾地冒了句。 狐狸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920:49:55~2020041109:5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菜鱼⊙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二更 楚晏在傅时雨房里待了一炷香的时间了,朝落忐忑不安地在门外原地踏步,终于听到房门发出细微的响动,最后面无表情的楚晏从里面出来了。 朝落怀疑地觑他两眼,刚想进去,楚晏横手拦住,冷淡道:别打扰他休息。 朝落想起傅时雨忙了一整夜,应该只想好好休息。 她直勾勾地盯着楚晏,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怀疑,楚晏不闪不躲,坦坦荡荡迎接她的视线。 见楚晏脸上没什么异样后,朝落才缓缓放心,转身下了楼。 楚晏悄无声息地带上房门,掏出袖子里的发带默默瞧了几眼。 这次是青色的 屋里傅时雨侧过身,背对门口轻轻叹了口气。 这人偷自己这么多发带,到底想干嘛? 楚晏刚从楼梯上下来,就见重阳大刀阔斧的进了医馆。 人带回来了!他左右环顾一圈,见没人后,才上前耳语道:在后院。 楚晏微微颔首,转身去了医馆后面的院子。 朝落烧完热水从厨房出来,正好见他们往后面走去,心里故意,忍不住悄悄抬步跟了上去。 后院里此刻站了十几个大庆的将士,地上则躺着前晚从蜀州城里偷跑出去的侍卫。 他们被五花大绑,嘴里堵着破布,纷纷瑟瑟发抖,惊恐不安地看着不远处的玄色身影。 至于以前跑出去的大夫和百姓,楚晏昨晚给广陵王捎了口信,广陵王连夜让人快马加鞭给隋庆帝送了奏折,应该过不了多久,大庆便会有防疫的措施了。 这些人要如何处置?重阳问。 楚晏淡淡瞥了眼地上栗栗危惧的侍卫,很快便收回目光,像是没看到他们祈求的眼神,或者说根本不想花心思去考虑,神色漠然道:杀了。 轻飘飘两个字就这么定了他们的结局,那些被绑着的侍卫,立马开始疯狂的挣扎扭动起来,纷纷从喉咙里发出咿唔咿唔的低吟。 重阳试探着说:傅公子如果知道了 楚晏冰冷地睨他一眼。 重阳喉咙一哽,没敢再多嘴。 刚想让士兵把这些侍卫抓下去,楚晏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 手脚做干净。 谁敢多嘴一句,我便割了你们舌头。 重阳和大庆的士兵肩膀发颤,心知这人向来说话算数,很少食言。许是知道他的恐怖,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竟跟逃窜的老鼠般,如同身后追了什么牛鬼蛇神,慌慌张张把地上那些挣扎的侍卫拖拽出了后门。 见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干净,楚晏却并不挪步离开,而是望向前方,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也一样。 敢泄露半句,我不仅割你舌头,还会要你的命。 朝落神色复杂的从柱子后走出来,冷声质问道:公子整日整夜,不见歇息的诊病,就是为了能多救一条性命。 她嗓子虽沙哑,但若大声说话,会透着一股声嘶力竭的尖利,显得有些刺耳。 而你现在却瞒着他在背后草菅人命,残害 话才说了一半,楚晏已经不耐烦地打断,反正都该死,何必再去傅时雨那里麻烦一遭。 语罢,他又意有所指道:你若真担心,不如把这事瞒好了,以免徒增他心里的负担。 朝落没开口,她毕竟被关在墓里多年,再加上身体的特殊性,脑子里对生老病死,并没有太大概念,其实并没意识到生命的重要性。 之所以站在对楚晏咄咄逼人,其实是害怕被傅时雨知道,会有所怪罪她刚刚漠视旁观的行为。 楚晏明显是看出她心里的想法,所以才会多留一句话警告警告,顺便还不忘抨击一下他的虚伪。 想必是还没忘因为朝落,这两年他那些使不出的冤枉气。 睚眦必报,落井下石,关于傅时雨的所有事,他总是小心眼的可怕。 朝落其实也有心相瞒,但她性子单纯,一直藏不住话,沉默许久,才有些苦恼道:可我不会骗人。 楚晏心里冷笑,不知从何处摸出把小巧锋利的匕首,我帮你。 朝落看着他走近,也不躲,睁着双清澈黑亮的眼睛,茫然道:怎么帮? 楚晏扯下她的口罩,随后狠狠捏着朝落两侧的脸颊,迫使她大大张开嘴,似乎是不知道自己话有多瘆人般,一脸平静道:让你想说也说不出口。 朝落乖乖地应了声,竟然真的配合着张大嘴,想让他动手。 看着她伸长的舌头,楚晏脸上不见高兴,反倒沉了下来。 本来就没打算动手,毕竟这副嗓子可是那人费尽心思才治好的,只是故意吓吓她,想让朝落长记性,结果这蠢货现在竟还当了真。 世子,这是在调戏我妹妹? 傅时雨不知何时醒了,懒散地倚靠在门上,一双含笑双眸里异常清醒,全然没有刚醒过来的惺忪和困倦。 察觉自己还捏着朝落的脸颊,楚晏如避蛇蝎地松回手,隐晦的睨了朝落一眼。 朝落脸色微白,沉默地戴好口罩,小声说:公子这么快就醒了? 嗯。傅时雨应了声,问道:热水烧好了吗? 朝落低下头,好了。 傅时雨重新戴好防护的口罩和手套,那您等会跟柳小姐他们一起去消毒屋子吧。 是。 见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楚晏心里开始隐隐烦躁,面沉如水的站着,像把耳朵关上,但又忍不住去听。 等不急不缓地交代完,傅时雨指了指自己手臂包好的伤口,多谢世子。 就是有点疼,差点以为您要把在下手臂拧下来了。 见楚晏的脸色更加阴霾,他心情好地勾唇笑了笑,想起正事,他神色又立马变得正经。 世子,劳驾您吩咐将士们帮个忙,清理下外面的死尸,他们有经验。 楚晏看着他比翻书还快的表情,阴晴不定地瞥他一眼,傅时雨像没察觉到他身上的异样,玩笑似的眨了两下眼梢。 对面的楚晏如同被刺痛眼睛,飞快别开视线,罕见没跟他闹别扭,沉默不语地出了医馆。 见楚晏走后,傅时雨脸上的所有笑意缓缓收起来,见朝落心不在焉进去舀烧滚的沸水。 他眼里深沉,神色温和地提醒:小心伤着。 朝落刚想应好,身后的傅时雨突然呢喃了句,不用胡思乱想。 我已经听到了。 朝落心里咯噔一下,震惊不已地回过身,只来得及看到微微摆动的竹帘,和进去的青色背影。 那句喃喃细语随着傅时雨的离开,仿佛随着风声飘散了去,但朝落却很是难过地垂下眼。 心知公子是担心她会感到不自在,所以才会这么多说一句,云淡风轻地揽下所有,却又鲜少提及他做过的事情。 傅时雨才把危重的病患诊治完,还来不及歇口气,又要继续诊治在门口候着的百姓。 虽然累,但好在有其他人帮忙,能减少很大一部分的压力。 连柳如盈这种深闺小姐,成天跟着朝落打扰屋子、消毒、烧水等等繁杂琐事,她口中从没抱怨过一声累。 傅时雨偶尔有闲下来的时间,也会感慨下她的成长之快,像是一夕之间换了副面孔。 说曹操曹操就到,天刚蒙蒙亮,柳如盈就神色憔悴地走进来, 傅时雨趴在案上打了会儿盹,脑子现在还很昏沉。 柳如盈踌躇良久,才看着昏昏欲睡的傅时雨,小声嗫嚅道:傅大夫我考虑好了就按照你所说 把我爹烧了吧。 傅时雨一怔,脑子里的瞌睡瞬间没了。 之前他跟柳如盈提过一次,说她父亲身上可能也带了疫病,怕会引起二次感染,必须要跟其他尸体一起焚烧。 柳如盈当时没开口,只默默掉起眼泪。 傅时雨直到她肯定是不愿的。 在思想落后的古代,焚烧遗体莫过于是另一种凌迟,对于刚失去父亲的柳如盈,这消息对于她来说,其实太过残酷。 所以傅时雨当时也没强逼,留了城主尸体三天,想让柳如盈自己去跨过心里那道坎。 但三天已经是傅时雨能给的最晚期限了,无论想不想得通,城主的尸体今天都得抬去烧了。 昨晚柳如盈一宿没睡,想了整整一夜,天刚破晓,她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傅时雨心里松了口气,柔和道:那行。 我去找人安排。 见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柳如盈话里隐隐带起哭腔,傅大夫,我爹会疼吗? 傅时雨很耐心的解释说:不会疼。 城主断了这么多天的气,不会再有意识了。 柳如盈轻轻嗯了声,犹豫良久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眸里坚定道:我也要一起去。 傅时雨眼里微惊,你确定? 倒不是不能去,只是怕她看着会难受。 嗯。柳如盈想着无论如何,最后一程要陪着她爹走完。 两人交谈完,楚晏正好从楼梯上下来,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他眉峰不由微皱。 这女子跟傅时雨说话时,不经意间流露出那种含羞带怯的眼神,楚晏简直太熟悉了。 前世傅时雨就颇是招蜂引蝶,爱慕他的人没见断过。 好在这人知道分寸,虽待人和气,但从不会过分亲近。 重活一世,这人身边好不容易走了一个施绵绵,结果现在来了一个朝落,一年不见,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柳小姐。 楚晏心里郁结难平,听傅时雨在叫他,他更是烦躁不已,别说回应,连声都懒的吭。 世子。傅时雨像没察觉到他的闷闷不乐,又重新喊了遍。 城主的尸体今天可以烧了。 楚晏没什么情绪地睨他一眼,傅时雨心里一紧,反应过来后,又有点莫名其妙。 没等发问,那道冷锐的目光已经收了回去,随后冷着张臭脸,大步跨了出去。 傅时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出去的背影,一脸无奈地耸耸肩膀,转头朝柳如盈道:跟他走吧。 女人天生第六感强烈,隐隐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太对劲。 他看着傅大夫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下意识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傅大夫,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语毕,她认真看着那双平日里水滴不漏的黑眸,连眼都不敢眨动一下。 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真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里,捕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滞凝。 转瞬之间,傅时雨的神色立马恢复如常,笑着提醒道:你再不跟出去,他们可就要走远了。 柳如盈回头,果然看到那些士兵抬着昨天刚死的那批尸体,准备拿去烧了。 她没心思再追问傅时雨和那个人的事情,手忙脚乱地跨出门槛,步履匆匆地跟上了那些士兵的队伍。 傅时雨见人走后,摸着微微发热的胸口,眼里逐渐幽深起来。 我也想知道,他是谁? 蒙着白布的尸体横着排列,底下放着堆好的干柴堆上,旁边士兵的举着火把,上前点燃了靠下的柴堆。 柴火堆里瞬间发出噼里啪啦、细小的爆.炸声,从摇曳的小火苗逐渐窜成熊熊烈火。 刺鼻青烟袅袅而上,混杂着刚破晓的晨雾,周遭景象开始变得朦胧虚幻,唯有中间燃烧正旺的火堆里,发出灼热猩红的明芒,把所有人的脸庞映得通红滚烫。 柳如盈已经披好提前准备的麻布服,头上戴白,满面晶莹地看着那火堆里的尸体。 她父亲是右边第二具。 正躺在火焰里的人,从小到大,最疼爱自己的父亲。 柳如盈克制住想冲上去的冲动,掩面恸哭起来,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56) 傅大夫说,烧过的尸体会化成灰,随风飘到想去的地方,继而在那里落地生根,默默陪伴着想守护的人。 柳如盈曲膝跪在地上,面对她父亲的方向,重重叩了三个响头,随后重新直起身,眼睛通红的哽咽道:爹,女儿这些天有在努力的独当一面,而且也开始慢慢相信你真的已经不在了,不过你放心,我一个人也会好好活着,而且还有春情、朝落、傅大夫他们都会陪着我,所以 她喉咙痛得厉害,一时艰涩难言,许久后,才轻声道:所以你放心走吧。 不要再来守护我了。 话音刚落,柴堆里轰的一声,火势迅速蔓延到了那严严实实盖着白布的人身上。 柳如盈神色呆滞地看着,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围着的士兵已经走光了。 火也烧没了,只剩下一地黑白相衬的灰烬,在阳光的直射下,那些焚烧殆尽的骨灰仿佛在熠熠发光,远远望去,像是在熄灭的黑炭上撒了一层闪烁的金粉。 小姐,回去吧。春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嗯。 柳如盈脸色苍白地应了声,春情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言,只默默陪着身身后。 一主一仆谁也没说话,并肩往回走。 经过城主府围墙的时候,春情突然指着屋顶,一脸惊喜道:小姐!快看! 你院里的白玉兰开花了! 柳如盈眼里一愣,忙不迭抬起头。 花期都快过了,这棵玉兰树今年一直没开过花。 她爹说树也跟人一样,年岁太久,它嫌累,没力气开花了,再开,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柳如盈望着围墙里开了满树的白玉兰,眼眶一热,才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十点左右 第65章 三更 在蜀州待了半个月,患病的百姓大部分已经开始有好转的迹象。 楚晏昨夜收到来信,说是京城派来的人马已经到了。 他父王大病初愈,不宜太过劳累,好歹是圣上派来的人,若让外人迎接也不大好。 楚晏只能把重阳留在蜀州,保护傅时雨的安危,然后连夜赶了回去。 参加世子。 应逐早早在军营外等候,他这种粗枝大叶的粗汉,不擅与朝廷那些阳奉阴违、心眼比豆子还多的官员打交道,所以便找个理由溜出来了。 楚晏嗯了声,问:派来的太医在哪儿? 已经在开始看那些是士兵了。 楚晏皱眉,让他们先待着,别乱跑。 是。 楚晏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看守的士兵,大步朝军营里迈去。 中军帐内。 广陵王和两个老臣正在谈言说笑,时不时传来酣畅淋漓的大笑。 一见楚晏进来,广陵王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楚晏沉默地踱步上前,见他双颊通红,应该是小酌了几杯。 来这快一年,楚晏从未见过他父王如此高兴,眼里不禁有些失神。 这是庆国公。 广陵王看向对面,靠上那张案后,做了的一位精神矍铄的年迈老人。 庆国公是跟随圣上一起行军打仗的老将,当年战功赫赫,英勇了得。 楚晏欠身行礼,参见庆国公。 这位庆国公他前世听过,但一直没有机会见面。 当今圣上虽算是明君,但天性多疑,心思诡谲,并且最忌臣子功高盖主,一边给庆国公加封进爵,一边又偷偷夺走他的兵权,转交给自己的亲信,广陵王。 而之所以会被封国公,则是因为庆国公一生未娶,且没有子嗣。 听说之前年轻时有一发妻,不过久病在榻,身子骨不太好,后来怀胎六个月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孩子流掉了,大人也没了。 当时庆国公大发雷霆,处死了好多丫鬟和下人,但后面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庆国公也从没再娶过妻子。 旁人只道庆国公是难得的痴情种,只有楚晏清楚,他是不敢娶妻。 当年庆国公夫人小产一事,前世他碰巧听到了点内幕。 摔一跤孩子没了,倒不足为奇,是连大人也跟着一起没了,便让人有些啧啧称奇了。 后来听说给庆国公额夫人安胎的方子里加了一味补药,明着是保胎,但药性极烈,正常的孕妇喝了不回有事,还可以大补,但庆国公夫人体弱多病,连续喝了几个月,身子自然受不住,就算不滑那一跤,等临盆那天,同样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而楚晏之所以会知道这位药,是因为王夫人小时候给他养身子的药方里,碰巧放了这味药。 听说给庆国公夫人的药方,是宫里老太医开的,但当时庆国公却没问责,不过是知道了老太医只是个幌子,后面显然另有人指使,至于是谁 除了龙椅上的那位,也没人敢做这种事。 楚晏回过神,看向坐在案后,一脸亲善和蔼的庆国公,眼里有些幽深。 前世没有瘟疫,但这位庆国公也是差不多这时候来的军营。 看到楚晏行礼,他从矮椅上站起身,乐呵呵回道:多年不见世子,身子骨长结实了不少,已经有王爷当年的风范了! 谢国公抬举。 广陵王笑眯眯地听他夸自己儿子,眼里有这种自豪,继续介绍起了旁边另一位监军大臣。 一番客套完,几人坐在案后唠起了闲话,从天南聊到地北,从国家时事聊到乡野趣谈,最后又说起这次瘟疫。 酒醉七分时,楚晏端起酒樽敬了庆国公一杯,状似随口地闲聊说:长途跋涉,国公身体可还受得住? 庆国公虽然老了,但还是眉眼间还是难掩威严和魄力,他捋了捋山羊胡,朗声笑道:世子这就是小看老夫了。 我虽然老了,但走两步山路,下面的腿还是能迈得动的。 趁现在走的动,多出来看看大庆的河山,死后才能得以安眠。 旁边广陵王笑道:听说国公之前大病了一场,但现在见你身子骨还算硬朗,想必病应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庆国公叹了口气,眼里有些伤感,人老了,不行了,小风寒就病了快半年,也不知还能活多久。 一旁的监军大臣安慰道:国公是有福之人,定能长命百岁, 庆国公摇摇头,半截身子入了土,没用了。 楚晏突然耐人寻味地问了句,听说之前陛下是派的其他大臣,为何派来的人是国公? 这直白的话让营帐里气氛略显滞凝,众人神色僵硬,广陵王呵斥道:混账!怎么和国公说话呢! 楚晏神色平静地说:小辈只是担心国公身体,所以多嘴问了句,若冲撞了国公,小辈在这里向您赔不是,还望国公恕罪。 一番话说的诚诚恳恳,不卑不亢,庆国公眼里深意,沉默几息后,突然意味不明地笑道:世子,心直口快的毛病得改。 虽明着批评,但话里却又没责备的意思。 他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淡笑着回答道:陛下派去的大臣求到了老夫这里,老夫与他算有点交情,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听到这话,广陵王面色当即有些难看,隐怒道:既然拿了朝廷俸禄,哪有不干正事的道理,一群鼠雀之辈,竟麻烦到了国公头上,我改日定写奏折弹劾了这群昏官! 话也不能这么说。庆国公圆场道:那大臣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一大家子要养,若来这里染了些稀奇古怪的毛病,那他们岂不是要跟着一起遭殃,老夫孑然一身,染了病便早些日子入土,没染就苟活几日,也没多大损失,所以算来算去,还是由老夫前来比较妥当。 正好去年陛下寿宴,老夫卧病在榻,没能跟你见上一面,现在顺道过来和你叙叙旧。 广陵王想起去年王府发生的事,喟叹道:理应我去拜访国公,但王府当时发生了点家事,所以耽搁了,再加上边关战事吃紧,我不敢多做停留,所以没来得及去国公府。 老夫说这话并不是怪罪。庆国公爽朗一笑,看着心情极好,好歹跟随陛下打了几十年的仗,军营什么情况,老夫自然是知晓的。 说完,他转脸看向对面的楚晏,意味深长地笑道:不知老夫这回答,世子可还算满意? 楚晏脸上波澜不惊,并无异样,只说:多谢国公替小辈解惑。 庆国公笑笑,并不作答。 酒过三巡,庆国公和监军大臣脸上都有些疲态,广陵王吩咐将士带他们去了提前收拾消完毒的营帐。 见帐内就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两人,广陵王面上笑容瞬间收敛,狠狠瞪了眼旁边的人,你说话怎能如此没有分寸! 当年我从庆国公手里接过兵权,他不仅毫无私心,还反倒帮了我不少忙。 说是良师益友也不为过,你今日问那话,岂不是在当众落为父的面子! 帐内刚消完毒不久,鼻尖还能闻到一股残留药材的苦味。 楚晏垂眸看着酒樽里透明的酒液,淡漠开口:父王能保证人心始终一贯,永远不会变吗? 广陵王皱眉,你什么意思? 楚晏沉默不语,良久才说:是个人都有私心。 父王真以为,这种毫无私心的人会存在吗? 广陵王没开口,眼里有些深沉。 楚晏也见好就收,也不再多说,掀开帘子准备出去,广陵王突然在他背后道:擅离军营,玩忽职守,别忘了你还有五十鞭子。 是。 上次广陵王既没答应他离开,也没反对,算是默认了,走的时候,交给楚晏两千个精兵,其他什么也没说,只让人在账上记了楚晏五十鞭子。 现在既然回来了,那该是领罚的时候了。 楚晏刚出中军帐,突然看到远处的囚账旁好像走过一道白色身影。 他心里一震,随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郁下来,飞快往那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刚一绕过帐篷,腰上就被一双手臂环住了。 沈言亭轻轻贴着他后背,话里有些委屈,羡行。 本来想把他手扯开的楚晏,耳边突然听到一阵靴底踩在草地上的簌簌声。 虽声音很细微,但他从小习武,听觉自然要比常人灵敏些,现在这故意放轻的脚步声,在楚晏耳边显得格外清晰。 他右手在空中顿了片刻,突然一反常态地覆在沈言亭手背上。 羡行?沈言亭一愣,须臾,他惊喜地说:你现在不生气了? 楚晏淡淡地嗯了声,扯开他的手,转身把沈言亭搂入怀里,虽然是很亲密的动作,但他眼底却冷得可怕,如同是结了层薄薄的坚冰。 没想到分别一年,再次重逢后,这人又恢复了从前深情款款的样子。 沈言亭心里欣喜若狂,连忙伸手回搂住他精壮的侧腰。 听着温热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他脸颊微微发烫,佯装怒道: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我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说着说着他声音就开始哽塞起来,脸上泫然欲泣,趁着朦胧夜色,倒也生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来。 楚晏眼里平静,粗糙的拇指摩挲着他淡红的眼角,冷淡道:你怎么来了? 沈言亭双手握住他手腕,脸颊贴着满是老茧的掌心蹭了蹭,有些委屈地说:我给你写了这么多信,你从来没回过,我很担心你,所以就混在太医的队伍里跑来了,再加上 他脸上升起几分羞赧,欲语还休地嗫嚅道:我也想你了。 是吗?楚晏面色不改,眼里平静地连丝波纹都没有,只幽幽冒了两个字,就没下言了。 沈言亭揣摩不透他心里的想法,踌躇半晌后,有些犹豫地问:你怎么不回我的信件? 楚晏漠然道:没收到。 真的吗?沈言亭将信将疑,这一年我给你写的信,少说也有十封了,一封都没有收到吗? 收是收到了。 不过他连信封都懒得没打开,直接放火盆里烧了。 楚晏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突然把他松开了,既然不信,那又何须再问? 我信!怎么可能不信!沈言亭急忙拉住他,我就是问问。 楚晏嗯了声,时辰不早,去歇息吧。 沈言亭不想走,但见着楚晏冷若冰霜的神色,也不敢太多话。 怕把他惹烦了,态度又变得跟之前一样生冷疏远。 那我走了。 嗯,明天见。 这几个字如同是裹了层腻人的蜜,沈言亭心里甜丝丝的,受宠若惊地应了声好。 回去的脚步有些漂浮,显然还沉浸在楚晏跟他重新变亲近的喜悦之中。 楚晏眸色微沉,不露声色地看了囚帐旁的位置。 那里没有火光,很暗,就算站个人,想必也看不清。 听到那里脚步离开的声音,楚晏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对着黑暗深处语气森冷的呢喃了句。 当还他前世替你受的那一剑吧。 参加将军。 应逐走进帐内,一脸古怪地禀告道:末将看到世子同一男子举止亲密。 广陵王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可是那姓傅的小郎中? 不是。应逐沉声道:不是军营里的人,混在太医的队伍里来的,好像是世子的旧时。 广陵王略略沉吟,原来他说去蜀州找那小郎中只是个幌子。 应逐似懂非懂地说:将军是说世子在转移将军的视线,好以此来保全这男子的性命? 广陵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搁下手里已经裂缝的茶碗,你现在连夜赶去蜀州,让那两个兵别动手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57) 既是一场误会,那我便留那小郎中一条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最后一更,明天继续三更,更新时间不限 第66章 自责 世子回去了? 翌日一起,没见着楚晏身影,再加上重阳又跟个木桩似得,一大早就在身后杵着,傅时雨便猜到那人应该是有事回去了。 昨夜将军来了信,说是京城派的那些太医已经到了。 该来的时候不来,现在快结束了才到,要不是傅公子,那些兵恐怕早就死了。 傅时雨喝了口苦茶醒神,淡淡道:能来就很好了。 而且救那些兵的不是我,是大夫。 重阳莫名其妙道:不一样吗? 你不就是大夫? 傅时雨搁下茶盏,笑了笑,当然不一样。 我只是一个人,大夫可是千千万万的人。 重阳最烦他们说这种捉摸不透的话,不仅听不懂,还常常想的脑瓜子疼。 傅大夫!不好了! 医馆外跑进来一个穿盔甲的士兵,他累得满头大汗,神色慌张道:我们这边有个兵感染了! 傅时雨皱眉,先把人抬去隔壁屋子。 是。 傅时雨迅速蒙好面,戴完手套,刚想往外走,重阳在一旁问,要帮忙吗? 不用了,多谢重阳大哥。 他一只跨出门槛后,想起什么,又回头道:劳驾重阳大哥去厨房唤下朝落,我要她帮忙打下手。 好。重阳爽快答应,傅时雨则脚步匆匆地去了隔壁屋子。 蜀州城里大多房子都被清扫出来,跟军营里一样,分出几个大区,重患区一般会在傅时雨歇息的医馆旁边,以备紧急情况的时候找不到人,误了救命的时辰就不好了。 一进来,傅时雨看到里面站了三四个将士,地上还跪了一个,怀里抱着的应该是那个被感染的士兵,额上冒着虚汗,意识不清地小声絮语。 放我出去好冷 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士兵,傅时雨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兵他认识,而且还是熟面孔。 来蜀州快一个月的时间,其他兵看着那些疫民,基本都是能躲就躲,不能躲才硬着头皮上。只有他,毫无芥蒂也毫不犹豫地冲在最前面,其他兵里的厌恶、嫌弃、恨意等等的复杂情绪,在他眼里通通寻不到一丝一毫。 任劳任怨,又一腔奋勇。 是个难得的好兵。 他当时开玩笑地跟楚晏提过一句,回军营里记得要给这士兵升官,楚晏也爽快的答应了。 眼见瘟疫快要结束,马上就可以回到军营,这士兵也要跟着升品级,没想到这关头却出了这种事。 其他人出去。傅时雨沉着眉眼,催赶道:别在这待着。 那几个将士面面相觑,看着跪在地上魂不守舍的士兵,劝道:苍笙,你也别太担心了,傅大夫医术高明,你哥一定不会有事,我们出去吧。 被唤作苍笙的士兵抽抽酸涩的鼻子,犹豫着把他哥放在地上,缓缓站起身,快出去了,又转过脸不放心地问:傅大夫,我哥他不会有事吧? 傅时雨头一次心里没底,所以也没能回应,先去关上了屋子的门,然后俯身地上那士兵的心跳。 见朝落还没过来,他刚想让人去喊。 傅大夫。 柳如盈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来。 你怎么来了?傅时雨话里有些冷意。 头一次见傅大夫这么凶,柳如盈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后,忙解释道:朝落刚刚有事出去了,我听到有士兵染病,正好锅里退热的药汤好了,便想着端一碗过来看看有没有用。 傅时雨神色这才稍稍缓和,淡淡地嗯了声,接过她手里的药汤,使劲掰开那士兵紧闭的嘴,一点一点往他喉咙里灌。 好不容易灌完一碗,那士兵又一滴不剩全部吐了出来。 傅时雨眼里一凝,刚想叫朝落去把针灸包拿过来,又想起她现在没在这。 让柳如盈去拿,她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他沉吟片刻,站起身,神色严肃地说:你守在这儿,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拿完东西马上过来。 柳如盈重重点头,保证道:傅大夫,放心吧,我一定会看好的。 麻烦你了。 傅时雨嘱咐完,也来不及多想,快步踏出屋子。 啊! 他前脚刚出去,地上躺着的士兵突然毫无征兆地惨叫一声。 柳如盈吓得肩膀一哆嗦,话里颤抖地问:你你怎么了? 那士兵闭着眼,一脸痛苦地哭喊:救我!快拉我上去! 喊完,他又气若游丝地小声喃喃:渴好渴 柳如盈心里犹豫,最后克服了心里的恐惧,向前挪了一小步,你在说什么? 那士兵含糊不清地说:水水水 柳如盈这次终于听到了,环视一圈,终于看到在靠近墙角的桌子上放了个茶壶。 她走过去提了提,里面还有水晃荡,应该是昨晚烧的。 她倒了一杯冷水,急忙端到那士兵跟前,小声说:水来了。 那士兵眼睛虚虚睁开条缝,突然憨笑着说:娘子,你来了。 柳如盈口罩后的脸一红,嘟囔道:谁是你娘子! 那士兵像是没听到她的反驳,吃吃的笑起来,因为咧着嘴,干裂的唇上瞬间冒起鲜红的血丝。 柳如盈犹豫片刻,曲膝跪在地上,把他的头抬高,随后拿起搁在地上的茶杯凑近那士兵嘴边,你不是渴了吗? 快喝吧。 那士兵神志不清地张开嘴,柳如盈小心翼翼地喂给他。 看到他竟然在小口小口地往下咽,柳如盈眼里一喜,刚准备再起身去倒一杯,不经意瞥见那士兵的眼睛不知何时又重新合上了,搭在胸口上的手也跟着无力地滑了下去。 柳如盈眼里一慌,急忙从地上站起来,想去叫傅大夫过来看看,虚掩着的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了。 看到屋里的情形时,苍笙脸色茫然,先是看了眼地上一动不动地大哥,又倏地瞪向手里拿着茶杯、一脸无措望着自己的柳如盈。 我只是给他喂 话还没说完,苍笙神色骤变,阴沉着脸奔进来。 柳如盈看他表情恐怖,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但这番举动,却被苍笙看作是做贼心虚,他抽出腰间佩刀,杀气腾腾地把柳如盈逼到墙角。 你误会了。 被冤枉的柳如盈急得眼圈通红,看着雪白刀锋上映着自己惨白的脸,心里更是吓破了胆。 虽然怕,但她还是仰起头,直视苍笙饱含愤怒怀疑的眼睛,执意解释着:我没有害他,我真的只是喂他喝了口水。 苍笙置若罔闻地举起刀,刚想对着柳如盈的头颅砍下去。 你在干什么?气喘吁吁赶回来的傅时雨,冷着脸喝道。 听到傅时雨声音,苍笙急忙丢了手里的刀,扑通一声对着傅时雨跪下来,哽塞道:傅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哥吧! 他年初才成了亲,我嫂子还怀着身孕,他不能死啊!求求你救救他吧! 傅时雨看了眼地上那士兵停止起伏的胸口,沉默着蹲下身,两指碰了碰他的鼻息。 已经没气了。 他看向满眼希冀的苍笙,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抱歉。 简短的两字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傅时雨站起身,看向门口的那几个士兵,淡淡道:抬去烧了吧。 苍笙僵硬的跪坐在地上,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怎么可能昨晚都还好好的 弄错了!肯定是弄错了! 苍笙见那些士兵走进来,想拖他大哥走,忙不迭捡起地上的刀,指着前面威胁道:谁敢踏过来一步,我跟他同归于尽! 对面的士兵劝道:既然苍大哥走了,便让他好好走吧,来世再投个好胎。 就算你再不相信,苍大哥是真的去了。 苍大哥在天之灵,看到你这样,也不会高兴的。 你们住嘴!苍笙冷冷道:我大哥是被人害死的! 送来的时候明明还有气!他看向站在角落,面色惨白地柳如盈,阴森道:一定是这毒妇! 她在水里下了毒,一定是她!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她,好为大哥报仇! 眼见他又要提刀冲上去,傅时雨蓦地斥道:够了! 苍笙脚步一顿,神色怔忡地回过头。 傅时雨冷声道:不关她的事,你大哥本身有其他的病症,现在感染了瘟疫,一起并发了,再加上送来的太晚,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已经开始谵妄了。 你胡说!苍笙听不懂什么谵妄不谵妄的,只听到了其他病症几个字,他目眦欲裂道:我大哥从小身子骨就好,平时连风寒都少有,怎么可能还有其他病症! 傅时雨不急不缓地解释:身体里面的毛病,你又如何能看得出来。 放屁!苍笙口不择言道:我看你是想包庇这毒妇! 指不定你们是有什么私情,不然 话音刚落,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重阳狠狠甩他一巴掌,怒不可遏道:混账!傅大夫不眠不休替你们治病,现在还反倒被你这般泼脏水! 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替世子砍了你! 重阳手劲大,苍笙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被打得脑子眩晕,他却还不肯罢休,眼里透豁出去的偏执和愤恨。 不过这次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那几个士兵看到重阳脸色难看,怕殃及池鱼,有眼力见地上前架住他手臂,连拖带拽地准备拉苍笙出去。 你们放开我!苍笙想挣脱开他们的手,但无奈寡不敌众,眼见着马上快被拖出房门,他突然发狂地嘶吼:凭什么! 凭什么死的不是这些疫民!最该死的就是他们!他们全都该给我大哥陪葬! 说完,他突然阴鸷地瞪了眼不远处的柳如盈,神色狠戾道:特别是你! 柳如盈登时脸色刷白,刚想开口,但那几个士兵已经拖着苍笙下去了。 她怅然若失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突然很是自责的哭了起来,傅大夫,你骂我吧,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给他喝水的,我该听你的话,等你回来!我不知道他喝不了水,还连累傅大夫骂! 傅时雨按了按胀疼的眉心,拍拍她肩膀,安抚道:不是喝水的原因。 怪也是怪我,怪不到你头上。 他脸上依然平静,看不出任何懊恼的情绪,但藏在袖里的手却攥的死紧,狠狠在手心掐出一道渗血的月牙印,才默默地松开了手。 不该离开的。 作为一个大夫,怎能抛下病人离开呢,而且还是情况如此危急的病人。 他在心里隐隐质问自己。 行了行了。重阳不耐烦地摆手,你们都没错! 这种事,又不是谁愿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两更感谢在2020041109:58:06~2020041217:4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在坟头调戏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出事 三天后 蜀州的疫情终于进入了尾声,虽然尽力在救,但死伤还是很惨重,蜀州城的百姓基本少了快一半,其中不乏有一家三口,或者出生几个月,还在牙牙学语的婴孩。 天灾来势凶猛,亦冷酷无情,唯有人能带给这座死城里最后的温暖。 傅公子,既然现在没什么事了,不如我们择日启程回军营吧?重阳询问道。 他待城里又不能出去,成天跟着傅时雨看病人,看完又治,治完又写,早就待烦了,盼星盼月亮,终于把这些病人快盼好了。 重阳话里隐隐抱怨地说:在这里也快待一个月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听说宫里太医在到处找傅公子,还有个小老头硬是要跟你拜师勒! 傅时雨正在院子里晒药材,听到这话,他眼里不见欣喜,相反还稍稍皱眉,看着不太高兴。 他把簸箕里的药材翻了个面,淡淡道:你和那些将士明日回去吧,我再等几天,还要看看百姓的情况。 哦。重阳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干干地应了声,良久才说:那我还是留这儿吧。 明天让那些兵回去,晚上我再来。 傅时雨想说让他不用来,但猜到应是楚晏的命令,只能神色无奈地嗯了声。 他理出一些发霉的药材,嘱咐道:在城里待过的将士,回军营你记得让他们先隔离。 好。 傅大夫。春情端着空了的碗准备去厨房洗,看到院子里正在晒药材的傅时雨,便招呼了声。 傅时雨轻轻颔首,柳小姐好些了吗? 小姐说她没事。春情眼里满是忧心,但奴婢其实是憋着没说。 昨晚就早上喝了半碗白粥,就没吃什么东西。 这事旁人劝没用,要靠她自己想通。 傅时雨轻叹了口气,失神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傍晚时候,重阳去让那些士兵收拾东西,准备明日天一亮就回去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58) 傅时雨见天色不好,应该快下雨了,就让朝落先帮着自己把药材收进去。 轻症区还有几个病人,我等会要去看一眼。 朝落应了声好,傅时雨想起有几味药材没有了,拿出药筒里的毫笔在素笺上列了出来。 等会你看看其他医馆里有没有这几味药,有的话全部拿过来。 朝落接过来看了几眼,说:我把药熬完了就去。 这些天辛苦你了。傅时雨鼓励似的摸摸她光秃秃的脑袋。 朝落眼里有些赧然,小声嗫嚅:只要能帮到公子就好了。 傅时雨收回手,笑道:那你这次可帮太多了。 朝落被夸的神色不太自然,说了句那就好,匆匆忙忙去了后院的厨房。 见她难得升起几分小姑娘的娇怯羞赧,傅时雨不由莞尔,戴好口罩和手套出去了。 傅大夫?梳洗完的柳如盈从楼上下来,没找着人后,她突然见着案上搁了张药方。 朝落擦了擦额头的热汗,抱着一堆瓶瓶罐罐走去前堂。 刚一掀开帘子,就看到柳如盈手里正拿着那张药方觑望。 听到脚步,她回过头。 见是朝落,柳如盈有些奇怪地问:这个是什么? 朝落说:缺的药材,我等会要去别的医馆找找。 柳如盈哦了声,把那张笔迹干了的药方放回去,朝落想起她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饭,问道:你饿吗? 我给你下面条。 柳如盈急忙摆手,我不饿,不用了! 你和傅大夫本来就够累了,不用管我。 朝落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而且现在还有事要忙,也没再多劝,只说:那你早点歇息吧,等会应该要下大雨了。 柳如盈点点头,看到朝落进去后,她刚想上楼,忽然回忆起去年她受了凉,一直高热不退,后面用了一大夫的药方,才开始退了点热度。 她爹见那药方管用后,急忙让人把上面的这几味药,全部搜刮到了城主府。 后来病好了都还剩很多,她虽不太懂药材,但傅大夫这药方写的那些银翘、牛黄和犀角那些药材,她还是知道的,毕竟之前喝了不少。 这里离城主府不远,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应该就能到了,想起朝落说要下大雨了,她一个小姑娘,万一雨天跑出去摔到哪儿,自己和春情又不能帮傅大夫的忙,岂不是又会酿成上次的惨剧。 柳如盈踌躇片刻,走到角落里拿了把纸伞,步履匆匆地跨出了门槛。 刚一出去没多久,天上就冒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柳如盈撑开伞,快步朝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雨势渐大,丝线般的雨水如同编制成了一张氤氲大幕,柳如盈到城主府的时候,天上已经转为瓢泼大雨,狂风呼啸似鬼吼,卷的雨珠旋转倾斜,打湿了她齐脚跟的裙摆。 柳如盈推开城主府的后门,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行去。 没找着火折子,她只能敞开门,摸黑在多宝阁旁边的案上找到一个木盒,有点重,柳如盈双手艰难的抱下来,但看着外面的雨和地上的伞又有点犯难。 犹豫半晌,她暗道干脆顶着雨幕回去算了,反正也没多远的路程。 跨出门看到院子里开的繁盛的白木兰树,柳如盈瞬间眼里柔软下来,小声道:爹,我走了,改日再来看您。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啪嗒踩在水洼里的脚步声,柳如盈心里突然想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急忙转过头。 那人一身黑衣被大雨淋的紧紧贴在身上,头上发髻松了,蜿蜒的发丝盖住脸,披头散发的犹如阴间厉鬼,一双赤红的双眸从发间里露出来。 柳如盈吓得退后两步,浑身战栗道:你你怎么怎么在 她喉咙像是被堵了团棉花,抖了半天,也没能抖出一句完整的话。 苍笙阴森地勾起嘴角,笑道:怎么在这儿是吗? 你以为他们把我关起来,你就没事了? 柳如盈察觉到危险,眼里蓄起泪花,忙不迭想往外跑,还没跨出去,头皮一阵剧痛。 苍笙狠狠扯住她的头发,脸色阴沉地把柳如盈扔在地上。 柳如盈摔的脑子一懵,手里抱着的木盒摔在地上,本该发出一阵巨大声响,却又被暴风骤雨无声无息的淹没。 你想干干什么柳如盈衣裙上沾满淤泥,束发的木簪落在地上,长发狼狈地披散在肩,她被雨水淋的睁不开眼,只能拼命蹬着脚往后退。 直到后背抵到粗糙坚硬的树干,她心尖一颤,浑身哆嗦地抬起头,看到苍笙已经站在了跟前,如同是在睨着一只蝼蚁正在垂死挣扎般,脸上挂着残忍讥诮的笑意。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柳如盈陡然失声痛哭起来,我真的不想害他啊! 苍笙冷笑,我已经听他们说了,你是那城主的女儿。 有其父必有其女,他是个畜生,你想必 也是个小畜生! 语罢,他便如同一座大山对着柳如盈压下来,黝黑宽大的手疯狂扯着她的衣襟。 不要!救命!求求你放过我吧! 柳如盈死死抓住衣襟,哭喊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求求你放了我! 苍笙置若罔闻地撕扯她的衣衫,很快就能看到外衣里露出来的藕粉肚兜儿。 他眼里并不见情.色和欲.望,只有疯狂汹涌的恨意。 你不知道吧?苍笙突然说。 他对着柳如盈的脸呸了口唾沫,狞笑道:我其实也染上了。 怕柳如盈不知道是什么,苍笙幽幽地重复了遍,瘟疫。 我也染上了,就在我哥死的那晚,我身体不舒服,他们把我关了起来。 死我倒是不怕,我最怕的其实是你还好生生活在这世上,那我岂不是要死不瞑目。 听到他染病,柳如盈眼里慌乱有、恐惧有、恳求有,就是不见有一丝一毫的震惊。 苍笙心里浮起一丝疑惑,还不待多想,低头就看到柳如盈正拼命推搡着他的肩膀,想从地上爬起来。 这些小打小闹的挣扎在苍笙看来不过是徒劳的反抗,他嗤笑两声,干脆解开柳如盈衣裙上的衿带用力一扯。 刺啦 布匹破裂的声音在滂沱大雨里显的异常清晰。 察觉到腰上摸上来一只冰冷粗糙大手,柳如盈情绪崩溃地哭喊道:救命!快来人啊! 救命啊! 苍笙骑在柳如盈的身上,示意地看了眼后门的方向,突然伏身凑近她耳边,阴测测地笑道:看。 虽然知道不能看,但柳如盈像是被他的声音操控一般,不受控制地偏过了脸。 这个位置正对着后门。 大敞的门口此刻站着满满当当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有些人撑伞,有些人冒雨,一道道麻木的眼神化作无数道刺向胸口的利刃。 柳如盈瞳孔紧缩,堵在喉咙里的那声救命再也喊不出声。 她蓦地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 原来淹没声音的不是这场大雨,而是我作为城主女儿的身份。 苍笙看着她空洞的双眸,不禁酣畅淋漓的放声大笑,眼里满是得偿所愿的狂喜。 血腥恶臭的气息混在鼻尖,柳如盈的视线越过脸色狰狞的苍笙,看向被大风刮得摇摇欲坠的白玉兰,苦涩地笑了笑,随后心死如灰地闭上了眼睛。 风声凄凄,花败人凉,闻山后春和景明,我欲攀山顶瞻望,哪曾想半山腰就断了路,便又去攀另一座山,结果同样没攀到山顶便无路可走。 我叹这两座山怪哉怪哉,但也只能原路返回,到山脚才发现,原来这两座山 一座叫成见,一座叫人心。 * 楚晏掌着灯,正坐在案后翻兵书,听着账顶上噼里啪啦的雨声,心情不知怎的有些烦闷,总感觉好像萦绕着一股不好的预感。 须臾,他蓦地扔下兵书,拿过挂旁边的斗篷,随手披在肩上,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正打着伞过来看到的沈言亭,见到他顶着雨势往马棚的方向去了。 他心里奇怪,急忙跟了上去。 见楚晏牵了匹黑马出来,沈言亭走上前,举着伞遮住他头顶。 他一脸担忧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楚晏不答,翻身上了马背。 你去歇息吧。 丢下这句话后,他持紧缰绳,喝道:驾 黑马扬起前蹄,风驰电掣的奔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浓墨般的夜色里。 第68章 迷茫 傅大夫!一见傅时雨进来,眼睛红肿的春情急忙迎上前,哭得断断续续道:我家我家小姐 傅时雨心里一沉,忙道:你家小姐怎么了? 春情努力让自己平复好情绪,哽咽地说:小姐不见了 我到附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 傅时雨皱眉道:朝落呢? 朝落也去找了,还没回来。 傅时雨嗯了声,你在这等着,万一她等会回来了。 我出去找。 春情擦擦眼泪,急忙应道:好。 见他打算就这样跑出去,春情赶紧塞了把伞给他,傅大夫,别着凉了,你还要给那些百姓看病呢。 傅时雨点点头,撑着伞沿路找起来。 附近走了一圈,都没找着人,他干脆扯着嗓子喊了几声,看到路边走过两个百姓,傅时雨忙上前问道:你们看到柳小姐了吗? 那俩百姓眼里一慌,齐齐摇了摇头,像是在刻意否认:没有没有,傅大夫,我们先回去了。 傅时雨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神色,心里越发凝重,没再继续发问,绕过这俩百姓,往他们刚刚来得方向跑去。 刚到城主府,这场来势汹汹的暴雨骤然停了,天幕散开乌云,显出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银白月光照着路边被风吹落的树枝和裂瓦,竟透出些悲从心来的凄凉感。 傅时雨收起纸伞,放在城主府的门口,推开朱红正门走了进去。 在里面找了圈都没见着人,突然看到不远处有棵高出院墙的玉兰树,光秃秃的枝干上残留了朵纯洁无暇的白玉兰,正被残留的风刮的轻轻摇动,眨眼功夫,就从树梢上落了下来,在墨色中划出一道洁白醒目的弧线,莫名有种令人震撼的凄美之色。 傅时雨眼里所有的情绪仿佛石沉大海,被幽暗的瞳仁所淹没,月辉照着他温润如玉的轮廓,仿佛盖了层让人辨不清的薄纱,整个人都显得清清冷冷。 他直接往那棵木兰树的方向走去,刚一踏进院里,就看到朝落拿着根手腕粗的竹棍,拼命往正在系裤带的男人身上打去。 苍笙不屑的讥笑一声,轻而易举地解下落过来的棍子,转眼看向门口的傅时雨,他眼里地笑意更甚,一脸轻松地招呼道:哟,傅大夫来了? 傅时雨不言,看向木兰树下,躺在一地凋零残花中衣不蔽体、双眼无神的柳如盈。 他脸上平静得有些可怕,沉默地走上前,快速解下外衣,轻轻盖在柳如盈身上。 柳如盈空洞的眼瞳转了两下,看到旁边的傅时雨时,她干涸的泪腺微微发酸,嗓子沙哑地喊了声,傅大夫。 傅时雨俯身把她从潮湿的地上扶坐起来,柔和道:我在。 短短两个字如同击垮了柳如盈心里筑起的所有堡垒,她扑进傅时雨怀里,痛不欲生地哭了起来。 傅时雨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极致温柔,眼底却一片冰冷,如同刚入春的江水,表面看着和煦温暖,伸进水里才发现凉得刺骨。 没事了。 他安慰的字眼太过苍白,却又感觉现在说再多都没用了。 柳如盈泣不成声地说:我该死的。 傅大夫,我该死的,我害了这么多人! 求求你杀了我吧,我不该活着,我该死! 她声嘶力竭地发泄完,又开始神色恍惚地道起了歉,对不起,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 傅时雨听出她话里的情绪不太对,这明显不是一个女子受侵犯过后的反应,他倏地抬头,如炬的目光凛冽地射向站在不远处的苍笙。 苍笙一脸无辜地耸耸肩,笑道:傅大夫这么看着我作甚? 她悔过是她的事,我只是帮她认清自己而已,其他可什么事也没做。 傅时雨一言不发,只看了眼朝落,把柳小姐背回去。 看着柳如盈万念俱灰的模样,显少会喜怒哀愁的朝落都不禁默默红了眼眶,扔开手里的竹竿,快步过去把她背起来。 柳如盈没挣扎,乖乖的趴在朝落背上,回去的路上,她突然轻轻地问:朝落,我很坏吗? 不坏。朝落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你不坏。 骗人。 柳如盈小声嘟囔了句,我不坏,那为什么他们都讨厌我。 朝落不知他们说的是谁,她从后门进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只有两个人。 想起柳如盈刚刚的话,她嘴笨,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说:我不讨厌你。 真的吗?柳如盈幽幽问。 真的。 朝落想想,又加了句,还有公子,他也不讨厌你。 柳如盈不知听到没有,像是趴在朝落的肩膀上沉沉睡了过去。 傅时雨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站起来,单薄地白色里衣空空荡荡的挂在身上,被寒冷地疾风吹的鼓动起来。 对面苍笙低沉的笑了两声,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刀扔在地上。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59) 你想杀我吧?他说。 傅时雨看着在月光下闪着雪白寒光的单刀,心里仿佛在被黑暗一点点蚕食,他鬼使神差地弯腰,轻轻握住了青铜刀柄。 很熟悉的手感。 傅时雨看着手里的单刀,如镜的刀面映出自己森白的脸庞。 他眼里有些失神。 这张脸是我吗? 看着与自己别无二致,再看又毫无相似之处。 傅时雨提着刀,一步步朝苍笙走近。 苍笙眼里全无惧怕,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 傅时雨露出来的一双眼漆黑无光,眉宇间萦绕着一丝寒冷的杀意,再不见平日里笑容温和的影子。 苍笙看着这样的傅时雨,突然扯起嘴角,似讽刺,又似感叹地说了句,原来大夫也会杀人啊。 傅时雨砍向苍笙的手一顿,握住的单刀仿佛附了千斤重,刚挨到苍笙的脖子,便再也挪动不了分毫。 他恍惚间又回到了现代的大学教室里,老教授举起自己的双手,说:音乐家的手是演奏的,画家的手是作画的,而医生的手是救人的。 职业不分贵贱,各尽其责,而他作为医生的职责就是救人,是必须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 傅时雨回过神,看着苍笙的笑脸,似知道自己下不去手,他眼里升起几分得意,挑衅地笑道:傅大夫,动手啊!你不是想杀我吗? 你忘了我对柳如盈做的那些事了?难道你不想替她报仇? 他没有一丝怕死的胆怯,不停地激怒傅时雨拼命按捺的情绪,眼见那双线条秀美的黑眸又重新森冷下来。 苍笙脸上划过一丝快意,激动不已地闭起眼,等待着那锋利刀刃割断他脖子的动脉。 傅时雨紧绷地手心冒汗,想起柳如盈那几句字字泣血的道歉,想起她撕心裂肺的恸哭,又想起她以后注定要在闲言碎语中过完一生。 心里的犹豫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他重新握紧刀柄,刚准备砍断苍笙的颈项,赤红的双眸突然被一只宽厚的掌心盖住了。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苍笙疑惑地睁开眼,只来得及看到一道凛冽幽深的目光,随即胸口一痛,从头到脚的血液仿佛瞬间停滞下来,他四肢无力地摔在地上。 苍笙垂眸看了眼,发现胸口插着把长剑,他一脸茫然的打眼望去。 见一身高大挺拔的楚晏站在前方,怀里抱着傅大夫,正薄面无情地睨着他,肩上披着的玄色斗篷还未干透,下摆还滴着透明的水珠。 傅时雨手里握住的刀柄无力地滑到地上,被仇恨愤怒充斥的心脏缓缓平复下来。 他慢慢把楚晏的手拉下来,看向地上奸计未得逞,一脸不甘瞪着眼的苍笙,突然摘下蒙脸的口罩,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苍笙是第一次见到这张绝色幽美的脸,眼里却没有惊艳,相反还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你真以为你昏迷的这些天,照顾你的是那些将士? 苍笙捂住汩汩流血的胸口,皱眉道:什么意思? 傅时雨轻飘飘地觑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继续道:你染了瘟疫,他们躲都来不及,又怎会照顾你。 苍笙眼里一怔,如同是明白了什么,突然怒目切齿地吼道:住嘴! 不用说了! 傅时雨视若无睹,语气和缓,但吐出的每一个字又似尖利的冰锥,一道一道毫不留情地刺向苍笙的五脏六腑。 他幽幽道:你昏睡的这几天,真正照顾你的人 别说了! 苍笙捂住耳朵,嘶吼道:我让你别说了! 傅时雨脸上挂起温煦的笑意,眼里却平静地似古井深潭。 他怕苍笙听不清,特地放轻语速,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名字,柳如盈。 苍笙眼里的怨恨逐渐龟裂瓦解,化成了怅然若失的空茫。 傅时雨轻轻笑了笑,继续加了最后、也是最直击人心的一刀。 恭喜你,亲手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话音刚落,急火攻心的苍笙陡然喷出一口鲜血。 他瞳仁暴突,目眦尽裂,死状很是狰狞,显然是被傅时雨活生生气死的。 见苍笙就这样死了,傅时雨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喜悦,相反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虽谈不上难过,但总归不太好受。 看着站在跟前浑身僵硬的人,一直沉默不语的楚晏淡漠开口:回去吧。 傅时雨抬眼,看着天边开始亮起的暮光,长长吐了口浊气,感叹道:或许你是对的。 有些人确实该死。 头一次听到这人认同自己的观点,楚晏却不见高兴。 他知道傅时雨的心里有一道墙,那道墙很高,坚若磐石。就算前世遭遇了那些数不清的阻碍,这道墙从来没有崩塌过的迹象。 因为墙里砌的每一块砖都是这人的信念、是这人的热爱、是这人的坚持。 可现在楚晏却第一次听到他口中说出了该死这种字眼。 楚晏蓦然抬手,重重地给了面前的人一爆栗,傅时雨痛的五官扭曲,急眼地转过头,生气道:世子打我作甚?! 该不该死,不是你能管的。 楚晏直视傅时雨微红的眼眶,冷淡道:你能管的,只有该不该救。 傅时雨脸上一愣,良久后,他眼里慢慢有了神采,不禁扬起眼笑了起来。 日轮初生的光是最耀眼的,它照着傅时雨的眉眼,照进他的眼睛深处,那里仿佛又重新燃起来了一簇微弱又坚韧的小火苗。 第69章 醋了 那个畜生在哪儿!一进医馆,就见春情怒眼切齿地想外跑。 朝落担心她出事,只能横着手臂挡在春情前面。 你让开!我要去杀了那个畜生! 春情显然是气急了,连自称都懒得说了。 人已经死了。 傅时雨踱步走进来,脚步很轻,还没耳畔的风声来得清晰。 楚晏则不言不吭地跟在身后,如同一尊没有喜怒的石佛,朝落见着他走进来,眼里升起些诧异。 死了?胸腔充斥着怒火的春情瞬间被一盆凉水浇灭,她申请呆滞地瞪着眼,就这么死了?! 他害了我们小姐,就让他这么死了! 傅时雨沉默几息,并不作答,只轻轻叹息道:别留她一个人在屋里。 好好去陪陪她吧。 春情眼里一怔,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匆匆忙忙地往楼梯上跑去。 朝落似懂非懂,但见春情神色慌张,也紧跟着她上去了。 她们前脚刚走,听到消息的重阳风尘仆仆地奔进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傅时雨心里百感交集,轻声说:起来吧,重阳大哥。 重阳没动,眉宇间夹杂着一丝痛惜的悔恨。 楚晏冷冷瞪他一眼,察觉到他视线的重阳心下沉了沉,表情渐渐凝固。 这件事,他要负很大责任。 见重阳执意不起,傅时雨只能先开口问道:苍笙怎么跑的? 重阳沉声回答:看守的两个兵听到明日可以启程回军营,心里高兴,喝了点小酒,后来有个中途去上茅厕,剩下的那个兵被苍笙打晕了。 苍笙拿了钥匙偷跑出了屋子,我当时正在给那些士兵交代事情,也没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后来小解回来的兵看到房里已经空了,跑来向我禀告,但 已经晚了。 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他不像朝落,当年跟着楚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清楚明白名节对于女子的重要性。 重阳陡然自残似的,在坚硬的石板上磕了三个响头。 他力气大,磕的重,额间瞬间破一大块皮,鲜红的血蜿蜒的从脸颊流到下颚。 饶是这样,重阳心里的郁结还是没能消减,他头一次明白力不从心的难受滋味。 楚晏冷淡道:看守的士兵呢? 重阳答:被绑了,在听候发落。 楚晏刚想说砍了,但念及傅时雨在场,那两个字又硬生生吞回去。 傅时雨似有察觉地瞥他一眼,漠然开口:世子不必在意我的想法。 被戳穿心思,楚晏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偏偏不如他所愿开口。 傅时雨也没再管他,一夜没睡他现在头疼得厉害,想先去躺会儿,然后尽快带柳小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准备先帮她们找个安静的城镇安置下来。 至于那些百姓,作为傅时雨,他连看一眼都会心生厌烦,但作为傅大夫,他依旧要尽该尽的责任。 楚晏看到傅时雨上去后,这才垂眸看着还跪在地、一脸失魂落魄的重阳,出了什么事? 重阳把苍笙大哥染病,和柳如盈当时在旁边等等所有事,一字不漏地全部叙述给楚晏听。 楚晏听后,阴晴不定地淡淡颔首。 苍笙大哥封官一事自然是没戏了,本来若苍笙不做这种事,就算他大哥已经死了,同样也会在军功簿上记一笔,但现在别提立功,没被祸及家人都是从轻处罚。 楚晏从来都是公事公办,但苍笙他大哥确实是个好兵,而且傅时雨之前也提过一嘴 他沉吟片刻,冷漠道:昨晚看守的士兵斩首。 是。 重阳应完,想起什么,又踌躇不决地说:那苍笙他大哥家里 他其实也不想多这句嘴,只是之前跟苍笙他大哥喝过酒,知道他家里有个怀胎的妻子,算算时间,应该快临盆了。 楚晏眉宇也升起几分烦绪,冷声道:送点银子。 别告知死讯。 重阳伏身应道:是。 刚一交代完,楚晏听到楼上传来巨大的动静,猜到是出了什么事,他脸色微凝,转身踏上了楼梯。 还未走到二楼,就听到了那柳小姐丫鬟的哭喊声,小姐不要啊! 你还有奴婢啊,奴婢可以陪着你! 我们现在就走,再也不回来了!求求你把剪子放下来吧,别吓奴婢了好不好。 柳如盈穿着一袭洗旧的蓝色布裙,披散着干枯凌乱的及腰长发,这些日子她瘦了,小脸看着还没巴掌大,衬着惨白如纸的肤色,越发显得憔悴凄凉。 她手里握着把青铜剪,双目恍惚地往腕上划了几道,鲜红刺目的血液滴落在衣裙和床榻间,似雪地里落的红梅,瞧着有种触目惊心得惨烈。 春情跪在不远处,不停地朝她叩头,恳求柳如盈停下来,但柳如盈依旧毫无所觉地往腕上添着伤口。 傅时雨也被朝落叫过来,看到房中的情形时,他收起端正的震惊,尽量缓和语调,屏息敛气,很是柔和地说:如盈。 他第一次这样唤柳如盈的名字。 听到这两个字,柳如盈空洞的眼里终于有了点神采,她抬起头,干涩起皮的红唇微张,呐呐地喊道:傅大夫? 傅时雨见她愿意回应自己,抬起脚步往门槛里跨进去,轻声问:你在干什么? 柳如盈神色木讷地垂下眼,看着腕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不停地重复道:我该死。 我该死的,傅大夫。 真正该死的人已经死了,如盈,你该好好活着。傅时雨一边温和地安抚,一边不动声色地挪着微小的步伐。 春情和朝落紧张得一动不动,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缓缓朝柳如盈靠近。 见柳如盈不言,傅时雨又继续说:想想城主大人,他在天之灵,看你这般作践自己,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柳如盈眼底一热,视线开始模糊起来,突然情绪失控地吼道:但我有错! 我犯了错,难道不该死吗? 谁说你犯错了!傅时雨冷喝道。 这次他声调明显大了些,仿佛带着一股长者的严厉肃穆。 柳如盈脸上一懵,怔忡地看着他。 你何错之有。傅时雨直视着她的双眸,又重复了遍,语气认真且坚定,你没错,错的是苍笙,错的是那些百姓。 所以把剪子给我,好吗?如盈。 柳如盈失魂落魄地盯着手里的剪刀,默然不语。 众人屏息以待,就在傅时雨快靠近她的时候,柳如盈突然幽幽道:可我已经不干净了。 她抬起涕泗横流的脸,近乎咆哮地哭道:我也想活下来,我以前甚至还想嫁给你! 但是我现在身子脏了,再怎么洗都是脏的,臭的,活着还有没什么意义,倒不如死了,死了可以替那些百姓赎罪。 她泪水盈眶的杏眼里满是灰败,拿起剪刀狠狠戳在自己的胸口上。 跪在地上的春情突然朝前跪行几步,对着傅时雨叩了两个头,哭求道:傅大夫,求求你要了我家小姐吧! 傅时雨眼里微动,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站在外面的楚晏死死抓着门框,阴鸷的双眼死死瞪着地上的丫鬟。 春情!柳如盈目眦欲裂地嘶吼道:你还嫌我不够丢脸吗?! 吼完,她又满眼痴迷,望向傅时雨清冷精致的面庞,喃喃道:傅大夫是天上月,朗目星,这么好的人,我怎么可以高攀呢。 春情置若罔闻,泣不成声地继续求道:傅大夫求求你了,只要你娶了我们小姐,奴婢给你做牛做马,终生不嫁,一辈子伺候你们。 闭嘴!柳如盈剪子刺穿外面的粗布,猩红的血液瞬间渗透出来,我让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给我再留点最后的脸面吧,春情。 傅时雨紧握双拳,迟迟没有开口,楚晏抓着门框的手倏地用力,指节发白泛青,气得微微发颤,刚想抬步进去。 好。 一道沙哑清冽的嗓音穿透耳膜,如平地一声惊雷,蓦地在脚边炸裂开来。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60) 傅时雨脸色微白,但依旧朝柳如盈扬起一个温柔的笑脸,我娶你。 盛夏晌午的阳光甚是明亮,瞧着还有些灼眼,但那双姣好的桃花眼里却黝黯无光,如同是没了气的谪仙,留了一副空壳地站在逆光处。 你愿意嫁我吗? 他浅浅地勾起嘴角,笑意却远远不及眼底。 柳如盈莫名感到有些冷,沉默良久后,她蓦然抬头,眉眼间已有疯癫之色。 愿意!柳如盈潸然泪下,哭得不能自已,我愿意的!傅大夫。 傅时雨淡淡道:那如盈,现在我们现在可以放下剪子了吗? 一直杵着胸口的那把青铜剪从柳如盈手里滑到地上,傅时雨快步冲上去,把仰面昏在榻上的柳如盈抱起来,转脸朝落吩咐:去准备明火、热水、酒、布带。 是。朝落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门,差点被门槛勾地摔在地上,余光晃到旁边那人一双凉薄锐利的黑眸里,尽是让人发憷的肃杀之气。 明明外面是炎炎烈日的艳阳天,站在他面前的朝落却出了一身黏糊的冷汗。 安抚完精神崩溃的柳如盈,医馆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 月朗星稀,夜色静谧,虫声和蛙鸣混淆一体。 傅时雨带着满脸疲态和淡淡的血腥味回了卧房。 刚一进屋,就察觉到门边那股令人刺骨发寒的凌冽气息。 傅时雨无声地叹了口气,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世子深更半夜不歇息,跑这来作甚? 楚晏默然许久,才语气阴沉道:你为何答应? 傅时雨故意装傻,答应什么? 楚晏按捺着心里的怒火,勉强平静道:亲事。 傅时雨脸上闪过一丝复杂,垂眸掩住眼底的黯然。 屋里没掌灯,楚晏没能把这丝稍纵即逝的情绪捕捉进眼里。 须臾,傅时雨重新抬头,对着楚晏微微一笑,反正都要成亲的,不是吗? 你! 楚晏被他云淡风轻地语气激得火冒三丈,酸涩、难过、愤怒等等所有情绪翻涌而出,羼杂着堵住喉咙,一个字也冒不出口。 他恨不得把这人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虽然光线暗,但傅时雨还是察觉到了这人隐隐在失控的边缘,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神色疲乏地抿紧了唇。 傅时雨沉默地绕开立在跟前的人,往榻上走去。 他现在精疲力尽,只想好好睡一觉,刚坐上去,站在门边的人不知何时到了跟前,月光透过窗棂正好照在那张明暗交错的脸上,冷峻深邃的五官竟生出些诡谲的阴森感,傅时雨登时吓得冷汗涔涔,寒毛直竖。 世 才冒了一个字,面无表情的楚晏已经把他压到了床上,傅时雨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带着冷冽气息的吻、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强硬姿态,狠狠地覆在了唇上。 第70章 吻了 与上次那个稀里糊涂的吻不一样,这次两人脑子都异常清醒,特别是此刻赤红着眼,粗蛮压在傅时雨身上的人。 他风卷残云地掠走傅时雨口中的所有呼吸,甚至唇舌交融间,还带着一股想把这底下的人吞吃入腹的狠劲。 傅时雨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想推开他起身,结果反被楚晏强硬地摁住手腕。 这个吻除了发泄似的暴虐,其实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欲,两人嘴里很快弥漫起铁锈的腥味,但楚晏还在不知所觉地吮吸着傅时雨柔软充血的唇瓣。 彼此灼热的呼吸像是脆弱的丝线,暧昧又凌乱的缠绕一团,刚开始还能反抗的傅时雨,到后面已经被吻的红唇微张,舌尖微微发颤,透明的津液顺着两人紧紧相贴的唇缝溢出来,楚晏温热的手掌慢慢覆在傅时雨的窄腰上。 这些日子,傅时雨又瘦了,硬邦邦的骨头摸着有些硌手。 虽然前世这人也显得单薄,但不会像现在这般瘦骨嶙峋。 摸着摸着楚晏就有点想歪了,抬眼瞥了眼傅时雨的脸。 得!一看这心思就更歪了。 傅时雨此时发髻微乱,森白的脸上难得沾了几抹艳色,殷红的眼梢泛起点点水意,墨瞳里尽是温软的迷蒙之态。 稠艳地似灼灼桃花妖,又清冷似薄薄池上莲,何况他还这么一副任人亵玩的模样。 楚晏心里熊熊燃烧的怒火转瞬换了个方向,从混沌地脑子疯狂往底下窜去。 傅时雨稍稍清醒,一凝神就看到了上方那双如饿兽般的眼眸,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现在总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盘落在砧板上的肥肉,此刻正有匹饿了几天、眼睛冒绿光的饿狼,张开血盆大口,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刚想完,猛地惊觉腰间的衣带松了,傅时雨垂眸觑了眼,发现罪魁祸手还放在那里没拿开呢,甚至还想得寸进尺地往里钻。 他心里不由冷笑,抓住楚晏作乱的手腕,神色淡淡道:世子,这是在军营里憋狠了? 他神态慵懒,眼尾末梢微微挑着,莫名生出几分凌厉的美感。 这副模样的傅时雨无遗是最让人心动,也是最诱人的,不像菟丝花那么柔肤弱体,像一株生长在青林的直节翠竹,一点也没有想折断的心思,只想把它连根从土里挖出来,然后好好地养在院子里,有了明媚的阳光,得了肥沃的土壤,它可以长的千枝万叶,更加的挺拔漂亮。 楚晏想到以后看到这副模样的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女人,心里顿时妒火中烧,突地埋下头紧紧咬着傅时雨的颈项,坚硬的牙齿仿佛要刺破表面的皮肤,狠狠咬断里面流淌血液的动脉一般。 傅时雨痛的蹙紧眉间,如同知道发出痛呼是在向这人认输,他忍着不肯泄出一丝声音,连闷哼都尽数咽回喉咙里。 发现底下这人的身体开始僵硬,楚晏这才缓缓松开嘴,透明的津丝连着仿佛快滴血的红梅印,在白皙修长的颈上显得异常醒目,同时也异常的令某些禽兽感到身心舒坦。 楚晏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起了色心,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温柔舔舐着那处印子。 傅时雨有点痒,微微侧过头,想躲避开他这仿佛带着暗示的亲吻。 偏偏楚晏不让他如愿,温热的薄唇沿着他脖颈顺势而上,细细密密地吻着他耳根,以及略显瘦削的下颚线。 傅时雨掀起眼皮,冷冷瞪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晏不答,叼着他耳垂含嘴里舔咬。 饶是这样,他那张俊脸上依旧没什么情迷的神色,连眼里都寻不到一丝欲望的影子,唯一有点区别就是眼神变得比之前炙热,也变得更让人心中发紧。 傅时雨趁他松懈,把手从楚晏的禁锢里抽出来,然后使劲推开楚晏埋在他颈间的脸,够了世子。 你再这样亲下去,今晚我俩恐怕都得完蛋。 楚晏倒也真停下来,不过没起身,侧着脸躺在他耳边。 这个距离很近,但又仿佛在若即若离的保持着距离,傅时雨能感受到他鼻尖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侧脸、鬓角、耳廓各个让人燥热的位置,楚晏也能看到他白皙光滑的脸上那些细小的绒毛,以及长睫在眼睑下压出的青黑扇影。 两人都默契的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 他们都很聪明,知道剥开内心,说出一直压在心里某个犄里旯旮的秘密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傅时雨眼里晦暗莫测,心里开始变得沉重。 若说对这个人一丝感觉都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也正是因为有感觉,才不敢赌。 不敢把自己的未来拿来赌。 他骨子里是个理性的人,眼前从不会出现分岔路口,他可以从始至终坚定自己的选择,但这一次,傅时雨却犹豫了,甚至想过他们的未来和处境。 先说他们两个都是男人,在以后科技进步的现代,同性相恋的处境都很是艰难,更别提现在是在这思想落后的古代。 再者说无论再怎么相爱,这人身份如此尊贵,以后定会迫于伦理,迫于市井的闲言碎语,成亲生子,妻妾成群,而自己顶多作为一个娈宠,被他圈养在一群女人的院里。 也正是以为会料到结局,傅时雨才不愿给自己和他一个机会,甚至不肯吐露一丝压在心底的声音,但他心里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楚晏现在相当于就是摆在眼前的一块放了毒的点心,芳香四溢,是他很想吃,明知道吃了又肯定会死,但又拼命想尝一口,所以傅时雨只能在自己能忍着的时候,把这盘点心埋进土里,让自己再也没有想吃的欲.望。 比起他这些复杂繁琐的想法,楚晏心里则单纯许多。 他只是放不下傅时雨的背叛,放不下傅时雨和狗太子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纠葛,以及最令他放不下、也是最不能忍受的 这个人真的不爱他。 楚晏心里不禁冒起几丝酸楚,他猛地起身,掰过傅时雨的脸,鹰隼般的双目直直望进傅时雨的眼里,阴冷的眼神仿佛可的穿透他的内心。 你真想成亲? 傅时雨喉咙一哽,想说是但又下意识地开不了口。 楚晏暗嘲果然如此。 前世这个人就差点娶了施绵绵,好在最后临门一脚。 傅时雨被传出宿于花街柳巷的消息,施绵绵听后成日以泪洗面。 王府里的人暗骂傅时雨花貌蓬心,朝三暮四,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最后施绵绵还是自己退了婚。 傅时雨淡淡道:我想不想,与世子无关。 楚晏心里一紧,像是被针刺了下。 他神色阴霾道:那你爱她吗? 傅时雨还没来得及开口,楚晏已经冷着脸率先打断,你是可怜她! 他食指狠狠地戳着傅时雨胸口,像是要把那地方戳穿一个洞,若真想为她好,那你就不能和她成亲。 傅时雨眼里微动,这丝仅有的情绪波动,转瞬间消逝在漆黑的眼底,无声无息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缓缓道:世子这话是真为了柳小姐着想,还是 傅时雨语气顿了顿,这才看向楚晏隐怒的脸,悠悠道:因为你的私心呢? 楚晏表情微变,眼里有些晃神,薄唇开始抿成一个冷硬的弧度,明显是不愿开口。 傅时雨也不逼他,刚想推开这人从榻上起身。 私心。楚晏突然道。 他眼神头一回这么凝神专注,墨黑眼瞳里清晰地映出傅时雨的脸。 所以不要成亲。 傅时雨瞳孔微张,惊诧地瞪大眼。 良久,他收敛起脸上的失态,突然勾着楚晏的脖子,浅浅在那凉薄的唇上印了一吻。 被傅时雨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心里彷徨,楚晏幽幽地盯着他。 傅时雨见他不回应,也不着急,伸出舌尖轻轻勾勒着他的唇形。 楚晏心里像是羽毛刮得心尖瘙.痒难耐,邪火登时窜起,重新拿回主动权,撬开傅时雨的唇齿牙关,开始肆无忌惮地攻略城池。 这次两人明显比刚才动情许多,楚晏察觉到这人带着凉意的手摸到了自己胸口。 他眼里一怔,想起什么,混乱的脑子瞬间清醒,当起身看到傅时雨手里的白色缎带时,顿时像被当头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浇了个彻底。 傅时雨柔和地笑了笑,那张秾艳的脸更是漂亮地让人心神荡漾,但楚晏此刻却只感觉刺眼得紧,恨不得把这张笑脸给连筋带皮地撕烂。 世子,你若对我这身子有点旖念,今晚我便可以给你。傅时雨脸上笑意更甚,眼底却凉凉似寒冬腊月的瑟瑟寒风。 但若是给了,还请世子以后断了对我的念想。 听闻这话的楚晏,顿时像是被密密麻麻的棘刺扎穿了五脏六腑,不禁痛的嘴里发涩,眼里酸疼。 傅时雨头一次见这人面目扭曲的神色,他气得额头青筋暴突,双眼布满狰狞的血丝,如同是来自深渊的恶鬼,正准备找自己索命。 楚晏咽下喉咙的血腥,翻身从傅时雨身上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榻上的人,森冷又讥诮地说:不用了。 我嫌脏。 傅时雨胸口一阵钝痛,强颜欢笑道:嫌脏便算了吧。 在下当世子答应了。 楚晏不言,看着他手里握着的玉白发带,心里竟觉被灼伤了眼。 他沉默地转过身,直接推开窗门,动作迅猛敏捷的跃了下去,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正守在医馆门口的重阳,看到楚晏解下旁边拴马的缰绳,随后掀起衣摆,翻身上了马,心里奇怪地上前问道:怎么了? 你要回军营? 傅大夫和柳小姐他们出事了? 听到这两个名字,楚晏那张脸顿时如暴风骤雨前的黑夜,阴沉得仿佛快要滴出墨汁。 重阳吓得倒退一步,一脸警惕地望着他。 我就问问,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楚晏冰冷地瞥他一眼,滚! 语罢,就持紧缰绳,追风逐电地飞驰而去。 重阳: 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脖子,总感觉刚刚好像有种刀架脖子的濒死感。 傅时雨看着大敞的窗门,小声呢喃着,好歹我还给你剩了条。 结果走了连窗子都不帮我关一下。 他略带苦涩地勾起嘴角,突然感觉脸上被风吹的有点凉,抬手摸了摸,才发现手心里满是晶莹的水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420:21:34~2020041620:5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uxii4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成亲 锵! 广陵王一记长.木仓挑飞应逐手里的单刀,凌厉一脚狠狠踹向应逐的胸口,应逐双掌相接,被逼退几步。 他立马单膝跪地,拱手道:王爷武艺超群,属下甘拜下风。 别耍嘴皮子,我身体怎样,自己清楚的很。广陵王横他一眼,随手把长.木仓扔给旁边的士兵,接过汗巾擦了擦脸,问道:李江汉处理了吗? 应逐眼里一沉,默默点了点头,李军医昨夜自戕了,属下已经找人安埋。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61) 嗯。广陵王擦完脸,本打算去找庆国公谈事,忽地想起什么,皱着眉问:羡行还搁账里躺着? 是。应逐答完,略显忐忑地瞄了眼广陵王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声禀告道:好像还醉着。 广陵王问:今个第几日了? 应逐说:快三日。 广陵王负手,看向眼前广阔无际的平原,只见远远滑翔过两三只黑褐羽毛的秃鹫,尖喙正啄食着捕回来的鸟雀。 他目光悠长地叹:看来是在小郎中那里受了气。 应逐诧异道:王爷是说傅大夫? 但同世子亲密的男子,不是太医带来的那位吗? 广陵王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无奈道:你啊。 生了双眼睛,却不懂得瞧事。 语罢,不知想起什么,他又蓦地笑起来,这小子,以为耍那种小把戏就能瞒过我。 他每次一见那小郎中,眼珠子都快挂人家身上去了,我哪能瞧不出来。 这些日子,不过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应逐满头雾水,疑惑地问:可将军为何又让属下连夜赶去,让那两个兵收手? 听闻这话的广陵王眼里浮出几丝复杂,你也看到了,那小郎中生的跟女娇娥似的,起初我以为羡行只是受美色蛊惑,若真是这般,那小郎中便是个红颜祸水,我自是留他不得。 那晚,你来禀告所见之事,我心知他是故意做戏给我看,既然羡行要百般心机留那小郎中一命,我作为父王,又怎会同他唱反调。 而且若真杀了那小郎中,依那小子的犟驴脾气,恐怕会恨我一辈子,好不容易才缓和了关系,我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郎中,同他大动干戈,父子成仇。 应逐似懂非懂地点头,既然世子喜欢的是傅大夫,那晚与他亲近的男子又是谁? 广陵王眼里微沉,没听羡行提起过,但我需好好查查。 瞧眉眼,倒有点像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 应逐惊诧地问:故人? 广陵王淡淡地嗯了声,似被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他眼里倏地冷凝。 * 边关的深夜,不是阴柔的寒,而是刺骨的凉,连头顶的月轮散发出的清辉都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温度。 沾了寒露的短草里扔着几个土陶坛,楚晏枕着臂,一个人静默无声地躺在平原上,眼里装着明月周围的细碎星辰。 他双颊潮红,但瞳里却异常清明,觑不见一丝酣醉的迷蒙之色。 一匹花斑马从夜色深处飞快驰行而来,一直奔到楚晏跟前,马背上的人才持紧缰绳,翻身跃下马背。 重阳看了眼地上睡着的人,沉默地在楚晏旁边坐下来,傅公子明日就要成亲了。 楚晏眼里微动,像是没听到,依旧无动于衷地看着上方夜空。 重阳心里莫名开始感到烦躁,一脚踢飞脚边的酒坛,闷闷道:你不是喜欢傅公子吗? 楚晏斜着睨他一眼,重阳连忙改口:你不是同傅公子关系很好吗? 就这么看他走上歧途? 歧途?楚晏嗤笑,眼里满是讥诮,他前方是光明正道,哪会是什么歧途。 说完,他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在为这人烦心,心里突地憋闷得厉害,但一时找不到宣泄的口,所以恶气只能喷薄欲出地堵在胸口。 楚晏猛地从草地上坐起身,想捞旁边的酒坛子,随手捞了几个都是空的,他阴着脸,心烦意乱地把最后一个空坛掷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木桩上。 陶坛破碎的声音在深夜显得格外清脆,重阳愣了下,回过神发现楚晏已经站起了身,往帐营的反应方向走去。 重阳盯着他背影,突然问:你去哪儿? 楚晏不答,继续踱步往前走。 重阳皱眉道:你真不打算管傅大夫了? 楚晏一言不发,刚打算掀开帘子进去,重阳突然站起身,幽幽地说:本来还有样东西打算交给你,既然你不想管,那便算了吧。 长夜阑珊,衾寒枕冷,子时过后下了点小雨,来得突然,又去得短暂。 有人辗转难眠,有人思绪万千,有人暗暗欣喜,有人惴惴难安,他们不约而同地透过窗棂、帐顶的缝隙、或者寂静的庭院,抬头静静看着上方那轮银白皓月。 * 翌日 模糊昏黄的铜镜里此刻坐着一位美人,凤冠霞帔,明眸皓齿,颊上抹着淡粉的胭脂,为这张惨白憔悴的脸添了几分颜色。 春情偷偷转过脸,快速揩去眼角的泪痕,开心笑道:小姐,你真美。 柳如盈拿起妆奁上的口脂,放在唇缝上轻轻抿了抿,淡色的唇瞬间变得鲜红起来,死气沉沉的脸色瞬间有了些精神气,春情瞧着高兴,赞叹道:奴婢现在都移不开眼了,今晚傅大夫指不定得被小姐迷成啥样啊! 柳如盈笑了笑,没开口。 她这些天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但又时常盯着一处笑得开心。 春情心里隐隐不安,她甩了甩头,暗道大喜日子不能想这些不吉利的兆头。 她拿过旁边的红盖头,笑着说:小姐,吉时快到了,奴婢帮你盖上吧。 柳如盈嗯了声,春情小心翼翼地遮在她头上。 刚一收拾完,底下就传来噼里啪啦地爆竹声,春情喜笑颜开道:小姐,傅大夫来了! 她扶着安静地柳如盈从圆凳上起来,两人快走出院子时,突地听着围墙外传来几声黑毛耗子似的窃窃私语。 她怎么有脸嫁给傅大夫 是啊是啊,要我说,肯定是用那几个臭钱吗?要挟人家娶的! 傅大夫也是可怜,被逼着娶了个破烂货。 别说了别说了,快走吧,免得被人家听见。 我就是怕她听不见呢! 春情艴然不悦,冷着脸,刚想撂起袖子出去同那群嚼舌妇理论,柳如盈却轻轻拉住她衣袖,平静道:算了吧。 虽然心里忿忿,但想起现在耽搁不得,春情只能就此作罢,快走出城主府的时候,柳如盈突然掀开盖头,转身往自己之前的所住院子望去。 因为怕勾起柳如盈那一晚的回忆,春情另外在城主府收拾出了一个小院子。 见自家小姐盯着那棵光秃秃的玉兰树失神,她心里担心,急忙催促道:小姐,我们走吧,傅大夫应该等急了。 柳如盈微微颔首,重新拉下了红盖头,不知是不是春情的错觉,隐隐听到自家小姐不经意地呢喃了句。 等不到了。 春情警觉地问:什么等不到了,小姐? 没什么。柳如盈淡淡笑着,我们走吧,相公还等着呢。 听到这话的春情收起心里的怀疑,打趣道:小姐,你也不怕害臊,还没过门呢,就开始叫傅大夫相公了。 柳如盈银铃似的跟着笑了两声,没有反驳,任由春情扶着往外走。 哎哟!春情肚子突然一阵绞痛,她神色难受地叫了声。 柳如盈在盖头里问:怎么了? 奴婢肚子有点疼。春情忍下痛意,勉强笑着说:没事小姐,奴婢先送你去娇子上吧。 你先去如厕吧。柳如盈轻声说:我在这等你。 春情刚想说可以忍,但察觉到肚子里翻腾的越来越汹涌,只能说:那小姐先等等奴婢,奴婢马上就来。 她还不待柳如盈应话,急忙匆匆忙忙地跑远,柳如盈在她身后掀开了盖头,看着春情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奈笑道:你这急性子,叫我如何放得下心。 今个天色不太好,昏蒙蒙地如同罩了口大黑锅,凉丝丝的风吹拂着柳如盈曳地的裙摆,她走得很慢,纤瘦的身影娉娉婷婷,看着似是一朵极其美艳又很是脆弱的秋海棠,一不留神就被身畔这顽皮的风给无情地刮走了。 * 傅时雨一袭正红喜袍加身,牵着缰绳坐在白马上,垂坠的喜服衬的他身形修长,玉冠束发,腰间系着用金丝绣着祥云纹的玄色大带,他鲜少穿如此亮眼的颜色,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更是容光焕发,哪怕用瑶林玉树,风尘外物这话来形容,也丝毫也不为过。 街道两旁的百姓偷偷躲在家里,听到鞭炮声,不由纷纷朝门缝里鬼鬼祟祟的观望,当看到这么一个出尘艳绝,陌上如玉的公子时,心尖齐齐一颤。 谁也没料到这个人整日蒙着面,风尘仆仆在病人里忙活的小郎中,竟生得如此好看。 待出阁的姑娘攥紧手里绢帕,嫉恨地咬紧了牙根,暗暗在心里咒骂起傅大夫的那位未来夫人。 傅公子。过来帮忙的重阳突然在马边喊了声。 傅时雨微微俯下身,问道:怎么了? 柳小姐一直没出来,要不我去催催。 傅时雨刚想应好。 重阳不经意看向他身后,蓦地双眸一亮,忙道:柳小姐上花轿了,可以出发了。 傅时雨心里升起几丝古怪,回头看了眼放下去的红色帷裳,听重阳催着说吉时快过了,他也没多想,默默地点了点头。 重阳招了下手,唢呐混着敲锣打鼓的声音齐齐响彻寂静的大街,因为没什么宾客,所以省略了很多环节,这场亲事难免显得寒酸,但傅时雨想着女子出嫁就这一次,是人生大事,还是请来了响器班,好歹要有点热闹的意思。 快行至医馆,傅时雨心里突地升起一丝不对劲,转身觑了眼红轿旁边的四个轿夫。 果然全是陌生面孔。 他扯紧缰绳让白马停下来,随后抓紧马鞍,沉着脸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旁边的重阳急忙上前拦住,干笑道:傅大夫,你这是作甚? 傅时雨表情冰冷,绕过挡在跟前的重阳,径直掀开了后面娇子的门帘。 果然 里面哪是坐的什么柳如盈,甚至连女人都不是。 楚晏面无表情地坐在榻上,身板端正,正幽幽冷冷地盯着他。 傅时雨眯起眼,本来想发火,但瞧着楚晏被喜娇映得微红的脸庞,又有些哭笑不得,乐道:对不住,世子,在下娶错人了。 这就把您给送回去。 第72章 新娘 楚晏一身玄黑打扮,刺着云雷纹长靴裹着一双长腿,随意又端正敞着。 见对面的人虽然瞧着笑吟吟的,但眼里裹了点冷意,明显是动了真怒。 楚晏暗忖该气的是自己才对,现在这人倒是蹬鼻子上脸,甩起了臭脸。 在某种意义上,两人都不是好性子的人,一个用冷漠拒人千里,一个善于用温和暗自疏远。 但他们都很乐于将自己最不好的地方展现给对方,前世冰冷禁欲的楚晏情到浓时,也会压着傅时雨说一句干死你,而平时笑面春风的傅时雨被艹疼了,也会毫不客气地甩一巴掌过去。 总之,他们算是彼此最了解对方的人,但又从未了解的清楚透彻,若把他们比作长途跋涉的旅者,中途对方渴了,他们会在自己坛子里倒一碗水给你解渴,但不会把整个坛子交给你,就算把这个坛子给了你,也不会告诉你其实不远处还藏着一汪清泉。 不过现在傅时雨已经找到了楚晏的这汪清泉在何处,但楚晏却对他的那汪清泉毫无头绪。 两人隔空对望,火.药味很是浓郁。 世子。傅时雨眼里笑意更甚,耐人寻味地说:咱们玩够了,也该好好回去了。 他刻意把回去两个字咬的极重,像是生怕对面的人不明白话里藏着的意思。 楚晏知道这人已经拼命在忍了,搁前世,这时候的他,一般会直接不分尊卑的呼出姓名,哪还能这般客气。 给你道声喜。 楚晏应话,修长锐利的剑眉狠狠一挑,整张脸更是显得冷冽逼人。 你想阻拦? 不敢不敢。傅时雨气乐了,这声喜在下听到了。 若恭贺,世子可去医馆等候片刻,再者说这娇子又窄又挤,坐着也是委屈了世子。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就差没直接说让楚晏滚蛋了。 偏偏里面的人坐的闲适,毫无负担地说:谁说是你的娇子。 语罢,他瞥了眼外面的重阳。 重阳急忙上前道:傅公子,这是我们世子代步的轿子。 被他们厚脸皮震惊到的傅时雨,嘴角正拼命抽搐,无语道:这可是喜娇。 所以?楚晏淡淡睨着他,轻飘飘地问:不能坐? 傅时雨想着柳如盈恐怕还候着他,心里越发烦闷,嘴上也开始口不择言,世子这么想坐喜轿,莫不是也想过在下的门? 若真想过,今个一道娶了您便是,不过在下已有发妻,只能委屈世子当通房丫头了。 连妾室都不让当,直接说通房丫头,傅公子也真敢说。重阳没忍住在旁边偷乐。 察觉到一道无形的冰刀从头顶飞过,重阳吓得心里一凛,急忙收敛起脸上的好笑。 旁边几个将士伪装成的轿夫,听到有人侮辱世子,纷纷抽出腰间藏着的刀剑。 他们没见过傅时雨真面目,自然不知这漂亮的小玉郎君,其实是之前救过他们的那个小郎中。 大胆! 世子岂能容你此番侮辱! 大胆刁民,还不给世子跪下! 眼见快架上傅时雨脖子,楚晏一改往日的暴怒乖戾,平静着说:住手。 那几个轿夫虽心有不平,但也只能忿忿不平地重新站回去。 瞧着楚晏冷漠的神色,重阳默默腹诽。 果然,只有傅公子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狂语,搁别人身上早死千百回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62) 楚晏探前身,把傅时手里抓着的红色帷裳扯下来,漠然开口:抬吧。 重阳问:去哪儿? 楚晏:过门。 四个轿夫: 傅时雨: 这人今天看来是诚心跟自己过不去。 他只能软和语气,在旁边告饶道:世子,咱别闹了成吗? 吉时已经过了。 坐在里面的人语气凉凉道:不是你说要娶我过门? 傅时雨喉咙一哽,心里焦灼成一团乱麻,心思不停地在脑子里转,终于他想到一套能糊弄的说辞,娶可以,但在下没聘礼,要不今日算了,改日给世子下聘完后,在下再娶您过门,如何? 话音刚落,突然从窗门里伸出来一双肤色微深、骨骼分明的手,傅时雨凝神一看,发现那粗厚的掌心里一条浅青色的长缎带。 聘礼。 饶是再能言善辩,傅时雨此刻都有点哽塞难言。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懒得再跟这人多说,转身抓着马鞍上了马背,打算让柳如盈同自己共乘一匹。 天啊!谁站得这么高? 那是谁! 快去找人来看看! 傅时雨隐隐听到城墙的方向传来议论声,心里突地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驾! 他拽紧缰绳,打马往城门的方向奔去。 楚晏也跟着掀开帷裳,表情冷凝着问:城主府没人看守? 有。 重阳脸上升起慌乱,连忙答道:昨夜我回来后,派了几个兵偷偷藏在城主府外面。 楚晏不言,从轿子里钻出来,迅速往傅时雨驰走的方向飞去。 重阳也紧随而上,心里默念柳小姐你可千万别出事。 几人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底下已经围满了蜀州城的所有百姓。 当看到高耸入云的城墙上坐着的红色身影时,傅时雨脑子一空,握着的缰绳缓缓从手里滑了出去。 狂奔的白马要见就要撞上人群,后面的楚晏脸色微变,平地跃起,直接坐在傅时雨身后,牵制住那躁动的马匹停在原地。 仿佛察觉到什么,楚晏心里微惊,蓦地垂眼,竟看到坐在跟前的人,正脸色刷白、恐慌不已地轻轻颤抖。 楚晏刚准备按住他肩膀,傅时雨已经踩着马镫快速地跳了下去。 他推开堵在前面的百姓,径直跑到城墙底下。 这个位置傅时雨已经可以清晰看到身着大红喜袍、面容娇俏的柳如盈,她毫无惧怕地晃荡着双腿,脚上鸳鸯的绣花鞋被甩掉了一只,露出里面裹着白色足衣的小脚。 小姐! 远远传来一声凄厉嘶哑的哭喊,跑得头发凌乱的春情,拼命挤开百姓,跌跌撞撞地跑到傅时雨旁边,当见着坐在城墙上的柳如盈时,她双膝一软,四肢无力地瘫跪在地。 你骗奴婢骗的好苦啊!小姐!春情绝望地嚎啕大哭,求求你不要留奴婢一个人在这世上。 似是瞧到他们的身影,眼里恍惚的柳如盈突然笑了,像是一个痴痴颠颠的疯子终于恢复了清醒。 我在等你们。她心满意足地说。 她最想见的人,一个是从小陪着长大的春情,另一个则是今日本来要与她成亲的夫婿。 春情顿时悲从心起,泪如泉涌。 她早该发现的,这些天小姐总会清点老爷留给她的嫁妆,偶尔会偷偷跑到玉兰树下坐一天,或者把自己拉到跟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些仿佛在交代后事的反常,她其实早应发现的,但自己却该死的,全把这些当作是小姐出嫁前的女儿家心思。 春情心里悔恨,但想到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转身见傅时雨望登城踏步的方向跑去,她也急忙从地上站起身,趔趔趄趄地跟了上去。 傅时雨拾级而上,两阶跨一步地跑,缺氧的窒息感冲上胸口,喉咙被风灌得生疼,他甚至开始感到反胃晕眩,胸闷脑胀。 但他哪怕再难受,也不敢有一步停歇,手臂撑着石壁艰难地往上爬。 世子。重阳神色焦急地问:怎么办? 楚晏神色阴沉,没有作答。 傅时雨连爬带走,一口气踩上城墙顶,柳如盈见着他身影,眼里缓缓亮了起来。 她岌岌可危地换了个面,改为背靠高空而坐。 不是星辰的那种神光,倒像是黑夜里窜起火苗的昏芒。 里面也不再是乍见倾心的痴迷,而是一种得偿所愿的餍足。 如盈。傅时雨一张嘴,刺骨寒风便疯狂灌入喉咙,他仿佛被刮的喉里渗出血丝,嘴边满是血腥味。 只说了两个字,他便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别这样,好吗? 他第一次用这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这是傅时雨从未有过的示弱,可能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 我带你走,去看大庆的浩浩河山,赫赫京都,走累了我们就不走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居住,然后在院子里种一棵你最喜欢的玉兰树。 他勾勒着柳如盈梦寐以求的所有场景,这本该是她最想要的,但现在柳如盈却只是扬着嘴角,轻轻浅浅笑着。 大红喜袍衬的她颊上红润艳丽,竟一点也瞧不出前几天的病态和憔悴,如同大片大片、花团锦簇盛开的重瓣山茶。 很美,但又透着股让人垂泪的绝望。 傅时雨心里有股不愿承认的直觉,这次她恐怕是真的要离开了,或许 她其实很早就想离开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察觉到而已。 傅大夫,你真好看。柳如盈终于说话了,像是刚及笄的小姑娘,眼里满是不谙世事的娇憨。 天上的乌云如同是袅袅轻烟,被风缓慢地吹开,露出了明光烁亮的日轮。 快入秋的天气,本该是最热的,此刻却透着点幽幽凉意。 傅时雨往前走几步,尽量温和道:好看,那咱们先回去看,好吗? 不了。柳如盈笑容渐渐收敛,突地眸色深深地看他一眼,像是要把这张精致的如玉脸庞刻画进脑海里。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傅大夫。 傅时雨眼底一热,微微打颤地回:我知道。 但我决定不再喜欢你了。柳如盈轻轻说:所以你不用再可怜我,也可以不用记得我。 傅大夫真正喜欢的人,我都明白的。 她笑了笑,看着底下坐在白马上的人,呢喃着,傅大夫这么好的小郎君,不能被我糟蹋了。 理应由人中龙凤配上才对,所以我要把你还给他了,傅大夫。 傅时雨张了张嘴,还没开口。柳如盈眼里含泪,灿烂地笑道:不过你放心,如果他敢欺负你,我定化作冤魂厉鬼,回到阳间索他的命。 本是玩笑话,傅时雨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来自几千年以后的现代,心里明白这世上哪来什么鬼神。 无论好坏,人死了便是死了,黄土一埋,便什么都没了。 良久,他才哑着嗓子说:如盈,这里风大,你病才刚好,我们回去吧。 柳如盈黝黑的眼瞳里突然浮出一丝笑意,傅时雨回过头,见春情终于从楼梯里爬到了城墙顶。 难道她一直在等 傅时雨慌乱失措地回过头,果然看到柳如盈笑容满面地仰身倒了下去。 春情,你别哭,我只是去找我爹爹了。 这话夹着城楼上的狂风吹灌在两人耳边,刹那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傅时雨甚至没来得及呼喊,两步奔跃上前,但只来得及碰到她一点点衣角,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如同一只火红鲜艳的蝴蝶,从空中惨烈又惊心动魄地坠了下去。 春情刚喘完一口气,看到城墙上的那道身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心里怔愣一瞬,明白过来后,她顿时痛不欲生地嘶喊道:小姐! 听着春情歇斯底里地哭喊,傅时雨脑子一下空了,入目皆是晃眼的白,什么也没有,他如同也跟着柳如盈落入一个封闭的空间,陡然听到底下传来一阵响亮的惊呼。 傅时雨眼珠子也跟着僵硬的缓慢移动。 只见一道玄色身影从马背上飞身跃起!直接跃上半空,双手接住了柳如盈极速下坠的身子。 傅时雨眼底一亮,还未来得及惊喜。 便看楚晏脸色骤白,手臂终究承不住这如同是高山压下来的重量,耳边甚至能清楚听到骨骼从中断裂的脆音,连接手肘的臂间,开始呈现出一个怪异扭曲的弧度,但他还是竭力用脚底或膝盖擦过城墙,减缓下坠的速度和冲击,随即便跟着柳如盈一同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世子!重阳惊惧地瞪大眼,目眦欲裂地怒吼道。 谁也没料到一向冷静自持的人会有此举,毕竟这事明眼人都清楚太过危险,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带着一股豁出性命的莽撞和果断。 重阳粗暴地推开那些百姓,看到地上被摔得血肉模糊的两人,心里不由倒抽口气。 他先去探了探楚晏的鼻息。 重阳悬在嗓子眼的心脏倏地落了回去。 还活着。 他又转眸看向旁边的柳如盈,心里不禁隐隐沉痛。 看来你爹是真想带你走了。 重阳眼眶通红,粗哑地叹道:世子拼了条命,都没能把你救下来。 第73章 文名 本来掀开帘子进去的楚晏顿住脚步,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重阳,他手里拿着一封信,正笑得不怀好意。 楚晏皱眉,什么意思? 重阳把信从半空中飞了过去,楚晏抬臂接在手中。 牛皮纸封上画了只丑陋滑稽的乌龟,下面则用清秀的簪花小楷写了个收字。 楚晏隐隐猜到是谁写的,神色骤然阴霾,刚想扔旁边的火盆里烧了。 重阳忙不迭阻止,等等。 你先打开看看。 楚晏心中烦躁,掌心把那封信攥的皱皱巴巴,沉默良久后,还是重新展开了,从里面掏出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笺纸。 我明天就要跟傅大夫成亲了! 写信的人特地在成亲两个字上画了个圈,像是生怕楚晏看不到一般。 楚晏按捺住想把这封信撕碎的冲动,隐忍着继续看下去。 你现在肯定气死了吧,我知道你喜欢傅大夫,不过他明天马上就要成为我的相公了! 料你也不敢来抢亲,所以现在傅大夫是我的啦,你就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缩头乌龟,你配不上傅大夫! 楚晏一字不漏把这封信看完后,随手扔进旁边的火盆。 重阳在对面乐呵呵地问:去吗? 楚晏不答,仿若雕刻般的轮廓被火光照的忽明忽暗,镶嵌在深邃的眼窝里的一双黑眸闪过微妙光泽。 光线太暗,站在远处重阳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许久后,只见昏沉沉的夜里亮起一束笔直的光线,原来站在那地方的人已经掀开帘子进去了。 天刚破晓,一夜没睡的重阳突地听到马棚边响起一阵急促马蹄,随即便见一匹通体漆黑的马匹如闪电疾风,矫健迅猛地飞驰而去。 重阳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无奈失笑,许久,也跟着翻身上了旁边的棕马,叹道:柳小姐的一片用心良苦,好在是没有白费。 * 春情抱着已经断气的柳如盈跪在地上,衣袖慌乱地擦着她脸上的血迹,一边擦一边哭道:小姐,求求你,求求你! 别丢下奴婢一个人,你醒醒啊,小姐! 周围百姓的议论夹着春情的哭声,嘈杂混乱,辨不太清是谁哭谁笑,像是一锅沸腾的粥,被柴火烧得炸开了锅。 傅时雨脑子里的思绪都空了,身体本能驱使着他慢慢从城墙上下来,垂在旁边的右手一直不停地颤抖着。 他在心里重复的呢喃着。 是这只手。 就是这只手没抓住。 差一点,就只差一点了。 他阖着眼,像个懦夫般逃避着,甚至不敢去瞧一眼躺在春情怀里的柳如盈。 傅公子!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吼穿透所有人声,猝不及防地打断傅时雨的空茫。 他迟钝地抬起头,见不远处趴在重阳背后的楚晏时,眼里终于恢复了神采。 对了,我还不能慌。 傅时雨心里所有的情绪化为救人时的镇静,他快步走过去,沉声道:先送去医馆。 是。重阳背着昏迷不醒的楚晏一路狂奔,傅时雨也赶紧跟上。 那些围观百姓见状,纷纷朝两侧让开道。 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人群,火速往医馆的方向行去。 朝落见傅时雨他们迟迟未回,心中奇怪,刚出医馆,就见穿着大红喜袍的傅时雨远远奔来。 而重阳背后则背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子,朝落凝神一看,发现那人竟是这些天不见身影的楚世子。 傅时雨撑着门框,气喘吁吁道:去楼上。 重阳没说话,直接几步跨上了楼梯,傅时雨看了眼站在门口,一脸茫然的朝落,淡淡道:你去南城门,把如盈背回来。 朝落隐隐猜到出了什么事,还没问,就见傅时雨匆匆忙忙上了二楼。 重阳刚把楚晏平放在榻上,傅时雨踹着粗气走上前,吩咐道:重阳大哥,你先去烧点热水。 好。重阳不敢耽搁,忙不迭跨出房门。 傅时雨坐在榻边,掀开楚晏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再检查了一番他伤势最重的手臂和膝盖。 重阳端着盆冒热气的沸水走进来,见傅时雨小心翼翼地摸着楚晏手肘里的骨头,便一脸担心地问道:怎么样? 傅时雨神色凝重道:恐怕是骨折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63) 重阳不解,什么叫骨折? 傅时雨现在什么心情解释,他下楼找了一堆瓶瓶罐罐,然后找了几块薄薄的木板,交代让重阳劈成两半。 弄完这些后,又重新坐回榻上,帮楚晏处理起了膝盖上的伤口。 膝盖的表皮已经被擦得皮开肉绽,可以清晰窥见里面白生生的骨头,光看着便有些渗人。 傅时雨端过旁边的白酒,刚一淋在伤口上,楚晏倏地一睁眼,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起腰,怒眦着眼,眼白爆满血丝,痛得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 傅时雨担心他受不住咬了舌头,急忙把手背塞进楚晏嘴里,趁机把剩下的半碗酒继续淋上去。 锥心的剧痛从脚心涌上发顶,楚晏耳膜嗡嗡作响,察觉到嘴里堵着的东西,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下意识地想咬下去,但那股清淡、仿佛带着点辛涩的药味却在这时候涌进了鼻尖。 楚晏脑子里清醒一瞬,本来陷进肉里的牙齿蓦地松了。 见他不咬,傅时雨皱着眉,右手握拳重新塞进他嘴里,神志不清地楚晏又仿若排斥似的吐出来。 要不咬我的吧。重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见楚晏不肯咬傅时雨的手,急忙捋起自己的袖子,把自己的手递到了楚晏嘴边。 这次楚晏咬得用力,半点没留情,重阳痛地惨叫一声,差点没出息地挤出两滴牛泪。 重阳瞪圆了虎眼,没忍住骂道:你倒是轻点啊! 陷入混沌之中的楚晏,仿佛连五感都跟着消失了,哪还能听得到他的叫嚣,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重阳察觉到这人嘴的力气松了,慌忙把手给拽出来。 当看到手背上几个渗血的牙洞时,重阳欲哭无泪道:傅公子,你干脆让他痛死算了。 傅时雨笑了笑没说话,有条不紊地帮楚晏处理好膝盖的伤口,然后再做了个简易的夹板,固定在楚晏的双臂上。 楚晏眉心蹙着的褶皱渐渐平整,傅时雨掏出帕子帮他擦了擦额间和鬓角的冷汗。 傅公子,世子其实 重阳欲言又止,想说又担心表达的不清楚,犹豫良久后,才挠了挠后脑勺,满脸憨态,我也不懂你们之间是啥关系,但这几天世子挺难受的,听将士说,在营里醉了好几天了。 他这人就是嘴硬,心里其实可在乎你了。 傅时雨擦汗的手一顿,睨着楚晏惨白青灰的脸色,眼里浮起几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至于柳小姐,我们都没料到她会想不开,世子担心出事,特地派了几个士兵守着,但柳小姐还是 傅时雨放下帕子,轻轻道:我明白。 你放心,我不会怪他。 语罢,他从榻边起身,你在这候着,等他醒了再叫我,我去熬药。 好。 傅时雨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朝落已经背着柳如盈的尸体回来了,她露出来的眼睛有些红肿,看着应该是哭过了。 春情浑浑噩噩地跟在她们后面,低垂着眼,像是没了魂儿的行尸走肉。 一个人若是到了悲痛到了极限,其实是哭不出来的,春情是,傅时雨也是。 他们都清楚对方应该是最痛苦的人,但相对却说不出一句安抚之语, 傅时雨看向朝落,缓缓道:先放下吧 后面的半句话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春情却像是看出了他的踌躇和挣扎,无悲无喜地吐了句。 烧了吧。 这三个字抽空了她所有的心力,春情疲惫不堪地靠在门上,我不会阻拦的。 傅时雨轻嗯了声,看着朝落把柳如盈放在案上,他终于鼓足最后的勇气,抬头沉默地望去一眼。 柳如盈脸上的血迹和灰尘已经被擦干了,致命伤在后脑勺,除了侧颊一两处轻微的擦伤,这样看着,仿佛只是陷入了沉沉的酣眠之中。 不知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她嘴角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傅时雨收回目光,这一眼很短,不过几息,但又好像很长,长到天人永隔,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 他叹道:先寻个好地儿,再把她骨灰葬了吧。 春情面无表情地说:不用找了,就城主府。 傅时雨心知她说的是什么地方,微微蹙眉,那里 春情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哑着嗓子打断道:小姐想在那儿的。 那棵玉兰树是小姐跟城主大人一起种的,她很喜欢。 见她坚持,傅时雨也没再说什么,重阳突然在楼梯上喊:傅公子,世子醒了。 傅时雨应了声好,想起厨房还熬着药,他盛在瓷碗里,一起端上了楼。 重阳见他进来,有眼力见地溜出去了,顺便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傅时雨关好门窗,端着根矮凳坐在榻边。 楚晏嘴唇皲裂,脑子还没完全清明,虚虚地睁着眼,当视线对上傅时雨的脸时,他瞳里的迷蒙之色骤散,又很是心烦意乱地别过脸。 傅时雨以为这人又在闹别扭,刚想温言哄几句。 我不知道她想死。 他嗓子粗噶,嘶哑得像是用层层砂纸磨出来的音调,隐隐还能听到一丝气息翻腾的虚弱。 傅时雨心里陡然颤了下,原本以为这人又会甩一句冷言冷语,或者含着讽刺的难听字眼,再或者干脆臭着脸一言不发,但无论如何没想到,他最终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简短、仿若夹着一丝卑微的解释。 他想起重阳的话,眼底不禁酸涩得厉害。 所有的理智随着这话一出口全部溃塌,明明可以用无数的说辞来否认,或者忽视这人为自己做过的所有事,但傅时雨现在却感到有心无力,他看着砌得高高的围墙塌陷一角,看着一条直通前方的大道出现了分岔路,看着他所预料的所有事,全部发生在了眼前。 这位喜怒无常,阴鸷狠戾的世子爷,最终还是打破他了未来的所有规划,成了自己人生路上难以避免、也无法摆脱的意外。 他现在无法预测这意外,是得之所幸,还是得之不幸,但总归现在是切切实实地败给了内心,代价默认楚晏一点点的走近自己封闭的世界,随后便会傅时雨这个人的四肢百骸里刻下所有褪不去的痕迹。 傅时雨站起身,帮楚晏的上半身垫了两个方枕,然后端过药碗,舀了一勺黑褐药汁,递到楚晏的唇边。 我自己来。楚晏想坐接过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臂完全使不上劲。 傅时雨淡淡道:我来吧。 你手臂的骨头受伤了,这两个月最好不用乱动。 楚晏垂眸看着瓷勺里已经凉了的药汤,沉默地喝进嘴里。 两人一个喂,一个喝,谁也没再开口,傅时雨看到药碗见了底,便把枕头重新给楚晏抽出来,一板一眼地说:睡吧。 楚晏看着他准备出去的背影,努了努唇角,想说什么,但见傅时雨头也不回地跨出了门,心里又难免感到沉闷和烦躁,两世以来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憋屈。 刚准备闭眼睡一会儿,余光骤然晃到靠近手腕的位置上,一条混在布条里的玉白缎带在上面打了个两边齐整的同心结儿,在被绑得像是矮胖木桩的手臂上显得异常刺眼,看着滑稽又可笑。 楚晏怔愣片刻后,薄唇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小弧度,不由自主地浅浅勾起。 既是放不下,那我便重新抢回来。他眼神柔软地呢喃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最后一更,明天三更,更新时间不限 第74章 哦? 在蜀州待的第三天,广陵王派来的耳目已经禀告了楚晏受伤的消息,听说广陵王在驻扎的军营里大发雷霆,若不是庆国公拦着,恐怕早就连夜赶过来打死这不孝子。 傅时雨把柳如盈的骨灰葬在那棵光秃秃的树干下,他问春情愿不愿意跟着去大庆,春情摇了摇头,孑然一身地搬回了城主府。 临走那日,阳光明媚,刚入秋的天气虽带着点闷热,但却常常夹着一丝凉风拂面而来,倒也不冷不热,恰到好处的舒服。 蜀州百姓站在大街两侧,沿路欢送,听着他们嘴里发自肺腑的感激,傅时雨木着脸,心里五味杂陈,默默放下窗帘,隔绝了他们眼里的热切的目光。 快走出城门的时候,春情还是来了。 是朝落看到的。 她一直趴在马车窗户上,当看到站在百姓末尾,仿佛被人群淹没的瘦小身影时,朝落高兴地从坐榻上起身,公子!春情来了。 傅时雨眼里有点惊讶,原本以为她不会来,又重新掀开帷裳往外看了眼,果然见春情远远站在马车后,她往前走了几步,又缓缓顿住脚,冲他们挥了挥手,扬着淡淡的笑脸,像是很认真的告别。 公子,你说她朝落心里有些放不下心,毕竟她家小姐刚走,春情一个人留在城主府,万一可想不开,也跟着去了,那岂不是 傅时雨放下布帘,轻轻叹了口气,阖眼说:她不会的。 朝落眼里困惑,像是在思考她为什么不会,而傅时雨窥破了她的心思,语调和缓地解释道:那是如盈的家。 她会一直守着的。 朝落下意识地问:那守一辈子吗? 傅时雨笑了笑,没有作答,这个答案对于旁人来说,谁也算不准,但对于春情来说,她是肯定的。 看到睡在软塌上的人睁开眼,傅时雨微笑道:吵醒你了? 楚晏瞥他一眼,又转眸看向坐在他旁边的朝落,皱着眉说:不是两辆马车? 她怎么在这儿? 听着他嫌恶的语气,朝落哼了哼,顶嘴道:明明公子说让你睡另一辆马车,你非要跟我们挤。 楚晏幽幽冷冷地睨她一眼,朝落脸色微白,自知失言,又很是胆怯地垂下头,蒙着灰色头巾的脑袋光溜溜的,像个滚滚的汤圆。 傅时雨装作没看到两人之间的明木仓暗箭,端起案上凉了的浓茶抿了一小口,浓郁的苦涩刺激着味蕾,他喉结滚动,轻轻咽了下去。 楚晏躺得有些不舒服,微微侧了侧身,扯到手臂又不由痛得直飙冷汗。 听到他喘了几口粗气,傅时雨搁下茶盏,起身坐过去,刚想把掉底下的软垫放在他手肘下撑着,大腿却蓦地一重。 傅时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对面朝落便率先瞪着双眸,难以置信道:世子,你怎么能 她眼里闪过丝尴尬,放在膝盖上的指头无意识地抠着手心,后半句在嘴里憋了半天,最后还是羞于启齿地咽回去。 看到朝落一脸赧然地别过眼,傅时雨低头,见楚晏趁自个不注意,竟得寸进尺地枕在了大腿上。 傅时雨眼里怔愣,反应过来后,刚想把楚晏的头推下去,又见着他两边绑着布带的手臂,心里颇是无奈,抬起的手又默默放回去。 闻着傅时雨身上熟悉的草药味,两人这一世鲜少这般亲近,楚晏难免有些心猿意马,结果躺着躺着,竟是不由自主地睡沉了过去。 傅时雨听着他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便抬眼示意朝落动静放轻一些。 朝落悄悄地点了点头,刚想转头看会儿车窗外的风景,不经意瞥见傅时雨垂下眼,修长如葱的指尖把楚晏颊边的长发勾到耳后。 他蝶羽般的长睫安静地伏在眼睑下,从帘缝里透进来的一束明芒,温柔地映照在他脸上,那如美玉的轮廓线条更是显得清晰明朗。 这是朝落从未见过的神色。 她现在还懂不了这种眼神。 只知道这样的公子如同一块冻了几个冬天的寒冰铁石,猝然被直射而来的艳阳晒化成了涟漪清泉。 春情见到马车消失后,转身回了城主府。 旁边百姓偷偷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但又不敢大声议论言说。 春情置若罔闻,沉默地关上城主府的朱红大门,插上闩门。 当走到柳如盈生前的院子时,她眼里一怔,不禁震愕地张开嘴。 新埋好的坟冢旁,不知何时,被人种了一棵刚过膝盖的小树苗,打眼看去,像是在被那棵高耸挺拔的玉兰树庇护着生长。 春情忽然想起今日天还没亮,她早早起身,准备摸着去给傅大夫送了些吃食,本来想放在门口就走,结果看到医馆后院里亮着光,她偷偷从门缝里窥了眼,发现傅大夫端了盆凉水,正蹲在地上,仔细清洗着手上的的泥土。 明白什么的春情屋里地坐在地上,掩面细声地抽泣起来,良久,她才对着面前的坟堆哽咽道:小姐你怎舍得就这么死了。 这么好的傅大夫,现在只能是别人的了。 恰好袭来一缕凉丝丝的微风,无声无息地卷走了春情凄楚悲痛的啜泣声。 * 马车才驰到军营,就见身着铁甲戎装的广陵王,怒火朝天地从账内奔过来,一看到正被重阳搀扶着下马的楚晏,他火气窜地一下冲上胸臆,手里握着的长鞭毫不留情地甩了过去。 这条鞭子跟了他近三十年,抽了数以万计的兵,也抽了不计其数的匈奴,染着匈奴马匪的浊血,浸着兵将士卒的热汗,但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这条鞭子最后会落在自己一直引起为傲的儿子身上。 楚晏没躲,也躲不了,他双臂绑得动弹不得,有些滑稽地挂在脖子上,别说躲,连行动都不太方便,只能冷着脸硬受下一鞭。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鞭子的威力,脚步有些踉跄,不禁退后半步。 那鞭子外面裹了层柔软又坚韧的皮革,鞭尾至鞭尖则是铁质的,抽一鞭要痛好几天,虽说已是盛怒的边缘,但见着楚晏受伤的双手,广陵王还是有意避开,一鞭抽在了楚晏的胸口上。 眼见他又要一鞭落下来,旁边的重阳跪下求情道:将军,世子重伤未愈,恳请将军让卑职来替世子受罚。 广陵王阴晴不定地站在跟前,众人不明他的意思,那跟随他多年的应逐却是懂了。 自个将军现在就是缺个台阶下,偏偏世子跟个木楞子似的一言不发,他刚想跟世子使两记眼色,放下的帷幔却被一只修长细瘦的手掀开了。 傅时雨穿着一袭青色长衫,不疾不徐地下了马车,楚晏脸色倏地阴沉,刚想让他进去。 这人却视若无睹地迈到广陵王跟前,面容冷淡地跪下来,参见将军。 这事错在草民,请将军责罚。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64) 广陵王脸上阴晴不定,但语气又隐隐危险,你那小身子骨哪经得起本将军手里这鞭子,况且你于我,还有这些将士都有救命之恩。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抽你。 傅时雨神色平静,缓缓道:王爷说笑了。 不必扯上情理,该罚便罚,草民只是承担该承担的。 广陵王觑着他宠辱不惊地神色,心里微微讶然。 没想到这小郎中瞧着文文弱弱,不堪一击,骨子里倒还有几分值得让人侧目的气节。 他心里愣神,察觉到对面有一道无法忽视的凌冽视线,广陵王抬眼,便见对面那小子正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 直勾勾的眼神如同是刚生出獠牙的幼狼,为保护自己的一席之地,正跟率领群狼的狼王正在进行无形的对峙和博弈。 广陵王心里冷笑,现在倒是开始不遮不掩,当着自己老子的面就敢护上了。 虽说不想就这么算了,但见着楚晏那身累累的伤痕,抬起的鞭子最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这人一老,心也就跟着软了,搁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今个非得把这孽子抽去半条命。 广陵王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傅时雨,半开玩笑地说:起来吧,傅大夫,太医院那群太医候你多时了。 这些天本将军的这耳朵,都快被他们念起茧子了。 草民多谢将军宽宏大量。 见他不追究,傅时雨从地上起身,骤然对上广陵王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心里咯噔一下,装作浑然不觉地别过视线。 父王。楚晏终于舍得出声,我累了。 广陵王严厉地瞪他一眼,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正是因为明白,他才气得胸腔涨疼,喉咙有些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沉默许久后,他才不耐烦道:先去歇息吧。 最近匈奴又有开始进犯的意向,你给我好好在军营里待着。 楚晏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看到广陵王和应逐走后,重阳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回了地,一脸劫后余生地说:看将军刚才的脸色,还以为真要抽傅公子鞭子。 傅时雨眉心一动,悄悄觑了眼对面神色冷然的人。 羡行! 听着远远传来一道焦急的呼喊,楚晏微微蹙眉,打眼看去,果然见一道月白身影磕磕绊绊地跑了过来。 见到楚晏跟前的傅时雨时,沈言亭脚步下意识地放慢,震惊不已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比起他的愕然和无措,傅时雨则显得自然许多,冲他淡然一笑,沈公子,好久不见了。 沈言亭回过神,神色僵硬,瞧着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好久没见着傅公子了,有些失了礼数,对不住。 没事没事。傅时雨随意地摆摆手,见对面这位主儿的眼神早飘自己身后去了。 沈言亭快步迈到楚晏跟前,一脸担忧地问道:怎么伤成这副模样了? 说着说着他话里便有些哽塞,眼里瞧着很是难过,这些天我到处找你,去问那些将士,他们也不知道你人在何处。 楚晏目光掠过沈言亭的脸,直直望向他身后的人,果真见他没丁点不舒服的样子,相反还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猛瞧,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楚晏心里冷笑,倒真应了沈言亭的问话,办事。 听着他回应,沈言亭脸上一愣,随即又立马欣喜起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受伤的肩膀,怎么伤这么重?疼不疼? 楚晏刚想躲,想到什么,他又干脆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任由沈言亭的手搭在臂膀上。 心知他故意做戏给自己看,傅时雨脸上挂着的笑意还是忍不住渗出了点冷意。 公子,我能下来了吗?朝落在马车里问。 傅时雨这才想起朝落还在里面,忙道:可以了。 朝落没来过大庆的军营,迫不及待地掀开帷裳,结果正好对上了沈言亭那双望过来的眼睛。 沈言亭瞥见那双清澈漂亮的黑眸,脸上呈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搭在楚晏肩膀上的右手也无意识地落了下来。 比起他含蓄的反应,不懂掩饰的朝落便显得直接许多,她脑子里闪过一丝抓不住的记忆,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退回马车,一屁股摔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两更,更新时间不限 第75章 处子 楚晏神色微凝,傅时雨则眯着眼,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沈言亭身上。 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沈言亭略显慌乱道:这姑娘是谁? 说完,又状似随口呢喃了句,怎如此怕生。 怕生?傅时雨跟着他重复着,微微笑道:平日里她常常待在闺中,没怎么见过生人。 恐怕是吓着了。 可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言亭僵硬着脸笑道:莫非在下与这位姑娘曾经见过? 说完,他便迫切地想靠近那辆马车,傅时雨上前挡住沈言亭的脚步,淡淡道:沈公子说笑了,她是我从小认在身边的义妹,怎会与你旧时。 楚晏听他有意想瞒朝落的身世,便冷冷瞥了沈言亭一眼,漠然道:我有事找你。 沈言亭正盯着马车出神,听到这话,眼里瞬间升起惊喜,什么事? 楚晏不言,转身往自己的账内行去,沈言亭愣了片刻,也急忙快步跟上。 见他们走了,傅时雨皱着眉,喃喃道:他怎么来了军营。 听说是混在太医里来的。重阳怕他误会,在一旁刻意的解释着,世子没让他来。 傅时雨脸上一怔,有些无奈道:重阳大哥,我不是在问你。 哦。重阳摸摸鼻子,我也不是回答你。 傅时雨懒得同他争辩,转身掀开帷裳,望着里面瘫坐在地,担惊受恐的朝落,他眼里沉思,语气却很是温和,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朝落抱着膝盖,胆怯不安地缩在坐榻旁,不敢挪动半步。 傅时雨头一回见她这般害怕的模样,奇怪地问:你认识他吗? 朝落失魂落魄地摇摇头,不知道。 我不记得。 傅时雨追问道:那你为何看见他,便想躲? 朝落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须臾,她又蓦地抬头,墨色瞳仁求救似地盯着他,含着呜咽说:我害怕,就是害怕。 她语无伦次地哭求道:公子救救我,救救我吧,好多人,朝落看到了好多人。 见朝落情绪激动,傅时雨不敢再多问,朝她缓缓伸出手,柔声安抚道:别怕,这里只有我在。 你先下来。 陷入深渊潭底的朝落,终于窥见了一丝微弱的亮光,她缓慢迟疑地伸出手,又很是胆怯地想缩回去,但傅时雨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不轻不重地握住朝落纤细的手腕,沉声道:不用怕。 没人能伤害得了你。 许是他语气里藏着不明显的坚定,朝落惶恐震荡的瞳孔里总算有了点神采,她重重地点点头,握着傅时雨的手下了马车。 羡行,你等等!沈言亭被地上的木头绊了个趔趄,差点狼狈地摔在草地里。 楚晏顿住脚步,意味不明地睨着他,问:你认识那个人? 沈言亭茫然不解道:谁? 知道他不会说实话,楚晏也懒得同他虚与委蛇,淡淡道:明日我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沈言亭脸色骤变,忙道:我不回去! 话音刚落,瞥见楚晏没什么情绪的视线,他心里一紧,解释道:我担心你,不想回去。 我不用你担心。楚晏毫不留情面地说:再者你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留军营里于我也是负担。 他字字生冷,句句戳心,沈言亭不禁含着泪花,控诉道: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凭什么我在军营里便是累赘,那位傅公子不同样也在军营里吗? 楚晏眉间微蹙,淡淡地看他一眼,说不上讥诮,也谈不上蔑视,但沈言亭心里却很是不舒服。 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硬要楚晏说出一个答案,嘴上才肯就此罢休。 楚晏凉薄无情地说:你同他不一样。 为何?沈言亭抹去颊上的泪痕,有些咄咄逼人道:他可以跟你上沙场杀人吗? 若他可以,那我也可以。 楚晏双臂吊的有些累,他轻轻往上提了提,见沈言亭执意要听,他便也如实回答:他是军医,可以救人。 你能干什么? 沈言亭喉咙一哽,刚想开口,楚晏却先一步开口打断,对,我忘了,你还可以弹几首小曲儿。 有空了可以给将士们当个乐子。 语罢,颊上便挨了一记重重的巴掌,楚晏危险地眯起眼睛,似鹰隼的双眸倏地瞪过去。 沈言亭气得浑身颤抖,见他这副要吃人的神色,又立马吓得跪坐在地。 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竟忍不住细细抽噎起来,哭着说:我在你心中,就如此不堪吗? 沈言亭清秀的脸上挂满晶莹泪珠,眼眶通红,委屈模样瞧着甚是可怜,若早知道你会这般恨我,当初就算砍了这双手,我也不会为了二钱铜板,去青楼里揽下琴师的活儿。 楚晏表情阴霾,幽幽道:到现在,你都还不明白。 无论你是当陪人作乐的琴师,还是当雌伏人下的小倌,我与你都绝无可能。 沈言亭笑容苦涩,嘲弄道:与我不可能。 与傅公子便有可能了,是吗? 他抬起头,一脸愤恨地盯着上面那张生冷无情的俊脸,讽刺道:原来这些年我也看错了你。 你同那些贪慕美貌的酒色之徒根本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话的楚晏不见生气,倒是勾起了唇角,他鲜少笑,做出表情时总显得有丝诡异和古怪。 杂草再生,恶鬼临门,沈言亭,你做了什么亏心事,真以为不会有人知道? 他眸光森冷地说:之所以留你条命,并不是因为这些早就了结干净的旧情,而是有件旧事我还没查清楚。 你若想活些日子,便趁早滚回去,不然等我查明,你挂脖子上的这颗脑袋,定会被我当成献给别人的祭品。 沈言亭从未听过他这番长篇言论,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惊惶难安。 楚晏不再同他多说,凉凉瞥了眼他灰白的脸色,转身去了广陵王所在的中军帐。 刚刚听他父王说匈奴最近不太.安.分,楚晏心里有些在意,再加上庆国公的提前到来,他隐隐感到心神不安,总感觉必须位未雨绸缪的筹备些什么。 不过,必须得把傅时雨和朝落两人送去城池,不能再待在军营里了。 见沈言亭眼睛红肿,心不在焉地回到帐营,打扮成小药童的似锦急忙迎上来,担忧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沈言亭摇了摇头,沉默不语地坐在榻上,良久才说:我看到傅时雨也在军营。 他眸光阴森,仿若淬了毒,终于舍得撕开平日那副伪善的面孔,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狠毒獠牙。 听到傅时雨这个名字,似锦瞳孔紧缩,震惊道:什么?! 沈言亭阴着脸,继续开口:我看楚世子那样子,明显是对他动了心思。 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似锦略略沉吟,那今晚便行动。 嗯。沈言亭应了声,想起什么,他右手按着隐隐灼热的胸口,我好像看到了凤玉。 她在傅时雨身边。 凤凤玉!似锦脚步踉跄地后退几步,右手撑着旁边的四仙桌,难以置信道:会不会看错了。 她和凤岚不是早就死了?! 不知。沈言亭攥紧指尖,神色冷凝地开口:不管是不是,那人都必须死。 还有傅时雨,我也留他不得。 似锦不言,神色恍惚地点了点头。 应逐站在广陵王旁边,看着案上的行军地图,问:将军,属下愚昧。 去年世子不是才端了匈奴在山海峡的老巢,为何现在还要防备这个地方? 广陵王端起茶盏,吹了口袅袅升起的热气,叹道:匈奴首领为人狡诈,且英勇善战,想必早吃准了我们的心思,昨夜接到密报,曼达这些天率兵在山海峡的附近出现过。 庆国公坐在软垫上,慢悠悠地捋了捋山羊胡,深思道:依我看,他们或许是声东击西。 山海峡只是个引子。 广陵王嗯了声,也有这个可能。 不如先撤退如何?可去城里迎战。监军大臣提议道。 他是文官,骨子软,少了常年在沙场厮杀的血性。 广陵王隐怒地横他一眼,那监军大臣不敢多言,立马低下头颅。 庆国公没头没尾地说:世子初来乍到,便端了匈奴山海峡,倒也算为大庆争了口气。 来时便听到皇上对世子多加赞誉,王爷也算是后继有人。 听到这话的广陵王朗声长笑,黄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沾了几分运气而已。 话里表面是谦逊,语气却很是自豪,庆国公哪能听不懂他的意思,笑道:世子如何,老夫可瞧在眼里,我们这一辈人都老了,该是这些小辈出头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65) 你若信得过,老夫这里有一计。 广陵王笑容收敛,神色凝重道:国公请讲。 庆国公老谋深算地笑了笑,匈奴从山海峡到达大庆地界,中途有一处必经地。 广陵王重新看向行军地图,双眸不禁一亮,猛地一拍脑袋,狼牙谷! 没错。庆国公老狐狸似的笑着说:可派一些兵去狼牙谷守着,若匈奴不来,说明他们是在声东击西,若匈奴来了,正中咱们设下的圈套,岂不是一举两得。 广陵王自愧不如地叹道:还是国公想得长远。 那我派应逐去。 应逐刚想领命,庆国公却打断,这事非同小可,应将军虽然胆识过人,但谋略还是欠缺了些。 听到这话的应逐心有不甘,但念着庆国公的身份,又不敢提出异议,只能义愤填膺地站在广陵王身后。 广陵王猜到他心里已有了人选,便问道:那国公打算派何人? 庆国公笑道:这个人我刚刚已经提过了。 广陵王略略思忖,试探着问:国公是在说羡行。 正是。庆国公缓缓道:世子谋略过人,依老夫看,是最合适的人选。 唉。广陵王沉重地叹了口气,不瞒国公,我本来属意的人也是他。 但这不孝子刚受了重伤,我得让他歇几天。 庆国公脸上一愣,讶然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些天。广陵王无奈开口:别提了,我再想想其他的人选吧。 大不了我亲自去。 听他说世子负了伤,庆国公便就此打消这个念头,不再多言。 在中军帐外站了快一炷香的楚晏,听着他们的谈话声,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狼牙谷。 又是这个地方。 楚晏闭了闭眼,如果没记错,前世他第二次中匈奴的埋伏,便恰恰是在这狼牙谷。 当时他和傅时雨被困在狼牙谷山脚下的一处山洞里,随后 楚晏像被勾起什么令人烦躁的回忆,表情倏地阴沉,如同在面上布了层厚厚的寒霜。 他想起那个遮云避月的露重深夜,想起散落在地的轻薄红纱,想起两人缠绕一起的蜿蜒墨发,无数的香艳的画面闪现过脑海,最后只留下了一幅风华绝美的画卷。 那人雪白无暇的身子坐于腰上,削瘦的锁骨在明暗交替的火光下显得异常清晰,圆润肩头泛起刺目的红晕,昳丽面庞上的一双桃花眸,媚眼如丝,摄魂夺魄。 当时这位冷酷禁.欲的大将军,最后也被这妖精勾走所有心智,沦为熊熊火海里的情.欲亡魂。 这是他跟傅时雨第一次发生关系的地方。 再说详尽些,是傅时雨强迫他发生关系的地方。 没错。 楚晏二十多年的处.子之身,其实最后是被傅时雨硬逼着破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章 第76章 哦豁 重阳安顿好傅时雨和朝落后,便回到了楚晏的账内。 见那人吊着双臂,背靠坐在软塌上,旁边站着一杂役小兵,正帮他翻着案上的兵书。 楚晏看完一页后,便沉着脸开口,翻。 那小兵吓得瑟瑟发抖,诚惶诚恐地赶紧翻过一页。 重阳揶揄着说:伤成这样了,何不歇息几天。 楚晏不理,看得心无旁骛。 重阳也不在意,私底下这人问十句能回答一句都算是赏面,而且回的这一句多半跟傅公子有所关联。 傅公子和朝落的营帐,已经安排好了。 楚晏嗯了声,不忘交代道:男女有别,别安排太近。 明白。重阳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一个东一个西,走路恐怕都得半刻钟的功夫。 楚晏没再开口,重阳瞄他一眼,试探着说:朝落和沈言亭的事,不查一查? 楚晏眼里一动,背靠着圈椅,抬起视线,朝旁边的小兵道:守着别让人进来。 是。 那小兵拱手应是,忙不迭出了帐篷。 楚晏本想起身活动几步,重阳阻止道:你膝盖的伤势还未痊愈,不宜过多走动,不然等会傅公子过来换药,看到伤势,想必又要念叨半天。 本来起到一半的动作又重新坐回去,楚晏眼里看着有些郁闷,淡淡道:太医院里的太医,还缠着他? 别提了。