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息笙》 正文 第 1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1 章 恋耽美. []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 书名: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文案: 从前。 纪悄笙记得一个人很多很多年。 罗逸升,逸升。一升,L1L。 她一直很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竟活成了她的骨骼和血肉,融进骨血里的抵死纠缠。 他是她少年时候里,神一般的存在。而她偏偏忘了,神,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后来。 她摒弃了懦弱怯怯平生第一次的孤注一掷换来了一个宁泽予。 他是天空和海洋,温和,包容,长长久久。 他捧她入手心,护着她,宠着她,终于叫她成为心有归属的好姑娘。 他说,你为谁拔去了生来的刺,留下满身污血的洞眼终生不愈。 他说,正正好。我们都是失去了刺的人,彼此依偎得与这世间寒凉人事相抗。 在命运之途里走失的少年,最后。他说,你其实什么也不是。 寡淡的,卑怯的,却倔强脊骨的模样,总叫人无可奈何。 我把一切都捧到你面前来,而你却背手在身后,不敢接。 你看你,没用成这个样子,只有把人生生气死的本事。 可是啊。 你是我的梦想。 AreDr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悄笙,罗逸升,宁泽予 ┃ 配角:陈玉璋,林嘉语,明蔚 ┃ 其它:文艺,温暖,治愈 ☆、回忆的灯光旧剧场 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六月,写给离别,献给我们沉默而用力爱过的人。】 晚九点,日更。青春不弃,文不弃。 散了故人的旧地,永远藏着秘密。 这些秘密曾被风声温柔传诵给每一株草木。岁岁荣枯,刻在香樟树的年轮里,印在栀子花的花蕊里。年复一年,等待着秘密的主人归来,重新打开它们,或是就此尘封。 篮球场上立着生锈的篮球架,塑胶球场外围种了一圈香樟。教学楼在一日一日的暮色里垂垂老去,墙角染上青苔的绿。花坛里种了雪松,半遮着一个隐约的红影。 悄笙轻轻笑起来,绕过了花台走近去看。看见了,脸上露出点不出所料的得意。墙上贴着去年冬天时“一诊”的红榜,都叫雨淋得有些褪色了。 去年。一想起这两个字,就有一种被时光捉弄后,又被狠狠嘲笑的错觉。 悄笙近视两百度,戴眼镜还没有成为一种习惯,出门的时候很自然就忘记了。黄昏最后的余光铺陈在那张纸上,耀目的红色。人声沉寂,教学楼第三层的教室陆陆续续亮了灯,老旧的广播里开始播放英语听力,嗞嗞地响,偶尔一声尖锐的长音。 悄笙踮了踮脚,又靠近了些,目光从第一列的名字往下看。 在看见那个名字的时候嘴角加深了笑意。 第七名。 罗逸升,你根本没有什么进步嘛。 悄笙揣着手,又四处走了走,等的人一直没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当年教室的走廊外。高三的教室都是固定的,高二一结束准高三生们就会搬进去。 这个时候里面正在上课,老师的声音有些哑,反复强调着重点,粉笔头敲击黑板的声音一直不停。这时有人说了一句“老师,你这个地方不对”。凳子拖过地面,是站了起来同老师争辩,变声期的低沉嗓音,誓不罢休的固执。 誓不罢休。要么你说服我,要么你承认你错了。 没有谁会不犯错。 悄笙听着听着,恍惚想起当年也有一个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指出她的错误来。她已经对那道题目完全没有印象,当年与他对峙的那种绝不服软认输的气势也已经悄然无踪。只是那时因为气愤,因为羞窘,还是因为他,脸上烧着的热度一直还没有褪去。 也就是在这个走廊里,她曾经问过他:“你永远不会后悔的么?” 那时他手中抱着她的书,要替她搬到宿舍里去。突然听见她问了这么一句话,回头冲她笑了一笑。 她看得出来他笑容里的勉强,但也看到了他眼里灼灼的光芒。 “后悔?”他重复一遍,尾音扬上去,是真正疑惑的模样。倏忽又低笑了,“你要先教教我这两个字怎么写才行。” 悄笙一愣,下意识扔了个白眼给他,正想装作平时一样骂他一句“你又装”,又听得他说出了下半句,生生把没有说出口的话给逼了回去。 他敛了笑,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后不后悔,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只是现在,我还不甘心。”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2 章 他反过来嘲笑她:“纪悄笙,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认输,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以为……不过是你以为。罗逸升,你从来就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悄笙别过脸去,眼睛里一点点冒了湿意起来,像雨天返了潮的地面。 等到了宿舍楼下,她把书从他手里接过来,满满的抱了一怀,很沉。她突然不想再跟他说些什么,连再见都吝于启齿。未来已经分明的呈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将要走的,不会是同一条路,再无同行的可能。 进门前,听见罗逸升在背后叫了她一声。这回叫的不是“纪悄笙”,连名带姓,三个字不自觉牵扯出的疏离。他的声音晃在空荡的操场,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越了数重山水,遥遥落进了她的耳里。 他在问她:“小笙,你真的,不留下,和我一起么?” 那一刻心里涌起无穷无尽的苦涩来,哀伤灭顶。 他们不长不短三年相识,不多不少恰好相知。连同最后这一年彼此的冷淡和疏远,喜怒乐哀放在离别面前来看,着实什么都算不得。 他最后一次叫她小笙,在他们分别的时候。他终于又叫她一声小笙,却是在这种时候。 悄笙想了想,俯身把怀里的梯上,从里面抽出了厚厚的一本黑色封皮笔记本,走过去递到他面前。 “这是我的理综笔记,整理了错题和知识点,反正我留着也没用了,就给你吧。” 罗逸升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我要你笔记干嘛?我又不是不会……” 悄笙没听他说完。她突然就有些不耐烦。女生宿舍一楼的楼梯间摆了很多个口袋,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书,还有不少胡乱的堆在地上。用了三年的教材,参考书,笔记,卷子,临走的时候,全都扔在了这里,七毛钱一斤。快乐和悲伤的回忆,在结尾的时候,就这样贱卖了。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珍惜的。站在所有尘埃都落定的时刻才有资格矫情地说一声怀念。倘若时光真能逆转到半年前,多半还是一样恨不能把手中的试卷参考书撕个粉粹。还不是只能认命的咬咬牙,低下头,伏在桌面上狭小的一块空白处继续做题。什么办法也没有。预知了未来也没有用。 不过是因为都过去了,才能轻描淡写。 没有多少人有勇气重来,所以罗逸升,你比我勇敢。所以最后,是我输了。 所以就算那时纪悄笙当着罗逸升的面,甩手就将那一本笔记扔进了某一个口袋中,头也没回的抱着。姿态看上去倒的的确确是够了,可也不过是他们常用来嘲讽对方的那一句“你又装”罢了。 装什么,装谁比谁不在意。 夜晚的风裹着燥热的气流吹过来。南方的夏天总是来得早,他们的城市一向又有火炉之称。悄笙披散着长发,风吹得头发有些乱。她下了火车,赶到预定好的小旅馆,放下行李洗了个澡就匆匆忙忙地出来了。出门的时候头发湿漉漉的,旅馆的老板娘还好心地问她需不需要电吹风。 她想了想,说不用。又想了想,拜托了老板娘把电吹风送到房间里去。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急着出来。还在火车上的时候,罗逸升发信息来,问需不需要去接她。她偏头看了看坐在身边沉沉睡着的人,回了信息说不用,七点学校里见。 摸出手机来看了看,已经七点了。慢慢的走下楼。楼道里的声控灯暗着,她没有叫它亮起来,右手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下去了。 她走到操场上,没有看见罗逸升的身影。又等了十分钟,还是没有看见他。纪悄笙认命般地叹口气,就不应该指望那个人能守时。 学校的小卖部旁边开了家奶茶店,看店的是个清清秀秀的大男生。悄笙高一来报道的那天,奶茶店也刚刚开业。她来的很早,报名还没开始,就在学校里面乱逛。转到奶茶店的时候,男生恰好拉开卷帘门,声响吓了她一跳。男生看见了,对她抱歉地一笑,左脸上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来,带着一点傻气的可爱。 他请她进店喝了一杯奶茶。男生还拿了一张便签纸和一支笔给她,笑着对她说:“作为本店的第一个客人,写点什么吧。” 她那时还不知道几乎每个奶茶店都会有这样一面所谓的“心愿墙”,只觉得很新奇。笔握在手里,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些什么才好。 后来她想起一句话,趴在摆放着各种香精罐子的台子上,认认真真的写下来。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带回满身木棉与紫荆的清香,带回我们闪闪发亮的时光,然后对你说,我已找到天堂。 男生看了她写的话,又是一笑:“没有目的,没有抵达。你心中有一个天堂么?” 悄笙脸有些红,她以为是自己抄了这种酸兮兮的句子叫他看了笑话。又羞又怒,伸手又扯了一张纸,刷刷几笔写了几个字,啪的拍在了那面墙上,转身就跑了。 她写的是里尔克《秋日》里的一句: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像巫婆的诅咒。 来自于一个自以为在陌生人面前丢了脸的小姑娘的报复。 那以后她再也没去买过奶茶。也不是说三年来再也没喝过,买奶茶的活儿交给了那一个人。那个人每每不情不愿,她却笑得嚣张,踢他一脚,说:“哎哎,喂,某人,愿赌服输哦。”那个人咬牙切齿,恶狠狠还一句:“你给大爷等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她还故作认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唔,我也不要三十年,这三年风水全在我这里就好了。” 气得他转身就走,回来时把奶茶啪的一声砸在她桌上。 年少意气,也是最可爱的。到了今天,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好像老了。没有力气再去和谁争些什么,对什么都温顺,都平和,好不容易得来的“宠辱不惊”,却没意思了。 不在乎,不计较,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悄笙没有想到奶茶店男生还记得她。她去的时候,男生正在看球赛。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还是那种可爱的带点傻气的笑容。 “要什么?” “薄荷味的奶茶。” 男生手脚麻利,中间又问了句“要不要加冰”。悄笙刚一进门就被满满一墙贴纸吸引住了,听见问话头也不回,说了一个“嗯”字又接着看。 墙上写满了各类稀奇古怪的话。抱怨的,祝福的,自然也少不了表白的。借着这样的一面墙,把心里的想法都写出来。不敢说的话,还有这样一个公诸于世的机会。 不至于埋在心里慢慢腐烂,被时间吸收掉所有养分,最后一点痕迹都不剩。 悄笙饶有趣味的一条条看下去。身后的奶茶店男生拿勺子敲了一下瓷杯。悄笙转过身来,男生的笑容在橙黄的灯光下看来莫名温暖。 “你的那一张,在最左边的角落里。我换了一墙又一墙的贴纸,一直给你留着。” 悄笙惊讶,顺着男生的指示去找,果然看见了当年自己的笔迹。那张纸被透明胶带缠着,安安稳稳的呆在角落里。 三年了,它一直在那里。 悄笙有些感动,又听见男生问她:“你现在,找到你的天堂了么?” 她低了头,认真的想了一想,半晌,摇了摇头。她看着他的眼睛,已经不是当年,敏感到为一句落荒而逃的女孩。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3 章 “我以为的天堂或许从来都是虚幻的,我永远找不到它。可是,”她顿了顿,眼神明亮坚定,“我现在已经足够幸运。” 男生点了点头,把装好的奶茶递给她,不经意提起:“原来你喜欢薄荷味的奶茶啊,前几年有一个男生每个月都来买一杯薄荷味的奶茶。今年没见到他了,大概也是毕业了吧。” 悄笙道了谢,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一句莫名感慨,只好笑一笑。 学校就是这样的地方。迎来送往。谁会回来,谁再也回不来。 ☆、长发和要娶我的少年 悄笙把奶茶捧在手里,走到操场边的台阶上坐下来。台阶有些高,她伸长了腿,恰好搭在下一级的边缘。左脚的脚踝上系了一个红绳,已经旧了,曾经被她无比珍重地系在左手手腕上。 她百无聊赖的等着,偶尔咬着吸管喝一口奶茶,薄荷味清清凉凉的浮在舌尖上。 她一直只喝这一个口味的奶茶。因为一说什么柳橙蓝莓哈密瓜的口味某个人就犯晕。理科生的思维永远在逻辑推理上强大,一遇到死记硬背的知识点就崩盘,就像那个人永远都背不清楚的成语字义古诗文。 那个人还习惯迟到。 悄笙又拿出手机看了看,七点五十。已经快迟到了一个小时,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可是只要他还来就好。 悄笙突然觉得其实自己是不该回到这里来的,更不该回来见他。 寒假时的同学聚会,她为了不去找尽了借口。可真正在群里说不去的时候,根本就没人问一句缘由。大家热热闹闹的讨论着去哪里吃饭,吃什么,吃完了饭去订哪里的包厢唱歌。她的那一句“不好意思,我可能去不了”很快就被刷屏刷掉了。 悄笙怔怔瞪着屏幕很久,把笔记本合上了。 后来只有周陆问过一句她为什么没有去。她发了个笑脸过去,就再也没有回音。 她回来,不回来,他们一样狂欢庆祝相聚。少她一个,根本无关紧要。她本来也不是和他们一个圈子里的人。就是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从相遇,到别离,该不熟悉的人,永远都不能变得亲密。 她其实早已看得分明,所以也不会再因为被忽略而有多难过。 只有一个罗逸升。 她回来,在火车上颠颠簸簸的时候,就忍不住发了信息给他。她到了北方上学,早换了号码。这一年来甚至都没有和他联系过一次。罗逸升竟然没有换号码,很快就回了信息,问需不需要来接她。 她不知道那时心里有几分曲折。本来只是试一试,他若是看不到这条信息,悄笙也就认了。他们本来就已经没有什么好说。可是他看到了,然后他们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然后他一点不见外的,理所当然的迟到了,理所当然的让她等他。 “纪悄笙。” 悄笙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回头去看,远远地,只能看见灯光和树的影子。悄笙眯了眯眼,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那身影一直走到路灯下,她才看清了。罗逸升还是她记得的样子,松松垮垮的T恤衫,肥大的黑色运动裤。脸上是明亮的带着点痞气的笑,此刻正在灯下冲她挥手。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间三楼的教室,他倚在门边冲她挥手,神采飞扬,大声说:“小笙你来,成绩已经出来了,这回一定换你请喝奶茶。” 彼时她低下头,偷偷弯了弯唇角,放下手中的笔走向他。 此刻她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同他说一句:“罗逸升,好久不见。” 罗逸升没有察觉到她语气里故作的冷淡。他走近来,挠了挠头,有些腼腆的跟悄笙解释:“今天下午几个哥们拉我去打篮球,打完又去吃饭,就耽搁到了现在。” 罗逸升从来都不会道歉。 悄笙温婉的笑了笑,说:“没事,你来了就行。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正好在学校里转了转。” 罗逸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玩笑道:“纪悄笙,你还是纪悄笙吗?” 纪悄笙从来不是这么大度不计较的人。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她半晌,最后吊儿郎当来了句:“纪悄笙,你变漂亮了不少嘛。” 又是这样。悄笙握了握拳头,不动声色。隐匿了许久的属于纪悄笙的尖刻卷土重来:“罗逸升,这么久没见,你哄女孩子的本事倒一点长进都没有。” 罗逸升耸耸肩:“无所谓咯,反正我又不需要哄女孩子。更不需要哄你。” 尾音轻轻地扬上去,罗逸升独有的声气。讽刺,嘲笑,戏谑,捉弄。他说的每一句话发出每一个音节代表什么,悄笙清楚得很。 只是她再也不是当年的纪悄笙,也不再去费心揣度他究竟要说的是什么。 “也是,你要是还敢到处惹桃花,玉璋还不得杀了你啊,”悄笙俏皮地眨眨眼,“我说罗逸升,你是不是很怀念桃花满天下的日子啊?” 桃花满天下。 罗逸升人缘极好,走到哪里都有人跟他打招呼,那些人里还多半都是女生。悄笙于是送了他这句话。后来他做了只恋一朵桃花的蝴蝶,可悄笙却宁愿他还是悠悠然穿过桃花林的一阵风。 提起陈玉璋,又提起烂桃花。悄笙嘴上这一仗赢得很漂亮。 罗逸升首战失利,丢盔弃甲,没有再说什么,走到悄笙身边坐下来。悄笙于是也坐下来,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难过,又很想发笑。 原来他们之间除却那些故意为之的热闹寒暄,只剩下沉默。这沉默吞噬了他们曾经,这沉默叫他们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已经再也没有了两心相照的默契。 悄笙从包里扯出白色的耳机线,插到了手机上,递了一边耳机给他:“要听么?” 罗逸升伸手接过了,塞进耳朵里。耳机线有些短,他坐得更近了些。 耳机里放的好巧不巧正是一首《好久不见》。悄笙有些讪讪,正想换一首,罗逸升却说:“别换了,你不是挺喜欢听这个的?” 悄笙伸出去的手指僵住,只好去按黑了屏幕。 他们一直坐着,肩并着肩,单曲循环听着一首好久不见,再没有别的话可说。 大概是以往他们将要说的能说的话都说尽了,才落到这样难堪的境地。可是曾经说过的话已经被时间和分离切割得支离破碎,她真的已经记不起来以往侃侃而谈的自己和高谈阔论的他。 这个“以往”,要追溯到陈玉璋变成罗逸升的女朋友之前,追溯到周陆变成纪悄笙的同桌之前。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4 章 自以为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不过是隔了教室前后,几排桌子,说散就散了。 夜深深的沉寂下去,只有来来往往的风在他们之间穿行。漆黑的夜空缀了星子,星光跌碎在眼睛里。 悄笙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皱了眉问他:“喝酒了?” “嗯,被灌了不少,还有一点头晕。”罗逸升如实相告,这一句话说出口,也就不再装模作样强撑着了,顺势歪倒在悄笙肩上。 悄笙心里一慌,伸了手去推他。罗逸升含含糊糊,还带着些撒娇的语气说:“让我靠一靠。就一小会儿,我头晕的不行。” 悄笙推也推不动,僵直了身体坐着。罗逸升头就枕在她的右肩上,他的呼吸起起伏伏,气息缠绕在颈间。悄笙觉得痒得难受,却也不再推开他。 他身上还有打完篮球后的汗味,混着火锅冰啤酒的味儿。悄笙是典型的处女座女生,有轻微的洁癖。 可她早已经习惯了打完篮球后一身汗味的他,习惯了把桌面弄得乱七八糟的他,习惯了他在她面前大大咧咧自称“本大爷”,对他嘴里偶尔冒出的几句脏话也不并不觉得很反感。 说起来都只是习惯而已。只为一个人养成的习惯。 罗逸升拂开她散在肩上的长发,嘟囔道:“你头发怎么留这么长了?我记得……”他伸出手在她手臂上比了比,“以前就这么长而已,我看着三年都是这个长度。怎么一年不见就变成了这样……” 悄笙简直哭笑不得。许久,她才作了轻松戏谑的口吻跟他说:“我不知道又一年地狱你是怎么走过来的,前段时间网上有个句子特别火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罗逸升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你说。” 明明刚刚看到他的时候精明活泼得跟个猴儿似的,现在又跑来装醉汉扮柔弱。悄笙无力,只好在心里长叹了一声,果真人生一世全靠装,罗逸升深得其中真谛。 “那句话说,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罗逸升一下子没绷住,哈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悄笙,“你你你”你了半天,笑得抱住了肚子。 悄笙由得他去笑。罗逸升很是夸张地笑了很久。悄笙一点不捧场也不跟他抬杠,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直到看得他有些心虚。 “所以呢?你留了长发,等到要娶你的少年了吗?” 罗逸升不过是顺口打趣,这是他们一贯的相处方式。抓住了对方的弱点就不松口,非得等到对方求饶才算了。总是一本正经的纪悄笙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瞬间找回了嘴欠的习惯。难得有她栽在他手里的时候,他觉得光这么嘲笑她还不够,于是决定再往火上浇些油。 不料却烧着了自己。 坐在他身边的,刚刚还让他靠在肩上的纪悄笙,她的眼睛里映着星光。她就用那样的一双眼睛看着他,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说起那个人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是我的学长,这次也跟我一起回来了,说要见见我爸妈。明天不就是同学聚会么?我带他来给你们见见。” 罗逸升“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些,连声说:“恭喜恭喜呀,都要见家长了,你们发展够速度的呀。” 悄笙不理会他话里话外的揶揄,反问道:“你和玉璋呢,你们俩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罗逸升打太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恩恩爱爱如胶似漆……” 悄笙扑哧笑了,刚刚含进口的奶茶尽数喷了出来。她一边在包里找了纸巾擦一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难为你能说出这一连串的词语来,想当年我教你背成语背的那叫一个艰难苦恨繁霜鬓啊,早知道有玉璋在,我就不瞎忙活了。” 早知道有她,早知道终究你的身边会是她。我又何必百忙一场。 悄笙提着包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牛仔裤的裤脚。一边拍一边说:“天太晚了,我该走了,明天见吧。” 说完大跨步迈上了台阶。 她一连跨了两三步,走到台阶顶端,才回过身来对罗逸升说:“你也早点回去吧。还有……”顿了顿,“以后不要再装醉捉弄人了。” 罗逸升站在原地好久,直至悄笙的身影陷进重重黑暗里,他才低低吐出了个“好”字。 作者有话要说:  距高考还有五天,加油。 ☆、你是有生之年最好运气 悄笙转身,一直走出了好远,没有回头。她走到了校门口,才停下了脚步,轻轻笑了一声。 身后没有人跟上来。 明明他们可以一道离开学校的。要是在大学里,早有男生殷勤地提出要相送。罗逸升从前也是自诩有风度的男生,跟女生插科打诨,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懂得如何讨女生喜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连这种对待陌生人的礼貌都已经没有了。冥冥间,成为他们之间最后的默契。 每一次,都是她转身先走。不管她有没有等,他从来也没有出现在她身后过。 悄笙走在夜晚的街上,灯光霓虹,城市不夜。人群和车流,海水一样从她的身边漫过去。 学校周边开了许多家小饭馆。都很简陋,小小的一个门面,设了几张桌椅,桌面永远油亮亮的。可是开在学校旁边,就从来不愁没有生意。中午和下午,人多的时候还要在小店外面的空地上支起几张桌子来。整个高中时期悄笙换着花样吃遍了整条街,哪家的菜好吃量又足,哪家的阿姨待人好,她都知道。 她看见以前常去吃饭的那家店还亮着灯,迟疑了一下,穿过街道进了店里。 老板娘看见有人来,热情地打招呼:“妹妹要吃点什么?” 她们地方的方言里,管年轻的小姑娘都叫“妹妹”或者“妹儿”。悄笙答应了一声,微微眯了眼,装模作样去看墙上贴着的菜单,却只不过是想遮掩住自己一脸的失落。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5 章 当年开这间饭馆的阿姨,一见她来,就会知道她想要吃什么。因为太过熟悉,所以从来不需要那么多的询问。 可是小店早已换了主人。当年的味道,恐怕再也没了吧。 悄笙最后还是坐下来,叫了一份盐煎肉丝盖浇饭。老板娘应了声,转身去厨房忙活了。 悄笙等着无聊,刚好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是一条新信息。来自宁泽予。 “笙笙,很晚了,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好不好?(*ˉ︶ˉ*)” 末尾处的笑脸符号格外的醒目。 宁泽予的老习惯。无论发什么信息,都以一个笑脸结尾。有一次他们吵架,宁泽予还是这样,弄到最后悄笙都忍不住炸毛:“宁泽予你跟我吵架就不能认真点吗?你一直笑一直笑,笑毛线啊。” 宁泽予的信息回得很快,这回一连发了好几个笑脸才说:“我什么时候跟你吵架了?我明明只是在跟你讲道理而已。” 是谁蛮不讲理。只对着你的蛮不讲理。 悄笙看着暗下去的屏幕上映出来的自己的微笑,心里的聚积阴云雾霾已经迎来万丈日光,云开雾散,一片清朗。 我现在已经足够幸运,真的。为什么还要因为你,何必为了你。 悄笙回了信息说不用来接,吃点东西就回去。末尾没有忘了加上一句“此信息不用回复”。 宁泽予不听话,不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大大的灿烂的一个笑脸。 悄笙抚额,叹息,把手机放回包里。 懒得理他。 自始至终脸上都有温暖的笑。纪悄笙失落许久的笑容,被一个人抹去,又被另一个人拾回。 世界上总有一个人能懂得你独一无二的好,所以何必卑微的拿去给不会珍惜的人,任由他白白践踏。 老板娘把吃的端上来摆在悄笙面前,收了悄笙放在桌上的钱,就转身去看电视了。悄笙一看,就皱了眉。她要的是盐煎肉丝,不是肉片,不是这种五花肉。但她没有说什么,夹了几筷子青椒,拨了几粒米,没什么胃口。 她忘了,以前是因为不吃肥肉,于是阿姨就说,盐煎肉丝也可以的,只用肉丝,单独给你做。 那份单独,已经找不回来了。 悄笙走出了小店,慢慢踱回小旅馆。旅馆收拾的很干净,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看电视,听见推门声回过头来,看见悄笙的时候对她笑了笑,说了句“回来了啊?” 好像这里就是家。她不过是晚归的孩子。 悄笙乖巧的答应了,又对拜托她送电吹风的事情道了谢。老板娘笑眯了眼,连连说不用。 悄笙上了楼,拿了钥匙开门进去。白炽灯明晃晃的光下,宁泽予换了套宽大的棉布睡衣,抱着电脑盘腿坐在地上,正噼里啪啦敲键盘。听见开门声,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下一瞬间笑意就僵在了脸上,抬起双手抱着脖子,龇牙咧嘴,嗷嗷叫疼。 悄笙忍笑忍得很辛苦。刚刚他猛地抬头间,她听见了清清脆脆的一声响,大概是保持埋头的姿势太久然后突然抬头一不小心扭到了脖子。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6 章 宁泽予继续嗷嗷叫。向来是稳重温和的人,悄笙很少能看到他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实在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连忙开了门走了出去。 宁泽予看她没良心的,居然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这么走了,忍着痛大吼道:“啊喂,你就这么走了?笙笙?纪悄笙?纪小倩!!!” 悄笙在走廊里听见了,笑得不行,半捂着肚子往楼下走,看是不是能问老板娘取些冰块来给他冷敷一下。 老板娘听见悄笙说了,从冰箱里拿了些冰块用塑料袋装着递给她,听说是扭伤了脖子,又从抽屉里取了一瓶红花油。 悄笙拿着东西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宁泽予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看见她,一咬牙,嚷嚷道:“纪小倩你要谋杀亲夫啊?” 悄笙不理他。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从行李箱里取出了干净的毛巾,用冷水打湿了,包了些冰块。然后走到宁泽予身边,半蹲着,伸手拿开他放在脖子上的手,把毛巾按了上去。 宁泽予“嘶”的长吸了一口气。 悄笙打了他条件反射想要拿下毛巾的手,佯装了怒气:“别动,正给你冷敷呢。” 宁泽予委委屈屈道:“好冰……” 悄笙又是一笑,手伸到他头上,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一边摸还一边说:“乖,不闹啊。” 她就喜欢他这个样子。只对着她一个人才有这样的表情。一点点撒娇,一点点任性,一点点蛮不讲理。什么都只是一点点,却刚刚好,能叫她喜欢他好多好多。让她一想起他,就不自觉会微笑起来。 宁泽予是温暖的人,笑容很多。不去争些什么,也从不抱怨。他只是做自己能够做的,尽力去做好。除了学业,还在校外兼了几份零职,开始尝试生活独立,开始用年轻的心去一点点感知这个社会的冷漠和温情,去适应那合理的不合理的规则。 宁泽予大悄笙两岁。悄笙大一,他已经大三。悄笙进大学的第一天,是学长帮忙领的被褥。悄笙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等她到达这个海滨小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沉沉黑暗中的小城已经睡去,还原了夜晚应有的静谧。 迎新到晚上九点结束。悄笙坐在往学校的公交上的时候很着急,给辅导员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辅导员想了一会儿,然后对她说:“我给你学生会主席的电话,你跟他联系吧。” 悄笙照着辅导员发来的号码拨过去,电话接起来,是一个温和的声音,微微喘着气:“喂?” 悄笙有些紧张,手心里捏了汗,语气又急,索性头脑还清楚,三下两下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电话那端的人轻轻笑起来:“学妹你别急,你慢慢过来,我先给你把被褥领了。你进了校门就沿着指示牌一直往里走,我等你,你别急啊。” 悄笙一边说着“我不急我不急”,一边又忙不迭的连声说谢谢。 好不容易才到了学校,已经快十点了。悄笙怕迷了路,于是又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一路指引着她。她拉着行李箱走到的时候,他举起手来冲她晃了晃亮着屏幕的手机。然后他从灯下树木的影子里走出来,走到光亮处,走到了纪悄笙的面前。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客气又礼貌。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命运牵扯出的后来,就只能剩下这样一句平淡的问候。 他说:“学妹你好,我是宁泽予。” 悄笙点点头,在陌生人面前她一贯有些拘谨。宁泽予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别的什么,一手提了她的被褥,一只手伸过来要帮她提行李。 悄笙把行李箱往身边拉了拉,宁泽予伸过来的手就落了空。悄笙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着解释:“不麻烦学长了,我自己来就好。” 宁泽予并不把这样小小的尴尬放在心上。见悄笙执意,也就不再坚持。他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宿管阿姨不许男生这个时间进女生宿舍。宁泽予看了看悄笙的行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就有一个漂亮的女生来帮着悄笙提行李上楼。 悄笙上楼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宁泽予还站在门口。悄笙这一望刚刚好望进了他漆黑清亮的眼睛里。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7 章 那就是他们的初见了。 如果就此再不遇见,纪悄笙还是纪悄笙,宁泽予还是宁泽予。 可是就没有了后来的宁呆子,没有了后来的纪小倩。 多可惜。 ☆、你是我唯一的孤注一掷 开学后不久就是学生会纳新。悄笙想了想,也跟着同宿舍的人一起填了几张纳新表。除了基本信息,还有一些特长,获过的荣誉之类的。悄笙的笔在特长那一项里停了许久,最后苦笑着填了一个“无”。 一个字孤零零尴尬的停在那里,苍白的,难堪的嘲讽。 悄笙想起这些年来,除了念书,除了分数,她真的什么都不曾在乎过。可现在还可以用什么来证明自己,能让别人对自己高看一眼?难道要把成绩单拍到面试桌上去吗。 别说这样根本没有用,就是可以,曾经最最令她高傲的成绩,现在也只是她的耻辱。要不然,她也不会这样狼狈的落荒而逃,从繁华的南方都市一路逃到这个北方小城。 她要找的是什么尚还不清楚,就已经懂得了放弃。填报志愿的时候,她一遍遍比对着每所学校历年的录取分数线,再拿着自己的分数一点一点估量,心里的悲凉淌成一片汪洋。 从前的那些美梦真的只能成为一个梦。她曾经无比笃定她一定能到达的地方,或许这一生都再到达不了。她心里委屈,不甘,怨恨,面对命运突然降下来的冷冷嘲弄,她没有能力反抗。 面对那一句“纪悄笙,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轻易就认输”质问,她真的无话可说。 悄笙下了宿舍楼,脚上穿了了双沙滩鞋。她打算把申请表交了就去海边看看。学校临海,会来到这里,夏天看海,冬天看雪,是很大的一个理由。 悄笙顶着大太阳出了楼。学校里有一个小小的广场,撑了伞摆了两三张桌子,桌子后面坐了一男一女,正说着些什么。女生的笑容像一朵栀子花,头发染成浅棕色,微微的卷。 悄笙走过去把申请表放在桌子上。她忘了眼镜,走近了才看清坐在桌子后面的就是那天夜里的学长学姐。悄笙不想打扰他们谈话,就没有出声。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打招呼。 只有一面之缘。她记得他们,他们却未必还对她有印象。 悄笙转身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脸上带着点疑惑地看着此刻站在桌子后面的男生。 他扬了扬手中悄笙的申请表,说:“小学妹,你也要进学生会啊?”随即醒悟过来自己说了句废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悄笙礼貌地微笑,客客气气地同他说:“那天晚上给学长学姐添麻烦了,谢谢。” “你都说了不知道多少次谢谢了,是不是,嘉语?” 坐在凳子上的女生正呼啦啦的拿着几张纸扇风,听见了问她,连连点头:“主席您说得对啊,小学妹真是太有礼貌了。” 宁泽予对林嘉语调侃他的那一句“主席”很是无奈,扔了个白眼给她。悄笙看着,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就说:“学长学姐们先忙,我……” 宁泽予听见悄笙说出了上半句,语速极快的截住了她要说出的下半句“那我就先走了”。他看着她脚上的沙滩鞋,神色中全是了然。 “你要去看海吗?咱们学校出西门就是海,这个季节海是很温顺的,挺好看。” 悄笙有点为难。她生在南方,只知道前后左右。辨方向只能按照小时候背的那首儿歌里面“面向太阳,前东后西,左北右南”的方法。到了北方之后问路别人都说东西南北,她根本就分不清。现在他说西门……可是,西门是哪个门? 悄笙脸红了一红,伸手把散着遮住半边脸的头发挽到耳后,然后轻轻地说:“我,我找不到路。” 宁泽予“唔”了一声,点点头,然后说:“那我带你去吧。来咱们学校,都是要去看一看海的。” 悄笙为他的体贴有一点点的感动。要是换了某个人,就算最后会带她去,事先非得狠狠奚落她一通不可。 宁泽予交代了林嘉语一些事情,林嘉语不耐烦的冲他挥挥手:“走吧走吧,主席大人的事儿就是天大的事儿,这里我撑着,天塌了也不烦你。” 宁泽予哑然失笑,从桌洞里拿了一顶帽子,一边伸手正帽子一边走出来,对着悄笙说:“走吧,我带你去看海。” 悄笙一直记得那时候的宁泽予。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的扣子解开,松松的挽到手肘,小臂上的皮肤很白,可以看得见青色的血管。他戴了一顶黑色棒球帽,刘海儿被帽檐压下来遮住了粗粗的眉毛。 然后他走到她身前三步,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声音很温和,就像这个季节的轻拂的海风。他对她说:“走吧,我带你去看海。” 悄笙跟在他身后,穿过一片小小的森林。森林里光线阴暗,阳光只能捕空照进来,形成长长的光柱,清晰可见里面轻轻飘扬的尘埃。林间稀稀落落的立了一些石碑。 他们走在裸露的沙土上,宁泽予温声跟悄笙说着话,告诉她这片林子叫先贤林,里面立的碑都是曾经在学校里任教的名人。 他列举了几位,悄笙却都没有听说过,只好不时地点头示意自己在听。宁泽予看出了她的勉强,很善解人意的宽慰她:“没关系,其实我刚来的时候,这些人也一个都没有听说过。以后你就会对他们很亲切了。” 出林子的时候,宁泽予突然笑得有些贼兮兮。悄笙看惯了他的温和,突然看见他脸上出现这种似曾相识的神情有些发愣。 他郑重其事地叮嘱她:“记住了,千万不要一个人穿过先贤林。” 悄笙很自然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他顿了顿,“因为这里闹鬼。” “噗……”悄笙实在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宁泽予站在一旁,扬起嘴角,看着她笑得这样快乐,耀眼的,就像走出阴暗的森林后,闯进眼里的第一缕阳光。 他们之间的话题由这一个小小的玩笑展开,悄笙也不再那么拘束了。在抛掉心上的防备和冷漠的坚硬外壳之后,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对着可以亲近的人,喜怒哀乐都变得很简单。 他们走到海边,海风扑面而来,带来海水腥咸的气息。悄笙走在沙滩上,沙子软软的,从沙滩鞋的小洞里漏进来又溜出去。宁泽予俯身脱了运动鞋,把鞋袜都提在手里,光着脚跟在悄笙后面。 悄笙走到被海水浸湿了后平整的沙子上,把裤脚挽起来,裸出光洁的小腿。涨潮的时候,海水一点一点,温柔的漫上来,亲吻着脚上的皮肤。 悄笙踮着脚,眯起眼睛看向远处。从小课文里就有“海天相接,一望无际”这样的句子。长大后的悄笙偏好繁复华丽的文字,对这样平淡的描写嗤之以鼻。可是这一刻,她看着碧海蓝天,感受着细沙和潮汐。远处有白色的帆,海面上有海鸥低回。她突然觉得只有最平淡朴实的言语,从舌尖笨拙的吐露,才配得上称诵这样盛大的美景。 张开了双臂,长长地叹一口气。她为这片海而来。幸好,幸好这片海,并没有辜负她的渴望。否则,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 她一直想去看海。只是高考前,她是想要去到更南的地方,去看看那些在书中,在摄影杂志里出现了无数次的海洋和岛屿。她一直心心念念,渴望与它们来一场美丽的邂逅。渴望着触摸海水的温度,渴望阳光在皮肤上开出明亮的花朵。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8 章 她想看的是最南边的海,却一路北上。命运以这样一种恶作剧的方式,却终究让她圆了心中的梦。 悄笙蹲下身去,手指轻轻摇动着海水,阳光透过海水折射出的光影映在她的脸上。她于是微笑起来。 海水,这是海水呢。原来是这样的。 南方的海水会更温暖一些吗? 宁泽予突然叫了一声,伸手拉了悄笙一把。悄笙被他一拉,来不及站起身来,向后仰倒在了沙滩上,却还是没有避过突然打过来的一个浪头。悄笙闭紧了眼,脸上都落了水珠。她伸手拂去脸上的海水,睁开眼,逆着光看见宁泽予正挡在她的身前。 他身上的白衬衫都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来。他伸手抹了把脸,呸了一声,微微俯了身,声音有些急:“悄笙,没事吧?” 悄笙愣住,看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心里突然涌过一阵暖流。从来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前试图保护她。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活得太平顺了,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做,所以并不需要一个骑士,或者王子。他们忙着拯救落难的灰姑娘和沉睡的公主,她这样人,只能自保,自救,偶尔还有责任搭把手救人。 嘴角有咸湿的液体,她以为是没有擦干的海水。宁泽予把她扶起来,满眼的关切。 “吓到了吧?怎么都哭了?海水涨潮是经常有的事,你离得太近了,也怪我没早点提醒你,是我的错……” 悄笙看着从头到脚都湿透了的宁泽予,阳光静谧的闪耀在他的身上,如此明亮,如此温暖。 她突然很想哭。虽然他早已经说她在流泪。 悄笙匆匆低下头,伸了手,轻轻握住宁泽予的手指。 “学长,你能不能,喜欢我?” 虽然这只是我们的第二次遇见,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那么浅。 你是我唯一的孤注一掷。 宁泽予有些发愣,直到女孩子的泪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是优秀的人,身边从不乏追求者。只是自从上一段感情无疾而终,他已经不愿意将就。他身边的女孩子,大方漂亮的有很多,比如林嘉语。以前每次部门聚会,总有好事者拿他们凑对子,每次宁泽予都是打着哈给糊弄过去了。 后来林嘉语也有了男朋友,他还是单着。林嘉语带着男朋友请客的时候,围观的人起哄说还以为他们会在一起。那时林嘉语喝得有些多了,歪在男朋友怀里,听见这句话,挥着手大声说:“宁书生是要等他的聂小倩的,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叫小倩的姑娘有很多,哪一个都不是他的。 他握紧了女生的手,看见女生抬起头来时眼里晶晶亮亮的泪光。海风吹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他摘下头上的帽子给她戴上。帽子有些大,遮住了她的额头和眼睛。 海水涨涨落落,他们并肩坐在沙滩上看了一场日落。什么都没有再说。 只是纪悄笙此后,都被叫做一声“纪小倩”。 作者有话要说: ☆、经年风景旧曾谙 悄笙是被一阵打呼声引回现实的。她偏头一看,简直是哭笑不得。宁泽予歪着头闭眼睡着了,毛巾里裹着的冰块大概是被皮肤暖化了,在睡衣后背上形成一大块水渍。 悄笙叫了他一声,没反应。她又蹲在他身前,拍拍他的脸,最后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宁泽予并不是很好看的男生,高高大大的,近视很深,老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原先他时不时也戴一下隐形眼镜,可是后来悄笙不许,他就再也没有戴过。21岁的大男生了,脸上还有婴儿肥。悄笙高兴不高兴了,就喜欢捏一捏。 宁泽予皱着眉头醒过来,看见悄笙又捏他的脸,一偏头往旁边躲了躲,然后又是一声惨嚎。悄笙又笑起来,见他嚎得实在厉害,连忙把他扶到床上躺下,给他抹了红花油揉脖子。 悄笙想起同学会的事情,用了讨好的语气跟他打商量:“阿泽啊,明天我们高中同学聚会,你陪我去好不好。” 宁泽予趴在枕头上,声音嗡嗡的:“同学会?没听你提起过啊。” 悄笙放轻了手下的力道,轻轻说:“我也是才知道。我不是跟你说我要去见个同学吗,是他告诉我的。” “可是我的脖子……”宁泽予说着,又“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最后说,“看看明天早上起来会不会好一点吧,我陪你去。同学会这种场合,让你单独一个人去我可不放心。” 悄笙知道他是开玩笑,配合的干笑了两声。 同学会这种场合,欷歔当年事。谁没有个当年,谁的当年里没有一个旧情人。 旧情人这种东西,不管多旧了,托了时光的福,总会叫人记得最美好的一面。只需要一点点契机,就能叫人想起来,轻易再放不下。同学会就是再难得不过的契机。 悄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宁泽予说谎。同学会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是由罗逸升来告诉她,事实上她在学期末的时候就已经得知。 她正好要回来,见一见老同学只是顺便。悄笙这样安慰自己。可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里的不安和激动是为了什么。 直到今天下午她见到了罗逸升,她才突然明白了。原来她回来,参加这样一场有她无她无不可的聚会,只是想隔着人群再远远看他一眼。 可是她的一时失策已经让原先难以启齿的聚会目的提前实现了。她明天的出场,只是为了让罗逸升看一看,现在的纪悄笙是什么样子。为了向他证明,她当初做的选择,并没有错。 她不知道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只是做事情哪里要有那么多的意义。她只是想这样做了,然后有一个人,他愿意由着她。 悄笙给宁泽予揉完脖子,扶着他小心地躺在枕头上。她起身,拉上窗帘,关了灯,在他身边躺下来。 身边的呼吸有些重。悄笙轻声问:“还很疼吗?” “不疼了,”宁泽予声音像微微凉的夜风,他伸过手来把悄笙的手指握在手心里。 “笙笙,你高中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悄笙觉得自己的心跳急了些,她反握住他的手,闭了眼睛。 “有。他是……” “不要说。”宁泽予突然出声打断,“笙笙,不要说了。太晚了,睡吧。” “……好。晚安。”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9 章 悄笙眼角沁出了泉水,清澈的,洗去她很多年故意视而不见的风景旧曾谙。 对着最亲密的人,她才敢说一句,是,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江南好。我却不敢说,他也很好。我自以为了解他,自以为曾离他很近很近,可是他永远不是江南风景,能叫人一眼就看透,从此后便只剩怀念。 他身上留着我年少的谜底。从前我不甘心,我想要找出来。可是见到了他,我才发现,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我已经找到了陪我看细水长流的人,所以,得不到的,就放手吧。 早上起床,悄笙洗漱的时候,听见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响了很久。悄笙心里疑惑,举着牙刷,含着一嘴牙膏沫子,走到卫生间门口,探出身子望了一眼。宁泽予把行李箱大敞着,不时拿起一件衣服往身上比一比,皱皱眉,甩手扔出去。 悄笙又望了望扔了满地的衣服,连忙闪回卫生间。她拿着牙刷继续刷牙,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状。 悄笙帮宁泽予挑了件浅蓝色的衬衫,把袖口给他卷起来。宁泽予还在问:“这样行吗?用不用打个领带什么的?” 悄笙踮着脚给他整衬衣的领子,听见他的话一下子抖了抖,没站稳,直接撞宁泽予怀里了。宁泽予乐得接住她,低头拿刚刚生出的青色胡茬蹭了蹭悄笙的脸。 悄笙怕痒,笑得不行,一边拿手推他,一边笑话他:“你没有参加过同学会吗,打领带?用不用换套西装?你以为这是要见活动的赞助商吗?” 宁泽予闷闷的说了一句:“要是见赞助商我才不这样呢,不都是因为你吗。” 悄笙听了,伸手环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是多么冷静的人,都是为了我,才这样手足无措。 悄笙早上起得已经有些晚了,慢慢拖拖洗漱完,又给宁泽予收拾了半天。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约定聚会的时间也是十点。悄笙把手挂在宁泽予的臂弯里,拉着他在拥挤的人群里穿行。 宁泽予一边连声说着“你慢点”,一边任由悄笙拖着他走。脚步懒懒的,踢拉着一双拖鞋。悄笙是出了门好久才看见在仪容仪表上纠结了一早上的宁泽予同学居然穿着双拖鞋就出来了。 宁泽予这个时候倒是恢复了一向的淡定,他把穿得中规中矩的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又动手把衬衫下摆跟袖口揉得皱巴巴的。悄笙愣愣地看着他利索的做完了这一切,然后听见他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皱衬衣跟烂凉拖还算搭。”宁泽予说着,又伸过手来揉悄笙的头发。 悄笙掰开他的手,狠狠白了他一眼:“干嘛呀你要?” “这样咱们两个也很搭。”宁泽予很孩子气地笑,“管别人怎么看呢,咱们俩很搭就好。让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我的。” 悄笙不理他,转身往前走,一边拿手把头发理顺。宁泽予跟上来牵她的手。悄笙甩开了,他又来牵。这样好几次,悄笙绷不住了,回过头来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悄笙脚上穿了双高帮的球鞋,直愣愣地踩在了宁泽予的脚趾上,宁泽予吃痛,单脚蹦出了好远。悄笙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跑过去问他怎么样了。 宁泽予耍无赖,作西子捧心状:“痛死了,十指连心呐,我的心好痛啊。” 悄笙努力憋住笑,又踢了他一脚,转身就走。 宁泽予还是腆着脸跟上来,悄笙走着走着,停下来,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这样够了吗?乞丐公公?” 宁泽予看着她乱糟糟的刘海里藏着的那一双俏皮笑着的眼睛,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 “够了,乞丐婆。咱们这就讨饭去。”汹涌的人潮中,乞丐公公牵起了乞丐婆婆的手。 滴水入海,人群中他们一样面目不清,没有人旁观到这一刻他们的幸福。 多年后的街头路口,悄笙想起来,只觉得那个声音就在耳边,懒洋洋的,无赖的,一点不像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 他叫她乞丐婆。他说乞丐婆婆,咱们讨饭去。 聚会的地点是一家自助火锅店。这个城市里遍地都是火锅店烧烤摊,一年四季都有炭火味。大夏天吃火锅这件事情让北方人宁泽予很难理解。悄笙只好耐心跟他解释说自助火锅的精髓不在火锅底料也不在火锅材料,只在于啤酒饮料都是免费的,可以喝到爽。 悄笙到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齐了。全班一共四十多个人,这回来了三十多,正热热闹闹地围着桌子坐着说话,桌上的火锅咕嘟炸着红色的油泡,升起白腾腾的一片雾。 悄笙牵着宁泽予的手,大大方方对着转过头来看她的老同学们说:“不好意思来晚了,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的男朋友,宁泽予。” 宁泽予微笑,领袖气质瞬间附体。他点一点头,控制住音量,温和又不失庄重:“大家好,我是宁泽予,来蹭饭的。” 玩笑开得恰到好处。大家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来。笑声中夹杂了一声突兀的大喊:“悄悄,悄悄,过来,来这里坐!” 是明蔚。 悄笙笑,也学着明蔚样子大声说:“好,我这就过来。” 悄笙环视了一下,看见男生都扎堆在靠近墙角的几张桌子上喝啤酒,女生坐在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话。 悄笙正愁着该让宁泽予坐在哪里比较好,角落里就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那个人挑了嚣张的笑意,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扁。 “喂,纪悄笙的男朋友,过来坐吧。”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倒数第二天,加油。 ☆、我比从前快乐 悄笙抬眼望去,说话的是罗逸升。 一声锣响,好戏开场。 悄笙酝酿了许久的笑容此刻展开来,她牵着宁泽予的手,一直走到罗逸升所在的那一桌。罗逸升往旁边挪了挪,给宁泽予让出了一个位子来。 这一桌男生都是当年班里成绩比较好的,如今天南地北地散着,个个前程锦绣。悄笙跟他们还算有些交情。虽然当初的分数名次之争让他们没法多么亲近,只是一切都过去之后,他们到底有一些相似之处用来共同缅怀。 罗逸升挑眉看一眼悄笙,又看了一眼宁泽予,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10 章 然后把手中一大杯冰啤递到了宁泽予面前:“喝一杯。” 悄笙知道这不是罗逸升故意挑事儿,酒量代表着认可。他们班这一群男生的脾气悄笙也听说过,兴头起了,啤酒一个人可以灌下去一打。 宁泽予酒量好不好悄笙不知道。她没怎么见过他喝酒。只是他坐了几天火车,一直在忙着考研的事情,昨晚还雪上加霜扭伤了脖子。今天早上他不说疼了,悄笙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 只是这酒不能让他喝。 悄笙,赶在宁泽予之前接过了罗逸升手中的杯子。杯子实在是大了点,酒也多,差点没端稳。悄笙拿出了这一年来在各种大大小小的活动中锻炼出来的豪气,举起杯子对着众位看着她的男生大方一笑,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寒假的聚会有点事缺席了,今天又迟到,这杯酒就当我给大家赔罪了。” 一番话说得八面玲珑。纪悄笙已经不是躲在角落里埋头死读书的呆子。 悄笙仰头,刚往喉咙里灌了两口啤酒,杯子就被人抢了过去。悄笙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子呛到了,咳得脸通红。宁泽予连忙拿了纸巾给她擦着嘴角,一边给她拍背顺气。悄笙咳了好久才缓过来,看清了她的杯子正握在罗逸升的手里,杯壁上的啤酒流下来,沾了他一手的啤酒沫。 “明明不能喝酒,逞的什么强?一个大男人。让女人为自己挡酒,还真是没用。”前半句说给悄笙,后半句说给宁泽予。 罗逸升冷冷哼了一声,仰头就把剩下的大半杯灌了下去。悄笙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觉得脸上莫名其妙地烫了起来。 罗逸升喝完,伸手一抹嘴角,眼睛里还是那种又明亮又嚣张的笑意。 悄笙点点头,轻轻说:“谢谢你。”又把宁泽予按在座位上,脸上堆起来讨好的笑,对其余的几个男生说:“大家多多包涵啊,不能让他喝酒。