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行富豪榜首(快穿)》 第1页 《三百六十行富豪榜首(快穿)》)作者:破浪堤【完结】 文案: 顾谦此人,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数理化生全面不行。自诩一生风流放荡不羁,爱美爱善爱自由。 谈钱太俗。 只是万万没想到,顾大公子被绑定了名为【资本游戏】的辅助系统。 这系统是个声如珠玉的精英男 系统:【嘤嘤嘤人家害怕】 数不清自己账户上有几个零的顾谦竟然要去体验资本三十六计,哦不,是三百六十行的光荣工作。端不端得稳饭碗还另说,竟然要他搏击长空,排名行业榜首 耶稣佛祖王母娘娘,恭喜发财! 本文小甜文,基本没啥大情怀 1V1HE 戴明环vs顾谦 我们的顾大公子当然是大总受啦w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系统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谦 ┃ 配角:可爱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小妖精们 ┃ 其它: ================== ☆、明星助理逆袭史(1) 顾公子,您来啦 顾谦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如菟丝花一般攀附在他手臂上的美艳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回头送上了个自以为邪魅温柔的笑。女子很识相,没继续缠着他,只是冲他晃了晃高脚杯里暗红色的酒液。 可能是顾大公子自带气场,穿得稀奇古怪的男男女女不男不女们心照不宣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于是顾谦挤了半个舞池衣服上连个褶子都没挤出来。 秦穆订的包厢在三楼,他也懒得等电梯,直接一步三台阶地跑了上去。 顾少的听力实在是好,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听到了极轻的鞋底与绒毯摩擦的声音,于是他慢了下来,整理了整理大衣的侧摆,目不斜视分外端庄地跟端着托盘的服务员打了个照面,金发碧眼的服务员垂眸站定,等着顾少先上去。 顾谦,在生命科学的维度上活了二十多年,在人生意义的维度上蹉跎了二十多年。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数理化生全面不行,于是在十七岁那年被他的金主也就是他爹送出国眼不见为净。 他爹财大气粗,给他砸出了个贵族学校的名额。 到了选专业的时候么,顾少心想,自己怎么也要修个热爱的专业,可他思来想去,自己这十几年来最爱的是钱,可是也不用自己奋斗,而且以他的数学水平,也就能搞清楚自己银行卡账户上有几个零了; 顾大公子还自认为非常爱美,也觉得自己还有那么点前卫的审美趣味,于是便下了个十分深思熟虑过的决定导演专业。 有了这个伟大的目标,他便追随梦想与自由,来到了米国。 而如今,是顾谦大学的最后一年,他的自由额度仅剩一个礼拜,就要飞回家被他爹逼着磨炼以继承家业了。 今天,是跟他一起来米国的狐朋狗友请他吃散伙饭。顾谦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他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包厢的各个角落里就打来了颜色各异的光,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不过还好,这群人没有买乱七八糟的彩带彩喷之类,闹了一会儿也就消停了。 哎,顾少。秦穆这货非要贴着他的耳朵说话,顾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这人已经醉得快不省人事,顾谦也不好一直推他。 顾少,你回去以后可要好好听你爹的话不准气他老人家 要是秦穆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顾谦就敢给他鞠个躬,看不出来这三天两头给他爹闹出点事来的小子还挺孝顺。 可是秦穆浑然不觉,还在大着舌头说话:好好赚钱,钱可是个好东西啊嗝。 闻了一鼻腔浓缩了的酒气,顾谦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把秦穆推到了边上,给自己的酒杯满上了满满当当的酒。 顾谦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痒,不过他今天穿了一件高领的毛衣,把手伸进去挠这种事是顾少爷决计不肯做的,于是他也没在意。 这顿散伙饭吃得,不对,是喝得宾主尽欢。顾谦被人搀着走到地下停车场找车,愣是没说清楚自己的车牌号。 扶着他的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冷冰冰的,把他冻了个哆嗦,好歹是恢复了一分神志摸出了自己的车钥匙。他思维极缓慢,隐隐约约地听到男人喉中发出一声极短促模糊的笑声。 顾公子被男人搀着坐上了车的副驾驶,车里的香薰味道极悠远,即便醉了心中仍怀揣着善与美的顾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于是他陷入了更深更深的梦里。 啪! 极清脆的巴掌落在了他的额头上,顾少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小妞敢叫他起床。 他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决定把这个不识趣的小妞的小费全给扣了。可谁知,这小妞见他不睁眼,又一巴掌落了下来。这巴掌落在了他的鼻梁上,把顾谦打得眼泪都出来了。鼻尖还有一股酸酸馊馊的味道,这可把顾谦恶心坏了。 他恶狠狠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又闭上了。 谁能告诉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一个手拿拖把、枯黄的头发挽着老式髻的大妈正站在他的床边,一手叉腰,正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姿态十分睥睨群雄。 -- 第2页 这画面对从小生活在美人堆里,连别墅的佣人都是三十五岁以下美妇人的顾谦来说实在太过惊悚,所以死死地黏在他的视网膜上,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一定是他起床的方式不对,应该怀揣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希冀开始新的一天,不应该这么暴躁,还想着扣人家小费,这多不对! 于是顾大公子调整了心态,正想满怀爱意地睁开眼睛,又一巴掌落了下来,把顾公子打得彻底没脾气了。 睡睡睡!就知道睡!连工作都要丢了还不想着去找个新工作,你以为老娘供养你很容易吗!女人愤愤然地弯腰开始拖地,水泥地面与粗布拖把相碰发出一点都不温柔的咚咚声。 顾谦的冷汗下来了,这情况即便是连光的衍射与干涉的区别都说不出来的顾公子都敢拍大腿说不科学! 这时,一道男士的声音突然响起: 【顾谦,恭喜你来到资本游戏系统。 我代表我其他的系统兄弟姐妹向你表示诚挚的问候。】 什么玩意 顾大公子大学期间以提升自己艺术品位为由,广泛涉猎各种题材的网络小说,甚至有一段时间非常迷恋快穿文。只是脑补是一回事,自己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如今再回想起那些年少轻狂爱快穿的日子,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系统。 然而系统并不在意他内心是有小九九还是小十十,仍然十分公事公办。 【您十分荣幸,成为资本实验系统的头号实验者。请允许我为您简单介绍一下这款系统】 男人的声音冰冷清澈,像山涧里泠泠的冰泉碎玉,大概放到现实里也是可以靠声音吃饭的。 【资本游戏系统,顾名思义,您要在系统中完成资本积累任务,在您视野右上角可以看到任务完成进度条。】 顾谦瞅了瞅右上角,果然看见一个进度条,只不过现在还是灰的,数值显示为0%。 【每个世界的任务标准不同,需要您积累的财富数额也不同,具体与您辅助或亲身经历的职业有关。】 等等,辅助 系统像是听到了他脑子里的疑问,解释道:【没错,您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需要辅助他人积累财富,而且据我所知,您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辅助他人获取财富。】 原来忙了半天,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据说,每个系统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不知道你们这个系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顾谦垂着眼睛问道。 钱,他在原来的世界里有很多,具体有多少他也不清楚,但从小到大没有为钱发过愁,因此也不至于把钱财看得很重。 让他这样一个吃饱昏天黑,手里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的佛系男青年为了钱奔波,他觉得不太可行,不知道系统是怎么挑的人。 【钱是个好东西,顾公子。】 好好赚钱,钱可是个好东西啊嗝。 秦穆的话在他脑中响起,他突然莫名地想战栗,鼻尖似乎又嗅到了那个酒嗝。 【因为你不够明白钱为什么是个好东西,所以探索资本的意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顾少很想反驳他,他当然知道有钱会有多方便,但系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抢在他辩驳之前就开了口: 【顾公子,鉴于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所以难度系数很低。 主线任务:为你现在的雇主重返巅峰,赚到五千万。支线任务:惩罚李隐墨。 完成主线任务可获得五百积分,完成支线任务可获得三百积分。 祝你好运。】 说完这一席话,系统竟然恢复了沉寂,顾谦刚想嘶吼还没告诉我谁是我雇主谁是李隐墨,脑子里就被塞进了一团模模糊糊的东西。 顾谦的眼色沉了沉,坐起来开始穿衣服。身体原主的妈妈还在唠唠叨叨,他一句都没听进去,脑子里飞快地解码着被塞进来的记忆。 原主是一个明星助理,他服务的明星十分大牌,唤作方止,拥有一众助理跟班们,每个人各司其职,工作互不干扰。有专门提行李的、时时刻刻盯着他给他拍美照的、帮他写被采访稿子的、保养衣服的、管理他的微博的 而原主,是给明星订外卖的。 他掌握着每个城市的外卖店铺信息,并且时刻更新着自己的外卖秘籍,力求让明星餐餐吃出风采、吃出快乐、吃出生活的喜悦。 由明星把要求告诉经纪人,经纪人再给他发言简意赅的微信交代任务。只不过明星只知道自己要吃饭,却并不在意这饭是谁打的电话送过来的。 于是他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比给明星订机票的难兄难弟还没有存在感。 他脑子里的东西有点多,基本一天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用到脑子的顾大公子觉得头有点疼,他从床头柜上拿了只有形状像裤子、触感便宜得感人的裤子套上,满心悲痛。 于是他以脑容量有限为由,实在懒得继续抽丝剥茧,直奔主题找到现阶段情况:明星方止被经纪人坑害,从神坛上脸朝下摔了下来,姿态惨烈。 又在经纪人撺掇下选择换一家经纪公司,付了公司一大笔违约金,没想到刚刚恢复自由身,经纪人就跑到了隔壁经纪公司,他却意料之外地吃了闭门羹。 如今方止处于小康生活水平,估计再有三个月就能成功达到赤贫阶段。 -- 第3页 顾谦自认为自己有点不着调,脑子也长期处于保鲜柜里冰冻,但还真没信心能少根筋到方止的地步。 而那把方止坑得不能再惨的经纪人,就是李隐墨。 顾谦眸色暗了暗,决定做一回喜剧版的哈姆雷特。 ☆、明星助理逆袭史(2) 顾谦站在马路牙子上翻出了自己的钱包,里边的卡倒是不少,优惠券、复印店会员卡、外卖的店家名片银行卡就一张。 他眉梢跳了跳,抽了张外卖名片出来,包上了已经硬了的口香糖。 顾公子有点烦躁地拨拉了半天钱包,把每个夹层都摸了个透,最后还是只掏出了一小沓小面额的钞票,连买包烟都能让他的身家瘪一半,更别提打车了。 他义无反顾地转了个方向,冲向人山人海的地铁站。 顾谦一只手抓着遥远的抓环,没有像平时一样注意到车厢里盯着他的小姑娘们,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名为无钱寸步难行的低气压里。 地铁到站,一群人乌泱泱地挤了出去,他眼疾手快地占了个空出来的座位,摆出思考者的架势陷入沉思。 他的手机里躺着一条短信,是方止发过来的,大意是请那些如今还留在他身边的助理们吃顿饭。没错,又是一顿散伙饭。已经连续吃了十几天散伙饭的顾谦对此十分麻木,毫无感想。 据说狭小的空间可以激发人的思考潜能,于是顾谦又开始分外坚韧地解码起那团记忆。 方止,也就是他的雇主,十六岁横空出道。凭借着极其邪魅帅气的外形笼络了一批的女友粉。 更让他的粉丝们死心塌地的是他的演技还无可指摘,出演第一部电影就凭借极其出色的演技饰演了一个眉清目秀、祸国殃民的小和尚。虽是个反派,却获得了极高的人气,也获得了大众的肯定。 方止的经纪公司也十分有远见,没有徒然消耗他的人气,反而让他暂时沉寂,为他请了最有名的编曲作词,量身打造了一张唱片。唱片乍一出世,一群迷妹喜极而泣,销量极其火爆。 按理说像方止这样全方位的摇钱树,公司应该给他配备最优秀的经纪人,帮他一步步走到人气巅峰。 可谁知,方止恋旧情得很,把自己的竹马李隐墨也就是那个把他拉到坑底的经纪人提了上来。方止不敢明着反抗公司的意愿,干脆让李隐墨当了他口中的第一贴身助理 ,把经纪人都挤了下去。 要说这位蓝颜祸水,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跟方止认识了,两家人十分交好,方止和李隐墨也因此毫无疑问地成了最好的哥们儿。 李隐墨刚一上位,就以雷霆手段雇了一堆充门面的助理们,说起来顾谦还是这样被选上的。从此,方止每次一出现在机场、节目录制现场等地点,一辆加长车都拉不下了。 而他给方止安排的工作流程也十分奇葩,通告之间只留半个小时这种事情经常有,方止又没有被插上一双天使的翅膀,迟到也变成了家常便饭。 一直以来的好口碑也渐渐转了风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耍大牌、摆架子这些标签就沾上了502,再也扯不下来了。一些在圈内德高望重的老牌艺人们甚至批评他没有艺德。 若是一直这样作些小死,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幅田地。只是这李隐墨偏偏闹了回大的,录了方止的录音,内容大致是批评一位导演近年来的作品越来越没有水准了。 此录音一出,娱乐圈集体为方止点了蜡。 李隐墨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方止的经纪公司紧急商讨对策,决定让方止先暂避风头,等风头过去再看情况复出。可李隐墨偏偏撺掇他,公司这是要放弃他了,继续待下去也只能永无出头之日,不如换一家公司。 也许是竹马光环足以让方止圣母到依然相信他,于是方止跟公司解约了。 然后就积极响应政策,成功实现了过上小康日子的目标。 是的,看到这里,即便是心思粗得可以跟钢筋水泥柱比肩的顾谦都看出不对劲来了。 喂喂,系统你在吗顾谦偷偷地call系统。 【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系统的声音不急不缓,在被气得着火了的顾谦的心尖尖上洒了一把冰凉的山泉水。 我请求调用其他资料,这个李隐墨不简单。他竟然能在短短三年之内把冉冉升起的新星硬给扯回地平线以下,要不就是真的天赋异禀,要不就是另有所图。我想看看真实情况。顾谦眯了眯眼,十分满意自己进入角色的速度。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抱歉,任务委托者并没有这份记忆的权限,您无法看到一手资料。】 这样啊。顾谦皱眉,觉得抓不到李隐墨软肋的话支线任务很难做。 【不过,我可以将已知事实告诉您。】 这系统,应该调整一下算法了,说话怎么还带大喘气的。 【李隐墨,在担任方止助理后的第一年就被隔壁经纪公司以未来的金牌经纪人身份收买,帮对手公司铲掉方止这棵摇钱树。事成之后他自然有地方可去,但方止就算是张完完全全的弃牌了。】 所以说这个系统是怎么能当着穿越者的面说自己的任务对象是张完完全全的弃牌的 -- 第4页 顾谦抚了抚自己心口,觉得自己有点心累。他挥挥手:好了,无事退朝吧。 搞清楚了状况,今天给自己定的小目标就算完成了,接下来只需要去美美地蹭顿火锅吃,顺便在雇主面前刷一下好感度。 方止濒临破产的边缘,想要宴请助理们也有心无力,最后把地址选在了一家口碑还不错的火锅店。 看来这些日子有教他好好做人,连大众点评都会看了。 顾谦赶到的时候,正看见小马拉着方止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马就是那位专门给方止订机票的难兄难弟,如今方止连个通告都没有,窝在家里才是最省钱的生存之道。 嚏小马接过方止抽给他的纸巾,擤了把鼻涕,叠了叠后又顺手擦了擦眼泪,那就这样了,方哥,我就先走了。您以后有什么事,想买回家的春运火车票什么的,尽管来找我,我家嗝 小马哭到动情处,抽搐了一下,我家在铁道部门有熟人,能帮您的一定帮 方止不知道说些什么,僵硬地拍了拍小马的肩膀,他以前还真不知道有小马这号人。 他短短的演艺生涯里,好像只有一个人陪伴在他身边,其他人的脸全都模糊不清,日后连回忆都做不到。 小马没有耽搁太久,说是下午还有个工作面试,要赶地铁穿越半个城市,于是急匆匆地就走了。 这下热气腾腾的包厢里就只剩下方止和凝固在门口的顾谦两人大眼瞪小眼。 咳。方止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一下,率先开了口,不好意思,我近来见的人有点多,不太记得你当时是管什么工作的了 要不是看方止长了一张足以让人原谅他一切失礼与错误的脸,顾谦还真就翻上白眼了:说得好像他知道有自己这号人似的。 但顾谦爱美人的基因还是完美地表达了,他腼腆地笑了笑,说道:我叫顾谦,之前负责您的外卖。 方止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拉开了他座位旁边的椅子,请顾谦入座。 菜品都是提前预定好的,原本是四个人的份,如今就只剩下两个人。因此方明星不敢先说正题了,万一到时候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这么多的菜和肉片煮不完,实在是戳他心尖尖上的血。 顾谦别的不行,察言观色跟人打交道还是很在行的,在他们贵公子圈里,像他人缘这么好的公子可不多。他看到方止放在右手边的红包,很有诚意的厚度,刚刚小马就捏着一只红包出去了。 这大概就是最后的遣散费了。 方止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想早点放他们这些人一条生路。别人不知道,顾谦自己是被系统绑在他身边跑不了了。因此这根扎着方止的刺还是早点□□比较好,这样两个人还能愉快地享受一顿火锅。 顾谦的眸色暗了暗,面上仍不动声色,装出一副腼腆木讷的样子说道:方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我啊,方止面前的锅已经咕嘟咕嘟地冒了泡,氤氲的水汽让他的脸更像个不食人尽烟火的仙子,我估计还会继续在这行耗着吧,拍不了主要角色,拍个龙套还是能维持生计的。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把红包往回收了收,不想让顾谦现在就提出离开。 这一切顾谦当然是收在眼底,他却丝毫不配合,眼睛亮了起来,冒冒失失地一把抄了那只红包:我刚刚看到马哥拿着红包出去了,所以这是给我的吗 方止抚了抚额,想找个人吃火锅都找不到,人生寂寞如雪,罢了罢了。于是无奈道:没错,是给你的。跟着我 太好了!顾谦打断了他的话,我还以为以后的工资不一定发的下来呢。 方止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顾谦仍兴高采烈:我妈今天还催着我去找工作,我跟她说我没失业,她还不信他摸了摸红包的厚度,凭借着这么多年跟钞票建立起来的默契判断出来,里面有一万块,你看,这都有三个月的工资了吧。 顾谦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方止再傻也听明白了,他没打算走。 只是没想到,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一路风景无数,高峰低谷走过,如今只剩孑然一身、身无长物。本来已经做好打算一人重新打拼,最后竟然还有珍贵的旧人留下来。 可能是火锅的热气太氤氲,空气里的水蒸气已经饱和,他眼眶里的湿意半分钟都没有干,最终还是听从了地球母亲的召唤,落了下来。 主线任务完成进度:20%。 突然亮起来的任务条把顾谦吓了一跳,不是,这影帝这么容易感动吗,这就打起精神来重振旗鼓了 ☆、明星助理逆袭史(3) 对了,我近期有什么需要做的吗这些天在家里呆得都要发霉了。顾谦夹了一筷子青菜,问完之后才送入了口中。 这话要是让他爹听见,估计他爹得高兴得涕泗横流,这不就是生活教你做人的典型案例么。 没有,我近一个月来都是空出来的,没人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用我。方止垂着头,额发有点长了,挡住眼睛看不出神色。 -- 第5页 大抵人伤了心、失了意,都会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别看方止面儿上在积极找工作,心底里不一定有多害怕出现在镜头面前呢。 但他要是一蹶不振,顾谦可就回不去了。 那以后有人敢用你吗顾谦决定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止显然是没料到一个小助理敢这么直接问他缥缈的前途问题的,这问题连他的家人都不敢问得太露骨,怕他情绪崩溃。 于是方止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回答道:这个就不清楚了,我得罪的不止是一个大导演,更包括导演背后的资本方、导演圈子、跟这个导演熟悉的或者想攀附导演的演员们,也许还有更多 他说到这儿,自嘲地笑了一下,摔了就是摔了,谁也没想到自己私下里跟好友随意吐槽的话会被当做把柄流传出去。 遇人不淑么,他认了。 只是,现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就一定是个为他好的人么,他微微转了头,看向正慢条斯理地给金针菇沾酱汁的顾谦。 顾谦的毛衣一看就是便宜的货色,毛毛糙糙的,简直像是触了电,颜色介于米黄与灰色之间,洗不干净似的;视线再往下,这裤子看起来就很暖和,是那种在集会上买的便宜货,估计出自他妈妈的审美。 不过顾谦却一点都看不出来窘迫,甚至用极为优雅的方式给自己触了电的毛衣挽起了袖口,即便是吃平价的火锅,没有餐巾也创造条件在腿上铺了一块餐巾纸,眉目间一片清澈的坦荡。 方止自出道以来,被贴的最多的标签除了耍大牌之外,就是贵公子了。 而如今,看到这个给自己订了三年外卖的小助理,他却仿佛第一次发现这个标签贴在自己身上有多不合适。 大概有的人是从灵魂里带出来贵气的。 嗯怎么了顾谦解决完一串金针菇,抬头发现方止正看着他发呆。 哦,没事没事。方止发觉到自己的失礼,拿漏勺和公筷捞了一勺的羊肉,澄了澄汤,放进了顾谦的盘子里,怎么光吃菜,多吃点肉。 好,谢谢。顾谦弯了弯眼角,过了半晌,又开口道:你说你把娱乐圈的半个圈都得罪了,拍不了电影,为什么不去办演唱会呢就算是现在,你应该还有挺多粉丝的吧。 顾谦在路上的时候刷了刷微博,原主可能也是方止的脑残粉,微博上除了公事公办地关注了几个工作账号和公司账号,还关注了方止的超级话题、好几个活跃了很多年的方止粉丝等等。所以顾谦看到还有一群小姑娘鬼哭狼嚎着想让他坚持下去。 哪有那么容易的,我现在已经离开公司了。方止笑了笑,原谅了小助理的异想天开。 我当然知道你已经离开公司了啊,顾谦说话的时候不会吃东西,他放下了筷子,继续说道,为什么你不自己举办一场演唱会呢 方止有点烦躁了,他这同患难的队友看来还是什么都不懂,让他订外卖可以,一旦牵扯到正事就有点不靠谱了。 不过反正方止也很闲,于是按了按脾气,耐心解释道:要办演唱会的话分两种,一种是公司组织的,这也是我之前最常用的方式;还有一种是商业性质的,由赞助商赞助,公司提供曲目和舞蹈之类。你明白了吗 嗯,大致明白了。顾谦歪着头想了想,你认为商业演唱会办不成功的原因是没有合适的舞美和乐队之类那些歌的版权你带出来了吧 哪有那么简单,办一场演唱会需要准备的多了,拉赞助、配备灯光、默契的乐队、场地租用、公安和消防报备方止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装进碗里,说话慢条斯理的,显然并不认为这是个可行计划。 这你就别管了,赞助商我来找,其他的都交给我。顾谦此人,好歹也是用钱堆起来了成吨的自信,牛皮吹破天也没觉得有丝毫的不妥,你只管说,如果有这样一场为你准备的演唱会,你是去还是不去 方止慢慢地笑了,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柔,声音和神色却极认真:好,如果真的有机会,我绝对不会辜负任何人。 主线任务完成度25%。 进度条缓慢地爬了5%,看来他对自己没抱什么信心。 顾谦领了任务回家,好歹也是有了个奋斗的方向。这些天方止放了他的假,还是带薪休假,虽然方止没把他的话当真,想着让顾谦多了解一下办演唱会的流程、多碰两次壁他也就明白了,但顾谦显然不这么想。 这哪里是一场小规模的演唱会,简直就是他这个世界的毕业证,脱离苦海进入新世界的出入境证明,他这条毛茸茸的裤子能不能尽快脱下来,就看方明星什么时候能来场漂亮的逆袭了。 顾谦坐上回家方向的地铁,这个时间地铁上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蹲在办公室。 正处于带薪休假状态的顾谦嘴角慢慢地扬起来一点,只是这份好心情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完,地铁到站后就上来一个炮仗一样的女孩,坐在了他旁边。 女孩穿着一件红色风衣,头发烫着大波浪,打扮成熟面庞却还稚嫩,她正在激愤地讲电话。 对面的老太太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女孩的声音降了下来,眼圈却红了。 -- 第6页 有的时候女孩子靠着一口戾气撑着坚强,让她泄了这口气,就该觉得委屈了。 顾谦爱一切的美人,此时看到这么一个女孩子被欺负成这样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的,他又不好管闲事,只好眼不见为净,想换个位子坐。 只是他还没挪地方,就听见女孩子极气愤地喊道:李隐墨,你想都别想!不可能的,我绝对不答应,你要是想分手就直说! 顾谦又坐了回去,这是什么运气,这都能碰上剧情线。当然也不排除系统兄给他开了后门。 女孩恶狠狠地挂断了手机,咬了半天嘴唇,还是没憋住,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她觉得难为情,在随身的小包里翻找着什么东西,过了半天都没掏出来。 怎么连包纸都欺负她!这么一想,女孩更委屈了,这下连鼻涕都要下来了。 突然,旁边有一只手递过来一包纸。 这只手皮肤很白,手指偏纤细,骨节分明,看起来既温柔又有力。 人在委屈的时候,受到别人的一点好都会感动得不得了,这下眼泪更汹涌了。女孩不敢动,怕头一动鼻涕会愚蠢地流出来,于是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接了过来。 处理好难堪的场面后,女孩转过头,看到一个把视线善意地转过去的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里边毛茸茸的毛衣不安分地抢了风头,一看就暖洋洋的舒服。 咳,刚刚真是不好意思了,谢谢你啊。女孩这下没有了刚刚凶猛的气势,腼腆地说道。 顾谦这才把头转过来,冲女孩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来,眼睛却没有盯着女孩看,视线丝毫没有给人压迫感。 如果不知道这个女孩是李隐墨的女朋友,顾大公子的爱美之心还是会让他施以援手的;只是现在,剧情人物出现,顾谦需要有目的地跟她打好关系。 要是凭借顾公子从幼儿园就开始积累的经验还不能获得一个女孩最起码的信任,那顾大公子未免太过失败了。 显然顾谦不疾不徐、毫无所图的态度很大地缓解了女孩的紧张情绪,她又向顾谦露出了个腼腆的笑容。 这么青涩的女孩子应该还在读大学吧,看来李隐墨这货当上金牌经纪人之后还真是一点都不消停,保持了一贯的风格。 不用客气。顾谦轻柔地说道,怎么了,是跟男朋友吵架了他的语气恰到好处,完全像是善意的关心,似乎并不在意女孩的回答。 但是女孩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态度,让她跟家人诉苦她还真做不出来,女孩果然又开始哭了,顾谦把那包纸巾轻轻塞进女孩的手里。 嗯,我跟男朋友吵架了。当初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他是个这么恶心的人,坑害别人这么得心应手的,我真是瞎了眼了。 女孩语焉不详,似乎一点主要信息都没有透露出来,但话里的内容足以让顾谦推断出一些东西了。 你这样的小姑娘啊顾谦习惯性在大衣口袋里掏了掏,过了一会儿才反映出来没有让他装逼的烟,于是颇为郁闷地进行无道具表演,这么年轻,如果交友不慎,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女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还好他还没有碰过我。 好吧,这是一个方面,但显然没有理解顾谦的主要思想。 顾谦干脆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一点:这种社会上的人,谁的手里没点手段。如果你没能捏住他的软肋,但他拿捏住了你的弱点,日后你想分手他不让,甚至还威胁你,你怎么办 女孩很聪明,这次听明白了,点点头。 顾谦见她听明白了,也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女孩的手机伸了过来,上面是一个二维码,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能不能加个好友以后我男朋友再欺负我,你能不能帮我打气 顾谦毫不在意地掏出手机,扫码加了女生好友。 顾谦当然乐意得很,取得了敌人身边的不定时炸\\弹的信任,必要时刻还能公报私仇,不对,是统一战线。 突然,一直沉寂的右上角任务条又有了变化:主任务条下面的支线任务条也亮起来了,是风骚的绿色。 支线任务完成度:30%。 顾谦眼角的余光若有所思地瞅了瞅眼角仍有湿意的女孩,看来找人找对了,没准这个世界里还能来一出狗血剧,岂不是有点爽。 ☆、明星助理逆袭史(4) 原主的生活习惯还算不错,重要物品都分门别类地放好了。 虽然他主要负责订外卖,没啥实权,但外人并不知道他的工作形式,又毕竟在方止身边干了三年,因此有很多曾经想拉拢方止去做商业演出的人的联系方式。 不过原主当初没这个权力,也没多想,直接都锁在了柜子里。 顾谦把一月饼盒的失效邀约申请和名片从柜子深处拿出来的时候,真的有点感谢原主没有妄自菲薄地把这些东西扔掉。 他在卫生间转了一圈,没找到比盒子更干净的抹布,于是抽了两张纸巾用清水打湿,把盒子上薄薄的浮尘擦拭干净,扔在了床上。 他也把自己卷进被子里,盘着腿开始把盒子里的东西一一过目。 -- 第7页 没什么好方法,他也没经验,干脆先从时间最近的邀约申请开始看起,看到稍微有点诚意的公司,就在笔记本上查一查公司的规模,看看能不能有实力和魄力举办一场演唱会。 顾谦还真没体会过认真工作的感觉,他有点感慨地看着在床上围绕着自己的东西破旧得有两个键要使劲敲的笔记本、一只红彤彤非常喜庆的月饼盒、各式各样的名片、分类摆放的邀约申请 这奇奇怪怪的自己马上要被工作祭天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顾谦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过这没能让他已经有点涣散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在工作上。他就算再怎么想努力工作,身体习惯也很难一下子改正过来。 他处理得也不快,两个半小时才大致看过四十多份的邀约申请。 大概五六份申请里能有一家公司有实力,顾谦瞥了一眼笔记本屏幕,上面已经罗列出来七八家公司,不过真正能联系上并且有合作意愿的,估计连一家都没有。 企业都不傻,既然有钱当然会找风评好、粉丝多、公众形象良好的明星。顾谦在他们那个势利的贵公子圈里好歹浸淫了那么多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再明白不过。 不过他还真的有那么点自信,他爹名下有一家广告公司,里面工作的几乎都是漂亮的小姐姐,所以顾谦小时候非常愿意去他爹公司去玩。 曾经有一个漂亮阿姨带着他玩儿,他也就跟着听到了职员们的闲谈:只要有资本,没有包装不了的东西,只要没犯法,那就没有白不了的,包括人。 方止这才犯了多大的事儿啊,按理说有回转的余地。 好歹他小时候也在指鹿为马的环境里浸淫了挺长时间,专业的不会,边边角角的点子还是有的。 家中才有自由才有九月九噢 他不在调儿上地哼着歌,笔在指尖挽了个漂亮的花儿,又刷刷地给挑出来的申请编了号。 编上号的纸张被留在了床上,顾谦把其他的东西又都收拢到月饼盒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他伸出手把厚厚的灰色窗帘拉开一个窄窄的缝。冬天的傍晚总是显得格外阴冷,北风吹得紧,路灯的光都仿佛被冻住了,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 有了空闲的时间,顾谦故意压抑下去的不安与恐慌终于颤颤巍巍地冒出了头,顾公子本来不是个矫情的人,只是这件事情也需要时间消化。 哪怕这里的人认识他,哪怕多了原主的记忆,他却还是觉得格格不入。 没有人知道他不是他,以及他究竟是谁。 那个除去皮相的自己似乎就这样被整个世界遗忘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世界上发生了这样荒唐的事情。 仿佛一个人怀揣着整个世界的秘密,既荣幸又惶恐。 可是他没有了顾大公子的身份,这个世界变得举步维艰起来。 这也是顾公子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认真面对被剥去了身份与财富的、这么干净纯粹的、完完全全无添加也无污染的自己。 当然也一定程度上感受到了挫败,正当他越想越郁闷,想找系统聊聊天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把正打算跟世界的秘密接轨的顾谦吓得差点将手机扔出去。 顾谦微微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山寨机的亮度,看清了来电人的名字:宋圭。 这个人他有点印象,是原主的大学同学也是大学室友,两人是同行。宋圭如今混得不错,是一位当红女星的助理,这位女星唤作杨岁,星途坦荡,而宋圭也跟着前途一片光明。 而更深层次的是,这位女星杨岁的现任经纪人就是李隐墨。 顾谦的嘴角微微翘起来一点,世界真细小。 喂,今儿你这大忙人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顾谦消遣道。 嘿嘿嘿。电话那头笑得有那么一点点猥琐,这是什么话,我这一有空闲时间不就来慰问你了么。怎么,赏不赏脸 那必须的啊。顾谦手欠地捉着毛衣上起的球,玩得不亦乐乎,你要请客我怎么也得吃点好的。 就知道你这些天不好过,下来吧,我在你们家楼下了。 顾谦一惊,从窗户向下望去,果真看见楼底下停着一辆白色的车。 麻利点儿啊,请你喝酒去。电话那头催促了起来。 要搁上以前,顾谦出趟门得用上半个小时来搭衣服、收拾自己,只不过现在受客观条件所限他柜子里的衣服都一个德行他披上中午穿的那件大衣就出了门。 顾谦坐进车里的时候,宋圭正不嫌冷地开着车窗抽烟,见他上来了就把烟按灭了,熟练地倒了个车。 换挡的时候,宋圭问道:还是老地方吧 嗯,你请客听你的。顾谦无所谓去哪里吃饭哪里喝酒。 你别紧张啊,今儿还能让你请客宋圭好笑地瞅了他一眼,看把你抠儿的,找到新工作了吗 没有,顾谦眼睛直视前方,十分自然地接道,我还跟着方止干。 这下宋圭是真震惊了,刚把挡给换了,结果忘了踩油门,差点把车给弄熄火。 好好开车,干什么呢,交通安全法规是没背熟吗 -- 第8页 不是吧,顾谦,你还跟着方止干脑子没秀逗吧你搞没搞明白状况啊宋圭要不是开着车没法自由行动,真要给这个祖宗给跪了。 这魄力,有胆量。 顾谦,你要是找不着活儿了,跟着我来干。我伺候的这位虽然不如方止全盛的时候腕儿大,但好歹不惹事,工作也清闲。正好还缺个人,这件事情我还是能说上话的,你要不要考虑考虑看得出宋圭跟原主的关系真挺好的,有这么个朋友算得上是幸运。 车开出了顾谦家附近那一片儿,进了主城区,入眼的顿时热闹起来。街边有卖糖炒栗子和糖葫芦的,一群刚下学的初中生骑着自行车在街道上飞驰,带起一阵的鲜活。 顾谦盯着车窗外的流光溢彩,半晌后低低地笑了一声,开口道:放心,我饿不着自己的。倒是你 他把视线转向宋圭,这可把宋圭看得心里发毛了,我我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李隐墨当初是怎么陷害方止的顾谦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你说什么呢宋圭微微皱起了眉头,李隐墨只是个助理,虽然被方止叫做lsquo;第一贴身助理rsquo;,但毕竟不是他的经纪人。方止那段被放到网上的音频,也是被管理微博的那个姓杨的小子误当作粉丝福利放出来的,跟李隐墨有什么关系我说,你跟他是不是以前在工作上有什么矛盾 这便是李隐墨的高明之处,他是个透明的助理,在方止的默许下抢了经纪人的实权,不被大众所知。真捅出了事情的时候,只要方止不把他说出来,他就能把自己摘得比谁都干净。 偏偏他还很与人为善,口蜜腹剑,把周围的人都哄得晕头转向,完美地藏住了自己的爪子。 要不是顾谦掌握了系统给他的第一手资料,可能还真的不会知道李隐墨是怎样的货色。 如果你信我,顾谦又把视线转了回去,就把李隐墨看得紧一点,他能为了自己出卖方止,未必就不能为了更大的利益出卖杨岁。 他轻轻地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尖,继续说道: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最好有所准备。 比起外人,宋圭当然相信顾谦,干他们这行的,见识过那么多明星的好演技,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真心,何况是个空降下来的经纪人。 我明白了。宋圭点点头。 虽然他回答得很简单,但顾谦知道他是个聪明人,又在娱乐圈沉沉浮浮了这么多年,手里总归是有点手段的。 支线任务完成度:60%。 视野右上方的进度条又前进了一大截,顾谦却没有觉得很高兴,支线任务好做,主线任务可还卡在25%呢。 要是他还有钱,都可以自己出钱给方止办一场演唱会了。 想到这儿,突然灵光一现,顾谦想都没想直接在脑子里呼叫系统。 系统兄,在吗 【您先说一下您的需求。】 好决定自己在不在么。 不过顾谦来不及吐槽,直入主题:如果我的资本可以兑换成积分的话,那我账户里的积分可以先借出来一点换成钱么 ☆、明星助理逆袭史(5) 宋圭和顾谦常来喝酒的这家酒吧还算上档次,没有浓妆艳抹的妖魔鬼怪,服务人员化着十分端庄素雅的妆容,安静地穿梭于其中。 据说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位法国人,家里有一座葡萄酒庄园,对葡萄酒研究颇深。苏城的很多风雅人士专程来酒吧,想要制造一场风雅的偶遇,不过成功与否没人知道。 他们两个人本来喝酒就是为了减压,而且宋圭明天还要工作,因此两人都只是随意喝喝,点到为止。 顾谦中途出来去了趟卫生间,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间包厢,这包厢的门没有关好,里边还吵闹得很,像是一群人在起哄。 他没在意,也对里边在起哄些什么不感兴趣,但声音总不能绕着他走,因此还是被灌了一耳朵。 方止,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就是,方大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 等等,刚刚他们说方止顾谦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是的,可以确认。】系统可能是以为他真的没听清,特意出言提醒。 这把在门外想偷偷摸摸看看自家明星在不在里面的顾谦吓了一跳,差点直接破门而入。 想想那画面,一定十分精彩。 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先出点声音顾谦抚了抚额。 【我是个系统诶,除了说话还能怎么出声音】系统无奈。 顾谦想想也是,自己也不能太强人所难,于是十分大度地摆了摆手。 里边在做些什么他意识到自己不用偷听墙根,如果真的是朋友聚会的话,那还挺难为情的。 【在请方止品酒。】 哦,那还好,我还以为他被人欺负了呢。 顾谦一听方止没事,就要转身离开。 谁知系统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如果他回答得完全正确,老板家马上要推出的酒的代言就是他的了。】 有这等好事他觉得有点惊奇,不过脚步没停,他要是不早点回去,宋圭准得挑着把好酒私吞了。 -- 第9页 他还惦记着那瓶葡萄利口酒呢。 【他要是答错了】系统耐人寻味地欲言又止。 呦,这程序编得不错,还挺会吊人胃口。 会怎样还能掉块肉不成顾谦斜斜地乜了一眼空气,可惜系统又不在那边,这记凌厉的眼风注定无人欣赏。 【不会掉块肉。】系统低眉顺眼地答道,【摧毁一个人,不能从肉体入手,便要从心灵入手。】 攥了攥拳头,咽了咽口水,顾谦还是义无反顾地转过头,重新向那扇门走去。 他简直要被自己感动哭了,他想起他爹,早年的时候为了一个饭局就能把小顾谦从自己大腿上提溜起来,放在一边。 现在想来,他爹应该比那个时候的自己更想哭。 顾谦在门口站定,里边的起哄声越来越大了。 这连傻子都知道,他们绝对是在捉弄无路可走的方止。专业的品酒师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可以尝出每种香味,更何况是个没受过训练的明星。 系统没有再烦他,顾谦深吸了口气,抬手礼貌地敲了三下门。不过没等里边有人响应,他就扶着门把手进去了。 他一出场,包厢里的空气凝固了两秒钟,显然没人能料到竟然有人这么不长眼色大喇喇地进来了。 不过,他顾大公子什么时候进门还要一群没品又落井下石的小喽啰们允许了 顾谦的视线在不大的包厢里巡视了一圈,除了一众衣冠楚楚的圈内成功人士,角落里还坐着一位头发半花白的外国人,手里捏着一只高脚杯,事不关己的样子,显然一直以来在这场闹剧里不声不响的。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方止身上,方止显然也没料到顾谦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场合,一时间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 你怎么回事哪儿来的寒酸货,敲门了吗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率先反应了过来,带头呛声。 顾谦的眼神不动声色地落在他身上,眼睛里一片冰碴子,说出来的话却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不好意思,我刚刚敲了门,不过可能是贵人们吝于分点耳力给我这小助理。我看没人应,又着急来找方哥,只好闯进来了。 找方哥,有什么事吗一个左耳带着极大的耳环的男子亲热地跟方止勾肩搭背起来。 方止皱了皱眉头,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扯了下去,他抬起头道:是我把他叫过来的,喝的有点多了,我让他来 方哥让我来替他品酒。顾谦迅速接上了方止的话头,方哥喝多了,品酒这么精细的活儿,味蕾不舒服肯定难品出真意来。那岂不是浪费了桑切兹先生的美酒和美意 顾谦冲着角落里头发花白的外国男子微微笑了笑,桑切兹终于把视线从酒杯上扯下来了,也向顾谦点了点头。 其实方止的本意是说让顾谦来接他回去,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自强不息地把自己推到了浪尖尖上。不过这代言已经没指望了,大不了丢个人,反正他也没人可以丢了。于是干脆安慰了下心神,冲顾谦鼓励地笑了笑。 只是这包厢里的其他人可不乐意了,尤其是那黄毛,从第一眼看见顾谦就本能地不喜欢他,见他是方止的助理,于是叫嚣得更疯了。 你来品他夸张地笑了笑,你知道这一口酒值多少钱吗是你这种人喝得上的吗你也不滚去厕所照照自己这一身! 顾谦也不窘迫,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角落里的桑切兹先生用英语开了口:没关系,我请这位先生喝酒。我觉得我跟他很有缘分。 桑切兹是法国人,法语是母语,英语也能讲得很好,但中文只能大致听懂,于是跟这群纨绔子弟们只能鸡同鸭讲地沟通。 顾谦好歹也在美国混了四年,当下也脱口而出地表达了感谢,并表示自己也觉得跟桑切兹先生相见恨晚。 桑切兹先生亲手拿了只高脚杯出来,跟一支红葡萄酒一起摆在顾谦面前。 这下相当于亲自给了顾谦面子,纨绔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假装自己大度地允许顾谦替方止鉴酒。不过看顾谦的行头也不像是能喝到高档红酒的人,因此他们的心还是安安稳稳地搁在了肚子里。 顾谦先把那高脚杯拿了起来,他对这方面根本不需要找手感,要比谁更纨绔,顾谦还真有信心拔个头筹。 他的指尖白皙莹润,那杯子也显得流光溢彩起来,顾谦嚣张地微微翘起嘴角:要是我都说在点子上,这代言 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子开了金口:说到做到,就是方止的了。 看来这位主是这群纨绔的头儿,顾谦把视线投向他:那怎么判断我说的是对是错万一你们偏偏耍赖,跟我对着来,那岂不是挺没意思的。 男子抱着臂,向椅子里靠了靠:这自然是桑切兹先生说了算,我们这些俗人自然不敢在桑切兹先生面前班门弄斧。 这下顾谦放心了,他把漫不经心的目光转向方止,笑了笑,意思是让他放心。 方止也开口说了什么,不过顾谦没听清,因为 【嗞啦嗞啦嗞啦】 系统怎么了中病毒了 -- 第10页 顾谦神经突然绷紧了,生怕自己一个异动,不稳定的系统把他送到个什么末世或者黑洞里,那就真的惨了。 不过过了一会儿,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在一群人眼里顾谦保持着微笑跟方止对视了几秒钟。 哦,原来是这样啊,竟然是这样啊吃瓜众人恍然大悟。 顾谦有点尴尬低下头,额发遮掩了神色,他在心底恶狠狠地对系统说道:你怎么了 【抱歉让您担心了。】 不过顾谦听着系统可一点都没流露出抱歉的意思。 【刚刚收到了异世界的讯息,信号不太稳定。】好听的声音淡淡地答道。 好吧,我这么个不学无术的混日子的怎么会知道有没有异世界,你们就欺负老实人吧。 不过顾谦没再继续问,还是正事要紧。 他转向桑切兹先生,用一口流利的英语问道:先生,请问有巴黎水吗我需要漱漱口,来之前我喝了点酒。 桑切兹点点头,看他的眼神也郑重了一点,他站起身出了门,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拿回来一瓶巴黎水。 这下这群纨绔们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他们喝酒那是喝的钱和品位,说是让方止品酒,其实他们都是拾人牙慧的主儿,不过是仗着桑切兹在这儿,万一也喝过不少好酒的方止能说出点什么来,他们也不至于接不上话太丢人。 只是这顾谦又是何方神圣能在这烧钱的方面有积累和经验的人怎么会在方止手下做助理难怪今天他能明知是鸿门宴还来赴宴了,竟然还有张底牌。 连方止都有些震惊了,不过他了解顾谦,只当他是装腔作势,不禁有点担心,怕他装得过了待会儿摔下来怕更是被这群人嘲笑。 顾谦却没理会众人各异的心思,漂亮的手把那支红酒轻轻虚握住,垂眸漫不经心地看起标签来。 ☆、明星助理逆袭史(6) 顾谦极轻巧地将软木塞旋了下来,给自己斟了小半杯,熟练且装逼地炫了个极精彩的酒液挂杯。 