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虐皇帝那些年（快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虐皇帝那些年（快穿）》作者：寒花一梦【完结+番外】 文案： 霍云仙穿越了，还得到一个奇怪的系统，从此踏上穿梭不同世界虐翻狗皇帝的不归路。 霍云仙：我虐皇帝千百遍，皇帝待我…… 傅见深：不，你就是朕的初恋。 备注：①狗皇帝是同一个人。②沙雕向快穿。③日更。④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霍云仙 ┃ 配角：傅见深 ┃ 其它：快穿、系统、狗皇帝 第1章 奇怪的系统 霍云仙已经在横梁上趴了一刻钟了。 斜下方一处白玉嵌就的浴池，热气蒸腾、白烟袅袅，四周一应宫人静候吩咐。 听说皇帝将要沐浴。 因此她被迫成为“梁上君子”，等候行动的时机——刺杀狗皇帝的时机。 故事得从霍云仙走在路上却被一块突然掉下来的广告牌砸中说起。 她一向知道自己倒霉，却也不知道有那么倒霉。 霍云仙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自己真的太倒霉了。 欠了老天爷五千万的那种倒霉。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霍云仙发现自己意识恢复，视线范围内却是茫茫然一片。 等到迷雾散去，她看到一座桥，两岸开满红艳艳的花。 霍云仙注意到桥头大写的三个字：奈何桥。 于是，她在心里向老天爷全家发表了一份诚挚问候。 想她一个大好青年、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十二年寒窗苦读，捞到一份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刚报完名、教完学费，竟然就挂了？！竟然被广告牌砸死了？！哪怕是交学费前出事呢？！ 老天爷真的待她不薄！ 霍云仙发自内心觉得，不问候一下老天爷，都对不起老天爷这么厚待她。 谁想诚挚问候刚刚结束，虚空一道惊雷劈在她面前两步远。 她一个哆嗦，天边一道声音呵呵笑：“霍云仙，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霍云仙：“……” 她陷入沉思，难道真的欠了老天爷五千万？ “你时运不济不是因为欠了谁五千万，是你魂灵煞气极重，怨恨缠身，不得安宁。” “今日，允你机会消除煞气、化去仇恨，你当珍惜。” 奈何桥下一捧水忽然腾空而起。 水珠飞到她的面前。 霍云仙眼前浮现一面水镜，镜中映出一张脸，一半绝美、神色痛苦，一半黑雾缠绕、不见真容。慢慢映出全身，也是被黑雾包裹。魂灵铮铮，发出绝望□□。 她心有所感，忍不住问：“这是……我？” 没有得到任何答复，水镜中的景象却已发生变化。 霍云仙看到一间病房，她躺在病床上，周围都是仪器。 “只要你能为自己化解愁怨，还能回去。” “我要怎么做？” “007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霍云仙：“？” ……突然谍战？ “霍云仙，你好。” “我是第007号去煞除怨系统。” “我们的口号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很高兴为你服务。” “你的任务是，刺杀皇帝傅见深。” “任务执行次数为七次。” “任务执行时间为——现在。” 007一口气说了一溜话。 没来得及问半个字就被传送到横梁上的霍云仙：“……” 如果时光倒流，她一定会对老天爷说三个字：你有病。 如果要对这句话加一句美好期许，她想说的依然只有三个字：快吃药。 煞气缠身？魂灵不得安宁？刺杀皇帝？ 现代少女做个梦都这么刺激？ 所以霍云仙趴在横梁上，花了十五分钟寻找周公。 都是假的，睡一觉就好了。 一定是这样。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皇帝傅见深已经出现。”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系统愉悦又兴奋的话语让一切自欺欺人的幻想瞬间碎成渣渣。 霍云仙：“……” “你们都退下。” 一道低哑磁性的男性声音忽然响起，霍云仙猛然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看向下方。 身穿明黄衣袍、据说叫傅见深的男人走到雕龙纹紫檀木的木施前，动作麻利一件一件褪去身上的衣饰。霍云仙这会儿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她矜持的看一看傅见深两条大长腿，再优雅的欣赏一下他的臀部，最后充分认知了一下宽肩窄腰四个字的含义。目光非常非常优雅，思想非常非常学术。 下一刻，傅见深转过身。 霍云仙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不该落的地方。 然后她默默腾出一只手塞进自己的嘴巴，狠狠闭眼，把尖叫和脏话一起堵回去。 惹……萌萌站起来了…… 光溜溜的傅见深走进放满热水的池子里泡澡。 霍云仙堵完嘴巴揉胸口，努力让遭遇强烈刺激的自己平静下来。 “……3、2、1！” 耳边突然响起属于系统声音的倒数，她一愣，忽来的一股力量把她从横梁上推了下去。不过几息时间，她和皇帝泡澡池子里的热水来了个亲密接触。 -- 第2页 池子深，溅起巨大的水花。 惊慌过后内心脏话连篇的霍云仙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掌从水里拽出来。 她惊恐看向此刻近在咫尺的男人。 对方扬声制止外面的人进来，一双锐利幽深的眼眸牢牢盯住她。 霍云仙定定瞧着这张不得不承认俊朗无比的脸。漆黑的眉，倨傲的眼，近乎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下颌硬朗的线条……她内心一股难言的情绪不停翻涌，两行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 两相对视。 傅见深一手松开她的手臂，继而抚上她的脸颊。 霍云仙感觉到他的掌心滚烫一片。 她皱眉，而他的手指穿过她湿漉漉的发，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皇帝傅见深，身中春||药，正处于强行发情状态。”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恍然明白傅见深的异样是怎么回事，继而醒悟对方此刻的行为意味着什么，霍云仙倒吸一口气，却来不及挣扎便已被堵住嘴巴。 傅见深贪婪吸允着她的唇，动作粗暴。 他另一只手用力揽住她的腰，隔着湿透的薄薄衣料，他们紧贴在一起。 霍云仙甚至清楚感觉到他某处不可忽视的存在。 精虫上脑真可怕。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霍云仙瑟瑟发抖。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即将进入暴走状态。”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危急存亡之秋的霍云仙：“……” 给我一把锤子，我可以锤死这个傻逼系统！ 情况不利，霍云仙正准备用一记断子绝孙脚救自己于水火，却先有系统的引导提示控制她的行为。她不得不按照提示点开系统面板，根据系统提示进行操作。 霍云仙找到背包栏。 十个格子的空间，唯一存在一只小白釉瓶，她按照提示点击这件物品。 白釉瓶上贴着一张竖条红纸，上面写着清晰的三个字：鹤顶红。 当她觉察到这一点时，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007温馨提示，物品鹤顶红即将生效。”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事情的发展快得完全不在霍云仙的掌控之中。 当她恢复行动自由，却觉察到她与傅见深纠缠的唇齿之间忽而酒香满溢。 烈酒入喉。 一阵一阵的痛意涌上来，意识开始迷糊，身体后仰，霍云仙重重跌入水中。 下一刻，傅见深也一样倒下了。 她看到他惊疑、不可置信的一张脸，眉头紧皱，眼底化不开的疑惑。 强行同归于尽。 口吐鲜血的霍云仙无fuck说。 “任务：刺杀皇帝傅见深，已完成。” “任务表现评定：A级。” “任务奖励：营养液10瓶。记忆碎片x1。锋利的簪子x1。结实的绳子x1。” 霍云仙是被系统的声音吵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这是一处封闭而空旷的空间。 迅速爬起来，回想之前发生的种种，霍云仙头疼扶额。 她尝试召唤：“007？” “在！” “007随时听候吩咐。” ……好想打人怎么回事？ 霍云仙咬牙，沉住气说：“解释一下吧，到底什么情况。” “好。” “下面详细介绍本系统的功能与使用方法。” 当听到007的话时，霍云仙以为会的得到一些特别的信息，可惜没有。它重复介绍了一遍系统的名称、口号，之后提及所谓的任务。 “你的任务是，刺杀皇帝傅见深。” “任务已执行次数为，一次，剩余执行次数为，六次。” “任务执行时间为倒计时十一小时四十八分。” 尽管没有特殊信息，但霍云仙注意到任务次数发生变化。在此之前，她也确实听见系统提示说任务完成，那么就是她不久前经历的那一场…… 霍云仙翻找到任务记录。 【霍云仙在横梁上伺机而动。】 【霍云仙跳入浴池。】 【危险！霍云仙被目标傅见深擒获。】【危险！霍云仙被目标傅见深强吻。】【霍云仙选择对目标傅见深使用鹤顶红x1。】【目标傅见深吐血而亡。】 【霍云仙完成任务，成功刺杀傅见深。】……还挺详细。 所以只要这个傅见深没命了，哪怕同归于尽，也不影响？ “虽然这种方式确实完成了任务，但是由于方式过于简单粗暴，任务评定等级低，获得的任务奖励少，不利于下一次任务的进行。” “所有任务世界中，除霍云仙和目标傅见深之外，均为虚拟存在。所有世界设定均由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尽在晋江文学城的作者寒花一梦热情提供，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任务评定等级分为五级。” “F级代表任务失败且霍云仙牺牲。C级代表任务失败且霍云仙逃离皇宫。A级代表任务完成且霍云仙牺牲。S级代表任务完成且霍云仙表现出色。SSS级代表任务完成且霍云仙表现完美。” “任务等级评定越高，奖励越丰富。” “任务奖励所获得的营养液可用于系统商城物品兑换。奖励的物品可在下一次任务中使用。无论是营养液兑换所得物品还是任务奖励所得物品均只可使用一次。” -- 第3页 随着007的解释，霍云仙眼前一块光屏首先出现系统名为晋江的商城，接着又是她之前见过的背包栏，里面储存着她新得到的几样物品。 “如果任务失败……会怎么样？” “魂灵不安，无法投胎。” “也回不去？” “是。” 霍云仙：“……” 算你狠！ “记忆碎片是什么？” “记忆碎片获取方式：完成任务的奖励。记忆碎片内容：除了霍云仙之外，不可确认。记忆碎片介绍：霍云仙想知道又或者不想知道又或者无所谓知道不知道的前世秘密，建议谨慎使用。” 前世秘密…… 这个措辞吸引了霍云仙的注意，她似乎正因为所谓的前世秘密而遭受折磨。 “我现在可以看里面的内容？” “当然。” 得到007的肯定答复，霍云仙表情稍微严肃了一点。 她手指触碰光屏，对记忆碎片确认使用。 第2章 色令智昏 疼。 全身上下都在疼。 进入这具才挨过三十大板、伤痕累累的身体，霍云仙顷刻被难以忍受的痛楚席卷全部意识，恨不得当场去世。但她是来做任务的，任务才开始，只能忍着。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皇帝傅见深已经出现。”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随着系统提示的声音消失，霍云仙眼前有明黄色衣摆晃过。 她此刻正趴在地板上，竭力抬眼，一双五爪龙靴闯入她视线范围之内。 傅见深。 脑海划过这个念头，伸出去的手将将碰到一片衣摆，霍云仙扛不住昏厥过去。 再次睁眼醒来、恢复意识，霍云仙趴在床上。 身上都是伤，没有办法好好躺着。 一整个房间安安静静，转头稍微看一圈，倒也看不见人。 霍云仙默不作声，整理这次任务的相关信息。 比起之前类似“新手引导”的含糊经历，这一次，007把信息提供得很全。 她如今身在皇宫，是皇帝傅见深后宫中的小妃嫔。 在这个世界，她的名字依然是霍云仙，皇帝也依然是傅见深，连傅见深的模样都是她之前见过的。最大的变化属于她的身份，据说上一次是个教主。 从这个小妃嫔挨的一顿毒打可知，傅见深多护她、多宠她怎么都谈不上了。 她却要依仗这个身份，完成刺杀皇帝的任务。 根据系统的说法，小妃嫔之所以获罪，倒不是因为皇帝，而是因为吕太后。这个刚刚得了皇帝宠幸、刚被升了份位的小妃嫔冲撞了太后，便遭到那样一场责罚。 三十大板。 说来是罚得狠了，何况好歹是得到皇帝宠幸的人物。 霍云仙暗暗叹一口气。由此可见，吕太后对皇帝的不喜是明晃晃摆在脸上，甚至不给他面子，还要往他脸上招呼巴掌。小妃嫔无非他们之间的炮灰。 皇帝大概不想和吕太后硬刚，至少现在不想。 是以，太后处罚小妃嫔，皇帝不置一词，甚至不闻不问，完全默许的态度。 如今她成为这个炮灰存在。 霍云仙再次叹气，但不管怎么样，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现在养伤才是第一要紧。 毕竟是个正七品的霍才人，宫女去请太医来看伤还是能请到的。只是照顾她的宫女只有一个春禾。大部分人见皇帝对她不理不睬，早攀高枝去了。 而除去趴在床上养伤，什么都干不了的霍云仙，利用这些时间认真琢磨起来要怎么接近皇帝，并取他狗命。想来想去，总觉得难度大。 不说接近傅见深容易还是不容易，哪怕傅见深这会儿站在她面前任她砍不反抗，她都未必下得去手……太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霍云仙划开系统面板，点开了她获得的那份记忆碎片。 里面是一段影像，一帧一帧画面不断闪现。 两鬓斑白的老妇人因为一道圣旨而昏倒在地，最终吐血而亡。 中年男人一身囚服、跪在刑场，被当众斩首。 透过雕花木窗，阳光照在一身孝服、悬梁自尽的中年妇人苍白的脸上。脸庞稚嫩的小男孩被蛮横的官兵不知欲带往何处，丫鬟仆从哀声四起……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张悲痛的脸，那张脸满是泪水，眼底哀伤满溢。 霍云仙光看着都觉得自己一颗心紧揪着。 何况那张脸和她的脸一模一样。 何况她莫名感同身受。 007之前介绍，记忆碎片里的东西是她想知道又或者不想知道，又或者无所谓知道不知道的前世秘密……不得不说，措辞准确。 即使这些是她前世的真实经历，可已经属于上辈子的事，她全忘了，也不存在那种恨谁入骨、不共戴天的情感。哪怕告诉她傅见深是她的仇人，她依然很犹豫。 既然是前世的事，既然她拥有新的人生，不能算了吗？ 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茬？ 一连串的想法在霍云仙脑海里闪过。 却在同一刻，她感觉心脏绞痛、头疼欲裂、呼吸困难，额头转瞬沁出冷汗。 “007温馨提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请霍云仙明确自己的态度。” “明白，明白……” -- 第4页 霍云仙在心里应答着它的话，随之身上难忍的疼痛散去，仿佛从未有过。 至此，她彻底顿悟。 不但完不成任务死翘翘，想要放过傅见深一样会被折磨。 霍云仙摸一把额头一层冷汗，叹一口气，歪着脑袋咸鱼趴在床上，想：老天爷，我要是真的欠你五千万，你就打打雷…… 正惆怅，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响起，随即下起一场倾盆大雨。 霍云仙：“……” 时值五月，盛夏之际。 今天一整天都是阴天，空气很闷，打雷下雨很正常！ 一定是巧合！ 一定！ “霍娘子，该吃药了。” 宫女春禾进到里屋，一句话把霍云仙乱飘的思绪全部拉回来。 转头看到搁在小几上、正泛着热气的汤药，她在心里先后给皇帝和老天爷比了比中指，才轻声对春禾说：“扶我起来吧。”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霍云仙先养了一个月的伤才能行动自如。 后背伤口结痂，疼是不疼了，但疤痕日后也消不去。 007说系统里面有一个晋江商城，可以用做任务获得的营养液兑换物品。她仔细的看过，确实是这样，这些物品也五花八门，连屏蔽痛感的buff都能兑换。 但她现在只有十瓶营养液，不得不省着用。非但不能够奢侈的选择屏蔽痛感，连做出其他选择都必须十分谨慎，务必做到好钢用在刀刃上！ 养伤期间，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怎么消磨时间成为大问题。霍云仙对着系统左摸摸、右看看，发现它竟然连通着一个名叫晋江的站。 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尽在晋江文学城。 Good job！ 确认过自己的立场，分析过自己的能力，霍云仙近乎一个月都泡在网站，从文库里挖掘各式各样的宫斗小说，努力增加自己的理论经验。 几十本宫斗小说看下来，她对皇帝这一身份的“种马、感情渣、烂黄瓜、大猪蹄子”等一系列标签有了深刻认知。进而明白，自己的刷怪之路，很需要套路了。 根据将近一个月的宫斗小说阅读经验，霍云仙对号入座，认为自己如今的处境相当于冷宫弃妃。还是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宠爱的炮灰冷宫弃妃。 若想接近皇帝、获得取他狗命的机会，第一步是得翻身。 从各式各样的小说套路可知，侍寝非常重要。 大概是色令智昏叭。 但凡能重新和狗皇帝约一炮，升个份位、得个赏、得到注意，不在话下。 最重要的一点，系统的商城里提供春梦了无痕buff的兑换——只要使用这个buff，不用发生实际关系，对方也会深信不疑他们真的为爱鼓掌过。 这个buff仅需五瓶营养液！ 怀揣十瓶营养液的霍云仙真心认为实惠到流泪。 躺在同一张床上离得要多近就有多近，还怕完不成任务？ 万事俱备，只差引起狗皇帝注意。 霍云仙住在芙蓉阁，约莫和这个名字相映衬，小花园里种着一大片芙蓉。 可惜如今离花期尚有一段时间，欣赏不到花开的夺目场景。 芙蓉阁与皇帝的活动范围足有半个皇宫的距离，想偶遇都不容易。 还好有007这个千里眼、顺风耳帮忙。 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睡足觉的霍云仙，依仗007提供的情报，顺利蹲守在傅见深即将路过的一处小花园，等待和傅见深来一场邂逅。 呵呵呵呵。 她迟早有一天得改名祸水仙！ 片刻之前，她从007那儿获得绝对一线情报—— 皇帝今天下朝后兴起散步。 提前做足功课，霍云仙晓得这场偶遇十分的关键。按照小说里的套路，她不妨站在花下来个人比花娇、回眸一笑，或者索性唱个曲儿、跳个舞什么的。 然而她是好不容易养好伤的设定。 然而她……相貌平平、五音不全、四肢不调…… 霍云仙认真自我反省，最终决定选择一个稳妥一点、比较符合她设定与自身情况的方式——准时准点晕倒在傅见深面前。倒在他面前，总不能当看不见吧？ 反正这身子不久前挨过一场毒打，这种事也说得过去。 打定主意，有007配合，算准傅见深即将出现，霍云仙暂时躲在树后。 宫女春禾已经被她打发回去取东西了。 霍云仙一边听着007汇报傅见深和她之间的距离，一边暗中观察。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即将出现，距离五十米。”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已经出现。”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无端紧张的霍云仙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她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盯着前方，可最大的问题是…… 已经出现？ 嗯？在哪儿呢？她怎么没看见？ 霍云仙扒拉着树干，探着脑袋看了半天，也没见傅见深的人影。 这傻逼系统坑爹呢？ 正暗自腹诽，霍云仙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她一个激灵蓦地转身，禁不住眼睛都瞪圆了。 傅……傅见深…… 这人怎么从她后面冒出来了？那她晕还是不晕啊？ -- 第5页 霍云仙抿着唇没说话。 一时间，她和傅见深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互相瞪了半晌，霍云仙索性心一横：不管了，先晕了再说！按计划走！ 她牙一咬、眼一闭，扶着树干瘫软下去，开始装死。 两步开外、正遭遇一场强行碰瓷的傅见深：“……” 他后宫里还有这种傻子？ “007温馨提示，霍云仙已成功引起目标人物傅见深的注意。”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霍云仙：“……” 还真的行？ 第3章 翻牌子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死的人。 譬如此时的霍云仙。 一切似乎正在朝着她计划里希望的方向发展。 她晕倒在傅见深的面前，傅见深也确实没有不管她，没有视而不见。 非但没有不管，还一路把她公主抱回芙蓉阁。期间没有手抖、没有停顿也听不到他大喘气，霍云仙觉得傅见深的腰力、臂力、体力真心不错。 傅见深把人抱进里间，放到床榻上去。 战战兢兢、不明状况的春禾连忙拉过锦被帮霍云仙盖好。 傅见深负手而立，看一看双眼紧闭的霍云仙，扭头交待春禾：“太医一会就到，霍才人身体不适，你须好生照料，切不可如今日再留她一个人在外面。” 春禾连忙小心翼翼应答。 傅见深转身走出去，径自离开芙蓉阁。 确定人真走了，躺在床榻上的霍云仙暗暗松一口气。 尽管和预想的情形有所偏差，不过基本达到目的，她免不了心情愉悦。 大太监李德福始终恭敬跟在傅见深的身后，却颇为不解，一时问：“霍才人将养身子一月有余，说来应不至于会那般虚弱，陛下为何……” 李德福是想说霍云仙都是装出来的。 傅见深心里很明白。 他回想霍云仙晕倒时候的蹩脚演技，以及后来这人一路的不安分，不但不恼，反而弯一弯嘴角：“这样努力，不过博我多看她一眼罢了，何苦拆穿？” “她会受伤也同我不无关系，于她是一场无妄之灾。” 李德福听着傅见深的话，忙躬身道：“陛下宅心仁厚，实乃社稷之福。” 霍云仙才不管傅见深怎么想。 哪怕她是因为蠢得惊天动地才被他注意，也不见得是坏事啊！ 她身体其实养得挺好了。 傅见深派人去请太医来诊脉，太医自然也极有眼色。 都在外面晕倒了怎么会没问题？ 说两句仍旧虚弱、须得静养，再开点补气血的药方，稳稳当当便出不了错。 送走太医，春禾见霍云仙似乎在睡，便亲自拿着药方去取药。 等到煎好药回到里间，床榻上的人已然醒了。 春禾搁下托盘，转身见霍云仙想要起来，连忙上前扶她，且贴心的顺手拿过一个绣花引枕让霍云仙能舒舒服服靠着。 “霍娘子感觉怎么样？”春禾关心问道，“头还晕吗？” “没事。” 压根不晕还轻松睡了一觉的霍云仙，这会儿精神充沛。她看一看那碗药汁，嘴里泛苦，正准备把人打发出去，再想办法处理掉这碗药，不妨春禾小声啜泣起来。 春禾红着眼睛一面哭一面说：“霍娘子昏倒了，想必不晓得，但今儿个确实是陛下亲自将霍娘子送回来的，可见陛下心里还是惦记霍娘子的。” 霍云仙被春禾哭得有点晕，听过她的话又稍微明白一些。伸手摸一摸这小宫女的脑袋，霍云仙温柔道：“乖，不哭，去把外面那盆栀子搬进来。” 先把花盆搬进来，再把春禾请出去。 最后悄咪咪拿药浇花，完美！ 春禾止住眼泪，答应一声，转而捧起药碗，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好，奴婢去把花搬进来给霍娘子赏玩。不过霍娘子得先把这药趁热喝了。” 对上春禾殷切与期盼共存的一双眼睛，霍云仙觉得自己要是不把这碗药喝了就得立刻变成负心汉。她试图挣扎：“你先去把花搬进来，药我待会再喝。” “陛下说，让奴婢好生照料娘子的。”春禾眼看着又要哭，“若不是奴婢往日里照料不当，霍娘子今日也不会在外头晕倒了。” 春禾一边说一边把药碗塞到霍云仙手里：“霍娘子，喝药身体才能好。” 浇花计划摇摇欲坠，霍云仙：“……” “霍娘子？”见霍云仙发愣，春禾小声问道，“怎么了？”回神的霍云仙摇头，接过她手里的药碗，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一口气把药喝了。 春禾见霍云仙痛快把药喝完，高高兴兴把碗收回来又递上蜜饯：“奴婢这就去把那盆栀子花搬进来！这几日开得正好呢！” 一碗药去了半条命的霍云仙想阻止春禾，转念想到这碗药喝完还有下一碗，也就没有说什么。她半靠在床头，吃着蜜饯，拉出系统面板，继续看没看完的小说。 和傅见深“偶遇”，被傅见深公主抱回芙蓉阁，霍云仙比对小说套路，直觉她接下来只要耐心等翻牌子就行。于是，她依旧深居简出，毫不招摇。 一天、两天、三天…… 翻牌子的消息迟迟不来，霍云仙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计划有个问题。 成功引起傅见深的注意不假，可是她都晕倒了，说明身体不好。身体不好还怎么侍寝？明知道她的身体不好还非要她侍寝，那傅见深得多禽兽？ -- 第6页 失策失策。 她岂不是得再找机会去傅见深面前晃悠晃悠表示自己很健康？ 霍云仙想一想，决定打着谢恩的名义去刷一回存在感。只是尚未付出实际行动，有小太监先一步到芙蓉阁来通传——皇帝今天翻她牌子了！ ……原来这个人真的有这么禽兽。 霍云仙陷入沉思。 不管怎么样，完成系统任务的机会出现了！ 既然她如今别无选择，那只能豁出去，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要侍寝，焚香沐浴必不可少，而这些事情，霍云仙发现春禾比她热心得多。一应该准备的自有春禾负责安排，她落得轻松，心思都在别处。 霍云仙检查了一下系统背包里的物品。 绳子估计派不上用场，簪子基本可以肯定要成为她这次的作案工具。 虽然没有任何规定说必须用从系统这儿获得的东西，但是霍云仙回想之前经历的事情——当初她用鹤顶红的时候也不用自己动手啊！ 当时被系统引导着直接点击使用，之后毒酒出现在她和傅见深嘴里，他们两个人也同归于尽。不用她强行给傅见深灌下去，也不用提前想办法藏着掖着。 何况，系统背包里这根簪子的介绍词十分明确—— “华丽的外表下有一颗不被理解的心。 将它刺向敌人的颈动脉或心脏，可以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哟！” 致命！一击！ 霍云仙被这四个字轻易说服了。 她学习宫斗小说里女主们的先进侍寝经验：脸上不擦粉，穿显得俏丽些的衣服，熏一点淡淡的怡人花香，简单的发髻……万事俱备，只欠一个狗皇帝。 尽管最重要的部分能靠系统蒙混过关，但是霍云仙知道，在到那一步之前免不了会发生一些比较亲密的肢体接触。因此她也有一丢丢的紧张。 傅见深出现时，夜已经很深了。 按照霍云仙平常的作息，这会儿早在睡大觉，所以期间她小小的打了个盹。 迷迷糊糊中被春禾着急的推醒，被推出房间，霍云仙走到外面。傍晚曾经下过一场雨，夜里便有一些凉，她穿得清凉，止不住打个哆嗦。 不过必须忍耐。 因为根据套路可知，这样能得到皇帝“楚楚可人、我见犹怜”的评价。 远远瞧见宫人擎着宫灯往芙蓉阁的方向走来，霍云仙领着春禾等一众人热心迎了上去。待御辇到得面前，她矜持行礼：“臣妾见过陛下，给陛下请安。” 傅见深从御辇上下来，视线落在霍云仙身上。 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傅见深伸手虚扶一把：“免礼。” 傅见深大步往芙蓉阁里面走，霍云仙紧步跟上。 后来，宫人们都识趣留在房间门外。 一直走进里间的傅见深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他兀自倒茶，瞥一眼霍云仙，又搁下茶杯，抬眼问：“穿这么点冷不冷？” 霍云仙闻言一愣。 她头点到半途连忙摇头，呵呵笑：“不冷不冷，多谢陛下关心。” 傅见深脸色淡淡，抬一抬下巴说：“坐。” “谢陛下！” 霍云仙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来，努力回想自己提前背诵好的台词。 “臣妾让人准备了宵夜，陛下要不要用一点？” “不用了。”傅见深拒绝霍云仙的殷勤，将倒好的那杯茶递到她面前，“别忙，你先好好坐着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要是受了凉，没得又生病喝药。” “是……” 霍云仙双手捧着那杯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人其实这么没有架子的吗？ 她偷偷的看一眼傅见深，又偷偷看一眼傅见深，默默喝一口茶。 无事献殷勤，都是阴谋。 一定！ 傅见深的关心打乱了霍云仙的节奏。她把一杯茶喝完，才重新组织语言：“上次烦扰陛下送臣妾回来，臣妾还未好好同陛下道谢……” “无妨，些许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傅见深打断霍云仙的话，嘴角微微翘起，“夜深了，还是早些安置吧。” “是。” 听到安置这个词，霍云仙顿时心弦紧绷，搁下茶杯站起身。 或许是因为她的紧张无处掩藏，外漏得厉害，坐在床头的傅见深明显觉察到她的情绪。眼瞧着傅见深冲自己伸出手，霍云仙深吸一气，将手搭了上去。 傅见深握住霍云仙的手，用了点力气将她拽到跟前。 霍云仙跌进他怀抱，坐到他的大腿上，她被他一双手臂圈在怀中。 维持着这种亲密无比的姿态，傅见深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之前母后罚你一事，云仙可是一直在心里头怨朕？” 霍云仙觉得耳朵发痒，感觉到他离得自己那么近，控制不住低下脑袋。 她不觉放低声音，乖巧摇头：“没有，陛下多虑了。” 傅见深轻笑：“原也是朕拖累你，你便是怨朕，朕亦无话可说。” “但云仙这么说，朕还是有点儿高兴的。” 傅见深的声音非常有魅力，低沉中透着隐约的性感，尤其这样在耳边私语，更说不出的撩人。他一口一个“云仙”，让霍云仙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招架不住。 平心而论，傅见深长得养眼，声音好听，身材她见识过，没得话说。 -- 第7页 这么好的人偏偏是根烂黄瓜。 他现在对一个小妃嫔是这样温言软语，那对他后宫其他人呢？ 一旦想到这里，什么绮丽念头都散得一干二净。 霍云仙迅速恢复冷静。 她告诫自己：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我的任务是刺杀这个狗皇帝！ 傅见深见霍云仙一张脸通红，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人的样子莫名可爱，索性动手扳过她的身子。他看着不肯抬头的霍云仙，略微顿一顿，手指挑起她下巴。 “云仙，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故意言语挑逗，非要看她羞涩的模样，继而低头吻上她的唇。 唇齿相触，霍云仙身体止不住轻颤。 她对这种原本应该出现在恋人之间的举动格外不适应。 出乎她意料的是，傅见深反应比她更大。 他忽然呆愣，整个人一动不动，脸上表情复杂，眼底情绪不断变化。 傅见深的手指早已松开霍云仙下巴，亦不再维持之前的那一种亲密接触。霍云仙看着他，感觉他似乎在为什么而痛苦，一张脸泛白，双唇也失去了血色。 傅见深的样子让霍云仙犯懵。 她想推他一下，让他回神，然而手指连一片衣料都还没碰到，她先被丢到床榻上。 “陛下？” 霍云仙愕然看着傅见深。 立在床边的傅见深只是看霍云仙一眼。 他似乎从痛苦中缓过劲，神色依旧古怪，一言不发扯过衣服，一面整理仪容一面大步走出去。 第4章 糖衣炮弹 霍云仙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不是气氛正好，特别特别适合发生一些花前月下、耳鬓厮磨的事情吗？ 傅见深当时那个反应，霍云仙怎么都想不通，问007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哪怕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有一点却很明确——这一次的侍寝计划很失败。 一个绝好的完成任务的机会就这么错失。 霍云仙心痛到失眠，大半个晚上都在分析傅见深的行为，压根没睡好觉。 早膳时分，艰难补觉的霍云仙睡得正好，偏被春禾急急忙忙喊醒。春禾语气兴奋和急切在她耳边叽叽喳喳：“霍娘子快醒醒，霍娘子醒一醒！” “李公公来了！” “陛下身边的李公公来了！” 还在和周公约会的霍云仙抱着锦被翻了个身，继续睡。 春禾急得跺脚：“霍娘子，李公公带着圣旨来的，您快点起来接旨吧！” 圣旨……圣旨？！ 难不成昨晚侍寝不到位还得挨罚？ 霍云仙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猛然坐起来，慌乱中四下张望：“哪呢哪呢？圣旨在哪呢？” “芙蓉阁霍氏才人，品性温良，蕙质兰心，甚得朕心，今特晋其为婕妤，赏珍珠十斛、羊脂白玉如意一对。” 李德福将旨意传达完毕，笑盈盈道：“霍婕妤，接旨吧。” 云里雾里的霍云仙，双手接过这道突来的圣旨，复又老实规矩谢过恩典。 送走傅见深身边这位大太监，关起门。 霍云仙抓着春禾问：“我在做梦吗？怎么突然升了？还得了赏赐？” “自然不是做梦！有圣旨在呢！”春禾几乎喜极而泣，却特地恭敬冲霍云仙行了个礼，笑得眉眼弯弯说，“奴婢见过霍婕妤，给霍婕妤请安。” 霍云仙干笑两声，寻个准备早膳的借口把人打发出去。 她一个人坐在罗汉床上，只是觉得生无可恋，苦恼郁闷得直想揪头发。 这个傅见深脑壳是不是有问题？ 昨天晚上就那么样跑了，转头又是晋升又是赏赐，几个意思？ 糖衣炮弹，肯定是糖衣炮弹！ 都是阴谋！ 霍云仙真想扒开傅见深的脑袋观察一下他的脑回路。 这种奇葩上哪找去？ 春禾很快领着宫人送了早膳进来。 霍云仙一边用膳，一边暗戳戳、悄咪咪翻看起系统的任务记录。 【危险！霍云仙被目标傅见深擒获。】【危险！霍云仙和目标傅见深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接触。】【霍云仙侍寝失败。】 【霍云仙晋升为婕妤，获得目标傅见深赏赐若干。】【霍云仙成功引起目标傅见深的注意。】“……” 这个任务记录要是能直接换成目标傅见深的心路历程多好。 用过早膳，霍云仙坐在窗边赏了会花、发了会呆，之后慎重决定借着谢恩的名义去见一见傅见深。见到真人，才更确定对方现在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为了让自己的谢恩显得足够有诚意，霍云仙特地去膳房监督着吩咐宫人新做了几样点心、煲了一锅汤。打听到傅见深在勤政殿，她便捎上吃食、领着春禾过去。 顺利到勤政殿外，霍云仙最终却没能进去殿内。 大太监李德福亲自出来传话。 “霍婕妤，陛下诸事繁忙，恐不得闲，这会儿抽不出什么空来。不过，霍婕妤亲自送过来的吃食，陛下都尝过，想必霍婕妤一番的心意，陛下也有数。” “还请霍婕妤安心回去。” 李德福脸上堆笑，又是这么说，霍云仙总归不可能强闯。 食盒虽然留下了，但人却没见上一面。 可谓一无所获的霍云仙恹恹领着春禾回芙蓉阁。 -- 第8页 是真那么忙，还是没打算见她？ 但她也没有做什么啊，为什么升她做婕妤、给她赏赐，偏偏不见她？ 见不到傅见深、猜不透他心思，更加不知道自己的任务要怎么办。多在这后宫耗一日就得多无聊一天，霍云仙免不了垂头丧气。 春禾以为她是没见到皇帝才这幅表情，在一旁耐心安慰：“那日霍娘子在外头昏倒了，陛下亲自送霍娘子回来。昨日又……今日更是一通的赏赐……” “想来是陛下当真繁忙，实在不得空，才没有召见霍娘子的。若当真不喜，怎又收下霍娘子精心准备的吃食呢？霍娘子不必如此丧气。” “那你觉得……” 霍云仙问春禾，“陛下昨夜为何突然走了呢？” 这个问题显然把春禾问住了。 她噎一噎，小心翼翼说：“许是陛下想起什么要紧事？抑或身体不适？” 要紧事怎么都说不通，毕竟也没个通传。 身体不适……霍云仙回想傅见深昨天夜里的表现，倒有那么一丢丢说得通。 他当时表情看起来那么痛苦，不可能会毫无缘由，但那副样子又不像单纯的身体难受才导致的。难不成他……脑海里不经意间划过一个念头，霍云仙连忙抖掉。 就算真的不行也不至于昨天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吧？ 难道这些好处属于封口费？ 太客气了！ 她哪里是那种把别人的隐私到处传的人呢？！何况也没地方传啊！ 这种猜测毕竟有些荒唐，霍云仙随便想想也就作罢。 何况，要是接受傅见深不行这么一个设定，她的刺杀大计岂不是功亏一篑？ 必然存在其他原因。 霍云仙想一想，觉得还是得先和傅见深碰面，探一探他的虚实才行。 谢恩的路子暂且已经行不通。 一时没什么好理由，决定伺机而动的霍云仙没有想到机会自己找上了门。 这天一大早，霍云仙和往常一样，混在一众妃嫔中间去给太后请安。之前挨过这个太后的罚，不想再触这人霉头，她自然老实又老实，规矩又规矩。 平安从吕太后宫中出来，霍云仙松一口气，心情不错。 她也不去别处乱逛，径自回去芙蓉阁。 其实要说对这皇宫一点都不好奇，肯定是假的。只是她知道有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宫里规矩太多，稍不留神就出错，比起小命，那点儿好奇心不足为道。 谨慎行事的霍云仙，尽管来到这世界一个多月，也不了解这个地方。 她在回去的路上被提前埋伏的人堵了。 乍看到人，霍云仙有些惊吓，冷静下来倒不十分诧异。按照宫斗小说套路，她最近侍寝了、升分位了又得了赏赐，是该有人主动跳反，非要为难她一下的。 “见过叶昭仪，给叶昭仪请安。” 对方妃位比自己高几阶，霍云仙规规矩矩的行礼。 虽然系统曾经说过，这个世界除去她和傅见深之外都是虚拟存在，但是这么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她全然感受不到那种不真实。 后宫里头美人多，叶昭仪是其中一个。 霍云仙看着弱柳扶风般的美人冲自己笑得人畜无害，娇滴滴道：“霍才人，不对，应该叫霍婕妤，我有几句话想要同你讲，可否借一步说话？” 美人儿提出一个小小要求，该不该答应？ 当然！必须答应！ 霍云仙是不怎么虚的，因为光天化日，她不觉得叶昭仪能把她怎么样。退一步说，对方地位比她高，要求又不过分，她不应不是白送对方一个为难她的借口？ 是以，霍云仙跟在叶昭仪身后走出去一段路。 宫人们被叶昭仪要求留在原地。 这处是一条深巷，两侧高高的朱红宫墙将阳光挡尽。 她们两个人在阴影处站定。 许四下无人，叶昭仪起初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她收敛表情，一脸冷冰冰，霍云仙认真欣赏了一下，认为她不笑的样子有种冰雪佳人的感觉，依然美。 傅见深这个狗皇帝当真是艳福不浅！ 霍云仙有一丁丁嫉妒。 “你以为陛下升你分位、予你赏赐便是将你放在心上了吗？霍云仙，劝你看清楚一点，不过是因陛下心软才对你这么好罢了！别以为你真能得到陛下的宠爱！” 美人柳眉微蹙，脱口一番嗔怒，似心中有所不平。 霍云仙笑：“对对对，您说得对！” 叶昭仪因霍云仙的态度一愣，转而满脸愠怒：“你得意不了太久！” “被捧得越高，摔下来你才知道有多疼！” 霍云仙维持笑容：“对对对，您说得对！” 叶昭仪：“……” 眼见叶昭仪一脸吃瘪的表情，霍云仙深觉此番她不会吃亏，十分符合宫斗小说的正常走向。然而，她又意识到——小说女主是有主角光环，她有什么？！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即将出现，距离五十米。”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狗皇帝雷达突然启动，一声提醒，让霍云仙眨眨眼。 哦……原来她有007…… 同一时刻，离她两步远的叶昭仪径自上前。 走到霍云仙跟前的叶昭仪突然抬起手，大有赏她一个大嘴巴子的趋势。 -- 第9页 吃亏是不可能吃亏的。 再怎么美颜盛世的美人也不能随便打人啊！ 霍云仙警觉挡住叶昭仪的动作，迅速回想自己通过宫斗小说总结出来的宫斗三十六计，飞快找出对策。她拽住叶昭仪的手臂，又松开，复直挺挺往后倒。 当傅见深乘着御辇从巷口经过时，正撞见霍云仙狠狠摔倒的一幕。 叶昭仪则刚刚好维持着伸出手臂的姿势，一脸无措。 突来变故令叶昭仪僵在原地。 她看着地上的霍云仙，心里莫名慌乱又不安，脑袋嗡嗡作响。 正当此时，宫人尖细的声音打破安静：“陛下驾到！” 叶昭仪：“……” 第5章 不得了 霍云仙又又又被傅见深抱回了芙蓉阁。 但这一次，皇帝不是靠走，而是带着她一起乘御辇过去的。 被傅见深公主抱回去的那一次，霍云仙全程装死挺尸，依然感到无比艰难。如今这般一起乘御辇，傅见深把她抱在怀里，她身体更加僵硬，宛如一尊石像。 正常流程是这个样子的吗？ 不是……既然他这么做，说明不讨厌她，之前的事又怎么解释？ 傅见深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摸清猜透，霍云仙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一路越不敢吭声，只能秉承装死到底的原则，暂且靠这种办法蒙混过关。 到得芙蓉阁外，傅见深把霍云仙轻松横抱起来。 他就这么走下御辇。 霍云仙没有睁眼也晓得到了哪里，继续装死却行不通。 再装死，等于白忙活一场。 她之所以对叶昭仪做出那种事，不是真的要和叶昭仪玩儿心计，说到底是为了见傅见深、是想获得和他说话的机会。既然如此，该醒的时候必须得醒。 是以，霍云仙在傅见深怀里醒过来。 彼时傅见深一脚迈进里间，正直直朝着床榻的方向去。 霍云仙假装从昏迷中将将醒神，故作懵懂，脑袋略转一转，一双眼睛努力看向傅见深，捏着嗓子，放低声音背台词：“陛下……臣妾这是怎么了……” 傅见深低头看她一眼，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走到床榻旁，放下霍云仙让她躺好，他才说：“好像是又昏倒在外面。” 霍云仙眉头紧拧，一脸努力回忆的模样。 她心想，怎么不提叶昭仪？ 不提叶昭仪是想直接把这茬揭过去？ 霍云仙迟疑试探：“方才，臣妾似乎在同叶昭仪说话，后来……” “你希望朕处罚叶昭仪？” 傅见深单刀直入的话令霍云仙怔一怔，而后赶紧摇头。 罚不罚都那么一回事，她又不是真的来宫斗、来争宠、来抢烂黄瓜的！ 但狗皇帝这句话是几个意思？ 霍云仙被傅见深意味不明的一句反问弄得云里雾里的，始作俑者一脸淡定，嘴边薄薄笑意又丢出一句：“总归也不是她推你才害得你摔跤的是不是？” “……” 霍云仙悄悄抬眼，对上傅见深的眼睛。 他眼底藏着几分戏谑，表明他并非在试探或暗示，而是笃定。 正当这时，傅见深压低声音：“云仙方才那跤摔的，不得不说，一点都不真。” 霍云仙：“……” 有那么假吗？ 不对，她这么逼真的演技竟然都被看穿了！ 是个狠人！ 这狗皇帝不得了，有两把刷子！ 霍云仙自觉的装起乖，垂下眼抿唇不辩驳。傅见深却忽然伸出手，揉小动物似的揉她脑袋，哄人的语气道：“云仙，朕不是怪你，不要不高兴。” 嗓音过分温柔，动作过分宠溺。 霍云仙感觉眼前的傅见深仿佛是一个假的傅见深。 怎么说…… 反正，这个反应这个态度好像哪哪都不对？ 霍云仙对傅见深今天莫名的好脾气感到无比不解与疑惑。 难道和那晚的事有关？ “陛下……”霍云仙抬眼，她望着傅见深，继而发现这个姿势不舒服，索性坐起身来，还动手动脚拽住他的衣袖，“臣妾以为自己被厌弃了，那天夜里……” “陛下为何突然走了？” 她不错眼盯住傅见深，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变化。 傅见深从眼神到表情都无懈可击。 他仍然一派淡定，微微笑意，说：“只是身体不适，不想你想的那样。” 从傅见深口中说出来，身体不适明显是个借口了。 霍云仙顿一顿道：“如此……则是臣妾服侍不周，陛下为何还与臣妾赏赐？” “怎么？朕想赏你点儿东西，还得挑日子、看时间不成？”傅见深不动声色把霍云仙的话挡回来，“走得太匆忙，念你恐一夜担心，心有愧疚。” 这种解释太过冠冕堂皇，霍云仙不可能信。 她继续发问：“臣妾去勤政殿谢恩，陛下为何也不肯见臣妾？” “所以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傅见深继续摸一摸霍云仙的脑袋，动作温柔，却言语犀利反问，“难道朕说自己当时太忙也全都是假的？” “臣妾不敢！” 霍云仙垂下眼、低下头，放弃和他对视，俨然在这场对话里败下阵来。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尽管心里这个想法非常明确，霍云仙也只得停止对傅见深发问。 -- 第10页 她从傅见深这里套不出话。 对方滴水不漏，她根本什么把柄都抓不到。 傅见深的一系列反常举动，霍云仙没能够解答更得不到答案。唯一比较肯定的是他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可又不敢因为这么三两句话而完全掉以轻心。 怎么说怎么做，和心里怎么想，未必是一回事。 就像她，不也表面装得乖，心里想的却是怎么刷怪、怎么完成任务吗？ 霍云仙对傅见深格外的不放心。 形势不太妙，她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松懈，本本分分缩在芙蓉阁。 叶昭仪最后自然没有受罚，而霍云仙也没什么可说的。 傅见深把这件事随随便便揭过去了。 霍云仙本以为，傅见深兴许会有所动作，她不妨以静制动、见机行事。 一日一日，却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后宫很是太平了一段时间。 不太平的反是霍云仙——春禾格外敬业的时时提醒她，皇帝的生辰要到了。 据说傅见深这个人不喜铺张浪费，即便自己生辰也从不大操大办。是以每年到得这个时候，妃嫔们都会绞尽脑汁准备礼物，以期博得这位皇帝的陛下青眼。 霍云仙以前最为头疼的事情之一就是给别人准备礼物。 哪怕在这个地方这一点也得不到改善。 旁人准备送什么她不知道，而她想一想自己，唱歌跳舞弹奏乐器这一类表演节目式的根本不必考虑，亲手绣个帕子、香囊、做点小玩意也纯属想太多。 被春禾念叨得烦了，霍云仙索性破罐子破摔，先拿一通话搪塞住这个向来尽职尽责的小宫女，免去被唠叨之苦：“好了好了，这件事我自有成算。” 她把这一句说得信誓旦旦，春禾似乎相信了，终于停止唠叨。 然而，傅见深的生辰终究离得越来越近。 霍云仙当然没有任何准备，她也比较想得开，反正用不着博狗皇帝的好感，到时候随便送点什么能糊弄过去就行。其他人的礼物肯定更用心，大概注意不到她。 之前一系列事情让她觉得傅见深这人奇奇怪怪，心里也一直不踏实。 任务要做，然则暂时只想暗中观察。 这段太平悠闲的日子，若说毫无收获也不尽然。最起码有一点特别的明确：自打她侍寝失败之后，狗皇帝再也没翻过哪个妃嫔的牌子。 霍云仙越发肯定里头有猫腻。 所以，系统背包空空荡荡的她必须谨慎再谨慎。 咸鱼到傅见深生辰的这一天，作息良好的霍云仙一觉醒来，和往常一样用过早膳去小花园里散步。一转眼的功夫，园子里种着的木芙蓉都开花了。 今天是个艳阳高照天。 朗朗晴空之下，翠绿枝叶之间，一簇一簇或白或粉或深红的硕大花朵，此时被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得丰姿艳丽、尽显妖娆，怎么看怎么喜人。 一片美景偏偏被春禾的碎碎念破坏意境。 “霍娘子，今日便是陛下的生辰了。奴婢今早便听说，各宫的娘子都已经早早准备好生辰礼物，这会儿恐怕正在陆陆续续送往宁心殿……” 春禾把自己打听到的，这个妃、那个嫔都送了什么礼物一一报给霍云仙听。面无表情听着这些，霍云仙总结中心思想——这个小宫女消息还挺灵通。 “那个……” 等感觉春禾念叨得差不多了，霍云仙打断她，“你去屋里拿把剪子过来。” 春禾微愣，不是很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她看一看霍云仙表情，也没多问，很快应声：“是。” 一个时辰之后，插着一束新鲜木芙蓉的甜白釉暗花瓶被芙蓉阁的宫人稳稳当当送到勤政殿。李德福让宫人把东西呈到了傅见深面前。 “陛下，这是霍婕妤命人送来的，是送给陛下的生辰礼物。” 正在批折子的傅见深闻言抬头瞧一眼，继而搁下手中朱批御笔道：“呈上来。” 李德福招手示意宫人把东西给搬到龙案上。 傅见深眸光沉沉，端详半晌，问：“霍婕妤可还有旁的什么话？” “霍娘子说，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千秋万代、百世流芳。愿陛下同这花儿一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一年更比一年好。” 傅见深表情平静的听着，听到最后，微微挑眉。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临了留下普普通通一句：“下去领赏吧。” 霍云仙知道自己这份生辰礼物不新奇不特别也不够尽心，因而没想过会得到什么特别的评价。宫人过来回话，略听一听，她便摆摆手让人下去了，没放在心上。 另一边，李德福倒暗暗纳闷起来。 小太监回禀过消息，他进得殿内，走到傅见深跟前，低声喊：“陛下。” 傅见深正盯着那束木芙蓉：“霍娘子可有说什么？” “没有……” 傅见深皱一皱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知道了，退下吧。” “是。”李德福躬身退出殿内。 即将走出殿内的一刻，李德福抬头看一眼傅见深的方向。匆匆一瞥，离得远，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他怎么好像看见，皇帝陛下正对着那束花在笑？ 第6章 化学反应 傅见深的生辰之后，又过去几天，他依旧没有翻妃嫔的牌子。 -- 第11页 霍云仙开始慎重考虑是不是改变计划。 其实她认为，按照她现在各方面能力的综合水平，这个计划比较稳妥。稳妥之外弊病也特别明显——如果狗皇帝坚持不翻她牌子，她很难主动勾引这个人。 起初傅见深说那天晚上身体不适，霍云仙确实不相信。 然而一直到今天，冷眼看着如今这个情况，她的某种猥琐猜测又悄悄冒头。 这个狗皇帝……真的不行。 怎么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偏在那么重要的时候出问题？ 霍云仙脑瓜疼。 脑瓜疼的霍云仙在继续守株待兔和主动出击、打破僵局之间摇摆不定。 这一边，霍云仙纠结不已，那一边李德福同样过得不太好。 李德福发现自己弄不明白皇帝陛下的心思了。 按说他是皇帝陛下仍在潜邸时便跟在身边服侍的人，皇帝陛下登基之后也一直都在御前伺候着，没道理沦落到这一步。可是最近李德福确实如此。 “陛下，霍婕妤早膳用的是鸡蓉粥、小花卷、白切牛肉。用过早膳，霍婕妤到小花园去散步了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人去了书房。” “陛下，霍婕妤午膳用的是佛手金卷、莲花豆腐、八宝肉、竹笋煨火腿、松鼠桂鱼、千层馒头、雪花糕。用过午膳，霍婕妤稍微歇了一会儿，便去了小憩。” “陛下，霍婕妤胃口不佳，晚膳只略用一些山海羹和四喜饺子。” “陛下，霍婕妤已经沐浴更衣了。” …… 这些日子，李德福每天都要向傅见深回禀这些事。霍婕妤一天三餐都吃些什么，霍婕妤几时起、几时歇息，霍婕妤上午做了什么、下午做了什么、晚上…… 监视自然不是监视。 若是监视，何必这么煞费苦心？ 是以，李德福做出非常理智的判断—— 皇帝陛下如今分明是对霍婕妤这个人格外看重，非同一般的重视。 出于这种判断，有一次，夜里禀报过霍婕妤已经歇息的消息，不多时，皇帝陛下吩咐备轿，李德福便以为是要去芙蓉阁，也是这么往下面交待的。 谁知半途皇帝陛下发觉不是这路不是回宁心殿的路，继而得知是去芙蓉阁，当下发怒，将李德福骂个狗血淋头。李德福彻底看不明白了。 看不明白归看不明白。 总而言之，他知道霍婕妤对皇帝陛下不寻常这一点不会错。但是同样存在另外一个事实，即皇帝陛下似乎没有存让霍婕妤侍寝的心思，甚至看起来暂时不打算见她。 这些与傅见深有关的事情，一时半会，霍云仙无从得知。 她依然摇摆不定，依然在芙蓉阁咸鱼。 又是霍云仙下不了决心的一天——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住在隔壁的蒋贵嫔来她这儿串门了。 说起蒋贵嫔，霍云仙感觉这个人有点傻白甜。 她第一次和蒋贵嫔打照面，追溯起来是因为蒋贵嫔养的那只橘猫。 那天的天气同样很好，闲来无事，她让宫人搬个美人榻出来躺着晒晒太阳。她一边晒太阳一边借系统看小说消遣，结果不小心睡着了，醒来身边多出只大胖猫。 胖猫把自己团成一团，像只大鸡腿一样窝在她身边，同样在睡觉。 大概睡得很香，胖猫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本来应该是有点温馨有点可爱的画面，氛围也很好，结果霍云仙不经意抬头，正巧对上蒋贵嫔笑眯眯的一双眼睛，差点没被吓得从美人榻上直接滚下去。 之后她才知道，蒋贵嫔是来找这只大胖橘猫的。发现猫在她身边睡着了也就没吵醒她们，并坐在旁边津津有味看她们一人一猫睡得香香甜甜。 自己的猫和别人睡，不生气、不吃醋，还觉得顶有意思。 这就够让霍云仙疑惑的了。 蒋贵嫔竟然表示，连她的大胖猫都愿意亲近的人，肯定是个好人。 所以霍云仙必然是个好人，所以这个朋友交定了！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精神？！ 让人禁不住想点一首《绿光》送给这位朋友。 于是，霍云仙继睡了蒋贵嫔的猫之后，还多出蒋贵嫔这个闺蜜。打那之后，蒋贵嫔时不时过来她这里溜达，她们经常一起唠个嗑、八个卦、搞点娱乐活动之类。 霍云仙可能看宫斗小说看得太多，比较有被害妄想症，起初对蒋贵嫔倒谈不上很放心。后来发现她就是个傻白甜，自然愿意凑在一处消磨时间。 今天也和以前差不多。 在蒋贵嫔的提议之下，霍云仙和她一起带着一帮宫人在花园里玩起了捶丸。 她们随意消遣，没有严格按照既定的规矩来，打的是友谊赛，高兴第一，输赢不重要。两人各自带着四个宫人，提前约定好先打进十个球的那方赢。 霍云仙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才接触到捶丸这项活动。 她技术谈不上，实力更是强不到哪里去。 相反，蒋贵嫔属于个中好手，实力强、技术好、特别有准头。以往只要蒋贵嫔不故意放水，“赢”这个字必然和霍云仙这一队的人无关。 谁知道蒋贵嫔今天似乎状态不太好，连带着他们一整个队伍都军心涣散。 这让霍云仙捡了便宜，基本上躺着连赢三局。 -- 第12页 作为躺赢的一方，霍云仙自然玩得起劲，而蒋贵嫔则难免郁闷起自己大失水准的表现。好在霍云仙不缺心眼，觉察到她心情不好，主动结束比赛。 “不玩了不玩了。” 霍云仙拿走蒋贵嫔手里的球杖，和自己的一并交给宫人。 “好累，我们歇一歇。”她挽住蒋贵嫔的胳膊，“我今天一早吩咐小厨房做了桂花糕、酥油鲍螺、银耳莲子羹，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喝会茶，聊聊天。”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已经出现。”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蒋贵嫔正想答话，不经意间瞥见一道身影，一抬眼，连忙抽回手臂。 她反过来拉一拉霍云仙的衣袖。 系统提示在前，霍云仙顺利接收到来自蒋贵嫔的强烈暗示。 她回头，傅见深正朝着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臣妾见过陛下，给陛下请安。” 霍云仙和蒋贵嫔齐齐规矩的向这位皇帝陛下行礼。 傅见深视线落在霍云仙身上，平静与她们免礼，而后出声让蒋贵嫔与其他宫人先一步退下。其他人不敢不听从吩咐，唯有将霍云仙一个人留下了。 包括李德福等人悉数退下之后，傅见深主动走到霍云仙的面前。 霍云仙看着他，却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见深一步一步走近，霍云仙眼也不眨，似乎十分镇定。 实际上，她正因为猜不出这位皇帝突然出现、突然找上她的原因而忐忑不安。 傅见深在霍云仙面前站定。 他低下头，嘴边含着浅浅的笑意：“在玩什么，出了这许多汗？” “捶丸。” 傅见深的眼神温柔，霍云仙不解，只垂下眼小声回答。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有一段时间，她的任务迟迟没有进展，霍云仙认为自己不能继续这样被动下去。至少，眼前这个送上门试探傅见深的机会不能错过。 霍云仙正暗自思忖，不觉傅见深又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成功把他们原本的安全距离缩短成一种极为暧昧的状态。 傅见深抬起手的同时霍云仙也抬了眼。 她注意到傅见深的行为，只是不能随便做什么、说什么，因而不得不任由傅见深用温热宽厚的手掌，动作很轻将她额头的汗珠悉数擦去。 没有想到他是要替自己擦汗，霍云仙有些诧异，连忙掏出帕子给他擦手。她心里不是不疑惑，因为清晰感觉到今天的傅见深和往常很不一样，非常的不一样。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他的温柔太过缠绵。 如果这些都是演出来的，霍云仙会觉得奥斯卡欠傅见深一座小金人。 “陛下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来看臣妾了。” 霍云仙想一想，先丢出这么一句软话试探试探对方。 不想这句话的化学反应过于好。 傅见深眼眸幽深望住她，脸上笑意渐深：“云仙希望朕常来？” 霍云仙乖巧点点头。 略微停顿，她继续笑着冒软话：“陛下若能常来，臣妾自然是高兴的。” 傅见深这次没有说什么。 他沉默中轻抚一抚霍云仙的发，继而手掌往下，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由于想要观察傅见深的表情、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霍云仙后来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脸。哪怕被这么对待，她依旧维持微微仰头的姿势。 霍云仙看到傅见深眼底涌动的情愫。 他眼中的真挚，分明是看心爱之人、珍视之物才会有的样子。 霍云仙被傅见深的眼神弄得有些迷茫。 她突然间心慌，禁不住后退几步，傅见深却步步紧逼，像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一退再退，一退又退。 当背抵树干之时，霍云仙知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傅见深如同一堵墙横亘在她面前。他不言不语，动作却不容抗拒，一手扣住她的腰肢，一手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肩，随即低头吻上她的唇，辗转啃噬，耐心品尝。 霍云仙从心底涌出一阵厌恶。 这种突来的厌恶使得她只想奋力挣扎，只想拒绝这种亲密行为。 当傅见深主动停下来，终止这一切的时候，霍云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仿佛没有过脑子、想也不想便抬手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过后，天地寂静一片。 傅见深愣住，满脸不可置信看向面前的人。霍云仙这会儿比他更懵，唯有掌心的痛感和傅见深脸上的红痕提醒着她刚刚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一万头草泥马在恢复理智的霍云仙心里呼啸而过。 卧槽，卧槽，她竟然把皇帝给打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气氛糟糕、事情非常非常不妙，霍云仙内心哀嚎，恨不得时光倒流，读档重来。 可惜不能读档重来，只能努力想办法挽救。 如果当真存在挽救的办法，如果这样都还有挽救的余地…… “陛下！” 万千想法在霍云仙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率先回神的她上前一双手捧住傅见深的脸，傅见深面无表情看着她。霍云仙假装不知道，努力吹一吹他挨打的地方，一脸震惊喊道，“有蚊子！！！” 第7章 过山车 -- 第13页 什么叫作“打在你身上，疼在我心里”，霍云仙今天算真正的领教了。譬如方才格外响亮的这巴掌，就分明是打在傅见深身上，疼在她心里。 不是心疼狗皇帝而是心疼她自己。 假如她的任务是刷好感度，刚刚那一下不得直接负二百？ 霍云仙也不知道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她只能想，自己恐怕没有真的把自己看成狗皇帝的人，压根还没有达到他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的觉悟。 如果这是现代社会，有人强吻她，她打对方几个巴掌估计都有人为她叫好。偏偏这是封建社会，她面前的这个人是站在金字塔尖的皇帝，那么她就是纯粹作死。 傅见深如玉的面庞浮现很快清晰的手指印。 这几根指印便如同旅游时在风景区看到的垃圾一样，既扫兴，又破坏美感。 霍云仙觉得自己特别特别虚。心虚的她捧着傅见深的脸，又卖力吹了吹，一张嘴却磕磕巴巴：“陛陛陛下……还疼吗？臣妾眼神不好，好像看走眼了……” 没办法，她好怕皇帝会突然问她蚊子在哪里。 她也变不出来啊！ 傅见深脸色如严寒冬日，以致于他一侧脸颊的红色掌印看起来十分滑稽。他木着脸听着霍云仙的话，冷冷反问：“云仙的眼神是不好还是太好？” 霍云仙觉得他恐怕生气了。 这也正常，不论换做谁碰到这种事都很难不生气，何况他身份不一般。 傅见深的脸色越差，霍云仙就越虚。 她越虚就越怂，越怂就越怕，总感觉自己立马要获罪，没准小命都保不住。 唯一能庆幸的是宫人们起初便被傅见深挥退了。 方才一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傅见深肯定不会说自己被人打了一巴掌，她也绝不会往外说。 霍云仙意识到这一点后，发现竟然还可以抢救一下！ 反正只要傅见深不追究就不会有事不是吗？ 反正谁都没看见，也不存在不处罚她就丢脸下不来台的问题，不是吗？ 霍云仙仿佛在黑暗里看到一丝曙光。她心情激动，想到按正常发展，自己早应该跪下请罪才对，于是扑通跪在地上，然后一把抱住傅见深的大腿开始嚎啕大哭。 “陛下，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臣妾刚才真的是看走眼了！您一定要相信臣妾不是故意的啊！臣妾对陛下一片真心，日月昭昭、天地可鉴！” 要说怕，霍云仙是真的怕。 她怕傅见深会虐她，也怕自己会因为这一巴掌而交待在这个地方。 要不是想活下去、要不是还想回去，她会这么努力做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吗？想到没准真的回不去，想到这苦逼的生活，她眼泪直往外冒，哭得特别特别真心。 霍云仙抱着傅见深的大腿哭得停不下来。 她好几次感觉皇帝想逃跑，索性一双手臂抱得更紧，根本不敢也不肯松手。 两个人僵持半天。 霍云仙头顶终于响起傅见深无奈的声音：“朕信你，不怪你就是了。” 当傅见深说出这句话，霍云仙其实立刻听见了，但她没有停止哭泣。直到傅见深重复一遍这句话，她才仰头巴巴看着他，抽抽噎噎：“陛下……当真不怪罪？” 傅见深淡淡道：“君无戏言。” 四个字却等于霍云仙的一道保命符，让她稍微安心。 