喝醉了我可扛不回去他。” 几个男生听了都笑起来。 周陆正好也在,听了这话,上赶着笑话她:“我说纪悄笙,你这是小看你男朋友啊。不喝酒哪能在我们面前长脸?” 悄笙白他一眼,反唇相讥:“在你们面前长脸逞威风,然后让我收拾烂摊子?周陆你看我有那么脑残吗?” “这可说不一定。”周陆伸出一根食指,老神叨叨地摇了摇,“纪悄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情,你干的还少吗?” 这话一说完,眼角余光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罗逸升。 悄笙心里一阵发紧,差点要冲上去堵住周陆的嘴。 旧时光里跟旧情人一样叫人念念不忘的,就是老朋友。插科打诨三两句,分离再久的生疏就都烟消云散。譬如明蔚,譬如周陆。但老朋友跟旧情人可不一样,旧情人碍着情面大多不愿刻意怀想当年,而老朋友却对你的过去如数家珍,还时不时拿出来在你好得七七八八的旧伤口上撒把盐。 周陆,算你狠。 悄笙磨牙,却笑得越发温婉:“周陆,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男朋友。我……”悄笙正和周陆说着话,突然看见一桌的几个男生纷纷叫起好来,一偏头正好看见宁泽予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转眼间已经已经见了底。 宁泽予手放下来,把啤酒瓶子狠狠砸在桌子上,目光却只看向罗逸升。 罗逸升无所谓地笑笑,伸长了手取过桌上的一瓶啤酒,冲着宁泽予晃了晃,挑了眉:“来拼?” 宁泽予一耸肩:“我比你大两岁,先让你二瓶怎么样?” “战场无父子,酒桌无兄弟。”罗逸升晃了晃啤酒瓶,慢条斯理的拿开瓶器启开盖子,啤酒沫子涌了他一手,顺着小臂一直流到手肘处。他却看也不看,扬起脸来,挑衅道:“你多吃了两年盐,酒却未必能喝得过我。所以谁让谁,这可说不一定。” 悄笙抚额,眼见着宁泽予也去开啤酒,刚想要出声阻止,周陆却在一边幽幽冒了一句:我说纪悄笙啊,这可是男人之间的战争。不想让你男朋友输,你还是乖乖的什么都不要管,在一旁加油助威就够了。” 加你个头! 悄笙气闷,眼见得宁泽予已经毫不糊弄地开始和罗逸升拼起酒来。不知道他突然发的什么疯,没事干嘛和她的老同学置气。看这架势,恐怕拦也拦不下来。 明蔚摇摇晃晃走过来,揽住悄笙的肩膀,把她往女生那边带。一边走一边说:“悄悄啊,你跟这些男生计较什么,他们一喝酒就发疯。走,咱们过去说咱们的,管他们呢,喝死算了。” 周陆又是一声吼,唯恐全场听不到似的:“明蔚你可千万记住你这话啊,你们家那位醉死了你可不许骂人!” 明蔚扫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她们家那位,扬起手臂挥了挥手,豪气干云地一嚎:“何溯,你要是喝趴下了,那就提头来见!” 何溯应声站起来,环视全场,作冷艳高贵状:“你放心,就你们班这群书呆子,来一个老子放倒一个。” 明蔚哼了一声,拉着悄笙走开,不顾身后何溯已经犯了众怒,被男生群起而攻,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悄笙看着明蔚拉着她的手,还有她止不住向上扬起的唇角,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热闹的场合,温暖的笑容。他们只缅怀过去,不谈艰难的现在和未知的将来。过去已经好好封存在记忆里,不会改变,也不会再失去。 虽然也再不能握在手里。 明蔚拉着悄笙走到女生那边,一个又一个人走上来跟悄笙拥抱。悄笙抱着抱着,眼睛里就有了湿意。 高中的时候,悄笙其实并不太和班里的女生交往。她们叫她一起出去逛街,K歌,十次有九次悄笙都是不去的。渐渐地,就没有人再来叫她一起。 周末一个人在教室里自习的时候,偶尔觉得也会觉得有一点孤单。连罗逸升的周末,都会和一群哥们打场篮球之后出去吃顿饭。只有纪悄笙,一个人在空荡的教室里,伏在桌上,奋笔疾书,形只影单。 所以在毕业的时候,看着那些哭得抱成一团的人,悄笙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干燥的,像是终年的荒漠。悄笙知道,不会有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来润泽它。积雨的云层没有酝酿的契机,就散了。 可是时隔一年,他们重逢。悄笙才知道,原来他们仍然记得她。他们说话依然毫无顾忌,把当年的糗事翻出来取笑。然而喜悦这样真诚,远远胜过在大学的校园里,那些你来我往的客套。 女生的圈子里永远少不了八卦。悄笙跟大家打完招呼,就被问道“怎么和男朋友在一起的,谁追的谁”这样的问题。明蔚就坐在悄笙旁边,听见这话眼里冒着精光,一直推着悄笙,跟着瞎起哄:“是啊,悄悄,说说嘛,快点快点。” 悄笙早料到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但是真的被问到了她还是有一点不好意思。她反手也推了明蔚一把,清咳了一声,然后对着一双双贼亮贼亮望着她的星星眼说:“先声明,我只说这一遍,然后,不许问问题。” 明蔚不满,大声嚷嚷:“不行,不让我们问,谁知道你会怎么敷衍我们。” 悄笙望着她笑:“那怎么办?那我不说了好不好?” “不好!”一桌子的脑袋齐齐摇晃,”悄笙你别管明蔚,赶紧说。” 明蔚孤立无援,收了满腹牢骚趴桌上了。悄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以示安慰,转过脸去对着大家说:“我先前介绍过了吧,宁泽予,我的学长,大三。进学校的时候是他接的我。我们第二次见面,他带我去看海,然后……我跟他表白了。” 悄笙听见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她无辜的摆摆手:“就是这样了。” 明蔚到底离悄笙近,几乎是跳了起来,扳住悄笙的肩就是一阵猛摇:“我去纪悄笙你不得了了啊,连表白这种事你都能干了。你到底变了多少啊啊啊……” 悄笙被她又摇又吼弄得头昏脑涨,好不容易明蔚才停了下来。她一脸肃穆地看着悄笙,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最后说:“悄悄,你真的,变了太多。我不只是说你瘦下来了,漂亮了。而是……你知道么,当初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没有自信。你终于学会主动去争取,我真的好开心。” 悄笙伸出手去抱了抱她。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11 章 “是啊,我们都变得这样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我们怀恋过去,然后改变自己。旧时光里的那个懦弱的姑娘,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她那么不快乐。 悄笙隔着人群,隔着喧嚣,隔着火锅的青烟袅袅,遥遥望着那两个人。温和内敛的,锐气嚣张的,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是她明媚安谧的现在,一个是她兵荒马乱的过去。 纪悄笙,你是如此幸运。 所以你矫情个什么劲,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Yurhst she,All yur res ther wy。 【你发光发亮的时候到了⊙﹏⊙,呐,梦想在望】 明天高考,大家加油。 你的勤勉,为你加冕。 ☆、七月里安生的伪童话 不快乐的理由说来就来。 悄笙和一桌子人涮着火锅侃大山正侃得不亦乐乎,就听到男生那边吵吵嚷嚷劝酒拼酒发酒疯的声音突然小了一大半,一群人都伸着脑袋朝着店门看。 悄笙也望过去,然后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指尖生寒。 陈玉璋。 既然回来,能见到想见的人,那么不想见的人,一样也避不过。上帝总喜欢制造尴尬,这样他老人家在天上看着才不会那么无聊。 悄笙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陈玉璋,心里是轻轻松了一口气的。只是没想到,她只是迟到而已,并不是不来。 或许这迟到,都是有意为之。陈玉璋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是哪种场合,都要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她太懂得如何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太懂得如何讨别人的喜欢。 悄笙故意迟到只是不想对来的每一个人都介绍一遍宁泽予。陈玉璋,陈玉璋只是习惯使然。让别人等,笃定别人会等。这一点上她倒是和罗逸升一模一样。 悄笙想起这些,突然就笑起来,笑自己记得这样清。明蔚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悄笙看见她一脸防备的模样,反倒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明蔚,不要为我担心。无论什么样伤害,都已经过去了。 你放心,我不会再冲上去想要掐死她。我已经没有那么愚蠢。 陈玉璋穿了一条白色棉布裙子,裙边缀着层层叠叠的蕾丝,袖口和领口是精致的刺绣花朵。光脚穿着一双白球鞋。 悄笙看清楚了,嘴角的弧度不自禁又往上提了提。 她们十七岁的时候,只能穿肥大的蓝白校服。那个时候的纪悄笙和陈玉璋还很要好,喜欢同样的东西,看一样的书。有一阵子她们疯狂地迷恋安妮宝贝。陈玉璋曾经恶狠狠地扯着校服袖子说将来也一定要穿好看的白裙子,光脚穿球鞋,长成花朵一样的妖娆迷离。然后遇上一个英俊冷漠的林,和他谈一场生死纠缠的恋爱。 那个时候陈玉璋脸上朦胧的天真和向往是那样美。 陈玉璋还曾经问过她,悄悄,你是七月还是安生? 七月和安生爱上同一个苏家明。纪悄笙和陈玉璋喜欢上同一个罗逸升。 陈玉璋,你要的不是林么,为什么要抢我的家明。就算我是七月又如何,我的家明,就算和我在一起,他爱的始终是安生。 更何况,陈玉璋,你不是会要家明回到七月身边的安生。安生爱着七月,而你呢。 陈玉璋比过去更加漂亮。过去她只是躲在高高摞起来的书后面偷偷涂着玫瑰色指甲油的女生。如今她已经毫无顾忌,画了精致的妆容,睫毛又卷又长,唇彩闪闪亮亮,指甲上还有点点碎钻。头发挑染成栗色,烫了大卷。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12 章 这样子的陈玉璋,却穿着白棉布的裙子,一双白球鞋。她一步一步走过来,裙子软软地打在光洁的小腿上。悄笙看见她左脚脚踝上也系了一根红绳,红绳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铃铛。 却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得那细细碎碎的声音响在耳畔,吵得她头疼。 悄笙不动声色的弯下身,伸手在桌子底下把挽起的裤脚放了下去。 陈玉璋迟到了,拿杯子倒了酒,一桌一桌敬过去。表面上的功夫她一向做得很足。没敬几杯,罗逸升就已经歪歪倒倒走过来替她挡酒了。 悄笙看得没意思了,却还是一直看着。直到那两个人一直走到她们这一桌,走到了她的眼前。 悄笙觉得眼睛有些发涩,想拿手去揉一揉,却生生忍住了。她站起来,对着他们微笑。 “玉璋,”她叫了陈玉璋的名字,顿了下,然后说,“别来无恙。” 跟罗逸升说好久不见,跟陈玉璋说别来无恙。 陈玉璋盯着她看了许久,却突然伸手拥抱了她。悄笙怔住,面上的微笑却一分不变。她左手还拿着想要用来敬酒的酒杯。礼尚往来,只好伸出右手和她完成这个拥抱。 悄笙嗅见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玫瑰花香。然后被自己的虚情假意恶心到,几乎就要吐出来。 陈玉璋,你看见了么,我和你已经没有什么不一样。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了。可是我多么恶心这样的自己,多么恶心你。 陈玉璋在她耳边笑了一声,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纪悄笙,你终于回来了。可是我一点都不欢迎你呢。” 悄笙听得清清楚楚,冷笑了,伸手想要推开她。陈玉璋放在悄笙腰间的那只手却突然动了动,一下子打在悄笙的手肘上。悄笙还没有反应过来,陈玉璋已经向后退了一大步,接着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响,再一看时,陈玉璋的胸前已经全被啤酒淋湿。 她向后的那一步正好退到了罗逸升的身边,当她看见裙子湿了,里面白色蕾丝的内衣已经清晰可见的时候,立时惊叫了一声,转身紧紧抱住了罗逸升。 悄笙站在原地,一步都没动,杯子就碎在脚边。她的左手尴尬地虚握着,还是那个握杯姿势。可是杯子已经碎了,它多无辜,可是它闯了祸。 悄笙看见陈玉璋伏在罗逸升肩头,瘦弱的肩一抖一抖的。她还听见陈玉璋正在用困惑又委屈的声音在质问她:“悄悄,你怎么可以这样……” 陈玉璋的声音刚出口,悄笙就出声打断了她。 “陈玉璋,你够了。” 陈玉璋,你够了。这样的故作的可怜,你扮演了一次又一次,你不累我都累了。你唱你的单口相声吧,纪悄笙再也不要做你的捧哏。 悄笙说完那句话,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蹲下身去,对着一地的碎片轻轻地,诚恳地说:“对不起,杯子,可这不是我的错。” 罗逸升的声音响在头顶,冷冷的,苍山负雪。 “纪悄笙,向玉璋道歉。” 祈使句里的命令语气。 高一的时候,是悄笙一点点教给罗逸升,祈使句表请求,命令,劝告,提出建议等等,罗逸升却从来都只对她用“命令”这一种。 悄笙不说话,也不抬头。她看着那些碎片,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13 章 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关系到纪悄笙和陈玉璋,那就一定是纪悄笙的错。过去是,现在也是。 就算那一次,陈玉璋走后门托关系抢了悄笙的保送资格,谁受了委屈已经分明。他却还是来跟她说:“小笙,这不是玉璋的错……” 一直都是纪悄笙的错。纪悄笙没有陈玉璋聪明漂亮,没有陈玉璋讨人喜欢,也没有陈玉璋家里有钱有背景,所以纪悄笙活该。 活该把一切都输给她。 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浅蓝色的衬衣出现在眼前。 宁泽予蹲在悄笙面前,抱住了她蜷缩的身体。悄笙闻见他身上的啤酒气息,和那个人多么像。 可是那个人是寒冰,宁泽予是阳光。 “笙笙,不怕。我们不怕。” 悄笙十指紧紧攥住他的衬衣,呜咽出声:“阿泽,带我走吧。” 宁泽予摸着悄笙长长的头发,温声轻哄,好像悄笙就是一个婴儿,脆弱的,受不得一点点苦痛。 “好,我们这就走。你的这些……”宁泽予看了罗逸升和陈玉璋一眼,温和的眉目显露出尖刻的嘲讽来。 “你的这些好朋友……都是些什么啊……”尾音轻飘飘的,为悄笙苍白的青春下了一个注脚。 这些,这些人……究竟算什么。 明蔚端着一杯酒站起来,径直走到陈玉璋面前。罗逸升早已经放开了陈玉璋,明蔚一杯酒直接泼在了陈玉璋脸上。陈玉璋偏头躲,却还是没能躲过,手指捂着脸尖叫起来。 明蔚咬牙冷笑:“陈玉璋,不过一杯啤酒而已,等哪一天我往你脸上泼硫酸,你再这样叫也不迟。” 明蔚目光在罗逸升脸上一扫,大笑了:“陈玉璋,你以为谁都跟罗逸升一样没长眼睛吗?你要往自己身上倒啤酒我管不着,可你既然自己要往悄笙身上泼脏水,这脏水没泼成就枉费你一番苦心,这样,倒不如我帮帮你,把这个罪名坐实了。你用不着谢我。” 情况不大对,人都围了上来,何溯去拉明蔚,低声劝她:“够了,蔚蔚,都是同学,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僵。” 明蔚一把甩开何溯的手,使劲瞪他一眼,又是一声冷笑。 “何溯,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公正没有?有些人装够了委屈扮惯了可怜就真以为自己无辜了是吗?还要不要脸了?当初是谁抢了保送名额才害得悄悄……” “明蔚,”悄笙藏在宁泽予怀里,有气无力地喊了她一声,“算了吧。” 算了吧。 抬眼对着宁泽予说:“阿泽,我们走。” 宁泽予点头。他喝得有些头晕了,却扶着悄笙走得很稳。要走下楼梯的时候,悄笙回过身来鞠了个躬。 “对不起大家,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宁泽予收敛了方才的锋芒,揉了揉悄笙的刘海,接着悄笙的话打圆场:“大家别介意啊,我们家笙笙时不时就爱抽点风,我都习惯了哈哈。你们继续,笙笙有点醉了,我就先送她回去了,下次再聚。”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14 章 悄笙避过他的手掌,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像是赌气又像是撒娇似的顶了一句:“你才抽风呢,你全家脑子都抽风!” “是是是,”宁泽予连连点头,一脸郑重补充道:“我媳妇儿抽得最厉害。” 没等悄笙反驳,他朗笑着对着目瞪口呆看着他们俩的老同学们说:“大家吃好喝好啊,我带着媳妇儿回家吃药去了。” 明蔚扑哧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中就有了泪。她走上来拥抱了悄笙,在她耳边说:“悄悄,你记得你劝过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么?虽然我不听话,但是实践出真知,只能靠你自己去实行了。悄悄,你要好好的。” 悄笙“嗯”了一声,对着明蔚说:“那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明蔚推了悄笙一把,“别在这里秀恩爱啦。” ☆、时光故人都亏欠 秀恩爱的两个人走出自助火锅店,太阳明晃晃的悬在头顶。失去了空调提供的冷气,热度一下子在皮肤上燃烧起来。 火锅店离悄笙高中的学校并不远,所以悄笙对这周围还算熟悉。此刻她正好想起来,附近有个公园。她拉了拉宁泽予的手,说:“我带你逛逛这附近吧。” 宁泽予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刚才喝酒喝的,还是出来让太阳给晒的。悄笙看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忍住又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然后笑了起来。 宁泽予没躲,他低下了头,定定地看着正捏着他的脸的他的姑娘。他看着她愁眉苦脸,看着她喜笑颜开。她眼眶红红的,水汪汪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他一时酒劲上头,忍不住低下头去亲吻她。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少年低下头去亲吻他的姑娘。他的姑娘闭上眼,温柔回应,并没有推开他。 只是谁推开了窗,恰好看见了这一幕景。 悄笙拉着宁泽予的手,大热的天,手心里很快就出了汗。悄笙想了想,从包里摸了一张湿纸巾出来捏在手里,再去牵上宁泽予。 宁泽予笑,心满意足地享受着悄笙少有的依赖。他穿着他的烂凉拖,踢踢踏踏地跟在悄笙后面。 路过奶茶店,宁泽予掏钱给悄笙买了薄荷味的奶茶。悄笙眉眼弯弯,吸管插进去先喂了宁泽予一口,看着宁泽予不出所料的拉长了脸,悄笙得意地吸了好几口奶茶。 宁泽予不明白悄笙为什么喜欢薄荷口味的奶茶,他觉得所有薄荷味的东西吃到嘴里都是一股牙膏味。可是悄笙喜欢。于是此后他路过每一家奶茶店,都会想起要给他的姑娘带一杯。 悄笙熟门熟路地领着宁泽予逛公园。公园里有一个挺大的湖,种了很多荷花,层层叠叠的满湖荷叶,荷叶底下来往游着斑斓的金鱼。他们沿着湖岸走,湖岸边有长长的石砌围栏。悄笙走着走着,一迈腿跨了上去。 石栏大概有一米高,悄笙摇摇晃晃在上面走。左手边就是湖水,她把右手放到宁泽予的手心里。 宁泽予有些紧张,握着悄笙的指尖都有些颤。 “笙笙,你下来,我不会游泳,”他把她往下拉了拉,“你乖,听话,赶紧下来,啊。” 悄笙牵着他,左右脚错着,走得很稳。就这样一直走了好长一条路,她才停下来,偏头对他说:“阿泽,你看,我可以的。许多事情,你只是在一旁看着,所以会觉得我很危险。其实我既然敢做,就一定是有把握的。” 她在石栏上微微屈膝,把手搭在宁泽予的肩上,直直地看进黑亮的瞳仁里,然后说:“所以你不要觉得我很可怜,也不要为我担心。我既然已经从过去安好地走到了现在,就说明那些你所认为的伤害,其实并没有真正伤害到我什么。” “而且,”她亲了亲他的唇角,笑开了眉眼,“上天已经给了我最好的补偿。” 公园昏昏欲睡的午后,湖水死寂,金鱼失忆,大约只有树上是嘶鸣不眠的蝉听见了这一番情话,可它也不懂。 你是上天给我最好的补偿。所以就算我失去再多,能换来一个你,也是值得。 他们在凉亭里坐下来。凉亭临湖,亭子里面有一个石桌,几个石凳。悄笙手指拂过石桌桌面,最后停在桌角一个小小的刻痕上,反复摩挲着。 宁泽予好奇,偏了头去看,悄笙却拿手捂住了,瞪他一眼:“不许看。” “怎么?”宁泽予皱眉,“难道有什么秘密么?” “对,秘密。”悄笙望着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然后拿脚踢踢他,“你乖啊,坐到一边去。” 宁泽予不为所动,偏偏还挨得更近了,伸手搭在悄笙手背上,哄小孩子的语气:“你更乖,松手让我看看。” 悄笙淡淡瞥他一眼,当真慢慢拖拖松了手。站起来跑到亭子的柱子旁,瞪大了眼睛绕着柱子转圈,好像在找些什么。 宁泽予哑然,失笑。 什么秘密,能轻易叫人看见的哪能叫做秘密。 但他还是俯下身去看悄笙刚刚手捂着的地方。一张脸几乎都快要贴到桌面上,看得眼睛都酸了,还是看不清那个刻痕写的究竟什么。 悄笙转过头来时看见他这副模样,笑得扑到了他身上。她伸手扯他的耳朵,往他耳朵里吹气:“宁泽予,你真是个呆子!难道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宁泽予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有些恼,然而悄笙难得这样活泼,他也乐得由着她。宁泽予伸手扯了悄笙的头发,恶狠狠地说:“纪小倩,你找死是不是?” 悄笙愕然,然后继续扑在他的背上笑得死去活来。 宁泽予索性趴在了桌子上。悄笙笑了许久,一直没见宁泽予出声,以为他生气了。她把他拉起来,走到柱子边,然后把他的手按在柱子上。 “你看看吧,这里刻了我的名字。” 悄笙退后两步,坐到了木栏杆上。宁泽予又去看,果然隐隐约约看见“纪悄笙”三个字。他疑惑了一下,回头问悄笙:“这旁边还有两个名字,是谁的?” “是谁的呢?”悄笙笑,“我高中的时候最要好的朋友的名字。” 宁泽予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最后说:“不对啊,都是三个字,不是明蔚。” 悄笙弯腰把裤腿挽起来,露出左脚踝上系着的那根红绳。她抬起脚晃了晃,有些天真,有些俏皮,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女孩子。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15 章 “我高中最要好的朋友,一个是陈玉璋,一个是罗逸升。至于明蔚……”悄笙顿了顿,“其实我们只有三年室友再加上半年同桌的交情。” 宁泽予心里存了很多的疑问。最好的朋友针锋相对,交情淡薄的人却挺身而出。他不曾参与的过去,她不曾对他提及的旧事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已经不想去追究。 时光和故人亏欠了你的,我便拿余生来为你完满。 宁泽予走到悄笙身边坐下来,握住她的手,悄笙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湖上有风起,悄笙的长发轻轻拂在宁泽予的颈间,挠得他有些痒,他却不敢动。靠在他肩上的女孩子呼吸很浅。她轻的就像一片羽毛。但是那些和他一起喝酒的男生却说,她曾经是个胖姑娘。 他们拍着他的肩膀,开玩笑似的跟他说起她过去的样子。他们说她买校服要买男生的号,说她跑800米总是跑不到终点,说她就算是上台领奖也总是在合影之前匆忙逃开。 他们嘻嘻哈哈说着不经心的话,却最是伤人。 宁泽予没有说什么,面上一直维持着礼貌的笑,捏着杯子的指骨却已经变得青白。他仰头喝下一口酒,然后看见不远处,他的姑娘蹲在地上,缩成一团,长长的头发落了满肩。她身前亲密相拥的两个人居高临下,衬得她小小的身影越发可怜。 他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的砸在桌上,然后大步走了过去。 他搂住他的姑娘,他的笙笙,他的纪小倩。 她回来看他们,她还想念他们。只是这些人,他们根本配不上她的想念。 宁泽予微微低下头去看,悄笙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迎面并肩走过来两个人,女生还是那件白裙子,裙子外面不伦不类地套了件男生的运动衫。男生把手插在口袋里,宽大的运动裤里透着空荡荡的风。 他们一直向着亭子走过来。走到亭子外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宁泽予和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将目光淡淡移开。 罗逸升挑挑眉,大步踏了进来。他往石桌上一坐,双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膝上。陈玉璋迟疑了很久,终于还是走进来,依顺地站在罗逸升身边。 宁泽予觉得这真是可笑。 这冤家路未免也太窄了,大热天的中午逛个小公园都能碰见他们。有那么多的亭子,他们偏偏就走到了这里来。 罗逸升打量了一会儿宁泽予,又看了枕在他肩上睡着了的悄笙,眼里有意味不明的暗光。他从桌子跳下来,径直走到那根柱子旁边,伸手抚上那些字迹,而后从口袋里摸出了把铅笔刀来。 他抬手,沿着原先的那些字迹,把那三个名字一一描了一次。 宁泽予有些讶异,然后他感到自己的肩头动了动。 他心中了然,叫住了要转身离开的罗逸升:“你在干什么?” “你管不着。”罗逸升头也没回,走到陈玉璋身边,也是淡淡的两个字:“走吧。” 陈玉璋原本一直低着头,听见罗逸升的话,没有跟着他走,反而绕过他一直走到宁泽予面前来。陈玉璋的声音娇娇的,不自觉就让人心软:“你可以记下我的号码吗?等到悄悄睡醒了,你让她跟我联系一下。” 宁泽予没说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来,冲她点一点头,示意她可以说了。陈玉璋开口报出了一串号码,宁泽予记下了,把手机收了起来。 直到那两个背影走得够远了。宁泽予才偏过头,轻轻唤了声:“笙笙?” 悄笙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人影。眼中渐渐升起迷蒙雾气。 她站起来,走到柱子前,手指顺着笔画摸着那些字。 罗逸升,陈玉璋,纪悄笙。 一笔一划,贯穿了整个青春年华。 作者有话要说:  Yu\\\\\\&#t;/<B>e,<B>/<B> plc<B>/<B>k<B>/<B> g chge, thg<B>/<B>hge esty 【你不会孤单,我们一起。无路可退我也绝不让步。什么也不能改变我们,什么也左右不了我们的命运】 高考第二天,好运。 ☆、就是东施也很美 悄笙和宁泽予回到小旅馆里。悄笙不说,宁泽予也不问什么。他总是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他们沉默地度过了一个下午。宁泽予抱着电脑写程序,悄笙戴着耳机练英语听力。他们背对背坐在地板上,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房间里窗帘是浅蓝色的,天空海洋般的温柔,阳光隐藏在后面。 看不见的,不意味着不存在。何况,是这样明显的存在,连刻意的遮掩都遮不住。 是时候停止了,纪悄笙。自欺欺人的单机游戏,你还想玩多久? 悄笙取下耳机,耳朵里嗡嗡地响,她伸手揉了揉。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觉得有些头晕。她光着脚走到宁泽予那一边去,蹲在他的电脑后面,冲他眨着大眼睛。 宁泽予专心,宁泽予致志,宁泽予眼里只有程序,看不见看不见。 “哎,”悄笙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冲着他撒娇,“难道我是小透明吗?” 宁泽予头也没抬,眼睛仍然盯着电脑屏幕看,敲键盘的手指却慢慢停了下来。 悄笙笑,知道他在等她说话。 “陈玉璋的号码,你给我吧。”悄笙觉得有点为难,还是诚实地跟他说:“我想去见见她。” 宁泽予抬起头来,有点担忧的看着悄笙。他伸出手,摸一摸悄笙的刘海,轻轻说:“真的没有关系吗?用不用我陪你去?” 悄笙摇头,抓住了他的手,低头轻声说:“女生之间的事情,你一个男生去干什么。” 她亲亲他的手,又靠近去亲了亲他的眉毛。“你放心,我可以的,总不能什么都要你帮我。” 宁泽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递到悄笙手里,还是没忍住叮嘱她:“笙笙,不要委屈你自己。有什么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 “嗯。”悄笙答应了,站起来,走到窗边去打电话。 悄笙按亮了手机屏幕,划动图案解锁。宁泽予的手机屏幕是跟悄笙的照片,两个人的头紧紧挨在一起,都笑得很明亮。他们身后是大海,给他们牵了红线的海水温柔地流淌。 悄笙翻看着通讯录。宁泽予的通讯录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给悄笙的备注是“纪小倩”,其他的大多则是一个人的职位再加上名字,比如体育部部长林嘉语。 林嘉语那么一个大美女居然是体育部部长,当初可叫他们这群大一新生跌碎了眼镜。不过后来看到那么多人都在学生会的申请表上填了体育部,悄笙就明白了,美女的魅力果真是无敌的。只是可惜林嘉语不久就辞了部长职务,把体育部的事情交给了大二的一个学长。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16 章 悄笙一直往下翻,一直也没有看见陈玉璋的名字。她叫了宁泽予一声,问他到底把陈玉璋的号码存成了什么。 宁泽予抬起头来,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说:“你翻翻看吧,那个一连串的标点符号就是了。” 悄笙扑哧笑出了声来,她刚才看见那些奇怪的标点符号还有点惊讶,不知道是哪个人怎么得罪了他才得到这种待遇。 宁泽予一向大方和气,但是他记恨一个人的时候,就给那个人取个恶趣味的外号。主席大人一呼百应,于是那个人莫名其妙就有了个奇奇怪怪的外号,还只能收着,连叫苦都不能。 现在这位“标点符号女孩”,得罪了他,只因为她。 悄笙把电话打了过去,听见铃声的时候,心里突然慌了起来。她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犹豫着要不要挂掉。 陈玉璋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个电话似的,铃只响了三声就接了起来。悄笙一直还记得陈玉璋的习惯,别人打给她的电话总是要等到最后几秒钟才接,她打给别人的电话,铃响三声没人接就会挂掉。 这样拿腔捏范儿,才是陈玉璋,才是骄傲恣意的陈玉璋。 “喂?是纪悄笙吗?” 悄笙只是迟疑了几秒,就听到电话那头说:“不好意思我在等一个电话,一会儿就给您回电。”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突兀地响起了忙音。 这样客气礼貌的陈玉璋,还是陈玉璋吗?这不像她,一点都不像她。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连陈玉璋都变了。 悄笙又打了过去,这回没等陈玉璋开口,她就说:“我是纪悄笙。” 陈玉璋在电话那头沉默,悄笙感觉她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她突然觉得很可笑啊,曾经她甚至连自己的骄傲都放下,去讨好去迎合的陈玉璋,如今却要反过来讨好她了么? “悄悄,你……我们能不能见一面?”小心翼翼的口吻,忐忑地问话。 “好。”悄笙应得很干脆,“时间,地点?” “晚上七点,就在咱们学校门口吧,晚上天气凉快一些。” “可以,”悄笙说,“那到时候见。”顿了顿,又说:“陈玉璋,你还是不要再叫我悄悄了。” 我们已经没有那么亲密,属于十七岁的纪悄笙和陈玉璋的亲密,就让它永远停留在十七岁吧。既然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那没必要再辛苦地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悄笙往身上套了件宁泽予的白色T恤,把下摆打上结,塞进紧身的牛仔裤里。悄笙对着镜子梳头发,宁泽予站在一边,看了她一眼又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笙笙啊,你就要这样去见陈玉璋?你那么多的衣服,随便哪一件都好。干嘛非要穿我的,又难看又不合身。” 镜子里的女孩长长的黑发柔顺地垂落到腰间,额上厚厚的刘海遮住了小半张脸。听见宁泽予的话,女孩眨眨眼,嘴角弯了弯,笑得狡黠:“阿泽,你老实说,陈玉璋很漂亮对不对?” “嗯,是很漂亮。”宁泽予靠近,自身后环住悄笙的要,下巴抵在悄笙的肩上,蹭了蹭悄笙的左脸,然后说:“可是我觉得不好看,我觉得你最好看。” 悄笙怕痒,伸手推了推他,宁泽予反而抱得更紧了。悄笙无奈,只好由得他去。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时间过去这么久,她终于能够正视自己,看清自己真正的模样。 她曾一度不敢面对任何反光的东西,逃避所有拍照的场合。因为那个时候,连她自己都厌弃自己。 终于能走到今天,能有一个温和的男生,在镜子前面抱着她,然后告诉她,“我觉得你最好看”。 是呢,真好看。 东施从来不该去模仿西施,也不该妄想与西施相比。因为迟早,总会有一个人,会觉得西施的确很漂亮,但是东施最好看。 所以纪悄笙已经不想再跟陈玉璋有一点点的相似。 悄笙叹了口气,低声说:“唉,陈玉璋已经漂亮得登峰造极了,我还是返璞归真好了。” 宁泽予哈哈笑了两声,松开了悄笙,刮着她的鼻子笑话她:“所以你这是要走乡土风的节奏吗?” “对啊,”悄笙突然郑重起来,“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嘛。” 宁泽予是西安人。 宁泽予听了这句话,把悄笙从镜子前拉回到房间里。悄笙坐在地板上,宁泽予伸了十指,她的黑发间穿梭,要给她编两个麻花辫。 他得意地跟她说:“既然是我们家的乡土风,那就我来弄。”然后从悄笙手里抢走了梳子。 于是悄笙惊悚地感觉到宁泽予把她的头发给分成了两束,然后把其中一束握在手里开始编辫子。 额头上顿时划过三条黑线,这乡土风,走得……要不要这么淳朴啊。 但是悄笙一偏头看见了宁泽予眼睛里的认真,他在那么认真的给她编着辫子。他的指法很生疏,明显是不怎么会,可是他这么认真。悄笙想,算了吧,再难看也很好了,毕竟是他亲手编的。 宁泽予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悄笙站在镜子前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傻妞,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宁泽予站在一旁,怯怯的,一张脸绯红。 “还是……算了吧。”他泄气,小声地说了一句,伸手去解悄笙发尾的皮筋。悄笙拉着辫子,避开了他的手。 “真的好难看啊,”宁泽予说是这样说,语气里还是免不了失落,“拆掉重梳吧,这样出去大晚上的别吓着人。”又伸了手过来。 “别!”悄笙尖叫,“你别动,不许动!我自己来!”宁泽予被她突然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真的就不敢动了。悄笙松了一口气,解开皮筋,把辫子扯得松散了一些,重新拿皮筋绑好了。又用手指抓了抓,好让头发显得随意一些。两条麻花辫一直垂到腰间,发尾有些卷。 悄笙这才转过身来,得意地要让宁泽予见识一下什么叫“化腐朽为神奇”。宁泽予看清了她眼里小小的嚣张和炫耀,他抱了抱悄笙。 “怎么办呢纪小倩,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这可怎么办才好,你看你连我们家的乡土风都这么合适,看来你注定要做我们家的媳妇儿了……” 悄笙“呸”了一声,一把推开他:“谁是你们家媳妇儿!” 匆匆忙忙跑到门口去换鞋。 宁泽予在一旁悠悠地说:“你慢点,又不是约会着什么急?”理所应当地又收到一记白眼。 悄笙穿好鞋,站起身来,看着他说:“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你别看对着电脑看太久,累了就早点睡知道吗?” 没等宁泽予回答,悄笙抓起手机和钥匙就跑了出去。宁泽予站在门边,看着她急匆匆地跑远,两条辫子在风中甩来甩去。 这是他的纪悄笙,他的笙笙,他的纪小倩。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17 章 他摸出手机来,找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有时间吗?出来聊聊吧。” 作者有话要说: cjust thebe.Mke sure thtw’t stp,be th<B>/<B>htw be. 【你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你想成为的人。不要停下来,做那个你一直都想成为的人】 高考尘埃落定,尽人事,听天命。 希望所有人,十年苦心,如愿以偿。 ☆、唯一不迟到的你 悄笙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陈玉璋已经在等在那里了。看了一眼手机,刚刚好七点,是陈玉璋早到了。 悄笙走上前去,说:“我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早。” 陈玉璋一见到悄笙就变得局促起来,手指紧攥着裙子。听见悄笙的话也只好尴尬地笑笑,转了话题:“我们去学校里,还是随便逛逛?” 悄笙看了将要沉落下来的暮色,想了想,说:“在街上逛逛吧,看看夜景。” 学校里有太多的记忆,我不想和你一起缅怀过去。 路过奶茶店的时候,陈玉璋去买奶茶,悄笙站在店外等。 陈玉璋站在柜台前,转过头来问:“还是要薄荷味的是吗?” 悄笙挑眉,点点头,又说:“你要芒果的。” 你能记得的,我也还记得。陈玉璋,你不记得的,我也还都记得。 陈玉璋买了奶茶出来,把其中一杯递给悄笙。悄笙接过了,奶茶里加了冰,拿在手里很舒服。悄笙也就一直拿着,没有要喝的意思。 她们走出去很长一段路,没有说一句话。她们的过去已经很难堪,由过去延伸出来的现在和将来更没必要提及了。 最后只剩下道歉。 “悄悄,对不起。我一直欠了你一句对不起。” 陈玉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们正站在天桥上。底下是公园里的那片湖水,夜晚的风从湖面上掠过来,清清凉凉。城市华灯初上,夜晚的降临才是狂欢的开始。 悄笙趴在栏杆上,风吹着刘海一直打在眼睛上。然后眼里有了刺痛的感觉,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流出眼泪来。 曾经她们手牵着手并肩走过街道,也是在这样夏天的夜晚,也是趴在这里看湖水投映星光,车流呼啸来去。 那时她们十七岁,她们还没有经历高三。在高二的末尾晃晃悠悠,偷着最后的懒,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一直一直持续下去。 时隔一年,她们回来了,当年的两个女孩子又重新站在一起,彼此却已经相隔千万里。 然后,陈玉璋对纪悄笙说:“对不起。” 迟到了一年多的抱歉。终于来了,可是却已经不再重要。 悄笙压着嗓音开口:“陈玉璋,你这是做什么呢?要我来见你,就只是为了说对不起吗?你别告诉我,你是到了现在才觉得自己对不起我。” “悄悄……”陈玉璋还急着想解释些什么,却被悄笙打断,“陈玉璋,我想我已经说过了,请叫我纪悄笙。” 陈玉璋一愣,呐呐开口:“好。” “陈玉璋,你既然想跟我解释,我只关心我想听到的事情。那么我问,你来答,行不行?” 陈玉璋点了头,又想起悄笙可能会看不见,又说了一声“好”。 “第一个问题,”悄笙笑了笑,“你先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吧。” 除了过去的事情,陈玉璋,你欠我的越来越多了。 “今天……”陈玉璋显然没想到悄笙会问起今天的事情。她咬咬牙,说:“我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不好说是吗?”悄笙见陈玉璋吞吞吐吐,接过她的话头,“那我来帮你说怎么样?” 陈玉璋低下头,没有出声。 悄笙嗤笑,自顾自说下去:“你不就是想让大家觉得我小气,都过去了一年的事情了,还斤斤计较,故意让你当众出丑,好让大家同情你。然后就会有人来劝我,然后你再顺势跟我道歉,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我说出一句原谅了吗?” 陈玉璋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不,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呢?找个机会在我面前和罗逸升秀恩爱吗?好,第二个问题,我问你,当初你知不知道我喜欢罗逸升?” 悄笙语气很平静,陈玉璋被激怒之后反而也冷静了下来。她冷冷地笑出了声:“纪悄笙,你终于敢承认你喜欢罗逸升了吗?现在你为什么不否认了呢?” 悄笙感觉到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最深的秘密被封存已久,一打开,抖落了漫天粉尘,呛得人直想流眼泪。 “你知道吗?”悄笙不理会陈玉璋的挑衅,又问了一次。 “我以为你喜欢他,可我每次问你你都否认。这样,你说我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哦,”悄笙点点头,攥紧了手,“最后一个问题,你过得好吗?南方的海浪和岛屿是不是很好看?” 陈玉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就想知道这个?我还以为你会问当初保送的事情。” “那件事情,”悄笙淡淡笑出来,“你就是愿意说,我也不愿意听了。反正最后被保送的人是你,我已经伤够心,什么都不想再知道了。” 陈玉璋双手撑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霓虹。她的声音还是从前一样的柔软,带着点南方女孩儿特有的撒娇语气,却莫名感伤。 “城市里到处都种着凤凰木,夏天的时候开了满树火红的凤凰花。” “周末的时候我一个人出去,到处走,吃小吃,看看那些风格各异的建筑。在黑糖点一杯咖啡,租一本旧书,就能呆上整整一个下午。”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18 章 “终年的海风,潮汐温柔的回响。挑着游人少的时候也去岛上,我记得你一直想去看一看。” …… 陈玉璋絮絮地说,悄笙闭上眼睛,想象着她描绘的那些画面。凤凰花,小吃街,旧咖啡馆,海浪和岛屿。曾经,她对着照片想象过无数次。她想着,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到达。 渴盼到心都揪疼的东西,转眼就成为了别人的,她怎么能不发疯。 可是有一个人拦住她,对她说:“这不是玉璋的错。” 那是谁的错?我的错吗?怪我痴心妄想得太厉害? “够了,”悄笙有一点哽咽,“不要再说了。” 陈玉璋住了声,过了许久,她又说:“这一年,世界好像全都在眼前展开。我遇见很多优秀的人,经历过一些事情,才知道什么是真正可贵。我买了很多张明信片,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寄给的人。悄悄,我对不起你,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你的。” 悄笙走近了一步,抬起头去看陈玉璋的眼睛。她一字一句,冰冷的,笃定的,说出每一个字都叫陈玉璋心底生寒。 “你不用再跟我道歉。不管是罗逸升,还是保送的事情,不管当初你是选择还是被选择。陈玉璋,你心里有愧,可你别想我会原谅你。” “我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恨你。”悄笙摇着头,退开几步,站定了:“陈玉璋,你别跟我说再见,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你。” 悄笙说完,背转身,迈开步子奔跑起来。身上白色的宽大T恤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只伏地飞翔的大鸟。 陈玉璋看着悄笙的身影一点点融进了夜色里,转过身,背倚在栏杆上,拿出了手机来。幽幽的光照着她惨白的脸,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屏幕上。 陈玉璋伸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低头迅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桥上有风过,很快就吹干了眼泪,然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  新信息,来自罗逸升。只有两个字。 “谢谢。” 陈玉璋低头回短信,打了几个字,删掉了,又打,又删掉。最后她苦笑了一声,看着屏幕暗了下去。 谢我什么? 明明是我该谢谢你。 谢谢你从过去到现在,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维护我,无论我到底有多么过分多么恶毒都没有鄙弃我。谢谢你一直在所有人面前为陈玉璋留足了面子。 如果不是你,陈玉璋哪里还有骄傲可言。 悄笙一直往前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胸口一阵一阵地疼,她却不想停下来。停下来,留给她的只有过去的不堪,只有一个抢走了她一切的陈玉璋。所以她只能向前跑。一直向前,有一个人会在等她。那个人有明亮的笑容和温暖的声音,可以借她肩膀和胸膛靠一靠。 不管她的未来和曾经期盼的有多么不一样,没有凤凰花没有小吃街,没有古旧书香的咖啡馆。可是他们也有海浪和岛屿,也可以依偎着看日出日落。 重要的不是看见什么样的景色,而是陪在身边的那个人,不是吗? 就算连那个人,也已经和最初希望的不一样。 小旅馆离主街道有些远,门前有一大块空地,种了一棵小叶榕,枝繁叶茂。树叶层层叠叠,在晚风中飒飒作响。 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悄笙喘着气,直接扑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宁泽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悄笙又跑的太快,一下子把他扑倒在了地上。 地面铺着石板,宁泽予还没来得及喊痛,就听见了悄笙在哭。她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把眼泪鼻涕都蹭到了上面。 宁泽予只好挣扎着坐起身来,把悄笙往怀里紧了紧。 他摸着悄笙的头发,轻声问她:“笙笙,怎么了?” 悄笙不说话,只是使劲摇着头,她的哭声压抑着,只从喉咙里发出漏出几声呜咽来。 宁泽予叹口气,把悄笙粘到脸上的头发拂开,摸到了滚烫的泪水。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把她抱在怀里晃晃摇摇。 “哭吧,要哭就哭出声来,别忍着了。” ——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我现在才知道你心里藏了这么多的痛苦。我很没用,只是给你擦眼泪,我还能做得到。 悄笙伏在宁泽予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一份迟到一年多的道歉,一场迟到一年多的歇斯底里的哭泣。 我最需要的东西,都要那么晚才来到。 还好有你,还好你来的如此及时。 作者有话要说: ☆、不若你我死磕到底 悄笙觉得自己很丢人。 哭得那么惨,倒像是真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明明占理的人是她,尖牙利齿的人也是她。这本是一场完胜了陈玉璋的会面,可她还是哭得这样丢脸。 还好宁泽予并没有多问些什么。他什么都没说,看着悄笙哭得厉害,沉默地抱着她回了房间,拧了毛巾给她擦手擦脸,又抱她到床上躺下了。 他宠她宠得像个小孩子。才宠得她这样,连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悄笙哭累了,温顺地由着他摆弄。宁泽予收拾完一切,看着悄笙眼睛红红,安安静静的躺着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用完全是哄小孩子的语气说:“笙笙乖,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呢。” 悄笙一开口,委屈又可怜的姿态就又摆出来了。她拉着他的手,低声说:“你说的,不许丢下我。”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19 章 宁泽予听得好笑,心里却莫名地发酸。他按了床头的灯,在黑暗中摸索着在悄笙身边躺了下来,又伸出手臂将她圈在怀里。悄笙难得地没推开他,反而主动往他怀里靠了过来,像只猫一样乖巧地蹭了蹭。 宁泽予轻轻叹口气,又往悄笙身边移了移,好让她躺得舒服些。又过了很久,久到他都以为悄笙已经睡着了。可没想到她却伸出手来,在黑暗中抚上他的脸,温暖的指尖一一触过五官的轮廓。 “阿泽,阿泽?你睡了么?” 宁泽予当然还没睡,可是不知怎的他却突然不想回应她。他一动不动,只觉得脊背有些僵硬。 “居然真的睡着了啊……”悄笙嘟囔了一声,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又觉得还不够,手下加重了力气又捏了捏。 宁泽予忍痛忍得很辛苦,装睡装得更辛苦。心里一直纠结究竟要不要给点反应,一点反应都不给是不是装睡装得太明显?那给点什么样的反应才够自然? 所幸悄笙捏了两下看他没什么反应也就算了,还是伸手抱住他。夏天闷热的夜晚,汗水不停地往外冒。小旅馆便宜,条件也就差一些,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电风扇摆在床边吱吱呀呀地转着,聊胜于无。 这样热的天气都还要彼此拥抱,连肌肤的热度都渐渐变成同一个温度。呼吸和心跳交错着,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模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心安。 “阿泽呀,其实我想告诉你所有的事情,可现在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那些过去究竟是什么样的了。记忆好像从来都和现实不符。可是有一件事情我却很清楚,再没有一个人能比我更清楚。”悄笙轻轻地开口,可是夜晚太静,狭小的房间里来回晃着她的声音。 “虽然你听不到,可是我还是想跟你说,以前我爱过谁都不要紧,再没有一个人会比你对我更好。”悄笙说完,抬起头来在宁泽予的唇角亲了一下,弯起眉眼笑:“晚安,宁呆子。” 悄笙抱着宁泽予沉沉睡去,宁泽予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悄笙就躺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位置,呼吸清浅,他们这样亲密,可是这份亲密他握在手心里,却那么恐慌。 空落的手心和怀抱太冷,可这一刻她毕竟还在他身边。而他只是抱紧了她,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悄笙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昨晚哭得太厉害,眼皮有些浮肿。悄笙懒得睁眼,就闭着眼胡乱摸了半天。宁泽予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铃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他看着悄笙在他眼皮子地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摸了半天手机还是没摸着,迷迷糊糊嚷嚷了句什么就又往后仰躺在了床上,还一把拖过枕头按在了头上。 宁泽予既是无奈又是好笑,摇着头走过去。刚拿起手机来电话就挂断了,他正好瞟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明蔚”。 他弯下身去,把枕头从悄笙手里抢了,好言好语地哄着,半拖半拉总算让她坐了起来。 悄笙没睡醒,揉着眼睛哼哼着发小脾气,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宁泽予伸手把她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乱,把手机放到了她的手心里,说:“明蔚的电话,你给人家回一个。我们今晚的车走,怎么也得和她好好道个别吧?” 悄笙打了个哈欠,拿起手机找到明蔚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得很快,明蔚在那头大声嚷嚷:“悄悄,悄悄!我们在外面唱歌呢,你要不要过来?不对,你一定要过来!” 悄笙连忙把手机拿得远了些,大清早叫明蔚这一连串的尖叫震得有些头疼。怪不得电话那边这么吵,原来是在唱歌。 悄笙伸了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只手把手机冲着宁泽予递了过去。宁泽予看了又是笑,拿了手机走到一边去接了。 悄笙也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一晃一晃地往卫生间里去了。歪歪倒倒地站在镜子前面,一只手拿着牙刷,一只手拿着梳子,刷牙梳头两不误。 宁泽予打完电话走过来,伸手接过了悄笙手里的梳子,给她把打结的头发一一梳顺了。悄笙吐了牙膏沫,漱了口,懒洋洋地问:“明蔚说什么?” 宁泽予抬头从镜子里看了看悄笙,先说了个地址,又说:“明蔚让你跟他们一起去唱歌。” 悄笙想了想,只是笑:“他们还是这么能折腾。只是昨天我闹成了那个样子,今天居然还叫我,难道不怕我又去给他们砸场子么?” 宁泽予皱眉,声音里明显有些不高兴了:“谁说是你闹的事,少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谁理亏谁自己找个地缝钻去,我们还非得大摇大摆出去在他们面上晃上两晃,走之前也给他们心里添添堵。” 悄笙回身把他手中的梳子抢过来,又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笑容灿烂:“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么小心眼呢,哎哟,以后可真不能得罪你了。” 宁泽予气闷:“你得罪我得罪得还少么,总有一天要找你收账的。” 悄笙索性把他的脸捏得扭曲了个彻底,笑得止不住:“你那说……要我怎么还?” 宁泽予抓住可悄笙的手,脸上绯红一片,也不知道是叫悄笙捏得还是怎么的。他定定看了悄笙一会儿,突然奸诈地笑起来:“媳妇儿,这个说来也简单。你给我多种几亩田多生几个娃也就是了。” 悄笙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追着宁泽予满屋子跑。