一般人在晃杯的时候,酒液会挂在距杯口三分之一处,在喝酒之前侍酒生已经将酒在醒酒器里氧化过了,因此这点氧化程度其实也够了,只不过闻起来还不够浓郁。 而这瓶酒是刚打开的新酒,自然没有被唤醒过,这道工序还要他亲自来完成。 顾谦的酒液堪堪停在了杯沿处,杯外没有一点红色溢出。 酒液与空气接触面积已经很大了,他却像是炫上瘾一样不厌其烦地摇着,眉目间没有一点不耐,专注得很,瞳孔里干干净净地映出酒液层次分明的颜色。 过了几分钟,有人坐不住了,但老大坐在这里又不好不专心,于是拿出手机来按亮又按灭。桑切兹先生却饶有兴致,抱着臂安安静静地端详着顾谦漂亮的动作。 在大家都纷纷替他觉得手腕酸的时候,顾谦终于停下来了,他仔细看了看酒体和挂杯情况,把酒杯送到鼻子前几乎贴合,深深地嗅了几口酒香。最后才含了一小口酒,极慢极慢地咽了下去。 顾谦闭着眼睛,调动着口腔各个部位的味觉细胞,让酒液微微溶动,把酒液里层次丰富的味道一一拆解开,几乎条件反射般的跟脑子里的味觉触发联系在了一起。 青草香、淡淡的菠萝味道,混着一点玫瑰味,有趣,倒有点像白葡萄酒了酸度很合口味,但味道不够内敛也不够干燥,看来丹宁数量不太够这用的应当是半新的橡木桶,还是香草味的橡木,这个倒算个加分项 只不过,这后味有点奇怪,是什么味道 有点像香蕉的香味,但又不全然相同;还有点像小时候吃的糖,什么口味的来着好像不是香蕉口味的糖 顾谦微微皱了皱眉,开始在大脑里搜索味道。 【覆盆子。】自从进了包厢就一直沉默的系统出言提醒。 【在欧美是比较常见的水果,在中国市场上不算常见,但覆盆子味道的软糖还是比较畅销的。】系统这次没有卖关子,十分靠谱地解说起来。 他这么一说,顾谦果然回想起来,在米国他确实尝过覆盆子的果实,只是味道有点奇怪不是他的口味,因此也就吃过那么一次。这酒里的味道果然跟它很像。 多谢系统兄相救。他在心里默默给系统竖了竖大拇指。 【嗞啦嗞啦嗞啦。】 这是不好意思了,还是又联系上异世界了 【咳,刚刚跟某个黑洞建立了联系。】 好吧,您站在科技最顶端,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这番心理活动自然不能为外人所知,顾谦装模作样还是十分在行的。 整个包厢的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站在中央圆桌旁的顾谦,淡淡的黄色灯光给顾谦镶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边,他像是毫无防备地闭着眼睛,眼睫微微颤动,整个人看起来竟然有了点高贵的慵懒意味。 整个过程进行得不急不躁,节奏偏舒缓,甚至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正当众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秀逗、竟然被装神弄鬼唬住的时候,顾谦睁开了眼睛。 桑切兹微笑地望着他,显然有点期待他的见解。 包厢里的一众人等都竖起了耳朵。 然而顾谦偏不遂他们的意,跟桑切兹用英文相谈甚欢。他在米国呆了四年,学术方面是真不行,但吃喝玩乐方面的英文造诣却已经登峰造极。 -- 第11页 看得出桑切兹对顾谦的回答很满意,二人交流简直旁若无人,十分快活。 桑切兹甚至还邀请顾谦来法国,去他家庄园里体验一把亲自酿酒的乐趣。 于是众人又眼睁睁地看着二人交换了名片,桑切兹对方止也态度友好起来,看来这个代言是没跑了。 方止也惊呆了,这真的是负责他的外卖负责了三年的小助理吗不是被某个公子魂穿了 其实他猜得还真有点道理,距离盲生的华点已经很近了,但谁让他自己都不信呢,这不就错过了探索世界奥秘的机会么。 顾谦也还算会做人,对包厢里的公子哥儿们依旧客客气气的。 毕竟都是圈里的人,虽然现在方止已经得罪了大半个娱乐圈也不在乎仇人多一个两个的,但当不了朋友,也要尽力不当敌人,这是顾谦混了这么多年来得出来的经验教训。 闹剧也就这样不咸不淡、表面和气、各怀鬼胎地散了场,顾谦也喝了酒,没办法送方止回去,干脆给他叫了个代驾,让他回去早点休息。 方止新得了个代言,高兴归高兴,但有太多东西要问顾谦了,是那种不问出来就要失眠的问题。比如顾谦什么时候学会的鉴酒、他之前怎么不知道顾谦还能说这么溜的英文、他这么厉害怎么还来当助理等等等等之类的。 但顾谦显然也并不关心他能不能睡着、会不会失眠,笑眯眯地把他请上了车,摆手示意代驾离开。 把方止送走后他才想起来还有个宋圭被他丢在了包厢里,不知道现在长了蘑菇没,罪过罪过。 顾谦摸出手机,上面果然有几条咆哮体的信息,感叹号简直都要探出屏幕来敲他的头,大致看了几条: 我要把你看上的这瓶利口酒打开了哦。 真的打开了哦,你不回复我我可就一点负罪感都没有了。 你小子上哪儿去了这里的厕所也没有支持你掉坑的条件啊! 我去卫生间找你了,没人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回话! 好吧,酒我喝完了,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没被软禁什么的就在方便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不然满二十四个小时我就去报警了哦。 中间情绪比较激动的信息被他跳过去了,大致看了看,给宋圭发了条信息确认安全,稍微解释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情。那边很快就回复了,很有分寸地没有问更详细的情况,只嘱咐他自己打车回去。 顾谦把手机收了起来,手插着兜慢慢溜达出了地下停车场。还真别说,这大衣料子看着比较朴实无华,还真挺暖和的。 到了大街上,顾谦顺着马路牙子寻找地铁口,夜风凉得很,他把毛衣领子竖了起来,遮了小半张脸。顾谦的脸本来就小,现在就基本只能看见他被冷风吹得湿漉漉的眼睛了。 【最近的地铁口在此处北偏东35度方向,直线距离大概400米。】系统突然开口。 顾谦可能是已经习惯他的神出鬼没了,这次进步明显地没有被吓到,他笑了笑一点都不迟疑地转了方向。 不过路途寂寞,有个人聊天也不错。之前顾谦看的不多的快穿小说里的系统要么就是霸道冷酷似总裁,要么不近人情严守程序准则,要么是软哒哒甜甜的娇俏小姑娘类型 还真没见过他这个这么像个人的系统。 顾谦甚至有的时候都能感觉到系统里冷冰冰、硬邦邦的七情六欲,系统也会有感觉和偏好么,这可真是有趣。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大衣兜,没摸出烟来,他没烟瘾,只不过是个小习惯,此时倒也不觉得难受。 喂,系统兄,你有名字吗顾谦笑眯眯地问道。 【本来没有,但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系统的声音竟然有了一点起伏,像是在期待顾谦的夸奖。 而顾谦如他的愿摆出了洗耳恭听、万分好奇的态度。 于是系统刷新了刷新页面,不对,是清了清嗓子,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叫戴明环。】 啥玩意儿戴什么环什么明环 这是个男性系统的名字吗 顾谦甚至不惜把手从温暖的衣兜里拿出来,隔着冰凉的衣服安抚性地搓了搓鸡皮疙瘩。 但系统却奇异地失误了,没分析出他这个动作的含义,依旧语气起伏地问道:【您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的含义吗是不是特别巧妙】 顾谦哆嗦了一下,又心虚掩饰地解释道:这风还真挺冷的。他作势跺了跺脚,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哦对了,是挺巧妙的。 顾谦实在对明环没什么兴趣,现在他对玉环都没什么兴趣,不是很想听系统跟他在这方面长篇大论。 于是系统今天第二次奇异地失误了,再次没有分析出来他字里行间的勉强,在逃无可逃的顾谦耳边解释了一路什么是戴明环。 顾谦一路上也只是含含糊糊地发表了类似厉害厉害、这么溜之类的言论,奈何系统很受用,表现得越来越像个大男孩。 他高兴就好,顾谦老母亲般慈爱地微笑着。 不过突然间灵光一现,顾谦想趁着他高兴套出点东西出来,于是他和颜悦色地说道:明环兄,我有个问题,你上次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 第12页 系统沉默了几秒,这次可能是真的倾诉得开心了,语气不像之前那次硬邦邦的:【当然可以借,只不过】 顾谦本来以为他又要卖关子,没想到他却说得又急又快。 【只不过你以为那么一大笔钱放在那里是为了方便你们这些穿越者的么以你的身份应该还没有借过高利贷吧,它的后果只会比高利贷更加严重,绝对不是让你无家可归那么简单。】 那如果我还不上那笔积分,会被踢出世界吗顾谦显然没有意识到严肃性,开玩笑道,被踢出去后是直接回家吗 系统又沉默了两秒,声音似天上寒星般冷了下来,却无端带出悲悯的意味:【与光同尘。】 ☆、明星助理逆袭史(7) 顾谦站起身来,展露了一个标准的八颗牙职业笑容:王老板,感谢您今天抽出的时间跟我见面。 浑身肥肉满溢的王老板也笑了笑,这下眼睛都被被挤没了,他一张口,镶在牙齿里的低调的钻石就闪闪发亮:哪里哪里,方止这样的大明星我们之前连想都不敢想,能跟您讨论合作事宜是我们的荣幸。 顾谦笑了笑,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 王老板在对他来说相对狭小的座位里挣扎了两下,想要站起来,顾谦适时地搭了把手,王老板在他手上感激地拍了拍。 可是啊,小顾,我们公司实在是庙小,可能容不下方明星这座大佛,那多委屈他。王老板摇摇晃晃地挤到了过道上,冲顾谦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来,要我说,方明星就该上那什么音乐节来着,那个国际性的,叫什么来着,迷什么迷什么音乐节 顾谦把手收了回来,依旧不卑不亢的,笑容自始至终没一点变化:那就托您吉言了。 哎,哪儿的话。王老板胖得柔弱无骨的手拍了拍顾谦的肩膀,大舞台才配得上方止那神仙似的人儿,站在台上都不用开嗓子,光在那儿一站,就绝对能迷了底下一堆人的眼,瞧那模样多标致 这一个小时的会面已经把王老板的猥琐本质暴露得清清楚楚,但毕竟没有触及底线,顾谦也没有翻脸。只是现在他越说越离谱,他们这些有钱人是把明星当成什么了 舞台上供人观赏戏谑的玩物么。 要不是顾谦一直避开了他对方止私生活旁敲侧击式的猥琐,这笔生意说不定还真能顺利谈成了。 顾谦的眼色终于冷下来了,嘴角勾起了讥诮的弧度:这就不劳您费心了。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时候不早了,您快回去忙,我们不好再耽误您的功夫。 然而顾谦手腕上根本没有手表,王老板看得清清楚楚,这就是极不客气的赶人了。 说完,顾谦做了个请的手势,也没再理会王老板自顾自坐回了座位,用餐巾擦了擦手指,拈起一只迷你甜甜圈放进了口里,竟是懒怠得一点余光都不肯分给旁边这坨肉了。 这肥硕的男人毕竟笑面虎当多了,一下子也没有什么凶狠的声势,只讪讪地说道:你们还真别不知好歹,还真把自己当谪仙下凡了,有多出淤泥而不染呢 说罢,也没多做停留,拿了包便摇晃着出去了。 下午的阳光正好,顾谦透过擦得干干净净的落地窗望出去,咖啡厅外面的草坪修剪得十分整齐,还细心地养了几丛温柔的蒲公英。 他看到王老板笨拙地坐进了车子,也没把视线移开,一直盯到车离开。 这人难看,对车的品位也不咋地,顾谦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心不在焉地想道。 他今天一天都耗在了这家咖啡厅,从早上九点一直到现在,见了四个助理员工,只有王老板是亲自来的,他本来还抱了希望,不过还是被推掉了。 他没有问方止的意思,无论他愿不愿意被包养,都不可能。钱是个好东西,但也不是这样赚的。 他今天已经喝了五杯咖啡了,来一位客户,就要根据客户的喜好换新的一桌。 现在人终于都见完了,顾谦混吃等死的人生中又一座宏伟的里程碑立了起来,但他竟然一点都不高兴。 可能是咖啡喝多了,心跳得有些快,耳后血管中的血液汩汩流动都能被他清楚感知到,所以那些幽暗的心思也就在这般情形下无所遁形。 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因为他想做的事情不多,吃喝玩乐算四样,他每一样的造诣都算登了峰顶。 至于大众眼中的普世意味的成功指标之类,他一个都不感兴趣,因此没做到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现在,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一个明星重返巅峰,却连一个赞助都拉不来,未免挫败。挫败的滋味在顾大公子粗壮如石柱的心思中实在是少见,于是忍不住多回味了一下。 挂在咖啡厅门把手上的银铃铛清脆地响了起来,两个穿着绿色羽绒服的姑娘走了进来,她们似乎跟咖啡店的老板很熟悉,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之后便一桌桌安静地派发传单。 咦,奇怪,现在传单都能进店来发了么,顾谦看了看旁边一桌情侣的表情,他们收到传单后没有一丝不耐的神色,女孩子反而给发传单的姑娘塞了一口小饼干。 -- 第13页 其他桌的客人好像态度也都很好的样子,顾谦有点好奇了。 很快就发到了他这桌,绿衣服的姑娘冲他笑了笑,观察着顾谦没有抗拒的意味,把传单轻轻放在了他的手边,轻声说道:谢谢。 顾谦也对姑娘笑了笑,拿起传单看了看,设计得不是很精美,但看得出十分用心。内容大概是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关注到这家规模不大的自闭症中学,由于学生比较特殊,需要置备的教具和器材价格昂贵,学校资金周转困难,需要社会人士的援助。 鬼使神差地,顾谦叫住了姑娘,拿出自己的名片,姑娘以为他愿意了解更多情况,给学校提供捐款之类的,于是礼貌地接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眼睛突然睁大了,怕自己兴奋得声音太大,捂着嘴说道:方止的经纪人是哪个娱乐圈的方止吗就是演海晏和尚的那个方止 方止被封杀是因为说错了话,得罪了大导演,断了自己的人脉,这才没有人敢请他拍戏。但是对公众来说,他说的那句话根本算不得什么,甚至还带着点耿直的天真可爱。 所以公众们对方止并没有什么意见。 顾谦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觉得这个活动十分有意义,方止也会很乐意为这些自闭少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我可以通过传单上的电话联系到你们的吧 嗯嗯嗯!可以的!姑娘捂着嘴笑了,显然是个方止的粉丝,她娇羞地笑了一会儿,补充道:随时欢迎啊,你联系我们也行,如果是方止大大她显然是对自己幻想出来的画面充满了希冀,又笑得说不下去了。 顾谦也没见怪,这姑娘还怪可爱的。 如果你们想去考察的话也是可以的,姑娘稍稍正色了下来,学校的地址传单上面也有写,今天明天我不在学校里,但是有其他的志愿者小姐姐。如果你要去的话可以给她们报我的名字,会有人来接待你们的。 姑娘抽出一支圆珠笔,刷刷地在传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递给顾谦。 顾谦双手接了过来,轻声道:方止现在遇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这个我知道!姑娘抢了话头,他付了一大笔违约金,现在日子应该挺不好过的,他能来看一看孩子们,跟他们一起玩一下午或者给他们唱几首歌就很好了!他能来我们学校已经是给学校增加了曝光率,会有更多的人注意到这些孩子们,这就已经够了!我们不会道德绑架的!她一着急就微微低下了头,像是鞠了个小躬。 姑娘的头顶上有个小小的璇儿,显得无辜又可爱。 谢谢你们理解,顾谦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整个人给人感觉暖洋洋的,我们会竭尽所能。 主线任务完成度50%,进度条向前跳了一截,但25%到50%的进度条颜色是透明的,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该任务还未完成。】系统适时插话,【该任务顺利完成后,进度条才会到位。】 行吧。顾谦不是很在意,他现在就想去看看那所学校。 方止如果能在大众心里树立热心公益、积极承担社会责任的形象,那就是他巩固粉丝很重要的一步,在他被封杀的这段时间,保住粉丝不流失就是一种成功。 现在还有十分钟不到四点,手机导航上说这所学校坐公交二十分钟就能到,今天还能去看一看。 于是顾谦付了五桌甜点和咖啡的钱,坐上了开往学校的公交车。 学校处在苏城的城市边缘,处于既不是郊区也不是市区的尴尬位置,但因此不算繁华却也不算冷清,街道干净温馨,两旁的小房子憨态可掬,没有市中心高楼林立直欲冲天的压迫感。 顾谦到学校外的时候,应该是赶上了课间,在教学楼外面的人不多,小卖部里却热闹得很。 他跟学校门卫说明了来意,给咖啡厅里遇到的姑娘打了个电话证实情况,就被门卫放行了。 顾谦慢慢溜达了进去,下午四点多钟的阳光还有一点热力,把冬天的阴冷都驱散了大半,空气里凉凉的水蒸气都暖和了起来,晒得人安逸又舒服。 ☆、明星助理逆袭史(8) 学校里的建筑不算太多,教学楼很好辨认,被刷成了七彩的颜色,五彩缤纷的墙体让人心情都不自觉好起来。 顾谦溜达进了教学楼,建筑里面的硬件设施没有外表那么顺眼了:大厅角落里委委屈屈地放了两张破旧的小课桌,脚底下是灰扑扑的水泥地面,内墙是用白石灰抹的,为了避免单调,墙被分成了上下两半,下边的部分涂上了蓝色的油漆。 这样的布置在冬天会显得格外阴冷,老师和同学们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在墙面上贴了很多东西。 顾谦凑上前去看了看,有一个学生画了一个太阳,十分纪实,连太阳的辐射区、对流层都画了出来。整幅画都用了暖色调,柔软的颜色似乎要从纸面上满溢出来,看得人心尖上一暖。 画的边缘还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想住在太阳里,世界上最暖和明亮的地方。 还挺有心思的,顾谦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来一点,掏出手机来拍了张照片,给方止发了过去。 方止那边的消息回得很快:挺好看的,你这是在哪儿 -- 第14页 顾谦:在苏城边上的一个自闭症中学。 方止发过来一个疑问的小黄鸭表情包:你怎么去自闭症学校了 顾谦来来回回字斟句酌了很多次,最后才发出去一句话:很抱歉,大型演唱会我可能办不成了。 方止看到屏幕上的这句话,不厚道地笑了,刚把你还想着这事儿呢,真是辛苦你了这句话打出来,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屏幕上就又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但是可以送你一场小的,你来不来 顾谦紧接着发来了一张照片,拍的是宣传栏里的班级合影,上边有两位温温和和笑着的老师和一群孩子们,孩子们有的表情严肃,有的在摄像师的逗趣下笑得腼腆。 现场观众是这些人,方大明星肯不肯赏脸 方止的手指在屏幕上慢慢地划过,打出四个字:荣幸之至。 既然方止这些天都有时间,小型演唱会很轻描淡写地被敲定下来了。对学校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们不用花一分钱,只需要把场地贡献出来,方止就会给他们学校来一场宣传。只要有曝光度,社会上的力量总可以传递过来。 对孩子们来说是件好事。 顾谦也有自己的打算,到时候也许可以雇个专业摄影师过来,把这场小型演唱会在网上进行直播,以方止现有的号召力,这应该是最实惠的刷脸方式。 直播所得的收入全部捐给学校,明细会对公众公布。这样也算得上一波热心公益的形象宣传,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顾谦完成了今天给自己定的小目标,心情微微松快了些。决定晚上犒劳一下自己,不回家自己煮面了,今天晚上在外面吃。 他掏出钱包,点了点今天装出来的现金,抽了一半出来塞进口袋里作为预算。顺着学校门口的那条街道慢慢地走,心里盘算着这点钱怎么能搭配着吃得最好。 好像所有的学校周围都爱种梧桐树,这所学校也不例外,街道两侧的梧桐树年岁已经很大了,枝干粗粝盘虬,被冻掉了细细的树枝。 顾谦就踩着小树枝慢慢地走,现在他出入没了豪车接送,竟然也没感觉到有多大的心理落差,大概是天生的神经粗,有多粗呢,他心想着,大概跟这梧桐树差不多吧。 只不过他还没想好吃些什么,手机就有消息提示音响起来了,头像很漂亮,不知道是原主什么人呢。 于是他看了看那人备注:李隐墨女朋友。 顾谦想起来了,这是那名在地铁上要了他的联系方式的红衣服女孩子,他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心念一转:不知道李隐墨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女孩那边的视频邀请就发过来了,顾谦愣了愣,点了接受。 视频那边十分混乱,拍视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一道女孩尖锐的声音传了出来:李隐墨,你想没想过你以后的退路,以后谁还敢用你! 李隐墨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他的长相大概是相由心生的绝佳反例。他虽然跟方止那种一看就是高级明星脸的长相不是一种风格,但也干净帅气。 只不过现在这张阳光温驯的脸爬满了阴鸷,他发现了女孩在拍视频,两步跨了过来:茵茵,别闹了,你在拍什么 李隐墨的语气温柔得滴水,但是动作却粗鲁得很,上来就抢茵茵的手机,手劲儿大得茵茵表情都扭曲了:疼,疼,你放开我 顾谦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了,开口道:你们先停一下,停一下! 然而茵茵的哭喊声实在太大了,手机音量又小,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于是顾谦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对着手机听筒喊道:我说让你们停一下! 这下把街边店铺老板养在笼子里的鸟都吓着了,扑棱棱地飞起来,撞上笼子撞下了几根羽毛来,这下可把在门口发呆的老大爷给心疼坏了,冲着顾谦就是一通嚷:你干嘛啊吼那么大声道不道德! 可谓是声如洪钟、遍传十里。 这下电话另一头的两人总算安静了下来。 顾谦冲老大爷抱歉地弯了弯腰,于是另一边的二人先看到一个大鸟笼和一只惊恐的鸟,然后是一个横眉立目的老大爷,最后顾谦的脸才出现在屏幕上。 是你!李隐墨显然还记得顾谦,毕竟他的伙食也经常由原主来订,你跟藺茵什么关系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哭得妆都花了的女朋友,藺茵用力挣扎了一下,终于把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了。 关你什么事!藺茵揉着自己被掐青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他。 咳,我是她哥哥。顾谦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藺茵会不会介意自己这样送上门来的便宜哥。 哥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哥哥李隐墨的心思极重,顾谦身份特殊,他有理由怀疑顾谦跟藺茵勾结在了一起,毕竟他做的亏心事虽然自己没感觉亏心,但总归是亏心事。 怎么了我不能有哥哥藺茵有点心虚,因为李隐墨跟她热恋期的时候,她甚至连自己几岁才不尿床这种事都讲过,自己家的那点不复杂的人物关系更是泄了个彻彻底底。 -- 第15页 藺茵的心虚顾谦也看出来了,他并不想在关系上纠结太久,他显然更关心李隐墨现在正在做什么恶心到以后没人再用他的事情。 于是他轻飘飘地对李隐墨说道:藺茵的妈妈是我外甥女在她爹那边的表姐的爸爸的嫂子。 什么电话那头一头雾水。 我说,藺茵的妈妈是我外甥女在她爹那边的表姐的爸爸的嫂子。顾谦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摆出一副社会人的表情,你对我妹妹做什么了 顾谦装神弄鬼还是很在行的,也可能是因为原主在李隐墨面前实在是乖巧听话惯了,李隐墨一时被他的表情唬住了,没来得及说话。 顾谦再接再厉:我妹妹在家里还不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掉根头发丝儿家里人都得心疼半天,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想当她男朋友的从我家门口能排到校门口,你就是这样对我妹妹的 藺茵:夸张了大哥,她什么时候要星星要月亮了,而且她秃得也挺严重的 李隐墨的脸都黑了,他又不是没听藺茵讲过她家里的事情,这明显就是胡编乱造了好么。他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被顾谦打断了。 这样吧,我去把我妹妹接回家,你们两个都先冷静冷静。顾谦不容辩驳地说道,茵茵,你把定位发我一下,我去接你。 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一个隔了多少层关系的外人敢李隐墨一听藺茵要走,不乐意了。 我说李哥,我们之间就算隔了多少层关系,那也有这层关系。你要是跟藺茵分手了,可就一点关系都没了,你用什么绑着藺茵顾谦看了一眼了藺茵的手腕,已经淤青了一片,你把茵茵伤成这样,还想限制她人身自由怎么天底下的好事儿都让你给占了。 他这话说得意有所指,李隐墨的脸色马上冷了下来,顾谦却切断了视频会话。 这下得打车去接藺茵了,顾谦快步走出了学校外狭窄的小街,上了大道,拦了辆出租车,报了藺茵给的地址,便靠在车后座上休息。 等他到了约定的地点,顾谦把吃饭的钱付给出租车师傅,饿着肚子等藺茵从商场里出来,寒风一阵阵的吹,心里涌起一波又一波凄凄惨惨戚戚的悲凉。 方止给他发来了短信:辛苦了一天,晚上请你吃饭。 抬眼看见藺茵穿着鹿皮小短靴哒哒地跑了过来。 系统也跑出来凑热闹:【友情提示:为了加快推进剧情发展,可以把藺小姐带过去跟方止见一面。】 ☆、明星助理逆袭史(9) 顾谦从善如流地接受了系统的建议,冲着藺茵挥了挥手,姑娘提着一个便利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这姑娘大概是想把自己喝到酒精中毒,买了一袋子便宜的散装酒,看上去就很重。顾谦顺手从她手里接过来替她拎着:正好这就有酒了,你晚饭有什么安排吗 藺茵哭得鼻头红了,现在都没消下去,无辜又可怜地摇摇头:没有。 好,带你去找金主蹭饭。顾谦摸了摸鼻子。 金主 我老板,大明星。顾谦走到路边想打出租车,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是你男朋友的前老板。 藺茵把下巴埋进了厚厚的围巾里,声音闷闷的:我开车了,咱们不用打车。 顾谦惊奇地回头看了小姑娘一眼:呦,刚上大学就有车啦。 李隐墨送的,你坐进去介不介意藺茵掀起眼皮瞅了一眼男人的神色。 只见顾谦神色如常,伸出了手掌,藺茵不明所以。 车钥匙呢 哦。姑娘低下头在乱七八糟的手包里翻了半天,把一串挂着粉红色小猪佩奇的车钥匙放进他的手心里。 顾谦转过身朝地下停车场走去,见姑娘还是低着头有点心虚的样子,开口说道: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他送的车就不能开上路了哪有那么多事儿。 他想了想,颇有点恶狠狠地补充道:你们以后要是分手了,我看这车也不用还给他,能榨那个人渣一滴血就榨一滴。 我要跟他分手。姑娘斩钉截铁,他做坏事的证据我也有,这次我不怕他。 顾谦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正对着藺茵,装酒的袋子有些沉,他换了只手,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说,你拿到了他做坏事的证据 姑娘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没错,我录了音,他晚上偷偷摸摸去阳台上打电话,我记着你说的话,悄悄藏在窗帘后头录的 但是很奇怪,系统竟然一声不吭,进度条也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否是李隐墨对藺茵起了疑心,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若真是那样,那这个李隐墨还真是个人物,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能算计进去。 好,这件事情我们吃完饭再谈。他收回了目光,你车停在哪个区了 这家地下停车场吸纳了此处商圈绝大部分的私家车,面积很大,分流也做得很好。只不过太大找车不是很方便。 -- 第16页 D区。藺茵有点怕黑,在顾谦身边跟得紧紧的,靴子小高跟的声音在一片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得十分清脆。 顾谦的手机振动了几下,进来一条消息,是方止的:有时间吗快回复,不然我自己下去吃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方止回消息,藺茵指了指不远处一辆中规中矩的白色小轿车,就是那辆了。李隐墨的手笔果然不算大方,也就只能骗骗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女孩了。 顾谦回顾了一下自己银行卡里还有钱的幸福岁月,随便买辆车也都能买十几辆这样的车了。只是那样的日子已经飞鸿远去连个泥爪印都不留了,实在让人心尖尖抽痛。 他坐进了主驾驶,藺茵也跟着坐进副驾。车门一关,只剩一个小小的天地,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连她素日里喜欢的白茶花香薰都是寂寞的味道。她觉得有点憋闷,眼圈又不自觉红了。 然而顾谦此刻却罕见地没有怜香惜玉,平日里比雷达都灵敏的美人情绪探测仪一点都没有发挥作用。 他在想怎么对方止说自己要把李隐墨的现任女朋友带过去,不过怎么想怎么心虚,干脆破罐子破摔实话实说。 去!当然要去!顾谦捂着半边脸发信息,表情焦虑地装出热切得迫不及待的语气。 好,我买了菜,待会儿你来做。方止大概是闲得很,消息几乎秒回。 诶为什么是我他被吓了一跳,把自己好不容易打在输送框里解释藺茵来历的那段话删掉了,重新打了这一句发出去。 因为你负责我的伙食负责了三年了鸭。方止卖了个萌。 顾谦有点牙疼。 【藺小姐可以帮你。】系统悠悠开口。 顾谦在心里暗暗给戴明环竖起了大拇指:真不愧是什么伟大的lsquo;戴明环rsquo;,好样儿的。 他转头笑眯眯地问藺茵:会做饭吗 藺茵眼圈里的红意被这句话给憋回去了,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要实话实说,于是点了点头。 顾谦手速飞快,发出去一句:别担心,有人帮我们做饭, 总之,先见了面再说,不然这关系错综复杂的,一两句话还真说不清。 他们到方止家的时候,方止刚刚把菜给洗好,手还湿着就给他们开了门。 藺茵跟方止简单地打了招呼之后就被顾谦推进了厨房,顾谦看方止没有跟进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道方止跟李隐墨间的恩恩怨怨,现在又把你们的事情牵扯了进来,这里边的关系有点乱。方止那么清高的一个人,不一定会接受,我去跟他谈谈。 藺茵点点头,轻轻说道:好,辛苦你了。 自从进了方止的家,藺茵说话就放得特别轻,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可能姑娘心里也在内疚吧,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坏的人做的孽,却要身边善良的人承担良心谴责。 顾谦小小地叹了口气:你要是不愿意做饭,就在厨房里先待一会儿,待会儿聊完了我来替你。 藺茵笑了笑,拢了拢耳边掉下来的碎发:顾少,你有女朋友了吗 虽然穿过来没多久,顾少这个称呼却好像已经变得不能更陌生,像是跟现如今的顾谦隔着一个皮囊、一面镜子、一小段迷蒙的梦境。 这奇妙的感觉让他恍惚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对藺茵笑了笑:看不出来吗,我的性取向不允许呢。 性取向的问题顾谦毫不避讳,只要有人敢问,他就敢答。他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说出来还能省大家好多的心力。 顾谦在愣了的藺茵头上轻轻隔空摸了一把:想什么呢,妹妹。 藺茵也聪颖得很,下了狠劲儿把顾谦推出了厨房:哥你看着办,我话放这儿了,反正今天我要在方大明星家吃饭。 说完就拉上了厨房的门。 被赶到厨房外面的顾谦跟客厅里的方止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顾谦受不了这迷之尴尬先开了口:咳,我老妹儿脾气就是这么火爆,有个性吧! 厨房里传出案板与刀背激烈的碰撞声,顾谦立马噤了声。 方止憋笑:你妹妹 是啊,我妹妹。他溜达到了方止坐的沙发前,拣了个单独的小沙发坐了。 方止扔了个蜜桔给他:你可以说实话的,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小心眼。 顾谦把橘子握在手里无意识地轻轻捏着,直到满手都是橘子的清香,终于开了口:他是李隐墨的女朋友。 方止只是稍稍挑了挑眉,没有表现出有多诧异。 顾谦心里犯嘀咕了,他演技那么好,这究竟是之前就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啊。 不过既然已经说出了实话,真实的情况顾谦也就不想再隐瞒,于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想要对付李隐墨的话,藺茵是个很好的切入口,再加上我朋友宋圭,这两个人一个守着生活、一个守着工作,总能抓到他的小辫子。顾谦说完长长的一段话,一点也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你怎么看 -- 第17页 毕竟李隐墨是方止的竹马,即便是被逼到了绝境,他也没听过方止想要报复李隐墨或者诅咒他的话,所以顾谦到现在还是有点摸不准方止的态度。 只是,如果被欺负到了这种境地,方止还把李隐墨放在心尖上的话,顾谦可能就真的看不起他了。人可以大度能容,但绝对不能软弱可欺。 顾谦慢慢地喝着水,等着听方止的答复。 我支持,方止慢慢地抬起了头,漂亮得不动眼波都流光溢彩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让顾谦无端地想打个寒颤。 他可以不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毕竟识人不清是我的错误,后果我自己承担是应当的。他一字一字慢慢地说道,声音清糯好听,但是,他也休想得到什么不该得的东西,只要他坑害别人得到的,都要夺下来。 顾谦笑了,奇怪的是他好像听到心底里一个很遥远的声音也在嗤笑。 笑声模模糊糊的,像是隔着一个山谷的迷雾,却准确地传到了他的心里。 明环兄,是你在笑吗 【没有啊,这有什么好笑的。】戴明环奇怪地回答道,【您是不是幻听了,如果这种情况经常出现,记得去看医生。】 但顾谦确定得很,那是一个男人的笑声,不屑得很,轻飘飘的,像是一分多余的力气都不肯分出来。 他对方止弯了弯眉眼,暗暗地按捺下心里的不安。 ☆、明星助理逆袭史(10) 藺茵没让顾谦插手,自己做出一桌菜。虽然都是家常菜,但看上去品相很不错,连方止都真心实意地称赞了几句。 三人各自落座,顾谦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了小半杯藺茵买来的散装酒,这样一来,这次聚餐倒有了那么点其乐融融的样子。 方止的表现还算落落大方,毕竟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但藺茵是个没毕业的小姑娘,待人接物上还差一点火候,此时在餐桌上跟方止面对面显得有点局促。 方止看在眼里,夹了一块鸡翅,低头尝了尝,细嚼慢咽后抬头说道:好吃,看不出你手艺这么好。 嗯是吗顾谦也夹了一块,哎真别说,不愧是我妹,做饭就是好吃! 藺茵哪里会看不出他们在特意表示友好呢,于是腼腆地笑了笑,也拿起了自己的筷子,对方止轻轻说道:吃得惯就好,我本来还担心你吃惯了大厨做的,会嫌弃家常菜呢。 这妹子这么温柔,一点都看不出在厨房里用菜刀猛击案板恐吓顾谦的迹象。方止好笑地瞥了一眼身边专心致志消灭食物的这位食神。 藺茵转头,面对顾谦故意嫌弃地说道:不像我哥,一天到晚只要有吃的就行,特别好养活。 正在捧着饭碗的顾谦: 她这是没见过我一掷千金的时候,我高兴起来一顿饭方止都不一定请得起顾谦无所谓地继续食不言寝不语,只是高深莫测地冲饭桌上的两人笑了笑。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了餐桌上的友好和睦气氛,没有提起糟心事。不过该讨论的总归是逃不过去的。 顾谦把餐桌的桌布重新铺好,方止沏了壶茶,三人重新坐定,总算是有了个谈事情的氛围。 藺茵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讲了一遍,这次李隐墨倒是尽职尽责地当起了经纪人,全心全意地帮杨岁登上国内综艺一姐的宝座。 其实就现在的娱乐圈形势来看,杨岁虽然人气不低,但始终只能称得上是中上的水平,要想成为一姐还有一段路要走。 但杨岁这些年稳扎稳打,不作妖不作死。需要宣传的时候就全力配合公司,没有公司硬性要求的时候就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基本上没有过□□,因此观众缘和路人缘都还不错,照这个趋势下去,成为受人尊敬的大腕也不是那么困难。 但李隐墨偏偏权力欲太盛,等不及看杨岁在圈里扮演岁月静好、细水长流,给杨岁接了不少粉丝基数大的烂片,还不顾杨岁的反对接起了真人秀。 这下是真的把杨岁惹恼了,她虽然是个女孩子,在圈子里也一直不声不响的,但性子跟方止比起来还要刚烈几分。 更何况这么多年她身边的助理都是她自己挑出来的,李隐墨想要架空她的权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绝对不存在方止当时那样更换经纪人导致身边亲信真空的状况。 于是她跟公司提出要换掉李隐墨,态度十分坚决。 这下李隐墨有点慌神了,他金牌经纪人的称号本来就来得不光彩,他也未必真有那个能力,要是就这么被换下去,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他开始打听杨岁接下来自己给自己的工作安排,得知她想参加章导的新电影后,投其所好地私下里为她谋划,打算把机会拿到手后去邀功。 藺茵用手机录下来的录音就是李隐墨在联系章导的助理,除了可能涉及到选角色的灰□□域,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而且他们并没有涉及到金钱之类的交易,只是在争取让杨小姐有机会参加章导组织的游轮聚会。 章导的新电影选址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小岛唤作樟丽,也算是个拍摄圣地,此次游轮的目的地就是樟丽岛。无疑如果能参加搭上游轮,就是有了试镜的资格。 -- 第18页 顾谦眯着眼端详了一下方止的脸色,想看看他对电影是不是心动了。毕竟以方止全盛时的名气,参演章溯电影的男主角都有可能。 方止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摊开了手:我是想去,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表情坦坦荡荡的,有点无可奈何但也心平气和的,并不自怨自艾。 顾谦抱着杯子,也没说话,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捏着杯壁。 但是这么说的话,李隐墨也不算犯了什么大错,怎么抓他的小辫子呢方止继续说道。 这不算吗他这难道不算不正当地争取试镜机会吗藺茵有点着急。 方止笑了:这当然不算,没涉及到圈里的潜规则。而且杨岁的实力和口碑摆在那里,章溯未必不会同意她去试镜。 那怎么办,难道他就能一直得意下去吗藺茵稍稍带上了哭腔,毕竟她想分手,却还是想得太简单,她以为的筹码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茵茵。一直没说话的顾谦开口了。 嗯 你一直跟我说,李隐墨不是个好人,一直没有停下过坑害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说谦谦,你这脾气可是越来越火爆了啊,怎么了,提前更年期了宋圭用肩膀和头夹着手机,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翻找东西。 翻了半天没找到,又站起身来去翻柜子。柜子里的东西很久没有收拾过了,他刚抽了一叠纸出来,灰尘就争先恐后地钻进了鼻腔,阿嚏! 所幸手机没掉,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不是,你这第一助理就这么没条理啊,连这点东西都找不到。 你小子还有脸皮说我,你自己呢,寝室里什么时候不是你桌子床铺最乱宋圭手翻着文件,嘴也停不下来,跟顾谦互怼已经成了无需耗费脑细胞的条件反射。 那就该请你来我家做做客了,顾谦很骄傲的样子,让你看看当代精英男子的房间有多干净整洁 哎,找着了!宋圭根本没听他自吹自擂,手指停留在了一沓文件上,语气有点怀疑,这个真的可以扳倒李隐墨吗,我怎么觉得有点悬 现在这个时机当然不行,但是,以后则未必,这东西也是会升值的。顾谦装神弄鬼得十分熟练,总之,你尽量把我交代给你的事情给办妥了,其他的就放心交给我。 那行吧,总觉得你们两个在占我便宜宋圭把文件重新封上,等着下班后给顾谦送过去,这小子这些天忙得很。据说是趁着自己年富力强又有空闲,在为本市的公益事业做贡献。 有个事情忙也挺好的,至少现在这个自恋得从不脸红、说话神采奕奕、开起玩笑来可以气死人的顾谦,感觉还挺不错的。 杨岁的游轮派对入场券已经拿到了,每位明星会被分配两个房间,至于带多少人上船可以看自己的心意,只要能塞进两个房间里。 杨岁的本意是带一个贴身的女助理和一个负责安全的男助理,人不多也不会添麻烦。这个要被带上船的男助理就是宋圭,顾谦知道后死缠烂打,想把方止也塞到船上去,当然顾谦自己也要凑个热闹。 方止和杨岁的私交还算不错,要说帮忙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方止的实力在那里摆着。杨岁只需要提供一个机会,其他一概都不用管,就看方止和顾谦的造化了。 而且方止上船之后身份也不是明星,而是杨岁的助理,想惹出事端来上个头条刷脸是绝对不允许的。 宋圭看在顾谦主动把两张床让出来,自己提出睡地板的份儿上,还是在杨岁面前多说了两句好话。 杨岁看着低调,实在是个有主意的人,方止被封杀后也一直为他可惜,现在有这个可以帮忙的机会,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看来这次命运之神是站在方止和顾谦这边的。 而顾谦一直没有关注的主线任务进度条已经上升到了65%,而演唱会的虚进度停留在80%,像一只胡萝卜,吊在顾谦眼前,成了他一睁眼就为之努力的所在。 藺茵在那天之后就跟李隐墨陷入了冷战,李隐墨本来这段日子就不好过,现在更是没有心力去哄个小女孩了。因此藺茵除了在学校上课外,也来帮着顾谦筹备这场网络直播的微型演唱会。 方止本意是也来帮忙,但是被顾谦拒绝了,他的原话是:如果是陪自闭症的学生一起坐一下午什么的,可以随他的意。但是像筹备演唱会这种事,没见过哪个明星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就算现在落魄了,也还是要有自己的骄傲。 方止听进去了,于是除了练歌,就去学校跟学生们增进感情。他本来性子就温柔周到,还有点小孩子心性的可爱,再加上高到没天理的颜值,没过多久就不被学生们排斥了,有时候还会被邀请一起画幅画、表演弹个钢琴之类。 日子舒缓得简直可爱。 他觉得自己现在幸运得无可附加,有站在他背后为他笨拙地包揽了一切的顾谦、聪颖可爱甚至找同学一起组了个伴舞团的藺茵、帮衬着找到直播平台并且积极宣传的宋圭、一群网络上不离不弃的粉丝 -- 第19页 方止出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站上了人生巅峰,身边花团锦簇。 ☆、明星助理逆袭史(11) 方止的袖珍演唱会其实根本算不上是一场演唱会,顾谦斥巨资租用了苏城的某婚庆公司的灯光设备,请了一支游离在专业与业余之间呈薛定谔状态的乐队。 这是两笔这场演唱会最大的开支,钱是从原主的卡上划走的。 顾谦本来对钱就没什么概念,对此更是没上什么心思,直到早上醒来看到手机里躺着的银行存款余额通知的短信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穷过,现在银行卡余额正好到达了顾谦可以脑算进行加减法运算的额度。 人生艰难啊,顾谦叼着牙刷想道。 不过他在这个世界的主要任务是帮方止赚钱,自己有多穷根本不重要。顾谦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到死丝方尽的人物设定有点悲壮。 方止昨晚的演唱会算得上成功,除去直播平台的分成,整场下来能给自闭症学校捐几十万。 其实赚了多少钱不是主要的,方止拿到的桑切兹葡萄酒的代言费就有一百多万,已经解了方止的燃眉之急,娱乐圈的人正常消费不是这一百万可以撑起来的,但省着点花还可以撑过一段日子。 这场演唱会最重要的是方止的人气不降反升,微博上的妹子已经一片鬼哭狼嚎。 方神好温柔好温柔!你看他看着小男孩的眼神,啊我原地去世! 方神是不是瘦了,你看他手腕都细了不少,更好看了嘤嘤嘤,本手控一本满足! 真该艾特他原来公司的管理层来看看,他们抛弃的人在做多高尚的事业! 我明天就买机票,去看看学校里的孩子们,他们也太可爱了吧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顾谦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漱口。 今天他要早点打车去接方止,然后跟杨岁和宋圭在机场会合,飞到琼港去参加章溯的游轮派对。 杨岁虽然好说话,但宋圭已经三令五申过他们不准拉后腿,尤其是方止之前耍大牌迟到之类的□□太多,宋圭没办法不担心。 他擦了擦脸,给方止发了一条消息确认:你起床了吗,我现在出门,大概有二十分钟能到你家楼下。 方止显然也早就等着他了,消息秒回: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顾谦出门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半,总归是没有碰上苏城的车流早高峰,一路上顺畅得很。 不过他从来没这么早起床过,这些天忙东忙西又实在太累,顾大公子从小娇生惯养的身子有点吃不消,困倦的感觉来得十分强烈。于是在车后排头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等他被戴明环极尖锐的【嗡】的一声给惊醒的时候,车正好来了个急转弯,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恢复意识的头就向一侧撞了过去。 他想给自己的脑袋减个速,不过意料之中的没能成功。这声势浩大的一下终于把他撞精神了,顾谦揉着红了的脑门抬眼就看见车的另一侧坐着方止。 方止显然也被他这一下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向他,目光有点担忧:醒了头没事吧 没事没事,顾谦轻轻揉着额头,不好意思,我睡过去了。诶你是怎么 我在阳台上看着,大概挂了电话二十分钟就有辆车停楼下了,我就下来了。 不错不错,还能自己搬行李了。比之前那个前呼后拥、一辆加长车都拉不下所有助理的方止进步了不少。 方止今天正式地化了个妆,他这样子跟几个月前电视上看到的一点都没有变,少年的棱角没有被这些日子以来的苦楚磨平,依然意气风发的。 顾谦有点骄傲,这说明自己这个助理兼经纪人还是当得不错的。 顾谦语文不好,掌握的成语也有限,就算是他知道的成语也经常曲解错了意思。但现在他却真实地觉得眉飞色舞这个词是为方止准备的。 不是说方止现在有多高兴,而是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都会让人觉得他的气场渗透了周围的空间,其他耀眼的东西黯然失色。 方止的长相其实很占便宜,他的眼睛很漂亮,即使在发呆都会让人错觉里面有温柔的眼波流转。但他又并非女相,方止的眉锋锐利,似一柄长剑,平时只需要随意修一修就能出来高级感。 可能这就是天生的明星。 上天又怎么愿意这样的璞玉被蒙尘,也许这就是让我过来的理由吧,顾谦心想。 这样一想,好像当今的境遇也没有多让人心烦了。 他们到机场的时候杨岁和宋圭还没有到,等了一会儿才姗姗来迟。 杨岁和方止一早就认识,二人一见面就十分熟络,宋圭和顾谦正好可以跟在后边说话。 听说这次李隐墨也会来,宋圭放低了声音,你不会想在章溯的派对上收拾了他吧,要是那样,千万别连累杨岁。 顾谦嫌弃地瞅了一眼宋圭: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的,连累不上你们。 