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琪诛仙》 女娃陆雪琪wоо⒙νiρ 万物皆由混沌而生,世人皆寻长生法,上上上上上无上,玄玄玄玄玄又玄,独有证道而问为仙 九玄天,太清境,老君炼化出一气,从天而坠,落入凡尘。 人间万物是为道化,道尊开山立教,数千年至今流传下来的三大教派以“青云门”、“天音寺”、和“焚香谷”为首,肇立乾坤。 高山之巅,青云门当峰而立,俯瞰群山,翘首仰望九重霄。 青云门七脉,以首座道玄真人位居的通天峰青云观为主脉。 有一日,道玄禅坐于太清境界虚空,忽然缓缓睁开眼,见天干五行阵显现,一道化气从中而生。 道玄略微诧异,起身拂袖间飞落青云观,寻得在太清境界虚空看见的天干五行阵化气所在的方位,竟是青云门七脉之一的小竹峰。 道玄身形微微掠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风卷卷而过,片片竹叶从山间飘落,小河流水掀起波漾,蜿蜒荡漾的水波之上,忽见一团雪白雪白的小小身影,身姿纤巧轻盈,脚尖凌波踏瀑,从高处摇摇飞来,恍若天外飞仙。 “何人?”声音袅袅简而言之,白衣小女娃目光清冷,面色清幽,衣袖飘堕,倒映在水波中,脚尖落在漪涟之上,漾起一圈圈碎碎的光影。 道玄甚是意外,看着那年岁不过八九岁的白衣小女娃,眉目温和的道来话:“你可是水月门下弟子陆雪琪?” 陆雪琪抬头看向道玄真人,一双清澈明亮的瞳光与道玄一阵对视后,她动了动小嘴道:“弟子陆雪琪拜见青云掌门人。”道来话,身形微微一屈,已是行了参拜之礼。 道玄略感诧异,他已经有数十年未踏出过青云观,青云门下弟子见过他真容的少之又少,而这小竹峰水月门中仅有的数位女弟子中,陆雪琪更是因年幼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水月抱回青云门,入门时并未见过道玄。 道玄并未向陆雪琪问来过中原由,只是觉得今日受那天干五行阵来到小竹峰,见着年幼的陆雪琪,发现她虽然年幼,入门时间甚短,却已通过心法归一,静立与水波之上,实属天赋异禀,百年难遇。 “我去见见你师父水月,你不必跟来。”道玄对她道话,转身飞向望月台。 陆雪琪看着那墨绿道袍转瞬而去,鹤骨仙风般的身姿尽收眼底,眼眸微动,一丝疑惑,很快在眼中闪过。 阅┊读┊无┊错┊小┊说:wоо⒙νiρ﹝Woo18.νiρ﹞ 引剑,天琊神剑 夕阳落尽,秋夜霜天,一轮明月隐隐从水中流淌出盈盈波光,一丝夜风微微卷着寒意扑面而来。 陆雪琪一头乌黑似水的长发轻轻挽着,夜空下白衣袖翩翩飞舞,与月色光影交错间显出整张清冷的小脸,似玉般雪白的脖颈微微仰起,清冷晶莹透澈的一双黑眸静静地望着远处某个地方。 她静默了片刻,脚尖轻点水波,一袭月白轻纱长衣裙划过水面,溅起一串似点点星光般的水珠,她刹那间飞向夜空,纤细灵动的身姿在月色下刹那般似光芒绽放。 小竹峰后山峰,水月从殿内出来,蓦然看向静静立在殿外的徒儿陆雪琪,水月那张看不出一丝神情,淡漠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缓缓的笑容,随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琪儿,到为师身边来。”水月缓缓地道来话。 陆雪琪一双黑幽幽的眸子淡淡的望着师父水月,听师父对她道来话,她点点头,走了过去,朴素不染的白月裙,脚步轻盈。 水月看出陆雪琪淡淡的眉目间,神色似隐藏着什么心事,所以她才会过来此处。 水月对陆雪琪这个小徒儿虽未有过多的管束,皆因陆雪琪不似她的师姐文敏那般温婉俏丽,活泼生动,让人如沐春风,陆雪琪虽年幼稚气未脱,性子却极为的寡言冷漠,并不太亲近旁人,对她这位师父也并不曾过多的倚赖,小小人儿心性已是修得安静如水,鞭辟入里。 陆雪琪停在了师父的身前,就那样站着,婷婷袅袅,容色淡淡的开口道来话:“师父,徒儿想借剑一试。” 水月听她这般直言,虽年幼,却并不怯懦,话虽少却必定坦诚,必定是下了决定的。 水月“哦?”了声,回道:“一个月前你可是连出鞘都无法做到,还因此受了些许轻伤。” 水月看着微微低垂的小脑袋,想起一个月前那夜晚,镇门法宝天琊神剑忽然剧烈震动,极为异常,剑身迸出艳丽夺目的流光,咻地自行飞了出去。 水月略感吃惊,飞身掠去欲要收回天琊神剑,在苍穹的夜幕下,月色深沉,月光倾泄而下,笼罩在剑气正中的小小身影却让水月骇然止住了身形,远远的望去,她的小徒儿陆雪琪恍若不染纤尘的身姿静谧地独立在天琊神剑面前,微微抬起的小脸,目光凝视着天琊神剑,眼底闪烁间流露出一丝浅尝辄止的克制。 水月没有想到她这个入门不过一年的小徒儿天姿如此聪慧过人,境界修炼如此之快,竟然已经能引剑,且引来的还是小竹峰历代掌门人手执的法宝天琊神剑。 水月面容沉默地看着,见陆雪琪终究是选择试剑,抬起双手捏出要诀,却久久也没能成功,竟是无法让那天琊神剑为她出鞘,试过几次后,陆雪琪因修行尚浅,定性不稳,忍不住伸手去碰了那天琊神剑,刹那间被震飞了出去。 天琊神剑未认主是不能轻易触碰的,因为会被剑气反噬,水月瞬间接住飞了出去的小小身影,看着怀里的小徒儿,见她小脸略有些泛白,微张着小嘴似有些受惊,却能在被震飞出去的同时迅速念出一串心法口诀,护住了心脉,未曾受到重伤,否则难以想像她日后还能否继续修行。 传承,水月的意愿 陆雪琪若有所思的静了片刻,淡淡的目光,陡然清亮:“徒儿愚钝,想再试一回。” 月色一派寒凉,因那天琊神剑迸发出来的,凌冽、肆意铺洒的剑光。 在师父水月的默许下,陆雪琪再次停在天琊神剑面前,天地万物好似忽然就静止了那般。 一声似那冰湖碎裂开来般的口诀从陆雪琪微张的唇齿间缓缓溢出,透着隐然的从容自若,少了初见天琊时的惊扰不定,多了一份掌控下的深厚底蕴,可见她这一个月的来受那天琊神剑束缚所困,在修行中不断刻苦试炼,从中参透玄机,修为提升彼多。 陆雪琪纹丝不动,天琊神剑却是凌空出鞘,阵阵嘶鸣响彻云霄,气势如虹般万丈光芒!!陆雪琪缓缓的抬起手,剑气在流动,她却是缓缓地握住了剑柄,瞬间,天琊神剑在陆雪琪的手中幻化了新的形态,因陆雪琪的特性呈现出冰雪蓝天般的剑光,漫天流光溢彩,绚丽多姿,美轮美奂! 陆雪琪御剑离去,三日后回到此处来见水月,并向她归还天琊神剑。 水月踱出殿外,一身月白道袍,挽着手立在殿外门前,望着归来的陆雪琪,竟是有片刻失神,她已经很久未曾在心里有过挂念,至那人死去后的无数个日夜星辰,她纵然选择了守护小竹峰,可她也曾有过念想,想离开这人世间去陪那人,可她终究没能做到,那心便如死灰般不曾再有过丝毫波动。 “师父,徒儿借剑三日,特来归来。”陆雪琪躬身行礼,双手奉上天琊神剑,递至师父水月面前。 水月垂下眼睑,默默的看了眼陆雪琪手中的天琊神剑,心中竟是有了一丝私心,她缓缓倾身,却未有接过陆雪琪手中的天琊神剑,而是凝视着陆雪琪淡漠的面容,开口对她道:“琪儿,为师想把天琊神剑传授予你,你可愿意?” 陆雪琪微微一怔,不禁微微地抬起漆黑沉静的眸子默默地望着师父水月,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她虽天资过人,年岁却尚小,心性又过于淡薄,并不懂师父此番对她寄予的厚望,但她会听从师父的意愿。 水月把天琊神剑传授给了她最小的徒儿陆雪琪,转身走了回殿里,曾经…在那人死去后,她曾经迷茫过,痛苦过,她以为她已经心如死灰,可此时此刻,她似乎在陆雪琪的身上看到了小竹峰的未来。 而那些她想对陆雪琪缓缓道来的话,水月相信终有一天她会说给陆雪琪听,到那时,陆雪琪想必会体谅她的一番私心。 —— 普智与张小凡 秋雨淅淅沥沥,满山四季常青的泪竹似啜了晶莹的泪珠滴滴嗒嗒,陆雪琪从禅定中起身推开竹窗,雾雨山色间,清风掠来,缓缓拂过她淡漠的面容。 身后,封印在天琊神剑里的剑灵早已按捺不住,操纵着剑身围着陆雪琪转圈圈,表示要出去耍!!! 自从与天琊神剑通灵后,一向极爱清静的陆雪琪有了一丝悔意,悔不该听从师父的意愿,收下这天琊神剑。 陆雪琪十分冷淡的道:“雨天,不宜外出。” 天琊剑躯一震,受到了一万吨的伤害:“唉,哥的寂寞,雪崽你不懂啊!” 陆雪琪:“……” 陆雪琪虽会避雨术,但潮湿阴暗的雨天和远处传来的阵阵雷鸣声却让她感到十分的不适,可实在是抵挡不住天琊神剑在她在面前忽然冒出来的一股子黑幽幽的、哀怨的剑气。 天琊神剑被陆雪琪带了出小竹峰,任由陆雪琪把它挂在身后,吸收着来自天地万物的滋润,内心相当的满意。 陆雪琪向望月台飞去,只是途中,天琊神剑忽然把她小小的身子提了起来转了个弯,拖曳着她的后衣襟带着她往青云山峰下的方向飞去。 山峰下方几十里外,有一座小村庄,流经的河流旁,石墩上刻着名字,叫“草庙村”,居住着两百多户以耕种为生的普通老百姓。 自从被师父水月抱回青云门,陆雪琪便未曾下过山,此番被天琊神剑无故带下山,陆雪琪强行止住了身形,蹙眉道:“未经师门允许,我不能擅自下山。” 天琊:“扯淡,旁人怎知你下没下山,雪崽不可固步自封啊。” 陆雪琪:“……” 论说话的道行,陆雪琪自知不及天琊神剑的万分之一,但她是天琊神剑的主人,心知不能被天琊神剑左右了行动与思维。 只是,陆雪琪抬头看向草庙村上空笼罩的滚滚乌云和雷霆,已是看出了一些异常,她想了想,终是抬手捏出一串法术,幻化出一只飞鹤送去前方一探究竟。 天琊不太满意,想亲自飞去看热闹,但它又不能扔下陆雪琪,皆因陆雪琪如今与它灵识相通,它若离她太远便会丧失灵识,不能自我控制。 而飞鹤的能力也随操控它的主人的法力大少而变化,主人法力越强飞鹤便能持续的更久一些。 陆雪琪盘坐一旁,闭上眼睛心神合一,便能随同飞鹤看到前方正在发生的事物,当陆雪琪看到自称来至天音寺,法名普智的僧人救下两名少年,并在重伤后自愿把一身佛家神功传授给了其中一名少年,陆雪琪缓缓地回过神来,睁开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 大竹峰,七师弟 雨停了,陆雪琪找到了那叫张小凡的少年,见他只是昏睡不醒并无受伤,陆雪琪便想要捏出一串清心诀点上张小凡的额头让他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只是,天琊在一旁阻止了她的行为,嚷嚷道这小子要是醒来见着她,她的身份就会暴露咯。 陆雪琪纤细的指尖微微停在张小凡的额前未有再落下,欲要收回手时,天琊又对她道:“这小子身上藏了颗噬血珠,雪崽快快把它找出来给我罢。” 陆雪琪蹙眉:“如何找?” 天琊摆了摆剑尾指向平躺在一边的张小凡:“肯定就在他怀里,雪崽摸摸看。” 陆雪琪:“……” 陆雪琪站了身,天琊没明白过来他的小雪崽咋忽然就变得冷冰冰了呢,它已经被陆雪琪强行御剑离去了。 天琊目的没达到,深感惋惜:“雪崽有所不知,我若与噬血珠合二为一,我就是天下最帅最厉害的剑哦!” 陆雪琪不为所动,并冷冰冰地道:“原来如此。” 天琊委屈地哼了哼,老实的把陆雪琪带了回青云门小竹峰。 然而,就在天琊与陆雪琪离去后,草庙村遭到了袭击。 一弯残月浅浅映照,草庙村笼罩在一片死寂中,夜色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普智孑然一身,姿势诡异地看着遍地尸体,眼瞳空洞。 过了一日,陆雪琪在竹林丛中手执天琊修炼剑法,忽然远处传来一把清甜的声音,她转身望去,便见天边一条朱红玉绫载着田灵儿向她飞来。 田灵儿是师父水月同门师妹苏茹与大竹峰首座田不易的女儿,因苏茹经常带着田灵儿回来小竹峰探望水月,故而陆雪琪见了田灵儿,便会叫她一声田师姐。 田灵儿第一次听陆雪琪唤她师姐时,开心的不得了,皆因田灵儿在大竹峰各位弟子排名中最后,也一直被当做最小的照顾,师兄们做什么都由着她让着她,让她觉得很无趣。 但陆雪琪就不一样了,俩人都是小女孩,而且陆雪琪比田灵儿还要小几岁,性子更是与田灵儿完全不一样,田灵儿只要随苏茹来小竹峰,必定要找陆雪琪说说话。 田灵儿迫不及待一脸开心地告诉陆雪琪,他爹爹新收了一位入门弟子叫张小凡,她终于不是师门里最小的弟子了,而且还有了新师弟。 陆雪琪从田灵儿口中听到张小凡的名字,她心下已是微微一怔,有所诧异,但是,让陆雪琪无法想像的是,那夜,草庙村里所有的村民竟惨遭杀害,张小凡因此失去了双亲,成了身世凄惨、孤苦伶仃的孤儿而被收入青云门大竹峰,成了田灵儿的七师弟。 —— 砍竹子,变身术 竹林深处,瀑布下,陆雪琪笼罩在一片明媚的日光之中白衣飞舞,手中的天琊剑在瞬间凝聚在了一股剑气,却在刹那时,忽然消散! 陆雪琪眉心轻皱,身形不稳的收回了天琊剑,淡漠的面容,显出几分恍然。 “只差稍许…” 她淡淡地道,一双漆黑似深夜的眸子似有波光粼粼漾出,她在凝神回想刚才刹那芳华的玄机,她若能及时修正,便能突破太极玄清道玉清境第六层,参悟更多,可如今她再次被打了回第五层,便又要再第五层停留数月了。 天琊入鞘后,剑灵跑了出来与陆雪琪对话:“修炼境界之事,你心智高,假以时日必能突破,切忌勉强,以免前功尽弃。” 陆雪琪点点头,缓缓平复下来,便要转身离去,天琊却是一副蠢蠢欲动:“雪崽,去这边。” “不去。” 陆雪琪微微看向天琊指去的方向,眸光一冷,漠然道话,一跃而起。 大竹峰,层峦耸翠,烟波浩渺,山谷林间,石峰下生长一大片黑节竹。 话说不去,却任凭天琊直接把她带来此地的陆雪琪,身形在空中灵动的轻轻一转,缓缓落下,脚尖轻轻的踩在一根黑节竹上,裙角随一阵阵山风翩翩飞舞。 陆雪琪默默地看着不远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少年拿着一把柴刀站在一根黑节竹砍了半天,也未能把根黑节竹完全砍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小凡蹲下了身子,累得半死,面前的黑节竹却依然□□。 “哎呀,这小子莫非是个大、白、痴!”天琊就没见过这么笨这么蠢的。 陆雪琪:“……” 陆雪琪在一旁静静地看了良久,她当然也看出来了,张小凡自身资质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平庸,这也让她有些困惑,为什么天音寺的普智会选择张小凡继承大梵般若。 那日,陆雪琪也记下了那千字口诀,她本是无意听到,无心参悟,可她心智甚高,竟是明白此为道佛双修,只是她现在一心只想突破玉清境第六层,便不愿放下玉清的修行却补那佛修。 陆雪琪虽无意也无心,但终究学了不属于她的佛法,对张小凡便无法做到无视,任其放任不顾。 因此,陆雪琪看出张小凡修炼要比旁人更为困难艰苦,自身资质不足,只能后天想办法去补救,于是,陆雪琪从空中飞下竹林,十指纤纤,带着点点星光,捏出一串法术: 世间万物,天地之成,道之所生,生生相息、生生相克,无形生之于有形,皆可为我变幻身形! 一袭红衣裙,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了张小凡面前的那根黑节竹上,裙角飞舞,像是水面上一圈圈涟漪惊艳了时光! 张小凡呆呆的看着那张明媚动人的小脸,愣愣的张了张嘴,半响道:“师姐……” 陆雪琪用变身术幻化成田灵儿的模样,听张小凡唤了她一声师姐,她眉眼之间淡漠的神情微微一怔,冲他点点头,对他说道: “把手伸出来。” —— 初心,指导功课 黄昏将近,身前的夕阳落霞似染了艳丽的色彩映着陆雪琪恍若不食烟火的冷眸那般熠熠生辉。 张小凡望着那双动人的眼睛,迟疑的抬起左手缓缓地伸至师姐面前。 陆雪琪冷眸微抬:“右手。” 张小凡:“……” 张小凡又愣了下,因为他的右手正紧拿着柴刀,他犹豫了一下,只觉得师姐一直在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心虚,心囗怦怦直跳。 张小凡每日清晨都与师姐一道上山砍竹,可他砍的慢,师姐等了他几次后失去了耐心,砍完竹子会先行离去,张小凡便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更加勤奋努力早日在师姐面前完成功课,但是,很无奈的是这三个月以来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使出全身力气,也没能把一根黑竹节砍下来。 “师姐,我并没有偷懒…”张小凡把拿着柴刀的右手缓缓的伸向师姐。 只见师姐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腕,那雪白似玉、柔若无骨的小手握着他的手腕微微一用力,便握着他的手连同手中拿着的柴刀朝着那黑竹节砍落。 就那么微微一下,轻轻一刀劈落,那让他砍了三个月的黑竹节,整根完整的被砍断了! 张小凡一脸的惊叹不己,咧开小嘴一笑,无比崇拜和喜悦地道:“师姐,你好厉害啊……” 张小凡可是见过师姐砍竹子的气势,只觉得师姐又变得更厉害了,这次握着他的手带着他把黑竹节砍落的动简直可以用轻盈飘逸与柔美灵动来形容,他从来不知,原来拿着柴刀砍竹子也能如此美丽动人! —— 传人,道佛双修 陆雪琪目光轻浅的看了一眼张小凡那张普普通通的脸上显露出来的有些孩子气的笑容,她对他单凭感觉夸赞她好厉害,而并不是出于真的看懂了她砍竹子的手法才说出来的话并不在意。 张小凡出身农户人家,憨厚朴实加上年岁小,若不是草庙村惨遭被屠,他还会在爹娘的身边嬉闹顽皮,定不会孤孤单单,无依无靠的在这山林中砍竹子。 “师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太笨了,让你也失望了…” 张小凡的心中一直愧疚难当,他想起那日师父田不易对他流露出来的失望之意,对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来便拂袖离去的身影,直到现在还让张小凡感到无地自容,至此暗自越发刻苦努力,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不是。” 陆雪琪却道来两字,她不擅言辞,也不喜与旁人亲近,除了师父水月,她很少主动开口说话,更不会轻易去做一些事情,可是她握着张小凡的手腕,一直没有放开,便让张小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陆雪琪悄悄将一股真气传入张小凡体内,从中探得他的小周天竟如一汪死潭,难以运行,她明白到这是导致他毫无学成的根本所在。 然而,陆雪琪却对张小凡另有一番感触,只因当初普智收张小凡为徒,传其佛道心法被她无意中识得,更让她意外地参悟出道佛双修的境界,陆雪琪从而心有所想,想去完成普智的遗愿,想要隐藏身份暗自从旁教导张小凡达成道佛双修的最高境界。 因为,张小凡才是普智选为大梵般若的最后传人。 —— 抚平心中创伤 陆雪琪微微低头,放下张小凡手中握着的柴刀,摊开他的手掌,掌心早己磨破了一层皮,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雪白的帕丝缓缓地给他包扎了一下。 “多谢师姐…” “不必谢…” 暮色深处,两抹小小的身影沉浸在一片山色中,墨染似的竹子,俊秀挺拔,夜,渐渐降临。 “师弟,修行在于厚积薄发,你莫要灰心,只须顺其自然,天地万物皆是自然,论道法自然,一切本自然,无为何需禅,无争、无为、无欲,无论身何道,自在清净中,自然,不去而自去,不来而自来,不道而得道,不过是周而复始,顺其自然。 ” 黄昏的最后一抹落日消失了…… 忽然就笼罩在一片苍穹寒凉山色里的张小凡,猛的全身一震,孤寂苦涩的心,被那轻灵安静好似一片淡薄的羽毛悄悄似划过水面漾起微澜的声音,缓缓地抚平。 春去秋来,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张小凡风雨无阻每日上山砍黑竹,在大竹峰修行半年后终于砍掉了第一根黑竹子。 只是,同门中各位师兄都对他不再抱有期待,连指导他的大师兄宋大仁也对他慢的不能再慢的进境失去了信心,不像最初那般对他的修行一日三问。 少了师父师兄们对他的那份期盼,张小凡反倒轻松了许多,也不再时常为此感到自责。 有时候,夜里,张小凡一个人静下心来时,会忍不住在心底默默想起师姐的音容,想起师姐在山中与他说的那番话语,张小凡心中不禁一暖,对于普智让他每日修炼的大梵般若和青云门的太极玄清玉清境同时修行中面对的一切困境,即便再艰难,他也能慢慢地坚持了下来,并最终用了三年的时间,达成了玉清境第一层。 —— 焚香祭祀,闭关 青云山之巅,小竹峰,翠竹环绕,雾如烟雨似海。 陆雪琪坐于望月台上,淡漠的面容,思绪飘渺…… 幽幽春雨笼罩着一片天空,雨水从檐瓦台一串一串滴落,又轻轻溅起一朵朵水花,无休无止,只是,忽然间,陆雪琪抬起了一双黑幽幽的眸子,淡淡的瞥向远处。 远处,一只素白的手撑着一把素伞,伞下避水的白月道袍,裙角飘飘而起,身姿似谪仙一般缓缓而来。 水月已有数月未见过陆雪琪,皆因每年寒冬她都会闭殿不出,皆因那人离去时正好是刺骨般冰冷寒夜,而她仅仅只是远远地望着那人一身白衣在白茫茫雪茫茫天地间消失不见,从此天人永隔,她的心也在那时随他堕入深渊,冰封三尺,再无生趣,只有每年的焚香祭祀能让她勾起对他的思念,让她甘愿再次沉醉。 春雪初融,雨水敲打着殿檐,低沉清脆,缥缈回荡,水月听着那似吟似鸣的雨声,终是走了出殿门。 陆雪琪起身而立,静立在望月台上,默默地望着那抹白月袍无声般寂静婉转地走入眼底,她轻启唇齿,道来了话:“徒儿见过师父。” 水月一头青丝发只系了根长长的白纱带,几缕发丝滑落清瘦透着淡淡苍白的脸庞,一对柳叶眉,唇色浅浅,微微张开,缓缓地道:“今日,我已让你师姐文敏入殿闭关修行,不见你来,便过来寻你。” 陆雪琪心中微怔,交握的指尖,骨节纤细皎洁,黑眸微动,若有若无,师父的话,她一向都是听从的,只是,她如今有一事隐藏,便显得有些身不由已地轻道:“师父,为何?” 水月微微抿着唇,眸子浅浅的看着陆雪琪神色中流露出的点点无意,她的小徒儿无意入殿闭关,也无意与她说来缘由,她不禁心生疑惑,却未有追问,只是道来她要道来的话: “琪儿,你入门不久,为师还未与你说来青云门一甲子一次的“七脉会武”,如今“七脉会武”将至,你和你师姐文敏须勤加修炼,方可为小竹峰取得好的名次,这也是为师对你寄予的希望。” 陆雪琪听来师父的话,夜色似在她身上染了一层的墨漆,遮挡了玉雕似的脸庞,眉宇间缓缓流露的一抹淡漠的思虑。 一缕夜风掠过,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回道:“徒儿明白,徒儿能否恳请师父许徒儿明日再入殿。” 水月爱惜她的小徒儿陆雪琪,她极淡的唇色有了丝微意,如水一样柔软,声音极轻的应许:“好。 —— 灵猴小灰灰来也 水月离去后,陆雪琪在望月台闭目冥思禅坐了一夜,这两年,她已经突破玉清境第八层,就要达成上清境,可她心中却有了一丝困惑,时常冥思禅坐一夜又一夜也无法摒弃心中那一丝杂念,好似只有那一丝杂念,才能够让她有所动容,有所悟,有所得,也有所不舍。 陆雪琪微微起身,婉婉拂袖,手腕轻抬,露出纤细白皙的纤纤手指,抚上额前,凝望深空,拂晓悄悄划过天际,晨曦的第一道阳光从云层透出来,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朵朵祥云飘落在天地间,望月台的上空片,刹那间,霞满天,晨光辉映。 “天都亮了啊,这觉睡得真实沉啊。”天琊睡醒了,煞风景般地扯开粗犷沙哑的嗓音念唠。 一夜未眠的陆雪琪瞥向漂亮地翻了个剑身的天琊,眼神漠然:“……” “走了走了,去大竹峰看凡仔啦。”天琊用剑柄戳陆雪琪的腰窝,那是她的弱穴,一戳就动。 陆雪琪反手握住天琊,她境界越高,天琊对她的感应便越强,即便她什么也不说也不做,天琊也能感应得到。 天琊剑气流动,带着陆雪琪一个旋转,瞬间离去。 穿云破雾,高耸的竹峰河流涧,陆雪琪身姿轻盈如微飞徐徐掠过,却听身后传来吱吱地叫声,陆雪琪回头望去,河流间一块大石头上,一只灰茸茸的毛团趴在上面,张开两只爪子拍打着水花,吱吱的叫。 “唔?”陆雪琪眸光微转,掠了回去,脚尖微微落在了毛团身前的河流水面之上。 陆雪琪与毛团一阵对视,只见它猛地歪了一颗灰茸茸的小脑袋,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盯着她瞅,忽然它又张开两只爪子冲着她,拍了拍水面。 陆雪琪微微低头望入水底,只见一团罕见的带刺的青草紧紧地缠住了它的一条小细腿,并且越缠越多。 陆雪琪瞬间明了,默默地捏出一记法术,手指尖一团红色火焰引向那团青草,便见那青草咻地四处散开,纷纷潜了回水底深处。 毛团看在眼里,惊呆了般咧开小嘴呼呼的地欢快大叫,伸出爪子扯住了陆雪琪的裙角。 “小灰灰,把你脏兮兮的爪子拿开。”天琊冒泡,哼道。 毛团愕然一愣,看向从陆雪琪身后冒出的天琊,忽然像炸了毛般,猛地扑了过去。 “哎呀,死开,莫要一见到老子就这般腻歪好不。”天琊闪躲不及,被毛团扑了个满怀。 陆雪琪:“……” —— 开窍,噬魂珠觉醒 清晨蒙蒙的白雾撩绕在一大片黑竹林间,一抹削瘦修长的身影显现,身着蓝衣布衫的少年张小凡,略微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黑竹,一头黑发长短不齐的披在肩膀上,额前几缕发丝落在眉目间,清澈的眼睛折射出金色的光芒,他眯了眯眼,选中一根大黑节竹,抬起手中握着的柴刀碰了碰那黑节竹,找了个下刀的位置。 这是师姐教他的,张小凡觉得很受用,师姐对他说若想要把竹子砍好,不如先把竹子最脆弱的节点找出来,这样砍起来才不会太费力气,虽然他总是找不准最弱的节点,但来来回回几下竹子就会裂开来,他再一鼓作气便能砍下那根黑竹。 此时,不远处,陆雪琪带着一把剑一只灵猴,正在看着张小凡用她教的方法砍黑竹,她见张小凡虽然还是没能做到一气呵成,一刀砍断,但砍竹的手法利落熟练,落刀收刀的动作漂亮干净,没有看到一片竹屑飞起。 陆雪琪冷眸潋滟,看着长身而立,不偏不倚认真砍黑竹的张小凡,她抬起了右手,纤纤指尖微微捏着一颗松果,唇齿微微念出一串口诀:道法三千,人与道合,形神俱妙,先天一气自虚无玄关一窍而来——她的左手瞬间施出一道咒语印在那松果上,刹那间击了出去。 “啊” 一声闷响从张小凡微张的双唇传来,张小凡猛地抬起手捂住额头,只觉得一阵疼痛双眼泛黑,隐隐有什么钻入脑海撕裂开来,胸口的珠子颤动不已,他身形不稳的晃动了几下,直到那不适感消失后,他低垂着头,看清脚下多了一颗松果。 张小凡呆呆地看了一会,紧抿着的双唇,唇角竟是缓缓显出一抹笑意,他抬头向竹林深处望去,大声地唤道:“师姐,是你么?” 陆雪琪:“……” —— 不打不相识,结缘 师姐,是你么—— 少年清爽纯净地声音在竹林间悠扬地久久回荡。 陆雪琪听了那声似有灵犀的呼唤,她的心忽然莫名地跳动了一下,手指尖间捏着另一颗松果被她轻轻地攥进了掌心里,她漠然地收回了视线,清冷的黑眸沉沉垂下。 半响,听不见回应的张小凡又低下头去看那脚下下的松果,漆黑柔软的几缕碎发从他光洁白皙的脖颈分散开来,便见一条红绳串着一颗红色的珠子系在脖子上,透着盈盈地光。 “小灰灰,上!”天琊剑气流动,感应到缓缓觉醒的噬魂珠传来的微弱的共鸣。 灵猴咧开小嘴吱吱应道,从身旁陆雪琪手中抢过几枚松果,小身子活蹦乱跳地向前一跃,跳到前方的一根黑竹上,朝着不远处的张小凡准狠快地扔出一颗松果,而后一脸兴高采烈地跳到另一根黑竹上换个方向,再次把一颗松果扔向张小凡,咧着小嘴调皮地大笑。 “走了走了,让小灰灰与凡仔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天琊剑气流动,流里流气地道。 陆雪琪:“……” 陆雪琪心知天琊是想让她安心离去,她也知天琊口中的小灰灰是一只三眼灵猴,而她也已成功施法为张小凡打开了灵窍,想来他很快就能有所突破。 陆雪琪明白她如今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些,她沉默地转身飞向明媚蔚蓝的天空,身后却传来张小凡的怒喝声:“有种你就下来!” 陆雪琪身形一歪险些从空中掉下来,她回眸望去,浩瀚竹林间,倔强的少年与一只顽皮的灵猴开始结缘,展开了一场生动的相识相伴。 —— 报师恩,擅自出塔 “雪儿师妹,师父一直在等你,快随我来。” 长青殿之上,师姐文敏一袭青色长裙显出窈窕的身段,姿容秀丽无比,眉目间隐然有一抹温婉的灵气,明亮的眸子,黑白分明。 陆雪琪点点头,便被师姐文敏牵了手,牵着她往长青殿九重塔御风飞去。 九重塔乃小竹峰修炼禁地,水月一袭卷云暗纹的道袍,静静伫立的身姿,冰清玉洁。 “文敏,这些年你一直在第七重塔修炼,为师今日将法门玉心诀传授予你,助你去到第八重。”水月双眸微抬,朝着她兰质蕙心的大徒儿文敏招了招手,陪在水月身边最长久的文敏,也是水月最贴心的弟子。 “多谢师父,弟子决不辜负师父所望。”文敏自知师父水月会根据身边弟子的姿质天赋指点她们进塔修炼,而能去到第九重的弟子至今还没有,文敏又怎会不懂师父水月对她的期许。 陆雪琪随师姐文敏从长青殿飞上来,默默地站立在一旁看着师父把玉心诀心法凝聚成一团灵火印入文敏师姐的眉心,随后师姐便飞向了九重塔第八重法门。 陆雪琪是第一次随师姐文敏飞上这九重塔,见师姐进入到第八重塔修炼,陆雪琪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背对着她,身向九重塔的师父水月。 水月察觉到那双淡漠的目光似乎第一次在她身后闪现出火花,水月心中一动,心想也许这一次,她的小徒弟陆雪琪能去到第九重。 “琪儿,你从第一重塔开始修炼,为师曾经在塔里留下一件信物,你取回来给为师好吗。”水月依旧背对着陆雪琪,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缓缓地传来,竟透着一股苍凉。 “好。”陆雪琪俯首作揖,应道。 “去吧。”水月抬手,那抹白衣从指尖掠过,刹那间绽放出万千流光,落在九重塔第一重法门前。 陆雪琪进入到第一重塔门,如入无人之境直入第二重,第三重,第四重,第五重…… 水月静静伫立九重塔下,一连数日,纹丝不动,只见那万千流光终于停在了第九重塔门前,然而,那流光却在慢慢消散开来,只剩一抹白衣飞落九重塔,悄然离去。 陆雪琪最终没有选择进入第九重塔门去取回师父水月留下的信物,因为天琊剧烈颤动似要带她御剑离去,而她同时感应到张小凡出事了。 陆雪琪第一次违背了师父水月的意愿,在天琊的指引下,最终于深谷找到了昏迷的张小凡。 —— 噬魂棒出世 深谷,幽静,静得让人难以想象刚才发生的一切。 天琊想不到灵猴小灰灰竟然带着凡仔找到了上古时期因戾气而成的魔物摄魂棍,还把噬魂珠给吸走了,更因两物魔性相吸,自形合为一体,进化成了新的形态。 天琊原本是打想让噬魂珠觉醒,再用剑气净化噬魂珠与之嵌入剑柄,不想却被一根黑不溜啾的摄魂棍抢占了先机,天琊实在是难以表达内心的波涛汹涌,不禁郁闷不已,故而立在一旁闷不吭声。 陆雪琪却想毁掉吸走张小凡大半精血的噬魂珠,可那噬魂珠如今牢牢的嵌在一根黑棒上,竟是取不下来,而她刚使出一招斩怒诀击中那黑棒,昏迷不醒的张小凡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师弟…” 陆雪琪不禁收回手诀,低头看向毫无生气平躺在一旁的张小凡,他那张脸惨白得无一丝血色,让她心中有了顾虑。 “我不会医术,如何是好。”陆雪琪平生第一次叹气,唇间溢出一丝叹息,她扶起了张小凡。 张小凡的身体毫无知觉地倒靠在了陆雪琪的怀里,唇角渗落的血丝滴在她纤尘不染的白衣裳上,鲜红的血色晕染开来,似在她胸前开出了朵艳丽的曼珠沙华。 陆雪琪抬起一只手捏出一团真火,没入了张小凡的身体里,再把一股真气传入他体内,让其自行运行固本培元。 “雪琪,凡仔并无大碍,就是虚了点。”天琊蹭了过来,戳了一下陆雪琪的后腰窝,示意她离开:“田灵儿就要醒了,别让她发现你。” 陆雪琪眉心微皱,把张小凡放回一边躺好,起身准备离去时,想了想,冷声道:“噬魂珠该如处置?” “罢了罢了,珠妹既然找了根棍子当载体又吸了凡仔的精血,那就先等凡仔醒来,再找个机会让凡仔慢慢把这根噬魂棒收为已用吧。”天琊心里还是不想让陆雪琪毁掉噬魂珠的,毕竟也是老相识。 陆雪琪听了,没有再道来话语,默许般地御风离去。 —— 幡动,心动,终是辜负 “你去哪了?” 孤崖悬空,水月孤身静坐在望月台之上,袅袅凉风动,凄凄霜花落,白日幽晦,天寒夜长,风气萧索,雾结烟愁。 “师父…” 山风飒飒,拂过陆雪琪淡漠的面容,她望向师父,一双眸子似漆黑的夜隐含着一抹思绪如墨般浓绸化不开来。 水月对于陆雪琪忽然擅自离开九重塔的举动是诧异的,甚至是感到一丝难以置信的失意。 陆雪琪缓缓地走到了师父水月的身前,轻轻地跪在了师父的面前,她从袖子里取了她刚从九重塔取回的信物,双手轻抬,递至师父眼前。 “你…” 水月微微吃惊,未曾想过陆雪琪又回了九重塔,取来了信物给她,而那信物是当年她赠予心悦之人的水绣幡,后来,水绣幡又回到了她的手中,她悲痛致极,把水绣幡尘封于九重塔内,不愿再去回首。 水月手指尖难以克制的轻轻颤抖着,她始终不愿再去触碰那水绣幡,她之所以让陆雪琪为她取回,不过是要赠予陆雪琪,只因水绣幡蕴藏着一门道法绝学,若能参悟,毕定能学成各中奥秒,在境界上所向披靡,可她当年有心想让那人成为青云门首座,故而赠予他,却不想世事难料,他竟背负了弑师之名,被青云门判死。 前尘事,已成定局,于事无补,若说那人辜负了她,而她何尝不是… 水月轻抬陆雪琪的手腕,把她扶了起身,与她一同望向云山之颠那抹清冷孤傲的月色。 “琪儿,为师将这水绣幡赠予你,望你能参悟幡内道法,不受束缚,身由心动。” —— 齐昊初见陆雪琪 陆雪琪入塔闭关一年,听闻张小凡做了厨子,厨艺深受大竹峰众人所爱,看着天琊不知从哪里叉来的一只烧鸡,陆雪琪一脸漠然:“你一把剑还能吃烧鸡?” “哼,我一把剑不与你一般见识,你闻闻是不是很香,凡仔手艺真是不错,我可是特地叉来让你尝尝的!” 陆雪琪:“……” 一年后,出塔之日,陆雪琪从九重塔飞下长青殿,见着几位师姐都在殿外站着,轻笑间小声私语。 “雪儿师妹,你这是出塔了吗,真是太好了,快过来。”几位师姐发现了她,连忙向她招了招手。 长青殿一向清静如丝,很少这般嬉戏热闹,陆雪琪不解,移步向前,师姐们亲昵的挽着她的肩头,指着殿外廊下站着两道身影,顾盼间含笑道:“雪儿师妹,你入门尚不久,定是不知道那位身穿白衣的师兄可是龙首峰苍松真人座下弟子齐昊,可是青云门七脉门中弟子里的翘楚!而且…还长得好看。” 话落,不知是因为欢喜还是心中羞涩,一串串清脆悦耳如莺玲般的笑声传出。 听见那笑声,齐昊转身把脸朝向了这边。 “哇噢,齐昊师兄好帅…” “齐昊师兄旁边的那位也很俊呀…” 又是一串咯咯咯的笑声不约而同响起,陆雪琪身在其中,脸上却没有笑容,与众师姐相比便显得格外冷漠,只是,她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齐昊身旁的另名少年身上,她记得他,因为当时普智传授大梵般若给张小凡时,他正昏睡在一旁。 陆雪琪事隔三年见到林惊羽,心中略有些诧异,因为她很明显的看出来这三年里,林惊羽在龙首峰苍松真人座下被教导的很好,境界修行成长远远胜过张小凡,想到张小凡在大竹峰烧饭的身影,陆雪琪的面容又冷了几分。 “不知齐师兄今日为何而来?”嬉闹归嬉闹,却也知今日不过是师父水月未在,不然她们也不好这般当众嬉笑,便走上前问了话。 一身白衣裳俊雅出尘的齐昊面向小竹峰的几位俏丽可爱的师妹们拱手拘礼道:“今日过来,是因家师苍松真人受掌门道玄真人所托,着手打理两年后‘七脉会武’大试诸般事宜。因为有少许变动,故特命我与林师弟一同前来向水月大师通报。” “齐师兄你来得不是时候,不如让师妹代为传达家师可行?” “即可,事情是这样的,往年‘七脉会武’,青云门下诸脉各出四人,此外长门通天峰再多出四人,共成三十二之数,抽签对决,胜者进阶,如此五轮,最后胜者即为青云门年轻一代之翘楚,能得各位师长悉心栽培。” “知道了,齐师兄请回吧。” “好,就此别过。” “齐师兄,两年后的‘七脉会武’若想拿第一,可不能小看我们小竹峰喔。” “岂敢。” 齐昊离去时又听身后传来话,脚步微停留,潇洒回身俊朗谦逊的笑道,只是,忽然,那先前被挡在身后的淡漠的陆雪琪因师姐们纷纷散开去,便与齐昊有了一番对视。 —— 夜探,赤子之心 年岁十二的陆雪琪在齐昊眼中不过还是个不懂人情世故初入青云门修行的小女娃,见她漠然地与他缓缓相视,齐昊也未放在心上,带着林惊羽离开小竹峰后,便去了大竹峰。 在大竹峰,林惊羽与张小凡久别重逢别提多开心,不想张小凡却因他挨了田不易的一掌,林惊羽气不过险些惹怒田不易,幸得齐昊及时出手解围,未铸成大错,只是张小凡平白无故受了那一掌,有些苦不堪言,夜里独自一人静静地躺在木床上默默地忍受伤痛。 暮色深重,寂静漫长,月色隐进了云层中,凉风瑟瑟,点点雨丝飘落,青云山峰瀑布涧有一处峭壁,壁上有一座“静书斋”,青云门弟子平日里除了修行,都可以自由出入这里阅读书本,“静书斋”摆放着数千本古今中外和不少稀罕的书本。 只是,这般凉夜,“静书斋”竟还有人在翻看着书册,烛火葳蕤,一抹雪白的纤纤身影从摆放了一排医书架子的梁柱上飞了下来。 陆雪琪已在梁柱上撑着半边小脸把架子上所有的医书用法术同时全部纷纷翻转开来,一目千行,全数看了个遍。 走出“静书斋”从万丈峭壁瀑布飞落,陆雪琪在无边无际苍穹夜空中捏出一记灵符,漫天雨丝忽然凝固成滴滴雨珠,静止般挂在夜空。 一向极不喜欢雨天出行的陆雪琪还是去了趟大竹峰探一探张小凡的状况,一年未见,少年又长高了不少,只是那眉目间流露出来的孤寂却越发的深陷。 “他这是怎么了?” 陆雪琪轻轻落在屋檐上一块青砖上,看向站在雨夜里脸色苍白神情落寞的张小凡,问向方才钻进屋子里与灵猴小灰玩耍的天琊。 “凡仔今日被他那胖师父打了一掌,怕还在伤心吧。”天琊刚才进屋找小灰要好吃的,发现竟然没有吃的,凡仔今晚竟然没有下厨做饭,天琊显然也受到了打击,无精打采的道。 陆雪琪眨了眨眼睛,眸子沈静无波,只是微微拂袖变幻出田灵儿的模样,飞落屋檐。 “…师姐…你…不是…离去了么…怎…又回来了…” 张小凡愕然,慌忙的垂下头去掩藏眼中的苦涩。 “我若不回来,怎知你心情低落?” 陆雪琪以为他是为了田不易的那一掌感到伤心难以释怀,便对着他把话说来,只是,她见他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雨夜中,她不禁眉头微微一皱,迳自向屋内走去。 雪白不染纤尘的裙角停在屋门槛前那一刻,陆雪琪又转了回身看向张小凡,目光浅浅,却似深潭一般摄人心。 “师弟,过来。” 张小凡全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站在门槛前的纤纤身影,他竟有些分不清那人的模样,可他的一颗心此时却无比的清楚,这人正是另到他如梦如痴如狂如醉的心尖人。 —— 心事深埋于心 雨夜又清又冷,屋子里,很安静,烛火微亮,却熠熠生辉,使人心醉。 张小凡坐在床边,黑发散落下来遮挡着脸庞,他修长的双手平放在双膝盖上,十根手指,骨节纤长,放在膝盖上竟是不敢动一下。 陆雪琪立在他身旁,拿了块干布轻轻擦拭他头发上的水珠,直至发丝完全干净清爽,而后她指尖挑起那一头黑发给他挽到脑后系了根带子,只是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耳根时,发现那秀气的耳朵早已像是煮熟的河虾,一片晕红。 “你耳朵为何这么烫?可是生病了?”陆雪琪困惑的轻声问道。 “不是,就是…不知怎么了.....”他终于抬起来头来与她相望,忽然咳嗽了几声,又把头垂了下来。 陆雪琪越觉困惑了:“师弟,我会一些医术,你躺床上去,我给你看看。” “看....看什么.....”张小凡显然又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她,一双黑黑的沉沉的眼睛闪烁着不安。 “看看你的伤势。” “哦。”恍若松了口气,张小凡连忙冲她摇了摇头,回道:“我刚才吃过师娘赐的‘大黄丹’,伤都全好了。” 陆雪琪明显更困惑了,好了?那为何脖子也红了?还一副欲言又止纠结不安的神情?这话她说在心里,未有道出口,因为她察觉到张小凡有心事,并且是不想让她知道的心事。 既然他有心事却不想让她问出来,那她不问便是,她自幼性子冷,对周围发生的事情甚是冷漠并不关注,但是张小凡不同,就像师父水月对她那般,她也想像师父那般对张小凡,望他在青云门下突破自我,达成所成。 “你躺下,你若不听我的话,我会…”陆雪琪不擅言语,话说了一半她停了下来,需要想一想。 “会什么?…”张小凡一脸憨笨老实的问道,他心里一直非常在意师姐,就算让他为师姐去死,也是决不迟疑的。 “会担心。” 张小凡似乎有片刻怔愣,然后他嘴角弯弯勾出了一道弧度,他忽然笑了,像个几岁的孩子般笑得很是满足。 —— 执手,绕床弄青梅 不知他为何笑了,陆雪琪面容一沉,一向人狠话不多的她抬手直接把张小凡推倒在床榻上。 “师姐,我自己来。”张小凡吓了一跳。 “不必。” 陆雪琪脱掉张小凡脚下的靴子,看了看他露出的脚,踝骨细瘦,足掌微弯,趾头根根洁白,她反手握住了他想缩进被子里的足腕,另一只手运气,指腹按向他的足底,打通他足下穴位,缓缓运功为他疏通经络,让身体的经脉由此及彼流转至丹田以达到精气神一体。 张小凡满脸通红,吃力地从床上坐起身,一把抓住了师姐的小手,坚决不让她再继续把他弄得难以克制,他执了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地道:“师姐,我真的好了。” 陆雪琪被抓住了手,她淡淡地瞥了眼张小凡,只见他一双眼睛亮的似一团烈焰,那般璀璨夺目,好看的让她有些讶异。 “知道了。” 陆雪琪见他一直看着她,却不再与她说话,便缓缓地扬起娇俏的下巴示意他把他身侧掉落在床头前的那张白纸拿给她。 “师姐,你给我的这第三层法诀,我若真偷偷炼了,定会让你背负骂名,你还是拿回去吧。”张小凡抓过床头的白纸递至师姐眼前,道来话让她收回去。 陆雪琪不答,抬起另一只手,两指捏着白纸,一团火花咻地窜出来把白纸燃烧了开来,余一缕白烟缭绕于指尖,她凑近他,轻轻一弹,那缕白烟吹便钻入他的眼底。 张小凡愕然地一怔,眼睛里竟是出现了那份法诀,他大吃一惊,猛地闭上眼睛,那法诀却似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再难忘记,他忽然便明白了师姐的用心,一阵暖意涌上心头,眼眶竟是有丝湿意,他闭着眼睛,久久不敢睁开。 陆雪琪见他不愿睁开眼睛,以为他是累了,直接一记安神诀点上他的眉心,让他睡了过去。 给张小凡盖好被子,陆雪琪起身离去,经过一旁的木桌,她淡淡地扫了眼桌子上折叠好的衣服,她抬起手拿起来看了看,从袖子里取出一包绣花针,给他缝补了几处地方。 山雨潇潇,天地肃然,有谁望见夜色里那一抹白色,走进雨中,飞向苍穹,瞬间消失不见,好似从未曾来过这里般…… —— 七脉会武,谁与争锋 时光荏苒,七脉会武转瞬即至,青云门下诸脉弟子都在暗暗刻苦提升修行做最佳的准备,只有张小凡被田不易排除在外,不需要受到约束闭关修习。 “挺好的。” 知道张小凡被差别对待后,陆雪琪显然更放心,觉得张小凡受些漠视也未必不好,至少这么一来,更能锻炼张小凡的韧性,在他独自修炼道佛双修时,更不易被旁人发现异常。 两年间,陆雪琪未有再去大竹峰探望张小凡,因为她终于达成了上清境,心智又变得有所不同,而且她若想知道张小凡的状况,她只须幻化出一只飞鹤即可,而这两年里另她对张小凡放心的主要原因是,张小凡终于可以使用烧火棍了。 七脉会武的日子终是真正的到来了,这一日,陆雪琪飞上长青殿与师父水月众师姐们会面,文敏师姐也出塔了,法宝碧蓝水袖在一双玉肩上无风飘动,楚楚明媚。 陆雪琪向师父行过礼后,自行走到了文敏师姐的身边,倾刻间便被亲昵的挽了手臂。 “雪琪师妹,三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想想你初来小竹峰,小小的身子都不及我腰高,可如今到好,你这身姿,这容貌恍若九天仙女下凡尘呢。”文敏双眸明媚的看着陆雪琪,唇边满是甜甜的笑意。 “不过是皮相。”陆雪琪看了眼文敏师姐的法宝碧蓝水袖,轻轻抬手拔动了一下,真心的道:“师姐这法宝很好。” 修真者一向看重的是境界,功法,宝器,文敏不想她这小师妹陆雪琪竟可以如此心无杂念,可她心中却始终记得某人的身影,盼他也能时常记起她的容貌,便有些感叹,不知这世间是否还有人能入得了她这小师妹的心眼。 “走罢。”水月长眉凤目淡唇轻启,一身月白长衫道袍,神态有几分不容近身的漠然,仿若幽兰,傲绝空谷,施法召出法器“月光”刹那随一道银光飞入万丈云霄,离了去。 “雪琪师妹,你不是说我这法宝碧蓝水袖很好吗,我来施展你看看罢。” 文敏拉着陆雪琪等众师妹先行跟着师父离去后,她含笑着说道,见陆雪琪点点头,文敏轻灵一动,碧蓝水袖刹那绽放,掀起数丈波光粼粼,把文敏与陆雪琪卷入光圈中飘舞而去。 —— 火烧棍骚动,灵尊暴起 七脉会武之地,广场宽阔壮观,景象雄伟浩瀚,广场之上人流如潮,看去皆是一张张朝气蓬勃的笑脸,门脉年轻弟子们三人结伴,五人成群相互一起,说说笑笑,在广场上回荡着一阵阵欢声笑语。 文敏把陆雪琪带回师父水月身边,心中略显期盼的向四周看去,看了一会,她已有些按奈不住想四处走走。 水月见身边几位弟子守在她身旁也不敢随意嬉闹,便发了话让其不必拘束在她身边,可随意走动。 几位师妹悄悄推了文敏几下,文敏便展颜一笑,带着几位师妹向别处走了去。 陆雪琪沉默地留在师父水月身边,水月知她性子冷,也未有打算让她与师姐们一同向别脉弟子互动一番。 陆雪琪与师父水月站在高处,她看见了张小凡的身影,只见他与林惊羽谈笑着,忽然整个人像似掉了进冰窟窿里,脸色白的不见血色。 陆雪琪心中问向天琊:他怎么了? 被陆雪琪强行老老实实地挂在肩膀后面的天琊,身心得不到自由的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陆雪琪:“……” 而此时,不远处,张小凡正把目光落在气宇轩昂,潇洒从容,风度翩翩与田灵儿说着话的齐昊身上。 不一会,广场上空缓缓飞下来一名通天峰长门道士,身姿飘逸地站立在一把仙剑之上,而那仙剑迸出光彩眩丽的光影,引得众人纷纷注目。 “诸位师兄,掌门真人与各位首座有令,请参加七脉会武大试的各位师兄上玉清殿说话。”通天峰长门道士面向广场上的各脉弟子,通传道。 一阵雀跃声同时响起,众人衣袖迎风飞扬,脚步齐齐踏上了那通向玉清殿的前方。 张小凡颀长清瘦的身影在人群中缓缓前行,他与林惊羽一同走上了烟波浩渺,云雾缭绕,宛若置身于仙境内的七色虹桥。 “小凡,你知道吗…”林惊羽忽然道:“我们曾来过这里一次,却不知这里看似如仙境,却设有我们青云门极厉害的禁制,名叫‘诛仙剑阵’,任何人若擅自御空飞到通天峰上空,必然要受到‘诛仙剑阵’的诛杀。” 张小凡正想着心事,听林惊羽这么一说,恍然的道:“难怪不见你们御剑…只是,那个‘诛仙剑阵’很厉害吗?” 林惊羽一双清瞳目光灼灼地望向通天峰那触不可及的尖尖锋芒,道:“我也不曾见识过,但必定是极厉害的。听说‘诛仙剑阵’千年前从青云祖师传至现今,威力震天动地,从没有听说过有人胆敢来青云山挑战的。” 张小凡心头一震,抬头仰望那座雄伟壮丽直入云顶的山峰,不由感叹道:“好厉害啊!” 俩人走下七色虹桥,便又见到了年幼时曾见到过的青云门镇山灵兽“水麒麟”趴在一旁晒太阳睡大觉。 陆雪琪正要走进玉清殿,蓦然间,她缓缓地停下了脚步,肩头上天琊隐隐迸出剑气似乎想要制止住那股猝不及防冒出的寒气。 陆雪琪感应到了什么,蓦然地回身,身后,碧水潭,上古异兽“灵尊”轰然掀起巨大波澜,暴躁地转动庞大的身躯,獠牙面露凶光,凌厉地伸出尾巴甩向台阶,霸气地拦下了站在台阶上的青云门众弟子,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被喷了一身的青云门众弟子:“……” —— 暗藏风波,抽签 被青云门奉为“灵尊”的上古异兽忽然暴起,凶神恶煞地冲向青云门众弟子,眼看它抬起脚似要把拦下的青云门众弟子一脚踏平,抑或是想踏成肉饼,忽然半空中传出疾来的制止声:“灵尊息怒!” 刹时,在水麒麟与青云弟子中间现出一道墨绿身影,竟是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 水麒麟:“……” 水麒麟竟是一脚踏空,却又瞬间怒吼般轰轰轰掀起涛天巨型水柱,咆哮如雷般击向道玄真人与青云门众弟子。 眼看就要遭灭顶之灾,道玄真人不得不出手制止忽然暴怒的水麒麟,口中诵了一声:“无量天尊!” 风起云涌,道玄真人一身墨绿道袍磅礴而起,太极阵横空而出,咻咻旋转,吞没了汹涌击来的水柱。 站在台阶上的青云弟子惊涛骇浪般面无颜色,未有任何人察觉到一道剑光穿过,落在了张小凡的肩上,张小凡只觉得身形不稳,双手撑地,跌坐在一旁,没有了张小凡掌心的真气运行,火烧棍顿时钻了回张小凡的怀里没有了动静。 空中,道玄真人身后又“刷、刷、刷”出现了十几条人影,为首的是苍松真人,其余的是六脉首座以及各脉的长老,个个身形如虹,面色严肃。 道玄真人与水麒麟对恃着,担心它会再次怒不可遏掀起新一轮攻击,却见水麒麟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满满的凶光渐渐散去了,竟是缓缓地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似是大惑不解的把尾巴抽回,把鼻子往前探了探,左右嗅了嗅,似乎并无嗅出半丝异味。 水麒麟歪着脑袋当着一众青云门道行高深的掌门首座长老的环视下,霸道地来来回回嗅了几次,这才把头扭开,轰然转身,一摇三摆地走到另一块空地上,躺下,眼睛半眯,过不多久,居然又有了鼾声响起。 青云门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这起因水麒麟引起的突发状况未免过于惊心动魄,但一众弟子还是有惊无险地走进了雄伟宽敞的玉清殿。 随后,道玄真人与众位青云门各长老也一同出现在了玉清殿。 道玄真人走回座位上受了众青云门弟子的参拜,微微含笑,开口道话:“我青云一脉从建派至今,已有两千余年,传承的七脉会武也已是整整二十届了,你们都是青云门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故此特将大试人数增为六十四人,以免有沧海遗珠之憾。” 说罢,道玄真人看向了下首的苍松道人,苍松道人微微颔首把话接道:““此次大试,抽签数共有六十三粒蜡丸,以一号对六十四,二对六十三,三对六十二如此类推,其后第二轮,则以一号与六十四胜者对二号与六十三的胜者,如此类推,一直到最后决战。诸位明白了么?” 殿堂下沉默了一会,忽有声音道:“请问苍松师叔,明明有六十四人,怎会只有六十三粒蜡丸?” 苍松道人干咳一声,道:“青云门七脉中各出九人,长门多一人,却因有一脉同门总共只派出了八位弟子,所以便少了一人,故只有六十三人。” 殿堂下又沉默了一会,所有人都默默地把目光都落到大竹峰首座田不易的脸上,田不易面无表情,眼中却掠过一阵怒意,只端坐于位,丝毫不动。 苍松真人再次正色道:“在那六十三粒蜡丸中,只要有哪位弟子抽中了一号,他首轮便是轮空了罢。” 此言一出,青云门弟子终于一阵哗然,但并无人反对。 苍松真人语毕,道玄真人站了起身,环顾四周,轻轻拂袖摆手道:“既如此,开始抽签吧。” —— 轮空,惊鸿一瞥 抽签开始了,长门一脉先抽,未轮到的各脉青云门弟子看着那飘浮在殿堂上的红木箱子,心中早已按捺不住。 陆雪琪站在师父水月身后,默默地看了看各脉首座,长门通天峰七代首座道玄真人,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风回峰首座曾叔常,朝阳峰首座商正梁,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大竹峰首座田不易。 陆雪琪这是第一次见到青云门七代首座聚首共坐一堂,谁也猜想不到此时陆雪琪心中想的会是七脉会武为何不是向各脉首座赐教,这般抽签一轮一轮的比试,实在不是她所想,不过,陆雪琪忽然目光清冷的回眸瞥向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还正在看着她出神的张小凡。 她想和他打一场,陆雪琪心中有念想,带着这念想她冷冷地一瞥,眼中的冷意,意味深长。 张小凡直觉那双极黑极美的眸子,目光隔着那么远,似隔了万水千山,万丈尘埃落在他身上竟是又冰又冷,另到他心口莫名感到一阵刺痛,而那刹那间跳动不止的悸动,让他吓了一跳,面上不禁一阵泛红。 张小凡连忙低下头不再去看她,可他明明是初见她模样,身体却本能的有种剧烈的无法平复的似要把他淹没的山崩地裂的震荡,脑海里震荡的是这张恍若天地绝色似雪似霜似动人心魄的脸庞。 “小凡,你发什么呆啊,到我们去抽签了。”身旁田灵儿的声音适时响起。 脑海里的震荡终于缓缓消散开来,张小凡连忙回道:“是。”转身跟在田灵儿身后,抬脚慢慢地向那红木箱子走去。 以宋大仁为首的大竹峰众人依次走到箱子旁,抽出了蜡丸,随之,张小凡也走了上前,伸手进那箱子里抽出了属于他的蜡丸,当他把蜡丸放在掌心中,往回走时,他还不知道,那个想与他有一场比试的白衣少女,即将带给他翻天覆地的人生。 —— 惊艳四座,六合镜 大竹峰众人抽完签便轮到小竹峰开始抽签,文敏领着几位师妹而去,途中与擦肩而过的宋大仁默默的相视了一眼。 七脉弟子全数抽签完毕,苍松道人起身看了看红木箱,发现还有一颗蜡丸,不禁皱了皱眉,咳嗽两声,朗声道:“是谁还没抽到蜡丸?” “雪琪…”水月回头看了眼一直站在身后的小徒儿陆雪琪,轻声唤道,有时候她也并不能看懂小徒儿心中的想法。 陆雪琪走了出去,向殿堂正中走去,她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却不知为何,明明还十分热闹纷纷相互透露手中蜡丸数字的青云众弟子忽然都止了声音,顿时,大殿上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地落在了陆雪琪身上,那张小脸如此绝美却又如此淡漠,竟让人觉得这场另到所有人重视向往,满腔热血沸腾的七脉会武在她面前也变得轻如鸿毛。 