屋子小,宁泽予也不好闹得太厉害,悄笙没过多久就追上了他,恨恨地咬牙,踮脚去拧他的耳朵,语无伦次地骂他:“种田?生娃?宁泽予你真是想的出来……你你你……” 宁泽予笑看着悄笙气急败坏的模样,却伸手抱住了她。他凑在她耳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悄笙的脸红上一分:“笙笙,我们在一起。将来生活安稳些,养几个孩子,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悄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没说什么,低着头又往卫生间里去了。她对着镜子梳头发,看见镜子里的人眼睛又红了起来。 收拾收拾到能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明蔚连打了几个电话来催。悄笙见她实在催的急,只好打了车去。明蔚来接他们,何溯在站在一边低着头玩手机。 悄笙一下车就看见了明蔚。明蔚眼睛也亮了,几步就冲了过来,拉着悄笙的手就走。明蔚还没说什么,倒是何溯把手机往牛仔裤袋里一塞,似笑非笑地跟明蔚开口:“你们班的人还真的个个都是大牌。” 明蔚瞪他一眼,拉着悄笙一边走一边说:“那是当然,让你等那是你的荣幸,你就偷着乐吧。” 何溯吃了瘪,哼了一声,别过头默默退到后面去了。悄笙叫明蔚拉着,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明蔚跟何溯的这段感情悄笙一直看在眼里,想到过去,再看看现在,悄笙只能感叹一句,真是世易时移,造化弄人。 何溯跟她们不在一个学校,高一的时候每周末都来她们宿舍楼下接明蔚。何溯高高瘦瘦,皮肤黑,棱角分明的五官,身上带着一股子痞气,很讨女孩喜欢。 悄笙也见过他几次,只是没说过话。 后来他们闹分手,明蔚谁也不告诉。悄笙有一天晚上半夜醒来听见她捂在被子里哭,就拉着她出了宿舍。 凌晨四点,她们一直上了宿舍顶楼。通往天台的那道门上了锁,她们就在楼梯间坐了下来。通往天台的这节楼梯少人来,做清洁的人也偷懒,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南方湿冷的冬天,两个女孩只穿了睡衣,并肩在楼梯上坐了下来。 她们六点回去宿舍。其间两个小时,明蔚一直一直在哭,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到现在悄笙其实已经不大记得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了,只是有一句却记得清楚。那时明蔚抹着眼泪,恶狠狠地说:“我要是再回去找何溯我就去死。” 现在呢,死不悔改,又跟他在一起了。 只能说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纠纠缠缠的感情,要么彼此放过,要么死磕到底。 悄笙不知道明蔚跟何溯这一场死磕到底里到底有怎样的千回百转,只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各得其所,多好。 那些深夜里的无声痛哭,不甘怨怒,全都有了归处。 作者有话要说: ☆、弃如弊履的最最珍贵 包厢很大,二三十个人在里面也还是很空。明蔚拉着悄笙推门进去的时候,有个男生正拿着话筒飙高音。悄笙瞟了一眼,认出来是原来的班长。姓……张? 张大班长具体叫什么悄笙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这位班长走的不是优等生路线,成绩排在年级一百多名,在班上也是差不多是中下游了。只是人缘好,混得开,各个年级都有相熟的人。刚刚开学的时候跟老陈毛遂自荐做了班长,后来优等们只生顾着埋头苦学也没人跟他竞争,这班长他一当就是三年。 悄笙跟他不熟,见了他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张大班长却拿着话筒大声吼:“纪悄笙你很不给面子呀,要三催四请才能请得动你来,你自己说,罚几杯?” 托了班长大人这一吼的福,二三十双眼睛直直往悄笙这里望来。悄笙只是站在原地抿嘴笑,摆明了不接这一茬。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20 章 明蔚松开悄笙的手走过去,照着班长的小腿踢了一脚,笑骂道:“张东明,张小明,你够了啊。” 张东明撇撇嘴,继续嬉皮笑脸:“我算是知道了,从来纪悄笙的玩笑,谁都开不得,到现在都是。”他把话筒扔到明蔚手里,径直向悄笙走来,却绕过她,对着宁泽予说话:“昨天见过了。我是张东明。” 宁泽予伸出手来跟张东明握了握手,说:“宁泽予。” 悄笙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奇怪在哪儿。何溯双手环在胸前看热闹看得起劲,还是明蔚冲了过来,一把将话筒塞到张东明手里,又一连推了他好几下,催促道:“小明小明,去去去,唱你的歌去!”送走了张东明又下了死劲踩了何溯一脚。何溯莫名其妙,刚想说些什么,就叫明蔚一眼瞪了回去。 明蔚推着悄笙坐到人群中去。悄笙刚刚坐了下来,明蔚就不知从谁里抓了一副牌硬塞给她,自己也兴致勃勃地抓了一手牌。悄笙偷偷看了看旁边两个被抢了牌的人,心里有些发虚,连忙赔了好几个笑。 宁泽予挨着悄笙坐下来,往沙发背上靠了靠,等着看悄笙斗地主。悄笙看了他一眼,没再理他,开始盘算手里的牌。 牌不错,不要地主的话应该能赢。 悄笙从来不愿意要地主,再好的牌也不要。赢得多,输的也多。再者,孤立无援的感觉实在太糟糕。 悄笙等着人出牌,听见歌切了一首,也没怎么在意。跟着前奏哼了几句之后,刚抽出了一张牌要出,就听见了一个声音,伸出的手那么就停在了空中。 那个声音带着素来的嚣张恣意,装模作样地说:“《我是一个瘦瘦的男生》,谢谢。” 起哄声喝彩声起,大家一起配合的拍掌。那个人从来就是这样,所有人都甘心给他做一个配角。 悄笙扯了扯嘴角,嘲讽地笑了笑,顺势把牌扔在了小桌上。罗逸升的声音一直响在包厢里,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其实不大适合唱这首歌。悄笙下意识地去寻陈玉璋,正巧她的目光也落过来,彼此对视一眼,相安无事,嗯,这样恰恰好。 幸福和快乐这样的东西,你们有你们的,我有我的。你愿意他在所有人面前独独为你唱一首情歌,我却只想他陪我坐在角落里看着我斗地主,什么话也不说。不管我手里抓了好牌还是烂牌,偏头就能看见他眯起眼睛对我笑。 话是这样说,那歌声一直往耳朵里钻:我只是个ss的男生,一直等待你的人…… 悄笙听得心烦,听着听着,却又勾起嘴角笑起来。 只有骄傲到自负的人,才敢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无所谓似的说一句:你看我其实就是一个很一般的男生,所以你会不会喜欢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有恃无恐。故意为之的高姿态,不过是因为笃定而已。笃定了对方的心意,那么无论怎么贬低自己都不会被厌弃,那只是谦逊而已。 这样看来,罗逸升,你唱这首歌真是再合适不过。你不会懂爱一个人诚惶诚恐的心情。陈玉璋真是可怜,可是谁又知道她和你不是一样的人呢?你们正好同病相怜。 可是如果你身边的人换成了纪悄笙。只怕纪悄笙惊涛骇浪之时你都能波澜不惊,这样的不公平,多可悲。 所以还好还好,纪悄笙再不甘心,也还算是及时抽了身,没有陪你赴了一场万劫不复。 悄笙想着想着,回过头去看了宁泽予一眼,伸出一只手递给他。宁泽予还是笑,眼睛里亮了亮,坐直了身体来握住她的手。 明蔚在一边吼:“喂喂喂,打牌要专心啊,秀恩爱分分场合好吗?”悄笙有点不好意思,宁泽予却笑,从悄笙手里抽了张牌出来丢在桌上。 明蔚脸上黑了黑,转身把牌扔到了何溯手中,恶狠狠地说:“何溯你来打,输了罚你给悄悄买一百枝玫瑰。” 何溯瞪眼:“这是什么说法,你要我买玫瑰送别的女生,你确定?” “少废话。”明蔚推了他一把,又瞪了宁泽予一眼,冷笑一声,说,“我看他敢赢。” 悄笙再度哭笑不得。明蔚从来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主儿,而唯一能让她甘心吃亏的人……也已经不舍得让她吃亏。 宁泽予听了明蔚的话,转头跟悄笙打商量:“诶,赢了的话,那一百枝玫瑰咱们一路走着回去的路上就能卖个七七八八,然后换吃的给你。” 悄笙吃吃地笑起来:“那如果输了呢?” “输了的话……”宁泽予轻轻叹了口气,“那我就自己掏腰包给你买吃的啊,总不能叫你饿着。” 这边斗地主的人重又回归战局,那便罗逸升一首歌嚎完,大家很给面子地叫了几声好,各干各的事情去了。悄笙隔着人群和昏暗的灯光看了他一眼,突如其来的心慌。 原本以为一年过去,什么情绪都已经偃旗息鼓。却原来旧事旧人长存于记忆不朽不灭,随时卷土重来,轰灭苦心重建的一切。 罗逸升,你之所以能在我的生命里阴魂不散,是因为纪悄笙心里还是没能放下你。相隔千万里,爱上别的人,这些都不能让我甘心放下你。 可现在我决定放下你,这和甘不甘心已经没有关系。 悄笙握了握宁泽予的手,靠近了,俯在他耳边说:“我出去一下。” 宁泽予没听清,偏头大声问:“你说什么?” “我出去一下。”悄笙重复了一遍,又指了指大门。宁泽予意会,把牌收了放在桌上,说:“我跟你一起。” 悄笙笑着摇头,又推了推他,把牌拿起来塞他手里,拿起手机就往外走。明蔚见了,在旁边冲宁泽予大声嚷嚷:“宁泽予你是悄悄的跟班呀,悄悄去哪儿你去哪儿,快快快没出牌出牌。” 宁泽予看了悄笙一眼,没再说什么,甩手扔了一张牌在小桌上。 悄笙推开门出去,走廊里要比包厢里亮上不少。悄笙伸手扶着墙壁,一直走到走廊出去的楼梯间,又往上面走了一层,这才找了级楼梯坐下来。 大白天来唱歌的人也不少,不停有人进进出出。悄笙头靠着栏杆坐着,眼神放空。透明玻璃幕墙外的城市笼罩在盛夏炽烈的阳光里,一眼望到底。没有模糊不清,没有晦暗不明。所有的一切坦荡荡呈现出最真实的样子,叫人厌恶也好,叫人欢喜也好,因为无谓而无畏。 悄笙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却从来心里清明。这个城市以相当大的耐心在包容着她,可是她总是疏离。她的归属在几百公里外的小城里,却一头撞进了这个喧嚣的城市,然后遇见了这些原本一生都遇不上的人。 遇上了,一定会铭记一生的人。 悄笙想着想着,就又轻声笑了出来,觉得人生真的是一场死循环,你欠了别人的,总会有人向你讨还回来。你让别人受过的苦,有一天一定会有一个人让你也来尝一尝。 当初的那个人已经记不大清样貌,他的名字却一直刻在心上。像是留了一道疤,轻易碰不得,连看也不忍心。 那是初三的时候转班遇见的男生,年纪还小的时候,喜欢人的方式都拙劣而莽撞。小城很小,一共只有三所中学,因而一所学校里相熟的人很多。悄笙成绩好,学生年代成绩好是一枚闪闪亮亮的徽章,走到哪里都会有那么几个认识你但你却或许从来不认识的人。悄笙胆小,总是怕这件事情一不小心就叫爸妈跟老师知道,就一直冷待他,而不是拒绝。 要一个人放弃他执着的事情是很难的,但让他死心只需要你发狠做一件事情。悄笙发狠的方式就是在中考过后断了跟他的一切联系,然后逃到市里念高中。 明面上谁也挑不出悄笙的错来。不喜欢你,却因为不想影响你中考,所以陪着你拖了一年。一年后你考上了重高,而我恰好有更好的去处,所以大家各奔前尘,好聚好散。 可是悄笙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后来她也去喜欢上了一个人,于是就此懂得,当初他给她的一切,她弃如弊履的,或许是曾得到的最最珍贵。 这是报应么?才会让她遇上一个罗逸升,让她爱的这样无助而辛苦,心甘情愿地,又在心上留了一道疤。 有脚步声响起,悄笙半睁开眼睛去看。那个身影停了下来,就站在两步楼梯下的地方,微微俯下了身体来看她。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21 章 手绘的白色T恤,黑色的宽大运动裤。头发理得很短,眼睛很亮,脸上还是那种嚣张中带着点无所谓的笑。 他身后是铺天盖地的炫目阳光,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静了下来。 悄笙突然觉得有点想哭。 我刚刚想到你,你怎么就可以出现在我面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女孩都是珍稀物种 悄笙慌忙低下头去,目光无着无落,只好落在抱着膝的左手上。左手手腕上套着一串佛珠,平时戴得很随意,磨得掉了漆,露出木头的原色来。大约松木做的,有静心的香气。 是清明节的时候去爬泰山的时候求来的。悄笙离家远,只三天的假期,回家的话几乎大半时间都耽误在火车上了,买飞机票又觉得有些舍不得。 悄笙家里条件一般,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子,懂得精打细算。平日里宿舍几个女孩子总是约着一起出去逛街,悄笙也都是笑笑也就过去了,偶尔跟着去吃顿饭。 难免被人在背后说一句小气,或是摆谱,不爱搭理人。但总的来说,悄笙和宿舍从大江南北聚起来的姑娘们处得还算是不错。 悄笙爱干净,每天扫地拖地倒垃圾顺手也就做了。宿舍也有宅得不行的人,除了上课基本就不出宿舍楼,悄笙去吃饭的时候也会帮忙捎一份。每天中午的时候悄笙都会去洗水果,洗完了切成一块一块放在保鲜盒里,插上牙签分给舍友一起吃。后来舍友实在不好意思了,就每个人轮流着买水果。苹果葡萄哈密瓜,一天一个花样。悄笙笑笑,也不说什么,继续洗水果分水果的大任。 总而言之,套用悄笙舍友的一句话,南方姑娘纪悄笙,做个贤妻良母是绝对称职的。宁泽予的一帮哥们儿平日里大大咧咧管悄笙叫一声纪小倩,暗地里也捅宁泽予一胳膊,嫉妒得牙痒痒。在女汉子成几何级数增长的年代里,纪悄笙真的是稀有物种了。 稀有物种之所以珍稀,是因为在它濒临绝境的时候,终于被人懂得,被人珍惜。 宁泽予在一帮不怀好意的哥们儿的怂恿之下,决定带着悄笙好好出去玩一玩。哥们儿的原话是这样的:“纪小倩哪哪儿都好,就是性子太闷了。主席您不拨冗拎她出去晒晒太阳,哪天说不定就烂在哪个旮旯角落里长蘑菇了。” 宁泽予听得直想笑。悄笙沉闷?哪有啊,爱哭爱笑爱撒娇,就像是老式黑白动画里蹦蹦跳跳的小玩偶,眼睛鼻子嘴巴,哪哪儿都看得人心里高兴。 可是宁泽予同学做事一向滴水不漏面面俱到。他想既然别人都这么说了,肯定也不是无缘无故。老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说不定他还真看漏了些什么。 这样想着他就故意几天都不去找悄笙,这就发现出问题来了。主席大人无比郁闷地发现,纪悄笙同学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连去图书馆上自习都不耽误。他不找她她也还真的不找她,打个电话发条信息来问一句都没有。 回头想一想脸臭得更厉害。虽然是悄笙先说的喜欢,但是宁泽予也真的没看出来她真的有喜欢他到什么地步。他一开始也未必对她用了几分心。 他们的开始轻描淡写的就像一个玩笑。两个人都不用心的一场恋爱,敷衍过几个来回也就该就此了结。给彼此留个余地,将来见面还能微笑问好,仿若我们只是初初相识。 宇宙深处两颗遥遥星辰,它们本不该有相遇的时机。后来那无限趋近于零的一点点契机终于在亿万年中被酝酿出来,让它们彼此运行的轨道恰好交错,交会过时也只来不过得及对视一眼,而后就该是不知周期的别离,也许再也不能相会。此刻却犹如神迹般,它们为彼此变动了轨道。 永生永世我看着你的背影追逐,也总好过无处安放我的思念。 后来他们是两颗为彼此变换了运行轨道的星辰。可是宁泽予却觉得,纪悄笙独立得可以做一颗恒星。别人看起来是悄笙时时依赖着他,什么事要他帮着拿主意。可是宁泽予心里很清楚,悄笙一直是很有主见的人。 很多人都有选择恐惧症,面对选择的时候总是犹疑不定。可是纪悄笙从来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反而是他总想着尽善尽美,很难干脆做出决定。宁泽予无数次觉得,悄笙把她的选择难题扔给他做,只是想在一边偷笑着看他把一件事情掂量来掂量去的傻样儿。 这回更叫他看清楚了,原来纪悄笙有他没他其实都是一样的。宁泽予脾气是好,但不代表没脾气,但有了脾气也真不好就这么冲上去发火吧? 宁泽予憋了一肚子气,回宿舍一气儿把车票旅馆都订齐了。顺带着把路线也查了查,在先坐缆车后登山还是先登山后坐缆车的问题上纠结了半天,在去泰山顶上看日出还是看日落的问题上又纠结了半天。要带的东西要做的事情拿钢笔列了一整张A4纸。 然后宁泽予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拿过手机来给悄笙下命令:“纪小倩,清明节我带你去爬泰山。” 悄笙彼时正在图书馆背六级单词,拿了枝铅笔在单词本上写写画画,听完这一句话愣住了,手顿在书上,“吧嗒”一声,笔尖折断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这时候天还没怎么亮起来,夜里刚下过一场雨,早晨的风有些冷。宿舍楼底下种着两棵杏花树,很有些年了,枝干粗壮,前些天才开好的杏花落了一地。 宁泽予穿了件红格的衬衫站在宿舍楼下等,过了好久悄笙才裹了件绿色的风衣晃着脚步走过来,肩上松松垮垮背了个大包。宁泽予手里拉着个小行李箱,赶忙把悄笙的包也接过来了,然后就看着悄笙晕晕乎乎的样子一直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刘海。悄笙不满地哼哼了一声,伸手打了他的手背一下,宁泽予于是笑得更开了。 打电话的时候悄笙居然没有对他的先斩后奏发表任何意见反而还叮嘱他要多带点衣服未免山顶上风大会冷,还问了他今天穿什么,他还很奇怪。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他穿红色的格子衬衫,她就偏偏要穿绿色的风衣。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红配绿,还真是……般配。 反正早晨这么冷。这样想着,宁泽予毫不迟疑地从行李箱里找出了件黑色的风衣套上了。 五点半坐上了去火车站的大巴,九个小时的火车去济南,然后转车去泰安。悄笙靠窗坐着,左手支着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宁泽予见了,自觉自愿地把肩膀移过来给悄笙靠着。悄笙也不跟他多说什么,直接拿他的肩膀当了枕头,闭上眼睛补觉。 到泰安的时候是下午五点,趁着清明节来爬泰山的人还真是不少。悄笙一路上都在睡,到了小旅馆把行李一放就又睡下了。宁泽予哭笑不得,自己也累得受不了,干脆什么也不做也跟着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到了晚上十点,悄笙硬是把宁泽予拽了起来出去觅食。一整天在火车上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在睡下去胃就该受不了了。 两个人又在风衣里面加了件线衫,牵着手出了门。虽然很晚了,旅馆周围人来人往的倒也很热闹。很多年轻的面孔,看起来都是学生,脸上的笑容就像此刻天空中闪烁的星星。 他们一路走过去,走得远些了,看见一个烟熏火燎的烧烤摊,露天摆着几张桌子椅子,有几个年轻男女坐着吃烧烤,轻声说着话。还有几个人就蹲在地上,沉默地喝着啤酒,偶尔碰一下瓶子,耳朵上别着一根烟。 宁泽予拉着悄笙挑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问老板要了些烧烤跟啤酒。老板围了个灰布围裙,抬起头来热情地招呼了一声,说话带着浓浓的当地口音。 悄笙冲着老板笑了笑,道了声谢,挨着宁泽予坐下来。悄笙虽然有点小洁癖,但只要不长时间忍受脏乱差其实都不怎么计较。否则怎么挤火车,怎么住旅馆,怎么会跟着宁泽予吃这种路边摊。 这个世界不会容得下只一个人的求全责备,懂得妥协是生存的必要条件,无需证明。 吃烧烤的时候又呼呼啦啦过来一大群人,年龄不大,男生女生都有,互相招呼着坐下来了。少年的朝气鲜活盛放在这样静谧的夜里,连空气的流动都加快了。 光线暗得看不清人的脸,其中却有一个声音很清晰。那个声音在黑暗里大声嚷嚷着说:“来之前我妈千叮万嘱,说什么也要我去庙里上柱香,好好拜拜佛,说这样就能考大学了。哈哈,考大学要真是这么容易老子这一年苦不就白吃了嘛。” 紧接着听见他叫了一声,好像是被人打了。打他的少年笑骂道:“得了吧你,咱们出来玩这一趟哪个不是应了这件任务的。眼看着就高考了,要不然就爸妈老师憋着的那股子劲儿,都恨不能把咱们摁死在模拟卷里了,还能放咱们出来?” 一群人说说笑笑又闹开了。悄笙手里拿着串烤韭菜,注意力被引过去,听了这一番玩笑没忍住笑出声来。宁泽予也笑,靠近来就着悄笙的手咬了口韭菜吃,在悄笙说话之前很快就又坐了回去,装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拿起一次性纸杯喝了口啤酒。 悄笙望着手中的竹签哭笑不得,放也不是吃也不是。宁泽予看到悄笙发愣的样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又凑过来把一整串都吃完了。 悄笙有些恼,看着滴到手心里的油,直想往宁泽予身上蹭一蹭。又想到蹭上了还得洗,这里不方便洗衣服何况指不定就洗不干净了。悄笙想了想,伸手抹他脸上了。 宁泽予避也不避,闭上眼睛任由悄笙抹,好像还挺享受这个过程。抹完后他继续吃着烧烤喝着啤酒,悄笙使坏给他撒了厚厚一层辣椒,他明明都看着了,还面不改色就吃了下去,辣直咳嗽。 悄笙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一边给他拍着背一边道歉。宁泽予便咳便摆手,端起啤酒又灌了一口……又被呛着了。 悄笙愣了一下,然后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宁泽予一边咳一边骂她死没良心,于是悄笙笑得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也无法赋我成全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22 章 吃完烧烤回旅馆拿了些东西,连夜跟着早起登山的人一起去山顶看日出。刚开始有很多人,走着走着大部分人都坐缆车去了。 宁泽予背着悄笙的大包,里面放了面包和好几瓶矿泉水。走一段歇一段,就是这样悄笙道最后都累得不行。宁泽予看不下去了,非拉着悄笙去坐缆车,说不过就是爬座山干嘛要拿命去拼。 悄笙不说话,坐在沾着露水的草地上大喘气,瞪大了眼睛跟他犟。宁泽予拧了瓶盖喂着悄笙喝水,把她的帽子摘下来,拿了毛巾给她擦脸。 悄笙额发全都湿了,一摸全都是水。宁泽予拗不过悄笙,叹了口气,伸手绕到她脑后把绑马尾的皮筋解了,长发垂落,松松散散地披在背上,像葳蕤蔓延开去的青草。 宁泽予把东西都收好放到包里,把包给悄笙背上,然后蹲下去把悄笙背了起来。悄笙缓了过来,顺从地趴在他背上,过一会儿就开始呵呵傻笑起来。 宁泽予负重爬山,尽量节省力气,话也说得简省:“笑什么?” 悄笙伏在他耳朵边笑着开口:“我想起来一个故事,就是那个把包袱背在自己身上以为就能减轻驴的负重的故事。” 宁泽予也跟着笑了一声,然后渐渐觉出不对来,脸黑了:“你骂我是驴?” 悄笙装模作样,憋着笑反问:“你说什么?” 宁泽予被自己噎了一下,一边疑惑着他家贤良淑德的姑娘究竟是从哪里兜了一肚子坏水儿回来,一边在心里为自己点了支白蜡烛默哀,嘴上却硬,一偏头:“我什么都没说==。” 宁泽予连背带拖终于把悄笙带上泰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挂的老高,普照大地万物生辉。宁泽予对着大太阳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转身点着悄笙的额头说:“你看看你,犯轴吧?累个半死还什么都没看到。” 悄笙安安静静地站着,看着宁泽予不说话,山顶上来往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很乱。刚刚出了很多汗,一下子叫风吹了个透,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宁泽予又哀叹了一声,展开风衣把悄笙往怀里裹了裹。他伸手抓了抓她的头发,又低头在悄笙头顶亲了亲,笑着说:“梅超风。” 悄笙伸手环在他的腰间,使劲把脸往他怀里埋。山顶上来的人已经很多了,都赶着日头不算毒的时候上来看看。人群在山顶汇成汪洋,他们是深海里的两尾鱼。这个时候多么适合一个漫长而缠绵的亲吻,宁泽予默默地望着他的姑娘想了想,最后还是只能想想而已。 算了,他的姑娘脸皮薄。能够坦诚地接受他这一个拥抱,已经很难得。 他们在泰山顶上拥抱,阳光和云海离得那么近。只要俯身就可看尽这世间繁华荒凉美景,但此刻眼中除却彼此再容不下其他。 “抱歉。” 悄笙听见一个含笑的清朗声音,连忙从宁泽予怀中挣出来。看见一个黑色风衣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不远处,挺直的脊背。头发理得短,显得精神,可以清晰看见眼角生的皱纹。他正对着他们微笑,应该就是说话的人。 “抱歉,”男人又重复了一边,笑容里略有些尴尬。他举了举手中的单反,对着宁泽予说:“刚刚给你们拍了张照片。” 宁泽予皱了皱眉,语气也冷了,带着几分不客气:“你想做什么?” “别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男人笑容沉稳,那是岁月赋予的从容。他掂了掂手中的相机,往宁泽予身前递了过来,声音很轻:“看看吧,我是觉得太美了,就没忍住。” 宁泽予伸手将单反接过来,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悄笙刚靠过去想看一看,宁泽宇已经递了回去。悄笙撇了撇嘴,有点气闷。但毕竟是别人的相机,既然还了也不好再拿回来。 宁泽予一手拉过她,跟给小狗顺毛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睛却只看着面前的男人,神情跟语气都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是很好看。多少钱?” “你可真够直接的。”男人望着他们,笑容明朗却带些清冷,眼里甚至有一闪而过的恍惚。他顿了顿,最后说:“我不是卖照片的人。不是每一个人都配得上我的镜头。”他摸着单反机身,像是抚摸着爱人的面颊,面上是愉悦又满足的神情。 宁泽予松开悄笙的手,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拍在男人肩上。男人这才如梦初醒,眼睛有点湿润,带着些放空的茫然。宁泽予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就回来牵起悄笙的手,说:“走吧。” 悄笙还没反应过来就叫他拉着走了。她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那个男人已经重新把单反挂在了脖子上,正低头看手机。孤伶的颀长身影笼在炽烈的日光里,黑色风衣叫风吹得鼓起来。 悄笙好奇,紧走了几步,拦在宁泽予面前,歪着头看他:“喂,你刚刚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宁泽予四两拨千斤,握着悄笙的手更紧了些,抬头微微眯起眼看折射阳光的云层,嘴角微微翘起来。带着点天真,又了然自若。 悄笙不知怎么的就看得愣住了,等反应过来了只觉得脸在发烫,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宁泽予只看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低头亲了亲悄笙的鼻尖,拉着她随着人群一直往寺庙里去。 悄笙也随大流上了一炷香。并没有什么愿望要许。许了愿还要还愿,悄笙觉得很麻烦。上的香是宁泽予在山下买的,因为据说在庙里买香很贵= =。 悄笙看了一眼四周的烟雾缭绕,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捏着的香,轻叹了。这么脆弱的一缕烟,怎么承得住一个愿望。 但是,人活着,总要有信仰的。悄笙看了看闭着眼睛的宁泽予,没顾上手中的香落了一节灰到手背上,烫了一下,眼睛突然发痒。悄笙腾了一只手去揉,果不其然抹了一手眼泪。悄笙不想叫人看见了,走去把香插在了香炉里面,避开人群走了出去。 悄笙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又看见一群人涌了进来。看起来都是十几岁的样子,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古怪。郑重中带着点故作的不屑,又有些诚惶诚恐,紧张得连脚步都有些僵硬。 悄笙没有多看,一直走到寺庙外,这才觉得心里轻松了一点。 在寺庙里哭起来,这要叫人怎么说才好。 纪悄笙,没有人愿意成全你,神也不能,佛也不能。 何况……哪里来的神佛呢?就算他们真的存在,又凭什么来护佑你。 他们只会叫你知道,你的痴心妄想,终究只是痴心妄想,成不了真的。可这些,时间也能教会你。 悄笙又在脸上抹了一把,好像只不过是因为天太热,流了太多的汗水。悄笙往四周望了一眼,除了不断来往的人,不远处的树下支了个小摊。 悄笙走过去,低头看了看。摊面上摆着些亮色的石头,串着佛珠的链子,还有好些经书。悄笙翻了翻,竟然是繁体竖版的,纸张也有做旧。悄笙在摊主期盼的目光下又将经书放下了,又捡起一串佛珠手链来套在手腕上,对着日光细细看那一颗颗珠子,心里漫上来一点平静的欢喜。 摊主看出了悄笙的喜欢,双手合十,用一口道地的方言说:“这是紫檀木的佛珠,已经放在寺庙中请人开过光了,很有灵气的,能保佑人心想事成,买一串吧。” 悄笙笑了笑,没说什么,将佛珠从腕上取了下来。她不懂什么是紫檀木,也不晓得紫檀木做的开过光的佛珠到底能不能叫人心想事成。她只知道,在景区买东西无疑是挨宰。宁泽予为了省钱连香都在山下买了背到山上来,她也没必要为了这么串珠子又搭了数倍的钱进去。 其实也不是说他们真的穷到了非得省一柱香的钱,连一串佛珠手链都买不起。只不过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而已。再多的钱也不是凭空落下来的,拿着爸妈的钱摆阔挥霍,总归心里有愧。悄笙隐约知道宁泽予家里很富裕,有些人天生的优越不经意间就能显出来,虽然他们也许并不以此自夸。 但是宁泽予说,这次他们出来玩的钱都是他做兼职做家教赚来的。下了汽车到旅馆之前一直在悄笙耳边碎碎念,给她打预防针:“笙笙啊,可能住宿条件不是很好,可能吃的也不是很好,可能爬完泰山也去不了更多的地方……我统共就这些钱,得省着点花,可能要委屈你了……” 悄笙心里憋着气,一直没怎么搭理他。一直跟着他到了住宿条件不怎么好的小旅馆,吃了一顿不怎么好吃的烧烤,爬到了他们只能去的泰山顶峰。现在她站在寺庙外面,将佛珠从手腕上取下来放回到摊位上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觉得可惜。 到底还需要些什么才能让纪悄笙满足?这样还不够吗? 悄笙回头,正好对上宁泽予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距她两三米的地方,身后汹涌来去的人群淡化成悠远的背景,喧嚣的人声瞬间寂灭。 好像从极昼跌入永夜的反差,悄笙木桩一般钉在了原地,瞳孔陡然放大,心突然跳得乱起来,手心里沁出了一层冷汗。 宁泽予走近来,离得悄笙很近很近了,微微低下头来,直视着悄笙的眼睛。悄笙叫他看得发慌,这才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宁泽予生气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他不会看你一眼,不会跟你说一个字,只用冷暴力就能把人逼疯。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23 章 宁泽予从来没有对悄笙生过气。这些话是林嘉语告诉悄笙的。某次例会上悄笙问起来问什么宁泽予这样老好人的性子居然能镇得住各路人马,林嘉语当时说了这番话,然后觑着悄笙,说,你当人人都是纪悄笙么? 宁泽予的目光烙在悄笙脸上,他的眼睛里映出悄笙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宁泽予叹口气,伸手抱住了悄笙,收紧双臂死死箍住她,低头在悄笙耳畔咬牙切齿道:“纪悄笙,你混蛋。没事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声音渐渐低下去,宁泽予发狠咬了下悄笙的耳垂。 悄笙闷哼了一声,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脸上烧了一把火,她想要伸手去推开宁泽予,却发现他的身体竟然在微微发颤,然后几滴温柔的眼泪落在了悄笙的颈间。 宁泽予压着声音里的沙哑和哽咽,低声呢喃:“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失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爱是你在身边触手可及 悄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一个人,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件事情。她一路成长中,只靠着自己独力跌跌撞撞摸索出一点点经验,不知道怎么去安抚眼前这个因为自己突然消失而惶恐难安的人。她从小随性惯了,总是一时兴起就决定去做一件事情或者放弃做一件事情。前一刻想去的地方,下一刻就能扭头就走。 从来也没有人说过她这样不对,因为没有人会在意她做了什么。悄笙不是能惹麻烦的人,就是偶尔任性,也在被容许的范围内。连悄笙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会有那么多人,笃定谁都有可能犯错,就是纪悄笙不会。他们对她这样信任和放心,悄笙也正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一步一步走得又正又稳,一直走到了现在。 然后纪悄笙就真的变成了不用人担心的人,可是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有多希望自己哪天也能做出一点出格的事情来。 可是她不敢。她不敢尝试,怕给自己招来更多的难堪和嘲讽。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他紧紧地抱着她。她不过消失在他面前几分钟,他这样担心。担心的,连抱着她的那双手都在不安。他还对她说,我以为我失去你了。 你真的,有那么害怕,失去我么? 悄笙眼睛有些红,眼泪潮水一样退了又涨上来。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像是摸着一只毛绒玩具,嘴角带着点宠溺的微笑:“乖,你乖,我就在这里,你不会失去我。” 虽然我不会告诉你,其实在这之前,我随时做好准备离开你。 所以我不敢依赖你,不敢过分靠近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不知道怎么样你才会高兴。我怕你对我好,又希望你一直对我好。可越是这样我就越害怕,怕有一天你就会不要我,那时候我该怎么适应一个人。 我不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可是我是第一次离一个人这么近。一见到你就想去牵你的手,喜欢你的怀抱和亲吻。我可以很久不见你,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做所有的事情然后不想起你,可是一旦想起你就发了疯一样一定要立刻见到你。 你大概不会懂这样隐秘晦涩甚至有点神经质的心情,那都是因为我不敢相信,你会有多么喜欢我。 这样平凡的纪悄笙。不够漂亮,不够大方,不够温柔,不够优秀。甚至不够爱你。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又怎么能奢求你有多爱她。她甚至以为你们之间的能走到这一步,不过是因为你太善良,不过是因为她抢占先机,脸皮够厚,不由分说地跟你说出了喜欢。然后用眼泪获得了你的怜悯。 纪悄笙骨子里卑微的血液,不会叫时间洗刷掉。就算脱胎换骨,她已经不是当年灰扑扑缩在众人眼光死角里的丑女孩,可是她还是不够勇敢,不信自己有一天真的能成为一个人的心上人,能被他妥帖安放在心里,包容她所有的不堪,叫她可以不必再这样懦弱又胆小。 宁泽予,可是这个人居然会是你。这真叫纪悄笙惶恐,可也着实欢喜。 那么又懦弱又胆小的纪悄笙,也许可以为了你变得勇敢一些。 悄笙把宁泽予推开一点,觉得这个拥抱太长久,地点也不合适。悄笙心虚,偷偷看了看周围,发现来来往往的人几乎都会看上他们一眼,一瞬间就又恨不得钻回宁泽予的怀里去。 与此同时宁泽予却表示很淡定。他从来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在几百几千人面前作报告都不怯场的。久经沙场的老将脸皮也厚得堪比城墙,看着悄笙羞赧的模样心情大好,倒也顾不上生气了,揽着悄笙的肩膀转身就走。 他们连夜爬山上来的。刚登上来的时候只觉得腿软,过了这一会儿两条腿又酸又痛,真没多大力气了。不过反正按宁泽予的计划他们也是要坐缆车下山的。宁泽予找人问了路,排队买票的时候,悄笙又看见了那群男生女生,嘻嘻哈哈打闹着说话,明亮鲜活的朝气,哪里还有刚才的拘谨。 悄笙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起了心思特地偏头去看,是一个穿着校服外套的男生。校服男生手指上缠着根红线,拽着一个符甩来甩去,故作不屑地大声说:“就上了一炷香搭上这么个小玩意儿就花了我一个月零花钱。本来一上高三我妈就把我的零花钱一减再减,来这一趟除了食宿什么都得是我自己花钱,我妈还非得说这样才够心诚,求什么得什么。” 排在他前面的男生回头一把拍在他头上,笑骂道:“得了吧,你就该好好拜拜。自己看看你最近的考试成绩,跟升降机似的,阿姨心脏病都能叫你吓出来了。” 校服男生眉毛一挑,抬脚就往他脚背上踩上去,一边踩一边咬牙嚷嚷:“你才心脏病,你全家都心脏病!我妈不知道多好,一顿饭能吃仨馒头!” 男生吃痛大叫了一声,一把搂住校服男生的脖子作势要给他来个过肩摔。同行的几个男生兴奋得眼睛冒光,赶紧火上浇油,吹着口哨起哄助威。 一个女生本来正在前头排队呢,听见了动静从队伍里出来,往男生堆里一站,目光往两个玩着你掐我我拧你正不亦乐乎的两个男生身上一放,眼睛里分明的狡黠笑意,说话却一本正经:“干什么呢,还不放手!赵易杰你还穿着校服呢,是想走哪儿把学校的脸丢哪儿啊!” 女生个子小,头发剪到刚刚齐肩的长度,刘海用一个蓝色的卡子别了上去,露出冒了两颗痘痘的额头来。眼睛里很有些骄傲,说话也不怎么客气,对着两个男生发号施令一点也不怯。两个男生大概也是不好再在女生面前胡闹,真的乖乖地住了手。 女生哼了一声,上前几步把校服男生手中的符好好从他手指上解了下来,又细心弄平整了些,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给他揣到校服口袋里了。 校服男生继续笑嘻嘻:“哎呀大班长,我就跟胡思勉开个玩笑你这么较真干嘛?” 女生又瞪他一眼,校服男生立时瑟缩了一下,讪讪道:“你眼大,你赢了……” 女生肃了眉目,语重心长:“赵易杰不是我说你,咱们能出来这一趟也不容易,就光看着你一路上耍宝了。谁不知道来爬泰山其实没什么意思,偏偏就你成天挂在嘴上说。说白了咱们就是来临时抱佛脚的,好歹得个心里安定,到时候上考场也没那么慌。你看你这一路作的,非得让大家觉得是白来一趟浪费时间回去好赶个十几套试卷赎罪么?” “你也别说他说的太狠了,咱们出来也就是为了松松劲儿。”事故中的第三人开口,却哪里还有方才与人一较高下的尖锐,语气软得能滴出水来。他轻轻握了握女生的手,然后说:“你去排队吧,招呼着点前面的人,这里有我在。” 女生极快地甩开他的手,往四周张望了一眼,脸有些红,急急地反驳:“就是你在才不让我放心。”话落又突然觉得这话有些别的奇怪意味。也顾不得再细想,跺了跺脚就索性往前排队去了。 悄笙看得津津有味,宁泽予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了句“非礼勿视”。悄笙不服,抬头想同他分辩几句,但一看见宁泽予含笑的双眼,要说的话就生生哽在喉咙里了。 宁泽予看得分明,一只手牵着悄笙,另一只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这才说:“你脑袋里偷偷想什么呢?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泱泱大中华早就赋予了你自由言论的权利。” 悄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了双臂抱着宁泽予的腰不撒手。悄笙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粘人属性一旦开发,比之一般二般的姑娘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可真不好呢,黏得太紧就变成了块狗屁膏药,哪到儿都招人嫌弃。 悄笙刚想松手,宁泽予却伸出手来揽住了她的肩。悄笙心里一暖,把宁泽予往下拉了拉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前面那些人,我猜是高三生。” 宁泽予本以为能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却不想是这句,当下哭笑不得:“这还用猜啊,人家不都明明白白说出来了。” “也是哦,”悄笙点头,继续耳语,“我们昨天晚上吃烧烤的时候遇见过他们,我记得那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的声音。” “哦?”宁泽予撇嘴,“怎么不见得你见我第一面就能记住我的声音。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要不是我叫你你还打算装作不认识我。” “……”悄笙哑然,这话说的还真叫她连反驳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她只好装可怜撒娇往他怀里蹭了蹭,又跟他说:“那个女生喜欢的其实是穿校服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明明她跟另一个男生更亲密。”宁泽予很配合地听悄笙八卦,悄笙也很尽职地把八卦掰碎了讲给他听:“你看虽然那个女生骂了校服男生一顿,但她跟他说话的时候语速比别人要快上很多,紧赶着要把话说完。这是因为她紧张,多说几句话就藏不住自己的心思了。” 宁泽予若有所思,下巴抵在悄笙的发顶,闷声道:“那你说,她跟另一个男生怎么回事?” “也是两情相悦啊。”悄笙轻笑,抬眸望向宁泽予的眼里,语气里无比认真:“其实人真的可以同时爱上很多个人的,只是爱的程度不同而已。有些人呢,你爱他就像是爱一道彩虹,他是心底里永远放不下的,却也清清楚楚不会得到。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24 章 “而有些人,你爱他,就只是想要跟他真实地在一起。要跟他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互相说一些很无聊的事情,一直不停地说也不会烦。只因为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特别喜欢他用这样好听的声音说一些好听的话给你,哄得你欢欢喜喜。然后就好像整个人就浮在云端一样,失重带来眩晕感,在眩晕感里爱情会得到确认。 “不需要理智清楚地去判断,你的心会告诉你最真实的答案。你爱不爱这个人,你要不要和他在一起,你可不可以在接受他待你无端的好同时忍受他荒谬的恶,你愿不愿意将余生岁月一分为二,分一半给他……” 宁泽予用一个清浅的吻堵住了悄笙的长篇大论。蜻蜓点水一样的吻,一瞬即逝。悄笙有些茫然地回望他,宁泽予唇角笑意加深,声音绵软,带着素来的温和。 他手指按在悄笙的唇上,来回摩挲,指腹温暖,薄薄的一层茧。他看着她,目光虔诚犹如面见神祇。 他说:“笙笙,我也许做不了你心底的那道彩虹。但在你遥望着彩虹的同时,我是你身旁触手可及的真实。” 悄笙咬着嘴唇笑,只觉得脸上又烧了起来,眼睛里酝酿了一场将下未下的大雨。宁泽予低头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悄笙跟着他的脚步,看着他挺拔好看的背影映在明丽温柔的阳光里。 恍恍惚惚地想,你知不知道,这真的是我听到过的最好听的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生命容不得一次错失 他们坐缆车下山,八个人的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悄笙还觉得奇怪,可往宁泽予手里一看就明白了。这人居然买了八张票,好不容易省下来的钱全花在坐缆车上了。 宁泽予大概也知道自己做得过了,装笑装得嘴角都有些抽搐了。他伸手抓住悄笙的手腕,可怜兮兮地说:“笙笙,你先听我解释。” 悄笙瞥他一眼,把手挣出来,语气很淡很淡:“我没有生气啊,你哪里看出来我生气了?你自己做的事情,花的也是你自己的钱。你乐意把一个小时十块钱的赚来的在几分钟内全部花出去,这又不关我的事情,你跟我解释什么。” 宁泽予一听这话都快哭出来了。什么叫不生气,什么叫不在意,要不哪能这样跟他说话啊。不过心里莫名其妙又有些雀跃,他晓得悄笙这是在心疼他。他在一家面包店做兼职,做做蛋糕煮煮咖啡招待下客人什么的,倒也不是很累的活儿,一个小时十块钱,从上午十点到十二点。这样算起来这次出来玩要花掉好几个月的工资。 悄笙别过脸去看着窗外,满眼风光妩媚。重峦叠嶂,草木葱茏,天空深邃高原,透明的湛蓝色,像是红日映照下接天的那片海水。有风来,推着云层缓缓游移。一群黑羽的大鸟从林间飞出来,扑腾着翅膀往高处飞,鸣叫声高亢悠长。 车厢里有些闷,更何况两个人都不说话。宁泽予看着悄笙若无其事的冷淡样子,渐渐有些懊恼,原本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他心里其实清楚是自己做事情欠妥当,可是悄笙摆明了不合作的态度,把他心里隐隐跳跃的兴奋都浇灭了。 他突然不想跟她解释自己没头没脑的行为。他既觉得自己委屈,也觉得自己可笑。宁泽予要讨好别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可是要讨好纪悄笙,费了这么多心思总也是弄巧成拙。 明明上一刻还那么亲密,此时却这样尴尬的沉默。他不想说,她怕也是不愿听。 宁泽予坐到了另一边去,手肘拄着窗沿撑住脑袋,目光虚散地落到外面去,看见玻璃浅淡照映出自己疲累的双眼,心里难受得紧。 想要对一个人好,原来是这样难的事情。 宁泽予苦笑着想,那谁叫你愿意呢?谁叫你就是愿意做些徒劳无功的事情。如果做一万件事情最后只有一件能叫她开心,那之前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件,你还不是非做不可。 他们沉默地下了缆车,一前一后地回了旅馆。悄笙自顾自地去收拾行李,宁泽予略略坐了会儿,就又关上门出去了。 悄笙没有问他要去哪里,甚至没有回头望他一眼。她只是低下头,一边叠着衣服一边紧紧咬着嘴唇。没过多久,一大滴眼泪砸到了手背上,在空荡的房间里那么响。 宁泽予回来的时候是黄昏了。夕阳的光从窗子漏进来,铺陈在木地板上。金色暖暖茸茸的光,能叫人心里温暖起来。 悄笙双手环抱住自己,已经在角落里坐了不知道多久。宁泽予宠得她这样脆弱,动不动就能哭一场。她哭完了,眼皮很重,却不想睡。就对着淡青色碎花的床单发了一回呆,对着浅蓝色的窗帘发了一回呆。最后目光呆呆地落在地板上,看着夕阳的光影一点点在房间里移动,把房间衬得明亮又温暖。她却紧紧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仿佛自己是喜阴的苔藓。手脚僵硬冰凉,脚上发麻,不想动,也根本动不了。 久别的孤独感一点点苏醒过来,刹那间草木参天。 悄笙想,还是算了。算了吧。 可是你总是半途而废呢,怎么你喜欢一个人,总是不能长久。你为什么不能长久去喜欢一个人呢? 你以前喜欢的那个人,他还活在你心里,与你同呼吸,共命运。他是你的血液,是你的骨骼,是你手心里深深明晰的脉络。你静默地爱着他,因他而生爱的渴望与勇气。可是他不要你的爱,转身把自己的爱交到别人的手里。 没有人知道你在多么努力地喜欢他,没有人知道你喜欢他喜欢得有多么辛苦。可是爱本来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爱里的每一个人却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你不过是比别人少了那么一点点运气,吃够了苦头,也还是没尝到甜头,可谁也不欠你一块糖。你为了爱他,勇气告罄,骄傲逃亡,手里握着最后一点稀薄的自尊赖以生存。然后你离开他,以为一切可以从头来过。 却原来,都是这样的。爱情不就是这个样子,都一样伤人。你是孤独,可何必饮鸩止渴。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时候,悄笙没有抬头。一场好好的旅行是被自己搞砸了的,悄笙想,一定要先开口跟他道歉,请他原谅自己的小气任性,谢谢他一直以来的关照爱护,然后跟他好好道别。 伤害止于此。宁泽予,谢谢你,我真的有喜欢过你。也许不是很多,可已经是我所有了。 宁泽予慢慢走近,脚步声沉沉落在地板上。流光飞舞,尘埃在空中浮动如喧闹舞池。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伸手捧起她的脸。夕阳暖黄的光芒烙在他黑色的瞳仁里,微风拂开层层涟漪。 宁泽予轻轻叹息了一声,拇指在悄笙眼角来回抚摸,沾上了潮湿的水泽。他看着她湿润晶亮的眼睛,心底蓦地柔软一片。 “笙笙,怎么又哭了?我说我跟你解释吧你又不听,你说说你自己又瞎想了些什么?” 悄笙朦朦胧胧看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很没用,老在他面前哭,才让眼泪变得这样廉价。 宁泽予突然伸手拉起悄笙的左手,从裤袋里摸出一串佛珠来给她套在手上了。棕红色的大颗珠子随意串在一起,有点俗气。材质也很差,拿指甲一刮甚至都能掉漆。悄笙却看得愣住了,这分明就是她在寺庙的小摊前看得那一串。 她抬头正迎向宁泽予含笑的眼睛,他伸手给她把头发挽到耳朵后面去,轻轻笑开:“我想着送你个礼物哄哄你,也许你就不生气了。可是我想了想,好像真的从来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然后我就又爬到山上去,把这个买下来了。” 悄笙看着他,心里突然狠狠抽痛了一下。她低下头,手指摸着那些珠子,压着喉咙里的啜泣声,低低说:“你不是要跟我解释么,我听你说。” “那个呀。”宁泽予听了,嘴角突然扬起来促狭的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呐,你亲亲我,我就告诉你。” 宁泽予笃定悄笙不会这样做,却在下一刻被悄笙吻上来。悄笙生涩地吻他,一点一点在他唇上辗转流连,轻轻拿牙齿咬着。宁泽予眼中蓦然寂灭星光。他伸手按在悄笙脑后,将她拉得更近些,想要加深这个吻。悄笙却取巧从他怀里挣出去了。 宁泽予气恼,脸涨得很红。又偏头靠近了,悄笙却伸了手指落在他唇上,歪着头笑看他:“哎,说话算话,得寸进尺算什么?” 宁泽予拉下来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吻了吻,抬眼起来看她,笑。 “我就要得寸进尺怎么了?在你面前我永远贪心不足。我想要的越来越多了,怎么办呢笙笙。”他疑惑地看着她,表情天真得像个孩子。 悄笙抬手摸他粗粗的眉毛,眼中又开始漫起氤氲的水雾。心底有潮水温柔涨落,捡一只海螺吹成歌。她凝视着他,轻叹了:“是啊,这可怎么办呢。纪悄笙的生命这样贫乏,她给不了你什么。可是她能给的,一定都尽量给你。” “你自己说的,你要是忘了,我跟你说,食言而肥,你会变成个大胖子。” 悄笙被他这个孩子气的冷笑话逗笑了,手掌顺势按上他的额头往后一推。宁泽予往后一仰,竟然直直往地板上倒下去。悄笙本来没使多大力气,一看这个也急了,连忙伸手去拉他,却反而被宁泽予拉下去,正好倒在他身上。悄笙又急又慌,却也看出来宁泽予是故意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叫他双臂揽在怀里了。 悄笙拿手捶他,觉得被捉弄了,委屈得眼眶发红。宁泽予由着她,末了闷哼了一声,抓住悄笙的双手,低低地说:“乖,别闹。” 悄笙也听出他声音里的疲倦,想起他今天忙上忙下,又爬了两次山,不累才是怪事了。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25 章 她抿着唇想,这都是为了我,然后心里又酸了一回。她偏头仔细看着他,才想起自己其实是要跟他分手告别的。只是又想想,到底是为什么呢,就因为生了一场气么?可是谁的生活不是充满了矛盾与争执,但纪悄笙却只懂得逃避。 可是纪悄笙,问问你自己,你真的舍得离开这个人么?他对你这样好,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你这样好。 真是舍不得呢。悄笙想,宁泽予,我真舍不得你。 悄笙弯起唇角笑出来,安安分分躺在他的胸口,长发铺开散在他的臂弯。过了许久,悄笙都昏昏欲睡了,听见宁泽予的声音。他好像在跟她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因为并不想要得到什么回应。 “我是想,只有你和我,我们两个人。缆车从半空中滑下来的过程,就像是从天上下来,下面就是喧嚣的人世。汪洋入海,每一滴海水都再无不同,生命都是寻常。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的人,所以好像彼此错失一点都不要紧。可当我们只有彼此,我们承受不起这错失。我想在那短短的十几分钟里给你一个漫长的亲吻,好让你知道我们曾经如此特别。” 悄笙动了动,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哼了一声,说:“真酸。”顿了顿,又说,“你就是想耍流氓。” 宁泽予直笑得大喘气:“嗯嗯,真聪明,我就是想对你耍流氓。” 悄笙眯起眼睛瞧他,眸中有微光闪露,挑起唇角笑:“哦?这样啊。流氓你好,流氓再见,出门左走,慢走不送。” 宁泽予:“……左走是哪儿⊙﹏⊙” 悄笙:“……小卖店。我饿了T^T ” 作者有话要说: ☆、被爱的人不用道歉 罗逸升伸手在悄笙眼前招了招:“喂,纪悄笙?” 悄笙“啊”一声,这才想起来罗逸升还在。嘴角的笑意还僵着,她别过眼去,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来,抽出一张展平了铺在身旁的台阶上,伸手拍了拍,淡淡说了句:“坐吧。” 罗逸升挑眉看了她一眼,抬脚迈上来两步台阶就在悄笙旁边坐下了。悄笙不自觉就有些紧张,目光落得很远,不敢偏头去看他。意识到这一点,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出声问他:“你怎么出来了?” “太闷了,”罗逸升瞥了悄笙一眼,“你还不是出来了?” 悄笙伸手把散下来遮住半张脸的头发拨到背后去,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特地来找我的呢。”看见罗逸升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悄笙伸过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啦,跟你开玩笑的,别介意。” “是真的。”罗逸升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倒叫悄笙愣住了,随即也就明白过来。因为听见罗逸升又说:“昨天的事情,我跟你道歉。” 悄笙僵硬地把手从他肩上放下来,很想转身就走,却强逼着自己看着他的眼睛,强逼着自己脸上浮现出完美的笑容来:“你要跟我道歉什么呢,明明是我做错了不是吗?” 罗逸升皱了皱眉,悄笙看着他这样突然就难过起来。他皱眉,这就是有点不耐烦了。悄笙那么清楚他每一个表情的含义。预感到这一场对话又会不欢而散,悄笙想,本来想离开之前给彼此一个好点的印象,弥补一下曾经太仓促的告别。可是就是没办法呀,谁叫罗逸升这么不喜欢纪悄笙,那就这样吧。 反正斤斤计较的从来只有纪悄笙一个人,他又不在乎。 罗逸升看着悄笙许久,他眼睛里的光明了又灭。像是穿过一条悠长的隧道,光和影交替轮换,谁也看不清那些幽暗里到底潜藏着什么。 他低下头,离着悄笙很近的距离,几乎要贴着她的鼻尖。这样的亲密而暧昧。他的语气却很冷,似乎将铺天的阳光都冻结。 他说:“纪悄笙,你非得跟我这么说话不成么?