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心中》 分卷阅读1 你在我心中 作者:阿塔 分卷阅读1 《你在我心中》作者:阿塔 第1章 87年的春天,他的大儿子吴士昌从大陆出来到美国看他。 他叫秋姐带了士昌进来,冷着脸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吴正红,你给我听好:我吴子善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他说完就擺擺手,示意秋姐送客出门。 士昌原本是低着头进来的,一听到他这句话,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怎么也不肯起来。 他冷笑着,坐在书房的那张大大的太师椅里,黄梨木的手杖一下一下的敲着地,从清晨一直敲到了正午,什么也不说。 原谅,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可他不肯说,也不想说。 士昌已經是五十多的人了,跪在地上雙膝都在發抖,到了最后,连跪都跪不稳,几乎就要倒下去一样地晃动着虚胖的身体。秋姐為難地看著他,又看看吴士昌,不知道如何是好。 士昌终于跪不住了,他鼓起了勇气,小声地喊了一声:“……爸?……” 他立刻就生起氣來,转过身去背對著士昌,一個字一個字硬邦邦地說道:“不许叫!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拐杖带着一股怒气狠狠地敲在冰冷的地面上,吓得秋姐哆嗦了一下,马上就松开了偷偷搀扶士昌的手。 士昌怔在那裡,想要再说什么,却又聽他說道:“吴正红,你離我遠一點,越遠越好……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求你給我幾天清淨吧﹗” 士昌的双手按在地面上,无力地支撑着发抖的身体,他羞愧地抬起了頭,淚流滿面地说道:“爸……求您原谅我……爸……” 吴子善单手扶着拐杖坐在藤椅里,冷笑着问他:“吴正红,当初你挂在我脖子上的石膏板子上写了什么你忘了?我是连腿都被亲儿子打折的大资本家啊?我只认识吴士昌!那是我的大儿子!他的名字还是我亲自给他取的!” 士昌用力地抠着地面,仿佛要把指甲镶进去一样。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浑浊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喉咙里发出嘶哑怪异的声音,却听不清到底是什么。 吴子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士昌和秋姐两个人在那房里。 士昌定定地还跪在那里,秋姐小心地搀他起来,扶着他缓缓地离开了这幢老房子。 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士昌就这样回去,送他出去時好意勸他道﹕“老爺最近心情不好﹐您過一陣兒在來看他吧﹖您多来几次,老爷就会心软……父子哪有……” 士昌苦笑着摇头:“求您帮我照看着老爷子,我是伺候不了他了,我不孝,不孝啊……” 秋姐怔怔地看着士昌苍老的背影,竟然找不出什么词来安慰他。 秋姐是马来人,大陆六七十年代那场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她哪里懂?那个时候夫妻都可以反目,父子成仇更是常事,这些,她当然不懂。 她只知道老爷一向好脾气,却没想到今天会发这么大的火。 再进老爷书房的时候,她有些胆战心惊,不知道老爷是不是还在气,却发现他在书桌前发呆。她试探地问道:老爷,茶凉了? 吴子善摇摇头,秋姐就松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来了。 吴子善还在书房里出神。其实,士昌来的时候,吴子善本來不想見他的,可是转念又一想:這麼多年了,何必呢? 只是没想到,当士昌真的跪在他面前請他原諒的時候,他竟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他全都忘了,二十年前的,五十年前的,他以为他全部全部都忘记了…… 可是,一看见士昌,那些陈年旧事就全部涌了出来,统统都堵在他的胸口,象一块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 他不怪士昌改名,不怪士昌打断他的腿,不怪士昌送他去苏北,不怪士昌烧了他所有的收藏。 他只是恨士昌烧了永泽的字画,恨士昌逼疯了子庆的妻子,恨那个人吃人的年代,恨士昌的糊涂,恨自己的懦弱。 他站了起来,窗外开着淡黄色的迎春,素素的花朵一簇一簇地拥在一起,静静地吐露着淡淡的香气。 那些迎春还是八三年的时候,他特意托了朋友从大陆带出来的,美国根本没有这样的品种。刚种下去的那几年,那枝子总是枯焦枯焦的,仿佛就要枯死了一样,可总也没死,到了前年才好了些,抽了些新枝子,也不那么枯了。 今年春天的时候,竟然打了花苞开出花来…… 他暗自苦笑:这花倒是好起来了,可自己却是越来越不好了。年轻的时候哪里想得到,人老起来竟然这么快,可这日子过起来怎么又这么慢呢…… 他费力地想着,离那个时候都多久了?离那个时候…… 他合上了眼,人老了,真是老了……都已经五十多年过去了啊。光阴似水,真的,真的似水一般,一点一滴,一段一段全部缓缓地流走了。 二十年前他在苏北,三十年前他在浙江,更早呢?更早……五十年前,他在上海……上海……他就是在那里认识永泽的、还和永泽在一起住了两年…… 他摇摇头,张开了眼,看着窗外暗淡的黄昏,心里忽然一阵凄凉。还想他做什么呢?子善问自己,这么些年都过去了,他死了、子如死了、子流死了、连占士也死了,活着的就只剩下自己了,还想什么呢? 有什么好想的啊!…… 他想要下楼去走走,刚起了身,秋姐就急急地走了过来,问他道:“老爷?” 他无奈地笑笑,“只是下来走走,没事儿的。”秋姐在一旁站着,小心翼翼地低着眉。 他叹了口气,“秋姐,你给我放一张唱片听听吧。” 秋姐看看他,不知道该放哪一张,架子上满满的都是子清小姐的收藏。秋姐心里想,老爷怎么会喜欢呢? “随便放一张好了。”他给秋姐解了围。 哦!秋姐便随便地拣了一张来放。 歌声缓缓响起,他仔细地听着。 头一回,他认真地听这种歌。甜腻腻的女人声音,柔软的调子,很简单的歌词,无非就是你侬我侬的那一套。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你在我心中 作者:阿塔 分卷阅读2 他开始微笑,轻轻地坐了下来。 几十年前的老上海,那时的留声机里也总是吱吱哑哑的放着这样的歌。 …… 那时,他才二十三。 …… 那个时候,他是那么的年轻。 ……一切的回忆都是那么的鲜明,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第2章 那天,他从码头上回来的时候就听老管家说了,说三小姐子如在家里又绝食又割腕的闹自杀,据说是为了一个教书的。老管家说,老爷当时气得脸色发青,说三小姐“这简直就是胡闹!” 老管家还说:老爷提起手杖想打子如小姐,可是没打着小姐,却打在了黑檀木的八仙桌上。用了十几年的手杖就那样生生的被打断了,那声音把门外的下人吓坏了,都缩着手立在外面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后来子如被关了起来,房门从外面上了三把锁,窗户都被封死。每天送饭的时候门外守着的人都有七八个,子如哭得嗓子都哑了,老爷就是不松口,后来老爷怒了起来:“你再闹?!我叫人把那个穷教书的送进巡捕房去,叫他生不如死!