那就行,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宋圭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被嫌弃,耸了耸肩,我们可不想沾上这样一块牛皮糖。 -- 第20页 章溯导演年轻时拍文艺片出名,那时候他也是个出了名的荒唐公子,一掷千金搏公子美人一笑、看上哪个演员想让他来演自己的电影就花重金挖墙脚之类的事情没少做。 因此也有一大票的人看他不顺眼,只不过章大公子才华横溢,靠着一部小众的文艺片斩获世界级大奖后,没有把自己圈在这个小圈子里,反而是只要合了他心意的题材都积极尝试,开创了世界级的章氏风格。 不拘礼法,囿于心魔。 在世界电影市场上一路势如破竹。 再加上传闻中章溯的家庭背景极硬,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无论心里有多厌恶或者嫉妒,轻易还真不敢动他。 不过自从他娶了现在这位太太,倒是收敛了许多,渐渐向着德高望重的前辈这个方向上发展了。 此次章溯的新电影开始筹备,进入了选角阶段。这是章溯沉寂了三年之后复出的首部电影,因此一经宣布就受到广泛关注,盯上这块蛋糕的演员大腕们不计其数。 顾谦当上方止的专属且唯一的助理以来,确实花了很大的心思恶补这个世界娱乐圈的现状。光是在甲板上迎面走过来的三个明星里就有两个影帝,看来这次他跟方止有场硬仗要打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方止的脸色,只见他神色如常,眉目间一片坦荡,没有一点自惭形秽的意思。 不过也是,像方止这种短短几年就在娱乐圈浮浮沉沉、取得过同期人想都不敢想的成就的人,骨子里总还是傲气的。 他未必会比这些人差,他只是少个机会。 顾谦也把心放了下来,安安静静地跟在方止后面,尽力做成个专业的助理。 古人说冤家路窄可能是真的由千万次的惨痛惨痛经历总结出来的,顾谦推着旅行箱低着眼睛,没有东张西望。宋圭却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怎么了 没想到一上船就碰上了,缘分哪。宋圭喟叹道。 顾谦抬头视线扫了一圈,看到李隐墨跟他们迎面走了过来,应该是来接杨岁的。看到顾谦和方止,李隐墨显然也吃了一惊,摘下了墨镜。 杨岁不愧硬气,根本没有理会李隐墨,像是眼睛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目不斜视地跟他擦肩而过。 李隐墨也没在意,只是对跟在杨岁后面的宋圭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十分不见外地在方止面前站定,方止被他挡住了去路,干脆就停了下来跟他对视。 这顾谦可就不干了,抢先上前一步挡在了方止身前。 顾谦和李隐墨的身高差不多,按理说不该有居高临下这种情况出现,但李隐墨竟然从这个落魄的小助理身上看到了盛气凌人的气焰,实在可笑。 是下等人已经够可悲了,更可悲就是有些人意识不到自己的身份。螳臂当车的有哪几个有过好下场 泡在方止这种懦弱的人给出的温室里,偏偏认为全世界都是这样温和无害。 于是他客客气气地对顾谦说道:我想跟方止说两句话。 但是顾谦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不好意思,想跟方明星谈话的话需要预约,不能插队。现在方神很忙,不能陪您说话,失陪了。 顾谦的态度不卑不亢的,完全就是把李隐墨当成了同行来看待。 李隐墨有点不适应,明明之前这小子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连吭声都困难,现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敢跟自己呛声。 顾谦背在身后的手指冲方止偷偷打了个手势,方止会意,跟杨岁并排走进了船舱。 宋圭回头偷偷看了一眼顾谦,这小子现在跟个炮仗似的,平常没事的时候笑呵呵温和无害的,但是被某些恶心的人一碰就说炸就炸了。 请问您还有什么事情吗顾谦放下了行李箱,把拉杆拉长,姿势闲适地轻轻靠了上去。 ☆、明星助理逆袭史(12) 李隐墨对着顾谦干干净净地笑着: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一见面火/药味就这么浓。 顾谦毫不逊色地温温柔柔笑回去:误会不敢当,就是挺赶时间的。 为了显得不那么冷淡,顾谦刻意加了一句,毕竟方神不喜欢眼多手杂的,这次来参加派对没有多带lsquo;闲杂人等rsquo;,就只有我一个,李哥应该明白这有多忙吧 他刻意加重了眼多手杂和闲杂人等这八个字的读音,李隐墨的眼色果然沉了沉。 很显然顾谦是在对他现在不咸不淡、进退两难的处境进行嘲讽,李隐墨又不傻,当然听得出来。 他左手用力捏了捏墨镜的镜腿,不过旋即又松开,只用食指慢慢地摩挲,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李隐墨这些年确实在娱乐圈里修炼出了一些道行,开口仍然不急不躁的,甚至带着点危险的柔情蜜意:你忙也是有道理的,能者多劳嘛。我看你这些日子就做得很不错,能帮方止争取到这个机会,不简单。 顾谦摆摆手,十分谦虚地客气道:一般辛苦吧,只做分内之事有什么好辛苦的我实在是不敢当着李哥的面说自己辛苦,李哥还是别折煞我了。 这个顾谦,每句话都不肯说得明明白白,偏偏要拐弯抹角地意有所指。他是藺茵的哥哥,那他会不会真的从藺茵那里知道些什么 -- 第21页 还是说,他只是在旁敲侧击地试探自己,手里并没有实质的证据,想让我上了圈套自己承认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还真是不得不防了。 顾谦把斜靠着的旅行箱拉杆轻轻拍了下去,后退一步对李隐墨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李哥您去忙您的,我也先进去帮方神收拾整理下东西了。 李隐墨点了点头,眼神晦暗难明。 他从来都只向着更高的地方爬,姿势难堪,成果惨烈;李隐墨绝对不允许自己走过的低谷隆起成山脉,即使那个人是方止,也不能动摇。 所以你们不要怪我,李隐墨握了个虚拳,向着顾谦离开的方向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顾谦进方止房间的时候,方止正站在窗前发呆。 抬手敲了敲门,方止回头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嗯。顾谦进了门,把旅行箱平摊到了地上。 说什么了 他手下没停,呼啦一下拉开了衣柜:也没说什么,就随便聊了聊。 顾谦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其实他什么也没想,但是方止显然把他的日常放空当成了在李隐墨那里受了委屈。 他向来对熟悉的人心直口快,皱着眉问道:他找你麻烦了 啊顾谦正在把衣服套上衣架挂进柜子里,听了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向来都是他顾少作威作福的,何时轮到别人欺负他了 顾谦赶忙摇头,有点好笑:你还有空担心我赶快想想怎么在章溯面前刷好感度,别胡思乱想的。 见方止还皱着眉,顾谦补充道:你最好快点重返巅峰,未来生活花团锦簇什么的就指着你这回超常发挥了。你可是承载着我以后狐假虎威的美好愿望啊。 方止又何尝不明白,皱着的眉头慢慢解开了,只把顾谦这次受到的委屈记在心里,日后多补偿好了。 他从窗前走过来,去卫生间拿了块抹布过来,语气嫌弃:这柜子里是要先擦一擦的,行,你先往旁边站一点别挡着我,你在家都这样艰苦生活吗 想当初在家的时候他的柜子里从来都是香喷喷、干干净净的,虽然不是他自己收拾的就是了 游轮中午十二点驶离琼港,开往樟丽岛。 章溯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大导演,中午便组织了一场宴会,大冬天的费心思找来了很多鲜艳明媚的鲜花,微微腥咸的海风中混杂着花草的幽幽香味,十分雅致。 再加上游轮上的人差不多都是俊男靓女,而且是不怕冷的那种,为了在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就抓住章导的视线,更是拿出了看家本领。 女星的礼服裙摆踩着香风,男星穿着薄薄的衬衫外搭一件显型不保暖的风衣,看得顾谦一阵哆嗦。 他之前冬天也爱美,但更怕冷,最冷的日子里还是会穿上羽绒服,即使把自己裹成个鹌鹑也要抱着泡枸杞的保温杯。 如今这些明星真的是敬业得让人心生感佩,赚钱成名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有才华等机会的人那么多,即使你再努力,别说命运青睐了,甚至都有可能连命运之神的一枚白眼都得不到。 但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要撸起袖子加油干 方止也展现了他抗冻的专业素养,穿得风度翩翩,还能做到面不改色。他一出场,就有一小撮人靠了过来。 其他人见怪不怪,圈子里今天花团锦簇明天冰冻三尺的事情都说不准,不能对落魄的同行落 井下石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明天能受到哪方资本的青睐东山再起。 更何况这个人是方止。 他已经在影圈视圈沉寂了许久,前段日子刚刚刷了一波热心公益的公众好感度,是时候该蓄积力量向上走了。 因此方止出场算不上尴尬,再加上他身边还有势头渐增的杨岁,倒是也称得上是点燃了宴会的一个小高|潮。 趁着没什么事情,顾谦溜达到了宋圭身边。 眼疾手快地抢下宋圭夹子伸向的一个小蛋挞,动作娴熟,一点儿渣都没碰掉。 宋圭连个白眼都懒得翻给他,伸手又给自己夹了一个。 哎,顾谦拿手肘碰了碰他,给我透露点消息呗。 商业合同以及公司机密恕不奉告。宋圭心不在焉。 杨姐拿到她那份剧本了吗能不能给透露一点,就一点。顾谦比了比手指尖大小,比方说大致性格、身份背景之类的 试镜前拿到了剧本,演员才可以有针对地锻炼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快地进入角色。方止没有没有拿到剧本,只能旁敲侧击地推测角色性格。 杨岁如果能拿到女主角的剧本,那么男主角的剧情发展脉络也是可以从中推断出来的。方止这次能登上游轮本来就是用的非常规手段,在章溯的助理那里并不在邀请明星的范围内,因此并没有拿到剧本。 这也是顾谦一直以来比较担心的,没有剧本,方止要凭借临场发挥PK下其他优秀的演员,无疑处于劣势当中。 你还不知道宋圭让过一个站在他们前面摆香槟的女服务生,去拿了杯酒。 -- 第22页 顾谦纯本能且无意识地欣赏了一下这个漂亮的女孩子,露出个几乎成了条件反射的搭讪笑容来,宋圭白了他一眼。 我应该知道些什么看来这不是机密了顾谦的视线收放自如,对宋圭的话有点惊奇。 这次大家都是没有剧本的。宋圭可能是觉得跟一个傻乎乎混上船来却一无所知的人说这些显得有点不上档次,刻意压低了声音,当场告诉章溯你想扮演哪个角色,会给你那个人的剧本,即兴表演,择优选角。 顾谦得意洋洋:稳了。 稳个啥宋圭又白了他一眼,简直想看看他那源源不断绝的自信都是从哪里来的,现在方止连备选名单都没登上,只是个船上的散客,根本没有试镜资格。 这你就不用管了。顾谦冲他扬了扬手中的酒杯,我干了,权当提前庆祝了啊。 说完便捏着酒杯,又把宋圭一个人丢在那儿,挥挥衣袖不带走一枚白眼地走了。 明环兄,章溯现在在哪儿 【在他自己房间外面的甲板上,跟他的夫人在吹风。】 哦,那现在恐怕不是个自我引荐的好机会。顾谦有点遗憾。 过了一会儿,戴明环再次开口:【他刚刚跟夫人吵了一架,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是个会面的好时机。】 我说明环兄,你真的没有动什么手脚吗顾谦好奇。 【我微微调节了章夫人身体里肾上激素的含量和肝脏周围血液流通的速度,让她暂时难以控制情绪。放心,只是微微调节没有大碍,他们吵完架我就帮夫人平复了。】 顾谦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全能,厉害,这都行,抱大腿。 顾谦一直纡尊降贵地认为自己跟章溯是同一类人,并且自诩是米国贵族学校导演专业毕业的优秀人才,恰好章溯又是个爱玩儿的纨绔,两人臭味相投得很。 不过现在,他还不能暴露身份,他要做的只是陪被迫收起玩闹之心的章溯趁着没有人管,重拾一下乐趣而已。 这方面他从来都是个专家。 顾谦去了藏酒室,里层被主人上了锁,开放了外层供爱琼浆玉液的宾客选用。他只扫了一眼就看中了一瓶,没错,就是方止代言的新款葡萄酒,受众还不算多,但确实受到一些行家的喜爱。 当顾谦提着一瓶主人家的酒来拜访主人的时候,章溯正孤独地被微微腥咸的海风吹起额发,寂寞地自己玩扑克拉火车,分外苍凉。 ☆、明星助理逆袭史(13) 看到有人来章溯也没诧异,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章溯这个人也着实奇怪,别人心情不好都会思念静静,但章导就不,他偏偏喜欢跟人接触,然后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虐得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死求不了只好求离心情不好的章导远一点。 久而久之,章溯的身边人都练就了一双堪比章导心情指数探测仪的眼睛,他就算想发泄都悲愤地找不到发泄对象。 如今见有人撞上来,章溯胸腔中的熊熊怒火烧出了一把兴奋的心花。 他面色冷峻地用指尖敲了敲手边空了的酒杯,顾谦也没在意,把红酒放下就去水池边清洗章溯的杯子。 然后毫不见外地从橱柜里给自己也找了一只高脚杯,章溯用眼角余光瞥见了,眉梢跳了跳:他还挺自觉。 顾谦再回来,手法娴熟地开了酒,再次忽视了章溯敲杯子的指尖,把酒倒进了醒酒器里。 只想借酒浇愁的章溯抚了抚额:来的是个讲究人。 做完这一切,顾谦冲章溯笑了笑。顾谦的皮相本来就算得上好,他的皮肤偏白,而发色和瞳仁都是纯正的黑色,黑白两相一对比,更显得整个人矜贵非常。 但他又爱笑,见人还未开口便先在眼底汪上一潭笑意,这么多年下来练就出了一层难辨真假的温柔皮相,舒缓闲适得让人提不起警戒心。 最出彩的就数一双公子哥般随意顾盼便生出多情的眼睛,像是心底的七情六欲都磊磊落落地铺陈在眼底,让人自惭形秽。 连章溯都不例外,认真打量顾谦的第一眼就记住了他的眼睛,但到底是见过的俊男靓女如过江之卿,只是多了一层可以请他喝杯酒的好感,并没有多动声色。 一个人玩拉火车多寂寞,不如我来陪你玩。顾谦指了指那摞明显比较薄的扑克说道。 拉火车这种游戏,是身心寂寞之人独自一人无事可做时的好选择,一个人就能玩到地老天荒:把扑克均分为两摞倒扣着,一边摸一张牌摆上去,碰到牌面上的字母或数字相同的就可以把这两张牌中间的牌收归己有,如此往复,没有胜负,地老天荒。 章溯掀了掀眼皮算是默许,顾谦把那摞牌放到了自己面前,摸了一张放上去,扫了一眼上面的牌号,腼腆地笑道:唉真是不好意思。 然后动作毫不犹豫、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地把从正数第二张牌开始的长长的扑克都拢到了自己面前。 这样往返进行了两次,眼看顾谦手中的牌渐渐追了上来,章溯终于正色下来,开始正视这个严酷的敌人,认真地拉起了火车,连牌都摆得整整齐齐起来。 -- 第23页 但是顾谦的手气好起来还真是神佛都拦不住,于是这成了章溯这一生中唯一一次玩到最后出了结果的拉火车游戏。 眼看手中最后一张牌被顾谦不好意思地收了过去,章溯心中已经如死水一般平静, 顾谦也懂得适可而止,只把扑克都整理好,放在了一边。然后把醒好的酒斟了两杯,一杯放在了章溯手边,一杯自己自顾自地捏在了手里。 你是哪个公司的章溯也拿起酒杯,但只是慢悠悠地晃了晃,并没有入口。 我现在是自由身,没有公司。顾谦弯了弯眼角。 这下章溯就有些奇怪了:那你是怎么上的船按理说像你这种我见都没见过的无名小卒,背后没有资本支持的话,璐璐不太可能放你上来。 顾谦摆摆手:章导从哪里看见我一个幕后工作人员的,您理解错了。我没名气,只是个小助理,但是我家明星比较有名。 他这么说章溯更有些惊奇了,连拉马车都能看出贵公子气质的人竟然是个助理不过如果是耳濡目染的话也不是不可能,那就不知道他家的明星该有多惊为天人了。 这次顾谦比较自觉,还没等章溯开口问就自报了家门:我是方止的经纪人兼助理。 章溯对方止还是有点印象的,毕竟那么声势浩大地红了一场,虽然马上又沉寂下来了,但他被人坑得太惨,实在是娱乐圈的典型遇人不淑的范例,想没有印象都难。 哦,我有点印象。章溯瞥了他一眼,不过我提前说好,我不会给任何人特殊待遇。想了想后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你陪我玩牌、拉火车再赢我一百遍都没有用。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谦抬起眼睛,迎上了章溯带些审视意味的目光,您选角色能按照剧本的灵魂来选,是电影和演员的幸运。 章溯没有说话,想从顾谦的眼神里看出一丁点拜托恳求的意味。然而他的眼睛里干干净净的,似乎说出来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在他心里那杆道德秤里是经得住考量的。 我的意思是,希望您能破格给方止一个试镜的机会,跟其他人公平竞争,最后选用不选用是您的自由,但我们只缺一个机会。 可是,章溯抿了口酒,我为什么要破格给你们机会呢 因为他可能合适。顾谦回答得毫不犹豫,他可能比其他的人更合适,他的形象和演技您有所了解,既然如此就有理由为了这个可能合适而给方止一个可能。 他这话说得有些绕,章溯还是听明白了。 他听明白是明白了,但他现在还是不高兴,他必须要用聪明才智压别人一头才能好过一点,运气不好他认了,但要说他牌技不如人他坚决忍不了! 于是又把扑克拿了过来,熟练地洗了洗牌,抬眼挑衅道:这样吧,那你陪我玩牌,这次我们玩个需要动脑子的,一局定胜负。你要是能赢我,这个机会我就给你们,怎么样 其实就算顾谦输了,章溯也不介意给方止一个试镜机会,方止足够优秀,没有必要靠这种游戏争取机会。 章溯绝对没有侮辱方止的意思,他只是想逗着顾谦认真跟他玩一场,自己重拾一下成就感。 他算盘打得响,但顾谦好歹是把玩牌当成社交游戏玩了十几年的人,曾经也认真把它当成项事业钻研过,章溯挑衅他后能赢的概率可想而知。 顾谦把手里剩下的牌亮了出来,腼腆地笑了笑:今天怎么总是对你这么不好意思的 章溯: 海风更凉了,他的心也被冻成了一坨冰。章溯摆摆手示意顾谦现在可以赶紧滚了,捂着心口进了房间多套了件衣服,颤颤巍巍地甩上门去找夫人求安慰。 顾谦却没有动,椅子换了个方向,迎着海风悠闲地喝起了酒。 李隐墨面色和善地盯着面前这个男服务生,轻声细语地问道: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服务生面露喜色,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连连点头道:记住了!李哥你放心,今天那东西我拿不到。但是只要他们明天开始试镜,剧本拿出来之后,防范就没那么严格了,我肯定能拿得到。 他说完这句话,不放心地小心翼翼继续说道:只是,李哥您答应我的事情 这个服务生细看的话还有点姿色,能放弃家里给他找的稳定工作,一开始的时候晕船晕到死还赖在章溯的游轮上工作,想必也是有点野心想往上爬的。 李隐墨手里还有点可以自由分配给演员的小角色,虽说角色质量堪忧,都是没几个镜头没两句台词的小角色,但足以应付这个想成名却无门可投的服务生的野心。 这个你放心,只要你事情办得漂亮、口风严的话,别说一个角色,以后长期合作都是没有问题的。李隐墨微笑着说道。 您放心,秘密进了我的耳朵那都是会烂在肚子里的,我这人口风最严实。服务员连忙保证。 李隐墨对他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服务生倒退着离开了他的房间,还帮他把门带上了。 -- 第24页 李隐墨走到窗前,点燃了一支烟,却也不吸,只让它在指尖慢慢燃烧着。 他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呢,现在已经连一开始在方止身边当上助理的愉快心情都回忆不起来了。 金钱权力控制力会让人迷失,他却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条正途。所以即使自己变了又怎么样呢,厌恶自己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厌恶别人了。 是夜,顾谦窝在被子里。 你真的不吃吗方止把食盘放在他的床头柜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还是有点烧。 顾谦在章溯那里吹着海风慢悠悠地喝完了一支酒才回来,只是那海风吹着舒服,实际上又凉又潮湿,无声无息地就带走了皮肤表面的热量。 于是顾谦那娇生惯养的货就发烧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常有的,毕竟顾谦寻欢作乐这么多年,这事在他做的荒唐事里根本连个号都排不上。 他已经习惯了,自然也知道自己只要蒙上被子休息两天就能满血复活,根本不用劳烦方止担心。 他撑起身子,喝了口热水润润嗓子:我这边没事,你试镜的事情安排妥当了,你这两天好好准备一下。不对,没有剧本也没什么好准备的,那你就好好休息,争取明天超常发挥。 方止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不知道顾谦是怎么争取到的这个机会,他好像没有什么办不成的。 顾谦又躺进了被子里,轻飘飘地说道:我还等着以后能作威作福呢。 ☆、明星助理逆袭史(14) 顾谦还真的在床上作威作福地躺了两天,宋圭和方止有时间就来陪这个小可怜坐一会儿,拉着手苦口婆心、喋喋不休。 这可把想自己躲清静的顾谦烦得头都大了,借口想睡觉把俩人轰走,但这俩人爱心泛滥,偏要看着他睡着了再离开。结果装着装着就睡着了,就这样没日没夜地睡了一天半。 傍晚顾谦起了床,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连筋骨都懒怠了。他伸了个懒腰,慢慢溜达进洗手间洗漱。 今晚章溯会举办一个正式宴会,欢迎各位明星捧场,并宣布试镜和选角规则。明天就是正式的明星角逐赛场,顾谦偷懒也有个限度,是时候去给方止壮声势了。 顾谦拉开衣橱,向窗外瞅了一眼,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出天气如何。 戴明环:【当前室外温度8摄氏度,未来三小时最低气温5摄氏度,西南风3级,紫外线强度弱。】 兄弟,你一直这么贴心的吗顾谦听了戴明环版天气预报,拿出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打算做宴会上一颗最臃肿的星。 他毫无心理压力,就怕方止有心理阴影。 因此他上了甲板就又凑到宋圭身边。 宋圭瞄了他一眼,本着照顾病号的心情给他夹了块曲奇,竟然也没嫌弃他这一身格格不入:你也该起来工作了,从今晚开始好好提防一下靠近方止的人。到了这关键的时候,各种幺蛾子也该扑腾出来了,你上点儿心。 顾谦比了个OK的手势,眼睛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李隐墨的身影:李隐墨这两天怎么样有没有找方止的麻烦 宋圭显然一听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分了,这两天一直黏在杨岁身边,没人搭理他也自娱自乐得很,我看他还真是个人才,能屈能伸的。 顾谦微微皱起了眉头。 甲板的前端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型舞台,现在灯光全被打开了,一个梳着利索的马尾辫的女孩站了上去,试了试话筒音量。 甲板上如水煮沸的喧嚣声音褪了下去,只剩下海浪拍上船体的声音。 宴会开始了。 本来章导是打算第一个欢迎各位到来的,但是没想到被我这个试音兼报幕的工作人员给抢了先,他特意叮嘱我,让我先代替他对大家的到来给予最诚挚真心的欢迎! 顾谦也跟着周围鼓起了掌。 这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在众多明星面前致辞却一点都不露怯,反而自信又利落,不愧是章溯特意提拔起来的人。 上了这船的人哪个不是钻破了头想蹭上章溯电影热度的姑娘一席话反而给足了大家面子。 章溯多大的腕儿,自然不会亲自上台来费口舌讲规则,只是一脸严肃地坐在第一排,除了章夫人坐在他身边,周围的座位空出来一圈。 姑娘又笑容甜美地寒暄了几句客套话,很快就切入了正题:各位能来关注这部电影是我们的荣幸,出于进度原因,我们明天就会开始正式选拔角色。 女孩拢了拢被海风吹起的鬓边碎发,声音清清脆脆的:此次选拔流程会比较特殊,但诸位也不用担心,过程十分简单。 诸位也都知道,我们并没有提前分发剧本供诸位琢磨,这是因为章导想要找到与角色灵魂最契合的演员,也就是说,我们希望能够找到最为靠近lsquo;本色出演rsquo;的演员。 当然这不是绝对,如果您的演技足够优秀,能够现场拿到剧本就进入角色的话,我们也是非常欢迎您的加入的。 客人们没有窃窃私语,像这种消息几乎都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有所耳闻。 事先无剧本的即兴表演是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的,所谓本色出演也只不过是找个好听一点的说法,章溯的本意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筛选出最优秀的演员。 -- 第25页 相对来说是最公平的选角方式了。 在试镜开始之前,我们会向您透露人物关系、经历与性格,您可以据此挑出最适合自己的角色。您会得到该角色的某经典剧情的剧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揣摩人物性格。 之后需要在章导与副导和其他工作人员面前进行表演,我们会择优选用,结果当天晚上就能出来,诸位不用心急。 你看人家这效率,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顾谦赞叹,他反思了一下自己,发现根本没法比,自己简直就是混吃等死的典型案例,少壮不努力啊 宋圭像突然不认识他了一样瞅了一眼顾谦,发现他竟然真的一脸认真。 好了,他进步了,宋圭欣慰。 诸位,女孩子的声音微微冷了下来,收起了之前甜美中的娇俏,显得格外严肃,我再强调一遍,为了保证选拔的公平公正,所有人事先都没有剧本,请自觉遵守。 在这种情况下相比剧本都是严格保密的,想必也没人能拿得到。能拿到的人才是神通广大呢,顾谦喝了一口被风吹得冷透了的香槟。 手还没放下杯子就被人夺了去,回头一看,抓着他手腕的是眉头微微皱着的方止。方止完美展现了抗冻的专业素养,穿得很少,手有点凉,顾谦也没用力,很佛地任他把酒杯拿走了。 看你穿成这样还以为你学乖了,方止语气有点不满,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的,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 好好好,没问题。顾谦敷衍道。 好在他大慈大悲地没提出把香槟热一热再喝的建议,顾谦决定看在脸的份儿上原谅他。 他戳了戳宋圭,眼睛看向一个方向:你还不去跟着杨岁 宋圭跟着向那边一看,李隐墨不知道什么时候阴魂不散地凑到了杨岁身边,殷勤地给杨岁装了一小托盘的点心,还都是她爱吃的。 杨岁可能也是见他有心,不忍心拒绝,接了过来放在了一边。 再不去可能杨岁真就一不小心原谅他了。 宋圭点了点头,穿过人群向着杨岁的方向挤了过去。 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拿个男主角来演顾谦问道。 方止眉眼弯了弯:我尽力。 顾谦怕冷一样往方止身边靠了靠,方止很配合,把头低了下来。顾谦压低了声音:好像有人一直跟着你 我也感觉到了,已经跟了两天了。方止说话也很小声,又突然笑了,没想到你感觉还挺灵敏的嘛。 顾谦瞪了他一眼:不敢不敢,我一般对漂亮女孩子的目光比较灵敏,对盯梢的男性还真是业务不太熟练。 方止被瞪得稍稍正色下来:这个人从昨天就开始跟着我了,但是什么也没有做过,不能确定他的意图。既然什么都没有做过,我也不好拦着人家问。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顾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要说蝇营狗苟的心思,顾谦还真没有太多的经验来应对。他之前身边的都是一群气味相投的纨绔,一个比一个缺心眼,他们小团体的成员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块蜂窝煤。 现在蜂窝煤的一个窟窿要来挑战筛子一样密密麻麻的心眼,有点恐慌。 方止察觉到了他的压力,安抚性地给他拽了拽羽绒服的帽子:我这边交给我自己就可以,我还有点经验,你不用费太多心。 顾谦点点头,但隐隐绰绰的担忧还是在心头萦绕不去。 章溯果然很守信用,公布出来的试镜顺序名单上有了方止的名字,排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不算太显眼,顾谦很满意。 由于此次需要试镜的人有点多,又要在当天出结果,早上五点钟就开始了选拔。 这部电影里女性角色不算多,所以女星们先进了房间准备。过了大概三个小时,女性角色选拔结束,杨岁从房间里出来了。 不过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从脸色上看不出这次试镜的难易程度。 据宋圭透露,章溯似乎对杨岁很满意,就算因为竞争激烈杨岁拿不到女主的角色,电影里的重要女性角色也是跑不了的。 中间只休息了半个小时,男性角色的选拔就要开始。方止淡定得很,顾谦却觉得自己躁郁症都要犯了。 进入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顾谦的心思也发生了变化,他好像不再那么盼望离开这个世界,那种无处着力的虚无感似乎也随着忙碌的生活而烟消云散。 卡里随时有钱可以花的生活固然很好,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感觉却也让人觉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完成任务的意愿固然强烈,但他此时却是真心希望方止可以走出这该死的困境,回到他本来就该拥有的璀璨星途上去。 人生有几年可以蹉跎呢,对艺人来说更是如此,方止应该走得更高、更远、有更多美好的人来爱。 他心里又响起了男人的叹息声,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男人在他心里发出声音了,顾谦已经见怪不怪。 顾谦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男人的声音似悠长的山谷里呜咽而过的风声,惨惨淡淡的,像是世间所有的悲沧都值得他喟叹,让人心生怜惜。 -- 第26页 只是顾谦不知道,这个男人以后将是他与戴明环需要面对的最严酷的敌人。 ☆、明星助理逆袭史(15) 方止出来的时候顾谦的腿已经坐麻了,实在站不起来只好举止端庄地一动不动。 于是他便成了一群经纪人和助理中间唯一一个正襟危坐、等待艺人亲自找上来的助理。 怎么样顾谦抬起头问道,不过还没等方止开口,他自己先紧张起来,不用说你肯定没问题,章溯还算是慧眼识珠的,不至于会把你漏过去;不过要是万一没有被选上,你也不用着急,以后咱们还 方止有点好笑地截住他的话头:到底要不要听我说 顾谦突然像没电了一样安静下来,倒把方止吓了一跳,他在顾谦旁边坐下来,顺手拍了拍他的腿以示安抚。 顾谦: 他的腿一点都不酸,真的。 不过好在顾谦的表情给了方止一点反应,他这才继续说下去:大家都很优秀。 跟我还说什么套话!顾谦恶狠狠,我比较喜欢听lsquo;老子天下第一rsquo;这种话。 好吧,方止笑了,也不再装什么获奖感言,差不多吧,天下第一。 这还差不多。顾谦站起来,结果是晚上十二点之前出来吧咱们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庆祝一下 说是吃饭庆祝,但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正式用餐时间已经过了,他们也只能去小餐厅里面看看剩下了什么可以入腹的。 不过由于今天安排有些特殊,有很多人就餐时间都不规律,餐厅里还是三五成群拼成一桌,热热闹闹的。 方止客客气气地谢绝了几位演员的拼桌邀请,跟着顾谦蹭到了杨岁和宋圭的桌子。 杨岁刚刚吃完放下刀叉,看到方止他们来了,也就没有着急离开,又慢悠悠地斟了杯酒,跟他们坐着聊起了闲天。 跟杨岁聊到今天的试镜表现,方止也收起哄顾谦时的玩笑态度,实事求是起来,两位大神挑自己的错都挑得很专业。 不过顾谦也没在意,只要方止说了没问题,那他就相信一定没问题。 惭愧点说,他大学读的导演专业,走的是既不前卫也不怀旧、既不文艺亦不犀利的中庸风格,说白了就是一直在混,高兴了听两节课,不高兴了不一定去哪里浪,还美名其曰观察生活、体会生活的迷醉。 他以前虽然一直认为自己有着上天赐予的旁人不能及的审美天赋,但心底里大抵还是知道自己有多不学无术、内里草絮的。 按理说,行走过的日子如同奔流远去的流水,二者皆不可追。但顾谦心里还是涌上一点后悔的意味,这心情来得如此悄无声息且润物无声,以至于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荒唐想法的来源。 明环兄,我想给方止写个剧本。顾谦卷起一叉意面,在心底小声说道。 【事实上,没有人可以阻止你想做什么,这当然是可以的。不过,任务条的进度很快就满了,方止未必需要你的剧本来当作机会。】 戴明环顿了顿后继续说道:【而且恕我直言,你的毕业成稿我拜读过,除非你是另有所图,想在这个世界多呆上一段时间,否则我希望您还是不要做这种傻事。】 顾谦郁闷。 就是因为要走了,他才想留下些什么东西。因为如果原主回来,那他寄居在这个皮囊里的这段时间,就真的是镜中花、水中月、石中火、梦中身了。 而且谁说他写了,方止就一定要演了,还不能当压箱底的宝贝吗 顾谦这么想着,胸中的郁结果然消散了不少。 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是因为天气寒冷,进了自己的房间等消息。他们这一桌也不例外,各自回了房间。 门外有人敲门的时候,顾谦正坐在椅子上发呆,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了,不知道来找他的是方止还是宋圭。 但他没想到的是,站在他门外的是今天在台上致辞的女孩子也就是章溯的贴身助理,商璐。 商璐整个人的气质其实不像在台上那么甜美可爱,一身黑白两色的职业套装,显得精明又干练。 这是出什么事了,顾谦的心微微一沉。 若是被选上,即使他们会提前通知,商璐第一个去找的也会是方止而不是助理,这个时间来找他,直觉告诉顾谦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顾先生,商璐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了招呼,章先生请您过去,希望您能跟我来一趟。 顾谦点点头,回房间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跟着商璐去了章溯的房间。 我真的不知道女服务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我只是按例去打扫房间,然后,然后 她的胆子是真的小,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刚说了两句话说不下去了,人群骚动起来。 旁边的男服务生轻轻推搡了她一把:哭什么哭,这有什么好哭的,你不说我来说。 众人的目光又聚集在他的身上,当然,也包括方止。 不过方止显然镇定得很,不知道是演技太好还是真的问心无愧,他站在那里气定神闲,反而不像是这出丑闻的焦点。 -- 第27页 男服务生挺了挺胸膛,像是为了给自己这个掌持着正义的弱小一方长声势,开口说道:我跟苗苗来打扫客人的房间,因为门外没有挂着不允许打扫的牌子,我们就进来了。 本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去了卫生间打扫,苗苗打扫卧室。我清洗完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苗苗正在叠被子 说到这里,男服务生颤抖了一下,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方止,像是怕被他报复而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你继续说!一个模样俊秀的青年义愤填膺,这里的人哪个不想参演章导的电影但是谁又像某些人一样耍手段了要是真的没有做亏心事,难道这里的大家还能冤枉他不成你尽管说,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他说完,气势十足地转头望了一圈,然而并没有人应和他。 这个青年一看就是刚入圈还没多久,对圈里明明暗暗的规矩和人情并没有多少体会,还是个没有被人算计过的幸运儿,心思单纯得很。 大多数时候艺人是不方便站队的,只能在心里有一杆秤。不过娱乐圈边边角角的阴暗就足够普通人喝一壶的了,只有切实无可辩驳的证据才能说明一切。 虽然情形有些尴尬,没有达到男服务生预想的众人唾骂方止的境地,但该演的戏还是要尽职尽责地演下去:我知道我这么空口无凭地说肯定没人相信,但是我们有证据。 说罢,他胆怯地扫视了一圈众人的神色,见有些人的表情有了松动,心下有些得意。 哦你有证据杨岁抱臂走上前来,她出来的时候看得出精心化了妆,披了个流苏摇曳的披肩,整个人风情万种。 但她的表情又是嘲讽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即便如此,她还偏偏用了温柔缱绻的声线,整个人因为色彩强烈的矛盾而耀眼得很:你说的证据,在哪里又有多真 男服务生被她的气势压了一头,但仗着手里有东西,挺着脖子说道:就在苗苗手上,这剧本可是千真万确的。 剧本众人小声地议论开了。 杨岁绕过他,走到缩在一旁的女孩面前,接过了她手里的一个文件夹。 杨岁打开翻了翻,发现还真的是剧本,而且是男主的剧本。 看得出持有者下了很大的功夫,重点的台词都被勾划了出来,台词里哪个字需要重读、哪个字需要轻飘带过都被用不同的符号标记过,哪个部分需要用怎样的心情被一一列出,甚至还在背景介绍处写下了自己对角色的感悟。 如果这份剧本在寻常场合下被媒体发现,肯定会大肆赞扬艺人认真刻苦,然后凭着态度吸一大波粉。 只要不是在这种场合下,不是在章导明确提出临场发挥选拔角色的情况下。 而上面的字迹,确确实实是方止的字迹,就算辩解是有人陷害,可信度也极低。 方止环视了一圈,顾谦没有在人群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提前上床休息了。杨岁在看到剧本上的字迹后,态度发生了变化,显然也开始怀疑起来。 他孤立无援。 但这一次,他一点也没有了上次被人陷害抛弃后的悲愤无措。他看到了隐藏在人群后面注视着他的李隐墨,甚至有那么些心情想要笑一笑。 为什么想笑呢,他也不知道,可能是在摔过几次跟斗以后终于把某些人的面目看得真切,可以心平气和地对错付的时光挥手告别。 顾谦曾经说过,人可以大度能容,但绝对不可以软弱可欺。 他已经一步步为着共同度过二十几年的李隐墨后退了太多的底线,但是现在他一步都不想再退,因为他背后还有个人想要作威作福,就绝对不能委屈了他。 他刚想说些什么,门口进来的人让他暂停了一瞬。 顾谦的神色冷冰冰的,说话还带着些闷闷的鼻音:你是这样的人吗 ☆、明星助理逆袭史(16) 方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角眉梢汪着一湾温温柔柔、波澜不惊的坦荡。 顾谦被这灼灼目光逼得不敢跟他对视,低下头冷着脸快步走向方止,顾大公子的气场竟然让众人让了一条路给他。 剧本还在杨岁手里,他先在她面前停下,低下头轻声道:可以把剧本给我看看吗 杨岁把剧本递给他,但看他的神色实在与平日里太不一样,不禁暂时忘了对方止的怀疑,拍了拍他的手肘安抚道:你冷静点。 方止现在是众矢之的,即使真的要闹掰,也不应该选在这个时候。 作为方止的半个圈内好友,她到底是不想让他太难堪。 顾谦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杨岁微愣。 但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所传达的意思,顾谦就低下了头,翻开了剧本。 他看得很快,在一片寂静的房间里纸页的哗哗声格外清脆。 他作为方止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经纪人兼助理,方止的几乎所有纸面文件都要经过他的手,因此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方止的字体。 杨岁注意到,虽然顾谦看上去失望愤怒,但他的手很稳,指尖翻过一页页纸页毫不犹豫、一点都没有颤抖。 剧本不厚,顾谦走马观花很快就看完了。 -- 第28页 他这才抬起头,走到方止身前站定。方止比他高,顾谦只能微微仰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 方止也不躲不闪,但顾谦总觉得自己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委屈。 他一只手攥住了方止的手腕,另一只手把文件夹塞到他的手里,失望道:你看看这是什么,是不是你自己写的 方止本来以为他是真的相信了那个服务生和这份让人辩无可辩的证据,是对他失望透顶了,慌张的感觉突然后知后觉地升腾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到顾谦扣住他手腕的手指轻轻地捏了几下。 节奏稳定,皮肤温度很低,不像是发怒的样子。 他这才定下心来仔细看进顾谦的眼睛,想从里边看出点什么。 拜托,考验默契的时候到了,拿出你的演技来,方神,给个面子啊顾谦心底嘶吼,差点憋出内伤。 方止微微垂下了头,额发落魄地遮住了眼睛,他没有挣开顾谦的手,只是捏着文件夹的手指难以察觉地颤抖着。 是的,事已至此,我只能把实情说出来,只想请大家不要声张。这件事情如果捅到了媒体上,我可能真的要退圈了。方止说完,深深地鞠了个躬。 人群哗然,窃窃私语声突然被无所顾忌地放大了音量,小小的房间瞬间被质疑和惊讶声填满。连李隐墨都错愕了。 方止也不着急,等议论声渐渐小下来才又开口道:我在上船之后的第一天就拿到了这个剧本,因为实在太想找机会复出,而章导的电影又是个太好的机会,我这才被迷了心窍,偷拿了剧本出来。 章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房间,有人给他搬了张椅子过来,他坐在了房间的角落里,想听听方止是怎么说的。 我对这个角色研究了很久,本来以为胜券在握。昨天晚上又看到了很晚,这才忘了把它收起来,不小心留在了被子里,被打扫卫生的人发现了。 这下在场的人都愣了,本来还以为方止要负隅顽抗一下,没想到他竟然丝毫没有狡辩就承认下来了。 你们看到没,他都自己承认了,这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涉世未深的年轻艺人又喊了出来。 男服务生也点了点头:他都承认了,我真的没有说谎。 这种丑闻,想要压下来基本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游轮上就有章导带过来的记者,就算这记者是自家人,在章溯的授意下把消息隐瞒下来不向公众报道,只要这船上的任何一个人把消息半遮半掩地抖落出去,方止的口碑就算入了土。 如果说上次是方止被人陷害,这次可真的就是他自己作死了。 方止的眼神扫过了一圈,掠过杨岁、掠过宋圭、掠过章溯,最后停留在了李隐墨略带诧异的脸上。 李隐墨心头微微一动,倒不是有多愧疚,而是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他后退两步想要离开,却被宋圭拦住了去路:怎么,这好歹也是你之前效力的明星,你现在离开,是不忍心看他的落魄吗 李隐墨又站定,牵起一丝笑容来:这是什么话,我当然相信方止。 哦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章溯发声了,你相信他你相信他什么他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玩味地盯着李隐墨的表情,他都承认了,你一个前助理还这么相信他 李隐墨当然相信他,因为剧本原本就是他安排人卷进方止的被子里的,他的帮凶现在就站在诬陷指责方止的第一线,还别说,这小子的演技真不错。 至于方止的笔迹,就更容易不过了。他跟方止从小一起长大,上学时家长托了关系,两人做同桌一直到毕业。 方止小时候就是个淘气爱惹事的少爷,拽女孩子辫子、藏老师的粉笔和板擦、传小纸条一传就是一整节课这些事情都没少做。 自然经常被老师罚抄课文或者写检查。要说他跟方止坚不可摧的革\\命友谊是怎么建立起来的,还真的跟抄课文脱不了关系。 两个人一人抄一半,方止坐不下来,就永远挑着字少的那一半抄。所以经常都放学很久了,李隐墨还在鼻尖冒汗地奋笔疾书,然后方止就去小卖部里买一袋辣条或者一小包跳跳糖之类,拿回教室跟他分着吃。 方止后来走上了艺人的道路,需要他写字的地方变得更少了,除了苦练签名,他的字基本没有变化。 而李隐墨不一样,李隐墨读大学的时候就苦练书法,终于在不需要帮方止抄课文、代写作业之后,把自己的字跟方止的区别开来了。 他现在写得一手标准飘逸的行楷,若是回到过去,大概是可以从高三语文老师的把牢底坐穿小分队里顺利毕业的。 没有人知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恍惚间在便签上写下的不那么好看的字,究竟是难舍的旧时光,还是被藏匿起来的良心。 他一直以为,方止还是那个方止,但他却不再是那个他。 但今天的方止,让他看不懂了。可能任谁都是会向前走的吧,至亲、挚友、至交,心肠一转念,就从过去走了出来。 李隐墨微微一笑,面上仍不动声色:方止跟我是老朋友,我自然相信他所说的。不管他说真的是他自己所为偷拿了男主的剧本,还是有人陷害而把男主的剧本卷进他被子里,我都相信。 -- 第29页 章溯咳嗽了两声,说道:这年头,像你这样无条件相信朋友的人不多见了啊。 您过奖。李隐墨口上客套着,目光却钉在了方止的脸上。 但方止却没有看他,因为顾谦说话了。 你是叫苗苗对吧顾谦抽了张纸巾给哭得不再那么厉害的女服务生。 谢谢,是的。苗苗接过了纸巾,擦了擦眼角。 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是这次试镜的剧本的顾谦问道。 杨岁这才想起来,剧本被夹在了一个透明的文件夹里,文件夹上没有贴任何的标识,连剧本内页上都没有电影的名字。 唯一能说明这个剧本与章溯的电影有关的,就是上面主角的名字和台词里对配角的称呼。 而章溯这次筹拍的保密工作做得极为完善,电影并非是由小说改编,而是被创作出的全新的剧本。先不用说演员直到试镜的时候才拿到了一部分剧本,就连对公众都没有公布过主角的名字。 而服务生竟然能通过几个名字就判断出这是章溯的电影剧本,实在是厉害。 苗苗显然也有点愣了:我不知道啊,我把它抖落出来以后,也没看清就放在床头柜上了是他!是他告诉我的! 苗苗指着一旁的男服务生,情绪有点激动:杨志从卫生间出来以后,刚拿起来看了一眼,就说这是章导要保密的剧本,方止摊上事了! 这瓜有点难啃,吃瓜群众的目光又投向了杨志也就是那个男服务生。 杨志强装着镇定,额角已经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冒了出来,但他还是控制着自己没有向李隐墨那边望去。 我是听别人说的,我听到有人讨论今天的试镜,提到了里面的名字。杨志辩解道。 哦那你记性很好嘛,随便听听别人不知所谓的话,就能一眼辨认出来。顾谦语气平淡地说道。 一旁的杨岁想了想,插话说道:我记得,今天你们也来收拾我的房间了。那个时候我正好在房间里跟我助理讨论今天的表现呢,我可是提到了女主的名字,而且你当时还跟我搭了句话,说我肯定能拿到那个谁的角色 杨岁装出一副思索的样子,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额角:那个角色叫什么来着她冲杨志笑了一下,你看我这记性不太好,您快来提醒我一下,女主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明星助理逆袭史(17) 杨志的冷汗终于下来了,向李隐墨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想要求助。 然而李隐墨把目光转了过去,根本是故意不接收他的暗号。 这下杨志只能自己编下去了:我是因为之前就在他房间里看到过这份剧本,当时我没在意,还以为是方神接的其他电影,只是扫了一眼名字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 今天听到别人谈论,我觉得这名字耳熟,就记下来了。再次看到剧本的时候才能一眼认出来 这下杨岁直接嗤笑了出来。 杨志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小兄弟,顾谦拍了拍他的肩,下次再诬陷人的时候记得准备周密一点,这样不上不下的水平,套起话来实在没有成就感。 