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寒》 灼寒——烟猫与酒 《灼寒》作者:烟猫与酒 文案: 谈恋爱这档子事儿,总得有一方先不要脸。 这项任务在大学期间由陶灼同学负责,他喜欢厉岁寒,喜欢得坦坦荡荡烈日灼阳,只管厉岁寒要一个答案:你就说行不行吧。 厉岁寒看了他半天,给他来了句醒醒。 行。陶灼点点头,转身就走。 这年头谁还怕失恋,说醒咱就醒。 陶灼用了小两年时间让自己清醒,还没等彻底醒过来困儿,生活兜兜转转,又把他兜回到厉岁寒身边。 这回都长记性了,陶灼特别要脸,不要脸的是厉岁寒。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厉岁寒,陶灼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老马猛刨回头草 立意:爱的过程里,每个人都需要成长。 作者简评: 陶灼在初三那年认识了大二的厉岁寒,这人长得帅、气质好、会画画,还是个Gay,他无意中窥见厉岁寒与其男友蜻蜓点水的一吻,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多年后重逢,得知厉岁寒已经分手,陶灼麻利地将自己掰弯,主动向厉岁寒告白,却换来一句醒醒。醒醒就醒醒,陶灼醒了两年,厉岁寒竟老马拐弯,欲刨回头草。此文章笔触细腻,语言诙谐且接地气,以重圆开头补全破镜,两线交织,转换自然。故事背景贴近生活,取材现实,面对亲友爱三情,将少年时的悸动与成长中的心境娓娓道来,读来代入感十足 ================= 第1章 槿市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十一月底,傍晚来接孩子的家长头顶都挂着一层毛毛雪。 闻野的电话打来之前,陶灼刚把最后一位家长送走。 Elsa的色感很好,不是每个小朋友都能从这块锈斑上看出哪里偏绿哪里偏红,他一手拿着张用硬卡纸简单装裱的儿童画,另一只手指指桌上的旧煤油灯,您能看出来么? 我真的不能有绿色么?Elsa的妈妈眯眼盯着煤油灯,她还挺厉害。 构图和用笔也不错,能坐得住,不骄不躁的。陶灼接着说。 想想,他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依然比较害羞,不太敢表达自己,其实她很多时候想法都很好,也很独特,做家长的可以多鼓励她一下。 好的好的,谢谢老师。Elsa妈妈连连点头,接过画看了眼时间,她后面还有游泳课,我得赶紧带她过去 Elsa!陶灼冲着教室的方向喊了一声。 这一声下去,从他的班以及隔壁素描班和创美班里,同时跑出来三个小女孩。 Elsa 妈妈和三个Elsa : 上回喊出来四个。陶灼尴尬地笑笑,这名字太多人用了,他冲另外两个Elsa摆摆手,没叫你们,回去,公主二号三号。 Elsa二号三号笑嘻嘻地跑走了,二号边跑边扭头问:小陶老师,你也看了爱莎公主么? 是女王!三号赶紧强调。 没有,等你们都看完我再去看。陶灼随口说。 Elsa母女转身出了画室,无人的前厅里,陶灼脸上淡淡的笑跟拔了气门芯儿一样,乏累地收拢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挠挠脸,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靠着桌沿边喝边掏出手机滑了两下。 18:25,他今天已经没课了,老板在另一个校区远程发了一堆微信给他,让他从前台总机上找个课件发过去,收拾一下教室卫生,再把今日总结写一写。 另外三个班的教室里还在上课,隔着门都能听见活力四射。陶灼把老板交代的活儿处理完,穿上外套,裹着围巾从画室出去。 美院毕业后的第二年,他与朋友圈里三分之二的同学一样,做着跟专业毫无关联的美术老师的工作。 不止他的动画专业,服设综绘影像产品等等等的同行,一抓一大把。 自己开画室的、给人打工的、线上的线下的都有。在学校里特立独行,风格各异的美术生们,纷纷给自己取名各种冒傻气的XX老师,朋友圈每天能刷新出三十条抱怨奇葩家长小孩与画室的内容,毕业后真正在做专业的人寥寥无几。 我们培养的是艺术家,如果你们要学技术,大可以直接去报班或上技校,大一入学时,副院长的迎新致辞还魔音缭耳,把你们的品味与追求都拔高一点,求上则中,求中则下。 求中则下。 陶灼无意识地重播着这句话,飞快滑过老妈转发的央视名企自述最后悔的一件事:没给我父母生下一个孙子!,给Elsa妈妈刚拍的Elsa的画点了个赞。 电话就在这时候弹了进来,他点赞的手直接戳在了接听键上。 闻野那头都没反应过来,还在暴躁地说着:你自己看这个场景行不行,分镜上写的是温馨的车站,温馨!车站!谁让你画京城83号了? 81。挨骂的人小声纠正。 陶灼拿着手机在耳机线里绕来绕去,拆开缠成一团的乱线,听闻野骂完才喊了句:学长。 哦,灼儿,闻野被他喊得一愣,秒接啊你,下课了? 刚下。陶灼从画室所在的大楼出去,被冷空气激得一蹦,才发现雪已经下得老大,满地都是。 又骂人呢?他又扯扯围巾把脸埋着,朝地铁站走。 别他妈提了。闻野骂了句脏话,陶灼听见他的脚步声,估计是去吸烟区。 片刻后打火机咔一下响起,闻野很烦躁地跟他抱怨:一个二个光吃不会干,投资昨天开会话里话外拿人,照他妈这个进度明年都做不完前期,厉岁你赶紧辞职来给我画画得了,学动画的教什么少儿美术,火勺勺老师。 去你大爷。陶灼笑了,忽略了闻野口中那半个僵硬中止的名字,有事儿就说,没事挂了,喝一嘴风。 有。闻野一点儿不客气,给你发个二维码,陪安逸去看电影,我没空。 又吵架了?陶灼有点儿无奈,我今天没洗头。 你见他有什么好洗的。闻野比他更无奈,小声叹了口气,结巴了都。 结巴了。 安逸吵起架来牙尖嘴利,只有气得快死的时候才会结巴。 今天很冷,陶灼只想回家吃顿热饭赶紧睡一觉,明天他休息,但还要出两个新课件,听闻野这么说,只能答应下来。 安逸是闻野的男朋友。 对于这两人的恋爱模式,陶灼身为他们的爱情见证人,对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始终感到不太能理解。 吵。 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误会开始吵,从此每次见面都呛呛,一块儿去食堂吃个饭,也要就大食堂还是小食堂吵一架,一直吵到在一起,再磕磕巴巴吵到现在。 陶灼不明白他们为何有那么多架能吵,一吵就气得半死,偏偏又都很吃这一套,吵起来上天入地,吵完甜甜蜜蜜,好像吵架才是他们之间触发感情的变态开关。 明明两个人拆开来都不是火药性格,安逸是陶灼大学期间同寝同班同吃同住的好朋友,挺温和一个人。闻野虽然脾气爆,但比他们大好几届,陶灼大一入学那年他已经研二了,跟厉岁寒同届。 想到厉岁寒,陶灼的思路顺着拐了个弯。 要不是闻野刚才提了半嘴,其实他最近这半年已经不怎么能突然想起厉岁寒了。 分开后小两年没见,陶灼感觉自己有意无意间,连厉岁寒的脸都记得有点儿模糊。 厉岁寒比他大五岁,他大一的时候厉岁寒研二,研二的厉岁寒不止是个学生,本科独立创作的毕设动画引起一番小小轰动后,他就被系主任揽到自己的工作室下,接触学习更广大的圈子。 等陶灼大四开始准备毕设,厉岁寒已经独立出去,经营起自己的工作室。 艺术生这个圈,受应试的影响太大,平庸的人太多,但每个专业三不五时总还是要出几个天才,厉岁寒就是。 从陶灼十五岁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是。 闻野的二维码发了过来,陶灼收回拐到天边的心思,点开看一眼,《冰雪奇缘2》。 他们定的影院在另一个区,从他这儿过去要坐十多分钟的地铁,下了地铁还要再走十多分钟,这还是刨掉了进出站的时间。 19:10分的场,现在已经18:47了。 服了 陶灼站在地铁站门口给闻野发过去两个字,转身去路边打车。 闻野给他回了一串跟本人气质完全不符的流泪猫猫头,发语音开始解释他们因为什么先买了另一部电影的票,安逸又因为什么去单独买了冰雪奇缘,他赶紧跟着再买一张相邻的票,结果又因为什么去不了。 神经病啊 陶灼听得恹恹,做出四字评语。 紧赶慢赶,车停在影院所在的商场前也已经过了七点半,陶灼快步进去,差点儿在雪水呼啦的台阶上滑了一跤。 要扫码取票的时候,老妈的电话又插了进来。 小狗,到家了没?老妈那边的背景音呼呼啦啦,应该是在打麻将。 没,出来看电影,不回家吃了。陶灼说,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凭着记忆输进去一串取票码。 那正好,我在你珍珍姐家,你爸你哥晚上也不回来吃,你自己凑合吧。老妈愉悦地宣布。 闻野居然还加了个浪漫爱侣小吃套餐,好娘。 行。也不差这几分钟了,陶灼抽出票去前台换爆米花,准备挂电话。 你跟谁看电影啊?老妈状似无意地又问了句,陶灼听见旁边珍珍妈的声音接着说:肯定是女朋友啦。 安逸。陶灼无奈地望着机器里翻滚的爆米花。 老妈没兴趣地哦了一声,立马说:挂了挂了。 8号厅12排09座。 陶灼抱着爆米花和两杯可乐找到影厅,推开厅门的时候动作放得很轻,怕打扰到其他人,结果开了条门缝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一个杜比厅里满满当当,坐了一半的小孩,笑声和尖叫声差点儿比音效还大。 配音还是个国语版。 陶灼在画室上了一天课,带了三个平均年龄七岁半的班,现在听着这动静就吸了口气,觉得脑浆都想沸腾。 他快步顺着楼梯上去,直奔最后一排。 跟安逸还在学校的时候,他们去看电影就只坐最后一排,闻野第一次跟安逸去看电影时还为这个吵过,最后还是跟着养成了最后一排的习惯。 借过一下。最后一排只有靠中间一个位置还空着,陶灼侧身往里走,有个小孩儿跟打地鼠一样猛地蹿起来,指着屏幕大笑。 陶灼险些把爆米花扣他一头,手忙脚乱地挤过去,手在安逸膝盖上撑了一下才坐稳。 怎么没买原声?他在座椅扶手上放爆米花桶,盯着屏幕小声抱怨。 安逸没理他。 气到跟我都不愿意说话了? 陶灼扭脸看他,突然发现这个安逸的下巴比平时宽了十倍,3D眼镜都挡不住一脸的疑惑和莫名其妙,也在盯着他看。 不是安逸! 陶灼赶紧道歉,再往右边看,右边是个面无表情嚼爆米花的小姑娘,看着还不到十岁。 坐错位置了? 陶灼欠身又对了对座位号,掏手机给安逸发消息:你人呢? 家 安逸飞快地回复。 陶灼: 这俩人一天净整些什么事儿啊。 陶灼无话可说,跟右边的小女孩一个姿势往座椅上一歪,乏味地盯着爱莎公主哦,现在已经是女王了,艾莎女王的妹妹不知道什么公主,跟她未婚夫用普通话吵架。 安逸连着又发了好几条消息,陶灼懒得看,锁了屏看电影。 来都来了。 虽然没什么兴趣,陶灼还是看着看着就开始观察电影里的建模和场景。 这是习惯,就跟厨子吃饭演员看戏一样,心里还没有意识,大脑已经条件反射地开始感受优缺好坏。 影厅很热,看了会儿,陶灼把外套和围巾脱掉,抱在怀里继续歪在座椅上。 从刚才进来到现在,他又迟到又说话又动来动去,一直没安生,冬天的外套脱起来动作还有点儿大,陶灼自己都有些烦自己。 余光里,坐在小女孩旁边的人在往自己这儿盯,陶灼没好意思转头,把下巴埋进羊毛围巾柔软的面料里,感到很舒服。 反正乌漆嘛黑也看不清脸,盯就盯吧。 第二部 不如第一部,陶灼看得浑身发懒,只心疼熊熊燃烧的经费。 直到这场乏味的电影播完,大灯亮起来,他才坐正了慢吞吞地套衣服,等前面的观众走得差不多再下去。 右边的小女孩跟他应该是一个想法,坐在椅子上当啷着腿,也没动。 在这种灯光下,陶灼就没法忽略女孩儿右边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了。 直白。 而且直接。 很不礼貌,又毫不掩藏。 他突然有种说不来的奇异感觉,摘掉眼镜朝右边望过去。 对上厉岁寒目光的瞬间,陶灼微微一愣,头脑里产生了片刻的真空。 走么?整场电影一声没吭的小女孩仰起脸,看向厉岁寒。 厉岁寒依然跟陶灼对望着,没有表情,只从鼻腔里嗯了一声,说:把你围巾戴上。 陶灼的视线迅速朝小女孩脸上挪过去,灯光大亮下,他才发现这小孩儿活脱脱就是一个性转缩小版的小厉岁寒。 他真空的脑子里瞬间释放出条件反射的两句话。 分开两年孩子都有了? 我他妈今天没洗头。 第2章 记忆这个东西,有时候不是很讲道理。 就在两个小时前,陶灼还觉得厉岁寒的脸在他记忆里都快模糊了,浮着一抹薄薄的雾,朦朦胧胧,他懒得抹开,也不想去抹。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2) 现在冷不丁来了个面对面,眼前的每一寸五官与表情,顷刻间就跟他脑子里朦胧的轮廓卡了个十乘十。 两年的时光,厉岁寒似乎没怎么变,在影厅顶头的灯光下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叠腿坐着的姿势让他的腿显得很长。 跟七八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比,倒是变了很多。 陶灼突然想。 散场很快,一愣神的功夫,除了零星几个等彩蛋的观众,带着孩子来的家长全都挤去了楼梯口。 小女孩戴好了围巾,厉岁寒仍没有要抬屁股走人的意思,她顺着厉岁寒的目光看了眼陶灼,露出有点儿无聊的眼神,也没催,把吃空的爆米花桶递给前排的保洁。 陶灼犹豫了一下,现在站起来走人显然不合适,也很幼稚,就主动开了口:好久不见。 哦。厉岁寒仍望着他,很含蓄地点了下头。 这声哦太熟悉了,是十足厉岁寒的风格,不管面对生人熟人,还是半生不熟的人都能用,语气里带着不以为意的漠然。 陶灼突然也觉得有点儿无聊,跟厉岁寒打招呼的自己像是有病。 他嘴角礼貌地扬了扬,收回视线准备离开。 刚要起身,拎着簸箕的保洁正好来到身旁,指指他搁了一扶手的爆米花和可乐,大声问:还要不要啦? 陶灼不吃爆米花,只喝了两口可乐。他拿起爆米花想说不要了,看那满满一桶又觉得有些浪费。 见保洁、小女孩和厉岁寒都在盯着自己看,陶灼受平时在画室对待小朋友的习惯驱使,把爆米花往小女孩跟前递了递,问她:吃么? 谢谢,不吃。小女孩奇怪地看他一眼,她刚吃完一桶,嗓子都快冒烟了,目光下意识瞥向那两杯可乐。 陶灼沉默,把爆米花递给保洁,再把另一杯没动过的可乐递向她。 我外甥女。厉岁寒终于张开嘴,说了他们偶遇后的第一句人话。 陶灼心想怪不得。 又想谁问你了。 小女孩转脸看向厉岁寒。 厉岁寒嗯一声,意思是可以接,同时教她:谢谢哥哥。 陶灼: 你外甥女,管你叫舅,让她管我叫哥? 差辈儿了。他对外甥女说,喊叔叔。 谢谢哥哥。外甥女不为所动,把可乐接了过去。 厉岁寒露出了点儿笑模样,望着陶灼说:你那张脸还不够资历。 陶灼确实长得很嫩,毕业两年依然是个无害大男生的形象。他跟厉岁寒对视,移开目光没说话,端起另一杯可乐喝了一口。 厉岁寒拎着大衣站起来,径直往外走,说:出去吧。 陶灼直到走出影厅,和外甥女一下一上地站在下行的扶梯上,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跟着厉岁寒一块儿出来了。 有点儿无奈。 跟两年前与七年前一样,他对厉岁寒的话总有种莫名的执行力,不论是学习上还是专业与生活上,本能地被他带着走。 他望一眼厉岁寒相隔几阶距离的后脑勺,又扭头看看已经下行一半的扶梯口,总不能逆行上去强行离开,那更刻意。只好跟外甥女一人一杯可乐,嘬着吸管大眼瞪小眼。 你是我小舅的朋友?外甥女不怕生,直接问他。 她问话的时候,一边眉毛轻轻往上抬了一下,这个小表情太厉岁寒了,陶灼耷着眼看她,突然有些想笑。 都说外甥随舅,没想到这个外甥女也这么像。 倒不是五官有多像。厉岁寒的五官与气质都跟他的名字一样,自带冷气,陶灼曾经最怕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厉岁寒只要脸一拉不说话,不管是不是因为他,释放出的气场都让陶灼不敢接近。 外甥女不一样,这个年龄的小孩子都长得跟奶糖一样,随了厉岁寒三分像的五官依然很甜美,绷着脸也吓不了人。 像的是气质,掩藏在优质外表下那股子漠然的欠揍劲儿。 笑什么?外甥女盯着他。 他是我大学的学长。陶灼没正面回答朋友这个身份,在心里又接了句,和我初三时的家教。 哦。外甥女也就是问问,毕竟喝了人的可乐,总得没话找话一下。 你呢,叫什么名字?陶灼职业病发作。 外甥女又看他一眼,想了想,指指商场楼下某个方向。 很多小孩都对自我介绍不好意思,画室里还曾有个七岁的小男孩被问名字问到飙泪。陶灼很配合地看过去,星巴克和优衣库肯定不可能,那就还剩下一家面包店,巴黎贝甜。 贝甜?陶灼试着猜,总不能叫巴黎。 贝甜冷漠地嗯一声,点点头重复一遍:贝甜。然后绷着脸望向旁边。 陶灼心想你受你小舅的熏陶也太深了点吧,叫岁寒mini或者岁寒2.0多好啊。 刚要随口称赞一下这个名字,扶梯到底,厉岁寒拿着手机转身喊了一声:厉巴黎,你妈电话。 陶灼: 贝甜脸一垮,显然家里人总拿她这个名字打趣,已经纠正到没脾气了:是厉贝甜! 从商场出来,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小广场上灯柱一片,从半空映照出雪花扑朔的飞痕。 这是人潮密集的路口,下雪更拦不到出租,陶灼把可乐杯子扔进垃圾桶,掏手机叫车。 去哪,厉岁寒没事儿人一样在身后说,送你。 贝甜在不远处双脚一踮一踮的接电话,陶灼很想知道厉岁寒为什么会带着外甥女跑来看电影,闻野在工作室都快死了,这很不像他会做出的事。 但他没什么开口的立场,毕竟从毕业那场失败的表白以后,他们连偶尔寒暄的陌生人都没再维持,现在也没必要装得太过于无事发生过。 不用。陶灼转脸,客气地点了下头,谢谢。 厉岁寒看他一眼,伸手去掖他后肩上松散的围巾。 陶灼低着头继续打字叫车,厉岁寒的手一抬,他就配合着转过脖子。 这曾经做过太多次,已经形成习惯的动作一出来,他俩同时顿了顿。 感受到厉岁寒的注视,陶灼尴尬地要站好,厉岁寒却将他的围巾掖好才收回手。 总是这样,以前就这样。 陶灼有些走神,忍不住在心里骂人。 老爱做些让人误会的举动。 送你。厉岁寒又重复一遍,语气理所当然。贝甜已经挂了电话,在朝他们这边走。 不用。陶灼也重复,心里突然感到了烦躁。 正好手机进来一个电话,他看也没看就接起来:我马上到。 对面的安逸一头雾水:去哪啊?你是不是去看 知道了,一分钟。陶灼说。 什么一分安逸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用报警么? 不用,谢谢。陶灼把电话挂了,对厉岁寒说:我车来了。 厉岁寒没说话,挑了一下眉毛。 他挑眉很好看,毕竟长了张什么表情都能驾驭的脸,现在穿着黑色大衣,里面搭配一件高领毛衣,身材很好,挺拓修长,站在路灯下,雪花落在头发与宽阔的肩膀上,反倒让整个人都透出了些温柔的质感。 陶灼认真欣赏了两眼,心想我曾经的眼光果然很好,也不知道这人以后会被哪个命好的小基佬给泡走。 不走么?贝甜把手机还给厉岁寒,站在两个人中间,左右看看。 拜拜,贝甜。陶灼冲贝甜笑了笑,没再看厉岁寒,倒退两步,转身快步走了。 陶灼冒着雪走了三个路口,抽了四根烟,中途看完了安逸在他看电影时发来的一长串废话,又分别接了安逸和闻野的两个电话,听他们询问和解释闻野有病吧让你过去,你是不是见到厉岁寒了?和我真不知道安逸个傻货竟然把票给厉巴甜了。 人家叫厉贝甜。陶灼无语。 爱叫什么叫什么。闻野很头疼,他还在加班,我他妈赶项目都愁得快去跳海了,厉岁寒这狗竟然还带着小孩看电影,操蛋玩意儿 骂完又赶紧补充一句:黎巴嫩是他姐的女儿。 知道,他说了,外甥女儿。陶灼又咬了根烟,声音含糊不清,不过他姐不是在国外么?回来了? 跟他姐夫闹离婚,上个月带孩子回国了。闻野说,又提了句:厉岁寒一直单着呢。 陶灼哦一声。 闻野欲言又止:所以你俩 偶遇的陌生人,就这样,拜拜。陶灼把电话挂了。 安逸的电话跟着又打了进来,陶灼眼下没心情应对他的八卦之心,约了明天吃饭,他挂掉电话在路边抽完烟,手指都冻得有点儿发僵了,才在脸上搓了搓,打车回家。 我姓厉,你可以叫我厉害,陶小同学。 终于坐进温暖的车里,陶灼陷进座椅,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微微扬起一边眉毛,跟他瞎扯八道的厉岁寒。 真是神经病。 陶灼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雪景,想想时间飞快,没忍住轻轻笑了笑。 师傅,他喊了一声司机,在后排坐直,把脑袋伸过去,认真地问,你看我头发油么? 不油啊,你很帅。司机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 谢谢。陶灼得意地晃晃脑袋,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第3章 陶灼对于洗头的执着,可以追溯到他初三,第一次见到厉岁寒的时候。 那是下学期开学后的第一周周末,二月底三月份的样子,老爸老妈一大早就在客厅里东收收西收收,陶灼在床上睡得五迷三道。 陶小狗,别睡了,赶紧起来!老妈风风火火地拉开他房门,八点半家教过来,我跟你爸要出门,锅里有饺子,中午你们自己点外卖吃。 敲门啊!陶灼痛苦地翻了个身,用被子笼住脑袋。 今天是新家教,把你狗窝收一收。老妈仿佛听不见,转身继续催老爸,让你快点快点!每次非得等我收拾完才起! 哪次让你等了?老爸说,两分钟。 等他们终于乒铃乓啷地换鞋出门,老妈又大吼了一声:陶灼起来! 陶灼被炸得一个激灵睁开眼,拥着被子坐起来,一脸呆滞。 他抓抓头发,从桌上够下手机看看时间,登时惨叫:才七点五十啊! 没人理他,大门砰!一声被关上,老爸老妈说笑着下楼了。 陶灼倒回床上,夹着被子翻来滚去地赖到八点十分,慢腾腾地起来刷牙洗脸,开窗通风,对着镜子吃饺子。 照镜子是为了下饭。 他边吃饺子边打量自己,觉得该去洗个头。 昨天就该洗了,但是昨天晚上他太懒没洗澡,倒头就睡,现在一脑袋毛躁,像顶了个鸟窝,没型没款。 陶灼长得好看,小时候被他哥牵着在楼下玩儿,小小一个白净秀气,性格软和又爱笑,经过的街坊都忍不住来逗他,开玩笑的娃娃亲订了八九十来个。 现在青春期开始拔个子,他顶着张不长痘的脸,瘦得像棵青葱小树,爱穿干净的T恤与衬衫,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女孩都吃这一款,陶灼面上不显,实际上臭美得不得了。 洗么? 好麻烦。 已经八点二十一了,洗了也来不及吹。 但是太难看了。 也还好,光看脸就行了,谁会太去在意初次相识的人的发型。 只是来试课的家教,不知道能上成什么样,今天试完课下周都不一定再见,也没必要专门捯饬。 就算只上一次课也该留个好印象吧? 其实根本记不住,现在想想去年第一任家教第一天上门时的发型,只剩个笼统的圆瓢了 吧啦吧啦。 在洗与不洗的纠结中,他岿然不动地吃完了半碗饺子,漱漱口扒拉扒拉头发,等着家教来上课。 陶灼家请家教的经验,在整个小区里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陶家的理科很好,陶灼的爷爷年轻时就是中学的数学老师,生下兄弟三个陶灼老爸以及陶灼的老叔老姑,不论是做生意还是炒股,处处都彰显着逻辑与理性的门风。 到了陶灼这一代,他的三个堂兄妹,包括他亲哥哥陶臻,都在学业上将这份天赋继承了下来。 除了陶灼。 陶灼的脑子里像是天生忘了安装数学这根神经,从五年级开始接触一元一次方程,那神经病般的鸡兔同笼就成了他噩梦的开端。 初二升初三的暑假,陶灼拿着47分的数学卷子在全家面前严肃检讨,当时陶臻正好高考完,主动承担了给陶灼补习数学的责任,没坚持两天就放弃了。 教不来,给我弟找家教吧,他一脑子黑心棉,我老想揍他。陶臻摆摆手溜了。 陶灼气得半死,还不敢说话。 于是家里开始给他请家教,假期里每周三天,上学时每周一天,开始补数学。 但是家教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或者说,不是谁都能教得动陶灼那颗塞满黑心棉的脑子。 人才市场里自我推荐的大学生、邻居熟人介绍、邻居熟人介绍来的家教介绍别的家教一开始老爸老妈还比较严谨,第一节 课要跟着陶灼试听一下,后来一家人都麻木了,陶灼自己听课自己体验,再自己决定合不合适留下。 到了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他前前后后换了四个家教,满分120的数学卷子,考了个78。 老妈一脸愁云惨淡,老爸反倒看得比较开,对比了陶灼其他科目的总分,摁着他的脑袋晃了晃,说:有进步,就是有点儿费劲,可能你真就是天生文科的脑子。 咱们家有一个脑子好的就行了,陶臻指指自己,又一指陶灼,陶小狗就负责轻轻松松啃老吃软饭。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3) 你滚吧!陶灼去跟他打架,被陶臻大笑着拍在墙上。 陶灼丝毫没有感受到亲情的温暖与家人的安慰,还被揍了一顿。 结果开学后,第四个家教要准备去实习,打个电话过来也不干了。老妈只得不知道从哪又给他找了新的家教。 就是马上要过来的这位。 八点二十五,陶灼从客厅端了果盘,又去冰箱拿了两听椰奶,搁在自己书桌上。 门正好被敲响。 他对着房间的穿衣镜匆匆又扫了眼自己,怎么都觉得发型很low,有些郁闷地小跑去开门,礼貌地先打招呼:你好。 门外站着位个头高挑的大男生,一手插在裤兜里,正微微低头在手机上飞快打字,听见问好后抬起头,露出一张颜值颇高的面庞,他看向陶灼,手机在手上灵活地翻了个圈,漫不经心地一笑,说:哦。 陶灼在跟他对上目光以后,心里咯噔一下。 大意了! 陶灼脸上淡定内心崩溃。 这个也太帅了吧!怎么跟之前的画风都不一样!我没洗头啊! 少年人单薄的自尊心与虚荣心遭到严重践踏,他简直想直接拍上门去洗个头再重新出来。 再听这一声哦,没洗头的陶灼瞬间更不爽了。 哦什么啊,没家教。 没等他腹诽完,这人望着他又说了句:我姓厉,你可以叫我厉害,陶小同学。 陶灼的注意力立马就被这个名字给引走了,他让厉害进门,给他找拖鞋,认真地问:真的? 什么?厉害把手机揣回兜里,反问他。 你的名字。陶灼说。 啊。厉害笑了笑,真的。 陶灼心想这名字听起来真是又牛逼又蠢。 厉姓好像很少见。他客套地说。 还好,厉害随口说,目光大概扫了扫陶灼的家,我一家都姓这个。 陶灼跟他对视两秒,没忍住笑了。 上课吧。厉害三两句话缓解了两人初见的僵硬,便将表情恢复得很有分寸,开始进入正题。 车停在家楼下,陶灼收拢回忆,推门下车。 没往楼道里走两步,身后两束大灯朝他打过来,又响起嘟嘟的两声喇叭。 陶灼回过头,被车灯晃得直眯眼,只能看见密集的雪花。 陶臻西装革履,咬着烟从驾驶座上下来,冲他招招手,喊:灼儿!过来扶爸一把。 你占谁便宜呢!陶灼吼回去,不情愿地往外走。 老爸从副驾驶出来,指指陶臻:你小子。你反了。 陶臻一脸无语,摆摆手懒得说话,坐回车里把副驾的门够上,去车库停车。 陶灼这才联系情景理解了陶臻的语境,他想起傍晚老妈打来的电话,好像说了老爸跟陶臻一起出去了。 干嘛去了,老陶同志。陶灼笑着去架老爸的胳膊,喝多了? 江永华孙子满月。老爸不用他扶,步伐比陶灼还稳健,胳膊一伸,哥俩儿一样搭着陶灼的肩膀往里走,没有,你哥非要先送我到门口再去停车,换辆新车不够他现的 江叔叔都有孙子了。他孙子满月你俩老爷们儿去吃啊?陶灼说,我哥怕你再跟上回跟老叶喝酒一样,再给自己灌晕在电梯里。 他儿子跟你哥是同学,我俩各论各的。老爸摆摆手,示意往事不必再提。 到家,老妈已经打完麻将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给豆豆织今年的小毛衣。 回来了?老妈听见开门声勾头看一眼,怎么你俩一块儿,你哥呢? 楼下遇上了,他去停车。陶灼说。 豆豆从阳台冲出来,围着他们乱转,陶灼往它脑袋上揉了一把,说:狗臻。 过了会儿,陶臻回来,换鞋的时候也摸摸豆豆的狗头,说:狗灼。 摸完狗头他又问:今天下楼了没? 你俩烦死了!老妈喊了一声,下了,下雪下得爪子打滑,走路直蹦,绕两圈撒个尿就上来了。 陶臻笑起来,脱了大衣挂在玄关的衣帽架上。 陶灼换了身衣服,去厨房翻东西吃,接了句:明明是因为你非给它穿鞋。 老妈没理他,开始跟老爸闲聊江叔孙子的满月酒。 没吃饭?陶臻也换了身衣服出来,从陶灼手里接过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牛奶,倒进小奶锅里加热。 没有。陶灼在凳子上坐下,趴在餐桌上等牛奶,从果盘里够了个橘子在眼前滚来滚去。 精神不好,老板骂你了?陶臻挽起袖子,曲起两根手指在陶灼脑门儿上试了试,没发烧,又转身去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一个番茄,给你下面条吧,西红柿鸡蛋。 陶灼嗯一声,还是说:没有。 陶臻就没多问,开始说江叔叔的儿子的同事的女儿也准备学美术,走艺考。又说最近他们店里打算换个logo,销售知道老板的弟弟是学美术的,开玩笑说这种活儿交给自家人不就行了,还省钱。 陶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了会儿,手里的橘子终于滚掉到桌下,陶臻给他捡起来,放他手边让他接着玩儿。 哥。陶灼忍不住喊了一声。 没好,别催。陶臻还在忙着往锅里敲鸡蛋,头也没回地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初三那个家教?陶灼说。 哪个?陶臻停火去拿香油,你请过的家教都能摆两桌麻将了,小半个排的人,硬是没给你教上一百二 最后那个。陶灼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陶臻哦一声笑了:学美术那个? 学美术的数学家教。 我弟的数学真的是美术老师教的,就这么个气死人的破梗,陶臻一直玩到陶灼考上大学。 陶灼一开始真的不知道厉岁寒是学美术的,就像他不知道厉害的真名不叫厉害,叫厉岁寒。 他喊厉害这个名字,一直喊到厉岁寒带完他整个初三的家教课。因为厉害教数学,真的很厉害。 不是学校老师横眉毛竖眼睛扯着嗓子的厉害,他很冷静,也很有条理。坐在桌边的第一句话,不是问陶灼哪一块薄弱,而是直接让他把最近一次的数学卷子拿出来。 陶灼有存卷子的习惯,跟他同桌学的。同桌是数学课代表,每一次考试的卷子都订正好码起来,到大考前翻翻看看,耳清目明。 陶灼照葫芦画瓢,跟着他订正好码起来,考试前翻翻看看,一头雾水。 所以他的卷子拿出来,只是一沓六七十分上下的丢人史。 厉害没做评价,直接把卷子翻到最底下一张,看到陶灼曾经那张47分的初二期末试卷,还是没忍住扬了下眉毛,他专门看了眼分值,满分120。 陶灼坐在他旁边做无所谓状,斜着眼瞥见厉害的反应,挠了挠脸。 厉害转了下笔,让陶灼把数学书的目录翻开,在上面大刀阔斧地画了几个圈。 这些是你的薄弱点。厉害说。 陶灼看看几乎画满了的目录,唯一没圈的是统计和全等三角形。 你的图像逻辑比数字逻辑好。厉害注意到他的目光,维护了一下陶灼的自尊心。 哪有,都很差。陶灼面对数学已经卑微成习惯了,忙摇摇头。 所以现在,我们从第一块开始讲,厉害点了点第一个圈,正负数。 陶灼: 这个我还是可以的好吧! 他在心里鬼叫,厉害的嘴角翘了翘,手指在几本书的目录上依次点过,说:现在离你中考还有三个月,听我的话,我让你再提二十分。 厉害的手指很长,有一种含着力量的骨感,很好看。 陶灼盯着他的手在心里算账:二十分,现在我七十多分,再提二十分就九十多了,九十多跟一百有什么区别?满分才一百二。 好的。陶灼配合地点头,心想我倒要看看你哪来的自信。 然而那一天的课下来,厉害给他捋了两个半圆圈,陶灼头昏脑胀,被厉害当场盯着做了三套单元题,突然觉得好像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太神奇了。 他瞪着自己正确率提高了一半的正确率,心里涌起雀跃与动力。 明明厉害给他讲知识点也没什么格外不一样的方法,但就是能把语言和逻辑,正好组织在让他感到啊听懂了的描述上,让他的思路都明晰了很多。 陶灼看他的目光不禁带了点膜拜。 长得帅,个子高,数学又好。 绝了。 厉害给他留了一堆针对性的作业,迎上他的目光只是懒洋洋地笑笑:你聪明。 这话就完全是客套与放屁了。 陶灼去茶几底下拿了老妈留下的课时费给厉害,又从冰箱里拿了听饮料要他拿着,厉害没跟他来回推脱,接过来轻轻抛了一下,说:下周见,记得做题。 下周见。陶灼给他开门,冲他摆摆手。 实实在在学到了东西的感觉很充实,他在屋里晃悠着蹦了两个高,看见镜子里一脑袋乱毛,哼哼着歌去洗澡。 一周时间里,陶灼恨不得跟所有朋友分享,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个哪哪儿都完美的家教,还专门给在外地上大学的陶臻也打电话。 从哪找来的?陶臻在电话里随口问,被你夸成花了,有你哥帅么? 陶灼受不了的挂了电话。 不过厉害是从哪儿找来的,陶灼还真不知道。 问老妈,老妈也说不明白,这是她单位同事给介绍的,说数学很好,高中时还拿过什么数学竞赛的奖,带过同事弟弟家的儿子,一通弯弯绕的关系。 陶灼不太有所谓,只要教得好就行。 厉害第二周来的时候,陶灼头一天晚上就洗好了头。 以后要长期相处了,形象可是个大问题,上周没洗头让他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脚趾抓地,这次必须拯救一下。 正中二的年龄,男生跟男生之间的攀比也丝毫不比女生少,越是面对觉得我靠这人好牛的人,越想同样秀一秀自己。 于是第二天,陶灼早早就起来,换上身比较讲究,在家穿也不突兀的衣服,又把自己的语文和历史卷子在桌上的书堆里露出个角,掖来掖去的塞了半天,营造出自然暴露的效果。 折腾半天,他想想,还翻出以前画动漫玩儿的本子,搁在最上面。 这时候的陶灼还没学画画,纯粹是爱好,自己画着玩儿,但是画得很好,每次学校的展报和活动,班主任都让他交画上去,班里的女生也总找他画喜欢的漫画人物。 不过上了初三以后,就很少画了。 陶灼翻翻本子,忍不住自我欣赏了半天,心想我怕不是个天才,数学的技能点估计都点在画画上了。 厉害来了以后,老妈在客厅先跟他聊了会儿。 聊完后他进来陶灼房间,陶灼出去给他拿水果,他伸手去拿陶灼的数学书和草稿本。 等陶灼回来,厉害果然站在书桌前,顺手掀开了陶灼的画画本。 陶灼嘴上说着哎别看别看,手都没伸过去拦一下,还梗着脖子偷偷观察厉害的表情。 你画的?厉害笑着掀过一张用水笔勾了线的卡卡西。 画着玩儿,没学过,都是黑历史。陶灼心想是不是想夸我真厉害,快夸我吧! 嗯。厉害只是笑,看他一眼,又翻了两页:不错。 陶灼从他那眼里有种被看穿了的小尴尬,耳朵微微一红,终于上手把本子给扯走,给厉害掰了个香蕉让他吃,没话找话地转移话题: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学校,师范? 厉害慢条斯理地剥香蕉,却没吃,剥好后重新塞进陶灼手里。 美院的。他脸上仍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含蓄地说,刚在客厅跟阿姨说过,以为你听见了。 陶灼: 第4章 快十年了,现在回想起这事儿,陶灼依然想在餐桌上刨个坑,把脑袋直接埋进去。 怎么想的呢当时? 他半边脸挤在餐桌上,感到万分不解的同时又有些好笑。 小时候的自己可真是太能现了。 谁在做饭啊?老妈闻着味儿过来了,陶小狗没吃饭? 吃么?陶臻给陶灼盛着面,回头问老妈。 哎哟我都吃饱了,老妈在餐桌前坐下了,搓搓陶灼的背,盛一口吧,喝口汤香香嘴。 哎哟我都吃饱了陶灼趴在餐桌上捏着嗓子哼哼。 老妈往他脑袋上抽了一下。 爸呢,也来一口?陶臻又问。 老爸在沙发上看电视,揉着肚子应一声,没说吃还是不吃,一家人都明白这是吃的意思。 给老陶同志倒一口汤,烫烫胃,老妈说,肯定光喝酒了,也没好好吃饭。 陶臻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刚才直接下了三个人的份儿。 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吸吸溜溜地吃面喝汤,陶灼快吃完的时候,老妈哎了一声,说:老大。 啊。陶臻没吃面,只坐在餐桌前陪着其乐融融,他闲适的靠着椅背,一条胳膊往后搭着,另一条搁在餐桌上滑着手机,飞快打字。 你跟且唯商量好没有,什么时候把事儿办了。老妈问,我跟你爸也好准备啊。 陶且唯是陶臻的女朋友,大学就认识了,一个商科一个医大,本来八竿子打不着,也不知道怎么凑到一个老乡会上,因为俩人都姓陶架起了缘分。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4) 陶灼从碗沿上朝陶臻望了一眼。 陶且唯现在在三院儿科当副护,忙起来脚打后脑勺,一周七天有七天都在抓狂的边缘,但在私下里,陶灼跟她很聊得来。 她喜欢看书看电影,也是什么大众小众的都看,很包容,性格和观念又有自己的一套,老爸说她是腹有诗书气自华那一挂,老妈喜欢陶且唯的性格,大大方方,不拿乔,为人坦然又飒爽。 陶灼也蛮喜欢这个嫂子,陶臻跟陶且唯这几年恋爱长跑跑下来,他早就拿陶且唯当自家人来看待了。 哎,又来了。你都准备一年了,有什么好准备的,房子车该有的都有了。陶臻这一年几乎隔上十天半个月就得听老妈叨叨一回,眼皮都懒得抬,过完年去扯个证得了,我俩都不想摆酒 胡扯八道!陶臻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妈打断了,说不办就不办啊?你无所谓人老陶家还有所谓呢,养那么大个闺女,哦酒也不摆事儿也不办就这么给你了?懂不懂事儿啊你们! 好好好,陶臻不跟她吵,你们两户老的去商量吧,我们小辈儿听安排。 你过完年虚岁都三十了,陶臻,江永华都有孙子了,我跟你爸一天就能抱个狗到处溜,一催你们还不高兴,你们也替老的想想好不好!老妈继续嘟囔,哎她也真是,多大了都,马上都成老姑娘了,现在的小孩怎么也不知道急呢 不是升副护嘛,忙。陶臻不紧不慢地解释。 妈呀,老陶,你快听听。老妈笑着使劲儿拍老爸的背,没过门儿呢这就护上了,这就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了! 这话说的。陶臻乐了。 随我。老爸侧坐着看电视,边喝面汤边随意点了点头。 陶灼从老妈开启这个话题,就无声地加快了往嘴里扒面的速度。 果然,他刚要放下碗要溜号,老妈就话头一转,冲着他语重心长地喊:二狗啊 我吃完了。陶灼抽了张纸巾抹抹嘴,拉开凳子回房间。 陶灼!老妈无语,冲陶灼逃窜的背影咆哮:给我回来,洗碗! 哥!陶灼头也不回地关了房门。 陶臻又笑着说了句什么,客厅传来收碗的动静,老妈哭笑不得:惯吧!你就惯着他!我跟你姨小时候为了多刷一次碗都能打起来 陶灼往床上一瘫,呼出口气,心满意足地挠挠肚子。 第二天,陶灼一直睡到早上十点,才被安逸的电话从梦里震出来。 约好吃饭的地点,他炸着一脑袋乱毛,晃出房间洗漱。 陶臻正换了衣服要出门,扣着衬衣袖口问陶灼:今天有课? 去吃饭。陶灼嘴里捣着电动牙刷,口齿不清地冲着镜子喷白沫,爸妈呢? 遛狗去了,中午估计又在珍珍家吃。陶臻说,你自己走还是我捎你? 你急么?陶灼看着他,牙刷还在嘴里嗡嗡,不急我想先洗个澡。 陶臻抬手腕看时间:五分钟。 三分钟!陶灼直接扽上浴室的门。 十点二十,兄弟俩下电梯到车库,陶臻问了陶灼的目的地,让他扣上安全带。 路上陶臻接了三个电话,快年底了,他一天比一天忙,三个店屁大点事儿都要找他报告。一通电话接下来,通话时间最短的一个,反倒是陶且唯的。 哥,陶灼喊了一声,无所事事地在他车里东翻翻西拽拽,你不想跟陶且唯结婚? 陶臻轧着黄灯转方向盘,边打转向灯边往后视镜里看,嗯?了一声,问:为什么这么问? 你为什么不结婚?陶灼反问。 结婚得两个人吧,陶臻说,不是我一个人说想结就能结的。 陶灼听懂了,不是陶臻不想结婚,是人家陶且唯不想结婚。 哦。他望向陶臻的目光中包含着怜悯,我小陶姐看不上你。 陶臻瞬间一脸弟你很搞笑的表情,骚包地捋了捋头发。 陶灼神色一变:难道说她有别的 闭上你的嘴。陶臻伸手,往陶灼脑袋上抽了一巴掌,跟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没关系,陶且唯现在还不想要孩子。 陶灼啊了一声,有些懂了。 那你怎么想?他又问。 我无所谓,早几年晚几年一样,反正都养得起。陶臻说,主要是陶且唯,虽说可以先结婚,等她想要了再说,但是压力总是无形的。 陶灼跟陶臻对视一眼,想起昨天老妈的催婚发言,默契地点点头。 她一天上班就围着那么些病小孩转,回家再老被催,烦都烦死了。陶臻坦然地望着前路,不想让她太有压力。 什么病小孩,陶灼听得想笑,哪有这么说的。 可不都是病小孩儿么。陶臻也笑了。 陶灼没再说话,这个问题有些过于现实,结婚、生小孩、丈夫与儿子、家庭与责任都让他觉得很遥远。 他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陶臻也是,一块儿被爸妈带着出去玩儿、互相摁着脑袋抢一根雪糕、一块儿摊手问老妈要吃要喝要零花钱,都还像是昨天的事。 结果一转脸,他哥也突然有了自己的责任,要去承担起一个独立的家庭,转换为另一种身份了,好像停在原地的兄弟俩,只剩下了他一个。 而这些转变,之前他都没有细想过,陶臻像是理所当然般长大了,理所当然般从一个中二少年变得西装革履,理所当然般开店、挣钱、被催婚。 陶灼望着窗外,又望向身边不知在何时褪去稚气,越来越成熟俊朗的陶臻,突然感到有些茫然。 他心想陶且唯可能也有这种感受,所以久久的举棋不定,不敢迈向婚姻。 正想问问陶臻有没有同感,陶臻却先开了口,问陶灼:你呢? 我什么?陶灼脱口而出。 陶臻转脸看他一眼,表情倒是很轻松,说:你还是更喜欢男人? 陶灼跟他对视,脑中蓦然闪过的,是昨晚厉岁寒的脸。 陶灼对于自己同性倾向的萌发,与学美术走艺考一样,都源自于厉岁寒。 在厉害说完自己是美院学生后,陶灼还面红耳赤地大叫:怎么可能!你数学这么强,艺术生不都是 不都是文化课稀巴烂的那种么? 这种话厉岁寒已经听了太多次了,不以为意地笑了,说:我高考五百六。 陶灼目瞪口呆。 厉岁寒的形象在陶灼心里,一瞬间又牛逼了一层。他真是恨不能那天从头来过,他宁愿再蓬头垢面一次,也不想反复回味自己那刻意摆放的绘画本,与想象一下都要喉咙痉挛的做作自谦。 青春期的虐点是如此的娇嫩而敏感,陶灼又是如此的臭美自恋爱面子,这种别人听起来也就一哂而过的尴尬,简直能在每个忽然想起的深夜要了他的命。 死了算了。 陶灼左右蹬被,冲墙垂泪。 那之后连着两三周的课,陶灼都老老实实,毫无表现欲。 直到月考后,他拿着终于上了八十的卷子给厉害看,受到厉害赞扬的点头,才重新眉飞色舞。 数学有了进步,一周一节的课就不够上了。老妈跟厉害商量过以后,把家教课改为一周两节,周三晚上两小时,与周日一整天。 陶灼跟厉害的相处时间于是迅速叠加,两人也越来越熟悉,话题变多,越来越放得开。 陶灼喜欢在休息时间跟厉害问东问西,扯些有的没的。 他的语文和历史很好,因为喜欢看书,杂七杂八,什么都看。 除了中学生必读的那些个名著,上到《史记》、《白鹿原》、《月亮与六便士》、《飘》,下到《小说月报》和《意林》、《故事会》,等等等乃至清宫野史和当时走红一时的伤痛青春,家里的书架上摸到什么是什么,他全都看。 看不看得懂另说,就是爱看。像老爸说的,他天生喜欢人文类的东西。 厉害就也都能跟他五花八门的聊。 对于初三的陶灼来说,大二的厉害知道的东西很多,去过的地方也很多,他没有刻意说过,但一个人的见识和阅历,往往也就是从不经意的言谈举止间流露出来的。 陶灼觉得厉害有种很特殊的气质,艺术生的随性洒脱,与数学思维的理性严谨,巧妙地混合在一起,加上他本人那股子形容不来的劲儿,让陶灼心甘情愿地佩服他,愿意听厉害的话。 他很喜欢厉害。 是少年人崇拜一个厉害的人,那种喜欢。 而之后,陶灼无意间看到的一件事,让他对厉害再次感到目瞪口呆。 认识第二个月的某个周日,那阵子多雨,阴雨绵绵地嘀嗒了一整天,让人上课都提不起精神。 中午的午休时间,陶灼给厉害翻箱倒柜找一本杂志,他的画画本又掉了出来,厉害就拿起来看。 陶灼这次是真的啊啊啊着扑过来抢:你别看! 厉害被他的反应逗得直想笑,把画本轻松松举起来不让陶灼够到,摁着他的脑袋把他往旁边推,说:不至于,你真画得挺好的。 陶灼一脸不信任地斜眼瞥他。 你用线很利索。厉害翻开一面指给他看,不会反复描,也不抖,这样的手适合拿画笔。 陶灼抠抠脖子,又忍不住开始欣赏自己的画:真的? 厉害想说真的,结果一看陶灼的表情,他就靠着桌子笑了起来。 啊!你好烦啊!陶灼简直要疯,劈手把画本抢走,塞进书柜最顶层。 直到傍晚下了课,陶灼臭着脸给厉害拿课时费,送他去门口,厉害出去后又回头冲陶灼很随意地一笑,说:真的。 陶灼愣了半天,等厉害走过楼道转角了,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东西。 就会马后炮!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冲着楼道吼。 厉害远远的又笑出了声。 关上门,陶灼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他把门又打开,闻到扑鼻而来的雨气,猛地想起刚才准备给厉害拿把伞,被一句真的给打岔打出了八里地。 应该还在下楼。 陶灼赶紧抽了把雨伞往楼下追。 那时候他们家还住在老房子,六楼,没有电梯,上下一趟累死个人。 也正因为如此,陶灼才能在三楼的楼梯拐角勾着脑袋往下一看,看见厉害跟另一个男生的身影。 那男生手里拎着伞,看着跟厉害差不多大,像是专程冒雨来接人,发梢和衣袖还沁着水汽,眉清目秀,顾盼飞扬。 那人叫黎洋,是陶灼后来才知道的。 黎洋是厉岁寒的男朋友,也是陶灼后来才想到的。 他当时看到的,是黎洋笑着跟厉岁寒说着话,厉岁寒回以他微笑的同时,捉着他的后脖子,给了他一个带着雨水潮气的吻。 第5章 同性恋在陶灼的初中时代,已经不是个陌生且无法启齿的词。 那些年韩流日风刮得正猛,韩国的娱乐圈和日本的动漫,什么豆花什么王道,什么少爷什么执事陶灼不追星,能认出脸的韩国明星不超过一只手,对动漫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国家引入的那几部,灌篮柯南小当家等等。 不过这都毫不影响他从班里女生的口中,杂七杂八的了解到正在悄然开放的风靡文化。 班里活泛的同学既能用你俩同性恋吧,恶不恶心来笑着骂人,也能转脸就搭着男同桌的肩膀说这是我老婆。 更别提前些年刚去世的哥哥张国荣。 连野史里都有和珅跟乾隆的爱情故事,说和珅是乾隆转世的初恋情人。 初中时跟陶灼玩得最好的朋友叫齐涯,齐涯老爸忙着做生意,他被姥姥姥爷带大,惯得没五没六,每天嘻嘻哈哈吊儿郎当,花钱没数,谁跟他玩得好就请谁吃东西。 陶灼身为一个肤浅的看脸动物,一开始谁都不认识谁,他跟齐涯坐得近,看一个班里除了他自己就齐涯长得好看,就跟他做朋友。 齐涯确实长得不错,他跟陶灼是两种风格,他打篮球,个子高,又有点儿痞,六年级就开始谈恋爱,小女朋友个把月就换,扮家家酒一样闹挺。 但是跟陶灼玩了初中三年,从没红过脸。 不仅不红脸,还是会扯着陶灼喊老婆的那一挂。 有时候无聊起来,两人能在座位上各自玩着手机,头也不抬争上一课间的你是老婆你才是老婆。 韩娱也好日漫也好,张国荣也好老婆也好,包括有时候闹得疯了,玩大冒险,男生之间撅着嘴打个啵儿陶灼对这些不觉得抗拒,因为大家的潜意识里都自然而然地明白,这些都是假的。 是相对于每天起床上学回家睡觉、所有人大同小异的平凡生活而言,完全处于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陶灼从没想过,会在生活中身边见到真的同性恋。 就像全年级都听周杰伦的歌,也没谁会去想能在自家楼下遇见真的周杰伦。 所以厉害跟那个男生的那一吻,看在陶灼眼里,不真实的程度简直等同于周杰伦突然背着行李来敲门,还自我介绍其实我是你省外的远房表哥,哎哟不错哦! 天际一道闷哄哄的滚雷,楼道里的两人分开,陶灼把脑袋缩回去,面红耳赤地站了一会儿,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转身上楼。 回到家,他先趴在窗户上看了眼,厉害与那个男生共撑一把伞的背影已经远去了。他从冰箱里拿了听可乐出来喝,心口还在咚咚乱跳,膝盖失重般有些发软。 陶灼感到很刺激。 既包含了出于窥视心理与色情的刺激,又有些说不来的禁忌感。 同性恋。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5) 陶灼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可乐什么时候喝完的都没有印象,拿着个空罐子瞪了半天。 这应该就是同性恋吧?亲嘴儿了都。 所以那个人是厉害的男朋友? 他卡带一样反复重播那个画面,单纯的重播,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想,就是连着好几天都无法忘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甚至在梦里都重现了那个场景,画面与视角被打散了,但狭窄的楼道、阴绵的雨天、潮湿的青草气和暧昧的蜻蜓点水,每个要素都鲜明无比。 哪怕厉害亲的那个人是女生,目睹了熟悉的人在偷偷亲嘴儿,对那个年纪的陶灼来说也是个挺刺激的感受。 他特别想跟谁说一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且跟谁说,齐涯么?还是他爸妈?陶臻? 哎我跟你说,我看见我的家教亲了一个男的。 这句开场白在他嘴边同样转了无数遍,有几次都开了半个头了,用胳膊肘捣着齐涯对他说我跟你说,又张张嘴说算了。 你有病?齐涯被他烦得要死。 陶灼只好随便找个别的话题掩盖过去。 他隐约有种感觉这不是个该用来八卦的话题。 不像7班的胖子在走廊上捏他女朋友的屁股,结果教导主任在后面全看见了,这种能嘻嘻哈哈传遍一个年级的无聊事迹。 这不是个八卦,这是个秘密。 厉害的秘密。 也是他的秘密。 第二周厉害再来上课的时候,陶灼总是不由自主的走神。 厉害的手指指在书上,他想起这手当时就扣在那个男生的后脖子上。 厉害给他讲题,他看着厉害的嘴巴一张一合,想到的是这张嘴亲过另一个男生的嘴。 两个男生的嘴。 他们除了亲亲嘴,还会做别的么? 肯定会做吧! 说不定还会互相摸 你。厉害冲着陶灼的脸搓了个响指,又往他额头弹了一下。陶灼头皮一紧,跟做了坏事一样回过神。 什么?他赶紧坐直。 我问你才对吧。厉害打量他两眼,把笔往桌上轻轻一抛,向后靠在椅背上,你今天怎么了?状态不好就别上了。 陶灼以为他生气了,忙说没有没有,又赶紧道歉说对不起。 我说真的。厉害摆摆手,示意不是发火,状态不好就得调整,听不下去硬听也是浪费时间,我今天可以不收钱,明天晚上再来一次。 他都这么说了,陶灼更不好意思了,哪还敢走神,赶紧攥起笔拽厉害的手腕,连说:别别,我错了,咱们继续上课吧。 那天的课上完,厉害照例给他圈了一堆题目当作业,又顺手在书页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 你妈妈那里有我的号码,我在这儿也给你写一个,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厉害说完补充一句:非常不会的情况下。 哦。陶灼好笑的看他一眼,拖长嗓子点点头。 厉害想了想,又说:有什么心事,想不开的也可以跟我说。 陶灼心想我真说了不得吓死你?被自己学生看见跟男朋友打啵儿,还能愉快的上课么。 反正如果换成他是厉害,肯定不想从学生嘴里听见他都看见了什么。 况且陶灼不管怎么说也属于偷看,理不直气不壮,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心虚。 不过他也确实有些想知道,如果他直接问了,厉害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严肃地告诉他不许说出去? 真的?他看着厉害试探。 我就这么一说。厉害礼貌地回答。 陶灼:拜拜。 厉害留下的电话,陶灼一直没有打过。 三天见一面,什么不会的题都有充足的时间问。到了中考前的最后两周,老妈更是跟厉害重新商量了时间,从周一到周五,只要厉害晚上没课,随时都可以过来,周末的全天一直上到晚上九点。 相当于两周的集训。 那种强度的补课下,加上中考临近的压力,陶灼也早就无暇再去琢磨其他的乱七八糟。 厉害跟他男朋友那楼道里的一吻,成了个对他的生活无关紧要的插曲,被抛在做题、复习、中考,与初三暑假漫长的夏日以后。 中考前最后一节家教课,该讲的都讲完了,厉害给陶灼押题,押了最后三道大题,认真地带着他解题,变换题干与思维,再举一反三。 下课后他摸摸陶灼的脑袋,露出第一天见面时那个好看又漫不经心的笑容,说:加油吧,后面就靠你自己了。 好的。陶灼紧张地点头,跟厉害击掌,给自己鼓劲儿。 厉害押中了最后的大题,超额完成了他的承诺,陶灼的数学中考考了102。 全家人乐疯了,陶灼不要脸,还撺掇老爸去买一小挂鞭在楼下放了。 一直疯玩到八月底,有天傍晚陶臻带他出去买衣服,陶臻去买奶茶时,陶灼在商场偶遇了厉害跟他的男朋友,如此近距离的直面他们的同框,那个雨天楼道里的吻才重新回到陶灼脑子里。 我带家教那个小朋友。厉害对他男朋友说,又给陶灼介绍男朋友:我朋友。 男朋友友好地笑笑,说:你好啊。 你好。陶灼下意识就往人嘴上看,忍不住又胡思乱想。 什么朋友,就是男朋友吧! 果然是个不能说的秘密。虽然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这个秘密。 真刺激。 我考了102!他想起自己的分数,赶紧对厉害说。 厉害哦一声,他不怎么意外,冲陶灼笑,微微一抬下巴,也透露出微微的骄傲:我说了你可以。 那个笑很帅,陶灼到后来也记得特别清楚。 他还注意到厉害在夸完他以后,朝男朋友看了一眼,意思像是在说怎么样,我带出来的小孩。 男朋友带着笑一瞥厉害,配合着给出一个你牛逼的眼神。 这交流很短暂,只是一个对视而已,看在陶灼眼里,却是两个关系亲密的人之间,特有的语言和默契。 陶灼能想象到厉害每次给他上完课回去,跟男朋友说说笑笑,分享上课感受的样子。 不知道他是怎么跟男朋友形容的自己,陶灼紧张地想,会不会把自己47分的卷子和刻意摆放的美术本,当成笑话说给男朋友一起笑。 想到这儿,当时还只在乎面子比天大的陶灼简直如芒在背,赶紧摆摆手跟两人再见,拔腿跑了。 那次短暂的偶遇,就是陶灼在中学时期,与厉害见到的最后一面。 那天晚上回到家,陶灼无聊地东躺西躺,又想起了厉害跟他男朋友的那一吻,他突然来了兴趣,想起忘记从哪里听来的安利,去下了《蓝宇》和《断背山》来看。 《蓝宇》看得他有些难过,《断背山》没太看懂,注意力全被那几场亲热场景给吸引了。 陶臻大呼小叫地在旁边打游戏,时不时朝陶灼的屏幕上扫一眼,正好看见《断背山》里两个男人凶狠的吻戏,骂了声靠。 你看的什么?他伸着脖子看完吻戏,才猛地一拍陶灼的脑袋。 陶灼莫名心虚,装傻充楞地哦?了一声,扭头冲陶臻很正直地睁圆眼:断背山啊,齐涯发我的,特别火。 陶臻也没当回事,他跟着又看了会儿,没等到亲热画面,就咋咋呼呼地继续打游戏。 等到看《蓝宇》的时候,他还跟陶灼一起坏笑着品评了男主角裸戏的尺寸,然后兄弟俩你掏我我掏你的闹成一团。 也许就是因为陶臻那一打岔,陶灼看完两部片子也没什么特别颠覆的震撼。倒是意识到不论男人与男人,还是男人与女人,感情达到了某个峰值后,产生出的都是同样的欲望。 只是男人之间那种方方面面都更富含力量的相互碰撞,精神也好肉体也好,都有另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陶灼蜷在电脑椅里,不自在地换了个姿势,鼻尖抵着抱起的两腿,盯着屏幕无意识地轻咬自己的膝盖。 还挺那什么的。 在随后不久的一天晚上,即将高中军训前,再平常不过的一个闷热夏夜里,陶灼又做了个梦。梦里的内容在他睁开眼后就忘得一干二净,只有裤裆黏糊一片。 第6章 嘟的一道喇叭声,陶灼从回忆里回过神,在副驾上直了直背,看看车窗外,再一个红灯就到地方了。 陶臻问完那个问题后就没说话,也没催他回答,继续开着车,还拧开音响放了首歌。 哥。陶灼喊他一声,拉开挡光镜刨刨自己的头发,降下车窗,拿了根陶臻的烟拧上火,有些惆怅地问:要是我这辈子只能一个人,怎么办? 这念头是突然冒出来的,顺着嘴皮子一磕碰就冒出来了,陶灼自己都有些诧异。 会这样么? 不至于吧,有点儿太凄惨了。 有什么怎么办的。陶臻看他一眼,一脸无所谓,想找人搭伙儿过日子就找,不想找就跟我和你嫂子过,你给我们家当保姆,哥养着你。 我的妈,陶灼想象一下自己扎个围裙忙里忙外的模样,没忍住笑了,陶臻哥哥,你这种要是放在网上,得被叫成扶弟魔。 爱叫什么叫什么。陶臻也笑了,把车停在路边,给陶灼解安全带,我有钱又乐意,扶我自己弟弟,网上管得着么。 哇陶灼做作的拖着嗓子,做热泪盈眶状,伸手要抱陶臻,我太爱你了吧! 滚滚滚!陶臻差点儿揍他,避开挥舞的烟头掸掸西装,撵陶灼下车,吃完自己回去,没空接你。 拜拜。今天阳光很好,陶灼在路边笑眯了眼,关上车门冲陶臻摆摆手。 陶臻的车开走以后,陶灼站在路边抽烟,边掏出手机,给安逸发消息。 我到门口了 安逸秒回:进来啊,看见你了 陶灼转过身,安逸就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两手贴在玻璃上冲他打招呼。 他朝安逸举举手上的烟,示意等会儿。 把烟直接熄掉不是不可以,只是在陶灼此刻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黎洋跟厉岁寒相视而笑的画面,一瞬间有种说不来的感受。 人可真是个会给自己找罪受的物种,当时他小,屁都不懂,一门心思的八卦,也没什么别的感觉。结果隔了那么多年再回头细细琢磨,再联系自己失败的告白,该他难受还是得他难受,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如果昨天没遇见厉岁寒,这些远古的回忆其实早就埋在脑后了,闲着没事儿压根不会翻出来给自己找罪受。 由此可见,厉岁寒除了能让他难受,什么都不会,从以前到现在都一个德性。 随着呼出口的烟气,陶灼轻轻叹了口气。 再回头,眼前又停了一辆车,他正要往旁边让开,副驾的车窗降下来,露出贝甜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嗨。贝甜说。 陶灼傻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突然注意到某个人,就会在接下来任何地方看见他。 他忍不住弯弯腰朝车里望,驾驶座上,厉岁寒正伸手从后座上够他和贝甜的外套,对上陶灼的视线,一脸平静地哟了一声,说:这么巧。 陶灼: 过于巧了吧,大哥! 看着眼前一本正经打招呼的这两位,上一秒还沉浸在回忆里的陶灼,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这算什么,幻想照进现实? 舅甥俩招呼打得也太自然而然了,这让陶灼觉得自己昨天那句潇洒的拜拜,活像是自己给自己加的一场戏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心里波澜起伏,因为偶个遇就一会儿过去一会儿现在的,说个拜拜还自我陶醉,搞得像在拍电视剧。 说不定看在厉岁寒和贝甜眼里,他们只会想:说拜拜就说拜拜,为什么要微笑得那么做作,还要倒退着走两步。 陶灼被自己的脑补尴尬得牙龈发酸,再度偶遇的意外感都给耗没了,张了张嘴,他只好也点了下头,无奈地说:好巧。 贝甜从车上下来,盯着他手里的烟看,陶灼转身在垃圾箱上碾灭。 转身的同时他看了眼安逸,安逸撑着腮帮子,在落地窗后痴呆地张着嘴。 这反应让陶灼更费解了,他以为是安逸把厉岁寒约来的,这么看又不太像。 趁着厉岁寒还没下车,他小声问贝甜:你们来吃饭? 不啊,贝甜摇摇头,抬手朝另一个方向指,我们去银行办 陶灼明白了,路口下面有个银行大楼,那这确实是偶遇。 他心想人跟人之间可真是够神奇的,明明一直都在一个城市,前面两年连个影子都没遇见过,一旦遇见了,就连着两天往一块儿撞。 但贝甜的话还没说完,厉岁寒从车后过来,抬手把她的胳膊压了下去,望着陶灼说:现在准备吃饭了。 陶灼: 贝甜一脸莫名其妙,扭头看着厉岁寒。 进去找个位置。厉岁寒推了下贝甜。 一起么?贝甜又看了眼陶灼,问。 厉岁寒点点头,说:可以。 谁说话了啊! 陶灼一句咆哮堵在心口,贝甜问话的重心显然也不在他身上,学着厉岁寒点点头,径直朝餐厅里走。 陶灼心想把小孩交给这样的舅舅能学着什么好?他心情复杂地对厉岁寒说:我 烟。厉岁寒仿佛是个聋子,直接打断了他。 陶灼看他一眼,厉岁寒跟他对视着。 昨天偶遇是在电影院里,出了门又是个下雪的晚上,陶灼心里乱,感觉都没怎么看清厉岁寒的脸。 现在光天化日,中间也没挡着贝甜,正午的阳光兜头在二人之间泼下来,陶灼望着厉岁寒线条漂亮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他下一句就要说:你好,我姓厉,你可以叫我厉害。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6) 又像是回到了两年多前,他还没舔着脸跟厉岁寒告白,也没被厉岁寒无情拒绝,他们仍保持着和平里带着暧昧,心照不宣的相处。 他到底为什么能表现得像无事发生过一样? 毫无交集的过去两年都被狗吃了? 陶灼真的从心底里感到疑惑。 在陶灼走神的同时,厉岁寒也在打量着他。 两人无声地对望了片刻,厉岁寒眼角凌厉的弧线,悄然发生了很细微的一点儿变化,似乎显出了些许柔和。 昨天没来得及问你。他开口说。 嗯?陶灼反问,问我什么? 最近过得怎么样?厉岁寒说。 厉岁寒这人如果人模狗样起来,以这样面对面的距离,目光直直地凝视过来温声说话,特别有味道,至少陶灼当初就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但是这会儿,他听着这句问话,却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不是什么感伤或者开心的笑,完全就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笑得情不自禁。 