陆雪琪抽走了最后一颗蜡丸,站在箱子旁边的苍松道人看着那只小手伸过来取走最后一颗蜡丸取出了里面的字条,他瞟了眼字条的数字,主动打破了寂静,咳嗽两声,朗声道:“是谁抽到了一号签的?” 他声音洪亮,众人回过神来,又开始有了一丝动静,便听见一把清澈的声音带着一点惊讶与小心,似乎是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语气,道:“回、回禀苍松师伯,在、在我这里。” 张小凡成功的把众人的目光从陆雪琪身上吸引了去,陆雪琪也随众人一同望了望张小凡,只见张小凡站在人群中,手里拿着一张字条,呆立原地,眼光却瞄向田不易,脸上神情略显怯生。 大竹峰众人笑容满面,都向张小凡围了过去,殿堂上又有了喧闹声,陆雪琪走了回师父水月身边. 这时,苍松道人又朗声道来话:“好,抽签已经完成,诸弟子等一下到我这里按签号报上名号,稍后即用红榜贴出,你们就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了,现在请掌门师兄说话。” 原本有些喧闹的弟子们又都安静了下来。 道玄真人从座位上起身,缓步走到众人面前,目光向众弟子扫了一眼,随即道:“诸位,你们都是我青云门中年轻一代的精英,资质才华,都是出类拔萃的。我青云一门,从青云子祖师建派开始,一直是名门正道,如今更已是世间修真道上的正道领袖。方今天下,正道兴盛,邪魔退避,世人安享太平。但魔道余孽,奸险狠毒,其心不死,这些年来又似有蠢蠢欲动之势,当此之时,更需我等正道中人持道锄奸,所以诸位务必专心修道,坚定心志,只要我们坚强自立,则邪魔外道便无隙可乘也!” 众弟子大声道:“谨遵掌门教诲!” 道玄真人点点头,颌首微笑,道:“好。为了鼓励青云门弟子努力向道,励志修行,我与诸位首座长老商量后,决定从这次七脉会武开始,每次在七脉会武大试之后,给予最后的胜者一个小小的奖励。” “啊!!”青云弟子中一阵骚动。 道玄真人看着这些年轻的弟子,微笑道:“这次的奖品,就是‘六合镜’了。” 六合镜!!听说过此法宝的都露出了激动的神情,不知道的显然还有些茫然,当然也有漠然的,比如陆雪琪。 “雪琪,六合镜是本门第十代祖师无方子真人传下的法宝,本门奇珍之一,威力极大,更有一番奇妙处,可使施用者立于不败之地。”水月只好给小徒儿陆雪琪现场直播补功课。 陆雪琪便道:“我已有师傅传授的天琊和赐予的水绣幡,不需要六合镜。” 水月神色闪过一丝讶异,却含了一丝笑意未有再道话。 然而,其他几位首座也还在一旁坐着,正好听见陆雪琪说不要六合镜,不禁:“……” 这小女娃口气好大呀,七脉会武哪门弟子最终取胜夺得第一还是个未知数呢,你却说不要??这第一难不成是你家的啦?哼哼,真是年幼无知呐!! —— 切磋,琥珀朱绫 抽过签,看了红榜贴,明日一早,七脉会武就开始进行第一轮比试,青云门众弟子都安排在通天峰夜宿。 小竹峰因全是女弟子便依然回了小竹峰,只是都相聚在长青殿里。 田灵儿来小竹峰借宿,与文敏等几位师姐坐在床头聊天,各自把今天所见所遇所感都说了出来。 “虽然今着见了青云门各脉弟子的各种风范,但是我觉得我宋大师兄也是十分出色的,是不是呀文敏师姐。”田灵儿可爱而不失调皮的说道。 文敏嗔了眼田灵儿,只见她明艳的脸颊一片晕红,越发的娇艳动人的笑道:“宋师兄再出色也是比不过龙首峰的齐昊师兄的。” “哎呀,那就各自都出色吧。”一旁众师姐们嬉笑道。 “也是。”田灵儿点点头嫣然一笑,四处望了望问道:“怎么不见雪琪师妹。” “雪琪师妹喜欢独处,怕是今夜也不会来这里睡了。”文敏回道。 正说着,却见一抹纤尘不染的袅袅白衣走了进来,正是莫得感情,不懂什么是情窦初开,两情相悦是何物的陆雪琪。 陆雪琪:“……” 见众师姐笑眯眯齐唰唰地盯着她,陆雪琪向靠窗的床榻走去。 “雪琪师妹,过来这边坐。”田灵儿连忙招手叫唤。 陆雪琪冷眸微抬:“天色已不早,还不睡?” 田灵儿明眸皓齿:“哎呀,再说一会话嘛,明天我第一轮就要上去比试,现在根本睡不着觉呢。” 闻此言,陆雪琪问道:“为何?” 田灵儿嘴角微微莞尔:“说不紧张肯定还是有些紧张的。” 陆雪琪看了眼田灵儿腰中的琥珀朱绫,淡淡地道:“来,使出来让我看看。” 田灵儿瞬间有了兴致,点点头,霞光闪动,腰间的琥珀朱绫祭起,飞向陆雪琪。 文敏与几位师妹在一旁全程看着,惊叹琥珀朱绫的风姿飒爽,目中流露赞叹之色,但是,仅仅三回合,琥珀朱绫已落在了陆雪琪的手上。 田灵儿简直不敢相信般瞪大了一双眼,陆雪琪走到田灵儿身前,说道:“太慢了,你还要更快些,咒语念来时先发动琥珀朱绫会更好。” “哦。”田灵儿吐了吐舌头,虚心的点了点头。 “好了,明日就是正式比赛了,大家早点睡吧。”文敏笑道,让几位师妹先行散开了去。 “但愿我明天的对手不会像你这么变态。”田灵儿走到另一边的床榻上坐下,冲着陆雪琪又丢出一句。 陆雪琪:“……” —— 心痛,灵尊牵红线 夜色的飘渺虚幻,伴着朦胧间情不自禁的相拥,伴着微甜的清风缓缓飘散开来,悠远的像一副迷人的画。 张小凡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不让那声痛苦的咆哮从喉咙里溢出来。 他无意间看到田灵儿与齐昊在虹桥上互诉衷情,那么般配那么美好,却让他想痛哭一场。 清冷的月色散落在他的脸庞,那张脸如簿纸般苍白无血色,他像失了魂魄呆呆的望着那相拥的身影终是缓缓的分开,依依不舍的离去。 夜色又幽静了几分,张小凡从遮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茫然地走到了碧水潭边,低头望着水面倒映的皎洁月色,满眼的苦涩。 那落寞孤寂的身影独自徘徊在水潭边,忽然,一声轰然掀起的三丈高浪的青云门镇山灵兽,水麒麟从水潭深处现了身,一双巨大的黑幽幽的眼睛看向了潭边的张小凡。 张小凡惊恐看着对着自己的锋利獠牙,四肢僵硬的缓缓了向左移动了一下想避开那血盆大口,那锋利獠牙便也向左移动了一下,张小凡便又向右移了移,那双锋利獠牙也跟着向右移了移。 张小凡:“……” “他会为何不向后退?” “吓傻了吧。” 眼看水麒麟就要一口把他吞掉,夜色中,有一只小手伸了出来,抓住他身后的衣襟,把他拉了开来。 张小凡没反应过来,本能的挣扎了一下,只听“铛”的一声,一件事物掉在地上。 水麒麟:“……” 陆雪琪:“……” 烧火棍从张小凡的怀里掉了出来,滚了几滚,像是挑衅般滚到了水麒麟的爪子前。 张小凡被拽着退后了几步,稳住身子后,他回头望向身后,夜色下,陆雪琪轻轻的坐在一把会飘的迸出蓝色流光溢彩倾泻般燦灿的剑柄上,如雪一般白净的衣袖微微拂动美得不可方物。 “你……”张小凡微张了张嘴。 “嘘……”陆雪琪黑眸闪着冰冷的光。 张小凡不由随陆雪琪的目光望向碧水潭里的水麒麟,只见水麒麟盯着爪子前的烧火棍,瞪着一双圆瞳,上看下看左右看看,一颗巨大的脑袋瓜子灵活地转过来又转过去,片刻之后,它忽然很不爽地把爪子张开,拍了拍那根烧火棍。 张小凡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灵尊”莫不是活了几千年已然老糊涂了,要不难道是和大竹峰上那只大黄狗一般为老不尊,童心未泯,居然对着一根烧火棍产生了兴趣? 水麒麟巨大的爪子连续快狠准地拍了几下烧火棍,然后瞬间咻地收回爪子,看它的样子似乎觉得棍子是什么凶器,只是烧火棍被拍了几下,竟滚到了张小凡的脚下。 水麒麟眼中凶光一凛,忽然面向张小凡,血盆大口中传来一阵低沉却有力的吼声。 张小凡心中猛地一跳,刹那间绷紧了全身肌肉,连呼吸都停止了。 面这时,陆雪琪从天琊剑上轻轻地跳了下来,跳到了张小凡的身前,弯身拾起了火烧棍,把火烧棍未嵌有噬魂珠的别一头凑到水麒麟的鼻子下。 张小凡一颗心兀自砰砰直跳,愕然地看着前方那只巨兽的皱着鼻头十分嫌弃的嗅了一会,很明显啥也没嗅出来的它抬起头来,与陆雪琪对望了一阵,片刻后,只见水麒麟“噗通”一声把巨大的身躯沉了回水潭,四溅起一大片水花。 张小凡被水花扑天盖地的从头淋到脚,可站在他身前的陆雪琪却是滴水不沾,毫发未湿。 陆雪琪回头看了看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浑身湿透微微有些颤抖的张小凡,拿起火烧棍把他给敲晕了。 张小凡:“……” 张小凡一头栽进了陆雪琪的怀里。 陆雪琪:“……” 陆雪琪下意识的伸手抱紧了张小凡。 ———— 曾书书一眼相中小灰 在一片寂静的夜色里,月光倾洒而下,落在枝头,辅在檐梁之上,清冷,淡薄,轻柔的掠过窗前,静静地房子里洒下一片流光。 房间里,张小凡躺在一角,抱着火烧棍沉沉得睡着。 至少,今夜,他不必再伤心难过,可以睡个好觉。 竖日,清晨,缓缓醒来的张小凡,一脸迷茫的起床洗脸后,他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难道都是他做的一场梦? 张小凡失神的发了一会呆,大师兄宋大仁走了过来喊他去吃早饭,张小凡应了声,抬步走了出去,却不是往去吃早饭的大堂走去,而是走到了云海广场之上。 他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走来这里,只是忽然心口又是一痛,他望着白云飘荡的天空,发现他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青云门五年了,五年的时光,他与师姐田灵儿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清楚,他已经不知不觉对师姐有了很深的感情,他从未曾想过有一天,他必需放下对师姐的这份感情,回到最初的原点。 张小凡的心就像被掏空了般,没有方向没有目的走着,只是忽然,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本能想避开,脚步向左移了移,那人却也向左移去,他向右移了移,那人便向右移去。 张小凡觉得这场景怎么似曾发生过,他愕然的抬起头,便见挡了他去路的人,穿着湛青色的道袍,十分年轻,面容俊秀,身姿挺拔,手中还拿着把金光灿灿耀眼的扇子,扇面上一片山河栩栩如生恍若在流动,想必这扇子是一件法宝。 “敢问这三眼灵猴是你的吗?”年轻人合了扇子指了指张小凡身后。 张小凡这才回头看去,发现猴子小灰骑着大黄一直跟在他身后。 张小凡不知道什么是三眼灵猴,但小灰却是他养了两年的猴子,便点了点头。 见他点了点头,年轻人满脸笑容的打开扇子贴近张小凡的耳前,低声道:““这位师弟,我是你师兄曾书书,是风回峰弟子,不知道小师弟叫什么名字?” 哪有自称自己是师兄的,虽然看他确实年长几岁,但张小凡还是第一次见这般自来熟的,便也大大方方的道:“我是大竹峰弟子张小凡,曾书书师兄你呃,‘叔叔’?” 曾书书迷人地一笑,道:“当年我娘本给我取名英雄,你说叫曾英雄那有多气派,偏我爹看我从小爱看书,便心血来潮给我取名书书,乃是书本之书,非父叔之叔,你莫要以为我占你便宜啊。” 张小凡听见他说话诙谐有趣,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因为爱看书。” 曾书书含笑继续道:“我曾在书上见过你身边的这只三眼灵猴,书中记载三眼灵猴乃通灵奇兽,非但能通晓五行仙术,更能看千里之外事物,据说古语中的‘千里眼’便是说的这三眼灵猴呢,不知张师弟是哪里弄来了这么一只,好让我弄一只回来啊!” 张小凡显有些吃惊,十分老实的道:“我以为它只是普通的猴子,是我以前在竹林里砍竹子遇到了它,被它砸了几次松果,然后它就跟我回来了。” 曾书书听了一脸羡慕:“还有这等奇遇??张师弟你看你能不能把它送给我来养?” “啊?” 张小凡显然没想到曾书书要打小灰的主意,一时间愣了愣,而骑在大黄身上的小灰似乎听懂了般,十分生气跳上张小凡的肩头,冲着曾书书就是一猴爪挠了过去。 —— 小黄书,没羞没臊的生活 曾书书反应也快,瞬间躲过那只猴爪,向后退了两步,摸了摸他那张小白脸,失笑道:“哈哈,好凶。” 张小凡也被吓了一跳,见曾书书没事,骂了声死猴子,从肩头上把小灰扯了下来,扔了回大黄身上,这才一脸正经的对曾书书:“你也看到了,这死猴子好像不太…喜欢你。” 曾书书却并不死心:“它只是跟我还不熟,待我带它回去养个一年半载自然就对我不凶了。” 张小凡见他打定了小灰的主意,连忙摇了摇头:“还是不了。” “别啊,要不这样,我把我最心爱的书跟你换。”说着,曾书书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小黄书,封面金灿灿的和他那扇子相辉映。 张小凡摆了摆手,表示不要:“既然是曾师兄的心爱之物,怎能哪来换。” “若不是心爱之物怎能显出我的诚意,你打开来看看再说不换也迟,否则就是看不起师兄我了啊。”曾书书瞪眼哼道。 “那我就看一眼吧。”张小凡伸手接过小黄书,只是,哪想到他就看了一眼就被里面的整幅春宫图给吓了一大跳,面红耳赤的道:“曾师兄,你、你、你看书就看这种书?” “我看的书多了去呢,这本就送你啦,你回去慢慢看。”曾书书使劲把小黄书往张小凡怀里塞。 “我不要。”张小凡坚持把书还给曾书书。 “送你送你。” “不要不要” 俩人你送我还,你推我挡,来来回回交手了几回,小黄书忽然飞了出去,落在了几米处,而好巧不巧陆雪琪正经过此处。 陆雪琪身穿淡蓝色的玄衣裙衬得皮肤白如雪,瀑布般的长发垂下,两根丝带从鬓边垂落,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发光,她微弯腰拾了小黄书,纤纤手指轻轻的翻开了一页。 张小凡:“……” 曾书书:“……” “啪!”只听一声冷冷的合书声,张小凡与曾书书僵在原处恍若静止般看着陆雪琪拿着小黄书走了过来。 “谁的?”陆雪琪冷冰冰的问道,小黄书递了过去。 曾书书瞬间指向张小凡:“他的!” 张小凡慌乱摇头否认:“不是,曾师兄说要送我,但我……” 曾书书连忙打断道:“对呀,我送你啦,那就是你的啦。” 张小凡连连摇头:“我说了不要的。” 曾书书一口咬定:“反正已经送你啦。” 张小凡满头大汗:“我不要就是不要。” 曾书书脸皮比书还厚:“你不要谁要。” “我要。”陆雪琪见俩人都争着不要,只好把手中的小黄书收走了。 张小凡:“……” 曾书书:“……” 陆雪琪走远后,看了半天热闹的天琊嘿嘿地道:“把小黄书给我瞧瞧。” “你一把剑也看小黄书?”陆雪琪一脸漠然。 原本横在半空的天琊直接竖了起来:“我一把剑为啥不能看小黄书!到是你,一个小姑娘看什么小黄书!” “不过是双修。”陆雪琪一脸淡漠。 天琊十分认同:“是呀,等你长大些想和凡仔过上没羞没臊的双修生活再看也不迟嘛。” 陆雪琪:“……” 陆雪琪抬手把小黄书砸向了天琊。 奸计得逞,天琊一把叉过小黄书十分满意的闪了。 —— 情谊,情怯 七脉会武第一轮赛事正式开始,六十三人比试,八座擂台,分做四轮进行。 陆雪琪在第二轮,当她把飞到一颗苍天古树上晒太阳看小黄书的天琊取了回来,挂在身后,她来到了比试的擂台,擂台周围站满了人。 “哇,快看,陆师妹终于来了!”一声响声的欢呼传来,擂台周围站满的人纷纷转了回头,齐唰唰地看向了陆雪琪。 “陆师妹今日这身蓝衣裙实在好看啊!” “虽说陆师妹总给人冷冰冰的感觉,可我还是觉得她好可爱啊。” “是啊,好羡慕方超师兄能与陆师妹同台比试,输了也无憾啦。” “去去去,小心别让方师兄听见了,回头要与你论剑一周。” 人群里传来放飞自我的喧哗声,陆雪琪虽与他们同为青云弟子,但在七脉会武之前从未曾见过,若说这便是同门之间不受拘束,尽情流露的手足情谊,但她对他们并无什么感情,但也并不厌恶,只因这种毫无节操,奔放无羁的一言一形神剑天琊早已让她见识过了。 陆雪琪走到师父水月的身边行礼,见师父微微点了点头道来:“去吧。”陆雪琪盈盈拂袖间已是脚踩一朵飘云瞬间而去。 擂台之上同时飞落一名年轻弟子,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肩宽腿长,只是当他望着近在咫尺宛如九天仙子落入凡尘,令人心中爱怜的陆雪琪,不禁举止略显窘迫的开口道:“陆师妹,我是龙首峰门下弟子方超,今日有幸与师妹切磋,真是三生有幸!” “嘘!”台下嘘声四起。 陆雪琪长身而立婷婷袅袅,玉雕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唇齿微启:“方师兄有礼,小竹峰八代弟子陆雪琪,今日向方师兄讨教。” 方超听那清幽的声音唤了他方师兄,整个人竟是再难以自制,只觉心动神驰忍不住要再道来话:“陆师妹,我……” 此刻,台下众人却不想看方超借着比试在台上套近乎,还不等他说来完整的话,便有无数人包括站在张小凡身边的曾书书都大声怒道:“想干嘛,还不开始么?” “不要脸!” “屁话真多,扭扭捏捏的和女人一样!咦,这位小竹峰的师姐,啊,你做什么,不要,我可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啊!” “咚!” 决战的钟鼎被敲响,陆雪琪冷漠地抬手做了个请。 方超“腾”地满脸通红,恍然醒悟这是七脉会武,可他刚才竟然用那种爱慕的眼光一直看着她,在旁人看来这便是一种轻视或是羞辱,若换作别的师姐想必早已恼羞成怒,看不起他了,可他看得很清楚,那张冷若冰霜的绝世容颜下却并无轻蔑之色,钟声响起后还大气的让他先发剑。 方超心中一阵惭愧难当,连忙收起了笑容,端正心思,右手法诀一引,一柄银白色的仙剑祭了起来。 ___ 锋芒,断剑 “龙首峰的人有了齐昊做榜样,个个都喜欢修炼这类仙剑了。”台下,曾书书哼了一声。 张小凡眉头一皱,心神一晃,便又陷入悲痛中,曾书书却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喜笑颜开地道:“小凡,快看,开始了。” 张小凡压抑下波动的情绪,抬眼望去,只觉得方超祭起的仙剑,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显得格外寒气袭人,但若与齐昊相比,方超在驱用寒冰仙术上显然还有一段差距。 张小凡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了陆雪琪身上,呃,好吧,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未见她有动作,便实在没能看出什么来。 “你可知陆师妹身后那剑就是天琊神剑。”曾书书摇了摇手中的金扇子。 张小凡心想曾书书说的天琊神剑应该就是陆雪琪背后的那把天蓝色剑鞘的仙剑了,而这柄仙剑没有像大多数人修炼的仙剑一样可以与主人合体为一,但从台上的方超到曾书书脱口说出,神情皆无半点轻视之意。 而对于在修真道上,通灵法宝往往可以在主人长期修炼之后,与主人合体为一,在使用时方才祭起,十分方便。但有些奇异法宝,因为自身灵性太强,人体不能负担,便无法做到这一点,只能由主人随身携带。但此类法宝往往都是仙家至宝,威力极大,主人修为越深,所发挥出来的威势越是惊人,青云门镇门至宝——古剑“诛仙”,便是属于此类。 此时,陆雪琪一动不动地看着方超的仙剑寒气飞舞,似乎在等着方超攻击,方超微微皱眉,身形轻轻晃动了一下,终是右手剑诀一指,无数银白剑气骤然从仙剑窜出,刹那间从四面八方向陆雪琪四射而去,方超同时咬牙喊道:“陆师妹,小心了!” 台下传来一阵哄笑,皆因看了方超那副竟是生怕会伤了陆雪琪的忧心忡忡模样,而此时坐在观看台上,身为方超师父的苍松道人脸色颇为难看,不屑地哼了一声。 水月端坐一旁,淡淡地瞥了眼苍松道人:“怎么,苍松师兄似乎有些不满?” 苍松也不转头,轻言道:“水月师妹,你门下弟子果然个个姿色过人啊!” 在这个斗法比试的时候,苍松不去夸奖她门下弟子修行反而称赞众女子美貌,显然便有讥讽之意,水月秋水滟潋的凤眸微微一眯,嗤笑道:“怎么能与苍松师兄门下如此之多的登徒浪子,好色之徒相比呀。” 苍松道人回头怒目而视,正要反驳,坐在他们中间的道玄真人抬手微笑道:“好了,好了,都几百岁的人了,在这么多弟子面前吵架也不怕丢脸。看比试,看比试。” 道玄真人道来话,沧海般深沉的目光忽然一亮,台上,陆雪琪身姿微动,蓝衣飞扬,尽数避开了射来的剑气,但方超的银白仙剑也已经径直向她的眉心刺了过来—— “哇!” 疾速锋芒刺来的银白仙剑却被陆雪琪微微抬起纤纤两指夹住,剑气顿时四散!! 第一回合,方超没能占到半点上风,第二回合,陆雪琪先出手了,身姿灵动,只觉周围的空气似凝聚成颗颗冰霜,如暴雨梨花射向方超。 攻击方成了陆雪琪并且来的十分利落凌厉,方超不敢怠慢,可心中却是隐隐有一股难以置信,因为陆雪琪至始至终都未曾碰过她身后的那把天琊神剑,她莫不是看不起我?方超面色泛白,手中迅速催动仙剑,转眼间在身前凝成了三道冰墙抵挡,周身散发出丝丝寒气。 陆雪琪在空中同时捏出一串法诀,刹那间,漫天霜花绽放,一朵朵璀璨夺目,化作一条湛蓝的冰龙怒吼咆哮般穿破三道冰墙!! 所有人吃惊地看着那三道冰墙倾刻将已尽成粉沫,空气似猛烈地震动了一下翻腾出一片气浪,方超握住仙剑,手掌心却传来仙剑阵阵巨烈地颤动,竟是难以握住,手臂一抖,仙剑脱手而出!! “不会吧!!”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方超的银白仙剑被震飞,凌利旋转间竟落到了陆雪琪的手上!! 霜花在风中飘散,轻柔而缓慢,蓝衣飞扬清冷如冰,陆雪琪一双似墨般沈静的眸子,眸光潋滟,深不可测。 “怎会,怎会是寒冰仙术!!” 正当众人惊愕陆雪琪夺下了方超的银白仙剑,陆雪琪竟使出了寒冰仙术,刹那间驱使银白仙剑射出,气势如虹似破天而出,铮!铮!铮!在半空中幻化出万道金色剑影,光芒笼罩整个云海广场!! “好壮观啊!!” 方超震惊,几百位青云弟子震惊,谁能想象到银白仙剑在陆雪琪的驱使下竟能如此光芒霸气 ,化万道剑影,傲视群雄。 然而就在众人还再惊叹之余,银白仙剑云翻雪卷,剑身上却突然起了一到裂缝,然后迅速扩大,片刻之后,这柄仙剑发出了痛苦的一声,“咚”地一下断为两截,掉落在方超脚上。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倒吸了口寒气,屏住了呼吸。 修炼许久的仙剑对一个修真之人意味着什么,在这个云海之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清楚的。 “你…” 方超胸前衣襟渐渐染红,脸色从震惊到震怒到悲伤最后心如死灰般垂下头看着脚下断裂的银白仙剑,他“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倒地昏死过去。 —— 无地无霜,无双 龙首峰一脉立刻有数人冲上擂台,扶起方超,看着断成两截的仙剑,个个是满面怒容,瞪着陆雪琪,又是委屈又是憋屈,恨不得想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台下,苍松道人紧握拳头,冷冷道:“水月师妹,你这弟子不得了啊,在台上学了寒冰仙术耀武扬威一番后还不算,还要坏了他人仙剑借此羞辱一番,真是没有心啊!” 水月大师一脸淡漠,冷冷道:“你也说了是在台上学来的寒冰仙术,雪琪修行尚浅,道行不深,无法控制在所难免。” 苍松道人怒气冲天,欲要发作,忽然间一只手放到了他肩膀之上,却是道玄真人不知何时站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苍松道人看了看他,强行把怒气压了下去,鼻中重重哼了一声,大步走开。 道玄真人望着苍松道人高傲的背影,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转过头来,正要说话,却见水月大师居然也走了开去。 道玄真人:“……” 道玄真人再望去,陆雪琪一言不发地从台上走了下来,来到水月身前,微微施了一礼。 水月凤眸微抬,看了看陆雪琪,问道:“你为何要毁他仙剑,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陆雪琪淡淡地如实回答:“方师兄的仙剑在修炼成形时过于至刚易折。” 水月微微一怔,半响,她笑了笑,轻叹道:“你断他仙剑免他日后恐最终伤其身,可苍松道人却说你没心,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可笑又无知。” 陆雪琪没有答话,她只知仙剑虽断,但方超不会弃了仙剑,待仙剑被重新炼造,才能称得上是一把真正护主的仙剑。 刚极必折,慧极必伤,强极必辱,情深不寿。 陆雪琪随师父水月不染尘埃般缓缓离去,身后,不远处,张小凡看着水月与陆雪琪这一对师徒渐行渐远,忽然发现这两人竟是这般相象,一样的冷若冰霜,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想不到,陆师妹竟是没有用到天琊就轻易胜了。”曾书书本想围观一番天琊出鞘的威力,可惜陆雪琪碰都没碰一下。 “天琊很厉害吗?”张小凡问道。 曾书书拉着张小凡一起离开,再道:“我曾在《异宝十篇》中看过记载,天琊最早出现是在千年前一个散仙枯心上人手中,传说这法宝乃九天异铁落入凡间,枯心上人在北极冰原偶得,修炼而成。当年正魔决战,正道之中以我们青云门青叶祖师为首,但这枯心上人也是大大有名,尤其是他以这天琊神剑,与魔教凶人黑心老人激斗了三日三夜,最后重创黑心老人,为我正道除了一个心腹大患。据说当时只有这天琊神剑可以克制魔教至凶之物噬血珠,从此‘天琊’之名响彻世间,成了修真人士心中梦寐以求的神物法宝。不过听说枯心上人坐化之后,这天琊就不知所踪,想不到居然落到了小竹峰的手里。” 说了这么多,曾书书摇了摇他的那金扇子彼为感慨地道:“小凡师弟,陆师妹虽有了这等神物,可你看她并没显摆出来,而是用我们青云门的仙术胜了这场比试,只怕我们此次大试都没有希望了。” 张小凡点点头,他自知自己的实力,看着曾书书颇为感慨的样子,问道:“咦,曾师兄,你不是对我说你对这次大试也不是很感兴趣的么,怎么看来很失望的样子?” 曾书书一愣失笑:“只要能够站在台上撑到最后,不管胜败那都是很威风的,你不觉得吗?” 张小凡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最终也笑了笑。 ____ 张小凡参赛,心绪大乱 第二日。 张小凡也参加这一甲子一次的青云门七脉会武大试了,他难免有些紧张,但在师娘与众师兄的鼓舞下,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不少。 钟鼎齐鸣,比试已正式开始。 田不易与苏茹对望一眼,冲众位弟子道:“你们自己都知道比试的地方了罢,刚才那张红榜上也写清楚了,等一会比试开始之后,我和你们师娘也会到台下看你们比试,可不要让我们丢脸了。” 众人一起应声离去,张小凡站在原地,看着诸位师兄走远,心中忽然一阵说不出的难受,缓缓走到那张红榜前,又仔细看了一遍。 他与那朝阳峰弟子楚誉宏被安排在了最远的“震”位台上比试。 张小凡苦笑了一声,向着前方走去。一路之上,无数青云弟子穿来行去,谈笑风声,张小凡在一旁听了,边听边走,心中也不禁想起了昨日那冰霜美人陆雪琪的模样,正想着,他忽然脚下被什么绊了下,险些向前扑倒,等他稳住身子,回头去看时,一棵青翠茂胜的云树下,陆雪琪一袭白衣轻扬,金色的阳光淡淡笼罩了周身,仿佛与世隔绝,出尘不染,月色般清冷的眉眼,此刻正淡漠地看着他。 陆雪琪挽着手臂,手指微微蜷着向他勾了勾:“过来。” 张小凡:“……” 张小凡向四周看了看,穿行的青云弟子都走远了,只有他被陆雪琪用法术险些绊倒停了下来,他见陆雪琪叫他过去,不知为何他心口莫名剧烈跳动,两只脚不听使唤了走向那棵青翠茂胜的云树。 “大竹峰弟子张小凡,不知陆师姐叫我过来有何事?”张小凡小心翼翼地问道,喉咙乾涩,不知为何他竟又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陆雪琪瞥了眼张小凡额角渗出的冷汗,她轻轻抬袖一拂,拭去了他额前的汗珠,只见他浑然不觉,只觉一阵幽幽清香的轻风拂过他的眉眼,让他低垂的眸毛轻轻颤抖不止。 “师弟,这火烧棍可记得怎么用吗?”陆雪琪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着张小凡藏在怀里的火烧棍。 张小凡全身一震,心头被一片熟悉依恋的温暖淹没,可他看着陆雪琪的眉眼,却无法把她与师姐田灵儿重合在一起,因为俩人是如此的不同!! “为何这样看着我。”陆雪琪拿起火烧棍轻轻的敲了敲张小凡的额头。 张小凡猛地回过神来,捂着半边额头,原来那夜并不是他做的梦,他眼前又浮现起那一个幽静的夜晚,碧水潭边,那一个美丽女子站在水边,与爱人紧紧相拥,张小凡目光微微一黯,喃喃地道:“那夜,陆师姐为何要敲晕我?” “你记错了。” “……” “你只需记住一会比试就用这火烧棍敲晕对手就好。” “……” 陆雪琪飞身离去,而火烧棍不知道怎么就回到了张小凡手上,一丝丝冰凉刺骨传入掌心,他却被一阵思绪纷扰,久久无法平复下来。 张小凡茫然地走到了擂台前,茫然地走上台,他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心境,此刻竟像是六十岁老者的愁苦。 “当!”清脆的钟鼎声响了起来,张小凡呆呆地抬起头,对面站着他今天的比试者,朝阳峰弟子楚誉宏。 楚誉宏脸上似带着自信的笑意,只见他右手一震,“哐啷”一声,一柄散发了淡淡黄光的仙剑祭起。 “剑名‘少阳’,张师弟,请。” 张小凡下意识的伸出手,探到怀中,摸出那根冰凉的烧火棍。 “噗!!” 台下一片哗然,那十几个朝阳峰弟子无不笑得打跌,楚誉宏看着张小凡从怀里摸出来的其丑无比的烧火棍,还以为他怀里藏着什么罕见法宝,不禁神情也愣了一下。 张小凡低下了头,看着他手中的火烧棍,轻轻握紧,缓缓驱动。 楚誉宏手中的少阳仙剑,随着他法诀引处,一声断喝,少阳仙剑如煌煌日光,掠向张小凡。 然而,却被瞬间就飞到了他面前的火烧棍挡住了!! 楚誉宏惊骇之极,他根本没看清楚这火烧棍是怎么就飞到他面前,还无声无息的挡下了他的少阳剑。 楚誉宏还没想明白,烧火棍敲了他一下,他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全身上下恶心欲吐,片刻之后,他身子摇晃了几下,咚的一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不醒人事。 比试刚开始就结束了,台上台下,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 —— 友谊更上一层楼 “你胜了。”擂台坐镇的长老挑了挑他的两条白眉,在本子划掉了楚誉宏的名字。 台下一片哗声传来,朝阳峰弟子满脸郁闷疑惑的抬着昏迷不醒的楚誉宏走了下去,其中几个还扭回头来瞪了瞪还在发呆的张小凡。 一只手重重的拍在张小凡肩头上,张小凡霍然回头,面色如霜,冷冷地盯着他。 那一双冰冷但却是黑色的眼眸! 曾书书心里忽地感觉一寒,讶道:“小凡,怎么了?” 张小凡被他一问,身子一震,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登时柔和了下来,眼中那股奇异的冰冷感觉也消失不见,回复了平日里的感觉,似乎还带了些困惑,道:“没,没什么啊,我没事啊,怎么了?” 曾书书瞪眼道:“你还问我怎么了,比试结束了,你已经胜出了,还站在台上发什么呆?” 张小凡吓了一跳,讶道:“什么,我胜了吗,我居然胜了?” 张小凡想不起上台后他都做了什么,只记得陆雪琪对他说的话,就是用火烧棍敲晕对手,于是他暗暗驱动火烧棍照做后,竟然就这样胜了比试?? 曾书书用手中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微微一笑,道:“不敢相信是吧,但你确实胜了,快说说你用的是什么招数。” 张小凡抓了抓头,回道:“你不是在台下看着嘛。” “我眼睛不好使,没看清楚行不行,你个好小子,原来你是深藏不露啊!”曾书书下意识的瞄了一眼张小凡手中的烧火棍,难不成真是他眼睛不好使,他还真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张小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烧火棍收到怀里,道:“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碰巧胜了罢,对了,你怎么会跑来看我比试?” “比试还没开始,我没事干就跑过来看你比试了,没想到居然看了一场好戏。” 曾书书笑眯眯地道,张小凡发现这人特别爱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起来好似有星星,张小凡不禁有了一丝感动,默默地看着这位结识了短短两日的朋友,刚才在那冷清的擂台之下,看不到他的同门长辈,诸位师兄,却只有这个人在满是朝阳峰弟子的台下,独自站在他这一边。 一阵温暖,从心里缓缓泛起。 “曾师兄,多谢你来看我比试。” 曾书书愣了一下,笑眯眯的大眼睛忽然亮晶晶地道:“有啥好谢的,你是真要谢我,不如把那只三眼灵猴小灰送给我吧。” 张小凡白了眼曾书书,笑道:“那还是不谢你了。” 曾书书身子一歪,一把搂过张小凡的脖子,哼道:“走了走了,去看陆师妹比试了。” 因为是去看陆雪琪,俩人忽然心中都莫名多了份说不出来的感觉,竟然像个三岁小孩童般手拉手地拔腿跑向最前面的擂台,却见一群一群青云弟子已经散开来了,擂台上哪里还有陆雪琪白衣飞扬的身影,曾书书手长腿长,手里拉张小张,他连忙伸出长腿拦下一名风回峰弟子。 “连段师兄也败给她了么?那陆雪琪有没有用把天琊神剑?” “没有哦,还是碰都没碰。” 曾书书笑道:“那还比试什么,还有谁是她对手了?” “确实,师父也说陆雪琪一身修行道行,是当真十分了得厉害,她今天在台上用的是通天峰的仙术。” 曾书书一脸诧讶:“我爹?” “是,师父说陆雪琪只怕已把太极玄清道修到了玉清境的八层以上,便是到了第九层也未可知。” 曾书书脸上基本没了笑意,话也没了,张小凡心中奇怪,只觉得这曾书书明明从一见面开始就称自己并不在乎比试结果,但怎么看都十分在意。 这时,远处钟鼎声音传来,风回峰一众人似乎又有人要比试,纷纷往声响处走去,张小凡看曾书书还呆在原地,过去拉了他一下。 曾书书回魂,随即笑道:“彻底没希望了。” 张小凡不解,问道:“什么没希望了,对了,你不是还没比试吗?” 曾书书漫不经心地道:“我还没开始呢,不过也该过去了,你呢,准备去哪?” 张小凡应了一声,“我要过去找师父师娘禀告一声,虽然我是侥幸取胜。” 俩人抬脚走了一段就要分开,就此别过,忽然听见一串吱吱声,不远处一块空地上,一抹清冷白衣正抱着一只小灵猴。 “小灰?” “陆雪琪?” 张小凡与曾书书皆是一脸吃惊,不禁面面相觑又十分默契地抬起腿向空地走了过去。 —— 因为你,所以记得 怦,怦,怦。 张小凡与曾书书走到了陆雪琪站着的空地前,只见曾书暗搓搓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上去打招呼。 张小凡望着眼前面若冰霜,眉眼却极其好看另到天色都有些黯然失色的陆雪琪,抬手指着她怀里抱着的小灰,主动道来话:“陆师姐,你认识小灰啊?” 陆雪琪点点头,微微侧了侧身,看不清她神色,却听她声音似水清澈淡漠地道来话:“随我来。” 张小凡眨眼间,陆雪琪却回过头来,瞥了眼曾书书,幽幽地道:“你莫要跟随。” 曾书书:“……” 这种差别待遇,曾书书平生第一次遭遇,身心受到了毫不留情的重击,晃着手中的金扇子,看看张小凡,再看看自己,然后一脸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地用一双弱小可怜无助地大眼睛直视着陆雪琪。 陆雪琪凉凉地回视,漠然地道:“比试就要开始了,你要弃权吗?” “啊呀!!”曾书书“噔”地脸色一红,明白过来,急忙拉着张小凡吩咐道:“小凡师弟,千万要等我,我马上比试完。”说着,转身拔腿往擂台的方向一支箭飞了去。 张小凡:“……” 陆雪琪直接走了,走了几步,也不回头,声音冷冷地道:“发什么呆。” 张小凡只觉得一股凉风钻入脚底,他望着趴在陆雪琪纤细的肩膀上冲他做鬼脸的小灰,心里有些纳闷,但还是本能的跟了上去。 跟随陆雪琪身后走了稍许路,张小凡发现云海广场后面竟然有一处深潭,阳光照在清澈透底的水面上,好像一面金光闪耀的明镜,镶嵌在翠绿的植物丛中,而陆雪琪就站在深潭前,长发如乌玉墨缎,肤如白雪,静静绽放着最美得容颜。 “陆师姐,我们为何来这里?” “喜欢吃鱼吗?” 陆雪琪不答反问道,张小凡愣了一下,走上前,陆雪琪把小灰递给了他,他见她轻轻挥了挥衣袖,平静的深潭刹那间掀起一片波澜,只见晶莹的水花漾起,同时,一条一条在阳光下闪耀着星光的大鱼跃了上岸,在潭边的草皮上蹦蹦跳跳。 “够吃吗?”陆雪琪问道。 张小凡不明所以地低头数了数脚下的大鱼,点了点头,然后,然后陆雪琪就这么看着他,他就终于明白过来,找了个地方拿着火烧棍开始生火烤鱼,等鱼烤熟了,大黄也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和小灰一起流着口水盯着他手中的鱼。 “陆师姐,可以吃了。”张小凡挑了条肥美的放在一块琉璃石块上,冲离他有点远的陆雪琪道。 陆雪琪慢慢地走了过来,轻轻挥了挥衣袖,灭了那团生火。 张小凡闪过一丝讶异,发现她原来是怕火,才会离得那么远,只是,他又有些不明白了。 “陆师姐,你尝尝好不好吃。”张小凡见她往身旁坐了下来,脸上依然冷冰冰地,可他又觉得好似没那么冷冰冰了。 陆雪琪把盛着烤鱼的琉璃石放在膝盖上,安静的在挑鱼刺。 张小凡总共才烤了三条鱼,他,小灰和陆雪琪每人一条,结果,大黄冒了出来,于是,他没得鱼吃! 只是,陆雪琪挑了半天的鱼刺,张小凡傻傻的看了半天,然后,他忽然就怔住了,因为,陆雪琪把挑完刺的烤鱼放到了他面前。 陆雪琪淡淡地道:“师弟,祝贺你比试胜出,吃了这条鱼,明天继续努力。” 张小凡从未曾想过会…… 以至于很多年很多年过去后…… 他依然清楚的记得她那时的模样,因为他赢了比试,她替他庆祝,为他捉鱼,为他挑鱼刺,为他开心,为他说来鼓励的话语…… —— 深潭深三千尺 曾书书比试完便跑了去找张小凡,而这一日因为张小凡胜了比试,师父田不易多看了他几眼,大竹峰众人显然对最不抱希望却侥幸胜了比试的张小凡一脸的不敢相信。 “小凡,你运气这么好,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啊。”田灵儿嗔道,边说边笑嘻嘻地摇了摇头。 当然,该高兴的还是该高兴的,皆因青云门七脉会武比试只有十六人了,而是一向式微的大竹峰居然在其中占了三人,远远胜过了往届。不管内部如何,但田不易对外可是脸上大大有光,这一日脸上都是笑呵呵的,看在众弟子眼里,又忍不住把侥幸胜了比试的张小凡拉出来一阵闹腾。 张小凡被折腾了二三十回就快绝望之际,曾书书来找他了。 “小凡师弟,你和陆师妹丢下我跑哪去了?”曾书书被张小凡带了进厨房。 “就是去了云海广场后面的深潭捉鱼。”张小凡道来话,没想到曾书书听了一脸得吃惊。 “你说你们去了云海广场后面的深潭捉鱼?”曾书书瞪大了眼睛,见张小凡点点了头,他有些不敢相信的解说道:“你可知那深潭深三千尺,传说乃是青云门开山立教前就存在了几千年,蕴含着天地间无穷的力量,又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天地万物,像我们这些青云弟子,若不使上五成的法力都无法让那潭水掀起一丝波澜,更别说在那深潭里活了几百年全成了精的大鱼了,就算用上法器都不定能捉上一条。” “是吗??” 张小凡目瞪口呆,他可是看着陆雪琪轻轻挥一挥衣袖就掀起了深潭一片波澜同时数条大鱼飞了上岸。 “是呀!!” 曾书书耸了耸肩膀,道:“所以深潭里的大鱼若能吃上一条,不但能增强体魄,还能提升功力,增强自身的修为,可是比什么灵丹妙药还更有效的食材呀,只可惜那深潭深三千尺,怎么捉呀。” 张小凡听得心中一阵惊讶,向厨房里仔细看去,快步走上前从厨房角落的一个罐子背后把小灰给拎了起来,小灰被他拎在半空,“吱吱”尖叫不止,随后从罐子背后跑出大黄,冲着他二人大声吠了起来。 把小灰抱在怀中,张小凡骂了大黄一句:“死狗,别叫了,想让人来抓我们啊?” 大黄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看了缩在他怀中的小灰,狗嘴里“呜呜”轻哼了几声,便没了声音。 张小凡看了周围一眼,见事物大都完好未动,看来这两个小偷还未得手,不由得十分庆幸,把小灰递给伸出手来要抱抱的曾书书,他走到厨房里头最里面的小锅炉前,掀开盖子,把装着一条大鱼的碟子端了出来。 “曾师兄,这是陆师姐捉的鱼,我给你留了半条。”张小凡笑道。 曾书书:“……” 曾书书抱着小灰,看着张小凡端在手里的碟子里的那条金灿灿地烤鱼,惊得下巴险些掉地上。 ———— 少年不知几多愁 过了一会儿,曾书书抹了抹嘴角,唇齿里还散发着淡淡鱼香味的他与张小凡偷偷摸摸出了厨房。 “对了,你知道吗,明日第三轮的比试,陆雪琪的对手是你师姐田灵儿呢。”吃了大鱼,只觉得人生都圆满的曾书书喜滋滋的与张小凡再次说起陆雪琪。 张小凡愣了愣,又点了点头,却没有道来话。 “你怎么不说话啦?” “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陆雪琪一身修为加上天琊神剑,恐怕青云弟子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你该不会担心你师姐田灵儿吧?” 曾书书看出点什么,反而再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我看你那个师姐道行比你高得多了,你还是担心自己吧,明日你的对手是我风回峰的彭昌师兄,绝对不是今天那个楚誉宏可比的,尤其是他修炼的那柄仙剑法宝‘吴钩’,是用千年火铜所铸,厉害着呢。” 张小凡只觉得脑子乱乱的,脑海里第一次同时出现两张脸,一张是师姐田灵儿娇媚的模样,另一张便是冷若冰霜的陆雪琪,不知为何会出现俩人重合的在一起的奇怪错觉,他叹了口气,道:“书书,你说象天琊那般神物,当初也不知是怎么打造出来的,场面一定很壮观吧?” 曾书书奇怪地看了张小凡一眼,道:“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传说的神物。不过要说感应啊,以前我从古书中看过,真正与修真之人心意相通的法宝,倒也不是这些所谓的神物奇珍。” 张小凡诧异:“那是什么?” 曾书书想了想,仔细地道:“是一些用主人自身精血炼化造出的法宝,以血为媒,法宝往往带了魔戾之气,但与主人却有血肉相连的感觉,虽然书上说这些都是邪道,炼出的也多是凶煞邪物,正道不为,但这些法宝只能是拥有主人血气的才能驱用,不像我们现在修炼的这些法宝,落到了道行高深的前辈手中便被降服咦!” 张小凡和曾书书并肩走着,听了曾书书的一番话,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猛地想到他怀中的那棍火烧棍。 曾书书回头见他神情好似是满腹心思,一脸沉思默想,曾书书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和彭师兄说过了,明日比试,他不会下重手,会让你败得体面些,让你可以在师父师娘面前交差。” 张小凡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道:“哦,多谢你了。” 俩人又缓缓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小灰吱吱地叫声,曾书书眼睛一亮,却看见小灰“嗖”地窜到一人身上。 张小凡也看了过去,只见那女子笑容如花,站在白云飘渺间,衣衫轻动,腰间红绫,清丽无双,正是田灵儿。 “小凡,你怎么会在这里?”田灵儿也看见了张小凡,冲着他笑道。 张小凡默默地看了眼田灵儿身旁站着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齐昊,他面无表情地低声道:“我和朋友来这里走走。” 站在田灵儿身旁的齐昊看了眼张小凡身边的曾书书一眼,嘴角露出笑容,拱手道:“曾师弟,我们又见面了。” 曾书书不敢怠慢,回礼道:“齐师兄,你好。” 田灵儿看了看他们,有些诧讶地道:“你们认识吗?” 齐昊微笑道:“曾师弟是风回峰曾师叔的爱子,家传渊博,道行高深,这一次七脉会武可是我们的大敌呢!” 曾书书笑了笑,道:“齐师兄你名动青云,青云门下年轻弟子自然以你为尊,我岂敢放肆!” 齐昊大笑,道:“曾师弟太过奖了,不敢当不敢当。” 田灵儿见张小凡神情有些异样,走了过去,道:“小凡,你怎么了?” 张小凡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田灵儿还想再道来话,齐昊却在远处唤了她一声:“田师妹,时候不早了。” 田灵儿连忙地道:“小凡,齐师兄道行高深,人又热心,因为和我有些投缘,特地约我出来指点我一些明日比试要点呢,那我们先走了。”她脉脉含情地看了齐昊一眼,走了回齐昊的身边。 张小凡抬起头看着离去的田灵儿,涩声道:“师姐,明日你比试时我也正好要与风回峰的彭师兄比试,不能为你喝彩了,你自己小心些!” 田灵儿回过头来,满不在乎地道:“没关系,小凡,爹和娘都说过了要去看我的比试,齐师兄也会去看我比试的,以他高深修行,经他指点,我一定不会败的。””道完话,她与齐昊相视一笑,缓缓地走远了。 张小凡一动不动的看着,曾书书站在一旁,两只大眼睛分明看到张小凡神色脸色甚至于整个人都迅速黯淡下去,几乎没有了丝毫生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 心魔,师姐 一阵阵凉风扑面而来,气温骤冷,昏暗的天空,今夜无月光,一层层积去重重叠叠的,有些压抑,正如张小凡此时的心情,他独自一人黯自神伤,控制不住一直回想着师姐田灵儿与齐昊站在一起天造地设般甜蜜的画面。 他心里难受,实在是难受的很,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他喜欢的师姐,明明是那么的温暖,对他是那么的温暖…… 可现在,张小凡不得不独自一人承受,回想起师姐眼中对齐昊流露出来的那一丝丝的情意,张小凡浑身一抖,感到无比的寒心,感到无比的孤独,可他却无法放手,情难自控,甘之如饴,至死不渝。 张小凡的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那棍陪伴着他的火烧棍。 火烧棍传递出冰冷刺骨的寒意似乎能减轻他此刻痛苦,张小凡的脸上,有几分凄然。 是不是应该,永远站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静静地看着别人幸福,品尝着自己的痛苦! 他那颗心如针扎一般,痛得已近乎麻木,他低垂着头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烧火棍,玄青色的表面下,一条条细小的血红色小线清晰可见,如血丝一般,满满分布在棍子全身,连顶端上那颗珠子里也有。 这是不是我的血呢? 张小凡心里又是一阵怅然若失,在听到曾书书说出那段用自身精血炼化造出的法宝的那一番话,他当时便有了想法,想把烧火棍丢掉,然而,随之而来的齐昊、田灵儿,却给了他更大的打击,让他丝毫不在意这所谓的邪物了。 “哼!” 张小凡扯了扯苍白的唇,溢出一声苦笑,“就算是邪物,那也是威力绝伦的法宝,我算什么东西,怎配得上用法宝,和我在一起的,不就是根难看的烧火棍吗?” 张小凡喉咙如硬刺,哽咽不已,他狠狠地咬破了唇,血丝滴落在烧火棍,刹那之间,那冰凉的感觉走遍全身却没有丝毫寒意,四下无声但深心处竟是这般清晰地听到一声狂吼,仿佛九幽之下无数冤魂的嘶喊,带了无尽怨气,腾腾而起。 白骨,鲜血,厉啸,血腥! 张小凡霍然睁开双眼,大口喘息,然而,就在片刻之后,他屏住了呼吸。 死寂般苍凉的夜空,一抹白衣从天而降,悄然无声地落在他的眼前。 一只素冷纤纤的小手,恍如隔世而来,冰清玉洁,空灵绝美,两指透着莹莹华光,贴上了他紧皱地眉眼。 张小凡浑身一震,熟悉的温暖传遍全身!! 师姐… 是你吗… “此物易乱人心神,你莫要受它影响。” 陆雪琪探上张小凡手中的那根黑色的烧火棍,轻轻一握,下一刻,那烧火棍便又恢复一如往日,平平淡淡,难看而安静无常地躺在他手中。 许久,张小凡凝视着陆雪琪,紧抿地双唇,轻轻颤动了几下,终是没有把那声“师姐”冲她喊出来。 —— 本心,田灵儿惜败 噬魂棍一有动静,天琊就会有所反应,陆雪琪发现至从七脉会武开始后,张小凡与噬魂之间的感应就在慢慢增强。 只是,不知为何,陆雪琪察觉到每一次引起共鸣,也不知是因为张小凡的负面情绪触发了噬魂的觉醒,还是因为噬魂的邪性导致了张小凡负面情绪的不可控,从而另到他心智有所失常,间断性暴走。 陆雪琪知道张小凡资质一般,在修行的道路上只能依靠后天补上,所以她默许了噬魂的存在,此法宝戾气虽然霸道又凌厉,但并不是不能完全掌控,只要张小凡意志坚定加以时日便能更好的为其所用,只是,陆雪琪没有想到张小凡心智也如此脆弱,在情感方面如此不堪一击,一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倍受煎熬。 可情爱之事,陆雪琪佷显然并不太懂,所以她并不能化解张小凡的痛苦,但即便如她这般淡薄寡情也能看出来田灵儿与齐昊早己两情相悦,张小凡的痛苦注定是必然的。 然而,陆雪琪由始至终只想帮张小凡心智成熟的去驱使烧火棍,助他努力修炼道法突破境界,到那时,他的心境自然变得坚不可催,不被七情六欲左右,不受尘世纷扰,不痴狂不偏执,四大皆空,方得始终。 只是,心之所向,素履以往,陆雪琪不爱,又怎能去爱,但也许有一天,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她能为之情动,去抚平他心中的忧伤,让他不再孤独,哪怕是拥有她,而那份拥有,正是他年少时就憧憬过的美好爱情。 不过现在,陆雪琪看着平静下来的张小凡,她比较擅长转身离开。 张小凡:“……” —— 竖日,青云门七脉会武进入了第三轮。 十六位青云弟子,八座台,同时比试。 大最显目的“乾”位台上是陆雪琪与田灵儿的擂台,而张小凡依然在最远最小的“坎”位台比试。 陆雪琪与田灵儿这一场比试相比其他擂台简直可以用万众瞩目来形容,虽然青云门近百年来最出色的两位年轻女弟子过早相遇,长辈中或有惋惜之情,但年轻弟子们却无不欢欣雀跃,早早就把乾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田灵儿早早就在苏茹田不易和大竹峰几位弟子的陪同下来到了“乾”擂台。 “咚!” 钟鼎声响起,回荡在通天峰顶之上,田灵儿在大竹峰众人的期许下,飞上了擂台,然后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陆雪琪已经像一尊玉雕般出现在台上,可她飞上来的时候也没见着陆雪琪的身影呀。 “陆师妹,我怎么没看见你上台呀?”田灵儿小声低咕。 “因为你太慢了。”虽然知道张小凡已无任何希望能获得田灵儿的芳心,但内心护崽的陆雪琪还是直接把田灵儿怼了。 又被说慢,田灵儿小嘴撅得老高,扬眉道:“我昨日受齐昊师兄指点,现在可是信心培增,你小心点哦。” “来。”陆雪琪一道寒冰诀凌厉的击出。 “你!”好快!!田灵儿急急避开,继续道:“你干嘛用齐师兄的仙术。” “恩。”陆雪琪毫不废话,一招将田灵儿逼开,紧接着又一招来势凶猛,毫无空隙。 “讨厌。”田灵儿看出来了,陆雪琪这是要借用齐师兄的仙术虐她一顿啊,顿时心中羞怒,琥珀朱绫瞬间祭出,刹那间化做千万霞光掠向陆雪琪上空。 原来这便是齐昊指点田灵儿的招法,陆雪琪觉得不错,田灵儿的琥珀朱绫一惯直来直去,见风就长,迅疾无匹,但就像一面直立的墙,容易露出破绽,此时在空中翻腾之势宛若翾风回雪,恍若飞燕游龙般灵活无比的琥珀朱绫仿佛无懈可击。 但正如长辈中或多或少不经意流露的惋惜,田灵儿还是过早的遇上了陆雪琪,只能是败。 —— 四强,痛也要逞强 张小凡与风回峰弟子彭昌也正在比试,只是台下皆是风回峰弟子的喝彩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是一个人。 一个人,一根烧火棍…… ……台下,哄笑声渐渐一声一声停了下来,不知道何时,那个拿着一根丑陋黑棍子的少年,脸上虽有痛楚却毫不退缩,眼中纵有畏惧却那般狂热,深心里的火焰,仿佛也在他眼眸燃烧。 一声呼啸,巨大的火龙扑了过来,吞噬尽世间所有。 仿佛一个瞬间,却凝固了一生岁月。 张小凡仰天长啸,烧火棍青光如许,冲入了火焰之中。 巨响厉啸,在熊熊焚烧的火焰之中,震耳欲聋。 “妙!” 掌声雷动,“乾”位台下,竟完全像是处在另一个空间,沸沸扬扬地一众青云弟子无不心潮澎湃,都在欢呼呐喊,推波助澜,完全陶醉在台上那两道魅力无限,风华绝代的身影上,痴迷不已。 只见陆雪琪穿透琥珀朱绫霞光万丈,忽然就停在了一丈之外,婉转之态,身姿缥缈绚丽,衣袖翩翩滚动,犹若遗世独立。 陆雪琪黑眸冷冷沉着,台下,不远处,少年削瘦的身影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引起了人群的注目,张小凡缓缓地走了过来,浑身衣衫尽数烧焦,甚至有的地方还在冒着轻烟,脸上、手上、身上到处都是大块大块的焦黑,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而来。