霍云仙得寸进尺：“那陛下能不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 霍云仙觉得傅见深实在好大方一人，这种丢脸的事都能说不计较就不计较！ 他这么大方，她也不能小气是不是？ 偶尔牺牲一下又何妨？ “多谢陛下！” 兴奋又惊喜的答应一声，霍云仙几乎从地上蹿起来。 她这一回想开了，也很是舍得。霍云仙一把抱住傅见深，踮脚伸手定住他挨打了的那半边脸，接着凑上去“啵啵啵”连亲三下：“陛下英明！陛下威武！” 傅见深离开芙蓉阁时，脸上掌印已经消失不见。 李德福发现皇帝陛下似乎心情不错。 不但心情不错，还不时翘着嘴角摇摇头，又摸一摸自己的左脸。眼看皇帝陛下类似的动作反复不知道多少次，李德福忍不住问：“陛下脸上有哪儿不舒服吗？” 傅见深瞥一眼李德福，眉眼沉沉不悦道：“出去。” 李德福：“……是。” 虽然作死一场，但死里逃生，霍云仙的心情坐完过山车以后一直比较稳定。 这种稳定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她照例混在妃嫔堆里到吕太后宫中去和她老人家请安，原本万事和谐，谁想临到最后，吕太后突然把她单独留下。当时，她心里一个咯噔，知道情况不妙。 直接忤逆吕太后的话行不通，霍云仙被迫留下来。她低下头老实站着，整个人却像吞了黄连一样，一腔苦楚等着承受这尊大佛的刁难。 “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这张脸。” 空荡荡的大殿里响起吕太后的声音，霍云仙不得不依言抬头。 吕太后稳坐上首，嘴角也泛起一丝冷笑：“好，很好。你从前顶撞哀家，哀家留你性命、只是罚你三十板子，盼你能知错就改，反倒叫你如今越发嚣张起来。” -- 第14页 假如这番话是从傅见深嘴巴里说出来的，霍云仙一定会立刻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听他们瞎说！但面对吕太后这一套完全没用。 她乖乖服软，跪伏在地上说：“太后娘娘恕罪！只是不知臣妾这次犯了什么错，让太后娘娘如此失望，还望太后娘娘提醒一二，让臣妾能明明白白。” 不想一番话出口，吕太后手边的白瓷茶杯直接砸在她面前：“混账东西！你昨儿个做了什么，竟就已经忘了？还要哀家特地提醒你？” 昨天？ 昨天那不就是皇帝…… 霍云仙心里一惊，怀疑她打皇帝一巴掌的事情被吕太后知道了。 可是当时明明没有其他人在场的啊！ 话虽如此，但不代表那一幕真的没有任何人看见。若为眼线，本来就是偷偷摸摸做事，怎么会轻易暴露？霍云仙知道自己恐怕太过大意，多半得栽一回。 “你昨日胆大妄为、触犯龙体，可有此事？你把皇家威严置于何地？你把陛下尊严置于何地？霍婕妤所为罪不容诛，竟妄图在哀家面前狡辩？” 还真的是因为这件事！ 霍云仙连忙求饶：“太后娘娘息怒！太后娘娘恕罪！” 昨天把傅见深摆平之后，霍云仙以为这茬直接翻篇，也没有再想其他借口。即便考虑了也不见得能说服吕太后，毕竟吕太后怎么看怎么不喜欢她。 一时间，霍云仙后背冷汗直冒。 她企图找个转圜的办法，可脑袋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出来。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已经出现。”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听过不知道多少遍的属于系统的机械声音，此时却是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霍云仙神魂归位，感觉自己有救了。 “母后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傅见深一面从殿外进来，一面冲着上首端坐的吕太后说道。 他走进殿内，视线从霍云仙的身上飞快扫过，脸色始终平平静静。 傅见深冲吕太后行礼：“给母后请安。” 吕太后眉头紧蹙，面有不喜，抿着唇，语气冷淡道：“朝事繁忙，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哀家？看来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升起来了。” 傅见深不理吕太后的冷嘲热讽，自顾自道：“朕方才似乎在殿外听到母后说霍婕妤触犯龙体、罪不容诛，不知母后指责霍婕妤的是哪一桩事情？” “倘若母后是听底下的人说过些什么，朕只能告诉母后，没有那种事。霍婕妤没有冒犯朕，也从来没有置皇家威严于无物，母后听说的那些全部都不是真的。” 吕太后咬牙切齿：“皇帝怎能为了一个小妃嫔……” “母后的意思是朕还需要撒谎吗？”傅见深直接打断吕太后，反问一句。 “朕说没有便是没有。” 傅见深这会儿态度无比的坚决，语气格外不容置疑。 “若是哪个人想要反驳朕的话，且让他到朕的面前来和朕当面说。省得这等小人在母后面前搬弄是非，拿些假话蒙蔽母后，让母后尽操一些不必要的心。” 这是霍云仙意料想不到的。 她跪在地上，因为傅见深的一番话而心生感动。 即使傅见深只是和吕太后较劲，或者哪怕她只是一个挡箭牌，都不要紧。无论他出于什么理由选择护她都无关紧要，总之，她打心眼里感激傅见深救她这一回。 吕太后被堵得说不出话。 傅见深更不赘言，径自弯腰扶起原本跪在地上的霍云仙。 霍云仙看一看吕太后，又看一看傅见深。 傅见深却直接牢牢牵住她的手，二话不说转身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霍云仙亦步亦趋跟在傅见深的身后。 从她这个角度，只觉得傅见深背影格外高大，形象无比光辉。 于是，霍云仙认真的想—— 刺杀狗皇帝这个任务，确实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第8章 说话算话 再这么下去，霍云仙觉得自己非心软不可。 到时候下不去手怎么办？ 霍云仙不认为自己有多大能耐，要和傅见深玩儿心计肯定玩不过。比如他的一系列表现，到底是温柔陷阱、糖衣炮弹还是别的什么，她压根弄不明白。 她怕凭自己的脑瓜子，迟早有一天掉傅见深坑里。 不如先下手为强。 傅见深把霍云仙从吕太后的虎口下救出来，一路无话把她送回芙蓉阁。 回去的这一路上，霍云仙也暗暗思忖接下来该怎么做。 思来想去，霍云仙终究感觉这皇宫里头前有狼后有虎，从妃嫔到皇帝到太后一个顶一个不让人安心不让人好过。夜长梦多，任务还是早完成早好。 把霍云仙送回芙蓉阁之后，傅见深跟着她进里间。 宫人们都被留在外面，傅见深信手替她倒一杯茶，说：“不会有事了。” 霍云仙心事重重捧着茶杯，垂眼不语。 半晌，她低低道：“多谢陛下，若非陛下及时出现，臣妾……” 有吕太后罚她三十大板的事情在先，又兼霍云仙的表情和语气太过凝重，原本面容严肃的傅见深，神色稍缓，安抚性的摸一摸她的脑袋。 “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霍云仙抬眼望向傅见深，咬唇道：“说不怕，肯定不是真心话。” -- 第15页 “陛下，陛下今天夜里若是……” 她轻轻拉住了傅见深的衣袖，小声问，“若是得空，能来陪一陪臣妾吗？” 霍云仙的视线落在傅见深明黄衣袍上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却揪着心，紧张等待来自他的回答。既希望他答应，又害怕他答应。 但傅见深没有怎么迟疑犹豫便给出答复。 他很快对霍云仙说：“好，朕答应你，今天夜里一定过来陪你。” 傅见深离开之后，没过多久，担心霍云仙被吕太后刁难的蒋贵嫔也芙蓉阁。见到霍云仙本人，确定她平安无事、完好无损，蒋贵嫔才敢真正放下心。 大胖橘猫被蒋贵嫔命宫人抱过来了。 她们坐在罗汉床上，一边喝茶撸猫吃点心，一边聊天。 后宫里头有一点什么事都传得很快，何况是皇帝陛下为了霍婕妤顶撞吕太后这么大的事情，轻易便人人知晓。蒋贵嫔在来芙蓉阁之前同样听到一耳朵。 这会儿只她们两个，气氛又还算轻松温和，蒋贵嫔打趣道：“霍娘子，你有没有觉得陛下对你真的很上心？我从未见陛下对谁这么上心。” 霍云仙微微而笑：“这话从何说起？” “就从……之前那件事？” 蒋贵嫔说，吕太后之前为难她、罚她板子的那一次，傅见深下朝之后一听说这件事立刻便赶过去了。霍云仙倒知道这个，因为当时她瞥见了傅见深的衣摆。 以这件事起头，蒋贵嫔把自己听来的那些都说给霍云仙听一听。和傅见深之间有什么，霍云仙比任何人都明白，很多添油加醋的话也无非听过便罢。 傅见深到底对她好不好？ 平心而论，不差，怎么都谈不上差，说一句好也不为过。 可惜傅见深这样的“好”根本打动不了霍云仙。她实际上不是他后宫里的妃嫔，她不会以他为天、以他为地，她不会因为这些恩惠就改变想法。 后来，蒋贵嫔谈到自己的一些看法。 “其实我一直觉得陛下很好。这话不是奉承客套，是打心底这么觉得。” “记得初初入宫那一年，陛下召我侍寝，见我害怕便主动询问……陛下同我其实不曾同房，是因为陛下肯尊重我的意愿，单单凭着这一点便叫人不能不感激。” 霍云仙不无诧异：“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同陛下要好好的。” 蒋贵嫔轻轻握住霍云仙的手，脸上温柔笑意：“陛下有许多不易之处，和太后娘娘之间的事情便是其中最头疼的那一些，云仙莫因这个同陛下生了嫌隙才好。” 向来傻白甜的人对她说出这么番话，霍云仙很是惊讶。 她恍惚领悟蒋贵嫔的生存之道。 007在最开始说过，所有的世界除去她和傅见深之外，其他皆为虚拟存在。非要刁难她的吕太后是，眼前的蒋贵嫔是，连这只大胖橘猫都是。 哪有什么要好好的？ 她和傅见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好好的啊！ 会不会是系统放出来的烟|雾|弹？ 霍云仙还记得当初自己想着放过傅见深，结果被系统一通折磨。 不管怎样，今天晚上将是久违的又一个完成任务的机会，她必须好好把握，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动摇念头。错过这一次，谁知道下一个机会要等多久？ 霍云仙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 她最需要的，反而是预先替自己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 如是安然到得傍晚。 傅见深不知道几时才会出现，沐浴过后的霍云仙便一边喝酒一边等他。 她喝酒单纯是为了替自己稍微壮一壮胆，因而喝得很慢，也喝得不多，确保自己能做到头脑清醒、心中有数。待到半壶酒下肚，傅见深还没信，她便停了下来。 傅见深出现时已是深夜。 他走进里间，看到的是霍云仙闭着眼靠在罗汉床上的一幕。 酒意尚未全部消散，微醺的霍云仙仍旧两颊酡红。 她这幅懒散的样子落在傅见深眼里，却是一种别样的慵懒与动人。 傅见深站在稍远的地方，一瞬不瞬看着罗汉床上的人。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藏着复杂情绪，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又慢慢松开了。 “云仙？” 良久，傅见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压低声音喊她。 霍云仙没有睡着，自然听到他的话。 事实上，在傅见深进来之前，她已经早早知道他来了，只是没有动作。 “陛下？” 霍云仙睁开眼坐起身，冲傅见深笑一笑，“陛下果然言行一致，说话算话。” 傅见深道：“乏了到床上休息，在这儿小心着凉。” 霍云仙乖巧点头，却冲他伸出手臂，一副非要他抱不可的架势。 做足心理建设的霍云仙同样想开了。她想达成那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总要牺牲、总要主动，什么都等着，哪有那么多便宜可以让她捡？ 霍云仙的动作令傅见深怔一怔。 他随即十分配合，将她从罗汉床上抱起来，稳稳走向床榻。 当傅见深走到床榻旁边，准备把霍云仙放下来的时候，霍云仙一双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勾住他脖子。她一张脸变得比之前更红，凑上前去，主动吻上他的唇。 霍云仙感觉到傅见深依旧十分配合。 -- 第16页 或许是因为她今天比较主动，而这使得她的计划进展得颇为顺利。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霍云仙便分出心神调出系统主面板，找到商城使用五瓶营养液成功兑换一个春梦了无痕buff并毫不犹豫点击使用。 操作完这一步，傅见深很快陷入沉睡，霍云仙也松下一口气。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做别的便忽然昏了过去。 霍云仙有种在梦里的错觉。 偏偏她知道这不是梦，因为这些她曾经见过，都是属于记忆碎片的场景。 吐血身亡的老妪、被斩首的中年男人、悬梁自尽的中年妇人、不知会被官兵带去哪里的小男孩……令人痛心不忍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一一闪过。 霍云仙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旁观者，无声无息的看着这一切。痛心、愤恨、不甘、怨怼，种种情绪却如同洪水汹涌而至，竟然轻易将她所有的思绪淹没。 所有的事，全无例外，皆因傅见深而起。 杀了他就都结束了，念头一起便控制住霍云仙的想法。 猛然睁开眼，原本躺在床上的霍云仙坐起身。她心里、脑海里，涌动着的全都是恨意。而被憎恨的对象就在她身侧，他正闭着眼，表情平静，看起来睡得正熟。 系统背包里的簪子被她迅速取出来。 这一刻的她仿佛走火入魔，将那根簪子狠狠刺进了傅见深的胸膛。 随着霍云仙的动作，仿佛所有的事物都于此刻中止运转。 灯熄了，天地间灰暗一片。 霍云仙再次失去意识。 等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回到系统的原始空间。 系统的机械声音在同一刻响起—— “任务：刺杀皇帝傅见深，已完成。” “任务表现评定：S级。” “任务奖励：营养液50瓶。记忆碎片x1。淬毒的匕首x1。烤兔肉x1。木樨清露x1。结实的绳子x1。结实的绳子x1。” 任务成功，霍云仙谈不上高兴。最后一刻，心神像被什么控制的感觉，回想起来依然十分不舒服。不过不管怎么样，一共七关，起码两关已经被她成功混过去了。 之前被评定为A级，营养液只有十瓶，奖励的东西也不多。这次被评定为S级，奖励一下丰富不少，营养液直接翻倍五倍，这样她就有五十五瓶营养液。 系统的晋江商城里有不少好东西，可以慢慢倒腾。 霍云仙一边查看背包一边问007：“你为什么不能出一个目标记录？” “类似任务记录这样的，属于目标的记录，最好包括心路历程。” 007：“你希望有？” 霍云仙点头：“我想知道他的一些想法，这样对我做任务肯定也有帮助。” 007答应得格外爽快：“好。” “在下次任务开始之前，系统会进行一次升级。” “请耐心等待。” 霍云仙发现007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早知道应该多提点要求。 虽然这么想，但霍云仙没有再召唤007，而是点开了新获得的记忆碎片。 她开始好奇上辈子究竟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 霍云仙这一次看到的依旧是一段影像——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昔日母仪天下的女人，卸下一身环佩，脱下华丽亦袍，只素颜白衣立在年轻皇帝面前。 她手中执着一柄长剑，剑尖直指年轻帝王的胸膛。 皇帝却似乎并不打算躲开，只消对方用力，那柄剑便可以刺进他的胸膛。 “难道这个时候你要说自己无辜吗？那么多的人命，我弟弟才十二岁，他还是个孩子，你都下得去手，你难道还要说自己无辜？” “我从此没有亲人没有家，我恨你，也恨我竟然爱上你这样一个冷血无情之人，若有重来一世的机会，我绝不愿意再遇见你。傅见深，你残害忠良、是非不分，你终有一日会为今日所为后悔。我，会在九泉之下，永远诅咒你。” 年轻女子悲恸哀戚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殿内。 她同年轻皇帝无声无息对峙着。 两个人脸色都极差，眼底难掩相似的悲伤。 犹似一条路走到这里不得不分道扬镳，谁都不想，却谁也没有选择。 僵持之间，殿外一阵异样响动。一支箭、两支箭、三支箭……箭雨朝着殿内飞射而来，不闪不避、身中数箭的年轻女人手中长剑再握不住，“哐当”掉在地上。 鲜血染红衣袍，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在家人和这个叫傅见深的男人之间，做出抉择。 第9章 脑回路 忙碌之中，不觉已是天光大亮。 手头的事情已经做完，霍云仙从御膳房出来，疲惫回到住处休息。 新任务已经开启。 这一次她依然是身处皇宫，地位却要比上一次差许多。 之前好歹属于傅见深三宫六院里的一员，受宠不受宠暂且不提，好歹是个有宫人伺候的身份。如今沦为小宫女，反变成伺候别人的那一个。 变成小宫女倒也罢了，反正她目的格外明确。霍云仙丧就丧在系统压根没有送她一点鹤顶红、断肠草之类的好东西，现在这个样子不分明是为难人吗？ 原来用过的办法很难行得通了。从小宫女到妃嫔，这中间要走的路，换小说作者能写出来个几十万字，还是女主开过挂的情况下。 -- 第17页 她哪有那种本事？ 以在御膳房当差做事的背景条件而言，下毒恐怕是最便捷的办法。 条件是有了这个条件，问题是没有相匹配的工具…… 难不成把那匕首上的毒抠下来？ ……不如倒头睡大觉做梦，反正梦里什么都有。 霍云仙没办法不惆怅。 被系统送到这个世界已经第十天，不说和傅见深接触，霍云仙连他的一片衣角都还没有见过。毕竟是宫女，又不在御前伺候，想要见到皇帝确实不容易。 因为这个身份、这份差事，她想混下去必须干活。为了不漏马脚，霍云仙不得不花四十瓶营养液在系统商城兑换一个厨艺max的buff技能。 本来一共五十五瓶，点亮这个技能以后剩下十五瓶。 依然少得可怜。 之前007答应过她进行系统升级，升级之后的系统多出来一个选项是开启目标傅见深的心路历程实时记录。但是开启这个功能需要花费一百瓶营养液…… 她之所以会主动和007提出傅见深的心路历程，除去感兴趣，也是认为帮助会比较大。她常常弄不明白傅见深在想什么，能够有这个，肯定可以提供很多便利。 所以这个傻逼系统，实际上是专门来搞她的吗？ 霍云仙忍不住发出灵魂的拷问。 认真看过新获得的记忆碎片里面的内容，如果那确实是她和傅见深的前世，霍云仙也算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落得如今这一步。 她临死之前，竟然说要在九泉之下永远诅咒傅见深。 还说恨他、说他一定会后悔。 这一系列记忆和她的种种遭遇结合在一起，分明是说明一个道理—— 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 假如没有那么多执念，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她前世似乎爱过这个人，父母亲人又因为他而遭到迫害、丧了性命，可以说是落得家破人亡…… 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霍云仙却不是不能理解。 自己爱的人，一直以他为天为地的人，最终却成了自己的仇人，从前的感情就通通变成笑话。于是，爱不得、恨不起，变成一出狗血剧。 也许是恨他，是怨他。 但又何尝不是恨自己、怨自己？ 霍云仙本能的不想掺和进这份感情里面去，她只想把任务搞定，早点回家，继续过自己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小日子。她还没上大学呢，她还没谈恋爱呢！ 这一次她是御膳房的小宫女，因而见不到傅见深的这一段时间，霍云仙勤勤恳恳通过系统在晋江文库里搜索许多类似的文来学习。 不过不管怎么学习，想办法和傅见深见面、接触都是必经之路。 是以，霍云仙也交待过007帮她盯着一点。 皇宫虽然很大，但皇帝的活动范围通常情况下比较固定，尤其是傅见深。按照她以往经验，傅见深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宁心殿和勤政殿，偶尔会去御花园转一转。 即便不说傅见深是什么情况，她作为一名小宫女，这宫里头的很多地方也是不可以随便乱跑乱转乱看的。如此一来，偶遇都非常需要技术含量。 霍云仙让007帮她盯一盯也是出于这层原因。 先盯着，再谋定而后动。 谋害皇帝这种说掉脑袋就掉脑袋的事情，可不敢随便浪。 说不定这回是真的只有一次机会了。 霍云仙这么一等，足足等上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有机会见一见皇帝。 这一天，她准备好便开始行动。 · 皇宫确实很大，也因为这样，许多地方便显得偏僻，平常极少有人去。沿着墙根一直往东北的方向走，走到皇宫最靠近外头那一片，更感觉得到一种孤寂冷清。 霍云仙手中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脚步匆匆。 四下无人，宫墙森森，不远处树上栖着几只不叫不闹的乌鸦，反而瘆人。 胆子不算大的霍云仙也不多看，埋头走路。 她一直走到一座无人的破旧宫室院落，定一定心神，推开门进去。 根据这一段时间的观察，霍云仙意外发现，每隔一阵子傅见深都必然会出现在皇宫的这个地方。鉴于他这一行为比较规律，她总结出来经验才能提前蹲守。 假如要按照小说套路，通常来说女主角都是误打误撞碰到皇帝，继而发生一些这样那样的或者误会或者别的事，从而成功引起皇帝的注意。 霍云仙的初步计划也是以此为基础，总之是要让傅见深留下深刻印象。 剧本已经提前写好了，现在只需等该上钩的人上钩。 穿过院落，霍云仙把食盒提到正厅。她一边搁下东西一边环视一圈，之后动手把角落里的一张桌案拖到厅子正中间的位置，再用随身揣着的帕子稍微擦一擦灰。 把桌案擦干净后，霍云仙打开自己费劲提到这个地方的食盒。她从食盒里面端出来几样新做糕点、几盘新鲜果子，一一齐整摆到桌案上。 食盒的最底下压着三支香。 霍云仙没能在屋子里找到香炉子，只得去院子里搬进来几块大石头。用火折子把香都点燃，再插到石头堆缝隙里。当她做完这件事，007的提醒恰好来了——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已经出现。” -- 第18页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系统提示结束的同一刻，院落里传进来一点轻微响动。 这座破旧院落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长久没有清扫过的地面积着一层灰，霍云仙此时早已经顾不上，膝盖压着裙摆直接跪在地上。为了更加逼真，她狠心掐两把自己的大腿，疼得泪花直冒。 傅见深走进院子便感觉到今天有些不对劲。 等到略往里走几步，他发现屋里有人，且那个方向有啜泣声传出来。 傅见深皱眉，脚下步子顿住，没有继续往里面走。他在原地略站几息，而后做出决定，一抬手的功夫，立刻有暗卫进去把人活捉并押到院子里。 暗卫把人抓出来一看，一个眼神慌乱、两眼红肿的小宫女。 傅见深一时间禁不住愣了愣。 他觉得犯懵，但霍云仙比他更懵。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难道不应该是狗皇帝轻手轻脚走进来屋子里，她梨花带雨，回眸一瞥，不经意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之类的吗？！直接暴力把她抓出来是什么魔鬼剧情？？？ 难道她跪在地上嘤嘤嘤哭看起来特别特别有威胁性吗？！ 难道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弱小不可怜不无助吗？！ 霍云仙给傅见深的脑回路跪了。 刚才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暗卫一吓，霍云仙眼里不自觉含着一包泪。这会儿她被迫抬头看向傅见深，眼泪却滚滚落下来，在傅见深看来便是既委屈又可怜。 ……总觉得自己好像做出什么错事。 傅见深轻咳一声，肃了肃语气：“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霍云仙想回，你瞎啊？？？ 可是这话必然不能说，她只能被暗卫摁着跪在地上，磕磕绊绊道：“我我……我是御膳房的宫女，在这里……在这里……” 她半晌说不出个囫囵话。 傅见深有些不耐烦，朝洞开的屋子里看过去一眼。 当下有一名暗卫出声道：“回禀陛下，屋子里头隔着一食盒，另外桌案上摆着些吃食，几碟糕饼、几碟果子，另外有三炷香，应是刚点不久，正燃着。” 若桌案前头摆上个铜盆，再烧上一些纸钱…… 这般分明是在祭奠已逝之人。 傅见深穿的常服，小宫人一时半会认不出他身份也说得通。因此，当听到暗卫明明白白一声“陛下”时，霍云仙异常配合的脸上满是震惊与无措。 “为什么在这儿摆祭桌？” 傅见深垂眼，看霍云仙变得更结巴：“陛陛陛下……” “陛下恕罪！陛下饶命！” 霍云仙含着泪正想解释，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竟猛然打起嗝。 “陛下……嗝……今天是凌姑姑的头七……嗝……奴婢只是想送一送她。凌姑姑才二十岁便因病走了……嗝……往日对我也不错……嗝……” “又怕在其他地方叫别人觉得晦气……嗝……只好找个偏僻的地方，奴婢绝不敢有半句假话……嗝……陛下明鉴……嗝……” 一声一声回响在院子里，要多喜感就有多喜感。 甚至有暗卫最终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陛下恕罪！” 那暗卫连忙告罪，傅见深看霍云仙一张脸涨红，摆摆手道：“你们先退下。” 第10章 美滋滋 丢脸丢到这个份上。 霍云仙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现在这样，估摸着想不印象深刻也难…… 但是非要让她通过这种出糗的方式使得傅见深记住她么？ 皇宫里的这个地方确实颇为偏僻。正常情况下，身为皇帝的傅见深不应该会到这里来，更不会规律、定期到这个地方来。 霍云仙根据自己从一众小说里学习到的套路，推断他也是偷偷的来，轻易不暴露身份的那一种。她的推测没有任何问题，傅见深一身便服即为佐证。 可是按照小说套路，傅见深这个皇帝不是必须隐瞒身份到底吗？然后她可以假装误会他也同样是宫人或者侍卫之类，再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发展一下关系？ 为什么他招手就是暗卫？ 为什么他的暗卫一开口就是陛下？ 这些这些，全都算了，为什么她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打嗝？ 老天爷就知道搞她！ 霍云仙又是觉得丢脸又是觉得生气，红扑扑的脸颊上挂着泪痕。 打嗝却没有好转，还在继续。 得到吩咐的暗卫们很快齐齐退出院子里，这方天地转眼剩下他们两个人。傅见深沉默不语，一片安静中，衬得霍云仙打嗝的声音分外响亮。 忍耐半天的傅见深，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大约他自己也觉得不妥，笑声被努力压在嗓子眼，低沉得不免有些怪异，可任谁听见了都知道他这会儿在笑。 霍云仙不自觉抬头，正巧撞见他弯着嘴角的模样。当下控制不住又打一个嗝，而傅见深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简直又要哭了！ 场面变得比之前还尴尬。 傅见深也别开脸，低咳一声，继而调整表情恢复一派正经。 片刻之后，霍云仙艰难停止打嗝。 视线一直落在别处的傅见深觉察到这一点，方才重新转过头来看她。 霍云仙在地上跪了半天，直跪得膝盖发疼，左右刚刚的误会已经解开，这会儿只希望傅见深赶紧发话让她走。傅见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同样很快注意到。 -- 第19页 霍云仙发现傅见深看了她一眼，顿一顿，又看了她一眼。正疑惑，对方忽然往前两步走到她面前，随后一条帕子从头顶砸下来，恰巧落在她手心。 傅见深语气生硬开口：“脸脏了，擦一擦。” 霍云仙手指攥着这条帕子，稍微摊开掌心，当下明白过来，又心生窘迫。 “谢陛下！” 她连忙拿这条帕子用力擦一擦脸。 先时又是搬桌案、擦桌子，又是跪在地上，手上弄了不少灰和泥。刚才因为哭过一场，脸上不舒服，她用手擦过脸……还顶着一张大花脸杵在傅见深面前…… 真是冤家！ 丢脸丢个彻底的霍云仙暗暗长叹一气，彻底放弃走什么美好初遇的路线。 霍云仙擦过脸，傅见深又问：“你在御膳房当差？” “是。” “叫什么名字？” 霍云仙恭恭敬敬道：“奴婢叫霍云仙。” 傅见深颔首：“你去吧，往后不要再来这个地方，也不可在宫里乱走。” “是。” 霍云仙从地上起来，要走又想起食盒还在屋子里头搁着。她回头看一眼，傅见深也跟着她看过去一眼说：“把东西都带走。” 于是，几碟糕饼几碟果子不得不重新装回食盒。 霍云仙又费劲的把它们提走了。 离开这座破旧院落，霍云仙后知后觉—— 这个傅见深是不是比以前那个傅见深……看起来要嫩上一些？ 傅见深回到勤政殿之后，招来李德福，交待道：“去查一查，御膳房可是有个叫霍云仙的小宫女。”李德福虽疑惑，但老老实实的应声而去。 霍云仙并不知道傅见深派人打听过她。 她只晓得，这次见过皇帝一面，下次见面又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 反正原本计划好的那个，通过在隐藏身份的傅见深面前不停刷脸，以增进感情的路子已经走不通。人家都表明自己是皇帝，还让你以后别来，能怎么办？ 总之得耐心等着机会才行。 急不得，也急不来，霍云仙蹲在御膳房深藏功与名。 如是转眼间又过去七八日的功夫。 这一日，霍云仙不用上值，她睡醒之后，洗漱过又吃好早膳。发了会呆，感觉今天天气不错，再想到最近都闷在屋子里，索性揣上一包糕点、几个果子去溜达。 不该去的地方、不合适去的地方，霍云仙当然不会去。近来天气渐热，她在007的导航之下，格外顺利找到一个既阴凉不惹眼又景色宜人的地方。 她背靠着树干坐在一棵大榕树下，视线范围内有一小池荷花，夏天正是开得蓬蓬勃勃的时候。因为近水，吹来的风也不含一丝燥热，反而透着一股凉爽。 霍云仙从怀里摸出新鲜果子，美滋滋啃了起来。 啃完果子又啃起红豆饼。 御膳房别的不说，好吃的东西是真的多。各种顶尖食材不用多说，聚集到这个地方做事的宫人也个个都厨艺高超，谁都有那么两样拿手菜。 霍云仙托系统的福才能安然混在这些人里头。 不是她浑说，哪怕她平常做的多数是洗菜、切菜这样的活，但干活的时候老觉得手不是自己的手。无论什么食材，该处理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绝无纰漏。 之前为了试系统buff提供的手艺水平，她也曾经趁闲暇找空置的灶房，自己做过几回糕点，次次水平完美，完全稳定发挥，这才算安心。 霍云仙这会儿吃的红豆饼就是自己做的。 她在树下悠哉悠哉，风吹得太舒服，由不得连着打了几个哈欠。 打完哈欠，霍云仙懒懒抬头，发现远远的有只大胖橘猫朝她的方向蹿过来。橘猫近乎是直奔她而来，到跟前便嗅一嗅她手里的红豆饼，不太感兴趣的甩甩尾巴。 眼前的大胖橘猫分明是蒋贵嫔的那一只。 说起来也算是好过一场，霍云仙看着它，心下觉得亲切，一时间笑了。 “你怎么又背着你家铲屎官偷偷跑出来了？” 霍云仙愉快撸猫，挠挠它下巴，“哎……还这么胖，一点没变。” 大胖橘猫很是温顺任由霍云仙对它这样那样，甚至眯着眼一脸的享受。一如当初安稳睡在她身旁，半点儿都不畏惧。这让霍云仙心情越好几分。 正当她满足的低头一边撸猫一边啃红豆饼时，头顶忽然一片阴影笼罩过来。仰头只见一个面庞如玉的年轻男子正弯下腰，目光落在她和大胖橘猫身上。 霍云仙微愣，两个人对视几息时间。 最终是年轻男子先移开眼，他重新站直身子，退开一步，眼神仍带着探究。 “这是你的猫吗？” 霍云仙听到对方这么问，老实摇头：“不是……” 年轻男子微微而笑：“看你们刚才玩闹的样子，还以为是你的猫。” 霍云仙想一想，只是回答道：“应该是哪宫娘子的。”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男人，霍云仙不认识。 之前在后宫里没见过，从系统那里得到的记忆碎片也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不过霍云仙知道傅见深有个弟弟叫傅见远。 眼前的人眉眼与傅见深确实有些相似，兼之其一身华服、玉簪束发，腰间系着一条嵌蓝宝石玉腰带，怎么看怎么身份尊贵。 -- 第20页 除此之外，他可以在宫里随意的走动，拥有把宫人都遣退的话语权。 综合这些情况考虑，这个人的身份大致便能够确定。 恭王傅见远。 霍云仙心里很快有成算，却在对方不暴露的情况下不打算揭穿。 她对这个傅见远根本不了解，她要做的事和这个傅见远关系也不大。是以不揭穿不是别有目的，单纯是因为小宫女这个身份太卑微，不想被他的身份压死。 傅见远显然同样没有主动表明身份的意思。 确定猫不是霍云仙的后，他转移话题：“你在吃什么？” “红豆饼。” 傅见远一笑如三月春风：“看你吃得很香，还以为是什么稀罕吃食。” “虽然不稀罕，但是味道不错。” 霍云仙稍微思索一下，决定卖他一个好：“我这里还有几块，你要尝尝吗？” 即便她这么大方，但傅见远稍有犹豫。 这种犹豫没有持续太久，他终是冲着霍云仙点点头：“谢谢。” 霍云仙发现傅见远这个人不太有架子。当决定吃她的红豆饼之后，傅见远直接和她并排坐在树下，也没怎么在意这地方脏不脏之类。 又是吃果子又是吃红豆饼，霍云仙早就饱了。这饼多好吃她心里有数，因此寻思着傅见远即使觉得好吃也不可能主动开口要第二块，她直接把剩下的都塞给他。 傅见远吃东西，霍云仙抱着大胖橘猫玩。 半晌，傅见远诚心诚意开口：“这红豆饼比我以前吃过的味道都好。” 傅见远问：“这是御膳房做的？” “对。” “所以你在御膳房当差？” 霍云仙笑了笑：“红豆饼是御膳房做的，我就在御膳房当差么？” “只是斗胆问一问，这位小娘子请勿见怪。” 霍云仙自然不可能见怪，她抱着大胖橘猫站起身，却告辞。 “溜出来有些久，我得先走了。” 霍云仙冲傅见远举一举猫，“这猫儿肯定偷溜出来的，我这就帮忙送回去。” “好，小娘子请便。” 傅见远含笑看着霍云仙渐渐走远，咬一口红豆饼，感觉又甜了一些。 第11章 恶趣味 霍云仙循着记忆，亲自把大胖橘猫送回去。 这只猫果然还是蒋贵嫔的。 仅仅是比记忆里的模样稍显稚嫩的人，性格却没有什么差别。蒋贵嫔看到自己偷溜出去的好好猫被送回来，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的同时又十分高兴。 眼见大胖橘猫乖巧被霍云仙抱着，再观其一身宫女打扮，蒋贵嫔先是让人打赏一个荷包，而后才说：“多谢你帮我把猫送回来，你如今是在哪宫当差的？” “奴婢在御膳房当差。” 听到御膳房，蒋贵嫔脸上毫不掩饰的失落：“那可真的是……” “我这猫儿平常从不黏人，也难得见它在人前这么温顺，想必是喜欢你。我还想着将你讨过来到我这里来帮我照看这猫呢。你既在御膳房，我也不好开口了。” 要和皇帝讨人，毕竟是不一样。 霍云仙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冲她笑笑：“多谢贵嫔抬爱。” 蒋贵嫔略一思索：“纵使不能直接将你要过来，但是找你往后多来我这里陪猫玩想必无什么大碍……你若不介意，日后你得闲，我便差人去喊你。” 霍云仙怎么可能介意？ 她规矩福一福身，道：“听凭贵嫔差遣。” 靠着这只大胖橘猫，霍云仙和蒋贵嫔再一次轻易结下善缘。蒋贵嫔也说到做到，这之后时不时趁霍云仙不上值的闲暇时候，寻她到自己这儿来撸猫。 蒋贵嫔似乎依旧喜欢她，待她很好。 即便这一次她变成一个小宫女，蒋贵嫔对待她的态度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因为蒋贵嫔的种种表现，霍云仙又记起007在最初说明过的话：所有任务世界中，除去霍云仙和目标傅见深之外，均为虚拟存在。 霍云仙从这句话里品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属于虚拟存在的蒋贵嫔，无论是上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都是初初见她对她的态度就很好。之后也是一直待她和善，且不因她身份而产生变化。 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其实属于系统设定好的部分？即使下次变成另外一个新的任务世界，除非这个人物不出现，否则依然会对她好、依然对她没有恶意？ 这单纯属于霍云仙的推测，不足以凭这个下定论。 但却给她提了个醒—— 曾经对她不友善的什么吕太后、什么叶昭仪，她往后都得小心一点。 以前好歹是妃嫔，勉强算有身份有地位，还有傅见深这个皇帝特别有觉悟、特别乐意为她遮掩、为她挡枪。如今没身份没地位还没大腿，不要太容易吃亏。 虽然蒋贵嫔没有了之前那个世界的记忆，但是霍云仙有。 她觉得大胖橘猫亲切，同样觉得蒋贵嫔亲切，两个人慢慢又变得关系很好。 蒋贵嫔不怎么把她当成随意使唤的宫女，反而像座上宾。她们和过去一样喝茶撸猫吃点心，偶尔搞搞捶丸、投壶一类的活动。 即便对于霍云仙而言，人和人之间平等相待、没有尊卑之分属于稀松平常，可这里到底是皇宫，也到底是封建社会背景，能被这么对待还是说不出的舒心。 -- 第21页 投桃报李。 有时候霍云仙会给蒋贵嫔来一段单口相声解解闷。 赶上下暴雨的这一天，霍云仙被蒋贵嫔派小太监请了过来。因是下雨，其他活动不好展开，蒋贵嫔惦记她的相声，撺掇着她说一段来听一听、乐一乐。 霍云仙自己确实不会编段子，不过她不是还有个系统吗？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不多会儿的功夫，蒋贵嫔笑倒在罗汉床上，霍云仙也乐。她一段相声说到半截，突然得到系统提示说傅见深已经出现。这个消息使得她脸色变了变。 蒋贵嫔没有注意到这一情况，一味的催促：“还有呢还有呢？”有人还在这边催促着，不想被认为不对劲的霍云仙，唯有硬着头皮继续。 “他爹不是个正经和尚，他娘不是个正经尼姑，两个人都长到十八岁就跳墙……所以后来生下儿子，是个天生就会跳墙的……” 霍云仙说一段，蒋贵嫔乐一阵。 屋子里的宫女们受到蒋贵嫔笑声的感染，都低下头掩嘴跟着笑。 小太监的通传却迟迟不来。 霍云仙觉得傅见深实在恶趣味，听到相声还要偷偷摸摸！ 等到这段相声结束，蒋贵嫔已经笑得肚子疼。 大宫女上前去帮她揉肚子，半晌缓过劲，她连忙招呼霍云仙坐下来喝茶。 霍云仙一杯茶刚捧到自个手里，结果还没能来得及下口，外面一声通报好巧不巧响了起来：“陛下驾到——”她不得不搁下茶杯，避到蒋贵嫔身后，和其他宫人一起对从外面走进来的傅见深行礼请安。 傅见深在房间外听了半天，确实觉得声音颇有一些耳熟。待他进到里间，视线往蒋贵嫔身后那群宫人堆里一扫，注意到其中一个娇娇小小的身影，顿时明白了。 “你这儿倒挺热闹。” 傅见深一面说，一面一撩衣摆在罗汉床坐下来。 在这里能答话的自然只有蒋贵嫔一个，她坦诚回答道：“回陛下，是因为有个小宫女讲起故事来实在有趣。今日下雨，便借这个消磨一下时间。” 傅见深像感兴趣：“哦？你这儿还有这样的人？” “却不是臣妾这儿的，她平时在御膳房当差，今日是被臣妾给叫过来的。” 蒋贵嫔回头看一看霍云仙，顺便给她一点眼神暗示。 霍云仙自觉的站出来。 “你么？”傅见深表现得完全是才知道这个人，他上下打量两眼霍云仙，“你都会讲些什么故事，挑个有趣的，也说给朕听一听。” 霍云仙认为这个狗皇帝一定是故意的！ 可她束手无策、毫无办法，只得乖乖依言说起一段《秦琼卖马》。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信不信迟早要你狗命！ 霍云仙恶狠狠腹诽。 傅见深这尊大佛杵在跟前，蒋贵嫔不敢笑得放肆，霍云仙也放不太开。好不容易结束，一直紧绷着脸的傅见深开口，只一个字：“赏！” 蒋贵嫔见状，大约觉得今天这个时机适合，故而笑着道：“臣妾也觉得这个小姑娘讨人喜欢，若是能讨过来放在自己身边，那可真是天天不愁没乐子。” “这么讨喜的人，怎好私藏？”傅见深不动声色拒绝，本以为皇帝会顺势把人给她的蒋贵嫔微怔，又听见傅见深说，“你喜欢让她往后多来你这里走动就是。” 蒋贵嫔终究没能要过来霍云仙。 是以，这天霍云仙离开时，她一脸忧愁，不住叹气。 霍云仙对来蒋贵嫔这里这件事倒没有太多感觉。 认真比较起来，恐怕还是待在御膳房对她完成任务的帮助更大一些。 怀里揣着两个沉甸甸的荷包，一个装着金裸子、一个装着珍珠，霍云仙再次体验到何谓视金钱如粪土——反正她也带不走，等完成任务就全都没了。 带不走，不免对这些东西看得开。 霍云仙回去以后，乖觉把一大半孝敬给她上司，争取让对方对她好一点。 继在蒋贵嫔那儿见到傅见深后又过去几天时间。 这一天下午，霍云仙下值回去休息，远远看到一小太监守在院门外。 小太监瞧见她立刻小跑过来，直跑到她的跟前，脸上带笑：“小的可算是等到霍姑姑了……我是得了吩咐来递话的，您往南边直走，有人在那边等您。” 等她？谁会等她？ 霍云仙只觉得莫名其妙，想不到会有什么人有事非得找她。 “谁找我？” 小太监闻言却讪讪一笑：“霍姑姑，话已经带到了，您可千万要去。” 不明不白的，她怎么可能去？ 见这小太监想溜，霍云仙一把抓住他胳膊，奸笑：“你不告诉我是谁，我只当不知道这回事，偏偏不去。他日那人问起来我也只说不清楚，看你到时怎么办。” 小太监没有预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通威胁的话来。约莫年纪太小，这小太监瞧着至多十四、五岁，被一吓唬便有些怯，哭丧着脸：“哎……” “霍姑姑，您别为难小的了……” 小太监始终没敢说出来是谁，不过提醒她，“是位贵人，咱们都得罪不起。” 霍云仙不是真想为难他。 见小太监支支吾吾，最后仍放过这人，自己揣着一肚子好奇去瞧一瞧。 先看看情况，暗中观察一下。 -- 第22页 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出去，如果有问题……调头就走！ 霍云仙按照小太监的话一直朝南边走。 约莫走得半刻钟，她远远看到墙根下站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人。 傅见远？ 霍云仙怎么都想不到是这位恭王，难怪小太监不敢说出口。 恭王尚未在她面前表示过自己是位王爷，她上次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估摸小太监被交待过不能说……可他一个王爷非要找她一个小宫女能有什么事？ 霍云仙心中疑惑，同样犹豫。 按理说，傅见远没有理由要害她，但万一呢？ 不过他都不让那小太监说出他的身份，应该不会有这个万一…… 犹豫过半晌，霍云仙最终还是继续朝傅见远走过去。 因为—— 傅见远已经看到她了。 第12章 被动技能 “我还在想是谁呢？竟然是你……” 霍云仙依旧装什么都不知道，嬉皮笑脸问面前的人，“找我有事吗？” 傅见远微笑着首先将一个油纸包递给霍云仙。 “想给你这个，感觉你会喜欢。” 油纸包里几个新鲜果子，霍云仙从前吃过不少这个，如今是很久没尝过了。毕竟身在古代，这种水果并不鲜见，不是那么容易想吃就能吃到的。 “这是莽吉柿，新进贡上来的，你在御膳房当差应当晓得。最近我也得幸被赏赐一些，想着你会喜欢，给你留几个。左右东西是我的，你只管吃，不用客气。” 傅见远口中的莽吉柿也就是现代人口中的山竹。 霍云仙认为他“得幸被赏赐一些”这几个字说得当真十分巧妙。 虽然皇帝是他哥，但他在他哥面前同样是臣子，那么皇帝给的东西，说成赏赐有什么不对？哪怕日后他的身份明了，他都能轻松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霍云仙一方面觉得傅见远无事献殷勤，一方面抗拒不了好吃的。 进贡的！献给皇帝的！品质最佳的那一小丢丢！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你之前请我吃红豆饼，我如今请你吃莽吉柿，也算扯平了。”见霍云仙有些迟疑不决，傅见远说，“或是你不愿意收下，非要我欠你一个情才好？” 霍云仙可没想要他欠自己的情。 即使知道是套路，她最后还是没把持住上了傅见远的套。 东西稀罕，且多少惹眼，霍云仙也不好直接带回去，否则叫其他宫人看见了，免不了问东问西或者是东想西想。他们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坐下来慢慢吃。 两个人围着石桌坐下来，傅见远坐在霍云仙的对面，一边看她吃得香甜，一边帮忙剥。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味道是不是挺不错？” 霍云仙非常认同，不住点头：“真的甜。” 这些果子个个果肉新鲜，汁水饱满，入口爽滑，很甜但半点都不腻人。 傅见远问：“你很喜欢吃甜食？” “还好……”霍云仙笑一笑，“好吃就行，哪有什么挑剔？” “这个倒是。” 傅见远认同一句，又问，“最近吃什么好吃的了？” “荷花酥？翠玉豆糕？冰碗？” 霍云仙把话题抛回去，“你平常喜欢吃什么？” “我也不太挑剔，还挺好养活的。”傅见远笑，“不过上回我问你是不是御膳房当差，你不承认，后来我私下里打听一番，你可不是在御膳房当差吗？” “不承认是怕被告状，回头挨板子了。” 霍云仙跟着笑呵呵的，不动声色问，“那你又是在哪里当差？” 傅见远问：“想知道？” 霍云仙点点头，表明自己确实好奇。 “那你先想一个办法，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 傅见远指一指堆在石桌上的果壳，不无狡猾，“等处理好了我再告诉你。” “这个简单！” 霍云仙得意挑眉，“找个地方埋了不就是了？化作春泥更护花。” “化作春泥更护花？” 傅见远失笑，口中却赞同道，“当真是个好办法！” 霍云仙和傅见远在附近找了一棵树。他们在树底下挖个坑，然后把那一堆的山竹壳填进坑里头去埋好，再把土全部填回去，踩得严严实实。 当他们做到最后一步的时候，系统提示突然响起来——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已经出现。”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系统提示刚刚消失，霍云仙和傅见远背后又响起傅见深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霍云仙回身，当即与傅见深行礼：“奴婢给陛下请安！” 傅见远发现是自己皇兄，也不得不老实躬身行礼：“臣弟给皇兄请安。” 当霍云仙转过身，看清楚她的脸，傅见深不由皱眉，只想着怎么又是她……更加诡异的是，才多久的功夫，她竟然和自己的弟弟凑到一块去了！ 傅见深免去他们两个的礼，表情稍显严肃。 他看向傅见远沉声问：“你同一个小宫女在这里做什么？” “回皇兄的话，说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傅见远分外镇定道，“方才我让这个小宫女帮我埋了一些小东西的尸首，好让它们能入土为安。” -- 第23页 霍云仙：“……” 傅见深：“……” 山竹壳能叫什么小东西的尸首吗？还入土为安？ 霍云仙觉得傅见远才该去说相声。 无语过后，傅见深蹙眉斥责：“不管是什么，埋在宫里头像话吗？” 傅见远拱手弯腰：“皇兄教训得是，是臣弟思虑不周。” “那……要不然挖出来换个地方埋？” 傅见深：“……” “胡闹！”傅见深一甩衣袖，又训斥一句。余光扫过若有个壳能立马缩进去的霍云仙，他心神稍定，对傅见远说道，“正好有事寻你，你随我来。” 傅见远被他哥傅见深领走了。 霍云仙原地送走这两人，把树下的坑踩得严实，方才离开。 经此一遭，傅见远再也不能隐藏王爷身份。 霍云仙不甚在意，却发现狗皇帝好像自带一种摧毁套路的被动技能。 不论之前她写好的偶遇剧本抑或傅见远的隐藏身份剧本，但凡碰上傅见深，统统都别妄想能顺利演下去。总之恭王这一套做派是得到此为止了。 霍云仙以为，身份暴露的傅见远好歹会消停一阵。 不想才隔了一天，他大摇大摆来找她。 恭王亲口点名要找的人，那么必然是任手里有什么活都得先搁置，乖乖去听候王爷的差遣。霍云仙从御膳房出去时，其他宫人看她的眼神无不是说不出的微妙。 霍云仙大致能猜得到他们的心理活动。 事实上，她有同款疑惑——她究竟什么时候和这个恭王扯上关系的？ 他们两个人目前拢共见过两面。 第一次一起吃红豆饼，第二次一起啃山竹，除此之外一概没接触、不了解。 总不能全靠这个？ 即使发展成吃友也没这么速度的啊！ 傅见远这次倒不是一个人。 他身后跟着个小太监，小太监手里还提着个大食盒。 “奴婢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不管傅见远什么目的，总归霍云仙先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向他行礼。 傅见远看不出有什么不自在，抬手免了她的礼。 “跟本王来。” 傅见远转身就走，小太监紧随其后，霍云仙顿一顿，抬脚跟上。 她被带到昨天吃山竹的地方。 小太监在石桌上放下食盒便被傅见远遣退。 傅见远当先坐下来，而后语气自然招呼霍云仙过去一块坐。 霍云仙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傅见远不紧不慢的抬头看一看她，笑笑：“本王的命令，你打算不从？” 霍云仙：“……” 霍云仙走过去，和傅见远隔着点距离坐了下来。 食盒里全都是吃食。 八宝鸭、糯米蒸排骨、锦绣虾球、煎藕合，还有凉糕和杏仁豆腐。 “前两日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你，总之想给你赔个不是。”傅见远笑着从食盒里取出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霍云仙，“你愿意吃两口，我便当你不计较了。” “也是命令？” “不是……但若你希望如此，我也可以配合……” 霍云仙：“……” 虽然傅见远一脸的人畜无害，但她不觉得这个人有那么良善。 霍云仙搁下筷子，离座冲傅见远行了一礼，道：“王爷金尊玉贵，实非奴婢能够高攀的。王爷有吩咐，奴婢莫不听从，却绝不敢叫王爷如此屈就奴婢。” 身份不符、地位悬殊，这是上佳借口。 傅见远终究当不了她的靠山，纠缠太深对她不是好事。 “莫不听从？”傅见远丝毫没有因为霍云仙的话而生出恼意，只笑得像只狐狸，点一点面前几样吃食，“那本王现在命你把这些都吃完，吃干净了才能走。” 霍云仙：“……” 什么魔鬼王爷的魔鬼要求？ “本王善心，帮一帮你，还不快坐下？” 傅见远率先动筷，霍云仙无言，重新入座，跟着傅见远开吃。 霍云仙最后一路捂着肚子扶着墙回去的。 一小宫女瞧见她在外面，看起来极为难受，连忙小跑着上前扶她回住处。 “霍姑姑，您还好吗？” 咸鱼躺在床上的霍云仙艰难吐出一个字：“……撑。” 小宫女：“……” “奴婢去给您取一点消食的药来。” 霍云仙被傅见远捉弄这一场，许是觉得足够了，傅见远没有再做过大张旗鼓到御膳房找她的事情。准确点儿来说，她很久没有见过这位恭王。 一直到八月中秋的宫宴。 霍云仙作为御膳房里的一员，地位不高，被指派到宫宴上去听候贵人吩咐。 不知是不是之前给她上司的“孝敬”发挥效用，抑或傅见远到御膳房寻她一事的后遗症，她被分配到这位恭王附近候着。除她之外，周围还有不少的宫人。 傅见远进来时，视线一扫，发现她，立时微微而笑。 霍云仙低头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宫宴半途，傅见远果然招手让她上前去。 霍云仙疾步上前，傅见远又示意她弯下腰、离他再近一些，才好说话。 这也不能说他有不良居心。 宴席上又是丝竹管乐，又是觥筹交错，正当非一般的热闹。 -- 第24页 霍云仙把耳朵凑到傅见远跟前。 傅见远笑着问：“可有哪道菜是你亲自下厨的？” 霍云仙摇头。 “那你推荐哪一道菜肴？” 霍云仙没有看傅见远，只上前一步，将一道蟹酿橙送到他的面前。 她努力扯出笑，拔高音量：“王爷不如尝尝这个？” 傅见远低头一笑，不再逗弄她，示意她退下。 霍云仙回到原地待命。 坐在殿中上首处的傅见深，将傅见远和霍云仙之间的这一幕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得皱眉，不动声色把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第13章 不要脸 八月二十一。 傅见深下朝之后，绕道去和吕太后请安，正巧傅见远也在。 互相见礼，傅见深在傅见远对面坐下来。吕太后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一转，眉眼变得柔和了一些，开口对傅见深说道：“陛下，哀家有件事要同你商量商量。” 傅见深眉眼不动搁下茶盏：“有什么事，母后不妨直说。” “那哀家就直接说了。” “阿远近来胃口不是很好，有些食不下咽的，瞧着人都消瘦了。”吕太后的声音里满是怜惜与心疼，“这样下去定然行不通，是以哀家想同你讨个人。” “母后见外了。” 傅见深依旧一脸冷静，“但不知母后说的是谁？” “阿远方才说，从前尝过御膳房一个小宫女亲手做的红豆饼，味道极好，如今便想吃这个。奈何王府里头的厨子厨娘做出来的，都不是那个滋味。” 吕太后说到这里，傅见深想起霍云仙。 下一刻，果然听到吕太后道：“那名小宫女据说叫霍云仙。” “陛下一向心疼自己的弟弟，定不舍得看着阿远这般。左右不过个宫人，陛下不若答应下来，好叫那小宫女早些去王府做事，也让阿远少吃一些苦头。” 吕太后话里话外“帮”傅见深拿主意，这让他心里颇不痛快。他脸上看不出情绪，平静颔首：“既如此，那让这小宫女去恭王府做事罢。” 小坐一盏茶的时间，离开吕太后这儿的傅见深回到勤政殿批折子。 中午，他吩咐宫人在勤政殿布膳。 等到宫人才菜肴摆上桌，傅见深坐到桌边。面对这一桌子菜，他想起霍云仙，继而想起吕太后口中的红豆饼，想起傅见远要让她去王府做事…… 拿起的筷子又搁下，傅见深把李德福喊到跟前，眉眼沉沉道：“派人去把御膳房叫霍云仙的宫女喊过来，朕有话要问她。” 于是，霍云仙被傅见深召见了。 她从傅见深口中，得知上午在吕太后那儿发生的事情。 “恭王希望你去王府做事，你怎么想？” “奴婢听凭陛下做主。” 霍云仙觉得傅见深问题问得奇怪，难道她想不去就能不去？ ……虽然她是真的不想去。 假如真的滚去恭王府，即使日子舒坦一些，却变得离傅见深更远了。 她的任务表示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听凭他做主？ 坐在龙案后面的傅见深冷冷看着下方的人：“看来你很想去恭王府当差？” 这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霍云仙心神稍定，因为傅见深的多少反常而冷静分析。 假如狗皇帝希望她去，那么不必找她过来问话，直接吩咐下去，哪有小宫人抗拒和不乐意的机会？假如狗皇帝是在走过场，那么何必丢出这么一句话？ 综上，这根本就是在对她疯狂暗示啊！ 一番迅速分析，霍云仙知道，向傅见深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奴婢人微言轻，若陛下要让奴婢去王府做事，奴婢自没有敢不听的。只是奴婢今日斗胆，想同陛下说……比起去王府，奴婢更想留在宫里服侍陛下！” “陛下在奴婢的心里，便是明君、仁君。之前奴婢犯下那样的错，陛下完全没有责罚奴婢，也不嘲笑奴婢，奴婢一直感恩于心，未曾有一日敢忘。” “奴婢愿侍奉陛下一辈子。” 霍云仙情真意切的对傅见深说出这么一大通话。 傅见深脸色由阴转晴，眼底泛起笑意。 他看着霍云仙，心里头美得很，嘴上却说：“废话连篇。” “陛下恕罪！” 霍云仙连忙再一次表达立场：“奴婢说的都是心里话，绝无半句虚言。” 傅见深看着霍云仙这会儿一脸狗腿样，嘴角微翘。 “但朕已经答应恭王了。” “君无戏言，难道要朕反悔不成？” 霍云仙：“……” 都答应了还说个屁！ 等一下……卧槽！难道她真的要离开皇宫去王府卖苦力不成？ 傅见深满足的欣赏着霍云仙风中凌乱的样子。 半晌，他徐徐道：“明日你做两份红豆饼，也这个时辰，到这儿来见朕。” “是。” 霍云仙应下傅见深的话，不多时，被傅见深打发走了。 翌日。 霍云仙按照前一日傅见深交待的，把两份新做好的红豆饼带到勤政殿。 傅见深依旧坐在龙案后面，食盒被小太监从霍云仙手里接过去。 东西都搁好，李德福很快带着其他人退出殿内。 “你上前来。” -- 第25页 余下他们两人在殿内，傅见深出声道。 霍云仙稍稍抬头看傅见深一眼。 也没有别人，当然是在和她说话……她依言上前。 龙案一角放着一个小瓷瓶，旁边一盏茶。 霍云仙视线一扫，听到傅见深问：“你昨日说不想去王府，可还作数？” “回陛下，奴婢绝无反悔之心。”霍云仙垂眼说着，又略带迟疑补充，“可陛下已经答应恭王爷……奴婢，如今应该怎么做？” “你把这里面的药丸服下。” 傅见深闲闲拿手指点一点龙案，“其他事情你不必担心也不必管。” “这是……” “此物对身体无害，但服下会有红疹之症，待过得五六日便自行消退。” 傅见深平静道：“这是保全朕的面子与你的诚心的两全办法。” 霍云仙：“……” 一个皇帝，堂堂一个皇帝！ 竟然用这种不要脸的办法糊弄自己的亲妈和弟弟！ 不过，话说回来…… 傅见深这个办法，和她从小说里借鉴过来的办法怎么这么相似呢…… 霍云仙果断拒绝自己脑海里闪现的不谋而合、心有灵犀、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之类的想法，却也单方面宣布暂时休战，准备和傅见深统一战线。 “陛下英明！” 霍云仙恭维着傅见深，取过桌案上的瓷瓶便往袖子里揣。 “不用等回去了，你就在这儿服药。”看到她这一动作，傅见深立刻出声，把那盏茶往霍云仙的方向送一送，“在朕这里，必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霍云仙：“……” 什么魔鬼皇帝的魔鬼要求？ 傅见深这种莫名非要亲眼看她服下这东西才行的态度，让霍云仙控制不住的被害妄想症发作。她不禁怀疑这药丸是不是真像傅见深说的那样…… 以狗皇帝的神奇脑回路，万一他其实心里想的是，她死了去就不了王府，她死了他就不用食言呢？！心里念头一起，深觉十分有道理，这也算是两全的办法啊！ “奴婢就在陛下面前服下这药丸吗？” 霍云仙嘴巴上应付着傅见深，暗戳戳迅速有了其他的动作。 基于对傅见深这个人某种程度的不信任，尽管十分肉疼，霍云仙依然花费五瓶营养液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一次检测小瓷瓶里的药丸具体成分的机会。 系统效率高，霍云仙很快看到结果。 药丸的成分没有大问题，效用和傅见深所说一致，不会对她有什么伤害。 霍云仙放下一颗心。 傅见深已经把茶盏送到她面前，她和着茶水把药丸吞进肚子里。 “你回吧，这几日好好休息。” 等办完这件事，傅见深便让霍云仙先回去了。 当天下午，霍云仙起了一身红疹，怕会传染其他宫人而被单独隔离。傅见深随即召恭王入宫知会他这件事，并把一份红豆饼拿给恭王，让他回府慢慢享用。 吕太后那边自然也有相应的说辞解释。 只道霍云仙染病，又是急症，不知能否好转，更怕传染给恭王。 总归这人没办法去王府服侍。 索性从御膳房里另挑两个得力的宫女，连夜送去王府，好好伺候恭王。 由于对外宣称得病，且还拿这个当理由拒了恭王，霍云仙不得已在屋子里闷了五六日，绝不敢到外面去招摇过市、授人以柄。 等到身上的红疙瘩悉数消失，可以出门，霍云仙无端端便有一种重见天日、重获新生的错觉。恰逢秋高气爽好时节，她心情变得更加的美丽。 大约晓得自己的办法难免让她遭罪，即便她不是真生病，傅见深仍旧让她多休息几日。作为补偿，额外送给她一块自由出入皇宫的宫牌，让她能出去转转。 霍云仙一直待在皇宫，还真没出去玩过。 她心痒难耐，无法拒绝这种便利，想到自己有钱，索性出宫玩一趟。 为了方便行动和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安全不够有保障的霍云仙果断学会女扮男装这一招。她换上一身黛紫锦袍，长发束起，手中一柄折扇，几分风流倜傥。 霍云仙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像个少年郎。这一日正巧有几个小太监出宫办事，她同他们结伴，也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的逛大街。 小太监们很厚道的陪霍云仙一起到处逛了会。 因为他们还有要事在身，也不好耽误正经事，最后把她送到城中一间酒楼。 这间酒楼平常会请说书先生，是个消磨时间的去处。 霍云仙准备一边听评书一边吃吃喝喝。 不想小太监们前脚刚走，后脚从酒楼里走出来一个熟人。 看到傅见远，尽管扮成少年，霍云仙仍下意识低头，不想被他注意。 擦身而过的瞬间，以为就此相安无事的霍云仙，却偏偏不幸的被转过身来的傅见远拽住胳膊。她假装诧异看向傅见远，傅见远只是笑着问道：“霍公子？” 霍云仙强自镇定反驳：“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哦……是吗？” 傅见远反问，面上依然端着笑：“不然……喊一声云弟？” 霍云仙：“……” 明明小太监们都说她伪装得很完美！ 这个恭王是什么魔鬼？ -- 第26页 被拆穿身份又不想在外面生事，霍云仙唯有承认。 原本准备离开酒楼的傅见远干脆也不走了，折回去帮她点上一大桌子菜。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听说你生病，我这一阵子很是担心，今日见你无恙，也算安心了。”傅见远帮霍云仙斟了一杯果酒，“不过当时明明说得那么严重……” “你若不想来我这王府，你直说便是，何苦那般折腾自己？难道是我这个人看起来特别不像个好人，叫你胆怯，才出此下策？若如此，我当真失败。” 傅见远越说，语气里越含着几分委屈之意。 被人当面这么质问，霍云仙也难免觉得不好意思，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不是……是真的生病了……”霍云仙挤出个笑，“不能去服侍王爷，也是我命里没这个福气，您不要介怀。往后您想吃什么，吩咐一声，我也给您做。” 傅见远叹气，摇一摇头，脸上掩不住的失落。 霍云仙生怕他还要继续这个话题，连忙夹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 “王爷，吃菜，吃菜。” 本也是想讨好对方，免不了殷勤，傅见远看霍云仙狗腿的表情，当下也笑。 “罢了，不与你计较，否则只怕你夜里睡不好觉。” 霍云仙讪笑：“哪里哪里。” 说话之间，系统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已经出现。”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霍云仙愣了一下，随即发现傅见远正望着她身后的方向。她猛然心惊，回过头，果然看到傅见深幽幽的一双眼，晦涩不明的盯住她和傅见远两个人。 第14章 醋坛子 应该在皇宫的皇帝偏偏出现在这间酒楼。不但出现在这间酒楼，还正撞见她和傅见远坐在一起吃喝说笑……也许没有错过她给傅见远夹菜的那一幕。 但这算得上是大事吗？ 狗皇帝为什么要用那种被背叛的眼神看着她？ 最重要的一点—— 为什么傅见深也和傅见远一样，分分钟认出她来了？ 霍云仙莫名有种马上遭殃的错觉。 尤其当傅见深走过来坐到她和傅见远中间，她心里的这种错觉越为强烈。 席间气氛陡然变得无比微妙，恍惚透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作为三人中间地位最低的那一个，霍云仙自觉招呼小二送上新的碗碟，帮傅见深倒茶布菜。 “爷，喝茶。” 霍云仙递上热茶，傅见深冷哼一声。 “爷，您尝尝这道的香咸酥烂红烧排骨……” 霍云仙殷勤夹上一筷子排骨到他碗里，傅见深冷哼一声。 “爷，这道粉蒸肉糯香爽口……” 霍云仙又一筷子菜送到他碟子里，傅见深冷哼一声。 霍云仙：“……” 怕不是哼哈二将里鼻哼制敌的郑伦附体？ 得，反正她是伺候不好这位大爷了。 