这个蠢货,李隐墨心里暗骂,但章溯的椅子就摆在了门口的角落里,他出不去。而且就算他出去了,在这茫茫的大海上,他还能跳船不成 于是,他只是脚尖动了动,控制住了自己事情败露后落荒而逃的欲望。 杨志这人应该是靠不住,估计撑不了几句话就能把他给供出来,他必须先想好对策,死不承认。 套话什么套话杨志讪讪地笑道。 方止刚刚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一直都有主意把这个秘密收拾起来,只有昨天晚上睡晚了才被留在了被子里。如果你真的一早就看到过这份剧本,那为什么不指出来顾谦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这我忘了 我劝你,还是早点坦白比较好。你看看船翻以后人家还理你吗宋圭也走上前来,在杨志面前站定,他个子很高,在杨志面前可以压一头。 他见服务生还在犹豫,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把他供出来。反正倒霉是跑不了的,不如拉个罪魁祸首当垫背的。说罢,宋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是他!杨志突然伸出手指向了人群后面的李隐墨,剧本是我偷出来的,但是上面的笔迹都是他的,他写完以后让我想办法放进方止的房间,而且,他心虚地转了转头,而且,还必须把事情闹大,让方止彻底没有机会翻身 被这出闹剧里面的恩恩怨怨绕晕了的群众们又晕晕乎乎地看向李隐墨,还拍电影干什么,这才是年度大戏。 我李隐墨从人群后挤到了前面来,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隐墨不愧是坑害别人坑害惯了的,一点心理负担都看不出来,笑容依旧坦坦荡荡、干干净净的。 还没等杨志开口辩驳,他抢先开了口:诬陷人也是要讲证据的,你凭什么说是我指使你的 -- 第30页 杨志气结,他们之间只是口头约定,李隐墨一点痕迹都不肯留下,应该是一开始就给他自己想好了退路。 杨志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顾谦都替他看不下去了,这人可以智商不如人,但一定要有脑子,不然肯定活不过出场后的第五集。 顾谦道:李哥,你这就没意思了,君子敢作敢当,我看您坦坦荡荡地承认,比被抖落出来撕破面子要好得多。 李隐墨嗤笑了两下,奚落地鼓了两下掌:好计谋,我竟然是被你们空口白牙陷害得洗不清了。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最后把头转向方止:方止,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怨恨我,觉得是我毁了你的大好前程。是,我承认,我让你跟公司解了约,让你现在没资源也接不了戏,日子过得不太顺意 方止对着他微微翘起了嘴角,开口截断了他的话:不,我还真没有怨恨你,在某种意义上我甚至还有点感激你。要不是你,我还真的会错过一些比你重要得多的人。 李隐墨的脸色白了白,有的时候没有爱并不可怕,当一个人连恨你都觉得不屑的时候,那才是你对于他真的不痛不痒无关紧要了。 既然如此,他的良心似乎也不再被沉重的枷锁压得喘不过气,李隐墨的神情更镇定了一点。 他没理会方止戳人心窝子的话,接着说道:但是我也不知道你会被我现在的公司拒绝,你把自己不幸的原因归结到我的身上,是不是对我不太公平 现在为了把我拉下来,在明知杨岁不会保我的情况下,选择这种lsquo;让自己受委屈rsquo;的苦肉计来诬陷我。方止,你不觉得自己的品质越来越低下了吗 顾谦抢在了方止面前开了口:不觉得,只是觉得你比较恶心。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向我开炮,李隐墨果然没有辜负这句话的效果,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个之前默默无闻、整天与外卖单子为伴的小助理身上。 我恶心李隐墨的眼神阴冷了一瞬,可能是觉得腿站得有些麻,换了个相对放松的姿势,你倒是说说,你们给我安派的罪名里,我做的什么让你们觉得恶心了 他这就是有恃无恐,他对杨志空口白牙的承诺根本不能说明些什么。只要没有证据,即便所有人都认定是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好吧,既然你让我说,我就想先斗胆问李哥一个问题。顾谦玩味地观察着李隐墨的神色。 请说。 你是怎么知道方止这份剧本是男主的剧本的 剧本自从被杨志和苗苗发现,就只经过了杨岁、顾谦和方止的手,其他人也只是听他们几个人的叙述才了解的事情始末。 每个人都只是在说剧本被泄露,并没有明确提出是男主。李隐墨却言之凿凿地咬定方止拿着的是男主的剧本,难免令人怀疑。 这个,李隐墨的反应也很快,当然是因为我了解他,以他的性子,在这种拼演技定角色的情况下,方止肯定会选择饰演男主的,所以我能猜对也不足为奇。 是这样吗顾谦笑眯眯的。 哪里不对李隐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说出去的话,从内容到语气并没有什么问题啊,难道他们还在诈自己 按道理来说,方止准备得这么充分,肯定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对吧顾谦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李隐墨的手心却微微出了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觉得无论给出哪种答案,在前面等待自己的都是陷阱。于是他模棱两可地答道:想必以方止的能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下,不光是顾谦眼角含笑了,连坐在门口的章溯都拍着大腿笑了起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 李隐墨百思不得其解,背上出的冷汗黏糊糊、冷冰冰地沾在衬衫上,让他身心都不舒服得很。 好在方止开了口,解了他的困惑:因为我没有去竞争男主角啊。 说完这句话,方止轻轻叹了口气,盯着李隐墨的眼睛道:你说你了解我,我以前是相信的,毕竟如果不是你了解我到抓着我的软肋,也不至于能神通广大到让我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李隐墨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人。 但是现在,我又觉得其实你不是真的了解我,只是对你自己太自信,觉得我会无条件地包容你提出来的任何要求。 不是的 没什么不是,方止打断了他,我不想赶那么多通告,不想把每天的行程排得那么满,不想接流量大但角色走形的剧,我也不喜欢你跟我出去吃饭就订的那家餐厅。 而且,一旁的顾谦插了句嘴,他也不是一定要演主角的,他那种性格,任性而且恃才傲物得很,要合得了他的眼缘才行。这次不就是挑了个男二号来竞争吗 方止笑着点点头:没错,他说得很对。所以我应该不会去花那么大心力去准备一个我不是那么太感兴趣的角色的,即便那是主角。 李隐墨哑口无言。 偏偏顾谦还不消停,指使着宋圭把那摞一早就准备好、只是因为时机不成熟而没有曝光的文件拿了过来。 -- 第31页 他把那摞纸递到了杨岁的手里,说道:杨姐,这是李隐墨滥用私权换下剧中角色演员的证据,虽然都是些没什么台词的角色,但到底也是别人辛辛苦苦才争取来的。我看杨志可能也是被他用这种手段归为己用的,这风气不是贵司愿意看到的,还请您向上层禀明。 好。杨岁接过了那一摞文件,仔细地将纸页对齐,收了起来。 经过这次李隐墨自导自演的闹剧,怕是没有哪家公司想不开再收他了,李隐墨大概要彻底离开这行,另寻出路。 【支线任务:惩罚李隐墨,完成度100%,奖励积分:三百分】戴明环的声音突然响起。 顾谦看了看视野的右上角,代表支线任务的绿色进度条果然已经满了。 于此同时,房间里的不少人都开始低头看手机,章溯电影的选角结果出来了,发到了各人的手机上。 而顾谦根本不用去在名单上找方止的名字,因为主线任务的任务条一下子跳到了95%。 ☆、明星助理逆袭史(18) 这速度让顾谦的小心肝颤了几颤,不过看到进度条上的数字慢悠悠地停了下来,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该死的留恋感是什么意思顾谦后知后觉,难不成是过这种日子过得舒坦了 他摇了摇头,把这种诡异的想法压了下去。 然后戳了戳戴明环:为什么还差5%你们都这么精确的吗 【主线任务分为两条,除了帮助方止重返巅峰,还要赚到五千万。】 戴明环微微叹了口气:【说来也奇怪,神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都重返巅峰了,想赚到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难道是为了给你们留一段缓冲的时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还真是个友好的世界设定。 方止收到了章溯的邀请,凭他的本事自然是可以完美胜任的。此次如果他真的能让公众对他印象颇深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路会好走很多,毕竟那就是公众影响力与一小部分权威的对决了。 而且章溯的野心从来不是仅仅在国内火一把,他的许多电影在国际上都广受好评。方止若是能凭借绝佳的外形与演技在国际上拼出一席之地,那么那位被得罪后报复他的导演又算什么。 这样想来,方止的星途一片坦荡,他本身也不是个作妖的人,只要身边配备一个靠谱的团队,加入一家靠谱的东家,他的未来似乎也就不需要顾谦再担心了。 . 你在忙什么呢方止中午收了工,打算回酒店休息一下,下午还有一组照片要拍,趁着这个空档,打算查一查他那个偷懒偷出瘾来的助理的岗。 一旁新上任的小助理给他递过来一瓶水,方止摆了摆手,继续讲电话。 我啊,顾谦坐在桌前揪着自己的头发,我到了北海道了,预约了一家温泉旅馆,大概待会儿可以去泡温泉! 没错,顾谦在方止拍完章溯电影中的戏份后就给方止雇了两个专业可靠的助理,他自己休了假。 方止看他这些日子忙上忙下确实辛苦,就让他出去玩了一段时间,给顾谦的银行卡里打了一笔钱,说是预付的薪水,想来他也是跑不了的。 顾谦这次有了钱,也不打算用他成天坐在家里的书桌前绞尽最后一滴脑浆写剧本,最大的花费就是吃饭和水电费了。 实在是有钱也不知道在哪里花。 泡温泉这么好啊方止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那你待会儿拍张照片给我,我看看你到哪儿了。 顾谦能听到有人跟方止打招呼的声音,方止应该会微笑着点头示意的吧,他靠在椅背上放空思绪:好啊,待会儿我到了就给你拍。 嗯好,我这边有点乱,先挂了啊。 嗯,拜拜。顾谦挂断了电话,也没放下手机,开始在搜索引擎里搜北海道温泉的图片,选了一张看上去挺没特点的,打算待会儿糊弄一下方止。 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把目光投向了电脑屏幕。 顾谦一向是个有了什么想法都要去尝试的人,眼看着主线任务的进度条缓慢地一天天增长着,知道自己说不定就在方止签下某个合约的时候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于是更想留下点什么东西。 他在用自己的才华丢人现眼和用自己的金钱收买欢心之间摇摆了很久,还是决定亲自施展才华,写个剧本出来。 当然要在自己离开以后再交给方止,不然方止那个为好友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性子,说不定兴致勃勃地筹备资金人员什么的去演。 那他可能就真的要多在这个世界滞留一段时间了,不知道是否能有幸看得到进度条倒退的盛景。 明环兄,其实我写的也没那么烂吧顾谦揪了揪头发。 戴明环:【】 这是这个话痨系统第一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见系统的内心,不对,是系统的控制系统还是很善良的。 主线任务的进度一直在或快或慢地前进,这就像条鞭子一样让顾谦不得不加快速度。终于,在进度为99%的时候,顾谦给剧本敲下了最后一个句号,打包了文件。 他去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水,觉得自己可以没有遗憾地深藏功与名了,想想竟然还有些悲壮。 -- 第32页 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这是顾谦的一个习惯,哪怕他对节目一点兴趣都没有,也还是一进家门就打开电视,他喜欢热热闹闹的。 现在他没什么事情可做,干脆端着水杯溜达到沙发上坐着。电视里正在播新闻,这一向不在顾谦的兴趣范围里,刚想去找遥控器换台,就听到提到了方止的名字。 播音员读稿子实在太字正腔圆,一点都没让他怀疑那是方止这两个字的读音,于是他又坐了回去。 这条新闻的内容大致是打击虚假广告,看清下方滚动的字幕后顾谦才松了一口气。由于商家开出的价码实在高得让人心旌动摇,方止有些怀疑,吃一堑长一智,专门请人去考察了产品生产线,发现情况不对以后拒绝了合作邀请。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还是写了一封举报信,曝光了黑心商家。 方止会这么做,顾谦一点都不吃惊。 粉丝们爱称方止为贵公子,顾谦倒觉得不太恰当。方止的长相和为人处世虽然确实有种旁人不可及的贵气,但他本人的性格却实在不像个公子,反而更像个端方的君子。 旁若无人,守正知止。 当真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以他现在的警惕程度,大概也不会再走弯路了吧,顾谦弯了弯眼角。 明环,你在不在我知道你在的,你不用装死,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被顾谦逼着昧良心夸奖剧本的戴明环再次上线:【剧本很精彩,你有什么问题】 顾谦慢慢地抿着水杯里的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是不是不能回家,还要去下一个世界 【没错。】 那我走之后,原主怎么办他会缺失这一段记忆吗 这次戴明环犹豫了一下:【他不会再出现。事实上,他的寿命原本就在你穿过来的时候中止了,你离开后,这幅皮囊会跟着消失。】 顾谦:那我可以不走吗,反正离开也回不了家,还不如就在这里混着。 【不能。】 啊,你们这些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顾谦抱了抱头,那我走了,方止怎么办 还真不是他脸大,顾谦能感觉到方止现在已经把他当成了真正的朋友,唯一不唯一不知道,但肯定很重要。 而且就目前来说,李隐墨下线以后,好像还没有比他更重要的朋友。 我这么重要,要是死了,方止岂不是又要消沉一段时间了 戴明环犹豫了一会儿,沉默到顾谦都以为他又掉线了,才重新开口道:【我大概可以给你一些帮助。】 嗯明环兄还真是一到关键时刻就喜欢大喘气。 【我可以帮你在两个世界之间搭起一条数据桥,你们还可以交流。】 顾谦对戴明环另眼相看:本来还以为你就是个NPC,没想到还这么有智慧。他想了想,确认道,打电话、视频、发信息之类的都可以吗 戴明环:【】为什么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咳咳,这种搭在不同世界之间的数据桥十分不稳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线,而且】戴明环是个诚实的系统,一说谎就会磕绊,【而且频率不能太高。】 哦。顾谦不明觉厉地点点头,主线进度已经只剩下一个薄薄的血皮,大概就是今晚或者明天的事情,是时候说再见了。 顾谦拨了方止的电话,响了两声之后电话被接了起来。 方止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大概是在睡觉:喂,怎么了 咳,那个,老板,顾谦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的告别起来还是吞吞吐吐的。 怎么了钱不够了被扣住了方止清醒了一点。 而且似乎在睡梦中看透了顾谦吃喝玩乐、挥霍无度的本性。 不是,顾谦正色下来,咬咬牙说道,我想辞职。 这次他没等方止给出反应就抢先开了口:我不是很想工作了,我想去天山脚底下放羊。 什么玩意儿方止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眼来电显示。 那边适时又补充了一句:或者去摩洛哥放羊 老板,你不能鄙视我的人生理想,我的骄傲也不允许你反驳它。 方止闭了嘴,并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电话那头像是猜到了他的窘迫,低声笑了起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到了有信号的地方会给你打电话的,不过你的电话我可能接不到,毕竟不知道我在哪个山疙瘩里呆着,没信号呢。 方止握紧了手机: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我还留了份临别礼物给你,待会儿你查一查邮箱。顾谦的信心突然被扎破,像气球一样慢慢瘪下来了,我自己写的剧本,你不准笑,也不准拿出去给别人看,更不准演,听到了没有 好,没问题,方止一口应承下来,剧本是讲什么的 讲的是一个牧羊人和一只羊的故事 哈哈哈哈你是有多喜欢羊 -- 第33页 好了,他已经开始笑了。 ☆、孤独的美食家(1) 顾谦上次穿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一直在模模糊糊的睡梦中,不清楚个中具体的过程。但他又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这次马上就要换个世界了,他抓住机会跟戴明环讲他一定要保持清醒、优雅落地。 戴明环本来就是个很宽松的系统,他的程序里关于这方面又没有明令禁止,于是很痛快地答应了顾谦的请求。 开启世界要找到精确的节点,并一定要在节点正当时把顾谦送过去,所以他们还有一段时间无事可做且百无聊赖。 顾谦被纳入了戴明环的一个空白存储空间中,欣赏着无数科学家梦寐以求却无缘得见的盛景。 蓝莹莹的代码在空中漂浮着做无规则运动,字母与字母碰到一起就像果冻一样充满弹性地挤压,获得反相速度后分离的一刹那化为乌有,又在其他地方再度生成。 戴明环内部的空间仿佛有无限大,代码消失、再生,明明灭灭的蓝色齑粉在广袤无垠的黑色空间中像是一粒粒遥远的星尘。 这是神才能创造出的伟大的发明。 然而,戴明环把他放进来相当于花姑娘给瞎子看,顾谦这不学无术的货除了会好漂亮好厉害好神奇以外,基本上说不出什么有技术含量的话来。 而且看他在等待了四五个小时以后无聊得很,一直催着想进下一个世界。 顾谦成长了,不是之前那个思乡思得泪汪汪的他了。 但时间没到就是没到,顾谦要是跳出去就会跟原主同时出现在一个世界里,因果律会把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撕得粉碎。 在顾谦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戴明环幻化出一只手推了推他。 【清醒点,倒数十个数字就能载入了。】戴明环的声音响了起来,在一片幽深黑暗的世界里显得更加像泠泠的冰泉碎玉。 好听的声音灌了顾谦一耳朵,捕捉美人的基因瞬间发挥了作用,把他从半睡半醒间拽了出来。 【第二个世界有三十六种可供选择的方案,只有载入成功后才可以确定是哪一种。】 顾谦也没在意,从躺椅上漫不经心地坐了起来。 【咦,好像不太对】听戴明环的声音像是陷入了思索。 什么不对 顾谦盯着明明灭灭的Loading字样,以为这又是戴明环吊胃口的恶作剧,也没太在意,只等着他进一步解释。 顾谦在上一个世界里一点危险都没有遇到,便相信了这是一个热爱世界和平、以不搞事不作妖为原则的友好游戏,不太相信会有什么威胁到生命的事情发生。 但现实证明他还是把这个世界想象得太善良了。 戴明环只顿了不到两秒钟,再开口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镇定,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让顾谦头皮有些发麻。 【待会儿你一进入世界,马上跑,用你最快的速度。】 什么玩意儿 这次是穿到一个短跑运动员的身上了吗不行啊这是先天缺陷,我这种六块腹肌都只能艰难维持的人怎么可能跑得赢他们 顾谦抓狂。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视野中发光的蓝色代码就消失了,眼前出现一条黑暗的小巷子。 顾谦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不用丢人现眼了,就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虽然他还不清楚当前的局面,但明环兄应该也不会害他,于是听话地撒腿就跑。 木棍划破空气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侥幸没有打中他,击碎了一堵低矮的石墙。顾谦不敢想这一棍子砸在他脑袋上会怎么样,估计直接就光荣牺牲了。 顾谦可喜可贺地跑对了方向,没有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一头撞进偷袭者的怀里。 小巷子很窄,连两个人并肩通过都困难,而且矮墙下还堆了破碎的砖头、瓦砾、啤酒瓶之类,跑起来需要更加当心,不然很有可能一崴脚就前功尽弃。 可能绝境真的能激发人的潜力,顾谦突破了自己,跑出了短跑的历史最好成绩。然而身后追他的两个人也都不是善茬,很熟悉小巷的构造,不紧不慢地缀在他身后。 顾谦借着模模糊糊的月光辨认着脚下的路,耳朵里听着身后两个人的动静,脑子里预备着随时躲避挥舞的木棍,这样的局面下他实在无暇他顾。 眼看自己就要被身后的两个人追上,他一个娇生惯养出门就坐车的少爷实在提不起速度来了,就想着转身跟这两个人来个鱼死网破。 可能命运之神也不忍心看他如此狼狈,干脆赐了顾谦一个痛快。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埋伏的角落里跳了出来,顾谦来不及减速,直接被他一砖头拍晕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顾谦皱着眉醒转过来,后脑一阵阵的抽痛,不知道是不是脑震荡。 等眩晕感过去,顾谦才算微微定了心神。 原主肯定是惹上了什么麻烦,估计是心里知道自己躲不掉,于是换了顾谦过来顶罪,于是现在的情形是顾谦被绑架了。 【你醒了】虽然是问句,但戴明环的声音十分平静且笃定,看来只是为了挑起话头。 嗯,现在可以给我介绍情况了吗顾谦没有睁开眼睛,假装自己还在昏睡,他脑子里丰富的想象力已经把抗日片里的酷刑都过了个遍,现在已经头皮又疼又麻。 -- 第34页 【好,你接收一下记忆。】 一团明亮雪白的记忆融进了顾谦的掌心,顺着经脉缓缓流向脑部。这次的记忆味道十分家常,像是混着油盐酱醋的味道,微微地安抚了顾谦的神经。 出乎顾谦意料的是,这团记忆并不是以原主切入叙述的,整个开头都是原主的哥哥顾荀。顾荀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原主同父异母的哥哥。 可能是因为原主对于哥哥的童年了解也并不全面,记忆有些残破不全,但大致还是可以拼凑出一个故事的。 顾荀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爸爸本来是个老实巴交的厨子,在一所中学的对面开了一家小餐馆,由于有学校的学生捧场,生意还算不错。 他们的父亲没什么不良癖好,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日里偶尔吸两支劣质烟、喝两口劣质酒,日子过得平淡而踏实。 顾荀父亲虽然不爱说话,但喜欢做饭,自己没事就爱开发些新菜品,先做给儿子吃,然后在自己的餐馆里试试水。如果受到好评就记下来,算作一道新菜品。 所以顾荀长到十几岁的时候,虽然没有母亲细致的关怀,但父亲简单的油盐酱醋还是给他撑起了一个有味道、有情意的家。 这样一年年下来,顾荀的父亲积累了一个笔记本那么厚的顾氏菜谱。 两个人这样过生活,除了单调和乏味,倒也能算得上是风平浪静的静好岁月,等到顾荀高考完考上大学,过上相对富足无忧的日子,小城里又一个模范人家就能诞生了。 但命运偏偏不爱使人顺遂,在顾荀六岁的那年,原主的爸爸捡回来一个女子给他当了后妈,她也就是身体原主的亲生母亲。 女子很漂亮,之前是做皮肉生意的,攒了一笔钱后想做个良家妇女,便跟原主父亲结了婚。 原主的父亲那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见人家对他有意,更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对她好。 结婚之前,女人确确实实是发了毒誓要好好照顾原主和丈夫的,她也确实消停了一段时间,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也是在这段难得的美好时光里,原主出生了。 这一年顾荀八岁。 但原主的母亲过惯了声色犬马的日子,照顾小孩子这种繁琐且消耗心力的事情实在有些让她难以忍受,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嫌弃这个小得刚刚够他们转身的家,于是天□□九晚五地往外跑。 据她自己所说她是患上了产后抑郁。 他们的父亲很宝贝自己的妻子,虽然他不太懂产后抑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症状,还是选择相信她,事事忍让迁就。 有个这样不靠谱的妈,又有个在小餐馆里整日忙碌的爸,原主的生存状态很成问题。 不过还好他有个体贴又细心的哥哥,原主从刚刚出生就被自己的哥哥照顾,换尿布、冲奶粉、抱着哄睡这些事被只有九岁的顾荀做得十分熟练。 而就是在这种主动撂下担子也有人甘之如饴接着的情况下,原主的母亲被惯得越来越无法无天,去灯红酒绿处偷了一把腥。 命运大抵是不想给她第二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了,她沾染了毒\\瘾,又因为毒\\瘾而迷上了赌博,把自己攒的钱花了个干净。 没有钱去供养自己的欲望,她就从家里偷、去小餐馆的收钱盒子里拿、厚着脸皮向顾荀讨要或者直接克扣他的生活费。 她已经完全失控了。 原主的父亲也发现了自己的妻子不对劲,于是把她限制在家里不准她出门,家里的钱也都被严严实实地锁进了柜子里,但瘾易得、不易除,更何况她还是个疯子。 原主母亲偷偷把原主父亲的劣质烟换成了大\\麻,彻底把这个家拖向了深渊。 一家四口里,除了两个疯疯癫癫的瘾君子,就是年龄太小、什么人事都不懂的弟弟,只剩下了顾荀这一个正常的人,尽管他那个时候也才只有十二岁。 哪怕顾荀要大逆不道地抛弃家里的两个魔鬼,他也要撑起自己和弟弟直起身来面对生活的骨头。 漫漫然的时光艰难地剐蹭而过,原主如今已经十七岁,原主的哥哥,顾荀已经二十五岁。 在十二年前,顾荀已经把满抽屉的奖状和证书烧掉,去了一所不算正规但离家近的厨艺学校学习。 顾荀现在整日与厨房的油烟为伴,日渐沉默寡言。 却日渐锋芒毕露起来。 ☆、孤独的美食家(2) 顾荀在一家中餐馆做厨师。他是个很聪慧的人,不管是在学校读书的时候,还是彻底换了个领域做了厨师,他都做得非常出色。 他的薪水也在涨着,他们兄弟二人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省吃俭用地再过上两三年,大概可以把剩下的外债还清。 这些年来的日子过得一言难尽,父亲和继母手里再也拿不出一分钱来醉生梦死,现实生活的悲惨和瘾中世界的迷幻撕扯着他们的神经,终究还是无法继续坚持。 于是干脆把满地狼藉的生活丢给了他们兄弟二人,夫妻双双吞了除草剂自杀。 在给父母举行了个简陋的葬礼后,顾荀当机立断,把父亲的餐馆卖了抵债,他们兄弟二人搬进了小城郊区的板棚房里。 顾荀的学是上不起了,他对自己的心肠也硬得很,干干脆脆地退了学,学了厨师。 -- 第35页 说实话,顾荀学厨学得甘之如饴肯定不只是为了撑起一个家什么的,他到底才十几岁,没有那么高尚的自我牺牲精神。 他刚开始进厨艺学校的时候,整个班里数他最小,学校里用来练习的锅很大很重,他连颠勺都吃力。 再加上顾荀是个插班生,之前的东西要自己私下里练习,于是往手腕上涂药膏是常有的事情。 他可能也在夜里抱着弟弟哭过吧,他不记得了。 但是命运的转折却在不抱希望的祈祷下出现了,他的味觉有了变化。 不管是什么食物,只要被他尝上一口,他就能说出菜里的配料和做法。 顾荀梦想中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拥有这样的味觉的自己也不算是荒废了天赋,顾荀也看开了,认认真真地学起了厨。 而原主被哥哥照料着,成绩一直很好,也很乖巧,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压力太大,一直都瘦得很。 这是原主第一个闲下来的暑假,想要打打工,以后总不能一直当哥哥的拖累。 但他在今天回家后,哥哥不在家,手机也打不通,一直到晚上十点还没有音讯。原主打算去哥哥工作的中餐厅看看,因为着急而抄了近路,但没想到碰上了这档子倒霉事。 顾谦感受了一下自己平坦的小腹,觉得原主这孩子可能有点营养不良,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虚弱,哪怕有顾谦加持,也没跑上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看完了,不过不太明白,我来这里有什么意义吗顾谦在心底里问道。 他们兄弟二人关系简直好得不能再好,哥哥虽然牺牲了一些东西,但如今事业也在一步步发展着;弟弟成绩很好,以后考上大学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至于他们的债务,本来剩下的就不算多,再努力几年,原主大学毕业之前就能被还清。 这样的生活,虽然没有大富大贵那样的福气,但也足够让人对未来心怀希冀了。 没有麻烦,要顾谦何用 【你要拯救一个人的性命。】戴明环回答道。 从这里逃出去吗那岂不是很容易顾谦想了想,还是觉得他们生活中这次绑架事件可能是最危险的存在了。 要说跑步,顾谦用这副身体可能不太行,但要说偷偷摸摸逃跑,顾谦还是有点自信的不然都对不起他被耍了好多次的老爹。 【你要拯救原主的性命,不仅仅是这次绑架事件,事实上,这次绑你过来的人不是坏人,危险系数不大。】 要不是顾谦现在不能动,他很想把自己被砖头拍的后脑勺给戴明环看一看,这还叫危险系数很低 【在宣布任务之前,我猜你会想知道顾荀的味觉到底是如何觉醒的。】 其实吧,顾谦这种从小看小说和动漫长大的年轻人,还真的不把味觉觉醒看做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中二的时候还一直觉得自己也能觉醒个什么异能呢。 但是大概是世界太忙,没顾得上他。 嗯是不是通关了某个中华小当家游戏,还是遇到了一本神奇的食谱之类的顾谦满嘴跑火车,或者!或者是被某个神选中做了天选之子,以后没准还能拯救人类 【】戴明环沉默。 这是被砖头拍坏了脑子,还是本来就先天不足 好吧,你说说,怎么回事顾谦在脑子里猜了个遍,看戴明环也没有回应,没人互动还怪没意思的。 【不光能量是守恒的,天赋也是守恒的,一般来说神会相对公平,这也可以解释真正的天才的稀缺性。】 你是说,顾荀的天赋是用其他天赋换的顾谦插话问道。 【不是,是他弟弟亲自许愿送给他的。】戴明环淡淡地回答。 弟弟看到哥哥累到在夜里偷偷哭泣,嗅到哥哥手腕上终日不散的药膏清苦味道,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呢愧疚吗,还是心疼,亦或是无能为力的羞愧 太心疼、太愧疚便想到要把自己的味觉送给哥哥吗,顾谦沉默了。 之前顾谦还没有多少感觉,现在令人眩晕的饥饿感却声势浩大地铺天盖地而来,砸得顾谦像是岩浆浩荡的大海中的一叶小舟,浮浮沉沉,无处着力。 这孩子饿了很久了。 【不过也不算是完全丧失了味觉,他也有了新的能力,这一点你马上就会明白,我先暂时不透露。】 他许了愿望便成真了顾谦的心情有些糟糕,但他说不出来为什么。 【他向神许愿,神一向悲悯,满足了乖巧的他的愿望。】戴明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样的神还能称得上lsquo;悲悯rsquo;顾谦冷笑了一声,怕不是吃人愿望的邪神吧 戴明环又沉默了,半晌后开口道:【但是那些清正不染尘埃的神,通常是不听人祷告的。若是你也有花光力气、耗尽生命都想要完成的事情,你会介意神收取代价吗。】他这句话像是个问句,却说得十分笃定。 为什么贪心是人类的特权呢,神从来不同意。 能量是守恒的,天赋是守恒的,人的气运也是守恒的。 想要什么,你便要去换,用你同等珍贵的东西,更加重要的东西,去换一个心甘情愿的念想。 -- 第36页 这再公平不过。 顾谦无言以对,他知道戴明环是对的,就连普通人的生活都是用自己的努力兑换的,否则就是不劳而获。 真正的好运,不是你如有神助、心想事成,而是生活中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不假他人之手、靠自己的双手获得。 嗯,你说得对。顾谦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所以我的任务是 【主线任务:恢复原主的味觉,完成后可获得积分800,若失败扣除积分1200,目前完成度:0%。】 【支线任务:帮助原主的哥哥顾荀收购钟氏福记餐馆,完成后可获得积分300,若失败扣除积,1500,当前完成度:0%。】 钟氏福记是何方神圣,竟然扣除的积分能比主线任务还要多! 等一下,钟氏福记是什么顾谦问道,他不记得原主的记忆里出现过这个名字。 明明戴明环没有实体,顾谦却觉得自己被他鄙视了。 然后一团软绵绵、发着乳白色光芒的柔软光晕包裹住了顾谦的头部。 【先给你把击打伤治好,不然这智商出去估计活不了几集。】戴明环悲悯地说道。 被同情了的顾谦偏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又在脑子里解码起原主的记忆来,不过还真的被他发现一个小分支,之前瑟瑟缩缩地躲在后面飘来飘去,让顾谦没有注意到它。 原主家原来的房子是一个小小的平房,如今被债主收去,跟隔壁的房子打通,开了一家生意火爆的餐馆钟氏福记。 但现在已经不开在他家那么偏僻的地方了,钟氏福记的生意做得很大,没过几年就在苏城的商圈里开了好几家的连锁餐厅。 要说现在的钟氏福记跟原主有什么关系,那就说来话长长话短说了: 被和房子一起收走的,还有顾荀父亲多年的心血顾氏菜谱。 而钟氏福记就是靠着家常菜起家的,现在总店还挂了一块非常土的招牌:传统的味道,家的味道。 其实这也不能怪人家债主,是他们的父亲神志不清、死皮赖脸地要用它来抵一部分债务。正好债主有开餐馆的打算,有几道独家菜色还是很重要的,于是便答应了他父亲用菜谱抵债的请求。 不过债主也没有错,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收购人家的餐厅,岂不是很不公平顾谦有点想不通。 原主人没有理由放弃一个生意蒸蒸日上的餐厅,除非他们采取了什么不正当、见不得人的措施,把人逼到绝境,也许才有可能。 但顾谦显然不想这么做。 【确实如此,但这是原主的愿望,既然他做了交换,那么这个愿望也便成立了。】 这不对。顾谦皱着眉头说道,人们的愿望不应该以无辜的他人的不幸作为基石。 【抱歉,】戴明环的声音顿了顿,【我的程序里没有写。】 顾谦没有说话,他好像知道为什么支线任务失败扣除的积分会这么多了,因为他没得选择,他完成上一个世界后的积分还不够1500。而他不能负分。 这个游戏,可能没有那么善良。 ☆、孤独的美食家(3) 顾谦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 房间里昏暗的黄色灯泡忽闪忽闪地亮着,他现在被草绳绑着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房间里家具很少,除了床,就是在角落里的两把瘸了腿的破烂椅子。 门外好像有什么声音,顾谦屏住呼吸,仔细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好像是刀砍东西的声音。 他毛骨悚然了起来。 不过看来这个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把他绑架过来的人也不在,顾谦慢慢坐了起来。 但点背的时候就不要妄想走运了,他刚刚直起身子,门就被打开了,顾谦再装晕也来不及,于是跟门外进来的人大眼瞪小眼起来。 进来的一看就是个老实人,看到狼狈的顾谦他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一只手托着食盘,一只手摸了摸鼻子:咳,你醒了 顾谦盯着他手里的食盘,咽了咽口水,他太饿了。 虽然明环兄告诉他绑架他的这伙人危险系数很低,但顾谦还是觉得有必要保持警惕能拎着棍子和砖头在小巷子里堵人的,不会是什么好人。 那个老实的汉子见顾谦没有回应他,想了想还是抬腿进来了,把食盘放在了床边缘的桌子上,开口道:饿了吧 嗯,饿了。顾谦刚回答,就觉得不太对劲,我为什么要跟他做这种熟人间的友好交流 但是既然已经破了功,也不好再恶狠狠地盯着别人,再说看这个人虽然肌肉结实,但面相还算慈祥应该算是比较好说话的。 顾谦决定从他身上下手。 能不能帮我把绳子解一下我太饿了,绑着没办法吃饭。顾谦把被捆着的手腕给他看,还人畜无害地盯着老实人的眼睛。 老实人中招了:没问题,真是不好意思啊他手忙脚乱地解开了顾谦手腕上的绳子,想了想后,又蹲下来解开捆着他脚腕的绳子。 这个人就不怕他跑掉吗,还说不好意思,难道这个团伙除了绑架以外都是遵纪守法讲文明树新风的好公民么真是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 第37页 大哥,怎么称呼顾谦看着老实人矮下身子给他解绳子,忍住了一拳把他砸晕后逃出去的想法,毕竟外面咚咚咚的剁刀的声音还没有停下来,他就算能侥幸跑出去,估计也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姓秦,他们都叫我秦三。老实人说道,绳子已经被解开了,他直起了身。 秦大哥,顾谦仰起头看着他,用尽力气表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我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把我绑过来 还差点被一棍子扫出脑浆。 你不知道吗秦三挠了挠头,我也没想到跑过来的会是你,把你带回来以后还把真正的目标弄丢了。 你们真的想过要把我活着带过来吗顾谦哀怨,那棍子,那么长,那么粗,咣地一下就冲着我的头招呼过来了 什么棍子秦三一脸疑惑,我打架从来都是用砖头的。 顾谦看他不像是在装,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他在跑过来之前发生了什么,而一开始偷袭他的人,估计一看到有人守在路口就暂时把他放弃了。 有可能是这一片儿的小混混吧。秦三不愿意动脑子,这一带无业游民挺多的,经常守着巷子向独自一人过路的人下手,估计你是着了他们的道儿了。 好吧,这样倒也说得通为什么戴明环也以为这次世界加载得不正确,原主就是太倒霉了。 秦大哥,既然你们抓错人了,待会儿能不能放我回去顾谦见不关自己什么事,也不想在刚刚进入世界就惹麻烦。 至于要不要报警,他要再观察一下。 当然没问题,一会儿你吃完了想走就走。秦三被顾谦一口一个大哥叫得十分高兴,在床沿坐下来,看着顾谦端起了粥碗,满怀期待地盯着他。 顾谦脸皮厚,最不怕被别人盯着了,一点都没有觉得不舒服,心情放松下来甚至想跟这个老实人聊聊天。 他用一只小瓷勺舀起一口粥,这粥看着实在是好看,米粒一个个晶莹透亮白花花的,厨师可能是把这份粥当作一件艺术品做的,加了黄橙橙像小火苗一样的枸杞、白色的煮得软糯的百合和绿油油的豌豆。 这一小碗清淡的粥看得顾谦怒放了一小把温柔的心花,他一向对能在生活的边边角角处创作美的人心存好感,此时也不例外。 只是当他把粥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的时候,才想起来原主是没有味觉的。 他尝不出味道,尽管他很努力地调集着味蕾工作,却好像是被切断了神经,神经末梢麻木地混沌一片。 顾谦这才发现秦三还在满怀期待地望着他,他心下明了,这粥可能是秦三亲自下厨做的。 他赶紧注意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还好没有显得太过迷茫。顾谦慢慢弯起了眼角,眉毛有些惊奇地微微抬起,在眼底汪了一湾惊奇的欣喜,嗯,好好吃的粥! 秦三看到顾谦束起的大拇指,也十分高兴,掩饰不住的得意爬满了整张脸,竟然也显得不再那么木讷:我就说嘛,就算我别的菜做得不如别人那么好,但也绝对不算是太糟糕,他们都说我煮的粥材料的量放不对、煮的火候不对,但我就敢说我的粥好,哈哈哈 顾谦跟着应和地笑了几声:没错,秦大哥这话说得对,他们那是嫉妒您,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粥了。 秦三脸上的笑纹更加明显了。 这可把顾谦看得一阵心酸,慢慢地把还硬着的豌豆咽了下去,这应该不算欺骗老实人吧。 他这么口不对心地说着,又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这次顾谦竟然尝到了些东西。 但顾谦却又很确定这不是味道,因为它非酸非甜非苦非辣,当然也不是因为秦三的粥煮得太过惨绝人寰,这真的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柔柔软软的触感,却又感觉像是一把雨后冒出来新笋,生机勃勃满心欢喜地撞击着顾谦的口腔。 这是什么感觉 顾谦微微愣怔了,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再次回味,这点调皮的感觉就烟消云散了。 这实在太新奇了,顾谦迫不及待地又吃了一勺,秦三看他吃得这么着急,笑得更高兴了,满满当当的自豪溢出了眼角。 这次的感觉来得更加浓烈了,顾谦甚至还分出了它的变化。 一开始的时候,它瑟瑟缩缩的,有点像夏夜的厚重云层里将落未落的雨滴; 之后它像捉迷藏一样藏了起来,但并不是消失,因为顾谦味蕾神经的麻木感并没有出现; 而很快,春雨后新笋的感觉再次浓烈地冒了出来,这次更加势如破竹,强烈到顾谦准确地捕捉到了它的情绪。 就像是喜悦! 顾谦心里有个门被猛地打开了,他可以确定了,粥里是满满当当的喜悦。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戴明环所说的新的能力大概就是指这个了吧,顾谦心里微微一动,原主失去了自己的味觉,但是却获得了体会饭菜制作者放在饭菜里心意的能力。 这也着实是新奇,不过有一个地方不对,既然他可以尝到别人的心情心意,为什么还会吃不下东西直到现在营养不良的地步 不过这些事情现在也没有答案,不如先放下,先从这个地方出去。 -- 第38页 秦大哥,我有个事情想问但不知道会不会冒昧。顾谦又夹了一口总督豆腐,在秦三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秦三已经把这个瘦弱的小兄弟当成了自己人,痛快地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在大哥这儿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虽然被痛快地答应了,但顾谦还是有点犹豫,不过想到自己被投送到这个世界,总不会有太多与任务无关的经历,还是问问比较稳妥。 他想了想后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抓错人呢,你当时根本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吧,就毫不犹豫地拍上去了,怎么这么肯定呢 说起抓错了人,秦三也有些懊恼:本来我们已经踩点踩了好几天了,那小子每天都会在那个时间走那条小巷子,再加上本来夜里走巷子的人就几乎没有,你又偏偏撞上了那个时间,所以就把你认成他了 顾谦心念一转,抓住了什么东西。 秦三还在说着话:不过,能认识你这个孩子还不算亏,这就叫缘分嘛 大哥,你说要抓的那个人姓什么 每天在那个固定的时间里独自一人穿过那条小巷子,而那条小巷子应该是顾荀每天晚上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而且餐厅的下班时间也不会太早。 秦三等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原主的哥哥顾荀! 顾谦这样不加掩饰地问出来,也管不得突兀不突兀了,他只想要个答案。 秦三被他灼灼的目光吓了一跳,人又少根筋,一不小心就把话秃噜出来了:姓顾。 ☆、孤独的美食家(4) 怎么,你身边有认识的姓顾的秦三看顾谦一脸悲痛,也觉察到了不正常。 顾谦在心里考量了一下,他们想绑架的人是顾荀的概率已经到百分之八十了,他作为顾荀的弟弟肯定不能坐视不管,不如先套出点话来。 他把悲痛的表情给收拾了,皱着眉头说道:姓顾的太多了,光我们班就有三四个,我也不知道你想找的人是谁。 这倒也是。秦三挠了挠头,不过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 哎,没事。顾谦摆了摆手,我知道那人的名字也没用,不过我就是有点好奇,人家怎么你了竟然这么极端,绑架可是违法的。 秦三有点着急解释: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我大哥有点事想请人帮忙,对他绝对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么神秘啊。顾谦抱着粥碗眯了眯眼睛。 秦三纠结了一会儿,而顾谦也适时地表现了他人畜无害的一面,最后还是秦三在跟顾谦的大眼睛对视的过程中败下阵来,这小子跟自己是个知己,以自己做菜的水平这辈子的知己大概是不多了。 有一个就得抓住一个。 好吧。秦三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叹了口气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大哥在找厨师,最优秀的厨师。 什么时候找厨师不是去发高薪的招聘广告,要去街上绑一个回来了 秦三没有注意他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们已经雇了很多个优秀的厨师了,但都没有达到我大哥的期望,所以要去找更多的人,广撒网的话也许可以找到那个人。 顾谦心念一转,他说的是那个人,而不是选出最优秀的,这说明他们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确定的人选,他们是在找那个人,那个唯一确定的人。 但如果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又何必在大街上把不了解底细的人绑回来 这太奇怪了。 这么说的话,你们的要求也太高了吧,那么多厨师里没有一个可以达到你们的期望吗 秦三摇了摇头:这不是一道菜水平高低的问题,现在在外面的那些厨师,不管是刚毕业的最优生,还是有了几十年经验的大厨,每个都有别人比不了的长处,但他们只要不能让一个人满意,再拿手的菜,都没有意义。 这是什么玛丽苏汤姆苏杰克苏的情节花了那么多钱、请了那么多的厨师竟然只是为了让一个人满意 顾谦自认自己认真挑剔起来的话还是十分六亲不认、令人发指的,但他也没有自信能挑剔到这个地步。 秦三看着顾谦微微怔忪的表情,粗粝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头:好了,我也只能透露这么多了,你快点吃,少年人好奇心别太强。 顾谦没说话,在心里戳了戳戴明环。 我觉得我要给你们惹麻烦了。 【没事,你来就是解决麻烦的,不破不立。】戴明环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淡淡地安慰了他一句。 不过明明只是一个插不上手帮忙的系统不痛不痒的同意,顾谦却好像是得到了什么靠谱的承诺,安心了下来。 他放下了筷子,直视着秦三,开口道:我不确定你要找的厨师是谁,但是我还是有一句话要说,我哥哥是顾荀。 秦三这个老实人终于找到一个比他还老实的人了,不过还没来得及升腾起找到老实人组织的喜悦,就先错愕了。 半晌才又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哥哥是顾荀 没错,我叫顾谦。顾谦回答得不假思索。 -- 第39页 他没等秦三继续反应,继续说道:我想了想,觉得你们本来想绑架的人可能是我哥哥,如果我回去以后告诉他,让他以后不再走那条小巷,那也不现实,因为你们既然已经跟踪他好多天了,那应该把他的住址和工作地点摸清楚了。 秦三没点头也没摇头。 既然那样,不如先把事情搞清楚,你们要是真心想花钱请他来给你们当私人厨师,我可以回家去跟他讲,也能省了那一砖头。顾谦笑了笑,像是对这种开诚布公的坦白没有一点尴尬感。 你等一下。秦三思考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看着落在地上被解下来的绳子犹豫了一会儿。 