昨天事情闹成那个样子,也不只是玉璋一个人的错。” “所以你还是觉得是我错呗,”悄笙轻轻笑,压着声音里的一点哭腔,“你总是觉得我错了,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悄笙伸手抚上额头,终于还是别过脸去:“罗逸升,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提起陈玉璋。你跟我说她,这样,怎么都不公平。想想你为她跟我道过多少次歉吧,你如果真的觉得抱歉,就听我一次。” “好。”罗逸升答应了,没再提起另外的话题。 光线在他们之间斜斜穿行,透明的玻璃窗外是广阔的蓝天,蓝天下是他们的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城市,阳光这样好,跟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身边还是这个人,好像下一刻就能听见铃声响起来,然后她伸手打在他的胳膊上,跟他说:“喂,赶紧起来,上课了。” 悄笙平复了心绪,想想也是自己矫情。陈玉璋是他喜欢的人,他自然站在她那一边。就是她错了,他也还不是得维护着他。就像是如果纪悄笙做错了事情,宁泽予也还不是不问理由也会站在她这一边,大不了一起承受犯错的后果。 帮理不帮亲,毕竟不是一条普适的法则。罗逸升也不过只是寻常人,谁也不能非得要他公正无私。 悄笙轻轻叹了一口气,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一直忘了问你,高考发挥得怎么样?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在考虑填志愿了吧,你想去哪里?” “嗯。”罗逸升点点头,手掌往后撑在台阶上,语气里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意味:“这一年苦功总算没有白费,临场发挥得也很不错。为了志愿填报的事情我爸妈都快掐起来了,烦得很。” “那真是恭喜你。” 悄笙知道,以罗逸升一向的装谦虚的样子,能让他满意,那考得应该不是一般二般的好。这一句恭喜说得也是真心实意,这本来早就该是他得到的,就算推迟了一年,也还是回到了他手心里。罗逸升毕竟是那么优秀的人,毕竟是纪悄笙喜欢的那么久的人。他骄傲至极,志在必得的东西从来都是非要得到不可,哪怕这过程曲折。 悄笙适时打住了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心里葬了许久的不甘就会死灰复燃,就会忍不住去想,若是我也这样会怎么样,我是不是也能从摔倒的地方重新站起来。 如果我和你一起,没有陈玉璋的这一年,如果只有纪悄笙陪在罗逸升旁边,几百个日日夜夜一起熬过来,吃过的苦再一起吃一遍,也许勇气再多积攒一些,这一条我们一起走的路上,你终于还是会牵起我的手…… 悄笙摇摇头,暗笑自己的胡思乱想。只要对着这个人,纪悄笙就变得那么不像纪悄笙。不能这样了啊。你们已经隔得那么远了,再不是一扭头就看见他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他也不再需要你来叫醒。 悄笙左手捏成拳,右手无意识地摸着左手腕上的佛珠。半晌,开了口:“个人建议,你还是去玉璋的学校,去和她在一起。一个女生其实要的也不多,只要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在她身边,她想你的时候就能见到你。她都等了你一年了,你该多为她想一想。” “你懂得倒挺多,管的也多。”罗逸升咬牙,冷笑,“纪悄笙,我倒是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经验丰富,还懂得教人怎么谈恋爱了。” “实践出真知。”悄笙站起身来,嘴角带着些清风拂云霭的平静微笑,“罗逸升,我是说真的,希望你跟玉璋好好在一起,长长久久。” 你们这样配,都是让纪悄笙难过的人,就应该在一起,彼此束缚折磨,直到白头。 悄笙话说完,抬起脚步要往楼梯下走。罗逸升却突然伸了手,攥住了悄笙的手腕。 悄笙打了个趔趄才堪堪站稳,回头瞪着他,恨恨道:“干什么,放手!” 罗逸升噙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打量着悄笙咬牙切齿的模样,手里非但没松劲,反倒握得更紧了些,闲闲道:“小笙,你在气什么?气我和玉璋在一起么?” 悄笙想也没想就想反驳,却蓦然反应过来他究竟说了什么,一急之下差点咬着了舌头。她看着他含着挑衅和无赖笑意的一双眼,清清楚楚看见了自己的怯懦。往事原来竟封存在他的眼睛里,这叫纪悄笙怎么敢去看。 他叫她小笙,在他连名带姓叫了很多次的“纪悄笙”之后。他问她你在气些什么,样子却跟问她,哎,这一句诗的上一句是什么一样无所谓。 小笙,小笙。悄笙曾经很抵触这个叫法。西厢里张生每每一张虚情假意的脸,拱手施礼道一句小生如何如何。爱着莺莺,却念着红娘。多情有余,却哪里是长情的人。 谁想悄笙越抵触,罗逸升倒非要这么叫不可了。当小笙变成纪悄笙,又从纪悄笙变回来。悄笙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可她也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样就可以回去他们的过去,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好我好大家好。 悄笙冷静了心绪,后知后觉这不过是他们一贯相处的模式。一年之后的纪悄笙已经生疏了,要到这个时候才能想起来。 悄笙蓦地伸过另一只手放到罗逸升的头顶。他的头发理得很短,搔在手心里很有些痒。悄笙学他的语气,戏谑中带一点惊奇:“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啊?啊,我知道了,”悄笙把那个啊字尾音拖得很长,手顺着发际线滑到他额头上一点,笑意加深,“我说罗逸升,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喜欢你吧?”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26 章 罗逸升一愣,一把拂开她的手,有些恼:“男不摸头女不摸腰,纪悄笙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悄笙看着自己被他放开的手,抬起来揉了揉鼻尖,微微笑开,点点头说:“嗯,我记住了。” 话题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戛然而止。谁也没有生气,谁也没有喜欢谁。真真假假,各人心知。嗯,这样很好。 悄笙说:“出来这么久了,我就先回去了。” 罗逸升没有再说话,悄笙自顾自走下楼梯,在转弯的时候最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罗逸升双手搭在膝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上去竟然有点颓丧可怜。 可怜?悄笙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悄笙重新回到包间的时候,明蔚一见她就跑上来,抱住她就开始哀嚎:“悄悄,悄悄,你管管你们家宁泽予吧,一把年纪了跟我们小孩子争什么,再说,你不会真让何溯买玫瑰送你吧?” 悄笙一头黑线,看向宁泽予的时候发现他也正一头黑线,何溯面无表情地望过来一眼,然后又往小桌上扔下一张牌。 悄笙一边推着明蔚一边给宁泽予正名:“什么叫一把年纪了?就比我们大两岁而已嘛。” 明蔚双手双脚扒上来,不依不饶道:“我不管,大一天也是大,也是以大欺小。悄悄你想想啊,宁泽予要是买玫瑰送我你也不乐意是不是?何溯一直输一直输,你忍心叫他把花店都给买下来吗?” 悄笙无奈了:“蔚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不是说着玩玩嘛。”明蔚跟悄笙耍赖,悄笙被他磨得没办法,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宁泽予在那边笑了一声:“好了,我跟笙笙今天晚上的火车走,你就是买一花店的玫瑰我们也没法拿。” 悄笙揉了一把明蔚的头发,笑骂道:“这下行了吧?为了你们家何溯的钱包你真是够了。”明蔚嘿嘿笑着,在悄笙腰上捏了一把,回头对着宁泽予深深鞠了一躬,高声道:“谢谢姐夫!”被悄笙一巴掌拍在脑袋上:“胡说什么!”明蔚揉着头,可怜兮兮凑过来跟悄笙咬耳朵:“悄悄,我跟你说,我觉得宁泽予真的不错欸。” 悄笙简直哭笑不得:“就因为他给你省了钱?” 明蔚炸毛,一下子蹦出去好远,大声说:“当然不是了,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难得还有些自知之明。” 明蔚哪能听得了这话,刚想反驳,却发现悄笙正憋着笑,刚才那句话也不是悄笙说的。明蔚回头,往来人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恶声道:“周陆,我叫你胡说!” 周陆倒吸一口气,痛得脸都白了,却还是嘴硬:“我哪里胡说了?痛痛痛……哎,你给我松手!” 明蔚“啊”一声,还真的松了手,蹦蹦跳跳往挤到何溯旁边坐下了。周陆龇牙咧嘴去看刚刚被明蔚掐着的地方,都青了。周陆冲着明蔚狠狠瞪了一眼,明蔚吐吐舌头无视了,摇着何溯的胳膊去看他手里的牌。 悄笙看得只想笑。这两个人倒真是一点都没变。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里,这两个人就是这样,每天都能让她笑出来。 周陆拿明蔚没奈何,转头对着悄笙说:“刚刚听你们说今天晚上就要走了?要去哪里?” “回我家,带他给我爸妈看看。”悄笙有点不好意思,继续跟周陆解释,“我们刚刚期末考试完,趁着小学期开始前就回家来看看。阿泽要准备考研,暑假也不回家。我小学期要军训还要上课,完了暑假也只剩下半个多月了,还想做做兼职,也没有多少时间。只好趁着现在了,也正好顺道回来看看你们。” “看我们?”周陆笑得悄笙心里发憷,“你明明就是只来看一个人的。” 悄笙突然有点后悔,应该叫明蔚掐得用力些的。不,直接掐他的嘴巴,让丫嘴欠! 作者有话要说: ☆、泰坦尼克深藏谜底 周陆这个人吧,也没什么别的特点,只嘴欠这一点就够所有人对他印象深刻。悄笙和他半年同桌,可称是此人嘴欠的最大受害者之一。至于明蔚,明蔚是那种每回说不过他被他气个半死仍旧锲而不舍跟他抬杠的那个人。 明蔚说不过他,可是她的暴力属性也让周陆讨不了什么好。悄笙就是在他们循环往复的斗嘴打闹中度过了高三最后的日子。 那时候没有陈玉璋,没有罗逸升,只有明蔚和周陆,用他们的热烈和明朗来照亮她的孤独。也是这两个人,只有他们才知道,纪悄笙是怎样坚持着一场无望的暗恋。当罗逸升和陈玉璋出双入对的同时,是他们没有让悄笙形单影只。 毕业的时候悄笙没有跟别的女生一样哭出来,她对人对物其实都没有多大的感情,也就不存在什么舍得不舍得。只是这两个人,悄笙想,一辈子都再遇不上这样的两个人了。 周陆说话向来重质不重量,最常见的姿势就是趴在桌子上写写算算。用完一张草稿的时候会把那一页撕下来,面色平静的,慢慢悠悠揉成一个团。悄笙每次看见他面无表情揉着一个纸团的样子,就觉得他真是变态。 变态周陆也拥有和他的相匹配的变态成绩,所以每次考试完悄笙都会拿着他的试卷一边改正自己的错误一边骂他大变态,一直要骂个几十遍才解恨。这个时候周陆同学就会一边欣赏悄笙咬牙切齿的模样一边闲闲地继续撕纸团揉纸团扔纸团的大任。后来周陆凭借数学和物理的竞赛奖项拿到了保送资格,顺顺当当进了名校。 悄笙高考考得不好,怕又被这人的毒舌伤到,毕业后就再也没和他联系过。不过,也不止他,碍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悄笙基本上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也是要现在才明白,其实除了自己真的没有谁在乎。毕竟真的已经不是为了一分两分争个不休的高中时代了。 “周陆。”悄笙叫了他的名字,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对她的过去如数家珍,她遗落了一个秘密在他身上。 周陆扯扯嘴角笑起来,对悄笙的窘迫表示理解。他过去是很自我的人,不爱说话,也不爱听别人说话,只对很少几个人用心,这一点倒是和悄笙很像。不过也可能是他在压着自己的天性逼着自己拼命念书。可是现在的他,已经学会大声地笑,会和人温和礼貌的交谈,懂得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表情,适当的热切和疏离。 “纪悄笙,我来是想告诉你,”周陆顿了顿,脸上很有些尴尬,但他还是说,“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他的目光往宁泽予身上放了放,叹口气,“算了,这样也很好。” 悄笙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抓住他话里的重点问他:“什么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鉴于你的智力水平,我给你打个比方,”周陆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假如你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 悄笙在他开口之前就想掐死他,现在他开口了……就更想掐死他了。这样狗血的比喻足以说明周陆是一个想象力多么贫乏的人,但是鉴于天赋人权,人人平等,周陆有这么个缺点恰好说明了他还不是个不是彻头彻尾的大变态,悄笙默默把心里的吐槽压了下去。 “你爸只能救一个人,然后他救了你。” 悄笙:“……”没了? 周陆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没了。 悄笙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捏成拳头伸到周陆面前,咬牙切齿:“周陆,你猜猜看这是什么?” 周陆推了推眼镜,还当真低下头来看。悄笙一把推开他的脑袋,抚额长叹:“周陆你故意的是吧?” 周陆:“啊?” 悄笙又叹:“周陆,你最好,现在,立刻,马上,把这个荒诞的暗喻给我说明白了!” 周陆慢慢悠悠开口:“按理说你爸救谁都不是错,两个人都是他很重要的人。这个比喻其实重点不在你爸和你身上,而在于你妈怎么想。你想啊,你妈肯定是希望你爸去救她的,但是你爸救了她就不能救你。而如果你妈看见你掉进水里就算不会游泳也一定会跳下去救你,所以就算你爸救了你妈你妈也还是会跳下去救你,然后你爸又陷入了救你还是就你妈的难题里。所以如果一开始你爸就选择了救你,也不能说是错的对不对?” 周陆摊开手:“所以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悄笙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周陆我知道你逻辑强大,但我通篇听下来只觉得你在骂我以及我妈。” 周陆讪讪,往后退了两步,微微笑:“我话说到这里了。纪悄笙,再见,一路平安。”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27 章 悄笙看见周陆落荒而逃的背影,拿手按着太阳穴,一边绕着周陆的强大逻辑理清因果,一边走到宁泽予身边坐了下来。宁泽予回头看一眼,伸过手来摸了摸悄笙的额头,关切地问:“笙笙,怎么了?” 悄笙怏怏地说:“没什么,就是被人拿话给绕进去了。” 宁泽予扑哧一声笑:“谁啊?” 悄笙手指往周陆的方向一指,哪想到罗逸升正推开门进来,悄笙不偏不倚,正好指着了他。罗逸升看见了,脚步顿了顿,生生转了个弯向着这边走过来。 悄笙心里发苦,下意识往宁泽予身边躲了躲,只盼着罗逸升其实不是冲着她来的。直到衣料的摩擦声在她身旁停了下来,悄笙知道避无可避,只好抬起头来冲他勉强地笑了一笑。 悄笙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他,跟他就像个真正的老同学一样聊聊天,可是就是不想看到他和宁泽予有任何交集,特别是昨天之后。 他们站在一起,一个是她的过去,一个是她的现在,请不要这样让她看清这其中的变化。人一旦清醒,就容易痛苦。所以要让一个人清醒,多么残忍。 罗逸升就在原地静默地站着,身姿孤伶,像是高山上伴云陪雾一棵树。他走开,一言不发,一直走到背光的角落里去,没入黑暗中。 悄笙不解,但没有起了要去探询的念头。他们又呆了一小会儿,就跟大家道了别。想见的人都已经见到,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是时候道别了,于是就干脆利落地道别。 悄笙拉着宁泽予的小指走在夏日午后的长街。正是一天日头最烈的时候,街道两旁的树都有些蔫蔫的,好像可以看见那些繁盛枝叶上蒸腾出来的泛着热气的水珠。 悄笙拉着宁泽予在一家小店里坐下来,叫了两碗面,叮嘱一碗多放辣椒和醋,一碗少些辣椒。 悄笙低下头,把脸埋在手心里。宁泽予却把她的手拉开,递了筷子到她手里,问她:“笙笙,在想什么呢?” 悄笙拿筷子搅着面条,层层叠叠的热气不停地在冒出来。她想了想,老实交代:“我在想那个关于跳河了先救谁的问题。” “这样啊。”宁泽予放下心来,挑起面条吹了吹,咬了一大口。等到一口嚼完咽下了,这才慢吞吞地说:“这个问题真的都快成为男女关系里的哥德巴赫猜想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有人喜欢问这个。但是如果你要问我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 “虽然我根本不会游泳,但是显然这个问题里是假设我会游泳的。以此类推,当我爸娶我妈的时候,肯定也被问到过这个问题,那么根据假设我爸也是会游泳的。所以救你是我的事情,救我妈那是我爸的事情。我爸是要保护我妈一辈子的,我要是抢我爸在我妈面前出风头的机会就是我不孝了。 “然后再假设这个时候我爸根本不在这里,我必须要在你跟我妈之中选一个。” 宁泽予停下来,叹了一口气,夹了面里的一块牛肉喂悄笙吃了,才又接着说:“泰坦尼克号里面,最感人的就是那一句‘Yu jup,I jup’。我拿着我的命来爱你。可是Jck之所以毫能不犹疑这样说,是因为他除了对Rse的爱一无所有,所以他才舍得起。 “可是我不可能什么都不顾。我只能说,yu jup,I c jup.我也可以为你沉入深海,但我不能毫不犹豫地地说我一定会跟着你跳下去,因为我心中有顾虑,这会叫我随时反悔。对不起笙笙,我不能给你什么承诺。除非真的有面对的那一天,我真的无法做这样的选择。如果我救你,我妈虽然会失望,但是她不会怪我,不会恨我。如果我救我妈的话,我就不能确定你到底会怎么想。” 悄笙被周陆绕得晕晕沉沉的脑袋遭到了二度冲击,她看着宁泽予,沉默地吞了一口口水:“……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不明白么?”宁泽予放下筷子,揉了揉悄笙的刘海,斟酌着用词。小店空气沉浊,墙上的几只风扇呼呼啦啦地转着,却只是一个劲儿地把热度往人身上贴。 “就是说,这个选择的关键其实不在于结果,跟谁死了谁活着也没有关系。只是选一个人,就势必会伤另一个人的心,但是被救的那个人从此后也会心里难安。所以怎么做都是一场败局,还好它只是个假设。” 悄笙还在持续发愣中。宁泽予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拿筷子在碗上敲了敲:“别想了,本来脑子就不怎么够用。这样子一直纠结下去就真的变白痴了。” 悄笙撇嘴,什么嘛,你才会变白痴。却使劲摇了摇头,把那些想法都从脑海里甩了出去。虽然总觉得周陆话里有话,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但是悄笙也不想再猜了。 如果谜底重要,那么终有一天它会出现在她面前。如果它永远不出现,那就说明它要么不重要,要么不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 ☆、无常生命相遇无常 他们回到旅馆里,一直待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宁泽予一直坐在地板上背书,悄笙坐在低矮的窗台上戴着耳机听音乐。听到好听的曲子就从窗台上跳下来,光脚踩着木地板走到宁泽予身边,要他也听一听。 近零点的火车,悄笙也不好意思要老板娘一直守到那时候给他们开门,于是早早就退了房间,出门打车去火车站。 悄笙坐在车里,脸贴着车窗,睁大了眼睛往外面看,城市的霓虹灯光大团大团绚丽的火焰般在地流逝过去。悄笙想,这就是告别了。 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心里积了愤懑不甘悲伤和认命,都不能算是好的情绪。而现在,隔了短短一年,这个城市已经变得陌生。她本来也只是路过而已,跟它没有多深的缘分。舍不得,也只是因为自己的那三年里,这座城市是盛大无声的背景。它总是喜欢下雨,但也被称为火炉。草木荣枯,天色变幻,四季分明得有极致的美感。 悄笙倚着车窗,默默地说了一句再见。 深夜的火车,加上也不是暑期放假的高峰,候车厅里的人并不是很多。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有些疲累,没有什么话想说。于是就什么都不说。悄笙把头枕在宁泽予的肩膀上,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宁泽予低声笑,就着候车厅昏黄的灯光拿出书来背。 悄笙将要睡着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吓了一跳。把手机摸出来,看见屏幕上那三个字的时候悄笙以为自己眼花了。又定神看了看,发现其实自己真的还年轻,老眼昏花这种事情还需要个几十年。 宁泽予看一眼,问:“怎么不接?” 悄笙“哦”一声,接通了:“喂?” “纪悄笙,你在哪儿?” “问这个干嘛?”悄笙皱眉,“罗逸升,你想干嘛?” “少废话,你在哪里?”气喘吁吁的声音。不等悄笙说,那个声音陡的一沉,“找到了。” 悄笙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近了:“小笙,我找到你了。” 悄笙一抬头,运动鞋,黑色的宽大运动裤,白色手绘T恤。 罗逸升右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他喘着气,胸膛起伏,汗水从脸上一直流到脖子上,像是刚刚打完一场篮球。 悄笙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宁泽予偏过头来看她,张了张嘴唇想问些什么,却看见悄笙同样一脸惊奇的表情。他拉着悄笙站起来,跟罗逸升打了声招呼。罗逸升淡淡答应了一声,走得近了些。 “你怎么来了?”悄笙还是只有问这一句,她实在是想不出罗逸升为什么会来,且她也并没有告诉他她今天晚上会走,什么时候的车次,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来送送你。”罗逸升自自然然,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语气亲密熟稔,好像就本该如此。 他的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些抱怨:“你说说你,今晚走为什么不告诉我?要不是周陆跟我说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悄笙一听,恶狠狠地在心里把周陆骂了千万遍。你唱戏他拆台,无良损友非他莫属。明明知道悄笙的隐痛,这一脚还毫不犹豫就踩了下来。 悄笙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在脸上堆出笑容来:“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大晚上的要你跑这一趟多不好。” 宁泽予伸手在悄笙额头上敲了一下:“笙笙,人家特地来送你,心意可贵,还不谢谢他。” 悄笙捂着额头可怜兮兮望他一眼,“哦”一声,转身恭恭敬敬向着罗逸升一鞠躬:“我谢谢你了。”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28 章 罗逸升面色冷了下来,语气也淡:“纪悄笙,你跟我客套什么。” 悄笙点头:“也是。”转身要去拧宁泽予的耳朵,哼了一声,说:“你看他都不介意了,让你多管闲事。” 宁泽予笑,勉强地很。悄笙的动作显得太刻意了。就好像……故意做出来给人看的一样。 宁泽予偏头避过悄笙的手,对着冷冷看着他们的罗逸升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罗逸升看了一眼悄笙,才又迎上宁泽予的目光,嘴角挑起几分意味不明的笑:“说得不错,你倒真是该谢谢我。不过你拿什么来谢我?” 宁泽予伸手握住悄笙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语气里不自觉就带出几分挑衅来,却仍旧笑意温蔼:“你要什么?” “我也不要你的什么东西,”顿了顿,“我只是想把你从我这里拿走的再拿回来。” “是么?”宁泽予耸耸肩,嘴角还是挂着笑,一直蔓延到温和的整张脸上,却不达眼底,“我不会放手,不过你可以来拿试试看。” “你倒是自信,”罗逸升冷笑,“你不怕么?” “我为什么要怕,怕的人分明是你。”宁泽予漫不经心道,“我不想和你比,因为那样太不尊重。我也不怕你,你如果要和我争,我也绝不会退缩。只是罗逸升,恕我直言,机不可失,你的胜算已经微乎其微。我再奉劝你一句,你要对你的人生负责,不要意气用事。” 罗逸升冷哼了一声,眼角眉梢漾开嚣张的笑意:“少拿你的经验之谈来说话。我要怎么做你也管不着。” 宁泽予握着悄笙的手,低头冲她笑了笑,对罗逸升的话不置可否。悄笙觉得他们这一番话诡异至极,可她一句话都插不进去。还没等她说什么,当事的两个人又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了。 悄笙揉揉鼻尖,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安。她想问,可又不知道从头问起。沉默海水一样在周身流淌,他们是深海里互相探询而又彼此防备的三尾鱼。悄笙觉得心里窒息一样的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她知道那是什么,却别过眼去不看它。 他们在银色的椅子上坐下来。偌大的候车厅里,灯光昏黄,空气闷热污浊,所有人脸上带着疲倦。都是赶了长路,要去往归处。风尘仆仆,可心里安定又欢喜。 一直到广播响起,他们才站起来,提着行李检票进站。罗逸升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悄笙几次想跟他说,就到这里,你回去吧,不知为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们走下长长的阶梯,找到了要乘的那节车厢。宁泽予沉默地看了悄笙一眼,拿过行李先上了车。他说:“笙笙,我先上去。”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轻说,“我等你。” 悄笙点点头,看着宁泽予的背影随着人群消失在视线里,转身对罗逸升说:“走吧。” 罗逸升挑了挑眉,手伸进裤袋里,跟着悄笙往站台边上走,免得挡了上车的人。 悄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白色的帆布鞋穿得有些脏,牛仔裤的裤脚习惯性地挽起来一小截,露出脚踝上那根红绳来。悄笙怔怔地看着那根红绳,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眼睛里蓄起了朦胧的水汽。 突然有好多话想要跟他说,那些话早就和他说。不管他究竟会怎么回应,那是都他的事情了,可是至少应该要让他听到,这就是纪悄笙该做的事情。 可是那些话埋在心底里太久,翻出来都散发着腐朽的气味,又怎么好再拿出来。错过了春天的种子,就应该安稳地烂在黑暗里。悄笙看着罗逸升,觉得心里委屈。原来她还是在怨他,就是觉得他对不起她,就是恨不能狠狠打他一顿出气。 如同人类的眼睛永远看不到深海的暗流,也无法看到瑰丽的珊瑚斑斓的游鱼。罗逸升看不到纪悄笙心里深深隐藏的苦痛,她就绝不肯让他知道那都是因为他。 悄笙攥紧的拳头渐渐松了下来,就抱住手臂站着。风吹起她长长的头发,正好遮住悲伤的眼。她的声音轻轻落在罗逸升的耳朵里,秋叶静美飘落入浊浊尘埃。 “生命无常,罗逸升,或许我再也不会见到你。” “真是矫情。”罗逸升夸张地笑了一声,兴许只是想打破这样莫名的哀伤,却反而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所幸有喧闹的人声给他们做背景。悄笙没有偏头去看罗逸升此刻的脸,生怕惹哭了自己。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脆弱,所以为什么不避开。 罗逸轻叹了声,似笑非笑道:“无常也有无常的好处。你看这辆火车,你在上车之前永远不会知道会碰到谁。初遇或者重逢。这样说不定下一列火车上你就会遇见我。” “也许吧。”悄笙抽抽鼻子,忍住了哭声,“这样的话,我就不跟你说再见了。” 悄笙转身往车上走,罗逸升在身后唤:“小笙。” 悄笙站定了,却没有回头,等着听他说话。罗逸升走到悄笙面前,伸手轻轻抓着悄笙的手腕,从裤袋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纸包放在她手心里。他低着头,声音很低:“你不是晕车吗?这是晕车药。虽然很少有人连火车都晕……但是,你收着吧。” 悄笙把头埋得更低,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她收回手,将纸包紧紧握在手里,顾不上跟他道别或者道谢,转身就走,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了,那该多丢脸。 不过是这样的小恩小惠,可是他记得,记得她有晕车的毛病。纪悄笙想要的东西那么少,对罗逸升的要求低到,只要他一点点的关心和在乎,她就能对他感恩戴德。 她怨他,也许并不是因为他让她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梦想,而只是因为他一味护着陈玉璋,让她认清楚了原来纪悄笙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悄笙顺着人群往车厢里走,眼中的水汽渐渐蒸发散失。手心里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紧紧握着罗逸升给她的确认。那是他的关心,就算只因为歉疚,也是他给的。 纪悄笙,这就是你要的答案了。他毕竟还是值得你全心爱一场。过往的断层已经弥合,从今往后,你就可以心无遗憾,好好走向你的未来了。 那个未来就在那里等待着。有着明亮的笑容,怀抱温暖又坚实,他会让你有所依靠。 作者有话要说: ☆、脉脉不言离笙箫 夏天天亮得早,下火车的时候是早上五点,天已经微微发白了,月亮只剩淡淡的一轮影,寥落的几颗星子依稀可见。他们又在火车站旁边的汽车站买了汽车票,要坐一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到家。 悄笙有点窘迫,第一次觉得自己家里这么偏远,让宁泽予遭了罪,他本不必陪着自己受这样的颠簸。宁泽予一直强打着着精神和悄笙说话,可悄笙也看得出来他是真累了,就有些愧疚。 悄笙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晕车的毛病好了不少,但是一坐汽车胃里就不舒服。时间太长,下车的时候腿都有些肿了,走路没怎么有力气。 悄笙家住在五楼。老旧的居民区,热闹而整洁。清早的街上浮着薄薄一层水雾,卖早点的小店门口的蒸笼里冒出腾腾的热汽。 悄笙拉着宁泽予在店里坐了下来,要了一笼包子一笼花卷和两碗白粥,就着咸菜吃早饭。悄笙喝了一大口热热的粥,抬起头夹了一个包子到宁泽予的碟子里,然后跟他解释:“我爸妈这个时候肯定还没有起床,今天周末,我妹妹也在家里。虽然我跟他们说了今天会到家里,但只是笼统地说了是上午。现在太早了,回去会吵到他们。我们先将就着吃点东西,让他们多睡会儿。” 宁泽予低头咬包子,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悄笙喝了大半碗粥就没什么食欲了,跑去帮着打下手,装个袋什么的。买早点的阿姨看着悄笙长大的,好久不见到悄笙了,一边做生意一边跟悄笙说着话。 有早起补课的少年骑着自行车路过,一下子刹住车,冲悄笙惊讶的笑,叫一声“悄笙姐”。悄笙点点头,装了早点递给他。少年玩笑:“悄笙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请我吃顿早饭呗。”悄笙弯起眉眼笑开,把早点给他挂在单车车把上。少年吹一声响亮的口哨,笑着大声嚷嚷:“谢谢悄笙姐。”脚下使力一蹬,单车驶出去老远。 日光明亮起来,在地面上一寸一寸铺撒开去,牵扯出长长短短的影子。宁泽予咬着包子,隔了蒙蒙的热汽和水雾盯着悄笙看。 长发随意拿皮筋扎在脑后,雪纺上衣和浅色牛仔裤。瘦弱的肩,凸起的蝴蝶骨形状很漂亮。笑容纯真,眼神清亮,像个小小的女孩子,对着每一个人热切地打招呼,这样的灵动活泼。 宁泽予心里一动。人人都说纪小倩沉闷,可她原来也是可以色彩鲜明,光芒耀眼的。只是她愿不愿意给你看,她愿意给你看到什么罢了。 悄笙忙了好一会儿,日头已经升得老高,天光大亮,渐渐地来买早点的人也少了,也就再用不上悄笙帮忙。悄笙洗干净了手,走过来坐在宁泽予对面,把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打电话。宁泽予望着她笑,拿了纸巾,伸长了手去给她擦脸上的汗。 悄笙举着手机在耳边,有些愣愣地看着他,直到电话里传来好几声“喂”之后,才慌忙答应道:“喂,是我。” 电话那头懒洋洋的,带着微微恼意:“姐,是你呀,大清早打什么电话?都把我吵醒了。”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29 章 悄笙无奈,对着手机吼:“还早啊?你看看这都几点了?” “才九点啊,我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容易吗我。” 悄笙都可以想象到自家妹妹在那头哈欠连天的模样了,笑骂道:“纪离箫,少扯那么多,赶紧下来接我。” 电话里“啊”一声哀叹,然后换了撒娇的语气:“姐,姐,好姐姐……” “打住。”悄笙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现在是九点二十三,十分钟之内限你出现在我面前。” “姐,我的亲姐姐,我的好姐姐,你不能这样子……” 纪离箫还在惨嚎,悄笙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冲着宁泽予扬了扬手机,咧嘴笑开:“我妹妹,纪离箫。” 宁泽予收回手,弯腰把纸巾放进垃圾桶里,这才说:“知道了,你们家乖乖箫箫嘛,你又不是没说过。” 悄笙伸手过去拧他的脸:“你要不要说的这么无所谓?我可跟你说,我爸妈最疼箫箫了。你要是想讨我爸妈的喜欢,就一定要让箫箫喜欢你,知道了吗?” 宁泽予扒拉掉悄笙的手,瞪她一眼:“在你们家的地盘,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好。”悄笙笑着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收了手,话出口,明显的有口无心:“我错了。” 宁泽予拿她没办法,别过眼去,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箫箫比你小几岁啊?上几年级?成绩好不好有没有男生追……”然后被悄笙一筷子打在手背上:“胡说什么呢你!” 宁泽予惨叫一声,捂着手背默不作声了。 悄笙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她当然没有使什么力气,他做出这样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来是给谁看?懒得搭理他。 悄笙转笔一般转着手中的筷子,一边漫不经心跟宁泽予细数自己家家史:“箫箫比我小四岁。我妈那个时候在中学教书,本来不能生第二个孩子,但我妈觉得我一个人长大太孤单,我爸商量了就决定要把箫箫生下来。就因为这样我妈的工作也没了。我爸只是个小职员,工资也不高,有了箫箫以后一下子压力就大了起来。有一段时间家里过得很难,但后来也慢慢好了起来。总之我跟你说,箫箫是我们家里的宝贝,你可小心着点。” 宁泽予静静地听悄笙说完,然后把目光往悄笙身后放了放,笑着说:“喏,我想你的宝贝已经来了。” 悄笙回过头,看见纪离箫就站在她身后两步,身上松松穿着一套绯色的印花睡衣,头发软软地垂落胸前,漆黑的眼睛湿润得明亮,像是雨后清新的花木。 悄笙讶然,不知道纪离箫已经来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究竟听进去了多少她的的话。纪离箫正是像春笋一样生长拔节的年纪,只半年不见好像又高了不少。只是也瘦了,下巴尖尖,巴掌大小的一张脸。悄笙觉得她有点陌生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才好,只好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宁泽予。宁泽予无辜地眨眨眼睛,站起身来跟纪离箫挥手打招呼:“箫箫好,我是你姐的男朋友,我叫宁泽予。” 纪离箫脸上柔软的神情骤然冻结。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宁泽予,末了,冷哼一声,话说得直截了当,一点不客气:“你就是我姐说的那个人啊,我姐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怎么样。” 宁泽予的笑脸一瞬间就裂了。想也是,任谁叫人当面这么挖苦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悄笙的尴尬得不行,只好冲着纪离箫说:“纪离箫你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点礼貌了?” 纪离箫听了只是一撇嘴,跑过来抱着悄笙的胳膊一边摇一边撒娇:“好啦,姐,我知道了,你别跟我生气好吧。” 悄笙望向宁泽予,对着纪离箫说:“叫哥哥。” 纪离箫别过脸去,又是一声冷哼,被悄笙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纪离箫大眼睛瞬间积了一层水雾,可怜兮兮地望着悄笙。悄笙失笑,语气却一点不含糊:“少装可怜,叫哥哥。” “哥哥。”纪离箫迫于权威,不情不愿地叫了宁泽予一声。宁泽予不知道自己是该应还是不该应,还没等他纠结出个结果,纪离箫已经挨着悄笙做了下来,对着悄笙扮可怜:“姐,我饿了。” 悄笙摸摸她的头发,无奈地笑了笑,转头问阿姨要了一笼包子。 宁泽予明明白白地看出来纪离箫对他有敌意,可是他分明什么都还没有做。 悄笙一边看着纪离箫吃东西一边数落她:“箫箫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你看看你这吃相,你再看看你这幅打扮。多大的女孩子了还穿着睡衣出门,你自己说说像话吗?” 纪离箫一口包子噎住了,喝了一大口豆浆才缓过来,一边咳嗽一边说:“姐,你干嘛跟妈妈一样唠叨啊?妈妈成天在我耳边念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这下好了,好不容易得个周末妈妈不念了,又换了你来,还让不让我活了。” 悄笙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道:“我说箫箫啊,女孩子就该有个女孩子样子。你说你出门谁不夸你长得好看,一说话就把人吓得没影儿了。你说说你,就不能跟你姐姐好好学学?有空的时候安安静静读几本书,写几个字,别成天想着要出去野……” 悄笙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和离箫抱在一起笑的直喘气。宁泽予也跟着一起笑眯了眼,想着这大概就是悄笙的妈妈平时拿来说离箫的话。只有说自己的孩子才会用这种恨铁不成钢无奈又宠溺的语气。 而他只是看着悄笙,觉得这样子的悄笙真好看,这样或许才是真正的她。他平常看见的那个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一点刻意。而现在,她最最质朴真实,对世界和人都全无防备。 宁泽予觉得不虚此行。再没有一个人会比他更接近纪悄笙,就是罗逸升也不能。虽然他比他早遇见她,虽然他在她心里住了三年。可他也不会比他更了解她。 他也曾经想过,是不是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悄笙,是不是要把悄笙还给罗逸升。他虽然应下了罗逸升的挑战,可他的心里已经动摇了。他想着也许真的是自己趁人之危。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按着罗逸升的计划,一步一步走到最后,他们应该会走到一起。 可是他们之间不是只有那一个误会而已。就算解开了那个误会,罗逸升也不会比宁泽予对纪悄笙更好。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成人之美也要建立在对自己并无妨碍的前提之下。 他不会放手了,这么美好的纪悄笙,她的手就放在他的手心里,叫他要怎么舍得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次的美丽因为你 宁泽予提着行李默默地跟在两姐妹身后。悄笙本来还想帮帮忙,纪离箫抱着悄笙的手,回头冲他眨巴着大眼睛,笑得天真又无辜:“哥哥拿这些东西一定可以的,对不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宁泽予还能说什么。只好背着包,一手拎一个行李箱爬上五层楼。等他气喘吁吁上了五楼之后,纪离箫还专门等在门边,抱着手臂歪歪站着,望着他笑:“我就说哥哥一定可以的嘛。”回头又冲悄笙喊,“姐,看你还不相信我。” “行了。”悄笙洗完手,甩着手上的水珠出来,给宁泽予递了双拖鞋。宁泽予弯下腰去换鞋的时候,悄笙伸手想去提行李箱,却被离箫一把拉开了:“姐,你刚洗完手,拉了箱子等会儿还得再洗一遍。” 悄笙莫名其妙:“不就是再洗一遍手吗,那又怎么了。”还想去拉箱子,纪离箫却抢先一步握住了拉杆,一边推着悄笙一边说:“姐,你先过去坐着。你既然心疼哥哥,那我来就好了。” 宁泽予听了这话都快哭了都,他哪里真能让纪离箫动手啊。他处处周到这小姑娘都还不动声色地给他使绊子,他要是不顺了她的意,还不知道她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他呢。 宁泽予只刚换好了一只鞋,踮着脚站直身来,连声附和纪离箫的话:“笙笙,箫箫说得也对,你先去坐下歇一歇,我来就好了。” 纪离箫一听这话,一把甩了拉杆,推着悄笙往客厅里走,还一边说着:“姐,这下放心了吧,走我们吃水果去,妈妈昨天特地给你买的葡萄芒果哈密瓜……” 宁泽予抚额,想悄笙果然没有白提醒他,纪离箫这个妹妹可真是个狠角色,不好对付。装乖扮萌撒娇买痴样样精通,想讨人喜欢当然简单,可这折腾起人来也实在让人受不住。 宁泽予叹了口气,看来未来三天自己的日子实在很不容易了。只能祈祷悄笙的爸爸妈妈能好相处一点,要不然可真的没法活了。 宁泽予进了客厅后却并没有见着悄笙的爸妈。纪离箫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抱着个阿狸的抱枕吃苹果,声音嗡嗡的:“爸妈起了个大早出去买菜去了,说要给姐姐做顿好吃的。”又瞥了一累趴下了的宁泽予,“顺便招待一下你。” 宁泽予有点受宠若惊,在看到纪离箫对他有意无意的嫌弃之后他觉得大概悄笙的爸妈也不会怎么喜欢他。然后又想到也许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见到他。 宁泽予默默地自卑起来,拼命纠结自己的形象问题,难道自己真的那么招人厌么,不能啊……他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皱皱巴巴的衬衣,皱皱巴巴的牛仔裤,身上还有在火车汽车上沾上的各种气味。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30 章 一看到这些他的脸就黑了一层,无话可说了。怪不得纪离箫一看到他就避得远远地,原来症结在这里啊。 可是悄笙为什么不说呢? 宁泽予真是庆幸得不行,万一直接就这样见到了悄笙的爸爸妈妈,他们对他的第一印象也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宁泽予最终还是在悄笙爸妈回来之前洗完澡换完衣服收拾妥当了。纪离箫按着遥控器一直换台,看见他拿着块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出来,眼睛亮了亮,又连忙低头咬了一大口苹果,闷闷地说:“这才勉强能看了。” 宁泽予低低笑了笑。悄笙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毛巾给他擦头发。纪离箫又在那边不大不小地哼了一声:“姐,你都没给我擦过头发。” 宁泽予的头发有些长了,搭下来都遮住眼睛。悄笙是想他一定很累了,想快点给他把头发擦干了好让他去躺躺,养一养精神。哪想到离箫居然孩子气地说出这话来。悄笙不是看不出来妹妹一直在故意找茬,只是这么久没见面她也不好为了宁泽予跟妹妹大小声,这样只怕离箫会更不喜欢宁泽予,只是一味纵着离箫她就会越来越胆大。 悄笙手上顿了顿,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你从小到大不都是妈妈给你擦头发的么?好了,回你房间去,爸妈不是给你报了个提前班么?别以为中考过后你就解放了,前面还有高考等着呢。” 纪离箫不情不愿地关掉了电视,咬着苹果踢着拖鞋就往房间里走去了,摔门摔得很大声。 悄笙笑了一声,低头继续给宁泽予擦头发。宁泽予则表示很疑惑:“笙笙,为什么离箫这么听你的话啊?居然不撒娇不耍赖二话不说乖乖就去看书了?” 悄笙手上很用了几分气力,心里暗笑,让你没事老揉我的头发。听见他的问话,语气里带了点得意:“你别看箫箫平时挺不着调,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样子。其实她最懂得什么时候能胡闹什么时候该听话,她能分辨出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所以她虽然年纪小,可她心里有分寸。我妈常说就是这一点我就远远比不上她,所以基本上所有人都能喜欢她。” 宁泽予怨念深重:“那为什么她就是不让我也喜欢她,处处跟我使坏。” 悄笙在他头上拍一把,恶狠狠威胁他:“不准说箫箫的坏话。” 宁泽予举双手:“我错了。” 悄笙叹了口气,从身后绕到他身前去。她半蹲下来,伸手抚上他的侧脸,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开口:“阿泽,你知道吗?我就这一个妹妹,箫箫也只有我这一个姐姐。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我就这一个妹妹,你能不能像包容我一样包容她。 箫箫只有我这一个姐姐,她为难你只是舍不得我。 宁泽予把悄笙的手握在手里,偏过脸,亲了亲她的手心,点头道:“嗯,我明白的。” ——我爱你,爱屋及乌,你爱的一切都会是我所爱。 纪家二老回来的时候打眼瞧见自家客厅里坐了个不认识的年轻人,正捧着本书念念有词,心里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偏头又看见自家大半年不见的大女儿也坐在一边戴着耳机,同样的捧着本书念念有词的姿态,脑中惊雷一闪,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宁泽宇比悄笙更早看到屋子里进来了人,觉得这大概就是悄笙的爸爸妈妈了。手一抖,书就掉到地上了。也赶不及弯腰去捡,慌里慌张站了起来,鞠了一躬,磕磕巴巴地说:“叔……叔叔好,阿姨好。” 纪家爸爸乐呵呵把宁泽予从上到下看一遍,末了笑着说了声:“你就是宁泽予了吧,悄悄跟我们提起过了,一路回来累了吧,快坐下快坐下,我给你们做饭去。”回身提过纪家妈妈手里的菜就钻到厨房里去了。 纪家妈妈也从上到下把宁泽予审视了一番,礼貌地点头:“你好。”话落往沙发这边走来,扯下悄笙的耳机,绷着一张脸说:“你爸你妈回来了都看不见吗?” 宁泽予看到悄笙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双手垂在身侧,低着头乖乖认错:“妈,我错了。” “算了。”纪妈妈一摆手,又看了眼宁泽予,顿了一下,说:“我去帮你爸做饭。”也往厨房走去,顺手把门带上了。厨房里传来厨具碰撞的声音,滋滋啦啦的油响,间杂着一两声低低的交谈。 悄笙对上宁泽予的目光,扯起嘴角笑了笑,就又把耳机戴上了。宁泽予在原地愣了会儿,也弯下腰去把书捡起来继续看。 他其实听自己老妈说过了,这个时候一定要尽力表现,就算表现得不怎么样,至少也得要让别人看出来你有一颗想表现的心。好比你不会炒菜,那可以帮忙洗菜啊。如果不会做饭,那可以帮忙洗碗啊。 可是宁泽予望了望紧闭的厨房门,默默把进去帮忙的念头咽了下去。谁知道里面那两个人正想着怎么使坏呢……呸,是考验。考验==。 话是这么说,宁泽予细想了想纪家二老可能会用来对付他的招式,后颈上顿时升起来森森寒意,连带着……一身鸡皮疙瘩。 让宁泽予没想到的是其实这一顿午饭吃得出奇和谐。老给他使绊子的纪离箫妹妹一言不发,悄笙也埋头扒饭一言不发。纪家二老也笑得和蔼可亲,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知道他不怎么吃得了辣,做菜的时候连辣椒都特意减少了。宁泽予也真想学着纪家姐妹的良好家教食不言寝不语,然而却不得不配合着纪家二老在一顿饭上就把自己的底给透了。 一顿饭吃完,纪家小妹被勒令洗碗,纪家家主拎着宁泽予去书房会谈,纪家主母领着大女儿回卧室密聊。 后来宁泽予和悄笙都没有问及关于那次谈话的任何事情。 只是那天宁泽予推开门出来的时候,看见悄笙就站在门口等着他。黄昏时分,夕阳光芒柔软如丝缎,映照她温柔的眉眼。她穿着生日时他送的白裙子,手腕上戴着那串褪了色的佛珠。他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去,然后伸开双臂抱住她。 ——笙笙,我一直知道我爱你。可是我现在才知道,我是这么想要拥有你,想要把你从父母的身旁接到我身边来,想要担负起从此后你所有的喜怒乐哀。 纪离箫抱膝窝在沙发里看着他们,许久,闷闷开口:“喂,抱够了没有?” 宁泽予松开了悄笙,牵着她的手站着。纪离箫扯过一旁的抱枕向他们走过来。她把阿狸抱枕一把塞到宁泽予怀里,然后把悄笙的手从他手中扯了出来,拉着悄笙就走。 宁泽予愣愣地看了一眼怀里的抱枕,然后听见纪离箫别别扭扭地叫了他一声:“姐夫。” 他猛地抬起头,正好看着纪离箫把悄笙拉进房间里,嘭的一声把门摔上了。 刚才那一句,就好像是幻听。 宁泽予低下头,扯了扯阿狸的耳朵,一直傻笑到眼中泛了泪光。 作者有话要说: ☆、灰姑娘不等王子 纪离箫说:“姐,你真的喜欢这个人吗?” 悄笙顿了顿,抬手想要揉揉她的脑袋,却被躲过了。纪离箫面上划过一丝恼色,不满道:“姐,你别想敷衍我。” 悄笙看着她,小姑娘的摆出了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她们彼此对视着,有一模一样的眼睛。 悄笙弯起嘴角笑,手掌还是落到了她的脑袋上:“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 “纪悄笙,我警告你,别拿我当小孩子!这件事情上请你拿出对待爸妈的态度来对待我,严肃点!” 悄笙赶紧顺毛:“好好,我严肃我严肃。”不过以这样的对话开头,气氛怎么都严肃不起来。纪离箫狠瞪了笑个不住的悄笙一眼,站得离她远了些,伸手一指床沿:“纪悄笙,你坐下。” 悄笙“哦”,乖乖过去坐下,手放在膝盖上,尽量做出来严肃的表情,嘴角却仍旧时不时的弯一弯。 纪离箫拉开书桌前的凳子坐下,清了清嗓子,才说:“现在,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悄笙看她紧绷着小脸,一副审讯犯人的样子。心想刚被老妈给审讯了现在你又来,老爸那里肯定也放不过我,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你们整个三堂会审呢,一次性解决了多省事。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31 章 被自己的妹妹问起这种事情,悄笙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这毕竟是妹妹,悄笙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跟她说说清楚,免得小丫头想方设法折腾宁泽予,过后还得她收拾烂摊子。 “如果不喜欢他,我也不会把他往家里带了。我脑子是得多有毛病才大老远地带个普通朋友回来见家长啊?” 纪离箫听了,点了点小脑袋:“那罗哥哥呢?” 悄笙觉得自己几乎是要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纪离箫口中的罗哥哥,罗逸升,就是悄笙脑子抽风大老远带回来见家长的“普通”朋友,当然那一次还跟着一个陈玉璋。然而纪离箫在这个时候提起罗逸升,绝对不是心血来潮。悄笙觉得,自己是惹上麻烦了。 纪离箫精明得紧,看着悄笙不说话,又把刀插得狠了一些:“姐,罗哥哥跟姐夫,你更喜欢谁?” 悄笙拼命地跟自己说,这个是箫箫,是妹妹,你如果骂她一句她能回你十句,如果你敢动手也绝对打不过她。爸妈还会骂你这么大了还不懂得让着妹妹……所以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悄笙做完了心理暗示,看向纪离箫,手往后撑在床单上,面无表情了一张脸:“罗逸升真的只是朋友,你就是更喜欢他,也别多想。” 纪离箫挑眉:“是吗?”又冷笑一声,“姐,你别以为我当时还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虽然我是比较喜欢罗哥哥,但那都是因为你喜欢他。你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别人都看不出来,可我是你的妹妹。而且我跟你打赌,爸妈心里也清楚得很,他们都只是不说而已。” 纪离箫伸手摆弄锁住抽屉的一把锁,轻轻开口:“姐,你说,这里面锁着的,到底是什么呢?” 悄笙望向那个抽屉,自嘲似的笑笑,坐直身体来:“是啊,锁着什么呢。”站起来,目光落到书桌上摆着的相框上,“你要看吗?” 纪离箫有点吃惊:“你要给我看?”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反正你们都知道了。”悄笙走近,把相框拿在手里,手指把玻璃擦得更亮一些。那是三个人的合照。十七岁的纪悄笙,陈玉璋,还有罗逸升的合照。少年笑容天真,眉眼间带着未脱的稚气。背景是万步阶梯,向上一直蜿蜒到一个小寨子,是小城里的古迹。 悄笙慢慢地把相框拆开,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把钥匙。悄笙拿着钥匙在纪离箫面前晃了晃,得意地笑:“我猜你肯定无数次想把抽屉打开看看,可是没想到我会把钥匙藏在这里吧?” 纪离箫吐吐舌头,声音闷闷地:“你平常把这个相框宝贝成什么样子,我哪里敢动啊……” 悄笙挑眉:“这么说你真的找了无数次钥匙?” 纪离箫欲哭无泪:“姐,有你这么坑自己妹妹的吗?” 悄笙反问:“有你这么坑姐姐的?” 纪离箫没话说,哼一声,别过脸去。把椅子掉了个头坐,尖尖的下巴抵在椅背上。悄笙无奈,走到她面前去,把她抱住椅子的手拉起来,钥匙放在她手心里。 “好了,好奇就看吧。我没什么好瞒你的,只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悄笙这么说,纪离箫反而有些迟疑了。她看着手心的钥匙,又望了一眼悄笙。悄笙点点头,说:“想看就去看。” 纪离箫从椅子上站起来去开锁,钥匙入孔,轻轻一转,咔哒一声。悄笙有点恍惚,拉开椅子坐下来。 纪离箫拉开抽屉。抽屉里很空,一本黑封皮的笔记本,两个倒扣着的相框。