早已起身的霍云仙索性搁下筷子，站在一旁，保持沉默不再动作。 半晌，傅见深慢悠悠提筷。 他一边筷子伸向碗里那块红烧排骨，一边问：“阿远最近的胃口可好了些？” 傅见远扫一眼霍云仙，好脾气的笑着回：“马马虎虎。” 闻言，傅见深大方的说道：“那两个若用得不趁手，换两个过去也行。” 不过片刻时间，原本酒楼里的客人都散了，说书先生也没有出现。 楼上楼下，剩下他们这一桌。 当傅见远和傅见深谁也不出声时，那种沉寂的氛围，让在旁边恨不得当隐形人的霍云仙都觉察到不对。她偷偷瞧一瞧，他们两个脸色都奇怪，便继续闭紧嘴巴。 少倾，傅见远说：“倒是也不必如此麻烦。” “有霍云仙一人足矣。” 点名要她，坚决要她，并且是有她一个就足够了。 这种态度让霍云仙浑身冒鸡皮疙瘩。 傅见远的话甚至让她生出一种抓着他的肩膀不停摇晃的冲动，同时必须得大声提醒他：王爷！你清醒一点！蚂蚁竞走已经十年了！ 她不就是个小宫女吗？ 包括今天，他们一共不也就见过四次面吗？ 要个宫女要出求妻的架势可还行？ 不管傅见远行不行，总之，霍云仙觉得自己不行不行的。 面对自己弟弟信誓旦旦的非要不可，傅见深反而面上一派平静之色。他淡定喝一口霍云仙倒的茶水，微微而笑：“其他人无妨，但霍云仙不行。” 傅见远：“……” 霍云仙：“……” 虽然傅见深表达的态度也是霍云仙的态度，但是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傅见远显然不能认同：“皇兄为何这样说？” “这么说自然是有原因的……”傅见深看向霍云仙，“你自己解释吧。” 霍云仙抬头，确定傅见深在和自己说话，便稳稳的一步上前。她先冲着傅见远行个礼，而后才慢慢道：“王爷，不能去王府，确实是奴婢自己的问题。” 即使傅见深今天没有出现，霍云仙一样打算和傅见远稍微解释解释。就算这位恭王当不了她的靠山，也不必开罪他是不是？ 只是霍云仙尚未认真说明胡编的原因，傅见远已开口截断她的话：“罢了，既然你有苦衷，我也不该为难你，让你不好受。这事已经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 -- 第27页 傅见远语气格外真诚。 霍云仙感觉他实在是个好人，对一个小宫女都这么体谅。 “多谢王爷体谅！” 霍云仙笑呵呵的对着傅见远道谢，耳朵顿时又接收到傅见深的一声冷哼。 “……陛下您哪儿不舒服么？” 傅见深皮笑肉不笑的怼：“朕能有哪儿不舒服？” “皇兄一向身强体壮、身体康健，”傅见远安抚霍云仙一句，转而招呼她重新坐下来，“你是来这儿用饭的，方才也没吃上什么东西，还是先坐下吧。” 霍云仙觑一眼傅见深，只冲傅见远笑：“不碍事。” 傅见远瞧她胆怯，看向傅见深：“既是在外面，皇兄应该不介意？” “为何介意？” 傅见深点一点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霍云仙，“坐。” 霍云仙挪过去乖巧端坐。 傅见深竟然一筷子酱牛肉送到她碗里，气势如虹吐出一个字：“吃！” 霍云仙：“……？” 这皇帝今天究竟哪根筋搭错了？ 在无法忽视的诡异气氛里，一顿饭草草收场。 回宫的时候，迫于傅见深的淫威，霍云仙不得已和他乘同一辆马车回去。 一路上，傅见深一张脸黑得像御膳房里那些大锅的锅底。 霍云仙不想看他脸色，索性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两个人各自沉默的状态不知持续多久，最终被傅见深打破安静。 傅见深问：“你怎么和恭王在一起？” “奴婢在酒楼前偶遇的王爷。” “偶遇就要一起吃饭？” 霍云仙：“……王爷的命令，奴婢不敢不从。” “他命令你的？” 霍云仙把傅见远出卖，点一点头：“奴婢总不能和王爷对着干……” 三言两语，傅见深犹似恍然大悟，表情变得和缓。半晌，不知想到什么，他眉眼间一阵松快之色，笑容淡淡：“还以为你之前说想留在宫里是在诓朕。” 霍云仙：“……” 所以今天活像出门没吃药是因为这个？ 霍云仙暗暗吐槽傅见深的这一刻，马车忽然一阵的颠簸。她没有防备，恰巧又在分心，一个重心不稳便往前栽了过去，且非常要命的栽到了傅见深跟前。 毕竟马车只有这么大地方。 当她栽过去同时，傅见深好心的伸手扶住她，帮她稳住身形。 外面响起李德福告罪的声音，傅见深示意无事，人却正低下头来，视线牢牢盯住霍云仙的脸。两相对视，仰着头的霍云仙发觉这个氛围不对……怕要出事…… “陛下……” 傅见深的动作赢过霍云仙逃跑的借口，他低下头，封住她的唇。 霍云仙震惊得眼睛都瞪眼了。 她却逃不脱他的钳制，被迫接受这一场唇齿缠绵。 …… 回到住处，霍云仙躺在床上，望着房顶想事。 她在想有关傅见深的事。 这件事重要到，甚至让她忽视傅见深在马车里突然吻她所带来的不喜欢。 霍云仙一点一点回想马车里的种种。 傅见深痛苦的表情、白惨惨的脸、失去血色的双唇、额头渗透的冷汗、从愣住到推开她的举动……这些，都让霍云仙觉得似曾相识。 差不多的情况曾经发生过一次。 那是上一次任务的事情，当时的她是他后宫妃嫔里的一员，她被翻了牌子。 霍云仙笃定其中必然存在某种特殊原因，使得傅见深变成那样。然而要问她到底是什么原因，她暂且弄不明白……只能确认他们之间的亲吻属于诱因。 要弄清楚这件事，大概需要先观察傅见深才行。 认真分析他有些什么变化。 从前有过类似的情况，两相对比，肯定能发现很多东西。霍云仙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打算的，于是她很快发现另外一件问题—— 她又见不到傅见深了。 小宫女身份带来的限制太大，见不到皇帝属于普通事件，她一时没辙。 不过，霍云仙记得，当初也是很久都见不到皇帝。后来一出现就是……她的手掌还和傅见深的脸来了个响亮的亲密接触……现在想起这件事，她依然心有余悸。 见不到皇帝，观察不到他如今什么情况，而又不宜轻举妄动，因而霍云仙按照从前的做派耐心等一等。没等到傅见深有所行动，倒先等来叶昭仪。 之前由于和蒋贵嫔之间的友情发展，霍云仙曾猜测过原来为难过她的人在这个任务世界一样会为难她。是以她在宫里都是尽量避着叶昭仪的。 避开避去，还是冤家路窄了。 霍云仙和一个同在御膳房做事的小宫女，按照要求去采摘新鲜的桂花。她们摘完桂花回御膳房的路上，经过一条小径时，撞见叶昭仪正在教训一个小宫女。 不知道具体情况，更同她们没关系，不想招惹是非，霍云仙和同行的小宫女都不打算上前，想着绕路。可叶昭仪远远看到她们，竟不让她们走。 “你们是尚食局的？” 叶昭仪视线在她们两人身上转一圈，扯一扯嘴角问，“方才都看到什么了？” “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奴婢也是！” -- 第28页 “那好，”叶昭仪点点头说，“她这个不懂事的刚刚顶撞了我，”她指一指在霍云仙旁边的这个小宫女，“你过来，给我狠狠掌她的嘴！” 小宫女性子怯，更没经历过这种事，被叶昭仪的话一下子吓得哆嗦，脚下迈不动步子，哪里敢上前听凭吩咐？身为御膳房同事，霍云仙也晓得她做不来。 叶昭仪知道她和这个小宫女叫什么吗？ 不知道。 叶昭仪知道她们不是尚食局而是御膳房的吗？ 不知道。 霍云仙飞速确认过这两点，也就不怕得罪叶昭仪了。她在御膳房，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叶昭仪和御膳房关系更远，难道还怕一个妃嫔日后怎么报复？ “给陛下请安！” 霍云仙故作惊慌冲叶昭仪身后的方向行礼。 叶昭仪下意识转身，霍云仙趁机，抓过小宫女的手，拉着她转身就跑。任凭慢一拍反应过来的叶昭仪在身后暴跳如雷，也坚决不回一下头。 “这样……不会怪罪于我们吗？” 一路跑离叶昭仪的视线范围，快步回御膳房的路上，小宫女变得忧心忡忡。 “不会的，这位娘子不是以为我们是尚食局的吗？也不清楚我们是谁。”霍云仙安慰她，“即使最终能找到御膳房，也说不出我们什么错来。” 小宫女半信半疑，只盼着这件事能就此过去。 她没有想到，这事当真过去了。 因为没过两天一个消息传出来—— 叶昭仪不知犯了什么错，惹恼陛下，被陛下下旨掌嘴三十，还被贬为才人。 第15章 大获全胜 得知叶昭仪倒霉的消息，霍云仙虽然不想自恋认为和她有关系，但不能不在意掌嘴三十这些字眼。对一个昭仪这么处罚，就不单单是下脸的问题了。 即使不去考虑哪些弯弯绕绕，掌嘴三十脸都得肿成馒头……她记起自己以前碰瓷叶昭仪的事，当时傅见深可没有处罚过这个人。综上，她大概不需要自作多情。 这件事过去不久，霍云仙又招上是非。 论起来，她真的挺冤枉，可以去和窦娥比一比的那种。 事情是这样的—— 这天霍云仙下值后，因人相托，绕路去找一个小太监，帮忙递几句话。她找过去的时候，那小太监正同一帮人在赌钱。她没在意，把话带到就回去休息了。 结果第二天，这些太监集体因为赌钱被罚。宫人们在宫里的乐趣不多，有些人喜欢赌钱找点儿乐子，多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有人管。 偏偏这次他们一个都没跑全部挨罚了。 偏偏期间称得上外人的、晓得他们赌钱的，单霍云仙一个。 一口黑锅从天而降，稳稳当当，精准无误扣到她头上。 霍云仙一脸懵逼。 她打这些人的小报告有一丁点好处吗？ 她何必非要做这种得罪人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霍云仙心里明白自己没做，然而别人不明白，也未必愿意相信。 那些小太监尤其不信。 因为来办他们的是李德福的徒弟。那可是御前的人，在他们眼里，霍云仙就是那个可以在御前说得上话的。加上她那天出现过，如果不是她，还能是谁？ 霍云仙原本听到一耳朵这些小太监被罚，却不知道他们竟然在背后认定打小报告的人是她。她知道这个还是由于偶遇其中一个太监，被这人当着面阴阳怪气了一番。 那小太监估摸心里头一直憋着气，吐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尤其发现霍云仙坚决不承认，他一张嘴干脆变成了化粪池，什么脏话、流氓话都囫囵往外冒。 无辜被扣锅的霍云仙，情绪也从懵逼变成恼火。她站在道上和小太监对喷，任凭对方说什么都用同样的话怼回去：“你下面没了！你下面没了！你下面没了！” 一句定乾坤，霍云仙最后大获全胜。 那小太监竟然被她气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蹬着腿哭，让她很是无语。 吵架虽然吵赢了，但冷静下来，霍云仙发现自己这句话……非得把一整个皇宫的太监得罪光。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唯一庆幸她的运气在线。 他们吵架无人围观，应该不会闹出一些她瞧不起太监之类的风言风语。 霍云仙知道自己背了不该背的锅，这锅想甩却不想甩。和小太监这么一吵，想要甩锅也变得更难，她安慰自己反正迟早要走，事事都是身外物，没必要太在意。 想通以后，这口锅霍云仙也变得无所谓。 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超乎预期。 就在她认为无所谓的第二天，她竟从一个小宫女那儿听说，和她对骂、本被罚去打更的小太监，再次被罚……变成刷马桶的。这一次是李德福亲自去办的。 不仅如此，那个小太监还主动找她道歉，对着她说了好些赔罪的话。仿佛之前和她吵架的是别人一样。这样的事情走向，霍云仙觉得格外惊悚。 李德福的徒弟等于是李德福的人吧？ 李德福是皇帝的人吧？ 那么，李德福的徒弟也等于是皇帝的人吧？ 那么，小太监这先后两次的事件，基本可以确认和皇帝有关吧？ 霍云仙往前回忆。 当初她打了傅见深一巴掌，傅见深是怎么做的来着？ -- 第29页 不计较！原谅她！不怪她！ 当初因为那事，吕太后想处置她，傅见深又是怎么做的来着？ 庇佑她！偏袒她！保护她！ 霍云仙把从前的那些和这次的这些联系在一起，再结合关于亲吻事件自己的一通分析，顿时一个激灵。难不成……傅见深其实知道一些什么了？ 她从系统里获得的记忆碎片，根据007的说法是前世的事，而她确实在记忆碎片的内容里看到了傅见深。那些内容，似乎也隐隐说明他们前世十之八九存在感情纠葛。 傅见深会不会…… 霍云仙咬着唇，不觉已是愁容满面，心生不安。 一整夜的心事重重，乌云罩顶，换来的是彻底辗转难眠。 直到拂晓时分，霍云仙终于艰难睡去。 一觉醒来，她心态发生转变。 从过去的等着和傅见深见面变成暂时不要见面比较好…… 可惜越不想来什么越来什么。 心里头揣着事，待在屋里只会胡思乱想，霍云仙索性到外面去透透气。她和往常一样，找个不容易被打扰的地方，顺便带上一包板栗酥当零嘴。 近来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冷，霍云仙发现外头也不好待了。她坐了一阵、啃了几个板栗酥，正考虑回去，却先眼尖发现蒋贵嫔的大胖橘猫又偷偷跑出来外头随意溜达。 这猫真的很喜欢自己溜自己。 看到这只可可爱爱的大胖橘猫，她原本阴郁的心情有所好转。转眼见猫跑向别处，霍云仙收起板栗酥，起身去追。 本想追上了猫好送回去，可一路跟过去，她竟然追不上。以往这只大胖橘猫不知道多喜欢她、一点都不高冷，今天竟然压根不买她的帐，说不停下就不停下。 霍云仙费上好些功夫才追到这胖猫。 她逮住猫，弯腰去抱它，同一刻耳边响起系统提示。 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双五爪龙靴，霍云仙抱着猫站直身子，看到一身明黄衣袍的傅见深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微微一愣，她才记起要和他行礼请安。 霍云仙抱着猫，让到一旁，低下头站着。 哪怕不看，她依然感觉得到傅见深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却令她如芒在背。 或许是因种种不安的猜测，或许是其他的原因…… 总之，霍云仙有一种没做好面对傅见深的准备的感觉，十分不自在。 傅见深两步走了过来，她垂眼看到他的靴子停在距离她鞋尖方寸的地方。她看到他腰间一枚盘龙纹白玉玉佩，下方明黄色的穗子在轻轻的晃动。 原本脑海里的诸多想法，于此一刻，反而变成空白。霍云仙只是站着，而她面前的傅见深忽然抬起了手，手指指腹温柔拂过她嘴角，擦去上面不小心沾着的一点板栗酥的碎屑。 刚才看到猫着急去追，也没注意脸上有没有沾上东西…… 霍云仙心下一窘，悄悄抬眼，傅见深却已同她擦身而过，大步走远了。 半个字不留，偏偏做出这种暧昧举动。 霍云仙抱着猫站在原地看他走远，暗暗叹一口气。 当天夜里。 李德福到御膳房来，点名让霍云仙做几样宵夜且要她送到宁心殿。 这必然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了。 旨意下来，霍云仙少有掌勺做好几份吃食，再连同温好的酒一起送过去。 吃食一一被摆到桌上，两份碗碟筷子，两只酒杯。 这些事情做好，宫人们齐齐退出殿外。 皇帝陛下提前有吩咐有交待，霍云仙走不了，唯有站在一旁。沐浴之后的傅见深走过来，一撩衣摆坐下，一面倒酒一面对霍云仙道：“坐。” 傅见深特地找她来，又是宵夜又是酒又是不留宫人，怎么看都像是有话说。 霍云仙不推辞，和他隔着一个位置也坐下来。 以为傅见深是有什么话想说，却等不到他再开口，霍云仙眼瞧他喝起闷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从头到尾再无半句话。她被撂在一旁，一忍再忍，也端起酒杯。 烈酒入喉，有些苦，有些呛人。 霍云仙禁不住吐一吐舌头，决定不碰第二杯。 傅见深看一眼她，脸上转瞬而逝的笑意，替她又斟满一杯，依旧兀自喝酒。不再碰酒的霍云仙变成纯粹在旁边陪着，她找不到话题也就不打破这气氛。 后来，一壶酒慢慢喝空了。 最后一杯酒下肚，傅见深搁下酒杯，对霍云仙道：“你走吧。” 让她过来，让她干坐半天，什么话没有，又让她走？ 霍云仙小心看一眼傅见深：“陛下？” “不走？” 傅见深把她用的那只酒杯拿到自己面前，之前斟的酒被他一饮而尽。 霍云仙乖觉起身：“奴婢告退。” 她正要走，让她走的人却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她回头，只见傅见深站起身。 犹似一瞬发生的事。 等霍云仙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傅见深禁锢在他的怀抱和桌子中间。 她的后腰顶着桌子边缘，咯得厉害，也有些疼。 傅见深欺身上前，他们离得近，霍云仙能闻到他身上沾染的淡淡酒气。他此时一双眼睛很亮，目光一寸一寸、近乎贪婪般扫过她的眉眼她的面庞。 原本冷冷淡淡的气氛突然暧昧至让人心慌。 -- 第30页 霍云仙倒吸一气，想开口，却被傅见深捂住嘴巴，不让她说话。 傅见深低头看霍云仙瞪圆的一双眼，嘴角弯一弯。他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拂过，喷在她脸上。她咽一咽口水，身体往后，眼底积聚起泪光。 “我不会欺负你，你不要怕。” 注意到霍云仙的表情，傅见深出声安抚，极致的温柔。 “唔唔唔唔唔……” “唔唔……唔唔唔唔唔……” 霍云仙有话说，偏偏被捂住嘴巴，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傅见深发现她似乎在为什么着急，默一默，仍收回手，让她可以正常说话。 “陛陛陛……陛下！” 霍云仙含着泪，磕磕绊绊，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您踩到奴婢的脚了……” 第16章 判若两狗 霍云仙以为，气氛变得这么尴尬，今天大概可以逃过一劫。 显然，她完全低估傅见深的心理素质。 尽管稍微慢一拍，但属于傅见深的吻依旧落在她唇上。 他的吻温柔而热烈，带着爱怜与百转千回的柔情，似乎与以往都有些不同。 霍云仙脑袋有刹那的空白，随之而来的却是令她难以承受的疼痛。她的脑海里开始闪过无数画面，老妪、中年男人、中年妇人、小男孩、剑尖抵着胸膛…… 每一帧画面都令霍云仙感受到的痛苦变深一分。她胸腔里一颗心脏一阵阵绞痛，一张白惨惨的脸，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傅见深几乎立刻注意到霍云仙的异样，也停止自己的行为。感觉到她身体发颤，他一双手臂紧紧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努力在她耳边说着安抚的话。 霍云仙根本听不到傅见深的声音。 她耳边回响的是那些凄惨哀嚎，是九泉之下也要诅咒傅见深…… 霍云仙被身体的疼痛折磨得近乎喘不过气。 她痛苦低吼一声，脑海的种种画面变成碎片消失，耳边的声音一并消失了。 世界仿佛变得清净下来。 霍云仙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再一次睁开眼，也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的时间。 霍云仙躺在床榻上，望着帐顶懵了半晌，才真正恢复思考的能力。 失去意识之前的事她还回想得起来，尽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这场罪，但是她有种这属于一次警告的直觉。警告她不要心软动摇？警告她不要忘记任务？ 最初她冒出过放弃任务的想法，当时就收到系统的警告。 007甚至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让她要明确自己的态度。 满身疲惫、嘴里发苦，即便明白这里绝对不是她的住处，霍云仙也没有急吼吼的爬起来——反正已经不知道躺了多久，再多躺一刻钟也没有差别。 霍云仙才刚这么自暴自弃，有个宫女便走进来。 发现她醒了，大宫女一脸兴奋和激动：“霍姑姑您醒了？真的醒了？” “我……”霍云仙一张口，发现自己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下一刻，她又犹豫该先问自己这是怎么了，还是先问自己现在这是在哪里…… “霍姑姑已经昏迷三天，您终于醒了，陛下也能放心了。”大宫女见霍云仙微微蹙眉，顿一顿说，“这是宁心殿，霍姑姑安心休养，奴婢先去请太医。” 昏迷三天？宁心殿？ 这里竟然是宁心殿，她竟然在宁心殿？ “等等……” 霍云仙喊住这名宫女，“你说……我昏迷期间一直待在这里？” 大宫女眨眨眼，点一点头：“是。” “陛下除去上朝之外也一直守在榻边，陛下当真十分关心霍姑姑了。” 大宫女的话令霍云仙无比诧异，只因宁心殿是傅见深起居之所，而她以宫女的身份在这里躺了足足三天，皇帝还一直守着她……傅见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奴婢先去请太医进来，请霍姑姑稍等。” 见霍云仙愣住，大宫女告知一声，先一步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这名大宫女领着一名太医，后头跟着几名宫人折回来了。 她动作太速度，更像太医就在偏殿等候召唤。 昏睡那么长的时间，霍云仙同样想知道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大碍，因而默许太医替她看诊。幸好太医说只是有些体虚，精心调养即可，她也不必焦虑。 诊脉结束之后，帮她看诊的太医被宫人领到偏殿去开药方。余下的宫人在那名大宫女的带领和示意之下，服侍着霍云仙洗漱梳洗一番。 趁太医看诊、宫人服侍她梳洗的功夫，霍云仙在脑海里大致梳理一下情况。以她现在了解到的信息，不难推测出她三天都在宁心殿的消息恐怕早在宫里传遍了。 离开宁心殿，外面多半是风是雨。 霍云仙猜都能猜到，第一个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人就是吕太后。 皇帝陛下把一个小宫女安置在宁心殿，且亲自守在榻边，恨不得寸步不离，这到底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皇帝是不会有错的，那么错的人必然是小宫女。 何况，吕太后在她这儿算是有前科的，属于头号危险人物。 霍云仙可不想拿自己冒险。 这么分析过，她首先得出一个结论：对现在的她而言，最为安全的地方必然是宁心殿。不仅如此，留在这里，会有很多和皇帝独处的机会，对任务帮助大。 -- 第31页 从傅见深最近一段时间一系列的表现来看，霍云仙猜测他拥有了前世记忆。除此之外的更多东西，比如她刺杀他……大约是不知道的。 要是傅见深清楚那些，对她的态度怎么可能像现在这么好。 难不成还盼着自己被杀吗？ 因此，霍云仙认为他必然不清楚她的任务，也不清楚她的目标和打算。毕竟不论换作是谁，知道有人要谋害自己，必然会远离这个人或者干脆先做掉对方。 把这些弯弯绕绕都捋顺了，霍云仙定一定心神。 她初初醒过来，正觉得口干舌燥，便哑声让大宫女帮忙倒水喝。 连续两杯温水下肚，嘴巴里的难受缓和许多，霍云仙人变得舒服一些，下朝的傅见深也在这时候赶了回来。他穿着朝服，大步走进里间，脸上看得到的急切。 看到霍云仙，亲眼确认她平安无事，傅见深嘴边浮现点点笑意。他极为自然的径自在床沿坐了下来，看一看半坐在床榻上的霍云仙。 “醒过来便好。”傅见深道，“你现在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养，也不宜折腾，便不必想着回去的事。你暂且待在这里，等身体好了再做其他的安排。” 想到傅见深之所以对她这么好这么温柔，都是因为前世纠葛，霍云仙的心里不无感叹。可惜他们终究错过了，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陛下……奴婢……” 傅见深似乎晓得她心里的想法，宽慰说：“你在这里，无人敢随意置喙。” “你也不要胡思乱想。” “总之，这是朕的命令，抗旨不遵是什么下场，想必你很清楚。” 傅见深把她什么话都一气儿堵回去。 这却正中霍云仙的下怀，她温顺的点头，轻轻答应一声。 霍云仙顺利在宁心殿住下来。 她身体的确虚弱，起初便安安心心的调理身体，一点儿作天作地的想法都没有。 这期间，霍云仙算是真正见识到傅见深。 要怎么说呢……如今的狗皇帝和以前的狗皇帝比起来，判若两狗…… 那个大宫女怎么说的来着？ 皇帝每天除去上朝之外都守在榻边。 岂止是这样！ 他不仅寸步不离的守，还给她喂药！喂饭！喂水！喂零嘴！ 霍云仙不明白。 自己手没断啊，两条手臂都好好的也没受伤啊，至于这么夸张吗？ 傅见深当然不觉得夸张。 非但不觉得夸张，而且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乐呵呵的。 霍云仙的抵抗、推辞、婉拒，统统没用。 这使得她更加认定傅见深已经记起前尘往事的想法。 虽然记忆碎片的内容不能告诉她，前世的傅见深怎么看待前世的霍云仙，但是从细节来看，他没准多多少少也动了感情。结合他而今的行为，这种可能性很大。 前世的霍云仙死在乱箭之下，死在他的面前，霍家还……傅见深在她死后，悲愤交加、追悔莫及，这不是不可能，否则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这个想法在霍云仙心里变得越来越坚定。 直到有一日—— 霍云仙身体没有大碍，调养个五、六天基本恢复差不多了。尽管如此，但傅见深下朝回来，看到她在小花园里吹风，似乎担心她受凉，依旧催促她回屋。 他们坐在桌边。 霍云仙捧着茶杯暖手，傅见深说：“天气冷，你身子虚，小心受寒。” “太医今天来看诊还说奴婢差不多好了，哪有那么容易受寒？”霍云仙，“陛下太过小心，奴婢不过按照太医嘱咐的到外头走动走动而已。” 傅见深笑一笑：“朕看你气色也不错……也罢……既如此，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你日后的安排了。”他沉吟片刻问，“你想出宫吗？” 霍云仙闻言，手里的一杯茶差点捧不住。 “陛下为何突然这么问？” 傅见深有片刻的沉默，而后轻轻叹气：“朕这些日子在想，也许送你出宫才是对你最好的安排。你在宫里，也许过得不怎么快活。” 霍云仙：“……！” 难道不是应该把她放在身边好好照顾，恨不得一生一世对她好吗？！ “奴婢不出宫。” 霍云仙把茶杯搁到桌子上，掷地有声，“奴婢只想在陛下身边伺候一辈子。” 傅见深皱一皱眉，他紧抿着唇，一时不言不语。霍云仙却偏给他下猛药，她径自离座，冲傅见深一福身：“陛下若非要送奴婢出宫，不如杀了奴婢来得痛快。” “朕没有那个意思。” “在奴婢眼里，这是一个意思。” “今时今日，陛下当真不知奴婢想法么？”霍云仙泪眼盈盈望着傅见深，“奴婢卑微，有此奢想已是犯下滔天大罪，可是陛下……是陛下给了奴婢念想……” 傅见深一脸肃然，站起身。 霍云仙往前走了两步，仰头看着他：“陛下忘了，曾对奴婢做过什么？” “或是需要奴婢帮陛下回忆……” 霍云仙靠近傅见深，踮起脚尖，倾身上前想要主动献吻。 她思来想去，既然走到这一步，上次最后完成任务的办法可以试试。不过是需要她主动一点、牺牲一下，只要能完成任务，这些都谈不上什么。 然而—— -- 第32页 宽大温热的手掌啪叽盖到她脸上，并且从善如流把她往远处推。 突然被盖一脸的霍云仙：“……？” 我的刀呢？ 第17章 狗言狗语 霍云仙被拒绝得彻彻底底。 她因为这样一个完全无法逃避的事实而陷入震惊。 相比之下，傅见深的情绪表现得十分稳定。 当把霍云仙推离到两步远外以后，他手掌自觉往下移动，只挡住她下半张脸。 “那一晚是朕醉酒冲动。” “这段时间，朕也在尽量补偿你，但是希望你不要多想。” 霍云仙再一次震惊。 此时此刻，她想问问傅见深，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再让傅见深好好听一听自己说的这些话，有半点儿像是人话吗？！ 什么狗言狗语！ 心里有多气愤，霍云仙面上就表现得有多可怜。 她垂眼，默默往后退远一步，复又退远一步：“希望奴婢出宫也是补偿？” “你可以这么认为。” 霍云仙闻言，低低一笑：“那晚是醉酒冲动，那马车里的那一次呢？” 傅见深咳嗽一声，不怎么自然的开口：“都过去了。” “好。” 霍云仙重新抬头看着傅见深，笑笑说，“奴婢可以出宫，但是……倘若王爷仍如当初所言，愿意留下奴婢在王府做事，望陛下准许，莫再给奴婢什么药丸。” 傅见深：“……？” “陛下既不在意奴婢，如今应当也会允准吧？” 傅见深：“……！” “朕不允许！你出宫便是自由身，何必又跑去王府做事？” “若为自由之身，陛下如何又不允了呢？”走对一步的霍云仙内心小人露出恶魔微笑，“等到出宫之后，想做什么、去做什么，不都是奴婢自己的事么？” 傅见深：“……” 即便明白自己是被摆了一道，却也没有辩驳的余地。 “陛下不如换一种补偿。”虽然口舌上占了上风，但霍云仙没有穷追猛打，而是话锋一转，问他，“冬狩在即，陛下能允许奴婢一道去吗？” “冬狩之行，路途遥远……你会不会骑马？” “难道有人天生什么都会？”霍云仙笑得眉眼弯弯，“不会可以学啊。” 傅见深答应霍云仙的要求。 不仅如此，等到她身体彻底康复之后，还亲自安排她学习这些。 霍云仙知道后宫关于她的传闻已经满天飞，而傅见深也十分警觉且大方地派出一队大内侍卫负责保护她的安全。这使得她学习骑马期间没有受到任何打扰。 自从傅见深提起出宫之后，又一段时间的耐心观察，霍云仙从他的态度和表现里没有看出其他端倪，因此也并没有改变自己原本的一些看法。 只是，她依旧不懂傅见深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 送她出宫才是最好的安排？ 思来想去，结合各式各样的小说套路，霍云仙用排除法推断—— 拥有前世记忆的傅见深，之所以会想送她出宫且认为这是最好的安排，最大的可能性是他认为自己对不起“霍云仙”，认为这种方式算放她自由。 “霍云仙”前世死在深宫，说恨他、诅咒他，他会生出这种想法不难理解。毕竟在“霍云仙”的眼里，他是杀父仇人，他们不共戴天，谁会希望和仇人在一起？ 这也从侧面说明，傅见深至少没有一渣到底，不是自私自利到极点，没有被洪世贤附体，良心在线。如果是这样……霍云仙大度给他加两点好感度…… 等待冬狩之行期间，霍云仙勤勤恳恳学骑马、学射箭。 傅见深偶尔会来查看她的学习进度，有时主动指点她一二，比较好心。 如是转眼间已至出发之日。 威风凛凛的冬狩队伍踏着清晨的霞光从宫中出发。 霍云仙被傅见深安置在他身边。 是以，从出发到去往猎场的一路上，她始终和傅见深待在一起。 马车平稳驶在官道上。 坐在傅见深对面的霍云仙从小炉子上提过铜壶，准备泡茶。 而今早已入冬，天气愈发冷，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烤着火，才觉不出外头的寒意。傅大爷正当拿着一本书册子在看，也不可能做这事，她想喝茶得自己来。 动作麻利泡好一壶热茶。 霍云仙帮傅大爷先倒上一杯，再不客气替自己倒一杯。 马车有暗格，霍云仙从暗格里翻出来两包糕点。等到准备妥当，她便笑吟吟对傅见深说：“陛下，路途遥远，枯燥乏味，喝杯热茶、吃几块点心解解闷。” 听到霍云仙的话，傅见深视线从书册子上移开。 合上书，他伸手接过茶杯，抿一口热茶，不疾不徐说：“确实挺闷的。” 霍云仙一愣，感觉他话里有话，果然傅见深顿一顿，又继续道：“你之前那个《秦琼卖马》挺有趣的，正好路上无事，有没有其他的故事说来听听。” “陛下怎么突然想听这些？” 她自己都快忘记这一茬了，他竟然记得，霍云仙无言以对。 “不是枯燥无聊吗？” 傅见深笑笑，“朕说话算话、带你出来了，难道让你讲个故事都不乐意？” “奴婢不敢……”讪讪一笑，霍云仙暗中连忙对007连环夺命call。半晌，她照着007提供的资料，为傅见深一个人来了一段单口相声。 -- 第33页 冬狩队伍抵达行宫是在天将黑未黑之际。 他们在行宫休整过一夜，翌日，天未亮便从行宫出发去往猎场。 虽然是霍云仙自己向傅见深提出想来的，但实际上，她不是抱着玩的心思，而是准备通过这次冬狩，顺利完成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 彼时傅见深拒绝她的主动献吻，霍云仙看得明明白白，她以前在这人身上用过的示好、勾引的办法行不通。那么她不得不使出另外一个杀手锏——苦肉计。 她骑马和射箭都是现学，在傅见深眼里则必然属于需要保护的对象。只要傅见深在乎“霍云仙”这件事仍成立，她一旦有事，他不可能不着急。 会着急会上心，一切好办。 山林深深，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遇到什么危险，怎么说都说得通。即使错失完成任务的机会，也很容易解释得清楚，不至于让傅见深起什么不必要的疑心。 霍云仙怀揣着沉重的心事，在外人面前却分毫都不敢表露。 她说不上来原因……总之如今稍微多想一想自己的任务，止不住发憷。 队伍抵达猎场后，傅见深和一众大臣完成冬狩的一系列仪式。霍云仙自然不必掺和这些，她领着几个宫人，提前去帐篷里面收拾傅见深起居要用的东西。 收拾完傅见深的东西，才轮到霍云仙自己的。 她从帐篷里出来，迎面碰到傅见远。 上一次和傅见远见面是多久以前的事，霍云仙已经算不清楚了。冬狩之行，傅见远作为恭王必然在列。这会儿见到他，不意外也不惊喜。 “给王爷请安。” 霍云仙平静如常给傅见远行个礼。 傅见远往前两步，压低声音：“这一段时间，我听说过很多事。” “风言风语，不可尽信。” 面对霍云仙的回应，傅见远反而叹气：“听说你昏迷数日，我担心了很久。后来又听说……”迟疑一瞬，他问，“若我如今依然愿意带你出宫，你可答应？” “王爷为何如此执着于此事？” 傅见远不答，反问霍云仙说，“你呢？你为什么执意留在皇兄身边？” 霍云仙听到一声系统提示。 她没有回头去看，只回答傅见远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奴婢告退。” 又冲傅见远行了个礼，霍云仙安静的走开了。 第一天，傅见深没有去狩猎。 霍云仙跟着他待在营地，同样哪都不去。 及至第二日。 傅见深才带上霍云仙，在旭日东升之时，出发去往山林深处。 进山是一条大道，所有队伍都会从这里经过。然而越往里面走越多岔路，且又是群山绵延、山峦错落，渐渐的，除去他们一行人之外，再不见旁人。 虽然之前傅见深指点过霍云仙骑马射箭之流，但是那些更偏向理论知识。今天才算见识他的实战技术，和理论知识一样过硬，不是唬人用的。 看到傅见深拿下一只又一只的猎物，霍云仙有些膨胀，总觉得自己也行，于是兴致勃勃试一试。结果她的箭连猎物的身都近不了，更不用说别的…… 霍云仙的接连失利成为某些人的笑料。 听到傅见深的笑声，她默默深呼吸，再深呼吸，果断选择收起弓箭。 玩闹的心思随即悉数收起来，霍云仙暗暗琢磨自己的大事。 变故却比她的办法来得更快一步。 由于傅见深非同一般的优秀，不多时，他们的队伍硕果累累。正准备再往前走一走，暗处利箭破空而来，这些利箭的目标先是他们身下的高头大马，继而是马背上的人。 马匹受惊，四下奔窜，霍云仙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反应不够迅速，没有及时控制好马匹，一时不察从马背上摔下来。身上正吃痛，她又被人捞了起来，回头发现是傅见深。 “坐稳。” 霍云仙和傅见深同乘一骑，她在前，傅见深在后，他的声音清晰响在耳边。听清楚他的话，她却根本来不及回应，他们身下的马匹已然开始狂奔。 第18章 因由 霍云仙见识到了传说中的黑衣人。 他们目露凶光，持刀逼近，竟然渐渐把她和傅见深逼上绝路。 突来的这一场刺杀完全超乎霍云仙的想象，尤其是负责保护傅见深的侍卫们抵挡不住这群黑衣人的攻势……她确实一直以来都认为，皇帝身边不至于如此。 一条山路走到尽头，前面是悬崖，后面是敌人。 无可前进，同样无可后退。 傅见深和霍云仙从马背上下来，他一只手握着长剑，另外一只手则紧紧攥住霍云仙的手。偏头看一眼身边的人，傅见深问霍云仙：“怕不怕？” 怕不怕？ 霍云仙心脏都快爆炸了！ 她一个生长于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成长于飘飘红旗下的人，怎么可能经历过这么凶险、这么可怕的事情？那种压迫和窒息让她清楚意识到自己也许会死在这里。 “陛下，如果我说不怕，那一定不是真心话。” 霍云仙连苦中作乐都做不到。 她心里明白，其实并非没有避开这场追杀的办法……譬如，只要她在这里完成系统任务，那么一切都将到此为止。她会离开这个世界，所有都会烟消云散。 -- 第34页 很快那些黑衣人便会追上来，傅见深必定与他们搏斗厮杀。彼时，他的注意力不会在她身上，不会意识到背后的危险，但这个办法也十分的卑鄙。 所以最开始她这么抗拒接受系统派给她的任务。 霍云仙看一看傅见深，心里暗暗叹一口气，当真是一场孽缘。 万千心思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正当这时，傅见深却忽然对霍云仙说：“我有办法。” 霍云仙闻言下意识看向傅见深，不怎么确定问：“陛下……有办法？” 傅见深笑：“大约是个办法。” 霍云仙由不得微愣，也猜不透傅见深这会儿的心思。她只是不自觉的认为，他口中的办法大概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拼死一搏、绝处逢生之流。 因此，当傅见深把手中的长剑扔开，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丢弃刀鞘，还将匕首塞到她手里时，霍云仙彻底的懵在原地。她满脸惶恐，无措看着眼前的人。 “陛下……”霍云仙一声呢喃，傅见深不为所动。 他垂眼攥住她握着匕首的那一只手，让匕首直接对准他的胸膛。 霍云仙越发惊恐，而傅见深的表情很平静。他力气很大，大到让霍云仙无法挣脱他的手掌，甚至因为霍云仙的挣扎，锋利的匕首已经轻易刺破他身上一袭锦袍。 傅见深原本平静的一张脸，此时沾染上几分温和，眼神流露的是歉疚。他望着霍云仙说：“云仙，是我亏欠你，这一剑，是我还你的。” 话音落下，傅见深用力攥着霍云仙的手向前。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犹豫，手上力道愈重，直至将匕首彻底刺进他的胸膛。 温热而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霍云仙茫茫然看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眼泪也滚落脸颊。 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最终以一种难以形容的方式完成了。回到原始空间，思绪混乱无比的霍云仙坐在地上大哭一场，007乖觉没有打扰她。 她自己说不上来特别的原因，可心里就是难受、不得劲，其中夹杂一些后怕、心慌的情绪，更是让她有些无力招架。她的脑海一直反复回想起最后的画面。 霍云仙哭够了以后，整个人逐渐恢复冷静。 傅见深的举动也令她醒神，不止是前世的那些，更多的事他一样知道。 比如，他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比如，他知道，他死了，她可以离开。 这一切的源头…… 回头再仔细分析、想一想，霍云仙便醒悟到问题依旧出在那个吻上。 连续两个世界，傅见深的表现对比，都说明他们一旦发生这种亲密接触，傅见深会拥有一些新的记忆。她原以为是前世记忆，实际上是所有的一切。 前世的事，傅见深会记起来。 每个任务世界的事情，他同样可以了解。 只有她现在这种推测才解释得通傅见深的行为。 只有这种推测，才能让傅见深笃定杀了他一切都将结束的想法变得合理。 现在，第三个任务结束，还有四个任务没有完成……不论她愿意不愿意，老天爷都不会愿意放过她，她终究会踏上下一个任务世界，进入循环。 傅见深拥有以前的记忆肯定是系统的手笔。 系统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非要让她做这些任务的目的又是什么？ 霍云仙以前不怎么在意这些问题的答案，现在却忍不住思考。 一定存在某种原因，包括七个世界七次任务，极可能不是随随便便确定的。 但现在，她尚且不能窥知全部因由。 霍云仙自己安抚自己，既然有原因、有目的，迟早暴露。 “007……” 心情平复之后，霍云仙出声道，“和我说一下上个任务的情况吧。” “任务：刺杀皇帝傅见深，已完成。” “任务表现评定：S级。” “任务奖励：营养液50瓶。记忆碎片x1。迷人的蒙汗药x1。玫瑰清露X1。丧心病狂的八百力X1。结实的绳子x1。” 之前剩下十瓶营养液，加上这个任务获得的一共六十瓶。再完成一个任务，获得五十瓶营养液，她就可以兑换目标记录功能，可以知道傅见深的心路历程了。 蒙汗药…… 小说看多了以后，霍云仙对它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一旦把蒙汗药用在傅见深的身上，他会陷入昏迷，再配合背包里的“淬毒的匕首”一起使用……这么两样东西结合的效果，等于保证完成任务。 霍云仙看一看玫瑰清露，和她想的一样，属于一种吃食，没有特殊功能。剩下的两样东西，绳子没必要多看，她背包里堆着好几件，余下那样倒是真有些迷糊。 “你见过丑时三刻的皇宫吗？ 学名巴豆，别名八百力，带你领略凌晨皇宫的别样风光！” ……合着这东西是泻药。 确实是挺丧心病狂的，霍云仙默默无语。 检查完背包里面的这些物品，她的视线最终落在这一次得到的记忆碎片上。 深吸一气，霍云仙动作没有迟疑，点开这份记忆碎片。 光线昏暗的地牢，一片寂静无声。 半晌忽然响起一点沉重镣铐碰撞在一起的声响。 被囚禁在地牢里的那个人，头发散乱，低着头，看不清楚他的脸。直至有人进入地牢，脚步不疾不徐，最终隔着铁栏站定在被囚禁的那个人面前。 -- 第35页 “傅见远……” “你输了，我也一样输了。” 傅见深的声音低低的，地牢里的人却毫无反应。他看着这个人，他的弟弟，想到这些年发生的事，心里没有半点儿高兴，只感觉等待他的是无尽折磨。 “我来是想问你一句，当初你和母后合谋，设计诬陷我残害忠良，当真没有想过云仙也会被牺牲吗？”傅见深表情沉重，“她是恨我，起码你的目的达到了。” 地牢里的傅见远呆呆坐在那里，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傅见深不再多说，转身大步离开。 一段影像看到这里，霍云仙伸手捂一捂心口的位置。傅见远、吕太后、诬陷、牺牲、目的……这些词堆叠在一起，都在推翻上一份记忆碎片所得到的结论。 傅见远竟然参与其中？ 他竟然还是和吕太后合谋，想扳倒傅见深？ 回忆印象里的恭王，霍云仙有些不能想象，但系统没必要骗她。 她继续往下看。 影像里的画面已经发生大变化，其中的傅见深，两鬓霜白，从前年轻坚毅的俊美面庞爬上岁月的痕迹。他更加威仪、稳重、不可逼视，却已不复韶华。 一间宽敞的书房，布置得十分典雅。 满头白发、一袭龙袍的傅见深，此时正独自站在桌案前面。桌案上铺着宣纸，他手中握着一支黑漆描金云龙纹兼毫笔，专心致志于自己做的事情。 不知过去多久，傅见深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认真审视片刻桌案上的宣纸，微微闭眼长叹一气，继而搁下手中毛笔。 宣纸上是一名少女，柳眉杏眼、明眸皓齿，身上一袭银红春衫，正立在木芙蓉花树下，脸上有甜甜的笑容。画上的这个人……霍云仙是认得的。 画面再转，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 傅见深躺在床榻上，看起来比之前又老去一些，且精神不振，脸色也不好。 床榻前跪了一地宫人大臣。 傅见深低低开口：“李德福……把朕的画拿来……” 老太监应声而去，捧着一副画卷回来，递到傅见深的面前。 傅见深把画卷抱在怀里，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闭上眼，从此安详睡去。 这份记忆碎片的内容到此为止。 直到影像消失，霍云仙愣愣盯着虚空，回过神，发现自己又哭了。 这一次，却哭得莫名其妙。 更莫名其妙的是，她心脏一阵一阵难受，仿佛对什么人、什么事感同身受一般。 所以，傅见深没有对不起“霍云仙”过吗？ 两份记忆碎片得到的结论截然不同，她也不敢轻易下定论了。 霍云仙重新整理一遍自己的情绪，不去多想这些暂时想不明白的事。 等到休息时间结束，系统一如既往把她送到下一个世界。 第19章 第四次任务 霍云仙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可怕的地方。 昏暗的光线，逼仄的空间，难闻的气味，蚊子乱飞、蟑螂老鼠满地乱跑…… 她身上穿着一件又脏又旧的囚服，手腕和脚腕均戴着镣铐，似乎磨破了皮，手腕脚腕都疼得厉害。四下看看，发现除了她自己之外，再无半个人影。 怎么出现在这么个地方…… 满心疑惑的霍云仙点开系统面板，发现在这个世界她的身份是罪臣之女。 罪臣之女，阶下囚。 和这次的身份比较起来，连小宫女都已经算好的了！ 霍云仙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番辣鸡系统不靠谱，现在这个情况，起码得等见到个活人才能考虑下一步怎么做。于是她依旧靠墙坐在铺满稻草的地上，心如止水。 然而，她没有等得太久，有人来了。 随着脚步声响起的，还有熟悉的、来自系统的一声提示——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已经出现。”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未几时，霍云仙见到了在一行人的簇拥之下出现的傅见深。 如今再见这个人，她心中亦是五味陈杂。 不过……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难道不就是把记忆碎片里的傅见远，换成她了吗？ “霍云仙。” 站在铁栏外的傅见深开口，把霍云仙的思绪拉回来，他说，“你可知罪？” 霍云仙：“……” 知罪难道不是死路一条？不知罪难道放她出去？ 她不是很想回答傅见深的这个问题。 想一想，不回答不行，她索性说：“罪女听凭陛下处置。” 傅见深听言，一时间沉默。 半晌，他对身后的李德福冷冷道：“放她出来，把她安排在宫里做事。” 李德福立即应声：“是。” 霍云仙忽然体会到何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抬眼却只见傅见深拂袖而去。 无论如何，皇帝陛下一道旨意，霍云仙从监牢里出来了。 李德福谨遵傅见深的吩咐，给她在宫里安排一份差事——去浣衣局洗衣服。 上个任务里的霍云仙是在御膳房当差，因此关于宫人的许多事情，她也早已有所了解。譬如说，浣衣局位置偏僻，这里不少人都是被发配过来的。 在皇宫里，宫人之间同样分三六九等。 -- 第36页 如李德福这样的大太监地位最高，而她现在则无疑属于地位最低的那一拨。 怎么看怎么比之前惨。 但再难走也总是可以走出一条路，着急心慌同样无益，自然心定。 霍云仙暂且在浣衣局安定下来。 罪臣之女的身份太过敏感，其他宫人无不对她敬而远之。 霍云仙对这些不介意，以她而今的处境，这些宫人不像一些小说里的合起伙来欺负她就不错了。她理解大家都过得不怎么容易，没有人会想给自己惹麻烦。 浣衣局比起御膳房要更辛苦，做的事也更枯燥乏味，环境不怎么样，伙食同样不太好。有些事情能忍，有些事情则不能——尤其是吃饭的问题。 大约是因为不受重视，这个地方的宫人几乎顿顿白菜豆腐糙米饭，一点荤腥油水都看不见，吃肉根本是妄想。霍云仙亲身体验一回“嘴巴里能淡出鸟来”。 起初坚持忍耐，尚且撑了一段时间，到后来，熬不住的霍云仙蠢蠢欲动，打起系统背包里那份烤兔肉的主意。这份烤兔肉是之前的任务奖励，她一直没有动过。 系统奖励的东西，不用担心保质期问题。 随时取出来，随时享用。 霍云仙对着这份烤兔肉，无数次脑补着它的口感、香味，又自然而然想起麻辣兔头、麻辣兔丁……恨不得梦里都在流口水。一忍再忍，她终于忍不住，下手了。 毕竟不好解释，也就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因此，等看准时机之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霍云仙做出了行动。 定好时间，交待007帮忙喊醒她，趁同屋的其他人睡得正熟的时候，睡醒一觉的霍云仙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简单梳洗，偷摸溜到外面。 因为地处偏僻加上常年被忽视，浣衣局不比宫里其他地方规矩森严，趁夜溜到外面的难度系数不高。霍云仙同样不走远，挑了附近一处无人的院落进去。 原本，她没有大半夜跑出来的打算。 无非吃个肉，这么偷偷摸摸，确实太过夸张。 可是最大的问题在于…… 白天全是事情，她压根没有机会从浣衣局溜出来，也没有忙里偷闲的机会。 宫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主子，那么多衣服，全都要洗得干干净净。洗干净且晾干了的还得整理妥当，等着宫人来取。每个人都闲不下来，她不在岗位上会很扎眼。 出此下策，实属无奈。 何况，晚上比较不容易被人撞见，安全性和隐蔽性都高一些。 今夜的月色极美，皎洁的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 霍云仙坐在院子里一块大石头上，仰头看一看头顶一轮圆月盘，又觉得它实在像块大月饼，而且必须是双蛋黄馅儿的，顿时肚子应景的咕咕叫两声……她饿了。 揉一揉自己的肚子，霍云仙从系统背包里面取出那份烤兔肉，放在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油纸上。麻利撕下一块腿肉，她满足的吃起来。一如她之前猜想的那样，这份烤兔肉的咸香鲜美，香味浓郁，久违肉香让她感动得想要流泪。 霍云仙吃得正香的时候，她耳边突然响起系统的一声提示。 大半夜冒出来的这一声提示把她吓了一大跳，手里的兔肉都差点丢出去。 都什么时辰了，狗皇帝怎么会在这里？ 霍云仙的满头问号，她却当真听见傅见深的声音：“谁在那里？” 回想曾经被傅见深叫暗卫把她压到面前的经历，霍云仙认为，这一次没有把她和肉一起抓起来已经是天大的进步。问题是……他怎么突然知情知趣了呢？ 傅见深出现的时候，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但根据经验，保护他安全的暗卫是有的，只是藏在暗处，没有露面。 “你是什么人？你在做什么？” 霍云仙假装慌乱的收拾东西，傅见深已行至她面前再次追问。 “我……我……” 霍云仙故作支支吾吾，傅见深却问：“烤兔肉？” 从傅见深的行为、语气来看，霍云仙发现他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同样没有暴露自己身份的心思。和上个任务最开始的情况，截然不同。 既然他不想暴露身份，霍云仙配合的装不知道。 黑灯瞎火，谁也看不大清楚谁的脸，不认识或是认不出来实属正常。 “你怎么知道？” 霍云仙语气里满是诧异，又似醒神，小心翼翼问，“你……要一起吃吗？” 倘若傅见深答应，没准能立刻完成任务？ 蒙汗药、淬毒的匕首，她身边的作案工具十分齐全，省多少功夫！ 霍云仙竖起耳朵等傅见深的回应。 很快，傅见深说：“你是想拉我同你一起犯这错，好让我不能告发你？” 霍云仙：“……” 陛下英明！陛下威武！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以为，你也饿了才……”嘴上这么说，霍云仙心里却直犯起小九九，碰上宫人大半夜在外面吃烤兔肉，这人难道什么想法都没有？ “不过，你千万不要去姑姑面前告发我啊！”霍云仙向傅见深求饶，“我下次不会这么做了，听你声音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一定不会做那种事的。” 毕竟吃完这顿就没有下顿了！ 傅见深轻笑一声，在霍云仙旁边坐下。 -- 第37页 仰头看看他们头顶的那轮月亮，他大方道：“你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霍云仙没应，她小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哪儿当差的？万一别人知道我今天这事、我挨罚了，我好找你算账……说到底，只有你知道这些。” “既怕挨罚，又何必做这等事情？” “如果今天没有碰上你，我本不用担心害怕。” 霍云仙自觉诉苦：“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肉了，馋得厉害。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份，哪里还禁受得住这种诱惑，所以就半夜偷偷跑出来了……” “你要是不想告诉我你在哪儿当差就不说吧。”霍云仙一副大度的语气，“不过，你是太监吗？听你声儿，浑厚低沉，怎么觉得不像？” 傅见深问：“太监的声儿应该是什么样的？” 霍云仙认真思考：“大约是尖细一些？雌雄莫辨一些？” “恐为偏见。” 傅见深笑，“你待在这宫里头，难道从来没见过别个太监不成？” 霍云仙沉默，没有说话。 傅见深为她科普：“也有一些太监说话的声儿是和普通男性没有差别的。” “为什么？”霍云仙好奇追问。 傅见深沉吟道：“关键在成太监是在这个人变声之前还是变声之后。” 霍云仙恍然大悟说：“那你应当是在变声之后了。” 傅见深：“……” “你真的不尝一尝我的这个烤兔肉吗？” 霍云仙把肉连同油纸一起捧到傅见深面前，“真的很香，你尝尝？” “我不会说出去的，就算你告发我，我也不会揭穿你。” 傅见深明显动作十分犹豫，最终却伸出手，低声道：“多谢。” 霍云仙见状，暗自惊喜。 她连忙划开系统面板，点进背包栏，一通操作。 蒙汗药！蒙汗药！蒙汗药！ 眼看傅见深把一块兔肉喂进嘴里，霍云仙暗戳戳期待他晕倒。 半刻钟过去……一刻钟过去…… 咦？怎么还没晕？ 霍云仙满心疑惑，又默默看一眼系统背包。 卧槽！泻药怎么不见了？！ 第20章 蹊跷 霍云仙战战兢兢、忐忑不安回到住处。 回想分开时，傅见深充满凄凉意味的背影，她就……更心虚了。 尽管明明记得自己点的是蒙汗药，但是系统背包里不见了的确实是【丧心病狂的八百力】，而原本应该消失的蒙汗药好端端在那个地方。基于此，她不得不接受自己用错了东西的现实。 通常情况下，浣衣局的消息比宫里别处都会慢一些。 然而，霍云仙隔天依旧从宫人口中听说陛下身体不适、上吐下泻的消息。 皇帝的身体不适这样的事，一般轻易不可外露，需要保密。这次之所以会传得那么快，个中缘由，霍云仙比谁都更清楚。她因为心里的小秘密，变得极度不安。 傅见深回头会不会找她算账？ 等他身体恢复了以后，会不会对她报复回来？ 傅见深会不会已经派人调查这件事情了？ 虽然她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是……她怎么看都像有力的嫌疑人吧？ 即便清楚傅见深从来不是喜怒无常、暴戾恣睢的性格。 可是这一次，他确确实实丢脸了。 毕竟，一个皇帝，堂堂一个皇帝，上吐下泻，几天不止，这像话吗？还有帝王威仪可言吗？这么颜面扫地的事情，能轻易忍得了、咽得下吗？ 现在的傅见深对她没有滤镜，不可能包容她的一切无理行为。他那么聪明，肯定明白是吃了她那一口东西才身体不适的。即便没有证据也不代表不能定她的罪。 连续数日，宫人们都是私底下讨论皇帝陛下的身体情况。 傅见深的悲惨日子，霍云仙皆有耳闻。 听说，短短几天的功夫，皇帝肉眼可见瘦了两圈。霍云仙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这个样子还不如一刀捅了他痛快，何必让人受这种罪…… 由于不清楚傅见深会不会秋后算账，一连数天的时间，霍云仙都在担忧害怕、忧心忡忡里度过。只是，她担心的那些事，始终一件都没有发生。 也怕会牵累无辜的人，因而霍云仙一直都有心留意消息。 不过，她没有听说有人受罚或出事。 仿佛随着傅见深身体康复、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连带着先时热烈讨论的宫人都噤声，大家极默契的绝口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关于皇帝陛下不知因何缘故上吐下泻这件事的热度迅速退去。 霍云仙慢慢接受自己平安无事的事实。 尽管如此，她依旧感到蹊跷。 有人欲图加害皇帝陛下这么天大的事，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揭过去了？ 虽然霍云仙喜闻乐见傅见深不来找她的麻烦，但是这种略显诡异的处理方式一样让她无法安心。其实，这段时间，她不断回想那天夜里的种种，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傅见深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很奇怪，非常奇怪。 霍云仙没有忘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罪臣之女，她被安排在后宫做事是傅见深亲口吩咐下去的。单轮一个皇帝做出这种决定便已经多少反常了。 她认真琢磨，推测地牢的那一次，必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傅见深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霍云仙”。在此之前，傅见深最起码知道“霍云仙”。 -- 第38页 那么，那天夜里呢？ 傅见深是不是也把她成功对号入座了？ 霍云仙几乎以为，自己之前是不是漏掉了系统提供的什么重要信息。她划开系统面板，查看半天、翻找半天，没有发现任何特殊信息内容存在，唯有作罢。 不管怎么样，有前几个世界的经历和经验，尤其上个世界得知的那些东西，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霍云仙便已决定，不会再让傅见深碰她。 在原始空间休息期间，她一点一点回想三个世界，总结发现前面三次任务，傅见深全部都和她有过亲密接触，无一例外。 第一次是浴池。这个任务属于系统帮她打个样，过程比较短暂。只是，当时的傅见深身中春|药，她被系统推出去，失去理智的傅见深确实强吻了她。 第二次是因为侍寝，第三次是在马车里面…… 这个世界，她不希望经历第四次。 霍云仙里里外外想得很明白，她想要完成任务，不是非要和傅见深发展一下感情线的。而且她这次是罪臣之女的敏感身份，以皇帝的立场，也不应该变成那样。 上个任务以那种惊悚的方式结束，再来一次，她恐怕会被傅见深吓死。 她不太能理解傅见深的感情。 有那么喜欢那么爱吗？ 喜欢到，爱到，即使清楚她要的只是他的命，也心甘情愿奉上？ 是因为歉疚？是因为后悔？是因为遗憾？ 可惜在霍云仙的眼里，一份感情发展成那样，无异于只剩下扭曲而无美好。 总而言之，她做出了这个决定。 她唯一的愿望，依然仅仅是完成剩下的任务，早点回去。 霍云仙在浣衣局做事以来，确实没有遇到霸凌、被欺负之类的事情。她以为这种相对和平的生活至少会维持一段时间，却没有预料到轻易被踢出去当替罪羔羊。 这一天，霍云仙如常做事。 有小宫人过来寻她，说是浣衣局的掌事姑姑让她过去回话。 霍云仙闻言，心下疑惑，不明白最近有什么事需要让她去回话的。她想向传话的小宫人打听情况，对方又偏偏不漏半个字，到头来懵懵懂懂的过去了。 进屋看到掌事姑姑的脸色，霍云仙晓得不是好事。 她当下甚至以为，隔了这么久，傅见深竟突然秋后算账，结果不是这一桩。 掌事姑姑坐在椅子上，手边一盏茶，阴沉沉的一张脸，开门见山：“前两日明心殿叶昭仪的衣裳，可是由你负责清洗的？” 霍云仙想一想，点头：“是。” “不知姑姑为何问起这个？是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霍云仙的话，掌事姑姑冷笑一声：“有什么问题，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在我面前装什么不知情？你把叶昭仪的衣裳洗坏了，你自个去和叶昭仪求饶去吧！” 掌事姑姑丢下这么一句话，压根没有多管她的意思。 霍云仙顿时心里有数。 无论是不是她做的，事情发生了，总归得有人出来背黑锅。叶昭仪要人，这个掌事姑姑懒得做诸如查清楚真相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索性推个人出去应付交差。 反正那些衣裳是她负责清洗，她脱得了干系吗？ 霍云仙自己都觉得自己脱不了干系。 喊冤无用，要求查清真相更无用，在这后宫，没有地位等于没有话语权，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人买账。她也不浪费力气，老实跟着叶昭仪的人去明心殿。 霍云仙和叶昭仪有过些接触，知道这个人不是那么好相与。可是如果要说这个人聪明绝顶、心机深沉，却过于夸张……兴许这事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明心殿内，叶昭仪正因喜欢的衣裳毁损之事生气。 看到自己大宫女领着个宫人进来，晓得是在浣衣局做事的，劈头盖脸一通骂。 “好你个混账奴才，连件衣裳都洗不好！我这衣裳料子多金贵，你便是十条命都赔不起，竟还敢如此不小心？！你们浣衣局平日里到底怎么做事的？！” “叶昭仪息怒……” 霍云仙一句话敢说了半句，叶昭仪忽然一惊：“霍云仙？！” 无比诧异的语气，让霍云仙懵一懵。 她们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第一次见面？叶昭仪怎么好像认得她一样？ 正不解，本坐在上首处的叶昭仪转而起身走向霍云仙。叶昭仪走到她面前，低头认真看一看，仿佛确认过她的身份，终于笑了：“你竟然在宫里……” “你如今在浣衣局做事？呵呵，没有想到，你竟沦落到这般地步，可当真是老天有眼了。”叶昭仪喜滋滋的嘲讽着，口舌上稍逞过几句威风，态度又变了，“不对……你如今怎么会在宫里？” 霍云仙沉默着，心里迅速分析起来这情况。 叶昭仪从前就认识“霍云仙”，但对她充为宫女的事情一无所知。 联系浣衣局的掌事姑姑、宫人对她的态度，结合叶昭仪的反应，似乎对她的底细也不是很了解。这约莫意味着，和她有关的一些消息被有意无意压了下去。 她进浣衣局可以说是傅见深安排的。 ……果然大有猫腻。 霍云仙发现自己对很多事情、很多东西都不清楚，多说多错，因而她低头不语，任凭叶昭仪说什么都没有反应。叶昭仪自然也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 第39页 “不管你是怎么一回事，总之，你洗坏了我的衣裳就得赔。看你如今这般，想也是赔不起的……”叶昭仪轻笑，拍一拍霍云仙的脸，“不若拿你这张脸抵债？” “古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还不到三十年，你和我，也已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霍云仙，”叶昭仪回到上首处重新坐下，端起茶盏慢悠悠喝一口茶，“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倘若你能够跪下来向我磕头求饶，我不是不能放你一马。” “只是我得提醒你，以你如今的处境，我想让你生不如死，也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情。霍云仙，你可要千万，千万要想清楚了。” 一句句忠告般的话语，响在霍云仙耳边。她脸上无波无澜，情绪比较平静，只是心里的小人，单纯的对着老天爷，久违地比了比中指…… “叶娘子这里怎么这般热闹？” 霍云仙和叶昭仪僵持中，蒋贵嫔笑吟吟从外面进来，赶巧的插上一脚。 第21章 利害关系 即使霍云仙没有看见人，也一下认出蒋贵嫔的声音。蒋贵嫔经过她身边时，她稍微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彼时，蒋贵嫔的视线正好从她脸上扫过。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霍云仙看到蒋贵嫔眼神里的诧异。 如同叶昭仪之前发现她身份时的那种状态，不过蒋贵嫔相对要克制许多。 一个照面，霍云仙已然心里有数—— 和傅见深、叶昭仪一样，在这个世界，蒋贵嫔也是最初就认得她。 这多半是这个世界的身份使然。她设定里面那个被流放千里的爹，曾是将军，想必有些名气。同在一个圈子里，彼此认识合情合理，也无须更多的原因和理由。 那么，她其实是不是也应该“认识”傅见深？ 霍云仙默默的判断分析，而叶昭仪和蒋贵嫔也开始一场真心交谈。 “今天刮的什么风，竟然把你都刮到我这儿来了？”叶昭仪虽则招呼蒋贵嫔坐下，又周道吩咐宫人为她奉茶，但开口也无什么好话，“我可当真受宠若惊。” 