重阳无奈地说:傅公子还没到帐篷里,就被那群老头拽走了。 楚晏皱眉,还没开口,跟他心有灵犀的重阳便打断道:知道了。 他坐在旁边的靠背椅上,等会我就去把傅公子弄回来。 我刚刚说的那件事,你怎么想的? 楚晏眼里深沉,缓缓道:下月我便去极寒谷一趟,等我去完再说。 过几日你带着傅时雨他们去城里待着。 重阳沉声道:是要出什么事了? 楚晏摇头。他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但提防着点总没坏处。 世子,外面有人找。外面小兵请示道。 重阳从椅子上站起身,我去捉傅公子了。 嗯。楚晏道:让他别过来了,我没事。 重阳想到傅公子那张瞧着没什么攻击性,但又有时常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笑脸,不由头疼道:我尽量吧。 出去的时候,重阳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是沈言亭,眼里一怔,沈言亭也有些愕然,反应过来后,冲他淡淡一笑。 重阳默默颔首,面色微沉地走远了。 他对这人的印象算不上很好,虽然瞧着跟傅公子性子一样,也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沈言亭整个人的眼神和气质,总让重阳有些膈应,不太舒服。 见到沈言亭掀开羊皮门帘进来,楚晏眉眼不禁浮起一丝烦躁。 对面沈言亭瞧着他不耐烦的神色,心里难免感到委屈和难过。 他忍住快夺眶而出的眼泪,小声嗫嚅道:我想好了。 明日我便回去,以后不会再来了。 楚晏没什么表情地应了声,见他不出言挽留,沈言亭眼里升起失落,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笑道:那临走前,不如喝杯践行酒吧。 说完,他一脸希冀地抬起头,正对上楚晏古井无波的眼眸。 沈言亭心里猛地一颤,彷如有种被毒蛇咬住咽喉的压迫感,他僵硬地笑了笑,忘了你现在受伤了。 那以茶代酒吧,如何? 楚晏依旧默不作言,那双黑眸彷如可以窥探他心里所有隐藏的心思般,让站在对面的沈言亭显得些心神不宁,恐慌无措。 他攥紧袖摆,强颜欢笑道: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语罢,他刚想出去,楚晏突然说:倒吧。 沈言亭肩膀一僵,反应过来后,立马欣喜地走到案边,拿起上面沏好茶的茶壶,往两个茶蛊里倒了些温茶。 他哆哆嗦嗦地递到楚晏嘴边,楚晏平静地瞥他一眼,沈言亭脸色微白,心脏仿若被一只无形的不安攥紧,刚想说话,却见楚晏已经收回视线,看着微微荡漾的茶水,低头浅浅地抿了口。 两人离的近,他能闻到沈言亭身上淡淡的檀香气。 见楚晏喝了,沈言亭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微光,刚准备端起另一杯茶蛊喝下去,楚晏低沉平淡的嗓音在耳边猝然响起。 似锦怎么没同你在一起? 沈言亭握着的茶蛊一抖,漾出些茶水,打湿了皓白的手腕和衣袖。 楚晏像没看到他惊慌的神色,继续道:今日好像在军营里看到她了,随口问问。 沈言亭咬紧下唇,沉默不语地把茶蛊搁回案几上,轻声道:你既然知道,那为何要喝? 楚晏微微探前身,眼里带着不明显的讽刺,幽幽地说:谁说我喝得是那壶有问题的。 沈言亭眼底噙着泪,抬手轻抚着楚晏肤色微深的英俊脸庞,哽咽道:羡行,你真的误会我了。 他俯下身,缓缓凑近楚晏的耳根,解释着,那壶茶水没有问题哦。 随着沈言亭的靠近,那股檀香味也越来越浓郁,楚晏神色骤冷,察觉道不对劲,大力撞开沈言亭,从椅上迅速起身。 刚一站起来,楚晏脑子一阵晕眩,差点又跌坐回去,见沈言亭微笑着一步步走近,话音里带着一丝柔情似水的蛊惑,羡行,你累了吧,我扶你去榻上休息。 他刚一走到楚晏跟前,就被凌厉一脚踹飞出去。 楚晏冷若冰霜地睨着他,嫌恶道:滚。 这个字他如同是在喉咙里碾碎了,再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一般。 沈言亭没走,相反他还衣襟微乱的爬上前,双手抓住楚晏的短靴,眼底满是阴森的笑意,羡行,没有我,你不行的。 这不是普通的迷香。他抬起头,像是在很认真的解释,前提是要忽略他语气中的狠厉。 这是情幻蛊烧制而成,用内力逼不出来的。 他坐起身,侧脸贴着楚晏的小腿,眼里满是情迷和淫.欲,让我帮你好吗?羡行。 这便是你学的本事? 上方一道含着讥诮的冷漠嗓音瞬间让沈言亭如坠冰窟,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楚晏毫无情.欲的神色,一脸茫然地呢喃着,不!不可能! 楚晏抽出自己的腿,毫不留情地踹在沈言亭胸口上,双眸阴鸷道:凭这些小把戏,便妄想让我进你的圈套。 你是太低估我,还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沈言亭大受打击,嗓子嘶哑道:不可能!没人能躲得过情幻蛊,你肯定在骗我! 他双手不安分的想碰楚晏的大腿,却反被坚硬的靴底碾住手背,楚晏如同是踩住一只蝼蚁般用力碾压,沈言亭痛地大声惨叫,耳边可以清楚听到指节处发出的断裂声响。 楚晏缓缓收回脚,沈言亭那只手已经被踩的血肉模糊,他想起自己还要弹琴,还要作画,不由悲从心起,双眼通红地恸哭道:你好狠,好狠的心啊! 楚晏转身往大帐外走去,沈言亭瞧着他略显急促的脚步,心里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直觉。 他扑上去,死缠烂打地抱住楚晏精悍的大腿,余光快速瞥了眼腿间的位置,预料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那地方安静地伏着。 沈言亭抓在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也没了,他一脸颓废丧气地瘫坐在地,神色呆滞地看着楚晏大步走远。 刚一出阵营,楚晏骤然从喉咙里迸出一口浓血,旁边的两个士兵见状,立马围上来询问道:世子,可要寻军医? 楚晏一言不发,大力地撞开他们,眼前的景象全在打转,他只能拼着最后一股余力,使劲地往前奔走,只想让呼啸而过的晚风拂走身体里深处,此刻正在翻涌沸腾的燥热和欲.火。 傅时雨被重阳从太医的帐营里拽出来,一路狂奔。 还没到楚晏歇息的帐篷,就见远处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往夜色中奔去。 重阳和傅时雨辨认出那人是谁后,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两人赶忙追了上去。 傅时雨率先一步,抱住正一股脑儿往前走的楚晏,气喘吁吁地问:你怎么了? 他轻轻淡淡地嗓音如同是山涧里的清泉,从耳道里徐徐流淌进去,让脑子浑浊的楚晏恢复了一丝清明,随后他又如同一只饥渴难耐、狂暴不已的猛兽,粗蛮沉重地扑在傅时雨身上。 他虽双手不能动弹,但毕竟个子高挑,且人也精壮,傅时雨这瘦弱身板,哪能抵抗的了,一时不察,直接被这人撞到了潮湿的草地里。 傅时雨还没有所反应,这人灼热滚烫的呼吸猝不及防的扑洒拂面,微凉的唇瓣也被急促地咬进嘴里。 随即湿热的舌头强硬地撬开齿关,汹涌莽撞地肆虐着他柔软的口腔内壁,傅时雨嘴里仿佛快被这个激烈的吻给烫得麻木,他察觉到楚晏舌尖仿佛快抵到舌根深处,不由吓得瞳孔微张,右手重重在楚晏的腰上掐了下。 楚晏吃痛,这个吻也随着松开了,傅时雨刚别过脸,这人又胡搅蛮缠的亲上来,好不容易躲开,这人又埋头含住傅时雨红透的耳尖,湿滑的舌尖似灵活的游蛇,狡猾地舔过傅时雨的耳廓,竟还想往小巧的耳孔里钻。 旁边的重阳没料到会是这番火辣场景,黑脸一红,刚想踱步走远,艰难喘上一口气的傅时雨,忙道:重阳大哥,你先把他弄去帐里。 重阳看着埋在傅时雨颈间胡乱舔舐的世子,左右为难地说:这傅公子,要不你就从了世子吧。 话音刚落,傅时雨似刀子的冷眼便唰唰扫过来,重阳不敢再胡言乱语,上前一掌把埋在傅时雨颈项间的楚晏打晕,然后弯腰把人扛在肩头,往傅时雨的歇息的帐篷走去。 傅时雨整理好身上凌乱的衣衫,看到他跑走的方向,心里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忙道:喂,重阳大哥,不行! 重阳彷如后面追着什么牛鬼蛇神,置若罔闻地大步跑远,傅时雨心中无奈,但也只能先跟上去。 一进傅时雨的帐篷,重阳避如蛇蝎地把楚晏扔在榻上,然后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傅时雨跑的慢,哪能追得上他大刀阔斧的步伐。 等回到帐里的时候,重阳已不见踪影,只剩下躺在床榻上满面潮红,正发出难耐闷哼的洪水猛兽。 傅时雨一步一顿的走过去,还没靠近,楚晏骤然睁开双眸,傅时雨吓得赶紧退后一步。 本来仿佛在被烈火焚烧般的楚晏,一见到傅时雨眼里的警惕,他浑噩的脑子骤然清醒,神色阴霾地斥道:滚出去! 傅时雨也真想滚,但见着他双臂被绑着,不能活动,也只能打消让这人自己解决的念头。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66) 他走到案边,拿起笔筒里的毫笔,忙不择路地写了张清热解毒的药方,然后走出帐篷,对着黑暗深处喊了声,重阳大哥! 夜里悄无声息,重阳明摆着不肯出来,傅时雨担心会惊扰到其他士兵,也不敢再大声呼喊,只能把药方放在前面的草地上,你让朝落熬好药端过来,然后你去河边打几桶冷水。 见没人应话,傅时雨转身回了帐内,这次他没再犹豫,径直走到床榻边,垂眸看着面红耳赤,眼瞳涣散的人,很是尴尬地说:世子,我帮你吧。 用手。 作者有话要说:这应该算间接在一起?抱头遁走。 第77章 两人 粘腻的热汗从额间紧皱的沟壑里流进眼底,有些咸涩发酸,视线模糊不清,坐在榻边的人像是团文文莫莫的光影,楚晏费劲地睁着眼,想看傅时雨此刻是什么表情。 是厌恶,是窘迫,亦或者是羞臊。 越想看越辨不清,眼前陡然一黑,随后冰凉的掌心轻轻覆盖在了眼上。 你别瞪眼,怪不好意思的。犹如金玉相碰的嗓音,落在视线不明的楚晏耳朵里无疑是催.情的绝佳妙药。 你快点。楚晏cao着一口粗糙沙哑的嗓子,竟透着一丝低沉的性感。 傅时雨没这方面的经验,脸颊像是熟透的红柿,往日面上的云淡风轻,此刻尽数化为羞赧之。 好在箭在弦上的楚晏瞧不见,不然一世英名今个恐怕要全毁在这人手里。 傅时雨一手捂着楚晏的眼睛,一只手缓缓解开楚晏玄色衣袍的衣带。 察觉到这人慢条斯理的动作,楚晏怒极红眼,若不是双手不能活动,他哪会像现在这般憋屈。 因为看不见,触觉的感官仿佛放大了无数倍,发现这人的手挪到腰上,楚晏终于忍无可忍,突地从床上猛坐而起,傅时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这人沉重如山地压在身下。 傅时雨皱眉问:你手臂不想要了! 现在的楚晏哪还能顾得了这些,直接俯身吻了上去。 可恨自己手断腿瘸,最后还得自己丰衣足食。 好在身残志坚,最后还是吃得了满嘴流油的香豆腐。 过了一个时辰,重阳终于提着两桶凉水姗姗来迟,见躺在榻上、仿佛昏睡过去的世子,又看向蹲在角落里双手发颤的傅公子。 傅公子,你手怎么了?他奇怪问道。 傅时雨冷冷地瞪他一眼,按捺着胸臆的恶气,恰好朝落端着熬药的药碗进来,闻到里面好像有股难以言喻的腥檀味,她有些疑惑道:公子,你吃了什么吗? 随着这话一落地,账内的气氛也立马僵硬下来,仿佛连外面的蝉鸣声也跟着安静了了。 万籁俱寂,空气中流淌着一丝无以名状的尴尬。 傅时雨率先反应过来,红了满面,神色却很是正经,你们出去吧。 有事我在叫你们。 哦。 朝落看了眼床榻上盖着褥被的世子,又看了眼脸色绯红的傅时雨,总感觉两人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好在她不是话多之人,沉默不语地转身出去了。 倒是重阳一脸明了地点点头,意有所指地说:傅公子,今晚恐怕要辛苦你了。 傅时雨眯着眼,语气有些危险,既然重阳大哥这么说,那我也有事想劳烦你。 一听这话的重阳陡然变脸,忙道:不了不了,世子醒了恐怕要扒我一层皮。 还是交给傅公子吧。 说完,便脚步匆忙地跟着朝落出了帐篷。 傅时雨察觉到背后有道炙热凌冽的视线,他神色一僵,心惊胆战地回过头,果真对上了那双仿若在深处燃着两簇小火苗的森森黑眸。 傅时雨简直欲哭无泪,无奈道: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给你喂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翌日 楚晏一睁开眼,就发现全身痛的厉害,四肢形骸仿佛是散架了重新组装起来一般,每一节骨头都在发出身体极限的信号。 他头昏脑涨地坐起身,发现双臂的布条已经重新换过了,账内有被收拾过的痕迹。 闻到鼻尖窜进来一丝含着情.色和暧昧的异味,楚晏脑子里闪过某些露骨的画面碎片,终于回想起昨晚发生的所有事。 楚晏垂眸看着已经换好的衣衫,那张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明显的僵硬。 察觉到门边传来一束亮光,他转过头,正好跟端着盆热水进来的傅时雨隔空对视。 不过短短一息,两人便默契地别开视线。 楚晏沉着脸一言不发,傅时雨掀开帘子刚想出去,但想到现在出去岂不是更尴尬,还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了。 偏偏总有人没眼力见,重阳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嗓子洪亮如钟,世子,你醒了? 昨晚傅公子照顾了你一晚上,你可得好好报答人家。 正装没事人的1号: 正装没事人的2号,叱道:滚! 重阳一脸莫名其妙地顿住脚步,在两道仿佛要杀人的目光中,后知后觉地退了出去。 少了一个人,两人气氛中无形的压抑更是放大不少,傅时雨沉默地把铜盆搁在桌上,洗把脸吧,世子。 楚晏垂眸瞥了眼自己被绑的像两根大萝卜的手臂,反问道:怎么洗? 傅时雨这想起他还负着伤,拿起把水里的汗巾拧干,脚步迟疑地走到这人跟前,见楚晏正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他装作没看见,拿着汗巾快速在楚晏的脸上抹了两把。 你昨 那我先 两人齐齐开口,又齐齐收声。 你先 世子先 楚晏浓睫盖着眼帘,虽前世和这人已有过肌肤之亲,但这一世都是两人都是第一回 ,不对 他差点忘了太子这个混蛋了。 提及太子,楚晏面上那丝陡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目光凛冽地盯着立在不远处的瘦弱人影,你第一回 ? 傅时雨脸上一愣,没明白他话里何意,奇怪道:什么? 楚晏耐着性子又重复了遍,昨晚那种事,第一回 ? 不然?傅时雨一脸见鬼地说:世子莫不是以为我很喜欢帮别人打飞机? 楚晏虽不明白打飞机为何意,但听着这人承认第一次,竟觉心里像是裹了层蜜,两世以来压在心底的梦魇终于烟消云散。 他可以正视对这人的感情,可以放下所有的前尘往事,甚至可以接受这个人并不爱自己。 重活一世,他该抓住的该是这个人,不,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自己真正想伸手抓住的人。 傅时雨。 他罕见直呼傅时雨姓名,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真挚和专注,傅时雨隐隐猜到他会说什么,理智告诉自己现在应该立马转身出去,但双腿却像是被牢牢钉在地面,挪动不了分毫。 江山归你,你归我,可否? 这话一出口,傅时雨便知这人应该是误会了,他以为自己帮太子谋划,是为了权倾朝野,万人之上。 他不禁轻轻笑了笑,世子,我想要得从来都不是江山。 楚晏双眸深沉,认真地问:那你要什么? 枕稳衾温,唯你我二人。 傅时雨微笑着说:世子不必马上回答。 就算不用说,他也预想到答案,古代三妻四妾是根深蒂固的思想,而且这人还是未来大庆的尊贵王爷,能指望他跟自己白头偕老,那简直是痴心妄想,除非今个太阳从西边出,打东边落。 可以。 傅时雨不敢置信地抬头,一脸呆滞地望着他。 楚晏见他神色怔忡,难得又耐心地重复了遍。 一世无妻无子,换你共度余生。 傅时雨脸色微沉,语气严肃地问:你当真想好了? 嗯。楚晏神色漠然道:条件我可以答应。 但江山不会给太子。 得,又绕回原点。 傅时雨心里无奈,但面上却挑着眉梢,悠悠问:世子为何讨厌太子? 楚晏没什么情绪地睨他一眼,并不愿作答。 既已打算试着放下前世的事情,那以后这些事他都不会再提及。 我应了你的条件。楚晏话里一顿,双眸一动不动地落在傅时雨脸上,那你呢? 傅时雨奇怪道:我一个小郎中,世子想要什么? 楚晏收回目光,表情略显得古怪,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才说:不准沾花惹草,勾三搭四。 还有。他嗓音冷冽道:同太子断绝来往。 傅时雨眼里沉郁,迟迟不肯回答。 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师或者军医,那事情会好办很多,但自己清楚所在的世界是在一本小说里,若没有按照书里所写,让太子登上皇位,那必定会发生一连串的蝴蝶效应,未来也会变得不可预测。 看着他为难的模样,楚晏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一坛老陈醋,五脏六腑都是酸的,他逼问道:你就这么放不下太子? 傅时雨抬眼,倒不是放不下。 但太子一定要登基。 楚晏不禁气地面色狰狞,好不容易想和这人缓和关系,结果又被他无情打碎。 他冷笑着说:这江山还真落不到他手上。 傅时雨对他这盲目的自信有点疑惑,问道:世子怎么能确定? 太子性子沉稳,治国有才,在我看来,他是最适合君主的人选。 其实他想说主角,但想到对面这人听不懂,干脆也就换成了后面两字。 他每夸一个字,楚晏脸色立马阴霾一分,最后那张脸已经黑得像是暴风雨来临下的天幕,乌压压的有些瘆人。 是吗?楚晏面无表情地说着,那我偏不让他登基。 傅时雨以为这人恐怕又在闹什么别扭,刚想说话,楚晏轻飘飘地一句话瞬间吓得他脸色骤变。 你不要这江山,那我便要了。 他漫不经心地语气像在讨论今日的天色,但落在旁人耳朵里,却不亚于是平地惊雷,洪钟震响。 傅时雨瞠目结舌地觑着他,好半晌,他才迟钝地眨巴了两下眼,僵着脸笑道:世子你在开玩笑? 这走向不太对吧,本来想劝这人让太子登基,怎么反倒让他生了谋权篡位的念头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920:38:14~2020042120:1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嘻嘻嘻嘻嘻嘻、澜生、浮沉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卑鄙 头一次看到傅时雨如此手足无措,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楚晏心里苦涩的同时,又莫名感到一丝淡淡的讽刺。 饶是早料到这个人对封长行的衷心,但想到自己头一回表明心迹却落得此番下场。 楚晏心里郁结,脸色也跟着越发阴霾,现在连看傅时雨一眼都很是厌烦。 他从榻上艰难地起身,刚想走出账内。 世子,你若想要的是我,那又何必纠结于江山呢? 傅时雨心里不解,皱眉问他,太子登基后,我可以跟你离开。 离开?听到这话的楚晏,倏地走近,阴沉如水的目光徐徐落在他脸上,就怕你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听出他话里有话,傅时雨奇怪道:世子何出此言? 清楚太子那些龌蹉心思的楚晏,心里简直有苦说不出,沉默地看着傅时雨那双茫然不知的双眸,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无法摆脱的无力感。 见他不开口,傅时雨神色微凝。 他弄不明白这个人为何对太子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明明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才对。 原著里也是他设计太子成了废帝,但他还没来得及看到为何楚晏要陷害太子,就莫名其妙地穿来了书里。 来这么久了,也没人说过他们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恨。 莫非是因为反派注定要和主角相生相克的套路? 傅时雨百思不得其解,看着楚晏那张什么都没闷心里的死人脸,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他肯定是不会同自己说了。 傅时雨沉吟良久,重新开口说:既然如此,那今天的这些话,世子当我没说过,世子说的话,我也当没听见。 他心里不知怎的,有点烦躁,话里隐隐也也有些不太客气,就当互相放了个屁,臭味散了就没了。 明明该是自己发火的楚晏,现在倒见这人开始撒起了气,忍不可忍道:你发什么疯? 傅时雨面容平静地说:我没发疯。 太子必须登基。 楚晏眼里阴森森的,像是没听懂,问:所以? 傅时雨以为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渐渐开始没了耐性,冷淡道:若世子要阻止,那我们只能 一刀两断,分道扬镳?楚晏面无表情地打断,眼里阴狠地瞪着不明所以的傅时雨,讽刺道:你有什么权利命令我? 傅时雨脸上一怔,不明他话里何意,还没来得及开口。 楚晏蓦地俯下身,眼里森冷地睨着他。 两人距离很近,鼻尖若有似无地相触,傅时雨看着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执念,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楚晏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想要的东西,这辈子还没失手过。 我若想要江山,最后它定是落不到太子的手上,我若想要你 楚晏故意停顿一拍,傅时雨心里也会跟着砰砰狂跳。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67) 那便谁也夺不走。 他手不能动,却如同豺狼虎豹,洪水猛兽般,硬生生面前的傅时雨逼到了帐篷的旮旯。 楚晏贴着傅时雨微微冰凉的侧颊,吐出的灼热呼吸喷洒在他的耳根,那块白皙细腻的皮肤瞬间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江山是我的,但你我也不会拱手让人。 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干脆不再躲避,坦坦荡荡地迎接楚晏的视线,微笑道:世子莫不是忘了还有三皇子和六皇子了? 三皇子并不愚笨,这些年也一直韬光养晦,就算最后皇位落不到太子手中,世子想要拿到皇位,也很是艰难,再加上依楚家的权势地位,皇上肯肯会暗暗防备,对于世子来说,也是难上加难。 提到三皇子,楚晏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若想扶持一个人登上皇位,那三皇子的确是该他最该考虑的人选。 只是前世施绵绵的死,最后查出来跟他有几分牵扯,联想到傅时雨后来失踪,他也隐隐猜测和这人逃脱不了干系。 所以打从开始,他就没有让三皇子登基的想法,再者说,三皇子以后 世子!在帐外的重阳着急喊道。 你跟傅公子还在忙? 楚晏收起思绪,冷声问道:怎么了? 重阳掀开帘子走进来,禀告道:沈言亭跑了。 昨夜我把人抓进牢账里,准备等你发落,结果刚刚有将士来禀报说人已经不见了。 听闻这话的楚晏眼里微沉。 重兵把守,层层包围,这人竟还能逃的出去。 看来这些年倒一直小看他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重阳问道。 楚晏沉吟片刻,说:他们没走远。 沿着京城那条路追。 行。重阳道:那我现在就派兵去抓回来。 他刚准备出去,想起什么,将军让你去他帐里一趟。 让傅公子也一道去。 楚晏神色微沉,嗯。 应该是昨晚的事,他父王听到了点风声。 他看向旁边的傅时雨,淡淡道:等会你收拾东西,今晚便去凤阳城。 傅时雨不明他突然要自己离开军营,忽然想起这人还答应自己,要同去姑尓寨,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瘟疫耽搁了,他问道:姑尔寨,你什么时候去? 下月。楚晏往帐外走去,届时会让重阳找你。 傅时雨哦了声,急忙跟上他的脚步,直觉敏锐地问:要出什么事了? 楚晏烦绪翻涌,面上却没什么异样,说了句没事,就默然不语地往广陵王所在的中军帐行去。 两人进来时,广陵王正伏案写着什么。 听到脚步,他搁下沾着墨汁的狼毫笔,阴晴不定地觑了眼他们。 两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拱手行礼。 参见父王。 参见将军。 广陵王坐于案后,沉着脸一言不发。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默默在空气里涌动,良久,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傅大夫这次在军营里立了大功,可有想好要什么赏赐? 傅时雨眼里微愣,轻描淡写地说:多谢将军,草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将军和将士们无病无灾,身体康健,这便是对草民最大的赏赐。 是吗?广陵王饱含深意地看他一眼,话里多少带了点压迫的意思,你可想好了,本将军现在正在拟上报的奏折。 这军功一呈上去,你便可以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后半辈子享荣华富贵,吃穿不愁,也不必在军营里当个无足轻重的小军医,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陪着将士们风吹日晒,若是匈奴啥来了,还有丢小命的风险。 他故意夸大了说,想让傅时雨动起主动离开楚晏的心思。 楚晏心里冷凝,虽然两世为人,但他也保不准傅时雨一定会拒绝 毕竟若在朝廷中为官,他可以离太子更近,也更好的帮太子铺路,甚至可以 越想心里越烦闷,楚晏干脆收起所有心思,安静等待傅时雨的回答。 傅时雨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不知在想什么,微笑道:多谢王爷。 广陵王神色间没什么惊讶,显然早就料到了傅时雨的答案,不仅不会生气,他还在心里赞赏这人目光长远,且识抬举。 怕他反悔,广陵王忙不迭拿起毫笔沾墨,那本将军现在便把你的名写上去。 郑高、吴有林、常平傅时雨神色淡漠,莫名其妙地报了十几个名字,最后在广陵王疑惑不已的目光中,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名字。 李江汉。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广陵王终于明白了他口中所说的是谁。 不多不少,正好十八个。 傅时雨平淡道:这里面有些是军医,有些抓来的郎中,将军若要记军功,也请算上他们。 广陵王怔愣片刻,突然危险地眯起眼,意味不明地朗笑起来。 有意思。 广陵王从太师椅上起身,绕过案几,踱步行至傅时雨跟前,面上笑意不减,眼底却冰冷晦暗。 我瞧傅大夫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也喜欢装糊涂。广陵王语气骤然变沉,阴着脸说:那我今个便把话挑明了说。 你同我这孽子的腌臜事,本将军可以不计较,甚至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想要我同意纳你入他后院,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 一听这话,傅时雨非但不生气,脸上倒有点乐了。 不管广陵王同不同意,自己从来没有进楚晏后院的打算。 一旁的楚晏突然冷漠地插嘴道:他不会进后院。 我亦不会娶亲。 傅时雨心里剧震,几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条件反射地侧目望着他,垂在广袖里的指尖也习惯性地掐着手心。 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那句用无妻无子,换尔共度余生。 是真的。 广陵王神色呆滞,他无比希望自己耳聋目盲,但可以活了一大把岁数,依旧耳聪目明,最后这句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广陵王如同是烧爆了的铫子,顿时勃然大怒,圆鼻里连喘粗气,胸腔一阵剧烈的起伏。 若不是念及这孽子那身伤,搁案上的滚烫茶盏早就掷了过去。 十多年没跟自己儿子好好相处过的广陵王,头一次发现父子相处之道,原来竟如此的令人头痛。 作为风暴中心的楚晏却浑然不惧地立在他跟前,继续道:不求父王成全,只望你以后继续装看不见便好。 混账!广陵王终于忍不可忍,抬手大力地甩了他一巴掌。 他盛怒之时,下手自然不会有半分留情。 楚晏偏着脸,颊上瞬间起了清晰的红肿指印,甚至还开始有逐渐泛青的迹象。 一巴掌落下去,广陵王怒火未消,指着楚晏你了半天,最后才大发雷霆地从嘴里憋出来一个单薄的滚字。 楚晏也真依他所言,伸手拽过旁边神色怔忡的傅时雨,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世子。 傅时雨看着眼前这个高挺宽阔的背影,心里有些慌,忙道:你等等。 楚晏松开他的手,转过身,傅时雨想从这双锐利的剑眸里看到一丝逃避的闪烁之色,但从始至终,这人的眼里始终镇定安然。 平静的目光让傅时雨如同是暴露于亮光之下的臭沟硕鼠,畏缩自卑地缩在阴暗的巷子里。 原来踌躇不决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一直不敢面对的自己。 他卑鄙的用这个人的地位、思想、性别当借口,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懦弱和犹豫。 而现在这个被傅时雨打造成身份尊贵、迂腐刻板、迟早三妻四妾、子嗣成群的未来王爷,最后却用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办法,猝不及防地戳穿了傅时雨所有藏在最深处,也是最肮脏的丑态。 傅时雨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眉宇间升起几丝身心俱疲的颓废。 你不必这般。 楚晏一愣,没懂他的意思。 傅时雨恹恹的,如同是霜降后的茄子,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 我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辈子作为老c男的雏燕反应太过激烈,可能让你们误会了什么,他跟时雨目前是初步的手动关系,并不是机动关系。 另外想问个与文无关的问题。 当笔名的话,是二十画先生好听呢,还是秃头二狗好听呢? 第79章 操控 十日后,伴随着一场连绵不绝的恼人阴雨,这天算是正儿八经的入了秋。 今个这雨入夜有转大的趋势,听着豆大雨点落在帐顶上发出的砰砰闷响,楚晏眼里有些怔忡。 坐在他对面的广陵王吹了吹茶沫,在想什么? 楚晏回过神,却没有开口。 广陵王觑他一眼,哪能不明白这小子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听说你把小郎中送去凤阳了? 楚晏淡淡地嗯了声。 送走了也好。广陵王冷哼,免得我见着你们来气。 他对这个话题上多少有点逃避的意思,提了句便不愿多谈,瞥了眼楚晏已经去了木板的手臂,询问道:你伤势可好些了? 好多了。 沙场打仗,伤痛是常有的事,再者习武之躯,身子骨自然比旁人强健不少,这些日子只要不舞刀弄枪,其他简单的日常活动还是能行的。 最近京城的天也变了。 广陵王倒在塌上,眼里意味深长,像是随口地叹了句,皇上现在卧病在榻,朝中暂由太子代为监国。 看来这明争暗斗是要摆到台面上来了。 楚晏稍稍皱眉,心里第一想到的却是那人听到这消息的反应。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高兴的。 算了,要事要紧,既远在边关,暂且不必为朝堂之事烦忧。 清楚自己下场的楚晏,自然不能像广陵王这般对这些事置之不理,再者说朝廷变幻,君心难测,隋庆帝一死,这江山若落于太子手中,那手握重权的楚家自然会成为他地眼中钉,很难再全身而退。 兵营里的事暂且交由你几日。 楚晏收起烦杂思绪,淡淡道:父王打算率兵去狼牙谷? 嗯。广陵王说:最近因为疫病,军心大受影响,若再遭匈奴进犯,恐会自乱马脚,难保不会有人在其中搅乱浑水,趁人之危。 我去吧。楚晏沉声道:狼牙谷之前我去过几次,地形比父王熟悉。 不行!广陵王断然拒绝,你好生待军营里养伤。 再者说,哪有老子躲儿子身后的道理,我身体虽比不得从前,但杀几个匈奴还是绰绰有余。 楚晏眉间紧蹙,右手搭案上敲了敲指,父王误会了,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匈奴此次进犯太过蹊跷,万一他们不是待宰的羊羔,而是手里握着柴刀的屠夫,我们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广陵王略略思忖,也猜到了他话里其意。 他不明为何楚晏总是对庆国公抱有敌意,一边是自己儿子,一边是良师益友,他有些为难道:庆国公对大庆忠心耿耿,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若我们再对他怀有戒心,恐怕他真要寒了心。 楚晏面色微凝,庆国公的到来和这次匈奴进犯太过巧合,他总感觉其中隐藏了什么天大的阴谋,但又不知该如何告诉给父王自己的疑虑。 毕竟身体里住着前世的灵魂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就算如实相告,恐怕广陵王也只会认为他是中了邪祟,患了梦魇之症。 他冷漠道:我并不是怀疑庆国公的用心。 父王刚不也说了军心不稳,凡事还是小心提防为妙。 广陵王见他一脸坚定,终究还是拗不过,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我听你一次,先派应逐去查看一番后,再做决定。 楚晏淡淡颔首,从蒲席上起身,拱手道:那父王早些歇息,孩儿先行告退。 广陵王瞥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你重伤未愈,安生待着,别到处乱跑。 是。 前一刻刚应完,后一脚就去马棚里牵了平日里常骑的爱马。 听应逐告完秘的广陵王气得踹翻矮案,骂道:好不容易消停几天,结果今个又跑了,也不知那小郎中给这孽子喂了什么迷魂汤! 小郎中那里没有迷魂汤,只有一盏雨夜里留在屋檐下火光阑珊的纸灯笼。 军营离凤阳城不远,骑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楚晏推开被雨淋湿的木门,快步跨过低矮的门槛,重阳正抱着把大刀守在院门口,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见是他来了,又习以为常地合起眼。 傅时雨坐在书房里,正回着太子的书信。 自从来到边陲,路途迢遥,他们之间的书信来往少了许多,上次军医的事,他本想写信去问问太子,但想着他或许自有打算,便只能当做被蒙在鼓里。 听着外面传来动静,傅时雨急忙把书信收起来。 门被推开,淋了一身秋雨的楚晏湿淋淋地踏进门,随身的凉气扑面而来。 傅时雨瞅他一眼,世子手上的伤好了? 楚晏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除去披风和斗笠,傅时雨怕这人着凉,转身找了块汗巾扔给他。 这么晚了,世子找我什么事? 楚晏擦完脸上的雨水,缓缓道:等雨停了,我带你去姑尔寨。 傅时雨眼里一怔,不是下个月? 楚晏默了会儿,刚想说话,余光瞥到案上压在书卷下的信纸,心里隐隐猜到什么。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68) 未完的话又重新吞回肚子里。 若想阻止太子登基,鬼骑军便是他手里的最后一块牌,本打算先解决完匈奴进犯一事,但听现在太子既然已经开始监国,那另一枚鬼骑令的下落自然不能再耽搁。 见他迟迟不愿开口,傅时雨本打算就此止住话头,楚晏却突然说:太子监国了。 傅时雨眼里微惊。 边关消息闭塞,京城发生什么变故,等这边听到风声,恐怕已是十日过后了。 而真正令他不安的是,这次太子的来信中却只字未提监国一事。 他究竟是不愿,还是不敢,若是因为不敢,那是不是代表太子监国里,隐藏了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的内幕。 而楚晏的下一句话也肯定了他的猜测,皇帝属意的是三皇子。 傅时雨垂死挣扎道:或许圣上现在改变了主意。 楚晏冷笑,直接打破他心里最后一丝幻想,不可能。 太子的母族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就算最后皇位注定要落在太子手中,他也不会轻易拱手交付于太子。 听他这么肯定,傅时雨倒有点好奇了,问道:为何世子这么确定? 楚晏抿紧薄唇,看着桌上烛台忽明忽暗的火光,目光深长地说:不是确定,是事实。 上一世太子逼宫,隋庆帝被囚禁于冷宫,听说死时整个人形如枯槁,瘦的只剩副骨架,且身上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一看便知受了非人的折磨,但饶是被这样对待,太子依旧没能得到隋庆帝手里那份名正言顺的诏书。 当年听到这消息的楚晏,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低估了隋庆帝对太子的恨意。 这样一个人,现在会心甘情愿让太子监国,插手朝堂,楚晏打心眼里不信。 傅时雨突然听到外面的雨声停了,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雨没下了。他呢喃了句。 乌云倏散,明月清风,青瓦上残留的雨水顺着屋檐,啪嗒落在檐廊上发出异常清晰的声响。 那走吧。楚晏重新系好披风,往门外走去。 傅时雨看了眼他的双臂,皱眉道:骑马的话,你的手能行吗? 嗯。 楚晏推开门,才踏出去,便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来自远方的冰冷杀意,脑子还没有反应,身体便本能地反手搂住傅时雨往旁边一躲。 一支闪着寒光的羽箭几乎是擦过楚晏脸侧,直直钉在了身后的门框上。 你进去待着。楚晏松开傅时雨,脸色阴霾地抽出腰间的佩剑。 凤阳是庆军驻扎的城池,也不知谁有这胆子敢来此处滋事。 傅时雨轻轻嗯了声,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薄凉的月光映着这个不大的院子,四周半人高的杂草丛里时不时传来一声秋蝉的短鸣,其他便没再有什么动静, 听到传来声音,重阳也提着刀奔了过来,出了什么事? 楚晏示意地看了眼身后,你带他离开。 重阳听出他语气里的凝重,不敢多言,刚想带着傅时雨走,从草里突地传来一阵窸窣的异响。 随后窜出十几道黑影,飞快地从院子的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随着他们靠近,当看到那些黑影身上的棕色盔甲时,重阳瞳孔紧缩,震惊道:这这是大庆的兵啊! 楚晏倏地皱眉,以为是有叛兵,但当对上这些兵的眼瞳时,又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太对劲。 世子。站在他们身后的傅时雨也发现了,他们好像被人控制了。 楚晏没开口,看着这些双眸空洞,四肢僵硬,步履却又灵敏迅速的士兵,记忆深处闪过丝什么,但又没来得及抓住这缕稍纵即逝的思路。 见那些士兵已经提着刀剑冲过来,他冷着脸说了句带他走,便率先迎了上去。 这丝没抓住的古怪,到底是什么 楚晏脑海里思绪千转,动作却一点不含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十几个士兵便被横着的刀背打晕在地。 这些士兵应是没有思想,也没有自助能力的傀儡,不然以自己现在这带伤之躯,绝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制服他们, 楚晏沉思片刻,突然瞥到底下的士兵耳朵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抬起脚,重重地把那士兵踢翻了个面,藏在鬓角后的耳朵清晰的暴露在月光底下,里面竟伸出来两根细细的触须,随后一只小指粗细的红色蜈蚣虫从耳孔里爬出来。 楚晏瞳孔微张,那丝刚刚没来得及抓住的光亮重新闪现在脑子里。 何生!!! 前世何生死的时候耳朵里也有这东西。 他终于明白了 为何小时候他和母亲被何生追杀,跌下山崖后,刚好被那人所救。 又为何一个普通的逃犯,可以帮王夫人寻到连朝中太医都辨不出玄机的药方。 最后他还有通天的本事混入军营,手里拿着失传已久的秘毒,三石散。 原来一直都是弄错了重点。 这一世何生的尸体被人烧了,他没来得及去看他耳朵里有没有这东西。 但不管有没有,何生都不是所有事的起因,而是 在背后操控他的人! 似察觉到什么,楚晏猛然抬头,只见一支迎面而来的羽箭穿透黑夜,眨眼间便近在咫尺。 不对 不对! 这支箭不是冲自己来的! 意识到某个可能楚晏,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让他如坠冰窟的恐惧感,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那道单薄纤细的青色身影,如同一束在夜里亮起的耀眼火芒,脆弱又异常高大地挡在了面前。 滚!别过 这句话还吼完,最后一个字便被迸溅在脸上的滚烫鲜血给打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两更,更新时间不定。 感谢在2020042321:42:15~2020042510:2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嘟囔囔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没救 楚晏脑子一瞬空白,本能地把往下滑的人捞在怀里。 刺眼的鲜血逐渐在青色衣衫上蔓延,如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雪地里,落了成片成片颜色鲜明的红梅。 傅时雨轻蹙着眉头,除了脸色森白,他五官平静地看不见一丝狰狞,他指尖攥着楚晏的袖摆,轻描淡写地扬着笑脸,世子,我说了。 以后我会救你一条命。 他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讨人厌烦的得意。 比起身体的疼痛,傅时雨心里更多的其实是舒坦,当完成了一次重大任务时的舒坦。 说不上这股舒坦从何而来,但他就是止不住地想发笑,或许是因为像那本书上说的一样,真的保全了楚晏的性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楚晏的表情与他的欣喜形成两种强烈的反差,阴鸷的眼瞳里散发出肃杀的寒意,深处又能看出一丝隐约的张皇。 他紧紧捂住傅时雨汩汩流血的胸口,仿若被困在看不到阳光的牢笼里,明明愤怒到极致却又满是深深的无力。 傅稔。他嘶哑地喊。 稔是楚晏给傅时雨取的字。 第一次见这人的时候,心里只觉荏弱的像是依附别人成长的莵丝花,两指轻轻一捏就折了,空有副美貌,那时便随意取了个稔稔腻腻里的稔。 傅时雨很不喜欢。 常说别人叫他,听着像是妇人或者夫人的,楚晏后来便不喊了。 傅时雨瞳孔微张,明明是第一次听,但他却很清楚的意识到这名字是在喊自己。 混沌不清的脑子里好像闪过丝什么记忆,因为鲜血极速流失,身体的温度正在渐渐发冷,但胸口此刻却好像有团火焰在燃烧般灼热难耐,他莫名想看看平日里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上,此刻会是什么样的神色。 傅稔。楚晏又喊了遍,他语气阴冷,但细听又夹着一丝轻颤,不准 我不会让你死。 傅时雨没回答,中箭的胸口没多大感觉,可能是麻木了,浑身舒畅,哪儿哪儿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脑子昏沉的厉害。 他没力气再看楚晏那张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眼皮仿佛吊着铅石,很重很累,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以至于后面楚晏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清。 被惊醒的朝落推开门出来,正好看到那在朗月下中箭,仰面倒下去的羸薄身影。 公子 这两个字堵塞在喉咙里,她茫然空洞地瞪着眼,突然察觉到远处传来一道凛凓的视线,朝落莫名有种被毒蛇缠绕住咽喉的窒息感。 小心! 重阳怒吼一声,扑身上前,持刀劈掉朝着朝落而去的箭矢。 朝落迟钝地移着目光,却不是看向地上的断箭,而是看向对面屋檐上的那道白色身影。 他没遮面,坦坦荡荡地迎接朝落的视线,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丝阴狠的笑意。 沈言亭手里握着张弯弓,眯起只眼,锋利地箭尖精准地定在朝落的脸上。 还未松开弓弦,一柄势如破竹的长剑迎面袭来,他刚侧身避开,就被一股猛力击中后背,砖瓦湿滑,沈言亭脚步不稳,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他侧身倒在地上,摁住气血翻涌的胸口,喉咙腥甜,刚一张嘴,便是一口浓血喷出来,地上积着雨水的水洼也变成了淡红色。 沈言亭刚坐起身,又被凶猛一脚踹中胸口,他扬起下巴,眼前的景色有些摇晃,唯有那双赤红嗜血的双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显得清晰如炬, 楚晏手里握着长剑,剑尖直抵着他的眉心,面无表情道:雪莲丹。 拿来。 沈言亭扯起嘴角,阴恻恻地笑道:什么雪莲丹? 楚晏没开口,攥着剑柄的手猛地用力,沈言亭的额间瞬间被刺出一道瘆人的血印。 怎么不动了?沈言亭像是没察觉到痛意,嘴角阴森的翘起,那张脸上再没有平日里的柔软凄楚,猩红的鲜血以鼻梁为分界,沿着脸颊蜿蜒而下,眼里全然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和狠毒。 杀我啊。沈言亭掌心握住锋利地剑刃,眼里没丁点害怕的意思。 沉默良久后,楚晏嘴角弯起一丝阴森的弧度,你虽然不怕死,但有人怕你死。 对吗?似锦。 沈言亭快速地闪烁了下,微微笑着说:似锦可不在这里。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重阳一脚将藏在大庆士兵里,准备伺机而动的似锦给踹翻在地。 楚晏看着穿着戴盔披甲,一脸惊恐瞪过来的似锦,淡淡道:雪莲丹给我,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长剑快速在手里翻了个转,随后对准沈言亭的肩膀上刺了下去。 啊!!! 沈言亭的惨叫响彻云霄,惊飞了树梢上栖着的群鸟。 公子! 似锦脸色骤变,刚想爬过来,重阳眼里生冷,泠泠刀锋比在她的脖子上。 见楚晏握着剑在沈言亭的肩膀里硬生生转了个面,沈言亭痛的五官狰狞作一团,抬眼看向楚晏不含情绪的双眸,心里突地浮起几分难言的恐惧。 似锦瞳孔震荡,忍无可忍地说:我给你!雪莲丹在我这儿! 你放了公子! 沈言亭咬紧牙关,拼命咽下喉咙里的痛呼,喝道:似锦,他不会杀我! 别给! 似锦像是没听到,置若罔闻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玉瓶,你放了公子,我便给你。 见楚晏没动,似锦眼里一沉,看向躺在朝落怀里的傅时雨,威胁道:你不放,那便让他给我们公子陪葬好了。 楚晏沉默片刻,深深插进沈言亭肩膀的长剑缓缓抽出来,压着他胸口的靴底也挪到了地面。 沈言亭捂住肩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同似锦隔空对视一眼。 似锦刚想上前,重阳刀背沉沉地压在她肩膀上,不耐烦道:东西交出来。 紧张的气氛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似锦攥紧手里的玉瓶,突然大声道:接着! 话音刚落,她把装着雪莲丹的玉瓶往另一个方向掷去,楚晏和重阳脸色微变,齐齐飞身跃上空中,似锦和沈言亭趁机往门外奔去,等楚晏握住差点摔碎在地的玉瓶时,那两人已经跑的不见踪影。 我去追回来,他们应该跑不远。重阳刚想出去。 算了。楚晏快步走到傅时雨身边单膝跪地,去找郎中。 是。 重阳不敢多耽搁,魁梧的身影在夜色中如同一道极速的闪电,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楚晏拿掉堵着瓶口的红布塞子,一颗拇指大小的白色药丸滚在了手心里。 这个有用吗?朝落忍着泪意,一脸担忧地问道。 楚晏眼里沉思,当年他偶然见过一次这颗传说能起死回生,长生不死的神丹妙药的模样,确实是这样没错。 只是当年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也不知是不是如沈言亭所说,喂给自己的是这颗雪莲丹。 但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冒险赌一把。 楚晏把傅时雨从朝落怀里抱过来,垂眸盯着傅时雨面无血色的脸,伸手捏着他下巴,很是小心地把那颗雪莲丹喂进傅时雨的嘴里。 因为失去意思,雪莲丹堵在傅时雨紧闭的齿关外,楚晏眼里急躁,隐隐还能看出一丝不安,他重新把雪莲丹含进嘴里,然后俯身撬开傅时雨的牙关,舌尖把药丹从舌苔上推进了喉咙里。 几息功夫,傅时雨惨白的脸色竟开始现出几丝红润,隐隐好像有醒转的迹象。 楚晏心里绷紧的弦蓦地松了,他亲了亲傅时雨的眉心,嗓子沙哑地呢喃着,没事了傅时雨。 说完,他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缓缓又重复了遍,没事了,傅稔 刚喂完药不久,重阳便扛着着一个穿棕色大褂的老大夫回来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69) 那大夫当时还没关门,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闯进来,不由分说扛起他就往外跑。 喂!哪来的莽匪,快放老夫下来! 那老大夫已过花甲之年,一身老骨头哪能承得起这番颠簸,来的路上又打又骂,不还口,也不还手,反正这老头力气跟挠痒痒似得饿,他只管风驰电掣地往院子的方向跑。 重阳隐隐闻到这大夫身上好像有股很古怪的香味,但见已经到了,他容不得多想,忙不迭把这老大夫扔在地上,快救人! 救个屁!那老大夫骨头仿佛都快被摔散架了,听到重阳这话,不禁破口大骂道:哪来的小兔崽子,明日老夫便报官,抓你去 话还没完,就察觉到背后传来一道幽幽的视线,那老大夫寒毛直竖,回头瞥了眼。 发现楚晏冷若冰霜地睨着他,薄唇吐出的声线凉得透骨,诊病。 凤阳里大多都是大庆驻扎的兵,那大夫诊治过不少伤兵,也有幸见过几次楚晏的尊荣,瞬间认出是声名赫赫的广陵世子时,当即想跪拜,楚晏鼻尖闻着不知是谁身上传来的血腥味,登时烦躁地拧眉,快点! 老大夫怕得双腿打颤,手忙脚乱地应了声是,连楚晏怀里的人都不敢抬头看,哆嗦着摸向那截皓白纤瘦的手腕。 一摸到傅时雨的脉搏,那老大夫脸色的紧张和恐惧骤然消失,神色立马严肃下来,凝重道:世子,这人怕是 他话只敢出口一半,看了眼楚晏阴晴不定的脸色,惴惴不安道:活不成了。 他话音刚落,朝落憋红着脸,愤慨道:不可能!公子还有气! 说完,她赶紧摸上傅时的胸口,执拗地质问:你看这里,还有气! 公子没死,你救他! 重阳也跟着怒骂道:这老头恐怕是老眼昏花看错了,我现在重新去抓一个! 傅公子连雪莲丹都吃了,他怎么可能会死! 比起他们的激动,楚晏则镇定许多,甚至面上并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他紧紧地抱住傅时雨,眼里平静得有些恐怖,像是在拼命压制着心里滔天汹涌的情绪。 等等! 听到雪莲丹,那老大夫眼里一惊,问道:他吃了雪莲丹? 重阳说了声是,老大夫突然开始恍然大悟地笑起来,难怪 难怪他中了剧毒的三石散,还能留得一口余气! 朝落眼里一喜,忙道:那我家公子有救了吗? 唉老大夫想起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 雪莲丹没世间吹的这么神,最多只能吊着濒死之人的一口气,若想他醒过来,还缺样东西。 重阳着急地催问道:什么东西? 寒蟾血。 朝落和重阳听到这个名字,眼里纷纷一怔,总感觉以前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楚晏皱眉,问:这东西在哪儿? 不知。老大夫摇了摇头,几十年前,或者更久,我们边陲城镇的附近,以前喜好养蛊制毒的村寨,当时在卢堡谷附近,好像叫什么尔寨。 朝落插断道:姑尔寨? 对对对!老大夫一拍脑袋,就是这个名。 当年那个燕褚将军,当时率兵南下,不慎中了埋伏,当时他拼死冲出重围,但也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听当时活着的士兵说,当时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从天而降,喂给了燕褚将军两样东西,翌日晚上,燕褚将军便清醒了,这两件东西一是雪莲丹,二便是寒蟾血。 这件往事重阳好像有点印象,但一回想脑子就仿若被针扎般疼痛难忍,倒是朝落呐呐道:姐姐? 可 那时她姐姐不是应该被关在宫里吗?那这位救燕将军的女子又是谁呢? 寒蟾血到底是什么东西?重阳出声打断了朝落的思路,她回过神,忙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老大夫沉思片刻,徐徐道:顾名思义,寒蟾是活在极寒之地的蟾蜍,半个掌心大小,通体雪白,喜食灵芝仙草,这东西用来当药材,那全身都是宝,但世间流传的少,只在古书的医经上提过几笔,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蟾蜍见过不少,但寒蟾却连影子都没见过。 所以我看这位公子多半没救了。 胡说什么呢!重阳叱道:当年救燕褚的人能找到,那我们也定能寻到! 朝落也跟着重重地点头。 老大夫无奈地喟叹一句,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楚晏突然抱着傅时雨从地上站起来,脸上依旧镇静地可怕,唯有一双眼黑云翻涌,站在他对面的重阳心里一凛,刚想出声,楚晏却抱着傅时雨转身进了屋。 你别灰心。重阳在后面跟着安慰道:我把当年燕褚经过的地找个顶朝天,就不信找不到那什么寒蟾血。 楚晏缓缓把傅时雨放在床榻上,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微热的脸颊,淡淡道:他交给你了。 重阳眼里一惊,忙问:你要去哪儿? 楚晏重新站起身,看着傅时雨仿若沉沉酣睡的脸,良久,才神色复杂地吐了三个字。 极寒谷。 作者有话要说:虫没捉完,等会一起捉,十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81章 求药 楚晏连夜策马飞奔,寒风凛冽,雾色朦胧,泠泠晨露打湿玄色衣袍,紧紧贴着他身上精壮强悍的流畅线条。 他远远看着开始翻起鱼肚白的地平线,马鞭狠狠抽在马腹上,座下黑马发出一阵凄厉的嘶鸣,矫健的马蹄疯狂地向前奔踏。 早该想到的 楚晏死死攥紧缰绳,心脏仿佛被人重重碾过,痛得他连呼吸一口,都抽痛不已。 情绪翻涌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执意的念头。 绝不能让傅时雨死。 他眼底隐隐透着一丝癫狂的阴森戾气。 楚晏想问傅时雨为何明明拿到了寒蟾血却只字不提,为何明明救了自己,却说是沈言亭救的,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还有傅时雨胸口的那个古怪图腾 所有的问题全部如潮水般袭来,乱七八糟地混在脑子里,想问又无从问起。 他再也见不到前世的傅时雨了,甚至见自己亲口替他取的字,以后也再也没机会喊出口。 楚晏吐出一口含着白雾的浊气。 头一回感觉重活一世,或许并不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楚晏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极寒谷。 极寒谷常年下雪,积雪不化,周遭皆是高耸入云的冰山,天寒地冻,凌风刺骨,方圆几百里都没什么人居住。 快到极寒谷的时候,马匹就不愿意走了,躁动不安地在原地踏步,楚晏翻身从马背上下来,戴上斗笠,披好及踝的黑色大氅,往极寒谷底下的山峡走去。 越往山谷的深处走,肆虐的狂风就越大,飕飕卷起寒雪冰雹,仿佛要把人一同刮飞出去。 天空如盖了层昏暗幕布,鹅毛大雪掩盖住整个山谷的景色,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楚晏逆风而行,脸上被冰雪划出几道细小的伤口,双脚如同被灌了铅石,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吃力,及膝的厚雪把小腿冻得僵硬麻木,仿佛连吸进鼻子里的空气都含着冰渣。 饶是内力雄厚,常年习武的楚晏,也被这四面八方吹拂来的夹雪狂风冻得四肢打颤。 连身强体健的自己都走得举步维艰,他无法想象当年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到这儿来,又是怎么出去的。 这其中经历了什么非人的坎坷,楚晏有些不敢想了。 可惜当年他没看到这个人的九死一生,也没看到这个人累累伤痕,只看了傅时雨伪装起来的漠不关心,只看到他笑脸盈盈地说:对不住世子,这药我没求得来。 多亏了沈公子的雪莲丹 好一个沈言亭!好一个雪莲丹! 傅时雨够狠,狠在骨子里,滴水不漏,苦心经营地骗了自己这么多年! 若不是现在经这一遭,这个人是不是打算一辈子蒙他在鼓里。 对了,他差点忘了。 楚晏终于反应过来。 这个人确确实实是瞒了一辈子。 楚晏被风吹地眼睛酸涩,膝盖才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又被冻得裂开了,随着移动,在雪地里流下蜿蜒刺目的猩红血迹。 走到最后,他眼睛已经被风雪吹地睁不开了,视线模糊,脑子充血,仿佛连听觉都跟着消失。 周身如沉于黑暗的水底,五感骤失,思绪空白,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仍驱使他孤勇前进。 楚晏再次醒来的时候,大雪停了,天空暗不见光,应该已经过了三更,身上衣袍的血迹斑斑,膝盖的伤口也已经凝固成血痂。 他缓缓从雪地里爬起来,发现自己倒在一处山崖边,前方已经没路了。 刚准备趁现在没下雪,找找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环顾一周,除了白皑皑的雪和冰山,便再看不到其他。 既然寒蟾喜生活在极寒之地,那想必会出现在冰山附近,楚晏刚想往最近的那座冰山走去。 你在找寒蟾? 一道清列冰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在死寂般的深夜里如同是炸雷劈空,震响电鸣。 楚晏回过头,见到远处站着一个披着墨黑披风,看不清面容的人。 唯一能辨清的是那一头雪白无暇的及腰长发,被身畔的狂风吹得些许凌乱,明明该隐于同色的雪地,但瞧着却显得异常的醒目。 见楚晏不说话,他又抬起手,宽大袖摆里里鼓着风,那人语气听着极不耐烦,又问道:是不是? 楚晏皱眉,终于开口了。 你是谁? 甭管我是谁。那人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两个玉盒,你要的东西,我都有。 而且可以给你。 楚晏并不显得急迫,面色冷漠地站在原地,道:什么条件。 那人轻轻笑了声,带着淡淡的讽刺,沉默片刻后,突然抬步朝楚晏走过来。 明明地上全是厚厚的冰雪,他却走的如履平地,像是腾空飘在雪地上般,格外轻盈。 他在几步之遥停住脚步,我答应过一个人。 可以允你一个条件。 楚晏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重点,答应谁? 那人笑了笑,不肯作答,良久才说:我手里的有两件东西。 左手是我刚刚说的寒蟾,右手也是另一枚鬼骑令。 想要哪一边? 楚晏几乎是不过脑子,直接道:寒蟾给我。 那人语气骤冷,阴沉道:你打算为了救一个人,弃那群关在地牢里的鬼骑军于不顾? 楚晏冷酷无情道:其他人与我无关。 那人嗤笑一声,话里并不见惊讶,果然这种话只有你能说出口。 话音刚落,他便把左手上的玉盒从半空中接过来,给你,寒蟾。 楚晏连忙上前一步,把差点落在雪地里的玉盒接在怀里,刚一打开,对面那人突然道:重阳还好吗? 你认识重阳?楚晏下意识问。 余光瞥到手里打开的玉盒,他神色霎时阴霾,眼底里翻涌着仿佛要杀人的怒火。 精美的玉盒里哪有什么寒蟾,除了一块沾染着血迹的破布,便再无他物。 意识到自己被骗的楚晏刚抬起头,便看到刚刚还站在不远处的人,眨眼功夫便闪到了跟前。 因为离得近,楚晏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这人的面孔,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他毫不客气地一脚给踹下了山崖。 还有脸来要寒蟾,老子不弄死你都算客气了。 那人仙风道骨地站在山崖边,冷冷看着极速往下坠的楚晏,呢喃道: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吗? 那盒子里可装着好东西。 * 重阳大哥,你去歇会吧。朝落看着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重阳,轻声道:这里我守着便行。 没事。重阳甩甩头,让脑子稍微清醒些,还是守着放心。 朝落轻轻嗯了声,坐在榻边,紧紧握着傅时雨冰凉的手指,想通过自己的体温让这个人变得暖和起来。 公子 她眼圈里闪着泪花,但想起现在哭也没用,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是她第二次有想流泪的冲动,第一次是柳如盈的死,第二次便是现在。 傅时雨于她来说,是第二个重要的家人。 当时的姐姐也是像现在这般,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那时朝落不知道什么是死,只以为她是睡着了,后来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姐姐的身体开始腐烂,化为骸骨,被燕将军关进他们合葬的墓穴里。 姐姐都一直没有醒来 朝落恐惧地全身颤抖,担心傅时雨像她姐姐一样,是个贪睡的懒虫,永远也不肯醒过来。 你们不睡,那老夫回医馆睡了啊。 趴在桌子上的老大夫打了个哈欠,捶了捶酸痛的肩膀,老骨头经不起你们折腾。 还没走到门口,肚子上就拦上来一把合鞘的三尺大刀。 老大夫神色骤变,骂骂咧咧道:臭小子,不想挨揍就拿开。 今晚的账老夫还没 重阳本来面不改色地听着,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冷喝道:住嘴! 老大夫吓得肩膀一抖,喋喋不休地叫骂哽在喉咙里。 你们待屋里,别出去!嘱咐完,重阳便悄无声息地推开窗门,打量了院子一圈后,放轻动静地跃了下去。 重阳晃了一圈,他特地寻了处偏僻的位置,沈言亭他们应该找不来才对。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70) 这一想法一冒出来,他便听到后背踩在草地上发出的窸窣声,重阳眼里一沉,直接握住刀柄转了个圈,刀锋从腋下往后刺了出去。 听到利刃没入□□发出的闷响,重阳回头,见身后站的又是一个被控制的士兵,他不由烦闷地骂道:他娘的,还有完没完! 刚一骂完,他突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忙不迭转身往屋里奔去。 太蹊跷了。 连时间都安排的正好。 抓大夫来大夫诊病说缺一味药再提起姑尔寨或许这一切得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引楚晏离开。 还有那大夫身上浓烈的味道,想必是为了掩盖什么气味。 而这股怪味极大可能是为了掩盖身上会漏出马脚的血腥味。 他们的目的从开始就是傅公子还有朝落! 关心则乱的世子和愚昧无知的自己,都成了他们手里玩弄的棋子。 意识到这点的重阳,心里登时又悔又气,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直接一脚把门踹开,果然房里空无一人。 傅时雨和朝落,还有那个大夫全都消失了。 更深露重的深夜,一处靠近城门的小院子里却掌着灯。 火光明黄的卧房里,朝落抱着傅时惊恐万状地蜷缩在地上,面纱和头巾被扯掉了,那张伤痕好转的脸上此刻渗出冷汗,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昭示着她已经到极致的害怕。 朝落看向站在不远处揭下人.皮.面具的老大夫,磕磕巴巴地问:你你是谁? 那老大夫低哑地笑了两声,缓缓转过身,明明眼里看着阴森森的,说话的语气却甜腻腻的,仿佛带着股撒娇的憨气。 好久不见了,玉姐姐。 朝落震惊地瞪大眼,明明对这人没有丝毫记忆,但她此刻却像是被人用刀逼到了旮旯,泪腺发胀,眼角渗出咸涩的泪意,她想逃,但怀里还抱着傅时雨,所以朝落只能恐惧地瘫坐在原地,失声惨叫道:不要过来!不要!啊啊! 沈言亭像是没听到,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跟前,然后在朝露满是惊悚的眼神中缓缓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她的凹凸不平的脸颊,眼里带着令人沉溺迷恋的温柔。 当然这一切要在忽略了他后面那句话的前提上。 那场大火怎么没烧死你呢,玉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三更,今天最后一更。感谢在2020042509:00:00~2020042521:4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南浮客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毒蛇 看着朝落眼里的惊恐和畏惧,沈言亭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般,面上浮起一丝狂喜,两指狠狠掐着朝落的脸,神色狰狞道:说话啊,玉姐姐。 他下手重,朝落痛得眼圈微红,哆嗦着重复道:我是朝落,我是朝落 怕这人不信,她话里带着恳切,嘶哑道:我不是凤玉,你认错人了。 这话刚一落,脸上就挨了一记巴掌,朝落来不及去顾被打痛的脸,抬头撞上沈言亭漆黑阴鸷的双眸,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不由一脸警惕地瞪着她。 疼了?沈言亭瞥了眼朝落发红的脸颊,淡淡道:都怪你。 谁让你说我认错了。 朝落不敢应话,害怕又惹怒他,双手紧紧搂着昏睡的傅时雨,默默祈祷重阳大哥能尽快赶到。 把他抱这么紧作甚?偏偏这人心知朝落不想开口,又开始没话找话,幽幽道:你还指望他能醒过来救你不成。 朝落抿着唇,置若罔闻地坐着。 沈言亭见这女人忽视自己,心里突地升起一丝烦躁,扯着傅时雨的衣襟把人扔了出去。 公子! 朝落惊叫一声,想爬过去把傅时雨重新抱起来,沈言亭却抓住她手臂把人拽到了面前。 放开我! 朝落眼里窜起两簇小火苗,疯狂地扭动着身子,想挣脱开沈言亭的束缚。 可惜沈言亭人看着瘦,手上却很是孔武有力,像是要硬生生把她的骨头捏碎一般。 朝落痛得仿佛整半边身子都麻木了,她倔强的不肯再发出一声痛呼,黑瞳不闪不躲地瞪着沈言亭,发泄似的怒吼道:滚开! 话音一落,朝落就后悔了,因为她看见这人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一副笑靥如花的模样,眼底瞧着却很是生冷,如同搅着风霜,淬着寒冰,有种透进骨子里的阴冷。 察觉到危险的朝落拼命往后退,却被这人用膝盖压住了手臂。 他掌心轻佻似地拍拍朝落的脸,状似委屈的说:玉姐姐,你怎么能喊我滚呢。 当年你可喜欢我了。 沈言亭轻轻掐着朝落的脖子,像是陷入回忆般,温柔道:那时你每天晚上哄我睡觉,给我讲故事,给我喂饭 朝落完全没心思去听他嘴里说的什么,只想拼命挣开他逃跑。 沈言亭眼里散漫,指着自己的眉心,呢喃了最后一句,临睡前你还会亲我这里 你真好,玉姐姐。 他回过神,见朝落一脸愤怒地抓挠着自己的大腿,沈言亭眼里倏地冷了下来,狞笑道:玉姐姐,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 疯子!朝落眼睛赤红地叫道:我不是什么你的姐姐!我是朝落! 我说我是朝落! 沈言亭扼住她脖子的手猛地收紧,汹涌的窒息感窜上头顶,朝落憋的脸部充血,指甲狠狠掐着沈言亭的手腕,放放开 她张着嘴,眼角被极限的痛苦逼出泪意,沈言亭看着她那张密布浅色瘢痕的脸,因为呼吸困难,五官开始扭曲皱巴,简直丑陋的有些不堪入目。 但对着这张慎人的脸,沈言亭心里那股成年累月,被自己遗忘的积了灰的邪念突然没来由地涌了上来。 他默默压下视线,落在自己的腿间,安静了这么多年的地方,此刻竟一柱擎天,蓄势勃发 朝露察觉到脖子上的那股狠劲儿松了,还没来得及反应,猛地惊觉衣衫正在被人用力的拉扯,她虽然不懂男女之事,但大概能懂这人没打什么好主意,登时发了疯地开始在沈言亭身上捶打起来。 滚开! 放开我,滚啊! 不要碰我!不要! 察觉到沈言亭的手抚上大腿,朝落瞳孔震荡,找准机会一口咬上他的耳朵,用力地仿佛要把沈言亭的耳朵撕扯下来。 沈言亭吃痛,压制朝落的手也自然松了力,他脸色阴霾,直接一记重拳揍向朝落的小腹。 朝落脸色骤变,肚子里的肠子仿佛绞成一团,下意识地松开了嘴,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见沈言亭又是一巴掌要落下来,她条件反射地闭紧眼。 等了半晌,沈言亭却没有丝毫动作,朝落惴惴不安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你那时还会帮我更衣。沈言亭右耳上的伤口染的肩上的衣衫红了大片。 他嘴角挂着温软腻人的甜蜜笑意,清秀的脸上看着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姿色,但落在朝落眼里,无疑是从深渊里走出来暴戾恣睢的妖魔恶鬼。 现在我长大了,换我帮玉姐姐更衣,可好? 他冰凉的掌心抚摸着朝落颈上的淤痕,有些无奈地说:玉姐姐若是再敢咬我,我只好割了你的舌头,再折断你的手,最后掐断你的脖子。 虽然我没兴趣跟尸体行鱼水之欢,但若是玉姐姐,我倒是可以一试。 朝落如同被冰冻地瘫坐在地,任由纤细雪白的指尖沿着朝落松开的衣襟,如同是正在爬行游动的毒蛇,冰冷恶心地往下缓慢游去。 公子! 在外等候的似锦推开房门,见到屋子里的情形,顿时惊得神色骤变,厉声道:你忘了当年他们怎么对你的! 还有你难道忘了身上的美人蛊,这么多年的折磨和屈辱,究竟是谁带给你的! 沈言亭眼里阴色渐深,面容平静无波,让人窥不出他此刻心里的想法,沉默许久后,他蓦地从朝落的身上站起身。 劫后余生的朝落忙不迭整理好凌乱的衣衫,胆战心惊地瞪着他们。 公子动手吧!似锦催促道:不然等会他们的人要追上来了! 沈言亭嗯了声,朝不远处睡着的傅时雨行去。 朝落隐隐察觉到什么,敏捷地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沈言亭垂眸淡淡地睨她一眼,朝露心里一紧,还未来及反应,就被这人干脆的一脚踹滚了出去。 朝落如同察觉不到痛般,又想重新扑过去,这次却被似锦重重地压在地上。 不准碰他!她眼睛瞪的爆满血丝,想站起身,但刚抬起腰,又被身上的似锦重新压了回去。 今晚因为沈言亭的施虐,身体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现在竟被似锦压制的动弹不得。 朝落狂怒地吼道:我说不准!不准!你听到了没有! 她看着沈言亭听若未闻地蹲下身,缓缓解开傅时雨的衣带,心底涌上来一股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今晚哪怕再痛,都一直忍着没流泪和示弱的朝落,此刻竟忍不住嚎啕大哭,沙哑地哀求道:不要!求求你别碰他! 我再也不反抗了,求求你,不要碰公子,我求求你。 正专心动作的沈言亭抬头,没什么情绪地觑她一眼,漠然道:你大可放心,我对男人没兴趣。 说完,沈言亭从袖里掏出把合鞘的匕首,似锦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突然惊慌道:公子,不可! 既然这人已经服用了雪莲丹,趁现在他吊着口气,你只要与他交合,就能把这美人蛊过给他了,不必采用如此冒险的办法! 我改主意了。沈言亭目光幽深地盯着朝落那张哭花的脸,轻笑道:这位傅公子还不能死。 届时你死了化作怨鬼,看着他整日雌伏于男人之下,面目潮红,娇喘浪叫,最后眼睁睁看着他被男人艹死在床笫之间。 朝落听着这些露骨的字眼,眼里茫然了一瞬,突然发狂似地喊叫起来,直至嗓子刺痛,再也大声开不了口,她才缓缓安静下来,眼里充血地看着他,阴沉道:我若是做鬼,绝对不会放过你。 沈言亭毫不在意地一挑眉,轻飘飘地说:你到时候可一定记得来。 我会等你。 道完,他懒得再理会朝落的怒骂,拿起匕首在傅时雨的手腕上滑了一刀,猩红的血液瞬间从伤口里渗了出来。 随后沈言亭褪去自己的外衫,胸口那个朱红的青蛇图腾在惨白的胸口上显得很是瑰艳,刚想对着胸口刺下去,耳边陡然传来一声蚊子似地呢喃。 你怎么也有这个朝落惊愕道:你怎么会有跟公子一样的图腾! 此话一出,沈言亭和似锦的脸色齐齐一变,似锦大惊失色道:你刚说什么?! 朝落神色恍惚,一丝遥远的记忆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还没抓住,眨眼又溜走了。 沈言亭丢开匕首,粗暴地扯开傅时雨身上刚刚解了一半的衣衫,当看到他胸口上和自己同样的暗红图腾时,脑子里如同是遭了一记重击,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混绕成团。 他神色怔忡地喃喃道:他怎么会有死了的美人蛊 对面同样很是震惊地似锦突地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心慌意乱地从朝落身上起来,公子快走吧,人已经追来了! 沈言亭眼里一沉,迅速系好身上散乱的衣衫,转身跃上了旁边的窗沿,冷声道:走! 似锦不甘地看了眼地上的朝落和傅时雨,脚步轻盈地跟着出了卧房。 他们的身影快消失在朦胧晨雾里时,沈言亭突然回过头,看向跪坐在地的朝落,似有似无地勾了下唇角。 等我来送你下地狱。 他说的很轻,被风吹进了朝落的耳朵里,像是穿着线的银针,一针一线的在朝落的心脏上,只字不漏地绣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521:41:57~2020042611:4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uxii50瓶;浮沉26瓶;woaini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白发 姗姗来迟的重阳一脚踹开门,看到坐在正对面的朝落,以及躺在角落里袖摆染着血的傅时雨,脸色骤怒,吼道:他娘的! 那混蛋人呢?! 朝落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呢喃道:跑了。 想起什么,她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傅时雨身边看了眼他还在渗着血丝的手腕,忙喊道:重阳大哥,你把公子抱到榻上。 好。重阳连忙快步走过去,弯腰把人事不省的傅时雨抱起来。 朝落去外面找了圈,在一个柴房里找到些藏酒,她舀了一些出来,然后拿着回到了房里,有模有样地淋在傅时雨的伤口上,用干净的手帕仔细包扎好。 重阳打算带着他们回到军营里去。 凤阳城虽大多都是大庆的将领和士兵,但今晚闹了这么一出,重阳实在不敢留在这儿了,他脑子玩不过沈言亭那畜生,万一趁机又让他钻了空子,等世子回来,见傅公子出了事,恐怕自己这项上脑袋真保不了了。 我背着傅公子走。重阳抱着刀,同坐在榻边的照落沉声道:你跟着我,我去找辆马车。 朝落点了点头,重阳刚想把傅时雨背起来,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很细微地脚步声。 旁人听不太清切,但对于听觉敏感的重阳来说,这声音无疑是在耳边踱步行走般,他冷笑道:好啊!老子正找你们呢,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71) 他看了朝落,你照顾好傅公子,我去给你们报仇! 朝落如同找到靠山般,眼里重新讲起来,重重点头,谢谢重阳大哥! 重阳沉着脸,刻意放轻脚步,高举着刀,缓缓朝着门边靠近。 房里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安静得仿佛连胸口快蹦出来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吱呀 伴随着陈旧老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重阳眉眼一冷,手里大刀如附恢宏之力,气势磅礴地挥砍而去。 全力一击,重阳却感觉刀刃像是被砍在了一道坚硬如铁的屏障,再也向前不了分毫。 他抬起眼,只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挡在雪白刀锋上。 重阳心里剧震,随即面目开始凝重,只觉太过丢脸,丹田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涌在刀身上,连肉眼都可以看到空气里流动的微弱真气。 但重阳对上的却仿佛一座难以移动的大山,并不是以软碰硬的取巧,而是实力太过悬殊,造成的单方面碾压。 门外的人似乎是烦了,故意在重阳羞愤的眼神中,伸起一根食指慢慢把拦在身前的刀刃给推开了。 那双手很漂亮,每根食指都纤细修长,明明压过来的内力如排山倒海,狂风骤雨,这个人的手背上却连青筋都不见一丝狰狞。 重阳虽没看到脸,但也被他漫不经心的动作刺痛了胸口。 他瞪着牛眼,怒吼道:你竟敢 话还没落完,房门就砰地一声踹开了,门外的人一身深红长袍,袖摆和衣襟上用黑金线绣着精致蟒纹,一头柔顺的白发随意地披散肩头。 内力还行。那人朱红的唇微张,话里拖着股懒散的味儿,看来没怎么懈怠。 他一开口,房里的朝落和重阳皆是面容惊惧,虽脑海里一片空白,但来自身体的记忆却控制着他们伏身跪拜。 那人悠悠抬脚,跨过门槛,看着榻上的傅时雨,他心情好地扬眉笑道:总算等到你小子死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朝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偷偷往上瞄了一眼。 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她震惊地舌头打结,磕磕巴巴道:你你是 朝落不确定地喊:姐姐? 这张脸与记忆里的毫无二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有点区别的是这人眉心多了颗灼艳的朱砂痣。 朝落眼神有些恍惚和茫然。 她亲眼看着姐姐的尸体被燕将军放进棺里,为何姐姐现在却好生生地站在自己的跟前。 我可不是你姐姐。那人勾唇笑了笑,他五官生的极美,与傅时雨那种温润如玉的漂亮不同,他的美多了几分森森的危险和凌冽,尤其是那头显得略显诡异的白发,衬着这张年轻的脸,瞧着便有些瘆人和胆寒。 重阳忍住灵魂深处的战栗,在他身后哆嗦着开口,那你是谁? 虽然汐夫人瞧着和这人一模一样,但给人的气质却又截然不同,但若说是两个人,但重阳又隐隐感觉他们好像又相似之处。 那人拂开落在身前的长发,淡淡道:我是你们祖宗。 这话听着难免像在骂人,但听着他一本正经的口气,重阳又莫名感觉这人说的应该是事实。 他不再同朝落和重阳说话,走到榻边,弯腰把昏迷的傅时雨轻松地拦腰抱起来。 见这人抱着傅时雨要往外走,朝落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挡在他跟前,问道:你要带公子去哪儿? 重阳也想站起来,但恐怖的威压却如同是一座巍峨大山压在肩上,他跪在地上动弹不得,涔涔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回家啊,还能去哪儿。那人理所当然地睨了朝落一眼,你也要跟着去。 朝落眼里一怔,想问又被心里的胆怯止住话头,她沉默地站起身,紧跟在他身后。 那人快走出门时,才回头看了眼直挺挺跪在地上的重阳。 今日你看到了什么? 重阳肩膀一僵,下意识地想说话,却猝然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后眉心便像是伸进来了一只大手,硬生生塞进来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啊 重阳双手抱着脑袋,痛不欲生地倒地嘶吼,良久后,那人清冷如水的嗓音穿透凉飕飕的暮色,看到了什么? 本来咆哮着的重阳听到这话却陡然安静下来,空洞地瞪着双眸,喃喃道:死了 那人循循善诱地问:谁死了? 重阳眼里瞧着像滩死水,毫无波澜,紧跟着他的话回答,傅公子。 怎么死的? 沈言亭杀的。 如何杀的?尸体在何处? 跌下山崖,不见了。 那人摇了摇头,这套说辞不行,他不会信。 我们中了埋伏,朝落背着傅时雨逃走,等我解决完追上去,亲眼看到他们被沈言亭逼下山崖,死无全尸。 重复一遍。 重阳如同是□□纵的木偶,紧跟着他的话一字一句道:我们中了埋伏,朝落背着傅时雨逃走 那人听完后,满意地眯起狭长的凤眼,可以了。 记得把死无全尸这几个字,好好传达到那位世子的耳朵里。 好。 * 楚晏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不是雪地,也不是崖底,而是一处还算宽敞的军帐里。 怎么样? 他刚站起身,便听到远处有人说话,刚想靠近,突然察觉这账内的摆设有些熟悉。 楚晏略略沉吟,终于记起这地儿原来是自己前世歇息的营帐。 那这么说,刚刚出声的人是 楚晏抬步走向屏风后,果然见到榻边站着两道身形相似的人影。 哪怕隔了数年,他依旧被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夺去了所有视线。 两世以来,这人的五官并没有多大变化,依旧穿着袭宽大的青色旧袍,修长的颈下襟口微松,露出瘦得线条很是清晰的锁骨。 只要你肯给我过蛊,我便告诉你救世子的办法。 楚晏眼里一怔,森冷的目光倏地扫向站在傅时雨旁边的人。 傅时雨微微一笑,话里有些冷,凭什么? 就凭他救了你,不是吗?沈言亭走近他,幽幽道:他为了救你,现在快死了,你就打算这么视而不见? 不然呢。傅时雨笑容不减,你还想让我把这条命赔给他吗? 站在旁边的楚晏脸上不见发火,相反还沉重地松了口气,他并不想用这件事去要挟傅时雨做这种事。 沈言亭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那好吧,就让他等死吧。 傅时雨脸上的笑容收敛,眼神凉飕飕的,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让他等死? 不然呢。沈言亭用同样的话堵他的口,意味深长道:谁让他要救你呢? 傅时雨再也笑不出来,看着榻上沉睡不醒的楚晏,沉默良久后,才烦躁道:怎么过? 两人都清楚的明白对方是什么货色,所以也懒得再虚与委蛇。 沈言亭勾唇,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递给他,里面装的是雪莲丹。 雪莲丹是当年东秦传下来的丹药,一共两枚,听说能长生不老,年华永驻,当年外节使臣在隋庆帝生辰宴上献了一颗,楚晏也是唯一一次看到雪莲丹到底乃何物。 吃了。沈言亭笑道:吃了雪莲丹,你的血液里便会有香气,只有这样,我体内的蛊虫才能被引出来。 傅时雨纤细的指尖捏着白色的雪莲丹,打量几眼后,冷淡道:既是如此,你随便找个人,不就可以过了。 过蛊需要交合。沈言亭眼里有些复杂的打断。 一听这话,傅时雨和站在旁边的楚晏脸色微僵,站在对面的沈言亭猜到他心思,眼里快速闪过一次厌恶,放心,你不想,我也不愿意。 所以还有第二个办法。沈言亭除去外衫,露出光裸的羸弱胸膛,胸口上的艳红的图腾,诡异的青蛇盘绕着殷色茱萸,古怪中又透着一丝让人不舒服的的妖冶。 把蛊引出来。 只是这个法子于我太过危险,且成功的几率大大减少,所以我不想尝试,但现在别无他法。 你若是想救他,就不要再耽搁时间。 傅时雨没开口,楚晏看出他眼里的挣扎和犹豫,想把他手里的玉瓶打落,结果自己的手如同是透明的的虚影,根本没办法阻碍傅时雨的动作,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那颗雪莲丹吞了下去。 沈言亭走上前,拿起匕首干脆利落地刺进胸口,他五官瞬间痛的扭曲狰狞,拼命咽下已经到舌尖的痛呼,哑声道:伸手。 既然决定好了,傅时雨也不再犹豫,直接把手伸到他面前,沈言亭在他的手心上划了道深深的口子,然后拉过他的手,手心朝上,平放在胸口。 随着时间越久,账内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因为失血过多,沈言亭已经面无人色,眼里却很是沉静可怖。 傅时雨见手心的伤口快凝痂了,刚想问沈言亭还要多久才弄完,不经意瞥见他胸口图腾上的青蛇,竟开始缓缓游动起来,随后在傅时雨惊诧不已的目光中,那条蛇张开嘴,吐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妖红蛊虫。 它喜食雪莲,闻到这雪莲丹的香气自然是把控不住,蛊虫钻出沈言亭的胸口,继而缓缓爬到傅时雨还在冒着血丝的手心。 楚晏神色阴霾,厉色吼道:傅时雨!扔了!把这东西丢了! 他上前想把那蛊虫扔下来,可惜如何动,如何骂,他的声音和动作全被隔绝在外,只能目睹那红色蛊虫刹那功夫,便钻进傅时雨掌心的伤口,瞬间就消失的再也不见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字体放大后,真的特别适合我这种高度近视的瞎子! 第84章 前世 傅时雨可以清晰感知到那蛊虫在骨髓里爬行的轨迹,沿着手臂爬到肩膀,再从肩膀爬行到小腹,一点一点的蚕食经脉,贪婪的把傅时雨丹田里的内力吞噬干净,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爬到了胸口,安静地在里面潜伏着。 沈言亭看着他平静的脸色,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幽幽道:你还不知道这蛊是什么吧? 傅时雨没开口,沈言亭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有些恶意地解释着,这蛊唤作美人蛊,名字是个好名,可惜这蛊却是个腌臜东西。 听说当年有位苗疆女子恋慕一位貌若潘安的书生,示爱不得,便因爱生恨,偷偷把此蛊下到了那书生身上,后来那书生性情大变,书也不读了,状元也不考了,整日流连花巷之地,且沉迷于断.袖之癖,雌伏于男子之下承欢作乐,几年后,他赤身.裸体死在了小倌的榻上,死时脸上还带着笑,只是 这位书生是被人活活艹.死的。 见傅时雨听闻后面不改色,沈言亭冷笑,继续道:美人蛊需要阳.精的滋养,头一年蛇腾虽不会显形,但你同样会备受情.欲的煎熬,开始渴望男人的爱抚,不过单靠意志力,也能熬过去,第二年蛇腾开始显形,色泽是淡淡的浅红色,你一日不与男子交合,美人蛊就会开始咬你的心脏,一次比一次更痛,拖着拖着这蛇腾便会变成朱红色。 如果变成了朱红色,还是一直不与男子交合,美人蛊便要开始吞吃体内的心脏,等吞吃干净后,你也就死了,美人蛊饿了,又要吃你的五脏六腑,最后只剩下空壳,等到身体腐烂,美人蛊便也会跟着主人一起死了。 听到这番话的楚晏死死攥拳,难怪后来的傅时雨不再主动与他行.欢,就算最后滚上了床榻,他也会保持着一丝理智,不让自己脱他身上穿的里衣。 意思是只要我死了,这蛊也会跟着我死。 傅时雨的声音打断了楚晏的思路,他回过神,继续听着他们的下言。 嗯。沈言亭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难得解释了句,主人死后,美人蛊留下的蛇腾会变成深红色,跟着主人一起消失。 蛇腾死后会变成深红色。 站在旁边的楚晏脑海里不停地徘徊着这几个字眼,脑海里隐隐闪过什么,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到沈言亭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般,炸的楚晏愣在原地。 我忘了说。沈言亭眼里闪着促狭的笑意,轻声道:美人蛊栖身后,你的修为便会尽废,以后也不能再练功了。 察觉到傅时雨射过来的泠冽视线,沈言亭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我之前会用其他蛊压制,所以内力暂且还保得住,刚刚过蛊过的急,我也给忘了。 傅时雨冷哼,哪能不知道这人是故意为之。 若想救世子,可去寻一只通体雪白的寒蟾,取它的血给世子服下,当年那位燕褚将军,便是被这寒蟾血救活的。 傅时雨皱眉道:在何处? 沈言亭笑容里有几分深意,并没有立刻回答,须臾后,才说:极寒谷。 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地方千里冰封,地势险恶,你这没内力的人去了恐怕也是送死。 傅时雨没说去,也没说不去,神色复杂地瞥了眼榻上昏睡着的俊颜。 楚晏还沉浸在刚刚的谈话中抽不回神,转眼就看到自己的景象已经换了。 霜雪纷纷,云端灰暗,他怔忡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似察觉到什么,楚晏放眼望去,看到正前方有道羸瘦的仿佛要被狂风刮走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眼底被寒风刮的酸胀。 楚晏喉咙哽塞地呢喃着,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 傅时雨双手拄着根木棍,如同被风霜压垮了的迟暮老人,佝偻着背,脸上惨白的仿佛与雪地映为一体,长睫毛冻着层白霜,唇瓣裂开了一条条的血口,他脚步沉重地在雪地里蹒跚迈近。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72) 楚晏虽早料到此途艰辛,但如何也没想到当年这人来这极寒谷的时候,经脉俱损,已经成了一个没有内力的废人。 他简直无法想象这个人,是如何用残败之躯熬过了这风雪交加,地势恶劣的极寒谷。 楚晏想上前把这道单薄的身影搂进怀里,但最后又只能无力地看着傅时雨穿过自己,一步一步地朝雪地深处走去。 一前一后的脚印在雪地里留下清晰的痕迹,几息过后,又被大雪残酷无情地彻底掩埋。 他不知道自己不分昼夜地陪着傅时雨走了多久,这个人骨子里的坚韧完全超过了楚晏的认知,他可以完全不休息,夜以继日的赶路,饿了就啃两口冻硬的烧饼,渴了抓把冰雪塞进嘴里,困了便在雪地里滚两圈。 顶着肆虐呼啸的风雪,楚晏看着他一次一次的摔倒,又一次一次的站起来,他自己也从徒劳的愤怒,到后面歇斯底里的痛苦,现在已经化为行尸走肉的麻木。 他安静地陪在傅时雨身后,踩着他踏过的脚印前行。 傅时雨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那场天寒地冻的山谷里,有一个人陪着他走了日日夜夜,同样当年的楚晏也不知道,傅时雨究竟在背后为自己做过什么。 楚晏看到傅时雨的脚步停了,他有些疑惑,抬起头,果真看到了那天踹自己掉下山崖的人。 傅时雨应该与他是旧识,一看到那个人,长眉倏地紧皱,嘶哑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个白发男人笑了笑,说了句什么,楚晏还听清,就发现他已经回到了大庆的军营。 他看到傅时雨面无人色地从浴桶里踏出来,里面的水被染成淡淡的红色,身上被冻的青紫,有些地方甚至还生了红疮,严重的几处可以看到已经破了皮,皱裂出里面的猩红血肉。 楚晏眼睛被刺得生疼,自虐似得看着傅时雨身上每一处大大小小的伤口。 傅时雨咬牙切齿,嘶嘶抽着凉气,等艰难地穿戴整齐后,这才抬步往外面走去。 楚晏心里奇怪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现在还要去哪儿。 见傅时雨已经出了营帐,他也急忙跟了出去。 当看到傅时雨走去的方向时,他眼里一震,隐隐想起了什么,神色骤变,面目狰狞地怒吼道:别去! 站住! 楚晏飞身上前,挡在傅时雨的跟前,看到傅时雨面容平淡地穿过他,伸手掀起了羊皮门帘。 别进去。楚晏垂着眸,眼眶红得仿佛要哭出来,嗓子艰涩地恳求道:求你了。 傅时雨掀帘子的手一顿,楚晏眼里一亮,以为这人听到了,却看到他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踱步走进帐内。 羡行,太好了!沈言亭跪在床榻边,紧紧握着楚晏的手,破涕为笑道:你没事了,还好还好。 前世的楚晏这时候刚醒,身体还有些虚弱,面如血色的脸上唯有一双炯炯鹰目黑得发亮,他看到只有沈言亭一个人,眼底闪过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忍不住气若游丝地问:傅时雨人呢? 沈言亭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尴尬道:应该还没醒,我去叫他过来。 楚晏的眼里缓缓黯淡下来,冷漠地说:算了,让他睡着吧。 话音刚落,就见昏暗的军帐里亮起一丝亮光,已经换好干净青衫的傅时雨迈步走进来。 他脸上挂着常年如一的笑脸,话里滴水不漏地说:抱歉,世子,本来想去给你求药来着。 结果药没求来,倒让我损了经脉,看来以后再也当不了你的侍卫了,只能在这军营里当个小军医吧。他笑得漫不经心,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他在极寒谷若遭遇的一切。 对了。傅时雨想起什么,饱含深意地眼眸落在榻边的沈言亭身上,多亏了沈公子拿来的雪莲丹。 站在不远处的楚晏听到这人第一句话出口,便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一拳一拳狠狠捶着胸口,心脏仿佛被人撕烂碾碎般痛不欲生。 楚晏只想逃避地捂住耳朵,阻止那人状似随口一说的陈述,但他的手却抖得厉害,无论如何都抬动不了分毫。 别说了 才得以保了世子一命。 楚晏看向那个背对自己挺拔站着的身影,目眦欲裂地吼道:我让你别说了! 他的怒叱没人能听见,就像当年傅时雨所做之事,也没人瞧在眼里。 而唯一一个知道所有真相的人,却是这个带给傅时雨所有苦痛的人。 倒也挺讽刺的。 楚晏不知道自己在那帐内站了多久,总算等到脑子清醒,刺痛难耐的胸口也开始稍稍缓和,他总算是有心力却面对下一场揭露真相的画面。 说来可笑,上辈子骂了那人一辈子的蠢货,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其实才是最大的蠢货。 谁派你来的? 傅时雨慵懒地靠坐在桌边,纤长的指尖捏着白瓷的酒蛊,里面盛满了满当当的清澈酒液。 在他不远处站着一个面上红彤彤的将士,看着傅时雨那张精致姣好的脸庞,眼里瞬间闪过几丝淫.邪的幽光。 傅时雨瞥他一眼,缓缓搁下手里的酒蛊,又重新问了遍,谁派你来的? 那将士嬉笑不语,突然上前把傅时雨搂抱进怀里,散发着扑鼻酒气的亲吻眼见着就要落到傅时雨淡色的唇上。 傅时雨微微偏了下头,那将士灼热的嘴唇落在他的侧脸,闻着他身上好闻清淡的药香,那将士顿时欲火难耐,濡湿的舌头沿着傅时雨鬓角滑到了耳根,随后在他白皙的脖颈上留了几个清晰的红印。 楚晏双眸赤红充血,死死瞪着那将士在傅时雨脸颊和侧颈上留下了晶莹的痕迹。 他恨不得拔剑当场划烂这将士的脏嘴,当年竟就这么让他死了,实在是太过便宜。 应该先砍掉他的头颅和手脚,然后碎尸万段,敲碎身体里的每根骨头,然后丢进饿狠了的狗群里,必须看着它们争先恐后的抢夺撕咬,吞食干净,楚晏才能消了压在心里的这口恶气。 谁派你来的?傅时雨今晚第三次问。 其实他和楚晏都已经猜到是谁了,只是都在一个确定的答案。 那将士已经被傅时雨勾得邪火翻涌,完全一副被色欲熏心占据了所有理智的模样。 他迫不及待地扯着傅时雨的衣衫,脱口而出道:沈公子。 傅时雨眼里没有惊讶,甚至看不到一丝细微的起伏。 衣衫刚解了一半,楚晏便掀开帘子进来了。 傅时雨侧过头,看到震惊和茫然消退后,一脸怒不可遏的那张冷脸,他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眼里快速地划过一丝古怪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了哦 第85章 吃糖 这是 楚晏看着熟悉的山洞,表情瞬间微妙起来,偏暗的肤色上浮起一丝淡淡的薄红,还好他现在不过一缕幽魂,没什么人能瞧见。 不过虽别人瞧不见他,但他却能 楚晏皱眉睨着不远处的躺在地上的两道身影。 滚! 一声怒叱打断楚晏的思绪,他重新打眼望去。 前世的楚晏这时候已经被风沙和杀戮磨砺成了成熟的面孔,稍稍凹进去的眼窝和挺翘的鼻梁显得这张脸比年少时更加深邃,左边浓眉上有道颜色很淡的疤痕,给眉眼间添了几分冷冽的煞气。 傅时雨此刻衣衫半褪,大喇喇地坐在他腰上。 这是楚晏后来午夜梦回时,时常会梦到的场景,可惜那时的他被惊醒后,只觉屈辱羞恼,从不见一丝高兴。 傅时雨双手撑在楚晏的脸侧,明明脸红如潮,神色却很是淡定,世子何必这么生气。 你不是喜欢我吗? 这话仿佛踩中了楚晏的痛脚,他表情骤冷,阴沉道:什么意思? 傅时雨手撑软了,干脆直接懒洋洋地睡在他身上,泠泠的药香此刻甜的让人发腻胸闷,楚晏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但胸腔里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的怦怦狂跳起来。 上不上? 轻飘飘的三个字,如同是一根火柴唰地一声擦起微弱的火光,楚晏脑子倏地空白,眼里呆愣地盯着他,什么? 傅时雨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凑近楚晏的耳边,轻轻地吻了下楚晏饱满的耳垂,哑声道:让你上我。 轰!楚晏脑仁仿佛炸开了,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他唇齿有些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上方这张昳丽的脸,呐呐道:疯子。 傅时雨猩红的唇勾起,状似自嘲地笑道:是啊。 不疯怎会想让您上我呢。 许是听到他话里淡淡的讽刺,楚晏本来蹿起的那丝邪火又重新被扑灭的只剩下了火星。 刚想推开身上的人坐起来,傅时雨的手却趁他不注意,慢慢下滑,不轻不重地(馆里猿哥哥,真的不知道怎么改了。) 嗯楚晏下意识地发出一声闷哼,随即黝黑的脸上开始烧红起来,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 傅时雨挑起眉,对上楚晏要吃人的眼神,淡淡道:没想到世子不光嘴硬。 ()也挺()的。 本来怒火就在爆发边缘的楚晏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干脆扯着身上这人的衣襟,翻身把傅时雨狠狠(馆里猿哥哥,求放过。) 他阴鸷的目光钉在这人笑吟吟的脸上,冷声道:你若是嫌命长,我现在便了断了你。 看到楚晏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傅时雨却不见害怕,抬起双腿夹住楚晏精悍的侧腰,随后抬起头,在楚晏的薄唇上啄吻了下。 很短,甚至楚晏还没反应过来,他冰凉的嘴唇便离开了,楚晏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唇,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微辛的药味。 傅时雨大腿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腰,嬉笑着说:世子,上吧。 白给你艹都不艹,过了这村以后可没这店了。 他语气听着吊儿郎当,极不认真,但楚晏却像是被丢进了熊熊燃烧的火海里,浑身上下滚烫地渗出汗珠,甚至仿佛连脑子都噗噗冒着热气。 后面的事楚晏已经不知道了,他跟随身体的本能缓缓俯身,堵住了那张惹人厌烦的红唇。 在他们身后看了一卷活灵活现春宫图的楚晏,此刻面红耳赤地背过身,但那些暧.昧燥.热的身影和粗喘如同蚊子似的,不停地在耳膜边嗡嗡作响,只通过听觉去想象这香.艳的画面,无疑是比直观感受来得更刺激。 好在楚晏快听不下去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场景已经换了。 这是他们成功冲出了狼牙谷匈奴的包围,回到了大庆军营的时候。 傅时雨刚一回到自己歇息的营帐,看到穿着一袭白得晃眼的长袍的沈言亭坐在四方桌旁,耐人寻味地觑着他,刻意挖苦道:看来美人蛊在你身上被养的不错。 傅时雨装作没听见,他身子酸痛,不太舒服,直接绕过他躺上了床榻。 让我猜猜和你交合的人是谁。 沈言亭倒了杯袅袅冒着热气的清茶,幽幽道:听说羡行同你一起出的狼牙谷? 莫非这个人是羡行? 傅时雨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再问。 谁说我知道了。沈言亭抿了口茶,眼里的笑意更深,我现在可是惊讶的很。 傅公子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傅时雨闭起眼睛,懒得听他扯这些鬼话。 沈言亭也不在意他的冷淡,意味深长道:原本以为傅公子清风亮节,乃正人君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为了报复我,故意把身为局外人的羡行也牵扯进来,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表现的气急败坏一些,才能让傅公子心里好受点? 傅时雨沉默不言,翻身背对着他,像是挨枕睡了过去。 沈言亭瞧了眼他的背影,悠悠搁下手里的茶蛊,从长凳上站起身,含笑道:可惜傅公子打得一手好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 他没说明,这时候的傅时雨没懂他话里的意思,但站在他们二人之外的楚晏却是瞬间明了。 沈言亭从始至终都没爱过他,情情爱爱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想要的一直隋庆帝座下的那把龙椅,哪怕是不择手段,哪怕是坏事做尽,他都从未被任何人左右过想法。 说来楚晏倒挺佩服这人的演技,能骗得了一时,可以说他演的好,能骗得了一世,那或许已经不是在演了。 楚晏又在傅时雨的身边待了几天,他不知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的回到了前世,也不知自己到底何时才能出去,但他隐隐能猜到,这段记忆的结束,或许是他最想知道,也是最不愿知道的真相。 傅大人,又在吃糖啊! 虽然傅时雨前世同样在军营里当起了小军医,但与楚晏亲近的几个副将,都知道他与楚晏关系不一般,所以会习惯性地尊称一声傅大人。 傅时雨笑了笑,没说话。 他牙齿把麦芽制成的硬糖嚼得脆响,喉咙的甜腻和嘴里的铁锈味混杂在一起,吃着有些恶心。 站在一旁看着的楚晏胸口发闷,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上次沈言亭说完那番话后,傅时雨就再也没去找过自己了。 楚晏清楚这人心里的想法。 他在矛盾。 前世的傅时雨就是个矛盾的人,说他是个心软,他可以说出那些生剥人皮的字眼,把那些叫骂连天的匈奴俘虏吓得屁滚尿流,说他是个心狠,他又可以为了保护一个姑娘的尊严,整日歇在花街柳巷里,硬生生让旁人败坏了名声。 比如现在,他也在矛盾,明明为了报复沈言亭,他勾引自己上床,若再心狠点,他完全可以像沈言亭一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蛊虫过给自己,但他又不肯,亦或者是不愿,平日里没与人说话时,为了能保持清醒,他舌尖常常都是咬着的,偶尔情.欲翻涌,他受不住,嘴里便会多些细小的伤口。 因为不能被人发现,所以他嘴里常常包着糖或者蜜饯。这个办法是最好的,外人看着他,只以为是吃零嘴,根本不知道他是在掩盖满嘴的血腥气,而且就算看到伤口,他也可以解释是贪嘴留下的。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73) 当年楚晏也看到了他舌尖上的伤口,难得多嘴问过一次,傅时雨解释说是吃糖咬到的,楚晏还想问,下一刻又被傅时雨嘴边的污言秽语给堵了回去。 蹲在土堆上的傅时雨见那副将走了,四下无人,这才转头把嘴里嚼烂的糖渣吐了出来,上面混着几丝血沫,楚晏看到他舌尖顶了顶自己的嘴里的侧壁,眉间微蹙,像是早就习惯了,所以脸上并瞧不出有多大的痛意。 楚晏盯着地上那摊糖渍被傅时雨踢了些沙子,彻彻底底地掩埋干净,心脏仿佛也跟着空了。 他现在只想早点从这里出去,只有出去了,他至少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如同一泡虚影,什么事也做不了。 出去第一件事,他一定立马把那个人揉进怀里,真实地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感受着他还活着。 但 楚晏想着还昏迷不醒的傅时雨,眼里有些沉郁,这些天他找遍了军营里的各个角落,但都没有找到出去的法子,像是被关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但他却不知道进出的大门在何处,所以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跟着傅时雨的一步一步去接近真相。 他看着前世的自己提着匈奴首领的头颅,回了京城,百姓立于大街两侧,敲锣打鼓,沿路祝贺他凯旋,接着封赏的圣旨下来,没过多久,隋庆帝开始病重,皇位之争摆上台面,越演越烈。 越是离前世自己的死亡越近,楚晏心里便越像被压了一颗沉重的石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傅时雨胸口的蛇腾颜色已经有开始转成赤红的迹象,上面全是被抓破的血痕,旧伤未愈,新伤又添,后面指甲不管用了,他便开始用钝器一下一下地划,但无论夜里受着怎样非人的折磨,他白日里都可以毫无破绽的笑面迎人。 楚晏看着他跟太子密谋皇位,看着他同自己虚与委蛇,看着他在险境中全身而退。 所有人都看不出来他身上的异样,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瞒过所有人。 甚至沈言亭都说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人要么够好,要么够坏,最忌好得不及,坏得不够。 他看向被绑在地上的傅时雨,神色复杂道:因为这样的人,最后一般都落不得好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619:18:57~2020042820:0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辞青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辞青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沉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手筋 沈言亭蹲下身,看着底下被五花大绑的傅时雨,笑道:也不知这位平民女子生的有多美貌,竟能让傅公子如此的百般维护。 傅时雨冷冷地瞪着他,阴沉道:是你。 这你可冤枉我了。沈言亭耸了耸肩,无辜开口,你那未过门的娘子被你护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连影子都瞧不着,怎么可能懂她。 再者说前些天刚被羡行送去了乡下庄子,傅公子还帮我挡了一剑,难道你忘了? 傅时雨没作答,眼底漆黑一片,良久后才森森道:别让我知道你在里面动了手脚,不然只要我活着,便没你的好日子过。 沈言亭神色如常,一脸淡笑着说:我说了,傅大人冤枉我了。 她跟我无冤无仇,我何苦要白费心机去杀她。他话锋一转,不过提起这事,倒是忘了同傅大人说声节哀顺变了。 沈言亭抬起傅时雨的下巴,目光低垂,傅大人这脸蛋倒是越发娇嫩了,想必身子也被羡行的阳.精滋润的很是可口。 傅时雨呸了他一口染着血丝的唾沫,不耐烦地拧眉,有屁快放! 沈言亭的眼里转瞬阴冷下来,两指重重在傅时雨的下巴上掐出清晰的指印,傅大人,你难道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境地了? 站在他们身后的楚晏脸色沉凝,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傅时雨在消失之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不算大的密室,不清楚具体的位置,但总感觉这地方好像有点熟悉感。 羡行现在到处派兵找你,动静闹得这么大,朝廷里的官员私底下都开始议论这事。沈言亭松开他的下巴,故意说道:隋庆帝那老东西,现在看到他手里握着的兵权和势力,已经在忌惮和防备了,这算不算是间接帮了你后面那位主子一把。 傅时雨没说话,站在他们后面的楚晏心里微惊。 暗道这人竟然这么早就知道傅时雨同太子是何关系了。 沈言亭看着傅时雨无动于衷的脸,也不再多话,直奔主题道:放心,只要过了今晚,我便放你出去。 他凑近傅时雨的耳根,幽幽道:我跟一个人做了交易,他说要你。 傅时雨眼里微怔,瞳仁里映着沈言亭笑意越来越深的脸。 我本来也不想的,毕竟傅大人才救了我。他摸了摸傅时雨的脸颊,动作温和,眼里却很是冰冷,但人家指名道姓要你,我也不能不给。 傅时雨沉沉盯着他半晌,突然笑了,沈言亭,你成日在世子面前装模作样,难道不会感到累吗? 累?沈言亭嗤笑一声,重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傅时雨,轻声道: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就不会累。 话音刚落,穿着一身黑裙的似锦从外面进来,禀告道:公子,人来了。 沈言亭嗯了声,看着傅时雨平静的神色,他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几天世子没在身边,想必你已经憋到极限了吧。 说完,他踱步走到密室的角落,点燃了鎏金香炉里的熏香,闻着缕缕飘散出来的甜腻香味,他用丝帕掩着鼻尖,淡淡道:傅大人今晚好好享受春宵吧。 楚晏睁大眼睛,隐隐猜到什么,转头果真见傅时雨眉眼间透出一丝动情的春.潮。 沈言亭瞥向不远处的傅时雨,耐人寻味地笑了下,转头面向似锦的时候,表情又瞬间淡漠下来。 或许这才是他藏在面具之下最真实的面孔。 走吧。 两人出去后,楚晏听到门外传来动静,侧目见一个披着藏青披风的男子走进来。 见到地上倒着的身影时,那男子摘下兜帽,阴影恰好映在那张丑陋的脸上,瞧着有几分瘆人。 其实单看五官,这人除了粗犷些,勉强还能瞧的过去,但从正脸上有道从眉峰横到鬓角的长疤,虽然已经愈合了,但留下了颜色猩红的瘢痕。 楚晏看到这人的脸时,眼里微愣。 他不是成了傅时雨的刀下亡魂了?为何现在还活着。 没想到吧。那人盯着傅时雨迷蒙的神色,狞笑道:我还活着。 傅时雨脑子有点昏沉,看着不远处那个模糊的人影,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重新望去,那人的五官逐渐转为清晰,当视线落在他那张破相的脸上时,他瞳孔微张,呐呐道:你 哈达迈着沉重地步伐走上前,一脚把神色怔忡的傅时雨踹翻了个面,阴恻恻道:我该唤你傅石,还是该唤你傅时雨呢。 傅时雨神色恢复如常,语气生冷道:你怎么没死? 哈达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你想我死,我偏不死。 你联合那奸夫,把老子骗的团团转。他拽着傅时雨的长发,迫使他直视自己赤红的双眸,我大哥和我爹现在都被你奸夫杀了,这结果现在你满意了? 傅时雨别过脸,神色有些复杂。 哈达却不允许这人回避这人的视线,强硬地掰过他的下巴,森笑道:老子可想死你了。 听着是在悱恻调.情,却语气却满是寒冽的杀意。 楚晏攥拳,前世皇城传来隋庆帝在上朝时昏倒的消息,当时大庆的兵将攻的匈奴节节败退,眼见就要收割他们仅剩的领地,曼达却打着同他们同归于尽的势头,防住了大庆的精兵良将们最后的进攻。 眼见着久攻不下,傅时雨提议让人进去埋伏,好以此里应外合,当时本来已经寻了一名貌美的女子,她是楚晏培养的死士,按理说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最后去的人却是傅时雨,等楚晏得到消息,他已经混在哈达的身边了,楚晏心里再气也无计可施,只能计划着尽快打完这一场战役,然后把傅时雨给弄出来。 不出意料,哈达果真对傅时雨一眼动心,几乎是一应必求,那时他们都以为这人是见色起意,连傅时雨也没想到这人对他是动了真情,后来楚晏顺利取了匈奴首领的头颅,曼达也死在刀下,楚晏打了最后一场名扬边关,甚至连京城都听到风声的大胜仗,而哈达本该逃脱,但为了救还在账内的傅时雨,自投罗网,成了大庆的俘虏。 那时楚晏以为傅时雨会心软,结果这人却毫不犹豫地说要斩草除根,他亲手杀了愤怒怒吼的哈达,甚至面无改色地看着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合了起来。 楚晏那时已经能感知傅时开始变了。 如果说沈言亭是彻头彻尾的坏,那后来的傅时雨就是从里到外的冷。楚晏说不出个大概所以然,只感觉所有人在他眼里都不是活生生的,而是成为了他手中可以利用的工具。 而他做的每一件事和决定,都让楚晏感到很着急,很慌张,像是在迫切的想要完成着什么。 楚晏猜到这段记忆被那白发男人故意隐藏了一部分,比如傅时雨为何想让封长行登基,比如这白发男人和傅时雨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这段隐情,究竟不想让自己知道,还是不能让自己知道。 楚晏忽然想起前不久,他陪着傅时雨睡在床榻上,突然听到他在梦里小声呓语说想回去,楚晏下意识地问他想回哪儿,但傅时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又侧身睡了过去。 他的思绪突然被哈达的惨叫打断,楚晏惊觉自己竟在这种时候出了神,忙不迭往两人的方向望去,只见傅时雨手里握着把锋利的匕首,用力地插在哈达的胸口上。 哈达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似乎没料到这人会杀他,喃喃道:你你当真 当真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吗? 傅时雨沉默不言,干脆利落地抽出匕首,明明面上浮出动情的桃粉之色,他的眼里却清明镇定。 抱歉。他说:立场不同。 哈达神色嘲讽,盯着傅时雨冷漠的脸,想说什么,最后又合上嘴,开始放肆地狂笑起来,笑声仿佛要穿云透日,敞亮地在整间密室里不停回荡。 直到他瞪着眼,断了呼吸。 明眼人能看出的死不瞑目。如果这世上有鬼,他铁定要回来找傅时雨索命。 咳咳咳傅时雨捂住胸口,突然重重地一阵咳嗽,仿佛要把心肺都要咳出来。 楚晏见他轻描淡写地抹去嘴角的血迹,然后伸手把哈达睁着的眼皮抚下来。 他盯着哈达如同安然沉睡的脸,轻声叹道:既到了这京城,你便是活不了了。 你这条命还是由我背了吧。 话音刚落,耳朵尖地楚晏听到密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心里突然有些酸涩。 他终于明白哈达为何活了下来,又为何傅时雨现在会亲手杀了哈达。 楚晏发现自己到现在都还没看懂傅时雨。 若把一个人比作张白纸,傅时雨这一张上便是混了太多颜色,已经瞧不出本来的底色了。 他眼里放空,暗道这人或许从未变过,只是所有人都被他太过逼真的表象蒙蔽了眼睛。 太傅!听到这声音的楚晏脸色骤变,倏地回过头,见穿着绀色锦袍的封长行率了十几个禁卫军,神色焦急地走进密室内。 他先是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哈达,眼里闪过一丝晦暗,又看到地上坐着的傅时雨时,他急忙快步走上前,弟子来晚了,太傅有没有事? 傅时雨脸色微白地摇了摇头,从地上站起来,楚晏看到他指节握的泛白,指缝里映出了鲜血,手心里惨状一目了然。 你们出去吧。他沉声道:不准进来。 太傅封长行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时雨面容冷淡道:没事。 把这人好生安葬了。 封长行点了点头,让身后的禁卫军上前,把尸体拖了下去。 他看着傅时雨波澜不惊的脸色,有些犹豫道:太傅,需要给你找太医吗? 不用。傅时雨喉结滚动了下,你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嗯。封长行神色犹豫地嗯了声,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一见到密室里没了人,傅时雨打翻角落的香炉,踩灭了香灰,随后无力地滑倒了在地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单薄的衣衫可以清晰勾勒出他后背弓起的脊柱。 他拼命咽下快脱口的呻.吟,额间拼命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眼角难耐地挤出泪意,鬓角的长发被汗水打湿,傅时雨胡乱地解开外衫,想让燥热褪去些,看着他长颈上狰狞暴凸的青筋,修长的双腿无意识地在地上乱蹭。 楚晏单膝跪地,双手无措地放在傅时雨的肩膀上,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他好受点。 太傅!可能是察觉到不对劲,封长行又重新返回了密室,当看到倒在地上的身影时,他眼里一惊,忙上前想抚他起来。 别过来!傅时雨厉声喝道。 他双眼被欲望烧灼的充血,楚晏离得近,可以看到他眼底的理智已经在崩塌的边缘。 封长行没动,看着傅时雨痛苦难耐的神色,有些迟疑地说:我我可以帮你的,太傅。 话音刚落,傅时雨眼神开始变得恍惚,楚晏看到他脸上的动摇,心里登时痛得摧心剖肝,心脏像是破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里面正飕飕刮着寒风。 他多想把缓慢靠近的封长行剥皮抽筋,但就算不愿承认,楚晏也知道现在的封长行是唯一能给傅时雨抚慰的人。 楚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傅时雨身边的,脚底像是生了根,每一步都走的举步维艰,心里明明清楚知道他们会发生什么,但他却必须逼着自己去接受。 生来便是天子骄子的楚晏,向来高高在上的头颅仿佛低垂到了地上,卑微得如同是一粒再渺小不过的尘埃。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74) 只要 楚晏眼底酸涨,背对着他们,拳头一锤一锤疯狂地砸在旁边的石壁上。 能让你好受些,我 太傅你!封长行惊讶的嗓音打断楚晏发泄似的动作,他忙不迭回过头。 看到不远处惨烈的景象时,楚晏瞳孔紧缩,脚步踉跄地冲上前,想把傅时雨嘴里咬着匕首的抱起来,却被封长行捷足先登。 来人!找太医!封长行狠狠拽下傅时雨嘴里的匕首,一脸暴怒地吼道:快来人! 吼完,他又抱着昏睡过去的傅时雨,悲痛地哽咽道:你这是何苦啊,太傅! 你不愿就算了,何必去伤害自己呢。 楚晏脑子一下空了,听不见封长行地嘶吼,也看不到傅时雨惨白的脸色,呆滞的目光只望得见那双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腕间。 两只手都被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一看便知是下了狠劲儿划的。 想破脑袋也没料到这人的手筋原来是他自己断的。 楚晏的手撑在石壁上,脑子里还是有些混沌不清。 为了不让自己碰封长行,他竟然可以狠到这种程度。 想起什么,楚晏后退两步,不敢置信地呢喃道:这样了你都不愿 一道仿佛在对灵魂发出质问的声音在脑海里徐徐响起,犹如艳阳天里炸开的雷霆惊雷。 那前世他怎么可能会跟太子上床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820:03:51~2020043020:3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谰剡15瓶;寒芒不可见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信你 该醒了。一道清冷的嗓音打破无边无际的黑暗,傅时雨清楚看到眼前透进来一丝丝刺眼的亮光。 他睁开干涩肿痛的眼睛,朝落那张满是焦急的脸清晰映入眼底,傅时雨张了张嘴,喉咙沙哑的像是破风篓,朝朝落? 听到这两个字的朝落,蓄着的眼泪滑到了坑洼的脸上,她无声地疯狂点头,哽咽喊道:公子。 傅时雨神色惨白地扯起嘴角,想替她抹去脸上的眼泪,但浑身酸软无力,脑子也昏沉的厉害,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却想不起来在梦境里经历了什么。 好久不见了。 金玉相碰的声音仿佛带着股恍如隔世的沧桑,轻轻推开傅时雨记忆里的闸门。 他抬起眼,突然感觉眼皮很是沉重,仿佛望一眼就耗光了他所有力气,随着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所有被毫无痕迹掩埋起来的碎片重新拼凑连接,傅时雨迟钝地眨了下眼,脑子所有思绪都空了。 他下意识地问道:你是谁? 听到这话,白发男人危险地眯起眼,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傅时雨跟前,什么话也没说,抬起两指毫不客气地敲了下傅时雨的脑门,冷笑道:我是谁? 老子是你爹! 话音刚落,他又摸了摸傅时雨被敲红的眉心,皱眉呢喃了句,重来一世,你脑子怎的不好使了。 傅时雨混沌的脑子里倏地清醒,条件反射地挥开他的手,语气冰冷道:庄樾? 见他这副神色,庄樾的眼里一亮,不顾傅时雨脸上的嫌恶,亲热地握住他凉透的手狠狠亲了几口,乖儿子,你终于想起我了。 傅时雨眼里一沉,抽回被他握在掌心的手,烦躁道:你怎么在这儿? 庄樾叹了口气,食指戳了戳他绑着布条的胸口,傅时雨察觉到痛意,低下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庄樾见他神色怔忡,也不急,耐心等着他把所有的事情全部理顺,这才不疾不徐地说:现在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我们是不是该谈谈之前你答应的事了。 傅时雨想从床榻上起身,但身上没什么力气,朝落赶紧上前把他扶坐起来,顺便帮他在背后垫了两个玉枕。 庄樾掌心随意地搭在傅时雨的大腿上,现在中三石散的是你,你也不欠那条命了,这一世你彻彻底底切断了跟他的源头,所以咱们现在专心点,开始搞事业了啊。 傅时雨平静地睨他一眼,楚晏人呢? 被我踹下山崖了。庄樾耸了耸肩,事不关己地说:我一看他就来气,没忍住。 好好的一个儿子,被他糟蹋成这幅鬼样,踹一脚也不过分吧。 傅时雨懒得理会这人口头上的占便宜,低沉地咳嗽了两声,幽幽道:你真只踹了一脚? 庄樾脸上一僵,逃避似的从榻上起身,干笑着说:还送了点小东西。 什么东西?傅时雨冷冷道。 关于前世的一点点记忆。 话音刚落,一个色泽润亮的玉枕迎面砸了过来,庄樾惊险地往旁边移了脚,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骂道:卧槽! 你这有点过分了啊,你这是弑父,乃大逆不道! 傅时雨才刚醒,眉宇间还有几分憔悴,一双漆黑的眼睛却森冷似幽潭,窥不见光,但整个人又带着让人发憷的理智。 他按了按涨疼的眉心,像是不愿与庄樾多说,淡淡道:把人弄出来。 不然别怪我发火。 庄樾瞥他一眼,嘟囔道:你不是跟他了断干净了吗?这么在意他干嘛。 话音刚落,就对上了傅时雨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他喉咙一哽,须臾后,叹气道:行了行了,知道了,你放心,这段记忆走完,他就会出来了。 还有乖儿子,你既然没事了,是不是也该启程回京城了,太子那边还需要你呢,等他登上皇位,你就赶紧回来继承你爹的遗产吧。 傅时雨努了努嘴角,没开口,庄樾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语气冷凝道:你不会想反悔吧? 傅时雨沉默半晌后,才冷淡道:知道了。 听到他亲口答应,庄樾这才放下心,说了句好好休息,转身出去了,见他走后,傅时雨转过脸看向朝落,你怎么也来了? 朝落看着这样的傅时雨,心里突地感觉有些陌生,但又说不出什么地方变了,不经意瞥到傅时雨那双毫无笑意的眼睛,她才猛地惊觉。 原来是这里变了。 除非生气,这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向来都是含着笑意的,不会像现在这般,虽谈不上冷漠,但总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回过神,见傅时雨还淡淡地盯着他,朝落急忙嗫喏道:那个人让我跟来的。 傅时雨嗯了声,重新躺回了榻上。 我这里不用守着了,你去歇息吧。 如若是以往,朝落肯定不愿,但看着这样这个既熟悉又好像很陌生的傅时雨,她踌躇片刻,还是乖乖退出了屋子。 见房里终于空了下来,傅时雨想起与庄樾的交易,不禁缓缓叹了口气。 他按了按平稳跳动的胸口,楚晏两世以来的脸缓缓在脑海里重叠在一起。 傅时雨看着头顶的帷幔,轻声地呢喃道:值不值暂且不论。 好在终归是不欠你了。 * 潮湿阴暗的地牢里,发臭的杂草堆上到处窜着黑毛的大耗子,旮旯里到处是大大小小的蛛网。 楚晏站在牢房外,看着地上被施了酷刑,遍体鳞伤的自己,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傅时雨快来了。 他默默念叨了一句。 话音一落,一道弓着腰,穿着圆领窄袖长袍的太监匆匆从地牢外走进来。 看到牢房里躺着的人影,他抬起头,五官从阴影里显了出来,傅时雨神色复杂地喊道:世子。 听到他的声音,地上的楚晏肩膀轻轻动了动,艰难地坐了起来,侧过脸回头往外面望去。 待看清那人的脸后,楚晏的表情陡然变得阴霾可怖,冷厉地逼问道: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傅时雨没答,扔了个包袱进来,别耽搁时间了,换上跟我走。 楚晏打开包袱一看,发现是禁卫军的盔甲和衣服,他只怔愣一瞬,立马反应过来,捡起衣服快速地套在外面。 傅时雨拿出一串钥匙,正站在牢房外试着锁孔。 时雨哥哥。 两人听到声音,各自的动作一顿,傅时雨回过头,见睡着的楚东歌从茅草堆里爬起来,正一脸惊喜地看着傅时雨,你去哪儿了,世子一直在找你。 我也很担心你。 傅时雨始终保持着沉默,跟她简短地对视一眼后,又重新回过头试起了钥匙,站在旁边的楚晏清晰看到他手腕正在微微颤抖,他瞬间明白,这个人现在心里也是煎熬的。 这重重把守的地牢,他带一人出去,已经甚是吃力,更别提这人现在修为尽失,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沈言亭已经出去了。傅时雨终于试好了钥匙,一把拉开牢门,同里面的楚晏说:明日会有人送世子出宫门,你们一起走吧。 楚晏拧着眉,刚想问那你呢,傅时雨却神色凝重地催促道:世子,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有事出去再说。 本来临到嘴边的话,又只能吞了回去。 两人绷着神经,刚想离开地牢,突然想起什么,齐齐回过头,见楚东歌坐在牢里,正乐呵呵地看着他们。 这丫头心宽体胖,脑子不太聪明,哪怕后来清减了,骨子里也带着股憨态可掬的傻劲儿。 但就算再笨,楚东歌也明白现在她的这两位哥哥是要抛下自己了。 不过她脸上却不见难过,露齿笑道:你们赶快走吧! 她看了眼站在远处,面容冷峻的楚晏,犹犹豫豫地喊了声,二哥。 前世的楚晏跟楚东歌很是生分,有时候还比不得一个陌生人,所以她的这声二哥喊得很是小心翼翼。 见楚晏没什么异色后,楚东歌很是开心地笑了,外面的人都说二哥谋权篡位,举兵造反,是个叛臣。 但在莺莺的心里,二哥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别过脸,轻轻揩去眼角的泪渍,小声说:还有谢谢你,那时替我挨了爹爹的鞭子。 当初楚东歌母亲被人冤枉杀了王妃,广陵王年轻时脾气不好,动不动喜发怒动手,当时听闻这消息,广陵王当即,大发雷霆,竟想抽年幼的楚东歌鞭子,幸得楚晏回到了府中,下意识地替她挡了一鞭。 本来无意之举,这一鞭楚东歌后来却记了一辈子。 哪怕对自己这妹妹没什么感情的楚晏,此刻都攥紧了拳头,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往外走,傅时雨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快走出牢房时,一直垂着头的楚东歌,突然看着傅时雨的背影,小声道:时雨哥哥,如果可以,你到时候可以帮莺莺收尸吗? 再简单不过的请求,傅时雨却罕见地没有答应。 还在地牢里的楚晏,看着楚东歌眼里的失落,对于刚刚傅时雨的反常,隐隐开始感到奇怪。 还没想得透彻,眼前的画面一变,当抬头看到高位龙榻上的交缠的两道人影时,楚晏仿若被迎面重击一拳,这时候的他已经与前世的楚晏融为一体,明明五感骤失,但那些最不想面对的画面却在他脑海里详尽细致地描绘了出来。 许久后,前世神色颓败的楚晏被太监总管拉了下来,喝下苦涩又烧灼的毒酒,随后陷入永久的沉睡。 这一世的楚晏,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他现在如同是又重新回到了最开始的深渊,所有温声软语,所有动情缠绵,如同是在沼泽里缠绕的藤蔓,勾引着他一步步走向未知的黑暗深处,但这次他却抓住了一丝得来不易的阳光,所以终于可以鼓足一腔孤勇,孑然伶仃地踩过被火光映得流光溢彩的大理石,缓慢地拾级而上,平静的目光落在榻上如同两条水蛇,赤条条的人影身上。 我信你,傅时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两更。 感谢在2020043020:34:33~2020050211:0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辞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瓶;费总的眼镜腿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白衣 可以了。 看到楚晏被拖下去后,榻上交缠在一道的两人瞬间分开,眼底均升起几丝厌恶。 明明空气里还隐隐流淌着一股暧昧又怪异的腥臊味,但刚刚水乳交融的燥热瞬间退散的一干二净。 封长行快速地从傅时雨身上起来,毫无留恋之意,重新系好龙袍,甚至脸上可以看到溢于言表的抵触和恶心。 躺在榻上的傅时雨神色也很是难看,不过顾忌着封长行的身份,还是强颜欢笑道:陛下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嗯。