纪离箫回头,咬着嘴唇问:“姐,我真能看吗?” 悄笙点点头。于是纪离箫把两个相框拿起来。 和桌上那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只是从中间撕成了两半,各自放在一个相框里。纪离箫愣住了,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好半天才说:“姐……” 悄笙双手交握,轻轻闭上了眼睛。 “箫箫,我没有告诉你,你罗哥哥喜欢的,是你玉璋姐姐。所以我,不能和他们呆在一起了。那张相片,怎么看都是我多余,实在是太碍眼了,所以我就把它撕成了两半。那时候我跟我自己说,纪悄笙如果还有一点骄傲,就全在这里了。” 纪离箫拿着相框走过来,伸出一只手覆上悄笙的眼睛:“姐,你从来不让我看见你的难过,那你也别让我看见你哭,特别还是为了一个伤你心的人。” 悄笙扯起嘴角轻轻笑:“你不来招我我又怎么会哭,可我哭了你就全赖我。纪离箫,你真不讲道理。” 纪离箫把手放下来,握住了悄笙的手,半蹲着去看她的眼睛:“姐,我给你说个笑话,你就不哭了行不行?” 悄笙有些无力,捏捏她的手指:“嗯,你说。” 纪离箫说:“很久很久以前,王子在舞会上同时遇见了灰姑娘和她的姐姐。灰姑娘的姐姐穿着好看的裙子和舞鞋,灰姑娘光脚踩在王宫冰冷的砖石上。王子邀请了灰姑娘的姐姐跳舞,灰姑娘独自回到了有温暖壁炉的小木屋。她偎在壁炉旁安心地沉睡,天亮了,骑士来吻醒了她。” 就算灰姑娘有南瓜马车和好看的裙子,可是她也不敢把零点过后的自己让王子看到。还不如安安心心做一个烧火丫头,不必等待和奢望谁的救赎。有一天路过的骑士发现了她的可爱,就会邀她骑上他的马,浪迹天涯。 悄笙看着妹妹,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这场三人行里面,这些纠缠的情绪,箫箫看得比她清楚洒脱。她始终耿耿于怀的,箫箫轻而易举就给了她一个答案。 悄笙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地说,谢谢你,箫箫。 纪离箫把手里的相框放到悄笙手里,眨眨眼说:“姐,以前我就觉得罗逸升跟陈玉璋长得太好看了,你跟他们站在一起毫无存在感。不过现在好啦,你跟姐夫站在一起你就抢尽风头啦。” 悄笙一巴掌打在她肩上,嗔道:“说什么呢?就这么嘲笑你姐啊?” 纪离箫揉揉肩膀,嘟囔了一声“我又没说错”,看见悄笙冷下去的脸,连忙抱着悄笙的手臂撒娇:“哪有哪有,我姐姐最好看了,我姐夫最好看了,比谁都好看。” 明显的口不对心。悄笙拿她没办法,无奈地笑:“算了。” 纪离箫一下子跳起来:“姐你最好了。”又哒哒跑回到抽屉前,把那本黑封皮的本子拿出来翻开。刚开始还认认真真翻了两页,后来就干脆哗哗啦啦从头翻了一遍,末了回头冲悄笙扬了扬:“姐,这不就是个笔记本吗?” “嗯,高中时的理综笔记。” 毕业的时候本来想送给罗逸升的,可是他不要,被悄笙扔进了收书的口袋里。没多久悄笙就后悔了,求了宿管阿姨好半天,磨得阿姨都不耐烦了,指着堆在地上的一大摞书本让悄笙自己去翻。还好最后找了回来,所以就算被来来往往的人当神经病一样看了那么多眼,也还是值得的。 那真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本笔记。悄笙高中的时候成绩最不稳定的就是理综,所以也就最用心,花了很多心思来记理综的笔记,可这也不能叫悄笙这么舍不得。只有悄笙自己知道,在其中的某一页上,密密麻麻地全是一个人的名字。如果那个人愿意收下这本笔记,如果他愿意好好看一看,就会发现有个人一直在静默而用力地爱着他。 可是他一点点的犹豫就打消了她最后的一点勇气。 后来悄笙找回了它,就把那一页纸撕了下来,然后一点一点撕成了碎屑,收获了心里的一点快感。她突然就明白了周陆为什么会把每一张草稿都撕下来揉成团。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只好用另一种方式来发泄,这样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 然后她把关于罗逸升的一切都锁在了这个抽屉里。除了记忆丰厚,其实他们之间的牵连也不过只有这些,分开了,很快就断。只要等着时间一点一点把记忆清洗掉,她就可以彻底放下他,放掉曾经对他的爱和恨,只当他是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 悄笙站起来,把笔记本和相框重新又锁回到抽屉里,把钥匙放在离箫的手心。她看着那枚钥匙,银色的点点光泽,旧日时光闪耀,心慌心动终于静如沉湖。 “箫箫,你替我保管吧,再也别打开它。” 纪离箫看着自己的姐姐,那么平静的一张脸。她觉得她变了,可是说不清她变在哪里。一年前的深夜,她附在门上听见里面的隐隐的哭声,她没有推开那扇门。现在她得知了那些深夜痛哭的原因,明白大概就是这些改变了姐姐。 如果非要这样才能让一个人长大,为什么非得长大不可。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32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命运赋予过往深意 悄笙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半年未曾回来的房间,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好像她一直就住在这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悄笙打开窗户往外看,街道上热闹如常。骑着单车的少年,买菜回来的阿姨,摇着蒲扇散步的老大爷。年轻的女孩子手牵手在街上走,手里拿一只冰激凌,裙子下面是白皙匀称的腿,凉鞋细细的带子缠在脚腕上。 悄笙撑着脸看得出了神。这是她生长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是熟悉的,随时敞开怀抱接纳她。不生隔阂,永远包容和原谅。不管她走出去多么远,她爱着这里,就还是会回来。 有人敲门:“笙笙,我可以进来吗?” 悄笙的目光一直落在街道上,没有回头:“嗯,进来吧。” 这是宁泽予第一次进悄笙的房间。房间不大,只放了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橱,倒也不觉得拥挤。宁泽予走到悄笙身边去,并肩看将入夜的街道。过了许久,听见悄笙低低地问他:“阿泽,你觉得这里好吗?” 宁泽予想也不想,一点头:“好。” 悄笙偏头,气呼呼地瞪他一眼,骂他:“你要不要这么不假思索?” 宁泽予无辜地笑:“我就是这么觉得的,不相信算了。” 悄笙转过去,目光陷落在窗外渐沉的夜色里,许久,轻轻开口:“其实我知道,这里并不如何好。”话音落,像是为了肯定自己的观点,还点了点头。 “偏远,闭塞,贫穷,观念也落后。很多人只念到高中就外出打工,过两年家里亲戚介绍个对象,相处一段时间就把孩子生下来,等到年龄够了再去补办结婚证,给孩子上户口。孩子交给家里老人带,就又出门去了,大都是这样。 “我妈妈从小跟我说,如果不好好念书,也早早找个人就让我嫁了。你不知道这是多么让人难过的事情,但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样是合情合理的。我有个堂姐,比我大半岁,可她孩子已经一岁了。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啊,怎么懂得去做一个妈妈。” 宁泽予不明白为什么悄笙突然就说起来这些,而且说着说着几乎就要哭起来。他想要拥抱她,悄笙却伸出手来挡在他面前。她对他摇头,恳求他:“阿泽,让我完完整整跟你说完。” 宁泽予把手背到了背后握在一起:“嗯,你说,我听着。” 悄笙垂眸,左脚踩上右脚,过一会儿又换过来。她好像在想究竟要怎么说,过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可是仍旧有些凌乱:“我妈妈十九岁生的我,那时候她刚刚考上大学,为了我只好休了一年学。我是外婆带大的。 “我妈人生得漂亮,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教书。很多人给我妈介绍对象,我妈每次相亲的时候都会带上我,最后只有我爸不嫌弃我妈带着这么大个孩子,拿我当他们亲生的孩子。所以后来我妈才会放了工作不要也要生下来箫箫。” 悄笙倚在窗台上,右手捏着左手手臂,双脚的顺序又换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努力地想笑一笑,可是笑容的弧度始终不完整:“所以你看,其实我真的从来多余,我给我妈的人生抹了黑。我记得小时候有一个李叔叔,跟妈妈是同事,我妈很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我。他说如果妈妈愿意把我寄养在他哥家就会和我妈结婚,我妈没答应。 “我妈年轻时脾气很不好,经常打我骂我,大概是为我受了太多的冷眼。她恨我,然后不知道怎么爱我,但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弃我。 “我小时候也怨过她,也怨她为什么对箫箫就可以那么好。可是我长大了,就知道她在不会做妈妈的时候有了我,她有很多的勇气生下我,却没办法面对我。因为我是她的耻辱,看见我就会想起抛弃了她的那个人,我是她的眼中钉,也是她身上的肉……” 悄笙还是哭了出来。双手捂住眼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她已经不是单纯在讲一个故事给他听,她是在把心底里的十几年的隐痛揭开来给他看,就算用了这样若无其事的语气,也还是伤得自己鲜血淋漓。 宁泽予上前一步,不顾悄笙的挣扎把她抱在怀里。他低下头亲在她的发顶,他不停地跟她说:“笙笙,笙笙,不要害怕,那些都不关你的事。你是最好的孩子,你妈妈很爱你……” 他不停地在她耳边说,试图使她镇静下来。悄笙抱着他的手臂压抑着哭声,慢慢地放松下来。她抽噎着,喉咙里烧了一把火,灼热生疼。她还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口。 突如其来的情绪,突如其来的一场对话,她这样坦陈自己多年的心结。她跟他说,自己生来就是多余,不拥有被爱的权利。 他心疼得不行,急得手足无措却一点用处都没有。他毫无准备地应对她最深沉的痛苦,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她不是在向他求助,也不希望他的怜悯和安慰。她只是想告诉他一件寻常事情,就好像是在说明天会下雨,记得带上伞。 以秘密换秘密,仓促间他只能想到这个方式。两个人都鲜血淋漓,才有资格为对方舔舐伤口。 于是他抱得她更紧了些,深吸了一口气,也用了轻松的口吻提及往事:“笙笙,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没有等她的回答,一鼓作气地说了下去,只怕自己一停顿,就再也说不出口。 “有一个男生,十八岁的时候喜欢上住在楼上的一个的女邻居。她大他八岁,在大学里教美术。刚刚离婚,一个人搬出来住。有一天晚上停电,男生楼上楼下给邻居送蜡烛,也去敲了楼上家的门,就此他们相识。 “男生由一幅画疯狂地迷恋上她,觉得她就是生命的唯一信仰。他向她坦诚心意,可她只当他小,一时兴起,从不放在心上。后来有一天,她毫无预兆地就搬走了,甚至连工作都辞了。 “她只留下了那幅画,浓烈色彩涂抹的海洋。从此消失,像是从未出现。男生大病了一场,病好后烧了画,想要忘记自己爱过这样的一个人。” 声音不自觉地变了调,宁泽予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他闭了眼,艰难吐露谜底:“后来他才知道,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她受了怎样的委屈和刁难。是他的父母,使了手段,让她没法再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她什么都不曾对他说过。除了不告而别,自始至终,都是他打乱了她的生活。 可是他还能怎么办呢?他很想她,想找到她,道歉和道谢都是应该。可是他几乎对她一无所知,他根本找不到她。 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喜欢上一个人了,因为心里的愧疚和不能遗忘,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去爱一个人的勇气。然后命运悄然送了一份大礼给他。” “那就是你了,笙笙。”宁泽予亲亲悄笙的额头,把她的手放在胸口,看着她的眼睛说:“现在这里,是属于你的了。” 悄笙的眼睛在沉默地流泪。她踮起脚尖,轻轻触到了他的嘴唇。只需要一点点的安慰和证明,告诉他,我就在这里,我也同样属于你。甚至不必言语。 过去都会成为时光的刻痕,我一步一步走近你,然后学会,要怎么去珍惜这样难得的你。只有这样我才能领略命运的深意,为什么要我徒劳地去爱过一个人,带着满身伤痕再遇见你。 纪离箫再咣咣砸门:“姐,姐夫,吃饭了。” 宁泽予抬头大声答应:“哎,这就来。” 悄笙平复了情绪,瞧着宁泽予笑了笑,伸手去捏他的脸:“唉,这一声‘姐夫’你倒是答应得爽快啊。箫箫乱叫你也跟着起哄什么?” 宁泽予抓住她的手,耸耸肩无辜地说:“箫箫愿意这么叫,我也乐意听,有什么不可以的?” 悄笙“呸”,一只手叫他抓着,只好拿另一只隔着衣服拧他腰间的肉:“箫箫还小,你也小吗?怎么脸皮这么厚。” 宁泽予一边呼痛,还一边嬉皮笑脸:“我妈跟我说,脸皮不厚找不到媳妇儿啊啊啊痛……” 悄笙忍着笑,推开他开门走了出去。纪离箫站在门外,看了悄笙一眼,然后望屋里狠狠瞪了一眼宁泽予,嫌弃地跟悄笙说:“赶紧去洗把脸,要不我看你怎么跟爸妈解释。” 悄笙“哦”,讪讪地去洗脸了。纪离箫眯起眼睛看着宁泽予,随后脚尖一勾把门带上了。 大大咧咧地在床上坐下来,开口一点都不客气:“喂,我说,我姐为什么会哭?” 宁泽予叫她的气势震慑了一下,想到方才悄笙跟他说的那些话是不可能拿来跟她说的,但要他临场编个理由出来也实在是为难他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 纪离箫扫他一眼,目光四处望。房间里不乱,还好,不是打架了。也没听见什么声音,那也不是吵架了。可是姐姐哭了。再一看,哟,这个人也哭过了。那,难道是两个人抱头痛哭? 不会吧……纪离箫觉得自己默默脑补了无数血泪交加的场景,然后默默咽了口口水:“那个啥,姐夫,你准备准备,该吃饭了……”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33 章 宁泽予表示很无语。小丫头气势汹汹而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又偃旗息鼓了,所以谁来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泽予弯了弯唇角,悄笙以前大概也是这样子的吧?纪离箫就像是一面镜子,映出过去的悄笙来给他看。不过也可能不同,纪离箫是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他的悄笙不是。但是如果悄笙也是这样子长大,也会是这样的吧,活泼机灵,讨人欢喜。 可是不必做更多的假设了,他遇上的这一个就已经足够地好。她是窗前明月光,是心上朱砂痣,怎么都不能割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做了谁心上刺青 宁泽予觉得自己想多了。接下来的两天他在纪家过得很好,好到真的跟在自己家一样。 自第一天的书房谈话之后,纪家父母就真的没再拿他当外人,出门就跟人介绍这是自己女儿的男朋友。至于本来就对他不怎么客气的纪离箫——就更加变本加厉毫无顾忌地使唤他。刚刚中考完的女孩子,按照悄笙妈妈的话来讲,一松下来心就野。一张嘴又甜,一口一个姐夫把宁泽予哄得晕头转向,要什么就都到手了。 悄笙领着宁泽予在小城里转了转,爬了万步梯去到山顶的小寨子,可以俯视整个小城。 长江绕着小城流过,四周都是山,满山的树汇成海。江水碧澄澄的,映着树木的颜色,江上泊着几只小船,懒懒地卧着。长江大桥横跨过江面,来往的车辆都走桥上过。 悄笙牵着宁泽予从桥上走过去,他买一支糖葫芦放到她手心里。悄笙拿在手里,一颗一颗咬着吃,笑得像个孩子。 小城不大,走几步就能遇上熟人。悄笙常常要停下来跟人打招呼,然后指着宁泽予跟人介绍。他们用快而轻柔的方言交谈,宁泽予能听得懂大部分,但是不会说。他很少开口,就站在一边听着悄笙说话,看着她脸上飞扬的神采,激动的时候会手舞足蹈。心里觉得安定愉悦。 他有时候会想,橘生淮南,淮北为枳,悄笙也许真的是到了不该去往的地方,在这里她的生命才最丰沛鲜活。可是他很自私,如果悄笙一生困守在这里,他就遇不上她。如果是这样,那就让他的姑娘先经受这样的委屈,然后他补给她阳光和雨露。 这样,也是可以的吧。 他们临走的那天晚上,宁泽予在悄笙房间里看着她收拾东西。她打开衣柜,把衣服都拿出来,在地板上铺了几张旧报纸,将衣服展开,抖一抖并不存在的灰尘,再按照折痕叠起来放好。 宁泽予蹲在一边看她毫不厌烦地做着这件事情,眼睛突然亮了亮:“哎,笙笙,那是你们的校服么?” 悄笙望了一眼,继续低头叠衣服:“嗯,高中的校服。” 宁泽予伸了手:“我看看可以吗?” 悄笙手上顿了顿,没有抬头:“看吧。” 宁泽予把衣服拎起来,抖开了放在眼前看。蓝白相间的颜色,格外的肥大,几乎能装得进去两个人。宁泽予有点疑惑,翻开衣领看,才发现自己的感觉真的没有错。又想起悄笙班上的男生说过,以前悄笙是穿男款的校服的,一下子有些尴尬。只好低低笑了笑:“果然,高中的校服都就没有一个好看的。” 悄笙看他一眼:“你对中学的校服还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也是。”宁泽予把校服放下来,开始没话找话,“以前我们的校服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的。” 悄笙淡淡应了一声,没再搭理他。宁泽予自己闲的无聊,拉着校服的拉链玩。悄笙听见声响,身形一颤,猛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宁泽予垂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校服,然后他望向她,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校服拉链里侧。悄笙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失了声。 宁泽予轻轻地念出来:“L—l—L,笙笙,这是什么?” L1L,是啊,这是什么?悄笙怔怔地,手垂到膝上。许久,她才开口:“别问我,可以吗?” 那是纪悄笙生命里的禁忌,就像一个符咒,封印了的,是她年少时的爱恋。 罗逸升,她把他的名字绣在校服上,拉链里侧靠近心脏的位置,不为任何人所知。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只好在心底里偷偷欢喜。 这是一件没什么不同的校服,却和任何人的都不一样。十字绣一针一线绣了一个人的名字,是少女炽热而隐秘的心事。 你不要来问我,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曾经是怎样笨拙而努力地在喜欢着一个人。我为了不让他知道,是怎样在为难自己。我喜欢他这件事情并不叫我觉得羞愧,叫我羞愧的是我的幼稚和无知,那像是印证着我的愚蠢,因为我一直在别人面前为自己标榜着清醒和自知。 宁泽予不动声色地将拉链拉好,有把校服叠起来放到悄笙手里。悄笙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宁泽予揉揉她的刘海,无奈地开口:“好了,不说就不说。” 悄笙没有抬头。宁泽予皱着眉头想了想,站起身来,故作了轻松的口吻:“我答应了要给箫箫重新买个抱枕,嗯,差点忘了,我这就去,要不然非得被骂死不可。”他往门口走,关门的时候听见悄笙对他说了句“早点回来”,他答应了一声,关了门出去了。 宁泽予倚着门站着,头靠在门上。只是一个借口而已,悄笙不想让他看见的听见的,他就看不见听不见。 L1L,虽然奇怪,但很明显就是一个人的名字。至于是谁……看一看悄笙的样子,很容易就能猜出来是谁了不是么? 明知,何必故问。 悄笙抱着校服,心里下起来暴雨。她呆呆地看着地板,突然就难过起来,连自己都不明白这难过从何而来。 真正见到罗逸升的时候,她都能笑着同他若无其事地聊天,祝他和陈玉璋幸福。从她把照片撕成两半的时候,就决定要和那两人划清界限,可是这个决定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贯彻执行。 同现实中的罗逸升能够相安无事,却对回忆中的那个人恋恋不舍。悄笙想,自己说过了千万遍的要放下这个人,下了无数次的决心,可是潜意识里大概是永远都忘不掉放不下了。 他同她的过去死死纠缠,除非纪悄笙不再是纪悄笙,罗逸升的烙印就会一直存在于她的生命里。就是她把生命完全交到另一个人的手里,也根除不了他留下的印记。 罗逸升是纪悄笙心上刺青,是她用最美的年华笔笔刻下。因而后来他让她伶仃苦辛,她都只能受着,这是纪悄笙一个人的坚持,是她一个人的执着。 不关他人事,无需两心知。 在纪悄笙敏感而自卑的青春里,罗逸升光芒万丈,不管他是不是愿意,他始终照耀了她。他好像是上帝的恩赐,无意中降临到她身上,只有微末,都叫她感激涕零。 她怀里的的校服,是她温柔的心事,也是青春最残酷的真相。 悄笙站起身来,把它穿在身上。肥大的校服,衣袖和下摆垂下来,可以当短裙来穿。本来就是宽大的板式,还是180的男生号码,就是这样被从前的纪悄笙穿在身上。 整整三年,她用这样丑陋笨拙的样子喜欢他。她清清楚楚看清了自己的鄙陋,又如何还敢让他知道她的心意。她把心意藏了又藏,然后看着那么他牵起了陈玉璋的手,没有人会说他们不配。 要是把陈玉璋换成纪悄笙……呵呵,别开玩笑了好吗,天鹅和野鸭要怎么比。 被众星相拱的那个月亮一定不会明白一颗黯淡星星的仰慕,它甚至会不屑一顾。当一个人拥有同样的东西越多,他就会优中选优,只看到最好的那个。罗逸升被那么多人明里暗里地喜欢着,又怎么会在乎一个不起眼的纪悄笙的心意。 他永远都不会懂一个女生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只能穿加大号衣服的痛苦,他也永远都不知道她在用那些又肥又大的衣服遮掩着什么。他不会懂她为什么要一次次避开人群和光缩在角落里,他也从来都不会想要懂得。 纪悄笙只有一个办法来接近他,就是拼了命地学习,让自己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成为他的假想敌。罗逸升一贯争强好胜,悄笙要自己做他挡路的一块石头。这样的话,除非她给他让路,或者他选择绕过他,他们势均力敌,他们就会一直争下去。 所有所有阴暗的情绪里,她唯一坦然揭露给他看的就是野心。因为他们是一样的,只这一点就够他们成为同类。他们都想用某种方式得到认同,摆脱出生时就加于己身的禁锢。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到了最后,他们两败俱伤。就连做了渔翁的陈玉璋,也未必得意。 所以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但若是能回去,此年此日的纪悄笙也没法说服彼时彼刻的纪悄笙:喂,别爱他了,你会遇上一个很爱你的人,何必这么辛苦。 那时的纪悄笙一定不会相信的。那时候就算罗逸升已经牵起了陈玉璋的手,就算他们已经渐行渐远,就算后来他那样地伤害了她,可是在离开他之前,她仍旧对他深深眷恋。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34 章 就是真有先知,可也没有办法阻止。不走到结局,不亲身经历,谁也不肯相信,凭什么他就是不会喜欢我?答案是,他就是不喜欢你啊,你又有什么办法。 生命这样短暂,你不让我试一试,我怎么会知道我会撞到南墙,头破血流。如果我不亲自去撞一撞,我怎么会知道原来真的会这么痛,原来我是真的喜欢他,不是一时兴起,不是新鲜感作祟,不是荷尔蒙泛滥制造出来的幻觉。 悄笙觉得自己也许是该哭一场的,但是却不想再为他掉一滴眼泪。她为他哭了太多次,用来怀念或者祭奠,都已经够了。她从来也不曾欠过他什么,他也不知自己欠了她什么。所以,他们两清。 作者有话要说: ☆、流浪的故乡与远方 第二天一早的车回学校,他们坐汽车然后去机场。纪爸爸不舍得女儿再在大夏天去挤火车,不动声色地就给买了两张机票,临了了才交到悄笙手上。悄笙眼眶有些发红,和爸妈妹妹一一拥抱告别。几个人就在门口说了些话,纪离箫拉着宁泽予咬了好一会儿耳朵,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悄笙提着行李走到楼下的时候,回头看见爸妈和妹妹都站在窗户后面跟她招手。纪离箫大清早扰民:“姐,过年的时候早点回来啊,要多给家里打电话。” 悄笙挥了挥手,眼里闪了点泪花:“知道了,要听爸妈的话,好好学习知道吗?” 纪离箫大声嚷嚷:“知道啦,姐夫要好好照顾我姐呀。” 宁泽予也笑:“一定。” 公交车适时地停在他们面前,悄笙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家,提着行李上了车。第一次离开家里的时候,心里满满都是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哪里还顾得上别离的感伤。聚少离多的这一年,反而变得恋家起来,每一次离开心里都空空落落的。 在飞机上的时候,悄笙突然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从未谋面生父来。她想,这个世界上除了感情,真的没什么是重要的。那个人给了她血肉生命,可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他给她的只剩下与生俱来的孤单和缺乏,此后她生命里所有的温情都来自于另一个全然无关的男人。 她叫他“爸爸”,姓了他的姓氏,享受他给的呵护和关爱,做他乖巧听话的女儿。他给了她一个流浪的终点,永远为她留着一盏灯一扇门等待她倦途归来。 所以何必再对着一个无情的人伤怀。他给的只有伤害,又为什么还要怀念。 到学校的时候时间还早。宁泽予把悄笙送到宿舍楼下才离开。宁泽予在准备考研的事情,学生会社团的事情都放下了。暑假过去就是大四了,时间很紧。就跟两个同学在校外合租了屋子,一颗心都扑在书本上。 悄笙拖着行李箱上楼,敲了门,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一见是悄笙,整个人都挂上来,一声干嚎,宿舍楼抖了两抖:“纪悄笙,你丫终于回来了啊啊啊。” 悄笙被惊住了,背上冒出一层冷汗来,过了好半天才戳戳挂在身上的女孩儿:“婵衣,有什么我们进屋再说成吗?” “嗯嗯嗯。”女孩儿抹着眼泪站直了,拽着悄笙的胳膊把她往宿舍里拉,继续嚎:“钟毓卉如悄笙回来了!!!” 悄笙满头黑线,觉得这句话实在是该断断句了,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是回来了三个人了呢。 被选中另外两个女孩表现十分淡定。一个盘腿坐在上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数学书。一个慢慢吞吞望了她们一眼,慢慢吞吞从床上下来,慢慢吞吞拿起了桌上果盘里的一个苹果直接塞在了正叫嚷的女孩儿嘴里,对着悄笙点点头,慢慢吞吞地说:“悄笙,赶紧收拾收拾黎婵衣,丫想你都快想疯了。” 悄笙笑眯眯偏头望:“婵衣,你想我什么啊?” 女孩儿把苹果从嘴里拔出来,咔,咬了一口,砸吧着嘴扮可怜:“悄笙你不在钟毓卉如都欺负我,再没有人给我买饭买水果了,我的俄罗斯方块记录好久都没刷新了……”女孩儿掰着指头一一数来,悄笙哭笑不得,小姐离了丫鬟原来活得这么悲惨啊。 女孩儿大名黎婵衣,之所以叫女孩儿,是因为黎婵衣小朋友从小跳级跳着玩儿,跟正常学龄上学的人有一个代沟。 北京姑娘,自小娇生惯养,爱好是玩转各种魔方以及拿着一个旧的滑盖手机打俄罗斯方块。小小年纪上大学,家里怎么都不放心。本来家里给在校外租了房子,这丫头要死要活非得想体验一把校园集体生活,黎家父母拗不过她,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给小姐配了个保姆,随身伺候着。 悄笙起初还以为那也是她们宿舍的同学,惊悚了好一番,还真以为有人能少年老态到这个地步。后来黎婵衣见识了悄笙的贤良属性,果断把保姆遣送回老家去了。 凡事都慢慢吞吞的女孩叫杨卉如,人如其名,花儿一样漂亮的女孩子,性子婉顺,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碧玉,就是性子慢得让人受不住。 杨卉如看着悄笙,脸上一点点地红起来,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悄笙,你不在,宿舍都生果蝇了。” 悄笙环视了一眼宿舍,抚额,得,又多了一个清洁工的属性。 悄笙把行李放下,走到另一边去,碰了碰上铺女孩的脚:“钟毓,我回来了。” 上铺女孩眼神放空,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嘴唇上下翻动念念有词,悄笙抖了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转头问俩人:“钟毓干嘛呢?” 黎婵衣咬一口苹果,闲闲道:“钟毓期末没考到咱们系第一,怒了,正发力呢,狠憋着一口气要把抢了她第一的家伙挤下去。对了那个第一叫什么来着……” 杨卉如一字一顿道:“杨谨行。” 黎婵衣“呸”一声,“就你们杨家人作,你看钟毓魔怔成什么样了!” 悄笙看着苗头不对,赶紧掐灭了:“嘘,小点声,别打扰钟毓看书了。卉如你再去睡会儿,婵衣玩你的俄罗斯方块去。” 两个人齐齐“哦”一声,乖乖听话。悄笙笑了笑,把行李收好了就开始收拾宿舍。擦桌子拖地倒垃圾,想了想,又去学校里的超市里面挑了些水果回来,洗干净了放在桌子上晾着水珠。 午觉一直睡到晚饭时候,悄笙睡醒了发现睡觉的依然在睡觉,按手机的依然在按手机,看书的几个小时连个姿势都没有变过。悄笙无奈,下床梳了头发,挨个问晚饭要吃什么。 钟毓被悄笙叫醒了,看见她吓了一跳:“纪悄笙你个死孩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悄笙笑眯眯:“中午的时候。” 钟毓惊悚,伸手掐悄笙的脸:“怎么一声不响就回来了?都不说一声,死孩子你真是长本事了啊……” 悄笙继续笑眯眯:“舍长,我打扫完宿舍了,午觉也睡了,顺带还帮你教育了一顿俩掐架的,连水果都给你买回来了,现在是来问问看你晚饭要吃什么我帮你带上来。那么请问钟毓小姐你是失明失聪还是穿越去了平行时空?” 钟毓呵呵笑,摸摸悄笙的脸:“你乖啊,我要一份鸭血粉丝汤,多加辣不要葱谢谢。” 悄笙:“好的舍长。”想了想,郑重其事,“钟毓,我觉得杨谨行喜欢你你觉得呢?”被钟毓一巴掌呼在头顶:“你才喜欢他,喜欢他全家。” 悄笙捂头三度笑眯眯:“大姐你有没有注意道你主客颠倒了?还有你脸红什么,天气很热吗?” 钟毓气急败坏,悄笙在她第二巴掌落下来之前冲出了宿舍,一阵风带上了门,踢拉着拖鞋慢悠悠晃下楼。阳光充沛,海边的夏天凉爽,这下才觉出来一冬的妖风没有白受。葱郁青绿的树叶在风里沙沙作响,传唱着多年前谁不经意遗落下的绵软情话。 悄笙奔食堂买饭,遇上相熟的人就停下来打个招呼,胡侃几句关于即将到来的军训和小学期的看法,再互相感慨一下岁月催人老,转眼就要升级成为学长学姐了,然后彼此道别。说不上多疏远,也说不上多亲近。混了脸熟,假装很熟,转身再跟下一个人sy hell.这样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好,真的不必过多计较。 悄笙提着四个人的晚饭往宿舍走,裤袋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悄笙为难地停下来脚步,发现真的腾不出手来接。正想着先把饭拎回宿舍再说,从身后走出个人来停在了面前。悄笙看了看,不由得感叹一声。真是巧,杨谨行。 杨谨行微微皱眉,有点疑惑:“纪悄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看你站了有一会儿了。” 悄笙有点尴尬,但既然他都问了她也不跟他客气,干脆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帮我拿一会儿,我接个电话。” 杨谨行也不磨叽,直接伸过手来帮忙提着了。悄笙摸出手机来,一看是宁泽予,嘴角不自觉扬上去:“阿泽。” “嗯。吃晚饭了吗?”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35 章 “吃了,”顿了顿,“你呢?” “早吃了,现在在背书。好好休息了吗?还累不累?” “不累。你背书去吧,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宁泽予在那头低低笑了一声:“知道了,那我挂了?” 悄笙“嗯”一声,把手机又放回到裤袋里,脸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杨谨行把饭递回来,看着悄笙,嘴角带着点戏谑的笑:“纪悄笙,宁哥跟你说了什么你高兴成这样?” “要你管。”悄笙哼了一声,想起什么,以牙还牙:“听说你考了第一?恭喜呀。” 杨谨行提到成绩一下子就有些得意起来,嘴上倒还是谦虚:“哪有哪有,谢谢谢谢。” 悄笙瞥他一眼,往深水里扔炸弹:“不过钟毓倒是郁闷得不行,成天都没有什么精神,现在连饭都吃不下了。 杨谨行一愣,立时如临大敌:“钟毓怎么了?” 悄笙微微一笑,闲闲开口:“倒也没什么,就是第一被人抢了,心里难免有点不舒服。气得吃不下饭,眼看着瘦了好几斤了。” 杨谨行脸一黑,掏出手机往一边走了。悄笙偷笑,猜他肯定是给钟毓打电话去了。这两个人长期闹别扭,明明互相都有那么点意思却都死不承认,直看得外人干着急。悄笙也乐得成人之美。 悄笙走进宿舍,把饭放到桌子上。卉如抱着笔记本看电影,婵衣对着她的旧手机咬牙切齿。有声音从阳台上传来,钟毓拿着手机在阳台上走来走去。悄笙了然,知道那头必定就是杨谨行。 悄笙把筷子拿到水房里去洗了,再回来的时候招呼着卉如跟婵衣吃饭。钟毓电话打了近一个小时,其间屋子里的三个人饶有兴致看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和动作,把饭碗扒得很干净。悄笙咬着筷子一直笑,笑着笑着,酸酸想起一句诗来,正好合了此时的光景。 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就在这里了,你也在这里。 这样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千回百转还是遇见 小学期除了军训,一星期就是两三节选修课,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北方的海滨小城的夏天让人很舒服,温度比悄笙家乡几乎低了七件袋找出来,比起帮新生提行李带着他们去宿舍来说,这是个很轻松的活儿。但就是这样,悄笙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悄笙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眼前脸红红的女生,细心嘱咐道:“好好拿着这个,按着上面标示的地点把章盖完了手续才算完,知道了吗?” 女生连连点头,明显的羞涩和紧张:“谢谢学姐。” 悄笙微笑:“不用谢。”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一上午坐在这里,笑得脸都快僵了。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到后来实在是没什么精神,只好勉强应付着。 旁边又递过来一张录取通知书。悄笙匆匆扫了一眼,低头去翻文件袋。翻了两下,手僵在了那里。 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血色一下子从脸上褪下去。悄笙死死咬住嘴唇,强逼着自己扭过头去看那一份录取通知书。金色的封底,印了那个人的名字和照片,连重名的可能都去掉了。 悄笙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冷透了,不自觉发起抖来。太阳的光芒要过八分钟才能到达地球,此刻看见的都是从前的幻觉。 这个场景何其相似,悄笙一瞬间甚至想说,是不是错乱了时空,此刻她看见了四年前的罗逸升。高一开学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子,把录取通知书扔到了她的面前。 身前有一道声音戏谑响起:“学姐,有什么问题吗?”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36 章 悄笙不自觉颤动了一下,拿手捂着耳朵摇头。这声音……幻听,一定是幻听! 罗逸升把悄笙的手拉下来,微微俯低了身体,隔着一张桌子与悄笙惊恐的目光对视。他把悄笙的慌乱和惊讶全都看在眼里,挑上去嘴角,轻轻笑了一声。 他的手还抓着悄笙的手腕,他离得她这样近,她都能看见他眼下的泪痣。悄笙闭上眼,心里的不安和疯狂渐渐止息。 罗逸升看着悄笙,突然有点后悔了。他都已经来到了这里,为什么不能找一个好的时机来见她。事实上他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提着行李箱站在远处看见她的时候,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就那么走了过来。 走过一年的时光,走过他们之间的南北相隔,走过他们的误会和错过,来到了她面前。可是她见到他,一点快乐的表情都没有。 “小笙……” “走。”悄笙蓦地睁开眼来,一个字干脆利落地打断了罗逸升没说完的话,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从桌子后站出来,拽着罗逸升就要走。 报道一直被打断,迎新处已经等了很多的新生和家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这边,只看着男生跟女生沉默的对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认识悄笙的人也都一头雾水弄不清楚状况,也就不好随意插手。现在看到悄笙居然想扔下摊子就走,余期有些恼了,又偷偷看了眼辅导员发青的脸色,几步上前拦住了悄笙。 余期压着声音,不想让悄笙在大庭广众下下不来台:“纪悄笙,你搞清楚现在的形势可以吗?这么多人等着,导员也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又狠狠瞪了罗逸升一眼,苦口婆心地劝悄笙:“有恩怨今后有的是时间去解决,你不懂得什么是轻重缓急么?” 咬咬牙,声音又低了两分,凑在悄笙耳边说:“王导就在这里看着呢,学生会你不想呆了是吧,奖学金不想要了是吧?评优评奖这些你都不在乎了么?听话,赶紧回去,完了之后跟王导好好道个歉,先把眼前过了再说。” 悄笙一动不动,耐心地听余期把话说完了。她看着他急得呼吸不匀的模样,顿了顿,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余期,谢谢你。” 余期一愣,悄笙平时喊他部长,拿个称谓取笑他。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改变到底是什么含义,就看到悄笙远远低对着辅导员鞠了一躬,声音淡漠至极,好像他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纪悄笙。 悄笙声音不大,却足够所有人都听得清楚。脑中一阵阵地钝痛,她不是听不进去余期的话,也不是不清楚自己真的应该按他说的去做。可是……可是脑中有一个声音一直都在叫嚷,她已经全无理智,已经顾不上这许多。 “王导,真是对不起,我现在必须要去办一些事情,请您原谅。” 辅导员难看的脸色已经缓了过来,小眼睛眯成一条线,就像是在笑。他不慌不忙地开口:“纪悄笙,既然你忙不过来,那我就找人来帮你好了。” 悄笙晃了晃才站稳,心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你不是忙吗?那好,学生会的工作你肯定也忙不过来,那就交给别人好了。人往高处走,没了一个纪悄笙,社会实践部副部多的是人抢着来当。 这当口谁都看得出来导员是生气了,谁还敢冒头出来跟导员对着来。余期急得不行,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只好一个劲地给悄笙使眼色,示意她赶紧道歉。 悄笙却只是说:“王导,真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只这一句,说完转身拽着罗逸升就走,人群自动退开一条道来让他们走过去。 余期心里一沉。一边叫了部里的人来帮忙,又在辅导员面前给悄笙求了一回情。迎新继续进行,余期忙得脚不沾地,还是抽空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了两次都没人接。余期不甘心,咬牙打了第三次,铃声响了很久,终于在挂断前被接了起来:“喂?” “宁哥!”余期激动地大喊了一声,紧赶着说:“你赶紧看看小倩吧,也不知道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就在迎新的时候非要拉着一个新生走,把王导气得不行。” 一口气说完,电话那头老半天都没什么动静。他急得不行,又一连喂了好几声,才听见宁泽予淡淡一句:“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会跟王导说说的。余期,谢谢,你先去忙吧。” 余期还想再说些什么,电话就挂断了。 他愣愣地把手机放下来,屏幕反射着灼烈的阳光,晃眼的很。手心里汗涔涔的,握紧了,心里无端地慌。 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裹挟着生机,亦或是死寂。 你看见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如不遇倾城色 悄笙拽着罗逸升的手腕,不分方向地乱走,到处都是人来人往,她好像已经都看不到他们,一路撞了不少人。罗逸升一边跟着悄笙的步伐,一边不停地跟人道歉。 终于走到了人少一点地方,罗逸升实在忍不住,紧走几步一把抓住悄笙的肩,把她扳过来,逼着她看着自己。罗逸升低下头,直直往悄笙死水一般的眼睛里望去。他本来想用温和一点的语气,话一出口却又带上了怒气:“纪悄笙,你想干嘛?疯了吗?” 悄笙的意识被他的话一点点拉回来,眼神也逐渐清亮,落在罗逸升的脸上。她看着他的脸,那张脸是她生命中是最美好的梦魇。那么好看,可她已经永远不想再看到。 他却又出现,用这样不能容谅的方式。 她听见他的话,伸手推开他放在她肩上的手,一连退了好几步。踉跄的,几乎都走不稳。最后是背靠着一棵树才站住了。她心里反而沉静下来,眼睛一分不错地看着他,最后,扯开嘴角,冷冷笑了一声,满满的都是对他的嘲讽。 “我想做什么?哼。罗逸升,那你呢,我倒是想问问看你到底想做什么?是,我大概是疯了,我以为我疯了我才能在这里见到你。那你也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嘶哑的声音硬生生从嗓子里逼出来。到底是失了控。 她本来不想叫他知道她心里有多愤怒,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来。可是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 罗逸升不着痕迹地将目光落向别处。悄笙的言语里一字一句都咄咄逼人,眼神里的轻蔑或是责怪都让他无法坦然面对。他早知做了这个决定就一定会有这一刻,但没料到真正到来时会是这样的情景。 他们甚至没有一点点重逢的欣喜,一见面她就对他冷言冷语,现在又几乎是在用犯人的方式审讯他,好像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 而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呢?不过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不过是终于认识到自己究竟丢失了什么,想要亡羊补牢。 心里愤懑不平,然而早就做好了准备承受下一切。慢慢地在脸上挂起来恬静的笑容,带着些不谙世事的稚气天真。收起了身上所有的尖刺和棱角,何其纯白无辜。 罗逸升轻轻笑开来。声音柔软,连素来的嚣张恣意都掩了,眸中却冷冽流光。 “纪悄笙,我要到哪里去,要去做什么,我以为这的确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我在想什么了不是吗?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想要什么,那就请你不要自以为是地替我觉得到底什么才是好的正确的。我自己做的决定,我自己负责,不用你管。” 一番话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平静,平静中甚至还带着点委屈。 悄笙怔怔听完,隔着些距离,她看不大清他的脸。一别两个月。他们在火车站时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那时她跟他说,也许从此后再不遇见。两个月后他用行动告诉她什么是真正生命无常,他又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说,请你不要自以为是。 悄笙气得不行,通红的一张脸。他真想开口问问他,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那他究竟为了什么而来?如果真的是她自作多情,如果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那很好,她甩甩手马上就走。 只是他说的也对,纪悄笙其实早就已经失去了过问罗逸升的资格。更或许,她从来都没有过问他的资格。 说到底她与他,究竟算是什么。 但她自问还是有一点点的了解他。他既然都来了,那谁也劝不回他,她也不能例外。罗逸升说得对,一无所知的人没有发言权。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37 章 悄笙找了各种借口说服自己,调整了呼吸,一点点平静下来。他都已经说出了那样的话,她还能说些什么。 悄笙微微眯起眼睛望向湛蓝的天空,身体又往树上靠了些,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手臂背到身后环住树干。有风来,树叶沙沙的响,还是免不了懊恼。 就这样不管不顾拉着他走了,结果呢?什么都问不出来,什么也改变不了,还说不准究竟给自己惹来了多少麻烦。悄笙一边怨着自己的莽撞,一边恨自己不争气。只要碰上这个人,什么理智冷静都是狗屁。 但是为什么,心底里还有隐秘的雀跃。又见到他,又见到他。原来还是想念的。 一直一直的想念,不浓烈,不沉重,可是从来,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悄笙轻轻叹口气,觉得现在这样不行。就是只以老同学的身份,她也不该就把他这么晾着。在把事情弄清楚并且找到解决方法之前,得先帮他把在这里安定下来。 悄笙想了想,把手机摸出来。未接电话和短信有好多条,都是在问她好不好。悄笙群发信息回复了,然后给宁泽予写信息。 那么多学生会的人在场,虽然宁泽予已经辞了学生会主席的职务,不过和他相熟的人也不在少。悄笙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今天的事情,但是罗逸升的事情悄笙还是觉得应该和他说一声。 悄笙收好手机,向着罗逸升走去。在他身边略停了停,跟他说:“走吧,我带你去报道。” 再次回到迎新处的时候悄笙有一点别扭,但是罗逸升什么都不熟悉,悄笙又怕因为刚才的事情有人为难他,只好跟着他一起去。悄笙看见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已经换了个男生,心里松了口气。余期看见悄笙,因为正忙着所以没空跟她说话,只是看眼神恨不得把悄笙扒层皮。 悄笙讨好地冲他笑了笑,领着罗逸升去了宿舍楼。一开门宿舍里有两个男生在,一个在挂蚊帐,一个在套被褥。 悄笙第一次进男生宿舍,有一点紧张,微微使力捏着手指。罗逸升倒没有觉得有什么,进门把东西放下了,脱了鞋直接爬到上铺去铺床。悄笙在下面提醒他:“先在床板上铺一层报纸,再放上床垫,然后再铺床单。” 罗逸升应了,床头床尾忙的一团糟。悄笙实在看不下去,忍着笑意和他说:“不会为什么不说?我帮你。” 罗逸升匆忙间回头瞪了悄笙一眼,脸红了,硬着声气道:“别管我,谁说我不会的?” 悄笙抚额:“好吧,你自己来。”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动手帮他套被褥。 悄笙忙活完了,看见罗逸升还在塞床单的边边角角,她也不好再笑他,转头看见那个套了半天被套的男生已经气愤地把被套一扔,坐在一边生闷气。悄笙看着他又气又急的样子,觉得他大概是要被这件事情折磨疯了。想了想,走过去帮着他弄好了。 男生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没跟悄笙说话,反而跟罗逸升打了个招呼。罗逸升从上铺利索地跳下来,伸出手说:“我是罗逸升,你好。” 男生也伸出手来:“刘知回。哥们儿,替我谢谢你女朋友。”说完对着悄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另一个男生也从蚊帐里探出头来说了名字,顺带调侃了罗逸升和悄笙两句。 悄笙很有些难堪,看了一眼罗逸升,发现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甚至是可以称得上一句温柔。悄笙不自觉抖了抖,转头笑眯了眼睛:“我是你们的学姐,以前是罗逸升的同学。”一句话说明了身份,也点明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对罗逸升照顾有加的原因。 刘知回有点讪讪,当下改口说了句:“谢谢学姐。”上铺的那位哥们“切”一声,躺尸状不做声了。 悄笙看误会解释清了,一回头,撞见了罗逸升眼里一点晦暗不明的神色。来不及细究,他已经低下头去装模作样地玩手机。悄笙皱皱眉,总觉得他跟记忆中不大一样了,但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 两个月不见,他原本理得很短的头发已经长长了,黑发柔软盖住了眉毛。这么多年过来,悄笙不得不承认,真的没有遇见一个比罗逸升更好看的人。他总是轻易就能让别人产生好感,就是偶尔的骄傲和嚣张也是少年意气不惹人厌。 美貌是一种天赋,但是没有也并不会如何。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罗逸升就是只以“遇见的最好看的一个人”的身份存在,也足够纪悄笙一生都记住他。 悄笙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然后哀叹了一声。小说里总说一遇误终身,也不是不可能。到底是曾经沧海,如果此生再遇不上如意的人,就会因了念念不忘,甘心困于相思局。 拿出手机来看的时候,发给宁泽予的信息石沉大海,过去这么长时间也还是没有回音。悄笙知道他看书的时候会把手机关机,平常白天的时候一般都不去打扰他,只是每天晚上的时候问他一句晚安。周末抽空去给他做顿饭,就这样才能见一面。 悄笙想了想,拿手肘碰了碰罗逸升的手臂:“哎,走吧,我请你吃饭。” 罗逸升淡淡看她一眼,眼睛里一点疑惑。随后转了一下手机,顺势放到了裤袋里。他扬扬眉毛,先迈出了一步才说:“好。” 悄笙跟上去,沉默地和他并行。罗逸升把步子放得慢了些好让悄笙跟得上他。悄笙注意到这个小习惯,对谁都一样的习惯。所以亲和力这种东西看似飘渺,在细节上就有迹可循了。 这样的并肩而行只属于一年之前,不,应该是属于两年之前的他们。高三一整年他们其实都已经不大说话了。那时候的罗逸升已经被贴上了陈玉璋男友的标签,和纪悄笙理所应当的疏远。那时候周陆取代罗逸升成为了悄笙的同桌,没有了最后的维系,他们很久很久才能说上一句话。 和后来的一年分别,不过是相隔南北,可实则也并没有两样。 悄笙想到这里,也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陈玉璋,绕来绕去还是逃不掉她。 悄笙弄不明白为什么罗逸升会到这里来,自毁前程不像是他的作风。听他的口气倒当真像是为了她而来,悄笙不否认自己心里的确有几分欣喜,但要她真的把这件事情当真……还是算了吧。 罗逸升这个人,悄笙别的或许不够清楚,有一件事情却看得通透。美貌惹桃花,罗逸升既然号称桃花满天下自然走的是桃花运。情商也是要靠后天训练的,罗逸升无疑是标本成功案例。追他的女生排成排,除了陈玉璋倒真没见他对谁上过心,可这样也没有谁说过他一句坏话。 他话中千般意思,从哪个方面去理解都对。结合他的所为,加上人的自我安慰,每个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一个来排烦解忧,怎么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悄笙有时候会想,这真的是个渣男,可他偏偏就是招人喜欢,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样的人,大概也只有陈玉璋的美貌才情才能配得上,其余的姑娘通通当了欢天喜地的炮灰。悄笙为自己过往的炮灰属性默默哀悼了一声,还是决定把疑惑问出口。 “罗逸升,你来这里的事情,陈玉璋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余生念念不忘 罗逸升听见这一句问话,停了脚步,悄笙就走到他前面去,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罗逸升低着头,刘海盖下来遮住眼睛。他沉默,悄笙于是觉得也许自己问多了。但她笃定地站在他面前,没有一步退缩,也不再像妥协。她要他的答案。 纪悄笙不想再不明不白。难得糊涂,她却不愿意再继续装糊涂下去。 罗逸升终于还是开口,声音沉沉,辨不出多少情绪。 “纪悄笙,记不记得你和我说过,我们之间,再也不要谈及陈玉璋。” 悄笙料到他不会坦诚地将来这里的原因说出来,原本想曲线救国,探听看看陈玉璋是否清楚,谁知道他却用这句话来堵她的嘴。 是了,她和他说过的,再不提起陈玉璋。 悄笙吃瘪,心知不可能再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心一下子就沉坠下去。她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好,我不说。” 我不说她,也不谈你。说到底,我凭什么来管你的事情,我只是你过去的同学,现今的学姐。我能为你做的,喏,请你吃顿饭,就是这样了。 悄笙一直走在前头,一直没再看一眼罗逸升。罗逸升落后悄笙半步,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38 章 九月温顺的阳光和海风,他们沉默越过喧嚣的人群。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下一秒就会陌路错失。而他们本该如此。 如果不是四年前,纪悄笙为了逃避一份难堪的感情和从出生开始就烙在身上的印记,为了让妈妈能够忘却过去,过几年真正舒心的生活,她不会那么早早地离开家,也就不会来到千里之外的城市里,恰好遇上了一个罗逸升。 她明白自己是带着灾难降生,是一个女子因错爱弥留的伤痛和羞耻,自懂事起就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却无论如何料不到,还是逃不掉命定的劫难。 她是妈妈年轻时的样子。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同样的沉默,固执而长久。只是纪悄笙生来胆小,没有那么多的勇气。她不敢说爱,不敢承担因爱而生的流言与责难。所以不配得到爱,却因爱如此苦辛。 她无数次地对自己进行着拷问和折磨,每每究责问罪于己身,拿一切所能想到所能尝试的方式来刁难自己。深夜痛苦的时候无数次地跟自己说,不要爱他,不要爱他,你已经让你这样难过了,你还要自己因为爱他而难过,你为什么还要爱他?就不能不爱吗,不爱他会死吗? 不会死,可到死都会爱。 这是血液里奔涌着的宿命。 