厉岁寒差点儿以为他中邪,控制着没让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也忍着没低头看自己是不是什么该拉的拉链忘了拉,只冲着陶灼稍稍一抬眉毛,意思是笑什么? 我就说从昨天到现在少了点儿什么。陶灼煞有其事地摆摆手,望着厉岁寒,这就对了。 少什么?厉岁寒有点儿接不上陶灼的思路。 渣男语录。陶灼一本正经地说,电影里的久别重逢都得来这么一句。 厉岁寒: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能在分别两年后若无其事的重逢,另一种不能。 陶灼从来都是后者。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毫不掩藏地注视着厉岁寒,像两年前一样,眼珠透亮直白,让厉岁寒霎时间也如同两年前一样,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是没话找话。半晌,厉岁寒无奈的抿了下嘴角,望着陶灼,我确实想知道。 说着,他抬起手,用指关节轻轻撩了下陶灼的额发。 陶灼出门前刚洗完澡,头发胡乱一通吹,乱蓬蓬的,翘起一个小卷,被厉岁寒碰得晃了晃。 堵到嗓子眼儿的情绪简直是跟着在胸腔里晃荡。 陶灼一贯有吃软不吃硬的毛病,在厉岁寒面前尤其如此。他喜欢看厉岁寒偶尔被他烦到气到,却无可奈何包容他的模样。也喜欢厉岁寒时不时突然来一下的小动作,比如昨天的掖围巾,和现在的碰头发。 在大学里和厉岁寒重新遇见后,有段时间,陶灼自己心里五花八门,每次厉岁寒这么对他,就忍不住心想厉岁寒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在向他传递暧昧的小信号。 后来才明白压根不是,就跟当初带他家教时没事儿弹他个脑瓜蹦儿一样,纯粹是一种类似于招猫逗狗的顺手反应。 简称手欠。 想到这儿,陶灼朝旁边避了避,眼皮往下一耷,视线朝旁边漫无目的地定着,说:没有。 这话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厉岁寒却听懂了,这是在回答他最开始的那句烟。 哦。厉岁寒看着他,也跳过了过得好不好这种让人没法接的话题,语气很随意,那刚才是我看错了。 就那一根。陶灼无语了,看向垃圾箱上那根碾灭的烟,心想还只抽了一半就被你外甥女给盯熄了。 少抽烟。厉岁寒对他说。 陶灼突然就又感到了烦躁。 他尽力配合着厉岁寒的心平气和,因为这一句说不上是命令还是关心的少抽烟,倏然间就破了功。 你他蹙着眉毛抬起头,特别想问厉岁寒你到底在干嘛? 为什么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究竟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你装得像没事儿人一样,难道我对你就还能像过去那样相处? 要是真的一点都无所谓,前面两年又为什么不联系? 我不主动跟你联系,你就真的也不找我了? 劈里啪啦。 可是话到了嘴边,面对厉岁寒不带情绪的眼神,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算了。 陶灼无力地眨了下眼,从鼻腔里呼出口气,反过来冲厉岁寒问:有烟么? 厉岁寒打量着陶灼,一边眉毛微微一抬,往手臂上挂着的外套兜里摸。 你在掏贝甜的衣服。陶灼提醒他。 厉岁寒垂下眼皮看了眼,又掏向自己的外套,手指夹出一包烟扔过去。 陶灼接了,既没抽也没看,直接塞进自己兜里,转身就朝着餐厅走。 他就是心里不得劲儿,不想自己的心情和反应总被厉岁寒拿着,想挑个衅。 反正厉岁寒莫名其妙,那他也莫名其妙,大家都莫名其妙好了。 陶灼揣着烟在前面走,厉岁寒在身后延迟了两秒才跟上来。 他胳膊上还搭着一大一小两件外套,就像个真正的年轻家长,他望着陶灼的背影,看那头顶还翘着的一绺小卷毛,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嘴角倏地往上牵了牵。 第7章 进了餐厅,贝甜已经在安逸对面坐好了,两人正一起吃甜点,举着小勺互相挖对方杯子里的冰淇淋,凑着脑袋窃窃私语。 厉贝甜认识安逸,在工作室一块儿吃过饭。厉岁寒在陶灼身后说了句。 陶灼知道这是在跟自己解释,简单的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安逸不在厉岁寒那儿工作,他现在玩儿摄影,但是总去工作室找闻野,没见过贝甜才不正常。 安逸哥哥也在,可以坐一起么?厉岁寒走到桌前,贝甜听见声音,回头问他。 你不是已经坐下了么。厉岁寒摁着贝甜的脑袋把她转回去,过去在贝甜旁边坐下,还把胳膊上的外套搭在椅背上。 动作行云流水,非常自觉。 陶灼看看厉岁寒,又看看他对面仅剩的空位,最后看向安逸。 安逸的屁股缓缓翘起来一半,不知道该不该往里挪,让陶灼跟贝甜面对面坐。 从朋友的角度论,他肯定跟陶灼一条心。但是私心上,他还是忍不住想给两人制造点小契机。 你们怎么来了?他拖拖延延的问厉岁寒。 顺路。厉岁寒言简意赅,接过贝甜递给他的餐单,一目十行地开始看。 服务员很快就拿着点餐器过来,见陶灼站在桌边,跟他大眼瞪小眼。 陶灼把安逸往里一推,在贝甜对面坐下,捏了根桌上小竹筐里的手指饼,蘸安逸的冰淇淋吃。 这家餐厅的风格不伦不类,中西混血,老板什么钱都想赚,装修得倒是很小资,但是同一时间,店里既有喝茶聊天的,也有吃饭喝酒的,菜单上既有牛扒意面蘑菇汤,也有炸鱼炖菜毛血旺。 贝甜点名要吃金汤肥牛和红糖锅巴,厉岁寒纠正她那是糍粑,又点了蟹黄豆腐,龙井虾仁,糖醋里脊,清蒸鲈鱼,酱鸭,炸鲜蘑和炝炒圆白菜,以及丝瓜鸡蛋汤。 为什么要点两个汤?陶灼忍不住了,厉岁寒以前点菜就这样,乱七八糟,像个死暴发户。 金汤肥牛算菜。厉岁寒没看他,又翻了一页餐单。 这是什么?贝甜突然抻过头,指着餐单上的某张图。 她认识的中国字不多,偶尔会下意识重复别人说话,看到有兴趣的配图也要问。 这是布袋豆腐。服务员立马解释,里面包着虾仁,很好吃,小妹妹。 布袋豆腐。贝甜点点头。她对包着什么不感兴趣,但是对包得像小口袋一样的豆腐跃跃欲试。 厉岁寒就眼也不抬的食指一划,给贝甜加了道布袋豆腐。 这下安逸也快看不下去了,厉岁寒带小孩儿是真的没谱,贝甜张嘴要什么他就买,明明已经点了豆腐和虾仁,实在没必要再来一道合体菜。况且贝甜就是个吃鸟食的饭量,别说他们三个男人,就是三个水缸这些菜也够吃了。 这个贝甜又要指什么,安逸忙喊她说话,转移注意力,不让服务员有机可乘。 厉岁寒又翻了两页菜单,抬眼看陶灼:还有什么想 没有了!陶灼和安逸同时喊,感到非常无语,点个菜,堵完外甥女的嘴,还要堵她小舅。 厉岁寒笑了笑,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看着这四个人,脸上带着微笑,心里总觉得三个老爷们儿带一孩子来吃饭,有种说不来的怪异,都长得有鼻子有眼儿,又不像是一家子,完全让人分析不出关系。 她报了一遍菜名,确认完毕后转身要走,厉岁寒突然想起什么,又说:加一道海蜇,三杯酸梅汤。 服务员细致地解释:老醋蛰头是么?好的先生,我们有老头菜拌蛰头和黄瓜拌蛰头,请问您是需要? 黄瓜。厉岁寒说。 安逸飞快地看了眼陶灼,陶灼没说话,忍不住望了眼厉岁寒。 厉岁寒正在解衬衣的袖扣,动作漫不经心,鼻梁唇锋的线条流畅英气,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落地窗外的光笼在身上,显得他整个人特别有感觉。 黄瓜?贝甜追问。 厉岁寒随口回答:陶灼喜欢吃。 陶灼: 安逸: 陶灼跟安逸约这顿饭,本来是要跟吐槽昨天的偶遇。结果现在被吐槽的对象本人就在跟前儿坐着,他俩面无表情地对看了一会儿,陶灼只能无聊地问:你跟闻野又怎么了? 没什么。安逸用叉子扎了块酱鸭,放在盘子里要吃不吃地戳,一天瞎忙,也不知道都忙点儿什么。 厉岁寒正给贝甜用小碗盛肥牛汤,听见这话就笑了:他老板在这儿呢,你说话注点儿意。 哦,厉总。安逸礼貌地点头,不好意思让你听懂了。 让闻野过来一块儿吃吧。厉岁寒放下贝甜的碗,又拿起自己的碗开始盛,盛好后很自然地搁在了陶灼面前,有一阵子没一块儿吃顿饭了。 陶灼伸手要拦,厉岁寒已经把他的空碗换走了,这时候再追着夺碗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他只好冲厉岁寒说了声谢谢。 那我叫了?安逸拿出手机,看了眼陶灼。 叫吧。陶灼也没理由拦着,反正有一阵子没见闻野了。 在等闻野过来的时间里,陶灼冷不丁回过了神如果这顿饭只是多了厉岁寒和贝甜,他这会儿估计已经吃完,说走就走了。 但厉岁寒把这顿饭变成了四个人的久别重逢,确实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上次这样四个人聚在一起吃饭,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那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会把这顿饭吃完。 陶灼夹了块喜欢的黄瓜慢吞吞的咀嚼,冲着炸鲜蘑发愣。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自作多情的病,反复琢磨厉岁寒那句有一阵子没一块儿吃顿饭了,一边明白这只是非常顺便的一顿饭,一边又实在没法不去想这句话底下的意思。 他们四个的关系一直很好,在学校的时候就好,前两年只是他和厉岁寒断了联系而已,各自跟安逸和闻野都该怎么样还怎么样。闻野和安逸没事儿会找他一起吃饭一块儿玩儿,厉岁寒跟他俩也同样,他们四个从不存在实际意义上的分道扬镳。 有一阵子没一块儿吃顿饭了,指的只是厉岁寒和他。 那到底是说跟他很久没吃过饭,还是跟他与另外两人一起很久没吃过饭? 陶灼要被自己绕晕了,食不知味地夹了几筷子什么菜吃下去,他抿了口酸梅汤起身叫人:我让服务员换张桌子,等会儿五个人坐不下。 安逸跟厉岁寒正随口侃着大山,两人同时抬眼看他。 喊过来不就行了?安逸说。 陶灼胡乱做了个手势,也不管安逸看没看懂,反正他自己都不懂是什么意思,拿起外套往前台走。 人与人的关系需要契机来开启,再靠交际推进。 任何人身边最亲密的几个位置都是有限的,亲人、好友、恋人,全都有数额,每个人一生会遇到无数个人,却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了解发展下去从陌生人变成朋友、从一个身份转化为另一个身份,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接触磨合;而从相识了三个月的家教变回陌生人,只需要不再联系就够了。 陶灼也没理由再联系厉害,三岁一代沟,他跟厉害之间光年龄就能代出一个半,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况且跟小升初一样,一升入高中,初中的一切就默认成为了过去式,哪怕是曾经一个班的初中同学,在高中分去了不同的班,少了交流,关系也会自然而然变得疏远。 所以从初三暑假那次匆匆的商场偶遇以后,一直到在大学里重新遇见,整个高中三年,厉害在陶灼心里都只是个过去式的符号,是带过他的一个家教,不过这个家教特殊一些,长得好,教得好,还是个同性恋。 同性恋这个词在陶灼十五岁的夏天埋下颗种子,之后他忙着适应高中的新环境,忙着认识新的同学朋友,忙着在上课与玩闹之间匆匆发育成长,看了两部电影,满足了一点对于男同性恋的好奇,就把它抛在脑后。 这种子再次冒出苗头,是在高二的上学期。 高二对陶灼来说算得上很重要的一年,那一年里,他的学习方向发生了转折,从普通的文科生变成了美术生。 转折的引子最开始是齐涯。 陶灼跟齐涯在高中没分到一个班,好在就在隔壁,齐涯没事儿就来找陶灼玩儿,跟以前一样,闹起来管他叫老婆,买奶茶买水都习惯给陶灼带一份。齐涯住校,老妈在家做了什么好吃好喝的,陶灼也总想着给他带一份。 他们跟初中比都长大了,初中就是每天摽在一块儿傻淘傻玩儿,高中有了铁子的意识,他俩对对方都比跟其他朋友要亲近。 从高一下学期开始,学校里多出不少学艺术的,声乐播音画画空乘表演,各种门类,齐涯去学了播音,陶灼班里也有两个,分别是美术和空乘。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7) 陶灼一直对艺术生没概念,总觉得就像小时候的兴趣班,尤其像齐涯这样的,纯粹就是借着上课的名头三不五时翘课溜号儿。 知道齐涯要学播音的时候陶灼还用眼瞥他:你啊? 我怎么了,齐涯吊儿郎当地在他跟前一杵,顺着自己的胸口往下一比划,往大腿上拍了拍,哥们儿哪差了,要个有个儿,要脸有脸,盘亮条顺,谁看了不爱。 陶灼想笑,顺着齐涯的手扫了一圈他的身材,突然发现好像是不一样了,齐涯初中也高,瘦高,干巴巴的,现在开始往有型有款的方向发展了,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肩膀的线条很舒展好看。 他把齐涯转过去看看,又转过来,再低头看看自己,干巴的人似乎只剩下他一个。 哦。陶灼表示不服,人播音要的是嗓子吧? 嗓子咱也不差。齐涯搭着陶灼的肩往食堂晃,拿腔捏调地给他朗诵了一段八百标兵奔北坡。 陶灼对齐涯走什么路子没怎么上心,对自己也没真的操心过,高中的日子就是一天天过,写不完的作业伴着躁动的青春期,枯燥又充满趣味。 直到高二上学期期中考后,陶灼一口气滑了小二十名,对着自己的分数陷入了深深的危机。 数学依旧是他的坎儿,其他分数都能看,就数学,以一科之力直把他往二本线下拉。 高中的数学跟初中的还不一样,不是每周抽时间补补就能补上来的。 我不会只能上个三本吧?不会吧?陶灼跟齐涯叨叨,下巴磕在桌沿上,皱着眉头想不通,我小时候可是要考北大的,三本怎么都不该属于我啊? 他真是在那一天才突然的、第一次意识到高考的现实与迫近,意识到他这个分数上不了什么好学校,而他又不甘心真的胡乱混个通知书,陶臻考的可是985,都一个妈生的,他接受不了这个差距。 我还要考清华呢。齐涯笑了,他从来就没有成绩上的压力,中考的时候差了点儿分,他老爸直接拿钱把他送进来,高考只要保持一定的分数,艺考过线了,好歹都能上个本科。 你学点儿什么呗。他随口对陶灼说,无聊地往他脑袋上垒着个小橘子,你不是会画画么,学个美术,你的分够考美院了。 别闹了,我没基础,瞎画着玩儿。陶灼摆摆手,把橘子拿下来扒开皮,跟齐涯一人一半分着吃。 他从来没往艺考这上面想,潜意识里觉得跟自己无关,倒是随着美院两个字一闪而过的想起了厉害。 嘴上说着别闹,晚上回家,陶灼不禁也琢磨了半宿。 有些事儿就是这样,没那个念头的时候什么都不想,一旦起了个苗头,唰唰唰就停不下来。 第二天,班里那个学美术的同学从座位旁经过时,陶灼鬼使神差的把人拦下来,问了问艺考的流程与分数比例。 那同学很热情,也想拉个同学一起作伴儿,跟陶灼说了两天,周五晚自习去画室上课的时候,还邀请他一块儿过去看看,可以试课体验一下,反正不收钱,不亏。 我要带纸笔么?陶灼问。 不用,同学摇头,画室都有。 同学上课的画室就在学校不远处一个小区里,开画室的老师租了个三室一厅的套间,陶灼暗自心想听起来不怎么正规。 不过同学又说,他们画室虽然小,在槿市已经是老牌画室了,这老师带出的第一批学生,前几年就已经从国美毕业回来,现在俩人合开画室,这几年校考没少拿合格证,马上就要扩大规模了。 这个美院那个画室,这个老师那个老师,陶灼听得懵懵懂懂,理不清关系。 及至真正进了画室的门,他望见四处林立的画架,每张画板上都贴着已经完成或正在进行的素描画,窗台上搁了一排的石膏体和画册,满室满墙的画纸,淡淡的木料气混合着颜料的味道扫进鼻腔里,他很久没画画的手心一痒,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原来厉害的高中,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的。 试课那晚很愉快,画室的氛围很好,有好几个人都认识,大家说说笑笑的,放着歌画画,一起挤着去卫生间洗手。陶灼看谁的画都觉得好,溜达了一圈,老师给他打了组线条让他练排线。 素描的线跟平时趴桌上画画不一样,要直,要两头轻中间实,拿笔的方式也不一样,初学者每根线条都跟打水漂似的,小心翼翼,劲儿吊在胳膊上,一笔笔的重复。 陶灼也不觉得枯燥,坐在那儿认认真真排,心想做数学题跟这能比么?这简直是天堂啊! 排了半节课,老师来看一眼,夸他上手快,给他打了个正方体的型,简单讲了两句透视,让他试着临摹。 陶灼一晚上画了个正方体的框,直接框定了他转艺术生的心。 其实高二上学期都过一半了才决定走艺考,还是零基础,实在是有些晚。 但老师不管是真的出于对陶灼的肯定,还是出于招生赚钱,自然都以鼓励为主,不会把学生往外推。 老妈四方打探问了一圈,也没弄明白省考校考是怎么回事儿,跟陶灼最初的目的差不多,听说谁谁家的孩子学美术四百分就上了一本,觉得可以一试。 老爸向来是放任生长的鼓励态度,陶灼说想学那就学。 最后还是陶臻问了自己学艺术的同学,把利弊都弄清楚了说给陶灼听,让他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学吧。陶灼没怎么考虑,他又想到厉害,感觉如果能成为他那样的人也很不错,就直接拍了板儿。 后来,等陶灼熬过了没黑没白的集训,经历了大大小小、省内省外的艺考,真正明白了艺术院校的招考模式,知道了每年几十万的美术考生,能考入顶尖院校的学生需要具备什么能力与素质、等最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看着录取喜报底下考去了专科的同学,才回味过来自己的决定有多初生牛犊不怕虎。 再到跟厉岁寒告白失败后,陶灼认真想了想,他活到这么大,性格算得上温和,爸妈对他很好,陶臻很疼他,他不缺吃不少穿,没什么大追求与大抱负,一共就做过这两个头脑发热的决定,都跟厉岁寒有关。 当时这些他都还没预想到,只沉浸在数学的压力被画画匀走的喜悦里,跟齐涯一样,每周要匀出固定的几天晚自习去画画,周六则要去一整个白天。 元旦放假那天正好卡着周末,头天没有晚自习,齐涯问陶灼明天还去不去画室,陶灼说去,他就用肩膀怼了陶灼一下,说:那你晚上甭回家了,去我寝室睡,明天直接去画画。 不了吧,陶灼想想,我妈说晚上要炖鱼。 齐涯差点儿揍他,不可思议地发出质问:跟我跨年还比不上回家吃鱼? 你去我家一块儿吃不就行了?陶灼笑得不行,我床还大,你睡我哥的床也行。 也行。齐涯想了想,同意了。 齐涯上回去陶灼家玩儿还是高一暑假,但是跟老爸老妈都不生分,该吃吃该喝喝,有说有笑。 要是陶灼一个人,压根儿感觉不到什么跨年的味儿,但是两个人就不一样了,并肩趴在床上打游戏看视频,扯扯皮,互相蹬一下踹一下的,不盯着十二点说句元旦快乐都有点儿亏。 找个电影看吧。陶灼游戏连输两把,懒得打了,把床头的pad支起来滑拉播放器。 找个都没看过的。齐涯说。 陶灼提了几个感兴趣的片子,齐涯要么看过要么不想看,陶灼又往滑一下,霸王别姬,看不看,不看拉倒。 你没看过这个?齐涯转脸看着他,这种经典老片我以为你都看一遍了。 以前看了个头儿,陶臻不愿意看,后来就给忘了。陶灼把片子点开,重新趴好,歪歪屁股拱了齐涯一下,那边去点儿。 齐涯动动,支着腮帮子跟陶灼一块儿看。 看到老太监和小豆子那段时,齐涯小声骂了句靠,在被窝里踢了陶灼一脚,说:陶小狗,你看过那个没。 啊?陶灼一门心思都扎进了电影里,正看得入神,没听清齐涯在说什么。 别装傻,齐涯又踢他,还比划手势,两个男的那种片儿。 陶灼以为他头回看这种讲述同性的电影,被惊着了,就淡定地回答:看过断背山和蓝宇。 齐涯扫了他一眼,像是有点儿无语。 这老东西是把小豆子那个了?陶灼仍盯着电影,忍不住皱眉,鸡儿都没了,他能干什么啊? 能干的不少啊,齐涯淡定地说,有手有嘴。 陶灼猛地扭过头跟他对视,顺着这句有手有嘴想象下去,噫地打了个冷战。 第8章 陶灼的反应直接到不加掩饰,齐涯盯着他看了会儿,嗤一声笑了。 没见过世面的样儿。他嘴一撅,脖子抻得老长,作势就要压过去,来,哥哥带你体验一下。 滚!陶灼一巴掌把齐涯拍开,抱着枕头往旁边一歪,还抬腿补了他一脚。 齐涯被蹬得仰面朝上,瘫在床上笑了半天,最后换了个姿势重新趴好,没再提这个话题。 陶灼也把下巴往叠起来的胳膊上一搁,眼睛虽然继续跟着剧情在走,心思却不由自主地总歪向那句有手有嘴。 他看着小豆子,模模糊糊地回想起断背山里的亲热戏,瞥了眼齐涯。 齐涯一点儿没了刚才发癔症的模样,捞过手机打游戏,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电影,也没跟他说话。 陶灼莫名的心虚,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夸张了?俩人又不是没聊过青春期情情色色的东西,还一块儿抵着脑袋看过AV,平时也总胡闹,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哎,他捡了个孩子,陶灼用胳膊肘杵了一下齐涯,没话找话,真可怜。 我靠!齐涯手被碰得一滑,冲天上放了个大招,对面趁机抬手补了他一刀,直接把他的血皮砍翻在地。 齐涯扔了手机就去掐陶灼脖子,陶灼哈哈笑,把齐涯的脑袋揉得乱糟糟。 那天之后,陶灼架不住好奇,半夜偷偷在手机上搜索了gay。 然后顺着一个接一个的引申链接点来点去,最后拐进了一串花里胡哨的网址,看得他目瞪口呆,面红耳赤。 还真的能用手用嘴。 花样一点儿不比男女之间的片子少。 高中本来就是听见个名词都能硬的年龄,陶灼倒不觉得自己起了反应有什么问题,视频里的男人支着两条大腿都快被拱出框了,他没感觉才是大大的不对。 不过在头脑降温以后,他惫懒地收拾好自己,跳出激情四溢的视频网站,又摸进论坛和贴吧胡乱看,看得越多,越有种微妙的疑惑。 倒不是疑惑同性恋这个群体本身,而是想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发现自己有同性倾向的? 论坛里有人说自己是天生的,有人说自己是后天的,陶灼看了他们的故事,觉得后天倒是比先天更好理解后天无非是通过情感上的共鸣或肉体上的刺激,一旦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觉得与同性在一起更符合自己的需求与喜好,自然而然也就弯了。 可是先天的那些都是怎么自我确定的? 从小就更喜欢男孩儿?还是对男生更能产生出欲望? 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一直没谈过恋爱,也没觉得自己喜欢过哪个女生、想跟其谈恋爱的陶灼,在那个夜晚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自己真是非常的有哲思。 因为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问题好像跟同不同性恋没什么关系,而是跟喜欢上一个人,这个层面更大,也更包容的问题有关。 他想到小豆子,想到断背山和蓝宇,想到哥哥张国荣,也不可避免地想起唯一在他生活中出现过的同性恋厉害。 说唯一不太对,还应该算上他那个男朋友。 故事里的故事仅仅是故事,身边人的故事才更加让人充满绮想。 厉害跟他男朋友,也会像是视频里那样么? 脑海中刚冒出画面的轮廓,陶灼就猛地来了个鹞子翻身,佝偻起脊背疯狂搓脸,无声地狂叫啊啊啊。 他不能想象厉害那方面的样子,妈啊,太羞耻了! 所以厉害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他是怎么喜欢上的那个人? 又是怎么知道那个人也同他一样,可以接受他? 他们是谁追的谁? 他们现在还在一起么? 无解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排着队冒出来,陶灼逐渐昏昏欲睡,又回忆起了那个雨天窥看到的吻。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厉害给他上课的画面他都忘记了,但是那一幕却始终无比新鲜,连那道闷雷都轰隆隆的犹在耳畔。 陶灼心里瞬间有点儿酸溜溜别人的青春也太丰富多彩了。 同性恋和性的问题一旦冒头就没完没了,陶灼学画画学得身心愉悦,还没开始集训,学习上也不怎么有压力,他的心思就光往这上头跑。 陶灼高二的时候陶臻大二,大二的陶臻已经在追陶且唯了,跟陶灼打电话时笑模拽样地对他说:你要有嫂子了。 他们兄弟俩从小到大就没代沟,小时候的陶臻估计是把小陶灼当成另一只豆豆,像是养个小宠物,每天牵出去牵回来的带着他玩儿,把陶灼欺负得哇哇哭的是他,护着陶灼跟别的小孩儿打架的也是他。 长大后不欺负了,就什么话都跟陶灼说,也不管这弟弟能不能听懂。 哦,那你保护好自己的腿。陶灼笑嘻嘻的说。 陶臻上高中的时候谈过一次恋爱,跟隔壁班的学习委员,也不怎么的就被班主任叫了家长,那小姑娘文文静静的,从小品学兼优就没受过这待遇,直接吓哭了。老妈赶过去一看还以为陶臻把人怎么了,当场就要卸了陶臻的腿。 天高皇帝远,揍不着你是吧。陶臻在电话那头也乐,卸不着了,大二了谈个恋爱还要卸腿,上哪儿说理去。 陶灼听完陶臻介绍陶且唯,一听说前两周刚认识,还是在什么老乡会上认识的,就打断他:追着了么就让我叫嫂子,人家说不定都不知道你谁,你就在这儿宣传上了。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8) 你哥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没谱的事儿?陶臻心里有数,没法儿跟这傻弟弟解释,哎了一声,你不懂,画你的画吧。 等会儿,哥,陶灼喊他,你是不是挺喜欢她的? 你今天说话怎么净冒傻气儿?陶臻笑了,不喜欢我能追么? 你怎么知道你喜欢的?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就你因为什么知道你喜欢她?陶灼说得颠三倒四,自己都快听不明白了。 就算说明白了也是白搭,这话听在他哥耳朵里就一个意思:怎么的,小狗灼也要早恋了? 没有,陶灼有点儿尴尬,我就突然想到,没事了挂了吧! 有没有感觉还能不知道么?陶臻还在笑,喜欢谁自然就对谁有感觉。 陶灼心想这话说得放屁一样,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想听这样的回答我不能去看伤痛小说么?句式还比较华丽。 弟,保护好你的腿。陶臻交代他。 陶灼抓狂地挂了电话。 感觉这种虚无缥缈的词儿,陶灼也不是没试着去捕捉过。 那段时间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邪性了一样,就想研究明白同性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能当作试验对象的人当然只有齐涯一个。 跟齐涯一块儿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陶灼就打量着齐涯的脸联想:如果是齐涯追我好像有点儿不要脸,好吧,如果我追齐涯,我想追他么?我会想跟他那什么么?我捅他还是他捅我? 齐涯吃了块排骨一抬头,见陶灼正盯着自己,那表情活像含了块姜,简直是惨不忍睹。 怎么了?他疑惑地摸摸脸,颜值太高扎着你了? 陶灼: 你这学期怎么没谈恋爱?陶灼突然想到,上一场还是在高一吧,初中不是三年都没空过窗么。 不想谈了,没意思,都是闹着玩儿。齐涯把骨头吐出来,冲陶灼一飞眉毛,还不如陪老婆,老婆感动么。 陶灼麻木地哇一声,毫无诚意地表示真感动。 试验还没开始就直接失败,既理解不了喜欢上同性的感觉,也想象不出来那种心情,时间一久,陶灼也就不纠结了。 也没功夫纠结,下学期匆匆一过,他又要准备会考又要准备集训,高三上学期的文化课全部停掉,集训从暑假直到冬天,整整半年,一天从早到晚就是在画室画画,等待过年前后的艺考。 大家的水平在这几个月里无比分明且快速的拉开,陶灼的节奏被绷紧到极致,他基础薄,尤其速写这种靠量堆起来的科目,他只能逼着自己加倍的画,别人一天二十张速写,他就四十张;别人一点睡,他就两点睡。每天熬得像个乌眼鸡,撸管儿都得攒着来。 齐涯那边也差不多,前两个月还能没事儿过来看看他,到了后来,俩人月把才见上一面,见面也就只是吃吃饭说说话。 在那段日子里,陶灼最大的消遣,是偶尔去论坛和贴吧看看帖子,看那些隐藏在无数网络光纤之后,来自他所不知道的万千世界中的某一角,那一个个陌生人的故事。 生活百味,帖子也一样,有苦有乐,有搞笑的有抒情的,有撩骚的也有真诚的。 让陶灼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几百页的大热贴,一位楼主讲述他和他男朋友从相识到如今,整整五年的故事。 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二人的工作家庭和日常、与男朋友的甜蜜与争吵、他们观念的共同点与南辕北辙的爱好都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文笔也不怎么样,可能因为实在太真实也太折腾了,莫名的让人想往下看。 陶灼随着楼里的评论一起心情跌宕起伏,结果追到最后,楼主说要去找他男朋友复合,他心焦地拉过大片催更,滑到最底下,竟然就没了后续。 仔细再一看时间,楼主上次回帖竟然已经是三年前了。 人的心境与看待同一件事物的看法,真的会随着时间的流转发生改变。 陶灼记得当时十七岁的自己,看着那个无疾而终的贴子,心里涌起的只有看不到结局的失落无奈,并断定楼主必然挽回失败了,想想就唏嘘。 而现在将要二十四岁的自己,回忆起那个贴子里零碎的片段,明明更加明白感情的事没那么多理想化,却由衷的希望他成功了,也许只是把密码忘了,那两人正在某个城市的某个小家里,说说笑笑的吃午饭。 不知道再七年以后,三十一岁的自己又会怎么想。 接过老板递来的打火机,陶灼掏手机扫码付钱,看见安逸给他发的消息,问他怎么还拿衣服出去了,不是要走吧? 陶灼打了句没有,出来抽根烟,走出便利店,他咬了根厉岁寒的烟点上火,一转身,贝甜站在身后看着他,手里还捏了块红糖糍粑在吃。 陶灼: 不是吧,一会儿功夫浪费两根了! 你怎么跟过来了?陶灼无奈地问她。 我小舅让我来。贝甜说着还想了想,带你回去吃饭。 陶灼心想这是怕我走还是怕我这么大个人找不着座儿。 他碾灭烟头,把手伸过去给贝甜,随口说:他也真敢让你自己过马路。 贝甜摇头,看着自己手上粘着的糖浆,嫌弃地皱皱鼻子。 陶灼反正也不想那么快回去,跟贝甜大眼瞪小眼地对了会儿,他眉毛一扬,突然问:贝甜,吃不吃烤红薯? 什么?贝甜重复,烤红猪? 陶灼就重新进店里买了包湿巾,和两个小烤红薯,出来跟贝甜坐在门口椅子上吸吸溜溜的吃。 两人边吃边聊,聊贝甜爱吃什么,爱去哪里玩儿,回国怎么上课,在国外都学什么陶灼想到什么瞎问什么,贝甜有一句没一句的瞎答。 贝甜,我问你一个问题,但是你不要告诉你小舅我问你这个问题。陶灼一个红薯磨磨蹭蹭快吃到底,口齿不清地对贝甜说。 贝甜奇怪地看着他,也糊了一嘴: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陶灼开始拿画室哄小孩儿那套来忽悠,作为交换,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也不会说出去。 贝甜的表情有些为难,看看陶灼又看看手里的红薯,并没有很渴望跟陶灼当朋友,也不是很想跟陶灼交换提问。 但是看陶灼很期待的样子,她只好点点头:好吧。 陶灼心想也不用这么勉强吧!跟我当朋友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 他清清嗓子,语气随意含糊地问:你小舅这两年,有没有跟谁在一起? 这话说出来陶灼自己都臊得慌,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暗搓搓打探八卦的戏精。 他没有。贝甜还没说话,厉岁寒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陶灼肩背一僵,尴尬的回过头。 厉岁寒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过来,两手插在大衣外套里,像个风度翩翩、理直气壮的偷听狂。 你的问题我答了,厉贝甜那个问题也就我问吧。他饶有兴致地望着陶灼,说,陶灼,你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第9章 哪怕就在厉岁寒张嘴说这句话之前,陶灼一直觉得,人的脸皮都是有厚度的,再厚的脸也该有个度。 比如他既能豁出去一张脸跟厉岁寒告白,也能在告白失败以后,二话不说捡起来就跑。 但厉岁寒这句话一冒出来,伴随着他几乎是理所当然的语气,陶灼直接惊呆了。 这人没事儿吧? 他很迟疑的偷偷看了眼贝甜,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厉岁寒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我为什么不直接问你? 我怎么问你,上回问你让我醒醒,这回问你万一你让我长眠,我眠是不眠? 贝甜继续吃着她的烤红薯,坐在椅子上前后看看,私心里比较赞同厉岁寒的问话,也不搭两人的茬。 陶灼在这沉默里原地尴尬了一会儿,内心简直要抓狂,他一尴尬小动作就多,错开厉岁寒的目光抓了下脸,说:因为我只是想八卦,直接问你,怕你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这是实话。 陶灼不是真想问厉岁寒谈没谈,闻野在电话里就跟他说过了,厉岁寒这两年一直单着,这种事儿犯不着作假。 他就是因为想起那个追求复合追没影儿了的贴子,下意识的想起了黎洋。 厉岁寒当年那个男朋友。 不知道黎洋有没有找厉岁寒复合过,如果找他,厉岁寒会不会答应。 而厉岁寒听到这个回答,却不由地扬了下眉毛。 他还以为陶灼会瞎找别的理由搪塞过去,没想到解释得这么一本正经。 怕自己误会,误会什么?误会他陶灼对自己还有想法? 误会? 厉岁寒嘴角动动,刚要接话,陶灼的手机响了,看他跟挨了虫咬似的连忙就往身上掏,厉岁寒只能暂且闭上嘴。 电话是闻野打来的,在那头大呼小叫:人呢?你们俩搞什么? 来了来了。陶灼忙说,挂掉电话说了句走吧,就把吃剩下的红薯皮扔进垃圾桶,率先往马路对面走。 他们的座儿被换去了二楼的包厢,陶灼推门一进去,闻野跟安逸如同两截腻歪的弹簧,一左一右飞快的往两边弹开。 哎哟。陶灼忍不住想乐,稍微把门掩了掩,我回来太快了? 少贫啊。闻野笑着指了他一下,清清嗓子换了个姿势坐着。 贝甜从身后硬把脑袋挤进来要看,陶灼把她放进去,自己去安逸旁边坐好。 这顿时隔两年的聚餐突如其来,且莫名其妙,陶灼直到吃完也没觉出个饥饱。 他们四个太熟了,在一块儿有什么说什么,饭桌上嘻嘻哈哈,看着挺热闹,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但其实每个人,包括陶灼自己,都在对能将他和厉岁寒联系在一起的共同话题刻意避嫌,又都在心底暗暗观察。 挺累的。 陶灼出了餐厅往外走时突然感到。 本来是为了出来跟安逸扯扯淡放放松,说说厉岁寒的坏话,现在他只觉得还不如窝在家里做课件ppt。 陶灼去哪?闻野拉开车门问。 安逸在背后往他腰窝狠捣了一下,让他不要犯蠢,闻野龇牙咧嘴的会意,跟安逸一起看向厉岁寒。 果然,厉岁寒跟着就对陶灼说:送你吧。 陶灼本来想拒绝,话都到嘴边了,想想,又点了下头:我回家,你们顺路么? 厉岁寒嗯一声,低头对贝甜说:你跟闻野回去。 还把人往闻野那儿推了推。 贝甜: 陶灼: 倒也不必这样强行顺路。 赶紧过来,厉小白菜。安逸朝贝甜招手,笑得不行,闻野还吹了道口罩。 是历贝甜!贝甜执着的纠正。 再一次坐上厉岁寒的副驾,车门一闭,隔绝了外界的噪音,有限的空间里,各种汽车启动前稀了哗啦的动静结束,无法言说的氛围立马在二人之间升腾起来,连衣料在座椅上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得扎耳朵。 陶灼目视前方规规矩矩的坐了会儿,偏偏头,他转脸望着窗外。 吃糖么。厉岁寒指了指陶灼身前的手套箱。 厉岁寒不管在车里还是家里,都不怎么布置摆件和装饰,嫌丑,还碍事。 但是跟小孩子在一块儿就不行了,陶灼一上车就发现了,各种鸡零狗碎的小零食小玩意儿,扔的后座前驾上哪哪都是,一看就全都是贝甜的东西。 这人如果不是Gay,估计能当个不错的爸爸。 陶灼拉开手套箱,从里面捡出一罐棉花糖,往嘴里塞了一颗,很甜,还带着桔子味儿的夹心。 厉岁寒知道陶灼家在哪儿,车一开上路,他连地址都不用开口问,陶灼也就闭嘴吃糖,不说话。 其实要是就这么默认和好,重新开始当朋友,陶灼可以自然的问问贝甜,问问他姐姐姐夫离婚的事儿,让气氛自然起来。 但是他不想。 当老师的感觉怎么样,开到半路,厉岁寒偏偏头扫了眼陶灼,开口问了句,带小孩儿挺累的吧,一群。 陶灼心想还强调一群,看来这是带贝甜带出了以己度人的感受。 还行。他点了点头。 以后打算自己办个班?厉岁寒目视前方,自然而然地接着问。 再看吧,刚接触,什么东西都得学,目前还没这个打算。陶灼认真回答。 厉岁寒又看他一眼,突然说:不打算走专业? 怎么走,陶灼终于也忍不住瞥他,你要聘我么,厉总。 厉岁寒笑了,他鼻梁高,微笑时的侧脸特别有魅力,说:你愿意来么? 陶灼看了他两眼,收回目光坐好,疑惑又平静地说出心里话:厉岁寒,我其实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厉岁寒顿了顿,侧过脸看他。 别看我啊,你好好看路!陶灼吓一跳,连忙提醒。 陶灼愿意做厉岁寒的车,也就是打算把该说的话跟他说一说。 这么一打岔,他想了想才又接上刚才的话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也没提那件事,也没问我心里怎么想,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开始跟我说话,还一起吃饭。 裤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丝糖浆,陶灼伸手抠了抠。 可能你觉得,反正都两年了,但凡我有点儿情商,就不会再提以前的事。他看向厉岁寒,眨了下眼,但我这方面可能真的没有,我这人怎么说,你也知道,有点儿轴。 我不太能接受你们这套还能当朋友的玩儿法,要真想当朋友也行,朋友之间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你就别陶灼微微皱起眉,想了一下措辞,别像以前那样,没事儿碰我一下招我一下。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9) 这话说出来,他一直被压在郁闷之下的那点儿委屈突然泛滥起来,心酸地想厉岁寒真是个大王八。 没有这样黏黏糊糊的朋友,陶灼认真告诉厉岁寒,我不喜欢。 第10章 厉岁寒方向盘一打,没说话,拐进陶灼家小区所在的路口。 陶灼等了一会儿,眼皮耷下来,给自己解安全带。 他不知道厉岁寒现在是不是正在心里骂他不识数,两年前非把好么生儿的窗户纸捅个稀烂,现在人过来想糊一层报纸,刚镶个边儿,又被他一指头给戳过去了。 这前前后后的关系就不能细想,本来前两年不联系也就这么地了,只当他告白翻车,多喜欢的人经年累月的不碰面,感情也会慢慢淡化。 陶灼觉得自己已经平静麻木了,可被厉岁寒冷不丁来这么一出,他说出这些话是很畅快,可那畅快之后,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受。 毕竟把话挑明也意味着,他跟厉岁寒彻底回不到过去了。 那我走了。陶灼又看了厉岁寒一眼,摸上门把手,拜拜。 然后他拉一下,没拉开。 车门锁。陶灼扭脸对厉岁寒说。 为什么他每次想要潇洒离开总是这么困难? 厉岁寒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他盯着陶灼看了会儿,食指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 陶灼被他敲得心里一突,心想不是吧?他是不是根本没听明白我刚才的话?同一段话再重复一遍岂不是太傻了? 结果随后就咔的一声,车门锁被打开了。 谁说要跟你做朋友了?厉岁寒说。 陶灼维持着要下车的动作,原地愣了愣,猛地转脸再看向厉岁寒。 什么意思? 可以下车了。厉岁寒礼貌的提醒他。 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陶灼: 陶灼把车门开了一半儿,一只脚都踩在地上了,又抿抿嘴,皱着眉头坐回去。 厉岁寒眼睛一弯,真不是吹,就在对付陶灼的反应这方面,他向来十拿九稳。 陶灼简直要被厉岁寒那笑微微的眼神给梗死,他是真的想一走了之,如果让厉岁寒在这儿自说自话,不搭他的腔儿,估计也能让他尝一回吃瘪的滋味。 可他实在是忍不住。 如果就这么走了,就凭厉岁寒话里的意思,和他这让人捉摸不透的态度,陶灼得琢磨一晚上睡不着觉。 要说什么就彻底说清楚,他真的不想再绕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陶灼问,总不能想说两年过去了,你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能跟我处个对象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舌根一个劲儿往喉咙里缩。 你还想么?厉岁寒反问他。 陶灼跟他对着看了一会儿,心里的感受是非常的奇怪,也不知道是觉得好笑多一点,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多点儿。 他拢起来仔细品了品,最突出的心情仍然是疑惑。 我看起来,陶灼对着厉岁寒认真指指自己,还往前挪了挪,恨不能把脸直接怼到厉岁寒眼球上,让他仔细看清自己的脸,就那么想跟你在一起么? 厉岁寒的视线先是跟陶灼对视,接着望向他开阖说话的嘴巴,最后左侧的脸颊上。 陶灼的食指在脸上戳进一个小坑,厉岁寒下意识伸手想弹一下,陶灼手腕一翻,直接把他的手挡开了。 挡开后,陶灼没有再看厉岁寒的反应,他这次是真的拉开车门直接下车,一点儿不犹豫,连个顿都没打。 绷着腮帮子大步走出去两米,想想实在是气不过,他又一转身拧回来,拉开车门补了句:两年了,厉岁寒,醒醒! 把两年前厉岁寒说给他的话还回去,陶灼一瞬间简直舒爽到脸皮发麻。 本来想把车门给拍回去,转念想想,那不还方便了厉岁寒?就得让他自己歪着身子够车门。 于是他干脆把手一撇,让车门就这么大敞着,做出这么点儿幼稚的报复,他像个小孩一样,滴溜溜地跑了。 陶灼觉得他今天有点儿像被绕进时间里了,总是不由地去想些没可能的事儿。 比如他又在想,那个在大学重新遇到厉害的开心的陶灼一定想不到,几年以后,他和厉岁寒之间会变成这样。 其实别说想到再见面,一个仅在初二短暂认识了三个月的人,还是个家教,除了在高中那段最动荡的青春期总是让他想到同性恋,以及潜意识里充当了一把让他去当美术生的推手,其余时间里,陶灼没事儿真不会想到他。 尤其在考上美院以后,他认识了第二个活生生的同性恋安逸,一切对于这个群体的好奇与疑问,都有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例,厉害这个名字对于陶灼来说,已经跟他的生活毫无关联了。 说是这么说,可当初安逸性取向暴露的时候,陶灼和安逸本人还都没有如今这么坦然,全都吓了一跳。 那是在九月末,军训刚结束,要放国庆假的时候。 陶灼他们学校开学晚,大一新生直到九月中旬才去报道,整整三个月的暑假,他就跟齐涯到处疯玩儿。 齐涯会玩儿,带着他今天聚餐明天出游,学校和家在一个城市,他连行李都不用怎么收,老爸老妈对他也没有像以前对陶臻一样,操心宝贝儿子要去外地上大学了,一家人都跟没感觉一样,陶灼就无所事事地瞎跑,一颗心都颠野了。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齐涯考去了别的城市,一所名声还挺好的二本,开学比陶灼早了半拉月。 他俩六年都混在一块儿,想想要分开四年,都觉得舍不得。 临出发前一天,齐涯在家收拾行李,衣服扔了一床一地,陶灼就趴在他卧室的地毯上,也不帮忙,晃着脚喝齐涯的可乐看齐涯的漫画。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扯,从游戏说到学校,从老师说到同学。 说起齐涯曾经的某个女朋友跟他考去了一个地方时,齐涯把手上正叠着的一件T恤往陶灼脑袋上一扔,打断他:老婆,等我再见你,就该脱单了。 谁脱单啊,你啊?陶灼盘腿坐起来,把T恤抖开看看,是他挺喜欢的一件,就抬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抹掉,换上这件T恤,摸了摸,这件给我了,好看。 你脱单。齐涯无所谓的随他拿,冲陶灼换下来的衣服一指,把你那件给我。 没洗啊,你自己洗。陶灼把衣服递给他,俩人就这么鸡一句狗一句的对话,我脱什么单? 不洗,我撸管儿用,要的就是原味。齐涯笑着挤了下眼。 靠!齐涯你就一变态吧!陶灼恶心得一个激灵,笑着扑过去跟他打架。 又胡闹了半天,齐涯才重新叠着衣服把话题拽回来,说:上大学了,认识新同学了,美院漂亮的女孩儿又那么多,你怎么都该谈谈恋爱了吧? 陶灼从床上抽了条牛仔裤出来,跟着胡乱叠,随口说:哪的事儿,你以为跟你似的,谈恋爱还能算着来。 不想谈啊?齐涯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拱他,往他裤裆上抓了一把,小鸟灼还不想破壳呢? 你今天怎么回事儿!陶灼被他抓得哎一声,差点儿蹦起来,连滚带爬地躲齐涯,没完了是吧! 好好,不闹了,齐涯看陶灼脖子都红了,知道他脸皮薄,笑得不行,忙哄他,这不是马上要分开了,舍不得我老婆。 至不至于啊,突然这么娘炮。陶灼想到这个心里也不得劲儿,又去揽揽齐涯的肩捏了捏,又不远,两个小时动车就到了,回头我去找你玩儿。 行啊,就国庆吧。齐涯立马打了个响指。 啊,啊?陶灼眨眨眼,跟齐涯对着瞪了会儿,一块儿弯腰笑了,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呢吧! 齐涯走后,陶灼才开始慢慢腾腾收拾自己东西。 从他家去美院就是出门坐几站地铁的距离,但宿舍还是要申请的,用陶臻的话说,大学里刚认识的时候全是以宿舍为单位,不在学校住,四年下来连班里人脸都认不全。 本地人对本地的学校没什么激情,终于等到报道,按部就班的把流程走完,六人寝,连人脸还没认熟,他们就被拉去军训了。 军训是在一个专门的基地,跟学校宿舍还不一样,十个人一间寝,还有十二个人的,各个系混得乱七八糟。 陶灼分去的宿舍正好没有他们寝室的人,他对于军训的记忆就是大家都穿着脏兮兮的迷彩,也看不出个美丑,每天除了在训练场上踢正步走来走去,就是半夜七死八活的聚众祈雨,然后睡前跟齐涯在微信上喊苦喊累。 好不容易熬到两周军训结束,回到学校都把迷彩服一扒,他瞬间又回到了脸盲的最初阶段。 那天真的是陶灼相当疲累的一天,军训完的愉悦与放松一共涌上来,想到这一刻才是大学生活真正的开端,往后四年都不用再受这样的罪,绷了半个月的精神瞬间松懈。 陶灼挣扎着铺了床,又跟着寝室一起去学校澡堂挤了个澡,人已经快瘫了。 他连老妈喊他回家吃饭的电话都打不下去,眯缝着眼睛说晚上再回去,得先睡一觉,那边电话都不知道挂没挂,他已经直接睡了过去。 再睁眼不是因为自然醒,而是睡梦中嗵一声巨响,把陶灼从梦里炸了出来。 他瞪着天花板缓了两秒,才心如擂鼓的回过神。 寝室拉了帘子,光线昏昏沉沉,一屋子都睡成了死猪,不知道几点。 陶灼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我的妈,腰酸背痛地坐起来轻声问:什么东西? 我手机掉了!上铺已经探着脑袋要下床了,也捏着嗓子,有些紧张,不好意思啊! 没事。陶灼抓抓头发,眯眼给他找手机,摸了半天才在他头顶的床栏杆上摸到一根耳机,顺着从地上拽了起来。 陶灼平时属实没有看人手机的毛病,也没想看,但当时情况太特殊了他迷糊着,手机屏幕上又动个不停,他不由地往屏幕上扫了一眼,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这人在看片儿。 还是俩男的那种片儿。 就在这时候,屏幕上方还弹出来一条消息:弟弟是1咩? 陶灼: 上铺手忙脚乱的扑过来接,嘴里一个劲儿的说谢谢。 光线太暗,大家又都晒得黢黑,陶灼看不清他有没有脸红,自己倒是挺不好意思,迅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把手机背面朝上递过去。 上铺窜上了床,陶灼坐在下铺愣了会儿,满脑子都是那句雷轰轰的弟弟是1咩。 这是在交友?相亲?约炮? 他想起上铺的名字叫安逸,军训前似乎也是白白净净,挺清秀的一个男生。 是1咩。 这位安逸似乎不怎么安逸咩? 第11章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陶灼都无法自控地不停回想着那句弟弟是1咩。 很神奇的一点是,这句话在他脑子里竟然有声音,尤其是最后那个咩,仿佛一个男人在强行的语调上扬,俏皮做作。 更神奇的是,这声音还自发生成了模式,老妈看他收拾了两条内裤就乐颠颠的要出门,问了句去哪儿啊,陶灼差点儿脱口而出:去找齐涯玩咩。 说是来找齐涯玩儿,其实也就是换个地方窝着而已。 齐涯倒是想带陶灼到处逛逛看看,陶灼不愿意动,嫌国庆节到处都是人,自己又晒得像个鬼,军训时损耗的元气都没补回来,他懒洋洋的,只想舒舒服服躺在齐涯寝室吹空调。 齐涯的学校是新校区,宿舍建得特别讲究,二四六人间花钱就能挑,人越少的寝配置越高,齐涯入学之前就直接申了双人寝,水电网空调,还有独立卫浴,一应俱全。 你这住得也太好了,陶灼早就在跟齐涯视频的时候把他寝室看了个遍,真过来了还是很愤慨,我们学校洗个澡都得去挤大澡堂,要么自己打水去公共厕所冲凉。 退学吧,我把室友赶走,你搬来跟我住。齐涯室友回家过小长假了,齐涯正把两人的床往一起拼,合成一张大床。 我睡你的床。陶灼说。 废话。齐涯指指自己的床,陶灼脸朝下往上一扑,哼哼唧唧:累死我了。 赖叽完,他又想起安逸手机上弹出来的那句弟弟是1咩,就绘声绘色地跟齐涯分享这个八卦。 真的太洗脑了!陶灼自己学了一遍脑补的语气,抱着脑袋拱在床上又好笑又崩溃。 齐涯笑得半截身子直往下出溜,操了一声,坐起来拽拽滑到胯骨上的大裤衩,裤子他妈的笑掉了。 那你看他是1咩?他往陶灼屁股上甩了一巴掌。 不像吧。陶灼听齐涯学完又乐了半天,把齐涯手打开,他翻了个身躺好,脚踝架在曲起来的膝盖上一晃一晃,看那身板儿就不像,那么瘦,长得也斯斯文文的。 人不可貌相。齐涯笑得意味深长,把枕头支了支,重新跟陶灼一块儿靠在床头,用手比划着形状,要么都说马瘦毛长,人瘦那什么长呢。 你陶灼歪头瞥他一眼,咂咂嘴,一天是不是净研究这些了,上了大学彻底放飞自我了? 给你看看?齐涯作势就要拉开裤腰。 军训憋死你了吧!陶灼蹬他胯骨,我自己有,用不着欣赏你的。 俩人一块儿睡了个四仰八叉的午觉,陶灼去冲了个澡,看外面凉快下来了,才跟齐涯出去在学校附近逛了逛。 过节没回家的学生不少,大学城这一片本来也热闹,这个时间全是学生,成双成对,三五结群。 陶灼想吃小龙虾,又不想坐在摊子上出汗,齐涯就打包带回去,跟他在寝室里吃。 他俩像以前还在家时一样,两个人四条腿往桌子上一架,找一部电影或者游戏解说,吃虾闲聊。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10) 吃到一半的时候,齐涯突然用胳膊肘杵了杵陶灼,问他:那你没觉得不舒服? 没啊,陶灼奇怪的看他,不知道这话题是怎么突然拐过来的,哪不舒服? 你上铺那个咩。齐涯说。 陶灼现在根本没法儿听咩这个字,笑得虾壳差点儿掉到裤裆上,忙站起来一通抖:人叫安逸,什么咩我难受他干嘛? 齐涯笑了笑,又剥了只虾吃下去才说:他同性恋。 陶灼重新坐好,想了想,说:还好吧,也没恋我。 哦,没恋你就还好,恋你就不好了?齐涯眉峰一挑,用眼角斜着看过去。 哎,不是那么回事儿。陶灼不知道该怎么说,想抓抓头,一手的油,就把脑袋伸过去,齐涯用胳膊肘给他捣了捣。 陶灼不想告诉齐涯其实他早在初中就接触过同性恋,真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区别,各自的选择而已,跟任何人都互不影响。 再说,他其实对这个群体还是保有好奇。 虽然一想到安逸就会想笑,但笑点全在咩上,跟安逸这个人本身并没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还跟前两年一样,听见同性恋就跟见鬼似的。齐涯说。 陶灼回忆了一下,立马表示胡扯:那是因为听见同性恋么?不是因为你撩欠儿? 齐涯只是笑,剥小龙虾假装给陶灼吃,然后把虾钳塞他嘴里,陶灼也拔一只虾钳,俩人无聊地你戳我我戳你。 陶灼在齐涯那儿呆了几天,齐涯的室友要回来了,他就抬抬屁股买票回家。 陶臻毕业后开始实习,忙得四脚朝天,好不容易放个假也没工夫带他玩儿,要陪女朋友。 陶灼在家左右无聊,看寝室群里有人回来了,干脆也提前回学校。 在寝室再见到安逸,俩人互相笑了笑,上次捡完手机他们就放假了,此刻再相聚,眼神里都有一丝丝的尴尬,陶灼还有点想咩一下。 不过放个小长假再见面,寝室里的关系反倒更熟稔亲近了,人来齐了以后很热闹,这点儿尴尬也就算不上什么。 一屋子六个人,除了陶灼和安逸,另外四个都来自不同的省市,也都从家里带了吃的过来,大大方方的搁在桌上,直接招呼谁想吃直接拿。 剩下他俩两个本地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概念和意识,快到晚饭的时候陶灼就提了句:出去吃吧?我请,光吃你们带的东西了,也得让你们体验一下东道主的热情。 安逸立马从上铺伸手示意:那正好了,算咱们俩的。 其他人纷纷表示AA就行,别这么讲究,往后一块儿住四年呢,有的是请客的机会。 人与人之间相处来相处去,都脱不开一个吃。 确实,在这样今天你一口明天他一顿,一日三餐都得凑堆儿合计的氛围里,尤其男生之间又更放得开,没用多久,最初的僵硬与生疏就逐渐淡化了。 不过也随之暴露出了多人同居生活的各种问题。 比如会间歇性突然打呼的腚腚。 吃饭喜欢吧嗒嘴的寝室长。 不爱洗袜子,能把袜子穿到站起来的立哥。 和不管有课没课,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起床进进出出洗漱吃饭画画的志高兄。 这些还是典型特征,至于什么打嗝放屁磨牙倒都不是大问题,然而比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让陶灼心生感慨的,却是大学里认识的人,真的跟高中初中不一样。 所有关系都必然要经历最难熬的磨合阶段,这是原因之一;同时也确实因为,大家在初高中那种傻小子时期、请一瓶汽水就能揽着肩膀称兄道弟的交心关系已经交付出去了,每个人都已经有了自己最好的小伙伴,大学里的友谊就显得格外需要外力维系。 就像他在彻底熟悉起来之前,根本不好意思去提醒宿舍长别吧嗒嘴,不好听。 而他跟齐涯和画室那些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家有什么话直接就能说,谁吧唧嘴一群人拿筷子去夹他嘴巴,也不会顾及有的没的。 有时候负面情绪一多,又不好意思把这些小破事儿抱怨给齐涯和陶臻,陶灼就只能转移注意力,去跟相较而言最安静,事情也最少的安逸一起玩儿。 起初因为那句弟弟是1咩,陶灼先入为主地觉得他应该是个不可貌相的玩咖。 熟了以后发现并不是,安逸的性格和生活习惯都蛮好,每天有说有笑的,还很有梗,除了上课和社团活动基本不往外跑,最大的爱好是打电话。 真的就是打电话,最初的个把月,安逸几乎每天都要打漫长的电话,还不是在寝室打,是在走廊里、楼道里、抽烟区各种背着人的地方打,直打到熄灯,再匆匆忙忙跑回来丁零当啷的洗漱。 腚腚和立哥还笑着闹过他,说不会吧?我们寝室唯一有对象的人竟然是安逸,咱们系的还是以前高中的妹子,快交代! 安逸就哈哈哈的笑,有点儿不好意思,不交代也不否认,护着手机不让看,朝陶灼求援。 陶灼兴致勃勃的趴在床头看戏,心想哪来的妹子,电话那头十有八九是个咩咩叫的男人。 结果安逸的电话在入冬以后,突然就停了。 那一周陶灼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晚上进被窝时灵光一现,想起安逸的电话怎么没了?安逸几乎是同时从上铺垂下个脑袋,低低地喊了他一声:灼儿。 啊。陶灼被他吓一跳,拥着被子坐起来,观察安逸的表情。 吵架了? 你有空么,陪我去小超市买点儿吃的。安逸说,饿了。 陶灼明白这是心里不得劲儿了,说买东西,估计想倾诉倾诉,就二话没说下了床,裹上外套,他跟安逸两人哆哆嗦嗦弹着出了门。 果然,安逸连小超市都没去,直接带着陶灼拐去他平时打电话的楼道口。 楼道口八面漏风,陶灼坐在台阶上凉得蛋都要缩上去,安逸跟他一样抖成个二百五,但是一脸忧伤,陶灼只能无言地拍拍他,知道安逸可能想说点什么。 安逸被他拍完就吸吸鼻子开了口:军训完那次谢谢你啊,我知道你看见了,本来还怕你会说出去,又不好意思跟你说不要往外说。 陶灼心想我天你终于主动承认了,小半年憋死了吧?他立马表示小事情,大家都有秘密,尊重和保密是应该的。 跟着他就试试探探地想八卦:所以每天晚上给你打电话那个人是? 一提起这个,安逸的表情又沉重了,他点点头,难过地说:已经分手了。 然后他在外套兜里窸窸窣窣地掏了包烟出来,自己咬了一根,又递给陶灼。 我不会。陶灼摆摆手,又心想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果然香烟是男人的失恋伴侣。 那他是别的学校的?陶灼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安逸,以前齐涯分手都跟过年似的,这种跟小姑娘一样闺蜜谈心的经历他还是第一次,只好顺应本心继续八卦。 应该不是在校内,不然安逸犯不着每天打电话,直接见面多方便。 结果安逸摇摇头,看了陶灼一眼,悲伤里突然带上了些许尴尬,清清嗓子说:贴吧认识的,也不知道人到底是哪儿的,我们网恋。 陶灼: 安逸一看陶灼那根本藏不住的尴尬表情,顿时脚趾头也蜷缩了,脸红红地小声吼:你什么脸!你也太想当然了!还校外!基佬哪那么容易现实对对碰,十个基佬九个网恋!很难的好吧! 那人家厉害怎么碰上的? 不不不。陶灼猛摇头,他受齐涯的影响太深了,从小学就看着齐涯办家家酒谈恋爱,面对面都容易无聊,他完全没法想象网恋究竟要恋什么。 不是网恋的问题,是我的问题。陶灼搓搓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温和包容。 刚努力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质问安逸:不是,就算网恋,你也找个本地能见着面的吧?打了两个月电话,人在哪儿都不知道,你恋了个什么? 陶灼预备着安逸如果敢说寂寞就掐灭他的烟,但是安逸却露出苦笑的表情,认真的想了想,小声说:可能心理安慰? 本地的我也会看,咱们学校就有不少,但我也不敢去跟人家见面,我连照片都不敢用全脸。安逸叹了口气,把烟头在脚边一下下踩灭。 其实也不是这个网恋断了有多难受,我就是觉得空落落的,感觉自己总是一个人,偶尔想矫情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安逸看向陶灼,你能明白么? 陶灼并不太能明白,他每天都被寝室里那些神经病吵得要死,想发泄想发点儿没营养的屁话,也随时都能发给齐涯。 但他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贴子,那些人在网上怎么倾诉宣泄,骨子里好像都透着谨慎与孤独。 确实,想想就觉得都挺不容易的。 陶灼慢慢点了下头,刚试着酝酿情绪说点儿什么,安逸又哎地叹了口气,弹飞烟头拍了拍手:算啦,算啦。 算啦完,他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解锁,点开一个软件,冲着陶灼眉飞色舞:来,给你看看咱们学校里的那些,我靠,有一个男的特别是我的菜,我每天都要看他发没发动态。 陶灼: 这人失得哪门子恋啊? 陶灼无奈又好奇地凑头去看,那是一张明显抓拍的照片,看背景正是他们北楼那边楼下的球场,照片上的男生汗淋淋的抱着篮球,估计刚打完球正要和几个人往回走,被喊了一声,扭头望见镜头,就大大方方的笑了笑。 不错,陶灼点点头,就算他这个直男来看,也觉得这人长得蛮帅,笑容里有股阳光的野性。 他叫闻野。安逸说,研二的。 第12章 闻野的来电正好在屏幕上亮了起来。 陶灼正蹲坐在电脑椅里做课件,够着脖子朝桌上看了眼,他滑下接听键,把手机抵在腮帮子和膝盖之间,喊:学长。 别学长了,是我。安逸的声音传过来,语气是急不可耐的八卦与好奇,怎么样,你们说什么了么?两个孤男寡男终于还是要搞到一起了?干柴烈火? 火个屁,不够我上火,陶灼的鼠标在一堆例图里挑剔地点来点去,跟他说明白了,时光一去不复返,就这样了。 他把自己故意拉开车门和那句醒醒说给安逸,安逸听得又想笑又生气,骂了句:你俩都像有病! 俩人嘀嘀咕咕说了会儿厉岁寒的坏话,陶灼听见电话那头闻野朦胧的声音:操,厕所没纸了!老婆! 安逸: 安逸无语地挂了电话去送纸,陶灼笑到整个人挂在椅子上。 都过一会儿了,他想起大一那时候把闻野当成男神的安逸,忍不住又一咧嘴,嘿的笑了一声。 这是情不自禁的笑,只有一声,嘿完,嘴角就迅速平复回去,仿佛无事发生过。 老妈举个锅铲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哎哟一声,瞅瞅电脑屏幕上平平无奇的ppt,忧心地说:老了老了就剩这么俩儿子,还傻一个。 您就这俩儿子,从小到大光逮着一个挤兑,没长成个大歪萝卜已经非常努力了。陶灼头也没回地继续点鼠标,慢慢悠悠的接了句。 那不能,我儿子根正苗红。老妈拍拍陶灼的脑袋,去宝贝儿,给妈买几个皮蛋回来,中午你张梅姨做的皮蛋豆腐,我这吃一口怎么还惦记上了。 