封长行阴沉地睨他一眼,通政司副使还有一人空缺,朕已经交代过了。 傅时雨眼里一亮,系好衣衫跪伏在地上,多谢陛下。 封长行冷冷地瞥他一眼,没再多说,负手出了金碧辉煌的龙殿。 见人走了,跪着的傅时雨也起身跟着走到了外面,感受着迎面吹拂而来的寒风,他脸色微变,竟走到后花园的一处开始狂吐起来。 硬生生从胃里呕出了些红血丝,他才无力地瘫跪在地上,一双黝黑的双眸映着清冷月辉,仿若散发着森森鬼气。 楚晏站在他的对面,居高临下地睨着这张已经快化作梦魇的脸,前世他被封长行剥开的真相冲走了理智,所以才没留意到他们这些不明显但又该察觉到的种种异样。 现在他可以不用去在意傅时雨是否骗了他,也不用在意傅时雨究竟爱不爱他,以一个无比清醒的姿态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所有的一切便在他的眼睛里无所遁形。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75) 而前世那个同傅时雨毫无二致的人,此刻也成了毫无相似之处的赝品。 首先最明显也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地方,便是傅时雨的那双眼睛。 一个人伪装的再像,眼睛都是骗不了人的。 他虽不能保证认出每个人,但傅时雨的他肯定能认出来。 这个人的一双眼太过放.浪,是刻意伪装出来的淫.乱,而傅时雨这种人,理智两个字如同时刻镶在他脑门上,就算脸上再是情动,他眼睛深处都会藏着一丝清明,矜制着自己的行为。 铮铮傲骨,嶙嶙独立,这才该是傅时雨的模样。 楚晏神色复杂,看着缓缓那张揭下人皮面具,惨白得好无血色的脸。 一个人的底线,是好与坏的分界,傅时雨永远徘徊在好的边缘,他有自己的坚持,所以从未踏过界一步,而沈言亭的分界早已被自己抹除的干净,他的世界里没有好坏,只有利用、背叛、算计、阴谋等等所有肮脏丑陋的黑暗。 这或许便是两人最大的区别了。 就算不用看,楚晏其实也猜到这人是谁了,只是他在好奇前世沈言亭到底是如何同太子勾搭上的。 但现在却容不得他多想,因为他周遭的所有景象全部消失了,遥遥传来一道醒木敲在案上的震耳声响,随着声一落,眼前便像是被人拉开的幕布,刺眼的白光射的楚晏眼底酸痛,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瞧不清。 他闭上眼缓了片刻,重新睁眼才发现这里原来是行刑的菜市口,辚辚作响的囚车停在刑场,一百多名带着木枷镣铐的囚犯被押上刑台。 楚东歌身为他的妹妹,罪行自然是重中之重,她孑然跪在最前方,赤膊上阵的刽子手正在旁边磨着行刑的大刀。 饶是再坚强,一个小姑娘见到这场面,难免是会感到害怕的,她死死咬着皲裂的下唇,瞳仁里仿佛要被侵袭而来的恐惧淹没。 坐在案后的监斩官站起身,扔了斩首令牌,嗓门如洪钟地喝道:午时已到,行刑! 刑台上登时哀嚎一片,哭啼有,谩骂有,所有绝望愤怒的声音如同要响彻苍穹,一双双赤红的眸里尽是怨愤,恨不得把楚晏拎上来生吞活剐,替他们受了这斩首之刑、 唯有楚东歌视线虚晃,飘忽不定,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什么。 时雨哥哥。 楚晏看清她嘴里的口型后,心里的那丝古怪越来越浓烈。 为何到临死这一刻,她都执意地想找傅时雨。 几息后,一阵吵闹的喧哗声替楚晏解了惑。 他放眼望去,拉长的视线穿过人头攒动的百姓,穿过午时灼灼刺目的阳光,恍如隔世地定格在手握红缨长木仓,身披银甲,策马而来的人影身上。 太耀眼了。 如同是站在漫漫长夜的深渊里,此时从上空投射下来的一束不容忽视的闪灼白光。 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他身上,楚晏认出这人身上还穿着那日雪地里的白衫,他站在原地,任由骑着马的傅时雨从跟前穿插而过,脸上似乎也触到了这人扬在风中的发梢。 长木仓在人群中挥舞过一道冒着寒光的弧度,挡在马前的百姓纷纷往两边避让,傅时雨那张艳丽的脸上此刻显得异常坚定,眼睛深处如附神光,亮得如同是散发着辉芒的明珠。 监斩官见有人闹事,忙不迭从案后走出来,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见旁边立着的狱卒呆愣着,他又气的叫骂:反了反了!你们还不快把这刁民拿下! 那些狱卒反应过来,瞬间四面八方地,以傅时雨为中心,包围了过来,看到那道在人海里舞着木仓的渺小身影如同是海浪里的扁舟,正在逐渐被卷起来的浪花淹没,楚晏却像个被隔绝在台下的看官,明明身临其境,却只能被固定在屁股底下的长凳上,只能无能为力的发泄着满腔绝望和愤怒。 痛苦的情绪铺天盖地袭来,楚晏嘶吼着冲上前,想挡在被划破了盔甲,快要被刀光剑影覆没的人身上。 他盯着傅时雨从马背上摔下的身影,狠狠拽起他的衣襟,对着这张平静的脸破口骂道:傅时雨!你他娘的疯了! 重兵把守,你还敢来劫法场!你这个蠢货!滚啊! 滚!不准动他!滚啊!我让你们滚啊啊啊! 楚晏悲恸欲绝地扑上前,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落下的刀剑砍过自己,最后全部落在傅时雨的身上。 他脑子一片混乱,弄不懂为何这人事事克制,考虑退路,为何会一反常态的冲动鲁莽,甚至做出这番不过脑子的决定,像是是义无反顾扑入火海的飞蛾,任由无情的火苗烧蚀翅膀,浓烟吞噬它的身体,带着一股抛弃所有的决绝。 傅时雨本就没了修为,哪能敌得过,或许他根本也从没想跟这些狱卒争斗,长木仓因为手腕无力,沉重地滑落在地,不知是谁踢到了膝盖窝,他笨拙狼狈地摔在了刑台上。 铁头盔滚落在地,如瀑的黑色长发如流水般滑出来,傅时雨的脸隐在发间,瘦得竟不过巴掌大。 楚晏双膝跪在地上,掌心一次一次地努力想捧起他的脸,嗓子被吼得生烟,傅时雨,说话啊!为什么要来送死! 你这个疯子,你一定是为了报复我,对吗? 傅时雨听不到他的声音,眼瞳清晰地映着头顶的烈日和寒光,他如同是被所有人踩在脚底的蝼蚁,即将面临着无数血腥的酷刑。 时雨哥哥!楚东歌也在喊,她想爬过来,但身后的刽子手死死把楚东歌柔弱的身子压制在地,容不得她丝毫动弹。 底下百姓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议论纷纷,他们不知这人是谁,原本以为是劫法场的,但瞧这人弱不禁风的模样,又不太像。 随着众人的疑惑越来越浓时,远处蓦地传来一阵乱踏的马蹄声,正怒吼着的楚晏似察觉到什么,抬眼看到远处一队身着黑衣,蒙面的人马身姿轻盈地跃上了刑台。 楚晏震愕地看着这群人马,又垂眸看向躺在刑台上的傅时雨。 他头发散乱,白衫上满是脏兮兮的血污,一双漂亮的桃花眸熠熠生辉,里面装的是运筹帷幄的笑意,这样的蓬头垢面的人,此刻却仿佛凌驾于万人之上,所有人都化作了他指尖上的黑白棋子。 楚晏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错的是自己。 这人肯定会给自己留退路的 肯定会。 为了让自己相信,楚晏又在心里重复了遍。 念头才刚在脑海里闪了一半,一道浑厚的怒吼平地响起。 放箭! 原来是监斩官见势头不对,立马扬手让藏在暗处的禁卫军放出羽箭。 箭雨如同是撒开了一张大网,毫无缝隙地盖在了刑场上,旁边围着的百姓吓得惊慌失措,开始抱头乱窜。 时雨哥哥!一道凄厉的哭声插断楚晏的思路,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身下的傅时雨已经不见了。 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攥紧了他的心脏,楚晏脖子如同被冰雪冻得僵硬,他迟缓又恐惧地转过头。 握着刀的刽子手躲到了一旁,刑台中间正跪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不已经不能说是白色了。 一尘不染的白衫被染成血红,那人跪趴在楚东歌身上,明明身影如此的羸弱,却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这漫天的箭矢。 楚晏看着他后背上密密麻麻的羽箭,心脏仿佛也被万箭穿了孔,痛得他只想用指甲挖开皮肉,把这颗还跳动的心脏捏在手心,一点一点的碾碎吞进腹中,或许这样才可以跟他现在的痛苦相比拟。 他冷笑,继而大笑,最后转换为放肆疯癫的狂笑。 没想到啊!楚晏笑的旁若无人,笑的撕心裂肺,笑的肝肠寸断,酸涩的眼泪从眼角滑了出来,他依旧痴痴的笑着。 原来最后你自己也是棋子。 这盘棋,没有棋手,因为下棋的人也变成了最关键的一步棋。 楚晏没想错,这人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傅时雨口中的鲜血喷洒在楚东歌的发丝上,他像是很累,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艰难的喘气。 丫头。 楚东歌想回头,傅时雨制止道:别看。 怕你做噩梦。 时雨哥哥不是说只是来帮莺莺收尸的吗?楚东歌呜咽出声,她已经猜到了什么,哭喊道:不该救莺莺的,莺莺一介女子,生死本就微不足道。 傅时雨轻笑了声,佯怒道:谁说的。 莺莺该救。 他看到走过来的黑衣人,淡色的唇微勾,对着楚东歌的耳后,玩笑道:你这丫头,好久没见,都这么瘦了,以后穿嫁衣一定很好看。 楚东歌没说话,或者已经被哽咽堵的说不出口了,她埋着头泣不成声,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双玄色长靴,楚东歌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了面罩外露出的那双沉静的眼睛。 傅时雨像是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翻身倒在地上,含笑看向那黑衣人,道:带她走吧。 别再回京城了。 那黑衣人不言,砍下楚东歌身上的木枷。 一得到自由,楚东歌刚想回头,就被那黑衣人用手蒙住了眼,随后被打昏在地。 黑衣人看着地上微阖着眼的傅时雨,神色复杂地说了声,多谢。 是我该谢你。傅时雨嘴里溢出刺目的鲜血,但他已经没力气再擦了,甚至连往常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 看到那黑衣人抱着楚东歌,穿过厮杀成一团的战场,脚步敏捷地飞上屋檐,把埋伏着的禁卫军远远甩在身后,傅时雨这才像是放心了,毫无负罪地闭上了眼。 可心里却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下,虽然不痛,但还是驱使着傅时雨合眼的动作停顿了一息。 也正是这一息,虽短,但恰恰把城墙上悬挂着的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望进眼里。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直到他断了呼吸,这双眼都始终留了条缝儿,再也没能阖上。 双眸空洞的楚晏化作了一泡虚影,被刮过的寒风吹回到了前世离开的雪地里。 傅时雨!今晚在城门外等我! 快被风雪融为一体的傅时雨,看着伶仃凄凉,听到这话,他浅浅地笑了下,随即张开嘴,合着白雾呢喃了句。 可我要离开了,世子。 到此一遭,得来始终,所隔山河,各生安好。 你是我矜持半生,躲不掉的因果报应,所以 楚羡行,我们不要再见了。 傅时雨看着头顶帷幔,又把当时的话在嘴里徘徊了一遍。 果然报应啊。 作者有话要说:9点左右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0050211:05:13~2020050218:2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费总的眼镜腿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背叛 当看到眼前白茫茫的雪山时,楚晏眼里有些恍惚,好像记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 他像是孤独又坎坷的跋涉过了时间,又像是旁观了一个人复杂又短暂的一生,随后在地狱的深处里挣扎呐喊,但没人能听到他心里歇斯底里的绝望。 楚晏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胸膛,里面的心脏滚烫而又亢奋的跳动着。 还活着。 他以为自己跟着傅时雨一起死了,但还是回来了。 不还有傅时雨! 楚晏像是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陡然清醒了一般,回过神便看到了摔在地上的木盒。 原来这块染血的破布,是当年那人死前的一小块衣角。 他指尖颤抖,格外珍视的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抓在手心里,像是狠狠攥着那人的手一般,用力得仿佛要把这块破布捏成齑粉。 刚想离开,不经意看到木盒里还有一个小巧精美的玉瓶,楚晏想到什么,急忙把那玉瓶捡起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小瓶透明晶莹的液体。 他虽然没见过寒蟾血是何模样,但那人应该没必要骗自己,楚晏攥紧手里的玉瓶,开始大刀阔斧地找起极寒谷的出路。 * 大庆军营 凄冷的夜空上悬着一轮圆月,乌云文文莫莫地掩映清辉,像是蒙了层不真实又缥缈的轻纱。 滚一边去!深夜赶回的应逐,烦躁地一把推开挡路的士兵,踩着匆忙的步伐踏进了军帐。 还没看清里面情形,就开始禀告道:将军,接到线报称匈奴已经开始整军待发,准备连夜前往山海峡。 是吗?耳畔响起一道含笑的粗犷嗓音。 应逐听声音不是自家将军的,心里剧震,连忙抬头,只见上方的矮案后,正吊儿郎当地躺着个人。 曼达眼里透着锐利的精光,随意往嘴里扔了瓣儿剥好的核桃,为了能让应逐听懂,他特地换了蹩脚的中原话,你刚说什么? 应逐怔愣片刻后,反应机敏地抽出腰间配刀,刚想飞身上前,脖子上就先一步被人架上了大刀,寒锋似乎刺开皮肉,直接威胁到了里面流淌的血脉。 哈达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听着有点含糊,别乱动,不然砍你脑袋。 匈奴人说话都有点卷舌,口音听起来很怪,所以应逐一时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等反应过来后,他哪是能受气的性子,当即就火了,骂了句去你奶奶的,打算提刀跟哈达对打。 应将军,劝你别跟我们对着干,你家将军现在在我们手上。曼达手里把核桃捏的脆响,笑得有些得意,想让你家将军活命的话,还请应将军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本来一脸狂怒的应逐听到这话,举起的佩刀又放回了腿侧,冷冷道:将军在何处? 曼达笑而不答,良久,才悠悠道:只要你回答了,我便告诉你。 应逐沉默片刻,一脸不耐烦道:什么问题? 别想让我背叛大庆,背叛将军,把老子逼急了,大不了跟你们同归于尽。 身后的哈达刀锋直接在应逐的脖颈上划了条血口,眯着眼说:你他娘地老实点! 曼达丢了手里的核桃碎渣,从案后站起来,不疾不徐地迈步到应逐跟前。 应将军忠心义胆,曼达好生佩服。他拍了拍应逐的肩膀,放心,背叛谈不上,你只需告诉我广陵世子在何处便可。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76) 应逐表情微变,破口骂道:我被将军派去勘察地形,如何知道世子去了何处! 话还没说完,腹部就挨了曼达毫不客气的一拳,他们天生如附神力,一拳打下去,应逐感觉里面的肠子仿佛绞成一团,痛得五官有些狰狞。 曼达语气危险道:应将军,还望你老实交代,也能少吃点苦头。 应逐龇牙咧嘴地冷笑道:老子说了不知道,你他娘有本事杀了我! 杀你?曼达眼神阴冷,那可太便宜你了。 我说了,你若是不回答,你家将军可就没命了。 提到广陵王,应逐表情稍稍缓和,勉强冷静地问:将军在哪儿? 你让我先看到将军,我便告诉你世子在何处! 我看你是不知道现在什么处境,还敢和我们谈条件!哈达握着刀柄,懒得跟他多扯,刚想划断他的咽喉,曼达却隐怒地瞪他一眼,制止了他的动作。 曼达看向军帐外,喊道:把人带上来。 约半盏茶的功夫,两个匈奴的士兵把蒙着眼,被五花大绑的广陵王押入了帐内。 将军!一看到广陵王,应逐神色骤变,刚想冲上前,又生生被脖子上的利刃逼顿了脚步。 广陵王嗓子沙哑地喊了声,应逐? 是。应逐立马应道,想起什么,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过才离开几天,为何匈奴已经闯到了他们的营地。 心中惊疑不解时,下一刻就有人替他解了惑,应逐看到后面掀开门帘进来的人影时,脸上一怔,反应过来后,当即暴怒地叫道:竟然是你! 穿着紫棠色锦袍的庆国公,纹路纵横的脸上看着没什么表情,他径直走到曼达跟前,福了福身子,参加左贤王。 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的应逐,到现在仍是不敢相信,呐呐道:国公你 好了。曼达摆了摆手,我现在可不想听你们唠这些家常。 把定远将军带下去。 等等!广陵王虽现在受制于人,但周身凶悍的气势还是把那两个匈奴喝退两步,他脸转向刚刚应逐出声的地方,沉声道:一把老骨头了,死有何惧,但应逐 他意有所指地威胁道:你别做让我失望的事。 应逐心里一紧,眼中浮出几丝挣扎,曼达把他脸上的情绪收进眼里,神色瞬间阴霾几分,暗骂这老东西倒会挑人软肋。 应将军现在人也看到了,可以说了?曼达笑吟吟地问。 应逐没开口,良久后,才沉声道: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大哥小心!哈达担忧地喊了声,这混蛋恐怕要耍滑头! 曼达神色凝重,站立片刻,还是走到应逐跟前,缓缓弯下了腰。 不过刹那功夫,变故横生。 面无表情的应逐嘴角陡然勾起一丝阴森的笑意,趁其不备,发了疯似的咬住了曼达的耳朵。 他用了狠劲儿,像是要硬生生把曼达的耳朵连筋带皮的扯下来,鲜血顺着鬓角滑到了衣襟,曼达倒抽口凉气,后面的哈达反应过来,伸手直接卸了应逐的下巴,他陷进耳朵里的利齿这才松了点力。 应逐把嘴里满是铁锈味的血沫呸在曼达的脸上,想威胁你爷爷,你小子还嫩了点。 曼达摸到自己耳朵上的几个血洞,眼里登时凶煞腾腾,语气阴森道:拖下去。 好好审审他,老子今个就不信敲不碎你这身硬骨头! 应逐脸上没有丝毫惧怕的意思,嘲讽道:谁怕了谁是孙子,有本事你就弄死我,不然别以为鞭子抽两下,你爷爷我就认输了。 我告诉你,你们小毛头那点劲儿,还不如女人在床上,给老子挠的那两下痒痒。 曼达还没说话,身后的哈达就暴跳如雷道:好啊,老子亲自审你,看今晚上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自称老子也不怕折寿。应逐嘴很厉害,说起荤话没个把门的,不屑道:我看你小子连女人的奶.子都没摸过,还妄想来教训我,笑话。 哈达气得脸色爆红,骂骂咧咧地让人把应逐拖了下去。 进来一个军医正帮曼达包着伤口,他把裹着长靴的脚搭在案几上,看向站在对面的庆国公,语气危险道:你办法不管用,他不肯说。 庆国公脸上平淡,不见一丝着急,捋了两把山羊胡,才沉吟道:既然找不到广陵世子,那不如让他自己出来。 曼达皱眉道:什么意思? 广陵世子这么久都没出现,想必是不清楚军营出了何事,不如左贤王作出要率兵攻打狼牙谷的意向,世子若听到风声,自然是坐不住,左贤王现在只需守株待兔,届时等着瓮中捉鳖便好。 曼达神色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语罢,他饱含深意地目光落在庆国公的脸上,国公弃暗投明,本王以后定不会亏待你。 听到这话的庆国公脸上不见欣喜,甚至瞧着还稍显冷淡,只欠身说:愿左贤王旗开得胜,一举攻下边关。 曼达挥开军医的手,举起案上的酒樽,胸有成竹地朗声笑道:那是自然。 * 一辆辚辚滚动的马车慢悠悠地过乡间小道,前室赶车的人是位矮小的女子,头顶带着帷帽,把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 朝落一边甩着马鞭,一边问着车里的人,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傅时雨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墨发只用一个朴实的木簪束起,他只手慵懒地撑着下颚,正端详着手里那块的鬼骑令。 去找个人。 朝落好奇地问道:这个人在哪儿? 傅时雨收起鬼骑令,靠在铺着厚褥的坐榻上,眼里有些幽深,牢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更完毕,明天也是三更。 第90章 察觉 楚晏的马跑了,只能徒步走到一处村庄,趁天黑偷了一户农家里的毛驴,刚准备离开,想起什么,他又解下了腰间的钱袋和玉佩,放在了散发着恶臭的猪圈上。 毛驴犟性子,不太听话,楚晏也没骑过这东西,路上连骑带走的耽搁了两日时间,回到凤阳城已经是第三日的破晓了。 一到凤阳城,楚晏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来不及多想,他直奔傅时雨他们所在的院子。 院子偏僻,很安静,但此时却沉寂的有些诡异,楚晏才跨进门槛,脚边突然好似踢到团什么东西,他垂眸看了眼。 你看着重阳魂不守舍的神色,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一脚重重地踹在重阳的胸口上,冷冷道:人呢? 他语气虽没多大起伏,但听着却让人胆战心惊,寒毛直竖,若平日里,重阳早就跟他嬉皮笑脸,但今日他只是呆坐在石阶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晏本就没多大耐心,现在更是被他的沉默耗空干净,他又是一脚狠狠把重阳踹翻在了地,额间青筋抽搐,阴沉道:说话! 重阳还是一言不发地躺在地上,如同是一具没了魂儿的行尸走肉。 楚晏干脆绕过他,直接进了院子,院子不大,他一间一间地推开门,发了疯似的几乎把屋子翻了个遍儿,没找到人后,他又铁青着脸回到院子,长剑杵在重阳的胸口上,森冷道:回答我! 人在哪儿。 听着他忍耐的语气,重阳知道这人的怒火已经按捺到极限了,他空洞的眼瞳转了两下,深处掠过一丝黯淡的光。 明明张口闭口就结束的两个字,重阳喉咙却很是艰涩难言,他张了张嘴,在仿若滞凝下来的空气中默然很久,才轻声道:死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还没耳畔刮过的风声来得清晰,树梢被吹得沙沙作响,楚晏如同是回到了雪地里的山崖,极速下坠的景色逐一在眼前闪过,如同刀刃的寒风刮得脸颊生疼,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四肢百骸。 放屁。他鲜少爆这种粗口,但楚晏脑海里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种字眼,似乎是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或是反驳重阳苍白的陈述,他又独自呢喃了句,他不可能死。 他赤红着眼,脖子上条条青筋绽出,我最后问你一次,人在哪儿? 重阳坐起身,灰败的瞳仁不闪不躲地迎接着楚晏要吃人的视线,傅公子死了。 楚晏用尽了毕生的耐心,才克制住自己现在没当场了断重阳的性命,勉强镇定道:活要见人,死 这个字太过沉重,楚晏说不出口,也不想说,他下意识地止住话头,沉默片刻后,又问:人在哪儿? 重阳看着有些神志不清,浑浑噩噩地说:沈言亭找到了这地方,朝落背着傅公子逃跑,我追上去的时候,亲眼看到他们跌下了山崖。 又是山崖。 楚晏不知想起什么,心里竟然开始诡异地冷静下来,他面无表情地说:把你看到的一字不漏的说清楚,少说一个字今天我就取你的狗命! 重阳神色怔忡地点了点头,娓娓道来。 你走后没多久,沈言亭就找来了,我被他控制的大庆士兵缠住了脚,朝落便背着傅公子跑了,我解决完这边后,沿着他们逃跑的方向追上了凤阳城后面的山顶,亲眼看着他们被沈言亭的人逼下了山崖。 什么时辰?楚晏没头没尾地问。 重阳歪了下头,不确定地说:子时过后。 那晚有月亮吗? 有。 缺的圆的。 圆的。 去了什么山? 凤阳城后面的八宝山。 楚晏的心脏仿佛也跟问出的每句话牵连在一起,随着重阳的回答,心跳跟着漏一拍,到最后他的语速越来越快,重阳几乎快要跟不上时,楚晏却突然收了声,问了今晚最后一个问题。 谁指使你的? 重阳脸上一懵,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 楚晏阴着脸,话里如同淬了寒冰,你记得太详细了。 他想起傅时雨提起过的那段记忆,看重阳这副神色,不太像是说谎,那就更加说明有人篡改了他的记忆,而且跟傅时雨的还是同一个人。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天在极寒谷遇到的那个诡异的白发人。 连编造的死法都是一个,这人倒真把自己当成蠢货了。 楚晏心里嗤笑,但想到傅时雨恐怕被他带走了,心里又没了底,不过看那人的样子,傅时雨在他手上,应该是暂时安全的。 看着楚晏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沉,重阳暗道这人不会是受不了这打击,患上了什么失心的疯病吧。 察觉到重阳惊疑的目光,楚晏收敛起脸上溢出来的情绪,淡漠道:我知道了。 重阳瞪大眼,没料到他竟然这么平静就接受了,喃喃道:你对对傅公子未免太过绝情了 他人死了,你就这么 楚晏没什么表情地睨他一眼,话里隐隐藏着几分戾气,警告道:他没死。 听到他话里的危险,重阳喉咙一哽,腹诽这人与其在这里自欺欺人,倒不如好好想办法给傅公子报仇。 似乎是验证了他心里的想法,楚晏的下一句话果然是,把沈言亭抓回军营。 你不说傅公子没死吗?重阳下意识把心里话问出来,还找沈言亭作甚。 话一落,周遭的气压骤降。 重阳打了个寒噤,刚想打个混子糊弄过去,楚晏先一步开了口。 无关傅时雨,他必须死。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如同抑制着滔天巨浪,磅礴的杀气隐藏在表面的平静之下,正等待着一个特定的时间,喷涌而出。 难得见这人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重阳心里微惊,好奇这人在极寒谷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心思各异,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楚晏瞥了重阳一眼,重阳会意,悄无声息地跃上了房檐。 此刻宽阔的大街上火光通明,熙熙攘攘地站满了无数大庆的士兵,重阳眼里震惊,有些弄不明白现在的状况,转头看到楚晏已经跃下了屋檐,站在漆黑的院子里,阴影刚好掩在他的脸上,重阳看不清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是不是出事了?他也跟着跳下来,饶是再愚笨,重阳也明白现在情况不太对劲。 楚晏神色凝重地嗯了声。 重阳心里浮出一丝不安,他看了眼合着的院门外,看样子应该不是去军营。 倒像是要连夜撤出凤阳城。 楚晏虽然没开口,但重阳看到他越发阴霾的神色,便知自己这话没错,心里渐渐沉了下来,他转过身准备推开门出去,楚晏却在身后淡淡开口。 站住。 重阳义愤填膺道:再不去,他们可全都要跑了! 你去了也没用。楚晏冷漠道:他们已经得了命令。 重阳不解道:谁又这么大的权利,能让这些兵撤出凤阳城? 楚晏冷哼,早已猜到了人选,漠然开口:除了将军的军令,他们还能听谁的。 重阳略略沉吟,想起什么,他神色骤变,惊骇道:你是说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楚晏浓眉紧皱,冷冰冰道:楚家的军权。 那我们也撤退好了。重阳愤慨道。 楚晏摇了摇头,有些嘲讽道:他早算好了,这场仗我们楚家非打不可,且还不能赢。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77) 重阳表情不太好,毕竟谁听到这种话心里都好受不到哪儿去。 你是说我们只能打败仗了? 楚晏手里的长剑插在脚下松软的泥土里,阴沉道:除了吃败仗,他还想让我们死。 楚家功高盖主,但我父王为人谨慎,除了上次被罚了俸禄,从未有过错处,他若是想给楚家定罪,只能把念头打到沙场上。 说完,他有些小声地呢喃了句,这一世,他为何这么早就开始动心思了。 这种伪君子天生会算计,哪里需要什么军师。 庆国公来访,匈奴进犯,举兵撤离,楚晏总算能把这次的事理顺了,心里不禁升起几分冷意。 他没料到,这人如此地小家子气,把主意放到了边陲,这里的兵为国征战,乃大庆最坚实的盔甲,没想到现在竟成了朝堂之争的牺牲品。 不过想到前世沈言亭和太子后来的联手,他现在可以确定隋庆帝已经被他们控制了,不然这次的事,封长行那脖子上就算长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他娘的!这种事不是死几个人就算了,军营里还有五万多精兵啊!重阳愤怒得脸红脖子粗,但又担心动静太大,被外面的人察觉,只能克制道:现在就让他们去送死? 还有广陵王,还有大庆这么多老将,他们为大庆效忠几十年,都是顶天立地的忠臣良将,现在这帮狼心狗肺的畜生,现在却在背后捅他们冷刀子! 楚晏除了刚刚讶然了一瞬,现在倒是从头到脚的平静下来。 他不比重阳,两世以来,看到了太多关于人性的黑暗面,特别是皇城那种地方,多的是耍鬼蜮伎俩的阴沟耗子。 只是 楚晏想起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傅时雨的脸。 你也在其中参与了吗? 想到那个人的习性,楚晏瞬间把这个想法甩了出去。 不可能。 见楚晏一直不开口,重阳急地在原地打转,慌张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楚晏沉默地抬眼,看向不远处在半空中滑行过的几只麻雀,意味不明地说:是鬼骑该现世的时候了。 重阳眼里一怔,反应过来后,立马神色惊喜道:真的? 那我现在就赶去陈伯的庄子。 嗯。楚晏淡淡道:若在京城看到了傅时雨 话还没说完,重阳就一脸见鬼地说:你能不能别神神叨叨的,我又不是阎王,怎么可能见得到傅公子。 楚晏懒得同他争辩,低垂着眸,看着系在手腕上那块染着血的破布,冷淡道:若没见到就算了,若见到了,替我带句话。 重阳看着他幽幽暗暗的眼瞳,一时心惊胆战,浑身直打哆嗦,连出口的话里带着丝颤抖,什什么话? 他心里有点犯愁,傅公子现在都变鬼了,他难道要跑阎王殿去带话不成。 我在等你。 重阳: 这四个字怎么比傅公子诈尸还来得惊悚。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别看我这B样,其实我情话一箩筐。 秃头作者:那你倒是说啊! 今天在外面,更新时间晚了点,还有两更,等会放上来。 分割线 第91章 小孩 匈奴进犯的消息闹得边塞城镇里的百姓整日人心惶惶,楚晏并未直接去大庆军营,沿路打听了这几天他失踪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曼达率兵准备从狼牙谷抵达大庆地界时,楚晏眯着眼,略略沉吟,便猜到了他们的目的。 楚晏说服了广陵王,没有举兵前往狼牙谷,所以他们现在才会狗急跳墙,放出这种满是漏洞,连鬼都不信的蹩脚消息。 若是前世,他恐怕会中计,但这一世,从庆国公在这关卡来到军营,楚晏就心知其中有古怪,只是他没料想到,封长行也在里面掺了一脚。 看来是之前自己暗中跟六皇子勾结一事,让他现在首先把目光转移到了自己头上。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打赢这场战,而且还要赢得漂亮,其他的事等回到京城再说。 趁入夜,楚晏伪装成匈奴士兵,回到了大庆的军营,果然如他所想,军营里大多的兵已经换成了匈奴,大庆的士兵关押的关押,拷问的拷问,处死的处死,不过许是为了哄楚晏乖乖走进陷阱,表面上还勉强维持着平静。 楚晏刚准备踏进牢账,守在门口的匈奴拦住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楚晏听懂了几个简单的字眼,大概是说这里面关着重犯,闲杂人等马上滚蛋。 明白后的楚晏回了句匈奴话,爽快利落地离开了,今日他只是来探探情况,并不打算轻举妄动。 看到这两个牢账里围了十几个匈奴,他已经猜到自己父王还有应逐,恐怕已经被匈奴控制起来了。 现在就等着自己跳进坑里,好一网打尽。 楚晏冷笑,既然如此,那不跳岂不是白费了他们的百般谋划了。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庆军营,连夜赶回了凤阳城。 边关暗流涌动,朝堂也不消停,太子监国有段时日了。 大臣们看到这位幼年受够欺凌、平庸无能的太子,现在露出了尖利锋锐的獠牙。 太子握权,其中受到最大影响的人,当属三皇子一派。 他私底下拉拢的党羽被明里暗里地清理了一大半,三皇子没有任何动静,每天跟着自己母亲吃斋礼佛,两耳不闻窗外事,大臣们纷纷猜测这是为了明哲保身。 太子早已过了弱冠的年纪,但因为之前一直不受宠,隋庆帝对这事没放在心上,所以太子妃的位置到现在还是空缺。 现在太子得势,朝中见风使舵的大臣都想跟太子攀上几分姻亲关系,最后还是由隋庆帝拟了赐婚圣旨。 户部尚书长女杨芊芊,品貌端正,贤良淑德,蕙质兰心,太子已到婚嫁之龄,当择贤女为配,特赐 太子大婚一事,非同小可,不能儿戏,择定好了良辰吉日,选在元旦前一个月。 听到这个消息的傅时雨已经回到了京城,他并未急着去见太子,而是去了前世找到重阳的那间破庙里。 上一世,傅时雨只见识到了重阳的那一半鬼骑军,另一半从始至终都被关在地牢里。 他没想过放鬼骑军出来,他们的现世对于百姓来说,太过惊世骇闻,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过另一半鬼骑令落到了楚晏手中,傅时雨不得不把主意打到这一半鬼骑军的头上。 傅时雨走到那尊石佛下,前世有重阳帮忙,所以这些事好办许多,但现在只有自己和朝落两个人,别提打开暗门,连爬上去都有些困难。 他环顾四周,所幸在角落寻到了一架梯子,傅时雨抬过来,搭在石佛上,随后踩着石佛的手臂,很是艰难地爬上了它的肩膀。 公子你小心些。戴着帷帽的朝落一脸紧张,站在下面用手扶着梯子。 傅时雨嗯了声,抱着石佛的脑袋,使出吃奶的劲儿,往旁边一转。 随后脚底下便传来机关滚动的沉闷声响,朝落惊奇的发现,移开的石佛底下竟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地道。 见傅时雨准备下来,朝落急忙帮他把梯子扶好,见到傅时雨安全落了地,朝落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是说要找人吗? 傅时雨摸出火折子吹亮,一边往下走,一边回答道:在底下。 自从他醒后,比起以前,寡言了不少,朝落有些不习惯,见傅时雨已经走出不远,他急忙快步跟上去。 对于这种地方,她是熟悉的,毕竟在地里活了这么多年。 不过这里的地道比她之前生活的地道深很多,朝落走得腿有些发软,延绵往下的石阶一直望不到尽头。 傅时雨倒是走得轻松,大气都不见喘一下,明明步子看着迈得缓慢,朝落却险些跟不上他。 好在没过多久,朝落就看到前方的傅时雨脚步停了下来,她探前头看了看,发现原来尽头是块宽敞的空地。 你们是谁? 朝落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头顶上突然吊挂下来一张人脸,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喊叫被恐惧堵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叫出来。 没意思。金岚见这人不经吓,心里登时没了兴趣,他从上面跳下来,转头看向立在前面的清瘦身影,不耐烦道:喂,说话啊,你们是谁? 傅时雨没开口,从怀里掏出那块鬼骑令,淡淡道:跟我出去吧。 金岚皱着眉,听着他没头没尾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当见到他手里那枚鬼骑令时,他眼里一怔,诧异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问完后,看着傅时雨单薄瘦弱的身子,他又有些瞧不上眼,本以为他们新一任的主子虽谈不上与英勇神武燕将军相比拟,但也没料到是这种看着纤细漂亮,自己一拳能打得他人事不省的废物。 金岚藏不住事,那张俊美的脸上鄙夷之色溢于言表,傅时雨像是没看到,神色平淡道:让鬼骑军出来,现在就走。 你自己喊呗。金岚对傅时雨这个新主子,非常的不满意,所以话里也带着几分赌气意味。 傅时雨眼里微动,虽眉宇间谈不上烦躁,但却让人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金岚心里不见怯怕,相反还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对于这种弱不禁风的货色,他若刚动手,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松搞定。 那是燕褚的雕像?跟前这人侧目望向角落,突然问了句让他揣摩不透的话。 金岚小孩子心性,没什么心机,听到这话,他立马得意地一挑眉,除了我们将军,还能是谁。 当年他率兵带领我们南下,一路所向披靡,统一众国,到现在,我都还能记得将军的雄姿 他像是说起了劲儿,这里没人听他唠叨这些,整整噼里啪啦说了一刻钟的功夫,他才止住话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傅时雨,挑衅道:怎么样?厉害吧。 想率领鬼骑,不求能赶上当年将军的一半,但再怎么也要及得上十分之一,不然,休想我心甘情愿的服你。 哦。傅时雨反应平平地嗯了声。 听完一切的朝落忍不住插嘴道:你这么喜欢燕将军,那怎么没同他在一起? 金岚的眼里黯淡下来,轻声道:将军说要去寻他的子女,寻到了便会来找我们,所以让我们在此处候他,但一直没寻到 他不是没寻到。傅时雨神色冷漠,说出的话听着没什么人情味儿,是寻到了不想来。 话音刚落,金岚一副被人踩中痛脚的模样,气地呼哧呼哧喘着大气,一双奕奕有神的眼里满是燃烧正烈的怒火。 他酝酿半晌后,才从嘴里憋出一句,放你娘的狗屁! 傅时雨懒得同他争辩,只说:燕褚被你吹的这么神通广大,不过一个幼女,他怎会寻不到。 一直没来此处,只是不想放你们出去罢了。 不可能!金岚眼里阴鸷,有些失控地大声吼道:他是因为死了,才没来得及找我们。 傅时雨拧着眉,话里冰冷地拆穿他的自欺欺人,他享年四十五,关了你们十五年,十五年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怎会想不起找你们,而且若真想放你们去现世,他死后的这几十年里,你们又怎会无人问津。 明明他语气听着绵软,但话里却像是插着刀剑,每一个字都仿若利刃,狠狠戳中金岚的胸口。 金岚硬生生被这人说红了眼,那双黑漆漆的眼珠此刻仿佛泛着水光,随后在傅时雨凉凉的目光中,竟忍不住很是委屈地抽噎两声。 傅时雨看着正耸拉着脖颈,跟个孩童似哭着的少年,心里微惊,自己不过随口说了几句。 他承认刚刚有点被这小子气到了,所以口无遮拦了些,故意挑重了说,但也没想到会打算把他惹哭。 看着金岚红红的眼睛,傅时雨总有种欺负了小孩的错觉。 你他刚想开口,对面的金岚突然抬起头,很是凶恶地喊了声,闭嘴! 他五官狰狞,白皙的面颊上挂着泪痕,精致的脸上此刻显得尤为滑稽,意识到自己刚刚没出息的模样,那双仿若闪着光的眼瞳里此刻还有几分窘色。 金岚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沉重的长木仓,强悍利落地往傅时雨身上挥打去,恼羞成怒道:我要杀了你! 傅时雨沉下脸,还未有动作,一直站在后面的朝落却抱着他,用后背挡了下,头顶的帷帽也被劲风带的刮到了地上。 看到朝落眼里的一丝痛色,傅时雨握住她手臂,神色有些难看,对面的金岚察觉到他身上阴沉的气息,眼里带上了几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警惕。 我没事,公子。朝落挣脱开傅时雨的手,刚想弯腰把地上的帷帽捡起来,不经意对上了金岚好奇打量过来的视线。 你!金岚空白的脑海里如同闪过一丝抓不到的光亮,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握在了朝落的肩膀上。 看着朝落那张清澈温顺的双眸,他神色恍惚,呢喃着问: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0050320:14:16~2020050321:2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费总的眼镜腿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渣渣 朝落一脸后怕地想往后退,金岚却死死按着她肩膀。 你是谁?他直勾勾盯着朝落的眼睛,执着地又把这话问了一遍。 朝落双手下意识地绞着衣角,犹豫答道:我我是朝落。 这个回答显然没让金岚满意,他皱着修长浓黑的双眉,想反驳但又因为空白的记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朝落。傅时雨突然在他们后面喊了声,似乎是想到什么,他眼里深沉得有些可怕,朝落的目光下意识地开始闪躲起来。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78)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眼神太过凌冽,傅时雨收敛起所有的情绪,柔声道:你的那块玉佩在身上吗? 拿出来给他瞧瞧。 朝落不清楚他为何突然要看玉佩,但傅时雨说话,她肯定要听的,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贴身的藕色荷包,随后在金岚认真的注视下,把那块成色极好的饕餮纹玉佩拿了出来。 一看到这玉佩,金岚的眉峰皱的更紧,脑子里仿佛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但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锁在记忆深处,他想不起任何,头疼得仿佛快要爆炸。 傅时雨漠然看着他痛苦的神色,眼里深邃莫测,像是猜测到了什么,他上前想带着朝落离开。 呆站着的金岚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着急道:等等! 我要出去! 说完,他担心傅时雨反悔,重新拿过长木仓,狠狠敲了几下地面,随后雷霆震耳的脚步声便在山洞里轰隆响起。 朝落有些害怕,躲在傅时雨身后。 傅时雨倒是神色平静,抬眼看向那些个子至少一米九以上的鬼骑兵。 他们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如同一尊尊冰冷悍然的石像。 刚刚在傅时雨跟前张牙舞爪的金岚,此刻便显得格外渺小,不过他周遭气势如虹,目光如炬,在一众黑压压的人山掩盖下,也能成为让人不能忽视的存在。 金岚看到鬼骑军到齐了,这才转头看向上方的傅时雨,一字一顿道:我们跟你走。 傅时雨没问他怎么突然要跟自己走了,只淡淡地嗯了声,转身踏上了石阶,朝落也急忙追上去。 看着朝落瘦小的背影,金岚掌心下意识地攥紧长木仓。 肯定见过她。 金岚不知从何处来的自信,虽然没有记忆,但很肯定自己心里的那丝猜测,所以他才会临时改变了决定。 * 大庆军营 刚审完应逐的曼达一脸烦躁地从牢账里出来,看到身后跟着的庆国公,他胸口郁结更甚,语气也开始变得难听。 今个可都第三天了,广陵世子怎么还没出现? 庆国公拱了拱手,语调平平地回答道:广陵世子生性多疑,恐怕还要等些日子。 听到这话的曼达脸色阴霾,裹了辣椒水的鞭子发泄似的抽在旁边士兵上,登时收获了一阵压抑在喉咙里的抽气声。 大哥,我看要不直接绑了定远将军,直接挂在城墙上,到时候我就不信广陵世子还躲在暗处,不肯出来。 跟在后面出来的哈达,忍不住提议。 不可。庆国公不赞同地说:此时若轻举妄动,定会打草惊蛇,广陵世子看到定远将军被绑后,心知有古怪,绝不会再乖乖走入陷阱。 哈达有些怀疑,定远将军可是他的父亲,被绑了他还能如此冷静? 王子有所不知。庆国公淡淡道:广陵世子幼年时,定远将军并未陪伴在侧,且广陵世子生母的逝世与定远将军有点牵扯,所以这些年他们父子两看生厌,形同仇敌。 曼达阴晴不定地嗯了声,哈达仍是有些狐疑,刚想开口,远处突然跑来一名神色慌张的匈奴士兵! 左贤王!广陵世子在狼牙谷附近出现了。 听闻这话,三人均是脸色一变,哈达欣喜道:他娘的终于来了,我亲自去! 他还记得上次楚晏差点夺了自己的子孙根,坐在马背上那个刺得他眼睛疼的笑容。 曼达不放心自个弟弟,皱眉道:我同你一起。 庆国公对于楚晏这么快出现,心里略有不安,说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人都出现了,还有什么蹊跷!哈达对他这种叛徒没什么信任,翻身上了马背,口不择言道:你为何一直阻拦?是不是跟广陵世子串通一气,好让我们中了你们的奸计。 庆国公脸上阴了几分,话里有些冷意,王子慎言。 原本老夫以为绑在帐营里的定远将军,可以让左贤王看到老夫弃暗投明的诚心。 曼达被弃暗投明这几个字哄的露出了笑颜,冷冷瞪了马上的哈达一眼,随后有些尴尬的同庆国公笑道:我弟弟年少不懂事,望国公莫怪。 庆国公脸上并不见生气,忧心忡忡道:左贤王执意要去,老夫也不便阻拦。 只是军营里需要留下一部分兵力,以免广陵世子声东击西。 曼达想想也有道理,看向坐在马背上的哈达,冷声道:你给我乖乖待在这,我去。 大哥!哈达忿忿不平地喊了声。 曼达沉着脸,不容置喙地说:去年山海峡一战,便是你不听劝,让我们在广陵世子手里损了一大半兵力,你还因此受了重伤。 上次是意外。哈达不服气的嘟囔,对上曼达隐怒的眼神后,他喉咙一哽,自知理亏不敢再多言,灰溜溜地从马背上下来。 见他安静了,曼达这才转过身开始整军,准备连夜前往狼牙谷。 庆国公听着耳边匈奴仿佛要穿云破空的口号,心下隐隐升起一丝不安,总感觉广陵世子的突然出现,不是什么好事。 * 似锦 此刻临近京城的一家小客栈里,沈言亭正衣不蔽体地躺在二楼的一间地号房内,他面色潮红地阖着眼,神志不清地呢喃道:似锦,给我水 房内没人说话,须臾,沈言亭刚准备坐起身,突地察觉到胸口摸上来了一只大手,浑身上下的骨头瞬间像是化成了滩水,他又无力地倒回了床榻,餍足道:似锦,手再往下些。 他胸口的赤红图腾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妖冶,嘴边泄出情迷yin乱的呻吟,感受着游移的手像是汪山涧里的清泉,正在身上缓慢地潺潺流淌,所行之处,体内燃烧的浴火也被缓冲了些热度。 沈言亭的里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全身上下仿佛刚催水里捞出来,身体里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骨架上爬行噬咬,他恨不得伸手把皮肉全部刮下来,好就此解脱了这让人崩溃难耐的yin欲。 发现那只手解开了腰间的衣带,沈言亭干脆拽过他的手臂,迷迷蒙蒙地把眼睛睁开了条缝,泪意仿佛在瞳仁上蒙了层纱,他看不太真切,只能模糊辨认出是个男人的轮廓。 他似乎受到蛊惑般,情欲化作在身体里驱使他大脑的火蛇,不受控制地勾住这人脖颈,带着灼热呼吸的亲吻落在他的脸颊。 那人也像是情动不已,揽着沈言亭的腰,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一边吻着沈言亭脖子,一边胡乱又急切地撕扯着他松松垮垮的衣衫。 热欲化成海浪,层层翻滚把如同海上扁舟的沈言亭淹没,连鼻尖呼吸都像是滚水上袅袅升起的蒸汽,沈言亭朱红的唇里时不时发出一声猫叫似的轻吟。 身上的人如同是受到了鼓励,越发过火的亲吻着他的下巴和脖颈,()的沈言亭如同是()的ci蛇,(只是亲一亲,没有开车)地同身上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改了)在一起,榻上轻薄帷幔若隐若现地掩住(又不能少字数)景象,空气中的气温仿佛也在跟着逐渐升高,失了理智的沈言亭发丝凌乱地倒在枕上,心里渴求着这人能快些把自己从火海里解救出来。 感受着身体仿佛泡在了凉凉的水泉之中,沈言亭餍足地眯着眼,正准备放纵自己坠入深渊时,突然发现脸颊上喷洒下来一阵湿热的呼吸。 沈言亭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什么,倏地睁开眼,当看到头顶上方陌生的脸时,他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从头到脚凉得刺骨,一股可怕的寒意从心底深处涌起来,想到这人刚才差一丝就吻上了自己的嘴,胃里顿时一阵翻涌,泛起酸水。 见沈言亭突然变得安静,身上的人眼里奇怪,下一刻心脏骤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瞳孔紧缩,还来不及爆发出惨叫,便翻白着眼球倒在了榻上。 沈言亭似乎是为了解恨,剪刀在这人胸口里转了几圈,听着里面的心脏仿佛被绞碎发出的声音,他才不紧不慢地把剪刀抽出来,像是没看到这人凄惨的死状,一脚把他踢了下去,随即擦干净手上的血迹,对着门外幽幽地喊了声,进来。 陈旧的房门被推动,发出一阵吱呀吱呀的响声,似锦惴惴不安地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惨象时,她顿时吓得小脸一白,顿住了脚步。 沈言亭淡淡道:清理干净。 似锦紧张的仿佛心脏骤停,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一步一犹豫地走到榻边,沈言亭突地在她头顶上问:你找的人? 似锦沉默不语,半晌后,抬起蓄满眼泪的双眼,哽咽道:公子放心,这人是奴婢找的清倌,身体绝对干净的。 奴婢怕你抗不过去,奴婢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沈言亭眼里看着没什么情绪,幽幽冷冷的,他伸手抬起似锦的下巴,拇指随意地摩挲着那一小块白皙的皮肤。 似锦对着沈言亭冰冷的双眸,心里越发恐惧,忍不住颤抖地喊了声,公子? 沈言亭勾起嘴角,柔柔地应了声,对着似锦惨白的脸色,温和道:既然这么担心我,不然你来帮我过蛊如何? 听到这话的似锦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想逃,本来放在他下巴上的手突然改为拽住似锦的头发,毫不留情地把人扯上了床榻。 沈言亭凉凉的掌心贴着似锦脸颊,你与我从小相识,你来,我想我还是能石更起来的。 似锦吓得魂飞魄散,疯狂地摆着脑袋,哭着祈求道:不要,公子,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这样对奴婢。 你不愿意?沈言亭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阴狠的目光如同是淬了剧毒,过下蛊而已,又不是让你替我死,这种小事你都不能做,谈何说来担心我? 我看是你是故意想看我雌伏于男人身下,好以此来羞辱我。 似锦瞳孔微张,惊慌道:不敢!奴婢不敢!公子误会我了。 你若是不想要清倌似锦垂眸想了想,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选,眼睛一亮,忙道:公子,我帮你找凤玉,找凤玉如何? 等你把蛊过给她,我便杀了她,这件事谁也不会知道。 提及这个名字,沈言亭的表情更是风雨欲来,他指尖抚上似锦的颈项,阴冷道:那种丑陋的东西,我看一眼都泛恶心,如何同她行鱼水之欢。 似锦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她苦涩又自嘲地笑了笑,公子,你不用再欺瞒奴婢了。 当年你强迫凤玉的事,奴婢在门外已经看到了。 似乎是知道自己今天躲不过去,似锦豁出去地直视沈言亭的眼睛,话里像是包含质问的控诉,你若是真想对她过蛊,这美人蛊又怎会留到现在。 她眉眼间升起一股丧失理智的疯狂,满脸晶莹泪痕,一双眼里尽是怨恨和愤怒。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明明当年你就可以把蛊过给她,为何要留到现在,你说啊!为什么! 沈言亭一字不漏地听她吼完,沾染着血腥气的手指插入似锦的嘴,然后不顾她眼瞳里快溢出来的惧怕,指尖越来越深,仿佛已经摸到了她的咽喉。 你看错了。他埋头在似锦的耳垂上狠狠咬出一个血洞,温柔道:那种瘆人东西如何能同我们的似锦比呢。 我是心悦你,所以才想上你。 似锦心如死灰地闭起眼,眼角滑下一行清泪,她似是无意地呢喃了句,又像是故意说进沈言亭的耳畔。 可我看到你吻她了,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阿西吧!沈渣渣这章真的太难过审了,我真的改的崩溃暴躁! 三更完了~ 第93章 失望 重阳看着空无一人,安静无声的地牢,往里走了一圈,洞里待着的鬼骑兵全部走光了。 他眼里茫然,有点弄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些天他按照楚晏的吩咐,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本打算直接去乡下的庄子,忽然想起金岚还在地底下关着,他又掉头去了京城外,临近荒郊的那间破庙。 按照金岚的性子,视燕褚的军令比自己的命都重要,没有另一枚鬼骑令,他是不可能出去的。 这么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块鬼骑令到底被谁拿到了。重阳忧心忡忡地呢喃着。 他想把这消息禀报给楚晏,但现在边关的情况如履薄冰,这人恐怕也没心力管这些。 思来想去,重阳还是打算先去陈伯庄子找鬼骑军,先解决好边关的边关,再回来来想办法。 既然决定好了,他也不再过多耽搁,直接打马连夜赶去了乡下。 白墙黛瓦的院子此刻不见亮光,黑灯瞎火,且大门紧闭,毫无响动。重阳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本来准备推门的动作一收,壮硕的身子轻盈地跃上了房檐。 靴底一踩到瓦砖,重阳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杀意,他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躲,余光撇到一柄熟悉的长木仓从肩膀擦身而过。 重阳表情骤变,又惊又怒地吼道:金岚! 爷爷在此。金岚相对鬼骑兵较娇小的身子,很是灵活地在空中转了空翻,随后重新握住飞掷出去的长木仓,飞身冲重阳凌厉地攻去。 重阳现在一大堆疑问,没心情同他打架,直接闪身到金岚身后,一脚把人踹下了屋檐。 金岚刚坐起身,重阳随身的大刀已经抵在了他的眉心。 重阳皱眉道:你怎么出来了? 想出来就出来了呗。说完,金岚突然抬头,指着他后方的天空喊了声,看!有猪头! 重阳下意识地转头,才移开视线两三息,便知自己上了当。 大晚上的哪来什么猪头,再者说猪头也不可能在天上跑。 金岚趁他转头的短暂空档,手里的长木仓横着打在重阳的腰上,重阳吃痛,手里的刀铛得一声摔落在地,两人的情势转瞬反转。 看到戳在胸口上的长木仓,重阳无奈道:行了,别闹了,我真的有正事要问你。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79) 金岚长木仓没拿开,挑了挑眉,我这也是正事。 老子跟你说真的!重阳以为金岚是想找他比划,气急道:等我忙完了,我们打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谁说我是找你打架?金岚翻了下白眼,说:我现在是在捉拿你。 重阳眼里一怔,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金岚看了眼他疑惑的神色,示意重阳往院子的檐廊看。 重阳心里古怪,但也依着他,转头望去。 夜半最沉寂,明月映窗棂,清辉衬美人。 周围环绕的浓雾给那人渡了层不真实的朦胧之感,似实似虚,重阳看着那道青色的身影时,一时竟分不清是人是鬼。 等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浅浅皱着眉间,开口了,庄樾给你动了手脚? 重阳眼里一怔,原来是刚刚不慎把心里话道了出来。 他脸上升起几分赧然,反应过来后,又一脸惊喜道:傅公子,原来你没死? 太好了!世子说他在想你。 总共就四个字,他改了一大半,这句话的含义也自然变了味。 傅时雨心知这不是那人会开口口的话,脸上并没多大起伏,重阳在对面浑然不觉,激动道:既然傅公子没事,那等会随我一起回边关吧。 傅时雨神色冷清,淡淡道:我要留在京城。 你也是。 重阳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傅时雨脸上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是在说真的。 心里的喜悦如同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灭,从头到脚平静下来的重阳,这才发现了这个傅公子好像与往日里不太一样。 但细说,又谈不上究竟是何处不一样。 以前的傅公子虽然会跟人保持距离,但同样会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心,而现在的傅公子,身上却不是以往那种礼貌的疏离,而是真的在把他人冷冰冰的隔绝在外,而且那双眼睛也毫无情绪,如同一潭死水,看多了心里还有点发憷。 明明心里知道这人就是傅公子,但重阳却感觉很是陌生,他嘴笨,也形容不出这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忽然想起刚刚他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重阳急忙道:傅公子,为何我们要留在京城? 现在匈奴进犯,边关告急,我们可耽搁不得。 不过你若是不去也行,以免遇上什么危险,我先带着鬼骑军走了,到时候等我们打完胜仗,世子再来找你。 傅时雨沉默不语地看他一眼,还未开口,旁边的金岚就忍不住插嘴道:你是笨蛋吗? 他的意思是不让你去边关,你的鬼骑军也不能去!必须乖乖待在这里。 重阳心里缓缓沉了下来,用他这不太聪明的脑子想了想,脑海里陡然闪过一个让他后背寒毛直竖的猜测。 你他喉咙有些艰涩道:你是太子的人? 话一出口,重阳便开始默默在心里疯狂祈祷,希望这人能马上失口否认。 可惜傅时雨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在他对面站着,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这种情况,重阳已经心知他是默认了。 傅公子,你!重阳对着傅时雨那张太过熟悉的脸,临到嘴边的怒骂又开不了口,只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说:世子现在有危险。 傅时雨一脸冷静,徐徐道:边关十五万精兵悍将,匈奴进犯于他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谈何来的危险。 你糊涂啊!听到这话的重阳瞬间明白傅时雨也被瞒在鼓里,忙道:狗太子让皇上下了暗旨,城池里的所有兵都已经撤退了,只剩下军营里的那五万,跟匈奴这次进犯的大军比起来,远远不够! 艹!金岚听后,也跟着在旁边义愤填膺地骂道:这太子真不是个东西! 重阳并不理会他的怒骂,而是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傅时雨,希望能从这人滴水不漏的脸上看出一丝异色。 可惜让他失望了,傅时雨不仅没感到诧异,相反神色还平淡得波澜未起。 看着这样事不关己的傅时雨,重阳如同是被点燃了火线,轰得一声炸了,大声吼道:世子到底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 你怎么能背叛他,他为了你负伤去极寒谷求药,难道这还不能让你看到他的心意! 你若不让我跟鬼骑去,那就是眼睁睁看着世子送死,就算这样你也可以置之不理? 傅时雨不理会他夹木仓带棒的质问,用理智的近乎残忍的语气说:就算你不去,他也有把握打赢这场仗。 他已有谋逆之心,若放鬼骑回到边关,那便是放虎归山,以后等太子登基之时,他一定会成为太子的阻碍,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放你走。 傅时雨!重阳气得火冒三丈,干脆直呼他姓名,咬牙切齿道:今个你不放我走,我也得走! 算我重阳瞎了眼,你原来同他们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他刚想从地上站起来,金岚的长木仓威胁似的怼在重阳的胸口上。 滚开!重阳虎眼一瞪,冷冷道:别逼我跟你来真格。 金岚耸了耸肩,我也没办法,他说不能你走,我就不能放你走。 毕竟鬼骑令在他手上,我得听。 你说什么?重阳震惊道:鬼骑令在谁手上? 金岚瞥了眼站在对面的傅时雨,没好气道:还能是谁。 不然你以为我家里待的好好的,为何大老远跑来这种鬼地方。 重阳魂不守舍地看向对面站着的人影,心里依旧不敢相信。 一个好好的人,不就死了一次,怎么说变就变了。 这人还是傅公子吗? 满腹疑问得不到解答,傅时雨也不再同他多言,转身进了屋子,似乎想到什么,他又回过头,漠然道:别再反抗了,如果你不想跟那些鬼骑兵自相残杀的话。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瞬间击中了重阳的软肋,他眼里一沉,这话我也送给你,如果你不想跟世子自相残杀的话,我劝你现在收手。 连我这个粗人都能看明白,太子小人之心,难当大局,怎有资格担的上大庆的君王之位。 傅公子之前救了这么多疫民,想必也是心怀百姓,系着苍生,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江山河图落入这种心胸狭隘的奸人手中。 傅时雨听完重阳声情并茂的劝诫,面上却没有被打动的意思,沉默良久后,才在重阳希冀的目光中,生冷道:只要太子能登基,他是个怎样的君王,于我已经没了关系。 这话无疑是打破了重阳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他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神色木讷地看着傅时雨进了掌着灯的屋子。 临近破晓,万籁俱寂。 月轮被乌云蔽了光,周遭的景色显得昏暗不清,一道矫捷身影飞快掠过屋檐,无声无息地出了乌漆墨黑的院子。 见人消失后,朝落重新掌起了灯,看向睡在床榻上的人,小心翼翼地说:公子,重阳大哥跑了。 傅时雨默然许久,才轻嗯了一声。 要追吗?朝落问道。 傅时雨翻了个身,面朝内,缓缓道:不必了。 明日过了子时,你让金岚率领鬼骑前往边关,不要声张。 朝落啊了一声,疑惑道:那公子为何不让鬼骑现在跟重阳大哥走? 这庄子附近的水渠还未完工。傅时雨语气凉凉地解释着,想必还有太子的眼线,由他这么大张旗鼓的带人走,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皇宫里的侍卫捉回来。 朝落有些天真地讲:可重阳大哥和鬼骑军不是很厉害吗?皇宫里的侍卫应该困不住他们。 困不困得住另说。傅时雨淡淡道:于边关的人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就算困不住,能在路上耽搁些时辰也是可行的。 朝落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起什么,她又有些郁闷地说:可公子为何不把这些话同重阳大哥说呢?这样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而且若是他把这些话告诉给世子,世子恐怕也会对公子有误解。 傅时雨不言,无声了很久,朝落以为他睡着了,刚准备熄了灯出去。 那样最好。 傅时雨在忽明忽暗地火光中,很轻地叹了口气,仿佛夹杂了无数难言复杂的情绪。 起码能断了他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321:25:03~2020050517:2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糯米团子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哟西 狼牙谷 曼达和一众匈奴士兵藏在山谷中,安静地等着广陵世子出现。 但他们少说也在这里侯了两个时辰了,但谷里依旧毫无异动,曼达见没等到人,心里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从山峰的阴影里走出来,对着旁边的匈奴吩咐道:你们在这儿守着。 是。 曼达神色凝重,飞快地跨上了马,拽紧缰绳,沉声道:驾! 狼牙谷离大庆军营驻扎的地方不远,曼达一路紧赶慢赶,半刻不敢停歇,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一炷香的时间就赶到了。 他看着远处灯火辉煌,风平浪静的军营,心里缓缓松了口气。 看来那位广陵世子也没回这里。 哈达彻夜未眠,正同其他兵将一起守在大庆的军营里,听到马蹄声,他提着大刀冲了出来,看到的却是驾马而归的大哥。 他眼里一怔,连忙上前迎接,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曼达看到军营里没什么事后,这才重新掉转马头,准备赶回狼牙谷,=广陵世子今晚一直没有出现,我担心中了计,所以回来瞧瞧。 大哥放心吧!哈达拍着胸脯保证道:有我在,现在连只蚊子都闯不进来,更别提他现在只身一人,我还怕这孬种不敢来呢。 曼达听着他妄自尊大的口气,有些不满地瞪他一眼,虽说现在瞧着平静无波,但他心里却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不安。 * 而现在,正被人记挂着的楚晏已经策马飞奔,一溜烟儿便出了大庆的地界,他看着远处平原上并列排开的军帐,他眯了眯眼,悄无声息地跃下了马,随后拍了拍马腹。 黑马通人性地打了个响鼻,随后扬起前蹄,往来时地方向奔踏而去。 楚晏蒙上面巾,伏身趴在草丛里,观察了下前方后,这才匍匐着往匈奴军营的方向前进。 现在军营里的匈奴大多被曼达带去了大庆,楚晏粗略观察了几眼,这里所剩的应该不到五千人。 当然五千人,于他来说,也是一道注定突破不了的难关。 他无声无息地爬到匈奴的军营附近,随即藏在最偏僻的一处军帐旁,如同黑暗中捕食的野兽,耐心又沉默地等待着。 没过多久,楚晏听到有脚步声正在靠近,眼里微凝,一把脱鞘的匕首从袖口飞快地滑到了掌心。 两个正在巡逻的匈奴刚一走过来,眼前霎时闪过一束寒光,还没来得及看清,脖子上瞬间多了条汩汩冒血的大口。 楚晏把两人拖到隐蔽处,脱了其中一个匈奴的盔甲,麻利地套在身上。 伪装完成后,便低垂着头,开始神色自然地在匈奴的军营里游走。 楚晏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想找到匈奴粮草的储备账。 匈奴与大庆的生活习性并不一样,他们常年在平原驻扎,且位置随时都有可能移动,所以平日里军营里粮草大多是从附近城池里搜刮抢夺而来。 他算了算路程,匈奴前线的军营和大本营的距离,少说也要耽搁一天,再加上此次进犯,匈奴十万大军,一定会提前在这里备好充足的粮草,但十万大军的粮草可不是少数目,对于大庆来说,不过是调拨的事,但对于生活在草原上的匈奴,这可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事。 所以 楚晏看着远处的十几个粮草的储备账,眼睛深处闪过一道微妙的暗光。 只要毁了他们的粮草账,曼达定会自乱阵脚,要么用他父王来威胁自己出现,要么为了向自己示威,开始举兵进犯大庆。 如果是前者,匈奴重新筹备军粮,少说也要三天时间,而重阳那时候想必已经赶到了,若是后者,听到这战报后,朝廷为了迎战,一定会派出一员新的大将,率领撤退的大军力缆狂澜。 而这员大将定是封长行所信任的武官。 届时 想起自己心里的计划,楚晏眼里快速划过一丝狠戾的笑意。 他将用封长行自己手里的棋子,来毁掉这盘布局已久的棋枰。 楚晏不动声色地走远,继续装成巡逻的匈奴,游刃有余地和那些士兵碰面,甚至还打了几声招呼。 一直晃到丑时,这是人体最困倦,也是神经最松懈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黑蒙蒙得不见皎月,连星辰都稀疏的很。 楚晏勾了下唇角,看来连老天爷都向着他。 他走向最角落的粮草账,假装是来同他们换岗的士兵。 看守在账帘外的两个士兵齐齐打了个哈欠,说了句卷着舌音的匈奴话,楚晏也嗓音浑厚地回了句。 夜色昏暗,两人瞧不清楚晏的五官,再加上他的口音纯正,所以他们也没多大怀疑。 其中一个士兵拍了拍楚晏的肩膀,刚想转身离开,肚子突然一阵绞痛,他低下头,只来得及看到一小截没入皮肉的刀刃,站在他身后的那士兵瞳孔紧缩,张开嘴刚想喊,一柄带血的匕首极速地插进口腔,直接刺穿了他脆弱不堪的咽喉。 两个士兵都没来得及出声,便被楚晏轻松搞定,他掀开牛皮帘,快步走进账内。 看了几眼里面堆积的粮草,楚晏直接用匕首划开了麻袋,随后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火把,随手扔到了粮草堆上,然后趁火势还没大起来,又身轻如燕地继续掠到下一个粮草账。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80) 连续烧完了六个,困倦的匈奴纷纷也被惊动,兵荒马乱地开始灭火的灭火,抓人的抓人。 楚晏走到下一处粮草账,看到外面竟没有匈奴把守,他心存怀疑,故意放慢脚步,往前走去。 敏锐地神经察觉到里面有一丝危险的气息,楚晏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屏息以待地等着那人从账内出来。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很是漂亮的手掀开了门帘,楚晏眼里一凛,手里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果断地往那人的手腕上劈去。 似乎是没料到会横生变故,那人翻转手腕,挡了下,楚晏看到刀刃落在那双瘦弱的手上,竟像是撞上了钢铁,发出锵得一声闷响。 他反应极快,见一击未中,几乎不带犹豫,又是干脆利落地一剑挥了过去,这次那人直接徒手握上剑刃,很是随意地一捏,楚晏手里的长剑瞬间碎成极快。 剑裂的的那一瞬,楚晏惊觉脖颈上出现了一丝冰冷的寒意,如同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他坚硬的靴底下意识地擦过草地,千钧一发地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几块反射着寒光的碎刃,狠狠插在了他刚刚站的位置上。 怎么是你? 听到对面惊讶的声音,楚晏抬头,发现站在跟前的人,竟是那天在雪地里,撞见的那个古里古怪的白发人。 庄樾皱着眉,那颗艳红的朱砂痣也随之隐进了额间拧起的沟壑。 见楚晏沉默,他有些不耐烦道:我问你话呢。 回答我! 楚晏不答,冷冷地瞪着他,傅时雨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庄樾双手环臂,你这小子敢砍我,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叫匈奴过来抓你。 楚晏跟他互看生厌,连瞅一眼都嫌心烦,若不是为了傅时雨 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听到追过来的匈奴越来越近,刚准备离开,突然见对面庄樾一脸不敢置信地说:你也是来放火的? 楚晏心里莫名其妙,不解他这话是何意,不经意瞥到庄樾刚刚进去的粮草账里也亮起明亮的火光。 时候不早,我先走了。庄樾神色恢复如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想装作没什么事的跑路。 楚晏在他身后冰冷道:傅时雨派你来的。 他用的是陈述句,显然已经肯定了事实。 放屁!庄樾干笑道:在谷里待久了,我没事出来放放火取暖不行啊! 这种蹩脚的鬼话,楚晏一个字也不信,刚想说话。 庄樾猛地看向他身后,一脸震惊道:傅时雨,你怎么来了? 听到傅时雨这三个字,明明楚晏心知有诈,但他依旧忍不住回头。 果然后面哪有傅时雨的身影,只有熙熙攘攘举着火把追来的匈奴。 庄樾早就趁他移开目光的片刻功夫,溜的不见了踪影。 楚晏脸上仿佛布了层寒霜,眼里阴郁得仿佛要和周遭的夜色融合与一体,但想着此地不能多留,他只能稍微缓和神色,疾步如飞地往夜色深处奔去。 其实庄樾并未走远,而是一直跟在楚晏的身后,只是他没办法感知庄樾的存在。 他看到楚晏驾马离开后,垂眸瞥了眼手腕,上面被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很是渗人地翻着血肉,却不见一丝血液渗出来。 * 我说这事下不为例啊!庄樾一脚踹开房门,怒火朝天地走进来,你这么做,已经违反这个世界的规则了。 傅时雨正坐在太师椅上,阅览着当年关于姑尔寨记载的古籍。 他看得认真,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的抱怨。 而且那小子还把我砍伤了。庄樾身子灵活地翻过案几,直接一屁股在傅时雨怀里落了座,他把自己腕上的伤口递到傅时雨眼前,还不给你爹吹吹。 傅时雨放下手里的书,淡淡道:反正明天就没了。 滚下去。 庄樾非但没下去,还勾着傅时雨的下巴,吊儿郎当地对准他的脸吐了口热气,这次的事,你要怎么报答我? 傅时雨还没开口,他就笑嘻嘻道:叫我声爹吧。 一声就够了。 滚。 庄樾有点气恼道:我累死累活地跑边关给你放火,得不到句好话就算了,连顺口叫声爹爹你都不肯。 话音刚落,后颈突然传来一阵细微地刺痛,庄樾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没开口,傅时雨便在他耳边云淡风轻地问:是这儿吗? 庄樾神色僵硬地笑道:什么意思,我没懂。 傅时雨指尖捏着根极细的银针,针尖插了点皮肉,但并未全部没进去。 他冷淡道:你们虽死不了,但也总该有个弱点才对。 听到这话的庄樾不见着急,倒是扯着嘴角笑起来,怎么发现的? 眼神。傅时雨收起银针,伸手把庄樾推了下去。 前世我伤了你所有的致命处,但从未见你有过一次害怕,但我由此无意间摸到你的后颈 你当时的眼神,瞧着就像是要杀了我。 听到这话的庄樾,没再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直接坐到了案几上,开玩笑:不愧是我的儿子,就是聪明绝顶。 但你想多了,这里是鬼骑的弱点,可不是我的。 庄樾翘着腿,一只脚又开始不正经地踩到了傅时雨的大腿上,笑脸盈盈道:这个世界没人能杀得了我。 鬼骑用你们现代的话来说,就是NPC,但我不一样。 他脸上并没有多大情绪,但目光中却给人一种睥睨世间万物的压迫感。 我是这里的神。 傅时雨在庄樾的小腿上按了下,不知道摁到了什么地方,刚刚还大言不惭的人瞬间抱着小腿嘶嘶抽着凉气。 喂!庄樾气道:你真以为你现在大了,我就不会打你了啊! 傅时雨冷漠地睨他一眼,再胡言乱语,我可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 庄樾见这人有点动了真怒,也没再多说,升了个懒腰,从案后跳下来,怎么倒还像是我错了。 算了,不跟你计较,我要回山谷好好补个觉了。 刚准备出去,傅时雨突然在他背后,没头没尾地在问了句。 朝落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又懒又秃的作者,难得一次的小剧场】 秃头作者:代替广大读者采访下你,请问你以后还会误会时雨宝贝吗? 老楚:我相信他是爱我的。 时雨宝贝:我爱你眼盲心瞎,我爱你成天臭脸,我爱你乱吃飞醋,我爱你沉默寡言,我爱你不爱洗澡,我爱你顶个大鸟儿,除了让我痛,其他没什么卵用。 老楚: 秃头作者:哟西哟西,大鸟儿给我看看滴干活! 暂时没有出场戏份的大鸟儿:很期待能有和大家见面的一天。 从前有座山,山外有双丘,中间一窄洞,大鸟栖身处。 感谢在2020050517:24:08~2020050718:4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4K4115瓶;靖茶9瓶;寒芒不可见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城府 庄樾的脚步一顿,拉长的影子踩在鞋底,回过脸的同时,他脸上的复杂情绪转瞬收敛,嬉皮笑脸道:谁是朝落? 傅时雨端起放在案上已经凉了的浓茶,淡淡道:别装糊涂。 你知道在我面前没用。 庄樾面上一僵,双眸深沉地盯了他半晌后,才道:这事我还真不能说。 前朝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因为燕褚?傅时雨毫不留情地戳庄樾心窝。 果然一提到这个名字,庄樾的神色猝然升起几分阴郁之色,连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笑脸都挂不住。 傅时雨掌心一痛,发现端着的茶盏毫无症状地从中间裂开了,噼里啪啦地摔在了案几上,混着渣滓的茶水打湿了上面放着的一堆书籍和画卷。 鲜血顺着虎口的伤口,啪嗒滴落在了茶水汇成的细流里,像一朵逐渐晕染开的艳色红梅。 书房里一时安静的可怕,摇曳的烛火如同在墙上映出森森鬼影。 庄樾眼里凉得似腊月寒冬,冰冷的目光如同是一道有形的冰锥,目不斜视地钉在傅时雨脸上。 他语调平平道:你清楚我的底线是什么,这次就算了。 再有下次,我会考虑再多花几十年功夫,找其他人来接替我的位置。 傅时雨拿出丝帕,眉眼清冷,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上血迹,不紧不慢地吐了两个字,虚伪。 听到这两个字的庄樾倒是咧开嘴角笑了,身子如同一团轻影,眨眼就到了傅时雨跟前,稍稍俯身,仿佛快要触到傅时雨的没什么血色的唇上。 你敢。傅时雨掀起眼皮,凉凉地瞅他一眼。 庄樾在离他只有一丝距离的地方顿住动作,情色地凑近傅时雨耳边,我以为只有你能懂我。 毕竟我们是同样的人,不是吗? 傅时雨嫌恶地推开他的脸,烦躁道:谁会像你用一魂一魄,去创造一个自己的影子出来。 庄樾随意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可不是我的影子。 人家有名有姓。 傅时雨懒得跟这人在这个话题上多扯,免得又一不留神触到了他的逆鳞,既然不愿说,那你现在可以滚了。 呵呵呵庄樾冷笑道:你对我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傅时雨置若罔闻地往门边走去,眼见着他快要跨出门槛,庄樾突然在身后没头没尾地说了句,皇宫里重病在榻的那位。 他意有所指地说:应该活不了多久了,趁他现在苟着一口气,去见见吧。 傅时雨目光深长,失神地看向院子里那颗光秃秃的柿子树,良久后,才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确实该进宫了。 * 不好了!左贤王! 曼达还未离开大庆军营,就听到远处士兵跑来禀报说自家的营地被人烧了,而且烧得还是军队里重中之最的粮草库。 听到这消息的众人都有些沉默,良久后,哈达才惊愕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曼达紧攥着马鞭,手背青筋暴突,眼里狠戾道:还能是谁,你去趟狼牙谷。 让他们撤兵! 哈达脸色微变,拽住曼达马上的缰绳,大哥,往哪撤? 曼达神色阴霾地对着眼前的平原吐了口浊气,沉声道:大庆。 他烧我军营,我也定扰的大庆不得安宁! * 隋庆第四十一年间,太子执政,边陲爆发了大庆有史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战役,定远将军被俘,广陵世子不知所踪,众兵群龙无首,被匈奴打的节节败退,火烧了凤阳城,梁都、西陵城等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城池。 前线不停传来恶耗,太子在早朝上大发雷霆,准备重新暂定一位神武大将军前往边关。 皇宫内殿 封长行穿着玄色四爪蟒袍,正坐在檀木案后批阅着奏折,底下站了一个身着深紫色官袍的大臣。 户部尚书大臣拱了拱手,神色凝重地说:启禀殿下,微臣已经同犬子交代过了。 封长行没开口,慢悠悠地批阅完桌上的一本奏折,小春子有眼力见地拿过来,吹干了上面的笔墨,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摞好。 嗯。封长行眉宇间有几分疲惫,小春子连忙上前替他揉按着太阳穴。 明日上朝时,按孤所说行事。 是。户部尚书连忙应道。 等提及这事时,微臣便让犬子自荐领兵,前去边关救急。 说完,户部尚书看了眼他阴晴不定的神色,心里有些揣摩不透,略显忐忑地说:可殿下,微臣家中只有 封长行睨他一眼,像是知道了他想说什么,淡淡道:十万匈奴进犯。 撤退的十万兵将全部歇在东阳城,你儿子率领皇城里的八万精兵,总共十八万的兵,若是最后还吃了败仗,就算最后在沙场上捡回条命,孤也会亲自夺了他脑袋。 户部尚书诚惶诚恐地应了声是,想起什么,又道:可万一被朝中大臣知晓此事,那岂不是会有损殿下的威名。 没人会知晓。封长行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幽幽道:广陵王和与他关系亲近的五万精兵会全部死在疆场。 至于广陵世子。他语气顿了下,就算活着,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户部尚书眼里一怔,心里逐渐开始回过味来,等理清他话里的意思后,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了眉心。 只要此次他长子打了胜仗,便可以理所当然的接过大将军一位,而下月便是家中小女与太子成亲的日子,届时楚家的兵权转了个弯,也会重新回到太子的手上,就算广陵世子活着,他若回到大庆,只剩下一个空壳的爵位,再加上前头吃了败仗,算是戴罪之身,这爵位能不能到手都不一定,没有实权的广陵世子便是砧板上的肉,任他人宰割,当然前提还要在太子愿意留他一命的情况之下。 按照这位太子的心性和城府来看,广陵世子多半是活不到京城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81) 户部尚书心下沉了沉,看来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位太子的谋略和心计。 见时辰不早,他不敢再多耽搁,殿下,若没什么事,那微臣就先告退了,明日犬子若是率兵出征,微臣还有些事要同他交代。 嗯,孤等他凯旋而归,届时定有重赏。 多谢殿下。 退下吧。 户部尚书刚准备退出殿内,一直沉默着的封长行突然问了句,听说杨小姐病了,现在身子可好了? 受了点小风寒。户部尚书回禀道:已经好了。 那就好。封长行重新埋下头批阅起了奏折,似无意的呢喃了句,下月便是成婚大典。 孤不希望这期间会出什么岔子。 户部尚书登时冷汗涔涔,忙不迭地应了声是,见封长行没有下言后,这才踱步出了书房。 他前一脚刚一走,后脚穿着宫裙的念秋便匆匆跨进了门槛。 殿下,有人求见。 念秋现在已经被调入了太子殿,一是可以保护太子的安危,二是可以掩人耳目的传递消息。 她刚禀告完,书房外就走进来两个一高一低的身影,皆披着兜帽斗篷,站在前面的人五官隐在帽檐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截削尖的下巴。 封长行刚好批阅完了最后一本奏折,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黑色人影时,他眼里一怔,随即一脸惊喜地喊道:太傅! 他倏地站起身,略带急切地从案后迈步出来,你何时回的京城? 傅时雨摘下兜帽,那张清艳蕴媚的脸随之在阴影里显出来,黑云翻墨般的乌发如流水般泄在肩头。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他现在脸上还染了几分病容,眉眼变得更加地浓黑清晰。 一年未见,当看到他的脸时,封长行失神一瞬,眨眼又恢复如常,高兴道:太傅事情办完了? 嗯。傅时雨有些冷淡地应了声,殿下这些日子在宫里可好? 封长行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连忙解释道:太傅,我本想写信把监国一事告知于你,但见你在外劳累,还要操心我的事,所以才未在信中提起。 烛台上的火光恰好映进傅时雨的眼底,流光熠熠,光华流转。 他神色不见异样,带着几丝冷清地说:殿下心中自有决策便好。 封长行见他这幅不喜不怒的神态,心里突地有些烦躁,看了眼站在身后的念秋和小春子,你们先出去吧。 说完又看到了傅时雨身后站着的人影,他有些奇怪道:太傅,这姑娘是谁? 傅时雨没答,良久后,才说了句,路上捡到的小丫头,不肯走,我留在身边当个丫鬟了。 这丫鬟正是随傅时雨一起回到京城的朝落,她一介姑娘,且是个人生不熟的地儿,傅时雨考虑良久,还是把她带进了宫里。 封长行点点头,看着没有丝毫怀疑的意思,那怎么这幅打扮? 她之前受了伤,毁了脸,怕惊着殿下。 是吗?封长行像是对朝落的容貌很好奇,刚想伸手去摘她的兜帽。 殿下,我有事情找你。傅时雨突然出声道。 封长行动作一顿,立马被傅时雨的话分走了心神,什么事? 傅时雨不经意地瞥了眼身后的朝落,朝落知道他是替自己解围,急忙转身出了书房。 念秋跟小春子也出去了,书房里一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封长行缓缓走近了些,柔声问道:太傅找我何事? 傅时雨也不卖关子,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封长行的双眸,冷淡开口。 我想见圣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两更,更新时间不限。 感谢在2020050718:48:16~2020050909:3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菌菌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野心 太傅你想见我父皇? 封长行瞧着他平静的神色,一时竟猜不透他的想法。 傅时雨神色不见异色,淡淡道:不行吗? 封长行眼底划过一丝不明显的冷意,扬起温和的笑脸说:太傅说笑了。 别说是去见我父皇,就算你现在说去殺君,我都绝无二话。 傅时雨眉间微蹙,隔墙有耳,殿下慎言。 是我失态,与太傅久别重逢,我有些高兴的忘怀了。封长行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蓦地抓住了傅时雨的右手。 傅时雨眼里一怔,下意识地想抽回来,但封长行攥得很紧,他没抽动。 殿下,你他眉峰蹙的更深,额间拧起几道浅浅的沟壑。 不是说要去见我父皇吗?封长行勾了勾唇角,笑道:走吧。 他想拉着傅时雨出去,但身后的人脚步却没动。 封长行奇怪地回过头,见傅时雨垂下视线,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含着些强硬道:殿下不可。 大晚上的,也没人能看见。封长行不以为然道。 傅时雨像是没看到他脸上的不高兴,固执地把手抽回来,走吧,殿下。 封长行神色瞬间阴霾,目光沉沉地盯着他,若是旁人早就吓得魂不守舍,胆战心惊。 傅时雨却始终面无表情,不卑不亢地在跟前站着,封长行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拳头打在团棉花上的无力,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沉默地跨出了御书房的门槛。 气氛刚刚被傅时雨的不配合闹得有些僵硬,两人踩着影子缓步前行,清冷的月辉如流水般洒在他们身后。 傅时雨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与封长行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封长行察觉到后,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他。 太傅,你知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吗? 傅时雨不知该如何答复,只淡淡说了句,恭喜殿下。 封长行如同没听到这句生冷而又疏离的贺喜,目光悠长地开口:你进宫的时候我还小,因我不受宠,连带着你也被那些宫人轻慢,有次一老阉人故意拌你的脚,不慎打翻滚水,烫得你手臂上起了密麻的水泡,我看到后,就伙同当时还陪伴在侧的书童,一起把那阉人推进了湖里,但那阉人是贵妃娘娘的人。 后来他去跟贵妃娘娘告了状,贵妃娘娘又把这事告诉了父皇,最后我什么责罚也没有,你却被打了二十大板,大病一场,我的书童则被他们活生生地勒死了,连尸体都不知道丢去了何处。 傅时雨静静地听着,不接话,或者说就算想接也接不起来。 原主的记忆是庄樾植入他脑子里的,只有从小一些比较深刻的片段,这些芝麻大点的琐事,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记忆。 封长行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那时我就想一定要保护好太傅,保护好小春子,保护好云初,保护好身边的所有人。 只是云初已经没了,不过好在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护着你们了。 封长行蓦地顿住脚,看到傅时雨在距离几步之遥站着,他往后退了几步,同傅时雨并肩。 所以太傅你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我走在一起了。 他暗藏希冀的目光落在傅时雨姿容秀美的脸上,封长行此刻务必希望这个人能回应他一句话,或者一个随口的字也行。 可惜傅时雨这人眼不明,耳不聪,你再是柔情似水,肝肠寸断,他都可以无动于衷,事不关己。 随着他一直漠然的沉默着,空气中流淌的旖旎气息逐渐被微风吹散。 傅时雨面无表情地福了福身,多谢殿下厚爱。 能看到殿下能登上皇位,便是了却我余生的一桩心愿了。 封长行眼里的温情脉脉瞬间被压回眼底,他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压迫,落在傅时雨的头顶如同是两座巍峨大山迎面倒下。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立而站,仿佛无形中涌动着一丝诡谲莫测的压抑。 是我要多谢太傅。 封长行终于被这人太过无情的理智所打败,率先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难耐的气氛,挂起温润又带着一丝黯然的笑脸,走吧,快到了。 傅时雨嗯了声,抬步跟了上去。 两人行至隋庆帝的寝宫,刚一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身着鹅黄色宫服的宫女正在和守在外面的侍卫争执,后面则站着位一袭华服,盘着发的雍容妇人。 傅时雨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妇人原来是六皇子的母妃,容贵妃。 一看到封长行过来,正骂着侍卫的宫女脸色刷白,忙不迭跪在地上,奴婢参见殿下。 妆容精致的容贵妃也对着封长行欠了欠身,行礼道: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 封长行阴着脸不答,良久后,才冷淡道:这话该是孤问娘娘才对。 时候不早了,娘娘早些去歇息吧。 说完,他刚准备带傅时雨进去,荣贵妃忙上前道:殿下,皇上重病不起,妾身担心的整日入不了眠,求殿下让妾身看一眼皇上吧,妾身保证,只看一眼就走。 她神色哀戚,情深意切,如同是一个普通忧心丈夫安慰的普通妻子。 可惜封长行却不为所动,冷漠道:娘娘能不能进去,是由父皇做主。 娘娘若担心,不如同贤妃娘娘一起吃斋礼佛。 容贵妃喉咙一哽,怔愣的功夫,封长行已经带着傅时雨进去了,她心里不甘,不经意对上了那张擦身而过的姣好侧脸。 她心里一惊,总感觉这张脸好像有点熟悉,仔细回想片刻,终于记起来这人是谁。 太子的太傅。 一年多以前,凭空在宫里消失,为何现在会突然冒出来,还出现在了太子身边。 容贵妃心里古怪,她贴身的宫女从地上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娘娘,我们还等吗? 容贵妃沉默片刻,眼里划过几丝阴冷,不等了。 去贤妃宫里。 宫女惊讶道:娘娘当真要同贤妃娘娘一起吃斋礼佛? 容贵妃嗤笑一声,嘲讽道:她现在哪静得下心来吃斋礼佛。 这宫里,论城府,谁能玩得过她。 那娘娘这是宫女有些不解。 容贵妃垂下视线,掩盖着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毒,太子动了什么手脚,必须想办法见皇上一面,只要能知道真相,我儿就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我儿还困在封地受苦,现在又是太子监国,他绝对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所以我不能坐以待毙了。 现在得找个出头鸟出来挡挡太子的注意力,趁太子没心情管我后,我再想办法让烨堂以探望皇上为由,把他召回宫里。 那宫女听闻后,立马溜须拍马道:娘娘聪慧过人,是奴婢愚笨了。 容贵妃眼里幽深,盯着封长行和傅时雨进去的寝宫,总感觉有一丝不安攥紧心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傅时雨跟着封长行进了寝宫,里面陪伺的人很少,就零星几个宫女,还有个诊脉的太医,看到他们进来后,纷纷跪地行礼。 太傅,你不是想看我父皇吗?封长行离他有些近,傅时雨鼻尖闻到他身上有股古怪又有些浓烈的香味。 他心里咯噔一下,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缓缓走到隋庆帝沉睡的龙榻边。 皇上现在龙体如何?他问着旁边的太医。 旁边的太医见他随太子进殿,猜出其身份不低,所以也不敢怠慢,如实回答道:皇上最近几日都有苏醒,只是没过多久又睡了过去。 傅时雨又问:神志可还清醒。 太医摇了摇头,垂头丧气道:少有。 傅时雨嗯了声,弯下腰,装作不经意地替隋庆帝拉了拉被褥,随后背对着封长行,随意地搭在了隋庆帝放在旁边的手腕上,扣住他的脉门诊断片刻,又迅速收回了手。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做的行云流水,且掩人耳目,自然的连旁边的太医都未曾察觉到异样。 傅时雨重新站直身,看向身后站着的封长行,淡淡道:让他们都出去。 封长行一愣,虽然不明他目的,但也不多问,随意地摆了摆手,寝宫里的太医和几个宫女弓腰退了下去。 太傅,怎么了?他刚一问完,就对上了傅时雨那双暗光流转的眼眸,明黄的灯光把这张脸衬得格外清透,封长行在他波澜不惊的注视下,竟有种被穿透心灵的紧张感。 傅时雨敛下眼,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压出一圈青黑阴影,我有事想问皇上,劳驾殿下让他醒一会儿。 封长行心里剧震,连带着眼瞳里都闪烁了几下,他一脸茫然地问:太傅此话何意? 傅时雨心知这人故意装傻,面上不急不怒,只静静地望着他。 良久,自知被识破的封长行一脸苦笑地摇了摇头,无奈道:果然瞒不过太傅。 没错,是我做的。 傅时雨刚刚摸了下隋庆帝的脉搏,并不是重病之兆,且书里离隋庆帝驾崩的日子还有段时间,那只有太子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能接受的通了。 见他猜到了,封长行也没隐瞒,直接告了实情,他中的是苗疆的噬心蛊。 因为朝落的事,傅时雨查了当年记录姑尔寨的很多典籍,而其中就有不少关于姑尔寨里饲养蛊虫的记载。 噬心蛊恰好也在记载之内。 蛊迷心,香控神。 说的便是这噬心蛊。 这么说的话 傅时雨沉吟片刻,看向封长行腰间挂着的绀色的香囊,心里渐渐明白刚刚封长行身上的那股香味是什么。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82) 这蛊谁给你的?他冷冷道。 封长行神色看着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在傅时雨紧盯的目光中,开口道:前朝的人。 听到前朝的字眼,傅时雨心中立马有了人选,直接道:沈言亭? 封长行眼里一惊,没想到他也认识这人,下意识地问:太傅怎么知道? 傅时雨没回答,神色沉重地走到封长行跟前,伸手。 封长行弄不懂他的想法,但也依他所言抬起了手,傅时雨两指搭在他脉搏上摸了摸。 太傅,你何时会了医术?封长行以免道。 傅时雨收回手,言多必失,他并不愿在这话题上多谈。 殿下何时同沈言亭有了牵扯?他问。 太傅离开的这段时日。封长行道:那日我接到一封书信,上面提到了我母后,还有这噬心蛊。 然后呢?傅时雨皱眉问。 我去了信中所提到的位置,见了沈言亭,他交由给我这个蛊虫,叮嘱我放在皇上的床榻下。 对了。封长行解下腰间的香囊,这个也是他给的。 傅时雨眉眼升起几分倦色,轻轻叹了口气,殿下,这些日子你可发现了自己有些不对劲? 封长行默然片刻,最后缓缓摇了摇头,抱歉太傅,弟子愚笨。 傅时雨突然把手放在他的耳朵上,良久后,又紧紧握着拳头拿下来。 封长行突然耳朵开始发起了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脑髓里钻一般,等傅时雨把手拿下来后,这难耐的感觉又消失了。 他瞅了一眼傅时雨摊开的手心,当看到上面蠕动的虫子时,封长行神色微变,震惊不已地呢喃道:这这是什么? 服食雪莲丹后,不仅可以吊着濒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其实还可以诱蛊。传闻当年就有人用活体服食雪莲丹,来慢慢练成蛊母之体。 见他看到后,傅时雨这才握紧手心,里面那只正在爬行的蛊虫瞬间化成青黑色的液体,从指缝里缓缓溢出来,滴落在地。 中蛊的不止圣上。他抬起眼,神色复杂地看着封长行,轻声道:还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九点左右还有一章。 感谢在2020050909:33:17~2020050918:2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万事屋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亏欠 凤阳城 重阳独自一人回到了边陲,路上骂了傅时雨一路,祖上十八代都被他咒了个干净,可当站在这处偏僻的院门前时,他心里如同是打翻了调料罐,有些五味杂陈。 不知该如何同世子交代,也不知该如何告知傅公子的背叛。 在门外徘徊许久,他还是推门走了进去,头一次感觉心情其实是有重量的,压在他的肩头,每一步都走得艰难缓慢。 本来抱着侥幸心理祈祷世子没在,结果刚一走进院子,就看到不远处的檐廊上杵着个高挑的玄色身影。 楚晏睨他一眼,淡淡道:人呢? 重阳如同被针戳了下心脏,黯然失色地垂下头颅,没带来。 见他这幅模样,楚晏心知恐怕是出了什么岔子,眉峰微拧,出什么事了? 重阳一阵僵硬的沉默,许久后,才顶着楚晏不耐烦的视线,犹豫道:傅傅公子 楚晏冷若冰霜的脸上微微变色,人在哪儿? 京京城。重阳唯唯诺诺地说。 他抬眼看了眼楚晏的神色,只见那张常年一副表情的人此刻竟翘起嘴角,连冷硬锋利的棱角都显得软和了几分。 本来临到嘴边的话,重阳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他能明白世子对傅公子的感情。 眼神就像当年是燕褚每次受了重伤,苏醒后,第一眼看到了陪伴在身旁的汐夫人。 如同是冬日暖阳化了积雪,阳光落进眼里,深处尽是炙热的明芒。 楚晏神色恢复如常,见重阳脸色复杂,他意识到什么,重新问道:他说了什么? 重阳心里打不定主意,但想到世子一片真心错付,犹豫片刻,还是沉着脸如实道:傅公子是太子的人。 长痛不如短痛,他干脆闭着眼,吐出这句于对面这人来说,有些太过残忍的事实,他背叛了你。 重阳等了许久,都没等来楚晏的暴怒、质问、甚至恸哭 他心里古怪,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眼。 令重阳惊讶的是,心里所预料的所有表情都未出现在这人脸上,相反楚晏还比之往日里更平静,重阳的话如同是落入深海里的小石子,连水花都没怎么溅起来。 世子重阳诧异道:你不生气? 楚晏迈下石阶,负手而立。 我没资格。他眼里失神,目光却如炬,钉在黑夜里的某一处。 重阳不解道:可明明是傅公子对不起你。 我倒是希望如此。楚晏冷着脸,眼神中难得透露出几丝落寞,虽然转瞬就被他掩饰着压回如墨的眼底。 但欠他最多的人,反而是我。 重阳一脸纳闷,没听懂,刚准备问,耳畔突地听到院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他神色骤变,世子,你快走! 楚晏依旧岿然不动地原地站着。重阳心急火燎,刚想提着刀拖延一会儿时间,结果紧闭的院门砰的一声被人踹飞了,眼前顿时溅起漫天灰尘,本就不清的景象现在更是变得朦胧混淆。 重阳刚准备趁乱,多砍几个人头,突地瞥见从尘土飞扬的夜色中走近一道娇小身影。 你!待看清这人是谁后,他瞪大了牛眼,不敢置信道: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一众黑压压的高大军队也随之整齐的踱步而来,脚步沉重有力,如同是撞在洪钟上的钟杵,光听着便叫人心神震荡,情绪澎湃。 重阳瞠目结舌地看着乌压压地鬼骑军立在自己跟前,其中有一半的士兵纷纷单膝跪地,低头听候着吩咐。 你们他愣了许久,脑子里突地灵光一闪,傅公子放你们来的? 他神色激动,期盼着站在对面的金岚能说一句话,肯定自己的猜测。 猪头。金岚长木仓跺在地上,他怎么可能放我们过来。 是我们趁他进宫,自己偷偷逃出来的。 重阳张了张嘴,犹如从云端落入深渊,大悲大喜地情感冲击下,他一时竟变得哑口无言。 进宫?站在对面的楚晏倏地皱眉,神色阴霾地盯着他,你说他进了宫? 对啊。 对上他要吃人的视线,金岚莫名有些头皮发麻,但他向来胆大妄为,这一丝毛骨悚然退去后,他又重新变得目中无人起来。 他是太子的人,不进宫难道还要来找你啊。 楚晏攥了攥拳,沉声道:你们回去。 留重阳的兵在这里。 金岚眼里一怔,似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世子,他们不能走!重阳也不赞同道:我们现在需要鬼骑军。 楚晏阴着脸,足够了。 只用一半的鬼骑兵,我们同样能打赢这场仗。 金岚在一旁冷笑,你可想好了,我走了可不会再回来。 重阳那小子的兵跟他一样,都是些没脑子的废物,你留他在身边不仅帮不上忙,还倒给你添麻烦。 放你他娘的屁!重阳怒红着眼瞪他,改口道:世子说的对,这地儿用不着你。 金岚吐了吐舌头,冲他做了个滑稽的鬼脸,你想我走,我偏不走,气死你! 楚晏像没看到他俩的剑拔弩张,漠然开口,不必,你 话才刚出口,就被金岚一脸不耐烦地插断,好不容易逃出来,你把我们赶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说了,从今以后,老子就跟随你了!我们一起除掉那狗太子和傅时雨那叛徒。 上次听重阳在庄子里说了这些事后,我就忍不了了。老子平生最恨这种玩弄心计的宵小之辈! 对!重阳搭住他肩膀,附和道:他还迷惑了傅公子。 刚刚还势同水火的两人又同仇敌忾,好的像是连体婴般,金岚有点入戏太深道:我看傅时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一落,对面猝然射过来一道冷冽逼人的视线。 秋风卷着残叶打着转的落下来,楚晏抿唇,下颚线绷的有些锋利。 金岚对上楚晏藏不住鸷气的双眸,心里一怔,偷偷问着旁边的重阳,傅时雨同这人是何关系? 重阳放低语气告知,傅公子是他的情人。 金岚表情怪异,半晌开不了口。 * 皇宫 太傅,你你刚说什么?封长行一脸茫然地看着傅时雨手里的那滩浓青色液体,久久回不了神。 我中蛊了? 死不了。傅时雨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从怀里掏出丝帕,仔细擦干净指缝里的痕迹后,才淡淡道:他帮了你,自然也会从你身上拿点东西。 有来有往,各取所需。 封长行垂眸,神色恍惚地呢喃着,太傅是说我被骗了 谈不上被骗。傅时雨把脏了的丝帕塞进广袖,你也从他身上得到了好处。 不然皇上怎会躺在这里。 听着他意有所指的嘲弄,封长行面上升起几分赧然,是我愚钝了。 他想起什么,又重新对上傅时雨揣摩不透的眼神,轻声问:那太傅之所以来这里,是准备向大臣揭发我吗? 不。傅时雨凉凉道:你若能早日登基,于我也是好事,我不会阻拦你。 说到底,如果这太子能登基,今个就算把隋庆帝杀了,他也不会多嘴,只是隋庆帝在位时并不昏庸,也没多大过错,殺君的罪名毕竟不好听,再者皇位若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以后想必也坐不稳。 意识到自己就像个老父亲,操着这些让人烦躁的心,傅时雨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今日来,是想问皇上一些关于前朝的旧事。他缓缓道。 封长行沉默地觑他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后,才迈步走到龙榻边,拿出香囊放在隋庆帝的鼻尖闻了几息。 隋庆帝悠悠睁眼,瞳孔涣散,鬓角雪白,眉宇间能清晰瞧出疲惫和灰败,比之一年多以前器宇轩昂的一国之君,现在的皇帝只像个苟延残喘的年迈老人。 傅时雨皱眉盯着隋庆帝不太清醒的神色,心里有些愁闷到底能不能问出个所以然,脑子里忽然想起什么,他觑了眼站在一旁的封长行,你既能用香控制他,为何不直接让他立下传位诏书。 封长行面容冷凝地摇了摇头,这蛊并不能完全控制心智。 不瞒太傅,我其实不止一次把诏书摆在了皇上面前,但他每次要么昏迷,要么发狂,我担心被人看出异样,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傅时雨想起前世,隋庆帝被囚于冷宫,以封长行对他的恨意,折磨和酷刑自然少不了。 他偶尔见识了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封长行不知从何处找了十几个男人,其中有敌国的俘虏,牢狱里的重犯,还有身居此道的太监,强迫年近花甲的隋庆帝与他们行了龙阳之好。 隋庆帝虽捡回条命,但不堪受辱,最后还是在冷宫中自缢身亡,但哪怕如此,这位帝王最终还是没把这份堂堂的传位诏书交给自己亏欠了一生的儿子。 那时他心中对封长行的手段有些咋舌,但心里又奇怪为何封长行会用此计来羞辱隋庆帝。 这件事他到现在也想不通,而且为何要找一些在古代身份低贱的男子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傅时雨看着呆坐着的隋庆帝,微微弯下腰,柔声问道:皇上? 隋庆帝没应,但空洞的瞳仁却不明显的转了两下。 能听得到吗?傅时雨再接再厉地问了遍。 这次隋庆帝终于在傅时雨平淡的注视下,微微点了点头。 傅时雨松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饕餮纹的玉佩,递到了隋庆帝的眼前,这个您见过吗? 隋庆帝僵硬地移着眼珠子,缓缓定格在了傅时雨的手心,当看到那块成色莹亮,润泽泛光的玉佩时,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姑尔寨。 他气若游丝地吐完这几个字后,便像是耗空了所有力气,胸口一阵剧烈急促的起伏。 傅时雨有些讶异为何隋庆帝会知晓姑尔寨,但既然知晓,那事情就好办许多,他盯着隋庆帝震荡不已的眼瞳,一字一顿,可以放慢速度,来让自己吐字变得浑圆清晰。 凤璃鸣,南瑶。他语气像是在同隋庆帝娓娓道来的闲聊,皇上认识吗? 隋庆帝木讷的脸上像是恢复了一丝神采,但转瞬又沉入了混沌的迷雾中,神志不清地呐呐道:认认识。 站在身旁的封长行突然拧着眉开口,太傅,这两人何须问他,我也可以告知于你。 凤璃鸣是前朝那位臭名昭著的昏君,南瑶是他的皇后,在皇上逼宫的前一年,已经葬身于火海之中。 这个傅时雨其实已经在古籍上看过了,他真正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83) 傅时雨重新看向隋庆帝,眼里意味深长,幽幽道:陛下可认识这位前朝皇后? 或者说你们有什么牵连? 第98章 人心 凤阳城 没想到没想到。曼达站在高耸入云的城楼上,看向被绑在旁边的广陵王,语气嘲讽道:定远将军勇冠三军,乃龙虎之辈,后人却是个实打实的孬种。 广陵王神色平静,并不理会他的故意挑衅,目光迥然的直视前方,如同是两束锋芒逼人的剑光。 我们与您交战多次,也算是老朋友了。曼达故意在老朋友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阴测测地笑道:本想对定远将军以礼相待,奈何广陵世子不给面子,所以我们也只能对不住您了。 广陵王神色冷然,锐利的眼神毫无惧怕之意,要杀要剐,尽管使来,本将军若是怕了你,不用你杀,我自当提头去向世代列祖列宗请罪。 好!曼达抚掌大笑,定远将军果然一身傲骨,宁折不屈,晚辈佩服佩服! 不过您放心,我并不会杀你,毕竟我们本意是想活捉广陵世子。 广陵王眼底闪过一丝坚定的冷意,很是果断地闭紧了唇,曼达察觉到异样,忙不迭一拳重重地击向广陵王的面门。 他下手极重,拳头落下去的同时,广陵王甚至清楚听到鼻骨断裂的声音,五官仿佛也跟着扭曲了位置。 曼达收回沾满血迹的手,看了旁边的匈奴一眼,堵上他的嘴,扔下去。 我倒要看看,自己老子被吊在城楼上,广陵世子还能坐的住。 * 广陵王在城楼上吊了一上午,但楚晏还是没有出现。 哈达缓缓收回目光,双手插着腰,趾高气昂地看向前面被绑着,一排排跪在地上的百姓,嘴里说着口音奇怪的中原话,一脸得意洋洋道:喂!软蛋们,想不想活命? 跪着的百姓惊惶不安,抬起头面面相觑,猜不透他话里何意,其中一个身材瘦小,尖酸圆滑相的瘦弱男子,犹犹豫豫开口,想小人想求求大人饶小的一命吧。 随着他开口,零零星星有几个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但大多的人因为怕哈达的话里有诈,默契的保持着缄口不言。 哈达危险的眼神扫视了一圈胆战心机的百姓,最后定在最先开口的那位瘦小男子的身上,沉默片刻后,蓦地在脚边捡起了一颗半个拳头大小的碎石,随手扔在了那男子的跟前。 捡起来。哈达道。 接收到他凌厉的目光,那的男子登时汗如雨下,脸色惨白地跪着前行几步,双手颤抖地拿起地上的石子。 站好。哈达又道。 那男子惴惴不安地从地上爬起身,双腿打闪地仿佛马上又要重新摔跪下去。 瞧着他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哈单顿时嫌恶不已,不耐烦道:过来! 那男子吓得肩膀一抖,缩着脖子一步三犹豫的到了哈达跟前。 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哈达猛地拽过他的衣襟,那男子被带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面朝地。 待好不容易站稳后,哈达伸手指着城墙上挂着的人影,威胁道:扔过去。 扔准了,老子留你一命,若是扔偏一分,老子就取你人头。 听到这话的男子手一哆嗦,握着的石子差点滚落在地。 他浑身颤的像是剧烈抖动的簸筛,手心的冷汗浸湿了这颗表面凹凸不平的碎石。 定远将军十六岁随父上了沙场,护了边陲整整三十年,而离匈奴最近的凤阳城是当年定远将军亲手从匈奴手里夺回来的。 城中百姓度过了暗无天日,犹如地狱的那几年,也亲眼见证了这位将军一马当先,势如破竹把匈奴赶出大庆的雄姿。 那日脚底淌的是恶臭鲜血,眼前闪的是刀光剑影,心里念的是重现曙光。所幸这位将军最后也没让他们失望。 城中共九十二名百姓,死了一万二千余人,所剩百姓九十二名。 万千英灵铸成锦绣河山,铮铮铁骨砌成国土无恙。 哈达见他迟迟未动,皱眉道:你不来,就换别人来! 一听这话,这男子瞬间激动了,忙道:不不不!大人,我来我来! 他重新坚定了神色,抛却良知,软弱,迟疑,豁出一切地重重掷了出去。 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拱起的弧线,力道很轻却精准,承载着众目睽睽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这位披头散发、灰头土脸、却又异常高大的英雄身上。 广陵王被吊的有些虚脱,双臂酸软麻木,他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下,不禁垂下目光觑了眼,落在地上的石子滚进了旁边的水沟里。 见到扔中了,哈达畅快淋漓地大笑起来,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你走吧。 那男子魂不守舍的点点头,挣扎着望了眼城楼上的人影,最后还是被求生的欲望战胜了理智,飞快地往凤阳城外奔去。 见他被放走,本来旁观着的百姓心中都有些动摇。 第二位站起来的是位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刚过她膝盖的孩童。 大人,我扔两次,可以让我和孩子都可以活命吗?妇人问。 哈达眯了眯眼,爽快答应,可以,只要你扔的准。 妇人点点头,随手在路边捡了两个石子,她力气小,头一次没扔中,但哈达给了她机会,还说可以走近些。 第二次扔的极准,砸在了广陵王的脸上,第三次稍微偏了点,落在了广陵王的大腿。 哈达依旧放他们走了。 那妇人牵着孩子,头都没回,匆匆忙忙地跑远了。 连续放走了三个人,跪着的百姓开始跃跃欲试了。 他们忙不迭从地上站起来,从俯瞰的角度睨下去,又见他们像是整整齐齐的跪着。 有第三个人,就有第四个人,有第四个人,就有无数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有官有民,争先恐后,乱作一团。 地上的石子被抢完了,他们摘下发髻上的簪子,脱下脚上的布鞋,更有甚者,掏出了怀里揣了几天,半个发着水臭的硬馒头。 他们像是没有口号召集起来的士兵,又像是闻到油腥,从臭水沟里探出头的毛耗子,目视前方,脚步乱窜又怀有目标,动作划一,连表情都毫无二致。 被后一步抓上来的应逐,目眦欲裂地瞪着底下那群蜂拥而上的百姓,仿佛要冲破天际的怒吼道:他妈的畜生! 老子杀了你们! 生死面前,这声音太过微不足道。 撕心裂肺的嘶喊终究被淹没在了雷点般落在广陵王身上的闷响里。 广陵王身上混着血迹和泥灰,瞧着狼狈又可悲,哪还像往日里那个所向披靡的大将军。 庆国公神色复杂地站在城墙上,像是在透过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在看另一个人。 北青啊,这大庆终究辜负了你的一片丹心。 * 世子重阳沉痛不已地看着站在窗棂边的颓败身影,心里又隐隐担心着这人会忍不住冲出去。 虽说他们父子感情谈不上深厚,但血浓于水,这种事岂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他们此刻躲在正对城楼的一间客栈里,匈奴烧的烧,毁的毁,在城中疯狂肆虐,这些犹如废墟的房屋大多空了下来,这也算间接给了楚晏和鬼骑潜伏的机会。 本来打算今晚行动,但如何也没料到匈奴会突然想出这种阴狠的招数,重阳抓着桌角,一脸警惕地盯着楚晏的背影,准备等会若他丧失理智冲过去,自己拼了一条老命也得拦住。 毕竟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场专门做给楚晏看的戏,若是楚晏去救广陵王,那便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楚晏如同一座被风吹日晒,大漠黄沙里的石像,一动不动地站在紧闭的窗户前,漆黑的眼瞳目不斜视地落在城墙上的人身上。 此刻他张了张嘴,嗓子嘶哑地呢喃了句。 对不起,父亲。 这句话顿时打开了重阳心里所有情绪的闸口,铁汉也有柔情时,他不禁默默红了眼圈。 比起歇斯底里的失控,这种压抑着崩溃的理智平静,其实更让人潸然泪下。 重阳突然开始有点想念傅公子了。 如果他在的话,定能让世子心里好受些。 * 隋庆帝靠坐在龙榻上,木着脸喃喃道:认认识 圣女她是姑尔寨的圣女 傅时雨神色微凝,淡淡道:陛下是说,前朝皇后南瑶是姑尔寨的圣女? 是。隋庆帝像是陷入了回忆,脸上浮起些淡淡的笑纹。 陛下为何会认识南瑶皇后? 隋庆帝眼角泛起几丝皱纹,如同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我与她从小相识。 听到这话的封长行脸色微变,突然问:你爱她? 隋庆帝没应,也没否认,只温和的笑了笑。 封长行追问道:那你为何害死了我母后? 隋庆帝眼里迷蒙,疑惑道:你母后是谁? 方姝,封长行道。 听到这名字的隋庆帝依旧面色茫然,显然是还没记起来这人是谁。 封长行瞧着他这副迷惘的眼神,不禁低沉地笑出了声,心里直觉太过讽刺和可笑。 他拼命抑制着笑声,冷冷道:贤国公之女,你册封后不到一年,就被废掉的皇后。 隋庆帝微张着嘴,终于恍然大悟,但他脸上却不见惊喜,神色骤然阴霾下来,旁若无人的怒叱道:毒妇! 她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两更。 第99章 疑点 傅时雨拧着眉,看向站在一旁的封长行,淡淡道:你知道陛下以前的事吗? 封长行沉吟片刻,道:燕将军还没统一众国时,他曾是敌国的皇子,后来归顺东秦,直到前朝的那位昏君即位,朝廷动荡,他趁乱在暗地里筹备起义,举兵造反。 抱歉太傅,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傅时雨嗯了声,看向坐在龙榻上的隋庆帝,那陛下既然心有所属,为何要同贤国公之女成婚? 隋庆帝神色木讷,浑浊的眼里泛起汹涌的杀意,她杀了南瑶。 傅时雨眼里一怔,前朝皇后听说是烧死的,如果按隋庆帝所说,那当年纵火的人岂不是 胡说!封长行阴沉着脸,我母亲当年不过是一个深闺小姐,如何有这么大的本事去宫中放火。 隋庆帝喃喃道:是她。 我亲眼所见。 这几个字如同是瞬间击垮了封长行心里筑起的堡垒,他依旧固执的不肯相信,死死地瞪着隋庆帝,刚想说话。 傅时雨却突地覆上了他手背,轻声道:既然不想听又何必再争论。 继续问下去,也是徒增烦忧。 冰凉的掌心仿佛透过手背,浇灭了他胸腔里躁郁的心火,封长行神色怔忡地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开口。 傅时雨收回手,继续看着隋庆帝问道:陛下当年为何会在宫中? 隋庆帝突然古怪的沉默下来。 傅时雨瞧着他神色有些微妙,脑海里隐隐猜到一个令人咋舌的可能。 这隋庆帝当年不会给前朝那位昏君戴了绿帽吧??? 傅时雨想想还是没就着这个话题问,毕竟太子还杵在这儿,他干脆转了话锋,那陛下是如何见到皇后纵的火? 隋庆帝依旧没有开口,傅时雨沉思片刻,皱眉道:陛下没有见到皇后纵火,但见到皇后从着火的殿内出来了,是吗? 这次隋庆帝终于迟钝地点了点头。 傅时雨大概能理清隋庆帝当年与废后这些乱七八糟的纠缠了。 当年南瑶皇后葬身火海,隋庆帝亲眼见到废后出现在了那附近,心中肯定这事定是废后为之,所以故意设计接近废后,让当时还是闺中小姐的废后一步一步落入他的陷阱之中,最后一举毁了封长行势力庞大,错综复杂的母族,逼得废后在冷宫中自尽。 这与封长行所说,隋庆帝是为了权势,利用了性子单纯的废后的往事有些出入,但这显然是更接近真相的版本。 只是 傅时雨看了眼封长行,皇后与前朝皇后有过节? 封长行摇了摇头,沉声道:不知。 傅时雨也料到他不会知晓,毕竟当年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再者废后想必平日里也不会提及前朝的事。 他重新把主意打回了隋庆帝头上,问:皇后与南瑶皇后之前可是有过什么过节? 毕竟能让废后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做出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那定是有什么旁人不知晓的恩怨。 但隋庆帝却摇头道:她们关系很好。 陈氏还把自己一向疼爱远房表妹送进宫里,给公主当侍女。 公主?!傅时雨心里剧震,陈氏他知道是指的废后,可公主 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封长行,见他跟自己一样,神色惊讶,显然也是第一次知晓此事。 毕竟关于前朝的记载中,只提到南瑶皇后在嫁给昏君五年后,生了一个小皇子,可从没人知道南瑶皇后当年还生了个公主。 傅时雨凝重道:陛下,这位公主是南瑶皇后所生? 是。隋庆帝虽脑子不清醒,但说话还算利索,缓缓道:难产。 生出来的时候会哭会笑,刚过两岁生辰,才知道是个傻子。 傻子? 傅时雨心里渐渐沉了下来,那岂不是对不上? 当年他们都在大火里死了吗?他问道。 隋庆帝顿了下,才沙哑道:死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84) 都死了,被火烧死了。 公主是南瑶皇后入宫多久所生? 头一年。 傅时雨默默思忖,那应该是长公主了。 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那陛下还记得当年那公主叫什么名吗? 记得。隋庆帝眼里染上几分慈祥的笑意,丹霞披翠巘,白鸟带晴岚,小的取了个岚字。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大的取了个玉字。 凤玉,凤岚傅时雨小声的呢喃着。 封长行见他眉眼间有几分愁闷,试探着开口道:太傅,不如把沈言亭抓来,一问便知。 傅时雨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坐在龙榻上的隋庆帝,有些急切的问道:陛下可曾见过一个叫沈言亭的人? 话音一落,隋庆帝神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起来,一脸惊恐万状地瞪大双眼,枯瘦的脖子上爆出狰狞的青筋,傅时雨还没继续问,他竟猛地迸出一口鲜血,两眼翻白地晕了过去。 傅时雨急忙帮隋庆帝把了把脉,还好只是气血攻心,一时喘的过来气,确认没什么大碍后,他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还有一大堆疑问没找这位隋庆帝解惑。 但为何一个万人之上的君王,会对沈言亭感到如此恐惧,要说以两人的年纪,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纠葛才对 等等! 傅时雨突然想到了一个令他寒毛直竖的可能。 或许隋庆帝怕的根本不是沈言亭这个人,而是在怕沈言亭这个名字呢? 意识到这点的傅时雨膝盖一软,差点无力地摔倒在地,封长行急忙搂住他的腰,把人扶起来。 殿下傅时雨推开他,恍然大悟道:沈言亭真的是沈言亭吗? 封长行没懂,一脸不解地盯着他。 傅时雨眼里闪过一丝晦暗的淡光,像是在无意识地呢喃道:他的身份或许一开始就是假的。 他不是前朝的太子,也不是前朝皇室里的人。 那他是谁?封长行奇怪道。 傅时雨摇了摇头,这个人身上真的太多疑点了,根本无从寻起,而且最让他在意的是 既然他不是前朝的皇子,那为何他执意得到大庆的皇位呢,甚至前世不惜在楚晏身边伪装多年。 * 凤阳城 兵分两路。蒙着面的楚晏站在一片废墟里,沉声道:重阳随我去城楼。 他看向不远处正吊儿郎当舞着木仓的金岚,你去解决曼达。 若是解决不了,拖延时间也可以。 金岚最烦别人说他不行,不屑道:放心,老子把那土匪头子的脑袋提着来见你。 楚晏没开口,只冷淡地睨他一眼,转身步履轻盈地跃上了房檐,开始地往城楼的方向飞去。 夜阑人静,黑云掩住了明月的光辉,天幕上寥寥挂着几颗疏星。 大街上被黑暗笼罩,楚晏和重阳候在离城墙不远的废墟里,准备等金岚闹出动静后,他们在伺机而动。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高高的城楼上便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喧闹,随后耳畔可以清晰听到打打杀杀的怒吼,以及刀剑碰撞的铿锵声。 忍耐了一天的楚晏终于像只蓄势待发的猛虎,倏地蹿入黑夜之中,城楼地上的匈奴见到有人闯入,还来不及迎战,便被楚晏反手一剑,干脆利落地在他们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鲜红的血液漫天飞溅,浸染了楚晏的眉眼,生出几分狠戾的嗜血和鬼魅的邪气。 他直冲而上,围着的匈奴越来越多,楚晏奔前的速度不减反快,几乎一剑落招,便可夺去一条性命,他如同是个孤军奋勇、杀红了眼的莽夫,白日里所有压制的情绪,此刻全化成无穷无尽的杀戮!杀戮!杀戮!!! 楚晏在重重包围的匈奴士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他眼里装着腥风血雨,身上附着罗刹恶鬼,盔甲被血液浸的仿佛刚从水里泡出来,裤管里的鲜血顺着靴子在青石砖上留下两行坚定前行的红色脚印。 重阳在十几个匈奴的包围下,撕心裂肺地发出一道冲破云霄的大喊:世子!趁现在! 楚晏眼里一沉,直接踩在旁边匈奴的肩膀上,刚想飞身跃上了城楼的半空。 住手!!! 横空响起一道歇斯底里的怒喊,竟压过了周围烽火狼烟,骂声连天的战场。 楚晏抬起眼,正好对上了广陵王因为愤怒而赤红的双眸。 见到自己儿子来救他,广陵王脸上却丝毫不感到欣喜,相反还怒不可遏地骂道:滚! 快滚回去! 楚晏心里绞成一团乱麻,完全不明广陵王的意思,不经意瞥见那张混着血污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紧绷,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僵硬着脖子回过头。 呜呜呜 月轮恰好显出了光辉,冰冷的光辉洒在不远处绑着的百姓身上。 打啊!哈达眉飞色舞地站在他们身后,随手扯起一个男子的发髻,手里的大刀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刺眼血痕。 楚晏定睛一看,发现这人竟是最开始向广陵王扔石头的瘦弱男子。他又把目光移向旁边跪在地上的人身上,发现全是今日哈达放走的百姓。 他们又被抓了回来。 哈达只是利用他们求生的欲望,在楚晏面前演了一场逼真的戏罢了。 你要看着他们死吗?哈达用怪异的中原话,一脸不怀好意地问他。 求求你,救救我们! 不要,我不想死 将军,我家中还有妻儿,求你救救我们吧 那些白日里疯狂逃命的百姓此刻宛如换了副崭新面孔,齐齐在楚晏面前磕起了头,哭喊着求饶道。 楚晏面无表情地立着,沉默一瞬后,突然弯腰捡起匈奴落在脚边的长弓和羽箭。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颀长又漂亮的手指拉紧弓弦,羽箭的利尖对准正神色嚣张的哈达。 哈达心里一怔,暗忖这人究竟是不相信自己会动手,还是不顾这些百姓的性命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答案,哈达的刀刃刚想砍下这男子的头颅。 耳畔却传来嗖的一道破空声,箭矢在夜色中滑出一道刺眼的寒光,直逼面目而来,哈达吓得脸色煞白,一时竟不知是该先砍人,还是该先救自己。 愣声的功夫,这支箭却擦过手臂,狠狠穿透过了旁边男子的胸口。 这一变故直接让所有人的声音仿佛淹没在了深海之中,死寂的有些可怕,等反应过来后,那些百姓看向楚晏的目光中登时含了几分胆怯和怒意。 哈达搞不懂这人的目的,面露警惕地瞪着他。 楚晏在所有人还没完全缓过神来的注视中,转眸看向不远处的重阳,很是平静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今晚必须救走将军。 那这些百姓呢?重阳下意识地多了句嘴。 楚晏的嗓音低沉,里面夹着的尽是生冷和无情。 我说了。 他语速格外缓慢,仿佛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只救将军! 话音刚落,城墙上的广陵王立马疯狂的挣扎起来,丧失理智地怒骂道:混账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9点左右还有一章。 第100章 走好 孽子! 广陵王看着底下重新混乱的战场,顿时火冒三丈地怒叱道:我让你们住手! 哈达见他们竟没一个人听自己的,立马挥手让站在旁边的士兵动手,手起刀落,那些惊惶不安地百姓立即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 看到百姓被杀害的越来越多,广陵王痛心疾首,厉声道:楚羡行!我让你住手!听到没有! 你敢再过来一步,我们父子以后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楚晏置若罔闻,奋不顾身地冲到城墙底下,因为缠斗太久,他体内的内力有些耗空,看着数米的城墙,一时竟提不起劲。 不远处的重阳见他站着不动,瞬间明了了他的乏力,解决完挡在跟前的两个匈奴,快步站到城墙下,冲着最近的几个鬼骑兵吼道:上来! 那几个鬼骑兵一愣,反应过来后,急忙踩着他的肩膀,在城墙边筑成一道坚实的人梯。 被压在最底下的重阳喘着粗气,看向旁边的人影,咬牙切齿道:上吧,世子。 楚晏眼里升起几丝复杂,谢了。 随后便踩在鬼骑军的肩膀上,一步一步攀了上去,底下的哈达见他们快要把广陵王救下来了,心里又急又慌,也不再管旁边地上的百姓,拽过旁边士兵手里的长弓,往楚晏的背脊射去。 察觉到冰冷的杀意,楚晏敏锐地往旁边一躲,那支羽箭擦过他肩膀,哈达见没中,冷着脸刚想重射一箭,余光却瞥到那些穿着玄色盔甲的高大士兵不知何时竟解决了城楼底下的所有匈奴,势不可挡地朝他们杀了过来。 哈达眼里一惊,手里忘了放箭,盯着这群古里古怪,但又气势凌人的士兵,他竟从脚底窜上来一股从头到脚冷下来的寒意。 他立马朝旁边的士兵招手道:撤! 撤回城楼里! 楚晏已经踩在了最后一个鬼骑兵的肩膀上,挥剑砍断了广陵王绑在身上的绳子。 广陵王也跟着极速下坠,楚晏忍着肩膀被撕裂的剧痛,快速拽住绳子的末端,惊险地把他吊在离地面不远的地方,然后缓缓松了手,广陵王平安地回到了地上。 楚晏攀着人梯下来,走上前解开了捆在广陵王身上的粗绳。 手刚一活动开,广陵王便是两记毫不留情的巴掌挥落在楚晏的左右侧颊上。 他脸红筋爆,叱道:我没你这个儿子。 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那双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失望和愤怒,显然是对楚晏的行为感到羞耻,又感到痛惜和难过。 楚晏的脸上已经开始红肿,映出五个清晰的指印,但他的神色依旧如往日般冷静自若,淡淡道:父王要杀要剐,等回去再说。 你叫我怎么有脸回去!广陵王看着摆了一地的尸体,眼底盈着热泪,哽塞道:儿啊!他们可都是大庆的子民啊! 咱们祖祖辈辈护了这么多年的百姓,怎么到你,就变成弃之不顾了。 他看向跪在远处,还活着的百姓。他们眼里均是恐惧和瑟缩,和见到匈奴时的神色毫无二致。 广陵王心里更是百感交集,蓦地扑通一声对着地上百姓的尸体跪下来。 父王楚晏死死攥着拳头,嘶哑着喊了声。 他心知自己犯了他父王这里的重罪。 这群百姓虽个个该死,但无一例外,皆是大庆的子民。 为将者,当拥君爱民。 可他不后悔。 说他没有大将之风也好,说他胸襟不够开阔也好,他就想同这些百姓一样,当个人,不当英雄。 走吧,父王。楚晏皱着眉催促道。 金岚在里面拖延的时间应该快到了,此地不宜久留。 广陵王心知现在该以大局为重,他沉下脸,郑重地对着那些尸体叩了三个响头。 楚晏见广陵王竟行了这么大的礼数,心里升起几分郁结合不快。 他不像广陵王在黄土飞扬的沙场上生活这么多年,心中也没有他爷爷对他父王从小灌输到大的忠义思想。 所以他做不成一个顶天立地,惹人称赞的好将,到头来只能做个自私卑劣的小人物。 