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走得很辛苦,仿佛走一步都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但不知为了什么他依然执着地向前走着,走着。 “老七,是哪个家伙竟如此伤你,难道胜了还不够吗?” 田不易看着这平日里自己最忽视的弟子,看着他不知所谓的倔强,心中却忽然涌起一阵无法遏制的愤怒,这怒气是如此之强,以至于他虽然竭力压抑但所有人还是听出了他的愤怒。 张小凡嘴唇的颜色淡淡的无一丝血色,摇摇欲坠地深深往那台上看了一眼,然后他精疲力尽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的,师父,我胜了。” 说完,他只觉得头脑中一阵眩晕,刹那间天昏地暗,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我带老七回去,你们在这里看着灵儿。”田不易看着倒在脚下的弟子,眼皮跳了一下,然后他伸手抱起张小凡走了出人群。 少年来了,又走了,轻如尘埃。 田灵儿击破了一丈之外的屏障,琥珀朱绫如铁似钢般重重的打在了陆雪琪纤细的肩臂上。 ———— 受伤,责罚,挣扎 “雪琪!!”水月失声而起,她不明白为何陆雪琪为忽然停在半空,是什么另到她分了神。 台下所有人脸上皆是震惊的神情!! 田灵儿也万万没有想到陆雪琪竟然没有避开,她怎么会避不开,她不可能避不开的,田灵儿怔了怔,可下一刻,陆雪琪已毫不犹豫施法瞬间转移,仙术从四周祭出,华光刹时绽放,似雪茫茫一片迅速地遮掩了台上台下所有人的视线。 “不打了。”田灵儿听见身后传来淡淡地缥缈般地声音,她下意识的想回过头去,可是,陆雪琪已经来到了她身后。 “哦。”田灵儿自知已无招可施,不禁担忧地道:“你没事吧。” 陆雪琪:“没事。” 田灵儿:“唉,我是不是差点就打到你了?” 陆雪琪:“差得不只一点。” “噗!”田灵儿无奈地笑了笑。 华光散去,众人终于再次看清台上的状况,天琊神剑握在了陆雪琪的手中。 —— 无尽黑暗深渊,无尽冰冷阴森,张小凡身陷九幽之下,眼睁睁地看着整条村庄如山的死尸,白骨狰狞堆砌,汪汪血泊流成河! “不!” 他竭尽全力地呼喊,绷紧了全身肌肉,一阵钻心的疼痛,从他胸口传来,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颤抖,惊醒过来。 屋中,大竹峰众人都围了过来,田不易上前替他把了把脉,点了点头道:“好了,没事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一个个都露出放心的笑容。 只是,张小凡醒来后,田不易便问了话,似看穿了什么般质问他这个小弟子的一身修为是怎么来的! 在田不易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张小凡几乎要冲口而出告诉师父他背地里修炼着一种别派功法,然而,话到嘴边,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他已不是五年前那个不知世事的无知少年了,平日里同门师兄的谈话中,他早就知道了天音寺的鼎鼎大名,也知道了那个夜晚里,那个名叫普智的枯瘦老和尚的真正身份。这些年来,他独自修行着“大梵般若”功法,但在内心深处,对普智的感激之情从未稍减。 田不易见张小凡跪在地下,一动不动,冷笑两声,怒道:“你可知道背师偷艺乃是我青云门中大忌,轻则面壁数十年,重则废去道行逐出青云,你可知道?” 张小凡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田不易,眼中却是无法道来的几许哀伤。 屋子里像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开口说上一句话。 只剩下了或高或低的焦急的喘息声。 一个人的心,就在这片寂静中,这么静静地、冷冷地寒了下去。 张小凡紧闭了双眼,双肩微微颤抖,仿若极力隐忍着什么。 “弟子不肖,请师父责罚!” “砰!”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涌来,张小凡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之上,尘土 飞扬中,落到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众人变色,以宋大仁为首强撑着跪下,其他众弟子都在田不易面前跪了下来,道:“师父,你饶了小师弟吧!” 在众人哀求声中,田灵儿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倒在墙壁角落痛苦挣扎、血洒衣襟的张小凡,脸色煞白而没有一丝血色。 田不易看着跪在脚下的这些弟子,又盯着还在墙角的张小凡,满脸怒色不退,怒哼一声,一甩袖袍走了出去。 半晌,田灵儿缓缓走了过去,背对着众人,扶起了张小凡。 张小凡嘴边有血沫流出,痛苦地颤抖着,最黑的眼睛里却含着最苍白的笑意。 那一个瞬间,一滴清凉的泪珠,悄悄滴落在他脸上的血泊之中。 夜暮降临,一弯玉钩从云层中露了出来,银光辉映,夜色渐浓。 另一边,小竹峰,蝉竹清音袅袅而绕粱,竹斋处,药香氲漫缭绕,水月在查看陆雪琪肩上的伤处,所幸为伤及筋骨,水月取来多年前用百种稀世药材自制采炼而成的膏丸用仙术化开,用指尖轻轻涂抹在陆雪琪泛红的肩处。 水月面容亦冷亦暖,秋水般的凤眸,眸光似浅似深,她缓缓道来话:“你当时在想什么?” “师父,我什么也没想。” 陆雪琪斜倚在窗边,淡淡的月光折射在清冷如雪的脸上,窗外清风徐来,泪竹正依在窗沿上,新叶嫩绿随风轻摆,正如她当时的心情,只是随那不经意拂过的轻风摇摆了一下。 —— 相遇冷漠 竖日,晴空万里,湛蓝的天色折射出金色的光芒,让人心旷神怡,朝气蓬勃。 广场之上,剩下四座擂台,分做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排列。 张小凡跟随田不易与苏茹走在众人之中,从未受到如此重视的他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北方最大的那个擂台之下,人山人海,是陆雪琪今日比试的擂台,田不易往那处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对于打败自己女儿的陆雪琪,他自然没什么好感,当下率着门下弟子向西边擂台走去。 张小凡在前方人群里看到了曾书书跟随在一位模样苍老的老者身前旁,而在他们二人身后,足足有一百来人的风回峰弟子跟在其后。 两方人擦肩而过时,曾书书脸色严峻,看过来的眼光竟也似冰冷的。 张小凡勉强笑了一下,想开口道话,却见带头的苍老老者也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老者的目光虽无什么锋芒,但深邃之极,仿佛一眼之间就看到了自己深心处。 张小凡一时怔愣,便只听师父田不易道:“曾师兄好啊。” 风回峰首座曾叔常回礼道:“田师兄好,听说贵派门下出了位叫做张小凡的奇才,道法奇特,昨日与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彭昌比试了一回,便把他打得重伤垂死。” 张小凡脸色一变,失声道:“什么,彭师兄伤得那么重?” 此话一出,风回峰门下弟子登时哗然。 曾叔常目中怒意一闪而过,但对着后生晚辈他却无法发作,只得冷冷一笑,对田不易道:“田师兄,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田不易眉头大皱,觉得张小凡这臭小子太不会说话,但听曾叔常这么一说,倒似有些讥嘲意思,田不易性子本就好强护短,立刻便对曾叔常笑道:“哪里哪里,曾师兄过奖了。小凡,过来见过曾师叔。” 张小凡一呆,曾叔常脸色却是一变,袖袍一挥,冷冷道:“不必了。”说罢拂袖而去。 曾书书淡淡看了张小凡一眼,掉头走了。 —— 意料之外,最终四强 张小凡心里难过,便在这时,他却忽然看到人群之中,高师兄走过身前,却忽然是眨了眨眼。 田不易瞄了风回峰众人一眼,冷冷一笑,手一挥又带着众人向今日比试的西边擂台走去。 二百人来人,人头耸动,除了陆雪琪那一台,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张小凡倒吸了一口凉气,悄悄对身边师兄道:“这么多人,那位常箭师兄很厉害吧?” 众人都笑,只有师兄回道:“我看这些人多半还是来看你的,小师弟!” 张小凡大吃一惊,讶道:“怎、怎么会啊?” “到今日为止,七脉会武只剩下八人,最大的黑马非你莫属,谁不想来看看你到底长了几张嘴还是几只手?” 张小凡哑然。 田不易带着众人走到台下,人群纷纷退避,让出一条路来。田不易看向四周,见周围人群中长门弟子人数不少,但没看几个长门的长老,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也不在这里。 田不易皱了皱眉,沉吟一下,走到台下正中,只有一位白胡子老头坐在那里,看到田不易等人到来,那老者也站了起来。 白胡子老头目光往张小凡身上飘了一眼,随即向田不易道:“田师兄,想不到你门下今年倒是出了个人才了。” 田不易呵呵一笑,道:“范师兄过奖了,请坐请坐。” 这时,台后钟鼎声响起,田不易回头对张小凡道:“老七,你上台吧。” 场内几百道目光登时刷刷地扫了过来,落在了张小凡的身上。 张小凡这辈子从没有被如此多的人盯着,脸上一阵发热,应了一声:“是。” 没走几步,却被苏茹拉住,张小凡有些讶异,道:“师娘,怎么了?” 苏茹微微一笑,道:“你身子上的伤还疼么?昨日你师父那一掌是故意震动你的胸口经脉,好让淤积在你胸口的淤血逼出体外,待会不需要逞强,若不行了认输就是,千万不要再冒险受伤,知道了吗?” 张小凡脑袋中一声大响,心中一阵泛暖,却没有点头,只呐呐说了一句:“若输了比试,师父会生气。” 苏茹微笑摇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傻孩子,你放心去吧,你师父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张小凡立刻转头向田不易看去,却见田不易一眼也没向这里看来。 张小凡走上擂台,一个人站在台上,脑中有点混乱,从入门青云开始,田不易在他心目之中,简直便与神人无异,虽然田不易待他一直不好,但能得到师父的赞许却一直是少年张小凡的最大心愿。 过了好一会儿,他在台上想了半晌,台下却是议论纷纷,就在此时,跑来一个长门弟子冲到那个白胡子老头身旁,急促地说了几句话。 “当真?” 白胡子老头刹那间面如死灰,一脸沮丧,跌坐在椅子之上。 田不易看在眼里,大是奇怪,道:“范师兄,出了什么事?” 白胡子老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长门弟子常箭,因昨日比试受伤太重,无法起身,放弃今日比试。”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片刻,人群一片哗然! 田不易与苏茹缓缓站起,看着仍怔在台上的小徒弟,苏茹微微一笑,低声对田不易道:“我早就说了,你这个小徒弟的运气,当真不是一般的好!” 田不易为之哑然,苦笑不已。 这一日,张小凡都是在旁人异样的目光中渡过的,几乎每一个走过他身边的青云弟子都要多看他几眼,倒像他是只奇珍异兽一般。 与此同时,一日下来,比试的结果也出来了,张小凡“有幸”与齐昊、陆雪琪、曾书书三人并列四强。 —— 和好如初,对手陆雪琪 擂台之上,四人并排而立,掌门道玄真人与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站在前头。 道玄真人道袍随风而起,墨绿色云纹隐隐流动,只见英挺眉目敛于眉心,抿紧的薄唇,嘴角含着微笑,轮廓深邃如谪仙一般无二,根本看不出他对这次大试中长门弟子意外的全军覆没有何不满。 台下,近千的青云门人围在一起,前排坐着的都是各脉的首座长老。苏茹看着台上,低声对田不易道:“小凡看去有些紧张啊!” 田不易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台上道玄真人对着台下所有人道:“诸位,到今日为止,七脉会武已决出了前四位弟子,他们天资过人,道法精妙,俱是我青云门中精英,肩担着日后光大我青云一门的重任”他话才说到一半,忽然台下不知何处传出了“噗嗤”一声笑声,片刻之后,青云弟子人群中爆发一片哄笑声。 道玄真人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斜眼瞄了一下身后四人中格格不入的张小凡,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场下笑声不断,原本庄严的场面变得有些滑稽,站在一旁的苍松道人寒下了脸,踏上一步,目光如刀,向着台下扫了过去。 人群中的笑声顿时小了下来,苍松道人目光所到之处,笑声顿灭,不消一会,场面中又恢复了平静。苍松执掌青云门刑罚多年,在众弟子中威势之重,还要胜过了掌门道玄真人。 待场面完全平静下来,苍松道人才退后,对道玄真人道:“掌门师兄,请。” 道玄真人含笑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苍松师弟,你来吧。” 苍松道人点了点头,转向台下,朗声道:“明日比试,由龙首峰齐昊对风回峰曾书书,小竹峰陆雪琪对大竹峰张小凡” 苍松还在继续说着,台下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台上四人身上。 台上四人,齐昊青丝玉冠,剑眉朗目,道不尽的俊逸潇洒,在他身旁的陆雪琪,一袭袅袅白衣如霜,清冷出尘,绝美的容颜,脸上没什么表情,衬得一旁含笑而立的曾书书唇红齿白,面容清秀俊逸,一派清风优雅,只是手中的折扇来回摇着,把站在原地被扇得心凉的张小凡终是忍不住默默地抬起眼来看了看他,一双眸子漆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 曾书书也忍无可忍,低声道:“笨蛋,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难不成他一直扇一直扇是为了给张小凡散热。 张小凡目光黯暗,自从昨日他意外胜了彭昌之后,曾书书在人前对他都是冷冰冰的,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虽然才认识不过三日,但张小凡却已把他当做自己好朋友之一。 曾书书继续嘴唇微动,道:“你害得我被我老爹骂了半死还不够啊!” 张小凡终是忍不住愧歉的回话:““对不住了,我当时,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多半是彭师兄谦让于我,我又一时头脑发热就…” “我问过彭师兄了,他虽然败了,但对你却颇多赞言,并说当时他全力施法,并无容让,你也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那你说的被你爹责骂的事” “哼,还不是高师兄那群笨蛋多嘴,把我当初为你向彭师兄求情的话都说了出来,虽然彭师兄为我说话,但还是被老爹骂了一顿,不然我也不会在人前对你做出那副样子了。” “书书,真是对不住了。” “一点小事,不足挂齿,反正我从小也给他骂惯了,倒是你小子的运气真是,下一场与陆雪琪比试也不知道说你运气好三生有幸还是,反正总之别惹怒陆雪琪,不然小心一剑就被‘天琊’给斩了!” 张小凡“啊”了声:“那要是和你比试就好了”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他与曾书书两人同时感到了一阵透心凉,忍不住向身边看去,只见站在一旁的陆雪琪一双冷眸,目光似千年寒冰般落在他二人身上。 张小凡登时噤若寒蝉,曾书书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二人不敢再说,都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架势,听着苍松道人在台上的训话。 好不容易苍松道人说完,众人散去。张小凡与曾书书下了台来,背后依然感觉凉丝丝的,心中不禁咋舌,这陆雪琪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极北冰来的,看人一眼就让人寒到了心里。 他正想与曾书书道别,转过头去看了曾书书一眼,却见曾书书忽然板起了脸,眼中满是蔑视地望着他,然后大大不屑地“哼”了一声,头一台,骄傲地离开,不远处,在一群风回峰弟子的簇拥下,他父亲正站在那里看向他们。 张小凡苦笑一声,转身走回大竹峰众人所在,田不易看了他一眼,道:“回去吧。”说着又看了田灵儿一眼,道:“灵儿,你跟我过来一下,我和你娘有话对你说。” 田灵儿应了一声,临走时还对张小凡笑了一下。 张小凡不禁怔了一下,待回过神来,人都走光了,而他也正要离去时,一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 陆雪琪冷冷地道。 —— 心死,山盟海誓 不敢动,不敢动,张小凡听着那悄然若天外之音,直入心底的话语,他静止般地站着,微垂着头,眼睑半敛,长长地睫毛微微颤动间,眸光落在了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天琊神剑。 只见剑鞘掠过他的衣襟,轻轻一挑,衣裳敞了开来,怀里的火烧棍震动不已,张小凡大吃一惊,却见那剑鞘瞬间抽离开去。 陆雪琪瞥了眼张小凡胸前的那道掌印,见那内伤痊愈的甚快,并不会影响到他明日与她的比试,于是,她漠然地收回了天琊神剑,转身离去。 张小凡:“……” 到夜深人静,月色微凉,似抹上了几分淡淡的忧愁。 张小凡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陆雪琪的身影,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何会一直想着她的音容。 月光静静地从窗外照了进来,洒在地上,如霜似雪一般清冷,就好像陆雪琪那双冰冷的眸子看着他时,几许淡漠却似深潭般摄人心。 张小凡悄悄爬起,回廊清清,悄无人声。 他暗自苦笑,从到了通天峰之后,他几乎就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安稳过,想到明日就要与陆雪琪的比试,他心里又有了说不出的紧张和莫名的期许。 黑暗中,仿佛有一道身影闪过。 张小凡心中一动,跟了上去。 田灵儿站在黑夜月光之中,似是哭泣,脸上的泪迹凄清,带着楚楚动人的哀愁。 张小凡从未见到师姐如此伤心,脑海中一阵恍惚,缓缓走到了她的身边,低低叫了一声:“师姐,你怎么了。” 田灵儿猛地用手揉了揉泛红的眼睛,这才转过身看向张小凡,可她心中此刻满是悲伤,终是向张小凡带着哭声缓缓地与他说来:“从来没有过的…小凡,从来没有过的…爹和娘从来没有这么骂过我的…我只是对他们说了,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齐昊师兄…但是爹却大声骂我,说我不懂事,就连一向疼我的娘也变了脸色,站在爹那一边。怎么会这样,小凡?” 田灵儿眼眶一颤,泪水再次滑落脸庞,带着几分伤心几分愤怒乃至几分决然地再道:“他们竟为了那门派之见,只因为齐昊师兄是龙首峰苍松师叔的得意弟子,只知道若是我与齐昊师兄好了他们就会在青云门中抬不起头来,便要我与齐师兄断绝来往,难道那些面子和我的幸福比起来更重要吗?” 张小凡脸色刷地白了,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痛楚,看着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师姐。 “师姐…” “我要和他在一起!” 田灵儿决然断然地说道,与其她是对张小凡说的,还不如说她是对着自己内心、对着不在此处的田不易夫妇说的,“我一定要和齐昊师兄在一起,我们山盟海誓过了,就算爹娘再怎么反对,就算等到海枯石烂,我们也会在一起的!” 她仰望夜空,对着那轮明月这般发誓,清冷月光静静洒在她的身上,她美丽的像是一朵带着哀伤在夜晚盛放的百合,让人眩目于她的美丽而忘却了在她身旁,那道萧索而心死的影子。 ___ 永恒,此情可待 云海之上,剩下了两个大擂台,张小凡置身在明媚的阳光下,心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周围沸腾的喧哗也好似与他无关紧要,他一夜未眠,黑眼圈衬得他那张有些苍白、面无表情的脸庞,显得十分憔悴。 他木然的站在擂台上,就像站桩的木头,从走上擂台后就没有动过。 擂台下,包括掌门道玄真人、田不易、水月等众位首座和长老们大多数人都坐在了这个擂台之下。 当众人看到陆雪琪登上擂台之后,人群中响起的欢呼声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简直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 陆雪琪飞落在擂台中央,阳光淡淡的铺洒在她的秀发上双肩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出耀眼而炫丽的光晕,那般的美,美得让那般明媚的阳光落在她身上都无法夺走她的一丝光彩。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了她的身上,而台上的少年,这一次也毫不躲避地抬起了头来。 一双黑沉沉空洞的眼睛,似隔了一生一世,一千年,一万年,最后,与她那对冷冰冰淡漠的眸子,轻轻的撞在了一起。 “咚!” 钟鼎齐鸣,回荡在通天峰上,少年的心,似颤动了一下,陆雪琪面容如霜,眸子里,却似隐隐带着浅浅的期许。 “小竹峰弟子陆雪琪,请赐教。”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对他,一字一句说出她的名字,即便他早已知道她的名字,可是,陆雪琪,这三个字,从她淡薄的唇间缓缓道来,却是那样的不一样。 张小凡如从梦中惊醒!!那悸动的感觉,那如此熟悉的感觉,明明是对师姐的感觉,让他第一个反应却不是回礼,而是怀着万分之意的期望向着台下看去,那里,人头耸动,万众瞩目,却没有自己想见的人的身影。 少年失神的模样,无心,无意,无视,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模样,让陆雪琪眼眸的冷意渐渐结成了冰。 可她依旧看着他,直至他面色如死灰般地对她道来话:“我是大竹峰张小凡,请师姐千万莫要手下留情。” 陆雪琪冷冷地看着他,淡漠地唇角蓦地含着一抹清寒的冷嗤,为她不懂他,不懂他为何要把那抓不住的情意看的比命还重,没了那情就要去死吗,也为他不懂她,不懂她为何要站在这里,面对眼里心里都不在这里的他。 可是,下一刻,张小凡感应到了什么,他怀里的火烧棍在震动,陆雪琪竟然直接驱动了“天琊”,那一直挂在她身后,从未被她使用过的“天琊”,竟然缓缓地升了起来。 张小凡看着陆雪琪身后的光芒如那头顶地蓝天般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照着自己的身躯都带了蓝色,他似乎还感应到了什么,他看着陆雪琪,那颗死沉沉的心忽然剧烈的跳动,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看着陆雪琪,忽然间再也找不到一点失落的感觉,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他的内心深处,隐隐有什么让他期待着。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他看着陆雪琪…… 眼里,心里,都是她的他…… 拿出了那根黑色而难看的烧火棍。 —— 不渝,至死方休 台下一片哗然,张小凡一个人,一根烧火棍,再次成了众人的笑话。 可是张小凡,却没有意思深想下去,他望着那在蓝色光辉之中的美丽女子,忽然间发现,她好象师姐,可是“师姐”却带着冰冷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擂台之上,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张小凡与陆雪琪两个人,竟然没有动手,只是互相盯着对方,一动不动。 场下一阵阵议论声纷纷传至台上。 陆雪琪不为所动,脚下素白的裙角微微飘曳,刹那间!!天琊冲天而起,只见一道凌厉的 蓝光如电疾般飞掠而去!! 下一刻,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天琊已抵在了张小凡胸前,若不是天琊未出鞘,此刻怕是刺穿了张小凡的胸膛。 而张小凡也已如受重创,不堪一击的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手中的烧火棍脱离而去,黑忽忽的在空中一个急转,自行飞向了天琊。 玄青色的光芒在半空中与那万丈蓝光撞到一起!! 天琊!! 火烧棍!! 飞旋在半空之中,蓝光闪烁,青光灿烂,在空中飞来纵横,所到之处,擂台之上原本坚硬之极的巨木都如纸屑一般四散飘飞,声声巨响如晴天霹雳,震耳欲聋。 围观的近千青云门人无不变色,大试开始以来,没有一场比试像今天一般,一开始就如此激烈,场面更无今日宏伟,只片刻之间,偌大一个擂台竟被这两件威力绝伦的法宝给拆了七七八八。 台下原本围观的人们向后退了一段距离,而此时,陆雪琪、张小凡几乎同时收回了天琊与火烧棍。 陆雪琪淡漠从容,身姿轻盈,脚下素白裙角掀起一圈圈强劲的寒气,反观张小凡,却似乎有些古怪,烧火棍威力虽然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大,但他却并没有像陆雪琪那般能自如的操控法器,反而是被手中紧握着的火烧棍带上了半空,手舞足蹈,不亦乐乎般打转。 张小凡心里有苦说不出,天琊威力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而烧火棍也变得越来激烈,似乎要与天琊斗个翻天覆地,张小凡叫苦不迭,而且似乎隐隐还有一种吸嘬之力,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自己体内灵力精血,若不是根基坚固,只怕首先压不□□内翻腾的热血了。 陆雪琪抬头瞥了眼半空中打转的张小凡,漆黑如墨的冷眸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绪,尔后,她竟没有操控天琊,而是双手捏出一串法诀,飞身掠向张小凡!! 台下众人不明其意,陆雪琪胜算在握,却忽然近身飞向张小凡,这!!这太奇怪了!! 天琊在陆雪琪身后蓝光万丈,满天绽放,众人的视线再次被光芒遮挡,只有笼罩在光芒中的张小凡全身大震,瞪大了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陆雪琪疾探右手,握住了火烧棍。 在她玉一般的手掌与火烧棍相触的那一刻,张小凡脑袋轰地一声!!空白一片!! 天地无声!! 天地变色!! —— 伤痛,不死不灭 白茫茫一片… 蒙蒙云雾缓缓散去… 雪峰倒映,翠云环绕,是冰川之巅——天山!! 然后是…碧水似镜,如烟似海,如画似仙的天池殿。 为何… 陆雪琪恍若置身其中,心中一片惊惶! 可是,忽然,天旋动转,她还来不及冲破烧火棍的反噬,便又被坠入一片火海中,脚下, 火光流淌,鲜血燃烧,一片猩红!! 霎时间,陆雪琪风过无痕般的脸庞有了一丝裂缝,毫无征兆地瞬间破碎,一片片尘封的记忆似碎裂的玉块,在她的脸上缓缓地裂开,燃烧不尽的灰烬就要吞没掉她的身影!! 而忽然,一声低沉似透天而来,以雷霆万钧之力“滔天拂音排空来,翻江倒海山可摧”之势,婉转奔腾、白虹缥缈、熄灭了那一片地狱之火。 “吾愿以性命为盟,弃一身血肉之躯,魂归于九宵,护我儿出山。” “爹爹!” “雪儿,莫要回头,莫要回头。” 不!! 身体被重重震飞!! “雪琪,你被反噬了!!” 陆雪琪被天琊唤醒,随之被蓝光护住,冷冷地看着三丈之外的张小凡,烧火棍依然紧握在少年的手中,而一股黑色的煞气正笼罩在他身上。 少年在半空之中,昂天长啸。 黑色青光,直上天际,狂风大做,云气沸腾! 陆雪琪眼中含着难以言欲的怒意,忽地,蓝光一闪,一声尖啸从远及近,从悄不可闻迅速增大,直到震耳欲聋,让人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万道蓝光,此刻竟都合为一体,成一巨大光柱当头击下,看这气势几乎欲将青云山脉斩为两半。 与此同时,张小凡面孔扭曲,五官七窍在这片刻间突然全都流出血来,但看他神色之间,竟无丝毫畏惧之意,目光炯炯,手中烧火棍,瞬间内漫天青光黑气如握在他手中一般,直直迎向向下冲来的蓝色光柱。 外围,年轻的青云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看直了眼,再无一人对张小凡有任何轻蔑之意,而老一辈的长老首座之中,也纷纷变了脸色。 这一场比试,竟已是生死之争。 但不知为何,却没有人出来制止? “轰”,如天际惊雷,炸响人世,仿佛整座通天峰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蓝光倒折而回,陆雪琪现身天际,紧握天琊,但嘴边却缓缓流出了一道鲜血。 她受儿时伤痛影响,心中思绪已乱,怒意让她再被火烧棍反噬,可她已有了决定! 台下,水月霍然站起。 半空之中,张小凡耳边只剩下了狂风呼啸的声音,眼前一片模糊,殷红的鲜血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如果他听得到外界的呼喊的话,就会听见在他下方,大竹峰众人的惊呼之声。 苏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看着半空中那几乎已成了一个血人的小徒弟,急促而低声地向田不易道:“不易,让小凡认输罢,快让他认输罢。” 田不易身子抖了一下,死死盯着半空之中,慢慢摇了摇头。 感觉不到痛楚了,张小凡在那瞬息万变的空中,心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甚至忽然想到,我死了之后,师姐她会不会来看我呢,许多年后,她过着幸福日子的时候,是不是也把我忘了呢? 他伸手擦去了眼角的血,和,水! 陆雪琪只觉得心中的伤痛越来越剧烈,体内气血在剧烈震动的经脉中到处冲突,仿佛要破体而出,欢呼着冲向前方那恐怖的青光黑气之中的狰狞恶魔。 这已是生死时刻! 这已是永恒瞬间! 陆雪琪在狂风中傲然伫立,任凭风力如刀,竟不肯稍退半分。她昂首,望天。 风,突然停了,凝固在半空之中。 天地,突然静了,停在了这个时刻。 “轰隆!”低沉的呼啸仿佛从天边传来,回荡在整个天地之间。 陆雪琪反手,拔出了“天琊神剑”。 —— 一念之间,刻骨铭心 通天峰上,一片寂静! 传说千年的天琊终于出鞘! 陆雪琪一张小脸隐隐透着冷冷寒气,身似冰雪白玉,衣袖翻动,裙角飘荡,手执天琊捏出一道符,开出脚下七星阵,悬空踏出阵诀,指尖长剑霍然刺天,刹那间,剑光下,玉颜的脸似雪苍白,眉心之间迸出白光,唇齿在一瞬间微动,默念出咒诀: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片刻之间,原本晴朗的青天黑了下来,天际突然出现的乌云翻涌不止,雷声隆隆,黑云边缘不断有电光闪动,驰骋天地间,一片肃杀,狂风大做。 张小凡微微张开了口,这个情景,仿佛在久远之前的记忆中曾经出现过一次。 地面之上,上至道玄真人下至各脉首座长老,个个脸上都是惊骇莫名齐齐站了起来,又转而看向小竹峰的水月。 半晌,田不易涩声道:“你教出的好徒弟啊!” 水月微蹙的眉心全然不理众人,一向淡漠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担忧,望着在天空中的那两个人。 “神剑御雷真诀!”道玄真人缓缓收回了目光,心中大为震动,想不到青云门下,年轻一辈之中,竟有了如此了不起的人才。 张小凡分明感觉到,自从天琊出鞘的那一刻起,手中烧火棍上顿时腾起了一股充沛无比的力量,就像是这与自己血肉相连的法宝从内心深处深深呐喊一般。 仿佛是它等待这一刻,已有千年! 天空更黑,乌云压顶,厚厚云层中缓缓出现了一个巨大漩涡,漆黑一片深深不可见底的巨大漩涡倒挂在天际,如九幽妖魔张开了恐怖大嘴,要吞噬世间一切,狂风凛冽,风卷残云,雷声隆隆,电芒窜动。 张小凡欺身飞进,烧火棍玄青光芒闪动,在漫天黑云之下显得引人注目。 陆雪琪望着张小凡裹在青光中冲来的身影,苍白的唇色似含了抹决绝,眼中潋滟涌动。 “雪琪,不可啊…”天琊轰鸣。 “神剑御雷真诀”是道家仙法中的无上奇术,以凡人之身引发天地至威,可见陆雪琪身体此刻所承受的压力之巨,而“天琊”乃千古神器,本来正是用来施展“神剑御雷真诀”的好兵刃,但天琊却有所抗拒。 一声“轰!”雷,从通天峰当头天空炸响,狂怒嘶吼,一时间人人变色! “雪琪,不可啊!噬魂戾气虽重,但若毁之未免唏嘘,虽因前任主人邪心所致,但如今已落在凡仔的手上,日后若能慢慢净化,定能护凡仔一片天地啊。” 天琊剑身不断地吸走汹涌澎湃怒涛般汇聚而来的无限巨力,陆雪琪凌空而立,望着距离她只有两丈之外却前进不得的张小凡,“神剑御雷真诀”是青云门镇山奇术之一,何等神妙,在施法时通过神兵自然而然在施法者身边布下一层无形护罩。 张小凡在刹那间面如死灰,任谁都知道一旦她施法完成,只怕他便要灰飞湮灭。 但就在这绝望一刻—— 眼看天空中那巨大漩涡旋转更急,雷电大做,天琊神剑光芒越来越亮,这绝世仙法就要施展完成的时刻!! 陆雪琪却忽然听从了天琊的安排。 沉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苍白的唇渗出一丝血色,陆雪琪身子一震,平静了下来,望向前方那道疾驰而来的青光。 那一刻仿佛永恒! 张小凡望见了她,和她的眼神! 风雨呼啸,凄凉天地,她与他静静相望。 那是谁的眼神,那般深刻,深深入了骨髓,深深入了魂魄。 深深!深深! 是你么,师姐? 张小凡忽然笑了笑,他看见她再次伸出了手,握住了他手中的烧火棍。 “怎么,你也想用这根烧火棍敲晕我吗?” 凉凉的幽幽的淡薄的声音对他道来,张小凡却从心底深处不由地轻轻一笑,他松开了手中的烧火棍,放肆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张小凡被光芒吞没了。 许久!许久!许久! 天空乌云散去,光芒消失。 人们怔怔地看着天空,看着那一个少年,直直掉了下来。 他没有掉到地上,田不易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下,接住了他。 只见田不易脸色凝重,出手如风,立刻撬开已毫无知觉的张小凡的嘴,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也不管多少,把倒出黄色的药丸直接倒到了张小凡的嘴里。 那药丸入口即化,田不易一声不吭,腾身而起,一道赤芒立刻升起,载着他风驰电掣而去,竟是不再向场上看上一眼,看那方向,是回大竹峰去了。 苏茹等大竹峰一脉众人,也纷纷跟了上去。 这时,脸色苍白的陆雪琪也落了下来,立刻被小竹峰的师姐妹们围住,在一片关切的注目下,她缓缓地抬起头,望着天空中渐渐远去而消失的那道赤芒,没有言语。 —— 困龙,法宝水绣幡 云海广场,万里无云,深邃湛蓝晴空下,陆雪琪与齐昊站在唯一的大擂台之上,经过了众多场激烈精彩的比试,最后一场巅峰对决,会是谁,最终夺得第二十届七脉会武第一名? 青云门七脉首座与众位长老齐坐台下,心中似乎都有着自己的一些想法,而此时此刻谁夺下第一,似乎已经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这届七脉会武,他们看到了数位了不起的青云门弟子在擂台之上发光发热,尤其是昨日陆雪琪与张小凡的那一场斗法,数百来也未曾有过的震撼仍冲击着在场的所有人,以至于这最后一场,众人脸上的神情显然都过于平静,也许这第一名早已在他们心中有了定夺。 而经过昨日那场因张小凡不要命疯狂斗法的比试,陆雪琪被烧火棍反噬元气大伤,众人见她竟然没有把天琊带在身上,不约而同感到一丝吃惊之余也是看出来她想必这会是连天琊剑都无法驱动了。 再反观齐昊,虽与曾书书那场斗法也是斗得十分出彩,但自身并没有受到巨大的创伤,再论道法修行也比刚入门不久的陆雪琪更加心智成熟,这最后一场比试,齐昊毫无疑问是众望所归的第一名。 只是,不管众人心里是怎么地一番评论与态度,陆雪琪还是让青云七脉首座和在场所有人再一次感到无比的震叹。 如果与张小凡那一场是震撼人心的永恒对决,那与齐昊这一场便是无以伦比的谢幕。 “小竹峰弟子陆雪琪,请赐教。” 上空阳光耀眼夺目,可那响起的声音却是如此冷冰冰,一路追随看了陆雪琪众多场比试的青云弟子们都习惯她的冰冷,已然是一副小迷弟的神情只觉得那冰冷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只是,齐昊这应该是第一次正式与陆雪琪正面接触,看着那张空灵绝美却冷漠的毫无感情的小脸,齐昊唇边含着微笑,心下却仿佛触动了一下,对着这般绝世无双的容颜,又有几人能置若罔闻,视若无睹。 “龙首峰苍松真人座下弟子齐昊,请陆师妹赐教。” 陆雪琪直视着齐昊:“谁先道话,谁先出招。” 齐昊一愣,忽然觉得那张小脸很美很冷也很…可爱,唔,他点点头,微微一笑:“好,陆师妹请出招。” 陆雪琪捏出一串仙术,尖尖玉指,一缕缕银白色光芒绽开,随即,在她身后祭出了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莲花伞。 玉洁冰清,闪闪莹光缓缓升起,冰莲花伞在半空中撑开,一刹那哗然,伞下垂落五条五行幡布,金木水火土破空而出各据一幡,滚滚飘动!美轮美奂!! 台下七脉首座神色各异,第一次见此种法器,不知威力何在,便都把目光聚在了那把冰伞上。 只有水月隐隐发现了什么,虽然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此法器的形态,但她看着那滚滚飘动的幡布,心中霍然明了,这正是她赐予陆雪琪的水绣幡,而陆雪琪竟能从中参悟后,修炼出一把五行幡伞!! 台上,齐昊长身而立等待着陆雪琪出招,唇边那浅浅笑意还没有散去,只是,下一刻,风起,幡动,他的神情瞬间变了! 所有人吃了一惊,那明明一直在视线里的冰莲花伞,握在了陆雪琪手中,可那五行幡布却瞬息万变间已经落在了齐昊四周,把他给困在了一个五行圆阵中!! —— —— 认输,坦坦荡荡 五行相生相克,这困住齐昊的五行圆阵,攻守同步,竟是无解,被困在阵中不管自身修炼的是何种属性都会被五行幡的相克属性化解,根本没办法找到破绽破阵而出!! 台下七脉首座万万没有想到世间还有此种法器,此等无害,甚至毫无任何杀伤力,但若被困阵中,却是永生永世也无法逃脱它的禁锢!! 除非,施法之人把手中的冰莲花伞收起,五行幡布自行回到伞下,阵法自然而然不复存在,否则,这将是一场没有任何火花的对决,开场就是死局的对决。 齐昊的一身修为仙术在阵中毫无用处,可他并没有因此就被激怒,也没一丝的不悦,他不相信陆雪琪会一直困住他,他不出阵,比试要如何继续进行?可是,他还是有些低估了陆雪琪的想法。 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台上毫无动静,台下却是一阵阵议论声越来越大,青云七脉首座各自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龙首峰苍松真人终是扭转头对着水月哼道:“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一旁的田不易觉得这话和他昨天冲水月说的一毛一样,不禁捏了捏下巴一脸事不关己,昨日他七徒弟险些因陆雪琪丢了性命弄得浑身是伤那个惨不忍睹啊,今日轮到苍松真人怕也要颜面扫地输也输得毫无光彩,田不易心中偷偷乐呵,觉得很公平啊,不禁对陆雪琪有了些改观。 水月没有向往常一般针锋相对,眉眼都不抬,显然都不想搭理苍松真人。 苍松真人直接被无视,这简直比指着他鼻子反唇相讥还让他来气,本来眼睁睁看着自己门下大弟子被困在阵中一个时辰早已憋了一肚子气,这会终于忍无可忍地看向掌门道玄真人,怒容满面地道: “师兄你来评评理,这算哪门子比试?” 道玄真人看了看几位首脉长老们的神情,悠悠地说道:“再等等如何。” “师兄,等什么?”苍松真人一头雾水十分不满:“有什么好等的,都一个时辰了。” 道玄真人见他一副急火攻心的样子,安抚道:“你要是坐不住,就去上个厕所再回来?” 苍松真人:“……” 田不易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另几位首座只好掩饰般地纷纷挪了挪屁股。 而此时,陆雪琪撑着冰伞,如那天上之月,风华绝代般地走向被困的齐昊。 “齐师兄,你什么时候认输?” 淡淡地声音问来,却如那巨石砸落,齐昊全身一震,原来她困住他,是想他最后认输!! 台下众人心中一阵动荡,有愤怒的也有喝彩的,道玄真人等来了结果,只是他还没发话,苍松已是重重的哼道:“奸诈!” 水月回视,不屑般冷笑:“各凭本事。” 苍松怒笑:“本事?就凭你弟子陆雪琪用那法器暗自设下困阵?就要逼我大弟子齐昊认输?莫不是天大的笑话?” 水月挑眉:“你那大弟子能被雪琪困住出不来,难道不是他没本事。” 苍松火冒三丈:“你弟子手上的法器从何而来?怕不是你作弊私传给她!七脉会武什么时候成了谁的法器能困住人还要逼人认输来取得比试第一?” 苍松的话未免太难听,水月面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红,一旁的道玄真人不得不发来话:“好了,都少说两句吧,也不怕身后这么多门下弟子听见,再说啦,比试的毕竟是陆雪琪与齐昊,大家都无法干涉,不防再看看二人如何决断吧。” 道玄发话让台上二人决断,苍松虽然很不满但也只能听从,于是,众人便又翘首以待地看向了台上的陆雪琪与齐昊。 而此时,台上的陆雪琪与齐昊在对视中都已在心中有了决断。 “我不会认输。” 齐昊脸上没有了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可他神情坚定,潇洒从容地抬起手伸向陆雪琪的方向,可他的手无法伸出阵法之外,可他依然在手中施出仙术试图破阵。 陆雪琪眸子黑黑,盯着那只青葱手指,指骨分明,微微地颤抖着已是有些力竭,她漠然地转身离去,轻叹了一声:“这场比试,陆雪琪甘拜下风,我认输。” 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想到她会在转身的一刹那,道来认输的话,这样的奇女子,总是能在不经意间颠覆她在众人心中的评价。 —— 质问,相聚通天峰 七脉比武结束后,一连数日,陆雪琪独自一人在小竹峰后山小竹苑里禅坐修养心息,师姐们听从水月的嘱咐也未有过来打扰她,到是水月来过一次,见她躺在窗榻床,微蜷着身子沉睡着,面容略显苍白之外,气息平和,已是在缓缓恢复当中,便未有叫醒她。 又过了一日,陆雪琪从禅坐中睁开眼睛,屋外传来敲门声,她起身走了出去,推开门,看见了师姐文敏。 “雪琪,师父让我过来与你说一声,让你午时去一趟通天峰。”文敏眉目明媚,含笑说道,牵过陆雪琪的小手,细细的打量她一番:“你身体可好些,师姐们都很担心你,想过来看看你又担心扰了你清静,今日看你,好像又瘦了些又多几分清冷。” 听了,陆雪琪便与文敏一起先回了趟长青殿见过几位师姐,这才去了通天峰。 白云深处,仙气漫长悠然,流水音袅袅而绕粱,通天峰,玉清殿,青云门七脉首座尽在此处,陆雪琪踏进来时,众人这才发现她,不禁心里微微掠过一丝诧异,这小女娃几日不见,修为又增长了不少了,这无声前行的身法已是出神入化。 陆雪琪的步子缓缓地停了下来,站在了跪在堂下的少年身旁,抬手向众七脉首座躬身行礼。 七脉首座:“……” 道玄真人随即道:“小凡,你先起来罢。” 张小凡身子一震,抬头看了看诸位师长,缓缓站了起来,然后他又缓缓地把脸转身了陆雪琪,目光慢慢变地清澈清亮。 陆雪琪抬手做势就要打他,张小凡连忙头一偏,把脸转开了去。 七脉首座:“……” 看来经过七脉比武那一场永恒般的生死对决,这两位青云门当下出色的弟子有了惺惺相惜的情谊。 道玄真人多看了二人两眼,看着两人并肩站在堂下,那稚气未脱的脸庞却让人有种欢喜,心生向往,道玄真人心中有些感慨,然后对着其他首座说道:“诸位,其实我也以为张小凡不似魔教中人。这黑棒虽有凶煞之气但内敛其中,并不似过往中我等见过的魔教凶物一般,杀气腾腾,凶相毕露。” 苍松道人听着不对,忍不住叫了一声:“掌门师兄,魔教妖人凶险恶毒,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啊!” 道玄真人脸色一变,看了他一眼,喝道:“苍松师弟,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苍松自知失言,低头不语。 道玄真人脸色严肃,但声调转为低沉,缓缓道:“苍松师弟,你执掌我门中刑罚二百余年,公正严明,为兄是十分敬佩的。但我看你这十几年来,戾气渐重,杀性愈盛,为兄心中十分担忧,你可知道?” 苍松道人低声道:“是,师兄。” 道玄真人凛然道:“宁杀错不放过,乃是魔道中人所为,我青云门自居正道,一向光明正大,若遇事便当宁可放过,也不杀错,否则我们与魔道中人有何区别?苍松师弟,你道行虽深,但仍需潜修道义,参悟道法才是。” 苍松道人单掌竖起,道:“多谢师兄指点,苍松受教了。” 道玄真人面色一松,道:“你知道就好了。”说着转向众人看了一眼,众人都道:“掌门师兄做主就是。”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对张小凡道:“小凡,你都听见了?” 张小凡心中感动,连忙道:“是,多谢、多谢诸位师伯师叔,”说着又转向田不易,声音中带了一些哽咽,道:“多谢师父。” 田不易摆了摆了手,却没有说话。 道玄真人拿起放在手边茶几上的那根黑色短棒,抛给张小凡,微笑道:“这东西非你不可驱用,你收回去吧。” 张小凡伸手接住,入手后立刻感觉到那熟悉而冰凉的气息一下子腾了起来,走遍全身,仿佛通灵性般的有说不出的欢喜。他深深向道玄真人行礼,道:“多谢掌门师伯。” 道玄真人微笑一下,拍了下手掌,堂后立刻有道童走了过来,道玄真人吩咐几句,道童点头应了一声,走了出去,过不多时便引了二人进来。 张小凡看了过去,却都是认识之人:齐昊与曾书书! 曾书书趁着他老爹曾叔常不注意,还偷偷向张小凡做了个鬼脸。 这下,堂上站着的正好便是这次青云门七脉会武的前四名弟子。 —— ※※※※※※※※※※※※※※※※※※※※ 七脉会武正式结束了,后续更新是下山历练的过程,会尽量加入凡雪的感情线,因为如果按照原著剧情来写太慢热太坎坷曲折了,不是我的初衷,码字不容易,尤其还要按照原著剧情来写真的写的脑核疼,所以我其实是佷想只写虐恋情深,相亲相爱的甜文的,但又担心老是写情啊爱的未免太矫情落入俗套,我好难啊,所以要谢谢一直支持这篇同人文的大家,后面的更新请继续支持我啊!你们的支持是我更新的动力! 下山,吃鱼引绿衣 道玄真人看着堂下四名出色的青云弟子,微笑道:“今日让你们四人前来,是有一事,要让你们下山去历练一番,此事关系重大,你们四人乃是我门下精英,所以才会派遣你们去查探一番。但魔教妖人奸险毒辣,你们都要小心从事。” 四人微微吃惊,神色动容,齐声道:“是。” 四人齐声道:“是。” 道玄真人最后目光落到齐昊身上,招手道:“齐昊,你过来。” 齐昊怔了一下,走上前去,道玄真人微笑着从怀中拿出一物,递给齐昊,道:“收下罢。” 齐昊接过一看,却是一面小镜,形状古拙,青铜镂边,上刻龙,下刻虎,镜上刻着八卦方位,中间镜片处却非一般铜镜,黄蒙蒙的看不清楚。 齐昊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苍松真人已然喜形于色,喝道:“傻小子,还怔着做什么,快跪下谢恩。” 齐昊立刻醒悟,知道手中这不起眼的东西多半便是法宝“六合镜”,连忙跪下,道:“多谢掌门师伯。” 道玄真人微笑着道:“不必了不必了,起来吧。”说着向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众人知道他要传授齐昊六合镜的秘诀,便一起退了出来。 走到殿外,张小凡被田不易叫了过去,陆雪琪转身走向了师父水月身边。 水月一身月白道袍,如月般皎洁清冷,眼眸微微掠过陆雪琪的小脸,见她似乎又有了些变化,不禁唇边带着几分笑,从袖子里取出个金丝刺绣的银色布袋递给她,道:“我给你备了东西,下山后你照顾好自己,莫要让为师担心。” 陆雪琪接过布袋,点头道:“多谢师父,弟子会照顾好自己。” 水月再看了看她,却未有再多言,脚下一道白光祭出,先行离开了通天峰。 陆雪琪转身看向另一边的张小凡,只见曾书书搂着他的肩膀,俩人脸上带着笑说着什么有趣的话语,陆雪琪站着未动。 过了一会,齐昊从大殿中走了出来,向着他们三人打了个招呼。 就此,四人同行,下山前往第一个地方,河阳城。 从青云门到河阳城,这一路之上,青云门最“出色”的四位弟子御剑前行,别人都是轻松自如,但张小凡却不免有些生疏,他看着其他人祭起仙剑,齐昊是白色的“寒冰”仙剑,陆雪琪是蓝色“天琊”仙剑,曾书书则是一柄微带紫气的仙剑——“轩辕”。 张小凡心中紧张,强撑着祭起“烧火棍”,但在感觉上却似乎差了一些,没有七脉会武那日得心应手的感觉。 穿云越山,这一路在天上,张小凡几次掌握不住烧火棍,全身上下都已湿透,面色苍白,看这情形似乎比当日比试时还要辛苦。 陆雪琪几次见他险些就要从高空摔下粉身碎骨而死,小手从袖中探出,指尖悄悄一弹施法稳住了他的身形。 齐昊也看出了张小凡有些不对,决定在城外停下,步行进城,虽有避嫌之意,但也有生怕万一在城中闹市,众目睽睽之下,张小凡一个不好栽了下去,青云门两千年来在这里辛辛苦苦建立的崇高威信便要毁于一旦,呜呼哀哉! 稍事休息,待张小凡缓过气来,四人便在夕阳中,向那座高大的河阳城里走去。 齐昊与陆雪琪走在前面,张小凡走在最后,曾书书依旧笑呵呵的与张小凡走在一起,口中滔滔不绝。 听着他们二人在后边嘀嘀咕咕,齐昊微微一笑,向身旁的陆雪琪道:“陆师妹,天色已晚,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明日再赶路吧。” 陆雪琪点点头,没有言语。 进到城内,他们为了避免麻烦,一早便把青云门弟子服饰给换过了,倒也没引起什么怀疑,只是陆雪琪虽一身素衣,但天人般的清尘脱俗绝美容颜,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惹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 张小凡与曾书书在一旁望了陆雪琪一眼,只觉得她这一路过来,未曾说过一句话,神情宁谧沉静,自带着几分不容近身的冷漠。 齐昊带着他们住进一家名叫“山海苑”的客栈之后,陆雪琪也没有什么动静。 这家山海苑规模颇大,后园□□有四个别苑,他们四人住在西苑,每人一间房子,回去休息了一下,齐昊便叫上众人,到前头酒楼吃饭。 陆雪琪托着半边脸颊,目光淡淡的投向窗外。 过了一会,店小二端了数盘小菜鲜炒上桌,尤其一盘新鲜炖鱼,鱼身光滑娇美,呈银灰色,尾鳍与背鳍粗长壮观,肉质厚实、肥嫩,刺少,鲜美,香气四溢。 张小凡觉得这鱼有点像陆雪琪在深潭里捉的其中一条,虽然身形足足小了两三倍,但放在眼前的这条也占了一大盘,而且比起他上次烧烤的看起来更鲜美,他忍不住便向店小二道:“小二哥,这鱼叫做什么鱼,又是如何煮食的?” 店小二笑道:“客官有眼光,这道‘清炖寐鱼’,乃是我们山海苑的招牌菜,百里之内,大大有名。” 店小二话落,忽听隔壁一张大桌旁有个女子声音道:“寐鱼乃是南方诸钩山的特产,离此千里之遥,如何运来,店家岂不是骗人?” 那一张大桌之上,坐了八个人,六个男子,两个女子,说话的女子,看去只有十六、七岁,一身水绿衣衫,相貌秀美,细眉雪肤,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极是灵动,令人眼前一亮。 —— 少年心结,行有所止 众人听声看去,那女子说了这一番话后,眼光忽然一瞬间落到了恍若听耳不闻毫无表情的陆雪琪身上,似是也为陆雪琪容貌所惊,只是,陆雪琪看也没看她一眼。 张小凡看着店小二,见他赔笑道:“这位客官说的是,不过您有所不知,在百年前这寐鱼的确是南方诸钩山独有,但后来青云门道玄真人路过诸钩山,特地将这寐鱼移了回来,就放在青云山阴的洪川之中,到如今不但成活,而且渐渐繁盛。