秦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跑的。顾谦又拿起了筷子,旁若无人地继续吃了起来。 好,我把我大哥叫过来。秦三被看穿了心思,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那你先吃着。 顾谦冲他弯了弯眼角。 林铮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顾谦把最后一块烤香菇咽了下去。 因此他初见顾谦的时候,就在心里竖起了高高的旗杆,旗杆上有一面小彩旗飘扬,彩旗上的四个大字随风飘扬是条汉子! 顾谦自然不知道林铮是怎么想的,看林铮目光幽深难懂,觉得自己不能丢了架势,于是也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 林铮走到了跟顾谦对面,从桌子下拉了一把椅子出来,端正地坐了下来。 顾谦打量着他的坐姿:林铮的双肩微微落下,似是漫不经心地放松了下来,但一根脊骨却撑得很直,像是一株苍劲的青松。 林铮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没有一点窘迫,大大方方地坐着,目光锐利,不闪不避。 顾谦收回了视线,冲他抱了抱拳:这位大哥,我打不过你,我哥也打不过你,我俩加一块儿应该还是打不过你,所以我会实话实说的,但希望您也能展现诚意,开诚布公。 林铮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开门见山,看着是个温温糯糯的性子,没想到这么直接,他喜欢跟痛快的人打交道。 于是林铮点了点头:那当然。 我先说明,我哥一向遵纪守法,我爸妈的烂摊子也应该已经腐烂进泥里了,我们肯定没有什么不守法到需要用暴力才能解决的亏心事。顾谦补充道。 看着直肠子爽快,心眼也不少,直接把林铮他们摆在了施暴者的位置上,总之顾家兄弟俩是良民,受法律保护的。 他在提醒林铮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动手。 林铮手腕一抖,一支烟就被灵巧地抖了出来,但他可能是顾忌着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没抽,就夹在指尖摆了个样子。 他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你放心,被我找到这里的人,不管有没有在我手下做私厨,都没有一个想要报警的。因为我一向以礼相待,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秦三,这次是个意外。 顾谦听明白了,林铮在向他保证。 我听说你们想雇我的哥哥顾谦问道 没错,林铮回答得毫不犹豫,我找了太多的厨师,但都太普通了,都是寻常人能够达到的水准,没有一个天才。 天才顾谦想起了顾荀的味觉,这件事已经被其他人知道了吗 我要达到的目的不是普通人能完成的,我要找的就是天才。林铮嗅了嗅指间的烟,慢悠悠地说道,我听一个熟人说,顾荀就很不普通,绝佳的味觉,上帝赐予的味蕾,这才够格。 说到这里。林铮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们兄弟二人倒也真是奇怪,一个上帝的味蕾,一个撒旦的胃口 这是在鄙视他能吃吗顾谦决定假装没听他的弦外之音。 撒旦是谁没听说过。 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想要取悦的人是谁顾谦稍稍收敛了神色,正色下来,我要知道我哥哥将要为什么样的人服务。 这个没什么不能说的,林铮摆了摆手,是我爹。 竟然不是个红颜祸水或者蓝颜祸水那还真的是孝心可鉴,他哥也未必不能接受,顾谦心内想道。 我爹现在已经吃不下去东西很久了,林铮坦坦荡荡地说道,他跟我母亲几年前出了车祸,两个人倒是都活了下来,但从那次车祸以后,我爹的味觉就有了变化,他尝不出味道了。 顾谦微微皱了皱眉,这情况跟他很像,但是原因大概不同,林铮的父亲可能是车祸损伤了味觉神经或者大脑皮层里的味觉区。 不过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也是他父亲自身的原因,不会因为厨师的技艺好坏而改变,他们又何必大费周章呢 林铮是个聪明人,一双似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像是能看进人的心里,还没等顾谦说话,他就十分节省时间地直接回答了顾谦的疑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林铮夹着烟的手微微摆了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事到如今,发生什么神奇的事情顾谦都能淡然地微笑说这算什么,因此他此刻波澜不惊地盯着林铮,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 第40页 林铮眯了眯眼睛:几年前,他曾经在锦城吃到过一道菜,那是他这些年来唯一一次尝到的味道。 这说明顾谦有些不可置信。 这说明,有人可以做出凌驾于味觉之上的食物。 ☆、孤独的美食家(5) 凌驾味蕾之上的食物顾谦微微愣了愣。 他想起自己能够品尝出的奇妙味道,不知道算不算凌驾在味蕾之上。 大致情况我已经说清楚了,林铮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是想表明我们的诚意。 他站起身来,走到顾谦身前:我待会儿可以让秦三带你看一看我们这里的情况,你心里也有个底。我已经展现了最大的诚意,希望你的哥哥能够考虑。 顾谦也站起身:好,我会转告我哥哥的。 见顾谦听进去了,林铮微微颔首:既然这样,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 秦三可能是林先生的脑残粉,听了这话,立马就弹起来,要先把门给他拉开,林铮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按了回去,自己大步离开了。 我们这林先生啊,秦三得了林铮的关注,显然很激动,眼睛里亮晶晶的:可是个人物,年纪轻轻的就大有所为了,现在的年轻人有哪个 后面的话顾谦走神了,根本没有听清楚,他直觉林铮没有说谎,看林铮的气质,应该是不屑于欺骗他这种处于弱势地位的学生的。 如果真的有拥有神奇技艺的厨师,不知道跟那位神有没有关系。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也很可疑,戴明环预设的第二个世界有三十六种,但他进入的世界不是三十六个世界中的任何一个。 如果说他被载入这个世界后遇到的一切根本不是偏离原定轨道的错误,而是被规定好的故事发展情节,那就一定有什么环节出错了。 他才刚刚经历了第一个世界,所以范围很好确定,应该就是在方止的世界里,他做了什么会惹恼控制者的事情。 当然,这个被惹恼的人不会是戴明环,戴明环一直非常佛系,不触及原则的无伤大雅之事绝对不管。如果顾谦真的要做什么他觉得不合适的事情,比方说积分换钱之类,那明环兄绝对会直接提出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说明戴明环作为这个游戏的系统,被更高权限者隐瞒了一些东西。 顾谦偷偷地把自己的猜测讲给了戴明环。说来也奇怪,他跟系统混熟以后,简直不把他当成个系统看待。 倒更像是一对损友,损来损去瞎开心的那种。 当然开心的是他,戴明环一直很佛,不跟他一般见识。 戴明环听了他的推测,倒是没有一点意外:【我被更高权限者修改权限的可能性很高,但是神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无法过问。】 这是他今天看到的第二个脑残粉了,顾谦简直要痛心疾首:我说你们这一个个的,能不能站在我的立场思考一下,我现在生命垂危啊明环兄! 【不要危言耸听,我监测到你的生命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戴明环顿了顿,继续说道,【抱歉,我也有失误,你可能有被害妄想症的先兆,这种病前期靠身体激素无法预测。不过,有我在绝对不会危及生命。】 什么被迫害妄想症!顾谦在心里揪着头发。 不过,他很快拾起了从幼儿园开始修炼的忽悠大法,条分缕析、逻辑清楚地分析起来:你看,第一,我如今所处的世界不在你的数据库里对不对那说明你也不能保证我的生命安全,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用棍子扫脑袋,我没被打到是因为我腿长,所以能逃出来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对不对 戴明环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可以继续听他瞎扯。 这其二呢,顾谦郑重其事地摇摇头,在我问你我在这个世界的任务的时候,你所说的第一句就是让我拯救一个人的性命,这我没记错吧 【没错。】 没错才奇怪,你让我拯救谁的性命原主哥哥顾荀的还是原主的 【自然是原主的。】 为何拯救如何拯救顾谦趁热打铁,既然这伙人找的不是原主的麻烦,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送他回去,这根本就不算危险对吧。那就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说,原主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味觉。但是没有味觉他还是可以尝到别的东西的,人就算再挑食,也不至于到把自己饿死的地步。 戴明环:【存在这个可能。】 是啊,存在,但你觉得这会有多大的概率发生在一个懂事乖巧、从小吃苦长大的乖孩子身上明环兄,你要不要刷新一下。 戴明环这次竟然也没有呛声。 所以我觉得你的那位神可能是对我不满意,想让我下去以后再找个其他玩家来玩这个游戏。顾谦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他说过,你是最好的人选。】 我之前被认为是最好的人选,但现在不是了。顾谦回答得很淡定,一点都没有失宠后的哭天喊地自怨自艾。 这应该是我上一个世界玩得不符合他的心意了,但我也不了解他的喜好,你能不能透露些什么 -- 第41页 戴明环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静了将近十几秒钟,打破了上次被顾谦强迫夸奖剧本的记录,顾谦几乎以为这位脑残粉是生气了,戴明环才再次开了口。 【抱歉,他的目的我无法透露,世界也无法更改,你必须完成任务才能离开。】 顾谦几乎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戴明环再怎么有人的脾气秉性,也终究是个靠着程序运行的系统。让一个系统自主地解开权限,吐露创造者的信息,实在有些异想天开。 【不过,】戴明环还没有说完,【保护游戏玩家的人身安全也被写在我的程序里,我会采取备选方案四。】 什么顾谦有点懵,这么高级的吗,那保护游戏玩家的备选方案一二三去哪里了 【我会在你存在的世界维度里,建模模拟出一个我的实体,保护你的人身安全。】戴明环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今天邻居家的猫偷喝了自家碟子里的牛奶。 在顾谦的脑子里就炸成了:今天自家碟子里的牛奶偷喝了邻居家的猫! 你你你认真的顾谦惊慌,脑子里关于那位神的种种黑暗推测都被炸了个底儿掉。 活的戴明环诶,可以摸到的戴明环诶! 【三维形态生成中】 【数据复制完毕】 【体表温度湿度调节完毕】 【材料采集中】 【身份生成中】 【身份录入完毕】 顾谦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拉了出来,略带茫然地环视了一周,秦三正领着他往门外走,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我带你去看看他们工作的场所,秦三在前面领路,没有回头,你可以放心,环境很正规,每个厨师都有自己固定的工作台,食材、调味品之类的可以头天晚上在采购阿姨那里登记一下,第二天早上就能拿到 秦三还在喋喋不休,顾谦依然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环顾了一周,没有发现;然后又环顾了一周,还是没有发现。 在他打算环顾第三周的时候,秦三回头了,顾谦立马装出一副仔细打量工作环境的样子,还饶有介事地从收纳架上拿起一瓶酱油,假装在看生产日期。 秦三也没催,站定等着他,过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问道:小伙子,你看啥呢 顾谦露出一枚专业的微笑:我看看生产日期。 秦三挠了挠头:在瓶底儿呢。 哦,好。顾谦面不改色,倒过来看了看。 这你放心,我们林哥准备的东西,绝对没有凑合的。你哥要是能来,那绝对好东西伺候着。 顾谦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心里却狐疑,戴明环真的要出现吗不过周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他在哪儿躲着呢 秦三见他放下了瓶子,继续领着他参观。 林铮可能是一批一批雇的厨师,厨师的人数并不多,大概有不到三十个。 环境还真的挺好的,料理台和料理台之间隔得很远,地面干净得很,一点油污的黏腻感都没有;每个流理台上都摆着一瓶鲜花,还有人养了小盆的盆栽;通风很好,空气里没什么油烟味,但瓜果蔬菜的清香味道倒是萦绕在鼻尖。 他哥要是来,也不算亏。 顾谦后来被秦三送了出来,秦三热情得很,尽管顾谦一直推脱,还是送了他好长一段路。 顺便还他送了一只刚从壁炉里摘下来的鸭子。 顾谦没了味觉,嗅觉还在,闻着就知道这不是秦三烤出来的,应该是某位大厨的手笔。 他看了看时间,刚刚早上四点多一点,这一晚过得日夜颠倒的,不过那一砖头让他睡了应该挺久的,现在没什么困意。 现在太阳才刚刚露出了头,晨曦还很熹微,有早点摊子已经出来了,架起油锅烧热油。 顾谦在挂着朦胧金边的世界中回望了一眼,一个男人从街转角处走了出来。 他微微愣住了,甚至没有想过如果这个人不是戴明环这样盯着人家看有多失礼。 他只是直觉,除了戴明环,世界上大概没有人会有这样的气质了。 ☆、孤独的美食家(6) 男人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衬衫,袖口被精心地挽了起来,露出白皙的手腕,银色的腕表表盘被分出了十几个小齿轮,齿轮上连着的表针各不干扰地旋转着。 顾谦的视线从他又长又直的大长腿上扯下来,一路上移,最后落在他的脸上。 啧啧啧,衣冠禽兽。 顾谦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个词用得有多不学无术,他真的觉得戴明环这个样子很好看。 戴明环的皮肤很白,连嘴唇的颜色都偏浅淡,但却不会让人觉得这张脸寡淡,他的眼睛和眉毛都是极纯正的黑色,像是中古世纪最深沉的夜色,魅惑却纯粹。 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是由神浓墨重彩渲染出来的。 顾谦不由得想起了在戴明环程序内部看到的那些时时刻刻生生灭灭的蓝色齑粉,层层叠叠的黑色在他的瞳孔里翻飞破灭,像是蕴藏着无数个世界的秘密。 但是他冷静卓然,站在宇宙洪荒中对世人渺小的悲喜无知无觉。 -- 第42页 在戴明环眼中,顾谦现在正十分傲娇地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肯挪动,于是他只能在十分奇怪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了他。 神时时刻刻都在创造新的世界,或顷刻灰飞烟灭,或数亿万年亘古不变,千万串的数据刹那间奔流而下,只不过是人与人间的相遇。 直到戴明环在他身边站定,顾谦才反应过来,他也不认生,像是面对一个几日不见的好友,笑眯眯地戳了戳戴明环手臂上裸露出来的皮肤:竟然是热的! 戴明环没理会他的动手动脚,耐心答道:温度和湿度都由模拟正常人生成,放心,不会有漏洞的。 顾谦收回了手,视线却扯不下来,他当真觉得戴明环这个样子很新奇,干脆大喇喇地绕着他看了几圈。 明环兄,你这个样子是随机生成的吗,还是怎么弄的顾谦问道。 将最适合我的各项指标输入生成器,每个细胞的形态与位置都是有概率依据的,现在的我的形态就是模拟出来置信程度最大的结果。 虽然不知道顾谦能不能听得懂,他还是尽量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解释了。 不错不错,很适合你。顾谦发自内心地赞叹。 多谢,上帝从来不掷空骰子。戴明环微微笑道。 顾谦对着戴明环的脸,很感谢上帝的骰子。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顾谦稍稍正色下来,顾荀回家了吗 戴明环的眼睛里闪过极快的一抹眸光:刚刚调到的监控,顾荀在夜里将近两点的时候被人送了回来,从车里出来后就被人搀着上了楼,他喝醉了,搀扶他的人很快就下楼了。 被人送回来了还喝醉了顾谦若有所思。 顾荀是个厨师,还很有进取心,对自己神赐的味觉一向十分重视,平日里刺激性的食物基本不吃,喝酒就更少了,不知道他昨天遇到了什么糟心事。 我哥也挺不容易的。顾谦感叹道。 就算他得到了原主的味觉,那也是原主自愿送给他的。倒是这个哥哥,年纪轻轻的时候放弃了学业,实在是牺牲不小。 确实不容易。戴明环附和道。 顾谦走路慢悠悠的,戴明环也委屈了自己的大长腿,放慢脚步迁就他的速度,不紧不慢的缀在顾谦身后,极不明显地落后了一点点,是保护者的姿态。 这也是他此次自主进入客体世界的目的。 顾谦没有注意到,还沉浸在戴明环塞给他的那团记忆里,试图抽丝剥茧。半夜里脑子实在不如清醒的时候好使,顾谦清醒的时间不多,要好好把握。 突然戴明环出声了,你哥哥在找你。 嗯什么顾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钟才理解戴明环的话,现在刚四点啊,他醒了 嗯,刚刚出了你们单元楼道门。我觉得你最好给他打个电话,就说你出来买早餐或者醒酒药之类的,让他别担心。 顾谦摸出手机,昨晚被绑过来之后就被静音了,现在屏幕上躺着好几条信息,还有未接电话。 每条未接来电间隔五分钟,十分整齐。 他摸了摸鼻子,刚想拨回去,顾荀的电话就又到了,顾谦手一划,接了起来:哥。 电话那头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再开口已经把火气压下去了:这么早刚醒就发现你不见了,你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感冒了,大概是许久不曾有过的宿醉和烦心事让他的免疫系统暂时闹起了脾气。 顾谦挺佩服顾荀的,能忍,之前从记忆里就看出他能容忍生活中种种的不顺与功败垂成了,现在更多了一条,连起床气和火气都能忍,这就更让顾谦敬佩了。 我昨天晚上都没听见你回来,早上起来喝水,才看见你喝醉了,反正也睡不着了,看家里的药柜里醒酒药已经没有了,就想出来买,免得你早上起来头疼顾谦解释得十分详细。 戴明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哥好像是相信了,声音温柔了很多:你早点回来,我没事,早上看见你不见了才头疼呢。我今天不去上班,给你做好吃的。 好!顾谦的语气很喜悦,那头好像也很高兴,没说两句电话就挂断了。 以后撒谎的时候,可以不要解释得那么详细,容易让人怀疑。戴明环帮他精进业务。 顾谦看见街边有卖栀子花的摊贩摆了一地的栀子花来卖,心里痒痒了,快走了两步走到摊子前,蹲下来挑花。 一边挑,一边饶有兴致地跟戴明环斗争:你看顾荀相信了啊,所以这有什么所谓嘛,不是谁都像你那么精确的好吧 戴明环又检索出十几篇文献,试图用数据让顾谦屈服。 谁料顾谦摆了摆手,把一束栀子花塞进了他的手里:我知道啦,下次会注意的,这个你先拿着。 顾谦擦了擦手上沾的露水,掏出钱包来付了钱,花还是留在戴明环手里。 这些栀子花还很新鲜,花瓣还是白嫩嫩的,饱满得很,香气馥郁。小贩在卖之前为了增长花的寿命洒了些水上去,清凉的水滴附着在栀子花细长嫩绿的梗上,沾了戴明环一手的香气。 -- 第43页 顺利把他的话堵回去了。 不过,他们兄弟俩的关系还真是好啊,顾谦感慨道,我还没见过能相互在乎到这种地步的兄弟,还不是一个妈生的。 根据我所掌握的资料,他们的关系确实一直很好。戴明环肯定道。 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顾谦转头问道:明环兄,待会儿你去哪儿 戴明环这个身体应该没有玄幻的隐身功能,不知道他有没有身份证之类的,如果没有顾谦也不忍心让他流落街头,那太对不起他这张脸了。 你家隔壁。戴明环答道,还好明环兄应该也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没让顾谦多为难。 我就住在你们家对面,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去找我,或者像之前那样跟我通讯都可以。 他的身份也是提前录入的,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被他自主更改了。 好。顾谦也不再操心。 虽然顾荀说了不用买醒酒药,顾谦路过二十四小时药店的时候还是买了一盒回去,不然谎言编得未免更加站不住脚。 顾谦先上了楼,拎着鸭子和药进了门,过了一会儿戴明环才握着一小把新鲜的栀子花进了对面的门。 顾谦进门的时候,顾荀正在厨房里做早餐,听到有人开门,也没出来,只在厨房里喊道:回来了 一股浓郁的香味从厨房的门缝里飘了出来,顾谦吸了吸鼻子:嗯,回来了! 有人记挂的感觉真好,他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他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顾荀正在做面,锅里咕嘟着已经打好的卤,木耳、香菇、肉末都切得碎碎的,煮得吸饱了浓郁的汤汁,诱人得很。 好香啊顾谦又吸了一大口香气。 顾荀笑了笑:马上煮面,很快就好了,你这些天吃得越来越少了,难得这么有食欲,待会儿多吃点。 说着,锅里的水煮开了,顾荀把面条下了进去。 厨房里热气氤氲,温馨得很,顾谦却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儿。 他盯着顾荀的背影,悄悄捂住了心口:顾荀的弟弟,你想告诉我什么 当然并没有人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心慌的感觉下去了,顾谦拆开了一包醒酒药,他买的是需要用水煮开后服用的那种。 顾荀看到他的动作,十分默契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锅:多亏你了,我头还真的有点疼。 顾谦在锅里接了水,把药包放了进去,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哥,你昨晚怎么回来得那么晚,还喝醉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顾荀的手顿了顿,转过了身去搅拌锅里的面条:也没什么事。 从顾谦的角度看不到顾荀的表情,只能看见阳光被百叶窗遮得破破碎碎的光影映在他柔和的侧脸上,扑闪跳跃。 半晌,顾荀转过了身,看着顾谦认真说道:我想辞职,你觉得怎么样 天意啊。 ☆、孤独的美食家(7) 顾谦接过顾荀递给他的一碗面条,靠着门框等着另一碗,等着待会儿一起放到餐厅桌上。 哥,你要是辞职,我举双手赞成。他举起一只手,另一只手端着面条不便行动,碗底传来的阵阵热度让手心都微微发热了。 顾荀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把另一碗面塞进顾谦举起来的手里:端出去,别在厨房里杵着。 哎,遵命。 顾荀还把顾谦带回来的鸭子给片了,摆了很漂亮的拼盘,还用白萝卜头雕了一个简单漂亮的小花出来。 还愣着做什么,怎么不吃顾荀解了围裙,随手搭在椅背上,坐了下来,还是没胃口 顾谦见他落座,才拿起筷子,挑起一口面条放入口中。 他仔细地咀嚼了一下,抬头观察了一下顾荀的表情,顾荀没有在看他,很安静地吃着,见他抬头望,有点奇怪地问道:不合口味 顾谦赶紧摇头。 说实话,他一点味道都没有尝到,像秦三做的菜的那种爆裂在口腔中的感觉并没有出现,连细水长流的口感都没有出现。 是真正的味同嚼蜡。 最要命的是饭菜的香味还一个劲儿地往他鼻腔里钻,味觉和嗅觉冰火两重天,顾谦瞬间觉得自己更饿了。 他尝了一口秦三给他带回来的烤鸭,烤鸭的皮焦脆,被烤出了香香的鸭油,内里的鸭肉非常嫩,一看就是大师手笔。 然而还是没有味道,他甚至怀疑自己在秦三的饭菜里尝到的奇妙口感是一场被拍晕后产生的幻觉。 顾谦的咀嚼肌做着机械劳动,但味蕾却没有得到奖赏性抚慰,没过一会儿就极度疲劳了。 他放下了筷子。 还好他被绑架的时候,秦三做的饭给他垫了垫肚子。 顾荀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弟弟食量越来越小了,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不吃了 不吃了,我出去的时候买过东西吃了。顾谦靠在椅子上,装出一副吃饱喝足后的餍足姿态。 顾荀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听出来他的话不可信了,但摇了摇头没有继续问。 -- 第44页 他弟弟这个样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从父母去世以后,他的胃口好像突然变差,之前那个一顿饭能吃三碗饭的顾谦已经不见了。 哥。顾谦摆正了筷子,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一副有重要的话要讲的样子。 怎么了顾荀看他这么认真,有点奇怪。 他的弟弟一向内向腼腆,有什么话都喜欢憋在心里,为了不给早出晚归的自己增添负担,很多重大的事情都自己拿好主意了。很少见他这幅认真商量的样子,因此顾荀不由得也认真起来了一点。 顾谦安抚性地笑了笑:你不是要辞职吗,我觉得是个好事,你原来的工作太累了,环境也不够好 他刚想仔细地编一编林铮提供工作机会的机缘,但又马上想起来戴明环的叮嘱,决定还是相信一下科学的力量,长话短说。 我有个同学,他家正好在高薪招私厨,据说待遇和工作环境都很好,哥哥你有兴趣吗 顾荀有点欣慰自己的弟弟这么上心自己,他仔细地考虑了一下顾谦的话,开口道:这个暂时先不考虑吧,我现在有一个想去工作的地方,如果没有成功的话再考虑。 他说这话顾谦倒是一点都不吃惊,顾荀一向是个细致的人,把生活和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要说他突然在没有找到下家的情况下辞职,顾谦才会觉得不正常。 哥哥你想去哪儿 顾荀也放下了筷子:钟氏福记。 钟氏福记顾谦有点毛骨悚然起来,神给他安排的支线任务就和钟氏福记相关。 他哥哥现在工作的餐厅比钟氏福记的历史要悠久,虽然钟氏近年来发展得很迅速,但也还没有到让顾荀主动辞职,然后跳槽的地步。 除非他的哥哥是想去做些什么,顾荀现在的名气慢慢在苏城大了起来,基本上属于被各餐厅抢着要的那种,他哥要进钟氏福记简直没有风险。 不过就算顾荀这么多年来意难平,也不应该清算到债主的头上。 顾荀站起身,看顾谦的样子是想到了什么,他也不打算解释,温温柔柔地收拾起餐盘。 顾谦没有动,他哥也没说些什么,独自一人进了厨房。 他们的餐厅和厨房之间仅隔着一道磨砂的落地玻璃,顾谦在餐厅里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他哥低着头清洗餐盘的影子。 他想了想,觉得这种情况下自己不能更改顾荀已经打定的主意,而且他拒绝在林铮手下做事,林铮那边的线索到底该怎么追查下去还要再考量。 他不想动脑子的时候,就会去想找戴明环商量。 哥,我有同学约,出去一下。顾谦喊道。 好,中午回来吗厨房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还不知道,待会儿确定了给你发信息。 其实他的目的地就在隔壁,喊一嗓子都能被他哥听见。 . 顾荀说他要去钟氏福记工作,顾谦揪着自己的头发,怎么办,怎么阻止一场王子复仇记 为什么要阻止戴明环有点奇怪,你哥哥在钟氏福记内部的话,你的支线任务不是更容易达成吗 我要是完成支线任务,那也是要收购一个完整且内部秩序正常的钟氏,绝对不是因为我们兄弟二人私心所造成的内部混乱、走投无路的钟氏。顾谦越说觉得自己越正确,三观简直正得可以当教科书,我们要堂堂正正地完成任务。 戴明环很想客观地提醒他,是你自己要完成任务,跟系统没什么关系,但他奇异地感受到自己这么说可能会煞风景,不如闭嘴,不要戳破了顾谦的雄心壮志。 你应该是没有在你父亲的公司里历练过吧。戴明华一句话就点明了顾谦这话说得有多少年意气。 顾谦瞪了他一眼,戴明环好像没有接收到,不过过了一会儿,还是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你加油,干干净净地玩游戏。 这才是戴明环嘛。 不过还有一件事,顾谦有点为难,毕竟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林铮那边怎么办我这次的主线任务是帮助原主恢复味觉,就目前来说,得到的唯一有效线索就是林铮所说的锦城有人能做出超越味蕾的菜品,我觉得有必要顺着这条线调查。 你要去锦城 我是这么考虑的,毕竟林铮撒网撒了那么广,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不如再去锦城找找线索。 思路应当是正确的。戴明环轻轻扣了扣桌子,神从来不会给无效信息。 对了,顾谦脑内突然灵光一闪,电光火石间抓住了自己的想法,神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 戴明环又展现了作为脑残粉的强硬素质来,几乎顾谦的话音刚落就回答了:没有固定的声音,他一共对我交代过三次信息,一次是创造了我,一次是创造了游戏,一次是把你选做游戏玩家,三次的声线都不一样,甚至有一次是女性的声线。 神没有定形。 神创造世界,也创造他自己。 他爱笑吗顾谦突然想问这个问题。 毕竟他心里的那个声音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一旦发出声音,就是在笑。 -- 第45页 这个有。戴明环很肯定,神非常爱笑。 男人形态的时候还好,他化为小女孩出场那次,简直说两句话就要咯咯地笑一会儿,笑得连声音都听不太清了,导致那次任务交接很艰难。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戴明环有些奇怪。 顾谦神秘地笑了笑,左手拇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语焉不详地说道:神在我心里。 神在他心里,嘲笑着他愚昧的一举一动,是个很闲的神。 顾谦给林铮打了电话,为了保证自己哥哥做的菜还没有达到玄妙的凌驾于味蕾的高度,他还打包了几道哥哥做的菜给林铮送了过去,顺便打听当年林铮父亲在锦城那次的具体经历。 你还操心这个林铮挑了挑眉。 是是是,顾谦乖巧答道,我跟同学正好暑假要去锦城旅游,要是有线索的话,也许还能歪打正着给撞上,我运气一向很好的。 林铮摆了摆手:谢谢你的这份心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因为根本没什么可说的。那天因为暴雨,火车被迫停了下来,他吃到的是沿途专门守着列车贩卖餐食的摊子上的劣质盒饭,买上来之后才尝出了味道,但小贩太多,已经不知道那个人去了哪节车厢。 还有一句话林铮没有说出来,像这种劣质盒饭,一般是请乡下的小作坊批量做的,然后再批发给商贩,所以极有可能小贩也不知道盒饭出自谁人之手。 那个人可能就隐藏在某处山村城郭里,对自己的不平凡一无所知,一日一日地做着味道惨淡的大锅饭,成为一个谜。 ☆、孤独的美食家(8) 顾谦一向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当然这优点在戴明环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他刚刚忽悠他哥说自己要跟同学出趟远门庆祝毕业,戴明环已经把行李箱收拾好,连车票都订好了。 一路的绿皮火车,方便顾谦沿途品尝各式各样的盒饭。不过话虽如此,但现在的车站里几乎没有售卖自制盒饭的商贩了,即便是有,也是在极偏僻极不正规的小车站里,然而这趟车没有经过几个小站。 顾谦也因此逃过了在一天内品尝百家饭的悲惨命运。 他们二人出门前,顾谦为了让顾荀放心,特意把戴明环拉到家里来给他哥过了过目当然他给戴明环挑了一身休闲风格的衣服,不至于太像顾谦目前高攀不上的精英人士。 戴明环依旧很佛,对换装毫无意见。 不过他的底子摆在那里,换上极普通宽松的白T恤和牛仔裤也吸睛得很,在车站里十分鹤立鸡群。 自从看到了戴明环的脸和腿,顾谦对他的容忍度就以底数大于一的指数函数式上升,因此看到他公事公办地划走了自己卡里的车票钱,也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如今的绿皮火车比起多年前进步了很多,虽然车厢里还有淡淡的烟味,但整体来说还算干净,每个小桌子上还摆了个小花瓶,插着落了灰尘的塑料花。 顾谦和戴明环坐在一排两人的座位上,对面坐了一位母亲和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小姑娘的眼睛一直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滴溜溜地转。 顾谦干脆逗起她来,他一动,小姑娘就扑到她妈妈的怀里咯咯地笑起来。 戴明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闹,小姑娘的母亲跟他对视了一眼,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戴明环也笑了笑回礼。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看你们的样子还是学生吧,是考完试要去玩儿吗小姑娘的母亲客气地寒暄道。 嗯,戴明环收回看着顾谦和小女孩的视线,客气地笑了笑,我们刚刚高考完,毕业旅行去锦城。 小姑娘听了他说这话一下就从妈妈怀里抬起了头,偷偷地看他。 年轻母亲轻搂着小女孩,微微有点惊奇:那真的巧了,我们也是去锦城。 说完,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告诉哥哥,我们去做什么呀 小姑娘好像有点害怕戴明环,害羞得只敢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但还是扑在妈妈怀里闷闷地说道:我们去看小姨! 顾谦看着她害怕戴明环的样子实在是好玩儿,忍不住想逗逗她:你去找小姨做什么呢 做豆腐!摘豆子!爬到特别高的树上去摘!小女孩张开双手,伸到头顶上,试图比出一棵超级高的树,结果差点打掉妈妈的眼镜,立马就怂了。 豆子是在树上吗年轻妈妈被逗笑了,谁告诉你的 小姨说的,小姑娘理直气壮,小姨还说带我去爬树! 是个奇女子,顾谦心内感佩。 中午到饭点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吃了一肚子的零食,不肯吃饭,她妈妈也没有逼她。 直到路过一个小站,戴明环下了车,买回了一兜的盒饭,各种口味、各种山寨品牌,王福记、虾捕虾捕、鸿记红之类应有尽有,极大地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数量之多让人瞠目结舌。 我们买得有点多,戴明环把袋子封口打开,摆在桌子上说道,一起吃 小姑娘的眼睛没离开那盒小龙虾,她妈妈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摇摇头道:谢谢了,不过我们出来的时候带了家里做好的饭菜,放着不吃的话太浪费了。 -- 第46页 戴明环也没强求,只把两双筷子放到一边,要是她们想吃的话随时都可以取用。 桌子太小,他们两个桌子这半边只能一次摆三个饭盒,于是顾谦就开始了他十分奢侈的试吃。 他掰开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夹了摆在面前的第一个饭盒里的豆角烧茄子,这道菜的品相不怎么样,要是放在平时,顾谦是绝对会傲娇地不下筷子的,但今天咀嚼了咀嚼,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戴明环静静地看着他,见不是第一道,推了推第二道菜的盒子。 这是一道剁椒鱼头,而且这家的厨师十分精确地掌握了椒字,整个饭盒里都是红彤彤的辣椒或者绿油油的辣椒,跟着花花绿绿声势浩大的辣椒比起来,那颗瘦瘦小小的鱼头就显得有点可怜了。 顾谦很少吃辣椒,但他毫无畏惧地夹了一口老而硬的鱼肉送入口中,眼都没眨,面不改色。 笑话,要是这种水平的厨师能在这条铁路线上从林铮父亲那时开始坚持到现在,那就是对我大华夏民族口味和品位水平的蔑视。 这一下子把小姑娘都看呆了,年轻母亲倒还好,她本来就是四川锦城人,能吃辣得很,看到顾谦这个样子,倒生出了一点亲切感。 小顾还挺能吃辣的啊。她笑眯眯地看着他吃且欣慰得很。 一般一般。顾谦接过戴明环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角沾上的红油,嘴边的皮肤都被辣得蛰得慌的火辣辣的疼,但舌头还是麻木一片。 他喝了一口水,在小姑娘、年轻母亲和戴明环三个人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将筷子伸向第三道菜。 顾谦摇摇头,戴明环会意,把三个饭盒都收了起来,换上了新的。 顾谦混了那么多年,还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吃过的最奢侈的一顿饭,没有一道菜夹了第二口,只要摇摇头戴明环就会把菜收走。 菜被一道道地换上来,吃零食吃饱了的小姑娘都被看饿了,吵着要吃饭。 年轻母亲把她们准备的午餐摆上了桌,是很简单的三道菜、两盒米饭,还有一小壶的紫菜蛋花汤,悠悠地冒着热气。 小女孩实在是从小就展现出了吃着盆里的,想着锅里的的特质,一边委屈巴巴地塞着米饭,一边瞥着顾谦面前色彩鲜艳的饭菜。 其实如果顾谦有味觉的话,就不好意思把自己的饭菜给小姑娘吃,但现在他不知道盒饭有多难吃,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他把小姑娘一直盯着的小龙虾、四喜丸子和水晶虾饼往她面前推了推,颇为温柔地说道:想吃就吃吧,哥哥吃饱了。 小女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二人脑电波交流起来,顾谦接收到了她的讯息。 【哥哥,我妈妈不让】 【没问题,看我的!】 这样吧,顾谦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小姑娘立刻配合地支棱起了耳朵,你吃一口我的菜,我吃一口你妈妈做的菜,你舍不舍得 年轻母亲好笑地看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二话不说,直接夹了一个小龙虾剥起壳来。 顾谦也配合地夹了一口她面前的一小条鸡肉。 他刚漫不经心地咀嚼了一下,立刻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向戴明环。 戴明环何等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拿起筷子,问道:看起来很好吃,我可以尝一口吗 请,别客气。年轻母亲笑了笑。 戴明环慢条斯理、十分优雅地夹了一条撕碎的鸡肉。 【食材分析中】 【配料分析中】 【烹饪过程分析中】 【特殊成分分析中】 没有异常。 顾谦的心底,戴明环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你所尝到的味道不明,具体原因不明。 看来跟食材没有关系,原因应该在人的身上。 姐姐,这鸡肉做得真好吃,您的手艺真好!戴明环夸奖道。 年轻母亲被戴明环夸得很高兴,把其他的菜也给他们匀了一点,还拿出纸杯来给他们俩各倒了一小杯紫菜汤。 顾谦一个饭盒一口菜根本吃不饱,饥饿感还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一样坠在他的胃里,被热气腾腾的紫菜汤一暖,食欲蓬勃地生长出来。 于是跟小姑娘你一口我一口,你吃我的我吃你的,吃成了一对欢乐的好朋友,就差换个位置吃得更方便了。 戴明环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继续跟年轻母亲攀谈起来。 你们喜欢吃就好,我家的这两位都挑食,我做什么都不爱吃,做饭都没什么成就感。女人的话匣子一被打开,立马就刹不住了。 你刚刚说这鸡肉好吃这鸡是我在家里自己烤的,用孜然、食盐、酱油和胡椒粉什么的腌了一个下午,他们都说做得咸 听这个女人的话,她是个新手太太,做的菜似乎并不受欢迎,味道可能也算不上太好,但却能唤醒顾谦的第二重味蕾。 这究竟是一种天赋呢,还是说只要投入了情感,都能被尝到 但如果只要投入心意就能被尝到的话,顾谦却吃不出自己哥哥做的菜的味道,未免太过奇怪。 -- 第47页 其实顾谦现在能尝到的最浓烈的味道就是喜,秦三的菜、这位母亲的菜,都可以尝到满满当当的喜悦感。 那是不是说,顾谦暂时尝不出其他的情感但如果经受训练的话,也许能掌握一套全新的味觉感知系统 ☆、孤独的美食家(9) 顾谦好不容易能碰上自己能入口的东西,非常想不管不顾地吃一顿,但她们母女二人本来饭量就小,准备的菜分量挺小的,小姑娘的妈妈是个挺矜持的人,同意自己的女儿蹭吃的,自己一直也没有碰过其他的餐盒,看着餐盒里的菜越来越少,顾谦也不太好意思继续没皮没脸。 他渐渐放慢了速度,专心致志地扒米饭。 一旁的戴明环却突然有了动作,捡了几道看上去味道还不错、分量也够足的菜摆在桌子上:既然都各有口福,我们一起吃吧,都不用客气。 他把一道很有成都风格的牛柳和一份炸虾球换到了年轻母亲面前,把一道只剩下一半的鸡蛋炒黄瓜不动声色地摆到顾谦面前。 小戴不吃饭吗年轻母亲问道。 戴明环也不想显得太与众不同,笑了笑,又拿起了筷子,极慢极慢地吃了起来。 你们两个人为什么买这么多年轻母亲有点好奇,我看每道菜小顾都吃得挺少的,你好像也不太饿的样子。 我们上学的时候,读过一篇文章,就是讲消失的站口美食的。戴明环说得十分随意,所以这次我们想尝尝要消失的特色饮食现象是什么味道。 戴明环有恃无恐,她要是去查,还真的可以查到这样的一篇散文,还曾经刊登在顾谦高中的校报上,他从来不撒没有准备的谎。 不过小女孩的妈妈没有怀疑,哪里有什么美食啊,能填饱肚子就不错,彻底消失是迟早的事。年轻母亲笑道,我还小的时候我家之前就做过一段时间的这种生意,对这些再了解不过了。 戴明环和顾谦同时抬起了头。 她见他们二人都有兴趣,也很愿意分享,她差不多也吃饱了,用筷子尖一粒粒夹着碗底的米粒,饶有兴致地讲了起来。 要说这火车站的饭食,基本上都不是商贩们自己做的。他们跟山村人家商量好,每天清晨由农户把没什么滋味的大锅饭做好,他们大概□□点钟的就去收,价钱给得挺低的。 顾谦虽然心里早有所准备,但听到女人这样再真实不过地说出来,心里的石头还是沉甸甸地压了压。 对揽活儿的农户有要求吗戴明环像是知道顾谦是怎么想的,开口问道,比方说,需要有体检报告或者厨师的什么资质证书吗 小姑娘看在戴明环把虾球给她摆得近了一点的份上,也不是那么害怕他了,学着他说话道:有资字证书吗 好了,这是个z和zh不分的小姑娘,估计能跟老家的小朋友们玩成一片,不存在什么交流不通的问题。 年轻母亲摆摆手笑道:那个时候哪有这么讲究,就算现在那些看见工作人员就跑的流动商贩都不能保证能拿出什么资质证书来。 顾谦皱了皱眉头,小女孩也学着皱了皱眉头。 年轻母亲搓了搓小女孩的眉头,以为他是在担心安全问题,解释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都是村子里的女人们做的,一个人做家里好几口人饭的那种,大多身体健壮结实,没什么病。 您继续说。 现在想起来,才意识到那个时候的门槛竟然那么低,只要早上起得来,都能揽得到生意。家里的菜地里种着什么,就往大锅菜里煮些什么东西,都是真材实料的。 戴明环听到这里,眼中的眸光极快地一闪:可是根据历史数据,在每个车站蹲守的流动商贩差不多在六到八个,每个人能带进车站的盒饭就那么多,不像是在各个山村撒网批发的样子。 批发的样纸小女孩快被她妈妈拍得睡着了,但大概是戴明环的声音太有辨识度,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没什么意识地梦呓出几个字。 这个是我没说清楚,不是每个村子都有人做这种生意,毕竟那个时候也是供大于求。就以我们那一片为例,我们离一个大站就是锦城的火车站,很近,但是光是包围着锦城的大村镇有几十个,更别提一些人口比较少的小村庄了。所以综合交通、人口、价格好多因素的话,也就那么三四个村子里会供货。 顾谦听到锦城这个城市的名字,心尖上跳了一跳:这样的话,那姐姐你还记得是那几个村子吗 之前顾谦还觉得锦城周围范围太大,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打算先去了再说,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没想到,他对林铮说的话竟然成了真:他的运气还真的挺好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谦这条大锦鲤跟戴明环对视了一眼,年轻母亲的手指轻轻敲着额头,作出一副思索的样子:我们豆镇算一个供货大户,隔壁的许村算一个,还有一个离我们比较远,叫什么来着 戴明环极快速地检索了锦城火车站周围的地形地貌和交通条件、户籍登记的人口情况,跟豆镇的距离比较远的话:是轲辛村吗 -- 第48页 女人摇摇头:名字就一个单字。 榴镇 是了!就是榴镇!女人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看我这脑子,连这都忘了对了,现在好像很少有人对这些感兴趣了,你们倒是还挺喜欢听。 是啊,挺想去那些失落的地方看一看的,顾谦拍了拍身后的背包,有时间的话还能拍些照片回来,说不定我们如果去豆镇的话还能再见面呢。 小姑娘已经睡熟了,喃喃道:面面 这下连戴明环都禁不住笑了起来,顾谦被晃了眼,赶紧回了头不去看他。 这也算是有缘分年轻母亲用手指轻轻梳拢着小女孩乌黑的头发,要是能有运气再见面,请你们去吃我们那里的小特色火树银花。 火树银花顾谦倒不是馋,单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年轻母亲神秘地笑了笑:你们猜是什么 顾谦望向戴明环求救,戴明环淡定地回望了他一眼:要我说吗 试试看嘛。年轻母亲饶有兴致,这道菜也算是挺有名的,当然只是在我们那一片儿有名,她小姨家,也就是我妹妹家做的生意就跟这道菜有关哦。 戴明环看顾谦不像是想猜的样子,毕竟在脑子里过一过那些菜名对现在的顾谦来说都是一件很挺残忍的事情。 于是戴明环开了口:辣油泼豆腐。 聪明!你是不是吃过 戴明环摇摇头:以前在书里看过,豆镇盛产豆腐,又在无辣不欢的四川,所以这道菜在当地还挺受欢迎的。 试问还有什么神奇的东西没有在伟大的戴明环的数据库里存着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戴明环,不然以后他随手在哪个犄角旮旯的摄像头拍下的监控录像里一截,就是一张丑照。 简直让人窒息。 神还是给了他们有效信息,他们的搜寻范围被缩小在了三个村子里,如果这三个村子里还找不到,顾谦可能就得换个思路好好攒钱看能不能给自己的味觉神经做个手术了。 火车到达锦城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晚餐期间顾谦又尝了十几个饭盒的菜,没有发现。 锦城的夏夜有微微的凉风吹,蜀地潮湿,夜风里带了迷迷蒙蒙的水汽,黏糊糊地沾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小女孩已经睡熟了,年轻母亲抱着小女孩,腾不出手来拎行李,戴明环二话没说拎了她们母女二人的行李,顾谦推着自己的行李箱跟在后边,把母女俩送上了前来接她们的车。 他们在车站附近订了酒店,打算先休息一下,拟定一下计划,明天再行动。 虽然酒店跟火车站挨得很近,但隔音做得很好,环境也说得过去,尽管戴明环矢口否认自己有入侵酒店的监控摄像头(没有人住的房间的摄像头),顾谦还是坚持把这份功劳安在了他身上。 顾谦先去房间里的卫生间里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看到戴明环正在盯着腕表出神。 你这表设计得很新奇嘛,顾谦在他身边坐下,十分不见外地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怎么这么多的指针还各走各的 戴明环皱着眉头:每个齿轮代表着一个系统,神创造了一百零六个系统,但是真正使其运作的只有十六个。 所以每个齿轮代表着一个系统顾谦数了数齿轮的个数,果真只有十六个,还有无数个小光环在表盘的表面一圈圈温柔地明灭,就像是雨滴落在池塘里激起的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顾谦头发还没有擦干,一滴水顺着发尖落在戴明环的手臂上,很快就消失无踪。 