楚晏虽不理解这举动,但他尊重他父王的道义。 而且这头多半是为了自己叩的。 叩完头,广陵王没再多说,从地上重新站起来,冷冷瞪了眼旁边的楚晏,隐怒道:回去我再收拾你。 楚晏神色冷漠,微微颔首,应了声是。 见他毫无悔改的意思,广陵王心里恶气更盛,但念及不是发火的时候,只能忍耐道:让你的这些兵,送活着的百姓出城。 楚晏也不再跟他犟,睨了眼旁边的重阳。 重阳急忙拱手行礼,招呼着旁边的几个鬼骑兵解开了那些百姓的绳子。 见手脚可以活动了,他们忙不迭地往城外奔去,重阳想追,楚晏淡淡道:不用了。 广陵王想起城楼里还困着应逐以及五万士兵,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若是贸然闯进去,不仅于事无补,恐怕还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在匈奴为了牵制自己和羡行,不会对应逐和那些兵动手,所以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先离开,再从长计议。 他刚想走,突然发现移动一步,大腿便像是扯着筋儿,刚刚被怒火冲晕了神志,没察觉到痛,现在回过味来,倒是有些提不上劲儿。 楚晏察觉到后,干脆弯下腰直接把站在原地的广陵王背起来。 广陵王这些日子消瘦不少,身体上的苦痛还好,更多的其实是心里的负担,忧心自己的兵,忧心大庆的民,甚至还忧心远在皇城,病重在榻的皇上。 每天这样的双重折磨下,广陵王已经形同枯槁,唯有一双虎眼依旧如附明光,炯炯有神。 他眼里一惊,反应过来后,倒也没反抗,垂下目光看着他儿子宽阔精悍的肩膀。 原来都长这么大了。 广陵王眼里失神,呢喃着说:你还小的时候,元旦回去,我背过你一次。 但好像也就一次,后来你长大了,也不要我背了。 楚晏沉着脸没说话,步伐迈的又大又快。 刚刚可是把你打疼了?广陵王缓了气,语气也温和下来,我很少打你,除非你是真犯了大错。 上一次是因为你说要给我找个男儿媳,这一次是因为你犯了糊涂。 最终他还是没舍得把那四个难听的字眼压在自己儿子的头上,用了句犯糊涂来掩盖了楚晏的罪行。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85) 父王不求你能名扬天下,但望你能真心实意地去保卫大庆的国土,要像爱自己的女人一样,护着他们。 楚晏依旧没开口,他以后做不到的事,一般开始就不会答应。 广陵王哪能不明白他的小心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犟不过你,现在老了,也管不动你。 不过我看那小郎中也是个心肠好的,你若是能改变些心性,想必更能讨那小郎中欢心。 为了让楚晏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他现在竟连这种话都搬出来了。一说完,广陵王登时感觉一口老血堵住喉咙,咽不下去,提不上来。 听到傅时雨的名字,楚晏冰冷坚硬的神色倒有些瓦解,广陵王瞥见柔和下来的侧脸,心里不禁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该感到可悲。 刚想开口,耳边却猝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道细微的破空声。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还未回头,胸口便一阵撕裂的剧痛,随后便陷入强烈的麻痹之中,身体中流淌的血液迅速往脚下窜去,广陵王坚持回头看了眼。 发现庆国公站在不远处的城楼上,手里高拿着弓箭,朽迈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磨砺的沧桑的眼睛却情绪翻涌。 广陵王默默回头,见楚晏竟不知何时顿住了脚步。 继续走吧。广陵王淡淡道:让我在你背上待会儿。 楚晏埋着头,阴影完全抹去了他脸上的情绪,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心里的想法。 良久后,他才缓缓抬起脚步,每一步都迈的很慢很沉,仿佛脚背压着千斤顶,蜿蜒的血迹跟随着他看不见的脚印,走向泛起鱼肚白的晨曦里。 身后跟着的重阳狠狠甩了自己两巴掌,暗骂刚刚不该晃神。 他通红着眼眶,盯着他们蹒跚前行的背影。 五万的兵要救。广陵王倒在楚晏的肩膀上,嘱咐道:城里的百姓也不能坐视不管。 楚晏不言许久,最后还是在广陵王等待的沉默中,很是沙哑地应了声好。 广陵王这才彻彻底底地放下心,缓缓道:父王不是不成全你和那小郎中。 我们楚家世代向来人丁稀少,到我这一辈,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老了后,孤苦无依,没有子嗣,我在地底下看着不放心。 楚晏喉咙一哽,仿佛被万千悲伤的情绪堵住心肺,良久,才轻声说:他是可以与我终生白首的人。 广陵王笑了笑,并不否认,希望如此。 他想起什么,又道:你大哥还在潢洲,虽说做了错事,但好歹也是你亲生生的一个大哥,无需接他回京,但还是得关照着些,毕竟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楚晏默然地点了点头。 好了。广陵王吐出一口长气,怀念又不舍的看着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红日,为父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羡行。 放不下的也只能放下了,这身重担以后便交由你肩上,我也该好好休息了。 最后别叫我父王了,跟你小时候一样,唤我声父亲吧。 楚晏眼角微红,这一刻的他终于毫不保留的对广陵王卸下所有心防,以一个仰望着父亲的儿子的身份,嗓音苦涩地喊了声。 父亲。 哎 广陵王像小时候一般,慈祥又开怀地应了声,随后在第一束晨光的照耀下,永远的合上了眼睛。 重阳看着一动不动站在前方的楚晏,招呼着那群鬼骑兵停下脚步,双手摘下了扣着的头盔,沉默不语地在原地站着。 良久,楚晏的肩膀才动了动,看向迎面照来的曙光,轻缓而沉稳有力的说:向京上报,定远将军于隋庆四十一年间殉国。 最迟十日,我将带着捷报与定远将军的遗体回京。 第101章 知己 嘿!横空响起一声张扬的高呼,金岚一只脚踩在城楼上,手里提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曼达,得意洋洋地看向底下的楚晏,怎么样?老子说话算话,这人头砍不砍就你一句话! 楚晏身上还背着广陵王的遗体,听到这话,他沉默地转过身,当看见城楼上那道笑得张狂肆意的人影时,他又一次被鬼骑刷新了认知。 虽说匈奴的兵现在未全部安扎在凤阳城,但这城楼里保护曼达的匈奴,少说也是一万人,这人率了两千多鬼骑兵,不仅轻松解决,连曼达都一同绑了来。 难怪傅时雨上一世只愿意放一半的人出来,这些鬼骑兵果然来的太过邪乎,且不好掌控,若是被人挑动了祸心,恐怕会在世间造成巨大并且难以解决的轰动。 但他为何会放心把金岚交给自己 楚晏摸不清他的想法,既是太子的人,要给也是该给太子。要么他是有足够的自信,认为自己有了五千鬼骑兵,也赢不了太子,要么他就是 担心自己的安危。 比起前者,楚晏自然是选择相信后者。 放开我大哥! 站在另一边城楼上的哈达,见到城楼里的士兵竟然全被绑了,心里登时又惊又怒,吼道:你们是何人? 听到有人说话,金岚提着身子高大的曼达,一脸疑惑地侧过身。 手里有些松了劲,本就脚底悬空的曼达差点从城楼顶上滑了下去,还好被反应极快的金岚重新拽了上来。 两兄弟被这横生的变故,吓得心里凉了半截。 曼达惨白着脸,显然还没从生死的边缘里回过神,对面地哈达则是磕磕巴巴地骂道:你他娘的放下我大哥!不然老子跟你拼命! 金岚一挑眉,不屑道:凭你这傻大个,我一只手就能解决你。 你!哈达怒火冲冲地想发起攻势,但自家大哥还在这小孩手上,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脸憋屈地站在原地。 金岚见底下的楚晏不说话,以为他没听到,又大声问了遍,喂!你听到没有! 要杀要剐你给个信儿,你若想他死,我现在便松手! 哈达目眦欲裂地吼道:你敢! 金岚置若罔闻,依旧盯着底下楚晏岿然不动的身影。 曼达被揍的嘴里牙齿脱落,一张口就是满嘴的鲜血,说话也有些漏风。 他含糊不清地嗤笑,说:要丢就丢,我还能怕了你这黄毛小儿不成。 我死了还有我弟弟,他同样能打的你们大庆跪地求饶! 金岚一听这话,倒真毫不犹豫地把曼达放在了城楼外,眼见着马上就要丢下去,哈达突然惊恐地叱道:不!不要! 我们撤兵,现在就撤! 曼达肿成一条缝的眼里射出一道精光,隐怒道:哈达! 哈达像是没听见,眼眶通红地说:不能死! 大哥不能死! 金岚懒得听他们兄弟演这出苦情戏,不耐烦地看向楚晏,问道:你到底决定好了没有! 楚晏下巴和侧颈上还染着鲜血,一双狠厉如隼的双眸释放出毫不掩饰的寒意。 留着。 他抬眼看向城楼上的哈达,明明身处低处,却被他站出了睥睨世间的傲视感。 你们不必撤兵,继续进犯。 这句话说的所有人皆是眼里一愣,连曼达都以为这人恐怕是哀思过度,脑子出了毛病。 楚晏像是看不懂他们心里的想法,也或者是懒得去猜想,只说:不过路线由我来定。 什么意思?哈达忍不住问道。 楚晏淡淡道:出了凤阳城,你们直接南下,不出意外,会在秦海关撞上大庆的士兵。 哈达还是一脸疑惑,然后呢? 楚晏神色漠然,轻飘飘地吐出了一个字。 打。 重阳看了眼楚晏背后的广陵王,有点担心这位将军会气得从阴间里回过魂儿来。 哈达嘴角抽搐,问道:打就完事了? 三日后,我会率领鬼骑兵出现,你们届时撤兵即可,曼达我会让人送回匈奴的军营。 这席话一出,众人难免感到唏嘘。 此等卖弄心思的阴招,在沙场上一向是最令人不齿的,连拽着曼达的金岚表情都有些僵硬,无语道:你这也太阴损了。 不战而胜,有什么意思。 楚晏面容冷漠,无动于衷道:按我说的做。 金岚翻了下白眼,是。 说完,他重新把曼达提了回来,随手扔在地上,皮靴碾在曼达的脸上,语气也跟轻佻的动作般,带着浓浓的嘲讽,暂时留你几天。 曼达不堪受辱,赤红双眸要吃人似得,瞪着他,这话我也还你! 楚晏上了城楼,庆国公已经被绑到了跟前,他脸上全无惧怕,相反还带着股解脱一切的放松。 原本以为会受尽万千折磨而死,没曾想楚晏竟是直接把剑架到了脖子上。 庆国公脸色有些复杂,皱眉问:你在可怜老夫? 想多了。 楚晏话里尽是冰魄,整个人仿佛都在散发出森森寒气,以我的性子,你会被千刀万剐,剥皮抽筋,但父王让我临终时给你个痛快。 听到这话的庆国公一怔,明白后不禁摇头失笑,喟叹道:他这人啊,哪儿都没毛病,唯一欠缺的只有这颗心不够狠,所以他定是及不上以后的你。 他喉咙一涩,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语气艰难道:帝王无情,皇权难握,忠肝义胆在金銮殿上乃最廉价的四个字。 就算广陵王若没死在这儿,回去也定会被朝堂定罪,倒不如现在死于自己手上。 殉国而亡,戎马一生,光宗耀祖,也算是了却了他平时最大的遗愿了。 不过这话,他定是不能说出口的,就让他带着这一个永久的秘密,永远葬身于千古骂名之中。这是他应得的,同时也当还了广陵王的情谊。 这次如果能在阎罗殿碰上广陵王,自己终于可以心无芥蒂地同他喝个痛快了! 语罢,庆国公缓缓闭上眼,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平静道:动手吧。 楚晏没有丝毫犹豫,锋利的刀刃横着切断庆国公的脖颈,灼眼的血液喷溅于半空,随后一颗神色安详的头颅缓缓滚在了脚边。 重阳看着地上庆国公的尸体,有些犹豫道:上报需要把国公的叛国一起报上去吗? 不必了。楚晏冷声道:国公死于疫病,不宜回京,葬在边陲。 说完,他便不再看地上的尸首一眼,转身大步跨下了城楼。 重阳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小声地呢喃了句,这不还是心软了么。 * 广陵世子上报的公文,被驿站的人八百里加急,不到三天时间就送到了金銮殿上。 上早朝时,监国的太子正与群臣正商议此事。 广陵王身份尊贵,同陛下还是堂亲,再加上立下军功无数,按理来说举国同丧也不为过,但偏偏是在吃了败仗这尴尬的关卡上。 立于左边的禁军统领大步走出来,行礼道:殿下,微臣认为广陵王在世时为大庆效忠多年,功不可没,应当大肆操办。 殿下不可。中书令大臣上前道:此次匈奴进犯,边陲损失惨重,殿下不给广陵王定罪,都算是网开一面,又如何谈的上大肆操办? 再加上阳州之前修建水渠,国库空虚 他话还没说完,另一位大臣不客气地插断道:广陵王镇守边关三十余年,又怎能因为一次小过错就定罪。 小过错?荒谬至极!边陲十几个城池沦陷,百姓伤亡惨重,竟被你说成小过错! 在重大事情的决策上,上下几千年来,文武大臣的意见便从未统一过,皆分为两大泾渭分明的阵营。 各种不同的声音混在朝堂上,如同是叽叽喳喳的麻雀。封长行被他们吵得头疼,抬了抬手,干脆直接让总管太监说了退朝,来日再议。 一下朝,封长行并未回殿,而是去了傅时雨的院子。 他所居住的地方有些偏僻,封长行本打算给傅时雨一官半职,但傅时雨却拒绝了,在院子里深居浅出,平日里鲜少见到人影。 封长行进去的时候,傅时雨正坐在庭院里,懒洋洋地翻着杂书。 在古代,看书是他最爱的一大乐子。 毕竟是外来人口,他画技粗糙,作不了诗词,平日里闲暇也就看点群书,或者听点小曲儿。 太傅。封长行唤了声,走到傅时雨身边坐下,见他衣着单薄,担忧道:天儿转凉了,我前几天让小春子给殿下添的新衣,太傅为何不穿? 早了些。傅时雨翻过一页,轻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见他猜到,封长行也卖关子,如实道:广陵王爷薨了。 傅时雨翻书的手一顿,眼里有些失神。 封长行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说:早朝上因为广陵王的丧事,大臣吵了起来。 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想问问太傅的意见。 傅时雨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徐徐道:殿下心中既已有了决策,又何必再来问我。 可封长行有些为难道:广陵王的确为大庆立下军功无数,我若是这样做,会不会太过绝情? 傅时雨合上书,殿下的决定,不是我能够参言的。 不过,殿下若想要成为一代明君,那最好还是别让武将寒心为好。 百姓是根,文臣是笔,武将是木仓,三者缺一不可。 封长行略略思忖,忽地眼睛一亮,太傅说得对! 广陵王的丧事重中之重,理应举国哀悼才对,是我糊涂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86) 傅时雨笑了笑,那殿下又打算怎么同反对的大臣们说这件事? 封长行眼里也很是苦恼,摇着头说:不瞒太傅,我其实也没决定好。 傅时雨并不意外,问:广陵世子上报的公文里写了什么? 封长行想了想,答道:只说了国公死于疫病,尸首不宜带回京城,还有最迟十日,会带着广陵王的遗体和捷报回京。 除了这些,就没了。 傅时雨眉峰浅皱。 庆国公死于疫病,其他人可能会相信,但他心知这是楚晏在其中扯的幌子,但他为何要瞒报庆国公叛国的事实? 这可不像是他会做出的事。 瞥见封长行奇怪的神色,傅时雨想起这人还在等着自己,他沉吟片刻,道:既然广陵世子这么说了,殿下直接用他的话打发群臣便好。若胜了,殿下丧事办的浓重,朝臣找不到错处,还能在民间落个好名声。 那广陵世子败了呢?封长行问道。 那自然以败仗为由,理所应当的收了世袭给广陵世子的爵位。而广陵世子吃了败仗,殿下依旧替广陵王操办了丧事,不仅不会让武将心生不满,同时还能提前给臣民塑造出一个仁厚深明的储君的印象。 封长行越听脸上的笑意越深,忍不住握住傅时雨冰凉的手指,欣悦道:幸得太傅这般知己,我亦是此生无憾了。 第102章 软蛋 陆良率着浩浩荡荡的大军行至秦海关,山路崎岖,一路长途跋涉,从小生活在蜜糖罐子里的他,哪能吃得了这苦头。 他并不是武将,没考上功名,只能在兵部里混个闲职。平日里没事同人喝点花酒,家中如花美眷纳了一院子,日子过得美滋滋,好不快活。偏偏这次被他父亲赶鸭子上架,来了这风吹日晒,黄沙漫天的边陲,而且不久后,还要同那些五大三粗,蛮横不讲理的莽匪打仗。 一想到战场不比温柔乡,动不动就要上刀舞剑,他很是没骨气的在深夜里偷偷抹了两回眼泪。 不是没想过逃跑,他爹派来的几个家仆明着是保护他的安全,实则是为了看管,途中偷跑了几次,都被抓了回来。 说来可笑,这位被逼着上沙场的神武大将军,身软体弱,其实连这身盔甲都还披不稳。 陆良见天色不早,想找处客栈先歇歇,他细嫩的胯间被马背磨破了皮,稍微动一下就痛痒难耐。 还未开口,突然听到后方军营传来一阵喧闹。他心里奇怪,回头便脸上一热,眼前血红一片,他用手摸了摸,发现手心里竟是滚烫腥臭的鲜血 陆良察觉到什么,神色僵硬地抬起头,迎面正对上了那张眉心中箭,血肉模糊的人脸。 啊!!! 他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旁边的王副将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转头怒叱道:有埋伏! 马上过秦海关,快快快! 看到陆良脸上惨白,还在马背上呆坐着,王副将着急地催促道:将军,快走! 陆良回过神,忙不迭拽紧缰绳,疾如闪电地往秦海关的出口奔去。 那勇猛的势头看的王副将一愣一愣的,这拼命劲儿,哪还有前几天赶路时要死不活的模样。 陆良头盔被狂风刮到了地上,所有士兵眼睁睁看着自家将军一马当先,如脱缰的野马般,率先冲了出去。 一时有些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无地自容的羞愧。 奈何陆良逃得再快,也快不过早就埋伏好的匈奴。 刚策马来到出口,一支破风的箭矢迎面射来。陆良眼底一紧,本能的弯下腰,随即狼狈地从马背上滚到了地上。座下白马受惊,极速地往前窜去,被一支羽箭射穿马腹,奄奄一息地倒在草丛里。 王副将见到倒在不远处的陆良,心里渐渐沉了下来。秦海关地势宽阔,四面环山,是个埋伏的好地儿。当然这要在中埋伏的不是他们的情况下。 前些天明明接到线报说,匈奴走的是另一条路线,所以他们才会选择最保险的秦海关,没想到现在反倒中了埋伏。 王副将阴着脸,沉声喝道:不必惊慌,我们胜在人多,大不了同他们拼了。 说完,见陆良还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神色恍惚,一看就是还没缓过神。王副将心里无奈,下马凑近陆良的耳边,低声道:将军,你现在该稳定下军心了? 陆良眼神呆滞,抬头无措地望着他,磕磕绊绊道:怎么稳? 这跟父亲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直接率兵来就行了吗? 说着说着,他话里竟开始带起了哭腔,王忠,你快带我走!我不想去沙场了。 王副将心里憋着一团恶气,恨不得掴着这将军两耳光,蓦地听到旁边树林里响起细微的窸窣声。 他眼里一震,急忙从地上站起来,招呼着士兵警惕四周的情况。 嗖! 随着又一支羽箭擦身而过,林中群鸟被惊的扑翅乱窜,早就等候多时的匈奴如同是群狼环伺,虎视眈眈地冲了出来。 刀剑铿锵相撞,光影唰唰闪过眼底,陆良被扑面袭来的匈奴大军吓破了胆儿,干脆躲进旁边的树丛里。 王副将见他暂时安全,也不再分出心神去管他,开始专心应对起了袭来的匈奴。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大庆的士兵有些慌了神,毕竟连着赶了几天的路,蓦地来这一出,谁心里都镇定不下来。 上有人守着射箭,下有人刀剑无眼,十几万大军竟应付的格外狼狈艰难,王副将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食指和拇指放在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一匹花斑马从奔进战场,他砍掉一个匈奴士兵的手臂,怒吼道:所有人,跟我走! 今个就是爬,也得给老子爬出去! 既然不适宜迎战,那就只能拼死闯出去了,就算伤亡惨重,也比直接吃败仗来得强。 他刚想离开,忽地想起将军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环顾一圈,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刺耳嘹亮的爽声长笑。 你在寻他? 哈达大喇喇地站在交战的中央,轻而易举地拽住陆良的后衣领,把人高高地提了起来,陆良在他手上吓得哇哇惨叫。 大胆!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哈达危险地眯起眼,陆良心里蓦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狠摔在地,随后腹部就被重重地踹了几脚。 陆良被哈达踢的五官扭曲,呻吟连连。 他从小娇生惯养,哪能受得了这种苦痛,眼圈里登时泛起泪花,忍不住抱头求饶起来,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放过我,求你! 发髻凌乱地松散下来,遮挡住了脸,一股股混着泥土和血污,看着又脏又狼狈。哈达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兵,不,这样的将军。 他有些新奇,皮靴抬起陆良的下巴,问道:你是新来的神武将军? 听到这话的陆良脸色更是褪成了宣纸,忙不迭地摇头道:我不是!我不是将军! 他胡乱地指了个方向,那里刚好站着个被砍断了右手的匈奴士兵,陆良看也不看,直接道:他!是他!他是将军! 本来正在同匈奴殊死搏斗的大庆士兵,听到这话,纷纷顿住手里的动作,神色各异地看向被哈达踩在脚底下的将军。 只看了一眼,他们便自觉丢脸,又齐齐别过视线。 看着士气依旧高昂的匈奴,大庆士兵军心逐渐开始动摇,有些甚至干脆丢了手里的武器,任由刀锋砍断脖子和四肢,同时也砍断了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说这太子怎么比你还猪头。金岚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拐了拐重阳的手肘,派这玩意儿上沙场,到底是来打仗,还是来让人看笑话的? 我怎么知道!重阳翻了下白眼,还有再胡说八道,老子把你从山崖上丢下去! 楚晏眸光深沉地望着陆良那张痛哭流涕的脸。 比起金岚和重阳的疑惑,他倒能明白太子的目的,军权对于每位帝王来说,都是必须掌握在手里的东西,但现在武将这边,还没有封长行能信得过的心腹,所以他只能寻一个好拿捏的废物,等夺下军功后,就可以把军权收回自己手中,等即位后,再交由自己培养起来的人脉。 他一手好算盘打得响,但楚晏偏偏就不让他如愿。就算鱼死网破,这军权他也会牢牢抓在手里。 这半壁江山,都是他楚家祖祖辈辈打下来的,他封长行有什么资格,敢骑到自己头上撒野。 世子,现在可以下去了吗?重阳在一旁询问道。 楚晏瞥了眼底下混乱的战况,哈达越来越过分,已经快逼着陆良钻裤裆了。 被吓破胆的裤裆的陆良也不跟他客气,倒真趴在地上想钻。王副将铁青着脸,恨不得直接提刀把这软蛋给砍了。 我钻了你就放我走?陆良眼里噙泪,犹犹豫豫地看向头顶上方的哈达。 哈达虎眼一瞪,恶声恶气道:让你钻,你就钻,哪来这么多废话! 再不钻,老子就让你去钻阎王爷的裤裆! 一听这话,陆良哪敢再多嘴,看着哈达岔开的腿,他双手哆哆嗦嗦地匍匐上前,眼见就要到哈达的胯下了。屁股蛋子猝然一痛,他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回头正好对上楚晏那张表情难看到极限的脸。 陆良一时竟感觉他比架到脖子上的刀刃还要恐怖,惧怕和惊悸瞬间齐齐涌上心头,下面一时没把住门,竟 尿了。 一股难以言喻地尿骚味被风吹入鼻尖,楚晏额间暴起的青筋抽了抽。 暗忖自己可能想多了。 太子派这这玩意儿来,恐怕只是单纯为了给自己添堵。 你他娘的!尿我腿上了!哈达大叫着后退两步。 这话当然是他故意夸张的,陆良双膝跪地,哪能尿的到他身上。 大庆的士兵听到他的吼叫,下意识地往来声的方向看了眼,结果立马看到了陆良身上逐渐蔓延开的水渍,裤裆也湿了一大滩可疑的痕迹。 只要生了双眼睛,都能瞧出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连陆良这个厚脸皮的,接收到那些士兵嫌恶的眼神,脸上都不由升起几分赧然,臊的只想从地缝里钻进去。 既然是演戏,楚晏带着鬼骑兵来了,哈达自然也不会再恋战,但演戏还是要演全套,所以还是匈奴和鬼骑兵还是交手了几招。 哈达借此机会给楚晏过了过招,结果没曾想,不过短短十几个来回,自己竟出现了颓势,虽然还没结束,但败局已定。距离上次交手,也不过只间隔了一年,这人竟甩了自己这么大一截。哈达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还是念着自己大哥,直接翻身上了马背,恶狠狠地瞪着不远处的楚晏,撂着狠话道:你给我等着! 撤! 王副将见本来危险的局势,广陵世子就只区区带了几千个人的军队前来,竟转眼间就逆转了形势。 不仅没吃败仗,那些匈奴还反倒被打的落花流水。 就算他们立场对立,他心里依旧对这位广陵世子生了些敬佩之情。 抬眼见那些匈奴撤了,刚想让身后的士兵追上去,结果命令了几次,都不见有动静。他奇怪地回过头,当映入眼前的情景时。 王副将瞳孔紧缩,不由地震愕地僵在原地。 仅剩的十万大军不知何时已经单膝跪地,整齐地面向前方,当然他们所跪的方向不是冲着那边还呆坐在地上的陆良,而是 仿若事不关己,一脸冷漠地站在不远处的广陵世子。 看到士兵眼里从内而外的臣服姿态,楚晏脸上波澜不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波动。与跪坐在旁边,心有余悸的陆良,简直是两种鲜明灼眼的反差。 但广陵世子却就是以这样一幅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姿态,却在场的所有士兵心甘情愿的拜服。 果然这才是为将者才具备的领袖风范 意识到这点的王副将如同是坠入深海,咸涩的海水从耳孔里渗透大脑,心里涌入了完全复杂难言的情绪,但脑子里却异常清醒,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们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又来了。】 感情戏:我有多久没上线了! 剧情线:小狐狸精住嘴,我跟作者大大正相处的好好的,请不要打扰我们! 读者:嗯? 秃头作者膝盖一软,卑微道:周六周六,安排上。 老楚眼一眯,如果没办到呢? 秃头作者:我尽量我尽量。 时雨宝贝:没办到的话,你将一辈子秃头。 秃头作者:一定安排! 分割线 感谢在2020051217:28:56~2020051417:3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殇沫沫12瓶;松子朗5瓶;呛水的鱼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娘们 金銮殿 户部尚书颤颤巍巍地跪在金砖上,不敢抬头去看坐在龙椅上的太子是何副表情。 今早朝中已经接到边关十万火急送来的公文。 所有大臣和京城百姓都知道了,广陵世子只用区区五千士兵,不仅把被俘虏的五万士兵解救了出来,还把困在狼牙谷的神武大将军和十八万士兵也救出了重围。 匈奴被打的丢盔卸甲,直接逃回了自己的地界。 不难猜想,街巷间的百姓口中会把这位广陵世子传成如何了得的人物。说来可笑的是,广陵王戎马一生,也没得来的战神称号,竟被楚晏使了些雕虫小技落到了头上,虽然他本来也无意要这些虚名。 广陵世子一下被吹得神乎其乎,什么一挑千军,势如破竹,什么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更有甚者,直接说广陵世子乃武神转世,救大庆与危难之中。 后来回到京城的重阳听到这些传言,不由抽搐着嘴角,重重地叹了口气。 要是这些百姓知道口中这位英明威武的战神,其实只是同匈奴演练了一场逼真的假戏,也不知届时他们会是副什么表情。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87) 广陵世子成了京城百姓眼里的传奇,那另一位新上任的神武大将军自然成了津津乐道的笑柄。 小儿口里还流传出了一首让人啼笑皆非的童谣。 立春的小雨淅沥沥,将军的裤裆哗啦啦。 连带着户部尚书也被朝中大臣取笑了好几日,而下月太子与户部尚书长女的婚事,也变得有些尴尬。 户部尚书顶着压抑诡谲的气氛,硬着头皮求饶道:求殿下饶这孽子一命,他从小被他娘惯坏了,头一次见到这场面,所以才会 话还未说完,迎面就砸来一盏青花的茶碗。里面的茶水虽然已经放凉了,但户部尚书还是吓了跳。交襟的官袍上满是湿淋淋的茶叶,瞧着甚是狼狈。 封长行神色阴霾地坐在龙椅上,角落香炉里的龙涎香仿佛也被紧绷的气氛烘托的停滞,不再袅袅飘渺地冒着青烟。 许久,他才用手扶着额间,从牙缝里阴恻恻地憋出了一个字。 滚! 户部尚书吓得脸色骤白,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说了句微臣告退,就匆匆忙忙地退了出去。快走出大殿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差点摔下了门口的石阶。 小春子见封长行神色难看,有些忐忑道:殿下,要不奴才去吩咐御膳房给您端碗安神汤。 不用了。封长行淡淡道:你下去吧,孤自己静一会儿。 是。小春子刚准备退出去,想起什么,他又忙上前耳语道:殿下,秋山先生来信说让你有空出宫一趟。 封长行眼里一愣,随即闪过一丝微妙的光泽,语气沉下来,信中可有提到什么? 小春子摇了摇头,没有。 嗯。封长行倒在龙椅上,缓缓道:你让念秋回个信,过几天我去一趟。 听到这话的小春子神色微变,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殿下,最近广陵世子可能要回京了,而且傅大人还在宫中,要不奴才替您去跑一趟。 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上方瞥来一道没什么情绪的视线,小春子心里一紧,膝盖瘫软地跪到地上,殿下恕罪,是奴才多嘴了。 封长行收回目光,疲倦地闭起眼,轻声道: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 只用了短短三天,一直在大庆的国土上为非作歹的匈奴就被赶回了自己的地界,楚晏假戏真做,干脆一同抓了哈达,逼着匈奴首领那被迫写了求和的降书。 远在大本营的匈奴单于听到两个儿子被俘,只能用议和书来当作缓兵之计。 边陲离京路途遥远,再加上广陵王的遗体已停有数日,楚晏找人做了冰棺,开始启程返回皇城。 沿路百姓欢送,锣鼓喧天。边陲的城镇比之京城民风要开放许多,女儿投掷鲜花,手绢,更有甚者连贴身的肚兜儿都扔上了楚晏的黑马。 拦马的小姐更是数不过来,她们啥也不求,唯一的目的便是以身相许,伴君在侧。 可惜楚晏是个不开窍的,更别提怜香惜玉了。好几次差点策马从倒在街上的小姐身上踩过去了,还好重阳和应逐,两人实在看不过眼,帮着救了几回。 金岚翘着二郎腿,平躺在马背上,嫌慢了就拍下马腹,也不怕摔下来。他瞥了眼重阳身后的马车,悠悠道:还在哭呢? 重阳听着马车里抽抽搭搭的哭声,显然也被烦的不轻,不耐道:哭几宿了。 金岚手里拿着串冰糖葫芦,舌头顶了顶,把嘴里的籽儿吐出来。 他一脸讥诮地翻了下白眼,也不嫌累。 喂!金岚冲着跟随在马车旁边的王副将喊了声,不客气地嘲笑道:你家将军底下长鸟了没有啊! 怎么比娘们还能哭! 王副将神色骤沉,你! 想出言反驳,但听着马车里的哭声,他心里又登时涌上来一股无力,临到嘴边的辩驳如何也吐不出来。 别吵了。重阳示意他们看前方马上的楚晏,等会把那位惹到了,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金岚努了努嘴,没再继续放嘴炮。想起什么,他瞥了眼王副将,见没注意到这边后,才朝着重阳小声道:你说,楚晏为何不干脆杀了这娘们? 烦躁带回去也是麻烦。 不知道。重阳耸了耸肩,无奈道:我要是能猜到他想法,平日里也能少挨几鞭子了。 金岚刚想说话,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声蚊子似的,胆怯又弱弱的声音。 我想如厕。 问话被打断的金岚,语气烦躁道:尿马车上! 里面的人沉默一瞬,小声嗫嚅道:只要你不嫌臭。 嘿,这娘们儿还会顶嘴。金岚一脸新奇地同旁边重阳道。 转脸却发现重阳驾马去了楚晏旁边,像是正在禀告什么。 王副将突然出声道:你们先走,我带将军去吧。 金岚眯着眼,隐隐猜到什么,扯起嘴角阴森地笑了,随手扔了手里的半串冰糖葫芦,直接从马背上坐了起来。 我带他去。 王副将脸色微变,动了动嘴角,终是什么话也没说。 金岚直接掀开车帘,把坐在里面的陆良提起来。 喂!你干嘛!陆良一脸惊慌地盯着他。 你不是要撒尿吗?金岚阴恻恻道:老子带你去撒个够! 陆良在他手上疯狂地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自己去! 前方的楚晏听到动静,缓缓回过头,见到金岚手里蹬着双腿,像只被提着耳朵的兔子的陆良,眉宇瞬间萦绕起了一丝阴郁之色。 旁边的重阳额间青筋跳了跳,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好像是闹着要去如厕。 楚晏嫌恶地收回视线,你去看着,别让他跑了。 是。 金岚拖着陆良到了一处草丛里,随后干脆利落地松开手,退后两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撒吧。 陆良一脸赧然地坐在草地里,你背过身去。 艹!金岚咒骂一句,你他娘地不会真是娘们吧。 说是这么说,但他不想耽搁行军的时间,骂骂咧咧地转过了身。 听到身后鞋底踩在草地上,发出一阵窸窣的声响。金岚警觉地回过头,发现陆良解开裤绳,正躲躲闪闪地走到一处大石头后。 他无语地抽了下嘴角,嫌脏眼睛,干脆回过头目视起了前方。 干嘛呢。赶过来的重阳,见金岚阴着脸,双手环臂地站在杂草丛里,有些奇怪道:那软蛋呢? 不就在身后吗? 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记爆栗。 金岚立马火了,你干嘛! 刚想动手,抬头竟见重阳发了疯地往前方狂奔而去。金岚奇怪地转过身,这才发现石头后的人已经不见了,再定睛一看,发现重阳追着的人,不就是前不久才躲在石头后撒尿的娘们儿吗? 好啊!金岚气得红了眼,敢耍我! 老子今天抓到你,非得把你鸟儿切下来不可! 说完,他也朝着陆良的方向追去。 陆良这人,乍一看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论逃跑的速度,绝对不输给任何人。 特别是他逃的还挺有技巧,眼见着要抓上来了,他就往旁边一躲,要么身子灵活地转个圈儿。 重阳和金岚两个练武之人,硬是被他从手里溜了几回,要不是眼见着前面是悬崖,陆良不敢跳,今个恐怕还真要让这人给逃了。 你!金岚气喘吁吁地压在陆良身上,累的满头大汗,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会跑啊! 陆良见被抓了,也不挣扎了,如同一条翻白肚皮的死鱼平躺在地上,被我爹追习惯了。 这话听着有点得意是怎么回事? 抓到了就走吧。重阳撑着膝盖,喘粗气道:世子他们应该走不远了。 我不走!回去太子要杀我!听到这话的陆良立马开始在地上挣扎起来。 别乱动!金岚要吃人似的瞪着他,刚刚的账老子还没跟你算呢! 许是他眼神太过可怖,陆良吓得不敢再多嘴,哆哆嗦嗦地躺在地上,结巴道:反正都是死,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重阳突然在旁边问:你刚说太子要杀你? 陆良忙不迭点了点头,是啊。 为何?重阳问。 陆良犹豫片刻,小声道:我父王说,如果打了胜仗,太子就封我做将军,如果打了败仗,太子就要砍我们全家人头。 砍就砍呗。金岚故意挖苦道:反正你这废物,留在世上除了丢脸,还能有什么用。 听到他直白的讽刺,陆良忍不住红了眼圈,想说话但又怕挨打,咬着下唇没开口。 重阳看了眼他泫然欲泣的神色,不知心里打了什么坏主意,突地咯咯笑起来,听着有些不怀好意。 你不能死。 他总算明白世子为何要留这软蛋一条性命了。 不,这或许不是软蛋,而是一颗只要位置对了,就可以成为大有用处的棋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两更~ 感谢在2020051417:33:00~2020051618:2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恋夏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回京 隋庆第四十一年霜降 皇城 平日里热闹的大街此刻冷清了不少,重病在榻的隋庆帝听到广陵王薨殁的噩耗后,更是大感悲痛,茶饭不思。太子为人孝顺仁厚,听闻隋庆帝病倒的消息,代拟圣旨,全城与君同丧三日,忌荤忌杀生,忌饮酒作乐,白绸挂满十里长街,檐上皆挂满纸扎的白灯笼。 广陵王为国捐躯,死于异乡。王府得到消息后,这几日嚎哭不断,夜半尽是嘤嘤哀啼。秋姨娘抱着刚出生的小少爷已经哭倒了好几回,尚还年少的楚东歌懵懂无知,再加上府中下人有心隐瞒,所以她暂且还是同平日里一样,在府里该吃吃该喝喝,勉强平静着。 今个晨日初生,城门早早开启,百姓沿街等候,身着孝服的楚晏神色肃穆地骑着匹黑马,一条白色布带系在额间,冷然凌厉地走在队伍的正前方,身后缓慢驰行的马车上正拉着一口玄黑的檀木棺材。 漫天飞着黄纸钱,百姓们雅雀无声,随着黑棺一过,不约而同地屈膝跪倒一片。 浩浩荡荡的军队,步伐整齐,脚步沉重,广陵王生前的几个亲信副将皆是红了眼眶,应逐更是连日食不下咽,背着人抹了好几把脸。 广陵王没有封地,所以陵墓修建在皇陵附近,需在府内停棺几日后,才会安排出殡。 在百姓的低声抽泣中,楚晏和随行的军队来到了广陵王府的门口。 里面早已布置好了灵堂,秋姨娘素面朝天,挽着发,穿着孝服和王府下人候在门口,当看到后面的黑棺时,她不禁呜咽一声,恸哭了出来。 王爷!秋姨娘跪倒在棺材旁,泣不成声道:你怎能说走就走,留妾身一人在世上,你还没看过梦泽呢!怎么就去了啊! 梦泽是她所生的小少爷,广陵王当时赶不回来,来信取的名。 她刚出月子,身子还很虚弱,旁边丫鬟赶紧去搀扶她起来。 楚东歌懵懵懂懂地站在门口,看到马上铁面冷漠的大哥,本来欣喜奔出来的脚步也顿在朱红大门前,一脸无措地看着他们。 莺莺。 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穿透人海,穿透嚎啕和嘤啼,很是清晰地响在楚东歌耳边。 她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往马上的高大身影望去。 这是自家二哥头一回唤自己的小名。 楚晏淡淡道:过来。 楚东歌不知怎的有点害怕,在原地犹豫了良久,才走到了楚晏跟前。盼了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二哥,此刻竟让她有些高兴不起来。 她看了看周围正啜泣的下人,又看了眼哭的不能自已的秋姨娘,最后看向脸色肃穆的二哥,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 二哥,父王呢?楚东歌小声问。 短短几个字足以让秋姨娘泪如泉涌,她哽咽道:小姐,王爷他 薨了。比起她的艰涩难言,楚晏倒是平静地替她接过了话头。 广陵王临终时,除了提到远在潢城的楚晗,并未提到还在家中等候的妾室和女儿,原本以为他只是没把她们放在心上,后来他却在广陵王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对珠花,一双虎头鞋,一盒胭脂以及那个老旧泛白的荷包。 原来不是没放在心上,而是怀着太重的亏欠失了言语。 楚东歌仿佛被抽了魂儿,一脸木讷地抬头。她虚岁已是金钗之年,可以清楚懂得生死的含义,听到她二哥说父王薨了,短暂的空白过后,她肉的像两节小藕的手臂开始抹起了眼泪。 搁平日里,她肯定要开始撒泼闹腾,但今个楚晏在场,她不敢造次,只能委委屈屈地低泣起来,连声音都不敢放的太大。 楚晏瞧着她暗自垂泪的可怜模样,默默叹了口气,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楚东歌朦胧的视线突然一黑,看到眼皮子底下出现了双沾着泥灰的皮靴,再往上是裹着黑裤的长腿,最后头顶上方是自家二哥黝黑不少,也更加英挺的脸庞。 二哥她抽噎着喊了声,我没哭。 楚晏淡淡睨着她快流进嘴里的鼻涕,拿出怀里的绢帕替楚东歌擦了两下鼻子。 他一个男儿,平日里粗枝大叶,哪会做这种事,粗鲁的抹了两下,楚东歌的鼻子和眼睛都红了起来。 痛的。 楚东歌忍着没说,也不愿说,自家二哥头一回给自己擦鼻涕,这件事甚至冲淡了些刚刚父王去世的难过。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88) 把她的脸擦干净后,楚晏这才从怀里掏出那对小巧精致的珠花,有些笨拙地插在楚东歌的发髻上。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楚晏冷淡开口:父王给你的。 这下才忍住的眼泪又决堤了,楚东歌嗓门高,洪钟似的,又尖,嚎的声音比谁都大,竟压过了周围所有人悲恸欲绝的哭声。 楚晏被她吵得头疼,冷声道:要哭等会去灵堂哭。 楚东歌猛地收声,一脸希冀地望着他,二哥,能抱抱莺莺吗? 见她得寸进尺,楚晏的神色转瞬阴霾下来。从小挨他冷刀子的楚东歌哪能不明白这意思,刚想改口,后背突然被一只结实的臂膀揽上前,随后身子跌入一个风尘仆仆但又温暖的怀抱里。 楚晏身上的气息是陌生的,但楚东歌却感觉很是安心。 她短短的手臂努力的环抱住楚晏的腰,软乎乎的小脸贴在宽阔的肩膀上蹭了蹭。 楚晏瞥了眼,衣衫上全是湿淋淋的鼻涕和眼泪,他脸上登时有些嫌弃。 见楚东歌一直不松手,他干脆把人从地上抱起来。 去年还能跟小鸡仔似的提起来,今年楚晏抱着她竟感到有些吃力。 这丫头,这一年,看来胖了不少 他想起前世傅时雨的话,现在也对着楚东歌复述了遍,该减肥了。 小姑娘抬起脑袋,睁着圆溜溜的杏眼,一脸天真地问:二哥,什么叫减肥? 楚晏漠然道:少吃多动。 不然以后长太胖走路都费劲。 其实当年傅时雨原话是,少吃多动,不然以后会经常生病,吃东西都费劲了。 他语气温温柔柔的,说话也漂亮,楚东歌听着舒服,再加上怕以后真的吃不进东西,后来也正开始按照傅时雨说的减肥了。 但现在由楚晏的口中说出来,瞬间变了味儿,本来难得温馨的兄妹气氛瞬间滞凝下来。 心安理得躺在楚晏怀里撒娇的楚东歌,突然像是爆发了般,哇哇大哭起来,甚至开始蹬着腿,要从楚晏身上挣扎下来。 我再也不要二哥了! 她委屈的胸口一阵起伏,眼眶红肿,瞧着好不可怜。 我讨厌二哥! 从小到大,她第一次对楚晏说出讨厌的字眼。 果然,从古至今,女孩儿都讨厌被人拿体重来做文章。 楚东歌气鼓鼓地往王府里冲去,不小心踢到门槛,还不小心绊了个跟头。 楚晏拧着眉,瞥着她胖的像个皮球,一边哭一边跑远的背影,想起恍若隔世的旧事,眼里有些失神。 世子?重阳在旁边喊了声。 楚晏骤然回神,沉声道:抬棺。 他看着头顶庄严森森的王府牌匾,轻声呢喃了句,父王,我带你归家了。 除开将军的身份,广陵王乃皇亲国戚,身份尊贵,出殡前的事宜复杂繁琐,且吊唁的大臣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来了,王府上上下下的人皆是歇不住脚的忙活起来。 宫中来了消息,圣上怜惜广陵世子年少丧父,且长途跋涉,身心交瘁,便特批他明日进宫面圣。 广陵世子尚未娶妻,广陵王又常年在沙场,府中只有一门妾室,所以很多事都落在了楚晏肩上。 他忙到太阳落土,月盘高挂。等到大臣和老将们都走完了,他才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歇了会儿。 重阳听到楚晏传唤,匆匆忙忙地奔过来,何事?世子。 楚晏睨他一眼,蓦地冲重阳招了招手。 重阳心里疑惑,附耳凑了过去。 * 傅时雨关上院门,太子刚已经来过了,他也得知了楚晏回京的消息。 广陵王的离世,他算是料到了,也算是没料到。料到他以后会死,但没料到发生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后,他还是会死。 有些事,冥冥之中,结果其实早就注定好了。 人亦是世间万物,敌不过天道轮回。 傅时雨对着森寒的夜色叹了口气,看向朝落的屋子,黑灯瞎火,看来已经睡了。他穿的少,被这凉飕飕的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 刚踏回卧房,房里就出现了一股突兀又含着凌冽的气息。 傅时雨眼里一怔,片刻后,神色又恢复了往日里漫不经心的平淡。 世子,不好好守着广陵王的灵堂,跑这儿来作甚。 见你。 楚晏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黑衣,剑眉入鬓,双眸浓黑,五官被窗棂里射进来的月光照的明暗交错,身上带着股让人紧绷的磅礴气场。 傅时雨像是感知不到他的存在,直接掠过楚晏的身影,弯腰坐到了六仙桌旁的圆凳上。 夜深了,我要歇息了。他催下眼皮,嗓音里含着股慵懒劲儿的沙哑,世子快些离开吧,若是等会被当成入宫行刺的刺客,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听出他话里的威胁,楚晏无动于衷地站了会儿,突然迈步朝着傅时雨缓缓走近。 随着他身上冷厉的气息铺面朝天的压过来,傅时雨眉峰皱的更紧,心里突然变得有些烦躁。 刚想说话,突地闻到鼻尖涌进来一股淡淡的艾草香。 不知怎的,傅时雨竟愣了会儿神。 难道这人是特地熏过了艾草,才来自己屋里的。 短暂的失神后,他脑子又重新清醒过来,抬眼竟见楚晏已经坐在了旁边。 他拽住了傅时雨的手臂,趁人还没反应,丝毫不见客气,也不见尴尬,像是习惯性地把他捞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傅时雨眉眼瞬间沉下来,冷冷地盯着面无表情的楚晏。 他幻想过无数次两人重逢的场面,要么是形同陌路,要么是暗潮汹涌,但如何也没料到,这人见到自己,会是想现在这般,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平静。 傅时雨推开他,想从楚晏怀里站起身,却反被楚晏搂住腰,两人冷热相差的胸膛贴的更紧。 傅时雨心里气狠了,脸上勾起了点笑意,世子,再不松手,我可叫人了。 叫吧。楚晏突然毫无征兆地扣住傅时雨后颈,炙热湿润的呼吸迎面压了下来,距离傅时雨只有一丝距离的时候,他才低哑地说:让他们进来看看我是怎么与你亲热的。 傅时雨还没来得及反应,唇肉就被狠狠地咬了一口,随后一股热烈又醇厚的酒香顺着直捣而入的舌尖涌进口腔。 虽然前世该做的都没少做,但不代表傅时雨现在会任由他占便宜,趁楚晏绞着自己舌尖,他眼里一寒,直接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浓郁的铁锈味混着酒气在嘴里缓缓弥漫,楚晏却依旧没松嘴,甚至吻的更深,仿佛要把傅时雨整个人都吞噬进血液里。 血丝混着津液从嘴角里溢出来,暧昧地淌进衣襟,脖颈上沾了些晶莹又明显的痕迹。 直到傅时雨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楚晏才不舍地松开嘴。 傅时雨这人平日里虽冷静自持,但气极了也会撒泼妄为,楚晏嘴里全是伤口,仿佛快被他咬烂了,嘴角更是破了好几处的皮,瞧着又红又肿,血淋淋的。 瞥见傅时雨眼角泛粉,但目光却幽幽阴冷,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瞪着他。楚晏眼里不禁染了些笑意,随意地舔了下嘴角肿痛的伤口,无形中给整张冷峻的脸庞添了几分邪气。 月共赏,杯同饮。 傅时雨眼里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祝捷酒。楚晏贴着他的耳边,亲密地在他修长白皙的脖子上吮出一个红印。 刚刚可喝到了? 听到这话的傅时雨,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嘴里的酒香。 楚晏垂眸盯着在光滑脖子上绽放开来的红梅,眼里幽深地呢喃着,不过再香的女儿红,也抵不上现在这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庆祝重逢,特地安排的小剧场!】 老楚:当不了舔狗,当撩汉高手还是可以的。 秃头作者(不屑):追媳妇就是要靠舔。 老楚:前世我没少舔。 小黑屋:黄牌警告一次! 秃头作者(白眼):我不是说那种舔。我的意思是行动和口头上都要一起舔,舔到你媳妇脸红害臊,那你的机会就来了! 小黑屋:红牌警告一次! 秃头作者(着急):我TM真没开车! 老楚(跃跃欲试):我好像懂了。 时雨宝贝(扶着老腰):哑巴教人学说话,万年老C害死人! 老楚:不是说我。 秃头作者: 第105章 缠郎 广陵王府 正打扮成楚晏的重阳坐在书房,装模作样的捏着毫笔,百无聊赖地在宣纸上画了只四不像的老虎头。 听到房门被推开,见来人是楚晏后,他连忙搁下笔,着急地从案后走出来,怎么样?可见到傅公子了? 你们说什么了? 傅公子肯弃暗投明了? 等等,你嘴怎么了? 重阳震惊地盯着楚晏被咬的满是小口子的嘴唇,奇怪道:不是说要去找傅公子吗? 楚晏听着他噼里啪啦,如同珠子滚出来的问话,默默除去黑衣,待重新换上孝服后,才说:猫咬的。 猫?什么猫这么牙尖嘴利?重阳一脸古怪。 楚晏不想同他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淡淡道:明日你和金岚随我一道进宫。 见自己的问题,这人一个都没回答,重阳心里一阵郁闷。忽地想起什么,又道:傍晚的时候,刑部来人了,说是要带陆娘娘走,被我们的人拦住了。 听到他怪异的称呼,楚晏倏地皱眉,凉飕飕地睨他一眼。 自知失言的重阳挠了挠后脑勺,干笑道:都怪金岚那小子! 他天天管陆良叫这个,害我也跟着说岔了,你放心,我已经同金岚说了,陆娘娘私底下叫叫就算了,宫里他肯定不敢造次的。 楚晏坐在太师椅上,端起旁边沏好的铁观音,冷淡道:私底下也不能这么叫。 重阳耸了耸肩,金岚那小子,我可说不通。 只有燕褚活着的时候能管他。 楚晏喝了口温茶,问:他和燕褚之前认识? 不知道。重阳摇头,之前鬼骑军只听令于我一人,后来汐夫人带回来一个模样乖巧的孩子。 这孩子就是金岚,鬼骑军也跟着划分为二,一半由我率领,一半由金岚率领。 楚晏嗯了声,突然问:有痣吗? 重阳一脸疑惑,什么? 楚晏耐着性子,又问了遍,带他回来的汐夫人,额间有没有痣? 时间太久,我都忘了,不过重阳沉吟道:你要是这么问的话,之前沈言亭不是提过燕褚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全靠汐夫人送来了寒蟾血和雪莲丹,虽然我不确定燕褚是不是靠这两件东西救的,但这事的确是发生过。 我前几天忽然想起来,当时来的汐夫人,额间就有颗朱砂痣,但两人长得一摸一样,所以我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汐夫人。 楚晏听后,眼里慢慢凝重下来,你有好奇过自己的来历吗? 没有。重阳无所谓道:最开始会好奇,后来活久了,就懒得去想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楚晏搁下茶盏,眼里有些意味深长,没什么。 话里虽平静,握着扶手的手背却开始暴起青筋。 想起今晚傅时雨说的那些话,他心里始终萦绕着一股不安。总感觉自己之所以能回来,肯定与那个古怪的白发人有关系。 那段不能让自己看到的过去里,傅时雨是不是又一个人做了什么。所以自己才会重生,他也会跟着回到一切开始之前。 * 时间拉回皇宫里那个僻静的小院子,今晚占够便宜的楚晏终于舍得松开嘴,不过手臂依旧搂在傅时雨腰上。 他俯下头,隔着薄薄的衣料,亲吻着傅时雨受伤的胸口。 伤可好了? 傅时雨没回答,楚晏抬起头,猛地发现胸口突然被东西抵住了。他垂下眸瞥了眼,发现抵在胸口的胸口上的原来是支木簪。 这伤不了人。他淡然开口。 骤然握住傅时雨的手腕,把削尖了的木簪抵在脖子的大动脉上,黝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他,幽幽道:想要杀我,放这才行。 傅时雨眯起漂亮的桃花眼,语气危险道:你以为我不敢? 敢。楚晏拇指按着傅时雨的虎头,嗓音格外低沉,但你若是杀不了我,刚刚发生的事又得重复一遍。 傅时雨听闻,脸色瞬间阴冷,沉默片刻后,不禁烦道:松手。 楚晏这次没再继续纠缠,爽快地松了五指,傅时雨活动了下手腕,从他的腿上站起身。 世子放着尸骨未寒的广陵王不管,深更半夜来找在下,就是为了做这种事?傅时雨含着讽刺道。 楚晏缓缓站起身,没理会他的嘲弄,想起傅时雨刚刚没回答自己,又问了遍,伤好了吗? 比起刚刚的烦闷,傅时雨现在也重新冷静下来。因为楚晏的突然到访,再加上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平静的面孔下,内里其实乱成一团糟,所以整个人才透着股不同往日的急躁。 被窗缝里刮进来的凉风一吹,堵在胸口的郁结之气也跟着散了,傅时雨一脸疏离道:多谢世子记挂,已经好了。 你要一直同我这么说话?楚晏掏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嘴上的血迹,冷着脸看向他。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89) 傅时雨掀起眼皮,不闪不躲地迎接着他的视线,反问:不然呢? 世子贵为未来的王爷,在下只是一介低贱草民,不这样说话,难道还要同世子兄弟相称? 楚晏不理会这人的阴阳怪气,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若愿意,我无妨。 私底下倒也可以添几分情趣。 听着他这番直白的淫秽之语,傅时雨有些愣神,前世这人可从不会这么言语的。 有次他故意在楚晏要上他的时候,凑在这人耳边唤了声小心肝儿,结果那一柱擎天的**立马ruan了。 因为这事,恼羞成怒的楚晏后来的好几次床事,在榻上都要拿东西塞他的嘴。 傅时雨回过神,见已经过了子时,他不想再跟这人耗下去,走到门边推开房门,直接赶客道:时辰不早了,世子早些回去吧。 楚晏瞧他眉宇间有几分倦色,瞧着是没歇息好。他不再多话,反正现在回京了,有的是时候见面。 况且这宫里这人也待不了多长时候。 现在王府外到处是人的耳目,且封长行对自己又虎视眈眈。所以皇宫对于傅时雨来说,倒成了最安全的地儿。不过只要等他父王的丧事办完,他便会亲自来把这人绑回去。 临出门的时候,他忽然顿住脚步,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伸手绕过傅时雨的脖颈。 傅时雨满头雾水,蹙眉紧紧盯着他,没有动作,想看他到底要搞什么花样。 半晌后,他发现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被拢起来,用一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青色缎带系好。 傅时雨不明所以地抬头,在楚晏专注的眼瞳里瞥见了神色复杂的自己。 聘礼。 听到这两个字,傅时雨恍然明白他此举何意。。 在边陲同柳如盈快成亲的时候,自己故意挑衅楚晏说要纳他为妾,后来楚晏便把这条发带扔回给自己,说是下聘的聘礼。 没想到现在又重新物归原主,只是他这话,傅时雨听着不大舒服。 楚晏快速地系好后,便利落地收回手,正经道:聘下完了。 等我来娶你。 傅时雨扶额,按着涨疼的眉心,终是没忍住,呢喃着吐了句,傻逼。 楚晏跨出了门槛,没怎么听清,就算真听明了,也不懂其意。 傅时雨看着这人身子轻盈地飞上屋檐,动作来去自如,跟回自己家里似的。本来想关门,不经意瞥见楚晏的发髻上竟系着条的玉白发带。 他一向戴冠,从不系这种东西。 这条应该是之前被这人偷偷拿回去的。 世子。傅时雨眼里一沉,突然对着楚晏的背影喊了声。 楚晏回过头,居高临下地望向他。 傅时雨安静看着沉默不语的楚晏,淡淡道:再世为人,我以为世子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虽然已经猜到傅时雨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的。但听他亲口承认这个事实,楚晏心里还是难以避免地漏跳两拍。 这一世跟着你回来的目的,其实是想做个了断。 傅时雨语气生冷道:现在我已不欠你那条命,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所以劝世子最好还是别抱着不该有的想法。 不然最后,你依旧会落的跟前世一眼的下场。 楚晏神色微冷,眼里渗出仿佛混淆于夜色中的阴寒。 你前世爱过我吗?他终于问出这个困扰两世的问题。 傅时雨脸上好似掠过丝微妙的异样,转瞬即逝。楚晏没能抓住,所以此刻依旧揣摩不透这个人的心思。 见楚晏执着地等着自己答案,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仿佛散在拂过耳畔的风声里。 这重要吗?傅时雨轻飘飘地说:世子若是想听。 在下可以把这三个字说一万遍。 简简单单的一句陈述刺的楚晏胸口淌血,痛得喉咙哽塞,一时竟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很是艰难。 他无声许久,才哑声道:是,不重要。 但既然话已出口,那你便记好,以后每日我都会来讨要。 楚晏双眸阴鸷,隔着夜空,目不转睛地钉在他脸上,沉声道:一万遍,少一遍,少一句,少一字,都不行。 说完,他便不再看傅时雨是什么神色,转身跃下了屋檐,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之中。 傅时雨站在门口失了会神,伸手摸了下脑后,把那条淡青色的缎带扯下来。 他合上门,所有难言的情绪淹没脸上的神色,傅时雨疲惫不堪的闭起眼。 庄樾,你倒是会给我找事。 第106章 朝堂 翌日 清晨一早,楚晏被人伺候着梳洗完毕,重阳等人也整装待发地候在王府外。 楚晏牵过下人手里的缰绳,淡淡道:人呢? 快来了吧。重阳打了个哈欠,困倦道:金岚刚刚去请了。 话音刚落,远远就看到金岚扛着哇哇大叫的陆良过来了。 我不要进宫!放开我!陆良挣扎道。 金岚今个起得早,起床气找不到地儿宣泄。现在被他这么一吵,心里更是烦躁,你他娘能不能安静会! 陆良双眼红肿,知道同金岚说就是对牛弹琴,完全没用。他又转移视线,可怜兮兮地望向那头站着的楚晏,哀求道:世子,求你,求你救我一命。 楚晏置若罔闻地翻身上马,冷冰冰道:决定你生死的是圣旨,不是我。 听这话的陆良眼里一怔,慌忙道:但世子才打了胜仗,若是能帮我好言几句,太子殿下一定会从轻发落的。 楚晏还没开口,旁边的重阳和金岚都忍不住笑了。 重阳忍俊不禁道:喂!你跟你父亲伙同太子来陷害世子,现在竟妄想世子帮你说好话? 陆良神色一僵,嗫喏道:我不知情的,沙场也是我父亲硬逼着上的。 重阳刚准备说话,楚晏已经冷着脸打断了,走吧,别耽搁了上朝的时辰。 世子!陆良不肯放弃,急切道:只要你能救我,以后我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楚晏不言,阴晴不定地看他一眼后,淡淡道:能救你的不是我,是你父亲。 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他就策马向宫门的方向走去。陆良在他背后一脸云里雾里,看向扛着自己的金岚,问道:世子是什么意思? 金岚翻了下白眼,我怎么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陆良被堵的失言,愤怒地蹬着双腿,放我下来,自己走! 金岚也不客气,直接把陆良从肩上摔下来。 嘶陆良仿佛可以清晰听到骨头整个散架的声音。他痛的额间渗出冷汗,差点又不是不争气地滚下泪珠。 * 金銮殿 虽说广陵世子来信的公文上说了会打胜仗,但朝中官员其实没一人相信。 毕竟谁心里都清楚,太子之所以派人任神武将军一职,目的是为了接替他们楚家的兵权,这种情况下,要说打胜仗,军功也该落到神武将军头上。 但谁也没料到,他们行至秦海关会中了匈奴埋伏,并且最后救他们出来的还是这位广陵世子。 当然这些大臣还有不知道的内情。 十万大军接旨撤退,虽是无奈之举,但每个士兵心里都不太舒服。毕竟大仗在即,弃将军不顾,独自退城,这与逃兵有什么区别。后来广陵世子不计前嫌,得知他们受了埋伏,竟还愿意前来营救。如果说被迫撤退,在这些兵心里,埋下一颗即将发芽的种子,那广陵世子的到来,这颗种子便已经开花结了果。 服人先服心。文人心思诡谲难侧,武将脑子一根筋。楚晏可不会像他父王那般,脑筋只动在打仗上面。他需要真正意义上的收服军权,让这十万兵不再是大庆的兵,而是成为他楚家的兵。 封长行身着杏黄的四爪蟒袍,头戴朝冠,高坐于龙椅上,神色镇定自若,气势凌人于上。 不过一年不见,这位太子已经从岌岌可危的处境中完美蜕变,不同往昔。 出神的功夫,群臣已经跪拜行礼,只剩楚晏一人突兀地站在朝殿之中。封长行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瞥过来,最后缓缓定在了他脸上。 朝中大臣明显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偌大的殿内猝然变得紧绷,压抑的让最人下意识屏息敛气。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时,楚晏蓦地单膝跪在坚硬的金砖上,面上波澜不惊,拱手行礼道: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若说站在这里的是前世那心高气傲的楚晏,他绝不会搁这儿给封长行行礼,但这一世的楚晏已不再把封长行当成一个不受圣宠,也构不成威胁的太子来看待,而是真正把这人作为能与自己实力相匹配的敌手。 他绝不会轻视,也不会再自视甚高。 莫说是给这人下跪,就算是现在给这人磕头行礼,楚晏也绝无二话。但有朝一日,他定会让封长行加倍把这一切还回来。 看到楚晏竟如此乖顺的行礼,封长行眼里闪过丝讶然,本以为这人会在朝上闹出不小的动静,那自己就有理由暂且扣下为楚晏封赏的圣旨。 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平静,像是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打算一般。 封长行眼里有些,转瞬神色又恢复如常,淡淡道:众爱卿平身。 随着大臣陆陆续续地起身,楚晏呈上匈奴首领的议和书。 说到议和,为了牵制双方,必定会有一项需谨慎思虑的大事。 这件大事便是和亲。 隋庆帝膝下除了几位皇子,只有一位公主。但这位公主早在几年前就远嫁郢州,因为是下嫁给了商人,隋庆帝同她基本是断绝了父女来往,自从嫁出去后,那位公主也再没回过皇城,就算想回,隋庆帝也不允。不过好在那位公主生了一儿一女,夫君并未纳妾,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安逸自在,比困在这所皇城里好了太多。 匈奴首领已有到适嫁年纪的公主,若广陵王没有逝世,那这匈奴送来的和亲公主必定是会让楚晏娶过门的,但现在楚晏要守丧,不宜娶妻,所以这件事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太子头上。 但太子下月即将迎娶太子妃,和亲公主又不能屈降身份,来当太子的侧室。 楚晏看着封长行蹙紧的眉头,心中冷笑。 没错,和亲一事,也是他故意策划的。为的是毁掉户部尚书和太子的联姻。 封长行放下议和书,沉声道:陆良现在在何处? 楚晏拱手禀报,在殿外。 押上来。封长行道。 楚晏看了眼站在身后的重阳。重阳点点头,退去殿外,不久后就押着陆良上了寂静无声的大殿。 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陆良登时吓得瑟瑟发抖,冷汗涔涔,他哆嗦着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末将参见殿下。 末将?封长行幽幽地盯着他。 陆良心里一紧,忙改口道:不不不,是罪臣,罪臣参见殿下。 封长行因为废后的关系,从小在宫中备受欺凌,所以处处都要被针对,事事都要被逼迫。现在他平生最恨受制于人,迫于无奈,这四个字。 但偏偏现在楚晏就让他陷入了这样的境地。这和亲公主他无论愿与不愿,都得被迫着风风光光的娶过门。 封长行面上不显,心里其实已经燃起了熊熊怒火。楚晏他现在不能动,但陆良,自个可就不会留情了。 他坐在龙椅上,冕旒挡住眉眼,但依旧掩盖不了眼底浓浓的杀意和阴戾。 孤看重你才能,对你寄予厚望,亲自册封你为神武大将军。广大神通,威武不屈,现在看来,这神武二字,倒成了笑话。 陆良吓得魂不守舍,磕磕巴巴地求饶道:罪臣知罪,辜负了殿下的期望,实属罪该万死。 你的确该死。封长行神色冷漠道:来人! 神武将军临阵脱逃,实乃不忠不义,愧对父皇与孤给予的厚望,即日起,革去官职,押入大牢,待秋后问斩。 此话一出,陆良不禁瞳孔紧缩,瞪大双眸,连忙苦苦哀求道:殿下饶命,饶命啊! 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户部尚书,想起楚晏的话,又立马不顾场合地喊道:父亲救我!救救我! 孩儿不想死啊! 户部尚书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最后还是走出来,伏身跪在地上,沉声道:子不教父之过。 老臣愿替这孽子担下所有罪责,恳请殿下饶这孽子一条性命。 墙倒众人推,尤其是之前同户部尚书对立的大臣,立马上前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前有将军因过错吃了败仗,皇上从没有姑息,同样是问了斩,望殿下不要顾及旧情,公正对待。 此次若不是广陵世子前来,大庆十几万的兵岂不是要丧身于秦海关。 逃兵罪该万死,其罪当诛,这是千百来年的道理,更何况现在逃的不是兵,是将军。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户部尚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龙椅上封长行的脸色也越发捉摸不透。 良久,封长行见他们稍微安静下来,刚想开口。一直事不关己,如同局外人的广陵世子突然走上前,平静道:陆将军并未做逃兵。 此话一出,满殿死寂。 所有大臣均没想到,最后为这位户部尚书说话的人,竟会是这位广陵世子。明眼人都能看清显得局势,按理说,广陵世子应是最想他们死的人。 连户部尚书都面露惊诧地盯着他,显然也没料到广陵世子会口出此言。 跪在地上的陆良倒是率先反应过来,急忙跟在楚晏的后面讲,是是是!罪臣没做逃兵!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90) 罪臣一直在秦海关与匈奴殊死搏斗,同大庆的士兵们患难与共! 听到这话的重阳没忍住笑意,偷摸摸地在楚晏身后勾了下唇角。 陆良厚着脸皮看向站在旁边的楚晏,一脸希冀道:是吧,广陵世子? 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就差求着让楚晏承认他所言属实了。 楚晏心里嫌恶,别过了眼,重新面向上方的封长行,模棱两可道:神武将军的确一直在秦海关。 说完,他隐晦地看了眼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反应过来,忙道:殿下,这孽子第一次上沙场,抵不过定远将军和广陵世子的足智多谋,但他从小一腔热血忠胆,对大庆更是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叛军出逃之举。 这次的事错在他决策失误,所以中了匈奴的埋伏,老臣自愿以头上这顶乌纱帽谢罪,同时恳请殿下退了与家中小女的婚约。 听完他这一席话的群臣皆是沉默不语,因搞不懂楚晏对户部尚书的态度,所以都不敢在贸然开口。 封长行心里确实要退婚约,但由他口中说出来显得太过薄情寡义,既然现在户部尚书给了台阶,他也就勉为其难地顺着杆子下了。 楚晏眼底划过是冷意,继续开口道:陆尚书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望殿下三思而后行。 封长行耐人寻味地觑着他,不明这人为何今个一直帮户部尚书说话,良久,他才收回视线,平淡道:广陵世子所言没错,户部尚书为官多年,兢兢业业,的确没犯过什么错处,所以孤便免了陆良死罪。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封长行瞥向伏在地上的户部尚书,沉声道:革去官职,驱逐出京,后人不得为官为将。 尚书可有异议? 无。户部尚书一口应下,跪拜道:草民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提要我其实每次都是认真想的,只是你们看着都像是取着玩儿的 第107章 庆功 罚完了,就该封赏。 太子若想表现的大度,那在此事上便不敢懈怠,以免惹人诟病。 不过匈奴进犯一事在前,十几个城池失守也是真,后来的事只能当做将功补过。 但在封长行看来,这次是他输了。 百般谋划,千帆算计,楚家的军权没有到手,册封广陵世子爵位的圣旨也已经拟好了。 本来以为会轻视自己的人,最后却早已对自己防备于心。倒是自己小看了这位从小养尊处优,目中无人的广陵世子。 封长行收敛起心里复杂的情绪,面带笑意地望向底下站着的挺拔身影,温和道:父皇昨夜与孤谈起广陵世子封赏一事。 袭爵的圣旨明日便送去王府,只是广陵世子为大庆立下了汗马功劳,光是袭爵,孤和父皇的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再者定远将军为国捐躯,理当是要重赏的。 楚晏眼睫低垂,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意。 这人定是要搞什么名堂。 多谢殿下,这乃末将份内之事,不足以挂齿。 封长行笑了笑,突然说:听闻定远将军膝下有一女,排第三,是广陵世子的妹妹,不知现在可否定了婚约? 楚晏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攥紧藏在袖中的拳头。 原来,他现在竟把主意打到了楚东歌的头上。 回殿下,家妹年纪尚幼,不到适嫁的年纪。楚晏沉声开口。 封长行神色不见异样,只笑道:孤只是说定下婚约,可不是让世子的妹妹现在便出嫁。 莫非,世子是舍不得这位妹妹? 语罢,他便危险地眯起双眼,朝殿上的群臣也不由收敛呼吸,忐忑地等待着楚晏的回答。 楚晏哪能听不懂他一语双关的意思,淡漠道:女子到了年纪自然是要出嫁的。 不过她父王才刚过世,现在不宜谈论婚嫁。 听闻这话的封长行倒是笑起来,朗声道:世子想必是误会了,你不必紧张,孤只是说说。 既然现在是谈论封赏一事,世子身上已有广陵王的爵位,那也谈不上加官进爵,不如孤代父王做主,册封给世子的妹妹一个正二品的爵位如何? 正二品的爵位! 虽没明说,但已经是在间接暗示要册封世子的妹妹为郡主了! 满殿鸦雀无声,众臣神色各异地看向坐于龙椅上的封长行,只见他始终带着和善亲切的笑脸,让人摸不准其心里所想。他们又只能把目光移到了前面站立的楚晏身上。 楚晏欠身道:恳请殿下收回成命。 家妹并未立过大功,且她母亲身份低微,在世时只是父王的一房妾室,区区庶女哪能担不上这么重的爵位。 世子说笑了。封长行淡笑道:的确嫡庶之分是从古至今定下来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父皇平日里也特批庶子入朝为官,现在孤加封庶女爵位,想必父皇也是同意的。 楚晏听他这话的意思,便心知这人是拿隋庆帝来压自己一头了。 众大臣心里暗暗好奇,为何太子执意要给世子的妹妹册封爵位。 其他人不知,楚晏是门儿清的。 既然匈奴送来了和亲公主,大庆为了以示诚意,也定当选出一位公主当和亲,但隋庆帝膝下除了那位早就下嫁的公主,便再无其他人选。所以现在封长行干脆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以封赏为由,把爵位册封给家中的楚东歌。 既然没有公主,那到时候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一位郡主去和亲了。 楚晏当真没想到,这太子也会狗急了跳墙,直接明面上同自己闹翻脸。 一席官面子话说的漂亮,又找不到错处,楚晏心里就算不愿,也不得不隐忍着答应。 那末将代替家妹,先行谢过殿下。 答应只是缓兵之计,他不会让楚东歌嫁去和亲。一是因为路途遥远,二是因为曼达两兄弟同自己势如水火的关系,楚东歌嫁过去,定会受尽欺凌。 虽然关系不好,但毕竟是自个沾了几分血缘的妹妹,楚晏也不会放任不管。 所有的事既然已经安排完了,封长行便直接道:若无事启奏,便退朝吧。 见没人再上奏后,他从龙椅上站起身,朝楚晏淡笑着说:孤已备好了庆功宴,今晚世子同孤好好喝几杯。 另外 他话音戛然而止,良久,又耐人寻味地笑道:孤听闻广陵世子的那五千精兵,以一敌百,英姿勃发,不知世子可否赏面让他们一道前来,让孤今晚也开开眼界。 楚晏早就料到他会来这出,所以才会让重阳与金岚同自己一道进宫。不过剩下的鬼骑兵皆被留在府中,而今早带走的是,提前在大庆的军队里挑选好的五千身强力壮的士兵。 是。他波澜不惊地应下。 既然备了宴,楚晏自然要晚些时候出宫。 出了金銮殿,小春子领着楚晏和重阳等人一同往内殿走去。 虽是庆功宴,但因还在丧期,所以办的并不浓重。来的都是几位老臣,且都是以茶代酒,筵席上也皆是素斋。 楚晏见到坐于对面的封寒萧,眼里微沉,没想到今日连吃斋礼佛好几个月的三皇子也来了。 三皇子的到来,封长行心里也有些惊诧。 对于自家三弟,他还是了解其心性的,要论沉得住气,这宫里可没人能敌得过他和贤妃母子。 果然还是广陵世子面子大,孤平日里都见不到几次三弟的人影,没想到今个托广陵世子的福,倒让我们兄弟二人共同出现在这筵席上。 他说话的语气意味深长,话里也含了好几层意思。 好了想只是无心开句玩笑,坏了想则是暗示两人背地里恐怕有什么勾结。 作为正主的楚晏和封寒萧却神色如常,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故意装作没懂。 封寒萧笑道:回皇兄,于公,广陵世子立了大功,身为皇子,当是要恭贺一声的,于私,广陵世子乃我与皇兄的堂弟,久别重逢,若我不出席,岂不是显得太过寡情寡义。 一番话轻而易举地带过封长行的怀疑,楚晏看着茶碗里漂浮着的茶沫,暗忖果然这位三皇子也不容小觑。 至于他今晚到来的目的,其实楚晏也不知。他与这位三皇子并未有太多交集,而且若说封长行最忌讳的人,自己其实只能排第二,第一还是这位瞧着不显山不漏水的三皇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今晚他出现在这庆功宴上的举措,显得太过唐突和冲动,若被封长行说成有意与自己亲近,他便是能说得清,封长行怀着的戒心也会不减反增。 不过楚晏对他俩的明争暗斗并不太在意,反正自己只需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好。 正出神的功夫,楚晏竟看到殿外走进来一道单薄的青色人影。 他走得慢,脚步也轻,周围的大臣都未有察觉。直到在封长行的下方落了座,众人的目光才转移到他的身上。 只见这人衣着朴素,但一张脸却生的昳丽异常。尤其是那双秀美的黑眸,说是复杂多情,看着又显得清澈纯粹,你说清澈纯粹,看着又多了几分沧桑世故。总之一句话,琼枝玉树,形似谪仙,瞧着漂亮又羸弱,但你却丝毫生不出小看的意思。 大臣们都纷纷猜测起了这人的身份。 楚晏眼底幽暗,从傅时雨进来后,便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身上,那炙热的目光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认识一般。 傅时雨浅浅蹙眉,心知这人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让太子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样,好让太子怀疑自己。 果然封长行发现了楚晏的目光,不由淡淡一笑,询问道:世子与孤的太傅是旧识? 听到太子说这位面若冠玉,相貌年轻的公子竟是自己太傅。众臣纷纷面露惊讶,既然担得起太傅一职,那再怎么也快是不惑之年。 可这位公子再怎么瞧,就算往大了想,也顶多刚及而立之年,如何有能耐成为传授太子学识的太傅。 楚晏收回目光,漠然道:不认识。 傅时雨心里嗤笑,没想到这人现在也玩欲擒故纵这一招。 刚刚才盯着自己猛瞧,现在说不认识,岂不是故意让太子往掩盖真相那方面去想。 虽然不想理会楚晏的这些小心思,但他不太喜欢别人算计自己。 微臣的确与世子见过几次。傅时雨如实道。 坐在楚晏下方的重阳突然开口,不止见过,他们还 话还没说完,他就察觉到了来自两个方向,但同样凌厉逼人的视线。重阳喉结滚动了一下,临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封长行的目光移到重阳脸上,笑眯眯道:还发生了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 重阳瞥见傅时雨睨过来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他们还一同喝过酒,还睡过 睡过一间房。 哦?封长行一脸兴味,有这回事? 傅时雨平淡道:去边陲的时候,广陵世子受了重伤,被微臣救过一次。 楚晏听着他的解释,心里有点不太舒服,的确现在隐瞒才是最正确,也是最理智的选择。但听着这人云淡风轻地带过他们在边关发生的所有,心里便像是戳了根刺,不痛,但总是莫名的去在意。 不止呢。重阳大声道:军营里爆发了疫病,傅太傅连日帮士兵诊病,带领大家度过了难关。 他这话听着有些阴阳怪气,仿佛在故意暗示着什么。傅时雨扶额叹了口气,暗道今晚这憨憨是故意要把楚晏同自己栓在一块了。 重阳本以为这么说了,太子再怎么也会对傅公子有所怀疑,但他却只是望向傅时雨勾唇浅笑,温和道:没想到太傅竟然在孤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无闻地为大庆做了这么多事。 重阳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但碍于场合不对,又只能勉强忍耐下来。 傅时雨宠辱不惊地说:是这位将士夸张了,微臣只做了该做的,再者微臣不过一介文人,哪来如此通天的本领。 带他们度过难关的是广陵世子,微臣只是在军营里当了几天的杂役。。 楚晏眼里微沉,冰冷地瞪他一眼。心里怒火翻涌,但最后只努了努嘴,并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太傅辛苦了。封长行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看向底下坐着的大臣,突地郑重其事道:太傅陪伴孤多年,是孤的入幕之宾。 只是近日他身子抱恙,在宫中静养,所以孤只是封了官职,但并未让太傅入朝参政。 语毕,他又看向坐在下方的楚晏和重阳,有意无意地说了句,孤与太傅,感情深厚,关系匪浅。 可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轻易挑拨得了的。 知道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楚晏面上却不见气愤,依旧镇定自若,良久,才没头没尾地说道:殿下所言极是。 若能被轻易挑拨,那又如何能谈得上感情深厚? 这话明着是在附和封长行的话,但在有心人听来这其实是暗讽封长行。 他和傅时雨的关系并不如他口中所说,不然现在也不会故意开口挑衅。 作者有话要说:九点还有一更。 第108章 无耻 许是感知到了世子和太子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这顿庆功宴也跟着变了味儿。加上不能饮酒作乐,所以筵席上的气氛也显得很是冷清,大臣们这顿饭都吃的有些食不下咽,胆战心惊。 刚刚说话的这位将士,看来就是世子摩下军队的大将了?封长行意味深长地看向正襟危坐的重阳。 楚晏没开口,淡淡睨了眼旁边无动于衷的重阳。 重阳脸色沉了沉,默然片刻后,从案后走出来行了礼,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请起。封长行像是对重阳饶有兴趣,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道:听闻世子只带了这五千兵,便救出了困在秦海关的大庆士兵,那为何之前又要放任匈奴在大庆的国土上祸害数日?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91) 听出他话中有话,楚晏心里倒没什么起伏。 既然没能如他的愿,让自己吃败仗,那这人肯定会再使点绊子。 楚晏平静道:殿下高看我们了。 匈奴十万的兵,我们五千,如何能取胜,不过是取巧罢了。最后赶走匈奴大军的是大庆这十几万将士,这五千也只是其中的一员。 封长行笑了笑,并不开口搭话。 倒是对面新立的大学士,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抬眼看向坐在案后的楚晏,笑着说:最近京城里关于这五千将士的传闻五花八门,本领更是被传的通天了得,不知我等今晚可有荣幸见识见识。 楚晏看向说话的那位笑脸盈盈,容貌普通的中年男子。 最近这位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不仅才被封了大学士,同时还兼任军机大臣。 楚晏收回目光,心里冷笑。 来了。 前世封长行的走狗。 而且这人,绝对是傅时雨亲自推荐的。 因为这位大臣当一点,就成了太子的太傅。只是最后因病歇在家中,迟迟不见好,所以才落到傅时雨头上。 当然这病肯定是装的。朝中所有人都能看出隋庆帝有废太子的意向,进宫当太子太傅,不仅断送官途,可能以后还会丢了性命。 而后来,当时的翰林院学士举荐了自己的一位学生。听闻天资聪慧,三岁诵诗,七岁便可能做文章,那是已在京城里小有名气,后来有首《春江月明》更是在文人手中大肆流传。 直到入了宫,这位学生之前的事迹才慢慢被时间淹没,唯有当年老一代的书生叹过,如此才能,绝不该落得销声匿迹的下场。 而翰林院推荐的是这位学生,便是现在坐在太子下方的傅时雨。 言归正题,傅时雨之所以会推荐这人来当大学士,看中的恰恰是别人最忌讳和鄙夷的功利。 而这位大学士在某一方面可以说很坦荡,你可以看到他眼里的野心,也可以窥探到他心里的冷漠,总之这就是一个薄情寡义,为得到权势地位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太子突然得势,若说要选一名打心眼里信任的心腹,自然是太过牵强,但若是找一个互相利用的合作伙伴那就轻松许多。 傅时雨这心眼比蜂窝还多的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年那位抛弃太子,称病在家的大臣。 至于楚晏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前世他也准备利用这位军机大臣谋权篡位,最开始这军机大臣有答应的意向,因为当时朝中的形势正倒向自己这一边。 后来见过一次面后,这位军机大臣便打消了主意。 那时他还不明所以,现在回想起来,想必就是看到在自己身边的傅时雨。他才会彻底放弃这个念头,因为这人已经提前预知到了自己一定会输。 当然最后,他也猜到没错。 楚晏回神,见这人还在等着自己开口,他话里冷淡道:学士想怎么见识? 大学士还没回答,旁边就有大臣插嘴道:不如舞几下剑,给我们看看如何? 话音一落,重阳的神色便不好了。 他又不是个耍猴的,凭什么要给这群老匹夫舞剑! 傅时雨看着重阳难看的表情,不禁翘起嘴角,心里难免幸灾乐祸。不过也暗自庆幸,楚晏恐怕是担心出岔子,所以没把金岚那小子带进殿,不然今个这场庆功宴要闹翻天了。 这茶里没掺酒,邓尚书怎么瞧着像醉了?坐在右相话里还算客气,面上却阴沉下来。 听到这话的傅时雨,眼里一怔,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右相。 其实太子登基,他最头疼的不是隋庆帝,而是这位刚正不阿的右相.若太子登基名正言顺,这位大臣便是助力,但显然太子不可能拿到传位昭书,那这右相定是以后的阻力了。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这右相虽不能为太子所用,但也不可能会加入到楚晏的阵营。 礼部尚书被他这么一警告,猝然清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刚想告罪。 一直沉默不语的楚晏蓦地开口,想看倒也无妨。 重阳。 重阳不甘不愿地站起身,低声应道:是。 话音刚落,他便抽出佩剑,来势汹汹地在空中挥了几刀。 说实话,不好看,也没多大看头。这大汉虎背熊腰,舞的一点也没有秀美之态,一张脸更是凶神恶煞,舞一刀就跟要砍人似的。众臣看德心里惶惶不安,生怕这锋锐刀锋下一刻就落到自己身上。 正暗自忐忑时,重阳蓦地举起大刀,脚步在金砖上转了个方向,快速凌厉地往礼部尚书飞去。 那礼部尚书吓得魂飞魄散,身子本能地后仰,脸色刷白地摔坐在地,眼见着那刀刃快划到礼部尚书的脖子,所有人均是眼神一紧,有些更是下意识地站起身。 唯有四人镇定自若。 一是正默默饮茶,把自己当做透明人的封寒萧,二是笑的一脸深不可测的封长行,剩下两位,自然是正端坐着出神的傅时雨,还有正看着傅时雨出神的广陵世子了。 危在旦夕之时,重阳的刀锋却惊险地停下来。 众人心弦一松,礼部尚书更是面无人色,差点翻着白眼倒头晕厥过去,刚准备怒叱。 重阳却收刀回鞘,淡淡道:苍蝇。 礼部尚书面上一愣,木讷地垂眸看了眼。 只见金砖上确实躺着一具被断成两半的苍蝇尸体。 礼部尚书哑口失言。这下好了,不仅找不到错处,可能还得给这莽汉道声谢。 比起他的憋屈,周围的大臣皆是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何等精湛的技艺! 瞥见他们眼里的震惊和骇然,重阳得意地挑了下眉,转身乖乖回到案后坐好。 好刀法!封寒萧蓦地出声,赞叹道。不知这位将士练了几年? 重阳挠了挠头,几年记不清了。 但出生就开始握刀了。 封长行淡笑着说:孤瞧这将士怀了一身绝技,放在世子身边当个仆从有些可惜了,御前侍卫还有一名空缺,不知世子可否愿意割爱? 听到这话的封寒萧眼里有些深意。 众目睽睽之下,就开始抢人了。 他把目光移向对面的广陵世子,却只见这人慢悠悠地撇去茶碗里漂浮着的茶沫,并不显得着急和慌乱,良久后,才说:谈不上割爱,殿下想要,拿去便是。 楚晏瞥了眼旁边呆坐着的重阳,暗藏警告地说:还不去谢恩。 重阳皱眉,心里不得其解,但面上还是乖乖地走出来道了谢。 一场庆功宴,快过子时,总算是吃的差不多了。 结束的时候,封长行说起月底秋狩一事,届时差不多该是匈奴使臣到来的几天。 楚晏理了理衣襟。 难道这么着急封楚东歌为郡主,原来是赶着这时候推出来和亲。 大臣纷纷离去,楚晏也准备跟着离开,封长行陡然在背后问道:世子,父皇念你几日了,现在可愿随孤一道去看看。 楚晏顿住脚步,淡然道:现在时辰不早,想必会惊扰陛下歇息,末将明日再来。 封长行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那好。 见楚晏的背影消失后,傅时雨也从案后站起身,那我也去休息了,殿下。 好。封长行柔声道:今晚辛苦太傅了。 不碍事。 傅时雨冷淡着应了声,缓缓向殿外走去。 瞧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封长行脸上的温柔笑意缓缓收敛,眼里尽是浓的化不开的复杂。 一出大殿,重阳就奔到楚晏旁边,趁四周没人后,立马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为何要送我入宫?! 楚晏脚步放慢,往出宫的另一方向走去,行至一处偏僻的假山前,便不走了,像是在等什么人。 重阳看他不理自己,心里郁闷,不依不饶道:我可不想进宫,你要送就送金岚进来! 楚晏瞥他一眼,你在暗处,替我护着傅时雨的安全。 啊?重阳一脸茫然,反应过来后,他想起今晚傅公子的态度,心里又有些愤怒,忿忿不平道:他有太子护着,你干嘛多管闲事! 楚晏不言。今晚之前,他姑且相信太子不会对傅时雨做什么,但庆功宴上,自己明里暗里的隐晦暗示傅时雨同自己有关系,但他竟没有丝毫怀疑。 虽说乍一看是好事,但这种全然相信的态度,总让楚晏有些不安。 而且关于前世,其实还有很多疑点,没能查的透彻。 原本想把傅时雨强行带走,现在看来也不切实际,首先这人肯定不会配合,再者逼急了,两人本就如同坚冰的关系,恐怕又要多出一条横插在中间的鸿沟。 我不去!这宫里到处是规矩,我嫌烦!重阳烦躁道:你让金岚去! 楚晏沉默片刻,说:金岚是傅时雨的人。 所以他才不会安排金岚入宫。若傅时雨站在太子那一方,按照金岚那一根筋的脑子,铁定不会怀疑太子对傅时雨会不会别有居心,难保以后不会出什么岔子。 关于傅时雨的所有事,楚晏这一世不想再重蹈覆辙,所以每一步都需要谋划的小心翼翼。 重阳奇怪道:金岚不是说他背叛傅公子了? 鬼骑令。楚晏神色漠然道:现在还在傅时雨手里。 重阳眼里一惊,随即回过味来,有些不敢置信道:他竟敢骗我! 楚晏没再跟他继续解释,抬眼瞥见不远处走过来的清瘦身影,他侧身钻进假山内,去守着人。 重阳一脸莫名其妙,不经意晃到快走近的人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急急忙忙地跳进旁边的花丛里。 傅时雨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刚想换个方向,突然被人从身后勾住腰,一把拖进了旁边的假山里。 突然被搞这么一出,搁谁心里都会有点惊慌。他脊背贴着炙热坚硬的胸膛,感觉连心跳都跟着加快不少。 你 傅时雨冷下脸,刚准备开口,身后的人把他的腰扣的更紧,嗓音低沉道:说。 什么?傅时雨一脸不解。 一万遍。楚晏握住他的肩膀,让傅时雨面对自己。 一双黑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仿佛散发着野兽捕食时幽幽的绿光,今个是第一遍。 傅时雨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时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蹙眉道:你来认真的? 我开个玩笑而已,世子怎的还当真了? 话音刚落,就见楚晏把他摁在假山的石壁上,气息危险地埋下头。傅时雨神色微变,立马别过脸,伸手挡住了他散发着湿热呼吸的薄唇。 等等等。傅时雨磕磕巴巴道:我说我说! 你先站好,别趁黑灯瞎火占我便宜! 别靠这么近! 良久 听到没有? 没有。 还没听到? 嗯。 怎么可能,我说三遍了。 听到才作数。 够无耻的你! 重阳壮硕的身子可怜兮兮地蹲在花丛里,被飞来飞去的蚊子咬了满脸包。 等了少说也要半炷香的功夫,见假山里的人还没出来,他刚想去催。就见衣冠不整的傅时雨率先从假山里出来,瞧着面红耳赤,羞臊不已,也不知道在里面到底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第109章 觊觎 回去的路上,重阳想起刚刚看到的情景,时不时地偷偷瞄着前方楚晏的背影,有些欲言又止。 良久后,他才下定决心问道:你跟傅公子和好了? 没有。 重阳啊了声,一脸古怪道:那你们刚刚还在假山里面做那种事? 楚晏顿住脚步,皱眉觑他,反问道:什么事? 重阳那张黝黑粗糙的脸上浮出两抹淡淡的薄红,挣扎半天都说不出口。 许久后,他左顾右盼,见周围没有经过的宫女和公公,才磕磕巴巴地说:生生孩子的事。 楚晏心知这人想歪了,但也懒得去解释。 反正这种事现在没做,以后迟早也会做,解不解释都一个结果,他也不必要再多费口舌。 见楚晏没否认,重阳的表情更的更好看了。 本来刚刚只是猜测,但没想到现在却被楚晏间接的证实了。 证实后,重阳的脑子变得更乱。傅公子是太子的人,也就是说现在同世子是对立的关系,不久前才在庆功宴上冷面相对,结果现在又躲假山里卿卿我我。 这复杂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于为难重阳本就不大好使的脑筋。他思来想去,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后,重阳就准备放过自己了。 两人还未走至宫门,一个弓着腰的小太监匆匆过来,像是没看路,大力地撞了下重阳的肩膀,他也不道歉,埋着头大步地跑远。 重阳感觉有异,刚想追上去。 楚晏按住他肩膀,沉声道:等等。 地上。 重阳心里奇怪,低头瞥了眼,发现脚边有个揉成团的笺纸。 这是什么?他弯腰捡起来,伸手把纸团展开,发现里面写了行小字。 有事相商,后花园,南亭门。 重阳满头雾水,不解道:这是写给谁的? 楚晏看着纸上好似有些熟悉的字迹,心里稍稍思忖,蓦地踱步往信上所说的地方走去。 重阳跟上他,你不怕有诈? 万一太子在那地方布下埋伏,故意设计你,怎么办? 楚晏不言,避开巡逻的侍卫和路过的宫女,随着人越来越少,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92) 南亭门的位置偏僻,再加上临近前朝的旧殿,宫里常议论这殿里闹鬼,有太监看到被烧的血肉模糊的南瑶皇后在里面游走。后来隋庆帝听到这些传言越来越多,干脆把这几座宫殿给封了。 所以宫人都不会从这附近经过,就算有也会可以选择绕远路,偶尔有夜间的侍卫过来巡视,也会很快离开。 人在哪儿啊?重阳嗓音被冷风吹得有点打颤。 楚晏沉默地走到一处废弃的池子边,水面上漂浮着绿萍和水葫芦,参差不齐的假山上爬满潮湿的青苔,月光洒在脏兮兮的水池里,映照着塘底污浊混沌的淤泥。 兀自对着寂冷的池塘站了许久,楚晏冷着脸喊了声,出来。 随着刮过一阵略显阴森的寒风,假山后的榕树下走出一道高挑的蓝色身影。 今晚月色不好,光线有些昏暗,重阳虚虚眯着眼,想看清到底来得是何人。 待来人逐渐走近后,俊朗温润的面庞也随之变得清晰。 当看清这人的五官时,重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万万没想到写信的人竟然是三皇子。 世子知道我现在的处境。 封寒萧笑着赔礼道:太子在我宫里安插了不少眼线,平日里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所以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世子见谅。 楚晏并不搭话,直截了当道:若想让我帮你,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封寒萧听出他话里的生冷和强硬,脸上却不见发怒和失望,相反还展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世子误会了,不是帮,是合作。 而且我今日找世子的目的,并不是父王病重和皇位一事。 听到这话的楚晏心里微惊,面上却不显,依旧冷着脸皱眉道:那是何事? 封寒萧缄默不言,头一回收敛起虚假示人的笑脸,面无表情地望着微微荡漾的湖面,久久不曾出声。 就在楚晏快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才幽幽地说了句,关于世子家妹被封郡主一事。 楚晏心里一怔,看向封寒萧阴暗的眼底,深处凉薄森冷,窥不到喜怒深浅, 他终于明白为何今晚封寒萧会出现在庆功宴上。 以及那些一反常态的冲动举措,现在也可以得到解释了。 * 楚晏和金岚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金岚已经等得在发飙的边缘。 看到两人过来,他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夹木仓带炮地问:庆功宴好玩吗?在里面待这么久! 他还在记恨着楚晏今日只带了重阳一人进宫。 虽说金岚瞧着已经是少年模样,但他其实还是孩子心性,同时又喜欢争强好胜,重阳虽说明面上跟他水火不容,暗地里其实迁就了他不少。 好玩个屁!重阳装作一脸不爽,故意道:酒也没有,就陪几个老匹夫干坐着。 果然听到这话,金岚立马高兴了,挖苦道:活该!还比不上在这里看大门呢! 是是是,活该!重阳今晚难得不同他顶嘴,还有老匹夫还让老子给他们舞刀! 听到这话,金岚脸色骤冷,阴沉道:你猪脑子啊! 让你舞你就舞,又不是去耍猴的! 重阳眼里一愣,反应过后不禁摇头失笑。 看来日子待久了,连心里的想法也开始同样了。 见他不说话,金岚急道:把名字报上来,小爷今晚就去戳瞎他们的眼睛! 让他们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重阳拍拍他肩膀,安抚着,放心,你哥哥我都已经教训过了。 谁是你弟弟!金岚一脸膈应地拍开他的手。 两人打打闹闹地往回走,楚晏则坐在马上,想着封寒萧所说法子的有可行之处。 他所想的,其实与楚晏心里想的大同小异,基本都在一个方向。 要么让楚东歌生场大病躲过去,或者干脆假死。 但这法子太过冒险。 才刚被封郡主,眼见着就要和亲,这个节骨眼上爆出来这种事,明摆着里面有问题。 再者说封长行也并不愚笨,若真被他查出来,其中藏着的古怪,那楚家自然也跟着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第二个法子,便是在去往匈奴的途中劫亲。 不到万不得已,楚晏是绝不可能用这个法子的。 自己和封寒萧能想到,封长行自然也会料到,和亲途中想必重兵把守,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楚晏的派去的人,乖乖掉进陷阱。 他其实心里已有一个最稳妥,也是最万无一失一个法子。 那便是让匈奴王子直接在最开始就放弃同楚东歌联姻的想法。 曼达听说已有侧妃,哈达也娶了几房妾室。若是哈达,楚晏有把握让他直接打消这个念头,因为这人贪恋美色,楚东歌那胖丫头,哈达自然是瞧不上眼的,但和亲的若是曼达,楚晏就有点摸不准了。 封寒萧说:秋狩之前,最好是再让东歌再吃胖些,最好能达到不堪入目的地步,届时就算想娶,一想到会被族里人取笑,想必他们也会犹豫几日,我再请大臣在朝中提几句东歌才貌普通,若嫁过去,定是委屈了匈奴王子。 没错,这阴损主意,是封寒萧想的。 他不说还好,现在楚晏坐在马上,忽然记起来来前世一件旧事。 当年楚东歌刚及笄的时候,情窦初开,暗恋过当时的新科状元,后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谣言,说那状元喜欢丰满圆润的女子。 楚东歌本来就喜欢吃,现在更是放开了吃。结果最后整个人胖的像是椭圆的冬瓜,走一步路都得喘好几口气。 她满心欢喜地同那状元郎诉说爱慕之情,结果如楚晏预料,那状元郎不仅无情拒绝,还偷摸摸在背后同友人笑称她是死肥婆。 楚东歌无意听到后,伤伤心心地去找傅时雨哭诉。 傅时雨听闻后,也不知道他那脑袋瓜里,成天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派人去寻了青楼里三个中年的肥胖妓女,强迫那状元郎同她们发生了关系。 听说后面那状元郎对这件事有了阴影,看到楚东歌更是大老远的就躲开了,楚晏是后面才知道的消息,随便找了个那状元郎的错处,在隋庆帝面前提了几句,隋庆帝便直接降了那书生的官,发配他去一个偏远的县城当了个小知县。 后来没多久,便听说还没到县城,途中遭到追杀,死在了马车里。听说死状甚是凄惨,嘴里还被割了半截舌头。 那时他正谋划着帮沈言亭篡位,对这个小插曲并未放在心上。 后来傅时雨有问过楚东歌,是谁说状元郎喜欢丰满圆润的女子,当时楚东歌解释说邻居家的哥哥偷偷告诉她的。 当时他们都听楚东歌提过几次这位哥哥,只是那时各自都有事要忙,所以也没太去留意过,傅时雨听到她这么说,心里隐隐察觉到不对劲,派人去周围的人家问了一圈,并没有楚东歌提到的这位哥哥。 本来傅时雨告诉自己后,他打算细查,但隋庆帝却刚好驾崩了,所以这件事暂时被搁置,后来也就慢慢地不了了之。 现在结合两世,一切被藏着的真相慢慢浮出水面,楚晏也总算是察觉到了点苗头。 不过这三皇子亦正亦邪,于没脑子的楚东歌来说,实在不是个良配。 两世以来,楚晏头一回替自己这位妹妹考虑了下人生大事。 他扶额叹了口气,只觉头疼。 罢了,这丫头年纪尚小,而且比前世遇到这位哥哥早了几年,大不了以后阻止他们见面就行了。 不过楚晏其实不太想插手楚东歌的终身大事,遇到什么人都是她的运气,若真喜欢,楚晏也不会太反对。 想着想着,发现已经快到王府了。 拌了一路嘴的重阳和金岚终于收声,回头看向走在后面的楚晏。 世子。重阳喊了声,要把兵送回乡下庄子吗? 广陵王府现在肯定到处是眼线,送不送走都有被发现的可能。楚晏沉吟片刻,刚想开口。 蓦地听到远处的巷子里传来一阵男女的暧昧嬉笑声。 光听声音,大概能分清,应该至少有三个男子。 而女子 话里拉着语调,含着情欲,听着像是只正在发情的母猫。 官官人进来奴家快受不了了 这声音! 楚晏和重阳皆是眼里一震。 世子,这是重阳一脸惊诧地看向面无表情的楚晏,呐呐道:似锦?!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怕被大家误会,所以在这里长篇大论的解释下。 三皇子这位哥不是LT癖,楚东歌大概现在虚岁12,三皇子年纪在19岁左右,虽然说古代南北朝时期就有12岁成亲的,但这本文绝对没表达那个意思,稍微剧透下,三皇子和楚东歌之前确实认识,但这时候三皇子对楚东歌的感情只算一个喜欢的妹妹,带点感激的意思。 至于前世,我也写了,目前的时间线比前世提前了,所以三皇子伪装成邻居哥哥,与楚东歌见面的时候,楚东歌其实已经及笄了,在古代相当于成年了,所以 你们应该懂我的意思吧,笔芯~ 另外,最后应该有错别字,我没捉完,等会晚点改。 分割线 第110章 依赖 阴暗幽长的巷子里,此刻时不时地传来女子娇俏的笑声,以及男人夹着粗喘的低吼和叫骂。 随着脚步地徐徐踏进,眼睛尖的重阳在巷子深处的杂草堆上见到了缠绕一团的三男一女。 三男上衣整齐,身下的亵裤却褪到了腿弯,而躺在地上的女子则浑身赤luo,口里和手上没一处空着,毫无廉耻之心地大chuang着双腿,任由那几个男子亵渎着她的身子。 yinmixiangyan的场景直接吓得几十年没摸过女人小手的重阳后退两步,满脸通红地别过了视线,瞳仁闪烁,一时不知该望哪个方向。 而同样除了傅时雨,没摸过一次女人小手的楚晏就显得镇定许多。 前世无论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他的女人不少,其中不乏有大胆的,直接脱光了藏在楚晏的被窝里。 楚晏从来不近身,向来都是让杂役扔出去,给那些士兵当泄yu的军ji。 直到有次,有位朝中送来的西域美人,听到将军醉了酒,正在军帐里歇息,于是大着胆子趁夜深,鬼鬼祟祟地摸进账内。 结果正好撞见当时正厮混在一起的两人。 当时那美人一掀开虚虚遮掩着的帷幔,就见到楚晏光luo着精悍结实的胸膛,正压在一具白皙瘦弱的身子上使劲欺负。 底下那男子眼梢染着几分艳魅的桃色,浓黑的长睫仿佛沾了层水汽,看着有些湿润,修长的黛眉紧蹙,一时分不清他是痛苦,还是享受。 见有人进来,情到浓时的傅时雨抬起眼,瞥见她身上几乎掩不住美妙胴体的轻薄纱衣,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带着几分调侃问着身上正淌着热汗的男人。 世子,今晚还带加菜呢? 他刻意地在加菜两个字上加重语气,凑近楚晏的耳根,嬉笑着说:就是这榻太挤,只能委屈下这美人看是在上面,还是下面,或者干脆睡我们两人中间? 那时楚晏听到这话的怒火可想而知,当即便拔剑杀了闯进来的西域美人。 现在回想,其实在这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意有人插足傅时雨同自己的关系了。 短暂失神的功夫,那边已经发现了楚晏和重阳二人。 你你们是何人?!惊慌失措的三人急急忙忙提好裤子,怒叱道:还不快滚,等着大爷收拾你们了! 话音刚落,胸口便挨了重阳重重一脚! 站在最前面的瘦弱男子陡然被踢翻在地,重阳沉下脸,炯炯的眼瞳如同利剑钉在他们脸上,沉声喝道:快滚! 那三男子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如同身后追着恶鬼罗刹般,跌跌撞撞地逃远了。 意识朦胧的似锦察觉到身上体温没了,有些不满地哼叫一声,摸索着从地上坐起来。 迷糊间,瞥到旁边还站着一男子,她眼里一亮,手臂无意识地搂住重阳的小腿,脸颊贴着他沾满泥灰的裤腿蹭了蹭,娇声连连道:要我。 官人,求求你要我。 重阳脸色骤变,不敢看似锦如同一团白面的身子,刚把脚抽出来,似锦又跟水蛇般缠绕而上,甚至后面隔着薄薄的衣料,急切地用舌尖勾勒着重阳粗壮的大腿。 若不是重阳躲的快,恐怕现在舔的就是另外的地方了 世子!她!重阳想弄开似锦,但又不敢碰他的身子,只能傻兮兮地举着双手,一脸无措道:你快想想办法啊! 楚晏看了眼跪在地上,动作很是放浪yin荡的似锦,心里只觉厌恶。但他还有事要问,所以得留这yin妇人一条性命。 他沉默地转身,说了句带走,便大步往巷子外迈去,像是一刻也不愿多留,徒留重阳看着动作越来越过火的似锦欲哭无泪。 里面怎么了啊?金岚站在巷子口,见到楚晏出来,一脸好奇地向里张望。 刚刚重阳听出不对劲,所以没让金岚这小毛孩跟进去。 见楚晏不说话,金岚满头雾水,刚想往里走,就见面红耳赤的重阳,上身只穿一件白色里衣,肩膀扛着一大团东西走出来。 待走近一看,金岚才发现那盔甲里原来还裹了个人。 鬼骑军里从来没有男女之分的概念,再者说,他们军队里也没有女子,所以脑子里没有七情六欲,对某些事更是完全空白。 重阳当初是因为经常被燕褚带在身边,所以才大致了解。但金岚是完全不懂此刻的状况,看见盔甲里面露出大半个白胸脯的似锦,他一脸奇怪道:你们很热吗? 本就羞愤欲死的重阳更是恨不得从地缝里钻进去,恼羞成怒道:闭嘴!这不是你该看的,回去! 被莫名其妙吼一通的金岚瞬间不乐意了。 本来今晚庆功宴被丢下,他就很是不爽,现在又听到重阳这话,更是直接唰地点燃了引线,鼓瞪着眼,想去拽重阳的衣襟,刚走两步,手臂就被人握住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93) 楚晏可不会迁就他的小孩子心性,拧着剑眉,烦躁道:滚一边去! 不要碍事! 金岚哪受过这种气,一时眼眶被逼泛红。 从小燕褚和汐夫人就惯着他,虽然重阳和他经常打打闹闹,但也从没说过重话,结果现在竟被一个只见过几次的陌生人喊滚。 金岚瞪着赤红的双眸,狰狞的五官瞧着像是只发狂的小雄狮,原本以为他要动手,重阳刚想喝止,结果看到他猛地甩开楚晏的手,对着死寂的夜空,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 傅时雨!老子不管了!你们都去死吧! 吼完,他平地跃起,身子矫健地飞上屋檐,对着底下面无表情的楚晏,做了个滑稽的鬼脸,嘲讽道:难怪傅时雨不要你,活该! 楚晏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阴霾下来,刚想飞上去给这没礼貌的小子两耳光,结果金岚察觉到危险,先一步地往后跑了。 本打算追的楚晏想起现在还有要事在身,只能勉强咽下这口恶气,但神色依旧难看的有些吓人。 回府。他阴沉道。 是。见这人眼底尽是翻涌的戾气,重阳不敢再多言,立马跟上了楚晏的脚步。 * 一道灵活的身影在空中轻盈的如同一只飞燕,熟门熟路地躲开宫里巡视的侍卫,直接跃去了一处还掌着灯的偏僻院子。随后在院里廊檐站立片刻,直接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怒气冲冲地闯了进去。 傅时雨!还不快滚出来!还没看到人,金岚就扯着嗓子吼道。 正坐在榻边,准备歇息的傅时雨按了按涨疼的眉心,抬眼睨着暴跳如雷的金岚,带着些倦意问道: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金岚气道:你那奸夫的王府,以后我再也不去了! 都怪你说不能动他,不然今晚我非跟那狗东西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傅时雨像是听不到他话里的滔滔怒火,徐徐起身,披了件外衣,不疾不徐地说:不去就不去吧。 但也别待在宫里。 金岚倏地皱眉,总感觉这人对自己有股说不上来的嫌弃,心里莫名感到一丝委屈,有些烦躁道:那我去哪儿? 前朝的废殿。傅时雨关好微敞的窗门,轻声道:我已经安排好了。 太子登基前,让你的鬼骑兵都待在那里。 金岚默然一瞬,瞎猜道:然后呢? 等到太子登基的时候,跟重阳决一死战? 不是。傅时雨坐在他旁边,事情结束后,鬼骑军都要随我离开京城。 你和重阳一起。 啊?金岚不解道:为何? 你带我们去哪儿? 该去的地方。傅时雨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金岚哦了声,刚想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公子,你睡了吗? 傅时雨还没开口应声,金岚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去打开了门。 朝落!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熠熠的亮光,完全没有顾忌男女之别的意思,亲热地拉过朝落被火烧的粗糙的手臂。 好久没见你了。 傅时雨瞥向两人交握的手,眼里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复杂,搭在桌上的指尖微微收紧。 朝落脸上浮出几分尴尬,慌乱地看向坐在圆凳上的傅时雨。 怎么了?傅时雨收起脸上其他的情绪,语气温和道:先进来吧。 免得被人瞧见。 朝落点点头,金岚把她拉进来,环顾一圈,见没人后,这才快速地关上了房门。 一进屋,金岚热情地在朝落身旁转悠,喋喋不休地发问。 你明日有空吗?朝落,我带你出宫去玩儿吧。 怎么大晚上还蒙着脸,赶快摘了吧! 哎!你躲什么啊!我又不是没见过。 别朝落忙不迭拍开他的手,力道有点大,金岚看着泛红的手背,痛倒是不痛,他已经差点被人把整只手臂都砍了下来,这点痛意只能算挠痒痒。 但从未有过害怕这种情感的金岚,眼里突然开始不安。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对不起 比朝落高个头的金岚一脸愧疚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在旁人面前张牙舞爪的模样,乖巧地像只讨要抚摸的小狗。 傅时雨失神地望着两人的互动,或者说金岚是单方面的互动。 自打金岚从地牢里出来后,他便开始整日追在朝落身后。 一会儿问她的名字,一会儿问她的身世,朝落答不出来,又反问他,但金岚自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唯一清楚的就是从小在鬼骑军里长大。 虽然两人的交谈并不顺利,但依旧不影响金岚对朝落的亲近。 除了傅时雨,朝落从没被异性如此毫无距离的触碰过。虽说她常常都会下意识地躲避金岚的动作,但傅时雨能看出来,朝落眼里除了惊慌以外,并无其他意外抵触的情绪。 你找我什么事?傅时雨终于出声,打断了金岚对朝落的纠缠不休。 对啊,朝落。金岚像个跟屁虫似的,紧跟着傅时雨在后面发问道:你找他什么事啊? 问完,他又像是吃味的说了句,以后我也在宫里了,你也要来多找找我。 朝落没应声,或者说是不知该怎么去回应。 今晚她情绪不太对劲,径直走到傅时雨跟前,眼里漆黑一片,总感觉应该在克制着什么。 须臾,朝落突然抬眼,眼瞳里变得湿润起来,我我不想待在这儿? 她声线很低,嗓音像是被沙子磨砺出来的,嘶哑中又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难过。 我想想出去! 朝落没来由地哭起来,毫无征兆,像是晴空万里时,骤然降下的狂风骤雨,平静的神色也逐渐浮出一条条龟裂的痕迹。 她站在原地,竟如同是一个瘦小可怜的小丫头,对着傅时雨失声痛哭,公子,带我走,好不好? 求求你,求求你,公子,带我走好不好!朝落哽咽着哀求道:带我走 看着她脸上如同洪水溃堤的眼泪,傅时雨心尖仿佛被针扎了下。 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打进宫,一向爱黏着自己的朝落便开始躲在屋里,整天整夜地不出来了。 只有自己回到院里时,她才会出来陪自己说几句话,而且也是出神的多。 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朝落感受的傅时雨,心里越也开始跟着难受。 他从凳上站身,敞开双臂,准备先安抚好朝落失控的情绪。 金岚见朝落颤抖的后背,也不懂该怎么安慰,想学当年燕将军一样,把汐夫人揽进臂间,结果见朝落已先一步扑进傅时雨怀里。 他神色呆愣地看向朝落,不经意瞥见她眼里的依赖和安心,胸口仿若被重击一拳,随即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总之,现在心里这滋味,不太好受。 作者有话要说:总感觉这章有不详的预感 感谢在2020051920:17:46~2020052120:1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5800612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托付 金岚像是屁股底下生了疮,坐不住,拿着块干净的帕巾,想替朝落擦面上的泪珠,但又怕自己唐突的行为吓着了她,只能徘徊着脚步,时不时地皱下眉。 朝落在傅时雨的怀里哭够了,这才啜泣着在圆凳上坐下来,金岚找着机会,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用着所不熟悉的温柔语气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问完,他又突然自己在脑海里想象着朝落被欺负的场景,越想心里越气,突然没来由地叱道:朝落,你同我说,在谁那里受了委屈,你放心,就算是天王老子,今天我都得把他的头给你砍下来! 听到他这血淋淋的话语,朝落吓得脸色微白,忙道:不不用了。 没人欺负我。 怎么可能!金岚凶巴巴地回了句。他全然不信,心里已经打定是有人欺负了朝落,所以她才会跑到这儿来大哭一场。 比起他的急躁,傅时雨倒显得平心静气许多,显然心里已猜到大致的方向。 他坐在旁边,凉凉的掌心覆在朝落的手背上,语气温和的像是一个友善的邻家兄长,可是想起了什么? 徐徐和缓的嗓音如同是夏日里袭来的丝丝凉风,一下平息了朝落心里急躁不安的情绪,她抬起红肿的眼,轻声道:火。 火?傅时雨还没出声,金岚便在一旁插断,什么火?! 朝落沉默不语,金岚显得格外切切,恨不得钻进她的脑子里一窥究竟。 傅时雨云淡风轻地瞥他一眼,虽然没含情绪,但金岚却在里面看出了警告的意思。 若是平日里,他肯定忿忿地跳脚,但现在许是意识到自己有点碍事,金岚只能按捺下心里的躁动,阴沉着脸站在旁边,耐心等待着朝落的下言。 朝落面纱已经被揭下了,那张脸依旧丑陋,混着斑驳的眼泪,显得很是不堪入目,但她面前的两人却一动不动地直视着,眼里觑不见一丝一毫的嫌恶之色。 房里一时之间落针可闻,冰冷的空气侵蚀着这个不大而又封闭的空间。 终于,朝落像是缓过了气,眼里虽含泪,却显得很是透彻莹亮。 自从入宫,我总是做噩梦。 就是你以前提起过的那个梦境?傅时雨紧跟着问。 朝落轻轻地嗯了声,但这次的梦好像更清楚。 我看到有大火,有人在我耳边哭,还有人同我说对不起。 傅时雨把她的手攥紧,继续询问:还有其他画面吗? 朝落想了想,又说:看到有人走了。 这件事没听朝落提起过,傅时雨直觉这恐怕是记忆里的关键。 什么样的人?他问。 朝落紧锁双眉,神色看起来苦恼又困惑,良久后,才很是费劲地形容道:我只能看到背影。 好像是个女子,穿华服,应该很美。 傅时雨自从见到隋庆帝后,脑子里就有一直有一个现出雏形的猜测,而现在,这个猜测变得越来越成熟,心底仿佛已有个答案在呼之欲出。 就她一个人吗? 不是。朝落这次回答的很快,像是没经过考虑,直接道:她怀里还抱着个小孩。 那小孩长什么样?金岚突然神色激动地抓住了朝落肩膀,他也说不出为何心里的情绪一阵翻涌,但脑海里有道强烈的声音逼迫他张口发问。 戴着金冠,脸花了,很 可以了!傅时雨陡然打断,一张脸比冰雪还冷,漠然道:我明日便送你出宫。 喂!金岚气道:等等!我还没问完! 傅时雨幽幽地扫他一眼,这一眼很深,仿佛带着重量,压的旁人有些喘不过气。 本来暴躁不已的金岚突然像是被人戳了下脊梁骨,整个人倏地镇定下来,随即后背涌上来一股透进骨子里的寒意。 傅时雨牵着朝落的手出了屋子,送她回到自己的睡房。 现在天色尚早,你先睡会儿。傅时雨道:等再晚些时候,我便带你出宫。 朝落乖乖点了点头,见傅时雨站在旁边,她有些迟疑地说:公子,那你能陪陪我吗? 傅时雨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好。 我陪着你。 这是朝落所熟悉,也是最喜欢的笑脸。只是自从傅时雨上次受伤过后,他的笑容里便像是掺了很多东西,瞧着再也没有以前温暖了。 许是有人陪着,本来没什么睡意的朝落竟躺着榻上睡了过去。 傅时雨听到朝落的呼吸平复后,谈过身替她掖了掖被脚。 听到背后刻意放轻的脚步,他眼里闪过丝复杂,转瞬又被无声无息地压回眼底。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金岚直截了当地问。 傅时雨没说话,也没否认,看了眼陷入酣睡的朝落,他收回目光,叹息道:先出去再说。 * 楚晏坐在软塌上,睨着地上正难受扭动的身影,心里已经猜到沈言亭把美人蛊过给她了。 似锦才刚被侍女穿好的衣衫,又被她挣扎的不整,露出了一大片白皙,布满暧昧红痕的肩头。 沈言亭在何处?楚晏脸上冷若冰霜,语气里也像是含了层薄冰。 似锦像是没听到,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抚摸着,想要快速得到降下心里情欲的慰藉。 楚晏按捺下心里的厌恶,冷冷道:若想要男人,那便告诉我。 他耐着性子,又重复了遍,沈言亭,现在在何处! 终于似锦迷蒙的眼里浮出了一丝神采,她呢喃了句:公子 嗯。楚晏漠然道:他在京城? 似锦停下手里的动作,含糊不清地说:不知。 他不要我了,我不知他去了何处。 说着说着,她竟开始呜咽地哭起来,嗓子被胸口里的烈火烧的嘶哑。 我好难受,求你了,求你救救我! 瞧着她指甲在脖颈和肩膀上抓出一道道快渗血的红痕,重阳略有不忍地别开眼,试探着问着楚晏,要不明日再讯?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94) 今日我先找人让她解脱。 楚晏不答。 现在似锦胸口的图腾还未显形,便如此痛不欲生,那前世傅时雨又是如何毫无破绽地度过每一个受烈欲煎熬的深夜 他有些不敢想,现在看着地上放lang形骸的似锦,更像是有密密麻麻地针扎进五脏六腑。 沉默许久后,楚晏从软塌上站起身,拿出笔筒里的豪笔,头也不抬道:带下去吧。 重阳吁了口气,看到地上衣衫半露的似锦,他又不禁把这口气又屏在鼻间,捡起扔在旁边的外衣往似锦身上严实一裹,轻松地把人扛在肩头。 察觉到似锦的手抚上了后背,重阳登时如同被炸毛的猫,低吼道:你老实点! 小心我把你手砍下来! 他娘的,我让你拿下去! 出门大老远了,楚晏都还能听到重阳隐忍着怒火,骂骂咧咧的叱吼。 守在门口的小厮替他重新关好门,书房里重新变得安静。 楚晏沾上澄泥砚里磨好的墨,撇了撇笔尖,开始握着豪笔在干净的纸上细细描绘。 虽说是武夫,但他也其实也通笔墨,前世未去边关,闲暇时也会绘制一两幅风景图。 楹窗外的乌蓝夜空泛起了白,遥遥传来声听不真切的鸡鸣。楚晏搁下豪笔,一副人像跃然于纸,屋内交错的昏影刻画着锋利冷硬的棱角,眼里像是融着夜色般漆黑,待笔墨稍微干了些后,他刚准备让人去唤重阳进来。 突地听到房门被敲响了,随后便是管家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世子,可要人伺候您梳洗? 册封的圣旨还未下来,所以府里的人还未改往日里的称呼,但楚晏也不太在意。 出什么事了?他问。 现在才五更天,离他梳洗的日子还尚早。 管家听他直接问了,忙不迭道:府外有位公子前来拜访。 可有说名号?楚晏问。 他一夜未眠,脑子有些昏沉,准备喝口刚沏好的浓茶醒醒神。 管家隔着门,答道:只说是军营里来的。 姓傅。 楚晏端着茶碗的手一抖,倾斜出来的茶水烫的手背一片通红。 管家正在门外忐忑地等待着,突地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略带着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房门被唰地一下打开,楚晏面无表情地从门槛里跨出来。 在哪儿? 听出他凉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管家眼里一愣,像是头一回见世子如此心浮气躁的模样。 不经意晃到楚晏那双泠泠如水的黑眸正盯着自己,管家登时惊醒,冷汗涔涔地说:还在后门等着。 嗯。楚晏跨下石阶,往院外走去,想起什么,他又回头冲管家吩咐道:让东厨准备早膳。 等会送到书房。 管家立马卑躬应是。 楚晏快步行至王府的后门,门口守着的侍卫见他过来,纷纷埋头行礼。 他的目光越过雾色朦胧,火光阑珊的廊檐,直接钉在立在不远处的那道人影身上。 这人戴着白纱斗笠,虽面容瞧不真切,但楚晏炙热的目光如同是穿过轻纱,毫无顾忌地肆虐着那张隐隐约约的如玉脸庞。 见人来了,傅时雨也跟着欠身揖礼,参见世 话还没落,手腕就被牢牢实实地抓住了。 进去再说。 楚晏刚想拽着他进去,突然见傅时雨身后还站着一个瘦小的灰色人影。 虽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但楚晏瞬间猜到了她是谁。 察觉到锐利如刀的目光睨过来,朝落心里一紧,很是怯弱地瞄他一眼,瞥见那张冷脸正有转阴霾的迹象,她又一脸恐慌地垂下头,不敢再看。 楚晏视线重新落回傅时雨的脸上,语气冰冷道:她怎么来了? 隐隐猜到什么,他攥着傅时雨的手指逐渐用力,咬牙切齿地问:你为她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12章 一遍 傅时雨听着他隐含质问的口气,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的确。 今日是为托付朝落一事而来。 清晨凉悠悠的寒风吹得衣袂飘飞,两人沉默对视,傅时雨看着楚晏压着沉痛的眼底,生平头一回对自己生起了厌恶的情绪。 开始利用他的是自己,最想撇清关系的是自己,现在来寻求他的也是自己。 但却别无他法。 昨夜他陪着朝落在榻边坐了整宿,思考着该把朝落安置在何处,宫里是绝对不能待了,若在京城单独选一处宅子,自个还有要事在身,把朝落只身一人放在宅子里,他肯定放不下心,毕竟还没寻到沈言亭的下落。 至于庄樾,傅时雨从开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人于他来说,太过邪乎和神秘,且定义不了好坏,朝落在他手上,他定是彻夜安不了眠。 沉思一夜,最后傅时雨唯一能放心的人选,竟是这个纠缠最多,也是他最不愿纠缠的广陵世子。 是。傅时雨神色淡淡地承认了,今日的确为朝落一事前来。 不过我并不强求,若世子不愿,便当在下今早没来这一趟。 这件事,有些太强人所难,他也不能肯定这人会帮自己。 傅时雨刚想把手从楚晏的掌心里抽回来,却发觉手臂像是被铁箍牢牢锁住般,动不了分毫。 我答应你。楚晏脸色暗沉沉地盯着他,眸底一片阴霾。 傅时雨眼里一愣,呐呐道:我还没说所求何事 不用说了。楚晏缓缓松开手劲儿,掌心像是不舍他的温度,有意无意地捏了两下,这才缓缓落回身侧。 傅时雨心里不禁有些复杂难言,问:什么条件? 楚晏看着天边晨光乍现,开始慢慢地侵染着如同一个大锅罩着的夜幕,良久,他薄唇轻启,明明话里平静,但嗓音却凉得像冰。 陪我用顿早膳。 傅时雨瞳孔微张,诧异道:天还没亮,用什么早膳? 楚晏像是没听见,率先背过身,往王府里大步迈去,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 公子朝落看着傅时雨挺得笔直的后背,神色犹豫地说: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你不用勉强自己的,其实我昨晚说出来,心情就好多了。 她误以为傅时雨的沉默不语,是在因为自己的事情感到为难。 从墓里出来后,她已经给公子添了不少麻烦,本就是累赘,怎能得寸进尺的要求公子替自己做什么。 朝落有些后悔,想拉着傅时雨回宫,却被傅时雨先一步拍了拍肩膀。 很轻,动作间带着安抚的意味。 不关你的事。 傅时雨莞尔笑了,眼里满是让人舒心的暖意。 刚刚有点出神而已。他轻声道:进去吧,正好我也有点饿了。 朝落心里还是怀疑,忧心傅时雨为了自己,做出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 抬头仔细观察着傅时雨的神色,见他并无一丝一毫的异样,她才缓缓放下心。 两人一进府,管家就上前来,以梳洗换衣为由,让人把朝落带去收拾出来的院子。 本来朝落很是不愿,但傅时雨不知同她说了些什么,最后朝落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几个侍女离开了。 管家领着傅时雨到了书房,便不再进去了,小心翼翼地说:公子请进。 傅时雨嗯了声,停在书房外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这才推门踏过门槛。 楚晏坐在凳上,面前的圆桌上放了几道色泽精致的小菜,两方搁着两碗熬好的肉粥。 傅时雨稍稍蹙眉,好的坏的情况都想过了,倒真没想到这人是真要自己陪他同吃早膳。 坐。楚晏冷淡道。 傅时雨猝然清醒,意识到今天他好像频频失神,心里突然升起几分恼意。 压下五味杂陈的情绪,他神色镇定地坐在在楚晏对面。 书房内很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耳边只有碗筷与瓷碗相碰时,发出的细微叮当声。 傅时雨现在哪有心情吃东西,不过前不久才让楚晏帮忙,若是连顿早膳都不赏脸吃,那实在有些过分。 他随便拿了块离最近的点心,放进嘴里咬了口。令人恶心的甜腻瞬间在舌尖上蔓延,傅时雨脸上微微变色,他已经太久没吃过甜食了,既然美人蛊已死,那便不必再用甜食来隐藏嘴里的血腥气,所以傅时雨现在也不会勉强自己碰这些东西。 没想到偶然吃一次后,他竟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不大舒服。趁楚晏还没看出异样,傅时雨刚准备把剩下的半块扔进嘴里,一起吞下去。 一直认真用膳的人却像是头顶长了眼睛,头也不抬道:不想吃就别吃。 听到这话的傅时雨喉咙一哽,感觉嘴里那半块嚼碎的点心更是难以下咽。 楚晏搁下玉筷,突然没来由地说:你不喜甜,我没忘。 只是忘了同下人说,刚刚去的太急。 傅时雨好不容易把嘴里那口咽下去,听到这话,突然像是被口水呛着了,捂着嘴难受地咳了几声。 现在这人是在同自己解释? 像是为了肯定他的猜测,楚晏又继续道:你不喜欢的,我不会忘。 只是前世你没给过机会,让我去了解你不喜欢什么。 语毕,傅时雨还没开口,楚晏神色倒开始显得不自然了。 活这么多年,他从没说过这种话,一出口心里就有点后悔。 他略显刻意地转移了话锋,朝落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本来心里一团乱麻的傅时雨,听他竟然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不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忙道:只是在宫里待的不习惯。 常做噩梦。 楚晏沉吟片刻,突然道:前朝南瑶皇后,是被火烧死的。 傅时雨明白他的意思,说:我已经知道了。 而且南瑶皇后生下太子之前,还育有一女,不过脑子有疾,患痴呆之症。 这种秘闻,楚晏还是第一次听说,微微诧异道:当真? 嗯。傅时雨应了声,圣上亲口所说。 听到提起隋庆帝,楚晏下意识地想问他的情况如何,但这事已经涉及到自己和傅时雨的立场,恐怕又会打破两人之间难得的平静。 楚晏绕过涉及到皇位的敏感话题,围绕着前朝的事,问道:所以你是在怀疑,朝落是沈言亭姊姊? 傅时雨默然片刻,淡淡道:这是我起初的怀疑。 他抬眼直视着楚晏的目光,神色凝重地说:但沈言亭不是太子。 或者说他根本同前朝的皇室没有关系。 楚晏眼里一怔,努了努嘴角,想说什么,最后又只是缄默不语地等待着傅时雨的下言。 既然说到这事,我其实也有一事想问世子。傅时雨沉声道。 楚晏正了神色,说。 傅时雨问:广陵王以前可曾见过沈言亭? 楚晏皱眉,为何这么问? 我在圣上面前提过一次沈言亭的名号,他听闻后,很是恐惧,最后甚至因气血翻涌,昏了过去。 这是一直困惑傅时雨的一点,他见楚晏没有开口,又继续往下说:不瞒世子。 其实还有一事,圣上与当年的南瑶皇后,可能有些旧情。而且听说南瑶皇后丧身火海的那晚,圣上亲眼看到废后从殿内出来。 这些年,他一直怀疑是废后纵火为之。 头一次听傅时雨心平气和的商议一件事,楚晏也静下心,开始捋着前朝那些他所知不多的旧闻。 你信吗?楚晏反问。 傅时雨摇了摇头,不信。 废后与南瑶皇后关系甚笃,怎会无缘无故纵火。 楚晏没顺着他的话说,而是提起了很久以前,快被他遗忘的一件旧事,的确听闻皇上有一心仪女子,后来嫁去了宫中。 偶然听我父王醉酒时,漏嘴提过一句,当年皇上起义,并不全是因为前朝皇帝昏庸无能,其实是想把这位女子救出宫。 傅时雨点了点头,所以说,这位女子便是南瑶皇后。 但史书上对她记载不多,只说她是姑尔寨圣女,在位是贤良淑德,爱戴子民,是位好皇后。 嗯。楚晏漠然道:不过史书只能信一半。 世子是说记载有假?傅时雨问。 不。楚晏意味深长道:记载只于眼前,不明背后虚实。 傅时雨神色怔忡地点了点头。 没错。 南瑶皇后这个人身上想必还藏了什么秘密。 而且若朝落真是前朝的那位公主,先不提痴呆之症,他们的记忆也有很大的差错,甚至完全对不上,若是外人来看,定不会把他们几人联系在一起。 但傅时雨却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完美的篡改记忆,甚至不漏痕迹。 想到庄樾对前朝之事如此避讳,那是不是也说明他在其中参与了一部分。 心理烦绪万千,傅时雨转过头,见天色不早,便从圆凳上起身,世子,朝落就拜托你了。 再晚恐怕会被宫里的人发现 楚晏默默盯着他喊着疏离的双眸,没头没尾地问:你就不怕,到时候我会用朝落来威胁你。 傅时雨起身的动作一顿,继而又勾唇笑了笑,话里有股莫名的笃定,你不会。 听他如此肯定,楚晏不禁冷笑,那你倒是太低估我了。 若她能威胁到你,我一定会。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95) 傅时雨无言片刻,长睫微微颤动了下,叹道:那我希望你不会。 楚晏薄唇微抿,脸上看着阴晴不定,让人瞧不出他此刻心里的想法。 傅时雨来王府之前,便知他不会的,就算会,自己也有办法让他不会。 有人只吃软不吃硬,而有人天生会服软。 傅时雨为了达到目的,偶尔也会放下身段,而楚晏明知这其中有鬼,但偏偏就吃这一套。 见楚晏迟迟不开口,傅时雨便准备转身出门。这时,不经意晃桌上已经笔墨干涸的画像,他眼里一惊,随即眉头倏地紧皱,话里有话地说:世子,劝你别做不必要的事情。 楚晏愣了下,看他目光所至之处,登时反应过来。 刚刚忘了把画像收起来。 见楚晏不开口,傅时雨眉间蹙的更深,既然军权握手,世子现在要么是别人眼里的香饽饽,要么是恨不得连根拔走的眼中钉,最近还是别在京城里闹出大动静。 本来今早心情郁结的楚晏,听到这话,便像是被吹散乌云的蓝空,冷厉凌然的目光不知觉地变得柔软。 你关心我? 这四个字如同在傅时雨的心尖上跳动了两下,他眼里闪过一丝怔愣,随后又恢复成了往日里淡然的模样。 我只是希望朝落的这处避风港,多长久几日。 楚晏似笑非笑,看着他不开口。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傅时雨莫名有些羞恼。转身想外走,楚晏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后,单手搂着他的腰,把人轻而易举地带回怀里。 不会闹得大张旗鼓,我心里有数。他垂眸,淡淡道:沈言亭必须找,也必须死。 说完,楚晏像是不愿在这话题上多谈,厚实的掌心握在傅时雨的侧腰上,滚烫的温度仿佛可以隔着衣料便烫到了里面的皮肤,略显低沉地说:既然来了,那省的我今晚再去寻你。 傅时雨想弄开这人在腰上作乱的手,听到这话,他刚想问什么意思,楚晏忽然贴近耳后,说吧。 一万遍不抓紧道完,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受制于人的傅时雨,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生无可恋地问道:昨晚说了多少? 