我们都是托了青云山上道玄仙人的福,才能有此口福的啊!”他说着说着,脸上便露出崇敬之极的神色来。 听了,张小凡与齐昊曾书书,三人唇角边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抹笑容,但那少女听了,回头与那面蒙轻纱的女子对望一眼,坐了回去,嘴里却是哼了一声,只是,忽然一把清冷的声音传来,又让少女诧异地扭转了头看去。 “还是师弟烤的鱼好吃。” 陆雪琪淡漠地托着脸颊,伸出另一只小手拿起竹筷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嘴里缓缓吃了起来,张小凡的目光莫名落在了她柔软粉嫩的小嘴上,只觉心口倏地似被什么揉搓了一番,有种的柔酥的麻痹感。 齐昊与曾书书却是齐唰唰把目光落在“师弟”张小凡身上!! 张小凡此时方才注意到身边众人的样子,脸上一红,窘迫地“啊”了一声,慌忙地道:“师姐要是喜欢吃,我下次再烤给你吃!” 那声师姐脱口而出,张小凡下一刻便整个人都怔住了,却见陆雪琪似听了那声“师姐”脸上的淡漠好像变得不一样了,竟让张小凡有一种再熟悉不过的亲近感,他听见她说了个字:“好。” 张小凡笑了。 少年那张平凡普通的脸上露出的笑容,明亮得让旁边大桌上坐着的绿衣少女再次不屑地哼了声。 吃完可口的晚饭,张小凡等人心满意足地回到住处,齐昊在西苑门口对众人道:“今晚诸位就先在这里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赶路前往空桑山。” 张小凡与曾书书应了一声,陆雪琪直接走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曾书书忍不住对张小凡笑道:“我发现陆师妹真地很不爱说话啊,一般说话的时候都是因为你?难道是我的错觉?” “怎,怎么会因为我。”张小凡看见在夕阳之下,齐昊神采竟是丝毫不逊于往日,反而还有了几分出尘之意,忽然间心灰意懒,提不起精神,勉强和曾书书打个招呼,也不理齐昊,自顾自走回房间。 曾书书又是呵呵一笑,与齐昊说笑了两句,二人便也分别回房休息去了。 这一夜,陆雪琪依然如在小竹峰时,静静地禅坐在床头修习心法,身旁的天琊忽然戳了戳她的小手。 陆雪琪自从那次七脉会武与张小凡那场比试结束后就一直没有理睬天琊,天琊想了几天终于想清楚,是因为它在当时阻止了雪琪毁去噬魂,于是,天琊想试着与雪琪修补关系,可是,没有任何作用。 天琊只要一想到从此以后雪琪都只会把它当成一把法器来驱使,不会再与他有任何交流,天琊剑身的蓝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雪崽,吾很难爱,你若不理吾,吾宁可自毁灵识!”天琊悲痛的道,剑身一阵震颤,似乎就要自毁。 那在身旁一动不动的小手,蓦然握住了天琊。 天琊奸计再次得逞,泪流满面的呜咽了一声。 “天琊,凌驾于主人之上的法器不是一件好法器,即使我的决定是错的,你也不能控制我的意念,噬魂只是其一,不仅仅是因为它会反噬人心。” 天琊恢复了深沉,半响唔了声,然后蹦出一句:“吾对天发誓吾对雪崽是蒸心的!“ 陆雪琪:“……” —— 一夜袭击,相偎相依 次日,齐昊聚集四人,前往空桑山,足足三千里路程,四人御空而行十天,终于到达空桑山,只见方圆百里之内,不见人烟,一片荒凉。 黄昏夕照在空桑山上,带了几分萧索,几分可怖。 齐昊看了看天色,叫住众人,从怀中拿出一面小铜镜,正是青云门至宝“六合镜”,带着淡黄的光晕照亮了他们四人周围六尺左右的一个圆地,把他们护在中央。 齐昊道:“空桑山在八百年前,乃是魔教妖人集聚之地,我观此山荒凉诡异,只怕多有山精魅怪。六合镜能护主,我们也好防范于未然。” 话刚落下,远处便传来一声巨响,随之是“劈啪劈啪”的声响,巨大杂音回响在这荒山野岭,在这黑暗中更增诡异。 片刻之后,一声刺耳呼啸,刹那间夜空漆黑一片,仿佛被什么遮住了一般。 众人只觉得一股腥臭味转眼充斥了四周,齐昊疾道:“不用乱动,千万莫要离开六合镜光圈范围。” 片刻,映着六合镜的光芒,众人终于看清了那片黑云,赫然竟是无数只巨大的黑色蝙蝠,密密麻麻,张着大口,在一身黑色之中,口里猩红一片,狰狞恐怖,撞击挤压,却被六合镜所散发出来的淡黄光芒光圈隔在之外,与淡黄光芒相触的蝙蝠,黑色的身子发出“滋滋”的声音,掉到地上,挣扎死去。 只是,无数蝙蝠前赴后继,冲上前来,四人被围在中央,前后左右都是恐怖之极的血盆大口,腥臭之味几欲令人作呕,不消一会,光圈周围的蝙蝠尸体便越堆越高。 “刷!” 忽然,只见满天黑云,无数的蝙蝠飞到高处,遽然转身,如冰雹般冲了下来,打在六合镜的光圈之上,却再次被六合镜光圈反震回去,腾起一团血雾,在淡黄光芒之下,粉身碎骨地落到地上。 撞击不停,污血横流,血腥扑面,光圈外蝙蝠尸体几乎堆到有一人来高,而六合宝镜,散发出来的光圈依然闪烁在黑夜之中,屹立不倒。 漫天黑云,围着这个黑夜里唯一的光亮,竟仍是不肯离去。 就这样持续到了黎明。 当天边第一缕的阳光照过来时,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呼唤一般,所有的蝙蝠忽然飞起,在空中盘旋片刻,然后都往昨晚飞出的那处地方飞了回去,不消片刻,无数只的蝙蝠都已消失不见。 又过许久,齐昊直到完全确定那些蝙蝠不会再出来的时候,才撤去了六合镜。 光圈消散。 一声闷响,四人周围如小山一般的蝙蝠尸体,忽然间从四面八方向中间倒了进来,把四人淹没在这恶心可怖的河流中。 张小凡在那一刻,心脏里猛地一跳,几乎以为自己停止了呼吸,而在这同时,他更是听到身边人传来一声尖叫,一只小手伸了过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用力之大,隔着衣服,指甲都陷入了他的肉里。 这痛楚钻进了他的心头,他回过头,看着那张淡漠的小脸露出了他从没见过的惊惶,苍白的双唇被她紧紧咬着,眼中微弱的光让他的心头莫名的一痛。 忽然,他心中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不见,纵然还有些紧张,但他的注意力都被陆雪琪吸引了过去,就像是在她面前,他是决不能畏缩的感觉。 他走上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陆雪琪的喘息声缓缓平静了下来,她微微抬头,嘴唇轻动,深深看了一眼张小凡的脸庞,幽幽地道:“谢谢。” “不必谢。” 俩人轻轻地靠在一起,时光似乎在一点点倒流,恍惚回到那片黑竹林,她曾站在他的身前,听他道来一声谢谢,她也曾回他一声不必谢。 而如今,他站在了她的身前。 —— 天音寺与焚香谷 清晨的山风阵阵吹过,遍处恶臭另人作呕,四人狼狈之极,身上沾满了污秽暗色的鲜血。 平素一向干净的四人此刻都只想离那堆恶心的蝙蝠尸体越远越好。 来到一块岩石上,四人拍打衣衫,整理多时,只拂到了一些杂物,但那些蝠血痕迹,恶臭腥味,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三个男人还好一些,陆雪琪平日就冰冷的脸更是如霜似雪,似极力隐忍着什么,两只纤纤小手,指尖抵在胸前捏出一串仙术,团团真火窜出,掠上衣裳的血污,燃烧成一片艳红的光芒,只留下一片墨迹般的印记。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便见陆雪琪抬起脸来冷冷地盯着他们,似乎同样难已忍受他们身上的血污,三个男人只觉得寒气逼人,就算是最老练的齐昊神情也是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别动。” 陆雪琪对着张小凡道,把指尖的真火引去,把三个男人衣裳上粘稠恶心的污垢也烧了个遍。 张小凡:“……” 曾书书:“……” 齐昊:“……” 三个男人站着不敢动,默然不语地任由陆雪琪用真火烧他们的衣裳,好一会后,天空中忽然传来几声呼啸,天际闪现二黄一白一青四道光芒落下在他们前方,现出了四道身影。 左侧两个和尚,右侧两个年轻男女,这四人走来,其中一名年轻白净的和尚首先喧了句佛号,道:“阿弥佗佛,请问四位施主可是青云门下?” 齐昊回礼道:“正是,在下齐昊,请问诸位是……” 年轻和尚微微一笑,道:“小僧是天音寺法相,这位是师弟法善。旁边这两位乃是焚香谷的杰出弟子李洵,燕虹。” 法相一旁身材高大的法善瓮声瓮气地问候了一声,焚香谷的李洵、燕虹却都是神情倨傲,微微点头,就算见过礼了。 齐昊眉头一皱,当下便不理焚香谷两人,向法相道:“久仰天音寺法相师兄大名,被正道修真誉为千年罕见的人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过人!” 法相微微一笑,道:“齐师兄实在谬誉了,小僧资质鲁钝,唯恩师普泓不弃,授我真法,以期为天下苍生做些善事,却不敢与青云门诸位师兄相提并论的。” 齐昊大笑道:“法相师兄谦虚了,我为诸位引见一下我的几位师弟师妹。” 陆雪琪微微察觉到那法相看向张小凡时的目光似乎有什么思绪在眼中一闪而过,她不禁想到天音寺的普智,不知这法相与普智是什么关系。 而此时,被晾在一旁的焚香谷李洵冷声道:“齐师兄,你们青云门一向自居正道领袖,道家真法独步天下,怎么今日一见,却个个是如此狼狈?” 刚被介绍完的青云门四人脸色都是一变,张小凡看着他一副眼高于顶的架势更是反感,齐昊呵呵一笑,道:“不瞒诸位,在下与同门三人昨夜到此,本欲查找那万蝠古窟,不料却碰上了无数蝙蝠……” 法相四人听到此处,人高马大的法善瞪大了眼,粗声粗气地道:“唔,那就是在万蝠古窟里的无数畜生,凶蛮残忍,难对付的很。” 一听之下,便知面前这四人多半是早来几日,也碰上了这些令人头疼不已的家伙。 见状,曾书书一声长笑,走上前来,向那法善微笑道:“法善师兄,如此说来,你们也曾与这些吸血蝙蝠遇上了?” 法善点了点头,看来是个直性子,道:“是,那些蝙蝠数目太多,我们只好退走了。” 曾书书“啊”了一声,叹了口气,道:“不瞒各位,我们昨晚也是遇到了,本想为民除害,不料从早杀到晚,只是始终杀不胜杀,最后只能是把这些凶物逐回洞窟,却也落得是一身污秽,唉,惭愧,惭愧!” 曾书书回头看向齐昊,二人相视一笑,齐声道:“惭愧啊!惭愧!” 众人脸色都变了变,焚香谷的李洵却哼了一声,脸上仍有不屑之意,身旁美貌女子燕虹倒似有些腼腆,但脸上也清楚现出了不信的样子,而天音寺的法相微笑不语,法善脸上却起了佩服之情。 片刻后,法相微笑道:“此次空桑山一事,我们三派长老本就要我们年轻一辈受些历练,如今人数已经到齐,不过青云门诸位师兄远来辛苦,不如我们先休息一日,明日一早,再进万蝠古窟查探如何?” 这时站在旁边的李洵冷哼一声,道:“法相师兄说得有理,不然进去之后,又有人要找些借口了。” 除了张小凡,出自名门青云的齐昊、曾书书与陆雪琪哪一个不是在各自一脉中受尽师长宠爱,哪一个骨子里没有一些傲气,当下齐昊冷哼一声,道:“李洵师兄说得有理,否则以我现在疲累之身,到时还要救你,那可无能为力了!” 李洵显然没想到青云门也是如此傲气,他出身于焚香谷,自幼师长看重,修真道法,在同辈之中,除了少数几人,无一不远胜过其他平辈同门,由此养成了目空一切的自大个性,如何受得了这份气,当下脸色一变,盯着齐昊道:“如此说来,齐师兄修行远胜于我了,在下倒想讨教一番。” 事关师门脸面,齐昊便要出手,忽见陆雪琪拂袖而出,冷冷道:“齐师兄,我不想呆在这,莫浪费时间,走罢。” 李洵忽地一呆,只见陆雪琪虽然一身素衣墨迹斑驳,一张冰冷的小脸却被映得似玉似雪,空灵纯美,自有睥睨众生飘逸出尘的清丽,他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一时间竟是呆住。 —— 无邪,师弟师姐 离空桑山三十里之远的小山丘上有一湾清泉,因泉水的滋养,四周一片花草遍地芳香,众人在水边梳洗,陆雪琪是女儿之身,她独自向不远处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老树走去,潺潺流水声从老树后缓缓流淌。 陆雪琪轻轻掂起小脚,脱去一双白底绣云靴,赤足走入水中。 青云三人早已换洗干净,走出来与法相等人见面,等了许久不见陆雪琪过来,齐昊也不知如何是好,到是曾书书把张小凡推了出去,对他道:“小凡,你是师弟,你去看看陆师妹,唤她一声,若她应了你,你再回来和我们说一声,这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什么凶兽出没。” 张小凡听曾书书道来担心的话,便点点头抬脚向不远处走去。 “陆师姐…” 清泉深处云雾缭绕,张小凡穿过一片花草,没有听到回应声,他继续往深处走入,来到了老树下,见到那挂在枝头上的素衣随风轻轻飘然。 张小凡望着那素衣上的墨迹,想起那张难以忍受的苍白小脸,他伸手把枝头的素衣取了下来,走了回不远处的泉水边细细的洗净后再走了回来,悄悄地挂回原来的枝头上。 静静地,缓缓流淌着泉水传来一声“哗啦”,张小凡愣在原地,看着树后微微露出来的小脸,水珠从她如霜似雪的眉眼间缓缓滴落,裸露的锁骨肌肤如玉似雪,三千青丝倾泄散于一边,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张小凡张了张嘴,想说他过来找她是因为大家都有点担心她,只是,她那双含着雾气水蒙蒙淡淡幽幽清冷的眸子与他一阵对望时,他似乎又忘了要说的话,似乎一出声就会有什么碎掉,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地看着她。 他看着她在水中轻轻旋转,身子如轻风般掠上那枝头,轻轻地坐在了枝杆上,如绸缎般丝滑轻纱般飘逸的一身月白衣,裙角垂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她抬手轻提裙角,一双粉嫩透白娇小玲珑的玉足微微沉在水中,足尖一下一下的划过流动的水波,神情举止竟是那般地灵动柔美。 张小凡只觉得这是世间最美的,恍若惊天动地地美好。 “师弟……” 陆雪琪侧着身子看着挂在枝头上被洗净的素衣,她微微转过脸来看向张小凡时,她对他道:“是你帮我洗的么?” 张小凡脸上一红,忙道来话:“恩,陆师姐,水里凉,你快把鞋子穿上,我们一起回去找书书他们。” “鞋子也脏了。”她轻声道。 那声似撒娇般的轻语让张小凡心口蓦然发酸,他往前走了几步,拾起那双小白靴,蹲到水边细细擦拭,然后他提着干净的小白靴走到她身前,笑道:“好了,我洗干净了,快穿上。” 陆雪琪也不说话,眸子深深地望了眼张小凡,轻轻抬起足尖,便要从他手中穿上那白净的靴子。 “不对。” 张小凡忽然轻轻一握,动作自然却又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脚腕,用袖子抹去足上的水珠,这才给她把靴子套进她的小足里。 清风微微拂过两人稚气的眉梢,此时此景,天真而无邪。 —— 万蝠古窟,反杀 竖日天刚亮,八人已来到空桑山上万蝠古窟的洞口。 巨大的半山洞穴,漆黑一片,阴风吹出,拂过脸上,阴冷入骨。 齐昊看向那洞穴,开口道:“如此,我们就进去罢。” 法相点头道:“此洞内危险难测,各位最好备好仙器,以防万一。” 众人随即法宝拿在手,当李洵、燕虹与天音寺二僧看到张小凡拿出一根黑呼呼的烧火棍时,都是呆了一呆,神情错愕。 张小凡颇感尴尬,陆雪琪却直接从他们身前走过,众人便默默不语地抬步跟上。 跨进洞穴没走几步,张小凡脚下一软,借着仙器祭起散发出的道道霞光向脚下看去,脸色登时苦了下来,原来脚下踩着的竟是极厚的蝙蝠粪便,脚陷在里面,恶臭难受。 张小凡见其他人也是一般神情,只有陆雪琪坐在天琊神剑上淡漠地飞在半空,一双小云靴从裙角微微露出来,洁白干净。 他的脸色又不苦了,随之又向里面走去,这般走了不久,最前头的齐昊忽然低声道:“慢!” 众人登时屏住了呼吸,极大的洞穴,洞穴顶端密密麻麻地倒挂着无数黑色的蝙蝠!! 法相低声念了一句佛号,刹那间金光大盛,四面八方涌去,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都被映做了淡淡金色,纵有几分紧张之意,也在瞬间平伏了下来。 一向眼高于顶的李洵几分惊异道:“轮回珠!” 法相看了他一眼:“李师兄好眼力。” 李洵突然多了几分客气:“不敢,法相师兄你才是道行高深。” 法相看了看周围,沉声道:“此处古怪甚多,诸位切要小心。” 齐昊为了以防万一,也把六合镜祭了起来。两样宝物交相辉映,这般又走了一会,齐昊再次停了下来。 前方洞穴,霍然开了两条岔路,幽幽深深,漆黑一片的道路中间,两条岔路中竖着一块足足有六人之高的巨大石碑,上面雕刻着四个血红大字:天道在我! 可见魔教妖人多半在此,眼下洞穴中危机四伏,眼前就有一个难题,两条岔路,该走哪一条? 齐昊微一沉吟,对法相等人道:“不如兵分两路,我青云门四人往左边岔路查看,法相、法善师兄与焚香谷两位往右边岔路查探,若遇上魔教妖人,便以长啸示警,如何?” 法相默然,遂道:“那就依齐师兄所言,诸位千万小心。” 齐昊点了点头,向法相等人一抱拳,便带着张小凡等三人走进了左边岔路,这一走,又是许久,便在此时,异变突生!! “小心脚下——!!” 一声巨响,漫天呼啸,刹那间山摇地动,地面炸裂开来,四人不由自主的各自飞开,陆雪琪回头看了一眼张小凡,见他惊而不乱握着烧火棍往胸口一挡,御空而上,在半空中与冲来的黄色飞剑野兽獠牙对撞,一声巨响,再次飞开。 陆雪琪反身一只手握住天琊,一只手虚空一划,迎向黑暗中的寒光! 远处,阴恻恻的狂笑传来:“青云门的臭小子,自寻死路,乖乖地把精血给我吧!” 张小凡顿时只觉得他身上的血液不停流出,被那妖人吸食而去,如困兽之斗一般,张小凡把闪烁着青光的烧火棍用力向身后那妖人插去。 烧火棍平钝无锋,但此刻竟视那血肉之躯为豆腐一般,势如破竹地插了进去。 那妖人身子一颤,停止了吸血,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张小凡,张小凡同时看到了他,下一刻,那个妖人原本皱纹横生但依然饱满的脸上,在片刻间干瘪下去,血肉化为枯皮,附在骨头之上。 “野狗,我没看错吧,姜老三吸人血,怎么好象反被人给吸干了?” 黑暗中另一人粗声粗气道:“见鬼了,青云门居然也有人会炼这‘吸血大法’,这家伙难道是我们仙教门下弟子不成?” 原先说话那人“呸”了一声,恼道:“不行,这家伙来历古怪,一定要问个清楚!” 两团光芒在张小凡面前亮了起来,逐渐现出两个身影,张小凡回过神来,吓了一跳,连忙抛开杂念,凝神对敌。 野狗问道:“你可是吸血老……老前辈的门下?” 张小凡一愣,道:“什么吸血老前辈?” 野狗不耐:“呔!宁杀错不放过!” 就在此时,黑暗中,一道灿烂夺目的蓝色光芒霍然亮起,耀眼辉煌,蓝色光芒之中,陆雪琪风姿绝世凌空而立,全身衣衫猎猎而动,随风飘舞。 手中天琊神剑蓝光势不可挡!!幻化出巨大蓝色光剑,所到之处刹时一片灰飞烟灭!! 野狗惊骇:“不妙!跑!” 魔教徒众听声四散,向洞穴深处逃逸而去。 齐昊当机立断,喝道:“追那两人。” 陆雪琪却回头看向张小凡血流如注的肩头。 张小凡御着闪烁玄青光芒的烧火棍腾空而起,向前飞去时与陆雪琪对望了一眼,见她眉头微皱却跟在了他身后,张小凡心中忽然一阵安定。 洞穴里怪石嶙峋,奇峰突兀,山洞黑暗中六道光芒,前后追逐,如离弦之箭,黑暗中陡然绽放的妖异之花,照亮了人们眼前。 张小凡随着众人跃入光明,站定,放眼看去,只见前方不远一块奇异发光巨石上以古篆龙飞凤舞刻着三个大字: 死灵渊! —— 心生不悦,斩妖 刻着死灵渊三个大字的巨石下站着几人,只见几个妖人说了一会话,其中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看向青云门众人,直言:“拿下这几个青云小辈,到时侯交给吸血前辈,也就是了。” 被轻视的青云门小辈面无表情听来对面装|逼的话,齐昊忽然就笑了:“看来这些人就是魔教在此的主脑人物,此行没白来。” 曾书书与张小凡应了一声,陆雪琪却没看一眼那巨石下站着几人,她从袖子里取出师父水月给她的布袋,在小小的袋子里翻找了一会,取出一个小瓶子,把瓶子里的金枝玉露直接倒在了张小凡受伤的肩膀上。 “啊…”张小凡叫了声,转过头看向简单粗暴的陆雪琪。 陆雪琪扬眉:“很疼?” 张小凡受宠若惊般地摇了摇头。 曾书书凑过脸来瞟了一眼,认出陆雪琪手中的小瓶的药材,肉疼的道:“陆师妹,这…这可是金枝玉露啊,需集一年四季天地精华凝成一滴,这一小瓶至少百来年,极其珍贵,小凡那点伤根本不算什么的,你别浪费了啊。” 看见他肩上的伤口缓缓愈合了,陆雪琪便把金枝玉露收了回袖子里,而这时,对面再传来嚣张的话语。 “我劝你们几人还是束手就擒吧,免得等会我们出手,你们就要碎骨断筋,再受皮肉之苦!” 陆雪琪因张小凡受伤已心生不悦,此番再听这话,眉目一抬,冷冷道:“妖魔小丑,还敢猖狂,今日便是你等死期。” 齐昊与曾书书同时击掌,道:“陆师妹说得好,正是如此!” 张小凡挠了挠头,也道:“陆师姐说得对!” 那大汉脸色一变,面如寒霜,冷然道:“这是你们自己找死!” 大汉把眼往四人处瞪去,本来正常的双眼中,右眼突然变大了一倍,转为赤红之色,巨眼中竟射出一道红芒,疾射而至。 齐昊立刻祭起寒冰仙剑,“咔咔”两声,在身前结了两道冰墙。 不料那红芒含了凶煞之力,纯白的剑身受到了邪物侵害,染上了淡淡暗红之色,齐昊眉头紧皱看着心痛无比,其实修真之人,哪一个不是把自己的法宝看得极重。 远处,大汉赤红巨目中如发箭一般,不断射出红芒,速度极快,转眼即至,齐昊一一挡下,但眼看着那暗红之色越来越多,寒冰仙剑的白光也逐渐黯淡。 曾书书御起他的法宝仙剑“轩辕”,正欲从旁冲上,不料大汉把头微微一转,赤红巨目中又射出一道红芒向他而来,曾书书躲闪不及,只得把轩辕仙剑凌空祭起,挡住这古怪红芒。 半空之中,轩辕仙剑泛起淡紫光辉,立刻把那红芒消了去,但剑身之上,却也一样如附骨之锥般出现了一道红痕。 “哇,太恶心了。”曾书书心疼“轩辕”中招,同样皱起了眉头。 张小凡也冲了上去,一道红芒射出,这次是向张小凡冲了过来。 张小凡祭起烧火棍,迎上,半空之中,红芒与散发着淡淡玄青光芒的烧火棍碰到一起,转眼消散。 “咦”大汉迟疑了一声,巨目中又是一道红芒射来。 烧火棍再迎上,青红两道光芒在空中相撞,片刻之后,红光消散,烧火棍抖了一下,但依旧安然无事。 “年老大,怎么地,你的赤魔眼也对付不了几个青云小辈了吗。” 大汉脸色一变,怒道:“林锋道友不若你也上来试试?” 林锋斜斜向青云门众人看了一眼,看到陆雪琪时还特意多看了一眼,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诡异笑容,道:“好,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手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描金扇子,说话间随手一抛,就把手中那把描金扇子抛到空中,整把扇子在空中发出淡淡金光,刷地一声,打了开来。 描金扇面之上,以工笔画法,画着一山、一河、一大鹏,笔法细腻,栩栩如生。 “山河扇!这是碣石山风月老祖的看门法宝,怎么会落在这人手上?”曾书书愕然道。 片刻之后,扇中画里的大山竟生生移了出来,见风就长,轰隆声中竟长做百丈之高的山丘,几乎将这庞大空间都塞得满了,然后如泰山压顶一般地压了下来。 张小凡大惊失色,但见这巨物当头压下,根本无力相抗,而就在此时,一抹蓝影身旁掠过,陆雪琪出现在张小凡身前,长发在狂风中飘起飞舞,恍如九天仙子,手中天琊清啸一声,龙吟出鞘,直冲穹顶,万道蓝光瞬间照亮整个巨大洞穴,如怒龙跃天,冲天而起,在空中合而为一,一剑向那大山斩去! “铮!” 沙飞石走,狂风呼啸,整座大山倾刻间崩塌,化为乌有!! 林锋看向重新回了手中的山河扇,眉头登时皱起,画面之上原本气势雄伟的一座大山此刻生生多出了一条大裂缝出来,如破了相一般,变得生硬丑陋。 “臭女人,坏我法宝,纵死十次也不足偿命!”话说之间,满身邪气腾空而起,疾冲而来。 “哼!”陆雪琪冷若冰霜,睥睨着向她冲来的妖人,刹那间身形瞬移!! 林锋扑了空,愕然间,绷紧的空气瞬间就爆裂开来,一道蓝光从他身后电闪般落下!! “啊!!” 凌厉无比的剑光瞬间斩落了他一条手臂,古窟之内,惨叫声回荡,血腥味扑鼻而来。 —— 山河动,生死相抱 林锋痛呼啊啊大叫,面色狰狞地扑身去拾他被斩断的手臂。 远处,年老大面色肃然,道:“竟然是天琊!” 那少妇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如此神物,竟落到了这小辈手中!” “天琊神剑乃是九天神兵,当年我炼血堂祖师黑心老人便是败在此剑之下,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此神剑夺来!” 那少妇点了点头,凝神向陆雪琪看去,抬手一挥,一条黑色绳索咻地冒出来,迅疾无比地掠向陆雪琪,把她握剑的手紧紧缠缚住,使她一时间竟是无法再驱剑。 陆雪琪冰冷的黑眸瞥向美貌少妇,只听她“咯咯”笑道:“小妹妹,你长得这般美丽,真是我见犹怜,这一条‘缚仙索’就是姐姐专门为你们这些正道仙家准备的哦!” 张小凡看见了陆雪琪眉心间泛起一片薄薄的冰霜,而对面的年老大已是当头扑下,伸手去夺陆雪琪的“天琊”神剑。 张小凡心中大惊,“烧火棍”腾空而起,直扑年老大。 年老大一见又是那古怪之极的黑色短棒,心中不由得有些忌惮,身子一歪,生生停了下来,落在地上与张小凡一阵对峙。 齐昊、曾书书同时飞向陆雪琪,却被野狗刘镐两人冲出来挡下! 在缚仙索之下,陆雪琪似乎挣扎不得,少妇得意微笑,便要亲自飞去取走天琊,只是,她还未近得陆雪琪身前,便听一声清啸,握在陆雪琪手中的“天琊”神剑霍然自行飞出,蓝光掠过天际,向她削来!! 少妇慌忙侧身闪避,却仍被削却一缕发丝,而她心中已是惊骇连连,再看缚仙索竟被陆雪琪用仙术开出一串串真火烧得“滋滋”做响,不禁慌忙念出一串口诀,收回缚仙索。 就在此刻,一声暴走般的怒吼传来,林锋拾回断掉的手臂,嘶哑的怒吼道:“都给我去死吧!” “轰隆”,响彻这个巨大山洞的每一个地方! 年老大张口大呼:“林兄,不可…” 他话未说完,脚下已是山摇地动,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平地上龟裂开来,刹那之间从地底深处喷射出巨大水柱,这力量如此巨大,偌大的石块竟也被冲到半空之中,只有前方那块刻着“死灵渊”三字的巨石纹丝不动。 青云门四人被巨大之力向四周冲去,陆雪琪在半空中深深望去,张小凡满是血痕的身子,轻飘飘地向外飘去,前方,就是那个神秘黑暗的深渊! 一块巨石当头砸下,陆雪琪寒着脸,在巨石上一借力,向张小凡飞去。 乱石如雨,水龙狰狞,只是这一切仿佛都在天边,“天琊”神剑发出了淡淡蓝光,追随着主人而去。 避开了几道乱石,陆雪琪追上了张小凡,抓住了他的手,正欲将他往回拉去,却被一股凶猛无穷的巨力狠狠拍中后心,喉口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陆师姐…” 张小凡伸手抱住了陆雪琪滑落的身子,下一刻,俩人一起落入仿佛永恒黑暗的无底深渊。 陆雪琪仿佛失去了知觉,闭着眼睛,身子倒在张小凡怀里,苍白的脸庞轻轻地靠在张小凡的心口。 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永恒。 无边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 险境,妖兽猖狂 冷,好冷,如针扎般刺痛,如刀割般冷入骨髓,冷入心头。 无尽而无边的黑暗里,一阵水声响起,悄悄亮起了一抹光芒,张小凡抱着陆雪琪从水底深处浮出水面,他全身僵硬,十指早已弯曲抽搐,可他却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儿,紧咬着发颤的牙床哆哆嗦嗦瑟瑟发抖的从冰凉透骨水中坚难的走了上岸。 走上岸后,张小凡一阵大口地喘气,抱着陆雪琪的身子忍不住虚弱地摇晃了一下,似乎就要倒下,可他硬是撑住了虚软的双腿,直直的站稳了身躯。 “师姐…陆师姐…” 张小凡怔怔地看着怀里那张苍白的无一丝血色的小脸,那双冰冷淡漠却总是能另到他心安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闭着。 张小凡全身手脚冷得早已麻木没有一丝感觉,可他的心却隐隐间阵阵刺痛,难受不已,若不是她飞身过来,去拉他的手,她又怎么会被身后之人偷袭受此重伤,昏迷不醒。 张小凡甚至还隐约记得,她向他伸出手时,明明察觉到身后有人偷袭,可她却不愿避开,只因那时她已经抓住了他的手。 张小凡从没有想过她会这般不顾性命的保护他,仿佛是血肉相连,本该如此与命相惜,可他明明是在七脉会武上第一次见到她,可甚至在他感到失落感到孤独感动痛苦的时候不经意间出现在他身边却也是她,仿佛那些年心疼他、温暖他、让他情难自控的人儿正是她… 张小凡只觉得气血翻涌,越想心口越痛,嘴唇动了动,竟是咳出了一口血。 他缓缓地,缓缓地抱着陆雪琪向那水边相反的方向,向那无尽的黑暗深处走去。 黑暗深处,仿佛同时有无数的声音得意地狂笑着,怒吼着,无数的阴灵如贪婪的野兽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把张小凡吞没。 “铮”! 黑暗中一声脆响,蓝光顿起,纯净而灿烂的光柱,映亮了这个黑暗的世界。 天琊出鞘! 刹那间所有阴灵的幽光被天琊消灭,畏惧的向四面八方散去。 张小凡呆了一下,连忙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缓缓地睁了开来。 张小凡喜形于色,喜道:“你醒来了,陆师姐!” 陆雪琪看着他嘴角的血迹,道:“你伤得重不重。” 张小凡心口发热,眼眶发湿,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依然是对他的关心,他不禁苦涩不已,强笑了一下,道:“我没事,我们先离开这里。” 可他话刚落,异变陡生,脚下踩着的本是一块坚硬地面,却裂开了一个大洞,下一刻,身子掉下去时,张小凡瞬间把陆雪琪推了出去。 陆雪琪身子向旁边翻去,再回头,只见那洞中漆黑一片,竟看不清楚有多深浅,只有在那深处,有一双巨大而恐怖的血红色的眼睛,一闪一闪! 没有任何的犹豫,天琊神剑散发的光圈消散了,就在漫天阴灵呼啸声中,陆雪琪伸手拔起天琊,往那幽深黑洞之中,投身而下! 片刻之後,半空中所有的阴灵,也跟随而入,刺耳呼啸,响彻洞间。 沉闷地撞击声在洞中响起,片刻之後,在阴灵鼓荡的呼啸声中,猝然响起了一阵尖锐刺耳的长吼。 “嗷┅┅” 叫声痛苦,听去倒有几分像野猪受伤时的狂怒怒吼,片刻之後,一道巨大的身影首先从那洞中跃出,随後是无数阴灵窜出,满天飞舞。 陆雪琪在那阵阵幽光之中,找到了已是昏了过去的张小凡,左手搀扶著他跃出地面。 张小凡依靠着陆雪琪才能站著,但他的眼睛睁开了,烧火棍亮了起来,虽然微弱,却依然散发出玄青色的光芒。 在这险象环生黑暗世界之中,俩人彼此搀扶,彼此依靠着。 随后,俩人的目光落到了前方巨大的阴影身上,衬着阴灵散发出的白光,他们在闻到一股强烈之极的腐臭味道後,看见了妖兽的模样。 猪头狗身,獠牙长而尖利,全身赤黑,棕毛如钢针般根根直立,一双巨目在黑暗中呈现血红色,倒有几分像是魔教妖人年老大的赤魔眼。 陆雪琪发觉张小凡浑身冰冷,脸色惨白,强撑着不肯再昏过去,她便不愿理会那妖兽,扶着张小凡向后退去。 而那头妖兽居然也跟了上来,却似乎也有些忌惮,就这般跟着走走停停,陆雪琪本来身上就受了伤,见那妖兽苦苦相逼,虎视耽耽,生死关头便决定驱动天琊斩除此妖兽,而就在陆雪琪握剑之际,身旁,张小凡却忽然觉得喉咙一痛,脖子被身后一条绳索状的事物缠住,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拧了起来。 陆雪琪大吃一惊,回头看去,失声道∶“树妖!” 身后空地上孤零零地生长著的一棵大树,树枝竟都如人的手臂一般动了起来,而缠住张小凡的就是其中的一条粗大的树枝,黑暗中,这树妖忽忽舞动的身姿,恍如九幽恶魔。 张小凡只觉得脖子上的树条越勒越紧,渐渐喘不过气来,陆雪琪瞬间挥剑斩向那树妖,而那猪头妖兽却同一时间一跃而上,巨大的爪子闪著幽幽绿光,当头打下。 看着她再次不顾生死去救他,左肩被猪头妖兽一爪子挠下,殷红的血珠“噗”地迸出,张小凡惊吼出声—— “啊啊啊!!” —— 滴血洞,伤心花 张小凡奋力扬手,握着烧火棍,向树妖大口旁边插去,烧火棍前端那颗圆珠之上,泛起了幽幽青光,竟然如神兵利刃,砍瓜切菜般地径直插入树妖坚硬之极的树干之中。漫天舞动的树妖枝条在那个瞬间,突然都凝固住了不动了。 张小凡脱身落回地面,手中那根烧火棍,只见在玄青色的光芒轻轻转动中,彷佛吃饱了的人一般,烧火棍散发出心满意足的光辉,尤其是在棍身之上,原本不甚明显的血丝,此刻却如同吸饱了鲜血一样,亮了起来,红了起来,带著一分狰狞。 张小凡看向受伤后被天琊蓝光罩着的陆雪琪,一声大吼,烧火棍霍然离手,如离弦之箭,向那猪头妖兽冲去。 “嗷”! 猪头妖兽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胸口心脏处,竟出现了一个小洞,他整个身躯,竟是被烧火棍贯穿而过,巨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如推山倒柱一般,重重地落到地上,不动了。 张小凡回身抱起陆雪琪,低头一看,只见她左肩伤口处肌肤竟已成了黑色,显然中了剧毒。 张小凡心急如焚,心痛剧烈,却见陆雪琪微微抬起手,纤纤手指抚上他的眼角,冷声道:“你怎么哭了。” “以后…不要…不要为了我连命都不要…”张小凡再也控制不住的闭上眼,任泪水淌过脸庞。 “是吗…”陆雪琪虚弱的身子微微一震,眸子深沉:“我怎会连命都不要,你太小看我了。” 张小凡睁开眼睛瞪着陆雪琪,那张冷漠的小脸惊人的苍白,可那双与他对视,深邃沉静的眸子却让他心安,他缓缓地把陆雪琪放下,一言不发地开始给她包扎伤口。 陆雪琪盘坐在地上,也不管他为何要撕碎了她的衣袖,却听他叹了口气,喃喃说:“衣上沾了剧毒不能穿了。” 陆雪琪“唔”了声,任由他给她包扎伤口,她低头取出师父水月给她的“神仙袋”,从小小的袋口取出一个红木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两颗金丹,她吃了一颗,另一颗直接塞进了张小凡嘴里。 张小凡对她简单粗暴的行为已是看淡,见她的小脸有了一丝气色,这才松了口气。 陆雪琪又从小小的袋口取出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之前张小凡给她洗净的素衣。 张小凡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素衣,静静地转过身背向了她。 烧火棍散发出幽幽青光,笼罩著他们。 四周寂静! 静! 连虫鸣声,竟也没有,这死灵渊下,彷佛除了阴灵妖兽,竟真的再没有一个活物。 可是,就在此时,张小凡却忽然听见,有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 张小凡霍然转向那脚步声响处看去,同时握紧了烧火棍。 远处,黑暗里,有一点光亮,移了过来,然後,在光亮处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身水绿衣裳,竟是下山时,在河阳城山海苑中碰到的那个绿衣女子。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黑暗中,绿衣女子走了过来。 张小凡挡在了陆雪琪的身前,毕竟,到这阴灵妖兽出没的死灵渊下的,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绿衣女子走近,再道:“这不是青云山的张小凡张少侠吗?怎么你会跑到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来了?这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张小凡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青云门下?” 女子笑了不答。 张小凡眉头一皱,只觉得这女子大不简单,正寻思处,却听那女子轻笑道∶“请问张少侠,到这里有多久了,可找到『滴血洞』了吗?” 张小凡呆了一下,道∶“什么滴血洞?” “张少侠好会装糊涂,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人士,若不是为了滴血洞中的东西,又怎会到这黑暗肮脏的地方来?” 张小凡隐约已明白这里有个滴血洞,洞里只怕有些要紧之物,但下山前从未听师父还有掌门师伯他们说过,但他此刻想的却不是这些,便沉声道∶“你说我们正道虚伪,那你又是何人?” “我,可不就是你们深恶痛绝的魔教妖女吗?”她巧笑嫣然。 张小凡随即哼了一声,便听身后陆雪琪道∶“小心。” 张小凡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得周围忽然异香扑鼻,白光闪处,一朵白色鲜花出现在了眼前,那花朵无风自动,顷刻之间,一朵花儿四分五裂,花瓣朵朵洁白可爱,边缘处却闪起了幽幽绿光,向他飞来。 就算是不知道那少女魔教身分,单看这异花也知道不对,张小凡陡然间被袭,手忙脚乱之时,身后一道蓝光掠出,刹那间,那些疾射而来的花瓣瞬间灰飞烟灭。 “这位姐姐心真狠啊。”绿衣女子身形一动,却是向陆雪琪飞了过去。 “谁是你姐姐,我不是你姐姐。”陆雪琪拂袖而起,冷漠地道。 绿衣少女恬然微笑间脸色变了变,右手在半空中一迎,刹那间所有的花瓣都如闪电一般击向陆雪琪。 张小凡再次挡在了陆雪琪身前,将烧火棍祭起。 —— 失散,孤身入洞 散发著淡淡白光的小花迎了上去,白色的微光与烧火棍玄青色的光芒甫一接触,两相抵在半空,僵持片刻,似是不分胜负,各自飞了回去。 “无耻妖人,只会偷袭!”张小凡恨恨地道。 绿衣女子脸上显出薄怒之色,哼了一声,道∶“好,等一会我就让你看看妖人的厉害!” 黑暗中,又亮起了一点光,光芒中,一道人影走了出来,停在了绿衣少女身旁,一身黑衣,面上还蒙著面纱,正是那日在山海苑里与这少女同行的同伴。 随後,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又一道的光线,大概又出现了五个人,身著黄衣,正是那日在山海苑中的随从,此刻居然也全部到了此处。 “碧瑶,小心些,”那蒙面女子看著前方那两个人,目光最後落到了张小凡手中的烧火棍上,低声道∶“那根黑棒有些古怪。” 碧瑶,也就是绿衣女子,哼道∶“幽姨,我倒要看看这东西有多厉害!” 蒙面女子再道∶“擒下来就是了,带回去给你父亲看看,宗主智通天地,必然知晓此物!” 碧瑶想了想,道∶“也好。” “师弟。”陆雪琪唤了一声,张小凡听到了,肩头也动了一下,似乎正要回过头来,但不知怎么,却终于没有回头看她。 “师姐!”张小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保护她! “你让开。”陆雪琪冷声道。 “我不!”张小凡第一次对她这般道。 “让开。” “不让!” 张小凡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向后退去,退回了先前的一湾水边。 紧逼而来的碧瑶看着他们已经无路可退,手一挥,准备动手。 陆雪琪的一只小手却依旧紧紧地被张小凡抓着,竟是抽不出来,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少年身体绷得很紧,她并不知少年是因为她才会有所畏惧,他想护着她,护她安全,可她本想手握天琊逼退这些人,可他那么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而她先前受伤的左臂还无法使力。 水面吹来了冰冷的寒风,沉默着的陆雪琪忽然转过头看去,水面的波涛,似乎突然汹涌了起来。 便在这时,突然间,一个巨浪高高打起,海涛之声震耳欲聋,眼看过去竟有数丈之高,狂风扑面,岸边之人无不变色,几乎都站不稳脚步。 一声疾呼道来∶“碧瑶,快退!这里是无情海,是那畜生来了!” “畜生?幽姨,这是什麽东西?” “黑水玄蛇,这畜生是上古魔兽,凶悍无匹,非其天敌黄鸟不能除它,我们快退。” 俩人对话间,陆雪琪与张小凡站在水边看得清清楚楚,一头无比巨大的黑色巨蛇,缓缓浮现在他们面前,上半身和蛇头,竟也已离地数十丈之高,散发著幽幽绿芒的蛇眼,此刻正从上方望下,对上了陆雪琪冰冷的目光。 无情海上的波涛,渐渐平息了下来,这庞然大物的蛇头微摆,似乎被陆雪琪的目光吸引,一时倒没有什么动作。 张小凡回过神来便要把陆雪琪拉开,俩人刚退开两个步,便听一声惊呼:“不要动——” 转眼之间,黑水玄蛇巨目中绿芒暴起,似是被什麽惊动一般,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吼,刹那间掀起一排数丈之高,宽达数十丈的水墙,铺天盖地而来。 张小凡右手一抱陆雪琪,祭起烧火棍全力向後飞去。 但那水墙竟是如风驰一般,快过任何动作,张小凡还未飞出一丈,便被这水墙追上。 “轰隆”! 他与陆雪琪瞬间被巨浪生生击散,张小凡大惊失色,正欲挣扎着过去拉住陆雪琪,但这巨浪是何等威力,只在瞬间二人竟已隔了数丈之远。 眼看着滔天巨浪轰隆狂涌,刚才还在身边的陆雪琪转眼就消失在汹涌的黑暗之中,张小凡全身发抖,脑海中一片混乱,整个人瞬间被这巨浪卷入浪底。 陆雪琪沉入了海底深渊,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天琊如电疾般带着她冲破一波又一波的巨浪,呼啸般穿过一个石洞,跃出了水面。 陆雪琪睁开眼睛,倒靠在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头上,一阵虚弱地咳嗽。 “不知小凡有没有脱险。”缓过气来,陆雪琪轻颤道。 “有烧火棍在,凡仔定能脱险的。”天琊“蹭”地迸出炙热的蓝火给陆雪琪取暖。 陆雪琪捂着冰冷僵硬的双臂,身体缓缓恢复了一丝知觉后,她站了起身,道:“要尽快找到小凡。” 天琊“蹭”地蓝光爆涨,让陆雪琪坐上来,带着她向洞里飞去,穿过一条长廊,水声渐渐大了起来,前方通道尽头,从洞顶直挂下一幕水帘,水花四溅,晶莹美丽,最後落到通道尽头一个小水潭中。 在这绝地之中,陆雪琪孤身一人却并没有一丝慌张,哪怕前面已经没有去路,哪怕最后要一个死在这里。 陆雪琪默默地坐在天琊剑上,沉静的看着周围,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洞顶之上,洞顶石壁上镶着七块红色石头,殷红如血,水流淌过这些红石,像鲜血一般滴落下来。 “滴血洞…”她淡漠地念出这三个字。 —— 身世,第一卷天书 “八百年前黑心老人在正魔大战之后,死在“万蝠古窟”地下一个叫“滴血洞”的洞里。”天琊哼道。 “你之前已经和我说过无数遍了。”陆雪琪打断天琊准备开启滔滔不绝的前传,看着洞顶滴落的水珠在水潭之上荡漾出七颗红色石子的倒影。 陆雪琪轻轻一跃,落在水面之上,水潭很浅,沙石之下,七块镶在地底的小石头,隐隐泛着红光,她抬手握住飞来的天琊,七道剑光从她手施出,同时打在了小石头上,小石头凹了下去,“喀喀”声在这山洞中沉重地响了起来。 只见在水帘背后,坚硬之极的石壁,竟是整块的向后退了进去,露出了一个新的洞口。 陆雪琪踏过水面,走入水帘后的洞口,幽深的隧道,曲折深长,慢慢向上,尽头,是一个大的石室。 陆雪琪踏入石室,两尊雕像出现在眼前,陆雪琪看了一眼,便向更深处走去,又是一个山洞,洞口处立著一大块巨碑,上边龙飞凤舞地刻著十个大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陆雪琪停下来看了看那十个大字,绕过石碑,洞底石壁,两侧各有一条隧道,但在这石壁之下,一块青石上面有一具骷髅,成端坐形状,安静地坐在那里。 陆雪琪漠然地转身走入了石室,石室一侧摆著许多架子,陆雪琪缓缓看去,空空的架子独独放着一个小铁盒子。 陆雪琪抬手施出一记仙术,盒子轻轻颤了颤,打了开来,里只放着一样东西:一个金黄色泽,完好如祈的小铃铛。 “合欢玲。”天琊彼有些诧异。 “是什么?”陆雪琪回道。 “黑心老人那情人金铃夫人的法宝,是否要取回去再作打算。”天琊问道。 陆雪琪看了看那铃铛,摇了摇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取之有道,这不是我想要的。”说罢,施法关上了盒子,走出了石室。 陆雪琪向左边的隧道走入另一间石室,然后,她站在石室之中,骤然抬头,石壁之上,坚硬的石壁之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石刻文字。 陆雪琪一双冷冷清清的眸子,看着刻在墙上的文字,静静地看着,恍若字字如刀,直刺入了她的心底,而后,一滴晶莹如霜的泪珠从她的眼底滑落。 “爹爹,我找到第一卷天书了。”她嘴角噙着泪水,幽幽地溢出一声月色霜华般悲凉的呓语。 四周静寂无声,陆雪琪仅用了片段时间,便参悟了石刻上的文字,全记在了心中,只是那心中得伤痛却也越来越剧烈,痛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第一卷天书威力就这么大,快让我毁了这块石壁。”天琊周身蓝光迸出。 “不可,我爹爹说过天山创下五卷天书让天脉五位弟子带出山开道传教,几千年下来教派已分正魔,可这天书是不分彼此的,而我只想找回五卷天书重回天山救我爹爹。” 陆雪琪缓缓地抬起手往脸颊抹去,她一下,一下的想要抹去脸上滑落的苍白泪珠,可那泪珠却像疯了般不停的从她那双悲痛的眼中一颗一颗的滴落,她便不再去擦那满脸的泪水,握紧了天琊,带着那一直埋藏在心底深处,深深地伤痛,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 看相,周一仙与小环 陆雪琪在石室里找回第一卷天书,因她自身天资绝佳,更因她是天族血脉传人,很快就把第一卷天书融会贯通,神识在境界又更上一层,脚下裙摆滚滚翻动,乾坤阴阳八卦极阵在脚下印证而出,万道金光绽放,吞没了她的身影。 陆雪琪离开了滴血洞,而此时,她并不能得知张小凡趴在洞口水边刚从昏沉中缓缓醒来,而后,张小凡也来到了石室,并看到了石壁上的天书,只是他境界还在玉清境第四层,故他竟被困在石室里十几日之久。 而这十几日里陆雪琪已是遇回了齐昊曾书书与法相等人,只是她一直在死灵渊下寻找张小凡的踪迹,却一无所获,法相等人不得不先行告辞离去,如此又过了几日,齐昊与曾书书也快支持不住了,最终青云门三人选择一同离开。 只是,当他们刚走出空桑山,却听得“轰隆”巨响,身后,半山腹万斤巨石滚落,尘土飞扬。 齐昊与曾书书脸色各有所不同,所幸出来的及时,却对依然生死未卜的张小凡又多了一分沉默。 陆雪琪这十几日因有伤在身又因不停歇的找寻张小凡,整个人清瘦了许多,可就在刚才,山崩塌后,她先前用仙术捏的纸鹤在悬崖下面看到张小凡与那名绿衣女子一同扑出了地面。 陆雪琪:“……” 看来这十几日他都和那名绿衣女子在一起。 淡淡地想来,陆雪琪漠然地御剑飞走了,齐昊与曾书书回过神来追去,哪里还有陆雪琪的身影。 飞落空桑山下小镇,陆雪琪这才想起齐昊与曾书书没跟来,陆雪琪默默地看了看渐暗的天色,决定在小镇住上一晚等齐昊与曾书书。 只是,第二日天亮,陆雪琪在小镇上寻问了几人,很显然齐昊与曾书书都没来小镇,陆雪琪只好御剑离开了小镇,心想莫不是那俩人遇上了什么事?也正如她想的这般,齐昊与曾书书原本昨日已经来过小镇,只是还未等他们寻问路人见没见到陆雪琪,天空忽然飞来一封千里传信。 陆雪琪御空飞行了半日,乌云笼罩了前方一片天空,怕是有雷雨,她便飞落下方的古道,走了些路便见前方立着一块石碑,上边刻着“小池镇”。 老天就要有降雨,小镇道路两旁摆摊的小贩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避雨,陆雪琪刚踏入一小茶楼,雨滴便从天空上掉落了下来,先是几滴,然后一串接一串,淅淅沥沥打在地面上。 “哇,姐姐你长得好美啊,我从未见过像姐姐这般好看的。” 一把清脆的声音忽然传来,陆雪琪站在檐下,挽手而立,月白素裙,青丝如墨,静静地看着从外面跑来,站在了她身前的小女孩,只见小女孩抬起一张圆圆的小脸,小嘴粉嘟嘟张开着。 陆雪琪微微一怔,伸手把她从雨水中拉近自已身侧。 小女孩便轻轻的抓住了她的手,低头细细的看了一会,咦了声。 “姐姐你的手也好美呀。”小女孩抬起头甜甜一笑。 陆雪琪不语,见茶楼有买冰糖葫芦的,给小女孩买了一串,看着小女孩欢喜的吃了一颗,她缓缓地道:“你爷爷在等你。” 小女孩一双大扑闪的大眼睛诧异的眨了眨,吐吐舌头笑道:“谢谢姐姐的冰糖葫芦,我回去找爷爷了,姐姐再见。” 小女孩跑了出雨中,钻进了在对面的小雨棚。 “小环,怎么没把客人叫过来看相呀。” “爷爷,那位姐姐的手相我看了,可是什么也看不出来,没法骗她。” “这样啊,看来今天又没银子得了。” 小环的爷爷微微从雨棚下望了眼陆雪琪,心中莫名有什么被触动了般,他不禁摇了摇头觉得不可能,但在小环眼中看来却是因为骗不到银子而感到惋惜。 —— 满月井,玄火鉴 雨停后,天色也暗了下来,陆雪琪却不想住下,她缓缓地走进了古道深处的小树林,林中雾气弥漫,一片幽凉寂静,一丝清风拂来,陆雪琪静立,面容淡漠,冷眼望去。 林子深处,一道月光,如黑暗中明亮的一束灯火,一道霜华,轻轻照下,映着那里的雾气,婉转飘荡,黑暗深处,缓缓走出了一个白衣女子,站到了那光亮之中,望向了陆雪琪。 “你是谁,为何会来这里?”她幽幽地问。 陆雪琪不语,裙角轻摆,却是向她走了过去。 夜色深沉,她背后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陆雪琪从她身旁走过,抬袖轻轻一挥,灌木移开,却是露出了一口井来。 “这是三千年的古井,传说,只要在月圆之夜,以虔诚心愿,俯首看它,必定能够得尝所愿。” 陆雪琪未有再走近那口井,听着她自言自语般的声音里,仿佛有几分凄迷。 “可是,从到了这里,看了三次了,为什么,他的病仍旧没有起色?”她看向了陆雪琪,似乎在问陆雪琪为什么,神情是有几分哀怨。 陆雪琪冷冷地注视着她,她微微低下了头,缓缓抽泣出声,一声一声淒清悲凉。 陆雪琪忽然轻轻叹息一声,对她道:“他在哪里?” 白衣女子怔怔抬起头来,轻颤道:“你,你能治好他的病吗?” 陆雪琪又不说话了,白衣女子怔怔地看着陆雪琪那张绝美、冷若冰霜的脸庞,却不知为何第一眼从黑暗中望见陆雪琪走过来时,她就在心中燃起了一丝火花,因为她似乎依稀在那井里看见过这张如霜绝美的容颜,她猛地全身一震,似乎恐怕陆雪琪反悔般,猛地用力抓住了陆雪琪的手腕,慌忙地道:“你,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白衣女子带着陆雪琪来到黑石洞,黑暗之中,岩壁坚如铁石,脚下却是断崖,陆雪琪看一眼深不见底的断崖,便听白衣女子急急地道来话:“你别怕,我,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想带你去见他。” 白衣女子拿出这一件法宝,缓缓举起,摆到面前,法宝的中心,火焰图腾从原来的暗红颜色,一瞬间就转化为鲜艳的、几乎带些透明的赤红颜色,就像是一转眼间,那个火焰图腾已被九天神火焚烧至炽热。 而那个火焰图腾竟是从法宝中心飞了出来,白衣女子拉陆雪琪轻轻跃上图腾阵上,呼呼飞落断崖。 眼前,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地底岩洞,岩洞下方炽热通红的岩浆迸发出红色热焰,把巨大的岩洞照成了艳丽的红色。 岩浆湖上方一个平台上,尽头,炽热岩浆的地方,一个椭圆形状的石窝上面静静地趴着一只白色的狐狸。 白色的,大狐狸! 它的眼睛闭着,仿佛在安然入睡,身子蜷缩,很是安静,安静地卷着它的尾巴,六只尾巴。 陆雪琪没有想到她口中的他是它。 “你能医治他的病吗。”白衣女子再道来话,神情竟似有一丝惶急不安。 “我不救妖魔。”陆雪琪淡漠地道。 她话落,她所说的妖魔,那只六尾狐狸,彷彿突然从深深的睡眠中醒来一般,尾巴微微晃动,头颅轻摆。 随后,他张开了眼睛。 黑色而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身前处,冷若冰霜的绝美女子。 陆雪琪与他一阵对视,却听白衣女子淒声道:“就因为我们是狐妖一族,你就要反悔吗?你们人族不是最讲口齿的吗?” “莫要求她,她既然是人族,不杀了我便是仁慈了。”六尾白狐看着陆雪琪,目光闪烁,没有发怒,也没有讥笑,只是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她,半晌,他才移开了眼光,平静地道。 三尾妖狐的泪水刹那间落掉,悲泣地道:“不,大哥,只要她能治好你的病,我要求她,就算求上千次万次我也要求她,就算她要杀了我,我也要求她。” 白狐缓缓摇头,低声道:“我将近千年的道行根基,在这三百年中,都已经被这九寒凝冰刺的□□一点一滴地坏了。如今我全身冰冷,寒入骨髓,已经是不成了。” 