诶这齿轮怎么回事怎么就它倒着转还有这个,它好像不动了顾谦化身好奇宝宝,就差把表解下来拿在自己手里摸一摸了。 戴明环的眸色更深了:这两个系统,是被消除数据了么 ☆、孤独的美食家(10) 顾谦惊奇地看了一眼戴明环:被删除数据的是系统我没听错吧 戴明环摇了摇头,虽然被消灭的是他的兄弟或者姐妹,但他面上也没什么太沉重的表情:这很正常,我被创造出来就是接替了一个系统的位置,我用的中央处理器是他的处理器的改良版。 你还看得挺开,要是我估计得惊厥半天,生怕下个就是自己了顾谦擦着头发,一股清香的洗发露的味道钻进戴明环的鼻腔,他开始不自觉地分析成分:三乙醇胺、氢氧化铵、十二酸异丙醇酰胺 但他还是分出心来很快地回应道:优胜劣汰,再正常不过。 顾谦拿起了电吹风,结果拨弄了半天,就是没办法出风,戴明环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指甲变成坚硬的形态,三两下就把电吹风拆开了。 神怎么定义你们的优劣顾谦嗤笑一声,连区别心最重的人类都不敢说一定能区分出优劣,谁不是我这里赢过你一点、你那里胜过我一点的神又凭借着什么因素定义你们的优劣CPU吗 -- 第49页 戴明环低着头修电吹风,额发微微落了下来,遮住了好看的眼睛,他自然而然地回答道: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可以量化的,只不过有的容易一些,有的困难一些。自然是有办法区分优劣的。 跟与系统配对的玩家有没有关系顾谦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柔软的床陷下去一块,如果我们玩得不好,会连累你们吗 系统有规劝玩家正确游戏的义务,也有权选择新的玩家。戴明环把断掉的导线在指尖重新熔了,搭接在一起,所以是系统掌握着主动权,不是玩家。 那我明显是惹神生气了,你打算换掉我吗 戴明环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觉得他这句话很奇怪:你没有做错,我为什么要换 明环兄,顾谦躺在了大床上,他的头发还是潮湿的,身下的床单很快就被濡湿了一片,我觉得你有时候真像个人,但有的时候就不那么觉得。 嗯戴明环不明所以。 比方说现在,你有自己的判断和原则,这点和人很像;但你我虽然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但还远远没到两肋插刀、为我去死的地步,你做出现在这个选择,天真得很,又不像个人。 戴明环把电吹风组装好了,放在顾谦的手边:我听明白了你的逻辑,但觉得没什么意义,我不是人类,也没有想要像一个人类。 那你是什么顾谦坐了起来。 无穷。 顾谦头大:正无穷负无穷什么的那个lsquo;无穷rsquo;吗 戴明环没有给他解释,因为解释了以顾谦浅薄的知识储备也不一定能听得懂。 他是无穷,他在各个维度上无限延伸,却没有一个无限可以到达尽头,存在却无法到达的尽头是悬在他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们拥有无数个世界的真理,却本身就是一个谬论。 谬论怎么解释给别人听呢 他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上一任系统的残像还没有完全消失,戴明环看到了什么,神捂住了他的眼睛,那是一个清糯的少年音:删除,你是无穷,不要被愚蠢的人类短浅迷了眼睛。 人类的短浅 对立面是什么无穷的真理宇宙吗 他没有多想,执行创造者的命令是写在他们程序里的无穷无尽的循环。无数个世界信息被载入他的存储器,他眼花缭乱,如初生孩童懵懂。 数据载入完毕,戴明环在那一刻诞生,神大发慈悲,将人类愚昧剥离了他的基因,给了他汪洋般的宇宙。 他是一群兄弟姐妹中唯一的无穷,最得神的心意。 顾谦没有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打开了电吹风吹已经半干的头发,嗡嗡的风声在不大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戴明环放空了自己的处理器,几乎无意识地记录着电吹风的分贝。 过了一会儿,风声停下,顾谦开口道:你觉得,三个村庄,明天我们先去哪个 有效信息不足,概率相等,无法决策。 反正也都是要去的,随便挑一个,我们就当旅游了。顾谦的心态很轻松,他笑眯眯的,你喜欢哪个喜欢哪个我们就去哪个。 相当随意了。 那就榴镇吧。戴明环随机选了一个。 好,明天去榴镇。 顾谦关了灯,躺上了床,戴明环没有动,戴的床挨着窗户,窗帘被拉上遮挡火车站不灭的橘色灯光,但窗帘的环被锈住了,留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微弱的光照了进来,戴明环虚虚地握着这把光。 他不用睡觉,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估计是宇宙毁灭或者创生之类的大事吧,顾谦心底暗暗想道。 刚刚他的头发打湿的床单已经干了,那块布料比周围的布料的温度要高一点,温暖熨帖地贴着他的皮肤。 戴明环要是个人,顾谦就得怀疑他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了。 他眯了眯眼睛:晚安。 戴明环放开了那道光,头转了过来:晚安。 第二天顾谦睡到了七点钟,他的生物钟已经被调节得十分令人感动了,可以在他那群狐朋狗友里称霸的那种。 锦城到榴镇一天只有两趟大巴,不对,是小巴,灰扑扑破破旧旧的那种,一路跑一路冒黑烟,还要拼了命地突突往前奔以免被环保部门直接拖去垃圾处理厂。 榴镇是个不大的小村子,除了村里的主路是还算宽敞的柏油路,其他错综复杂的小路不是用石头砌成的石板路,就是风一吹就黄沙弥漫的黄土路。 但村里的房子倒都挺新的,几乎有一半以上的人家盖起了二层的楼房,还有不少正在盖的。围了一圈的沙子和水泥挡住了半边的路。 一辆婚车被堵在了半路上,司机正十分烦躁地按喇叭:这是谁家的材料都挡了半边路了!这还怎么过车,还有没有公德了 按了半天都没有人出来,司机打开车门出来,看了看脏乎乎的沙子和水泥,又把刚刚挽起来的袖口放下了。 靠在车门上冲着车后座上的人喊道:大娘,咱们的车过不去了! 大娘的嗓门更大:你说啥车没油了 -- 第50页 不是!挡路了!这声音,顾谦想不注意都难。 漏了大娘声音焦急,车胎漏气了 司机更烦躁了,干脆把车门甩上,摸出了手机,拨号等接通,还是没改过来大嗓门:喂!小王,是我!我们这儿出了点事儿!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司机的眉头皱紧了:这我哪儿知道,这是我们走的第二条路了!都特么被挡住了!你们赶紧再去找个大厨,别贪便宜了,我看这大娘除了嗓子好使,别的都不太行!不用她也不吃亏! 这次要换大厨的话被大娘听见了,她二话不说就要开车门,折腾半天车窗升上来降下去的都没把车门打开。 哎哎哎,大娘您快消停会儿。司机挂了电话,怕她用声波攻击再把车窗给震碎了,赶紧给她打开了车门。 大娘颤颤巍巍地迈着小细腿下了车,换什么大厨,你就说你们要换谁我秀娟在这村儿里当了多少年的大厨了,我靠着做饭就养活了我们家仨娃娃,我的手艺谁不知道 是是是,您老的手艺谁不知道司机陪着笑,慢慢向主驾驶的车门移动。 我倒要看看,谁敢接我应下的生意,你告诉我她叫啥名儿,这村子里的厨子我还没有不认识的,赶明儿我就能让全村的人都知道谁不自量力! 戴明环和顾谦停下了脚步。 顾谦有点相信戴明环是神的宠儿了,怎么还处处优待的 她都这么说了,那司机肯定不能让她知道那人是谁,趁她不注意拉开车门坐进去就倒车。 大娘往后退了几步,仍然十分彪悍地伸着柴火棍儿似的胳膊从婚车上薅下来几朵花。 婚车扬长而去。 剩下大娘弯着腿跳脚。 戴明环走上前去,搀住了她,大娘的眼睛戒备地扫视了他一圈,戴明环穿得一看就不是这个小村子里的人,应该是哪个大城市里来的。嫌贫爱富几乎烙印在了她们这些吃了半辈子贫穷的苦楚的人骨子里。 她安静了下来,不再扭来扭去,大着嗓门喊道:你干嘛你信不信我喊人了 顾谦无语,她现在的声音方圆多少里都能听得见了,还用得着喊人么。 大娘,您先冷静一下。顾谦也走了过来,露出一脸人畜无害并且十分受长辈喜欢的笑容来。 戴明环看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呢!大娘听不见。 顾谦很少大嗓门说话,他觉得那是十分不优雅的,不符合他的气质,就像现在他也不一定能毫无心理障碍地跟大娘互喊。 他说,戴明环淡淡地开了口,您冷静一下,我们没有恶意,听说您是榴镇最有名的大厨,特意向请您帮个忙,必有重谢。 他的话声音也不大,完全就是平时说话的音量,但奇异地进了大娘的耳朵。 我掌勺都三十多年了,只要是榴镇的餐食,你们随便问! 您为锦城车站提供过盒饭吗 这个大娘突然戒备了起来,精明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这个我不清楚 ☆、孤独的美食家(11) 顾谦转过头看了看戴明环,大娘这副我知道但我就是不说的样子实在有点浮夸,让人连戳破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戴明环却不为所动,搀着大娘的手却没有放开:我们没有恶意,而且,必有重谢。 这话的重点抓得十分准确,两道分量极重的保证让大娘咽了咽干渴的喉咙。 但她还是一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清高样子,把顾谦都看笑了:这样吧,这个数,怎么样他伸开一只手的手指,微微晃了晃。 他想的是五百块,以他现在的身份,再多就肉疼了。 五十大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出了手,你先给我再说。 顾谦从善如流,摸了一张绿色的票子放进大娘手里。 戴明环松开了手,她对着明晃晃的太阳看了半天,用手指摩挲着毛爷爷的领子,开口道:你们跟我来吧。 大娘自从拿到了钱,整个人变得正常了不少,嗓门恢复了正常水平,除了经常听不清顾谦的话,倒是能正常交流了。 别看大娘一双罗圈腿细得让人胆战心惊,走起路来一点都不含糊,一边在坑坑洼洼的黄土小道上为他们带路,一边还说着话:这件事可就说来话长了,一般外人我都不给他们讲 她回了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知道了也别声张,省得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顾谦看了一眼她倾诉欲爆棚、期待得很的表情,抽了抽嘴角。 不干净的东西都没能让她的八卦之魂熄灭,那如果让她知道这位走在她身后的年轻男人到底是什么神奇的超现实产物的话,估计整个地球都安静不了。 不干净的东西戴明环抓住了这个词,直接问了出来。 干瘪黝黑的女人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神神叨叨地压低了声音:在外莫论鬼神,等到了家再说。 女人的家就是一户很普通的平房,甚至比邻居更加破旧,邻居的二层楼房遮住了一部分射向小院的阳光,院子里红砖上的青苔疯长了起来。 -- 第51页 女人把自己的三个孙子锁在了屋子里,顾谦和戴明环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女人沏了一壶味道如白水的茶出来,二人双手接过道谢,她终于坐了下来,开始讲那个憋在她心里的秘密。 我不做这一行已经很多年了,大概有十年吧。你猜为什么 十几年前火车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不是一个新奇或者昂贵的物件了,乘坐火车出行的旅客也越来越多,但是列车上的餐食却很贵,旅客一般会选择在火车站蹲守贩卖便宜盒饭的流动商贩。 那是一个黄金时期,没理由在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突然放弃这个行当,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大娘见顾谦皱起了眉头,心里也知道他不会知道正确答案的,满意地继续说道:因为发生了一件怪事,一直在我们村子里收走我们盒饭的批发商失踪了 失踪了顾谦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眼睛看向戴明环。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戴明环问道。 林大会嘛,就是我们榴镇的人,这人精明得很,我们村子里赚钱数他有脑子、会赚钱。看着能做火车站旅客们的生意,不吭声儿就一个人包了好几个村子的生意,专门批发盒饭,那一锅菜才值几个钱啊 大娘是个话篓子,说的话有一句没一句的,没什么重点。 比起他到底有多会赚钱,顾谦显然更关心的是 戴明环摇了摇头,比了个口型:是真的失踪了。 林大会没有改过名字,公安局的网络、铁道客运航运网络上的信息都停留在了十几年前。关于这个人所有的数据都没有再更新过。 这么多年了,足以把离世的可能性变成必然。 大娘见自己的话竟然没有吸引二人所有的注意力,讲述得更加卖力起来:有一天,他没有来收我们的饭菜,我们都当他是家里有什么事情,毕竟他一个人拉扯着一个女儿,家里免不了有点大事小情的。 我们多做的菜家里人也能分着吃,不会浪费,但是过了三四天了,他还没有出现,我们几个做饭的就琢磨着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没想到 她停下来买了个关子,非常满意地看着顾谦的反应。 没想到怎么了他不见了 女人神秘地摇摇头,压低了声音:不能说完全对,但也没错。林大会不见了,家里只剩下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儿。 他女儿疯了戴明环抬起眼睛问道。 女人摆摆手:不是,她本来就是个傻的,平常也就只能自己吃个饭、穿个衣服,其他的都干不了,一个人在院子角落里一坐就能待一天。 顾谦笑了两声:有早慧的就有晚慧的,就算喜欢自己玩也说明不了什么,那么小的孩子也不一定真的傻。 这你就不知道了,女人的表情有点诡异,我们找到林家的时候,她把她爹没卖完的盒饭全都打开了,散了一地,她就坐在地上,往嘴里塞东西 女人打了个寒颤,顾谦咽了口口水。 她肚子大得跟皮球差不多,都有点翻白眼了,还在不停地吃,我们赶紧把她抱到诊所里去催吐,这才没让她被撑死。你说,除了傻子疯子能把自己撑死,哪个正常人做得出这种事来 那就是真的智力有点问题了。顾谦认可了大娘的说法。 你听我说完,女人又摆了摆手,有人失踪了,民警当然要去找这个失踪的林大会,村民们又都爱看热闹,他们家里人来人往的乱得很,结果一个没看住,疯丫头跑掉了。一个平时一步路都不肯走的傻子,带走了她家的户口本,一个人逃跑了 戴明环皱了皱眉头:她恢复神智了 这我不敢说,但肯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大娘说得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一杯没有味道的白水,一口喝干后把碎茶叶渣极响亮地吐了出去。 顾谦下意识地看了看戴明环的脸色,虽然他面色没什么异常,但顾谦还是直觉他肯定有了什么推断。 大娘休息了一会儿,把头微微低下凑到顾谦面前:其实关于这家人,还有更奇怪的事情,你们要不要听她伸出手张开手指,晃了晃。 顾谦看得懂她的脸色,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要他钱包里另外一张五十块的钞票,财大气粗的顾公子直接摸了百元大钞出来一张,拍在了桌上。 大娘伸着爪子就去拿,被顾谦按住了手:不是五十么,找钱。 大娘: 开玩笑,地主家现在也没有余粮好么。 不过大娘虽然精明,但也算是个实在人,拿了钱就继续讲了起来,而且兴味不减。 下边我要说的事情就有点惊悚了,我给我儿子说过,他说我脑子出了问题,不让我到外边嚷嚷。但是这个事儿我想了十几年了都没想明白,今天讲给你们听听。 顾谦坐直了身子,戴明环低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隐隐约约觉得,他家里不止有他们两个人。 -- 第52页 这话连顾谦都听不懂了,什么叫她觉得人家家里还有其他人 这话什么意思顾谦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是,我觉得,大娘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应该还有个儿子或者女儿,但是,被其他人遗忘了 这是什么玄幻剧情 顾谦手里的茶杯洒了点水出来,戴明环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这大娘该不会也是个疯的吧 但是大娘的神色却格外严肃,连脸上的皱纹都显得深刻了不少。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顾谦拧着眉问道,这大娘也没有长着一副拯救世界的模样,世界没必要对她网开一面,留下她一个人对那个孩子的记忆。 林大会那个时候太忙了,经常不在家,正好我男人跟他关系好,我就给他家的孩子准备每天的午饭和晚饭,他每个月给我点钱,这件事情我做了大概有四五年。 大娘说到这里,自己握住了自己的胳膊,像是要搓下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失踪以后,我看疯丫头可怜,就想着给她继续送饭,也不是一定要贪图那点钱。但是连着好几次,我无意识中做的分量,根本是多出了一个孩子的量。 顾谦和戴明环对视了一眼,心里几乎已经相信了那个孩子的存在。 有的时候,记忆是很不牢靠的东西,反而我们的身体会替我们记下更多的事情。 脑子不记得的东西,你的肌肉还记得。 怎样才能消除所有人脑子里关于一个人的记忆这已经不是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了。 顾谦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虽然他们打听出的事暂时跟顾谦的味觉没什么关系,但却好像误打误撞撞破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你那些天多做的饭菜,有多少那个孩子有多大戴明环问道。 根据我儿子和孙子的食量来看,大概是个十岁左右的男童的饭量。 ☆、孤独的美食家(12) 凭空少了一个小孩子,这就十分让人惊悚了。 但戴明环除了一开始表现出了一点惊奇,大娘说到后边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惯有的表情,甚至还有一点了然于心的安定感。 顾谦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但戴明环什么都没有跟他透露,而是接着问道:那个跑掉的小女孩名字是什么 大娘还没有从刚刚讲完一个灵异故事的战栗感中回过神来,懵了两秒钟,结结巴巴道:林、林如 好的,麻烦您了。戴明环把握在手心里的破口瓷杯放回石桌上,顾谦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这就不问了顾谦悄悄拉了拉他的手臂。 事情差不多弄清楚了,放心。戴明环对顾谦小声说道。 二人辞别了大娘出来,刚刚下午三点,日头还有点刺眼,晒得黄土路、黄土墙金闪闪的一片。 你说事情搞清楚了顾谦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怎么还觉得一团糟,失踪的男人、跑掉的小女孩、还有那个消失的小男孩是怎么回事而且他们又跟我的味觉有什么关系 戴明环停了下来,握住顾谦的手腕,顾谦不明所以。 戴明环的皮肤在正常的体温范围内,但是比平均值要低一些,在夏天会让人很舒服。 怎么了有了顾谦话说到一半,赶紧自己吞了下去,他平时跟一群没节操没下限的朋友们混在一起,什么样的玩笑都开得出来,但是他本能地觉得戴明环不一样。 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 因为戴明环有下限还是他有珍贵的良心 好像都怪怪的。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他不会分辨出来这是个冷笑话吧。 没准儿还能一本正经地给他上一节生理卫生课 顾谦在阳光热烈缠绵的夏日午后打了个寒颤。 看到了吗戴明环静静地看着他。 看见什么顾谦的神魂游荡了一圈刚刚回来,哦哦哦,我看看 戴明环给他的记忆有点奇怪,灰扑扑的,而且就一个画面:一个穿着深蓝色衣服的小男孩飘浮在一片茫茫的黑暗中,他轻轻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神色安详,显得乖巧得很。 四周是令人心悸的黑暗,只有小男孩的头发和睫毛发着淡淡的银蓝色光芒,像是被一壶星光擦洗过,美丽非常。 顾谦也分辨不清这到底是静止的照片,还是一个极短的动图,在绝对的寂静中,顾谦找不到参照物,连他自己都不行。 这个画面十分短暂,顾谦很快就回过了神,戴明环也松开了他的手腕:你看到什么了 你不知道给我看的是什么顾谦有点惊奇。 不知道,我看不到这段记忆,被封住了。戴明环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 我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十岁左右吧,飘在宇宙里,一动不动的应该是死去了,他的头发和睫毛会发光。顾谦想了想,把自己观察到的重点分成短句,讲了出来。 等他说完,才发现不对劲:你不会是觉得 不会是觉得失踪的小男孩跟画面里的男孩是同一个吧 -- 第53页 看不出来戴明环的脑洞也不小。 戴明环颇为认真地盯着顾谦道:我现在先不干扰你的判断,你自己想一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顾谦用手掌贴了贴额头,试图降温重启。 一个男人失踪了,一个疯丫头随后恢复了神智,这两者本身也许没有什么必然关系,但只要跟神联系起来,就不一样了。 至于为什么要跟神联系起来,倒不是顾谦草木皆兵,因为那个失踪的小男孩给了他们最大的提示。 正常人没有能力使所有人一起忘记一个人,可能性有三种:要么是那个大娘疑神疑鬼,受什么刺激之后作出的错误判断;要么是大娘为了赚到更多的钱,特意编造了一个怪力乱神的故事吸引他们的眼球; 而第三种可能,就是戴明环所猜测的那样:大娘没有说谎,她的肌肉确实替她记住了一些东西,而有可能杀灭所有人记忆的,只有可能是超现实的事物。 戴明环给顾谦看的那一小段被封住的记忆里,也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但这只是罗列出来的事实和一些推测,就像失落的珍珠,还差一条线把他们给串起来。 戴明环好像每次都能看透他在想些什么,适时地提示道:我无法自主打开那段记忆,而且,再想想恢复神智的小姑娘和她的父亲。 如果家里有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整天除了吃和睡离不了别人,但家里又只有一个大人,想必他的父亲会是焦头烂额的,也许真的会许个愿望:神,希望您能让我的女儿变正常,只要能让我少费点心,我愿意用我能交付的东西作为交换。 愿望有了代价作为基石,神便愿意踏着它走下神坛,实现许愿者的愿望,拿走代价。 不知道究竟是男人许愿的时候出了问题,还是神贪心了那么一点点,愿望实现了,但男人的命运也十分悲惨,现在看来他极有可能失去了生命。 而那个男孩,也许是天资过人,亦或是身上有什么其他特质得到了神的青睐,被他带走,做了戴明环被创造钱的上一任系统被神轻描淡写地判定为愚昧的上一任。 顾谦抬头看向戴明环,表情有些惊愕,戴明环也知道他想到了。 这,也太离奇了吧顾谦晃了晃头,有多大可能性是真的 只要找到那个跑掉的疯丫头,不对,她现在应该也不疯了,戴明环十分严谨,只要通过她确认一些事情,基本上就能百分百确定了。 确认什么事情顾谦实在跟不上戴明环的思路了,并且非常相当一只脑壳里空空如也的随便什么小动物,挂在戴明环身上等着躺赢就好了。 但是他不能,在昨晚之前就不能了。他玩游戏的好坏会影响戴明环,他要是傻乎乎地一路玩过去,戴明环这个系统没准还真能被他陷害得消除数据、人间蒸发。 所以,背负着一条死心眼不知变通的机命的顾谦必须变强,不违反规则、不踏雷区、不违原则地通关一个个世界。 确认你味觉的事情。戴明环轻飘飘的一句话,炸响在顾谦的脑子里。 每个世界必须给玩家一个通关的方法,世界必须是自成体系、圆融自通的,他的逻辑链必须完整,哪怕再复杂,也必须能够织成一张完整的网络。 神在网络的中心,玩家在每个节点上的动作都能牵动整张网络,路可以不是最短的,但答案一定可以四通八达地到达。 而戴明环的存在,是这张网络里最大的BUG,整个世界的因果网络在戴明环运行着无数个世界的强大逻辑链面前不值一提。 因此哪怕是戴明环的直觉,都有着极可怕的正确率。 但戴明环不可能一直帮顾谦思考,顾谦必须奔跑着跟随他的步调。 榴镇和豆镇之间有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尴尬距离,没有火车直达,中间要倒两趟车。 他们休息了一晚后,在清晨登上了一辆客车。 我们就这样直接去豆镇吗不会显得特别莽撞吗顾谦问完才发现,原来有朝一日莽撞这个词会从他的口里说出来。 林如现在家在豆镇的西施路沿街6号。戴明环把二人的行李搬上了行李架,不过她现在改名了,她现在的名字是陆封。这是我在公安户籍网上搜索到的,可以验证真实。 她姓陆顾谦有了个推测,她到豆镇之后被其他人家收养了 被收养的可能性能到百分之八十以上,毕竟她当时还不到十岁,那么小的孩子很难自己生存下去。戴明环在顾谦身边坐了下来,将一只橘子放进顾谦的手心里。 顾谦昨天有点坐不惯大巴,尤其是这种接近报废的小破车,车厢里的汽油味道非常浓重,伤害到了顾少金贵的鼻子。虽然顾谦没说什么,晕车的程度也不至于吐出来,总归还是不好受的。 橘子可以治疗晕车这个想法一直牢牢地根植在戴明环的脑海里,甚至像是超越了运行程序的存在意思就是即使他搜索不到任何的科学依据,他还是认为这个说法是正确的。 顾谦觉得有点好笑,超越了神所编写的牢不可破的程序的东西,竟然是一只橘子。 -- 第54页 不过很奇怪的,顾谦竟然真的觉得这只橘子起了非常神奇的作用,以至于他甚至可以毫无障碍地处理戴明环发过来的信息。 甚至有点美滋滋。 他们到达豆镇的时候,又是一个中午,但今天没什么太阳,厚重的云层笼罩着小小的村镇。 陆封的家处于这个小镇子里还算热闹的中心地带,二人刚刚在门前站定,顾谦就被人拍了拍肩膀。 顾谦回头:请问,陆封在家吗 女孩拔腿就跑,在顾谦一脸懵逼的注视中绝尘而去。 ☆、孤独的美食家(13) 她怎么回事顾谦迷茫地转过头,只是问个人而已,这是什么反应 追不追戴明环笑了笑,她就是陆封啊。 兄弟们,上啊!顾谦刚要向着陆封消失的街道撒腿追过去,就被戴明环提溜了回来,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我们从这边走,不用着急,总能碰得到的。 于是二人真的十分悠闲地顺着两旁栽了槐树的柏油路溜达起来,顾谦觉得有点饿了,沿街跟小男孩们换了一个刚从热灰里扒出来的烤红薯。 虽然顾谦还是尝不到什么味道,但这烤红薯的火候掌握得十分精妙,烤出了金黄色的红薯油,表皮很脆,内里软绵,光是靠这口感就足够让顾谦竹板儿这么一打了。 而另一边,陆封跑了一段路,回头看了看好像没有人追上来,也停了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的,这体力足够晾好几个现在吃都吃不饱的顾谦了。 她重新把鸭舌帽下的一头短毛随手理了理,又扣上了帽子,悠闲地双手插兜,路上看见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也不管熟识不熟识,高兴了就吹个口哨。 沿街小店铺里的老板们看起来跟她的关系都不错,都能打个招呼开个玩笑。 陆子,又把小姑娘弄丢了吧卖水果的大娘坐在屋檐下边扇着扇子扑蚊虫,看到陆封走过,随手丢了个小小的圣女果扔给她,笑道,那么可爱的女娃娃,我捡到可就不还给你了! 陆封停了下来,用T恤下摆随便擦了擦,把梗掰下来直接放进了嘴里:哪儿能啊,跟米店老板家的小儿子玩儿着呢,唔,她咽了下去,真甜,刘婶再给一个,给小孩儿带一个。 真是,都多大人了。刘婶嘴上抱怨着,还是给她拿了个纸杯装了半杯,叮嘱道,这是我给小镜的,你可别偷吃。 哎哎哎,放心吧,我还能跟小孩儿抢吃的不成陆封为了表示自己绝对能抵挡住诱惑,红彤彤的果子连看都没看一眼,接了过来,道谢后,又拖拖踏踏地往街道尽头走去。 快到米店门口的时候,纸杯里只剩下了两个小果子,陆封挠了挠头,还是艰难地守住了自己的良心,把圣女果拿了出来,顺便把跟仅剩的果实大小不成比例的纸杯揉了揉扔进了店外盛垃圾的铁桶里。 她进了昏暗的店内,把她们的光都挡住了,小姑娘还跟小男孩玩过家家玩得不亦乐乎。 陆封就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俩玩,并且十分心安理得地把本来是打算给小男孩留着的那枚圣女果吃掉了。 小孩儿这么小就会重色轻姨了么,陆封心内悲痛,并且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仅剩的一枚给塞嘴里,假装无事发生过。 没想到刚把手抬起来,还没抬高多少,大概就是刚把手心里的红彤彤暴露出来的高度,小姑娘就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小姨!,就沉甸甸地向她扑了过来。 陆封被她扑得向后退了两三步,顺势把果子塞进小姑娘的嘴里。 然后十分贱地冲着眼巴巴瞅着这边的小胖子摊了摊手,幸灾乐祸地做口型道:没有了。 陆封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玩够了吗该回家了,你妈还等着你回去呢。 她机智地把做作业三个字咽了下去,否则可能就得扛着才能把小姑娘带回家了。 嗯,回家家!傅镜黏糊糊的手刚想扒在小姨的白T恤上,就被她一把抓住了手。 跟人家说再见,谢谢招待。陆封抽了张湿巾出来给傅镜擦手,教她说道。 再见,谢谢遭待!傅镜挥着手。 二人刚刚出了门,才下了店前的台阶。 不抱,自己走。小姑娘的手臂还没张开,陆封就冷酷地拒绝道,然而下一秒,眼角的余光才刚刚把转过街角的两个人的身影收入眼底,她就一把抄起了小女孩,跑了起来。 傅镜: 这跟说好的剧本不一样! 然而戴明环的反应更快,而且还有先天优势,他的腿比陆封更长,没过多久眼看就要追上了。 你快喊,lsquo;抓小孩儿啦!rsquo;陆封微微有些喘,悉心教导道。 明明你才像绑小孩儿的好么。 然而傅镜是个听话的小孩子,刚刚吸了一口气,准备大喊一声的时候,眼睛看清了那个正在追着她们的好看的哥哥,秃噜一下改了口:大哥哥! 小姨你跑什么嘛!傅镜小力地砸她的背。 -- 第55页 你认识陆封问道。 傅镜继续捶她的背。 陆封停住,把傅镜放了下来,回头对着戴明环道:你们有什么事情是来找我的然后又指了指小朋友,还是来找她的 顾谦没有剧烈运动,十分端庄地走了过来,看清陆封手牵着的小女孩,有点吃惊:这不是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吗 比起戴明环,傅镜还是跟顾谦更亲近一些,挣脱了小姨的手,颠颠地跑过去牵顾谦。 陆封: 我们是来找你的。戴明环开门见山。 陆封倒也不显得吃惊,毕竟他身边这个年轻男人一见面就说要找陆封,要是他们现在说要找的是傅镜,那才显得更不正常。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没见过面吧陆封又插起了兜,眯了眯眼睛。 没有。戴明环回答得直接,我们此次来,有问题想要请教。 陆封对戴明环的话没有显得很惊奇,也对千里迢迢来找一个不相识的人问问题这件行为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她挑了挑尖尖的下巴:关于什么的 味觉。 正在一边跟傅镜小朋友玩拍手游戏,一边听着他们谈话的顾谦惊奇地抬起了头。 没关系,她知道的。戴明环的声音在顾谦的心底响起。 哥哥你又输啦!傅镜小朋友玩得十分开心,但顾谦直起身子站了起来,看向陆封。 我尝不到酸甜苦辣了,但我有的时候可以尝到一些其他的感觉。既然戴明环认为直接把事情抖落出来是最好的方法,顾谦也不再藏着掖着。 陆封表情露出了一点惊奇的意味,但很快就把这点情绪收了起来,她的眼睛在顾谦身上转了几圈,冲拉着顾谦袖子的傅镜招了招手:过来。 不去。小姑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好吧,陆封拍拍手,转过身,一起来吧。 陆封跟戴明环在前边走,小姑娘要顾谦抱着走,顾谦当真觉得这不合适,只好牵着一个不情不愿、闹脾气不肯走路的小姑娘落在了后面。 你刚刚为什么一看见我们要跑啊顾谦拖着一只小女孩问道。 陆封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表情十分高深莫测、不落凡尘,说出来的话却让连正在折腾的小女孩都停了下来。 她指了指傅镜:我怕她被绑架了。 顾谦、戴明环、傅镜: 这是什么脑回路 你们当时两个年轻男人叫住我,是我不认识的却还能叫出我的名字,很难不让人想到你们是想拖住我 这难道很容易想到吗 但是我一个遵纪守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公民,你们拖住我干什么呢陆封抬头望天,我今天做的唯一一件虚心的事情就是没有听我姐的嘱托自己带着傅镜玩,而是为了偷懒把她丢到米店老板那里了。 所以,陆封一锤定音,你说我该不该着急该不该怀疑你们别有用心 这人的脑回路有点奇怪。 然而顾谦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只是还是觉得她说得不是实话 到家以后傅镜的妈妈看到他们十分惊奇,刚想好客地招呼他们两个,就被陆封推进了屋:姐,虽然我知道很巧,但他们是来找我的,你不用麻烦了。 顺便把傅镜小朋友也推进了屋子连带着她的米奇书包。 你们坐下等等,很快就好。陆封十分雷厉风行,系上了围裙,指了指院子里的小藤桌。 顾谦和戴明环就坐在藤椅上等着,厨房设在了偏房里,挺宽敞的,但灯泡不是很亮,但厨房里的火光更加明显了,热腾腾地舔着大铁锅底。 陆封说的很快果然很快,不到一会儿她就端着一碗炒鸡蛋出来了,把碗和筷子摆在顾谦面前:来,尝尝,有味道吗 她炒的鸡蛋色泽明亮,应该是柴鸡蛋,还泛着热热的油花,品相很好。顾谦夹了一筷子,细细地咀嚼了一下,放下筷子,摇摇头道:没有。 等着,还有。陆封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进了厨房,又端了一碗食物出来。 顾谦一看,还是炒鸡蛋,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顾谦还是又尝了一口。摇摇头道:还是没有味道。 陆封没说什么,又进了厨房,依然是端出了一碗炒鸡蛋。 顾谦不明所以,非常想提醒她:姑娘,这个炒鸡蛋吧,不是说盛出来的顺序不一样,味道就不一样了,而且它也并不会变成神奇的炒鸡蛋。 但他没有说出口。 陆封让他尝了四碗炒鸡蛋,都没什么特殊的。 所以,第五次陆封果不其然又端出一碗炒鸡蛋的时候,顾谦已经习惯了,内心毫无波澜。 然而,这一次他刚刚漫不经心地尝了一小口,就睁大了眼睛。 陆封抱着手臂:嘁,你这不行啊! ☆、孤独的美食家(14) -- 第56页 顾谦: 这个姑娘家家的,她瞎说什么 陆封知道他误会了,也根本不打算解释,笑眯眯地说道:你自己还不承认 顾谦梗着脖子不说话,目光十分的坚定和不屑。 陆封也坐了下来,指了指第五碗炒鸡蛋:你尝到的是什么味道 雨水的味道有点涩涩的。顾谦回忆道,还有一点泥土的味道。 陆封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随意地咀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嗯,傍晚的雨水,那株月季花旁边,她指了指墙角,果真有一丛花,花旁边的土里有一只肥蚯蚓。 肥蚯蚓 然后呢,陆封放下筷子,笑眯眯地道,蚯蚓就被母鸡吃掉啦。 顾谦又尝了尝,没吃出来肥蚯蚓的绝望。 陆封拍了拍手,靠在了藤椅上:没受过训练的情况下,你对这一种情绪体会得还是挺到位的,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蜜罐里泡大的吧 甜蜜蜜的顾谦下意识地点点头,他还真的没吃过多少苦,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三三得九的。 这也难怪。陆封说完这句话,就缩在了藤椅里,垂着长长的睫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寂了一会儿,虽然觉得这样问不礼貌,但顾谦还是没关住自己心里那只挠墙的猫,问道:你也失去味觉了怎么也能尝到这种味道 陆封睁开眼睛,懒懒地指了指戴明环:你让他给你解释,他从刚刚开始就知道了。 戴明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一言不发的坐在藤椅里,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已经神游天外了。 戴明环的皮肤上仿佛有探测仪,顾谦刚把视线投到他身上,他就元神归了位。 他明明很随意地坐在藤椅里,整个人却没有显得很慵懒,反而让人觉得他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什么,像是一把蓄势待发的弓箭。 我来说吗 戴明环一发出声音,陆封就又拍了拍手笑道: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声音这么好听啊,像未经风化的岩石、像投在水里的星星,像绕过森林的溪水 若是放在平日里,听到有人这样来评价一个人的声音,顾谦只会觉得这个人戏真多,直接夸好听就是了,还要整出这些模棱两可的词来。 声音又不是岩石、不是星星,更不是溪水,你说的那些别人也不一定能理解,做什么要显得与众不同 但是这些话从陆封的嘴里说出来,却好像再真实不过,就像戴明环的声音真的可以被这些美好的词汇来擦拭描摹。一如陆封刚刚说有一只蚯蚓的味道,顾谦就真的觉得本该尝出来这个味道的。 那只母鸡在那个下着雨的傍晚,是真的跟一只蚯蚓密不可分地联系在一起了。 陆封这个姑娘有点神奇。 戴明环没有想顾谦这么多,他一般不会去轻易解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因此只是礼貌地道了声谢,继续讲了起来。 食有五味 这题我会!顾谦同学抢答道,酸甜苦辣咸嘛。 没错,再复杂的味道都是可以通过这五味的不同配比而制造出来的,戴明环顺着顾谦的话继续说道,这是人的第一重味觉,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体感,是人类对这个世界最客观的感知。 然后呢 而生物的情感可以最简单地分为五类:喜怒哀乐惧。 这次顾谦没有捣乱,戴明环继续解释:虽然生物的情感太过复杂,就以人类为例,人类的大脑皮层时时刻刻都在处理着外界的各种刺激,而体内激素的协同与拮抗也在顺应或者对抗着情绪,使人类的情绪不至于经常大起大落。 戴明环很体贴地没有用更专业的说法,尽量挑着简单的说法解释了,顾谦目前还听得懂,并且还能举一反三。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尝到的是五感 其实准确来说,按照人们普遍接受的说法,五感指的是触觉、嗅觉、味觉戴明环十分客观科学地指出了顾谦的错误,而你所尝到的仅仅只有其中一种情感,不算五感。 这也不一定。窝在藤椅里的陆封突然出声,我以前也是觉得尝到的感觉对应着喜怒哀乐惧,但近来越来越觉得,也许是可以开发成真正的五感的。 有多大可能戴明环看向陆封。 几乎是百分之百,陆封也正色下来,我近来慢慢地可以尝出一些前后的动作了,对应的也许是触觉。 戴明环点头,又指了指顾谦:你觉得以他的天分,可以尝到哪一步 他嘛,陆封葱白的指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审视着顾谦。 顾谦昂头挺胸让她看,自己连品酒都能业余赶超专业,可是长着这世界上百分之一,不对,是亿分之一的味蕾和舌头的。 就算别的不行,这个也是他不容践踏的骄傲。 然后又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竟然要一个小姑娘来肯定。 -- 第57页 于是又十分懒怠地躺进了藤椅里,姿势十分纸醉金迷。 陆封勾起嘴角笑了:他这么个公子哥儿似的人儿,还真不一定能吃苦吃到底。 说谁公子哥儿不对!顾谦竟然被打击,说谁吃不了苦呢! 陆封的眼睛还真的挺毒的,顾谦现在这幅被迫营养不良的样子都能让她看出像个公子哥来,顾谦心底里暗暗地拜服了。 那你觉得你长到这么大,最心酸苦痛的一件事情是什么陆封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顾谦顿了顿,跟戴明环对视了一眼。 当然是被扯进这个动不动就惹恼终极大BOSS、说不定什么时候不小心欠个积分就与光同尘的游戏里来啊! 但这种话显然是不能说出来的。 你不用跟我讲,陆封把之前没有尝出味道来的炒鸡蛋推到他的面前,心里想着那件事情,再尝尝。 顾谦照做了,然后摇摇头。 努力想! 顾谦摇头。 用力想!陆封咬牙切齿道。 顾谦都把大BOSS想出花儿来了,还是摇摇头。 不是吧,少爷,陆封颓了,你想的啥事儿啊该不会是小时候没做作业被老师叫家长吧 顾谦赶紧保证不是,并且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思路。 陆封揪着一头短毛:那你也太没心没肺了吧,这么乐天的吗 这难道不是个优点吗,顾谦觉得自己明明快愁死了,戴明环好笑地看着他。 顾谦百折不挠,试了试想着自己没有写完作业的那次,他本来也不写作业,平时跟小组长搞好关系就会被瞒下来,结果有一天组长请了假,换了个同学代收作业,于是乎他就悲惨地被报上去了。 老师偏要顾谦搬着小板凳去办公室,在老师的眼皮底下把作业一笔一划补完,走廊里同学人来人往,谁都能看见在办公室里委委屈屈坐着补作业的顾少爷,小顾谦生不如死。 结果还真让他给尝出来了什么味道,虽然味道极淡,但非常凄苦地萦绕着他的舌尖,哀怨地不肯散去:这个是甲壳虫的味道! 戴明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陆封的表情就十分精彩了:大哥,你还吃过甲壳虫呢 顾谦: 总觉得好像不小心暴露了什么。 顾谦尴尬地笑了笑,试图解释:谁还没个不懂事的时候小时候难道你们不会看见什么都往嘴里塞的吗 戴明环的表情有点悲悯:数据显示,儿童放进嘴巴里的一般都是颜色鲜艳且美丽的东西 我会!陆封给他解了围,我小时候看见什么都想咬一咬,但是那个时候,我应该是个傻的 顾谦闭了闭眼,内心有点悲痛,他觉得自己现在再吃一口,应该可以尝到更浓烈的味道。 不过,他转头看了看戴明环,戴明环有点奇怪他突如其来的注视,眼神探寻着问他怎么了。 顾谦摇摇头,难道他被扯进这个游戏里所带来的悲痛心情,还没有小时候没有完成作业被老师罚来得强烈吗 这也太奇怪了。 陆封也夹了一筷子那个碗里的炒鸡蛋,已经有点凉掉了,按理说应该有点腥气了,但她也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然后表情有点微妙。 她冲着顾谦抱了抱拳:大哥,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能找到组织,咱们下次可以约着一起吃个虫宴。 顾谦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空气又沉寂了一会儿,戴明环开了口:刚刚的话题还没有说完,就被叉开了,现在我继续讲。 两个人一个系统都是爱天马行空的性子,说着说着就跑了题,要不是戴明环的程序还在空跑着没有运行完,可能他们几个都发现不了这个问题。 我们刚刚说的什么话题来着顾谦迷茫。 我们味觉的问题,陆封指了指顾谦,又指了指自己,我们,尝到的,跟其他人不一样。 其实也就只剩下一句话了,夜色渐渐笼罩了小小的豆镇,磨豆子的香气弥漫开来,戴明环的手表又开始泛起了一圈圈温柔的涟漪,人类有两重味觉,你们被拿走了客观感受世界的第一重,还剩下一重,这是可以直接感知世界与情感的一重。 ☆、孤独的美食家(15) 这样想的话,也不亏嘛。顾谦摸了摸下巴。 是啊,陆封附和,笑眯眯道,不亏是不亏,你尝得出来吗 这姑娘绝对是在挑衅。 顾谦是什么样的人不能输人、不能输阵、更不能输气势。 现在是不能,顾谦自然不能怂,但以后肯定可以,你说的五感我都能尝出来! 就凭他这比专业人士还要专业的伟大舌头! 这可是你说的。陆封眯了眯眼睛,可不准反悔,也不能认输。 看着这姑娘有点不怀好意的笑容,一种突如其来、莫名其妙而又无比真实的不祥预感爬上了顾谦心尖。 -- 第58页 陆封也没有给他再反悔的机会,站起了身: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不能任性了,不管我做饭做成什么鬼样子,也不管你能不能尝到味道,都得完成任务好好吃完。 她说完这句话,顾谦视野右上角许久未动过的主任务进度条就非常迅猛地前进了一大段。看来戴明环的推测没有错,要想完成恢复原主味觉这个主线任务,关键人物是这个当年从男人家里跑掉的疯丫头。 说实话,不知道戴明环有没有对人物的喜恶,反正顾谦还是很喜欢陆封的性格的。他有点庆幸主线任务的关键人物是陆封这样的丫头,他们几个人没事还能拌拌嘴调剂调剂一下生活。 如果关键人物是一个不苟言笑又刻板严肃的大叔大妈,对追求人生得意不得意都要尽欢的顾谦来说,可能每天跟他们相处就要比尝不到味道、填不饱肚子还要悲惨了。 这样想一想,至少此刻顾谦一点都不想跟陆封拌嘴了,于是他非常配合地点点头:我知道了,都听你们的安排,让我吃什么吃什么,真来顿虫宴都无所谓。 陆封被这样的顾谦惊到了,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没事吧 顾谦温柔地摇摇头。 陆封以一脸他是不是吃错药了的表情看向戴明环,戴明环一脸了然于胸的表情道:他没事,不过我们总不能过来白吃,这样太麻烦你了,要付什么报酬或者说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陆封这个姑娘不能以常理度量之,她本来没想要什么报酬,只不过就在刚刚,傅镜的哭声极有穿透力地穿过厚厚的墙这小姑娘在她妈妈面前不想做作业就哭,在她面前不想做作业就尖叫。 本来哭起来就非常有穿透力,然而她尖叫起来就跟哭声不是一个数量级了。 于是陆封打量了一下刚刚站起来的戴明环。 足够高可以有武力从傅镜的九阴白骨爪中逃生,气质也不是像顾谦那样嘻嘻哈哈,看上去就很周到并且靠得住,这张脸嘛,好看得超额完成任务,应付傅镜那个小颜控绰绰有余。 这样吧,陆封清了清嗓子,以后你们每天都过来,可以整天呆在这里,顾谦可以不停地打磨他的味觉,作为交换,她指了指屋里,有点觉得对不起这个人,希望能请你帮忙带着傅镜。 要交代这个艰巨的任务。她都没注意自己用了多少个敬语。 当然不是只带着她玩,陆封一张棉被捂住了自己清脆的良心,是要带着她写作业的。 她咳了咳:你们同意吗 戴明环极自然地点点头:当然没问题,不过你确定不需要物质方面的报酬吗 陆封心内狂喜,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十分大家闺秀地摆了摆手:不用不用,那显得多生份,这样就挺好的。 顾谦和戴明环都点了点头,三个人算是这样把这件事情商量下来了。 像是害怕他们反悔,陆封进了里屋,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傅镜的哭声压了下来。 傅镜的妈妈出了屋子,陆封应该对她解释过了,虽然不知道编了个什么样子的理由,但总之她也欣然接受了以后饭桌上多两个人这件事情。她本来想去做饭,被陆封拦了下来。 陆封进了厨房,戴明环本着究极的好奇心和世间无不可解之事的原则本来想进去观摩,被傅镜妈妈拦了下来。 傅镜妈妈也知道了戴明环是要带着傅镜学习的伟大人物,因为她接下来会有一阵子离开豆镇回娘家看看,傅镜又不想跟她走,要被留在陆封这里。 比起陆封那个不靠谱的丫头,傅镜妈妈还是更相信这个看起来就非常靠谱负责的戴明环。 于是她把戴明环叫到屋子里在傅镜小朋友面前去交代事情了。 顾谦跟他挥了挥手后,就摸出了手机。 他出来这几天除了发了几条信息跟他哥确认安全,还没有具体联系过。 要说他不关注钟氏福记那边的消息肯定是假的,因为他视野右上角的支线任务进度条一直在龟速爬行。 顾谦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做,所以他哥这段日子肯定没有闲着。以他们兄弟两个以往的感情来看,顾谦超过两天没有给他哥打电话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情,但顾荀那边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这倒是让顾谦松了口气,他不太清楚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哥。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把号码拨出去,只是发了条信息。 出乎意料地,这正好应该是餐厅最忙碌的时间段,他哥消息却回得很快。 哥,你不忙吗顾谦回道。 这个问题就很巧了,我从今天开始不掌勺,收了个新来的徒弟。 挺好的,加油!顾谦以一种话废的姿态结束了对话。 他哥的话没什么前因后果,顾谦却觉得有点不同寻常。他哥还很年轻,尽管天赋异禀,但很多资质还没有拿到。要是想急流勇退那也得先站在浪尖尖上,人的味觉是会退化的,一个厨师前期靠天分博弈,后期靠的大多就是经验了。 以顾荀那个事事都要提前安排清楚的性子,这不是个理智的好选择。 -- 第59页 他哥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谦想了几种解释:借刀杀人玉石俱焚荆轲刺秦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他真的觉得不至于,如果只是为了一个源头枯竭的执念就要以一生作为代价,未免太不值得。 可能是因为今天是第一餐,没必要那么狠心地来个下马威;亦或是对戴明环怀着愧疚,今天晚上的晚餐陆封没有搞什么幺蛾子,都是挑着顾谦目前可以尝出来的味道做的菜,顾谦久违地吃饱了。 顾谦这个人吃饱了就闲不下来,心情愉悦到跟傅镜小朋友相见恨晚,大有喝气泡水喝到不醉不归的架势。 要是放在往日,戴明环根本不会管他,今天却一反常态,暗暗提示他早点离开,顾谦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了话。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出了陆封的家走了一小段距离,顾谦问道。 是。戴明环看向他。 戴明环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翻滚着黑色的星尘,明明看不出什么感情,顾谦却无端想打个寒颤,顾少对坏事的直觉非常准: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在今天下午,我察觉到这个世界有了新的玩家,他被允许跳过了我的特许权限,直接进入世界参加游戏。 新的玩家 没错,我暂时无法查到他的身份。神将他放了进来,不过你放心,他只是在试玩,并没有像你这样的特殊优待。 特殊优待 顾谦冷静了一下,开口说道:如果他通过了神的测试,会怎么样那个时候我又会怎么样 戴明环站定了,静静地看着顾谦。 顾谦也停下来,他多走了两步,于是转过了身。明明戴明环没什么表情,顾谦的舌尖却好像尝到了一点萦绕不去的极浅淡的味道像是森林里的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他摊了摊手,月光洒在他的肩上、背上、头发上:你别紧张,我就是想看看我需不需要为五斗米折腰 戴明环微微歪了歪头:所以你会吗 他的声音真好听啊,像未经风化的岩石、像投在水里的星星,像绕过森林的溪水。 顾谦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不会啊。 戴明环什么也没说,走上前两步,摸了摸顾谦的头发:嗯,放心,不会有事的,干干净净地玩游戏。 其他的交给我。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明明已经缠上了舌尖,却被温柔地咽了下去。 他直觉说出来有点奇怪,这对他一个系统来说是个新奇的体验。 不过,他真的只是一个系统吗自从他听到那个莫名消失在人们记忆里的小男孩的故事,他就开始怀疑,而顾谦所看到的那个漂浮在宇宙中的小男孩更加深了他的怀疑。 或者说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如果每个世界的系统或者其中一部分系统的精神内核来自人类,那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知道神用了什么手段把他认为天赋异禀的人类做成了相对永生的类神。 而戴明环作为人类的记忆,就像海滩上稚童写下的大字,被一波一波的生命和浪潮冲刷得一点不剩了。 神不会想到的是,海滩下,总会有浪礁。 ☆、孤独的美食家(16) 之后一个星期的时间里,顾谦久违地过上了混吃等死、吃了这顿等下顿的美好生活。 在他大致摸清了自己的味觉工作原理之后,他甚至开始自己做起了食物。 顾谦的审美都是用钱砸出来的(当然这点他绝对不承认,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天赋异禀),老祖宗一分钱一分货这句话果然诚不谦欺。 因此顾谦照葫芦画瓢仿出来的菜不管味道怎么样,品相还是十分好看的。至少十分讨傅镜小朋友的欢心,甚至凭借着顾少敏锐的观察力,他还得出了一个不是很严谨的论断:戴明环好像也会格外偏爱那两道菜。 而顾谦也在有意地打磨自己的味觉,他可以尝到更多的东西了,五种情绪里他对喜、乐的味道格外敏感,品尝出的层次甚至慢慢地超过了陆封。 这也不奇怪,毕竟顾谦还是那个爱美爱善爱自由的顾少,能让他长久地陷于悲观情绪里的事物没有多少。 尤其是如今这样舒缓得可爱的日子更加助长了顾少的气焰,以前陆封跟顾谦斗嘴的时候还能毫无悬念地压他一头,如今顾少休养过来,陆封竟然隐隐有了败势。 实在气得人牙根痒痒。 比方说现在 哥哥好,好哥哥!傅镜跳了起来,伸手去够顾谦手里的小瓷碗。 顾谦却笑得贱兮兮地把小瓷碗又举高了一点,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陆封向这个方向走过来,歪了歪头,大声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再大声一点! 顾谦的声音正好能被院子里的戴明环和陆封听到,戴明环仍然低着头认真地把傅镜小朋友作业本上的错字一个个勾出来,眼睫却颤了颤,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点,像是憋着笑意。 陆封却是直接向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傅镜小朋友也是个为了好吃的不要面子的食神,当即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地加大音量:哥哥好,好哥哥她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又自创道:哥好哥! -- 第60页 顾谦: 虽然不知道哥好哥是什么玩意儿,但是傅镜很乖就对了,陆封很吃醋就对了。 于是他把小瓷碗递给傅镜,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少吃点甜的,待会儿还得吃午饭。 嗯嗯嗯傅镜一勺子舀起一大块麻糖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对顾谦点了点头。 好吧,至少态度不错。 顾谦这么想着,转身又进了厨房,另一边戴明环也批改完了作业,跟着进来了。 陆封依旧在院子里气鼓鼓,逮住吃糖吃得开心的傅镜逼她说:小姨好、好小姨和小好姨。 顾谦心情很好,对着刚刚从菜农手里买下来的新鲜蔬菜撸起了袖子,回过头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戴明环正在刷一堆被顾谦鼓捣出来的锅碗瓢盆,衬衫的袖子被精心挽了起来,水流不大不小,洗洁精的泡沫轻柔地亲吻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听见顾谦的话,他几乎没想就给出了答案:榅桲扮梨丝,你昨天晚上做的那个。 顾谦似乎是尝到了烹饪的无限乐趣,厨房几乎被他霸占了,而且他每次做饭之前还会问其他三个人的意见,三个人一般都会刚刚吃完这顿饭就开始思考下顿饭要吃些什么了。 这道榅桲扮梨丝是顾谦小时候吃过的一道菜,经常在婚宴上作为第一道开胃菜被端上来。虽然很经典,但因为用料太过简单,如今主人家一般都会换成比较好看的菜肴代替,因此也就渐渐很少见到了。 昨天顾谦看到陆封带回来的鸭梨,突发奇想依照着记忆做了一道出来,没想到戴明环竟然还很喜欢。 顾谦潇洒地打了个响指:没问题。 院子里的傅镜带上了哭腔:好小姨,小姨好放开我,我要去找顾谦哥哥 顺便从厨房里捞点好吃的。 但是傅镜小朋友还是太天真了,丝毫都没有透过现象看到她小姨为什么缠住她不放的本质,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陆封自然不能放她走了。 哇傅镜大哭起来。 陆封: 戴明环给顾谦打起了下手,听从顾谦的吩咐去洗了红豆绿豆黑小豆、又在大锅里撒了一把大米和小米,加了水,在锅底下添了不少干燥的柴火。 最后顾谦还掀开木锅盖,加了红枣和枸杞进去。 厨房里很静,只有偶尔响起的哗哗水声,顾谦切菜时菜刀与案板厮磨的声音,和柴火燃烧时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陆封靠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突然心酸:你们俩这么岁月静好的,都看不到我的吗 戴明环抬头看了看她,当真认为她是觉得自己受了忽视,于是擦了擦手,给她拉出一把椅子:坐。 陆封捂脸。 她没有坐下,掀开锅盖看了看:种类这么丰富啊还挺好看的。 顾谦头也没抬:别掀开盖子,热气跑掉表层的豆子不容易软。 呦,还表层。 陆封把盖子又盖了回去,拖拖踏踏地走到顾谦身边,在流理台上拣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了下来,随手拿了个洗好的鸭梨。 还没等她一口咬下去,顾谦就把削皮器塞到她手里:这是待会儿做菜的,就剩下一只梨了,你是选择吃掉它再出门去买一趟,还是打算帮我削个皮 戴明环抬头认真地向这边看过来,顾谦心里都快笑疯了。 好吧。陆封乖乖地给梨子削皮,削出的皮薄薄的连成一长段,技术还挺好的。 多了一个人,厨房里依然很安静,粥里煮豆子的香气和红枣的甜香顺着木盖子的缝隙飘散出来,弥漫在整个厨房里。 陆封低垂着眼眸,突然漫不经心地说道:顾谦,你觉得你的五感尝到怎样的地步了当然你擅长的喜悦,也就是乐,先不用说,愤怒也还不错,毕竟谁还没生过气她耸了耸肩,长长的水果皮一不小心断掉了。 顾谦看了她一眼,陆封好像有点紧张。 哀和惧是你最不擅长的两个,喜的话,她停了下来,像是斟酌了一下措辞,你尝出来的有点太泛泛了,像是喜欢是可以分给任何一个人的,这是你的个性,很难改。 说是问顾谦自己对自己现状的看法,陆封却自顾自地帮他分析得差不多了,最后才抬起头说道:不管乐意不乐意,主动还是被动,普通人可以做到对酸甜苦辣咸lsquo;雨露均沾rsquo;她像是对自己的用词逗笑了,在那里神经病似的笑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像我们这种人,却好像是注定做不到的。每个人的经历和性格都会影响他对不同情感的敏感程度,而这几乎是不可变更的,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在幼儿时期也很少能够有能力与自己的命运做抗争。 顾谦停下了手里正在做的事情,轻轻把菜刀放在了案板上,认真听陆封讲话。 所以,比如说你,不管你现在的境况怎么样,都能看得出你童年时期一定收获了很多人无条件的宠爱、没有止境的容忍 等等,前边的话还好,没有止境的容忍是怎么回事 -- 第61页 陆封轻轻瞥了他一眼,顾谦把质疑咽了下去。 她这才继续低下头讲道:你对喜乐这两种情绪接受得十分自然和迅速,它们不需要你刻意调动情绪就能自然而然地被你感知到。但是同样的,你对一些负面的情绪就会很迟钝,或者说,你几乎毫无意识地就把它们消化成令你舒适的情绪。我也是这样,我也有擅长的和不擅长的味道。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尝试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把我的味觉锻炼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并且它似乎止步不前了。你呢陆封的眼睛似乎能看穿顾谦和戴明环的秘密,顾谦,你能来得及吗 你来得及吗 这个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 在剥夺了对世界最客观的味觉感知后,所有人都会赤/裸地面对自己的七情六欲,你想得到些什么,你在爱慕些什么,你在奢望些什么,你在悔恨些什么,你在恐惧些什么。 那些在心底里最隐秘的心思,才是人人生而平等的。 它们在最直接的感知下无所遁形,但人总归是有秘密的,那些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畸形念想,你真的会想要知道它的本质味道吗。 你会想把自己一分一毫、一血一脉的骨肉都残忍地剔除开来,看见丑陋的欲望与畸形的自己吗。 你不害怕吗。 但是只要有恐惧,我们的味觉就会尖叫着叫嚣起来,似乎也在帮我们隐瞒着什么。那个时候,也就是你对这个世界所有味道感知的尽头了。 千百句话在陆封的舌尖划过,却在千回百转之后咽了下去,她不想影响顾谦的判断。 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望进顾谦的眼睛:戴明环一直在说,酸甜苦辣咸是人类对世界最客观的感知,而喜怒哀乐惧是人类对世界最直接的感受。但是我现在不这么觉得,我们的味觉背后真的是这个世界吗一开始我也有所疑惑,但现在我越来越能感觉到,我们尝到的是我们自己。 换句话来说,我们对自己的情绪感知得越深刻,对世界的感知也就会更深刻。 说完了顾谦抱着手臂问道。 陆封下意识地点点头。 于是顾谦终于终于说了一句他自认为非常霸道总裁的话:认识你自己,有什么好害怕的 ☆、孤独的美食家(17) 认识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句话真的太狂妄了,但是陆封第一次没有嘲笑顾谦的大言不惭。 你从小到大,不都是跟你自己一起长大的么,这还没习惯哪顾谦没打算多说,又拿起了菜刀。 顾谦的手被保养得非常好,原主小时候也做了不少的粗活,绝对算不上是被娇生惯养的,但可能是他们家的基因好,他和他哥的手都非常漂亮。 手指偏细,骨节却显得很有力量感,整个手的弧度非常流畅优雅。只在经常握笔的地方有一层薄薄的细茧。 而现在,这只手握着一把破旧的菜刀,竟然奇异地没有什么违和感。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陆封收起了眼底不易察觉的迷茫,又换上了一湾深不见底的笑意,你有没有怨恨自己的味觉天底下人这么多,为什么只有你这么倒霉,难道你不会特别特别地愤恨隐秘的嫉妒和怨恨就像地下室里的蛆虫 陆封,早就说让你不要看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了,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顾谦听不下去了,甚至想把陆封驱逐出厨房圣地。 陆封笑嘻嘻地看着他,从菜刀底下捏了几小条梨丝放进了嘴里。 怎么偷偷摸摸的,你对自己都这么不坦诚顾谦把陆封又去偷拿梨丝的手一巴掌拍开,想要什么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儿啊,怎么被你弄得像是说出来就要上火刑柱似的。 陆封摸着自己被打的爪子,有点愤愤地盯着顾谦。 就比方说现在吧,顾谦被她盯着也一点都没不自在,你想吃为什么要偷偷拿呢,正大光明地说你想要不行吗 陆封愣了愣,随即笑着说道:那顾大厨可以赏小的几根梨丝儿吗 不能。顾谦毫不犹疑、斩钉截铁。 陆封: 这是戴明环特意点的,要是给你吃一会儿还能见着影儿 戴明环抬眼看了看这边,扭过头翘了翘嘴角。 行行行,陆封从流理台上轻巧地跳了下来,你们情深深雨濛濛我有一帘幽梦,我出去自己玩儿去。 . 顾谦和戴明环坐在田边的土疙瘩上,面前是浩浩荡荡横无际涯的一片水稻。 混着小小砂砾的活水温柔地漫过二人的脚踝,水中细细的沙子摩擦着皮肤,划出让人心情愉悦的酥麻感。 顾谦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真是不想走了,城市里哪里有这么新鲜的空气啊。 戴明环淡淡:注意情绪。 顾谦一下子丧了气,踩出水花来溅上了戴明环的小腿,戴明环看了他一眼,理都没理这个闹脾气的三岁小孩。 顾谦气鼓鼓:好,我知道了,我现在丧一点,你们谁都别理我。 戴明环又把视线投向遥远的稻田尽头处,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果然没有理他。 -- 第62页 顾谦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发现好像无论是谁都会有不顺心需要忧愁的事情,连戴明环都有,那怎么他自己就那么难找到呢 自己真的这么记吃不记打的吗,顾谦揪住了顺着水漂着的一根细细的草茎。 顾谦绞尽脑汁,然后悲催地发现,每天拼命回想难过的事情却仍然毫无头绪这件事情貌似是目前最令他难过的事情了。 于是他开始回想起这种情绪来,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了一点效果,刮过的风在他的舌尖留下一道清清浅浅的幽香味道。 永动机就这样被发明出来了! 不过要真的这么简单,达芬奇和司提芬就要被顾谦给气活过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发现这种情绪似乎不管用了,因为他只要一产生这法子奏效的喜悦,那么毫无头绪所带来的哀就会消失,这本来就是个悖论。 唉,顾谦安静了还没有十五分钟,就又骚扰起了戴明环,看你现在挺哀愁的,不如给我讲讲,我看看大家都是怎么发愁的,我学习一下。 戴明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中午的时候不还信誓旦旦地告诉陆封lsquo;认识自己不可怕rsquo;吗,怎么现在就怂了。 是不可怕啊,你看我现在是害怕的样子吗顾谦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这不是不知道该为什么事情发愁吗 戴明环笑了笑:挺好的,继续保持。 继续保持就回不去了好么,戴大哥 所以你在发愁什么顾谦手欠地摸了摸戴明环的膝盖,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嘛。 戴明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好像有点明白他为什么对负面情绪这么迟钝了。 我在想,那个玩家为什么会被允许进入游戏。 难道不是为了取代我吗顾谦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想的。 戴明环摇摇头:不只是为了取代你,因为他越过了我的权限。 戴明环说话不喜欢说完,他经常是说一半留一半,而顾谦几乎每次都能反应过来他的真实意思是什么。 如果神只是为了换一个玩家,大可以尽全力扶持新的玩家,把戴明环这个世界BUG给他送过去。 但是他没有,戴明环还被留在顾谦的身边。 这只有两种可能:戴明环突然莫名其妙地成了不受宠的那一个,或者神还暂时无法对顾谦动手,顾谦在世界里拥有神暂时无法撼动的优先权。 神在等顾谦自己把自己玩出局。 对了,你知不知道我的支线任务进度条一直在往前走顾谦问道。 知道。戴明环也转过头来看他,所以我才觉得那个新的玩家暂时不是威胁,他目前所做的事情其实对你有好处,他所推进的剧情发展在为你解决一些麻烦。所以我认为在他拥有独立的任务或者威胁到你之前,应该留着他。 顾谦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应该留着他 嗯你现在就想抹杀他戴明环皱了皱眉头,我不觉得现在是个好的时机 不是,顾谦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有这么杀伐果断的一面吗看不出来看不出来。顾谦的眼神在戴明环身上转了几圈,你是不是不当大哥好多年 戴明环没理他的碎碎念。 你在为这件事情发愁啊。顾谦手臂抱住了腿弯,像是累了似的把头搁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我还挺受宠若惊的,不过也没什么好愁的,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嗯。戴明环简单地应了一声。 他其实想的不是这件事情,他在想一件私事,也是这些天来他经常思考的事情。 自己到底是谁 这是一个贯彻哲学史古今的问题,跟它的两兄弟几乎家喻户晓。 他觉得如果把这个困扰告诉顾谦,顾谦没准得试图给他重启一遍。 但是重启不能解决他的问题,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内核到底是人类还是数据,是抱起来温温软软的人类呢,还是准确客观的数据呢 这简直跟人类无聊时思考 自己前世到底是潘安呢还是宋玉呢、西施呢还是貂蝉呢一样令戴困扰。 困扰到连被关机重启都无法威胁他的地步了。 顾谦。戴明环冷不丁地叫了他一声。 嗯 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顾谦伸手摸了摸戴明环的额头,这CPU也没过热啊,咋就把这可怜孩子烧坏了呢 知道吗戴明环不依不饶。 顾谦看他这么认真,勉为其难地回答了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问题:知道啊,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还没等他吹嘘完,就被打断了。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戴明环目光灼灼。 顾谦的眼神开始在戴明环身上乱转,手不安分地摸了上去,试图找到重启的开关。 这次他没有领略到戴明环的意思,幸好戴明环没有欲辩已忘言,轻轻打掉了顾谦乱摸的手。 -- 第63页 还记得我给你看的那个小男孩吗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像一个人戴明环提示道。 顾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索起来:你别说,当时我没觉得,现在还真觉得有点熟悉了是谁来着 戴明环没有再继续提示他,顾谦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感觉好熟悉啊,好像天天都能看见似的 等等,天天都能看见 陆封! 陆封。 二人异口同声。 不是吧,推测成真了,那个小男孩难道真的是陆封的哥哥他是个人类然后被神掳走做成了系统顾谦睁大了眼睛,他这才听懂了几天前他们决定来找陆封的时候,戴明环跟他解释的语焉不详的几段话。 所以,顾谦的爪子颤颤巍巍地摸上了戴明环的脸,然后大无畏地捏了捏,你之前也有可能是个人类 这只是个推测,我没有一点证据。戴明环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我找不到有关我的痕迹,一点也没有,我找不到可能是我家人的人,在网络上也找不到之前的lsquo;我rsquo;的痕迹,当然,肯定都已经被删除干净了。 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他现在是一个只能在顾谦身边的戴明环。 顾谦甚至觉得他有点委屈。 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在广袤无边的水稻田之上,嘶哑着嗓子嘎嘎地飞了过去,不学无术的顾少的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不那么恰当的诗句来: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他摸了摸戴明环的头发:你很想当一个人吗 很想做一个,可以拥抱的、可以亲吻的、可以蹬鼻子上脸的人类吗 ☆、孤独的美食家(18) 也没有很想吧,只是有一点点想,戴明环比出一个一丢丢的手势,就只有一点点。 表情无辜,眼神真挚,看起来非常不想丢了他们系统家族的面子。 顾谦笑得头都埋到膝盖里去,笑得喘了好一会儿,才又把脸露出来。 环环,你咋这么可爱呢顾谦又摸了摸戴明环的头发。 戴明环统计数据发现,顾谦好像很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他自己都不一定意识到自己这个幼年时期就养成的小习惯。 他自小就受到了很多人的优待,接触对于他来讲意味着赞赏与喜爱,顾谦很享受那种感觉。 但这个院子里有两位性染色体长短相同的女性,顾谦再怎么浑也只能收敛一点,只能把这种小习惯三倍地加诸戴明环身上。 平日里戴明环还能忍受他,毕竟顾谦没什么意识地在他头发上蹭两三下就把手拿下去了。但今天顾谦竟然变本加厉,不想把手拿下来了。 戴明环的头发有点软,摸上去很舒服,一看就是个很温柔的人。 做个人吧。顾谦突然说道。 戴明环: 如果你是人类的话,一定是个特别温柔、特别可靠的人,想想就让人心情愉悦的那种。顾谦的手用了点力,把戴明环的头发揉乱了,所以,还是做一个人比较好。 做一个人,可以自由地走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肮脏的、文明的、原始的、精致的,只要是经过你的眼睛,那些都无所谓。 你可以不必每日跟随在玩家的身边,你除了可以拥有自由的意志,还可以拥有自由的双腿,会有更多的人看到你,喜欢你,敬佩你,爱慕你。 你可以在热带雨林的小路上顶着热水瓶走路,虽然你也许会觉得那有点傻,但你也可以选择不那样做。 你会是自由的。 你可以选择吃煮软的豆子和盐,也可以去吃一些贵得要命的餐厅,甚至你想吃我做的饭菜,那也没有任何问题。 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真理和无穷是会很乏味的,你还可以很荣幸地拥有人类的愚昧与短浅,那也是一样很有意思的东西。 但是你那么聪明,看到的东西大概也会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到那个时候,我不介意打着盹儿听你发牢骚。 喜欢和爱的感觉也会让人愉悦,希望你能有足够的运气。 如果不够,我也可以分一点给你。 所以,戴明环,你还是做一个人类吧,如我期待的那样。 风突然大了起来,顾谦耳边都是烈烈的风声,这风吹过冻土荒原、吹过大洋上潮湿的水汽,像是带来了遥远的生机。顾谦觉得心底被汩汩的活水冲刷而过,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他似乎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又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就像是掩埋在碎砖砂砾里的稀世珍宝。 知道它在那里就好了,再多一点是奢望,再少一点是失望。 顾谦的手终于从戴明环的头发上拿了下来,顺势划到他的脸侧,捏了捏。 在戴明环暴起发怒之前,顾谦泼了一把水,趿拉着拖鞋跑远了,沿途惊起一路的犬吠。 . 顾谦养了三只小黄鸡,毛茸茸一小团的那种,傅镜也喜欢得不得了。平日里傅镜写作业都要把一只小鸡放在书桌上,只要手还空着,就肯定要捧着一只小鸡。 顾谦就没有她这么幼稚,他只在早中晚做饭之前去鸡窝里把它们捞出来,一只一只地在手心里捧一会儿。一边轻轻摸着它们柔软的羽毛,一边温柔地嘱托它们快一点长大。 -- 第64页 陆封一直说他是在掂量小鸡的重量,看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吃到肉,顾谦对此坚决否认。 他除了自己折腾自己的宠物之外,还一直撺掇着戴明环也养个什么东西。 说是人如果持续地照顾一样东西,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培养跟它的感情。 在顾谦坚持不懈地死磨硬泡之下,戴明环终于同意养一个自己的宠物了。 于是第二天,戴明环被顾谦推出门了,要把宠物带回来,顾谦在家里等得坐立不安。他真的太想看到戴明环对一样东西投入感情的样子了。 虽然不是说戴明环变得像一个人,就会变成一个人,这又不是公主吻青蛙的故事;但如果他能够体会到成为一个人的感觉的话,如果以后有机会抗争,也能从中吸取到更多的勇气吧。 在顾谦甚至想抛弃傅镜小朋友,把她和陆封两个人留在家里,自己偷偷跑出去看看戴明环到底在市场上挑了些什么的时候,戴明环回来了。 顾谦和傅镜两个人颠颠地迎了上去,戴明环一只手里提了一个袋子,一看就不像是装了活物的样子,另一只手空空的。 宠物呢顾谦去掏他的口袋,也许是个小瓶子里养的植物或者小鱼什么的呢,没想到他还挺少女心。 戴明环随他动手动脚,把左手里提的袋子给他看:还没有做出来呢,待会儿给你看。 嗯这是些什么顾谦去接他手里的袋子,袋子还挺沉甸甸的。 只见里面分了三个塑料袋,打开一看,一袋的水泥,一袋的砂子,顾谦奇怪地抬眼看了一眼戴明环,打开了第三个袋子,里面是一袋的小石子。 这是什么玩意儿顾谦的脑子已经跟不上戴明环的思路了,偏偏戴明环还一副宝宝没有做错的表情。 这是你要养的东西顾谦一脸震惊。 是啊,戴明环小气地从顾谦手里拿走了袋子,待会儿做出来给你看。 然后顾谦和傅镜相互搀扶地看着戴明环从厨房接了水出来,这么多天来终于展现了他的专业素养,用领先人类科技几百年的最新科技技术徒手量配了水泥、砂、石和水。 做出了一块混凝土。 据戴明环说,这还是一块级配良好的混凝土。 不是吧,戴哥哥顾谦小心翼翼地说道,真是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不学无术,你要养着它 戴明环满意地点点头:没错,我要养它二十八天,保持着合适的温度,每天给它浇水,等它过了二十八天的龄期,它就是一块成熟并且坚强的混凝土了。 真不愧是神最宠爱的系统内核,果然是不同凡响! 顾谦要给他跪了,不过,好像大概貌似也没有什么问题 之后戴明环还真的天天给这块意义非凡的混凝土按时按量地浇水,不算太晒的时候就搬到院子里给它晒晒太阳。虽然有点奇怪,但戴明环的眉眼间还真的显露出了几分耐心和爱意来。 戴明环给混凝土浇水的时候,顾谦就十分随意地坐在厨房门口的第四级台阶上,一口一口地咬着清淡的黄瓜,想象它的不同味道。 顾谦发现了很奇妙的一点,如果他的心境不同,那么口中的食物的味道也会随之改变。 倒是有点应了那句心中有佛,所见即使佛;心中有那啥,所见就是那啥的意味。 他现在已经不排斥吃东西了,比起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味如嚼蜡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现在的他简直就是个不挑食的乖宝宝。 并且让戴明环非常满意的是,顾谦圆润了不少,虽然身上还是没什么肉,但总归看起来不再是营养不良的瘦弱样子,也不再全靠精气神撑着了。 顾谦的舌头真的担得起他自己的吹嘘,进步神速,甚至在短短的这段时间里超越了陆封的味觉。 他现在已经熟悉了自己新的味觉系统,虽然品尝各种情绪的水平参差不齐,但大体是可以不用费心地尝试新的食物了。 陆封对此倒是不怎么嫉妒,她对待自己做不到那么坦然,她有太多需要对自己隐瞒的事情了。十几年前那个痴痴傻傻的自己,她要亲手把那个疯丫头埋到地心里去。 让那个疯丫头永世不得见天日,永世不再出现在其他人的眼瞳里。 仿佛这样自己就是个可以自如地融入到人群里、跟大家插科打诨的正常人了。不会有白眼,不会有谩骂,也不会有口水。 能够做一个被自己认可的正常人,那么多尝到或者少尝到一点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 日子就在顾谦日渐精进的厨艺里、傅镜小朋友慢慢胖起来的脸蛋里、陆封越来越长的头发里、戴明环那块慢慢坚硬起来的混凝土里,一天天地溜走了。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想着完成任务,就能看到进度条以一种舒缓优雅的节奏轻快地前进着。 好像所有美好小甜饼的转折点都来自于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顾谦也不例外,美好且毫无压力的生活让本性就不爱靠近压力的顾谦放松了警惕,丝毫都没有注意到他哥哥顾荀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跟他联系过了。 所以当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哥哥已经破了釜、沉了舟,再也没办法全身而退。 -- 第65页 顾谦接到苏城警方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诈骗电话,他正在小凉棚下看着傅镜做作业,戴明环不在家。天正下着细细凉凉的雨,雨水灌进了桌子旁边的一个小坑里。 顾先生,您可以在公安网络上查到信息,也会有警方去 你们这种桥段也太老套了吧,下次记得精练一下业务顾谦没听完,咬着小小的圣女果说道。 而与此同时,院子里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戴明环快步冲他走了过来:收拾一下,你哥哥出事了,我已经把回去的票订好了。 ☆、孤独的美食家(19) 他们回到苏城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干脆也就没有回家,直接打车去了市局门口等着。 戴明环从公安网络上调取了有关顾荀的记录,一路上给顾谦说明了大致的情况。 顾荀进入钟氏福记之后,以他的资历还当不了领厨,但也十分受管理层的重视。他做了差不多一个礼拜的厨师,表现优异,甚至还有了广受顾客好评的创新菜色。 而他也凭借着出色的天赋与才能进了钟氏福记的创研部,参与新菜品的研发,收了一个小徒弟。 毫不夸张地说,一个餐饮企业的创研部就是企业的灵魂,如何能既让食客感受到新菜品与旧有菜系的一脉相承是一门学问。 而顾荀深谙此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钟氏福记的家底菜的灵魂。 说到底,钟氏福记所鼓吹的家的味道,对于食客来说只是一个噱头,但对于顾荀,它的意义却不止于此。 那是他幼年时每次肚饿时口腔里自动怀念的味道,是他在小房间里写作业的时候从永远关不紧的门缝里飘进来的油烟味道,是他多少年来午夜梦回时萦绕在鼻尖的味道。 那是他的味道。 其实到现在,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对钟氏福记到底是爱是恨还是什么其他的情感。他的理智在这件事情面前就像一只没有船桨、没有发动机,甚至还漏水的小船。哪怕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那小船仅仅是漂在水面上,都能慢慢地沉进水里。 他闭着眼往前走,一切就像一场梦,而他只不过是梦里的一粒小小的尘埃,只要落了地,就算是魂归故里。 可是总有狂风平地起。 他一直觉得如果有亲人去世,记忆少了联结,那么存在于两个人之间的那个旧的自己也就死去了。照这个说法,他的灵魂在短短的小半生里被生生撕裂了三次。 每次再生,都长出畸形的骨血来。甚至到了最后,那处仅剩的正常的部分反而成了最不正常的那个。 时时刻刻都提醒着如今的他有多狼狈,他觉得自己要疯掉了。眼睛笑着、心冷着疯掉了。 没有人能拉得住一颗被狂风卷起来的尘埃。 他终于做了一件能让自己笑得醒过来的事情。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顾谦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哥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来的,这绝对是他那个混蛋徒弟诬陷他 您先别激动,坐在桌子对面的警察也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顾谦又坐了回去。 原主作为顾荀的亲弟弟,此刻这种态度反而最能撇清他的嫌疑,如果顾谦表现得太过相信警方的话,或者太过冷静都容易死引起怀疑。 根据戴明环给他讲的,在顾谦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顾荀实在是做了很多事情。他打入了钟氏福记的内部,按照程序一个月才能定下来的新菜品,他一周就能全部搞定。 钟氏福记的老板本来就是靠着收债发家的彪悍老百姓,有狠劲儿但没什么才能,好不容易看到个天才似的人物,自然想拉拢。 顾荀又长得一表人才,虽然瘦了点,不是很符合他们家里人对阳刚的审美。但他人温温柔柔的,谈吐也斯文,没什么不良嗜好,倒也可以勉强合了眼缘。 最要紧的是,老板的女儿藺圭偏偏喜欢顾荀这种类型的,自从见到顾荀,就几乎天天都往后厨跑。 女孩儿有了自己的主意,家长再怎么磨破嘴皮子也是管不过来的,干脆就遂了两个年轻人的意。 顾荀做男朋友做得不温不火,不冒进也不冷淡,该包揽的活都不声不响地做了,却也不谄媚不倒贴,倒真的把藺圭迷得五迷三道的。 顾谦不在家的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二人的关系突飞猛进,藺圭甚至还把顾荀带回家吃了几顿饭。 顾荀在藺家表现得十分周到和体贴,本来他是被招待的那位,到了中午准备饭菜的时候却进了厨房,跟藺圭的妈妈一起准备午餐。顾荀的手艺怎么会差,藺圭母亲越看他越顺眼起来。 就这样,顾荀在钟氏福记的内部成了公认的未来老板接班人,也有了发言权,他编出来的菜谱能很快就被登上菜单的第一页推荐处。 而他收的那个小徒弟,也很快被他提拔了上来,成了整个后厨里最年轻的厨师。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顾荀的事业与爱情看上去都在这个夏天开了花,似是要苦尽甘来。 而就在前天,钟氏福记歇业整顿,后厨里的全体厨师都被请进了警局配合调查,就连休息在家的厨师也都被请了回去。 当然其中也包括了钟氏福记的老板,还有顾荀。 -- 第66页 警方说,近来收到医院的报案,最近的一周之内,医院里突然多了一批出现幻觉的患者。经过对患者尿液、血液和胃部残余物的分析,发现他们都食用了过量的肉豆蔻醚。 肉豆蔻是厨房中常见的调料剂,为了给饭菜提香,经常会在热油里炒上那么一两颗。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肉豆蔻内含有致幻剂,吃多后甚至会产生迷幻效果。 但这批患者的胃部残余物中都检测出了过量的肉豆蔻,如果是在家中误食,也不该有这么一批人约定好了似的误食,难免让人怀疑是有人别有用心。 待病人恢复正常后,警方对他们当天吃过的食物和喝过的饮料进行了比对,发现了一个共通点,他们都在钟氏福记的总店吃过同一道菜。 这个案子破得实在是太过容易了,容易得简直如有神助。 警方很容易就找到了专门负责那道菜的厨师,而那个厨师就是顾荀收下的徒弟。他的料理台被警方搜寻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瓶浓缩的肉豆蔻油。 市面上也有肉豆蔻油卖,但那种是被经过稀释很多倍的调味品,主要靠香精吊着味道,就算把一瓶都倒进一盘菜里炒,除了味道有点玄幻以外,都不一定能吃出致幻的效果来。 而这一瓶肉豆蔻油是被人熬制过的,非常的真材实料,一滴就能调出味道来。 小徒弟十分配合地一五一十交代道,那瓶肉豆蔻油是他的师父,也就是顾荀给他的。也是顾荀嘱咐他这道菜里需要放多少的豆蔻量,但是谁做菜的时候能保证自己的手一点都不抖呢,尤其是在放这些放多放少都不会有太大影响的调味品的时候,可能就更不注意了。 小徒弟的话没什么问题,该说请的都说清了,该甩脱责任的地方也说得暧昧,非常聪明地把把自己摘了出去,并且把顾荀供了出来。 而顾荀对此表现得非常平静、冷静且淡漠,他被请到警局的时候还特意换了件衣服。他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衫,扣子系得一丝不苟,表情平静,丝毫不慌张。他承认了那瓶肉豆蔻油是他给徒弟的,但除此以外也并不承认其他的事情。 警方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顾荀故意对公众投放致幻食物的证据,但也没有把他从警局里放出来。 相比之下,钟氏福记就非常惨了,被有关部门勒令了停业整顿,而且这起事件在本市的新闻上被曝光以后,钟氏多年来辛辛苦苦在公众心目中打下的口碑就算是玩儿完了。 倒也不是不能东山再起,只是过程会很艰辛,而钟氏福记的老板已经年过半百。商场艰辛,人道也艰辛。 顾谦跟他哥哥见面的时候,顾荀精致冷漠的面具才裂了一点缝。 他打量了顾谦半晌,幅度很小地歪了歪头说道:长胖了一点点,挺好的。 哥哥,你有点瘦了。顾谦在玻璃的另一边说道。 是么,顾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说道,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那你觉得我其他地方变了没有说来我听听。 顾谦隔着冰凉的玻璃看了进去,这玻璃虽然经常被擦,但擦得十分不认真,玻璃上还残留着抹布留下的白色痕迹。 顾谦看不清顾荀的眼睛,但他却总觉得像是看得到。仿佛如果理解了一个人的心,就能在心里无比准确地勾勒出一个人的形状,仿佛如果他不是这个样子,是会有生活在背后证伪的。 顾谦之前还吃不出顾荀为他做的那碗面条的味道,想来里面的情绪是很丰富的吧,他很想再试一次,听一听他的哥哥在认命地被夺去理智之前,到底想要向他呐喊些什么。 他现在可以听得到了,但是时机却不对了。好像无论如何,生活对顾荀都饱含着恶意,步步为营地把他逼下悬崖,让他心甘情愿地沉溺于疯癫的仇恨之中。 顾谦想起了陆封,陆封说过,有很多人是不敢面对自己的,他们连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都做不到。 他们鄙夷着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却至死都不肯放弃他们同样鄙夷的欲望。 因为有的时候,那些欲望比他们本人都更接近他们的真实面目。 陆封的愿望是做一个正常人,那顾荀呢,是希望可以把理智放逐进海洋,剩下一个疯癫的自己亲吻仇恨么。 ☆、孤独的美食家(20) 顾谦摇了摇头:没有,你没有变,是我之前看不出。 顾荀听到这句话,温温柔柔地笑了出来:那现在看出来了 顾荀笑起来非常好看,他不刻意,但面上的每一片皮肤都能自然而然地找到最合适的位置,温和得就像他做出的味道。 顾谦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顾荀想跟所有人撕破脸,但是顾谦不想随着他。 哥,你到底想做些什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钟氏以后会是你的产业,就算你恨他们,又何必呢 顾荀轻轻摸着自己的食指:对啊,何必呢,你就这么肯定是我做了手脚 顾谦没说话,盯着玻璃后面的哥哥。 好吧,顾荀摆了摆手,我觉得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然你就可能是警方派过来套话的了。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很快就能回家。你可以回家,也可以看着想去哪里玩就抓紧时间出去玩,再过不了多久就该开学了吧 -- 第67页 我哥什么都没有透露给我。顾谦头靠在出租车车窗上,一整夜也没睡觉,浑身都要散架了。 当然不能透露给你,你哥在警局里难道还能告诉你lsquo;事情是我做的,你千万别告诉警局里的警察们rsquo;吗 顾谦半睁开眼,伸出了手,眯着眼睛笑着说道:怎么你还会开玩笑了有进步啊。 那就好。戴明环也没忽视顾谦伸过来的悬空的手,在他手心里挠了挠,就又给他塞了回去,你先睡一会儿,快到了我叫你。 嗯。顾谦也没客气,闭上了眼睛。 他哥的事情不是顾谦可以解决的,只能等结果。他们这次回来是要找林铮,顺便试着看看能不能给林老爷子解决问题。 这次他们来得不是很巧,林铮的航班晚点了四个小时,二人倒是对此没有什么火气,戴明环倒是无所谓,顾谦还能有时间去好好休息一下。 于是顾谦被秦三安排去了被绑架过来的时候睡的那张小床上补了一觉,再醒过来已经到了下午。顾谦稍微捯饬了一下,打开门就看见戴明环和林铮一人占据了一个小沙发,正说着什么。 看到顾谦出来,二人的交谈就停了下来,戴明环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倒是林铮的把表情有点玩味和怀疑,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顾谦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打量些什么呢,于是非常娴熟地装出了高深莫测并且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来。 刚刚戴兄说,你们去锦城没有找到那个人,但是你有很大的把握可以做出那样的菜来林铮开门见山。 是有这么回事儿,顾谦在戴明环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但是我也不是很确定,毕竟我做的菜只能被自己尝到,不能确保令尊也一定可以品尝到味道。 你的味觉也林铮说到一半,想起上次见到这小子时,秦三做的那么凶残的饭菜都能被他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心里不禁相信了八分。 如果确实是那样就太好了,林铮又靠回了沙发背上,如果你真的能做到,必有重谢。 重谢倒不至于,只是到时候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能请您帮忙,放心,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顾谦站起了身,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没问题,请。林铮也跟着站了起来,亲自引着顾谦和戴明环去了厨房。 对了,令尊喜欢笑吗 嗯林铮愣了愣,有点没弄明白顾谦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不,我父亲很严肃,尤其是经历过那次车祸,我母亲到现在都没能醒过来,他就越来越严肃了。 好的,我知道了。顾谦点点头,若有所思起来。 顾谦用陆封做过实验,他投入心念做了一顿饭,禁止陆封运用掌握到的调动情绪的能力,如果陆封没有说谎,她还是尝到了一点味道的。 照这个说法,只要做饭菜的人经受了足够的训练,碰巧那个情绪又是食客擅长体会的情绪的话,那么味道被品尝出来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所以顾谦才会去问林老爷子是否爱笑,现在看来有点不幸,不是顾谦擅长的那种。 顾谦太复杂的菜色也不会做,干脆炖了一锅红烧肉,煲了一砂锅鸡汤,准备再做一道炸虾球,一道火腿煨笋片就算齐活了。 戴明环看到顾谦已经开始酝酿情绪了,一边给虾剥皮一边说道:你觉得林父能尝出来什么味道 顾谦系上了围裙,叉着腰盯着面前的食材道:我觉得是,哀 戴明环想了想,开口道:在多年前的那场车祸里,林父的妻子,也就是林铮的母亲身受重伤,全身多处骨折,肺部被断掉的肋骨刺穿,隔膜破碎;心脏被断骨擦伤,脑部有大量淤血,连脑干都嵌入了玻璃渣 顾谦认真听他讲,想了半晌:我说句不该说的,伤得这么重有多大可能被抢救下来 这是个奇迹,绝绝对对的奇迹,即使现在都没有清醒,但仅仅是保住了呼吸和心跳,都可以说是医学史上绝无仅有的奇迹。戴明环下了判断。 你的意思是顾谦有点惊愕。 没错,只能是交换,人类不可能从死神手底下抢人。 神要那么多人的味觉做什么他是用自己的味蕾吃饭不香吗顾谦还真的没有见过这么闲得没事的神,下来救死扶伤,然后专门爱看别人生不如死。 他自己当然用不到了。厨房墙壁上的一个小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年轻人的皮肤很白,个子也很高,虽然五官非常标致,但脸上的表情冷冷清清的,能看出一种有些傲慢的少年气,连嗓音都透着嘲讽。 顾谦第一反应就是露馅了,不知道现在开始装自己精神错乱还来不来得及,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人本来就知道他们在讨论的东西,甚至比顾谦更加熟悉。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他转头去看戴明环。 戴明环也在打量着走出来的人,而年轻人也在打量着他,两个人的目光都有些漫不经心的。半晌后,戴明环伸出手,开口道:第一百八十七代,戴明环。 -- 第68页 年轻人也伸出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两人的指尖碰了碰:第一百八十六代,林檐。 一百八十六代,那岂不是被戴明环接替的那一个系统 顾谦想起了那团戴明环给他的记忆,记忆里看到的那个全身被星光擦拭过的孩子,就是面前这个人 但是当时那个孩子被孤零零地扔在宇宙里,一动不动,难道没有死吗 你跟明环兄一样,也是被创生出来的系统顾谦觉得有点太不可思议了,忍不住问道。 这是你现在跟随的玩家林檐指了指顾谦,目光漫不经心地一扫,摸着下巴说道,看不出来,不像是你会选的人。 他确实是最优解,不仅仅是可行解,也不是局部最优解,他是最优解。戴明环回答道。 顾谦瞥了他一眼,明环兄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话很像在告白 不过,你听到我的问题了吗顾谦直视着林檐。 还挺急性子,林檐笑了笑,但倒是回答了,我是第一百八十六代没错,因为一百八十六号确实只有我一个人。但这并不能说明第一百八十六号是一个系统。 他的话说得语焉不详,但顾谦却马上明白了过来,心里甚至不易察觉地冒出了一点希望,你现在是人类 林檐伸出左手的食指摇了摇:别那么狭隘,我不是人类,我比人类要强大得多;但我也不再是系统。 他说到这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改口道:或者说,我现在受人之托,算是个代理系统吧,随时可以撂挑子的那种。 他的语气有点得意,像是在告诉顾谦他才不做选择题,他就是什么都要。 你怎么做到的顾谦抢在戴明环说话之前问道,然后又指了指戴明环,他也可以做到吗 很简单,死一遍,但是别死透就好了。