蒋贵嫔不计较叶昭仪语气不好，脸上维持一种温和笑容：“来的路上，倒不见路上刮风，只是今天来寻叶娘子却有正经事。听闻陛下近来身体抱恙，不知叶娘子可愿同我一道去探望陛下？” 叶昭仪笑：“我自是要去探望陛下的，但不打算同你一道去。” “如此……”蒋贵嫔点点头，“我知道了。” 似乎她来明心殿单纯为了这么一件事，得到叶昭仪答复，蒋贵嫔没有多留。宫女奉上的那盏茶也没有碰，她即刻起身，“无旁的事，不打扰叶娘子了。” 叶昭仪见蒋贵嫔准备走，反倒轻笑：“旧友重逢，如何这么快便要走？”蒋贵嫔往霍云仙的方向瞥过去一眼，叶昭仪继续道，“霍云仙不是在我这里么，难道你没有认出来？” “我尚在闺阁之中时，常常听别人提起你们交情甚笃。怎的今天蒋贵嫔竟连她人都认不出？抑或不是认不出，而是不愿意认出来？” 叶昭仪惋惜道：“这又是何必呢？” 即便一走进殿内便注意到霍云仙，但直至这时，蒋贵嫔才认认真真看她。随即，仿佛才认出她来那般，蒋贵嫔诧异看向叶昭仪：“云仙如何会在这里？” “本是我一件衣裳不知叫谁给洗坏了，我同浣衣局要个说法，掌事的便将她送到我面前，想来她如今是在浣衣局做事。” 叶昭仪懒洋洋说：“哪怕换成一年前，谁能想到霍大千金会有今天？” 蒋贵嫔意会到叶昭仪话里的意思，微微皱一皱眉，似是疑惑道：“叶娘子的衣裳被洗坏了？那方才我过来的时候是……”她欲言又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阖宫上下，从来都没有做错事不必受罚的宫人。”叶昭仪不紧不慢说，“我便是有心放她一马，也总该能让其他宫人看得过眼、觉得服气，否则往后我还怎么管我手底下这些人了？” “只要她能跪下来向我磕头求饶，这件事我便当过去了。如若不行，那么唯有按规矩来，该怎么处罚便怎么处罚。”叶昭仪看着蒋贵嫔笑一笑，“你在这里倒正好做个见证。” 蒋贵嫔莞尔：“这我却受不起了。” 她了解叶昭仪的性子，有此机会，不会愿意轻易放过霍云仙，而按霍云仙的性子，同样不可能向叶昭仪磕头求饶。如此一来，只怕霍云仙是要吃苦头。蒋贵嫔不免有些着急。 霍云仙始终沉默不语。 无论叶昭仪和蒋贵嫔说些什么，她几乎没有反应。 这一劫如若躲不过，霍云仙也就不打算躲了。给叶昭仪磕头求饶是不可能的，这个人明显想羞辱“霍云仙”，那就绝不应该照着她的话做。 左不过挨上一顿板子。 至少有系统在，她死不了，花营养液在商城兑换点东西，连疼都感觉不到。 叶昭仪慢悠悠喝过一口茶，问：“霍云仙，你不向我求饶吗？” 霍云仙抬头看向她：“随你处置。” 叶昭仪听言，嗤笑：“还是这般倔性子，这场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仗刑伺候！” 蒋贵嫔视线在霍云仙和叶昭仪身上来回转一转，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叶娘子，此事恐有不妥。”她努力镇定说，“当真有不妥之处……” -- 第40页 叶昭仪不以为意：“有何不妥，我怎不知？” 蒋贵嫔凑到叶昭仪耳边，低声问：“叶娘子可曾想过，她为何在浣衣局？” “你我皆知，不久之前，她仍在大内监牢，可是不知何时，竟入宫了……”蒋贵嫔说，“换作旁人，怎敢随意动大内监牢里的重犯？可见这旨意定是贵人下的，且从不曾声张，你我才未听闻……” 蒋贵嫔的一番话说得不大含蓄，叶昭仪很容易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没有皇帝陛下的允许，霍云仙怎会出现在宫里？她今天倘若动了霍云仙，万一事情不小心闹得大了，不知会是什么个情况。虽说她占着理，但谁知道陛下会是个什么想法？ 这一点叶昭仪之前确实疏忽，没有多想。 经由蒋贵嫔提醒，里里外外的道理，她一瞬了悟。 回过神，她又不免愤愤不甘—— 眼见霍云仙沦落这般田地，她竟也动不得这个人？！ 蒋贵嫔余光观察叶昭仪的表情，补上一句：“叶娘子三思。” 她离开叶昭仪的身边，再无其他话。 叶昭仪最终没有对霍云仙出手。 她把这笔账记在心里，今日算不完，日后总有机会，她得不留下任何把柄。 霍云仙从明心殿出来的时候，蒋贵嫔原本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然而，当她离开明心殿的地界之后，却意外发现蒋贵嫔没有真正离开，像特地在等她。 “云仙……” 蒋贵嫔看到霍云仙，快步走过去，“没有想到我们会在宫里重逢。” 霍云仙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太大的反应。 蒋贵嫔又道：“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太往心里去，只在她面前……” “谢谢你。” 霍云仙清楚自己逃过这劫是靠着她，故诚恳道谢，“谢谢你愿意帮我。” 趋利避害是很寻常的事情，落井下石亦不鲜见，蒋贵嫔在这种时候肯帮一个罪臣之女，可谓是真正存了善心的。于是，霍云仙知道，在这个世界的蒋贵嫔，依旧会对她很好。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 蒋贵嫔叹一口气，拉着霍云仙的手，“这里终究不方便说话，到我那儿去吧？” “不了，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霍云仙直接拒绝蒋贵嫔的这个提议，说，“我也该回去了。” 蒋贵嫔上上下下打量她，眼眶微红：“你受苦了，如今瘦成这般模样。”说话间，从发间抽出一根碧玉簪子又从手腕上褪下一枚玉镯，强行塞到霍云仙手里。 “这些你拿着。” 蒋贵嫔说，“云仙，收下吧，难免有用得到的地方。” 霍云仙见蒋贵嫔十分的坚持，也知道是让她拿着用来打点关系，到最后仍是收下这份好意。之后她们两个人分开，一个回去浣衣局，一个回去秋水轩。 浣衣局里头知道霍云仙去了明心殿的宫人，无不认为她得叫人抬着回来。因此，当看到霍云仙毫发无损出现在浣衣局，这些人个个都惊呆了，包括那个掌事姑姑也是这样的反应。 诧异归诧异，这个掌事姑姑倒是没有去盘问霍云仙什么。 叶昭仪的事亦就此揭过。 事情过去了，第二日，霍云仙却忽然生起病。 因为烧得有些厉害，其他宫女去做事的时候，她不得不留在住处休息。 这么卑微的身份请不来太医看病，霍云仙浑身难受，却只能强撑着一次又一次起来用冷水帕子替自己敷额头。后来睡过两觉，捂出一身汗，再醒来就好受多了。 直到傍晚时分，霍云仙才变得清醒。 她饿得厉害，想着起来找点东西吃，刚洗漱梳洗妥当，有人在外面敲窗户。 而在敲窗户声响起来之前，还有系统的一声提示——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已经出现。”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霍云仙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昏昏的光线里，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明显愣一愣。 “跟我来。” 窗户外的人丢下一句话，转身往外面走。 霍云仙认得这是傅见深的声音，但脸不是原来那张脸……她后知后觉，古代传说中是有易容之术的，也许今天她真正见识到了。 抱着看一看这个人想做什么的心思，霍云仙从屋里出来，跟着傅见深去了。她跟在傅见深身后，看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并把她带到上次他们偶遇的那个院子。 “坐。” 傅见深走到石桌旁边，放下食盒。 瞥一眼站在远处不动的霍云仙，他当下又说，“若你希望我将那晚你偷吃东西的事情说出去，你大可不过来，或者转身就走。” 霍云仙慢吞吞挪过去。 傅见深打开食盒，接二连三，端出来许多的吃食摆在石桌上。 香气四溢。 饿得怀疑自己能吞下一头牛的霍云仙不禁咽一咽口水。 傅见深说：“那天你请我吃烤兔肉，投桃报李，今天我也请你吃点儿。” 他语气稀松平常，甚至带着些许的诚恳。 然而这话落在霍云仙耳中……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球，狗皇帝秋后算账来了！ 第22章 殷勤 霍云仙的想法确实有失偏颇，却不是没有原因。 -- 第41页 试想当下他们两个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罪臣之女，关系如此微妙，傅见深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巴巴对她好？这使得她自然而然想起一句话，无事献殷勤……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来自于傅见深的这份殷勤，格外有非奸即盗的气息。 霍云仙矜持坐在石桌旁，一动不动。 那一日喂傅见深吃下泻药绝非她的本意，而她也绝对没有故意虐待他的倾向。她真的只想完成任务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但这些不可能解释给傅见深听。 霍云仙明白，不管傅见深怀疑不怀疑她，证据是必然没有证据。 基于此，她绝不可自露马脚送人头。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他们在石桌上搁着一盏灯笼，勉强用来照亮。 傅见深始终神色如常。 他从食盒里取出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霍云仙：“尝尝？” 霍云仙十分犯怂的不敢去接，她嗓子发哑，低声道：“我今日身体抱恙，一整天都难受，现在也还不是很想吃东西……”说着又格外配合的咳嗽两声，仿佛想证明她确实不舒服。 “生病也不可不吃东西，饿着肚子难道这病就会好得快一些？”傅见深索性把一碗碧粳粥送到她面前，“口味重些的即便吃不下，这粥清淡，你且试试？” “都是我想办法让御膳房的人做的，味道多少有些保障。” 傅见深把一柄瓷勺递给霍云仙。 犹豫之下，霍云仙迟迟从傅见深手中接过瓷勺。 最坏的结果无非遭一回他遭过的罪，那样他们也算在这个事情上面扯平了。 “多谢。” 霍云仙道一声谢，低头吃起粥。 饿得狠了，面对一桌美食，即便她努力克制，也经不起傅见深再三劝说，到最后基本上每样都尝了几口。傅见深什么都没有吃，他若动筷，必是为她布菜。 假如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恩怨瓜葛，凭着他当下的这些表现，霍云仙会觉得他这个人颇有绅士风度。可惜，放在那样的背景下，她只会认为傅见深的行为变得更加诡异和让人摸不着头脑。 虽然猜不透傅见深是什么心思，但既然对方有意隐瞒身份，在上个世界没能行得通的策略，这一次反而变得拥有尝试的可能。无论是想知道这个人想做什么，还是想完成任务，她都必须和他有接触。 吃到七分饱的霍云仙自觉搁下筷子。 她舔一舔嘴唇，抬眼看向傅见深说：“我还不知道你是在哪儿当差的。” 傅见深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霍云仙笑，略略思索道：“应该怎么说……总之，若看你的举止和谈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底下做事的，又有御膳房的门路，想必是在陛下跟前伺候。” 傅见深见她竟笑起来，眉心微动，一时道：“我看你举止谈吐，也不像是在底下做事。那日知你为浣衣局的宫人，免不了诧异，想你原也不是浣衣局的人，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也没有。” 霍云仙感觉到傅见深似乎想从她嘴里套话，只说，“那样的情况，能留我性命，已是高抬贵手，不敢有别的奢求。” 傅见深追问：“你原来是……？” “好奇我怎么变成这样？难道想替我讨公道不成？”霍云仙半开玩笑的说过一句，顿一顿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真相如何，若无人在意，便不重要。” “所以，你也不必好奇那些。” 傅见深一时不语。 霍云仙跟着沉默半晌，见他不说话，重又开口：“今日，多谢你的招待。”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把碗碟一件一件收回食盒，做完这些事情，霍云仙起身冲傅见深行个半礼，而后先走一步。傅见深目送她离开，之后他独自多坐上一小会儿，才也离开了。 霍云仙以为的秋后算账，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虽吃了那些东西，但没有出现任何身体不适的症状，可见傅见深没有下黑手。逃过一劫，原本应该感到庆幸，她更多的，却是心情复杂。 尤其隔天，掌事姑姑请了个小医女为她诊脉看病。 霍云仙不信是这个掌事姑姑的好心，而其他人里她很难不想到傅见深。 不是她非往傅见深的身上扯，而是统共三个人知道她的底细。叶昭仪可以排除，蒋贵嫔又不知道她生病，那么剩下的也只有傅见深了。 到底是为什么？ 傅见深的态度、傅见深的行为，都来得太奇怪。 尤其，经历过泻药一事，他对待她似乎依旧包容温和，而无计较之心。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霍云仙几乎浑身一震。 她不由得想起以前见识过的傅见深。 被她打一巴掌却丝毫不计较、不在意，还和吕太后硬刚的傅见深。 对她无条件偏袒、对她无条件庇佑的傅见深。 为她连性命都可以奉上的傅见深。 霍云仙莫名认为，现在的傅见深即便还不到那种程度，也有类似的苗头。以前他会那么做，都不是没有原因，可现在这个世界……至少，在她的认知里，他们之间还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应该会这样。 她重新把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没有特别的收获。却在想到自己可能需要看一看一下计划时，她猛然醒过神。 -- 第42页 每一个世界都是虚拟的存在，是被设定出来的。 如同小说，作者怎么写，就是什么样，都是属于可以被||操控的东西。 傅见深的这种态度和行为会不会也属于“设定”之一？ 尽管，她之前为自己做的是这一次绝对不和傅见深有感情纠葛的思想准备。这种思想准备一旦碰上她所猜想的“设定”，便犹如风中齑粉一吹即散，毫无用处。 霍云仙深深怀疑，她被坑了。 也许无论她希望与否、愿意不愿意，从她踏上这条路开始，有一些事情就是注定会发生的。不是以这种形式，就是以那种形式，与她的意志没有关联。 霍云仙成功遭遇打击。 遭遇打击的她很快又迎来另一场打击—— 这天傍晚，收工后的她回住处休息。没有人和她作伴，她独自走在路上，却被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人从背后给闷了一棍子，直接昏了过去。 第23章 麻烦 霍云仙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地面的石子咯得身上发疼，浑身湿漉漉的格外难受，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周遭乌漆漆的一片，听得到虫鸣，不见半点儿光亮。 尽管如此，霍云仙仍旧觉察到身边有人。她当下偏头看过去，对方慢一拍发现她醒了，似乎跟着松下一口气，低声开口：“你终于醒了……” 霍云仙不怎么能看得清楚他的脸。 只是，她认得这道声音，属于恭王傅见远的声音。 回想起失去意识之前她是被人从后面偷袭了，接着昏过去，再醒来变成这样，极可能是被丢到湖中。也许想用这种办法，造成她溺水而亡的假象。 “你……救了我吗？” 霍云仙迟疑着，声音沙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意料之外，傅见远轻笑一声。 他不紧不慢发问：“霍云仙，你如今连我也认不得了不成？” 霍云仙因为他的话微怔。 傅见远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颗夜明珠，借着夜明珠的光芒，他们看清楚彼此。 “王爷……” 虽然确定傅见远同样认得她，但是霍云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见远打量她半晌，率先站起身又弯下腰。他手掌伸到霍云仙面前：“起来吧。你身上衣服都湿了得赶紧回去换一身，不然一准儿生病。” 霍云仙没有让傅见远扶，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傅见远似乎不怎么在意，自然收回手，负手走在她的旁边，低声问：“霍云仙，你怎么会在宫里？” 又是这个问题。 霍云仙感觉这些人全都好奇她为什么在宫里。 当初叶昭仪这么问她的时候，霍云仙选择沉默不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如今发问的人换成傅见远，回答或不回答，实际上变成一次新的选择。 “区区罪女，去哪儿又何尝能自己决定？” 片刻的安静过去，霍云仙反问一句。 想着他们两个人也不必多聊，她转而道，“今日王爷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必定报答……若无其他事，奴婢先行告退。” 傅见远叹一口气：“也罢。” “这个地方太过偏僻，我先送你离开这儿。” 霍云仙同样担心想害她的人躲在暗处，因而傅见远这么说，她也没有拒绝。这里离浣衣局倒不是很远，傅见远送她一段路，两个人才真正分开。 沐浴的时候，霍云仙一直在思考究竟是谁想要她的命。 傅见深是最先可以排除掉的一个。 皇帝想要她的命，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的。 即使傅见深偶尔有点神经病，但是毕竟离这种程度的神经病差得远。 也不怎么像是叶昭仪的手笔。叶昭仪即使想要欺负她，却绝不至于想要她的命。何况，叶昭仪若有这么大胆，上次就不会因为蒋贵嫔的三言两语而放过她。 她在宫里一向小心谨慎，没有同谁有什么摩擦。 傅见远和蒋贵嫔，以过去对他们的接触，她同样不怎么怀疑。 霍云仙最终把目光投向了没有怎么见过面的吕太后。这么做的动机，吕太后不能说完全不具备，她的地位无须多说，哪怕被发现、被追问，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身为太后，手中掌着的权利是不一样的，其他人不知道的事她未必不知。 明知有人想对付她、要她的命，霍云仙经此一事，唯有更加谨慎的。 不但避免和脸生的人接触，平常吃饭喝茶也小心翼翼。 如是消停一段时间。 这一日，霍云仙在院子里，掌事姑姑从屋里出来看到她，把她招呼过去。 “你将那食盒提上，送到尚食局去。” 掌事姑姑指一指桌子上的食盒，对霍云仙吩咐道。 于是，霍云仙提着食盒从浣衣局出来，独自往尚食局去。 她不太认得路，但有007在，因而一路顺利。 完成掌事姑姑交待的差事之后，霍云仙没有在尚食局或别处逗留，沿着原路回浣衣局去。路过一处僻静紫竹林的时候，她听到一点奇怪声响。 以她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怎么有多管闲事的资本，按理说是该直接走开，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她依旧停下脚步，仔细辨认声响传来的方向是个什么情况。 -- 第43页 霍云仙分辨出竹林后面是两道声音。 一道尖细阴柔，听着像是个太监，一道娇弱稚嫩，听着像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在轻轻啜泣，又不停的说着“不要”之类讨饶的话，怎么听都像在遭遇不好的事情。霍云仙悄悄靠近，扒开竹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她正看到一个太监把一个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强行抱在怀里的一幕。小姑娘极为不情愿却拗不过这中年太监，轻易被钳制住行动。 “公公，求您，不要……” “小丫头，你今日从了我，往后自有你的好处。” 小姑娘犹自挣扎不愿，甚至上嘴咬那太监。太监吃痛松开手，转而下了大力的一巴掌甩到那小姑娘的脸上。小姑娘跄踉几步跌倒在地，太监追上去，索性就此将她压在了身下。 “小蹄子竟然敢咬我！” 中年太监反手又恨恨打小姑娘两巴掌，“得罪我，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小姑娘被打得整个人犯懵，眼泪流了满脸，感觉衣服要被人扯开，努力想要用手捂住，却是徒劳。她身上一凉，几近绝望咬着牙，别开脸，却听到上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那中年太监扑倒在她身上，又被人掀开躺在一旁。这太监瞧着是昏过去了，一动不动。小姑娘瞪大眼睛看向眼前的人，眼泪还在眼眶里面打着转。 霍云仙把犯懵的人从地上拽起来，帮她整理一下衣服，叮嘱：“快走。”等到小姑娘离开，她也连忙离开了这一片紫竹林。 即便心里清楚，无论这个小宫女还是这个太监都是虚拟存在，但撞上这种事，霍云仙没办法装聋作哑、一走了之。哪怕因此惹上麻烦，她也认了。 这个太监她看着面生，对方是什么身份她也不太清楚。 不过，霍云仙抱有一份侥幸心理。 她是从后面偷袭，那太监未必能够找得到她。她勉强算救了小姑娘一回，小姑娘看起来性质怯弱，却也良善，应该不会反咬她一口…… 数日之后。 霍云仙迎来的偏偏是最为糟糕的那一种情况。 被她一石头砸晕的中年太监，不但地位不怎么低，甚至是吕太后跟前的人。这太监带着人找到浣衣局，把她揪出来，直接带到吕太后的面前去了。 第24章 出其不意 吕太后的福寿宫， 霍云仙不是第一次来了。 而每一次来， 都没有好事。 从踏入殿内的一刻间， 她感觉到殿中上首处坐在的那个人，一双冷冰冰的眼，略微带着一种审视。单单这样的眼神， 似乎已说明一切。 霍云仙今天算是看明白了。 对她来说，吕太后才是那个大BOSS， 是她执行任务的路途上最大的障碍。 想不被这个BOSS碾压， 想要避开或清理这个障碍， 她必须借助外力，而那一份外力又只能来自于傅见深……仿佛一个圈套， 抑或可以称之为死循环。 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她下定决心不重走之前几个世界的老路。 回想过往，能完成任务少不了傅见深的配合。 如今没有来自他的庇护，她面对后宫犹如面对刀山火海。 还只能闯一闯。 然而但凡一个吕太后砸过来， 她除非拥有飞檐走壁、飞天遁地的本事，否则如何谨慎小心，依旧会落个“不死也得脱层皮”的结果。 霍云仙有一点点的后悔。 她何必呢？要不是她自己非要为难自己，不见得会变成这个样子。 现在期待傅见深或者谁能来帮她太过不现实。 霍云仙在心里默默对007说：“我只有你了， 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007下一秒回应：“好。” 霍云仙：“……” “龚亮， 就是这个人无缘无故伤了你？”吕太后缓缓开口。叫龚亮的太监低眉顺眼答应一声，吕太后又对霍云仙说， “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一看你。” 霍云仙依言抬起头。 她被堵住嘴， 在她身后，两名小太监正扭着她的胳膊，逼她跪在地上。 吕太后将她这一张脸看得清清楚楚。 到底段位不同，吕太后未表现出半分惊讶或诧异，语气仍然平和。 “你伤人在先、蔑视哀家在后，若不罚你，往后怕是什么人都敢对哀家蹬鼻子上脸了。”连走过场的问话都被省略，吕太后直接下令，“带下去！谢嬷嬷，你好生教一教她宫里头的规矩。” 被吕太后点名的谢嬷嬷一福身：“是，奴婢遵旨。”谢嬷嬷当即示意小太监把霍云仙带走，自己跟着离开吕太后身边。一行人往殿外移动。 就这么被带下去，之后会遭遇一些什么事，霍云仙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不说她在小说里看没看到过类似的情节，电视剧里赫赫有名的容嬷嬷，她毕竟是知道的。 大概是因为还有系统傍身，霍云仙不怎么的害怕，也不怎么紧张。 但是——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已经出现。”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霍云仙：“……” 所以，这就是007口中的不会见死不救那一声“好”？ 傅见深踏入殿内时，霍云仙正被小太监拖着往外走，十分的狼狈。 这样不堪的一幕被皇帝撞见，场面也颇为尴尬。 -- 第44页 霍云仙抬眼，发现恭王傅见远正跟在傅见深的身后。 他们两个人似乎是一起过来的。 傅见深和傅见远在这个时候出现，尤其是两个人同时出现在福寿宫，显然不在吕太后的意料之中。霍云仙一样在怀疑，这是不是007的手笔。 “这是在做什么？” 傅见深看一看动作顿住的宫人，又看一看吕太后，率先问。 吕太后表情早已恢复平静。 她淡淡道：“哀家让谢嬷嬷带这个不懂事的宫女下去教教规矩罢了。” 傅见深眉眼不动，上前两步，走到霍云仙面前。 见谢嬷嬷等人不动，他皱皱眉，却只伸手扯掉堵住霍云仙嘴巴的布团，看向吕太后道：“一个在浣衣局里做事的人，如何会惹得母后不高兴？” 随着傅见深的动作，傅见远终这会儿于看清楚霍云仙的脸。他的眼底闪过惊诧，悄悄看一眼傅见深，转而笑道：“这不是前阵子我救下的那个溺水小宫女吗？” “才几天功夫，怎么犯错到母后跟前来了？” 傅见远不似傅见深正经，说话也不那么有遮拦，“母后，她这是犯了什么错？” 一个两个，话里话外都带着质问。 吕太后脸色铁青：“怎么？哀家教训一个小宫女你们倒不乐意了？” “母后息怒，儿臣只是好奇问一问。那一日我将她从水里救上来，也颇费了些功夫，原想着她往后会惜命一些，小心一些，偏偏见她做错事，儿臣这不是有些怒其不争吗？” 吕太后故意单纯把霍云仙看作一个小宫女，傅见远索性不提她的身份。 如是一番话，迂回暧昧，却将他的询问合理化。 “她蔑视哀家且伤了哀家的人，哀家还不能讨个公道了？” 吕太后冷笑，“难不成，你们今天还想要替她求情，让哀家来受这个委屈？” “母后言重，母后是定不会受委屈的。”傅见深语气冷硬说，“只是，朕亦不希望母后被小人蒙蔽，甚至是像这样被小人唆摆。” 吕太后沉着脸，不痛快问：“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傅见深没有回答吕太后的话，他看向押着霍云仙的两个小太监：“放开她。” 小太监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显出为难之色。 皇帝陛下的旨意不可违抗，他们十分清楚。问题在于，另一边是太后娘娘，他们同样得罪不起。当傅见深沉声重复一遍这句话之后，他们唯有松开手退到一旁。 傅见深托住霍云仙的胳膊，扶着她站起身，随即收回手。 他负手立在殿中，对吕太后道：“母后说她伤了人，不知是伤了谁？” 虽然这么问，但不等吕太后开口回答这个问题，傅见深视线径自落在一侧的龚亮身上。龚亮脑袋上缠着白色的布条，于是他又问龚亮：“是你受伤了？” 龚亮连忙上前两步答：“陛下明鉴，正是奴才。” 傅见深继续追问：“她是如何伤你的？你且说来与朕听一听。” “这……” 龚亮犹豫，吕太后不悦道：“皇帝今儿个难道还要在哀家这儿审人？你还把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傅见深闻言，轻轻抬眼：“母后教训得是。”他脸上忽然笑容一闪而逝，跟着冷眉冷眼的吩咐，“李德福，把龚亮和这宫女带到宁心殿去，朕要亲自问话。” 皇帝陛下此话一出，恭王错愕，龚亮慌乱，吕太后震怒。 霍云仙……霍云仙努力忍住不笑出声…… 吕太后说在她这里审人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傅见深顺杆往上爬，交待李德福把他们带到宁心殿去审。 傅见深的这一面，对霍云仙来说有些少见。 少见则新奇、则有趣，她免不了觉得有点儿意思。 虽然霍云仙是被牵扯其中的人，但这会儿完全是吕太后、傅见深在过招，要么添上一个其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傅见远，她反而莫名有种看戏的心态。 “放肆！” 吕太后被傅见深气狠了，扬手茶盏摔在他脚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傅见深不为所动。 他甚至扬唇讥讽道：“朕自然是把母后放在眼里的，不止放在眼里，还把母后放在心里，日日夜夜，莫不敢忘。朕如此一片孝心，母后终有一日会知道。” 吕太后被傅见深气得胸脯一阵剧烈的起伏。 傅见远见情况不妙，连忙打圆场：“母后、皇兄，不若就在这里审吧，这宫女到底犯了什么错惹得母后这么不高兴，我也好奇得很。” 见吕太后和傅见深都不说话，傅见远点名龚亮：“既是你的主张，那么你且先说一说，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说她伤了你，她是如何伤了你的？” 龚亮觑一眼吕太后，晓得发展到这一步没有其他办法。 他不得不说：“回王爷的话，便是前几日，奴才走在路上，突然被人从后头偷袭，叫大石头在脑袋上砸出个血窟窿，当时便晕了过去。” “原本奴才也是不清楚是哪个做下的这等事，只是恰巧有个小宫女瞧见。那小宫女告诉奴才，是她做下的这等事情……因而才晓得了，竟是这么一回事……” “至于她为何要偷袭奴才，奴才也不清楚。” 龚亮一通颠倒黑白的话说得大气不喘，仿似当真就是这么个情况。 -- 第45页 霍云仙听到这里，心道不妙。 那日被她救下的小宫女，怕是凶多吉少，否则这个太监不可能这么理直气壮。 傅见远问：“那个小宫女在何处？” 龚亮一时间苦笑：“那小宫女前日夜里突发急症，已经……” 心里的某种猜测因龚亮口中的话而得到证实，且是最糟糕的那种猜想，霍云仙心头血一凉。那个小宫女看起来那么小，放在现代，不过是初中生。他们又不知这个世界什么情况，无非是因为心狠手辣才做得出这种事，未免太过禽兽！ 至此，傅见远心里有了成算。 他冷笑：“没有人证，怎知你是不是在胡编乱造？” “奴才说的这些，太后娘娘都是知道的。” 龚亮一下跪在吕太后的面前，“那一日，那小宫女说这些话，可是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字字句句全部说得清清楚楚的，奴才岂敢信口胡说？” 吕太后配合的说：“是，哀家亲耳听到那小宫女如此说的。” “那小宫女福薄走得急，也非龚亮愿意。” 傅见深冷眼看他们演完这一场戏，不紧不慢道：“朕前几日偶然听过此事，怎么龚亮说的，和朕听到的，竟是完全不同？” “至于龚亮说的那个小宫女……” “朕想，她大约也不是如母后以为的那么福薄。” 吕太后和龚亮一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云仙同样没有明白。 “把人带上来。” 傅见深招手，即刻有两个小宫女扶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宫女进来殿内。 霍云仙偏头一瞧，正是那日她救下的人。 震惊中，她又去看傅见深，傅见深脸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第25章 煞费苦心 那小宫女脸色苍白， 整个人看得出的精神不济。 若不是旁边有两个人好生扶着她， 只怕这会儿站也站不住。 她就这么被扶着和殿内一众人行礼请安。 看清楚这个小宫女的容貌， 龚亮几乎瞬间面如死灰。 霍云仙看到小宫女活着，即便情况不是很好，起码人没事， 且多半是被傅见深暗中出手相救，不免心生动容。 这份感动却没有能够维持太长的时间。 因为霍云仙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傅见深是一个皇帝。 是明君， 必定日理万机， 是昏君， 也是沉迷荒淫享乐。 换句话来说，无论他是明君还是昏君， 都不应该注意到那么小的一桩事情。尤其是，不应该会如同提前有所预料一般，悄悄救下这个小宫女，并将她保护起来。 结合之前的一些猜测和推论， 霍云仙换个角度思考这个问题。 通常情况下，傅见深确实不该对这事上心，但这件事是不是和她有关系呢？ 假如她之前推定的，“霍云仙”这个人在傅见深心里属于特殊的存在。 傅见深把这个人放在宫里无异于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同时暗中派人跟踪她、留心她， 要求汇报和她有关系的事…… 这种可能性不是不存在。 尤其，它可以完美解释傅见深的这些举动。 她认不得当日的太监是龚亮、是吕太后身边的人， 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认得。只要认得，再向傅见深一禀报， 他明白其中利害，会采取一些行动是完全合理的。 理清楚这些，霍云仙深刻意识到，这个世界比以往那些世界都更为复杂。 这种复杂使得她生出了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冲动。 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以她的能力，不可能操控全局。也许，长此以往，她会这样一次又一次陷入危险之中，甚至无法自救而需要让傅见深收拾烂摊子。 太麻烦了。 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霍云仙光是在脑子里想象一下那样的情形，都想直接拔腿就跑。 她心里明白，面对这种权利地位大于一切的背景，什么自立、自强，都显得那么虚无缥缈，像是空荡荡的几个字。 到头来也许依旧得倚仗傅见深。 只因为他是皇帝，只因为他是万万人之上的那个人，只因为一整个世界的人与事与物，最终都会向他低头。 她在这里一不要荣华富贵二不求权势滔天，奋斗和拼搏全无意义。 那么只能…… “你说急病去了的小宫女，可是她？” 傅见深不知道霍云仙心中所想，仍然按自己的步调，替她讨一个公道。 以为死了的人竟活着，若单单是这样，龚亮不至于那么害怕。 可是这个人在皇帝陛下手里，可是皇帝陛下在质问他这件事，事情走到这一步，太后娘娘今天当真保得住他吗？ 龚亮在吕太后身边服侍那么久，经历过不知道多少事，那么长的时间，手上沾着人命也是有的。他不笨，此时，也感觉到自己或许大限将至。 这一关，只怕是过不去了。 龚亮心中绝望，面对傅见深的提问，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傅见深不理会他这会儿在想些什么，转而对吕太后道：“朕先时说过，不希望母后被小人蒙蔽，也不希望母后被小人唆摆……朕说的这个小人，正是一直在母后身边服侍的龚亮。” “母后或许有所不知，但是朕从前便听说过一些龚亮的事迹。那时，朕想着他是母后身边的人，向来服侍周道，或许尽是些风言风语，谣传而已。” -- 第46页 “如今，却不能再这般想了。” “据朕所知，前些日子，龚亮寻机企图玷污这名小宫女。” 傅见深说话间指一指霍云仙，“小宫女不从，反抗呼救，恰逢她路过，听到有人求救，撞见那样的一幕。是为了救下这个小宫女，她才从背后偷袭龚亮。” “龚亮因欲望不曾得到满足，仗着母后对他的信任，出于报复的目的，对这小宫女动用私刑，逼着她在母后面前说出那些违心的话。不仅如此，还企图借母后的手以达成另一个报复的目的。” “母后素来器重他，免不了相信他的这些小人之言，被他蒙蔽，也恐怕不曾想过会被这般欺骗。朕却不能够看着母后一直被蒙在鼓里，那样才当真是不孝了。” “何况，龚亮事后觉得这小宫女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又恐事情败露，便下狠手，欲取其性命。甚至诓骗母后，说她乃急病殁了。猖狂到这种地步，岂可容他继续在母后身边欺下瞒上、横行霸道？” 字字句句犹如利刃插进龚亮的心里，他颓丧跪倒在地，连求饶都没有力气。 吕太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问：“陛下怎……” “母后。”傅见深打断吕太后的话，“若是母后想问，朕为何知道这些，朕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母后，皆因龚亮背着母后不知做了多少恶事。” “他恶名在外，朕听闻一些事，想着若是真的，绝不可将这种人留在母后身边，自须派人暗中调查。不过是……正好撞上这次的事罢了。” “若是母后不信，自可好好问一问这小宫女，再瞧一瞧她身上的伤。”吕太后早已被说得哑口无言，傅见深依然说，“想来母后总不会认为朕有这等闲心，大费周章污蔑一个小小的宫人。” 小宫女配合着傅见深的话，虚弱道：“太后娘娘，奴婢……奴婢之前所言，皆为公公所迫，他鞭打奴婢，威胁奴婢，道奴婢如果不按他说的去做，便……便要奴婢的命……” 龚亮艰难回过神来。 他跪在吕太后的脚边，伏着身子颤抖着哀求说：“太后娘娘，奴才知错了，太后娘娘，饶过奴才这一回吧！奴才定不敢再犯，奴才定改过自新！” 吕太后耳中听着这些话，闭一闭眼。 “哀家不曾想，身边竟养了这么一头豺狼，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吕太后扶着谢嬷嬷的手站起身，没有去看龚亮，只对傅见深说：“哀家乏了，这件事，便交给陛下处理。也不用顾忌哀家，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傅见深语气平静应：“是。” 吕太后在龚亮的哀求声中，离开了正殿。 少倾，傅见深让人把龚亮押下去。 他没有对霍云仙说什么，见事情已经平息便也离开福寿宫。 等到傅见深走后，傅见远才踱步到霍云仙的面前。 他近乎凑到她的耳边，压低声音，似笑非笑说：“皇兄对你，当真煞费苦心。” 确实煞费苦心。 不用傅见远特意提醒，霍云仙也意识到了。 吕太后的这一难虽然成功避过去，让她看清楚更多东西，但同样使她更加糊涂。既然她的身份是罪臣之女，傅见深又何必做这些？弄不明白，索性糊涂着。 霍云仙决心找个机会，结束这个任务。 她现在知道傅见深极可能安排人暗中跟踪她、注意她，而傅见深也隐藏身份出现在她身边，这两点都是可以利用的。借着掌握的这些信息，她暗自在心里谋划。 想定大致计划，霍云仙做出行动。 福寿宫一事过去三天之后，龚亮被查出十数桩恶事，杖毙而亡。傅见深借机在吕太后身边安排两个人。又过去两天，深夜，霍云仙悄悄起身，准备溜出去。 假如傅见深一直在注意着她，她半夜出去的事情必传到他耳中。 霍云仙是想，自己坚持一段时间，说不定傅见深会再一次以那个假的身份来见她。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已经出现。”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当霍云仙行至院墙附近，耳边猛然响起007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慌乱中四下里看一看，至少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哪有人……007你是不是抽风了……” 霍云仙在心里嘀咕，心觉不对，又交待007，“定个位，让我看看他在哪里。” 没有想到，傅见深真的在附近。 他们此时有一墙之隔。 霍云仙万分奇怪。 傅见深总不能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沉思片刻，霍云仙最终没有从院子里出去。 她轻手轻脚折回去了睡觉。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之后连续数天的时间，差不多这个时辰，霍云仙都会偷偷爬起来。 每一次当她走到院墙附近，便会收到007的提示。 这么多天，从无例外。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五次，用巧合来解释是行不通的。 不是巧合，而是傅见深每天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至少这几天都是这样。 霍云仙回想她偷溜出去吃烤兔肉的那一次，她一直想不明白，傅见深怎么会刚好出现了。假如是他原本每天晚上都……这一件事，从此说得通了，这个真相也让她心里生出千般滋味。 -- 第47页 第六天。 霍云仙从院子里出去了，她看到院墙外的傅见深。 一如她所想，傅见深穿着常服，光线太暗，看不分明，却认得出不是以平常的面目出现。她想到那个易容的猜测多半也是真的了。 假装吓了一跳后，又假装认出是他，霍云仙才朝着傅见深走过去。 他们走到附近那处闲置的庭院。 没有其他的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走在前面的霍云仙转过身，傅见深见状跟着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往前。 隔着三两步的距离，黑暗中，他们沉默相对。 是霍云仙出声打破这静默。 她对傅见深说：“上一次的事，多谢陛下。” 第26章 任务结束 霍云仙单刀直入， 没有绕弯子。 她计划的第一步正是不再和傅见深玩这个匿名游戏。 光线太暗， 傅见深脸上的表情看不甚分明。 只是他陷入长久沉默， 既未否认霍云仙的这一声“陛下”，也没有坦率应承。 霍云仙略等片刻，等不到傅见深开口， 便自顾自的往前迈了两步。 她走到傅见深的身前。 此刻，他们已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傅见深垂下眼看她， 却是一样看不分明霍云仙的模样。 “容貌变了， 声音总是认得出来……” 霍云仙低低开口， 似乎在解释自己为何辨认得出来他的身份。 同一刻，霍云仙伸手抚上了傅见深的脸颊。 傅见深是想要躲开的， 但霍云仙握住他的手掌，不让他避开她的动作。 霍云仙手指努力在傅见深脸上摸索着，费好半晌功夫，才找到突破口， 撕下他脸上的薄如蝉翼、大约是用来易容的人|皮|面|具。 她好奇这东西已经很久了，没有想到有亲眼触摸到的一天。 不过细想一想，她也不必太当真。如同武侠电视剧里的许多东西一样，大概同样是单纯属于虚构的世界里的存在， 和现实不免有差别。 霍云仙手指捏着傅见深的那一张面具。 达成这一目的， 她企图后退两步，握住傅见深手掌的手也准备松开。 然而没有来得及收回手， 却先被觉察到的傅见深迅速反握住。 因是夜深，她的手有些凉， 傅见深便干脆用手掌包住她的手，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帮她捂一捂暖。傅见深越是这样，霍云仙越是糊涂，也知道任务越容易能完成。 霍云仙试图抽回手，无果。 她转而压低声音问：“陛下这是何意？” 傅见深有一个松开手的动作，霍云仙以为他要收敛了，不想他下一刻反而比之前还要更放肆，紧紧将她的手握住，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霍云仙见状，索性放弃挣扎。 “陛下……为什么要这样……” 霍云仙试探着，丢出一句含糊的话，企图和傅见深进行对话。 傅见深沉默中指腹轻轻摩挲着霍云仙的手背，又去感受她的手指、掌心……她后知后觉，这段时间在浣衣局干活，都是些粗活笨活，这身子原本也算娇嫩，因而手上长了不少茧子，有些咯人。 “你受苦了。” 好半天，傅见深才吐出这么几个字，顿一顿，他又说，“对不起。” 霍云仙不清楚他这句“对不起”究竟是在对不起什么。 但她知道怎么往他心窝子里捅刀子。 “比起我的家人，我受的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霍云仙感觉到傅见深身体一僵，于是趁机将手抽回来，她犹似情绪低落，“能保住性命，已是陛下开恩了，我心里都明白。” 一刀子捅完又是一刀子。 傅见深身体一震，急急喊：“云仙……” 霍云仙脑海中回想前世的“霍云仙”对“傅见深”说过的话。 这一次，她反其道而行之。 霍云仙对傅见深一字一句说道：“既已走到这一步，是非对错，争辩无益。只望您是个明君，做出的决定永不会后悔。” “陛下，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由来如此。”霍云仙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抱住傅见深，“我也明白，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傅见深没有拒绝这个拥抱。 他甚至抬手也抱住她，越来越用力，恨不得将她嵌入怀中。 霍云仙发现，事情的进展比她计划得要更为顺利。 她的手绕在傅见深的身后。 黑暗中，刀刃寒光闪过。 一柄淬毒匕首，深深刺进傅见深的后背。 霍云仙仍旧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然而至此一刻，她十分确定，她在这个世界的这个任务已经结束了。 回到初始空间。 迎接霍云仙的永远是系统的提示音。 “任务：刺杀皇帝傅见深，已完成。” “任务表现评定：S级。” “任务奖励：营养液50瓶。记忆碎片x1。桃花酿X1。酱牛肉X1。断肠草断人肠X1。崂山白花蛇草水x1。” 看到奖励里面有断肠草，霍云仙稍微安心，又看到白花蛇草水，禁不住表情微微扭曲。这种东西，是想她自己喝毒死自己，还是给傅见深喝毒死他？ 这些且放在一边不去管。 检查过系统背包里的物品，她又检查一遍营养液。上个世界她克制住没怎么在系统商城里兑换物品，现在营养液超过一百，她终于可以兑换目标记录的功能了。 -- 第48页 下个任务还没有开始，这事不急。 清点过东西，霍云仙和007争论起刚刚结束的这个世界。 她很在意傅见深的那份感情直接出现在原始设定。 对此，007的回答是：“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请霍云仙正视这个事实。” “但那和任务有关系吗？” “如果没有关系，你这次的任务能这么顺利吗？” 霍云仙被007的话噎住，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确实，假如不是这样的设定，她不可能会这么容易搞定这一切。 见霍云仙不说话，007反过来安抚她：“每一个世界，都有其被选中的原因。放下和原谅，对任何人来说都属于人生修行，不是那么容易能做到的事情。” 突来一口毒鸡汤。 霍云仙闷闷问：“都有被选中的原因？是有什么需要我特别注意的？” “驴我呢！”惊慌之余，她意识到最初那个世界可是约等于什么都没有，“第一个世界你怎么解释？那个世界，难道也有特殊原因？” 007笑而不语。 “霍云仙，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好好休息。” 初衷？ 霍云仙想问她哪有什么初衷，007却消失不见，任凭她怎么召唤都没有用。 被迫结束和007的对话，霍云仙目光转到这一次获得的记忆碎片。 她和过去一样，选择点开它。 最初出现在霍云仙眼前的一处马球场。 这个地方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激烈无比的马球比赛，场上场下，热闹非凡。 似乎是六七月的时节，马球场旁边一株株木芙蓉开得蓬蓬勃勃。 转眼之间，花树下钻出一名少女。 十五六岁的年纪，乌发如云，俏生生的一张脸脸，穿着遍绣百花百褶裙，莹白的手腕上一串珍珠手链。她躲在花树间，眼睛不住朝着马球场上张望，似在寻人。 “云仙，让我也看看！”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少女闻言，正欲转身帮好朋友一把，不想场上的马球不知怎么被打偏了，竟直直朝着她们的方向砸过来。 无数视线射向她们在的地方。 少女抬眼，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心中一慌，脸上一红，匆忙转身。 慌乱中，不知怎么攀折下一枝芙蓉花。 少女一手拽着花枝，一手牵着好友，匆匆逃离马球场。 面庞英俊的少年驱马上前，透过稀疏的花枝，笑眼看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视线忽而被一串珍珠手链攫住，他翻身下马，将那串手链拾了起来。 画面消失，再出现时，变成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廊下挂着红灯笼和红绸布，喜气洋洋。 殿内，宫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床榻旁，乖巧坐着一位身穿繁复花纹红衣、盖着红盖头的少女。未几时，同样一身红衣的男子迈步进来，一路行至榻前。 红盖头揭下，依旧俏生生的一张脸。 男子朝她伸出手去，掌心躺着一串珍珠项链，笑道：“物归原主。” 少女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想伸出手去取，又有些犹豫。她咬一咬唇，手指终究触碰到原本属于她的东西，红透的脸颊比得过案台上的一对红烛：“多谢陛下。” 影像画面在这里定格。 霍云仙不知怎么的，看着记忆碎片里的两个人，脸上有了笑容。 那个时候，他们还那么年轻天真，稚嫩无邪。 也是拥有过那么好的时光。 可惜…… 想到后来的事，霍云仙叹一口气，跟着收敛思绪，抓紧剩下的时间休息。 再次醒来，睁开眼，霍云仙有点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 她人正靠着一根大柱子，身体感觉得到的困倦，近处几盏明晃晃的宫灯照着。 往周围扫一圈，一群宫人安安静静站立。 霍云仙隐隐约约意识到，她应该是在某一处宫殿外面，问题是…… “霍公公，您醒了？” 一名小太监快步上前，小声对霍云仙说道。 霍云仙含含糊糊的答应一声。 等到反应过来“公公”二字的含义，她心里顿时卧槽得不要不要的。 公公？什么公公？ 霍云仙腾的站起身来，背过身疾走几步，上上下下摸一摸自己，又低下头。 她竟然成了太监？！ 难道她的下面……也没了？ 第27章 第五次任务 霍云仙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公公。 好在， 她其实是一位假公公， 女扮男装的那一种。 翻一翻系统自带的小说文库， 类似的设定不是没有，霍云仙诚恳学习。小说里，这些女扮男装的女主角们都可以成功骗过所有人的审视， 她相信，她也可以！ 但这么一来， 的确有许多不方便。不想被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必须得小心谨慎， 尤其注意尽量避免和其他人的肢体接触。 相比起之前几个世界，这个世界的霍云仙离傅见深十分近—— 她不但是太监， 而且是宁心殿的太监，比不上李德福，却也在皇帝跟前服侍。 从前那种费尽心思才能见到傅见深一面的艰苦岁月不复存在，这一次， 她每天都能见到傅见深，每天都会在傅见深面前晃悠。 甚至她不想见这个人都不行！ -- 第49页 除此之外，霍云仙还有另外一件庆幸的事情。 她都变成小公公了，就算是系统作怪， 也总不能让傅见深说弯就弯是不是？ 不用面对一个奇奇怪怪的傅见深， 这让霍云仙心情放松。 她对这次的任务充满信心。 霍云仙也认真审视过现在这具身体的条件。 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小身板儿至少看起来和寻常少年没什么不同。尤其是胸前的某些不可描述部位， 一马平川、一平到底，连裹胸布都可以省了。 目前来说， 霍云仙比较担心的是其他问题。 不过那个问题存不存在都不确定，有待观察也没必要提前焦虑。 霍云仙今次的这份小太监工作难度不大。 具体而言，她属于需要一直杵在傅见深跟前，随时听候吩咐和传唤的那种。傅见深如果有吩咐则要做事，如果没有吩咐，也不必特别去忙什么。 能为皇帝守夜的，都是皇帝自己特别信任的太监。 霍云仙不到那个级别，夜里肯定可以好好休息，即使白天也属于轮值制度。 来到这个世界一段时间以后，霍云仙发现傅见深确实不是一个麻烦的人。一般情况下，他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吩咐，落到她头上的事就不多。 不过，她如果想要完成任务，光是在傅见深跟前晃悠是没有用的。 首要的问题，是要取得这个人的信任。 不取得傅见深的信任，永远停在现在的状态肯定不行。 拉近距离才能顺利下毒啊！ 要知道，傅见深作为皇帝，每天的吃穿用度都须得由宫人细致检查，尤其要进他肚子里的东西，试吃、试喝都是必不可省略的步骤。 这些事情，也和霍云仙没有什么关系，都是由其他宫人负责。 她现在想要下毒是很难的。 不着急，不着急。 霍云仙告诉自己，耐下性子，迟早会有机会。 大约为了配合她这一次小太监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在其他人的认知当中，她不是叫做霍云仙而是叫做霍云。 又或许小霍子这个称呼实在不怎么好听，而小云子这个称呼也不怎么样，大部分人通常不是喊她一声霍公公，就是直接称呼她霍云。 霍云仙对此比较满意。 假如是什么小霍子、小云子，她可能又会有锤死这个傻逼系统的冲动了。 因为她每天最主要的工作是听候傅见深的吩咐。这就要求上值的时候，保持精神高度集中。万一走神没听清楚皇帝说什么，难道还能要求他再说一遍吗？ 放在其他时候，霍云仙可能会忍不住吐槽。 她上学期间那么努力学习，一节课四十五分钟都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开小差。 竟然要求她几个小时都不能岔神？ 完全是强人所难啊！ 不过，现在的她不一样了。 她已经用一百瓶营养液成功兑换系统的“目标记录”功能。 系统会自动记录傅见深的一切言行举止。 所以……她变了！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摸不透傅见深心思的霍云仙了！ 傅见深接见北涯使臣。 傅见深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明前龙井。 傅见深又喝了一口明前龙井。 傅见深对北涯使臣表示亲切的问候：“茹大人从北涯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一路上着实辛苦了。” …… 即使下值不在傅见深的跟前，关于傅见深的事，霍云仙依旧一清二楚。 至少对傅见深，她拥有千里眼、顺风耳。 北涯使臣前来朝贡的事情，霍云仙在之前早已经听说过了。 毕竟这也是一件不可怠慢的大事。 皇帝要在宫里设宴，为北涯使臣接风洗尘，那么宫里是要提前准备的。北涯使臣来了之后，正常也是会先在驿馆安顿妥当，消息自然比人来得快一些。 霍云仙听其他宫人说起过，北涯使臣此番前来，不但和以往一样带来许多奇珍异宝、北涯特产之流，甚至特地带来一头神兽想要献给皇帝陛下。 霍云仙对这“神兽”有些好奇。 能够用上这样的词，想必当真是什么稀罕宝贝？ 眼瞧马上要到换值的时间，霍云仙提前到勤政殿外候着。 不多会儿，傅见深同北涯使臣等一众人从殿内出来，准备去看一看那头神兽。 想凑热闹的霍云仙乖觉跟在宫人的队伍里。 他们一路行至皇宫北边一处园子，那头神兽被提前安置在这园子里面。 当神兽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不少人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霍云仙混在人群中，也瞧了过去。 此刻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异常巨大的铁笼子。 铁笼子估摸有两丈高，而铁笼子之所以这么高，全因里头的神兽十分高大。任是谁站到这里，都必须得仰起头才可以看得清楚这神兽的脸。 笼子里的神兽一双大眼睛几分水灵灵的味道，它的头顶长着一对小巧的角，脖子极长，连同四肢也是修长无比。它有一身浅棕色皮毛，上面覆盖着许多的斑点。 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他们确实没见过这种动物。 对于霍云仙来说，这种动物不怎么陌生。 曾经她在动物园里面是看过很多次的，而她也知道这种动物比较温和，不会轻易伤人。她不知道北涯的人除了神兽之外还会怎么称呼这种动物，但在她以前一直生活的世界，这种动物叫长颈鹿。 -- 第50页 “古籍有载：‘西南之诹，大海之浒，实生麒麟，身高五丈，麋身马蹄，肉角黦黦’……”北涯使臣笑着对傅见深道，“陛下以为这神兽如何？” 傅见深虽也初见这物什，但脸上无波无澜，维持着一个大国皇帝应有的气度。 听到北涯使臣的话，他只笑笑：“难道它能腾云驾雾，抑或脚踩红云紫雾？若是如此，茹大人不若令其表演一番，也让朕开一开眼。” “陛下说笑。” 北涯使臣依旧笑道，“那样的事情定是做不到的，因而只是献给陛下赏玩。” “这倒是不错。” 傅见深说，“也该多谢你们一番美意。” 北涯使臣又道：“虽说其长得如此高大，不免可怖，令人心生恐惧，但其实不会随便伤人，性子比较温和。平素也喜食用一些新鲜树叶之流，不会很难管照。” 傅见深闻言，微微挑了一下眉。 北涯使臣抬手让人搬过来一大筐的新鲜树枝。 傅见深见此情形，知是要试着喂一喂眼前这头“神兽”了。 这样的时候，自然不能露怯，且也不必他亲自动手……余光一扫，见有个人伸长脖子正看得兴致勃勃，他出声道：“霍云。” 冷不防被傅见深点名，霍云仙即刻出列：“奴才在。” 傅见深说：“去，喂一喂这神兽。” 霍云仙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也不犯憷或推馁，高兴道：“谢陛下！” 不就是喂这长颈鹿吗？这有什么难度？ 她曾经看过一档综艺节目，里头的明星不隔着笼子喂长颈鹿都没事，何况她这里还有一道保护措施？动物园里的动物正常情况下都不允许游客投喂，她马上要做的这件事，可是多少人想做都压根没机会的！ 霍云仙笑呵呵的领命去了。 她走到那框新鲜树枝前面，挑挑拣拣过一番，而后举着树枝爬上小梯子。 爬到一定高度之后，霍云仙努力把新鲜树枝举动长颈鹿面前。 长颈鹿许是嗅到树枝的味道，又多少觉得饿，格外配合的后退两步，继而叉开两条后肢，低下身子，一口一口吃起东西。 长颈鹿悠然自得张嘴吃着新鲜树叶。 霍云仙看它乖乖巧巧，脸上禁不住浮现笑容。 底下一众人看着神兽如此，一边赞叹称奇一边暗暗感慨“霍云”胆子大，离得这样近，竟然都不害怕。不但不害怕，连神兽对他都表现得如此友好。 傅见深对霍云仙的表现同样满意。 没有白辜负他的期待……傅见深心想着，回头可以好好赏一赏。 霍云仙喂了半天长颈鹿，见它确实不再吃东西才从小梯子上爬下来。 她回到傅见深面前：“陛下，奴才喂好了。” 傅见深一点头，霍云仙回到宫人队伍。 他转而对北涯使臣道：“看来这神兽确如茹大人所说，性子温和不伤人。” “想必往后能照顾好这神兽，不会叫茹大人费心。” 北涯使臣躬身道：“陛下英明神武，自叫众生臣服，乃大幸事也。” 傅见深对这恭维颇为受用。 多停留片刻，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这处园子。 霍云仙没想到只是做了一件她想做的事情，还能得到赏赐。 手里头两个装着金元宝的沉甸甸荷包，她轻轻地掂一掂，心里高兴的却是——看来这一次她的表现，让傅见深觉得挺不错。 这可是一个好征兆！ 第28章 一份差事 北涯使臣待了差不多半个月便离开了， 走的时候自然带走不少好东西。 他们走了， 长颈鹿留了下来。 其实在离开之前， 北涯的人教了一些宫人怎么照顾这“神兽”，并且有意无意说过很多次这神兽的寿命很长。 寿命长的意思是说—— 下次北涯再派使臣来朝贡，按照说法这神兽也应该好好的。 傅见深对此心里有数。 何况， 这既然是收下的一份礼物，他们好好照料属于分内之事。 那一批接受北涯的人“培训”的宫人， 等于是傅见深专门拨去照顾神兽的。除此之外， 他还想再派一个人去负责监管这些宫人， 免得他们怠慢偷懒，届时事情做得不周全不到位。 鉴于初见神兽那一天， 霍云仙的表现太过优秀，当产生这个想法之后，傅见深差不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甚至一时半会没想过第二个人选。 傅见深寻思“霍云”是一直在御前伺候的人，能力也没问题， 目前的表现来说是个忠心的，这份差事应当能轻松胜任。说到底不是什么多艰苦卓绝的任务。 前后思定，傅见深拿好主意，通知霍云仙这件事。 在他的概念里面， 没有会被拒绝的情况存在， 所以是通知，而非询问意见。 霍云仙其实不是特别的愿意。不愿意不是觉得这份差事怎么不好， 而是比起去照顾一头长颈鹿，她更愿意待在傅见深眼皮子底下。 假如她成天对着一头长颈鹿， 任务能轻松完成，她也不会不愿意。 但显然不存在这种好事。 傅见深以为霍云会欢欢喜喜的应承，不想对方半天没有吭声。 他问：“怎么？不满意这份差事？” “奴才不敢！” -- 第51页 被傅见深的话一惊，霍云仙连忙狗腿表一回忠心，“陛下对奴才如此信任，奴才岂有不满意之理？” 傅见深闻言，微微而笑：“好好干，往后记得每七天向朕汇报一次情况。”顿一顿，他补充道，“只要你把这件事做好，日后自然重重有赏。” 霍云仙当下低着头恭敬领命。 等到下了值，她一琢磨傅见深的话，似乎也没说以后她不用在御前伺候了。 万一其实是让她两头跑呢？ 霍云仙心里不太确定，索性去问一问大太监李德福。 李德福说：“既然你只是负责监管，也不必时时日日待在那个地方。陛下又不曾说你不必在御前伺候，自然该做什么的还得做，难道你还想要偷懒不成？” 霍云仙这才算明白了。 这是让她领一份工资，做两份工呢！ 该上值还得上值。 下值还得利用原本的休息时间去长颈鹿的园子里溜达溜达…… 好在新添的这份差事无论听起来抑或事实上都不累，霍云仙不至于有情绪。 于是她每天兢兢业业，伺候完傅见深去伺候长颈鹿。 霍云仙接下了这份监管的差事，也不马虎敷衍。毕竟，那么大一头生物只能被困在铁笼子里，怎么看都有点儿可怜，她也希望它过得舒服一些。 起初宫人们给长颈鹿喂食，都是按照最开始霍云仙用过的那个办法，他们举着新鲜树枝爬上小梯子让长颈鹿矮下身子来吃东西。 但是这个办法，从长期来看，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动物，都不是特别友好。 霍云仙来溜达过两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回想动物园里面的做法，找来人，做了一个专门用来给长颈鹿喂食的工具。 三根竹竿抱成团，在配合着长颈鹿身高的位置，增加一个大的圆托盘。以后再喂食，宫人只须把食物放在托盘里，长颈鹿低下头就够得着，方便得多。 这头长颈鹿养在宫里，傅见深也不吝啬，允许妃嫔们围观。因此，霍云仙在这里不但遇到吕太后、恭王他们，叶昭仪、蒋贵嫔等人也都是见过的。 约莫她如今是在御前做事，多少沾傅见深的光。 相比起之前的几个世界，即便是从前一直对她不友善的叶昭仪、吕太后，也一改往日态度，至少表面上都待她颇为温和。 因为傅见深说每七天要向他汇报一次，霍云仙犯懒，怕自己记不住那么多事情，干脆交待底下的人每天都要把长颈鹿的情况详细记录在册。何况那么多人时不时来看热闹，她怕有人趁机使坏。 万一出了什么事，即使不是她做的，但她负责监管，肯定有责任。 这不得变成飞来横祸么？ 她专门准备的一摞小册子，要求底下的人把长颈鹿当天吃了什么、吃了多少、睡觉怎么样、有没有异常、谁来看过、有没有喂食、喂了些什么、当值的宫人……事无巨细统统都记下来。 把这些全部记录在册，这样等她要去和傅见深汇报的时候，就不用担心会漏了重要的情况。再则，出了问题，至少还有记录可以查，不会一头雾水。 傅见深听说“霍云”做的这些事情，心里觉得他做得不错、周道得很，却也未特别表扬。不过是……从此在“霍云”上值的时候，使唤他使唤得更频繁了。 霍云仙目前上的属于早班，早早的杵到傅见深的跟前。 等到午时过后，她交了班、下了值，就可以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一般来说，她会先吃个午膳、小憩片刻，之后再会过去看一看长颈鹿。 时间不固定也算突击检查，底下的人做事会尽心一些。 这天，霍云仙照常去巡视长颈鹿的情况。 好巧不巧，她碰到也来这园子里看神兽的叶昭仪。 对方毕竟是昭仪，碰上了，霍云仙依旧得规规矩矩的行礼。 叶昭仪笑容格外温柔免了她的礼，继而上前两步走到霍云仙的面前。 她压低声音：“霍公公，我想打听个事。” 会让叶昭仪向御前太监打听的事，不用多想也是和傅见深有关系。 在争宠这件事上，叶昭仪向来用心良苦。 