你闹!” 听了这样的话,一向倔强的子如居然也老实起来,不再大闹,安静了许多。 这事情的前前后后他原本都不知情,如今听老管家这么一说,心里想,当初家里真的不该送子如去念书的。 结果回到家里真的看到她手腕上深深的伤痕,他不禁叹气:“你再怎么闹,家里也不会同意的。” 老爷那么疼二娘,也只能把她置在外院。更何况老爷一向不喜欢子如,一心想要用子如来联姻,又怎么会允许她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教书先生? 吴子如哭哭啼啼的,“二哥,求你,你去替我看看他。告诉他我没事,告诉他我一定会去找他的。求你了。”她还偷偷地写了一封信,求子善给她带出去。 子如对他说:“那个人很好认的,他总是穿一身白色的马褂。” 他生气:“这就叫好认?你去看看我们行里,穿白褂子的多得都可以开万国博览会了!” 子如便有些发急:“他不一样的。你看到就知道了,永泽和别人不一样。” 他不语。难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子如更急了,“二哥,真的,你看到就知道了。哪怕有多少人,只要他往那儿一站,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他吊着脸,把信袖起来,冷冷地走了出去,子如碍着下人,不敢大声嘱咐他,只好跺脚:二哥,一定!一定! 他也不回头,只是微微点头,就算是答应了。其实他心里挺不乐意,他每天应付银行里的事就已经够累够烦的了,现在还要为她会那个什么穷酸的教书先生?子如从小就只会给他惹麻烦。 可是,不愿意归不愿意,他终究还是去了。他很疼子如,她是这个家里他唯一的安慰,是他的亲妹妹。 他不照顾她谁来照顾她? 他带着老管家出去办事,顺路就去了子如说的那所学校。他只在那校门前等着,见不到也没办法。这种事情,传出去毕竟不太好听。 学生们已经放学了,从校门里如潮水一般的涌了出来。老管家站得靠前了些,被撞的差点儿跌倒,他慌忙地扶住了,老管家喘着气,摇着头:“二少爷,我没事,您放心,我顶得住。” 那许多张稚气的脸,一下子闹哄哄的全部都涌到了他的面前,他的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他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那许多晃动着的人影,心想,哪个是梅永泽,难道还要他在这里叫吗? 就在他想七想八的时候,眼前忽然闪过一张特别熟悉的脸。 他楞住了,刚才的那个人……像极了大哥吴子从。他不由自主地按住胸口,他的心跳得那么厉害,好象在以前的岁月里都没有跳动过一样。 一同随行的老管家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人,却是一副好似见了鬼的表情,脸色白的仿佛镇阳宣纸一般,好象枯树根子的手在风里抖的厉害。 他忐忑地想着,是他?……还是,不是他? 那个人走了过来,一身爽利的白褂子,果然是不一样,清清亮亮的一个人,鹤立鸡群。 “大少爷?”大管家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走到他面前的那个人反而怔住了。 冷汗止不住地冒着,他竟然觉得恶心起来,好像周围的空气都离开了他,教他心里难受极了。 那个人有些尴尬的站在学校门口,他定了定神,伸出手来向那个人介绍着自己。 原来那个人真的就是梅永泽。 他用力地按住了太阳穴,心里恨恨地想着:早知如此,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 在那之后,梅永泽和他说了什么,他又答了些什么,他一概都没了印象。最后,他硬撑着回去了以后,才发现后背竟然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回到家里,他的脾气出奇地坏,老管家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他简直气得发抖,怪子如没有告诉他那梅永泽竟和大哥如此的相似。可他后来又想到:大哥死的时候子如才五岁多,哪里记得真切? 想了想,就把怒火强压了下去,不再多想了。 本以为那次送完信以后就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可是,那个梅永泽竟然又来找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想请他帮忙找个地方住。 他根本不想帮梅永泽,可是子如竟然同时摇了电话进来:“二哥,求你帮帮他,让他在你那住一段日子吧。” 他攥着话筒不说话。现在巡捕房到处在抓人,租个房子先要打个铺保,然后到巡捕房那里报备一下。租房非常不易,因为房主都怕出了事担待不起,所以要钱要得很凶,像梅永泽这种无权无势的穷教书匠租房就更是难了。 子如继续苦苦哀求道:“二哥,求求你,他身体不好,你让他住到哪里去呢?” 他心里埋怨子如,可是又说不出他的不喜。难道他要说:只因他长得与我大哥相似,所以我才不愿帮他? 他心里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可是他还是让梅永泽住了下来。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你在我心中 作者:阿塔 分卷阅读3 可是,一看到梅永泽,他就想起他的大哥吴子从。他对那张脸简直是深恶痛绝,所以,自从梅永泽住了进来,他就不太愿意回来了。 一起住了几天后,他倒是松了一口气:这个人,性子和大哥倒是不一样,只是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 吴子从从小身体就不好,满身都是药味,个性阴沉而且怪僻。占士就曾经对子善说:你大哥那个人,说起话来一股尸臭味,你可离他远一点儿! 可是,梅永泽总是笑眯眯的,和和气气的,说起话来温文尔雅的,很受听。 第3章 梅永泽每天早上通常都要□□点才起。那个时候他已经在银行里办了半天的公了。永泽总是窝在家里写字作画,写完了、画完了,就一张一张的挂起来慢慢的欣赏。日子长了,他就有些奇怪,怎么这个人白天都不知道要出去? 他心里不明白,这么一个闲人,哪里来的收入去听戏,去上茶馆? 后来他看见永泽去画馆卖画。 一张一张,裱好的,小心翼翼地卷起来,送到点墨斋里去。他倒是有些明白了。 他和永泽平安无事地相处了七八天以后,老爷子说要回南京去,竟然把子如也带了回去。于是,老宅子那边便突然空了起来。他本来想叫永泽过去那边住,可是后来又一想,还是算了,那些下人都是二娘那边的,根本不好听他的调派。 入秋下了第一场雨后的那个下午,永泽画了一幅秋海棠,墨迹未干地放在书房里。 子善看到了,喜欢地不得了,永泽便为他另画了一幅,亲自裱起来,很郑重地送到他手里。 自那以后,他就不好意思再冷着一张脸了。平常和永泽说话的眼神和语气都和缓了许多,外出办事也替永泽捎带些书报笔墨什么的。 只是看到永泽的脸时,心里仍旧有些不舒服。所以,他与永泽说话时尽量不瞧永泽的脸。次数多了,永泽也觉出异样来,便苦笑着对他说:“近来房屋极难找,打铺保实在是不易。等我找到一定搬出去。” 他一听,就知道是自己有意疏远的态度实在是太过明显,倒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其实,永泽住在这里,从来没有打搅到他,那些字画倒是常常教他心旷神怡。 子善终于坦白地告诉了他:“你不知道……永泽,你与我大哥十分相似。” 他大哥吴子从,已经死去很久了。 永泽好象是做错了事情一样,连连地向他道歉。之后的几天都小心翼翼地不和他碰面,仿佛有意避着他一般。 