一遍。 放你的 嗯?楚晏危险地眯起眼,含着些威胁的意味,吻了下傅时雨泛红的耳尖,快说。 傅时雨最后还是忍着,没把那句粗鄙之语骂出来,快速含糊地在嘴里呢喃了遍。 听清为止。 傅时雨默默地叹了口长气。 若是知道这句玩笑话会被这人当真,他当初就算撕烂自己的嘴,也不会耍嘴皮子溜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13章 嬷嬷 快到辰时,傅时雨才总算从书房里出来。 他整理好微微凌乱的衣冠,戴好帷帽,这才抬步往院外行去。 快至后门,突然迎面撞来一团黑影,速度极快,又猛,傅时雨被撞得趔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待定睛一看,他发现来人竟是慌里慌张的重阳。 虽说在书房里误了时辰,但此刻天色还尚早,加上入秋天儿亮的晚,周围景色还是有些雾蒙蒙的。傅时雨头上戴着帷帽,丝网遮掩住了脸,重阳一时没看清撞到的人是谁,说了句对不住就匆匆忙忙地奔远了。 傅时雨心里疑虑,不经意闻到吹来的晨风里好像夹了一股淡淡的脂粉香。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重阳脚上穿反了的布鞋,站立片刻后,转身出了王府。 刚一回到宫里,就见小春子在院子外候着。 傅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傅时雨心里一沉,暗忖恐怕送朝落出宫一事,还是被太子给发现了。 虽心里翻涌震荡,但他面上还是一如往日的冷静,平淡道:何事? 殿下寻你一同用早膳。小春子不待傅时雨应话,忙道:傅大人快随奴才过去吧。 傅时雨摘下帷帽,放置在院里的石桌上,那走吧。 路上,他见小春子眼里有些不安,便问了句,除了用早膳,殿下可还说了其他话? 小春子把拂尘搭在臂间,唯唯诺诺道:没没了 看到他眼里的犹豫和闪烁,傅时雨便知他是刻意隐瞒,也就没再多问。 小春子站在书房门外,只帮忙推开门,却不进去,小声说:殿下应该去上早朝了,傅大人在此等候片刻。 嗯。傅时雨刚想踏进去。 小春子神色迟疑地盯着他背影,还是没忍住多嘴了句,今个听说,殿下罚了一宫女,想必心情不大好。 傅时雨沉默一瞬,冲小春子笑了笑,多谢春公公。 傅大人折煞奴才了。小春子欠身行礼,那奴才先行告退,傅大人有吩咐再唤奴才进来。 傅时雨应了声好,小春子便退下了,顺便带上了御书房的门。 陪侍的宫女安静地候在一旁,貔貅香炉的鼻嘴里飘着袅袅青烟,傅时雨没等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人传报。 今个想必没出什么要事,所以太子比平时下朝的时间早了些。 听到房门唰地一下打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昏暗不明的书房,傅时雨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逆光站立的封长行,而是他背后那片很是湛蓝的天空。 绵绵阴雨的晚秋里,难得有一个艳阳天。 傅时雨短暂失神后,立马欠身揖礼,微臣参见殿下。 太傅。封长行抬着他的手臂,阻止了傅时雨的动作,不必拘礼。 他睨了眼站在旁边的小春子,淡淡道:传膳吧。 是。 小春子应完,朝外面候着的御膳房的小太监招了招手,随即就有人端着十几道各式各样的膳食放置于龙案上。 待陆陆续续地搁完后,小春子猜出太子有话要同傅大人说,不敢再多作逗留,有眼力见地招呼着所有人随自己一道退出门外。 封长行沉着的脸终于露出笑容,缓缓松开傅时雨的手,转身在龙案后坐下,嗓音温和道:太傅,坐吧。 傅时雨不动,神色淡淡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什么时候我们之间也要讲规矩了?封长行像是自嘲地说:自打太傅从边陲回来以后,对我便疏远不少,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让太傅生了间隙? 殿下国务繁忙,微臣不敢多有叨扰。 傅时雨一口好嗓子,说出的话却没什么人情味儿。 封长行眉眼深沉,意味深长道:若是太傅,多有叨扰,我也是喜的。 殿下慎言。傅时雨面无异样,轻声说:若此话被有心人听见,想必会遭人口舌。 封长行端起瓷碗,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莲子羹,继而又放下汤匙,像是没什么胃口,阴晴不定地说,太傅常说谨言慎行,万事都需深思熟虑,连我说句肺腑之言,你都从不肯应允。 那为何又偷偷跑出宫,去见那位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的广陵王爷? 傅时雨神色并不见惊慌,他早就料到太子会派人看着自己。 去见楚晏一事,恐怕刚到王府时,还在深宫里的封长行便得到了消息。 见傅时雨不说话,封长行眼里突然涌起一片慌乱,连忙从案后绕到他跟前,太傅,我并不是想监视你。 只是你也知道,我母族势力没落,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现在的处境更是如履薄冰,你是我的近臣,想必那些怀有歹心的人早就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我本意是想暗中派人保护你,并不是想 他的话戛然而止,顿了下,今早暗卫看到你出了宫,一时拿不定主意,才找到了我殿中。 殿下不必同微臣解释。傅时雨垂眸,又用平日里那副瞧着温软的模样,来冰冷的隔开两人的距离。 我之前已经说过,殿下的决定,微臣都不会插手,只要殿下已经考虑好了,且以后不会后悔。 殿下与微臣的缘分,始于师生,止于君臣。傅时雨顿了下,又淡漠道:广陵王的确与我有些瓜葛,但已是前尘往事。 殿下放心,对于您登上皇位一事,微臣绝无异心,也不会投奔广陵王的阵营。 封长行目光幽深,冷冷道:你知我不想听这些。 傅时雨欠身,但又迟迟没有起来。 但微臣只能说这些。 封长行沉沉地盯着他,殿内一时安静得仿佛连胸口怦怦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他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但收的也很快,阴霾随着笑声的停止涌上眉眼。 我明白了,太傅。封长行面无表情地说:君臣也好。 若能以这样的方式,把太傅留在我身边,那倒也无妨。 傅时雨看着脚下的金砖,眼里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不会留在任何人的身边。 太傅劳累一夜,想必是累了,先去歇息吧。封长行笑容不复往日般真心实意,夹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傅时雨重新抬起身,像是看不到他晦暗莫测的脸色,平静道:多谢殿下。 出了御书房,傅时雨往自己的院子的方向行去。 脚下的甬道延绵至深处,天色大亮,后花园里的各样繁花争奇斗艳,傅时雨快行至院子时,突然听到遥遥传来一声隐忍又难耐的闷咳。 他眼里微深,放轻脚步往声源处行去。 听到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傅时雨侧身躲在一棵榕树后,敛着气息,打眼往前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碧绿色宫服的老嬷嬷从几步之遥经过,步履蹒跚,佝偻着腰,像是没留意到傅时雨的身影。 她没有停留,快速地离开了。 傅时雨望着她已经白了的鬓发,和显然是病重之兆的脸色,心里缓缓沉了下来。 这老嬷嬷是一年多以前,他进宫时遇见的那位礼教司仪。 不过短短一年不见,她竟苍老的像是七旬老妪,若没看错的话,他刚刚清晰地看到李嬷嬷的捂嘴的丝帕上有团明显的血印。 待人走远后,傅时雨这才从榕树后走出来,转头看向刚刚李嬷嬷出来的方向。 原来是平日里除了打扫的宫女太监,少有人出没的冷宫。 自从废后死于冷宫后,这里便没住过妃子了,那李嬷嬷来此的目的,到底 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脚步竟不知不觉地踏入了冷宫内。 杂草丛生,偏僻静谧的宫殿里,此时空无一人,傅时雨在空气里,闻到了一股淡的仿佛要随风逝去的香火味。 他看了眼殿内那一扇扇紧闭又漆黑的镂花房门,站立片刻后,傅时雨推开其中一扇,踏了进去。 随着开门,背后的阳光照进阴暗潮湿的屋内,傅时雨环顾一圈,在角落里看到已经烧成黑色灰烬的纸钱,脑子里陡然闪过一丝快地抓不住的光亮。 他好像一直忽略了两个人。 一是念秋。 二便是这位身份神秘的李嬷嬷。 现在他已经恢复了记忆,所以清楚知道,前世封长行即位后,这两人也跟着升了几级,念秋更是直接被册封为贵人。 遗憾的是,李嬷嬷却在封长行登基后,便长辞于世,封长行她的后事很是看重,不仅让人厚葬,还派人去寻了李嬷嬷的后人,封官加爵。 当时他正筹备着离开,所以也就遗漏了这件事。 现在看来,这李嬷嬷与念秋的两人,想必与封长行之间大有玄机。 * 巳时,册封的两道圣旨一前一后到了广陵王府。 楚东歌被封郡主的事已经板上钉钉,这丫头哪能懂其中的利害关系,听到自己被封了郡主,成天在府中高兴的手舞足蹈。 而楚晏处理完广陵王的后事后,便成天忙的不见人影。 日子过得很快,晃眼间,已到这个月下旬。 匈奴派来的使臣快行至京城外,封长行派左相亲自迎接,暂时将他们安置在驿馆,来日再进宫面圣。 是夜,虫声阵阵,满月如镜,阒寥的院子里此刻正立着十几道黑色身影。 重阳眉宇间有几分愁闷,向着站在跟前的人禀告道:王爷,还是没寻着沈言亭的下落。 听到这话的楚晏并不感意外,只是萦绕在心里的烦躁越发旺盛。 找了快大半个月,沈言亭的下落依旧毫无头绪,究竟是他藏得太深,还是自己想错了方向,他根本没在京城。 不。 楚晏很快打消了他不在京城这个念头。 按照沈言亭的性子来说,他会找一个相对隐蔽,又相对视野开阔,能查看到朝中形势的地方,来好好地隐藏自己的踪迹。 青楼、酒楼、客栈等等地方,他已经派人去仔仔细细的找过了,但并没找到沈言亭的人影。 日子拖的越久,沈言亭这棵扎在心里的棘刺便像生根发了芽,越发让楚晏感到心烦意乱,伤神不已。 似锦呢?楚晏问。 听她提到这名字,重阳眼瞳里快速闪过一丝窘迫,沉声答道:还是时常不清醒,每天都疯言疯语。 楚晏嗯了声,无言半晌后,突然转过身,往后院行去。 重阳赶紧跟上他,你去哪儿? 楚晏不答,走出几步后,蓦地朝重阳道:你去寻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从,带进关着似锦的屋里。 重阳瞳孔微张,隐隐猜到将发生什么,努了努嘴角,最后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去了下人们的院子。 光线暧昧的屋内此时灯影晃动,素白的月光从窗棂里照进来,扫在玉石板上交缠沉沦的几道人影身上。 yin声lang叫绵绵不绝于耳,楚晏一张冷毅的俊脸被烛光照的明黄,剑眉下的一双黑眸却如幽冥之境,瞧不见纹丝的亮光。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96) 重阳看着被几个男子压在身下,神情放dang又享受的似锦,眼里有些恍惚。 待回过神时,恰好对上似锦含着笑意瞥过来的视线。 重阳像是被针刺了下眼,忙不迭别过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重阳:别乱想。 最后一更。 第114章 委屈 楚晏忍着胸臆里的厌恶,一动不动地盯着不堪入目的画面,当瞥见似锦的眼里恢复了一丝清明时,他抓紧机会问道:沈言亭在何处? 似锦脸上茫然一瞬,望向楚晏坐着的方向,挣扎和犹豫迅速褪去后,沙哑道:不不知道。 哪怕这种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提沈言亭隐瞒。 楚晏一时不知该说她衷心护主,还是愚昧无知。 他抬了抬手,让那几个仆从停住动作。 没了抚慰和男人的体温,那股难以忍耐的烧灼感瞬间涌上来,似锦登时痛苦地呜咽出声,不不要 给我求你了 楚晏生冷地睥睨着地上难受挣扎的人影,漠然道:说。 似锦死死咬着下唇,眼里陡然闪过一丝愤恨,站在后面的重阳察觉到不对,立马快步上前,两指伸进似锦的嘴里,顶开了她的上颚。 你想自尽?重阳略带紧张地瞪着她。 似锦眼底升起一丝笑意,压在指节下的舌头,突然开始qing色地绕着重阳粗糙的手指打转,甚至开始越吞越深,仿佛要把重阳的的手指整根没入嘴里。 你!重阳眼里又赧又怒,避如蛇蝎地把手收回来。 身后盯着他们的楚晏,眼底闪过丝晦暗,不知想到什么,他侧目瞥了眼那几个光luo着下身的仆从,下去。 那几个下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困惑,随即纷纷穿好裤子,迅速退出门外。 什么时候开始的?楚晏脸色阴霾,冷冷盯着站在不远处默不作声的重阳。 重阳面颊暗红,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此刻竟羞怯得像个未出阁的黄花姑娘。 我他欲言又止,神色懊恼又难言,沉默许久后,才小声道:半月前。 楚晏回想片刻,幽幽道:带她回来的那晚? 重阳黝黑的脸上浮起两抹可疑的红晕,神色木讷地点点头,是。 话音刚落,迎面就砸来一个玄石的砚台。 重阳脸色微变,脚步快速往旁边挪了一步,反应极快地躲开了。 我让你找沈言亭,可不是让你背着我去玩女人! 我没玩!重阳有些冤枉地辩解,就一次。 后面就没有了,而且都是她 他恼怒地恨了眼正抱着自己大腿的似锦,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本来想解释的话音又咽回肚子里,思来想去,重阳干脆迎上楚晏阴鸷的目光,沉声道:这事责任在我,当时我鬼迷心窍,昏了头,随你怎么罚,我都绝无二话。 但找沈言亭的事,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有过懈怠! 相处这么久了,楚晏明白他的为人。 虽总出岔子,但只要交代下去的,重阳向来都是竭力而为,再者他也不是贪图美色之人。 现在心情冷静下来,楚晏也不复刚刚那么火冒三丈,冷声道:那她,你打算如何处置? 本打算问出沈言亭下落后,就让人把似锦处死,但没料到重阳竟同她有了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 重阳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着没有吭声。 楚晏瞥他一眼,淡淡道:她身上被沈言亭过了美人蛊。 你的意思是她想过蛊给我?重阳问道。 楚晏在案后坐下身,不是。 她过不了。 若是可以过蛊,何至于现在被沈言亭放弃,沦为男人身下亵玩的changji。 重阳好奇道:沈言亭既然可以过给她,为何她不能过给别人。 自从知道傅时雨所中的是美人蛊后,楚晏便大肆找人搜寻来相关的古籍。 这种蛊是专门为男人养的,所以也只能通过男人与男人的交合,来过蛊,只需给承受的一方喂入雪莲丹,便可诱这蛊虫出来,这是最容易,也是最安全的法子。 不过若想过给女人也不是不可,只是需先用内功讲这蛊虫逼出体外,但这法子相对太过凶险,若是一不留神,便会气海翻涌,走火入魔,且蛊虫进女子身体后,便再没办法出来了,随着蛊体的死去,而自然消亡。 楚晏见重阳还等着自己回答,便收敛起思绪,残忍地戳破他的幻想,若是似锦可以过蛊,你以为自己还能好生生在这里站着。 重阳一愣,继而一股森森的寒气从头到脚地涌入头顶。 是啊,她跟沈言亭是主仆,骨子里都坏透了的人,刚刚他心里竟觉得或许这女子是不忍将蛊过给他人,才落得这下场。 重阳脸色铁青,他对起了恻隐之心的自己感到恶心,同时又不禁失望透顶,积攒的滔滔怒火和自我厌弃轰然爆发。 他蓦地拔出腰间的单刀,凌厉地挥向似锦的脖颈。 许是察觉到杀意临头,似锦下意识地抱紧重阳的大腿,眼里呆滞地说:南门的铺子。 重阳落刀的手一顿,楚晏刷地一下从靠椅上站起身,严厉道:你刚说什么?! 铺子似锦又开始变得痴痴傻傻,语无伦次地说:在南门 楚晏眼里狠戾,飞身往门外跨去。 竟遗漏了这个地方! 他快出门时,回头见重阳还握着刀,神色怔忡地站在原地。楚晏只望了一眼,便快速收回目光,走出不远,不冷不热地说了句,生死取决于你。 别再让她出现在我眼前,否则 楚晏话没说完,但重阳已经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看着脚边闭着眼shenyin的似锦,眼里升起一股烦躁和复杂,酝酿半晌后,突然发泄似的捶着自己脑袋,不停地絮语道:该死!该死!该死! 我他娘的该死! * 楚晏派人赶至南门的那家铺子,但并未在里面寻到沈言亭的身影,他心里不由怀疑,莫不是似锦骗了自己。 在屋子里搜寻一圈后,乍看像是没人来过的迹象,但他又隐隐感觉有一丝不太对劲。 转过身回到刚刚带给他强烈直觉的那间柴房,楚晏不经意瞥见靠近门后的位置处,有个沾着泥灰的脚印。 楚晏走过去,看了眼。 这印子还很新,应该才离开不久。 似锦在守卫森严的王府里,替沈言亭传出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他莫非是一只隐藏在王府里?但他为何又要特地跑回铺子一趟,莫非只是为了证实似锦没有说谎? 这个猜测,连楚晏自己都觉甚是好笑。沈言亭这种人,眼里只看得到自己,怎会顾忌他人的安危。 既然这两个都不是的话,便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沈言亭自个心甘情愿出去的。 以他的阴险狡诈,岂会料不到自己在京城里寻他的下落,沈言亭会主动离开此处,想必是遇见了一件让他必须出这铺子的大事。 而说起大事,今日恰好就有一件。 远道而来的匈奴使臣,今夜歇在皇城外的驿馆里。 楚晏翘起嘴角,眼里却毫无笑意,内外的光影正好在他脸上形成一道清晰的分界,一明一暗,瞧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找到了。 * 与此同时,皇宫 傅时雨披上黑色斗篷,往夜深之处行去。 此刻已是四更天,宫内除了巡逻的侍卫,便再也看不见其他宫人。 他脚步轻,身子似鬼影,这半个月来,傅时雨每天都模拟着如何躲过太子的耳目,以及四处巡视的侍卫,来到这座仿佛被遗忘在朱甍碧瓦,琼楼玉宇里的破旧宫殿。 呼啸的狂风刮着繁茂的树梢,发出的声音如同是恶鬼的哀嚎,在这个深夜里听着很是渗人。 傅时雨站在冷宫的院子里,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吹开,一步一步往那日来过的那间屋子迈去。 吱呀 老殿常年失修,连门都变得摇摇欲坠,随着推动,头顶上扑簌掉下些刺鼻的灰尘。 傅时雨掩着鼻尖,在喉咙里闷咳了两声,高举着火折子在殿内照了圈。 这里生前想必是废后的寝殿。 并不狭窄,只是摆件少,显得空旷冷清,不远处放着张被耗子咬得缺了条腿的旧榻,上面还铺着发霉积灰的被褥。 显然宫里的宫女和太监捡懒,平日里肯定很少过来打扫。 森白的月光从破烂的窗棂里射进来,傅时雨手里的火折子被一股阴风吹的灭了光,他愣了下,又重新吹开了。 火光亮起的那一瞬,傅时雨瞥到眼前出现一张爬满皱纹的老脸,瘦的有些脱相,眼窝深凹,显得那双幽深的双眸大的诡异,又空洞无神,如同骷颅里黑漆漆的骨洞。 傅时雨心里一跳,莫名想起在现代里的那些恐怖电影的名场面。 连他这个学医的,以前从不信鬼神,现在见到这老妇,都难免被吓得心跳加速,这要搁个小姑娘站这儿,恐怕会要连做好几天的噩梦。 待他稍微缓过心神,仔细看了眼那老妪的脸,才发现竟是上次意外见到从冷宫里出来的礼教司仪,李嬷嬷。 李嬷嬷眉眼阴沉,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你是谁? 傅时雨摘下兜帽,露出了自己隐在阴影里的五官。 李嬷嬷,好久不见。 虽然这位李嬷嬷没见过自己的真面目,但傅时雨莫名有种强烈的直觉,她一定能猜出自己是谁。 果然一看到傅时雨的脸,李嬷嬷便松了眼里的警惕,福了福身,行礼道:老身参见傅大人。 嬷嬷不必行礼。傅时雨哪敢受她这礼数,双手连忙扶着李嬷嬷起身。 待李嬷嬷站直后,他才松开了手。 傅大人,怎么来了此处?李嬷嬷问完,又说:时辰不早,冷宫这地方不太干净,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才把话说完,便又开始重重地咳嗽起来。 傅时雨没开口,说了句嬷嬷,得罪,伸手摸了下她的脉搏。 这 他眼里一怔。 果然,这嬷嬷的脉象已是濒死之兆,但一年前,她就病着,为何一直不肯寻太医来医治?非要拖到现在药石无医,回天乏术的境地。 傅时雨收回手,李嬷嬷从始至终都未反抗过,像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神色间除了有几分疲态,其他均是瞧不出丝毫的异样。 傅大人若没事,老身就先回去了。 傅时雨沉沉盯着她缓慢前行的背影,突然意味深长地问了句,既然李嬷嬷问我为何深夜到此,那在下也想就着这个问题问一问嬷嬷。 为何深更半夜,您会在此处逗留? 第115章 少喝 李嬷嬷仿佛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所以苍老的脸上并没有一丝起伏的波动,太过镇定的神色倒让傅时雨的心里升起一丝诡异感。 黑暗无垠的夜幕裹着这座宫殿,月华露重,外面院子被圆月照的如同白昼,殿内却阴气森森,毫无半点烟火气。 傅大人,您想问什么?静默无声之中,竟是李嬷嬷先开了口,她身子瘦弱地几乎连宫服都挂不住,空荡荡地灌着风。 傅时雨默然许久后,才徐徐道:嬷嬷与太子是何关系? 李嬷嬷没吭声,傅时雨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 两人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李嬷嬷抬起脚,缓缓往殿外行去。 嬷嬷?傅时雨轻唤了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李嬷嬷快走出院子时,才顿住步伐,稍稍侧过身,一边肩膀隐在屋檐的阴影下,脸上的神情更是模糊不清,傅时雨瞧不真切。 三日后便是秋狩,殿下想必会接待外来使臣,傅大人若想知道,届时可来老身院子,愿给傅大人道清缘由。 这下轮到傅时雨失言了,他看着李嬷嬷逐渐淹没在黑暗里的背影,眼里一阵失神。 * 翌日戌时 匈奴使臣远道而来,虽两国常年有些小摩擦,但来者是客,且这次匈奴来是商讨休战一事,所以尚在病中的隋庆帝难得出现在群臣的眼前。 大殿内华灯初上,珍馐铺席,金樽里盛满琼浆玉液,大臣并坐两侧,觥筹交错,灯光映着金砖,瞧着流光溢彩,甚是热闹。 中间妖娆舞姬水袖翩翩,一个漂亮的甩袖从空中层层落下,如花般娇艳的女子倾伏于地,众人登时爆发出一阵鼓掌的叫好声。那些常年生活在荒漠草原上的匈奴,此刻见了这娇滴滴的美人,便像是恶狠狠的群狼闻到肉腥,眼里绿油油的,冒着野兽的凶光。 他们生性莽撞大胆,肆意妄为,见到那些舞姬纷纷退去后,有几个大胆的,在舞姬经过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瞧个不停,硬生生把那些美人吓得脸颊通红,慌慌张张地出了大殿。 大庆的臣子把他们太过直白的神色和动作望在眼里,心里登时升起几分不屑和厌恶。 作为以礼相待的大国,大庆最不缺的就是翩翩君子,而五大三粗,不同文理的匈奴自然是他们最瞧不起的。 而武将则跟匈奴两看生厌,不小心对上一眼,都恨不得拼死拼活的打上一场,气氛很是剑拔弩张。 楚晏今日难得打扮的正式,绣着银边的玄色锦袍衬得他肩宽伟岸,腰束玉带,身姿挺拔硬悍,一双笔直长腿裹于黑靴中,只单单坐那儿,便吸引旁人偷偷侧目打望。 今日也被邀请入席的傅时雨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里,遥遥望着坐在皇子下方的人影。 许是察觉到傅时雨的目光,楚晏似有似无地往他的方向望了眼。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97) 两人视线短暂的交织,又不漏端倪地移开。 楚晏肤色微深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深邃,明明周围坐满了熙熙攘攘的群臣,但也妨碍不了一眼便能看到他。 咳咳咳御座上的隋庆帝脸色苍白如纸,眼下青黑,挂着眼袋,瞧着满是憔悴之色。 旁人发现不了,但善于察言观色的楚晏清楚看到了隋庆帝眼里的迷蒙,显然现在他脑子并未完全清醒。 楚晏心里一沉,果然隋庆帝被封长行动了手脚。 坐在宾位上的高大男子走出来,拱手行礼道:曼达参见陛下。 愿陛下龙体安康,洪福齐天。 隋庆帝止住咳嗽,淡淡笑道:左贤王不必多礼,就座吧。 多谢陛下。曼达抬起身,旁边的使臣呈上来一个普通的木匣子,他拿过来,沉声道:听闻陛下最近久病于榻,父王特地让我带来了我们族里的神丹,望殿下能早日恢复康泰。 天子安危,岂是旁人能够妄言的。 这位左贤王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 隋庆帝眼一眯,不漏声色地笑着说:不过是染了小风寒,并无大碍。 他看向旁边的总管太监,话音又转为冷淡,去呈上来。 是。总管公公汗涔涔地走上前,双手接过木匣子,弓着腰奉到了御案上。 曼达见他不打开,眼底闪过丝嘲弄,转过脸看向一直坐在案后没起身的妙龄女子,冷声道:邬尔莎,还不来参见陛下。 被唤作邬尔莎的女子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挪着步伐,来到了曼达的身边,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邬尔莎参见陛下。 她穿的并不是中原服饰,色泽明丽的衣裙外搭着火红艳艳的坎肩,裙子里穿着条宽大及踝的肥裤,领边、胸口、裤脚皆绣着精美细致的芳卉花纹,腰间缀有各种铜银的华丽挂饰,红色面纱遮掩住她姣好深邃的五官,只露出一双美目顾盼生姿。 听闻匈奴女子个个生的黝黑粗壮,丑陋不堪,没想到今日一见,倒有些刷新了传闻里的认知。 曼达朗声笑了笑,我这妹妹已到适婚的年纪,听闻中原男儿相貌堂堂,英姿勃发,这次说什么也要同我来看看。 大哥!邬尔莎一阵娇俏的跺脚,裤腿上装饰的流苏发出一阵碰撞的悦耳声响,引得人不想看也得朝她那里观望去。 正兀自喝酒的傅时雨抬眼,正好瞥见邬尔莎从楚晏脸上收回来的目光,如果没瞧错的话,刚刚这公主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应该是羞怯。 傅时雨看着金樽里晃荡的酒液,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不免感到幸灾乐祸。 若是这公主,过几天知道自己要嫁的不是广陵王,而是与广陵王隔了几位坐着的太子,不知她届时会作何反应。 隋庆帝只笑了笑,并不附和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毕竟和亲一事太过重大,需深思熟虑后,才可做决定,哪能在酒桌上就随便应承下来。 曼达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不再多言语,反正要在大庆待一段日子。他瞥了眼坐在对面,瞧不出异样的玄色男子,心里不禁冷笑,他这妹妹可是族内第一美人,他就不信楚晏能把持得住。 通过这次的时候,他并不愿与这位新袭爵的广陵王爷为敌,甚至还想化敌为友,而最快,也是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和亲。 曼达特地打听过,楚晏尚未娶亲,甚至府里还未纳过一房妾室,若把自己妹妹嫁进去,凭她的美貌,定能把这位王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他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是千古以来的道理,到时楚晏成了他们匈奴阵营里的人,这大庆的皇位迟早有一天手到擒来。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偏偏忽视了对面那位从开始,就对邬尔莎了无兴致,甚至毫无波澜,像潭死水的目光。 曼达转身回到了宾座上,推杯换盏几轮后,隋庆帝便以疲乏为由,暂时离开了筵席,接待使臣的重任便落到了太子的头上。 酒过三巡,这群身子魁梧的匈奴喝得满脸通红,叽叽呱呱的粗话连篇,旁边大臣被扰的神色铁青,偏偏又不敢出声喝止。 楚晏留意到有一道视线频频打量,他心里升起丝烦躁,抬眼望去,正好看到了邬尔莎一脸惊慌,躲避着低下了头。 他心里一冷,又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的方向。 只见那位根本没留意这边的动静,正支着下颚,懒洋洋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樽,不知喝了多少,平日里面无人色的脸颊上浮起了淡淡的艳粉,微微翘起的唇瓣泛着水光,漫不经心的动作在楚晏看来处处都透着一股蛊惑。 他莫名一阵口干舌燥,端起面前盛满佳酿的金樽一饮而尽。 楚晏忽然感到无比庆幸,喧闹的大殿此刻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聊得火热,只有自己窥望到了这副隐藏在角落里的绝色景象。 这个念头刚浮起来,楚晏心里咯噔一下,陡然想到什么,余光往仅次于御座的位置上扫去,果然瞥见封长行眼含炙热,一动不动落在角落里的视线。 那里面隐含的意思,楚晏再清楚不过,放在案下的手不禁死死攥拳。 再忍忍 楚晏不停地在心里呢喃着这三个字,只要隋庆帝驾崩,他便会把那人重新夺回来,然后再亲手挖了这觊觎之徒的眼睛。 正心里怒极的时候,他突地想到刚刚本打算是瞧瞧傅时雨是何反应,结果竟然被这一茬给弄忘了。 楚晏重新打眼望去,见那人不仅面不改色,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未曾施舍半分,像是根本没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根本不在意谁会喜欢自己,或者说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晏,心里不由怄气,本来刚刚就冒了一肚子鬼火,现在又受了一肚子憋屈,他有些坐不住,准备先出去透口气。 不经意看到封长行下方的三皇子,幽幽望过来的视线,楚晏心里一怔,才发现自己竟忘了正事。 既然匈奴使臣来了,那封长行应该会着手计划着把楚东歌以和亲为由,送他去匈奴的大本营。 而且最让楚晏担心的是,这次来和亲的并不是贪图美色的哈达,而是野心勃勃的左贤王。 若是对自己有好处,楚东歌就算丑的惨绝人寰,这位左贤王想必也是心花怒放地娶回去。 子时过后,这筵席便开始散了,邬尔莎想去同那位英俊威猛的广陵王爷说几句话,结果却见他大步流星的出了金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本来准备径直离开,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解决楚东歌的那些麻烦事,没走几步,蓦地看到艳若桃李之色的傅时雨也出来了。 他明显是醉了,脚步看着有些虚浮,平日里冷静自若的脸上此刻带着一股媚而不自知的憨态,连眼里都不复往日镇定,升起几分不清醒的迷蒙。 许是还仅存了一丝理智,知道自己不胜酒力,担心会出什么差错,所以他挑的条小路离开,结果却被打算抄近道,避开官员的楚晏撞上了。 楚晏想起前世这人在军营里,酒量不好,但又时常贪杯,后来他亲眼看到有将士趁他酣睡,偷偷解傅时雨的衣带,想行轻薄之举。 后来他把那将士抽的半死,也再不准傅时雨碰一点酒了。 此刻他睨着跌跌撞撞走过来的人影,头一回想感叹冥冥之中,自有上天注定,这话所言非虚。 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楚晏心里此刻已经是翻了天的狂喜。 连着一个月的丧期,他整日粗茶淡饭,今个得老天恩赐,他定要尝尝这口甘旨肥浓的荤腥,是否如想象中那般尺颊生香。 作者有话要说:老楚:先苦后甜,值! 第116章 道歉 最近朝中突然流传起太子留外臣宿于后宫里的消息,近几日已有大臣开始在早朝时向太子屡次谏言。 外男在后宫留宿,这可是大庆朝建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也无疑是犯了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没错,这传言是楚晏派人传出去的,他要向封长行施加压力,主动送傅时雨出宫,这样他见傅时雨的机会便多了不少。 但此刻肩头扛着人,一路跟个贼寇,鬼鬼祟祟避开经过的宫人和侍卫的楚晏,此刻却无比庆幸封长行在宫里帮傅时雨寻了处居住的院子。 不然他现在扛着这么大个人出宫,难保不会被同道出宫的大臣看见,那想必第二日,下一个被谏言的人就是自己了。 楚晏头一回尝到为他人做嫁衣的滋味,当然他不是做嫁衣的,而是现在要穿嫁衣的人。 被他扛在肩上的傅时雨有点想吐,他刚刚昏昏沉沉地走进后花园,结果没留意到跟前,撞到了一个人,本来道了歉就想离开,结果这人却说什么也不肯接受。 傅时雨只能无奈问他:那你想怎么道歉? 换个地方。对面的人说道。 傅时雨眼里像是被蒙了层轻纱,他眨巴眨巴眼,想瞧瞧这人长什么样,却被一双带着厚茧的掌心给覆住了。 见这人不把手拿下来,他只能继续问道:换什么地方? 床。 傅时雨迷迷糊糊地点头,也好。 正好我困了。 话音刚落,站在对面的人就把他扛起来,一阵飞奔,颠簸的肩膀顶的傅时雨小fu和胸口隐隐作痛,甚至胃里开始排山倒海,今晚吃的东西已经堵到了嗓子眼。 所幸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扛着他的人停下了脚步。 这大半个月躲在前朝的废殿里,一直很少出来过的金岚,有点憋坏了,今个趁宫人都去殿前忙活,便偷偷来到傅时雨的院子,准备透一会儿气,然后再顺走一些他屋子里,狗太子送来的那些点心瓜果。 结果刚一走进傅时雨院子,就听到院门被唰地一下踹开,迎面一个冷面煞神扛着个人冲进来。 金岚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不久前才给了自己气受的狗东西。 他这下东西也不想吃了,张开双臂挡在楚晏的跟前,冷冷道:我要同你决一死战! 正好今天傅时雨去参加晚宴,没人来打扰,他现在定要好好消了这口堵在胸口多日的恶气。 结果楚晏却置若罔闻地推开他,大刀阔斧往傅时雨的屋子里走去。 喂!金岚五官扭曲,以为这人轻视于自己,快步追上他,狠狠拽住了楚晏的手臂。 一直往前走的楚晏顿住脚,很是阴沉地睨他一眼,随即薄唇轻启,语气里仿佛压制着许多汹涌的杀意和戾气。 滚! 金岚眼里一怔,待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又被喊了滚,一时更是气得张牙舞爪,刚想紧跟着楚晏进屋,却听房门砰的一声,被楚晏先一步拒之门外。 出来!金岚大力地拍着们,在外面叫嚣,你再不出来,小爷可踹门了! 胆小鬼!懦夫!软蛋! 等等!你刚刚扛的是傅时雨? 楚晏像是没听见外面吵闹的动静,弯腰把傅时雨摔在铺着厚褥的榻上,然后蹲下身开始帮他除去鞋袜。 似乎是有点痒,傅时雨跟发梦魇似的,下意识地蹬了下腿,楚晏条件反射地握住他脚踝,细腻的触感通过手心传进本就躁动不已的心底。 楚晏炙热粗糙的手从傅时雨宽大的裤腿里往上钻,如同是一条正徐徐爬行的游蛇,直到摸到膝盖,他的手臂再也伸不进了,楚晏才停下来,不过依旧不老实地揉按摩挲着傅时雨的小腿。 傅时雨感觉越来越痒,想把腿抽回来,偏偏这人的手像是铁铐,他挣脱不了分毫,只能任由其过分中又仿佛带着某种隐喻的动作。 玩够了腿,就该玩人了。 比起刚刚的耐性,玩人的楚晏就显得冲动许多。 起身扯掉了腰间的玉带,行云流水地脱去玄色外袍和里衣,露出了密布着新旧疤痕,肌肉饱满的古铜色xiong膛。屋内没有掌灯,窗门大敞,月光的清辉从窗楹里照进来,洒在楚晏仿佛蕴藏着蓬勃力量的脊背,此刻正散发出让人怦怦直跳的男人味儿。 本来昏昏欲睡的傅时雨察觉到一股危险气息,终于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脑子稍稍清醒,翻身想从榻上坐起来。 结果刚一坐起,就被楚晏仿佛裹着滚烫的身子给重重压了回去,明明隔着衣料,傅时雨却有种像是被灼伤了皮肤的悚然感。 你他费劲地睁着眼,想透过朦朦胧胧的轮廓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楚晏捏着他的下巴,同傅时雨视线相对,问道:我是谁? 看不清他脸的傅时雨一阵烦躁,恼道:我怎么知道! 难得瞧见这人懊恼不已的神态,楚晏眼里有几分新奇,拇指稍稍使力,那微合的红唇便张开了条缝,能清晰看到正放在齿后的粉色舌尖。 傅时雨蹙着眉,含糊不清地呢喃了句,疼。 那轻微浮动的舌尖,被楚晏收入暗沉的眼底。他埋下头,先是温柔的亲了亲傅时雨的额头,又从额头滑到眉眼和鼻尖,仔细又小心翼翼地亲吻着每一个地方,然后趁着这人齿关大开,开始毫不留情地掠夺着傅时雨嘴里的呼吸。 他如同是豪情万丈,所向披靡的战士,正在攻克着对面丢盔卸甲,已是穷途之末的城池。 武器肆虐扫荡着城里的每一个角落,恨不得把关于这座城的所有,收入囊中,全部携在身上带走。 而被侵略的这座城此刻已满目疮痍,狼藉不堪,如同是风浪中摇晃不定的小舟。 进攻的战士铁血高昂,士气冲天,一路披荆斩棘地攻打,仿佛要把这座城池摧毁成另一副支离破碎的惨况。 听闻这座城里的宫殿里藏着无数珍奇的金银珠宝,这位战士思来想去,决定去瞧瞧,来此一遭,他不能空手而归。 战士轻松除掉挡在宫门前,穿着青色盔甲的士兵,大步而又嚣张地朝里行去,走到金碧辉煌的大殿前,门口还守着两位身着白色盔甲的近身侍卫。 这次他时间耽搁的有些久,这两个侍卫瞧着平平无奇,但竟是异常的难缠。 终于,在解决完了这两个士兵后,他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金殿,确实如传闻那般,殿外用上好光滑的玉石铺路,上面镶嵌了红、紫、青等等各种各样颜色的宝石,艳丽wei靡,美得让人心生荡漾。 战士站在殿外,观赏许久后,这才迈步往殿内走去。 许是吃了败仗,城里的人早已逃的干净,这座宫殿此刻房门紧闭,从外面瞧,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望不见。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98) 只能看到门前竖着朱红宫柱,以及关的严严实实的门缝。 战士伸手推了推,上锁了,打不开。 他性子急,再者又担心殿内的宝贝被人夺了去,所以也没了耐性,干脆直接用蛮力破开了房门 啊 正等候在院子里的金岚陡然听到一声响彻夜幕的凄厉惨叫,他眼里一惊,连忙踹门进去。 还未看清屋里的景象,迎面就砸来一个坚硬的玉枕,金岚神色微变,立马侧身躲开。 榻上轻纱帷幔虚虚实实的遮掩,金岚看到一双正死死瞪着他的赤红双眸。 出去! 金岚刚想发火,不知瞥见什么,登时有些不知所措,忙不择路地退出了门。呆愣地站在院子中央,半晌后,突然满脸通红地往前朝的废殿奔去,连太子送来的那些瓜果都没来得及去拿。 战士看着眼前的景象,发现原来打开门,里面原来还有一条幽深狭窄的甬道,穿过这条甬道,才能真正地抵达宫殿。 他担心遇到埋伏,所以走得很慢。 天气热,加上许久没下过雨,地面格外干燥,战士的后背和额头出了些密密麻麻的热汗。 他手撑在一个宫柱上,喘了一口粗气,正想着继续前行的时候,这根矗立的宫柱猝然塌了,战士一愣,察觉到手背上有点湿意,抬头竟见乌压压的天空,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雨水很快打湿了地面,脚底变得湿滑,他担心等会雨下的太大,便开始快速地跑起来,直接一下就到了甬道最深处的宫殿。 想了这么久的战士,终于来到这座心心念念的宫殿前。 他恍然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好像来过此处,只是后来在外征战,所以许多年没回来过了。 它依旧如记忆里那般美好,有种让人想要肆意摧毁的魔力,本来自制力极好的战士,突地像是发了狂,开始冲进殿内,动作粗鲁得像个野蛮悍匪,毫不客气的搜刮扫荡。 他要把这里所有的宝贝全部带走,一样都不会给旁人留下,要让这座宫殿里里外外全属于他一人。战士一脸餍足的在心里想。 这座华丽又精美的宫殿,很快就被这个挨千刀的匪徒摧残成了颓垣断壁的废墟,奄奄一息地躺在开始转为大雨滂沱的雨幕里。 外面的月轮赧然不已地躲进乌云层里,仅露出了半张脸,月光给周遭景象渡了层缥缈的银纱。 不放心的金岚又中途折回,不过坐得远远的,安静地盘腿坐在屋檐上,不明所以地瞧着那间房门被踹坏的屋子。 他一宿没睡,听着傅时雨在里面骂骂咧咧地道了一整夜的歉。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第117章 杀机 翌日傅时雨清醒时,已是晌午后,外面天色大好,郎朗的清风吹散满屋子的腥味和燥热,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得昏暗的卧房有了点光线。 额傅时雨头疼,嗓子疼,全身都散架似了的疼。 他艰难地从床榻上坐起身,不慎扯到pigu连着后背的那根筋儿,他登时痛的咬牙切齿,面色狰狞。 艹! 傅时雨撑着腰,骂了句。 虽说昨晚前半段他的记忆是模糊的,但后半段他已经非常清楚了,就算是想昏也不行,楚晏那混蛋可能是不喜欢jian尸,一看到自己要睡了,就可劲的下蛮力折腾,傅时雨先被丁页晕,又硬生生地被丁页醒,总之最后一宿没睡。 今个天蒙蒙亮的时候,shouxing大发的楚晏终于发了慈悲,没再继续作乱了,放过了在床上如同是一滩烂泥趴着的死鱼。 傅时雨扫了眼屋子,人已经离开了。 好像今早在耳边念叨了句什么,他没听嫌烦,再者也没力气听。 合着的房门突然被敲响,金岚在外面喊道:我进来了! 傅时雨看了眼自己身上,还好那吃干抹净就走的畜生知道给自己清理干净,还顺带穿好了衣服。 他见没露出什么马脚后,这才抬眼看向门边,喊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昨晚被踹坏的房门就被一把推开了,金岚怀里抱着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走进来。 傅时雨眼尖,大致瞄了几眼。发现都是些人参、灵芝还有虎bian等等名贵药材。 他额间青筋直跳,虽然还没说,但他已经知道是谁差人送来的。 扔了。傅时雨冷冷道。 他才说一句话,寒风立马灌进嗓子里,跟刀片刮似的。 扔了?金岚把那堆东西放在桌上,随后捡起一根长着倒刺的条状物,好奇道:这些是什么玩意?能吃吗? 他没见过,误以为跟平时太子送来的一样,都是些进贡来的好东西。 傅时雨只看了一眼,便觉胸口被怒火烧得灼痛。他干脆视而不见地重新躺回去,准备再困个回笼觉。 昨晚金岚脸色微红地挠了挠脑袋,这天这么冷,你们怎么不穿衣服? 傅时雨肩膀一僵,不敢置信地转过身,楚晏让你看到了? 不是他让我看。金岚尴尬道:我怕你出事,才闯进来的。 他双手比划着,有些不解地问:他干嘛要这样那样的弄你? 傅时雨眼底阴沉,拧眉道:小孩子别看这些东西,小心长针眼。 针眼是什么?金岚下意识地问了句,忽然想起傅时雨刚刚的称呼,他又不怎的,心里有些生气,一脸忿忿道:我不小!我活了好多年了! 嗯。傅时雨全身痛的厉害,懒得同他在这个无聊的话题上争辩,翻过身准备躺会儿。 但金岚不肯放过他,走到床边坐下,不依不饶地问:而且你为什么要跟那狗东西道歉啊? 我道歉?傅时雨一脸不解。 他不骂那混蛋都不错了,还道什么歉。 是啊。金岚坐的有点近,腿侧紧贴着傅时雨的后背。 傅时雨感觉有点不太舒服,往榻里挪了挪。 你一直说我错了,你能不能轻点! 金岚模仿着傅时雨当时的语气,复述道:你还求他了。 求你停下。 不要了,我错了,求你慢一点。 够了! 傅时雨实在没脸听下去。 他醉酒的时候,性子会比平时温顺几分,想必那人才吃准了,才同自己来这一套。 昨晚楚晏就着自己撞了他一下的事情,非逼着傅时雨同他道歉,结果后面他少说也撞了好几百下,最后却一声歉都没有。 合着这人把他弄到床上的目的,是真的为了听自己道歉,好赖话都占尽了。 傅时雨扶额叹气,后悔莫及道:果然喝酒伤身啊! 金岚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不经意晃到他松开的衣襟里,滑出一截白的可以窥见青筋的肩膀,上面布满了颜色鲜明又刺眼的红梅,靠近脖子的那处甚至还被咬的破了皮。 他又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傅时雨闭起眼的侧颜。 许是太过疲惫,这张美艳的脸此刻面若白纸,长睫在眼睑下压出一排青黑阴影,微抿着朱唇成了这张脸上唯一的艳色。 金岚突然感觉心底好像有一股特别诡异的冲动,他眼里一慌,忙不迭从榻边站起身,往屋外跑去。 晚秋里的风在艳阳天里也掺着股寒意,金岚一路狂奔,想用这股凉丝丝的风来吹灭心里的那股邪火,但没想到最后却越烧越旺,无形的火舌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困在烈狱里。 他径直回到偏僻又古老的废殿,孑然一身站在漆黑的大殿里,似察觉到什么,金岚沉默地垂下头,一脸茫然地看着鼓鼓的下面,有些慌张道:这是怎么回事? * 重阳在楚晏的书房里候了一整夜,困的都在案几上趴着睡着了,楚晏还是一直没回府。 天快亮的时候,他听到门边有动静,惊醒似的站起身,看到楚晏披着寒霜和晨雾跨进来,外面朦胧的景象把他这个人描绘的更深刻,自动让人把目光放到那张英挺冷峻的面庞上。 虽然这人还是同往日那般冷着脸,但重阳现在却感觉他心情好像很好。 重阳心里直呼见鬼,问道: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楚晏不答,缓缓脱去外面的披风,重阳瞥见他后颈有几道清晰的抓痕,心里有些奇怪,你脖子后面怎么了? 楚晏伸手摸了下,有点痒,又有点刺痛。 应该是昨晚傅时雨抓的。 他放下手,淡淡道:没事。 查到了吗? 提到正事,重阳的神色也认真起来,立马道:查到了。 你说的没错,我派人去查了,沈言亭确实有出现在驿馆附近,但我没在匈奴里找到他,我派了十几个兵在驿馆附近守着,有消息会立刻回来禀告。 找不到只能说明他已经混进里面了。楚晏沉思道。 重阳一愣,又问:那现在该怎么把他找出来? 不用找。楚晏淡淡道:马上就是行围秋狩了,他一定会进宫。 等了这么久,这是他唯一能把握的机会。 重阳疑惑道:进宫?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楚晏沉默片刻,淡淡道:他要去见封长行。 重阳不解地问:他为何一定要见太子? 这次楚晏没再开口了。 都是些前世的事,说了恐怕重阳也不明白。 沈言亭现在想必猜到自己在四处寻找他的下落,而唯一能救他一命的只有太子,只有重新得势的太子才能暂且保住他。 而他之所以会这么确定,是因为前世这人就是这么干的。 现在发生的事只是比以前提前了几年,所以他这次同样会进宫,向封长行揭露自己准备谋权篡位的行径,然后再借机除掉隋庆帝,好以此换取封长行保他一命,最后登基后,得个一官半职,然后再筹划几年,伺机除掉封长行。 他有这个耐性,不然以前也不会在自己身边潜伏多年。 虽然这一世和上一世发成了些偏差,但也不会改变这个人的初衷,因为从开始,他想得到的只有皇位,前世先是利用自己,预料到自己会失败后,他又毫不拖泥带水地抽身而出,转投太子的阵营。 重活一世,楚晏正视了前世一直小看的两个人。封长行算一个,第二个便是这沈言亭。 说来他倒是有点好奇,既然傅时雨说他不是前朝皇室里的人,那为何又对皇帝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世子,不好了!不好了!管家在外面慌里慌张地喊道。 楚晏瞧了眼重阳,重阳点点头,沉着脸去打开了房门,看着眼前魂不守舍的管家,皱眉道:出了何事? 管家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喘着粗气道:三小姐出事了。 * 昨夜 莺莺,走快些!朝落牵着比自己胖一圈的楚东歌,再晚的话,小棠就会被人发现了。 前一日楚东歌听说京城来了外来使臣,街上很是热闹,小姑娘贪玩,说什么也要出去瞧瞧,她让这些年跟着她养胖了的小棠扮成自己,在闺屋里呆着,然后去找了朝落,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让朝落带她到街上来。 结果她性子贪玩,看完了使臣,又要去听说书先生讲笑话小段,听完了又缠着说要去买蜜饯,朝落劝了好几次,都被楚东歌一口一个姐姐,哄骗了过去,一直折腾到半夜,她们两人才匆匆往回赶。 结果没跑几步,楚东歌就累了,找了处安静的湖边坐下来,歇会儿吧,朝落姐姐。 朝落见时辰不早,担心万一楚晏从宫里回来会怪罪,干脆拉着楚东歌手臂,硬生生把这胖丫头背到了肩上。 楚东歌也不客气,见有人背她,双手抱住朝落的脖子,圆溜溜的杏眼里满是欣喜,开心道:朝落姐姐,从小到大,只有你肯背我,抱我了。 朝落没说话,这一年莺莺确实沉了不少,她现在背着也开始吃力,连膝盖都有点打颤。 她咬着牙,手臂上爆起青筋,背着楚东歌一路狂奔。 我很重吗?朝落姐姐?楚东歌看着朝落蒙着脸的纱巾被汗水打湿了,急忙抬手擦了擦她露出来的额头,道:要不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 没事,快到了。朝落看了眼前面的宽巷子,只要穿过去,再走一小段路,就可以抄近道抵达王府的后门。 还没跑出巷子,她忽然听到不远处好像有人在言语交谈,朝落把楚东歌放在地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安静。 楚东歌乖巧地点了点头。 今日宫宴,耽搁了些时辰,秋山先生可是歇下了? 这声音放的很低,但现在万籁俱寂,所以落在朝落的耳朵里显得异常清晰。 朝落眼里一惊,隐隐感觉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应该在什么地方听过。 她躲在巷子的阴影处,偷偷往外瞧了眼。 只见僻静的宅院前,此刻正立着两道身披黑色披风的身影,其中一位身形娇小,瞧着应是女儿家。 开了一条缝的宅门,从里面大大地敞开,那小厮手里提着红灯笼,昏黄的火光正好映照在旁边那道修长高挑的身影上。 当看到那人有些模糊的侧颜时,朝落不禁脸色刷白,忙不迭转过身,拉着一脸困惑地朝落往回走。 结果因为太急,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碎石子,滚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发出一阵沉闷又细微的响动。 站在宅院前的两人被惊动,封长行神色转瞬阴霾,眼里黑压压的,如同酝酿着澎湃杀气,他睨了眼旁边的念秋,森冷道:追! 不要留活口。 是! 念秋抽出腰间的散发着寒光的弯刀,飞速地朝那巷子里掠去。 作者有话要说:秃头作者:别着急,小孩子的青春期到了而已~ 畜晏(跳脚):不准打我媳妇儿的主意,滚蛋! 时雨宝贝:这种局面是谁造成的?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99) 畜晏: 金岚(一脸困惑):所以谁来给我解释下,它为什么要立起来? 感谢在2020052414:54:09~2020052619:2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辞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这?火葬场就这?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贵人 楚东歌被似锦拽着手臂一路狂奔,她一脸不明所以道:朝落姐姐,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朝落沉着脸一言不发,转头见人好像没跟上来,她心里松了口气,弯腰把楚东歌背起来,安抚道:没事,我们快回去吧。 楚东歌隐隐有些不安,乖顺地点了点头,好。 应完,她忽然察觉到什么,抬头往天上望去,只见一柄映照出她脸的弯刀迎面挥砍而下。 楚东歌吓得小脸惨白,一时竟失了声,还好朝落察觉到不对劲,往旁边避闪了下。 锋利刀刃惊险地擦过楚东歌的发髻,步摇钿头合着一小股头发,叮叮当当滑落在地。 与死亡擦边而过的楚东歌眼底瞬间涌出生理性的眼泪,黄豆子似的,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朝落也吓得不轻,眼见着念秋又要劈头砍下一刀,她急忙喊了声,莺莺,趴好了。 楚东歌忙不迭点头,好! 朝落背着楚东歌继续往巷子外窜,楚东歌哭到一半,察觉到这样好像解决不了问题,她含着泪的眼珠子一转,突然发挥了她平时撒泼打滚的混劲儿,嘶声裂肺地喊道:杀人了!!! 救命!!!有人要杀小孩了!!! 杀人放火啦! 救救我们! 她嗓门高亢又尖利,嚎一嗓子登时响彻雅雀无声的深夜,惊得夜鸟在空中振翅逃窜。 念秋眼里一沉,担心她们把人引来,脚步立马加快,眼见着就要逼上开始疲惫的朝落,脸上陡然一阵剧痛。 她垂眸看了眼,发现脚边是满地的梅子蜜饯。 楚东歌圆脸上还挂着泪,调皮捣蛋地冲念秋吐了吐舌头,骂道:恶婆娘。 听到这三个字的朝落脚下一个踉跄,傅时雨平时也会教她读书写字,自然知道这恶婆娘是市井里的俗话,也不知楚东歌一个在闺阁里的小姑娘是怎么学会的。 脑子里胡思乱想,但朝落脚步却不敢有一刻停歇,她累得大脑开始缺氧,心脏不正常地剧烈起伏。 楚东歌察觉到她后背的衣衫湿了,也顾不得害怕,开始心疼她的朝落姐姐了。 要不别跑了,朝落姐姐。她回头看了眼追在后面的念秋,我们同她拼了! 朝落不言,她会点拳脚功夫,但并不精通,现在还拖着个没有武功傍身的楚东歌,她们绝不可能有胜算,只有逃,才可以活命。 而且想到刚刚在门口看到的那道身影,她隐隐猜测到这其中肯定隐藏了天大的机密,自己一定要活下来,才能把这消息告诉给公子。 下定决心的朝落步伐重新变得有力,她一边跑一边观察四周,突然瞧到原来旁边还有一条窄巷,朝落脑子快速转了圈,随即背着楚东歌调转脚步,往那条小巷子奔去。 巷子不长,出来了发现旁边有处安静的小酒肆,不过院门紧闭,想必已经里面的人已经是歇下了。 朝落听到念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看了眼周围,目光突然定在离院门不远的墙角里。 念秋奔出巷子,见眼前已经没了人影,她皱紧眉,干脆一脚踹开了酒肆的房门。 里面的老掌柜被惊动,披了件外衣匆匆走出来,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被念秋用手刀砍了下后颈,翻着白眼,倒头昏迷在地。 念秋快速把酒肆里翻了个遍,但都没找到她们的人影,她又提着刀从酒肆里跨出来,不经意瞥到在酒肆的不远处有口井,上面盖着圆竹筛。 朝落姐姐黑漆漆的井里此刻正吊着两个人,朝落双手撑在井口,楚东歌则双手搂着她脖子,趴在朝落的后背上。 那个人走了吗?楚东歌小声询问道。 朝落嘘了声,刚想让她不要说话,眼前陡然一亮,原来是遮掩她们的竹筛被拿开了。 朝落心里升起股不好的预感,抬眼望去,只见见念秋面无表情地握着刀柄,重重地插在她抓着井口的手背上。 啊!! 朝落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 达到身体极限的剧痛可以完美侵蚀大脑,随即消融骨子里的韧性和灵魂的刚硬,这种本该无法忍受的痛苦,朝落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她凭借这股求生的本能,又一次咬牙坚持下来。 不能死! 她们都不能死! 朝落姐姐!楚东歌一脸惊慌地喊了声,随即又瞪着眼,凶狠地看向念秋,愤怒道:你可知我是谁! 我二哥是皇上亲封的广陵王,军功赫赫,如果今天我和朝落姐姐死了,他定不会放过你! 念秋置若罔闻地把刀抽出来,又对准朝落的另一只手背刺下一刀。 这次朝落忍着没吭声,全身上下如同是刚从水里爬出来,她舌尖被咬破了,满嘴的血腥味,但还是忍着没松手。 念秋看到她竟还不肯放弃,眼里微惊,淡淡道:既然你不主动跳下去,我只能砍断你的双手了。 反正都是死,何不少吃点苦头。 不要不要!朝落还没开口,楚东歌就松了点手劲儿,哭喊道:不要砍手!可疼了!不要砍朝落姐姐的手! 我愿意跳下去,你放过朝落姐姐吧,求求你了,都怪莺莺贪吃贪玩,都是莺莺的错! 朝落察觉到她是真的想松手,神色骤变,怒叱道:不准松!抱好! 头一次被朝落用这么凶的语气吼,楚东歌脸上一懵,下意识地重新搂紧朝落的脖子。 念秋可没心情瞧她们姊妹情深,见朝落不松手,她也懒得再废话,举起弯刀,准备直接把朝落的十根手指切下来。 不要求求你不要楚东歌惊恐万状地摇头道:求你,我求求你了 朝落的心脏也仿佛悬到了嗓子眼,明明刀刃还未落下,她却像是提前感知到了剧痛,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但饶是如此,她依旧死死咬紧下唇,倔强地不肯泄出祈求的字眼。 两人紧张的好像连胸口怦怦直跳的心脏都停滞下来,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准备砍断朝落双手的念秋却先一步倒在了井边。 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朝落和楚东歌齐齐抬头,见井边站着一个覆着牛头面具的高挑男子。 楚东歌抽着鼻子,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那人露在面具下的唇角微勾,嗓音却很冷淡,不是。 楚东歌圆脸一皱,委屈巴巴地瞧着他,那你能救救我们吗? 不能。那人一口拒绝。 楚东歌有点傻眼,呐呐道:那你到广陵王府,找我二哥,他会来救我们的! 那人像是低沉的笑了声,有些嘲弄地说:你二哥现在还未回府,如何救你? 王府的下人也可以来的。楚东歌忙道:只要你去喊一声三小姐出事了,他们就会来的。 可我为何要帮你?那人笑吟吟地反问,帮你于我有什么好处? 银子!楚东歌见朝落此时已面无人色,心急火燎地大声道:要多少有多少! 那人笑而不语,良久后,才幽幽道:那万一我也是想杀你们的人呢? 听到这话的楚东歌差点哭出来,喉咙哽咽道:莺莺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你们个个都要杀我? 擅自出府,不带侍从,在外逗留,拖累那人直接给楚东歌不客气的定下罪责,随后瞥见楚东歌可怜兮兮盯着他的泪眼。 剩下的话最终没舍得出口,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单手提着楚东歌的后领,把她从朝落的背后拎起来。 这次我饶你一命。那人冷声警告道:若是你下次还敢擅自出府,我便把这条命收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楚东歌脚一落地,立马扯着他的袖子,急切道:还有朝落姐姐! 那人弯下腰,直接拽住朝落的手臂,把人给提了起来。 劫后余生的朝落倒在地上,双臂已经失去知觉,半阖着眼,奄奄一息,楚东歌瞧着她手背上的两个血窟窿,登时心疼的泪珠子啪啪的掉,我背你回去! 站在身后的男人瞥了眼后面的几个黑衣人,淡淡道:我去趟广陵王府。 是。后面的黑衣人连忙应道。 那男子垂眸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念秋,语气有些阴沉,今日的事,莫要声张。 把这人押回去,好好审问。 是! 那男子吩咐完,这才看向那头脸色憋得通红的楚东歌。 她努力想把朝落背起来,但除了累出一身汗,朝落依旧半昏迷地倒在地上。 虽说朝落身子瘦弱,但平日里楚东歌没做过什么重活,又显少走动,身子骨虚,哪能搬得动比她高出不少的朝落。 你再这么弄下去,恐怕你那位朝落姐姐真要被折腾断气了。那男子不禁调侃一句。 楚东歌回过头,还未说话,就见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们身后,弯腰把朝落抱了起来。 走吧。那男子看向走在地上,一脸呆滞的楚东歌,我再送你们一程。 楚东歌回过神,忙不迭点了点头,礼貌道:谢谢哥哥! 那男子笑了笑,转身往巷子外走去,楚东歌急忙迈着小短腿跟上去。 * 楚晏看着躺在床榻上,发着烧,一直呓语的朝落,又看着跪在不远处,偷偷抹眼泪的楚东歌。 怎么样了?他望着正替朝落诊治的大夫,皱眉问道。 那大夫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朝楚晏行礼道:回王爷,只要烧退了,便无大碍。 只是他欲言又止了半晌,才犹豫着说:这手伤得太重,需好好调养,而且以后就算好了,也拿不得重物之类的东西。 楚晏点了点头。 能保住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同站在旁边的管家道:去账房拿两吊铜钱,送大夫回去。 是。管家连忙应道。 那大夫跟着欠身道谢,随管家出去了。 楚晏看着朝落绑着布带的双手,想到傅时雨知道此事的后果,他心里涌起一片烦躁。 他睨了眼站在旁边的侍女,戒尺取来。 侍女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不敢多呆,逃窜似的出去了,没一会儿双手捧着戒尺进来了。 跪在地上的楚东歌像是猜到会发生什么,瑟瑟发抖地偷瞄了眼楚晏的脸色,果真撞见她二哥那双寒气森森瞥过来的黑眸。 楚晏拿过戒尺,走到楚东歌的跟前,语气冷漠道:伸手。 楚东歌脸色苍白,双眼红肿,迟疑许久后,最后还是哆哆嗦嗦地伸出双手摊开。 啪! 楚晏一点没留情,站在门边的重阳下意识地抖了下肩膀,不敢往里看。 一戒尺落下去,楚东歌盈满的眼泪瞬间滚出来,手心又烫又痛,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二哥眼见着楚晏又要打,她下意识地缩回手,没忍住说了声,疼。 楚晏冷面无情地看着她,沉声道:伸手。 楚东歌哪敢反抗,又怕又痛,很是可怜地伸出手。 抬高。楚晏冷冷道。 楚东歌鼓着脸,看到榻上昏睡的朝落,干脆闭着眼,豁出去地抬起双臂,重新摊开手心。 楚晏握着戒尺,又是几下落下去,楚东歌痛的小脸扭曲,下唇咬出渗血的齿痕,但这次她没再躲,忍着痛呼让楚晏打完。 其实楚晏也不愿打她,只是想让这丫头长点记性。 毕竟不是每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恰好碰到救命的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619:22:07~2020052820:0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月为曦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改日 楚晏虽然看着下手重,但其实还是留了力道,不过楚东歌依旧痛的涕泪横流,两只手肿的像两个白面馒头,最后被跪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小棠扶下去了。 重阳见她们离开后,从门外走进来,这是送她们回来的人让我给你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笺纸递过来。 楚晏展开看了几眼,神色也随着上面的内容开始变得凝重。 他把信纸重新折好,放到烛台上点烧成灰烬。 重阳见他脸色不好,问:出什么事了? 楚晏淡淡道:追杀楚东歌她们的人是太子。 啊?重阳一脸震惊地说:太子为何要杀朝落和楚小姐! 楚晏没开口,他现在心里也一团乱麻,揣摩不透封长行的目的。 明明打着让楚东歌去和亲的目的,为何又要派人杀她,而且朝落还是傅时雨的人,他到底 秋山先生。 榻上的朝落不知何时醒了,她面色苍白如纸,嗓音嘶哑地说:太子去找秋山先生,被我看见了。 但他没被看到莺莺,我又蒙着面纱,所以他应该不知道我们是谁。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00) 秋山先生?楚晏皱眉,呢喃着,他原来是太子的人 总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被自己忽略了。 重阳疑惑道:秋山先生是谁? 楚晏沉默片刻后,漠然道:之前我绘制过一张鬼骑令的草图,让这位擅长作假的秋山先生制出鬼骑令的赝品,随后再同御书房里的那块移花接木,拿走真正的鬼骑令。 重阳诧异道:你的意思是之前鬼骑令是在皇宫? 楚晏冷淡地嗯了声,心里烦绪万千。 前世他直到死,都从未发现过这位秋山先生同太子有来往。 看来,现在得好好查查这位秋山先生的底细和过去了。 楚晏神色恢复如常,同重阳说:你派一部分鬼骑兵暗中监视秋山先生的府邸,切记别被太子的人发现。 重阳立马拱手应是。 * 京城驿馆 曼达懒散地斜坐在地毡上,手里把玩着一柄小巧锋锐的柳叶飞镖,短暂的无言后,他抬眼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清瘦男子,意味不明道:此计你确定能行? 沈言亭端坐在地,面容平静道:太子殿下有意将楚东歌与您和亲,所以才封她为青阳郡主,秋狩那日,他定会想办法让青阳郡主出现在晚宴上。 曼达眼里幽深道:楚晏既然知晓把他妹妹嫁给我的后果,恐怕会在其中多加阻拦。 你如何有把握能斗得过他?这人在心思城府上,可不输给任何人。 沈言亭眼里不见紧张,不疾不徐地说:那便让楚王爷没办法阻拦。 曼达脸上一愣,终于来了兴致,坐直身子,笑道:怎么个没办法。 沈言亭抬眸直视曼达的双眼,左贤王有所不知,在大庆,清誉于一个女子来说,有时候可以胜过生死。 他语气轻缓,听着却让人感到寒毛直竖, 曼达眼里一怔,反应过来后,不禁摇头失笑道:没想到你还能想出这种阴损招数。 听闻楚晏那妹妹,才到十二,站我面前,跟个小孩似的,我如何能下的去手,再者楚晏想必会有所戒备,我也没办法接近她。 沈言亭勾唇笑了笑,眼里涌起一片阴鸷,他低声道:我有办法,把人引出来。 等到秋狩,左贤王只需避开楚王爷,偷偷离开皇家围场,然后就可以见到在账内沉睡的青阳郡主,你若是不想动她,亦可以除去二人的衣衫,就算你们什么也没做,届时被宫人瞧见,同样可以毁掉青阳郡主的清誉。 楚王爷到时候就算不肯,为了青阳郡主,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同你和亲。 曼达越听脸上的笑意越深,放下手里的飞镖,沈公子为本王如此费尽心机的出谋划策,不知需要本王为你做什么? 沈言亭淡淡笑着说:王爷只需送我到太子身边便可。 你为何执意要去辅佐太子?曼达意味深长道:照我说,你不如来当我的军师,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美人权势样样不缺。 沈言亭依旧神色镇定,不见动摇,多谢王爷赏识,小人无德无才,实在无法厚颜攀上左贤王的军师一位。 见他不肯,曼达也不多劝,爽朗地笑了两声,既然如此,那后天你就隐藏在我的侍从内,随我一道前去围场吧。 沈言亭眼底快速掠过一道晦暗,起身行礼道:多谢王爷。 * 傅时雨一觉睡成月挂梢头,他盯着帷帐,出了会儿神,然后才脑子昏沉地坐起身。 窗门紧闭,屋内没掌灯,光线有些不明,但傅时雨依旧察觉到在离榻边不远的地方,有一道很是危险凌冽的气息。 你醒了。楚晏缓缓开口。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屋子里开始亮起昏黄的火光,楚晏点燃角落案几上的烛台,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 见来人是他,傅时雨登时阴下脸,眼底酝酿着滔天的杀意,滚出去! 楚晏置若罔闻地在桌上倒了杯已经冷掉的茶水,用内力热了点温度,这才缓缓走到榻边坐下,喝口水。 我喝你妈!傅时雨直接一掌打翻他手里的茶蛊,摔在石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响。 楚晏不见生气,重新占起身,到桌边倒了杯,再一次热好温度后,又面无表情地走到榻边。 喝。 傅时雨像是没听到他话里藏着的威胁,瞪着那双线条姣美的桃花眼,怒叱道:喝你大爷!我让你滚!你听 话说一半,嘴就被堵住了。 楚晏含着的那口茶快速渡进傅时雨的嘴里,然后在他利齿咬下来之前,先一步退出了舌头。 傅时雨嘴里包着那口茶,咽下去憋屈,吐出来又显得矫情,楚晏像知道他的想法,竟还反过来开始指责:你何时变得像个女人一样,为这种事要死不活,扭捏姿态。 傅时雨气的差点呕出一口老血,也顾不得膈应,把嘴里的那口茶吞下去,森冷道:这种事在你看来是小事? 你这种算乘人之危,酒后迷jian,在我们那里你会被抓到衙门,关入大牢,而在这里,若我真是女人,你毁人清白,那你就要负责一 察觉到画风不对,傅时雨急忙把嘴里未完的话憋回去。 楚晏的眼里染了点笑意,沉声道:不用你说,我也会对你负责。 傅时雨脸色骤变,冷冷道:谁要你负责,一夜情而已。 便当是我昨夜找了小倌。 一句话刺的楚晏胸口丝丝的疼,他脸色骤然冷厉,阴恻恻地说:小倌? 没错。傅时雨挑了挑眉,见他脸色不好,语气不由变得更加得意,而且我还没掏银子,白piao王爷一场。 只是王爷器大活不好,若想走这条路,以后还得多练练。 饶是知道这人牙尖嘴利,但楚晏听完这番话,胸臆里依旧燃起一腔怒火,他如何也没料到,有一天竟会被人说成青楼里那些卖身卖艺的小倌。 当然,这世上除了傅时雨,也没人有胆子敢对他如此放肆。 是吗?楚晏不怒反笑,突然扔了手里的茶蛊,欺身压在傅时雨腿上,冷笑道:既然你这么有经验,那不如今晚我向你好好讨教。 傅时雨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也只能在嘴上占点便宜,现在腰酸腿痛,全身乏力,哪能敌得过这只身强力壮,内力磅礴的禽兽。 所以他没骨气的服软了。 我累了。傅时雨垂着眼,语气听着有些可怜。 楚晏还是没消气,埋头狠狠咬了口傅时雨的下巴,幽幽地说:还没开始,就累了? 弟子还没向你好好讨教驭房秘术,你怎么就累了,师父。 今天就算了。傅时雨喉结被他含在嘴里啃咬,隐隐察觉到这畜生某处又有抬头的迹象,他吓得赶紧抵住楚晏的胸膛,忙道:改日吧。 楚晏突地抬头,眼里像是闪过丝讶然,随后耐人寻味地笑了声,开始解起底下这人的衣带。 傅时雨眼里一慌,赶紧抓住他的手腕,蹙眉道:你听不懂人话? 楚晏波澜不惊,很是正经地说:你不说改日? ??? 傅时雨瞳孔微张,有生之年竟然能从这人嘴里听到类似荤段子的字眼。 他抽搐着嘴角,无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楚晏问他。 傅时雨心里叫苦,沉默良久后,干脆逃避地转移了话题,从嘴里小声地冒出个字,疼。 正来不起了。 楚晏盯着这人拙劣的演技,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不过却没起身,手改为搭在傅时的腰上,替他不轻不重地按揉着。 今个本就不是为这事前来,虽说以他的心性,恨不得把这人压在床上做过瘾儿,但他还是顾忌傅时雨的身体。 哪疼?他低沉问道。 本来不想回答的傅时雨,瞥见他那对深邃的黑眸,最终还是不可抑制地把心里话说出来。 全身疼。 楚晏眼里升起些戾气,冷冷道:今早送来的药,你擦了没有? 什么药?傅时雨一脸古怪。 除了壮阳药,还有啥药? 楚晏从他身上起来,问:在哪儿? 不知道。傅时雨系好衣带,好像被金岚扔了。 楚晏表情瞬间有些难看,去到外面的院子找了圈,最后手里捏着个小玉瓶踏进来,脱裤子。 放那儿吧。傅时雨艰难地坐起身,我等会自己擦。 楚晏暗沉沉地睨着他,一言不发。 傅时雨同样态度坚决,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毕竟要进小黑屋。 两人无声地对峙许久后,楚晏最终还是拗不过他,把药瓶放在旁边的圆桌上。 傅时雨整理好衣衫,这才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影,直截了当地询问道:你这么晚来找我,可是朝落出了什么事? 楚晏心里咯噔一下,饶是知道这人聪慧,但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的敏锐。 嗯。他如实地说:双手受了点小伤。 傅时雨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追问道:什么伤? 楚晏阴沉着脸,半晌才冷淡地说:刺穿了手。 话音刚落,迎面就扔来一个昨夜才被楚晏砸过金岚的玉枕。 楚晏没躲,那玉枕恰好砸中胸口,他痛的眉峰微蹙,除了呼吸急促些,忍着没泄出声闷哼。 傅时雨五官前所未有的狰狞,眼眶微红,愤怒地质问道:这是小伤?! 作者有话要说:玉枕:我好难~ 第120章 秋山 见傅时雨怒不可遏的神色,楚晏暗忖这一回他不把脏水泼给封长行,那都是枉费了上天难得开一次眼。 伤朝落的人,是太子。楚晏胸口被砸的隐隐作痛,铁定是青了,但想到这人为了朝落,竟会如此失态,他又感觉胸口不痛了,改为有些泛酸。 怕傅时雨没听清,他又沉着脸重复了遍,是太子,他想除掉朝落,所幸有人救了她们一命。 傅时雨神色震惊,不敢置信地说:太子?! 他垂眸,小声呢喃着,他为何想杀朝落? 楚晏走到傅时雨榻边坐下,意味深长道:或许是因为朝落瞧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什么意思?傅时雨皱眉道。 楚晏漆黑的双眸顶着傅时雨疑惑的脸,一字一顿道:朝落在秋山先生的府邸,看到了封长行。 傅时雨脸上一沉,像是被颗重石压着了心脏。 太子和秋山先生的关系,他清楚,但不知为何太子会怕被人瞧见。 难道是因为秋山先生的府里隐藏了什么秘密? 见他不开口,楚晏又继续道:楚东歌那丫头贪玩,拉着朝落偷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天晚了,朝落准备抄近道回府,结果正好撞见了封长行和他侍女,前去拜访秋山先生。 时辰应是在晚宴结束后,这么晚了,他亲自前往,想必这位秋山先生,同他的关系匪浅。楚晏拾起傅时雨落在肩头的一缕长发,故意道:对了,忘了太子对你忠心耿耿,这些事他想必早已告知过你了。 人家的确是很早就告诉了。 傅时雨轻飘飘地瞥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打破这人心里的幻想,以免等会他又要怄好一阵气。 他淡淡道:世子何必学妇人一套阴阳怪气。 楚晏闻着他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勾唇说:封长行可给了不少罪受,难得有次机会,不多说几句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傅时雨心里翻了下白眼,这人果真是心眼比针眼还小。 行了。他推开楚晏越凑越近的身子,我已经知道了。 见他神色如常,楚晏眼里倏地阴沉,冷凝道:你还想自欺欺人? 如果你忘了前世的事,我可以提醒你一回。他语气阴沉道:皇帝驾崩前后,施绵绵可是在秋山先生的宅子里住过几日。 这件事,傅时雨如何能忘得了。 前世施绵绵的死,也成为他灵魂深处的梦魇,时刻都在警醒着自己。 不然他也不会一回来,就安置好了施绵绵的住处,让她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那时他见京城局势太乱,本打算送施绵绵出京城,但当时朝中大乱,太子和楚晏的势力正斗的水深火热,而三皇子也在密谋着回京,傅时雨暂且分不出其他心力来做这件事,所以只能先把施绵绵安顿在秋山先生的宅院,打算等过几日再送她出京城。 结果后来没多久,施绵绵的尸体就被楚晏找到了,只在她身上找到了一封书信。 信上也只留了一行字。秋瑟江月夜,萧疏风水寒。 那时他们都以为这句隐晦的诗词,其实影射的人是封寒萧。 但现在看来,或许这句话根本不是施绵绵本人所写。 楚晏沉声道:秋山先生之前以擅长制假闻名,模仿笔迹一事,于他轻而易举。 而太子想杀施绵绵,定是因为她在秋山现在的宅子里看到了什么,而太子最后嫁祸到三皇子头上,则是因为怕你怀疑施绵绵的死与他有关联。 听完这席话的傅时雨并没有多大反应,楚晏以为这人对太子还是无脑的信任,心里那股酸涩不禁转换成怒火,讽刺道:朝落在我那儿受伤,你就恨不得杀了我,现在太子想除掉朝落,你竟不闻不问。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01) 你对我的信任,可及得上太子半分? 许是听出了他话里隐隐藏着的一丝委屈,傅时雨叹了口气,难得同他讲了次肺腑之语。 我并不是信任他,也知道他不信任我。 楚晏脸色瞧着有些难看,那你为何还要辅佐他登基? 就算太子真登上了皇位,我看他对你也不会有半分好处。 我清楚。傅时雨冷淡道: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楚晏难以理解他嘴里这不得不三个字,以为这人又是为了哄骗自己编出的借口,刚想说话,傅时雨却先一步轻声开口。 如果我说,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包括每个人的人生轨迹,其实都在被人操控着,你会相信吗? 楚晏眼里一怔,脑子里其实还没转过弯儿,但听到最后那句话,他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哪怕知道这人是骗他,他也愿意去相信。 我必须要辅佐太子登基,而你最后必须要失败。傅时雨平静道:我们就像这个世界的棋子,每一步都走的不随心,但又必须去走,因为有人在下棋。 谁是下棋的人?楚晏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个人选,阴沉道:那个白发人? 不是他。傅时雨叹息一声,他不过也只是一颗可怜的棋子罢了。 既然你现在知道了,那 那更不能让太子登基。楚晏突然插断道。 傅时雨蹙眉,你不怕死? 这一世我可不保证,能护住你的性命。 楚晏抓紧他的手,深邃的眼瞳里此刻映照着傅时雨复杂的脸,若作为一颗棋子苟活着,那倒不如趁早死了痛快。 你错了。傅时雨漠然开口:我永远也死不了。 若是忤逆天道,最后死的只会是你,而且你再也没有重活的机会了。 听到这话的楚晏神色一僵,心里隐隐明白什么,他抓着傅时雨的肩膀,厉声质问:你到底同那人做了什么交易?! 为什么我能回来?你又为什么死不了。 傅时雨没回答,头枕在楚晏的胸膛上,这是他头一回对这个人如此亲近。 所以不要做傻事,好好活着。 他有些疲惫地阖着眼这样我才可以多看你一会儿。 楚晏紧紧地搂着这个越发显得单薄的人,想把他嵌进怀里,深深地刻进骨髓,镶进灵魂,让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属于傅时雨的名字。 但此刻,他心里却感觉傅时雨像一阵风,太过缥缈,他攥的再紧,也抓不住。 * 怎么?你那侍女还没回来? 一位穿着宽大旧袍,瞧着瘦骨嶙峋的老人看向对面坐着的封长行。 他身子佝偻,面庞苍老,唯有一双陷进眼窝的老眼散发着让人不舒服的精光。 这位看着平平无奇的老翁,任谁也想不到他竟是外面传的声名鹊起的秋山先生。 封长行转动着食指上的扳指,深沉道:看来是被人抓了。 秋山先生重新伏案作起了画,他身上衣袍脏兮兮的,沾了东一道西一道的笔墨。 那你还不赶快回去,若是你那侍女把这事说出来,你处心积虑筹备多年,若事情败落,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封长行淡淡道:不必着急。 念秋是死士,说不出口的。 秋山先生头也不抬道:不是还有人瞧见了? 你不怕他们说出去。 封长行沉默片刻,说:先生,我在其他地方,另外替您寻一处府邸,三日后你便搬走吧。 届时我会派人来,护送你们出城。 秋山先生提笔的手一顿,笔尖瞬间在纸上晕染开一大团浓墨,这张快作好的画明显是废了。 我这地儿待的好好的,为何要走?!秋山先生突然很是生气地摔了笔,我不走! 先生,这由不得你。封长行抬眸,暗沉沉地盯着他,这是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秋山先生冷笑,你着想的恐怕另有其人吧。 若是担心,何不把人弄回宫里。 快了。封长行轻声说:皇帝一驾崩,我便接他回去。 你打算弑君?秋山先生脸色瞬间阴霾。 封长行轻飘飘地反问:有何不可? 你!秋山先生猛然拍了下案几,发火道:那可是你父亲! 我没这样的父亲。封长行生冷道:他只是我的弑母仇人。 秋山先生神色稍稍缓和,弑君可是重罪,你可别拖累了我。 先生放心。封长行波澜不惊道:若是我此次夺位失败,已帮你们想好了退路。 秋山先生拿过汗巾,擦去手上黑色的墨汁,徐徐道:也好,出京城了也好,我也不想呆了。 你们这些皇室里的人,心都脏,说不出对错,分不清黑白,我这一大把年纪,实在不想搅合进你们之间的争斗。 封长行恭顺道:多谢先生体谅。 你以为我想体谅你?秋山先生讽刺道:你仗着我同你祖父的那点旧情,这些年可逼着我体谅了你不少。 他明显是话中有话,封长行却像是听不懂,站起身行礼道:先生辛苦。 秋山先生摆了摆手,眉眼升起些倦色,不耐烦道:别说这种场面话。 夜深了,早些回去吧,我也要歇息了。 封长行点了点头,那先生保重身体,晚辈先告辞了。 嗯。秋山先生语调平平地应了声。 封长行快走出门外,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站在案后的秋山先生,柔声道:此去可能路途迢遥,他身子不好,还望先生能多照顾着些。 秋山先生瞧着脸色不太好,烦躁地冒了句。 死人还能怎么照顾。 话音刚落,不算大的书房气氛迅速僵硬下来,仿佛连空气里都夹着股刺进骨子里的冰冷。 封长行突然笑了起来,不过眼里却瞧不见丝毫笑意,温和道:先生看来今晚又贪杯喝了不少,竟开始说起胡话了。 酒这种东西,还是少喝,先生毕竟年纪大了。他抬头看向秋山先生,面无表情地开口:佳酿虽好,但也应惜命才是。 秋山先生隐怒地瞪着他,你威胁我? 不敢。封长行欠身行礼,微笑道:晚辈告辞。 秋山先生嗤笑一声,并不想搭话,见封长行的身影消失后,他才对着院子里的那棵金灿灿地梧桐树,很是五味杂陈地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第121章 侍女 嗖! 一支羽箭快速穿过树林,射在正逃命的麋鹿身上。 广陵世子果真是百步穿杨,好箭法!曼达驾马来到他身边,后面则跟着面含娇怯的邬尔莎。 邬尔莎穿着火红的骑装,手里同样拿着弓箭,他们匈奴善骑射,所以女子不同于中原女子,平日里也热衷于骑马射箭。 参见广陵王爷。邬尔莎手放在胸口,行了个他们当地的礼节。 楚晏嗯了声,并没多大反应,持紧缰绳,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还不快追!曼达示意地看了眼旁边的邬尔莎,小声提醒。 大哥!邬尔莎羞赧地喊了声,最后还是在曼达不怀好意的眼神中追了上去。 封长行坐在大帐内,看向旁边侍奉的小春子,淡淡地问了句,还没找到? 小春子环顾四周,小声地应了声,是。 所有人都派去找了。 封长行神色阴沉地点了点头,小春子忽然想起什么,上前耳语道:不过殿下,有一事奴才不知该不该说? 看到封长行的眉峰倏地皱紧,小春子忙道:念秋失踪的那日,藏在广陵王府外的暗卫,禀告说青阳郡主有外出过,快卯时才归。 封长行放在案上的手缓缓攥成拳头,阴冷着呢喃了句,又是广陵王府。 让人继续守着,有异动立马向我禀告。 奴才遵命。小春子立马应道。 封长行按了按涨疼的眉心,突然问:太傅的院里可有人守? 守着。小春子轻声答道:傅大人身体不适,一直在屋里歇着。 封长行脸色沉郁,意味深长地说:自打进宫后,他的身子好像就一直不见好。 傅大人想必是烦忧太多,所以落了心病。小春子说。 封长行阴晴不定地嗯了声,让太医多给他开些补身子的药。 奴才遵命。 * 皇宫 傅时雨让金岚打晕了来送饭的小太监,换好他身上的太监袍,低着头,端着托盘,步履匆匆地往李嬷嬷的院子走去。 见快到了,他把托盘扔到御花园的湖里,随即神色自若地穿过秀女宫,径直来到了偏殿后的小院子。 他敲了敲后门,没锁,看来李嬷嬷也在里面候着。 傅时雨抬步跨进门槛,插好门栓,这才走到李嬷嬷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一道衰老疲惫的声音响起,进来。 傅时雨深吸了口夹着凉意的空气,伸手推开了门。 屋子里依旧门窗紧闭,靠角落的炭火盆烧的正旺。 咳咳咳李嬷嬷咳症越发严重了,傅时雨看到她面容平静地收好染血的丝帕,轻声道:傅大人,请坐。 傅时雨瞧院子里没其他人,故意问了句,念秋呢? 李嬷嬷摇了摇头,这两天一直不见人影。 傅时雨想起楚晏昨日说的,看来念秋不知被谁抓了,现在还没放回来,或者说已经回不来了。 李嬷嬷替傅时雨倒了杯刚沏好的茶,轻声笑道:还以为傅大人今日不来了。 傅时雨沉默片刻,不知该不该说实话,但就算自己话里掺假,这精明的老嬷嬷想必也能猜出来,他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如实说:要避开殿下的耳目,耽搁了些时辰。 李嬷嬷耐人寻味地笑了笑,并不接话。 嬷嬷与太子是何关系?傅时雨摸不准这老妇人的想法,干脆直截了当地询问。 李嬷嬷隐忍地咳嗽了两声,淡淡笑着说:我是之前皇后在闺中时的婢女。 傅时雨眼里微惊,但并未出声打断,耐心等待着她的下言。 后来小姐入宫后,我没有以陪嫁侍女的身份进宫,而是被老爷安排成一名普通的宫女跟着进来,好以此在暗中保护小姐的安全。 李嬷嬷说不了太长的话,说完一段,就是一阵歇斯底里地咳嗽,声音听着有些揪心。 不过没想到,最后小姐还是在这宫墙里香消玉殒,留下了年幼的太子,偷偷托我照顾。 傅时雨垂眸,怔忡地看着茶碗里漂浮着的茶沫,问:皇后既然是前朝的人,那嬷嬷想必对前朝的事也了解一二。 算是知道些。李嬷嬷说:傅大人想问什么? 圣上说前朝南瑶皇后丧身于火海一事,是皇后所为。傅时雨沉沉盯着李嬷嬷沧桑的眼眸,此言当真? 李嬷嬷摇了摇头,小姐与南瑶皇后交情甚笃,不会做这种事。 那嬷嬷可知道内情?傅时雨问。 李嬷嬷笑而不语,这件事我放在最后来同你说,傅大人还有什么想问? 傅时雨总感觉她的态度有些奇怪,短暂的无言后,他又问:南瑶皇后,可是有一双儿女? 是。李嬷嬷这次回答的很爽快,她缓缓道:南瑶皇后之前生长公主的时候难产,产下的时候那女婴脑子痴愚,前朝皇帝嫌此事丢脸,命当时的太医和接生婆封锁了消息,所以世人只知道南瑶皇后育有一子,却不知太子前还有一位公主。 傅时雨心里沉了下来,听闻圣上说,皇后曾派过一名远房表妹,进宫给长公主当侍女。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提到这侍女,房里本就不流通的空气更是显得稀薄,李嬷嬷脸上布满苍老的纹路,如同是在上面织着网状的蛛网,加上昏暗不明的光线,瞧着格外瘆人。 是。良久的静默后,李嬷嬷才嘶哑道:不过那侍女并不是小姐的远方表妹。 小姐还小的时候,曾救过一对母女,见她们可怜,便留在院里做了下人,偶然一次,那侍女随小姐一同进宫,没想到那长公主却对那侍女很是喜爱,说什么也不让她走。 说到这里的李嬷嬷,眼里升起几分怨恨和沉痛,叹息道:小姐见长公主喜欢,干脆让那侍女留在宫中伺候长公主。 那时她没想到,一次无心之举,竟会酿成之后所有的祸端。 傅时雨一言不发,默默听着她逐渐变激动的话语。 李嬷嬷稳定好胸臆你汹涌澎湃的情绪,这才平淡着脸色,重新开口,她们感情很好,同吃同睡,那侍女一直陪伴长公主到了及笄的年纪,南瑶皇后更是赏赐不断。 那时南瑶皇后和小姐都以为长公主找到了玩伴,心中很是欢喜,可没过多久,宫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傅时雨脊背下意识地绷紧,问道:什么大事?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02) 李嬷嬷拿起帕子,捂住唇轻轻咳嗽了两声,才看向脸色凝重的傅时雨,哑声道:长公主失身了。 傅时雨隐隐猜到什么,眼瞳深处涌起一片讶然。 屋内响着炭火噼里啪啦的爆炸声,闷热的气温让人背心冒起毛毛汗。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当时恰好虽小姐进宫,所以才知晓了此事。 听说是配侍的宫女发现长公主的衣裙上沾了血迹,后来南瑶皇后派了嬷嬷来帮长公主验身子,才发现 李嬷嬷停顿了下,并未接着说,直接跳过这件事,往后面继续道:南瑶皇后知晓此事后大发雷霆,发誓要找出欺负长公主的人,但这算是皇室里的丑事,不敢太过声张,所以南瑶皇后只能在暗中彻查,最后她把目光放在了一直陪着长公主的那名侍女身上。 那名侍女可是傅时雨欲言又止。 李嬷嬷点了点头,肯定了傅时雨心里的猜测,是男儿。 他模样生的清秀,个子瘦小,再加上是小姐送入宫中,所以没人会想到那侍女其实是男儿身。 南瑶皇后为此和小姐生了隔阂,小姐也很是愧疚,想让那侍女的母亲进宫一道赔罪,却不曾想那侍女的母亲在她进宫的前一晚就消失了。 那名少年呢?傅时雨问。 南瑶皇后派人把他抓起来,原本想秘密处死,不过 傅时雨忙道:不过什么? 李嬷嬷叹了口气,无奈道:被长公主发现了,她哭闹着不肯让那些嬷嬷动手,最后南瑶皇后怜惜爱女,还是留了那少年一命,送他出了宫。 傅时雨将信将疑,真的送他出了宫? 南瑶皇后作为一位母亲,如此轻易送那少年出宫,显然是不可能的。 果然那李嬷嬷冷笑道:的确是出了宫。 但南瑶皇后,在那少年的身上下了一味蛊,听闻这蛊专门对付男子,中蛊后便会性情大变。 虽说的隐晦,但傅时雨心里却瞬间明白了,他语气深沉道:这蛊可是唤作美人蛊? 李嬷嬷神色震惊,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傅时雨不答,沉着脸问:后来呢? 李嬷嬷喝了口清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没过多久,当今圣上起义造反,南瑶皇后所在的宫中被人放了火。 那场大火几乎烧尽了南瑶皇后所在的宫殿,里面的所有人全葬身于火海。 傅时雨问:那为何皇后会出现在宫里? 她不是小姐!李嬷嬷厉声道。 话音刚落,她便吐出一口黑漆漆的浓血,里面竟还混着清晰的血块。 嬷嬷!傅时雨连忙站起身,想帮李嬷嬷把脉,但李嬷嬷却快速地收回手,神色苍白地笑道:傅大人不必忙活了。 老身本就是强弩之末,今日之所以叫你来,是想把所有事都告知于你,这样我也可以放心去了。 傅时雨放在桌上的拳头攥的发抖,任何一个大夫都不愿意亲眼见证病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但他却别无他法,甚至要去承认自己无能为力。 李嬷嬷咽下喉间的浓血,继续道:那日去宫里的不是小姐。 而是小姐救下的那位妇人,她迷晕了小姐,扮作她的相貌入了宫,南瑶皇后虽气愤小姐的粗心大意,害了长公主的清白,但也了解她本意是好的,听闻小姐求见,她还是心软让人进了殿。 后来的事,傅大人也能猜到了。李嬷嬷艰涩道:我也不必再多说。 但还有一事,那日进宫的人,其实除了那妇人,她孩子其实也一道入了宫,只是去的是长公主的房里。 傅时雨明白她的意思,这少年之所以去长公主的府里,想必是为了过身体里的美人蛊。 大致了解了这些事后,他心里还是有一丝疑惑,问道:既然嬷嬷知晓所有的事,为何不把这件事告知给圣上。 问完,他看着李嬷嬷嘴里溢出来的鲜血,突然感觉这个问题有些多此一举了。 我自然是想的。李嬷嬷苦涩地笑着,我在房外,看到那妇人迷晕了小姐,本打算告知给老爷,但被她发现了,所以她在我身上下了禁言蛊,并带我一道入宫。 若我不把这事说出来,还能苟活几年,若是说了,便会当场毙命。 那时我曾写信告知过圣上所有事情的始末,但圣上不仅不信,我还因此差点命丧黄泉,还好小姐找了名医替我诊治,才勉强留了一命,但落下了病根,这便是我这些年身子弱的原因。 后来小姐自缢,太子尚且年幼,我只能把这事压在心里,隐藏多年,现在太子得势,我已不必在保留这个秘密,所以傅大人,还望您能将此事全部告知给圣上,好还给小姐的清白。 原本我打算告知给太子,但他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我不想让太子分心,所以只能把这些事告知于你。 傅时雨神色郑重地点头,嬷嬷放心,我会把你的话一字不漏的传给圣上。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了句,那嬷嬷,可听过沈言亭这个名字? 本来神智已经不清醒的李嬷嬷眼瞳里猝然闪过丝精光,她刚想开口,压抑的鲜血顿时涌上喉咙,哇的一口又是混着血块的黑血喷溅在桌上。 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李嬷嬷拼命抓住傅时雨的手腕,厉声道:傅大人,沈言亭是前朝燕将军的 话还没说完,她便是被人扼住喉咙,瞳孔骤然紧缩,随即五官扭曲成一个诡异的面相,傅时雨眼睁睁地看着她大张的嘴里,舌头竟是从舌根的地方,烂成一滩浑浊浓稠的血水。 瞧着血肉模糊,死状很是恐怖。 第122章 不见 围场外,楚东歌也换了骑装,脸上遮着桃粉色的面纱。 她今个第一次来,看到自家二哥在马背上威武矫健的英姿,露出来的一双杏眼满是欣喜和自豪,不禁高兴地喊了声,二哥! 旁边的小棠立马捂住她的嘴,悄悄提醒,小姐,王爷说过,不能这样。 今日一道来围场的还有宫里的几位份位高的妃嫔,以及重臣和武将的妻女,按理说这种场合来的女眷并不多,但为了让楚东歌顺利出现,太子想了个理由,干脆今年破例,允许把家眷也一同带到围场,参加晚宴。 楚晏听到喊声,遥遥望了眼,见楚东歌扒在栅栏上,正嬉笑着冲他招手,毫无女儿家的形象可言。 这丫头的性子,越来越野了。 他收回视线,不经意瞥到旁边曼达若有所思的目光。 楚晏心里一沉,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来了,那同我比一场吧。 听到这话,曼达的目光转向楚晏的脸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 话音刚落,两人座下的马匹便如闪电般快速飞驰而出,刮过的劲风带的周围的人衣袂翻飞。 士兵和匈奴纷纷齐声高呼,后面的邬尔莎瞧着楚晏策马狂奔时,显得越发坚毅俊逸的侧脸,又是一阵忍不住的脸红心跳。 座下黑马速度不减,楚晏却松开缰绳,抽出后背箭筒里的羽箭,对准远处正在觅食的兔子射中一箭。 哪怕马蹄在剧烈奔踏,他依旧箭无虚发,百发百中,连从小在平原上生活的曼达,见到他这箭法,都不禁连连称赞。 曼达坐在马背上,眯起一只眼,对准远处的正在喝水的小鹿,刚松开拉紧的弦,旁边一支箭几乎是紧跟着射出,直接把曼达的那支羽箭劈为两半,但那支箭却并未就此停下,而是精准地射在了准备逃跑的小鹿身上。 曼达沉默片刻后,不怒反笑,抚掌道:好!广陵王这箭法,在我们当地也是数一数二! 楚晏不想听他这番虚假的夸辞,直接道:在我们大庆也有一规矩,服丧期间,不宜嫁娶。 府里才办完我父王的丧事,所以近几年府中不宜举办喜事,以免招惹什么不吉利的兆头。 曼达听闻,耐人寻味地笑道:你们大庆,还真是规矩多。 不过我听说,丧期也就三年,广陵王的妹妹再过三年,在大庆,岂不是到了出嫁的年纪。 见他也跟着自己开门见山,楚晏眼里倏地阴鸷。 这人看来是下定决心要求娶那胖丫头了。 曼达继续道:正好我还没迎娶正妃,此次前来,是想把这婚事先定下,成亲一事暂且不急。 楚晏冷冷地说:左贤王看来是有心与我作对。 错了。曼达牵着缰绳,让马匹走到他旁边,伸手拍拍楚晏的肩膀,深意道:我是有心做你的妹婿。 他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楚晏也不再同他虚与委蛇,漠然道:想做我妹婿,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再者,现在圣旨未拟,皆有变数,劝左贤王别得意的太早。 话音刚落,楚晏便牵着缰绳,掉头回去,后面的曼达一阵冷笑,幽幽地说:板上钉钉的事,自欺欺人又有何用。 傍晚时分,账内设好筵席,女眷被安置在另一处大账用膳。 楚晏一狩猎完,刚回到大帐,就见小春子出来迎接,账内已备了晚宴,请广陵王随奴才移步。 嗯。楚晏把弓箭扔给旁边的侍卫,随口问了句,我妹妹呢? 回王爷,来的女眷在隔壁的帐营里。 楚晏点点头,我等会进去。 是。 楚晏走到女眷所在的帐营,让守在门口的宫女前去禀告,没过多久,吃的满嘴流油,手里还捏着一个兔腿的楚东歌便迫不及待地奔出来。 今日这晚宴,御厨都用的捕猎来的食材,王府里最近因在丧期,所以吃的都是些粗茶淡饭,这丫头肚子里的馋虫想必早就忍到极限了。 二哥!她喜形于色地喊了声,没想到今个一天没理她的二哥现在会来找自己。 楚晏从怀里掏出张帕子,扔到她身上,烦道:擦嘴。 好。楚东歌也不介意他的恶声恶气,拿起帕子胡乱擦擦嘴,问道:二哥唤我何事? 楚晏睨着她,冷声道: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乖乖在帐里坐着。 他怕这丫头不当回事,弯下身,阴着脸警告道:等会筵席结束后,我会来接你。 若你中途离开楚晏拽过楚东歌的还肿着的右手,危险地眯起眼,昨日疼不疼? 楚东歌想起昨日被打的滋味,不禁抖了下肩膀,突然感觉嘴里的兔腿都不香了,委屈巴巴地点点头,疼。 可疼了 原本以为自家二哥会安慰几句,结果楚晏只是放下她的手腕,冷淡道:今晚你若是离开,那我会打的更重。 楚东歌胆子小,不经吓,经他这么一提醒,手里一松,兔腿也跟着滚在了草地里。 楚晏像是没看到她惨兮兮的神色,看向楚东歌后面站着的小棠,平静道:看好你家主子。 小棠吓得惴惴不安,连忙应是。 一主一仆被他这么一下,都有些魂不守舍,沉默地回到了筵席上,跟出去时的兴高采烈,完全是两种鲜明的反差。 见楚东歌呆呆地坐在位置上,旁边的小姐询问道:郡主,可是菜不合胃口? 楚东歌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跟个小大人似的叹息一声,食欲不振,不想吃了。 旁边坐着的小姐们看到她案上那堆成小山的骨头,脸上不由浮出几丝尴尬。 当今圣上还未立皇后,皇贵妃被降了级,所以这次由贤妃来主持的大局,除了妃嫔,还有近臣的妻妾子女,刚刚同楚东歌搭话的是左相家里的千金。 这次她来的目的,主要是同这位新册封的郡主拉近些关系,顺便再打探一二广陵王的喜好。 虽然因丧事的缘故,广陵王的亲事明面上并未有人谈起,但私底下的大臣和各大世家早已争破了头颅,楚晏回京的这些日子,无论去哪位大臣的府邸上,都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世家小姐,过来争先恐后地福身行礼,心里都盼着能早日得到这位广陵王爷的青睐。 比起隔壁帐营的吵闹,她们这帐营里则很是安静。 食不言饭不语,甚至连动筷的声音都放的很轻。 贤妃坐在高位上,用丝帕沾了沾嘴角,转眸看向皱着眉,端坐在案后的楚东歌,笑着询问道:郡主可是闷了? 要不本宫差人陪同你出去走走? 今日来的女眷中,只有楚东歌年纪最小,所以都当她是个小孩儿照顾,也没人同她唠些女孩子的私房话。 楚东歌摇了摇头,乖巧回道:多谢娘娘,青阳并不觉得闷,只是在等我二哥接我回府。 坐在贤妃旁边的妃嫔打趣道:看来是小姑娘想哥哥了。 离不远处的一大臣千金也搭腔:我要是有这样一哥哥,恐怕也成天念着呢。 提起新袭爵的广陵王,筵席上僵硬滞凝的气氛开始变得活络起来。 贤妃性子温和,也并不责骂她们,只笑而不语地喝着茶盏里沏好的花茶。 旁边坐着的丞相千金,见没人注意这边后,忍不住悄悄问了旁边坐着的楚东歌一嘴,郡主,你家二哥可有心仪的女子? 楚东歌认真地回想了下,随即快速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可知道,他心仪什么样的女子?那千金一问完,周围的几个小姐也纷纷竖起耳朵,忐忑等待着楚东歌的下言。 楚东歌有些苦恼地皱着小脸,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在那些女子如狼的目光中,慢悠悠地开口,要漂亮。 这三个字一落,周围的女子皆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以及默契地检查了下发髻和衣衫可有不妥之处。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03) 要白,身段要好,要温柔。 特别是眼睛。楚东歌见她们真想知道,也开始真像那回事地解答起来,一定要生的好看。 旁边的女子越听越感觉自己符合标准,眼里的欣喜也越发浓郁。 楚东歌想起什么,陡然眼睛一亮,还有要会医术! 医术??? 众人听到这话,都有点云里雾里,暗道广陵王喜欢的女子为何要会医术。 刚好丞相的这位千金平时爱看点医书,听到这话,她得意地扫视了眼四周小姐们如同霜降茄子的脸色,随后看向坐在旁边的楚东歌,问道:郡主,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 没了。楚东歌摇摇头。 丞相千金厚起脸皮,小声地问了句,那你看,我像是那种你二哥心仪的女子吗? 楚东歌疑惑地歪了下头,问:女子? 丞相千金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楚东歌表情有些古怪,下意识地开口:可我说的不是女子。 ??? 这下旁边的几位小姐脸色一阵青一阵绿,都有些不大好看,那丞相千金脸色更是面泛铁青,刚想问楚东歌这话是何意。 一直乖乖坐着的楚东歌突然从案后站起身,圆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急声道:娘娘,青阳想离开一小会儿。 贤妃见她瞧着很是难受,连忙起身问道:可是不舒服? 是。楚东歌点头,肚子疼。 贤妃听到这话后,想是小孩子贪嘴,吃坏了肚子,她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宫女,吩咐道:快带郡主下去。 是。 那宫女应完后,走到楚东歌跟前,小声道:郡主,走吧,奴婢带您去如厕。 楚东歌走出账外后,想起她二哥的吩咐,转头同后面跟着的,神色焦急不安的小棠说道:小棠,你就在这儿,等会二哥来接我的时候,你同他解释一句。 我憋了好久,实在忍不住才走的,并不是想擅自离开。 小棠连忙应是,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没见楚东歌回来,她隐隐察觉到不对劲,转身往楚晏所在的大帐走去。 广陵王可是有心事?封长行见今晚楚晏一直出神,便笑着问了句。 楚晏摇了摇头,没事。 他端起酒樽,同旁边来敬酒的大臣喝了一杯,抬头见守在外面的太监匆匆走进账内,径直来到自己身边,弯腰把楚东歌的话一字不漏地耳语了一遍。 楚晏指节微微用力,酒樽里的酒液也开始荡起了波纹。 他往筵席上扫视一圈,见曼达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楚晏心里陡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从位置上起身,同封长行道:臣不胜酒力,有些醉了,出去透会儿气。 话音刚落,突然有侍卫进来通报。 殿下,卑职有事禀告。 封长行意味深长地睨了眼旁边神色难看的楚晏,继而看向进来的侍卫,询问道:何事? 左贤王自离开筵席后,卑职等人,就再没见到过他的身影。 什么!邬尔莎站起身,焦急道:你说我大哥不见了? 旁边的匈奴听到曼达不见了,纷纷开始愤怒地掀桌叫嚣。 你们把左贤王藏哪儿去了! 交出来! 楚晏脸色平静,突然问:离开多久了? 那侍卫还未回答,不远处的封长行便意味不明地冒了句。 约计一炷香的功夫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更。 第123章 不知 皇家围场此刻乱成一锅粥,所有的侍卫都被封长行派去寻曼达的踪影。 毕竟曼达身份特殊,若是在大庆有了闪失,这才休止的战役恐怕又要打响。 一同失踪的还有青阳郡主。 贤妃说用膳途中,青阳郡主突然肚子不舒服,所以让宫女送她去如厕了。 后来那宫女在账外等待多时,见青阳郡主一直未出来,她心里奇怪,进去查看一番后,才发现账内已不见了人影。 一男一女凭白无故的失踪,众人都开始无法抑制地往那不好的方面去猜想。 小棠见楚东歌迟迟未归,神色焦急地在原地游走,楚晏心底也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不安,本想亲自去寻他们的踪迹,站在旁边的封长行像是知道了他的打算,提醒道:广陵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招惹不必要的嫌疑。 听出他话里有话,楚晏冷着脸,一言不发,准备离开的脚步顿在原地。 的确不能离开,万一只是想岔了,因为自己的冲动,反而坏了计划,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殿下!远处的一个侍卫匆匆忙忙地奔过来。 封长行还没开口,邬尔莎就着急道:找到了吗? 找到了这个。那侍卫呈上来一只小巧的,绣着粉色杜鹃的绣花鞋,楚晏一眼就认出这鞋子是楚东歌今早穿出来的那双。 在哪儿找到的?他走上前,沉声道。 那侍卫回禀:回王爷,在马厩附近。 楚晏嗯了声,伸手拿过那只绣花鞋,紧紧攥在手心。 毕竟是女儿家的东西,还是他这个亲哥拿着好一些。 他大步往马厩的方向走去,众人也跟着他的脚步开始移动。 夜晚如同是张开了血盆大口,吞噬所有嘈杂混乱的声音,偶尔能听到几声候鸟南飞的鸣啼。 楚晏借着周围火把的昏黄光线,打量着这个修建的很广阔的马厩。 搜。封长行在他身后开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今个就算把这马厩翻个顶朝天,也要把左贤王和青阳郡主找出来。 听到这话的楚晏脸色微冷,暗恨自己最后还是大意了。 早知道,就该想办法,提前让楚东歌离开围场。 本来三皇子今日已去找了贤妃礼佛的寺庙,言说里面的主持收楚东歌为俗家弟子,只要在寺庙里待够三年,就能把这婚事躲过去,没想到现在却出了这种岔子。 就算楚晏想自欺欺人,但现在情况摆在眼前,他也不得不承认,恐怕楚东歌 正想着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怯弱稚嫩的女音。 二哥 她声音小,但现在周围的人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落在耳边便如同是平地一声惊雷,炸的所有人纷纷抬头。 楚晏凌冽的目光倏地朝出声的方向望去,见楚东歌光着一只脚丫子踩在草地上,正一脸无措地望着他们。 她发髻凌乱,白皙的面颊上沾的不知是马匹的粪便,还是脚下的稀泥,身上漂亮的衣裙同样满是泥灰,整个人瞧着很是狼狈不堪。 楚晏大步走过去,忍着怒火,冷冷道:你去哪儿了! 许是见他二哥神色太过阴霾,楚东歌吓得瑟瑟发抖,咬着下唇不敢吱声。 饶是再生气,楚晏也明白现在发怒,除了徒增烦忧,其他再无作用,他解下外袍,严严实实地搭在楚东歌正打着颤的肩膀上,背对着所有人,不动声色地说了句。 嘴闭紧了,一个字也不能说。 他话一落,邬尔莎连忙上前来,急切道:郡主可看见我大哥了?! 平日里很是活泼的楚东歌此时沉默的可怕,她紧紧攥着楚晏的袖摆,像是抓住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根稻草,用力的连指节都开始泛起了白。 说话啊!邬尔莎见她不开口,忍不住发火地质问道:我大哥在哪儿?! 楚东歌被吼的肩膀一抖,一脸恐惧地躲在楚晏的身后,寻求着庇护。 楚晏视线冰冷地睨着邬尔莎,脸色阴沉道:公主,现在谁也不能证明左贤王是与家妹一道失踪,虽说关心则乱,但请公主注意言辞,莫辱了家妹的清誉。 邬尔莎冷笑,晚宴上就他们两人失踪了,你妹妹回来了,我大哥却不见踪影,现在你反过来说我辱没你妹妹的清白,可真是笑话! 她回过头,看向后面站着的匈奴使臣,厉声道:今天若是不把我大哥找出来,你们就等着我们匈奴发兵吧! 在那儿。 一道蚊子似的声音在腿边响起。 楚晏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是楚东歌嘴里所出,他阴鸷的目光狠狠瞪着底下魂不守舍的楚东歌。 楚东歌不知何时已泪流满脸,她仰起头,小声哽咽道:二哥,我知道你为我好。 但那个人还有救。 话音刚落,邬尔莎神色狰狞地扑过来,死死抓着楚东歌的肩膀,人在哪儿?! 楚东歌抽了抽鼻子,指向离她身后不远的一处马棚,小声道:就在那里面。 邬尔莎隐隐瞥到那里好像有摊血迹,她脑子突然一阵晕眩,在原地打了个踉跄,急忙磕磕绊绊地跑过去,不知瞧见了什么,她爆发出一声响彻夜幕的尖叫。 啊!!! 匈奴使臣察觉到不对劲,也跟着朝楚东歌所说的地方奔过去。 没过多久,满头是血的曼达便被人抬出来。 他右眼上插了支珠花簪子,后脑上也有处伤口,像是是被人用钝器所伤,正汩汩冒着鲜血。 太医呢?最先冷静下来的竟是楚晏,他环顾四周,怒声喝道:还不滚出来替左贤王诊治! 随行的太医走出来,抬起袖子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连忙上前帮曼达止起了血。 封长行耐人寻味地瞥了楚晏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漆黑的眼瞳深处骤然划过丝笑意,垂眸看向一脸惊慌的楚东歌,温和问道:郡主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何事吗? 正红着眼眶,呼喊着曼达名字的邬尔莎猛然抬头,大步跨到封长行的跟前,单膝跪下,行礼道:我大哥现在伤重不醒,还请殿下替邬尔莎做主,不要偏袒凶手,严惩不贷。 她刻意在凶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各异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面色惨白的楚东歌身上。 箭在弦上的气氛在头顶上蔓延,压抑的如同在每个人的肩上压了座大山。 楚东歌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吓得泪珠子不停地从眼眶里滚出来。 楚晏蹲下身,掏出帕子替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淡淡道:别哭,有我在。 一字不漏,全部说出来。 楚东歌听到他安慰,心里逐渐有了底气,犹豫片刻后,嗓音清脆道:我准备如厕的时候,有人用帕子捂住我的口鼻,然后我犯起了困,闭眼准备睡会儿,后面醒来的时候,发现这个人正在解我的裙子。 姨娘曾经说,一定不能让男子解女儿家的衣裙,所以我趁他不备,偷偷逃了出来。 封长行面容和善,循循善诱地继续问:然后呢? 那个人身上的伤,可是郡主所为? 太子殿下,何必这么快替家妹安插罪名。楚晏冷声打断,左贤王一介男儿,普通女子想伤着他都困难,家妹尚且年幼,离及笄都还有三年,从没习过武,连刀剑都握不懂,试问她如何伤得了常年在沙场上行兵打仗的左贤王! 见他出言辩驳,封长行眼里的笑意更甚,游刃有余道:广陵王不必急着否认。 咱们先听听青阳郡主如何解释。 说完,封长行笑眯眯地看向楚东歌,温声细语地询问道:郡主,告诉我,插在那人眼睛上的簪子是你的吗? 楚晏眼里狠厉,他明白这人是摆明了想让楚东歌一人担下罪责。 一可以让邬尔莎他们闭嘴。 二是借机除掉楚东歌。 因为他已经知道那晚的人,就是那天恰好出过府的楚东歌。 楚东歌一脸惊慌地抬头,看着楚晏绷紧的下颚,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她不说话,封长行也不急,不疾不徐道:那郡主知道这个人是如何受伤的吗? 他并不直接问是不是楚东歌伤的曼达,因为小姑娘很有可能因为害怕,直接就撒谎否认了。所以他只是侧面的旁敲侧击,处处给这年幼的少女下套,只要她稍有不慎,便会落进陷阱,封长行便可以借此机会,定下她的罪名。 楚晏眼底闪过丝嘲弄,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竟能让堂堂一国太子如此的百费心机。 他越来越好奇,这秋山先生的府中到底隐藏着什么了。 我楚东歌迟疑地看向那边躺着的曼达,刚想开口。 楚晏突然幽幽道:男治外事,女治内事。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下一句是什么? 楚东歌脸色茫然了一瞬,随即她双眼一亮,像是有了主心骨,对着封长行跪下来,回殿下,莺莺不知。 这是京城女子口中常背的《涑水家仪》,但楚家世代为将,加上后来他父王没立过主母,楚晏又是男子,不太懂这些,所以从未给楚东歌请过礼教嬷嬷,所以她对女德女诫方面的书册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 平日里她虽不算聪明,但却总是能瞬间猜到他二哥心里的想法,秋姨娘常笑说是他们兄妹二人心有灵犀,没想到现在恰恰是这心有灵犀,替楚东歌过了这至关重要的一关。 语罢,邬尔莎便率先激动起来,她怒不可遏道:你怎会不知! 今晚同他一起失踪的只有你。 楚东歌杏眼里的眼泪止住了,圆脸上镇定自若,让人找不出她脸上的异样,青阳真的不知。 封长行神色逐渐阴霾,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楚晏,心知他那句话肯定给了楚东歌什么提示,不过虽听着奇怪,但无法找出明显的错处。 他目光凌人地看向楚东歌,语气变得生冷,那你们怎么一同出现在这里? 楚东歌小声道:回殿下,并不是一同出现。 青阳躲在马厩里,后面见没动静,出来就看到他躺在那儿了,青阳也不知他是如何伤的。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04) 封长行眼里暗沉沉,心知今个是问不出来了。 只要楚东歌不松口,那他就没办法定罪,虽说的确只有楚东歌一并同左贤王失踪,但一个小丫头,能伤得了人高马大的左贤王,这事听起来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不太能让人信服。 他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曼达,冷淡道:送左贤王回驿馆,传太医院的太医过去诊治。 吩咐完,封长行又看向地上跪着的楚东歌,阴晴不定地说:左贤王昏迷期间,只能委屈郡主在宫里呆一段时间了。 楚东歌脸上一愣,随即心里又开始变得忐忑不安,她迟疑地看了眼楚晏的神色。 楚晏沉默不语地蹲下身,把手里攥着的那只绣花鞋给楚东歌穿上,沉声道:没事的。 等我去接你,很快。 第124章 不救 傅时雨是避开耳目来的李嬷嬷院子,毕竟这是宫里后院,他一个外男不便张扬,所以傅时雨找了个太监,托他去向李嬷嬷上面的女官禀告了她辞世的噩耗。 入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春子匆匆忙忙赶到傅时雨的院里,向他说了在围场发生的所有风波。 同时又隐晦地提醒傅时雨他只是过来知会一声,希望他待在院里,不要轻举妄动。 傅时雨却像是没听懂,模棱两可道:你去回禀殿下,我等会过去。 小春子无奈,但又不能明说,只能欠身行礼,奴才遵命。 见他走后,傅时雨看向坐在屋里,敲着核桃吃的金岚,淡淡道:这几日你去寒清宫,帮我看一个人。 金岚掀起眼皮,懒洋洋道:你那奸夫的妹妹? 傅时雨皱眉,不想理他这阴阳怪气的称呼,直接问道:去不去? 去!金岚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从凳子上站起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傅时雨问。 我要去见朝落。金岚按着酸痛的脖子,左右偏了下头,出宫好几天了,她都没给我回个信。 傅时雨想起楚晏说朝落受了伤,要被这人知道,恐怕要把王府掀个顶朝天,本来现在就够乱了。 他想了想,准备先答应下来,可以。 不过要等把这件事处理完,你才能去见她。 一听这话的金岚,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烦躁道:那还要几天? 傅时雨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现在也不能确定。 而且还得祈祷这位左贤王平安无恙,不然不止楚东歌,恐怕她身后的楚晏和大庆都会受到牵连。 傅时雨不再浪费时间,转身出了院子,往太子的庆和殿行去。 太傅。见他进来,正批阅着奏折的封长行立马站起身,绕过御案,大步出来迎接,大晚上的,本不想惊动你,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想还是给你说一声。 傅时雨问过来时的宫女,重伤的左贤王并未安置在皇宫,而是被送回了驿馆,现在已经有太医赶过去了。 他缓缓道:殿下,我想出宫。 封长行脸上一僵,故意装傻道:太傅,这么晚了,还出宫做什么? 小春子说你这些日子身子不好,应在院子里静养才是。 傅时雨知道这人是想把自己糊弄过去,他直视封长行的目光,神色凝重道:不瞒殿下,我其实也一些入门的岐黄之术,所以也想去驿馆看看,能不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封长行淡淡笑着,眼里却生冷一片,已经有医术高明的太医去了,太傅还去作甚? 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好,他上前握住傅时雨的手,柔声道:我知太傅是好心,但左贤王受伤一事非同小可,太傅就别趟这摊浑水了。 傅时雨神色疏离地抽回手,屈膝跪在金砖上,伏身行礼道:请殿下成全。 封长行眼里微动,语气阴沉地问:太傅现在是打算用这种姿态来威胁我? 傅时雨伏在地上不起,微臣不敢。 封长行脸色阴霾道:就算太傅跪一晚也没用,我绝不会让你去! 傅时雨抬起身,直挺挺地跪着,远远看着像断崖上的傲然青松。 一晚不行,我就跪两晚,两晚不行,我就跪三晚,三晚不行,我就跪到殿下放我去为止。 封长行垂在两侧的手蓦地攥紧,沉默片刻后,突然跟发飙似的,伸手把案上的所有奏折挥到地上。 殿门口守着的小春子见情况不对,连忙屏退了宫人,随后自己也一并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殿门。 因为愤怒,封长行的双眼爆起血丝,阴鸷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傅时雨的脸上,良久,他才语气森冷道:你执意要去,究竟是为了整个大庆,还是只因为此事牵连到了广陵王? 傅时雨脸上一怔,虽然早料到他会这么问,但当封长行真正问出来时,他脑子里依旧空白一片,不知该如何回答。 须臾,他如实回道:回殿下,私心有,但更多的是想救人。 可这不是在救人。封长行苦涩一笑,嘲弄着说:这是去送命。 去的太医是今年才进的太医院,他们被赶鸭子上架,凡事待了几年的,谁都不愿担这罪责。他弯下腰,抬起傅时雨的下巴,眼里深沉,说:太傅倒好,上赶着把这烂摊子揽过来。 傅时雨别过脸,躲开封长行的手,云淡风轻道:只要人没断气,他就还有救。 封长行眸光幽深地盯着他的脸,许久后,他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随后直起身,嗓音温和道:太傅起来吧,我让小春子送你出宫。 听到他答应,傅时雨松了口气,同时也下意识地懈了身体里那仅剩的一丝防备,刚站起来,后颈猝然一痛,大脑的剧烈震荡导致他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 封长行伸手把迅速下落的人搂进怀里,对上傅时雨不敢置信的神色,他笑吟吟道:抱歉太傅,我不能让你去。 他贴着傅时雨的耳边,温热的唇瓣几乎触到傅时雨的侧颈。 因为左贤王你已经没办法救了。 傅时雨瞳孔微张,心里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没办法救的意思是,左贤王现在已经 你 傅时雨刚想开口,黑暗却先一步淹没了视线和思想,他无力地阖上眼,在封长行怀里昏睡过去。 * 楚晏没回王府,趁夜深的时候,偷偷来到了匈奴所在的驿馆。 虽早已过了四更天,但驿馆还是灯火通明,太医在里面忙进忙出,但每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好。 邬尔莎在里面大发雷霆,隔老远都能听到她怒骂的声音,匈奴使臣个个凶神恶煞地在榻边守着,瞪的像铜铃的眼眸紧紧钉在那些太医的背后。 楚晏蒙着面,躲在驿馆的屋檐上,见一个太医面无人色地从里面出来,不过身后还跟着两个匈奴。 看到那太医进了茅厕,楚晏飞身跃至两个匈奴身后,动作凌冽把这两人劈晕在地。 那太医听到细微的动静,刚走出来,楚晏捂住他的嘴,把人拖进旁边的柴房。 以为自己小命不保的太医瞳孔震荡,拼命想从楚晏手里挣扎出来,余光晃到后面的人揭下了面罩。 见到是何人后,他脸色一懵,刚想跪拜行礼。 楚晏阻止了,沉声道:左贤王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的太医叹了口气,心如死灰道:回王爷,我们赶来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 只是那群匈奴拿刀守着,我们也不敢说出实情。 楚晏其实已经猜到这结果了。 封长行摆明了要治他们楚家,又怎会如自己的愿,让这左贤王苏醒,且安然无恙。 为了让火苗烧到自己头上,他竟敢在两国休战的事上做文章,楚晏一时也不知该说他胆子太大,还是眼界太小。 楚晏看向面前瑟瑟发抖的太医,问道:怎么死的? 应该是被利器重击而死,后脑伤得太重,血一直止不住。太医叹道:在围场的王太医就说,这位左贤王进气多出气少,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而太子明显知道了王太医的禀告,之所以还叫这群太医来,只是想做出他已经尽力而为的假象,就算匈奴和大庆休战失败,他这太子也没任何错处,伤人的是最大嫌疑的楚东歌,救不回来,是因为这群太医太过草包。 楚晏重新戴好面罩,冷漠道:既然知道是死,就别回去了。 那太医看着还很年轻,眼睛深处还有光,听到这话,他眼里一怔,下意识地问,那驿馆里的其他太医呢? 问完他又感觉这话有些多此一举,见楚晏准备离开,那太医想起什么,连忙道:对了王爷,左贤王生前应该被人下过蒙汗药。 还有他身上除了后脑和眼睛有伤处,其他地方没看到有伤痕。 楚晏嗯了声,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左贤王的死因,他会查清楚,但现在重要的是怎么让楚东歌摘清嫌疑。 见那太医整理完衣冠,竟是打算回去,他皱了下眉,本打算视而不见,转身离开,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回头问了句,既然知道是死,为何要回? 那年轻的太医苦笑了声,无奈道:若我一直不归,那群匈奴肯定察觉道异样,还候在里面的太医肯定活不成了。 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说不定等天亮朝廷的人就来了。 楚晏眼底闪过丝讽刺,背对着他飞上屋檐,淡淡的话音被风吹进那太医的耳朵里。 他们不会来。 既然送你们去死,又怎会接你们回去。 楚晏刚出驿馆,就见远处出现了一到熟悉的身影,他立马飞身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直到出了京城,他们才在城外的一处山脚下顿住脚步。 封寒萧摘了覆在脸上的牛头面具,神色是罕见的认真,我这里有一计,可保王爷一家平安。 为何要帮我?楚晏怀疑道。 封寒萧轻笑了声,语气听着让人捉摸不透。 当还人情。 * 翌日 守了一夜的匈奴见左贤王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心里隐隐察觉到不对劲,邬尔莎抽出旁边匈奴腰间的佩刀,横在离的最近的那位太医颈上,逼问道:说!我大哥到底怎么样了! 命悬一线的太医瞳孔紧缩,吓得全身打起颤,他环顾四周太医的脸色,犹豫片刻,结结巴巴地说:回公主,左贤王已经 话还没落完,一支羽箭穿过透着光的窗棂,擦着邬尔莎的肩膀而过,径直钉在了床榻上。 随后紧闭的窗门被一把推开,势如破竹地涌进来几十个身着黑衣,蒙着面的神秘人。 他们不开口,只拿着刀剑,劈头盖脸地对着匈奴攻击而去,那些匈奴后一步反应过来,也慌乱地拿出随身的武器惊险迎接。 昨夜被扶持的太医避开刀光剑影,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向立在窗边,冷眼旁观战局的挺拔身影。 他正好对上瞥过来的一双波澜不惊的黑眸,沉吟片刻后,那太医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神色狰狞地吼道:走! 走啊!快走!快! 正惊惶不安的太医听到这些话,纷纷像是有了主心骨,小心翼翼地躲过相接的刀刃,抱头往房门外逃窜而去。 第125章 为君 傅时雨整个人被关入一个黑暗的封闭空间里,意识开始变得混沌不清,遥遥间像是听到有人在唤他。 傅时雨 傅时雨脸上一愣。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连名带姓地喊他。 他对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下意识地喊了声,楚羡行 没听到有人回话,傅时雨有些惊慌地在墨色中游走,边走边大声喊:是你吗? 楚羡行,你在哪儿? 无论他怎么喊,都再也没听到有人回声,他嗓子叫得嘶哑,步伐也逐渐变得沉重,就在疲惫得仿佛快重新昏睡过去时,傅时雨看到远处有一丝微弱的白色光线。 他如同是在久旱多日的沙漠里,见到了一点绿洲的影子,步履踉跄地朝那丝光线奔去,直至那缕光线越来越广阔,越来越明亮,刺的他眼底酸胀涩疼。 终于,如同幕布罩着的漆黑全部散去,傅时雨的眼睛也可以适应这灼目的白光,他凝神往前望去。 面前是一堵高耸入云的城墙,他仿佛被人操控着抬头,那披头散发,血污掩的看不清真实面容的头颅瞬间映入眼帘,傅时雨瞳孔紧缩,竟如同是见到了什么恶鬼罗刹般,倏地从榻上挺起身。 他环顾四周,意识到刚刚是做梦后,嘴边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但胸口依旧心有余悸地剧烈起伏着。 这是前世他临死时,看到的最后一幕画面。 也正是因为这眨眼功夫的一瞬,改变了他本该回到现代的命运。 庄樾说,他只给一次机会,这次如果错过,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楚晏带着执念重生,傅时雨带着执念退档。 傅时雨在努力的想改变什么,但他又害怕到最后,努力了,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 穿着玄色蟒袍的封长行踏进来,见到傅时雨已经醒了,他眼里一喜,快步上前,太傅,你醒了? 他脸上瞧不出丝毫异样,像是已经忘了之前在殿内把傅时雨打晕过去的记忆。 傅时雨穿上鞋,视而不见地绕过他的身影,刚一拉开房门,就见院里守着十几个禁卫军。 封长行见傅时雨脸色不好,刚想解释,太傅,我 不必说了。 傅时雨重新合上门,转身面向他,话里满是无奈,你若是想关着我,便关着吧。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05) 封长行伸手紧紧握住他的肩膀,着急道:太傅,我不是想关你,只是不想你去蹚这滩浑水。 傅时雨面色生冷,就算想蹚,现在也为时已晚。 他抬眼,直视着封长行双眸,淡淡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楚家? 听到傅时雨直接问了楚家,而不是楚东歌,封长行便知这人已经猜到了他的打算。 封长行松开他的肩膀,阴晴不定地说:自然是公正查办。 公正?傅时雨不客气地冷笑一声,事到如今,殿下又何必在我面前隐瞒。 他走到封长行跟前,意味深长地说:为君者,仁和狠之间有个度,衡量对就是圣帝明王,衡量错了,要么昏庸无能,要么残暴不仁。 殿下想当怎样的帝王? 封长行像听不懂他的话中有话,轻声笑着,太傅,皇帝现在还未驾崩,谈这些还为时尚早。 不是快了?傅时雨耐人寻味地说:殿下已寻到那位比我更好的军师,想必圣上离驾崩也不远了。 对了,微臣还要在这里向您道一声恭喜才是。 封长行眼底掠过丝冷意,脸色很是阴沉,太傅今日一定要同我这般讲话? 那殿下呢?傅时雨叹了口气,失望透顶地说:奸人狼子野心,你信任有加,忠臣诚至金开,你却百般藏纳。 我没有不信你!封长行神色突然变得激动,他狠狠拽住傅时雨的衣襟,怒声道:我从不怀疑太傅对我的衷心! 忠臣并不是指我。傅时雨不躲不闪地迎接着他凌厉的视线,质问道:以后你也会效忠于朝廷的臣子,难道殿下也要像现在这般,一一让他们寒心吗? 封长行眼底阴霾,冷冷道:太傅是认为,我已经无用到连是非好坏都分不清? 傅时雨把他的手从衣襟上扯下来,面无表情地反问:那沈言亭现在在何处? 封长行脸上一僵,本该出口的辩驳被沉默所掩盖,他背过身面向窗外,意味不明地说:太傅,我知道他没安好心。 但他现在于我有用。 你忘了之前你身上的蛊了?傅时雨幽幽问。 封长行摇摇头,我知道很危险,但我必须赌一次。 因为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重新转过身,突然紧紧把傅时雨拥进怀里。 如同是渴求能得到他的理解,封长行的声音变得很是柔和,但细听里面又夹着一丝难过。太傅,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只要登上皇位,你若不喜欢沈言亭,我就除掉他,在这世上,没人比你更重要了。 傅时雨唯一一次没推开他,眼里出神地望着紧闭的房门,话里满是深意,既然如此,你为何从不认真听我讲话。 你究竟是把我当太傅,还是想把我当成你的禁脔。 封长行脸上一愣,良久后,他才扯着嘴角笑道:我怎会有这般歹心。 傅时雨神色平淡,直击人心地说:那我若是让你就此收手,放过楚家,你可愿? 听到这话的封长行,骤然把傅时雨推开,眼底阴沉沉的,竭力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和戾气。 果然他讽刺地嗤笑一声,说到最后,你还是为了楚家。 或者说,单单就只为广陵王一人! 封长行攥紧拳头,隐怒道:那人到底何德何能,能得你百般另眼相待。 傅时雨面色镇定,眼里满是淡漠,他并不得我另眼相待,殿下现在同他闹得鱼死网破,并不见有好处,毕竟军权还在他手里。 封长行掸了掸衣襟,军权的事,太傅不用担忧,我已有办法。 再者广陵王包藏祸心,我为何要饶他一命? 若是没有呢。傅时雨皱眉问:如果广陵王主动交出军权,殿下会就此罢休? 封长行沉默许久,并未否认,也并未肯定,只说:他若肯交出兵权,待我登基后,他若乖乖离京,我自会留他一命。 傅时雨眼里幽深,很轻地喃喃了声。 你不会。 因为上一世你便是这般向我承诺。 他只感觉一股沉重的疲惫仿佛把整个人扯进深不见底的暗渊,太过强烈的无力感甚至让他丧失了开口说话的本能。 太傅?封长行叫了傅时雨一声。 傅时雨回过神,眼里比起平日,多了几分冰冷和疏离,殿下请回吧,我身子不适,有些乏了。 见他脸色苍白,封长行也不愿再多谈下去,以免让两人之间本就紧张的关系闹得更加僵硬。 他说了句太傅保重身体,便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后,躲在暗处的金岚走出来,幸灾乐祸地说:我就说这太子不是个好东西,你看他现在原形毕露了吧! 我不是让你守着寒清宫?傅时雨蹙眉,你来这里作甚? 谁说我没守。金岚翻了下白眼,那胖丫头今早被带走了。 带走?傅时雨脸色微惊,去哪儿? 金岚坐在圆凳上,撑着下颚,姿态懒散地说:听说要押去什么大理寺审核 傅时雨想起今日封长行来的时候,并未换下朝服,但早朝的时辰明明早就过了。 现在看来,想必是打算亲自审理这左贤王遇害一事。 他沉吟片刻,突然问:我昏睡了几日? 三日。 这么久了傅时雨心里一沉,脑子更是疼得厉害,这期间还发生了什么? 金岚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那个匈奴头头死了。 驿馆被烧,但没找着凶手,里面匈奴和太医也葬身火海,不过昨夜我偷听到太子谈话,那个什么公主逃回去了。 依我看,要不了多久,这仗又要开始打了。 傅时雨附和着嗯了声。 难怪太子这么着急想除掉楚家,的确是时日不多了。 对了。金岚从怀里掏出封书信,我来找你,是为了送这个。 昨夜你奸夫托重阳送过来的。 楚羡行? 意识到到自己竟自觉把奸夫同楚羡行挂上边儿,傅时雨不禁恨恨地瞪了金岚一眼。 都怪这个人平日里太过口无遮拦,现在害他也被带进了沟里。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傅时雨拿过书信,打开看了几眼。 信里寥寥几句话,他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最后目光定在蒙汗药的字眼上,眼里有些怔忡。 果然,这其中有人做了手脚。 只是 看到这上面提到的计划,傅时雨不知想到什么,眼里升起几分复杂,他拿过案上的火折子,把信件和纸封都一起烧了。 你可记得沈言亭?傅时雨问。 金岚点点头,之前楚晏派人找沈言亭踪迹时,他偷偷看过一次画像。 无论用什么办法,你把他抓来此处。 金岚哦了声,皇宫这么大,我去哪儿找。 傅时雨沉思片刻,去皇帝的寝宫守着。 他一定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好吧。金岚这次没再各种不配合,想了想,不放心道:你可记得答应我的事。 不会忘。