霍云仙笑：“叶昭仪想知道什么，但凡奴才知道，定没有隐瞒的道理。” 她的回答一时使得叶昭仪脸上笑容渐深，又沾上两分羞赧。 “陛下……陛下不来看一看这神兽么？” 矜持半晌，叶昭仪终于问出口。 这是想知道傅见深什么时候会过来，好偶遇一场么？ 霍云仙虽然不喜欢这个叶昭仪，但也没有戏弄之类的心思。 她只是诚实回答：“倒不曾听陛下吩咐要过来。” 叶昭仪脸上的笑容转眼消失，眉眼之间爬满变成失落。 可这种失落没有持续得太久。 很快，叶昭仪不气馁的重新燃起一片希望。 她将一个荷包塞到霍云仙的手里：“若有消息，劳烦霍公公知会一声。” 霍云仙看一看手里的那个荷包。 她感觉得出来挺有分量，可是这个荷包……她不能收。 霍云仙把荷包推回叶昭仪手里，笑眯眯道：“有什么事，叶昭仪只管吩咐，这些却万万使不得。若是叫陛下知道了，总归是不好的。” 随意透露皇帝行踪乃为大忌。 -- 第52页 霍云仙不可能为了这种身外之物为自己埋隐患。 叶昭仪明白其中利害，苦着脸将荷包收回。 不多会儿，她恹恹离开。 如今正当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天气不冷，可一旦冷下来，也费不了多少时间。霍云仙记得，动物园会给长颈鹿喂些生姜、洋葱之类的食物用于过冬驱寒。 皇宫里冬天冷得厉害，一个冬天大雪不知道要下多少场。是以，她觉得给长颈鹿喂些生姜十分有必要——至于洋葱，不是不想喂而是根本没有得喂。 霍云仙让宫人准备一些生姜，连同其他的一些能给长颈鹿吃的食物，混在一起准备给它加加餐。恰好加餐的这一天，不太忙的傅见深想到很久没来也过来瞧瞧。 平常，霍云仙不太会亲自动手做事。 这天她也是心血来潮，亲自爬上小梯子把加餐送到了长颈鹿嘴边。 长颈鹿温顺地低下头吃东西。 霍云仙见它这样，控制不住伸手摸一摸它。 正当她做这件事大胆事情，底下传来一道声音：“你倒是和它亲近。” 声音耳熟，霍云仙刹那想到傅见深。 低头看一看，当真是他。 霍云仙慌慌忙忙的想要从小梯子上下来，太过着急，脚下不小心踩了个空。 踩空的霍云仙控制不住身形，直挺挺往下栽去。 傅见深正当在下面，可以说是反射性的伸手接住她，使她免于摔倒。 等到霍云仙站定在地面，惊魂甫定，又感觉到傅见深的手臂正搂在她腰上。 宫人跪了一地，千万不敢抬头看这场景。 霍云仙心里一个咯噔。 她抬眼去看傅见深，脸上讨好的笑，却见他一张脸黑成锅底，禁不住头皮发麻。 第29章 宝贝 霍云仙知道， 傅见深之所以黑着脸是因为觉得尴尬。 霍云仙还知道， 她自己也觉得挺尴尬的。 换成帅哥美女发生这种事， 那叫赏心悦目、是男女主一见钟情的经典桥段。 这种事放在一个皇帝一个太监身上算怎么着啊…… 于是，霍云仙又知道，她惹这位大爷不高兴了。 虽然她认为自己非常非常无辜， 但傅见深不高兴了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霍云仙慌忙离开傅见深身边去请罪。 “陛下息怒！” 小太监的腰肢莫名又细又软…… 以致于恍惚间，竟令人生出有些好搂的错觉。 这种错觉持续不过几息时间。 等回过神， 傅见深黑着脸一甩衣袖， 手背到身后去， 没就这件事说什么。 他只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霍云仙立刻说：“回陛下的话，因是马上要过冬了， 奴才寻思宫里冬天冷，也不知道这神兽抗不抗得住、能不能适应，是以想着提前喂神兽吃点儿生姜之类的东西驱驱寒，冬天也能好过一些。” 傅见深不是好糊弄的人。 他听霍云仙的话听得直皱眉：“生姜？” 霍云仙看到傅见深疑惑， 想到确实很难解释得明白，连忙说道：“医书有载，生姜，味辛， 性微温， 解表散寒，温中止呕， 温肺止咳，解毒……” 可以喂长颈鹿生姜， 是她从现代文明社会了解到的知识。 若要向傅见深这么一个皇帝说明，既是在为难她自己，也是在为难对方。 事实上，她也没有想到今天会被傅见深撞了个正着。更不敢说，要不是这里的条件太过有限，洋葱、胡萝卜、芭蕉之类的，她其实一样想喂给这长颈鹿吃…… 傅见深仰头看一眼吃得正香的长颈鹿，没有苛责霍云仙，不过说：“往后没有根据的东西，不要随便喂，免得吃出什么问题来，到时候你担待得起吗？” 霍云仙乖乖的说：“是，陛下圣明。” 傅见深又问：“近来这神兽可有什么别的问题？” “回陛下的话，问题倒是没有，只是……”霍云仙略显迟疑，悄悄打量着傅见深的脸色，见他没有不喜，才说，“奴才总觉得，这神兽的心情不是很好。大约是整天关在铁笼子里面，连走动两步都不行，闷得厉害。” “因为有这种感觉，所以奴才在想，若是常人一直被关在屋子里，时间一长，多半能疯了。这神兽也不知道会不会如此，是不是可以把它从铁笼子里放出来在这园子里逛一逛，让它散散心？” 傅见深觑一眼霍云仙：“这铁笼子多高？” 霍云仙道：“约莫两丈。” 傅见深继续问：“这园子的围墙呢？” “这……”霍云仙咬一咬唇说，“只要进行加固，有人看着，想来跑不出去。” 傅见深不置可否，又问：“放出来以后，若是伤人怎么办？” “找一些武艺高强的侍卫守着，若伤人则出手……” 傅见深笑：“北涯使者他日问起又如何交待？” “既是神兽伤人在先，而北涯使者曾说其性子温和，总归是诓人。出了事，受害的不是北涯的人，就无所谓了吗？那种情况下，怨不得旁人自保。” “两国交情是要败在你手里了。” 霍云仙：“……” “陛下明鉴。两国来往，从来没有永远的交情，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本国强大，北涯需要寻求庇护，即使有所怨言也不敢表现。倘若不够强大，便没有这桩事也会叫人寻借口欺上来。” -- 第53页 霍云仙其实还想说一句，落后就要挨打。 没敢。 傅见深看她的眼神却立时变了：“霍云，你一个太监，如何知道这么多？抑或是你背着朕，研究朝事、研究政事了？你可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霍云仙脑海里闪过“后宫不得干政”、“宦官不得干政”之类的句子。 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在她所生活的那个世界，政治、历史可以说是人人都需要学习的。她对傅见深说的这些东西，但凡用心学了一点儿，都不会不知道…… 这使得她疏忽了，也忘了对于皇帝而言，这些话的意义不同。 难道是她太浪太放松，得意忘形了？ 霍云仙瑟瑟发抖。 她不是！她没有！她对朝堂根本不感兴趣！QAQ！ “陛下恕罪！” 霍云仙替自己辩解，“奴才只是想到，人同人之间，常常是这么个道理。” “倘若有钱有势，自有人上赶着巴结，倘若落魄潦倒，也许亲人都会选择离去。不论穷困或富贵都愿意始终如一、一颗真心相待的人总是极少见的……” 傅见深没说话。 霍云仙也不敢抬头看他，只能悬着一颗心等着，越等越觉得要有事。 谁想，傅见深临了却说：“这事情交给你负责。” “既然是你的提议，将来倘若出了什么问题，朕也只问你要说法。” 霍云仙一怔，意识到自己死里逃生。 她响亮答：“是！谢陛下！” 傅见深没有责怪她，还采纳了她的建议，霍云仙起初以为，这或许说明傅见深对她多了几分信任。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 以往她杵在傅见深的面前，有什么事，傅见深也使唤她比较多。皇帝自然是相信一个人，才会让这个人去做事，所以霍云仙觉得这是很好的信号，现如今…… “霍云，加固院墙的事情怎么样了？” 傅见深低头翻看折子，随口问。 “回陛下的话，工匠们最近几日正忙着修葺……” 傅见深说：“这可不是小事，你且过去看一看，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发现。” 三言两语，本该上值杵在傅见深面前的她就这么被打发出来了。 后来，傅见深干脆让她不用去上值，先把这事做好。 到了这种地步，霍云仙再迟钝也觉出不对。 这难道不是把她往外遣吗？ 难道傅见深是想把她调离御前？ 她的任务怎么办？！ 霍云仙发现自己正面临着一个危机。 她想躲过这个危机，也许需要讨好一下皇帝，可是到底要怎么讨好皇帝？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太监。 这讨好皇帝的手段，可以说，十分有限了…… 想不出好办法的霍云仙，几乎为这件事愁到每天对着长颈鹿揪头发。 然后她揪头发的一幕就被来看神兽的恭王瞧见了。 “再揪下去该秃了……” 傅见远的声音响起在霍云仙身后，“什么事情竟让你这么愁眉苦脸的？” “奴才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霍云仙回身看到傅见远，连忙和他行礼。 傅见远摆摆手。 他上下一打量霍云仙，笑着问：“说说，你这是怎么了？” 霍云仙摇摇头：“回王爷的话，奴才无事。” 傅见远显然不信这话。 他索性板起脸：“本王问你话，为何欺骗本王？是觉得本王好打发？” 霍云仙：“……” 傅见远摆出把王爷身份搬出来，她不说也得说。 霍云仙没有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傅见远，只是回答他说，自己做错事，想要道歉补偿。明明想补偿，偏偏不知道该送点什么礼物好，贵了送不起，普通了怕认为没有诚意……所以在这里发愁。 傅见远沉吟：“那个收礼物的是什么人？” 霍云仙：“男人……” 傅见远看她一眼：“他喜欢什么？” 霍云仙：“不知道。” “他缺什么？” 霍云仙摇头，皇帝能缺什么？！ “他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提起过自己想要什么？” 霍云仙再次摇头。 傅见远：“……” 他忍不住笑笑：“难怪你愁成这个样子。” 霍云仙也不由叹一口气。 这件事，反正她觉得没人能帮她。 傅见远之后没有再追问什么，扭头看神兽去了。 霍云仙领着几个宫人跟在他身后。 前一天没说什么，当隔天傅见远又出现时，霍云仙不免意外。 更意外的是，他手里提着一个鸟笼子。 鸟笼子里一只鹦鹉，一身蓝色的羽毛说不出的漂亮。 霍云仙凑过去，它立刻张张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咦？”霍云仙瞬间被逗乐，也说，“恭喜发财！” 鹦鹉当下张嘴又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霍云仙诚心诚意夸奖：“王爷可真是得了个宝贝。” 傅见远把鸟笼子往霍云仙面前一递：“这个给你拿去赔罪怎么样？” 他的这只鹦鹉一看就名贵，霍云仙不敢收。 -- 第54页 再说，是要送给傅见深的东西！万一傅见深认得这只鹦鹉呢？ 起码霍云仙知道，对于傅见远的大部分事情，傅见深都是比较了解的。 这个借花献佛的险她冒不起。 “不行不行。”霍云仙冲着傅见远胡乱摆手，“王爷，这么贵重，奴才不能要也不能收。何况实在太贵重了，也不好送的。” 傅见远也不强逼：“它还能学别的话，你试试？” 霍云仙见他转移话题，也配合的一脸惊喜：“真的？那奴才试一试？” 傅见远点头，示意霍云仙试一试。于是，他们两个人凑在鸟笼子前，一起逗着这鹦鹉，左一句“万事如意”右一句“身体健康”玩了起来。 当傅见深出现在园子里时，看到的是傅见远和霍云仙在一块对着一只鹦鹉哈哈大笑的场景。他们凑在鸟笼子面前，离得近，脑袋快要紧挨着脑袋了。 更不说，两个人那副样子，要多高兴就有多高兴。 分明是在做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因此，当霍云仙扭头去看傅见深时，她发现—— 傅见深的脸……又黑了。 第30章 满头问号 霍云仙起初没反应过来傅见深为什么要黑脸。 不过， 她很快明白了—— 在之前的几个世界， 傅见深和傅见远的关系谈不上亲密， 表面上长期处于一种相安无事的状态。从记忆碎片的内容来看，这两个人最后甚至闹掰了。 那么，问题出现了。 身为御前小太监， 却和恭王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像话吗？ 不像话！真的不像话！ 觉察到自己又一次疏忽的霍云仙默默自我反省。 虽然她一直认为恭王不像坏人， 恭王本人也从没有为难过她， 甚至对她态度一向和善， 但是，她作为皇帝身边的太监， 觉悟不能这么低，不能这么马虎，要多站在傅见深的角度考虑问题。 不然傅见深下次又黑脸，说不定真的会把她丢出去！ 上一次惹他不高兴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见过皇兄。” 傅见远显然不认为自己和霍云仙之间有什么不妥， “皇兄觉得这鹦鹉怎么样？” 瞥一眼笼子里蓝色羽毛的鹦鹉，傅见深冷淡道：“挺好。” 傅见远又笑眯眯说：“方才臣弟和霍云一起教会它说好一些话……” 霍云仙认为，恭王的这一句话可以不说。 果然，傅见深扬了扬唇。 他微微侧眸望向霍云仙：“你在这里办事， 成天就这样不正经？朕让你来是负责监管底下的人， 免得偷懒懈怠。你倒好，自个先不守规矩了。” 霍云仙立刻坦白从宽， 从善如流请罪。 “奴才知错！陛下息怒！” 即便负责监管，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长颈鹿， 寻常情况下，怎么都不可能揪着这么点小事非要发作她……只能是因为皇帝陛下这会儿当真不高兴，约莫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 今天这一顿罚是逃不了了。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霍云仙一阵头大。 傅见深冷眉冷眼，不留余地：“知错了还不下去领罚？” “是，谢陛下恩典。” 霍云仙垂头丧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躬身准备退下，没走出去两步，被傅见远拽住胳膊。傅见远拽着她不让她走，且火上浇油说：“皇兄，这事不能怪霍云……” “是我把这鹦鹉带来的，也是我命令他试一试教这鹦鹉说话的。”傅见远说，“若如此也算是他有错该罚，那么就请皇兄连同臣弟一起罚吧！” 霍云仙冷不丁被傅见远拽住，又冷不丁听到这么一番话，近乎石化在原地。 慌慌去看傅见深，这位大爷的脸色果真更加难看了。 欲哭无泪。 这位大哥到底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 “堂堂一个王爷，为了个小太监这么求情，成何体统！” 傅见深语气里透着明显的恼怒之意，“今日他办事不力，领罚是应当的。你若再替他求一句情，朕便让他多受一倍的罚！” 霍云仙：“……” 而我，又做错了什么QAQ？ 无端端挨了十板子，即便负责行刑的太监手下留情，即便借系统隔绝了痛楚，霍云仙也装模作样在床上躺了两天才下地。 期间，傅见远或是出于愧疚，还特地命人送来两罐上好伤药和一些补品。 霍云仙不敢收，让那宫人原模原样的送回去了。 歇过两天，知道傅见深不乐意见她，霍云仙暂且不往他面前去。 倒是养长颈鹿那处园子的宫墙加固工作基本已经收尾。 霍云仙去验收一回，确认没有问题，把这件事回禀傅见深。 得到傅见深的允准之后，她领着宫人一起把长颈鹿从铁笼子里放出来了。这头长颈鹿起初有些怕人，也不肯出来，他们费了半天劲才引导着它走出来的。 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没有毒，即使被啃一啃也无妨。 这头长颈鹿也完全没有对宫人表现出敌意。 只是，宫人们依旧不敢靠得太近，怕不小心被这神兽踩着。 霍云仙见长颈鹿悠然自得站在一株大树前啃叶子，遗憾没有相机定格这一幕。 如是想着，反而想到可以为傅见深准备什么礼物让他消一消气了。 -- 第55页 好不容易有灵感，霍云仙片刻都不耽误。 她先是找来一位画师，把长颈鹿啃叶子的画面画了下来。 画师的画技了得，整幅画栩栩如生。 霍云仙再将这画交给木匠，自己补贴一些银钱，托他们尽快制出来成品……其实如果是玩偶会更加讨人喜欢些，可毕竟没有这样的条件。 这一阵子，傅见深基本不会安排霍云仙做什么事情，有几分厌弃之意。 她越发不敢作妖，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 长颈鹿被放养在园子里之后，一切也都顺顺当当，没出岔子。霍云仙大半的精力都放在它身上，这长颈鹿慢慢的倒是和她变得亲近，不怎么的怕她了。 如是又过得小半个月。 天气渐冷，显出入冬的迹象，也令人多少变得懒怠起来。 霍云仙缩着脖子和其他宫人一起站在廊下，等着正在例行早朝的傅见深下朝。她仰头看一看灰蒙蒙的天，心想着不知哪日初雪，听到尖细的一声：“退朝——” 未几时，傅见深脸色沉沉出来了。 霍云仙和其他宫人快步跟上，安静随侍在他左右。 去上朝之前，皇帝陛下心情自然没有这么差劲，可见是朝堂上的事影响了这位大爷的心情。至于是什么事……作为太监，不好特意打听，容易显得居心不良。 好在，她有目标记录。 霍云仙暗暗翻看了一下记录，轻松了解到事情始末。 这次的事情可以说是牵扯到了吕太后。 吕太后的嫡亲外甥，往日便一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恶名在外。 前一阵子，这位纨绔在街市上大马而过，瞧上一位漂亮姑娘。他有心强抢，欲逼迫对方屈从他。谁想这位姑娘是烈性子，宁死不从，甚至伤了他的命根子…… 虽说之后经过太医一番及时抢救，也没出大事，但是吕太后的这位纨绔外甥自此怀恨在心。毕竟他那日被许多人看了笑话，连续数日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这样的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吕太后这位外甥于是一心想报复回去。 及至前两日，他于街上又见到了那位姑娘，竟当街拔剑捅死对方。 那姑娘血溅长街，百姓大骇。 再则，纵然这位姑娘不是大户人家的出身，却也是小官之女。因而，此事一出，一封喊冤的奏折飞速递到傅见深面前，要求傅见深这个皇帝出来主持公道。 傅见深当然愿意主持公道。 吕太后这个外甥，他已经头疼很久了，何况如今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 傅见深没有疑问是想直接把人办了的。 偏偏有些人一口一个吕太后，加上吕太后执意为外甥撑腰，弄得皇帝好不恼火。 霍云仙看着也觉得来气。 这样的恶棍必须让他杀人偿命，绝不能姑息！ 可惜她没有发言权。 她在心里默默为傅见深加油打气，相信他一定可以打赢这一仗！ 下朝之后，傅见深如往常般去勤政殿。 他周身的低气压却不容忽视，昭示着他心情压抑，正在暴躁的边缘摩擦。 这种谁惹皇帝谁倒霉的时候，吕太后无所畏惧特地来勤政殿找他，非要和他商量自己外甥的这件事。说来说去无非是从轻处理，意思意思就算了。 霍云仙人在殿外，都隐约能听到里面争吵的声音。 她对傅见深和吕太后之间的不和，可以说有了进一步认知。 傅见深和吕太后两个人吵到最后，作为皇帝，又不是蠢到没边、是非不分，傅见深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让步。吕太后发现这个儿子从来都不肯听话，更为恼火。 总之是不欢而散。 吕太后走后，傅见深更是一个人在殿内待了大半天的时间。 那会儿，霍云仙早已经下值。 她通过目标记录看到傅见深这个样子，帮不上忙，暗暗叹一口气。 是夜。 霍云仙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得正香，耳边一阵吵闹。 “霍公公，霍公公，醒醒，快醒醒！” “出大事了！” “霍公公快醒一醒！” “真的出大事了！快别睡，赶紧起来吧霍公公！” 霍云仙被聒噪的声音给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语气各种不耐烦：“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出事了，霍公公！你可赶紧起来吧！” 那人直接想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吓得霍云仙一个激灵，把被子裹得更紧。 霍云仙问：“你先说明白，出什么事了？” “神兽从园子里跑出去了……” 霍云仙满脸震惊：“跑出去了？怎么会跑出去了？怎么可能？” “真的跑出去了，还把太后娘娘吓到了，这会儿陛下都在福寿宫……” 霍云仙：“……！”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霍云仙催促他赶紧出去。 把人轰走，她三两下穿上衣服，从床上滚了下来。 一路滚向了福寿宫。 直到人在福寿宫的正殿外，霍云仙依旧是满头的问号。 这长颈鹿怎么可能从园子里跑出去？ 跑出去又怎么会吓到吕太后？ 那么大个玩意在皇宫里乱跑，竟然一直没有人发现？ 那个养长颈鹿的园子，离福寿宫可是几乎得隔了小半个皇宫了！ -- 第56页 想不明白，霍云仙也不得不乖乖候在福寿宫外面。 她是被傅见深派去管这事的，出了事，她往后别想好过…… 霍云仙垂头丧气。 她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呢？是不是得想办法去庙里拜一拜啊？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吕太后终于醒了，而傅见深也得以脱身，从正殿内走了出来。他走到殿外，一眼瞧见霍云仙这个耸拉着脑袋的小太监。 “霍云。” 傅见深脚下步子顿一顿，得到应答，又说，“上宁心殿去，听候发落。” 第31章 一对 傅大爷发话， 霍云仙老实的从福寿宫滚到宁心殿。 不用直接面对吕太后， 非要说心里话， 她还是有一点窃喜的。 虽然狗皇帝说要她听候发落，但是怎么发落又是另一回事…… 总归不可能会比落到吕太后的手里更惨。 被神兽吓到晕厥这种事，传出去也真的不怎么好听。 被吕太后逮到， 不定会怎么折磨她。 霍云仙在宁心殿的偏殿，耐心的等着傅见深下朝回来。 百无聊赖的她翻看起目标记录—— 傅见深狠狠训斥国舅：“母后身体抱恙， 这样的小事， 为何非要她操心？！又或者， 难道国舅是觉得，朕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不成？” 傅见深狠狠训斥大理寺卿：“一桩命案堂而皇之发生在街市上， 发生在老百姓的眼皮子底下，人证物证俱全，多少天了你们连个人都没抓回来？朕难道是养着你们吃干饭的吗？！干不了趁早回老家去！” 傅见深离开龙椅，来回踱了两步。 傅见深沉痛对文武百官说：“这一次的事情必须严查到底， 给吴大人一个公道，也给老百姓一个交待。倘若仗着权势便随意鱼肉百姓、横行霸道，叫老百姓们寒了心，往后还如何治理国家？” 傅见深发表总结：“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这桩案子便交由俞大人主审， 朕亦会密切关注，限你们三日之内， 查明真相，捉拿真凶， 把案子了结。” …… 看着这一条条的记录，霍云仙忽然觉得，也许她这一次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虽然纯粹误打误撞，但吕太后被长颈鹿吓晕过去、身体抱恙，确实为傅见深处理吕太后外甥犯下的这桩命案提供了方便。 他借着吕太后身体不适这一点，彻底掌握主动权。 之后，吕太后必然无法再插手此事。 吕太后的那个外甥也绝对不可能被轻轻放过，但凡把这个纨绔以前那些事迹一并抖落出来……届时无论吕太后再说什么，都没有任何用处了。 一如霍云仙所想，傅见深下朝之后，心情还挺不错的。只是他大约忘记霍云仙这回事，因此没有立刻回宁心殿，而是和过去一样直接过去了勤政殿批折子。 没有得到傅见深的命令，她也不能随便离开，更不晓得他什么时候会找她。 霍云仙在宁心殿一直待到傍晚时分。 当御辇稳稳的停在宁心殿外时，霍云仙几乎是第一个迎上去的。她猜傅见深这么晚回来是忘记了她，是以必须借此机会，让这位大爷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傅见深从御辇上下来，将将站定，面前就跪了个小太监。 小太监伏在地上，哭得整个人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太后娘娘昨夜会受到惊吓，全因奴才没有看管好神兽，奴才有罪，请陛下责罚！” 傅见深记起来自己早上让霍云这小太监在宁心殿等着听候发落。 他扬一扬唇：“进来。” 傅见深绕过地上的霍云仙大步往殿内走去。 霍云仙答应一声，也连忙起身，低头跟在他身后往殿内走。 傅见深让其他人不用跟着。 于是，当霍云仙将要迈步进殿内时，被李德福喊住了。 李德福压低声音：“陛下这会儿心情不坏，你多替自己求求情，别怕。” 霍云仙感激看他一眼：“您真是个好人！” 走进殿内，一时没有瞧见傅见深的人影，晓得他多半是在侧间，霍云仙便往那边去了。穿过水晶珠帘，果然看到这位大爷正躺在躺椅上。 傅见深半阖了眼，听见动静只问：“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霍云仙傻眼，根本答不上来。 她半夜突然被人吵醒，之后直接去了福寿宫，后来白天又一直待在宁心殿，不敢乱走，哪里有时间去查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被傅见深一点醒，霍云仙才想到，应该去查个明白的。 每天晚上都有人值夜，按照说法怎么都不会出现昨晚的这种状况。 “没去查？”傅见深半天等不到回话，又问。 霍云仙沮丧道：“陛下恕罪。” 傅见深反而笑了一下：“没查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查清楚？” “是！” 霍云仙就这么从殿内出来了。 她感觉今天的傅见深和平常有点不一样。 似乎特别好说话。 又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霍云仙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快意。 像是一心想要做的事情，终于达成之后的那种舒畅。 可见李德福说他心情不错一点也不假。 霍云仙离开宁心殿，直奔养长颈鹿的那处园子。 -- 第57页 昨晚在宫里乱跑的家伙，这会自然已经被好好的送回来了。好在这头长颈鹿是北涯送来的，且又被认定为神兽，即使吓到了吕太后也不用担心被迁怒。 托之前让底下的人做好每天详细记录的福，霍云仙过来之后，没有费太多功夫便把昨天夜里的情况查得明明白白。昨天夜里是哪两个人当值也很容易就知道了。 最近天气冷，尤其晚上，夜越深越是冷得厉害。昨晚当值的两个小太监，因为觉得天儿太冷又想着走开一会也没关系，索性偷懒跑去吃酒赌钱。 前后一个时辰功夫。 等他们回来一看，发现神兽不见了，才意识到事情大发了。 神兽把吕太后吓病的事，两个小太监自然也听说了。 霍云仙过来查明情况，他们都把她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又是求救又是讨饶又是塞礼……她不知道好说些什么，总之没有收礼。 这两个人渎职肯定跑不了的。 假如他们不偷这个懒，起码可以早点发现，也不至于让吕太后受到惊吓。 傅见深既然让她查，她肯定要去回禀情况。 之后怎么发落，也由傅见深决定，她能把自己保住就挺不错了！ 隔天早早的，霍云仙候在宁心殿殿外。 今天傅见深不用去早朝，因而等到他起身之后，她也把这些情况一一回禀。 “上值的时候却跑去吃酒？”傅见深皱一皱眉，“便是一个人去吃酒，替换着来也罢了，竟两个人都跑了，蠢得厉害。若不是他们如此，母后也不至于生病。” 霍云仙安静的听着，不说话。 这两个人于是被罚俸半年、挨了二十板子，也被贬到其他地方去做事。 安排明白那两个小太监，傅见深转而开始安排霍云仙。 “你手底下管着的人，如今出现如此严重的失误，既是你负责管这些，且当初又是你主张把这神兽放出来养的，总是得负一些责任。” 霍云仙不辩解，只说：“听凭陛下处置。” 傅见深上下看一看眼前的人，说：“看来这些事不能再交给你管了。” “便罚你三个月俸禄，往后只在宁心殿做事。”傅见深装模作样对霍云仙说，“幸好母后没有什么大碍，只需休养一段时间，否则定不会如此轻饶了你！” 罚三个月俸禄，约等于没有惩罚。 以后只能在宁心殿做事，更相当于帮她卸下一个负担。 霍云仙高兴都来不及。 她不敢表现在脸上，依旧低着头，表情严肃，语气也严肃：“谢陛下恩典！” 又过两天，到傅见深规定的时间。 大理寺那边已经如期的把这桩命案查明白了。 因是证据确凿，吕太后的外甥锒铛入狱。至此吕太后彻底无法插手这件事，而傅见深更是借着这次的案子，要求大理寺继续深入、细致的一查到底。 这种一查到底的决心具体表现在，吕太后的外甥犯下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包括他家里人犯下的事，最后在朝堂之上，在早朝期间，被言官们拿出来一一弹劾。 除了吕太后外甥这一家，这之后又涉及到同他家勾结在一起的官员。 那些官员里面，大部分也是仗了吕太后的势。 傅见深这一招顺藤摸瓜，到后来，便将不少官员一并治理了。吕太后这个外甥，因为被查出来身上背着不止一条命案，在傅见深的强势态度之下，被斩首示众。 关乎吕太后外甥的这桩命案至此终结。 霍云仙也恢复最初在宁心殿当差、杵在傅见深眼皮子底下的生活。 傅见深这段时间，肉眼可见的一直心情好，连带着他对待一众宫人们，都有如春风般和煦。霍云仙也沾了光，发现这位大爷没有和之前那样看她不顺眼了。 之前托木匠雕的长颈鹿早已雕好，趁着傅见深心情不错，霍云仙才终于把这东西献了上去。实际上做的时候一共是一大一小的两件，她自己留下了其中小的那件。 木匠的雕工非常靠谱。 两件长颈鹿木雕都活灵活现，处处透着可爱。 傅见深看一眼摆在案角的东西，挑眉问：“这是什么？” “是那头神兽的木雕，陛下觉得如何？” 傅见深拿起其中那个大木雕仔细的瞧一瞧：“你自己托人做的？” 霍云仙说：“是，想着做个念想。” 傅见深抓了个诡异的重点：“你那儿也有？” “……奴才私心给自己留了一件。” 傅见深眼神古怪看看她：“所以，原本是有一对了？” 霍云仙不疑有他，一味老实回答：“是。” 傅见深把东西重新搁回案角：“挺有意思的。” 停顿半晌，他说：“赏！” 霍云仙捧着两块金元宝笑得合不拢嘴。 不是因为东西，而是因为这意味着自己走对了这一步棋！ 这幅模样落在傅见深眼里，果断被理解成财迷。 想一想，他弯弯嘴角，觑一眼案角的木雕，重又低头，一心一意看奏章去了。 第32章 关系纯洁 自打霍云仙回到宁心殿， 傅见深对她又恢复从前的信任。 或者可以说是， 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见深开始允许她近身服侍了。 -- 第58页 譬如， 他在御书房里时，专门找她端茶倒水、研磨洗笔……偶尔还同她调笑两句。 差不多等同于他对待李德福的那个态度。 霍云仙也没有什么不自在，只是发现自己完成任务的时机不怎么好抓。 起初发现傅见深已经对她挺信任的时候， 霍云仙便动过念头。 彼时，她把一盏茶送到傅见深面前， 准备等他把茶接过去再放断肠草…… 傅见深却忽然说：“赏你了， 你喝吧。” 霍云仙：“……” 她是有多么庆幸自己没有提前下毒！多庆幸！ 否则她离死翘翘也不远了。 这一次的经验教训， 让霍云仙从此再也不敢随便浪。 尤其是在那次的事情之后，她发现傅见深常常随口赏赐她或是茶水、或是点心之类的东西。频率高到她甚至怀疑这实际上是在让她以身试毒。 不过， 其实不至于。 能送到傅见深面前的吃食、茶水都是经过层层把关，试毒也轮不到她。 最重要的是，她这一次和狗皇帝之间的关系保持绝对纯洁。 傅见深不可能知道她的目的与意图。 由于出手时机太难掌握，霍云仙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宁愿慢一点， 也要稳妥一点。 虽然傅见深发过话，她早已不用再管长颈鹿的事情，傅见深也派了其他人过去接管相关事宜，但毕竟管了那么一段时间， 多少处出些许感情。 趁着闲暇的时候， 霍云仙仍会去看看它。近日陆续下过几场小雪，融雪时又冷得厉害， 她担心这种天气长颈鹿会受不住，趁着放晴便过去园子里看它。 吕太后的事使得这长颈鹿又被关回笼子里去了。 她也只能站在笼子外面看一看。 照顾长颈鹿的宫人没有怠慢， 提前做了充足的御寒措施，也在铁笼子里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以帮助它抵御严冬。只是这么被关着，肯定不如被放养来得自在。 长颈鹿仍旧认得霍云仙。 霍云仙在笼子外面站了一会儿后，它甚至主动低下头凑过来。 霍云仙摸一摸它：“好好的啊，我下次再来看你。” 仿佛是听懂她的话，长颈鹿轻轻蹭蹭霍云仙的手心，闹得她一颗心化成了水。 依依不舍离开园子，霍云仙沉浸在长颈鹿全皇宫第一可爱的情绪里。她准备回去住处休息，想着再迟一些也到用晚膳的时间了…… 未曾想人才走出去十几丈，迎面龚亮带着几个太监朝她的方向过来。 这几个人看到她，似乎走得更快了一些。 霍云仙看到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陡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她脚下一顿，左右看看，扭头拔腿就跑。 身后飞快地传来龚亮的怒吼：“霍云！你站住！” 霍云仙回头瞧一眼，龚亮和那几个太监一个不落全都追在她的屁股后面。 这些人还真是冲着她来的。 龚亮是吕太后的人，必定是得了吕太后的命令和吩咐。 霍云仙头脑十分清醒的迅速反应过来—— 一定不能被这些人追上。 想要得救，只能向傅见深这个皇帝求助。 好歹她现在属于皇帝身边的人，旁人想要动她，是必须得掂量掂量，也不敢随意处置。可架不住吕太后会来个先斩后奏，她要是被这些人抓住，小命还能不能保得住当真是不好说…… 能让吕太后惦记起她一个小太监的，唯有上次的神兽事件，毕竟吕太后极力想保住的外甥被砍了脑袋，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没准这个人还认为当初的一切都是皇帝谋划出来的。若是皇帝谋划，“霍云”必然为执行者。不能把皇帝怎么样、不能拿皇帝出气，难道一个小太监还动不得？ 霍云仙觉得自己是个炮灰。 不过，她知道，傅见深必然不会对她见死不救。 这份自信来自于事情发生之后，她跑去福寿宫请罪，傅见深直接让她回宁心殿。 如果不是因为多少想护她，皇帝当时完全可以不那么做，把她推出去就是…… 霍云仙一面逃一面翻看着目标记录，确认傅见深的位置。 龚亮几个人不懈在后面追。 “霍云！你站住！你他妈赶紧站住！” “太后娘娘要见你，你这样，难道准备抗旨不成？！” “霍云！抗旨不从，罪加一等！” 霍云仙……霍云仙听到他们嘴巴里冒出来的这些话，撒开腿跑得更快了。 傅见深难得有闲，正在梅林赏花。 穿过梅林，一走到外面，他看到霍云正被一群人追着往这个方向来。 霍云仙发现傅见深确实在这里，即使早已气喘吁吁，依旧牟足劲冲向他，要多拼命就有多拼命。等到了傅见深的面前，她本想规矩行礼，却一个跄踉跪倒在地。 扭头看看犹豫不敢上前的龚亮那群人，霍云仙不管不顾抱着傅见深的大腿开始放声大哭：“陛下救命！陛下救救奴才吧！这些人不知道想要对奴才做什么……陛下救命啊！” 傅见深低头，看一眼脚边的人，嘴角微微抽搐。 他想把自己的腿收回来，不想这小太监立时抱得更紧，禁不住脸黑了黑。 龚亮等人见到皇帝不敢不上前来行礼。 -- 第59页 因而即使有所迟疑，他们很快也走到傅见深面前：“给陛下请安！” 傅见深黑着脸看着他们几个。 看到龚亮，其实他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傅见深直接问：“龚亮，怎么回事？” 龚亮气喘吁吁回答：“回陛下的话，只是太后娘娘想见一见霍公公……” “母后找他有事？” 龚亮道：“奴才不敢多问，想必太后娘娘应是有事才要见的。” 霍云仙听着觉得这话不太对味，生怕傅见深不管她，拱手把她送出去。她忍不住拽一拽傅见深的衣袍，见他低头，眼里含着一包泪望向他，这会儿不敢吱声，只能努力的摇头。 脚边的小太监本就生得一副唇红齿白的好皮囊，此时泪眼婆娑，眼底满藏着无助与无措，又大概是方才一路跑过来闹的，脸颊两团红晕，嘴唇越显出一抹樱桃般的红，莫名……娘们唧唧的…… 傅见深忽然有一点嫌弃。 虽说是太监，下面没了，但有必要一副弱女子的姿态吗？ 心里头嫌弃归嫌弃。 人不能交到他母后手里，傅见深心里有数。 他抬眼看着龚亮：“你回去告诉母后，霍云朕另有重要的事情安排他做。朕也忙，今日不能去给母后请安，请母后见谅，也请母后保重身体。” 龚亮绝不敢忤逆傅见深这个皇帝。 他唯有领命，放弃霍云仙，并在告退之后带着那几个太监离开梅林。 直到龚亮等人走远，霍云仙才松开傅见深的大腿。 她拿手背抹一抹颊边的泪，又擦一把汗，认真给傅见深道谢：“多谢陛下！” “你怎么知道朕在这里？” 傅见深突然的问话使得霍云仙愣住，她没有预料到自己会遭遇这样一个问题。 “陛、陛下……”结巴了一下，霍云仙才说，“奴才被他们追得一路乱跑，起初并不晓得陛下在这里……” 傅见深本是随口一问，见这小太监莫名支支吾吾，不禁皱皱眉。他倒是也没有特别说什么，赏梅的心思亦被闹消停，便直接回宁心殿去了。 知道吕太后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且想逮住她一个小喽啰出气，霍云仙越不敢离开宁心殿或者傅见深身边。现在这个情况，只有在傅见深的地盘，她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见识到那么一幕的傅见深，同样明白这些。 若当真想把这小太监推出去当个炮灰，他之前就可以这么干。 没这么干，自然是不乐意。 如此，傅见深索性破例的安排霍云在宁心殿守夜。 他瞧着这小太监对他也算是忠心，何况如今可以称得上不忠心不行…… 关于守夜这份差事，对霍云仙而言是意外的惊喜和收获。 晚上能好好休息固然很好，可取得皇帝进一步的信任岂不是更好？ 再则…… 她真怕吕太后来个骚操作，趁晚上睡觉直接把她给绑了弄死。 走在路上被偷袭敲昏，被丢池子里、差点被淹死的事，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霍云仙不能不吸取那一次的教训。 为傅见深守夜的自然也不止霍云仙一个人，自有别个小太监一起。毕竟是年轻，熬起夜来扛得住，没什么事做，霍云仙就拖出系统翻小说打发时间。 这一天夜里。 和霍云仙一起守夜的另一位太监不知怎么闹肚子，控制不住频繁往外头跑。 这会儿也是如此。 总不能对方闹肚子还不让去解决，霍云仙便自己一个人守在外面。 房间里忽然传来一点动静。 霍云仙隐约听见了，不十分确定，再听又没有声响。 翻翻系统记录，确实是傅见深说话了，霍云仙便不疑有他，连忙进去了。她一直走到帐幔外，隔着帐幔道：“陛下有何吩咐？” 半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霍云仙迟疑，想一想，悄悄伸手去撩那帐幔，想确认傅见深是不是真醒了。 她的手指将将把帐幔撩开一个角，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里头的人，她的腕子却已叫傅见深的手掌用力扣住。待到下一刻，床榻上的傅见深已然坐起身。 房间里几盏宫灯，整夜不灭。 幽幽光线里，傅见深冷着一张脸看着帐幔外的人。 霍云仙惊慌的看着傅见深，发现他一双眼，眼神充满危险的意味。 傅见深冷冷问：“你想做什么？” 第33章 大逆不道 霍云仙很想马教主附体咆哮问傅见深—— 我能对你做什么？！ 但显然， 傅见深也不是这种意思。 他怀疑的是霍云仙别有用心、图谋不轨， 想要对他不利。 霍云仙矮下身子：“陛下息怒， 奴才是听见陛下说话才进来的，以为陛下有什么吩咐，只在帐子外等不到陛下的话， 才会有此举动……” 傅见深眼神依旧冷冷的道：“朕几时喊人进来了？” 霍云仙一时震惊。 他没有，难道是说梦话了？ 可是……可是， 目标记录上面他的那句话， 明明是在喊“霍云”啊！ 难不成傅见深是在梦里喊的她？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 霍云仙如遭雷劈，她有种风中凌乱的错觉。 堂堂一个皇帝！ -- 第60页 睡觉的时候， 突然喊着一个小太监的名字，像话吗？！QAQ霍云仙试图替自己解释：“奴才确实是听见陛下喊奴才名字才会进来的……” 傅见深冷笑：“若非你掀朕的帐子，朕这会儿还好好睡着呢。” “难道你是想说，朕在梦里喊你的不成？” 霍云仙：“……” 你是啊！ 你就是啊！你真的是啊！ 看着傅见深的表情， 霍云仙惊觉，现在怎么解释，他都不会接受了。他绝不相信自己在梦里喊一个小太监的名字，而她又拿不出任何证据。 另外守夜那个小太监也不在， 不能出来作证。 霍云仙默默垂泪。 傅见深已不怎么耐烦， 扬声想要直接把侍卫喊进来。 侍卫一来，她会是什么下场， 霍云仙哪怕用脚趾都能想得明白。 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到时候自己更辨不清楚， 情急之下，霍云仙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果断捂住傅见深的嘴巴，把他没出口的话堵回去。 傅见深震惊看着霍云仙。 霍云仙慌慌收回手，脑子有点混乱，又下意识握住傅见深的手。 “陛下，奴才不是！奴才真的没有……”霍云仙战战兢兢，手心直冒汗，努力憋出两句话，“奴才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傅见深目光扫过自己被霍云仙握住的手。他想要把手抽回来，对方却握得更紧，当下一双眸子冷意愈盛，比寒冬腊月还让人哆嗦。霍云仙硬着头皮，到这一步，似乎松手会更惨些。 从刚才开始，她脑袋一直飞快的转动着。犹记得自己看过的一些小说，遇到这种情况，多半是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来化解危机。 傅见深哪知道霍云仙在想些什么？ 他抽不回手，起床气连着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你胆敢冒犯朕？！” 霍云仙感觉形势不对，连忙松手放开傅见深。 “奴才不敢！” 双手重获自由，傅见深翻身下床，随即一把揪起面前这个小太监。他脸上怒意有所收敛，沉沉的一双眼，却分明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他逼视着霍云仙：“什么不敢告诉朕？” 霍云仙不敢看傅见深的眼睛，她索性闭眼咬牙道：“奴才……奴才心悦陛下！” 整个房间有半晌的寂静。 霍云仙感觉傅见深手上力道轻了不少，她的脚又重新挨着地了。 眼睛偷偷摸摸睁开一条缝，她看到傅见深也是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趁对方没有回过神，她果断搬出抱大腿技能，干嚎起来：“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奴才怎么敢同陛下说，怎么敢让陛下知道？” “这些年，陛下待奴才恩重如山、情深似海。前一些日子，奴才摊上祸事，陛下没有真的责罚奴才，也没有将奴才交出去不管奴才的死活，从来没有人对奴才这么好过……” “奴才一直都知道，奴才的命不值钱。一个不小心就得掉脑袋，这小命也就保不住了。可是多少次奴才以为自己可能小命不保的时候，都是陛下救了奴才。” “陛下待奴才这样的好，奴才日夜不敢忘，也从未曾想自己竟然敢起这等大逆不道的心思。但是那一日，听到陛下夸奴才献上去的神兽木雕有意思，看到陛下脸上的笑……奴才……奴才真的高兴惨了！” 小太监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钻入耳朵，傅见深额头青筋不禁跳了跳。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气血翻涌，也不知是被这小太监气的，还是被这小太监的无耻闹的。 不想继续听这些话，傅见深恶狠狠的开口：“闭嘴！” 霍云仙立刻噤声不敢再说。 点到为止，过犹不及，她明白。 再一次偷偷抬眼看傅见深，本想看看他脸色是否缓和，却忽然同他四目相对。 霍云仙连忙低头，深深把脑袋埋下去。 她琢磨着这气氛不太对劲，傅见深的表情也不太对劲…… 她记得以前她每次抱这人大腿不都挺奏效的吗？ 没有一次失手！ 然而，今天，临到最后，她得到傅见深四个字—— “滚！” “滚出去！” 霍云仙：“……” 她麻利的“滚”出来了，同时知道，自己可能又给自己喂了一颗药丸。 不过，霍云仙认为这一招不能说完全不奏效。 毕竟傅见深确实没有继续追究她出现在他床榻旁这件事。吕太后那边的危机尚未解除，傅见深也没有直接把她调离御前，说明没有到让她直接去死的地步。 只是皇帝不见她。 傅见深把“霍云”这个人晾在一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不处置也不关心。 霍云仙觉得自己成了傅见深眼里的一个透明人。 狗皇帝不见她、不想见她，她也自觉的暂时不往前凑。 霍云仙依旧每天都待在宁心殿或勤政殿，但不杵在傅见深的眼皮子底下，而是守在殿外。她知道傅见深一时半会不可能找她，可谁知道呢？万一突然又找了呢？ 那天晚上的事没有个结论。 不论是早是晚，傅见深总会给个痛快，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不明不白下去。 霍云仙还没有等到傅见深的“痛快”，先久违的见到了傅见远。 傅见远没有疑问是过来找傅见深的。 -- 第61页 看到殿外的霍云仙，他走过来，挑着眉问：“你怎么在这儿？被皇兄轰出来了？” 霍云仙摇摇头：“回王爷的话，没有的事。” 傅见远说：“之前害你挨板子还没有好好向你道过歉，给你的赔礼，那时也通通叫你退回来……本王心里一直不安，你不用那膏药，身上的伤岂不是得留疤？” “奴才皮糙肉厚，不碍事，多谢王爷关心。” 傅见远问：“没留疤？” 霍云仙想了想说：“应该没有。” “应该？”傅见远沉吟道，“也是，你自个不好瞧，若不然回头本王帮你……” 霍云仙：“……！” 堂堂一个王爷，光天化日，竟然说要看一个小太监的屁股！ 霍云仙呵呵笑：“怎敢污了王爷的眼。” “不碍事。”傅见远微笑，“若你身上留了疤，本王也有责任。” 霍云仙吓得连连拒绝：“不用不用……” 傅见远说：“看了本王才能安心，何况，看看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还害羞了？” 霍云仙：“……” 哪里有这种追着要看别人屁股的王爷？！ “来了怎么也不着人通报，杵在这殿外做什么？” 正当霍云仙和傅见远僵持不下的时候，傅见深的声音响起来。 这道声音落在霍云仙耳中，有多动听就有多动听。 她扭头看一眼傅见深，想起他们现在关系微妙，又赶紧收回视线低下头。 熟料傅见远竟然直白对傅见深说：“臣弟想着霍云之前挨过板子，身上不知是否留下伤疤。他自己说不明白，臣弟寻思不若自个瞧，谁想他反而不好意思了。” 傅见深训斥：“有这等闲心，做点什么正经事不行？” “有事进来说。” 傅见深扭头折回殿内。 傅见远见状，忙不迭抬脚跟上去。 留下仍然站在原地的霍云仙，一颗小心脏瑟瑟发抖—— 她如今在傅见深眼里，可能单纯的是个变态。 霍云仙自然不可能给傅见远看她身上是不是有伤疤，傅见远也没有丧心病狂到强行扒她裤子。离这一天又过去两日，她迎来一个转机——傅见深愿意见她了。 当时，傅见深正在用膳。 霍云仙进去之后，他把其他宫人都挥退了。 傅见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薄酒，少倾，哑声道：“你出宫吧。” 这大约就是他的结论了。 霍云仙没有猜中，或者说她没有猜过到底会怎么样。现在听到这么一句话，却恍惚起来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只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出宫。 要么不出宫，要么在出宫之前完成任务。 霍云仙目光落在傅见深手里的酒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现成的机会。 “奴才谨遵陛下旨意。” 霍云仙没有任何反抗的接受傅见深的话，并“情深义重”冲他磕了三个头。 封建社会真的很不好。 动不动得行礼、磕头，这是霍云仙绝对适应不了且无法不讨厌的。 起身之后，霍云仙大胆上前，执壶替傅见深斟满酒。 她将酒杯递给傅见深：“能服侍陛下一场也是奴才的福气，奴才永生不忘。” 傅见深垂着眼，过得会儿才接过酒杯。 霍云仙紧张盯住他的动作，看他将酒杯递至唇边便立马拉出系统面板。 在她点进系统背包的刹那之间，傅见深动作一顿，继而将酒杯重重搁下。霍云仙一怔，却无非眨眼的事情，她已然被站起身来的傅见深欺到后背抵着桌子边缘。 同样似曾相识的一幕。 甚至在下一刻，傅见深如过去般俯下身，根本不容她抗拒地封住她的唇。 好好一个皇帝，说弯就弯？ 霍云仙当场石化。 第34章 暴力出奇迹 霍云仙以为， 在傅见深眼里， 她可能是个变态。 谁知道傅见深本人才是最大的变态！ 霍云仙从来没有想过， 自己在这个世界会遇到这么个情况。 她以为自己变成一个小太监，傅见深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显然，她弄错了。 她完全低估傅见深这个人了。 当傅见深的唇贴上她的唇的一刻间， 霍云仙知道—— 完了，她之前那么多努力等于全部统统白费。 上个世界虽然被系统给出的世界设定坑了一把， 但是好歹避开， 没有让傅见深想起以前那些事。这个世界明明更不容易变成那个样子， 似乎反而使她掉以轻心。 即使这个吻一触即分，然而当霍云仙看清楚傅见深的痛苦表情， 她明白有些事即将重来一遍……她已经没有办法控制得了事态的发展。 不。 也不是没有办法。 霍云仙望向单手撑着桌面，正被前世以及数个世界记忆折磨，以致于有些身形不稳的傅见深。如果趁他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结束所有的一切， 大概不坏。 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抓住傅见深顾及不上她的时机。 否则凭她的力气不可能制服得了这个人。 霍云仙禁不住有一点紧张，一颗心乱跳个不停。在这种情绪下，她动作麻利拖出系统的面板， 而后点进系统背包， 指尖在物品【结实的绳子】上稍作停留。 -- 第62页 当她连续迅速点击三件【结实的绳子】进行使用之后，系统说明里的捆绑效果出现了。作为物品使用对象的傅见深， 被束缚住手和脚，不能动弹。 霍云仙刻意不关心傅见深是什么样子、什么表情。 总之， 她的第一步成功了。 与此同时，霍云仙顺手摸过桌上的酒壶，且将它充作为武器，照着无从抵抗的傅见深的脑袋狠狠敲了下去。如同她设想的那样，她把这个人限制行动并弄晕了。 霍云仙蹲下身，看着昏倒在地的傅见深。 这大概是她做任务以来，这么多个世界里，最为暴力的一次。 整个过程虽然发生得极快，但是被敲昏之前，傅见深脸上、眼底的诧异，霍云仙看得一清二楚。她对着双眼紧闭的人，轻轻叹一口气。 里面这么大的动静，外面的宫人侍卫都不会注意不到。不敢耽误时间，霍云仙从系统背包里取出【断肠草断人肠】，强行塞进傅见深的嘴巴，强迫他咽了下去。 当霍云仙做完这件事的时候，李德福恰带着一群人闯进来。 她收回手，没有回头，与此同时也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次醒来，霍云仙已经回到原始空间。 她连续深呼吸十几次，混乱的思绪才慢慢的恢复平静。 任务完成的那一系列行动是临时起意，也有一点儿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不过，依旧是成功了，没有失手。 “任务：刺杀皇帝傅见深，已完成。” “任务表现评定：S级。” “任务奖励：营养液50瓶。记忆碎片x1。鸩酒x1。结实的绳子x1。烤鱼x1。烤鱼x1。结实的绳子x1。” 第五次的任务结束，霍云仙对于接下来的两次任务变得比最初还要抵触。 可惜她的抵触心理并不能拯救她于水火，她只能像很多人那样劝自己一句“来都来了”，现在只剩下两个任务而已。 霍云仙莫名沮丧。 她带着这样的一种心情，点开了这一次得到的记忆碎片。 霍云仙的眼前是曾见过的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殿内，傅见深坐在床榻旁边，握住床榻上的人的手，脸上掩不住的欣喜。 “陛下，您怎么一直傻乐不说话……” 傅见深半晌没有出声，床榻的女子当下嗔怪一句。 “朕是太高兴了。” 傅见深脸上笑容愈深，眼神愈发温柔，“云仙，辛苦你。” “这是陛下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年轻的女子嘴上这么说着，嘴边却泛起笑容，“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陛下，我也很高兴。” 傅见深抬手轻轻摸一摸她的头发，又把人揽到怀中，低头吻一吻她的发顶，郑重的说：“云仙，朕一定会保护好你，也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年轻女子依偎在傅见深怀中，她点一点头，低低道：“好。” “我信陛下，孩子也信他的父皇。” 甜蜜的气氛却在这段影像中稍纵即逝。 待画面再转，轻松愉悦的气氛被低沉压抑的气氛取而代之。 相同的这一处地方，已然变得混乱的一片。 宫人匆忙的脚步、年轻女子的啜泣、严阵以待的御医、一盆盆血水…… 床榻上的年轻女子，脸色苍白，双眼空洞，嘴唇同样全无血色。 她呆愣愣看头顶绣着繁复花纹的帐子。 傅见深仍然坐在床榻旁，表情沉重，握住年轻女子的手。 他试图安慰：“云仙，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年轻女子眼角沁出泪。 她艰难的开口，声音低哑：“我没有保护好他，陛下也没有，我们食言了。” 傅见深似乎心中抽痛，痛苦的闭一闭眼。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能发出声音。 好半天，谁都没有再开口。 最后，傅见深对床榻上的年轻女子说：“云仙，对不起。” 这一份记忆碎片的内容到此为止。 霍云仙却知道，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过孩子了。 她忽然有一点儿理解，拥有所有记忆的傅见深为什么会愿意做到那种程度——即使知道“霍云仙”只不过想要他的性命，他也能心甘情愿的奉上。 是因为太多的亏欠和遗憾。 是因为想要补偿却没有机会补偿，哪怕是这样的方式，能为她做点什么都好。 原来前世的“霍云仙”和傅见深是有过孩子的。 霍云仙拧眉思索片刻，恍然领悟到必须完成七次任务的某一种可能性。 记忆碎片里面出现过的前世“霍云仙”的家人，祖母、爹娘、弟弟，一共五个，再加上“霍云仙”自己、这个未能出生的孩子，一共七条命。 若是按照一命抵一命的思维方式，这七条命正好对应着七个世界。这同样意味着七场刺杀，以及傅见深必须死在“霍云仙”手里七次…… 霍云仙不知怎么的，想起“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 即使杀傅见深七次又真的能痛快吗？ 但根据系统告诉她的那些，至少前世的“霍云仙”，至少“霍云仙”的魂灵，是要这么做才能安心。否则，她们会长久沉浸在痛苦里，无可自拔。 今时今日，霍云仙仍然无法从心底认同，她和前世的霍云仙是同一个人。 -- 第63页 她仍然把她们割裂成两个不同的人看待。 却也不重要了。 好的坏的，如今都是她在受着。 即便没有其他事情可做，霍云仙也没有办法像过去那样放松心情好好休息。 这次，直到被007送往下一个世界，她都在胡思乱想里度过。 第35章 第六次任务 三月的天气日渐宜人， 入夜却仍能觉出冬天的冷。 霍府琳琅院内， 霍云仙歪在罗汉床上， 一口一口悠闲吃着春禾帮她剥的烤栗子。 房间里依旧烧着一个炭盆，整个室内便比外面暖和不少。其实府里别处，在入春之后， 屋里的炭盆陆陆续续都撤下了，唯有犹嫌天气不够暖和的霍云仙住着的琳琅院持续在供。 “春禾， 明天我可是说好要同母亲去寺庙礼佛？” 霍云仙忽然记起似乎有这么桩事， 不怎么确定， 便坐直身子，问了一声。 “是。” 春禾笑道， “小姐明儿一早可不能赖床。” “我心里有数。” 霍云仙勉强答应一句，歪回罗汉床，继续吃起香甜的烤栗子。 来到这个世界差不多十天时间，霍云仙觉得自己总算享受了一回。 之前那些个世界， 又是宫女身份又是太监身份。 她被迫干了不知道多少活，如今只感受到神仙般的自在逍遥。 这一次，霍云仙没有出现在宫里，而是出现在霍家。 她自己觉得……有点儿像是回到了前世“霍云仙”十六岁的时候。 十六岁的“霍云仙”尚未出嫁， 父母亲人也都还好好的， 只不知这个时候的她，遇到傅见深了还是没有遇到傅见深。面对这么一个情况， 她想过，倘若当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或许“霍云仙”不会想进宫。 其实她也不想。 皇宫之内纵有千般万般好，也抵不上外面的自由。 何况她不认为有那么好呢？ 不想归不想，任务却不能忘记，必须明确。 所以最大的问题在于，人在宫外却想要皇帝的狗头……有这种办法吗？ 反正，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想出来什么好法子，也没有半点头绪。 不过不着急，慢慢琢磨就是了。 霍云仙认真想过，事实上，系统从没有规定她必须用什么办法让傅见深死，也从来没有要求傅见深必须死在她手里——参考傅见深“我杀我自己”那一次，这一点不难确认。 所以，她认为自己可能其实一直都存在一条退路。 霍云仙把这条退路取名叫佛系刺杀。 所谓佛系刺杀，即任凭傅见深这个人怎么样，她只要做到吃好、喝好、玩好，努力活得比傅见深长久就行。等傅见深这个皇帝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驾崩，她的任务自然也就完成了。 霍云仙认为自己当真是个人才。 这么好的办法，她竟然都可以想得出来。 这种佛系刺杀的思路也完全谈不上不想要傅见深的命，更不是舍不得下手。 系统根本不能对她发出警告。 毕竟……傅见深走得越早她越快完成任务，她是真心盼着呢。 当然，这种所谓佛系刺杀的办法，需要耗费太多时间，存在太多不确定以及不可控的因素。如果可以有速战速决的好法子，确实没有必要干耗着。 霍云仙是在想，这一次没有在宫里，身份也是霍家大小姐的身份，她不用日日受到压迫，不用时刻小心翼翼。 假如没有更好的办法，那么不为难自己也挺好的…… 说到底，她现在对皇宫这个地方存在阴影，没办法觉得那是个好地方。 人生得意须尽欢。 好不容易可以自在逍遥一回，她享受享受，难道还遭雷劈吗？ 确定以佛系自杀为基本路线、以不变应万变为基本原则之后，霍云仙的心态同样跟着佛了起来。她心思少，无忧无虑，不知道有多自在。 霍云仙同样认认真真考虑过，如若记忆碎片里她曾见过的那些，也不论是傅见深抑或吕太后要对霍家赶尽杀绝，她可以做点什么挽救这场悲剧…… 思前想后，她心里知道，其实不难阻止。 她手里握着万全的办法。 总之，以当下的条件和具体情况而言，她完全不用像之前几个世界一样过得那么辛苦，也不用担惊受怕。系统难得有良心，连带着007都变得可爱了不少。 一夜好梦。 翌日清早，饱觉的霍云仙麻利从床上爬起来，没有睡懒觉，更没有赖床。 洗漱梳洗完毕，她领着春禾去霍老夫人那里请安。 这也是古人的规矩了，每天早上都要去长辈那里问一声好。 霍老夫人如今的身体还算硬朗，精气神也好。这段时间的相处，霍云仙发现她是一个很慈祥和蔼的人，对待自己的孙儿，不拘男女都是格外的宠爱。 不仅是霍老夫人给她这种感觉，包括霍大人霍峻、霍夫人沈氏，两个弟弟霍璟以及霍珩，都让她感到亲切、不生疏。明明这些人不是她真正的家人，她却丝毫不觉得别扭或生分。 去给霍老夫人请安的路上，霍云仙碰到了她的两个弟弟。霍璟今年十二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霍珩更小一些，才六岁而已，还是一个小娃娃。 远远看到霍云仙，霍璟和霍珩便停了下来。等到她走近，两个人都笑着亲亲热热的喊她一声“姐姐”，霍珩最热情，直接扑上来二话不说牵住霍云仙的手。 -- 第64页 霍璟见状，耐心教霍珩：“阿珩，你该先问一声，得到同意，才能牵姐姐的手。” 霍珩睁着一双乌亮亮的眼睛无辜看着霍璟，企图“萌”混过关。 霍云仙却配合松开他的手，笑道：“阿珩确实没有问我。” 霍珩这才奶声奶气按照霍璟教过的问：“姐姐，我想牵你的手，可以么？” “可以。” 霍云仙答应一声，霍珩重又伸出软乎乎小爪子欢欢喜喜牵住她。 三姐弟一道去给霍老夫人请过安，老夫人也不多留他们，霍云仙便又领着两个弟弟过去沈氏的院子。霍峻今天恰逢休沐，不必去府衙，因而也是在家里的。 霍峻作为一家之主，性格自然成熟稳重。他板起脸来时的样子颇有威严，霍璟和霍珩对这位父亲都十分敬重，只是霍云仙依然觉得他亲切，并不怕他。 一家人稍微说过一会儿话，丫鬟在外头告知一声说早膳已经备下了，霍峻和沈氏便领着他们三个去膳厅里用早膳。各式早点摆了满满一桌，粥、面、饼、包子、小菜……一应俱全。 用过早膳，霍峻把霍璟和霍珩都带走了。霍大人是武将出身，摸爬滚打到今天不容易，对两个儿子要求严格。霍璟如今日日都要练武，霍珩早已到启蒙的年纪，读书习字都很有必要。趁着有空，霍峻想考一考他们。 沈氏乐见丈夫教导两个孩子。 在这些事情上，她从不多言，这同样是出于对自己丈夫的信任。 他们走后，沈氏问女儿：“你前些日子说要陪我去庙里，可曾改了主意？” 霍云仙笑：“自然说话算话，怎么能反悔？” “好。” 沈氏脸上柔柔的笑意，“那你回琳琅院准备一下，晚点儿便出发了。” 霍云仙依言回去一趟琳琅院。 半个时辰之后，她和沈氏一起乘马车出门。 霍云仙本人虽然偏宅一点，不大喜欢成天在外面玩闹，但是以往闷在皇宫的时间太长，这样去外面到处逛的机会太少，因而她现在挺乐意出门。即使今天不过是去寺庙烧香拜佛，也下意识觉得是一种新奇体验。 沈氏要去的这处寺庙在城郊。 在去往寺庙的路上，道路两旁随处可见桃花、梨花之类的都已经开了满树。累累花朵簇拥着缀在树枝上，妆点出一派春日美景，霍云仙不时掀起帘子一角去瞧。 大约今天的天气不错，去庙里烧香的人很多。 这一处寺庙坐落在半山腰上，稍早一步的沈氏和霍云仙，马车尚且能停在离寺庙近一点的地方。转眼功夫，后来的马车便已经只能停在山脚下。 游人如织。 沈氏紧紧牵住霍云仙的手，小厮和丫鬟们护在他们周围，免得叫人磕了碰了。 进到庙里便要好一些，沈氏又认得庙里一位大师，且提前约定今日来听大师讲禅论道，连厢房都已提前备下了。她们过去的时候，厢房里还有其他的人在，且和沈氏相熟，互相一番见礼。 霍云仙装着乖巧，始终微笑站在沈氏的身旁。 需要问好的时候，便依着沈氏甜甜喊上一声，多的一个字都不说。 她们是过来听大师讲禅，霍云仙却不想在这里枯坐半天。沈氏似乎晓得这一点，低声交待她可以去外面随意转一转。只不让她乱跑，为了安心，特地点了两个武艺好的小厮跟着保护她，免得遇上什么事情。 这座小院子的院墙边一丛翠竹蓬蓬勃勃。 霍云仙从厢房出来，正撞见一只野猫从里头钻出来。 野猫看她一眼，飞速的跑了。 霍云仙见状只笑笑，而后站在廊下，思考自己接下去要去哪里。 她在的这个地方属于寺庙后院，人比较少，也比较清静。 后院往后走是后山，种得满山桃树，花开之时，整座山犹如被粉色云朵笼罩。 这后山并不是什么禁地，但平常不会随便对人开放。 当然，霍云仙这种身份没什么禁忌。 前院都是香客僧人，后院乐趣寥寥，霍云仙最终选择去逛一逛后山。 爬个山回来，估摸着沈氏这边事情该结束了，正好回府。 霍云仙带上春禾、两个小厮沿着山路一路往上，顺便欣赏养眼的如画风景。 如是一行人慢慢行至桃林深处，却骤然听到一阵打斗的声音。 霍云仙脚下顿住，挑一挑眉。 她这个莫名自带搞事情的体质大概不会好了。 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她正考虑是不是直接下山，耳边却听到系统的提示。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已经出现。”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第36章 战略性撤退 傅见深在那边， 霍云仙想去看一看。 当然不是为了上演一出皇帝落难被救、从此成为皇帝恩人的戏码……她只是天真的在想， 如果是皇帝遭遇刺杀， 并且受了重伤，那么她就可以假借救他，暗戳戳把他干掉！ 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 霍云仙多想遇到这样的好事！ 