三尾妖狐身子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白狐抬头,彷彿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是真的不行了,你有玄火鉴在身,等我死后,你另寻一处地方好好的活下去……” “不!”三尾妖狐缓缓地把手伸到怀中,拿出了一个两端有红色丝穗的法宝,正是玄火鉴。 “三百年了,大哥。”她低低的、哀哀的道:“整整三百年了,从我修道小成那日,在”狐歧山“遇见了你,从那以后,我就跟你走了。天涯海角,六合蛮荒,从此暗无天日,从此日夜担忧,被人追杀。 “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的……” 三尾妖狐眼中已满是晶莹泪水:“如果你死了,我也决不苟活!” 白狐低下了头,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的缘故,开始缓缓地颤抖起来。 “大哥!” 三尾妖狐,忽然大叫了一声,这声音竟是如此淒厉,白狐迅速抬头。 那个形状古拙的玄火鉴,被她轻轻放在胸口,贴着她温柔起伏的胸膛,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白狐全身都抖了起来,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撑起了上半身,嘶声喊道:“不……” “砰!” 一声闷响,三尾妖狐被打飞了出去,手中的玄火鉴掉落在地面上,她无力地倒下,倒在白狐的身前。 陆雪琪收回挥出的手掌,冷冷地道:“我会医治他,你和他,都不需要死。” —— 赴死,妖魔之情 三日后,张小凡也来到了“小池镇”,被周一仙小环拉去看相,花了四两银子后一脸惘然的走在街道上,遇到了斩妖除魔的壮士石头,随之与他一同前往黑石洞为民除害。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两人到达了一片小树林的外头,遇见了追杀财周一仙小环爷孙俩的绿衣女子碧瑶。 张小凡出手一番阻拦后,碧瑶随即作罢,默默地跟在张小凡身后,进入了树林。 三尾妖狐从黑石洞出来是想着今夜圆月,想再去那口千年井中看上一眼,不料遇上了来杀她的张小凡与石头,无奈之下不得不出手纠缠了一番。 只是,她手中虽有玄火鉴却也难抵搞张小凡石头等三人。 “妖孽,受死!”石头腾空而起,破煞法杖轰然破空而至。 “轰”! 巨响声中,三尾妖狐手中那玄火鉴上的火焰图腾,猛然喷射出一道火龙,张牙舞爪,声势惊天,浑身上下燃烧着熊熊火焰,竟把大半个林子照得亮如白昼。 只见火龙飞舞在天,嘶吼不停,霍地一张大口,赫然喷出一股粗大火柱,直冲向石头。 张小凡猝不及防,眼看着那火焰如山,排山倒海一般冲了过来,避无可避,只得咬紧牙关,催持法力,烧火棍泛起青光,迎上前去,抵住了那道火柱。 一声清叱,碧瑶飞身而起,右手如玉一般的手指曲伸,伤心花化作无数花瓣,满天飞舞,直向三尾妖狐背后袭去。 火龙依然在半空中扬威耀武,但三尾妖狐却在碧瑶冲过去之后,没有半分的犹豫,伸手一招,玄火鉴飞回到她的手里,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树林里的黑暗深处。 张小凡等三人不由得都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却是向那方向继续追去。 黑石洞,断崖深渊之下,地底岩洞,六尾白狐依然趴在青石窝中,只是当那双冷玉般清寒的小手掠过他的蜷缩的身子,他紧闭着的眉眼,眉头轻轻皱着,彷彿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你为何要救我?”他依然闭着眼睛,却彷彿想要分散身上的痛苦,打破了沉默,低沉,彷彿还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从他口里发出。 陆雪琪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见声音,看了眼那轻轻颤抖的狐身,淡漠地道:“…我小时候也养过一只狐狸…” “哦?”六尾白狐睁开了眼睛,向她看去,发现她也在看着他,只是她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思绪间,深得不见底。 “是我一岁时老君送给我爹爹的,说是一只通天狐,可以帮爹爹带孩子,不过爹爹收下后要斩了那通天狐,是我任着性子把它留在了身边。” 陆雪琪指尖轻轻点上白狐的眉心,在它额前烙下一个封印,白狐眨了眨眼,没有抗拒。 陆雪琪没有继续说下去,白狐也没有问来那通天狐是不是还活着,就在俩人默默不语之时,洞口飘下了一道白色身影。 三尾妖狐飞落了下来,脸上不知怎么,带着几分惶急,身上原本整洁的衣服,此刻竟也有几处撕破污秽的地方,看来刚才在外面的斗法,她竟是吃了一些亏。 “大哥,我不小心引来了斩妖之人,连焚香谷也来了两人。” 白狐身子彷彿也抖了一下,转头向她看去,道:“是上官那个老傢伙吗?” 三尾妖狐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是两个年轻一辈的弟子,但他们道行颇深,我、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陆雪琪漠然道:“他们为何追杀你?” 三尾妖狐沉默了下,道:“我本想掠只牛羊给大哥补身子,不想失手杀了两个人。” 六尾白狐怔了一下,陆雪琪已拂袖而起,似要走向三尾妖狐,六尾白狐突然低声道:“怎么,难道我们就该被杀,不能反抗?不能杀人?” 陆雪琪冷眼回头:“她杀的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三尾妖狐身子一颤,看着陆雪琪向她走来,她以为陆雪琪要出手杀了她,可是陆雪琪只是从她身边走过,她恍然明白了什么,淒厉般嘶叫出声:“你别走,大哥的病你不能不治,人是我杀的,不关大哥的事!我还他们便是——” “你做什么…” 白狐口中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只见三尾妖狐眼含泪水,向他飞来,温柔地起抬手,彷彿想要抚摸他,但伸到一半终是收了回去,刹那间,投身飞落下面的岩浆。 白狐扑身去抓,却只抓到了一抹衣角,陆雪琪掠来,把他拉了开来。 “你……”白狐全身开始剧烈发抖,口中涌出血来,接着一口一口的黑血吐了出来。 陆雪琪什么话也没话,只是轻轻施法让他昏睡了过去。 变故来的太快,她未曾想过三尾妖狐会为了让她继续医治白狐,宁愿投浆自尽。 明明是……心性凶残的妖魔……为何…… 陆雪琪失神般低垂着眉眼,静静地看着那火焰腾腾的熔浆,冰冷的眸子被映得丝丝泛红。 “是谁……”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忽然传来,张小凡怔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看着缓缓地转过来的身影,惊心动魄般地失声道:“师…陆师姐…” —— 井中倒映,相爱之人 陆雪琪转了身,却未有看一眼张小凡,她俯身把六尾白狐收进袖子里,默默地,抬步向洞外走去。 白衣裳从身旁掠过,淡淡的,如轻风般难以触摸,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 似受到重重的一击,打在了张小凡的心上,他站在那里,生生地看着陆雪琪冷漠清瘦纤细的背影,天琊在她身后透着深沉的蓝色光芒。 周围的世界,所有的声音,在那瞬间,突然都变得这般遥远了… 所有的思绪,心中的惊讶,都慢慢的退去了。 张小凡的眼中,那抹如霜似雪,毫不停留的白,在他眼中缓缓地走远,越来越远,渐渐消失。 他怔在当地,千百万个念头在脑海中激荡着,可是,却依然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可是,他忽然冲了过去。 他冲了过去,那一刻,他似乎忘却了所有。 他小心翼翼地冲到了她身后,默默地退后一步,紧紧地跟随着她的身影。 远处的甬道之中,传来了呼啸之声,随后一声巨响,几条身影迎了过来。 碧瑶走上前去,大声叫道:“小凡……” 可是那个少年,如若不闻,只是低着头跟在陆雪琪身后。 此刻,李洵和燕虹包括石头目光皆感到诧异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洞里的陆雪琪。 李洵看向冷若冰霜的陆雪琪,又看向她身后的张小凡,然后对着张小凡首先道来了话:“原张师弟竟然得脱大难,从那死灵渊下逃了出来,真是可喜可贺。” 张小凡勉强一笑,点了点头,回礼道:“多谢李师兄。” 这时燕虹也走了过来,微笑道:“张师兄,你福缘深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到这里,她忽地一笑:“说起来当初在死灵渊下的时候,因为找不到你,你的师兄们可真是急得不成样子,特别是你身边的陆师姐啊……” 张小凡心中一动,抬起头来,向燕虹看去,却见她脸上似笑非笑,向旁边的李洵看了一眼。 李洵感觉到燕虹看来的眼光,难得的笑了笑,不过眼神深处却隐隐有道光芒闪过,缓缓点头道:“看来陆师妹还是找到了你。” 张小凡心头一跳,窒了一下,没有说话地把目光落在陆雪琪身上。 李洵的目光也同时落回陆雪琪身上,缓缓道:“陆师妹在我们来之前日已在这火龙洞里,不知陆师妹在洞中,可曾见到一个玉环,中间有火焰图腾,两端有红色丝穗的法宝吗?” 陆雪琪一脸漠然,道:“见过。” 李洵和燕虹同时面露喜色,李洵沉吟点头再向陆雪琪道来话:“陆师妹,那玄火鉴乃我师门重宝,关系甚大,请问你可曾知它在哪?” 众人目光睽睽,一时都注视着陆雪琪,却见她依然道来两字:“不知。” 李洵一怔,欲言又止。 这时,旁边的石头道来了话:“先前小凡与我和三尾妖狐斗法的时候,到是看到她用了那个法宝。” 燕虹一向细心,眼光在张小凡身上转了转,道:“那刚才,张师兄进到洞里与‘三尾妖狐’还有那‘六尾魔狐’斗法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用玄火鉴吗?” 张小凡直接摇了摇头:“我和陆师姐在洞里未有见到那‘三尾妖狐’与那‘六尾魔狐’。” 燕虹与李洵脸上立刻都有了失望神色。燕虹转过头,向李洵看去,李洵淡淡道:“从火龙洞出来之前,我已经仔细找过那附近地方,都没有玄火鉴的踪影,只怕是他们已经逃走了。” 燕虹叹息一声,随即道:“李师兄,这里找不到我们便去别去再找找。” 李洵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来,对着陆雪琪等几人一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与师妹二人就先走一步了,另外,最近魔教又蠢蠢欲动,青云门会合其余正道之士,在东海流波山相聚,不知陆师妹与张师弟是否会前往此地?” 张小凡吃了一惊,却不答话只是看着陆雪琪,陆雪琪心想齐昊与曾书书想必已经前往此地,便对告知她的李洵回道:“会。” 李洵脸上瞬间有了笑容,点头道:“那就好了,说不定到时候我也会去,陆师妹有缘再见!” 说罢,李洵对燕虹道:“师妹,我们走吧!” 出了洞口,俩人离去后,陆雪琪也迳自向那片来时树林走入。 张小凡连忙又跟上,他身后,碧瑶皱起眉头,心中有气,却也跟了上去。 陆雪琪再次轻过那夜与三尾狐妖遇见的那口满月井,这一次,她走到了满月井前,一双极黑的眸子缓缓低垂,向那古井上看了下去,深深地井里,水面幽静无波,似一面澄澈的镜子,慢慢地,清澈地倒映出少年平平淡淡的面容。 陆雪琪微微一怔,不知何时,张小凡站在了她身旁,随着她的目光望着身下那口井,他看着自已在水面的身影旁倒映着那冷冷清清的绝美容颜,他心里头一阵迷茫:“陆师姐是不是一直在找我…其实我…” 话未说完,陆雪琪却已冷冰冰地转身离去,张小凡咬紧了唇,站在井旁,井中如霜的面容未曾散去,可旁边已没有了他的倒影。 —— 雨夜,默默相望 “小凡!”一声恼怒,从背后传来。 张小凡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碧瑶,从井旁走了开来,碧瑶见他宁愿看着一口井发呆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她便也看了看那口井,只是她从那古井上看了下去,见水面倒映着自己面容,十分美丽,却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便又心生怨气的向张小凡走去。 远处,树林的黑暗里,蹑手蹑脚的周一仙与小环悄悄躲在高大的树木背后,阴影之中,小环不由得也有些紧张,道:“爷爷,你想干什么?” “我倒要看一看,这井里到底有什么古怪。” 周一仙走到那古井边,抬头向四周望了望,见无异样,便要向下看去。 小环走上前来,低声道:“爷爷,你看见了什么?” 周一仙皱眉道:“我看见了像山一般多的黄金。” 小环:“……” 周一仙自言自语道:“这井水中倒影出来的,竟不是人的影子,奇怪啊……” “啊!”忽地,身边小环传来一声轻呼,周一仙吃了一惊,连忙向她看去,却见小环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也趴在井边向下望去,此刻正抬起头来。 周一仙呆了一下,道:“你看见了什么?” 小环耸了耸肩膀,道:“像山一般多的冰糖葫芦。” 周一仙跌倒在地。 稍后,爷孙二人离去的时候,周一仙悄声对小环道:“我想来想去,这口古井只怕就是古老传说中的‘满月之井’,就是在满月时分,人若望下,便会看见自己最心爱的人或事物……” 小环看了他一眼,道:“那现在我们去哪,你说来看看那个玄火鉴,也没看到。” 周一仙耸了耸肩膀道:“多半便是被焚香谷的那两个弟子收回去了,算了,唉!本来还想进去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的,没想到……” 小环“噗”的一声,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爷爷?” 周一仙微一沉吟,道:“我听说最近正魔二道的人物,纷纷都往东海而去,不知道有什么缘故。而且看刚才那三人去的方向,正是东方,不如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吧!” 小环呵呵一笑,道:“那我们走吧!反正我们去哪里都是一样。” 来过的人又走了,只有那传说的‘满月之井’依然存在于这天地间,岁月中,如沧海一粟。 张小凡记得陆雪琪对李洵说过会去东海流波山,所以他便决定离开小池镇后,向东而行。 石头想了想,道:“那我也去吧!反正师父叫我出来游历天下,修道积善。这一次正好听说魔教余孽又要兴风作浪,我也去出一把力好了。” “哼!”忽地,旁边传来一声冷笑,却是碧瑶哼了一声,冷冷道:“好志气,好正派,可不要到时候你降妖伏魔不成,反被那些魔教余孽给降了伏了才是。” 石头一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转头向张小凡看去。 张小凡看了石头一眼,见他怔在原地出神,一言不发,心中便有点过意不去。他转过头来,看着碧瑶,见她依然冷着脸,叹了口气,道:“你准备去哪里?” 碧瑶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要你管!” “那最好了,就此别过。”张小凡淡淡地道,与石头直接走了。 如此走了两日,一路向东而行,来到一个大城,名唤“昌合城”。 走到城里,张小凡打听到昌合城已经是离东海最近的一个大城。离此往东再行四百里,便是东海之滨,张小凡不禁心中想到陆雪琪应该也来到这里了,只是他一路上四处观望也并未有见到她的身影。 张小凡只好打算先找个小客栈,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前往流波山。 夜渐深沉,从傍晚开始下起的雨,到了这万籁俱静的时候,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张小凡翻来覆去,睡不着,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披上衣服,在黑暗里坐了一会,便走了出去。 他没有什么目的走在长长廊庭上,彷佛无边无尽,走不到尽头,可他依然走着,茫然而不知。 黑夜之中,彷彿深深不可见底的庭院,一扇窗缓缓推了开来,微微烛光,带来隐约的光亮,让他看见庭院深处,偎依在窗前的清冷倩影。 他停了下来,站住了。 深深呼吸。 清凉还带着一丝冰冷潮湿的空气涌进他的胸膛,他站在走廊处,外边的风,却把细细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 夜正深,风呼啸,雨深沉。 屋簷瓦间,雨水汇聚成流,细细缕缕,轻轻流下,如小小瀑布一般。 又彷彿,曾几何时,少年记忆之中,曾也有过的这样的── 夜晚! 他站在雨中,以为她走了,可她又折了回来,对他道了一句:“过来。” 风吹过,“呜”的一声,漫天的雨势,也那么斜了一斜。 张小凡的衣襟湿了几处,他却全然不曾在意,只是默默地向那窗前望去。 夜色深深,苍穹沉默,风雨沉默,陆雪琪静静地靠在窗边,看向了少年那孤寂的,倔强的眼神。 张小凡全身一震…… 整个世界,万丈红尘,天上人间,都在那么一刹那间仿佛不复存在,只有那双如霜的黑眸似穿过黑暗,似深深地,悄悄地,似覆盖了他的双眼,让他再也看不到四周的任何事物与那雨中伞下的一抹绿影…… _____ 本无,何来惹尘埃 夜色深浓,风雨潇潇,庭院黑暗处,少年与眼中最美的女子,默默相望,雨水渐渐打湿了他的衣衫,从他的发间,慢慢凝成了小小而晶莹的水珠,流过他的黑发,轻轻滴落,从他的脸庞滑下。 而他,似乎在等那句:过来。 可前一刻还如月色霜华般的目光,在下一刻,却换成如雪般玉白的小手轻抬间,把那扇窗关上了。 少年的目光瞬间黯暗淡了下来。 屋子里,陆雪琪如墨瀑的发丝披垂在双肩,她离开了窗前,走到了床前,六尾白狐趴在床头,闭着眼睛,纹丝不动。 “雪琪为何不理凡仔呀。”天琊十分困惑。 陆雪琪站在床头,冷道:“我为何要理他?” 天琊愣了一下,飞到床角挂着,想了半响,又道:“凡仔与那魔教之女好像一直在一起,雪琪可是为了这个原因?” 陆雪琪瞥了眼天琊,眸子似浅似深,末了,开口道来却是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他可以选择和谁在一起,结识不同的朋友。” 天琊继而沉吟道:“恩,凡仔长大了,我看他此番下山使用噬魂已是彼有方法,在洞中困了十几日也能安然脱身,心境怕是不同了,如此说来,雪琪是要离开他了么?” 陆雪琪缓缓坐在床头,三千青丝轻轻垂落,淡淡地道:“我与他本无关系又何来离开,即使我曾牵挂过他,担心过他的生死,但他若能找到待他好之人,我便也能一心修炼境界。” “如此,也好。”天琊回应道,心知他的雪崽身世太苦,可他也知凡仔的性情,只怕要受儿女之情拖累,又怎能与雪琪并肩前行。 窗外,天地间,风雨依然吹打着少年,他看着那紧闭上的窗户,缓缓的,转身走入了风雨之中。 不知道哪里来的落叶,在风雨中轻轻飘荡,随风掠过。 青绿色的油布伞下,她的衣裳轻轻拂动,有几缕黑发,贴在她雪白的腮边。 “你怎么还没有去睡?”张小凡慢慢地道。 碧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明眸如水,倒映着他的影子。 “你呢?”她反问道:“你怎么还没有睡?” 张小凡沉默了。 她便伸出手来,拉住了张小凡的手,张小凡却是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开了一步。 她怔了怔,伞下,是她轻轻的呼吸声。 碧瑶不说话了,只默默地注视着他。 张小凡便移开了目光,不去看她,只是说道:“我先回去了。” 碧瑶没有回答,张小凡便离开了她的身边,向回走去。 可是就在他走了一半的时候,身后,雨中,忽然传来她的声音。 “小凡!” 张小凡怔住了,这是碧瑶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叫他。 他缓缓转过身子,风雨横在他们之间,彷彿又大了些,于是碧瑶的面容,也显得有些模糊了,但她的声音,却是这般清晰地传了过来。 “刚才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的时候,心里想着,其实若是我们两个人就死在滴血洞中,逃不出来,那也不错。” 张小凡身子一震,随即强笑一声,道:“可是我会后悔。”说着,快步走了开去。 —— 白狐报恩,分别 清晨,张小凡与石头一同离开了客栈,经过昨夜的长廊,他看见那扇打开着,可是屋子里已没有任何身影。 张小凡心里又是一阵惘然的与石头来到掌柜前,结果石头在掌柜那得到了一封信,看完信便要与张小凡道别。 张小凡送石头到了客栈门口,看着他高大的身子消失在人群之中,站在原地怔了一会,便转过头去,独自向东而去。 东海流波山,入海七千里,是世间极东之处,更远处便是茫茫大海,茫无边际。 这里偏僻之极,渺无人烟,不料魔教人士忽然从各地冒出,数日间便有数十个修真门派被魔教所灭,一时天下震动,魔教八百年后重新崛起,声势大盛。 正道中以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为首的诸大门派,便在这时,得来消息,魔教中大批人物将在东海流波山这荒僻之处聚集,所谓道义当头,势不两立,便以三大门派为主,派出门下精英弟子,以修行高深的长老带领,浩浩荡荡前往东海流波山。一路之上,更有许多正派之士加入,意图扫清妖人,为天下苍生造福。 这一路上,陆雪琪御空飞行,却在东海另一座名山“蓬莱仙山”停了下来。 岛处海水清澈湛蓝,如晶莹剔透的蓝玉一般。 陆雪琪往岛里深处走入,树林密佈,看不到有道路,只怕是千百年来,都未有人到过这里。 一棵千年菩提树下,陆雪琪抬袖轻轻一挥,六尾白狐飞落地面,大病初愈,却化了真身,六尾张扬般地仰天抬起,一身雪花般轻柔的狐毛如冰霜般纯净皎洁,美丽出尘! 六尾白狐仰着美丽的脖颈,轻柔而缓慢低垂下眸子,看着菩提树下的陆雪琪。 一阵海风拂过,满树菩提花纷纷飞落,雪白的花瓣轻轻飘落在她如墨的青丝与衣肩之间。 六尾白狐静静地微着垂头颅,眼睑半敛的看着那张清冷如雪的脸庞。 陆雪琪道来了话:“这里偏僻之极,渺无人烟,你便留在这里静养一段时间吧。” 六尾白狐瞳光如墨玉清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陆雪琪淡漠的面容,苍白虚弱的身躯一动,蜷起狐尾盘坐了她的身前。 “我要如何报答你?” “不必。” 六尾白狐望着陆雪琪。 很美。 很冷。 也很深沉……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陆雪琪。” 六尾白狐歪着头,靠近陆雪琪,抬起爪子,摊开,将玄火鉴赠予她。 它极轻极微地叹息一声,笑道:“这是我们狐族用无数性命换来的无上神物,送给你当纪念吧!” 陆雪琪似乎从他的瞳孔里看到深深的忧伤与一丝如水缓缓流过的释怀,她默默地抬手接过玄火鉴,转身缓缓离去。 —— 落水,终于重逢 天色黑了下来,夜色渐浓,一轮明月从云层中露了脸,满天星光相辉映。 陆雪琪想尽快赶到东海流波山,便未有停歇,只是一片静谧的夜空,笼罩在无边月色中的前方天际,忽然一道凌厉地光芒从空中划过,而在它之后,竟然还有几道光芒闪现。 陆雪琪微微一止身形,衣袖摇曳,她看了看,并不打算插手,便挽了手臂静等空中几人离去,只是,一道青光毫无征兆的从地面腾空而起,发出“呜……”地声音,疾冲而至。 “喔,噬魂棍,那不是凡仔么。”天琊剑光咻咻迸出。 陆雪琪:“……” 陆雪琪面无表情地看着天上几人几乎立马掉转了身形,一声叱喊,前头白光回转,后头红光、黄光、白光转向,竟然都向张小凡打来。 前头逃跑之人以为这是对方埋伏,后头追兵却也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对头设下的圈套,反应极快,要对这个不速之客痛下杀手。 张小凡大吃一惊,心中叫苦,顿时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窘境,但这些法宝来势何等之快,哪容得了他解释,当下硬生生在半空中顿住身子,紧咬牙关,见那四道光芒如电闪雷鸣一般呼啸而至,他大叫一声,烧火棍玄青色光芒大盛,横在身前,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轰隆”一声大响,在平静的海面上远远传了出去,四道光芒反震回去,张小凡却与烧火棍一道,重重地从天上被砸落下来,落到水里,“扑通”声中,水花溅起了老高。 陆雪琪:“……” 看着张小凡在她眼前被硬生生打落海底,陆雪琪顿时衣袖不安地如风舞动,身上散发出来阵阵彻骨冷意,身影刹那间移动,巨大的蓝光从苍穹顶空雷电般击落,天上的四人,哪里想到会被雷劈,惊骇间竟是躲避不及,直接被劈得头顶冒烟,四散开来。 陆雪琪御剑直入海底,去捞砸落海水里的张小凡。 身子沉入冰冷的海底,张小凡恍惚中以为自己还在空桑山死灵渊下的无情海中,还在那不见天日的地底之下,只是,为何会有如此耀眼的蓝光向自己掠来,而在那耀眼的蓝光中,他窒息间似乎看到一只如玉雪白的小手向他伸来…… “师姐…” 张小凡抽搐一下,抓住了那只熟悉的小手! 陆雪琪瞬间把张小凡从海底带了出水面,张小凡头颈无力,脑袋向后垂靠在陆雪琪的肩上,似晕了过去。 陆雪琪只好施法把自己与张小凡送了上一块空地上,张小凡仰躺着,一只手还紧紧的握着陆雪琪的小手,陆雪琪甩了甩,没能挣脱开,便不去在意的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张小凡冰凉的脸颊。 张小凡咳出了几口水,缓缓地清醒过来,待看清身旁坐着的人儿是陆雪琪,心口竟怦怦直跳。 他坐了起身,头发微湿,沾在颊上,泛白的唇微微闭着,这数日来只想着快点赶到流波山,竟是比困在死灵渊时还消瘦了一些。 海风轻拂,一股寒意渗入他的身体四肢,心里头那莫名的不安顿时如春蚕吐丝一般一丝丝蔓延至全身。 陆雪琪见少年醒了过来,却是一言不发,低垂着头看不出神情地默默坐在她身旁,双肩似在微微颤抖,她便抬手揉揉他的发,湿冷的发丝掠过她的指尖,水珠竟是瞬间蒸发了去。 不一会,他的头发便都干了,张小凡抬起头来凝视那双彷彿天地一般深邃的冷眸,终是鼓起勇气对她道来话时,远处沙滩上飞落四人,一边是个绿衣女子,另一边是一女二男,看那服饰,竟是青云门下。 张小凡顿时愣住,向那一女二男看去。只见那两个男子眉目熟悉,居然是大师兄宋大仁和六师兄杜必书。那女的眉目如画,一身红衣,正是师姐田灵儿。 “小凡!”田灵儿传来一声明媚之极的叫唤。 —— 吐血,情不知所起 张小凡刹那间脑海中嗡嗡作响,竟是一时间忘了应答。 田灵儿已是来到张小凡身前,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噗地一笑,明媚轻快地再道来话:“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终是再次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张小凡却只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忽觉一阵心酸,眼眶里缓缓地聚起泪水,泛白的双唇却是绽放出了无以复加,开心致极的笑容,终于见到大家了,他终于回到大家身边了,真好,感觉真好,张小凡深吸一口气,正想大声道来话,却再次被打断。 一声带着嗔怒的喝声响起:“张小凡,你这个死家伙,居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吗?” 张小凡吓了一跳,不止是他,看样子,田灵儿那边三人也被吓了一跳。张小凡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去,清清冷冷地照在这海外孤岛沙滩之上,那一个水绿衣女子,脸有薄怒,正恨恨地盯着张小凡,不是碧瑶又是何人? 张小凡对着她,脸上有一丝不解,呐呐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碧瑶恨恨地盯着他,却不答话,眼光随即瞄到张小凡手中紧握着的那一只雪白如霜的小手,心中更是不知哪里冒起了一团火来。 张小凡看看碧瑶,见她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又转头看向田灵儿与两位师兄,见都睁大了眼睛,面上都有困惑之意。 他夹在中间,有心对师兄师姐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就在这时,陆雪琪挣开了他一直不自觉间握着她的手,一脸漠然地转身离去。 张小凡一看陆雪琪离去的背影,顿时觉得心中像被匕首狠狠刺了一刀一样痛苦,胸口一闷,竟是哇的一声,吐了口鲜血出来。 “啊!”田灵儿与碧瑶同时叫了出来。 陆雪琪听声回转头来时,张小凡已被田灵儿等人围住,而对面那魔教少女居然也是一脸焦急,跑了过来。 宋大仁与杜必书看了,却是以为这魔教妖女要趁着小师弟受伤,趁人之危。一声大喊,宋大仁的“十虎”仙剑迎风变大,向着碧瑶当头劈下。 碧瑶当下往张小凡处远远看了一眼,心中恨恨骂了一句:“臭小子!”一个障眼法击去,万千花朵中,只见碧瑶绿色身影冲天而起,疾驰去了。 宋大仁刚要去追,便听杜必书与田灵儿同时叫道:“大师兄,不要追了。” 宋大仁随即回过意来,连忙收起仙剑,回到了张小凡身边。 张小凡失神的看着陆雪琪离去的方向,在田灵儿与宋大仁的带领下,来到了流波山的所在,见到了师父田不易与师娘苏茹。 —— 变化,林惊羽 田不易乍见到张小凡,神色一愣,虽有些喜色,但还能把持的住,苏茹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满面笑容,把张小凡拉到一边问个不停。 张小凡把困在山腹之中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众人听着,纷纷感叹,真是个死里逃生。 田灵儿笑嘻嘻地道:“刚才见你和陆师妹在一起,好像没看出来她有多高兴,可你不知道,那时在死灵渊下,她见找不到你,不知有多么焦急呢!” 张小凡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陆雪琪冷漠如霜的面容,心中不禁又一痛,说不出来酸楚,只是转头对田灵儿道:“灵儿师姐,那时你又不在,怎么会知道陆师姐焦急了?” 田灵儿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道:“我听齐昊师兄说的。” 张小凡怔住了! 不知为何,忽然之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直到现在,他看着田灵儿巧笑嫣然的容颜,心中除了再见面以来的高兴之外, 心中,竟然很平静…… 一连数日,因魔教崛起,势头极猛,流波山上青云门为首的正道与魔教妖徒纷争不断,斗法不止。 这一日,张小凡出现在山坡后边看去,发现魔教阵营前方竟是当日在空桑山万蝠古窟中那个容貌怪异的野狗道人。此刻他正站在一脸怒容、口沫横飞地对着正道一位天音寺僧人戟指大骂,而年老大、林锋、刘镐和那个美貌少妇,此刻也都站在魔教人中。 “阿弥陀佛,张师弟好啊!” 忽听得身后有人对他道来话,张小凡回头看去,竟也是熟人,天音寺的法相与法善二人。 张小凡连忙行礼道:“两位师兄好。” 法相仔细看了看他,长出了一口气,面浮微笑,道:“古人道:‘吉人自有天祐’,如今信矣。张师弟大难不死,可喜可贺,必有后福。” 法善站在后边,也瓮声瓮气地道:“张师弟福气啊!” 张小凡心中感激,道:“多谢二位师兄挂念。” 法相微笑点头,随即看了看场中,道:“有空我们再聊。” 张小凡连忙应道:“是。” 法相走出两步,忽又回头,对着张小凡微笑道:“张师弟,你有空可要去看一看贵派的陆雪琪陆施主了,她对你可是担心的很呢!”说着面上微带神秘,与法善相视而笑,一道去了。 张小凡再次呆住,所有人都说陆雪琪担心他,可他在黑石洞中见回她,她却是一脸的冷漠,不曾对他道来几字片语,似乎他是生还是死都与她并无多大关系。 可是,张小凡又摇了摇头,虽然她表面上是那般的冷若冰霜,但他依然能强烈感觉并不是这样子的,可他又说不出来是哪样子,心中不禁又是一阵苦涩,他忍不住向一旁的青云门小竹峰处看去。 这一次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未来,各女弟子以大师姐文敏为首,听从苍松道人与田不易的调遣。陆雪琪此刻就正站在她们中间。 从这里看去,张小凡仍会心口怦怦直跳,有种难以形容的惊艳感觉,肤如白雪,长发如乌玉墨缎倾泄至纤腰,天生的艳丽,绝世的容颜。 只觉得仿佛只要对这女子看上一眼,便再也无法忘记,不知何时就像是生长在血肉里,扎根在心里,痛入骨髓里。 小竹峰门下女弟子,大都是容貌美丽的女子,吸引了周围无数目光除了天音寺那些目不斜视的老和尚,青云门和焚香谷等男弟子都有意无意地向这里看来,目光最终都停在了陆雪琪身上不愿再移开。只不过这时的她,一如的漠然冷傲,目光无意间扫过张小凡时,也只淡淡停留了一下,便移了开去,没有什么其他表情。 张小凡的心脏在一霎间收紧,仿佛从没有过的失落。 不知过了多时,周遭的事物都好似与他无关般,只是,肩膀却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张小凡回头一看,一下子愣住了。 “小凡!”林惊羽一开口,竟有些哽咽起来,抓着他肩膀的手更是用力不止,几乎让张小凡都疼了起来。 但张小凡看到了林惊羽之后,仿佛自己这些日子来在生死边缘所经历的恐惧绝望与失落痛楚,都只有这个兄弟才能明白一般。 林惊羽紧紧地抓着他,低声地道:“小凡,我、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我也是。”张小凡同样的看着他,未几,二人忽地相视一笑,长长呼出了口气。 “回来就好,我们以后还要一起扫荡魔教,一起报仇呢!”林惊羽抓着张小凡的肩头,微笑着道。 “对。”张小凡重重点头。 林惊羽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脸色也平静许多,看着张小凡如今略显有些风尘的脸,忽然眉目间有一丝黯然,道:“听说到你下山之后,我又是替你高兴,又是恨我自己。想不到这些年来枉费师父对我厚望,成就反而不如你。” 张小凡吃了一惊,摇头道:“惊羽,你可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你资质胜我十倍。上次大试要是碰到了你,那是一定要输的。我只不过是运气好一些而已。” 林惊羽吐出一口气,开怀一笑,道:“说的也是,日后我再努力修行,不信就胜不过你了,不过你可也不能放松才是。” 张小凡大笑,用力点头。 —— 杀意,醒悟 张小凡与林惊羽说了一会,看了看师门那里,一把抓住林惊羽的手,道:“来,我向你引见一下我师父师兄。” 不想林惊羽哼了一声,低声道:“就你那个矮冬瓜师父,算了吧!” 张小凡瞪了他一眼,道:“不许胡说。”说着硬把他拉了过来。 林惊羽一脸无奈,只得随他。走到近处,张小凡正要说话,忽然间看到旁边田灵儿忽然笑着跑了开去,那个方向是小竹峰,他迟疑地望去,竟是看见玉树临风,潇洒英俊的齐昊不知何时站在了陆雪琪身前。 齐昊正与陆雪琪说着话,不知说了什么,陆雪琪竟是伸出了手。 张小凡只觉得头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只觉得站在陆雪琪身边的齐昊似乎同时把他最后的一点念想都给催毁了。 而就这时,田灵儿跑到了齐昊身前,笑颜如花般忽然在众人面前,一把挽住齐昊的手臂,冲着陆雪琪也说了几句话。 三人站在那里看起来如此那般的耀眼夺目,好像天生就高人一等,高不可攀,让人望尘莫及,而他,似乎永远是那个浅尝辄止,卑微到尘埃里的弱者。 没有人会真正喜欢他,田灵儿不会,陆雪琪也不会,哪怕她们都给予过他一丝一缕的温暖与关怀,但也决不会喜欢他的。 林惊羽突然怪异地看着身边的张小凡。 此刻的张小凡,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般,只觉得在深心处突地冒起一股狂怒之火,几乎要把自己的身子都焚烧干净了。 他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所有的奢望不过都是他的痴心妄想,而前方,那个男子身旁,站着的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子。 藏在腰间的烧火棍,腾起了熟悉的冰凉感觉,游遍他的全身,但对那狂热之火非但没有降温作用,倒好似火上浇油一般,一股凶杀戾气,一丝噬血狂热,就这般,扭曲了张小凡的脸庞。 这个场面之中,所有的人突然都怔住了。 流波山上的蓝天,仿佛暗了下来。 宋大仁首先站了出来,挡在张小凡的面前,立刻便感到这个从小他看着长大的小师弟身上,此刻却连一点熟悉的影子也没有了。 感觉到有人挡在面前,张小凡缓缓地抬起头来,瞪着宋大仁,宋大仁看着他此刻突然满是血丝的眼睛,竟是一阵心寒,强笑道:“小凡,你怎么了?” 张小凡嘶哑地道:“让开。” 他的语调拖的很长很低,仿佛用了很大力气才说了出来,但听在众人耳中,却都有悚然之意。 田不易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众人也是一片愕然。 随之而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张小凡见宋大仁依然挡在身前,右手便握紧了那根烧火棍,登时一片清冷的玄青色光芒从那棍身上发了出来,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肃杀之意。 宋大仁这一下可是当真吓到了,这个从小敬他爱他的小师弟,此刻看来是当真有杀他之意。 他看了出来,田不易自然也是看在眼里,阴沉了脸往前踏了一步。 就在这时,田灵儿一脸讶然地跑了过来,挡在了张小凡与宋大仁的面前,对着这个她从小最喜爱的小师弟,愕然道:“小凡,你到底怎么了?” 小凡… 小凡… 小凡… 张小凡突然呆了,整个人呆住了,体内的戾气如潮水般退去,可是,可是,他竟感觉到撕裂一般的疼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田灵儿,有种想要痛哭的感觉! “啪”,重重的一声脆响,张小凡被突然出的田不易打了一记耳光,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 张小凡倒在地上,殷红鲜血,从他嘴角流下,他却感到了无比羞愧。 “师父,小师弟他、他并没有不敬的意思,他只是、只是……” “住口!”田不易一声断喝,宋大仁不敢再说下去。 张小凡脸上露出了一丝畏惧,这,毕竟是他从小最害怕的师父,他甚至不敢想像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了张小凡的面前。 林惊羽面如寒霜,剑眉紧皱,但面对着这一个名动天下的青云门大竹峰首座,他竟依然如同少年时一般,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白衣如雪,站在那里,恍如钉子钉在地上一般,没有再移动一分,便是前头有惊涛骇浪,仿佛也不能动他分毫。 “匡啷”,龙吟声中,斩龙剑霍然出鞘,碧绿的光芒笼罩了他与张小凡──他带着凛然之气,决然道:“你要敢再碰小凡一下,便先杀了我再说!”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林惊羽的肩膀。 林惊羽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是张小凡站到了他的身后,对他哽咽道:“惊羽,你、你的心意我领了。” 田不易脸色难看之极,张小凡默默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把头俯在他面前的地上,一动不动。 田不易冷笑一声:“啊!我可不敢当,这是谁啊!道行那么高,杀气那么大,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张小凡身子一抖,只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头也不抬起,依然俯在地上。 田不易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怒哼一声,冷冷道:“想不到我这些年来,竟是教出了一个忤逆之徒!”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无奈,只得跟了去,场中只剩下一个张小凡,孤零零地跪在地上。 —— 执念,雨中相跪 天色黑了下来,张小凡跟着众人回来,他不敢进洞,便一直跪在洞外岩石之上,从下午到现在天黑,整整跪了四个多时辰,田不易却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 “爹,你做什么?小凡在外边已经跪了快五个时辰了,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是伤了大师兄还是杀了他,他都已经认错了,你还不让他进来……” “轰”一声大响,石块横飞,想是田不易余怒难息,一掌打在坚硬的石头之上,把岩块打得粉碎。田灵儿却似乎还欲再说,听得师娘苏茹低声说了几句,把她拉过去,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黑沉沉的夜色,看不到月亮与星星,夜空中没有一丝的光亮。 张小凡跪在洞口,已经快六个时辰了,宋大仁走了出来。 张小凡抬起头,看着大师兄。宋大仁脸上大有不忍之意,但终究还是狠心道:“小师弟,师父说你跪在这里惹他心烦,叫你要跪就跪得远些去。” 张小凡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却忽然感觉一凉,冷冰冰的。这个黑漆漆的夜晚,下起了雨来。 他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爬起身,走到远处,在密林边缘,古树之下,跪了下来。 陆雪琪:“……” 一直默默坐在古树之上的陆雪琪,面无表情的折了根树枝,对准张小凡低垂的脑袋,砸下。 张小凡:“……” “轰隆”一声大响,天际传来轰然雷鸣,白色闪电张牙舞爪地划过苍穹,彷彿是漆黑的夜空最亮的一道光照在了张小凡的脸上,他面容苍白,目光却深深地望着不知在古树上坐了多久的陆雪琪,他心下微绞,而那双如霜的冷眸似那云山雾海般幽远,如此的不真实。 倾盆大雨,滂沱而下。 转眼天地之间,一片迷濛,张小凡全身片刻间已经完全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冰凉,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受着苦。 可他抬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这场大雨,却彷彿也是上天也惩罚他一般,竟是下个不停,雨势丝毫不退,电闪雷鸣,在他身上猖狂呼啸! 雨水从他湿淋淋的发间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滑下,张小凡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但他依然吃力的眨着眼睛看着,望着。 天空中电光闪过,巨雷轰鸣,一道微光落在他身前,陆雪琪站在他的身前。 陆雪琪浑身上下一样湿透了,在暴雨狂风之夜,她在他的面前轻轻蹲了下来。 “师弟…” 那一声师弟,让张小凡的身子忽然一阵狂颤,“轰隆!”雷声彷彿震裂了夜空,震碎了心魄。 夜色黑沉,苍穹无语! 可他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是你…” “是不是你…” “一直都是你…” “…是不是?” 张小凡心头恍惚,如梦似幻地回想着那些年,记忆里的那抹身影,在风雨中,低声自语,对着陆雪琪,又彷彿是对着自己深心,轻轻,轻轻道。 一只雪白的小手,带着微微地颤抖,温柔地,深沉地,缓缓抚过张小凡执著的眉梢。 张小凡咬紧牙关,内心深处似有惶恐,恐她继续欺瞒,恐她道来不是,更恐她什么也不对他说来。 “就在那时,我控制不住之时,田师姐喊了我…”张小凡的目光变得极清极澈,唇角,弯出淡淡弧度:“我猛然惊醒过来,她,灵儿师姐她,从来都是叫我小凡的…” 少年笑了笑,笑得苦涩,笑得孤独,笑得落漠:“而你,是你,只有你,会喊我一声师弟!” 道完话,少年猛地抬手捂住脸,放声大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而泪水,悄然从指缝间,缓缓渗出。 陆雪琪看着这样的张小凡,不知为何,心下一绞,竟是痛得厉害。 “师弟,对不起,害你受苦了。” 她的声音似倾尽了所有的温柔,小手轻轻贴着他的手背,温暖着他冰冷的手指。 张小凡反手把她拉近眼前,与她十指紧扣,抵着她额头,视死如归般地对她道:“他给了你什么?” 陆雪琪凝眉道:“什么?” “你伸出了手,他给了你什么?”张小凡执拗地问道。 陆雪琪疑惑地哦了声,回道:“是那日在死灵渊下找你,我给了齐师兄一道召唤符,让他若先找到你,就用这符召唤我过去,今日见到他,我便让他还我。”似乎怕他不信,陆雪琪还从袖中取出了那召唤符递予张小凡。 张小凡把灵符拿在手中,眼神竟有些改变,慢慢地对她道:“日后,这灵符不可以再给别人,只有我可以召唤你。” 陆雪琪:“……” 风雨萧萧,天地肃杀,苍茫夜雨中,彷彿整个世间,都只剩下了这一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 陆雪琪端详着他,心中讶异,是什么让少年一瞬间成长了,刹那间改变了? 陆雪琪不得而知,只有张小凡知道这个被他握在手心里的女子,他不想再放开她的手。 —— 倾心,师父田不易 风声、雨声,呼啸而过,陆雪琪蓦然抬首。 田不易动了动两道粗眉,双手抱胸,不着痕迹地打量跪在雨夜中的少年。 “师弟,我要走了。”陆雪琪轻语。 张小凡倏然偏过头,强忍着不舍。 陆雪琪见他不答话,叹息般贴近他的耳旁,低语:“你师父过来了,他还是心疼你的。” 张小凡全身一震,因为陆雪琪的话,更因为她柔软的唇瓣贴着他的耳畔,带着暖意轻抚而过,让他紧绷的身子慢慢松弛了下来,让他心安。 陆雪琪心知不能陪在张小凡身边了,不然田不易这么要面子的人只怕是不好开口让张小凡起来。 陆雪琪起身离去后,田不易脸上带着几许尴尬,心想还是让这臭小子再跪一会吧,便迳自走回了洞里。 风雨肆虐许久,方才稍稍收敛,张小凡全身冰凉,但却觉得心口阵阵发暖,一时间接有些讶异的从怀里取出那玄火鉴,竟是刚才未注意时陆雪琪塞进他怀里给他取暖的,玄火鉴若有若无地传来淡淡的温暖,缓缓在他体内游走着,抵去了不少寒气。 他冻的泛白嘴唇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意,甩了甩头,水珠四溅。却在这时,分明清清楚楚地听到一个声音:“傻小子!” 张小凡一怔,连忙回头,几乎一声“陆师姐”便叫了出来。但只见密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女子,手中一把伞遮挡风雨,笑盈盈地看着他,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魔教少女碧瑶。 这时,夜幕之中,降落的雨水忽然停了,竟是陆雪琪离去后独自飞上夜空做法,耗去大量法力吹散了那片雷雨。 碧瑶疑惑的望了眼天空,把手中撑着那一把青绿色的油布伞随即扔了,走到张小凡跟前。 “你这人倒是当真古怪,刚才这么大的雨,偏偏要跪在这里,莫非这也是你们青云门中的修行法门吗?” 张小凡抬着头,不去看她,出神地望着那片夜空,那一片在夜空中绽放的深蓝光芒。 碧瑶皱了皱眉,人向前靠了些。张小凡忽然发觉,被她看的奇怪,讶道:“怎么了?” 碧瑶似乎怔了一下,看着张小凡,继续往他身边靠去,登时便和他紧紧并排蹲在一起了。 正在沉默想着什么的张小凡突然意识到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里周围都是我们正道中人,不要说还有天音寺和焚香谷的那些前辈,就是我们青云门里随便出来一个长老,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还是快走吧。” 碧瑶却彷彿无动于衷,只是微笑地看着张小凡,忽地叹息一声,道:“你这臭小子,倒也算是有几分良心!” 张小凡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碧瑶悄声道:“你不是以正道自居吗?你不是正邪不两立吗?怎么不喊人来抓我?” 张小凡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有些苦恼,不要说自己还是被师父责罚的戴罪之身,便是此刻被同门中人发现,竟然与这一个魔教少女在一起,只怕自己满身是嘴也分辨不清了。 一想到这个后果,张小凡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张小凡低下了头,轻声道:“我也猜到你父亲一定是个大人物,想必你平日里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何必为了我一个小小的青云弟子,冒这么大的险,来这里受苦?” 碧瑶彷彿感觉到些微寒冷,又向张小凡处靠紧了些,这动作既亲切又熟悉,一如当日在滴血洞中,他们两人在生死关头的情景。 她的声音,此刻也带了几分飘忽:“不是的,我没有受苦。你不知道,这世上真正苦的,都是在人的心里……”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边的话渐不可闻,张小凡却猝然发觉,她悄悄把头倚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张小凡僵在那里,动了动嘴,想叫喊出声让人来抓她,却终究没能,发不出来,只是沉默地等着她自行离去。 清晨,云开日出,阳光明媚。 田不易再次独自一人走出山洞,远远的只见自己的那个小徒弟,居然还是跪在远处密林边缘,一动不动。 他皱了皱眉,走了过去,经过张小凡身边的时候,淡淡道:“你随我来吧!” 张小凡咬着牙,站了起来,跟在田不易的身后,在林中缓缓而行。清晨的微光从树顶透下,洒在林间的灌木之上。 “你跪了一个晚上,身子没问题吧?” “弟子罪有应得,没关系的。”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你嘴上说的轻松,我问你,你昨日为何突然对你大师兄那般?” 张小凡心中一紧,怔了片刻。 田不易等了半天,见张小凡说不出话来,忽地冷笑一声:“我本以为你是因为看到了灵儿与齐昊在一起,所以心生不满,可是昨夜陆雪琪陪你跪着的事怎么解释?” 张小凡大惊失色,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大响,整个人呆在原地。 田不易却有点不耐烦,见他一直都不言语,再道:“我跟你说,陆雪琪那师父水月大师可是比你师父我更可恨的人,她要是知道你打她爱徒的主意,怕是会一剑要了你这条小命,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张小凡从未想过自己最敬畏的师父会对他冷冷说来这番话,只是望着田不易,张大了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噩梦,相思不减 森林里透下的光线,穿过繁茂的枝叶,洒在田不易与张小凡师徒两人的身上。 张小凡站在田不易的面前,神情挣扎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若违抗师父的意愿说不,可对师父的那份敬畏又让他感到茫然惊惶,半晌才低低叫了一声:“师父……” 田不易站在那里,负手而立,过了好一会,田不易才缓缓道音:“老七你入我门下,也快五年了吧?” 张小凡低声道:“是。” 田不易淡淡道:“当日我收你入门时,其实并未看好你的资质,你能在短时间内成长得这么快,实在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张小凡身子一动,但深心处,却不知怎么,隐隐有微微的喜悦。 