就如同妈妈嫁给爸爸,相濡以沫多少年,她每每看着悄笙,眼里不经意间还是会流露出迷恋和怨恨的神情来。如果时间真的能叫一个人遗忘,那么悄笙的存在,就是她的借以与时间相抗的不肯遗忘。 悄笙停下来,回头看一眼罗逸升,在心里认命般轻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余生念念不忘,念念不忘余生。 命运如何戏弄嘲讽,她都只能逆来顺受。所幸她及时打住,就此逃离与他的纠缠。她已经有了一个宁泽予,早早地就遇见了他,他温和而包容,他给她依靠,会一直一直在陪在她身边。 所有人相安无事。时光悠缓人慢老,我们在一起,这样多好。 悄笙说:“就是这里了。”然后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 罗逸升抬头看了看招牌,是一家川菜店。在别处吃到家乡特色的食物,跟他乡遇故知一样,是一件略带点奇怪又兴奋的事情。 罗逸升挑了挑眉,迈开长腿跟在悄笙身后走进去。 店面不大,悄笙已经挑好了座位坐下,冲罗逸升挥了挥手。罗逸升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来,看着悄笙熟练地点菜。 悄笙点好菜,又把菜单递给他,说:“我知道这家哪几道菜好吃就先点了,你看看还要不要再加点别的?” 罗逸升没有伸手去接,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慢慢地蜷在了一起。他打量着悄笙,想要从她的脸上瞧出些不同来。 悄笙叫他看得诧异:“怎么?” 罗逸升松开手,手心里薄薄一层汗,黏黏的,无端让人心烦。海边的夏季比南方凉快太多,他却觉得燥热沉闷地不行。 “不用了,”他闷闷出声,“你决定就好。” 他已经知道她是哪里不同。 从前的纪悄笙,不会这样无所谓地跟他说话。她现在面对他的时候,气定神闲,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一点情绪都不露出来给他看。她是在无视他,而不是防备,因她已经不在意他。除了刚刚见面的时候她过激的反应可以用来证明她的确是纪悄笙,她表现的已经完全陌生。 纪悄笙的沉稳都是用沉默伪装的假象。然而这个时候,罗逸升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孩子,她的镇静已经不是故作。她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长发披散在肩背上,叫阳光挑染成深栗色。 她已经变得这样漂亮,再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胖女孩。可是这样的改变却不是为了他。她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改变了,这改变叫他措手不及。他心里笃定的那些东西开始出现裂缝,他苦苦坚持的那些,可能一个不下心就会分崩离析。 他听着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搭话,说一些过去的事情,问问他将来的打算。他也只淡淡地附和两声,仿佛吝惜一字一句。这样来回几次,他们又都不再说话了。 相对无言地吃完一顿饭,罗逸升把悄笙送到宿舍楼底下。他低头看着鞋尖,不知怎么的说不出来一句道别。却突然感觉到身边的人愣了一下,随即快速地跑了出去。 他抬头,看见杏树投下的阴影里站了一个人,悄笙奔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白色衬衫,棕色长裤,帽子遮住眉骨,眼睛里透着些熬夜之后的疲倦。宁泽予伸出手抱住悄笙,手抚着她的长发,含着笑意戏谑道:“怎么一见我就投怀送抱,众目睽睽之下你要注意一点影响啊纪小倩。” 悄笙放开他,抽抽鼻子,让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有点想你了嘛。对了,你怎么来了?” “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宁泽予在悄笙额头上弹了一下,装了怒气数落她:“你说说你,怎么做事又不过脑子?跟你讲过多少遍了,做事情之前先冷静,发脾气使小性儿有什么用吗?” 悄笙低着头,委委屈屈拉他的袖子,委委屈屈地说:“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给你惹麻烦了,我知道我给你丢脸了,我知道你嫌弃我你不喜欢我了……” “打住打住。”宁泽予失笑,瞪了悄笙一眼,严肃道:“少转移话题。你说说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那就别说我了。”悄笙看他也并不是真的生气,伸手挽在他臂弯,冲他可怜兮兮地笑。宁泽予无奈,拿她没办法,揉了揉悄笙的刘海,叹道:“我真是欠了你的。放心吧,我已经跟王导说过了,这两天你找个时间正经跟王导道个歉,写个深刻一点的检讨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到时候记得态度好一点,不许再钻牛角尖。” 悄笙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服从命令。宁泽予满意了,把悄笙的手从臂弯里拉出去,径自走到罗逸升面前来,对他伸出手:“你好,又见面了。” 罗逸升面色难看得不行,他看着宁泽予伸到他面前来的手,那只手刚刚抱过悄笙,刚刚放在悄笙的头发上。他们在他面前,这样的亲密熟稔,这样的无所顾忌。罗逸升一只手放在裤袋里,死死握紧了,指甲嵌进手心里,印出深深的凹痕。另一只手却伸出去,握住了宁泽予的手,嘴角也挑起了笑容来:“你好学长,请多关照。” “一定。”宁泽予也笑,“吃过饭了吗?不如我请你吧,好歹这里我比你熟一些。” 罗逸升冷哼一声,看了站在宁泽予身后的悄笙一眼,语气里带着些分明的挑衅意味:“不用了,小笙已经带我去吃过饭了。” “唔,这样啊,”宁泽予收敛了笑意,回头望一眼悄笙,“你是吃饱了,可我从家里跑出来为你忙东忙西的还饿着呢怎么办?” 悄笙哑然,盯着宁泽予仔仔细细看了看。虽然他在她面前一向不摆出多沉稳的样子来,有时候甚至幼稚得不行。但是在外人面前这样明目张胆地撒娇,这还真是第一次。悄笙知道是为了什么,心里有愧,语气就发软:“我陪你出去吃,周末买菜给你做好吃的。” “这样还差不多。”宁泽予牵起来悄笙的手,对着罗逸升说:“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刚刚来,可以先熟悉熟悉环境。咱们学校虽然不大,绿化倒还可以,出西门是海,没事也可以去看看。” 罗逸升的目光落在面前两个人交握的手上,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那一句:“我知道了,谢谢学长。” 然后他就看着那两个人牵着手从他身边走过去,女孩子依偎在男生身边,安静的,温柔的。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浑身是刺,拒人千里的纪悄笙。 罗逸升突然有些站立不稳。杏树早过了花期,只留下墨绿枝叶孤独地在风中招摇。那个时段进出七号宿舍楼的女生都要往这边望一眼。 这么好看的一个男生,是在等着谁吧? 可又仔细看了,又都不由自主地摇头叹息,在走开前又再多看了他两眼。 眼神这样空洞,神情恍惚,木木地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黑色的宽大运动裤叫风吹得来回晃,越发显得人清瘦。 失恋了吧?真是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就别再为你流泪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39 章 悄笙回到宿舍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陪着宁泽予吃了饭,又去看了场电影,走走停停,就一直到了这时候。他们已经很久没这样相处过,各有各的事情要做,呆在一起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 临别的时候悄笙抱了抱宁泽予,不自觉的又有点想哭。她有很多很多的机会来跟他解释今天的事情,可一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口。宁泽予却也没有问原因。他在纵容着她,从来她想做的事情,他都是不问原因就站在她这一边。 这就是宁泽予给纪悄笙的爱。 悄笙觉得自己愧对他。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清清楚楚地跟他说过关于过去,关于罗逸升,关于过去纪悄笙是怎样爱着罗逸升的事情。她不是不想说,只是每每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觉得他们这样就很好,不需要再提起别人了。罗逸升只是纪悄笙的过去时,跟她的未来毫无关联,也没必要再提起。 可是现在罗逸升就在他们面前,没办法再逃避了,他们不得不正视他。 悄笙松开环在宁泽予腰间的手,转而扣住他的手腕。低下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可怜的乞求:“阿泽,你可以相信我。” 不是疑问,不是请求。她只是向他表明,真的,你可以相信我,我会在你身边。 宁泽予摸了摸她的发顶,只是笑,笑容了掺了点苦味,淡淡无奈。他说:“我从来都是信你的,笙笙。” 悄笙感动的拥抱了他,然后和他告别,并没有急着走。宁泽予大步爬楼梯一路急喘着跑回到房间里,打开窗户冲悄笙招手喊:“笙笙,回去吧,注意安全,到宿舍后给我打个电话。” 悄笙大声答应了,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拿手抹了抹眼泪。街道两旁种着梧桐,宁泽予看着悄笙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长街尽头。 手支在窗台上,宁泽予望着哪个方向许久,然后心里一点点沉落下去。 ——我相信我的笙笙,可你让我怎么相信,在我错过了的那三年里,喜欢着罗逸升的纪悄笙。 黎婵衣还是第一个扑上来,冲着悄笙挥舞着手中的相机,哇哇尖叫:“悄笙悄笙我跟你说,我今天拍个了帅哥,好帅好帅啊,比你们家主席大人都帅!” 悄笙捂耳朵,怨念深重地瞪了她一眼,又恨铁不成钢地字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黎婵衣你又偷拍别人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下次被堵着打的时候别来拉着我们哭!” 黎婵衣低头,揪手指:“我就是没忍住嘛,关键是那个人长得实在是太扎眼了,站在咱们宿舍楼下一动不动,那就是个活生生的帅哥范本啊,错过一回撞墙十次的觉悟,不拍下来我虽生犹死啊啊啊……” 钟毓从书桌前转过头来:“悄笙,得了你也别说婵衣了。她这个毛病你也不是不知道。不过你还别说,这次这个帅哥还真的蛮有质量的。” “哦?是吗?”悄笙使坏,“比杨谨行好看?” 钟毓脸一红,“呸”一声,骂道:“提杨谨行干嘛?那个王八蛋!” 悄笙暗道,不好踩地雷了。钟毓和杨谨行一直三天一小吵五条一大吵,明里暗里各种较劲。从专业排名到各种活动,凡事都要争出个高低来。俩人大一开学就闹了矛盾,结了梁子至今,反而生出了点惺惺相惜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成个正果。 反正钟毓这边悄笙看来是这样的:心情好了能把杨谨行捧到天上去,谁也碰不得。心情不好了恨不能拉上宿舍所有人来踩他一脚。 悄笙讪讪,转移话题:“婵衣,卉如呢?” 黎婵衣“哦”一声,撇了撇嘴道:“她男朋友过来看她,上午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刚刚说了今晚不回来了。你说说你们这些人,个个忙着谈恋爱,就我一人单着,看个帅哥还得招别人白眼,呜呜呜……” 悄笙抚额长叹:“婵衣,你够了。” 有点未成年人的觉悟好吗,谁敢无耻地来摧残祖国花朵啊,还不得被你们家追杀到天涯海角。 悄笙默默压下了心中的吐槽,看着黎婵衣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靠过去:“婵衣,给我看看你拍的帅哥吧?” 黎婵衣捂相机,扭头:“哼,你不是说我偷拍没素质没涵养吗?” 悄笙默默咽了一口气,继续装好奇:“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嘛,给我看一眼就看一眼。”一边说一边摇着黎婵衣的手臂,悄笙被自己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终于打动了黎婵衣小朋友。黎婵衣小朋友眼睛闪闪亮,又哼了一声才把相机递过来:“喏,看吧。” 悄笙讨好地凑过去,一看就愣住了。眨了眨眼,没认错,还是那个人,他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姿态静默地定格在镜头里。 悄笙只觉得脑袋里在嗡嗡地响,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多很多的画面,全都是记忆中那个人的样子。 他笑的时候会挑起眉梢,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是嚣张又天真的模样。 他写字的时候刘海会垂下来遮住眼睛,思考的时候右手会习惯性地转笔。他给她讲题的时候会微微皱着眉头,悄笙听不懂或者有异议的地方,他就会慢条斯理地再说一遍。如果还是不懂,他就会拿笔敲一下她的头,然后再讲一遍。 体育课的时候总是最积极的那一个。在操场上投出漂亮的三分球,然后嚣张地吹一声口哨。 早自习和下午第一节课永远昏昏欲睡,在被提问的时候总是懒洋洋地站起来,扶一扶眼睛,然后慢悠悠地说出答案。 他在学校的围墙外亲吻陈玉璋,身后是葱郁藤蔓,黄昏的暮色做了盛大背景。夕阳剪出两道亲密的影子。 他牵着陈玉璋的手站在教室门口,清晨天光晓映,一笔一划勾勒少年青涩好看的眉眼,他身边的少女面若桃花,笑得娇娆。 他站在她面前,对她说:“小笙,对不起,但这不是玉璋的错。” …… 悄笙打了个寒颤,一瞬间清醒了过来。黎婵衣挤在悄笙身边,兴奋地叽叽喳喳:“怎么样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好帅啊啊啊。好久没看过这一型的男生了,穿着运动裤都好看得不行啊啊啊。” 悄笙推一推她:“行了行了,别烦花痴了,喜欢就去追追看,只要不被你们家人发现你早恋,一切都好说。” 黎婵衣一撇嘴,都快哭了:“可是我又不知道他叫什么几年级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哦,不对,”黎婵衣顿了顿,作西子捧心状:“你看看他的脸色,再看看他的眼神,这样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肯定是伤情了,也不知道咱们楼哪个女神这么牛,这样的帅哥都不要。” 悄笙一下子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满屋子找纸巾。钟毓嫌弃地往这边看了一眼,扔了一包过来,说:“又没说你,没事瞎激动个什么?” 悄笙又一口气呛到,咳了半天才缓过来。一口一口喝下了大半杯水,沉默了一会儿,没再理持续兴奋中的黎婵衣和重新回归学霸模式的钟毓,从,爬到上铺去了。 书就放在盘起来的腿上,是一本心理学的书,悄笙就是看来解解闷。人的心理大同小异,所以才能整理成为一门学科,写在一本书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也别无二致,只是每个人的表现方式不一样罢了。 悄笙翻了几页,觉得那些字在眼前浮着,一点也没往脑子里去。没来由地烦躁,把书往脸上一盖,悄笙倒在了枕头上。 罗逸升,你为什么要这样?纪悄笙拼了命似的要忘记你。可是你一出现,她就想起你,会发现原来一直还记得你,记得这样清楚,清清楚楚。 你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她都记得,为什么要这样,为难你自己也为难我。 温热的泪一直流到枕头上,悄笙偏过头去面向墙壁,捂着嘴,沉默地哭出来。 罗逸升,每次我想起你,都这样难过。就是很好的回忆,我也会想到后来,然后就开始难过。他们说,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灵魂会愉悦地想要放声歌唱。可是罗逸升,为什么我爱你,却总是难过。 我有了一个能时时让我可以笑出来的人,为什么还要为你哭呢。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40 章 我只是觉得可惜,觉得心疼。所有的事情,该有一个结果,可都还没有来得及结果。 你站在我的宿舍楼下,用那样落寞无望的神情。罗逸升,你是多么骄傲恣意的人,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样的神情。你为了谁? 会不会……真的是因为我。 可那时候你的眼睛里,会曾有过纪悄笙么?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黎婵衣戳戳悄笙,把手机递过来:“悄笙,你电话。”悄笙翻身坐起来,长发挡住脸,伸手把手机拿过来,翁里瓮声地道了声谢谢。 屏幕上闪动着一个不认识的号码,悄笙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喂?” “纪悄笙?我是陈玉璋。” 悄笙的声音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你怎么有我号码的?” “问你男朋友要的,不过这个重要么?”陈玉璋冷哼了一声,“纪悄笙,你现在应该关心的,难道不是罗逸升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面前么?” 悄笙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梦里不知流年转 “呵……”陈玉璋轻轻笑,“你想知道,我就得告诉你吗?” “陈玉璋你神经病是吧?打听来我的号码又打了这个电话难道就是来卖关子的么?你爱说就说不说我就挂电话了。罗逸升是你男朋友,他要死要活要去哪里关我什么事?” 悄笙发怒吼出了这一长串话,手机却一直放在耳边没动。那边陈玉璋被悄笙突然的发火震了一下,顿了顿,才说:“我还以为你很在乎他。” “陈玉璋,你到底想说什么?”悄笙又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又说:”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把话说完,或者你就烧十分钟的长途话费,我并不介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分钟,陈玉璋的声音显得有些失落:“我们非得这样不可吗,悄悄?你到底有多恨我,连跟我说几句话都不耐烦?” “你觉得……对于你,我还应该有别的态度么?我没精力再陪你演姐妹情深的戏码,我会嫌自己虚伪。”悄笙冷笑,右手抓得书页皱起来,“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 “我就知道,”陈玉璋苦笑,“你不会原谅我,那你会原谅罗逸升吗?” “我不需要原谅他。”因为他从来不需要我的原谅。 “果然么?纪悄笙只对他一个人宽容。”电话那头有一点杂音,陈玉璋轻轻喟叹了这一句,就下来又陷入了无声。悄笙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一分钟。于是决定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了。 虽然很想弄清楚罗逸升这么做的原因,也想过跟陈玉璋问问情况。但这通电话一开始气氛就不对,悄笙实在没有耐心再听下去。 “陈玉璋……” “都是为了你。”话刚出口就被陈玉璋轻快地打断,然后她又一字一字地重复了一遍:“纪悄笙,他都是为了你。” 电话挂断了。 悄笙拿着手机,手指停在揉皱的书页上,眼神放空,很久很久没有回过神来。 陈玉璋说,他是为了她。 虽然已经在心里做过这样的假设,悄笙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觉得不真实,简直是荒谬了。怎么……怎么可能?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 钟毓从书桌前走过来,伸手拉了拉悄笙的衣服。悄笙回过神,低下头去看她。 “悄笙,没事吧?” 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失控的样子,第一次听见你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说话。你……怎么了? 悄笙望着两双齐齐望着她的眼睛,惨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来。 “放心,我很好。”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接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电话,有点惊讶。” 黎婵衣眨着大眼睛望她:“真的没关系么?悄笙你好像很生气很难过的样子。喏,”伸手把相机递过来,“给你看我拍的帅哥,看看帅哥心情就会变好了。要不我借你打会儿俄罗斯方块?还是我教你转魔方?” 悄笙愣了愣,微笑,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很累,想睡会儿。你安静点别吵我就好了。” 黎婵衣再一次被嫌弃太吵,然而这一次她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伸手拍拍悄笙的枕头:“嗯,我不吵,你好好睡,什么都别多想。” 钟毓几步回到本笔记一股脑儿塞进书包里,又抓起黎婵衣书桌上的手机魔方放进去,走过来拽住了黎婵衣,然后对悄笙说:“我带婵衣去图书馆上会儿自习去,你好好睡会儿。”没等悄笙答应,拖着黎婵衣就出了宿舍,还没忘把门也带上。 悄笙想笑,刚刚弯起嘴角却又哭了出来。扯开被子将自己捂住,狭小闷热的黑暗空间里,终于压抑着哭出声来。 表面上装得再若无其事又怎么样? 听到他是为了你,你心里开心吗? ——开心。 看到他为了你放弃了最想要的一切,你就不愧疚吗? ——愧疚。 纪悄笙,请你诚实地问问你自己,你还喜欢这个人吗? ——喜欢。 那你会不会为了他放弃宁泽予? ——不会。 这就够了。他为你来了这么一趟,真的已经够了。原来你不是一个人那么辛苦地爱他一场,你也已经不需要他来证明些什么。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41 章 陈玉璋这个电话来得莫名其妙。她是罗逸升的女朋友,打电话来给悄笙说,罗逸升做了这一切都是为了她。陈玉璋知道了这件事,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谴责她,反而亲口将内情告诉她。声音虽然低落,但一点点的怨恨都没有。 这不像她。 悄笙再一次觉得陈玉璋是变了。她是多么有独占欲的一个人,可是这一次……倒像是,她亲手,把罗逸升推向了她。 悄笙没有忘记上一次见面时候,罗逸升对陈玉璋的维护。他们在所有人面前姿态亲密。悄笙不知道分别的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是他们分手了,罗逸升也不会突然喜欢上了纪悄笙。 总觉得哪里出了错,可就是想不清楚。 悄笙叹了口气,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地就睡了过去。 然后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间教室。教室很空,整整齐齐地摆着桌椅,光线昏暗。窗台上坐了一个女生,手里捧着本书,晃着两条腿。 有一个声音清清朗朗地响起:“哎,老师在哪儿?知道在哪儿报道吗?” 女生抬起头来,眼睛里划过一丝惊讶,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不慌不忙地从窗台上跳下来,慢慢走到讲台上去,翻开了一个册子。 女生低下头,半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脸,声音很轻:“老师临时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你先过来登记吧。” 很久很久,没有人应声。女生抬头,门口只站了一个朦胧的影子,女生又叫了他一声,却看着那个身影一点一点,烟雾般散去了。 悄笙在梦里惊叫出声,一下子醒了过来。心跳得很快,背上黏着细密的一层汗,指尖在微微发颤。悄笙大口大口喘息着,那个梦,几乎要让她窒息了。 下床接了杯热水捧着,悄笙拉开了窗帘。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天都黑了。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去,看见夜空微微发蓝,零落地缀着几颗星子。 悄笙喝一口水,把心里的恐慌慢慢压了下去。后知后觉为什么梦境会这样熟悉。那是高中开学时的场景,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相遇。 悄笙来得太早,正好班主任有事,就让悄笙拿着花名册让每个来的同学都登记一下个人信息。在那之前他们已经经过了一个星期的军训,分班后就会开始正式的课程。 悄笙闲的无聊,坐在窗台上,一边看书一边等人来。 第一个进来的人就是罗逸升。他疑惑地望了一眼坐在窗台上的女生,然后很礼貌地发问。悄笙把书卷起来握在手里,跳下窗台走到讲台上,把名册拿起来冲他摇了摇。罗逸升于是也走过来,悄笙把名册和笔递给他。罗逸升伏在桌子上填表,脊背弯曲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填完之后他站了起来,把名册又递回到悄笙手里,盯着悄笙看了一会儿,皱着眉,脸上是奇怪而疑惑的表情。他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悄笙笑笑,不置可否,低头把名册收好。罗逸升似乎也觉得自己这句话用来搭讪有点太老土,也笑了一声。 悄笙听见他的笑,不自觉地抬起头来看他。阳光柔柔落在他的黑发上,少年的眼角眉梢挑起来明亮的笑,小小的嚣张。 “我叫罗逸升。你好。” 悄笙攥着手指,声音却冷淡:“你好,我是纪悄笙。” 罗逸升嘴角笑意扩大来,悄笙看得愣住了,然后听见他又说了一句:“真巧,我们的最后一个字是相同的音。” 悄笙不自觉脸就有点发红,她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把名册和笔放好,想了想,拿了只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回头的时候发现罗逸升居然还没走。他眯着眼看她,说:“字写得不错。” 悄笙拍了拍手指上的粉笔灰,拿起桌上的书,低声说了句“谢谢”,又坐回到窗台上去了。 这就是罗逸升以为的第一次遇见纪悄笙的场景。那时他只是以为,纪悄笙是个不爱说话,不爱理人,还有些傲慢自大的女生。 那时候的纪悄笙骨子里的确傲慢。在面对不熟悉的人的时候话就会变得很少,脸也会红,让别人误以为这是羞怯。可是书页遮掩下面悄笙的脸上却淡漠得很,嘴角有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不多说话,只是因为不想跟他说话。罗逸升以为是第一次见到悄笙,其实他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也没有错。其实早在军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打过照面,只是他却没能记住她罢了。 悄笙想,这真是无聊。这么个哗众取宠吊儿郎当的男生,居然会跟自己分到一个班里,看来所谓的特优班,拉关系走后门的人还真不少。 悄笙对罗逸升的印象并不好,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来。 军训的时候踢正步,罗逸升一直同手同脚。教官纠正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怒了,点出悄笙来给他单练。 悄笙指导他如何踢正步,大太阳,急得嗓子眼儿都冒烟了,罗逸升却不慌不忙,漫不经心地做着样子给悄笙看,还说:“哎呀那么认真干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悄笙被气得没办法,恨得咬牙切齿,对罗逸升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印象。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遇见,并不愉快的遇见,只有悄笙一个人记住的遇见。 后来排座位偏偏两个人又成了同桌,也是那时悄笙才知道,原来被她认定为是走后门的罗逸升竟然是入校第一名。罗逸升素来散漫不假,可他就是聪明,嫉妒也没用。 悄笙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一个梦。这个梦又让她想起来,她真的从来没有忘记过罗逸升。梦里的一切都笼在云雾里,只有这个人,他的样子和声音都很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为谁盛放于尘埃 忙完新生报道的时候就开始正式上课了。学生会工作还是接着在做,跟辅导员到道了歉做了检讨那天的事情也就真的翻过去了。 每天晚上睡觉前给宁泽予打个电话互相道一声晚安,叮嘱他要早睡早起少喝多吃水果少喝咖啡。虽然明知道他都是嘴上说的好听,悄笙还是说了一遍又一遍。周末的时候买菜去给他加餐,心疼他又瘦了。 日子有条不紊地慢慢从脚背上漫过去。 罗逸升的事情悄笙本来想插手,但是既成事实已经不能改变了。悄笙只好留意着关于和其他学校或者赴海外交流这样一些项目,关注着保研考研申请出国的一些信息,盼着能给他找到一些好的机会。 学生会一年一次的纳新,面试时间安排在下午一点。悄笙在看到手里的那份申请表的时候有点不显山不露水的惊讶,淡定地扶了扶眼镜。罗逸升交上来的表填的很满,荣誉的那一栏比悄笙当年不知道要好看到哪里去。余期的脸色很有些难看地瞪了悄笙一眼。悄笙把申请表摆在桌上,冲余期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不会管这件事情。 余期看了站在几步外的罗逸升一眼,脸色有点黑,摸出手机来,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悄笙也拿起自己的手机来,然后看见了余期的信息:“纪悄笙,你出去。” 悄笙想了想,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也真的不大好。但是又一想,余期本来就对罗逸升印象不大好,怕他故意刁难,就回了一条信息给他:“部长,我出去可以,但是请你一定公平公正一视同仁。” 看见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悄笙站起来,经过罗逸升身边的时候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关上门走出去了。 门外站着来面试的新生,队伍排得很长,闹哄哄的。悄笙摆出了笑脸来,说:“对不起大家,请大家耐心等一等,保持安静可以吗?” 人群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悄笙笑着道了谢,背靠在门边的墙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十分钟左右门才被推开,罗逸升慢慢走出来,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悄笙想要开口问什么,刚张了张嘴却又停住了。一是因为如果表现得和罗逸升太熟,那么就算是余期选中的他,大概也会有人说他是托了关系。二是……罗逸升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走出来,连看也没看悄笙一眼,就迈步走开了。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42 章 悄笙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呆,笑容苦涩。 没错,这才是正确的罗逸升面对纪悄笙的姿态。这才是真正的罗逸升。 悄笙掩住了心中的疼痛和失落,推开门进去坐下,面试接下来的人。 等到整个面试都结束之后,悄笙趴在桌子上,闷闷地开口:“部长,你觉得罗逸升怎么样?能过吗?” 余期脸色还是不好看,声音却没有那么冷了:“看起来还是有那么点能力,但是我们只需要勤恳的人,能力太大未免心也大。” 悄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我们是选什么呢?一个小干事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官,还非得连人家的人格都考察得清清楚楚啊?” “那可不是。”余期回答的理直气壮,“以后要一起共事的人,怎么也得看得顺眼吧?谁会没事找事弄个人到眼前来添堵啊?”余期瞥一眼悄笙,骂道:“纪悄笙,也就是你才这样了,你说你是哪根筋抽风了?药不能停知道吗?” 悄笙坐直身体来看他,目光幽幽地冷,含义不明:“余期,你是不是从哪里听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都是假的。” “你连我说指是什么都不问就说是假的,纪悄笙,你在害怕什么?”余期嗤笑道:“我还是长了眼睛的,不用别人告诉我我也能猜得到一些。你跟宁哥在一起久了,都是脑子比手快半步的人。可那时候你眼睛里除了疯狂什么都没有了,你这样……还想要瞒住谁呢?”余期“啧啧”了两声,手指点了点单独放在一边的罗逸升的申请表,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人也是,除了咱们部,别的部一个都不放在眼里。可是纪悄笙,我不能让他进咱们部。” “为什么?” “为了你,为了宁哥。”余期的声音很沉,笃定得很,“小倩,宁哥现在不在学校里,他现在有多忙多累压力有多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什么都不说,不代表他不在乎。你听我一句劝,和这个人离得远一些。让你自己好过,也不要让宁哥担心。” 悄笙没说话,低头拿起罗逸升的申请表来看。她看着罗逸升的照片很久,才开口道:“余期,高中和大学的不同是什么?” “啊?”余期没想到悄笙沉思半天之后居然会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来,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疑问词,悄笙已经自问自答:“高中的时候我们笃定只要努力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这个月我好好学习,考试的时候成绩就会高出好多分。可是大学不行。大学你经常要做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都不一定能得到好结果。所有人只看着你做出来的成果,没有人会去在意你努力的过程。如果没有结果,那么过程就是毫无意义的。到最后你千辛万苦才做成的事情,别人看了,也只是淡淡一句‘哦,真的好厉害啊’,然后也就这样了。” 余期咽了一口口水:“……所以,你想说什么?” 悄笙定定地看着他,声音里说不出的难过:“所以要获得认同感,那么难。如果你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受着夸奖和掌声长大。然后你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做什么都在被否定,你会怎么样?” 余期讪讪:“没有那么严重吧……” 悄笙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长此以往,就会自我否定。‘哦,原来我是这么没用的人’,然后一点一点磨去锐气和骄傲,自甘堕落。” 余期觉得后背上升起来森森的寒意。 “得了得了,你说得我好像罪不可赦似的,他将来要是没个好前途都是我害的成了吧?”余期瞪了悄笙一眼,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就要走。悄笙伸手拉了他一把,后退了一步,向着余期鞠了一躬,请求道:“部长,我也不是要为难你。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能公平公正一视同仁。就是我们部不能留下他,也请你给他一个机会。他真的是很优秀的人,不是吗?” “你这是做什么?”余期的声音冷下来,把包往肩上一甩就往外走,只给悄笙留下了一句话。 那句话让悄笙愣在原地好久都缓不过来。等到申请教室的时间到了,有人来催,悄笙才把锁了门走出去。 悄笙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午后的阳光耀目,天空是透明的蓝色,云层叫飞机扯出一道长痕。 余期说:“纪悄笙,你还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 悄笙想,部长你真是火眼金睛,看得真准。 纪悄笙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是因为你没有看见过她更卑微的样子。都是为了这个人。 就算纪悄笙被捧成了别人的掌上宠,在罗逸升的面前,她也卑微到了骨子里。这真是叫人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改变的无能为力。 悄笙伸手捂住脸,在心里狠狠地骂:“纪悄笙,你就是犯贱。” 眼泪却流下来。真是丢脸呢,可又有什么办法。 悄笙边抹眼泪边往前走,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悄笙慌忙道歉,一抬头却愣了一下,觉得太阳晃眼。下一刻浑身的毛孔瞬间张开,整个人像炸了毛的猫一样。她看着立在她面前的罗逸升,轻轻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罗逸升干脆二个字:“等你。” 悄笙“哦”,打算装傻:“等到了,你走吧。” 罗逸升眯起眼睛,向着悄笙走了两步,悄笙被他逼着也不由得往后缩。罗逸升顿住了脚步,挑了眉道:“纪悄笙,你怕我?” 悄笙左手掐着右手手臂,直直地迎向他的目光,咬着牙开口:“我为什么要怕你?” “我也很奇怪。”罗逸升不慌不忙,又向着悄笙踏了一步。悄笙僵着身体,强迫着自己一动不动。罗逸升低下头,附在悄笙耳边,轻轻笑了一声,咬着暧昧的音节:“小笙,你怕我,你怕我会动摇你。” 悄笙嘴硬,同他正面相抗:“我怕你动摇我什么?罗逸升,你少看不起人!” “我说的是什么你清楚。”罗逸升站直了,伸手搭在悄笙肩上,目光幽深狡黠。又来了,这种感觉,这种他一切尽在掌控的自信,这种纪悄笙任人摆弄的耻辱。 悄笙心里蓦地升起来一股怒火。她一把挥开了罗逸升的手,冷声道:“罗逸升,你最好适可而止。你想玩一场游戏,可是纪悄笙已经不想奉陪。” “呵……”罗逸升嗤笑,无所谓地看着悄笙甩开的那只手,辨不出语气里的情绪:“我们可以试一试,纪悄笙。你一向好强,从来没有认输的习惯。我这几天已经想过了,我要让你明明白白地知道,我放弃一切来到这里,全都是为了你,只是为了你。从前我以为我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足够我把一切都做好然后再来接你。可现在我等不起了,你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坚定,只一年的时间你都等不起,你的心里这么快就住进了别人。” 罗逸升顿了顿,伸手扣住悄笙的后脑,蓦地低头吻了下来。悄笙愣了一下,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里隐约跳跃着的怒火,他发狠地吻着她,辗转吸吮,要掠夺尽她口中所有的空气。 悄笙气得不行,死命拿手推着他。罗逸升一手按在她的后脑上,一手箍紧了她的腰。她推不开他,又是懊恼又是委屈,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是我等不到的人 悄笙垂下手,睁大了眼睛,漠然地看着罗逸升。她不动,也不再拒绝和反抗。她只是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很累,像是恨不得就此沉睡,再不醒来。 不醒来,就不必面对这个人的脸,就不必面对他这样子羞辱她。 眼泪流成长河,无休无止。纪悄笙为罗逸升流的眼泪,过去和现在,比为谁都多。这个人是她命定的折磨,总是让她痛。 他不爱她,不在意她,她会痛。他爱她,他在意她,她也会痛。只要是跟他纠缠,纪悄笙就没有不痛的时候。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冷漠地打量他。他还是这样的好看,是纪悄笙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可是生平第一次,纪悄笙觉得,这种美丽真让人恶心。 罗逸升察觉到悄笙的眼泪。他慢慢睁开眼来,看见悄笙死寂的一双眼。她在看着他,冰凉的目光毫无感情。在他吻着她,如此动情的时刻,她却哭了,没有一点欢喜。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松开了悄笙,然后见到悄笙缓缓地蹲了下去,干呕出胃里的酸水来。 罗逸升看着她,眼里的火焰渐渐熄灭下去。他突然醒悟过来自己方才发了什么疯,自己对她做了些什么。他不顾她的意愿吻了她,明知道她对自己有心结,他却不管不顾。他想说什么,可是喉咙像是火烧了一般。悄笙痛苦的模样投映在他的瞳孔里,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然后心里有尖锐的疼痛蔓延开去。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43 章 罗逸升也蹲下去,手放在悄笙颤抖着的脊背上。她变得这样瘦了,看得清一节一节的骨骼。悄笙回头冲他大吼:“滚,你给我滚!”眼泪糊了整张脸,长发散乱,狼狈不堪。 罗逸升低声呢喃:“我不听你的话,你就会生气,就会难过,就会哭。可是如果我听了你的话,我真的滚得离你远远的,那我怎么办?我生气,难过,哭的时候,你什么都不会知道了。小笙,你知道,我是这样自私的一个人,我做不到。” 罗逸升手上使力,将悄笙打横抱了起来。悄笙伏在她的怀里,听见了他的话,发了狠似的哭喊出声。 胸口积郁了太久太久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她想要冲他吼,想要质问他,想要向他讨还一切一切的不公平。在她一个人默默地忍下来一切的生气,难过,委屈,哭得枕巾都湿了的时候,他还牵着陈玉璋的手在她心上来补上一刀。可是他生气难过哭的时候,凭什么就非得拉上她!凭什么!他究竟凭什么! 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早已决定独自咽下的苦楚,现在拿出来晾晒,除了岁月的潮湿霉味,只剩下对自己难堪的嘲讽。纪悄笙总算还想给自己留一点尊严,不想让他知道,她曾经到底有多在意他。 穿过一片树林的时候,悄笙开了口,嗓音干涩还带着哭腔,却斩钉截铁:“罗逸升,你放我下来。” 罗逸升看了看周围,走到了一个长椅旁边,这才把悄笙放下了。 悄笙拉了拉皱巴巴的衣服下摆,在长椅上坐了下来。罗逸升迟疑了一下,也坐下了。离得悄笙一人远,不敢靠的太近。 林间荫凉,阳光投射出长长光柱。沙地上落了一层棕色松针,毛羽鲜亮的鸟儿来回跳跃。 绿色长椅上的两个人,沉默如草木,清浅呼吸,无了悲喜。 心里很沉,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悄笙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另一个人的样子,轻轻舒了一口气。 阿泽,要是你在就好了。 没有你,笙笙是这样没有用。不敢面对过去,也不敢面对现在。永远不够果断。心里的答案那么清晰,可要去做的时候,却还是犹豫不决。 你如果在,我一定就会勇敢一点的。 “罗逸升。”悄笙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就当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放过我。” 罗逸升面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至极。 “你要我放过你,”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那谁来放过我?” 那是你的事情。悄笙想,爱而不得的时候,放手和坚持,那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情。曾经的纪悄笙尝过这样的苦楚,她不能放手。但是你是罗逸升,你一定可以。 “回去找玉璋吧,罗逸升,她才是你应该去喜欢的人,你们在一起两年了,一段感情不能说放就放。当初你选择了跟她在一起,现在又为什么不能坚持了呢?纪悄笙自始至终都只是你们感情的旁观者,她曾经奢望过,可她好不容易才逃离,你不要再把她拉回到泥沼里去了。”悄笙一段话慢慢悠悠说完,只觉得心里郁积的乌云一下子散了,眼前一片明朗。她看清了,这才是他们之间的最终也是最好的归宿。 “果然玉璋才是你的心结么?小笙,其实……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是可以解释的。可是我答应了玉璋,这件事情跟谁都不能说。”罗逸升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最后化作了一声轻叹:“小笙,你最后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这样的恳求,任谁都止不住心软。悄笙却淡淡的,眉眼间甚至染上了几分笑意。 “我早就不想提起过去的事情了,人不能总是往回看不是吗?罗逸升,我并不恨你,也不厌你,我不能否认你依然是我心中很重要的人。只是我已经有阿泽了,我爱他。” 阳光从层层林木间打下来,落在悄笙的温和的眉眼上,亮得惊人。她的脸上有微微红晕,像是上了一层胭脂。她诉说着对另一个人的爱意,全然不顾对眼前人的残忍。 罗逸升只觉得寒意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只一刹那就叫他如坠冰窟。他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轻轻开口,语气甚至是温柔的:“真的……不肯给我一点点机会了吗?” 悄笙有片刻犹豫,最后坚定地摇了摇头。她看着罗逸升,眼中划过一丝不忍。 如何让一个人死心?只要一次的发狠就够了。 “罗逸升,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次发生,我不想恨你。”悄笙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罗逸升。他低着头,黑发软软垂落下来,遮住眉眼。手指交错着放在膝上,指骨青白突兀。悄笙觉得心里针刺一般的疼痛,呼吸艰难。这个人,这样骄傲恣意的一个人,原来他也有这样脆弱可怜的时候。 悄笙吸了吸鼻子:“罗逸升,你要好好努力。我们学校虽然差很多,但是机会也不是没有。你不要任性,把未来都堵在一场没有结果的感情上。” “纪悄笙,你既然拒绝了我,就不要再管我。”罗逸升突然开口,起身站起来。他俯视着悄笙的眼睛,毫不掩饰他的傲慢。最后他扬扬唇角酝酿出笑意,随即蔓延到整张脸上。悄笙叫他这样看着,不能自已地开始发起抖来。 罗逸升伸了指,按在悄笙的唇角轻轻摩挲。他脸上的笑意仿佛凝固了,保持着一个诡异的静态。悄笙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罗逸升,这样疯狂的,可怕的,没有温度的罗逸升。 “纪悄笙,你记住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那么……你就一定不要后悔。”话音落,他已经收回了手,迈开大步走开去。最后一个字的余音寂寥地回荡在这片树林里,罗逸升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 悄笙觉得腿下发软,踉跄着又回到长椅上坐下来。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悄笙把手覆在眼睛上,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疯疯傻傻。回忆和现实纷繁交错,记忆里的少年和方才站在面前渐渐重合,恍惚间分不清谁真谁假。 记忆里,那个人,可以嚣张可以恣意可以跋扈可以不屑,他可以摆出很多种欠扁的表情来叫人恨得牙痒痒,他可以嘴欠到一句话就把人气到吐血。可那都是少年意气,他永远摆出一副凡事随心,玩世不恭的态度来,说话里七分真意三分假,句句话讨人欢喜。 可是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害怕。这个人,变了。 她却才刚刚意识到这一点。 可是她做错了吗?在事态更加严重之前她必须遏止。余期说的没有错,他旁观全局,看得是比局中人清楚得多。纪悄笙只要一对上罗逸升就会失控,所以她必须要远离他。只有这样她才能有安稳的生活,只有这样她才能紧紧抓牢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她不能再放手了,为了谁都不能。哪怕是她深深爱过的罗逸升,哪怕她心中对他存了求而不得的执念存了这么些年。 罗逸升是等了很久而没有等到的人。当他终于到来,纪悄笙却已经不需要他。她已经决定与另一个人结伴走下去,才觉得或许以前的盲目等待都是多余。然而这份多余带来的也只是酸楚的遗憾,从不后悔。 我在等你的途中等到了另外的人,我发现他也许是更合适结伴而行的人。但我不会忘记你,也不会忘记在等你的岁月里,我一个人孤独了那么久。 如果这时候你赶上来,你递过你的手给我。我知道它会和我期望中一样的温暖,但是我已经丧失了靠近你的勇气。我只会更加紧紧地攥住牵着我的那只手,绝对绝对不会放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我曾在你心上 要很久很久以后,悄笙才能明白在这场谈话里,她究竟是如何重创了罗逸升。他施加到她身上的所有苦难,几乎全叫这一场对话偿清。 她叫他绝望了。 罗逸升的绝望到底是什么样,当一个月后悄笙在酒吧里找到他,她认识到了。 那之后的一个月,悄笙真的再也没见到过罗逸升。余期说到做到,拒绝了罗逸升来他们的所在的社会实践部。他有向社团部推荐罗逸升,社团部部长也表示很乐意接收,罗逸升却拒绝了。 他不进学生会了,哪个部门都不去。 悄笙以为他这是不想碰见她,心里虽然懊恼他就这么放弃了机会,但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她也不好再去跟他说什么。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44 章 所幸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机会,只是少了一份经历罢了。没有学生会还可以当班委,发光发热的场合多的是。 可是当悄笙偶然间从导员处看到班委名单的时候,心里又凉了一层。她站在一边貌似不经意地整理文件,一边跟导员闲聊。聊着聊着悄笙就开口问了:“陈导,我记得这届大一入学时不是有个特厉害的人吗?叫……什么来着?” 导员扶了扶眼镜,想了好一会儿才拍着头说:“哦,你是说那个人啊,叫罗逸升。我听带他们的王导提起过,说这个人虽然入学的时候成绩很好,但是好像只是个死读书的,一点积极性都没有。选班委的时候本来他们班大多数人都投票选他当班长,谁知道这人站起来,甩下一句‘我不当’就走出去了,差点没把王坤和气个半死。我听说王坤和一直对他印象不怎么好,这孩子还不知收敛,一身傲气逮着谁都发,早晚得吃苦……” 悄笙应着导员的话,只顾着“嗯”“啊”外加点头了。等把导员的一腔牢骚都听完,悄笙这才微笑着,礼貌地道别,关门出去了。 悄笙一出门,觉得心里压了一块石头一样的沉重。 罗逸升……他到底想做什么? 悄笙想了一个星期,一闭眼一跺脚,就跑到男生宿舍楼下打埋伏。守株待兔半小时,猎物上终于钩。悄笙走到微微怔愣的男生面前,郑重开口:“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帮忙,可以吗?” 刘知回坐到食堂里的时候,还是有点发愣。对面的女生那汤勺搅着汤碗,一下一下又一下,眼神里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哀怨,餐盘里的饭菜一口都没有动。 刘知回心里直发毛,这让他哪里吃得下去?当这个在开学当天见到过的学姐毫无预兆的叫住他的时候,他猛的一回头,然后第一反应是:咦,这是谁?美女这真的是在叫我吗? 第二反应:不对啊,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越看越眼熟的样子…… 第三反应:哦,这不是学姐吗?跟罗逸升是同学的那个。 然后他就看着美女学姐向着他走过来,然后由着她把他拉到食堂里来,还给他打了饭。 可是他现在只能望着餐盘欲哭无泪。刘知回把筷子放下来,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两声,说“学姐,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悄笙:“啊?”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先吃,吃完我们再说。” 刘知回愁眉苦脸,哀叹道:“学姐求求你就说吧,要不然我这顿饭下去非得得胆结石不可。” 悄笙被逗得一笑,犹豫了一会儿,正色道:“我其实是想问问你关于罗逸升的事情。” 刘知回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学姐,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下次见,下次见哈……” 悄笙在他脚底抹油之前及时叫住了他:“刘知回,你到底想不想帮罗逸升?如果你是真的想帮他,就不要瞒着我什么。” 刘知回僵硬地回转身来,看见站在那里的女孩子。她的长发柔顺地一直垂到腰间,格子衬衫和牛仔背带裤,整个人散发着温和的气息。她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一点点可怜,一点点恳求。他心里动了一下,重新走了回去。 悄笙对着他点点头,轻轻说:“谢谢你。” 刘知回看了看面前的饭菜,刚拿起筷子来却又放下了。他望了一眼食堂里喧嚷的人群,把餐盘端了起来。 “学姐,咱们还是出去说吧。”这顿饭,怎么都吃不下去。 悄笙也端着餐盘站起来。两份几乎没有动的饭菜就这样倒掉了。他们走出去,一直往人少的地方走,找到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 悄笙看了一眼身边的男生,她看得出来他一直在紧张。她想要照顾一点他的情绪,于是特意将语气放得舒缓些:“罗逸升没有来学生会,也没有当班委。我听我们导员说他的情绪也很不好。我不好直接问他,所以只好来找你问问了。” “我知道。”刘知回扫了悄笙一眼,把手臂伸到悄笙面前来,那上面有一大块淤青。悄笙一惊:“这是怎么了?” 刘知回苦笑了一声:“上个星期我跟他开玩笑,提了一句你,然后他就疯了一样冲过来了。我也气得不行,拳脚上也没跟他客气。两个人都挂了彩,最后还是另外两个人扑上来想要把我们拉开,结果四个人一起躺地上了。” 悄笙惊讶地说话都打结:“罗逸升……他、他打架了?” 刘知回点点头,接着说:“开学的时候看着他人挺好的,也热情,劲头很足,做什么事情都认真。可是这一个月来不知怎么的就变了个人。