他好不容易碰到了永泽,苦笑着对他解释了半天,两个人终于不再那么尴尬了。自从那天起,他再看永泽的时候,仿佛就松了一口气似的,也不觉得他和子从有多么像了。 那天他因为要准备行里下午的例会,所以回来得早了些,正巧看见永泽在写一幅字:“和为贵。” 他忽然有些感慨,便问他道:“何为贵?” 永泽便笑:“何为贵?令则兄问得有趣,如今金条与美圆皆为贵。” 他点点头,叹了叹气,对于如今的时局实在是头疼。 子善本来不好国事,只可惜银行业随着政局不停的波动,他不得不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大大小小的戏院影院还有舞厅,他都陪着各样的人踏遍了,这样那样的游园会,他都得去。捐钱、吃饭,游园,每天都忙得昏天暗地。 倒是永泽,每天画画写字,悠闲自得,仿佛神仙一样的生活。看着他那么清闲,子善倒觉得有些嫉妒了。 九月的时候中实银行搞“特别有奖储蓄”,大批散户的游资都被吸走,他就更忙了,回来的也很晚,常常见不到永泽。 重九那天他又回来晚了。拖着一身的疲惫进了门,却看到客厅的那张硬花梨的半月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水晶碗,里面镇着几个冰柿子,碗底下压着一个字条: 请用。 他看那字条背面仿佛有字,翻过来一看,竟然是首词: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 锦瑟华年谁与度? 月台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 试问闲愁都几许? 一川烟雨,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清丽可人的蝇头小楷,仿佛墨迹未干的样子,他伸手去摸,却是干的,他心口微微地有些震动,不知道为了什么。 待他再抬头时,窗外竟然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了。 他洗了手,随意地检出了一个,小心地掰开,缓缓送到口里,有些微微的涩,更多的,是入口即化的甜。他看着被染上淡红色汁液的手指,不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把那字小心地收了起来,夹在一本旧诗集中。 第4章 十八号明星影片公司和《小说 丛报》合办游园会。 那晚他临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去书房看了看,那里空空的,什么人也没有,他失落地拿着帽子扶着楼梯缓缓地走了下来,却看见永泽居然无聊地坐在客厅里 看着窗外。 他心里没来由的一喜,却又立刻想到:永泽怎么了?……为什么不在书房? 正想着,永泽就笑着问他:“你是要去参加明星公司的游园会么?” 他点点头,有些不解,不明白永泽为什么突然问起他的行踪来。 永泽笑笑:“我的一个朋友也要去,别的地方我见不到她,你能不能带我进去?我没有票。凭你的面子,我一定可以进去。” 什么朋友?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永泽笑而不答,他却忽然觉得不是滋味起来,但没有多问。 他带永泽去了那个游园会,只是没有想到永泽口中的朋友竟然是个日本小女孩。她有一张很素净可爱的脸,身上套着短短的日式小袍子,脚上跻着一双小小的 木屐,梳着很可爱的童花头,手里握着一个薄纱糊的团扇,使劲儿地扇着。 他看见她的时候,那孩子正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不安分地晃着小脑袋,四处张望着。 永泽笑着向她招手叫道:“美惠子?” 小女孩顿时转头,看见了永泽,便尖叫着,扔了团扇拼了命一般的向他跑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站在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你在我心中 作者:阿塔 分卷阅读4 他前面咯咯地笑着,说出来的全是日语,唧唧咕咕 的,子善哪里听得懂? 子善向永泽打听那个小女孩,永泽对着他笑:不好吧?语言不通不说,年龄也是问题…… 他心里知道永泽只是在开玩笑,可还是不好意思起来,僵着脸咳嗽了两声,背过身去,不再多说。 其实他倒不是个拘谨的人,只是不太喜欢别人随便的态度。平日少言缺笑惯了,突然有人这么跟他开玩笑他还真不习惯。 他在角落里居然看见了占士,心里觉得奇怪,就上前去,问他道:“怎么?公董局也参与了么?” 占士凑到他耳边说低声地发着牢骚:“妈的,哪里是来游园,老子是来当差的!金生那个秃小子不知道听谁说的,叫我盯住那个日本女人。他眼睛生疮了!说 那女人是共匪?!这年头,会办事的人都死绝了!” 占士皱着眉四处瞟了瞟,压低了声音对子善说:“叫你朋友离那个女人远一点,少惹事!”他抬头一看,一个穿着白底素花的和服女人,微笑着走到了永泽身 边,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仿佛很开心的样子。 “是她么?”他突然有些恍惚。 “就是她!刚从日本过来的,明星公司的女演员。”占士喝了一口酒,更火大了:“这什么酒?甜得恶人!妈的!”他恶狠狠地拉住了一个穿淡蓝色布旗袍的 女孩子,“给老子换点烈的!” 那女孩吓了一跳,发着抖接过杯子,飞快地逃开了。 占士站了起来,恶狠狠地跟了上去。 子善无聊地站在那里,眼光茫然地不知落在哪里才好,扫过来扫过去,几次都落在永泽身上。每次都刚好碰到永泽的目光,永泽便笑着对他点头,他别扭地转 了过去,当作没看到一般。 永泽看他这样,竟然直直地走了过来。他吓了一跳,想要走开,却被永泽拉住。 “子善,你刚才没有看到吧?那个是美惠子的母亲,真是想不到,那么年轻……”永泽有些感叹。 他沉着脸不说话,心里忽然闷得厉害。永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问他他也不回答。结果两个人就这样坐在边上,安静了半天。 后来,永泽想了想,突然学那个女人温婉的样子来:“哎呀,你是大阪的吉野先生?” 子善先是一楞,后来反应过来了,有些撑不住,竟然笑了起来。永泽似乎被子善的笑容鼓励了,于是继续变本加厉地学那个女人说话的腔调:“真是不好意 思,那个时候真是麻烦你了,美惠子很调皮呢……” 永泽又恢复了正常的口气,很客气地说道:啊,不不,美惠子很可爱呢…… 子善已经受不了了,于是扶着永泽的肩头大笑起来。 游园会结束了,他们坐着黄包车回去。他本来想要跟永泽同坐一辆,可是永泽居然先他一步,上了边上的一辆。上了车又不说走,和车夫两个人嘀嘀咕咕地不 知道说些什么。他想,是商量价钱么,还商量什么,要多少给多少便好了,还讲什么?他走近的时候,永泽便不说了,转身坐了上去。他便有些失落,胡乱地 坐上了身旁的一辆车,就这样回去了。 进了大门,他却不想就这样睡了,他拉着永泽,“我们到园子里坐坐罢!” 他倒是怕永泽不乐意,可是永泽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园子。经过厨房的时候,他心里一动,推门进去取了些吴妈浸的梅子酒出来。 永泽也来过园子里,只是从来没有和子善两个人进来过。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似乎很少,只是偶尔能碰到罢了。 丁香树在月亮下面轻轻地摇晃着树枝,他们两个相互靠着坐在清凉亭里,看着乳白色的月光轻轻地笼着睡莲,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 子善忽然变得惆怅起来:“四五月的时候,丁香花开的到处都是……” 老家那边的旧宅子周围都是这种紫丁香。