田不易继续道:“只是让我更意外的是像小竹峰陆雪琪这般天资出尘的师姐能看得上你……” 张小凡心里一急,道:“师父,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田不易却瞪了他一眼,道:“我说你错了吗?” 张小凡一下子张大了嘴,这一下真的被田不易吓到了。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你年纪正当少年,又不是天音寺那些和尚,能不动心?你当你师父这些年是白活的吗?你与陆雪琪,我看得出来她对你还不错,你喜欢她,又有什么奇怪了?” 张小凡低下头来,忽然间眼眶一热。这世间所有温暖的话语加起来,在他心中,只怕也比不上田不易冷言冷语的这几句话。 只是田不易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事情暂时只能作罢,我反对,倒不是因为陆雪琪本人,而是因为你……”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眉头皱起,便转过了话题:“说实在话,虽然你在道法上的进境比我料想的要快,但在小竹峰水月大师眼里却是不够看的。” 田不易深深看了张小凡一眼,缓缓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小凡心中一痛,紧紧咬着唇,半晌才道:“是,我明白的,师父,我会努力提升修为,直到配得起她。” 田不易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先这样吧。” 张小凡感觉到师父那宽厚而温暖的手拍在自己的肩膀上,心头一热,重重点头。 田不易看了他一会,道:“那我们回去吧!” 说完,他向着来路走回去。 张小凡抬起头来,向着头顶上方,深深呼吸,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双手。 只是,那一张淡漠清冷的音容,已成了他的心头无法割舍的牵挂。 他苦笑一声,振作精神,也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日子,张小凡便日夜和分别许久的师兄们在一起。 如此过了三日,张小凡在这流波山上,没有见到让他日夜牵挂的陆雪琪,却见到了另外几个熟人,焚香谷的李洵、燕虹,稍后,还天音寺僧人和石头。 石头见到张小凡兴奋地转身向那位正和法相说话的老者道:“师父,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的那位青云门的张兄弟了。” 张小凡连忙行礼道:“老前辈,弟子张小凡,久仰大名。” 那老者哼了一声,淡淡道:“罢了。”说着又回过头去,与那法相道:“有你前来,那也够了。不过我来之前,本以为你师父普泓还有普空二位神僧虽然不会前来,但你四师叔普方向来痛恨魔教,定会前来,怎么却……” 法相微叹,道:“前辈有所不知,自从五年前三师叔普智神僧突然逝世……” 张小凡心头猛的一跳。 也就在这个时候,法相的目光竟不知道是有意或无意地向他这里看了一眼,随即又移了开去。 等到法相与大力尊者进去后,石头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佛门中人若是功德圆满,善终的话,便当称为”圆寂“。他刚才却乱说什么逝世的,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倒好似普智神僧他是……咦,张兄弟,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 张小凡心乱如麻,强笑着对石头点了点头,便走回青云门所在之地去了,弄得石头站在原地,搞了半天也摸不着头脑。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似乎就是从那日听到法相谈到普智开始,张小凡突然又开始梦到儿时那个噩梦,那一场深深铭刻在心间的屠村景象,漫天盖地的向他涌来,仿佛要把他吞没一般。 他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在黑暗中,在无人看的到的地方,悄悄地蜷缩起身子。 他伸出手,轻轻握着烧火棍,拿到自己的胸口,紧紧依偎,仿佛只有它,才能与自己相伴,不离不弃。 恍惚中,他又想到了陆雪琪,至那雨夜后,他便一直没有见到过她的身影,不知她在这静谧的深夜里,是否已沉睡。 他在黑夜里,静静地想着她。 —— 小周,七星剑 日出东方,晴空万里,碧海无波,正道各门派弟子纷纷三五成群,四处飞飙,各色光芒急缓相间,闪烁而过,极是好看。 大竹峰门下数人,离开了居住的石洞,御起法宝,向着流波山深处飞行而去。 张小凡御着烧火棍忍不住向旁边看去,相隔了数十丈远,右手边是清一色的女子,自然便是小竹峰弟子,陆雪琪也飞在她们之间,衣裳飘动,秀发拂肩,配着她清冷美丽的容颜,飘飘之态竟似出尘谪仙一般。 张小凡心口震动,不敢多看,转过头去,深深呼吸,露出了多日以来因恶梦缠身消愁以来难得的笑容。 天高云淡,蔚蓝无限,江山如画,美不胜收,头上青天,脚下青山,远处更有茫无边际的蔚蓝海洋,极目远眺,令人心旷神怡。 可是,却怎比得上,深心处里那一个心爱女子的──就在自已看得见的方向,那如霜的身影,那般真实,让他如痴,如醉,如此心安。 陆雪琪似有所觉,远处,少年的看过来的目光曜石一般的明亮,待她想与他对视时,他却把目光转开了。 陆雪琪便也未再把目光停留在少年身上,默默地跟随在师姐的身边,不缓不慢的御剑飞行着。 只是,神剑天琊又开始不老实了,只因那夜她耗大去大量法力硬是吹散了片雷雨,后来几日她都独自呆在洞中禅坐恢复,喜欢四处逍遥地天琊怕是早就想溜出来耍了。 天琊直接带着陆雪琪疾空而下,掉转了方向,穿过繁密的森林,淌过蜿蜒的小溪,掠过山涧岩壁,一个极大的洞穴,看着足足有十丈来高的山洞出现在眼前。 陆雪琪反手收起了天琊剑,身上的蓝光淡去后,她踏了进洞中。 只是,她往洞中深处走去后,发现张小凡与田灵儿不知几时已经躲在暗处观望着前方的魔教中人。 而这时,整个巨大的山洞,忽然间好似震动了一下。 只听得洞穴外头风声呼啸,如雷震耳,一个雄厚的声音透过这长长洞穴,传了进来∶“魔教贼子,快快出来受死!” 魔教中人面面相觑,张小凡与田灵儿却是脸有喜色,认出那是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的声音。 “碧瑶小姐,此间正是危难关头,诸位道友听得鬼王宗所召来这流波山上,却不料遇此大险,这究竟如何是好?” 此刻洞穴外头破空锐响不绝於耳,只怕是正道之士得到消息,纷纷往这里赶过来了,碧瑶脸色阴沉,踏前一步,道:“诸位道友,我身为鬼王的唯一女儿,也陷在此处,与诸位同处险境,大伙何不同心协力,共抗强敌?我等合力,杀了出去,也未必便输於外边那些正道的伪君子!” 当下各魔教众人蜂拥而出,陆雪琪却朝张小凡身处走去,忽然又听见阴影中的一把男子的声音传出。 “你不是我圣教门下之人,究竟是何身分?” “这位是谁,怎可如此胡说?我乃是圣教炼血堂一系弟子名叫小周。”那叫小周的男子,身子却也是震了一震,目光向那阴影处望去。 那人似乎笑了笑,道∶“刚才那苍松老道以太极玄清道逼音入石,震动山脉,意在立威,道行稍差者便心魄震动,立足不稳,年老大尚且不免,你却恍若无事,以你的资质修行,年老大尚不如你,又怎能收你做普通弟子?” 小周脸上变色,向那阴影中人看了半晌,道∶“想不到魔教之中,果然藏龙卧虎。阁下究竟是谁?” 碧瑶一声轻叱,人飞起半空,怒道∶“受死吧!” 小周不敢怠慢,後退一步,伸手凌空一抓,只听著嘶嘶声不绝於耳,他竟是从凭空处,生生抓了一把明亮晃眼的仙剑出来,那亮如秋水的剑身之上,赫然有七颗亮星,雕琢其上。 “咦?”那阴影中的男子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七星剑!” 刹那间,七星剑倒转而上,光芒大盛,伫立於太极图正中,铮铮铮铮震动飞驰电掣而出,剑刃周围,更有太极光轮闪动流转,威力赫赫,竟是势不可挡。 “妖孽受死!” 碧瑶亦不稍退,右手玉指一挑,向外弹去,合欢铃便迎上前去,叮的一声,与七星剑在半空撞到一起。 小周身子一震,只觉得那魔音如穿耳蚀骨一般,竟由那七星剑上凌空而至,片刻间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小周大喝一声,七星剑光芒复盛,竟是反攻回去。 碧瑶脸色苍白之极,目光竟也有些呆滞,彷佛突然丧了心神,似乎无力阻挡,眼看就要死在七星剑下。 张小凡心头一震,片刻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再也不管许多,跳了出来,失声道∶“不要——” 陆雪琪:“……” 陆雪琪蓦地停了下来,未再向张小凡走去,他话声未落,半空中却有阴影掠过,紫气寒芒一闪而收。 砰!的一声,小周整个人竟是被打了回来,轰然倒地,嘴角立刻流出殷红的鲜血,而七星剑更是倒飞而出,「铮」的一声,被巨力生生插入了坚硬的岩壁之中。 陆雪琪身影一转,白衣刹那间飞扬,身影如霜似雪般掠去,衣袖翻动间滑出的雪白手臂,手腕柔若无骨,轻轻一握,竟是握住了那插入了坚硬的岩壁之中七星剑。 金色光芒大盛,围绕在她身前锋芒流转,陆雪琪哼地一声将七星剑拔出,“轰”地击向那道阴影!! —— 故友,鬼王 一剑镇山河!!! 地面震动中裂开一条一丈宽的深渊。 一个中年男子凌空退去,扶著碧瑶一起落到了后方,看向了被蓝光包围着陆雪琪,只见她身后猛地迸出满天晶莹霜花,沧海一刹,惊冷耀眼的向他袭来。 一声巨大的声响绝起,满天的霜花被打散。 试探了一番,陆雪琪缓缓收剑,走向了小周,此时的小周已被张小凡与田灵儿扶起。 三人似乎都怔住了,陆雪琪把七星剑递还给小周,小周伸手接过,擦去嘴边的鲜血,道了句多谢。 张小凡缓过神来看着陆雪琪,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而他刚才看着前方那个中年文士,认出竟就是当日在空桑山山下,茶摊之内告诉他烧火棍秘密者──万人往,脑海中早已是一片混乱。 “想不到除了张小凡,看这几位青云门门下年轻弟子一辈竟也是资质上等,不错不错。” 中年男子单独叫了张小凡名字,张小凡当场吓了一跳,只觉师姐田灵儿与那小周的眼光都瞄了过来,再看陆雪琪,虽从刚才到现在就没看他一眼,但他心情当真复杂。 小周皱起眉头,道:“张师弟,难道你与他们父女都认识吗?” 张小凡沉默半晌,低声道:“是。” 这时,田灵儿忽然叫了一声,道:“啊!我认出来了,你就是那天晚上偷偷跑过来的魔教妖女,后来被我们追到外面的小岛上,说是要找小凡的那个人……” 她话说了一半,忽然就收口了,悄悄看了眼陆雪琪,然后瞪向了张小凡。 碧瑶脸色阴沉,冷冷哼了一声,忽地开口道:“张小凡,这位可就是你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位师姐田灵儿吧?” 张小凡顿时心乱如麻,那时与碧瑶困在滴血泂他还没能把陆雪琪与田灵儿分清,其实一直以来,他最害怕的就是出现这种场面,如今果然出现了,他却依然不知道如何才能应付过去。 中年男子站在那里,看见张小凡神色复杂,他却仍是微笑道:“张小兄,当日在空桑山下一别,这些日子以来可好?” 张小凡心烦意乱,不去理他。 小周此刻却沉声道∶“莫非你就是当今魔教四大宗主之一的鬼王吗?” 鬼王微微一笑,看了看碧瑶,又转过头看了看张小凡,微笑道:“张小兄,当日在空桑山死灵渊下,你对瑶儿也算是患难见真情,同历生死……” 他话才说了一半,张小凡面色已然变了,急道:“你胡说……” 便在这时,张小凡望到碧瑶看来的眼光,但见她明眸之中,隐隐竟有几分哀怨。 而鬼王的话,却依然在继续着:“而且当日你更开解瑶儿,化解了我们父女这十几年来的一段心结,可以说是有恩于我。”他笑了笑,道:“今日就看在你的面上,我就放过你们四人。只是如此一来,将来你回归青云,必定要受那些不辨是非的老家伙责难,何不就此入我圣教,我必定好好器重于你,你也好与瑶儿双宿双栖,岂不……” “住口!”一声断喝,却是张小凡再也忍耐不住,手指着鬼王,大声道:“你来杀我吧!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入你魔教!” 田灵儿拍手道:“说的好,小凡。” 旁边的小周淡淡地看了张小凡一眼,眉头却依然没有松开。 陆雪琪谁也没看,一脸漠然。 鬼王微笑摇头,道:“罢了,那也随你。反正来日方长,你再慢慢考虑吧!” 说完,他一拉碧瑶,再不停留,两人向洞外飞去,陆雪琪身形微动,就要追去,手臂却被张小凡拉住了。 碧瑶在半空之中,忽然回头,望向张小凡,看着张小凡紧张地拉着陆雪琪,恨恨地扭了回头去。 鬼王父女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山洞里,此刻也是安静了下来,田灵儿看着小周面色苍白,有些关切地道:“周师兄,你身体不要紧吧!呃,不知道你是哪位师伯的门下?” 小周轻轻叹息一声,露出了微笑,道:“你不要叫我周师兄了,这是我混入魔教之内的假名,我不姓周。” 田灵儿“啊”了一声,道:“那你是……” 小周笑了笑,同时眉头一跳,似是什么地方痛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微笑道:“我是青云门通天峰,道玄恩师座下弟子,姓萧,名逸才。” “什么,你是萧逸才萧师兄?” 小周,也就是萧逸才含笑点头。 田灵儿瞪大一双灵动的眼睛,这个名字,对青云门弟子来说,可真是久仰大名了。 张小凡也看向久仰大名的萧逸才,却很快又把目光落回了陆雪琪身上。 “人都走了,还不放手。”陆雪琪凉凉地道。 张小凡脸色一黯,却是不肯放手,微微低头,惘然地道:“我,我不是想放他们走,我是……” 陆雪琪面无表情的拂袖一甩,理都不理张小凡,蓝光祭出,御剑离了去。 张小凡连忙取出烧火棍,青光阵阵迸出,追着陆雪琪而去。 田灵儿:“……” 萧逸才:“……” —— 隐患,陪伴 萧逸才的出现,在青云门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因为身体有伤,他躺在一张临时搭起的石床之上,背靠石壁,周围只有苍松道人和田不易两人,其他的弟子都被暂时遣开了。苍松道人与田不易都是又惊又喜,缓缓从萧逸才的口中得知了魔教似乎是想寻找在这流波山上出现的奇兽“夔牛”,并意外地知道了此次连魔教四大宗主之一的鬼王,竟也来到了此处。 另一边,陆雪琪回到洞中,便独自盘坐神思默想,田灵儿随后也回来了,跟文敏师姐打了声招后笑嘻嘻地溜到陆雪琪身边,拉着她的手替张小凡跟她解释。 “陆师妹,你别误会小凡,也别生小凡的气,他见你不理他在洞外的空地上站着呢。” 陆雪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淡淡道来话:“我知道了,我一会出去见他。” “那我就放心啦。”田灵儿莞尔一笑,起身便去给张小凡捎话。 陆雪琪性子冷,不擅多言,在旁人看来到是误解她的比较多,其实,张小凡与魔教之女有感情纠纷,在意那魔教之女的安危,在陆雪琪看来不过是张小凡的性情所致,她此番想的更多的是与之交过手的鬼王。 静默了片刻,陆雪琪抬手抚过天琊,思绪地道:“你觉得我可杀得了那鬼王。” 天琊翻转了一下剑身,让陆雪琪给他挠后背,他舒服地哼道:“雪琪有第一卷天书助力,有神剑我助功,还有大梵般若护体,另外上古五行幡阵所向披靡,要杀他有何难,只是他身边魔教中人众多,想单独取他性命就很困难,再来即便杀得他,你也难免要受伤,灵力损耗巨大,若不是非杀他不可,先不急。” 陆雪琪皱了皱眉,在她看来,鬼王故意在萧师兄田师姐与她的面前当众说出他与女儿跟小凡的关系非浅,要把女儿许配给小凡,让小凡从此效力于他和魔教,此等意图是想将小凡在青云门下无立足之地,更是公然藐视青云门与她,她想萧师兄若见到田不易怕是已经把事情转述了一番,她想到之前在通天峰众首座对张小凡与烧火棍的质疑,苍松真人那句“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始终让她有所芥蒂,若此番再让青云门另外几位首座一同得知鬼王亲口承认与小凡有瓜葛来往,恐怕此事是会再次要了小凡的命! 所以,在陆雪琪看来,鬼王与他女儿终究会给小凡带来杀身之祸,只是,小凡对魔教之女有情谊,陆雪琪便不想让小凡感到为难,但是,若能除去鬼王,对小凡对青云甚至是对魔教各派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数十个修真门派被魔教所灭,鬼王足够以死谢罪,杀他己成必然结果,不过是时机未到。 陆雪琪明了她现在的境界还差了许多,确实急不得,单凭她一人之力,实在是微不足道,她只能寄希望于张小凡,望他坚定信念不受控制,莫要动摇。 可她终究还是隐隐有些担忧,故而刚才没有理会张小凡,是想先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张小凡想不通,他更多想到的是陆雪琪的反应和态度,陆雪琪不得不走出洞中,去看看惘然的少年。 夜色沉如水,月光洒下一片银光拂动夜色里的树梢枝头。 树林里头,很是安静。 少年消瘦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中,若隐若现,有些孤单。 陆雪琪足尖轻轻一点,轻盈跃起,身姿在夜空中灵动的一转,飞落在张小凡身前。 张小凡猛地抬头,那抹清冷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月光之中,从天而降,长袖飞舞,恍若九天玄女下凡,风华绝代。 张小凡深深呼吸,看着缓缓落下的陆雪琪,肤如脂雪,容颜绝丽,一双如墨的黑眸,流转间,潋滟,温柔,动人。 张小凡却变得沉默不语,心中忐忑不安。 在这凄清夜里,寂静林中,陆雪琪微微歪着小脸望着默然的张小凡,似有一丝不解。 片刻后,张小凡低声道∶“大师兄刚才过来找我,说师父要见我,不知是何事。”虽说不知是何事,但他不知是不是萧逸才把鬼王与碧瑶的事对师父讲了出来,如果真是这样,等会师父问起,他可真不知要如何解释了。 “哦。”陆雪琪淡淡的应道:“我陪你去见见你师父罢。“ “你要陪我去见师父吗?”张小凡有些吃惊。 陆雪琪点点头。 张小凡心中一阵温暖,正想再对她说来话,却听她盈盈轻语:“有我在,他不好打你。” 张小凡窒了一下,失笑地摇了摇头,吐出了胸中一口闷气,情不自禁的伸过手去拉她的小手。 她悄悄的,也握紧了他的手。 —— 魔头,吸血老妖 幽暗深邃的森林中,少年不再是独自前行,他看了看陪伴在身旁的陆雪琪,脸上含着柔柔的,浅浅的笑意。 陆雪琪回望少年的眼睛,那是一双,又黑又亮又温柔的眼睛,似冰雪融化了水一样的温柔,仿佛一点点渗透到她骨子里去。 张小凡的思绪,忽然飘荡开去,在这个幽深的森林、寂静的夜色中,他突然回忆起了许久、许久以前的往事∶昏黄的灯下,还是孩童的他,依偎在娘亲的怀抱,对著外边的夜色,瞪大了眼睛,有淡淡的恐惧┅┅ 原来,不经意间,那一段过往的岁月,已经离了这麽远了。 而如今,他的身边有了心爱的女子,陪着他一路负重前行。 满天星光,俩人轻缓而慢慢地走在黑暗深处。 突然,身後,鬼嚎之声霍然而作,直逼入耳。 张小凡立刻挡在陆雪琪面前转过身子,只见在那鬼哭声中,黑暗之中,缓缓亮起了一颗闪烁著暗红光芒的骷髅头,飞到半空,旋转不已。 陆雪琪被张小凡护在身后,她靠着他的后背,微微露出一张小脸。 张小凡定睛一看,忍不住吃了一惊,口中“咦”了一声。 红色骷髅头的光芒中,缓缓升起两个身影,一个高瘦老者,面目狰狞,容貌乾槁,几乎是皮包骨头,看去倒似乎与那红色骷髅头相差不远,一双眼恶狠狠盯著张小凡,大是愤恨的样子。 而另外一人,看起来却颇是狼狈,个头虽然也颇为高大,却被那老者如拎小鸡一般拎在手中,动弹不得,满脸无奈沮丧之意,竟是见过几回的野狗道人。 “啊!就是他,就是他!” 只见野狗道人指着张小凡叫个不停,那老者狠狠瞪去,发出了刺耳而沙哑的声音,对野狗道人道∶“就是这个青云门的小崽子?” 野狗点头连声道∶“对,对,就是他,吸血前辈,就是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害了您的唯一传人,吸血鬼姜老三。” 这个面目狰狞的老者本是魔教中一个隐世多年的老魔头,自号吸血老祖,正道中人,包括魔教的许多人,私下却称他做吸血老妖。 吸血老妖门下唯一的一个弟子吸血鬼姜老三,因为和野狗道人、刘镐等人臭味相投,被他们拉去助拳,不料却在万蝠古窟下,莫名其妙地被人杀了。 吸血老妖知道之後,震怒之极。这姜老三乃是他在十数年前好不容易才看中的一个弟子,性子还正好对了他的古怪脾气,所以在心里很是喜爱。不料这一次死得不明不白,叫他如何不暴跳如雷? “就是他,没错,化成灰我也认得他!”野狗继续呱呱大叫。 吸血老妖冷哼一声,手上轻轻一抛,登时把野狗像扔什麽杂物一般丢了好远出去。 张小凡:“……” 吸血老妖上上下下打量著面前这个青云门的小辈弟子,却没有立刻出手,他东看看、西瞧瞧,眉头大皱,再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仍然觉得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云门弟子,一点出众的地方也没有,更无半分吸血妖法那种残忍暴戾之气。 张小凡站在原地,被这一个鬼气森森的老家伙看得有些发毛,只是身后的陆雪琪一直靠着他,当即又让他心安不少。 “青云门的小崽子,就是你杀我徒儿姜老三的吗?”吸血老妖的声音冷冷传了过来。 张小凡一怔,奇道∶“谁是姜老三?” 吸血老妖:“……” 吸血老妖心中大怒,换了往日,早就一个法术过去,先吸乾这家伙的血再说。只是一想到这青云门的弟子身上竟会有道行不低的吸血术法,这个无论如何都要先搞清楚。 他当下强压住怒火,但声音听起来,却已经像是鬼哭狼嚎∶“就是你在空桑山万蝠古窟里,用吸血大法杀了的那个!” 张小凡心头一震,再一听吸血二字,立刻便想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幕可怖情景,忍不住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向腰间那根烧火棍摸去,却摸到了陆雪琪的小手,不禁捏了捏那柔柔的暖暖的让他心安的小手。 陆雪琪:“……” 吸血老妖见他半晌不言语,倒似当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到了极点,比起当年追杀自己的那些青云门高手还要嚣张十倍。 他性子一向暴戾,若不是心中仍有些许疑问,哪里会忍了这麽许久,这一气非同小可,大吼一声∶“青云门的小子,还我徒儿命来!” 张小凡悚然一惊,拉着陆雪琪向后退了一步。 周围鬼哭之声大作,阴风凛冽,半空中的红色骷髅头,张开了阴森森的嘴,竟是抖抖嗦嗦站了起来,竟是五个狰狞的鬼怪,血盆大口,獠牙利齿,腥臭污秽之气,扑鼻而来。 连吸血老妖冷笑一声,双手十指忽紧,嘶的一声,牢牢勒住了红色骷髅头上,五个巨大鬼物的眼睛里,突然全部红亮了起来,发出深深凶戾的目光,同时仰首,向天嚎叫。 那鬼哭之声更是如穿耳之锥,张小凡身子剧震,神志几为所夺,只觉得周围鬼影闪烁,痛楚不堪。 陆雪琪指尖光芒绽放,猛地捂住了张小凡的双耳。 —— 指导,张小凡斗法 只觉得身心被轻轻地呵护在一片晶莹柔和的光芒中,张小凡神智清醒过来,把烧火棍紧握在手中,对捂着他双耳的陆雪琪道:“我没事了,你退后一些。” 陆雪琪听话的先后退了三步,十指纤纤,光芒闪耀中捏出一串法诀,脚下一踏,足尖轻轻一划,显出一圈燃烧的赤蓝火阵,掠向了张小凡的脚下。 张小凡脚踩赤蓝火阵,扑面而来的无数白色幽魂阴灵竟是近不得身,便团团围住阵外直到看不见身影的张小凡,突然,重重白影鬼眸中,一道幽幽玄青之光,穿过无数阴灵,照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撕裂了什麽一般,长啸。 烧火棍赫然剧亮,那原本黑幽幽的棒身,瞬间,迸出冰凉而暴戾的气息,从张小凡的身上传了开去,无数的阴灵竟是惊骇飞起,惊惶飞舞。 远处,吸血老妖眉头紧皱,讶道∶“好重的煞气!”说着操纵五只巨大的命鬼,落在张小凡周围,将他包围在中间。 烧火棍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被驱赶的无数的阴灵继而返身而下,凄厉鬼啸,破空而出,向着攻小凡再次扑了上去。 张小凡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前後左右尽是白色鬼影,纷至沓来,直是应接不暇。 “师弟,收回烧火棍,把玄火鉴拿出来。” 张小凡也不回头,只听那一声轻语,心下已是顿时稍安,一手召回烧火棍,一手取出了玄火鉴。 而就这时,张小凡脚下的赤蓝火阵“轰”地爆发出团团玄火,如火龙般从他脚下窜出,钻进玄火鉴玉环中。 满天鬼影,如厚厚幽云一般压了下来,就在那一刻,张小凡把玄火鉴向前罩去,一瞬间,“呼”地一声尖啸,熊熊燃烧的烈火如九天神火把半空中无数阴灵焚烧的一干二净。 吸血老妖大吃一惊!! 张小凡收回玄火鉴,再次拿出烧火棍,右手结法诀在身前疾划,烧火棍腾空而起,穿过了那鬼爪,“扑”地从中间破开了五鬼御灵法阵中的一只命鬼。 吸血老妖顿时回神,哼了一声,心里却暗想著∶这少年别的没什麽,道法也只一般,手中的法宝却是一件比一件厉害,等一会吸乾了他的血,我倒要将这两样法宝都带回去! 想着,手掌翻动,只见红色骷髅赫然张口,竟如恶鬼一般向张小凡咬去。 张小凡惊骇之中,御起烧火棍挡在身前。 却只见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口中竟伸出一只乾枯手来,霍然长了三尺,五指成爪,重重地向他他胸口之上抓在—— 一道蓝光赫然劈落,斩掉了那只枯手! 吸血老妖忽然尖啸一声,那枯手与吸血老妖血肉相连,被生生斩断,跌落地面忽地跃开。 张小凡把陆雪琪拉开,那斩断的枯手竟然还会动,腾空跃起,向着张小凡的头顶,直直插下。 “妖孽!” 一声断喝,满含怒意,炽热的热浪破空而至,如巨涛排空,席卷了整个森林周围十丈之内,所有的树木瞬间枯萎,只有一道灿烂火光,从天边降下,将这满天乌云,尽皆扯碎。 吸血老妖面色大变,来人道行之高,大非寻常,哪里还顾得上伤害张小凡,脚下疾退,红色骷髅血光大盛,在身前腾起一道红如鲜血的光墙。 轰!! 如雷声落地轰鸣,火光砸在血墙之上,吸血老妖面色一白,大叫一声,法诀变化,十指连动,瞬间红色骷髅双目中射出两道血光,透过血墙,打在那赤剑之上。 炽烈热浪一闪而收,火光闪过处,田不易缓缓现身。身後另有一个身影闪过,正是苏茹。 张小凡拉着陆雪琪回头一看是师父师娘赶来,心中一暖。 苏茹面有担忧之色,低声道∶“小凡,你和雪琪没事吧?” 张小凡摇头笑道∶“师娘,我和雪琪都没事。” 田不易脸上却有怒气一闪而过:“吸血老妖,你也是成名数百年的人物,居然用这般残劣手段,对付两个小辈,算什麽东西?” “呸!”吸血老妖方才根本还没来得及占到本点便宜,这会却死要面子地狠狠道∶“你徒弟的命是命,我徒儿的命便不是命吗?” 田不易冷冷道∶“关你鬼徒弟什麽事?” 吸血老妖目光一凝,道∶“他在空桑山万蝠古窟下杀了我徒弟,我便来杀他,那又怎样?” “好!”田不易忽然喝了一声∶“杀得好!居然还懂得为民除害!” 吸血老妖一怔,差点吐血。 吸血老妖这一气非同小可,怒道∶“好,好,你们这般狗娘养的,百年前落井下石,追杀於我,今日正好让我再会一会你的赤焰剑!” 田不易深深呼吸,右手凌空划过,刹那间赤焰仙剑如听到主人心思,彷佛也一般激动地微微震动。 “百年前让你侥幸逃脱,今日就让我再看一看,你这个胆敢欺负我徒弟的吸血大法,究竟到了什麽地步?” “当年你们这些正道之人,不过就仗著人多势众,难道我还当真怕了你吗?”吸血老妖哼了一声,双手一振,身前那个闪烁著红光的骷髅头呜的一声划过半空,围绕著他的身子急速飞舞,而他的眼睛里,亦开始渐渐发红。 避嫌,回忆 黑暗的苍穹之下,低沉的黑云之间,炽热而闪耀的光,映亮了半个天际,连乌云的边缘,也彷佛镶上了光边。 田不易如上古的火神,傲立在云端,将那赤焰幻化燃烧的火焰,化做满天飞舞的火龙,撕开乌云,冲上九天。 吸血老妖,冲天而起,巨大骷髅,嘶吼狂啸,风云变化,幽厉血光,与那火龙厮斗不止。 满天黑云,此刻都已沸腾不止,翻滚咆哮,从地上望去,那两人有如九天神魔,愤怒决杀。 张小凡只看得心动神驰,对师父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站在他身旁的陆雪琪忽然转过头向后看去。 森林中脚步阵阵,不过片刻,从各个角落竟是走出了百馀人来,都是正道中人。天音寺的法相、法善,焚香谷的李洵、燕虹都在其中,而走在最前面的,便是苍松道人。 苏茹转身相迎,笑了笑道∶“苍松师兄,你们也来了。” 苍松微微点头,淡淡道∶“田师弟在这里大展神威,惊天动地,我们也不是瞎子聋子,就过来看一看了。” 苏茹眉头微皱,觉得他话中隐隐有刺,却见陆雪琪不动声色地从旁走了开来,几道身影呼拥而至。 田灵儿跑了上来,宋大仁、杜必书、何大智脸上也有焦急之色,跟在她的後面,不料竟是有个身影比他们更快地冲了上去,仔细一看,却是林惊羽。 “小凡,你没事吧?”林惊羽白光一闪,已经来到了张小凡眼前。 张小凡感觉到他眼里的担忧,心中一暖,点头微笑道∶“我没事了,无妨。” 林惊羽上下看了看他,这才放了心,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田灵儿等人也来到张小凡的身边,问长问短。 张小凡一一回答,望见不知何时站在人群外离他有点远的陆雪琪,心中微微一怔。 这时天空中激斗正酣,林惊羽站在张小凡身边,抬头看了一会,忽然道∶“小凡,想不到你师父平时看起来不怎样,但道法居然如此之高!” 田灵儿一听,心中有气,自从当年她在家门口败给了林惊羽,心里便看这小子很不顺眼,当下哼了一声,道∶“我爹道法精深,哪里是你这个龙首峰的小子能看得出来的?” 林惊羽眉头一皱,转头看来,却见田灵儿目光逼视,毫不示弱,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後忽然一笑,道∶“田师妹,你说的是。” 田灵儿反而没料到这个当年趾高气扬的少年,如今修养突然变得好了,但看林惊羽面带微笑,却是往另一处看去。她顺着林惊羽的目光,却见他正和站在远处苍松道人身旁的齐昊相望,相视微笑。 站在一旁的苏茹眉头轻皱,刚才这几个小辈的话她都听在耳中了,说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在看独自站在一旁安静从容,淡然处之的陆雪琪,不禁觉得差距真大,片刻之後,她悄悄向苍松道人看去,只见苍松道人仰首观望,面无表情,但眼神炯炯,目光闪烁,一直盯著田不易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陆雪琪也有所觉,随之漠然地把目光落在苍松道人身上,这时,狂风呼啸,火焰四射,血光冲天,显然那二人斗法已到了最要紧的时刻,苍松道人忽地冷冷道∶“想不到这吸血老妖居然如此胆大,敢来此处挑衅。齐昊!” 齐昊就站在他的身边,踏上一步,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苍松道人向天空中望了一眼,道∶“你田师伯胜算已定,那老魔头撑不了多久了,你带人在四周布置一下,这一次绝不能让这妖孽跑了。” 齐昊应了一声,伸手招了招,把林惊羽也叫了回来,然后转身知会其他几大门派如法相、李洵等人,正自商量。 苏茹缓缓走到苍松道人身边,微笑道∶“苍松师兄,你怎么看出不易要胜了?” 苍松道人看了苏茹一眼,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苏师妹,你又要开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兄玩笑了吗?” 苏茹摇头笑道∶“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您头上开玩笑了,我可是诚心请教的!” 苍松道人淡淡一笑,仰首眺望,眼中深处彷佛有一道寒芒闪过,但声音还是依然平和,道“苏师妹奶向来聪慧,资质远胜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兄,何必太谦。田师弟自从百年前一举突破太极玄清道『上清』境界,这些年来,看来道法上又是突飞猛进吧!以青云法诀驾驭赤焰神剑,竟已可化出『赤火真龙』,血骷髅红光虽盛,但与赤火真龙一触即退,已非其敌。” 苏茹心头一震,微笑道∶“苍松师兄你太过奖了,不易他哪有掌门师兄和你的大才。” 苍松道人缓缓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百年前我们正道一举击溃魔教,我和田师弟、风回峰的曾师弟、朝阳峰的商师弟,以及长门的万……” 苏茹忽然低声喊了一声∶“苍松师兄。” 苍松道人一震,似是想到了什麽,点了点头,又道∶“……那个人曾对我们说道,田师弟看似驽钝,但内里聪慧,尤其心志坚毅不拔,更是难得,将来於道法修行之上,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苏师妹,那个人,你也是认识的,他所说的话,他的目光见识,想必你也不会有疑问吧!” 苏茹淡淡一笑,却没有言语,只转过头去,仰望天空。 百年前,万剑一 空中火龙嘶吼,张牙舞爪,吸血老妖化身的巨大骷髅,渐渐光色黯淡,反观这火焰炽热,几乎把整个夜空都染做了赤色。 吸血老妖人在半空,厉啸连连,模样凶狠之极,心里却是越来越凉。 突然间,前头火龙狂啸,声若惊雷,吸血老妖抬头看去,骇然变色。 田不易面如严霜,神色肃然,赤焰横在胸前,左手握住法诀,脚踏七星,在半空中连行七步,赤焰仙剑霍然刺天,口中诵诀∶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刹那间,天动地摇! 整个流波山彷佛也震动不已,一道彷佛来自远古的电光,在天际一闪,忽地而起,刺破黑云,撕裂长空,如骄傲不可一世的神明,落入凡间,停在那燃烧的剑尖。 惊雷再响!轰然声中,天地变色,那一道巨大无匹的光柱,激射而出,洞穿了所有黑云,亮过了夏日赤阳,一往无回、势不可挡地冲向吸血老妖。 片刻之後,吸血老妖被一片光芒盖过了,就连血骷髅的红光,也在瞬间全部消失。 张小凡突然想到什麽,转头看去,果然看见陆雪琪正默默仰望天空。 同样的一式神剑御雷真诀,但在田不易手中,威力却比陆雪琪大了何止十倍? 吸血老妖在半空中,身子剧颤,赫然喷了一口鲜血出来,瞬间面如死灰。 眼看著齐昊等人就要生擒活捉吸血老妖,忽然只听著苏茹突然失声叫道∶“小心!” 齐昊、林惊羽等人心中一惊,只觉得眼前突然一花,片刻间紫芒、黑气闪过,数股大力从黑暗处突袭而来,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一般涌了过来,齐昊大呼∶“快退!” 手中的寒冰仙剑一闪再闪,瞬间在身前连布七道冰墙,但还等不到其他人退回几步,这些大力已撞上冰墙,狂猛如破竹之势,摧枯拉朽般冲垮冰墙,直冲过来。 齐昊首当其冲,片刻间几乎连呼吸都止住了,却见绿芒闪过,竟是林惊羽见大师兄情势危急,不顾一切驭起斩龙剑冲了过来。 齐昊失声道∶“林师弟,你快走!” 只是这些力道如排山倒海一般,何等之快,转眼间就冲到面前。 “妖孽!” 风声骤起,齐昊与林惊羽二人被人拉住衣领,直向后跃出了数丈,拣回一条命。 救了齐昊的是苍松道人,把林惊羽拉回来的是苏茹,而此刻,站在最前头的,还有几位都是其他门派,诸如大力尊者等前辈,也包括了不知何时从云端落下的田不易。 远处,紫芒黑气闪动,一阵晃动,现出几个人来,在他们身後响起无数脚步声,黑暗中阴影重重。 最前头的魔教中人几人,除了鬼王,他身边还赫然站着三人,一个是光头秃顶老头,一个样貌凶悍身材矮小的侏儒,至于还有一个,却是个白面书生,潇洒出众,面上笑吟吟的,看不出有一丝邪气。 “苍松狗道,还记得你家爷爷吗?”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苍松冷笑一声,道∶“百毒子,还记得当年那一剑吗?” 模样凶悍,身似侏儒的百毒子,脸上肌肉扭曲,咬牙切齿,恶狠狠道∶“这一剑,我自然要还在你身上。” 苍松哼了一声,不去理他,视线转到了一直站在一边,神色从容的那两个人身上。 突然,一个秃顶老头向正道这里扫了一眼,忽地尖声道∶“万剑一呢!万剑一那狗贼怎么没来?” 田不易、苍松道人、苏茹等人霍然变色。 田不易冷冷道∶“万师兄道行精深,上通天道,早已经羽化登仙了,只有像你这般妖魔小丑,兀自在此狂吠!” 魔教几人都是一怔,一起失声道∶“死了?” 站在一边的鬼王与白面书生,身子亦似微微一震。 秃顶老头脸上神色复杂,忽然,一个阵狂笑∶“嘿嘿,想不到这狗贼居然也会死,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苍松道人盯著他,冷道∶”你笑什么?他虽不在,但青云门下,对付你这等妖魔小丑,多的是降妖伏魔之人。” “呸!”百毒子不屑地恶狠狠道∶“我们不能亲手杀了这厮,实难解心头大恨,迟早有一日我们要杀上青云,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死了也不得安宁!” 吸血老妖在后面怪叫道∶“不错,正要如此,不然难消我这百年深仇!” 这时,一直紧皱著眉头沉默不语的大力尊者,突然开了口道∶“百毒子,端木老妖,当初你们侥幸得脱,就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才是。今日居然还敢出来作怪,可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呸!”几人同时一起咒骂,粗言秽语,不绝於耳。 大力尊者微微变色,忽见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个白面书生走上一步,微笑道∶“这位多半便是金刚门的大力尊者了吧?” 大力尊者看了看他,道∶“不错,你又是谁?” 那白面书生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自顾自地道∶“若是当年的万剑一站在这里,说了你刚才的那番话,我们这些你们眼中的妖魔小丑,还会有点顾忌。不过若是凭你金刚门那些三脚猫的道行法术,还是躲到青云门那些人的背後去吧!” 魔教众人大笑,甚至连他们背後,那片黑暗的树林中,也隐隐传出了嘲笑声。 —— 青龙,乾坤清光戒 “混帐!” 石头腾身而起,不甘师父被辱,破煞法杖金光大盛,向著那白面书生急冲而去。 却只见白面书生并无慌乱神色,只抬起右手,掌心隐有青光一闪,正对著冲过来的破煞法杖。 “年轻人,回去再好好修炼一百年吧!” 一道青光闪过,石头如受重击,整个人向後飞去,大力尊者腾身而起,将受伤而回的石头接住,身子一转,就要出手。 苍松道人却是拉住了他,冲那白面书生冷声道∶“阁下究竟是谁,这枚失踪千年的『乾坤清光戒』,怎麽会在你的手上?” 在场之人,包括魔教那边,十人中倒有八人耸然动容,张小凡心中好奇,却忍不住望了眼陆雪琪,只见她好似与旁人隔绝了般,一脸漠然地看着,听着,脸上根本没有什么表情。 张小凡心下当真是对她这副冷漠的性子又爱又酸。 这时,那白面书生对着苍松道人微笑道∶“在下乃是无名小辈,如今在鬼王宗主麾下,做一马前卒耳。” 鬼王微笑摇头,道∶“龙兄,你自谦太过了。” 百毒子转头对鬼王道∶“鬼王宗主,这位兄台我们也从未见过,倒不知道鬼王宗何时出了如此高人?” 鬼王笑了笑,道∶“百毒道兄,我们鬼王宗乃是圣教小派,自然是比不上你们万毒门的。” 如今的魔教以四大派系为首,万毒门、合欢派和长生堂都是八百年前黑心老人去世之後,炼血堂败落时方才兴起的大派,历史悠久,根深蒂固。唯独这鬼王宗一脉,却是三百年前突然兴起,门下高手如雨後春笋一般纷纷冒头,两百年间就已经与另三派共分魔教天下,令人称奇。 这些年来,魔教界中,暗地里都在流传著一个传言,那就是传说中魔教无上的圣典经卷「天书」,已然落在了鬼王宗的手里。 百毒子哼了一声:“宗主说笑了,如今谁不知道鬼王宗如日中天,不过这位龙兄我们的确不曾见过,很想认识一下。” 鬼王深深看了百毒子一眼,眼中精光闪动,忽地一笑,道∶“道兄说的也是,反正日後也要相见。你应该知道三百年前,在上一代鬼王麾下,我们鬼王宗里有四大圣使吧?” 百毒子神色一变,端木老祖却已失声道∶“什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个人,居然还活著?” 白面书生与鬼王微笑著对看一眼,向着众人微笑道∶“诸位好,我是青龙。” 青龙自报身份,正道那边,反应一般,无什么表情的陆雪琪也只是缓缓地看了一眼青龙,指尖蓝光轻闪而过。 青龙猛地向着自己右手看去,乾坤清光戒微微鸣颤,彷佛还有些隐约的凄凉,他心中竟是波涛汹涌,没有人知道,他右手的乾坤清光戒有一道禁锢着他的封印,而这道封印足可取他性命,他面上忽然叹了一口气,转头对鬼王道∶“毕竟还是老了,你看对面那些正道的年轻人中,个个面有疑惑之色,多半是没听过我的名字。” 鬼王笑道∶“龙兄何必多虑,後进晚辈,少见多怪,只要假以时日,龙兄之名,必定重新威震天下。” 鬼王与青龙站在那里,神态从容,青龙似乎低声说了些什麽,鬼王微笑著摇了摇头,却彷佛不经意间,向张小凡处望了一眼。 陆雪琪眉头一挑,有了表情,眸光微动,凉凉地在鬼王与青龙身上一扫而过,转瞬即逝。 夜渐深沉,海风呼啸,那如深渊般渗透后背的冰凉,带着寒意,带着杀意,让鬼王与青龙缓慢地对望了一眼。 远方,茫茫大海之中,深夜里那阵阵莫名的长啸之声,彷佛也越来越近,渐渐清晰。 忽地,传来了一声惨叫。 只见数个站在后边的正道年轻弟子,身负重创,踉踉跄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身皆是鲜血,嘶声大呼∶“后面有魔教的人!” 魔教中人诡计多端,猝起发难,只在这一瞬间,正道中人登时便处於下风,后方有包抄,前方有百毒子、端木老祖一起都扑了上来。 局面一片混乱,彷佛深夜里、阴影中,到处都是魔教中人,正道中人陷入苦战,闷哼惨叫声不绝於耳。 张小凡手持烧火棍,却见陆雪琪站在原地,一声轻啸,如凤鸣九天,清音悦耳,回荡开去。 一道绚烂蓝光,霍然腾起,天琊神剑光芒大放,竟是照亮了左右方圆。 黑暗,竟似不能靠近她的容颜身影! 而她的身后,空气瞬间结出一颗一颗冰霜,带着耀眼夺目的冷光,洒下满天星光,照进了古老森林里的黑暗之中,照亮了整片森林,惊呼声不绝於耳,场中众人的压力顿时一轻。 远处的鬼王与青龙看在眼里,终是皱了皱眉。 “这女子,如此年轻,怕是比瑶儿还小,方才那杀气确定是从她身上而来?” 鬼王点了点头,目光向远处望去,忽然道∶“她那法宝,你可看清了?” 青龙淡淡道∶“莫不是天琊?” 鬼王转过头来,向他看去。 青龙笑了笑,缓缓地、又似乎是轻声低语道∶“天琊神剑、天琊神剑啊!” —— ※※※※※※※※※※※※※※※※※※※※ 这几章走剧情,所以连更啦!! 控场,人狠话不多 夜空,蔚蓝如天,满天霜花散发着晶莹清澈的光圈,轻轻地飘落这片凡俗的世间。 深夜的森林中,处处是撕杀声,凛冽的厉光飞过,带着鲜红的血色,喷洒在微微颤抖的树木之上。 凝成血珠,无声滴落。 张小凡几次想去到陆雪琪身边,忽听前方田灵儿失声惊呼,身形一窒,似是被什麽绊了一下,片刻间便有三、四道法宝奇光冲了过来。 张小凡未有多想便冲了上去,只见白影一闪,一个身影挡在田灵儿身前,双手挥动,登时把那两道法宝打飞了回去,远远的黑暗处,立刻便传来几声怒喝,几声惊叫。 苏茹急回头,向田灵儿上下打量一番,道∶“灵儿,你没事吧?” 田灵儿惊魂未定,点头道∶“我没事,娘。” 苏茹眉头紧皱,这时周围魔教徒众又逼了过来,苏茹扫荡一波后,急道∶“你们快走,此地不可久留!等下冲出去之後,你们离开此岛,我们在东海昌合城里见面。” 陆雪琪听声忽然回了头,从最开始到现在都未曾开口道来话的她,终是道:“稍等,师伯娘,先让大家都到这儿来。” 说着,她袍袖疾风般滚动,身后五行幡伞祭出,金木水土火五幡如同从九重天而来,轰隆巨响,天地震荡,腾起的光束,刺目惊心,五道威猛神圣般地金光红光青光白光蓝光赫然如顶天柱般直插地面,五条幡布在光芒之上滚滚翻动,所向披靡。 苏茹心中大震,虽曾在七脉会武之上见过这五行幡,却不想此幡与那时相比,威力已变大了数十位倍。 苏茹心中震惊,面上却从容地冲击解围,让正道中普通弟子分别走进了五行幡阵,再看袭击而来的魔教徒众却在五行幡阵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斩杀。 而那无形的力量的由来怕就是那站在幡外,撑着一把似在冰雪里绽放的莲花伞,美丽得不可侵犯,傲视众生的陆雪琪。 而接下来,让正魔两道真正屏息的事情即将降临,陆雪琪拔出了天琊神剑,速度之快——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半空中与魔教的百毒子与端木老祖斗法的苍松道人与田不易猛地止住了身形。 就在前方,从头到尾,一直站在那里微笑看戏的鬼王与青龙,神情再起微澜。 天边悄无声息地被撕裂开来一般,巨大的裂口显出来,崩塌般震耳欲聋,千万吨雷霆聚拢,毁天灭地嘶吼而出! 震怒般的天琊神剑,蓝光如闪电,剑身巨变,瞬息万变间一如一座大山般占据整片森林上空,剑身托着万吨雷霆,轰隆!轰隆!轰隆!如盘古开天辟地般辟落,剑尖恍若直入九幽冥泉。 “走吧!” 鬼王面色泛冷,转身行去,不再看那即将落下的雷霆。 青龙向远处瞄了一眼,但见远处正道弟子已纷纷走入护着他们和幡阵中,而那已被上空雷霆震慑住的魔教众徒怕是再劫难逃,他看向渐渐行远,不见身影的鬼王,不由得又隐隐触动心思,叹息一声,便转过身跟著鬼王离去了。 本来还一片混乱的场面,在天琊神剑辟落的一瞬间。 刹那,静止。 道行高深的,能挡的都挡了,挡不住的都躺了!! 遍地都是横七竖八,抽搐登腿,吐血不止,倒毙身亡的躯体!! 这个夜,显得特别的凄厉! 下一刻,陆雪琪召回了天琊,收起了幡伞,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时,不发一言地转身向那鬼王离去的方向追了去。 一道青光紧接着闪过,张小凡追随着陆雪琪的身影而去,紧接着大竹峰等人也追了出去,然后是更多的青云门弟子。 没能逃走而留了下来撕杀的魔教众徒几乎被扫荡一清,青云弟子大快人心,心情振奋的欲要再显身手。 前方,黑暗如无边无际的网,漫漫而不见边缘。 张小凡追随陆雪琪的身影,没入了黑暗之中。 夜色中,张小凡看不清陆雪琪的身影,彷佛只有前方黑暗深处,那个离他越来越近的海面上,那神秘凄厉的长啸之声,越发清晰,越发靠近了。 宋大仁等几人都是出身于青云门下,此刻驾驭起法宝迅速飞行,速度何等之快,不过一会,就追上了张小凡。 众人心中都是一喜,突然,就在这个时候,黑暗处无声地射出一道暗色红光,迅疾无匹地打在了飞在中间的何大智身上。 何大智片刻之间额头上已经是冷汗遍布,嘶哑著声音道∶“小心,这人妖法好生厉。“ 黑暗处走出了数人,正是以年老大为首的炼血堂一众人等。 张小凡与这些人见过多次,一眼便认了出来,特别是那个野狗道人。 野狗此刻一见张小凡,也立刻就想若不是这个臭小子,自己哪里会受这般苦楚,当下怒上心头,哇哇大叫两声,把那獠牙法宝祭了起来,向张小凡打了过去。 年老大眉头紧皱,万一被人看见炼血堂现在连几个青云小辈都收拾不了,只怕以后就再也没脸见人了。当下转头向旁边的美貌妇人和刘镐使了个眼色。 那二人会意,身形一动,立刻向场中奔去,但几乎就在同时,宋大仁与田灵儿也迎了过来。 —— 意识,火花 远处,刘镐却冲到了野狗身边,与野狗一道对付张小凡了。 张小凡毕竟不是那个已经修炼多年的年老大,过不多时,立刻便感到了压力,本来他自从在黑石洞中领悟了天书的部分含义,道行其实已在不知不觉中更进一步,只是一来他领悟时日太短,修行不够;二来他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用出佛门的大梵般若。 前头野狗道人和刘镐的法宝同时打来,张小凡反应不及,勉强把烧火棍往身前一挡,轰的一声大响,野狗与刘镐身子大震,但张小凡本人却也被打的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野狗道人大笑一声,与刘镐一起飞起,手中獠牙与刘镐法宝临空打下,眼看便要取了张小凡的性命。 突然,森林中一道蓝光闪过,如水波一般湛蓝的光圈霍然荡漾开来,转眼间照亮了这个地方。 陆雪琪驭剑而来,面冷如霜,眸光淡淡地扫向野狗道人和刘镐。 野狗道人和刘镐顿时觉得脚底发凉,他二人收回法宝,一起向陆雪琪袭去。 漫天落叶震起,纷纷飞散开去,野狗与刘镐直接被震地向后飞了出去,直落在年老大的身後。 张小凡向陆雪琪看去,却见在这夜色之中,她的容颜是那般的惊艳美丽,在黑暗深处杀伐决断,冰冷深沉,绝世无双,但他却隐隐望到,有一丝隐约的温柔。 “没事吧?”陆雪琪见他一直望着她,不禁问来一句。 张小凡忽然甩头,不敢再看陆雪琪一眼,抓著烧火棍向正与年老大交手的大师兄那里冲去。 陆雪琪:“……” 陆雪琪望着他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跟了上去。 张小凡觉得自已实在是差太多了,那么多次,都要她出手相救,他心里沉甸甸的,便驭著烧火棍挡下了几道红光,脸色变都不变。 年老大怒叫连连,但任他如何加力催动赤魔眼,张小凡只是在挡著红光力道时有些吃力,但绝无分毫受邪煞之气影响。 只片刻工夫后,年老大撑不住地大叫一声∶“走!” 找了个空隙,转身就走,而远处的炼血堂数人,也纷纷向后而去。 满天冰霜花如箭弦般掠了上去,跑在最後头的野狗道人只觉得后头冷风飕飕,背上连寒毛都竖了起来,不由得怪叫一声∶救命啊! 年老大等人大惊,急忙回头,但就在这时,炼血堂众人的身後,黑暗的森林深处,忽然有一道白色光芒闪过,飘出了一朵白花出来。 那白色奇花在空中一闪再闪,刹那间白光掠处,彷佛幻化出无数白色花瓣,化作满天花雨,如一面幽清花海,向陆雪琪冲了过来。 陆雪琪拂袖一挥! 时光,彷佛在那一刻,停驻了一分的光阴。 满天花雨被冻在半空。 陆雪琪再拂袖一挥! 冻在半空的花雨如一面崩塌的冰墙向后倒去。 黑暗中,碧瑶静静的、静静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道青光瞬间向她射来。 碧瑶抵挡间,被撞地退开了几步,待稳住身形,她满脸怒容,满眼怒意的深深望着张小凡。 张小凡来到陆雪琪身前才认出黑暗中偷袭陆雪琪的人是碧瑶,突然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我们走吧,这个岛上的魔教人实在是阴险狡诈的太多。” 所有的怒意都转变为了满腔的恨意,碧瑶一声冷哼不屑而出。 张小凡也不看她,转身拉着陆雪琪离去。 远方,在张小凡等人离去的大海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长啸,这一次的声音,却远非这晚之前的啸声可以相比,如龙吟一般,直上九天,声动四野。 更有隐隐雷声,隆隆传来,但那声音,竟彷佛是来自大海深处。 彷佛突然而来一般,从黑沉沉的夜空中飘落下漫天的雨丝,而在远方大海的深处,一阵阵的猛烈大风,也如冲破牢笼的野兽,咆哮著吹向这个无边海洋中的孤僻小岛。 风挟雨势,铺天盖地地拥了过来,转眼之间,这些人落入了风雨之中。 陆雪琪祭出五行幡伞,幻化出五把美丽的小□□,颜色各异的幡伞飘在张小凡等五人的头顶上,挡下了所有的风雨。 陆雪琪独自撑着主伞走在前方。 前方,在风雨中波涛翻涌的大海,在这个夜晚,彷佛也像是从沉眠中醒来的巨兽,开始咆哮! 无边的黑暗夜色中,越来越高的波浪一浪接著一浪打来。 一浪,又是一浪! 就像是什麽凶恶的巨兽,踩著汹涌的波涛,向著他们缓缓走来! 苍穹静默,除了黑云之中,那不绝於耳的沉闷雷声。 田灵儿吃惊地向宋大仁道∶“大师兄,怎么办?这是什么东西?” 站在後边的张小凡,吃惊之余,却因为当初曾在死灵渊下的无情海边,见过了黑水玄蛇的威力,一念及此,张小凡心中忽然一动,下意识地向前方的陆雪琪看去,却见她缓缓地停止了脚步,玉雕般雪白如霜的小脸,面向着前方那片深海黑暗处,漠然地看着。 “咦?你们看前边,好像有人!”杜必书忽然叫了一声。 几人都是吃了一惊,放眼望去,数十丈远的海滩之上,突然从黑暗中冒出了数十个人影,皆是一身黑衣,在夜色之中,竟是难以分辨出来。 田灵儿紧皱眉头,道∶“你们看清楚了么?这些人是谁?” 杜必书与宋大仁同时摇头,陆雪琪忽然道∶“这些人都是魔教中人。” —— 困兽,夔牛 漫天风雨铺天盖地而来,夜色又重,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人。 杜必书与宋大仁同时摇头,陆雪琪忽然道∶“都是些魔教中人。” 众人的眼光都落到了陆雪琪的身上。 陆雪琪:“……” “陆师妹,我们都是跟着你追出来的,你说现在怎么办?”田灵儿心中有些担忧,毕竟她们这边就几人,可对面却有数十人之多。 田灵儿话刚落,便只听得一声龙吟般的长啸,从深海中隆隆传来。 