老妈交代完就转身往厨房走,继续冲老爸说:哎你说她搁什么了?味儿真不错! 陶臻还没到家,没哥可喊,陶灼只能叹了口气,把课件保存上,换衣服出门。 就皮蛋和豆腐?还要别的么?陶灼边弯腰穿鞋边喊。 老妈打电话问菜谱去了,豆豆衔着自己的遛狗绳狂奔过来,绕着他的腿转圈,老爸坐在小阳台摆棋盘,这才接了句:顺便遛遛狗。 人已经自己过来了。陶灼把自己和豆豆拾掇妥当,打开门吹了道口哨:狗臻,我们走! 生鲜超市在小区门口,陶灼还没走到就鬼祟地抻着脖子东张西望。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会幻想出厉岁寒的车还在门口停着,车门也仍然大敞,等着抓自己的电视剧桥段。 紧跟着又被心里另一个声音给压了下去:快醒醒,都一下午了,众所周知,厉岁寒的时间不是时间,是塞纳河畔的黄金。 完了,我不会有被油腻妄想症吧? 陶灼惊恐的揣着兜蹦了蹦,牵引绳绕在他手腕上,连带着豆豆也跟着他蹦了蹦,安抚自己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点点杰克苏之魂。 果然,到了门口,别说车了,地上连个轮胎都没有。 所以厉岁寒还是自己歪着身子把车门拽上了。 陶灼想象着那个画面,心里乐得不行,那股快乐却只沉在喉管底下晃荡,拱不上来。 他身体里负责挤压情绪的开关泵像是卡着了,从再次遇到厉岁寒开始,他整个人就不上不下,干瘪瘪的,没有力道。 哎豆豆,陶灼叹了口气,豆豆耳朵一夹,仰脸看他。 陶灼望着着前方一对手牵手晃来晃去的小情侣,自己只能晃晃牵引绳,轻声说:好没意思。 汪!豆豆说。 陶灼拎着皮蛋和豆腐回家,结账的时候他顺便给自己拿了条巧克力,走在路上就拆开一口一口吃完了,腻得烧心。 老妈不让他回房间接着做ppt,夸张的指责他盯着电脑一下午了,再看眼睛就要瞎掉了,让他去剥皮蛋。 陶灼就搬了张小矮凳坐在垃圾桶前面剥皮蛋,听老妈东一句西一句的跟他闲聊。 聊着聊着,话题里就开始高频率重复找对象这个信息点。 灼灼你还记得马亮亮么?以前老房子住咱们后楼,跟你一个小学,哎哟他长得跟个土豆似的,女朋友找得还真不错!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11) 你张梅姨的外甥女今年毕业了,今天还给我看照片,跟你一样也是学画画的,可好了。 老广的闺女哎老陶!上次街上见着那个是静静对象么?我的天,她怎么看上的,又瘦又黑 你去一边儿去,陶灼肯定不能找比他高什么模特,魔鬼也不行。 吧啦吧啦。 虽然没有明着对他说,但是陶灼知道,老妈的每一句都是在说给他听。 从他当初模棱两可的跟家里说了自己的性取向以后,老妈在这方面就总是这样。 小心翼翼,试试探探。 陶灼每次都是听见个苗头就逃跑,今天懒得跑,还要剥皮蛋,也跑不了,倒是试着认真思考了一下。 他长这么大,其实还没有真正谈过恋爱,就不说正儿八经的谈恋爱,连安逸上瘾良久的网恋他也没有过。 以前没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天经地义觉得谈恋爱就是找女朋友。 他没兴趣,没想法,也不想尝试,齐涯的恋爱游戏都玩儿出花了,他看着只觉得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跟哥们儿一起打游戏。 唯一一次跟某个女生走得过近了点儿,还是因为结组作业,最后也不了了之。 你是不是支不起来啊?没冲动?齐涯曾经很担忧的问过他。 陶灼差点儿气死,把他暴打一顿,非常文艺的心想自己估摸着是跟电影里一样,得遇上那个真让他有不同感觉的女生,才能开启一场浪漫的爱情。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他就是艺术在人间。 结果最后让他有感觉、有反应有冲动的人真的来了,对方却不是女生,而是个莫名其妙的厉岁寒。 关键那个可恶的厉岁寒还不想跟他开启浪漫爱情。 陶灼的浪漫爱情片,还没开机就变成了知音杂志里都市丽人的悲伤自述。 也太惨了。 陶灼心内垂泪。 简直是遭遇了降维打击。 这么一想,陶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执着于同性恋的什么。 他想想安逸和闻野,想想陶臻和陶且唯,甚至想想刚才在生鲜超市门口看见的小情侣,突然有种很微妙的置换感。 当年那个坐在风口里,茫然又孤独的安逸,似乎变成了现在正剥着皮蛋的陶灼自己。 时间确实不会偏待任何人,孤独变换着年龄与模式,辗转流窜于每个人心间。 难过归难过,日子还得过。 陶灼没接老妈的话,也不想再多想厉岁寒,吃完晚饭,他归拢归拢思绪,接着把没做完的课件做完。 陶灼身上可能就是这点好,一码事归一码事,该干什么的时候就认认真真干,工作不能被自己的情绪给带着跑。 做完课件,他给自己找了部走出爱情创伤,成就商业奇才的电影,欣赏着男主的身材看完了。 临睡前,陶灼收到老板的微信,通知他明天班上要安排一个小朋友试课,据家长描述感觉,这孩子个比较有个性,古怪,不善于言谈表达,明天到画室详谈。 陶灼回了句好的。 试课很常见,几乎每周都有,他瞬间觉得自己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刷刷朋友圈点了一堆赞,闭眼睡觉。 第二天是周二,陶灼的课分别在傍晚五点和晚上七点,两个班,要试课的孩子是七点创意美术班。 陶灼开始还想着跟老板再确认一遍,六点半,第一节 课上完,他忙忙叨叨的跟家长交流完,再收拾收拾教室,准备一下教材,时间直奔六点五十,七点班的孩子又一个接一个的到了。 别说问孩子了,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 陶灼在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往下灌,隔壁小年龄班的朵朵老师套着围裙蹦出来,喊他:小陶老师,你们班晚上用不用马克笔? 不用,你去拿吧。陶灼喝着水摇摇头,朝自己教室一指。 朵朵老师大名叫张朵,正儿八经学幼教的,特别活泼,也有亲和力,是个跟谁都笑嘻嘻的自来熟。 谢啦!她抱着几盒马克笔出来,从围裙兜里掏出条士力架,搁进陶灼的围裙兜里。 太客气了。陶灼笑笑,也把小朋友给他的奶糖分给张朵。 我带了好几根,就知道又吃不上饭,刚也给了童童老师一根。张朵拉开自己的围裙兜给他看,画室里女老师的围裙都跟百宝袋一样,吃的用的小贴纸小卡片都往里塞。 陶灼正给她找那盒快没水的马克笔,可以优先用那一盒,身后童童老师喊了他一声:小陶老师!试课的小朋友到了。 哎对。陶灼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张朵赶紧从他手里把马克笔都接过去,他笑着转身,看清来人的瞬间眼皮一蹦,差点儿没控制住变形的表情。 厉岁寒先是漫不经心地往张朵脸上扫了眼,然后对陶灼微微一点头,由上到下打量了他的围裙,嘴角翘起一个隐约的弧度,自然得一塌糊涂:你好,孩子想学画画,带她来试试。 被他牵在手里的贝甜一脸刚睡醒的表情,莫名其妙的打量着四周,对上陶灼的目光,她的眉毛惊讶的动了动:哦? 第13章 厉岁寒和贝甜理所当然的站着,陶灼简直是茫然的看着他们。 这二人组又在搞什么? 张朵见陶灼没反应,忙啊的笑了一声,过去要拉贝甜的手。 贝甜皱皱脸,假装没看见她,揣着手继续东张西望。 张朵只好改为摸了摸她的头发,喊陶灼:小陶老师,带宝贝去教室吧! 是贝甜。贝甜立马纠正她。 好的。张朵配合地弯下腰,笑着跟贝甜平视,贝甜。 贝甜把脸扭开。 不好意思,她性格比较自我。厉岁寒饶有兴趣地看了会儿,朝张朵轻声解释。 现在的小朋友都比较有自己的个性。张朵笑着表示很正常。 让宝贝贝甜先去上课吧,童童老师提醒道,朵朵老师,你们班是不是也快上课了? 这话是说给陶灼听的,试课的孩子都来半天了,人家家长也在,他这个老师竟然跟截木头似的戳在那儿,也不知道互动,这种问题在平常从不会出现,真是大大的不妥当。 陶灼看厉岁寒这架势,似乎也是要来真的,明白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得带贝甜这一节课,只好调整表情假装营业,对贝甜笑笑,说:来吧,贝甜,我们在这间教室画画。 厉岁寒把贝甜攥着他的手朝前松开,示意她过去。 贝甜过去冲陶灼点点头,配合的说:你好。 陶灼在心里狂吼你可真是个戏精啊!我不好! 教室里八张桌子拼成一大张,其他小孩子们已经各自面对面的坐下了,正嘻嘻哈哈的说话。 陶灼把贝甜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跟大家介绍了贝甜小朋友,看看时间,他给贝甜抽了条小围裙,让小班长帮贝甜把腰带系成蝴蝶结,自己重新走出教室。 上课前肯定得跟来试课的家长沟通,厉岁寒果然也没走,他正站在正厅前廊里,在看两边墙上镶裱装框的一幅幅画,左边墙上是孩子们的优秀作品,右边则全是画室里老师的作品。 这张是你的。厉岁寒不用看陶灼,直接冲某张素描抬了抬下巴。 那是一张琴女的石膏头像写生,是陶灼来应聘时现场画的,当时老板给他摆放的角度刁钻,也没有打光,石膏后面就是落地窗,琴女秀美的脸庞大片隐没于阴影里,只余一线侧颊透着柔和的光。 画到什么程度随你,光线也可以自己变一变。老板是这么说的。 陶灼就画了张完整的素描给她,黑色的背景与背光的面孔层次分明,那一线透光的脸庞处理得特别漂亮,谁看了都挪不开眼。 之后他在画室还画了不少画,老板喜欢这张,一直没摘下来。 是的。陶灼看了一眼,礼貌的点头,右下角有我的名字。 厉岁寒笑了,转脸看着陶灼:不看名字我也认得出你。 他指指不远处另一张没署名的水粉画:比如这张。 陶灼心情复杂的瞥他。 有关创作,全世界都默认着一句话:搞创作的多是疯子。 这句话比较书面,被举例的创作者们又都是各个领域开山怪级别的大佬,是真正的艺术家,就让这话听起来成为了一种调侃的褒奖。 其实更多时候,尤其在现在,大批大批的艺术生淡化了艺术的门槛,互联网张牙舞爪铺天盖地,全民都能玩创作的艺术廉价时代,大家看到的更多是这群人矫情、敏感、无病呻吟。 不论是搞音乐的还是画画的,写作的还是拍视频的,不论真正的艺术家还是单纯的爱好者,好像都比别人更容易情绪化。 他们能因为一句质疑与指责天翻地覆,争吵、解释、网络自杀;也能因为一句看起来很随口的赞美,连着狂发十八条心情愉悦的微博。 这个问题他还曾跟厉岁寒讨论过,起因是一个拍了烂片的导演被观众骂了三条街,跳脚怒斥看不懂就滚回家看动画片。 陶灼觉得不管再怎么标榜小众艺术,再怎么表达自我,除非你刻成盘自己在家欣赏,否则只要上线了,这部电影在本质上就是一个商品。观众花钱买了你的商品觉得亏了,骂骂也正常,何必表现得这么low呢?不是上赶着继续招骂?就算是营销,这姿态也太难看了点儿。 当时厉岁寒正好接了一个商业短片,听了这话就笑笑,朝陶灼招手,说:来。 他给陶灼看未完工的短片,陶灼说挺好的,如果是我会想看完这个广告。 能在里面看到我么?厉岁寒问。 陶灼没听明白:你? 一个喜欢创作的创作者,即使是挂钩了商业,也会尽力在片子里表达出他想要表达的东西。厉岁寒说。 就像你画画,你的每一张画里,其实都包含着一部分的你。 从一个人的字里能看出他是什么性格的人?陶灼问。 差不多吧,厉岁寒看着他思索了片刻,不只是你的用笔,你的技法,你的绘画习惯,也是你对这张画的理解,你所希望表达出来的自己。这一点点的你,可能你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但如果被一个陌生人捕捉到了,说给你听,你也同样会触动,甚至会感动,这就是所谓的共鸣。 同样的,一万个人骂他,但只有这条不带脏字的评论让他爆炸了,也正因为这人无意中戳到了电影里真正的他,对这个导演而言,被否定的就不只是他的一部电影,而是他自身的一部分。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被看到,所希望的肯定是共鸣,而不是否定,谁也不是为了挨骂在拍片子。 当然,这种反击大可不必,厉岁寒又看一眼那导演的微博,嘴角扯了扯,丢人。 在那时候,画画对于陶灼而言还只是一张又一张的练习,只是为了备战艺考,是为了完成系里总也画不完的作业时,他对于厉岁寒的话一知半解,懵懵懂懂。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真正愿意画画:不只是临摹与欣赏,而是自发的想要去创作某一张画面,他突然就明白了。 你的每一张画里,其实都包含着一部分的你。 能在里面看到我么? 想到这两句话,再看眼前的厉岁寒,陶灼突然就有些心里发酸。 你确实能看到,你多牛啊。 他不开心地想,你就是那个看明白我的心意后,一句话给我否了的那个人。 你到底干嘛,他边问厉岁寒,边从围裙兜里掏手机看时间,带贝甜过来试什么课,我都说了我现在不想跟你再掰扯什么了。 厉岁寒顺着陶灼的动作,也看向他的围裙兜。 画室的围裙是统一定的,小熊款,上面支俩小熊耳朵,肚子上三个兜,中间一个大的,估计是白肚皮,两边两个小的,代表两只小熊手。 除了老板的老公,陶灼身为画室唯一的男同事,一开始戴这围裙感觉自己真是特别卖萌,特别无耻,现在戴习惯了,有时候还能穿去楼下买杯奶茶,再大模厮样的穿回来。 厉岁寒却是认识真的多年,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 刚才一进画室他就想笑,看陶灼低个头从兜里掏手机,有种说不来的可爱。 尤其那个靠近下腹的小白兜,就像个育儿袋,给他的感觉真是说不来的微妙。 厉岁寒伸伸手,往外扯了一下陶灼的围裙兜。 干嘛?陶灼狐疑地瞪着他。 厉岁寒一边眉毛微微一扬,又改为并起两根手指,贴着围裙兜的兜缝,往里插了进去。 陶灼: 陶灼也不知道自己脸皮怎么就想发烫,他抓狂的把厉岁寒的手拍开,差点儿跳起来:你怎么这么变态! 厉岁寒把那根士力架抽出来,对陶灼说:昨天我的话还没说完。 那你不能换个正常点儿的方式跟我说?陶灼不接受这个理由,还把贝甜弄过来,人家知道自己想学画画么?士力架还我,我要去上课了。 哦,厉岁寒笑了起来:怎么用正常的方式,打电话?发微信?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陶灼抿抿嘴,不接这话,伸手去夺他手里自己的士力架:没什么要说的,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对你没感觉了,两年了,不想跟你怎么样了,这次够明 知道了。厉岁寒不给他士力架,还打断他的话,这次换我追你。 陶灼一愣,刚攥到手里的士力架又被厉岁寒给抽走了。 历贝甜包里有吃的,你去吃她的。厉岁寒非常、相当的自然,直接让陶灼去吃贝甜的零食,没对上一句话做任何解释,好像他刚才只是放了个屁,完全没做出任何不正常的发言。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12) 哟,小陶老师,陶灼还没回神,两名年轻妈妈说说笑笑着从楼道走过来,看见陶灼就喊了一声,还没上课么? 啊,来试课的家长,说一下情况,陶灼咽咽嗓子,脑袋空空地再看时间,都七点零二了,不好意思,这就过去。 两人忙说没事没事,四只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厉岁寒,冲他点头笑笑,厉岁寒也客气地回以微笑。 待会儿见。他又看了眼陶灼,转身走了。 第14章 这句待会儿见,让陶灼恍惚又回到了几年前,他们还在大学里的时候。 那天夜里,安逸把自己的取向向陶灼和盘托出,又有点儿紧张,问陶灼: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那什么?你放心,我是不会对你有兴趣的。 陶灼梗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有点儿哭笑不得:我怎么了,我比别的男的少个鼻子? 哎,不是,安逸也快不知道怎么说了,我不是怕你想多么,再跟我保持距离什么的,你们直男一般戏比较 好了好了,陶灼打断他,我懂你意思,要保持距离当时就保持了,还用得着你说? 哎。安逸叹了口气,感动又欣慰的看了陶灼一会儿,有些感慨,陶灼你人真的不错,可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就不用遗憾了!陶灼忙把他手机举起来,往安逸脸上怼,好好意淫你的类型,争取早日发展,跟人家在现实里对对碰。 分享秘密是拉近关系最快的方式,那之后,安逸和闻野去哪儿都摽在一起,没事儿还总凑着脑袋叽叽喳喳,像两只鬼祟的动物,把目光放射在校园里外遇见的任何一个帅哥身上。 一般都是安逸说,陶灼看。 安逸:你看那个人,他也是G,我见过他发照片。 安逸:这人自拍跟本人差得也太多了。 安逸:那个瘦猴还给我发过消息,靠,看着一本正经,网上浪得要死 安逸:是不是基其实特别容易看出来,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基佬对男生的态度跟直男不一样,跟帅的说话会盯着看,还会笑什么的,故意耍帅逗你其实就跟女孩子喜不喜欢你一样,态度什么的都特别明显。 安逸:你快看他,他肯定特别大。 陶灼: 你陶灼用眼角斜着朝安逸身上瞥,时不时还会提出那些让自己好奇的问题,如果跟男的那个,要做底下那个? 看情况吧,安逸脸红红,想想又说:都得试试吧? 两人各自想象了一下那画面,陶灼只能想到安逸被人压的样子,毕竟他这个身板儿要是压别人,怎么都有点儿违和,跟被人驮着似的。 陶灼想笑又不好意思,接着问:所以你对男人的生殖器感兴趣? 什么生殖器,怎么感觉更下流了。安逸嘟囔,那不就跟你们对奶子的兴趣一样么。 哦,陶灼往桌上一趴,把鼻尖埋进胳膊里,只露两个眼珠望着安逸,那你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我都忘了,安逸跟他同一个姿势趴着,回忆了一下,我就记得高中跟我同桌闹着玩儿,他抓我,我也抓他,结果他硬了,手感就很我就莫名其妙也硬了。 干嘛你,他说着,在桌子底下踢了陶灼一下,你也想试试? 滚。陶灼踢回去。 安逸说起来一套套的,每天跟陶灼说这个说那个,可骨子里怂得让人心焦,对他那个研二的男神闻野,还是只敢偷偷看人家的动态,连去偶个遇都不敢。 陶灼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天就撺掇他:不敢找真人你倒是跟人聊天儿啊,打个招呼,万一发展出一段情呢? 我不敢啊!安逸哀嚎,万一他有对象呢? 至不至于啊,陶灼无语了,有对象还在上面发东西? 谁知道呢。安逸嘀嘀咕咕,这个圈子乱起来可乱了,他也是本地的,我不敢。 就这么直到大一上学期过去,安逸都只沉浸在自己的网络暗恋中。 陶灼都以为他就要这么怂下去了,结果下学期一开学,俩人却毫无预兆的实现了现实中的对对碰。 关于安逸和闻野的第一次碰面,陶灼很遗憾的错过了,那天他还在家磨磨蹭蹭的犯懒,纠结现在去学校铺床套被子,还是明天直接去上课,安逸就一个电话打过来,冲他喊:陶灼,我要气死了,我对他特别失望,再也没兴趣了! 陶灼边听安逸描述他刚刚经历了什么,边兴冲冲的奔向学校。 其实真的是一件很小很小,在旁人看来,连插曲都算不上的一件事。 起因就是安逸跟班长和立哥去食堂吃饭,平时他们都就近在南食堂吃,但今天立哥想吃北食堂的锅贴,几个人就溜溜达达穿过半个校园往那边去。 安逸买了碗鸭血粉丝,端着盘子正在找班长和立哥,身后闻野正好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打着电话经过。安逸没来及避开,俩人的盘子一撞,粉丝汤泼了一半出来,把闻野的外套和安逸的胸口都溅了一滩。 抬眼一眼竟然是闻野,安逸心里刚咚一下,闻野就很暴躁的皱着眉操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安逸忙道歉。 他本来就紧张,还尴尬,想不到第一次跟闻野说上话竟然是这样的场面,闻野的语气估摸着也挺刺人的,张嘴就冲安逸说:不看路啊! 安逸顿时就不得劲儿了,他自己胸口也脏了,肉夹馍还从托盘里掉出去了! 我不是故意的。他抿抿嘴,又跟闻野说了遍对不起。 那我是故意的?闻野怼了一句。 我安逸还没来及再说话,闻野已经黑着脸扫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托盘直接往回收台上一甩,转身走了。 我还听见他冲电话里说妈的!安逸心都碎了,那么多人看着,我身上还挂了块鸭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崩溃!我又不是故意的! 陶灼其实听得很想乐,但是安逸是真的难过,这事儿又说不来谁对谁错,毕竟刚过完年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开学第一天就被泼了一身鸭血,任谁也高兴不起来。而安逸被喜欢的人来了这么一通,也确实委屈。 他安抚了安逸几句,请他去吃烧烤看电影,安抚悲伤的心灵。 安逸看电影的时候还在说,以后再也不看闻野的动态了,要把他拉黑。 可缘分这个东西,妙就妙在不可琢磨。 回到寝室没多久,陶灼刚洗漱回来,安逸就啊的狂叫一声,从上铺爬下来喊他。 他认出我了!安逸跟做法一样,攥着手机冲陶灼猛摇。 闻野在那个基佬软件上跟安逸道了歉,先问他是不是傍晚北食堂那个人,又解释道自己当时心情不好,在跟朋友打电话,冲安逸发了火,不好意思,还喊安逸弟弟,要请他吃饭。 怎么办啊?安逸都傻了,我照片都只有半张脸啊,他竟然认出来了? 什么怎么办!陶灼倒是很兴奋,把安逸手机抓过来就回复:好啊。 安逸差点儿惨叫,夺了手机要撤回,闻野已经爽快的定了时间:那明天晚上,你想吃什么? 他好像个炮王啊,还要加我微信。安逸无措又有些激动,跟陶灼瞪着眼商量一会儿,最后给闻野发了句:我可以跟朋友一起么? 发完觉得不妥,他又补充:不用请客,我们AA吧,就当交个朋友。 你鬼哭狼嚎的,情商倒是还在线。陶灼点点头。 闻野回复他一串哈哈哈,说:行,正好我也有个朋友,最近心情不好,也叫他来一块儿吃个饭。 陶灼一看就笑了:你们这是都怕对方给自己下药是怎么的。 之后两人就在微信上聊起了别的,安逸在上铺翻来倒去,时不时给陶灼发一张截图。 陶灼给安逸回了句我再也不看闻野的动态了,我要把他拉黑,安逸回他一堆表情包,陶灼笑了半天,越想越觉得神奇,跑去跟齐涯叽叽喳喳。 齐涯的关注点却在其他方面,他问陶灼:你要陪他去? 陶灼回复:不合适么? 齐涯:也无所谓,关键你不怕他们把你也当成基佬? 齐涯:万一那人再看上你了,你跟你室友还处不处了 陶灼哈哈笑,心想哪那么容易就看上了,真要这样安逸真就不用喜欢他了。 他给齐涯回复:那我不洗头了!放心吧! 第二天要出门的时候,安逸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还很骚包的喷了点香水。 他边喷边看着陶灼发愁:咱们真去啊? 走吧,陶灼鼓励他,你总得迈出第一步吧,还能网恋一辈子? 其实我没想那么远安逸嘀嘀咕咕,被陶灼三催四撵的推出了门。 那天他们约在学校后街一家音乐餐厅,一个对于学生阶层足够小资,又相对平价的约会圣地。 陶灼和安逸还是头一次来这儿吃饭,只知道这里每天都爆满,不管春夏秋冬都排队排到门口小庭院里。 闻野提前定好了位子,他俩进去跟导座员报了桌号,闻野见他们过来就大大方方的站起来举了下胳膊:这儿。 安逸同手同脚的往那边走,陶灼在身后踢他小腿,总觉得想笑。 闻野个子很高,跟照片上没什么区别,五官还更立体了些,互相打完招呼,他看了眼安逸就笑,说:紧张啊? 啊。安逸也笑笑,昨天这时候刚挨完骂。 闻野又笑着道歉,把餐单推给他们。 陶灼对闻野的印象不错,笑起来很阳光,也会找话题,聊起来就不会冷场,对安逸也很有兴趣的样子。 陶灼作为一个壮胆的吉祥物,只负责吃吃喝喝看乐队,虽然他也不觉得无聊,还是问了句:学长,你不是还有个朋友么? 他过会儿,闻野看了眼手机,本来他不愿意来,被我硬逼着过来的。 安逸看着他,他对安逸笑:怎么了,我多少也有点儿紧张。 真没看出来。安逸拱起眼角。 那个神秘的朋友,一直到他们吃一半了才终于出现。 陶灼和安逸背对着门口的方向,闻野突然冲着他们身后抬手招呼时,陶灼正在啃一只鸡翅,给齐涯实时分享面基进程。 一个人从他旁边过来,带着些餐厅外的寒气,拉开凳子坐在他对面。 来了,我朋友,厉岁寒。闻野给他们介绍,这俩是学弟,大二的,也学动画。 陶灼放下手机抬头,两人的视线对上,他一开始是真没认出来这就是厉害。 两人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四年了,上个大学一共才四年,大一到大四足够一个肥宅变成猛男,一个村妞变成女神。 从大二到研二,哪怕外表没什么变化,气质也会不一样,所以陶灼第一眼只觉得这人很帅,有型,还有点儿莫名的熟悉。 厉岁寒很随意的跟他们打了招呼,嘴角一扯就算是笑了笑,没有闻野那么亲近,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漫不经心地扫过,接过闻野递来的餐单,翻了两页,突然又抬眼皮看了眼陶灼。 厉?陶灼也在看他,越看越觉得眉眼很熟悉,尤其这个姓,是厉害的厉么? 厉岁寒看着他,好像也在思索什么,嗯了一声,说:厉害的厉。 我以前有个陶灼的心脏随着他的念头嗵的一突,不可置信又激动的蹦起来。 不是吧? 真的有这么巧?! 闻野和安逸奇怪的看着他,陶灼试着把记忆力厉害的脸庞挖出来,往厉岁寒脸上扣,越扣越觉得不敢置信。 你是不是,他都没察觉,脸上就已经不可控的绽起了笑,正好这时候乐队又奏起新歌,他在节奏分明的鼓点里提了声音问厉岁寒,你是不是当过家教!数学家教!你还说你叫厉害! 闻野和安逸又惊讶的一起看向厉岁寒。 是我!陶灼开心得有点儿语无伦次,眼睛都亮了,手上还捏着半拉鸡翅,朝厉岁寒比划,陶灼!数学42!中考102!你还记得么? 厉岁寒望着陶灼的脸又看了会儿,朝后靠在椅背上,啊了一声。 是你啊。他笑着看陶灼,同样觉得惊讶又亲切,他用目光细细逡巡着陶灼的五官,长大了,好久不见。 第15章 对于这场结合了重逢的偶遇,陶灼开心到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程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当初跟厉害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半个学期,再见到厉岁寒,按理说也就是个半生不熟的程度,打个招呼笑笑也就过了,他却一点儿不觉得陌生。 厉害这个人现在该说厉岁寒了,虽然已经成为他记忆里的一个符号,但总给他一种无形中在影响着他生活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他学了美术,也可能因为当初窥见的那个楼道里的亲吻,让他有心无心间,从初中琢磨到大学的同性恋。 他打心底里高兴。 真挚的开心是装不出来也掩饰不住的,陶灼眼睛亮晶晶,把面前的一筐鸡翅都推给厉岁寒,让他吃。 厉岁寒没吃,他一直在打量着陶灼,听他叨叨叨的说话,不时也问上几句,比如陶灼怎么成了美术生,高考数学考了多少。 那不就是数学太差了,才决定曲线救国。陶灼有点儿不好意思,没跟厉岁寒说下决心的时候其实想到了他,只很坦荡地回答:高考36。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13) 厉岁寒看着他就笑了,闻野和安逸同时鬼叫起来:不至于吧! 得亏你还是A档,安逸说,那你其他门得考多高? 就算是本地人考32也有点儿过分了。闻野说。 很难好吧!陶灼恼羞成怒。 陶灼喊得理直气壮,几个人乐得东倒西歪,就着话题开始聊高考。服务员端上来厉岁寒的热饮,厉岁寒靠在座椅里,伸胳膊随意搅了搅。 你点了什么?陶灼两条胳膊在桌上叠着,像个小孩儿一样往厉岁寒杯子里望。 厉岁寒看他一眼,又笑了,手指抵着杯底往前一推,让陶灼端去喝。 不用不用。陶灼忙拒绝,他就是高兴过头了,想什么问什么,刚那服务员叽里咕噜说了句英文就走了,他没听明白。 六个核桃。厉岁寒一本正经,补数学专用饮料。 陶灼: 结账出去的时候,闻野还揽着厉岁寒的肩膀扒他:本来咱们跟人家就是学长学弟这两种身份,没觉得有多大代沟,怎么你弄出个以前家教的身份,突然就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了。 有么?陶灼和安逸跟在后面,仍停留在重遇的兴奋里,不该是重新聚到一个世界么? 不一样。闻野啧了声,回头看陶灼和安逸,瞬间就觉得你们太小了,是两个儿童。 你差不多也属于这个范畴。厉岁寒拍开闻野的膀子,掏出手机打字。 闻野顺势一转身,去找安逸说话,陶灼就自然的上前一步,跟厉岁寒并排走。 厉岁寒看他一眼,把手机收起来,回忆了一下,说:长高了。 不长就完蛋了。陶灼笑起来。 以前你大概,厉岁寒抬手照着自己前胸比一下,只有这么高。 也没有这么矮吧!陶灼立马反驳,也跟着比划,至少也到这儿,我以前看你也没仰着脑袋啊。 你以为呢?厉岁寒嘴角一牵,又想起些许片段,我手举高点儿你都抢不着本子。 陶灼哈哈笑:不要提那个本子! 厉岁寒对陶灼的记忆,其实跟陶灼对他一样,也早就模糊了。 相较于陶灼的模糊,他印象里的陶灼还要更糊一点他对于陶灼来说好歹还成了个标志,陶灼对他而言,则完全只是带过家教的那些小孩儿中的一员。 毕竟那时候的陶灼太小了,初三的学生,方方面面都还只是个小孩儿,实在没什么让他念念不忘的地方。 除了陶灼这个名字,因为比较好听被记住了,厉岁寒对于这个名字的记忆点也就是长得很白,数学最烂,性格最好。 刚才坐下后,他看到陶灼的第一眼,只觉得这个男孩儿很和眼缘,五官长得不错,温和清秀,不由地就多扫了一眼。 这一眼他才隐约感到了丝丝缕缕的熟悉。 真的就是丝缕,都没来及成型,陶灼已经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激动地问他还记得么? 有关少年陶灼的印象在脑海中逐层复苏,重叠在眼前青少年模样的陶灼脸上。 厉岁寒突然发现,他对于初三那个陶灼最具体的印象竟然不是脸,而是一个白白瘦瘦,穿着白色T恤的光影,伏在他左侧的书桌上,细瘦的胳膊从袖筒里支出来,随着沙沙的书写轻微颤动,窗外有风拂进来,带着初夏清新又有些犯困的气息。 再看眼前的陶灼,厉岁寒就感到有些奇妙。 明明陶灼只是个记以里的小孩儿,竟然也长大上大学了。 明明他不认得眼前这个陶灼,又觉得初中的陶灼上了大学,就该是这副模样。 一种陌生与熟悉的交织,并且,在陶灼灿烂的笑容里,那些陌生正在悄无声息的消失,仿佛他们本来就该这么热闹与熟悉。 一路走走说说,陶灼举着手机跟厉岁寒加了微信,特别想当街就翻翻他的朋友圈,又停不下来的想继续跟厉岁寒聊天儿。 你们今天是怎么聚到一起的?厉岁寒却收起手机,先问了他一个问题。 厉岁寒指的应该是他和安逸跟闻野,陶灼想了想,觉得闻野既然把厉岁寒叫来,互相差不多知道底细,反正厉岁寒本来也是个弯的。 他露一半儿藏一半儿的跟厉岁寒说了实话:学长请我朋友吃饭,他俩昨天在食堂撞了一下,都有点儿不愉快。 厉岁寒若有所思地看着陶灼,一边眉毛轻轻一抬。 这人几年没见怎么还更帅了? 陶灼其实特别想知道厉岁寒跟他当年那个男朋友还在不在一起,没琢磨别的,就是好奇,打心底里好奇。 但是厉岁寒还不知道自己知道他是弯的,说不定还在猜他知不知道闻野是弯的就跟过来吃饭,那如果他知道自己知道现在前后四个人里三个是基佬,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的聊这方面的话题了? 陶灼一通逻辑顺下来差点儿把自己串晕,他还在想着今天刚遇见,理论上俩人还是刚熟悉的陌生人,回头等熟悉了再提不迟 厉岁寒却直截了当地望着他问:你也是? 啊?陶灼一愣,大脑几乎不用思考,迅速就明白过来厉岁寒在问什么。 也太直接了吧! 啊我不是!他茫然摆手,压下声音跟厉岁寒解释,我就是来蹭个饭,我朋友比较怂,一个人不敢过来。 这一问一答看似没头没脑,实际上懂的人正好能懂,如果陶灼没懂,厉岁寒也正好能把话题岔开。 厉岁寒笑了,对陶灼反倒更自在,跟几年前带他家教一样,抬手往他后脑勺上呼撸一把。 第16章 陶灼趴在教室的长桌上,支着腮帮子看贝甜画画。 这个班最近的课程是传统文化,陶灼的课件,从各种老物件儿和民俗花样里找感觉,今天画布老虎,在桌上摆了几只布老虎用来写生外形,里头的花纹让他们自己找规律设计,最后用水彩上色,试着营造布料扎染的效果。 六个小孩儿,又是颜料又是水,轮流引导下来,优化他们的画面效果,再简单粘裱,一个个跟家长沟通完,送走,收拾教具和画材距离下课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钟了,厉岁寒还没来接人。 贝甜倒是不急,戳一笔颜料蘸一下水,像一个沉默的野兽派,玩儿得不亦乐乎。 贝甜,陶灼喊了她一声,抽了张纸擦擦贝甜花猫一样的脸,你小舅到底在想什么? 嗯?贝甜正忙着创作第二只老虎,嫌陶灼碍事,挡开他的手胡乱把头发往耳朵后面别,又往耳朵上抹了道颜料。 他带你过来画画,怎么跟你说的?陶灼问。 如果我来,你还给我买烤红猪吃。贝甜说。 陶灼: 是红薯。他就直接这么说?陶灼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有点儿哭笑不得,你想吃么? 嗯。贝甜头也不抬地晃晃脑袋。 那走吧,带你下楼去买,陶灼站起来抻抻腰,忍了又忍还是受不了地向贝甜控诉:你舅真是太不要脸了! 贝甜把笔涮干净才放下,听陶灼这么说,咧嘴露出一排小白牙笑了一声,门牙还缺了一颗,笑完很迅速地恢复表情,驴唇不对马嘴地接了句:他很忙。 哦。陶灼跟坐在前台的童童老师交代一声,牵着贝甜往外走,每天都很忙么? 嗯。贝甜点头,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才能回家。 陶灼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一会儿电影一会儿吃饭的,还搞得跟真的一样送你来试课,也没看出哪儿忙。 他狐疑地瞥着贝甜,说:不会也是他让你说的吧,干嘛,要打同情牌? 贝甜奇怪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陶灼在楼下便利店给贝甜买了烤红薯和热牛奶,贝甜学他把烤红薯塞在自己的小围裙兜里,一手让陶灼牵着,另一只手拿着牛奶喝。 出了店门,不要脸的厉岁寒正好在路边停车,远远的朝这边走。 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从便利店出来,还穿着同款的一大一小两条围裙,他停下来看了会儿,不由地笑了笑。 笑什么,神经病。陶灼小声嘀咕,拍拍贝甜的肩让她过去,自己转身上楼。 他现在不能看厉岁寒,心里乱,脑子也乱,两个小时前那句追你已经绕着他的太阳穴跑八千多转了,当时猝不及防,一句话直接给他撂懵了,现在则越想越莫名,整个人都很疲惫,还有点儿生气。 什么就你追,两年没联系,张嘴就要追,用得着你追么? 心底深处还有另一个不便示人的声音,细声细气、有丝丝暗爽地喊着:早干嘛去了?两年前追你的时候怎么不答应?装得跟大头蒜一样,后悔了吧! 陶灼揣着围裙兜在前面走,厉岁寒带着贝甜跟在身后,进了电梯他也不看厉岁寒,守在按键墙前,从电梯厢门模糊的反光里看厉岁寒的倒影,鼻端能嗅到淡淡的烟气。 厉岁寒也没撩拨他,只垂着眼皮问贝甜:画得怎么样,开不开心? 贝甜简洁地嗯一声。 小陶老师都跟你说什么了?厉岁寒又问。 贝甜思考了两秒,开口回答:说你不要脸。 厉岁寒: 陶灼: 陶灼真是一边尴尬一边暗爽,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他低头揉了揉鼻子,用鞋尖翻来覆去地碾一枚干瘪的瓜子皮。 哦。厉岁寒冷笑,朝贝甜脑袋瓜儿上弹了一下,你就这个学得快。 电梯叮的到了,贝甜揉揉头,跟陶灼回画室摘围裙,拿背包。 在童童老师的注视下,陶灼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拿着贝甜的画跟厉岁寒夸一通,说她胆大却心细,狂放中带着自己的要求,尤其称赞了贝甜特别坐得住。 别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她也不急。陶灼说。 贝甜的画是个什么水平,厉岁寒搭一眼就看得出来,笑笑没说话,只在听到最后一句时道了个歉:抱歉,工作室临时开了个会,来晚了。 陶灼把画递给他,示意拜拜。 吃个饭吧,厉岁寒接过画,对陶灼说,晚饭还没吃,饿了。 这茬不提还行,一提,陶灼差点儿心头火起。 他的士力架! 不了,我回家吃。陶灼看也没看他,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厉岁寒带着贝甜下楼,来到车前拉开车门让贝甜先上去,说:进去吃东西,我等陶灼,有话跟他说。 贝甜懒得问他的事,让上车就上车,开着暖气降下车窗,吃她的烤红薯。 刚坐稳当,厉岁寒从窗户外伸条胳膊进来,掌心朝上冲她搓了个响指:从你包里拿条巧克力给我。 贝甜给他拿了一条。 厉岁寒看一眼又送回去:换那个带榛子的。 贝甜: 过了十来分钟,陶灼才拎着两兜垃圾从楼上下来,身旁跟着蹦蹦跳跳的张朵。 他故意在楼上等了会儿,就怕下去遇上厉岁寒,结果到楼下还没走两步,两道短促的喇叭声扬起来,陶灼和张朵一块儿扭头朝路口看,初冬清冷的夜里,一辆阔气的大吉普亮着暖黄顶灯,厉岁寒靠在车门前,动作闲适,正从车窗里抽回按喇叭的手,目标明确地望着他。 陶灼心里冷不丁噔了一下。 不说别的,就厉岁寒这款脸,这款身材,这个总是漫不经心的劲儿,从初二到现在就在他的审美上拿得死死的。 刚才那个家长?张朵眯着眼瞅了瞅,小声问,是在叫你吧?你俩是不是认识?你要不要过去? 陶灼在张朵连珠炮般的提问中犹豫了几秒,对她说:你先走吧。 哦好。张朵见陶灼不想说,立马就什么也不问,朝他摆摆手,明天见啦! 明天见。陶灼把围巾往脸上拽了拽,揣着兜,慢吞吞地朝厉岁寒那边走。 好歹问问他在抽什么疯。 他给自己找了个满分的理由。 厉岁寒等陶灼站定在跟前儿,手一抬,把夹在指尖的巧克力递给他。 这是赔刚才的士力架? 陶灼看了眼口味,收了巧克力,没吃,在手里捏了捏,盯着厉岁寒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当初我喜欢你的时候让我醒醒,现在轮到你自己昏头了? 他说话时从嘴里冒出淡淡的白气,脸被围巾包了一半儿,一双透亮的眼睛直白又疑惑。 陶灼的气性从来就是一阵阵儿的,生不起长气,傍晚时厉岁寒撂下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他憋了一整节课,刚才小小的出了口气,这会儿就只剩下纯粹的莫名其妙。 认识很多年,隔了段时间才发现喜欢一个人,厉岁寒反问他,很奇怪么? 陶灼脑子里的问号都要从天灵盖底下拱出来了,觉得不可理喻:不奇怪么? 你不是么。厉岁寒说。 陶灼张张嘴,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好吧,恭喜你认清自我。他暂且接受这个理由,有点儿想挠头,他重新望着厉岁寒,眼神困惑,但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第17章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陶灼心里只有一个新奇的念头:我的妈,拒绝一个人原来有这么爽。 以前安逸总说他在厉岁寒跟前儿几乎是没有自我,说是不是厉岁寒对他陶灼而言,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底线。不管厉岁寒做什么,陶灼都不知道反对质疑,甚至还会自觉给他找好理由。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14) 安逸奠定这个理论最初所举的例子,就是他们在大一下学期开学重遇的那一餐。 那天厉岁寒问陶灼你也是?陶灼飞快摆手否认后,还紧张了一下,他怕自己的反应太迅速太过度了,让厉岁寒觉得他对这个群体有意见。 但是跟着被厉岁寒在脑袋上搓了一把,陶灼立马就放下心,同时觉得很高兴厉岁寒对他也没有生分,他们的相处太自然了,无论对话还是动作,几年前怎么样,仍然怎么样。 闻野跟安逸也在身后有说有笑,一步三挪,似乎很能聊到一起。 安逸已经一点儿没有了来前的怂样儿,陶灼回头看一眼,他叽叽喳喳连说带比划,闻野点着头听他说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拦着安逸的手也开始比:不是,你说的是另一种,我说的是这个 安逸猛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 闻野:不不,你听我说 这俩人陶灼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奇妙。 这是有戏吧? 缘分还真就是大胆迈出第一步? 他看了眼厉岁寒,想继续跟厉岁寒聊闻野和安逸的话题,结果没走两步再一抬眼,前面就是学校后门了。 厉岁寒停了下来,看一眼闻野,也没催,接着跟陶灼聊天儿:你住校还是家里? 基本上都住校。陶灼说,我家搬了,不在以前那个区了。 啊。厉岁寒应了声,看他一会儿,脸上又露出点儿笑。 你又笑什么?陶灼今天说完自己的数学分数后,整个人都要被笑麻了。 觉得挺有意思,厉岁寒说,当时我就觉得你适合画画。 陶灼心想拉倒吧,你肯定是想起我刻意放在那儿的美术本了。 他两只手揣在外套兜里,原地踮了踮脚,也问厉岁寒:你呢?不住校吧? 厉岁寒不在学校住,他那时候还在老师的工作室,住在工作室附近。 这么远?陶灼一听工作室的地址,吃惊地眨眨眼。 嗯。厉岁寒不怎么在意,手机在兜里震了下,他掏出来看了会儿,锁上屏放回去才随口说:明年就近了。 闻野和安逸俩终于掰扯完跟了过来,闻野朝厉岁寒肩膀上一搭,整个人高高大大的挂着,哎了一声,说:晚上我去你那儿睡。 厉岁寒揶揄地看他,又看了眼安逸,闻野笑着捣他一拳。 陶灼还在分析这些基佬之间的语言,厉岁寒抬手拦车,跟陶灼抬抬下巴告别:回去吧,收拾收拾就该熄灯了,微信联系。 真的?陶灼笑起来,故意追问他,这次不是意思意思? 他还记得厉岁寒带他家教的时候给过他手机号,让他心情不好也可以打电话。 陶灼当时满脑子都是他跟他那个男朋友的吻,也故意问了句真的?厉岁寒答我就这么一说。 真长大了。厉岁寒回头笑着看他,牙尖嘴利的。 陶灼哈哈笑。 放心,他不找你我也让他找。闻野吹着口哨接了句,又冲安逸挥挥手。 回到寝室,陶灼还没先问安逸感觉如何,就被安逸先问了句:他是弯的? 陶灼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是不太想把厉害的不对现在是厉岁寒,当年楼道里的秘密说出去。 啊。他模棱两可地抓抓头发,应该吧。 他为什么不高兴?安逸又问,失恋了啊? 陶灼一愣:什么失恋? 我猜的。闻野不是说要带个情绪不好的朋友来么,看他那个样子,能情绪不好也就是失恋了,安逸捅咕他,正好搞搞小学弟。 别瞎说。陶灼打断他。 闻野昨天聊天的时候好像是说了这话,他都给忘了。现在一听安逸说分手,思路顿时就跟着直转。 不过他为什么叫厉害?安逸又问。 陶灼把当年厉岁寒来给他带家教的事儿详细说给安逸听,他自己越说越起劲,从第一次见厉岁寒自己就没洗头,到中考后的最后一次见面,再说回今天的偶遇,他才回过来神,靠一声扒拉自己头发:我又没洗头今天。 安逸倒是更在意另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说自己叫厉害? 随口说的吧,开玩笑拉近一下距离。陶灼笑着说,谁还没个中二的时候。 安逸抻着脖子歪到陶灼脸前看他:不是,你不生气?一点儿情绪没有? 陶灼一脸莫名:我气什么? 他编名字哄你啊。安逸一本正经,一哄还这么多年,要不是遇上了你还当他叫厉害呢,我看你你才是够厉害。 陶灼想了会儿,还是不觉得有什么气点。 你这样想,安逸接着说,不管是不是开玩笑,一上来就这么说,之后直到给你把课都上完也没跟你说真名,证明一开始就没想跟你真诚相处,压根儿没打算跟你当朋友。 你可真能诓。陶灼都听笑了,现在让你去带个初二的上课,教他画画,你把他当个朋友真诚给我看看,不垮个脸回来都算不错。 安逸没话说了,指着陶灼直乐:得亏你还是直男,你简直就是个无脑吹! 几年后,安逸还与时俱进的更新了词条,随着新一批网络流行语的兴起,说陶灼是厉岁寒的舔狗。 陶灼没有这么想,他从不觉得自己对厉岁寒有多舔,毕竟当他明确发现自己应该是喜欢上了厉岁寒时,已经是大四了。 而从大一下学期到大三的整整两年半,陶灼把厉岁寒对他而言的身份定位,从家教转化为老熟人;他也很自觉、很自然的把厉岁寒摆在朋友、学长,和老熟人,这三个身份交合的位置上。 对于朋友之间关心维护和偏袒,陶灼认为无可厚非。 他在这方面向来没什么主见与立场,每每都是我喜欢你这个人,那在我这里,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至于关心,则多多少少要与八卦挂点儿钩。 在安逸提出分手这个可能以后,陶灼的脑子瞬间就转不开了。 当时楼道里窥见的那一吻,中了邪一样在他眼前不停的转来转去。 虽然跟那个男生只有两面之缘,但陶灼对他的印象也蛮好,记忆中是一张带着雨汽的清秀面庞,相当有风采,是那种将优秀刻在脑袋顶上的人。 多可惜啊,如果真的分手的话。 陶灼有些唏嘘。 他明白同性恋的不容易,他看过的那些贴子里有太多力不从心的故事了,越是优秀的人,家里的期待与反对越成正比。可在潜意识里,他是真的一直默认那两人始终在一起。 陶灼回想人家接吻想得要抓狂,不可能贸贸然去问厉岁寒这个问题,只能隐藏掉厉岁寒男朋友的角色,跟安逸聊起了分手的话题。 多合适的人分手都正常。只要分得开,就肯定有必分不可的理由。安逸在上铺翘着脚嘿嘿乐,给陶灼发微信,说不定你男神那方面不行呢? 陶灼捧着手机笑着蹬他的床板。 最后还是安逸去问了闻野,说陶灼没看出你那个朋友情绪哪里不好,琢磨半天了,他是怎么了? 闻野的回答不出安逸所料:分手了。 闻野那头打字飞快,安逸刚截完图甩给陶灼,他噼里啪啦又发来几句:谈好几年了,毕业以后跟家里出柜就不消停,他那个对象差点儿被家里送去戒同所,折折腾腾的,过年那阵儿彻底断了。 陶灼和安逸一阵唏嘘。 出柜、家人、戒同所,这种词汇带给人的压力是无形的,拥有再理性客观的家庭氛围,面对这些词儿都打心底怵得慌。 所以几年以后,陶灼豁出颗真心跟厉岁寒告白的时候,估计是太紧张,他傻不愣登的跟厉岁寒保证:你别怕,我家里不会送我去戒同所,送了我也戒不成。 这些东西都不能想,想一想陶灼脸上都蛰得慌。 憋闷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他抿抿嘴开始控诉:你也知道人的心力是有限的,喜欢你的时候我是真的喜欢,脸也不要了,追你,追不着,冷静下来回头想想就没什么意思了。所以喜欢你的时候我是真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了也是真的不喜欢你了。 真的不喜欢你了。 喜欢你干嘛?一点儿落不着好。 陶灼嘴里细碎小声的叨叨着,厉岁寒望着他看了会儿,突然抬起一只手。 陶灼吓一跳,以为他要揍自己,刚要来个战术后仰,厉岁寒修长的手指已经探进他耳后,虚虚捉着他的脖子,用拇指在他喋喋不休的嘴唇上点了一下。 像在调剂一个开关。 就这么个没有表情的动作,却让陶灼瞬间把什么想说的话都给忘了。 他愣愣的瞪着厉岁寒,嘴唇和耳后被触碰的麻意不受控的放大,扩散进脑子里,无比鲜明的灼烧起来。 陶灼耳朵根儿软,不禁碰,尤其禁不住厉岁寒。 厉岁寒的嘴角牵起来,他收回手看着陶灼,说:撒谎。 第18章 陶灼目瞪口呆的站了会儿,撒谎两个字一出来,他一时间也说不来是什么心情,只觉得烧进脑子里的那股麻热,正迅速朝脸上蔓开,太阳穴直发紧,有点儿像被兜头甩了两个耳光,还带着响儿,啪啪的那种。 厉岁寒偏偏头打量他的反应,正要说句什么,就见陶灼抿抿嘴,回过神来,一点点皱起了眉毛。 生气了? 陶灼这人没什么脾气,对谁都温温和和,大家也都喜欢他,他表达不愉快的反应非常有限,比如眼下这种表情。 我厉岁寒站直了朝他伸手,字儿还没冒囫囵,就被陶灼一甩手背挡开了。 有意思么?这句质问冒出口的同时,陶灼眼圈猛地一红。 感觉到眼窝的热度,陶灼顿时有点儿受不了,在心里啊啊啊的冲自己咆哮不要这么娘炮!垂下眼皮浅浅地吸了口气,他没再说话,也没看厉岁寒,转身大步走了。 啊哦。贝甜捧着烤红薯趴在车窗上,面无表情地把嘴巴张成圆形。 厉岁寒皱皱眉,他朝后靠回车身,刚刚碰过陶灼的手微微蜷起来,拇指从每根手指的指节上一下下抵过去,他重复着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望着陶灼的背影斟酌。 结果陶灼飞毛腿一样走出去几米,突然又停了下来。 厉岁寒手上的小动作随之一顿,陶灼一尥蹶子转过来,冲他咆哮:你是不是有病! 正好一个阿姨牵着狗从旁边经过,被陶灼这嗓子吼得哎哟一声,一人一狗同时吓得一歪。陶灼又忙冲人家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厉岁寒: 厉岁寒被他这一出弄得直想笑,心里却特别不是滋味儿。 陶灼跟人道完歉就走了,他靠在车上抽了根烟,贝甜趴在车窗上陪他,消灭烤红薯。 好吃么?厉岁寒问。 上次的比较甜一点。贝甜比较了一下。 你喜不喜欢陶灼?厉岁寒又问。 贝甜点头。 厉岁寒笑笑。 但是他不喜欢你。贝甜接了句。 厉岁寒无奈地瞥她一眼,把烟头弹到地上,绕去驾驶座拉车门:你懂个屁。 陶灼一路心烦无比地回到家,豆豆冲过来迎门,他有气无力地撸了把狗头,连狗臻都没喊,换了拖鞋就朝房间走。 小狗回来了?老妈盘在沙发上看电视,扬声喊他,吃饭了没有? 我不饿。陶灼随口答应一声,房门就咔的被阖上。 陶臻从厨房探出头,跟老妈面面相觑。 你弟怎么了?老妈问,挨骂了? 我去看看,妈你看着点儿锅。陶臻洗洗手,摘下围裙直接去拧陶灼的房门。 陶灼连外套都没脱,正大字型躺在床上发愣。 怎么了你,陶臻过去踢踢陶灼的脚,在床沿坐下来,搓了把他的腿,死样活气儿的,这几天看你都不正常。 哥。陶灼的眼珠动动,从天花板转向他哥,想了想,一震屁股坐了起来。 哎!陶臻朝后避了一下,拽着陶灼的脚踝给他助了下力,都什么动静你。 我问你,假如,陶灼蹬蹬腿把陶臻的手甩开,严肃地盘在床上,假如当时你追陶且唯的时候,她没答应你,然后过了两年,突然又来找你,说想跟你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为什么?陶臻朝陶灼肚子上瞅,怀孕了啊? 我正经的!陶灼差点儿要锤他。 陶臻哈哈笑,一条胳膊往后一撑,另一条架在曲起的膝盖上,盯着陶灼,说:所以是为什么? 陶灼耷着眼拽自己的袜子,拽下来后朝陶臻身上扔,陶臻一抖膝盖避开,反手朝他胳膊上抽一巴掌。 理由大概是,那时候没喜欢,隔了两年想想又喜欢了。陶灼搓着胳膊说。 就后悔了,是吧。陶臻搓搓脑门儿,那这证明咱魅力大啊,你不该觉得美么。 我美不起来。陶灼叹口气,又仰面朝天的瘫倒在床上。 陶臻捋着头发打量他:不喜欢了? 不想喜欢了。陶灼沉默一会儿才开口。 陶臻没说话,他明白陶灼嘴里这人肯定是一男的,要是个姑娘他还能开开玩笑劝两句,同样的事儿搁在不同性别上,即使是他这个亲哥心里也得纠结。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15) 不喜欢就不答应。陶臻思索着缓缓说,好好跟人家说明白。 陶灼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开口接着刚才的话说:他就吃准了你对他有心思,你能懂么?就好像只要他张嘴,我肯定叭叭儿地就过去了,在他看来我估计就跟跟豆豆似的,认准了咱们家就是咱们家,平时挨一脚骂一句也不记仇,八辈子过去了你喊一声还往你跟前儿跑,是你的专属舔狗我别叫陶灼了,你去把户口本偷出来,明天我就去改成陶豆。 豆豆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还是正好经过陶灼房间门口,冲着门缝汪一声,两只爪子殷勤地刨着门。 这傻狗。陶臻忍不住笑了。 你看,就是这样的。陶灼说,只让人觉得傻。 差不多行了啊,陶臻啧一声,把陶灼蹬得翻了个身,连狗都碰瓷,你精神世界是有多贫瘠? 陶灼顺势翻过来冲着陶臻,两眼直勾勾的,还没忘了自己倾诉的初衷:哥,你怎么办? 陶臻跟陶灼对视一会儿,往他鼻子底下伸脚趾头,想夹他鼻子:灼儿,哥跟你说,这不是能放在一块比较的事儿。 陶灼抬手要打,又一脸嫌弃不想沾手,脸一撇埋进床单里。 我追陶且唯也算得上死皮赖脸了,但是你看她那个要脸劲儿,那个脾气,她是能回头倒追的人么?陶臻提起他追陶且唯的事儿声音里就带着笑,姑娘家比臭老爷们儿更要脸,你要换个女孩儿喜欢,这会儿什么陶豆陶狗的话你都说不出来。 谁让你不是呢。陶臻放轻了嗓子,你要走哪条路,就有哪条路的苦,不愿意了咱就改个道儿,不行哥去揍他一顿,保准不让他再烦你。 陶灼埋在床单里嘿嘿一乐。 前提是你得琢磨明白,你怎么想的,那人怎么想的,你到底想要什么,陶臻说,这么大人了,别一天稀里糊涂的。 陶臻嘴皮子一碰,什么也没答上来,又把问题扔回给陶灼自己。 陶灼也不想稀里糊涂的,不想稀里糊涂的被厉岁寒牵着走,也不想这么稀里糊涂的难受。 可是他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怎么样。 他心里有结,有疙瘩,他不知道怎么去解开这个结,厉岁寒的理由听上去似乎是可以接受,他错过件衣服还有事后后悔的时候,放在人身上也说得通。 但他就是硌得慌。 他又想起了黎洋,厉岁寒那个前男友。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黎洋可不是厉岁寒因为后悔去追来的。 怎么到他这儿就非得多个流程呢? 这话就没法跟陶臻说了。 陶灼眼前自虐般来回旋转着那一年楼道里的吻。 那时候的他们正是自己重新在大学遇到厉岁寒的年龄,刚大二的厉岁寒和黎洋都显得青春洋溢,他们眼睛里有张扬潇洒的光,对视一眼就会笑,没有距离也没有顾虑。 那是他所错过的,厉岁寒最无畏的时光。 第19章 陶灼第一次跟厉岁寒聊起黎洋,是在大一下学期的六一儿童节。 不论小学还是大学,下学期永远是最惬意的时候。 从冬入春,冰消雪融,满校园都飘着荷尔蒙,假期几乎是一月一个不断,闻野和安逸在这天时地利的好时光里维持了一个学期的勾勾搭搭,今天我喊你吃饭,明天你找我学软件,你来我往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小火苗肉眼可见地劈里啪啦。 前面几次见面他们还各有些不好意思,如果要去吃饭,安逸肯定把闻野带上,说不想让陶灼觉得自己重色轻友,闻野自然而然也叫来厉岁寒,二对二的结对子,东吃西逛。 后来四个人一块儿去滑了次雪,正好那天赶上不知道哪家天才企业去团建,满山的人,你撞我我撞你,大家都摔得跟猪头一样,就彻底放开了。 滑雪回去后,安逸出门的频率就明显开始增多,大多是闻野找他,消息和电话也越来越频繁,陶灼能从安逸不时分享给他的聊天截图,和接打电话的语气中,听出两人关系由陌生到逐渐亲密的整个过程。 五一小长假陶灼去找齐涯,安逸跟闻野去了邻市新开的水上公园两日游,两人也没断联系,安逸在微信上一阵阵地跟陶灼汇报些鸡零狗碎,玩这个了玩那个了,他们晚上要一起过一夜,闻野买饮料的时候直接买了情侣杯跟他分着喝。 吧啦吧啦。 最让陶灼受不了的是那句:我靠裤子湿了,他怎么感觉看起来那么大啊? 这话简直看出了陶灼的膝跳反应,他腿一抬,差点儿把趴在床尾玩游戏的齐涯给蹬出去。 齐涯正手忙脚乱的收怪,暴躁地操了一声,捧着手机往旁边蠕动。陶灼就把脚架在齐涯屁股上,想象着闻野看起来很大的湿裤诱惑,笑得直颤。 我怎么感觉你看起来那么渴啊! 他给安逸回过去。 有病吧你?一晚上傻乐个没完。齐涯把手机一扔,拍开陶灼的腿往他身上骑,两手捉着陶灼的手腕不让他动,掐他。 安逸太贱了,受不了。陶灼还在笑,被齐涯压着肚子倒不过来气儿,偏头咳了两嗓子,往外推他的胯骨,别压我,要吐了。 他俩成了?齐涯抬抬下身,直接腿一蹁下了床,去窗台边上跳了两下,闷头点上根烟。 快了。陶灼翘着腿靠在床头上,太有意思了这俩人。 齐涯跟他不着四六的说笑了几句,眼睛被烟气熏得微微眯起来,他一撑胳膊坐上窗台打量着陶灼,突然说:你会不会哪天被传染啊,也喜欢上男人了。 你怕啊?陶灼翻了个身趴在床沿上,两条胳膊猴子捞月似的捞着手机,继续跟安逸发消息,随口说,放心吧涯涯,咱俩多铁,我就算被传染了肯定也不会祸害你。 哦,那你意思是想祸害谁?齐涯曲起条腿踩着窗沿。 陶灼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影子,没等他接话,厉岁寒的来电从手机屏幕上弹了出来。 我接个电话。陶灼一拱身子坐了起来,滑下接听键前还清了清嗓子。 厉岁寒那边的背景听着好像挺热闹,陶灼喊了他一声,厉岁寒直接问他:你在哪儿呢,家还是学校。 没,我出门了,在我朋友这儿。陶灼说着看了眼齐涯,齐涯也正看他,他冲齐涯挤了个媚眼儿,齐涯笑着靠着窗户上,给他抛回来。 厉岁寒啊了一声,说:那没事儿了,挂了吧。 你跟我这遛傻小子呢?陶灼追问,肯定有事儿,不然你不能给我打电话。 真没有。厉岁寒在电话里笑了,正好跟几个朋友在学校附近,想着闻野和安逸不在,你要是自己在学校挺无聊的,带你去玩儿,已经玩上了可不就没事了。 陶灼觉得这句带你去玩听着特舒坦,让他的心情瞬间从愉悦升级成非常愉悦,他翻个身又躺成了倒挂金钩的姿势,朝天上伸着腿晃脚趾头,说:那可不行,太可惜了,我得申请保留机会,过两天开学了再兑。 给你保留个鼓励奖。厉岁寒笑着挂了电话,好好玩儿吧。 陶灼在床上美了一会儿,继续跟安逸发微信,伸脖子问齐涯:你刚问我什么来着? 问你个难伺候的等会儿想吃什么。齐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窗台上蹦了下来,趿着二夹角坐去了电脑椅上,背对着陶灼喀喀拉拉地乱转,烧烤还是炒菜? 想吃烤鱼了。陶灼非常愉悦地说。 陶灼的鼓励奖一直等到一个月以后才被兑现。 五一结束他们开始上新的课题,系主任估计脑子被门夹了,从人物设计到分镜,甚至后期配音,让系里每个人画一个完整的故事出来,时长不少于20秒。 我们不是刚进系么?这不是大二的课么?安逸简直要疯,抓狂地喊,我连那个软件都没摸明白! 陶灼也觉得不想活了,20秒,平时也就是回条微信的功夫,而要分割在画面里,如果严格按照1秒24帧的要求来画,20秒,就是 四百八十张?安逸傻了,画到我毕业? 正好直接当毕设。陶灼接了句。 做梦呢?动画系的毕设不能少于两分钟,你们还得再贴一分四十秒。闻野跟他们一块儿在食堂吃饭,笑得幸灾乐祸。 你们当时也这样?安逸问。 熬着吧,以后通宵是常态。闻野安慰他,咱们院数动画系最疯,厉岁寒大三有一回连着熬了四天半,一个人画了一分多钟,现在还年年被拿出来打毕设班的脸。 接下来一个月的课,整个系就在跟这疯球作业死磕。 虽然系主任宽限了时长,缩减为15秒,酌情配音,也不用上色,陶灼还是画得要死要活。 前面他还能被厉岁寒的传奇事迹激励着,力求把画面做到最好,动作尽量不掉帧。 然而等到了死线跟前儿,一栋楼就他们系的寝全部亮着灯通宵赶作业时,他头昏脑胀,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重复画些什么了。 交完作业的那天中午,陶灼像是回到军训结束的那一天,一寝室连衣服都没换,横七竖八睡到晚上七八点。 如果不是安逸喊他,陶灼感觉自己能一觉睡到第二天,不过一听安逸问话的内容,他瞬间清醒了不少,抓起手机眯着眼看群。 他们四个人拉了个群,偶尔闲聊,陶灼在微博刷着什么好笑的视频喜欢顺手往里发,更多时候用来分享美团和饿了么的红包。 他网上翻了翻,看见闻野在群里挨个儿圈人,问:你们结课了?明天出去玩儿啊,过个超龄六一 然后是安逸和他的打情骂俏,快到底了陶灼才看见厉岁寒出来回复了句:正好给陶灼兑个奖 跟着就是闻野发的一串截图,问密室逃脱和电影分别选哪个,安逸跟他各有偏好,斗图不休。 厉岁寒给你兑什么奖啊?安逸百忙之中往下勾着脑袋问了句。 鼓励奖。陶灼闭眼抻懒腰,笑得懒洋洋的,强压工作后彻底放松的感觉真是太惬意了。 第二天商场人很多,小孩子没见几个,放眼望去全是出来蹭节过的巨婴。 电影争夺战最终还是安逸胜利了,六一儿童节,他们四个订票去看西班牙犯罪片。 闻野跟安逸去取票,厉岁寒带陶灼去旁边咖啡店买饮料,柜台上拴着好几只哄小孩儿花钱加购的大气球,陶灼戳了一下,厉岁寒问他:想要? 说着就伸手要买。 我栓手上啊?陶灼忙扯他,太傻了,我可不要。 多可爱啊!柜台后面的小姑娘不乐意道。 厉岁寒笑了起来,陶灼尴尬地把气球重新摆好。 回到影厅门口,闻野冲厉岁寒晃了下手机,说:黎洋说他有个什么证还是本儿落你那了,问什么时候方便,他过去取。 都行。厉岁寒说,我放玄关了,让他去拿完把钥匙也搁在那儿。 闻野点点头发消息,安逸跟陶灼对视看看,都捕捉到了分手事件另一位男主角的气息。 排队入场的时候,经过暗沉嘈杂的影厅通道,陶灼想了又想,感觉现在应该可以问这种私密问题了,看厉岁寒刚才的反应也不像是不能提的模样,就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黎洋是你朋友?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还是有些别扭,厉岁寒看他一眼,乌糟糟的陶灼也没看清他是什么眼神,就听厉岁寒啊的应了声:闻野都说了吧。 尽管闻野是唯一的答案,陶灼也不太好意思直接卖队友,就接着问:是我中考完遇见跟你一起的那个么? 嗯。厉岁寒说。 哦。陶灼点了下头,厉岁寒一个字一个字跟蹦豆儿似的,让他不敢多话了。 怎么了,厉岁寒看他没再吭声,反倒带了笑,觉得不可理喻? 没有没有,陶灼忙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厉岁寒没明白。 你给我上课的时候,我见过他。陶灼嘴里稀了哗啦嚼着吸管,那个有关厉害的秘密他藏了太多年了,藏得快跟自己的一样,眼下还是在与当事人说,有种奇妙的紧张。 