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火砸东西。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导员叫板,好好的班长说不当就不当了,摔了门就走,那叫一个有魄力!课也不上了,每天早上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睡,我们上晚自习回来,要么看到他在打游戏,要么在睡觉,最近更加变本加厉了。有时候醉醺醺地回来,有的时候甚至都不回来了。我们一宿舍的人劝了好多遍,一说他就跟人急,一急就动手,后来谁也不想管他了。” 悄笙目光一点点冷了下去。她听着这些话,平白叙述,却无论如何没办法和那个人联系到一起。那个人,他怎么会容忍自己成为这个样子。 被纪悄笙爱过的罗逸升,不可能会是这个样子。 剜心的疼。悄笙还在想,罗逸升,你绝对不该是这样。 刘知回见悄笙不说话,想了想,和盘托出:“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罗逸升的改变是从那天自学生会面试回来开始的。罗逸升只跟我们提过一个要求,就是无论如何,不能将他的事情跟你说。那天动完手,他还威胁我,如果我敢让你知道他半点事情,他丝毫不介意扩大打架的规模和后果。”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因为你是唯一能改变他的人。学姐,就当我是求你帮帮他。”刘知回别过头去,声音很淡:“你比谁都清楚,罗逸升是怎样的人。” 刘知回站起来,看了悄笙一眼,又道:“当然,你也可以不管他的事情。我们都已经不管他了。学姐,如果你也放弃他,罗逸升就真的完了。” 刘知回离去许久,悄笙还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脑海里来回回想着刚刚的那一句:“如果你也放弃他,罗逸升就真的完了……” 不是我要放弃他。而是罗逸升,他自己,要让所有人失望,然后将自己放逐。 这是罗逸升做的决定,是对他自己的惩罚。他甚至不想惊动任何人,只是一味地想要折磨自己。 悄笙想起来一月前他对她说的最后的那一句话。他说,纪悄笙,记住你的选择,你一定不要后悔。 说这话的意思,难道就是想通过折磨自己来让她感到愧疚吗?罗逸升,你真是幼稚! 悄笙在心里把罗逸升来来回回骂了好几十遍。从包里摸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悄笙咬咬牙,决定翘掉下午的课去找他。 之前不知道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现在既然知道了悄笙根本就没法安安心心地在坐在教室里上课。此时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什么都不管了,先找到他再说。 悄笙没有意识到自己又犯了意气用事的错误。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全凭直觉做出了判断,转身就往校门外走去。 环海路周边开了一街的餐馆旅店,可以吃到最新鲜的海鲜。自然也不乏酒吧KTV这种普及的娱乐设施,只是规模都不大。 悄笙根据刘知回说的,想着罗逸升大概就在这条街上的某个地方。旅店他是不会去的。餐馆做的都是海鲜,悄笙觉得自己吃不惯的东西大概他也不会太喜欢,又排除掉一个选项。KTV到时常去,但一个人去就没什么意思了。一直想到这里,那么罗逸升最有可能呆的地方,也就只能是酒吧了。 白天这条街上分外安静。小城里的人们大多也还保持着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旧俗,通常关门打烊也早,没有南方彻夜到天明的狂欢,一天之中最热闹的大概是傍晚时段。 这条街上也就那么几间酒吧。店面小,就是再怎么想热闹折腾也过分不到哪里去。常常有玩音乐的人聚在一起,开个小型的演唱会。宁泽予带悄笙来看过一两次,悄笙听不懂他们摇头晃脑唱得摇滚,只是觉得很吵,但他们同样也能把慢歌唱得舒缓而深情。观众也就是当下在酒吧里的十来个二十多个人,大家都兴奋地鼓掌,吹口哨,大声尖叫,气氛很好,每个人的脸上都在发光。这是很能让人振奋的事情。是从内心里涌出来的愉悦感受,叫人沉迷。 悄笙找到罗逸升的时候,他已经醉了,趴在桌上睡得安稳,一边脸上压出了一道红痕。悄笙松了口气,跟指给她看罗逸升在哪儿的调酒师说了声谢谢,刚想要走过去,就听见身后调酒师轻而带着点蛊惑的声音,他转着手中的酒杯,白皙的手指美玉一般。眨了眨眼,他笑道:“要喝一杯吗?我可以为你调出来任意你想喝的酒。” 悄笙摇摇头,保持微笑:“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我只是来接我的朋友而已。” “这样啊……”调酒师难掩失望,片刻后却耸耸肩,吹了声口哨,说:“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喝酒,我再为你调一杯好了。”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45 章 悄笙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罗逸升身边去。她看着他难受的皱在一起的眉,弯下腰,长发垂落拂到他面上,她附在他耳边轻轻开口:“罗逸升,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你会有她的好 我来了。 这三个字什么也代表不了。 除非你在等我,除非你在想我,除非你爱我。 不然我来与不来,对你而言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罗逸升,你是在等我吗? 心里疼痛,神经末梢一点点将它放大,然后失去除疼痛之外的所有感觉。悄笙伸出手,拂开遮住他眼睛的头发。她离得他很近,终于敢这样毫不顾忌地看他。 这个人,他眼睛下面有一颗泪痣。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他总是一副嚣张的世界之王的样子却不讨人厌。他幽默,会说话,牙尖齿利。他对大多数人都是体贴包容的。他长得真好看。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胆地看这个人。每次他靠近的时候,她只想避开,不敢去看这个人的样子。她怕他和记忆中不一样,怕好不容易才让他的影子在心里浅淡了几分,又一点点把他的样子在心里补全。 ——你怕我么,纪悄笙? ——是,我怕你。 你是我的梦魇,我怎么能不害怕。 午后阳光经由透明的玻璃洒落进来,他脸上有茸茸温暖的光。悄笙看着,恍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是了,这一幕,和当初他们,多么相像。 只是地点从教室换成了酒吧,时间已经是两年后。十九岁的女孩借着时光投影,看见了在课堂上沉沉睡去的十七岁少年。 少年十七岁,可是女孩已经长大。 这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从来没有缩短过一寸一毫。他们之间的爱情,永远都在错失。 人生甚至承受不起一次错失。这一点,宁泽予懂得,而罗逸升明白太晚。 悄笙想要放在他脸上的手还是离开。她回过头去,看着不远处潮汐涨落的大海。 海面上浮着金色的光,沙滩柔软。海天相接的地方隐约有白色帆船。海鸟低回。人来人往。 罗逸升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醒来。他揉着眼睛坐直了,向着吧台挥了挥手:“再来杯酒。” “哦,不对,两杯。”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女孩,打了个酒嗝,说,“美女,也请你喝一杯。” 悄笙说:“罗逸升,你认不认得我是谁?” 罗逸升手撑在桌上,上身探过来,酒气喷吐在悄笙脸上。他笑,带着傻气,手抚上悄笙的侧脸,说:“美女嘛,我知道。我喜欢你。” 悄笙不动声色,由着他作为。罗逸升绕过小圆桌走过来,低下头,蓦地要吻上悄笙。悄笙在他靠近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是纪悄笙。” 如果这样,你还吻得下去。 罗逸升果然顿住了,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他放开了悄笙,摇摇晃晃站稳了。手放在眼睛上,悄笙看见他弯起来的嘴角,小小的可爱的两个梨涡。 “纪悄笙……那是谁?”罗逸升笑,转身回到位置上坐下,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他开口,仿若梦呓,却每一字都叫人听得清晰。悄笙觉得他是醉了,所以他才会说出那些话来。可是醉了的人,会把醉话说的这样清楚么? 他喃喃地念叨:“纪悄笙,纪悄笙,纪悄笙?呵……那是什么人?怎么我一想起这个名字就这么难受,她是我的小笙吗?她不是……我的小笙丢了,她被她杀死了……我恨她我恨她我恨她!” 他猛地坐起来,发疯了一般把桌上的酒杯砸了。右手捂在胸口上,他的表情无辜而迷茫:“痛,痛,痛……”他嘴里只嚷嚷着一个痛字,然后缓缓地蹲了下去。悄笙听见他在哭,哭声压在喉咙里,本能的,兽类一般的哭泣。 终于,你也懂得这样的痛了么? 这样的,仿佛失去了一切的痛苦。 罗逸升,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变得跟纪悄笙一样可怜? 纪悄笙不需要你用这样的方式来补偿。 就算曾给予伤害,她也只是希望你好。 悄笙跌跌撞撞地走到罗逸升身边去。她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把他扶起来。然而罗逸升一扯,她本来也没多大力气,反而跟他一样坐在地上了。悄笙还想挣扎着站起来,他却攥住了她的手腕。正好抓住了那串佛珠,有些硌手。罗逸升皱皱眉,手指用力一扯,手链就断掉了。 珠子一颗颗滚落到地上去。悄笙看着看着,眼中就有了泪。她伸手打罗逸升放在她腕上的那只手,哭得像个不依不饶的孩子:“罗逸升,你赔我的手链,你赔我……” 罗逸升眼神放空,由着悄笙发脾气,手上的力气却一分不松。悄笙的哭闹一点点拉回了他的神智。他看清了她是谁。傍晚夕阳的暖光照出来女孩子狼狈不堪的脸,他伸手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失而复得。 “我赔你,我欠了你的,全部都赔给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求求你,小笙。”他的声音很轻,却坚定,有了人的情感,不再是无知无觉说出来的话 。悄笙愣住,听见他的话,愣愣地,伸出手去抱住他。 他的怀抱原来是这个样子。这样安静的一个拥抱,渴望了无数次的拥抱。上一次,那只是他们彼此的敌对交锋,失却了彼此怜惜,彼此珍视,什么都算不得。 她抱着他,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他身上全是酒的味道。她讨厌的味道,却是喜欢的人。她哄他,像哄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并不欺骗:“罗逸升,你不需要我给你机会。你自己给自己机会,才能让你不这么难受。” 很久没有听到回音。悄笙轻轻地推开他,发现他闭着眼睛,神色安然,大概又是睡着了。 她没有多少力气,扶不起他。只好就坐在地上,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她看着他安睡的面容,手指覆上去,一触即离。她轻轻地笑出来,眼睛里翻起来过往的迷雾,然后回复清明。 “罗逸升,你知不知道,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过去的纪悄笙。”她顿了顿,接着说下去,“我原本想,自己心甘情愿吃的苦,没必要拿出来跟别人说。但是现在你想赔偿我,我就来跟你数一数,你究竟亏欠了我什么。” “刚刚开学的时候,纪悄笙谁也不认识。没有人愿意主动跟一个丑女孩同桌,是你当着全班的面拍着桌子说,‘哎,你过来,今后跟着哥混’。” “运动会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给我报了1500米,我咬着牙上了跑道。最后一圈实在坚持不下来的时候,是你来到我身边,陪着我一直跑到终点。” …… “我写的校服号码不知道是被谁改了,拿来的校服根本穿不上。我气急了,抱着衣服就跑出去,坐在最高层的楼道里哭。也是你找到了我,把自己的校服扔到我手里,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跟我说,‘哭什么,真没用’。你在我身边坐下来,叹气叹得跟个小老头一样。你问我‘纪悄笙,你为什么由着他们欺负你?你不像这么好欺负的人呐?一而再再而三,是你把他们纵得变本加厉’。我当时跟你说的是,因为除了这些,他们已经不能再玩出新花样。因为他们说的是事实,无从反驳。可是我真正的想法是,这样,你就会多关注我一点。你善良,你会为我打抱不平。这样你就能看到我,就会为我觉得心疼。”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46 章 “你看,”悄笙笑,“我是多么有心计的人,年纪还小的时候就懂得如何利用别人的同情心,这一点,我和你还是很一样的。” 罗逸升微微皱了眉,唇线抿得更紧。悄笙陷在回忆里,并没有注意。她往后仰靠在椅子腿上,闭上了眼睛。 “我喜欢你,因为你好看吗?也是,你是多么耀眼的人。可是这不足以叫我喜欢你,反而会叫我远离你。每个人对美都有向往,但丑陋的人只会敬而远之。纪悄笙无时无刻不想逃开你,但是你待她的好叫她离不开你。只有你对她好,就像落水的人遇上了浮木,她不可能再放手。所以我喜欢你,舍弃了自己的骄傲在喜欢你。哪怕别人说的话再难听,我也要呆在你身边。我不要我的自尊,我死皮赖脸,我跟所有人炫耀着你的好,可我什么都不敢说。不敢说我喜欢你,不敢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后来陈玉璋接近我们,和我们一起,我以为我们三个会是最好的朋友。可是你们俩却在一起了,我又成了多余的那个。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亲吻她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那时候我觉得我都快死掉了。” “你也许不知道,你们虽然最后一个告诉我,可是我比所有人都知道得都要早。那一天傍晚我破天荒地出了校门,然后看见你把陈玉璋圈在怀里,你低下头去亲吻她。学校外面的围墙上爬满藤蔓,陈玉璋穿了一件红色的裙子,你是白色的T恤衫。人来人往,你们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隔得远,你们没有看见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就蹲在地上没用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走失的少年终必重逢 “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么?落水的人失去了她的浮木,等待死亡的绝望。” 悄笙的眼泪无知无觉,落下来,然后打在罗逸升的脸上。声音里沾染上湿意:“你对纪悄笙最大的亏欠,就是你对她太好,让她无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你,然后你不肯再对她好。哦,也不对。”悄笙嘴角溢了笑意出来,“是你对另外一个人更好的时候,纪悄笙不要你微弱的怜悯了,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最后的尊严,用来离开。那之前的,已经全部用来成就一场暗恋。 “所以我看着现在的你,会很心疼,但那跟当初爱着你的感觉,已经不同了。你应该知道,当纪悄笙决定了一件事情,她是不容易被改变的。当初喜欢你是这样,现在离开你,也是这样。” 悄笙没有再说下去。她已经失去所有力气,疲倦至极。从一年之后的重遇,到他再度站在她面前,她时时都在紧绷着神经应对。她以为他不知道或者是装作了不知道她喜欢他,那么她就帮他把戏演到底,让他安心也让自己死心。可是他却来告诉她,原来他也是喜欢她的,他甚至放弃了前途来到她身边。 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快,像是做梦一般。如果纪悄笙还是十七岁,她会高兴地发疯。没有什么事情比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更叫人激动,可是十九岁的纪悄笙已经爱上了另外的人,她甚至已经有了要和他一直到老的念头。这时候罗逸升的出现,只会叫她为难。 现在罗逸升就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他做不到把爱情扮演成若无其事,他不懂得隐忍和委曲求全。他也就做不到纪悄笙那样沉默地把一个人放在心底,一喜欢就是很多年。他是自私的人,只遵从于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罗逸升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从前,把所有的情绪都放在笑容下面,叫人看不透,也猜不出他真正的想法。可是现在,他就像透明的玻璃,把脆弱和痛苦袒露出来。 悄笙不能不管他。她不清楚这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为什么罗逸升一下子就变了。寒假的时候他们见面,他都还在维护着陈玉璋。可是转眼他就出现在她面前,说他其实喜欢的人是她。 这是恶作剧么?是谁打的一场赌? 不管赌注是什么,纪悄笙认输就好了。 傍晚的时候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悄笙看着涌进来的形形色色的人,拉着罗逸升站起来。结了账,她扶着他走出去。罗逸升靠着悄笙的肩膀,步子踏得歪歪扭扭。 一出门,叫海风一吹,罗逸升捂着胃跑出去几步,蹲在路边吐了起来。悄笙连忙跑去买了瓶水回来,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把水递了过去。 罗逸升拧开瓶盖漱了漱口,又喝了一点水,这才清醒过来。转头看见悄笙,目光一下子就结了冰。 “纪悄笙?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手里还拿着空了大半的矿泉水瓶,手指一用力,瓶子就变了形。悄笙装作没有看到。她偏过头去望着大海,只是说:“罗逸升,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该说的你不都说过了么?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不需要你再来跟我重申一遍。”罗逸升说完,冷笑了一声,道:“纪悄笙,你过去应该很恨我吧?就像我现在恨你一样。这种感觉……”他微微眯起眼睛,然后把手中的矿泉水瓶扔了出去,“就像是毁灭。” 毁灭一切完满的东西,谁让我自身有了不能弥合的缺憾。 悄笙一惊,伸手去抓他的手,却被一把甩开了。罗逸升的声音很冷,面无表情:“纪悄笙,请你不要故作仁慈。你如果不能给我想要的,那就别再来招惹我。” “是我要来招惹你吗?”悄笙与他对峙,一样的面无表情,他们原本就如此相像。 “罗逸升,你要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对,这跟我没什么关系。但能不能请你离我远一点,不要让我看见你这个死气沉沉的样子。你做出这个样子来是要给谁看?你想要报复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折腾自己算什么本事?” “要你管。”罗逸升扔下这三个字就要绕开悄笙走开。他依然没有力气,脚步虚浮,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悄笙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钝痛,面上却越发冷凝。她站在原地,没有再去拦住他的意思。像一颗度冬的树。 “罗逸升,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悄笙一字一句,咬着牙说出口,“最后一次,只要你有打动我的信心。” 罗逸升僵硬地转过身来,看见悄笙正望着她。她的目光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她对他说:“我已经有爱的人。如果你真的还不死心,我给你死心的机会。就当这是一场挑战,罗逸升,如果你失败了,回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罗逸升挑眉:“那如果我赢了呢?” 指尖嵌进手心里。悄笙迎着他的目光,倏忽笑了。 “我不相信你能赢。” 罗逸升走近两步,把右手伸到悄笙面前,嘴角扬起嚣张又明亮的笑意,一如多年前他们的名次分数之争。 “如果我赢了,纪悄笙,把你的手交给我。我给你买一辈子的奶茶。” 悄笙有一点迟疑,但她看着罗逸升又恢复到意气风发的模样,觉得这样也是值得的。输赢的裁判权握在她的手里,她怎么会轻易地就输。 “好。”悄笙说,“祝你好运。” 悄笙不再看他,转过身往学校走。罗逸升也跟上来。并肩而行,一路的沉默。悄笙觉得自己脸上发烫,心跳的也快起来。 大概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赌约。大概是因为这场即将开始的莫名纠缠。 夕阳从海面上坠落下去。海边街道上走着的两个人在一个岔路口分开,又注定在下一个岔路口重逢。 下一次,是选择一起走,还是分开走。你和我,是不是该有相同的方向。 ——我是如此迷恋这短暂交会时的光芒,我想要抓住你。如果你不跟我走,那我就跟你走。 * 悄笙回到学校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个人。 林嘉语。 许久未曾见到的人,再次见面的时候有一点点的恍惚。林嘉语打量着悄笙,又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罗逸升,脸色一瞬间就变了变。 林嘉语早就离开了学生会。学校那么大,她们又不同级,已经很久没有再遇见过。林嘉语手里提着一袋水果,眼睛下面有一层淡淡的乌青,头发散在肩上,恹恹的样子。 悄笙跟她打招呼:“学姐好。”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47 章 林嘉语淡淡应了声,往悄笙身后望了一眼:“这是谁?” “罗逸升。”悄笙跟她介绍,“这届大一的,也是以前我的高中同学。” “这样。”林嘉语了然,眼角翘起来,若有似无的嘲讽:“就是开学那天你拉走的那个新生嘛,闻名不如见面,真是见识了。” 悄笙不知道林嘉语怎么会突然提起来那天的事情,但依她在学生会留下的人脉要知道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悄笙有些难堪。她和林嘉语也不是很熟,这样的话说出来,她很想只把它当个玩笑看,但是又没法忽略她话里带刺。悄笙笑了笑,不打算再跟她说下去。 林嘉语看出了悄笙的想法,往旁边让了一步。等到悄笙走过来的时候她突然又抓住了她的手臂。悄笙一愣,正对上林嘉语的眼睛。她压低了声音,轻轻开口:“纪悄笙,人心不足。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懂得珍惜,否则迟早你会失去一切。” 说完,不待悄笙回应,转身就走了。悄笙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一动。 林嘉语这是在提醒她,也是在警告她。这个栀子花一样漂亮的女孩子,只一眼洞明了纪悄笙所有的心思。 人心不足,人应该珍惜的是手里的东西。所以纪悄笙该对宁泽予珍之重之。若不然,有一天她一定会失去他。 罗逸升把悄笙一直送到宿舍楼下。他们告别。悄笙说:“罗逸升,你答应我,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你一直都是优秀的人,你会变得更优秀。” 罗逸升笑起来:“你是这么看我的?那我真的不能让你失望了啊。” “少废话。”悄笙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宿舍楼里面走。没走几步,就又回过身来看他。罗逸升还站在杏树下,暮色沉落,他的身影一点一点没入黑暗里。他弯起眉眼对她笑。明亮的少年,他身上温暖的生机终于复苏,那么好看。 悄笙想,这才是罗逸升真正的样子。如果是因为她才泯灭了,那么无论是付出什么代价,她也要把他找回来。 林嘉语说的没错,人心不足。纪悄笙既想守住宁泽予,又想好好护着罗逸升。她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但她咬咬牙,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已经预见到最坏的结局。就算真的有那一天,她还是非得这样选择,并且坚持到底。 悄笙一边上楼,一边把手机拿出来。手机按在那个名字上,犹豫了许久,还是没能打出去。 阿泽,对不起。这一次,原谅我对你的不诚实。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最初最后的真相 几个星期后的一个周六,悄笙比平常起得晚些。醒来的时候宿舍里还拉着窗帘,空气闷沉沉的。黎婵衣还在睡,卉如抱着电脑在看电影。至于钟毓,悄笙看了一眼她的书桌就知道她肯定又泡图书馆去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又“恰好”碰到杨谨行。 悄笙没睡好。罗逸升几个星期来是不是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也不做别的事情,不说出格的话,占座,买饭,他做的自然而然。悄笙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每晚和宁泽予道晚安的时候都没话找话。心里有愧,自然就睡不安稳,照镜子的时候被自己鬼一样的脸色吓到,然后果断把镜子收了跑到阳台上去给宁泽予打电话。 悄笙是固定每周六上午给他打电话的,所以宁泽予大概是一直在等着,接的很快。悄笙看着落地窗映出来的自己的样子有点想哭,话一出口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撒娇语气。 “阿泽,我今天睡过头了,现在才起。” 那头一声轻笑:“怪不得电话迟了这么多,那你今天还过来吗?” “过来的。”悄笙有点沮丧,“只是你见了我别赶我出去就成。” “我赶你做什么?”宁泽予哭笑不得,“这样吧,你收拾好了就出门,我去接你。今天我陪你出去吃饭好了。” 悄笙笑,心里满意得很,得了便宜还卖乖:“怎么,大忙人终于记得起我这个女朋友了?” “我什么时候忘了你了?”宁泽予失笑,又说,“好了。我现在就从家里出发,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悄笙“嗯”一声,挂了电话就开始翻箱倒柜。虽然宁泽予不介意她是什么样子,但是女为悦己者容,悄笙想,他好不容易才抽出点时间来陪陪她,自己再怎么也该重视一些。 最后挑的是一件白色和绿色拼接的长袖连衣裙,袖口处一小圈的蕾丝。棉布柔软,有洗衣剂的柠檬味清香。悄笙平常穿得简单,这样特意的打扮连自己都觉得有点不适应。已经是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了,又找了件针织外套穿上。 换鞋的时候看见左手腕上空荡荡的,想起那串坏掉了的佛珠,悄笙心里有点难过。想了想,问卉如借了手表套在腕上,这才出了门。 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悄笙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宁泽予已经在等着了。悄笙向着他走过去,最后还是没忍住小跑了几步。宁泽予展开双臂接住了她,下巴伏在她的发上,轻笑了:“这是怎么了?” 悄笙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嗡嗡地,鼻音有点重:“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了。” 宁泽予放开她,摸了摸悄笙的头发,没说什么。手放下去抓住了悄笙的手,牵着她往前走。悄笙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委实有些矫情了。一个星期不见而已,每天都有电话互相问安,哪里就有那么想念了。 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把和他见面当一回事,一个星期不见甚至连话都说不上一句的时候不在少。悄笙有时候想想,她和宁泽予其实都是对感情不大热络的两个人,可是到了现在,两个人却都深陷其中。 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当一个人成为你生活的重心,成为你行事的坐标,成为你的优先考虑。这样的,连自我也要为他稍稍让步。 悄笙希望自己能够从一段感情中拔出,清醒自持,永远做当局里的旁观者。可是这样开始一段感情还有什么必要?如果只是因为害怕伤害,不如不开始。宁泽予是这样好的人,他值得纪悄笙为他耽溺于一段感情。 他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挑着僻静的街道走。牵着手,脚步合了拍,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沉默的,偶尔的低声交谈。 他们好像已经变老,做着垂垂老去之时应当做的事情。如果就这样在一起,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到老的时候,他们依然会牵手走过长街,街上落了一地的梧桐叶,纷落如旧日时光。 宁泽予当然发现了悄笙的左手腕上已经没有戴着那串佛珠,悄笙还在想着怎么跟他解释,他已经开口问:“是坏了吗?” 悄笙点点头,话到嘴边打了个转,没有把为什么坏了的原因说出来。宁泽予只是微微失了神,然后笑着说:“没事,质量那么差,不坏才不正常了。” 悄笙心里难受,只好不多说话,怕叫他觉察。关于罗逸升,关于他们定下的那个赌约,无论怎么看,都是她对宁泽予的亏欠。他对她这么好,给了她完全的信任。他明明知道她和罗逸升的旧事,可他从未有过猜疑。悄笙觉得自己辜负了这份信任,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再对他撒谎。可若真的叫她把一切和盘托出,又实在做不到。她该如何跟他解释,她还在意罗逸升这个事实?她甚至还爱着他!宁泽予就是再好脾气,她怎么能这么欺负他。 悄笙看清楚了自己的卑劣。紧紧抓着宁泽予,却还对罗逸升念念不忘。这是背叛,她在做这样可耻的一件事情,永远不配被原谅。罗逸升是她过去尚未放下的执念,而宁泽予,悄笙望着站在身边的这个人,他永远温和从容,会给她依靠和安全感,她愿意跟着他的脚步,一直一直走下去。因为跟他在一起才有了无穷无尽的勇气,敢把余生都交给他。去哪里都不要紧,只要是和他一起。 其实心里这样清楚,纪悄笙只要和宁泽予在一起,可是罗逸升的出现叫人措手不及。他总是叫她为难。过去他让她又爱又恨,现在他让她爱恨不能,他总是让她陷入这样左右为难的境地,总是这样自私地打乱纪悄笙的平静。他是她生命里的异数,也是劫数,纪悄笙不能永远逃避下去。她要他死心,却不能心死。他们该回到各自的轨道上去,终止这样毫无意义的追逐。 这样想着心里就定了下来。宁泽予现在忙的事情太多,考研的压力也大,只看他的脸色都知道他究竟有多累了。还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不能再拿这些事情来叫他烦心。 总有一段路该我自己来走,悄笙想,这一次,阿泽,我会把完整的纪悄笙交到你的手里。 最后去了他们打工的那家面包店。宁泽予辞了之后这份工作就换了悄笙来做。店面不大,两排木架上摆着包装好的面包,冰柜里放着些蛋糕样子,满屋子都是甜香的味道。暖黄色的灯光照在木质原色的壁纸上,透着些古朴的意味。收银台后面的墙上挂满了相框,大多都是各地风景,少有人像。靠窗摆了两张木桌木椅,两扇落地窗之间的墙壁上挂着的都是人物照,大多是来店里的情侣留下的,三月为期,等他们的主人来取回,或是就此封存。 照片后写上彼时最真诚的爱意,留下名字和联系方式。封存三年后,会取出来一一寄还。 荷尔蒙只能维持一段爱情三年。一段爱情的最初与最后,得以如斯见证。一直走到后来,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的,已经远远不是爱情。 开店的是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女生,黑色直长发,喜欢穿纯色的长裙。皮肤很白,压得住或艳或雅的颜色,总是笑,却不大爱说话。养一只又懒又胖的猫,她也不嫌沉,时不时地抱着。很少喂猫粮,自己按着营养搭配做吃的给它,像养了一个小孩子。租了两间相邻的店面,一家做面包,一家是店请了一个人长期帮忙,肥猫就养在那里。 悄笙推门进去的时候先叫了一声“云筠姐”。正埋头在木桌上写写画画的女生抬起头来,有一点惊讶:“悄笙,今天周末,你怎么来了?”又往悄笙旁边看了看,奇道:“泽予?你怎么也来了?”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48 章 宁泽予举起来悄笙的手晃了晃,笑着开口:“姐,我们可不是来打工的。我跟笙笙是客人,平常听你的使唤,今天也该轮到你来为我们服务一回了。” 庄云筠看着悄笙和宁泽予的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明白过来了也只是轻轻地笑,说:“你们在一起,也不早和我说。” 悄笙被宁泽予的没脸没皮弄得脸红,使劲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几步走到庄云筠身边去,伏低了去看放在桌子上的纸张:“云筠姐,你在画什么呢?” “蛋糕的式样,想自己画点新的出来。” “这样啊,”悄笙拿起一张来,“我能看看吗?” “坐下来看吧。”庄云筠说着站起身来,浅青色的长裙一直延伸到脚踝,衬得她身姿纤细高挑,脚上却随意踏了双拖鞋。 她走出去几步,站到了宁泽予面前,然后说:“泽予你也去坐吧,我最近新做了一种口味的蛋糕,放了栗子腰果核桃这些干果,你来帮我尝尝看。” 宁泽予脸上堆着笑,答应得很爽快。坐到悄笙对面的时候脸蓦地就垮了下来。 悄笙听见了刚才的话,一边翻着手中的画册一边憋着笑。宁泽予看不过去,伸过手来拉悄笙的手。悄笙不理他,甩开了几回,宁泽予毫不气馁,敲敲桌子叹叹气,努力强调自己的存在感。每到这种时候宁泽予就会显得特别幼稚,褪去了少年老成的模样,偶尔的任性一回倒别样可爱。悄笙拿他没办法,把手中的画册放下来,隔了整张桌子伸过手去捏他的脸,一边捏一边笑他:“云筠姐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可是你难得的口福,且受着吧。” 宁泽予按住悄笙的手在脸上,耍无赖撒娇:“笙笙,你看我都瘦了。等会儿云筠姐的蛋糕你一定要帮我分担着点。我们要同甘共苦不是吗?” 悄笙撤了手,作严肃状:“同甘可以,你舍得我吃苦吗?” 宁泽宇双手撑腮,看着坐在对面小小的女孩子,轻叹了:“是,舍不得。我怎么舍得。” 悄笙低下头去看手中的画册,没注意到宁泽予一点点黯淡下去的目光。 ——我想给你最好的,你想要的,我会帮你得到。 默不作声,得失不惜,这是我唯一爱你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笙歌尽歇人尽散 画册上都是些蛋糕样子,庄云筠心思灵巧,画的也好,悄笙看得有趣,就是有些太厚了,索性一下子翻到了最后一页,却蓦地愣住了。 那是一张人物肖像,不同的纸张,很旧了,应该是从其他本子上撕下来贴上的。只是一个侧脸,素描勾勒,黑白灰三色显得庄重。画面里的男生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笑意温和。左脸上一个小小的酒窝。 悄笙没来由觉得熟悉,总觉得应该是在哪里见过。想起来什么,把画册放下了,走到收银台那里去,从挂满风景照的墙壁上一一看过去,目光最后落在右上角的一张照片上。 那是唯一的一张人物照。照片里黑发长裙的女孩子和现在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只是神情要活泼许多。身边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手揽在女孩的肩上,低着头看着女孩,眉眼含着温和的笑意,清晰的小小酒窝。 庄云筠端着托盘出来,看悄笙正在仰头看那张照片,脚步顿了顿,还是走到桌边。宁泽予伸手接了托盘放下,庄云筠看见摊开的画册,心里明白了,又看了一眼悄笙的背影,手指落在画册上,一一抚过画中人眉眼,随即轻轻合上了画册。 “悄笙,过来吃蛋糕吧。”庄云筠招呼了悄笙一声,开始切蛋糕。 悄笙回过身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走过来挨着宁泽予坐下了,怯怯地看着庄云筠。 庄云筠把蛋糕切好了,放了一份到悄笙面前,又分了一份给宁泽予。悄笙默默地拿起叉子开始吃蛋糕,咬了两口,听见庄云筠轻笑了一声。悄笙抬起头,看见她正盯着她看,就有点心虚。好像不经意间发现了的秘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悄笙,你很好奇么?” 悄笙赶紧摇头,对上她笑着的一双眼,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庄云筠人漂亮,性子又好,喜欢她的人不少,也有不少人追求,可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凡事淡漠,待人疏离,是捂不热的一捧雪。悄笙总觉得她随和的外表下,偶尔流露出的哀伤和落寞,那才是真正的她。可是她从来不说,她也不好问什么。直到今日,悄笙才窥到她心中一角,那是关于画中的这个人。 每个女孩心中都有这样的一个人,遇上他,爱上他,离开他,如果不能忘,从此后世界就只剩下黑白色,只留他一副寡淡剪影。 庄云筠把蛋糕打包好,丢给宁泽予:“泽予,把这个给陈枫带去,你就在那边呆着,我跟悄笙说会儿话。” 宁泽予抱怨道:“姐,我好不容易和笙笙出来一次,你这个电灯泡度数也太高了吧?”话说的这样孩子气,却还是站起身来,提了蛋糕往旁边的书店走。又对着悄笙说:“正好,我过去找点资料,你们说完了再过来找我。” 悄笙答应了,催着他快些走。宁泽予无奈,只好走开了。悄笙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庄云筠也笑,说:“悄笙,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和泽予在一起。我开这家店的时候泽宇就来帮忙了,以前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个女孩才有这样好的福气。” 悄笙知道庄云筠是在打趣她,脸上发烫。说什么都像是炫耀,只好抿着嘴傻笑,好半天才说:“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太幸运了,就像做梦一样,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好,觉得他值得更好的人。但是要我放手,我又是绝对绝对不肯的,只好委屈他将就了。” “谁和谁是将就呢。”庄云筠轻叹,把画册拿出来翻到了最后那一页,又搭了凳子把相框取下来放到桌上。她看着画中和相框中的那个人,眼中氤氲了水雾,唇角却流淌开笑意。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是突然想跟人说一说。也许过了三年了,整理仓库的时候看见那些情侣的照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在一起。最近我总是梦见他,心里憋得慌。悄笙,你听我倒一倒苦水,别嫌我啰嗦。” 话头起得莫名沉重。悄笙知道自己此时只需要聆听一段往事的回音,所以只是点了点头,说:“云筠姐,你说,我听着呢。” 庄云筠把相框拿在手里细细地看,目光里说不出几多温柔几多哀婉。她一如既往是恬静的,此刻这恬静却叫人悲伤。 时光的某一瞬长久留存,可是指尖已经丧失温度,再也触不到那个爱过的人。 “这是我最爱的人。我们在一起四年,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我并没有那么爱他。他是一个没什么志向的人,而我想保研,想出国,想要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我们之间有很多很多的矛盾,是他一直在让步。毕业的时候我们大吵了一架,用各种恶毒的语言来辱骂对方,就这样分了手。 “我最后还是出了国。在国外的那一年里,活得很辛苦,但那是我想要的生活,咬咬牙也就坚持了下来。走在异国街上的时候偶尔也会觉得不安和孤独,那种虚无感几乎要让人发疯。我才知道我很想他,很想很想。 “忙到来不及吃早饭,饿到胃痛的时候,想到他在下大雪的早上,在大衣里揣着包子和豆浆带给我。淋着雨去赶课赶兼职的时候,想到他在大雨天的时候冒雨跑回去宿舍拿伞再回来接我。有一次丢了钱包,不敢跟家里说,吃了一个月的方便面。有一天我吃着吃着,眼泪就落到面汤里了。因为想到他以前自己打好几份工累得不行也要买好吃的给我。我跟自己说,看看你究竟丢掉了什么。 “然后我回国,什么都不管就回来了。可是我已经找不到他。” 庄云筠慌慌张张地擦眼泪,一边还在笑:“看我,真是没用。” “你真的有认真找过他吗?还是你在害怕,你怕他不肯原谅,你怕他不再爱你,你怕他爱上了别人,你怕就算找到他,他也已经不是你爱过的那个人。云筠姐,我说的对吗?” 庄云筠愣了一下,握着相框的手开始发抖,眼泪再也无法遏制。她蓦地扔了相框,双手遮住眼睛,埋头痛哭起来。 悄笙走到她身边去,轻轻拍着她的脊背,眼里渐渐也有了湿意。 庄云筠会因为一句话就这样失态,悄笙知道是为什么。 爱到极致,惶恐难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从来没有这么胆小,害怕的只是你不爱我。 害怕失去,谁教你已经是我的所有。失去你,过往的一切意义都将消失,我将成为没有过去的人,没有办法面对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走向将来。如果是这样,我宁愿自欺欺人,相信你离开我,可是你依然爱着我,会永远爱我。 悄笙会懂,是因为,罗逸升于她,也是这样的存在。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费了多大心力才走出关于他的这个迷阵,才逼得自己认清与放弃。哭了整整一个夏天,六月七月八月,笙歌尽歇人尽散,夏天彻底空落了,然后她遇上一个宁泽予。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49 章 几个人能有纪悄笙的幸运。 “云筠姐,如果你想他,那就去找他。” 庄云筠一直在哭,哭得顾不上一切。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哭过,这样的无助脆弱,大概是不愿被人瞧见的。她只是需要一个听众,不需要无谓的安慰。悄笙把画册合上,最后看了那张画像一样,仍是觉得莫名熟悉。 悄笙站起来,推门走到旁边的店比面包店要大一些,书架上分类摆了整整齐齐的书。平常都是陈枫一个人打理着,偶尔庄云筠来搭把手。陈枫长得斯文,戴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气质沉稳,也一样是寡言的人。会来这种小书店打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对庄云筠的情意,谁都清楚,谁都不言明。 宁泽予蹲在书架后的角落里捧着一本书看。悄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他身边站了半天也没等到他抬头,只好伸出手在他眼睛前挥了挥。宁泽予这才反应过来,笑了,把书拿在手里,伸出另一只手来要悄笙拉他。 悄笙把手背到背后,哼了一声:“看你的书呗,管我干嘛?” 宁泽予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悄笙摆明了逗他呢,他哪里看不出来,又无奈又是好笑,也只好服软:“你自己把我晾在一边,我看个书你也不准,有没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人。”说完又“嘶”一声,眉头皱在了一起。悄笙连忙问:“怎么了?” 宁泽予闷了好一会儿,才别扭着说:“你拉我起来,蹲太久腿麻。” 悄笙骂他:“真是笨!”一边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宁泽予腿麻了站不稳,就半靠在悄笙身上,脸上的表情还很有点狰狞。悄笙没忍住笑,陈枫也难得笑了,搬出个凳子来让宁泽予坐着。 宁泽予伸长了腿,动也不动。悄笙笑归笑,蹲下起给他捏着腿上的肌肉。陈枫还在看着,宁泽予有点难堪,想要把腿移开,被悄笙瞪了一眼,把腿扳了回来,宁泽予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陈枫清了清嗓子,绕到去了。宁泽予伸手拍在悄笙的头上,笑着说:“笙笙,怎么这么不知羞,大庭广众秀恩爱,不像你的作风啊。” 悄笙手下使力,心满意足地听见宁泽予痛呼了一声,才说:“什么要紧你不知道吗?再说,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做什么就是不知羞了?” 宁泽予拉着悄笙站起来,展了双臂抱住她,凑在她耳畔说:“是,没什么好知羞。笙笙,你能这样说,我很欢喜。” 悄笙推他,使力推,咬牙推,推不开。这人咬定青山不放松,真烦人,好烦人,烦死人了! 可是……悄笙往他怀里蹭了蹭,这样真好。 你不要放开我,再也不要放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在心上在身旁 陈枫终于没忍住,还是从书架后走出来,扶了扶眼镜,玩笑道:“我说你们两个够了啊,这么腻腻歪歪让我这个孤家寡人情何以堪?” 悄笙从宁泽予怀里挣出来,和陈枫也算熟,平常插科打诨惯了的,叫这样一说,又想起他和庄云筠的事情,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着头。宁泽予伸过手来拉着她的手,对着陈枫说:“今天不早,我和笙笙先走了。” 陈枫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书递过来,只说:“考试加油,自己选的路,好好走。” 宁泽予应了,接过书拉着悄笙推门走了出去。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沉下来,起了风,悄笙一出门就觉得冷,手臂上密密起了一层小疙瘩。 悄笙抱着手臂,心里埋怨自己讲的是哪门子风度。这样想着又打了个喷嚏,慌里慌张地在包里翻纸巾,越急越翻不到。好不容易翻到了,又觉得在宁泽予面前擦鼻涕实在是太有点那什么,想要走远几步,宁泽予却拉了悄笙一把,拿他的风衣把悄笙裹住了。 悄笙被圈在他的手臂里,手还拿着纸巾按在鼻子上,愣愣的,看见自己的狼狈的样子映在他的眼睛里。 宁泽予还嫌不够,笑着说:“怎么,看傻了?还是要我帮你擦鼻涕?” 悄笙气恼,使劲踩了他一脚,逃到一边去了。回来的时候心里还恼着,总觉得叫他看了笑话,宁泽予说什么都爱答不理的。 宁泽予的风衣很长,还带着他的体温。悄笙把手笼在袖子里,没多久就暖和了过来。偏头看见宁泽予一件红格的衬衫,被风吹得瑟缩着肩膀。悄笙冷哼了一声装作没看到,快步走到前面去。没走多远却又停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长街长,落了满街梧桐,天空是透明的蓝色,云叫风吹的不见踪影。世界很静,仿佛只有身边的这个人。只有这个人,他在身旁,在心上,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抓紧了。 悄笙回头,看着宁泽予走近来。她向着他伸出手,宁泽予笑着把手伸过来。他的指尖有点冷,悄笙放在手里搓了搓,然后和自己的手一起放进了风衣的口袋里。 宁泽予盯着悄笙看,觉得她赌气的样子很可爱,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悄笙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地瞪他,宁泽予笑着靠近来还要亲,悄笙偏过头避开了,懒得理他。 宁泽予心情大好,由着悄笙拽着他往前走。笑容灿烂如同一株向日葵找到了自己宿命的信仰。只是渐渐地脚步却停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悄笙拖不动他,觉得很奇怪,一回头又看见他古怪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顿时也僵立在了原地,握着宁泽予的手不自觉地就松了,却在下一刻叫宁泽予握得更紧。 长街尽头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黑色的长风衣,黑色的头发和眉眼,整个人仿佛都笼在黑暗里。梧桐叶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发上和肩上。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每近一步悄笙握得宁泽予的手就更用力一分。一直到他走到了他们面前,目光寒凉,直直落到交握着的那一双手上。 又是一阵风过,悄笙冷的几乎浑身发抖。 却是罗逸升先开口:“真巧。” “巧,”宁泽予说,“要去哪儿?” “没有哪里,反正闲着,就随处走走。你们……”顿了顿,语气轻轻扬上去,“这是准备去哪里?” “去吃饭,一起吗?”宁泽予低头看了一眼悄笙,“或者你可以尝尝看笙笙的手艺。” 悄笙急得手心里都冒汗了,她实在是很难理解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两个人就能用老朋友的方式这样无比自然地寒暄,倒显得是她一个人在斤斤计较。 “好啊,”罗逸升答应得也很爽快,“来这儿之后就是想吃家乡菜,小笙的手艺还不错,好久没有吃到了。” 悄笙觉得就是这样平淡的两句话里也有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把手从宁泽予手中抽出来,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吧,现在去买菜。虽然饭点肯定是错过了。” 菜市场离得远,现在去估计也买不到新鲜的菜了,只好进了就近的一间超市。宁泽予取了推车来推着,悄笙只顾着埋头挑菜,偶尔问问两个人要吃些什么,除此之外尽量减少与他们俩的交流。 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夏天穿棉衣,冬天吃雪糕,下雨的时候把被子晾到阳台上去。不合时宜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别扭。 好比现在这一刻,明明并无关联的两个人相谈甚欢,而悄笙却没有一句话可说。 这样的两个人,要让她跟他们说什么才好。仿佛时空错乱了,她同时看见两个纪悄笙。她们是如此不同,不同的个性,不同的样貌,爱着不同的人。可那都是她,她还无法将自己变得界限分明。 悄笙买好菜,两个男生一人提了一袋。宁泽予习惯性地想要拿空着的那只手来牵她,悄笙却不知怎么的就避开了。她不敢去看他微微发怔的神情,只好走得快些,上楼开门。 是公用的厨房。三个大男生住着,平时只顾着看书复习,没什么心思自己做饭,厨房了落了一层灰,悄笙每星期来打扫一遍,做好饭通常也招呼着另外两个男生一起吃。 今天那两个男生却都不在,宁泽予说起他们听一个讲座去了,挺重要的一个讲座,会带录音回来给他。悄笙知道他是特意为了陪她才没有去,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内疚。 宁泽予是家里娇养惯了的,什么事情都能想点办法出来,唯独在做饭这件事情是真的无能为力。悄笙反正想,人无完人,宁泽予什么都会的话那还要她来做什么?于是每次果断地买菜做饭,留宁泽予收拾残局。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 悄笙正想得入神,罗逸升推开门走了进来。悄笙扭头看见是他,边甩着手上的水珠儿边说:“我自己忙得过来,不用你来帮忙的。”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50 章 “我知道你不用我帮忙,在那个人面前你恨不得装作根本就不认识我。” 罗逸升语气平淡地说出这一句,从袋子里把刚买的鱼拿出来洗干净了,动作利索地开始去鳞。悄笙关掉了水龙头,想了想,木着脸开口:“罗逸升,你自己心里其实清楚,我不可能为了你放弃阿泽。我和你说过无数遍,可你总是不肯相信。这几个星期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你在尽你所能地对我好。我知道了,可也就是这样了。” “所以你想说什么?”罗逸升停下手,低着头,头发遮住眼睛,辨不清情绪,“这是你和我的赌约,没到最后,我还没有认输,你也不能宣布弃权。” “有意思么,罗逸升?”悄笙轻笑了一声,拧开水龙头又开始洗青菜,声音伴着水流,显得渺远:“你这是自讨苦吃。” 罗逸升长久地没有说话,手中的鱼鳞刮完,开始把鱼肉削成片。他微微伏低身体,弓着脊背,专注又认真,和他过去演算题目的时候一模一样。 剔去鱼肉之后剩下来完整的一条鱼骨,罗逸升掀开盖子把鱼头和鱼骨都扔到了锅里面。悄笙忙着洗金针菇和豆芽,把削好的土豆递过去要他切成片。 罗逸升手法熟练地切菜,切着切着,想起来什么,就说:“小笙,你记不记得高二暑假的时候去你家里玩儿,我们就是这样在你们家的厨房里做饭的。” 悄笙的手顿了顿,脑回路没里转几个圈,也想起来了。 那一年的暑假他们俩悄笙家的小厨房里鼓捣着做饭。两个人在学校事事争高下已经成为习惯,连做饭这种事情都要比一比。评委是陈玉璋和纪离箫。纪离箫当然要护着姐姐,陈玉璋当然要维护彼时的闺蜜。于是罗逸升在走关系这一项上吃了哑巴亏,输的很冤。 悄笙记得那天罗逸升做的是一道可乐鸡翅,只凭这样一道菜就能纪离箫小朋友管他叫“罗哥哥”叫了很多年,一度抱有将罗逸升变成姐夫或者自个儿男朋友的幻想。 由此可看出罗逸升厨艺确实不错。在他们的城市里,女孩子养得比男孩子金贵得多。常常是女孩子十指不沾阳春水,而男孩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拥有共同回忆的两个人一起掀开了回忆的幕布。舞台上演的是同一幕,可落在我眼中的与落在你眼中的,未必就是同样的场景。 “我当然还记得。我也记得那一天陈玉璋还说,有一天谁嫁了你才是真赚到了。过后你们很快就在一起了。说起来,我还算得上是你们的媒人,你说对吗?” 罗逸升目光一凝:“小笙,玉璋真的是你解不开的心结么?你总说你不介意保送的事情了,也不怪我和玉璋,可你实话实说,其实你不会原谅我们,是不是?” “算是吧。”悄笙关掉水龙头,把洗好的豆芽和金针菇放入菜篮子里提到一边。鱼汤已经差不多好了,白色浓稠的汤汁,掀盖的时候悄白茫茫的一片雾气,香气馋人。悄笙拿了一个白瓷的汤碗出来,把鱼汤滤出来,加了虾仁炖豆腐。 “我懂了。”罗逸升声音很低。也许是手正上切着洋葱和干辣椒,就发红。厨房里雾蒙蒙的,在窗户上凝成了一道道的水渍。 作者有话要说: ☆、一颗行星的惟一恒星 菜端上桌,水煮鱼,青椒肉丝,炒青菜。三菜一汤,三个人埋头吃饭,各顾各的,话不多。罗逸升吃完饭就离开了,还很有礼貌地道了谢,好像真的只不过是来蹭顿饭,最初的冷漠与敌意就像是幻觉。 悄笙盘腿坐在沙发上翻书,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哗哗水声。宁泽予照样负责洗碗,悄笙也不插手,乐得清闲。 宁泽予甩着手出来,到茶几上抽了纸巾擦手,走到沙发旁边来坐下。悄笙给他挪了地儿,宁泽予伸手过来把书给抽走了。悄笙“哎”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他说:“刚吃完饭,看书影响消化。”