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划过天际,伴随著头顶一声炸雷的巨响,一个硕大的身影赫然从大海深处跃出,在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之後,重重地落了下来。 一只极巨大的奇兽,全身形状看去如牛,青苍色的身子,头上却并未有角,巨大身躯之下,竟然只有一只粗壮无比的脚,长在它的肚子正中。看了过去,那凶悍无比的外表下,竟还有一丝丝的滑稽与可爱。 此刻,海滩上那些黑衣人,立刻每隔数丈之远,就倒插著一件奇怪事物,泛起淡淡红光,在这只奇兽的正前方,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而一条粗壮无比的腿,生生的踏入了流波山的海滩之上,在那一片红色的光点中,踩下了一个深深的足印。 夜色里,黑暗中,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响起了神秘的颂念咒文的声音。 奇兽,忽然昂起头,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嘶吼! 半空中有个身影,缓缓出现。 鬼王,傲然站立在漂浮在高空中的一只通体泛红的古鼎之上,低声颂念著那神秘的咒文。 奇兽在红色光圈的包围之中,愤怒跃起,直直地撞向光墙。 半空中,鬼王的脸色彷佛也顿时白了几分! 犴嗷—— 犴嗷—— 犴嗷—— 被激怒的巨兽几乎陷入了疯狂,通体泛起了青光,一次又一次地撞向了这片困著它的巨大光墙。 天地间风雨狂啸,彷佛九天之上,也有雷神愤怒嘶吼! 那阵阵轰鸣的巨雷,每一下都彷佛震动了流波山,震动了整片大海! 终于,奇兽在最後一次的撞击无用之後,喘著气低低的嘶吼一声,站在原地,不再动弹了。 回过神来的青云门诸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陆雪琪望着前方被困在那片红色光墙之中的奇兽,只见它此刻低头垂首,彷佛已经认命一般,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这时满天乌云,也渐渐有散开的模样,它刚刚出海之时那种天地为之风云变色的威势,竟然是再也看不到了。 就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悲伤孩子,心死了一般的站在那里! 几许凄凉,几分寂寞—— 呛啷! 蓝色的光芒,如黑夜中霍然出现的流星,照亮了周围黑暗。 天琊神剑决然出鞘,清澈的蓝光闪去,倒映在它秀美绝世的主人脸上,有淡淡的冷漠,有静静的目光。 陆雪琪缓缓望着张小凡,面色凉如清水,淡淡对他道∶“这只奇兽看来关系甚大,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陆雪琪转眼间就冲近了魔教光圈所在的沙滩之上,惊叫声顿时四起。 鬼王依然漂浮在半空之中,向下一望,眉头一皱,口中低低念了一句∶“天琊神剑?” 忽然,一道清光从半路横了出来,硬生生将陆雪琪挡了下来。 青龙,却彷佛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陆雪琪的身前,而同时他那只戴著乾坤清光戒的右手,又回到了衣袖之中。 “这位姑娘──”青龙微笑著似乎根本没把陆雪琪当作敌人,道∶“这只夔牛乃是我们费了大力气才困住的,而且对贵派并无妨害,我们何必起纷争?” 陆雪琪看都没看他,只是把目光落到了那只奇兽夔牛身上,却见夔牛也正向此处望来,目光炯炯,口中还发出低声咆哮,又似乎在对着她呜咽。 陆雪琪心中微动,天琊神剑蓝光耀眼,直指青龙:“让开!” 青龙一怔,当下皱起了眉头。 蓝光清光顿时碰撞在一起,但陆雪琪毕竟在先前已消耗掉不少法力,清光渐渐把蓝光压了下去。 张小凡看在眼中,心中万分焦急,瞬间驭起烧火棍飞向陆雪琪。 田灵儿紧随着腾身而起,飞到半空,目光一转,她天资聪慧,立刻就有了其他主意,调转方向,向著那巨大光幕的另一侧悄悄飞去。 田灵儿目光急扫,玉指一挥,琥珀朱绫立刻飞出,直扫向倒插在沙滩上的那些东西。 砰!一声大响,琥珀朱绫硬生生地打在了一支被红色光幕笼罩的铁锥上。 半空之中,鬼王脸色登时大变,一跺脚怒道∶“小丫头不知死活,坏我大事!” 只见他身影一闪再闪,迅猛无匹地扑了下来,但也就在这个时,远方尖锐啸声此起彼伏,刹那间无数光芒亮起,竟是正道众人与魔教的大队人马都到了此处,杀杀停停,最激烈的便是苍松道人对百毒子、田不易对端木老祖,而苏茹此刻却以一敌二,挡住了受伤的吸血老妖和当日死灵渊下的那个年轻高手林锋。 至于其他的人,诸如天音寺的僧人和焚香谷门下,包括了大力尊者师徒,也都来到了这里。 —— 暴怒,横生变故 红色光幕之内,奇兽夔牛一声长啸,声动四野,冲了出来。 田灵儿面带欢喜,刚要招回法宝琥珀朱绫,猛然抬头,赫然见那只巨大的奇兽已然冲到面前,轰隆一声巨响,那庞大的身躯重重撞在光幕之上。 田灵儿一时吓得呆了,竟是一动不动。 张小凡掉转身形,咬牙冲去,烧火棍青光闪闪,打向夔牛头部。 远处,青龙正好看见那烧火棍向夔牛冲去,忽然间身子一震,几乎失神,竟是失声叫了出来∶“这——” 轰地一声,烧火棍倒飞了回来,张小凡身子大震,只觉得一股大力几乎是铺天盖地一般涌了过来,登登登连退了几步。 远处众人一阵惊叫,面色苍白的苏茹与齐昊一起冲出,最先的田不易更是如电飞驰,无奈相隔太远,眼看就差了数丈之远,难以施救。 田灵儿脸色煞白,双膝一软,生生被巨力压的坐到了地上,尘土飞扬,这时她眼角却望见张小凡已到跟前,急道∶“小凡,你快走!” 可是,张小凡却是握紧了烧火棍,咬紧了牙关,冲了上去。 就在这时,陆雪琪脸色泛白,反手收回了天琊神剑,从青龙身旁疾风般冲向张小凡。 两道身影,就这么一前一后冲了出去,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轰隆—— 天际,有惊雷响过,震动苍穹! 张小凡双膝一软,七窍都流出了殷红的血来,悄悄滑落,滴在烧火棍上。 惊呆的田灵儿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向後飞去,而一道身影从她身旁掠过,扑到了张小凡的身前。 田不易将田灵儿拉出,猛地回头,赫然只见,陆雪琪硬生生的挡住在张小凡身前,挡下如巨山般压来的夔牛。 师姐—— 血,溅在了脸上。 彷佛深心处里,有什麽东西澎湃而激动! 那从小熟悉的身影容颜,过往岁月中镂刻心间的时光,在那一刻翻涌不息。 是什么让你痴狂,是什么让你痛楚? 他深深呼吸,深深喘气。 天地世间,一片安静。 张小凡重重喘息着,他慢慢抬头,看着挡在他在身前的陆雪琪,那张绝丽的容颜,总是一副漠然没有什么表情的小脸,此时时刻,却惊人的苍白,雪白,唇间不断涌出的鲜血,同时刺得他双目震颤。 心口剧痛,彷佛就要碎裂一般。 夔牛向天嘶吼一声,他也在大声吼叫! 夔牛巨大身躯腾空而起,他也震怒般地站直了身躯。 当! 不知道,是谁失手掉落了手中的兵器? 又是谁,在黑暗中绝望惊呼? 一道金色的、庄严的光芒,悄悄迸发,伴随著一道青色的光芒。 握在少年手中的烧火棍上,无数细微的血脉一般的红色血丝,突然一起发亮,阴影之下,彷佛燃烧生命一般的鲜血流淌著! 金青交织的光芒,赫然从烧火棍绽放,映亮了他的脸庞,缓缓在他身前,就在烧火棍顶端那颗青色的噬血珠上,现出了一个佛家真言。 随即,彷佛就像与这个真言共生一般,在「」字的底盘,隐约又出现了一个青光闪烁的太极图案。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那狂怒的巨兽,已然势不可挡地踩下,少年却伸出双手,向上抵挡。 时光,彷佛停了片刻。 天地萧萧,黑云又复沉沉。 有冷风,轻吹过。 有落叶,纷纷落。 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急扑下来,迅如闪电,正是鬼王。只见他转眼冲到地上,抢过被田灵儿逼出了红色铁锥,立刻向沙滩中插下,同时右手立刻伸出,在左手手腕生生一划,立刻有鲜血激射而出,喷射在铁锥之上。 瞬间,红芒闪动,暗红色的神秘铁锥之上,红光四射,困龙阙法阵重新催动。 半空之中,伏龙鼎光芒大盛,照亮了半个天际。 轰隆! 巨响声中,夔牛撞到了红色光幕之上,鬼王身体大震,退後了数步,但夔牛却也被红色光幕反震了回去,登时狂怒不已地再次冲来,但在阵阵巨响声中,终于再也无力脱出。 鬼王缓缓的松了口气,慢慢放松了身子,转过身来,只见身后那个少年跪了下来,伸开双臂,把陆雪琪抱进了怀里。 鬼王凝视着,场中,忽然一片安静。 大梵般若!这是大梵般若! 忽然,背後远处,天音寺僧人纷纷越众而出,包括法善在内的众僧人无不惊骇莫名,指著张小凡喝问∶“你怎么会修炼我们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真法?” 只有那个法相,默默地站在激动的众人背後,一言不发地凝望著前方张小凡处,眼中彷佛有道光芒闪动。 张小凡静静的、静静的抱着陆雪琪,彷佛这一抱,已让他费尽了全身力气,再无力气去面对身后的质疑。 直到那声微弱的声音,轻轻的从他胸口处传来:“师弟,不要紧的,我都知道,我会与你一起面对。” —— 众疑,局势 大梵般若!这是大梵般若! 不对,就是噬血珠,不会错的! 他手中法宝的顶端那颗圆形之珠,血丝绕体,刚才对夔牛又有吸噬之能,一定就是八百年前黑心老人的噬血珠! 不断有声音传来,大声吵闹着,喝问着,个个面带惊骇神色。 田不易面色铁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握著赤焰仙剑的手上青筋暴起,所有的青云门弟子,都彷佛第一次看到怪物一般惊愕地望着。 那一片冷冷的夜色啊!黑暗而漫无边际,彷佛让人喘不过气来。 张小凡,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听不到,他低着头看着怀里的陆雪琪,轻轻的与她靠在一起。 然后,他缓缓地笑了,无声的笑了笑,忽然,眼前,一片漆黑,彷佛那片无尽的黑暗夜空,无边无际地向他压来! 然后,他昏过去了。 陆雪琪微微轻颤了一下,抓着他双臂的小手紧了些,她搂着昏过去的少年,抬起了头,看向了前方,被困在困龙阙法阵中的奇兽夔牛,团团乱转,但最终还是认命一般,站立不动,向天空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嘶吼! 夜空,分外的凄凉。 她最终,看向了周围的人。 “你们想问什么?问我就是!”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论是魔教中人还是正道,尽皆变色。 “天音寺问吧,只是有些话说了,就再也不能挽回。” 天音寺哗然!!一直一言不发,默默地站在众人背后的法相终于抬脚踏了出来。 “陆师妹,此事关系重大,关乎青云门与天音寺,还是等当事人张师弟醒来后再问吧,我们并不是不讲理的人。”法相回头便去说服天音寺众人稍安勿躁,一切从长计议。 陆雪琪把目光望向了田不易,田不易脸色难看,却走了上前,弯腰看了一眼张小凡。 陆雪琪低声对他道:“田师伯有劳你先带小凡离开,正道各门各派若想追究此事,您、您就让他们上青云山来。” 田不易心中一震,看着那张苍白凄清的小脸,似有什么思绪一闪而过,终是什么也没有问来,伸手把张小凡抱走了。 田不易抱着张小凡走了,苏茹忧心忡忡的拉着田灵儿叫上青云门下各弟子一同离去,而其他正道各门各派皆面面相觑,半响喝道此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紧随着离去。 “陆师妹…”留在最后面的小竹峰的各位师姐,文敏走上前,想起师父叮嘱让她出山后若见回陆雪琪便照看好她这最小的师妹,可如今这局面对她来说太难了,她不禁泪水盈眶的看着陆雪琪,悲从心来。 各位小师姐见大师姐文敏哭了,不禁被触动了般,围着陆雪琪齐声哭了出来。 陆雪琪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幽幽地回转身看向呆呆站在困龙阙法阵中的奇兽夔牛,轻叹了一声,牵过文敏师姐的手与众小师姐缓缓离去。 后方,夜色中,鬼王眉头一跳,深怕她还要救那只奇兽夔牛,见她与几位师姐离去了,不禁心里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而站在一旁的青龙目光却有些复杂,默默地目送那抹清冷的白衣消失在一片黑夜中。 —— 此事,难全 三日后。 张小凡醒了。 房间里,很是安静。 面色苍白的少年斜倚在床头,黑发散了开来,默默无言。 “小凡,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张小凡的肩头彷佛抖了一下,抬眼望去,白衣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此刻深深望著自己,可是那种眼神竟是那么陌生。 他还是沉默着,林惊羽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阵烦躁,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小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 “惊羽!”张小凡忽然大声叫了一声,打断了林惊羽的问话。 林惊羽怔了一下,望著他。 张小凡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也不看林惊羽的表情眼色,只垂著头低低地道∶“别问了,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林惊羽咬了咬牙,终是转过身向外走了出去。 数日后,张小凡被带了回青云山。 那依然巍峨高耸、直入云端的山峰,依旧仙气缥缈、庄严神圣,但是张小凡的处境,却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在田不易与苍松道人以及萧逸才商量之后,张小凡暂时被田不易带回了大竹峰,由苍松道人和萧逸才回去向掌门道玄真人详细禀报,再做决定。 而张小凡因为失去了烧火棍,这一路上无法御空而行,所以一直都是由大师兄宋大仁带著他飞回。 大竹峰高耸入云,四面都是悬崖,失去了烧火棍的张小凡,此刻看来仿佛像是被软禁了一般。 张小凡面无表情地,沉默地站在一边,田不易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面色难看之极,直接就走回了“守静堂”。 苏茹微微叹息,田灵儿转头看看张小凡,却也是一言不发。 “小师弟,既然我们已经回来了,你就回房休息去吧!不过,你……你最好不要乱走。” 张小凡缓缓点头,独自一人向著大竹峰弟子住处走去。 忽然大竹峰上响起两声欢快的吠叫,张小凡心中一动,抬头向前望去,不禁呆了一下。 许久不见的猴子小灰裂著嘴骑在大狗大黄的背上,双手紧抓著大黄光亮的皮毛,而大黄吐出半截舌头,一路大声兴奋地吠叫著冲了过来。 张小凡忽然觉得眼眶中热了一下,连身子也微微有些颤抖。 另一片小竹林,远处的泪竹随风轻摆间,师父水月踏了进竹林小屋。 陆雪琪至回了青云小竹峰,便跪在长青殿拜见水月,水月却未有出来相见,而是让文敏直接传话,让陆雪琪禁闭思过去。 陆雪琪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听从,回了住处禁闭不出。 三日后,水月过了来小竹斋见她。 陆雪琪立在竹门前未敢再踏出半步,当她见到了数月未见的师父水月,她心中忽然一阵难受。 她在师父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责怪,师父只是淡淡地凝视着她,清丽的面容没有一丝怒意,只是平静地,隐隐有些担忧与怜惜的看着她。 “师父……”陆雪琪轻唤,那双清冷的眼眸似染上了水光。 听了那一声师父,水月怔了怔,不禁想起了许多过往,她看着这个最小的弟子,至她把她带回小竹峰,让她拜入了青云门,她好像就从没有依仗过她,可当她从别处得知她这位小弟子最后却要去求田不易,再紧要关头还知道要回来青云山寻求庇护,而她这么做,仅仅是为了一个叫张小凡的少年,她感到很震惊。 她把小竹峰的脸都丢光了,水月觉得自己不配让她叫一声师父,可是,这数月以来,和这数日以来,她最牵挂的却仍是她这个小弟子。 水月无法对她说来一句指责的话,就连生她的气都显得那般的苍白无力。 “雪琪……” 良久,水月终究是舍不得,她缓缓地道来话:“明日一早,掌门道玄真人要在通天峰玉清殿上见你和…张小凡。” 陆雪琪心知回到青云门,就必须面对这一天的到来,她更知师父在掌门道玄真人和各脉首座面前一定很难做,而她想必已让师父在各脉首座面前颜面扫地。 她心中有愧的答道:“明日,弟子自会向掌门人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水月深深,深深地看着陆雪琪,缓缓地道:“你做了什么要解释?为了那个拿着魔教噬魂珠和不知从哪里偷习得大梵般若的叛徒,你竟然要当着各门各派替他解释?宁肯让所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轻你?” 陆雪琪脸色泛白,第一次那般无助而脆弱地摇了摇头,第一次那般伤心的对水月道:“师父,他不是叛徒,他不是,请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水月痛心不已:“好,很好,你说他不是,为师信你,可还有谁会信你?你可知张小凡直到现在仍然一句话也没有对他师父田不易说来?他没有一句解释,你却要为他解释?你是想让小竹峰让你师父和你众位师姐从此以后都抬不起头来吗?” 陆雪琪全身一震,脸上显出一片泫然欲泣的苍凉,怔在那里,久久,再无一句言语。 —— 表心意,情难控 青云山的天空,那湛蓝天总是更蓝。 大竹峰通往后山的那条山道,张小凡已经许久没有走过了,一路之上,但见路旁绿意盈然,鸟鸣阵阵,不时从远处传来。 走着,走着,渐渐前方,那一片渐渐清晰的,翠绿的竹林。 有多少的回忆,凝固在这里! 他在竹林前头,停住脚步。 山风吹来,无数的黑节竹迎风舞动,哗哗作响。 往事如潮,涌上心头。 他怔怔地看著周围的一切,仿佛有些痴了。 “张小凡!” 突然,一声呼唤,从竹林的深处响了起来。 张小凡立刻转过身,向声音处望去,却见在一片竹影之中,碧瑶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几许柔情,几许痴迷地望著自己。 不是他想见的人,张小凡站在原处未动,呐呐地道:“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碧瑶慢慢走了过来,连眼波都是温柔的笑意,柔声道:“我是来看你的啊!” 张小凡心中一动,半晌才道:“万一被人发现,你就危险了。” 碧瑶摇头道:“我不管,我只想看看你。” 张小凡愕然,头一次听到碧瑶把心意说的这般直接。 碧瑶脸上一红,随即又道:“你们青云门这一百多年来都安稳如山,早就放松戒备了,我偷偷上山,也不见有人发觉。” 张小凡默默点了点头,但随即想到,如今正道中人无不知道碧瑶乃是魔教鬼王宗宗主的女儿,若是此刻被人发现自己居然又和她在一起说话,那后果不问可知。 碧瑶何等聪明,一眼看出张小凡脸上有犹豫神色,原本的笑意也渐渐被黯然之色代替,轻声道:“如果你担心什么,那我走好了。” 张小凡向她看去,突然之间,他心头一热,脱口而道:“我还能担心什么,难道我还能更糟吗?” 碧瑶一怔,看了他一眼,张小凡微微苦笑,道:“没关系的,现在不会有人来,你陪我说说话吧!” 碧瑶笑颜逐开,点头道:“好。” 可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个人彼此注视,却居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隐隐有些尴尬。 半晌,碧瑶嗔道:“呆子,你说话啊!” 张小凡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见不远处地面倒著一根粗大的黑节竹,多半年月太久腐朽而落,便走了过去,仆下身子,用袖子在黑节竹上用力擦了擦,擦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然后起身,也不看碧瑶,低著头道:“你过来坐吧。” 碧瑶收起了笑容,嘴角动了动,一双明眸只望著张小凡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下,凝视著张小凡,慢慢地道来话:“小凡,在滴血洞中的那段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张小凡沉默着,静静地听她道,她的声音,此刻听来,仿佛也有些幽远:“原来在黑暗里,就算在快死的时候,我也可以找到个人依靠的。” 张小凡心中感动,却不知该说怎么才好。 一只如玉般的手伸了过来,碧瑶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从她柔软的肌肤上,传来淡淡的温柔。 她从怀里拿出一片手帕,轻轻擦拭著刚才张小凡为她擦竹子时,袖口上留下的污渍。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讨好我,送了多少奇珍异宝,可是……”她抬起头,凝视著张小凡的眼睛,轻轻道,“就算全天下的珍宝都放在我的眼前,也比不上你为我擦拭竹子的这只袖子。” 这一刻,全世界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 多少年前,也曾有一个恍若世间最美好的人,牵过他的手,用一块雪白的雪帕为他包扎手心的伤口。 恍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可他还记得,就像深深镂刻在心间、不死不弃的誓言! 竹影婆娑,点点碎阳照了下来,落在竹林中的空地上。 张小凡望着远处竹林,仿佛那片轻轻摇摆的竹林,下一刻,她便会白衣飞扬的出现在他眼前。 “小凡,又发什么呆。”碧瑶靠向他的身边,忽然道:“那个时候,我看到你冲向夔牛面前,我的心都跳出来了,如果是我碰到了危险,你会不会这样来救我啊?” 张小凡尴尬一笑,抓了抓头,半晌才道:“我、我也不知道,”但顿了一下之后,又仔细想了想,道:“应该会吧!” 碧瑶微笑,嗔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向远处看去,静静地道:“如果是你遇到了危险,就算拿我的命去换你,我也心甘情愿!所以,你也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前,那样无所顾忌地抱着我吗?” 张小凡全身一震,心中最大的牵挂让他原本宁死不说的决心,忽然间,有了动摇。 师弟,没事的,我都知道,我会与你一起面对。 张小凡心口翻涌,无数次陪伴在他身旁的清冷容颜在他眼前脑中纷乱涌来,如巨浪波涛,如云翻雪卷,直直刺入心尖。 张小凡猛地,不由自主地,脚下不受控制地就要抬步离去,就要去见陆雪琪。 “小凡——”碧瑶从身后伸开双臂抱住了他。 “小凡,你跟我走吧!” —— 笑靥,三派会审 竹影婆娑,竹涛阵阵,仿佛也簇拥著他。 张小凡被碧瑶从身后抱着,皱了皱眉,道:“去哪里?” 碧瑶道:“随便,天下之大,我们随便去哪里都行。你不愿入我们圣教与师门为敌,那我们就不入,一起走遍天涯海角,不然你若是留在青云门里,以那些老古董的脾气,只怕你凶多吉少了。” 张小凡沉默地摇了摇头,转身退开了几步,面向她看了去,碧瑶刚要再说些什么,却看见张小凡缓缓地道: “不行,我不会离开青云的,碧瑶。” 碧瑶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道:“难道你要在这里等死吗?” 张小凡沉默了片刻,道:“碧瑶,你不知道的,青云就是我的家,我是师父、师娘抚养长大的,我不能背弃他们。” 碧瑶怒道:“你那个师父整日罚你骂你,你还说他们好?” 张小凡淡淡一笑,道:“碧瑶,也许我在别人眼里会有些笨,但这些事,我还是看的出来的。我师父虽然一向严峻,但对我却是真好,我知道的,他是真心待我。”他低声地道:“现在这些事,其实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瞒骗了他,所以我受什么责罚,也是应当的,但我绝不能背叛师门。” 碧瑶怔了半晌,忽地叹息一声,走到他的身边,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也不能勉强你走,不过你现在身怀我们圣教异宝,又和天音寺有瓜葛,真的非常危险。你想好了怎么做了吗?” 张小凡抬头看看天色,道:“你来这里很久了,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我们以后有缘的话……再见吧!” 碧瑶身子抖了抖,张小凡心中不觉也有些苦涩,明日通天峰之行,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他心中实在是没有把握。 当下他转过身子,慢慢向竹林外头走去。 就在他走出了数丈之后,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碧瑶的声音:“小凡,我问你一件事。” 张小凡转过身来,讶道:“什么?” 碧瑶仿佛也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道:“当初在小池镇外那个树林里,你曾经在满月之夜看过一口古井,我想知道,你在古井里面,看到了什么?” 张小凡一呆,笑道:“我看见陆师姐站在我的身边。” 碧瑶脸色一变,答不上话来。 张小凡皱眉道:“那口古井究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碧瑶整个人都似冷了般,冷冷地站在那里,怔了好一会儿,最后强忍着什么露出微笑,道:“没什么奇怪的,你忘了吧,不要再和别人提及。” 张小凡呵呵一笑,伸出手向碧瑶挥了挥,转过身走出了竹林。 没走多远,猴子小灰不知道从哪棵大竹顶上跳了下来,落到张小凡的肩头,还回头看了看碧瑶。 竹林深处,碧瑶怔怔望著渐渐远去的那个背影,一动不动。 —— 隔日,清晨。 通天峰,高耸入云,巍峨屹立,仙气缥缈,玉清殿上,传来一声悠远的钟鸣,飘荡在山峰之间…… 大殿前方,点燃的香烛沉默的燃烧著,飘起一缕缕的轻烟。 大殿正中,主位之上,德高望重、鹤骨仙风的道玄真人坐在那里。 在他的右手边一排,是青云门各脉的首座,包括田不易在内的所有人,全部都坐在那里。而青云门其余各脉的长老弟子,或坐或站,都在他们身后。 道玄真人左手边的,其中天音寺法相、法善都恭谨的站在一位坐在最上首的老和尚身后,相貌慈祥的老僧正是天音寺的神僧。 张小凡此刻就站在青云门中庄严肃穆最神圣的地方,但他在刚才跨过门槛,走进殿前,他最先看见了陆雪琪默默地站在水月大师的身后。 他看见了她那双清冷的黑眸,眼波轻抬,与他静静相望,然后,他看见了,看见了她浅浅的对他笑了笑。 淡淡的,轻轻的,却那般温柔之至,让他心口一窒,不由发酸,霍然觉得即将到来的事情都无法与她那抹清柔似水,不染尘埃,如云雾缭绕,宛转嫣然,极美极柔的笑容相比,他为此沉醉,不再感到彷惶,感到孤单。 道玄真人面无表情地向下望去,只见在两边人群之间,一个少年孤零零站在那里,神情却很平静,没有紧张和畏惧。 这个当真便是当年草庙村里那个资质平凡的遗孤吗? 他在深心处,叹息了一声。 “张小凡。”道玄真人缓缓地叫了一声。 “弟子在。” 张小凡身子一震,慢慢跪了下来,低声道。 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著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 远处,安静地躺在道玄真人旁边茶几上的烧火棍,仿佛也感应到主人心思一般,轻轻地有青光淡淡闪过。 “张小凡,”道玄真人缓缓地道:“现在我问你几件事情,你要老实作答。” 张小凡低声道:“是。” “此次东海流波山之行,有天音寺道友指认你在和奇兽夔牛交手之时所用的道法,竟是天音寺从不外传的‘大梵般若’真法,可有此事?” 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盯着张小凡。 半晌,张小凡的声音慢慢地道:“是。” 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 少年的承诺 大殿之上,道玄真人皱了皱眉,目光微微向天音寺普泓神僧处扫了一眼,却只见在众门人的激动神色中,普泓上人却缓缓合上了眼睛,摆明了暂时不会开口。 道玄真人在心中冷冷哼了一声,转过对着张小凡,缓缓再问道:“此外,还有人说,你手中的这根烧火棍,上有魔教的邪物噬血珠,可是真的?” 又是一阵沉默,张小凡低低的道:“是。” 这一次,众人却意外地保持了沉默。噬血珠,这个充满血腥邪恶的字眼,竟然会出现在一个青云门弟子的身上! 道玄真人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道:“这噬血珠是怎么来的?” 张小凡心沉了下,跪在那里,低垂着头,看不神情如何的慢慢地道:“从小时候被猴子小灰戏耍,到后来与田灵儿一起追到后山幽谷,噬血珠与黑色怪棒突然两相争斗,最后竟变作这种形状……” 大殿之上,众人面面相觑。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随后再道:“好,我姑且信你这意外熔炼之说,但在这之前,噬血珠却已然在你身上,这等邪物?你是从何得来?” 张小凡的心又沉了几许,如果说出普智,自然也就等于说出了一切,可是,明明当初那个慈和的老和尚,和自己其实也不过只有一个晚上的缘分,自己不过是在他油尽灯枯的时候,叫了他唯一的一声“师父”,可是这许多年来,他无论如何竟是忘不了那个人。 刹那间,仿佛周围的人的目光、声音,都变得那么遥远,眼前的景色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之前,自己面对著那个老和尚,小小少年倔强而坚定地对他道:“知道了,我死也不说!” 死也不说! 死也不说……死也不说……死也不说…… “说!” 一声大喝,声震四下。 张小凡的脸越来越白,紧抿的双唇却紧紧闭着,竟是一声不吭。 田不易霍然踏上一步,心中又惊又怒,尤其是天音寺和焚香谷的人都在此处,青云门便是有心维护,也无计可施,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做什么,一直沉默无言的天音寺主持普泓神僧,突然睁眼道:“田施主,有事我们慢慢商量,不要动粗罢。” 田不易一怔,没想到普泓上人会突然开口为张小凡说话,但普泓神僧德高望重,便是连他这般青云门一脉首座,也不敢不尊重他的意思,当下只得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道玄真人淡淡看了普泓一眼,眉头微皱,似有所想,随即向张小凡道:“还有,你身上的大梵般若真法,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此言一出,隐约牵动了当今正道两大派系私底的暗流,这个答案,必定乃是石破天惊! 可是张小凡,依然沉默地跪在那里,一个字也未开口道来。 道玄真人瞳孔收缩,冷冷道:“你还不从实说来?” 张小凡慢慢觉得喘不过气来,可是,他始终还是没有说话。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吧? “砰!” 一声大响,众人吃了一惊,张小凡也抬头看去,却见是道玄真人重重把烧火棍往茶几上一拍,霍然站起,眉头紧皱,显然动了真怒,喝道:“孽障!你莫要以为你不开口,我就拿你没办法!” 张小凡身子一颤,脸上神色复杂之极,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道玄更怒,气极反笑,道:“好,好,好,你这个孽障,今日我就让你……” “掌门息怒!” 一把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顿时青云门中一片耸动,众人失色。 道玄真人坐镇青云垂百年之久,威势向来无人敢当,不料今日竟有人胆敢拦阻于他,此时张小凡却是猛地抬起了头来。 在一片哗然声中,陆雪琪从师父水月的身后踏了出来,水月未有阻挡,脸上虽有一丝难掩的神色一掠而过,却并未有阻拦。 道玄真人看了过去,在这个庄严而肃穆的大殿之上,玉清殿外的山风,不知什么时候吹了进来,掠起了她的雪白的衣裳,拂过她额前几丝秀发,轻轻飘动。 在一片异样的目光中,她整个人如白云悠悠,出尘般清冷的身姿,裙摆露出来的足莲,步子轻缓却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殿之上,站在张小凡身边,在众人的面前,跪在张小凡的身边。 张小凡凝望着来到了身边的陆雪琪,双目漆黑如墨,深邃深不见底。 陆雪琪却未有看一眼张小凡,美丽的容颜,沈静而悠远,静静地道:“掌门师伯,小竹峰弟子陆雪琪,有话要说。” —— 外人,排除异心 道玄真人端坐于玉清殿之上,向周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其他门派的道友目光纷纷看来,神情却似乎并没有斥责的意思,声音竟然还有些温和的道:“好,你说罢。” 陆雪琪点头道:“多谢掌门。掌门师伯,诸位师伯师叔,我与张师弟、齐昊师兄、曾师兄一同下山,在空桑山万蝠古窟和东海流波山上,亲眼见到张师弟与魔教余孽殊死争斗,他绝非是魔教内奸。此刻外人在场,张师弟或有难言之隐,请掌门师伯三思而行,千万不要……” “等等!”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陆雪琪的话。 众人看去,却是坐在天音寺两位神僧下首,焚香谷那位复姓上官的老人。 “这位姑娘说的外人,多半便是指我,还有普泓道兄、普空道兄以及众位同道吧?嘿嘿,青云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亏你们还自居天下正宗,难道连个交代也不要让我们看到吗?” 陆雪琪眸光微冷,凉凉地道:“你过来,我给你一个交代。” 上官策:“……” 有人默默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等简单粗暴的潜台词,让道玄真人与其他各脉首座长老顿时难看的脸色转瞬间憋出了一股爽气。 上官策满脸愤然,青云门这边只有苍松道人连忙急急道:“上官策道兄,莫要与小辈一般见识,别忘了今日之事…我们掌门既然决定了要在诸位面前公审此人,就是为了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上官策看的出陆雪琪天资不俗,怕她莫不是故意激怒他,另有打算,想来嘿嘿冷笑了两声,阴声道:“苍松道长,你们青云门这些小辈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那个叫张小凡的弟子身上,隐情实在太多,除了身怀魔教邪物,居然还会天音寺的不传真法,而且多半还与我们焚香谷的无上神器玄火鉴脱不了关系。”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道玄真人,道:“我话先摆在前头,玄火鉴乃我焚香谷至宝,我们可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田不易鄙夷地冷笑一声,道:“上官道兄,既然这宝物如此重要,你们焚香谷怎么也不看好,随便乱丢,居然会与我这徒弟搭上关系了?这么说来,你们看守宝物的人,只怕也是废物吧?” 上官策大怒,霍地站起,田不易毫不示弱,刷的也站了起来,场中气氛突然紧张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道玄连忙冲田不易招招手不缓不急的道:“田师弟,你做什么?快坐下!”转头又对上官策道:“上官道兄,我们自然会给你个交代,你放心就是。” 上官策冷笑一声,独自一脸傲慢地闭上了嘴,心中却是一虚,心想青云门这怼人的方式是真传的吧,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他还是少说为妙,以防露出马脚。 陆雪琪望了望四周,见没有人再插嘴,便看向了道玄,咬字清晰,从容淡然地道:“掌门师伯,无论张师弟犯了什么错,恳请掌门师伯仔细查问,但他绝对不是潜入我青云门下的内奸!” 她望著前方,一双极黑的眸子,光华流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尽收她眼底,她庄重的道:“弟子陆雪琪,愿以性命担保!” 众人一时都被震住! “弟子林惊羽,也愿以性命为张小凡担保!” 几乎就在陆雪琪说完此话的同时,林惊羽再也忍耐不住,毅然冲了出来,跪在大殿之上,也不看师父苍松道人顿时变成猪肝般的脸色,豁出去了一般,大声道:“张师弟为了青云出生入死,绝对不会是外派内奸,弟子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更知绝无此事,请掌门师伯三思啊!” 与此同时,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青云弟子中突然一阵骚动,片刻之间,风回峰门下弟子、龙首峰门下弟子以及大竹峰门下弟子,同时有人跑了出来,一起跪下,大声道:“弟子也愿以性命为张师弟担保!” 众人失色,放眼看去,这三人却是曾书书、齐昊和田灵儿,此刻除了田不易夫妇,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和风回峰首座曾叔常,同时都站了起来,惊愕之极。 此刻,大殿之上,情况一片混乱。 道玄真人脸上怒容显现,心中到显得轻松了许多,他也不瞎,张小凡一副宁死不说的神情必然是真有隐情,而且陆雪琪适时打断了他的话,让他能有个台阶下,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因为不是他存有私心要偏袒自家青云门弟子,而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一代弟子要用性命担保张小凡,此等重情重义,维护自家师弟排除外人想要借此让青云门名誉受损的险恶意图,真是让他甚是欣慰啊。 道玄真人用余光瞟了眼他的大弟子萧逸才,只见萧逸才相当有默契地走了出来,冲着众人咳嗽一声,开口说道:“师父,你是不是回去休息一下,等一会再来处置?” 道玄真人重重哼了一声,砰地一拍桌子,顿时一片混乱的青云弟子安静了下来,目光都向这里看来。 道玄真人一声不吭,大步向内殿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萧逸才微笑著站了出来,对著众人道:“嗯,后山刚才有件急事,急待我恩师处理,请诸位稍候片刻。” 某些众人:“……” —— 暗算,七尾蜈蚣 上官策面有讥讽之意,道:“萧师侄,早就听说你们青云门的规矩大,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啊!” 萧逸才懒得理会他,皮笑肉不笑丢出一句:“前辈真会说笑。”说着直接转过身来与各脉首座低声道:“还请诸位师叔让他们先起来?” 曾叔常等人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唤回弟子,拉到一边狠狠训斥不已。田灵儿被苏茹拉了回来,却没有挨骂,反是她满腹委屈,眼中有隐隐泪花,叫道:“娘……” 苏茹长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了。田灵儿向田不易看去,却见田不易面色铁青,眉头紧锁,一个字也不说,闷声坐在椅子之上。 陆雪琪被师姐文敏强拉著走出了玉清殿,周围人的目光中满是奇怪的眼色,直到她们走到了玉清殿外的一个僻静角落消失在众人眼中。 过了片刻,水月大师缓缓走了出去。 水月走到了陆雪琪身边,凝视着,这个她最得意也最美丽的弟子,半晌没有说话,然后突然叹息了一声,声音颇为无奈,仿佛还带著些淡淡凄苦。 文敏和陆雪琪同时吃了一惊。 水月从陆雪琪身上移开目光,走到玉清殿外的栏杆处,向外眺望,但见山峰入天,白云飘缈,一派仙气凛然。 “雪琪,你为何要这么做?” 陆雪琪神情微微一怔。 水月淡淡地回了过头来,眼中似有一丝化不开的忧愁:“为师不让你替他解释,你便要以自己性命为他担保吗?” 陆雪琪脸色微微泛白。 水月望了她半晌,摇头低叹:“值得吗?他若真的背弃了青云门……” 陆雪琪终是低声道:“师父,他、他不会的……” 水月微微苦笑,目光再一次向远方望去,仿佛她也陷入了一场久远的回忆:“好多年了,一转眼就快过了百年了吧!当年,也有个人像他一样的,犯了大错,但是我、我们不顾一切为他求情,却终究无法让他……” 水月终究还是无法从口中说出他已经死了,好像这百年来,只要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他便能依然活在她心里,活在某个地方,哪怕今生今世都见不到他,她也想,多想他还活在这世上。 水月眼含痛楚地望着陆雪琪,生平第一次在她的弟子面前,露出了深深地悲伤。 —— 大殿之上,道玄真人缓缓从后堂里走了出来,回到了座位之上,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 这时,苍松道人走了过来,手中拿著张小凡的那根烧火棍,真接替给了道玄真人。 道玄眉头微皱,向他看去,眼中微有疑惑之意。 苍松道人低声道:“师兄,张小凡既然不肯说出大梵般若的事,你看不如先当着众人的面先把烧火棍处理了?” 道玄怔了下,想了想,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烧火棍,道:“师弟有心了。” 苍松道人随即迅速地退了下去,道玄真人轻握着烧火棍,看向至始至终跪着的张小凡身上,内心深处,忽然有一段冰封多年的记忆被点燃,熊熊燃烧而起。 仿佛百年之前,那个白色身影,也像这般跪在玉清殿上,在三清神像面前,在众位师长长老面前,甚至是在众位同门苦苦为之求情之中,却依然那般桀骜,那般的不可一世,睥睨世间。 而他,道玄真人他自己却始终做不到,做不到像那人那时一样,像此时张小凡一样…… “砰!” 一声大响,众人震骇! 道玄真人面色如冰如霜,霍然站起:“张小凡,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那人选择了死,他又会怎样选择? 张小凡脑海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众人失色,青云弟子,乱成一团。 道玄欲要再道来话,忽然,手臂剧颤,猛地把手中的烧火棍扔了出来!! 那烧火棍在空中划过一道黑影,掉在地上,当当当反弹几下,竟是滚到了张小凡的身前。 也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看到烧火棍上,飞起了一道黑影,片刻之后停顿在半空之中,发出吱吱怪声。 那是手掌一般大小的异种蜈蚣,色彩绚丽,尾部竟有七条分岔。此刻震动飞起,摇头摆尾,模样骄横之极。 张小凡呆住了,整个身体突然都微微颤抖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瞪著在半空中的那只怪物,那只深深烙印在他记忆深处的东西:“七尾蜈蚣!” 时光刹那间如倒流而上奔腾咆哮的巨流,将他带到了多年前那个黑色的夜晚,那个普智与神秘黑衣人决斗,而他同时失去了自己所有一切的血腥之夜! 他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深心处泛起的无边血腥气息,将他团团包围。他伸出手,一把将烧火棍紧紧抓在了手中! 但这个时候,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张小凡的异样,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道玄真人身上。 青云门众位首座长老,其见识阅历岂是常人可比,眨眼间即将道玄真人围了起来,特别是与那只七尾蜈蚣隔开,待众人向道玄真人看去,不由得尽皆失色。 —— 苍松,叛变 道玄真人显然被七尾蜈蚣咬伤,只见在这片刻间,流出来的血已然是黑色的。 七尾蜈蚣以天下绝毒著称,便是道玄真人这般得道高人,竟也为之所困。 “张小凡,你个孽障,竟然胆敢暗害掌门!” 众人簇拥着道玄真人,忽听苍松道人大声喝道,不禁大惊失色,却见张小凡失声道:“不,不是我……” 道玄真人强自定住心神,但七尾蜈蚣何等剧毒,便是在他脸上,也隐隐望见黑气,薄而不散,不过尽管如此,他神志却还清楚,深深呼吸之后,忽见来到他身前的苍松道人在他眼前的那张脸,突然从焦急神态,变得狰狞无比。也几乎就在同时,道玄真人腹心一凉,瞬间剧痛传来,身子大震。 “啊!” 道玄真人一声大吼,左手倒切下来,苍松道人左手立刻迎上,两相撞击,苍松道人身子大震,倒飞出去,落到玉清殿门前。 片刻之后,苍松道人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痕,但神色间却在冷笑。 刚才还一片混乱的人群,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如死一般的寂静。 道玄真人墨绿色的道袍,腹部之处转眼间已然变做了深色,他整个人的脸色也顿时苍白之极,只是,他此刻脸上的惊愕之色,却远远胜过了身体上的痛楚。 “你,你做什么?”他嘶哑着声音,向著站在大殿门口处的苍松道人,问道。 “苍松道人却仿佛突然变做了另外一个人般,猖狂地大笑。 齐昊大叫道:“师父,你、你疯了吗?” 苍松道人猛地止了笑声,看向齐昊与他身旁的林惊羽,还有更多的龙首峰弟子,甚至于其他青云门各脉的弟子,都用一种看待疯子般不能置信的眼光望著他。 “哈哈哈,疯了?是啊!我早就疯了!” 苍松道人再次仰天大笑,神态仿佛也带著一丝疯狂:“早在一百年前,也是在这个玉清殿上,当我看到万剑一万师兄的下场之后,我就已经疯了!” “师父!”龙首峰的齐昊和林惊羽此刻的声音都已经带著哭腔,但在他们身后,围绕在道玄真人周围的青云门众位首座长老,身体却突然僵硬! 万剑一,这个仿佛带著梦魇般的名字,带著浓浓的阴影,压在青云门的上空。 他指著道玄真人,又指了指在人群背后,那在阴影中的三清神像,大声地道:“你,你们,”他向著田不易、水月、曾叔常、商正梁等青云首座指了过去,“你们都给我凭良心的说,这个掌门之位,到底是该谁来坐?是当年的万师兄,还是他?” 没有人回答,年轻弟子是不知所措,但田不易等人却铁青著脸色,一声不吭。 大殿之上,只有苍松道人如同疯狂的声音回荡著:“怎么,你们不说话了吗?是不是心里有愧啊?哈哈哈,是啊!是啊!其实谁心里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样?可是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又是谁?” 水月脸色苍白,却是冷冷地道:“苍松师兄,这都不是你暗算掌门师兄的理由!” “呸!”苍松道人此刻根本不顾及自己的身分,狠狠地呸了一声,面有不屑之色,他手指一个一个点了过去,连指了田不易、曾叔常、商正梁,赫然一指水月,怒道:“你说我没理由?百多年?当年青云门下,蛮荒之行,你、你、你!你们这百年来,当首座当的舒服了,可还记得当年万师兄不顾一切地救我们性命?可还记得当年是谁毫无吝啬地将修道心得与我们分享,让我们道行大进?还有水月你!嘿嘿,嘿嘿,当年谁不知道你私下苦恋万师兄,而他后来救你爱你,想不到当日竟见死不救,今日却指责我的不是?!” 水月面色恍若瞬间褪尽了血色,似那一身素白道袍,不染半点人气。 陆雪琪在身后悄悄伸出手扶住了师父。 苍松道人声嘶力竭地质问着各脉首座,最后目光瞪向受伤喘息的道玄真人,眼中透出无尽的仇恨:“道:“当年万师兄对我如兄如父,一手栽培我,在蛮荒中更是不顾性命救我,我这条命,早就给了他了!可恨百年前,我竭尽全力竟也不能救他,从那之后,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他报仇!” 青云门掌门真人,百年来天下正道中至高无上的领袖,道玄真人在伤口还流著血,却缓缓的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的气势,刹那间掩盖了所有的人,那墨绿的道袍无风飞扬,他望著前方,挺直身躯,面对著苍松道人,更仿佛面对著那一个无形的白色身影,大声而笑:“凭你也配?” 苍松道人跟着大笑起来,道:“是,你厉害,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有人会收拾你的。” 苍松道人笑声不绝,便在这个时候,忽然从玉清殿外的遥远处,传来了浑厚的声音:“道玄老友,百年不见,看你风采如昔,可喜可贺!” 这声音如雷鸣一般,隆隆传来,片刻之间,通天峰外突地喊杀声四起,山前乱成一片,慌乱声中,远远的竟似有人大喊:“魔教妖人杀上山来了!” 道玄真人几乎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竟敢背叛师门,勾结魔教!” —— 背腹受敌 青云门人尽皆失色!! 苍松道人狂笑道:“不错,我就是勾结魔教,那又怎样!” 张小凡两只眼睛隐隐泛红,死死地盯著苍松道人的身影,口中仿佛还微微念叨著什么:“是他,是他,一定就是他……” 陆雪琪未曾离开水月身边半步,见田不易在混乱中没有忘记把张小凡带在身边,心中稍微淡定下来,看向了玉清殿门出现的四道人影。 魔教的四大宗主,玉阳子和毒神站在中间,鬼王和三妙仙子站於两侧,四人向这大殿里望上一眼,缓步走了进来。 陆雪琪目光向那四个人一一看了过去,与此同时,喊杀声越来越响,不时听到绝望嘶吼,往日如人间仙境一般的青云山,此刻彷佛被血腥笼罩,恍如地狱。 这时,一声佛号传来,普泓大师不知什麽时候站在道玄真人身边,淡淡微笑道∶“道玄师兄,自古邪不胜正,我天音寺一脉,从来与青云门并抗妖魔邪道,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道玄真人深深呼吸,冲普泓大师点了点头。 而鬼王却道来无比猖狂的话:“今日就让你们看看,到底是我们伏诛,还是你们受死!” 道玄真人冷笑一声,身边普泓低声颂道∶“阿弥陀佛,善哉,善——” 突然十数道光芒在正道人群之中泛起,两道锐芒,直直打在普泓毫无防备的背上! 轰! 两股大力硬生生砸在後背,一股如山崩海啸般巨力迸裂,普泓大师噗地喷出一片血雾。 出手偷袭的赫然正是焚香谷上官策,而袭击其他人的,也全都是焚香谷的人。 正派中的人,包括被偷袭的普泓、普空等天音寺的人,都惊的呆住了。 道玄真人半晌才竭力定住心神,指著上官策道∶“难道焚香谷也投靠魔教了吗?” 上官策站在魔教四大宗主和苍松道人身边,与他们同时对望,突然哈哈大笑出来,意态猖狂之极,充满了得意之色。 鬼王大笑着向道玄真人道∶“谁告诉你他们是焚香谷的人了?” 苍松道人嘿嘿冷笑一声,满脸得色,笑道∶“这还不是多亏鬼王宗主足智多谋!” 道玄真人身子摇晃了一下,转眼看去,只见这一下被魔教突袭,大致目标都集中在天音寺僧人之中,十人中竟有九人受到重创。尤其是掌门普泓大师,面如白纸,此刻竟然已经站立不住,在弟子法相的扶持之下,缓缓坐了下去,在他的背後,赫然一片血肉模糊。至於其他的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连青云门中,竟也被伤到了五、六个长老。 道玄真人心中一阵翻腾,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鬼王继续与苍松道人互吹,大笑道∶“不是我足智多谋,是苍松你这一招引狼入室安排的甚好。” 玉清殿上,瞬间陷入沉默,正道中人面面相觑,此刻任谁也看的出来,魔教一边实已占了大大的优势,最重要的,向来并称为天下正道泰山北斗的两大高人──道玄真人和普泓大师,竟然同时被重创,此刻眼看著普泓大师面如白纸,而道玄真人虽然好些,但怎麽看也像是强弩之末。 难道天下正道,真的气数已尽了吗? 相反的,魔教中人无不兴高采烈,吐气扬眉,意气风发地冲着道玄真人嚣张笑道∶“道玄老贼,快快将你们镇派之宝[诛仙古剑]交出,然後投入我圣教麾下,我便饶了你等不死!哈哈哈——” 道玄真人嗤之以鼻,冷道∶“我青云门就算今日断送在你们手上,也休想让我们屈膝投降。” 田不易、商正梁等首座长老登时都围了过来,道玄真人吩咐道∶“眼下祸在眉睫,田师弟、商师弟、曾师弟,天云师弟,你们在这里先支持一阵;水月师妹,你领几个二代弟子,先将天音寺道友送走,他们为助我青云而受伤,我们不可让他们再受损害。” 