开花的季节,老宅子仿佛漂在花海里的一叶舟,孤孤单单,没有依靠。 子善已经有些醉了,杯子里紫红色的波光微微地荡漾着,“但是我娘不喜欢那儿。” 他娘是正妻,却也只是个正妻罢了。除了那个‘正妻’的身份,她什么都没有。 他一杯一杯地喝着,一句一句地说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的多话。他不知道是喝了多少,到了后来说的全都是南京官话,永泽听得糊里糊涂的,有一 句没一句的应着。 永泽静静的让子善靠着,他喝得很慢,一口一口的抿着,也不醉。他看着那一池沉静的睡莲,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他在皖南的老家,想起了他的妻,他的儿。 他娘病重死掉的时候,他的小舅子在铁矿上被抓了起来, 说是私通共匪,被押到了镇上后,活活的打死了。 因为罪名是私通共匪,所以人死了,连尸首都领不回来。他咬咬牙,把家里的薄田给卖了,偷偷地贿赂了看尸的人,把尸首私运了回来,埋的时候连块木牌也 不敢立。 他之前一直在镇上教书,发生了这样的事,连镇上也呆不下去了。他带着他的妻,抱着他不满周岁的儿子子庆,辛辛苦苦逃到了义乌。 他把她们安顿下来,就去了上海,留了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默默地照看着那个破败的家。她什么也没问,也不知道要抱怨,只是要他小心。 …… 再后面的事情,他就没有告诉她了。他在上海做什么,住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这些,她都不知道…… …… 清凉亭仿佛浸在月色里一般,空气里都是冰冷的味道,月光在微微地晃动着,杯里的酒浆也轻轻地漾着,他们两个坐在亭子里默默地喝着酒,各有各的心事, 夜色在月光里渐渐地朦胧起来了,柔柔地盖在他们的身上。 那一夜就那么过去了。 第5章 那天晚上子善喝得太多了些,第二天早上哪里还起的来? 头沉得仿佛是硬石一般,抬起来看人都难,一说话,整个脑袋仿佛就要裂开一样 。 永泽还好,所以有些笑他的意思,“看你平常出去应酬那么多,怎么酒量这么差?” 子善说不出话来,只是坐在床上,起又起不来,睡又睡不着,心里便有些发急,仿佛有火在烧一般。 永泽按住了子善,叹气道:“宿醉最是难受,静坐吧。” 他怕子善坐不住,便给他背了些词,“你听听我有没有背错……” 吴妈榨了些柳橙汁给他,他一边喝一边听永泽背诵。有时候永泽故意出错,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你在我心中 作者:阿塔 分卷阅读5 引得他着急,等到子善背的时候,永泽又开始挑刺,那一字又如何如何,这一句如何如何。卧室里没有书,他们也不去拿,两个人引经据典的扯来扯去,倒像是在玩闹一般。 那一日过得倒是很快,他后来这么想。 十月初的时候,梅先生在丽春大剧院唱那《宇宙锋》,他想永泽也许喜欢,便去找人弄两张头等包厢的票。 那天下着雨,他忘了带伞,也没有开车出来,只好摇了电话找占士来载他回去,正站在剧院门口等着占士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永泽。 子善本来想叫他,但是,喉咙却好象被人突然扼住一样,竟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同撑着一把油纸伞,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好象……恋人一样。 他看着他们缓缓地走到了黄包车聚集的地方,他看着他用那温柔客气的声音叫到,“浦东码头。”那特别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中,清晰地流到了他的耳中。 他看着他从伞下伸出手来,替那女人整那高高的领子,看着那女人抬起手来,雪白的手臂从青色的披肩下面露了出来,碧玉镯子在腕子上微微的晃动着。那女人把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缓缓地上了黄包车。 他看着他撑着的那把伞一直很仔细的顶在那女人的上方,然后,他看着他也上去了,看到那两个人仍旧贴的很近。 他楞楞的站在丽春大剧院的门前,就那么看着黄包车消失在雨中,直到散场。他木然地站在出口处,任凭那进进出出的男女撞着他的肩,推着他的身体…… 他不是不想动,只是好象有什么东西把他的脑袋抽空了,他突然变得无法思考。 他默然地随着人流走了出来,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站在陌生的巷子里,身边突然经过一辆黄包车,溅了他一身的泥点子。车上那人得意地哼着的戏文,他站定了,耳里听得清楚明白,那竟是赵艳容答她爹爹的一段唱词,流水般的西皮慢板,缓缓道来:……初嫁匡门心好惨,爹爹行事太不端,虽与匡郎成姻缘,难保偕老到百年…… 那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冰凉彻骨,他扶着墙笑了出来,却仿佛哭一般的声音,心里想到另一段唱词:啊呀呀……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他终于明白自己了。 雨依旧固执的冲刷着大地,仿佛要冲掉地面上所有的污垢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痛苦地想着,如果能把自己也冲走就好了。 …… 那天回去,他看到永泽的桌上有一幅字,“青鸟不传云中信,丁香空结雨中愁。”那不知是出自谁手的题款和落款狠狠地刺到了他的眼,紧紧的扯住了他的心。 他现在忽然明白了,当年他娘读着那些旧诗词为什么会哭出来…… 原来那么简单的几行字,也是可以教人心里很痛苦。 他走过客厅里的大玻璃屏风,屏风上映出他阴郁的脸色。 他恨恨的摸着自己的脸、那眉、那眼、还有那嘴角……太像了,像极了他娘,就好象她借尸还魂了一般…… 他颓然地坐了下去,无力地合上了双眼。 他的娘亲是湖桥镇里方老太爷的掌上明珠,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女才子,七岁的时候就将一部《资治通鉴》在胸中记得烂熟。 ……才貌双全的好女儿。 十六岁的时候,她带着一笔可观的嫁妆嫁到了吴家来。 她嫁到吴家来,好日子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后,她的丈夫在外院养了一个唱青衣的戏子,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笑过。 难道真的是新人胜旧人? 才不过短短的三个月? 那个女人恨着他,却又念着他。是的,她念着他,她念着洞房时那个男人轻轻挑起她喜帕时的微笑;念着他捉着他的手要她写“念奴娇”时笑笑的眉眼;念着 他们上南普陀进香的路上,他抱着她跨过那浅浅的溪。 新婚头三个月,他待她是那么的好,那些事她一件一件的收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底,当宝贝似的藏起来。这几十年,她心里念着的老爷,就是那个样儿的。 可她更恨他。 她恨的是,他讨了个戏子来做小;恨的是,他不进她的门;她更恨自己,居然在那个贱人生了一胎后才有了子善,而且生产的时候几乎要了她的命;她恨,她那么的痛苦得来的子善,却换不来老爷的一个正眼。 