林檐耸了耸肩,记得把握好度,不然真 好了,戴明环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顺手把已经烧开了半天的水下面的火给关掉了。 林檐真的听话地闭了嘴,顾谦的好奇心却没有被满足,死亡还能控制好度 那岂不是太冒险了,他瞥了一眼戴明环,戴明环也正在好笑地看着他:你到底要不要先做正事了 这难道不是正事吗顾谦委委屈屈地指着林檐,你看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偷听我们讲话你竟然这么信任他不把他的底细摸清怎么友好交流 林檐: 大哥,你这是在摸清底细吗,明明就是为了偷师学艺好么。 而且你看他竟然这么快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自报家门就能共享情报了吗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看 好好好,林檐也是个怕麻烦的人,而顾谦聒噪起来简直天赋异禀,他摆了摆手,我自报家门 ☆、孤独的美食家(21) 待会儿再说,没想到戴明环竟然打断了他,我想问的你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等着他先做完了正事,我们再慢慢谈。 林檐:好。 要不是他的委托人千叮咛万嘱咐要跟顾谦他们搞好关系,他还真想试试中间隔了一代,到底能差出多少差距来。 戴明环看上去好像不是武力型的,真打起架来可能不如自己,好想打一架 林檐的摸了摸自己的手,好歹是把酥麻的感觉压下去了。 而另一边,你要过来帮忙吗顾谦问道。 不去。林檐拖了把椅子,在他们旁边的料理台前坐下了。 戴明环和顾谦也没有再理他,二人又嘀咕起来。 你是说,林父现在的主要情绪不是哀,林母的性命保了下来已经是他所求到的福祉了 没错,你再体会一下,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人的情绪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变量太多因人而异。在这一点上,我帮不了你太多。戴明环说道。 顾谦点点头,熟练地把肉切了块,搁在案板上,陷入沉思。 戴明环也不再去吵他,默不作声地把食材都准备好了,等着顾谦的下一步动作。 记得第一次看到顾谦的时候,顾谦还是个不着调的少爷,但他进入角色真的很快。虽然顾谦一直觉得自己玩游戏玩得不够好,但客观来讲,戴明环还是很想夸夸他。 不慌张不退缩,不将就不勉强。 虽然有点没心没肺,记吃不记打的,整天不知道想些什么,什么烦心事都进不了他那颗心,撑破天的自信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但总归,还是有点可爱的。 . 哥现在有钱了,顾谦把银行卡在指尖酷炫地转了转,说吧,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当然他盯着的是戴明环,只当旁边的林檐是个搭头。 林檐抱着手臂,颇为不屑地卖了队友:你还不知道他你要是没钱吃饭,这位大爷随时都能给你做点技术手脚。 -- 第69页 他碰了碰戴明环的手肘:不要告诉我,你竟然在这种破世界里还遵纪守法的。 戴明环看了他一眼,林檐摩拳擦掌想要打一架,但是戴明环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去吃火锅吧。戴明环指了指街角的那一家,很近。 不是吧,顾谦惊奇,现在是夏天啊,就想吃火锅了 嗯。戴明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想开着冷气,吃火锅,喝冰果汁,吃冰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的那种。 他这一席话下来,连林檐都惊呆了,跟顾谦一人一只手拍了拍戴明环的肩膀:好样儿的,还没变成人,先把奇奇怪怪的习惯学过来了。 然后顾谦平安无事,林檐就被出其不意地扭了手,因为他多说了一句话:不过兄弟你怎么还喝冰果汁呢,成年人喝冰的就要喝冰啤酒。 顾谦心底里还是很高兴的,当即就领着戴明环和一个手腕受伤的搭头进了火锅店。 晚上八点多,正好是店里最热闹的时候。大厅里正好有一个桌子的客人走了,空了出来,但是大厅里的人很多,火锅的热气把空调的冷气打得溃不成军,冷气一点都不明显。显然不是很符合明环兄的心愿。 于是顾谦拉住了往那桌走的林檐,向服务员解释他们要等一个包厢。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林檐果真表现出了他人类的一面,饿到非常凶狠。顾谦在给林父做饭的时候,就非常没有厨师道德的先偷吃了不少,现在倒也不算很饿。 戴明环就更不用说了,他不需要吃东西,只是想非常文艺地来吃个气氛。 他们等到包厢的时候,林檐恶狠狠地点了很多肉,而且他只点肉,其他的配菜一点兴趣都没有。顾谦给戴明环点了冰果汁冰酸奶和半个冰镇西瓜,觉得不够又点了蔬菜沙拉、水果沙拉和鲜果拼盘。 你当是喂兔子呢也不问问人家喜欢吃吗。林檐被饿得非常不开心。 喜欢吃。戴明环点点头,顾谦冲林檐挑衅地挑了挑下巴。戴明环又笑眯眯地道:你别急,待会儿再审你的事情。 林檐: 现在把自己那个便宜雇主炒了鱿鱼还来得及吗,他不想忍了,一点点都不想再忍了。 冷气被开得非常足,顾谦和林檐吃得非常过瘾,戴明环当兔子也当得非常满足。 待食物被消灭干净之后,顾谦去抢了一片拼盘里的酸柠檬,眯了眯眼睛道:可以开始了。 当然,是对着戴明环说的。 戴明环点点头,冲着林檐道:可以开始了。 林檐咬牙切齿。 他右手攥着自己的左手,忍住了拍桌子的欲望,把后槽牙数了一遍。 我叫林檐,之前也说过,是神创造的第一百八十六代系统。我知道你们近来去过豆镇,也见过我妹妹。 陆封顾谦却没有觉得很惊奇,关于那个消失的男孩就是上一任系统内核的事情,戴明环给他分析过。虽然当时顾谦没有怎么听懂,但现在林檐一出现,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没错,陆封是我妹妹。我当时被带走之后就被消除了意识,能够再次思考的时候,我已经成了第一百八十六代。当时我拥有三分之一神创生的世界的自主权限,也算是最得他心意的一个。 最得他的心意,那你怎么 林檐像是知道顾谦想问些什么,有点不耐烦地把他的话打断了,微微皱着眉头道:人类能不能把骨子里的奴性消一消最得他心意就要跪舔吗 顾谦:大哥你的戏有点多,我想问的是,你最得他心意为什么只拥有三分之一的世界权限其他的世界是由其他系统分管的吗 林檐的面色缓了缓:我试着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侵入过其他世界的数据库,发现其他的世界里并不是全部由智能内核控制的,有些世界甚至只靠着低配版的执行器控制。 只是执行器戴明环重复了一遍。 没错,只是执行器,没有自主思考和决策的能力。林檐显然也觉得这很重要,加重了语气,你现在有多少世界的权限 四分之一。 嗯,林檐若有所思,又变少了,看来我推测的可信度又高了一点。对了,你可以入侵一下其他世界的数据库,看一下到底是因为系统变多了,还是神的权限更高了。以我现在的身份如果再入侵你们内部网络的话,被发现的可能性太高了。 好,今晚我试一试,戴明环点点头,明天告诉你答案。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顾谦郁闷地拽了拽自己的袖子。 回去以后给你解释,现在有些事情还不确定,可以等我验证之后,把结论告诉你。戴明环也学着摸了摸顾谦的头发。 林檐的视线不躲不闪,就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表情有点玩味。 天!顾谦捂住自己的右眼,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 林檐还是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戴明环的权限自然比顾谦要高得多,发生了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但还是决定该配合出气氛的时候还是配合一下比较好。他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 第70页 支线任务的进度条满了!顾谦有点震惊,我什么都没做,它竟然就这么容易地满了另外一个玩家是何方神圣 戴明环看向林檐,顾谦也跟着他看向林檐。 林檐摊了摊手:你们看我做什么,就算你们看出花儿来,我也不会告诉你们他是我的雇主的。 他是什么人顾谦好奇,他是怎么进入游戏的 林檐笑眯眯地看着他: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人厌的,难怪后来在神那里失了宠! 玩家姓名:秦穆;性别:男;年龄:二十二周岁;原生世界职业:学生戴明环在旁边开了口。 你这么不捧场啊。林檐也没恼,任他说了出去。 童年经历 不过眼看戴明环就要把他雇主从小到大乏善可陈的事迹介绍完,马上就要讲到吸人眼球的糗事了,林檐还是觉得内心有点不安。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打断,顾谦就先开了口:你之前不是不能确认玩家信息吗 之前是不能,但是看到他,就可以确定了。戴明环说的这个他,指的就是林檐,他储存的信息,对我来说不是很难窃取。 林檐: 要是平常,顾谦肯定就得煽风点火地再来跟林檐闹一闹,但现在却没了这个心情:这个秦穆,我认识,是我的朋友。 就是在原来的世界里,请他吃了真正意义上的散伙饭的那个朋友。 这就对了,林檐了无生气地说道,他也说他认识你,所以才让我来找你。 那他现在在哪里,能不能联系他来见个面顾谦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他现在被人盯着,可能不是很方便。 ☆、唯一的世界(1) 这个世界的规则清楚了吗戴明环一身的黑色,被淹没在浓重的黑夜里。 顾谦压了压鸭舌帽,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没问题。 他很灵活地下了一辆低调的小轿车,向着一家医院走过去。 这家医院内里的装修十分奢华,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吸音毯。灯光也不是刺目的惨白色,淡黄色的灯光被温柔地拢在细的镂空灯罩里,倒显得有点温馨。 这是一家临终关怀医院,顾谦的任务是在一个渣到妻离子散的魔鬼真正下地狱之前从他手里拿出点东西出来。 可能是老天也看不惯一个天赋异禀的魔鬼游荡人间,马上就要把这个人才收走了。 趁着他现在每天里还有段时间拥有清醒的意识,顾谦也在这个节点上被戴明环送了过来。 这是他今天穿到的第二个世界。 没错,一天之内的第二个世界。而且如果不出意外,在今晚他跟那个魔鬼套完话之后,他还有一个世界要去收尾。 头号玩家顾谦保持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戴明环的超级大脑在这种情况下显示出了充分的优越性,几百个世界被他错综复杂地联系在了一起。 神喜欢控制玩家的通关风格,他创造世界当然不是为了让玩家彰显清高品格的,神要获得力量,就必须从玩家身上得到某些东西。 最清者或最浊者,高尚者或肮脏者,随波逐流者或违天抗命者,分量自然是不同的。 比如方止那个世界,最后的关卡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考验,而方止根本没有通过顾谦,就直接拒绝了那笔有违良心的资金,还向有关部门参了一笔。 其实与其说顾谦对方止有什么影响,倒不如说方止本身就是一个至清的人。 顾谦没有做到让方止登上本可以达到的巅峰,反而有意劝他明哲保身,低调行事,自然是入不了神的眼的。 但是秦穆的加入还真的不是神做的手脚,这件事情的细则要去问林檐,如果他不肯讲,可以撺掇明环兄再去入侵一次林檐的存储器。 而林檐的再次出现带回来了非常重要的信息,或者说是问题:那些世界究竟是如何存在于神手下的,神对他们有多大的控制力,他们能否脱离神的控制,玩家又要如何保全完整的自我意识 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神,没有人知道他或者她究竟是什么。 所以这些问题,没有确定的答案。 但自古以来,所谓反抗都是前路晦暗难明的,而反叛的前行者们沿途种多了细柳夏花,也就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 顾谦、戴明环、林檐和秦穆达成了统一意见,成了这个未来的小村子的第一批原始居民。 林檐和秦穆留了下来,林檐做了一些技术手脚,秦穆接替了顾谦的位置,而林檐接替了戴明环的位置,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而戴明环和顾谦则开始揣着普罗米修斯的珍贵火种,在神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又悄无声息地四处放火。 神创造的世界毕竟不是真的世界,这些世界的内核是数据,跟戴明环和林檐是近亲。 而只要是数据,它们的内部逻辑就不可能比戴明环更强大。 没有一组数据可以到达无穷,而戴明环就是无穷。 -- 第71页 所以他们一定可以从这个自成体系、逻辑圆融的壁垒世界群里走出去,顾谦一向对戴明环很有信心,甚至超过了他自己。 戴明环在几百个世界里挑出了一条细细的链条,每个世界里挑出了几段,因果彼此咬合,不可逆转,是一个封闭且坚固的循环。 而顾谦要做的,就是依照着戴明环的吩咐,把这些世界里的逻辑一点点理顺,然后做出一些轻微的改变和留白。 多个世界齐头并进,在这种被精心控制和计算过的留白中,因果律没有失效,世界依旧运转着。 而等到顾谦走完了戴明环挑出的逻辑链,足够的留白和轻微的偏差,足以毁灭被这条逻辑链连接起来的世界。 他们在刀尖上行走,行错一步,不是世界崩溃,就是他们的存在被因果律抹杀。 说实话,频繁在多个世界间穿梭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顾谦是人类,而人类的磁场要与宇宙建立稳定的联系才能获得精神上的舒适和安定感。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反正顾谦心大,无所谓什么精神上的安定感,他自己就能自成一统地嘻嘻哈哈完成被安排的任务。 但是顾谦要扮演的人物太多了,每个世界的他都不能出错,不能让别人察觉到皮囊背后已经换了一个人,他要投入比之前多了不知多少倍的心力。 他要扮演好每一个人,不管自己是谁,不用顾虑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只需要去顾虑这幅皮囊下的原主会想些什么。 他是每一个人,他做得很好,他把任性和不靠谱都不声不响地收了起来。 其实他现在除了跟戴明环在一起商量任务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去做原来那个自己了。 甚至有一次,他正在看戴明环给他准备的地图,研究待会儿自己的逃跑路线,戴明环却突然捏了捏他的脸:别这样笑了,有点奇怪。 很奇怪吗,顾谦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他挥开了戴明环的爪子:挡着我看地图了。 他突然觉得有点安心:希望有一天就连我自己都忘记自己的样子的时候,还能有一个人记得。 如果那个人是戴明环的话,应该可以放心。 顾谦在门口确认了一下床牌,在敲门前深深地嗅了一口怀里的花:戴明环挑出来的这么好看的花,待会儿就要送给里边那个人渣,想想还真是委屈它们了。 他不紧不慢地扣了三下门,里面过了半晌才传出声音,顾谦立刻换了一张笑脸,推开门走了进去。 戴明环坐在车里,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前座内置灯被打开,他觉得有点亮,伸手关掉了。 但是街边的路灯老旧失修,光线忽明忽暗一闪一闪的,看得他有点烦躁,还是太亮了,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看得出顾谦现在有点不对劲,他在有意把节奏慢下来,但是还是不太行,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 顾谦的精神力已经非常强大了,但他就像一根拉得太紧的弦,戴明环能做的也只是尽最大努力把那条因果链拉得长一点、再长一点,给他争取到更长的时间休息。 现在因果链已经拉得足够长了,如果再长一点那么能给他们的容错率就会低得可怕了。 他们都没有办法,戴明环要是有一点点其他的办法,也不至于让顾谦辛苦成现在这个样子。 突然响起的提示音混着林檐的骂声一起传进了戴明环的耳朵,秦穆和林檐又通关了一个世界,他们已经尽力在慢些通关了,但每个世界都有时间限制,他们踩着死线通关也踩得十分惊险和辛苦。 每个人都不容易,戴明环接通了林檐:做得很好,继续。 本来以为能再拖几天的,没想到那个老头子竟然这么容易就愿意让位了林檐又爆了句粗口,顿了顿后才又道,你们也不用太赶,我们这边能拖就拖,我看顾谦的精神情况不是很好,你多注意着点。 好,戴明环的声音也染上了一层倦怠,手插进了头发里,我该怎么做他总是说他没有问题,我要做些什么。你们人类,都喜欢些什么 另一边的林檐笑了出来:现在分得这么清楚了,你自己也是个人啊,你摸摸你的心,总该知道要做些什么的。 是么。戴明环没再继续说话,频道里安静了一会儿,林檐切断了通话。 人类会喜欢些什么呢,人类的心那么软,好像只有最温柔干净的东西才能在其上轻柔地落下,似一片羽毛。 天气越来越冷了,黑夜里的天空反而显得有点亮,也许是积蓄了一场雪。不知道顾谦和他还能不能赶上这个世界的第一场雪。 他不用去看后视镜,就知道顾谦正向这边走过来。他也下了车,靠着车门,注视着穿着黑色大衣的顾谦向这边一步一步走过来。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猎猎的风吹起他的大衣衣摆,顾谦的脸色也有点苍白,眉头还在微微皱着,整个人显得有点单薄,但看到戴明环的一瞬间却又不自觉地汪起一点温柔的笑意。 空气里的水汽结了冰凉的细小颗粒,戴明环轻轻地呼吸,白色的水汽温柔地弥漫消散。 这个人,跟几百个世界里的几千亿的人类都不同,好像只要有他在,再多的人都只是千人一面。 -- 第72页 这个人是顾谦,是最优解,不是可行解,也不是局部最优解,他是最优解。 是几百个又零一个世界里唯一的最优解,他在那多出来的零一个世界里。 戴明环悄悄攥了攥拳,指甲微微地陷进肉里,他有点疑惑,却又好像醍醐灌顶地明白了什么:这种感觉,是人类才有的吗 那做一个人类,真是美好的体验啊。 顾谦走到了他面前,搓了搓被冻得发麻的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睁大眼睛愣住了。 戴明环迎上来一步,以一种小心翼翼的虔诚姿势,轻轻地拥住了他。 就像拥住了几百零一个世界里,唯一的世界里,唯一的,唯一。 ☆、唯一的世界(2) 你怎么了顾谦被戴明环沉默地抱了一会儿,看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戴明环的肩膀。 戴明环的手微微松了松,但很快就收得更紧了。 他的呼吸打在顾谦的脖颈上,酥酥麻麻的有点痒。 谁欺负你了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揍得过顾谦不太自在地偏了偏脖子,笑了笑望着天道,你再这样我就要发情了啊,我可警告你 戴明环听了这话,竟然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额头。 顾谦: 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就算神经大条如顾谦,他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安静下来,等着戴明环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戴明环闷闷道:很快就要结束了,等你回去了,我去找你好不好 顾谦愣了愣:万一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呢 在的。戴明环还没等他说完,就抢断了他的话头,你就站在原地,等着我去找你就好。 那可不行。 戴明环皱着眉头看着顾谦,表情竟然有点委屈。 顾谦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戴明环的头发,还是一样的软,如果你太久没有来,我在原地站累了,就躺下来等你。 也许我一觉醒来,身边就多出一个你,偷偷把我的果汁都喝掉了,我保证不生气。 . 你也来嘛,他们多可爱!顾谦用蛮力把戴明环扯进了世界里。 戴明环没怎么挣扎,甚至还抽出了空帮顾谦紧了紧围巾。 他们的脚刚刚踩在实地上,就有一只耳朵长长的毛茸茸小妖精蹭了蹭顾谦的裤管。顾谦蹲了下来,把它抱了起来,送到戴明环手边:你摸摸看,他们的毛特别软。 小妖精听了这话,两只前腿扒着顾谦的手掌把身子支了起来,自己低下头凑到了戴明环的手边。像是真的在等着戴明环来摸。 戴明环轻轻地抚了抚它的毛,小妖精舒服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慢慢闭上了眼睛,马上就要睡着了。 以后养只猫吧。戴明环突然提议道。 小妖精突然睁开了眼睛。 可惜它背对着顾谦,顾谦一点都没注意到,他想了半晌:好,我喜欢布偶猫,长得比较合我心意。 小妖精立刻怒目圆睁且眼泪汪汪,作势就要用像珍珠似的小短牙啃顾谦的手指,被戴明环一把接了过来,轻轻放到了地上,很快就消失了。 我想养加菲。戴明环直起身来,看了顾谦一眼。 这有什么问题,想养什么都没问题。顾谦眉目间的疲惫似乎被这些小妖精们冲淡了不少。 他们目前所在的是妖精的世界,这里的妖精跟顾谦想象里的蜘蛛精之流显然已经有了生殖隔离,基因变异得连祖宗都认不出来了。 这个世界里的小妖精们一个个又香又软,就是有点傻傻的。 这是他们四次到这个世界里,如果不出意外,本次的任务完成以后,他们也就要跟妖精的世界告别了。 你还别说,戒指长成这个样子你竟然还能认出来,真不容易顾谦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枚淡绿色的戒指,对着妖精世界里格外明亮的月亮看了看。 这枚戒指是妖精奶奶委托顾谦去找的,也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的任务。 他们跑了世界里所有的珠宝店、杂货店、古董店,甚至把维修店和钟表店都跑遍了,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戴明环在一家花店门口停了下来,拉着快跑断腿的顾谦进去休息,两个人点了两杯奶茶,相对着躺在摇椅里休息。 顾谦身旁的架子上摆着一个透明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白色的不知道名字的花。戴明环突然伸手,拿出了两支。 然后从它们淡绿色的茎上拿下一枚淡绿色的环状物。 顾谦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于是这个任务被踏破铁鞋无觅处地完成了。 顾谦抬头拿着戒指对着月亮,被戴明环拉着躲过路上的一个坑。戒指是淡淡的草绿色,里面有溢彩的光柔和地流转。 像是一个梦。 妖精奶奶的家在城市边缘的一所小房子里,他们到的时候,奶奶正在屋子里煮奶茶。她尝了尝味道,又往锅里加了一大块巧克力。 妖精奶奶的个子矮矮的,系着一条粉红色的格子围裙,白净的脸上皱纹都满溢出温柔,鼻梁上架着一副没有镜片的金丝眼镜。 -- 第73页 看到顾谦和戴明环站在栅栏外,她挥了挥手,栅栏上的门锁随着她的动作咔嚓一声被打开了:孩子们快进来,马上就要下雪了,我煮了热奶茶。 二人被请进了房间里,每个人面前还摆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巧克力味奶茶。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也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在眼镜框后面的眼睛眯了眯,露出个让人觉得舒适的笑容来:雪天跟奶茶最配了。 妖精世界的天气不能以常理度之,就算现在外面挂着明晃晃的月亮,下一秒也可能下起雪来。 好像每个世界都要下雪了,他们总能碰上一场的。 顾谦把戒指递了过去,他还特意给戒指挑了一个精致的黑色小盒子。奶奶接了过来,对着灯光认真地地端详了一会儿,就把戒指放在了桌子上。 真是谢谢你们了,奶奶温柔地笑了笑,这个梦我已经遗失了很多年了,如今以我快入土的年纪,竟然还能再看见,实在是了我了一桩心愿。 你说这里面是一个梦顾谦有点惊奇。 没错,你猜猜我是做什么的奶奶姿势优雅地喝了一口奶茶。 顾谦环顾了一周屋子,但房间里的装饰非常简单,他没什么发现。 猜对了有奖励呦!她挤了挤眼睛,长长的耳朵也跟着抖动了两下。 顾谦好歹是把那声不知道咽了下去,他看向戴明环。 戴明环也看了看他,说道:贮梦师。 答对啦,真聪明。她拍了拍手掌,我要送你们两个一个奖励。 什么奖励戴明环问道,眼睛看向顾谦,您可以让他安心睡个好觉吗 顾谦眼下已经有了隐隐的乌青,他近来的休息都不太正常,如果是个美梦的话,好像也不错 不,孩子们,恰恰相反,我会送你们醒过来。 醒过来顾谦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你认为我们现在在梦里吗 孩子,你觉得梦是什么奶奶声音很轻,刚说出来就消散在了奶茶甜腻的香气里。 戴明环皱着眉头,他有太多的理论可以去讲,却直觉没有一种是妖精奶奶想要的答案。 梦只是一个抽象的名词,所有与常理和现实不符的东西,都可以跟它扯上关系,人类常说的梦想、白日梦也是这个样子。奶奶自顾自地说道。 但是我们如今所处的世界、所做的事情、所遇到的人,都非常真实,不真实的,只是我们罢了。顾谦插了句话。 这就是问题所在。老奶奶拍了拍手,你们现在不是在寻找让世崩溃的错误吗,但哪里有那么麻烦,你们才是这些世界里最强大的BUG,我帮你们把已经联系起来的逻辑链跟还没有做完的世界连起来。 奶奶坐得十分直,我来定义梦里的真实与虚幻。 戴明环没有太大反应,直直地盯着她: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这个世界是一个重要的节点,从这里下去他们本来需要再去走一条支线才能把世界连接起来。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奶奶直接送给了他们一个悖论。 如果这是一场梦,梦里的梦,由梦里的人解开,直接省了一段路。 就像一笔写了一个七桥问题。 奶奶把没有镜片的眼镜摘了下来:我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多年了。向你们这样勇敢的年轻人很多年前我也见过一个,那是个漂亮并且骄傲的男孩子,头发和睫毛就像被星光擦过一样。 她是在说林檐 他帮我做成了这个,老奶奶指了指桌子上那枚淡绿色的戒指,里面有一个梦,梦里是我自己,梦里的那个我那时候还是一个人类。 人类 没错,老奶奶扯了扯自己的耳朵,没有这么长的耳朵,如果我没有碰上这档子事,我现在也该是个已经入了土的老婆子啦,真想回去看看 梦里的东西是真实的吗顾谦忍不住问道。 现在的你是真实的吗,小伙子老奶奶正色问道。 顾谦突然语塞,他没有办法回答。 小伙子,你太累了,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现实里的你也就不再是你自己了。老奶奶话说得十分语焉不详,戴明环的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所以,你们必须尽快。趁着现在,回去找找你自己,孩子,你现在还有机会。 我们还有同伴,顾谦手指摩挲着杯子,我们不能丢下他们。 我会把你们都送出去的,那个被星光眷顾过的孩子和他的好朋友,也会被送回原来的世界里。年迈的妖精作下了保证。 你会付出什么代价戴明环问道。 神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BUG,她能继续存在,必然是因为神认为她承受不了反抗所带来的后果。 妖精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无非是睡过去罢了,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梦境。 我在这里不老不死地活了这么多年,跟梦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有的时候还真的觉得,她把那枚内里流光溢彩的戒指拿在苍老的指尖间摩挲着,戒指里的绿色流动起来,真像个被封存了多年的梦境。 -- 第74页 我们从未比在梦境里更接近真实,但也只有真实的世界才会有梦境。 从窗子里望出去,月亮已经消失了,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小冰晶,雪还没有来的及落下。 ☆、唯一的世界(正文完结) 顾谦睫毛颤了颤,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朦朦胧胧的,冰凉潮湿的白雾弥漫一片。他伸出手,雾气似乎化成了实体,像一条灵巧的蛇温柔地攀上了他的指尖。 这雾气十分好闻,混合着松针和汁液饱满的阔叶味道,这个念头一起,雾气仿佛淡了一些,苍老的树木一棵棵地显出了形迹。 这是在妖精给他编织的梦里吗 戴明环去哪里了 他咳了咳,但声音像是被这雾气稀释了,连传到自己耳边都模模糊糊的。 这地方太奇怪了,不宜久留。顾谦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却发现四周除了白茫茫的雾气就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树木,他没有线索。 一犹豫,他又感觉困倦起来,大脑好像不受控制地走了神,等他反应过来,手心已经被雾气打湿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顾谦用力摇了摇头,指甲掐进手心里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但神经好像被什么东西阻断了,连痛觉都是麻麻木木的钝痛一片,他靠住了身后的一棵树。 向哪里走呢 向哪里走才是对的呢 如果走错了,会怎么样呢 他越想越着急,但他却分辨不出是现在的自己在焦急,还是梦里的自己在焦急。 二者好像合二为一了。 数不清的镜子由雾气氤氲而成,千千万万个顾谦,终于见面了。 顾谦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出现了幻觉,婴儿时期叼着奶嘴的自己、长大了一点挂在父亲身上的自己、抱着小皮球的自己、推着山地车的自己、在教室里打瞌睡的自己、第一次喝酒眉头皱紧的自己、舞会上的自己 不止这些,有越来越多的顾谦从镜子里迈了出来,在方止身边做小助理的自己、颠锅颠得熟练的自己、带着鸭舌帽的自己、穿着一身黑风衣的自己 那么多的人涌了进来。 顾谦觉得自己成了那些人中的一个,丝毫不起眼,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海里,连捞一下的必要都没有。 他十分顺理成章地融入了那些人,甚至友善地帮一个耳机线死活解不开而十分焦躁的自己解开了耳机线。 一道小女孩的笑声突然响起,千千万万的顾谦似乎都对此毫不在意,依然十分淡定地该做什么做些什么。 顾谦的大脑艰难地运转了一下,还是转过了头,看到一个才到他腰部的短发小女孩。小女孩的皮肤十分白,眼睛很大很漂亮,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是装进了无数个世界的光彩。 好像只要她歪一歪头,温柔和快乐就要荡漾出来。 她还在笑着,笑声像一道穿过山谷的悠远的风。小女孩并没有走近,隔着不长不远的距离,他们之间的白雾像是奇迹般地消失了。 顾谦清楚地看到小女孩歪了歪头,耳边的碎发落了下来,眼神纯洁又无辜。 . 叮铃铃闹钟跳着叫嚣,顾谦从被子里伸出手,熟练地按掉了闹钟,又缩回了被子里。 他有点鼻塞,头晕晕沉沉的,却怎么也睡不着。 顾谦从床头柜上取下手机,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厚实的窗帘被拉得紧紧的,屋子里还是漆黑一片,顾谦眯起了眼睛适应手机的亮度才早上六点。 鼻塞让他很难受,睡着的时候还好,醒过来后还躺着立马就又不通了,他干脆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床头有点凉,那个昨晚把他送回来的人估计不敢动他的睡衣,他现在还穿着昨天的衬衣。衬衣的料子很轻薄,床头的凉意不依不饶地爬上了他的皮肤,倒是让顾谦清醒了不少。 客厅里的夜灯还亮着,送他回来的人怕他半夜起夜,干脆留了一盏灯。 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呢顾谦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的视线转了一圈,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室内香水味道,自己身上还穿着熟悉的衣服。 一切都平静得刚刚好。 不正常的好像只有自己罢了。 顾谦摇了摇头,干脆不再想,下床洗漱。 顾谦刷牙的时候不习惯呆在镜子前,他穿着棉拖鞋,叼着牙刷开始满屋子乱转。最后停在了卧室的落地窗前,一只手拉开了窗帘,窗外的树木和地面上都披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乍一看还以为是下雪了,顾谦愣了愣。 顾谦的家在北方,每年冬天不管大小都会下雪,按理说不该有太大的反应了才对,怎么在一瞬间会涌起那么强烈的期待 强烈到他的指尖都微微麻木了。 好像是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情,跟一个期待已久的人有关系。 他在期待些什么呢 顾谦在期待些什么呢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应该没有发烧,感觉今天的自己不太对,大概是起床的方式有点错误。 他站在洗漱池前,漱掉了口里的泡沫,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还没有打理的头发竖起了一缕呆毛,几缕额发被水浸湿粘在额头上,睫毛很长,因为感冒没休息好,眼下有点发青。 -- 第75页 顾谦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突然不认识了一样看了很久,甚至开始玩起了小时候的游戏。 他眨眨眼,镜子里的自己也眨眨眼; 他笑了笑,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上也泛起了小小的笑涡; 他作出要哭的神情,镜子里的那个人也好像伤心难过得要哭出来了。 顾谦伸出手,慢慢摸上了镜子,那边的人也用手指与他相触。 从他早上醒过来就在他心尖上盘旋的问题终于呼之欲出:你是谁 . 顾谦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出了家门。 他的朋友叫他一起去玩,顾谦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有种直觉:自己再这样待在家里迟早要被自己弄疯不可。 混乱且尽兴的一天过去,心头不安的感觉微微消失了一点,好像连感冒都好了不少。 他叫了辆车,穿越大半个城区回家,这个城市的夜晚灯火辉煌,但街上的行人却很少,一时也说不清是热闹还是冷清。 顾谦摸出手机,想了想,还是把回国的机票退掉了,顺便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编了理由,给他爹发了条信息说自己晚点回国。 做完这些,顾谦把围巾松了松,降下了车窗,暖黄色的灯光像流动的水波,照进瞳孔里。 车经过一个地标性建筑,建筑外墙上巨大的LED屏上正播着一个电影的预告片。 顾谦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极为俊秀的年轻人的脸。这一眼像是化了实质,咚地一声在他心上撞出了一声闷响。 他转过了头,对着司机问道:你认识这个明星吗长得是真的好看。 司机极快地瞥了一眼大屏幕,又把视线收回来看路:这个人是中国的嘛,近来都火到米国了,他们这电影口碑好像还挺不错的,导演也是个中国人,叫什么来着章什么 顾谦几乎没有思考就接上了这句话:章溯。 没错,就是他。司机说道,这个明星好像是姓方,我女儿房间里贴满了他的海报 司机在说些什么顾谦已经听不见了,他在说出章溯的名字的时候,方止的名字也奇迹一般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一定发生过什么,不过他不记得了。 像是一个梦。 有谁会记得吗 . 你醒过来了一名栗色头发的女医生从办公桌后抬头,眯了眯眼睛看向病床上的男孩子。 男生皮肤很白,一头纯正的黑色头发,连瞳孔都是极纯粹的黑色,是个东方人面孔。 戴明环抬头看了一眼吊着的葡萄糖,把视线转了回来,礼貌地点点头:多谢费心。 他明明没有怎么熬夜,竟然在图书馆里不明原因、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这一觉大概睡了四五个小时。 戴明环的平板被同学送了过来,他干脆靠在床头上处理起了课程作业,耐心地等着这一瓶水给吊完。 他是戴明环,目前在米国某学府读博士,没有不对,一切刚刚好。 当然,也许还差了一点。 他吊完葡萄糖,也就不打算吃晚饭了,去了一趟学校里的超市。 他挑了些水果,排队等待结账的时候,看到货架上有覆盆子口味的软糖,无意识地拿了一条下来,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结果,干脆又多拿了两条。 走出超市,凉凉的夜风吹来一股极熟悉的香气,戴明环顺着路走了过去,竟然有两个小男孩在卖花。 令人惊喜的是,居然还有栀子花,他来米国之后还没有见过栀子花,这好像只有在他回国的时候才能见到。 毫无悬念地,他把栀子都买了下来,数量也不多。戴明环把寝室里废弃了很久的透明花瓶取出来认真刷了刷,修了修花茎,仔细地摆了摆形状。环视了一周,还是把花瓶放在了电脑桌上,然后自己坐下来继续写没有写完的论文。 . 这是一个天气还不错的下午,但是车刚好开到了山脉的另一面,阳光照着一侧的路牙,倒也不算太热。 顾谦的车抛了锚,这地方偏得很,群山环绕,手机上的信号已经消失很久了。 不过还好车后座上堆满了零食和饮料,顾谦也不着急,等着如果有来往的车辆,请人家到有信号的地方的时候帮他叫一辆拖车或者检修车过来。 这条路通往一个小镇,小镇挺欠发达的,但雪山却很有名,雪山下还奇迹般地隔离出了一片温暖的地界,长出了一片极繁茂的薰衣草田。 薰衣草一般是在六月份开花,而这里的花期却很早,山脚下气候温暖是一个原因,不过大概主要也是因为这是多少年来培养出的一群异类。 去的人一般都是为了爬爬雪山、看看薰衣草并且拍张照,路过的车不多不少,多久等来一辆主要看运气。 而顾谦今天的运气大抵是不怎么好,等了一个小时,才遇上一辆往回开的车。 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对面的车灯下照出一片翻卷着的浮尘。 顾谦在车里已经坐得腿都要麻了,此刻却一点都不想下去,他觉得很累。 大概,不是因为感冒吧,他想着。 那辆车就这样开了过去,顾谦的动态视力还蛮好,看清了车里坐着的一对中年男女,大概是去旅游度假回来的。 -- 第76页 真好,他漫无边际地想着。 他这是怎么了呢,不该这样,却只想这样。 连呼吸一口含着冰凉水汽的空气都觉得累。 顾谦,难道不应该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吃饱就不愁、见谁都先露三分笑意吗 他看向车窗里映着惨败的路灯灯光的自己,眉头皱着,神情有些憔悴,眼睛里冻着一层薄薄的冰碴。 你是谁呢 如果是这样的你,会有人认识吗 . 戴明环的东西带得很少,只背了个小巧的旅行包,衣服和日用品可以去了再买,包里只装了相机和几样很轻的小物件。 见有几个女生在前面大包小包走得很艰难,走上前去帮了一把。 谢谢学长。一个金色头发的短发女生也没太客气,递了个包过去,其他两个女生也纷纷效仿。 女生腾出手捋了捋头发,开口说道:我们应该还算是到的早的,到时候可以在车上补个觉,我知道有几个男生总是迟到,估计咱们还得等他们好久。 戴明环点了点头:好。 . 陆封在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里醒过来,一睁眼就是刷得雪白的白色天花板,她转过头,发现自己在医院里。 陆封小时候精神出了点问题,留下了后遗症,大部分时间都挺正常的,就是学东西学得慢。 不过上帝也给她打开了另一扇窗,陆封学了油画,她很有天分,也很努力,经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而就在前几天,她像是着了魔一般,日夜不停歇地画了三天,终于画出了一幅素材普普通通的画。 那画里是一条山谷,山谷里之前有一条河流,现在却已经干涸,只留下肥沃的土壤。郁郁葱葱的树木隐没在淡淡的白色雾气里。 除此之外,画里有花、有草、有山石、有红色的裸露的泥土,还有泉水和星星。 星星浸在泉水里,泠泠的,像极了一个人的声音。 . 顾谦开了一瓶果汁,躺进了花丛里。身旁薰衣草的味道淡淡地钻进鼻腔,终日压抑的情绪终于舒缓了一点。 阳光缓慢地顺着薰衣草田迁移过来,顾谦闭上了眼睛。 戴明环开着车绕了一圈,终于在山脚下找到一家超市,买回了他们一群人晚上去参加联谊需要准备的东西。 衣服、食物、啤酒之类堆满了后座。 他们学校跟一所中学建立了扶持关系,而现在的季节又是薰衣草开的好时候当然指的是这群不按常理开花的薰衣草,不然也就不算稀奇了。 为了看薰衣草,也为了履行跟中学约好的每年至少两次联谊的约定,他们一行人来到这个小镇。 不过他们来得不是很巧,今年的气温比往年都要低,薰衣草只是零零星星地开了几小片,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奇异景象。 车子又绕过一个弯口,来到山的另一面,一片紫色的海洋撞进他的眼睛。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原来在这里偷偷地开花了。 这座山的位置比较特殊,不会受到周围山脉阻隔阳光的影响,因此每天的日照还算充分,薰衣草也应着时间沿着日照线开了极大的一片。 戴明环把车停在路边,自己下了车。 如命运馈赠般的; 理所当然地,相遇。 一个年轻人刚刚睡醒的样子,正在揉着眼睛。 年轻人看到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戴明环站定:你是谁 年轻人笑了笑,像是故意逗他玩,故作为难地想了想:我不知道。 不知道戴明环的话虽然是个问句,却认真得好像并没有多少吃惊的意味。 没错,我这里出了点问题。年轻人抬起了手,不过没有指向自己的脑袋,倒是指向了自己的心口。 你要喝酒吗戴明环指了指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车上有酒。 我喝果汁。顾谦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摆在自己手边的果汁罐,拿起来晃了晃,却已经空了,唔,大概是睡觉前喝完了,我忘记了。 有时间吗戴明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好啊。顾谦同样爽快。 顾谦跟着戴明环去了学校的晚会。 晚餐是自助的,然而顾谦慢悠悠地跟在戴明环身后,拿着盘子却什么都不取。 戴明环放慢了脚步,跟顾谦同排走着,见他什么都不拿,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你喜欢吃什么 顾谦眯了眯眼睛笑了:我什么都吃,你帮我拿就好了。 我每一样都能吃,从来不过敏,只不过对甜的食物更偏爱些,不爱吃苦的和酸的东西,辣的东西很少吃。 但这谁又说得准呢 这个顾谦,他慢慢地把拇指指尖划向心口,他爱些什么,我又爱些什么,明日的他又爱些什么,大抵是不同的。 好像只要是变化的东西,心里的价值就降下来了,似一捧沙,一粒一粒地流走。在马上就要流逝的东西身上伤神,大概是不值得的。 顾谦安静地跟他并排走着,一步也不多走,心底里觉得自己也许是病了。 -- 第77页 戴明环凑近他,顾谦身上还存留着薰衣草的味道,他突然开口道:你爱吃甜的吧。 嗯不,顾谦下意识地反驳,我爱吃辣的。 然而戴明环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取了一道精致的甜点放进他的盘子里。 还有一枚被切成了可爱形状的橙子。 . 他们两个人大概是疯了,大晚上想要去登雪山。 戴明环去车里取了厚实的衣服,上了顾谦的车,顺便把顾谦赶下了驾驶位。 我有驾照,开车绝对没问题。顾谦虽然听话地坐进了副驾驶,但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戴明环拿着他的驾驶本,终于看到了顾谦的名字,念了出来:顾谦。 嗯。顾谦手支着腮,也没在意。 你现在情绪这么低落,万一想不开顺着雪山开下去了,那怎么办戴明环系上了安全带,示意顾谦也赶紧系上。 有那么明显吗我以为我已经好很多了。顾谦咔哒一声把安全带塞进了锁扣里。 戴明环扭头看了他一眼:特别明显,不过也没关系,谁还没有低落的时候呢 顾谦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车里安静了下来,连车外都是安静的,寒凉的夜风扫在车窗玻璃上,呜呜的响。 车偶尔轧过小小的石子,但除此之外行驶得十分平稳。 时间好像都静止了,寒冷的冬春交接的夜里,宽敞的环山公路上只有一辆小小的温暖的车,慢慢地钻进了群山的怀抱里。 顾谦突然很希望这条路不要有尽头,最好是可以一路盘旋着通往天国,一辈子就这样安静地过去。 路到头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白发苍苍,然后一起迈过天国的门槛。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必忧虑,不必在意你是谁我是谁他又是谁。 只是在路上遇到一个又一个干干净净的灵魂。 至此圆满。 冬天的夜空容易让人有一种伸手就能触碰到的错觉,被冻得脆脆的,像是一块光滑的镜面,星星一颗颗地洒在上面,亮晶晶的一片。 顾谦突然降下车窗,指着右手边的夜空:你看那边的星星,像不像一个人的头发 头发戴明环搭着方向盘,扭头看了一眼。 没错,像是一个人的头发,连他的睫毛都像是被星光擦拭过一样,那是个被星星眷顾过的孩子。顾谦笑了笑,突然很想胡言乱语。 戴明环没有反驳也没有觉得很奇怪,静静地听着。 还有你的声音,顾谦把头转了过来,你声音真好听啊,就像未经风化的岩石、像投在水里的星星 戴明环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敲开了一块冻着的冰,一淙春水汩汩涌了出来。 像未经风化的岩石、像投在水里的星星,像绕过森林的溪水 . 陆封从医院的窗子里向外望,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姗姗来迟,没过一会儿,地面上就被覆上了薄薄的一层。医院下面有一片空地,两个小孩子追逐着跑了过来。 男孩子穿着蓝色的羽绒服,圆滚滚的;女孩子穿着鲜艳的红色衣服,像是一团跳跃着的火苗。 他们扑到了在门口的奶奶身边,一左一右握住了轮椅的把手,奶奶的轮椅被两个小孩子推得歪歪扭扭的,眼角的笑纹却慢慢荡漾了开来。 林檐的工作很忙,到了下午六点钟的时候才来接陆封出院。而林檐这个人又懒得很,大概是想逃避做饭刷碗的工作,干脆带着陆封去了一家中餐厅。 这家餐厅的味道还不错,就是门口的牌子有点土里土气的,写着什么家的味道之类的,不知道有没有人真的把这个味道当作家的味道。 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孩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直接就进了后厨。 顾荀快要被女孩子的手臂勒死了,挣扎着说道:不行,我弟弟还在上高中,不能影响他,咱们的事情还是等着以后再说 故事好像悄悄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片鹅毛一样大的雪花,从妖精世界里落了下来。 所有的世界都开始下雪了。 . 顾谦夸完了戴明环,挑了挑眉:你看我这么了解你,你了不了解我 车窗里顾谦的影子也跟着挑了挑眉,倒是有了点之前的样子。 他毫无预兆地想要哭一哭,认识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呢,他也曾经大言不惭过。 只不过到了现在,大概,也许,也是不需要害怕的吧。 戴明环在路边停下了车子,慢慢地拉过顾谦的手,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指腹轻轻擦过顾谦脸上的湿润。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这里也许不知道。 然后拿着顾谦的手搁在自己的心口上:但这里,却好像是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