厉岁寒偏头看着他,没接话,陶灼只能接着把话说完:就楼道里嘛,那天下雨,你们在那什么。 前后左右都是人,身后还有个小孩儿像是认错了妈,直扯他裤子。陶灼张不开嘴,只好匆匆把眼一闭嘴一噘,冲厉岁寒做了个打啵儿的演示。 第20章 陶灼做这表情之前,厉岁寒只是没说话,一见陶灼做了这么个表情,他瞬间情不自禁,咖啡杯子送到嘴边了都没喝下去,看着陶灼就笑了起来。 陶灼自己也知道挺傻的,他感觉自己跟厉岁寒之间似乎有什么bug只针对他,在厉岁寒跟前儿,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出个糗。 但是看见厉岁寒笑,陶灼就放下了心。 他就怕说出这事儿厉岁寒会生气,不气多少也会尴尬,万一冷场了,他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陶灼借着这个氛围解释,那天下雨,我看你没带伞,想追下去给你送把伞,正好就看见了。 有点儿印象。厉岁寒想了想,他也是看下雨了,正好在附近,就过去等我一块儿回学校。 啊。陶灼答应一声,点点头。 没想到厉岁寒这么坦然,反倒让他有点儿不自在了。 后来我去上课的时候,你怎么没跟我说?厉岁寒还反过来问他。 我怎么说啊?陶灼抓抓耳朵,厉害老师,我看见你跟男的亲嘴儿了,你可真厉害,万一你再恼羞成怒揍我一顿,我跟谁说理去。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16) 厉岁寒又笑了,重新又打量一眼陶灼,说:你一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陶灼想的可太多了,从初二到马上大二,他都好奇快小六年了。 那时候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吧?陶灼问。 当然。厉岁寒的表情有些无奈,我看起来像是跟谁都能下嘴的人么? 然而这个问题只是抛砖引玉,陶灼跟着就又问:你们是怎么 怎么认识的、怎么知道互相是同类、怎么发展出感情、怎么确定的关系陶灼想问的问题有一连串,想了想,他还是凝练成一个折中的问题:你们俩谁追的谁? 我吧。厉岁寒似乎陷入了回忆,他人跟随队伍往前走,目光则定在某个散漫的点上,很轻的扯了下嘴角,我追的他。 陶灼在心里哇一声,觉得厉岁寒这个样子有股说不出的温柔。 他每天跟安逸呆在一块儿,看安逸与闻野的相处就像两个大小孩儿,闹闹腾腾活活泼泼的,第一次比较直观的感受到,原来两个男的之间也能有这样柔情蜜意的感觉。 黏糊糊的。 陶灼攥着纸杯的手指摩挲了两下,心口升腾起奇妙的悸动,难掩好奇地接着问:那你们当时在一起多久了? 这次厉岁寒没再直接回答他,他们的影厅到了,周围的人群在长廊里各自散开,他似笑非笑地瞟着陶灼,说:问那么多干嘛,小直男。 陶灼脸一红。 这基佬怎么回事?怎么还带看不起直男的? 走在前面的另外两个基佬回头吆喝他俩:你俩在后面十八里送呢?二十米的道儿走一年了! 陶灼只好先收拢起自己的八卦心,以一己直男加入三个基佬的行列,进场看电影。 六一兑奖结束后,考试周要来了,虽说他们学校的期末只考文化课,大一统共也没几门,划划水就能过,但厉岁寒和闻野明显忙了起来,除了时间对上的时候一块儿去学校食堂吃个饭,就没再专门约着出去玩儿。 可能是前面一个月的课题作业太魔鬼,导致陶灼骤然闲下来竟然觉得无事可做;也跟从厉岁寒那儿知道了黎洋有点儿关系,他每天和安逸晃晃荡荡,装模做样的复习,心里琢磨的却全都是厉岁寒和黎洋那些事儿。 人这种动物就很神奇,面对某件好奇到抓心挠肝的东西,如果一直得不到解决,长久的搁着也就拉倒了。 一旦尝到了苗头,瘾简直比最开始还要大。 你说,厉岁寒那样性格的人,追黎洋的时候会怎么追?陶灼跟安逸趴在阶梯教室的最后排咬耳朵。 他什么样性格,安逸下巴垫在书上,伸着两只手劈里啪啦的发消息,闷骚? 有么?不管闷骚明骚,跟骚这个字挨着的词儿,陶灼都不太乐意往厉岁寒身上安,还好吧。 安逸嗤地笑了一声,用眼角蔑视陶灼:直男视角。 陶灼: 他就是那种,安逸咔吧眼儿,试着总结厉岁寒在他心中的形象,你看着他人五人六的多正经,真要野起来,能把你顶得 你有毒吧?陶灼一脚踢断安逸的虎狼之词,你一天除了大不大的就剩下个顶?浪什么呢你? 我天,我是要说顶不住!安逸跟他在桌子底下踢来踢去,顶得你受不住!心理上的!你才是一天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吧?你真是直男么你?你离基佬的生活远一点! 他俩在后面捅咕个没完,终于被老师瞪了,陶灼赶紧臊眉搭眼地杵了安逸一肘子,示意他闭上嘴。 在课堂上以互掐而告终的八卦,等到吃饭的时候又重新燃烧起来。 你跟闻野到哪一步了?陶灼第两千八百次回忆楼道之吻,问安逸,亲过了没? 安逸正一脸无聊的在餐盘里挑挑拣拣,听陶灼这么说,两根筷子差点儿夹了个劈叉。 你最近是怎么了?安逸脸有点儿红,转移话题反问,马上盛夏了都,你的春天反射弧这么长呢? 哎,我也不知道,陶灼也挺苦闷,皱着眉毛用筷子戳米,就那天跟厉岁寒聊了点儿他和黎洋以后,我就老想知道他俩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儿。 陶灼总觉得厉岁寒跟别人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也说不上来,就觉得他连看人的眼神儿都特殊,他一被厉岁寒盯着看,就特想表现点儿什么,跟个孔雀似的,马上就得开屏,把自己优秀的东西全抖搂一遍才过瘾。 就像那次关公面前滑铁卢的画画本。 而他越来越能明白安逸之前说过的那段话了基佬看男生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会带着笑。 一天厉岁寒厉岁寒,安逸突然凑近过来,意味深长地观察着陶灼,问:你是不是成天跟我们混一块儿,自己把自己掰弯了?看上厉岁寒了? 陶灼还沉浸在那套基佬目光理论里,思路已经不知道歪到哪儿了,几乎是同时开口说:他会不会喜欢我? 喜欢两个字吐得又快又模糊,好像说话的人自己也明白特不要脸。 不是,安逸的表情简直不忍直视,他对着忧心忡忡的陶灼欲言又止了半天,虽说你是个直男,但这话说得也未免太直男了吧! 第21章 陶灼也就嘴上那么说说, 没有真的往深了想。 男生之间可以随意开玩笑,什么话题张嘴就能扯,他还像模像样的跟安逸分析了半天, 说你看, 厉岁寒哪哪儿都好,也不跟你吵, 你别跟闻野腻歪了,去追厉岁寒吧! 安逸说追你大爷,自己追吧,你就是单身单到红眼了。 陶灼依然没当回事, 笑着跟安逸嘻嘻哈哈。 对于当时的陶灼而言, 跟同性恋当朋友和当个同性恋, 还是有天差地别的。 只当朋友什么都好说, 可涉及到感情层面, 他还是只能当个看客, 看看别人的感情, 或看热闹或唏嘘。 一旦往自己身上套, 想象自己跟个男的坠入爱河, 这这那那的,他就浑身毛燥燥的别扭, 感到一种隐约的罪恶。 只是这罪恶里又有着不好描述的痒。 那一阵子, 每当陶灼在夜深人静看点儿小视频小网页, 厉岁寒的影子总会不知不觉冒出来,取代他正在进行的一切幻想。 陶灼发现自己对厉岁寒的记忆都是画面式的, 视觉中心定格在印象最深刻的某一帧, 比如厉岁寒回想黎洋时懒洋洋扯起的嘴角,还有他在楼道里亲吻黎洋时, 捉在黎洋后脖子上的手。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幅画面,前者温柔,后者则带有一些强势,可只要将这两种厉岁寒重叠在一起,就会结合出一种对陶灼而言奇妙的反应。 陶灼抬手摸摸自己的后脖子,抿了抿嘴。 他好像确实需要去谈场恋爱试试了。 这念头刚在半夜起个苗头,考试周轰隆隆过去,暑假来临了。 艺术院校的假期长得令人发指,掐头去尾都有足足两个月。陶灼考完试东西都不用收就能回家,在以前高中班群里贱不嗖的炫耀:哈哈哈哈对啊,就放假了,太无聊啦! 几号聚会啊?我都有空 九月多才开学,太晚了无语 齐涯正考试呢吧,他得十来号才能回来,你们比他还晚吧? 最后,无处可陶被班长禁言了30分钟。 齐涯学校放假比陶灼晚,他俩本来商量要不然陶灼放了假直接过去找他,等齐涯考完试,俩人再一块儿回槿市。 结果临到了真放假的时候,天热起来了,陶灼就懒得动了。 况且现在过去的话齐涯室友还没走,他得去住酒店,那齐涯肯定得出来陪他一块儿,住个一星期左右,东西又得堆不老少。 他俩铁了那么多年了,也不是十年八年没见过面,实在犯不上折腾这一通。 好,你就没良心吧陶灼,齐涯对于陶灼的爽约表示强烈谴责,亏我还想着大包小包给你带吃的。 你学校附近的东西我吃一圈了,陶灼无所谓,笑嘻嘻的哄他,等你回来我请你吃,我们学校后面新开一家烤肉店,有一道二师兄,跟演电视似的,直接哐上一整盆给你吃。 还哐齐涯学他的语气,笑了半天,朕不日回銮,爱妃等着接驾吧。 有病。陶灼跟他一块儿乐。 齐涯回来那天陶灼去动车站接他,天太热了,他很贴心地买了两杯柠檬炸弹,像捧着两个桶,戴着棒球帽趴在出站口栏杆上接驾。 动车进站,大批人流从站里涌出来。陶灼看得眼花缭乱,也没空掏手机,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看。 突然脖子一紧,齐涯不知道什么时候先找到了他,搂着他的脖子就冲他耳边大喊:老婆! 要聋啦!陶灼哎一声,抻着脖子从齐涯的胳膊里钻出来,把饮料递过去。 他打量着只拖一个行李箱,戴着墨镜人模狗样的齐涯,奇怪地问:你是从这个口儿出来的么?我怎么没看见你?我大包小包的吃的呢? 我一眼就能看见你。齐涯说,你那俩眼珠子摆在脸上纯就为了好看。 大包小包都在这儿。他没接陶灼的柠檬炸弹,拍了拍箱子,直接嘴一伸就着陶灼的手嘬了一大口,爽! 自己拿!陶灼咆哮。 齐涯的父母十年如一日的忙,齐涯去外地上学以后,姥姥姥爷也去他二姨那儿住了,齐涯不爱回家,跟他那个家比,和陶灼呆在一起反倒更让他对槿市有归属感。 他箱子里真的几乎全是给陶灼带的吃的玩儿的,除了电脑和几条内裤,连衣服都没带几件。 你好像那种搞小商品批发的。陶灼坐在卧室地毯上,看齐涯一样样把带回来的东西码给他看,感动地说。 其实没什么新鲜的,陶灼都吃过见过,看包装也不是专门去特产店之类的地方买的,估计就是每次出门,从哪看见了觉得自己应该喜欢吃,就顺便买点儿,攒着攒着够一箱了。 也不知道过期了没。 陶灼很猥琐地暗想。 但是齐涯去上大学也把他这个朋友这么放在心上,这份在意让他很窝心。 还有这个。齐涯扒拉扒拉,又翻出两顶帽子。 那是那时候刚开始流行的渔夫帽,齐涯买了两顶,往陶灼脑袋上扣一顶。 这什么色儿啊,陶灼拿下来看一眼,有些无语,墨绿?您可真会挑,我要换你那个蓝黑的。 不错。齐涯挺满意,重新给陶灼戴好,端详了一会儿。 能好看么?眼睛都挡没了。陶灼往上扶了扶。 要的就是这种只露半截小脸的效果,懂个屁齐涯伸手勾勾他下巴,跟个痞子似的,显得你挺白。 那是我本来就白。陶灼把他打开,去镜子前照来照去的臭美。 收拾完东西,齐涯就揽着陶灼的肩,跟他一起戴着新帽子去吃二师兄。 美院附近真说上档次的店没几家,左右还是学生阶层消费得多,但是艺术氛围熏陶得到位,不管卖的是什么,一家家装修都很像样儿。 这家烤肉店走田园风,有小院有栅栏,地上还有一张圆圆的小水池。 傍晚天凉快了不少,还刮了小风,他们没坐店里,直接在院子里挑了张桌子,倚着栅栏,抬眼就能看见对面街道上来往的学生。 你上铺那个人怎么样了?齐涯说着说着问道。 他俩约着暑假出去玩儿了,其实就跟在一起了一样,最后一层玻璃纸。陶灼说,你想认识他们么?人都不错,等回来了一块儿吃饭? 再说吧。齐涯好像不是太有兴趣,又把话头转移到陶灼身上,你呢?看人家一天出双入对的,不眼馋啊? 陶灼想起那个在深夜里冒出苗苗的念头,相应的,厉岁寒的身影立马出现在他眼前。 不对 陶灼眯眯眼,仔细又朝马路对面看。 不是想象,对面可不就是厉岁寒本人么? 等一下。陶灼朝齐涯做了个手势,下意识想站起来喊一声,打个招呼。 不过他屁股还没从凳子上拔起来,就见厉岁寒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跟在他身后的某个人。 是黎洋。 尽管距离上次见到黎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黎洋的穿着发型,还有体型,都与当时有了不同的变化,可他身上那股张扬又漂亮的气质,还是让陶灼很神奇的一眼就认出了他。 或者不该说认出,是他的第六感,在思考之前就先一步给了他答案。 黎洋似乎在说着什么,陶灼能看见他的嘴巴在飞快开合,眉头微微皱着,显得有些烦躁,目光却又很恳切。 应该是在解释什么。 厉岁寒转过来的角度正好被挡住半边脸,陶灼只能看清他微抿的嘴角,没什么表情,一直到黎洋闭上嘴,他才动动嘴唇说了句话。 接着就又是黎洋在说,看表情比刚才还急躁,厉岁寒只是看他,重新开始面无表情。 这俩人干嘛呢? 陶灼看得入神。 吵架了? 不是分手了么?还有架可吵? 啊还是说,和好了? 这场陶灼眼中的吵架,终止于黎洋的一个动作。 他冲厉岁寒不停地说着,不知道说了什么,厉岁寒终于又开口接了句话。黎洋几乎是随着这句话条件反射地往前倾了倾身,陶灼看见他的手臂也摆了出去,像是要拉住厉岁寒,或者是拽着他,厉岁寒却毫无反应,只是维持着原本的表情,平静地跟黎洋对视。 黎洋终于不说话了,他重新站好,收回自己伸出去一半的手,也变得没有表情,看了厉岁寒一会儿。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17) 他最后一句话的口型,陶灼看懂了,是厉岁寒,拜拜。 然后黎洋便转身往回走,厉岁寒在原地站了会儿,黎洋一次也没回头。 这俩人跟演电影似的。 目送厉岁寒朝另一个方向也离开后,陶灼在心里想。 盯什么呢?齐涯跟着往街对面看,没瞧见什么特别的,只有一家奶茶店在开业酬宾,第二杯半价。 陶灼回过神,跟齐涯大眼对小眼地瞪了会儿,突然隔着桌子擒住齐涯的手腕,把他的手拉到自己后脖子上摁着。 干嘛你?神叨叨的。齐涯一脑门儿问号都快溢出来了,狐疑地打量陶灼,脖子疼? 说着给他捏了捏。 不对,肯定不是这种感觉。 陶灼被拎着后颈捏得像个鸡崽子,哎一声把齐涯的手撒开,搓搓脸,突然就觉得有些郁闷。 那天晚上,陶灼捧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纠结了很久,手机界面不断切换于厉岁寒的朋友圈,与跟厉岁寒的对话框里。 厉岁寒的朋友圈十万年更新一回,发张照片,或者帮系里转点儿东西,根本看不出他的情感走向。 陶灼一直磨蹭到快零点了,心想今天不趁热问,改天再给忘了,才心一横,给厉岁寒发了个表情过去。 厉岁寒五分钟后回了他一个表情。 陶灼赶紧回复:我今天看见你了 厉岁寒:学校么 陶灼:后门 陶灼:二师兄对面 陶灼:看见你跟黎洋了 连着发完三句话,厉岁寒那边本来显示正在输入中,停了一会儿,才又开始输入,给陶灼回了句:这么巧,我没看见你 陶灼:是啊特巧,我一抬眼就看见你了 陶灼:你们当时是吵架了么? 陶灼:我看你们站在那儿说了半天的话 陶灼习惯一句句的打字,手指头捣腾得飞快,发完就攥着手机盯着屏幕等。 厉岁寒:不算吵,说了会儿话 厉岁寒:你打字怎么这么快 陶灼:? 陶灼:上次跟我说这话的还是我爷爷 厉岁寒说哈哈哈,发了个表情。 陶灼觉得他应该是想转移话题,不能让他成功,好奇难耐地接着发: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和好了 这句话发过去后,又过了几分钟,厉岁寒那边才回过来:不会和好了 陶灼的拇指在键盘上悬了一会儿,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假装没猜到实话说,他甚至是有点儿期盼这个结果的,只是这想法光是在脑子里出现就让人觉得过分,他自己也不敢往深了琢磨。 最后陶灼只能给厉岁寒发了个拥抱的表情,说:别难过,心情不好的话你可以跟我说! 厉岁寒又发了一串哈哈,说:好的,那我先谢谢你 这次他打字倒是很快,没等陶灼再回复就说:睡了,晚安小火勺 陶灼脚趾一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心想梦了一晚上的你,安个屁。 他拥着被子坐在床头醒了会儿困,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看时间,漫无目的地点了几下,看到老板说昨天的试课很成功,贝甜小朋友的家长把他每天傍晚的课都给报了。 这个神经病,贝甜知道她以后每天都有兴趣班要上么? 陶灼愣了会儿,把手机滑到底,点开了厉岁寒的头像。 其实要不是昨天厉岁寒说,他的微信电话还被自己关在黑名单里,陶灼已经忘记这一茬了。 毕业后他的手机换过一次,这个新手机上没有任何聊天记录,他和厉岁寒的对话框里干干净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陶灼看着这个空荡荡的聊天框,就接着想到,厉岁寒到最后也没跟他说过他和黎洋之间的事,不管是难过的还是开心的。 有时候他会有一种感觉,似乎对于厉岁寒来说,黎洋已经成为他过去的一部分,有关黎洋的话题和记忆,都被他妥善安置起来,搁进某个不愿分享给旁人的私密角落。 这人真没劲。 陶灼突然抓狂,扔掉手机猛搓了两把被子,然后一脸平静地起床洗漱。 当初自己也是真无聊,什么都没明白就上赶着送安慰,结果根本没被人当回事儿。 消磨掉半天的时光,陶灼无事可做,陶臻一大早就出门了,他便提早收拾东西去画室。 路上陶臻给他打了个电话,上来就问:晚上下班哥去接你? 陶灼站在地铁车厢里晃晃悠悠,摁了摁耳机问:怎么了?晚上有安排? 没安排,厉岁寒跟店里的人交代了句什么,答陶灼,你不是心情欠佳么,这时候应该格外需要哥哥的温暖和陪伴。 得了吧。陶灼笑了一声,我要真欠到这份儿上了,不用你说我都得摽着你。 陶小狗,我可就你一个弟弟。陶臻也笑了。 陶灼嗯嗯地配合他,还点点头:我也就你一个好哥哥。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微妙地看他一眼,扶了扶眼镜,陶灼冲他咧嘴一笑,他面容僵硬地转过了身。 所以昨天晚上跟你说完我又想了想,比起来旁的乱七八糟的,我更想你能过得开心点儿。陶臻说,什么事儿别太计较,会过得轻松很多。 陶灼心里是有点儿想感动的。 之所以只是有点儿,实在是因为他们兄弟俩从小到大的腻歪话说得太多了,多到他已经习以为常了,陶臻是个实打实的肉麻份子,最擅长甜言蜜语和糖衣炮弹。 陶灼感觉自己有一部分受他的影响太多,老爱听些华而不实的屁话,喜欢被哄着托着。 知道了,有这个功夫打钱不好么。陶灼看了眼站表,我去买吃的。 挂了吧,白眼儿狼。陶臻说。 半分钟后,陶臻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两个红包,每个红包上还各配了句话。 别跟你姐说 我每次只给她发一个 陶灼笑了半天,把红包点了,时间充裕,他在距离画室一站路的地方下车,这块儿有家港店不错,他准备买杯喝的溜达过去。 可能实在是这几天偶遇得太频繁,陶灼还没走到店门口就想不会等会儿又遇上那舅甥俩吧? 以至于真隔着玻璃店门与贝甜对上目光时,陶灼已经感觉不到惊讶了。 他抬起眼,厉岁寒跟在贝甜身后朝外走,一手拎着外套,另一只手正在手机上飞速点着什么,微微蹙眉,神情很专注。 贝甜扯了下他的裤子。 厉岁寒看见陶灼,眼窝一弯,弧度柔和又亲密。 这是又当昨天晚上无事发生过了? 这次我可真没设计。厉岁寒拉开门让贝甜出去,对陶灼说。 啊。陶灼应了一声,心想我知道,这次实打实我的锅,是我嘴馋。 又想果然前面几次都是设计,也不知道是安逸还是闻野,还是狗夫夫的合谋。 他拨拨贝甜的头发,好歹以后也是每天要见面的家长了,躲也躲不过,就别跟钱过不去了。 来吃饭?一个人?厉岁寒朝他身后看一眼,又说,一起吧,正好我也还没吃。 陶灼看他一眼,又看向贝甜手里的纸袋。 那是专门给她打包的,厉岁寒说,本来想先把她送去画室,我再抽空吃点儿。 这么忙。陶灼随口说。 现在不忙了。厉岁寒把手机屏咔地一锁。 那你吃,陶灼歪歪脑袋,把手给贝甜让她拉着,诚恳地说,我直接带她过去也行。 厉岁寒看了会儿陶灼,对陶灼的反应既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他笑着垂下眼皮摇摇头,又看着陶灼说:今天能碰了么。 什么?陶灼没反应过来。 厉岁寒直接抬手,在他脸上刮了刮。 然后他给车解锁,上前拉开车门:走吧,送你们去上课。 陶灼跟贝甜一起坐在后排,路上厉岁寒说了几句话,都跟画室上课有关,陶灼摆正心态,只当面对一个普通家长,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 到了画室楼下,陶灼牵着贝甜下车,扭头问厉岁寒:你今天会晚么? 应该不会。厉岁寒没下车,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他,我尽量。 嗯。陶灼点点头,早点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厉岁寒一边眉毛抬了抬,说:快上去吧,外卖估计已经到了。 厉岁寒给他点了那家港茶店的外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的单。 陶灼和贝甜窝在教室里一起吃,贝甜把她打包的奶黄流沙包分给陶灼。 贝甜,昨天我走了以后,你小舅有什么反应?陶灼给贝甜夹了一大块叉烧。 他抽了烟。贝甜说。 哦,那他没说什么?陶灼不甘心地问。 他昨天是真有点儿恼羞成怒,被揭穿总是很尴尬的一件事,尤其在那种情况,在他和厉岁寒这种关系之间。 所以事后想想,陶灼很小人地希望厉岁寒也体会到一点儿难堪。 他问我喜不喜欢你,我说喜欢。奶黄流到了手上,贝甜皱皱眉,眼珠瞟向陶灼。 然后呢?陶灼一把擒住贝甜企图作恶的手,拉着她去洗手间。 然后我说你不喜欢他,他说我懂个屁。贝甜说。 陶灼: 真是天才级别的不要脸!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厉岁寒是这么个脾性呢? 他就没说他喜不喜欢我?陶灼脱口而出。 贝甜好像很讶异陶灼会问出这个问题,奇怪地看着他,说:他当然喜欢你啊。 这回答太干脆太果断了,陶灼反倒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 而且非常奇怪,由一个小朋友,还是厉岁寒的外甥女儿,一个十岁不到的小丫头来严肃告知自己,厉岁寒当然喜欢他,比听厉岁寒自己说什么追不追的还让他脸皮发烫。 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喜欢么,陶灼哭笑不得,你还是个小孩儿呢。 你们真的很奇怪。贝甜有点儿不高兴,又要问我,又要说我不明白。 她甩了陶灼一脸的水,转身出去了。 陶灼抹了把脸,站在原地想了想,去跟贝甜道歉。 对不起,贝甜,陶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诚恳,从你的角度来说,你的感受确实是正确的,是我得到的不是我所希望的,是我的问题。 贝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能感受到陶灼态度的真诚,于是很大度地表示了原谅,又分给陶灼一只奶黄包。 那天晚上放学,厉岁寒还是来得晚了点儿。 没有昨天那么晚,稍微早了十来分钟。 陶灼已经把教具和教室都收拾妥当,站在窗前看见厉岁寒的车在路边停下,也没等他上来,直接带着贝甜下楼走过去。 本以为走到楼下刚好两人就能对上,没成想一直走到车跟前儿,陶灼才发现厉岁寒竟然在买花。 不是花店包装漂亮的鲜花,是个比贝甜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冬夜里穿得薄衣烂衫,抱着满怀半蔫儿不活泛的玫瑰,用廉价玻璃纸与旧报纸简单一扎,厉岁寒半蹲在她面前,小姑娘把一大捧花都给他。 给完花,她熟练地掏出二维码让厉岁寒付款,一溜烟儿跑了。 厉岁寒握着那捧报纸玫瑰一转身,陶灼和贝甜正在身后看他。 厉岁寒笑了,慢条斯理地整整打皱的报纸边儿,对陶灼说:刚下车就被拦着了,问我要不要玫瑰,天这么晚了,我就都要了。 你现在去步行街溜达一圈,能拉一车回去。陶灼有些无奈,这些小骗子都是花商的托儿,卖的就是你们这些单身男人的同情心。 可能吧,厉岁寒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将那捧玫瑰递给陶灼,也是我们这些单身男人,给喜欢的人送一束花的最佳借口。 陶灼看见厉岁寒在买花就猜到肯定是想给自己,但是厉岁寒真的将花朝他递过来,望着厉岁寒的眼睛,他心口还是不可控地跳了一拍。 他在生活情趣这方面可能还是有些太直男,比不上陶臻,连老爸都比不上以前每次看陶臻给陶且唯买花,或者老爸偶尔玩儿一次浪漫,突然给老妈买束花,陶且唯和老妈开心里带着些羞赧的表情,他看着都没有感觉,甚至还有些偷偷的想笑。 觉得都是女生喜欢的小东西,小矫情。 这一瞬间他却突然有点儿能明白那种心情了。 送花这种事儿,是真的很犯规。 别给我,我不接受。陶灼感觉自己脸皮有点儿紧了,忙埋下头想避开。 不接受就扔掉,都随你。厉岁寒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把花往陶灼怀里一搁就撤了手。 陶灼手忙脚乱的抱住,转手塞给了贝甜。 小女孩儿都爱花,贝甜刚才就仰着脸巴望半天了,这会儿抱在怀里二话没说,自觉爬上了车。 厉岁寒和陶灼站在车外,位置,姿势,都跟昨天差不多。 陶灼简直有种自己被厉岁寒同化了的错觉,也变得不要脸了,昨天还在街上又喊又叫,还吓着了路人和人家的狗,现在也能没事儿人一样,跟导致他爆发的人冷静面对面。 要跟我说什么?厉岁寒点上根烟,问陶灼。 陶灼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也要,厉岁寒不给,把自己刚点上的那根夹在指间,朝陶灼晃了一晃。 不用了!陶灼绷着脸一扭。 厉岁寒笑着重新把烟噙回嘴里,架起胳膊靠在车门上,等陶灼开口。 陶灼拟了半天的腹稿,先问什么再问什么,本来都明明白白,结果被厉岁寒一束花搅得稀碎,又重新理了会儿才找着线头。 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要追我?他看着厉岁寒,当时没答应我,重新遇见我后悔了? 嗯。厉岁寒倒是挺坦荡,直接应下来,后悔了。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18) 该! 陶灼在心里先痛快地骂一句。 但是为什么?他坚持这个问题。 后悔需要理由么?厉岁寒说,当时没想明白,后来想明白了。 不是因为陶灼说到一半,又闭了嘴,换个问题问:你一开始是不是笃定只要你张嘴,我就会愿意? 不是张嘴,是追,厉岁寒笑笑,追回来。 陶灼沉默了一会儿,打量着厉岁寒,突然问出了那个横在心头很多年的问题。 厉岁寒,他喊他,你以前是怎么追的黎洋? 黎洋这个名字出现在他们此刻的话题里,显得突兀而不解风情,但是陶灼的表情很认真,他不是逼问,是认真的好奇。 厉岁寒显然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分析了一会儿陶灼的意图,他试着解释:陶灼,我已经跟黎洋分手很多年了。 我知道,我就是想不通。陶灼点点头,他没告诉厉岁寒自己想不通哪里,只说:你说要追,那你当年怎么追的黎洋,就怎么追我吧。 这次换厉岁寒沉默下来,打量陶灼。 过了半天他才摆了摆手,顺便把陶灼往他跟前儿又拉近了些,捋他袖口翻起来的角,认真说:你们两个不一样,不要放在一块儿比较,那时候的我跟现在的我也不一样。 可我以前喜欢的也是那时候的你。陶灼打断他。 厉岁寒一怔,嘴角轻轻抿了起来,抬眼看着陶灼。 可能你不是这么想的,可能你确实是后悔了,认真的。但是怎么说呢,你,跟你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我特别便宜。说出这两个字让陶灼心底一阵抽抽,他任厉岁寒握着他的手腕,盯着自己的袖子,语气和表情都很茫然,你吧,你就让我觉得,你对付我根本不用费力气,那你还记得我当时追你废了多大劲么? 陶灼心里有一小块地方,随着这句话豁开了一个小口,蛰伏了整整六百多天的难过就骤然汹涌起来。 厉岁寒,我提黎洋不是别的意思,我就是不想你之所以调头回来说要追我,是因为你这些年看来看去,觉得,哎呀,都不怎么样,还不如那个陶灼呢。这段话陶灼说得有些困难,他的眼眶又涩又烫,红通通地盯着厉岁寒。 你说拒绝就拒绝,你说要追就要追,陶灼吸溜一下鼻子,行吧你追,你说黎洋不一样,那我不要求你像追黎洋那样追我,只让你像我追你那样追我,你能做得来么?你这人这辈子就只 陶灼的话没说完,眼前光影一恍,淡淡的烟草气从唇锋上掠过去,紧接着嘴角一麻,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厉岁寒退开了,陶灼当即愣住,他眨眨眼,又舔了舔嘴。 你他直愣愣地瞪着厉岁寒,还没反应过来。 你说的追我是从那次开始的吧,厉岁寒继续把陶灼的袖口捋好,语气里仿佛有一丝丝的不悦,偷亲我以后。 第22章 陶灼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前方马路上呜地驶过去一辆大车,他才跟被叫醒了魂儿一样,红头胀脸地往后退开一步。 但没成功, 厉岁寒还攥着他的手腕, 不让他动。 你,陶灼瞪着厉岁寒, 调儿起高了,声音听着像是被踩一脚挤出来的,他清清嗓子,重新对厉岁寒怒目而视, 你是不是根本没明白我在说什么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 陶灼, 厉岁寒微微蹙了下眉, 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但有些事, 我不知道怎么用话跟你说明 那你还说我偷亲你?陶灼往回扥胳膊。 哦, 厉岁寒的眉梢顿时挑起来, 扯着陶灼不撒手, 像两个无聊的小孩儿,你没有么? 没有!陶灼差点蹦起来, 气得要死, 你说的哪一次?! 厉岁寒看他一会儿, 忍不住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如果把陶灼到目前位置的人生轨迹展开铺平, 做成一把以时光为刻度的长尺, 那么从初中进入青春期以后,高中、大学, 他最放肆最自我的那些年,每一个阶段都有厉岁寒留下的痕迹,这个人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在陶灼的青春时光里不停地来来去去。 而若是以事件为划分的话,在大一重遇遇见厉岁寒以后,大二大三那两年,对陶灼而言印象最深刻的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安逸与闻野这两个活的同性恋确定了恋爱关系,陶灼身为彻头彻尾的见证人,看着他们从暗搓搓的暧昧,转变为明面上的臭不要脸,颇有些感慨。 第二件事,是厉岁寒研究生毕业了,但他没离开学校,之前住的房子退了,重新在学校附近租了一栋小楼,边继续在以前系主任的工作室里干,边在老师的指导下,跟闻野和几个朋友一起逐步筹备着独立。 梅梅还挺实在,陶灼跟安逸俩私底下嘀咕系主任,也没说扣着厉岁寒给她多打几年工。 分人好吧,厉岁寒就不是个打工的人,不可能一直跟着她。安逸说,她如果把厉岁寒带出来了,市场就那么大,谁跟谁都挂着钩呢,怎么也亏不着。 再说了,这三年厉岁寒他们也没少给她干活儿,安逸又撇撇嘴,她说到底就是师傅领进门。 随后他话题一转,开始问陶灼以后毕业了打算做什么,走不走专业,又问他单身到现在了,难道就不想谈个恋爱么? 第一个问题陶灼答不上来,跟高中准备转艺术生之前那时候一样,他这人的目标和斗志都只能跑个短途,大志向一直就没有。 陶臻前两年也毕业了,陶灼在家看着陶臻跑里跑外的闯荡,在学校看着厉岁寒稳扎稳打地安排着自己的节奏,偶尔也会被激励一下真就一下而已,上了半天课,跟安逸两人回寝室一趴,全世界还是只有床上最舒服。 至于谈恋爱的问题,陶灼从大一时纯粹的不想谈,没兴趣,也开始感到茫然了。 他发现他是真的没兴趣,不是没遇见有兴趣的女生,而是似乎对女生这整个群体,就没什么兴趣。 陶灼用过一整节古文赏析课来思考,他托着腮帮子打量教室里一对对儿的小情侣,看那些凑在一起小声咯咯笑的女孩子们,不青春不美好么? 挺好的。 想认识想发展么? 不。 哪个少年不思春,高中还能勉强用男孩儿开窍晚来心安理得,大学都过一半儿了还这样,身体和心灵必然有一样有问题。 陶灼肯定想过自己难不成也是同性恋? 像齐涯说的那样,被传染了? 经年累月的跟安逸他们混在一起,他的意识与观念都在悄然转变,有时候会觉得当个同性恋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跟男的在一块儿确实比跟女生自在得多,况且谁也没因为当同性恋缺胳膊少腿儿。 但是他要去恋谁呢? 这个问题遥遥地指向某个人名,陶灼本能地不愿细想,匆匆将之压到心底。 谈恋爱不如网恋过瘾是吧?他搪塞安逸,自己谈得一头劲还操不完的闲心。 你就顺应本心弯了吧,安逸笑嘻嘻,跟厉岁寒搭个对子挺好的,我看他一天一个人都替他憋得慌,哎闻野跟我说那天早上他去找他,厉岁寒刚醒,裤裆鼓了一大包,你跟你男神互相动动手也 你给我滚!陶灼简直没耳朵听,一把将安逸捂进枕头里。 陶灼虽然开始对自己的持续性不想恋爱困惑了,却觉得厉岁寒跟黎洋分手之后,这么一个人挺好。 这想法自私得要死,他不想去分析这见不得人好的心理,只能暗搓搓地强行自我解释:这样才方便他们不想泡学校也不想回家,又想有个地方全然放松地赖着时,能随时随地去厉岁寒的小楼里。 厉岁寒是个很有生活情趣,也非常讲究生活质量的人。闻野曾经对厉岁寒如此评价,简称龟毛。 讲究生活质量这点,陶灼以前能从厉岁寒的衣品里咂摸出来。 不过真的能时常出入厉岁寒的私人空间后,他才明白龟毛这词儿闻野用得有多贴切。 厉岁寒的房子租在学校附近,一是因为方便二是因为便宜。陶灼第一次去的时候心想,学校附近的租房,也不知道被一批批学生霍霍成什么样儿了。 没想到进了门环境很不错,朝向好,装修也时髦,一楼宽敞又亮堂,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电视都有,卫生间和厨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阳台还摆了绿植。 随便坐,我不洁癖,厉岁寒拿出一沓一次性拖鞋发给他们,冰箱有喝的,外套挂柜子里,饿了点外卖,垃圾谁吃完谁收拾,撒尿掀马桶圈。 我准头很好的。陶灼举起一次性拖鞋严肃声明。 没事,你不小心尿出来了就偷偷擦掉,我也不会知道。厉岁寒笑着弹了下他的脸。 除了把房子拾掇得窗明几净,厉岁寒连床单被罩毛巾这些都是高品质的好货,颜值也高,看了就觉得舒服。 这已经能当个家了。回去的时候陶灼对闻野说。 他自己家比这小楼夸张多了,原野说,沙发毯子上都不带褶儿,去一趟愣是让人不敢下屁股。 陶灼总是忘记厉岁寒的家就在槿市,不仅有他自己家,他爷爷去世的时候还给这个长孙留了完整的一套房子。 对啊,他怎么不回家住?安逸问,租房子再得劲儿也比不上家里吧。 他跟家里有点儿不愉快。闻野没多说别的,只简明扼要道,老两口比较传统。 安逸一听就明白了,陶灼也大概能猜到,估计还是当时出柜闹出来的不愉快。 陶灼家那种家庭氛围,让他想不明白父母能有什么事儿真跟孩子过不去,爸妈生了天大的气,左不过等着小孩儿去服个软罢了。 他不怎么担心厉岁寒跟家里的关系,心思径直拐去了另一个方向黎洋在跟厉岁寒分手后半年,还回去拿过东西,厉岁寒还让他把钥匙留下,他们一定在一起住了很久,没白天没黑夜的。 后来再去厉岁寒的小楼,陶灼不管去开冰箱拿喝的,窝在沙发里跟安逸打游戏,还是去卫生间掀马桶圈尿尿,都会联想黎洋跟厉岁寒一起生活的画面。 他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一次性拖鞋,两个大母脚趾翘了翘,把薄薄的鞋面顶起两块小凸起。 黎洋在厉岁寒曾经的租房里肯定专属于自己的拖鞋。 陶灼偷偷撇嘴。 说不定还是土不拉叽的情侣款。 陶灼第一次留宿在厉岁寒那儿,是大三上学期的元旦。 老爸老妈不过这个,陶臻去跟陶且唯跨年,闻野和安逸没订到房,被陶灼笑话到合伙揍他,最后三个人去超市买了一堆丸饺肉菜,去厉岁寒那儿打火锅。 你们是把超市抢了吧,厉岁寒望着一桌子的材料非常无语,能吃到二月二了。 吃到龙抬头还不好。闻野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开电视连游戏,累死了,老婆来选人物。 谁洗菜?厉岁寒头疼,抱着胳膊靠墙问他们。 三个人装聋,大呼小叫抢手柄。 行,那谁洗碗?厉岁寒又问。 陶灼立马站起来,还同时把安逸往下摁,踢了他一脚,热情地对厉岁寒说:走吧,咱俩去洗菜! 即便是陶灼这样拥有无数美好记忆的人,那天晚上对他而言也觉得温馨又自在。 客厅里的闻野和安逸咋咋呼呼闹闹腾腾,厨房里他和厉岁寒也有说有笑,分工装盘洗菜,流水哗啦声和锅底煮沸的咕嘟声混合在一起,窗户上蒙着薄薄的雾气,外面下着盐粒一样的细雪。 你这装备也太齐全了,陶灼乱七八糟地洗了一筐蘑菇,就手欠地去拽厉岁寒腰上系的围裙,你会做饭么? 只会一种。厉岁寒把他手拍开,给陶灼洗了根小黄瓜让他去旁边吃,自己把他的那份儿端过来接着洗。 什么?陶灼接过小黄瓜,想开个邪恶的玩笑,面对厉岁寒却莫名不好意思张嘴,只能老老实实吃。 煲仔饭。厉岁寒说。 哦就真是饭啊?陶灼笑了。 啊,你以为呢?厉岁寒的毛衣袖口卷到小臂,整个人显得温暖又整洁,耷着眼皮边洗土豆边跟陶灼扯皮,没听说过能把饭煮好的才是真大厨? 陶灼自己连煲仔饭都不会,但是厉岁寒在他心里一直有种没来由的全能感,知道他也有不会的东西,还不是彻头彻尾没接触过的不会,是好像尝试了一圈,最后只掌握了个半吊子的煲仔饭,做法说难不难说省事儿又挺麻烦,就觉得他很可爱。 还真没有,陶灼跃跃欲试地问,那你现在能做么? 不请自来还想点餐?哪这么好的事儿。厉岁寒逗他。 陶灼顺手就把啃了半截的黄瓜往厉岁寒嘴边一杵:来,让给你吃,特脆。 陶灼几乎是在伸手的同时就明白这举动不对,至少在一个同性恋,还是个单身且很帅的同性恋跟前儿,显得特别、特别的别有用心。 也许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在作祟 意识到这一点,陶灼瞬间头皮都麻了,简直是重温了一遍当年的画画本事件。 厉岁寒差点儿被他捣着脸,微微往后一稍,顺着那截黄瓜看到陶灼脸上,嘴角勾起点儿似笑非笑的弧度,收回目光没说话。 陶灼脚趾蜷缩,盯着黄瓜只觉得想死。 上面还有他咬下去的印儿!有一颗牙竟然还像是有点儿歪! 那边底下柜子里有个砂锅,拿出来。厉岁寒没接黄瓜的茬,他拧上水龙头,把一盆菜沥水端出来,看也没看就是一指。 哦,好。陶灼赶紧把黄瓜塞回嘴里三两下嚼了,不敢再多嘴,红着耳朵蹲到柜子前掏锅。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19) 第23章 那天厉岁寒给他煲了一锅鸡翅饭, 回忆起来口味也就一般,达不到让人惊艳的地步,但是安逸和闻野一起抢, 就显得特别有滋有味儿。 又是饭又是火锅, 热气腾腾地吃了一晚上,闻野和安逸喝啤酒, 陶灼不爱喝,厉岁寒就给他拿了两罐果啤。 陶灼一喝这个就打嗝,又喜欢这种大家都很懈怠的氛围,就喝几口抽着肚子打会儿嗝, 打完再来一轮。 汤锅直咕嘟到零点, 毫无诚意地互相说了元旦快乐, 厉岁寒起身去开阳台的窗子通风, 点了根烟问他们:还走不走了? 不走, 几点了都。闻野跟安逸猜拳刷碗, 本来今天晚上就打算在你这儿睡。 陶灼, 砂锅你自己刷!安逸输了, 抓着陶灼跟他推来推去。 有锅巴, 先泡着吧,厉岁寒接了句, 明天我刷。 吃吃喝喝的时候光不想走, 陶灼和齐涯以前总去互相家里过夜, 朋友间的留宿在陶灼的概念里一直就不是需要太多顾虑的事儿。 可真等锅碗瓢盆收拾完,下一步就是洗漱睡觉了, 陶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需要顾虑的确实不是留宿,他自己就是今晚的顾虑本身。 二楼有两间卧室, 厉岁寒自己睡一间,另一间平时闻野或者别的朋友来玩儿,留给他们睡。 闻野安逸肯定是一块儿睡,那他呢? 跟人情侣俩挤一起?还是跟厉岁寒挤? 陶灼抓抓脸,活了二十年,还是头一回为自己的直男身份感到尴尬。 关键也没人提这茬,都挤在卫生间张罗洗漱,陶灼眨巴眼想了想,说:我睡沙发吧,还有多的毛毯么? 卫生间里的三个基佬同时扭头看他。 你干嘛?安逸说。 搞得跟受气似的。闻野说。 夏天可以,一起打地铺也没问题,厉岁寒朝客厅看一眼,继续从橱子里往外抽纸盒,冬天不行。 有暖气,也还好吧?陶灼说。 厉岁寒还没说话,闻野先笑开了,撑着门框冲陶灼挤眉毛:干嘛呢灼儿,怕厉岁寒睡了你? 陶灼: 哎你别拿这个逗他,一会儿当真了!安逸跟着起哄架秧子。 我是怕他别扭好吧!陶灼脸一红,你们两个死同性恋! 闻野和安逸爆出一阵狂笑,乐得东倒西歪。厉岁寒听他这么说也笑了,扭脸又看他,递过去一根一次性牙刷:想多了,跟你还不至于。 陶灼简直好气又好笑,伸手一夺:哦! 小话说得贼硬,真掀开被子往厉岁寒床上爬的时候,陶灼还是难免心猿意马。 你睡左边右边?厉岁寒在他身后跟进来,顺手把门喀地一阖,陶灼一条膝盖压着被面儿,差点儿脸朝下趴在床上。 厉岁寒笑笑,又回手把房门打开,留了不宽不窄的一道门缝。 你床太软了。陶灼手忙脚乱地把被子抻出来,也没管左右,直接钻进去躺好。 床垫有点儿高。厉岁寒看他躺得跟要入土似的,两只手还乖乖叠在肚子上,问:你现在睡? 啊,不睡么?陶灼歪着脑袋往床尾看他,被子把脸挡了一半,他眨了下眼,像个小孩儿。 我有个视频得再赶赶。厉岁寒看向桌上的电脑,想想,给你找副耳塞? 不不,用不着。陶灼立马把枕头一竖,靠着床头坐起来,我以为你困了呢,你做你的,我玩儿手机,我只要想睡怎么都能睡着。 说着他还抽抽鼻子,拽起被罩嗅了嗅,说:你洗衣液好闻。 你是真省事儿。厉岁寒笑着说,在灯控上摁了几下,留下温暖的床头光。 书桌在床的右边,靠着窗,中间隔着一条地毯的距离,陶灼玩着手机往那边看,只能看见厉岁寒靠在电脑椅里的背影,耳机松散地卡在后脑勺上,曲起一条腿踩着椅沿,肩膀的线条很放松,也可能是乏了,好像丝毫不顾忌身后还有个别人。 陶灼一开始还有心让自己的姿势别太颓废,靠得优雅一点儿。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在厉岁寒咔咔的鼠标声中睡得东倒西歪。 厉岁寒是什么时候上的床他都不清楚,潜意识里只觉得隔着一层眼皮的光线彻底熄灭,身旁有人躺下,伸了条胳膊过来给他扯被子,被他翻个身打开了。 第二天再睁眼,床上就陶灼自己,安逸老妈喊他回家吃午饭,闻野在吭哧吭哧洗内裤,厉岁寒连锅都刷完了。 凡事有一就有二,这一夜过后,陶灼再在厉岁寒那儿过夜,就越来越自在。 毕竟一张床上睡过的关系这话是有道理的,不论出自什么样的语境,都能在无形之间让两个人变得更加亲近。 大三下学期开学,寝室立哥过生日。陶灼突然想到他和闻野安逸都一块儿过过生日,却从没见厉岁寒过生日。 问了厉岁寒的生日他算算日子,突然发现厉岁寒已经二十六岁了。 陶灼对自己竟然感到突然而愕然。 五是个神奇的数字,明明去年厉岁寒二十五岁,他还觉得跟自己也差不多,毫无隔阂。 今年加了一个数,听起来仿佛就多了点儿距离。 尤其在那阵子,厉岁寒明显忙了起来他要做的工作室目标很明确,简而精,既要能吃饭,也要能做自己想做的东西。 前期当然是先吃,规模不用多大,主要为了把自己这张牌给打出去。 这在他之前几年就一直稳扎稳打地实施着,越往后走,大方向上虽然有老师给引着,少绕了不少弯路,但落到实处,选环境、入设备、走手续、签合同、牵关系、找投资,线上发展线下没有一样真的轻松。 厉岁寒做判断的时候深思熟虑,动起手来雷厉风行,而雷厉风行最现实的需求是钱。 除去他自己挣的,钻来的各种扶持政策,闻野跟家里要了点儿算入股,剩下的几乎都是厉岁寒的姐姐远程赞助。 厉姐对厉岁寒是真没得说。闻野是这么说的,她私底下跟我说,也没真指着厉岁寒挣多少还他,纯就是拿钱把厉岁寒往家砸,她在国外一年回不来个把月,老弟一天不搭理爸妈能行么? 那他愿意跟家里服软了么?安逸问。 服什么软,他爸让他服的软就是结婚娶老婆。闻野捏安逸的耳朵,替厉岁寒无奈,回一趟家脸能沉半天,前两天半夜自己坐那儿喝半件子酒,也不开灯,尿都给我吓出来了。 陶灼说不出话,听得皱着个脸。 他心想厉岁寒天天看着游刃有余的,结果恋爱恋爱分手,家里家里吵架,最疼他的老姐还在国外,他一个人不舒服了也只能喝喝闷酒,不知道在犟什么。 陶灼想象一下自己爹不疼妈不爱,陶臻也不在身边的惨状,心里直不是滋味儿。 这股不是滋味儿,与两人之间年龄、追求上无形拉开的距离,让陶灼更想多跟厉岁寒待在一块儿,想多接触他的生活,接触他这个人,就不说深的,至少大家在一起的时候都挺开心,人还是得生活得热闹点儿才会快乐。 正好那阵子系里任务多,他和安逸的作业成天画不完,在教室犯困,回寝室更完蛋,索性三天两头往厉岁寒那儿跑,在厉岁寒眼皮子底下画画,他还能更用心。 厉岁寒口中的偷亲,就是在那段日子里,某个普通的周五晚上。 那天厉岁寒出门了,陶灼和安逸赶死线赶得像两个活死人,各自抱个手绘板目光呆滞地画画。 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一点半,终于画完最后一笔,陶灼把作业导出来发给班长,也不管安逸的死活了,冲个澡就进了厉岁寒卧室倒头睡觉。 虽然睡得很沉,但是厉岁寒回来的时候他很神奇地感觉到了,闻到他沐浴露清爽的味道,还混着淡淡的酒气,用手碰了碰他的脸,在床的另一侧躺下。 陶灼的意识飘飘忽忽,翻个身朝厉岁寒身边挪挪。 再度昏睡过去没多久,陶灼又被肚子里逐渐强烈的饥饿感与尿意给闹醒了。 这两种感觉为什么会同时产生?! 陶灼很狂躁地抓起手机看时间,夜里三点五十一。 这个点能吃什么,屎么? 刚想用手机照着去上个厕所,屏幕嗡嗡一暗,右上角的电量显示2%。 当一个人又困又饿又晕,做事儿就没了重点。 陶灼抓抓头发,在手边的床头柜摸了半天也没摸着充电线,再勉强用手机屏的光朝厉岁寒那边的柜子上照照,就用胳膊撑着上身,伸长胳膊去够。 他没太顾虑会不会吵醒厉岁寒,根据他与厉岁寒睡过的几次经验来看,这人睡觉的时候特别文静,像个乖小孩,陶灼有一回睡癔症了砸过去一条腿,厉岁寒也只是很轻地哎一声,没弹起来揍他。 所以当他横在厉岁寒胸膛上的半截身子,突然被一条胳膊拦腰搂住时,陶灼吓得脑清目明,脊柱一软,差点儿瘫在厉岁寒身上。 别闹,困了。厉岁寒发出模糊的梦呓,搂着陶灼侧过身,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陶灼猛地打了个哆嗦,他怕痒,脖子连着耳朵那片儿基本不能碰,缩着脖子就要朝旁边躲。 厉岁寒这会儿终于也被他折腾醒了,睡意沉沉地嗯?了一声,黑暗之中不知道是谁转脸的角度错了位,陶灼感觉到厉岁寒的呼吸,紧跟着,他感到自己的嘴角,从厉岁寒的唇峰上擦了过去。 第24章 三年前的事, 陶灼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连同嘴唇触碰到的瞬间所产生的悸动一起,全都清晰得如有实质。 只是现在的心情跟当时完全不一样, 当时他光顾着心慌意乱, 满脑子都在重复我的妈,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碰到, 心虚地捂着嘴对厉岁寒说:我去尿尿!你快睡吧! 现在更多的则是复杂和酸楚,还有一点点被秋后算账的、神奇的心慌。 你当时感觉到了?陶灼红着脸梗了半天,憋出个问题。 我是睡着了,不是死了。厉岁寒点头, 礼貌地解释。 那你陶灼想说那你当时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 还嗯一声, 翻个身让我去吧! 但他及时的重新捞回重点, 对厉岁寒说:那不是偷亲, 你别扯一句后悔了就大着个脸在这儿诬陷我。 厉岁寒看着一脸严肃的陶灼, 像是觉得他很有意思, 嘴角往上一勾。 陶灼被他这副随你怎么说的眼神看得要抓狂, 还想再解释, 张了张嘴,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是不是故意的又怎么样呢? 都是过去的事了。 而且, 在他们嘴巴碰到之前, 厉岁寒睡梦中条件反射般那一搂, 把他裹进怀里的动作,陶灼都不敢多想那是怎样养成的肢体反应。 这么一想, 人还真的是会变。 陶灼不由地品味了一下。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对厉岁寒的憧憬到底是什么, 拽着那点儿蜻蜓点水都称不上的亲嘴儿回味好几天,懵懂慌张的, 心里又乱又酥,最深的感受是厉岁寒以前一定对黎洋特别好,也太温柔了,黎洋脑子被门夹了吧竟然跟厉岁寒分手! 后来他喜欢上厉岁寒了,一颗红心大脑发热,就憧憬着如果跟厉岁寒在一起,厉岁寒肯定也能对他那么好,他跟黎洋肯定不一样,肯定不会甩了厉岁寒。 到了现在,陶灼感受过追求也经历过拒绝了,站在时光后头往回看,只感觉当初的他简直就是颗大苦杏仁,往那儿一杵都让人皱脸涩嘴。 你全都记得么?他突然问厉岁寒。 厉岁寒没明白陶灼指的是哪些都,反问:什么? 陶灼看他一会儿,还是没敢问。 都过去三年了,可别主动给自己找气受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琢磨着如果想潇洒一点儿,这时候他该说句拜拜就转身走,却又有点儿挪不动脚。 毕竟这个人可是厉岁寒,曾经他喜欢到没皮没脸的人。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安逸闻野。 陶灼,我是认真的。厉岁寒对他说。 这句认真让陶灼的心情瞬间特别、特别的复杂,比刚才突然被啄了一口还复杂十倍。 说没有想法那不可能,他能骗厉岁寒,骗不了自己。 同时又真的觉得很憋闷,你早干嘛去了? 这问题没法张嘴,陶灼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小家子气,像个对旧账的小姑娘。 再说了,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不论面对人还是物,人们会拒绝的原因从来都只有一个,就是不够喜欢。 啊啊啊太烦了! 陶灼简直想落泪,为什么他纠结的所有问题都直指一个同方向:自取其辱! 又抿抿嘴,他鬼使神差地换了个问题问厉岁寒:黎洋这两年找过你没有? 厉岁寒跟陶灼对望了会儿,食指轻轻在车身上敲了两下,听不出情绪地嗯一声。 陶灼本来没抱有期待问出什么,一听还真找过,忍不住心头一动。 找你和好?他眨了下眼。 厉岁寒没否认也没承认。 陶灼倒是不那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 黎洋找过厉岁寒,不管是不是要和好,厉岁寒肯定是没答应,得到了这个信息,他就很没出息的感到一丢丢雀跃,眼前的厉岁寒也无形中顺眼了许多。 那你好好认真,陶灼踢了下脚旁的小石子,没再继续说别的,拐回到厉岁寒之前的话头,我回家了。 说完,他冲车窗里的贝甜摆了下手,也不看厉岁寒,转身就要走。 刚迈一步,厉岁寒从身后捞住他穿在外套里的卫衣兜帽,说:跑什么? 不是要我像当初你追我一样追你么,他捉着陶灼打开副驾的车门,厉贝甜,自己去后边儿坐。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20) 陶灼: 贝甜: 我追你的时候抓着你坐车了么?!陶灼简直觉得厉岁寒无法理喻,用胳膊撑着车门贝甜不让她动,红着耳朵扭脸瞪厉岁寒,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这人一直这样。厉岁寒看着他,是你以前对我滤镜太厚了。 陶灼心想你还知道滤镜,看来没少网上冲浪啊! 不是,你先松哈哈哈你抓我腰!痒!陶灼动来动去的不肯就范,厉岁寒轻轻往他肋下一抓,陶灼立马哈着腰躬起来,控制不住地发笑。 厉岁寒看着他,眼角温柔一弯,又看贝甜,手朝后一指。 贝甜一天能被这两个大人烦死,二话不说从陶灼胳膊底下出溜下来,拖着她的玫瑰爬去后座。 陶灼被厉岁寒捉到门前,脚后跟再退就是轮胎,他没地方站了,执着地让屁股只挨上一小片座椅。 厉岁寒的车阔气,吉普的车身本来也高,车门在旁侧一挡,像一个漏风的小世界。 陶灼笑完喘了两口,车厢里清淡的玫瑰花香萦在鼻端,他瞥着眼前厉岁寒的距离近到暧昧的厉岁寒,喉头紧绷绷的不自在,想起上次两人挨得这么近,已经是他大四,厚皮厚脸地跑去跟厉岁寒合租的时候了。 干嘛呢你?他踢了一下厉岁寒的小腿,让他离自己远点儿,我追你的时候把你往车上摁了? 没往车上摁,动手动脚你还动少了?厉岁寒抬手拨拨陶灼的头发。 陶灼撇嘴,脑袋一别,又踢他一脚,厉岁寒笑了。 你玩儿真的?陶灼警惕地打量他。 真不真心到底要怎么用嘴来证明?厉岁寒也有些无奈了。 如果追到最后,我让你醒醒呢?陶灼很认真地问。 厉岁寒盯了他一会儿,没说话,然后抬手将陶灼一环,轻轻地抱在怀里。 他还是认准了我喜欢他。 陶灼僵得像只抻着脖子的鹅,从皮到骨头都卡壳了,感到厉岁寒的下巴垫在他脑袋顶上,他的侧脸则贴着厉岁寒温暖的脖颈,这让他的心无法自抑地跳起来,同时心里有点儿说不来的难过。 洗衣液的味道倒是还跟那时候一样。 陶灼抽抽鼻子,偷偷嗅了下。 余光一转,贝甜抱着一怀玫瑰在后排盘着腿,跟个老仙一样,歪着头一脸无聊地看着他。 陶灼: 这到底是个什么小孩儿啊! 第25章 陶灼明确的知道自己喜欢厉岁寒, 是因为一次意外。 大四上学期对于动画系的学生来说非常忙,其实但凡有点儿追求的学生,从大三开始就没法清闲了。 准备考研的、出国的、进大游戏公司的, 大家在食堂遇见时看着都还是一个德性, 实际早在无形中分出了几条大方向。 对于上面这三类人而言,进了大四, 从分导师到选题,开始为期一整年的毕业设计,他们追求的效果是画龙点睛。 而对于第四类:陶灼安逸这类成天心思不往正道上放的人,刨去每月一次的系主任汇看需要赶赶进度, 大四上学期基本就等于放了个把月的假。 陶灼也没别的事儿想研究, 脑子里一闲, 就想去找厉岁寒玩儿。 厉岁寒那阵子跟他玩儿不到一块, 太忙了, 接来的活儿基本不用他自己去做, 工作室里闻野盯着进度, 交给底下人或者分包出去就行, 他是在筹划自己想做的片子。 陶灼每次跟安逸溜溜达达过去, 厉岁寒不是在画,就是去对接投资, 看他俩来偷懒也不用招呼, 楼上楼下那么大随吃随睡, 或者走几步去工作室消磨时间,院子里还有两只野猫。 安逸愿意去工作室, 找闻野, 陶灼对野猫还是闻野都没兴趣,他冲着厉岁寒去的, 呆在厉岁寒旁边看他画画,自己磨磨蹭蹭也画几笔,或者干脆就只是趴着玩游戏看剧也舒服。 那天是四月中下旬,初春,温度与荷尔蒙都开始欣然升腾,陶灼连日子都记得,因为实在太好记了,4月19号。 本来那天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安逸跟闻野不在,陶灼与厉岁寒在家画画,厉岁寒坐在桌子前,陶灼趴床上,音响里放着歌,两人时不时说几句话。 说着说着陶灼没了动静,厉岁寒回头看,陶灼趴在那儿睡了,半张脸压在胳膊上,把嘴挤得嘟嘟着。 厉岁寒看着好笑,把音响音量拧小,还用手机给陶灼拍了个表情包,去给他把电脑板子收好,拽条小薄毯给他盖上。 陶灼一个午觉睡到傍晚,睁开眼卧室里黑洞洞的,厉岁寒没在,楼下隐约传来翻东西和打电话的动静,小区里好像有很多散步跳舞的人,开大会一样叽叽喳喳闹哄哄。 什么情况? 陶灼睡得头昏脑胀,坐起来愣了会儿,起床喊厉岁寒。 醒了?厉岁寒在楼下答应一声,终于掏出根蜡烛点上,停电了,还得过一阵子能来。 啊,陶灼哑着嗓子,站在楼梯口挠了挠背,怎么停了? 说是维修,不小心把这边几栋的电缆给挖了。厉岁寒提醒他,你下楼看着点儿脚 看着脚下几个字还没说完,陶灼就一脚蹬空,大喊一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我靠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给摔清醒了还是晕头了,一边天旋地转一边心脏狂蹦,七死八活地呻吟。 你厉岁寒吓一跳,赶紧过去扶他,刚说让你注意,磕着哪儿了? 没,没哪儿,陶灼撑着厉岁寒的胳膊想站起来,右脚一使劲就疼得他又啊!了一嗓子。 我脚好像断了!他紧张地对厉岁寒说。 没听说过滚楼梯把脚滚断的。厉岁寒本来挺担心,听陶灼这么说又想笑,坐好,我看看。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陶灼的脚踝看,没看出什么,上手轻轻一握,陶灼就直往后扥:不行,疼! 扭着了估计。厉岁寒收了手机,扶着陶灼先让他金鸡独立着站好,然后转身让他搂着自己,把他背起来,去看看。 陶灼有点儿不好意思,又疼,两条胳膊把厉岁寒勒得要翻白眼。 厉岁寒这么一会儿被他气笑好几次,手腕一翻拍拍陶灼小腿:搂肩,谁让你锁我喉了? 哦。陶灼小腿无意识的晃晃,勒着厉岁寒脖子的胳膊松了松,改成搂紧他的肩膀。 社区诊所的电也被挖了,医生举着手电看了两眼,捉着陶灼的脚腕试:这样疼么?这样呢?拧着疼还是什么疼? 陶灼冷汗都下来了,两只手抠着凳子沿儿倒抽气:你攥得我疼。 厉岁寒哭笑不得,站在陶灼身后一下下捋他后脖子,对医生说:轻点儿。 大男孩了,这么怕疼。医生也笑,给他找了贴镇痛的膏药绷上,没事儿,扭着了,这脚先别着地,回去找点儿凉的敷敷,别泡热水哎坏了,我冰箱还冻着肉呢! 折腾一圈结果只是贴了张膏药,陶灼臊眉搭眼,重新攀上厉岁寒的背,搂着他肩膀让他背着走。 诊所跟厉岁寒住的楼号隔着一段距离,不算太远,走起来也得穿过两排楼,陶灼还不愿意走大路他去的时候光顾着疼,连医生大惊失色让快去医院接骨头的画面都脑补好了,这会儿一放松,人就有点儿害羞,不想往楼下扎堆聊天儿的住家户们眼皮子底下逛。 不够你矫情。厉岁寒嘴上笑话他,还是背着他绕了个小弯,从园子里走。 陶灼像个无精打采的动物,趴在厉岁寒背上,一会儿看看路,一会儿看看厉岁寒的侧脸。 四月傍晚和煦的春风从两人挨近的脖颈间拂过,钻进紧贴的胸膛后背,下颌、臂弯、被厉岁寒掌心托着的腿,所有肌理相连的位置,热度与触觉都变得鲜明起来。 能背动么?我挺沉的。陶灼耳朵发烫,清清嗓子偷偷挺了挺上身。 本来想说我背着个猪,结果你来一句能背动么,这就是挑衅了。厉岁寒语调轻松地说,怎么着,为了证明我再跑两步? 陶灼嘿嘿笑,伸手去拨厉岁寒的耳朵。 老实点儿,厉岁寒偏了偏头,把陶灼往上托托,痒。 这个痒字不知道怎么回事,毫无预备地在陶灼心窝里摁了一下,摁出一圈酥酥麻麻。 他不吭声了,也没敢乱动,过了一会儿,又悄悄往外挪了挪屁股。 厉岁寒正背着他走进单元门,脚下突然顿了顿,随即眉梢一抬,侧脸看向陶灼。 陶灼脸上红红,撇开视线催他:快走快走,热死了! 厉岁寒没说话,回到家把陶灼放在沙发上,陶灼赶紧别别扭扭地掰着他的膏药脚往另一条膝盖上架,厉岁寒的目光从他裤裆上扫过去,嘴角轻轻一扯。 电依然没来,陶灼够着手把茶几上的蜡烛点上,厉岁寒冰箱里没冰,洗了条毛巾搁进冷冻室冻了会儿,拿出来给陶灼裹脚踝。 陶灼抱着个抱枕压在肚子上,腿伸得老长,厉岁寒给他拿了根冰棒嗦着玩,自己咬了根烟跟他坐在沙发的两头,闲适地倚着沙发背,微颔着眼帘,把陶灼的小腿架在膝盖上,一下下往他脚腕上缠。 窗外荡进来初春傍晚特有的醺然气息,烛火昏然摇曳,以高挺的鼻梁为分界线,在厉岁寒侧脸上映出好看的光影。 陶灼眼皮一掀一掀,边吃冰棒边看他,厉岁寒手掌的温度跟毛巾的冰凉形成强烈对比,陶灼脑子里冷不丁蹦出句冰火两重天。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陶灼暗骂自己,心口怦怦跳。 天天看你有一笔没一笔的,你毕设想画什么,定了么?厉岁寒跟他说话。 不知道,想了几个主题,都没什么头绪。陶灼心不在焉地回答。 厉岁寒弹弹烟灰,又问:指导老师选的谁? 郭胖子。陶灼说。 他不错,厉岁寒嗯了声,脑子不僵,思路也开放,有几个拿奖的作品可以看看。 我也觉得他的东西都挺随性的。陶灼咬了口冰棒,在嘴里嘎啦嘎啦地嚼,脑子里完全不知道郭胖子有过什么作品。 好好琢磨琢磨,既然学了这个,不管兴趣大不大,该做的东西还是多上点儿心,没坏处。厉岁寒,把陶灼的脚挪开,放个抱枕让他垫着。 陶灼见他要起身,心里不想让他走,脑子都还没想,脚已经重新抬过去,踩住厉岁寒的大腿。 又不疼了?厉岁寒弹他一下,挪开,我去洗手。 厉岁寒,陶灼突然问:你为什么不再谈恋爱了? 厉岁寒抬眼看他,陶灼指尖一下下揪着抱枕,眼睛在烛光里透出很亮的潮湿感。 不谈当然是还不想谈。厉岁寒说,重新把陶灼的脚搁回抱枕上,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做。 不是因为还沉在过去不可自拔?陶灼故意动动眉毛。 当然不是。厉岁寒笑了。 那你想谈的话,陶灼感觉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想,嘴巴自动就接上下一句话,他又咬一口冰棒掩饰紧张,喜欢什么样的? 厉岁寒没说话,胳膊肘往沙发背上一撑,支着脑袋盯了陶灼一会儿,目光在晦暗里有种说不来的危险味道,手指轻轻敲了敲大腿。 陶灼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得心里狂动,被厉岁寒看得心虚,又紧张得不行,赶紧跟他解释:我就是好奇,没听你说过,想问问。 你脑袋里一天天就没琢磨过正事儿。厉岁寒又笑了,把刚才一瞬间的微妙氛围冲散,从沙发上站起来,别想我了,想点儿现在该想的,都大四了,别最后毕设都交不上拿不着学位证。 我陶灼被他那句想我说得紧张,张嘴要反驳,厉岁寒从沙发旁走过去,顺手摁了把他的脑袋,抓抓他的头发,径直朝厨房走。 这不是你该好奇的事儿。厉岁寒说。 陶灼在沙发上窝了会儿,厉岁寒洗着手问他想吃什么。 随便。陶灼嘟囔一句。 他还在心跳,低头也抓抓自己的头发,裹着冰毛巾的脚趾随着悸动的心口一动一动。 第26章 觉得自己喜欢上厉岁寒之后, 陶灼很想找个人聊一聊,具体想聊什么不知道,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齐涯。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情感真的很奇妙, 陶灼思考了一会儿为什么不想先跟安逸或是闻野聊, 跟基佬聊喜欢男人的事儿,不是更合适贴切么? 