显然，那的确单纯只是她的一个天真想法……而已。 这里又属于寺庙后山地带， 按照常理， 不该出现打斗之类的情况。因为跟在霍云仙身边的两个小厮身手都不错， 她想要看一看发生什么事，两个小厮没有拦着， 而春禾自然也拦不住。 -- 第65页 霍云仙没有直接上前，更不会贸然暴露自己的存在。 她躲在桃树后面，暗中观察。 乍一眼注意到身形熟悉的人，仔细去看， 那张脸却有些不太一样。 傅见深易容过的样子，霍云仙也是曾见过的，因此到这会儿，不至于觉得犯懵。 正在和数名黑衣人缠斗的傅见深显见是遇到危险了， 他倒也不是一个人， 身边还有两名护卫。从形势上看，傅见深一方没有落得下风， 甚至他们可以说此时是占上风的。 于是霍云仙知道自己想太多了。 救人是不可能救人的，借救人把人干掉也根本行不通…… 去帮黑衣人反杀傅见深更不存在任何可能性。一旦逼急了， 他们主动亮出身份，小厮们定然不会再听她的，那时，她离凉凉也就不太远了。 通通没戏。 也没必要刻意让小厮们去帮忙。 反而让傅见深记住她，还让这个人被迫承她的情。 霍云仙决定战略性撤退。 她往后退了几步，离开那株桃树之后，扭头领着春禾及两个小厮离开。 当傅见深朝这个方向看过来时，只看到一抹俏丽身影。 他一时皱眉。 远离傅见深之后，霍云仙直接下山了。 春禾惶惶然，心有余悸，忍不住小声问：“小姐，我们就这样走了好吗……那些人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 霍云仙冷静分析，“虽然一方人少些，但是身手不差，也未受伤，可见扛得住，不会有事。” “再则，那些是什么人我们也不清楚。万一救完发现救错了或者是不该救，到时候必然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霍云仙说，“这儿可是后山，他们怎么闯进来的，也不知道呢……” 春禾被轻易的说服了。 另外两名小厮始终一脸肃然跟在霍云仙身后，不置一词。 回到寺庙后院，沈氏那边还没有结束，没有闲逛心思的霍云仙索性到旁边的暖阁去歇息。她不喜欢跟前一直有人盯着自己，因而让春禾守在外面，那两个小厮也是在门口守着。 霍云仙歪在小塌上看会小说打发时间，看着看着觉得困，干脆眯眼睡一觉。醒来感觉房间里面闷得厉害，发现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她懒懒的起身去开窗。 窗户一被打开，系统的提示声连同傅见深一起出现。 霍云仙站在原地懵了懵。 回过神，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而在窗户外的人已经没有犹豫的翻窗进来了。 霍云仙：“……” 想是基本上已经摆脱那几个黑衣人，傅见深才会到这后院。 他没有受伤，但他身边的其中一个护卫却受了重伤。护卫的伤口在腹部，鲜血将这人身上的一件深色衣袍浸湿一大块。 已然如此，霍云仙不可能像之前那样不理不睬。 她示意傅见深把人扶到榻上。 和另一个护卫一起把受伤这人扶到榻上躺好之后，傅见深冲霍云仙一抱拳，语气诚恳道：“劳烦姑娘命人送些热水、干净的帕子及伤药过来，日后必有重谢。” 霍云仙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她转身出去吩咐春禾，春禾吓了一跳，却仍依着她的话到前院去找僧人求助。 受伤的护卫伤口及时得到医治，止住血后，情况就没有那么凶险了。 傅见深一直在旁边看着，也晓得是切实得到帮助，因而对霍云仙说：“今日多谢小姐相帮，不知小姐府上何处？”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霍云仙摆一摆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把暖阁留给僧人与傅见深几个人后，霍云仙领着春禾退了出来。 适逢沈氏那边事情结束，他们没有多留，匆匆离开。 傅见深站在廊芜下静静看着霍云仙离去。 他望住她的背影，回想她绣鞋上沾着的花瓣与泥尘，发间的步摇……眼神变得有些晦涩难明。 沈氏在马车上听说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犹自心惊，皱着眉叹气：“也不知那些人是何来路，待到回府之后，还是要禀报老爷一声，看看是否查探查探。” 霍云仙不知道要怎么说。 那毕竟是皇帝，即使她没有主动暴露身份，只要对方有心查就不会查不到。 好在，在后山的时候，她没有露脸，傅见深应该不晓得她。 至少不知道她对他“见死不救”。 想着既是傅见深，估摸着不会让人随便摸到底。是以霍云仙没有阻止沈氏，反而附和：“能查清楚是什么人就好了，总是有些不安……” 沈氏拍拍霍云仙的手：“云仙不怕，他不知我们身份。便是知道，也不能把我们如何。好歹你爹爹也是大将军，名声在外，那些个小人绝对不敢胡来。” “嗯……” 霍云仙挽着沈氏的手臂，乖巧答应一声。 回府之后，沈氏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霍峻。 霍峻派人去查，最终却如霍云仙所想的那样，什么都没有查到，越是稀奇。 即使霍峻第一时间派人回去寺庙，依然没有能够见到傅见深几个人。按照寺庙里僧人的说法，在沈氏和霍云仙走后没过多久，他们便离开了，且不曾刻意打听沈氏与霍云仙的身份。 因是如此，霍峻没有追根究底。他想着今日一场偶遇，不过不小心撞见，那人不打听，应也一样不想纠缠，反而省事。 -- 第66页 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这件事便暂时过去了。 霍云仙对此同样不至于会心慌意乱，小日子照旧潇潇洒洒的过。 古代女子多早嫁，及笄之后，多半婚事也提上日程，属于该着急的大事了。如今“十六岁”的霍云仙，在外人眼里便正处于面临着这一件人生大事的时期。 霍云仙自己肯定是不着急的。 她不急自有人帮她急，而处于这一时期的她各种宴会的请帖也少不了。 那些赏花宴、诗酒宴，说到底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互相相看。 霍云仙对这些压根没有兴趣，连带着对类似的宴会都不怎么的感兴趣，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依着沈氏或霍老夫人才去参加。 比较起来，她更喜欢带上春禾去街市闲逛。 适逢霍珩生辰在即，得到沈氏允准，想给霍珩准备生辰礼物的霍云仙又出门了。 霍珩年纪还小，给他准备礼物的难度相对低一点。 不论吃的用的玩的，但凡新奇有趣一些，总能得到小孩子的欢心。 霍云仙想着到处看一看，届时瞧中合意的物什直接买下就行。她现在的身份是官家大小姐，相对于老百姓来说，属于有头有脸的人物，钱也自然不缺。 出门之后，霍云仙先到胭脂阁去小逛了一圈，因为听闻有一些新进的货品。 一些品质好的东西，数量都不多，稍微晚些去也就没了。 今天在胭脂阁，霍云仙遇到一个熟面孔。 这个熟面孔却早看她不顺眼。 “这不是霍大小姐么？”正在挑选胭脂水粉的人抬头瞧见霍云仙，立时搁下手里的东西，摆出笑脸讽刺道，“您这么天姿国色的人物，还用得上这些东西？” 霍云仙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 叶昭仪……不，而今对方尚未入宫，不好这么称呼，应该叫一声叶大小姐才是。 也是久违。 霍云仙脸上些微的笑意，一颔首道：“叶大小姐。” 她没有理会那两句讽刺的话，转而看向掌柜的，脸上笑意又深了两分。 霍云仙说：“掌柜的，听说您最近新进了些好货，我来看看。” 掌柜的走上前来，引着霍云仙去看，帮她介绍。至此，叶大小姐发现自己竟然被轻视、被忽视，如何能觉得舒服，如何能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置气之下，无论霍云仙看中什么、觉得什么东西好，她都非要横插一脚，将那些统统的抢过去。买上一份尚且不罢休，但凡有的基本上全都被她买下了。 叶大小姐阔气地把银票拍到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一脸为难，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毕竟似乎都得罪不起。 霍云仙笑：“叶大小姐喜欢，如何有不卖的道理？下次若再有什么好货，您使人到府上说一声，届时我再过来。”她只招呼春禾一声，“春禾，走了。” 不多时，买完东西的叶大小姐也从胭脂阁出来。 本该离开的霍云仙，却在这时折了回去，她从马车上下来，径自走进去。 掌柜的将一锭银子奉上，笑呵呵道：“多谢小姐了。” 霍云仙示意春禾将银子收下，一点头说：“互惠互利，合作愉快。” 没有久留。 霍云仙笑吟吟从胭脂阁出来，心情愉快。 未来的叶昭仪，可见十分的大方，那样多东西，当真件件不落全买下了，也不知道究竟心疼不心疼银子。不过，这对于霍云仙来说不重要。 反而是托这位叶大小姐出手大方的福，她今天得到这样一笔意外之财。 而意外之财是要快些花掉才好的。 第37章 无欲则刚 霍云仙直奔最贵的那间酒楼， 要了个雅间并点上一桌好菜。她让春禾坐下来一块儿用饭， 又喊店小二另在大堂摆上一桌， 让车夫也用饭休息，只吩咐不能上酒。 毕竟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酒驾要不得。 吃饱喝足， 用新得的那锭银子结账之后，霍云仙转战书肆。小孩子多读书总是没有错， 她准备先给霍珩挑上两本书， 再去挑一些别的玩意。 这间书肆统共两层， 一楼摆放着的都是寻常的一些书册子，二楼据介绍有一些不易得的书籍。霍云仙几乎没有在一楼怎么停留， 很快便上去二楼。 当她踏上最后一级木台阶时，一抬眼间，视线轻易捕捉到书架前面的那道身影，英姿潇洒、长身玉立， 身上不可忽视的清贵气质……她恨不得把脚缩回来，傅见深的目光却已落到她的身上。 此时再走，刻意避开的意思太过明显。 也太过容易让傅见深产生她其实认识他的想法。 因而再想缩回脚也不能这么做。 不但不能，还必须得按原来的计划并且自然的做要做的事。 霍云仙眉眼不动走上二楼。 她当然没有和傅见深打招呼， 而是自顾自走到书架前， 盯着面前的书册子看。 霍云仙不过去，傅见深倒主动走过来了。 傅见深走到她的旁边， 和她隔着点距离，低声道：“巧。” 霍云仙假作疑惑扭过头看他， 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公子是……？” 傅见深说：“那日寺庙之中得小姐相救……” 霍云仙一脸恍然大悟，连忙点点头：“巧。” -- 第67页 “那天那个人，他还好么？” 傅见深略略颔首道：“恢复得挺好的。” “那就好……” 一场对话在这里卡壳。 霍云仙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索性沉默不说话，免得多说多错。 安静中，傅见深信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那一本书册子被强行塞到霍云仙的手里，他轻飘飘的话也落在眼观鼻、鼻观心的霍云仙耳中：“这本不错，且看看。” 霍云仙低头看一眼书，慢一拍才去看傅见深，傅见深却已转身往楼下去。她目光重新回到书册子上面，仔细辨认封面上的书名，发现竟是一本……《西厢记》。 几个意思？ 霍云仙被傅见深忽然的这个操作弄得一愣一愣的。 《西厢记》没有什么不好，可是要拿来送给霍珩自然不合适。最后她给霍珩挑的是几本属于启蒙类的书籍，犹豫再三，把傅见深塞过来的这本书也一起买下了。 离开书肆之后，霍云仙又去买了两支毛笔、两块好砚台，准备分送给霍璟、霍珩两个弟弟，其他有趣的小玩意也买了几样。回府之前，她还顺路去买了些糕点，终究可以说满载而归。 这一次遇到傅见深后，很长一段时间，霍云仙都没有再和他偶遇。 在她眼里，这个样子才是正常的。 一个皇帝，不好好待在宫里面，整日往外跑，合适吗？ 而没有傅见深打扰的日子，那么快活。 在这样的快活里面，时间在霍云仙的眼皮子底下一溜烟跑走。 春去夏来，转眼已是六月。 伴随着炎炎夏日而来的，还有一份来自宫里的请帖。 吕太后于宫中设宴，邀请大臣女眷入宫赏荷。 皇帝尚未立后，后宫亦不充盈，恭王同样尚未迎娶王妃。 是以吕太后的这场宴席，同其他的一些宴席，在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差别。 霍云仙不想去，也就真的称病不去。 十分任性。 吕太后不喜欢“霍云仙”，未必是在“霍云仙”入宫之后才不喜欢的。 正如叶昭仪不喜欢“霍云仙”也不是后来的事。 霍云仙是认为自己多半是个凑数的，而既然吕太后不喜欢她，她何必上赶着找不痛快？无论她愿意不愿意入宫、到头来会不会还是要入宫，都不可能是从吕太后那里找突破口。 不必讨好这个人、不会有求于这个人，自然不在乎。 霍云仙实际上是无欲则刚。 在吕太后邀请的日子头两天，霍云仙便开始“生病”。 病得严重，下不来床，自然不能入宫赴宴。 消息递到宫里，吕太后得知以后，少不了或真心或假意的一番抚慰，这些霍云仙倒是都不怎么在意了。她低低调调窝在琳琅院，一面吃着新鲜菱角，一面缠着春禾给她做冰碗吃。 “小姐身体不适，如何能吃那样的寒凉之物？”春禾压根不迁就她，“便是这菱角也不该吃这么多的，小姐还是不吃了吧。” 说话间，春禾把那碟菱角撤了下去。 招来一个小丫鬟，春禾让那小丫鬟把东西直接给端走了。 霍云仙哭唧唧：“我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这样对我？” 春禾说：“等小姐病好了，无论想吃什么，奴婢都必定下厨给小姐做。” 霍云仙轻哼一声，不说话。 她暗戳戳想着，明天就病愈给这小丫头看！ 由于霍云仙“生病”，夜里有风，底下的人不敢开窗，怕叫她不小心受冻，病得更厉害。只是夏天免不了的闷热，夜里关着窗户尤其是如此。 霍云仙半夜生生被热醒的。 醒来浑身是汗，身上难受得厉害。 不敢闹出动静把春禾吵醒，否则必然把她直接摁回床上去。 霍云仙正准备轻手轻脚下床去开窗户，人还没起身，先听见一声奇怪声响。 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 这个认知使得原本迷迷糊糊的霍云仙一个激灵。 不等她有所反应，从外面打开窗户的人已然翻窗进来房间里面。 同一刻，霍云仙骤然听到系统的声音。 这意味着……来的那个人其实是傅见深。 大半夜的，他想干嘛？！ 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帐幔外已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说不出的惊悚。 霍云仙头皮发麻，想着自己是不是尖叫求救比较合适。 可惜她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行至床榻旁的傅见深撩开帐幔，直接一手捂住她的唇，另一只手则伸向她的额头，去试她的体温。这一举动令霍云仙有一瞬愣忡。 这分明是在意她身体好不好才会做出来的事…… 难不成是听说她生病，特地来看她的？ 至于吗……怎么这么…… 双眼紧闭的霍云仙努力想了半天，只能继续用一个“惊悚”来形容这一切。 她没有真的生病。 傅见深试一试霍云仙的额头，没发现问题，又试一试，还是没发现问题，又…… 半晌，似乎意识到什么，傅见深放弃继续这件事，收回手去。 安静的房间，他的声音低低响起：“骗子。” 霍云仙：“……” 何苦来呢！ “别装睡了。”傅见深依旧压低声音，毫不留情戳破，“带你去看星星。” -- 第68页 霍云仙：“……” 权且当作促进一下任务进度。 霍云仙谈不上情愿，和傅见深到房顶去看星星看月亮。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在他们头顶的漆黑天幕之上，静静缀着一片月牙儿和万千闪烁星子。 徐徐的凉风吹来，将夏天的燥热都吹散了。霍云仙愉快地吹着风，在房间里的那股燥热消失，之前那些不情愿反倒被她抛之脑后，身边的傅见深也被她忽视掉。 傅见深却努力为自己寻找存在感。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玩意，递到霍云仙的面前。 霍云仙猜可能是琉璃的材质，有点儿透明感，做成一盏宫灯的模样，因是只有巴掌大小，即使光线暗也能觉出它的精致。宫灯散着光，她认真辨认，发现里面装着的竟然是萤火虫。 目瞪口呆。 狗皇帝还有这种情趣？ “送你……” 傅见深压着声音说，“便当是那一日的谢礼。” 他说是谢礼，不收反而像故意让他承着那份情一样。 霍云仙伸手把东西接过来：“谢谢。” 小宫灯拿到面前借着萤火虫的光细细看，发现上头雕着花草虫鸟，栩栩如生。她暗暗感叹工匠厉害，耳边听见傅见深道：“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你。” 霍云仙一怔，眼睛仍然瞧着小宫灯：“什么？” 傅见深没有立刻开口，过得片刻方才说：“那天在后山桃花林，为何直接走了？” 以为傅见深绝对没有看见她，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霍云仙心中大骇，面上却装起糊涂：“什么后山，什么桃花林……” 傅见深说：“那寺庙后山种满桃树，你怎会不知？” 霍云仙恍然的语气道：“哦……但那一日，我不曾去过后山。” 傅见深淡淡笑问：“是么？” 霍云仙心虚中努力点点头：“是，所以你说的我不明白，也不知道是什么。” “何况……” 她努力反将一军，“公子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又何必追问这些？” 霍云仙视线终于从小宫灯上移开，望入傅见深的眼睛。 看到对方微微愣神的样子，她知道自己这一步也谈不上走岔，成功转移话题。 傅见深失态只在刹那。 几息时间，他轻笑一声：“你如何晓得的？” “公子的言行举止皆不似凡人，而城中若哪家有这样的公子哥儿，不可能藏得这么深。”霍云仙说得有理有据、理直气壮，“那么只有可能是，公子刻意隐瞒身份，不愿叫人知道。” 她伸出手，大致比划一下。 随后笑一笑说：“若是从这里下手，会不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傅见深似乎知道她不会这么做，不闪不避的。 他一双眼睛灼灼看着霍云仙。 傅见深这样的眼神，她如今已太过熟悉。 这让她觉得不怎么自在。 霍云仙收回手，攥着那盏小宫灯。 她垂眼，低声对傅见深道：“夜已深，公子请回吧。” 第38章 兴致 傅见深走了， 小宫灯留下了。 里面的萤火虫没过两天也全部死翘翘， 霍云仙把它们埋到院子里当花肥。 这一天夜里， 傅见深的突然出现让她知道一件事—— 彼时在寺庙后山，她“见死不救”，虽然不知道因由， 但傅见深是知道的。 知道归知道，能直接来问她， 说明不会斤斤计较， 否则便不会问。 也许她的说辞傅见深相信了。 抑或是， 他可以接受和理解她所传达出来的顾虑与小心谨慎。 尽管霍云仙自己清楚，那些都不是真的。 天气一日较一日变得炎热起来。 霍老夫人年纪大了， 受不得这样的天气，苦夏得厉害，便想着到庄子上住一阵子避避暑。沈氏需要操持整个霍府，人是走不开的。霍璟和霍珩两个人都跟着先生念书， 也不可能随便丢下学业，最后是霍云仙陪着去。 庄子上因不在城里，依山傍水，自然凉爽许多。 霍云仙对庄子上的生活同样很好奇， 是以十分乐意为霍老夫人作陪。 沈氏提前帮忙打点好一切。 到出发这一日， 霍云仙轻装简从带上春禾，和霍老夫人一起乘着马车便去了。 他们要去的这处别庄不是很远， 地处郊外，且与皇家别庄相伴。 马车两三个时辰也就到了。 霍云仙隐约知道， 霍家的这一处别庄，是当年霍大人立下战功之后得到的先皇赏赐之一。若换一句话来说，正因为是与皇家的别庄在一个地方，除非皇帝赏赐，不可能单纯靠花钱买下来。 有这样的一层原因在，能够在那个地方拥有别庄的人家，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得到过皇帝赏识的大臣……等于一种身份上的象征。 霍云仙和霍老夫人到地方之后，别庄的管家便禀报说英国公府的老夫人也到庄子上来避暑了。霍老夫人与之相熟，少不了上门去问候一声，霍云仙是陪着去的。 这些不过是琐事而已。 等安顿下来，忙的自然不是这些事情。 霍云仙虽然名义上是专程陪霍老夫人来的，但霍老夫人晓得她的性子，并不把她拘在自己身边，而是放任她自己想去做什么便做什么。得到了撒欢允许的霍云仙，就是一只出笼的小鸟，自由得无法无天。 -- 第69页 她之所以这么高高兴兴来别庄，最大的原因本是好奇、觉得新奇，想要开开眼。现成的机会和条件摆在面前，她少不了每天带着春禾到处去闲逛。 庄子正经来说是在乡下，有许多的农户以及大片大片的农田。 田里的庄稼长势极佳，应能有个好收成。 这些日子，霍云仙早上起来以后，首先过去陪霍老夫人用过早膳。早膳后，祖孙两个一起说过一会儿话，她便会出门逛一逛，领略田园风光。 村子里有株老槐树，据说到如今有上百年的历史。 老槐树底下比别处都要阴凉许多，村里的孩童平日里最喜欢在树荫下玩耍。 这天霍云仙路过老槐树，见一群孩童团团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大喊大叫。 她闲来无事，凑上前去围观，发现他们竟然是在斗蛐蛐。 斗蛐蛐也稀奇。 霍云仙待在外围不挪步，有滋有味的跟着凑热闹。 小孩们玩闹到最后，有个孩童的蛐蛐被另外那人的蛐蛐给咬伤了。受伤的蛐蛐正奄奄一息躺在瓦盆里面，估摸着活不下去。心爱的宝贝变成这样，小男孩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见有人哭，其他小孩不但不哄，反倒一哄而散。 被留下的小男孩通过手指缝发现之后，哭得比之前更伤心了。 霍云仙瞧见他哭得那么伤心，格外没有良心憋不住笑。 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她扭头问春禾身上有没有带糖果之类的，想着当个赔礼。 正当此时，一头鹿从霍云仙身后的方向冲出来，又因体力不支倒在槐树下。 这头鹿身上中了箭，伤口一直在流血。 似乎是谁的猎物…… 霍云仙想着，身后传来马蹄声，回头去看，只见马背上一个俊朗少年。 身上背着箭筒的少年驱马至槐树底下。 他的视线从始至终盯着地上的那头属于他的猎物。 少年脸上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到得近前，他翻身下马，招手让随从上前来，把鹿给抬走了。 做完这一件事之后，少年的视线才转移到霍云仙身上。他微笑着冲霍云仙略拱一拱手，礼貌道：“猎物逃脱，偏偏跑到这儿来了，不知是否惊扰小姐？” “无妨。” 霍云仙笑笑，冲着少年一福身，“见过恭王。” 少年微微愣了一下，跟着挑眉：“你如何知道本王身份？” 霍云仙探头，往他身后看去…… 傅见远跟着回头看一眼，才晓得是有些个恭王府的标志。 难怪这么容易认出来了。 他上下打量霍云仙，试图也辨认出对方身份。 半晌无果，傅见远只得直接开口问：“你是哪家的小姐？” “前些日子，母后在宫中设宴，本王怎未见过你……” 说着，傅见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说，“你是霍大人的千金？” 霍云仙更想问，这样就知道了？ 难道那天没有赴吕太后宴席的人，竟然只有她一个？ 那她可真是胆大包天。 霍云仙也不好否认，于是点一点头算作承认。 傅见远问：“霍大人来别庄了？” “家父不曾来。”霍云仙说，“祖母苦夏，来庄子上避暑，我陪着一道来的。” 傅见远闻言一颔首：“替本王向霍老夫人问好。” 霍云仙说：“谢过王爷关心。” 寒暄结束，傅见远领着他的猎物、带上他的人，继续打猎去了。 霍云仙从春禾手里接过一小包麦芽糖，塞给那个小男孩，片刻之后也离开这儿。 在外面闲逛半天，霍云仙手里举着一束栀子花回去。 她换过一身衣服才去找霍老夫人，把那束栀子花插在老夫人房间的花瓶里。 两个人正当说着话时，管家在外面说是恭王的近侍来了。 霍老夫人命管家把人请进来。 傅见远的近侍进来之后，和霍老夫人、霍云仙见过礼，他说明来意：“恰逢王爷今日猎得不少的猎物，因知道老夫人在这里，便着奴才送些鹿肉、山鸡、野兔来给老夫人随便尝尝。” 霍老夫人谢过恩典，命人给近侍看茶。 那近侍不卑不亢推拒了，说得马上回去复命。 霍老夫人不多留，让老嬷嬷送一送。 老嬷嬷会意，到外面以后给那近侍塞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恭王怎么晓得我在此处，还特地叫人送来这些东西……”送走了人，霍老夫人犯起嘀咕，满心不解，“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 霍云仙不知道傅见远会送这些野味过来，是以没有主动告诉霍老夫人自己在村子里遇到他的事情。现在霍老夫人既也知道他在，便再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把自己遇到傅见远的事一五一十告诉霍老夫人。 老夫人不再为恭王举动而疑惑，却嗔怪：“这样大的事，怎也不告诉祖母？” 霍云仙笑：“如何是不告诉，这不是没有来得及说么？” 她才刚刚回来，这话说得通。 霍老夫人笑着手指点一点她的额头，语气满是无奈：“你呀！” “哎……祖母，”霍云仙笑嘻嘻，“咱们今天晚上是不是有烤鹿肉吃了？” “好，晚点儿祖母吩咐他们去做。”霍老夫人宠溺的说着，“再让他们做上一锅野兔肉煲、炖上一锅野山鸡汤，让你这只小馋虫一次吃个够！” -- 第70页 霍老夫人说话算话。 这一天的晚膳，她们的餐桌上确实出现了烤鹿肉、兔肉煲、山鸡汤…… 如是过得两天，霍云仙一早听管家说要去采莲蓬。 得知霍家在村子里有一处莲塘，她告知过霍老夫人一声后，兴致满满跟着去。 莲塘在村子的南面，霍云仙之前少往这边来，是以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时值夏季，莲塘里面亭亭的荷花绽放，碧绿的荷叶擎出水面，衬得粉白的花朵愈娇艳。 要采莲蓬须得到莲塘里去，因而管家提前叫人准备了小舟。 霍云仙便和春禾一起乘着小舟穿梭在莲塘里。 她们坐在小舟上，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的莲叶几乎将她们的身影遮掩住。 泛舟莲塘，触手可及皆是莲花与莲蓬。 霍云仙想着前几日的栀子花不新鲜了，今天正好摘一束荷花回去，放在霍老夫人的房间。她和春禾一起动手摘了一束荷花，又摘一大捧的莲蓬搁在小舟上。 或许因为在水上，霍云仙丝毫觉不出热意，身上也几乎没有出汗。 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到得后来，看一看堆满小舟的荷花与莲蓬，霍云仙想着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正欲让船夫靠岸，水底忽然钻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鱼儿一样游过来，随后自来熟的趴在小舟旁边。 他冲小舟上的人笑道：“又碰着你了。” 霍云仙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傅见远，克制着嘴角的抽搐，同样微笑。 “王爷好。” 第39章 藏不住 霍云仙想说这是自家的莲塘。 转念再想， 古人也有一句话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她没必要说废话。 虽然说傅见远在水里， 但好歹懂得注意分寸和影响。他这会身上不是光溜溜的，仍旧穿着一件深色的衣服，不用担心出现任何不可描述的画面。 小舟上的人一袭粉白的衣裙， 乌发如瀑，两颊细白如瓷的皮肤沾染一抹红晕， 金灿灿的阳光也落在她眼底。傅见远笑吟吟看着霍云仙， 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漂亮。 傅见远这样的眼神在霍云仙看来， 只传递出一个信息—— 搞事情！马上搞事情！ 霍云仙有点儿憷。 其他没什么，可她担心傅见远犯起熊， 把小舟掀了，让她掉水里遭回殃。 ……这不全是她被害妄想症发作。 最主要的问题在于，至多十七、八岁的傅见远，正介于少年和青年中间。 不算大人， 也不能单纯当小孩子看待。 霍云仙无端端有种他这个人不怎么安生、不怎么消停的感觉。 说到底，傅见远昨天那种行为且不说…… 今天他这样跑到外面来玩水，至少在霍云仙的眼里，怎么都谈不上成熟正经。 “王爷在做什么？” 为了转移傅见远的注意力， 霍云仙难得主动找话题。 傅见远一笑：“天气热， 凫水消消暑。” “这池塘里鱼儿也不少……”说话间他顿一顿，又说， “你且等一等。” 霍云仙没来得说话，傅见远一个猛子扎回水里， 转瞬不见踪影。 霍云仙：“……” 傅见远让她等一等，她不好扭头走人，否则又是一桩麻烦，纠缠不清。 霍云仙便吩咐船夫稍等，他们的小舟停在莲塘里一动不动。 空气里满是荷花与荷叶的气息。 霍云仙等得无聊，和春禾两个人剥起莲蓬、吃起新鲜的莲子来。 不知过去多久，水下终于有了点动静。 最先看到的却不是傅见远，而是他手里的两条鱼。 鱼儿挣扎着却似乎碍于傅见远的手劲而没有办法逃脱。 这人力气倒是不小。 正感慨，那两条鱼被傅见远扔到小舟上，他口中不忘说：“别走，还有！” 霍云仙：“……” 来来去去，三个回合，傅见远硬生生徒手抓上来六条鱼。 春禾拿荷叶把它们包了才不至于乱蹦。 “有这么多应该是够你们吃一餐的。” 傅见远重新趴在小舟旁，笑嘻嘻道，“没别的事，你回去吧，待会儿日头要晒了。” “嗯……” 没有多留，霍云仙心情复杂的离开。 她觉得自己没弄错。 这个傅见远确实挺熊的，只是熊的方式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霍云仙带着一捧荷花、一大捧莲蓬、六条鱼回去了。 那些鱼送到厨房里，灶上转眼煨上鱼汤。 鱼是傅见远这位恭王帮忙抓的，这件事自然瞒不住霍老夫人。老夫人看似没有多说什么，但想起前几日的恭王送的那些野味……隐隐意识到不对劲，说到底太过殷勤了一些。 霍云仙没有深想。 或者应该说是她懒得想那么多，也不当成什么大事情来对待。 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只有那么一件罢了。 甚至，比起傅见远，她更希望在这里见到的人是傅见深。 霍云仙陪霍老夫人在庄子上住了半个月，等天气热得不那么厉害才到霍府。 那天之后也没有再见过傅见远，听说是先回王府了。 傅见远回去之后，隔天入宫去给吕太后请安。 他前些日子会跑到皇家别庄去，实际上是不耐烦听吕太后唠叨婚事。 -- 第71页 如今回来，吕太后不放过他，旧事重提。这一次谈及这话题，傅见远不闪不避，也不见不乐意或不耐烦，摆出一副认认真真的架势。 他对吕太后说道：“所谓成家立业，既然是成家在前、立业在后，母后……儿子最近这一阵子想明白了，确实没有必要对婚姻之事如此抗拒。我年已十八，是这般年龄了。” 吕太后知他态度转变，定然有事，只见他如此，依旧高兴。她笑着问：“你后头定还有话等着哀家，说吧，才几天的功夫，怎么舍得改变主意？” “母后怎这样说儿子？” 傅见远丝毫不恼，脸上笑意不改，“要说起来，儿子确实瞧中一位小娘子。” “哦？”吕太后惊奇，“是哪家的姑娘？” 傅见远没有立刻透露那人的姓名，而是说：“只要儿子喜欢，母后定然不会不同意是不是？” “只要那位小姑娘的品性、性格都好，待你也真心，母后自然不会不同意。” 傅见远说：“待我真心不真心，这一点，儿子没问过……” 吕太后斜眼：“这样的话，你怎好直接去问？” “不过，不拘是哪家的小娘子，眼光再怎么高，也不可能瞧不上你。” 傅见远倒是没有这样的自信。 他想一想道：“那是因为母后看儿子什么都好，换作别人，不见得是这么想的，且万一那人有心仪之人，总不好棒打鸳鸯，强行拆散。” “这简单……” 吕太后说，“你且告诉哀家是谁，哀家挑个时间，找她进宫问一问便清楚了。” 傅见远略有几分的犹豫。 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最终告诉吕太后：“是……霍大人的千金。” “霍大人的千金？”吕太后脑海中回想一下，先时她于宫中设宴，此女因在病中，未曾赴宴，但往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倒生得副好模样，难怪儿子喜欢，“你觉得同她投缘？” 傅见远认真点头，一本正经：“倘若是她，要我而今成家也不是不可。” 话说得严重，吕太后却状似无奈叹一口气：“你呀……” 母子两个聊着这些的时候，皇帝傅见深恰下朝过来例行给吕太后请安。在殿外时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谈话，进殿之后，向吕太后行过礼，他问：“母后和阿远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吕太后觑一眼傅见远。 “正巧陛下来了，你且同陛下说一说，没准陛下还可以与你们赐个婚。” 宫人上前为傅见深奉上茶水。 他淡定喝口茶问：“赐婚又是怎么一回事？” 傅见远不好意思和傅见深说这些事情。 吕太后见状，便笑着帮傅见远把话说出口：“阿远觉得同霍大人家的千金投缘，甚至说愿意为她考虑成亲一事。” 傅见深听到吕太后的话，脸上平平静静，端着茶盏的手却颤了颤。 稳住动作，他搁下茶盏。 当下又听吕太后道，“因而哀家也在想，若是那位小娘子愿意，陛下不若与他们赐婚，如此一来，不失为美事一桩。” “这事倒不难。” 傅见深说，“只是，须得两情相悦才好。” 吕太后点点头：“是……哀家打算过些日子，把人喊到宫里来问一问。” 傅见深又喝了一口茶水：“那这事，到时候再说吧。” 身在霍府的霍云仙，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么讨论过一回，更想不到，傅见远已经走到这一步。毫不知情的她，只是过着作为霍大小姐的悠闲日子。 霍云仙和霍老夫人回来之后，赶上忠勇伯府的伯夫人组织一场马球比赛，邀请一众的贵女公子哥儿去参加。 霍家同样收到了请帖，又赶上霍璟和霍珩难得有休息，沈氏带他们去赴约。 马球比赛太有技术含量，霍云仙向来有自知之明，不可能下场。 她虽然没有玩过，但是早已听说过八百次。 更何况，在记忆碎片里面，也是有过那么一段的。 霍珩不过六岁，马都不会骑，不提玩儿马球。 他其实很想学骑马，奈何如今还是个小矮墩，即便是小马驹也掌控不了。 是以，霍珩和霍云仙一样，只能陪在霍夫人沈氏的身边。 他们喝茶、吃点心、吃水果、看比赛。 这处马球场一共有三个场子。 年龄稍幼如霍璟这般的少男少女们玩一个场子，再则是年岁大一些的，男女各占一个场子。 霍云仙在其中一个场子里看到了傅见远。 实际上，即使她没有发现这个人，消息一样会传到她耳朵里面。 只因为他是恭王，身份尊贵。 能来这里和其他人一起玩乐，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霍云仙一面吃着甜葡萄，一面围观傅见远参加的这场比赛。 不知是傅见远和傅见深本就长得几分相像，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看着马背上肆意潇洒的傅见远，她想到的却是记忆碎片里见过的在马球场上的傅见深，也想起曾为傅见深倾倒的“霍云仙”。 想着想着便觉无趣。 她暗暗叹一口气，不想再看比赛，索性找个借口去别处走一走。 霍云仙带着春禾离开马球场。 在马球场附近，她看到一丛木芙蓉，如今尚未开花，只有满树翠绿叶片。 -- 第72页 一时之间，霍云仙再次想起记忆碎片里的画面。 不知怎么的有些心烦，这样的情绪让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以前……也没有这样。 霍云仙想离开这里。 抬脚要走，耳边响起熟悉的提示音，这一声提示告诉她，傅见深在附近。 这会儿不怎么想见到这个人。 霍云仙果断转身，一味埋着头，脚下走得愈快。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却明显不是属于春禾的。她回过头一看，发现春禾不知去向，而易容过的傅见深便在离她不过四五步开外的地方。 霍云仙站在原地拧眉看着他，看过半晌，终是没有开口。 她想要回去找春禾，又不想朝傅见深走过去，迟疑之中，傅见深已走上前。 看到他走过来，霍云仙心里就憋闷。 她没有可以选择的方向，只能转过身去继续往前。 傅见深大步追上来，一段路之后，已越过她，拦在霍云仙的面前。 霍云仙拧着眉：“有事吗？” 傅见深低下头，一双眼睛望住她说：“有。” 霍云仙：“……” “什么事？” 霍云仙微微眯一眯眼，心觉傅见深是撒谎，故意问道。 傅见深见她大约是不跑了，这才说：“你知不知道，恭王想求娶你。” 霍云仙：“……？” 这种事情她要上哪里去知道？霍云仙无言，也下意识否认：“哪有这样的事儿，便是有，你又如何晓得？如何这么肯定？” 没有从她脸上看到惊喜，又听到否认的话语，傅见深心里有了数。 他抿着唇，看霍云仙的眼神却变了。 “偶然听说的。” 傅见深眼眸之中转瞬有了笑意，“我以为，你也知情……” 这个人脸上明晃晃的高兴，藏都藏不住。霍云仙莫名看得气闷，好像叫他得逞什么事情那般，于是忍不住说：“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第40章 小心思 傅见深被怼了， 也不见不高兴。 他伸手拍一拍霍云仙的脑袋：“许是哪一天便有关系了。” 霍云仙手掌捂住被他碰过的地方， 眼神警惕。 傅见深失笑， 却未多留。 当春禾慌乱中小跑着过来找霍云仙时，傅见深已然不见踪影。见霍云仙站在木芙蓉树下一脸纳闷，春禾由不得问：“小姐，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霍云仙摇头，转而问道：“你去哪了？”春禾晓得自己做错事情， 立时想要跪下请罪， 被霍云仙皱着眉伸手拦住， “问一句，又没说罚你。” “小姐对不起……” 春禾一张脸涨红了， 眼眶也泛红，“奴婢方才顾着看比赛，把小姐跟丢了。” 于是傅见深抓住这个机会，跑出来和她说那些话。 霍云仙无言， 收回手：“回去吧。” 回到沈氏身边之后，糯米团子样的霍珩蹭到霍云仙的身边，用白嫩嫩的小爪子亲自剥了龙眼往她嘴巴边送。她只得吃了，又陪霍珩玩了一会儿， 才分出精力翻看起目标记录。 傅见深说， 恭王想求娶她。 这必然是傅见远同他或是吕太后主动提出来了，才有这么个说法。 恰是这两日的事情， 霍云仙没费太多力气便翻到记录。 一条一条，把这些天的事记得清清楚楚。 傅见深下朝。 傅见深乘御辇去福寿宫。 傅见深抵达福寿宫， 进入正殿，和吕太后、傅见远互相见礼。 傅见深入座，问：“母后和阿远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傅见深喝了一口碧螺春。 傅见深问：“赐婚又是怎么一回事？” 傅见深端着茶盏的手抖了抖。 傅见深搁下茶盏。 傅见深说：“这事倒不难，只是，须得两情相悦才好。” 傅见深又喝了一口碧螺春：“那这事，到时候再说吧。” …… 傅见深尝试入睡。 傅见深尝试入睡失败。 傅见深第二次尝试入睡。 傅见深第二次尝试入睡失败。 傅见深第三次尝试入睡。 …… 傅见深彻夜未眠。 …… 傅见深下朝。 傅见深离开皇宫。 傅见深乘马车来到马球场。 【007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傅见深已经出现。】【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 把这些内容看过一遍，具体情况，霍云仙基本了解。 确实是傅见远主动提出来的，且对象为吕太后，看起来吕太后似乎没有反对。 之前见过傅见远，她觉得这个人熊熊的。 没有想到，熊是真的熊，但却不是她先时以为的那种熊，而是…… 霍云仙暗暗吐槽过傅见远三两句，注意力重新回到傅见深的身上。 她盯着某几句记录，反复看过几遍之后，陷入沉思。 端着茶盏的手抖了抖、入睡失败、来马球场……这一连串的表现，似乎都在说明一件事情：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傅见深从心底不希望她和傅见远的婚事成了。 想到方才见到傅见深，他脸上转瞬的表情变化。 想起更早一点，她称病未赴吕太后的宫宴，这个人半夜翻她的窗。 -- 第73页 种种的种种，愈说明些什么。 但他们在这个世界目前一共见过几次来着？ 霍云仙又想起上一个世界，这个人甚至丧心病狂到连小太监都不放过。 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嘴角抽了抽。 傅见深这个百分百对“霍云仙”心动的设定啊…… 反正，她没辙。 霍云仙对入宫没有兴趣，对做傅见远的王妃也是一样。 就像在别的世界，她从未答应过出宫去王府。 她不想做无用功。 只是，既然傅见深如今这般在意这件事，意味着她不是不能拿来做文章。 霍云仙的小心思飘了起来。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若顺利，系统任务或许……有戏了。 从傅见深口中得知恭王有意求娶她之后，又过去几天的时间。吕太后派身边的大太监龚亮到霍府来，接霍老夫人和霍云仙一起进宫，说是想和霍老夫人叙叙旧。 对于霍家其他的人而言，这事来得突然，免不了会心中不安。 沈氏尤其迷茫，不知吕太后是想做什么。 只是太后懿旨已下，不可违抗，霍老夫人和霍云仙这一趟是去定了的。沈氏默默帮忙准备一切，待到他们一行人离开，便立刻差人去府衙通知霍峻。 霍云仙虽然早些有消息，但总不可能突然说什么恭王、什么求娶一类的话。 何况她既对傅见深的心思有底，便知道不会有事。 吕太后派出了龚亮到霍府接人，又并许多的宫人，连同她们乘的马车，也是宫里提前准备好的。马车周围守着的也都是宫人，隔墙有耳，谁都不好多说些什么。 一路上，霍云仙握着霍老夫人的手，脸色平静。 霍老夫人见孙女如此，知她心中不慌乱，少不了觉得欣慰。 她们乘着马车到宫门口后，吕太后安排的轿辇也早已经在候着了。 于是，下得马车又上软轿，一路往福寿宫去。 见到吕太后，吕太后对她们的态度不错。吕太后姑且也不提旁的，只当真像单纯想要找霍老夫人入宫叙旧那般，一直和霍老夫人聊起往日的一些事情。 霍云仙插不上话，更无插话的必要，便安静坐在一旁。 她负责吃茶、吃水果、吃点心。 到后来，吕太后终于把话题扯到傅见远身上。 她长叹一气，说：“而今便是陛下同恭王两人的婚事，愁得哀家不行。” “他们到这般的年纪，一个尚未立后，一个未娶王妃……哪日若是哀家就此撒手去了，也是没有脸面去见先皇……当真是哀家的一块大心病了。” 霍老夫人听到这里，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立时间明白吕太后今日请她们祖孙进宫的目的。然皇家之事，由不得她这样的外人置喙。 “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娘娘且宽心。” “怎么不是呢？” 吕太后拿帕子擦一擦眼角不存在的泪，“只哀家既是母后，便没法不操心。” 她视线落在霍云仙的身上，一笑：“先前哀家宫中设宴，你生病了不曾来，哀家也没见你。今日瞧着，气色不错，想是已大好，哀家也放心了。” 霍云仙起身冲吕太后福一福身。 “臣女身体已无恙，多谢太后娘娘的关心。” 吕太后笑眯眯，一脸慈善。半晌，她扭头看向霍老夫人道：“说了这么久的话，霍老夫人可是累了？偏殿有地方，老夫人可以过去休息片刻。” 这是要留霍云仙单独说话。 吕太后话音落下，谢嬷嬷已经上前去扶霍老夫人，老夫人想强留也没办法。 霍云仙一双眼睛看着霍老夫人，用眼神示意她自己无事。不多会儿，霍老夫人被谢嬷嬷搀扶着去偏殿休息，正殿内剩下霍云仙和吕太后。 吕太后说：“哀家一直瞧你是个投缘的，倒是想同你说一说体己话。” “你今年多大了？” 霍云仙说：“回太后娘娘，臣女今年十六。” 吕太后笑一笑，又问：“既已及笄，可曾说定过亲事？” 霍云仙摇摇头：“还不曾。” 事实上，这些信息，吕太后都是知道的，却依旧走过场问一问。 “那……可曾有心仪之人？莫害羞，哀家问问罢了。” 霍云仙配合的低头，依旧摇头：“不曾。” 话说到此处，吕太后略一沉吟：“哀家听说你前些日子在庄子上见过恭王？” “是，臣女是陪祖母去庄子上避暑的。” 吕太后轻轻颔首，继续问话。 她又恢复笑眯眯的模样：“那你觉得恭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霍云仙知道重点来了，于是闭眼吹起彩虹屁：“王爷一表人才、丰神俊朗，器宇轩昂、卓尔不群，飘飘出尘，不似凡间人物。” 吕太后闻言，掩唇而笑：“真是个嘴甜的好孩子。” 霍云仙也跟着笑：“太后娘娘谬赞。” 从宫里出来，照旧是吕太后的人送她们回去。 因而直到回到霍府，关起门来，霍老夫人才问起吕太后同她说了些什么。 霍云仙把吕太后问的话一五一十转告给霍老夫人听。吕太后问的话以及霍云仙的回答，都让老夫人眉头皱起来，似乎是觉得事态有些严重。 “前些时候在庄子上，我就该知道的……”霍老夫人抓着霍云仙的手，“不过，云仙，祖母问一问你，你同太后娘娘那么说，莫不是你……？” -- 第74页 霍云仙心中明白，脸上故作糊涂，眨眨眼：“怎么了？” “难道孙女说的不都是实话么？” 霍老夫人见状又叹气：“云仙，你这般回答太后娘娘，若恭王想要娶你为王妃，你……你当真情愿吗？若是你自己愿意，祖母便也不说什么，若你不愿……” “不会的。” 霍云仙摇一摇霍老夫人的手臂，“祖母不用担心。” 她知道自己这么说也没用。 事情变成现在这样，霍老夫人不可能不担心。 只是，为了她的计划可以顺利展开，她今天必须这么做。 即使对霍老夫人感到抱歉，也没有办法。 当天夜里。 霍云仙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觉。 直到听见外头梆子又一次敲响了，已是三更天，她终于等到要等的人。 第41章 约定 霍云仙知道傅见深会来。 之前的事他都知道， 今天吕太后请她们入宫， 他也不会不清楚。 她和吕太后在福寿宫说过些什么， 傅见深同样不难得知。 因而，她猜傅见深会来见她。 在此之前，到马球场去找过她的人离开时颇有自信。那种自信来自于， 认为自己确认过她的心思与心意，也认定自己不必担心她会心动于做恭王王妃。 正因为傅见深有这样的自信， 得知她那些话才会按捺不住。 霍云仙也在想， 之前以为她生病都能巴巴跑来， 今天这样的事能不来吗？ 索性，一如她所猜测的， 傅见深来了。 依旧隐瞒自己身份，依旧翻窗而入，出现在她床榻旁。 当傅见深站定在帐幔外面时，早已睁开眼的霍云仙直接坐起身。她从帐子里伸出一只手去， 抓住了傅见深的胳膊，压低声音质问：“你怎么又做这种事？” 傅见深一怔之下，反扣住霍云仙的手。 他沉沉道：“外面说话。” 霍云仙没有跟傅见深去外面，而是隔着窗户， 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 不出去是因为对她不利。 万一傅见深二话不说把她带上房顶， 她想走都不能潇洒的走。 要是那样，她的计划非得卡在这点小事上面。 “有什么事非要这样……”即使屋子里没有点灯， 借着月光，霍云仙亦能辨认出傅见深脸上的表情， 她声音依旧低低的，“上次不是说，不会再这样了吗？” 被质问的傅见深一时没有说话。 半晌，他反问道：“刚才，你怎么知道是我？” “直觉。” 霍云仙搬出这个很好忽悠人的词，又说，“何况，怎么会有别人？” 傅见深再一次沉默。 霍云仙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偏偏闭口不言，等他自己说。 傅见深没有沉默得太久，待到又开口时，语气里却透着一种无力：“你其实想嫁给恭王？你想做他的王妃？上次……我以为你……” 他是在说马球场那一次她的反应。 霍云仙一瞬不瞬看着傅见深：“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 事实上，傅见深虽然未以真面目示人，但是这样一次一次透露出来的信息，哪怕霍云仙之前什么都不知道，也足以判断出他的身份。 可是他不主动暴露，她依旧不会戳破和拆穿。她问过这么一句，并没有等傅见深的答案，而继续说：“很多事，原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难道你不清楚？” “你说得好像我可以随便抗旨、随便拂谁的面子，也不必承担任何后果。也许你有这样的本事，但我没有……难不成，你能帮我？” “我知道你也帮不了我。”霍云仙故意拿话刺激傅见深，又把手心里攥着的小宫灯不轻不重搁在窗台上，“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也不好再留了。” 她作势要把窗户给关上。 傅见深抬手，拦下她的动作，手臂横在窗棂上面。 “东西既已送你，我绝不会再带回去。” 傅见深垂眼看一看那小宫灯，继而看向霍云仙，“我可以帮你。” 霍云仙等到他的这句话。她佯作微愣，又笑：“你可以帮我？你怎么帮我？难道你要带我走吗？你要带我去哪，你能带我去哪？” 她一连串的发问，堵住傅见深没有出口的话。 霍云仙不希望他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彻底向她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 趁着傅见深还没有说出别的话，霍云仙推开他的手臂，把小宫灯动作强硬塞到他手里，最后把窗户一关。在窗户关上之前，她没忘记丢下一句：“假如你真的有办法帮我，后日下午，春风楼见！” 窗户被严严实实的关好，傅见深也被关在了外面。外面的人没有尝试打开窗户或做出其他吵闹举动，霍云仙背过身去。她靠着窗，轻轻吁气。 后天…… 她知道，今天这事没说明白，后天下午，傅见深会去的。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傅见深离开的动静，霍云仙才离开窗户回床榻上休息。 计划一切顺利，又熬了半宿，她很快陷入熟睡。 和傅见深之间的事、要去见傅见深的事，哪怕半个字，霍云仙也没有向霍家的人透露过。如若事成，那么任务将会就此结束，若不成……她得回来想别的办法。 -- 第75页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到和傅见深约定好的日子，霍云仙一番梳妆打扮，带着春禾出门了。 春风楼是城中一间颇有名气的大酒楼，消费高、东西也好。她会选定这个地方，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来有个相对安静的环境，二来，哪怕事败至少能吃顿好的。 从霍府出来，乘马车到春风楼后，霍云仙要上一间雅间，再点上一桌好菜、要上一壶好酒，开始等傅见深。她通过系统，看到他正往春风楼来。 等到傅见深快到附近的时候，借口说自己想要吃一家点心铺子的点心，霍云仙把春禾给打发走了。那点心铺子生意极好，平日也须排队，春禾这一去，总是需要费上一些时间才可能回来。 待春禾离开，未等上一刻钟时间，傅见深出现在雅间外。 霍云仙帮他开的门，将人直接请进来了。 两个人在圆桌旁边隔着点距离坐下。 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小孩子的嬉笑声、马蹄声……透过窗户隐隐听得到。 傅见深仍是易容过的样子。 他既不说话，霍云仙便信手替他倒一杯酒，酒杯搁到他面前。 傅见深没有任何动作，神色有些严肃。霍云仙猜他是不放心外面的吃食，她可以理解，也想到了，因而毫不犹豫，自己先吃下一杯酒。 这壶酒其实是系统奖励给她的桃花酿。 酒香四溢，清冽甘醇，霍云仙一个不爱酒的人，都觉得十分不错。 “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来……” 霍云仙直奔重点，“所以，你当真有办法帮我？” 傅见深微微皱着眉，脸上表情仍看到的凝重：“为什么这么做？” 霍云仙问：“什么？” 傅见深视线终于落到她的面庞：“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份，为何偏来这一出？倘若你不愿意，恭王也不见得逼迫于你……你说那些话，岂不让他误解？” 霍云仙不闪不避看着傅见深。 两个人对视片刻，她笑：“我不知道，我如何晓得你的身份？” 傅见深沉默中，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侧过身，有意避开霍云仙的目光，霍云仙便不看，一味吃酒、吃菜。半晌，当傅见深再转过身，已恢复成他原本样貌。 霍云仙朝傅见深看过去一眼，眉眼不动，笑容依旧。 “臣女……给陛下请安。” 第42章 叩问 傅见深脸色很不好看。 面对霍云仙这样一声问候， 他沉沉的眉眼也无法完全掩住失落情绪。 尽管如此， 傅见深又知道自己不占理。 隐瞒身份的事情， 与旁人无关，更与霍云仙无关。 傅见深知道霍云仙不会因为得知他的真实身份而如何感到高兴，却仍在亲眼看到她的反应时， 觉察到她对他……不过如此……这其实正常，但依然不太好接受。 “莫怪之前那么肯定， 可以帮我。” 霍云仙脸上笑着， “陛下若是亲自出手， 确实不会有摆不平的事儿。” 傅见深想问一问—— 现在他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她打算怎么做？ 可是这话， 傅见深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单单问霍云仙说：“所以，你需要我帮你吗？如果你需要……” “陛下要怎么帮？” 霍云仙打断傅见深的话，“帮我回绝太后娘娘和王爷？” “还是……索性将我纳入后宫之中？” 傅见深听言，眸光一凛。 霍云仙似不曾注意到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反而笑一笑说：“陛下，我不入恭王府。”她一双眼睛望着傅见深，又是一句，“也不入宫。” 傅见深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 嘴唇近乎抿成一条直线。 霍云仙见时机成熟， 执壶替自己斟满酒。 端着酒杯起身，走到傅见深的面前， 霍云仙把他面前那杯酒也端起来，送到他的面前。僵持过片刻， 那杯酒终究被傅见深接过去。 霍云仙说：“多谢。” 不待傅见深开口说什么，她已仰头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系列举动，无异于步步紧逼，傅见深已退无可退。 他深深看一眼霍云仙，酒杯递至唇边，本闭了眼，选择饮下这杯酒…… 计划顺利。 完成任务的霍云仙回到系统初始空间。 傅见深喝下的那杯酒，是被她特别“加料”的，看似与她喝的酒没有不同，实际上却是系统奖励给她的毒酒。傅见深喝下了它，便意味着一切将停留在那一刻。 不入恭王府，不入宫。 霍云仙对傅见深说的是实话，只不过实话往往伤人。 她做那些事、说那些话，也无非是要骗他喝下那杯酒罢了。霍云仙感觉自己果然无情无义，极为符合那么一句话说的——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任务：刺杀皇帝傅见深，已完成。” “任务表现评定：S级。” “任务奖励：营养液50瓶。记忆碎片x1。珍珠手链x1。琉璃小宫灯x1。木芙蓉花x1。傅见深亲笔画卷x1。” 当系统声音消失，霍云仙等了半天没有再等多到一个字，猛然意识到不对，翻看起背包里面的东西来。这一件件……她要靠这些东西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这些东西，一样一样，怎么看都不具备作案功能。 -- 第76页 而且都充满私货嫌疑。 霍云仙控制不住，内心生出一种强烈感觉—— 辣鸡系统肯定又准备搞她了！ 最后一个任务了。 她抱着一丝系统不会辣鸡到底的希望，企图一一查看这些新获得的物品。 只是，霍云仙的手指尚未触碰系统面板的光屏，她眼前闪过一道光，继而面前自动出现影像画面。问题在于，这明明应该是在她查看记忆碎片时才会有的情况。 虽然霍云仙发现系统这一次异常奇怪，但是她阻止不了什么。 她眼前的影像也已开始播放。 画面里是一处灵堂，正中一口棺木，灵堂里光线昏暗，似乎已是深夜。 外头有风吹来，吹得灵堂前白灯笼轻轻晃动。 棺木前，跪着几排宫人，正在哭灵。 为首的那个是春禾，在这许多人里也是哭得最伤心的那一个。 未几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进来。 深色龙纹衣袍的年轻皇帝在门口稍微顿步，屏退左右，而后迈步走进灵堂。 几息时间，原本灵堂里的宫人都退出来了。 傅见深一个人留在里面。 他原本清俊的面庞满布疲乏与悲伤，眼底乌青一片，下巴冒着青色胡渣，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丧，而他自己似乎不怎么在乎。 傅见深走到火盆前面，撩开衣摆跪在蒲团之上，继而伸手拿过一旁的纸钱，垂眼沉默一点一点放进火盆里烧着。一摞纸钱，转眼化为灰烬。 一整个灵堂，一个人，一口棺木，半点儿声响也没有。 也不知是熬的还是被烟熏的，待傅见深抬头，只见他猩红的一双眼。 傅见深定定看着面前的这口棺木。 良久起身，却是身形一晃，稳住动作之后，他迈步走上前。 傅见深走到棺木旁。 在这里面，躺着的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他深爱却终究没有保护好的人。 傅见深知道自己对不起她。 无论道歉一千次还是一万次、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无法挽回。 他手掌抚上棺木，嗓子一阵一阵发紧，很难说得出话。 可明天……该下葬了。 “云仙，这几日，我总在想，我还有脸将你葬入皇陵吗？你如今一定极讨厌那个地方，根本不想去吧。可我这样的自私，不肯放你，非要你做我唯一的皇后。” “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对不住你。” “云仙，一路走好……” “若有来生……我知道，我已无颜见你。” 傅见深嗓音沙哑，低低道，“若有来生，愿你过得幸福快乐，一生无忧。” “云仙，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艰难出口，他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抱住棺木。 泪水打湿衣袖，晕染出一片水渍。 灵堂里，痛哭的声音，又一次回荡了起来…… 霍云仙看着这一幕一幕，胸腔里一颗心也紧揪着。 她如今太过明白傅见深对“霍云仙”的感情，也知道他是真的后悔莫及。 即便她真的是前世的那个“霍云仙”，即便傅见深没有想过害她、害霍家，然而他们之间已经隔着太多的东西，那些事情都无法抹去，他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这条路走到现在，谁都没有办法回头。 霍云仙咬唇把眼泪逼回去，到现在这一步，软弱又有什么用处？ 她努力平复心情。 同一刻，在她眼前的画面消失，却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光团，朝她射了出来。 仿佛在某个刹那被什么猝不及防击中，霍云仙的意识有一瞬的抽离。 之后，她的脑海里有无数的画面。 马球场旁，木芙蓉花树下，偷偷打量马背上的少年。 红烛高照的洞房，递到眼前的一串珍珠手链。 得知怀有身孕时喜不自胜，没有保住孩子时的悲痛欲绝。 祖母吐血、父亲被斩首、母亲上吊，弟弟被带走。 抵在傅见深胸前的那柄剑…… 这样一帧一帧的画面，让她感觉脖子像被什么扼住般难以呼吸。 痛苦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甚至开始叩问自己。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忽然的声音响在耳边。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那道声音清楚说着：“你是我。你是，霍云仙。” 她却只是在心底茫然地反问—— 我是……霍云仙？ 而后，仿似从内心深处冒出来的一个想法。 那个想法从模糊到变得越来越坚定，最终汇聚成唯一的意识：我是霍云仙。 清晰的想法刻在脑海，拼命挣扎的霍云仙猛然睁开眼。 她呼吸急促，仿佛溺水之人被救上岸，有一种死里逃生的错觉。 耳边似乎有什么人在说话，霍云仙听不见。她呆呆看着头顶大红的帐幔，脑袋却无法思考这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注意到，自己的脑子里面，多出许多的记忆。 那些记忆像是她的，又不像是她的。 霍云仙皱眉，抬手用掌心摁住胸口的位置，感受心脏有力的跳动。 一下，一下，又一下…… 霍云仙恍惚之间醒过神，她好像，什么都记起来了。 第43章 第七次任务 -- 第77页 “娘娘， 娘娘， 您怎么了？” 霍云仙终于听清楚一直响在耳边的声音。 她转头看见春禾， 对上春禾一双满是关切的眸子，不由回想起灵堂里这个小姑娘为自己失声痛哭的场景。也不知当初她下葬之后，春禾后来怎么样了…… “无事。” 霍云仙冲春禾笑笑， 摇着头说道。 春禾仍是皱眉，语气迟疑：“那您怎么……”她话说着一顿， 伸手拿帕子帮霍云仙小心的擦脸， 霍云仙这才注意到自己似乎哭了， 身上也满是汗，难受得厉害。 “许是被梦给魇着了。” 霍云仙接过帕子自己动手擦去脸上泪痕， 坐起身，“我想沐浴。” 春禾见霍云仙额头不少汗，连忙点头，应声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话音落下， 春禾便快步走了出去。 擦过眼泪又擦过汗，手中攥着那帕子，霍云仙拥着锦被坐在床榻上，仍旧有几分心神恍惚。然而她清楚知道， 自己脑海里拥有了前世记忆。 不是之前系统给出的记忆碎片那样的信息， 而是什么都记得……记得她和傅见深之间的点点滴滴，更记得闺阁之中同家人的回忆。那个时候， 他们还那么幸福。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变化，所以即使知道这又是系统创造出来的虚假世界， 刚刚在看到春禾的时候，她依然倍感亲切，甚至忍不住高兴。 霍云仙回想春禾对她的称呼——“娘娘”。 这样的称呼于她也很久远了。 翻看系统，确认自己在这个世界当真是傅见深的皇后，霍云仙怔了一下。 倘若是时光倒流，一切还可以挽救，该有多好？ 可惜，这样的情况不过是她的幻想罢了。虽则如此，明知如此，但她没有办法不贪心的想，即便不是真的也无所谓，她能不能再见自己的亲人一面？ 还未摸透这个世界是什么情况，霍云仙知道这件事须得慢慢看。若上一个世界，她像现在这样知道了一切……她一定会舍不得离开。 霍云仙逐渐醒过神，了解到自己的处境。 她记起之前在原始空间的事情，拖出系统面板，再次确认背包里的物品。 没有一样是像之前的世界用到的那些，可以帮她轻松完成任务。 恐怕真的得佛系刺杀了。 霍云仙太过了解傅见深的情况，缺少系统的帮忙，她单靠自己要做到那样的事情难度太大。总不能在最后这一步功亏一篑，那么必须得悠着点儿来才行。 再等一等，看一看。 现在的她似乎入宫有一段时间……具体如何还没摸索明白。 也许是有机会见到父母家人的。 霍云仙泡在浴池里，想着这些，一颗心逐渐平静。 沐浴之后，回到了房间。 霍云仙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春禾站在她身后，正用巾帕替她擦头发。 “今晚小厨房做了酸笋鸡皮汤、鲅鱼小馄饨、凉拌鸡丝、红烧狮子头、葱油千层饼、蒜香排骨……待会儿娘娘捡着爱吃的多吃两口。娘娘午睡魇着了，奴婢让人煎了安神汤，也是要喝一些才好。”春禾絮絮叨叨的说着。 霍云仙嘴角微翘，好脾气的应：“知道了。” 春禾又笑：“方才陛下也遣小太监知会过，说晚点过来和娘娘一道用晚膳。” 脸上的笑不自觉消失，霍云仙点点头：“嗯。” 春禾似乎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一味专心的帮她擦着头发。 因为提前得到了消息，傅见深过来的时候，霍云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们坐在圆桌前，一起用晚膳。 霍云仙保持沉默。 傅见深起初也不说话，后来主动替她夹菜，且问：“没胃口？” “不是……” 霍云仙当下确实是有一点走神，回过神来，勉力一笑，“陛下多吃些。” 面对傅见深，她可以做到平心静气，自然也可以做戏。 霍云仙同样往傅见深的碗里添了两筷子菜。 一顿饭用好之后，宫人上前撤走碗碟，端上热茶和水果点心。 