傅时雨催促道:快去! 金岚怒了努嘴,不高兴地冷哼一声,身子轻盈地跃上房梁,随后一片片拿开盖在上面的朱瓦,待能通过身体后,便直接爬了出去。 傅时雨抬头见屋顶被重新盖上,这才转身坐回了床榻。 * 大理寺 左贤王企图轻薄于你,你情急之下拼命反抗,不慎用珠钗刺中他的右眼,可有此事?审问的大臣坐在太子下方,用力地捶了下桌,言辞严厉地道。 楚东歌双膝跪地,看着上方疾言遽色的大臣,吓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虽心里害怕,但她却紧咬着下唇,不敢贸然开口。 大臣看了眼坐在案后慢悠悠喝茶的太子,揣摩不了他心里是何想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随后你趁左贤王被刺中右眼,又用钝器砸破了他的后脑,偷偷躲进旁边的马厩里。 楚东歌紧紧攥着衣角,依旧不肯开口。 封长行略显凉薄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楚东歌脸上,笑容和善地说:你讨厌那位左贤王吗? 楚东歌不明他的意思,沉默许久后,才迟疑地摇了摇头。 是吗?封长行笑了笑,但你二哥很讨厌这位左贤王。 他疼爱你,不忍你远嫁边陲,受苦受累,又忧心你受了委屈找不到人倾述,所以偷偷找人杀掉了那位讨人厌的左贤王,被你看见后,怕我治你二哥的罪,所以才不肯说实话,是吗? 坐在底下的大臣眼里一惊,面露诧异地觑向上方笑眯眯的封长行。 听到二哥被污蔑,楚东歌心里更慌,脱口而出道:不是二哥杀的! 那是谁杀的?封长行语气温和地询问。 楚东歌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恐惧快要霸占完她整个大脑,心底深处仿佛有个小人在驱使她张开嘴,堵在喉咙里的话不受控制地滚出来。 是 凶手找到了。 一道低沉有力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声不大,却震如洪钟。 身穿银色盔甲的楚晏大步流星地跨进门槛,楚东歌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心里只觉仿若天神降临,不禁热泪盈眶地喊着。 二哥!莺莺好怕!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更新慢了点 感谢在2020053120:10:08~2020060310:3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获月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凶手 大理寺此刻阒寂无声,楚晏居于下方,与太子隔空对望,气势却一点不输。 封长行眉头微蹙,眼底划过一丝阴冷,面上却展露了笑意,问道:广陵王刚刚可是说寻到了凶手? 楚晏走上前,拱手行完一礼,沉声应道:是。 封长行睨着他看不见异样的神色,心里摸不准这人在打什么主意。 凶手在何处? 就在门外。楚晏应道。 封长行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默片刻后,淡淡道:人带上来。 话音一落,门外就有两个侍卫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走进来。 他面上挂了彩,鼻青脸肿,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待走近后,封长行看清这人的脸时,眼里升起一丝微妙的异样,笑着问:你是何人? 那男子双手被捆着麻绳,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叩了个头,哆嗦道:小人原是三殿下宫里的。 话音一落,坐着的审问大臣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往上方望去,却见封长行依旧微微笑着,脸上毫无异样。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封长行看向站在一旁的楚晏,问:他便是凶手? 楚晏没答,只沉默地踢了脚边这男子一脚。 那人吓得肩膀一抖,忙道:小人唤蒲春,原是三殿下的随从,后来因犯错,被三殿下赶出宫,辗转几处,托人介绍,去了围场的马厩,在里面当喂马的小厮。 封长行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明知故问地说:那为何今日要到这里来? 蒲春看了眼站在身后面无表情的楚晏,眼里闪过几分挣扎,最后还是豁出去地开口道:回殿下,小人是来揭露三殿下谋害匈奴皇子一事。 封长行眼里的笑意收敛,察言观色的审问大臣见状,立马呵斥道:放肆! 三殿下的名誉岂容你这番玷污! 楚晏冷不丁地出声打断,不妨先听完。 封长行眼里微眯,重新恢复了笑面,缓缓搁下手中茶盏,好整以暇地看向蒲春,你继续说。 蒲春接受着周围沉重压抑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那日小人刚喂完马,隐隐听到有人在交谈,小人心里奇怪,便偷偷往来声处去查探。 结果到了一处马棚内,就见青阳郡主正被 他面色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酝酿半晌后,才说:正在被左贤王欺负。 旁边正记录着的官员顿住笔,问:当时左贤王右眼上可是插了一支桃红的珠花钗? 蒲春连忙摇了摇头,否认道:无。 那位匈奴皇子瞧着像是中了迷药,没过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我看到青阳郡主从草堆里爬起来,往另一边跑了。 原本小人打算快点去叫人,但在青阳公主走之后,马棚里又出现了一个人。 来的是何人?审问大臣问。 蒲春犹豫不决地跪了片刻,猛地把头狠狠磕在石砖上,结结巴巴道:是三三殿下。 此话一出,满堂死寂。 审问大臣眼里震惊惶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继续审下去,旁边记录的官员也顿下笔,不敢置信地望向地上跪着的蒲春。 同样难以相信的还有跪在一旁的楚东歌,她想说什么,头顶上方陡然传来一道很是凌厉冰冷的视线,她抬起眼,正好对上楚晏漆黑幽深的眼瞳,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楚东歌却瞬间明白了她二哥的意思,轻启的双唇又慢慢合上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06) 大胆!审问大臣惊堂木一敲,叱道:三皇子那日去了寒山寺,根本不在围场。 蒲春惴惴不安地说:小人不敢有一句虚言。 那日在马棚里看到的人,的确是三殿下。 审问大臣刚想把这人押下去,一直坐在案后沉默不语的封长行突然问:后来呢? 蒲春直起身,眼里有些恍惚,像是在仔细回想那晚的情景。 后来我亲亲眼看到三三殿下拿起掉在地上的珠钗插进左贤王的右眼然后搬起石头往左贤王的后脑砸去。 胡说八道。审问大臣冷笑道:据当时发现的人说,左贤王被人发现时,伤体呈仰面朝上,你这说法岂不是自相矛盾。 谁同你说他是仰面朝上?一言不发的楚晏猛地开口,如炬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审问大臣,凉凉道:那晚我们并未进去,只有匈奴和邬尔莎公主进了马棚。 难不成你是从左贤王口中得出的结论?还是那晚你亲眼看到了不成。 审问大臣吓得脸色刷白,连忙起身解释:回王爷,是微臣言辞不当,望王爷恕罪。 楚晏别过视线,并不理会他的告罪,看向上方的封长行,缓缓道:还有驿馆被烧一事,臣率兵抓到了纵火人之一,正关在府内,审问便知背后是何人所指使。 封长行嘴角微勾,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甚至冷得像是掺了冰雪。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楚东歌,幽幽道:郡主,你那晚当真看到了三皇子? 楚东歌刚想开口,封长行突然很是深意地说:想清楚了再回答,毕竟若背条人命在肩上,以后可不见得会轻松。 楚东歌手心掐的一片通红,瞳仁深处震荡不安,她死死咬着下唇,惊惶不安地抬头,想寻求她二哥的帮助。 可这次她二哥却连余光都不曾施舍半分,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她迟迟拿不定主意,那审问大臣瞧出异样,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刚想问话,小春子却匆匆忙忙地从外面奔进来。 他欠身行礼,殿下,奴才有事禀告。 封长行漠然道:上来。 小春子弓着腰,踩着石阶走到他跟前,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封长行眼里微惊,侧目望他一眼,当真? 小春子急忙点了点头。 封长行食指摩挲着下巴,又问了句,贤妃娘娘在何处? 昨日去了寒山寺为陛下祈福,现在还未归。 封长行起身,不紧不慢地从案后走出来,踱步下了石阶,径直迈到楚晏跟前。 他眉眼深沉,低声道: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楚晏拱手弯身,殿下请讲。 我三弟失踪了。他看着楚晏看不出破绽的神色,阴晴不定地说,你把他给我找回来。 郡主一事便算了,我也不会再追究。 刚刚小春子说封寒萧不见了,封长行便觉此事有疑,毕竟,这时候不见,不明摆着让人往畏罪潜逃那方面去想。 可依他三弟从小就心机深沉的性子,哪能不知他的失踪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封长行心里猜测封寒萧并不是封寒萧自愿离开,而是被人故意藏起来顶罪。 至于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胆量,朝中除了这位站在面前的广陵王,封长行一时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 可以。楚晏一口答应,但须臾,他又加了句,家妹年幼,加上生性胆小腼腆,这些日子应该吓坏了,望殿下高抬贵手,容她回府里住几日。 封长行眼里猝然阴沉下来,不可! 三日。楚晏迎接着封长行森冷的目光,徐徐道:三日若还没寻到三殿下的踪迹,我便同家妹一道来大理寺请罪,同时交出手中所有兵权。 封长行没料到他会下这么大的赌约,眼底闪过一丝讶然,话里有话地说:看来广陵王对此事很有把握。 楚晏波澜不惊地立在他面前,并不吭声回应。 见这人面不改色,封长行只觉胸口萦绕起一股郁结的怒火,良久,才扬起虚假又无懈可击的笑脸,广陵王与郡主兄妹情深,我也不忍出手阻挠。 他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楚东歌,温和道:既然广陵王把话都说这份上了,郡主今日便一道回府吧。 见楚东歌还傻愣愣地跪着,楚晏冷冷地提醒了句,还不谢恩。 楚东歌回过神,连忙磕了个响头,多谢殿下。 封长行笑而不语,看了眼站在不远处,一脸忐忑的审问大臣,此案择日再审。 是。 他负手往门外走去,小春子拿着拂尘,赶紧在后面跟着,快出门时,封长行突然回头,晦暗莫测地看了眼地上跪着的蒲春,意味不明地丢了句,我好像在何处见过你。 听到这话的蒲春一脸惊恐地磕了几个头,慌乱失措地说:小人几年前便被三殿下赶出了宫,太子殿下应是认错了。 封长行深深地觑他一眼,丢了句押入大牢,便转身离去了。 楚晏拉起楚东歌的手,不动声色地同额头磕破皮的蒲春交换了目光,随即又快速地别过视线。 出了皇宫,回府的路上楚东歌一直心事重重,埋着脑袋,默默地在软塌上坐着。 眼见着快行到王府门口,楚东歌突然低声地抽噎起来,楚晏像是没听到,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不是的 她压抑着哭声,哽咽着说:不是三皇子。 楚东歌突然跪下来,抓着楚晏的裤脚,语无伦次地哭诉着,二哥,我不是故意的 那日,我我害怕那个人压在我身上 想起父父王说的我就用用珠钗插了他眼睛后后后来他喊痛站了起来我看到后就准备跑 楚东歌喉咙哽塞,再也说不出口,连日来克制着的情绪终于全部爆发出来,哭的不能自已,豆大的泪珠子瞬间打湿了衣襟。 终于等到心情稍稍平复些后,她才抬起头,看向冷若冰霜坐着的二哥,脸色惨白道:他死了。 我跑的时候,他想拦我,我就推了他一下,但不知为何,他就这么倒了下去 楚东歌还想说话,楚晏突地伸手捏住她肉肉的喉咙。 二哥楚东歌瞥见她二哥眼里的阴鸷,有些害怕地喊了声。 楚晏语气生冷道:若你想死,我现在便亲手了结你。 楚东歌吓得瞳孔紧缩,后背寒毛直竖,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想可我不能让三皇子 那就闭嘴!楚晏冷声打断。 他的掌心危险地收紧了些,漆黑的眼瞳暗藏狠戾地盯着楚东歌,良久,见这丫头快吓晕过去时,楚晏才缓缓松开手。 劫后余生的楚东歌趴在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想到刚刚差点被自家二哥杀了,她又很是委屈地落起了眼泪。 既然不想死,那就把这件事忘了,以后闭口不提。 楚晏冷冰冰地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听着没什么人情味儿,却让楚东歌心里诡异的平静下来。 错不在你,有错的人已经死了。 她红着眼眶,抬起头,怔愣地看向表情很是冷酷的二哥。 楚晏不知想起什么,神色突然有些别扭,低声说了句。 还有抱歉。 他没当好这个哥哥,现在和前世都是。 听到这几个字的楚东歌直接傻眼了,呆呆地坐在地上,待回过神来后,心里积压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欣喜若狂地起身扑进楚晏的怀里。 二哥!不必道歉,你也没错。 楚晏眼里难得柔软几分,犹豫着伸手放在楚东歌的头顶,把本就凌乱的发髻揉成一团糟糟的鸡窝。 第127章 冰棺 楚晏回府,已是傍晚时分,秋姨娘和朝落正焦急地候在朱红门前。 见他们一下马车,秋姨娘先是给楚晏行了礼,然后便拉着楚东歌问东问西,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处,结果还没说几句,便开始心疼地哭起来,双手捧着楚东歌的脸蛋,一脸心疼地说瘦了。 楚东歌含泪,也附和地点了点头,转身看到朝落候一脸担忧站在旁边,她又扑进朝落瘦弱的怀里,甜甜又乖巧地喊了声,抱歉,让你担心了,朝落姐姐。 你的手好了吗? 好了。朝落摸摸她的脑袋,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了下来,哑声道:没事就好。 吵着说饿的楚东歌晚上在秋姨娘屋里吃了三大碗米饭,干掉了半只烧鹅,一只肥肘子,另外还有大半只叫花鸡,茶余饭后,还赖在秋姨娘屋里,吃了一盘点心和橘子。 秋姨娘担心她吃太撑,晚上涨肚,便又拉着她在府里转悠几圈,结果才走到后门,就见重阳神色凝重地跨进门槛。 楚东歌喊了声,但重阳像是没听到,匆匆忙忙地朝楚晏院子的方向奔去。 楚晏坐在书案后,想着如何在三天之内,成功把楚东歌安排出京,正想的出神的时候,就见重阳推开门,大步地闯进来。 他想起这些天重阳被自己派去监视秋山先生的府宅,既然现在回来,那想必是发现了什么。 出了什么事?楚晏从太师椅上站起身。 重阳紧皱着浓眉,神色瞧着很是沉重,今个入夜,有人准备接那秋山先生离开。 楚晏默然一瞬,又问:离开了? 没有。重阳沉声道:被我的鬼骑兵在城外拦了下来。 楚晏眼里倏地冷凝,很是凌厉地瞪向他,阴恻恻道:我记得之前同你说过,切莫打草惊蛇。 傅时雨还在宫里! 我记得。重阳表情不太好,他直视着楚晏燃着火星的双眸,缓缓道:但今晚如果是你,我想你也会把人拦下来。 听到这话,楚晏心里升起一丝奇怪,皱眉道:什么意思? 重阳重重吐了口气,压下心里排山倒海般的情绪,强装镇定道:我在秋山先生的府中看到了一个人。 听出他有话要说,楚晏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何人? 重阳神色认真地面向楚晏,一字一顿地开口。 傅公子! 这三个字如同是一道惊雷,炸的楚晏的脑仁嗡嗡作响,他一时理不出个头绪,只能紧随着本能问道:他怎么会在秋山先生的府中? 重阳眼里升起几分苦恼,像是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沉默片刻后,他才困惑地回答道: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说他是傅公子又不是,但说不是,又像是傅公子。 楚晏听不懂他这拗口的解释,冷声道:说重点。 重阳挠了挠下巴,沉吟片刻后,才一脸不解地说:因为我看到的傅公子,是个 死人。 死人?! 楚晏退后两步,后腰抵住案几,他刚刚心跳仿佛停滞了一瞬,刺骨的冰凉涌入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下意识地以为傅时雨又出了事,但又在后一个瞬间察觉到这件事大有蹊跷。 楚晏渐渐冷静下来,问:今晚发生的所有事,一字不漏全部说清楚。 重阳点点头,徐徐道来。 这几日,重阳整日整夜地守在秋山先生的宅子外,但并没有发现这位老先生有何古怪之处,平日里除了绘图书法,便再无其他日常活动,也基本不太出门,他院里的两个小厮平日里会出门采买些东西,但很快就会回来。 今日入夜的时候,重阳突然听到秋山先生的卧房内,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动。 他心里登时奇怪不已,悄无声息地跃下房檐,偷摸摸地到了秋山先生的寝居外,戳破窗户纸后,他眯起一只眼往里望去。 只见狭窄的卧房内,竟然出现了一件很是宽敞的密室,还未待看清,重阳就看到秋山先生的两个小厮,从那间密室里,运送出来一副偌大的冰棺。 光看外面,便极其昂贵华丽,显然这副棺材是大手笔制造而成。 秋山先生穿戴整齐,肩上还披着黑色斗篷,看样子像是要外出,他垂眸看了眼冰棺里的人,冷淡道:把人搬出来。 两个小厮应道:是。 其中一个小厮拉开冰棺的棺盖,另一个小厮则俯下身,把躺在棺材里的人搂腰抱了起来。 重阳凝神往那人的脸上望去,当俊美无俦的五官映入眼底时,他瞳仁紧缩,竟震惊的连呼吸都是忘了。 从冰棺里爆出来的是位男子。 他穿着件单薄的月白长衫,本就羸瘦的身子,当躺在那壮硕小厮的怀里时,更是显得脆弱不堪,肤色白的近乎透明,甚至能清晰映出根根的青色筋脉,面上瞧不到丁点血色,连眉眼都淡淡的,死气沉沉,了无生气。 而最令重阳感到惊诧的是,这男子的面貌竟与傅公子生的毫无二致,甚至可以说,他就是另外一位傅公子。 唯一不同的恐怕只有,胸口里那颗起伏跳动的心脏。 因为眼睛尖的重阳,已然看出这位很像傅公子的男人没有了生命的体征。 他是个死人。 本打算跟踪他们出城的重阳,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找藏在暗处的鬼骑兵,趁他们出城不备的时候,除掉护送秋山先生的那几个侍卫,然后把秋山先生和两个小厮,以及那位同傅公子一摸一样的男人抓起来。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07) 人现在在何处?楚晏面色阴沉地问道。 就在院子里。 可有人看见? 重阳摇头,没。 只有我是从后门进的王府,其他鬼骑兵都是偷偷进来的。 楚晏嗯了声,把人带进来。 是。 重阳下去后,没过一会儿,就提着被堵着嘴,五花大绑的秋山先生走进来。 身后两个鬼骑兵则提着那两个小厮,还有重阳所说的那个死人。 那死人身上还披了件藏青色的大氅,被鬼骑兵放在地上后,隐藏在阴影里的五官也露在明亮的光线里。 虽早有准备,当看到那人的脸时,楚晏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漏跳了一拍。 真的太像了 连他这个与傅时雨同榻而眠的人,都几乎辨不出有何不同之处。 唯一能区分的是,或许是因为看不见这人的眼睛,所以眉眼看起来,多了几分出尘脱俗的清冷,如同是回归田园,远离俗世纠纷的书生,不比傅时雨那双历经沧海桑田的双眸,总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楚晏只愣了两三息,便摘去了堵在秋山先生嘴里的汗巾。 秋山先生神色阴霾,能说话后,他不问为何要抓他们来这里,只莫名其妙地喊了声,广陵王? 楚晏也并不同他废话,直接问道:他是谁? 秋山先生冷笑,并不回答,只说:你抓我来,想必已经知晓我们背后站的是何人。 知道。楚晏淡淡道。 秋山先生冷下脸,既然知道,那你还有胆子抓我们来此处? 为何不敢?楚晏弯腰,同他平视,森冷道:本王还敢杀了你! 秋山先生神色骤变,你! 楚晏绕过他,走到那躺着的傅时雨脚边,站立片刻后,突然伸手在他的手臂和膝盖上摸了摸。 秋山先生猜到他做此番举动的意图,登时有些慌张地喝道:住手! 不知发现了什么,楚晏神色逐渐变得阴森可怖。 前世所有理不清楚的疑点,他此刻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楚晏突地回头,阴鸷的目光钉在秋山先生的脸上,他才是傅时雨,对吗? 真正的傅时雨早已死了。 死在被三皇子的人追杀的那一晚。 傅时雨的记忆也没问题,他的确是跌落山崖而死。 难怪在傅时雨进宫时,三皇子之前会说,最开始想杀掉傅时雨的人,其实是太子。因为他清楚傅时雨再无生还的可能,所以当时进宫的傅时雨,极大可能是被人假冒的。 难怪太子对傅时雨失踪,以及再次出现,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怀疑 难怪傅时雨说他的记忆断在跌落山崖之后,因为他不可能再有傅时雨后面的记忆了。 因为人已经在那场大雨,在那个陡峭危险的山崖底下 不声不响的死了。 楚晏忽地记起在施绵绵死后没多久,傅时雨被沈言亭抓进了一间密室,他看到那间密室后,心里有股特别诡异的熟悉感,现在才回想起,他找秋山先生伪造鬼骑令时,曾无意间去过他寝居一次。 这么说的话,那 不好! 傅时雨有危险! 楚晏神色剧变,猛地回头看向重阳,厉声道:把他们关好,你率鬼骑兵同我进宫! 这么晚进宫?重阳诧异道:宫门早就已经关了。 楚晏拿过墙上挂的那柄长剑,冷着脸说:不能进,那便闯! * 陛下,醒醒。 隋庆帝处于昏沉迷蒙之间,好似听到有人在唤他。 明明困倦和疲惫一起袭来,但他仍是控制不住的睁开了眼。 当看到坐在床边,盈盈笑着的男人时,他猝然惊醒,随即不敢置信地吼道:你你是人是鬼? 沈言亭清秀的五官映衬着明暗交错的火光,显得格外的诡谲阴森,看着他的隋庆帝神色更是惊恐,想从榻上起身,但又被沈言亭轻轻搭着肩膀按了回去。 他力气明明不大,却给人一种泰山压顶的沉重感。 陛下说我是人便是人,说我是鬼便是鬼。 隋庆帝心里震荡,面上却挂了几分龙威,大声喝道:来人! 人呢!去哪了! 有人行刺!还不给朕滚进来! 沈言亭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狰狞的面孔,像是窥探到了隋庆帝心里的不安,幽幽笑着说:陛下放心,人早已给你准备好了。 隋庆帝还没摸准他话里的意思,余光就扫到殿外出现了十几个打扮各异的男子。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难以相信地瞪向沈言亭,你想做什么?! 沈言亭眼中毫无惧怕和退缩之意,淡淡地勾起嘴角,反问:我想做什么? 陛下不是已经猜到了? 隋庆帝目眦欲裂,怒吼道:你好大的狗胆!这可是死罪!朕要砍了你脑袋! 沈言亭淡淡笑着,置若罔闻地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随后从里面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在隋庆帝暴跳如雷的神色中,指尖用力,狠狠塞入了隋庆帝紧闭的牙关里。 那药丸不知是什么,入口即化,而最让隋庆帝感到惊恐的时候,下腹竟慢慢涌上来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热流。 他抬眼,看向沈言亭晦暗莫测的笑脸,突然从脚底升起一股危险的寒意。 陛下病重多日,身体堪忧。沈言亭从龙榻上起身,微笑道:所以小人特地为陛下精心挑选了几位妃子,来供陛下消遣玩乐。 他为了羞辱隋庆帝,刻意在妃子那个字上放重了语气。 你敢!隋庆帝破口大骂,朕要治你的死罪! 还不快让这些人滚出去,否则朕定将你抽筋扒皮,做成人彘,挂于城墙之上。 沈言亭笑了笑,并不言语,他不慌不忙地走到不远处的桌边坐下,上面沏了壶冒着白气的热茶,甚至还提前准备好了瓜果。 这阵仗,看来是打算要看一出好戏。 一夜春宵,陛下今晚可得好好享受。 沈言亭看到隋庆帝的脸色瞬间煞白,又收敛起笑意,看向站在后面的那十几个男子,语气冰冷道:还不去好好伺候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感谢在2020060509:34:15~2020060723:1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费总的眼镜腿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冒险 沈言亭一手支着下颚,懒洋洋地往龙榻上打眼望去。 他找的都是些匪徒、囚犯、以及乞丐等等下九流的人,来之前,责令他们七日不许净身,今日才被人蒙着眼,带进了隋庆帝的寝宫。 他们一辈子没进过皇宫,并不知道这里是皇帝的寝殿,也并不知躺在榻上的人是九五之尊。 沈言亭早已编织好了完美不缺的谎言,告知他们这人其实是乱臣贼子,因谋位被擒,并且嘴里喜念叨自己是天子之类的胡话,所以他私底下都爱唤一声狗皇帝或者陛下作为戏称,好以此来侮辱这位叛臣贼子。 本来这些人心里还存有怀疑,但见这人无论怎么喊,都没什么侍卫进来,加上沈言亭给的报酬足够丰厚,他们现在也不再犹豫,直接扒拉起隋庆帝的里衣。 闻着这些衣衫褴褛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隋庆帝意欲作呕,下一瞬又察觉到有手已经在身上游走,他登时瞳孔紧缩,看向坐在不远处,悠哉看好戏的沈言亭,愤怒道:你不是沈言亭! 沈言亭早已死了!你到底是何人! 沈言亭慢悠悠地磕着瓜子,幽幽道:陛下无需知道我是谁。 只需好好记着今晚的销魂滋味便好。 你!隋庆帝拨弄开这些男人的手,神色狰狞地怒叱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朕是皇上!朕要杀了你们! 现在就此收手,朕还可让你们死的痛快! 骑在隋庆帝腰上的悍匪嗤笑一声,回头望向沈言亭,问道:沈公子,这疯子也太吵了些,能把嘴堵上吗? 沈言亭笑吟吟地说:随你。 隋庆帝见这些人竟敢如此无礼,双眸顿时暴起血色,大声喝道:滚下去! 他想起身,但沈言亭不知给他喂了什么药,不仅四肢无力,身体里的那股热流还越发旺盛。 同是男人,他自然知道这股热流代表着什么,也正是因为知道,隋庆帝此刻心里才会如此恐慌。 来人啊! 来人,给朕滚进来! 太子呢,叫太子过来! 听到隋庆帝提起太子,沈言亭不禁勾唇笑起来,眼里有些讽刺,陛下,您这是气昏了头吗? 隋庆帝眼里一怔,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 这宫里,若不是太子默许,谁能带这些人闯进皇帝的寝宫,那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太子授意。 明白所有的隋庆帝当即一口老血怄了出来,他嘴里鲜血淋漓,神色癫狂地笑道:好啊!好啊!好好好! 我当初就该杀了你这小畜生! 殿内空旷,久久回荡着隋庆帝已然不清醒的狂笑。 沈言亭眼里映着龙榻上混乱的场面,脸上也挂起阴森的笑意,眼里尽是大仇得报的畅快和惬意。 正欣喜若狂时,脖子上陡然横上一把长剑。 不想死,就让他们停手。 沈言亭眼里一愣。 他自己也有武功傍身,所以神经向来比普通人灵敏,这人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只能说明他的武功在自己之上。 意识到这点后的沈言亭也识相,冷淡地喊道:住手。 那些人听到他发话,齐齐停下动作,一脸疑惑地回过头。 快被情欲淹没的隋庆帝分出一丝清明,也跟着抬头往那方向望了眼。 当看到拿着刀的俊朗少年时,隋庆帝脸色骤变,不敢置信道:是你! 沈言亭看到隋庆帝眼里的震惊,也侧目用余光扫了眼,当看到金岚那张精致又熟悉的脸时,他不禁一愣,下意识地说:你竟没死! 金岚莫名其妙道:我为什么要死? 他把剑逼近了些,不耐烦地说:少废话,跟我走一趟! 沈言亭死死瞪着金岚的那张脸,像是要在上面盯出个洞,虽然眉眼已是少年人的英气俊美,但依旧能找出几分小时候孩童的影子。 他垂下眸,小声呢喃着,没死 失神良久,沈言亭突然想起什么,又猛地抬头,眼里似寒冰,冷冷道:你母亲在何处! 我没母亲。金岚懒得再听下去,直接伸手把沈言亭敲晕,把人扛在肩上。 看到那十几个人在龙榻旁手足无措的站着,金岚想了想,又说:他真是皇上。 丢下这句犹如雷响的话语后,他便身子敏捷的扛着沈言亭跃下窗,往外面飞去。 大大敞开的窗户,刮进入冬的刺骨寒风,吹得寝宫里那十几个男人脸色刷白,恐惧不已地看向在龙榻上神志不清,面色潮红的隋庆帝。 * 御书房 今个是什么好日子,太傅竟舍得主动找我下棋。封长行捏着黑棋,笑面春风,看着心情还不错。 傅时雨淡淡道:闲来无事,想起好久没同殿下下棋了,便过来看看。 封长行笑了笑,在棋盘上扣了一子,意味不明地问道:可我怎么看太傅,好像是有心事。 傅时雨落子的动作一顿,随后又面色平静地扣下白子,殿下多想了。 是吗?封长行轻声笑道:没心事就好。 我还以为太傅不愿同我下棋。 傅时雨低眸浅笑,怎么会。 刚想提醒封长行该他走棋了,小春子突地匆匆走进御书房,跪在下面行了一礼,禀告道:殿下,广陵王在宫门外求见。 傅时雨神色微变,捏着棋子的指尖微微发颤。 广陵王?封长行耐人寻味地说:这么晚了他有何事? 广陵王想必是有正事,微臣也不便在叨扰殿下。傅时雨把棋子放回棋蛊,起身行礼道:先行告退。 我这棋还没下够,太傅便想走?封长行拽住了傅时雨的手腕,眼里升起几分阴沉。 傅时雨瞥了眼他的神色,默然片刻后,他抽回手,又重新坐了回去。 封长行见他坐好后,这才看向地上跪着的小春子,面无表情道:让他进来。 是。 小春子急忙起身,往外面慌忙跑去,没一会儿就领着一身玄衣的楚晏踏进来。 楚晏拱手揖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封长行笑着问:广陵王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楚晏直起身,看向坐在封长行旁边的傅时雨,眼里划过一丝微妙的异色,随即又迅速收敛,镇定自若地说:殿下,微臣有事想同殿下单独相商。 封长行眼里幽深,笑着说:太傅不是外人,广陵王有事直接说便好。 楚晏抬眼看向傅时雨,却发现傅时雨此刻也正在瞧他。 怎么了?见他一直沉默不语,封长行勾唇问道。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08) 楚晏回过神,刚想开口。 广陵王想必是为了三皇子失踪一事。一道清冽的嗓音先一步响起,傅时雨冷淡地瞥向站在对面的楚晏,轻声问道:下官可是猜对了? 楚晏听出这人是在提醒自己,莫要行冲动之事,但他现在如何能镇定得了。 今晚来之前,他已安排楚家的所有人趁夜深,偷偷离开了京城。既然来了,他便是抱着拼死的决心而来。 重阳本来劝明日来也不晚,可楚晏知道傅时雨是两个人后,他一刻也等不了。 太子肯给他三日时间,说明已有把握,会在三日内登基,因为只有这样,就算最后他真找到了三皇子,最后同样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从开始,就没打算去找。 他现在只是后悔,不论傅时雨愿不愿,都该早些把人给弄出宫,在此之前,他虽知道封长行不安好心,但若念着旧情,这人短时间内,想必不会对傅时雨做什么。 所以傅时雨在宫里还算是安全,不过这要在傅时雨陪伴他多年的情况下。 现在看来,这情况不可能出现了。 太子对现在的傅时雨抱有什么目的,楚晏暂时猜测不到,他也不想猜,现在唯一的想法,是马上送傅时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皇城。 哦?封长行像是来了兴致,问道:广陵王是为我三弟一事? 楚晏回过神,沉下脸,否认道:不是。 傅时雨倏地皱眉,冷冷地瞪着他。 楚晏置若罔闻地继续说:今日家妹回到家里后,突然腹痛难忍,高热不退,后面更是呕出了黑血。 那青阳郡主现在可好些了?封长行眼里深意,温和道。 楚晏摇了摇头,现在已不省人事,所以微臣此次前来,是想借傅太傅随微臣出宫一趟。 听闻这话的封长行笑了,意味深长地说:青阳郡主出事,广陵王不请大夫,请孤的太傅作甚? 楚晏面色不改,冷静道:殿下有所不知,傅太傅医术高明,乃神医在世,前不久边关爆发瘟疫,便是傅太傅亲自拟了药方,救了将士们一命。 所以想请傅太傅现在救救家妹。 傅时雨蹙眉睨着楚晏平淡的神色,他第一眼就看出这人在说谎,但没有拆穿。 他搞不懂为何这人突然要自己出宫,唯一能确定的是应该发生了什么变故。 太傅? 傅时雨醒过神,听到封长行在旁边唤,他连忙起身应道:是。 怎么喊你几声都没听见。封长行柔声道:既然广陵王都求到这儿了,那太傅可愿随广陵王走一趟? 傅时雨沉吟片刻,淡淡道: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封长行眼底深处划过一丝阴冷,面上的笑容更甚,那太傅就去一趟吧。 是。傅时雨刚想迈下石阶,封长行突然在背后像是无意地念叨了句。 可孤怎么听说,青阳郡主今晚早已出了京城? 傅时雨猛地抬头,隔空看向站在对面的楚晏。 楚晏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封长行也站起身,拍了拍手,出来! 话音刚落,小春子便领着皇宫内的禁卫军闯进御书房。 人数众多,浩浩荡荡,看来早有准备。 封长行负手走到楚晏的面前,笑面温和,眼底却冷若寒霜,既然广陵王率先违背,那孤也不必信守诺言! 广陵王其心不轨,押入大牢,待孤仔细审查后,再择定论。 是! 那些禁卫军神色警惕,蜂拥而上,犹豫着上前准备擒住广陵王。 本以为这人会有所反抗,但楚晏始终无动于衷,任由他们在腕上套上了绳索。 见这位威名赫赫的广陵王爷如同是虎落平山,落水公鸡,他们也不再感到害怕,想押着他下去。 等等。封长行看着楚晏死到临头,眉宇间那股冷傲锋锐还是不见消退,那双漆黑双眸也如往日般波澜不惊,他心里突然升起几分烦躁,总感觉最后运筹帷幄的人其实是他,而自己只是一个掀不起波浪的跳梁小丑。 让他跪着下去。他神色阴霾,冷声开口。 那些禁卫军不懂为何太子此言是何意,但既然说了,他们也不敢违抗,按着楚晏的肩膀,想让人屈膝跪下。 封长行清晰看到楚晏平静无波的面孔下出现一道裂痕,他心里的郁气登时消了些,脸色也开始缓和下来。 他处心积虑,忍辱负重多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当年瞧不起他的人压在脚下,睥睨着他们痛哭流涕的丑态。 封长行死死盯着楚晏快及地面的膝盖,面上几乎掩盖不住狂喜。 只差最后了。 他望着所剩不多的距离,不禁紧张的屏息敛气。 封长行有些丧失了理智,所以忽略了危险正在身后降临。 所以当锋利的刀刃比上脖子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立在原地。 太傅。封长行瞳孔震荡,难以相信最后自己太傅真的会背叛自己。 傅时雨在他身后很轻地叹了口气,话音里能听出毫无掩饰的无奈和杀意。 殿下,你不该动他。 作者有话要说:别担心,老楚是个心机boy~感谢在2020060723:11:08~2020060920:0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777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心尖 殿内噤若寒蝉,衣袂随风而动,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定在对面的人影身上。 小春子在一旁慌不择路地喊道:傅大人!你这是作甚,还不快把刀放下来! 这可是太子殿下啊! 封长行已从呆滞中缓过神,有些讽刺地笑道:太傅,你真要为了叛臣贼子同孤决裂? 傅时雨神色平静,是非曲直,还未调查清楚,不能贸然下定论。 封长行笑容嘲弄,冷笑道:孤并未下定论! 不过是押广陵王去大牢,审问几句,太傅现在如此激动,那岂不是坐实了其中另有隐情。 关进铁牢门,他便没活路了。傅时雨轻声道。 若是有活路,他现在又岂会别逼无奈,做出此举。 太子如今对楚晏这么忌惮,好不容易逮着次机会,又怎会再放他出来,恐怕过不了几天,就会死在牢里。 既然这浅显的道理自己都能明白,那作为当事人的楚晏不可能不懂。 想到这里,傅时雨忍不住抬眼,望向对面受制于人的楚晏。 他面上全无紧张和慌乱之意,甚至还分出一丝闲心来冲傅时雨勾了勾唇角,看着游刃有余,心情甚好。 傅时雨皱眉,总感觉自己或许是中了套。 不过既然到了这一步,他也没退路了。 傅时雨利刃逼近了几分,沉声道:殿下,放他出宫。 封长行并不将这匕首放在眼里,话里隐隐带着不屑,太傅以为凭这就能威胁到孤? 傅时雨神色不改,依旧冷静道:殿下试试便知。 许是听出他话里的决心,封长行的眼里渐渐冷了下来,阴沉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死罪! 知道。傅时雨轻声道:待殿下放他出宫,我便自缢谢罪。 你!封长行气的咬牙,不禁瞪向那头毫无反应的人影。 楚晏面无表情地立着,听到傅时雨的话后,他眼里掠过丝微妙的冷意,其他便再无异样。 封长行暗沉沉地盯了楚晏许久,最后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抬手,像是打算让那些禁卫军放人。 傅时雨握着匕首的手心渗出冷汗,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着封长行发号施令。 放 傅时雨听到这个字后,心里紧绷的弦儿一松,就在他以为封长行会把楚晏放了的空当,变故横生,封长行突然拽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拧,锋利刀刃也随之在脖子划出一道浅浅的血口。 封长行下手毫不留情,静谧无声的御书房瞬间传来咔嚓断裂的闷响。 剧痛猝然袭来,傅时雨下意识地泄出一声痛哼,脸上的血色骤退,匕首因为脱力滑到了金砖上。 楚晏面色终于变了,双眸酝酿起赤红的杀意,怒吼道:他腕上有伤! 听到这话的封长行眼里一愣,还未待反应,就见一直岿然不动的楚晏突然暴走,手肘大力顶开押着他的禁卫军,随即如同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气势狂暴地扑到封长行跟前,直接一脚把人给踹飞出去。 封长行撞翻御案,胸口气血翻涌,他一时克制不住,喷出了一口猩红的鲜血。 殿下!小春子吓得面无人色,刚想走上前,只见广陵王竟先一步踩住封长行的脖颈。 他腕上还绑着麻绳,一双深邃的黑眸已被杀气侵蚀,阴云密布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汹涌而来的凶煞和威压让众人喘不上气。 而更令他们害怕的是,楚晏是真的打算杀了太子。 濒死的窒息感涌上头顶,封长行嘴角淌着血丝,瞪向楚晏那张尽是阴霾的冷脸,放肆笑道: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楚晏脚底用力,仿佛已经可以危险的感知到咽喉里流动血液的命脉,封长行已没了说话的力气,眼前甚至泛起白光。 察觉到四周禁卫军正在悄悄靠近,楚晏神色阴冷,刚准备直接取了封长行的性命。 够了。一道温润的嗓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 傅时雨拽住楚晏的手臂,低声道:他不能死。 楚晏攥紧拳头,怒火和仇恨全然侵占了他的理智,此刻他只想不顾一切,甚至违背傅时雨的意愿,去了断封长行的后生。 傅时雨察觉到他情绪失控,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勾住楚晏的脖颈,众目睽睽之下,轻轻在他唇上印了一吻。 神志不清的封长行胸口突然像是被人猛击一下,脑子瞬间清醒,他目眦欲裂地看向傅时雨,怒声道:太傅! 那股柔软的触感很快离去,但楚晏唇上仿佛还余留着一丝凉意。 他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泼了个彻底,滔滔怒火唰地熄灭,改为一脸呆滞的愕然。 小春子在身后同样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虽早就察觉到他们之间不对劲,但如何也没料到两人是这种关系。 楚晏垂眸瞥见傅时雨脸上一闪而过的难为情,心里也跟着升起几分羞臊,但当他转眼看向一脸愤恨的封长行时,又挑衅地嗤笑一声,终于松了死死卡在他脖颈的靴底。 封长行捂着生疼的喉咙,重重地咳嗽两声,待急促的呼吸平复后,他坐起身,望向站在对面的傅时雨。 明明他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感觉中间像是隔了条鸿沟,封长行嗓子嘶哑道:太傅,你当真要随他离开? 说话的同时,他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傅时雨脸上,幽深的眼瞳里含着卑微和祈求,像是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成天受辱,孤苦无依的朗朗少年,而不是现在这个城府深沉,被权势迷了眼的狡诈太子。 傅时雨神色复杂,还未开口,站在旁边的楚晏冷笑一声,轻松挣开了腕上的绳索,讥诮道:太子殿下想留下的 当真是我身边的这个傅时雨? 听闻这话的封长行猛然抬头,突然起身朝前走了几步,神色狰狞道:你找死! 他们人在哪儿! 楚晏并不作答,转身拉起傅时雨的手,看向他眼里的不明,话却是对着封长行说的。 傅时雨早已死了,你留他在身边,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傅时雨眼里一惊,他脑子本就聪慧,楚晏这么一说,他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也知晓了为何自己那段记忆为何会有空缺。 你胡说!封长行神色着急的走上前,想把傅时雨拉回来,楚晏却先一步上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傅时雨的身影。 他没死!他已经回来了!封长行面上升起几分阴森的笑意,眼里柔和,轻声地说:你就是太傅,太傅就是你,你们是同一个人。 自欺欺人!楚晏念着傅时雨受伤的手,不愿再同封长行多话,他看向身后表情难测的傅时雨,缓缓道:我们走。 想走?封长行眼里恢复了一丝清明,冷声道:今晚这宫里,你们是插翅也难逃! 不过孤现在可以放你条生路,只要你把太傅留下,孤便放你出宫,如若再被抓到,不止你,楚家满门皆是死罪! 楚晏察觉到傅时雨的指尖在微微发颤,他用力攥紧了些,神色冷漠道:多谢殿下留情,只是这宫门,今晚我俩就算死,也得一起跨出去! 语罢,他怕傅时雨误会,不肯同自己走,又不放心地回过头,对着傅时雨耳畔小声念叨了句,别怕,我不会让你死。 傅时雨默默翻了下白眼,小声嗫喏道:谁怕了。 这个人指不定有毛病! 楚晏心里一喜,拉着傅时雨大步往外走,如同没看到围过来的刀剑,自如的像是进自家的家门。 见那些禁卫军唯唯诺诺的不敢上,封长行铁青着脸,怒道:还不拿下! 那些禁卫军面面相觑,终于鼓足涌起冲上来。 楚晏神色悠然,丝毫不见慌乱,只手解下了肩上玄黑的兜帽斗篷,快速地把傅时雨裹在里面。 这种紧要关头,他还不忘踩后面的封长行一脚。 我若真心相护,连尘土都不舍得让你沾。 傅时雨心里没出息地漏跳了两拍,抬眼见他身后挥过来的长刀,他瞳孔微张,忙道:小心! 楚晏没回头,直接偏头避开,随后抓住那名禁卫军的手臂,把人轻而易举地扔了出去。 多年在战场上厮杀的那股气魄瞬间压上众人,鼻尖仿佛能闻到无形的硝烟气息在弥漫,那些禁卫军蜂拥而上,不留给楚晏喘口气的空当。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09) 傅时雨站在身后,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楚晏内力再是雄厚,也有耗尽的时候,再者宫里守卫森严,就算出了御书房,外面也是重兵把守,自己武功尽失,也帮不上忙。 太傅。站在战场之外的封长行蓦地出声,现在反悔还有机会。 只要你留下来,孤便放他离开。 傅时雨想着就算今晚自己留下了,改日金岚同样可以带自己出宫,不过缓兵之计而已,答应又有何妨,而且按现在情况来看,他们占弱势,不可能出得了皇宫。 楚晏像是猜到他的想法,蓦地伸手揽过傅时雨的后腰,眼神坚毅道:信我一次。 傅时雨脸上一怔,刚刚的打算瞬间烟消云散。 以前听到有人说,在情爱里不存在理智这一说,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没想到当有天轮到自己头上,他却又要开始步人后尘。 不过 傅时雨失笑。 罢了,在这人身上冲动了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回。 他抬眼,直视着炯炯盯着自己的楚晏,故作正经道:我不想死,你可得把我护好! 楚晏淡淡一笑,勾唇道:放心尖上护着呢。 傅时雨面上酡红,刀快落头顶上了,你先管好眼前吧! 楚晏收敛起笑意,又重新应付起了战局。 封长行看着傅时雨又站回那人的身旁,心中登时涌起一股恶气,他看了眼站在旁边忐忑不安的小春子,凉凉道:让弓箭手就位! 他们一出去,马上对准广陵王放箭。 是。小春子领命,刚想退出去。 皇上驾到 一道尖利洪亮的嗓音穿透过刀剑相接发出的铿锵声,犹如雷霆万钧般响彻在众人的耳边。 封长行心里瞬间翻起惊涛骇浪,震惊和茫然混杂在脸上,他木讷地抬起头,看向御书房外走进来的明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920:09:54~2020061119: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知义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喜欢 正颤抖一团的人纷纷停下刀剑,跪地叩拜,参见陛下! 形若枯槁的隋庆帝被人搀扶着走进来,他身上再不见帝王的威严,老态龙钟,瘦骨嶙峋,连那身龙袍都挂不住,空荡荡的灌着风,唯有那双像是镶在眼窝里的黑眸正散发着冰冷的精光,正布满杀意地望向神色呆滞的封长行。 封长行难以置信地看着隋庆帝,又转眸看向搀扶着他的三皇子,心里缓缓沉了下来,呐呐道:你们 明明今晚沈言亭已经动手了,为何皇帝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他逐渐意识到什么,猛地瞪向那头面无表情的楚晏,沉默良久后,突然开始放声狂笑起来。 原来如此!封长行苦笑着自嘲道:原来你打的竟是这算盘! 傅时雨跪在地上,看到隋庆帝的到来,心里猜到楚晏今晚为何在御书房拖延如此久,想必是在给封寒萧前往寝宫争取时间。 封寒萧见封长行站着不动,不禁笑吟吟道:看来大哥见到父皇太过高兴,连礼数都忘了。 隋庆帝手里杵着的拐杖猛地抬起,劈头盖脸地打在封长行身上,斥责道:孽畜! 来人!他扫向周围跪着的禁卫军,怒吼道:把这孽畜押下去,关入大牢! 还有他的同党!一个不留,全部给朕杖毙! 听到这话的小春子膝盖一软,无力地跌落在地,看到平日里冲自己谄媚示好的太监们已换了副嘴脸,准备上前来拖他下去,小春子心里苦涩,又感到一丝讽刺。 他陡然捡起扔在地上的长剑,快速横在脖子上,哽咽道:殿下!奴才来生再效忠您! 傅时雨察觉到不对劲,刚想上前,单膝跪着的楚晏拽住了他手臂。 别去。楚晏低声道。 傅时雨抬头,只见小春子神色绝望的闭起眼,刀刃在咽喉上狠狠一划,鲜血登时在半空中扑溅成一片血雨。 封长行笑声骤停,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头倒在地上的小春子。 他死死瞪着小春子脖子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迟钝地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不要 隋庆帝见那群禁卫军没动,不由龙颜大怒,厉声呵斥道:还不快去! 把这孽畜给朕押入大牢! 封长行从小春子的尸体上收回视线,看向走过来的禁卫军,淡淡道:我自己下去。 他挺直了背,昂首挺胸,脸上并无羞愧,也看不见丝毫颓败,像是逆流而上的孤军勇士。 封长行抬步往前走去,每一步都落的沉重有力,待经过隋庆帝的身边时,他突然冷笑一声,讽刺道:懦夫。 隋庆帝神色微变,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继续道:你和前朝皇后犯下的恶果,最后却由我母后来偿还。 封长行长出一口气,眼里尽是汹涌的恨意,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再为虚与委蛇唤你的那声父皇感到恶心,为身体里流淌着你的血液感到痛恨。 隋庆帝隐怒地看向他,你说够了没有! 你若想死,那朕便亲手了结了你! 封长行毫无惧怕的意思,冷淡道:死了倒也干净。 你放心,我若死了,定化作恶鬼,缠的你夜不能寐,心神不安! 你这个孽子!隋庆帝怒不可遏,刚想抽出旁边禁卫军的剑,砍掉封长行的脑袋,却被封寒萧摁住了手臂,小声道:父皇,他不能死,还有 听到这话的隋庆帝动作一滞,刚刚很是愤怒的他此刻竟像是霜打的茄子,丧失了精神气儿。 耳朵尖的封长行隐约听到解药的字眼,眼里划过一丝阴森的笑意,他突然绽放出温和又残忍的笑脸,幽幽道:沈言亭给的东西,你吃了? 隋庆帝沉默不语,只冷冷地盯着他。 封长行见他这副神色,心里已猜到了结果,他突然放肆张狂地大笑起来,笑声里可以听出酣畅淋漓的痛快。 禁卫军给他套上绳索,封长行却笑声不停,边走边笑道:此药无解,你注定不得好死! 父皇,当年你欠下的债,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隋庆帝脸色铁青地望着封长行的背影,见人消失后,他猛地呛出一口浓血,封寒萧眼疾手快地把人扶在怀里。 周围的太监看到后,刚想去请太医,却被他喊住了,不要声张。 说完,封寒萧看向不远处跪着的傅时雨,凝重道:听闻傅大人会些医术,有劳你帮陛下瞧瞧。 是。 傅时雨应完,从金砖上站起身,刚一走到隋庆帝的跟前,就看到他微阖着眼,整个人如同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满头大汗,连后背的龙袍都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 * 寝殿 诊治完的傅时雨掀开帘子,从里间走出来。 怎么样?封寒萧急忙问道。 傅时雨摇了摇头,叹息道:微臣刚刚帮陛下催吐了几次,但那药服用的时间太长,恐怕没有什么效果。 殿下可吩咐宫女准备冰水沐浴降热。他把手里笔墨干了的药方递给封寒萧,这些药材都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一日三次为陛下服用,但不保证能完全褪去毒性。 现代可以洗胃,这古代可没这些医疗设备。 中了这腌臜东西,要么靠自己熬过去,要么找人解毒。 他看了眼神色沉重的封寒萧,沉吟片刻后,放低了声音说:若是这些办法最后也无用,那恐怕是 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封寒萧明白他的意思。 我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 傅时雨脸上并无惊讶,像是猜到他的想法,淡淡道:殿下的决策,微臣无权掺言。 何况在这宫里,人命如草芥,我说了又能算什么。 妄自菲薄!楚晏突然在他身后出声,他看向封寒萧,面容冷漠,说出的话却像是在玩笑。 若有人为陛下解了毒,三殿下定会重重有赏,并且安全送他出宫,如何? 封寒萧皱眉,如果不是这人神色正经,他恐怕会以为向来性子沉稳的广陵王喝醉了酒。 他脸上微怒,冷声道:王爷,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傅时雨也抬眼瞥了眼站在对面的人,努了努嘴角,最后却沉默不言。 楚晏双手捏着他肩膀,冷淡道:虽然搞不懂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从何而来,但你若是不愿,没人能逼得了你。 傅时雨心里五味杂陈,他们之间用现代的说法,那便是存在几千年的代沟,但现在这个人竟然却在改变从小根深蒂固的思想,来放低身段迎合自己。 见他不说话,楚晏握着傅时雨肩膀的掌心稍稍用力,沉声道:只要你肯说,说不定 我也可以试着做一个好人。 傅时雨心里剧震,嘴里像是咬到一口酸杏,涩得发苦,吞下去的时候又有一丝甜津津的余味。 封寒萧神色尴尬,感觉自己有点碍事,掩饰地咳嗽两声,出去吩咐太监准备冰水了。 见傅时雨一直不开口,楚晏眼里划过几分难看,心里又感到很是失望,想说要不出去透会儿气。 不用做好人。傅时雨垂下头,嗫嚅道:我也会喜欢。 楚晏向来冷酷的脸上此刻竟有些傻气地呆愣下来,他看着傅时雨低着的头顶,差点误以为刚刚是自己奢望太久,出现的一声不存在的幻听。 他想起什么,倏地皱起剑眉,不放心道:这句算不算进一万遍里面? 傅时雨翻了个白眼,感觉这人有点败气氛,他转身往寝宫外走去,破有些无语地说:你这算术在我们那地方,该去重念一回学堂。 楚晏略略思忖,便知晓了他的意思,面上浮出一丝喜色,伸手把快要出门的傅时雨拽进怀里。 吩咐完回来的封寒萧看到寝宫里已经不见了人,他心里奇怪,以为这两人是离开了。 封寒萧忙着安排给隋庆帝解毒,也不敢再耽搁,转身出了寝殿,而他以为已经走了的两人,此刻就倚在寝殿外的朱红大柱后,灯笼灰暗的火光照不太真切,只隐隐约约看到地上一高一低的影子正暧昧的交缠晃动。 喂傅时雨被楚晏吻的气息不平,好不容易喘口气,他掌心连忙抵住楚晏重新凑过来的薄唇,等会被人看见。 楚晏置若罔闻地把手抓进手心,随后蛮横地摁在柱子上,埋头轻咬着傅时雨削尖的下巴,含糊不清地说:没人看见。 傅时雨被迫仰起头,楚晏又顺势咬了口他微微凸起的喉结。 别傅时雨膝盖发软,差点滑到地上,还好被楚晏眼疾手快地捞进怀里。 傅时雨抬头,平日里淡色的嘴唇被吮吸的充血,他很是没好气地瞪了楚晏一眼,等会宫人就过 话还没说完,微启的唇瓣就被楚晏略显急躁地含住了,堵在喉咙里的字眼最后也化为一声猫叫似的低吟。 * 朝落姐姐,你还没睡?楚东歌睡得半梦半醒,见朝落还在窗边坐着,她揉了揉眼睛,从床榻上坐起来。 朝落嗯了声,睡不着。 楚东歌打了个哈欠,困倦道:你在担心时雨哥哥吗? 朝落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们和秋姨娘昨晚被重阳安排上了马车,连夜送到了乡下陈伯的庄子。 朝落怀疑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她想问重阳,但把她们送到庄子后,重阳就离开了,不知去向。 楚东歌下了床榻,自己乖乖穿好鞋,上前走到朝落的身边,学着平日里他们安慰自己的动作,把手放到朝落光秃秃的头顶,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别担心,朝落姐姐,我二哥也去了宫里。 我二哥这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 朝落同她笑了笑,随后又心事重重地看向窗外,呢喃着说:他们会没事的。 她声音小,不知是说给楚东歌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平日里在王府,她已经没戴面纱了,楚东歌行事风风火火,常常忘记敲门,那□□落刚沐浴完,打开门还没来得及遮脸,就被楚东歌撞了个正着。 朝落脸上瘢痕虽说颜色淡了很多,但第一次看的话,依旧有些渗人,楚东歌当时被吓得脸色微白,朝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刚想找东西把脸挡住,结果这丫头倒先开始嚎哭起来。 第二天就忙着在京城里给朝落找大夫,但大夫最后都说烧伤太重,没办法医治,听到这些消息后的朝落,其实心里并不失落,比起一年多以前的那张鬼脸,现在的她已经好太多了,这一切要多亏了公子。 楚东歌陪朝落坐了一会儿,就困了,她重新趴到床上,小声地扯起呼噜。 朝落没有丝毫睡意,看着窗外雾蒙蒙的月色发呆。 朝落!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朝落急忙站起身,打眼往窗外望去。 只见金岚肩上扛着个麻袋,一脸惊喜地从屋檐上飞下来,你果然在这里! 第131章 私仇 你怎么出宫来了?朝落一脸惊讶。 金岚嬉皮笑脸地说:本来我在傅时雨院子等着呢,结果他一直没来,后来听说宫里出了事,连楚晏那混蛋都进宫了,我担心你出事,就出宫来看看。 结果在广陵王府找了圈,都没找着你人,就想着跑这儿来看看。 朝落神色不太好,果然如自己所想,宫里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她连忙道:公子有没有事? 放心吧。金岚见她只字不问自己,心里有些郁闷,但见朝落很是担忧,他又赶紧安慰道:那混蛋在宫里,你家公子不会有事的。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10) 朝落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抬头看到他肩上扛着的麻袋,有些奇怪地问道:那是什么? 金岚把那麻袋扔在地上,傅时雨让我抓的人。 但我想那宫里现在也不□□全,干脆把人送来这里,傅时雨他们应该也快过来了。 听到傅时雨要过来,朝落有些惊喜道:你说公子要来这儿? 金岚忙不迭地点头,太子被抓了,傅时雨是他太傅,肯定会受牵连,楚晏绝对会送他出宫,所以你不要太担心了,你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朝落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小声道:谢谢。 你跟我客气什么!金岚摆摆手,我手好酸,先把人放你屋。 他刚想翻窗子进来,朝落想起楚东歌还在床榻上睡觉,她忙道:你去隔壁屋,我马上过去。 金岚挠了挠头,乖乖应了声好,顺便帮我倒杯茶,我快渴死了! 朝落嗯了声,提着桌上的茶壶准备出门,瞥到楚东歌被子还盖好,她又上前掖了掖。 她进去的时候,金岚正在地上解麻袋的绳子,朝落把茶壶和杯子放在桌上,随口问了句,你的那些兵没跟出来吗? 没有。金岚擦了擦额头的热汗,现在宫里这么乱,他们个头又大,出来太显眼了,反正又死不了,留宫里呆着也没事,过几天我再通知他们出来。 朝落哦了声,没再继续发问,她倒了杯茶水,刚想端到金岚的跟前,不经意晃到了麻袋里露出来的那张很是熟悉的脸。 啪嚓! 金岚听到身后的动静,一脸疑惑的回过头,见朝落神色惊恐地望着自己,不,应该是望着自己脚边。 他垂下视线,看着昏迷着的沈言亭,像是猜到什么。 金岚皱眉道:怎么了?朝落。 你认识他? 朝落一言不发,慌不择路地退后几步。 见她实在害怕,金岚赶紧拿麻袋重新把沈言亭的脸遮住。 他拉着朝落的手臂,我们先出去吧。 别在这儿了。 朝落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嗓音颤抖道:好出去 金岚头一回见她如此恐惧一个人,心里不由窜起几丝火气,眼里阴鸷地瞥了眼麻袋,转身同朝落快步跨出了门槛。 他们走的太急,没看到出去后,那麻袋下一动不动的人影竟稍稍动了动,随即一直昏迷的人从地上坐了起来。 沈言亭垂眸瞥了眼捆着的双手双脚,又看向不远处被朝落摔碎的茶杯,他无声地勾起嘴角,眼里晦暗莫测,不知在想到了什么。 朝落,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一到院子,金岚就迫不及待地抓着朝落的肩膀,急切问道。 朝落脸色苍白,唇齿哆嗦,依旧心有余悸。 见朝落不说话,金岚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双手捧着朝落的脸,语气冰冷道:我去杀了他! 朝落瞳孔微张,连忙把准备进屋的金岚拉住,不要。 不要杀人。 金岚有些生气道:他欺负你,为什么不能杀! 朝落呐呐道:公子肯定还有事问他,不能杀。 说完,她怕金岚担忧,又抬头,有些勉强地笑道:他没欺负我,是我自己反应太夸张了。 金岚一点也不相信,狐疑道:那你为何这么害怕? 朝落话音一滞,沉默良久后,头一次对着金岚撒了谎,他之前害过公子,所以我才怕的。 金岚将信将疑地哦了声,那等傅时雨问完,我在杀他。 朝落神色呆滞地啊了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杀我?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裹着冬夜的寒风,听着让人寒毛直竖。 沈言亭活动着手腕,慢悠悠地从房里踏出来。 金岚眼里一惊,没想到这人竟解开了绳子,他想起朝落摔在屋里的茶杯,不禁暗恨自己大意。 但也没事,大不了他再敲晕一次就是。 朝落。金岚喊了声,你回屋里去。 没听到朝落回答,他心里奇怪,侧目望了眼,刚刚还站在身后的人竟是不见了。 金岚心里突然升起股不好的预感,猛然抬头,果真见朝落被沈言亭搂进了怀里。 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 明明自己内力在他之上,他怎么可能趁自己不注意把朝落掳走。 除非是朝落自己过去的。 金岚看向朝落,果然看出她瞳孔涣散,神色不太对劲,他登时发火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沈言亭不答,只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放在朝落的耳边,没一会儿她耳朵里就钻出条一指长,黑红色的蜈蚣,它快速地绕过沈言亭的手背,爬进了衣袖里。 金岚攥紧拳头,应该是这人出来的时候,自己被分去了心神,所以才让他钻了空子。 那蜈蚣爬出来后,朝落神智重新恢复了清明,她一脸茫然地看向对面神色阴沉的金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玉姐姐,好久不见了。 幽幽冷冷的嗓音如同是条钻入衣襟的毒蛇,淬着毒液的尖牙正准备咬破朝落喉咙的血管。 朝落微张着唇,惊恐万状地瞪着眼,仿佛连灵魂深处都在发出危险来临的战栗,想喊他滚,嗓子却如同堵着团棉花,发不出半点声音。 放开她!金岚眼里满是杀意,阴狠地盯着沈言亭,不想死的话。 沈言亭嗤笑一声,完全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你想杀我,还嫩了点。 他环住朝落的腰,低声笑道:本来想中途就走了,结果见这小子竟然出了宫,我猜想是来找玉姐姐了,结果如我所料,玉姐姐果然藏在这里。 金岚在那头气得咬牙切齿,恨声道:你他娘的耍我! 朝落也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声音尖利地喊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沈言亭的手如同是铁箍般,牢牢把朝落锁在怀中。 见她反抗的厉害,沈言亭眼里渐渐冷了下来,猛地伸手掐住她脖子,朝落登时神色痛苦地抓挠起他的手背。 放开她!金岚胸臆里的火苗窜的一下燃到了脑门,他不管不顾地飞身跃前,沈言亭早有准备,抓着朝落往侧边闪开。 发现朝落在怀里剧烈的颤抖,沈言亭垂眸淡淡地睨了眼,怕我作甚。 朝落紧咬着下唇,不敢在吭声,沈言亭凑近她耳边,幽幽笑道:悄悄告诉你。 等会我要带你走,你高不高兴? 朝落如同被当头一棒敲下,脑子里升起一股致命的眩晕感,她再也控制不住泪腺,眼里无助地泛起了泪花。 一见到她哭,金岚心脏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一般,他陡然盘腿坐地,刚想运功。 怎么,想和我同归于尽?沈言亭呵呵笑了两声,掌心抚摸着朝落的喉咙,你想让她死? 金岚心里一紧,运起的磅礴内力又重新撞回丹田,太过反复的运功导致他体内气血翻涌,喉咙忍不住涌起一股腥甜,他急忙咽了回去。 既然你不想让她死沈言亭笑的不怀好意,那由你来代替她,如何? 朝落眼里一怔,反应过来后,刚想开口,却被沈言亭捂住了嘴,冰冷地嗓音在耳边威胁道:闭嘴,不然你们两个今天都得死。 呜呜朝落拼命地摇头,含糊不清地说:不不要 沈言亭笑吟吟地问:怎么样? 金岚沉默不语,像是真的在认真考虑,良久,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那你先放了她! 放心,你断气前的最后一刻,我一定会把她放了。沈言亭笑着保证。 金岚无言,深深地瞥了眼泪流满面的朝落,随后双手放在头顶和下巴的位置上,准备靠蛮力扭断自己的脖子。 沈言亭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意味深长地笑道:这样你可死不了。 别耍小把戏,我知道你们的致命处在什么地方。 金岚神色微变,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沈言亭从怀里掏出把小匕首扔给他,不想她死,就快动手! 金岚徒手接过来,刀刃在掌心割破一条血口,但没过一会儿又愈合如初。 真的要死吗? 金岚脑子里一直徘徊着这句话,虽说好像活了很久,但真到要死的时候,他却有些彷徨了,不过在看到对面正努力想挣脱开沈言亭的朝落,心里所有的千头万绪顿时烟消云散。 他攥着匕首,刀尖用力地抵在后颈上。 朝落感知到什么,心里骤然痛的呼吸困难,她突然张嘴,狠狠咬向沈言亭的手指。 沈言亭吃痛,不过却像是跟她故意较劲,硬是不肯松开,铁锈的腥味在嘴里弥漫,朝落眼里满是仇恨,像是要把那块皮肉撕咬进嘴里。 见他不松开,朝落不再咬他的手,改为用牙齿抵着自己的舌头,沈言亭猜到她意图,心里顿生烦躁,下意识地伸手卡在朝落的齿关。 陷入狂怒的朝落早已失去理智,死死咬住沈言亭的手背。 剧痛袭来,饶是再能忍,沈言亭也松了点劲儿,朝落忙不迭松开嘴,一把狠狠推开沈言亭,往坐着的金岚奔去,不要 沈言亭见朝落跑了,刚想把人拽过来,后膝盖突然一痛,随即因无法支撑,有些狼狈地跪倒在地。 楚晏手里握着弓箭,微微眯着一只眼,又对准沈言亭大腿射了一箭。 见这人竟打算射沈言亭的后心,傅时雨连忙抓住他手臂,行了,别报私仇,还有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219:44:40~2020061319:4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昀昀昀昀昀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故人 时间倒回昨夜,楚晏摁着傅时雨占了不少便宜后,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他手腕上还有伤。 封寒萧让他去诊治隋庆帝时,楚晏就想去找太医,但傅时雨说没事,匆匆去了寝宫,后面楚晏又被傅时雨的甜言蜜语迷了心窍。 傅时雨又一直跟个没事人似的,他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结果到现在才想起来。 本来傅时雨想说自己正一下就行了,楚晏非说要找太医,为这事在宫里耽搁到后半夜,楚晏才带着他出宫。 重阳也从陈伯的庄子赶回了京城,正在广陵王府的门口接应他们。 人在哪儿?傅时雨问。 楚晏道:跟他走。 重阳没进王府,而是转身往深巷子里走去,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一处地势僻静的白墙院子。 里面黑漆漆一片,看着像没住什么人,傅时雨来过这里几次,认出这是秋山先生的宅院。 傅时雨奇怪道:不是说去找秋山先生? 楚晏跟他同样的想法,不明他为何要来这里,冷声道:我不是说把他们安置在我购置的另一处宅子? 重阳推开门,边走边说:你说的那处宅子距离王府太远,那死人离了冰棺又不行,冰棺这么大,运过去肯定显眼,我担心太子发现,干脆藏在秋山先生的宅院里了。 你们不是有句老话,说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说完他得意地冲楚晏挑了挑眉,怎么样?我这办法还算可行吧? 你以后别嫌弃我脑子笨,关键时候,我还是挺灵光的。 楚晏心里无奈,懒得再追究这件事可能会造成的后果,只能算重阳运气好,今晚一切都还算顺利。 他看向旁边像是在想事的傅时雨,先进去吧。 傅时雨应了声好,他现在也有点好奇,想瞧瞧真正的傅时雨到底是何模样。 重阳见他们进去后,环顾了下四周,重新把大门给合上了。 楚晏猜到重演把人藏在何处,直接领着傅时雨径直到了书房。 当多宝格从两边分开,露出了藏在里面的那间密室,傅时雨眼里一怔,诧异道:这是 你想的没错。楚晏淡淡道:就是你前世被沈言亭抓来的地方。 与他做交易的人并不是哈达,而是恰好进来准备救你的太子。 傅时雨垂下眼,他现在已经明白了。 那时他以为沈言亭是打算用哈达来羞辱自己,原来他真正的目的是让太子救下自己,趁着药性,来 楚晏脸色阴沉,不过太子没想到你情愿自废双手,也不愿同他解了你的药性,所以他的计划最后落了空。 重阳在后面听的云里雾里,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前世? 见没人回答,他干脆出去了,不再两人面前碍眼,正好去外面替他们观察周围的动静。 傅时雨侧目望了他一眼,你都看到了? 嗯。楚晏表情有些难看。 傅时雨以为他是在为封长行差点得逞感到生气,没想到他下一句却打乱了傅时雨的思绪。 楚晏冷着脸道:我情愿他真的得逞,也不情愿你伤害自己。 傅时雨一愣,回过神来后,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这段记忆楚晏不想在提起,更不想在继续多聊。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被捆在地上的秋山先生和他的两个小厮,凝视片刻后,楚晏上前摘了堵在秋山先生嘴里的布巾。 傅时雨则走到冰棺前,看起了那具尸体。 的确相貌与自己一摸一样,甚至像是复制出来的一般,唯一有点区别的,可能是这人眉眼见透出那股文质彬彬的书卷气。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11) 秋山先生一夜没睡,眼球里布满血丝,刚想开口怒叱。 太子被皇上押入了大牢。楚晏道。 秋山先生脸上的愤怒化为一脸不敢置信的呆滞,呐呐道:什时候的事? 今晚。 皇上中了邪祟东西,所以一直神志不清,不然也不会容忍太子在朝堂上胡作非为这么久。楚晏冷漠道。 三皇子失踪的这些天,其实是去找了南山寺的主持,听说他本领高强,略知一点巫蛊之术,但并不能确定一定可以解开隋庆帝身上的蛊虫,好在最后隋庆帝命不该绝。 见秋山先生神色恍惚地在地上,楚晏淡淡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必多说,皇上既然苏醒,那太子什么下场,你应该也能猜道了。 秋山老眼浑浊,但细看深处又透出一丝微妙的精光,让人揣摩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你想问什么?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楚晏淡淡道:你知道的所有事。 只要你说了,我便会安排你出京城。 秋山先生沉默不语,突然瞥了眼冰棺旁边的傅时雨,你到底是人是鬼? 傅时雨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可以说是人,也可以说是鬼。 斟酌良久后,他才缓缓道:我是傅时雨。 准确的说,我是傅时雨没错,但并不是太子之前的太傅。 他其实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魂穿,而是游移在这个世界外的另一个傅时雨,小说里的傅时雨其实早就死了,跟书里的下场一样,就是不知道为何庄樾要向自己隐瞒这件事。 傅时雨想不通,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只能把这疑惑先搁下,问:傅太傅的尸首是太子送来的? 秋山先生嗯了声。 傅时雨又问:那秋山先生以前可认识傅太傅? 秋山先生眼里升起几分复杂,喟叹道:算是认识。 太子年幼的时候,皇后还没被废,傅时雨是我故友的孩子,当时见他天资聪颖,我便举荐他进了京城的翰林院,成了里面的学子。 后来他在京城里小有名气,我便没再同他有书信来往,没过多久,皇后在冷宫自缢,母族也被满门抄斩,太子勉强苟活下来,我偷偷打听宫里的消息,竟得知傅时雨成了太子的太傅。 秋山先生语气顿了顿,那时我怀疑其中有阴谋,给傅时雨写过一次书信,但他一直没回,我就没在管了。 傅时雨在太子身边待了十年,太子快弱冠的时候,朝中传圣上已有废太子的意向,过了一个多月后,太子找到我,说想托我照顾一个人。 我不愿扯上朝廷的纷争,但最后还是念着与太子外祖父的那点旧情,答应了,不过若早知道送来的是个死人,而且这死人还是当年那个我亲手送进豺狼虎豹之地的孩子,那这要求我死都不会答应! 说完这席话的秋山先生神色惭愧,看着不似作假,这孩子年幼时便没了双亲,死后尸首还不能安葬,老夫是在造孽啊! 傅时雨和楚晏对视一眼,楚晏突然问:那你为何不偷偷把他给葬了? 秋山先生颓丧地摇头,无奈道:若真可以,我又怎会坐视不理。 太子并不像你们看到的那般简单,他能在没有皇后和母族的庇佑下,在那吃人的皇宫里,一直好生生的活到弱冠之年,这已经能证明他的心机手段有多可怕,所以你们刚刚说他被圣上关入了大牢,我才会如此失态。 因为他不像是这种会束手就擒的人。 听完这些话的楚晏神色沉重,的确他的话有道理,虽说这次打了封长行一个措手不及,但这人绝不可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正想着的时候,傅时雨突然说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既然你与太子的外祖父有点私交,那想必应该认识当年的那位燕褚,燕将军了。 秋山先生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地道:没错,我见过一次。 太子的外祖父是当年燕将军的副将,后来燕将军走后,他才被提拔为大将军。 傅时雨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你认不认识一位叫沈言亭的人? 他想起李嬷嬷去世前的那句话,或许沈言亭、隋庆帝、前朝皇后、燕褚、庄樾这几个人之间有什么旁人不清楚的关联。 秋山先生啧了一声,感觉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沉吟片刻后,眼里突然一亮,忙道:我与燕将军唯一一次的碰面,当时他身边站着一位相貌堂堂的白衣公子,姓沈,叫闻江,字好像取的言亭。 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这年纪不对啊。 难道庄樾又改了记忆,但他直觉不是。 秋山先生皱眉,神色看起来有些困扰,呢喃着,不过 不过什么?傅时雨紧跟着问道。 秋山先生沉吟道:燕将军的这位故人早已过世了。 话音一落,傅时雨神色骤变,楚晏眼里也有些诧异,你可记错了? 没有。秋山先生肯定地说:当时太子的外祖父同我在别院饮酒,后来酒过三巡,他说漏嘴,提起了这件事,他脸色看着很反常,嘴里也在为此事感到悔恨。 傅时雨沉声道:他还提到了什么? 秋山先生仔细思忖,混沌的脑子里忽然记起一件事,他缓缓道:好像还提到这位沈闻江已有妻儿。 傅时雨隐隐猜到什么,问道:那他的妻儿在何处? 秋山先生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但那位沈公子的儿子,我记得好像是叫什么朝 朝落?傅时雨下意识地接嘴。 对对对!秋山先生应道:就是朝落! 傅时雨心里一沉,他记得朝落说过,这名字是汐夫人替她取的。 汐夫人是庄樾创造出来的,不能完全算是一个自主的人,朝落这名字很有可能是庄樾授意。 如果说现在的沈言亭的真名叫沈朝落,那朝落应该当年应该死在火海里的长公主,他把长公主冠以自己的名字,好以此满足自己的私心,可庄樾为什么会帮沈言亭呢? 傅时雨沉思许久后,转身同楚晏道:去陈伯的庄子。 沈言亭在金岚手上,既然宫里出了事,他肯定跑去找朝落了。 楚晏神色晦暗地嗯了声,前朝的往事现在如同被蒙了层朦胧的薄纱,隐约好像窥探到了些,但又不能完全的了解透彻。 如果想清楚原委,那只能去问问当年的人了。 * 朝落一脸紧张地奔到金岚面前,慌乱道:你没事吧? 金岚难得见她这么关心自己,怔愣地看了朝落好一会儿,猛地丢开手里的匕首,伸手紧紧抱着朝落,脸贴着她的肩膀蹭了蹭,语气像是在撒娇,朝落,那个人为何要唤你玉姐姐? 朝落也一脸不解,迷茫道:不知道。 沈言亭忍着撕裂的剧痛,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但刚一站起身,他脑子突然一阵怪异的眩晕,又重新无力地摔了回去。 他意识到什么,神色狰狞地瞪向站在不远处的玄色身影,冰冷道:你下毒! 不。 沈言亭耳边响起一道温润含笑的嗓音。 傅时雨笑吟吟地走到他跟前,随后在沈言亭要吃人的眼神中,缓缓弯下腰,没受伤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飘飘地说:箭他射的。 毒我下的。 沈言亭眼底阴鸷,森冷道:果真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时雨笑容满面地收回手,明明温和笑着,眼底却似寒冰,多谢你抬举了。 沈言亭刚想说话,眼前猝然一黑,随后疲惫的困倦感铺天盖地地涌上来,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319:44:25~2020061420:5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封路凛床上真的行7瓶;6777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瞎编 作者有话要说: 沈言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晌午,腿上的伤口已经处理了,衣服也换了身赶紧,双手被捆着麻绳,另一端拴在床榻上,打了个死结。 醒了? 傅时雨正好端着午膳走进来,见他睁了眼,他把托盘搁在桌上,就着旁边的圆凳坐下,话里讽刺道:你那身衣服里可装了不少好东西。 他刻意地在好东西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他心里满满的抱怨。 一拿出去,就看到好几条黑红色的蜈蚣裹在衣衫里,还有两三个看着有点诡异的小玉瓶,傅时雨并不想深究里面是什么东西,直接一起放火堆里烧了。 沈言亭眼里没什么情绪,幽黑的似一汪深潭,瞧着还有几分渗人。 良久后,他收回视线,冷淡道:想问什么就问,问了就滚。 傅时雨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眼里掠过丝惊讶,你说真的? 嗯。沈言亭道:但告不告诉你,全凭我自愿。 傅时雨冷笑,就知道这人不可能会轻易配合。 他支着下颚,懒懒道:你同隋庆帝有仇? 沈言亭淡淡地嗯了声。 傅时雨又问:那你为何要帮太子?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傅时雨眯起眼,突然说:你认识庄樾? 听到这名字的沈言亭,眼里快速地划过一丝异样,不再开口了。 傅时雨把他情绪的波动收进眼底,结果已经了然。 你们什么关系? 当年南瑶皇后的事,他是不是在里面插了手? 沈言亭是你父亲? 一直不吭声地沈言亭猛然抬头,阴冷的目光狠狠瞪向傅时雨,你怎么知道的。 傅时雨勾起唇角,并不回答,只说:看来是了。 那你真名唤沈朝落? 沈言亭神色冰冷,厌恶道: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情。 小心惹祸上身。 傅时雨笑面春风,毫无惧怕的意思,没办法,我这人好奇心太重,得不到答案就睡不着觉。 沈言亭嗤笑一声,嘲讽道:那你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我真名就是沈言亭。 哦。傅时雨并不见生气,故意调侃道:你这心思够龌龊的。 让人家小姑娘取你的名字。 话音刚落,沈言亭立马神色狰狞,要吃人似地瞪了他好半晌。 最后,他克制住心里的戾气,从牙缝里缓缓憋出几个字,我说了,我不是沈朝落。 不是就不是呗。傅时雨悠闲地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换了种说法,那朝落是长公主? 见沈言亭又沉默下来,傅时雨不见气馁地问:当年前朝皇宫里的那场火,是你和你母亲放的? 沈言亭平淡道:别给我乱安罪名。 安不安,这都是事实。傅时雨把弄着手里的茶杯,南瑶皇后和隋庆帝,是不是对你父亲做了什么? 沈言亭坐在床榻上,一言不发,摆明了是不打算回答傅时雨的问题。 傅时雨在心里叹了口气,干脆不再这个话题上多谈,而是问起了题外话,你既然喜欢长公主,当年为何会放火烧他们? 沈言亭倏地皱眉,冷厉道:再胡说一句,你舌头别想要了! 你都这样了,还想威胁我?傅时雨轻飘飘道:这话该是我同你说。 再不好好回答,你舌头也别想要了。 沈言亭讥诮道:你试试。 傅时雨搁下茶杯,相传苗疆有一女子,对一位俊朗书生一见倾心,求爱不得后,她心生怨恨,偷偷在那书生身上下了一种稀奇古怪的蛊虫,后来那书生性情大变,常常留恋烟柳之地,尤其喜欢雌伏于男人身下承欢,后来因承受不住情欲的煎熬,惨死在了床笫之间。 随着他越说越多,沈言亭的神色也跟着越发难看,脸色阴森地盯着他,眼底已经泛起汹涌的杀意。 傅时雨如同感应不到危险,徐徐道:这便是美人蛊的来历。 既然你身上有美人蛊,那想必也知道,不用我再多解释。 沈言亭森冷道:这些事谁同你说的? 傅时雨笑了笑,我要说是你告诉我的,你会不会信? 沈言亭望着他无懈可击的笑脸,心里莫名感觉这人不似撒谎,但诡异的是,他从没有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傅时雨看着他烦躁的神色,心里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要是这人前世知道会有后来这一遭,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收敛起思绪,淡淡道:现在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沈言亭重新睡回床榻,背过身,用行动证明了他一点也不想听。 傅时雨像是没看到他的抗拒,自顾自地说:如果把苗疆换成同样擅长制蛊的姑尔寨,把那位女子换成姑尔寨圣女,也就是后来的南瑶皇后。 她之所以求爱不得,其实是因为那位书生已有妻儿。 傅时雨看了眼沈言亭的背影,幽幽道:但若真是因为这样,她就对那书生心生怨恨,后面还犯下如此重的恶行,这有点说不过去。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12) 所以我猜想那书生是不是一个朝三暮四的负心汉,一边吊着南瑶皇后,一边同自己妻子周旋。 找死!沈言亭怒不可遏地转过身,你当真以为这样我就杀不了你! 傅时雨笑得云淡风轻,我刚开玩笑的。 能让南瑶皇后如此心仪那书生,想必他也不是什么坏人,不过总要有个解释才能说得通,所以我又猜想,那书生和他的妻子,还有南瑶皇后,之前肯定认识,而且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纠葛往事。 你说我猜的可对? 沈言亭眼底阴鸷,依旧一声不吭。 傅时雨继续道:另外楚羡行还告知了我另外一件事,当年燕将军率兵南下征伐时,刻意避开了卢堡谷这个地方,卢堡谷当时恰好是姑尔寨的所在,汐夫人同燕将军见一面就成了亲,这事也存在疑点,我去翻了野史,原来燕将军很小的时候,便出了村子,一直在外流浪,后来十六岁参军,到军营里成了一名杂役小兵。 我也认识庄樾,知道一点他和燕褚之间的旧事,野史上还记载燕褚和一位书生交情甚笃,相识多年。 所以我猜想南瑶皇后喜欢的这位书生,和燕将军认识的这位书生,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沈言亭神色阴霾道:我怎么不知道哪本野史上记载了这些事。 傅时雨笑的有些欠扁,你猜对了,没有野史。 刚才所说皆是我瞎编乱造。 怕沈言亭还不够生气,傅时雨笑吟吟道:本来想着问不出什么,但现在看你这反应,我好想也能猜到大概了。 听完这话的沈言亭,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要不是现在手脚不便,傅时雨毫不怀疑自己这条小命恐怕会当即葬送在这间屋子里。 沈言亭脸上阴沉如水,隐怒道:滚出去! 想知道的事已经试探完了,傅时雨也没必要多呆,爽快地从凳上站起身,膳食放这儿了。 沈言亭皱眉,你捆着我怎么吃? 我可没说要让你吃。傅时雨眼底划过一丝恶意,只是让你看着而已。 不过若是你早点把真相告知给我,那或许我会改变主意。 沈言亭盯着他那张虚伪的笑脸,心里只觉嫌恶,重新背过身,懒得再搭理。 傅时雨在他转过身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眼里是化不开的复杂。 刚准备出去,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重阳的声音。 你站这儿干嘛? 话音刚落,金岚就在外面,有些生气道:朝落要找傅时雨,我听到他来了这里,就过来看看。 傅时雨推开门,出了什么事? 金岚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她吧! 说完,就一溜烟儿的往院子外跑了。 傅时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里有些深沉。 站在对面的重阳出声打断了他的失神。 傅公子,我家主子找你。 傅时雨见他神色凝重,心里直觉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你还是先去问他吧,我也说不清楚。重阳道。 傅时雨点了点头,往楚晏歇息的院子走去。 他到书房的时候,楚晏正坐在案后,手里拿着封书信,眼里深邃莫测,看着像是在想事情。 你找我什么事?傅时雨问。 见他来了,楚晏把信搁在案上,看向傅时雨身后的重阳,关门,去外面守着。 好。 重阳出去后,楚晏绕过书案,踱步走到傅时雨跟前。 太子不见了。他沉声道。 傅时雨眼里微惊。 大牢重兵把守,楚晏甚至连鬼骑兵都安插在了里面,这封长行就算有通天的本事,逃出去也很是困难,更别提时间只有短短的一晚。 但既然楚晏说人不见了,那此话应该不会有假。 谁写的信?傅时雨问。 楚晏道:三皇子。 傅时雨垂下眼,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楚晏负手走到窗边,除非他不是人,是鬼。 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有内应?傅时雨凝重道。 楚晏嗯了声,但他明面上的党羽都被抓了,暗地里的,不可能这么快就救他出去,再怎么也得计划几日。 傅时雨若有所思地说:那万一牢里的狱卒中也有他的人呢? 说完傅时雨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看守太子的要么是楚晏军营里的士兵,要么是三皇子的亲信,封长行的手应该伸不到这么长。 但现在封长行又的确是不见了 这件事实在太过蹊跷。 他想起什么,又问:秋山先生出京城了吗? 楚晏道:昨晚重阳已经送他们走了。 至于那具尸体,我找人安埋了。 傅时雨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从刚刚开始,他右眼皮就跳的厉害,总感觉心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不安,但又说不上这股不安从何而来。 看出他脸色不好,楚晏伸手把人扯进怀里,嗓音低沉道:我得去一趟宫里。 重阳留在这。 傅时雨抬起头,认真道:不用,有金岚就行,让重阳跟着你去,不然我不放心。 头一回听他这么直白的关心自己,楚晏眼里一愣,反应过来后,心里登时像被裹了层腻人的蜜,连平日里凌冽的眼神都柔软下来。 嗯。他轻轻应了声,吻了下傅时雨的额头,我等会就走。 傅时雨微微仰起头,楚晏顺着他眉心缓缓吻到了鼻尖,你别乱跑,就待着这。 我知道。傅时雨应了声,任由楚晏在唇上温柔的厮磨。 楚晏拇指擦拭着傅时雨的嘴角,沈言亭那里问出来了吗? 没有。傅时雨蹙着眉,不过快了,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楚晏淡漠道:要不我去。 傅时雨横他一眼,没好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楚晏沉默片刻,突然说:你以前在军营里,不是挺会审人的? 傅时雨叹了口气,军营里那一套,用沈言亭身上不管用。 他想到什么,漆黑的眼珠子溜溜一转,坏笑着说:你不也挺会审人的? 楚晏看着他满是深意的笑脸,弄不懂他话里何意。 他两世以来,在军营里都很少审问俘虏,一般抓回来就不怎么管了,除非是匈奴里重要的首领,他才会亲自拷问。 傅时雨趴在他耳边,故意对着他耳朵吹了口热气。 我看你在床上,也挺会审的。 楚晏冷飕飕地睨他一眼,猛地弯腰把傅时雨扛起来,放到不远处的长方案几上。 你干嘛?傅时雨吓了一跳。 给你消消食。 第134章 埋伏 祸从口出,老话自古以来都是有道理的。 如果傅时雨在前半个时辰,能深刻意识到这四个字的重要性,那他哪怕是找针缝了自己这张破嘴,也不会在某个禁欲许久的禽兽面前胡言乱语。 特别是要说楚羡行这畜生,平日里看着挺冷静自持的一个人,但在这种事上就跟饿了三天,头一回见到生肉的疯狗,又急又狠,横冲直撞,跟有人在往里面打桩似的。 人家现代A片起码四十分钟前戏,后面二十分钟才进入正题,最后双方差不多了,最后来一句一库就完事,偏偏这人反其道而行,一来就埋头猛干,六十分钟过后,他还意犹未尽,说想再来一回。 傅时雨前世就想说这雏鸡真的该好好练练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次一定得好好不,没有下次了。 他只手撑着腰,抖着腿,身残志坚地往朝落院子走去。 傅时雨还记着金岚说朝落要找自己,现在被那混蛋摁在案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倒耽搁了正事。 他现在腰酸背痛,双腿更是无力,短短的一截路,他竟走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到朝落院里的时候,她正陪着楚东歌在踢毽子,秋姨娘怀里则抱着襁褓,笑面温婉地坐在枣树底下,安静地看着她们玩乐。 一见到傅时雨进来,朝落分了神,脚踝上的毽子落到了地上,欣喜喊道:公子! 时雨哥哥!楚东歌也很是高兴地喊了声,她与傅时雨许久未见,此刻看到心里也有点心潮澎湃。 她蹬蹬跑过来,不顾男女有别,也不像朝落那般克制羞怯,直接扑进了傅时雨怀里。 傅时雨差点被她撞的人仰马翻,他手忙脚乱地撑着门框,心里只叹这两兄妹在折腾人上面,还是挺像的。 他揉了揉楚东歌的头顶,委婉地说:多踢踢毽子也好,正好能强身健体。 秋姨娘在那头捂嘴偷乐,忍俊不禁道:你时雨哥哥是让你平时少吃吃,多动动。 不然以后京城里那些俊俏的小郎君,都瞧不上你了。 楚东歌心里羞愤,抬头撞上傅时雨笑吟吟的眼神,她更是想找个地缝里钻进去。 毕竟是已经开始议亲的年纪了,再过几年,及笄就该出嫁了,现在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听到秋姨娘的话,她兀自攥紧拳头,嗫嚅着保证道:以后我一定不贪嘴了。 她声音跟蚊子似的,说出来的话,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信。 话才说完,小棠就端着她最爱吃的杏仁酥进来了。 听到她的保证,小棠端着点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脸无措地问:小姐,那你还吃吗? 楚东歌眼巴巴地瞅了半晌,最后还是顺从内心地点了点头,吃。 她这没出息的模样,又是逗的院子里的人窃笑不已,连一向情绪不外露的朝落都忍不住莞尔。 见楚东歌跑去吃点心了,傅时雨看向立在跟前的朝落,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朝落面上一愣,疑惑道:你在说什么?公子。 傅时雨眼里有点奇怪,问:不是你托金岚说,有事找我? 朝落一脸莫名地摇头,没有啊。 今天我没见过他。 听到这话的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神色也渐渐变得深沉起来。 朝落见状,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公子? 傅时雨收敛起脸上的异样,同她笑了笑,没事。 * 楚晏和重阳率了一小队鬼骑兵,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 明明繁华景象如往常般热闹非凡,布衣小贩吆喝着沿街叫卖,路边酒肆饭庄在两侧并列排开,街上人流不息,喧嚣中又透出一片市井间的祥和。 但楚晏隐隐感觉其中好像又不对劲之处。 还未待细究,宫门就已经到了。 不是说太子不见了,这城里怎么也不见贴张告示?重阳骑着马,随口在楚晏身后问了句。 楚晏心里一惊,总算是察觉到怪异的地方。 太子失踪,这么大的事,三皇子不可能如此镇定,按理说早应该派人封锁京城,然后派兵大肆搜查,可现在这一切实在太过风平浪静,甚至连茶楼这种人多嘈杂的地方,都没有传出半点风声。 这实在是有些奇怪 莫非是三皇子骗了自己? 楚晏想。 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没必要,就算真对自己怀有戒心,那他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耍手段。 楚晏心里正万千烦绪,耳畔响起重阳的声音。 到了。 楚晏回神,暂时先收起心思,淡淡地嗯了声。 他们刚一行至皇宫大殿,便有太监上前来禀告道:王爷,三皇子在秋华殿,奴才带您过去。 秋华殿是贤妃的殿宇,三皇子还没有封地,所以暂时歇在母妃的宫里。 楚晏认识这太监是三皇子身边的人,心里也没过多怀疑,踱步跟了上去。 他们走的很快,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秋华殿已近在眼前。 那太监推开殿门,俯身退到一旁,王爷请,三皇子在里等候。 楚晏和重阳进去后,身后的殿门突然被轻轻地合上了,重阳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朱红大门,深沉道: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嗯。楚晏早就发现了。 从进宫开始,宫人明显少了很多,而秋华殿外此刻竟无一人看守。 再者若京城里没有风声,还可以说是三皇子不愿声张,但宫里不可能一点异动也没有,甚至比他和傅时雨出宫的时候,还要平静几分。 小心行事。楚晏冷淡道。 重阳点了点头,看向身后的十几个鬼骑兵,低声吩咐了几句。 其中一个站在最后面的鬼骑兵,突然看向自己的脚下,问:这是什么? 楚晏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他的靴底下正踩死了一条黑红色的细长蜈蚣。 这东西,楚晏实在是太眼熟了。 时间近点,他昨晚才见过,再扯远点,之前在凤阳城,也见过这东西。 虽不知道叫什么,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东西可以操纵人心。 这么说的话,那一切好像可以解释了。 似乎是知道他已经发现,藏在暗处的人慢悠悠地走出来。 楚晏抬眼一看。 来得是位老熟人,而且还是同他渊源颇深的老熟人。 好久不见了,广陵世子。哈达着汉人服饰,一脸阴沉地盯着他,哦,对了,现在该改口了,应唤你一声王爷才对。 楚晏沉默不语。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13) 站在身侧的重阳神色震惊,不敢置信道:你怎么在这儿?! 哈达眼里尽是讽刺,反问:我为何不能来? 我们好心与大庆求和,结果你们非但没有丝毫诚意,还杀我大哥,残害使臣,亏你们还以礼仪之邦自称,我看尽是些阴险狡诈的宵小之辈才对。 说完,哈达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楚晏,冷冷道:你以为把错推到三皇子身上,我便会不知道我大哥是被你那蛇蝎心肠的妹妹所害? 重阳并不清楚里面的真相,下意识地想辩驳,楚小姐怎么可能害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晏给坦然打断,公主误会了。 误会?哈达嗤笑,你派人追杀她,此事可当真? 驿馆被烧,使臣拼死助她出逃,邬尔莎亲眼看到你率兵杀了使臣。 楚晏眼里微动,依旧波澜不惊地说:公主在何处,可否让我与她当面对质? 驿馆的确是他烧的,那些匈奴使臣也是他杀的,从曼达死了后,这些人他便打算斩草除根,这样等匈奴所在的大本营得到消息时,少说也是半个多月后,大庆将士可提前去往边陲迎战,这样既不会把战火烧到大庆国土,连累百姓受罪,提前进入备战,还可鼓舞军中士气。 可最后没想到邬尔莎却逃了,说准确些,不是逃,而是在京城里失踪了,楚晏不止在京城的格格城门处安排重兵,连邬尔莎逃回匈奴地界,有可能会途径的每个地点,他都派了将士严格看守。 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邬尔莎有帮手,助她成功逃出京城,甚至会躲过楚晏设下的环环埋伏,回到匈奴的大本营。 不过这个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那只剩下第二种。 有人偷偷把邬尔莎在城里藏起来,随后另外派人给匈奴首领送了信,待匈奴到达大庆后,里应外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们安排进皇宫里。 不必。哈达眼底的怨恨汹涌翻腾,话里也夹了层杀意,你为人如何,我心里清楚的很。 现在我大哥死了,说再多都没用,我要取你们一家的狗命,来祭奠我大哥的亡魂! 话音刚落,殿内就涌出无数身披盔甲的士兵,重阳见状,立马上前挡在楚晏的跟前,迅速抽出腰侧的佩刀,朝奔在最前方的士兵横劈而去。 楚晏神色凝重,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当触到那雪白刀锋上映出的人脸时,他瞳孔微张,猛地一掌挥向重阳的手腕。 重阳吃痛,手里的大刀也偏移几分,利刃惊险地擦过那士兵的头盔,发出一阵很是刺耳的难听声响。 你干嘛!重阳手腕还在发麻,不禁回头怒视。 当看到楚晏沉郁的脸色时,他心里隐隐察觉到什么,回头看向被自己打落头盔的士兵。 这重阳瞪大眼,呐呐道:这些人是 他记得这个人,之前回京城时,他们一道喝过酒,没记错的话,他官还不小,是宫里的御前侍卫。 哈达阴险地笑着,看来你们发现了。 没错,这些都是你们大庆的人,有将士,太监,说不定还有大臣。 楚晏想起刚刚那条被踩死的蜈蚣,心里越发沉重。 哈达之所以会出现在宫里,还能在大庆的地盘上耀武扬威,他直觉与失踪的太子有关联。 而真正让他有些烦躁的是,目前除了沈言亭和太子,没人知道这东西究竟还有多少 他们到底在背后密谋着什么,想起还在庄子里的傅时雨,楚晏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不过他已经同陈伯交代清楚了,若明日之前,自己没赶回去,就让他带着傅时雨和楚东歌他们离开,前去南阳。 那里是他外祖父的地方,暂时可作为避风港。 你们乖乖束手就擒,我会留你们几日。哈达看着重阳一副想动手,却又不敢的模样,面上很是痛快,朗声笑道:把他们给我押进大牢,好好看着! 他阴鸷的目光死死钉在面无表情的楚晏身上,幽幽道:在牢里等着,我可得好好伺候伺候你。 见那些士兵如同行尸走肉般围过来,重阳心里着急,刚想豁出去同他们拼了,楚晏稍稍蹙眉,冷漠道:安静待着。 重阳心里憋屈,气道:那就这么让他们为所欲为? 楚晏毫不情绪地瞥他一眼,本来火冒三丈的重阳有些敢怒不敢言。 那些士兵中走出十几个体格壮硕,轮廓深邃的男子。 看样子,这些才是真正的匈奴。 重阳藏在袖里的柳叶刀悄无声息地滑到掌心,还未动作,站在对面的哈达便像是察觉到他的意图,嘲弄道:劝你莫要轻举妄动,不然 不止这宫里,整个京城,都将在今日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楚晏知道他这话没在玩笑,若前世,若能达到自己目的,他定不会顾及旁人性命,但想到 人不分尊卑,命不分贵贱。 前世傅时雨最爱放在嘴边的一句话。 他沉默地抬眸,很是复杂地望向那些双眼空洞,木讷站着的士兵。 良久,楚晏解下腰间的配剑,缓缓扔到了地上。 他还记得向傅时雨说过,会试着去做一个好人。 第135章 生辰 楚晏和重阳以及一众鬼骑兵,被迫换上囚衣,戴起镣铐,被匈奴押去了大牢。 你们也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晏抬眼望去,一直没见到人的封寒萧,此刻就坐在对面的那间牢房里,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 那些匈奴关好牢门后,面露警惕地在牢房里巡视着,后来见他们还算安分,这才离开了一小会儿。 见他们走后,楚晏看向对面,问道:发生了什么? 封寒萧盘腿坐在地上,神色不复往日那般轻松,沉闷道:前脚才派人给你送完信,后脚就有人闯进大殿。 我虽没见过匈奴,但瞧面孔不是汉人血统,想叫宫中的侍卫抓住他们,但没想到 他顿了顿,眼里变得深沉,无论我说什么,侍卫全部无动于衷,瞧着如同是被人操纵的傀儡。 这结果跟楚晏才的差不多,他神色阴霾,道:这世上有种可以操纵人心的蛊虫,之前我在凤阳城见过一次。 封寒萧沉吟片刻,突然问:你说的可是一种一指长的黑红蜈蚣? 楚晏眼里一怔,有点奇怪他怎会知道。 似乎是猜到他心中疑虑,封寒萧解释道:我在我父皇耳朵里,也找出了这个。 问过宫里年迈一些的太医,他同我说是一种极其珍稀的蛊虫,唤红百脚,喜食人脑髓,当把人脑子里的东西吃空后,它就会离开此人的身体,转移到下一个人身上,原出自西域,后传至苗疆,不过因难以饲养,已经很多年没人再见过了。 听闻养蛊人会在红百脚还是幼卵的时候,调制一种奇异的香料,让它们习惯这种香味,以此来训练红百脚成形后,为自己所用。 封寒萧蹙眉,沉声道:但史书上从未记载过有这么大规模的红百脚出没,最多的一次,也只出现了十几条。 重阳在隔壁牢房问:不是可以繁殖吗? 封寒萧点了点头,是有这个可能。 但这种红百脚虽然用处大,但其实很难存活,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便是脑子不灵活,所以它们才会被养蛊人支配。 我查过史书上记载,这种红百脚的死法千奇百怪,有些还让人啼笑皆非,要么是因脑髓吃的太多,被撑死,要么找不到怎么进去,在身体外就被饿死了,另外还有卡进人的鼻孔,出不来进不去,活生生被憋死的。 所以繁殖对于红百脚来说,应该挺困难才对,短时间不可能完成得了。 楚晏陡然开口:若是筹备多年,到时候了,一并放出来,这个也有可能。 的确。封寒萧沉重道:但这么多蛊虫,排除时间和精力,地点也是很大一项难题。 数量如此庞大的红百脚,不可能不被旁人所察觉。 可能。楚晏抬眸直视着他不解的神色,一字一顿道:这个有可能。 因为他总算知道沈言亭当年为何会谋划着让王夫人害死广陵王妃,明明他和广陵王妃之间,毫无仇怨瓜葛。 又为何要故意出现在山崖下,恰好救自己一命,所有的目的,全是为了能寻到一处在京城里安安心心,又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僻静宅子,来培育这种叫红百脚的蛊虫。 沈言亭知道时间久了,早晚会被发现,所以他才看上楚家在京城中的权势地位,可以得到很好的庇佑,直到这些虫卵变成成熟的蛊虫。 只是当时的定远将军常年不在京城,广陵王妃一介妇人,不在他的考虑之内,至于楚晏他大哥,从小便是纨绔子弟,沈言亭也不能放心,那就只剩下唯一的一位,那个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广陵世子了。 他利用何生,蛊惑王夫人派人追杀广陵王妃,广陵王妃死后,又借着王夫人之手,让何生绑架楚东歌,来逼得她母亲握剑自刎,让人伪造出一切全是王夫人所为的假象,把作为主谋的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最后他的确成功了,楚晏把沈言亭视作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了答谢,不仅在京城里寻了处阒然的院子,甚至暗中派人护了他十年。 楚晏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才是真正的祸源,现在不幸的开端原来全是他亲手造成的。 难怪前世沈言亭不肯离开京城,原来里面还隐藏着这一出,就算没亲眼看到太子最后的下场,但沈言亭既然留这了一手,那太子前世的结局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果然随着自己和傅时雨的重生,一切产生蝴蝶效应,让未来发生的事情,变成了现在不可预知的变故。 想到沈言亭还同傅时雨待在一起,楚晏心里渐渐沉了下来。 他不能坐以待毙了,得想办法尽快出去。 楚晏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可有看到太子? 封寒萧摇头,神色凝重地说:但匈奴恐怕是太子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条退路。 楚晏拧眉,他给匈奴送的信? 嗯。封寒萧道: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为何匈奴能这么快抵达京城。 楚晏垂下眼。 那救下邬尔莎的人,只有可能是沈言亭了。 看来太子和他之间的交易,比外人看到的深了太多。 但太子被押入大牢时,沈言亭也被金岚带走了,那哈达他们是如何进的宫,又是如何放出的红百脚,甚至还能让太子从戒备森严的大牢里逃脱。 你有没有想过是邬尔莎?封寒萧猛地开口。 楚晏一怔,反应过来后,也感觉是邬尔莎的可能性更大。 曼达被杀,她一介孤身女子,年纪不大,又被迫困在异乡。封寒萧徐徐道:而且如果我没想错,她之前曾对你有过爱慕之情,但她大哥却被你妹妹所害,这时候如果出现一个救世主,恐怕谁也招架不住。 重阳插嘴道:意思是说,那公主喜欢上了沈言亭那混蛋? 封寒萧同楚晏对望一眼,心里下意识地把这答案给否决了。 楚晏再怎么说,前世也跟沈言亭待过几年,这人虽嘴上常说喜欢自己,但其实厌恶男子,更厌恶情感上的羁绊,平日里光是搂搂抱抱,就已经达到他的身体极限,他虽然坏,但不屑于玩弄感情。 最擅长这一套的,倒比较像是平日里那位面上瞧着温润好欺,实则让人看不出深浅的太子殿下了。 * 一车夫正驾着辆马车,在乡间小道上飞快驰行。 途径一处林子时,车夫突然拽着缰绳停下来,转头对着马车里面,说:老先生,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撒泡尿,马上就回。 拉紧的帘子里,传来一声年迈沙哑的嗓音,好,你去吧。 车夫麻溜地跳下马车,憋住尿意,快速地往林子里跑去。 他刚一走,深色车帘被人无声地掀起。 马车里的秋山先生察觉到微弱的亮光,心里奇怪那车夫怎么这么快就会回来了,刚抬起头,就撞见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人脸。 秋山神色骤僵,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呐呐道:你怎么会! 车夫边系裤带边往回走,他坐上马车,有些歉意地笑道:对不住,老先生,有点闹肚子,时辰耽搁的有点久了。 没听到里面有回音,车夫心里疑惑,犹豫着掀开帘子望了眼。 被黑云掩着光辉的明月终于显在夜空,一束森白月光对准车窗照在了躺在软塌上,已然断气的秋山先生。 他眼睛睁得溜圆,神色间还能瞧出几分惊惧之色,像是生前经历了什么让人毛骨悚然的诡事。 * 傅时雨在庄子里等到傍晚,楚晏都没见到回来,他心里有些担忧,想让金岚去打听下消息,但整天都没见到他人影。 到用晚膳的时候,陈伯端了碗洒着葱花的面条搁在楚东歌的面前。 楚东歌圆脸上满是不解,陈爷爷,为什么要单独给我弄面条啊? 小姐,你忘了,明天是你生辰了。秋姨娘在一旁笑着提醒道。 楚东歌挠了挠头,困惑不已地说:那该明日早上吃啊? 陈伯面容慈祥,柔和道:明早天不亮就要赶路,恐怕来不及吃了。 每年都吃,今年就将就一次吧,反正这是图个好兆头。 听到陈伯的话,傅时雨倏地冷下脸,猜到恐怕是楚晏吩咐了什么,他心里烦闷,刚想出去透口气,不经意瞥见坐在旁边的朝落,那隐隐透出艳羡的眼神。 他忽然想起,朝落应该有好多年没过生辰了。 史书上说南瑶皇后是在元旦后嫁进皇宫,那按照李嬷嬷所说,长公主在嫁去的第一年出生,算算日子,那她差不多就是在腊月左右,来到了这世上。 楚东歌人小鬼大,同样也察觉到了朝落的异样,她放下筷子,一脸天真地问道:朝落姐姐,你的生辰石什么时候?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14) 朝落没想到她会问到自己,神色变得有些尴尬,默默地摇了摇头。 腊月初七。傅时雨突然报了个日子。 朝落转过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傅时雨。 傅时雨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并不开口解释。 楚东歌刚想说话,秋姨娘就捂着嘴,讶异道:那不就是后天吗?你们两姊妹果然投缘,连生辰都挨着。 陈伯也拍了拍脑袋,懊恼道:瞧你这丫头,也不早说,我现在就去厨房给你也下一碗。 不用了不用了。朝落忙道:我不怎么吃面的。 傅时雨想着陈伯一把年纪,明早还要赶路,大晚上的折腾老人家也不太好。 他淡淡一笑,说:让莺莺分一些给朝落就行,反正生辰都挨着,正好今个就一起过了。 话音刚落,楚东歌立马气鼓鼓道:不行! 傅时雨以为这丫头护食,舍不得分自己那碗面条,笑面开始变得有些冷淡,刚想开口,却见楚东歌已经把那碗面条爽快地推到朝落面前。 生辰不能一起过的。楚东歌认真道:面条也不能一起吃,这样会分走朝落姐姐的福气。 今天就当给朝落姐姐过生辰吧,反正我每年都过,今年不过也行。 秋姨娘无奈地笑道:你啊,哪来这么多歪理。 傅时雨也不禁莞尔,叹自己心思太过,把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想的太复杂了。 最后那碗面条还是被朝落吃了。 她面部虽然做不出太夸张的表情,但傅时雨从朝落的眼睛里看出来,她心里还是开心的。 秋姨娘早就备好了给楚东歌的生辰礼,但不知朝落的生辰,所以也没准备,最后拿出了自己嫁妆里的一对白玉镯。 陈伯平日里爱雕些小物件,一人给了个木头鸟,楚东歌高兴坏了,刚拿着,就很是宝贝地揣在了胸口,被秋姨娘唠叨了半晌,才嘟着嘴拿出来。 楚晏走之前,也交给陈伯一个小木盒,说是楚东歌的生辰礼,楚东歌打开一看,发现原来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心里登时有点嫌弃。 她这个年纪爱美,喜欢的都是些漂亮新奇的玩意儿,哪能清楚这颗夜明珠有多珍贵。 见陈伯也递给自己一个同样的木盒,朝落有点愕然,问:是给我的? 陈伯和蔼道:少爷说送一个不吉利,干脆成对送一个给你。 傅时雨心里失笑,明明是觉得两姑娘,有个空着手不好,所以才准备了两份,好心之举但又怕被人发现,非要嘴硬,不肯承认。 朝落打开一看,还真如陈伯所说,是颗同楚东歌手里一模一样的夜明珠。 小棠也送了,她没什么银子,去附近庙里求了两个平安符,本来有个是给小少爷的,听到朝落的生辰快到后,她就把平安符给朝落了。 至于唯一一个把楚东歌生辰忘了,没有任何准备的傅时雨,即兴拿了片树叶吹了曲现代的生日歌。 他吹得嘴皮子生疼,完全跑调,同时还断断续续,跟吊着魂儿似的,但两个小寿星却很是捧场,缠着傅时雨吹到了后半夜。 傅时雨去沈言亭屋里的时候,正张嘴痛得发麻,开口就跟大舌头似的,说不利索。 明日一早,我们要离开庄子。 见沈言亭依旧一动不动地背着他躺着,看着像是还在熟睡,傅时雨嘴疼,也不想多说,反正就是来知会一声,毕竟这人也要跟他们一道离开。 刚走到门边,傅时雨突然感觉后背被砸了下。 他回过头,瞥到地上原来是个褪色发旧的荷包。 傅时雨没捡,察觉到什么,他目光骤然阴沉,冷声道:绳子你解开了? 沈言亭从床榻上坐起来,眉眼间并无迷蒙之色,看来一直是清醒的。 他淡淡道:放心,我腿受了伤,跑不了。 傅时雨喉咙一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良久后,他缓缓蹲下身,把那个看着很是破旧的藕色荷包捡起来,打开一看,发现原来是对翡翠玉兰耳坠。 我可以告诉一件事情。沈言亭蓦地开口:你想知道的。 真的?傅时雨狐疑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沈言亭神色复杂,默然片刻后,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别说是我送的。 第136章 大火 听到窗外遥遥传来一声模糊的鸡鸣, 沈言亭坐起身,瞥了眼依旧麻软无力的双腿, 傅时雨不知在那箭头上抹了什么东西,两天过去了,这毒劲儿还没消。 突然听到房门外的铁锁落在了地上,他抬起头, 瞥见吱呀敞开的门缝里走进来一道黑色身影。 他逆光而立, 五官隐在阴影之中, 面容瞧不太真切。 沈言亭微眯着眼,仔细地看了片刻,但辨认请来人是谁后,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阴森的弧度, 漆黑的眼瞳里却凛然一片,全无笑意。 你来做什么? 金岚一言不发, 沉默地合上房门, 朝着床榻上的沈言亭徐徐走近。 沈言亭眸光阴冷地睨着他,虽神色镇定,但搭在床边的手却悄悄攥起。 你恢复记忆了?他冷笑着问道。 回应他的只有金岚酝酿着暴怒的重拳, 如疯狂降下的雷点般,每一下都落的极猛,一拳又一拳地砸在沈言亭脸上, 饶是动作如此暴虐,金岚的眉宇间却始终萦绕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平静。 他拽着沈言亭的衣襟,刚把狠狠人拖到地上, 脖子突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金岚拧眉,垂眸淡淡瞥了眼,发现沈言亭不知何时藏了一支削尖的木簪,不带一丝停滞,毫不留情地插进金岚淌动着血液的颈动脉。 沈言亭瞥见金岚靠近后颈的伤口正渐渐愈合,他眼里掠过一丝异色,死不了? 金岚偏了下头,想去卸掉沈言亭握着簪子的胳膊,但却被他很是敏捷地躲开了。 沈言亭拔出木簪,又重新在金岚的身上刺出好几个血肉模糊的血洞。 但无论深浅,还是刺中了什么地方,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全部愈合如初。 沈言亭烦躁地把木簪插在金岚的手臂上,眼里划过一丝淡淡的讽刺,南瑶皇后对你倒是舍得。 他不再发疯似的泄愤,但手上的动作却依旧狠绝,木簪在金岚手臂上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长口,深得仿佛可以窥见里面的森森白骨。 看到他的手臂像是快要被自己刺穿,沈言亭这才松了手,仰头倒在地上,像是放弃了。 动手吧。 金岚默默地站起身,坚硬的靴底踩在沈言亭的膝盖上,不过两三息,骨头便传来断裂的沉响,在这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这声音显得异常清晰。 沈言亭额头渗起冷汗,忍住即将泄出来的闷哼,金岚瞥了几眼他隐忍的神色,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跨出了房门。 须臾,听到外面传来窸窣走动的声音,沈言亭的视线被汗水浸湿的模糊不清,他抬起头,瞥见金岚在门口堆着几梱干柴,随后退出去,重新锁好房门,顺便再拿着锤子,去牢牢钉好了门窗。 耳畔响起噼里啪啦,燃烧的柴火声,门外亮起猩红的火光,沈言亭出神地盯着上方的横梁,逐渐旺盛的烈火仿佛已经灼烧到他的衣摆,但他始终不曾有任何动作,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良久,他侧过头,面颊被火光映照的通红。 沈言亭阖起眼,竟探前身,朝着近在咫尺的火焰缓缓爬行过去。 被烈火吞噬的前一刻,他像是释怀的,轻轻叹了句。 欠你的,我还了。 * 天还没亮,陈伯想起楚晏临走前的嘱咐,早早地起身准备好了马车,然后走到各个屋的门前,敲了几下,提醒他们该出发了。 傅时雨一夜没睡,推门出来的时候,陈伯还没出院子。 见他衣衫整齐,但眼下青黑,神色间能看出来几分憔悴,想必整宿没休息。 陈伯难免担忧,问道:傅公子,可是有心事? 傅时雨不答,淡淡道:我不能同你们一道走了。 王爷恐怕出了事,我得回京。 陈伯眼里一惊,忙道:这怎么行! 你无武功傍身,回去也是徒劳,若王爷真出了事,我们也要先找个地方从长计议。 傅时雨笑而不语,良久后,才轻声说:陈伯,不用再劝了,你劝不动我的。 我等到现在才走,是为了你们前去南阳一事。 陈伯不解,问:傅公子是何意? 傅时雨神色凝重,缓缓道:太子已经从牢里出来了。 陈伯脸上一僵,随即有些震惊道:当真? 是。 所以他现在才会急着回京城。 沈言亭昨晚用那对耳坠,同傅时雨交换了一个消息。 当时傅时雨问的便是,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言亭只回答了傅时雨四个字。 毁掉江山。 其实傅时雨早就隐隐猜到,他和太子的目的,是毁掉隋庆帝这亲手打下来的大庆,但沈言亭把这几个字说的太有底气,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偷偷藏了一手。 似乎是为了肯定傅时雨的猜测,沈言亭最后难得多提了一句。 楚王爷到现在都还未归,那看来太子已经成功了。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知道无论傅时雨做什么,事态都已经严重到无力回天,所以现在才放心把这一消息透露给他。 傅时雨收敛起万千思绪,重新凝神看向陈伯,徐徐开口:我记得三河镇离这里挺近,不如你带着秋姨娘他们先去镇上待着,等事情结束后,我和王爷若是能平安,便同你们在三河镇会和,若是一直没等到我和王爷,你们就出发去南阳。 陈伯想起楚晏的嘱托,有些犹豫地说:傅公子,你同我们一起走吧。 不然王爷 傅时雨笑了笑,陈伯,你不必再说了。 他现在一刻也不想耽搁,刚想离开。 公子,我也去。 朝落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就站在傅时雨的院子外,我也会点拳脚功夫,可以保护你。 此去凶多吉少,傅时雨哪能同意,毫不留情地拒绝,不行。 你同陈伯他们一道走,我让金岚也跟着你们。 顺便还能让金岚守着沈言亭。 等等。 提到金岚,傅时雨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们看到金岚人了吗? 朝落也想起好像从昨天就没看到过他人了,她摇了摇头,没有。 傅时雨面色沉重,金岚向来喜欢跟着朝落,恨不得每天黏她身上去,这是他头一回消失这么久,想起昨天金岚的种种异样,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安。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陈伯的声音打断傅时雨的思绪,他鼻子轻轻地嗅了嗅,果真闻到一股有东西正在被焚烧的焦味儿。 看!朝落突然瞪大眼,指着傅时雨这间屋子的后面,着火了! 傅时雨回过头,果然看到屋顶后冒起了一股股青色的浓烟。 陈伯惊讶道:那里是 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过来后,急忙往后面的院子跑去。 那里还关着沈言亭! 见傅时雨跑了,朝落和陈伯也赶紧跟上去。 火势蔓延的很快,熊熊大火如同张开的血口,绝情地把那间屋子吞噬在内。 傅时雨进院子的时候,差点被迎面袭来的火舌灼伤面颊,他赶紧退后几步,回头看向奔过来的朝落和陈伯,急声喊道:快找人来灭火! 话音刚落,他突然瞥到角落里有个人正安静地在那儿站着,手里握着已经熄灭了的火把,面无表情地看着在烈火中岌岌可危的屋子。 傅时雨冷声道:沈言亭还在里面? 金岚缓缓转过头,那双漂亮的眼眸里不带任何情绪,幽深地盯了傅时雨一会儿,才道:是。 若仔细瞧,能看到他深色衣衫上满是一块一块猩红的血迹,手臂上有道深可见骨的血口,还没完全愈合,看来之前他与人缠斗过,而且受过很严重的伤。 傅时雨现在没心情同他多说,看到陈伯提了两桶水过来,他用水瓢舀起来,从头浇到脚。 大冬天的,凉风肆虐,他被这冰冷的井水刺激的头皮发麻,脑子里仿佛晕眩了一瞬,他顾不得其他,刚想冲进已经被火势埋没的屋里。 没用了。金岚冰冷道。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挂着不同以往的阴笑,咧开的唇里露出一整排森白的利齿,周身的气质看着也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早被烧死了。 傅时雨皱眉,来不及去探究为何金岚变成这副模样,大火越来越凶猛,他刚到房门口,就被一股滚烫的热浪给逼退,陈伯赶紧上前拽住他,劝道:傅公子,算了吧,这火太大了,救不了,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公子。朝落也在后面怯生生地喊道。 傅时雨心里不甘地攥紧拳头,虽然清楚的明白,他跟沈言亭是势不两立的仇敌,最后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但如何也没料到有一天,沈言亭就这样被猝不及防地烧死。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并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前朝的事情好不容易开了条门缝,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真相被关在门里。 傅时雨不禁升起一股快要爆发的愤怒,他猛地转过身,大步跨到金岚的跟前。 身上被深冬里的井水泡的冰凉,连带着他眉宇间也透出一股凌人的寒气,傅时雨拽住金岚的衣襟,逼迫着他直视自己的双眸,神色阴沉道:解释。 金岚眼神空洞,怔忡地看着站在不远处,一脸紧张又不敢上前的朝落,呢喃着,他该死。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15) 我也该死,我们都该死。 听到金岚没头没尾的话,傅时雨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骇然的念头,他抬眼,冷声道:我和沈言亭谈话的时候,你在外面听见了。 傅时雨语气笃定,显然已然肯定了这个答案,他话里深意地问:所以你现在恢复记忆了? 金岚扯了扯嘴角,并不回答,蓦地伸手重重推开挡在身前的傅时雨,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头看着有些慌乱的朝落。 许是金岚的神色太过唬人,朝落心里害怕,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金岚把她躲避的动作瞧在眼里,本来前行的步伐顿下来,随后在几人各异的目光中,他慢慢弯下膝盖,对着朝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姐金岚眼眶通红,沙哑地喊道。 我都想起来了。 朝落一脸无措地看着他,不明白金岚到底在说什么。 金岚跪着前行几步,哽咽地说:你是我姐! 我是凤岚啊,你不记得我了? 听到这个名字的傅时雨心里并无惊讶,朝落和金岚之间的关系他心里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没点破。 因为他不知道那场大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能确定谁对谁错,毕竟明明都该葬身在同一场火海里,但金岚最后毫发无伤,甚至活的意气风发,而朝落却顶着这身伤痛,活的狼狈,甚至最后还被关进墓里,终日与黑暗作伴。 这天差地别,就算傅时雨心再大,也不能完全不去怀疑。 看着朝落眼里不加掩饰的陌生,金岚胸口一阵沉痛,他跪着爬行几步,抓住朝落被水打湿的裙角,姐,我是凤岚,是你亲弟弟。 他情绪激动,抓着朝落的手臂,脸贴在她的手背上,感受着朝落温热的体温,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朝落想把手抽回来,但没抽动,她又费劲地想把金岚从地上拽起来,但力气太小,金岚又陷入自己的思绪里,神色癫狂地呢喃着,察觉不到朝落这细微的动作。 你看到了吗?金岚轻飘飘地说:我给你报仇了。 当年那场大火,也该是他偿还的时候了。 朝落察觉到手背上有点湿意,她垂下眼,瞥了眼金岚微微颤抖的肩膀。 你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有些笨拙和苍白地说:你别哭。 话一出口,金岚更像是被洪水冲垮的闸门,压抑的情绪蓬勃而出,突然抱着朝落的大腿,跟个没长大的孩提般,放声大哭起来。 傅时雨神色复杂地看着那边痛哭流涕的金岚,又转头看向逐渐坍塌的房顶,血红的火焰如同在清晨的暮色中烫出一个大洞,卷起的浓烟为眼前的画面添了几分触目惊心。 他沉默地看着,久久不曾言语,像是疲惫地失了声。 本来定好的计划,因为金岚放的这场大火给打破了。 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才总算把火浇灭,傅时雨让陈伯帮自己搬开被烧断的横梁,独自在狼藉的废墟里找着沈言亭的尸体。 但最后他只找到几片没烧干净的衣绊,但却沈言亭的尸首却不见踪影。 金岚镇定下来后,对这事也感到奇怪,他很肯定地同傅时雨说,沈言亭断了双腿,是不可能逃走的。 那只有一种解释能说得通了。 沈言亭被人救走了。 莫非是太子? 傅时雨在心里想着。 他见天色不早,转头冲陈伯道:你们先出发,按我所说,去三河镇躲着。 吩咐完,傅时雨去牵马,准备赶去京城。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傅时雨抓着马鞍,骑上马,瞥了眼那头拉着朝落手的金岚,淡淡道:你等会去京城。 把你的鬼骑兵召出宫里。 金岚有些不高兴,看向站在一旁的朝落,你同我们一起去吗? 朝落还没回答,傅时雨便冷硬地打断了,朝落随陈伯走。 本来眼含希冀的朝落,眼里又重新变得黯淡。 傅时雨装作没看到,大腿夹了夹马腹,持紧缰绳,驾马而去。 还没行至多远,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左拐,直走,我在这儿等你。 傅时雨面上一愣,反应过来是谁的声音后,他沉着脸,调转马头,往那人所说的方向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7 22:47:16~20200620 00:3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昀昀昀昀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昀昀昀昀昀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世界 傅时雨策马来到了一处林子里, 远远就看到庄樾一袭过分显眼的白衣,吊儿郎当地躺在一棵槐树上, 大冬天的,不知去哪里寻了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 他一副风流倜傥的做派,虽然在傅时雨眼中看来, 这不过是一个大傻逼。 我只给你半炷香的时间, 全部交代清楚。傅时雨冷淡开口。 庄樾懒散地侧了个身, 也不怕摔下来,明知故问地说:解释什么? 傅时雨从马背上下来,心里已没了耐性, 冷冷道:你和燕褚, 前朝,还有这个世界的所有真相。 你问了我就要告诉你?庄樾挑了挑眉, 仿佛连眉间的朱砂痣都在散发着恶意, 好好完成任务,比什么都重要。 傅时雨双眸深邃地盯着他,幽幽道:那万一我不完成呢? 庄樾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 头一回正起颜色,随你。 只要你别后悔。 傅时雨面无表情道:我从不后悔。 庄樾阴晴不定的瞅着他,片刻后, 突然轻轻地笑了两声,话里含着几分讽刺,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熟悉。 他从树上跃下来, 轻盈地像是随随便便刮过的一阵风。 庄樾缓缓走到他跟前,话里有话地说:我想想。 很多年前,我也这么说过。 傅时雨抬眸看他,那你现在后悔了? 庄樾笑而不语,良久,才淡淡道:谈不上后悔,也谈得上后悔。 傅时雨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庄樾却先一步开口。 前世太子登基,我说任务成功了,可以送你回去,但你不肯。他眼里阴沉,嗓音凉凉的,随后我让你接替我留在这个世界,你犹豫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但让我必须让发生的一切归到原点。 傅时雨沉默不言。 庄樾没看他的神色,继续说:那时我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为了一个虚拟世界里的角色,可以放弃回到现实生活的机会。 后来一想,我不也是吗? 他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来这里的人自诩聪明,但最后都会成为被自己耻笑的蠢货。 傅时雨深深地看他一眼,轻声道:如果我任务失败,那就只能被困在世界里,一直轮回,是吗? 庄樾默然许久,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不过如果你在这部小说里的任务失败了,又会出现下一部,时间不会停滞。 无限循环?傅时雨问。 庄樾摇了摇头,不算是。 如果太子没成功登基,你的任务失败,会无缝继续另一部小说的世界,会出现新的任务者,但并不知道他们到来的时间,以及到底还会不会有人来。 傅时雨沉吟片刻,脑子里突然掠过一道灵光,他试探着问:这么说,燕褚便是上一部小说里的主角? 嗯。庄樾冷淡道:我穿的是《将军》。 燕褚是里面的主角,讲的是他的一生,他一生传奇,遇到过三位真心爱过的女人,但都不得善终,最后娶了一位郡主当了将军夫人,但因难产而死,留下一位女婴,燕褚余生未娶,抚养这位女婴及笄后,孤独老死。 傅时雨眼里微惊,道:但他最后不是和汐夫人 我改了剧情。庄樾眼里漆黑,凉凉地说:最后汐夫人死在宫中,他英年早逝,留下的女婴没过几天好日子,好不容易成亲后,却阴差阳错地死在王府。 而我因改变原本的剧情走向,任务失败,被留在这里,等待下一位任务者的到来。 傅时雨心里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篡改剧情,最后产生蝴蝶效应,楚羡行也不得善终。 庄樾勾唇,说:完全正确。 傅时雨面色淡然,像是根本不在意,他是反派,反正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说的也有可能,万一负负得正呢。庄樾调侃了一句,你恐怕还想说大不了就是一死。 死有何惧,怕的是心怀不甘。 说完,他突然很是认真地看向傅时雨,意味深长地说:那你永远也死不了呢? 一起死的确不足为惧,那若留你一人活在世上,你就当真不怕? 