转着手机琢磨半天, 他想除了跟齐涯十年的感情与了解,他从心底里还是觉得自己是个直男,对于喜欢上一个同性他是五味杂陈的,这种心情也只能直男懂, 跟安逸聊, 保不齐就变成了姐妹茶话会。 而且, 他也想知道齐涯对于同性恋的态度, 大一的时候刚跟齐涯说起安逸, 齐涯的反应还是有点儿介意的。 不知道放到自己身上会如何。 陶灼虽然有信心无论怎么样, 齐涯也不会因此就不跟他玩儿了, 多少还是有点儿忐忑。 他攥着手机斟酌了半天, 也想不到一个自然不突兀的开场白, 索性一鼓作气,直接给齐涯发了句:涯, 我好像弯了 点下发送键时陶灼紧张地呼出口气, 心想这大概就算是出柜了吧? 消息是晚上八点多发过去的, 一直等了四十来分钟,九点零五, 齐涯那头才有了回应。 他都没打字, 直接一个语音弹了过来。 陶灼赶紧在床上翻耳机,然后做贼心虚地揣着手机溜出寝室才接。 你真心话大冒险输了?齐涯上来第一句话就问。 我没有, 陶灼在走廊里溜溜达达,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第一次与安逸长聊的楼梯口,他弯腰噗噗吹了两口,贴着墙坐下来,我不是开玩笑,没跟你闹着玩儿!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21) 啊,齐涯估计是被他惊着了,反应有点儿愣,跟着陶灼又听他那头一阵稀里哗啦,好像什么东西掉了,咚的一道闷声,齐涯小声骂了句操。 啊咚操。 陶灼莫名地想笑,嘿嘿着问:你不会吓得摔了一跤吧? 扯你的淡。齐涯又稀了咔嚓一会儿,旁边有人笑着说了什么,他回句滚,对陶灼说:我打完球买个椰子刚喝两口,光顾着跟你说话,一抬眼怼墙上去了,椰子不知道他妈滚哪儿了 陶灼忍不住,爆出一阵狂笑。 别笑了,操,齐涯电话里的背景音静谧下来,陶灼听见他打火机点烟的动静,你什么就弯了?冲谁啊? 真问到正题上陶灼又不好意思了,他跟齐涯天天扯皮扯惯了,抠着墙皮顺嘴接了句:冲你,行不行? 这回齐涯那边是真没声音了。 不是吧?陶灼心里一紧,天天装得挺潮,这么受不了? 喂?齐涯?陶灼忙解释,我逗你呢,你不是当真了吧?别啊,我都说了就算被同传染了也不祸祸你,你不会要跟我绝交吧? 滚你大爷,差点儿当真了,齐涯这才缓缓地笑起来,吁出口烟气,这玩笑别跟我瞎开,虎啊你? 陶灼出个柜,柜门刚掀一半,先把齐涯椰子吓掉一个,还被骂了通虎。 倒是不紧张了。 然后齐涯让他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儿,陶灼就颠三倒四,东一句西一句的把自己的心路历程跟他说了。 齐涯跟听天书似的,陶灼讲到自己前阵子扭了脚,人背他去诊所,他竟然恬不知耻的在人家背上硬了,齐涯打断了他,问:不是,这人是你家教?初中家教?然后在你学校又遇上了? 啊,陶灼又抠掉一块大墙皮,缘分是不是特神奇? 齐涯对他的破缘分没兴趣,又问:所以你初中就对他不是,你初中就知道自己是? 哎,没有,我半天白说了啊你都听了点儿什么?陶灼简直要无语,又跟齐涯重新括了一下重点,我初中是看见他跟他当时男朋友打啵儿了,不过可能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对同对这个有概念的吧?大一重新见面我就挺开心的,然后大概就是这几年相处着相处着被安逸他们耳濡目染的,我真就把自己掰弯了? 所以你初中就有数,齐涯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突然又冒出句:那我当时跟你说霸王别姬你跟吃了屎一样? 我吃你!陶灼都记不清齐涯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只感觉他今天是不是打球打输了?这么暴躁,跟你说正经的你老往初中扯什么呢? 嘟的一声,齐涯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陶灼捧着手机坐在楼道里,愣了半天。他拿不准齐涯是什么意思,是觉得身边这么多年潜伏个准同性恋膈应着了? 一嘴一个老婆的时候没见你膈应自己呢? 这么一想,陶灼突然发现,好像有挺久没听齐涯喊他老婆了。 可能是长大了不喜欢开那些玩笑了,也是,都是学生阶段中二时期爱臭贫,也没见他爸跟江大爷他们互相扯过这种犊子。 再打语音过去齐涯也没接,陶灼这下真的有些难受,他给齐涯发消息:齐涯你是不是受不了啊?你要是别扭那我以后不跟你提这些,我就是挺迷茫的,不知道跟谁说,你别多想。 又过了十来分钟,齐涯才终于又回复他:我他妈没电了 尽管随后齐涯又挂了个电话来,主动问他到底怎么想的,陶灼还是被他没电那一下弄得心里没底,这种没底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又转变成了惆怅。 他想起闻野说过黎洋跟厉岁寒分手是因为出柜,这俩人家里反应都不小,尤其黎洋家,还要把他送去戒同。 陶灼当时听着只觉得唏嘘,心底里还隐隐地感到有些夸张。结果现在真搁在自己身上了,光是自我认同心情就山路十八弯,这么多年朋友对这事儿也不是他想象中那样自然,齐涯都不能嘻嘻哈哈的接受他的取向,家人就更别提了。 陶臻不会联合老爸老妈一起把他送进戒同所吧? 陶灼瞪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成天看安逸他们乐呵呵的,他都快忘了社会上真正能接受同性恋的人,其实是与同性恋群体一样的少数。 不过他的惆怅也只发酵在胡思乱想的夜里,一见着厉岁寒,陶灼的心思又都七动八跳地挂在他身上。 活了这么大头一次体会到动心,陶灼发现这种感觉是真的有很大的诱惑与魔力,像是会催眠,一旦发觉了喜欢一个人,就会越来越喜欢。 没觉得自己对厉岁寒的心情是喜欢之前,厉岁寒对他也有吸引力,但吸得有限,他爱跟厉岁寒待在一块儿,说话动作之间也还是相对自然的,会在意自己的形象,能感到厉岁寒某个不经意间的小魅力,却也不会刻意去时时捕捉。 喜欢上厉岁寒之后,这些细节与要素,就全都跟他的情绪一样,乘了十倍在放大。 他面对厉岁寒开始不自然了,想见他,想加倍展示自己,想有更亲近的接触,脑袋胳膊还是随便哪儿被碰一下就心麻,喜欢在人前与厉岁寒表现出只有他们明白的默契,也开始格外享受厉岁寒对他的独特对待比如跟工作室一块儿吃火锅,厉岁寒说一句给陶灼加份毛肚,他能美上好半天,吃什么都一股毛肚味儿。 相应的,厉岁寒对他说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动作,在陶灼心里也都有了别具用心的揣测。 他应该也是挺喜欢我的吧?至少有好感?至少有兴趣?不然干嘛表现得对我有意思一样? 安逸对于这种心情的解释,是不分男女,生物本能。 你说人话。陶灼诚恳道。 就好比罗伯特唐尼每天围着我转,就算他不是我的菜,我难道会不享受么?安逸大言不惭地说。 闻野知道你这么想么?陶灼后槽牙都发酸,要被他的不要脸笑死过去。 安逸撇撇嘴:换个花美男天天围着他转,他也能浪得起飞。就跟以前我网恋的那个一样,脸都没见过能有多喜欢?精神享受罢了,谁不喜欢别人喜欢自己啊,你以前还说厉岁寒喜欢你呢。 陶灼说这个话题没带自己,安逸这么一提他心里就一缩,忙假装开玩笑把话题拐过来:那不然呢?我每次过去你看他多开心,眼睛都带笑。 其实我也觉得。安逸托着腮帮子看陶灼。 陶灼眨眨眼,啊?一声。 你是他喜欢的那款,安逸跟他分析,就算他现在没心思谈恋爱,身边有个喜欢的类型肯定也愉快,你想你身边要有个喜欢的类型,你肯定也不由自主就对人家撩一下贱一把。哎你加把劲往上送送,哪天给他来个激情一夜,生米煮熟饭,你俩就成了。 后半句安逸就笑嘻嘻的开始没正形,不过陶灼的关注点倒都在第一句上。 他喜欢的款?陶灼转椅子冲着宿舍门上贴的镜子,我跟黎洋是一个款?不像吧? 你跟黎洋是不像,安逸也转过来,摇头晃脑地打量陶灼,感觉不像,你没他那个气质,不过刨掉气质光看长相也凑合吧,反正厉岁寒就喜欢这样的。 陶灼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心里有些悲愤。 怎么就把气质给刨了?还刨我的,要刨也该刨黎洋,分手了都。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安逸。 安逸两根手指头勾起来点点自己的眼,再戳戳陶灼:同道中人,好吧。你这个半直男。 半直男陶灼结合自己的感受,认为安逸说得很有道理。 厉岁寒肯定对他有意思,不然工作室也不少男生,这么些年他也不可能没认识其他同性恋,也没对别人像对他一样。 这么一想,他对厉岁寒的暗恋顿时朝着两情相悦就迈了过去,陶灼藏着一肚子小心思,往厉岁寒那儿去的更勤,抱着点儿试探的意思,没事儿就想动动手脚。 比如厉岁寒给他开门,转身朝客厅走的时候,陶灼像个小孩儿一样,嘿一声朝厉岁寒背上一蹦,厉岁寒赶紧回手托住他,笑着骂他,两人原地转个圈儿,厉岁寒再把他稳稳当当卸在沙发上。 比如厉岁寒在电脑前面不那么忙的时候,陶灼一手一杯喝的过去,直接腿一抬从厉岁寒的后背跟电脑椅之间挤着跨下来,厉岁寒嘴上说着揍你了啊,却头也不回,还往前挪挪,给他留出足够的位置。 再比如陶灼喜欢一进家门就换一身衣服,以前不好意思,现在去了厉岁寒那儿就自然而然地去翻衣柜,把厉岁寒一套家居服硬是穿成了他的专属,同一件衣服上留下了两个人的味道。 还比如即使安逸没来,厉岁寒也在家的晚上,他留在厉岁寒那儿睡觉,也不言不语,洗完澡直接朝厉岁寒卧室跑,假装忘了隔壁还有间客房。 厉岁寒也不提,回到卧室看他趴在那儿四仰八叉的玩儿手机,只是淡淡一笑。 陶灼眼角余光瞥着他的表情,胸口塞了只活鸡似的咯咯哒乱蹦。 第27章 大四上学期的十二月初, 陶灼给自己攒了个理由,拖着行李箱从宿舍搬去了厉岁寒那里。 寝室没氛围,回家就想偷懒, 现在也没课了, 我只有在你那里还能有点儿画画的紧迫感。他这句话自己私下里练了八百多遍,冲着厉岁寒磕碰都没打一个就说了出来, 说完就亮着两颗眼珠子,期待地望着厉岁寒。 当时他们在吃自助烤肉,厉岁寒烤,陶灼往烤架上乱七八糟地码东西。 是么?你不是总去我那儿么, 也没见你画多少。厉岁寒把烤肉翻了个面儿, 拨开陶灼垒在旁边的两片菠萝。 你看, 还是因为去得少, 而且跑来跑去的, 刚去待没多久就得想着走不走, 画不下去。陶灼捡了两张生菜在盘子里铺好, 熟了么? 吃这边。厉岁寒给他夹了两块肉,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所以我前两天想, 陶灼先给厉岁寒卷一个,再给自己卷, 他两口把一个菜卷塞进嘴里, 用口齿不清来掩饰别有用心的表情和语气, 我干脆搬你那儿住算了,跟你合租?反正你一个人那么大的房子, 也不差多我一个。 厉岁寒没说话,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东西,又喝了口茶, 才撩起眼皮看陶灼,顺便拿起夹子揭了一块鸡翅膀,示意陶灼接过去。 陶灼赶紧伸盘子接,鸡翅烤得滋滋冒油,他心想这哪是鸡翅膀,分明是我此刻的心情。 又期待,又煎熬。 行么?他期期艾艾地问厉岁寒。 没这个必要。厉岁寒说,你真想画画直接过来就行。 哎,那不一样。陶灼有些郁闷,恨自己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借口。 谁想画毕设啊,他就是想24小时都跟厉岁寒呆在一块儿。 反正开了口也就豁出去了,陶灼磨磨叨叨地说了一晚上,最后干脆把全寝室都给卖了:安逸天天去找闻野,我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意思,立哥他们睡觉还打呼噜磨牙。 厉岁寒笑了,眉毛一抬问陶灼:我打不打? 你不打。陶灼一看厉岁寒笑就不由跟着笑,你睡着的时候就跟个小姑娘似的。 没少观察啊。厉岁寒说。 陶灼端起饮料喝,望着厉岁寒,弯着眼仁儿只是笑。 最后厉岁寒直接给了陶灼一把钥匙,说合租没必要,他想过去随时过去就行,另一间卧室留给他使用。 这就是同意了。 陶灼开心得不得了,当天就胡乱塞了个行李箱直接拉去厉岁寒那儿,安逸啧啧着打量半天,干脆也收拾电脑跟着去住两天。 陶灼倒是愿意他去,人多热闹,他喜欢单独跟厉岁寒待着,也喜欢一群人一起待着,只要有厉岁寒就行。 不过现在倒是有一个小问题。 你说你过去,我是跟你睡,还是去跟厉岁寒睡啊?陶灼拖着箱子一本正经地问。 他是打着合租的名头去跟厉岁寒同居的,虽然厉岁寒不收他房租,但是也说了把另一间卧室给他用,那陶灼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去跟他挤一张床。 这时候安逸过去,应该算是他的客人,好像他跟安逸一块儿睡更合适点儿? 安逸的重点倒不在这个问题上。 他认真看了陶灼两眼,扯着他胳膊让他停下来。 你先跟我说,你是觉得好玩儿还是真有想法?安逸盯着陶灼问。 什么这这那那的,陶灼大概明白安逸的意思,却不好意思确定,就在他那儿肯定比住寝室舒服啊,我也不想回家。 哦。安逸一脸狐疑,看陶灼这副样子最后也没说什么,只云山雾绕地说了一通:有时候,你跟什么样的人玩久了,容易被影响,觉得自己可能也怎么怎么了。但只要跳出来再回头看,就发现每个人该走什么路还是什么路,真走岔了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神经了你?陶灼就没怎么见过安逸正经的样子,感觉他突然跟跳大神似的,忍不住哈哈大笑。 哎赶紧走赶紧走!安逸撇撇嘴,掏手机给闻野打电话,让他带全家桶去厉岁寒那儿吃。 从小到大,陶灼拥有无数快乐的记忆,而那段同居的日子,则是他所有记忆中,最心痒辗转的一段。 厉岁寒有一点说得对,以陶灼去他那儿的频率和时间,合不合租根本没什么区别。也因为因为早就熟悉了,他们俩住在一起完全没有适应期,互相是什么性格什么作息什么口味什么爱好,全都不用迁就顾虑。 但第一次出去住,陶灼心里还是有些激动,他兴冲冲地给自己网购了很多东西,床具四件套,洗漱用品毛巾茶杯都不用提,尤其挂心的是拖鞋,冬天夏天的都挑了一堆,让厉岁寒挑他觉得好看的,照着两人的码数一人一双。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22) 安逸回学校后,陶灼第一次去睡隔壁的卧室,不能理所当然地跟厉岁寒睡一起了,是合租唯一让他郁闷的事儿。 结果第二天睡醒去洗漱,他就跟只穿着内裤的厉岁寒在卫生间门口撞了个里外里。 陶灼冲他带着弧度的裆部发愣,厉岁寒怔了下,眉目间还带着刚睡醒的淡淡不耐,轻声骂了句,他搓一把陶灼的后脑勺把他往里推,自己走出卫生间,说:没跟我睡,忘了你也在家了。 啊?哦,我刚醒。陶灼驴唇不对马嘴地接话,脑子里全是厉岁寒晨勃未消的裆部,和莫名带感的一脸毛躁。 原来他一个人睡的时候不穿睡衣啊。 陶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红,劲儿使歪了,往牙刷上挤了一大坨牙膏。 等他洗漱完,厉岁寒已经穿上棉睡衣,挽着袖口,站在厨房里打豆浆。 想吃什么?他摁着破壁机,头也不回地问陶灼。 都行,现在不饿,你吃什么给我拨点儿就行。陶灼把电视打开,窝在沙发里继续刷淘宝,有一眼没一眼的偷看厉岁寒,特别喜欢他这副居家的模样,觉得那背影特别让人心动。 今天去学校么?厉岁寒又问他。 不用去,陶灼翘着条腿一晃一晃,你要出去么? 嗯,梅姐搭了条线,跟虹企的人碰一面。厉岁寒说。 啊!陶灼眨眨眼,弹了起来,是光衔那个专门投动画的公司? 厉岁寒笑笑。 可以啊!陶灼开心得不行,扔了手机就朝厉岁寒背上扑。 他是真高兴,替厉岁寒高兴,陶灼比谁都希望厉岁寒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国内的动画这两年刚刚重拾,国家有意要扶,机会与市场就在眼前,就该是属于厉岁寒这种人的。 但高兴的同时,他也感到隐约的惊讶厉岁寒成长的速度太快了,跟他的目标一样,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竟然已经走出了那么远。 明明每天都待在一起的人,年龄都没造成隔阂,却冷不丁让人感到了实质上的距离。 烫着你,滚下去。厉岁寒正往碗里倒豆浆,被陶灼的动静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杯子反手接着他。 陶灼就像个还没学会走路的动物,软着腰背赖在厉岁寒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被带着拖来拖去。 那你去忙。他从厉岁寒肋下伸胳膊够案台上的面包条吃,脸挤着厉岁寒的肩,如同交叠着拥抱,我在家画画。 早该好好画了。厉岁寒反手朝他屁股上拍一巴掌。 接下去到元旦的日子,在厉岁寒的影响下,陶灼好歹没有辜负他给自己找的理由,开始对自己的毕设上心。 除了偶尔去趟学校回趟家,两人就像过日子,每天一块儿起床一块儿吃饭,或者一块儿去工作室,一个人回家的时候,总有另一个人在等。 陶灼心想谈恋爱大概也就是这样了,除了没有情侣间的亲亲抱抱不对,也没少占便宜搂搂抱抱,除了没有更亲热的接触,四舍五入他就是在跟厉岁寒谈恋爱。 这想法让陶灼很雀跃,也逐渐不知足,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他对厉岁寒的喜欢只增不减,厉岁寒那天只穿内裤的样子也动不动就在他脑子里晃,晃得他整天遐想联翩。 心里喜欢,身上也想靠近,想亲近,陶灼专门用了一晚上思考,觉得自己是真的弯了,他真的想跟厉岁寒在一起。 厉岁寒不用说,肯定对他也有好感,那现在就只差开口,让两人真正的在一起。 陶灼趴在床上翻手机日历,决定找个合适的时间,跟厉岁寒告白。 在圣诞跟元旦之间犹豫了很久,陶灼还去问齐涯,说如果圣诞俩人成了,正好一起过的第一个节就是元旦,有纪念意义,但是圣诞听着又没有元旦有感觉。 一月一啊,一年开头,一年的新开始,多带感。陶灼说。 然而齐涯对他爱答不理,还说他神经病,一张嘴的事儿,跟个女孩儿似的研究,小家子气。 陶灼被他气得想笑,俩人莫名其妙的吵了几句,互相骂对方懂个屁。 正骂着,正好班长在班群里圈了全员,说大四了,系里最后一个冬天,考虑到元旦节大家都想跟对象一起跨年,决定在圣诞节系里聚餐,然后一块儿去欢乐谷玩一晚。 那正好了。 陶灼搓个响指,就元旦吧。 他边在网上看礼物,边给厉岁寒发消息:元旦一块儿出去玩吧? 过了好一会儿,厉岁寒才回复他:那天可能有别的安排,你跟安逸去吧 第28章 别的安排? 陶灼捧着手机呆了会儿, 是啊,他光自己在这儿计划来计划去了,都没考虑到厉岁寒会不会有事儿。 可他能有什么事儿?元旦不是都放假么? 他还在琢磨, 厉岁寒那头估计是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 又发来一句:不如圣诞带你出去? 陶灼咬咬颊肉,告诉厉岁寒他圣诞节系里要聚餐, 还发了个小狗叹气的表情包。 厉岁寒就没再有别的提议,只让他好好去玩儿。 陶灼在床上翻了会儿,心里纠结得不行,这下好了, 本来还想着两个节二选一, 现在一个都捞不着。 他又问厉岁寒:不然我不去系里了, 我还是更想跟你一起 这话陶灼夹带着私货, 藏了一点意意思思的暗示。点发送的瞬间, 他想到齐涯说他女生似的小家子气, 再看这话是有些太腻歪了, 忙又补了句:一群人一起吃东西都吃不饱 厉岁寒在那头输入了片刻, 回复他:去吧, 明年毕了业想重聚就难了,想见我什么时候都能见 陶灼看前半句时心想这人怎么比我还像直男, 看到最后一句又开心起来。 也是, 初中认识大学重逢, 而且一重逢厉岁寒就分手,完全就是老天爷给的缘分, 两三年都过来了, 还差这一会儿? 陶灼自我调节的能力一等一的强,虽然不能跟厉岁寒一块儿跨年有些失落, 但这么一想通,也没失落太久。 这种事情总是人算不如天算,又不是非得在零点事说,反正他们都在本地,不存在陶灼毕了业两人就天各一方的可能,晚一点儿也一样。 他很快就重新把心思都放在给厉岁寒挑礼物上。 结果没想到的是,在陶灼跟厉岁寒告白之前,他先获得了人生第一次的被告白体验。 先是在圣诞节那天,系里九十来号人一起去吃了饭,在一家轰趴馆,如陶灼所料根本吃不饱,端来什么东西一眼没看就没了,还得紧着女生先吃,男生就凑成堆打桌游的打桌游,上游戏的上游戏。 陶灼安逸和立哥班长他们一起玩桌上足球,等长餐桌上能码下菜了再过去。 玩了两把,志高兄过来替他,陶灼找个沙发角坐下来,刚掏手机想给厉岁寒发发消息,一小筐鸡翅递到他面前,是班里另一个女班长,陶灼大三有一次六个人的结组作业,她也在。 你们还没吃呢吧?给。女班长见陶灼愣着脸只是看她,笑了笑,把小筐又朝陶灼手边送。 陶灼有点儿尴尬,那次结组过后他们几乎就没说过话,鸡翅来得太突然,他一时间竟然没想起女班长的名字。 餐桌那儿还有几个女生在朝这边看,陶灼只好笑着摆摆手,给她推回去:没事儿,你们先吃,我不饿。 女班长也笑着说没事,拨拨耳边的头发,把小筐搁在沙发扶手上,直接转身往那些女生们走过去。 女生们嘻嘻地凑在一堆笑起来,立哥腚腚他们也哦?哦?着挤过来叠罗汉,一边冲陶灼挤眉弄眼问什么情况,一边分鸡翅。 陶灼从沙发上挤出来,安逸也分了一根翅,骑在张凳子上冲陶灼坏笑:薛晴给你拿吃的啊?对你有意思? 对,薛晴。陶灼这才记起女班长的名字。 别闹。陶灼踢了他一脚,还能感到餐桌那头射来的几道视线,他梗着脖子,一晚上没敢再往那边看。 吃完饭再去欢乐谷,陶灼一进场就后悔了人,到处都是人,万圣节和圣诞节的欢乐谷永远像是丧尸重灾区,简直能在这儿凑齐槿市每一所大学各个年级的学生,所有的项目都排着老长的队,连厕所都挤不上,不过因为夜场氛围好,每个人还是憋着尿乐呵呵的。 陶灼跟安逸晃来晃去,他宁愿回家跟厉岁寒一块儿看电影,晚上没吃饱,再让厉岁寒给他做一锅煲仔饭吃。 闻野给安逸发了个视频,安逸举着手机给他拍人看,陶灼的手机也震起来,是齐涯的语音电话,他挂上耳机接通,齐涯上来就问陶灼怎么样,告了没,成没成。 你怎么这么八卦,陶灼记着上次的仇,要挤兑他,小家子气。 有病。齐涯被他气笑了,问你正经的,不说要告白了么,基佬。 滚。陶灼也笑了。 他把双手揣在兜里,边跟齐涯说话边继续和安逸闲逛,一对对的小情侣从身旁走过,搂在一块儿拍照,头上还戴着成对的小鹿角和圣诞帽,陶灼看着好玩儿,用胳膊肘捣安逸,可以买一对跟闻野戴。 我就别了吧,现在应该是有人想跟你一起戴。安逸目视前方,示意陶灼看正冲他们走过来的薛晴,陶灼脚趾抓地,轻轻靠了一声。 薛晴拿着杯热奶茶在面前站定,陶灼就算对女生再麻木,这一刻也大概能猜到薛晴是什么意思。 安逸很不仗义地举着手机溜了,身边人们来来去去,说笑热闹,陶灼跟薛晴面对面站着,头顶是一串串温暖的铃铛灯泡,薛晴戴着一个红彤彤毛茸茸的鹿角,还会一闪一闪的发光,衬着齐刘海儿圆眼睛,脸上红红的,显得很可爱。 戴什么,谁啊?齐涯的声音还在耳朵里问。 陶灼手忙脚乱地扯下耳机,问薛晴:有事么? 喝奶茶么?薛晴把奶茶递过来。 不用,你喝吧。陶灼心想不然说要去上厕所也直接溜吧,省得人家女孩儿开了口俩人都尴尬。 然而没等他酝酿好,薛晴已经直奔主题问道:陶灼,你有女朋友么? 不远处他们系里的同学都在朝这边看,一个个脸上带着八卦的兴奋,陶灼突然想起以前看青春电影,如果女主角先开口告白,男方一般都得傻一会儿,他看着还嫌牙酸,原来设身处地面对这样的场面,被一个女孩子用期待紧张的眼睛望着,真的不管说什么都会难以开口。 没有,陶灼尽量自然地扯扯嘴角,决定把这场告白转化成一段同学间的闲聊,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女孩子毕竟脸皮薄,薛晴一听陶灼这么说,嘴巴张了张,脸颊和眼睛猛地红了。 陶灼无奈地抿抿嘴,只好再轻声说一句:不好意思。 别,你这么说我真要哭了,反正都大四了算了不说了,薛晴噙着眼泪花儿哎一声,笑着仰起脸扇扇眼角,让自己的语气重新欢快起来,把奶茶往陶灼手里一怼,请你喝,都是同学,这就别拒绝了! 薛晴给完奶茶就转身跑了,陶灼站在原地只觉得全场的人都在看他,奶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如芒在背的滋味儿,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这份不自在里还含着一份替薛晴难受的难受,多难堪啊,陶灼头皮都发紧,心想这要是换成他跟厉岁寒不行,绝对不能在外面跟厉岁寒告白。 安逸见薛晴跑了,重新溜回来开始问东问西,陶灼没话可说,薛晴这算是跟他告白失败了,他不想在背后把人当谈资,显得很没品。 走远几步,他偷偷把奶茶塞给安逸,想起刚才还在跟齐涯打语音,摁上耳机喊了一声,齐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断了。 本来就没心情玩儿,这下更没劲了。 安逸也想去找闻野,他俩跟班长打了个招呼,叫车回厉岁寒那儿。 闻野和厉岁寒也刚从工作室回家,陶灼还在路上就给厉岁寒发消息说没吃饱,想吃煲仔饭,到了家一进门就闻到饭香,闻野敞着腿赖在沙发上看电影,厉岁寒正在厨房里往砂锅里铺菜。 老婆回来啦,快过来!给你买了个大蛋糕。闻野冲安逸喊。 安逸过去抽开闻野的腿,两人嘀嘀咕咕几句,闻野笑着啊?一声,喊陶灼:火勺儿被告白了? 陶灼换了身衣服下楼,听见闻野在喊,下意识就去看厉岁寒。 人的心思是真的很神奇,同一件事,对朋友是一种反应,对喜欢的人完全就是另一种反应。 陶灼真不算是个虚荣爱显摆的人,可他对于在厉岁寒面前展现自己这个小癖好,真就这么多年都没改变过毕竟向喜欢的人证明自己的魅力,根本上来说就是所有人类的本能。 厉岁寒还在厨房忙活,像是没听见,没接话也没回头。陶灼探头探脑地进去,围着厉岁寒乱转,深吸一口气说:香。 还是你们班长?漂亮么?灼儿?闻野还在扯着嗓子问,边稀里哗啦地拆蛋糕盒。 陶灼装听不见,厉岁寒看他一眼,他才嘿一声笑了,有点儿不好意思,戳了一下厉岁寒的腰窝。 有人跟你告白了?厉岁寒漫不经心地笑笑,拿个小碗去旁边调煲仔饭的酱汁。 算吧。陶灼跟着他转来转去。 女生?厉岁寒放下酱油,拨开糖罐的调料盖。 啊,陶灼一下子笑了,脱口而出,那不然呢? 不同性向的人还真是有各自不同的理所当然,陶灼想想,觉得很有意思。 那天齐涯听他出柜的反应,对于他喜欢上个男人惊得椰子都掉了;而厉岁寒这个Gay一听说告白,第一反应竟然是问男女,这还真是直男压根儿不会去考虑的问题。 我没答应,她不是我喜欢的那种。陶灼飞快又小声地说,跟着就紧着脸皮催他的煲仔饭。 厉岁寒嘴角很淡地牵了牵,揭开锅盖淋酱汁,没再继续接话。 第29章 元旦那天厉岁寒不在, 头一天就出门了,安逸去跟闻野二人世界,陶灼一个人没意思, 回家睡了一夜。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23) 第二天陶且唯来家里吃饭, 老爸老妈心情很好,一家人一块儿下厨做饭, 陶灼进厨房被赶出来,在沙发上又被嫌占地方,他无聊地歪在沙发上看电视,顺便看陶臻和陶且唯说说笑笑, 觉得自己像个碍手碍脚的大灯泡。 陶且唯每次来都会带点儿东西, 不是什么值钱外道的礼品, 但都很实用。上次来抱了一大纸箱抽纸, 说是本来给她老妈团购的, 寄过来一看质量不错, 顺便给这边也买一箱, 人都走了老妈还直夸这孩子真有心。 这次她给陶灼带了一套杯子, 好看, 陶灼一眼就觉得喜欢,觉得适合厉岁寒。 他给厉岁寒买的礼物还没到, 到了也准备留着告白时再给他, 今天正好把杯子拿去给他一起用。 想着厉岁寒, 陶灼吃完饭就觉得更无聊了,干脆收拾收拾东西回厉岁寒那儿, 准备画会儿毕设。 就跑啊?这一学期就不爱回家, 今天唯唯来你也不跟你姐多说会儿话?老妈不太高兴。 这不是赶毕设么,等我毕业了专门空一天去找你聊。陶灼说。 想得美。陶臻说。 我可不跟你聊, 陶且唯跟陶臻夫唱妇随,你哥还嫌我一天没空搭理他呢。 都忙,忙,忙点儿好啊。老爸学着以前老广告里腔调,突然接了一句。 一家人大笑起来,陶灼搂搂老妈,挨个儿拜拜,拎着他的杯子走了。 门关得只剩一条缝儿,他听见老妈压低了嗓子,小声问陶臻:你弟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没吧,陶臻不以为意,他干嘛肯定会告诉我。 陶灼抿抿嘴,心底有点儿虚,暗想是快谈了,不过可能不是个女的。 回到厉岁寒那儿,他磨磨蹭蹭地画了会儿画,好像中途还迷瞪了半个钟,画到天色暗下来,陶灼给自己点了堆吃的,去楼下开电视,打算找几部电影看,打发掉这个乏味的元旦。 厉岁寒到家时,他正在看《春光乍泄》,张国荣和梁朝伟的片子,哥哥真正的同志片,一直在他的待看片单里,每次想看点儿什么却总是想不起来,今天看完两部科幻片后终于想起来了。 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陶灼愣了愣,随即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勾了两下拖鞋没勾上,就光着只脚连蹦带弹地冲去玄关,厉岁寒带着冬日夜晚的寒气推开了门。 你怎么回来了?陶灼惊喜地喊,扭头看一眼时间,都十一点半了。 喊完他又凑近厉岁寒抽抽鼻子,观察一下他的脸色,问:喝酒了? 厉岁寒看见陶灼也怔了怔,朝鞋柜上放钥匙的手搁了个空,钥匙啪啦掉在地上,陶灼弯腰捡起来,说: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你在家?厉岁寒靠上门框,歪头看着陶灼,眯了眯眼。 干嘛,耽误你往家带人了?陶灼朝他身后探头探脑,拽厉岁寒的大衣领口,先进来,在门口拗什么造型,不冷啊。 厉岁寒笑了一声,带着酒味的鼻息从陶灼耳畔掠过,下一秒,厉岁寒把他抱住了。 陶灼呆滞地眨眨眼,没反应过来怎么了这是跟谁喝了多少啊? 厉岁寒的臂膀很有力,扣住陶灼的后背把他摁在怀里,陶灼只穿着睡衣,胸膛被他严丝合缝地包着,几乎从肋骨缝里往外发痒,还感到厉岁寒额头埋进他的颈窝,带来明晰的温度与重量。 陶灼张着手不知所措,耳朵根儿唰地滚烫,刚想到该趁机回抱住厉岁寒,厉岁寒已经把他松开,换了鞋脱掉外套往客厅里走了。 那是一个非常短暂的拥抱,短暂又自然,如同一只疲累的大鸟短暂地栖息一下树枝,也像是回家后将外套随手往衣架上一挂。 但厉岁寒没有衣架,他的衣服一向直接收进衣柜或洗衣机里,也没有每次到家拥抱一下陶灼的习惯。 陶灼扭头看他的背影,觉得厉岁寒在竭力隐藏着一些不好的情绪。 饿不饿,我还有吃的,你想喝什么?哎,别喝了吧?他追在厉岁寒身后跟过去,在他身后乱转,看厉岁寒去厨房拿了一件啤酒,忙伸手想拦。 厉岁寒没给他,微一抬手就侧过陶灼的阻挡,推推他的脑门儿,进客厅坐进沙发里。 在看什么?他咔地拉开拉环,眯眼看了眼电视,笑笑,春光乍泄啊。 啊。陶灼应一声,厉岁寒没再说话。 陶灼站在旁边踌躇地看了厉岁寒一会儿,搓搓腿,突然想起陶且唯给他的杯子,忙去拿出来献宝一样给厉岁寒看,哄他:我姐给我的新杯子,好看么?送你。 嗯。厉岁寒看一眼,只随意地用指尖点了一下,话题的重点却放在别处,问陶灼:你还有个姐? 没,是我嫂子,我只有哥。陶灼说。 结婚了?厉岁寒问。 没有,我哥也刚毕业没几年,陶灼见厉岁寒想聊这个,就盘腿在他旁边坐下,兴致勃勃地引他说话,他俩大学就在一起了,认识得久,感情又好,我一直喊姐喊习惯了。 结果他哆哆哆说了一串,厉岁寒笑笑,又不说话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陶灼勾着头问他,小心翼翼的,虹企的投资黄了? 没有。厉岁寒的表情有些困倦,又够了听啤酒。 那你你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说,陶灼伸手去够厉岁寒的啤酒,别喝了,大冬天喝什么啤酒啊。 陶灼,厉岁寒摁住他的手,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闭上了眼,我想自己待会儿。 陶灼愣愣,原来刚才说他在家是这个意思? 忘了你在看电影,厉岁寒又睁开眼,冲他笑笑,我回房间。 他起身就要走,陶灼忙摁着他站起来:别别,我正好想去厕所,也困了,你就在这儿,喝,想喝就喝,我不抢你酒了。电视用关么? 开玩笑,厉岁寒这模样在客厅好歹他还能看见,真回房间门一关,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不用。厉岁寒重新闭上眼。 陶灼把毯子扯到他身上,把电视音量调低,又关了大灯,拿着手机转身上楼。 走到楼梯口,他向下看了眼厉岁寒,电视的光扑朔在沙发上,在黑暗中有种凉冰冰的质感,厉岁寒没有表情地喝着闷酒,像一个孤独的空巢帅哥。 陶灼想起闻野曾说过厉岁寒夜里一个人喝酒,他去卫生间给闻野发消息打电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厉岁寒,更准确点儿说,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心情不好的方式,让他很茫然,还很郁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陶灼的性格好,从小到大交到的朋友也都是合拍的人,像齐涯和安逸,甚至陶臻和陶且唯,他身边亲近的人基本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心情不好就拌嘴,郁闷就倾诉,总有排解的方式,在陶灼的印象里,他就没有应对过这种有情绪不表达,还要转移话题的交流方式。 这可是厉岁寒,即使刚分手时,闻野说他最近心情不好也让人看不出来的厉岁寒,能让这样的厉岁寒失控,哪怕只是一瞬间,得是多难受的事儿? 喝酒了?闻野倒是没怎么当回事,没事,别担心,他就这性格,什么事儿不说,情绪全往肚子里憋,憋死就没事儿了。 陶灼: 这什么朋友!明天就让安逸跟你分手! 闻野对于陶灼的抗议也很无奈,苦笑着说:也没别的招儿啊,他对我也一样的,过一夜自己就调整好了。 那我总得知道他怎么了吧?万一明天没说对话再踩着雷区,陶灼简直是怕了这样的厉岁寒,他这会儿说话都不敢放声,你们生意真没黄? 上一边儿去。闻野呸他,还能怎么着啊,肯定又是他家里的事,今天元旦他回家了吧? 陶灼啊一声,有些明白了,坐在马桶上沉思了半天。 大概一个小时过去,陶灼算着厉岁寒应该好点儿了,想再去跟他说说话。走回楼梯口往下看,却发现他好像睡着了。 陶灼轻手轻脚地下去,厉岁寒本来是坐着靠在沙发上,这会儿躺下了,一条胳膊搭在毯子上,另一条垂在沙发外,手边还搁着空酒罐,眼皮稳稳地合着,电影的光映出他挺拔的鼻梁。 这人其实挺独孤的吧。 陶灼无声地叹了口气,心头发胀。 电影里的黎耀辉和何宝荣在跳舞,陶灼蹲在沙发边看了会儿厉岁寒,蹲累了,他改成盘着腿坐下,视线的焦点发生变化,逐渐定在厉岁寒的嘴唇上,上次两人一擦而过的酥麻记忆不合时宜地冒出来。 黑暗与心疼能够滋生出奇妙的胆大妄为,陶灼抿抿嘴,拇指在掌心里掐了半天,他睫毛打着颤儿凑上去,在厉岁寒唇峰上碰了碰。 本来只想偷偷亲一下,碰到了就撤,结果刚挨上,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当啷一声,腿边的易拉罐被碰倒,厉岁寒皱皱眉头,目光迷蒙地睁开眼。 完了。 陶灼呼吸卡顿,后背上激起一排寒毛。 他把厉岁寒亲醒了! 陶灼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电影的音乐突然显得无比的大,交叠着他快到想吐的心跳,绕着耳朵响得惊人。 怎么办? 直接顺势告白么? 晦暗的光影里,陶灼跟厉岁寒脸对着脸思考,近距离思考。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秒还是半分钟,厉岁寒垂在外面的胳膊动了动,他才惊醒一样回过神,僵着脖子要弹开。 没等他动,后脑勺上却猛地一沉,厉岁寒的掌心攥上去,将他重新压了下来。 第30章 陶灼不太能记清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 他的脑袋被厉岁寒擒住以后,整个人就乱了。 有经验的吻与他偷偷摸摸的胡蹭存在质的区别,厉岁寒带着酒气的唇舌热烈得近乎发泄, 力度、角度、潮湿与纠缠, 陶灼口腔里每一处黏膜都如同碳酸饮料里的气泡,粒粒细胞都随着大脑里的氧气一同哔哔波波的爆炸。 二人的姿势不知怎么发生了变化, 他被厉岁寒捞起来按在沙发上,膝盖也被侵略意味十足地抵开,厉岁寒顺着陶灼的嘴角吻向他的耳朵、脖子,陶灼舒服得难受,心慌意乱间有样学样,缩着脖子去搂厉岁寒的肩膀, 重新把脸颊蹭过去, 想让厉岁寒再亲亲他的嘴。 厉岁寒呼吸粗重,滚烫的手掌从陶灼的后脑勺掠过后颈,一路滑到后背心,用力揉搓两下, 接着滑向他的屁股, 满满地一攥。 陶灼瞬间像被攥了把麻筋,他猛地一弹腰,不受控地哼了一声,慌忙握住厉岁寒的手腕。 明明看那些小视频时没觉得如何结果这男同性恋抓屁股也抓得太自然了吧!他一个男的被这样抓一把也太难堪了! 陶灼面红耳赤,嘴唇被吻得发麻,微微张着,有些抖, 眼皮也抖, 往上撩开去看厉岁寒。 他们都在喘, 黑暗将所有最细微的声响放到暧昧的最大化, 厉岁寒的所有动作, 却都随着陶灼那带有阻挡意味的一握而停住了。 我陶灼嗫嚅着想说点儿什么,一开口就被自己黏腻的声音吓一跳, 忙又清清嗓子, 攥在厉岁寒手腕上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使力。 厉岁寒压在他身前, 将背后电影里投来的光也挡住了,眼神晦暗难明。他与陶灼额头相抵, 缓了片刻, 闭上眼从鼻腔呼出口气,用下巴碰了碰陶灼的发顶, 想要收回还顶在陶灼腿间的膝盖。 刚一动,陶灼也跟着动。 你硬了啊?陶灼不好意思地晃了晃腿,他眼前就是厉岁寒的颈窝,牵着漂亮的颈项与下颌线,喉结微滑,有种压抑的色气,看得陶灼喉咙口收缩着发热,特别想舔舔。 厉岁寒耷下眼皮又看他一眼,陶灼敏锐地感受到了危险,这股危险如同信号,引燃了他的兴奋,刚想告诉厉岁寒我也硬了,厉岁寒就像一头隐忍的兽类,歪头拱开他的衣领,叼住他的脖子。 一个什么也没经受过的菜鸟,被一个禁欲太久的老手捉住,明明只是撸了一把,也只有被吃死的份儿。 陶灼第一次体验到在别人手中发泄的快感,厉岁寒手法多,力气也重,太久没做这事儿,他把陶灼挤在沙发里,不论亲吻还是搂抱揉捏都近乎粗鲁,带着不容拒绝的掌控。 陶灼开始还哪哪儿都不好意思,被抓屁股想躲,被摁上裤裆也臊得慌,厉岁寒吻住他两把下去,他就臣服了。 绷着脚趾释放出来,陶灼在高潮的余韵里目光涣散,失神的喘息,厉岁寒轻轻吻他的发际与太阳穴,身上的酒气仿佛也沁进他的神经里,把他从里到外的麻痹了,整个人轻飘飘的。 舒服。 陶灼勾勾脚趾。 怪不得这种事儿会上瘾,是真的舒服。 他想跟厉岁寒说说话,但厉岁寒平复下来后什么也没说,松开陶灼的手给他擦干净,就径直上楼拿衣服洗澡。 第二天睡醒,陶灼蜷在被窝里发愣,昨天他本来想等厉岁寒,往床上一趟竟然就晕晕乎乎睡着了,现在总觉得像个梦,太不真实了,刺激又让人心痒。 还等什么礼物啊,陶灼兴冲冲地爬起来洗漱,都到这一步了,四舍五入就是他和厉岁寒直接在一起了,这就去告白! 厉岁寒的房门关着,陶灼下楼时以为他还没醒,洗漱完出来,厉岁寒已经立立整整地穿戴好,套着大衣准备出去。 你去哪?陶灼挨过去观察他的情绪。 闻野还说过一夜就好了,这也没觉的多好啊,脸色看着比昨天心事还多。 抱一下?陶灼心疼他,也想动手动脚,朝厉岁寒把胳膊一张。 厉岁寒没动,眉毛轻轻蹙起来。 陶灼心里跟着突突。 其实在那一刻,他已经隐约有直觉了,但不想去确定,也可能是急着想驱散这种不好的感觉,他莽莽撞撞,直接笑着对厉岁寒说:你憋得不轻啊,也该谈恋爱了,你看我怎么样? 厉岁寒嘴角动了动,喊他:陶灼 正好我也喜欢你,我虽然不是以前就喜欢男的,但是我喜欢跟你在一起。陶灼打断他。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24) 厉岁寒看他,没有表情也没说话。 陶灼突然想起曾经与齐涯在二师兄看到厉岁寒和黎洋,当时厉岁寒的表情几乎就是眼前这样。 他心里空荡荡地往下沉,拳头在腿边攥起来,打了几万次腹稿的那些话全忘了:我就是我想当那个能让你说心里话的人,我哎我不会说这些话,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我没喜欢过谁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就是想,你 陶灼说得颠三倒四,自己都头皮发紧听不下去了,厉岁寒只是看他,微微皱着眉,不知道那是什么表情,不耐还是疲倦,陶灼没心思分析,他被这难堪的告白激得脸红,索性直接梗着脖子问:你就说行不行吧。 厉岁寒微微向后靠在餐桌上,这一点微妙的距离足以将两人拉开了,陶灼跟着想往前挪,厉岁寒只把视线一垂,没有情绪地说:不行。 陶灼怔住了。 你不是喜欢我,陶灼,你只是因为我厉岁寒顿了顿,斟酌用词。 我家里不会送我去戒同所。陶灼直愣愣地又打断他,送了我也戒不成。 厉岁寒,你别怕。他声音越放越低,从来不知道自己脸皮能有这么厚,明明难堪到想恼火,脸肯定红成猪头了,望着厉岁寒的目光仍努力恳切。 这回换厉岁寒愣住了,他怔愣着看了陶灼半天,突然很烦躁地捋了把头发,拧着眉心对陶灼说:别闹了,你什么都不明白。 陶灼心头尖锐地一抖。 陶灼,厉岁寒又看了他一会儿,说,醒醒。 一句厉岁寒你别怕,换来的是陶灼醒醒。 身体一晃,陶灼随着刹车回过神,看一眼旁边驾驶座上的厉岁寒,两年过去,再回想那时的记忆,几乎感到了不真实。 怎么跟做了场别人的梦似的,时间与心情,当时难熬得要死,现在竟然哗啦啦的也就那么过去了。 贝甜在后排哗啦啦地整理她的玫瑰花,也随着刹车停下来,朝窗外看了一眼,茫然地问:这是哪? 我家。陶灼低头解安全带。 明天一起吃饭吧,想吃什么?厉岁寒探手过来帮他。 陶灼看他修长好看的指节,又看看厉岁寒好看的脸,没拒绝,摊着胳膊随他摆弄。 嗯?厉岁寒没等到回答,转脸望向陶灼。 你现在学会对别人说心里话了么?陶灼风马牛不相及地反问。 你指什么?厉岁寒又问回来。 你那天为什么心情不好?陶灼认真地歪歪脑袋。 厉岁寒望着他,陶灼猜他能明白自己问的是哪一天,他预备着厉岁寒一旦敢说没什么,他推门就走。 不过厉岁寒回答他:是我家里的事。 陶灼笑笑,没再说话。 他和贝甜拜拜,贝甜抽了一根最蔫儿巴的玫瑰送给他,陶灼好气又好笑地接了,还要向她道谢。 那家烤肉店可以么?厉岁寒见陶灼不挑地方,只好又开口提议。 广场那家?陶灼想了想,点点头,可以吧。 厉岁寒笑了:那能先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么?追你也要能联系上你吧。 我追你的时候也没要你这这那那的。陶灼嘟囔着瞥他,收好玫瑰下车了。 他关上车门就要走,厉岁寒降下车窗喊了他一声:陶灼。 什么?陶灼转身朝车窗里看。 厉岁寒细细地打量他两眼,说:晚安。 哎!陶灼笑着搓搓胳膊,像被肉麻到了,原地跳两下就抄着兜朝小区里跑,晚安晚安,拜拜! 回到家,陶臻在厨房做饭,老爸老妈在客厅拆一个大纸箱。 什么东西?陶灼撑着墙换鞋子,豆豆跑过来叫,他弯腰摸一把狗头,喊狗臻。 你唯唯姐弄的。老妈掏出一瓶消毒液眯着眼睛瞅,还是外国字,老陶你看多好 陶灼换身衣服进厨房,发现陶臻炸了一盘小酥肉,就站在他旁边一口一个捏着吃。 怎么了?陶臻看他一眼,还没调整好? 陶灼摇摇头,又点点头,视线直勾勾不知道定在哪里,问陶臻:哥,小陶姐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怎么跟你说? 她又怎么心情不好了?你惹她了?陶臻想逗逗陶灼,陶灼直着眼睛只知道吃肉,也不接茬,陶臻无奈,知道陶灼是还邪性着呢,这问题肯定还跟他喜欢的那个人有关。 能怎么说,想说就说,不想说我就哄呗。他跟仔细地给出一个能进能退的回答。 就比如,番茄酱给我挤点儿,陶灼又捏了块肉,比如她不高兴,你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她说家里的事儿,然后她是会直接跟你说家里怎么了,还是就不开口了? 怎么了?陶臻又问。 想知道两个真正相互喜欢的人到底是怎么交流的。陶灼垂下头捏酥肉,你说就行了。 一般想说就直接说了,也有跟我闹别扭死不张嘴的时候。陶臻真是生怕哪句话说岔了,他无奈地扒拉一下陶灼,我现在倒是最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又发生什么了,能直接说么? 我没怎么,就有点儿累。陶灼盯着酥肉碟子眨巴眼,吸溜一下鼻子,这酱过期了吧,这么酸。 第31章 吃完饭, 陶臻还想去跟陶灼说说话,安逸一个电话打过来,陶灼朝他举手机示意, 回房间接电话。 你俩咋样啦。安逸上来就问。 我还想问你呢, 陶灼说,怎么从我重新遇见厉岁寒以后, 我俩有点儿什么动向你跟着就来了,消息挺灵通啊一天? 我的妈,就四个人的圈子,话传话都用不上两道嘴, 我这是时时刻刻关心你。安逸笑嘻嘻地说。 电影院是你俩撺掇的吧?陶灼问。 电影院不是, 我真不想看冰雪奇缘2, 但是吃饭那天是闻野的锅。安逸大呼小叫, 我肯定站你这头, 咱俩一条心, 你放心! 我放个屁。陶灼脱口而出, 说完他和安逸都愣愣, 然后嗤嗤地笑了起来。 哎, 别笑了,好烦。陶灼自己笑完就骂安逸, 趿拉着拖鞋往床边一躺, 感觉浑身没劲。 干嘛, 安逸追问,你俩都说什么了? 陶灼懒洋洋地把他和厉岁寒这两天所发生的交集与对话说给安逸, 安逸听完拖着嗓子啊一声, 也不像之前似的跟着陶灼一块儿骂厉岁寒大王八了,说:那你俩这不就成了?还整什么追不追的, 玩情趣呢? 陶灼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也这么觉得? 什么?安逸没听明白。 我说你也觉得,这就等于我跟他成了?陶灼说。 那不然呢?安逸懵了,你都让他追你了还不是要跟他好的意思? 哎,我不是说真让他追我,陶灼烦躁地坐起来,我是当时那个氛围,话赶话,还有点儿郁闷,反正就我心里不得劲儿,问他说那你当时怎么追的黎洋,他说我俩不一样别放一块儿比,我就劈了啪啦说一堆最后带了句你连像我当时追你那样你都不行,他就他不就上嘴了么! 不是,你提什么黎洋啊?安逸听了半天,忍不住打断他,我不是别的意思,我没明白,就你跟黎洋面都没见过,你俩没成也不是因为他,你提他干啥? 我陶灼张嘴语塞,只觉得连抓狂都无力了,梗了半天,最后脑袋一栽又歪回床上,搓着脑袋蹬两下腿,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怎么样,别问我了,烦死我了 好好,你别疯,安逸忙安抚他,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但是人总得往前看吧,他这不也后悔了么,那你俩就成了呗?你顾忌什么呢? 陶灼这几天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乱如麻。 他不知道怎么向他哥和安逸说他到底在顾忌什么,他总结不出来,他与厉岁寒之间的问题并不在黎洋身上,也不是什么追不追的事儿,是陶灼两年后回头看,发现他跟厉岁寒之间,他们这两个人本身就有问题。 但是没人能真正对上他纠结难受的点,一而再再而三,陶灼解释不明白,自己也觉得矫情了。 像陶臻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安逸问他跟厉岁寒提什么黎洋,这要是放在电影里,他站在局外人的立场肯定也得开嘲讽,是啊都过去几辈子了,人回头来追你要答应就答应不答应拉倒,还扯前任,别扭什么呢?娘们儿唧唧的。 安逸跟他鸡同鸭讲地扯了一通,最后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俩到底合不合适,就跟你都失恋完了才跟我说你那些事儿一样。但你想不想跟他在一块儿你心里肯定有数,以前毕竟都过去了,你俩在一起一开心,也就没事儿了,我就希望你随心一点儿,这两年过得跟个假人似的,看着都烦人。 理是这么个理,但陶灼就是烦。 挂完电话,陶臻又进来没头没脑地安慰他几句,跟安逸一样,都让他随心。 陶灼心想我又不是没随过,两年前是真随心了,最后给自己随了个醒。 现在他就觉得烦躁,烦自己完全没法彻底干脆地拒绝厉岁寒,因为他确实抗拒不了自己的内心。偏偏这心里又卡着根刺,也不是多疼多不能忍,就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随了。 我接不住他。 陶灼把陶臻撵出去,仰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愣神,愣到最后,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他在想什么,我永远也猜不到。 第二天傍晚,贝甜没去画室,陶灼课上了一半,小朋友们开始自己画画了,他出去问老板,老板哦一声告诉他:忘了跟你说了,贝甜今天请假不来了。 啊,行。陶灼点点头,转身回教室。 不来了? 又怎么了? 陶灼有点儿郁闷。 那烤肉还吃不吃了? 今天上课也上得他心累,打不起精神,好不容易把一群猴崽子伺候到送走,他长泄一口气,磨磨蹭蹭地去拿扫把打扫教室。 扫两下瞄一眼窗台,看了得有六七遍,厉岁寒的车终于开过来,停在路边。 正好张朵探头进来喊他:陶灼!还没收完呢?走吧! 行,一块儿下楼。陶灼转头冲张朵咧嘴一笑:我把垃圾装了。 刚想问你今天怎么没精神,一下班就有劲了。张朵靠着门框笑盈盈地等他。 陶灼把垃圾收拾好,把张朵手里拎着的一大包也接过去,俩人跟童童老师拜拜,一块儿下楼。 走出大楼没几米,路边喇叭声响了两下,张朵还在说新课件做得好费劲,扭头看见厉岁寒的车,她人都傻了,愣头愣脑地说:我时间重叠了? 你电影看多了。陶灼被她逗乐了,看着厉岁寒的车原地踮了下脚,那什么,应该还是找我,你先走吧。 好。张朵点点头,看看陶灼,又看一眼路边的厉岁寒,说句拜拜,转身走了。 陶灼扔掉垃圾过去,厉岁寒已经从里面给他打开了车门,他一拉开,就见副驾上搁着一捧花。 今天不是玫瑰,是一柄包装精致的向日葵,花盘圆圆的,活泼泼地冲着他。 陶灼戳了戳花盘,看厉岁寒,问:贝甜呢?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放工作室了。厉岁寒示意他先上车,省得她跟着碍事,还得再把她送回去一趟。 陶灼: 你还想干什么!吃个饭怕什么碍事!流氓! 怎么了?厉岁寒看陶灼一脸古怪,问他。 你姐竟然放心把孩子交给你。陶灼拿起花坐上副驾,拨两下花叶子。 哦,我不疼她么?厉岁寒笑了,盯着后视镜转两把方向盘,把车开出去。 陶灼看看一车厢七散八落的零食玩具,脑子里突然冒出句性感奶爸,忍不住想笑,感觉厉岁寒看向他,又绷绷脸,下意识不想在厉岁寒跟前暴露太多情绪。 厉岁寒嘴角弯了弯,目视前方开车,问陶灼:喜欢向日葵?一直拿着,碍事就放后边儿。 又被卖花的小女孩拦下来了?陶灼没搭理他后半句,故意问。 啊,厉岁寒答应一声,专门去步行街拉回来的。 陶灼忍着想上翘的嘴角朝车窗外看,脚趾头在鞋子里偷偷踩了两下拍子。 昨天厉岁寒说的那家烤肉店,在美院附近的一个广场,以前还在一块儿玩的时候他们总去,告白失败以后陶灼就没再吃过。 距离算不上远,但跟画室也不在一个区,周末晚高峰的时间,厉岁寒也不急着开,遇着红灯就停,悠悠闲闲的,跟陶灼说了几句话,他突然问了句:那女孩喜欢你? 陶灼听见喜欢这俩字就耳根子一提溜,看向厉岁寒,厉岁寒的语气表情都很自然,一只手腕搭着方向盘等红灯,跟刚才没有区别。 怎么了?陶灼知道他说的是张朵。 厉岁寒看他一眼,没说什么,随意地笑了笑。 陶灼心想又来了,长了张嘴就为了好看,我让你装。 你吃醋啊?他故意朝厉岁寒那边凑了凑,歪过脖子看他。 厉岁寒一下下敲着方向盘的指尖一顿,转过脸跟陶灼正面对着看。 上次还夺人家给我的士力架。陶灼想学他抬眉毛,结果没法只抬一边,右边一扬,左边跟着就抖上去了,表情顿时变得不伦不类,还有点儿滑稽。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25) 陶灼: 厉岁寒瞬间笑出来,他侧过脸用食指抵了一下鼻尖,再看陶灼,眼仁儿一弯还是想笑。 陶灼真是要被自己气死,在心里啊啊啊地咆哮,这辈子就摆脱不了在厉岁寒面前丢人的宿命了! 他气得耳朵红,后背砸回副驾的椅背上,刚酝酿开场白要教训厉岁寒,旁边就伸开一只手,从椅背与他后颈之间的缝隙插进来,捏着他的后脖子轻轻一转。 陶灼被迫又转过去,厉岁寒朝他面前倾了倾身,突然间,他们的脸就离得很近,车里很暗,路上暗红暖黄的霓虹灯映进车窗,厉岁寒的表情带着奇妙的纵容,朝陶灼抬抬眉毛:刚才是想做这个? 干嘛你?陶灼脸上也红了,警惕地瞪着厉岁寒。 红灯跳黄,车后有喇叭响起来催促,厉岁寒的视线从陶灼的眼睛滑下去,朝他嘴唇上蜻蜓点水地一扫,松开摁在后颈上的手,指关节在陶灼脸上刮了刮。 陶灼,我在情感表达上是个习惯内敛的人。厉岁寒重新握上方向盘,把车开过路口,淡淡地开口,不只是对你,在认识你之前就是,我不擅长用嘴说,也不喜欢,我喜欢做。 说到做这个字时,他看了眼陶灼,窗外正好闪过一抹灯光,掠过厉岁寒的眼角,陶灼看得喉咙口一缩。 灯光过去,他的眉眼又重新变得柔和:但是你喜欢的话,我会学着多说一点。 第32章 陶灼几乎脱口就想说:那你说吧。 但是厉岁寒刚说过他不擅长也不喜欢表达, 他就咄咄逼人地开始往上顶,显得有点儿不讲道理。 而且他总想起昨天安逸说的话:不理解干嘛总扯着过去不放。 如果站在厉岁寒的角度来看,大概也会有这种想法吧?毕竟他从来没跟自己提过黎洋或是别的过去, 估计就是觉得这种行为挺没意思。 况且一直扯也没见扯出个四五六来, 陶灼自己都感到没劲。 我就是太擅长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问题了。 他在心里为自己颁了个善解人意奖,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他纠结的当口, 手机响了,是老妈的电话,一接通就问陶灼怎么还没到家。 我昨天不是说了么妈,今天在外面吃, 晚点儿回去。陶灼说。 你说了么?老妈表示怀疑, 什么时候说了? 啊, 没说么?那我记错了, 我以为我说了, 陶灼搓搓脑门儿, 昨天心里乱, 他整个人都稀里糊涂的, 家里有事儿? 晕头转向的一天天, 老妈小声嘀咕一句,说:也没什么事儿, 你姑带着浩浩来家里玩, 想等你到家一起吃饭, 你要是不回来我们就不等你了不然你赶回来? 小叔!浩浩扯着嗓子就喊。 回来回来,让灼灼回来, 多久没见我了都。小姑的声音也跟着扬了起来。 哎可别了, 陶灼一听他小姑就头大,压着嗓子对老妈说, 见了我又要给我找对象,头疼,我跟朋友刚坐下,你们吃吧,别等我了。 行,那你早点儿回来。老妈笑笑,没多说别的,把电话挂了。 微信上还有几条老板的消息,陶灼低着头回复,厉岁寒看他一眼,说:有事? 没。陶灼打完最后一句话,把手机收起来,我妈问我回不回家吃饭,我说不回了。 又开了会儿车,厉岁寒接着问:要给你介绍女朋友? 陶灼枕在椅背上歪着头望他,刚才挑眉翻车给他翻出心理阴影了,这会儿也不想再去引厉岁寒说话,纯给自己找不自在。 是啊,嫌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怕我找不到人结婚。陶灼说,厉岁寒转过来跟他对视,他懒洋洋地扭脸看向窗外。 你的情况,你家里知道?厉岁寒问。 我哥知道,我爸妈装不懂吧。陶灼说。 什么时候告诉他的?厉岁寒问。 被你拒绝以后。陶灼说,心里难受,他问我,我就说了。 窗户的倒影里映出厉岁寒模糊的表情,车厢里一时无人说话,陶灼等了一会儿,听见厉岁寒说:不是故意要拒绝你。 陶灼耳朵一动,保持面朝车窗的姿势不变,偷偷用眼角瞥他。 我那时候状态不好,整个人很乱,厉岁寒语气不快,斟字酌句地说,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也不太清楚我自己怎么想。。 陶灼听到这话的瞬间几乎有种鼻酸的冲动,这算得上是厉岁寒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起自己的心事,不是故意拒绝这六个字,让他的心脏突然就变成了一兜水,在胸腔里沉甸甸地发胀,卡得胸骨都嫌挤。 这股酸酸胀胀的感觉里还带着些许迟疑的开心,各种滋味儿一股脑涌上来,陶灼反而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了。 他学着厉岁寒哦一声,仍没转头,支着耳朵想听他多说一点。 但是厉岁寒说完这些就没再往下继续,跟昨天那句我家里的事一样,又成了个锯嘴的葫芦。 那家烤肉店换主人了,味道还差不多是那个味道,名字却改了,店内的装修与座椅全都进行了重装,高级了很多,陶灼反而觉得少点儿什么。 不变的倒是他和厉岁寒两人的配合。 厉岁寒依然负责烤肉,陶灼依然喜欢随手往烤架上乱七八糟的码东西。 最后烤好的肉落进陶灼盘子里,那些柠檬菠萝全被厉岁寒拨开,陶灼用叉子扎着玩儿。 吃完饭,两人闲闲地穿越广场,朝停车场走,厉岁寒问他:想去做点儿别的么? 陶灼正在看几个小孩子玩滑板,一听这种充满暗示的话,他脑袋上瞬间支棱起一个巨大感叹号,提防地看向厉岁寒。 别的?做什么? 亲嘴么? 刚吃完肉一嘴油! 陶灼脑补半天,想起当时他喜欢厉岁寒的时候,确实是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想动手动脚占点便宜,现在反过来了? 那厉岁寒岂不就老想跟他做点儿什么什么的? 陶灼其实说不明白自己到底想不想接受厉岁寒的亲昵,因为理性告诉他,他对厉岁寒的态度至少应该比他的心情更加漠然,他是真的不想所有情绪都被厉岁寒牵着鼻子走了。 可不管再怎么自我清醒,生物本能这种东西就是本能,尤其对于男人而言一想到眼前这个前?伪?初恋对象看着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实际上满脑子都想跟自己做那些事,陶灼突然从脚板心到后脊椎骨蹿起一阵麻酥酥。 他打了个摆子,厉岁寒奇怪地问他:怎么了?冷? 没。陶灼羞耻地摆摆手,结果厉岁寒只是掏手机看了眼时间,问他:看电影?最近有什么想看的? 陶灼: 他莫名有点儿想笑,没忍住冲厉岁寒说:你追人的流程也太标准了吧。 吃饭散步看电影,简直是标配三连。 厉岁寒也笑笑,看一眼陶灼,伸手翻出他被围巾压得没形的领子,说:我三十了。 过完年三十一了。陶灼停下来,抬抬下巴让他整。 嗯,马上奔四了。厉岁寒说。 他微微耷着睫毛,神情是一种介于成熟与漫不经心之间的认真,给陶灼整理领子和围巾,又拉拉他的,陶灼望着他,一下又被那句奔四给牵出了不真实感。 他想了想,说:我现在跟大一重新遇见的你一样大。 厉岁寒抬眼皮看他,捏捏他的耳垂:你在我眼里一直很小。 五六岁而已,说得跟你七老八十似的。陶灼被他说得心里不得劲儿,电影不看了,我姑来了,马上我妈估计还得打电话催。 那明天吧,我去接你。厉岁寒说。 正好经过一家品牌店,他带陶灼进去,店员照着陶灼的尺寸拿来新款的外套,厉岁寒随手朝陶灼身上比了比,觉得好看,怕陶灼挨催也没让他试。陶灼还偷偷摸摸地想翻价标,他就搭了一件毛衣,直接买了下来。 陶灼两手空空去吃饭,再回到小区门口,手上多拎了两个纸袋,袋子里还插了一捧向日葵。 厉岁寒跟之前一样没下车,坐在车里看着他进小区,陶灼走两步又停下来,把自己的围巾拆了,小孩儿一样从车窗扔进去。 送我了?厉岁寒笑了。 两年前就该是你的。 陶灼没说什么,朝他摆摆手,遛了。 到了家一开门,小姑带着浩浩正穿鞋要走,见陶灼回来又留下来聊了会儿天,果不其然,没两句话就把话题往女朋友上面扯,问陶灼是不是跟女孩子出去了,找没找女朋友。 哟,还买花呢。小姑精准狙击,给你挑衣服啦?好看好看。 买花送花似乎理所当然应该是男女之间的事,陶灼一阵心虚,瞎扯八道地应付,老爸在看电视,老妈在削苹果,笑微微的也不说话。 陶灼有些郁闷,还很尴尬,甚至怀疑是不是老妈跟她那些亲戚朋友老姐妹之间透了些什么,这些姨啊姑啊怎么今年对他谈不谈恋爱的事儿这么狂热? 最后还是陶臻来解围,说浩浩是不是困了,开车送小姑回家。 老妈这才去拨拨向日葵,看看陶灼的衣服,问他跟谁出去了。 说了朋友朋友。陶灼把衣服和花都抱过去,没配合老妈的打探,直接回房间了。 陶臻回来时他正趴在床上捧着手机,打打算把厉岁寒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还套着新毛衣。 一天一变。陶臻进来就往他屁股上甩一巴掌,掀开陶灼的毛衣挠他痒,跟那个谁出去了? 陶灼哈哈笑着躲他,兄弟俩掐巴一会儿,陶灼笑得直喘,两人仰躺着互相踢来踢去。 说吧,陶臻蹬蹬陶灼,什么情况?我刚一进门老妈就把我拉过去嘀嘀咕咕,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哥,陶灼盯着天花板除了会儿神,一翻身支着脑袋对陶臻说,我觉得你说得对,少琢磨,人就舒服了。 陶臻嗯?一声,打量他:就想通了? 陶灼摇摇头,一只脚架在膝盖上轻轻晃着:哥,你不知道,他今天一说三十了,我一下子觉得跟做梦一样,从我现在这么大,一下子就三十了?中间六年竟然就过去了,你说时间怎么这么不值钱呢?难道我也得纠结到三十?那他真就奔四了。 陶臻没说话,皱了皱眉。 陶灼看他一眼,笑了笑,又说:我先不想了,懒得想,先当个享乐主义吧。 先享受这个念头一出来,之后再跟厉岁寒待在一起,陶灼真的轻松了不少。 年底了,厉岁寒事情多,时间有限,他们像是夹缝中相处的高中生,用每天傍晚的几个小时来偷偷享乐。 说话、吃饭、闲逛,厉岁寒每天给他带一束花,每天带他一家家去以前他们常去的地方,有些店还跟过去一样,有些已经变了,时光不愿饶的从来都不止是人。 他们回忆过去相处的点滴,这种一点点摸索填补记忆的方式总能在不经意间带来惊喜,有时候说起过去好玩的事儿能让人会笑个没完。 陶灼也越来越平和,他有种抽离了一半出来,看着厉岁寒在和自己相处的感觉,不太像追人,更像两个回来探亲的老友。 这股老友般的平和持续到圣诞节的前两天,那天发生了一件小插曲,让厉岁寒与陶灼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当时陶灼刚下班,坐上厉岁寒的车,两人正商量今天要去哪儿,他的手机进来一个陌生来电。 你好?陶灼以为是来咨询的家长,礼貌地接起来。 老婆!齐涯的声音在听筒里笑着喊他,来机场接我! 他声音太大了,隔着听筒都能听见。 