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恨、都是怨、都是愁,再也搁不下一星半点对子善的爱。她总是斜斜的靠在床上,泪流不断。后来,不知怎的就生了一场大病,眼就坏了,什么都看不到了,人也有些疯了,老爷索性把她送回老家去了。 老爷从不正眼看子善,嫌他和他娘长的那么像;他娘也不看他,怨他不似老爷。他就那样连亲爹娘都依靠不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旧宅子里,他吃的饭都是冷的,连家里的下人都不如。那个时候,一个下等厨子都可以骑到他的头上去作威作福。 念书的时候,私塾的老师拿他扎筏子,半指宽的竹条打起来那么恨,一下就是一道深深的血痕,落在手背上,总是过很久才能好。 他小小年纪却懂得一个“忍”字,乖得叫人害怕。他知道尽力讨好二娘,知道努力的读书,知道件件事情都要做的最好。 可老爷总看不上他,嫌这嫌那的。 子善怎么做也不称他的意。倒是子从,老爷疼他疼的厉害。 子从身体不是很好,可是毕竟大子善五岁,和子善之间仿佛有一层隔膜,总也处不好。那时宅子里的人都知道二少爷似乎很怕子从,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子从自己心里清楚,他曾对子善做了什么。 子善那时是真的恨子从,他从来都没有当那个人是他大哥,他恨他,每天都要咒他,咒他快死,咒他死得很难看。 …… 后来,子从的身体越来越弱,有一年三月中旬进香的途中受了凉,生了一场大病,就这样走了。 他父亲不肯再呆在旧宅子里,就带着二娘去了上海。那时子流还没出世,父亲没办法,就把他也一同带去了上海,叫他学着做事。 在上海,他居然碰到了金占士。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你在我心中 作者:阿塔 分卷阅读6 念书的时候,占士是他的邻座,那时两个人交情好得不得了。后来,占士的叔叔托了人,把占士弄进了法租界的公董局,占士越混越好,竟然成了华探的大头目,只是人也沾了很多流氓气。 本来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除了时局除了国事。 …… 直到他遇到了梅永泽…… …… 子善一直定定地站在窗前,默默无语,直到后来,脚都麻了,他还是站在那里,靠着窗,看着门外。 那夜,永泽回来的很晚。那月色淡得仿佛没有一般,照在一身素白的梅永泽身上。子善仿佛痴了一样,出神地望着永泽轻轻地走了进来,直到永泽进了门,再也看不见了,他这才淡淡地笑了。 他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如意都抛掉一样,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夜色中仿佛有人在回应着似的,那深深的叹息声在空旷地房间里幽幽地荡着,找不到着落。 他想要睡了…… 可他站得太久,腿都僵住了,走不动,只好一步一步抓着腿向床边移去。他的腿脚仿佛灌了千万斤的锡铁一样,那么沉,那么重,每挪一步都是那么难…… 终于,好不容易地移到了床上,倒下去,就再也不愿起来。 …… 第6章 子如逃了出去,在冬至前一夜。“冬至大于年”,当时吴家里里外外都忙成一片,不晓得怎么的就让三小姐逃了出去。 四弟子流也和子如一起逃了,家里的人正在四处搜寻,所有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听说老爷也因为这个事病倒了。 他在行里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却是:永泽也逃了,一定。 他几乎是疯了一般地赶了回去,可在走廊里就看见永泽正在书房里细细地描他的美人图。 他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悄悄地退了出来,默默地坐在客厅里,心里却突然变得很空。他茫然地站了起来,想要上去找永泽,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他子如出逃的消息。 最后他出去了,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荡着,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结果走到了占士那儿去。 占士叫了局,正在喝酒取乐,他本来心情就不大好,看到占士这样就有些不高兴了:“总叫那些女人来干什么?” 占士看到他仿佛大吃一惊的样子,慌忙拉他到了内室,摸摸鼻子,问他道:“你怎么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他一时答不出,楞楞地呆在那里。半天,他才说:子如和子流……逃走了…… 占士一把推开了他,大刺刺地坐了下去,翻了翻白眼然后说道:“这算什么?他们都走了还不好?你家老爷子就只能靠你了……” 他忽然生气:“占士,你说的什么话?!!我能不担心么?” 占士忽然抬头看他,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竟教他打了个大大的冷战。 占士看了他半天,摸了摸下巴:“好!这事先不提,子善,我一直想问你句话。住在你那儿的那位,叫梅什么来着的?” “梅永泽。怎么?”他突然有些心虚。 “那个姓梅的,平常都和什么人来往?”占士一直盯着他不放,神色很古怪。 他有些莫名其妙,“他不常和人来往。” 占士冷笑:“子善,我早就告诉你: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那个人什么来历你都不知道,居然就留他住下。” 他有些不快:一个教书先生,能有什么来历? 这话说完他却突然有些心惊,他抬头看着占士冷冷的眼睛,惊疑不定地问道:“占士,你什么意思?” 那时突然有电话摇了进来,占士很快地接了起来。那边说了半天,他一直在点头,到了最后,他面露喜色,嘱咐道:“马上上报。” “那个姓梅的,”占士挂了电话,转身看着他,顿了顿,终于说了出来:“那个姓梅的,是□□的特务头子……” 他没站稳,身体晃了晃,他用力地扶住了冰冷的墙壁,定定地看着占士,一脸的不相信。 占士冷哼道:“金生他们刚把他抓回来!那个姓梅的现在在巡捕房。” 他心底一震,大声地叫了出来:你们怎么能随便抓人? 占士缓缓地坐了下来,“告诉你,就算这牢里都是错抓的,他决错不了!他是被指认的……” 他慌了神,说话都不加以考虑就脱口而出:“如今不是讲民主讲人权的么 ,是□□又如何,你们怎么能随便抓他?” 占士干脆拿了巡捕房的逮捕令出来给他看:“他是□□,中情一科的特务头子!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你还给他说情?” 占士悻悻的举着那张薄纸,使劲的向空气摔去。 ……有目的?…… 他木木地看着占士,身体硬得仿佛绷紧了的弓。 占士冷笑,“住在你的公馆里,多好的掩护?子善,你被他利用了!还跟他称兄道弟!” 他一怔,“嗵”地一声倒在了硬硬的木椅上,整个人都呆掉了。 占士已经出去了,取了些钱,把那些酒女统统都打发走了。 啊!他恨恨的一拳捶在墙上,他骗他! 鲜红色的血,顺着发黄的墙壁缓缓的流了下来。 一滴一滴,轻轻地敲着地面。 他的双手紧紧地抠着木扶手,眼泪,不知怎么的,竟然就流了下来。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在热水下面冲的湿透了。 冲了半天,竟然才想起来占士曾经说过的话:“那个姓梅的现在在巡捕房。” 