安静中，傅见深开口：“听说午觉睡得不太好？” “嗯……” 霍云仙回答说，“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只是也不记得梦到了些什么。” 傅见深问：“可曾请太医？” “不用麻烦，无什么大碍。”霍云仙摇头，“春禾也已命人煎了安神汤。” 傅见深朝春禾看过去一眼。 春禾一福身道：“想是那药已经煎好了，奴婢这便去端过来。” “身体的事不是小事，须多上心。”傅见深叮嘱着霍云仙，“若今晚仍睡不好，明日一早定要派人去太医来看看，不能像现在这般不当作一回事。” 霍云仙温顺的应了一声好。 不多时，春禾将煎好的安神汤端了过来。 傅见深主动帮霍云仙试过汤药的温度，确认不烫嘴，才送到霍云仙的面前。他的声音里透着温柔之意：“先把这药喝了，到晚上才好睡得安稳些。” 记得前世自己初初入宫之时，傅见深也是待她如此。他温柔体贴，怜惜她、爱护她、包容她。他们那样好过，竟仍走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 霍云仙把药碗接过去。 她没有用瓷勺，药碗送到唇边，想也不想便将整碗药吞下。 -- 第78页 搁下碗，嘴里立刻被傅见深塞进来蜜饯。霍云仙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染着隐隐约约的几分笑意，“这药难道不苦么，怎么喝得这么急？快吃点儿蜜饯缓一缓。” 霍云仙瞥见春禾脸上的诧异，方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豪迈了些。 她默默吃蜜饯，不说话。 许是隔得太久，霍云仙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多么讨厌吃药。一碗药，能够磨蹭上半个时辰才全部咽下，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如今，反而觉得这算不上什么。 又或者，这样的苦，比起后来的那些苦，差得太远。 经历过那些便不会再计较这些。 亲眼看着霍云仙吃了药，之后傅见深没有久留。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已起身要走。 “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还得回勤政殿去，你也早一些休息。”傅见深伸手摸一摸霍云仙的脑袋，不放心再次叮嘱道，“若还睡不好，明天一早派人去请太医。” “是，臣妾知道。” 霍云仙依旧乖顺的回应他的话。 陪着傅见深走到殿外，又目送他乘御辇而去，霍云仙折回殿内，与此同时，暗暗松一口气。原本还在想假使晚上要躺在一处睡觉，不免别扭…… 经历过那么一次又一次，见识过傅见深连命也可以不要的架势，而今若是再谈什么仇什么恨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她知道，她现在已经恨不起来这个人了。 不知是否因她曾说过那样诅咒傅见深的话，他们才有这样一场经历。 只是，这确实使得她心中执念被化解。 好的坏的，都已经过去了。 就像傅见深说的，若有来生，只愿过得幸福快乐，一生无忧。 她希望自己是这样的，同样希望……来世的傅见深也去过这样的生活。 至于他们两个，做茫茫人海中的一对陌生人，就很好。 霍云仙暂时想不到这次的任务要怎么办。唯有和上个任务她最初所所做出的规划那样，以佛系刺杀为基本路线、以不变应万变为基本原则，走一步看一步。 这天夜里，霍云仙睡得挺安稳的。 也是自这一日起，她变回前世皇后身份，在后宫生活。 之后一段时间过得比较平静。 霍云仙专门找了个机会，把自己母亲请进宫来。 当她看到记忆中的温婉面庞，想到前世母亲那样的走了，霍云仙做不到像上一个世界那样的淡定。她控制不住扑到沈氏的怀里，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霍家后来会变成那样、落到那种悲惨境地，霍云仙总觉得，这些事情和她多半脱不了干系。她对不起祖母，也对不起父亲母亲，两个弟弟…… 倘若只是她死在这后宫之中，毕竟是她自己当初选的路，她认了。 但牵扯到亲人、拖累了他们，她便是罪该万死。 霍云仙抱着沈氏失声痛哭。 沈氏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不停安抚安慰，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 “云仙怎么了？是受委屈了吗？” 沈氏小声哄着，“娘在这里呢，有什么事，告诉娘好不好？” 霍云仙说不出话来，不停摇头，想告诉沈氏自己没事。哪怕时光没有倒流，哪怕一切没有重来，可是她眼前的人如此真实……分明就是她娘亲啊！ 好半天，霍云仙才艰难地止住哭意。 沈氏拿帕子替她擦泪，见她情绪恢复平静，调笑道：“都是大姑娘了，竟还这样哭鼻子，若是叫陛下知道了，定然是要笑话你的。” 霍云仙鼻子是红的，一双眼睛也是红的。她握住沈氏的手，拉着沈氏坐下来，说话犹带着鼻音：“再大的姑娘，到了娘亲面前也是女儿，不怕被笑话哭鼻子。” 沈氏微笑，仍在意她为什么哭：“是不是有什么事？” 霍云仙没办法解释，便说：“没有……只是做了不好的梦，有些怕……” “是担心你爹爹了？”沈氏抬手轻抚霍云仙的发，“不会有事的，娘相信你爹，你也要相信你爹。他久经沙场，行事向来小心，不日定能凯旋。” 霍云仙闻言，却是心神一凛。 她父亲上战场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什么都没有听说？ 难道是在更早的时候？ 在她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 前世，她的父亲便是被一封所谓通敌叛国的信件定的罪。 霍云仙想到这个，心中变得十分不安。 如果……如果这样的事情又来一次，就算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她也绝不能让自己的家人陷入从前的境地。不管这个世界是真是假，她一定要救他们。 如是想着，霍云仙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她暗暗下定决心，面上小心谨慎应对沈氏的话：“近来什么消息都没有，是有些心慌。” “边关到底那样的远，想要传消息回来不易。”沈氏握着霍云仙的手，“女儿也不用这么担心，那南诏乃是小国，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 “还是早些平安回来的好……” 心事重重的霍云仙垂下眼，低声说道。 沈氏被霍云仙留在宫里一起用过午膳方才离开。沈氏回府之后，心里有事，霍云仙想要一个人待一待，因而借口自己疲乏想要睡一会儿，屏退左右宫人。 她躺在床上，脑子里满是和亲人有关的东西。前世那封信件，正是在她父亲平定和南诏之间的战事、凯旋之后忽然之间冒出来的。 -- 第79页 当时，他们一家人都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什么都还没弄不明白，她父亲人已经被关进大狱。自此之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等到一个砍头的结果。 霍云仙无从确定这个世界会不会发生那种事。 她怕现在不想好应对的办法，真的发生了会手足无措，更怕自己没有办法。 但又能有什么办法？ 霍云仙心口发闷，到头来，还是得借那个人的力…… 见过沈氏第二日，还没有想出上佳策略的霍云仙，忽然得到一则消息，说是边关喜报，同南诏的战事十分顺利，大军不日便将班师回朝。 本是好消息，霍云仙却高兴不起来。 她陷入焦虑之中，怕会真的发生和前世一样的事，根本坐不住。 也没有时间再三犹豫和考虑了。 关系到一家人的平安，霍云仙认为自己的感受不重要，因而飞速做出决定。 是夜。 霍云仙坐在床榻旁边，等着傅见深过来。 这一段时间，傅见深常常和她一起吃饭，或是午膳或是晚膳，晚上却一直没有留在她这里休息过。这样反而自在，她没有追究原因，也不在意傅见深在哪里睡。 今天，傅见深没有过来陪她吃饭。 她差人去请，得到夜里方才得空的回话，故而一直等到现在。 既然没有立刻结束这个世界任务的办法，那么她的另外一条退路，是让傅见深和她一样想起所有一切。只要傅见深什么都想起来了，她的家人必定平安。 办法她是知道的。 很久以前，她就已经知道了，不是逼不得已，她不会想用。 “娘娘，陛下来了……” 春禾的一声通报，拉回霍云仙的思绪。 她站起身，当即脚步匆匆往外面走去，本想去迎傅见深，不想对方已经进来了。 霍云仙转过月洞门，太过急切，差点撞上去。 “臣妾给陛下请安。” 霍云仙后退两步，矮身行礼，被傅见深伸手扶住：“怎么走得这样急？” “没、没有……” 心里藏着事，紧张慌乱，说话都不那么的有底气。 傅见深一笑：“着急见朕？” 霍云仙不好否认，似极不好意思那般低下头。 傅见深牵住她的手往里面走，宫人们留在外面没有跟上。他一面走，一面对霍云仙说：“今日边关来了消息，说是大败南诏蛮人，霍大人很快要回来了。” 一路行至罗汉床旁，傅见深便要牵着霍云仙坐下。 霍云仙反握住傅见深的手，微微用力，表露出不想坐的意思。 她这会儿确实不想做，因是坐下之后，自己想办的事多半变得不那么好办。她又担心傅见深留不了太久的时间，若是届时强留，不知要怎么被误会。 “陛下……” 见傅见深偏头看她，霍云仙喊他一声，往前两步到他的面前。 傅见深目光跟着霍云仙转：“怎么？” 霍云仙一双眼睛望住傅见深的脸，略略思索，说了一句：“恭喜陛下。” 待话音落下，她趁两个人此时离得很近，踮脚便吻住傅见深的唇。傅见深一愣，而这个吻已然结束，霍云仙当即退开了两步，莫名紧张观察他的反应。 以她之前在其他世界所了解到的，但凡他们有这种亲密接触，傅见深定然会想起以前的全部事。可是这一次……她看着眼前的人，有些茫然。 傅见深脸上看不到丝毫痛苦之色。 对于她的举动，他有些诧异，像是出乎意料，随之席卷而来的却是欣喜。 以前看到过的反应没有出现。 没有痛苦、没有难受、没有任何奇怪之处，这意味着手段没有生效。 霍云仙发现情况糟糕。 之前几个世界明明行之有效的办法，为什么变得不管用了？ 未及她想明白这里面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傅见深已经上前两步，重新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近。霍云仙来不及拒绝，他已扶住她的肩，俯身再一次吻上她的唇。 那一个一触即分的吻被迫延续。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他捧住她的脸，如对待珍宝般怜惜地允吻着她的唇。 唇齿缠绵，却是柔肠百转，最后只剩下气喘吁吁。 在这样的一个吻里，霍云仙感受到来自于傅见深的绵绵情意。 那一刻骤然变得清醒。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这个办法也行不通了…… 她必须得想别的法子才行。 霍云仙又一次意识到，比起之前的那些，这个世界，真的非常难办。 第44章 却之不恭 霍云仙异常纠结。 她以为一定管用的法子却不管用， 那要怎么办？ 那天晚上， 后来霍云仙避开了傅见深更进一步的……傅见深离开的时候， 她看到他脸色不是很好。她那会儿忘记其实可以借助系统，届时并不会真的发生什么。 本来也不应该那样明明白白的拒绝，少不得要和皇帝生嫌隙。 关心则乱， 她当时当真昏了头，没顾上这些。 霍云仙的焦虑变得更严重。 实在是别无他法， 她又找自己母亲进宫， 隐晦表明自己心里的担忧。 沈氏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大吃一惊：“女儿如何这样说？” -- 第80页 “娘，我也不能完全肯定……” 这事没办法解释。 总归不能说自己经历过， 怕同样的事再来一次？ 霍云仙蹙眉：“娘，我只是太过害怕，心里太过不安。也许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但同样有可能……至少不能这样没有半点儿提防， 得让爹爹知道，有些防备。” 若是如女儿所说，意味着霍家即将面临一场浩劫，沈氏不敢不当一回事， 却又不可置信。她同样皱着眉， 迟疑道：“陛下……不应当是那样的人。” 霍云仙默然。 她从前也不认为傅见深是这样的人。 抑或不是傅见深想要这么做，而是他同样被摆了一道。 在她后来生活的那个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充满文明与科技的现代化世界， 她学过历史，了解过很多史实。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权力之争， 比想象得要更为残酷。 虽然这种残酷不能让她接受前世的种种，但她也不再一味怨恨皇帝。 现在来说，她只希望不再重蹈覆辙。 “娘，陛下不见得是我们一辈子的护身符。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爹在朝堂之上向来刚直不阿，免不了遭小人记恨，也难保不会被人使绊子。” 霍云仙试图从另一个角度说服沈氏，“若寄希望于陛下，于霍家太过被动。陛下能护住霍家自然是最好，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护不住呢？霍家又如何自处？” “您回去以后，想办法知会爹爹一声。只要爹爹有所准备，定然不会轻易叫小人得逞。哪怕能多争取一点儿时间，对我们都是好的。” 霍云仙紧紧握住沈氏的手：“娘，我只希望你好、祖母好、爹爹好，还有弟弟们也好……我不想看到你们有事……我也希望这些都是我自己多虑……” 女儿太过焦虑和紧张，沈氏不能视而不见。 她答应霍云仙：“娘一会便出宫，想办法去办妥这事，女儿放心。” 霍云仙知道，沈氏必然说到做到。 直到和沈氏见过这一面之后，她焦虑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 如是又过去几天时间，霍云仙收到沈氏递进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办妥了。她暗暗松下一口气，转而后知后觉发现，那一晚过后，傅见深几乎没有往她这里来过。 现在不是和皇帝关系好闹僵的时候…… 霍云仙恼自己当时太过糊涂，无论如何，是该想办法修复一下关系才行。 即便带着充满功利性的目的，霍云仙也对傅见深使不出厉害手段。好在他们曾经有过那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对傅见深的一些喜好比较清楚。 霍云仙亲自下厨，做了一些吃食。 忙活一上午，临近午膳时分，她带上春禾并两名宫人，捎上食盒，去勤政殿。 霍云仙本还在想傅见深会不会不想见她，不过宫人一声通报之后，她立刻被请进殿内。坐在龙案后的傅见深抬起头看一看她：“怎么过来了？” 规矩行过礼，霍云仙才回答：“臣妾今日下厨为陛下做了些吃食。” 傅见深视线落在她身后两名宫人手里提着的大食盒上。 “里边说。” 站起身，傅见深率先走进侧间。 霍云仙领着人跟在他身后也很快走过去。 两个大食盒被搁到桌子上，里面的吃食一样一样被宫人端上桌。 最先被端上桌的是芙蓉豆腐、蒜泥白肉，紧跟着又是锦绣虾球、珍珠雪耳、香煎茄盒，另有两个素菜，嫩韭炒河虾、凉拌红苋菜，汤是燕窝炖鸡汤，糕点是藕粉桂花糖糕，主食准备的水晶蒸饺、灌汤小笼包、葱油花卷。 十几样吃食转眼摆满一桌。 傅见深冷眼看着，净过手之后方才在桌边坐下。 宫人取两幅碗碟过来，一一摆好。 霍云仙没有坐下。 她站在桌边，首先替傅见深盛了些芙蓉豆腐，说：“这一道芙蓉豆腐，味道很是鲜美，陛下尝尝？只是臣妾厨艺有限，若是味道不够好，也请陛下不要见怪。” 傅见深沉默接过瓷勺，要低头去尝，又动作一顿。 他对霍云仙说：“你也坐吧。” 霍云仙脸上好脾气的笑：“臣妾不碍事。” “既然做了这么多，朕一个人也吃不完，便坐下来一道吃，省得浪费。” 傅见深这样说，霍云仙不好继续推辞，才入了座。 两个人不言不语的用着午膳。 没有不见她也没有不吃她做的东西，霍云仙想傅见深或许已不是那么介意。如果是这个样子，那么她倒是不必多说一些什么。确认过他的态度便不是白来。 直到一顿饭吃好，傅见深才评价道：“皇后的手艺，比御厨也是不差的。” 霍云仙笑笑：“陛下谬赞，臣妾哪有那么好的本事？” “但若陛下喜欢，臣妾下次再给陛下做别的。” 傅见深嘴角翘一翘说：“却之不恭。” 霍云仙从勤政殿出来，想着傅见深脸上的点点笑意，知道他心情不坏。 这一点，霍云仙还是可以肯定的。 她想到自己之前估计太过焦虑，把情况想得太糟糕。 大概过犹不及了。 霍云仙重新稳住心神，想着无论如何都得等自己父亲回来再说。 等到她父亲回来，一切就明朗了。 -- 第81页 然而，霍云仙还没有等到大军班师回朝，倒先听说一件事。 这一件事说大也不大。 朝堂之上，有大臣进谏上奏说皇帝陛下如今膝下尚无子嗣，长此以往，势必动摇国本，因此应该举办选秀充盈后宫，以便日后更好的为皇家开枝散叶。 傅见深直接驳斥了那个大臣。 他说的是：“皇后尚未诞下嫡长子，有何充盈后宫的必要？” 霍云仙得知这件事，欣喜之类的情绪是没有的，甚至有些心情复杂。她这个皇后一直没有喜事确实不假，但这个问题当真应该完全由她来背锅吗？ 这么久的时间，傅见深可根本没有在她这里留宿过。 虽然她没有不乐意，但要她背锅也有点冤枉，毕竟，她总不能母胎怀孕…… 第45章 可能性 他们的前世， 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这似乎也又一次提醒着霍云仙， 她没有回到过去， 一切不会重来。 在霍云仙的记忆里，傅见深确实从未曾说过那样的话。 也许相比很多荒淫无道的皇帝，傅见深的后宫不算充盈， 谈不上三宫六院，但美人总归是有一些的。不过， 在她身死之时……倒的确一直没有妃嫔有喜事。 其实， 正如那位大臣所言， 皇帝膝下无子不是什么好事。 倘若皇帝身体康健，情况尚且好一些， 倘若皇帝突然得急症匆匆去了……轻则是宫闱内乱，重则是天下大乱、百姓民不聊生。 因为是皇帝，不得不承认，他们肩上有这样的担子。一如现代文明社会， 很多人在评论执着于生男孩的那一类家庭时，常常讽刺家里恐怕有皇位要继承。 傅见深毕竟是真的有皇位。 她能理解这些想法，但是也仅此于理解而已。 只是，他而今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或者这一次单纯是拿她当挡箭牌， 以此来应付那些人？ 霍云仙没有深究。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她想，和她的关系恐怕不大， 傅见深自有打算。 那样一番说辞在朝堂上是掀起了些波澜的。 有大臣拥簇傅见深，认为嫡出的皇长子将来继承大业更加名正言顺， 这样很好。亦有大臣掉转矛头指向霍云仙，认为她身为皇后却不贤不惠。 傅见深对这些言论全都不加理会。 霍云仙更是如此，反正皇帝都是这个态度，她才不在乎贤惠不贤惠。 这场风波又过去一段时间，大军已至城郊的消息传进宫里。 通常情况下，军队会在城外驻扎一晚，休息整顿，待第二天一早，再行进城。 因此番乃得胜归来，将士们是立下大功的，百姓们必然夹道欢迎。霍云仙也借助于系统的目标记录，知道傅见深早已安排下去，准备明天亲自出城去迎接将士…… 当年的悲剧由此而始，与之有关的事情，霍云仙毫无疑问都仍记得清清楚楚。 譬如，那时皇帝没有做这种安排。 又是一件不一样的事。 霍云仙更无法肯定这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走向，一整晚都揪着心。 她几乎一夜无眠，隔天早早起身。 霍云仙恨不得和傅见深一块出城去迎接自己的父亲，她试图和傅见深商量，不得应允，唯有作罢。她自己也晓得，这于理不合，何况平白添麻烦。 霍云仙也不必派宫人去打探消息，直接看系统的记录就行……傅见深出宫了、傅见深到了城郊、傅见深接见大将军、傅见深和将士们一起进城回宫…… 什么特别的状况都没有发生。 霍云仙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心弦紧绷。 后来，目标记录显示，傅见深和大臣们一道回了金銮殿。 若按常理，到这时该论功行赏了。 目标记录的内容却忽生怪异—— 傅见深偏过头，笑问：“母后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傅见深问：“什么密函？” 傅见深皱着眉，久久没有说话。 这样三条记录更新过后，一直没有新内容显示。 霍云仙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吕太后忽然出现在朝堂之上，又谈及什么密函，分明来者不善。 只怕这一茬便是冲着她父亲去的。 也不知父亲是否听进她的话，有所防备……霍云仙一颗心提在嗓子眼，春禾脚步匆匆从外面进来，凑到她耳边说：“娘娘，外边不知怎么，来了许多禁卫军。” “他们将咱们这儿包围住，还不许任何人出去。奴婢方才试着往外走，两柄长刀便横过来，看样子……若是敢强闯，只怕他们会立刻动手……” 霍云仙猛然起身，行至殿门口，果然见外面重重的禁卫军。 那些人见到她整齐划一的行礼。 霍云仙脚下步子微顿，尝试着往外面走，被为首的那个人拦了下来。他说：“卑职奉陛下之命前来保护娘娘，请娘娘切勿离开，也请娘娘不要为难卑职。” 傅见深下的命令？什么时候？ 霍云仙转身回到屋里，翻看记录，没有找到傅见深下的这一条命令。 所以，不是那个人说的那样。 傅见深没有下这种命令，否则记录里面肯定找得到。 这一次不是傅见深，那么，当年她被困在这个地方，寸步不得离开，是不是也不一定是他下的命令？只是那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绝无可能相信。 -- 第82页 霍云仙记得，当时她也是这样。 突然之间被软禁在了一殿之内，里面的消息递不出去，外面的消息更传不进来。被磋磨几日，等她好不容易获知到一点消息，得到的却是自己亲人出事的噩耗。 彼时这样一个不可置信的消息令她失去理智。 失去理智之余，亦明白，她和傅见深之间彻底的完了。 不仅殿门口有侍卫把守，连同各扇能通向外面的窗户都有侍卫守着。 春禾心中来气，索性将窗户全关上，眼不见为净。 霍云仙不断暗示自己冷静下来。 她坐在罗汉床上，一面注意傅见深那边的动静，一边思考对策。 大约吕太后的出现毁掉了原本的欢庆气氛，而那封所谓的密函也引起一些争执。傅见深似乎放任那些大臣们议论，很久之后才问一句：“这密函是哪里来的？” 见目标记录里，傅见深终于开口，霍云仙注意力重新放到这上面来。 他的一声质问没有能得到任何清晰的答复。于是傅见深又道：“若说哪里来的不重要……那么也是巧了，朕这里同样收到一封密函。” 霍云仙看到这里时，外面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她疑惑朝殿外的方向看一眼，站起身来，春禾立刻紧张跟上：“娘娘，外头不知什么情况，在屋里恐怕安全些。” “无事，我不出去。” 霍云仙稍微安抚春禾一声，人走到窗户旁边，不等阻拦，便将窗户打开了。 原本守在外面的侍卫，和新来的一波将士正在进行一场厮杀。 刀光剑影，空气里已隐隐有血腥气味。 霍云仙略微看过两眼便关上窗户。 她回到罗汉床边，伸手扶着小几坐下，眉头紧皱。 这两波人会这样厮杀，说明他们立场相对……可是目前为止，傅见深在金銮殿上，没有下过任何相关的命令。若说这两波人都与他无关，那么究竟是什么情况？ 和她从前所经历过的那些相差得太远。 一时半会，霍云仙摸不明白情况。 只是她看着新冒出来的一条又一条的记录内容，里面显示着的东西，让她感觉到事情的走向，多半不再会是她最害怕的那一种。 十分奇怪。 傅见深说自己也收到一封密函，那封密函竟是指控国舅通敌叛国的。 这个罪名和强按到她父亲头上的罪名一样。 同样是密函一封，同样的罪名……要么两个人一起查，要么…… 傅见深仿佛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而提前有所准备。 否则，怎么会这样巧？ 难道他真的知道？ 可是之前她主动吻他，他明明没有反应，这之后的表现也和从前完全不同。 假如傅见深是因为那个吻知晓一切，他们不该是现在这样。霍云仙记得清清楚楚的，同样的情况若放在过去，他对她必定小心翼翼、百般卑微，是她喘口气都担心害怕，恨不能掏出心窝子让她好好看一看的态度…… 霍云仙正凝神想着，房门忽而叫人从外面打开。 春禾一声娇喝，却见一人大步走进来，立时惊愣在原地：“大、大公子？” 在听到声响的第一时间，霍云仙回过神亦抬头去看。 她同样看到这会儿走进来的人。 霍云仙和春禾一样愣住了。 但她比春禾先回神，惊讶中起身迎了上去：“阿璟，你怎么……” 霍璟身穿铠甲，手中握着长剑，见到霍云仙才把剑扔给跟在他身后的人。 他冲霍云仙咧嘴而笑：“姐姐。” 一句姐姐，轻易叫霍云仙眼里泛起泪花。 她上前两步抱住霍璟，压抑着哭意，又松开他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儿郎、鲜衣怒马模样的霍璟站在霍云仙面前，已高她一个头。他脸上是一片轻松之意，微笑道：“陛下派臣前来保护皇后娘娘的安全，请皇后娘娘安心。” 傅见深派霍璟来的？ 霍云仙禁不住再一次怀疑，傅见深当真知道原本会发生什么。 见霍云仙愣愣站着，霍璟示意春禾扶她过去坐下。 他缓步跟上，对霍云仙说：“姐姐不用怕，不会有事的，我就守在外面。” 话说罢，霍璟不欲多逗留，便要转身出去。霍云仙见状，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微微仰头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陛下要派你过来？” “没事的。” 霍璟安抚着霍云仙，又道，“其他的事，等陛下日后同姐姐细说吧。” 等傅见深来和她说？ 霍云仙眸光微闪，轻轻点一点头，算应下霍璟的话。 霍璟说是让她等傅见深和她细说，霍云仙却一直没有等到这个人。 更没有等到他的说明或解释。 她的父亲和霍家，最终没有像过去那样出事。 平息这场风波不怎么的容易，从记录看，傅见深实际上很是费了一番力气。 那一天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傅见深都在忙着肃清朝堂上的一些官员。这不是容易的事，也不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这么简单，加上地方天灾撞在一起，这阵子他常常整宿整宿的熬夜。 霍云仙既然知道这些，便不可能认为对她说明情况才最重要。何况，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霍家，这次都什么事也没有。她得承认，扭转局面的那个人是傅见深。 -- 第83页 虽然见不到人，但霍云仙认真考虑着各种可能性。 她知道小说里存在“重生”的概念，而傅见深的表现，多少符合这种情况。 也许这是设定之一。回想起某个世界，傅见深对“霍云仙”的感情都可以属于世界的基本设定，霍云仙自然而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管怎样，最难过的那关基本上已经过去了。 霍云仙甚至产生一种感觉—— 哪怕余下的这个任务最终没能完成，她可能都不会觉得特别遗憾。 论起来，虽然霍家出事、虽然她早走很多步，但前世的傅见深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人。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终究没有得逞。大约是这么一层原因，在傅见深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种设定之下，他势必可以挽救一切。 起初看到傅见深格外的忙碌，变得安心的霍云仙没有去打扰过他。 她自己安安分分地待着。 等到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眼见傅见深不再那么忙碌，恭王已去往封地，连吕太后都被他以养病的名义强行送去行宫，这个人依旧不找她、不见她，霍云仙再迟钝也觉察出异样。 霍云仙怀疑傅见深在故意躲着她。 可是，为什么要躲她？ 如果她的猜测成立，拥有重生设定的傅见深，只有前世的记忆，而没有那些任务世界的记忆，便不该知道她身上藏着的秘密…… 上次发生了一点事情，她去勤政殿傅见深也见她了。在那之后，亦即是到这一次前后两个月的时间，他们不是没有过什么矛盾和冲突么？ 傅见深不见她，这对霍云仙的生活，目前来看影响不大。 他不见归不见，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各式各样的宝贝依旧被他时不时派人送到她这里来。皇帝的这种态度，是不会有人怠慢她的。 霍云仙本可以不理会这些。 反正霍家不会有事，别的她都不怎么重要了。 只是，她想到如若自己就此罢休…… 她如今确实什么事都没有，心里没有负担、没有遗憾，傅见深却从头至尾被困在前世那些事情里面。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心思，她看得清楚明白，亦不想他一直被束缚其中。 解开心结，万事俱休，对他们才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霍云仙到底是想要见一见傅见深的。 她学之前用过且管用的法子，亲自下厨做了些吃食，特地到勤政殿去找人。 傅见深明明在，却不召见她。 霍云仙不想强闯，也没有强闯的必要，把食盒交到李德福手上，她没有什么话便自行回去。之后她盯着目标记录，看傅见深把每一样吃食都尝一遍。 愿意吃她做的东西定然不会是厌弃她…… 傅见深的这些表现，只让霍云仙认为自己的猜测得到进一步的佐证。若是如此，她是继续等着，等这个人自己来找她，还是尝试用一点非常手段？ 霍云仙想了又想，决定不再等。 漫无尽头的等待太过磨人，早点儿把话说开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更好一些。 打定主意，霍云仙很快付诸行动。 她攒了不少的营养液没用，如今又一次派上用场。 霍云仙在系统商城里面花三十瓶营养液兑换出一粒小药丸。 只要她把这粒小药丸吃下去，身体便会表现出生病的症状，然而任凭医术多么高明的人前来诊治，都将会束手无策、铩羽而归。 虽然看起来她是生病了，但她自己不会十分难受，主要是用来蒙蔽其他人。霍云仙晓得这个办法谈不上有多厉害，可是用在傅见深的身上，一定管用。 办法管用，这才是最重要的。 在霍云仙避开所有人吞下小药丸的当天夜里，她发起高烧，随之身上起了红疹，有一些骇人。春禾半夜发现她的状况，连忙差人去请太医。 太医来是来了，诊过脉、开过药方，可没有用处。 她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第二日一早，生病的消息传到傅见深耳中。 傅见深没有来看她，只是吩咐李德福一声，让他去请御医。 高烧不退、身上的红疹不消，几天下来，宫里头的太医、御医几乎都往霍云仙跟前走过一遭，帮她把过脉，可是谁都说不清楚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些消息无一不禀报到傅见深的面前。 发展到这一步，他终于坐不住。 忍耐数日，这一天夜里，傅见深从宁心殿出来直奔霍云仙这儿。 御医们聚集在此处，仍在发愁。 面对傅见深的质问，御医们个个神色凝重，对皇后的身体情况与病因说不出所以然来。看到御医们个个如此，傅见深紧紧抿唇，未置一词，迈步进到里间。 霍云仙躺在床榻上，双眼紧闭，脸色发白，脖颈处的皮肤泛着小红点。 傅见深坐在床榻旁，握住她的手腕，将衣袖撩上去看一看。 白皙的手臂上面布满红疙瘩。 她身上又是个什么情况，光是看到手臂也能想象一二。 傅见深把霍云仙的衣袖放下，又将她的手塞回被子下。 他稍稍侧过脸，问春禾：“皇后今日可曾醒过？吃过药没有？” 春禾道：“回陛下，皇后娘娘中午醒过一回，喝了药，后来没有再醒，晚上的药已经煎好了，只是皇后娘娘一直不醒，因而到现在都还没有用……” -- 第84页 “把药送进来。” 傅见深一声吩咐，春禾连忙照做，很快把煎好的汤药端进屋里。 托盘被搁在床榻旁的小几上，傅见深瞥一眼，又让春禾同其他宫人退下。 转眼之间，房间里面剩下他和躺在床上的霍云仙。 傅见深坐到床榻上，先把霍云仙稍微扶起来，又垫上一块帕子，防止药汁溅到霍云仙身上，而后单手扶着她，另一只手将药碗取过来。 本想一点点喂，发现她似乎无法吞咽，傅见深蹙眉，随即毫不犹豫自己先含一口汤药，嘴对嘴喂到霍云仙的嘴巴里面……这个样子，也浑然不怕会被传染。 霍云仙便是这样被他弄醒的。 睁眼意识到傅见深方才对她做了什么，她心里微窘，却好歹骗来了人。 第46章 笃定 因是才结束喂药这件事， 两个人嘴唇上都残留着药汁， 几分水润的错觉。霍云仙仍靠在傅见深身上， 一双眼睛眼巴巴看他，嗓音发哑：“陛下……” 傅见深低头，见霍云仙醒来， 扶着她重新躺好。 用帕子替她擦擦嘴，他沉默起身去倒一杯温水， 端着茶杯折回来喂她喝了。 直到搁下茶杯在小几上， 傅见深才开口道：“朕去让御医进来。”他此时立在床榻旁， 话说完转身要走，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的扯了一下。 回头只见霍云仙挣扎着坐起身。 傅见深眉头紧拧， 却伸手去扶住她：“你好好躺着……” 霍云仙被傅见深摁回床上躺好，他又扯一扯锦被，帮她盖得严实一些。霍云仙顺从地缩在被子里，依旧拿一双眼睛瞧着他， 声音仍有些哑：“陛下怎么来了？” 傅见深说：“你有事，朕怎么会不来？” “可是……”霍云仙勉力一笑，“之前臣妾有事，陛下却不曾来过。” 傅见深沉沉的一双眼， 抿唇不说话。 霍云仙未曾想到他听到自己的话会是这样的反应。 半晌， 傅见深道：“只是有些忙。”不等霍云仙开口，他又出声说， “先让御医进来看一看，有什么事， 等你好起来再说，不必急于这一时。” 傅见深再次站起身要往外面去。 霍云仙不知怎的，突然想要问他一句：“若不会好呢？” “不会的。” 傅见深低下头来，望住她，语气十分笃定，“一定会好起来的。” 见到了人，霍云仙越发确定傅见深的反常。他现在明显不想和她谈论那些事，而既然他已经承诺等她好起来以后再说，届时他必定不会再逃避。 霍云仙没有在这时逼傅见深。 想来此时最痛苦的人是他，或许他尚未做好准备，她等一等也不要紧。 霍云仙发现，这一次傅见深露面之后，不似之前那般故意躲她。傅见深每天都会过来，有时会看着她喝药，对她身体的情况也明显格外的关心和在意。 她会出此下策是为了诈出不肯见她的傅见深，而今目的达到，霍云仙自然不会为难任何人。之后又过得七八日的时间，在众人的眼中，她的身体终于好转痊愈。 霍云仙生病一事，霍家同样得了消息。 又或者是傅见深的意思，她的父亲霍峻、娘亲沈氏、两个弟弟皆入宫看她。 这是真正一家团聚了。 彼时霍云仙已经“好得差不多”，他们一家人和和乐乐吃了顿饭。 傅见深没有和他们一起用膳，只在后来露了一下面。 霍云仙猜，他是怕他们会拘谨不自在。 身体“痊愈”以后，霍云仙开始认真思索找一个什么样的时机和傅见深谈会比较合适一些。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想通透，傅见深比她先一步有行动。 一个阴沉沉的傍晚，空气异常的沉闷。 午睡醒来，闷了一身汗的霍云仙，索性让人准备热水沐浴。 等到她沐浴之后、收拾停当，李德福亲自过来传话，说是皇帝陛下请她到宁心殿用膳。平日里都是傅见深过来她用这里用饭，专门将她请到宁心殿，不免稀罕。 霍云仙隐隐的有所感觉，只脸上不显。 她应下李德福的话，略略梳妆打扮，领着春禾往宁心殿去。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宫里四处亮起一盏盏的宫灯，于夜色之中，被呼啸的大风吹得飘飘摇摇。 轿辇到得宁心殿外，稳稳当当停住。 霍云仙甫从软轿上下来，便看到立在廊下的傅见深。 他穿着一件黛色金线滚边暗云纹龙纹锦袍，腰间是镶金嵌宝玉带，另又缀着一枚麒麟玉佩，金冠束发，负手而立，便是器宇轩昂、丰姿潇洒。 看到霍云仙的一刻，傅见深迈步迎到她的面前。 在她行礼之前，他已先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殿内走去。 这样有些亲密的行为，她一直介意，但是现在，霍云仙没有挣脱也没有抗拒。她亦步亦趋跟在傅见深身后，抬眼望向他挺阔的背影，不知为何，瞧出几分落寞。 李德福说的是傅见深请她过来用晚膳，因而她过来时，桌上也当真已经摆满一桌好菜。傅见深带着她进到里间之后，引着她坐下。他亦在她身旁入座。 傅见深没有让宫人退下。 他们起初便是如往常那般一起用膳。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碗碟碰撞的细微声响。霍云仙慢条斯理的用着饭，心里头已经想定，若今天傅见深其实不准备说什么，那么她自己来开这个头也好。 -- 第85页 一顿饭用到半途，外面雷声轰隆。 未几时，大雨瓢泼而下，待在殿内也听得一清二楚。 宫人连忙把窗户一一关严实，那些吵闹动静黯淡下去不少。 霍云仙抬眼，悄悄地看一看傅见深。 方才在廊下光线暗，进到殿内也没有仔细看过他，这会儿瞧上两眼，发现他脸色其实不是很好。乍看之下，只觉一如既往的风目剑眉、面庞坚毅，若细细去看，会注意到他眉眼间的疲态与憔悴。 收回视线，恰巧傅见深用罢饭，搁下筷子。 霍云仙随即也搁筷了。 傅见深注意到她的动作，一时问：“不再吃点儿吗？” 霍云仙摇摇头：“已经吃好了。” 傅见深不勉强她，守在一旁的宫人上前来，将碗碟都撤了下去。 很快，桌子上重又摆上热茶和新鲜的果品点心。 霍云仙后知后觉注意到，傅见深手边一直有一只酒壶。 瞧着普普通通，无什么稀奇。 虽是备下了酒，但是他们用饭期间，从头至尾，傅见深不曾让宫人倒酒，自己也不去碰。甚至这会儿别的东西都撤下了，这壶酒与一只酒杯仍然稳稳摆在那儿。 霍云仙看着那壶酒，眉心微动，心里一个念头没来得及细想，却见傅见深执壶又取过酒杯往里头斟满酒。她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傅见深的身上，那个未及细想的念头被忘在脑后。 直到此时，殿内的宫人才被傅见深屏退。 殿外风雨飘摇，大雨依旧，而宫人的离开却使得这方天地更为寂静。 傅见深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酒杯。 霍云仙视线凝在他的指尖，一面侧耳听雨一面等他开口。 会吩咐宫人退下，定是准备同她说些什么了。 许是不晓得要从何说起、怎么说起，霍云仙很久才等到傅见深的第一句话。 傅见深说：“我晓得，你什么都知道。” 听到这句话时，霍云仙一瞬脑袋放空，有些心神恍惚。 她偏头看向傅见深。 傅见深却垂着眼，没有看她。 第47章 落幕 骤然响起的滚滚雷鸣打破一殿沉寂。 殿外雨势不减， 雨水汇成小股水流， 顺着琉璃瓦潺潺而下。 霍云仙猛深吸一口气， 脑袋终于彻底恢复清明。 她理解过来傅见深话里的意思。 张一张嘴，霍云仙觉得自己该说点儿什么才好，偏偏一个音都发不出。 她紧紧抿着唇， 目光从傅见深身上移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九个字， 却像把一切都已经说透。傅见深说， 晓得她什么都知道……亦即是她之前猜测的那些， 并不准确，不是所谓的重生设定这样简单。 这种情况确实可能存在。 可她之前试过吻他， 发现和以前的情况不一样，故而打消这种念头。 或许是在更早之前便已经是这样了。 所以那时，他才会是那般反应，而与她的预期不同…… 霍云仙更为理解他为什么从不宿在她那里， 也更理解他的一举一动。 彼此心里都明明白白的，越不晓得应该如何开口。 也是怕。 怕开口把话说尽，怕无论说什么都伤人，怕重新面对他们有过的那份感情。 她曾经那么痛彻且坚定的认为自己感情错付。 如今却也动摇。 霍云仙想起许多人都非常认同的一句话——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以这个标准而言， 她和傅见深， 说不得便是没有能在对的时间遇上。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身份、如果不存在那些责任与担子，起码不至于走到那样的一步。 可惜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错过了便只能这样， 说再多也无什么意义。 “先前，我一次又一次想过， ”傅见深声音低低的，和雨声混在一起，“能多留你一日在身边也是好的。只是大约你不想如此，我不该让你为难。” “曾经我言而无信，没有保护好你，叫你失望，你恨我、怨我，我原本无什么话可说……却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种的事情，后来才想到，是不是你无法释怀。” “今朝得幸，有机会勉强弥补，抹平你心中遗憾，希望你能放下，日后不再为此所扰。”傅见深微微笑了一下，“也算是，我还能为你做的一点事。” 他一度在想，也许这些事情过去之后，他可以多留她些日子。 也许她放下之后，会肯原谅他。 但留得再久、将她困在身边多少时日，有些事不会改变。她不会再爱他，他们的感情也早已在她说出恨他的话时停止……他怎么样自欺欺人，都不过一场幻象。 与其如此，不如早些放手。 让她得到真正的解脱，让她去寻求真正的幸福。 “我不恨了，也不怨……” 霍云仙努力平缓呼吸，声音仍夹杂一丝颤抖，“你不要这样的自责。” 傅见深的这些话让她醒悟过来，他手边那壶酒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做那些，无非希望她早一点走出来，可是他却放任自己停留在那个名为痛苦的漩涡之中。 霍云仙起身走到傅见深面前。 她看清楚他眼底的脆弱，心里一阵一阵难受。 “都过去了……” -- 第86页 霍云仙咬唇，想安慰他又不知如何安慰，“不用这样，真的。” 傅见深微微仰头。 他不动声色握住霍云仙的手，引着她将掌心贴上他的脸颊，紧紧贴着。 傅见深问：“这一次，会真正结束吗？” 霍云仙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没有办法回应，一味看着他。 傅见深从她的沉默里得到一种类似于肯定的答复。 他想一想，说：“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以后，你好好的过，别再想着这些。” 其实，他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还记得他们之间的事情。 说不定全都会忘记的。 想到这里，傅见深又笑了一下。 忘记确实要好上一些，也没有必要记得，都不是些什么好回忆。 霍云仙看着他，眼眶里聚集起一团水雾。 一双眼睛像被外头的大雨浸湿，又像被遮蔽视线，眼前的一张脸变得模糊。 傅见深松开霍云仙的手，又拿指腹往她眼底一揩，便沾上水珠。 他低声道：“你不要这样哭。” “是我亏欠你的，便是该我来还，还完了，也就好了。”傅见深说，“我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你阻止得了一时，也总有阻止不了的时候，我们不要这样。” 霍云仙眼泪止不住的掉。 傅见深发现越是擦越是擦不完，唯有放弃，转而起身将她抱在怀中。 “云仙，得之我幸。” 傅见深的声音轻轻响在霍云仙头顶，“我爱你，对不起。” 霍云仙浑身一颤。 下一刻，她后颈遭受重击，眼前一黑便昏过去。 傅见深双手扶住已经昏过去了的人。 他将她打横抱起，一路抱到床榻上，让她横躺在上面。 傅见深在床榻旁坐下，擦去霍云仙眼角的泪。 他安静看她半晌，最后伸手摸一摸她的发，又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傅见深起身，折回圆桌旁边。 他没有犹豫地端起酒杯，将酒饮下。 那一刻， 傅见深却忽然想起霍云仙初初入宫时誊抄过的一首诗——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那会儿她就在他的身旁，同他离得那样的近。 她的愿望，他未曾帮她实现。 到如今，他也有了三愿。 一愿她千岁，二愿她康健，三愿她来生无忧无虑，快活自在，前尘往事忘却。 若当真能够如此，便好了…… 傅见深心里默默的想着，闭上一双眼。 · 霍云仙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初始空间。 一切当真已经结束。 目标记录里一条一条的内容，说明傅见深都做了一些什么。她的目光在“饮下毒酒”几个字上久久停留，眼泪滚滚而落，胸腔里一颗心脏像被攥住般难受。 目标记录也到这几个字为止。 没有更多的信息。 霍云仙起初压抑着哭声，然而一旦想起前世种种，想起那么多个世界，他们之间的事，她控制不住情绪的崩溃，手掌捂住脸，失声痛哭。 明明没有想回头，还是会伤心难过。 经历这些事，就是为了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霍云仙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哭了多久，只知道，哭到后来，眼泪都流不出。似乎特地等她情绪稍微平复，系统的消息提示姗姗来迟—— “任务：刺杀皇帝傅见深，已完成。” “任务表现评定：SSS级。” “任务奖励：营养液100瓶。记忆碎片x1。孟婆汤X1。” “你的任务刺杀皇帝傅见深，任务已执行七次，剩余执行零次。” “恭喜霍云仙完成全部任务！” “系统将在三十分钟之后送你回到现实世界。”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霍云仙的注意力在孟婆汤上稍作停留，便移到记忆碎片上面。 这是最后一份记忆碎片了。 前世的事，她已经全都记起来了…… 这里面会是什么？ 霍云仙伸手想要去点，又犯憷。 看完这一段，是真的什么都要结束了，念头闪过，她手指终究点上去。 影像的最初是在朝堂之上。 身穿明黄龙袍的傅见深一脸肃然端坐龙椅上，目光如炬。 李德福在玉阶下，对大臣们宣读圣旨。 “……霍将军忠心耿耿、高风亮节，戎马一生，立下战功无数，乃为尔之楷模，绝不容污蔑诋毁。今特追封其为忠勇侯，世袭罔替……” 慢慢的，霍云仙听明白了，这是在替霍家平反。 待她看到弟弟霍珩上前去接下圣旨时，眼里又漫起一层水光。 眼前画面一转，从朝堂变成霍家祠堂。 霍云仙看到了亲人的灵牌。 傅见深同霍珩从外面走进来，他亲自为霍家的人上了三炷香。之后，在一众人的诧异里，一撩衣摆，跪于蒲团之上，冲着这些灵牌，磕下了三个头。 后来又是回到宫里。 傅见深蹲在一个烧着纸钱的火盆前，将一封信笺放进去。 火光映出信封上一行字，写着：“霍云仙亲启。” -- 第87页 转瞬却被火苗吞噬，化作灰烬。 零碎的片段，到这里彻底停住。这一段影像里，没有傅见深的只言片语。霍云仙看罢，来回深呼吸数次，努力稳住情绪，她的眼前却竟出现那封信的内容。 傅见深没有写得太多话。 只是一句：“云仙，若你在天有灵，能看到这一切，会否原谅我几分？” 待到数秒过去，那信笺也消失。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霍云仙，你的任务结束，我也要走了。”007的声音拉回霍云仙的思绪，“还有一点时间，你可以去系统商城里最后兑换一点有用的东西。” “待会你喝下孟婆汤，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消除。” “你将会恢复原来的生活。” 007一句又一句，仿佛在向她说明情况。 霍云仙安安静静的听，临到最后，她才开口问：“你是谁？” 007一时没有回应她的话。 片刻之后，霍云仙忽而听到有另外一道声音说：“皇嫂，对不起。” 是属于傅见远的声音。 霍云仙怔了一下，再想找007或者傅见远，再没有回应。 “系统将在十分钟之后送你回到现实世界。” “请霍云仙做好准备。” 十分钟…… 霍云仙叹一口气，抓紧时间，点开系统商城，迅速浏览起来。 她在系统商城里看到一样叫“许愿胶囊”的东西。 物品介绍说，使用该物品可以许下一个愿望，未来有一定的可能性实现。 霍云仙看一看自己的营养液数量。 刚好足够，她没有多想，直接选择了兑换这样物品，并进行使用。 霍云仙的愿望是关于傅见深的—— 愿他来世幸福平安，能在对的时间遇到一个对的人。 这个她爱过的人，这个她恨过的人，这个她不知如何对待的人…… 今时今日，她还是希望他好的。 做完这件事，系统又一次三分钟倒计时提醒。 霍云仙做着最后的准备，点开系统背包，按部就班的，使用了孟婆汤。 倒计时一分钟。 倒计时十秒。 5、4、3、2、1…… 霍云仙如同之前穿梭不同世界那样，失去意识，陷入沉睡。 · 倒霉被广告牌砸中，命大没死，在医院躺了两个月，被迫休学一年，学业也算是耽误了。在没有出院之前，霍云仙就打定主意，必须要找时间去拜一拜。 出院之后依旧被父母摁着在家多休息半个月，她终于被允许一个人出门。于是，挑了一个看起来天气不错的日子，重获新生的霍云仙独自去了本市灵验的寺庙。 其实她知道，以前试过那么多都没用，这一次不会有差别。 但是，至少可以求个安心。 霍云仙自己也说不上来，可她总觉得在医院期间，自己好像常常做梦，有时候恍惚会觉得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她明明没有被砸坏脑子、没失忆，偏偏总是冒出来那种想法……连医生都说不上原因。 前几天，她爸回一趟老家，还带回来一副画，说是奶奶要给她的。那幅画已经十分旧，纸张泛黄，并且不知道作画的人是谁。奶奶坚持说这是传家宝。 那副画上是一个清秀漂亮的古装美人。 她和她爸妈研究半天，她妈竟然冒出来一句：“云仙，你们是不是有点像？” 霍云仙当时身体一个哆嗦，鸡皮疙瘩掉满地。 不是亲妈估摸真的说不出这种话。 后来那画被她锁进柜子里。 反正，说什么她都不会再拿出来欣赏！ 光论这幅画，霍云仙就觉得诡异得不行，她今天不来这趟真的遭不住。抱着这种想法，她哼哧哼哧爬上长长的台阶，进入大雄宝殿，开始一一拜佛像。 霍云仙诚心诚意，大大小小的佛像被她拜了个遍。 这样不免要耽误一些时间。 从正殿出来，霍云仙心情变得开阔几分，也不再匆匆忙忙。发现正殿外竟然栽种着几株木芙蓉花，赶上花期，木芙蓉开得蓬蓬勃勃，她抬脚走到近前去看。 花开正盛，一团喜气。 霍云仙看着看着，又拿出手机来拍，越拍越是喜欢，觉得这花好看。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然间变了天。天幕之上的太阳，已经被层层的乌云遮挡得透不出一丝光亮。等她注意到，抬头去看，雨点已经噼里啪啦落下来。 霍云仙拔脚要跑到廊下去躲雨。 却有人先走到她面前，随之而来的一柄伞隔绝出的不用淋雨的小世界。 霍云仙愣一愣。 她抬眼看向站在她眼前的这人，看清楚对方的脸，禁不住眨眨眼。 这个人长得可真好看。 霍云仙内心发出小学生作文一样的赞叹。 “下雨了。” 对方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霍云仙脸上莫名烧起来，只顾得上矜持点点头。 远远的，听到有人喊：“傅见深，傅见深，人呢？” 她面前的人回身朝声音的方向招一招手。 霍云仙想，这个人叫…… 还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哪几个字，她手里被塞过来一柄伞。 她又愣了一下。 原本同她一起站在伞下名叫傅见深的人，却已冒雨离开，走向他的朋友。 -- 第88页 霍云仙擎着伞站在原地，心脏猛地跳了几下。 在那一刻，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傅……见……深…… 霍云仙站在木芙蓉花树下，擎着伞，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傻傻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为止，算是一个小结局。 为什么还是会遇到呢？ 因为霍云仙许愿，希望傅见深来世能在对的时间遇到一个对的人。 然后傅见深表示对的人只有那一个（狗头～ 明天开始更番外。 番外是从霍云仙大学毕业之后开始，恋爱结婚养包子的日常（大概大家自由围观！ 番外 第48章 岁岁长相见（一） 不抱希望却意外被一家大公司录取之后， 霍云仙再一次靠事实确认， 自己的运气真的变好了。自从遭过那场大罪， 她的人生终于触底反弹，不再动不动要她狗命。 那一次广告牌意外事件，虽然让她在大学入学之初就不得不休学一年， 但是一年之后正式入学以及其后的四年时光，她过得都挺舒坦的。 四年里， 她几乎没再遇到什么特别糟心特别倒霉的事情。不但如此， 甚至准备不足的学科也能低空飞过， 绝不挂科——咸鱼如她，暗戳戳有点儿小得意。 毕业之后的第一份工作据说很重要， 对事业发展的影响也大，因此霍云仙做了很多准备。尽管是这样，她最后能够被万丰这家实力雄厚的公司录取，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外。 专业关系， 霍云仙应聘的是一份行政秘书的工作。 公司越大，条件可能越苛刻，而她这种咸鱼要够得上标准还是比较难的……所以她当时单纯是由于接到面试通知，又刚好有时间， 才想着试一试。 收到被录取的邮件信息、接到电话通知时， 霍云仙意外之余，更多的还是兴奋和高兴。这份工作事多不多， 她现在不能下定论，但工资待遇是真的不错。 有钱谁会不喜欢？！ 种种原因使得霍云仙第一天正式上班的时候， 热情高涨。她定好闹钟早早起床，吃过早饭，化了个淡妆、换上提前准备的工作套装，拎着包出门。 路上没有堵车，霍云仙顺顺利利抵达公司楼下。 这会儿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自然不怎么着急。 慢悠悠走到电梯旁边，却赶上电梯即将关门的一瞬间，霍云仙下意识的，连忙上前摁了一下按钮。电梯门重新打开，里面只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这人的个子挺高，粗粗估算不止一米八，长得十分英俊，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精英人士的沉稳气质……她微愣才想起冲对方友好笑笑。 快步走进电梯，瞥见两个人要去同一层，霍云仙禁不住又愣了一下。 他们是同事？ 对方的气质和气场，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员工。 站在旁边的霍云仙偷瞄两眼他身上的西装、佩带的手表，可以肯定，这一位不是缺钱的主，再偷看两眼这张脸……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在哪里见过他？ 但霍云仙知道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个人，正如对方不认识她。何况，她朋友圈子里要是有这种极品存在，她能舍得一直放任自己母胎solo到现在？ 不过这样的人多半也看不上她。 被对方样貌和气场晃了眼的霍云仙恢复冷静与理智，同一刻，电梯也到了。 对方十分绅士的让她先下电梯。 霍云仙礼貌道谢，没有多等，径自走向了自己的办公间。 作为总经理的行政秘书，她办公用的秘书室和总经理办公室是挨着的。之前来办入职手续时，因为那位总经理出差不在公司，她没有见到这位总经理。 今天会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既然招聘的是他自己的秘书，想必她的简历，这位总经理之前一定看过。如果他觉得不满意，肯定就不会点头选中她。出于这样一层原因，霍云仙倒是没有太过紧张也不怎么担心，不过初次见面，还是希望可以留下一个好印象。 霍云仙放好自己的包、刚坐到电脑前，在她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觉察有人，她抬头去看，听到对方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帮我泡杯黑咖啡送到办公室。” 他语调极为自然的，完全不像对待第一次见面的人。 霍云仙亦看清楚他的脸，是电梯里遇到的那位……一时间脑袋犯懵。 看着对方交待完事情转身走进总经理办公室，醒悟过来对方的身份，霍云仙各种震惊和凌乱。她的顶头上司这么年轻、长得这么帅可还行？ 在此之前，霍云仙只晓得总经理姓傅，其他信息基本不知道。 她自然而然的认为，总经理这个位置上的应该是一位中年大叔，估摸着和她爸年纪相差不远，弄不好还有秃顶和啤酒肚……谁能想到，真人和她想象中的竟然千差万别？ 在茶水间准备好对方要的咖啡，霍云仙端着咖啡杯，先敲过门、得到允许才打开门走进去了。把咖啡杯搁到办公桌上、对方右手边，她压低音量，出声提醒正在看文件的人：“傅总，您要的咖啡。” 办公桌前的人没有抬头，微微颔首，算作是回应。 霍云仙见状，想一想，他们第一次见面，稍微做个自我介绍毕竟要好一些。 “傅总，我是新入职的行政秘书，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我叫霍云仙。”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以后您有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工作，都可以吩咐我去做。” -- 第89页 “嗯。” 办公桌前的人依旧没有抬头，淡淡回应，“我知道。” 霍云仙见他不冷不热的，不再多留。 “好，那我先出去了，您有什么吩咐再喊我。” 霍云仙从总经理办公室退出来。 轻轻的关上门，她深吸一气，想到傅总的冷淡，耸耸肩，回到秘书室。 在霍云仙出去之后，总经理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抬起头来。他看向办公室那一扇门，眼神有片刻的恍惚，回过神，他手指摁一摁眉心，继而喝了一口咖啡，满嘴的苦涩味道。 前后往总经理办公室送去一杯咖啡的功夫，霍云仙发现其他同事陆陆续续都来上班了，包括即将离职、暂时带她的周姐。和周姐简单打过招呼，两个人很快投入到工作里面。 一上午的工作结束，中午的时候，周姐带霍云仙去员工餐厅吃饭。她们端着餐盘坐下没多会，几位女同事纷纷围上来。周姐是老员工，认识她们，帮忙互相做个介绍。大家互相打过招呼，坐在一起吃午饭。 虽然说只是公司内部的员工餐厅，但是伙食水平不赖。霍云仙认真吃着餐盘里一份糖醋小排，忽然一位女同事问她：“小霍，听说你今早和傅总一块搭电梯？” 周姐也诧异：“真的假的？” 女同事抿着唇笑说：“当然是真的啊，这还能有假，小霍，是不是？” 霍云仙心里有些奇怪，一起搭个电梯有什么问题吗？她没说这话，矜持的点点头，好脾气说：“嗯……凑巧碰上的，而且我当时都没认出来，希望傅总不会对我有什么意见。” 周姐安慰她：“你今天第一天上班，不至于，何况傅总不是那样的人。” 霍云仙冲周姐笑笑：“那就好。” 另外那位女同事却按捺不住，一连串追问：“近距离看傅总的感觉怎么样？傅总今天喷的什么香水？还有还有，你们在电梯里说话了吗？”不但是发问的这人，其他女同事也都眼巴巴看着霍云仙。 霍云仙感觉到她们目光里流露出的期待，觉得夸张，但老实回答：“近距离感觉挺高的……好像没闻到什么香水味儿，也可能是我没注意。在电梯里没有说话，不过电梯到了以后，傅总让我先出来的。” “哇！好绅士！” “好羡慕，为什么我不能和傅总有这样的偶遇？” “傅总不喷香水吗？那我之前get的同款……难道是被骗了？” …… 女同事们热烈讨论起和傅总有关的事。霍云仙感觉她们更夸张了，作为秘书又不好参与这种八卦，和笑得无奈的周姐对视一眼，她也笑着低头继续默默啃排骨。 工作的第一天过得很平静。 除去早上的那一杯黑咖啡之外，霍云仙没有直接得到其他工作安排。傅总六点准时下班，她更没有必要在公司多留，早早回家休息。 在这之后，一星期的时间，有周姐带着，霍云仙慢慢熟悉了自己的工作内容，而傅总似乎对她也比较满意，逐渐会交待她一些需要处理的工作和事情。 霍云仙上班的第二个星期。 星期一早上，收拾完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她看到周姐正在拆一份快递。 里面几份财经杂志。 霍云仙扫一眼，发现杂志封面上的人物赫然是他们这位傅总。 “这是上个月的一次采访，编辑把样刊寄过来了。”周姐稍微解释一句，扭头看到霍云仙发愣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了？怎么这种表情？” 霍云仙的视线正锁定在封面人物的名字上面。说来其实是她自己的问题，好歹上班一个星期，怎么能今天才知道自己顶头上司的大名？ 傅见深。 他竟然叫傅见深？难道是一个人？ 四年多前记住的这个名字，今天再一次见到，霍云仙不十分确定这位傅总和当初好心递伞给她的人是不是同一个。时间过得太久，一面之缘，她早已经记不得那张脸，只晓得那个人个子也高、长得好看…… 周姐的话让霍云仙回过神。 她勉强笑说：“我竟然今天才知道傅总的大名是什么，感觉自己太失职了。” “现在知道也不晚。” 周姐笑着拍拍霍云仙的肩，“把杂志给傅总送进去。” 霍云仙接过杂志，又走了一趟总经理办公室。 短短的距离，足够她想得明白。 不管傅总是不是当初的那个人，都那么多年过去了。 即使是，那么匆匆的一面，对方明显也不记得她。要不是在这里碰到，她其实一样谈不上记得这个人。若要说记得什么……无疑是那个时候，对方的那份好心。 哪怕举手之劳，依然令她无论何时想起来，心里都觉得暖暖的。 那把伞也一直在她衣柜里好好放着。 是与不是不重要，反正他们现在是上司和下属的工作关系。 霍云仙心里那点波澜迅速散了。 第49章 岁岁长相见（二）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霍云仙的工作完全步入正轨， 而交接完毕的周姐也真正离职了。这之后， 关于傅见深的一系列工作安排、时间协调与其他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她一个人来负责。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发现， 傅总虽然看着高冷、不苟言笑，但其实没有很不好说话。只要能把工作都做到位、不出纰漏， 他不会无故为难， 能不加班的时候更不会强留。 -- 第90页 简单来说， 霍云仙对傅见深的印象不错。 这之外时不时在员工食堂被其他女同事围追堵截、盘问关于傅总的事情……尤其让她深刻体会到了这位单身男士在公司的受欢迎程度。 不过，自认非常有原则的霍云仙反倒没有这些心思。 她对办公室恋情不怎么的感冒。一来是办公室恋情对工作、对挣钱都不是很好， 二来真的在一起、万一哪天分手了，彼此也必然会很尴尬。 所以不但是对傅见深公事公办，即使是其他看得出来一点苗头的男同事，霍云仙一样只表现得客气礼貌。久而久之， 那些男同事散了，有别人来探口风，问她是不是有男朋友，她通常笑笑， 不肯定不否认。 因为她这种态度， 同事里不少人都默认她非单身、有男友。 霍云仙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类似八卦的信息， 竟然会传进了傅见深的耳朵。 由于不小心疏忽、落了给妈妈买的生日礼物在公司，隔天正好周末， 回到家才发现的霍云仙又折回公司来取。刚把东西放进包里，她妈妈一个电话打过来，她接通电话稍微说了两句。 电话挂断，霍云仙一抬头，看到出现在秘书室门口的傅见深。傅见深脸上微微的笑意，主动问她：“不是下班和男朋友约会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少见傅总眉眼温柔的模样，何况听到这种话，霍云仙一时间怔一怔，才说：“没有……”想到连她上司都知道这些，又忍不住笑，“不是，傅总，我现在单身，没有男朋友，上哪儿约会？” “落了点东西在公司，着急就回来取了。” 霍云仙看到傅见深愣了一下。 傅总显然之前对她有男朋友那件事深信不疑。 怕对方觉得尴尬，她唯有连忙转移话题，“您之前不是也准时下班了的吗？是不是临时有什么工作？要不要我留下来加会班？” “不用。” 说话之间，傅见深轻咳一声，已恢复一贯的模样，“我也是来取点东西。” 霍云仙不疑有他，点点头。 傅见深礼貌问：“你待会去哪？要不要送送你？” “我准备回家。”霍云仙当傅见深只是客气，笑说，“不用麻烦，何况也和您不顺路，我自己打车回去就成。” 傅见深颔首，不强求。 两个人一起乘电梯下到一层，后来他们在公司门口分开了。 