陶灼被炸得哎一声,笑着将手机换了另一边耳朵,惊喜地喊:齐涯!你回来了? 厉岁寒四平八稳地开着车,顿了片刻,轻轻扫了陶灼一眼。 第33章 齐涯毕业后一年被他老爸送出了国, 什么时候申的学校办的手续陶灼都不知道,齐涯告诉他的时候东西都收拾完了,过半个月就走。 当时陶灼刚去面试完画室老师, 听他说完吓了一跳, 连着啊?了好几声,在大街上差点儿跳起来:你怎么没跟我说啊? 哟喂别喊, 齐涯摁着他,自己倒是很无所谓,我他妈都不知道我爸玩儿真的,反正他就想找个地方把我扔着, 随便学点儿什么, 方便他两口子继续赚钱过二人世界。 你妈也不拦着啊?陶灼苦着脸, 当时陶臻只去外地读个大学老妈一天都念叨个没完, 齐涯的爸妈他真是活这么大见过的独一份, 生个小孩跟养电子宠物似的, 儿子想干嘛干嘛, 老子想往哪扔往哪扔。 拦什么啊?齐涯乐了, 去英国, 又不是去叙利亚,放了假就回来, 不跟大学四年一样么。 一样个鬼, 心理上就不一样。陶灼嘟囔, 怎么都觉得很失落,只好暴打齐涯, 你神经病啊, 不提前跟我说! 这不是提前了么?齐涯嘻嘻哈哈地跟他闹。 十年以上的友谊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陶灼跟齐涯十年的感情处下来, 虽然到了大三大四见面少了,但两人不仅没生份,还都更加珍惜对方,在他心里,齐涯早已经不止是一句好哥们儿,更像是亲人,即便跟他与陶臻的关系比也差不到哪去。 所以齐涯出国,对陶灼来说并不只是一个朋友要出国这么随意况且这也太突然了,哪有说出就出的? 大学毕业跟高中毕业还不一样,高中毕业后要俩人分开去上大学,临行前光摽在一块儿疯玩就行。 齐涯这次还等陶灼找了工作以后才说,陶灼不能刚入职就三心二意的,齐涯也得在家里多待待,有那边的事情要准备,俩人连分别都感觉急匆匆的,还没做好准备,齐涯就飞去另一个国家了。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26) 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就你来去匆匆,陶灼高兴得简直要坐不住,冲着电话一连串地说,手机号怎么还换了?就在机场么?行李取了没?那你都到了还不直接好好我过去,就这个号码是吧?行,等着我吧! 挂了电话,他兴高采烈地对厉岁寒说:今天先不吃了,我朋友回来,我得去接他,你把我在路边放下吧。 厉岁寒没理他,只问:机场? 对。陶灼点点头,见厉岁寒没有减速的意思,忙说:你不用送我,我接了他直接就一块儿吃了,你回家陪贝甜吧! 没事。厉岁寒淡淡说,看着前路只是开车。 陶灼劝了两句没劝动,也就不跟厉岁寒客气了,坐在副驾上开心自己的,还小声哼哼歌,去微信跟齐涯聊。 厉岁寒开了会儿车,见陶灼发个没完,又问:你哪个朋友? 齐涯,不是咱们学校的,你没见过,我俩初中就认识了,算得上是发小?陶灼说。 厉岁寒嗯一声。 车停在航站楼前,陶灼给齐涯打电话,告诉他已经到国际七号楼了,让他直接出来。 厉岁寒没下车,降下车窗靠在椅背上等。陶灼举着手机东张西望,航站楼前人来人往,他抻着脖子满脸的期待,突然跳了一下,冲前方用力抬了抬手:这儿!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从里面奔出来,穿得很潮很洋气,长得也还凑合,人还没到跟前儿就举着星巴克纸杯朝陶灼大喊:老婆! 陶灼笑着骂了句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周围人有人看着他们笑起来,厉岁寒目光深邃,微微抬了抬眉角。 那个齐涯比陶灼高上半头,绕过防护栏就哈哈哈着勒住陶灼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摁在怀里亲昵地揉,陶灼抱着他拍了拍背,他又用额头顶顶陶灼的脑门儿。两人你搂我我搂你的摽在一块儿边说话边往这边走,齐涯贴着陶灼的耳朵嘀嘀咕咕的,还把手里的咖啡递到陶灼嘴边,让他喝。 来到车前,齐涯吹了道口哨,直接拉开后排的门示意陶灼先上,说:叫的尊贵专车?配置挺高啊。 厉岁寒没回头,慢条斯理地一翘嘴角。 陶灼啊一声,忙向齐涯解释:是我朋友,我俩正要去吃饭,便宜你了,人还专门送我过来接你。 然后他对厉岁寒介绍这就是齐涯,又比了个手势,对齐涯说:他是厉岁寒。 齐涯一听这名字,表情就微妙起来,他歪歪脑袋朝驾驶座里看,对上厉岁寒的目光,大大方方地一笑:不好意思啊,厉哥,谢了。 客气。厉岁寒表情随意,见他只斜挎着一个大包,问:没有行李? 他回家从来不带东西。陶灼解释道,把齐涯推进后座,看看副驾又看看厉岁寒,表情有一瞬间的为难。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结果齐涯神他妈来了句专车,让他都不好意思直接往后坐了。 上去,厉岁寒朝他抬抬下巴,不能停太久。 是上去不是上来,陶灼敏锐地捕捉到厉岁寒的意思,冲他弯起眼睛笑起来,低头钻进后座,戳戳齐涯的腰。 齐涯与陶灼就像两个小学生,先在后排嬉皮笑脸地闹了一会儿,陶灼老妈又打电话来问他今天几点回家,他说齐涯回来了,刚去机场接他,让他们先吃不用等,齐涯就凑到陶灼脑袋旁边冲他手机喊:阿姨!我晚上去家里啊? 哎好好,来吧来吧,老妈乐呵呵地说,正好家里炖了鱼,来家里吃! 齐涯顿时靠在座椅上笑起来,轻声对陶灼说:回回都能赶上炖鱼。 陶灼好笑地瞥他一眼,偏头继续跟老妈说话,齐涯的视线转向前面,与厉岁寒在后视镜里对上,礼貌地又笑了笑。 陶灼的电话挂掉后,三人闲聊了几句,厉岁寒问齐涯在国外学什么,哪所学校,齐涯答了,又问厉岁寒是不是自己开工作室的那个学长,动画电影做得如何了。 陶灼: 你知道得挺清楚。厉岁寒笑笑,从后视镜里看他们。 啊,听陶灼提过。齐涯抬手去勾陶灼脖子,陶灼心里简直要骂娘,突然觉得这是什么诡异的三人组合,齐涯该不会以为他俩一块儿来接他,是因为他经历了暗恋追求被拒受挫一条龙,现在终于死皮赖脸把厉岁寒泡到手了吧? 刚才就该坚持下车,单独过来接齐涯。 在后视镜里对上厉岁寒的目光,陶灼没停顿,有些尴尬地直接将视线挪开了,还偷偷往齐涯鞋上踩了一脚,示意他闭上嘴。 过了会儿,他又抬眼从侧后方偷看厉岁寒,厉岁寒专注地开着车,没情绪也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厉岁寒用了近两小时一来一回,把陶灼和齐涯送去他家小区门口。 从车上下来时陶灼看一眼时间,都快九点了,他和齐涯回家就有饭吃,厉岁寒是真白当了一趟司机。 陶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好像那种仗着对方对自己有意思,就假装心里什么逼数没有、白使唤人的心机男。 我他站在车旁打量厉岁寒,诚恳地道谢,今天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吃饭。 你今天怎么了?厉岁寒看他这态度,反倒盯着陶灼若有所思,这么客气。 陶灼抓抓头发,他也说不来怎么突然就觉得别扭了,见到齐涯的那一刻他猛地感到终于来了自己人,会无条件向着自己的那种,厉岁寒一下显得形单影只起来。 不过得等几天,他朝不远处站在路边等他的齐涯比了比,这两天要陪我朋友。 厉岁寒望着他,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当然。 自己人齐涯揣着裤兜在旁边滑拉手机,看他们还在说,就走过来问:你们先聊?我先进去,正好抽根烟再上楼。 说着他直接朝陶灼兜里摸摸掏掏:火给我。 陶灼刚想说不用,这就走了,厉岁寒已经手指一翻,把自己的火机抛给齐涯。 齐涯接过去点上烟,也没问他们,点完就还给厉岁寒,朝他晃了下手,还很手欠地往陶灼屁股上拍一巴掌,转身就走:上去了。 哎你等陶灼忙要拉住他一起,厉岁寒喊他一声,他只好再转回来,胳膊还在半空支着,问:怎么了? 厉岁寒看他这副急着想走的模样,嘴角微微抿了一下,像是不太高兴。 陶灼疑惑地隔着车门用目光继续询问他,厉岁寒却又露出个不以为意的笑模样,轻扣着方向盘打量陶灼,说了句:你不是不喜欢,太黏糊的朋友么? 陶灼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理解了厉岁寒的意思。 不是这话不好理解,而是这话从厉岁寒口中说出来,让他觉得有些神奇。 而且这个问题本身就很离谱。 我是不喜欢,陶灼真挚地回答厉岁寒,根本用不着思考,他一脸既懵然又理所当然的表情,但是他是齐涯啊。 第34章 这话是真心的, 厉岁寒听见这话有什么反应,陶灼在说出口以后也是真有点儿好奇。 厉岁寒并没多说什么,看了陶灼一会儿, 他笑笑, 只留下一句:回家吃饭吧,随时联系。把车开走了。 陶灼原地站了几秒, 脚边有枚小石子儿,他轻轻踢了两下,揣着兜埋着脸朝小区里走。 齐涯在他家楼前的花坛边上抽烟看手机,踩着坛沿一下前倾一下后仰, 吊儿郎当的。 陶灼走到他身后, 朝他小腿上扫了一脚。 干嘛呢, 齐涯打了个晃儿, 扭头看见陶灼嘟囔个脸, 笑着说:聊完了? 你刚是不是故意的?陶灼有些郁闷地问他。 怎么样, 是不是吃醋了?齐涯抬抬眉毛, 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 陶灼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定定地戳在那儿对着齐涯, 像一截眉清目秀的的苦瓜。 齐涯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对了会儿,偏偏脑袋又问:不高兴啊? 没有, 不是冲你, 是我自己。陶灼叹了口气, 冲齐涯伸手,脑子乱。烟给我一根。 齐涯把自己夹在手上的半截烟递过去, 陶灼抬手挡开, 在花坛边上蹲下来猛搓脸:上一边儿去,谁吃你烟屁股。 臭讲究。齐涯嗤地笑了声, 把烟盒掏给他,别浪费啊,贵着呢。 陶灼没心情跟他逗闷子,他抽得少,平时出门也不带火,齐涯凑过去用自己的烟头帮他引燃了,俩人神经病一样,一块儿在冬日夜晚的花坛边上蹲着。 齐涯问陶灼现在跟厉岁寒到底什么情况,陶灼把厉岁寒回头找他的情况,跟齐涯简单交了个底儿。 听了个大概,齐涯啊一声,一条胳膊架在膝盖上支出去老远,看着陶灼:那不正好么?让他吃吃醋。就你这样还谈恋爱呢?活活让人谈死,屁都不懂。 不是,他吃醋我也有点儿爽,但我刚才就忍不住想,要是换成我是他,跟个司机似的去来回来去帮他接朋友,还得看他拍别人屁股腻腻歪歪,陶灼说着又要心烦,哎反正就有点儿不是味儿,一想他来回白跑两个钟,回到家还冷锅冷灶的,那种心情烦。 齐涯张张嘴,刚要说话,陶臻拎着一大袋饮料零食从路边过来,疑惑地喊他:陶灼? 陶灼应了一声,齐涯跟他一起站起来喊哥。陶臻把袋子给他俩,拍了拍齐涯的脑袋瓜儿:就成大人了,我都不敢认。你俩不上去在这装什么仙呢? 两人只好暂停对话,跟着陶臻上楼回家。 齐涯是人精,越长大越会说话,不管老爸老妈还是陶臻,谁的话题都接得住。 从饭前一直其乐融融地聊到饭后,他还挽起袖子主动要洗碗,被陶臻用手指头抵着肩膀往外推:别表现了,陶灼从来就没这自觉,你俩回屋聊自己的吧。 就是,装什么啊,在家油瓶子倒了都分不清是油是醋,陶灼不好好吃饭,拆了袋薯片靠在旁别嗤笑,别表现了。 人家懂事就是表现,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老妈够着手过来往陶灼胳膊上拍一巴掌,齐涯哈哈笑,被陶灼推推搡搡地往房间撵。 齐涯的时差越恍越精神,陶灼也睡不着,俩人洗漱完就跟以前一样,开了电脑放个电影,你枕我我枕你地打游戏说话。 陶灼发觉,虽说朋友都是好朋友,但在功能性上,或者说在某些特定话题的交流深度上,确实是有所不同。 就像当时他出柜想到的第一个人是齐涯,这次厉岁寒回头找他以后,很多对陶臻和安逸都不好说出口的话,他面对着齐涯就又充满了倾诉欲,接着刚才在楼下被陶臻打断的节点继续。 他靠在床头枕着胳膊看电影,东一句西一句的把所有心情往外倒。 齐涯趴在他旁边玩游戏,看着手指头捣腾飞快就没停过,却时不时又在关键处问几个几句,陶灼就顺着他的话头再往下说。 所以你还是喜欢他,就是觉得不得劲儿,齐涯盯着屏幕上放大招屠人头的小人,耷着眼皮头也不抬地问,委屈? 委屈其实也说不上,就是觉得陶灼想了想,就觉得缺点儿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描述,反正心里发空。 我哥觉得我是咽不下去被拒绝的不爽,安逸以为我是膈应黎洋,陶灼一只手砸在齐涯背上,要说没有吧肯定都有点儿,但我现在觉得,其实我更多纠结的点在我和他、我俩本身的问题上。 你见过那种什么都不乐意跟人说的人么?陶灼说了一堆,反过来问齐涯,曲起手指敲敲他的肩胛骨。 肯定得分人分事儿吧,齐涯说,有些事能说,有些事确实不愿意跟人张嘴,他要是跟个碎嘴婆子似的一天说个没完,你还能看上他? 你意思我懂,要说朋友关系那我肯定不多问也不纠结了,但是我对他就不是冲朋友去的,陶灼很懊恼,我是越来越觉得,我俩思维方式和习惯观念什么的就不是一路子。 怎么说。齐涯又接了句。 你像他上次跟我说他那时候拒绝我,是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乱,有顾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那到底乱什么呢?又不说了。陶灼提起来就郁闷,特累人。 所以会让我觉得,我跟他是不是真的就不合适?他到现在也不想告诉我当时他家里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心情不好,那以后要是他家里再如何,他是不是还会这样?陶灼一口气说了一堆,在齐涯背上泄愤一样一通乱搓,啊啊啊我每次一想这些心里就烦躁! 齐涯前面还认真在听,听到最后,他突然笑了一声,看了眼陶灼,说:所以,现在的你,其实就是当时的他。 什么?陶灼愣了。 屏幕上的角色被人砍死了,齐涯扔掉手机盘腿坐起来,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杵着脸,认真地看着陶灼,反问他:不是么? 陶灼像被敲了一醒棍,直直望着齐涯,张张嘴说不出话。 你顾虑,你琢磨你俩是不是一道儿人,你怕真在一起了不合适,但是你又忍不住不理他,忍不住接近他。齐涯不急不缓地说,他歪着头,望着陶灼的眼睛里笑微微的。 但是我陶灼想了半天才反驳道,但是我会问他啊,我好歹会跟他说我是怎么想的,他 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之前怕给你扎个心脏对穿孔,没舍得提。齐涯打断他,陶灼,你那时候所谓的追啊喜欢啊,人家厉寒冬也许压根就没感觉到。 是厉岁寒。陶灼纠正他。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27) 哦,寒,岁寒,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齐涯顺嘴秃噜出来,拍了拍大腿,原来他名字是这意思。 嗯。陶灼点点头,一个众所周知,但是并没有什么用的常识。 齐涯瞬间笑倒在床上。 笑完以后,他叹了口气,胳膊肘往后撑着上身靠坐起来,继续对陶灼说:你俩说到底就是当局者迷,跳出来看看其实特别明白。 真会感觉不到么?陶灼怎么想都觉得不太能说服自己,他还是个基佬,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我都厚着脸皮搬过去了!一块儿吃一块儿睡的,俩男的还能怎么腻歪? 齐涯似笑非笑地咧咧嘴,但是目光很认真,你暗暗的一头热,计划这计划那,觉得自己够坦然够明显了,以为对方只要哪天一回头就能看明白你的心思其实也确实就是你以为而已。 狗灼子,你那不叫追,叫自我感动式暗恋。齐涯抬手,朝陶灼鼻头上弹了一记,跳出来以后再回头看,你就发现你俩纯是两个二百五,谁也别怨谁不会说话一辈子遇上那么些人,错过了也就算了,两个人能互相看对眼儿多不容易啊,结果一个浪费了六年,另一个还企图朝下一个六年一路狂奔。 他弹那一下手劲太大了,陶灼从鼻管直到喉口都猛地一酸,简直要酸到心里,啊!一声捂着鼻子抬脚就踹,包着眼泪花瓮声瓮气地骂齐涯:你会说!就你会!说得跟你多懂一样! 靠!怎么还不让人说了!齐涯被他蹬上胯骨的麻筋,简直气得想笑,也跟着龇牙咧嘴骂。 互相酸酸麻麻地气了会儿,陶灼面无表情地朝他挤挤眼,俩人又都只剩下笑。 陶灼探头探脑,朝他腿间抻眼神儿:踹着鸡儿没? 齐涯搡开他:滚滚滚,上一边儿去,大傻子。 陶灼就乖乖上一边儿去,揉着自己鼻子发了会儿呆,他又碰碰齐涯,挺茫然地问:你真这么觉得? 听我的吧,错不了。齐涯哼哼着不知道什么小调,拽开裤腰给自己揉揉,抬眼冲陶灼痞里痞气地笑一下,没人比我更懂了。 第35章 圣诞节到元旦那几天, 陶灼没再跟厉岁寒一起出去。 一来齐涯没事儿就找他玩儿,陶灼下了班两人就去东吃西逛;二来陶灼得想想,想想齐涯的话, 想想他自己和厉岁寒。 最近意见听得太多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头下山淌水的小马,一会儿深一会儿浅, 谁和谁的立场都不一样,归根到底还是得自己去感受。 只有每天厉岁寒来画室接贝甜时,他们才简单说上几句送来时的时间都不够,满屋子孩子家长, 对上一眼都奢侈, 挨个儿打一遍招呼, 再抬头, 厉岁寒已经走了。 但也不是每个晚上都能稳稳当当地说话, 比如28号的晚上, 厉岁寒来接孩子时, 遇上了齐涯。 那天教室照例只剩下贝甜一个小朋友, 厉岁寒拎着带给陶灼的精致糕点过来, 陶灼正在打扫教室,进门就看见齐涯跟贝甜蹲在同一张椅子前, 头挨着头, 一块儿研究一个拼装小模型。 贝甜头发乱七八糟, 拼得很认真。齐涯笑微微的,跟贝甜轮流一人拼一小块, 既陪贝甜打发时间, 也陪陶灼等厉岁寒。 陶灼的扫把经过他们两个人,嫌他们像一大一小两座桩子一样碍事, 让他们挪开。齐涯反过手去够陶灼的腿,陶灼往旁边避开,又使坏地朝他屁股上轻踢一脚。 他们嘻嘻哈哈,或者说其乐融融也不过分,像三个快乐的小孩儿。 厉岁寒在门口看了会儿,张朵从旁边教室拖完地出来,跟他打了个招呼,他才点点头,进去喊贝甜收拾东西。 哎,厉哥,可算来了。齐涯笑着呼出口气,搓搓膝盖,帮贝甜一起收拾椅子上的鸡零狗碎,再晚一会儿我腿就得麻。 来找陶灼?厉岁寒笑笑,随口问他。 是啊,齐涯说:来找他一块儿吃个饭,要不咱们一块儿?那天耽误你时间来回跑一大圈 陶灼本来正偷偷打量厉岁寒手里拎着的纸盒,一般他拿着东西过来,十有□□都是给自己的齐涯这么说,他顿时有些愕然地看过去。 什么就一块儿吃?那天车里三个人的组合明明都挺别扭,齐涯这到底是真心还是客套?你倒是先给我个眼神啊! 陶灼这时候的愕然任谁来看,都是不太情愿的意思。 他愕然到一半反应过来,忙又去看厉岁寒。 厉岁寒的目光果然正定在他脸上,见陶灼慌忙转过来,他嘴角扯了扯,收回视线,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了贝甜,说:你们去吧,我今天还有事。 陶灼: 他以前都没发现,这人竟然会在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细节上幼稚! 贝甜直接拆开,让陶灼和齐涯一起吃,还分给了张朵一块。 陶灼觉得好笑又好玩儿,心口还有点儿莫名的小欢快,他大模肆样地吃着点心,用眼角瞟着厉岁寒,想看他还能不能再有更多表现。 等贝甜终于分发完糕点,厉岁寒才又问他:元旦放不放假? 我么?陶灼脱口而出。 他说我。贝甜提醒道。 哦,你用不用来画画还不是取决于我放不放假。陶灼推推贝甜的脑袋,回答厉岁寒:只有元旦那天画室不上课,别的时间不变。 厉岁寒点点头,没说别的,领着贝甜走了。 陶灼那天晚上一直在想厉岁寒把糕点转手给了贝甜的画面,越想越想笑,最后还夹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 人的心思真的太难以捉摸,就这么一个十分有可能又是自己在自作多情的举动,陶灼却觉得比先前他哥、安逸,和齐涯加在一块儿说的道理还有用。 我需要的也许真的就只是厉岁寒的表达而已。 陶灼想。 不管是说,还是做,他想看到一个真正有波动的厉岁寒,一个更内在,不让他感到捉摸不透、距离太远的厉岁寒。 只要能让他捕捉到厉岁寒不一样的反应,哪怕就一点点,都比前阵子他跟接待外访友人似的,游刃有余地带着自己到处故地重游让他感兴趣。 12月31号晚上下班前,陶灼在教室里溜溜达达,觉得今天这种日子,应该会发生点儿什么。 贝甜又换了个新的小玩意儿在玩,他过去坐在贝甜旁边,装模作样地杵着脸问她:贝甜,你元旦怎么过,你小舅有没有说要带你出去玩儿什么的? 他没时间。贝甜摇摇头,说着看了眼陶灼,问他:你很忙么? 我?陶灼指指自己,不忙啊,这不是陪你坐着呢么。 贝甜的问题不是这个意思,重新说:你们这几天都不怎么说话。 陶灼啊一声,眨眨眼,明白了,贝甜是想问他怎么不和厉岁寒一块儿出去吃饭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之前真心想躲厉岁寒的时候都没有顾虑贝甜会怎么想,现在却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跟她小舅的关系不好。 陶灼只好推翻前面的话,说自己确实有点儿忙。 那你喜欢我跟你小舅一起玩儿么?他趴在桌子上歪头问贝甜,发觉自己的心态竟然有些像后妈。 贝甜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想明白他们两个人一起玩儿,跟自己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我小舅喜欢。她只好这样回答陶灼。 陶灼没说话,抿抿嘴,手指一下下抠着自己的毛衣手肘。 这几天厉岁寒都是直接上楼接贝甜,陶灼就没在窗户前守着看,但是今天他没上来,到了以后直接给陶灼打电话,让他带贝甜下去。 厉岁寒的车照旧在路边停着,他在车旁抽烟,贝甜自觉拉开后车门爬进去,陶灼揣着兜没动,站在厉岁寒面前打量他。 去吃饭么?厉岁寒对他说。 来了。 陶灼暗想,厉式追求又继续启动了。 要按前阵子先享受的想法,陶灼直接就点点头上车。 但他这几天思考着齐涯那些话,心想人还是得沟通,不能继续稀里糊涂了,否则先享受也没有多快乐。 为什么?他想了想,故意这么问厉岁寒,今晚有什么安排? 你想要什么安排?厉岁寒笑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没太想。陶灼诚实地摇摇头,决定把安逸那套别问太多想太多的理论扔到一边去,厉岁寒说自己不善于说,那他就刨着他说。 要一起吃饭总得有个原因吧,我就想听那个原因,比如今天是19年最后一天啊,比如想跟我一起跨年啊,还比如陶灼卡顿了,发现这样刻意的理由还真挺难找。 想你了。厉岁寒接上他的话。 陶灼心里轻轻一弹。 想你了,想和你一起吃饭。厉岁寒说着,风度翩翩地拉开车门,再有就是,已经一周了,正好日子也合适,我应该可以介入一下你和你那黏糊的好朋友了。 第36章 厉岁寒没带陶灼去回忆过去, 找以前去过的老饭店吃饭,他去商场超市买了一堆食材,然后直接将车开进了某处中高档小区。 你家?陶灼问。 他知道厉岁寒不住在以前的二层租房了, 去年就买房子搬了家, 安逸去玩的时候还拍过小视频偷偷给他看。 嗯,回家吃。厉岁寒在车库停好车, 拎上大包小包的袋子,陶灼牵着贝甜跟他进电梯上楼。 陶灼看一眼厉岁寒,又看一眼。 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厉岁寒说,有问题? 陶灼莫名的手痒, 很想在他后背上咵嚓咵嚓挠几下。 你以前不是只会煲仔饭么?他问厉岁寒。 现在也差不多。厉岁寒笑了, 眼角弯起柔和的弧度, 别的还是瞎糊弄。 今天煲么?陶灼说着就有些想吃。 不煲, 厉岁寒若无其事地看他, 想吃下次再做。 陶灼捕捉到他话里的陷阱, 有些想笑, 心想这人太坏了, 一两句话就把下次给定了。 贝甜在旁边仰脖子盯着楼层数, 突然插入一条冷静的评价:鸡蛋糕还可以吧。 是鸡蛋羹。厉岁寒说。 羹。贝甜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陶灼看着他俩一本正经的表情笑出了声。 吃饭这种事,去餐厅和回家自己做, 绝对是两种不同的感受, 进家门那一瞬间的松懈和归属感, 是拥有多少回忆的饭店也比不上的。 时隔两年再次来到厉岁寒的私人空间,陶灼竟然没觉得有多陌生。 大概因为在小视频里看过这房子的格局, 并且这里的装修和布置, 都仍然充斥着熟悉的厉岁寒的风格。 简约,大气, 一丝不苟。 除了贝甜的房间。 贝甜像是终于邀请到小伙伴来家里玩一样,到家就拖着陶灼去她卧室里参观。 陶灼看一眼就要笑倒,厉岁寒肯定是把贝甜喜欢的东西全都给她搬了一份过来,屋子乱七八糟又温馨,地毯上的大小娃娃快要堆出一座小山,屋角竟然还扎了一个公主风的小帐篷,里面躺着一只巨大的唐老鸭。 贝甜打开电视放动画片,书包也没摘就钻进帐篷里,还拍拍旁边,想让陶灼也坐进来享受一下。 陶灼忙说不了不了,我进去你的房子就塌了。 他在屋子里溜达一圈,转回厨房门口靠着,看厉岁寒做饭。 厉岁寒刚洗好一小盆草莓,装在两只水晶碗里,转身递给陶灼,让他拿去跟贝甜一起吃。 陶灼给贝甜送完草莓,又回来靠着门框,吃着草莓继续看厉岁寒忙活,欣赏他居家的模样。 厉岁寒时不时跟他说几句话,比如问他现在还是不吃西红柿?或者告诉他冰箱里有厉贝甜的蛋糕和黄桃罐头,让他自己去开。 陶灼点头摇头地应着,捏草莓的手突然若有所思的慢了下来。 他发现一件事他确实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厉岁寒。 不止是厉岁寒不想告诉他的过去,或者他家里那些事,而是类似于厉岁寒的爱好、口味、小癖好小倾向,包括他各种不经意间的肢体语言和反应等等等可以靠暗中观察得到的信息。 比如厉岁寒知道他喜欢老醋蛰头和甜品,知道他喜欢去什么风格的餐厅吃饭,知道他耳朵不禁碰,知道他有点儿小虚荣,喜欢各种赏心悦目的玩意儿,喜欢被夸,还喜欢听华而不实的话。 那厉岁寒呢? 他爱吃什么? 陶灼脑袋空空,竟然想不出一道具体的菜名。 这让他觉得很神奇。 陶灼试着回想两年前跟厉岁寒同居的那一段日子,第一时间弹出来的印象标签只有八个字:厉岁寒,很帅,煲仔饭。 两年后倒是多了一条,还是个大王八。 不够了解这个想法就像一个线头,陶灼冷不丁把它扯了出来,后面再看厉岁寒的一切都忍不住开始往细了琢磨。 吃饭的时候,厉岁寒慢条斯理地把两人的餐具布置好,饭菜端上来,动作都很不经意,却把陶灼爱吃的菜都放在了靠近他的那一边,又把比较大的汤碗和盘子朝旁边搁,省得他夹菜时碍手碍脚。 陶灼看着那些平时没有多去在意的细节,陡然有点儿汗颜。 如果他们对对方而言都是一幅收集型的拼图,那他对厉岁寒的填充完成度,真的远远低于厉岁寒对他的掌握。 他算是明白齐涯那段话的威力了自我感动式暗恋,除了当时那瞬间的哑口无言,之后竟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贝甜嘴上说她小舅做菜还可以,结果扒了两口饭就跑,说她不饿,要继续去看电视,并且提醒厉岁寒明天早上想吃外面买来的油条和茶叶蛋。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28) 厉岁寒也不管她,像个真正的爸爸,稳稳当当地坐着继续吃自己的,让贝甜去洗手刷牙再回房间。 贝甜在卫生间与房间之间跑来跑去,动画片浮夸的配音从门缝里露出来,陶灼喝着厉岁寒煮的汤,味道果然还是一般般,氛围却很像一个三口之家,让他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厉岁寒见陶灼有一口没一口的不好好吃饭,就盯着他看,奇怪地问:怎么了?难吃到咽不下去? 陶灼摇摇头,随便戳了一块什么在嘴里嚼,又喝了口汤,问厉岁寒:你喜欢吃什么? 厉岁寒想了一会儿,自己也说不出个具体的四五六。 没什么特定的,他只能答,我不像你,嘴刁。 陶灼不满意地哦一声:我嘴刁不也在吃你做的饭。 厉岁寒给他又夹了一大筷子菜,陶灼气笑了,在桌子底下抬脚踢他。 两人把这顿饭吃得像在做问卷,陶灼又没头没脑地问了厉岁寒喜欢喝什么,穿什么,看什么,除了挣钱画画还爱做什么。 厉岁寒前几个问题还配合着想,后面就懒得回答了,靠在椅背上看陶灼,问他:要送我东西? 想得挺美。陶灼侧着脑袋打量他眯会儿,伸根手指头过去,在厉岁寒腰上戳了一下。 怎么了你今天。厉岁寒四平八稳的坐着,避都没避一下,只被陶灼小孩子一样的举动逗笑了。 你腰不护痒啊。陶灼说。 厉岁寒嗯一声:腰上不护。 那护哪?陶灼脱口就问。 厉岁寒不说话了,又看一眼陶灼,目光里带上些微妙的意味深长。 陶灼在开口的同时就发觉自己失言了,大家都是男人,痒不痒的,简直像是在蓄意引导什么往下身走的话题。 他端起碗又喝两口汤,有些尴尬,就换了个话题来前想好的话题:其实两年前我本来打算,大概就在这时候跟你告白。 厉岁寒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12月31日,20:32。 说完正好留点儿时间适应适应新关系,陶灼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草莓,看着厉岁寒边嚼边说,正好就一块儿跨年了。 厉岁寒调整一下坐姿,望着陶灼的眼神有些心疼。 结果他们都知道了,跨年夜错过了,陶灼被稀里糊涂占一通便宜,第二天还被拒了。 哎,厉岁寒,你跟我说实话,陶灼两条胳膊往桌上一趴,朝厉岁寒那边靠了靠,你当时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厉岁寒没想到陶灼话头一转,却是转到这儿了。 他笑了笑,说:听实话么? 这问题你也好意思问,陶灼指指自己的脸,我看着就那么爱听假话啊? 不知道是不是家里的环境属于厉岁寒,让他比较放松,还是这回问题的主体在于陶灼,厉岁寒没像之前一样不配合,反而很认真的耷着眼皮想了一会儿。 然后他把胳膊肘支在桌上,两只手贴合着挡在鼻前,望向陶灼,眼睛和嘴角微微弯起来。 陶灼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口猛地一痒,心想怎么好像变回了当年带我家教时那个大男孩的模样,你是害羞了么? 那时候我确实能感到你对我有些不一样的反应,厉岁寒斟酌着说,但比起喜欢,我当时觉得,你应该只是好奇。 好奇?陶灼惊呆了,他简直快忍不住本末倒置,觉得齐涯的每句话都在一语成谶了。 为什么啊?他有些不爽,还觉得很懵。 所以真是没感觉到他的一腔热情? 完了你陶灼,活了二十四年就喜欢这么一个人,结果谁都当你在自娱自乐,你还给自己加戏加得挺美。 因为我也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厉岁寒放下手臂,拨了拨手边的杯子底,觑一眼贝甜大敞的房门,躁动,大胆,容易被影响,又很旺盛,稍微挤一下就能在别人背上 陶灼: 这个人竟然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 陶灼瞬间感到一股热血朝脸上狂涌,都快把脸皮顶透了,他尴尬地不知道干嘛好,恨不得一埋头把脸捂进掌心里。 你要听实话,实话一般都比较好听。厉岁寒笑起来,欣赏陶灼窘迫的表情,故意顿了会儿才接着说。 你这人太烦了。陶灼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端起水杯猛灌一口,瞪着厉岁寒,又红着脸跟他一块儿笑。 也是挺神奇。 陶灼抱起腿坐着,现在他回头想想那一硬都丢人,当时竟然也没多臊得慌,满脑子都是这个那个,精虫上脑一样,确实是有点儿那什么旺盛。 所以你就觉得,我只是因为受你们那几个基佬影响,加上成天跟你腻腻歪歪的,所以一时兴起,觉得自己弯了而已?他把下巴垫在膝盖上,接着问。 厉岁寒顿了顿才点头:肯定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陶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张张嘴,闭上,又张了张。 那你憋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费解了两年的问题:那你还亲我?! 这下变成了厉岁寒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的眼神几乎要透出无奈,看了陶灼一会儿,笑着摇摇头,竟然起身收拾收拾碗碟,转身进厨房了。 陶灼跟着他也往里走。 他今天就是抱着必须把厉岁寒的话给刨出来的念头过来的,把人烦死也得听他把话说明白,不能惯他臭毛病了。 说话,渣男。他在厉岁寒身后扒拉他,踢他的脚后跟,不是说要学着多说话么?赶紧珍惜我给你的机会。 说着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厉岁寒背他那天他碰到他的耳朵,他好像说了痒来着,又好奇地去拨厉岁寒的耳朵。 厉岁寒看似认真洗着碗,结果捞着一个盘子拿起放下地重复冲了两三遍,陶灼还在旁边问个没完。 他轻轻呼出口气,索性把盘子放回水槽里,手也没洗,粘着满手的泡沫转身一捞,捉过陶灼的腰,将他的胯骨跟自己怼在一起。 陶灼惊慌地嗯?一声,下意识要挣脱,厉岁寒的手掌又挪到他屁股上,不由分说地用力一摁。 陶灼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感觉到了?厉岁寒朝他耳畔凑了凑,压着嗓子,不是非得确定了关系,才会想对你做那些事。 第37章 陶灼感受着两人抵在一起的部位, 浑身的血液简直是本能,瞬间就打着波浪分成两股,一股往上冲一股往下充, 脸上的温度与那里的硬度一起升腾。 厉岁寒的口鼻就停在他颈侧不远不近的位置, 热腾腾的呼吸扑在皮肤上,缓缓变换着细微的角度若即若离, 激起一簇簇的鸡皮疙瘩。 陶灼从脖子一路麻到太阳穴,头皮都发紧,厉岁寒却只是停了会儿,紧紧手臂, 将他放开了。 水龙头还开着, 湍湍的水流声音听得人失神, 厉岁寒悄然深呼吸, 面色如常地转回水槽前继续刷碗。 陶灼也不知道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儿失落, 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 他脸红红地也贴着橱柜站好, 压住自己怪模怪样撑起来的裤子。 此刻从后面看, 两人一左一右, 隔着半条手臂的距离各自站着,倒是突然显得无比和谐起来了。 就是说, 那天你是因为喝多了?陶灼小声问, 给厉岁寒找了个比较标准的解释。 那天我是喝酒了, 但是没喝多。厉岁寒却没顺着他的话说,他把涮干净的锅碗瓢盆一个个码到控水台上, 睫毛微微敛下去, 眉眼间有着不太自在的愧色,这种事我不想骗你, 当时确实是我没控制好自己,有点儿情不自禁。 哦陶灼愣愣地看他,点点头,又答应一声:哦。 厉岁寒真是要么不说,要么就太坦诚了,陶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有什么情绪,反倒被情不自禁这个词儿在心底挠了一下。 他回想起当时厉岁寒压制着他的力道,那些动作与情热,喉咙口一紧,搭在料理台上的手抠了抠边沿。 你确实是有点儿没禁住,那么凶。 所以,当时对你那样,对我来说就不存在什么原因,厉岁寒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台面,看向陶灼,无奈地抿了下嘴角,说到底就是放纵自己占你便宜,其他原因都是借口。明白了? 陶灼面对着厉岁寒的坦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时还说不来的有点儿心疼。 他一下子就能理解厉岁寒为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因为厉岁寒的无奈和自责都是真实的:他当时确实冲动了,并且到了现在,他完全可以说点儿肉麻的话糊弄过去,但也没有否定自己的冲动,而他厉岁寒本人又是个那么讲究、言谈举止都很体面的人。 让一个讲究人,主动承认自己精虫上脑。 陶灼强大的共情能力瞬间让他感到了尴尬。 虽然厉岁寒说自己没喝多,但酒就是酒,喝多喝少都会影响一个人的清醒,况且他跟黎洋分手后都不知道憋多久了说不定现在也 不不不不能想这个,更尴尬了! 陶灼在心底害着臊抓狂。 每个人都做过当时脑子一热事后头皮发麻的事,比如他刚认识厉岁寒时装模作样地显摆自己的美术本,结果翻了个大车。 就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他都不好意思告诉厉岁寒那次就是我虚荣心作祟,只祈祷厉岁寒已经忘记了,他这辈子都不想主动去提了。 更别说自我剖析起来怎么都很难堪的□□。 他不也不好意思承认,是他先去亲了厉岁寒么? 想到这儿,陶灼的思路又拐弯了。 如果他对厉岁寒没有感觉,那厉岁寒那样稀里糊涂地把他抓着磋磨一通,确实不用管什么理由,就是耍流氓。 问题是 陶灼心情复杂地瞥了厉岁寒一眼。 问题是当时他也没拒绝啊那不就是等于告诉厉岁寒,他喜欢他,愿意跟他做那些事的意思? 可是我那时候已经喜欢你了啊。他对厉岁寒说。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哦你当时觉得我只是好奇。 厉岁寒哭笑不得地挑了下眉。 所以就是,陶灼终于把问题串明白了,他拿过两个小碗,一个当做自己,一个当做厉岁寒,在台子上转来转去,所以就是我那时候已经喜欢你了,但是你觉得我是好奇,所以你对我那什么以后,我对你告白,你就更觉得我是因为更好奇了,就让我醒醒。 厉岁寒把两只碗拿过去又洗一遍,擦干台面上所有水迹,纠正陶灼:我是觉得你被摸爽了,所以被快感冲晕了头。 陶灼: 你这是人话?陶灼脸红得像个猪头,简直要被惊呆了。 厉岁寒看他一眼,弹了陶灼一脸水,陶灼往他手腕上抽一巴掌,又被厉岁寒将手攥进了掌心里。 陶灼。厉岁寒靠着台子玩他的手,刚洗过的手指清爽干涩,分开他的指缝,往他掌心里磨蹭,轻声喊他的名字。 你没谈过恋爱,没做过爱,什么都没经历过,可能分不清一时兴起和真正的感情是两码事,更不知道真正的同性恋需要面对多少阻挠。厉岁寒抬起眼帘注视他,而我知道。 我当时总是想,真的不应该那样跟你相处,厉岁寒皱皱眉,与其说你是受我们的影响掰弯自己,我更觉得是我很多时候无意识地\'引导\'了你,这样不对。 陶灼想辩驳,厉岁寒摆摆手示意他先听自己说完。 你那时候有很多细节,说话也好举动也好,都还是个正常的直男,包括那天晚上我亲你,你的本能反应也是躲避,所以我对你有种厉岁寒顿了顿,罪恶感,你懂么? 陶灼懂也不懂。 站在厉岁寒的角度他是明白的,站在他自身的角度,他只觉得厉岁寒在放屁。 喜欢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要被形容得像在犯罪一样? 就算是引导吧,我喜欢你才会被你引导,不喜欢你你使劲儿导,能导过来么? 但是他的反驳在听到厉岁寒无意识的用正常来形容直男后,又通通化成了复杂的心情。 同性恋真的有那么大的压力么? 陶灼有些费解。 以前他看论坛里的贴子,看网上的故事,也会为他们感到无奈,但那终究是在网上,那些同性恋者们只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另一个世界的一串代码,他们的生活提炼成文字,只是看客们两片嘴皮一磕碰,就能随意添加主观判断的故事。 还从没让他像此刻这样从心底里感到不舒服。 也许真的每个人都没有看起来那么潇洒,即便是厉岁寒也同样。 厉岁寒的家里究竟对他的性向反对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让他脱口说出这样的用词。 我竟然才知道你琢磨的破烂儿有那么多。陶灼看着他,眨了下眼,缓缓地说,早知道不问你了,听得我闹心。 我什么反应像直男啊,不就被你抓屁股的时候挡了你一下么,陶灼还能记起当时屁股上突然传来的握力,让他后腰都绷起来了,那我冷不丁被抓一把还不能反应大一点儿啊?照你这么说你去抓安逸的屁股他难道就不会挡你了?闻野揍不死你 厉岁寒: 你到底厉岁寒差点儿被他气笑,话没说完又被陶灼打断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陶灼说,我就是没想到你想了那么多没用的,这么会想你怎么不想到底?说到底还是自以为是那你现在怎么又不罪恶了?掉头来找我?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29) 厉岁寒跟陶灼对视一会儿,开口说:你扭脚那次,问我想不想谈恋爱,记得么?那时候我确实不想谈。包括拒绝你的时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还不想谈恋爱。 这回答太现实了,一点儿都不浪漫,陶灼撇了撇嘴,哦一声。 厉岁寒笑笑,接着说:直到那天在电影院再见到你之前,我也没想要再跟谁发展感情。 真的?陶灼表示怀疑,同时隐隐有些担心。 这人不会这两年阳痿了吧? 不能啊,刚才抵着自己还梆梆硬 嗯。厉岁寒不知道陶灼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看他一张脸纠结着很可爱,便朝前倾了倾身,用额头轻轻碰一下他的脑门儿,同时很不要脸地将手心里陶灼的手拉起来,往自己腰上牵。 距离一下又变得过近了,陶灼下意识放轻呼吸,声音也随之压低了:那你不就是突然想谈恋爱了,觉得我正好拿过来就能用? 不是,厉岁寒叹了口气,他认真看看陶灼,伸手刮了下他的脸,是那天见了你我才发现,其实这两年,我一直在想你。 这话对于陶灼来说,威力有点儿小大。 情绪上是没什么瞬间的明显波动,但他被动搁在厉岁寒腰侧的手指弹了一下,攥住一点儿布料,蜷了松松了蜷,盯着厉岁寒的两颗眼珠差点儿变成斗鸡眼。 厉岁寒想笑,陶灼也想说话,两人的嘴巴都刚要动,贝甜突然啪嗒啪嗒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一个巨大的Pad,一脸不爽冲厉岁寒说:我爸要跟你视频。 陶灼这辈子就没觉得自己反应有那么迅速过,他几乎是瞬间从厉岁寒身前弹开,转眼已经站在了电饭锅跟前儿,一本正经地开来关去,心脏发虚地狂跳。 厉岁寒没被贝甜吓着,反倒被他这动静看得一怔,他憋着笑清清嗓子,哦一声,接过Pad从厨房走出去。 陶灼也要跟着走,还没转身,一根细小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屁股,还是刚才被厉岁寒用大湿手摁住的那半边。 陶灼: 哦?贝甜站在他屁股后面,发出疑惑的声音。 第38章 陶灼没脸跟贝甜解释裤子上为什么有个大巴掌印, 胡乱糊弄一通,就把她推回房间继续看电视。 贝甜邀请陶灼一起看,陶灼竖着耳朵听厉岁寒的声音, 心里还在想刚才厉岁寒的话。那些话大多在他的意料之中, 两年的时间里,有意无意间都不知道在心底自问自答出了多少种可能。 只是真的从厉岁寒口中捋明白他的心路历程了, 他却说不来什么滋味儿,明白合情合理,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走神放空了一会儿,厉岁寒挂掉视频从阳台回来, 他跟贝甜的爸爸似乎产生了争执, 脸色不太好看。 陶灼刚想问一句怎么了, 就见厉岁寒已经换了身衣服, 拿了两个人的外套过来, 意思很明显, 要送他回家。 啊这就完了? 年不跨了? 真就吃饭啊? 陶灼脸上不好意思表现, 神色如常地把自己的衣服接过来, 套上后跟贝甜拜拜。 半个小时。厉岁寒向贝甜比了个手势。 贝甜看向挂表, 陶灼跟着看,现在是九点快五十。 长针指到5的时候就到家。厉岁寒只好又说。 可以。贝甜批准了。 送陶灼回家的路上, 厉岁寒没再说他们之间的事, 一副该说的都在厨房说完了的坦然模样。 中途他的手机还响了两次, 第一遍他用车载直接接听了,对面刚说了句兄弟你听我说, 就被他切断, 第二遍索性直接挂了。 陶灼偷看他的脸色,知道厉岁寒现在虽然没有表情, 但是心情很不好,就老老实实坐着,也不敢多嘴。 到陶灼家小区前的最后一个路口,厉岁寒降下车速等红灯。陶灼歪头看着车窗外张灯结彩的街道,路上很多年轻情侣牵着手闲逛,今年元旦的氛围似乎很热闹。 抱歉。他听见厉岁寒轻轻呼了口气。 嗯?陶灼转脸看他,厉岁寒专注地望着前方,除了眼角些许疲态,侧脸显得古井无波。 啊,没事啊。陶灼其实都不知道他是在为什么事道歉,是突然送他走,还是这一路表现出来的不愉快,或者又是别的什么他自己瞎琢磨的东西。 但是身边人心情不好先哄就对了,他又伸手拍了拍厉岁寒的肩背。 绿灯跳过来,厉岁寒继续开车,又说:厉贝甜的爸妈在夺抚养权,很乱。 啊。陶灼点点头,答应一声,知道厉岁寒这是在向他解释。 突然从厨房那种黏糊的氛围跳转到家庭伦理剧,陶灼有些想挠头。 这种事他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懂,明白厉岁寒现在大概是在履行多说一点的承诺,并没有真的想跟他倾诉的意思,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劝了句:这种事还是先问贝甜的想法吧。 厉岁寒嗯一声,果然没再多说。 车在小区门前的老位置停下,陶灼迟疑着打开安全带,不知道该不该再跟厉岁寒说点儿什么。 他们两个人实在认识太久太熟了,眼下这种看似该说的都说完了,关系却还是不清不楚的状态,厉岁寒如果不主动将氛围拉起来,陶灼就差连表情都不知道怎么做了。 就好像多年的老友突然变换关系成为恋人,最初相识时互相表现试探的阶段早就过去了;最朦胧暧昧的关系也早就结束并过渡成老友了;最没有包袱、曾经相处时互相多疯魔的样子也全都见过了;这样的关系转为恋人,似乎只适合奔向两条路直接分道扬镳或直接干差烈火。 偏偏他和厉岁寒把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都走了一遍,现在竟是回归到若即若离,在礼貌与动手动脚之间最黏糊的情话阶段,真是让人有种无法言说的微妙尴尬。 况且他还是在被追。 在厨房那个氛围里能被影响,不由自主地跟他你来我往。 现在一跳脱出来,还是突然被厉岁寒的家事打破了状态,只要厉岁寒不示意,他连重新再续刚才的话题都不好意思续。 那我走了,陶灼推开车门迈下去一条腿,你回去慢点儿。 陶灼。厉岁寒又喊他一声。 哎。陶灼回过头。 我估计得送厉贝甜回一趟新西兰,这阵子会比较忙,回来再联系你。厉岁寒说。 好,陶灼点点头,那你们一路顺风,有什么事儿好好沟通。 厉岁寒笑了笑,从手套箱里面摸出罐橡皮糖,潇洒地抛给陶灼,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 陶灼揣着糖刚走到家门楼下,手机响了,齐涯不知道在哪溜达,听筒里呼呼的全是风声,问他:老婆在家没?出来跨年。 现在啊?陶灼停下脚步,看着进在眼前的家门有些犹豫,齁冷的。 啊那不然等大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跨?还有大太阳。齐涯压根儿也不是跟陶灼打商量,直接报了个地址,快来,等你啊! 陶灼原地蹦了蹦,给陶臻打电话说晚上估计不回去了,转身朝门口跑。 齐涯在江边钟楼广场的一家清吧,这一片以前是意风区,现在则是年轻人的主场,live house一排接一排,充斥着各种风情的酒吧和小店。 临近跨年,每条小道上人都很多,陶灼找到齐涯所在的店,刚想嘲笑这么冷的天还有这么多傻子坐外面,就看见齐涯一个人守着个小桌和地灯,坐在栅栏旁边玩手机。 陶灼: 怎么坐这儿啊?他在齐涯对面坐下,勾头看店里还有没有位置。 都挤满了,别看了。齐涯把手机搁下,在怀里掏掏拽拽,拔出个暖宝宝给陶灼,分你一个,竟然真叫来了,我还以为你没空理我。 陶灼接过来反手贴在自己后腰上,凉手碰着腰上的皮肤,激得他打个激灵:为什么? 你不得跟厉松柏一起么?齐涯端着杯子嘬吸管,按铃喊服务员,给陶灼点了杯热可可。 是厉岁寒。陶灼扎了个鸡块放在嘴里嚼,慢吞吞地把今天厉岁寒说得话分享给齐涯。 齐涯听一半就乐:这人也太实诚了,头都回了就哄呗,说什么大实话。 陶灼跟着咧嘴。 你也别矫情了,勺儿。齐涯咬了根烟在嘴里,他抬脚踩着凳子沿,从两个膝盖之间看陶灼,说白了就是青春期被拒了一次,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啊,差不多行了你俩如果是在玩儿情趣就当我没说。 陶灼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抓了抓脸。 反正你不管想什么,最后还是得跟他在一块儿,没必要耽误这个时间。齐涯弹弹烟灰,望着陶灼的头发旋儿,长情的人可真费劲。 陶灼抬眼跟他对视,对了两秒,两人都没忍住一左一右地错开视线,噗地笑了。 非主流子。陶灼说。 齐涯哈哈大笑。 他俩在江边吹了两个钟头的冷风,最后在广场上人挤人地一块儿倒数,吸溜着鼻涕顶着脑袋,互相搭着肩拍了张喜气洋洋的合照。 齐涯使坏,撺掇着陶灼发朋友圈,还给他配了中老年祝福语:喜迎2020,1月,请对我好一点[烟花][烟花] 行了,等着醋缸跟你起腻吧。齐涯第一个给他点赞,装模作样地在评论里@厉严寒。 无聊!陶灼笑着打了个喷嚏。 虽然有些叛逆地不想承认,但是齐涯说得对。 陶灼跟齐涯穿行在人潮里,心情也被热闹的氛围熏得开阔起来。 他比谁都明白,不管厉岁寒实话实说还是花言巧语,或者什么都不说,他也还是喜欢他;就算厉岁寒什么改变都没有,他也早晚会和他走到一起。 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有什么好继续矫情的呢? 等厉岁寒从新西兰回来,直接在一起得了。 这个念头一定下,陶灼突然又找到了当年决定向厉岁寒告白时的心情。 恋爱这档子事儿真的拥有让人愉快的魔力,陶灼觉得自己像一株盆栽,这会儿正在往枝头上抽出新鲜的绿芽。 他又去给厉岁寒买了个礼物,在等待礼物与厉岁寒的期间,两人每天凑着时差闲聊几句。 厉岁寒果然看了陶灼的朋友圈,但是没起腻,只问他那天回家又出去了? 陶灼在床上晃着脚丫板儿,故意说:是啊,你吃醋了? 厉岁寒笑了,没说别的,给他点了个赞。 陶灼在屏幕这头偷着乐。 月中时两人又聊天,陶灼问他几号回来,厉岁寒说不出意外的话20号,陶灼说正好,我们画室也20号放假,放到年初八。 你要来接我么?厉岁寒说。 陶灼本来直接开口就要说可以,及时拐了个弯,问他:你需要么? 厉岁寒嗯一声,说:需要,落了地就想见你。 然而在见到厉岁寒之前,陶灼却被老妈和小姑联手坑了一把,支去跟一个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女孩儿吃了顿饭。 那天是1月19号,越临近放假越忙,整理器材整理教室整理小朋友一年来的作品接待家长问询画室上下手忙脚乱,刷手机都没心思。 晚上放了学,陶灼东西还没收拾完,老妈的电话踩着点儿过来了,上来就喜洋洋地说:狗子,晚上去你哥店里吃,就在咱们每次过去坐的那一间。 再五天过年了,现在出去吃什么名头。陶灼笑起来,你还要去给我哥年底考核啊? 哎呀吃个饭就是吃个饭,你哥今天不想做饭了不行啊?老妈三催四赶,这就去吧,别耽误了啊! 陶灼直觉哪里不太对,却也没多想,直接打车去了陶臻店里。 经理小汤是熟脸儿,见了他就笑着过来挤挤眼:已经到了,等你呢,挺正的嘿。 谁啊?陶灼是真懵了。 小汤一脸装,你接着装的笑模样,直接带着陶灼去拉开了包厢的门。 陶灼往里一探头就愣了,哪有他爸他妈,就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姑娘坐在那儿玩手机,见了他也挺拘谨,站起来不自在地冲他笑了笑,说:陶灼? 陶灼再懵,这会儿也明白了。 他尴尬地跟女生打了招呼,示意自己出去打个电话,让她稍等。 拨号的时候陶灼呼吸都粗了,他简直要疯,没听说过谁家长辈这么玩孩子的,算准了实话实说自己不会来相亲,干脆直接骗上了! 电话一拨通,对面接起来的却成了小姑,估计老妈怕他直接爆炸,直接拖小姑来挡火了。 陶灼确实不好意思冲他小姑直接嚷嚷,只能压着嗓子郁闷地问:姑你们干嘛啊?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 灼灼,见到啦?小姑装作听不出陶灼在生气,像之前每一次聊天时一样,自顾自地给他热情介绍:她就是姑姑之前跟你说过,就是卓晴晴啊,我同事的孩子胡扯,我跟你妈怎么会坑你,真是什么没话讲,人家跟你一样也是学画画的,在武汉什么什么公司?这不刚放假回来哎呀行了,都是年轻人,又不让你们干嘛,吃顿饭交个朋友而已。快去快去 第39章 电话被挂断了, 陶灼在走廊里深吸了几口气,又使劲闭了闭眼,强忍着没有直接转身离开。 重新回到包厢, 那个叫卓晴晴的女孩又要再站起来一次, 陶灼忙摆手说别这么客气,你坐你坐。 卓晴晴笑笑, 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面上,拨了下头发。 陶灼在心里叫苦连天,挠了挠脸,在她对面坐下了。 两人隔着桌上精致的果盘和甜点, 像在开什么会, 互相眨巴眨巴眼, 相顾无言。 我陶灼清清嗓子, 虽然对女生有点儿不好意思, 但他还是决定直接说明白, 省得真发展出更多别的误会来, 那真就乱码七糟说不清了。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30) 我其实不知道是这样, 他尴尬地咧咧嘴, 我妈说家里来吃饭,没想到 啊。结果他一开口, 卓晴晴瞬间也松了口气, 表情都活泛了:我也是被我妈逼硬逼着过来的。 两人都没有忍住, 一同笑了起来。 这一笑过后,包厢里明显变了种氛围。 他俩互相诉说了各自家长不讲道理的行径, 都感到好气好笑又无奈。 卓晴晴说她其实有正在发展的男生, 很喜欢,但是还没发展成男朋友, 她家里觉得那人太飘了,不是个过日子的性格,说什么也不同意。 陶灼在心里权衡了一番,索性直接告诉她:其实我是弯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卓晴晴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大笑。 陶灼第一次对外人出柜,紧张又一头雾水地看她。 不好意思我不是笑你,我第一反应本来想说,你不用为了拒绝我找这种理由,然后她眼泪都笑出来了,拍拍胸口呼了口气,然后突然觉得这也太电影台词了,就没忍住 陶灼反应了两秒,没太能理解卓晴晴的笑点,但是明白她肯定不是嘲笑的意思,就也跟着乐。 所以你是真的同?卓晴晴笑完又问。 嗯。陶灼点了下头。 那你家里,卓晴晴想了想,以后决定出柜? 其实已经出一半了。 陶灼想到陶臻,决定回去再跟他算账,老妈在他店里安排他肯定知道,竟然不提前告诉自己。 但是这些没必要告诉卓晴晴,陶灼只是又点点头。 哎,都不容易。卓晴晴表示唏嘘,我也有几个弯的朋友,希望你们都顺利吧! 说完她又比了个Ok的手势:我会保密的。 谢谢。陶灼松下心里最后一口气,弯起眼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场突如其来的相亲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饭菜上了半桌子,他俩都没动筷子,不过还是留了互相的联系方式,当朋友确实还是可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陶臻没在店里,陶灼给卓晴晴叫了辆车送她走,自己直接去路边拦出租,给陶臻打电话骂人。 陶臻在二店,接到陶灼的电话快要笑傻了,连连保证他真的不知道,老妈就说要他把包厢留出来,小姑要请人吃饭。 我不回家了!陶灼忿忿地说,跟妈说我离家出走了,等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再回去,回去就出柜! 陶臻又是一阵爆笑,说:去齐涯家是吧,行,知道了。 陶灼: 挂掉电话,陶灼叹了口气,其实他这时候更想去厉岁寒那儿,要是他今天就回来多好。 齐涯对于陶灼的被迫相亲也表达了无情的嘲笑,陶灼懒得搭理他,他这一天忙完上课忙相亲,过山车一样过得心力交瘁,吃了饭没多久就睡了。 睡之前还提醒齐涯明天八点喊他,要去画室上班,然后去接厉岁寒。 迷迷瞪瞪间,他感觉齐涯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第二天,画室只上半天课,把小朋友都送走,剩下的时间就是大扫除。 陶灼的教室平时就总整理,下午三点半,他把年度总结和这学期最后一次课件任务拷贝到画室总机里,就可以洗洗手去机场接厉岁寒了。 开机时,电脑右下角自动弹出来小窗新闻,陶灼点叉时扫了一眼,看见什么不明原因肺炎,好像上午有家长也提到了肺炎,他没放心上,年年一到冬天就闹流感,中招的全是小孩子,陶且唯又有的忙了。 临走前,老板拎着几袋金灿灿的费列罗进来,分给老师们当做放假礼物,交代年初八开学,祝大家过个好年。 陶灼道了谢,张朵蹦蹦跳跳地过来问他走不走,陶灼告诉她今天不顺路了,要去机场接朋友。 好吧好吧,张朵摆摆手,我一猜你就又有事儿。 她把自己那份费列罗递给陶灼:给你吧,我包里塞不下,提着冻手。 可别,我也不想拎,你给童童吧,她爱吃这个。陶灼笑着说。 如果在之前,也许他真的就拿了,自从厉岁寒问他张朵是不是喜欢他以后,陶灼问发觉有时候张朵似乎对他格外好一些,就有意开始拉开距离。 张朵应该也感受到了,看了陶灼两眼,她很轻地叹了口气,笑起来:行吧,年后见。 年后见。陶灼摆摆手,走出了画室。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去机场的路上,陶灼的思路晃晃悠悠地想到。 不管有心无心,其实他也算是拒绝了好几个人吧?然而转过来看,他也曾经是被拒绝的那一个。 每个人都兜兜转转,可能是别人故事里的配角,但终归会拥有自己的故事,做自己真正的主角。 他胡思乱想地文艺着,司机开着收音机听汽车广播,肺炎两个字模模糊糊地又钻进耳朵里,陶灼刚想仔细听听,老妈的电话打了过来。 干嘛。陶灼故意坏声坏气儿地接起来,又要跟我小姑合伙骗我? 灼灼啊,老妈却没跟他说笑,声音像是有点儿迟疑,又做出很无所谓的语气,你昨天跟那个晴晴吃饭,看她像不像打喷嚏感冒什么的?没有吧? 感冒?陶灼想了想,没看出来,问这个干嘛? 啊,没事儿。老妈不知道跟谁嘀咕了几句才又回答陶灼,这不是什么新冠起来了嘛,你唯唯姐刚才打电话说好像挺厉害的这还,让注点儿意。 肺炎也不是什么大病吧,陶灼有些茫然,跟卓晴晴有什么关系? 说是武汉先起来的,今天才发新闻,她不是刚从武汉回来,老妈应该不想在电话里多说,嗨了一声,就这么一说,你早点儿回家吧,早点回来,回来再说 老妈的电话这边挂断,那边广播里正好接上一句人死亡,卫生部提示呢传染性还是很严重的,那我们友情提醒广大司机朋友,注意安全与保暖的同时,也要做好自我防护,佩戴口罩,多多开窗通风 陶灼愣了愣,司机从后视镜里与他对视一眼,默默按下了一截车窗。 冷风呼地拍进来,陶灼的眉毛差点被掀飞。 他手忙脚乱地保护发型,厉岁寒的来电又在这时候弹出了屏幕。 第40章 什么事情一涉及到死亡, 带给人的警觉与惊慌立马就严峻了起来。 陶灼顿时觉得空气里布满了有毒气体,接电话的时候下意识连呼吸都屏住了, 憋着鼻子问厉岁寒:你到了? 你还没到?厉岁寒笑了。 我马上,你那个, 你找个人少的地方等我,别买东西吃也别跟人说话,我一会儿就到了。陶灼交代他。 怎么了?厉岁寒奇怪地问。 陶灼不想厉岁寒刚落地就给他制造恐怖情绪, 学着刚才老妈的口吻, 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有新流感起来了, 就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再看手机,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的一切社交软件上突然充满了消息。 大学高中的同学群, 画室群, 家里的群,跟安逸闻野他们的群, 各个公众号,腾讯新闻微博话题新型冠状病毒的话题铺天盖地, 围绕着人传人这个重点, 大肆地增长着热度。 陶灼浏览了一会儿, 越看越茫然。 怎么还跟非典比较起来了, 这么严重么? 武汉昨天17例今天136例 华南海鲜市场 板蓝根板蓝根医用外科口罩或N95口罩 陶灼后知后觉地要去搜口罩,微信群里,陶臻突然圈出老爸老妈和他,发了条语音。 他打开听, 陶臻在转达陶且唯的话,说上个月她搬了一箱子洗手液消毒液什么的回家,里面应该有两袋口罩,让老妈这就去翻出来,出门就戴,还尤其叮嘱了老妈,陶且唯让她这几天别出去打麻将。 这条刚听完,陶臻又发了一条,这条则是专门说给陶灼的,让他要是有朋友同学从武汉回来,尽量别见面,也别吃饭聚餐。 老妈心虚地在群里回了两个惊讶的小黄脸表情,陶灼去点开陶且唯的头像跟她私聊,问她:姐,很严重么?我看有人说比非典还厉害? 陶且唯过了两分钟才回他,估计还在医院,背景音乱糟糟的,还有小孩子在哭,她语速飞快,带着些不高兴的抱怨:前阵子就有人说,但是又辟谣了,说那几个提醒的医生是造谣,还被抓走写了悔过书,说什么不存在人传人,就都没当回事。结果今天钟南山出来说人传行没事儿,小吴你先回吧,表给我钟南山都说话了你说呢? 老妈在群里一条一条的发语音,陶灼看着那些小红点,满脑子都是昨天卓晴晴的脸。 他顾不上埋怨小姑的瞎撺掇,刚要告诉陶且唯自己昨天和一个武汉回来的人吃了饭,卓晴晴的消息却先弹了出来。 卓晴晴:我是上周六从武汉回的家,我回来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武汉有肺炎了,但是我到现在为止没有感冒发烧一切都很正常,不管你是直接或者间接跟我接触都别怕别怕,我哪也不去了,一旦我有任何不舒服的迹象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是群发,回不过来了,谢谢各位关心和理解[祝福][祝福]) 她发了一长串,陶灼没心思细看,匆匆扫完整段话,看到那句群发时,没忍住笑了一声。 