那恶狠狠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吓了他一跳,他顾不得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就那样不顾一切地推开了永泽的房门,大声地喊着永泽的名字…… 空无一人。 房间里的东西被整理了,但都不在原位上。 他无力闭上了发涩的双眼,心里痛得无法形容。他捂着脸坐在永泽原先坐着的地方,想摇电话出去,手却抖得厉害,根本不成。 后来,他叫了下人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你在我心中 作者:阿塔 分卷阅读7 摇了电话去找占士,占士却不在。 他坐在那里,很久很久,连地板上的水迹都干透了。 他握紧了双手,原本是一团乱麻的心里渐渐有了主意。他换了一身衣服,自己开了车出去。 他站在巡捕房的外边焦躁的踱来踱去,等着占士从局长那里回来。冷风吹的他脸上生疼,他低下了头,把脸藏在领子里面,默默地注视着门外进进出出的人。 占士回来的时候满脸的得意,撞上子善后,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一张脸,难看得厉害。 “占士,让我见见他,我有些话要问他。”子善小心地请求着。 “不行!他是要犯!”占士一口就回绝了。 “占士!?”子善没想到竟会被拒绝得这么干脆,还想再要说些什么,“占士,就算是帮我,你……” 占士竟然怒了起来:“他娘的,吴子善!老子是为了你好!他是要犯,要犯!!!” “也许我能说服他……”他无法就这样放弃,做着或许根本无用的努力。 “算了吧!那么打他都得不到什么!”占士对他的话根本不屑一顾。 安静……短暂的安静,但是很快就被子善狂躁的叫声打破了。 “把他给我!”他愤怒地只是重复那一句话,他们打他!他也不是不知道,他们从来就是这样对待政治犯的,可他居然忘了! 占士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我会被处分的!……莫谈政治,是你教我的吧!” “求求你!”他几乎都要流泪了,占士沉默了。 “求你了,占士!”他继续苦苦地哀求着。 占士看着他,脸色沉得可怕:“子善,你给我放明白些。他不是你大哥,你不用这样。” 他楞住了,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占士拍着他的肩:“子善,你的心病我明白得很。可这么些年了,你还想什么?你大哥就该死!你只不过叫他早死了些日子!” 他拼命的摇头,他当然知道,不是为了这个缘故。 占士瞪着他,发青的眼珠子几乎要暴出眼眶一样,子善咬着牙,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过了很久,占士用力地把头上的帽子扯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凶巴巴地对他吼着:“老子兴许要吃回枪子儿,你晓得勿?” 他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可还是什么都没说。 占士终于让步,扭过头去满是火气地对他说道:“人你带走,不过我的弟兄要替你放放哨!而且明天早上必须带回来,有什么话你就赶快说吧!!” 他想要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可占士根本不看他,只是叉着腰站在窗户前面,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在占士背后深深地吸着气,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转身要走的时候,占士却突然叫住了他:“记得那个日本女人么?……她是中国人,是□□日本支部的,现在也在我们手里。” 他一怔,却没有回头。 他心里想起那天永泽对他感慨的样子:“那个是美惠子的母亲,真是想不到,那么年轻……” 原来他早就认识她…… 他回到了家里。 带着永泽,身后还跟个两个便衣。 第7章 永泽的衣服还是清晨的那套月白色的衫子,只是已经污脏得看不出本色来了,黑红色的血迹一块一块地锈在前襟和下摆上,刺得他眼痛。 永泽的样子很虚弱,眼睛半睁着,仿佛看不清楚似的,过不了多久又缓缓地合上了。 子善小心地把永泽抱到床上,轻轻地想要揭开他的衣服,却发现在好些地方,那衫子已经和伤口结在了一起。那伤口像是被鞭打而留下的痕迹,又像是火钎子落下的印子。 他想要替永泽清洗身体,所以狠了狠心,伸手想去撕开那衣服。只是动手的同时,不管多么的仔细,怎么小心的放轻了动作,却仿佛还是能够听到那血肉剥离的声音一 般。 随着那细小的声音一起到来的是无法控制的眼泪。他仿佛触了电一般立刻把手缩了回去,而双眼,很快就被泪水模糊了。他不得已地转了过去,背对着永泽,在暗中用力地攥紧了双拳。微微有些长的指甲狠狠地镶进了掌心里去,他却浑然不觉,仿佛那样倒能令他好受些。 “其实,并不是很疼。”永泽忽然出声,好象是在对子善说,又好象是在自言自语,“后来已经没感觉了……” 子善听到这样的话,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他几乎就要站起来大声地骂上这个人几句,仿佛只有这么做心里才不会那么难受,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他看着永泽,心里好象有惊涛骇浪在汹涌澎湃着一般,他问他:“……从一开始,……你就是有目的。” 永泽轻轻的笑了笑,并不否认:“是有那个想法……”那声音柔柔的,细若游丝。 “你不否认?”他激动起来,大声地骂道:“你真是……卑鄙……” 后面的那两个字倒是说出来了,只是声音却小得几乎听不到。 永泽只是微微的笑着,什么也没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你有没有……当我是朋友?”他问永泽。 满心的怀疑、痛苦还有脆弱,都随着那句话一起满溢了出来。 永泽已经合上了眼睛,他很费力地喘了口气,然后轻轻地说道,“你是我这一生最好的知己。” 子善的身体抖得厉害,仿佛被这句话深深地震到了一样。他低下了眼睛,抿抿嘴唇,伸手把那张从占士那边带回来的纸放在永泽的面前,他说:“那好,永泽,你在这份声明上签个字!” 永泽轻轻地咳了起来,他说:“要签我早就签了,何必等到今天。”他的脸上一直挂着平静的笑容,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情的波动。 “你会被他们整死的!你到底想要怎样?!”子善愤怒却又悲伤地喊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这样有什么了不起吗?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吗?” 永泽低下了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我给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你在我心中 作者:阿塔 分卷阅读8 我全部的财产,你拿去交给你的什么青鸟,丁香!”他气愤,却又苦苦的哀求着,“签个字吧!” 永泽苦笑地问他:“子善,我是要犯,是半死之人,你何苦?” “你会被他们弄死的!”他揪心地看着永泽,“你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永泽缓缓地抬起了头,睁大了双眼看着他说道:“子善,我就是被出卖的……你要我再去出卖别人?” “……可是,你只要签字就可以了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很难堪地解释着。 “……你太单纯了,子善……”永泽还在微笑,可是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感情。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永泽轻轻地叹着气,对他说道:“子善,其实你根本不必这么帮我。” “为什么这么说!”他吃惊地看着永泽。 “吴子善,你看清了,我不是你大哥。”梅永泽苦笑着提醒那个一直在拼命劝说他的人。 可是,那个人却突然发怒了,低低地咆哮着:“我当然知道!” 他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些话。 “你一定觉得我利用了子如……后来又利用了你,是吧?”永泽静静地看着他:“我和你大哥很像……” “不,不是,永泽,你错了,”子善开始摇头,冷笑着说道:“我从来不当他是我的大哥……” 吴子从的死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那两年,他常常在子从的茶里下药,每次的剂量都很小,所以子从从来都没有察觉到。 而受凉,也只不过是发作的一个引子而已。 这件事只有占士知道,连药,也是占士帮他弄来的。 他会那么做,只因为他恨吴子从。 那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那个人,总是在深夜走到他的床前。 多少个夜里,那个人就如同野兽一般的□□着他,撕裂着他的身体,在他的身上发出令人作呕的喘息声。 在那些无法清醒的噩梦里,他永远被绑住了手脚,永远被堵住了嘴,永远挣扎不得、摆脱不了。 冰凉的夜色,狂躁的肉体,还有赤红的鲜血,沉寂的黑夜中,那就是他的世界。那些纷乱而且肮脏的回忆在无数个黑色的夜晚里拼命的纠缠着他,没有出口的梦境里永远充满了罪恶的味道,紧紧地包裹着他,让他无法呼吸。 然后,就那样,窒息而死…… 除了占士,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身上的伤痕。 而占士,也不知道那些伤痕的真正来由。 所以,他要那个人死…… 子善的目光直直的,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冷冰冰的传了过来:“只有他死了,我才可以活的好一点。” 永泽微微地颤抖了一下,虚弱的身体向他倾了过去,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只是握住了子善那双冰冷的手,楞楞地看着子善。 子善先是一怔,然后也握住了永泽,好象握住了那双瘦弱的手,就握住了那黑夜里唯一的一丝温暖…… 他低声地哀求着:“永泽,算我求你好不好?不要再跟他们对着干了。占士说,你只要在申报或者大公报上发表一份声明,说明要脱离□□即可。永泽,求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我知道……”永泽温柔的笑着,“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我相信你。”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那……那签字吧?不然你真的会送命的……” 逃肯定是逃不了了。他太了解占士了,公馆外面一定还有七八个暗探在守着。当时的占士说是那么说,也只是给他留了点余地,不要他面子上太难看而已。 永泽没有回答他,却低声地问他道:“子善,过两天帮我把那幅墨梅图送到方浜路的阜康钱庄去可以么?” 他急于说服永泽,所以匆匆地点了点头,一口答应了下来。 永泽笑了,很诚恳地说:“谢谢。” 他一怔,一时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可他的喉咙却又好象被什么哽住了,那句话怎么也问不出来。 永泽仿佛松了口气,微笑着对他说道:“子善,我想喝点莲子羹……” “好,我去叫吴妈弄给你喝。”他有些慌,立刻就站了起来,想要下楼去。 “子善?……”永泽忽然叫住了他,他的心突地猛跳了起来。 “怎么?……”他回头,等着永泽的话。 “……没什么,”永泽淡淡的笑着,看着他说道:“少放些糖……” 他脸上忽然一热,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竟然不好意思起来。他匆匆地走下了楼梯,红着一张脸细细地向吴妈交代完,先坐在客厅里用冷水浸了脸,直到他确定自己的表情正常了些之后,这才向楼上走去。 他走到卧室门外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沉闷的枪声,随之传来的,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的心,突地一沉,他发疯般地冲了进去,却看到永泽手里紧紧地握着他的枪,斜斜的倒在地板上。 “永泽!!”他痛苦地扑了上前去,拼命地搂住了永泽的身体。永泽击中的是胸口,鲜血好象涌泉一样,止也止不住。 永泽艰难地笑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道:“我知道你这里有枪,还好你没有换地方……” “为什么?!!”他疯狂地嘶吼着:“为什么要这样?!扔下我一个人?!” “谢谢你……”永泽的声音渐渐变小,渐渐地听不到。 他楞楞地搂着永泽瘦弱的身体,那血,染红了他的胸口,也染红了他的手。 他把脸轻轻地贴在永泽冰冷的脸上,温着永泽有些冰的脸,低低地唤着永泽的名字,一声一声的。 只是那个人,永远都不能回应他,永远都无法睁开眼,永远永远就这样沉睡过去了…… 眼泪,原来竟是热的。温热的泪水,仿佛没有穷尽一般地流淌了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永泽污脏的衫子上,却怎么也化不开那许多黑红色的血迹。 因为听到枪响所以破门而入的暗探们已经闯进了吴公馆,他们不顾下人的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你在我心中 作者:阿塔 分卷阅读9 阻拦,冲进了子善的卧室。 那些人想要从他的怀中拉走梅永泽的身体,他冷冷的看着他们,声音出奇的平静:“他已经死了,你们已经来迟了!” 那天,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是痴痴地抱着永泽渐渐冷掉的身体在卧室的地板上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占士亲自开车过来找他。 第8章 他站了起来,拄着拐杖踱到到了窗前。夜色轻轻地笼罩着他,他费力地推开了窗,深夜的寒气顿时袭了进来,中间还夹着淡淡的花香。 耳边又响起了那柔美的女声,带着淡淡的哀愁,在夜空中悠悠地飘荡着。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问秋姐道,这歌叫什么? 秋姐不好意思把歌的名字念出来,便把唱片的套子递给他。 《你在我心中》…… 他微微地一笑,点点头,合上眼,仔细地听那歌。 那女人在唱,那歌声里饱含着无限的哀婉,却又带着些朦胧的希望,那歌声如流水一般,缓缓地流泻着…… …… 你可否知道 我天天在盼望着你 希望你能快回来 让我找回往日温馨 请你留下不再远离 听我说句真心的话 在我的心中多么爱你 但愿我也在你心里 …… 第二天清晨,占士开车带着人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子善,你总得让我对上面有个交代吧?!” 