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他如果肯定的回答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庄樾瞥他一眼,明白傅时雨心里所想,笑道:任务者失败被留下后,便会成为这世界里的看守者,我之前的看守者说,她经历过整整五个小说世界,少说也有四五百年,当时她天真,为了爱情,选择留下,但在她爱人死后,一切都开始变了,包括她的心境。 在我之前,还来过五个任务者,她尽心尽力的帮助他们,当任务完成,她就把任务者送回显现实世界,但当我最后任务失败,她却说了声谢谢。 庄樾眼里复杂,饱含深意地望向傅时雨,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傅时雨似懂非懂,因为人性? 庄樾并不直面回答,淡淡道:最开始她很愿意帮助任务者完成任务,随后再安全地送他们回去,但当送回去后,她将度过无数个无人与她交谈,游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日子,你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任务者到来,心里抱着被现实世界抛下的孤独,日复一日的等待着,后来她屈服了。 她说,无论如何用尽任何办法,都要将我留在这个世界里,但最后她没做任何事,我却自己先失败了。 庄樾饱含深意地看着傅时雨,说:你懂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吗? 傅时雨垂眸,嗯了声。 趁我现在还残存理智,活的像个人的时候,你乖乖完成任务,趁早离开这里吧。 傅时雨一言不发,像是真的在认真考虑。 就在庄樾以为他会答应的时候,傅时雨却冷静开口:谢谢。 但我不喜欢欠人情。 庄樾幽冷地瞪着他,半晌后,他又像是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我管不了你。 以后有你后悔的。 傅时雨现在不想去考虑自己到底后不后悔,想这些未来的事只会徒增烦恼,动摇自己的本心,起码他现在是不会后悔的。 他平淡道:既然我选择留下来,你也可以告知给我真相了。 庄樾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旁边的马头,向来嬉皮笑脸的脸上此刻沉静的像是换了个人。 随着有一阵裹着寒霜的冷风袭来,他平平地嗓音也开始叙述起来。 姑尔寨是上一个看守者所创,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位,她为了和爱人长相厮守,同样改变了书里剧情,想让自己丈夫和女儿可以长生,但这明显违背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所以他丈夫最终还是死了,而他们女儿却活了下来,但性子阴鸷乖张,擅嫉好妒,且爱养阴邪的蛊虫和毒物,害死过不少人。 无论看守者如何教导,最后都徒劳无功,那看守者心知这是给她的惩罚,想亲自动手杀了她女儿,但她女儿已是不死之身,所以最后看守者只能把女儿关在屋里,但她时常要去任务者那里观察任务进度,所以她女儿偷跑过几次,每次被抓回来的时候,在人世间已经酿成大祸,她无可奈何,在匈奴和苗疆一族里买了许多高大的男子,同样赐给了他们长生不老和各种功法,以此来看守她的女儿。 姑尔寨明面上是一处寨子,实则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关押那看守者的孩子。 傅时雨心里疑惑,问:这样不会改变剧情吗? 不会。庄樾道:我之前同你说过,重阳他们是这些世界里的NPC,是死是活,都不会改变剧情的走向。 傅时雨点了点头,听他继续说。 后来我来到这里的时候,那看守者除了整天背负着被全世界抛下的孤寂,还要承担女儿日渐增加的仇恨,她情绪已经面临崩溃,但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丝良知,提醒我不要做违背剧情走向。 当时我第一个任务,便是救下年幼的燕褚,顺便带回寨子,教他武功,待十六岁后,再送他去军营。 本来一切还算顺利,但燕褚趁我一时不察,偷偷跑到了附近的城镇上玩乐,不知道是不是注定会有这一劫,他无意救下了一名上京赶考的书生,带回了姑尔寨。 看守者的那位女儿,也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位南瑶皇后,除了燕褚,从未见过外男,加上那书生相貌俊俏,她暗暗动了春心,每日都缠着那书生,可惜那书生对南瑶并没这个意思,只把她当成妹妹疼惜,可南瑶没经历过男女之情,误以为书生对她好,便是喜欢她,那看守者察觉到不对,赶紧给了银子,让那书生上京赶考去了。 那书生不见后,南瑶大哭大闹了几日,后来就开始在屋子里闭门不出,因为这期间发生了不少变故,我提前送燕褚去了军营,再分出一魂一魄,化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16) 第137章 世界 (4/6) 作汐夫人留在他身边,本来一切还算顺利,但没想到三年后,一直没有动静的南瑶却趁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逃出了姑尔寨。 庄樾的语气顿了顿,说:后面就如你猜想。 南瑶看到那书生娶妻生子,心里愤怒的同时,又找到那书生当面质问,听到南瑶的话后,那书生心知她之前误会了,连忙解释,但南瑶却一心把他当做负心汉,但让他死又实在不解气,所以便在那书生身上下了一味蛊。 这蛊便是美人蛊,那书生后来性情大变,时常雌伏男子身下,原本以为她妻子会带着孩子离开,但她却一直在想着解救她丈夫的办法,直到她打听到了姑尔寨,当时我和看守者正到处寻找南瑶的下落,见到那位夫人来了,便知道是南瑶去找了那书生,但当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书生却已经死了。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原来南瑶看到那书生的夫人带着孩子走了,误以为他们娘俩是离开了,她想把书生带回寨子里,但那书生心中对南瑶充满恨意,哪肯同意,南瑶见他不愿,也当即翻了脸,随便找了个路边的十几个乞丐,把那书生给羞辱了。 听到这里的傅时雨突然变得有些艰涩难言,他努了努嘴角,问:隋庆帝在内? 没错。庄樾道:当时所有人看那书生实在可怜,都有些不敢,只有隋庆帝,他毫不犹豫,第一个上了,南瑶心里高兴,赏给他不少银子,甚至还答应了他一个要求。 得知那书生死后,看守者悔恨不已,决心不再留在这个世界,当时我恰好因擅自创造了汐夫人,改变了剧情走向,任务也跟着失败。 她让我留下,接替她的位置,我答应了。 我答应之后,她在南瑶和那书生夫人的面前自缢谢罪,南瑶那时不知道她母亲是回了现实,以为她母亲是真的死了,母亲的死亡可能唤醒了她最后的良知,她开始乖乖地在寨子里,不再四处乱跑,直到后来前朝皇帝求亲,她才嫁进皇宫,可惜头胎女儿生下来便是个痴傻的,或许这便是她的报应。 傅时雨沉思片刻,问:所以当初也是你救他们出的火海? 庄樾淡淡笑了笑,救? 我可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那是谁救的?傅时雨道。 庄樾微微眯起眼,耐人寻味地说:南瑶自己。 她带着金岚从大火里逃出来,不过虽然护住了金岚的性命,但他们都伤的太重,为了让自己儿子好好活下来,她把自己的能力传给金岚,并恳求我好好抚养他长大。 傅时雨听出他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皱眉问道:那朝落呢? 她是谁救的? 庄樾沉默了一瞬,目光悠长地看向远处延绵起伏的山脉,神色复杂地开口。 一个本该叫朝落的人。 傅时雨面色惊诧,还未来得及开口,眼前画面骤然一转,滚烫的热浪轰得一声袭来,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了下脸。 待意识到这里可能是幻境后,他才缓缓放下手。 疼好疼 听到熟悉的嗓音,傅时雨转过头,一眼便看到了全身被火舌包裹的瘦弱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主角结局是HE!!!不会是你们想的那样哦~ 第139章 少年 呜呜呜 少女不停地在地上翻滚, 想将身上的火苗碾灭,但那残忍的火舌依旧绝情地灼烧着她的皮肤和脸颊。 她像是不会说太多的语句, 嘴里痛苦地絮语着,娘亲玉儿好疼 不要丢下玉儿 这含糊的几个字听得傅时雨心里一惊,终于明白为何金岚恢复记忆后,会向朝落道歉了。 比起一个痴傻, 智力低下的女儿, 又只能救一个的情况下, 南瑶肯定会选择正常的小儿子,哪怕作为一个母亲,她比谁都爱朝落, 但最后南瑶还是选择了让金岚活下来。 傅时雨看着朝落在地上难受地挣扎着, 从开始还能爬行,到最后她已奄奄一息地阖起眼。 他眼底酸涩, 任何一个人都接受不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烧死, 傅时雨上前摸了摸朝落的头,果然触碰不到朝落的身体,甚至连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都感知不了温度。 这场深埋在朝落记忆里的酷刑,他如今不得不亲眼见证,渗入骨子里的无力感让他退后几步, 神色疲惫地瘫坐在地。 砰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随即一道蒙着面的身影出现在傅时雨的视线内。 他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宫服的女子,没蒙面, 傅时雨定睛一看,认出这人是似锦,那她身前的这位,想必是 公子!你不能去!你会被烧死的!似锦死死抓着沈言亭的手臂。 那少年没说话,幽幽地看着地上昏睡过去的人影。 似乎是听到谈话的声音,地上的女子抬头,当看到那个蒙着面的少年时,黑眸亮亮地喊着,落落。 公子。似锦有些紧张地喊了声。 少年突然甩开似锦的手,大步地冲进已经被火焰吞噬的屋内。 落落。见他过来,朝落神色高兴,嗓子嘶哑地喊着,落落 她一声又一声地喊,不厌其烦,那少年露出来的一双眸子却寒气凛凛,不含任何情绪。 似锦在外面急的跳脚,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把朝落抱起来,不知看到什么,她瞳孔紧缩,忙不迭大喊道:公子,小心上面! 傅时雨也随着她的喊声,往头顶上望去,只见一根粗长的房梁被大火烧断了,冲着少年他们砸了下来。 朝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睛就被蒙住了,随即耳畔响起一声从牙缝里泄出的闷哼。 她没看见,但傅时雨却把这一切瞧在眼里。 虽然那少年敏捷地往旁边躲开了几步,但还是被房梁砸中了半边肩膀,他狼狈地摔倒在地,但知道朝落伤得厉害,摔下去的同时,他下意识地护住了朝落的后脑。 傅时雨能看出少年被砸中的肩膀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所幸房顶还没完全坍塌,他一只手拽起朝落,刚把人背在肩上,想起身,却发现腿动不了了。 他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才发现刚刚摔倒的时候,被断开的桌子腿刺入了大腿。 公子!别救了!似锦想冲进来,但又被大火逼退回去,她哭喊道:她烧成这样,活不了的!夫人也不会允许她活下去! 你现在一个人还能出来!似锦求求你了!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想让那少年快些出去。 但那少年眼底却沉沉的,依旧镇定的像一潭死水,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既然腿不能动了,那他就爬。 那少年把朝落的双手放在肩膀,然后靠着能活动的手肘,还有没受伤的右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挪动。 傅时雨紧张地屏住呼吸,虽说知道会出去,但当站在这里的时候,他手心里依旧渗出了湿腻的冷汗。 朝落伤得太重,已经昏了过去,那少年也没了力气,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落落。 蚊子似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的响动里,显得格外细微,但落在那少年的耳边,却如同是号角洪钟,他撑着最后一丝超越极限的意志,硬生生地拖着朝落,爬了出去。 一见他们出来,似锦急忙踉踉跄跄地奔过来,那少年紧紧抓着她的手臂,气若游丝道:这件事,不准让我母亲知道。 他说话的时候,阴冷的眼瞳一动不动地盯着似锦,像是似锦敢说一个不字,他便会当场要了她的命。 似锦面色微白,最后还是犹豫地点了点头。 傅时雨神色复杂,心里思绪万千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那少年穿着单薄的里衣,跪在冷冰冰的黑屋里,傅时雨看到他正对着的香案上摆着瓜果,上面侍奉着牌位,写着先夫沈闻江生西莲位。 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没想到夫人会偷偷跟我去柴房。似锦在外面小心翼翼地说:公子,你就同夫人认个错吧。 你受着伤,又三天没吃饭了,再这样跪下去,你身体恐怕受不住了。 少年像是没听到,依旧直挺挺地跪着。 见房里一直沉默着,似锦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傅时雨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身影,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能完整看清小时候的沈言亭,不,应该是沈朝落是什么模样。 少年的双唇皲裂,脸色惨白,肩膀上的烧伤没处理,在白色里衣上映出一大片刺眼的血渍,稚嫩的眉眼间能看出几分后来的影子,但眼里的情绪还不能完全隐藏,仔细辨认,能看出眼底泄露出的几分戾气。 正出神的时候,傅时雨突然听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随即一道过于单薄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 她脚步很轻,跟没搭力似的,甚至在这个空荡荡,又阒然的屋子里,都听不到纹丝的声音。 那妇人从阴影里缓缓走到少年的跟前,她五官并不出色,只能称得上小家碧玉,空洞的眼眸里透着冷漠和绝望。 你可知错?她冰冷道。 少年不开口,只对着那妇人磕了个头。 默然许久后,他才低哑地说:母亲,既然南瑶皇后已死,我想留她 话还没说完,那妇人猛地抓住少年的长发,用力地在石板在石板上砸了几个响头。 傅时雨神色微变,看到少年的额头渗出了猩红的血丝,但他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眼里平静无波,淡淡地重复着,我想留她下来。 啪! 又是一记不留情的耳光扔了过去,少年已经几天不吃不喝,直接被甩到了地上,苍白的侧脸也清晰地显出指印。 那妇人通红着眼眶,字字泣血地指责道:对着你父亲的牌位,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提到父亲,少年的面色黯淡下来,不再开口,只沉默地把额头抵在地上。 是孩儿的错。 那妇人冷冷地睨他一眼,知错,你便杀了她。 少年眉眼低垂,我下不去手。 那妇人嗤笑,行! 我替你动手! 少年猛地抬头,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惊慌,呐呐道:母亲 见他这副模样,那妇人的神色立马阴霾起来,拿过墙角的鸡毛掸子,一下一下地往少年背上抽。 少年紧咬下唇,抑制住滚到嘴边的痛呼。 那妇人神色狰狞,眼里仿佛藏着癫狂之色,恨不得把少年活活打死,她痛骂道:没用的东西!我当初如何教你的?! 你忘了你父亲怎么死的!仇人的女儿你如此相护,你父亲若泉下有知,定会被你如今的所作所为气的死不瞑目! 少年紧紧攥住拳头,下唇咬出一圈血痕,但他依旧一声不吭,任由那妇人发泄似的暴打。 终于可能是乏了,那妇人缓缓丢了鸡毛掸子,突然毫无征兆地跪下,伸手把那少年抱在怀里,你可恨我? 少年摇了摇头,不恨。 不恨就好。那妇人眼里淌着泪花,哽咽地说:让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承受这些,娘亲也不愿的,但我实在没办法了。 她双手捧着少年的脸,眼里阴狠道:这些年,我晚上做梦,总会梦见你父亲死去的场景。 当年的所有人都该死,南瑶只是第一个。 少年面色认真,沉声道:母亲放心,我会杀了当年的所有人,为父亲陪葬! 那妇人讽刺地冷笑一声,那我让你现在去杀了那傻子,你可愿意? 少年脸上一僵,下意识地咽下了临到嘴边的话。 妇人眼里升起一股溢于言表的失望,她像是不再期待少年能给她想要的回答,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她抽出放在香案上的长剑,冰冷的寒光在剑锋上徐徐流转。 傅时雨以为那妇人想杀了沈言亭,忍不住上前了几步,但想起现在自己是在幻境之中,做什么都是徒劳。 他又抬起眼,却发现那妇人把剑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少年也留意到了,神色骤变,急忙站起身往妇人扑去。 但那妇人却先一步地把剑刃一抹,滚烫的鲜血溅在牌位和香案上,同时也溅湿了少年身上的衣衫。 少年把妇人抱在怀里,不敢置信地捂着妇人脖子的伤口,母亲!不要死! 说完,他又目眦欲裂地看向门外,怒吼道:似锦!找大夫!快!!! 听到动静的似锦赶紧过来,当看到屋里惨烈的景象时,她倒抽一口气,愣在了原地。 少年双眸赤红地瞪着她,还不快去! 那妇人阴森地笑着,幽幽道:似锦,不用去了。 她指甲紧紧掐着少年的手臂,冷冷开口:留她一条命也行。 少年眼底蓄起泪花,嘶哑道:这件事以后再说! 我求你母亲不要这样不要留我一人活在这世上 妇人轻轻地抚摸着少年的脸颊,神色也开始变得温柔,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含着偏执和逼迫,让人听得心里发怵。 她可以活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把你身上的美人蛊过给她。 少年脸色微变,唇齿颤抖着,想说话最后又陷入了一阵僵硬的沉默。 那妇人却不肯就此罢休,厉声道:回答我!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17) 看着你将死的母亲,还有你父亲的牌位,现在回答我! 在眼眶里徘徊依旧的眼泪最后还是滑了出来,少年痛苦地咆哮着,像是要把心里的所有郁气宣泄而出。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终于变得平静,在那妇人希冀的眼神中,冷漠开口。 好。 那妇人欣慰地笑了,挣扎着抬起身,温和地在少年额头上落下一吻,一定别忘了,我和你父亲因谁而死 少年像是突然长大了,眼里再也看不见一丝波澜,他抬手遮住那妇人的眼睛,话里淬着狠毒和杀意。 您放心,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太疼了,所以虫没捉,我明天起来再捉。 第139章 钥匙 等傅时雨再次回神的时候, 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回到了小竹林。 庄樾曲起食指,轻轻叩了下他的额头, 傅时雨脑子一激灵,彻底清醒了。 看完了?他笑着问。 傅时雨皱眉,后来呢? 什么后来。庄樾又开始恢复往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你想看的, 不是已经看到了。 傅时雨表情阴郁, 淡淡道:朝落和沈言亭后来发生了什么? 庄樾笑了笑, 我看你应该也猜到了。 见傅时雨冷冷地睨着自己,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不疾不徐地说:凤玉当时被烧成了那副鬼样, 他照样把人家姑娘给强迫了。 傅时雨眼里一动, 有些复杂地说:他真想把蛊过给朝落? 这我就说不准了。庄樾淡笑道:不过当时恐怕是想的。 只是最后过不去心里那关,天还没亮, 他背着昏死过去的凤玉, 千里迢迢前往极寒谷,求我收留她。 我开始没肯,结果他在极寒谷外跪了三天三夜, 最后想着他父亲的事,我的确也有责任,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 他恳求我把凤玉脑子里的记忆消除干净,以后改名,唤作朝落。 记忆消除后, 我加了关于燕褚和汐夫人的记忆进去,这就是重阳他们明明一直在燕褚身边,却从来没见过凤玉的原因。 傅时雨倏地抬头,脸上阴云密布地瞪着他,那把朝落关进墓穴里的人,是你? 不是。庄樾勾了勾唇角,但我的确参与了。 你也知道极寒谷那个地方,凤玉如何能常年居住,所以我便想着替她寻个去处,但沈言亭那小子,却很反对凤玉出现在世人的眼中,又因心中执念太深,不愿把人留在身边,最后他想偷偷建一座藏在地下的陵墓,把凤玉关在里面,等报完仇,便拉着他一起死。 合棺而眠,同穴而葬,这恐怕是他心里一直念想的了,只是陵墓一事,太过费时费力,我又想短时间把朝落送出极寒谷,所以只能把朝落放在燕褚的墓穴里,顺带以燕褚的名义,给村里仅剩的那家农户送了些银子,交代他们好生照顾。 听完后的傅时雨脸色阴霾,怒骂道:你们心理还正常吗? 搁现代,他妈的就是个疯子! 听到他指责,庄樾眼里逐渐幽深,嘴边却揶揄道:你说得对,没疯谁能做这种事。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镇定,傅时雨心里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庄樾不是这种人,而且他肯定清楚自己后面会去燕褚的墓里,若真想关朝落,那肯定要换个地方,再者朝落说表明身份的那块玉佩是汐夫人留给她的,既然朝落与汐夫人相处的记忆,只是庄樾植入进去的,那是不是可以说,玉佩是庄樾故意让她带身上的。 一切的目的,其实都是为了让自己发现朝落,并带她离开。 只是上一世,他跟其他人的想法一样,认为朝落不要去面对世人异样的眼光,这种结果才是最好的。 所以最后没能发现,朝落身上隐藏的秘密,那块藏在观音像里的地图,整整隔了一世,才被楚羡行发现。 说起来,自己跟沈言亭有什么区别,不也是个自作主张的疯子。 傅时雨现在不想去思考谁对谁错,他紧紧地凝视着庄樾那张笑面,那你为何一定要住在极寒谷? 是不是因为你身体 话还没说完,庄樾已经开口打断了,还有更变态的,你听不听? 傅时雨知道这人故意转移话题,登时不耐烦地拧起眉,别卖关子。 庄樾听他语气不善,面上却不见生气,笑吟吟道:他母亲知道南瑶擅蛊,想对付他们,那只能以毒攻毒,但她年纪大了,现在养蛊的时机太晚,若想成功复仇,只能把主意打到她儿子身上。 但养蛊一事,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她寻了处闹鬼的宅子,每日每夜地给沈言亭净身沐浴。 不知是不是傅时雨的错觉,总感觉庄樾把沐浴这两个字说的有些耐人寻味。 怎么个沐浴法?他问。 庄樾微微笑道:蛊浴。 傅时雨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庄樾已经先一步给他解释了。 沐浴的桶里不加水,放满提前备好的蛊虫,每日在这里面待两个时辰,一年后,这些用血肉之躯饲养的蛊虫,便会任他驱使。 听到这话的傅时雨简直头皮发麻,对于以前在现代的思想,这种事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他有些震惊地问:不会死吗? 庄樾掸了掸肩膀上落下的竹叶,淡淡道:不会,相反他还可以百毒不侵,虽说达不到长生不死,但衰老速度会比普通人减缓很多。 傅时雨想了想,的确前世沈言亭的面貌变化的很少。 等等!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朝落生下来,不是患了痴呆之症?而且她为何也能活这么多年。 庄樾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痴呆之症,是我弄的,我改变了她的记忆,痴呆之症就没了,虽说谈不上聪明,但跟普通人的智力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反应有些迟钝而已。 至于你说,她为何能活这么多年 他笑了笑,前面我不是才说了? 傅时雨脸色骤冷,朝落也泡过这些东西? 当然没有。庄樾笑着解释:沈言亭当初送凤玉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天乏术,马上快死了。 见我没有伸出援助之手的打算,所以沈言亭只能把一直养在身体里的母蛊,转移到朝落身上,她才因此活了下来。 傅时雨沉吟道:这母蛊可有害处? 害处倒没有。庄樾道:当然如果活得久一点,也算害处的话,这就另当别论。 傅时雨总感觉还有什么不对劲,幽幽地看着他,你确定没有隐瞒? 庄樾笑而不语,满脸的高深莫测,傅时雨根本揣摩不透他的想法。 良久后,他才意味不明地吐了两个字,没有。 那沈言亭没了母蛊,如何驱使蛊虫?傅时雨问。 庄樾瞥他一眼,开玩笑道:你这脑子,最近是不是退化了。 你忘了隋庆帝是如何被控制的? 傅时雨反应过来,心事重重地呢喃着,香。 没错。庄樾道:只要从小调制香料,亦可以驭蛊,只是没蛊母的作用好罢了。 傅时雨嗯了声,你可见过一种黑红色的蜈蚣? 红百脚?庄樾笑着说:那东西不好养,但养成功了,便大有作用。 傅时雨抓着马鞍,翻身上了马背,作用是让人变成傀儡? 可以这么说。庄樾缓缓解释:因为是以香驱使它们,红百脚吃这人的脑子时,人也会跟着留下对于这股香的记忆,所以他们会像红百脚那样,受人驱使。 傅时雨攥着缰绳,敏锐地问道:意思是,能驱使这些蛊虫的不是人,而是香。 庄樾笑着点了点头。 傅时雨联想到太子在重重把守的监牢里失踪,暗忖这里面果然有古怪,自言自语地低语着,那岂不是谁都可以用香来驱使红百脚 他看向站在旁边的庄樾,想问什么,却见庄樾扶额,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 说的够多了。 傅时雨有眼力见地止住话头,心知庄樾已经情至意尽,再多问,也有点担心自己会连累了他。 我走了。他拽紧缰绳,平淡道:等这次的事情结束后,我便去寻你。 庄樾微微一笑,希望能有个结束吧。 傅时雨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庄樾见他打算离开,猛地在身后提醒了句。 诸事小心。 傅时雨萦绕着心脏的那股不安越发强烈,他背对着庄樾,冷声开口:沈言亭其实没死吧。 庄樾一怔。 见他不开口,傅时雨五味杂陈地叹了口气,执念太深的人,可不是只有沈言亭一个。 让庄樾留在这里的人,或许不是燕褚。 当年燕褚想必是发现了庄樾的秘密,心里受到打击,所以才会提前离开姑尔寨,而庄樾之所以分出一魂一魄,化成与自己相貌相同的汐夫人,陪伴在庄樾的身边,一是让燕褚把心思转移到汐夫人的身上,二是让自己可以不用这么愧疚。 果然后来,燕褚对汐夫人一见倾心,甚至还诞下了子嗣。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傅时雨以为他已经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因果,但实则这只是庄樾想给他看到的真相。 世间的情情爱爱,复杂难解,外人了解到的只是片面之词,内里的弯弯绕绕,恐怕只有当事人才会门儿清。 庄樾安静地看着他策马远去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渐渐收敛,随即垂眸掩盖住深处一闪而过的痛色。 他又一次成功了。 同骗当年的燕褚一样,庄樾瞒过了所有人。 * 大牢 你到底还要坐到什么时候?重阳敲了敲隔壁的牢房,烦躁道:我想出去了。 楚晏正坐在地上盘腿打坐,听到重阳的抱怨,他也不睁眼,只淡淡道:时候未到。 那何时才到?重阳无聊地躺在冷冰冰地茅草堆里,外面想必已经翻天了。 楚晏不答,徐徐睁眼。 其实他心里也挂念着傅时雨,只是虽然太子没出现,但这牢里恐怕全是他布下的眼线,若自己贸然去寻他们,必定会打草惊蛇,甚至还会暴露了傅时雨的所在,反倒把他们陷入危险。 正沉思的时候,忽然见牢房外进来一个瘦小士兵,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盔甲。 楚晏眼睛尖,目光定在他露出来的那截白皙皓腕上。 他抿紧薄唇,沉默不言,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结果却见那士兵头也不抬,目不斜视地经过自己的牢房,径直走到隔壁,随即便听见钥匙插进锁孔发出的细微响动,然后 重阳不敢置信地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 坐在对面的封寒萧一脸不解,搞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刚想问楚晏是怎么一回事,结果余光蓦地扫到站在重阳牢房里的士兵,竟麻溜地脱完盔甲,不过片刻功夫,身上便光溜溜的,不着寸缕。 封寒萧面色尴尬,忙不迭别过视线。 滚滚滚!重阳也面红耳赤,臊得不轻,火冒三丈地说:老子现在是跟你做这些的时候吗? 那士兵却像是听不见,直接在重阳的腿上坐下了,柔软的朱唇贴在重阳的颈侧,急切地开口:要我 再乱动,老子杀了你!重阳避如蛇蝎地推开她的脸,不经意瞥到封寒萧正注视着他们。 他忘了封寒萧是何身份,随手捡起盔甲披在那士兵光裸的后背上,下意识地恶语相向,你他娘的看什么呢?! 封寒萧尴尬地咳嗽两声,连忙别过脸,指了指他脚边。 想让你把那个扔过来。 重阳低头看了眼,发现竟是一串挂满了的钥匙。 第140章 异香 牢房里不断传来重阳的怒吼以及女子的骄哼, 但看守的狱卒却无故消失了,一直没人进来查看。 楚晏猜测其中恐怕有诈, 他现在不想去深究重阳与似锦的关系,而是奇怪似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如何能从守备森严的皇宫进到这里。 羞怒之下的重阳终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把似锦狠狠摁在茅草堆里, 裸着的精壮胸膛上可以看到几道暧昧的抓痕。 你怎么来进来得?!重阳一脸凶神恶煞, 逼问道:沈言亭和太子派你来的? 似锦不满地轻哼, 身子跟条游蛇似的,在地上不停地扭动着,重阳尴尬地别过眼, 尽量不去看她从盔甲里滑出来的圆润香肩。 本来把这女人偷摸摸送走了好几次, 但似锦却像是黏上他了,每次都能找回王府。重阳怕被楚晏发现, 干脆把她藏在离王府不远的客栈里, 有空了就去看一眼。 平日里都是两三天,这次隔太久了,重阳本来还有点担心, 没想到她竟然找来了这里。 说话啊!重阳烦躁地推了下她后脑勺,忽然想起这女人脑子痴痴傻傻的,问应该也问不出来, 他也懒得再多费口舌,捡起地上的钥匙,准备先把楚晏跟封寒萧放出来再说。 手脚一能活动, 似锦又跟不依不饶地爬上了重阳后背,用面颊亲昵地蹭着他的后颈,给我。 给你大爷! 重阳一脸不耐,刚想把她扔下去。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一直没吭声的封寒萧突然在对面问。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18) 重阳眼里一怔,什么香味? 的确有股类似香料混杂的味道,有时闻着淡,有时闻着重,他刚以为是似锦的脂粉香,但现在细细闻下来,里面藏着一股腐烂的气息,虽然谈不上臭,但闻着格外诡异。 好像之前在何处闻过这味道。封寒萧继续道。 重阳跟着使劲嗅了嗅,意识到这味道从似锦身上传出来的,他连忙去翻找起了似锦脱下的那堆衣衫。 可能不是在衣服里。封寒萧提醒:你看看她身上。 重阳心里叹了口气,只能被迫打量起了背后衣不蔽体的似锦。 没看到有带什么香囊啊?他环视一圈,该看的,不该看的地方全看了,没找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莫非是她以前身上就有的?重阳呢喃着。 听着他们的交谈,楚晏默默垂下眼,安静地思忖着,片刻功夫后,他恍然想起一件事,猛地开口:血。 什么?重阳疑惑道。 楚晏从茅草堆上站起身,冷淡地说:是她的血。 重阳心里疑惑,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子,在似锦的手臂上割出一条小口。 他凑近闻了闻,那股微弱的想起顿时浓重起来。 是血里的。重阳一脸惊喜道。 听到这个答案的楚晏并不诧异,而是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往事。 如果没记错,朝落的血里面也好像有古怪,莫非她和似锦两者之间,其实还有什么关联? 那现在怎么办?重阳打落似锦想解自己裤带的双手,着急问道。 楚晏拧眉,从地上站起身,带她一起走。 重阳见似锦媚眼含春地盯着自己,他登时一阵头疼。须臾,还是捡起地上的衣衫给似锦粗鲁地套上。 见这女人又想脱,他立马鼓着眼睛,凶巴巴地吼:你敢! 似锦被吼的一懵,终于消停了一会儿,重阳赶紧趁这短暂的功夫,把衣裳歪歪扭扭地穿在她身上。 勉强让似锦穿戴好后,重阳捡起钥匙,打开了牢房门,接连把楚晏和封寒萧放了出来。 就这么出去?重阳问。 封寒萧摩挲着下巴,终于问起一个关键的问题:狱卒去哪儿了? 还有守在这里的匈奴。 楚晏沉吟道:重阳把鬼骑兵放出来。 我先走,你们断后。 封寒萧点了点头,重阳想说他先出去打探打探,但看到身旁扒着自己不放的似锦,他又只能抓着似锦的手臂,往后面的牢房走去。 这牢里关的都是皇室里的人,现在除了他们和角落里扑簌逃窜的黑毛耗子,便再无他人。 这里光线昏暗,阒然无声,冷飕飕的阴风一吹,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刚一走出大牢,楚晏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危险,侧身往旁一躲。 果然下一瞬,一支近乎是擦过鬼门关的利箭立马钉在了身后的大门上。 紧随的封寒萧还好晚了一步,看着插在眼前的箭失,心里也难免一阵后怕。 啪啪啪 身后传来一阵响亮的抚掌声,楚晏抬头,看到毫发无损的封长行,嘴角正噙着淡淡的笑意,朝他们抬步行来。 还挺热闹。 楚晏眼瞳幽冷,一脸平静道:你故意放我们出来。 封长行没正面回答,只笑吟吟地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可怪不了我。 殿下说笑了。封寒萧面色阴沉,耐人寻味地说:今晚就算我们乖乖待着,你想必也会想办法逼我们出这大牢。 封长行笑而不语,缓缓抬起手,四周屋顶上的弓箭手举起弓箭,弦上的箭已蓄势待发。 如此紧张关头,楚晏却想着为何封长行会突然变卦。 明明看之前哈达的话锋,应该会留他们几日性命。 心里正沉思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箭雨已经朝他们迎面射来,楚晏和封寒萧脸色微变,迅速退回大牢内,后面跟上来的重阳拼死关上大门,几支箭失从来不及合拢的门缝里穿进牢里,唰唰地在他身上划出几道血肉模糊的伤痕。 楚晏看着眼前这群高大威猛的鬼骑兵,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隐隐猜到了封长行此举的目的。 照封长行的架势看来,就算逃出这箭雨,外面还有重重的埋伏,而楚晏和封寒萧手无寸铁,想要赤手空拳的出宫,恐怕更是困难,所以只能借助这群鬼骑兵突破重围。 但若这么做了,那鬼骑兵就会暴露在世人眼中,若平日里倒没什么,偏偏是在这种皇位纷争的关头,若这玄乎的鬼骑兵暴露,那封长行就可以借此机会,坐实三皇子与广陵王早已密谋篡位,甚至私下训练妖兵,祸害天子和臣民,待他率兵除掉自己和三皇子后,就算拿不到传位诏书,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登上皇位。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封长行含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现在出来,我或许还能顾及情面,留你们一具全尸。 楚晏自动把他的哄骗隔绝于耳后,沉默地看向趴在重阳肩头的似锦,半晌后,眼底悄无声息地淌过一丝暗光,心里有了主意。 荣华殿 富丽堂皇的寝殿里,穿着大庆服饰的邬尔莎懒懒地靠在床榻上,手里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周围站着几个服侍的宫女,正胆战心惊地看着她。 啊邬尔莎刚喝了一口,便被烫地叫了声,刚刚还在手里端着的药碗,便砸在了离榻边最近的那个宫女身上。 那宫女满身药渍,不敢言语,颤颤巍巍地跪在金砖上,药碗的残骸割破了她的膝盖,她脸色微白,连忙止住快要脱口而出的痛呼。 身后的几个宫女也连忙跪下来,纷纷磕头认错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说了不准叫我公主!邬尔莎狠狠地瞪了她们几眼,厉声道:我是你们的太子妃,再过几天,我就是你们大庆的皇后! 你们耳朵怎么长的,说这么多遍都记不住,既然没用,干脆把耳朵割了好了! 那几个宫女吓得脸色刷白,魂不守舍地哭求道: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邬尔莎刚想开口,殿外就传来哈达高亢的嗓音。 谁敢惹你生气! 人未到,声音便先传到了殿内。 哈达负手走进殿内,炯炯的目光扫视过那些惊惶不安的宫女。 二哥! 邬尔莎一见他进来,便从床榻上跃下,光着脚就奔到了哈达怀里,撒娇道:就是她们。 故意端滚烫的药碗给我,你看,手心都红了。 哈达垂眸看了眼,是有点红,但他从小生活在平原,性子粗犷,见不得邬尔莎如此娇滴滴的模样,毫不留情地骂道:不过被烫了下,又没破皮,还记得小时候你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脑袋磕了个大包,也没见你哭两声。 邬尔莎不高兴地说:那是以前。 太子殿下,就喜欢那种温柔可人一些的女子,我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野了。 哈达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那太子弱不禁风的,到底有什么好!等事情结束后,你跟我回大本营去! 我才不回去呢。邬尔莎骄横地翻了下白眼,我要留这儿,做大庆的皇后! 大庆的皇后哪有在大本营里自在!哈达气的直冒青筋,那太子到底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 邬尔莎面颊微红,羞赧地低下头,他对我好。 所以我要嫁给他! 哈达第一次见她这副小女儿家的娇羞姿态,心里明白他这妹妹是动了真情,但太子这人,他直觉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以有些放不下心。 二哥,你过来。邬尔莎突然冲他笑着招了招手。 哈达皱眉瞪她,干什么? 你过来嘛!邬尔莎气哼哼地喊。 哈达附耳,凑到她跟前。 邬尔莎踮起脚,小声在他耳边念叨了几句。 真的?哈达一脸的不敢置信。 邬尔莎轻轻点了点头,那药是殿下特地吩咐太医弄的药方,给我熬来补身体的。 殿下说了,若我能怀上子嗣,他登基后,便封我们的孩子为太子。 她紧紧握着哈达的手臂,眼睛深处仿佛藏着两簇明亮的小火苗,话里能听出快溢出来的希冀和展望。 所以二哥,你可一定要帮我和殿下,成功夺得皇位啊。 哈达一脸不解,莫名其妙道:你要我怎么帮? 邬尔莎招了招手,哈达又附耳过去。 今晚太子准备除掉广陵王和三皇子,所以二哥你把我们的兵派去守宫门,千万不能让他们逃脱出去。 哈达没吭声,良久后,才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去做了个双眼皮手术,因为有本职工作,也是一整天对着电脑,回家再对着电脑写一会儿,眼睛就特别疼,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正文我已经发完了,番外可能还有四章左右,这几天也会发上来,最后一章我给大家发红包,真的非常对不起! 第141章 疯魔 楚晏同封寒萧等人刚商议完后, 门外便传来重物撞击的沉响,显然封长行是不打算再同他们耗下去了。 上?重阳在旁边试探着问。 楚晏瞥了眼痴痴傻傻, 看着神志不清的似锦,淡淡道:照我刚刚说的做。 重阳点点头,附耳在似锦脸侧说了几句。似锦没听到,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 不老实的想去勾他的后颈, 重阳脸色微变, 抓着她的手腕,又小声说了句什么,似锦混沌的眼瞳里猛地现出一丝诡异的光亮, 立马重重地点了点头。 同似锦交代完后, 重阳便转身看向身后排排站着的鬼骑兵,虎目一扫, 沉声道:出去先抢兵器, 留点余力,别暴露真本事。 是! 话音刚落,沉重的大门被木桩撞开, 十几个鬼骑兵平地纵身一跃,眨眼功夫,便到了那群侍卫军的跟前, 还没待反应,站最前面的好几个侍卫,便毙了命。 牢里的鬼骑兵也紧随而出, 不比被抓进大牢的时候,他们不再掩饰身上血腥的气息,不过是普通平常的一招一式,那些侍卫却硬是被他们凌人的气势逼得齐齐后退。 封寒萧眼里深沉,失神地看着那些异常高大的士兵,幽幽道:他们是大庆的人? 楚晏淡淡地嗯了声。 鬼骑兵的来历太过匪夷所思,越少人知道越好。 接着!重阳踢开挡在跟前的侍卫,朝他们扔过两把长剑。 本来对鬼骑兵抱有好奇的封寒萧,连忙收敛心神,伸手把长剑接在怀里,也开始加入了混战之中。 封长行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二十几个侍卫将他护成一个安全的包围圈。 他眸色深沉地看着处在风暴中心的那道玄色人影,如往常般,镇定自若,楚晏面上看不见丝毫的慌乱。 封长行心里冷笑,示意屋顶上的弓箭手又开始放第二波箭雨。 他倒要看看,这个人今晚能稳到几时。 一边要对付面前的兵刃,一边要对付迎面而来的箭矢,果然那些鬼骑兵应对起来,要比刚才狼狈许多,不过两三息,身上就多多少少受挂了些彩。 封长行看到楚晏的目光正好望过来,他勾起嘴角,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等死吧。 也不知是不是被激怒了,楚晏脸色骤冷,眼神倏地凌厉了几分,猛地踹开跟前的两个士兵,提着长剑,迅如疾风地朝封长行所站的方向掠去。 见他杀气腾腾地冲过来,封长行原地不动,眼底升起一股隐晦的喜色,垂在袖里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而屋顶上的弓箭手也重新举起弓箭,准备射出第三波箭雨,只是这次,冰冷的箭尖统一朝向的是那道正朝着封长行迅速逼近的身影。 封长行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看到楚晏已经快到自己跟前,他抬起手,刚准备让人放箭,正迅疾前行的楚晏蓦地顿住脚步。 弓箭手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面面相觑地对视两眼,拉紧的弦有些不敢松。 没有预想中楚晏身中万箭的惨烈场面,封长行也察觉到不对,心里渐渐冷静下来。 抬眼望去,正好瞥见楚晏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仿佛带着睥睨不屑的恶意。 封长行侧过脸,瞥见身后的侍卫已经换成了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她衣衫不整,唯一可以称得上出彩的杏眼里黯淡无光,冰冷平静的表面下,竟藏着一丝淡淡的杀意,而掌心里正握着一颗被打磨尖锐的碎石,此时正轻轻地抵着封长行侧颈的动脉。 你封长行瞳孔微张,有些惊诧道:你不是沈言亭的人! 楚晏将他脸上的震惊收紧眼底,心里也缓缓松了口气。 果然自己猜的不错。 似锦之所以这么轻易就进入了大牢,显然是封长行误以为似锦还是沈言亭的婢女。 他不知道沈言亭失踪的事,见似锦来到这里,很可能是沈言亭派过来的,所以才对似锦放下了戒心,而且从刚刚开始,他就想不通,似锦现在只知求欢,已经丧失了神志和理智,又如何去换狱卒的盔甲,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封长行的安排。 按理来说封长行本该怀有疑心,但似锦痴痴傻傻的,问什么都点头,他以为似锦的目的是为了去做里应外合的眼线,再者还有那股熟悉的异香,他自然对似锦打消了怀疑。 阴差阳错之下,似锦这个人,倒成了楚晏现在的垫脚石。 唯一不明白的是,这股异香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起初他以为这异香可以操控红百脚,但他现在感觉不太对。 唯一能确定这异香都来自于沈言亭,因为刚刚他之所以走近,其实是为了确定封长行身上有没有。 楚晏的目光定在他腰间挂着的香囊上,正寻不到答案的时候,忽然听到似锦嘴边吹了几声悠扬的调子。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19) 那些正同鬼骑兵缠斗着的侍卫双眸呆滞,栖息在脑子里的红百脚,好像也暂时平歇,甚至连握在手里的刀剑都齐齐掉落在地。 楚晏瞥见封长行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心里陡然明白了。 原来香能驭蛊,只是一道幌子,这异香真正的用处,其实只是为了让红百脚不用钻进他们的耳朵里,而真正操纵红百脚的,应该是音律。 所以似锦能一直平安无恙,没有被红百脚侵蚀脑子。 而沈言亭为了不让旁人猜到这异香出在他身上,这些年也一直服用药物隐藏自己的气息。 封长行神情阴郁,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良久,他自嘲地笑了两声。 没想到啊。说话的时候,他眼睛一动不动地落在楚晏脸上,讽刺道:你还挺会算计。 不过很可惜。封长行话锋陡然一转,冷冷道:你碰上的是我。 话音一落,似锦突然神色痛苦的倒在地上,手里握着的石头也从手心里滚落在地。 楚晏眼里微沉,瞥到似锦的肩膀上竟中了一支暗箭,他又抬眼望去,见那些弓箭手竟没有受到似锦的影响,眼神依旧清明。 不,并不是没收到似锦的影响。 而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中红百脚,是他误以为宫里的所有人都被红百脚给控制了。 你以为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去后,我会不给自己留后手? 封长行朗声笑了起来,眼里夹杂着对楚晏浓浓的讥讽,你以为还能像上次太傅那般,这么轻易就能挟持我?当真是愚昧至极! 这些弓箭手是刘大学士趁朝廷动乱的时候,偷偷养在他府邸之中,后来我出事,他与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死了他也逃不了,所以便带着邬尔莎公主,前去同哈达会合,再商量着将我救出大牢。 说着说着,封长行黑漆漆的眼珠邪恶地一转,有些不怀好意地说:对了,说起刘大学士,我还要感谢一个人。 他看向对面神色阴晴不定的楚晏,勾唇笑道:这人想必你也能猜到,便是我那位善谋心机的好太傅了。 若不是他向我举荐了刘大学士,如今我恐怕早已身首异处,还记得他说帝王无情,君子冷漠,若想缔结盟友,靠的是彼此之间利益,而不是 封长行指了指胸口,嘲弄道:靠人心。 果然最后还是他说得对,人生在世,能维持下去的,果然只有利益二字。 听到这里的楚晏,终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别过脸,对着远处淹没在黑暗里的朱红房檐,神色平淡道:你倒是会推卸责任。 不过你感谢傅时雨,我倒是想感谢你。 楚晏回过头,不闪不躲地迎接他逐渐阴冷的目光,嘴角短暂地划过一丝笑纹。 得江山容易,得傅时雨可是难上加难。 江山起码有个盼头,傅时雨这人却连盼头都不会给。 虽然他们两人,在外人看来,已经很是亲密。 听到这里的封长行不知是不是被戳到了痛脚,再也按捺不住,神色阴霾地吼道:放箭! 放你个大头鬼! 一声高亢嚣张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随后那些弓箭手纷纷被一群突然窜出来的玄甲士兵按在屋顶上。 熟悉的暗红色身影跃下来,手里举着红缨长木仓,看向对面呆站着的重阳,还不快走,爷爷来救你了! 重阳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被占了便宜,立马狰狞地吼道:找死! 看到那些弓箭手被制服,封长行眼里愣了下,但当瞥到那些比大庆高壮不少的士兵时,他突然扯出一个看着有些渗人的笑脸。 看来都来齐了。 什么来齐了?金岚走到重阳跟前,看着神神叨叨的太子,眼里有些不解。 比起他的疑惑,楚晏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下一刻,就听见封长行从怀里掏出一支长笛,放在嘴边,随后一阵诡异的乐声便在这个死寂般的深夜里响起。 有点不对劲。封寒萧上前,小声道:我们先离开。 楚晏嗯了声,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重阳和金岚,走! 想走?封长行放下笛子,脸上的笑意更甚,你看看现在还能走的出去吗? 语罢,外面便传来一阵密密麻麻,但听着又很是整齐的脚步声。 封寒萧抬眼,往外望去,浩浩荡荡的人影来到大牢外,人数多得甚至一眼望不到尽头。 而最令他心惊肉跳的是,这些人的穿着打扮,或富贵或寒酸,皆是京城里的平民老百姓。 只是他们的眼神空洞,与之前被红百脚侵蚀脑子的士兵一样,神情恍惚,如同是被人操纵着线的木偶。 意识到什么,封寒萧猛地抬头,冷声质问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竟用百姓来做你身前的利刃与盾牌!如此狼子野心,如何配坐大庆未来的君王! 配不配坐,可不是你说了算。封长行淡淡笑了笑,我不仅要坐,我还要让你们这些瞧不上我的,亲眼见证我登上大庆的皇位。 而当年所有对不起我和我母后的人,都将被坐成人彘,看到大庆是如何一步一步被我毁在手里的。 听到这话的封寒萧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呐呐道:父皇你对父皇 放心,他还好好的。封长行温和笑着,说:我会先找到他膝下所有的子嗣,然后在安排他们,好好伴在我父皇的身边,这样也好尽了我的一片孝心。 话听着时好话,但蕴藏的意思却不由让人寒毛直竖。 重阳和金岚看着神色疯魔的封长行,心里都有点发憷,总感觉这人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第142章 危机 就凭这些人?金岚在背后不屑地嗤笑, 等着大爷给你们杀条血路出来! 你小子疯了!重阳连忙拽住他,这些可都是百姓。 百姓怎么了!金岚把手抽回来, 走到楚晏的跟前,幽幽道:你当真想顾这些人的生死? 见对面封长行正阴森地盯着自己,金岚背对着他,对楚晏小声提醒:傅时雨还在等你。 楚晏脸色阴霾, 攥着剑柄的掌心微微发颤, 待许久后, 他重新抬起头,眼睛深处的挣扎一挥而空,改为浓得化不开的狠戾杀意。 他得出去。 就算担上千古罪名。 站的近的封寒萧察觉到他情绪上的紊乱, 心里升起几分担忧。 而一直紧盯着他的封长行也察觉到楚晏的异样, 重新笛子放在嘴边,抬步走前了几步, 以音控蛊, 支配那些站在最前排的百姓,朝着楚晏缓缓靠近。 楚晏眸色沉沉地盯着他们,却始终不见有动作, 只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旁边的金岚忍不下去,直接举起长木仓,往走在最前方的的妇人挥去。 楚晏眼里微动, 当看着刀刃对向的是那些百姓时,他一时竟描绘不出心里的感觉,说是解脱也不像, 说是抗拒也不像。 他从小没经历过太多世间的情感,伴着他长大的只有冷冰冰的王府,以及两面三刀的王夫人,过早经历尔虞我诈,导致他骨子里的冷心绝情,毫无慈悲,视人命草芥,直到后来遇到傅时雨。 前世他真的讨厌过这个人,明明才智谋略不输给任何人,但他却自愿让情感化为枷锁,背负着那些毫无用处的累赘。 于他来说,这种多余的感情才是这世界上最令人厌烦的东西。 大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楚晏低下头,看到原来是个才及自己膝盖的小孩。 他个子小,走在人群里,没被封长行发现,不过应该也中了红百脚,本该充满希望的眼睛里此刻尽是空洞和呆滞。 看到金岚马上就要砍上那妇人的头颅,封长行眼里一喜,笛声也断了几息,也恰恰就是这稍纵即逝的一瞬,金岚手里的长木仓突然被横飞来的剑刃打偏了几寸,惊险万分地从那妇人的头顶上方挪开了。 你!金岚虎口被浑厚的内力震得有些发麻,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怒吼道: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我在帮你?! 看着眼前的变故,封长行眯起眼,搞不懂这其中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立于风暴中心的楚晏却沉默不语,垂眸看着腿边的孩子,心里有些复杂。 以前他的确认为情感是最无用的东西,但这也仅限于是以前了。 傅时雨不再令他讨厌,甚至惜之如命。 哪怕他依旧对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抱有希望,但至少可以做一些微不足道的改变,这样他和傅时雨最后的结局,或许会比前世好一点。 为了这个,他愿意尝试这种来自心理上,微弱又沉重的负担,虽然不能成为他父王那般,被世人歌颂的英雄,但至少可以拥有七情六欲,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 能做人,绝不做畜生。 楚晏神色冷淡地看向金岚,把当年傅时雨说给自己听得那句话又复述了一遍。 金岚一愣,反应过来后,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峰。 他阅历浅,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封长行听到这话后,脸上也跟着怔了下,带着探究的目光在楚晏的面上停留片刻后,不禁讥讽地笑了起来。 你现在倒是装起好人来了。他像是突然失了耐心,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你死在这些百姓手上,想来也无憾了。 平缓的笛声突然变得尖锐,那些缓缓靠近的百姓也开始变得躁动,眼里露出了狂暴贪婪的欲望。 楚晏依旧面色不改地站在他们对面,镇定开口:与其操心我,不如操心你自己。 话音刚落,角落里便响起几声微弱的口哨,封长行嘴边的笛声一顿,看向似锦趴在角落,唇齿颤抖地吹出几声不连贯的音调。 夫人脑子时常不清醒的似锦,此刻双眸晶亮,一脸怀念地呢喃着,这是夫人哄公子睡觉唱的江南小调。 楚晏不加细想,便猜到了她口中的夫人和公子是何人。 原来 这首曲子里还藏着这种秘密。 两道不同的声音明显让百姓体内的红百脚开始混乱,脚下的步伐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本来十足把握的封长行心里也有点慌了,练习上千遍的曲子,竟然吹错了一拍,他眼里一沉,刚想补救,却被一直伺机而动的楚晏抓住破绽,捡起地上的断箭飞掷而出,封长行还未来得及反应,手里的长笛便断成了两截。 趁现在!重阳沉声吼道:撤! 本以为要反击的金岚,听到这话后,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现在撤? 没人回应。 楚晏和封寒萧已经率先一步,踩着那些百姓的肩膀,跃上朱红屋檐,而重阳也冲着脱身的鬼骑兵招了招手,推开堵在跟前的百姓,一把捞起地上的似锦,难得夸了句,你这坏娘们,也算做了件好事。 似锦又恢复了平日里疯疯癫癫的模样,勾着重阳的脖子,不老实地舔舐着他凸起的喉结。 重阳现在没心思管她,身形敏捷地追上楚晏他们离开的背影。 见他们都走了,金岚饶是再想跟封长行拼个你死我活,也只能憋屈地抬起头,对着屋檐上按着弓箭手的鬼骑兵一脸憋屈地吼了声撤。 封长行短暂的失神后,也立马清醒过来。 还不快追!他神色阴霾地看向那些弓箭手,嗓音冰冷道:今晚若是让这些乱臣贼子逃了,你们也别想活命。 语罢,封长行从袖里掏出旗花,对准天空发射而出。 正守在宫门上的哈达,看到不远处爆开的信号,忙不迭从地上站起来,警惕道:都他娘的给我打起精神,今晚一只苍蝇都不准给老子放走! 是! 楚晏看着远处宫墙上站着的匈奴,以及身后追着的弓箭手,面色渐渐凝重下来,看来今晚有场硬仗要打。 世子。重阳扛着似锦,气喘吁吁地说:等会我和金岚拖住他们,你和三殿下趁机逃。 封寒萧皱了皱眉,那你们不是 重阳摆摆手,三殿下放心,我们有办法脱身。 他刚想把似锦扔给楚晏,但瞥见他那张要吃人的冷脸,又转而把人交给了封寒萧,郑重其事地说:这丑娘们是我未来的贱内,还劳驾三殿下帮忙照看一晚。 封寒萧面色尴尬,看着在重阳怀里,扭的像是一只发qing蛇妖的似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但现在紧要关头,哪还能顾得了这些,重阳直接强硬地把似锦塞到他怀里,拜托了,不用费心照看,找个地儿关着就行。 说完,他看到金岚跟了上来,便转身勾着他脖子,小声耳语了几句。 金岚神色难看地望过来,对上楚晏毫无情绪的眼神时,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冲他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楚晏自动视他如空气,开始计划着怎么从这重重包围起来的宫门出去。 * 傅时雨乔装打扮,大摇大摆地京城的街巷里游荡,一边隐匿踪迹,一边探听着皇宫里的消息。 但令他失望的是,平日里热闹的茶馆,今日却很是冷清,台下零星坐着几个宾客,说书先生重复地讲着杂谈段子,大街上的百姓也少了许多,步履匆匆,来去忙忙,偶尔的交谈听起来也很是怪异,现在的京城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存活在书本上的插画里,一切都是刻意伪装出来的盛况,有种说不上来的僵硬。 傅时雨不明为何短短几日,这座繁华的京城便像是换了副景象。 但现在他可以确定的是,楚晏肯定出了事。 连京城看起来都这么糟糕,那现在皇宫里的情况 他突然有些不敢想了。 傅时雨偷偷来到了广陵王府,平日里庄严的大门上贴着封条,里面的人想必抓的抓,逃的逃,没什么人在了。 他刚想离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 傅时雨眼里一冷,袖子里的匕首悄悄滑至掌心。 在转身的那一刻,闪着寒光的刀锋也跟着往后划去。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20) 身后的人被吓得脸色骤变,连忙退后一步,惊险地避开差点划破脸颊的的利刃,后怕道:傅大夫,是我! 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抬眼望去。 你不记得我了?应逐赧然地站在对面,以前的事,我还没同你道声歉。 见来人是他,傅时雨松了口气,不必客气。 你怎么会在这儿? 本来有些窘迫的应逐,念起正事,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凝重道:王爷出事了。 宫里线人传出密报,说王爷被关入了大牢,生死攸关,所以我准备率兵杀入皇宫,把王爷救出来。 说到这里的应逐,挠了挠头,有些苦恼道:但你也知道,我性子冲动,这毕竟不是小事,我如果闯进宫,便是给王爷安了乱臣贼子的罪名,所以就想来广陵王府看看,能不能寻到你。 但不知道你是否也被抓进了大牢,所以这几天我连夜守在王府,若今日再等不到你,我便率兵劫狱,本来刚刚想离开了,但看到有个人影与你有点相似,过来一瞧,果真是傅大夫! 傅时雨满腹心事,喟叹道:所幸你没有进宫。 太子恐怕在皇宫里守株待兔,就等着有人去救王爷。 那傅大夫说怎么办?应逐一脸着急。 若以前,他早就闯宫里了,但王爷之前写信提过,若他出了什么事,一定不能轻举妄动,若见到了傅时雨,一切听从他的决策。 傅时雨想了想,你先带我回军营。 应逐应了声好,事不宜迟,傅大夫赶紧跟我走吧。 语毕,他便转身往隐蔽的巷子里走去。 傅时雨环顾四周,见没人留意这边后,这才跟了上去。 刚一走进巷子,他突然察觉到一丝危险,刚想喊前面的应逐,后颈蓦地一痛,随即鼻子里钻进一阵刺鼻难闻的气息,紧跟着黑暗瞬间侵蚀了大脑,傅时雨四肢无力地倒了下去。 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来,应逐心里奇怪,回过头,当看到后面空荡荡的长巷子里空无一人时,他眼里不禁有些茫然。 半晌,他反应过来,隐隐猜到什么,突然抬手重重地扇了自己几耳光。 他娘的蠢货! 第143章 败者 宫门内灯火通明, 狂风喧嚣,地平线现出第一束灼亮天光, 凄厉的鸡鸣宣告着破晓的来临,而这场一触即发的战役也在黎明时刻打响。 身长九尺的鬼骑兵围成一道气势骇人的人墙,挡着身后的楚晏和封寒萧。 向来个子高大的匈奴,站在这些玄甲士兵面前, 看着竟莫名有些矮小。 站在宫墙上的哈达, 也在惊疑这些人的来历, 明明当时,楚晏的身边并没有看到过他们的身影。 蜂拥而上的匈奴和后面赶过来的弓箭手,前后夹击, 危机四伏, 但位于旋涡中心的鬼骑兵,竟还能有余下的心力, 朝着宫门处缓缓靠近。 哈达心里又气又急, 想下去亲自和他们厮打,但只有站在这里,才能清晰看到战局的情况, 以及提防楚晏和三皇子两人趁乱逃跑。 等等! 人呢? 刚刚开始,他们被那些来历不明的玄甲士兵吸去了大半注意力,所以竟忽略了楚晏和三皇子才是今晚的关键所在。 哈达赶紧在底下扫视了圈, 看到人墙里站着的那两道身影时,他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跑。 哈达刚准备下去, 亲自捉拿楚晏和三皇子二人,不经意瞥到角落里有两道穿着玄色盔甲的身影,正朝着宫门的方向快速靠近。 他心里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重新把视线放到人墙里的那两道身影上,虽然被鬼骑兵挡着,但哈达还是看出这两人与楚晏和三皇子的身形大不相同,明显壮硕不少。 究竟是什么时候偷梁换柱的,他竟一点也没察觉到。 意识到上当的哈达,立马抢过旁边下属的弓箭,眯起一只眼,瞄准走动着的人影,嗖得一声射了出去。 楚晏察觉到危险来临,条件反射地往侧面移了下,那支箭矢虽绕过要害,但最终还是钉在了肩膀上。 封寒萧脸上一惊,身后还背着似锦,也不方便去扶他,只能上前问道:没事吧? 楚晏神色微白,缓缓摇了摇头,没事,快走吧。 嗯。 两人快速地往城门方向移动,哈达站在城墙上,怒吼道:别让他们跑了! 还不给我滚去守宫门! 话音刚落,底下的重阳便挥刀砍向准备奔过去的匈奴,偏头吐了口血沫,狞笑道:那些百姓我杀不了。 你们匈奴,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侧目看了眼站在旁边的金岚,今晚你可以杀个痛快了。 可不要像个软蛋,只会耍嘴皮子,没点真本事! 金岚小孩子心性,立马被激怒了,跳脚道:给老子等着! 今晚比比,谁杀得更多! 重阳豪放地笑了出来,坚毅的脸上满是张扬血性,好! 你可别输的哭鼻子! 去你娘的! 说话的同时,他们动作都没停过,进攻来的匈奴在脚边倒了一大片。 比起力量上的压制,这种游刃有余的斗嘴,明显带给在场的人不少压力,哈达眼睁睁地看着楚晏和封寒萧到了宫门前,心里越发不安。 今晚这宫里数万个匈奴看守,对面不过区区五千个士兵,应对起来,竟如此的吃力。 哈达沉着脸,默默举着长弓,不停地朝宫门方向射箭。 动手! 人群中的重阳突然怒吼一声。 哈达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余光就扫到有几个玄甲士兵,不知何时到了宫墙上。 他们神色木讷,反光的盔甲沾染着鲜血,步步走来,如恶鬼罗刹。 你你们!哈达惊惧地退后几步,手里的弓箭又对准那几个士兵,不停地射向他们的要害,但令他绝望的是,无论命中什么地方,都无法阻止这些人前进的步伐。 直到这时候,哈达才意识到这些士兵真正恐怖的地方。 他刚想去摸箭,却只摸到了空空的箭筒,原来不知何时,里面的箭已经射完了。 哈达攥着弓,冲着旁边同样惊恐不安的下属吼道:愣着干嘛!上啊! 鬼骑兵在庄樾的嘴里,他们是这个世界里的BUG,可称为人形背景板的NPC,但对于俗世中的普通人来说,他们早已超出正常人的理解范畴。 他们不懂,所以恐惧,本来平日里的他们就已经不是对手,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丧失了对于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没了信念的人,便是流沙筑成的堡垒,表面看着雄伟,实则轻轻一戳就坍塌了。 那些匈奴犹豫着不敢上,哈达便一脚一脚地逼他们上去进攻,直到宫墙上遍地尸体,再也没有了可以上的人。 哈达浑身僵硬地抬起头,看着那几个身上插满箭矢,伤痕累累的士兵,若搁普通人身上,早已命丧黄泉,但搁他们身上,却看不到丝毫影响,依旧凶猛蓬勃,气势汹汹。 哈达双眸空洞地站立片刻,他头一回有种被大山压在山脚下的无力感,没有开始,便知道自己输了的无力感。 他沉默地捡起落在地上的大刀,上面的血迹浸湿了掌心,刀柄握着有些滑腻。 匈奴眼里满是仇恨,他明白封长行把自己妹妹骗了,那个精通算计的太子想必早就知道这些鬼骑兵的邪乎之处,所以才会将他们安插在宫门出送死。 但一切都已晚了,他就算想走也走不了。 那几个鬼骑兵如同一尊尊石像踱步上前,他们脑子里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如同是现代创造的机器,眼里从来都是冰冷的。 这种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神,在外人眼中,看着便有些唬人了。 哈达后背竖起寒毛,满头大汗地瞪着他们,终于在见到鬼骑兵已经近在咫尺时,他陡然目眦欲裂地怒吼一声,像是要把他们喝退,又像是只在宣泄自己心里的逃避和软弱。 哈达如同一只渺小又可悲的蝼蚁,不厌其烦地冲上去,又不断地被鬼骑兵轻而易举地踹飞在角落。 向来没有情感的鬼骑兵,杀人都是干脆利落的,但现在却任由哈达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独独在他身上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直到,他们看到哈达挣扎着抬起上半身,最后又精疲力尽地摔了回去,最后再也没能站起来。 哈达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满口包不住的浓血不停地溢出来,他神色恍惚地看着那群屹立不倒的鬼骑兵,嘶哑地呢喃着。 给老子等着等等我站起来 几个鬼骑兵面面相觑,蓦地齐齐蹲在地上,像是真的在等哈达站起来。 哈达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他拼命地用手撑着地,但可惜力气早已透支了,心里清楚地意识到此时已到达极限,他不由悲从心来,压抑地无声痛哭。 这辈子,他小时候输给大哥,长大后输给楚晏,现在照旧输给这群来历不明的士兵。 从头到尾,都只是个令人耻笑的败者。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他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对面站着的六个鬼骑兵,蓦地捡起地上的刀剑,有些笨拙地做出了一个迎战的姿势。 哈达愕然地瞪大眼,脑子里也跟着空了。 这些鬼骑兵不会说话,不懂人情世故,也没人教他们识字,日复一日地练着那些入门的拳脚功夫。 他们是世人眼中的怪物,是任务者眼里的角色,没有一个人,把他们当做是人来看待。 或许是因为这个小小的契机,让这几个鬼骑兵明白了什么,虽然还没意识到,但他们却头一回有种被内心支配的新鲜感。 哈达缓缓回过神,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脸。 我没认输。他轻声说道。 黎明终于淹没最后一丝黑暗,刺眼的光辉照亮大地,半空中盘旋过几只漆黑羽毛的乌鸦,尖喙里响起一阵嘶哑难听的凄鸣。 楚晏和封寒萧推开宫门,阳光照得他们睁不开眼。 天亮了。 但一切才刚刚开始。 * 傅时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徐徐驰行的马车里。 他想起身,但发现全身上下使不上劲儿,应该被下了药。 你是谁?傅时雨隔着车帘问道。 外面没人应声,只传来一下一下甩着缰绳的驾马声。 他费力地抬起身,透过被风吹开的帘子瞧了眼。 发现这里是去皇宫的路 正思忖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还没听明白,马车又继续驰动。 傅时雨有些累了,干脆重新倒回软塌。 他已经猜到抓自己进宫的,到底是何人了。 半柱香的功夫,马车便稳稳地停了下来。 随后帘子被一把掀开,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傅时雨的视野里。 正是之前被三皇子抓走的念秋。 傅时雨眼里微惊,你还没死? 按照三皇子的性子,他绝不会留念秋的活口,这人竟能从三皇子手里逃出来。 看来平日里在傅时雨的面前,她还是藏了些本事。 念秋沉默不言,上前把傅时雨拦腰抱出来。 头一回被一个女人用这种方式抱,傅时雨面上升起几分窘迫。 刚想让念秋放他下来,不经意留意到平日里雕梁画栋,犹如瑶台琼室的皇宫,此刻竟是满目疮痍,遍地残骸,明显是昨晚经历过一场浩大的苦战。 但诡异的是,此刻皇宫里却很是安静,甚至看不到半个宫女太监的影子。 念秋抱着傅时雨进了太和殿,这是太子现在所住的寝殿。 傅时雨意识到什么,想去抓念秋的脖子。 别废力气。念秋冷冷道:乖乖待着。 傅时雨发现自己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身体像是失去了知觉,如同一个不能自主活动的废人。 他凉飕飕地瞥了念秋一眼,你给我吃了什么? 念秋嘴皮子闭的很紧,毫不客气地把傅时雨扔在软塌上,随后便转身出去了。 傅时雨被摔的骨头酸痛,刚从榻上艰难地坐起来,就听到房门吱呀一声,随后便被缓缓推开了。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那道含笑盈盈的嗓音便裹着一股寒风,阴气森森地传进屋内。 太傅,别来无恙。 第144章 太监 卯时 楚晏和封寒萧一出宫门, 就见应逐率着一队人马,神色焦急地在外面等待着。 王爷!一见到楚晏的身影, 应逐面上一喜,忙不迭奔了过来,你总算出来了! 参见王爷,参见三殿下。 封寒萧扛着昏迷的似锦, 上前扶住他的手臂, 应将军不必多礼。 楚晏见他出现在这里, 心里逐渐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应逐连忙把他在王府门口见到傅时雨的前后,全部仔细告知给楚晏, 随后又讲, 军营里也有发现中蛊的士兵,所以他怀疑其中恐怕有奸细。 听到傅时雨出现在京城, 楚晏的脸色便冷了几分, 后面听到傅时雨失踪,他的脸色已经是风雨欲来,连带着应逐这种老将, 禀告到最后,话音都掺了几分颤抖。 好在楚晏这恐怖的气场没维持多久,想来是清楚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他沉声道:先暗中找出军营里的奸细, 其他按兵不动。 可应逐有些犹豫地说:既然王爷逃出皇宫,那太子想必也坐不住了,这军营之事, 恐怕他迟早要来接手。 不如王爷和三殿下趁早 楚晏明白他的意思。 太子若掌管军权,那他们便再无翻身的可能,倒不如现在谋权篡位,提前把握主动权。 封寒萧蓦地在一旁开口:恐怕不行。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21) 皇宫里有百姓。 应逐一惊,忙道:什么百姓? 太子打算用京城百姓来牵制我们。封寒萧脸色凝重道:若真的起兵造反,那些百姓便会沦落为刀下亡魂。 听完后的应逐气得咬牙,愤慨道:这太子真他娘的阴损! 那我们总不可能坐以待毙,让太子真的如愿登基吧。 那自然是不行。封寒萧脸色阴霾地说:大庆可不需要这么一位未来的天子,紧要关头,我大不了献出这条烂命,与太子同归于尽。 应逐脸色微变,三殿下,此话就严重了。 情况远远不到那一步。 一直沉默地楚晏也冷淡出声,现在最棘手的是红白脚,只要我们想办法解决,其他的事也就好办了。 封寒萧叹了口气,说着简单,做起来难,史书上只记载这红白脚,只会在食完人的脑子后主动离开,虽然现在音律可以控制它们,但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中了这些阴邪的玩意儿,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若想全部找出来,那更是是难上加难。 而且就算找出来了,我们也没办法让红百脚从那些百姓的身体里出来。 楚晏冷静道:解决红白脚的方法可以再想,现在是切断他们的源头。 他看向应逐,缓缓道:你去一趟靠东城门,酒肆后的那间偏僻院子。 应逐挠了挠头,然后呢? 楚晏淡淡道:烧了。 要不末将派兵在里面搜一下?应逐提议。 不必。楚晏深沉道:里面该清理的,想必已经被沈言亭和太子清理干净了,剩下来的,只有正等着我们进去的蛊虫。 应逐心里一凉,暗骂自己愚笨。 他连忙点头应是。 楚晏看了眼封寒萧,三殿下随应逐一起走。 烧完那处院子,你们便去军营,若太子的旨意到了,应逐便把三殿下交给太子。 应逐眼里一惊,看向对面同样不解的封长行,疑惑道:王爷,这是 先假意顺从,才能让封长行有松懈的破绽。楚晏道。 说完,他看了眼封寒萧身后的似锦,意味深长道:而且,我们还有她。 封寒萧略略思忖,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一笑,果然还是你会想。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蹙眉道:那你呢? 不随我们一起走? 楚晏摸了摸胸口,这里放着那条月白色的缎带。 进宫。 封寒萧还没开口,应逐就急切道:那怎么行!你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现在进宫,岂不是羊入虎口。 楚晏面上波澜不惊,话里没有回旋的余地。 最迟明日寅时,我会出宫,与重阳他们在京城外的荒庙会和。 这是之前就定好的地点。 应逐神色担忧,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提议道:王爷不可,要不由末将 话才说了一半,刚刚站在面前的人已没了身影。 * 太和殿 傅时雨眉峰稍皱,看着封长行慢悠悠地关好房门,踱步行至跟前,随后满面春风地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他伸出手,想去触傅时雨的脸颊,但傅时雨下意识地偏了下头,敏捷地躲开了。 封长行的手一顿,眼里晦暗莫测,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才把顿在空中的手收回来,淡淡道:太傅,与我终究是生疏了。 傅时雨默默垂下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封长行的神色,他眼下清灰,面色可以瞧出明显的憔悴和疲态,绣着金边的袖边沾了些灰尘,鼻尖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看来昨晚的确是发生了什么。 担心封长行看出异样,傅时雨的目光不敢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又重新收敛起默默观察的视线。 但封长行已经察觉到了,有意无意地说了句,昨夜,广陵王从牢里逃走了。 傅时雨心里一震,快速压下眼里的惊诧,表面平静地嗯了声。 封长行瞥他一眼,勾了勾唇,太傅一点也不惊讶? 傅时雨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封长行以为他会说什么,但最终他又什么都没说。 两人相对,各有疑心,眼里都似蒙了层薄薄的轻纱,谁也无法窥探到对方内心的想法。 太傅好生歇着吧。封长行从榻上站起身,三日后,朝中会举行登基大典,太傅届时也会出席。 傅时雨掌心起了层湿湿的冷汗,他扬着语气问:你真有把握,那一天会登上龙位? 封长行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说:这不是有你吗? 他挑着傅时雨下巴,眼底幽深如渊,轻声地喃喃着,不然我何必大费周折抓你来这? 傅时雨也跟着笑了起来,意味深长道:若不抓我来,殿下恐怕还有机会,但您把我抓来了,那是一点机会也没了。 封长行的眼神骤然阴冷,捏着傅时雨下巴的指尖微微用力,淡漠道:是吗? 那便请太傅拭目以待了。 语罢,他便冷着脸,拂袖而去,空荡的寝殿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傅时雨如同卸去身上所有力气,肩膀疲惫地耸拉下来,他搭在腕上,替自己诊了下脉。 这下的毒应该是类似于青石散之类的药物,对习武之人害处极大,会损伤功力,强行运功,还容易气急攻心,但对普通人来说,顶多只是提不上劲儿,没什么生命危险。 看来封长行并不打算对自己下杀手,之所以抓自己进宫,想必是为了在三日后,用自己来威胁楚羡行。 不过 傅时雨伸手缓缓散开束好的发髻,一根细细的银针便落在了深色的被褥上。 他把针捏在指尖,眯着眼看了半晌,才意味深长地念叨了句。 谁威胁谁,还不一定呢。 * 戌时 傅时雨正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守在外面的念秋猛地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形高挑,低着头的太监,手里端着托盘,把上面几盘清淡的小菜搁在月牙桌上。 吃饭了。念秋冷漠道。 嗯。傅时雨应了声。 虽说被困,但饭还是要吃的,毕竟要保留力气。 他从榻上下来,慢悠悠地坐到圆凳上。 见一旁的念秋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傅时雨捏起筷子,云淡风轻地说:一起吃? 念秋一脸生硬,不了。 沉默半晌,她又冷冷开口:你不怕我下毒? 傅时雨咽下嘴里的米饭,反问:你为何要下毒? 念秋喉咙一哽,面色阴沉如水,说:因为你背叛了殿下。 你是殿下最重要的人。 傅时雨咀嚼的动作停滞下来,须臾,他才缓缓咽了下去,轻描淡写地说:他最重要的人已经死了。 没有死!念秋蓦地捶了下桌子,上面的几盘菜也跟着颠簸了几下。 她死死瞪着傅时雨镇定自若的脸,一直憋着的愤怒终于毫不保留地轰然爆发。 念秋恨恨道:你就是傅时雨,傅时雨就是你。 这世上谁都可以背叛殿下,独独你不能!你明明知道,知道殿下对你 心悦我。傅时雨淡然一笑,直视怒不可遏的念秋,不疾不徐地说:你想说他心悦我,对吗? 念秋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傅时雨像是没看到她脸上的茫然,自顾自地说:他倾慕的到底是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这张同傅太傅一摸一样的脸? 当然是因为念秋下意识地开口,察觉到不对,她又连忙止住了话头。 你想说是因为我这个人。傅时雨却接过了她的话,直接揭露了念秋隐藏的心思。 但你连自己都欺骗不了,又如何能欺骗我。 他看着桌上几盘色泽俱佳的菜肴,漠然开口:从我进宫开始,太子便发现了我的身份,所以对我没有任何怀疑,那时我便奇怪,为何太子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杀意了,他恨我这张脸,但又狠不下心杀我。 你们都想让我代替傅时雨,但抱歉,我是我,他是他,我们都代替不了彼此。 念秋眼眶微红,肩膀有些颤抖,我知道你不是。 但我想让殿下好受一些。 怎么好受?当他一辈子的太傅,扮演一个死人,然后再做囚禁在皇城里的娈宠?傅时雨笑容很温和,但话音却像是深冬里的冰刀子,戳起心窝毫不留情。 自然不会!念秋反驳道:太子不会这么对你的! 傅时雨笑了笑,嘲弄地说:他既然可以对当年的傅太傅坐视不管,那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 念秋脸色骤变,有些慌乱道:殿下没有的,他那时被皇上罚进了祠堂,才不是坐视不管。 这些年,你们就是这么自欺欺人的?傅时雨喟叹道:太子若真心想救,又怎会救不了? 他一边忌惮傅太傅能左右他的心思,一边又愤怒傅太傅并不是真心待他,为了报复隋庆帝,是他自己把这个人丢下了,现在又想把人找回来,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念秋攥着拳头,想说什么,又突感无力,刚准备转身出去,不经意见到御膳房的太监竟还搁身后站着。 她心里沉了下来,那刚刚说的那些话,这太监岂不是全部听到了。 念秋眼里杀意尽显,准备除掉这太监,却不曾想,藏在袖里的飞镖还未射出,后颈陡然一痛,旋即便有些狼狈地昏倒在地。 傅时雨像是没看到眼前的变故,重新拿起玉筷,面不改色地夹了一筷子鱼肉在嘴里,待勉强吃饱后,才半讥讽半玩笑地说了句。 你倒是好兴致,还扮起公公了。 第145章 自爆 站在门口的太监关好房门, 伸手摘下巧士冠,淡淡道:吃饱了就走。 谁说要跟你走!傅时雨横他一眼, 话里带了几分赌气的意味。 难得见他耍次性子,那太监眼里划过丝笑意,缓缓走到傅时雨旁边坐下,不跟我走, 你还想跟谁走? 傅时雨不想理他, 自顾自地夹了块豆腐, 刚想放嘴里,就被旁边的人捷足先登,咬住了筷子。 傅时雨沉默地瞪着他。 顶着张一副陌生面庞的楚晏, 摸了摸鼻子, 像是也有点尴尬,解释道:饿了。 傅时雨紧蹙眉峰, 不会自己夹? 楚晏只手搂着他的侧腰, 轻轻松松把人抱到腿上,轻声哄道:行了,别生气了。 闻到这人身上那股熟悉的, 带点辛味的药草味,楚晏心弦微动,起了点不该有的心思, 凑过头,想去亲一口这人光滑的侧脸。 别顶这张脸。傅时雨推开他的头,面色阴沉道:还有别想着光道歉就完事。 你瞒着我, 让陈伯带我走是什么意思? 楚晏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执起玉筷,挑了块没刺的鱼肉,喂到傅时雨嘴边。 但傅时雨明显在气头上,烦躁地偏过头,质问道:在你眼里,我难不成那种贪生怕死之辈,只配躲在你身后逃命? 楚晏把那块鱼肉放进自己嘴里,无奈道: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 谁知道你有没有!傅时雨想从他怀里站起来,又被楚晏给狠狠拽了回去。 虽然我不能再修炼,也没了武功,但不代表我是个废人!傅时雨见实在没办法挣脱,干脆也就放弃了,面色阴霾地说:你根本不懂,我究竟是因为什么,才留在这里的。 我懂。楚晏环住他的窄腰,温声道:抱歉,以后我的决定都会全部告知给你。 前世和这一世不一样。他一下一下,很是耐心地亲吻着傅时雨的脖颈,我不会让你死,更不会让自己死。 甚至我还希望自己能多苟活几年,这样才能多看你些时候。 听到这话的傅时雨心里的火气总算是消退了些,楚晏赶紧捏了捏他的手,趁热打铁道:所以你也别怕了,前世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傅时雨手肘怼了他肚子一下,谁怕了! 楚晏不躲,并不戳穿,耐心问道:现在可以走了? 还不行。傅时雨有些心虚地瞧了他一眼,三日后,太子登基,我得等到那时候。 刚刚眼里还挂着几分笑意的楚晏,面色瞬间难看下来,嗓音冰冷道: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商量? 傅时雨心知这人此刻已经拼命在抑制自己的怒火了,所以他也不敢跟这人正面刚,只说:我得掌握他的行踪。 他凑到楚晏耳侧,小声说了几句, 届时,我下手后,你再率兵闯进皇宫,这样岂不是更容易得手,而且损失也能降到最低。 不行!楚晏一口回绝,太危险了。 他打算用你牵制我,你怎能确定,他不会反咬一口? 傅时雨勾着他脖颈,含笑道:这你就小瞧我了。 我自有办法,三天后,你就放心率兵进来就成。 楚晏眼里阴鸷,隐怒地低吼道:傅时雨! 在的。傅时雨乖乖应了声。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22) 劝你别挑战我的极限! 说着说着,楚晏直接发了火,前面说我自作主张,我答应你,以后凡事都会与你相商,现在轮到你自作主张,是不是也该同我商量了再做决定。 傅时雨转过身,认真地凝视着,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话里满是无辜,现在不是再同你商量吗? 见他故意撇开话题,楚晏额间青筋爆起,恨不得掐死这人,但又连碰一下都舍不得。 忍耐半晌后,他才冷漠无情地说:我不同意。 哦。傅时雨一脸气馁,干巴巴地应了声,为什么? 楚晏刚想说话,傅时雨却率先打断,你不信我可以帮你? 还是不信我能搞定太子? 你以为这样问,我就会被你带偏?楚晏不容置喙道:其他事我都可以依你,独独这事。 不行! 见傅时雨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他心里无奈,终究忍不住出声安抚:就算你不在太子身边,我也会有办法。 而且,我没办法,丢你一个人在宫里。 他难得长篇大论一次,傅时雨却始终无动于衷,幽幽地问了句,是吗? 楚晏刚想点头,一直坐在他腿上的傅时雨突地站起身,扯开嗓子大喊道:来人,有刺客! 快来人!来人!有刺客! 楚晏脸上一懵,呐呐道:你在做什么? 还不快走!傅时雨看向一脸茫然坐着的楚晏,调侃道:你真想我们两人,今天死在这里? 楚晏渐渐回过味来,死死瞪着傅时雨不知所谓的笑脸,恨不得当场同这人同归于尽。 当然这想法只是过过脑子,也就算了,他杀气腾腾地收回目光,心里清楚太子的人应该很快就来了,若自己还待在这里,那他和傅时雨今晚,恐怕都会有危险。 思及此处,他重新戴上人皮面具和巧士冠,阴森森地瞧了眼笑容可掬的傅时雨,你给我等着。 傅时雨笑着摆了摆手,一路顺风。 楚晏冷哼一声,推开窗门,如道鬼影般,飞快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 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傅时雨面上的笑意收敛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菜肴,做出一片狼藉地假象,随后装作无力地坐在地上,满脸憔悴地捂着胸口。 封长行进来看到的,便是傅时雨脸色苍白,虚弱坐在地上的模样,他面上一慌,连忙上前把傅时雨抱起来,傅时雨顺势搂过他的脖颈。 封长行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随后看向身后跟着的侍卫,冷声道:去叫太医! 傅时雨手从他的脑后放下来,指甲不小心刮了下他的脸颊。 封长行眼里一动,刚想开口,傅时雨凉凉的掌心突地覆在他手腕上,疲惫道:不用。 我没事。 封长行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刚刚一脸担忧的神色又恢复成淡漠的疏离,在傅时雨身后放了两个枕头,想让傅时雨坐得舒服一些。 发生了什么事?他余光扫到地上还昏迷着的念秋,眼里深邃地说:有谁来过了? 傅时雨咳嗽两声,面无血色地说:有个御膳房的太监,把念秋打晕了。 封长行眼里深沉地看向敞开的窗户,旋即看向还在房里杵着的侍卫,皱眉道:还不去追。 是。 吩咐完,封长行又看向面前的傅时雨,问:太傅可曾瞧见他的脸? 浓眉,小眼,高鼻梁。傅时雨道:其他我没看清,只知道他想杀我。 封长行眼里有几分怀疑,捏着傅时雨手背的手稍稍用力,话里有话地说:可是太傅认识的人? 傅时雨知道他在想什么,面色有些冷淡地抽回手,若真是我认识的人,殿下以为我还会留在这里? 封长行也感觉自己或许多虑了,若真是楚晏来了,太傅也不会如此声张,但 会是谁呢?太傅没什么结怨的人,究竟是冲着太傅来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我累了。 封长行正出神的时候,耳边响起傅时雨清冷的嗓音,他收敛起思绪,温和道:那太傅早些歇息,有什么事你便唤外面的侍卫。 他正烦心刺客的事,也并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 傅时雨点了点头,背过身,在榻上躺下来。 封长行走到门口的时候,深深地望了眼像是已经熟睡的傅时雨,像是随意地摸了下耳后,便转身出去了寝殿。 听到封长行一众人带着念秋出去了,傅时雨重新坐起身,想去把窗户关好。 还没走几步,头顶蓦地传来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 卧槽 傅时雨脑海里闪过一个骇然的念头。 人不会没走吧? 他抬起头,一脸纠结地看向房梁,果然看到上面有片瓦被揭开了,露出外面的星辰夜色。 傅时雨暗忖,该怎么向这人解释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楚晏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狠了,竟一直没露面。 他站在原地等了半晌,准备迎接这人翻天覆地的怒火,但屋顶上始终风平浪静。 傅时雨有点困了,也不想再等,关好门窗,准备歇息的时候,一个黄布包从天而降,掉落在了脚边。 他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柄方便携带的柳叶刀。 傅时雨不禁笑了,赶紧抬头看去,发现瓦片已经重新盖好了。 * 三河镇 朝落姐姐,你说我二哥和时雨哥哥会不会有事啊?楚东歌和朝落站在镇上的小拱桥上,心绪万千的看着桥下正在洗衣服的妇人。 她们这些天心里揣着事,整日愁眉苦脸,趁陈伯外出买东西,楚东歌便缠着他,带自己和朝落出来逛逛,想说透会儿气。 朝落眼里满是愁绪,很是勉强地笑了笑,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小声地呢喃着,他们这么厉害,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楚东歌难得没有多话,沉默地趴在栏杆上,余光突然扫到有个纤瘦的小女孩从后面经过,她眼里一亮,扯了扯朝落的衣袖,朝落姐姐,那个人跟你好像啊! 朝落转过头,只来得及看到穿着青绿色襦裙的小女孩,匆匆跑远的背影。 她心不在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自己的容貌被毁成这副模样了,她是怎么看出相似的。 朝落暗道可能是小孩子看花眼,也就没太多想,随口问了句,哪里像? 本来想着楚东歌说不出个所以然,结果她却很肯定地说。 眼睛。 * 你这死丫头,又乱跑!穿金戴银的胖妇人站在小楼的后院,骂骂咧咧道:还不快去帮姑娘们把衣服洗了。 小姑娘看到妇人后,忙不迭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背后。 眼睛尖的妇人一眼就看到小姑娘躲闪的动作,脸上瞬间冷了下来,上前把她手上的东西夺过来。 当看到是几封药材后,她气地揪住小姑娘的耳朵,骂道:我让你把那个死人扔出去,你不听!现在竟敢把工钱拿给他买药,信不信以后我不给你工钱了! 小姑娘疼得泪眼婆娑,哭喊道:疼疼疼姑姑饶命! 死丫头片子!谁是你姑姑!那胖妇人松开手,凶巴巴地说:还不滚去把衣服洗了!洗不干净今晚没饭吃! 小姑娘揉着耳朵,可怜兮兮地应了声好。 看到胖妇人走后,小姑娘赶紧捡起地上的药材,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后院,推开角落里偏僻又漆黑的柴房。 刚一进门,小姑娘便察觉到一丝危险森然的气息,她顿住脚,有些害怕地朝里观望。 黑暗中,一双如野兽般的赤红双眸倏忽望向门口的小姑娘,当对上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时,那人的眼里快速地闪过一丝错愕,刚刚还汹涌的杀意瞬间消散了,化为一脸的怔愣和茫然。 小姑娘慢慢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看到榻上的人已经坐起来,提在手里的药包啪的一声滑到了地上。 你醒了!她一脸惊喜地说。 第146章 身影 在殿里候了一天一夜, 都没见着自己哥哥回来,邬尔莎隐隐猜到哈达可能出了事。 一大早, 天还蒙蒙亮,她便起身推开了房门,却看到十几个宫女守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邬尔莎刚一跨过门槛, 领头的宫女立马上前阻拦, 殿下有令, 不许公主踏出这间屋子。 听到这话的邬尔莎立马变脸,毫不客气地扔了一巴掌过去,用着生硬的中原话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我! 那宫女面不改色, 依旧杵在跟前, 把之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邬尔莎懒得同她废话,刚想推开这宫女出去, 剩下的宫女却围了上来, 严严实实地形成一堵围墙。 你!你们!邬尔莎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等我告诉给太子殿下,你们今天都得杖毙! 那些宫女脸上并无惧怕, 也无之前的忌惮,相反,眼底都不约而同地划过一丝淡淡的怜悯。 可惜邬尔莎正在气头上, 也没看清她们眼中的情绪,转身回了房,还故意把门摔出巨大的声响。 见她进去后, 管事宫女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太监,冷漠道:药准备好了? 那太监点了点头,今个是最后一日。 * 御书房 回禀殿下,宫里大大小小都搜过了,卑职没发现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宫里侍卫单膝跪地,神色忐忑地禀告道。 封长行负手立在窗边,脸上阴晴不定,让人揣摩不透他此时心中的想法。 那侍卫心里越发惶恐,但又不能出去,只能惴惴不安地跪着。 这时,门外走进一位身着暗红圆领官袍的中年男子。 参见殿下。刘大学士欠身行礼。 封长行瞥他一眼,昨夜找来的那些兵,可审出来了? 刘大学士面色凝重,沉声道:可否与殿下单独言说。 封长行看向地上的侍卫,冷淡道:你退下吧。 那侍卫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连忙应了声是。 见到人出去后,刘大学士赶紧上前,一脸震惊地禀告道:如殿下所说,那些兵果然有古怪之处。 封长行没说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继续说。 刘大学士缓了缓心神,用尽量平静地语气说:他们不仅死不了,伤口还能很快愈合如初,甚至看不到任何疤痕。 说到这里的刘大学士,不由想起昨夜。 匈奴加上他们自己的将士,少说也有五万人,而广陵王带来的那些兵不过区区五千人,不仅没把他们束手就擒,还硬是逃脱了大半,最后勉勉强强抓回来五百个兵,收押进大牢。 虽然早就对鬼骑兵的骇然之处早有耳闻,但如今亲耳听见,封长行眼里还是有几分诧异。 刘大学士显然也被吓得不清,魂不守舍地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妖怪? 无论怎么用刑,那些兵都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微臣甚至用剑刺穿了他们的心脏,最后 他深吸一口气,心魂不安地呐呐道:他们依旧活得好好的。 封长行捏着茶盏的指尖微微用力,良久后,他淡淡抿了口,先关着。 找一名嘴严实的太医,去牢里。 刘大学士没明白他的用意,思忖片刻后,他眼里一怔,殿下是说 嗯。封长行眼里漆黑,幽幽道:既然表面看不出来玄机,那只能看看身体里藏着什么秘密了。 刘大学士皱了皱眉,人心难测,殿下就不担心那太医泄露出去? 封长行淡淡一笑,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听到这话的刘大学士面上一愣,明白什么后,他看着太子笑吟吟的脸,心里不知怎的,从头到脚涌起一股森森的寒意。 * 重阳和金岚领着灰尘扑扑的鬼骑兵,在京城外的破庙里候了一夜,迟迟没见到楚晏的到来。 金岚坐在庙门口,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不耐烦地说:人呢?怎么还不来? 再等等。重阳心里也着急,有点忧心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金岚一脸烦躁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最多再等一刻钟,不来我就回三河镇了。 重阳神色凝重地嗯了声。 确实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但现在王爷和傅公子都不见踪影,他和金岚两个大老粗,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两人正烦恼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奔近的马蹄声。 重阳连忙从庙里跑出来,看到马背上的人影时,他面上一喜,情不自禁地吼了声,王爷来了! 金岚撑了个懒腰,那我们回三河镇吧。 我姐恐怕还担心着呢,我得回去传消息。 你姐?重阳一脸疑惑。 他还不知道金岚已经恢复记忆了。 朝落就是我姐。金岚拍了拍他肩膀,得意地挑了下眉,话里带着些炫耀的意味,第一眼看到朝落的时候,我就感觉她与我渊源颇深,没想到她果真是我亲姐。 重阳搞不懂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问道:既然是你姐,那为什么你们分开多年? 金岚脸上的笑容一滞,眼里的亮色也黯淡下来,是我不好,没护好他。 重阳还想问,楚晏已经策马到了跟前,看向那头站着的金岚,冷漠道:陈伯他们在何处?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23) 三河镇。金岚答道:傅时雨让他们在那儿候着。 楚晏嗯了声,我回一趟三河镇。 他得让陈伯带着秋姨娘和楚东歌他们离开,不能留在这里了。 那我们呢?重阳问。 去京城埋伏。楚晏淡淡道:若发现有种红百脚的百姓,找个地方先关起来。 重阳点了点头,可皇宫里不是还有吗? 楚晏没开口。 他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皇宫里的那些百姓还未想到解决之法。 若实在不行,那为了顾全大局,能保就保,不能保的话,这些百姓只能弃了。 虽然听起来残酷,但楚晏心里清楚,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若真让太子登基,那大庆便是真的完了。 不过楚晏想起傅时雨之前所说。 太子若用百姓来牵制你们,那我便有办法来牵制太子,所以你们尽管攻入京城,其他由我想办法。 他沉思片刻后,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说只想把这人好好护在自己身后,但傅时雨从来都不是活在羽翼下的人。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成为自己有力的臂膀。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那便是去相信傅时雨。 那我跟你一起去。金岚的话打断楚晏的思绪。 他回过神,看向站在马旁的金岚,漠然道:牢里还有你的兵。 言外之意,便是问金岚,他不管自己的那些兵了? 金岚想起还有这回事,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和犹豫,最终还是一脸不情愿地站回重阳身边,行行行,我不去了。 免得到时候见到我姐,我又舍不得走。 说完,他又不放心地嘱咐,你告诉我姐,等事情结束后,我马上去找她,让她等着我! 楚晏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持紧缰绳,打马远去。 三河镇离这里不远,还没到晌午,楚晏便到了,他来到金岚说的那家客栈,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守在外面的陈伯。 王陈伯刚想喊,意识到现在的处境,他又连忙改口,公子,你终于来了。 楚晏嗯了声,先回屋。 好。 两人上到客栈二楼,陈伯走到靠角落的一间房前,轻轻敲了敲。 楚东歌来看的门,她以为是秋姨娘,看也不看,直接喊道:姨娘,我正准备和朝落姐姐过去了。 没听到有人应,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陈伯身后站的楚晏。 楚东歌脸上一懵,反应过来后,立马高兴地喊道:二哥! 楚晏嗯了声。 先进去吧。陈伯一脸紧张地环顾四周,隔墙有耳。 楚东歌赶紧让到一旁,快进来吧! 语罢,她又跑进屋子里,欣喜地冲朝落传话道:朝落姐姐,二哥回来了! 听到他们说话声的朝落,也急忙从屏风内走出来。 当看到进来的楚晏,身后空无一人时,她眼里一慌,担心问道:公子呢? 楚东歌也想起来,没见到傅时雨,连忙上前抓住楚晏的袖摆,二哥,时雨哥哥没跟你一起吗? 楚晏想到还在宫里的傅时雨,心里也一阵烦闷,不过怕朝落担忧,到时候不肯离开。 所以他又只能神色平静地扯谎道:在京城。 听到这话的的朝落,神色这次渐渐缓和。 楚晏看向旁边的陈伯,去收拾东西,现在马上出发去南阳。 楚东歌意识到他们遇到了什么危险,她赶紧抱住楚晏大腿,歪着头问:那你们呢? 还有那些将士哥哥都不跟我们走吗? 楚晏蹲下身,按着她肩膀,承诺道:你好好听秋姨娘的话,要不了几天,我便会接你们回来。 真的吗?楚东歌头一回对自家二哥的话产生了怀疑。 楚晏点点头。 他看向旁边一脸犹豫的朝落,你也跟他们走。 朝落面上一急,刚想开口,楚晏又把傅时雨的名字搬出来。 傅时雨说的。 果然傅时雨这几个字是最有用的利器。 朝落虽心里不愿,最后也只能点头答应。 吩咐完,楚晏不想耽搁,便借着楚东歌和朝落去收拾东西的功夫,转身离开了。 刚一出客栈,他余光忽然扫到不远处的巷子里好像走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楚晏心里一沉,朝那条巷子缓缓走去。 这巷子不长,后面连着并排的几处宅院。 他走进去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道身影。 楚晏心里不由猜测,或许只是自己看错了。 刚想离开,身后便传来一道夹着淡淡嘲弄的嗓音。 哟,好久不见了。 楚晏眼里瞬间阴鸷下来,回过身便看到那个在极寒谷撞见的神秘白发人,此刻眉梢轻挑,吊儿郎当地抱着双臂,正一脸高傲地睨着他。 第147章 母蛊 楚晏眼神冰冷地盯着庄樾, 语气不善道:你怎么会在这? 你以为我想来啊?庄樾不客气地翻了下白眼,跟楚晏比起来, 他的臭脸也逊色不了几分。 要不是有要紧事,你跪下求我,我都不想来呢! 楚晏不想同他在这浪费时间,转身想走, 庄樾的身影却晃了下, 眨眼功夫, 就挡在了楚晏跟前,速度快得连肉眼都捕捉不到。 等等。庄樾打了个哈欠,看着精神不太好, 连眉间艳丽的朱砂痣都好似褪了颜色, 听我把话说完。 楚晏皱眉睨着他,回头瞥了眼刚刚庄樾站着的位置, 离这里这么大段距离, 这人竟能在一两息之间,来到自己跟前。 他对这人的身份瞬间产生起浓浓的怀疑。 想起他的话,楚晏收敛思绪, 问道:什么话? 你不是正在烦京城里的那些红百脚,该如何处置吗?庄樾懒散道。 楚晏眼里一怔,反应过来后, 面色立马有些阴沉,你怎么知道? 呵。庄樾不屑地睨他一眼,一脸欠扁地说:你管我。 反正你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他脸上升起一丝恶意,笑吟吟道:但我就是不告诉你! 楚晏只道这人多半是脑子有问题,冷着脸没搭理他。 庄樾见他这副冷冰冰的死人脸,心里也没了逗弄的乐趣,算了,我长话短说。 红百脚虽然难缠,但其实有解决的办法,而且还挺简单。 什么办法?楚晏问。 庄樾沉默半晌,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外面的巷子口,冷淡道:母蛊。 楚晏正揣摩着蛊母这俩字的含义,庄樾的声音却又一次响起。 找到母蛊。 庄樾收回视线,看向面无表情的楚晏,你不是知道似锦的血有问题吗? 楚晏现在来不及探究这人为何会知道似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似锦身上的血里之所以有异香,并不是因为中了美人蛊,而是因为沈言亭与她行了床笫之欢,体液存留在似锦的身体里,所以她身上也跟着沾了几分气息。 这种异香只有沈言亭身上才有,因为在他还小的时候,他母亲以蛊虫替沈言亭养身,所以他体内血液里便形成了一股奇怪的香气,以此来让蛊虫不伤害他,后来成年后,他担心惹人怀疑,便一直服用药物,压制这股气息。 楚晏垂下眼,沉吟道:你是说,关键在沈言亭和似锦身上? 不。庄樾神色复杂,若是在这两人,你和傅时雨自有办法解决,我也不至于跑这一趟。 你已经知道可以用音律来控制红百脚,我也不多说,但这法子并不长久,存在一个短暂的时限,等超过后,红百脚便不受控了。 所以沈言亭之前一直筹备多年,却没放出来,他一直在等合适的时机,全部放到京城,如若那些红百脚再这样放任下去,超出那受控的时限,恐怕会酿成大祸。 沈言亭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彻彻底底的毁掉大庆,太子既然是隋庆帝的子嗣,他自然也不会放过,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子被沈言亭当了木仓使,可惜他如今被权势和仇恨蒙蔽双眼,已经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 说完,他颇感不耐地叹了口气。 作为这个世界的看守者,亲眼见证剧情崩坏,却没办法拉回正轨,没什么时候能比现在更憋屈了。 怪就怪傅时雨那没出息的,为了眼前这渣渣,竟然连任务都撒手不管,害他现在还要来收拾烂摊子。 楚晏正思忖着,没察觉到这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沉吟片刻后,他问道:关键在母蛊身上? 庄樾嗯了声,找到母蛊,引出所有的红百脚。 那蛊母在何处?楚晏问。 庄樾瞅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刚刚不是见过了吗? 楚晏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陡然闪过一个人选,他眼底微微诧异,朝落? 嗯。庄樾缓缓道:当年沈言亭把母蛊养在她身上,为了续命。 楚晏神色深沉,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神倏地凌厉,逼问道:鬼骑令那幅地图,你故意把朝落的血作为地图,是为了想让我猜到她身体里有母蛊? 放屁!庄樾一脸无语,我若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几年前便先杀了你。 当时是为了让你们发现朝落和沈言亭的身世,哪想到现在会闹这一出。 楚晏心里镇定下来。 的确,若庄樾连这都算好了,那未免有些太过邪乎。 他抬眼,又面无表情地问道:找到母蛊,然后呢? 庄樾心知这人恐怕有点猜到了,笑容深意地说:自然是把红百脚引到母蛊身上了。 他语气太过平淡,如同是讨论着今个天气如何,丝毫听不出其中隐藏的残忍含义。 楚晏有些失言,良久,才蹙眉道:红百脚这么多,如何引? 朝落并不是蛊母,而是蛊母栖身的躯壳,把数以万计的红百脚引到她身上,那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你不是猜到了,我又何必多说。庄樾淡淡笑了笑,她这条命,是从阎王爷手里偷来的,如今也该还回去了。 饶是身心冷漠的楚晏,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有些变色,他语气冷凝道:不行。 听他拒绝,庄樾眼里没有惊讶,只笑道:你知道我为何不去找傅时雨,而来找你吗? 楚晏不言。 庄樾瞥他一眼,自顾自地说:傅时雨这个人虽然面上瞧不出来,但实则重感情,前世他隐瞒一切,一个人背负所有,你就能看出来了。 所以他绝不会同意这个做法,但你不一样。 他看向面若寒霜的楚晏,平静道:你没他善良。 同京城百姓和大庆比起来,牺牲一个朝落的性命,来保全他们,其实算不了什么。 楚晏攥紧拳头,眼底漆黑一片,如实道:是,你说的没错。 但我不想他恨我。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心意相通,楚晏不想因为这破事,导致最后两人分道扬镳。 庄樾幽幽地盯着他,眼里的情绪莫名,让人搞不懂他此刻的想法,许久后,才缓缓收回目光,视线再一次越过楚晏,落到了不远处的巷子口,小声呢喃了一句。 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了她本人。 听到这话的楚晏面上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去。 朝落一脸无措地站在阴影处,见他们发现了,有些慌张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想让你帮我给公子带句话,结果过来,就看到你们 楚晏快速收敛起脸上的异样,淡淡道:什么话? 朝落垂下头,小声嗫喏:我在这里很好,望公子不要记挂。 楚晏眼里闪过一丝晦暗,默然片刻后,他蓦地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那下次见面,你自己说给他听。 朝落抬眼,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你好好跟着楚东歌去南阳,其他的事不必再管,我和傅时雨自有办法解决。楚晏面无表情道。 朝落努了努嘴角,看了眼他身后,庄樾只冲她勾了勾唇,并不开口。 回答我!楚晏陡然冷厉地吼了声。 朝落吓得肩膀一抖,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楚晏走出巷子,经过朝落身边的时候,他冷飕飕的目光一扫,还不快走。 朝落脸色微白,忙不迭点了点头,跟着楚晏出了巷子。 他们离开后,庄樾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后背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来了。庄樾没回头,对着面前空荡荡地巷子,轻轻问了句。 朝落抿紧双唇,攥着衣角的双手微微发颤,迟疑许久后,她才抬头看向庄樾的背影。 我该怎么做? 庄樾眼里幽暗,意味不明地说:你考虑好了? 朝落没说话。 庄樾又问:怕吗? 朝落脸色惨白,实在承受不住,瑟瑟发抖地蹲在一边,蚊子似的说了声,怕。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24) 庄樾笑了,虽然眼底没有纹丝的波动。 那你为何要来? 朝落神色恍惚地看着对面,呐呐道:我不来,公子会遇到危险吗? 可能会。 楚王爷也会有危险吗? 不知道。 那会死很多人吗? 嗯。 朝落把头埋在臂间,把蛊虫引到身上,我会疼吗? 会。 庄樾转过身,朝着她一步步走去,直到到了朝落跟前,他蹲下身,看着朝落光秃秃的头顶,很痛。 它们会从你的耳朵,鼻子,嘴,眼睛里钻进去,寻找你体内的母蛊,而且你体内若是容不下它们,它们就会吃掉你的五脏六腑,直到你的身体能完全容纳它们的存在。 朝落身子不可抑制地发起了抖,她低声地抽噎起来,沙哑道:为什么要是我? 庄樾眼里闪过一丝怜惜,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朝落的头顶,我也想问。 为什么会是你呢?朝落。 朝落始终不肯抬头,把脸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若我不肯,那我会不会很坏?她闷闷地问道。 当然不会。庄樾温和地笑了笑,柔声道:谁都不会愿意的。 你已经很勇敢了,起码会回来找我,很多人,现在指不定已经快马加鞭逃走了。 朝落又沉默下来,须臾,她犹豫道:我很害怕。 嗯。庄樾收回手,嗓音温润道:我知道。 所以我会帮你。 朝落肩膀一僵,从臂间默默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庄樾眼里平淡,温柔地朝他笑了笑。 你怎么帮我?朝落不解道。 庄樾支着下颚,像是漫不经心地冒了句。 把母蛊移到我身上。 第148章 中毒 就这么毫无风声地过了三日, 宫里和京城陷入一片诡异的平静之中。 太子以三皇子和广陵王谋乱为由,收回了他们手中的兵权, 作为老将的应逐竟率先归降,并奉旨在京城追查乱臣贼子的下落。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表象,应逐既然曾经是定远将军的下属,太子心知他们交情甚笃, 如今这么听话的归顺自己, 他不禁怀疑这其中恐怕藏了什么计划。 但应逐却在登基前一晚, 抓着叛逃的三皇子进了宫。 太子搞不懂这人是何目的,加上应逐如今算是戴罪立功,并未参与到楚晏谋反的意图之中, 这也代表在明面上, 他抓不到应逐的错处。 待认真考虑一番后,封长行只能暂且把这人的性命多留几日, 待登基后, 时局稳定了,他再随便找个理由发难就行。 今个天没亮,几日不见的念秋推开了傅时雨的房门。 傅时雨睡眠浅, 被惊醒后,便再无睡意,他打了个哈欠, 从床榻上坐起身,语气懒散道:这些天你去哪儿了?怎么没见着你人。 念秋把干净的衣衫放在桌子上,眼神阴郁地瞪着他, 冷冷道: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傅时雨瞥他一眼,明知故问道:什么意思? 念秋面色阴霾,眉宇间满是不加掩饰的杀气,我不是殿下,可不会信你的那些鬼话! 傅时雨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着他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念秋心里恨得咬牙,但又拿这人无可奈何,只能警告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不跟广陵王走,但既然你选择留下来,那我会死死地盯着你! 你若对太子抱着什么不好的念头,劝你趁早放弃,太子只要伤了一根毫毛,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傅时雨叹了口气,突然张口:念秋姐姐。 他本就生得美貌,又这般眼巴巴地盯着,再大的火气也会消褪几分。 你我两人何必如此针锋相对,刚进宫的时候,我可是拿你当亲姐姐看待。 傅时雨神色诚恳,念秋探究地看了他几眼,最后又有些别扭的别过脸,只要你对太子好,我就不会杀你。 你明白太子现在在做什么吗?傅时雨问。 念秋沉默片刻,没说明白,也没说不明白,只道:殿下的决策,不是我这种奴才能够掺言的。 那万一殿下走上的是条不归路,自己也会有危险呢?傅时雨又问。 念秋脸上一怔,垂眸道:我只负责听从殿下的命令,其他管不了。 傅时雨叹了口气,心知这人就是个死脑筋,既然劝不动,他也不必再浪费时间。 低着头的念秋突然冒了句,不是有你吗? 傅时雨没听太清,什么? 念秋重新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不是殿下的太傅吗?殿下若是做了错事,你大可骂他一顿,引他走向正轨就好了。 你就像从前那样,对太子好一些,不要冷眼旁观,他做得不好,你就骂他,只有你才能左右他的决策。 傅时雨心里五味杂陈,面上淡淡道:可这是本来的傅时雨。 你们就是一个人!念秋眼眶微红,执意道:你就是他! 傅时雨不再同她争辩,下了榻,拿上干净的衣衫穿戴好,见念秋还不死心地看着自己。 他心里百感交集,温和道:傅时雨为何可以左右殿下的决策? 念秋面上茫然了一瞬,还没开口,傅时雨却先一步吐出了两个字。 信任。 傅时雨神色平静道:你们嘴上说我和之前的傅太傅是一个人,但你们都做不到像信任傅太傅那般,全心全意地信任于我。 殿下不信任我,我又如何左右殿下的决策? 念秋张了张嘴,辩解的话语堵在喉咙里,她神色疲惫地闭上眼,不再开口。 傅时雨穿戴好,理了理衣襟,冷淡道:走吧。 念秋点了点头。 * 父皇,醒醒。 脑子混沌的隋庆帝陡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呼喊,他睁开迷蒙的双眼,见封长行笑意盈盈地站在面前。 本来昏沉的隋庆帝立马清醒过来,嘶哑道:孽子!你怎么出来的!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把封长行押入大牢的那一晚,后面发生的事他没有丝毫记忆。 封长行并不回答,只抬起双臂,在隋庆帝的面前转了一圈,笑吟吟地说: 父皇,你瞧我这身衣服可还算合身? 听到这话的隋庆帝把视线移到封长行胸前,被上面绣着的五爪金龙仿佛灼痛了眼,他神色骤变,厉声道:好大的胆子!你竟敢谋权篡位! 这话一出口,封长行便像是忍不住笑意,低沉地笑了两声,后来或许又因谋权篡位这几个字太过可笑,他竟开始在隋庆帝的寝殿内,放肆癫狂地大笑起来。 父皇,儿臣可没这么大的胆子。封长行勉强忍着笑意,艰难地说:我可是名正言顺登上这龙位的。 朕疯了不成!隋庆帝斥道:就算朕死了,这龙位也落不到你头上。 封长行笑了笑,并不反驳,转身拿过旁边的圣旨,一字一顿地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已年迈,顺应天命,在位四十一年膝下长子封长行人品贵重,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封长行看着隋庆帝逐渐狰狞的五官,眼里的笑意更甚,缓缓道:因父皇龙体欠佳,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由儿臣代理朝政,父皇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太上皇便可。 隋庆帝冷笑,伪造圣旨,可是死罪! 谁说是伪造的。封长行把圣旨展开,举在他眼前,笑容残忍道:这可是父皇亲笔所写,底下可是盖着您正正经经的私印。 隋庆帝看着圣旨上的笔迹,瞳孔微张,呢喃道:这不可能! 他伸手想夺,封长行已经先一步把圣旨收了起来。 隋庆帝一脸愤怒地嘶吼道:这不可能! 朕从未写过这份诏书! 封长行幽幽道:父皇写没写过,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没写,这皇位也迟早会落到我头上,不过是迟一些罢了。 殿下,吉时已到。有个小太监在外面提醒道。 封长行看向坐在床榻上,一脸失神地隋庆帝,心里满是大仇得报的畅快,他掸了掸衣襟,淡淡笑道:父皇可要养好身体,长寿无疆,这样才能亲眼见证你的那些嫔妃和皇子,被我一一的斩草除根。 还有你千辛万苦攻打下来的江山,迟早有天,会被我全部毁于一旦。 隋庆帝仿佛一瞬之间,老了十几岁,年迈的脸上布满沧桑,他浑浊的双眼看向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儿子,你当真如此恨我? 这不是废话么?封长行低低笑道:父皇难不成念起父子之情,还想同我说几句心里话不成。 隋庆帝抓着酸软的膝盖,冷冷道:所作所为,都有因果,你将来可别为现在所犯下的罪后悔! 后悔?封长行嗤笑一声,懒得再同他废话,转身朝殿外走去,边走边讽刺道:母后死后,我每一日都在后悔。 若当时被藏在柜子里的我,能有勇气出来与你同归于尽,那我又何至于后来多年的夜不能寐,常年被我母后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惊醒。 隋庆帝神色骤白,不敢置信道:当当年你在 封长行回头瞥了他一眼,阴森森地勾出一张古怪的笑脸。 没错,我全都看到了。 那杯毒酒是父皇亲手所灌。 一个愿意全身心都交付给你的女人,你却连最后她口中的自尽二字,都不放下心,若是论起心狠,可没人能敌得过父皇。 隋庆帝像是一下失了力气,神色恍惚地坐在龙榻上,封长行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去。 门外的小太监见他出来后,有眼力见地锁好了房门。 封长行看着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空,轻声道:太上皇这几日吃的什么? 之前陛下整日昏睡,所以没有送膳食过来,既然陛下现在醒了,奴才这就去传膳。 嗯。封长行漠然开口:他大病初愈,吃简单些为好。 小太监不明白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说:回殿下,备的都是下人吃的清粥小菜。 他可吃不了这些。封长行眼里幽深,道:米都是人吃的,牲畜只配吃剩下的。 小太监把他的话在嘴里琢磨一番,眼里满是惊骇,连忙欠身应了声是。 封长行没再继续开口,只看着显出艳阳的天空,勾唇笑了笑。 难得是个好天。 * 太子继位的消息太过匆忙,登基大典办的并不隆重,群臣全部神色木讷,如同一具没有神智的傀儡,四肢僵硬地龙位下恭候着。 偌大的殿堂看着不但看不出丝毫庄严肃穆,相反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 提前卜好的良辰吉时一到,封长行便身着连夜赶制出的龙袍和冠冕行入大殿,踩上以红毯铺着的金砖,一步一步地走上象征着权力之巅的龙椅。 傅时雨身着朝服,站在大臣的行列之中。 见时机差不多了,他走出大臣的队伍,欠身行礼道:殿下,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站在一旁的刘大学士皱眉,傅太傅,有话等会再说,可别误了陛下登基的吉时。 封长行却不太在意,笑容温和道:太傅但说无妨。 傅时雨依旧弓着身,冷淡地询问着,殿下这几日是不是时常嗜睡,精神欠佳? 封长行眼睛微眯,神色不改,笑吟吟地说:是。 不止如此,朕一旦想点事情,便头痛不已,心神难安,太傅说说只是为何? 傅时雨直起身,双眸澄澈温润,瞧着没有任何威胁,但语气却凉飕飕的,细听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危险。 因为你中了毒。 第149章 登基 毒?封长行面上不见惊讶, 淡淡笑道:什么毒? 比起他的平静从容,与太子一丘之貉的刘大学士便明显激动许多, 大胆!你竟敢公然谋害天子,这可是犯了诛九族之罪! 傅时雨置若罔闻,看着封长行,皱眉道:你早就知道? 封长行笑了笑, 不置可否, 伸手摸了两下耳后的位置, 在这儿,是吗? 傅时雨心下沉了沉,他当时故意用指甲划破了封长行的脖颈, 就是担心会被这人发现, 结果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太傅肯定想问我为何不拆穿你。封长行含笑道。 见傅时雨沉默不语,他转身迈上金阶, 缓缓端坐在了龙椅上, 一脸笃定地笑道:我知道太傅不会让我死。 傅时雨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的确,我不会让你死。 你死了,与我没任何好处, 不过 他语气顿了一瞬,回头看向那些僵直站着的大臣,你靠香和音律操控他们, 那万一你吹不了了,这些人还会受你控制吗?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25) 封长行的笑意收敛起来,阴沉如水的脸上仿佛布满一层黑云,看着有几分唬人,不过须臾后,他又低低地笑了两声,状似自嘲地说:太傅对我可真狠得下心。 他背靠着龙椅,冷淡道:之前边关闹的那场瘟疫,便知道得知医术高明,所以你下的这毒,我也没想过宫里那群草包太医能解。 不过既然猜到了,我又怎会没有提防之心。封长行道:虽说不能解,但想办法抑制几日还是行的,再者说,就算我吹不了,不是还有另外的人可以替我吹吗? 语罢,他拍了拍掌,殿外缓缓走进来一道身着鹅黄色宫服的女子。 念秋欠身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行礼的间隙,她用余光冷冷地扫了傅时雨一眼,像是在愤怒傅时雨的冥顽不灵。 早就猜到太傅会对我下手,所以让念秋也会了这谱子,另外封长行温和笑道:太傅难道一直没发现,这些天我都没戴着香囊。 傅时雨眼底划过一丝异色,果真闻到跪在旁边的念秋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古怪香味。 他总算是想明白,这些天萦绕在心里那股不对劲到底是什么。 虽然被封长行察觉到了动机,但傅时雨早就猜到不会这么容易得手,所以面上瞧着还算镇定。 他不再言语,封长行瞧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太傅可还有话说? 傅时雨懒得同这人阳奉阴违,摸着藏在袖里的飞刀,退回大臣之中,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新上任的太监总管见封长行即位后,示意阶下鸣三鞭,随后念秋掏出怀里的笛子,待吹出一阵悠扬的调子后。 太监总管扯着尖利的嗓子扬声喊道。 跪! 又是一阵调子后,群臣齐齐跪地。 一叩首! 大臣们如同是被操纵的傀儡,跟着笛声朝着封长行叩了三首。 太监总管拿出圣旨,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刘长庆此次在谋逆之乱中,屡次立功,乃朕之功臣,封一等功,升正一品,接管六部 该封的人念完了,傅时雨心里也知道了,忠于太子阵营里的人并未中红白脚。 身中红白脚的基本都是不好驯服的武将,以及顽钝固执,像右相这种的老臣。 后面的,傅时雨只听到自己被降了职,以及要抄广陵王的府邸,其他也没听太清。 笛声重新响起,群臣跪地叩拜,傅时雨也赶紧跟着跪下来。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场匆忙的登基大典已过了大半,外面始终没听到有人闹事,傅时雨感到有丝奇怪。 楚羡行和三皇子的人应该也到了。 他攥着手里的柳叶刀,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所以要亲眼看到他们来了,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才能行动。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凉凉的嗓音。 太傅在想什么? 封长行不知何时从龙椅上,来到傅时雨的跟前,漆黑的眼瞳正幽幽地盯着他。 傅时雨连忙收敛思绪,摇了摇头,没什么。 封长行盯了他半晌,突然说:太傅是在等你的那位情郎吗? 傅时雨皱眉,没有吭声。 他不会来了。封长行笑得有些阴森,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是挂着一丝嘲弄,他们以为,我真的会信应逐这条走狗吗? 只是没想到他会把三弟亲手送到我面前,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把握好,怎么行? 傅时雨面色越发凝重,心里也搞不懂为何他们会选择以身犯险。 封长行攥着傅时雨的手腕,眼神逐渐幽深,广陵王现在想必已经偷偷去救我三弟了。 傅时雨冷冷地瞪着他,你做了什么? 封长行凑近他耳边,阴恻恻地笑道:在三弟身上放了点熟悉的小东西罢了。 他掌心的力道加重,仿佛快要把傅时雨的骨头捏碎。 狗咬狗,就看谁能活下来了,不过就算活下来了,外面也是千军万马候着,只要他们不对百姓下手,那就永远逃脱不了这四面楚歌的困境。 傅时雨手腕之前受过伤,此刻被他这么紧紧握着,额头上瞬间冒起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这可是好机会,太傅。封长行把他的手摁在胸口,微微笑道:你不是想杀我吗? 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波澜不惊地说:陛下在说什么? 封长行指尖探进他宽大的袖口,如同一只冰冷游移的毒蛇,正缓慢地朝里游去。 大殿里一片静谧,仿若连空气都滞凝下来,傅时雨屏住呼吸,垂眸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闪烁,脑海中思绪千转,终于打定了主意。 不能再等了。 藏着柳叶刀的其实并不是这只手,他心知封长行会怀疑自己,所以一直有意无意地做些小动作,暗示这只手上藏着东西。 所幸封长行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果然中了计。 陛下小心! 站在旁边的念秋察觉到不对劲,忙不迭出声提醒道。 傅时雨面上一沉,干脆攥着柳叶刀往封长行的眼睛刺去。 让人寒毛直竖的危机感迎面而来,封长行条件反射地抓住傅时雨手腕,锋芒凛凛的刃尖离眼瞳只差一丝距离,饶是再冷静,封长行此刻也不由惊出一声冷汗。 待缓过神后,他眼里骤然阴鸷下来,森冷道: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难不成要废了太傅的手脚,你才能变得安生。 傅时雨见挣脱不开,便也就算了,刚想开口,外面陡然传来一阵沉重浑厚的钟声。 封长行一愣,旋即蹙眉道:何人在敲朝钟? 殿内仅剩的几位神智清醒的大臣面面相觑,显然也不明缘由。 一阵短暂的静默过后,便听见外面喊打喊杀地惨叫声,伴随着千军万马的疾驰,如同奔腾的潮水般,四面八方地涌进阒然无声的大殿。 刘大学士惊慌失措地退后几步,这这是怎么了? 外面是谁在守?封长行问。 刘大学士勉强镇定地回答道:禁卫军,还有军营里的十万精兵。 封长行冷声道:应逐人呢? 站在刘大学士身侧的左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哆哆嗦嗦地答道:微臣派他去守宫门了。 虽然不放心应逐,但封长行照旧给他在宫里安排了个官职,派人严加监视,偏偏安排的这官职,左相策划已久,想安排自家的一位亲信上去的,现在应逐一来,那人就自然被挤下去了。 左相这口恶气咽不下去,这些天没少为难应逐,昨日应逐突然回嘴了几句,得了太子青睐的左相哪能忍,准备把人派去守几天大门,挫挫他的锐气,哪想到,现在竟然出了这种事。 你! 封长行缓了口气,又问:三皇子可有人守? 刘大学士回答说:一直有宫人和侍卫军守着。 封长行松了口气,沉声道:去把三皇子带来。 话音一落,就有个侍卫军面如纸色,步履踉跄地冲进殿里。 殿下不好了!三皇子不见了! 一时,封长行涌起各种烦躁的情绪,混乱地在胸口冲撞,他一脚把那侍卫踹翻在地。 随即一脸阴霾地在原地徘徊几步,指着一脸恐慌的左相想说什么,但最后又念起不是时候,转身看了眼站着的念秋,沉声道:先让这些大臣去堵住殿门。 是。念秋拿起竖笛,操纵那些神色呆滞的大臣走在殿门前。 陛下。刘大学士突然上前,瞥了眼站在身后的傅时雨,小声提醒:傅太傅与广陵王交情匪浅,不如以他来要挟 傅时雨心里冷笑,面上则淡淡道:广陵王生性冷血,从不顾及情面,你真以为我的性命能威胁他? 能不能威胁,试试不就知道了。刘大学士一脸自信又阴险地笑了笑。 可以是可以。左相一脸恐惧地说:但该由谁来挟持傅太傅? 谁都没自信,广陵王会为了一条区区太傅的命,放弃交战,毕竟若是逼宫成功了,三皇子又不能登基,这皇位最有可能落到他手中。 我可以与广陵王谈判。