悄笙瞬间就没话说了。 悄笙坐得离他近了些,把头靠在他肩上,微微闭上眼睛。 “阿泽,我是不是该走了。打扰你一天了。” “你想走吗?”宁泽予摸了摸悄笙的头发,轻轻说,“是我不好,都没什么时间来陪你了。但你再等等,再过两个多月,考试完了我就天天陪着你。” “得了吧。”悄笙往他颈窝里蹭了蹭,伸手抱住他的肩,“你要是天天来找我,还不得把我烦死。那时候见到你就头疼,还不如现在这样呢。” “你呀。”宁泽予笑,捏了捏悄笙的脸,“刚吃完饭,不许睡觉。” 悄笙打开他的手,眼睛还是不睁开:“我就是有点犯困了嘛,抱着你睡会儿。” “我说你最近怎么越来越爱撒娇了?”宁泽予失笑,一只手揽着悄笙,一只手拿起书来看。悄笙换了个姿势,抱着他的腰睡了过去。 失眠了很多天,到现在才好好睡着一觉。没有做梦,心里很安定。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全黑了。屋子里没开灯,宁泽予的呼吸沉沉地响在头顶。 悄笙轻轻推开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来看,七点了。揉着肩膀去开了灯,回头看见宁泽予靠在沙发上睡得很熟,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两个室友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悄笙想了想,没有叫醒他。到卧室里抱了床毯子回来。俯身给他盖毯子的时候,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他在面对她的时候,永远是那副样子,温和沉稳的,像是什么都难不倒他。他也有她看不到的那一面,就像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伪装,没有强撑着。他很累,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这样还要抽出时间来陪她这个不懂事的黏人的女朋友。 悄笙觉得心里又酸又甜。她亲了亲他的额头,把毯子又给他掖了掖。在茶几上看到他的手机,想了想,拿起来想给他关机。 手机亮起来,悄笙看着屏幕上两个人的脸笑起来,下意识地就解开了屏幕锁。手机居然停在一个短信聊天的界面上。悄笙刚觉得不对,却在看见那个名字的同时不自觉地看了下去。 林嘉语。从体育部部长林嘉语变成了林嘉语。也是,他们都从学生会退出来了,改备注无可厚非。 手机屏幕的白光幽幽照着悄笙的脸。悄笙一条条地看完,把手机原样放回,推开门走了出去。 楼道里很暗,老旧的房屋,栏杆都生了锈。悄笙一步一步地往下走,觉得脚下像踩着棉花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一直走到街上,被冷风猛地一吹,意识才回来了几分。悄笙抱着手臂,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流了下来。 林嘉语说,阿泽,今天我碰见纪悄笙了,她和那个男生在一起,两个人很亲密。 林嘉语说,阿泽,今天有人和我说,看见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在图书馆里上自习。 林嘉语说,阿泽,她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为她放弃那么多?你本来可以走更轻松的那条路,出国深造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 最后的那一条,她说,阿泽,你会后悔的,她不值得。 宁泽予所有所有的回答,归于一句:我相信她。我觉得值得。嘉语,你不要再说。 悄笙脑袋里昏沉沉的。他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她一直不敢和他说起关于罗逸升的任何事情,不想叫他担心。以为这样他就不会知道。可是他知道了,从另一个人的口中知道了一切。可是他什么都不说,还是每天照常地打电话来给她说晚安。 他是不是一直在等着她开口,可是她一直都在瞒着他。所有拙劣的掩饰落在他眼里都现了原形,而他只是默默地,等待和包容。不来质问,不来责怪。 他原来是想出国的,可是他放弃了。悄笙这才想起来,原来她一直忘了问,宁泽予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关于他的梦想,他想要的未来,她从来都不曾过问。他比她年长,做事有自己的打算,他一直在尽着照顾她的责任。所以她忘了问,阿泽啊,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好像就是她的父亲,弥补她生来的缺失。可她不能理所当然地做一个小小的女儿,贪婪索取,自私任性。她如果只能做了缠绕束缚他的一株藤蔓,那就不能说是爱他。 出国……原来他是想要出国的。林嘉语都知道的事情,可是纪悄笙一无所知。 他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他说值得,可如果只是为了她,她觉得不值得。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51 章 阿泽,你的信任和爱,我不值得,也不配。你知道吗? 纪悄笙是这样无用的人,为什么你们都要对他这样好。一个两个,你们都连自己的梦想都不要了。罗逸升这样,或许是他终于明白自己对纪悄笙的亏欠。可是从来都是纪悄笙在亏欠宁泽予。你们这样……傻不傻?让纪悄笙怎么承担得起。 悄笙没走出多远,近侧有脚步声想起。悄笙心里一紧,拿起手机去照,黑色的长风衣。罗逸升走到她身边来,路灯昏黄的光静静照在两个人身上。 罗逸升皱眉,伸了手到悄笙脸上:“怎么哭了?” 悄笙偏头避开,自己拿手擦了眼泪。“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出来,想送你回学校。”罗逸升低低笑了,自嘲的语气,“只是没想到你现在才出来。正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送你。” 悄笙心里又是一酸。罗逸升走了不知道有多久了,如果真的像他说的这样,那么他在这里等了几个小时了? 悄笙没有去问,只是淡淡一句:“谢谢你。我们走吧。” 罗逸升应了一声,走在悄笙身前半步,特意放缓了步子。悄笙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他的脚步走。 这个时候,如果她能回头看一眼,就能发现楼上亮起了灯,有一个人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 时间拉回到好几个月之前,是在夏日的火锅店里,男生打开窗户,看见了树下拥吻的那一双人影,片刻之间呼吸和心跳都失去。然后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一切惊人的相似。总觉得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或许早已在彼时尘埃落定。倚在窗边的两个人,隔了时空,不约而同的沉默如哑。 快走到校门的时候,悄笙停了脚步。校门口的路灯这两天刚好坏掉了,这一小片地方全陷在黑暗里。夜晚的风在空荡荡地街道上呼啸来去,长发凌乱地散在风里。悄笙浑身发冷,手指紧紧蜷在手心里,指甲嵌进肉里,不觉得疼。 “罗逸升,你这样,累吗?没有回应的爱,终将会失去。你明明知道结局,为什么不肯放弃。” “你总是在劝我放弃。可是我为什么等不到你放弃劝我。小笙,你自己不懂吗?什么是爱。我也想放弃,我也试过,可那比我爱你,比爱而不得都要难。人总是懒惰,我只想做些轻松的事情。”罗逸升把风衣脱下来,给悄笙穿上。悄笙配合着,把手从袖子里伸进去。罗逸升靠近来,一粒一粒把扣子系上。 悄笙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离得她这样近,可是没有光。她明明看不见他是什么样子,他的动作和神情却都在眼前清晰。他一直活在她的心里。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他永远都是最鲜活好看的样子。 他会很嚣张地不把任何人事放在眼里,你做什么都不能打动他。可是他温柔起来的时候,你就会想变成他最虔诚的信徒,甘愿献祭上自己的一切。 罗逸升系好了最后一颗扣子,顿了顿,揉了揉悄笙的刘海。随后把帽子拉上来给悄笙戴上了。他伸手松松地抱了一下她,伏在她耳边说:“小笙,我想我有一点明白你的意思了。宁泽予会比我更适合你。可是你要给我时间,我会试试看,到最后,我能不能放下你。我给你带来的伤害,一开始我就决定好要补偿你,只是推迟了一年。我做完我想做的一切,那时候或许我就能甘心离开。” 悄笙迟疑着,也伸手抱了抱他。他能这样说,悄笙应该觉得轻松。他终于变得理智,不再固执,不再盲目,愿意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去。可是为什么,却一点都不开心。 纪悄笙,你真的太贪心。 罗逸升,宁泽予,他们是多么的好。他们是天上最亮的两颗星,一颗给你光亮,一颗给你温暖。而你是多么渺小的行星,多有幸,在茫茫宇宙中遇上了他们。 你只能有一个轨道,选一颗做你运转的恒星。 “罗逸升,我爱过你。那是我一生最纯粹的感情,也是我做过最勇敢的事情。” “我知道。可你却说,那是过去了。” 这些话轻飘飘的,很快就散在夜晚的冷风里。话里的沉痛和哀伤却沉淀在了血液里,在左胸第二到第五根肋骨之间反复加强,然后流淌至四肢百骸,经久不息。 作者有话要说: ☆、黄昏雨天与落雪冬日 转眼入了冬,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雪。风刮得越来越厉害,不管是什么发型一出门通通变成鸟巢。 宿舍和教室里都有暖气,图书馆的暖气最热,一座难求。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冷的多,但是比起用身体硬抗的南方,北方的冬天反而不是那么难熬。 悄笙每天戴着绒线帽子去上课,在大衣外面套上一件羽绒服,然后把羽绒服和大衣的帽子也扣到脑袋上,生生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走在路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谁也不认识谁。 到教室就把羽绒服脱下来,搓搓手跺跺脚开始上课,一会儿就能暖和过来。 下午最后的一节选修课,悄笙正埋头记笔记,突然听见有人惊呼了一声。教室里开始低低地说着什么。悄笙往窗外去看,低垂的暗沉天空,铅灰色厚重的云层。空中飘着些柳絮一样的雪,密密织成网状。风刮得窗户呜呜地响,恐怖片的音效。 悄笙长到大,还没有看过大雪。来北方后看到第一场雪的时候兴奋地不行,捧着一抔雪在雪地里走走停停,手冻得通红。一脚踩下去就是雪就陷下去一层,咯吱咯吱地响。可是后来看得多了,也就觉得没有什么了。还嫌雪打湿了鞋子,嫌雪后路不好走,嫌雪化的时候天太冷。 所以现在看见雪下大了,第一反应已经不是下雪了好漂亮啊,而是默默地想,呆会儿要怎么走回去。希望路上不是太滑。 下课的时候悄笙慢慢收拾着东西,有认识的人过来问要不要一起走。悄笙想想还是礼貌地拒绝了。已经是考试月了,与其冒着风雪回去,还不去先上会儿自习,等雪小一些。 教室里最后只剩了三两个人。悄笙坐得离暖气近了些,先烤了烤手,翻开书开始看。没看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悄笙拿起来看了,是宁泽予的短信:“笙笙,这么大的雪,你在哪里?” 悄笙想了想,给他回信息:“在宿舍,暖气很足,一点都不冷。你也是,大雪天就不要出门,早点睡,熬夜容易感冒。冰箱里还有包好的饺子,自己煮一下。水开了下饺子,盖上盖子煮大概四分钟,再揭开盖子加点冷水进去煮一分钟,到饺子全都浮到面上来了就捞起来。再洗点青菜放进去煮……” 啰啰嗦嗦给宁泽予写食谱的时候又来了一条信息。悄笙把信息发出去了之后,一看是罗逸升的信息。内容几乎就是宁泽予的复制粘贴,只是在最后加了句:“我去接你。” 悄笙看着最后的那四个字出了会儿神。给他回复:“不用了,我在宿舍里。” 信息发过去一分钟,手机就在桌上震动起来,是罗逸升打了电话过来。悄笙捂着手机,怕打扰到别人,只好走出去接。 “喂。” “小笙。”罗逸升的声音有一点微微的喘,“你在哪里?” 悄笙皱皱眉:“在宿舍啊,我说过了。” “我打电话问过你们宿舍的人了,说你在上选修课。”顿了顿,接着问,“你在哪里?” 悄笙惊讶:“你怎么有我们宿舍人的电话?” “学生会,总能认识一些人。” 悄笙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罗逸升最后还是进了学生会,有能力,又会说话,在社团部混得风生水起,倒也没辜负悄笙为了他去求人,还挨了余期一顿骂。 “就在咱们学院,”悄笙叹口气,“647教室,我在上自习。” “那我上来找你。” 悄笙挂了电话,想着见了他,大概也没法再上自习,就把东西都收到书包里。罗逸升没几分钟就进来了,把手里提着的保温壶放到悄笙面前。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52 章 悄笙瞥他一眼:“这是什么?” “刚从食堂买的排骨煲玉米。黎婵衣说你中午没怎么吃东西,现在也晚了,我就先给你买点来。” 悄笙看着眼前的保温壶,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这下子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饿了,但也不想在教室里吃东西,何况这里还有人在上自习。 悄笙把包背上,把羽绒服抱着,跟着罗逸升出去,在楼道里坐了下来 六楼是最高层,这个时段下午的课已经结束,晚上的课也还没有开始,留下的都是上自习的人。外面还在下雪,天已经彻底黑沉下来。 排骨汤还是热的,带着玉米的甜香气,悄笙拿着汤匙小口小口地喝。罗逸升原本坐在旁边,悄笙就有点不好意思。罗逸升把她的窘迫看在眼里,于是就站起来,透过通向天台的玻璃门看着夜色中的大雪,看着被厚雪覆盖住的世界。 悄笙吃了几块排骨,啃了一块玉米,就把保温壶收好了。罗逸升听见声音,就又回来坐下。 “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吧?觉得怎么样?”悄笙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倒也真的没什么。”罗逸升轻轻叹一声,“过去想看的东西一一都看到,得到的不是完满反而是更深的缺憾。我想看雪,看到了,可好像并不是我想看到的样子。它不符合我的想象,看到了反而叫人失望。” “其实都是这样的。我们喜欢的只是我们以为的。而事物的真实模样反倒是次要。” “就像回忆,真实比不得自我虚构。”罗逸升把话题接得自然而巧妙,“小笙,其实我们之间只有过去,只有回忆,这样也很好,是不是?可是我还想要现在,还想要漫长的未来,这大概是我的妄想。” 悄笙勉强笑了笑,说:“虽然看到的一切总让我们失望,可我们还是想要看到更多,想要确认现实和想象是否相符。回忆已经足够完美,可反倒叫人无可奈何。” 悄笙站起来,也走到门边去看雪。玻璃窗上结了冰花,又被暖气烤化了,薄薄的一层水珠。悄笙伸了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写写画画。罗逸升回过头去看,水珠化开的地方是三个字符。 L1L。 他的名字。 过去纪悄笙老取笑说他的名字就是个度量单位,逸升,一升。除了她,没有人再会这样写他名字的缩写。 太久没看见这个字符,再见的时候他像是被雷劈到了一般,当场愣在了那里。悄笙回过神看见自己写了些什么,胡乱地在玻璃窗上抹了一把,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上一次罗逸升看见这三个字,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情了。 南方总是突如其来的下起暴雨。悄笙一向是习惯在书包里带伞的。来了北方之后,下雨的时候少,风大得也撑不住伞,这个习惯也就改掉了。 那是一个黄昏的雨天,他们两个人留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帮忙整理打印好的资料。正逢周五,学生都放假了,连老师也早走了,整个学校里差不多就剩了他们两个。 雨势太大,罗逸升忘了带伞。他们整理好资料之后只好坐在办公室里,等着雨小一些再走。悄笙其实带了伞,不知怎么的却不想借给他。 办公室的角落里放了一架钢琴,不知道是哪个老师的,很少有人弹,只有在合唱比赛文艺晚会之类场合才能派上一点用场。 罗逸升翘着腿等了半天,雨一直没有小,实在是无聊了就跑过去弹钢琴。陈玉璋会弹钢琴,班级里合唱比赛的时候就是她伴奏,可以加不少分。可是悄笙不知道原来罗逸升也会。他只是随意弹着,并不怎么认真,手指错落起伏看得悄笙眼花。 悄笙没有学过任何乐器,但和陈玉璋待得久了,听她弹过不少曲子。罗逸升又挑了一首出名的《卡农》来弹,悄笙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每每这样的时候,心里隐匿的自卑就会跑出来叫嚣。人人都优秀,多才多艺。只有纪悄笙,又丑又笨,只会死读书。 悄笙走到窗边去,看着这场被罗逸升咒骂却被她感谢的这场雨。手指在窗户上一遍遍地写着那三个字符,心中隐隐地疼痛。 她想起看过的一个广告。女孩哭着比划着,神情里全是不甘和委屈。 她说,为什么,我要和别人不一样。 老人反问她,为什么,你要和别人一个样。 那时候她只是想,罗逸升,我在你眼里,到底有没有不一样。 这个问题在多年后得到了印证。只是答案已经给不了当年的纪悄笙。 那时他们看了夏日黄昏时的大雨,此刻他们看着冬日暗夜里的落雪。她还是在玻璃上写着他的名字,心里还是疼,因为可惜,因为无奈,已经不是因为暗恋的苦楚。 但是黄昏雨天的钢琴声,她一直都记得。 他的名字不自觉流露于她的指尖,已经成为她牢不可改的习惯。 “小笙,”声音发涩,“你……” “你记不记得曾经弹过钢琴给我听?”悄笙突然打断了罗逸升的话,定定地看着他。 罗逸升想了想,笑了:“记得。那天的雨很大,我最后回去的时候浑身都淋湿了。” “哪天你再给我弹一次吧,我想听。” 罗逸升不知道悄笙为什么突然说起来那天的事情,但是听见她这样说,一下子站了起来,拉起悄笙手就往楼下走。悄笙被他拉着,只好紧跟着他,急急地问:“罗逸升,你要拉我去哪儿?” “不要说哪天了。你要是想听,我现在就弹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梦和英雄情结 罗逸升拉着悄笙出了学院大门,踩着积雪往前走,他的手紧紧握着悄笙的手,悄笙没有挣开。 心跳得很快,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只是跟着他走,踩着雪地里他的脚印。风在耳边狠狠刮过,雪被风卷起来,从四面八方地落下,在睫毛上凝了冰花。 风雪夜归人。 悄笙什么都看不清,心里又不安又兴奋。她只是觉得他的手很温暖,很温暖。 最后走到的地方是艺术学院。一进门先抖落了满身的雪,大厅里暖气很足,身体渐渐暖和过来。罗逸升掏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就又有个人走推门了进来。 是个女生,穿玫瑰红色的大衣,及膝的高跟靴子,画了精致的妆。女生进来看见了罗逸升,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跟罗逸升打招呼,声音娇娇的,带着点埋怨的口吻:“大晚上的叫我出来,外面还这么大的雪,罗逸升你面子可真大。” “大美女就帮个忙呗,改天请你吃饭。”罗逸升笑了笑,说,“借你的钢琴我用一下。” “你会弹钢琴?”女生惊讶,睁大了眼睛,“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53 章 “这就说明你对我了解还不够咯。”罗逸升向着女生伸出手,说话倒也不客气,“把你琴房的钥匙借我,明天就还你。” “你突然要钢琴做什么。”女生一边说一边在包里掏钥匙,目光扫到悄笙的时候顿了下,问罗逸升道:“那是谁?” 罗逸升有点尴尬:“问那么多干嘛?钥匙。” 女生冷哼了一声,目光在悄笙身上打了几个转儿,把钥匙递到了罗逸升手里。 “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人,看来也不过如此。”女生冷笑,转了身,“罗逸升你记着欠我一个人情。” 推开门,有风雪灌了进来,红色的身影很快融入进夜色里。 罗逸升回头,对上悄笙笑盈盈的眼睛:“那是谁?人漂亮,气质也好。” 罗逸升“哦”一声,转身往楼上走,一边说:“姜苒,艺术学院,学音乐,主修钢琴,画画也好。在社团里认识的。” 悄笙跟了上去。楼道里是声控灯,两个人都脚步都放得很轻。悄笙上了几步楼梯,突然开口:“罗逸升,她喜欢你。”是笃定的语气。 罗逸升的背影顿了顿:“我知道。” 悄笙咬着嘴唇,捏紧了手指,在黑暗里笑出声来:“她很好,配得上你。” 罗逸升没有再说话,继续往上走。只是脚步落地重了,楼道里的灯光亮起来,照着悄笙雪一样白的面色。 一直走到二楼走廊的尽头,罗逸升拿钥匙开门。锁开了,手却放在门把手上不进去。悄笙拖着步子走到他身后,站住了,然后听见他说:“小笙,你从前也说,玉璋和我很配。你总觉得所有人都配得上罗逸升,就是你自己配不上。” 话落,他推开门了走进去。 悄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他实在是冤枉了她。她都是看到又漂亮又能干的女孩子,觉得她们好,也才会拿来跟他配一配。天下的好女孩儿在纪悄笙眼里都是拿来配罗逸升的,跟皇帝选秀一样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拿纪悄笙来配,是因为真的觉得配不上。连在心里想一想,都觉得羞耻。 罗逸升打开灯,悄笙随后也走了进去。房间很小,放了一架钢琴之后就没有多大位置了。学校里琴房不少,但都是作为教室使用的。像姜苒这样有独立琴房的人,要么就是家里有钱,要么就是她本人真的很优秀了。 罗逸升拉开琴凳坐下,伸出双手打开琴盖,先随意弹了一段旋律,才回过头来问悄笙:“要听什么曲子?” 悄笙低头想了想,然后望着罗逸升笑:“我也听不大懂,你随便弹弹就好。” 罗逸升淡淡开口:“那一次我弹的是什么曲子你记得吗?” “卡农。”悄笙说,“我记得的。” “好。”罗逸升说完,手指落在琴键上,旋律从黑白琴键中流泻出来,月光映照浅溪一样的轻柔动人。悄笙后退一步,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轻轻跟着哼。 罗逸升弹得远比那一次认真,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悄笙闭着眼睛,哼着哼着,旋律就哽在了嗓子里。 不知怎么的就难过起来。 难过起来,心里揪着疼。 这个人,从一开始,无论如何,和她都是错过。他太好,好到她追不上,也不敢去追。到最后,连仰望的勇气都失去。 她听他弹一首钢琴曲,只为了她的,心里觉得就足够了。她记了那么久的一段旋律,由记了那么久的这个人弹出来。以后再听到的时候,也会觉得快乐。 悄笙走到罗逸升身边去,伸手按在琴键上:“够了。” 罗逸升低着头,头发垂落,遮住了好看的眉眼。他不说话,只是固执地还要弹下去。悄笙又按住了他的手,声音里已经有点生气了,又重复一遍:“够了。” 弹了这么久,不累么? 罗逸升住了手,手指轻轻颤着,沉默地,一言不发。悄笙觉得不对劲,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在看见他红红的一双眼睛的时候愣住了,手放在他额头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哭了?” “嗯。”浓浓的鼻音。 “对不起。”悄笙有些无措,想把手放下来,却一下子叫他握住了。 “小笙,”声音嘶哑,“我是个混蛋,是不是?” “怎……怎么突然这样说?”悄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懂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来,用那样脆弱又可怜的神情。她以为……罗逸升是永远不该有这样的神情的,可是他已经在她面前哭了。 “今天我问过明蔚了,她跟我说了些过去的事情。以前我还从周陆那里打听了一些。我现在想听你说,你愿不愿意告诉我?” 他还抓着悄笙的手腕,悄笙冷淡了面色,声音里没有温度:“你想知道什么?”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罗逸升一字一字,问得艰难。话说出口时低下了头去,不敢再看悄笙。悄笙笑了笑,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被他这一句话尽数抽去,脚下一软便瘫坐在了冰凉的地上。罗逸升一惊,想要扶起悄笙。悄笙却按住了他的手腕,冷冷看着他,气势逼人:“罗逸升,你真的想知道么?” 罗逸升弯着腰,低头看进悄笙的眼睛里去,郑重地点了点头。 “呵……”悄笙笑,“我不知道这个对你有什么意义。但是既然你问,我就告诉你答案。你会觉得可笑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你。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甚至是讨厌你的。可是后来陷进去的人,也是我。” 罗逸升想张口说什么,悄笙伸了指放在他唇上,阻止了:“嘘,听我说完。” “那时候纪悄笙是个丑女孩,你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帮了她。这种英雄救美一见倾心的情结真的是很老套,可是很有用。纪悄笙从此记得了你,想要靠近你。她用尽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喜欢你,却还不能叫你发现,怕你觉得厌烦。 “她不是喜欢说话的人,习惯性地将自己隐没在人群里。可是为了你,她甚至变得聒噪,每天说很多浮夸的话,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刁钻,拼命想表达出一些与众不同的想法,甚至不惜哗众取宠,只是想叫你觉出她的特别。 “那时候纪悄笙觉得认识你是人生中最好的事情,你对她的好是最值得炫耀的事情。她带你去她的家乡,想叫你喜欢上它的山清水秀,这样也许就能爱屋及乌,也有一点点喜欢在那里长成的纪悄笙。 “可是你有了陈玉璋。纪悄笙识破了自作多情,也就不再自欺欺人了。” 悄笙含着眼泪在笑,罗逸升俯下身来抱住她。悄笙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手垂在身侧,不想承受这个因为自己的可怜换来的拥抱。 “罗逸升,你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吗?不是在教室里,而是在军训的操场上。那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可是你没有记住我。那时我就知道,如果纪悄笙不变得特别一些,你一转身就会忘了她。” “我记得的,小笙。”罗逸升松开悄笙,看见她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流泪。他伸了手指给她擦眼泪,笑着说:“那时候在教室里见到你,就想到自己军训时的糗样。我看你一副冷淡样子,只当你也不认得我了。想着这样也好,不如就重新认识。”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54 章 悄笙呐呐道:“怎么会……” “事实就是这样的。”罗逸升笑着揉揉悄笙的头发,道,“要不然你真还以为我是有英雄情结么,扶贫济弱?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悄笙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严肃道:“唔,还真不像。” 罗逸升把悄笙从地上拉了起来,抿着嘴笑:“好了,地上冷,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一堵气就赖在地上。” 悄笙握着她的手,轻轻地说:“你还想知道什么呢?我都可以告诉你。别再去问别人了,从别人那里听说,倒像是我们真的有什么似的。” “我知道你想和我划清界限。”罗逸升收了手,目光渐渐冰冷,“我只问过明蔚和周陆,也没得到什么好脸色。小笙,我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混账的事情,已经没脸跟你要求些什么。但是我要你知道,我喜欢你,也许并不比你迟。” 悄笙话在嘴边绕了个圈,没有说出口。罗逸升的神情不像是说谎,可是他的话和他做的事情根本就不相符。如果他是喜欢她的,那么陈玉璋,陈玉璋永远是一道难解的谜题。陈玉璋抢了悄笙的保送名额,他都还帮着陈玉璋。这样要纪悄笙怎么相信,他喜欢的人反而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你是最深的秘密 他们从琴房里出来,并肩从黑暗里的楼道里走下去。走到大厅里的时候,悄笙把绒线帽子取下来,给罗逸升戴上。他身上的羽绒服帽子太小,戴了跟没戴一样,走在路上的时候雪都落在头发上。风大雪大,冻久了一定会头疼。 帽子两边吊着两个小球,悄笙看着只想笑。罗逸升有点恼,伸手想取下来,被悄笙一眼瞪回去了。 罗逸升就是这样,仗着自己长得好,就一定要把这一点发扬光大,穿衣服从来不注重实用,在意的只是穿上会不会好看。以前高中的时候只能穿校服,每个人都在校服了套毛衣的时候这个人还只穿衬衫,整个冬天都在感冒,在桌位旁边放个垃圾桶,每天耗完两三包纸巾,真是不知道这样有风度在哪里。 他们重新又走回到雪里去,这一次悄笙没有再去牵罗逸升伸过来的手。 雪夜,天上一轮淡淡的月影,沿途都有路灯的光。悄笙踩着罗逸升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一直走到宿舍楼的杏树下,光秃的枝桠上积了不少雪,时不时落下来一大捧砸在地上,在静夜里格外地响。悄笙回过身,对罗逸升说:“你回去吧,天太冷了。” 罗逸升点点头,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伸到头顶取了帽子给悄笙戴上了。悄笙伸出手来正了正帽子,觉得该说的自己都说了,转身想往楼里走,罗逸升却突然上前一步,从身后抱住了她。 悄笙心慌,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罗逸升把脑袋靠在悄笙肩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助感:“小笙,你让我抱一抱,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悄笙僵硬着脊背。他这样子说,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对着他的时候,她总是容易心软。大抵这也是一种习惯,因他而养成的习惯。 罗逸升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说:“小笙,我走了。” 说完也就放开了手,转身走开。悄笙回头看一眼他,罗逸升穿得少,背影显得单薄,在茫茫雪地里显出几分寂寥来。 悄笙低下头去,盯着脚尖看了两分钟,转身往楼里走去了。 * 什么是亲密? 天空和海洋,绿树和藤蔓,并蒂的花,一字南飞的雁。 那如果,我每天睡前和醒来,看见的人都是你,听见的第一句话也是你说给我听。结伴去上课,去吃饭,去哪里都要问问你是不是要一起。衣服换着穿。知道你喜欢的颜色,你喜欢的音乐和电影,你喜欢在冬天吃冰淇淋。知道你的小习惯,写字的时候会微微翘起小指,固执的只肯用0.35的笔芯,哪怕换成0.38都会发脾气扔了笔。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说,我们已经很亲密。亲密到,我做什么,你都应该信任我。 悄笙叩响了门,来开门的一如既往还是黎婵衣。悄笙跺了跺脚,搓着手想往屋子里走,黎婵衣却移了步,直直地拦在了悄笙面前。 悄笙讶异,抬头看她:“婵衣,怎么了?” 黎婵衣伸手抓了悄笙的手臂,眼眶红红,话说得掷地有声:“悄笙,我有事情和你说。” 悄笙看着她,想了想,说:“好。”往宿舍里望了一眼,钟毓坐在书桌前,看不见是什么表情。杨卉如转过身来看着她们,欲言又止。 “走吧。”悄笙迈步往外走。她刚刚才回来,就又要离开。 宿舍一楼的大厅里,天太冷,已经见不到几个人。外面还在下雪,风已经停了,雪下得静。悄笙顿了顿,回头问黎婵衣:“要出去么?” 黎婵衣怯怯地,咬着嘴唇,没有多说什么,上前几步去拉门,冷空气一下子就涌了进来,冻得人一哆嗦。悄笙连忙把她往回拉了一把,带上了门。 叹口气,把羽绒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黎婵衣从宿舍出来,身上只有件薄毛衣,出去一定会冻着的。悄笙把帽子给她带上了,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先迈步走到雪里去。 一脚一歪地在雪地里走,脚冻得没剩下几分知觉。心里更冷,血液结了冰。 已经很晚。冬雪夜,一路只有路灯寥落的光。相对无言的两个人,清雪簌簌地落。 最后进了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唯一的收银员支着手在柜台后面打盹儿。暖气很足,两杯速溶咖啡,冲好了捧在手里,苦涩的香。 悄笙看着玻璃窗外的雪,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黎婵衣的样子。小小的女孩子,一见面都上来拥抱她。眉眼笑得弯弯,说起话来就没个完。 现在站在她身边的这个人,还是那个黎婵衣。她长大了一岁,已经不是那一个黎婵衣。 悄笙在等着她开口。她好像已经知道她想跟她说什么,只是想得到一个确认。 咖啡很暖,暖不到心里去。 黎婵衣终于说话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了在宿舍门口拦住悄笙时的戾气,声音里带着哭腔,显得既软弱又可怜。 “悄笙,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些,就什么都不懂。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不懂得怎么去喜欢。连说起喜欢都像是一个笑话。” 悄笙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想了想,又想了想,才说:“婵衣,我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信不信?” 黎婵衣撇过头去,淡淡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悄笙,我和你说哦,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悄笙一怔,手指颤了一下,咖啡烫了几滴到手背上,疼得发痒。 “我喜欢的那个人,我一见到他,就觉得他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就站在咱们宿舍楼底的那颗杏树下,低着头,甚至都看不清样子。可我不知怎么的,就是想看看他。傻子一样站了好久,还偷拍了他。“ 黎婵衣向后退了几步,手背在身后,整个人都靠在了玻璃门上。她看着悄笙,扯出了笑,那笑比窗外的雪都清冷。 “我也以为我只是喜欢他好看,跟喜欢明星一样,那张好不容易偷拍到的照片,看了几天也就收了起来。我跟自己说,‘黎婵衣你真是想多了’。你看,连我也不敢相信,我会怎么肤浅地,对一个人一见钟情。 “如果再不遇见,我也许三两天就忘了他。看到他就心疼的那种感觉也会渐渐消弭。我刚刚才下定了决心,却又遇见了他。他张口就管我叫学姐,说着请学姐多多关照。我几乎当场就要哭出来。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55 章 “你知道吗?我真的以为,他就是我等的那个人了。” 从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人,难过起来比谁都厉害。悄笙松开攥住的手指,转头去看落雪,眼里有过往的光影呼啸掠过。 我怎么会不懂,纪悄笙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一样对他一见钟情。这不是令人羞耻的事情。毫无理由的对一个人动了心,是少年人才有的特权。 可是动了心又怎么样?你自己的心,管不住,能怪得了谁? 一株草,下雨的时候想念阳光,烈日的时候想念雨水。可是晴天雨天,从来不是它想要,就能得到。 他无心地从你身旁经过,你兀自挂了苍耳在他的裤脚。你一厢情愿地想要和他有所牵扯,可是不知道他转身就会嫌弃地摘掉。 “婵衣,你喜欢谁?”悄笙心里明明知道,却还是想听她说出来。放在心里,和说出来,这不一样。纪悄笙把喜欢放在心里这些年,其实是做了一辈子都当做秘密的打算的。如果真的是这样,很多很多年以后,她再想起他来,只会记得他一个淡淡的影子,记得自己喜欢过他。可究竟是怎样喜欢过他,那些患得患失,那些惊心动魄,大抵都遗失在岁月川流。 “罗逸升,我喜欢的是罗逸升。”一字一字,字字清晰。黎婵衣睁开眼睛,目光透着雪的寒意,面无了表情,“我喜欢他,我知道,我确认,可这一点都没用。”黎婵衣抓着悄笙的羽绒服,一把掷过来,终于失了冷静。 “纪悄笙,你告诉我,为什么他喜欢的是你!你都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他为什么还是要喜欢你。” 声嘶力竭的呐喊,多么委屈。风雪又大了起来,撞得玻璃呜呜地响。 悄笙拾起来衣服,拍了拍,放在臂弯里。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去,伸出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指尖微冷,触着温暖的皮肤。还有,滚烫的泪。 轻轻开口:“婵衣,这世上最不该问的,就是一句凭什么。凭什么,除了你自己的不甘心,除了你自己的没有用,什么都不是。你没办法去责怪谁,也不能真的跟谁讨回个公道来。” 黎婵衣抓住了悄笙的手,和着风雪声一起,呜呜地哭:“悄笙,我不该和你发脾气。可是我忍不住。他对我好,照顾我,我做什么他都来帮我。这是他待我的不同,我欢喜得不行,以为他也是在意我的。可是……可是所有人都说,他其实有喜欢的人,是我一直不肯信。今天他打电话给我,问我‘知不知道小笙在哪里?’我没反应过来,他又补充了一句之后我才知道他说的人是你。小笙……小笙!他这样叫你,原来你才是他真正在意的人……” 悄笙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这样的痛苦失声,她也曾有过。也是深夜,只是那时暑热气候,她将自己紧紧裹在厚重的棉被里,发了狠,咬着拳头哭出来。 只不过都是些陈旧的记忆了,懒得说。 黎婵衣还是小孩子性情。她总是笑,爱撒娇,不爱哭。喜欢的东西都很简单,好看的,有意思的,只有三分钟的热度,却一直喜欢着魔方和俄罗斯方块,古老的游戏方式,乐此不疲。 罗逸升长得好看,说话有意思,天生惹桃花的命。黎婵衣段数太低,抵挡不住。她喜欢上他,认认真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是无望。我爱你,你却爱她,这多不公平。 没有人能给她公平。感情的审判台上,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悄笙移开了手指,淡淡开口:“婵衣,告诉我,你恨我吗?” “我很想恨你,真的。”黎婵衣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末了却弯起唇角笑,“可是我该恨你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恼你瞒着我们,恼你有了主席大人还不够还要来跟我抢。可是越想越觉得是我自己不讲理。” 黎婵衣幽幽叹了口气:“以前有人跟我说过,爱情这个东西一定要自己试过才知道。一点点的甜要拿很多的苦来换,可是所有人怕的不是吃苦,是怕遇不到交换的那个人。我好像懂了,又觉得不够。” 悄笙失笑:“怎么,这就要放弃了?” “不放弃还能怎么办?”黎婵衣摊开手,无辜地耸耸肩。笑得眼睛眯起来,晶晶亮亮,“他喜欢的又不是我。”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决定。”悄笙握了黎婵衣的手,把羽绒服展开来,重新给她穿上了。黎婵衣乖乖配合,不哭不闹,像个洋娃娃。 悄笙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看了看沉沉夜色中白茫飞雪,回头看着黎婵衣,郑重开口:“婵衣,我们回去。” 我们回去,回去我们温暖的小屋,我们可以互相拥抱着取暖,让我再听一听你的心底事。 让我轻轻告诉你,关于这一个,我们都喜欢的男孩过去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情爱犹如饮鸩止渴 在期末考试逼近的考试月里,在预习复习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都泡在图书馆自习室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后,迎来了圣诞节。 圣诞节的前一天,超市里摆了一颗圣诞树,有人扮了圣诞老人发传单,苹果涨价涨得飞快,平时买一斤的钱现在只够买一个。 悄笙提前买好了苹果,那袋子装着提在手里出去转,遇到认识的人就递一个上去,说一句平安夜快乐。苹果送出去了不少,收了也不少,一大堆形形□□的包装盒。 自然是少不了宁泽予的。悄笙早就和他说好了,要一起过平安夜和圣诞节。他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更多的只有电话和短信。在各自的生活里留白,不是少年人爱的方式,哪怕他们本身是再冷静自持的人。 罗逸升还是时不时地在生活里出现,他们的遇见自那个雪夜之后却已经是另一番意味。罗逸升说到做到,与悄笙保持着友好的态度,适当疏离。悄笙心底落寞,却不得不说是长舒了一口气的。 悄笙提着苹果去找宁泽予,踏着夜雪走过长街,手揣在口袋里,心里很静,又。梧桐树光秃秃曝在清寒的空气里,枝桠上偶尔蹦跶着几只灰羽的鸟儿。 悄笙站在楼道里,把手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拿出来,手指都蜷在毛绒手套里,轻轻叩响了门。 没过多久宁泽予就啪嗒啪嗒穿着拖鞋来开了门,看见悄笙的时候先是皱了一下眉,随后果断把她拉了进去。 悄笙把脸埋在他绒绒软软的毛衣里好久回不过神来。他身上的气息太好闻,带着春日百花开的暖意。她伸手抱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突然哽咽起来。 她带着哽咽的声气同他撒娇,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宁泽予正皱着眉,把悄笙抱得紧紧的,把他的体温传给她。 听见她叫他的名字,他微微伏低了头看她,有些讶异,“怎么了?” 悄笙往他怀里又蹭了蹭,“我想你了。” 宁泽予哑然失笑,揉了揉悄笙头顶的发,默了好一会儿,话出口是带着点别扭的羞涩。 “嗯,我也想你了。好想,好想。” 悄笙于是笑起来,像只讨到了吃食的猫儿。她把厚厚的羽绒服脱下来,露出里面棉布的印花衬衣,长发软软地垂在胸前,湿润清新的眼睛。悄笙往厨房走,一边挽袖子一边问:“你舍友呢?” 宁泽予跟在她身后,帮忙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来,听见悄笙的话他先是“嘁”了一声,然后才说:“跟女朋友出门过节去了呗,还能是干嘛?” 悄笙睨他一眼:“怎么我听你这话里怨念深重啊。” 宁泽予拎着蔬菜和肉,赔着笑,连声说:“哪有,哪有,外面哪有家里面暖和。而且你在这里,我去外面干什么?” 悄笙把食材从他手里接过去,摆明了不想搭理他。宁泽予绕着悄笙转来转去,招的悄笙烦了,赶蚊子一般往外赶他。 “去去去,别闹我成不成,帮不上忙别添乱可以吗?” 宁泽予郁闷地点点头,耷拉着脑袋走出了厨房。悄笙憋着笑,开着水龙头洗菜,把排骨解冻之后扔到锅里炖汤,肉炖熟了之后可以捞出来涮火锅。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56 章 有宁泽予这个厨房衰神在旁边不停地干扰,这顿饭不知要多久才能吃上。悄笙索性把他赶出去一个人忙活,没想到才过一会儿宁泽予又探了个脑袋进来,涎着脸笑道:“笙笙。” 悄笙扶额,“又怎么了?” 宁泽予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东西展开。是一件蓝白相间的毛衣,绒绒的,和他身上的那件一样的款式。 悄笙瞧着他微微发红的脸,肚子里揣了坏水儿,明知故问:“又干什么?” “咳。我上次逛商场的时候,也给你买了件毛衣,你试试?” 悄笙把锅盖盖上,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他面前去,向着他伸开双臂。 宁泽予:“……?” 悄笙觉得自己真是高估了宁泽予的理解能力,他不理解她就只能跟他挑明了说。 她带着一点点撒娇一点点无赖一点点无理取闹的语气拿大眼睛瞪着他说:“给我穿上啊笨蛋。” 宁泽予脸又红了一层,然后他走近来几步,把毛衣抖开了,挽在手臂上。悄笙低了头,把毛衣从脑袋套了进去。宁泽予又扯开袖子,悄笙自己伸了手。毛衣松松垮垮套在衬衣外面悄笙看着长得有些过分的袖子,斜眼看他:“你确定你是给我买的?” “咳,那什么……”宁泽予别过脸,掩饰掉目光里的不自然,“其实吧……我是觉得……大一点会比较舒服。” 悄笙抬起胳膊,把手伸到他面前,“就是现在这样?” ……我错了还不行嘛。 宁泽予不说话,闷闷地转身就走了,长耳朵兔子的棉拖走着走着被他自己踢掉了一只,又单腿蹦着去踢了回来。 悄笙看得笑不住,把身上的毛衣扯得顺了些,继续回厨房折腾。 微微偏头就能触及到柔软的绒毛,温暖的,就像他的拥抱一样。 我真喜欢你,宁泽予。我……我爱你。 她终于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在心里重复千万遍,经久不散的回音。 我爱你,我爱你啊。 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 悄笙把洗好的菜都端到桌子上来,锅子里红艳艳的一片。悄笙有些好笑地望着宁泽予略迟疑的样子,一边往锅里扔菜一边故意地说:“我可真的放了很多辣椒。底料也是我上次回家的时候顺手带上的,正宗的火锅底料,保准够味儿。你有口福了。” 宁泽予苦着一张脸,看着那锅红油他就觉得喉咙里烧得慌。然而悄笙笑盈盈望着他的时候,他立马豪气干云地说:“不就是吃个火锅嘛,什么大不了的。”伸了筷子从锅中挑了几根金针菇出来。 这是哪门子的金针菇,金针菇还你土豪金的颜色来啊,披了层红外衣这是要闹哪样! 宁泽予就义般就要把筷子往嘴里塞,悄笙原本撑腮看他苦大仇深的样子,觉得好玩得不行,却还是在他放进嘴里之前抢了他的筷子,回厨房端了碗汤出来。 “吃的时候先放在碗里涮一涮。你这样的,吃这种程度的辣,我怕明天看见你一脸的痘痘被吓到。” 宁泽予听了前一句还感动到不行,想着悄笙还是为他着想的,虽然偶尔起一点玩笑的心思,总算还知道心疼他,不会把他往死里折腾。后一句就彻底破灭了他的幻想。他看着悄笙吃得正欢快,伸出手去拧她的脸。悄笙不满地瞪着他,嘴里的食物嚼也不是吐也不是,就鼓着腮帮子愣在那儿。 宁泽予得意地笑:“哎呀小鲤鱼你真可爱。” 悄笙:“……” 两个人埋头吃了一顿热腾腾的火锅,悄笙仰靠在沙发上,支使着宁泽予收拾残局。宁泽予吃饱喝足,洗碗擦桌子,手脚勤快,活儿干的利索。没多久就也过来坐在沙发上,挨着悄笙坐在一起。 悄笙往旁边挪一挪,他又靠近了些来。又挪,他又往这边坐。悄笙怒了,把手里的书扔到他身上:“你干嘛呀离我远点,刚出了一身的汗浑身都是火锅味儿你不嫌难闻啊?” 宁泽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巴巴地又坐过来,斜侧过身子离得悄笙很近很近,鼻梁对着鼻梁。 悄笙被他吓到,愣愣的,呼吸渐沉,心跳也快了。她想着要推开他,却刚刚伸了手出去,就叫他一把握在了手心里,随后他的吻也落了下来。 悄笙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他的气息将她牢牢裹在里面,已经所有所有都是他。 这是个暌违太久的吻。他们已经许久未曾这样亲密。 轻易就动了情。 难舍难分,他却还是松开她,瞧着她微微气喘的模样,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伸手抚摸着她的侧脸,指腹温暖。 “笙笙,”他的嗓子发涩,轻轻地摇着悄笙肩膀,“笙笙,笙笙……” 悄笙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心里什么都清楚。迟疑只在一瞬,她突然很想冲动一次,什么都顾不得了。 换了她主导的这个吻,细致绵长。宁泽予素来都是温和的,极有耐心。他伸手揽在悄笙的脑后,逼得她离他更近,无从逃脱。他在掌控着她。蛮横的,毫不讲理,叫她轻易地陷落。 悄笙伸手揽他的脖子,偏头避开他的吻,几乎要哭出来。 “阿泽,阿泽,阿泽……” 他们都一样,只能喃喃念着对方的名字。其余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宁泽予弯腰把悄笙抱起来。 已经是夜里,卧室里并没有灯。窗外的雪下得静,雪光照的屋子里依旧明亮。 宁泽予附在悄笙耳边,轻声开口问她。 “笙笙,你爱我么。” 悄笙看着雪光映照的,他的漆黑的,却于黑夜界限分明的眼睛。黑暗会吞没她,可是他,他是她所有力量和光明的所在。 她看着他怀疑的模样,眼中泛了泪光。 她想着,我爱你呀,你需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呢?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57 章 那么,这样,够不够? 她仰起身体去吻他,她抱着他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她突然就明白了当初妈妈的苦衷。 不是不知道这样不可以,不是不知道这是一场疯狂的赌博,输了必然惨烈异常,一生都赔了进去。 可是我爱他啊。 可是爱,原本就是一件饮鸩止渴的事情。 ****** 宁泽予夜半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的。他陡然惊醒过来,茫然地四处张望,瞧见窗台上坐了个人影。 “笙笙?”他叫了悄笙的名字,掀开被子起身走过去。悄笙看了他一眼,立即转过了头往窗外看,脸红得不成样,声音细细地吼他:“你……你先把衣服穿上啊!” 屋里有充足的暖气,本来就不觉得寒冷。宁泽予又刚醒,头脑都是懵的,听见悄笙的话他也立刻羞惭地不行,裹在被子里悉悉索索地套衣服。 悄笙坐在窗台上,看着他慌乱的样子不禁弯了弯唇角,却没有笑出声来。 她又回过头去看窗外的雪。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看了多久了,心里怅然若失,睡不着,就披衣起了身。簌簌清雪,她还想,要是再有情调一点,该配上红酒,装在高脚的玻璃杯子里,缠在指尖轻轻地摇。或者,点一支烟。 于是悄笙干脆地跟宁泽予说:“阿泽,你有烟吗?” 宁泽予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你有没有烟,给我一支。” 宁泽予沉默了一会儿,走到悄笙身边去。他摸着她的头发,又半蹲着身体去看她的眼睛。 “笙笙,告诉我,你怎么了?是不是……” 悄笙怕他说出些羞人的话来叫人难堪,急急抢过了他的话来。 “我害怕,我难受,阿泽。” 宁泽予顿了顿,伸手抱着她。她的脑袋就放在他胸口的位置,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 他想要试着安抚她所有不安。所以他拥抱着她,所以他说好听的话给她,用尽心底里最深的柔情。可是他怀里的这个人,小兽一般,一直在发抖。 他很想问问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却发现自己问不出口。他以为自己甚是磊落,他会对她负责。她早就是他放在心里抗在肩上的责任。他们在一起已经一年,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而女孩子的第一次,再怎么坚强,也都是会害怕的吧? 他不去问,只是怕她说,她后悔了。 后悔了,与他产生这样深的纠缠。他怎么敢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于是说:“好,我这就去买烟给你。” 宁泽予开门走出去。不知何时风雪又大了起来。他却不知怎么的,头脑一发热就走出来了,连件外套都忘了拿,只穿了件薄毛衣,叫风一吹就透了。 长耳朵兔子的毛绒拖鞋在雪地里深深浅浅地走。这样风雪的夜里,他赶着去为她买一包烟。 这是凌晨,天都是黑的。街边的商店都关门了。这个时候,兴许只有大的超市和商场会开着门,只是要离得更远一些。 宁泽予哆哆嗦嗦,抱着胳膊在雪里走。他要徒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为了他心爱的女孩子一个突如其来的愿望。 他终于走回来,站在楼道里却怎么也走不进去。钥匙硌在手心里。他转身,往上爬了一层楼,在楼梯上坐下来。 他才哆嗦着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来。拆了好几次才将包装盒拆开,取了烟出来。 打火机咔哒一声打燃了,在黑暗里映着他的眉,他的眼。他把烟放在口中吸了一口,呛得连连咳嗽。烟雾缭绕中心里却渐渐镇静下来。 他于是掐掉只吸了几口的烟,起身下楼,拿出钥匙开了门。屋子里没开灯,他一路走到卧室里去,他想和她说。 笙笙,不要害怕。我会在你身边,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可是悄笙却已经不在。不久前抱膝坐在窗台上看雪的那个人,如同一朵雪花融成水,又变成蒸汽。然后。消失了。 他手里的烟啪的就掉在了地上,僵硬的双腿再走不出多余的一步。他伸出手,徒劳握住一室清冷的空气,呐呐地,终于开口。 你终于……离开我。 命运之途走失的那些人,有一些,再也回不来。 宁泽予跪坐在地板上,蜷缩着,牢牢拥紧自己。 手心里紧紧攥着一个相框,玻璃砸烂了,碎片扎进手心里,不觉得疼。 他想起她很久很久之前和他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阿泽啊,你不用太喜欢我。因为我们终将会分开。 那张相片里,他们在泰山之顶紧紧拥抱,俯视苍生微渺,他们有如此盛大的幸福存在。他托了那个拍照的男子把相片寄给他,相片里她的微笑简直美不胜收。 淡淡的雪光映着相片后的几个炭笔字,宁泽予看得眼睛酸疼,于是就落了泪。 那是他亲手,一笔一划写下。 你是我的梦想。 r<B>/<B>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就此完结。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结局,看起来,他们的故事应该远未结束。 很多时候,你以为不会结束的事情,其实它真的就已经结束,如同戛然而止的青春。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六月息笙 作者:靡不有终 第 58 章 我想写一个关于离别守候和爱的故事,到最后似乎背离了初衷。 让它以这样惨淡寥落的方式收尾,我毫无办法。 看这个故事的人很少,但终归是有人在看。都在和我说,喜欢宁泽予,喜欢宁泽予。 而我要告诉你的是,其实第一男主角是你们不爱的罗逸升。他才是我们年少时真正爱过的人的模样,会带来伤害,却怎么也叫人放不下。你没法不去喜欢他,就像你没法厌弃自己一样。 而宁泽予,他之所以如斯美好,是因为他出现在想象中。我们都希望有这样的一个人来拖我们出离情爱苦厄,被珍视被宠爱,这是每一个女孩的梦想。 因为梦想太美,所以一辈子要有多幸运,才能遇上一个宁泽予。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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