刚笑完,陶且唯又补了条语音说:不过也不用太恐慌,我看消息说主要是中老年群体,说来说去还是抵抗力的事儿,你记得让叔叔阿姨多注意。 这两条消息临时给陶灼喂了颗定心丸。 风刮得脸疼,他眯着眼朝车窗外看,今天天色很好,傍晚也红得透亮,前面就到机场了,接送口一贯的车水马龙,出来进去的人们也都行色匆匆一切如常,没什么人戴着口罩。 他决定先不管网上那些虚虚实实的,人都到了,还是先把厉岁寒给接了再说。 师傅,您方便在这儿等两分钟么?我朋友出来就走。陶灼勾着脑袋跟司机打商量。 他刚才一会儿发呆一会儿笑,接电话时还说了感冒、肺炎这样的词儿,司机从后视镜里警惕地打量他,你赶紧走都快刻上脑门儿了。 陶灼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毛衣领口拉了起来,像个忍者一样捂在脸上。 这人比我还怕死。 陶灼啼笑皆非,只好作罢。 在航站楼前下车,他也忍不住学着司机那样把毛衣拉起来,又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包住整副口鼻。 幸好今天穿了高领,陶灼边掏手机张望边心想,不然毛衣拉起来岂不是像个龟? 他给厉岁寒打电话,刚刚拨通响了两声,就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腰,右边太阳穴的位置传来温热的触碰,厉岁寒蜻蜓点水地亲了亲他,将他转过来。 怎么包得跟要偷地雷一样,他看着陶灼的造型就笑了。 陶灼被这一下搞得心神荡漾,心态不一样了,厉岁寒随便搞点儿什么小动作他都受用得要命,就是大庭广众的,有点儿不好意思。 还没顾得上脸红,厉岁寒一句话把他拉回到现实中。 你也拉上。陶灼立马朝后挪了一大步,瓮声瓮气地比划手势,让厉岁寒也把鼻子挡起来,又问:贝甜呢? 扔那儿了。你怎么了?厉岁寒疑惑地打量他。 肺炎,说是跟非典差不多,今天刚爆出来,我没来及买口罩。陶灼看着不远处有两个戴口罩的年轻人走过去,顿时又引燃了他的紧张感。 他看着厉岁寒没遮没挡的脸,简直比他刚才自己在车上还慌,屏住呼吸又上前一步,二话不说把厉岁寒的围巾拉高,胡乱缠了他满脸。 厉岁寒刚才看到了肺炎的新闻,等陶灼时还听到有人在讨论,但是都没太当回事,充其量当作腮腺炎或手足口病,还发生在外省。 他放任陶灼给他缠了个乱七八糟,围巾挡住他的半张脸,他弯着眼睛看陶灼,哦了一声:怕我传染你? 是怕我传染你。陶灼给厉岁寒绑完就又退开一步,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强调严重性,武汉都死好几个了。 厉岁寒的目光顿了顿,凝视着陶灼:你怎么了? 陶灼没有隐瞒,把昨天跟卓晴晴相亲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厉岁寒。 厉岁寒听了个大概就打断他,牵起陶灼的手嗯一声,说:先回家。 陶灼要躲,厉岁寒没松开,还直接将他的手揣进了大衣口袋里。 有人看我了!陶灼一边心跳一边要抓狂。 厉岁寒无所谓地笑起来,用眼角扫他:快死的人了,还怕被看? 陶灼惨叫:你不要诅咒我! 回家的路上被厉岁寒的态度影响,陶灼也从刚才那种自我恐吓的状态里跳了出来,回到市区他看来看去,街上的氛围都没什么变化,戴口罩的人一路上也没碰见多少,还基本都是挂在下巴上的年轻人,所谓的新冠似乎只在网络上沸腾。 他跟厉岁寒保持着偷地雷的造型说说笑笑,陶灼还假想了一下如果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最后几天要怎么过。 经过小区外的药房时,他们顺路进去买口罩,店员小妹除了脸上戴了层口罩,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厉岁寒要一包医用外科口罩,她说没有医用外科只有普通外科,厉岁寒说都行,陶灼还要了一大袋板蓝根,小妹麻利地给他们拿了。 直到他们转身往外走时,又进来一个大男孩儿买口罩,小妹一脸麻木地说:没了,最后一包刚卖掉,去别家吧。 我就是从路口那家过来的,一包都没了?那个男孩很不爽地说。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31) 一张都没了。小妹摆摆手。 陶灼和厉岁寒对视一眼,陶灼不由自主,又一次屏住呼吸。 新冠真的是在一天之内,拉响了全国的警钟。 那天晚上陶灼没有回家,他本来只想跟厉岁寒吃顿饭就走,厉岁寒洗澡的时间,他窝在沙发上看刷微博,接了齐涯一个电话。 等厉岁寒再出来,陶灼已经把他换下来的衣服全扔进洗衣机,一手握着杯板蓝根,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站在客厅中间愣着脸看视频。 怎么站着?厉岁寒问。 有个人只在武汉车站中转了几十分钟就确诊了,陶灼神色茫然地抬起头,有些语无伦次,齐涯他爸说武汉其实已经死很多人了,也感染很多人,但是压下去了,感染了治都治不好,昨天他们还搞百家宴邻市有三个确诊了,都有武汉接触史 厉岁寒正要转身去厨房看家里还有什么能吃的,闻言顿住了脚,转身朝陶灼面前走。 别别你离我远点儿!陶灼转身就朝墙角走,这次突然的疫情带给他的情绪和压力是叠加的,前面的舒缓很轻松就被网上的新闻又掩埋下去,我让我姐问问怎么测这个,明天我就去测,跟齐涯一起去。 要测现在就去。厉岁寒转身去卧室换衣服。 别别别!陶灼赶紧又转过来,跟在厉岁寒后面追了两步,我现在不行你等我缓缓,我不行我还没准备好,我 他嗓子都紧了,厉岁寒皱着眉停下来,转身看他,陶灼又朝后退了一步。 我觉得我没那么寸,但是万一陶灼张张嘴,心口空荡荡的直往下坠,又苦又沉。 他是个天生的乐天派,活了二十四年,还是第一次将死亡与自己挂上钩,原因还是如此的突然且未知。 都怪我妈和我小姑。陶灼突然一阵心烦,他转过身嘟嘟囔囔,感觉无比的郁闷和委屈,一口气把板蓝根灌下去,还踢了一脚沙发,瞎折腾什么啊,我还没活够呢,还没挣钱给她花就把我往坑里推,还让我赶紧回家吃饭,回家传染她?网上那个隔离的东西就是个大玻璃筒,人在里面绑得像个猪,动都动不了,我凭什么要去受这个罪啊 陶灼。厉岁寒没跟卓晴晴相过亲,虽然明白看眼下这架势,这个肺炎应该挺严重,他担心陶灼,却并不能想通陶灼怎么会吓成这样。 他只能先安抚他,过去把他扒拉过来,才发现陶灼的眼圈已经红了。 至不至于啊,厉岁寒没忍住笑了,刮刮他的红鼻头,那女孩儿都好好的,你瞎琢磨什么? 你离我远点儿!陶灼别着脖子往外推他,本来就气得难受,厉岁寒根本不理解,还敢来激他,跟她吃饭的是我又不是你,等我传染了你也跟着传染,咱俩一块儿死在你家,你就 他话没说完,后脖子倏地一紧,厉岁寒把他的脑袋捉回来,不由分说就在他嘴唇上吻了下去。 洗发水与板蓝根的气息湿漉漉地氤氲开来,有关新冠的新闻还在手机里严肃地播报着。 那就死。厉岁寒轻声说。他离开陶灼的嘴唇,又很缱绻地吻了吻他的鼻梁。 第41章 厉岁寒亲完他, 若无其事地将电视打开转到中央台,听着疫情专题的新闻播报, 转身去厨房做饭。 陶灼在原地站了半天才回过神,都不知道该感动还是生气, 只好红着脸大叫:真是够了!你自己去死!我还想活着呢! 厉岁寒大笑起来,让他去厨房自己端水果吃。 陶灼吃着水果跟家里说这几天不回去了,两分钟过去, 老妈老爸和小姑的电话轮着打过来, 把他接得焦头烂额 老爸老妈这老两口不在上网第一线, 身上多多少少也有着广大中老年群体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的自信,好像承认一下对时疫的紧张有多丢人似的。 陶灼费了半天口舌,先跟老爸说清楚现在的情况, 又冲老妈连吓唬带磨叽, 最后还发了个小火,才让老妈唉声叹气的同意他在外面隔离。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马上年三十了都。老妈忧心忡忡地问。 钟南山让我回我再回。陶灼心想还过年,我先能过去再说吧! 等到小姑的电话接起来, 开始语气还挺镇定, 和蔼地问陶灼怎么样。说着说着她就自责了, 直说姑姑真的不知道, 灼灼你别怕,听说这个只传染老年人的,要染也是姑姑先染。 陶灼自己慌得半死,结果还得反过来安慰小姑, 真是又气又想笑。 说到最后,他都没心力幻想自己感染后要怎么处理后事了,只叮嘱小姑别天天带着浩浩往外跑了,出门一定要戴口罩。 挂完电话他接着听新闻刷微博,关系不错的朋友同学都在互相发消息聊新冠,互相分享最新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各种消息。 陶灼看着网友们抱怨家里老头老太太一点儿不听话,晚上还要出去跳广场舞,苦中作乐地想被自己这么一吓,老爸老妈至少会老老实实的。 然后他将那些可怕的吓人的新闻,全都咻咻咻转发给厉岁寒。 他也不知道厉岁寒是真的不当回事,还是为了让他觉得放松,表现出不当回事的样子。 但这时候厉岁寒不当回事,只会把陶灼给吓死。 厉岁寒的手机一直在茶几上震,陶灼窝在沙发里用眼角偷瞥,除了自己不停的发消息,各种联系人和群也是排成了长队,中间还穿插着好几个电话。 陶灼从他接电话的语气里判断,有朋友的,也有工作室和合作伙伴的。 接完以后,厉岁寒的态度明显没有刚才随意了。 锅里煲着粥,他出来跟陶灼一块儿听新闻,一一点开陶灼给他发的链接,陶灼抱着个靠垫窝在旁边,连讲解带夸张地吓唬他。 电饭锅的提示音响起来,厉岁寒放下手机站起来,云淡风轻地说:买点儿口罩屯着吧。 陶灼舒了口气,莫名的还有点儿想笑。 他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厉岁寒的本性这就是个大尾巴狼,一天就会装。 哎。陶灼往前秃噜秃噜,伸直了腿用脚趾头蹬厉岁寒的膝盖窝儿,故意用眼角看他,后悔了没?怕了没? 嗯?厉岁寒反手捞住陶灼的脚踝,从上往下看他。 被我传染是不是得抓瞎?陶灼往回扥了两下,没成功,倒像被厉岁寒抓着脚拖了起来,你再过几天可就奔四了,妥妥的易感人群哦。 厉岁寒笑了,知道陶灼这是逮着机会要挤兑自己,用食指在他踝骨上叩了两下,说:有点儿亏了,是吧? 反正赚不到哪儿去,我得在你这儿吃上一星期的。陶灼胳膊一扬,仰在沙发上,像条赖皮虫。 那怎么办,不然你还是走吧,趁病毒还没反应过来。厉岁寒说。 行,你撒开我。陶灼憋着笑抖抖脚,在这儿多赖一秒我都不是人。 厉岁寒保持着这个倒拎人的动作看了陶灼好一会儿,突然把他膝盖一折,另一只手撑着沙发靠背,整个人就这么俯了下来,停在陶灼上方。 陶灼的眼皮哆了一下,眼珠子朝旁边滑开。 你怎么厉岁寒欲言又止。 我怎么?陶灼的眼珠子又斜回来,离我远点儿啊,别老想着占便宜。 厉岁寒被他逗乐了,松开陶灼的脚腕,朝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起身走了,说:饿了,先吃饭。 陶灼抹抹鼻子坐起来,抿嘴偷笑半天,还在沙发上颠了两下。 他知道厉岁寒想说什么,肯定想说,怎么他去一趟新西兰回来,自己态度都从根儿上大转弯了。  陶灼不打算告诉他,元旦那天就打算等厉岁寒回来就跟他好好在一块儿,他觉得现在他们像以前那样你来我往的耍贫挺有意思。 况且新冠说来就来了,明天和意外真的不知道哪一个先到,他是真不想到死都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 生死跟前儿,别的什么拒绝来拒绝去,你追我我追你,过去现在的都算个什么事儿啊。 陶灼跟在厉岁寒身后溜溜达达,在餐桌旁捏菜吃,突然想起来,问他:你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啊?家有口罩么? 厉岁寒过了会儿才嗯一声,端着粥碗出来:吃完饭打。你用筷子好好吃。 陶灼接过筷子,又说:你买那普通口罩别戴了,明天让我嫂子带点儿好用的来,她那儿肯定不缺这个。 不好说。厉岁寒明白了这次肺炎的严重性,分析事情就理性起来,都备着吧,如果真像非典一样传染开了,全国连醋都能抢空,还买不空口罩么? 也是,我刚还贡献一大袋板蓝根呢。陶灼想起平时网上有抢醋抢盐的新闻,他还当个乐子看,原来事情真撂到自己头上,平时多能叭叭的人都逃不过那股恐慌与紧张。 但是20号那天晚上他们确实想不到,全中国的口罩真的会在短短几天之内脱销,即便价格也随着疫情的扩散而水涨船高,即便几片普通口罩被炒到一百多块。 当时他们嘴上这么说,仍然选择了先安安稳稳吃饭。 毕竟这会儿已经将新冠大概了解了,心态相对平和了很多,吃了饭就各干各的一个回沙发继续刷微博,另一个去厨房刷碗。 陶灼在沙发躺好,陶臻估计是刚到家,知道自己自行跑外面隔离了,一个电话就打过来骂人,让他赶紧老老实实回家。 小陶姐要被你气死了,都说了主要传染中老年中老年,我回去干嘛啊,你们还能吃下去饭么?陶灼真是万万想不到,反对意见最大的竟然是他一向通透的亲哥。 陶臻叹了口气,问清楚陶灼在哪,跟谁在一起,要去给他送口罩。 陶灼让他省省,别瞎跑乱折腾,他们已经买了,还买了一大包板蓝根。 你让我嫂子多注意吧,她在医院现在不得跟个毒窟似的?陶灼夸张地说,还有你的店,哥,是不是得先关门啊? 不提还好,提完这两件事,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出来陶臻有多烦躁,他让陶灼有任何情况都第一时间联系他,直接挂了电话。 陶灼聊完自己这边,支着耳朵一听,厉岁寒也在打电话。 语气不冷不热的,还没有跟他姐夫说话有起伏,陶灼觉得还没听见他说三句话,就没动静了。 聊完了? 等了会儿,他听见打火机啪的一声,跟着,抽油烟机也开了。 陶灼没出声也没去问,厉岁寒抽完烟直接卫生间洗漱,再回到客厅,他问陶灼:睡么? 嗯?陶灼眉头一动。 困了,睡觉吧。厉岁寒说。 哦,闹时差了。 陶灼点点头,假正经地问:那我睡贝甜房间? 厉岁寒嘴角一扯:你睡帐篷里? 陶灼刚想说那不是还有床么,厉岁寒已经直接伸手,把他从沙发上捞了起来,搂着他搓了搓背,哑声说:陪我吧。 时隔两年,陶灼用厉岁寒的浴室洗了澡,穿着厉岁寒的睡衣,跟厉岁寒睡在一张床上。 等他躺好,厉岁寒直接抬手关了灯,黑暗与怀抱便一齐裹了过来。 陶灼以为自己会很紧张,结果厉岁寒说睡觉竟然真就是睡觉的意思,将脸往他颈窝里一埋,呼吸就渐渐平稳了。 黑暗将时间揉碎,陶灼回想着他与厉岁寒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的点滴,突然有种很恍惚的感觉。 当年的自己打开门,见到厉岁寒的第一眼,怎么会想到往后的这么多年,他就一头栽在这个人身上了呢? 陶灼睁着眼想了会儿,轻轻摸了摸厉岁寒的耳朵。 好玩么?厉岁寒突然懒懒一笑。 你没睡啊?陶灼轻声问。 酝酿到一半,感觉有人偷摸我。厉岁寒没有动,搂着陶灼闭着眼说。 你就会在这方面不要脸,从来就不能想点儿有用的。陶灼胡乱搓他的头发。 厉岁寒任他揉搓,搭在陶灼腰上的手轻拍了拍,像在哄小孩,随口嗯了声,问:你在想什么? 我刚才在想,这个人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主动把烦心事说出来吧。陶灼说着,又揪了一下厉岁寒的耳朵。 厉岁寒拍他腰的手停下来,陶灼没像之前一样试探着继续追问,反过来学着厉岁寒刚才的动作,拍拍他的背。 厉岁寒将陶灼往怀里又搂了搂,毫无预兆地说:想知道我和黎洋为什么分手么? 啊?陶灼在黑暗里睁圆了眼睛。 不得了,这回诈出个大的! 这还是厉岁寒第一次主动跟他提起黎洋呢! 想想想!一直都想,他一骨碌翻起来,把厉岁寒身上的被子扯过来抱在怀里,踢厉岁寒的腿:来,快讲吧! 第42章 他的反应太直接了, 厉岁寒看他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没忍住笑了笑。他枕着手臂半靠半坐, 曲起一条腿给陶灼倚着,另一条腿长长的伸直, 斟酌着这个话题的切入口。 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即将开口,陶灼有心等厉岁寒主动,但他实在太好奇了, 有关厉岁寒和黎洋, 他想知道的何止是分手? 他半提问半引导地问:你们在一起多久? 厉岁寒想了想, 说:断断续续有五年吧。 哦,五年。 陶灼先在心里对这个已经很漫长的数字撇了撇嘴,算算时间, 他说:那不就是你大二去给我当家教的时候? 没等厉岁寒回答, 他立马又将重点放到断断续续上去,接着问:为什么是断断续续在一起你们经常分手么? 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陶灼简直停不下来, 你们怎么知道的互相是不是直男?你们有没有一起去过澡堂?会不会洗着洗着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32) 你厉岁寒无奈又好笑。 好好,你说, 你说, 我不问了。陶灼忙举手示意, 他把被子抖开罩在脑袋上, 期待地包住自己。 厉岁寒只好从头开始回答陶灼的问题,他说:是在画室认识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弯不弯,他自己也不知道。 啊。陶灼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歪在厉岁寒腿上点点头。 与陶灼当年脑子一热,在学校旁边随便找了个画室就去了不一样,厉岁寒高中时的画室是槿市最好最大的机构,响当当的名头,九大美院的合格证每年能刷满两面宣传单。 这种画室全国排得上号的也就那几家,除了本地人,每年都有五湖四海的学生背着画具过来报名集训,交上一笔数额不菲的学费,吃住都在画室,没日没夜的画,目标定在最好的那几所学校。 黎洋就是其中之一。 厉岁寒还记得他高二暑假刚来时的模样,那时候厉岁寒算得上是画室的老人了,他从高一没事儿的时候去上课,到了高二就从普通班被分去了美院班学生太多了,一两千人,头部班级的名额必须紧着最有希望的那些学生。 美院班又大部分都是复读生,复读一两年的有,两三年甚至四五年的也有,基本功都足够扎实,只差艺考时稳定的一哆嗦。平时画累了,他们就去普通班转着玩儿,看看新一届的水平,普通班的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他们顺便给新人讲讲画。 有些老油子喜欢给新人讲画,有成就感,厉岁寒不喜欢。 被关系不错的朋友喊去帮着看看画说说问题,他会认真提,其他没关系的人他懒得张嘴,也没兴趣看,潜意识里觉得跟他没关系。 黎洋刚来的时候没有朋友,确切地说是不去交朋友。 他不是来自那些大城市,可能四线都没到,厉岁寒第一次听他说是哪里人时,脑子里甚至对这个陌生的地名毫无印象。 普通的城市普通的家庭,家里虽然能供得起他来画画,但压力也同样实打实,学费上花大钱,吃穿用度上就会下意识节省。 刚来的时候别人喊他去买住宿用的新床品,他不去,家里带了。 晚上画画到半夜,别人喊他出去撸串儿或订外卖,他跟着定了一次炒饭,花了三十五,再喊他他就不吃了。 一周休息一天,同样是外地过来的同学们一块儿出门逛逛,买买衣服,他拒绝了两次,第三次别人也就不叫他了。 黎洋不可能不在意,穷是最藏不住的事,一群半大学生远离父母住在一起,都是最臭美虚荣爱面子的年龄,同寝室里有心无心的一句话他也忍不住多想,索性就成了个独行侠,每天只管自己的画,做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厉岁寒那天经过普通班某个教室,被几个男生缠着闹了会儿,助教卷着书筒过来抽人,冲厉岁寒咆哮:你!重点的别来扰乱这几个准复读生的军心!要么给我帮忙,要么赶紧滚!把书柜上两本半身像拿去给老李! 普通班一阵骂骂咧咧,厉岁寒笑着做了个告饶的手势,去拿书。 他知道助教说的是哪两本,上周老李买书之前给他们看过,但是看了一圈没找着,正想直接走人,黎洋坐在靠近楼梯那边最稀稀拉拉的一排学生里,刚反应过来他在找书,喊了一声:不好意思,在这儿。 厉岁寒转头,先看见的是他右眼睑下方一圈发青的灰印子。 我第一眼看他以为他被人打了。厉岁寒说,坐在拐角,头发半长不短没个型,一脸阴沉沉的,白得发青,也没人跟他说话。 是铅灰吧?我以前容易蹭鼻子上,动不动鼻子就黑了。陶灼听得入神,挂在厉岁寒腿上朝自己脸上磨棱着比划,黎洋以前竟然是这样的性格。 嗯。厉岁寒笑着夹夹他的鼻头。 厉岁寒见他没有要起身送过来的意思,就走过去拿,黎洋就干脆连身也没起,直接把书朝厉岁寒面前一举。 厉岁寒看他一眼,本来不想说话,离近后发现这个人的五官竟然很好看,就点了点自己的下眼圈。 嗯?黎洋没明白,表情瞬间从清清冷冷变得有点儿愣。 脏了。厉岁寒说。 说完他把书接过来,扫了眼黎洋的画板,直接走了。 黎洋那时候的素描还说不上有多好,但他有着在新生里很出挑的优点放。 他有着天生的全局观,黑白灰看得很明白,该铺大关系的时候就是大关系,先把三个面分开;深入塑造的时候脑子也很清楚,不会盯着一小块画面死抠;该黑的黑该白的白,该突出的地方突出,该笼统的地方就笼统,绝不会在没意义的画面里浪费一笔,大刀阔斧,明明白白地追求最跳的视觉效果。 这是一种画面意识,听上去很简单,有的学生画一万张画也不明白,对黎洋来说却是他的本能。 五年后他们分手时,厉岁寒回想起他们见到的第一面,心想,这种本能大概才是他们会分开的根源。 当时他想不到后面这些事,他看那眼黎洋的画想到的只是,这人早晚会去美院班。 但黎洋第一次出现在美院班,却不是被画室调过去的。 男生之间基本上说过话就算认识了,之前厉岁寒没注意过这个人,不认识的人他都当空气。 认识以后偶尔迎面碰上,他们会打个招呼,一开始是厉岁寒主动,后来黎洋估计觉得这人不会拉他去买东西吃饭,就也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画室晚上十点放学,厉岁寒一般会画到十一点半,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那天他戴着耳机从班里一出来,看见黎洋在走廊靠墙站着,一只手攥着瓶水,另一只手举着手机,一会儿举近一会儿离远的看。 厉岁寒发现他每次看见这人的关注点都很歪,之前是脸上的灰,这次是黎洋侧面看过去线条很漂亮的脖子。 但他已经对自己的性取向很明确了,所以很坦然,朝黎洋吹了道口哨。 黎洋转脸见他走过来,从墙上站直,脸上露出半生不熟时最典型的微笑,有点儿腼腆,没话找话地问:你画完了? 啊。厉岁寒答应一声,注视着黎洋的眼睛,语气既不疏远也没有刻意亲密,只问他:找我? 想找你看看我的画。黎洋直接把手机递给厉岁寒。 厉岁寒笑笑,没说什么,接过手机一张张划拉。 最近觉得有点儿瓶颈,画着画着就没思路了,像握着别人的手在画画。黎洋跟他一起勾着脑袋看手机,轻声向他解释,那天你说完我画得脏,有了点儿头绪,今天感觉又乱了。 什么?厉岁寒抬眼看他,不知道是自己理解错了还是黎洋理解错了。 黎洋学他上次的动作,在自己颧骨上点了点,然后就着厉岁寒的手飞快滑了几下手机,说:就这个脸,这是你说完我改了以后的。 厉岁寒还没听完就朝墙上一靠,看着黎洋笑了起来,心想这人的眼睛长得清清亮亮挺聪明,一画上画怎么还有点儿呆。 笑什么?黎洋下意识想把手机拿过来,以为厉岁寒笑他的画。 你那天回去洗脸了么?厉岁寒问他,没等到第二天睡醒才洗吧? 黎洋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跟着厉岁寒一块儿笑了,搓搓脸轻声说了句靠。 去你那儿看吧。厉岁寒把手机扔回黎洋怀里,隔着手机看不出来,滤镜把老头儿的脸都磨糊了。 行。黎洋接住手机点点头,领着厉岁寒去他教室。 教室有认识厉岁寒的人见他进来就喊,让他快来给自己改画,厉岁寒说先跟黎洋申请,直接在他画架前坐下。 你的意识没问题,只是急了,太想得到效果。他在黎洋的笔盒里拨了拨,从一堆长度尴尬的笔头里捡了根最长的出来,在黎洋的画板旁边写了几个字。 人的脑袋不是个球,你可以用方体的意识去做关系,但在黑白灰关系已经做够的情况下,能把你的画面质量跟其他人拉开的是深入和细化。厉岁寒把铅笔扔回笔盒里,朝黎洋招招手,让他低头,并起两根手指在他颧骨上转过去,看范画感觉不到就回去摸自己的脸,骨头的走向、起伏,笔触跟着结构走,就像我的手。 黎洋第一次遇见说着说着画还上手的,弯着腰杵在厉岁寒面前愣了半天,身后有人笑着大喊厉岁寒干嘛呢干嘛呢,他才嗯一声匆匆站好。 顶着颧骨上一道新鲜的铅灰,他盯着自己的画板抿了会儿嘴,点头说:懂了。 你是够快的。厉岁寒拍拍手站起来,怎么谢我? 这就得谢啊?黎洋突然笑了,他笑起来很鲜活,五官漂亮所以显得张扬,跟没有表情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不然谁提醒你晚上洗脸。厉岁寒嘴角一牵,把黎洋从刚才就一直攥在手里,却没开过封的那瓶水抽走了。 第43章 陶灼听到这里, 没忍住一嘴的酸水,朝厉岁寒膝盖上咬了一口。 还听不听了?厉岁寒好笑地看他。 听!继续。陶灼又给他揉了揉。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 厉岁寒和黎洋的关系反倒没什么印象深刻的转变。 画画归根到底是一项线条与颜色的重复运作,尤其对于现在艺考模式下的应试班而言。 整整一年日复一日张复一张的积累, 对于没天赋的人来说是受罪;不能真正去画想画的东西,对于能力足够达线的人则是机械。 这样机械又重复的日子里,随着艺考一天天逼近, 除了一块儿研究怎么让画面在成千上万的考卷中被看到, 谁也没多余的心思往其它方面想。 况且黎洋是个直男, 厉岁寒偶尔逗他一下也就只当逗个闷子,一开始并没打算往深了发展。 后面就是是陶灼所熟悉的一系列流程,联考、校考、回学校上最后几个月的文化课、等各个学校的合格证、准备高考填志愿。 有些人在整个艺考月能考十几二十多所学校, 毕竟考得多机会就多, 但厉岁寒只考了四所,三所美院, 所独立院校保底。 他对于自己能上什么学校一直心里有底,最终收到录取通知书时也就没多激动, 倒是比较替黎洋高兴。 用黎洋自己的话说, 他就是冲着考美院来的, 如果滑档, 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再来一年。 厉岁寒,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黎洋在他家里给厉岁寒打电话,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半年没见了。 想我了?两个月后见。厉岁寒笑着说。 等我过去请你吃饭。黎洋说。 厉岁寒哟了一声, 黎洋哈哈大笑起来。 黎洋的专业是移动媒体,严格说来也属于厉岁寒所学的实验动画门类,但是上的课不一样,从教学楼到宿舍楼全都是分开的。 在槿市一年的集训生活到底还是磨练了黎洋不少,他再来到大学宿舍,就不是高二暑假那个拘谨的愣头青了。 他知道槿市的物价,知道最知名的那些景点都在哪几个主区,知道学校附近有什么经济实惠的饭店,在新室友们面前表现得像半个槿市人。 最重要的改变是,他学会了更加妥善地花钱,避免将自己的拮据和自卑过于暴露,还跟厉岁寒学着怎么穿衣服,姿态拿捏得从容又漂亮。 就像他在集训那一年里无意识地去依靠厉岁寒,室友们遇到些大事小情,也会问他的想法意见。 黎洋喜欢大学自由的新环境,喜欢变得越来越好的自己,最喜欢的还是有个像厉岁寒这样优秀的朋友。 他可以在其他所有人面前随心所欲地转换各种状态,张扬的凌厉的高冷的优秀的,但在厉岁寒面前,他还可以是那个抠抠搜搜,有点儿轴的自己。 无聊了第一个想到的是厉岁寒、想出门玩儿了去找的是厉岁寒、心里对什么选班干部选优秀学生之类的事感到不满,或者作业被系主任说了却不能理解等等等这种不好跟其他人说的话题,他想到的人都是厉岁寒。 反正厉岁寒对他总是有时间,几乎就是有求必应,只要他去找,就带他去玩儿去吃东西,听他说那些同学老师之间狗狗搜搜的烂事儿破八卦。 其实有时候黎洋自己说着说着,看厉岁寒耷着睫毛似笑非笑的侧脸,会突然对自己感到一股不满,觉得他和厉岁寒之间的层次就是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关注点上拉开的。 但是厉岁寒从来没有嘲讽过他,也不做别的评论,他只是听,等黎洋说完,就随手给他一杯饮料或者什么小玩意儿,说:舒服了? 厉岁寒吸引人的地方,与他对人表现出来的好一样,都在于润物细无声。 舒服了。黎洋笑着接过来,随口说:跟你在一块儿老弄得跟谈恋爱似的,不然你从了我吧! 厉岁寒扫他一眼,眼睛里只是笑。 等等!陶灼心口一突,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紧张地问厉岁寒:你俩不会你不会是下面那个吧? 厉岁寒: 我靠,陶灼咽咽口水,紧张地瞟向厉岁寒的某个部位,我好像不太能接受你被 厉岁寒都懒得跟他多说,直接捞过陶灼的手往自己那里一按:你觉得呢? 陶灼脸一红,人对喜欢的人这方面的好奇和欲望根本拦不住,他有点儿想多摸摸,又怕好不容易套来的话题被打断了就没了,只能赶紧催厉岁寒:快点讲快点讲。 黎洋和厉岁寒在一起以后,有一次跟厉岁寒分析他变成基佬的心路历程,说自己完全就是被动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就是那截长堤厉岁寒是那头蚂蚁,完全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拱弯了。 他们确定关系那天特别的风平浪静,正值梅雨季,整个校园一连几天都湿哒哒懒洋洋,黎洋把手腕扭了,不想出去洗头,厉岁寒看他一只手折腾得费劲,就摁着他的脑袋帮他洗,洗完往他脑袋上罩一条大毛巾就搓。 你洗狗呢?黎洋被蒙着脑袋,胡乱挥手要把毛巾夺过来,跟厉岁寒的手碰到了一块儿。 厉岁寒松开毛巾让他自己擦,黎洋从乱蓬蓬的头发底下看他,突然问:厉岁寒,你怎么不谈恋爱?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33) 跟谁谈?厉岁寒靠着门框看他。 你是不是,黎洋顿了顿,还是问了,不喜欢女孩儿? 一个人可以在刚认识的时候对你好,可以在有目的的时候对你好,黎洋不是没情商的人,正相反,他比谁对于情绪的感知都灵敏,之前不提只是不想提罢了,既然提出来,那就是他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不会因此而疏远或改变对厉岁寒的看法。 嗯。厉岁寒也没有主动说过,但黎洋问了,他也不打算隐瞒。 哦。黎洋笑笑,继续擦头发,我就说呢。 说什么,厉岁寒说,要跟我谈恋爱? 好啊。黎洋看向他。 谈不谈恋爱对于他们的相处模式也没什么变动,本来厉岁寒对黎洋就好,从朋友变成男朋友,只不过可以好得更加直接和亲密。 陶灼所好奇的断断续续,是他们恋爱过程中的五次别扭。 第一次是在一起两个月的时候,黎洋的生日,厉岁寒妈妈的娘家有老人去世,他要陪老妈回去,时间错不开,就提前一晚带黎洋去吃饭。 饭间很愉快,问题出在第二天,黎洋生日当天,他收到厉岁寒让花店送去一大捧满天星,和一瓶男士香水。 他搜了香水的价钱,又给厉岁寒打电话问他花的价钱,厉岁寒说了个折半的数字,让他不要算这个,过生日,收着开心就行了。 黎洋跟他开几句玩笑,最后还是没忍住说:其实真的不用送花,我一个男的,也不喜欢自拍也用不上 厉岁寒在电话那头笑笑,说知道了。 那次准确来说算不上闹别扭,而是两人在一起后,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花钱观上的差别。 第二次是黎洋兼职的画室给工资出了问题,少算了六十块钱,厉岁寒说算漏了吧,可能哪天打卡没打上,跟他说一声。 黎洋纠结了一会儿,说还是算了。 怎么了?厉岁寒奇怪地看他,你该得的钱,嫌丢人? 要是一两百还好张嘴,六十块钱黎洋摇摇头,算了。 厉岁寒觉得他这个思路很自虐,黎洋又解释了两句,突然很烦躁的皱皱眉,说:别问了,跟你说不明白。 这六十块钱确实是个尴尬的数额,连着一星期两人都刻意规避着这个数字,到了儿黎洋也没去要。 第三次是厉岁寒的生日,黎洋给厉岁寒买了一件外套,是他自己平时不会买的牌子,价位跟厉岁寒在他生日时花的钱差不多。 他每个月家里给多少生活费,花多少钱,兼职赚多少钱,厉岁寒心里有数。他明白这是黎洋在表达付出上的对等与自尊,但让厉岁寒觉得有些心疼。 你穿比我穿好看。他更想让黎洋把这些钱花到自己身上,很仔细地把表情和语气都做到最自然,说:你穿比我穿好看,自己穿吧,我每天还能欣赏。 黎洋看他一会儿,把外套脱下来,笑了笑说:我有衣服,你不喜欢就随便扔哪儿吧。 第四次是他们本科毕业后一起租房子,厉岁寒对生活质量一向有要求,在租金合理手头也不缺钱的情况下,他会选择各方面条件最好的房子。 但黎洋想选便宜八百块的二手转租房,没有阳台,客厅背光。 就当是迁就我,这八百块我来掏,行么?厉岁寒说到最后已经顾不上去迁就黎洋的自尊了,几乎要举手投降。 我不是不舍得八百块,咱俩摊开了一人也就四百,我是觉得没必要多花这个钱,有没有阳台向不向阳很重要么?虽然远一点但是地铁直达学校,根本不是问题,黎洋也是真的不能理解厉岁寒,你又不在这儿住一辈子,这么挑做什么? 厉岁寒没再跟他多说,直接去把房子定了,本来想着生米熟饭,黎洋也就不挣扎了,没想到这一手差点儿直接炸了锅,黎洋一怒之下行李也不要了,直接说分手。 最后折腾了半拉月,还是去了那套没阳台的背光房子。 怪不得你当时住得那么远。陶灼听到这里脸都苦了,后槽牙带着太阳穴发酸,简直是不能理解,黎洋看起来也不像这么,那个的人啊? 他不是抠,也不是别的什么,厉岁寒的手一下下拨着陶灼的头发,沉吟道,他很上进,学软件报提升班比谁都舍得花钱,是觉得钱必须花在刀刃上。这些事没法去评判对错,只能说我们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不同,观念也不同,所以关注问题的重点和角度不一样。 也是。陶灼点点头,你给我买东西我就从来没想过要用等价补回去我怎么那么那个? 因为你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购买自信,厉岁寒笑了,你收到礼物是快乐的,送礼物也是快乐的,没有那么多顾虑。 而且对我你没必要那样。他看着陶灼说。 第五次呢?陶灼问,是我在二师兄看见你们那次么? 厉岁寒想了想,说:可以这么理解。 第五次已经不是闹别扭了,是一场漫长的分手。 对于从出柜到被家里暴力反对,厉岁寒不想回忆太多,他简单地陈述了前因后果,陶灼才知道,一开始两人都没打算刚毕业就出柜,黎洋是回老家时不小心被妹妹翻了手机,告诉了爸妈。 厉岁寒不想让黎洋一个人承受压力,就也选择跟家里说了。 他在槿市被爸妈冷暴力的时候,黎洋家里也闹得鸡飞狗跳,黎洋的老爸是真的想把儿子往戒同所里送,咨询电话都打完了,把黎洋往车上摁的时候,黎洋红头胀脸地说爸我错了,我跟他分手。 厉岁寒接到分手电话时,很神奇地并不觉得特别惊讶伤心。 他潜意识里一直有种感觉,黎洋不能真正地跟他走到一起,因为他放不下又想攥紧的东西太多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分开,对于厉岁寒来说也是一段能笑着回忆的恋爱,陶灼看到他们在学校后街吵架那天,却是他们在观念上真正的爆炸与疏远。 那天是黎洋最后一次去收拾东西,他毕业后没有考研,在一个小公司里做后期,老爸要回他老家,要给他找女朋友,看着他变正常。 他叫厉岁寒出来告别,厉岁寒陪他回学校联系物流运走寄放的行李,再从他们相处了四年的地方走过时,黎洋没忍住对厉岁寒说:其实我们没必要真的分手,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咱们还跟以前一样瞒着家里不行么? 瞒不住的时候呢?厉岁寒反问他。 他以为黎洋是想再重新跟家里坚持,没想到黎洋却说:其实就算我结婚你也结婚,也不影响我们的关系,对不对? 什么?厉岁寒皱皱眉。 但是很多同性恋就是这样的,本来就都很难了,你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跟家里过不去?黎洋着急地跟他解释,我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不能真的不结婚,不能把我爸真的气死吧? 厉岁寒面无表情地看他。 黎洋被他看得难堪,口不择言道:你也有爸妈吧厉岁寒,你舍得让你爸妈为你受罪?你能不能别别这么理想主义,这么幼稚? 漫长的沉默后,厉岁寒对黎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黎洋,我曾经很喜欢你。 第44章 分手之后, 家里的态度也好,我自己的心情也好, 各方面原因吧,经济彻底独立之前, 我确实没什么心思谈恋爱。厉岁寒轻轻呼出口气,看向陶灼,不是放不下黎洋, 是我打心底里不想谈。 而且, 既然分手了, 那对我而言就是过去了。愉快也好,不愉快也罢,我总觉得没有必要拎出来到处说, 这是对他和那段感情的尊重, 也是对我自己。他又说。 所以每次你问我黎洋的事,问我们怎么分手, 怎么追他,把你自己和他一起比较厉岁寒的眼角有些疲惫,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你们不一样, 陶灼, 你就是你, 他也就是他,真的没必要放在一起比较。他刮刮陶灼的脸,明白了? 陶灼听到黎洋最后的态度,本来只是诧异和恼火, 再听厉岁寒这些话,陡然就感到了委屈。 不是为自己,是为厉岁寒。 你谈的这是段什么啊。他一张嘴就觉得一股子闷气往喉咙口挤,梗得鼻子发酸。 早知道不问了,我宁愿你谈了个天仙,谈得幸福美满最后被王母娘娘划拉道银河给强行剥开,听完我顶多也就酸几天。陶灼眼圈都烫了,结果你谈了个什么?折腾五年,到头来是你自嗨呢?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厉岁寒好笑地看他。 陶灼是真难受,憋屈得难受。 他没能赶上的厉岁寒最无所畏惧的五年被黎洋捡去了,结果到了最后反手给厉岁寒喂了一口屎。 陶灼不是厉岁寒,没那么大的胸襟去包容理解厉岁寒的前任,他就是生气,替厉岁寒觉得不值,心疼他,也想回头锤两拳那个总揪着黎洋不放的自己。 黎洋家在哪,他一拽被子就要下床,我去传染他! 哎,神经病。厉岁寒真是被逗乐了,拦腰把陶灼捞回怀里。 陶灼郁闷了一会儿,抓抓脸又说:所以你因为黎洋最后那一出懒得谈恋爱了,但是因为我,又从不想谈恋爱的状态里跳出来了? 当时不想谈所以把我给拒绝了,结果两年后再见着我,发现心里还是喜欢我。陶灼把脚丫子翘到厉岁寒膝盖上,所以我对你来说一直就是不一样的,是吧? 厉岁寒笑了起来,觉得这样洋洋得意的陶灼很好玩儿,很讨喜。 他嗯了声,说:终于不再往歪了琢磨了。如果那天看电影没遇见你,我现在还是不会跟谁谈恋爱。 人啊。陶灼晃晃脚,彻底地呼出口气。 那你上次说他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最后一个关于黎洋的问题上次我问你黎洋这两年找没找过你,你说找过,那他是又来跟你提那种要求了? 不是。厉岁寒抬手从陶灼脸上捻下来一根睫毛,语气毫无起伏,他要结婚了,跟我说一声。 陶灼: 陶灼简直要被气吐血了。 其实你也有点儿怕我变成黎洋2.0吧?他刚曼妙起来的心情又郁闷了,拨拨眼前厉岁寒的衣领,抠他的锁骨,怕我遛你几年,最后到年龄了把你扔一边儿结婚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换成他是厉岁寒他也不想谈恋爱了,真没劲。 厉岁寒没说话,从鼻腔里笑了笑,摁住陶灼作乱的手。 其实黎洋说得也没错,他告诉陶灼,很大一部分同性恋确实是这样,表面过着正常人的生活,私底下约着解决欲望。 不累么?陶灼光听着就觉得烦。 也许在面对自己、自己的家庭,和面对父母之间,更多人害怕面对父母,厉岁寒说,最后的结果是三方都很累。 陶灼抬眼看他。 厉岁寒想了想,说:比如我爸。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陶灼都有点儿怕了,忙诚恳地告诉厉岁寒,我的本意是觉得,心里有事儿说出来,两个人一块儿说说话比一个人闷着舒服,然后也能更了解你。但是如果你不喜欢这种排解的方式,说出来还得受二茬罪我也是最近才真的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以后我不会逼你多说了。 没有,厉岁寒的眼睛温柔地弯了弯,我只是不太习惯,平时光分析别人,说到自己得酝酿一下。 陶灼咧嘴跟着他笑。 我家主要的反对在我爸,我爸比黎洋的爸好一点儿,好歹没把我往戒同所里扔。厉岁寒简单地说,他就只是反对,很执着的反对。 怎么说都不听?陶灼问。 厉岁寒嗯了声:他以前待部队,从精神到腰板都直成一块钢,烦这些,烦也不避讳,每次跟他说点儿什么,最后话题都要往这上面拐。 那也还好,没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他就还愿意给你当爹,也认你还是他儿子。陶灼说。 他心想反正你也做到经济独立了,平时被家里呲儿几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也不是大事儿。 比如晚上我给家里打电话,让他和我妈注意肺炎,他先问我贝甜送回她爸那儿没,厉岁寒神色里的疲倦又浮现出来,然后跟我说,是他让那边来要的孩子,让我变正常之前少跟他外孙女接触,别回头受我的影响,也长废了。 陶灼: 这哪是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话啊! 陶灼要抓狂了,老头儿不愧是混部队的人,这都恨不得直接怼着厉岁寒的心窝子开枪了! 受不了,你别理他!这什么爸啊,仇家吧?陶灼痛苦地甩甩头,现在厉岁寒想说他都不想再多听了。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厉岁寒为什么不爱说自己,一个是前任,一个是爸爸,这种来自最亲近的人伤害,本身就是一团让人无法发泄的憋屈和无奈。 他一翻身骑上厉岁寒的腰,严肃地说:厉岁寒,你以后想着我就行,前面那些烦心事都是为了兑奖兑个我,从现在开始,你捡着宝了。 厉岁寒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然后他拉过陶灼撑在他胸口上的手,啄了啄他的食指。 十指连心看来是真的。 陶灼从手指头带着脚趾头,一块儿往心口上突突地发酥,他就着手摩梭厉岁寒的唇峰和鼻梁,突然小声说:我哽了。 厉岁寒朝他张开胳膊。 陶灼往下一趴,伏在厉岁寒身上动了动,鬼祟地问:感觉到了么?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34) 不等厉岁寒说话,他回手一探,又嘿嘿笑起来:你也哽了。 不哽就出问题了。厉岁寒说。 陶灼近距离凝视他一会儿,觉得厉岁寒现在这样懒洋洋又危险的模样很性感。他偏偏头,在厉岁寒嘴唇上蹭蹭,跟他额头抵着额头。 厉岁寒箍上陶灼的腰,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脊柱线一路滑到鼙鼓。 做么?陶灼声音小得像是在别人家做贼,期待又紧张,你教我。还有精神么? 厉岁寒嘴角一抬,轻声说:你会死的。 陶灼从里到外都沸腾了,他学厉岁寒说话,红着脸跟他接吻:那就死。 之后的两三天,陶灼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了末日乐园这个词。 他像任何一个刚开了荤腥儿的愣头青一样,惊奇又新鲜,简直是念念不忘,厉岁寒这些年一心奔事业,也过得清心寡欲。这个不能出门的年假,两人几乎要长在一块儿。 陶灼在床上被凿得又叫又哭,等厉岁寒下了床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他还得挂着他。一边哼哼屁股疼一边跟他走来走去,看厉岁寒开个冰箱切个菜都觉得那什么味道十足,粘在他身后动手动脚。 可一旦拿起手机,网上有关新冠的那些消息铺天盖地,形势在疾速地加剧,最初的混乱打得各方都措手不及,越来越可怕的动态看得他直觉得窒息。 各省开始爆发病例,潜伏期从一星期延长到十四天 武汉封城了 太好了火神山开建 这病毒从眼睛里也能进入,还他妈能在空气中停留半个小时 湖北省外也有人死了 陶且唯果然如先前厉岁寒所言,也拿不出多余的口罩来,自己都紧缺。 陶灼只好守着点在网上跟风抢口罩、抢护目镜、抢医用手套和连花清瘟,还发动安逸与齐涯一起抢。 结果抢了一大圈,一开始几个人还打着电话欢呼都抢到了,没多久他慌着脸对厉岁寒说,物资都要紧着提供给疫区,那边快不够用了,现在能买到的都是假口罩。 咱们口罩还有么?我给附近药店打电话都卖空了,你别出门了,咱们在家囤粮吧。陶灼焦虑地说。 厉岁寒给老姐打电话,结果新西兰也限购了,一个人只能买两张。 够用,你别吓自己了,我在呢。厉岁寒安抚他一会儿,打了几个电话,换衣服出门。 陶灼特别想跟他一起,但是厉岁寒不批准。 虽然就算口罩充足,陶灼也不打算出去吓唬自己嚯嚯别人,可手头没有装备的感觉就 是让他觉得特别没底。 他对着症状一一检查自己,一会儿觉得自己发烧,一会儿觉得喘不过气,整个人快不能活了。 傍晚老妈打电话来问情况时,陶灼正歪在沙发上量体温,半张脸挤着手机叮嘱老妈,明天年三十说什么都不要聚餐,谁也别来家里串亲戚,你跟我爸也别朝别人家跑。 那你总得回来啊。老妈心疼地说,自己家就在眼跟前儿,哪有不回家过年的。 还过什么年陶灼叹了口气。 正没精神,家门响了,玄关暖黄的灯光起来,厉岁寒换鞋进来,两手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他围着陶灼给他的围巾,肩膀和头发上还带着细雪。 摘下手套和口罩,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袋口罩,眉梢一抬,朝陶灼笑着晃了晃。 陶灼看着厉岁寒在灯光下的脸,突然就不毛了。 他连什么口罩都顾不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怎么就那么、那么喜欢这个人呢? 不回了妈,陶灼也冲厉岁寒笑起来,他向老妈宣布,等我隔离完给你带人回去,今年压岁钱记得备双份。 第45章 家里的电话?厉岁寒换了衣服消了毒, 拎着那一大堆食材去厨房收拾。 问我回不回家过年,陶灼起身跟过去翻翻看看, 你明天回么? 天天跟你一块儿待着,你传染了我也逃不掉。厉岁寒转身从另外一个袋里翻出一盒班戟, 拆开让他去一边吃,刚才顺便去给我妈送了点儿东西,不回去了。 陶灼拿着班戟左右看看, 屁股一抬, 在流水台上坐着。 下来。厉岁寒头也不回地教育他, 跟个小孩儿一样。 陶灼抬腿去够他的腰,厉岁寒就随他去了。 厉岁寒,陶灼吃着班戟问他, 你想没想过要个小孩儿。 怎么了?厉岁寒看他一眼。 没, 就是觉得你有时候特别像个真爸爸。陶灼说。 那你晚上有的喊了。厉岁寒笑了。 要不要脸?陶灼跟着笑,又伸脚趾头去够他的背, 认真的,你挺喜欢小孩的吧, 贝甜的房间塞得跟个魔窟一样。 厉岁寒没说话, 陶灼在流水台上当啷着腿开始计划:以后我们可以领养一个, 领个男孩吧?我也喜欢女孩儿, 但是女孩子小的时候没什么,长大以后家里成天晃着两个大老爷们儿,感觉有点尴尬。 厉岁寒正往冰箱里放芹菜,听见这话就回头看着陶灼。 得先想个名字。陶灼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厉岁寒一边眉毛抬了抬。 真的啊, 谢飞机还有大名呢,陶灼故意说,人家叫谢腾飞。 厉岁寒看了他半天,目光温柔得要死。最后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好半天嘴角都挂着笑。 2020年的1月,农历19年的春节,新冠病毒爆发肆虐,陶灼跟厉岁寒窝在一起,过了他们的第一个新年。 年三十陶灼爬了个早,把电视打开听新闻,听春晚的预备直播,边给家里贴对联和福字。 他在厨房贴年画,在窗户上贴倒福,还在大门斜上方贴了个小灯笼。 厉岁寒现代感十足的家瞬间变得喜气洋洋,他笑陶灼买的福贴土,不高级,陶灼看着满意得很,对厉岁寒说你懂个屁,过年就是得花花绿绿的,人过日子得沾地气。 收拾完家里,两人一块儿在厨房做年夜饭。 厉岁寒自己的厨艺就只能算个勉强,陶灼更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硬挤在厨房添乱,感慨道:我哥在就好了。 你哥的店这几天还开门么?厉岁寒往排骨汤里放香料,我看不少店还在营业。 陶灼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接堂食,年夜饭的单全给退了,但是可以送外卖。 损失不少。厉岁寒说。 是吧,本来春节是最挣钱的,三家店租金都不老少。刚看到有说外国语大学还是民族大学,要五月才开学,陶灼摇摇头,要真到那时候也太夸张了,五月一年都过去一半了,这连年都没过呢 你们非典的时候停课了么?陶灼想到哪说到哪,捣了厉岁寒一下,我怎么觉得我当时好像该上课还是上课,就是每天量量体温。 停过一阵子,好像是天热以后才停,厉岁寒摇摇头,记不清了。 哎。陶灼叹了口气,看着窗外冬雪暖阳的平和景象,愣愣地说:反正都会过去的,再过十年回想起来,又跟做梦一样真到五月我不就变相失业了? 厉岁寒被他的脑回路拐得想笑,说:所有行业都受影响。 你们就不会。陶灼想了想,一人一台电脑,在家画就是了,反正还在搞前期,院线上不上也波及不了,网络行业优势还是大。 一损俱损,流转一卡饿死的也不少。厉岁寒蘸了勺汤让陶灼尝味道,但是养个你还不是问题。 那我真失业了就去给你打工。陶灼撅着嘴嗦汤。 来吧,想画画就画画,不想画画就坐办公室数钱。厉岁寒给他把着勺子,小口,烫。 到了晚上春晚开播,两人的手机开始陆陆续续收到各种祝福。 一切流程都与之前的任意一年没有差别,不过今年大家的祝福都围绕着新冠和口罩。 陶灼跟齐涯发消息,厉岁寒抱着他,也拿着手机。两人各自忙碌了一阵儿,陶灼把手机一扔,开始对厉岁寒摸摸索索。 齐涯那么大人了还被叫去磕头领钱别玩手机了,厉下惠,他摸了两把就蠢蠢欲动,把手往厉岁寒睡裤里掏,趴在他胸口上眉飞色舞,这么好的氛围,看我,你看看我。 厉岁寒控制着呼吸的节奏,耷下眼帘看他。 笑什么?陶灼对厉岁寒的目光表示抗议。 笑你馋。厉岁寒动了动腿,手从陶灼领口伸进去,揉了一把又抽出来,压上他的后脑勺,拇指刮了刮他的耳缘,吃么? 那我也陶灼脸红红,期期艾艾地提要求,还比划一下,等会儿你也得给我这个。 厉岁寒笑了,摁着陶灼脑袋的手加了力气。 年初一早上,陶灼还瘫在床上没睡醒,就听见枕头旁边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嗯?一声睁开眼,厉岁寒正收手要走,看他五迷三道的样子很乖,头发还贴在枕头上支楞起来一绺,就抓抓他的脑袋,轻声说:醒了?下床磕头吧。 陶灼没听完就哑着嗓子笑,眯着眼往枕头底下掏,果然摸了个红包出来。 几个钱啊,就想骗人磕头。他打个哈欠,拥着被子盘腿坐起来,打开红包的封口往里瞅。 厉爸爸,陶灼扫了眼厚度就把红包扔在枕头上,直起身子去抱厉岁寒的大腿,乐得不行,来,站好,要几个头?我还想吃麻团儿。 大年初一给自己招了个疯子。厉岁寒笑着掰他的手,滚开,小叫花子。 大清早的,两人笑着闹了会儿,陶灼觉得真神奇,自己竟然每天都比头一天更喜欢厉岁寒。 他搂着厉岁寒不松手,还伸着脖子啵啵亲他,厉岁寒直接把他抄底抱起来,端去卫生间刷牙。 第46章 几天没羞没臊的日子过下来, 陶灼跟住在世外桃源一样,每天什么也不用想,一日三餐厉岁寒给做好, 想说什么想玩什么厉岁寒都伺候着,简直比在家还安逸。 有关新冠的消息似乎变成了一串串单纯的数字, 每天看公众号里跳动起伏着,身边却事种风平浪静, 没见谁确诊, 也没听说谁被拉走隔离, 卓晴晴都还在家好好的。 直到1月28日那天,全国已通报的新冠确诊病例, 超过了非典。 当时陶灼刚从浴室洗澡出来, 头上挂着大浴巾,听见新闻就站去电视跟前看。 真的超了啊?他麻痹了几天的心一下又紧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 厉岁寒没理他, 他正在阳台打电话, 陶灼站着看了会儿,拿过手机想问问陶且唯的情况。 刚打开微信,安逸在他们四个人的群里分享了一个视频, 连着发了三个崩溃的表情包。 陶灼点进去, 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孩在追殡仪车, 哭着喊妈妈。 热评第一只有一句话:那可是妈妈啊 我靠陶灼张张嘴, 在沙发上蠕动着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好, 顺着词条一个个往下点。 他看到了在大桥上狂奔的野猪; 看到独自在大街上拉着手风琴走过的老人; 看到湖北电影制片厂感染离世的整整一家五口; 看到深夜排出几个街区买口罩的人们,春运一般挤在医院排不上号的患者,与汉口殡仪馆领取骨灰的看不到头的队伍; 看到母亲去世,只能向着家的方向鞠躬痛哭的抗疫大夫; 看到父亲被带走隔离, 独自死亡在家中的脑瘫孩子; 看到对出发去援疫的妻子哽咽大喊:一定平安回来,我包一年家务的丈夫; 看到妈妈去世前留给孩子的字条:一个人过日子要精打细算,东西要买小包装,不要过了保质期; 看到当年非典前往小汤山医院支援的一线医务人员,若有战,召必回的请愿书; 看到扔下钱和口罩就走、不愿留下名字的环卫老人和年轻男人,与说着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自发去前线运送物资的货车司机; 看到把定点医院的医生挡在门口拒给物资,却敢拦下央视记者,将一万六千套N95口罩优先供给给莆田医院的武汉红十字会; 看到武昌医院院长刘智明殉职,他的遗孀,武汉市第三医院的护士长蔡利萍追着扒在车后大哭; 看到刻在空无一人、苍茫雪地里的,送别李文亮。[1] 太多、太多了。 我靠陶灼脚趾头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勾勾着,他红着眼圈划手机,小声嘟囔,这都是些什么啊 抽着气使劲揉揉脸,他又清清嗓子,给家里打电话,严肃地跟老爸老妈又强调一遍病毒的严重性,一定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你别管我们了。老妈的情绪听着也是不怎么高涨,现在连婴儿能都感染,你们也得注意保护自己,啊,缺什么就跟妈说。 陶灼听见老爸还在旁边插了句问他吃不吃饺子,给他送点儿。 哎,我不吃。陶灼鼻子猛地一酸,又说:我们包着呢,你俩别惦记我啦! 行行,好。老妈笑了笑,狗崽子,从小到大连自己的袜子都不洗,出去还会包饺子了。 陶灼心虚地咧咧嘴,又问老妈:我哥怎么样?这两天给他发微信都爱理不理的小陶姐也还好吧? 不就是着急唯唯么。老妈提起这茬就没忍住叹气,年前到现在就没歇班,说忙不过来,不管什么科室了能上的都上,那你光用人去堵关键是医院缺东西啊!昨天还是你哥不知道去哪儿淘弄半箱子口罩给她送去。穿得跟外星人一样,连你哥面都不见,隔着老远让他把箱子一搁就赶他走了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35) 什么外星人那是防护服,都得那么穿。陶灼安慰老妈,她是怕我哥走近了不安全。 你妈还能不知道啊?老妈这几天估计也不敢跟陶臻多说这些,憋坏了,一开头就停不下来,接着说:她在咱们这儿还算好,那些去武汉的,我跟你爸都看不得,全都是当妈的,抱着孩子在那掉眼泪。还有些小姑娘,有的比你年龄还小,折腾得都没样子了,饭都没时间吃,还感染你哥昨天给唯唯她爸妈打电话,老两口嘴上说得好听,没事儿没事儿的,怎么可能不心疼。 陶灼刚看完的视频里就有无力大哭的护士,老妈一开口他就有画面感,心里顿时堵得难受。 我哥得心疼死了吧。陶灼瓮声瓮气地说。 能不心疼么,医院现在是什么地方?老妈擤擤鼻子,我还心疼你哥呢,操心唯唯还得操心他的店,上火上得一天也不说话,这怎么也见不着好了呢 厉岁寒挂了电话回来,看见陶灼丧着脸窝在沙发里,眼皮还湿漉漉的。 怎么了?他立马过去问。 没有,看了几个视频。陶灼把脸朝厉岁寒肚子上埋,厉岁寒摸摸他的头。 你会包饺子么?陶灼埋了会儿,抱着他的腰抬起脸问。 两人对着手机搜来的食谱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馅子剁了,面也和上了。 这能行么?陶灼怀疑地用手指头戳面团,□□都拉丝儿,这么黏? 得发面。厉岁寒严谨地按照食谱比例又掺了些面粉,用保鲜膜把面盆一裹,让它去发面。 陶灼一开始还有兴头,弄完以后简直累得要死,他再也不想包饺子了,出去往沙发上一歪就不动弹,还感叹:我妈可真不容易。 说完顿了顿,想起家里这些年都是陶臻主厨了,又更正道:我哥更不容易。 厉岁寒给他倒了杯果汁喝,陶灼拍拍沙发让他坐下,枕着厉岁寒的腿,眼睛错也不错地欣赏他的脸。 你说,回头隔离完我突然带你回家,我妈能不能欣然接受?陶灼开始想象。 还想要欣然呢?厉岁寒笑了。 陶灼啊一声,先是跟着乐一下,然后越想越好笑。 是有点儿过分了,一般家庭能接受就不错,他还想要欣然接受,确实有些强妈所难。 那就一般接受也行,我跟她慢慢墨迹。陶灼退而求其次。 我觉得,比起你家里能不能接受你找个男的,更需要接受的是那个男的是我。厉岁寒笑着摇摇头,给自己儿子找家教,找了个引狼入室。 陶灼跟他对视一眼,忍不住又是一阵狂笑。 陶灼傻乐半天,厉岁寒摸摸他的脸,又碰碰他的眼角眉骨,说:真准备现在说?以后也一样。 早晚都得说,以后也一样那干脆就早点儿挑明白,陶灼抓住厉岁寒的手亲了亲,不想让你自己跟家里顶着,也不想我小姑一天急慌慌就盯着我张罗。 厉岁寒嘴角往上一牵,又问:你不怕? 要说一点儿不慌还是有点儿虚,但是怕倒确实不怎么怕。陶灼曲起一条腿架着脚丫子晃晃,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爸妈心里有数,他俩就是装着不明白,我哥肯定跟我站一头。再说了,卓晴晴这次都给她吓完了,找男找女哪有亲儿子命要紧我都计划好了,你就放心吧。 厉岁寒亲了亲他。 我倒是有点儿担心小陶姐,和我哥。陶灼抬手抱着厉岁寒的脖子,又想起那些视频和新闻,很忧伤地叹了口气,现在就希望我嫂子能好好的吧。 陶灼的担心不知道该不该说成一语成谶。 谶得倒不是感染了新冠,而是一张申请书。 那天是年初七,陶灼原本放假到年初八,他跟老板联系问问情况,老板说咱们暂时先改成下个月开学,回头看看教育部怎么说。 陶灼给老板发着流泪表情包,心里反倒有些窃喜,年假一下子长了一个月,这真是有点儿美。 厉岁寒的工作室也得延期,每天在家打打电话发发邮件,跟投资和各个合作方联系,特殊时期,大家倒是都很体谅,配合着互相调整。 陶臻的电话打过来时,陶灼正划着日历跟厉岁寒算日子,说咱们是20号开始隔离,正好等立春就能回家,好兆头。 刚说完,他手指一戳,就把陶臻的来电接通了。 灼儿,给你嫂子打个电话,陶臻直接开口道,嗓音把陶灼吓了一跳,我跟她爸妈都劝不住她了。 她怎么了?陶灼心里咯噔一下,厉岁寒也从电脑前转脸看他。 陶臻那边响起打火机的声音,陶灼瞬间能想象到他疲累的表情,喉咙口都揪起来了,又不敢出声催。 呼出口烟气,陶臻才哑着嗓子说:她要去武汉,上周递的申请书,估计是已经批了,今天才告诉我。 陶灼愣了半天,他跟厉岁寒对视着,半天才吐出一句茫然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1]:此处取材的所有事件源于微博,发生在不同时间段,为配合剧情将时间线糅合。其中红十字会事件发生于1月29日;李文亮医生牺牲于2月7日;刘智明医生殉职于2月18日。 第47章 陶灼脑子里想说的第一句话其实是她去干嘛, 可是话到嘴边,实在是觉得说不出口。 她她要去啊?他吭吭哧哧地打了个磕巴。 陶臻一丁点儿多说话的心情都没有,嗯了声, 也不接他的话,就在手机那头抽闷烟。 陶灼听着他从鼻腔里重重呼出烟气的烦躁动静, 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让人怎么说啊? 平时看那些白衣天使、医护人员,只觉得是一种群体的统称, 并没有什么真切的代入感, 潜意识里还会有种理所当然的仰赖, 毕竟这就是他们的职业。 就如同消防员,一听说起火了开口就是119, 就是找他们。 平时看见消防员牺牲的新闻也会唏嘘, 但也就只是唏嘘,唏嘘的是这一整个职业, 而不是实实在在牺牲的某个人。 眼下突然轮到身边实实在在亲近的人身上, 这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陶灼潜意识里一方面认可陶且唯的选择, 这是她的职业,确实是她现在该做的。 可是私心来想,这是他嫂子, 是他哥疼着护着这么些年的人, 这要是一去回不来了 陶灼在心里猛呸自己两口, 只能先安抚陶臻, 说:行, 哥,你别急,我先打个电话问问。 挂掉电话,厉岁寒问他:怎么了? 陶灼抓了抓头发, 愣愣地说:我哥说小陶姐要去武汉。 厉岁寒眉梢动了动,也没说话。 我哥让我劝她,我该怎么说?陶灼真的太苦恼了,她爸妈都劝不住,该说的肯定都说了,我都能想象到她怎么让我挂电话。 怎么张嘴拦人都觉得心虚,仿佛一开口就会被陶且唯的正义之光给直接蒸发。 她是自己申请,还是医院直接抽调?厉岁寒问。 说是自己写了申请书,之前就申了,没跟我哥说。陶灼回答。 劝不动。厉岁寒说。 陶灼苦着个脸。 能劝动的人,一开始就不会写。厉岁寒看着陶灼,与其跟着一大群人拦她,不如你鼓励鼓励她吧,打打气,也更有信心。 但是你说有没有可能,陶灼试探着说,她当时写的时候挺激情,然后写完也有点儿后悔,结果现在真抽上了,又不好意思不去,等着多几个人劝劝她把台阶架起来,她才好顺坡下来不去了 陶灼连说带比划地假设一大堆,话还没说完,厉岁寒就看着他笑起来。 笑什么啊。陶灼很郁闷。 小人之心。厉岁寒朝他招招手,陶小人撇撇嘴,过去让他抱在身前坐着。 如果是我的话,你会不会让我去?陶灼摸着厉岁寒的胳膊问。 不会。厉岁寒想也不用想,直接开口。 那我要是非要去呢?陶灼又问。 你去不了。厉岁寒摸摸他的脑袋瓜,动了这个念头我就会把你锁在家里,当条真小狗。 哇,你还说我小人之心!陶灼夸张地大喊,心里却并不觉得怕,还有些甜丝丝的,别过脑袋去亲厉岁寒,我也不想让你去。 