霍云仙回到家和自己爸爸一起给她妈妈过生日，之后周末宅在家里休息。 只是，原本风平浪静的休息日却因为一通电话而起了波澜。 星期天的早上，九点附近。 沉迷于和周公约会的霍云仙被傅见深的司机小吴的一通电话吵醒。 小吴在电话里面说，傅总生病，不肯去医院也吃不下饭，又没有人照顾，希望霍云仙如果有空能过去一趟……她确实没什么安排，知道这事就不好不理。 一通电话结束，变得清醒的霍云仙匆匆起床。 出门之后，她给司机小吴回拨一个电话，询问是否需要买药或其他东西。 得知傅见深家里冰箱是空的，想着小吴说他吃不下饭，霍云仙过去之前先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些瓜果蔬菜、新鲜牛肉、猪肉之类的。一大兜子东西提到傅见深家里，小吴过来开的门。 “傅总在休息？” 小吴帮忙把东西提过去，送进厨房，霍云仙跟在他身后问。 “刚吃了药，睡下了。”小吴压低声音说，“原本傅总是让我送点药过来，我以为不严重，来了以后看他的样子不太像，我担心有什么事，没敢直接走……” 霍云仙听着司机小吴这么说，感觉他是有别的急事，于是试探道：“你要是有其他事情要忙，不然就先去吧？我没什么事，可以在傅总这里守着，等傅总醒了，看一看是陪他去医院还是怎么样。” 小吴问：“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能有什么问题？”霍云仙笑，“我总不能把傅总怎么样吧？” “不是这个意思……” 小吴挠挠头，又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你啊，其实我丈母娘前一阵生病住院，定的今天下午手术，虽然是小手术，但是我媳妇害怕，我之前也答应陪她。” 霍云仙看一眼手机的时间：“那你赶紧去吧，都要十一点了。不用担心这边，没关系，我待会给傅总煮点儿白粥，等粥煮好估计傅总差不多就醒了。” 送走小吴，整间公寓恢复安静。 霍云仙动作很轻悄悄打开卧室的门，确认傅见深在睡觉，这才钻进厨房。 傅见深的这一处公寓设计简洁，清一色的原木家具，家电齐全，包括看起来没怎么被使用过的厨房，并且处处整洁。 这个人的家和他平常示人的形象一样，有种一丝不苟的感觉。 只是，在霍云仙看来，傅见深的家明显缺少生活气息。譬如他的厨房里明明有一个大冰箱，在她过来之前却除去几瓶矿泉水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 发现橱柜里有一只小砂锅，霍云仙把它取出来洗干净，放到灶上煲起粥，接着她又洗了一些水果端到客厅，摆在茶几上面。最后看一看自己买的菜，另外准备几样简单的小菜。 在公司的时候，他们中午不会在一起吃饭。 即使有时候她会跟着傅见深去应酬，可酒桌上观察一个人的口味比较难也比较不准确。是以对于傅见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霍云仙不是十分了解，她只能考虑到他身体不舒服，尽量做得清淡些。 -- 第91页 她学会做饭是休学那一年的事。 父母平时都要去上班，她在家里没有其他事，索性自己慢慢鼓捣着学做饭。她当时想着，这样父母下班回来就有热腾腾的饭菜吃，也算是替他们减轻一点负担。 起初进厨房是这样的一层原因。后来慢慢觉得做饭这件事挺有趣的，而且被夸自己做的饭菜好吃也颇有成就感，于是变得越来越喜欢……不过，做饭不得不说是一件耗心力的事。 如果不是有闲情逸致，就很难感觉出来乐趣，反而会觉得辛苦。在休学结束以后一直到现在，要忙的事情多了，她下厨的频率同样变得很低，一个月里面至多有个两次，有的时候犯起懒，两三个月才会下厨一次。 如今距离霍云仙上一次下厨也有一段时间了。好在煲粥比较简单，最后被搞砸的几率小，不至于特别的有压力，其他的小菜，她专门捡自己稍微拿手的做。 鉴于傅见深的厨房原本太过于干净，等到做完菜以后，霍云仙又费了好多时间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整个流理台锃光瓦亮。她忙完这些，停下来喝口水、喘口气，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 傅见深的房间似乎没有动静。 霍云仙犹豫之下，过去尝试着敲一敲门，听到里面低低的咳嗽声音。 没有打开门，霍云仙只是站在门外，对着房间里的傅见深说：“傅总，小吴他家里有位长辈今天下午要手术，比较着急，所以先走了。小吴说您没有怎么吃东西，您要是醒了，正好我煮了点粥，您要不要起来吃一点儿？” 她一长串的话，没有得到房间里的人任何回应。 霍云仙几乎以为是自己搞错了。 傅见深似乎没有醒。 她竟然在外面这么傻乎乎的说一大通话…… 霍云仙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房间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 傅见深脸色发白站在门的另一头，头发微微凌乱，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睡衣，脚上是一双家居拖鞋。他脸上看得到的神色憔悴，垂眼看她，轻轻抿唇，一双眼睛辨不出情绪。 霍云仙看清楚他的模样，皱眉：“您现在脸色很不好，我陪您去医院吧？” 傅见深声音嘶哑：“没事。” 他是一个大男人，不是什么小孩子，自己的身体理应自己会照顾好。小吴劝不动他上医院，霍云仙同样觉得自己不好多说，也就改了口问：“那您吃点东西，至少得垫一垫肚子，待会吃过药再继续休息？” 这一次，傅见深没有否决霍云仙的提议。 他哑声说：“麻烦你了。” 傅见深去了洗漱。等到洗漱好，人稍微精神了点，他径自走向餐厅，待看到餐桌上近乎摆满的一桌东西，当下有一点儿愣怔。 霍云仙刚刚把砂锅白粥端上桌，见他过来，稍微解释：“不太清楚您的口味，小吴又说您的胃口不太好，所以多做了几样，您挑自己吃得下去的吃就好。” 瞥见桌上只摆着一副碗筷，傅见深说：“你也一块吃吧。” “不用，我还不饿，”霍云仙，“待会儿您睡下了，我回家再吃也行。” 傅见深偏过头，低低咳一声说：“我吃不了这么多，浪费不好。” “坐吧。” 眼瞧着傅见深往厨房走去，猜到他要去做什么的霍云仙连忙拦下他：“哎……傅总，您坐。碗筷我自己去取就行。”直到她松口一起吃饭，多取一副碗筷过来，傅见深这才老老实实坐到餐桌旁。 主食只有一锅白粥。 另有两个凉菜，陈醋菠菜花生米、凉拌三丝，一例清汤牛肉、一份蒸白菜卷以及一份豆腐丸子。 霍云仙没有和傅见深这样单独的吃过饭，总归有点儿不自在。 因为不自在，她表现得十分矜持，一味埋头喝粥，偶尔才抬头夹一口菜。傅见深或许看出她的不自然，夹了个白菜卷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多吃点，不用客气。” 他的声音依旧低哑，说这话时的语气却透着稀松平常。 霍云仙变得更不好意思。 她抬头冲傅见深笑一笑，笑容里冒着傻气，傻乐一样：“谢谢傅总。” 两个人吃好一顿饭，霍云仙给傅见深倒了一杯温开水，送到他的手边，接着又递上两粒感冒药。傅见深把感冒药接过来后，没有迟疑犹豫地塞进嘴巴，就着温开水吞下去。 霍云仙把两个人用过的碗筷碟子都收到厨房的洗碗机。 她洗过手从厨房出来，见傅见深仍旧坐在餐厅，便对傅见深说：“冰箱还有一点儿肉和蔬菜，水果我已经洗好了，在客厅的茶几上，您要吃的话直接拿就行。” 傅见深点一点头。 霍云仙说：“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您真不去医院看看吗？” “已经好了很多，不碍事。” 顿一顿，傅见深继续说，“今天辛苦你了，谢谢。” 霍云仙咧嘴一笑：“不客气。”想一想，她又开口，“下午要是有什么事，您再给我打电话。小吴今天估计没空，晚上我过来给您送饭，大概六点半左右。您有忌口吗？或者有什么不吃的？” “晚饭我自己会解决，你不用过来了。” 傅见深说，“抱歉耽误了你的周末，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霍云仙知道他们关系没到那种地步。 -- 第92页 她不应该太过干涉傅见深的私人生活，尤其是在他态度极为明确的情况下。 “好，我明白了。” 霍云仙应下傅见深的话，“那您好好休息，再见。” 不再多留，霍云仙离开傅见深的公寓。 在她离开之后，傅见深却没有马上回卧室，他独自坐在餐厅，发了很久的呆。 这一天的下午和晚上，霍云仙都没有接到傅见深的电话，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于傅见深的消息。她虽然难免在意他身体情况有没有好转，但是主动关心又觉得不是很合适，最终没有打扰傅见深。 隔天周一正常上班。 霍云仙到公司，刚把傅见深的办公室整理完毕，对方就来公司了。 她暗中认真看一看，比起昨天见到的样子，傅见深整个人明显变得精神很多，大概是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她也犯不着担心什么。 尽管如此，霍云仙出于礼貌询问：“傅总，身体好点儿了吗？” 傅见深淡淡的应：“嗯。” 霍云仙说：“我去给您准备咖啡。” 等到再回来办公室时，她手里多了一杯傅见深每天早上都要喝的黑咖啡。 搁下咖啡以后，霍云仙站在办公桌前向傅见深汇报这两天的工作安排。确认过没有问题，她出去准备晚点要用的会议资料，却被傅见深喊住了。 一个信封被推到她的面前。 霍云仙低头看一看，听到傅见深说：“昨天谢谢你，这些是买东西的钱。” 揣着厚厚的信封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回到秘书室之后，霍云仙原本是想粗略数一数，根本数不过来，只好认真地数了一遍…… 这信封里面装着一万块钱。 脑补傅见深往信封里塞钱的样子，霍云仙不由满头黑线。 第50章 岁岁长相见（三） 见识过傅见深不怎么有生活气息的家， 再加上这样一摞钱， 霍云仙怀疑这个人根本不了解普通人的生活什么样。说得不委婉一些——分明是没有生活常识。 傅见深的办公室里有一个洗手间， 是给他一个人用的。周姐之前交待过，要她记得定期更换里面的毛巾、牙刷这类东西，其他诸如洗手液、纸巾之类的用完了也要及时补上。 考虑到有这些需要替傅见深私人用钱的地方， 她没有把多出来的钱还回去。正好拿到这样一笔钱，会更方便她做这些事。 霍云仙重新暗中细细打量傅见深的办公室， 总觉得少了几分生气， 于是在网上买了个花瓶， 又在花店订一小束花，摆到接待客人用的软沙发前的茶几上面。 她不确定傅见深会不会喜欢。 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对方只是淡淡扫过去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不喜欢肯定会提出来。 既然他没说什么，霍云仙默认他不反对，每个星期一都记得换上新鲜花束。 后来有一次， 傅见深在办公室和合作公司的人谈项目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衬衣上面弄到了咖啡。因为他刚好穿的是件白衬衫，污渍的部分格外显眼， 霍云仙发现他时不时皱眉往那个地方看。 送走那些人， 霍云仙从傅见深办公桌的柜子里取出一件崭新的衬衣。她把衬衣递过去：“正好之前您给我的那笔钱富余很多，所以准备了这个， 您要不要换上？” 在霍云仙看来，自己做这样的事十分正常。 她作为傅见深的秘书、助理， 在公司里照顾好他原本就属于工作的一部分。 傅见深却瞧着那件衬衫半晌，而后微微叹气，笑笑说：“谢谢。” 霍云仙也笑：“傅总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其实对于霍云仙而言，这件小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不想隔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傅见深把她喊进去办公室，竟然将自己的一张副卡递给她，让她收着。 霍云仙震惊。 她连忙拒绝：“上次您给我的那笔钱，现在也还剩了不少……” 傅见深只是看着她，嘴角微翘，温润的嗓音说：“给你太多现金，你也不方便。这张卡你先收下，以后要买什么直接刷卡，也不用特地和我汇报。” 霍云仙是觉得这要比给她一大摞现金夸张一万倍。 也就是他现在没女朋友，要是有，再好脾气的女孩子知道了都没办法淡定吧？ 霍云仙心里各种小九九。 然而递卡的人一脸自在、没有任何不自然，她也大着胆子把这张卡收下了。 拿到这张副卡以后，霍云仙又替他新添了一些必要的东西。虽然傅见深说不用特地汇报，但是她心里不踏实，每隔一个星期都会把这个星期添置的物品、价格之类的信息列好，通过微信发给他。 十一月的下旬，年底离得越来越近，傅见深变得比平常更忙碌。 霍云仙也跟着他一起忙。 那段时间，傅见深晚上的应酬变多，却不怎么带她一起去。 大多数时候他只带司机小吴，等于自己就去了。 以前虽然一样不是次次应酬都让她一起，可也没有这样的……霍云仙心里头觉得奇怪，又隐隐约约感觉是有什么事，偏偏不好直接问，只能自己默默提前做着心理建设和准备。 回想起来，这小半年的时间，她认为自己工作做得还算到位，也没怎么惹过傅见深发脾气，按理不至于突然辞退她才是……但谁说得准呢？万一有其他的原因。 -- 第93页 霍云仙决定傅见深不提自己就当不知道。 多留一天就多拿一天的工资，她根本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这么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周四下午，到下班的点，傅见深从办公室出来。霍云仙以为他准备下班了，不想他走到自己面前说：“有点事要办，你陪我去一下。” 今天晚上原本该是没有其他什么安排的。但是傅见深这么说，霍云仙只当作临时有事，立刻收拾东西跟他下楼，更紧闭嘴巴，什么都没有多问。 马上要到十二月份，一年即将过去，这座城市亦早已入冬，天气十分的冷。一从公司大厦走出来，迎面一阵冷风，吹得霍云仙一个哆嗦，连忙裹紧身上的大衣。 他们刚站定，司机小吴已经把车开过来了。 直到小吴从驾驶座上下来，霍云仙后知后觉小吴不一起去，那么就是她和傅见深两个人。她有些诧异，用眼神询问小吴，小吴冲她笑笑，而后直接让到一边去。 这会儿，傅见深偏头，开口道：“上车吧。” 一句话说罢，他已坐进驾驶座，甚至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霍云仙整个人云里雾里的。 到这个时候，她只能选择坐进副驾驶座，陪傅见深去办不知道是什么的事。 两个人坐定，小轿车徐徐上路，驶入主干道，车窗外是夜幕降临之后的城市璀璨夜景。车子里开了空调，也将外面的冷空气隔绝得彻底。 傅见深专心开车。 霍云仙不好说话分散他注意力，索性透过车窗欣赏起来街景。 到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傅见深忽然问：“空调温度要不要再调高一点儿？” 霍云仙转过头说：“我还好，您想调高一点的话也没事。” 傅见深看副驾驶座上的人一眼，轻轻抿着唇。 之后，他仍是把空调稍微调高两度。 差不多二十分钟，傅见深把车开到本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霍云仙从车上下来，看一看人潮涌动的广场，更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他们来这里，能办什么事？ 她依旧没有问傅见深，跟在这个人身后，走进了商场。 傅见深目标明确走进一间品牌店。 店里的经理似乎认得傅见深，第一时间迎上来：“傅总，是来看礼服吗？” 傅见深颔首：“帮她选一件。” 这个“她”，除去霍云仙，再没有别人。 所谓要办的事情，就是这个？可是，她买礼服做什么？ 仿佛晓得她心中疑惑，傅见深压低声音，解释般说：“明天有个酒会，是要带女伴去的。”言下之意，这个女伴将会是霍云仙。 打算好带她去吗？ 霍云仙依然有一点懵，经理却已经上前来请她去试衣间。 “去吧。” 随着傅见深的话音落下，他手掌贴上霍云仙的后背，掌下稍微用力，把她推向试衣间的方向。 店里暖气开得很足，霍云仙倒是不觉得怎么冷，只是礼服裙多有些露肩、露背的款式。突然要这个样子面对傅见深这样一位非亲密关系的男性，她免不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一连试了许多件不同的礼服，无论经理夸得多好听，傅见深迟迟不点头，表情看起来也像是不怎么满意。霍云仙不得不继续试别的，最后敲定一件长袖、不露背、不露肩的长裙，终于得到傅总首肯。 通常来说，试新衣服总是容易让人心情愉悦。 此时的霍云仙没有这种心情，只是暗暗松下一口气，庆幸结束了这件事。 等到挑完衣服，她才想起来—— 唔……她自己买衣服，为什么非要傅见深点头才行？ 临到结账的时候，霍云仙自己从包里掏了卡要往经理手里递，被傅见深横过来的手臂拦住了。傅见深将自己的卡递过去，低声道：“这钱不该你来出。” 霍云仙只说：“没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经理倒不管霍云仙什么态度，机敏果断接过傅见深的卡，迅速结账。 这些人动作太快，根本轮不到霍云仙阻止。 从商场出来，她仍在为结账的事闹心。因为是礼服裙又是品牌货，在价格上难免贵重，这么一笔钱让傅见深出，心里始终觉得不太合适。 若在店里不停推辞，怕傅见深会觉得自己没面子，才没敢多拒绝。 现在又为怎么说服他收下自己的钱犯起难。 霍云仙觉得真愁人。 直到他们重新坐进车子里，她迟疑开口：“傅总……” “买这衣服是工作需要，所以不应该让你自己出这笔钱。”傅见深完全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要是真让你自己出，你至少一年的奖金得赔在这件衣服上，到时候我该是心里过意不去了。” 傅见深说的是实话。这样一条适合特定场合的裙子，可能到头来也就被她穿那么一次，而以她现在的收入水平，买这条裙子属于性价比极低的消费。 霍云仙明白自己不该继续逞强。 只是这个时候，连“谢谢”两个字都不晓得怎么说出口。 “别往心里去，难道我是小气的人吗？” 傅见深平平静静说，“好了，事情已经办完，系好安全带，先送你回家。” 回家以后，想到隔天要陪傅见深参加酒会，霍云仙没有吃晚饭。洗过澡，怎么想都还是过意不去，她在自己房间，对着摊在床上这条礼服裙思考自己能怎么回报一下她的顶头上司。 -- 第94页 翌日。 霍云仙比平常都起得早一个小时。 她找出来保温桶、小饭盒，煮了一点自己家里包的虾仁豆腐饺子、打了点豆浆，另外做了三明治，再切了一盒新鲜水果……昨天晚上想来想去，她最终决定用给傅见深带早饭来作为回报。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也知道他其实没有吃早饭的习惯，甚至基本上用一杯黑咖啡搞定。她一直认为这样对胃不好，只是不好多嘴，这次算是个机会。 反正至少准备一次试试。 如果他不喜欢，到时候放弃就是。 傅见深准点到公司。 走进办公室，他很快注意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保温桶和两个小饭盒。由于小饭盒都是透明的，看得到分别是一盒三明治、一盒水果，而保温桶…… 注意到保温桶上面的便利贴，他伸手撕了下来。 纸条上几排娟秀字迹。 “道谢。 PS.保温桶上面一层是虾仁豆腐饺子，下面一层是豆浆，都是热乎的。 另外还有三明治和水果。 这些东西都是今天早上现做的，希望合您的口味。” 傅见深心领神会，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 他绕到办公桌后首先将那张便利贴放进抽屉里面收好，继而到洗手间去洗过手，这才折回来，在办公椅上坐下，打开保温桶和饭盒用起难得的早饭。 霍云仙看着傅见深来了，也看着他进办公室了，但是迟迟没有被叫进去，更弄不清楚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接受还是不接受……莫名的，心里生出了几分紧张。 直到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傅见深终于招她去办公室。 敲门走进去，霍云仙瞥见小饭盒和保温桶被摆得整整齐齐放在茶几上。 “傅总。” 霍云仙视线在那些东西上停留几秒，快步走到办公桌前。 “嗯。” 傅见深脸上无波无澜，说，“把东西收走吧。” 霍云仙拿不准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压抑住心里的冲动，没问。 她应声道：“好。” 傅见深当下又说：“以后别麻烦了。” “好的。” 三两句话的功夫，霍云仙已经走到茶几前。 走近了，她才发现小饭盒已经空了，拎一拎保温桶，同样是空的。再细细一看，她慢一拍发现这些餐具甚至被全部清洗过，上面残留着水珠。 霍云仙猛然回头，满脸诧异：“您都倒了？” 准备的食物确实不少，全吃光得多撑？所以她下意识认为是被处理掉的。 傅见深反而眉头紧皱望向霍云仙。 他轻咳一声，稍显不自在的嗓音说：“没有。” 霍云仙当下一愣，复快步走回办公桌前，更加诧异：“您都吃光了？” 傅见深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 霍云仙却顿时间笑起来：“太好了，我还担心不合您胃口，既然您吃得这么好，应该没有什么不满意。昨天让您太破费了，真得过意不去，您要是喜欢，下回我还给您带早饭。” “我自己记着数，今天是第一天，到第一百天为止。”她欢欢喜喜说道，“虽然看着是一百天，但是平均下来，您这也是天价早餐，还是我占便宜。” 傅见深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没事，不麻烦的。” 霍云仙摇摇头笑，“早上要是能起得来，我就给您做点儿，要是起不来，我就上班路上在外面买一点，不会折腾也不会累。而且我保证绝不会影响工作，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傅见深看她这样笑容满面，便说不出继续拒绝的话。 他轻点头，算作应承。 直到这个时候，霍云仙才敢肯定，自己之前确实想多了。 傅总这样，哪里像想要辞退她？ 从此，霍云仙的工作日多出帮傅见深带早饭这么一件事。她如同自己说的那样，起的早，自己做一点，起得晚，在外面买一点。好在哪一种傅见深都没有意见。 一百份早餐的回报尚未达成，春节已经先到了。 霍云仙一直上班到除夕的前一天。 不少外地的同事已经回家了，比起平时，整个公司不免显得有些冷清。 由于时间特殊，公司允许提前两个小时下班。下午四点，霍云仙开始收拾东西，之后认真检查过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才乘电梯下楼。 她在楼下碰到原本说有其他事、下午不会回来的傅见深。 霍云仙主动打招呼：“傅总。” 傅见深听到是她的声音，从小吴手里接过车钥匙，偏头问：“要回去了？” “嗯，已经下班了。”霍云仙说，“您回来是有事？” 傅见深说：“没什么，你去吧。”眼见他大步走进一楼大厅，准备说一句新年快乐、道一声新年好的霍云仙摸摸鼻子，转而看向司机小吴。 “小吴，新年快乐啊。” 司机小吴笑一笑：“新年快乐。” 他看一眼傅见深离开的方向，忽然叹气：“傅总今年好像又一个人过春节。” 霍云仙以前不知道这个，惊讶中问：“为什么？” 小吴说：“傅总私人的事情，通常不太向我们透露，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知道每年春节他都是自己过。为什么不和家里人一起过，这个是真的不知道。” -- 第95页 那么热闹的、和家人团聚的日子，傅见深竟然一个人。 霍云仙觉得他有点可怜。 小吴倒似乎担心她贸贸然做什么，提醒：“傅总的私事，你也别插手了。” 霍云仙回神，微笑说：“我知道。” 哪怕认为一个人过年未免太可怜，霍云仙还不至于去问傅见深为什么不和家人团聚、或是做出请他来自己家过年这样的事情。她只是认为，傅见深自然有自己的原因，有自己的安排。 春节假期说长不长，七、八天时间一晃而过。 短短几天，霍云仙在家里被她爸妈喂胖了好几斤。 临到要上班一上称，她心都碎了。 还好她一直以来都比较瘦，胖个三斤也谈不上很夸张，克制住食欲，花不了太久的时间，体重就能掉回来……霍云仙默默安慰着自己。 大年初八，同事们大部分回来上班。 霍云仙见到傅见深，发现他最近新理过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更精神了。 春节之前没有能完成的一百份早餐目标，春节之后，被她重新捡起来。于是，她和傅见深依然维持着以前那种状态，比往日多几分默契，各自做好自己的那一份工作。 傅见深开始带霍云仙一起去出差。 有个在南方的项目，他准备亲自过去谈，把她也一起带上了。 霍云仙负责准备项目资料、订机票、订酒店、安排时间…… 拉拉杂杂一大堆事情。 跟着傅见深过去以后，虽然要忙的琐事很多，要应对一些突发情况，但是一切事宜都谈得顺利，到回程的前一晚，傅见深特地带她出去吃饭。 倒不是说之前吃得不好或者是怎么样，只是这顿饭带着点犒劳的意味。因为忙着工作，其实也没时间到处好好逛一逛，霍云仙原本想请个假去买点儿特产给爸妈带回去的。 她和傅见深一说这个，傅见深却说干脆一起去外面吃顿饭，再一起逛一逛。 霍云仙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连着几天都是被招待、吃得有些油腻，他们这顿饭专门点清淡的菜色。大约相处长的时间，彼此已经变得熟悉，他们的一顿饭吃得很平和。 后来，霍云仙接到了自己妈妈的一个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时，她以为是父母关心她什么时候回去，不想却是晴天霹雳。 电话那头，她妈妈哭着说她爸爸突然脑梗、被送进了医院。 霍云仙立时脸色变了。 挂断电话之后，她依然脑袋发懵。 霍云仙看向傅见深，想说自己得马上回去，一张嘴，眼泪却先掉下来。 第51章 岁岁长相见（四） 霍云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直到回到本市， 一下飞机立刻赶到医院， 亲眼看到自己爸爸已经脱离危险， 她才勉强从精神恍惚和思绪混乱中走了出来。 等她想起傅见深，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他，却发现他不知去向。霍妈妈注意到女儿正在找人， 隐约明白过来说：“和你一起过来的小傅已经先走了……” 霍云仙听到自己妈妈说出“小傅”这个称呼，反应几秒才回神是指傅见深， 而她妈妈仍在继续说道， “小傅说， 你们是改签半夜航班回来的，你一晚上都没睡， 路上一直在哭……” “妈，那是我老板。” 霍云仙咬唇，叹一口气，“就是我的顶头上司， 我们公司的总经理。” “咦？” 霍妈妈惊讶，“你老板这么帅？” 霍云仙：“……” 她认为，她妈妈的重点，非常非常的不对。 之前被自己爸爸突发脑梗的事吓昏头， 冷静下来再一回想， 昨天晚上如果不是有傅见深在身边，自己恐怕得懵很久才能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霍云仙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欠下了他一个大人情。 那会儿在饭店， 得知这个消息，傅见深立刻把她带回酒店收拾行李， 然后一刻不停赶往机场，改签机票的事也全部都是他处理的……他们下了飞机，司机小吴已经早早在机场等着。 霍云仙觉得自己应该先给傅见深打个电话。 她摸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拨通号码，却收到一条新信息。 信息是傅见深发过来的—— “我已经安全到家，没什么事，不用担心。考虑到你爸爸生病住院，先给你休一个星期的假，工作上面的事放一放，等你爸爸身体好转以后再说。照顾病人比较辛苦，你昨晚没睡，再怎么担心也尽量休息一下，不要自己跟着累倒了。” 字里行间的关心让霍云仙心底涌起一阵暖意。想到昨晚傅见深因为她的事，同样没怎么休息，她姑且放弃打电话这种略有些打扰的做法。 霍云仙给他回信息。 “谢谢傅总，这次多亏您，真的非常感谢。” 等了三五分钟没有收到傅见深的回信，霍云仙便不再等。 她把自己妈妈劝回家去休息，自己留在医院守着。她想等到医生来了以后，再仔细问一问具体的情况以及后续的治疗方案。 从医生口中确认过自己爸爸已经完全脱离危险，后续治疗也不麻烦，霍云仙才真正松一口气。霍妈妈回家去睡了一会，做好饭之后用保温桶带上霍爸爸的午饭，而后过来医院替换她。 霍云仙熬到中午，确实十分疲累，不再强撑，回去休息。 -- 第96页 她连行李箱都还搁在医院。 回到家、洗过澡，差不多脑袋刚沾上了枕头，霍云仙就睡着了过去。 睡到半途，迷迷糊糊梦到自己被什么人抱着在哭。 她在半梦半醒之中，想明白那并不是梦，而是前一晚得知自己爸爸出事、崩溃大哭时，傅见深给她的一点安慰。彼时的那个怀抱，手掌轻拍她后背的动作，都让她情绪逐渐平静。 那是一种莫名令她感觉到安心的力量。 然而在那个时候，这种极为暧昧、过于亲密的行为，她没有顾得上在意。 霍云仙是被脑海里的场景臊醒的。 醒来只觉得脸颊发烫得厉害，立刻下床去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 不过因为她太过害怕和慌张而对她施以的援手而已。 她要是连这样的事都往歪处去想，以后还怎么好好工作、怎么面对傅见深？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顷刻散得一干二净。 霍云仙恢复理智与冷静，努力忽视掉这些，也不再有半点暧昧的念头。 因为病发的时候，送医送得及时，顺利度过最初的危险期之后，霍爸爸身体很快有明显好转。傅见深既然准她七天的休假，又确实必要，霍云仙没有客气，安心和自己妈妈一起照顾她爸爸。 霍云仙休假结束的时候，霍爸爸也出院了，后面每天到医院输液就行。回去上班之前，她专门给傅见深准备一份谢礼。东西谈不上稀罕，是一只手机，牌子是傅见深平常用的那个。 跟在傅见深身边工作不到一年时间，在她的印象里，他换过好几次的手机。有时候是手机摔了，有时候单纯是屏幕弄脏了，总之更换得十分频繁……她送这个，根本不用担心会派不上用场。 白色的盒子递到傅见深面前，眼见他皱一皱眉，霍云仙忙说：“我知道您不在意这些，但是您帮了我那么大的忙，不道谢毕竟过意不去，希望您能收下。” “太贵的东西我暂时送不起，也希望您不会嫌弃。” 傅见深抬头，对上她诚恳的一双眼睛，半晌开口：“知道了，搁这吧。” 霍云仙顿时间笑得眉眼弯弯。 紧接着，她抓紧这个机会又说：“我爸妈昨天晚上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仔细询问您……这个周末，他们想请您上我家吃饭，当面和您道个谢，不知道您有没有空？” 傅见深垂下眼，沉吟中道：“现在还不确定。” 没立刻拒绝，说明这件事有一定余地，霍云仙一迭声应：“好，看您安排。” 到这个星期的周六，傅见深仍登门了。 他却如在公司那般，穿得十分的正式。一身精工考究的西装，系着领带，脚下一双锃亮的皮鞋，手腕间一枚简洁大方的铂金手表，只是得除去一双手提得满满当当的营养品和果篮。 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傅见深，看清楚这幅样子的时候，霍云仙几乎以为，他才是今天准备向谁道谢的那一个。她把傅见深迎进屋，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 客厅里的霍爸爸笑呵呵请他在沙发上坐，替他倒一杯热茶。 霍妈妈也从厨房里出来，笑吟吟和他打一声招呼。 霍云仙的父母对傅见深绝对的热情。 说白了，这么通情达理的上司，这么照顾他们的女儿，找不出不热情的理由。 原本担心傅见深会不会有些不自在，可是眼瞧着他泰然自若，霍云仙知道自己想太多。等她洗些水果端到客厅，她这位上司竟已和她爸爸下起围棋。 想一想，也是……她这位顶头上司的交际能力一向强，生意场上更是各种各样的人都应付自如，面对她父母更不可能会有压力。 半个小时后，餐桌上满满一桌家常菜。 霍云仙的父母继续热情招呼傅见深到餐厅吃饭。 原本到酒店定上一桌好饭好菜不是不可以，但霍云仙想起司机小吴说他过年都是一个人，因而觉得请到家里来或许会更具诚意。她知道傅见深不会嫌弃他们家里人自己下厨，这点了解毕竟有。 傅见深的确不嫌弃，面对霍云仙父母左一筷子清蒸鲈鱼右一筷子粉蒸排骨，以及时不时添上一碗老母鸡汤，完全来者不拒、照单全收。霍云仙甚至担心他会吃撑，提前确认过家里还有健胃消食片。 一顿饭吃好，霍爸爸和傅见深去客厅喝茶、下没有下完的棋。 霍云仙帮着她妈妈收拾碗筷。 不知不觉过了九点，夜已深，霍爸爸也需要早点休息，不好继续打扰，傅见深识趣告辞。两位长辈把傅见深送了出门，霍云仙则跟着他下楼。 小区里路灯明晃晃的光。 傅见深的车停在他们单元楼外面的道路一侧。 两个人没有太多话。 霍云仙看着傅见深坐进驾驶座。 趁着车门关闭之前，她伸手递过去一盒健胃消食片，歉疚的笑笑：“我爸妈今天晚上是有点过了……这个您拿着，吃上几片，胃会好受很多。” 霍云仙数过，光鸡汤他得喝了足足五碗，更不提其他的。 这样都不撑怎么样才撑？ 她那会儿不是不想拦，可是她爸妈今晚热情到她根本拦不住，偏偏她这位顶头上司也一样不拒绝、不推辞。霍云仙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 傅见深把药盒接过去，搁在车前的储物箱子里。 -- 第97页 霍云仙后退一步，说：“傅总，路上注意安全。”随即帮忙关上了车门。 她退到旁边，等着傅见深离开再上楼去。 车子里的人却半晌没动静，临到最后，竟推开车门又下来了。 霍云仙微微惊讶：“怎么了？是忘了什么东西吗？我上楼去帮您取？” 傅见深只是一味眉眼沉沉看着她，没有任何的话。 他眼里有霍云仙看不明白的情绪。 那一种情绪，像藏着某种隐秘的情感，又仿佛一个潘多拉魔盒。 霍云仙下意识不敢和他对视。 她移开自己的视线，周遭气氛似乎也变了，让人无所适从。 “您要是忘了什么东西……” 霍云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被傅见深打断：“我没有忘记什么东西。” 这样的话，让霍云仙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试图找一点其他的话，可惜根本来不及，傅见深已往前两步，到她面前。 走到她跟前的人，手掌抚上她的脸颊，继而托起她的脸。 霍云仙被迫和他对视，看着他的一双眼睛。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很久了，如果我说，我等你很久了，又如果我说，我不希望你再只把我只当上司对待……霍云仙，你会不会愿意接受我的感情？” 会还是不会。 这个答案，他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庙里机缘巧合的一面之后，他知道霍云仙什么都不记得了。 前尘往事，她已忘记，她拥有了新的生活。 后来那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再遇见，傅见深也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她可以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过她自己想过的生活……不被那些糟心的事情所负累。 可是，当她重新闯入他的视线，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假装看不见。他一腔私心把她留在身边，他骗自己可以看一看她就很好，他以为自己可以克制到底。 然而根本做不到。 看到她哭的那一个瞬间，他无法自持的抱了她，那一刻竟会有流泪的冲动。 那会儿，傅见深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他也仅仅能欺骗自己一时而已。 霍云仙这个人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傅见深心里一直都是有答案的—— 他喜欢和她有关的一切事物，他喜欢生活里有她的气息。 她让他感知活着的意义。 望着眼前的人呆愣愣的一张脸，觉察到她想开口说话，傅见深忽然又不想要听那个答案了。他随即俯下身，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勺，低头强势地堵住她的唇。 第52章 岁岁长相见（五） 傅见深的吻落下来时， 霍云仙一整个人还是懵的。浅尝辄止的一个吻， 在霍云仙有所动作之前， 傅见深已经放过了她，只是手臂仍紧紧扣住她的腰肢。 “抱歉。” 傅见深声音低低响起在霍云仙的耳畔。 “每天要假装不在意你，要藏起这些情绪， 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我有点撑不下去了，所以不得不问你一句， 能不能让我喜欢你？能不能让我爱你？” 霍云仙呆愣愣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因为这样的话， 不由得红了脸。若非这会儿有夜色掩盖，必定被瞧得清清楚楚。她努力从混乱的思绪里找回一丝清明。 这是她从未想过会发生的事。 然而现在， 这样的一件事却真实的发生了，容不得她逃避。 霍云仙心里不怎么抵触被傅见深这么对待。 她只是十分纳闷，怎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傅见深竟然说喜欢她？ 下意识冒出来的不相信的情绪最终占据上风，令她满心疑惑和不解。 霍云仙眨眨眼看着傅见深， 觉察到他的手臂依然揽着她的腰，稍微挣扎，成功让他松开手臂。她默默的后退一步，撤到一个相对不亲密暧昧的距离， 又望向他。 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 即使没有任何的恋爱经验，一样明白自己可以做出接受和拒绝的任何一种选择并在之后为自己所做出的决定负起责任。 傅见深这个人…… 论样貌、品性、经济条件， 都没有太多可挑剔的。 缺点当然有，这么长时间的接触， 哪怕私底下其实没有太多的来往，她也知道他像所有人一样都存在缺点。但是人无完人，那些缺点，倒谈不上是什么大问题。 和傅见深交往会是怎么样的情况，老实说，霍云仙心里没数。她曾经听很多人谈起过，有些人平时接触起来是一个样，真的谈起感情又是另一个样。 傅见深会不会属于那种人，霍云仙同样不能确定。 甚至，她对办公室恋爱是有些抗拒的。 但假如这个人是他、是傅见深，值得冒险、值得试一试吗？ 霍云仙心里的答案很明确。 如若这个人是他、是傅见深，冒险一次也值得。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无论将来后悔不后悔，都将会是漫漫人生里难得的经历。 哪怕没有任何恋爱经验，可是在很早之前霍云仙就想得很明白。如果什么时候遇到一个自己愿意在一起的人，她不会畏首畏尾，也不会害怕爱错人。 也许比起爱错人，更怕不敢爱、不能爱。 她总不能因为一次失败的感情经历就被打垮，从此一蹶不振。 -- 第98页 霍云仙梳理清楚自己的想法。 夜风吹散鬓边的碎发，她抬手别到耳后，咬一咬唇，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明白感情的事，很多时候说不好，却想听一听傅见深会怎么说。 老实讲，在最初的愣忡过后，冷静下来……如果不是已经对傅见深有所了解，她一定会认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大骗子，骗身、偏心没准还骗子宫、骗钱的那一种。 面对霍云仙的问题，傅见深微微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他诚恳的回答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很久之前。” “直到今天我都记得非常清楚，那天见到的芙蓉花开得很好。可是不管花开得有多好，当时的我却只看得到站在花树下的那个人。” 霍云仙没有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复，也没有想到他会提起多年之前，他们在寺庙里遇到的那一次……所以他一直都记得么？早就认出她来了？ 傅见深猜得到霍云仙在想什么，尽管他说的不是寺庙里的那一次。 但确实非常巧的，那天她也刚好站在花树下。 “你……” 霍云仙暗暗吸一口气，眼睛都瞪圆了，“那个时候，我们不是不认识吗？”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傅见深微笑，“否则，怎么会在那么多年之后又见面了？” 一番话说到这里，念头转动间，他脸上的笑凝在嘴边，继而蹙眉，掩不住惊讶，万分不确定的问霍云仙：“你竟然记得我们很多年以前有过一面之缘？” 霍云仙这才发现自己暴露了，心下一窘。却也没必要否认，她点点头：“当时你送我一把伞挡雨，”她忽然变得放松，笑一笑，“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了的。” 两个人都以为彼此早已不记得那件事。 谁能预料，他们竟都不曾忘。 霍云仙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也使得她准备做出的那个选择变得更为坚定。 “那个，傅总……”习惯性的称呼出口，眼瞧着傅见深一双眼睛巴巴望向她，霍云仙压下笑意，故意问道，“你是我的领导、上司，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傅见深认认真真说，“工作时间和私人时间，我可以分得开。” 霍云仙沉吟，半晌开口：“我觉得这样的事情容易在公司职员之间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而且我们两个人未必合适，如果闹出来什么事，影响就更差了。” 傅见深听着她的话，福灵心至、心领神会：“如果你希望暂时不要公开，我可以答应你。如果你希望先考察我一段时间，我也可以接受。” “所有这些的前提，是你愿意和我试一试，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那么，你愿意吗？” 霍云仙又一次为傅见深洞悉人心的能力所折服。 她嘴角微微翘起，点点头，徐徐吐出两个字：“愿意。” 这一晚过后，和傅见深之间的关系陡然变得与过去有许多不同，此后再在公司见到这个人，霍云仙的心情也变得不一样。只是担心同事看出不对劲，她反而比过去更加公事公办。 傅见深不敢表现出不满，心里却不是不哀怨。 但他目前处于被“考察期”，不具备话语权，更不敢抱怨得不到笑脸。 无论如何，傅见深还是比较满足的。因为他们开始一起去吃饭、看电影、手牵手散步……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送她礼物，他甚至拥有了拥抱她、亲吻她的资格。 尽管两个人此前商定好“试一试”，但一段时间后，霍云仙发现，在公司里傅见深还算矜持，到下班以后，私人时间的他说大变样也不夸张。 这些变化体现在许多细枝末节。 他的一举一动，他对她的极温柔耐心的态度，都让霍云仙感受到他的感情。 装出来的对一个人好，和发自内心的对一个人好总有些差别。傅见深让她所感知到的，他对她太过浓烈的喜欢，让霍云仙恍惚有种他爱她很久很久，爱到刻骨铭心的错觉。 这样的话，霍云仙没有对傅见深说过。 只是，她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难道她在傅见深眼里是某个人的替身？ 虽然她的人生到目前为止，单纯在小说和影视剧里见识过这种事，但霍云仙不敢说自己绝不可能遇到。毕竟如果是这样，倒能解释得通一些问题。 她心里的这个小九九也没有对傅见深说。 说到底，假如这是她自己胡乱猜测，难免会伤人，是以不好直接下定论。 霍云仙决定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但凡傅见深别有用心，迟早会暴露，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尽管霍云仙认为不该随便把不确定的事按到傅见深头上，那个想法冒出来之后，依旧对她产生了负面影响。对于和傅见深的约会，她热情有所下降，拒了几次。 傅见深本就小心翼翼，不可能发现不了自己被霍云仙“冷落”了。 他深刻反省，又怕自己“考察”不过关，要被打入冷宫。 在这样的情况下，傅见深知道不能非要让霍云仙和他谈一谈，而想约她出来变得比以前困难。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选择抓住工作日中午休息的时间。 -- 第99页 上午的工作结束以后，霍云仙和往常一样到员工餐厅去吃饭。她给自己打了一份番茄牛腩、一份白菜炖豆腐，和相熟的同事一起坐下，没吃上几口，她对面空着的位置多出来一个人。 霍云仙抬头，看到傅见深正经的一张脸。 他说：“工作上有点急事。” 当傅见深这句话冒出来，原本坐在霍云仙周围的其他女同事立刻识趣散了，换到其他空着的位置坐，也完全没有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只有霍云仙自己知道。 她不拆穿，顺着傅见深的话道：“傅总，您说。” 傅见深笑了一下：“有份文件我找不到在哪了，你待会帮我找一下？” 霍云仙隐约听到有女同事手机咔嚓咔嚓拍照的声音。 这个人是特地跑来食堂作什么妖呢？ 霍云仙眼观鼻鼻观心，端着餐盘站起身：“我吃饱了，这就去。” 傅见深跟着她一起站起身。 不多会儿，两个人一道回了办公室。 一走进办公室，霍云仙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随即看到茶几上摆着的饭盒。傅见深早已经关上办公室的门，他走上前，对霍云仙说：“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今天中午一起吃吧。” 第53章 岁岁长相见（六） 霍云仙知道傅见深是有别的事， 但也没想到竟然…… 她有一瞬的错愕与犹豫。 傅见深扶住她的肩， 带她到沙发上坐下， 微微躬身，看着她说：“这段时间，下班以后想见你真的有点儿困难， 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顿饭，也不可以吗？”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才会突然对我冷了下来， 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和我商量， 而不是一声不吭又或者不理不睬。” 即使知道霍云仙的住在哪里，即使可以找出千百种理由登门， 再将她从家里带出来，傅见深也从来没有打过这种主意。他知道这样会招来她的反感，也会给她不必要的压力。 原本是想等她自己主动说，又怕她不愿意说……假如她突然不想和他好了， 傅见深晓得自己根本没辙，因而不得不出此下策。他们需要多一点的沟通。 霍云仙听着傅见深的一番诚恳话语，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冷淡以及没有和他好好沟通的行为，免不了过意不去。她再怎么瞎猜毕竟也是瞎猜， 不存在任何证据。 定定和傅见深对视十数秒时间， 霍云仙抬手摸摸他的脸，又去牵他的手， 引着他在自己旁边先坐下来。傅见深格外顺从，依着她的意思行动。 霍云仙侧过身。 她一双眼睛看着身旁的人， 问：“我可以看一下你的私人手机吗？” 傅见深反而不明白霍云仙是想做什么了。 但他依旧顺从的，将手机解锁之后，递到她的手里。 霍云仙轻松拿到傅见深的手机。 然而，几乎是在看清楚他此时手机壁纸的瞬间，她立刻窘了。 他正在使用的手机壁纸是一张她的照片，而这张照片原本是她和父母一起、他们一家人的全家福，也是她唯一发在朋友圈的照片……傅见深把她单独截了出来。 这张照片被裁剪又被放大，像素变得不怎么好，看起来有点儿模糊。 霍云仙看看照片再看看傅见深，无话可说。 有时候工作需要，作为秘书的她会帮她接电话，不过那部手机是工作用的，估计发现不了什么……所以她才想看一看他的私人手机，现在又觉得没必要了。 其实，霍云仙没有什么偷偷看男朋友或伴侣手机的癖好，也不认为，只要天天盯着对方都是和什么人联系，就能确保对方不做出背叛感情的事。 她提出看一看傅见深的手机，单纯是幼稚的想，如果她对傅见深来说真的是什么人的替身，没准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放弃查看之后，霍云仙很快把手机还回去给他。 傅见深问：“不看了？” 霍云仙沮丧垂下头，一双手捂住脸，泄气说：“我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觉得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不知道要怎么对待你，好到我甚至怀疑你别有企图。” 傅见深低头看着她：“所以才对我不理不睬？” “不是……”霍云仙摇摇头。 真要说出口，话到嘴边，又觉得一阵羞耻。她声音低下去一截，带着懊恼：“因为我怀疑你是把我看成谁的替代品，心里觉得不舒服。” 傅见深闻言一怔，继而低笑出声。 霍云仙看不见也听得见，又窘又恼耍起赖：“明明是你的错，你还笑？” “好，我的错。” 傅见深嘴角弯弯伸手把霍云仙揽到怀里，“我和你道歉，对不起。” “霍小姐，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他怀里的霍小姐早没了脾气。 霍云仙变得更不好意思。 于是仗着被谦让，她埋着头，瓮声瓮气说：“那得看你准备的午饭味道如何。” 霍云仙心里那点小九九被破解掉了。 从此以后，她也选择对傅见深多一点相信，更愿意和他沟通。 彼此之间有什么事都不瞒着，坦诚之余，霍云仙变得越来越信任傅见深。他们两个人所拥有的默契，也逐渐从工作蔓延到生活，渗透到点点滴滴的事情之中。 -- 第100页 霍云仙不想在公司公开他们的感情，傅见深绝对尊重她的意见，从来没有拿这件事抱怨或者暗示过什么。反倒是霍云仙一天天见识着女同事们花痴傅总的功力，偶尔会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却只能认了。 他们正式交往。 一天又一天，很奇怪，霍云仙发现他们从来不吵架。 如果要说得准确一点，其实是傅见深从来都不会她起争执。他对她的迁就以及包容到纵容的态度，到后来，让她连小脾气总是轻易的散了。 这样难道不好？ 霍云仙当然不会认为这样不好。 只是，她从前一直认为，情侣之间会吵架会拌嘴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这样的认知放到傅见深身上，好像一下子变得不管用了，而和他在一起，永远轻松又自在。 霍云仙越来越能感知到傅见深的感情，所以不再怀疑、犹豫或迷茫。 她相信了他对她的感情，也相信了他们之间的爱。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甜蜜美好中，时光悄然掠过，等到霍云仙惊醒，他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之久。二十七岁的她如很多同龄人那般开始被父母关心着某些大事。 霍云仙没有和自己父母特别提起过自己在和傅见深交往。 一来，她过去不确定这份感情是否能长久，二来，也是怕吓到他们。 当父母不断明示暗示之后，霍云仙慢慢也开始考虑这个问题。现在她和傅见深的感情没什么问题，如果不存在分手的打算，那么必然会要走到结婚这一步。 傅见深没有特别提过这一件事。 霍云仙自己之前同样没有认真考虑过，现在却觉得确实可以考虑了。 这天下班之后，傅见深带霍云仙去花园酒店的顶层吃饭。 凉爽夜风徐徐地吹着，舒缓的钢琴曲流泻一地，栏杆之外，一揽城市霓虹夜景。 在这样一种平和的气氛里，他们这一顿饭吃得一如既往的轻松自在。 到后来，霍云仙对傅见深说：“我和我爸妈承认我有男朋友了。” “他们让我赶紧把人带回去给他们看一看，我暂时没有答应，因为想着该先问一问你。”霍云仙冲傅见深眨眨眼，“所以，傅先生，你要去吗？” 傅见深视线落在霍云仙脸上，表情莫名带着点思索的意味。 半晌，他问：“带我去见你的父母，是不是说明……你愿意和我结婚？” 霍云仙微怔。 傅见深扶额无奈一笑：“可是求婚的事情，不是应该我来做吗？” 不等霍云仙说话，傅见深已经将一个天鹅绒的戒指礼盒放到桌上：“这枚戒指，我买了很久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它给你才好。” “怕你不想和我结婚，怕你觉得时间还早，怕没有提前和你商量，反而惹得你不高兴。现在是不是得等到叔叔阿姨都同意以后，才好给你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一双眼睛却亮如星子，闪烁着愉快的光芒，“云仙，可我很高兴，因为我终于不用担心你会不愿意和我结婚、不愿意做我的妻子。” “今天晚上我大概能睡个安稳觉。” 停顿几秒，傅见深又问，“什么时候去你家？这个周末怎么样？” 她怎么会想到他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 霍云仙见他迫不及待的样子，一时间失笑：“很着急吗？看来傅总很有自信啊。” “为什么没有自信？” 傅见深反问，“我记得上一次去你家，你父母很欢迎我。”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霍云仙举手投降：“待会儿回家我就和爸妈商量，一定尽快为您安排。” 第54章 岁岁长相见（七） 傅见深第二次登门拜访霍家。比起多年之前那一次的“傅总”身份， 如今这个“霍云仙的男朋友”的身份， 显然距离一下子被拉近很多。 虽然在霍云仙面前， 傅见深信誓旦旦她父母不会对他不满意，但是临了，总归免不了有所担心。是以为了这次见面， 他前前后后做了不少的准备。 到事先约定好的这一天，霍云仙在接到傅见深的电话后， 下楼去接他上来。她走到楼下就看到他在指挥着小吴从车上搬东西下来， 而这会儿在车尾附近的地面已然是摆得满满当当。 霍云仙走过去， 她粗粗扫两眼地上的东西，发现有高档红酒、燕窝人参一类的补品、山货类、坚果类、水果……如果不是不合适， 她觉得傅见深可能会想搬过来一个超市。 傅见深带来的东西实在太多。 他们三个人一起搬完一趟，司机小吴还下去多搬了一趟才算全部搬上楼。 因为这样，当霍云仙的父母迎到门口，看到傅见深的时候受到一次冲击， 再看到他带来的这些见面礼又一次震惊。震惊之余，收敛情绪，至少先把人请进家门。 霍云仙虽然没有对父母直说过自己的男朋友是谁，但给过不少暗示。譬如说他们其实也认识、来过家里吃饭、被他们夸过……诸如之类的一些话。 即便每一条都和傅见深对得上， 因为两个人都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 才会在发现那个人是傅见深时，依然掩不住惊讶与诧异。 霍爸爸和霍妈妈两个人都心情复杂。 女儿有这样一个男朋友， 按照道理他们没什么好不满意，可是总觉得…… -- 第101页 霍云仙猜得到自己父母心里会有各种小九九， 是以她先到厨房去安抚一下受到的霍妈妈，出来以后，再找个借口解救不知该怎么对待傅见深的霍爸爸。 她把傅见深领到自己的房间去。 这样，起码霍妈妈和霍爸爸可以稍微松一口气、缓一缓。 房间门关上，他们的说话声被留在里面。 傅见深一脸无奈笑容看着霍云仙：“我怎么觉得我今天不怎么受欢迎？” “没有的事。” 霍云仙安抚性抱一抱傅见深，“他们只是太过惊讶。” 松开手，让傅见深在床边坐了下来之后，霍云仙走到书桌旁边，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礼盒。傅见深看着她拿着礼盒走了回来。 霍云仙在傅见深的旁边坐下。 傅见深自然而然抬手揽过她的肩，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白金腕表。 “给你准备的礼物。要不要试一下？”霍云仙口中这么问着，却已抓过傅见深另外一只手，仔仔细细将这块手表戴上去，随即欣赏一番，做出客观评价，“我的眼光真不错。” “嗯……确实很不错……” 傅见深附和一句，见她弯着嘴角，忍不住凑过去吻一下她的脸颊。 不妨被身边的人“偷袭”，霍云仙看傅见深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起身离开他的怀抱。她走到书桌前，探过身子拉开窗户，而后转过身、手撑在桌沿，含笑看着傅见深：“再待五分钟我们就出去。” 傅见深一共来过霍云仙家里两次，上一次没有进过霍云仙的房间，今天好不容易得到机会，他也有心好好的看一看、观察观察。他状似不经意的暗暗打量。 铺着藕荷色床单的双人床，实木的衣柜，一张原木色的书桌，桌子上书、笔筒、文件夹、小台灯、小玩具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窗帘是米色的…… 傅见深这么看着看着，注意到角落里的一把伞。他不由得起身，走过去将伞取出来瞧一瞧，发现被保存得很好，又笑：“原来还在。” 昨天收拾屋子，东西翻了出来，却忘记了塞回柜子里去。 被傅见深发现之后，霍云仙才记起这回事。 “伞是无辜的。” 她笑，“好好的一把伞，总不能随便扔了，后来一直留着，偶尔也用。” 傅见深将伞放回原处。 他错眼一看，又注意到霍云仙书桌上面的东西。 几样东西放在一块，都在一个盒子里，一盏十分精致的小琉璃宫灯，一束木芙蓉永生花……傅见深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想起霍云仙今天戴的一串珍珠手链。 “这是在哪儿买的？” 假作不经意拿起那盏宫灯端详，傅见深像随口一问般出声道。 这个小玩意，大小、样式甚至上面的花纹图案，全都和他当初送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但是那时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了这里？ 霍云仙没有发现傅见深有什么不对劲。她只是回答道：“不知道是哪儿买的，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奶奶就送给我了。因为特别喜欢，所以一直留着。” “前几年，我奶奶还给了我一幅画，说是祖传的东西。”恍惚记起另外一件事，霍云仙从柜子里将画卷拿出来，展开给傅见深看，“喏……我爸妈还说，我和画里这个人有点像……” 傅见深视线落在眼前的画卷上。 太过熟悉的一切，令他如何努力自持镇定，依旧有数秒的失态。 好在霍云仙这会儿同样在看着画上的人，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不是所谓的霍云仙像画上的这个人，而是她和画上的人是同一个。 “我觉得……” 傅见深手指碰一碰那幅画，“不是有点像，是非常像。” “非常像？” 霍云仙倒吸一口气，“你眼神怎么比我爸妈还不好？要不我带你去眼科？” 傅见深失笑，从她手中抽走画卷，收好搁到书桌上。他站在霍云仙的面前，手臂虚虚揽着她的腰，微微俯身：“我的眼神没问题，你可以相信我的判断。” 霍云仙小声嘀咕：“我哪有那么漂亮……” “没有吗？”傅见深状似正经说，“我得好好看一看，难道我以前看错了？” 他伸手捧住霍云仙微红的脸，一双眼睛含着水光，认认真真望住她，仿佛真要将她瞧个仔细。霍云仙被看得羞涩，想躲，不妨他低头，飞快啄一下她的唇。 “喂！” 想要抗议，却又一声呜咽，是被傅见深再次堵住唇，说不出话…… 窗外有鸟鸣、有阳光、有蓝天、有绿树成荫、有微风徐徐。 霍云仙感觉她的一整个世界，既美好又柔软，还有无限的生机与温柔期许。 起初，霍云仙的父母对傅见深和他们女儿交往的事，确实抱有一些疑虑。说到底才见过那么两面，不可能多了解这个人，他们没有随便否认傅见深。 这一次上门见面之后，傅见深平常不大打扰两位长辈，但逢年过节都会上门探望。他不但愿意陪霍爸爸下围棋，也开车载霍云仙和霍妈妈去逛街。甚至有时候，四个人凑在一起正好一桌麻将。即使在麻将桌上，他也一样温和有礼。 如是又一年时间过去。 傅见深获得了霍云仙父母的进一步认可，于是他正式向霍云仙求婚了。 -- 第102页 那是一个半公开的场合。 当戒指被戴上霍云仙的手指，她看着眼前的人，满心感动，几欲流泪，最终却只笑着，同傅见深在被绚烂烟花照亮的夜空之下拥吻。他们收获很多祝福。 傅见深对霍云仙的父母承诺：“结婚以后，我也会像现在这样尊重她、爱护她，无论她想工作、想读书或者想做其他什么都可以，我一定会全力支持。” “她想要几个孩子我们就会有几个孩子，哪怕她不想要孩子也没有问题。只要在一起一天，我就会珍惜她一天，珍惜我和她之间的感情一天。” 霍云仙听着这些话，厚着脸皮冲自己的父母傻笑。 她却悄悄在桌子底下牵住傅见深的手。 他们确定会结婚以后，霍云仙辞掉工作，不再是傅总的秘书。两个人已经谈了这么久的地下恋爱，也没有必要继续隐婚……而她待在公司，不管是她还是同事都容易有许多的不方便。 霍云仙原本不怎么想办婚礼，一来觉得太累，二来她有点向往结婚旅行。不过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傅见深十分坚持，说必须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因为看他态度很坚定，霍云仙不好意思非打击他的热情，最终点头同意傅见深的意见。当结婚请柬发出去以后，哪怕早已离职，霍云仙也收到前同事们的轰炸。 婚礼的策划由傅见深全程把关和参与，也删减很多繁琐的流程以及一些不怎么必要的环节。除此之外，则是毫无疑问的怎么烧钱怎么来。 霍云仙见他挥霍，哪怕不是花自己的钱也禁不住说：“没必要这么夸张。” 傅见深却笑，吻一吻她的手：“还能为你做这些，已经很好了。” 在没有经历过这一切之前，霍云仙不太能体会在婚礼上流泪是什么心情。直到她穿着白色婚纱走向傅见深、当他掀起她的头纱、当他们互相交换戒指……那样彼此交付一生的心情，让她无知无觉落泪。 她知道，她会回报他的爱。 她会爱着他，正如他爱她的一天又一天。 三十岁的这一年，霍云仙怀孕了。 结婚后的傅见深能推掉的应酬都不再去，在她怀孕之后，更是如此。 他们常常一起去逛母婴店，提前准备很多很多的东西。一个衣柜塞满了，傅见深犹觉得不够，恨不得连同一岁、两岁、三岁……但凡需要的东西统统的买回来。 怀孕期间，霍云仙没有吃什么苦。 无论是她的食欲还是平常休息，都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尽管如此，傅见深依旧小心翼翼的，生怕霍云仙会出了一点差错。霍云仙以为他是太过焦虑，少不了许多安抚，却一次一次都不生效，不得不随他去了。 直到怀胎十月，瓜熟蒂落。 一个小丫头呱呱坠地，顺利让傅见深和霍云仙的小家发展成为三口之家。 霍云仙住不习惯月子会所，带着女儿回家里，她爸爸妈妈还有保姆一起照顾她们母女一大一小。傅见深下班之后也会帮忙一起照顾孩子。 女儿格外乖巧，大多数时候不吵不闹，安稳睡觉。 傅见深喜欢守在床边看着。 别人热衷于说他宠女儿、疼妻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光是这样看着她们，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满足。 过去的那些事…… 今时今日，是真正的过去了。 曾经说恨他、说后悔爱过她的人，曾经一心只想要他的命的人。 他一直深深爱着的人。 他以为她是永远都不会回到他身边的人。 谁能预料，仍会有这样一天。 看着大床上依偎在一起熟睡的妻子和女儿，傅见深嘴角微翘。他偏头看一眼窗外的万家灯火，而他也有了心安之处。他在灯下，转头又看一看床上的人，眼里慢慢有了泪。 他一度以为，她于他是天边最遥远的那颗星，可望不可即。 这颗星星却竟然落在他的掌心。 从此之后，他只想要用尽一生的爱去呵护。 因为那是他永生永世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