傅时雨把他们的脸色尽收眼底,镇定自若道:若你们现在放弃跟随太子,我可以求他留你们一条性命。 太傅,你怎确定我一定会输?听到这话的封长行不见生气,倒轻声笑了起来。 别忘了,宫里那些中蛊的百姓,才是我手里的最后一张牌。 傅时雨眼里微动,若广陵王大开杀戒,你这张牌就没用了。 的确。封长行勾了勾唇角,不过他不会。 况且,你不是还在我手中吗? 傅时雨垂在一旁的手臂突然被抓住了,封长行不躲不闪,迎接着他凌冽的视线,对视片刻后,他突然移开目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念秋。 念秋不知在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本来和缓的笛声突然变得尖锐,随即刘大学士不经意瞥见她的袖里突然爬出了几条细长的蜈蚣,正飞快地朝他们爬来。 还未来得及反应,殿内的那几个神智清明的大臣,便感觉耳朵里一阵钻心的剧痛。 刘大学士不敢置信地看向封长行,呐呐道:陛下你 封长行安静地笑了笑,并不出声。 这副温尔文雅的模样,在刘大学士眼中,无遗是深渊里等待饮血啖肉的恶鬼,令人不禁栗栗危惧。 封长行看到那几个大臣眼神变得木讷,便垂眸看着同样诧异的傅时雨,我不会把你交给那个人。 语罢,他转过身,强硬地拽着傅时雨,往龙椅后的屏风走去。 第150章 从未 傅时雨被封长行一路拽着往后花园行去, 战火还没波及这里,所以这里暂时还算平静。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听着打打杀杀的声音越来越远, 傅时雨皱眉道:你真不打算以我来威胁广陵王? 毕竟这是你最后的退路了。 封长行一言不发,只大步地往前走。向来擅揣摩人心的傅时雨此刻竟摸不准他的想法,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四周的景色。 这方向是太子殿? 封长行抓他去太子殿作甚?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道破空的飕飕风声, 傅时雨还来不及反应, 喉咙便被身旁的封长行握住了。 别动。 正袭掌而来的楚晏连忙收起掌风, 但因后劲太强,反被打出去的内力逼退了几步。 楚晏双眸阴鸷地睨着封长行,见傅时雨还被他抓在怀里, 喉咙那口刚咽下去的老血, 又涌起来几丝血腥。 封长行冷笑道:你果然在这。 他一边把傅时雨困在怀里,一边游刃有余地看向站在对面的楚晏, 只要太傅在我手中, 你便一刻也坐不住。 楚晏神色平静,淡淡道:放了他,你还有条生路。 封长行笑了笑, 没应,半晌后,突然问:皇宫里的那些百姓, 你怎么处理的? 楚晏眼睛深处快速掠过一丝异色。 封长行见状,凑近傅时雨的耳边,幽幽地说:太傅, 你看。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坏,被人逼到绝境时,他不也开始动手屠杀百姓? 傅时雨垂眸,冷漠道:他是好是坏都没关系。 那你凭什么这样要求我!听到这话的封长行突然发了火,为什么我就一定要是个好人。 傅时雨叹了口气,我从没要求你。 你是没要求我。封长行低沉地笑了两声,眼里挂着浓浓的讽刺,但你的背叛,对于我来说,心里更难受。 当你发现,我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好,你就不要我了。 他话里委屈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指着楚晏,咄咄逼人道:可这个人,他同样坏得彻底,甚至屠杀平民百姓,为何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封长行紧紧掐着傅时雨脖颈,阴沉道:我之所以把那些百姓安排进宫,就是想让你看看,你全然信任的这个人,其实同我一样,是个心里肮脏,不折不扣的混蛋。 我们都一样,凭什么他要得你另眼相待! 傅时雨没想到这里面还藏着这缘由,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还未开口,对面的楚晏突然道:你错了。 楚晏黝黑的眼瞳直视着封长行,他最信任的人是你。 语罢,他又淡淡地勾起嘴角,这细微的弧度中仿佛带着睥睨一切的嘲讽,还有一丝不明显的残忍。 不过那是以前了。 封长行眉峰一蹙。 在边陲,他便已经知晓你在军营里动的那些手脚,一直没揭发你,是因他真心想辅佐你登上皇位。 而后来真正让他寒心的,并不只是我,而是你陷害忠良,无视劝诫,甚至连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你都能算计。 我父王带领将士背井离乡,抛妻弃子,驻扎在边陲多年,为了你的一己之私,你让大庆的将士和臣民陷入危难之中,国土为基,士兵为矛,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如何担得起一国之君。 越说封长行的脸色便越僵硬,他看向傅时雨,想得到他口中的否认,但傅时雨却至始至终都沉默着,击垮了封长行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太傅他说的可是真的?封长行话音轻颤,询问着。 傅时雨虽没回答,却叹了句。 殿下,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26) 封长行神色怔忡,缓缓松了手,就在傅时雨以为这人已经放弃的时候,楚晏神色骤变,怒道:快离开他! 话音刚落,一股猛力从背后袭来,正失神站着的封长行,趁他俩不备,突然搂住傅时雨的腰,往身后的太子殿奔去。 封长行眼中酝酿着黑暗的漩涡,神色隐现癫狂,沉声笑道:我情愿死,也不会让你们双宿双飞! 楚晏看着他们前方紧闭着殿门的太和殿,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底下的脚步加快,近乎是爆发了所有内力,风驰电掣地向前奔去。 就在封长行快要冲破殿门时,他的身子一僵,猛地停在了门前。 一阵风暴停歇的死寂后,封长行不敢置信地垂下头,发现胸口不知何时,插了一柄闪着泠泠寒光的柳叶刀。 傅时雨白皙的手背上满是鲜血,打湿了他青色的广袖,那张漂亮的脸上看不见丝毫情绪,清冷得像是初春里化不开的冬雪。 太傅封长行眼眶默默红了,想说什么,又突然感觉没了力气。 晚一步追过来的念秋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瞳孔紧缩,震惊地跪倒在了地上,待反应后,她目眦欲裂地爬上前,嘶吼道:不是的! 他不是想杀你啊! 冥冥之中,一切像是早有安排,关着的殿门吱呀一声,被风轻轻吹开了。 傅时雨像是被操纵着转头,缓缓往门缝里望去。 里面空无一人,一片安静,甚至摆设都如往日般,放置在原地,没有被人挪动过的很急。 这种景象与楚晏和傅时雨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没有预料中埋伏着的侍卫军,也没有蓄势待发的长枪暗箭。 他们是被骗了,还是暂时没发现封长行布下的埋伏? 封长行死死抓着傅时雨的手腕,哪怕是受了重伤,也不肯松开,直到最后他无力地滑倒在地。 我我只是想带你走。 封长行神色惨白,胸口痛苦得仿若万箭穿心,所有难过的情绪快要将他整个人淹没。我从没想过杀你。 我怎舍得!我怎舍得杀你! 傅时雨不明其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这四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击向封长行的心脏,他眼里恍惚了一瞬,随后像是突然醒悟了,后背倚靠着柱子,自嘲地苦笑道:你果然不是太傅。 原来太傅真的死了 你明明知道!念秋在不远处掩面痛哭,哽咽地质问道:这明明是你们从小的秘密! 这太和殿藏着条密道,可以出宫,这是殿下的母妃和外公,担心他以后出事,所以当年暗地里建造的,为的就是在危急关头,助他逃命。 傅时雨面上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封长行略带苦涩的笑脸。 念秋满脸仇恨,怒声道:这个秘密,殿下小时候只告知过你,你知道殿下对你没有杀心,只是想带你逃走。 他若是真想杀你,何必等到这时候! 封长行扯着傅时雨的袖摆,沙哑问道:你不是太傅,为何又要冒充他? 傅时雨蹲下身,想帮封长行先处理伤口。 封长行却又改为握住他手腕,阻止了傅时雨的动作。 不必了。 他头一次看向傅时雨的目光中没了执念,清醒的如同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要去寻太傅了。封长行眼里空洞,看着不知名的某处,轻轻地呢喃着。 说完,他抬眼看着神色复杂的傅时雨,淡淡道:若一个人伴在身边多年,有天却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你说,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傅时雨听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眼站在一旁,醋瘾发作又只能暗自忍耐的楚晏,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笑了,转过头,迎向封长行不解的眼神,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一个人,选择背叛自己主子,明知自己会死,仍旧执意离开皇宫。 你不妨猜猜这缘由是什么? 封长行眼里空白,茫然地摇了摇头,与其说是猜不出来,倒不如说是他不敢猜。 看着封长行神色呆滞,傅时雨表情冷漠下来,语气有些残忍地揭露了真相。 爱慕,他倾心于你。 不可能!封长行下意识地矢口否认。 傅时雨没解释,只淡淡笑了笑。 若是不爱,明知自己会丢掉性命,依旧还是选择背叛三皇子,不再做太子身边的眼线,只身一人离开了皇宫。 辞官回乡只是借口,一切只是他有准备的赴死罢了。 看到傅时雨眼里升起几分怜悯,虽什么都没说,但封长行却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不知是胸口哪口气不对,没来得及顺,逼得一口浓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 他面无人色地看着傅时雨,又像是在透过傅时雨看另一个人。 封长行松开傅时雨的手,默默地垂下头,良久,他突然开始不可抑制地狂笑起来,但眼里却尽是浓浓的懊悔和沉痛,看不出丝毫的笑意。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那头向来冷静的念秋,此刻已经哭成了泪人,一脸惊慌地扑上前,哭喊道:殿下,你不能死! 封长行心知大限将至,眼里对这俗世间已没了留恋,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已的念秋,他抬起被血染红了的手,柔和地抹去她脸上的眼泪,语气虚弱道:念秋,你可害惨我了。 念秋神色微僵,怒了努嘴,没有吭声。 不。封长行像是反应过来,一脸讥笑地说:还是因我自己。 太蠢。 语罢,疲惫感排山倒海地侵袭而来,封长行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刺眼的阳光如同是夜里一盏即将燃烧殆尽的油灯,随后最后的火星也淹没在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殿下! 念秋不愿接受封长行的死亡,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肩膀。 不要死 求你快醒过来吧!念秋泪流满面,话里满是卑微的祈求,明明你还有奴婢啊,奴婢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何必呢。傅时雨面无表情,生冷道:你应该明白,他真正想要的人死了。 傅时雨看着沉默下来的念秋,百味杂陈道:太子真正对傅太傅见死不救的原因,想必是因为你在里面耍了把戏吧。 难怪之前念秋非逼着自己承认,他与之前的傅太傅是一个人,对自己抱有杀意,但却事无巨细的照顾自己,一边怨恨,一边又对自己心怀愧疚。 念秋一言不发,抽出插在封长行胸口的柳叶刀,一脸平静道:没错。 殿下当时其实是想去救傅太傅,但我怀疑其中设有陷阱,心里不太放心,便干脆哄骗殿下,说傅太傅和三皇子已经计谋好了,准备待殿下一出宫,便置他于死地。 傅太傅的突然出宫,加上我的危言耸听,导致殿下对傅太傅失去了最后的信心,没多久,有探子禀告说,亲眼看到傅太傅跌落山崖,我看到他的尸体才知道,自己已犯下大错,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但怕殿下怪罪,后来我一直不肯坦白自己说了谎。 念秋握着柳叶刀,比在纤细的脖颈上,看向傅时雨,缓缓道:殿内最后几个中蛊的大臣,因时辰不久,我已经把红百脚引出耳外。 中蛊的大多数百姓在皇宫,京城街上的百姓很多都被抓进了大牢,待太子登基后,便会放出来,至于街上里那些中蛊的百姓,是之前邬尔莎公主,为救殿下,不小心误伤的,后来殿下为了掩人耳目,便让他们在街上游走,营造出京城里所有百姓中蛊的假象。 香囊可以防止那些蛊到自己身上,音律则可以控制它们,若入耳的时辰短,还可以弄出来,但时辰长了,他们便会栖息在脑子里,不愿钻到外面了。 说完,她看向傅时雨,还有最后一句。 抱歉。 虽然已经没用了。 语罢,念秋手里的柳叶刀便利落地往喉咙插去,片刻后,也跟着在封长行身旁倒了下来。 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突地聚起阴云,傅时雨从两人的尸首上抬头,看着雾蒙蒙地天空,心不在焉地喃喃着。 要下雨了。 楚晏心中也像是藏着事,神色漠然地嗯了声。 第151章 引蛊 楚晏见傅时雨盯着那两具已经断气的尸首出神, 他心里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帕子, 擦了擦傅时雨下巴和脖子上的血迹,随后又抓过傅时雨沾血的左手,仔仔细细地把指缝里的鲜血全部擦干净后,他才丢了被染红的帕子, 淡淡道:走吧, 出宫。 出宫?傅时雨眼里重新清醒过来, 他诧异道:这里不管了? 嗯。楚晏帮他把散开的墨发拢在一起,拿出怀里的白色缎带,松松地在靠近发尾的地方系了个结。 三皇子在宫里。 傅时雨好奇道:太子不是说给三皇子下了红百脚? 楚晏攥着傅时雨的冰凉的手, 踱步往外走去。 似锦之前同沈言亭交欢, 体内留有他的气息,三皇子取了她的血, 偷偷藏在身上, 后来那些人走后,他便把血抹在耳后,红百脚忌讳这股异香, 这才离开了他的身体。 傅时雨点了点头,中蛊的百姓呢? 活着。楚晏只冷淡地答了两个字,便没下言了。 傅时雨松了口气, 如释重负地笑道:等事情结束后,先把他们关起来,既然知道红百脚怕似锦的血液, 那就从这点上找突破口,应该很快能想出解蛊的法子。 听到这话的楚晏眼里微动,没有应话,只沉默地拉着傅时雨往外走。 沉浸在思绪里的傅时雨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知想起什么,他眼里一亮,忙道:每日取一点似锦的血,滴进中蛊之人的耳朵里,是不是就可以把那些红百脚引出来体内了? 他正说着自己的计划,可楚晏下一句话却瞬间击垮了傅时雨刚刚才砌起来的信心。 这法子只适宜中蛊时间短的人。 傅时雨眼里一怔,想起刚刚念秋说的那些话,心里这才明白过来。 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见他面色又重新变得凝重,楚晏话里难得带了几分宽慰。 你别太心急,等出宫再好好想吧。 傅时雨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也明白自己现在已经有些慌了阵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勉强让心里冷静下来,刚想说话,却陡然发现了四周的景色有点不对劲。 怎么要绕远路?傅时雨奇怪问道。 楚晏冷淡道:其他城门在交战,只有这边没人。 哦。傅时雨心里没怎么怀疑,应了声,便跟着楚晏继续往前走。 但没走几步,他心里隐隐感觉好像忽略了什么。 抬眼看到远处那道高高的宫门时,一道灵光在傅时雨脑子里稍纵即逝,他眼睛深处划过一丝微妙的光泽。 不对 平日里有太监出宫采买,会从一道小门进出,而太子所在的太和殿,恰好离其中一道小门不远,为何楚晏会领着自己绕远路,却不从那道小门出去。 明明那条道最近,并且战火还没波及太和殿,所以这应该是更好的选择,傅时雨不相信,他这时候还会顾忌什么尊卑,那唯一可以解释的,只有 那里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这里是南门,而那道小门,离北门最近。 察觉到身旁的人停了下来,楚晏的掌心不禁攥紧了些,神色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傅时雨抬起头,漆黑的眼瞳幽幽地盯着他,发生了什么? 楚晏默然不语。 看到他的沉默,傅时雨突然一阵没来由的胸闷,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然发生着。 他猛地甩开楚晏的手,大步地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站住!楚晏脸色微变,眼里头一回出现了慌张的怯意,疾步追了上去。 他步子大,又习武,傅时雨哪能敌得过,还没跑多远,就被楚晏拽了过来。 松开。傅时雨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漠然道:我只说一遍。 楚晏脸上一僵,如同铁箍般拽着傅时雨的手,略带着一丝迟疑,缓缓地松开了。 傅时雨看也不看他,拼命地往南门跑去。 天空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一口倒扣的大锅,四周的景象仿佛沾了灰。 那股莫名的胸闷越来越强烈,傅时雨总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的昏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体深处仿佛有道声音,驱使着他往那个方向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傅时雨撑着膝盖,半蹲在原地喘了几口粗气。 他之前内力受损,身体也跟着耗空了,现在这番剧烈的疾奔,已经令他疲惫地眼前发黑。 傅时雨缓了缓急促跳动的心脏,神色苍白地看着眼前高耸的宫门。 很安静。 没有异样。 傅时雨想松口气,但那口气却始终卡在喉咙里,他咽不下去。 想多了 他如同自我催眠一般,压抑着心里的那丝异样。 但也许是上天突然想开个玩笑,又或者是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本准备转身离开的傅时雨,蓦地听到了一声响彻天际的惨叫。 这道歇斯底里的声音似在死寂的皇宫里划破一条大口,瞬间打破了静谧的有些诡异的氛围。 傅时雨面色越发惨白,在原地立了半晌,他才僵硬着挪动双腿,往门边走去。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27) 随着离宫门越来越近,傅时雨鼻尖的空气也跟着稀薄起来,垂在两侧的双手不停颤抖,后背甚至浸出了一身的冷汗。 直到越过朱红的大门,外面的景象,便这么毫无保留,猝不及防地呈现在傅时雨的眼底。 这里沾满了人,但却没有厮杀。 这里的人有的是百姓,有的是将士,有得是臣子,都神色木讷地站在离城门远远的地方,而在他们正前方,此刻跪着一道羸弱的瘦小身影。 那人身上穿着玄色披风,兜帽把脸遮得严实,同远处的那些人比起来,她的背影便像蝼蚁,渺小的得不堪一击。 而最令人触目惊醒的是,无数只密密麻麻的红百脚,如同是闻到了什么鲜美的气味般,正疯狂地朝着那道身影爬行过来。 青石板被红百脚所淹没,远远望去,便像是鲜血染了长街,血色铺路,这一眼,竟是看到不到尽头。 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心头,傅时雨脑子里空白下来,但却本能地朝着那个人走去。 但还未走近,却被身后的一股猛力拽了回去。 别去。 楚晏像是怕失去他一般,从后面牢牢地抱着他的腰。 傅时雨置若罔闻,不断地挣扎着。 放开我。他嗓子嘶哑道。 楚晏不敢放,把头埋在傅时雨的肩膀上,头一次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 求你了,别去。 傅时雨像是没听见,看着那道被红百脚爬满的身影,她又一次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 不知是触到了心里的哪根弦,傅时雨眼里一酸,不受控制地滑下两行清泪。 是我求你 他神色狰狞,一脸痛苦地嘶吼道:放开我!楚羡行!你他妈的放开我! 楚晏一身不吭,抓着傅时雨的肩膀把人转过来,面向自己。 他垂下眼,不敢直视傅时雨赤红的双眸,轻声道:别看了。 这三个字如同是冲破了奔腾洪水的闸门,傅时雨心里的情绪轰然爆发,愤怒侵蚀了他脑海里的理智,发泄似地在楚晏身上踢打撕咬,再看不到平日里的半点风度。 此时的傅时雨,已经被逼疯了,与市井里的泼妇,看着毫无区别。 楚晏的脸上很快便多了几道指甲刮过的痕迹,脖子上有几个渗血的牙印,身上的锦袍也皱巴巴的,下摆全是凌乱的脚印。 傅时雨喊累了,也打累了,嘴里只剩下了两个字。 放开! 楚晏没放,他死死地抱住傅时雨,从刚刚开始,他就没松过一点劲儿,手背上不知在哪儿刮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血淋淋的,瞧着有点渗人。 傅时雨最终在楚晏的铜墙铁壁里败下阵来,他神色疲惫地靠在楚晏的肩膀上,呢喃道:是我错了。 我不该回来的。 他抓着楚晏的衣襟,忍不住哽咽道:我他妈的,就不该重生,就该死在过去里! 你不该死。 楚晏把傅时雨的脑袋按在胸口,下巴抵着他的头顶,哑声道:错不在你,在我。 他看着远处正倒在原地挣扎的身影,缓缓地阖起双眸。 一切罪责,皆由我来背负。 * 你怎么了? 正在河边洗衣裳的小女孩抬起头,看着旁边那个被烧伤了的男人,此刻正失神地盯着水面。 那男人脸被烧得严重,瞧不出本来的面目,只剩下那双仿佛窥不见任何情绪的双眸。 听到小女孩的话,男人侧过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快下雨了。 他嗓音很难听,低沉又粗糙。 啊?小女孩呆呆地应了声,抬头看了看天色,见乌云密布,的确是要暴雨来临的前兆。 要是下雨之前没洗完,姑母肯定又要骂我了! 说着,她赶紧拿起旁边的衣裳,在搓衣板上费力地搓洗起来。 男人从她身上收回目光,看着荡漾着波纹的水面,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烦躁。 第152章 玉殒 事情发生的前一晚, 楚晏和重阳正在书房里,商议着明日逼宫一事。 两人谈到后半夜, 重阳下去准备了,楚晏也刚想出去,却猛地看到门口站了道人影。 待看清那人的面目时,他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 朝落有些怕他的冷脸, 下意识地埋下了头。 见她不说话, 楚晏皱眉道:我让金岚送你去追陈伯。 别。朝落连忙道:我有事想说。 楚晏不问她是什么事,话音里升起一丝烦躁。 陈伯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他看着你。 不关陈伯的事。朝落焦急地摆着手, 是我自己偷偷跑来的。 楚晏眸光倏地凌厉, 冷冷道:我没傅时雨那么好的耐心。 最后说一遍,等会我让金岚送你回去。 朝落被他阴鸷的眼神吓得脸色发白, 她咬着下唇, 沉默良久后,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既然来了,我就不打算回去了。 楚晏刚想说话, 却见朝落身后走出一道白色的人影。 我说,她不想回去,你就别劝了。 大冷天, 庄樾就穿了件单薄的白衫,衣襟还微微敞着,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线条。 一见到他, 楚晏那张脸登时风雨欲来,一双隐含锋芒的黑眸像是要在庄樾脸上钉出两个血洞。 是你搞得鬼。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庄樾翻了下白眼,不客气道: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坏? 楚晏早就习惯这人对自己那股莫名的敌意,蹙眉问:那她是怎么回事? 庄樾打了个哈欠,懒散道:这丫头成天求着我,带她到京城,我被吵得不行,就只能领着她来找你了。 楚晏面色阴霾,明知道她来代表着什么,你分明是故意为之。 庄樾一脸的没心没肺,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我都没强迫她来。 见他这副模样,楚晏倒有些失了言语。 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再者心中也无大爱,庄樾这话一出口,他心里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反驳。 是我自己要来的。朝落又一次重复地说。 察觉到楚晏凌厉的眼神落到脸上,她虽心里胆怯,但还是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神色坚定道:这蛊既然是因沈言亭而起,我又欠他一条命,所以这笔债便有我替他还。 楚晏拧着眉,冷漠道:以后你要怎么还随你。 但这次,你必须跟陈伯他们去南阳。 朝落看了眼他带着警告的眼神,突然浅浅地笑了笑,眼里罕见有一丝少女的狡黠,你在担心公子生气? 你若还念着傅时雨,那就别做傻事。楚晏不耐烦道:我还有要事处理,现在派人送你回去。 我说了,我不回去。 朝落的声音虽轻,但却丝毫听不出迟疑的意思。 她看向楚晏,缓缓道:今日我来的目的,是想让你明日把中蛊的所有人全部聚集到皇宫的南门外,我在那里等他们。 这样你和三皇子殿下便没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的攻进皇宫了。 见楚晏不开口,朝落又很是贴心地说:我给公子留了信,他不会怪到你头上的。 楚晏神色复杂,淡淡道:但他会难过。 他不会。朝落眼眶里悄悄地闪起泪花,但面上却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那些丑陋的瘢痕,此刻也阻挡不了她如花般娇艳的笑靥。 我信上说,我已经跟庄公子走了,你只负责带他出宫就好。 楚晏没想到她连这些都想好了,心里渐渐沉了下来。 看来朝落已经下定决心了,他再怎么劝也没用。 走吧。站在他们身后的庄樾突然开口,时候不早了。 朝落点了点头,朝楚晏行了个礼,那我走了。 去哪儿?楚晏皱眉。 朝落努了努嘴,想说什么,庄樾却挥了挥袖,两人如同一道被风吹散的轻烟,凭空在楚晏跟前消失了。 楚晏眼里微惊,抬步走到门外。 院子里已没了陌生的气息,清冷月色洒在黛青屋檐上,阵阵阴风刮地树梢扑簌作响,树影婆娑。 庄樾领着朝落去了一处高高的屋顶,往日里繁盛的大街此刻空无一人,四下静谧,偶尔听到远远的林子里,传来一两声叽叽的鸟叫。 朝落安安静静地坐着,眼里映着头顶上挂着那轮皎洁的明月。 庄樾则懒散地躺下来,枕着手臂,幽幽道:这是最后一晚了。 你再不把母蛊过给我,可就过不了了。 朝落摇了摇头,认真道:我不会过的。 这是我该做的。 庄樾看着暗蓝的夜空,意味不明地开口,凤玉,你想活下来吗? 他头一回用这个名字唤朝落,话里仿佛带了很多层意思,朝落听不懂,她眼里升起茫然,不解道:为什么你们都要叫我凤玉? 庄樾侧过脸,看着朝落疑惑的眼神,淡淡地笑了笑,既然你不是凤玉,那为何要承担她的一切呢? 朝落面上一愣,下意识地说:可是 没有可是。庄樾打断她,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活下去就行了。 朝落神色怔忡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垂下头,想的。 我还想陪陪公子,想看着他和楚王爷好好在一起。 庄樾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那就好好活下去。 我替你过蛊。 朝落低着头,无言半晌后,她把手轻轻从庄樾的掌心里抽出来。 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朝落神色平静地开口。 一双清澈的黑眸仿佛点缀了星碎,在漆黑的夜色里熠熠生辉, 我想作为朝落活着,而不是作为凤玉。 她失神地望着远处矗立在黑夜里,依旧显得雄伟壮观的宫殿。 良久,朝落回过头,朝神色晦暗莫测的庄樾笑了笑,这于我是好事,等凤玉和母蛊死掉了 我就是真正的朝落了。 * 傅时雨不知道这场酷刑什么时候能结束。 后背所有惨叫、哭喊、挣扎等等的声音,像是形成无数道缠绕上来的枷锁,他不堪其重,疲惫地喘不上气。 哪怕楚晏警惕地护着他,不让他回头,那些过于残忍的画面,他连一丝余光都窥不见,但傅时雨却仿佛感受到,那些数不清的红百脚爬过地面,爬到身体的每个角落,随后顺着耳朵,鼻子,嘴里等等地方疯狂地钻了进去。 他胃里突然有些泛酸,五脏六腑也像是在被那些阴毒的红百脚啃食着,疼得傅时雨脑子里嗡嗡的,仿佛随时都要晕厥在楚晏的怀里。 那些开始在慢慢恢复神智的百姓和大臣,当看到远处那惨烈可怕的景象时,纷纷于心不忍,又心惊肉跳地别过了脸。 终于 那道耳不忍闻的声音停了。 傅时雨的世界也恢复了安静。 结束了?他嗓子哑的只能发出气音,毫无血色地双唇上满是被咬破的血洞。 楚晏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轻轻地嗯了声。 傅时雨双眸空洞地推开他,摇摇欲坠地转过身。 楚晏怕他摔倒在地,伸手想去扶,却被他狠狠地挥开了。 傅时雨看着那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时,头顶上仿若有座巍峨的大山压下来,他眼前一黑,差点狼狈地倒在地上,还好楚晏眼疾手快地把他搂住了。 傅时雨又一次推开他,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朝着地上的那道身影走去。 四周已经没了红百脚的影子,那人身上的披风和衣衫被咬烂了,衣不蔽体,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染成血色的破洞。 傅时雨伸手解下外衫,双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把那人的头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随后把外衫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像是生怕弄痛了,他动作间带着试探和犹豫,再继续下一步的时候,中间都会迟疑很久。 公子那人气若游丝地喊了声。 她看不见,眼眶里那对清亮的黑瞳没了,只剩下两个空空的血洞,耳朵渗出的血液浸湿了傅时雨的白色里衣。 是你吗? 傅时雨死死地咬紧牙根,喉咙哽塞,他说不出一句话,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地滴落在那人的脸上。 再忍忍,我马上带你去医馆。他勉强让自己声音听起来镇定,能救你第一次,那同样能就救你第二次。 公子朝落想说话。 傅时雨连忙打断她,别怕,朝落,你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 他想把朝落从地上抱起来,但越是慌乱,越是出错,刚想起身,膝盖一麻,他又无力地跌坐回去。 没事吧,朝落? 傅时雨抽了抽鼻子,强颜欢笑道:抱歉,刚刚没抱稳。 他搂起朝落的腰,屏着一口气,刚想把人重新抱起来,一只冰凉的手却搭在了他的腕上。 公子朝落虚弱道:别费力气了。 我知道自己没救了。 怎么会。傅时雨连忙制止,神色苍白地笑道:我可是神医,死人都能救回来。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28) 朝落艰难地扯起唇角,话里带着淡淡的得意,我知道,公子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既然知道,那你就别说话了,留点力气。傅时雨佯怒道。 朝落笑了笑,突然抬手伸进衣襟,从胸口里拿出一个破旧的藕色荷包。 公子还记得这个是什么吗?她手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要拿给傅时雨看。 但傅时雨看到那个熟悉的荷包时,胸口一阵钝痛,随即眼里涌起来一股汹涌的恨意。 他刚想把这荷包拽过来扔了,但朝落却满是欣喜地说:公子送我的。 傅时雨面上一僵。 朝落话里带着浓浓的欢欣,我很喜欢。 傅时雨心里五味杂陈,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朝落胡乱摸索着傅时雨的手,傅时雨见状,主动握了上去。 就在他不明朝落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她把那荷包塞在了傅时雨的手里,有些希冀地询问着。 公子,能帮我戴上吗? 没听到傅时雨出声,她以为他不愿,心中难免失落,但又故作没事道:是我糊涂了,我现在这副模样,肯定配不上这耳坠。 不是。傅时雨倒出荷包里的那对翡翠玉兰耳坠,眼里一片森冷,是这耳坠配不上你。 公子,你莫再取笑我了。 说完,朝落重重地咳嗽了一阵,身体里却像是正在被数以万计的蚂蚁爬行着,每一句话都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傅时雨不敢再同她交谈,拿着耳坠,刚想替她戴上,不经意看到耳垂上那个看着还挺新的耳洞,他面上一怔,你什么时候有的? 朝落猜到他在问什么,笑容满面地说:之前让秋姨娘帮我弄的。 傅时雨眼里又是一酸,他忍着泪意,快速地把耳坠戴在朝落的耳朵上。 朝落努力地做出一个自认为恬淡的笑脸,好看吗? 傅时雨攥着拳,重重地点了点头,意识到朝落看不见,他刚想开口,身后却有一道声音先一步插了进来。 好看。楚晏半跪在地,神色认真道。 随着他说话,远处那些百姓的声音也此起彼伏的传了过来。 好看!真好看! 小姑娘,好看的,你大哥从不骗人。 对对对,那位公子说的没错,这耳坠的确配不上你。 起初只是一两个人的夸赞,随后所有的百姓都开始不约而同地附和起来。 一个妇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看到朝落那可怕的面孔时,她还是没忍住,眼里泄出一丝惧怕,但她还是强撑着勇气,来到了朝落的身边。 还缺个镯子。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把手里的玉镯取下来,双手颤抖地戴在朝落瘦弱的手腕上。 这是我的嫁妆,我出嫁的时候,我娘说是老一辈拿着在庙里求大师开过光的,你戴着来世,定能投个好胎。 朝落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她头一回感到外人的善意,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却一点也不讨厌,甚至胸口还透着一丝淡淡的暖意。 谢谢你。 没事,孩子。 那妇人捂着嘴,不忍再看朝落,泣不成声地跑回了人群里。 朝落脸贴在傅时雨的胸口上,她的听力已经很微弱了,但不知为何,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听的很仔细。 公子。她有些疲惫了,想好好的睡一觉。 傅时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眼里干涩地连泪也挤不出来了,他踩着朝落脸上的血迹,轻轻地嗯了声。 下辈子,我还要做朝落。 好。 你来做我哥哥,好不好? 好。 像这一世一样,护着我。 好。 哥哥。 好。 听到傅时雨应了,朝落满足地笑了笑,靠在傅时雨怀里,听着他胸口有些缓慢的心跳声,安心地进入了没有尽头的梦乡里。 朝落睡了。楚晏陪在他身侧,缓缓道:我们回府吧。 傅时雨像是没听到,依旧神色呆滞地跪着,突然察觉到脸上有点湿意,他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眼里恍惚地呢喃了句。 下雨了。 * 三河镇 哥哥,你快点!等会雨下大了!小女孩抱着洗干净的衣裳,回头喊道。 相貌丑陋的男子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的腿脚有些不方便,一瘸一拐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刚一回到青楼的后院,那男子便敏锐地察觉到有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逐渐靠近。 他抓住小女孩的手,嗓子沙哑道:你去屋里躲好。 小女孩一脸不解,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男子走到平日里接客的小楼,看到地上摆放着两具死不瞑目的女尸,正是青楼里的妓子。 听到楼上传来脚步,他连忙退到后院,往门缝里喟叹。 只见十几个骂骂咧咧的山贼,正搜刮了一堆金银珠宝,从楼上下来了。 他转过身,想带着屋子里的那小女孩离开,不经意晃到有三个山贼竟到了隐蔽的后院里,那小女孩和他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长短。 那男子被烧伤的脸上沉了下来,思忖片刻,他心里一横,深深地看了眼紧闭着房门的屋子,转身爬上低矮的围墙,打算只身一人离开。 砰 陈旧的木门不堪重负,被一脚狠狠踢开。 准备离去的男子,背影一僵,随后他缓缓阖起眼,想起小女孩的那双灵动漂亮的眸子,最终还是神色复杂地摔下了城墙。 他已没了内力,又腿脚不便,连爬起来都有些狼狈。 站住! 几个山贼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回头望去,见后背站着一个面貌瘆人的丑鬼。 第153章 元旦 隋庆第四十一年元旦前夕 即将开年的天气不见回暖, 终日下着鹅毛大雪。 街巷里的市井百姓,最近最常谈论的便是大庆太子封长行勾结外党一事。 在他们的口中, 这位没传出过什么大功绩的太子,竟敢偷偷密谋篡位,甚至还敢试图加害自己堂堂一国之君的生父。 所幸最后关头,三皇子和广陵王率兵赶入宫中, 让太子的阴谋诡计得以破碎, 最后惨死在那场激烈的战役之中。 至于先帝却没能等来太子身亡的喜讯, 登基的那日,太子前一脚刚走,他便在殿里自缢了, 等三皇子赶到时, 先帝已没了气息。 而他们在冷宫里发现了一具应该已经死去几日的女尸,正是那位失踪已久的邬尔莎公主。 国不可一日无君, 龙位不能空缺太久, 神智恢复清醒的大臣众口一词,纷纷恳求三皇子继承皇位,主持大局。 三皇子退让了几回, 最终还是穿上龙袍,坐上了那把象征权利之巅的椅子。 新帝改隋庆为宗盛,立生母贤妃为皇太后, 大赦天下,群臣赞其品性宽厚。 登基后不久,宗盛帝便颁发了一道圣旨。 翰林院刘大学士, 当朝左相,还有乌纱帽还没戴几日的户部尚书等等,跟太子有关联的所有余党,皆被打入大牢,罪行重的株连九族,罪行轻一点的,家里人勉强苟了条性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男丁流放边疆做苦役,女子则贬成奴籍,分出青楼或大户人家里做妓子或小妾。 至于先皇后宫里的妃子,则陪葬的陪葬,发落出宫的出宫,平日里莺歌燕舞的皇宫,也开始变得冷清起来。 而这次功劳最大的广陵王,宗盛帝赏赐起来也不见手软,封完地,又加立楚晏为大庆的第一任摄政王,随后赏应逐二等功,封了武安侯,而其他没参与宫变的文武百官,也得了些大小不计的恩赐。 这场浩大的宫乱终于渐渐平息,而京城里的百姓,也跟着新上任的帝王,迎来了崭新的一年。 虽是新年,但因先帝驾崩,举国缟素,连日都能听到宫中绵绵不绝的哀嚎和啼哭,所以整个京城不仅不热闹,看着还多了几分萧瑟和凄凉。 宗盛元年元旦 这日,楚晏同宗盛帝告别后,便匆匆忙忙地出了京城。 重阳驾着马车,正坐在宫门口等他。 见人出来,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呵出了口白气,今个怎么这么久? 楚晏没答,只掀开帘子,钻进了暖烘烘的马车,淡淡道:回府吧。 遵命!重阳脸上冻得发红,乐呵呵地扬起马鞭,驾 宗盛帝新赐的府邸离皇宫不远,半柱香的功夫,就听到重阳在外面喊,到了到了。 太他娘的冷了,我先进去了,你自己出来吧。 楚晏嗯了声,发现自己的身上沾了些风雪,他又在马车里坐了会儿,待感觉暖和些后,才下了马车。 王府里还没请下人,现在都是宗盛帝赐下来的宫人在伺候着。 王爷,可是要先去书房?奴才已经让人备好了热茶,现在就吩咐她们给你端进去。候在府门的管家,赶紧上前询问道。 不用。楚晏边走边问,今日他可有出屋? 虽没指名道姓,但管家瞬间明白了,王爷问的是何人。 回王爷,那位贵人一直歇在屋里,没出来过。管家回答道。 他之前是宫里的老太监,眼睛毒,这些天王爷只要一回府,便往府里的那间小院子里钻,一晚上都不见出来。 不过那院子里住的人,管家还没看见过是何姿色,能把这位看着冷心冷情的摄政王迷成这副模样,向来见惯宫中佳丽的他,此刻不免有些好奇。 听到管家的回话后,楚晏的脸色变阴郁了几分,眉宇间明显能看出愁闷之色。 可用了早膳? 用了。管家点点头,今日奴才在门口看见,碗里的八宝粥少了半碗。 嗯。楚晏见到了,解下肩上的玄色大氅,递给旁边的管家,让厨房把午膳端到这里。 是。 楚晏拍干净肩头上的雪花,这才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内。 傅时雨正盖着厚厚的褥被,面朝墙,像是在熟睡。 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像是隔成了两个不同的季节。 楚晏弯腰脱了外衣和长靴,走到床榻边,掀开被子的一角,试探着钻了进去。 听到身前这人轻浅的呼吸声停了,楚晏伸手搂着他消瘦不少的细腰,低声道:把你吵醒了? 傅时雨转过身,眼里带着些刚睡醒的迷蒙,困倦道:今日宫里不是有晚宴? 嗯。楚晏凑过去,亲了亲他尖尖的下巴,我已经同皇上说了,今晚不去。 这样好吗?傅时雨皱眉。 楚晏置若罔闻地咬着他脖子,口齿含糊道:有什么不好。 傅时雨推了推他肩膀,你堂堂摄政王,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恐怕会引起皇上和大臣的不满。 我不在乎。楚晏抓着他的手腕,瘦得像节枯树枝,轻轻一折就断了。 他从傅时雨的颈间抬起头,警告道:不准再瘦了。 听到他的话,傅时雨不禁有些好笑,瘦不瘦,我说了怎么能算。 楚晏神色阴霾,冷冷道:管家说你今早就喝了半碗粥。 这不是不饿吗?傅时雨有些恶作剧地把自己冰凉的手,放到楚晏温热的胸膛里取暖。 昨晚你逼着我喝了两碗鸡汤,现在都还搁肚子里装着呢。 楚晏捉住傅时雨作乱的手,攥在掌心里暖着,今晚京城应该很热闹,要不我带你出去走走? 傅时雨眼里微惊,你不是最讨厌去人多的地方了? 楚晏眉峰一蹙,没有开口。 算了吧。傅时雨靠在楚晏的胸口上,我也不喜欢人多。 楚东歌若是在府里,恐怕现在已经扭着朝落在京城里玩疯了。 这个名字,是两人心里的忌讳,这些日子,都会下意识地避开。 傅时雨说出口后,两人之间还算温馨的氛围,瞬间开始僵硬起来。 楚晏眼里深沉,转移话题道:去游湖吧,人少。 难得露了点笑意的傅时雨,眼里又重新黯淡下来,兴致不佳地点了点头,又重新阖起双眸,准备睡一会儿。 楚晏也没再开口,称职地充当着傅时雨的人体暖炉。 须臾,就在楚晏以为傅时雨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却突然冒了句。 金岚还没找到吗? 楚晏眼里深沉,冷淡地嗯了声。 傅时雨叹了口气,没再继续问。 那日得知朝落的死讯后,金岚大闹王府,甚至打算带着鬼骑兵,在京城里展开报复性的杀戮,楚晏和重阳率兵阻止,但金岚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正头疼的时候,庄樾来了。 他交给金岚一封朝落留下的书信后,便转身离去了。 金岚拿着信,把自己关进一间小屋子里,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一整夜,翌日天一亮,便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至于他剩下的那一半鬼骑兵,则交由重阳看管。 而朝落的尸首,傅时雨选了个好日子,火化了。 他寻了处地势安静,风景秀美的宝地儿,毫无异样地把朝落的骨灰安葬了。 楚晏把他的平静收在眼里,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宁愿这人能指着自己鼻子骂几句,或者打两下,也不愿他跟个闷葫芦似的,整天闭门不出,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到了傍晚,京城里早早就亮起明灯,大街上张灯结彩,流光熠熠,难得在这个凄寒的冬日里,有点喜庆的样子。 傅时雨和楚晏上了游船,船夫在外面荡桨,两人则坐在船舱里饮着清香四溢的浓茶。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29) 岸上茶楼,书生正坐着郎朗饮诗,同小贩的叫卖混杂一团,湖面上舞姬所在的船里,时不时地流出悦耳的丝竹之声。 一切声音融合在他们这个小小的船舱里,听着却不显得嘈杂,相反还有一股说不上缘由的和谐。 连日来的阴云终于消散了些,傅时雨提着酒壶,缓缓站起来。 你要饮酒?楚晏脸色微沉。 傅时雨嬉笑着说:一点没事。 他来到船尾,没一会儿,楚晏也跟着走出来。 外面有备好的小矮桌和软垫,傅时雨直接席地而坐,拿起酒杯斟满,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久违的辛辣如同刀子般,灼热地滑过喉咙,他咳嗽了两声,有些红了眼。 湖面上的冷风迎面一吹,傅时雨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仿佛也被吹散了,他也不管站在旁边的楚晏,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 几杯下肚,傅时雨那张桃花面上,便多了几丝明媚的酡红。 别喝太醉。楚晏坐在他对面,提醒道:明早该头疼了。 傅时雨撑着下颚,晃着杯里的酒液,魂不守舍地呢喃着,早着呢。 好不容易喝一回,我再怎么也要喝过瘾。 楚晏眸光深沉地盯了他半晌,干脆也去船舱里拿了两坛酒,重重地放到矮桌上,沉默地陪着傅时雨对饮。 两人一喝就喝到了深夜,岸上的摊贩已经收摊了,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船上到处扔着空了的酒坛,傅时雨倒在楚晏的大腿上,他满面通红,眉宇间已经能看出酒醉之态,偏偏那双黑眸里却一片清醒。 往日喝一壶就能睡到第二天天亮。傅时雨看着头顶上漆黑的夜空,看不见明月,只有零星挂着的几颗疏星。 但这次头一回想醉,却醉不了。他幽幽道。 楚晏低下头,亲吻着他沾着酒香的唇瓣,那就醒着。 无论是醉是醒,我都陪着你。 傅时雨丢了手里的酒壶,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一个本该浅尝辄止的吻。 他们许久被行鱼水之欢,亲着亲着就有点不对味,当楚晏摸向傅时雨的后腰,正准备往下时,他忽然记起现在身处何处,心里燃烧正旺的那股邪火,也立马熄灭了下来。 傅时雨媚眼如丝地望着他,瞥了眼下面的一柱擎天,坏心眼地吹了声口哨,精神不错。 回去再收拾你。楚晏眼底情欲翻涌,狠狠地咬了口傅时雨的下唇。 傅时雨吃痛,嘶了口凉气。 你属狗吗?动不动就咬人。 许是听到他话里久违的轻松,楚晏嘴角也带了点笑意,嗓音里混着一丝暧昧的沙哑。 不仅想咬,还想上你。 傅时雨脸上一愣,随即淡淡地笑了,挑衅道:你今晚喝这么多,上不上得了,可说不准。 楚晏把他抱起来,眼里升起几分凉飕飕的危险,那试试。 包卿满意。 傅时雨轻佻地在他侧脸上亲了口,玩笑道:伺候的不好,爷就换一个。 刚刚还算好脸色的楚晏,面上瞬间阴沉下来,森冷道:你想换谁? 傅时雨觑他一眼,故意没有开口。 楚晏气得差点想把这坏气氛的人扔进湖里。 他招呼船夫快点靠岸,一回到岸上,便扛起傅时雨,风驰电掣地往府里赶。 傅时雨被他巅得有些想笑,不经意晃到远处的一道人影时,他眼里一怔,随即表情变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察觉到他的异样,楚晏停下脚步,怎么了? 他转过身,鸦雀无声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快走吧。傅时雨突然催促,再耽搁会儿,我就没兴致了。 听到这话的楚晏,虽心里有疑,但美色当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把这头鲜嫩多汁的肥羊,抱回屋子里,好好地饱餐一顿。 第154章 离开 昨晚折腾到天亮, 傅时雨总算是领略了这头禁欲数日的饿狼,潜藏的体力到底有多强悍。 天幕泛白, 楚晏还意犹未尽,搂着累得像条死鱼的傅时雨,占了半个多时辰的便宜,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他难得睡了个好觉, 也是头一回睡得这么沉。 翌日, 等楚晏醒来的时候, 躺在怀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若不是被窝里还残存着淡淡的药草香,他恐怕要以为昨晚的一切,只是老天赏赐给他的春宵美梦了。 楚晏下了榻, 他提前同皇帝告了一个月的假, 准备带傅时雨去南阳逛逛,顺带接楚东歌和秋姨娘她们回府。 本来准备今天就出发, 但想着昨晚傅时雨累着了, 准备让他歇两天,现在看来,倒也不用了。 大清早, 还能下得了榻,看来是昨晚他弄得还不够努力。 楚晏心情不错,所以难得犯了糊涂。 他微微勾着唇角, 正准备穿衣,不经意晃到不远处的八仙桌上放着封书信。 不知想到什么,楚晏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薄唇翘起的弧度也变得僵硬,从来都是泰然自若的他,此刻步履间竟多了几分慌乱。 他走到桌前,看到信封上熟悉的笔迹时,心里突然像是被人用针刺了下。 楚晏咬紧牙根,眼里阴鸷地瞪了片刻,随后快速地拆开了信封,拿出里面折好的信纸。 只短短一句话,不用一目十行,他也能眨眼的功夫就看完。 咱俩尺寸不合,今后一别两宽,勿念。 楚晏心有不甘,又重头看了一遍,待确定是只有这一行话后,他气得脸色铁青,掌心倏地攥着信纸,眼里狠戾地呢喃着,傅时雨,你找死! 正兀自愤怒的时候,不经意晃到信封后,竟还隐晦的留了一句。 与君一别,再逢亦难。 勿要相送,已是恩赐。 刚刚信纸上的那行话,他还可以认为是昨晚把傅时雨弄的太狠,所以他赌气,留了这封不算信的信出走了,现在看到这两句话,楚晏后知后觉地明白,傅时雨这次恐怕是真打算离开他了。 意识到这点的楚晏,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他拿过床头挂着的大氅披在肩头,连外袍都来不及穿,急匆匆地奔去王府的马厩。 他随便在牵了匹马,刚一跨上马背,管家就气喘吁吁地奔来,慌忙道:王爷,可是要出府? 见他穿得单薄,管家又忙道:天寒地冻的,王爷小心别着凉了。 楚晏拽着缰绳,像是没听到管家的话,魂不守舍地问道:今早可曾见到傅时雨? 管家眼里一愣,王爷,您说的这位是 楚晏这才想起傅时雨来到王府后,还未出过房门,管家应该没见过他的面孔。 他没心情再耗下去,甩着马鞭,打马而去。 京城里赶上过街,所以这几日都很是热闹,楚晏驾着马在街上发疯似的狂奔,吓得那些百姓纷纷抱头往旁边躲避。 天上飘起小雪,入目白茫茫地一片,他策马奔腾,一口气出了京城。 可当看到眼前空无一人的雪地时,楚晏心里却失了方向,到最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傅时雨的了解,少之又少,甚至连傅时雨从何处来,又打算往何处去,他脑海里都没有丝毫头绪。 寒冷的空气让楚晏瞬间坠入了冰窖里,恐慌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着他拼命跳动着的心脏。 他对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明明昨晚还同那人相拥而眠,今早一起来却不见了踪影。 傅时雨! 快要被恐惧淹没的楚晏,终于忍不住心里翻腾的情绪,五官狰狞地吼了声。 出来! 要走也说清楚! 我让你滚出来!听到了吗?! 雪下得越来越大,狂风交加,裹着的冰渣子刮得楚晏的脸泛起红血丝,他却毫无知觉,从马背上跳下来,行尸走肉地站在快要没过小腿的雪地里。 我又做错什么了 他眼眶被风雪吹得微红,嗓音里夹着愤怒、难过、委屈和浓浓的懊悔。 这次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 不知想起了什么,楚晏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幕,眼里恍惚地低语着,前世我们都失了约,活得不清不楚,死得不明不白。 他垂下眼,攥着手里被雪打湿的信封,眼里黑幽幽的,如同装着一汪窥不见底的深潭。 这一世换我来等。 他会一直等下去,以性命做赌注,赌傅时雨一定会来。 纷飞的大雪快要将楚晏整个人淹没,但他依旧身形挺拔地立着,笔直地像一棵矗立在山崖边的雪松。 * 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正平稳地在雪地里驰行着。 庄樾抱着暖手炉,懒洋洋地躺在软塌上,这么一个大美男坐你对面,你却心不在焉,一直出神,这不是在藐视我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吗? 傅时雨懒得理他,靠着马车闭门养神。 这雪看来要下一天了。庄樾坐起身,掀开车帘,自言自语地说。 今晚若是赶不了路,我们便找个客栈先歇息一晚。 傅时雨淡淡地嗯了声。 庄樾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道:昨晚听了你俩一晚上的墙角,害我整宿没睡。 我先睡会儿,马车停了你就叫我。 傅时雨缓缓睁开眼,冷冷道:你怎么不干脆搬窑子里去? 庄樾嬉皮笑脸地说:窑子里那些货色,哪能比得上你这等尤物,别说楚晏那畜生了,你要搁我耳边叫一声,这骨头都得酥。 听着这人占自己便宜,傅时雨神色淡漠,已经开始逐渐习惯了。 何况他也就会耍点嘴皮子,从不会做出格的事。 见庄樾阖起眼,傅时雨冷淡道:你不是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不同我讲讲看守者需要做什么? 庄樾语气懒散道:回谷了再讲也不迟,反正你跑不了。 傅时雨饱含深意地看了他半晌,突然从怀里掏出两本书册,平淡道:前世在我死后,你带着我,重新把前世的路走了一遍。 我知道记忆会被封存,所以在这本书册上留下几句简短的提示,这样在我重生后,可以让我有个方向,做完这一切后,又将前世关于所有烧伤的药方,记录在另一本册子里。 你想问什么?庄樾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傅时雨神色平静道:这些天我总是在想,是不是遗忘了什么事 听到这话的庄樾,悠悠笑道:所以你在怀疑我? 不是怀疑。傅时雨翻开那本书册,是事实。 他拿起书,最后一页有被撕走的痕迹,所以这本书册其实是残缺的。 傅时雨低垂着眼,指尖抚摸着书页上的缺口,喃喃道:我当时到底写了什么呢? 他抬眼,眸光森森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庄樾,你知道吗? 庄樾面不改色,一脸轻松地耸了耸肩,我怎么会知道。 可能你自己写错了,所以撕了吧。 傅时雨努了努嘴角,看着想说什么,最后又止住了话头。 我得弄清楚,庄樾。 庄樾眼里瞬间泛起冷光,你打算反悔? 我能反悔吗?傅时雨反问:这个世界里,你说了算,我可没有反悔的权利。 那不就行了。庄樾蹙着眉头,神色看着有些不耐烦,你也不要想有的没的了,跟我回极寒谷,当好你的下一任看守者就行。 傅时雨眼里深沉,意味深长道:若是打算交接看守者的职务,为何一定要回极寒谷? 庄樾烦躁道:回极寒谷办手续行不行! 行了,别问了,再问我就把里从马车里丢下去。 不用丢了。傅时雨掀开车帘,漠然道:我自己下去。 听到这话的庄樾心里一惊,忙不迭睁开了眼,诧异道:你刚说什么? 问完,就看到傅时雨已经钻出了马车。 祖宗哎!庄樾哀嚎一声,赶紧跟了出去。 他看着傅时雨跳下马车,有些郁闷道:下这么大的雪,你打算徒步回去? 不。傅时雨解下了白马上的绳子,又费力地取走了上面架着的车辕,后面拉着的马车一边立马陷在雪地里。 这马我借走了。 休想!突然被他搞这一出,庄樾心情也不好了,脸色阴郁道:你以为自个今天能走得了? 傅时雨置若罔闻地爬上了马背,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为何不能走? 你信不信,今个你走出一步,我便动手杀了你。庄樾语气危险道。 听到这话的傅时雨突地笑了,话里有些不以为然,你若想杀我,早就动手了。 以前我以为你是不敢,现在才明白你是不愿。 庄樾面上一愣,随即表情瞬间古怪起来,我为何不愿,你死不死,对我都没多大影响,大不了我再找下一个接任我的位置便是。 傅时雨无言地笑了笑,并不出声反驳,眼里满是窥破人心的了然。 你笑什么?庄樾一脸无语,我在同你说认真的。 傅时雨收敛起面上的笑意,神色复杂道:我也是认真的。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特地撕走那一页,也不记得上面写了什么,但若是就这么跟你走了,那我将来一定会后悔。 庄樾神色阴沉,凉凉道:你现在回去了,将来才会后悔!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30) 那我也认了。 傅时雨淡淡一笑,耐人寻味地说:希望下次再见,你是为了让我接任看守者的位置而来。 庄樾不再开口,只幽深地望着他,良久,他才一脸无奈地转过身,滚吧。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想看到你! 傅时雨不介意他的恶声恶气,刚想驾马离开,庄樾突然在他身后说了句。 伴君携手到白头,万劫不复亦不悔。 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那段被隐藏起来的记忆,终于破开了条缝隙,逐渐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原来是前世他喝醉了酒,后来借着酒劲儿,差点亲了楚晏一口,所幸那人躲开了,他吓得立马酒醒了,逃窜似地跑回了屋。 这句话,便是犯了糊涂事的前一晚写下的。 他隐藏得太深,以至于后来连傅时雨自己,都忘了他曾在一切的风起云涌还未开始的时候,偷偷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写下了这样一句饱含恋慕的情诗。 后来他重新看了一遍前世的人生,总算是对自己那段乱七八糟的感情有了个总结。 傅时雨勾了勾唇角,谢了。 庄樾冷哼一声,丢下马车,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雪地里。 他没走出多远,脑海里便响起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嗓音。 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庄樾面上无奈,喟叹道:让你白跑一趟了。 这个人是负责送任务者出去的使者,听到今天有人要离开,他便赶来了,结果就看到刚刚在雪地里发生的那一幕。 你牺牲自己,换来他回现代的机会,可惜人家根本不领情。 庄樾心里百感交集,他想必已经猜到了,所以才会临时反悔。 既然他不愿,你就别多管闲事了,自己回现代去吧。 见庄樾不说话,那使者又劝道: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失败了,而新的看守者现在已经出现,你再不离开,等到进入到下一个小说的任务后,你不仅走不了,还可能会死在这里。 庄樾眼里深邃莫测,他望着眼前白雪皑皑的景色,迟迟没有言语。 第155章 全文 王爷 重阳今早去王府听到了些风声, 他直觉出了什么事,也跟着追出来了, 此时看到立在雪地里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时,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要不先回去吧?他小心翼翼地提议,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傅公子也可能只是出去散了会儿心,或许已经回王府了。 楚晏默然不语, 毫无反应地看着远方的天际, 如同一具失了心魂的木偶。 两边肩头积了厚厚的冰雪, 披散的墨色长发被风吹得凌乱,湿淋淋地贴在脸侧,剑眉和眼睫上挂了层白霜, 紧抿着的薄唇也被冻得青紫。 重阳抬头看了眼天色, 马上傍晚了。 你等了快一天了。他看向楚晏的背影,劝道:别等了, 不然傅公子没找回来, 你的身子倒先垮了。 楚晏眼里空洞,嗓音粗噶,沙哑如破风篓。 他一定会来。 听到这话的重阳心里有点打鼓, 傅公子若是跟那个白发男人走了,恐怕以后真的不会回来了。 刚刚的那些话,只是他在劝慰楚晏而已。 既然会来, 那回去等不也是一样的?重阳道:反正傅公子要回也是回王府,不可能去别的地方。 楚晏眼里微动,神色逐渐恍惚, 说:不一样。 这是我欠他的。 重阳一脸不解,困惑道:你和傅公子之间有什么好欠不欠的? 楚晏眼里重新灰暗下来,又开始陷入了让旁人手足无措的沉默之中。 重阳望他一眼,见他没有回府的打算,便想着先拿几件厚一些的外袍,不然再多等一会儿,这人恐怕真的要冻死在这雪地里。 楚晏像是不知道重阳已经走了,被风吹久了,他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身体被冻得僵直,像是已经没了知觉。 他心知自己这番举动太过愚蠢,有这会儿等的功夫,不如先派兵去寻找傅时雨的踪迹。 但楚晏的脑子里却完全冷静不下来,想尽了一切可行的法子,但最后又被他全部否决,剩下的只有这条最笨,又最无用的路。 但楚晏现在只能赌了。 赌他不会这么冷心绝情,赌他对自己并不是全无想法,赌他心里也会一丝不舍、犹豫、难过,虽然微不足道,但已经足够了。 虽然这法子太过冒险,但若是赌赢了,傅时雨绝不会再有离开自己的心思了。 所以他必须要试试。 输了也无妨,起码能让那个人记自己一辈子。 楚晏又等了快半个时辰,脑子里嗡嗡作响,身体已经在发出到极限的信号,再等下去,他必定会成为一个久病缠身的废人。 又是一阵狂风迎面袭来,他终是忍不住晃了两下,差点狼狈地摔倒在雪地里,但他又凭借着脑子里最后一丝执念和意志,强撑着双腿,重新站好。 不能倒。 他明白自己这一倒,恐怕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意识到自己撑不久了,楚晏心里涌现出一股浓浓的不甘,他攥着拳头,漆黑的眼瞳里压抑着嗜血和绝望。 傅时雨 难道他真的赌输了? 叫我干嘛? 温润清透的嗓音在这个雪地里显得很是缥缈,楚晏差点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神色僵硬地抬起头,当看到站在对面的青色身影时,他面上强装着的平静瞬间瓦解,化为分不清是欣喜还是震惊的呆滞。 你楚晏唇齿颤抖,伸出冻得麻木的右手,想去触碰傅时雨的身影。 他恐惧得连指尖都泛起哆嗦,生怕自己摸到的只是一泡美好又残忍的虚影。 谁让你在这等的! 傅时雨主动抓住他试探着深处的手,当发现这人手上的体温冰凉的有些吓人,他倏地皱眉,言辞严厉道:你不要命了? 傻站着干嘛,还不滚回王府去! 大冬天的,穿这么少,杵这好看呢?! 你要是残废了,我可不会照顾你! 看到这人开始动怒,那张确认不了虚实的面孔,终于在楚晏的眼中变得鲜活起来。 正喋喋不休骂着的傅时雨,在晃到楚晏眼角的湿润时,心里突地一惊,嘴巴微张,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刚刚竟然在这人那张像是欠了他几百万两的臭脸上,瞥见了一丝疑似脆弱的表情。 傅时雨有点手足无措。 两世以来,这是楚晏第一次在他跟前流露出这种柔软的情绪。 傅时雨楚晏嘶哑地喊了声。 嗯。傅时雨心里如同打翻了调料盘,什么滋味都有。 楚晏扯起被冻僵了的嘴角,眼里渐渐升起一丝淡淡的得意。 赌赢了。 傅时雨一脸不明,什么赌赢了? 楚晏没说话,蓦地伸手把站在跟前的人狠狠拽在怀里,脸埋在他的颈间,疯狂地呼吸着傅时雨身上熟悉的气息,心里所有的恐慌缓缓回归镇定。 傅时雨皱了皱眉,脖子上猛地一阵钻心的剧痛,他疼得五官扭曲,刚想骂,张开的双唇却被凶猛的堵住了。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傅时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被楚晏宣泄似的进攻夺走了所有思绪。 傅时雨抓着楚晏的衣襟,他有点受不了了,刚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他立马叫停,别 但被所有怒火逼红眼的楚晏,哪里还能听到傅时雨的声音,又一次报复性地掠夺着傅时雨口中的城池。 傅时雨有点怕了,这个吻有种想把自己拆吃入腹的狠厉,甚至他感觉到了这人心里那丝想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杀念。 他拼命推搡着楚晏散发出寒意的胸膛,想把他推开开,但这混蛋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就跟一座沉重的大山似的,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就在傅时雨以为自己会窒息而死的时候,正在自己唇上肆虐的人却先倒下了。 楚晏面无血色地倒在雪地里,虽然昏了,但掌心却紧紧攥着傅时雨的手腕。 傅时雨挣了挣,跟铁铐似的,甚至还有越发使劲的迹象。 若不是弯腰摸了摸这人的额头,烫得明显不正常,傅时雨恐怕还以为这人是故意装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夹着尴尬的咳嗽,咳咳咳 傅时雨回过头,看到重阳拿着两件厚毛氅,一脸窘迫地站在雪地里。 他来了有一会儿了,恰好撞上楚晏抓着傅时雨一通乱啃的画面,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藏在暗处等着。 看到楚晏晕了,重阳这才走出来。 傅时雨面上倒是没什么羞臊的情绪,抬手抹了下唇上的血迹,淡淡道:还好你来了。 帮我把他搬回去。 重阳赶紧点了点头,上前把毛氅披在楚晏身上,然后把人背了起来,但因楚晏烧得糊涂了,也不肯松开傅时雨的手,所以他们三人只能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往王府的方向走去。 所幸此刻天色已晚,街上没什么人,不然恐怕今夜还会收到不少异样的目光。 那日回去后,楚晏大病一场,烧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第四日的晚上,才总算是褪了热。 傅时雨为此甩了楚晏好几天的脸色,偏偏楚晏为傅时雨的私自离开,心里也颇为不爽,但又不敢发怒,所以也只能跟着臭脸。 他们闹冷战,便苦了王府的下人们,那些天王府里的气压低的像是头顶罩着阴云,每个人的心里都惴惴不安,生怕那两人的怒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好在最后总有个人要服软,楚晏在某一日的深夜,偷偷摸进了傅时雨的被窝,一阵类似调节气氛的拳打脚踢过后,翌日傅时雨顶着酸痛的腰,楚晏顶着青紫的右眼,两人终于重归于好。 和好后,两人出发前去南阳。 南阳地势富饶,四面环水,被誉为鱼米之乡,出了很多都是有名的商贾。傅时雨早有耳闻,一直想去目睹南阳的秀美风光,这次算是实现了前世未了的心愿。 楚晏陪着他在南阳游玩了几日,这才想起接楚东歌和秋姨娘回府的正事。 路上得知了朝落的死讯,楚东歌哭得死去活来,回府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不出,显然是无法接受朝落的突然离开。 秋姨娘对此也感到很是难过,整日暗自垂泪,叹朝落命苦,生前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而按理说最伤心的傅时雨,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看起来像是放下了,但楚晏明白,这人只是将自己的悲痛藏起来了而已。 毕竟,会恸哭的不止眼睛,眼泪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 三年后 宗盛帝大婚,整整空了三年之久的正宫之位,总算是有了主儿。 只是这位皇后容貌不算出众,顶多只能算是小家碧玉,身形也不够纤细,甚至看着还稍显圆润,唯一出彩的便是,她身后站着的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朝中的大臣私底下都说摄政王狼子野心,强逼着陛下娶了自己的妹妹。 因为匈奴首领当年得知自己儿女们的死讯后,这些年一直在边陲霍乱,多亏摄政王亲自挂帅,屡次率兵镇压,所以大庆才能维持着这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这场大婚遭受着诸多猜疑,每个人心里都不看好,暗道要不了几年,要么摄政王成功篡位,要么摄政王篡位失败,这位皇后也会成为可怜的牺牲品。 看笑话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动了恻隐之心的也有,每个人都对这场政治联姻不抱希望。 可他们等啊等,等啊等。 等到摄政王主动交出兵权,退出朝堂,等到那个看着软弱好欺的皇后生下一儿一女,等到宗盛帝力排众议,遣散后宫,他们才逐渐意识到 特喵的,这对看着注定BE的CP,最后竟然HE了。 宗盛帝一生贤明,克己奉公,自遣散后宫后,再未册封妃嫔,只有帝后一人,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共筑一段佳话,膝下育有两子一女。 晚年宗盛帝将皇位交给长子,封承殊,随后同皇后一道四处云游,直到寿终就寝,同棺而葬。 至于另一位风云人物,摄政王自从交出兵权后,就甚少出现在京城里,一生未娶过妻妾,所以也没有子嗣,偶尔会看到他去宫里探望皇后和自己的外甥。 每次去,身边都总是跟着一位相貌俊美的公子哥儿,大臣又说是他的幕僚,又说是他养的娈宠,有人认出那位公子是之前太子身边的太傅,众人心中暗暗称奇,对摄政王与那位公子之间的关系颇多猜测。 可惜他们很少出现在世人眼中,后来有人传闻,他们常年定居在南阳,但是当这消息被传出后,他们又开始行踪不定,再也没人知道摄政王同那位公子到底去了何处。 后来宗盛帝驾崩,一位头戴帷帽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皇宫中,向皇帝呈上了一个刻着楚晏之名的牌位。 那时,众人这才知道,这位一生传奇的摄政王已于三年前辞世。 但遗体不知葬在何处,只有牌位在皇宫祠堂里供奉。 而那年轻男子离去后,京城里却流传过一道惊世骇俗的消息。 说是有人不小心看到了那位男子的脸,相貌竟与当时伴在摄政王身边的那位公子一摸一样。 这消息传进宫里后,皇帝在朝上大发雷霆,斥其是谣言,在京城里贴出告示,勒令所有人禁止提起,若再听到有人胡言,定将重惩。 皇命如天,所有人自然不敢违抗,偶尔偷偷在私底下说几句。 白驹过隙,事过境迁,几年过去了,这件事也逐渐被人淡忘,再无一人谈起。 人生苦短,只争朝夕,前尘铺旧事,莫再抱憾归。 生又何妨,死有何惧,相思寄南风,千里伴君行。 (全文完)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31)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你们会说这不算HE啦,但主角两人的结局其实还不算结束,我说了主角是HE就是HE的,嘻嘻,你们到时候可以看看番外,另外其他人的番外有没有想看的,可以在下面留下言,这章留言的小可爱,会有红包掉落哦~ 番外这几天我会放上来,这里放一下我下本新文的文案,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下,爱你们哟~ 文名:《差一分我就成攻了》 文案: 全校都知道二中的校霸叫段稷,而段稷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们班上那个永远都坐第一排的书呆子。 全校都知道二中有个中考状元叫冯淮,而冯淮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们班上那个永远都不交作业的搅屎棍。 面临即将到来的高考,冯淮看着依旧每天混日子的段稷,决心想个让他奋发图强的办法。 冯淮:如果你能考上大学,以后我就在下面了。 段稷:那如果我没考上呢? 冯淮:反之。 后来 全校师生知道二班那个游手好闲的校霸头子从良了,突然每天开始认真听课,奋发图强,就这样过了一年,终于到了公布高考成绩的那天。 离最低的分数线还是差了一分。 搅屎棍段稷从一个不务正业的的小混混,变成了一个努力刻苦的好学生,他爸高兴的在酒店设宴庆祝,见面就有人夸他励志,连平时总是板着臭脸的班主任都乐开了花,独独只有冯淮,什么话也没说。 以这一分为由,压了他整整一辈子。 正直健气校霸受X冷漠禁欲学霸攻 第156章 番外 极寒谷常年大雪纷飞, 冰封千里,四周景象更是荒凉,这里如同是被遗忘在俗世之外, 没人知晓,也没人提起。 而庄樾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 终日住在一处雪山脚下的山洞里。 该离开了。使者今天又来了,不厌其烦地在耳边提醒道。 庄樾从没见过这个人, 也从未听上一任看守者提起过。 以往他从未出现,但这些日子他却时常在庄樾的脑子里说话,而且出现的次数还很是频繁,像是就存在于庄樾的身边一般。 庄樾曾问过他, 为何一定要自己离开。 使者说他与上一任看守者交情甚笃,她临走前, 特地交代使者,等到庄樾该离开的时候, 一定要催促他赶紧回到现实世界。 庄樾一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从冷冰冰的石床上坐起来, 看了眼外面被雪淹没的山洞,垂头丧气道:美好的一天, 从通路开始。 语罢,便听到使者在脑海里笑了声。 庄樾淡淡道:笑什么? 使者忍笑道:为什么你嘴里总会冒出这种稀奇古怪的话。 庄樾没回答, 拿过石床旁的铁锹,开始毫无形象地铲起山洞门口的积雪。 听他累得直喘粗气,使者突然出声问:你怎么不换个地方住? 在他看来, 毕竟这极寒谷完全不适合作为住所,天寒地冻,廖无人烟, 再者每天除了铲雪之外,一出门还要遭受寒风的肆虐,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庄樾把山洞门口铲开了一条可以通过的小路,随手扔了铁锹,浑然不在意地说了句。 住习惯了。 他话里平淡,但落在旁人耳里,却听出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悲戚。 使者不知在想什么,后面一直没再开口。 庄樾伸了个懒腰,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雪地,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呢喃着说: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鬼地方?使者奇怪道:你不是喜欢这儿? 谁说我喜欢了。庄樾翻了下白眼,吐槽道:我说的是住习惯了。 哦。使者干巴巴地应了声,忽然想起他刚刚说的话,顿时高兴道:你打算回现实世界去了? 庄樾没应,只说了句走吧,便负手往极寒谷外行去。 一出极寒谷,庄樾便找了辆马车,悠哉悠哉地在路上晃荡着,最开始使者很着急,会提醒他时日不多,后边也被这人带跑偏了,不仅再不提离开的话,还同庄樾讨论起沿途的景象。 直到一个月后,使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中了庄樾的套儿。 今天必须离开了!使者下了最后通牒。 庄樾笑笑,并不言语,把马车停到了三河镇。 知道了,我先去个地方。 使者刚想问他是什么地方,庄樾就看到他走进了一家青楼里。 喂,你!使者有些生气地喊他。 庄樾置若罔闻,避开耳目,悄悄走到青楼的后院里。 此刻有个穿布衣的小女孩,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见到有个俊美的白发男人走进来,她顿住手上的动作,有些害怕地问:你是谁? 庄樾从怀里扔给她两个在路边随手摘的橘子,温和道:小丫头,见过一个浑身被烧伤的丑八怪吗? 那小女孩慌手慌脚地接过橘子,听到他口中的话,小脸一皱,愤怒地辩解道:那个哥哥不是丑八怪! 行行行。庄樾不同她争辩,又问:那个被烧伤的美男子,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那小女孩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地说:哥哥不见了。 他说要去找一个人,后面就再没回来过了。 庄樾眯了眯眼,问:找什么人? 那小女孩仔细回想片刻,才不确定地回答道:找一个跟我很像的人。 我说我没有姐姐,但那个哥哥不听,最后还是走了。 庄樾眼里深邃,沉默半晌后,又朝那小女孩扔了两颗糖,笑道:多谢。 说完,便想转身离开。 那小女孩急忙叫住他,哥哥,你若是见到他,能不能告诉那哥哥,实在找不到就回这来吧。 庄樾背对她,面色深沉地叹了口气。 他不会回来了。 庄樾突然喊:绵绵。 施绵绵有点惊讶,不解为何这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刚刚还站在跟前的庄樾却像是一阵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小女孩的视线里。 好好活着吧,这样才算是了却了那两人毕生的心愿。 那小女孩震惊地瞪大眼,刚想问这人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但片刻后,她又一脸茫然地看着手上的橘子和糖,想不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庄樾沿着河岸走下去,没走多远,就发现了沈言亭被水泡得发白的尸体。 他身上受了多处刀伤,死了一月之久,身上已经开始腐烂了,恶臭扑鼻而来,死状惨不忍睹,不知是不是鱼儿都被熏跑了,这人的四肢竟没被啃食,还算完整,这或许也算是沈言亭最后的一点运气。 庄樾掩了掩鼻子,回想第一眼看到这小孩的时候,生得又瘦又小,偏偏眉眼随了他那位书生父亲,带着一股文人才有的书卷气。 可惜多年后,再见的时候,那股书卷气已经没了,只剩下残存在骨子里的阴毒恨意。 他脱下外衫,把沈言亭的尸体裹在里面,随后屏住呼吸,扛在肩头,开始往林子里行去。 你去哪儿?一直没出声的使者,突然问了句。 庄樾冷淡道:埋了。 使者想问为何不就地埋了,但见庄樾明显是不打算开口回答,他也懒得再多费力气。 庄樾扛着沈言亭的尸体,避开人多的地方,行到了一处山下的庄子,这里四面环山,风景秀美,而且胜在远离喧嚣之外,很是静谧。 就在庄子的后面,有个看起来还很新的坟茔,前面的墓碑刻着家妹傅朝落之墓,长兄傅时雨立。 庄樾看了眼朝落的墓碑,便扛着沈言亭的尸体去了后山,等到深夜,他才出来,去院子里偷了把锄头,悄悄地把沈言亭的尸体葬在朝落的旁边,随后再将上面的土地踩实,见看不出来异样后,他这才把锄头重新放回庄子里。 现在可以离开了吧。使者道。 嗯。庄樾笑着说:现在去最后一个地方。 使者的话里听着有些烦躁了,天亮之前,你必须离开! 用不着天亮。庄樾眼里深沉,说:那地儿离这不远。 他离开庄子,一路前行,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来到了一处荒废很久的村落里。 入春的深夜还带着点凉意,仿佛连头顶的月轮都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庄樾的那头垂腰白发在夜里格外刺眼。 他熟门熟路地行至最偏僻的那间土屋,打开暗门,直接下了黑漆漆的墓室。 咳咳咳庄樾被地下的灰尘呛地咳嗽了两声,踱步走到沉重的石门前,伸手缓缓推开。 石室中央放着一口巨大的檀木棺材,外面刻着古怪繁复的花纹,像是一种来自远古,神秘又诡谲的符号。 从进到村落开始,使者便陷入了一阵久久的沉默之中,安静得像是消失了般,直到庄樾推开棺材盖,他才语调平平地开口。 你猜到了? 庄樾倚在棺材旁,调侃道:你这演技太烂了,我想不猜到都难。 使者默然许久,突然说:不。 你不是猜到,是我一来,你就知道。 庄樾抚摸着棺材上的花纹,笑道:为何这么说? 使者冷冷道:是你将我唤醒的。 我死后,你把我的魂魄放在极寒谷,这便是你一直不愿离开极寒谷的秘密。 听到这话的庄樾突然笑了,嘲弄似地笑道:燕将军,去打仗倒是可惜了你这一身才能。 要我说,你该去编话本才对。 那你说!使者被他的话激起了火气,咄咄逼人地问:你为何要把我的魂魄留在极寒谷! 又为何这么多年,都不肯离开!你明明对我,对我 说到最后,他不知想到什么,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话音便如同被海浪淹没,消失在了阒然无声的墓穴里。 你是怎么知道现实世界的?庄樾问。 使者正兀自恼怒,半晌都没开口。 庄樾等的有点不耐烦,催道:快点。 使者有些不高兴,但见庄樾生气了,还是回答道:汐夫人当年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她把你的所有事情告诉我了。 庄樾心里奇怪,这汐夫人是他分出来的魂魄,按理来说,应该是受自己操控的,为何会把这些事情告诉给燕褚。 另外使者有些迟疑道:她还告诉我,你不心悦沈言亭,当年你只是做戏给我看,为了让我离开你。 你心悦的人其实是 呵呵呵庄樾低沉的笑声打断了使者临到嘴边的话。 你笑什么?使者疑惑道。 庄樾揩了揩眼角,忍俊不禁地说:你难不成想说我心悦你? 别说笑了。 他扶额,像是笑得不能自已,良久才艰难开口:我之所以在你眼前演那场戏,只是想让你别来烦我。 使者又是一阵僵硬的沉默。 那汐夫人又是怎么回事?他问。 庄樾面无表情道:找个人监视你罢了。 至于把你魂魄留在极寒谷,是因为你让我任务失败,我心里生气,但又找不到法子发泄,所以才把你的魂魄放在极寒谷,这样才能好好折磨你。 你使者的话里一时听不出来是震惊,还是难过,他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止住了所有话头,徐徐问道:那你为何不继续折磨我? 因为我打算回去了。庄樾神色淡漠道:所以我打算放你去投胎。 使者嗯了声,那让我看着你离开。 快滚!庄樾一脸烦躁。 你再待下去,我就不走了! 使者耐心被耗尽,发怒道:你能不能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庄樾冷漠开口:你不走,我就不会离开。 你!使者气得在空气里响起一阵磨牙声,暴躁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不安,你不会骗我吧? 庄樾叹了口气,装作无奈道:下辈子投去编话本,快滚吧! 说完,庄樾便感觉脸上流连过一道深沉又炙热的视线,随后那道目光消失后,使者的气息也慢慢消失了。 你还在吗? 庄樾喊了声,燕褚? 燕清川? 走了 他魂不守舍地呢喃了句。 随后看着空旷的墓室,庄樾终于像是卸下身上所有重担,脸上头一回扬起了从心而出的笑意。 庄樾在原地缓缓转了个圈,身上的白色里衣外便披了件红色嫁衣。 他肤色似雪,眉眼很淡,这火红衣衫衬得他面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额间的朱砂痣越发清晰猩红,如同是在眉心燃起的一簇火苗。 他抬起腿,走进棺材内,把汐夫人的骸骨放到棺外,随后平身躺在燕褚的白骨旁,安静地看着眼前暗不见光的石室。 良久后他拿起袖里的小刀,缓缓在腕上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沿着手臂流入棺材内,旋即便顺着棺材边上的那些刻痕徐徐流淌,那些古怪的符号瞬间变成了诡异的血色,细看仿佛还在散发出诡谲的红光。 蠢货。 庄樾阖起眼,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连同你洞房的人都分不清,还想问我到底爱不爱你。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32) 语罢,他像是疲倦了,眼眸阖得越来越紧,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血液染得他那身嫁衣越发鲜艳,如同是置身于血泊之中,但眉间的那颗朱砂痣却渐渐褪去了颜色。 侵染着鲜血的白骨突然微微动了动,随后令人感到马骨悚然的一幕便发生了。 那具一动不动的白骨,突然像是被赋予了什么外来的力量,竟开始慢慢侧过身,随后抬起一只只剩骨架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庄樾的腰上,看着就像是将庄樾整个人揽入怀中一般。 你才是蠢货。 第157章 番外 入春以来, 连日都是阴云绵绵,细雨如同是深闺女子手里的针线,淅淅沥沥地落个不停。 清晨, 一家点心铺子推开了门,见滴水的屋檐下躺着一个衣衫褴楼, 很是瘦弱的小孩。 那掌柜的心情也跟天气一样,犯了潮, 拿起屋里的扫帚,一边驱赶,一边骂:要饭滚别处要去,死叫花子! 小孩挨了几下, 瑟瑟发抖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双沾满泥污的脚丫上有很多冻裂的疮疤, 他看了那掌柜的一眼,被冻得青紫的脸上, 一双眼睛却跟镶嵌在眶里的黑玛瑙似的,明亮又干净, 跟水洗过一样。 那掌柜看到这双眼睛,有点于心不忍, 转身去里面找出两个发硬的馅饼,递到小孩的面前, 警告道:小叫花子,以后别来了,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小孩看了眼手里的饼, 又抬头看了眼掌柜,沉默半晌后,他抿了下皲裂的双唇, 突然一把将那掌柜的手推开,目光炯炯地说:我不是叫花子! 嘿!那掌柜的见自己好心没好报,气得抬起扫帚又给了那小孩一下,滚滚滚!别打扰老子做生意! 小孩揉着被打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掌柜在他后面啐了口疯子,转身进了铺子。 小孩嘴里呵着白气,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想让自己的身体能够暖和一点,但刚下过雨的天儿,袭来的风里跟藏着针尖似的,密密麻麻地往骨头里戳。 他行到一处桥洞下坐下来,拿过旁边破旧发臭的薄褥子盖在身上。 这里的老乞丐过世了,被人裹在块草席里丢去了乱葬岗,现在还没有新的乞丐来接管这块地盘,所以小孩可以暂时在这里待一会儿。 坐着坐着,他肚子就叫起来,小孩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他昨天的晚饭是别人吃剩的半个馒头,今天可以挨一天的饿,休息到明天再去找吃的。 喂。 头顶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慵懒的嗓音,拖着调儿,但很好听。 小孩抬起头,没见着有人在,他收回视线,就看到面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个一身月白长衫,负手而立的清瘦男子。 他并未束发,一头如瀑的墨发披散在肩头,眉似远山,眼如渊海,本就生的出众,额间竟还有一颗锦上添花的朱砂痣。 小孩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一时瞪着眼,有些呆滞地仰着头,表情看起来格外滑稽。 男子蹲下身,有些烦躁地蹙着眉,从怀里掏出折扇,毫不客气地在小孩脑门上来了一记。 问你话呢! 小孩被敲得小脸一皱,急忙挡住被敲红的额头,委屈道:什么? 男子扶额叹气,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遍,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小孩心里一惊,急忙抬起头,撞到男子正好瞥过来的眼神时,他脏兮兮的脸颊上升起两抹薄红,眼神飘忽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好地方。男子扇子一下一下地摇着,也不嫌冷,不去就算了。 语罢,他就毫不犹豫地站起来。 那小孩一急,连忙扯住男子的衣衫,我去! 男子居高临下地瞅他一眼。 小孩心里一紧,刚想缩回手。 那男子却先一步收回了视线,淡淡道:那走吧。 小孩有点犹豫了,想反悔,总感觉这一去不是什么好事,但男子却不容他反悔,直接攥着小孩的手臂,把人扛在肩头,随后两人便如同一阵刮过的狂风般,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一路上小孩活像见了鬼,哭叫不停,男子嫌烦,随手在路边摘了个没熟的野果塞他嘴里。 小孩被酸得舌根发麻,也叫不出来了,一脸绝望地趴在男子的肩头。 没过多久,两人的跟前便出现了一处四面环山的山寨,看着像是没什么人居住,但小孩在后院却看到了几百个高大男子,他们神情冷漠,如同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地杵在院子里。 小孩心里越发恐慌,嗓音颤抖道:这这里是阴曹地府? 我已经死了吗? 没死。 那男子把小孩扔到地上,抽出旁边高大男子腰间的佩刀,看也不看地扔到小孩的跟前。 他眼神幽深地盯着小孩惨白的脸色,良久后,男子突然勾起一个略显阴森的笑脸。 但你会生不如死。 小孩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见男子站起身,笑着拍了拍手。 不过刹那间,那群面无表情,身着玄色盔甲的男人,竟猝不及防地朝那小孩冲了过去。 啊啊啊啊! 救命!!! 你们是谁!放我走!!! 类似种种的求救,在以后的数年从未间断。 但随着小孩逐渐长大,已成少年人的模样,他口中的呼喊也从开始的求救,到后来的再来,最后连喊都懒得喊了,只剩下满脸似笑非笑的嘲讽,以及一句对那白衣男子的挑衅。 就这? 在场的上百个玄甲士兵包括少年,胸口都绑着一块木牌,只要木牌碎了,便代表着死亡。 最开始是车轮战,但男子嫌浪费时间,直接让那些兵一起上了,然后多给少年三次机会。 此时所有的玄甲士兵胸前的木牌已经裂了,而少年还剩一次机会。 白衣男子懒散地坐在藤椅上,指尖正捏着颗葡萄,慢悠悠地撕去外面包裹的紫皮后,狭长的眼眸这才扫向对面挂了彩的玄甲士兵,一起上。 少年手里举着把比他还要高的大刀,张扬笑道:师父,现在哪还有人能上? 现在我赢了,你是不是可以带我下山玩一天了! 男子觑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把剥好的葡萄放进嘴里。 我说的是他们。 男子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指了指他身后。 少年皱眉,见后面不知何时竟又多了一倍的玄甲士兵,他脸色骤变,气急道:你刚可没说这里还有人! 白衣男子从藤椅上站起来,活动了下酸痛的脖子,余光瞥见少年如同一只刚长出獠牙的小狮子,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剩下的一百个人,在游戏开始之前,就一直藏在屋顶上,只是你没发现而已。他有些恶意地嘲笑道。 白衣男子走到少年的旁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毫不留情面地讽刺道:会了点皮毛,有什么好得意的。 少年眼里如同燃着两簇小火苗,一脸希冀道:那明日的下山? 白衣男子面上的笑容更甚,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顶。 笑容如春风拂面,偏偏这话听着没什么人情味儿。 取消。 少年义愤填膺道:骗子! 白衣男子收回手,踱步往院子外走去,这叫兵不厌诈,你可有得学,小兔崽子! 又被那些士兵操练到了深夜,少年腰酸背痛地回了屋,刚想倒头睡下,忽然闻到有股浓郁的肉香味。 他忙不迭坐起身,看到桌上竟放着半只烧鸡,旁边还放了个药瓶,下面压着张纸条,言简意赅的四个大字。 记得擦药。 少年漆黑的眼睛逐渐深沉,里面像是多了些其他说不明的情绪,他伸手把药瓶紧紧地攥在掌心里,小声地呢喃着,师父。 * 日月如梭,时间的流逝不过弹指之间,转眼又是三年过去了。 少年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和内敛,棱角逐渐明朗锋利,每天都要遭受那些非人的折磨,他的身体比之常人强悍许多。 前些天,他遛下山,为了救一书生,他徒手与三四个壮汉对打,不仅没受什么伤,还把那几个壮汉收拾的服服帖帖。 后来那无家可归的书生被带回山,男子得知此事后,当即罚了少年三天的禁闭。 但随着长大,少年也开始变得皮糙肉厚,小时候那些他所恐惧的惩罚,现在已经跟挠痒痒似的,再也不见他害怕了。 师父!我回来了! 刚从山下偷跑回来的少年,径直跑进了白衣男子的院里,他也不敲门,直接闯了进去。 男子倒在床榻上小憩,神色有几分憔悴,呼吸轻浅,像是没被少年的动作闹醒。 少年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悄悄关上了房门。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男子身边,单膝跪下,屏住鼻尖的呼吸,注视的目光开始变得炙热贪婪,一寸一寸地在男子面上游移着。 师父?少年蚊子似地喊了声。 见男子没有应声,少年又轻声道:您睡了吗? 没看到男子睁眼,少年心里松了口气,眼神也开始放肆大胆起来,似乎是确认了男子睡着了,少年竟开始伸手,抚摸着男子白皙光滑的侧脸。 掌心的触感温软细腻,如同一块品质上好的暖玉。 少年摸着摸着就有点不满足了,看着男子盖住眼睑的浓黑长睫,他如同是被脑子里的那道声音蛊惑,情不自禁地埋下头,带着一丝试探和忐忑,轻轻在男子额间的朱砂痣上印了一吻。 他一脸紧张地抬起头,见男子竟然还没醒,少年心里有些失落,又升起几分亢奋,心脏砰砰跳得仿佛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一股不知名的火苗正在身体深处疯狂的燃烧乱窜。 少年死死攥着拳头,所有埋藏已久的肮脏心思终于轰然爆发,他不可抑制地低下头,浑身紧绷地吻向那轻轻抿着的淡红薄唇。 当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少年的脑子顿时炸开了,有点怀疑这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一场奢望已久的梦境。 他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笨拙又小心地贴着。 这是他魂牵梦绕,快幻化成心魔的一个吻。 少年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 情窦初开时,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出现的人不是女子,竟是那位成日与他面目相对,折磨自己的师父。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那个梦,他师父正躺后山的温泉里沐浴,少年一步一步,缓缓朝他行去。 水雾弥漫,波纹荡漾,温泉池边溅起许多水花,他师父瘫软无骨地倒在怀里,眼角含的不知是泪,还是香汗。 意识到自己还在他师父的唇上停留着,少年猛地惊醒,忙不迭离开了,看到他师父熟睡的侧脸,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罪恶感,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而慌乱失措的他,没留意到,在他身后酣眠的男子已经睁开了深邃的双眸,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 少年正担忧自己所做的事,已经被男子察觉,但忐忑了好几日,男子面上都没看出什么异样,他也开始渐渐放下心。 日子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过着,山寨里来了外人后,少年也终于看到了后山那间小院里关着的人。 原来这么多玄甲士兵把手的院子里,住的竟然是一个瞧着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她好像很喜欢书生,起初是偷偷跟在他身后,被书生察觉后,她便开始明目张胆,整日整夜地黏着书生。 少年看出那小姑娘对书生心生爱慕,心里不禁生了几分艳羡,若他是女子的话,是不是也可以这般肆无忌惮的跟着师父。 但一切好景不长,三个月后,小姑娘的母亲得知小姑娘和书生之间的事,当即便要赶书生下山,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但却动摇不了她母亲分毫。 书生下山的前一晚,少年准备去送别,刚到门口,就看到紧闭的房门开了条小缝,里面亮着昏黄的灯光,他心里奇怪,偷偷往门缝里看了眼。 当瞥到床榻上的情形时,他惊得瞳孔紧缩,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 平日里那位从不与人过分亲近的师父,此刻就坐在书生的床榻边,眼含笑意,温柔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书生沉浸于睡梦中,男子的指尖轻轻勾勒着他的轮廓,随后就在少年震惊的目光中,缓缓俯下身。 这个动作少年太熟悉了,几个月前,他也曾这样对师父做过。 他看到师父越凑越近,心脏如同是被万箭穿心,再也没办法看下去。 少年强忍痛楚,转身跑出了山寨。 后来少年不再练功,成日在山下的城镇上厮混,喝得个酩酊大醉才会回来,身上总是带着糜烂的脂粉香。 对于少年的这些种种异常,男子并没多问。 半个月后,他深夜敲开少年的房门,什么话也没说,让少年明日便滚下山去,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姑尔寨。 少年满脸讥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他走得决绝,后来也如当初走时承诺的那般,再也没上过山。 下山后,少年去军营里当了一名杂役兵,在里面浑浑噩噩地混了一年,他在回乡的途中,救下了一位同自家师父相貌毫无二致的女子。 起初他对那女子并未有其他心思,但随着相处下来,他发现女子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就像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师父,正巧那女子说要报答自己,问少年是否婚配,少年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兵营和村里的人都知道,还是穷小子的少年,竟娶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做夫人。 洞房花烛夜那天,他喝得半醉半醒,糊里糊涂地掀起盖头。 那一晚少年做了个梦,身下的女子变成了他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师父。 火红帷裳虚虚实实地落下,陈旧的床榻吱呀作响,他师父跟水里捞出来似的,湿滑得像是一条在岸上艰难呼吸的鱼。 少年看着他师父满头大汗,眼里也水汪汪的,像是蓄着泪花,他从没见过师父这般模样,当即有点心疼,凑过去亲了亲师父的嘴角,柔声安抚着。 别哭。 话音刚落,头上便挨了一记爆栗,他师父用熟悉的暴躁口气,骂骂咧咧地吐了四个听不懂的大字。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33) 哭你麻痹! 少年从梦中惊醒,他环顾四周,发现床榻旁边已经没了人。 正惊疑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他夫人端着清水走进屋内,温柔道:夫君,我来伺候你更衣。 少年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沉默半晌后,他还是不可抑制地问道:昨昨晚是你在照顾我? 女子没有回答,只笑着反问,不是我,还能是谁呢? 少年神色黯淡下来,略带苦涩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呢喃着,是啊。 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 值得吗? 一袭黑袍的女子坐在凳子上,神色复杂地看向背对自己的身影。 你耗费自己的一魂一魄,让那女人陪在他身边又怎样,他照样对你怀有恨意。 说着说着,那黑衣女子的语气便开始严厉,我有没有提醒过你,擅自改变剧情,会有什么下场! 床上的人影徐徐坐起身,那头如缎的墨发不知何时已经变了颜色,衬着他好无血色的皮肤,白得有些刺眼。 嗯。那人淡淡应了声。 黑衣女子质问道:那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那人默然许久,突然抬起他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眸,道:我以为你能明白。 黑衣女子垂眸,面上的表情让人有些琢磨不透,既然最后任务都会失败,那为何又不干脆同他在一起,起码能苟得一世快活。 那人面色平静,漠然道:快活只是一时的,当他发现我无法老去,只有他一人赴死时,痛苦的只会是两个人。 汐夫人的存在,不仅能解了他心里的执念,还可以与他相伴到老。他淡然一笑,这于他,是最好的结果了。 黑衣女子面露哀伤,喟叹道:你可有想过自己? 那人见黑衣女子忧心忡忡的脸色,不禁调侃道:我可不会像你一样,在这里待这么久。 等到下个任务者到来,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任务失败。 黑衣女子饱含深意地瞧他一眼,话里有话道:希望你会。 那人自信满满地点头。 当然了。 黑衣女子看着那人的笑脸,像是在担心什么,努了努嘴角,临到嘴边的话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时的她没想到,自己的担心,将会在多年后一点一点的应验。 * 等傅时雨和楚晏赶到墓穴,看到棺里庄樾的尸体时,傅时雨攥着拳头,胸口闷得有些发慌。 他展开手里托人交给自己的书信,只有短短几行字,寥寥交代了所有事情的经过。 棺材上的符号是一种关于轮回的古老法阵,相传只需要献祭一人的灵魂,便可以使法阵开始运转,而当法阵开始运转后,处于这个世界里的人便会进入下一个轮回。 只要让这个虚假的世界步入轮回,小说里便会产生混乱,造成难以避免的剧情偏差,那就意味着不可能再有下一任任务者,而这个世界里的看守者,只要等到原本世界里的所有人物死去,便也可以跟着进入新的轮回,等待死亡的到来。 这个秘法被最早的那一代看守者发现,基本后面的每一任都知道这一法阵,不过因为献祭的人必须是来自真实世界,所有看守者都心生胆怯,毕竟无论成功或失败,他们都将死在虚假的世界里,再也无法回去。 所以没有谁愿意去尝试。 楚晏拍了拍傅时雨的肩膀,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傅时雨走上石阶,神情恍惚道: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回去了。 傅时雨刚想帮他合上棺材,不经意瞥到搭在庄樾腰上的手骨。 他皱了皱眉,问楚晏:燕将军的骸骨是不是动过了? 傅时雨以为是庄樾死前弄的。 楚晏抬步走上石阶,当看到棺内的情形后,他心里隐隐明白什么,意味不明地喃喃了句。 或许是燕褚自己。 听到这话的傅时雨有点百感交集,静静地看着庄樾平静的面庞,心里沉痛得无法呼吸,他背过身,掩面挡住了酸涩的眼睛。 楚晏缓缓合上棺材盖,上前紧紧把他搂在怀里。 我不看,你哭吧。 傅时雨不出声,也没有嚎啕大哭,但楚晏察觉到颈间的衣襟已经湿了。 第158章 番外 沈言亭记忆里的父亲, 温文尔雅,满腹经纶,平日里很少发脾气, 被惹急了顶多红个脸,连大声说句话都罕见。 那时他娘亲还是个喜欢唠叨的妇人, 叮嘱他不要贪玩,多念念功课, 晚上掌着昏黄的油灯,一边缝补开口的破布鞋,一边抱怨自己这脚要不了几天就得废双鞋。 日子虽过的贫寒,但胜在简单温馨。 沈言亭一直以为自己会跟平日里玩在一起的同伴一样, 平平凡凡地长大成人,功课好的话, 就去京城里考取功名,功课不好, 就留在乡下里种田。 他跟父亲一样,没什么大志向, 追求的是安逸自在。 或许他父母会在几年以后,给自己添个弟弟或妹妹, 他也会跟天底下的其他哥哥一样,护着他们平安长大。 但天不如人愿, 这世上总会有太多的始料未及。 如果在五岁时,有人说,你父亲以后会像妓子那般, 躺在男人身下行欢,他一定会把说话的人暴揍一顿,见一次就打一次。 但如果到十岁, 有人再这么说,他就会笑着说。 这一切都是真的。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那个喜穿白衫,温良谦逊的俊朗书生,最终会变得放浪形骸,令人疾首蹙额。 沈言亭还记得他最开始那段日子,他父亲整日整夜被关在柴房里,娘亲拿走一切会伤害他的东西,然后等到夜深人静时,她便躲在屋里,压抑地哭泣着,第二日又恢复成往日里的模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后来他父亲咬舌自尽,好在被娘亲发现的早,勉强捡回一条命,那之后,他便看到娘亲时常会带着不同的男人回来,街巷间也开始流传起关于父亲的难听传闻。 那些污秽的字眼,对于年幼的沈言亭来说,其实还不能完全明白,但他娘亲却每次都紧紧捂着他的耳朵,生怕他听见一个字,等到议论的妇人走后,她才蹲下身,抱着沈言亭一声不响地流泪。 沈言亭开始懂事后,也渐渐明白了他父亲的那些腌臜事,明白了为何小时候玩得很好的伙伴,一夕之间,突然开始远离自己的原因。 而正是懂了,他对父亲的恨意也开始与日俱增。 记忆里那个如同清风朗月般的父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脏脏不堪的妓子。 他父亲偶尔清醒的时候,总喜欢躲在窗门的缝隙里看他。 许是知道自己厌恶,所以无论请不清醒,他都再没出过那间屋子,有时候听到沈言亭路过他屋外的时候,哪怕他再克制不住,也会下意识地收敛声音。 可惜早就被怨恨淹没的沈言亭,哪能再去留意关于父亲的这些小细节,他甚至巴不得这个人早点死。 每次去庙里烧香的时候,他都跪在佛祖面前,诚心诚意地祈求自己回去后,可以不用再看到那个令人作呕的男人。 而被恨意支配的沈言亭,后来有一次,做了平生以来,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趁娘亲外出后,偷摸摸地往门里面塞了一只娘亲的簪子。 塞完后,沈言亭有点害怕,便急忙躲回了屋子里。 傍晚,娘亲回来了。 沈言亭听到她在院子里撕心裂肺地痛哭着,声音划破寂静幽冷的深夜,让他的心脏也开始隐隐作痛。 所幸,许是老天怜悯,他父亲又一次大难不死。 沈言亭以为娘亲会狠狠地把他打一顿,但她只是带着自己到了许久未见的父亲跟前。 那个温雅俊逸的父亲已经瘦脱了相,再不见当年的风采,而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露出来的手臂、脖子、脚踝上全是各种长短不一的伤疤。 娘亲说他早就想死了,每次他的命都是娘亲苦苦求回来的,她舍不得自己的爱人,所以自私地想留下他。 听完他娘亲的那番话后,沈言亭终于明白,他和娘亲的痛苦,比起这么多年来,饱受折磨的父亲,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 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沈言亭有些后悔了。 后来他和娘亲听说下蛊的人来自姑尔寨,便准备前往,但留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娘亲有些不放心,所以托了一位对他们一家抱有同情的老妇照顾,然后就带着自己离去了。 临走前,沈言亭头一回站在父亲紧闭的门前,眼眶通红地说了声对不起,还让父亲等他回来。 他父亲不知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应声,就在沈言亭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却在门内沙哑地应了声好。 眼见着一切快要有转折的时候,上天又一次开了玩笑。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下蛊之人的娘亲,就在沈言亭以为父亲可以得救的时候,回来却看到了他赤luo死在榻上的惨状。 而最令沈言亭绝望的是,总是想着自尽的父亲,那一天却硬挺着受下了那些令人发指的屈辱,为得就是自己走前说的那句,等他回来。 可惜最后什么也没等到,常年的折磨早已令他精疲力竭,加上心理也临近崩溃的边缘,一切爆发的太快,直接淹没了父亲仅剩的一丝信念。 他父亲死了,死于他生前最痛恨的死法。 在父亲死后,他和娘亲也犹如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虚度余生。 但饶是再不想活,他们心里都存着一个共同的念头,那便是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拉着所有伤害过父亲的人下地狱。 娘亲查了许多古籍,又倾家荡产寻了许多蛊虫,每日都让他以蛊养身。 起初看到浴桶里密密麻麻的蛊虫,沈言亭心里有点发憷,但想到他父亲死前的模样,他又忍耐下恐惧,咬牙坚持了下来。 就这么过了两年,沈言亭与那些蛊虫变得亲密后,他们也找到了机会。 他娘亲救下了一位从将军府里的侍女,唤作似锦,他们探听到将军府里的大小姐,与宫里的那位南瑶皇后很是亲近,于是便设计接近那位将军府的大小姐。 深闺里的小姐不谙世事,并没花太大功夫,他们便被带回了府里。 进府前,沈言亭伪装成少女的模样,有次那位大小姐进宫,把沈言亭也给带了去。 正陷入可以报仇雪恨的狂喜中的沈言亭,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在这座宫城里遇到自己耗尽余生,也难以渡过的死劫。 他看到那位美艳动人的南瑶皇后坐在高位,明明只有几步之遥,他却不能接近分毫。 沈言亭担心自己充满杀意的眼神会暴露,便以小解为由,出去透了会气。 刚出殿门,就看到有位娇俏动人的少女目光闲散地坐在地上,神情看起来有些呆滞。 旁边站着两个宫女小声交谈着,时不时地窃笑两声。 沈言亭正想离开,忽然瞥见那少女的粉色襦裙上好像沾了几点刺眼的血迹。 他隐隐猜到什么,下意识地蹙紧眉峰。 站着的有个宫女终于想起来少女还坐在地上,急急忙忙地抓着她手臂,想把少女粗暴地拽起来。 但少女却不肯起,不停地蹬着腿挣扎着。 宫女以为少女又跟往日一样,要开始撒泼打滚了,她也没了耐心,直接伸手掐着少女手臂的嫩肉。 少女疼得小脸一皱,立马开始嚎啕大哭。 宫女担心把人引来,赶紧蹲下身捂住少女的嘴巴,威胁道:不准哭,不然今晚没饭吃。 听到这话的少女终于止住哭声,泪眼婆娑道:要吃的。 宫女又使劲掐了掐少女的脸颊,警告道:那你就听话。 少女嫩白的脸颊出现了两抹红红的指印,她抽了抽鼻子,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宫女见她安静了,便想叫她自己起来。 她来月信了。站在不远处的沈言亭,面容冷淡地开口道。 那宫女面上一惊,赶紧把少女拉起来,果真瞧到后面的襦裙上沾着零星的血迹。 宫女眼里闪过丝嫌恶,抱怨道:才换的衣裳。 听到少女来月信后,另一个宫女也开始烦躁地说:每次都要帮着垫棉布,烦死了。 是啊,又要换又要洗。 宫女搀着少女快走出视线时,那少女突然回头,歪着脑袋,偷偷地望了远处的沈言亭一眼,被沈言亭察觉后,她又绽放出一个痴痴傻傻的笑脸,看起来像是要说什么,却被宫女拖拽着走了。 沈言亭没太在意这小插曲,想起出来够久了,便转身回到殿内。 将军小姐也同南瑶皇后唠完,准备回府了,见沈言亭回来,她便同南瑶皇后道了别,约定好下次进宫的日子,沈言亭暗暗记在心里。 但还没出宫门,马车便被南瑶皇后派来的人拦下了,听说是南瑶皇后传来口信,说是要见沈言亭一面。 听到这话的沈言亭心里一沉,以为自己的身份被南瑶皇后察觉,回到殿内,却看到了那个刚刚见过的少女靠在南瑶皇后的身旁。 他这时才知道,那个养尊处优,坏事做绝的南瑶皇后,竟生下了一个患有痴呆之症的女儿。 沈言亭看到正傻愣愣望着自己的少女,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快意。 原来老天爷还是开眼的。 因为那个蠢公主喜欢,所以南瑶皇后便将他留在了宫里,至于那两个伺候长公主的宫女,在沈言亭来之后,她们就被南瑶皇后悄悄杖毙了。 原本以为进宫一事,会很是艰难,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他却如此轻易地到了南瑶皇后的身边。 唯一可惜的是,南瑶皇后为人警惕,手段高明,沈言亭若想报仇,恐怕不是简单的事情。 不过看到旁边抓着自己袖摆,满眼依赖的蠢公主,沈言亭忽然有了主意。 进宫后,无论是明面,还是暗地里,他都对那个笨蛋很好,让南瑶皇后找不到任何错处。 南瑶皇后渐渐对他放下了心,笨蛋也开始离不开他,每日一睁眼,就必须看到沈言亭候在跟前。 随着日子慢慢过去,两人的关系变得亲密无间,南瑶皇后虽担心,但看到沈言亭是真心对长公主好,她便也就这么放任下去了。 见南瑶皇后不再派人偷偷监视自己,沈言亭便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34) 先是屡次设计,让皇帝对南瑶皇后彻底失望,甚至感到厌恶,后来又差点让蠢公主的弟弟,失足跌落水塘,差点丢了性命。 南瑶皇后不再像以前那么风光,因为皇帝的厌弃,她在宫里也过得举步维艰。 沈言亭如同一个运筹帷幄的棋手,默默算计着棋盘上每一颗棋子的走向。 为了能更狠地报复南瑶皇后,在蠢公主及笄的那晚,他哄着那个笨蛋跟以往一样,同榻而眠,随后便毫不留情地侵犯了她。 原本以为这种事只有一次就够了,可那次之后,他竟对这个笨蛋生了欲念。 起初,为了证明,他不是只对笨蛋才有欲望,所以沈言亭冒险偷跑出宫,乔装扮成一位公子哥儿,去青楼找了一位花颜月貌,又床技精妙的花魁。 但那晚,无论花魁用什么手段,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始终都像是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 过后,沈言亭便明白了。 他不再同长公主同榻,也开始慢慢疏离两人之间的距离。 可正是因为这样,让南瑶皇后开始对他产生怀疑。 而这时她也发现了蠢公主失贞的秘密。 开始她以为是沈言亭与宫里的侍卫密谋,后来才查出来,竟发现这个人是沈言亭自己。 南瑶皇后怒不可遏,本想处死他,但蠢公主死活阻拦。 最后南瑶皇后无法,只能留了他一条性命,不过在他身上下了美人蛊。 中蛊后,沈言亭总算是能明白当年的父亲,到底承受的是怎样的痛苦。 知道宫里发生的这些事后,娘亲也对他失望,伪装将军小姐的相貌,决定亲自进宫。 进宫的那夜,娘亲将他关在府里,让似锦看着他。 但最后他开始不顾似锦的阻拦,溜去了皇宫。 他站在殿外,所有的宫人提着水桶,蜂拥着上前灭着皇后殿里的大火。 但大殿后的那间小院子却无人问津。 沈言亭避开那些步履匆忙的宫人,行至那处熟悉的院子前,熊熊燃烧的大火将这里淹没,那个笨蛋也即将被火势烧成灰烬。 这样或许是最好的。沈言亭想。 只是当听到屋里那个笨蛋的哭喊和求救时,脑子里的所有理智又跟着灰飞烟灭。 他背着蠢公主从大火里出来,藏在离家不远的荒庙中,悉心照料。 但没多久,就被他娘亲发现了。 他娘亲以死这种决绝的方式,来惩罚他犯下的过错。 沈言亭没办法面对他的双亲,更再没办法去面对蠢公主。 所以他决定杀了那个笨蛋。 但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下不去手。 被烧得只剩下一双眼睛能看的长公主,第一眼看到他,清澈的眼瞳里看不见任何杂质,纯粹的只装着与他久别重逢的欢欣。 那时他便知道自己完了。 这个蠢货成了他心里的病,已到膏肓,无药可医。 所以送她离开的前一夜,他又一次侵犯了那个笨蛋。 但这一次,他只剩下自暴自弃的绝望和痛苦,以及长公主在身下声嘶力竭的哭喊。 将蠢公主送走后,他的生活这才彻底恢复平静。 心里再掀不起波澜后,他开始全心全意地策划报复隋庆帝,这一次再也没人可以阻拦他。 多年后,沈言亭发现事情又一次出现了差错。 他在军营里看到了脸上的烧伤已经好转不少的笨蛋。 他看到蠢公主身边有了其他的人,看到她再也记不得自己。 明明一切该如他所愿,但沈言亭还是不甘心。 只是这次他累了。 他心里清楚的明白,无论怎样,他跟那个笨蛋公主已经再没可能。 所以告知给封长行关于红白脚的所有秘密和安排后,他便打算死在金岚放的那场大火里,可庄樾却把他救了出来。 沈言亭问庄樾为什么救他。 庄樾说他不是救,只是看到自己打算以死来逃避罪责,所以才将他从火海里带了出来。 沈言亭明白了。 他的确该死,但真想死,必须得等到偿还清所有罪孽之后。 这该是他的报应。 所以沈言亭不再有寻死的念头。 再次醒来,他便看到了那个眼睛很像公主的小丫头。 像是像,但沈言亭却能一眼分清她们的区别,因为这个世界上,没人可以替代得了蠢公主的眼睛。 因为深受重伤,所以他只能在青楼的后院里住下来。 那个丫头有个明面上骂她,私底下却总帮她寻退路的姑姑,每次一来院里,就追自己快点滚。 可还没等到滚的那天,他就死了。 这一辈子,除了那蠢公主,这是他第二次救人。 救得是一个眼睛很像蠢公主的笨丫头。 沈言亭躺在河岸边,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侧过脸,看着地平线上如同被血染红的夕阳,突然想起送笨蛋离开的那天。 晨曦洒满大地,脚踩的草地沾满露水和阳光,所爱所憎之人,就安安静静地趴在背上,疲惫地熟睡着。 而现在夕阳西下,尘埃落定,他仿佛又看到了第一眼见到的蠢公主,漂亮又温顺,一点也不傻,眼瞳深处藏着灵动的光,比星星都还要亮。 他看着这样鲜活灿烂的公主,终于有机会把那句在心里压抑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吾爱卿卿,思慕已久。 第159章 番外 隋庆元年, 新帝以天命为由,处死前朝皇帝,册封正妻为一国之后, 同年,皇后诞下太子, 隋庆帝龙颜大悦,赐名为长行。 诞下太子后, 皇后虽没再有子嗣,但新帝一直对她毫无异言,两人一直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没想到却在五年后,有人却查出皇后母族竟暗中勾结乱党, 意欲谋反。 国丈一族被满门抄斩,降为奴籍, 皇后本该处死,但隋庆帝念及旧情, 加上她并未参与到谋乱之中,所以便只将她关入冷宫。 不过, 第二年,皇后便在宫中畏罪自尽, 隋庆帝哀痛欲绝,后来数年都再没册立过皇后。 虽说隋庆帝对皇后情意深重,但不知怎的, 对太子却很是冷淡,后来贵妃得宠,他甚至屡次有废太子的意向。 静谧偏僻的宫殿外, 种着一颗枝繁叶茂的石榴树,正值盛夏,上空烈日炎炎,个子瘦小的孩子坐在苍绿掩映的石桌上,双眼空洞地发着呆。 一个戴着巧士冠,身着深紫圆领袍的太监走进来,拱手朝那小孩行了一礼。 殿下,这位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以后便由他为您授课。 小孩依旧岿然不动地坐着,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那太监已经把人带到,后续的事情便无需再管,又行一礼后,便告退了。 此刻已近晌午,晃眼的阳光穿梭在树影间,不出一会儿,后背便渗出湿腻腻的热汗。 微臣傅时雨,参见太子殿下。 清越的嗓音如同是金玉相碰,好听得好像连四周滚烫的温度都降低了一些。 小孩被吸引着抬起头,斑驳的光影让这人的脸也变得模糊,只能看到有些削尖的下颚线条。 似乎是发现小孩在观察他,那人屈膝半跪在地,让自己的脸庞清晰地映在小孩的眼瞳里。 这人生了副赏心悦目的好相貌,面若冠玉,眉目疏朗,笑起来连嘴唇都恰到好处的漂亮,而最令小孩惊讶的是,他太年轻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太傅,会是一个严肃迂腐的糟老头子,没想到竟然会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才刚及冠的书生。 许是看懂了小孩眼里的困惑,那人笑了笑,明知眼前的人是太子,但他却坦诚递说出了真相。 翰林院的学士除了我,没人愿意来做殿下的太傅。 小孩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那张消瘦木讷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神采,看着比刚刚也多了几分这个年纪才该有的童稚。 他好奇问道:你为什么愿意来? 那人嘴角一勾,又很诚实地说:我也不愿,只是不得不来。 听到这话的小孩面上一愣,随机便有些气鼓鼓道:那我现在就去找父皇,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他从石凳上站起来,还没走,细细的手腕便被那人抓住了。 明明是在艳阳天下,抓着他的那只手却有些泛凉。 那人并没让他去,也不让他不去,只是朝小孩淡然一笑,话里平静地说:我会被砍头的,殿下。 你被砍头跟我有什么 小孩看着那人含笑的黑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后便像是潮水淹没的浪花,再也没了动静。 这便是封长行与傅时雨的初遇。 不算轰轰烈烈,但足够刻骨铭心。 最开始傅时雨忌惮封长行发现他真正的身份,封长行也忌惮他发现自己私底下的勾当,两人虽各自心怀鬼胎,但明面上还是维持着虚伪的和谐。 傅时雨规规矩矩地教习封长行功课,封长行也维持着自己那副懦弱太子的形象,明里暗里都要受一些欺负,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找不到一块好地方。 那时他和暮云初,小春子三人相依为命,住在寒酸老旧的宫殿里,听说这里是前朝妃子的宫殿,含冤而死,所以鬼魂一直在殿里不肯散去,常常有宫女和太监说这里闹鬼。 之前没人敢搬来住,后来皇后去世后,隋庆帝便把封长行打发来了这里。 回到殿内,慕云初看到他手臂的淤青,立刻心疼的红眼,使唤小春子去拿药。 暮云初也不是一来就坏,只是后来因常年被欺压,受了六皇子的蛊惑,便开始起了异心。 三人就这么在这座难熬的黄城里互相扶持着,暮云初和小春子三天两头都要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斗嘴,但最后看到封长行回来,都会下意识地收敛脾气。 在这座尔虞我诈的皇宫里,这里无疑是属于他们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这个世界里走进来了一个多余的人。 傅时雨并未主动插足进去,但他这人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魅力,总是会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加上他满腹才华,言语间诙谐幽默,加上拥有一副好嗓子,当时年纪尚小的小春子和暮云初,成天就喜欢在傅时雨屁股后眼巴巴的跟着。 封长行也从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渐渐接受,直到傅时雨已然成为他们三人组里不可缺少的核心。 他喜欢听傅时雨说话,无论是授课,还是谈论外面发生的琐事,他更喜欢看傅时雨笑,无论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这人都会让人下意识地放松。 封长行那时还不明白这种感情,他唤傅时雨太傅,偶尔换他先生,后面少年时,他还是爱在傅时雨身边撒娇,用着变完声的嗓子,低沉沙哑地喊一声时雨。 而平日里总是笑脸示人的傅时雨,这时便能清楚看到他那张面具正在逐渐龟裂,然后看着封长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说:殿下,别闹。 如果说小春子和暮云初给封长行带来的是陪伴,那傅时雨的到来,便是封长行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 明知这个人身上有可疑之处,但封长行还是无药可救地沉浸了进去。 无论是之前的傅时雨,还是后来的,他们都拥有这个本事,让所有人都围着他疯魔,偏偏这人却向来保持清醒。 所以封长行后来会坚持认为那个凭空冒出来的神秘人,其实就是他的太傅,重新回到他身边的太傅。 他一直享受着傅时雨带给他的温暖,那是旁人所给不了的,直到后来念秋说,傅时雨其实是三皇子阵营里的人。 可笑的是他第一反应不是怀疑,而是以为念秋误会了什么。 念秋和李嬷嬷是他娘亲留下来,唯一让他全心全意的人,此刻他竟为了一个三皇子埋在他身边的棋子,而去怀疑念秋所说是否属实。 念秋并未多说,而是给了他几封三皇子和傅时雨私底下来往的书信。 信纸上的笔迹越看越刺眼,封长行不禁怀疑起这些年有蹊跷的地方,傅时雨并不是水滴不漏,他也常常露马脚,只是都被自己习惯性的忽略了。 他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可能背叛他,只有傅时雨不会。 但最后现实却给了封长行狠狠的一击。 原来他全心全意信任的太傅,其实也是全天下人里的一员。 所以后来念秋说傅时雨辞官回乡,是为了引他出去的陷阱时,封长行对自己太傅长久以来的信任,终于全部倒塌了。 可惜,这次他们都想错了。 那个城府深沉,喜欢玩弄人心的傅时雨,这次他真的没说假话。 傅时雨前半生都在为了保命而活,而最后,他却为了封长行,连命都不愿要了。 他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在他死后,念秋明白了,而封长行直到临死,才明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傅时雨直接一句话便点清了这些年困扰着封长行的执念。 他眼神恍惚,想起与太傅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出宫的前一晚。 封长行。他没同往日一样,唤封长行殿下,而是胆大妄为地直呼他姓名,下辈子你别做太子,我也不做太傅。 那做什么?封长行问。 傅时雨笑而不语,夜色朦胧间,他像是无声地说了句什么,封长行还没看清,他就转身走了。 现在想起来,封长行总算是读懂了他太傅那句话的意思。 下辈子你别做太子,我也不做太傅。 做夫妻。 看着眼前这个跟太傅一模一样的人,这次封长行心里的执念终于烟消云散,可以分清他们两人的区别了。 以前太傅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很复杂,望进深处,仿佛又藏着一丝不明显的温柔,每次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他的心脏都会像是漏跳了一拍。 而现在的太傅,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凉薄的,不带任何起伏的,他看着会感到惊惶,感到陌生。 开始他以为是太傅性子变得冷清了,而最后,封长行看到他太傅看楚晏的眼神时,他才渐渐意识到,他的太傅没变,变得是他那双眼所及之处的人。 没人能代替他的太傅,太傅也无法代替任何一个人。 只是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楚晏看着跟前紧挨在一块的两方坟茔,神色冷漠道:为何要将他们葬在一处? 傅时雨蹲下身,在坟前倒了两杯酒,淡淡开口:算是了他们两人临终前的遗愿吧。 你怎么能确定之前的傅时雨倾慕太子?楚晏问。 傅时雨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道:猜的。 恋耽美 渣完反派后,他重生了——二十画先生(135) 他侧过脸,看向身后站着的楚晏,一脸深意地说:前世你知道我是太子的人后,是怎么想的? 傅时雨像是随口一问,楚晏却没有回答的很敷衍,沉吟半晌后,才如实道:想杀了你。 是吗?傅时雨面上的笑意更甚,那怎么没下手? 楚晏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时雨笑吟吟的脸,冷着脸答道:不想。 傅时雨不依不饶,为何不想? 楚晏看到他面上藏着的得意,心里已经猜到这人心里的想法。 舍不下,放不了。 听到这话的傅时雨终于放过了他,挑着眉,一脸神采飞扬,看来,你已经被我迷得无法自拔了。 以后你可要对我好点,不然我一生气,就不跟你好了。 楚晏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冷淡地嗯了声。 傅时雨重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灰,刚想离开,耳畔却传来楚晏柔和又磁性的嗓音。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傅时雨一愣,缓过神来后,他不禁笑了,揶揄道:别说太早,一辈子长着呢。 很短。楚晏垂眸,意味深长地说:不止这辈子,我还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对你好。 傅时雨笑容一僵,不太习惯道:怎么突然开始肉麻了? 楚晏上前拉住他的手,凑近傅时雨耳边,小声念叨了两个字。 报复。 傅时雨还没理解他的意思,不经意瞥到身后封长行的坟茔,他顿时无语道:你是小孩吗? 两世的人了,怎么这么幼稚! 听到傅时雨的话,楚晏倒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牢牢攥着他的手,目光悠远道:重生后,我之所以想杀了你,不是因为你是太子的人。 是因为你喜欢的人太子。 傅时雨忍俊不禁道:我可从没说过我喜欢太子。 楚晏瞥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可你也从没说过喜欢我。 傅时雨又无奈又好笑,他踮起脚,随意地亲了亲楚晏的嘴角,我喜欢你,我心悦你,我爱你,行了吧。 楚晏显然不满意他开玩笑的口气,刚想开口,傅时雨却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看身后的坟茔,故意阴气森森地说:好了,别刺激后面的两个单身狗了。 小心他们气得从坟头里跳起来,把我俩给拉进去。 楚晏单身狗的意思都没研究清楚,就被傅时雨拉着往回走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