他知道占士也很难做,可要他把永泽就这样交出去,他是死也不肯的。 结果,为了这件事,他跟占士又差点儿撕破脸。最后终于说好,他出钱,占士找人,把永泽的尸体偷偷地换了出来,悄悄地葬了。 五天后,他把那幅墨梅图送到了阜康钱庄。 钱庄的伙计抬起脸来仔细地瞧了他两眼,慢吞吞地说:“那女人已经死了,这些都用不着了。” 他当时心里一惊,抓住那个小伙计问了半天,又花了些钱,这才把真话打听了出来。 那个女人原来是永泽的妻子,两个月前发热病死掉了,小孩被随随便便地送了出去。他查了很久,才找到那个叫梅子庆的小孩,花了不少钱,打通关节,办了手续,收养了下来。 那小孩除了眉眼,其他的都不太像永泽,总是一脸的淡漠,一直不怎么亲近他。 后来,国内局势变了很多,国民党节节退败,□□渐渐地逼近了上海。 占士决定要逃了,临走的时候劝他一起逃出去。他摇头拒绝了:“我想留下来……” 占士发急,想都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骂他道:“他娘的!留下来等着共产?!” 他没说什么,不过占士走的时候,他还是带着老管家去送了。 那天,占士本来已经上了甲板,却突然转了过来,扒着护栏对着他大声地喊着:“吴子善!” 他在码头上根本看不清占士的脸,只是听到占士这么一叫,他的心里突然一阵凄凉。他知道,这一别,也许也许就是一辈子了,他再也顾不了那许多,也在下面大声地喊道:“占士!多保重!” 那声音,震得他自己的胸口嗡嗡的,也许真的太大了,引得码头的人都纷纷回头来看他。 他就那样立在那里,任海风吹着,一直目送着那轮船离开。 上海解放的时候,他跟着别人一起去开改造大会。会场的周围都是熟悉的面孔,陌生的着装,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 后来,工厂商店什么的都合作化了,银行界也纷纷表了态,大家就这么一步步的被改造了。 日子很平静,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了小女儿阿清。子庆也是在那个时候结婚的,娶的是点墨斋主人的三姑娘,他还养了几笼子鸟,每天早上都要提出去溜溜。 太平静了…… 就那么样,平平静静地过完剩下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想,这样挺好。他在心里跟永泽说:我现在过得挺好,子庆也好,大家都好…… 只是,那个时候,他以为,就那样了。 六五年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了。他的大儿子吴士昌偷偷地改了名字,叫吴正红,还在银行里贴他的大字报,他都装做不知道,一天一天的混着日子过。 士昌那个时候早就不上课了,趁他不在,就在家里翻箱倒柜。永泽的字画他藏得很隐秘,居然也被士昌翻了出来,一把火烧掉了。他回家以后才知道,气得发抖,就把士昌狠狠地抽了一顿。士昌那时候正是血气方刚,哪里肯让他打,竟然一把推开了他,就这样搬到了学校里去。 六八年春天的时候,士昌居然带人把子庆拉出去斗。子庆的妻子当时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居然也去护着子庆,结果慌乱之中被踹到肚子,就那样流了产,后来就疯了。 下半年的时候,时局就更混乱了。总有这派那派的抓他到各处去斗争,士昌所在的那派也曾经抓他过去,他的腿,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士昌他们打断的。 伤成那样,不能再游街了,他就被士昌那派关了起来。 那时候,只有子庆来看过他。 子庆隔着窗偷偷地递给他一碗水,小声地说:“爸,快喝。” 他的眼泪,刷得一下就流了下来,他原本寒透了的心,被子庆悄悄地温热了。 子庆又偷偷地找了人来看他的腿,虽然接得不好,但毕竟是接上了。 子流的死讯他是那时才知道的。子流在青海被斗得很惨,所以跳楼自杀了。 那时侯各个造反派之间斗得很厉害,他因为腿伤,所以还有些自由。他慢慢地开始留心了,计划着要出逃。 他等了有一年多,终于等到了逃跑的机会。 在逃跑之前,他曾经试探性地问过子庆,“子庆,你和我一起走吧?” 子庆站在门里面皱着眉看着他,那双澄清的眼睛看得他忽然害怕起来。这么多年了,只有人心是他摸不透的,要是子庆去告发他,他就真的只能去投黄浦江了。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你在我心中 作者:阿塔 分卷阅读10 那是个是非混淆,黑白颠倒的年代,人人都被热情和疯狂冲昏了头,蒙着眼睛向悬崖边上走,他想,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连士昌,他的亲儿子,都疯了…… 如果活着只是为了受辱的话,那他宁愿死。他活着,只是想替那个人看看,看看那个人用生命换来的一切,看着人们过着平静而且祥和的日子,而不是为了看清楚人性原来是如此的肮脏和恶毒…… “你没钱,不好出去。”子庆转身回了屋,取出一个包得很严实的小包袱。子庆细长的手指很快地剥开那包袱,递到了他的面前:“前几年政府发我爹的抚恤金。……爸,你走好,我就不送了。” 他轻轻地关上了门,屋里唯一的煤油灯也吹熄了。屋里突然响起了女人诡异的笑声,一阵一阵的,听得他毛骨悚然,半天才想到,那声音应该是子庆的疯子老婆…… 子善走不动了,就在门外扶着石墙缓缓地倒了下去。 那夜的月光是那么的美,他楞楞地望着夜空,几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夜空。他和永泽两个人,坐在清凉亭里,喝着吴妈自酿的梅子酒,互相靠在了一起,看那满池的睡莲…… ……永泽,你就这么在天上看着我? 他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他想。 那是他在大陆的最后一个夜晚。 他不能再留在大陆了,也不愿意去台湾。他坐渔船偷渡到了香港,然后找了老熟人,辗转又到了美国。 就这样在外漂泊,一直到了现在。 动乱早已经结束了,一些朋友出来了,又有些朋友回去了…… 子如是八三年去世的,因为心脏的毛病,在家里发作,来不及抢救。 …… 这些事,他一件一件都说给永泽听。 夜,渐渐的深了,屋里也凉了起来。秋姐走到窗前,伸手去关窗。 他闭上了双眼,微微地笑着他仿佛看见一身白衣的永泽缓缓地向他走来,轻轻地拉起他来。 秋姐怕他着凉,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喊着:老爷?……老爷…… 《你在我心中》…… 他很喜欢这首歌。他问永泽:你喜欢么? 永泽对着他微微地笑着,就好象当年那样淡淡的笑容,他也笑了。 你是来接我的么? 他问永泽,永泽却不说话。 他叹了一口气,一动不动的躺在藤椅上,嘴角上还挂着笑,仿佛是陷入了回忆,又仿佛是睡着了。 浸在夜色之中的书房里还响着那温婉的歌声…… 你说过你一定 会来这里看看我 你可否知道 我天天在盼望着你 别忘了你曾说过 对我有深深情意 希望你能快回来 让我找回往日温馨 请你留下不再远离 听我说句真心的话 在我的心中多么爱你 但愿我也在你心里 要记住我对你说的每一句真心话 要珍惜我们俩在一起甜蜜时光 忘掉那别离时候 我俩的痛苦寂寞 也请你千万不要 狠心把我忘记 请你留下不要走 我是那样真心爱你 在我的心中永远 爱你 但愿我也在你心里 ——end——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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