磨蹭了一会儿,厉岁寒拍了拍陶灼的背,示意他干正事儿。 陶灼把手机够过来,又叹了口气,说:咱们三个男的也是无语了,摞在一块儿还没我姐有觉悟。 陶且唯没在电话里多说,陶灼刚喊了声姐,她就直接问:你哥让你打的吧。 啊。陶灼答应一声。 别费口舌了,晚上来家里吃个饭,你爸妈你哥都来。陶且唯应该是在收拾东西,乒呤乓啷的,陶灼还听见她老妈在喊唯唯。 可是我明天隔离才到日子。陶灼看看时间。 你没事。陶且唯爽利地说,当新冠是块表啊?踩着12点解除。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陶灼听见陶且唯轻松的语调,心里一下子更难受了,我哥都要不能活了,姐你不想想他也想想叔叔阿姨吧?你这说去就去家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这就不能活啦?陶且唯直接乐了,你也太看不起你哥了,槿市已经派过去四批了,那么多家庭,人家都能活就他不能活? 你陶灼被噎得接不上话。 行了,我时间有限,晚上见面说。陶且唯笑笑,被你们咒来咒去的,万一真成了最后一面,好歹得多看两眼。 陶灼简直要抓狂了,啊一声皱着脸歪倒在床上:你赶紧闭上嘴吧!   半个月没出门了,日常没什么感觉,傍晚要出发去陶且唯家前,陶灼对着镜子捯饬发型,怎么都觉得有点儿过长了。 我好像个野人。陶灼忧伤地说。 厉岁寒把他额前的头发都拨到脑后,给他扣了顶帽子,搭配上合适的围巾和外套,再让他戴好口罩和手套,往他兜里又放了张新口罩。 陶灼像个小孩,张着胳膊让厉岁寒套来套去,等两人都拾掇好,牵着厉岁寒的手出门。 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上去?到了陶且唯家楼下,陶灼问厉岁寒。 陶且唯那句最后一面杀伤力太大了,关键是谁也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陶灼就很想让让陶且唯见见每个家里人。 想一出是一出。厉岁寒笑着给他拉上口罩,这种时候我过去添乱,你哥真是要爆发了。 陶灼心里一酸,抱了抱厉岁寒。 去吧,劝不动就支持她,别让她明天出发了,一屋子人还全在反对。厉岁寒说,晚上回家陪陪你哥。 我哥还不知道晚上回不回呢。陶灼嘟囔着下车,回家陪我妈吧,她估计眼睛都能哭瞎。 老爸老妈他们已经先一步过来了,陶灼进了陶且唯家,老妈立马喊着灼灼迎过来。 陶灼发现自己估计都用轻了:老妈和陶且唯的妈妈全都是眼圈通红鼻头通红,两个老爸在沙发坐着,看着还能有说有笑,那眼底的情绪也根本压不住。 陶灼一一打了招呼,示意老妈先别离自己那么近。他从兜里掏出另一张口罩换上,在客厅一角坐下,解释自己其实明天才出隔离,还是谨慎点儿好。 老妈愣愣地看他两眼,嘴角控制不住地一抖,转脸捂着嘴。 小灼来了?陶且唯跟个王熙凤似的,人还没出来,先喊了一声。 姐。陶灼眨眨眼,都有点儿不敢认。 陶且唯比上次见到瘦了些,皮肤很不好,眼窝都深了,挂着两个黑眼圈,颧骨附近还有点儿爆皮。 你这也太憔悴了,跟在老北风里吹半拉月一样,他咧咧嘴,去了不得给人家拖后腿啊? 护目镜勒的,不碍事。陶且唯笑笑,我跟你哥学炖汤呢,来尝尝。 陶灼一看陶且唯这个状态就知道,今天不管谁来劝,哪怕一屋子人给她摁住也没用。 她是真的想去。 进了厨房再看陶臻,陶灼心疼得都说不出话,只觉得他跟陶臻真是亲哥俩儿,他以为自己够像野人了,陶臻比他还野。 除了青春期,陶灼几乎就没见过陶臻不刮胡茬的模样,头发也毛躁,一点儿意气风发的模样都没了,眼睛里都是血丝,像头缺食少觉的狼在死死压抑自己,苦闷又烦躁。 陶灼这根墙头才瞬间又倒了,他小声问陶且唯:必须你去么?你不是儿科么? 没听说过儿科是万能科室么?陶且唯配合着也小声说,这证明你姐业务能力超群。 正在切莴苣的陶臻闻言直接把刀往案板上一拍,狠狠地望过来,话是对陶灼说的,眼睛却死盯着陶且唯:对,你问她,问她怎么想的,医院抽调的本来是别人,她主动去跟人换。陶且唯,你心里到底拿不拿我当人?这是你脑子一热就去顶的事儿么?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哥。陶灼忙冲陶臻打手势,让他小点儿声。 陶臻叉着腰呼出口气,又开始咣咣切菜,客厅里竟然默契地没人过来劝架。 不是脑子一热。陶且唯跟陶臻比起来平和多了,她过去掩上厨房的门,认真向陶灼解释:抽中的同事怀孕了,我本来就在备选里。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36) 怀孕是吧?陶臻又把刀一拍,过来就要拉陶且唯,走,现在就怀。 陶灼: 疯了吧你?陶且唯都被气笑了,避开陶臻抓她的手,过去搂着他晃晃,我肯定怎么去怎么回来,咱们不是说了么,秋天还得结婚呢。 你也知道要结婚了,那为什么就得是你?陶臻点点头,他被安抚了一下,暴躁压下去不少,拉开陶且唯的胳膊转身看着她,又试着劝她:陶且唯,你就算不考虑我,能不能想想你爸妈?你自己想想你的名字,你爸给你取这名字是什么意思。你万一有点儿什么,让老两口怎么办?你自己伟大你光荣你去奉献了,哦,留下你爸妈等着我给你养? 哥!陶灼头皮炸了,差点要去堵陶臻的嘴。 陶臻透过门缝朝客厅扫一眼,皱着眉闭上嘴,拧开水龙头冲菜。 小陶姐,我哥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担心你。陶灼又忙向陶且唯解释。 嗯,知道。陶且唯笑笑,沉默两秒,她挽起袖子去帮着陶臻洗菜,但既然让我去了,我就必须去。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做我该做的。 你必须个屁!该个屁!陶臻彻底起火了,用力甩开陶且唯的手,全中国那么多医生护士就差一个你?你是钟南山还是李兰娟?你不会死是不是?少了你就不行了?! 少了我就是不行!陶且唯终于也爆发了,她直接把半盆莴苣扥出来砸在了地上,哐的一声,炸得陶灼耳朵一嗡,一瞬间竟然不敢乱动。 哎,怎么还摔上了!老妈忍不住跑了过来,好好说,别吵别吵,陶臻你喊什么喊! 没人理她,陶且唯跟陶臻对瞪着,说:当年非典咱们死了多少人?349个。知不知道有多少医生护士?一百多个! 那一百多个人!没有一个该为了谁去死!可当初但凡有一个人做出相反的选择,最后的结果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陶且唯的眼圈红了,声调高了,语气仍然很冷静。 几个家长还想挤进来劝,隔着窄窄一道门板,却都使不上力道。 所以少了我就是不行。陶且唯使劲吸吸鼻子,你在新闻上看到的任何一个人,盖医院的还是送口罩的,少了谁都不行。 第48章 陶且唯到底还是去了。 她说完那些话, 家里再没人劝她,陶臻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弯腰去捡盆的时候手有些抖。 陶且唯蹲下来, 跟他一块儿捡散落的莴苣,捏了捏陶臻的小拇指。 从宣布到出发, 陶且唯的眼泪只实实在在掉下来一次,在她上车出发的时候。 当时陶灼一家和她的爸爸妈妈都去送行, 陶且唯一直在笑, 直到她蹬车前回头看一眼, 见到陶灼家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的站在一起;而自己家里, 只有老爸老妈两人相互挨着, 伸着脖子,定定地凝视她。 陶且唯努力淡然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崩了个稀碎, 看得陶灼都控制不住眼窝发烫。 然后她没有多做停留, 一抹脸就转身了。 这孩子, 怎么也不知道多回个头呢?老妈轻声嘀咕,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陶臻从陶且唯走了以后也不发火了,整个人好像又云淡风轻起来, 该吃饭吃饭该说话说话, 每天打电话跟店里其他负责人研究重新开业的事儿, 只是嘴角挂着两颗燎泡。 陶灼回家住了几天, 本来是想陪陪陶臻, 看他没事儿人一样,也不敢主动多提他小陶姐。 他在家里晃来晃去,没事儿跟他爸他哥三个老爷们儿陪老妈打麻将,要么就是看电视, 心里跟猫挠似的,想回去找厉岁寒。 但是他隔离期已经过了,没了跑去别人家住的借口。 宝宝,你想我没有?陶灼蹲在房间阳台上小声打电话。 你喊我什么?厉岁寒笑了。 这不是太想你了,没法排解。陶灼甜蜜地叹了口气,让我喊一声又不会掉块肉。 知道了,厉岁寒正在画画,看着画纸笑着转了转笔,他现在是拿陶灼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也想你。 那你也喊我。陶灼提出要求。 喊什么,宝宝么?还是宝贝?厉岁寒说。 哎我的妈行了行了!陶灼笑得打了个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疯狂搓胳膊,太肉麻了,还是让我来喊吧! 隔着电话腻歪一会儿,陶灼把这两天的情况说了,厉岁寒听着,偶尔嗯一声,说出来的话都很温暖,让陶灼很想立刻抱抱他。 我感觉现在这时候出柜,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啊?他抠着花盆的边沿,征询厉岁寒的意见,你不知道我妈为我嫂子难受的,我都怕她接连受挫承受不了,再撅过去 说得什么话。厉岁寒轻声打断他,现在确实不用专门去说,你也别老想着,顺其自然吧。 好。陶灼点点头。 电话是他下午打的,结果刚到傍晚,老爸和陶臻去超市买菜,他陪老妈坐在客厅看甄嬛传时,老妈突然主动说了句:哎,狗子,你不是说要带人回来么? 陶灼手上正在剥一个橘子,老妈冷不丁一提,他的手指头直接噗地捣进橘子窝窝里。 跟老妈对视一眼,他啊一声,把橘子放在茶几上,心虚地擦了擦手。 是要带来着,陶灼观察着老妈的神色,慢吞吞地说,但是感觉,你现在应该不是太需要。 什么叫我不太需要老妈一看他这反应,眼神儿都警戒了,谁啊,是你朋友还是什么? 陶灼心跳加快,母子俩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一会儿,他咽咽嗓子刚想说话,老妈突然一扭头,撑着脑门儿往沙发扶手上一杵,说:算了,别说了。 她果然心里有数! 陶灼抠抠人中,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讨好地把橘子递过去。 不吃。老妈把他手打开,又用眼角瞥着陶灼,你 嘿嘿。陶灼冲她一乐。 哎哟。老妈闭上眼,拆了骨头一样又瘫了瘫,眼皮哆嗦,一脸无力接受的表情。 你跟我爸心里早就明白了,陶灼朝老妈身边挤,对吧,啊?妈? 别喊我妈。老妈撵什么一样把他往外推,别跟我说,别跟我说,当我没问。 你问都问了!陶灼见老妈这幅逃避现实的模样,反而来劲了,举着橘子要往她嘴里喂。 边喂,他边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说: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你就别跟我姑撺掇着给我找女朋友,我不会找的,我压根儿就不喜欢,我喜欢男的。 为什么啊?老妈终于回头了,她第一反应甚至都不是恼火,真的就是茫然,为什么?你怎么想的?啊?儿子? 没有为什么,陶灼把橘子掰掰,塞自己嘴里,早几年不就跟你们说过我不找女朋友么,不结婚,早就说了 早几年你多大啊!不说你不说你,想着小孩儿都有那么一段,等你长大自己就有数了,这怎么还长不大了呢?老妈有点儿上火了,推了陶灼一下。 再等十年还是一样。陶灼吃着橘子说。 你们就是想让我早死。老妈瞪他一会儿,又歪了回去,跟你爸说去,别跟我说,烦。一个个的,你们现在的小孩到底都怎么了? 吃橘子,妈。陶灼说。 滚!不吃!老妈说。 陶灼心想估计也没人出柜像他家一样了,按人头算,从陶臻到老妈,直接完成了三分之二的进度。 他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等老爸一进门,就直接把最后三分之一也给填上。 然而没等他开口,陶臻又在家里搅了团小旋风。 在阻挡小老弟出柜这件事上,陶臻和陶且唯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和老爸买完菜一进家门,口罩还没摘,老爸就喊了老妈一声,让她去把以前陶臻的行李箱给找出来。 干嘛啊?老妈从沙发上站起来,警惕地问。 联系了两车东西,物流过不去,我开车去一趟。陶臻摘着手套说。 你也去?老妈瞪着老爸。 我不去,老爸笑笑,他们年轻人的事儿,自己折腾去吧。 老妈看了他半天,又看陶臻,嘴角动动,像是想说点儿什么。 老爸给她个眼神,老妈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去给陶臻收拾东西。 一段时间后,陶灼无意中在微博上刷到了有他哥镜头的视频。 很短,几辆自发运送物资的私家车到达接驳点,正在从车里往下搬东西,陶臻是其中的一个。 录像的小哥挨个问了几句,录到陶臻时,他诚挚地问:从槿市过来路途不近的,您是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的呢? 陶臻一身风尘仆仆,甚至有点儿懒得说话,他忙着搬东西,镜头都没扫一眼,回答得一点儿都不凛然,只有四个字:为我老婆。 陶灼当时在厉岁寒家里,他直接笑倒在沙发上,笑着笑着眼眶就糊了。他抹抹脸,把视频保存下来后分享到家族群里和朋友圈,大喊:这一手妇唱夫随玩儿的,够两口子吹一辈子了! 厉岁寒刚跟闻野接了一个抗疫的宣传片,关掉邮件转过来问:什么? 陶灼过去挤在厉岁寒怀里,把视频放给他看,冷不丁想起齐涯在跨年夜那晚说的非主流语录,突然觉得很动容。 发现没有,我们老陶家人都特长情。他抬手捏了捏厉岁寒的耳朵。 厉岁寒一手拿着陶灼的手机看视频,另一只手搂着陶灼的肚子揉揉,笑着嗯一声。 比如我爸对我妈,我哥对我姐,我对你。陶灼得意又感慨。 厉岁寒垂下眼帘看他,陶灼立刻把嘴噘得老长,说:来,宝宝,亲一口。 厉岁寒:上瘾了? 他俩都没法听这个词儿,陶灼被厉岁寒咬了口鼻子,两人笑着亲着,滚到了床上。 第49章 新冠没有像一开始推测的那样, 终止于五月,因为直到七月它还没有清除。 中间颠簸起伏,几经波折, 2020的上半年像一个魔盒, 每个国家似乎排好了队,每个月轮流打开一次, 每天都在缔造和见证着新的历史。 世界的变化与发展永远不会中止,陶灼的2020倒是逐渐安稳了下来,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陶且唯在武汉待了足足六周,隔离结束后, 安全回来了。 陶臻捧着满怀的玫瑰早早过去迎接, 没有提前跟任何人通气儿, 当场掏了戒指出来求婚。 其实当众求婚不是我的菜,我以前还想过, 你如果在大庭广众底下搞求婚, 我估计会假装去卫生间偷偷逃走。陶且唯笑着接过戒指, 眼窝红彤彤湿漉漉, 抿了好几下嘴,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但是现在感觉,好像很难逃得掉。 厉岁寒的工作室和陶臻的三家店都在年后复工了, 一开始都只是半营业,工作室全员居家办公,陶臻的店只接外卖。 情况逐渐稳定后,才重新走上流程。 陶灼所在的画室必须严防死守,跟着教育局一个月一个月的观望,成了最慢的一批。 老板要被两间画室的租金给逼疯, 无奈开发了新技能,让大家从三月份开始上网课。 陶灼摸索熟练以后,好歹没有失业,不用去厉岁寒那儿当个米虫。 除了老妈总是不许他提出柜的事儿,还私底下撺掇了老爸跟她一个鼻孔出气,他的生活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不如意的事情了。 所有人里最惨的是齐涯,国外的形势一会儿一个变,他在英国的同学回不来,他在国内不想也过不去,只能远程上网课。 陶灼去找他玩儿,两人上回见面还是年前,终于再次面对面,已经快要初夏了。 齐涯搬出来一大堆东西招呼陶灼,他这几个月无聊时就疯狂买买买,游戏衣服鞋子零食,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你跟厉岁寒就这么确定了?他问陶灼。 啊。陶灼弄出来一盆鼻涕色的史莱姆,玩得呲牙咧嘴,朝齐涯胳膊上抹。 滚滚,脏死了!齐涯也不想碰,使劲侧着身子往旁边躲,能搞出这颜色你也是无敌。 现在就等个合适的机会跟家里说,我妈不能听我提这个,她就跟鸵鸟一样,觉得只要我不说,就还能继续自我麻痹。陶灼甩了半天,把盆子一推去洗手。 齐涯跟在他屁股后头念叨:那还不好?你家那个氛围,出不出也没什么所谓,关键厉岁寒他家能不能接受? 不能,陶灼果决地摇头,他爸连他外甥女儿都不让他带,怕传染。 至不至于齐涯听乐了,同性恋带孩子,方方面面都多合适啊。 陶灼骂了句靠,没忍住跟着笑起来。 那他家连他都不能接受,能接受你么?齐涯接着问。 反正已经不能接受他了,也不差多一个我。陶灼轻松地说,甩甩手上的水,还是往齐涯衣服上抹。 擦水可以接受。 齐涯站着没动,思考了半天,又问:所以你之前跟我说的,他那些问题,现在都能接受了? 其实他也没什么问题,很多都是误会。陶灼朝齐涯后背心上拍了一巴掌,你怎么了?之前不是撺掇我别老瞎胡想在一块儿得了,现在在一块儿了你又这么多问题。 齐涯反手挠了挠背,转头认真看了陶灼一会儿,最后嘴角一扬,笑了起来。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37) 陶灼莫名其妙地瞥他:神经病啊? 在一起了才更得问,很多问题不都是在一起以后才暴露的么,齐涯去收拾陶灼玩儿剩下的盆盆罐罐,以前我劝你跟着心走,现在倒是怕真把你跟他劝成了,你再遇上什么郁闷事儿不好意思跟我说了。 怎么可能,我就不是那性格。陶灼笑起来,而且咱俩多铁。 必须铁。齐涯朝陶灼伸手,别人在你那儿论什么位置跟我没关系,跟你最铁的哥们儿必须是我。 啪! 陶灼跟他击了个脆掌。 安逸和闻野对于他俩在家隔个离隔成了一对儿,丝毫没表现出惊讶。 五十。安逸还朝闻野伸手。 闻野掏手机给安逸转了五十块钱,看着陶灼一脸恨铁不成钢。 怎么了?陶灼无辜地问。 我俩打赌你多久能被拿下,安逸向他解释,我说两个月,他说三个月。 陶灼: 你们按什么日子算的?他哭笑不得地问。 看电影那天。闻野对陶灼表示强烈谴责,你怎么就没点儿志气呢灼儿,好歹撑到年后啊,好家伙一天冲人家厉岁寒脸拉拉多长,转头住一块儿了。 谁知道呢,新冠就那么来了。陶灼被说得想笑。 没来你也撑不住。安逸说,你是认准他了。 是吧。陶灼没反驳,捧着脸想了想,说:我现在回头想,也不太能明白之前的自己,不懂在较什么劲,一定要厉岁寒用我理想的状态跟我交流,不然就觉得他有毛病,就跟自己过不去了。 这种毛病就算有问题也不大。闻野接了句,喜欢上一个有缺点的人而已,很难理解么? 陶灼眨眨眼,竟然有点儿恍然大悟的感觉。 也是。他点点头,我自己都一身毛病,好吃懒做。 你现在也不用看厉岁寒就哪哪儿都好了,安逸朝闻野撇嘴,我当初看闻野还是男神呢,没见哪个男神上厕所还要别人给送纸。 给男神送纸还不好?闻野啧了声,你袜子泡得都不起沫了,还是我给洗的。 陶灼当即笑倒,安逸脸一红,俩人又开始吵了。 闻野和安逸对于出柜都没有打算,与绝大多数的同性恋们一样,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能拖多久拖多久。 陶灼自己其实也不急,之前跟老爸老妈打那么多年□□了,要急早急了。 他是想为厉岁寒做点儿什么。 眼见着陶臻跟陶且唯都要结婚了,连黎洋都有个家了,闻野安逸不说以后家里同不同意吧,好歹现在每个人看起来都是和和谐谐,家里家外圆圆满满的样子。 厉岁寒再厉害,再能扛事儿,家的态度与影响,也都是避无可避、实打实存在的。 他想让厉岁寒也能拥有归属感,想让他跟自己在一起,是真的有家庭在认可的。 但是老妈那个态度 陶灼叹了口气,老妈心里明镜儿似的,他也不敢真不管不顾直接把厉岁寒往家领,万一真给刺激发火了,跟他的目的比起来,就是大大的得不偿失。 琢磨了一阵子,陶灼心想还是得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什么样的妈养什么样的儿子,老妈既然要跟他耗,那他就用行动耗回去。 趁着老妈不在家,他麻利地收拾出一个行李箱,又跑去厉岁寒那儿了。 厉岁寒给了他家里的钥匙,陶灼过去时他还没从工作室回来,他也没告诉他,把箱子收拾好,先在床上夹着枕头睡了一觉。 晚上八点半,厉岁寒推开家门,家里电视开着,灯亮着,陶灼从卫生间出来,见了他就要往他身上蹦。 先别动,站着。厉岁寒指了他一下,迅速换了衣服做好消毒,才冲陶灼一抬胳膊,笑着说:过来。 陶灼跳过去挂在厉岁寒脖子上,像个大猴子,用力亲了他几大口。 怎么突然过来了?厉岁寒抱着他挪到沙发上,正儿八经跟他接了个吻。 离家出走了,让我妈接受一下现实。陶灼在厉岁寒身上摸来摸去。 吵架了?厉岁寒问。 没,她老装傻,陶灼简单解释了自己的计划,与其在家里跟她耗,还不如我干脆就过来跟你住,住到她松口为止。 厉岁寒撩开衣摆摸他的背,咬咬陶灼的耳朵,贴着他说了句话。 陶灼脸一烫,大笑起来,回厉岁寒一句变态,两人直接在沙发上搞了一通。 身心满足后,陶灼没手没脚地趴在沙发上,享受着厉岁寒的伺候。 厉岁寒从他跟前走过去,他贱嗖嗖地一抬手,要把厉岁寒的睡裤拽下来,结果裤子没拽掉,自己屁股上盖的毯子被没收了。 哎!光屁股做那种事,跟光屁股趴着还是不一样。陶灼不好意思地坐起来,捞了个抱枕压着,又低头摸摸自己的腿根儿,抱怨道:都消不下去了。 牙印?厉岁寒给他端了杯水。 陶灼边喝水边从杯沿上瞥他,眼皮一耷拉,又笑了一声。 笑什么。厉岁寒嘴角也勾着,在看他。 没什么。陶灼摇摇头,拍拍抱枕,给我拿条裤子。 光着。厉岁寒弹了他那儿一下,谁家小狗穿裤子。 我家的穿啊!陶灼惨叫。 厉岁寒没理他,直接把人带到书房,抱着坐在电脑椅上。 陶灼立马求饶:咱们先吃饭再玩别的花样好不好?刚才被你压着我就快扁了。 嗯,可以。厉岁寒批准道。 他点开电脑桌面,从一个文件夹里调出几张动图,是个拟人的动物人设,眼睛滴溜溜的,很机灵,小手小脚又憨憨的很讨喜。 这是什么?你电影里的么?陶灼认了半天,感觉很多动物的特征都有,又什么都不太准确,是个可爱的四不像。 电影里的小NPC。厉岁寒从后面贴着陶灼的脖子,吻了吻他的肩膀,代号叫火勺。 第50章 什么时候画的啊?陶灼笑着说。 上个月, 厉岁寒又放了张三视图给他看,本来是另一个形象,画面不多, 但是人设出彩。跟主美研究的时候都觉得可以再优化, 就多做了一个形态。 你可真不嫌麻烦。陶灼在屏幕上点了点,傻乐半天, 又埋头拽厉岁寒的裤腰,再不给我裤子扒你的了啊! 陶灼带了一箱子衣服来, 去洗澡时还是随手乱拽厉岁寒的衣服。 厉岁寒把该拿的都给他拿好,换了衣服准备去超市。 他这段时间恢复独居生活, 每天随便弄点儿就吃了, 冰箱里没什么菜, 也没有零食。 陶灼喜欢吃着鸡零狗碎的东西看电视玩手机,今天过来没有提前说, 不然他从工作室下班直接就能带点儿回来。 他敲敲浴室的门, 问陶灼晚上想吃什么。 陶灼没听清, 直接探了颗湿漉漉的脑袋出来, 抹抹脸上的水,把头发往后一捋,问:啊? 厉岁寒倚在门框上,怎么看他怎么喜欢。 他捏起陶灼的下巴颌, 在他嘴上亲一下,重复道:想吃什么。 都行,你做什么都一个味儿。陶灼追着又亲一口,还是你要去买? 去超市。厉岁寒看了眼时间,快说,马上关门了。 我跟你一块儿去, 陶灼立马把门拍上,等我三分钟! 今年雨多,初夏的晚上的风很凉爽,陶灼穿着厉岁寒的衣服,戴着跟厉岁寒同款的口罩,借着朦胧夜色的掩映,牵着厉岁寒的手。 路上没有人的时候他就晃一晃,有人经过,就低调地挨紧厉岁寒,肩膀挤着肩膀,把手掩在两人身体之间。 真好。陶灼突然说。 厉岁寒用目光询问他。 谈恋爱真好。陶灼笑笑。 厉岁寒的脸被口罩挡着,眼睛弯起淡淡的弧度,在陶灼掌心挠了挠。 他们到超市时,距离清场关门还剩半个多钟头,厉岁寒去果蔬区,让陶灼自己去拿想吃的东西。 陶灼溜溜达达,拎了一提螺蛳粉。 咱们煮这个吧。他捧着包装袋看食用介绍。 厉岁寒眉毛一抬,说:你自己锁在厨房里煮,开油烟机。 别啊,我就想吃你煮的,陶灼知道厉岁寒不喜欢味道稀奇古怪的东西,脑门儿顶着他的肩头跟他耍赖,厉爸爸! 没点儿正形。厉岁寒偏过头,用下巴抵开他的脑袋,拿了盒水蜜桃,你再喊大点儿声。 陶灼指指油桃:我吃没毛的。 厉岁寒把水蜜桃换成油桃,两人一转身,身后两个年轻女生脑袋挤着脑袋在自拍,叽叽咕咕的,满脸谨慎的快乐。 镜头都歪过来啦。陶灼说,还抬抬手比了个耶。 那两个女生立刻一捂脸笑着跑了,厉岁寒好笑地瞥她们一眼,拉过陶灼去下一排。 这要是我妈多好。陶灼感慨道。 你一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厉岁寒真是被他逗笑了。 你啊。陶灼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亲昵地碰碰厉岁寒的胳膊,一天就爱引我说点儿好听的。 快到家楼下时,厉岁寒突然说:陶灼,背你吧。 背我?陶灼奇怪地看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想背你了,有问题?厉岁寒说。 陶灼笑着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去,连连摇头:没问题没问题,我来了。 没喝多也没晕倒,一个男的背着另一个往家里走,多少有点儿奇怪。 身边散步路过的中年夫妇看了他们两眼,说说笑笑地快步离开。 陶灼倒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坦然了,几年前厉岁寒这么背着他从诊所回家,他还非要绕着人少的地方走,现在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有所谓。 他荡荡腿,在厉岁寒耳朵边飞快地亲了一下,有种时光折叠的温柔感觉。 厉岁寒这次也没有借着痒的名义避开,他在陶灼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又喊了他一声:陶灼。 嗯?陶灼答应着。 没什么,厉岁寒说,喊你一声。 陶灼嘿嘿着抱紧他的脖子:我懂你的意思,我也觉得很爱你。 厉岁寒从口罩里笑了声,他回过头,陶灼了然地把脸凑过去,两人隔着口罩亲了亲。 厉岁寒嘴上要把陶灼锁在厨房自己煮螺蛳粉,回到家还是得亲自下厨。 他被酸笋的味道熏得直皱眉头,陶灼在一旁享受得不得了,鼻子一抽一抽地深呼吸。 我馋这口馋半年了。他举着包装袋指挥厉岁寒,还有菜包,也要一起下。 厉岁寒简直要把他跟锅一块儿扔出去。 客厅的Pad在这时候响了,陶灼去拿给厉岁寒,厉岁寒看了一眼,说:厉贝甜的视频,你接吧。 合适么?陶灼随口客套一下,他也想贝甜了,直接点了通话。 贝甜的半张脸跳在屏幕上,陶灼被她两颗大眼珠唬得往后稍了稍,笑着说:什么角度啊,你在啃摄像头么? 看清对面的人,贝甜愣愣,接着就眉毛一扬,很惊喜地哦?一声。 还是那个样儿。陶灼学她的语气。 你在这里,为什么?贝甜说话的节奏有点儿硬,在国内好不容易练起来的中国话,回新西兰待半年又快丢完了。 我来找你小舅玩儿。陶灼拍厉岁寒给她看,又给她拍拍锅里翻滚的螺蛳粉。 是什么?贝甜立马问。 螺蛳粉。陶灼说。 螺吾喔贝甜的舌头拗了半天,最后严肃地点点头,粉。 陶灼哈哈笑。 正逗贝甜说话,那边有女人的声音飞快地问了句什么,贝甜扭头回话,她戳戳屏幕,陶灼这边画面一花,贝甜拿着pad跑了起来。 一只女人的手把pad接过去,陶灼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朝厉岁寒用口型问:你姐?! 厉岁寒正在停火,扫了眼屏幕,那边厉姐的脸已经出现在镜头里,看见陶灼,笑着哟了声,说:家里来人了? 陶灼只好乖乖打招呼,喊了声姐。 你就是陶灼吧?厉姐亲切又大方,直接开口问。 看来已经跟家里人介绍过了啊。 陶灼在心里偷着美,边回答边把镜头转过来,把厉岁寒和他一起拍进去。 厉姐也没多问他别的什么,就像对待自己弟弟的普通好友,非常自然。 见厉岁寒在煮螺蛳粉,她还对陶灼感慨自己也喜欢这个,好久没吃了,下回见面一块儿煮。 厉岁寒最受不了这个,现在竟然都能在家亲手做了。她冲陶灼使了个眼神儿。 陶灼腼腆地笑笑,厉岁寒把粉盛出来,示意他端走,自己接过了pad。他就跟厉姐打声招呼,又跟贝甜拜拜,端着粉溜去客厅。 厉岁寒挂视频前,他还听见他在教贝甜什么是舅妈。 你跟你姐说过我了?厉岁寒过来在餐桌对面坐下,陶灼抬头问他。 厉岁寒拽了张纸,陶灼接过来擦擦嘴。 怎么样,他又问,大姐对我还满意么?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38) 不满意,现在还能换人么?厉岁寒说。 不行,有点儿晚了,下回记得提前申请。陶灼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厉岁寒笑了,去给自己做了份煲仔饭吃。 今天的锅是陶灼刷的,厉岁寒洗完澡出来抱着他嗅了嗅头发,嫌弃地松开手就走。 又不是吃火锅,哪能那么持久!陶灼扑到他背上,让厉岁寒找个电影陪他看。 你确实不太久。厉岁寒支着一条腿靠坐进沙发里,把陶灼摁在怀里搂着。 胡扯,陶灼立马为自己正名,后边儿顶着前边儿揉着,谁能久,你能久啊? 两人说了会儿悄悄话,陶灼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电影,突然又问厉岁寒:如果让你见我爸妈,你怕不怕? 还琢磨呢?厉岁寒拨拨他的头发,顺其自然就行,别心急。 陶灼叹了口气,解开厉岁寒睡衣的扣子,在他胸肌上摸来摸去。 跟厉岁寒生活在一起,时间总会过得很快。 陶灼每天什么都不用管,睡到自然醒,厨房里有厉岁寒出门前准备好的早饭。 白天他在家做自己的事,给画室的小孩子们上网课:或者跟厉岁寒去工作室玩儿,晚上跟他一块儿回家,顺路去商场买东西。 晚上他们看电影,看纪录片,看厉岁寒画画,睡觉前换着花样腻腻歪歪。 有时候两人也各忙各的,一个在书房一个在客厅,互不打扰。 厉岁寒休息时出来给陶灼拌个水果沙拉,陶灼跟齐涯组队打游戏,偶尔喊厉岁寒一声,厉岁寒总会答应他,不过陶灼基本都没什么事儿,只是想喊喊。 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明确对方就在身边,这种感觉很好。 就这么过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从青春过到老,陶灼都觉得很好。 只有一件事,让他感到有些微妙。 不对,是过于微妙了。 已经离家出走两星期了,老妈一次都没找过他。 第51章 又疑神疑鬼了三天, 陶灼忍不住给陶臻打电话,问他:你跟没跟妈说我去哪儿了? 说了,按你交代的说的, 我还给灌了不少鸡汤。陶臻正在遛狗, 轻松地说,怎么了? 她怎么也没找我啊?陶灼郁闷了, 她不找我,我不又被她拿着了么?这柜还能不能出了? 不是, 你还想怎么着啊,陶臻叹了口气, 妈现在这态度基本不就是默许了么, 你还真巴望她敲锣打鼓欢迎你带个男的回来? 那倒也不用敲锣打鼓, 好歹正面接受吧,对我跟谁在一块儿就不好奇么?陶灼也跟着叹气, 什么默许啊, 她这么不理不问就是等着哪天我改过自新呢。问题是我也不会改, 一家人弄得跟较劲似的, 这家我以后回是不回了? 你就是给惯得太毛病了。陶臻竟然听笑了,别说老妈正面接受了,你要真带个男的回来,我都不能保证见了那画面能不能保持住表情 什么?陶灼简直要晕倒, 你不是一直理解我支持我么?哥! 哎别喊。怎么说呢,这两码事儿,陶灼。陶臻试着跟他讲道理,人吧,在任何事情发生之前所做出的假设,都会是理想状态。而真到了那时候, 所有的反应都是本能,本能谁能控制?你想想你姐要去武汉那阵儿,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就急得压不住火。 陶灼没说话,陶且唯去武汉那次确实是,陶臻平时那么讲理那么尊重陶且唯的一个人,本能一冲上来也满嘴不说人话。 我能理解你,你要想让我见你那什么男朋友,我就算真保持不住表情,也会尽力保持,因为我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咱俩没代沟。陶臻接着说。 但是爸妈都什么岁数了?他俩黑是黑白是白的活了大半辈子,别说见,就连听都没听过谁家儿子不结婚,跟个男的过日子。陶臻顿了顿,喊了声豆豆,估计又去撩别人家的大狗。 你得站他俩的角度想想,不是你想要什么东西,所有人都能哏儿不打一个就支持。爸妈和我肯定是全世界最希望你开心、你过得好的人,这是因为我们爱你,而不是你用来迫使她立马给你想要的结果的工具,陶臻放轻了语气,你不能拿着父母都想让孩子快乐,真想让我过得快乐就无条件支持我的决定当枪使,不然这说白了,叫利用性取向亲情绑架,明白么? 我没陶灼被绑架这词儿扎着了。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么个说法。反过来就是咱妈也不能用我都是为你好强迫你干嘛。陶臻说,她没这么跟你说过吧?也没用这话逼着你立马回家娶老婆。别看咱妈脾气大,这点真的是她特好的地方。 啊。陶灼想想,确实没法不承认这一点。 可是凡事呢,它注定就得有个过程。这事儿本来就比你找个不被她认可的儿媳妇难,你不能光想着自己乐呵。陶臻最后总结道,都互相理解一下。 这通电话打完,陶灼趴在床上发了半天呆。 狗陶臻,这些心思估计都不知道在心里转多久了,他没跟厉岁寒在一起之前也没听他说过,真在一块儿了,就全倒出来了。 他郁闷地蹬了下床,其实他真的没想那么多,不知道怎么就能被解读出那么多意思。 关键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辩驳! 厉岁寒听他复述完陶臻的话,并没有直接对陶臻的理念做出什么看法,而是跟陶灼说了部他以前看过的电影。 我们需要谈谈凯文。他问陶灼,看过么? 好像听过。陶灼想了想,奇异博士? 对。厉岁寒笑笑,女主演好像在里面演了一个法师。 接着说。陶灼顺手点开浏览器,搜了一下电影的名字。 不是什么新鲜题材,母与子的感情对抗,由于母亲的冷漠导致了极端性格的杀人犯儿子。 啊,他啊。陶灼看见扮演儿子的演员笑了,他还演过壁花少年里的同性恋朋友,以前看的时候还觉得挺可爱。 厉岁寒扫了眼,无所谓地勾勾嘴角,在陶灼胸前拧了一把,说:片子一般,不过当时看完电影,后面跟了一个访谈,问他怎么看待戏里这段母子关系。 陶灼隔着衣服摁住厉岁寒的手,嘶一声:他怎么说。 他说,大部分人的切入点在于,家庭关系对孩子成长过程中造成的不可逆伤害,觉得孩子是感受不到爱,知道母亲不够爱他,所以形成了极端人格。厉岁寒想了想,他说在他看来,母亲首先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妈妈可以是这个女人的身份之一,人们不应该理所当然地要求母亲把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这个身份,并且由于她做得不够好、不够熟练、不够牺牲自我,就将全部的过错都归咎于她。 陶灼揉着胸口扭头看他。 很政治正确的说法,也只能这么说说而已,毕竟不管在什么地方,孩子出了事,大众指责的第一句都是家长在干嘛。厉岁寒拨开陶灼的手帮他揉,不过我当时正好跟我爸闹僵,所以有种被说服的感觉。 你也觉得我在绑架?陶灼皱皱眉,别揉了,硬了。 当然不是,厉岁寒笑着亲亲他的眼角,我是想告诉你,我总让你顺其自然,不是因为我怕面对你的家人我自己家都那样了,我还怕什么? 陶灼心口一扭,转身抱着厉岁寒晃晃。 因为我知道跟家里闹僵的滋味不好受,所以想要你尽量避免。你哥说得对,不是所有问题,只要当面锣对面鼓就能够解决,都有标准的答案和结局。人心又不是开关,摁一下,过往的观念就全部清零重建了。厉岁寒在他耳边说,逃避有时候是另一种退让,也是互相之间的保护。你觉得呢? 其实我也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跟你,还有那个谁比起来。从小到大我要干嘛,包括脑子一热学画画,我爸妈都没说什么。陶灼闷声闷气地说,我就是想也给你一个家,不是咱们两个,是像你姐姐认可我那样,认可你的家。 我明白。厉岁寒把陶灼的脸从肩前刨出来,认真看了一会儿。 我也已经很幸运了,陶灼。他对陶灼说。 陶灼在他的目光底下顿了会儿,小眼神从厉岁寒的眼睛滑向他的嘴,再滑回去,不好意思地抿起嘴角笑笑。 这下真的硬了。他朝厉岁寒身上贴,拉着他的手往自己那里放,揉揉。 厉岁寒忍俊不禁,轻声说了句浪货,手往陶灼档底一抄,把他掀在电脑椅里,膝盖在他腿间一顶,埋首拱进他的颈窝。 陶灼跟厉岁寒聊完,第二天正好没课,他捯饬捯饬自己,拎着厉岁寒拿给他的茶叶和酒,溜溜达达地回了趟家。 老妈见了他就跟见着别人家儿子似的,对他狗胆包天的离家出走只字不提,眼皮一掀,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回来了? 妈。陶灼厚着脸皮过去笑嘻嘻,你怎么也不找我啊,亲儿子不要了? 找你干嘛?找气受啊?老妈横着胳膊把他往旁边杵,滚滚滚,忙着你哥婚礼的事儿呢,哪有空管你,上一边儿去。 得嘞。陶灼乖乖上一边儿去,把拎来的东西搁在餐厅桌子上,老妈仍然装着看不见。 直到老爸买菜回来,才吆喝一声:家来人了? 来儿子了。陶灼迎过去,给老爸切了一牙西瓜。 老爸瞥他一眼,照着陶灼屁股先蹬了两脚。 哎!干嘛呢爸!陶灼捂着屁股上蹿下跳,老爸这几力道半真半假的,弄得他还有点儿紧张。 可别跟黎洋爸似的,再给他锁家里往戒同所送。 然而老爸只是踹他,踹完就和老妈一样,一句没提旁的事,还让陶灼把茶叶礼盒拆开,看看是什么好料。 陶灼也不知道老两口私底下是怎么商量的,他恍然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爸妈的态度永远是个迷,有时候觉得他们在为什么事儿发愁,问一句,得到的答案永远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小孩子别瞎操心。 可能在他们的观念里,儿子竟然真跟男的在一块儿了,确实是报喜不报忧里的一种忧,需要仔细的考虑与琢磨。 不过陶灼现在也不再执着让他们接受了。 就像这一罐茶叶,用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把厉岁寒一点点带进他的家里,让厉岁寒的痕迹在家里慢慢增长,也许就是现阶段最好的状态。 他在家吃了顿饭,晚上还是回了厉岁寒那儿,老妈还是挂着脸懒得问,但也没拦着。 从那天起,陶灼这周拎茶叶,下周拎水果,过两天又往家里弄了个按摩椅,林林总总搬了不少东西回家。 有些是厉岁寒买给他爸妈时顺手一式两份,有些是陶灼自己想买的,同样也会给厉岁寒的家里备一套。 厉岁寒家里对他买的东西是什么态度,他不关心,也越来越明白厉岁寒的感受了不为讨好对方的家人,既然改变不了,那就纯粹图个自己安心。 这种仓鼠搬家似的方式维持了小两个月,直到陶臻婚礼前一周,老妈终于第一次主动向陶灼提起厉岁寒。 你那个朋友,老妈硬邦邦地说,让他这两天来家里吃顿饭。 第52章 厉岁寒跟陶灼回家那天, 陶灼觉得比他当年查高考成绩还要紧张。 怎么办,竟然真要带你回家了。他在厉岁寒旁边转来转去,一会儿给他拽拽领子, 一会儿给他拨拨头发。 后悔了?厉岁寒笑着看他。 怕我妈把你赶出去。陶灼忧心忡忡地说。 那你会跟我走么?厉岁寒问。 要是你被赶出去了, 我估计也得被我妈给摁着,你到时候记得蹲在门口喊我一声, 陶灼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也笑了, 只要你喊一声,我就跟你走。 我为什么非得蹲着喊, 厉岁寒把他搂过来抱着, 站着喊不行么?抱着不行么? 站着也行, 抱着有风险,陶灼笑眯了眼, 我怕你再直接被我哥给踹跪了。 太紧张的后果导致他像一辆呜嚎呜嚎的过山车, 一会儿话唠, 一会儿被厉岁寒给逗得直乐, 真等到了家楼下,又嗷嗷上了。 给我根烟,我得准备一下。他在厉岁寒车斗里扒拉。 至不至于啊,厉岁寒衔上根烟, 低头点着了塞进陶灼嘴里,我这也不是第一次上你家的门。 陶灼看他一会儿,突然好奇地问:你当时第一次去我家上课,见我第一眼是什么感觉? 厉岁寒想了想,说:你没洗头吧,那天。 陶灼: 陶灼笑得往座椅上一仰, 烟灰抖了一大截在裤子上。 厉岁寒伸手给他拍拍,莫名又好笑地看着他:乐什么呢。 这茬是过不去了陶灼笑得脸发红,清了清嗓子坐起来,其实每次我隔了很久再遇见你,都没洗头,这就是个魔咒。 是么,厉岁寒笑着摇摇头,后面都没印象了。 那你当时第一次见我,陶灼又把话题拐回来,能想到以后跟你在一块儿的人会是我么? 不能,厉岁寒真诚地说,我又不是变态,对着初中生幻想未来。 哎你这人!你是直男吧?陶灼气笑了,手上夹着烟舞了两下,指指自己,我的意思是,你看着现在的我,回头想想当年咱们的第一次见面,不觉得很神奇么?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39) 嗯。厉岁寒看着他,眼睛弯了弯,你是神奇灼灼。 神奇灼灼带着直男厉岁寒上楼,停在家门前,他放轻脚步,又深呼吸了一口。 要来了,他用气音对厉岁寒说,咱们国家对同性恋没有婚姻保护,我带你回家,四舍五入就等于带你领证了。 厉岁寒本来平稳的眼神,因为这句话陡然透出些动容,抬手刮刮陶灼的脸。 领证了可就是一家人了。陶灼捉住他的手,都是一家人了,万一我爸妈表情有点儿挂不住,你不能放心上,你必须挂好,可以么? 放心吧。厉岁寒轻声向他保证。 陶灼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家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了,老妈探头出来看着他们:都到家门口了才不敢进? 哎!陶灼吓了个蹦儿,妈你怎么还在里面偷看啊? 阿姨。厉岁寒喊了声。 哎,好。老妈没理陶灼,上下打量了眼厉岁寒,把门大大推开,先进来吧。 拖鞋已经备好了,消毒液和酒精喷雾都在玄关台子上放着,专门有一扇橱柜给他们放带来的东西。 老爸在看电视,跟老妈一搭一和地问了两句今天热不热,像对待每次来家里的同学一样,都挺自然,让陶灼紧张的心情顿时舒缓了大半。 正换鞋,陶臻手里拿着锅铲出来招呼:来啦? 啊。厉岁寒摘下口罩,笑着点点头。 这就是我哥。陶灼忙介绍,哥,这是厉岁寒,你喊厉哥就行。 喊名字就行。厉岁寒客气道。 哥一块儿去了,陶臻也笑了,哪天约个哥老官。 比陶臻还大哪?老妈从厨房端菜出来,接了句,先在客厅坐,还差两个菜。 大半岁。陶灼说,妈,你看他不眼熟么? 我见过么?老妈放下碟子,走近几步仔细看看厉岁寒,这么俊,要是见过该有好像是有点儿眼熟。 老爸闻言也跟着打量。 都说姓厉了还想不起来。陶灼说着突然有点儿想乐,厉害啊,我初三那个家教。 这话一出来,果然全家都惊呆了。 老妈当年对厉岁寒的印象特别好,每次厉岁寒来给陶灼上课,都给备好茶水零食,问长问短的,下课以后还要跟陶灼夸他。 陶灼要学美术,老妈没反对的一部分原因也是觉得如果能学成厉岁寒那样,也挺好的。 哎哟我天,老妈张张嘴,一瞬间把厉岁寒今天以什么身份过来都给忘了,在沙发上坐下就盯着他看,笑着说,这都多少年没见了?陶灼上初三是哪一年? 有十年了。老爸说。 我的天,你们怎么老妈突然警惕起来,你们不会那时候就 没有没有。厉岁寒和陶灼忙一起摇头。 后来在学校遇见的。厉岁寒说。 厉岁寒后来还读研了,我大一他正好研二。陶灼补充道。 他们把两人的重逢挑重点简单说给家里人,老妈的眼神不能说不复杂。 她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笑笑,觉得要素太多了,她得缓缓。 不过人的心态总是有它奇妙的地方。 至少陶灼领回家的这人是厉岁寒,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光这一点,倒是突然让她觉得安心了不少,算得上些许安慰。 厉岁寒第一次在家里吃饭,老爸老妈没跟他聊得太深,算是认了人脸,也让厉岁寒认认家门。 厉岁寒心里有数,饭后没待太久,闲聊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陶灼试试探探地跟着起来想走,老妈扫他一眼,厉岁寒让他留在家里,陪叔叔阿姨说说话。 那你自己回去慢点儿。陶灼不知道为什么,带厉岁寒回家后,跟他在一块儿的欲望直线激增,简直有点儿难舍难分。 小厉再来玩儿啊。老妈送他出去,淡淡笑着说。 厉岁寒走后,陶灼很狗腿地主动去把锅碗刷了,还泡了茶,端来给老爸老妈,期待地看着他们。 十年难得干一次活。老妈斜着眼神儿嘲讽他。 陶臻点了根烟,老爸已经很久不抽了,也要了一根,父子俩被老妈赶去了阳台。 妈。陶灼乖乖没动,喊了一声。 老妈没说话,愣了半天,再抬眼看陶灼时,目光里又带上了些许茫然。 你真的她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好,搓了搓眉心,撑着脑袋纠结地望着陶灼。 妈,真的。陶灼很认真地接过她的话。 就不能改么?老妈又问,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 陶灼有点儿心酸,坐在老妈身边搂了搂她,老妈闭闭眼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又过几天的傍晚,老妈突然闲逛到厉岁寒家附近,给陶灼打电话问方不方便去看看他们。 陶灼光着屁股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把两人的内裤衣服一股脑儿团进洗衣机。 厉岁寒把床铺好,净化器打开,下楼接人前陶灼还围着他使劲闻了两下,脸红红地说:没味道,去吧。 厉岁寒好笑地摇摇头,在陶灼头发上抓了抓。 那天老妈过来,也没坐多久,倒是拎了一兜水果,让陶灼去厨房洗。 陶灼洗得心不在焉,第一遍毛手毛脚地冲洗完就要端出去。 都走到厨房门边了,他听着老妈细声细语的声音,突然福至心灵,又转回水池边,把龙头打开,仔仔细细搓了两遍。 实在洗得没法洗了,他干脆把案板拉下来,切了个果盘,支着耳朵听老妈跟厉岁寒的对话。 说对话其实不太对,因为基本上都是老妈在说,厉岁寒答应着。 他上学的时候有没有跟女孩儿谈过恋爱,或者男孩儿,我不知道。你们小孩子的事儿都不爱跟家里说,但是我知道的,你是第一个,也就你一个。 要说什么接不接受的,让我怎么接受呢?你家父母能接受么?我觉得当爸妈的要接受都很困难,也不明白你们要怎么保证在一块儿,别人问起来该怎么说呢? 你现在跟我说的这些,孩子,我也不能理解,我家老大这阵子也没少跟我说,我也查资料了,但是我跟你叔叔还是不明白。就跟你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家里都不支持,想让你们好好结婚,有个自己的家一样。 我是觉得,你们还是年轻,可能现在你们觉得在一块儿挺开心,也没有束缚,不用操心考虑那么多但是早晚有一天,你们还是会走回正路上,有自己的生活。 阿姨就想跟你说,我的孩子我知道,他轴,跟他哥一样。以后如果哪天,你想明白了,想成家了,你跟陶灼说一声,别钓着、别哄他,对你俩都好,知道么? 别跟别人多说你们的关系,要保护好自己,也算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知道么? 后面老妈又说了些什么,陶灼没再细听。 他埋头一下下切着水果,眼窝又烫又湿,心口也同样。 好像他活了近二十五年,这一刻才真正在这一段话里,明白了什么叫当妈的心。 老妈走的时候还骂了陶灼一句,说他洗个水果都费劲,半天也没洗出来。 陶灼望着她,吸吸鼻子哦了声。 后天早点回家,帮你哥张罗着,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老妈交代着,朝陶灼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听见没! 啊!陶灼大声答应。 你俩一块儿。老妈又看他们一眼,没让厉岁寒送,戴上口罩转身走了。 陶灼在阳台前目送老妈离开,厉岁寒从身后抱着他,下巴垫在他脑袋上。 我觉得不会有第二个妈,能做到我妈这样了。陶灼朝后靠在厉岁寒怀里,小声说,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是就感觉什么都做了。 厉岁寒嗯了声,说:阿姨很好。 陶灼叹了口气,转身在厉岁寒腰上胡抓一通,又开始想一出是一出地说:你什么时候跟我一块儿喊妈,下回见面敢么? 你别踩着油门刺激她了,厉岁寒把陶灼一扳,直接夹着腰往屋里带,本来琢磨着哪天我跟你分开的念头就得落空 真的?陶灼被扣着痒痒肉,笑得要抓狂,那要是哪天我想蹽了呢? 腿给你打断。厉岁寒朝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陶臻的婚礼热闹得很有节制。 新冠还没彻底过去,小夫妻俩相当谨慎,尤其是陶且唯,据说她光对着宾客名单排除就排出去一大半。 许多外地的同学朋友直接就没让过来,这次能聚到一起的,都是两边家庭最亲近的家属,酒店该安排的都安排完了,忙也忙不了多久,就还是聚在一块儿闲说话。 厉岁寒对两户陶家而言都是个生面孔,别人不会多问,但目光多少得打量两下。 被打量的人没什么感觉,陶灼心里先不是味儿,暗想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外宾?索性更加大方地带着厉岁寒忙里忙外。 陶且唯见到厉岁寒倒是没显出惊讶来,她已经从陶臻那儿把所有事儿都知道了,跟两人打了招呼,就让厉岁寒随意。 最牛的是老爸老妈,有人问他们厉岁寒是谁,老妈看了眼厉岁寒,笑着拍拍他的手臂,说:我干儿子。 陶灼感激地给老妈连倒三杯酒,偷偷对厉岁寒咬耳朵:咱俩的关系现在怎么论?又多了层干兄弟。 还有干父子。厉岁寒耷着眼皮,面不改色地轻声说。 我亲爹可就在对面坐着呢啊!陶灼在餐桌底下搓了两下厉岁寒的大腿。 婚礼的后半段,陶灼记得稀里糊涂,他喝多了,准确来说是自食其果见证自己这个从小一块儿光屁股满床滚长大的亲哥哥,真的人模狗样结婚成家了,有种说不来的感慨和感动。 然后一感动就手瘸,把刚才给老妈倒的白酒捏起来酒给灌了。 灌得快咽得也快,陶灼捂着嘴皱了半天脸:哎,我以为是雪璧! 哎哟你一天,老妈拿过杯子一闻,都快愁死了,干啥啥不行,添乱第一名! 您还网上冲浪呢?陶灼乐了,用语挺潮啊。 老妈烦得不想理他,厉岁寒给他倒了杯果汁,观察着陶灼的脸色,问:你能喝么? 不知道,没喝过白的,陶灼摇摇头,现在还没感觉,就嗓子眼儿有点儿往脑子里冲。 难受就告诉我,感觉想吐了拽我一下,厉岁寒无奈地说,别忍,肯定忍不住。 行。陶灼点点头。 点完头都没半个钟,他就眼前直冒小金星,扯了一下厉岁寒的手肘,天旋地转地朝外走。 厉岁寒在后面跟老妈说没事儿,我扶着他,捞过陶灼的胳膊带他去洗手间。 陶灼眼前都要发黑了,忍了两三次想吐的冲动,只觉得怎么还要走。 终于再也忍不住时,眼前出现了卫生间的门,他甩开厉岁寒的手冲进去,直接撑着洗手池就哇地吐了出来。 厉岁寒跟过来给他拍拍背,水龙头是感应的,他一只手揽着陶灼的腰,另一只手悬在龙头下面,放水冲干净池子里的脏东西。 好点儿了?他又抬胳膊从旁边墙壁上拽一次性洗脸巾,给陶灼擦擦嘴。 陶灼胡乱擦了两下,想用掌心捞点儿水漱漱口。 摊开手才发现,刚才反胃反得太难受,从餐桌前起身时,手上还握着一片厚厚的镂空胡萝卜花。 竟然没碎。陶灼捏着萝卜花呜噜呜噜地漱口,感觉脑子像水浆一样晃荡。 什么?厉岁寒看了眼,要给他捏过来扔掉。 陶灼避开他的动作,捉住厉岁寒的手认真低下头,把这片小破萝卜花套在他的小拇指上。 刚才看见就想跟你说像不像戒指,陶灼看着这不伦不类的萝卜花戒指直乐,握着厉岁寒的手腕晃晃,你手太大了,无名指都套不下。 第53章 厉岁寒看着这朵萝卜花戒指, 又看了好一会儿陶灼,问:这是要跟我求婚么? 求。陶灼笑着歪歪头看他,嫁么? 厉岁寒碰碰他的脸, 把目光挪到陶灼翘起来的嘴角上, 突然说:想亲你。 陶灼撅着嘴就凑过来。 不了。厉岁寒竖着根食指把他抵开,冷静地说, 你刚吐过。 你真是全宇宙最真实的人。陶灼笑得眼花, 歪七扭八地靠着洗手池朝厉岁寒张开手,那抱抱。 厉岁寒温柔而有力地把他捞进怀里,吻吻他的发顶, 陶灼舒服地闭闭眼, 叹了口气。 对于不会喝酒的人,白酒的劲儿是吐过以后才冲上来的。陶灼在卫生间洗了把脸, 回去之后就没怎么吃东西, 在座椅上晕了刚叽, 小鸡啄米。 老爸都看不下去了,跟老妈说了一声,让厉岁寒先带他回去歇着,留在这儿吃不了饭也帮不上忙。 陶灼昏昏沉沉地任由摆布,被厉岁寒拉开车门塞进副驾, 他扒着车门框回头看着, 大脑根本无意识, 却张张嘴喊了声爸妈,恍恍惚惚地说:对不起。 老妈愣愣, 和老爸一起看着陶灼,又看看厉岁寒,笑着把陶灼推进去坐稳:跟你爹一样, 喝两口就发神经。行了走吧,小厉开车慢点儿,啊。 陶灼上车就仰着脸睡,回到家里又吐了一波,把中午吃的那点儿东西彻底吐干净,他终于安稳了。 恋耽美 灼寒——烟猫与酒(40) 在床上一觉睡到晚上九十点,他梦都没做一个。睡醒后,头疼得像被打了一闷棍。 床头柜上有厉岁寒给他倒的水,陶灼端着边喝边晃出去,厉岁寒听见声音,也正从书房出来,问他:醒了?饿了么? 美团。陶灼赖赖唧唧地过去,整个人往厉岁寒身上一卸,朝腰上腿上胡摸乱搓。 厉岁寒笑着接住他,也伸手进陶灼的衣摆里,一下下揉着他的腰。 陶灼本来就刚醒,把自己磋磨得要上火,他在厉岁寒那儿用力揉一把,把杯子塞他手里:我先去洗个澡。 那天晚上他们做了两次,陶灼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兴奋,身上酒劲又没过,整个人从骨头缝里懈怠,软塌塌的没力气,又叫又求饶。 他这种控制不了自己,只能张着腿挨操的模样,看在厉岁寒眼里有种别样的刺激。 他摁着陶灼的脖子搓他的喉结,陶灼下面被狠顶着,上面被掌握着呼吸,感觉脑子里大片大片的发麻,浑身轻得要飞起来。 蜷着脚趾头在沙发上蹬了蹬脚后跟儿,他握住厉岁寒的手腕往上移,把厉岁寒的手捂在自己脸上,哆嗦着眼皮啄吻他的掌心。 厉岁寒身体的每个部位都陡然增了力气,把陶灼靠外的那条腿撞得滑下沙发。 陶灼猛地往_上一绷腰,失神地望着他,只觉得小腹深处从里往外一泄力,又重重地跌下去。 啊,啊!不不行,我怎么感觉....我是不是尿了?陶灼剧烈的喘气,伸手要往下面摸。 厉岁寒攥住他的手往头上一扣,低头吻住他,更加凶狠地压了下来。 陶灼,他呼吸滚烫,在陶灼耳后那一小块碰不得的皮肤上厮磨,你嫁给我。 陶灼又舒服又难受,一声嗯被顶碎成好几截,屁股肉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死死抱住厉岁寒的脖子。 他以为那句嫁只是两人做那事时的一句骚话,一点助兴的小情趣,来配合中午那只萝卜花戒指。 结果半个月后,厉岁寒真的给他来了一场仪式。 说仪式也算不上,只不过那天是七夕,所以显出了一股格外的仪式感。 陶灼前面单身了二十四年,对七夕这个节没概念,今年有男朋友了,一时间也没想起来画室已经在七月下旬正式恢复上课了,七夕对他而言就是个普通的星期二。 唯一不普通的一点,是他周二的课只用上到六点半。 Elsa的妈妈今天又是最后一个来接孩子,带了一大盒巧克力,心情很好,进门就东发西发,招呼小陶老师也来吃,给他抓了好几个。 我老公买的,真是的,我这还要去做护理,哪有手拿嘛。她甜蜜地抱怨着。 爸爸为什么不给我!Elsa拽着她妈妈的裙子表示不满。 七夕嘛,爸爸妈妈的情人节呀,老板和童童老师笑着说,这哪是给我们吃巧克力,你妈妈这是喂我们吃狗粮呢。 陶灼刚拆了一颗扔嘴里,闻言掏出手机查查日历,还真是。 完蛋,什么礼物都没有,现在给厉岁寒画张画来得及么? 他计划着等会儿去地铁站旁边买个蛋糕,拎回去也能表达一下心意,结果一从楼里出来,就看见厉岁寒的车停在路边。 陶灼高兴又心虚地过去拉开车门,副驾上坐着一个蛋糕盒,和一把漂亮的红玫瑰。 哎。陶灼笑着拨了拨玫瑰花瓣,只好把Elsa妈妈给他的那把巧克力掏出来,全部塞进厉岁寒手里。 我错了宝宝,他挤上车去亲厉岁寒的嘴,搓着他的大腿啵啵地自我检讨,我没经验,五分钟前刚知道今天是七夕。 这叫没经验?厉岁寒抬手把蛋糕拎到后座,端着他的脸回了个吻,数数手里的巧克力,路上捡的四颗? 五颗,家长给的,我自己吃了一个。陶灼哈哈大笑,冲厉岁寒抛了个拙劣的媚眼儿,吐噜吐噜舌头,没尝出来? 厉岁寒笑着弹弹他的脸:想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在外面吃什么?陶灼问。 法国菜。厉岁寒说。 回家呢?陶灼又问。 煲仔饭。厉岁寒又说。 你这算不算一招鲜吃遍天啊?陶灼乐得不行,我都想吃,怎么办? 那就都吃。厉岁寒把车开了出去。 餐厅是提前订好的,环境很好,门厅经理对于两个男人在这个日子来吃饭,丝毫没表现出特别的神色,还让服务生过来献了一段小提琴。 蛋糕被切好送上来时,陶灼叉了一口,突然抬眼看着厉岁寒,动动眉毛说:我不会吃出什么东西吧? 提醒我了。厉岁寒佯装要掏兜,现在让服务员来塞进去你介意么? 晚了。陶灼眼睛都弯了,张朵昨天看小说还念叨呢,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什么乱七八糟的。厉岁寒笑着把自己那块也推给他。 去吃饭时还是晴天,等他们出来,天突然阴了,几道闷雷劈下来,豆大的雨粒说砸就砸,天色暗沉沉的,阴成了一兜水。 餐厅很体贴地追上来借了把伞,厉岁寒道过谢,揽着陶灼的肩膀护着他,两人逆着风雨小跑上车。 陶灼的右肩头稍湿了,厉岁寒的衬衣直接透了大半。 他看着厉岁寒拨拨湿发,把半衬衣袖子捋上手肘,半透明的布料贴在胸肌上,心痒得压不住,催促他快走快走,赶紧回家。 进了家门,厉岁寒解着衣服让陶灼去洗澡。 一起吧!陶灼扒掉衣服往玄关地上一扔,裤子也三两下踩下来,热情邀请厉岁寒。 馋什么呢。厉岁寒笑着拍他屁股,把两人的衣服捡去洗衣机,我先把饭泡上。 煲仔饭晚点儿做也行,现在刚吃饱。陶灼说到一半又改口,算了你先弄,我正好准备准备。 这么自觉。陶灼说着就往浴室里蹦,厉岁寒又把他拽回来亲了一口才松手。 今天你的礼物就是我了。陶灼臭不要脸地说。 厉岁寒嗯了声,嘴角扬起来看着陶灼,说:你确实是。 陶灼把自己涮洗干净出来时,厉岁寒已经换了家居服,在厨房里给他煲饭。 厨房窗外的雨声还在加剧,天已经彻底黑了,电视里随便放着喜剧电影,饭香沁入空气中,还在逐渐浓郁。 陶灼擦着头发看厉岁寒的背影,他现在不饿,但一看厉岁寒这个模样,又充实温馨得能吞下一整只锅。 他随手把毛巾一扔,过去抱着厉岁寒晃了晃,埋头用脑袋顶着厉岁寒的背心,叹了口气:我怎么这么爱你啊。 厉岁寒没说话,握住陶灼的手捏了捏,紧接着,陶灼感到无名指上一凉,被套上了一个圆环。 他的心口顿时不受控制地咚一下。 之前我想了很久,是在餐厅给你,还是在家里给你,后来决定还是在家里。厉岁寒转过身,语调里包含着无与伦比的温柔,一来是觉得,餐厅里玩套路太俗了。二来,我不想做样子给你看,我只想在我最放松的地方,用最踏实、最稳妥的方式,让你感受到我的心情。 他向陶灼亮出自己手上的另一枚戒指,攥住陶灼的手,两枚戒指紧紧交贴,是同一款男戒,简约大气的设计,各镶着一枚小钻。 以后每年去镶一颗,镶太多镶到丑了,就换一对继续。厉岁寒偏头吻了吻陶灼,我想跟你过一辈子,认真的。 陶灼盯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用拇指轻轻转来转去,一圈,又一圈。 他不知道说什么,他喜欢听好听的话,却突然发觉自己不是很会说,他的情绪已经满得要溢出来了,要把心脏都撑胀了,却脑袋空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他抬眼看着厉岁寒,睫毛都激动得有点儿颤,一张嘴却带点儿哭腔冒出来句:我终于赶上一回洗了头了。 厉岁寒: 他笑得倚在流水台上,看着陶灼,摇摇头又想笑,眼睛里的笑意一直就消不下去。 其实年前你回头找我的时候我真的想过,我们是不是注定不合适,我嫌你不会说话,觉得我根本摸不着你的想法,连名字都我叫个灼你带个寒,我连名字都不如黎洋跟你合拍,你俩多配啊一个寒一个洋,搭着就漂流去了陶灼突然漫无目的地说了一大通,厉岁寒动容地望着他,抬手摸摸他的脸。 对不起。他向陶灼道歉。 陶灼攥着他的手摇摇头,又忍不住激动地咬了一口,没头没脑地接着说:没有,我是想说,我一直觉得我来晚了,我错过了你最好的那几年,我特别小心眼儿,我想起来黎洋就觉得我太亏了。但是后来我就不这么想了,我现在就觉得,我就是必须跟你在一起,你也必须跟我在一起,黎洋才他妈根本不知道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陶灼吸吸鼻子,莫名地想哭,对着厉岁寒大声说:厉岁寒,我真的好爱你啊! 厉岁寒的嘴角抿了抿,抬手扣住陶灼的脑袋,直接把他裹进了怀里。 我们做爱吧,陶灼手脚一块儿上,紧紧地攀住厉岁寒,小狗一样用力咬他的肩膀,偷偷蹭蹭眼睛,我真的、真的,太爱你了。 厉岁寒与陶灼在一起的第一个七夕,伴随着雨声、戒指,与最后糊锅了的煲仔饭的香气。 像做梦,又脚踏实地,真实无比。 那天晚上,陶灼想起了很久之前看过的贴子,那个许多年前说要去找男朋友复合,就再也没有更新的楼主。 他费了半天力气才重新找到那个贴子,发现这几年里断断续续地还有掉进坑里的人在催更,隔上几个月就有人哀嚎骂娘。 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在今年的1月22号,疫情正式爆发的两天后,楼主悄然出现过,只更新了一句话。 我仍然想念他。 陶灼把手机一扔,转身将脸埋进厉岁寒颈窝里。 我真幸运啊。他瓮声瓮气地说。 厉岁寒在看电影,不知道陶灼又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他拍了拍陶灼的背,又亲亲他的耳朵,笑着回答:我也是。 End 2020/08/01 18:47 作者有话要说:好!这个故事也完结了,停在我认为最合适的地方。 这是一篇比较辛苦的文,不论对我还是对看故事的人。同时也是一篇不妥协的文,每一句话都是它该有的样子。 感谢愿意去看懂它的人。 下个故事又将是另一种风格,回头见啦!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