田不易跟着道∶“掌门师兄,这里有我们挡著,你身受重伤,也快走,留得青山在,他日再——” 他突然住口不说,但话里的意思谁都知道,曾叔常等几位首座同时点头,但道玄真人惨笑一声,道∶“祖师基业,难道你们竟叫我弃之不顾?我道玄宁死也不做千古罪人!” 田不易等人默然,道玄看了此刻已经蠢蠢欲动的魔教之人一眼,忽然像是下了什麽决心一般,低声道∶“事到如今,只有违背祖师戒律,用那最后杀着了!” 道玄深吸一口气,道∶“时间无多,我去请出诛仙古剑,你们——”他环顾周围,忽地低声道∶“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我的,但事到如今,你们一切小心!” 田不易等人动容,忽听得狂笑风起,法宝异光闪动,魔教中人终于动手了。 刹那间,原先庄严肃穆的玉清殿堂,法宝飞舞,异光纵横,轰隆巨响不绝於耳。 水月领着年轻弟子将天音寺受重伤的众位大师扶进了后堂,道玄真人亦向后走去。 水月看向走在后面的陆雪琪,终是对她道来话:“你去吧,一切小心。” 陆雪琪点点头,随即去寻张小凡。 “小凡,你也跟着你大师兄和灵儿师姐前去。” 张小凡怔了一下,但在这位自小爱护自己的师娘注视下,终于点了点头,随即向后堂跑去,竟是与陆雪琪在混乱的人群中就此错开。 —— 护青云,诛魔教 在隆隆巨响、各种法宝剧烈撞击的声音中,陆雪琪回到大殿上,不见张小凡的身影,她心中微怔,却见苏茹向她望了过来,对她道:“我让小凡到后堂去了,你快跟上去,这里由我们挡着。” 陆雪琪再次点点头,转身便又向后堂退去,只是她刚踏了回后堂,便听得背後玉清殿上轰隆之声如雷,几道如山柱一般的毫光冲天而起,竟是将玉清殿的殿顶冲破,直冲上天,更夹杂著几声惨呼,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没了性命? 此刻在玉清殿上的激烈决战何等残酷,陆雪琪深深望了一眼崩裂的玉清殿的殿顶,忽地拂袖一挥,掠了回玉清殿,身后五行幡祭出,金木水火土滚滚翻转,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化作顶天巨柱,带着一股似从远古开天辟地而来之力,横扫一片。 陆雪琪扫退冲来的数位魔教徒,手掌一翻,一道金幡光芒绽放,飞向朝阳峰首座商正梁身后,为他震开了致命的一击。 玉阳子一招暗算未得逞,立马使用法宝"阴阳镜"要取商正梁性命,却不料那道金幡稳如泰山般竖在商正梁身前,任他如何使出大招皆尽数被化解。 商正梁肩膀一振,在金幡的护阵下,一掌把玉阳子打飞数丈远。 陆雪琪随即掠向另一边,木幡去到了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身后,水幡火幡土幡也在危急时刻护住了多位长老的性命。 “多谢陆师侄。”几人面上动容,纷纷道来话。 陆雪琪却道:“大家不可用性命相拼,只需撑到掌门人过来。”说着,她竟直冲殿门,立在门下,白衣飞扬,睥睨着殿内的魔教众人,冷声道;“今日便让你们有进无出!”身后天琊刹那间咻地出鞘,气势如虹,万丈光芒迸出,瞬间大杀四方。 魔教四大宗主都是微微变色,不曾想过青云门年轻弟子里竟然有如此高深狠绝之人,那假扮的上官策竟是惨死在天琊神剑之下。 “杀了她——” 瞬时间,魔教中人无数千奇百怪的法宝都尽数用了出来,玉清殿这被仙家道法所加固建筑的殿堂,终于也是禁不住无数飞来飞去、驰骋纵横的法宝的撞击,巨大的屋顶轰然塌下,尘土弥漫。 众人纷纷飞起,从地面直斗到天空,地方大了,反而更好施展。 但见满天光芒闪耀,数十个战团闪烁天空,锐芒闪闪,不时如流星锐啸而过!青云山头,仿佛都淹没在无数灿烂的法宝光芒之中。 只是,脚下普通青云弟子处,情势却岌岌可危。魔教此次大举来袭,事先实已做了周密安排,青云门高手必然齐聚玉清殿。所以在对付青云弟子的时候,埋伏高手,突起发难,青云弟子乱成一团,死伤无数。 只不过鬼王却没有料想到一件事,那便是青云门的护山灵兽──水麒麟。 水麒麟身为镇山灵兽,自然的盛怒出手。 玉清殿上的魔教四大宗主被陆雪琪等正道所困,竟是突围不出去,最后三妙仙子和毒神不得不一同攻向陆雪琪。 三妙仙子与毒神都是四大宗派的一派之主,身分非同小可,道行自然也是远远胜过其他魔教高手。 三妙仙子使一柔白奇丝,目难可见,只见她细细舞动,仿佛织就一张无形之网,天琊神剑竟却被这柔弱难见的无形之网给挡了下来,削于无形。 “呵呵。”三妙仙子笑得妖媚。 毒神从旁协助,从怀里拿出一柄半尺来长、清光流转的小刀,握在右手,左手则拿着一只玉瓶,拔开塞子,催动念力,那柄小刀赫然光芒大盛,向前吞吐锐芒,毒神轻轻一挥,一些在空中看去蓝色的粉末散向陆雪琪。 她衣袂飘飞,幡伞撑开,同时,天琊神剑破空而出! 无形之网竟被陆雪琪脚下窜出的真火团团焚烧,天琊神剑一剑震碎毒神手中的小刀,把毒神震地面如土色。 毒神怒喝一声,冲着陆雪琪当头罩下。 陆雪琪竟是不躲,飞身跃起,跃至空中,心法归一,身后光芒如锋,冰霜如利箭射出,竟是把毒神使出的七尾蜈蚣如切豆腐般生生切成数断。 毒神心中大惊,连忙袖袍一挥,把他被切成数断的七尾蜈蚣一一拾回袖中。 就在毒神分神却拾他的宝贝七尾蜈蚣,三妙仙子忽然一笑,眼中妖光流淌,妩媚妖娆,竟是使出妖媚之术想让陆雪琪失去神智。 不料,陆雪琪瞬间瞬移,身法之快,刹那间掠至三妙仙子的身前,连三妙仙子都没有反应过来,陆雪琪抬手拂袖,扼住了三妙仙子的咽喉。 “什么!” 三妙仙子瞬间抽搐,两眼暴凸,面如死灰。 高处,玉阳子和鬼王并肩向下注视,见局势惨不忍睹,玉阳子神情骇然,道:“两位宗主合力,竟也打不过?她到底是什么人?青云门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可怕的人?” 鬼王面色难看至极,冷冷一笑:“如此,为免夜长梦多,不如我们一起出手,将她除去……” “好,我就与你一道出手!” —— 杀戮,诛仙剑 但就在这个时候,远方天际忽地传来一声低沉的异啸。 突然,整座青云山脉,屹立千万年的通天巨峰,仿佛微微颤抖! 通天峰高耸入云,千百年来一直晴朗的天空,渐渐的,暗了下来。 只有那一道天际璀璨的光芒,如奔放的热电,挣脱了禁锢,翱翔在九天之上,飞驰而来。 瞬间爆发! “诛仙!” 苍天之上,有灵兽嘶吼,回荡不绝。 道玄整个人隐没在光芒之中,缓缓落在了灵兽水麒麟的头顶。 苍穹中,盛放的光芒里,突然响起了回荡的奇异的吟咒声,如满天神佛低唱,如九幽恶魔狞笑。无名的震慑感,淹没了青云山头的所有人。 天地变色,轰然雷响! 狂风雄烈,人群中无不变色。 苍松道人身子微微颤抖着,低低□□地道:“诛仙剑阵,诛仙剑阵……” 七道奇光在放射着璀璨光芒的诛仙古剑上方,阵法主剑,此刻已然变得硕大无比,横亘在苍穹之中,就连巨兽水麒麟看去也远不如它。至于满天的单色气剑,更是密密麻麻,如云雾一般,望之心惊。 道玄真人在水麒麟上,身子隐约摇晃了一下,同时念动法咒,右手诛仙古剑挥动,左手法诀并指如剑,向着下方划去! “嘶……” 诛仙古剑上,一阵的光芒闪烁,片刻之后,无数凌驾在半空之中的气剑,夹带着无比凌厉之势,冲了下来,直向魔教之人冲去。 剑落如雨,天地肃杀! 无数的魔教徒众,鲜血飞溅,鬼哭狼嚎,惨叫声不绝于耳,无数断肢碎肉飞溅,血肉横飞、腥风血雨,有如地狱一般。 魔教四大宗主脸色大变,转眼间几乎个个带伤。眼看着这个诛仙剑阵剑若雨下,几乎要把整个通天峰头包围起来! 鬼王挥手挡开一支射下的气剑,只觉得身体大震,这气剑之中所蕴含的煞气灵力,竟似无穷无尽一般,吸收了青云山七脉山峰的天地灵气,实非人力所能抵挡,若是那柄可怕的七彩主剑攻下,只怕人人死无葬身之地。 四大宗主之中,鬼王向来足智多谋,当此危难之际,鬼王念头急转,突地发现天空中道玄真人身体不停摇晃,显然极为吃力,急喝道:“诸位,道玄老贼重伤,无力完全操控此阵,我等立刻合力攻向一处!” 一路之上,惨呼不绝,天空中如恶魔狞笑一般夺人性命的气剑,在苍穹间荡起一朵朵可怖而鲜丽的血花。青云门和天音寺的人都看的呆了,竟忘了去阻挡魔教之人,不过就是他们想起,只怕也力不能及,这满天落剑如雨,他们若是乱动,只怕自己先伤在了这剑雨之中。 终于,在丢下了将近百具的尸体之后,数十个魔教高手从最东边冲了出去,四大宗主包括苍松道人在内,个个身上带伤,但终究还是逃了出去。 漫天剑雨,终于缓缓减弱,慢慢停下。 无数散落的血花,悄悄落下,化做触目惊心的血腥场面,将通天峰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天空里的气剑渐渐消失,道玄真人随着水麒麟缓缓落下。 此刻的玉清殿里,也早就是残破不堪,原本雄伟的建筑此刻坍塌了一半以上,到处都是碎石断木。 田不易等人让年轻弟子迅速整理出一块空地,从旁边拖过来一把椅子,让道玄真人坐下。 周围的长老弟子都围了过来。 道玄真人当下强笑了一声,道:“我还撑的住,不妨事,刚才我走之后,这里、这里伤亡如何?” 这一战,魔教围攻早已有备而战,而青云门虽被成功偷袭,但除了一些年轻的普通弟子不幸被杀,数十位长老受伤,却并无什么大碍,反倒是魔教众徒伤亡惨重! 道玄真人心中松了口气,长叹一声。 众人一时间也是无比感叹,默然无语。 这时,旁边废墟之上,一块木头突然扑通一声掉了下来,从废墟角落里探出了个脑袋,众人吓了一跳,定睛看去,不由得都是一怔,此人竟是那个已经疯了多年的王二叔。 这时站在一旁的张小凡和林惊羽同时走了过去,毕竟他们与王二叔关系匪浅。 张小凡此刻心情已经稍稍平复,仿佛体内的那股凶猛戾气,随着刚才与魔教的一场厮杀,而渐渐平静下去。 这时,刚才被水月大师领人护送到安全地方的普泓大师等人,也被水月送了回来。 道玄真人向着普泓大师微微点头,苦笑一声,道:“大师伤势如何?” 普泓大师摇了摇头,道:“老衲还死不了,倒是掌门真人要多多保重才是!” 道玄真人摇头叹息,眼光向远处望去,忽地落到站在外面的张小凡处,仿佛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田不易道:“田师弟,你叫你那个徒弟张小凡过来一下。” 田不易脸色一变,但不敢违命,只得转身,道:“老七,你过来,掌门真人有话对你说。” 一时众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大竹峰门下弟子。张小凡更是心头一震,但师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众人散开一片空地,张小凡孤零零站在道玄真人面前,低声道:“掌门。” _ 绝望的真相 陆雪琪踏出了步子,水月却身后把她拉了回来,微微摇头,对她轻声道:“不可,你此番再出去只会让掌门真人对张小凡更不满。” 陆雪琪淡唇微抿,默默地看着张小凡。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缓缓道:“张小凡,你入我青云门下之后,我们青云门可有亏待你的地方?” 张小凡立刻摇头,道:“掌门真人,没有,没有那回事。师父师娘对我极好……”他话说到这里,田不易身子明显的震了一下,脸上神色复杂之极。 “可是,”张小凡脸上神色痛苦之极,脑海中两番念头不停交战,道:“可是,弟子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我不能……” “说!” 忽地一声大吼,声动全场,直如雷鸣一般,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张小凡不由自主竟是退了一步,向那人看去,顿时一阵惊心。 竟是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的普空。普空在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中,排行最低,但性子最是激烈,年轻时降妖伏魔,凭藉手中的佛门奇宝“浮屠金钵”不知杀死了多少妖孽。后来年岁渐大,领悟佛意渐深,这才逐渐隐居天音寺内。 今日青云血战,普空大开杀戒,以一身神鬼不测的佛门道行血战魔教,此刻一身僧袍上下,到处都是血污,看去哪里还像佛门高僧,简直如地狱恶鬼一般,也难怪张小凡等人吓了一跳。 张小凡被他巨雷般的声音一喝,呆了片刻,还没回过意来,后面与林惊羽站在一起,一直傻笑着看着水麒麟的王二叔却被惊动,转过头向这里看来。 一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和尚,满身血渍,怒气冲冲地盯着张小凡,好像要吃人一般的恶鬼! 玉清殿上,瞬间一片沉寂。 “啊──”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在这个残破的玉清殿上惊叫而起。 王二叔面无血色,整张脸惨白一片,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颤巍巍指着普空,尖叫道:“鬼!鬼!鬼!鬼啊……” 王二叔仿佛中了邪一般,整个人拚命发抖,显然惊吓之极,口中只不停地道:“鬼!鬼!是他杀了人──别杀我,别杀我,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阵阴霾无声地笼罩了这个地方,张小凡与林惊羽的身子同时僵硬,特别是张小凡,他的眼睛深处,仿佛又有红光隐隐泛起。 普空被众人注视,气急败坏,怒道:“我根本不认得此人,你们看什么看?” “那他、为、什、么、说、是、你?”林惊羽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地问道。他的脸色与张小凡同样可怕,不同的是,他的眼中满是憎恨之意的同时,还留着一分清醒。 普空大怒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不过是个疯子!” 张小凡与林惊羽同时变色,青云门中的人也多半侧目皱眉。 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的一声佛号,坐在普空背后的普泓大师突然开口,声调惨痛,低声道:“阿弥陀佛,种下恶孽,便得恶果。罪过,罪过!” 此言一出,刹那间全场一片鸦雀无声,普空身子更是如木头一般,半晌才缓缓转身对着普泓大师,涩声道:“师兄,你说什么?” 普泓大师面色苍白,也不知是身体的伤,还是心中愧疚,只见他闭目垂眉,半晌低声道:“法相。” 法相身子震了震,脸色难看而惨白的道:“弟子在。” 普泓大师缓缓道:“不必隐瞒了,你说给他们听吧!当年师弟做了错事,今日绝不能再次冤枉这位张施主了。” 张小凡脑海中轰然一阵作响,隐隐有个声音在呼啸着,抓扯着他的心一般。 法相慢慢走上前来,道来““当年,杀害青云山脚下草庙村全村村民的,的确是我们天音寺的人所为!” “什么!” 片刻之间,无数惊骇、震惊、不信、愤怒的声音如爆裂一般,在青云山玉清殿上爆发出来。 只有张小凡的一颗心,忽地就这么悠悠沉了下去,那么的深,那么的沉,然后,泛起的是久远的熟悉的冰凉的感觉,深深的血腥戾气,笼罩了他! “那个凶手,是我的三师叔,位列四大神僧之一的普智大师。” 张小凡的身子,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仿佛整个的天空,都塌了下来,而自己,不过是个很可笑很可悲的人啊…… 那深深镂刻在魂魄深处的悲伤,此刻仿佛化做了恶鬼,将他的心狠狠啃噬! 悲哀之后,你还剩下什么? 烧火棍上,渐渐亮了起来,从来不曾这般强烈的戾气,仿佛千万年来集注在噬血珠和摄魂之内的血腥气息,伴随那无数怨灵亡魂一起愤怒嘶吼的绝望,同时涌进了他的胸膛! “当年普智师叔来到青云,面见道玄掌门,劝说将佛道两家真法一起修习,或有可能参破长生之谜,不料被掌门真人婉言拒绝。” 道玄怔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 “当日普智师叔失望下山,信步走到了草庙村中,见天色已晚,就夜宿在村中破庙之内。也就是在那一晚……” 法相的声音忽然停顿,大殿之上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只听到张小凡越来越是粗重的喘息声音。 —— 第 103 章 法相理了理情绪,镇定心神,但眼光一直看著张小凡,终于缓缓道来了关于张小凡与普智的相遇,身受剧毒的普智选中,将天音寺至高无上的大梵般若真法传于张小凡,寄予小小年纪的张小凡能拜入青云学习青云道法,如此从不相通的佛道两家真法,就可以在同一个人身上同时修习,了却他毕生心愿。 道玄真人冷笑一声,道:“普智道兄果然厉害,深谋远虑,但不知为何他不传于资质更好的林惊羽,反而选了这个张小凡?” 法相顿了顿,道:“普智师叔以为,林师弟资质太好,若拜入青云门下,必定倍受师门长辈关注,只怕很容易便被看穿,所以……” 青云门中众人面面相觑,田不易摇头道:“厉害,厉害……” 法相又道:“普智师叔也因为真心喜欢张师弟心地质朴,才将千年来从不外传的大梵般若私下传了给张师弟,又遂将噬血珠交于张师弟,让他找个无人知道的悬崖丢弃,只不过,”说到这里,法相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不想张师弟多半因为念著旧情,竟将这邪珠一直带在了身上。” 大殿之上,众人这才解开了一个谜团,原来噬血珠的来历竟是这般,而张小凡身上的大梵般若真法,也是这般而来的。 此刻,法相脸上出现了痛心神色,缓缓道:“普智师叔他原是本著悲天悯人之心,不料这天长日久,噬血珠的邪力竟暗中渗入普智师叔魂魄深处,平日时普智师叔有佛法护体,浑然不觉,但当日他油尽灯枯,忽地想起,纵然自己传了佛门真法给张师弟,但他却未必能够顺利拜入青云!” 法相神色惨痛,连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道:“此刻普智师叔佛力大减,被邪力所侵,如鬼魅附身一般,竟然想出了,想出了将草庙村全村村民杀光,则青云门看在孤儿分上,必定将这两个孩子收录门下,于是,于是……” “啊!” 林惊羽狂吼一声,“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斩龙剑向着法相砍去,道玄急道:“快,快拦下!” 天音寺以普泓、普空为首,众僧人尽数低头,面有愧色,低声颂佛号不止。 道玄沉默半晌,忽然向法相道:“刚才你说普智油尽灯枯,那这个事情真相,你们怎么知道的?” 法相沉默了片刻,道:“普智师叔曾经结交一个异人,得到一枚奇药‘三日必死丸’。服食此药,任三日之内也能保住性命,但三日之后,纵然伤势复原,也一样必死无疑。普智师叔便是服了这枚奇药,终于在三日之内赶回了天音寺,将这前因后果与我恩师普泓大师细细说明。普智师叔此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痛悔当日种下滔天恶孽,万死不得以偿万一,终于痛哭坐化!” 法相深深注视著张小凡,缓缓地道:“所有这些事,都是我们天音寺普智师叔的错,与张小凡张师弟并无关系,请各位青云门师叔,千万莫要责怪于他!” 道玄真人微微叹息,长出了一口气,正想说话,忽地安静的大殿之上,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惨笑声。 “责怪?是谁要责怪我?” 这笑声陌生而冰凉,带著无尽的恨意,一直低著头喘著粗气的张小凡,缓缓的,缓缓的抬起头来。 那一双完全赤红、如血一般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盯著法相。 法相紧紧皱眉,低声道:“张师弟,你……” “你!去!死!” 忽地,张小凡从牙缝之中,生生吐出了这三个字,众人无不失色,只见此刻的张小凡完全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浑身杀气腾腾,面目肌肉扭曲,狰狞无比。 法相失声道:“张师弟,快快丢了那个邪棒,你已经被邪力所侵……” “哈哈哈哈哈哈……” 张小凡仰天惨笑,声音凄厉:“什么正道?什么正义?你们从来都是骗我。我一生苦苦支撑,纵然受死也为他保守秘密,可是,我算什么……” 他张开双臂,仰天长啸:“我算什么啊──” 这惨厉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动人心魄,催人泪下。 陆雪琪感到心痛,痛彻心扉,她脚步微颤,觉得脚步有千重山万重山般沉重,她向那陷入痛苦陷入愤怒陷入疯狂的少年走去,只是想,想去抱紧他。 场中之人,无不变色,法相飞身而上,急道:“张师弟,快放弃此物,否则你就要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张小凡昂首望天,仿佛一点都没注意到法相冲来,众人一时屏息,眼看法相要抓到这个烧火棍,不料半空之中一声娇喝,一道白光从横里袭来,法相猝不及防,半空中闷哼一声,倒飞了回去。 只见绿影一闪,碧瑶赫然现身在张小凡身前。 她眼眶微微泛红,显然为了张小凡而来,转身抓住张小凡的手,急道:“小凡,你跟我走,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全部都在害你!” 张小凡混混沌沌应了一声,不由自主抓紧了那只温柔的手,跟着她走! 少年从身边擦身而过,他的手正紧握手着另一只小手,陆雪琪呆在了那里,淡淡望去,没有阻止。 —/ 劫数再生 但满殿正道高手,如何能容的下他们放肆,尤其是片刻之后,许多人认出了碧瑶乃是魔教鬼王宗宗主的独生女儿,顿时炸开了锅。 今日青云门死伤无数,尽拜魔教所赐,与魔教实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片刻间已有人将去路挡住,更有人喝问出来,开始怀疑张小凡是否真的与魔教有关系? 张小凡瞪著血红双目,身子微微颤抖,惨笑不停,只觉得脑海之中翻来覆去都是惨烈血腥景象,却又似乎根本是一片空白,这平生的信仰、信念,竟在今日完全被摧毁了。 碧瑶却比他冷静的多,此刻紧紧握著张小凡的手,与他站在一起,低声道:“小凡,别怕,就算是死,我也和你在一起!” 张小凡耸然一惊,脑海中仿佛清醒了片刻。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大喝传了过来:“谁敢害我女儿?” 刷的一声,鬼王身影出现在这个玉清殿上,众人目瞪口呆,瞬间哗然。 片刻之后,青龙、幽姬等鬼王宗门人纷纷现身,将张小凡和碧瑶围在中间。 鬼王向周围看了一眼,转头对碧瑶微笑道:“瑶儿,你带着小凡先走。” 碧瑶点了点头,正要举步,但这般将正道众人视若无睹的行径,如何能够得逞,而且张小凡此刻身分大是特殊,青云门、天音寺这两大门派,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人走了。 道玄真人怒道:“拦下了!” 他这一喝而出,早就忍耐不住的正道高手登时围了上去,瞬间这个残破的玉清殿上又是打成一团。 陆雪琪只是漠然站在那里,站在那里看着张小凡,他真的会背弃青云门吗?会吗?他会吗? 她的眼中冷意越来越冷,周身寒气迸出,形成一圈圈冰蓝的锋利的光芒,竟是让想偷袭她的魔教教徒直接震飞倒毙。 在这个时候,玉清殿外突然锐啸响起,异芒乱闪,片刻间惨呼声不绝于耳。 片刻后赫然只见人影飞舞,正是毒神、玉阳子和三妙仙子率领其余魔教三大派系赶来支援。 毒神看着鬼王,笑道:“老弟,算你狠!” 鬼王微微一笑,道:“老前辈为我圣教不顾一切,甘冒奇险,他日必然名传千古,为后世圣教弟子传颂。” 毒神苦笑一声,瞪了他一眼,低骂道:“放屁!” 魔教大队人马赶到,青云门本来已经元气大伤,田不易等人虽然勉力支撑,但无奈寡不敌众,顿时被压了回来,形势渐渐危急。 道玄真人目视全场,双目如要喷火一般。一日之内,往昔神圣不可侵犯的青云山被这些魔教中人杀来杀去,真是青云门建派以来的奇耻大辱。 在这个片刻间,他又下了什么决心,抬起了手臂。 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直趴在玉清殿外的灵兽水麒麟,忽的一声咆哮巨吼,冲了进来,势头极猛,巨口一张,吐出一物,道玄真人伸手接过。 魔教众人大惊,放眼望去,只见那果然是一柄长剑,但此刻全无光彩,似为某种奇异石头所铸,剑身剑柄都为一体,看去竟是一把平凡无奇的石剑,而且隐隐望到那剑身之上,纹路横生,仿佛还有些破旧,更有淡淡裂痕横在剑身之上。 原来这诛仙古剑竟是这般模样,而藏在水麒麟口中,更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片刻之后,当这诛仙古剑落到了道玄真人手中,异变陡生,刹那间从那古剑剑身之上,泛起了不可思议的炽热白光,只片刻工夫竟然就将偌大的玉清殿完全笼罩起来,众人一时震骇,都纷纷停手。 原本破了一半的玉清殿,此刻连残存的颓墙断壁也轰然倒塌,瞬间尘土飞扬。鬼王等人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四个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这诛仙古剑威力之大,实在不可思议。 但饶是如此,道玄真人在诛仙古剑光芒笼罩之中,却是噗的一声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不过他竟是不顾一切,强撑著飘上水麒麟的身上。水麒麟大吼一声,张牙舞爪地向天空飞去。 魔教中人无不失色,毒神狠狠一跺脚,急道:“这阵法威力实在太大,不可力敌,我们先退。” 鬼王虽看著道玄真人摇摇欲坠的模样,怎也搞不清楚这人明明重伤欲死,怎么还能催动这等大耗精元的惊天法阵?只是这阵法既然发动,威力便非同小可,他终究不敢拿魔教弟子性命做赌注,当下长叹一声,飞身而起,示意门下弟子撤退。 碧瑶拉著张小凡便欲飞走,突然面前人影一闪,赫然竟是陆雪琪挡在身前,而她手中那柄天玡神剑,蓝光闪耀。 陆雪琪面无表情,神情漠然地寒声道:“张师弟乃我青云门下,你放了他。” 碧瑶如何肯放,怒道:“我将他留下给你们杀?你们先杀了我好了!” “好。” 陆雪琪冷冰冰地道,剑光如芒,一剑粉碎了凌空击来的伤心花。 —— 召唤,深爱的人啊 此刻诛仙剑阵已然笼罩在通天峰顶,天地渐渐暗了下来,鬼王宗有人看到碧瑶眼看就要死陆雪琪的剑下,立刻扑了过去敌挡。 张小凡心中痛苦不堪,只觉得一股凶戾念头在脑海中呼啸狂喊,一种要将无数人性命屠灭的可怕却诱人的毁灭感觉,充斥在他脑海之中。 烧火棍也仿佛随著主人心意,红、青、金三色光芒轮转流换,但很明显的,那片红光越来越盛。 片刻之后脸色大变,只觉得烧火棍上凶猛戾气如潮水一般涌来,原本老实质朴的张小凡,突然现出了狞笑,如恶鬼一般的狞笑。 “啊!” 张小凡仰天长啸,双目赤红,纵身杀入战团,抢到碧瑶身边。烧火棍红芒大盛,仿佛也狂欢不已,与主人一起狂笑著扑向死亡与鲜血。 陆雪琪那一剑停在了碧瑶眼前,她身形微怔,冷冷地回转身看去,四周众人纷纷退避,无论怎样,他们面对著张小凡还是无法全力出手。但此刻的张小凡却似乎已经完全堕入疯狂,眼中恨意无限,招招都取人性命,片刻间已然逼退众人。 碧瑶大喜,一拉张小凡,道:“我们走!” 二人身子腾空而起,飞向殿外。 而此刻天际之上,满布气剑如山如海,诛仙剑阵已然向魔教等人发动攻击。而这一次,道玄真人仿佛也豁出去了一般,不但满天剑雨凌厉落下,天空中那柄巨大的七彩主剑,竟然也被无形咒力操纵著,带著开天破地之势,隆隆冲下。 道玄在半空之中,已然看到张小凡堕入魔道,出手狠厉无情,且此刻神态疯狂,显然已经完全不可理会。 但此人身上,却怀有青云门和天音寺两大真法,手中更有不世出的邪物,若放虎归山,只怕将来造成的杀孽,远远胜过寻常魔教之人。 道玄在心中低声叹了口气,但心意在这片刻间已然决定。纵然日后自己被天下人议论,也绝不能留下这绝世祸胎。 当下道玄真人拼起最后灵力,刹那间天空中所有彩色气剑一起大放光芒,尤其是阵法的七彩主剑,更是赫然又大了一半,轰然而响,震动天地,如远古天神狂怒一般冲了下来,直向张小凡打来! “啊!”且不说魔教中人失色,便是正道中人,天音寺与青云门中众人无不变色,田不易与苏茹脸色苍白,田灵儿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陆雪琪终是不忍,不忍他死在那诛仙剑下,终是懂得,懂得师父水月眼中深深的悲伤,而她此时的眼中,心中,忽然间也只有那么一个念头了,就那么一个念头了… “小凡,我们死也死在一起。”碧瑶面无血色的道。 可她,可她要他活啊!!!那是陆雪琪唯一的念头…… 就让他背弃青云门吧,就让他随那魔教之女一同离去吧,只要他活着就好啊!! 狂风大震,满天飞雪,纷纷飞向了那诛仙剑阵,陆雪琪白衣如疾风滚滚翻动,手持天琊,凄美而绝响地掠向青天,迎向诛仙剑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啊!!” 张小凡声音震动四野,天地变色,唯独那诛仙奇剑却仿佛是诛灭满天神佛的无情之物一般,依旧毫不容情地向陆雪琪击来,眼看着陆雪琪就要成为剑下亡魂,粉身碎骨。 张小凡疯了一般跃起,手中竟是捏着那道当日从陆雪琪手中取走的召唤符,嘶吼般召唤道: “你回来啊!!——” 忽地,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甚至连诛仙剑阵的惊天动地之势也瞬间屏息…… 陆雪琪浑身一震,身形不受控制地在半空中忽然被召唤回张小凡身前!!被张小凡紧紧的抱进了怀里!! “小凡……”出现在张小凡的身后的碧瑶,幽幽的声音怔怔响起:“小凡,她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为了心爱的爱人,她也可以的…… 天空响起一串玲铛声,铛铛铛,铛铛铛…… 向着满天剑雨,向著着夺尽天地之威的巨剑。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剧烈的狂风突然转了方向,变成了围绕在碧瑶身边的巨大漩涡,那抹绿衣被狂风吹上半空,迎着那七彩流转的巨剑。 “她……” 张小凡的心沉了下去,血红的双眼中流出了红色的泪,淌过他的脸颊,可他那双手依旧紧紧的抱着身前女子,不能,不能,不能放手—— 诛仙剑斩落,万丈光芒,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没有谁该死,也没有谁就该粉身碎骨,魂灰魄散,冥冥中早已注定,合欢玲在一刹那间保住了碧瑶一缕魂魄让其身不灭。 诛仙剑收回,万丈光芒散去,碧瑶从空中坠落,一道黑影掠出,带着她充满恨意地停在了张小凡近处,撕心裂肺的道:“张小凡,你这条命是碧瑶救的!!这些自称名门正道口口声说为了苍生正义,却只想至你于死地,你还不肯跟我走吗!” 鬼王的身后,青龙、幽姬等人纷纷将张小凡和陆雪琪围住,以防陆雪琪带着张小凡逃脱。 “魔教众孽统统都去死吧——” 谁都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沒能想到,被碧瑶用痴情咒挡下的诛仙剑阵,竟然,竟然还有余光!! 轰!!—— 诛仙剑阵转动,轰然,震动了整个天际苍穹! 动情,白衣如血 鬼王首当其中,脸色变了又变,终是眼角抽痛在心中说服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杀女之仇,十年再报也不晚,手一挥,扔下张小凡与数人全身而退。 道玄因身受巨毒重伤损害极大,更被愤怒燃烧了最后一点神智,身法渐渐大乱,竟是无法再控制诛仙剑,只见气剑轰隆万变间,竟是排山倒海般直冲而下,恐怕整座青云山都会被削为平地! “师弟……”陆雪琪声音微颤,悲伤的道:“你看,你师父师娘大竹峰的师兄们都在担心的看着你……” 张小凡满脸血泪的瞪着一双痛苦的眼睛往下看…… 小凡,你跟我走,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全部都在害你! 可他怔怔的往下看…… 师姐田灵儿在冲着他哭喊着。 师娘眼中也有泪光,而师父那张平日里严厉的脸此刻也夹杂着难言的关怀,沉重地看着他。 还有大师兄他们,还有……惊羽,书书,石头他们,就连天音寺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看着他…… 无尽的黑暗,笼罩著整个世界,他在黑暗中发抖,不敢动弹,不敢面对,不敢醒来! 可是,他终究还是醒了! 颤抖的手,慢慢的放开,再放开,他慢慢的放开了陆雪琪,仿佛这样,也需要他全部的勇气。 陆雪琪周身光芒瞬间迸出,离开了张小凡身边,蓝光在身后形成屏障,隔绝了张小凡的近身。 五种光芒平地而升,水绣幡祭起,疾速旋转形成一道天衣无缝的结界铺天盖地般冲向气剑。 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没有人敢去想像这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只有,陆雪琪知道,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水绣幡乃是上古女娲补天的幡布,即便诛仙剑斩落,她也要拼尽一身修为去化解那天地间蕴含的煞气灵力。 诛仙剑,无人能挡,便无需挡。 陆雪琪紧握住天琊神剑,天玡剑气震颤,苍凉般地对她传音道:雪崽,保重了。 陆雪琪深深地的眸子微微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有晶莹的光滴落剑柄,她噙着泪水不舍地道:天琊,保重了。 陆雪琪踏出了一步,身法归一,口诀颂出,如轻轻吟唱: 我有一剑,可斩日月星辰。 踏乾坤,折九重,正邪无用。 伏妖魔,杀魍魉,天地不容。 纵我道法三千,正万法归宗。 ——封—— 陆雪琪脚下光芒盛放,万千冰雪袭卷而来,化做巨兽托着上古神幡,地震山摇般冲向诛仙剑。 满天剑雨凝固成霜,砰!!撞碎成满天霜花,晶莹灿烂,爆落。 七彩流转的巨剑轰然冲来,与天琊神剑碰撞在一起,满天的剑光无比的灿烂耀眼,山峰巨震,乱石横飞,天琊神剑的蓝光瞬间消失了,倒飞回陆雪琪手中。 气剑如巨浪冲向苍穹,再倒冲而下,汹涌地冲向陆雪琪。 这时,张小凡竟然突破了屏障,冲到了陆雪琪身前,手中烧火棍红、青、金三色光芒同时迸出,笼罩在张小凡身上,光芒越来越盛。 陆雪琪身形未动,眉心间忽然显出一道白光,上古神幡滚滚而来,掀动整个天际般在张小凡的嘶吼声中,与烧火棍一同冲向巨浪。 瞬间,轰然巨响,震动天地。 巨浪如割裂般化做层层波澜,一圈圈一圈圈翻腾的向四面八方,渐渐,消散开去。 最后的诛仙剑如恢复了平静,如即将沉睡的远古天神,缓缓落下地面。 上古神幡最终化作片片雪花,漫天纷飞。 张小凡收回烧火棍,猛地转回身,骇然全身泛冷。 陆雪琪面容雪白,恍若透明,而那一身白衣却已染成了鲜艳的红衣,血珠从她的肌肤,从她的衣裳缓缓地渗出,一颗一颗艳丽夺目的血珠,飘浮在半空,越来越多。 张小凡怔怔地望著,绝望的泪水无声的滑落。 天地间,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永恒。 人们怔怔地看着天空,看着那一个少年抱着白衣似血的陆雪琪飞向天际,飞落青云山下。 “师弟,我们去哪里。”陆雪琪哀伤而温柔的轻声道。 良久,少年的声音,隐隐有悲泣之声,轻声哽咽: “回家,我想带你回家。” 少年抱着心中深爱的人儿一步一步地向草庙村走去。 陆雪琪安详地靠在张小凡的怀里,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少年,苍白的双唇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缓缓的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好,我们回家。” —— 第一部青云篇(完) ※※※※※※※※※※※※※※※※※※※※ 第一部完了,第二部会接着第一部继续更新,但会更新的比较慢一点,第二部主要讲十年后的故事,原著剧情走向不变,或多或少我会改动一下。 另外同样会额外增加几对小说人物的情感线,比如万剑一和水月,欢迎大家继续追文,对剧情有什么看法都可以发表评论互动哦,还是那句,你们的支持是我更新的最大动力。 伤重,离别之夜 夜色微凉。 儿时生长的草庙村已然成了萧索的荒村。 夜空下,枝繁叶茂,杂草丛生的一间木屋似笼罩在一片清冷的月光下,静谧而平和。 陆雪琪坐在木屋门外一口井旁,眸子如水般淡淡地看着张小凡从井中提出一桶井水,默默的撕了一角衣布,湿了水给她擦脸,擦小手。 “师弟,我想到前面的河水里洗干净些。”陆雪琪伤的有多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可她仍想把一身的血气洗去,不想带着这般重的血腥气让张小凡感到不适、不安。 张小凡蹲在她的身前,看着那一张雪白透明的脸庞,一双黑眸刺痛般沉沉地转向木屋外小河的方向,声音暗哑干涩的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抱你过去。” “不必了。”陆雪琪摇了摇头,看着张小凡忽然就有些慌乱泛白的脸,低喃柔声的道:“我饿了,你弄些吃的罢,我一会就回来。” “好。”张小凡点点头回道:“我去挖些地瓜回来。”说着便先抬步向外走了出去。 陆雪琪抓起一旁的天琊神剑,手中的天琊毫无光泽,没有任何回应,她已是感应不到一丝灵识相通,天琊神剑与诛仙剑那恍若天崩地裂地对撞,竟是让天琊神剑成了一把普通的剑。 陆雪琪却觉得手中的剑似身后的青云山般沉重,让她感到那般地虚弱不堪,可她仍紧握着手中的剑,脚步缓慢,气息不稳地向村前的小河走去。 夜浓似墨,水声流淌,波光微澜。 陆雪琪半身沉入河水中,河水清凉无比,而她修得又是水属性天生的寒冰体质,只是与诛仙剑一战,她做法封印,把一半的诛仙剑那天地间蕴含的煞气灵力吸进了体内,如今那股煞气灵力似九重的真火又似九幽狱火,无边无尽,无休无止的焚烧着她的身心,想要摧毁她仅存的神智,吞噬掉她。 也许下一刻,她就会暴体而亡。 陆雪琪缓缓地闭上眼,雪白的脸庞,眉心间一道般若印记在一束白光的笼罩下显现出来,周身忽然间热气沸腾,河水漾起一层层浓厚的雾气,不多时,整条河流都沸腾了起来,一串串水泡滚滚翻腾,河里的鱼虾纷纷跃上了岸边。 深沉的夜色中,一阵山风卷着几片树叶飘来,却未能靠近雾气重重的小河。 陆雪琪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璨若星辰。 而就在她睁开双眼的一刹那,沸腾的河水平静了下来,漫天弥重的雾气消失了开来。 陆雪琪从河水里走了上岸,淡淡的月色笼罩在她的身上,一丝丝、一缕缕的白色月光掠过她莹白的脸庞,从眉眼倾泄而下,她整个人恍若涅火重生,身后三千青丝轻轻飞扬。 陆雪琪低下了头,岸上鱼虾在她裙摆边拼命的蹦哒似要引起她的注意,她抬袖一挥,岸上鱼虾全数飞了回河水里。 陆雪琪未有抬头,再抬袖一挥,身侧不远的树影中,“哧”地一声,飞落一人,而她手中,指尖捏着的一枚美轮美奂的戒子。 正是乾坤清光戒,戒子上嵌着的珠子,如龙眼大小,晶莹剔透却折出不同的异彩。 青龙似受到了重击般,身形摇晃的走了过来,停在陆雪琪身处三丈外,单膝跪了下来。 “当年我从那人手中求来这枚乾坤清光戒,那人曾对我说过,有朝一日如有另一个人能取走乾坤清光戒,我便须听从那人的命令,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人竟出自正道青云门。” 陆雪琪心中想青龙说的那人,应该就是她爹爹了,她也不知青龙是怎么向爹爹求得乾坤清光戒,也不知爹爹当时的安排,她如今经历了一些人事,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与安排。 陆雪琪走到青龙身前,把乾坤清光戒还给了他,幽幽地道:“你过来时并不知我的情况,你为何而来?” 青龙抬头看向陆雪琪,漫天落叶之间,这女子似黑夜里焚烧的火莲,艳丽夺目,绝色中却也透出几分伤重的苍白。 “鬼王之女虽身死,但仍保有一魂在合欢铃中,鬼王要抓张小凡回去想办法让碧瑶复活。” 陆雪琪身形一怔,冷冷地道:“那你去帮我杀了那些人。” “就算我杀了那些人,张小凡也会走的,碧瑶是为了他而死,你觉得鬼王若告诉了他复活碧瑶的方法,他还会无动于衷吗?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会走的,今夜不走,明日也会走。” 皱了皱眉,陆雪琪没有再道来话,只是从青龙身边走过,缓缓走远。 陆雪琪回到木屋栏外,张小凡在院子空地上生了火,正沉默地蹲在火前烤地瓜,陆雪琪看了看四周,心中微微一沉,那些来抓张小凡的人已经来过了,就在青龙想要拦住她的时候。 可那些人又走了,却并没有带走张小凡,是带不走,还是…张小凡已经答应了今夜不走,明日再走。 陆雪琪不敢问,她站在屋栏外,看着张小凡忽然抬起了头来,向她看来,在与她的目光轻轻碰在一起时,他的身子微微一震,缓缓地从火堆前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她走了过来。 —— 万水千山,后会有期 夜色重重,山一重水一重,堆火里的火苗叠叠重重燃烧在一起。 火光中,张小凡把烤熟的地瓜从火堆中挖出来往泥地上滚了滚,晾凉了些剥了焦皮替给陆雪琪吃。 陆雪琪伸手接过,看了看手中剥了皮的烤地瓜,只见那烤地瓜金灿灿的很是好看,不禁张开小嘴吃了一小口,入口香甜柔软,她便又吃了一小口。 张小凡见她十分安静,容颜似雪,雪白脸庞被火光映出两抹淡淡的红晕,楚楚动人,小嘴一下一下缓缓动着,吃着地瓜的神态竟是那般安静灵动。 张小凡笑了笑,俩人这般安静的吃过地瓜后,轻轻的彼此偎依着。 夜空繁星闪烁,一闪一闪,明亮又遥远。 张小凡回想着儿时的一幕幕记忆,想起围绕在爹娘身边的那个玩泥巴的孩童,他眉眼间都舒展了开来,可片刻后,他的眉头却沉了下来,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小时候…” 寂静的夜空下,忽然,有温柔心弦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张小凡从纷乱的回忆中猛地清醒过来,他看向陆雪琪,只见她眼波轻抬间,神色似也有一丝悠远的回记。 他静静听她说来。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娘亲和爹爹吵架了,娘亲要带我走,于是爹爹为了哄娘亲回来,便在满月的夜色里为娘亲舞剑,我记得满天的星星都好似在爹爹的身影中一闪一闪,好看极了,后来…爹爹还亲了亲娘亲。” 回忆的画面朦胧而美好,陆雪琪恍然停在了那个画面前,不再言语。 张小凡心驰神荡,不由得问:“那你娘亲还走吗?” 陆雪琪轻轻摇了摇头:“不走了,只是每逢月圆爹爹便要为娘亲舞剑一番。” 陆雪琪缓缓的把头靠在张小凡的肩上,淡淡地问他:“师弟,你会走吗?你会离开青云门吗?” 张小凡肩头微微一颤,仍望着满天星辰下的夜幕,笼罩在黑夜中的青云山却恍若是洗过了一般,说不出的清明,就好像他此时此刻的心境,那般清明,许久,他沉沉地道:“你会跟我走吗?” 凉凉的月色泄了一地,张小凡等了许久,脸上的表情在火光中恍惚不太真实,却有只小手掠过他的眉间,温柔的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头,他眷恋地闭上了双眼,温暖的指腹贴着他的皮肤轻轻的轻轻的停在了他的双唇上,耳边传来的了陆雪琪淡淡的声音。 “不会,所以,你若要走,我不拦你,因为这一次,你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走,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万水千山,我们总会有再相见的时候。” 张小凡心中疼痛澎湃,他想对她说来道别的话,可双唇被那小手轻柔的捂着,她似乎不想听,他便不想说来那道别的话,只是把她拉近怀里,用尽一生的力气去抱着她。 天边暗云翻滚,满天的星辰被云层遮蔽了,月色也渐渐地淡了下去。 —— 踏雪,师徒 青云山。 小竹峰。 陆雪琪独自一人回了青云门,没有人过来质问她张小凡去了哪里,因为众人心里都明白,掌门道玄真人那劈向张小凡的诛仙剑便足以说明,张小凡与青云门再无任何瓜葛了,张小凡何去何从,青云门已然无从过问。 数月过去后,那一场正魔厮杀所带来的破坏,已被慢慢修缮一新,只不知道,留在深心处的伤口,可也曾愈合了? 寒冬雪纷纷。 水月从长青殿慢慢地走了出来,缓缓走向白雪皑皑的天地。 漫天的雪花,白茫茫的一片,陆雪琪从木屋里踱了出来,蹲在一层层厚厚的雪地上,棒起了一只被冻僵的兔子。 至那日,陆雪琪独自回了青云门,师父水月便让她回了小竹峰养伤,不让旁人见她,也不让她见任何人,可她还是从师姐文敏那儿听了一些,掌门人道玄想问她一些话,都被师父拒绝了,师父护着她,连半点处罚都不曾给她,只是让她什么也别想,安心养伤。 可她终究觉得,她这伤怕是养不好了,身子不但没有一丝好转,反而越来越差,这也是她不愿答应张小凡陪他一起离去的原因,不愿让他看见一天比一天虚弱的她,那样子的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冰天雪地,天和地都是白的,白得那般纯静,整个世界恍若不染半点尘埃,可她的心境已不复当初。 失神间,陆雪琪手中冻僵的兔子蹬了蹬两只小短腿,活了过来跳了开去,陆雪琪抬头看去,忽然愕然的怔住,不知何时,师父水月站在了她的身前,一袭月白袍为她遮挡住了一片寒冷。 寒风飒飒,呼啸不绝,陆雪琪默默地的抓住了师月的一角裙袍,许久,她幽幽地,似埋怨地轻声道:“师父,你总算愿意来见徒儿了。” 水月神情间似有一丝恍然,微微垂下眸子看着她这日渐清瘦的小徒儿,心中的怜惜由然而生。 “起来罢。”水月道来话,从袖袍里缓缓地伸出手,伸向她的小徒儿陆雪琪。 陆雪琪被师父从雪地上拉了起身,发丝上双肩上的雪花也被师父轻轻的拍去。 “通天峰已经修缮好了,随为师去见一见掌门真人吧。” “好。” 只见天地之间雪花纷纷扬扬,一片片,轻轻的,飘落下来,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寒冷,寂寥,师徒二人却从未曾过这般亲近。 —— 探视,水月与道玄 寒冬皎皎,重新修缮后的通天峰,冰雪覆盖青砖黛瓦,庄严寂寂. 水月留陆雪琪在玉清殿堂内守候,她独自进了内殿后观。 玺彩壁墙,黄琉璃砖,屏风后,寝殿内,熏香了了,室内笼罩在一片静谧、恬静中,掌门真人道玄,身姿单薄的侧躺在案前榻上,眸子半闭,睫毛轻垂。 水月静看着那张面容,淡淡看去,只觉那不过只是一位受心魔缠身,黯然神伤的病人,哪里有半点掌门人的真容。 青云门被魔教围攻,伤亡并未有想象的惨重,可留在心中的伤痛,无法磨灭的耻辱,与苍松的叛出,还有诛仙剑阵的反噬等等,一件一件加在一起足以让道玄受到沉重的打击,元气大伤。 “你来啦。”一把素净清淡的嗓音,隐约透着深沉的淡薄。 道玄睁开了眼,坐了起身,一袭墨绿长袍披身,玄色缎带束之腰身,一头黑发垂落披散,面色略微泛白,眉眼清寒深邃,乍一看,那身姿神态,恍若书房中不苟言笑的俊朗少年。 一直以来青云门七脉,长门一脉与第二大脉龙首峰一向从未有过分歧,在各脉眼中足以彰显出深厚的同门情谊,只是,私下,道玄真人与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彼此之间却有一道理不清的界线。 “这数月,师兄数次传话让我过来,我今日带徒儿陆雪琪过来,师兄有何话要交待?” 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草味,这数月,道玄都在养伤,只是毒伤已去,诛仙剑的反噬却不是药膳能治愈的,所以,水月幸许也猜到了些,这才带着徒儿陆雪琪过了来。 水月道明来意,道玄听了,没有吭声。 那日,因他心神大乱,诛仙剑挥落时险些要了陆雪琪的性命,事后,水月什么也没提及,可心中多少是有些隔阂了。 只是,她再不待见他,她也还是过来见他了。 道玄一只手撑着还显病容苍白的半边脸,双眼漆黑如墨的看着水月,忽然道:“师妹,你过来些,到我身边来。” 水月一脸沉吟,凤眸微微瞥了眼道玄,脚下裙摆微动,慢慢地走了过去,停在案前,便见他伸出另一只手,放在案台上,对她道:“师妹,你给打个脉罢。” 水月又瞥了他一眼,默许般地从袖子里轻轻抬起纤细白皙的手,两指间探上,自行对他诊脉了一番。 水月一阵探脉,只觉那手腕十分冰凉,但他神态平和气息平稳,她素冷的脸上隐现出一丝微思绪:“师兄,我想问你几句话。” “你问吧。”道玄忽然一笑,许了话。 —— 决心,陆师妹 玉清殿,长长的廓下,高低错落的楼台,层层白雪覆盖,殿檐上,晶莹的冰雕,折射下出格外的璀璨光芒。 漫天飞舞的雪花,缓缓的迎来了一位白衣少年,清瘦的脸庞似有心事般犹豫了一会,终是踏了进殿前,恍然间抬头,显然没有想到殿内还有人,不禁神情有些怔仲地看向了容颜绝止的小竹峰小师妹陆雪琪。 陆雪琪静静地站在大堂窗檐下,看着他踩着厚厚的积雪走了进来。 林惊羽不知她何时就在那里站着了,见她默默的看着他,一双眸子清冷而淡漠,却比那殿外那片白雪还要明亮几分。 林惊羽顿了顿,因数月以来,龙首峰首座苍松的叛出让门下所有弟子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林惊羽一直不愿相信,内心一直在挣扎中,最后在痛苦中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此番,他过来通天峰求见掌门真人道玄,是下了很多次的决心,可是他没有想到,他会先见到陆雪琪,那位受众多师兄弟们默默崇拜,敢于在大殿前用性命担保张小凡,敢于在魔教孽徒偷袭青云门力挽狂澜,大杀四方,甚至在诛仙剑落下时,毫不畏惧,那般视死如归、风华绝代的平息了那一场杀戮。 在青云门所有人的眼里,心中,那一场正魔厮杀所带来的巨大冲击,深深地让受到重创的青云门,留在深心处的伤口,却因她,有了新的向往。 林惊羽怔了片刻,走了过去,向着她道来了话:“龙首峰弟子林惊羽向陆师妹问好。” 陆雪琪:“……” 如果没有记错,林惊羽与张小凡是一同拜入青云门的。 林惊羽道完话,见陆雪琪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也不回他一句。 林惊羽便转身走到一旁默默地站着,他看出来她在等待,而他也是。 此时,后观寝殿内,水月正在向道玄问来话。 “师兄,你身上的伤可是都痊愈了。”水月不太确定道玄让她诊脉的用意,若是借此让她相信他已无大碍,恢复如初,让她去转述甚至是安抚各脉同门,她便要亲口听他说来的。 道玄欠了欠身子,从她的身侧望着远处的一方,目光渐渐深远,对她道来话时,他不由得多了些感叹,只因,青云历代掌门都知道诛仙剑灵会反噬,而当年,他就曾亲身参与杀掉入魔的师父天成子,想到这里,他的肩膀一震,心猛地抽紧了起来。 可是为了师门,为了天下苍生,他别无他法,不得不使用诛仙剑。 水月见他忽然脸上有痛苦之色,不禁在给他探脉时,将一股真气传入他体内。 道玄回过神来,缓缓地收回了手,袖袍垂落在一旁,叹了声,沉声道:“师妹,若有朝一日我再受诛仙剑反噬,你便杀了我罢。” 水月的心骤然收紧,整个人一颤,难以置信的看着道玄,良久,摇了摇头:“师兄,莫要胡说!” 道玄笑了笑,笑得冷酷:“苍松恨我,你不也是吗?” 水月脸色难看,却仍旧摇了摇头:“师兄,我不恨你。” 她不曾恨过谁,她谁也不恨,她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放不下,成了永久的执念。 —— 回忆杀,初见 三千繁花,万丈红尘,年复一年,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时光倒转,青云山,天空,白云,山与山之间,水与水之隔,岁月明媚、灿烂。 年少心气傲的水月,第一次见到那人时,他的目光正落在师妹苏茹的身上,眼中那道明亮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她不禁觉得这人,行为举止放荡不羁,放浪形骸,却是一副坦荡的模样。 在一片翠绿的泪竹间,水月手中握着的天琊忽然出鞘,一剑刺去。 他瞬间躲闪开来,却并不还手,而水月,也未曾得手。 “水月师妹,手下留情。”他笑道,只是退去,身姿如风,始终没有回招。 水月看出他无心过招,不禁脸色一沉:“你看不起我?” “不敢,水月师妹的天琊神剑威力无比,我还不想自讨苦吃。”他笑道,忽然转身,脚下步伐停了下来。 水月一愣,天琊划破了万剑一右手臂的袖袍。 他摸了摸被划破的手臂,看向拦了去路一脸冷傲的她,依旧笑道:“不知我哪里惹怒了水月师妹?” 水月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 “万剑一。”他微微一笑。 水月并不向师妹苏茹那般性子外向,时常会活蹦乱跳的与各脉同门打闹嬉戏,而她虽一直未见过万剑一,但身为长门通天峰七代弟子,天纵奇才,惊才绝艳,睿智无双的万剑一,他的事迹,她又怎会没有听说过。 水月默默地收回了天琊神剑,默默地道:“你就是万剑一?方才你为何一直盯着我师妹苏茹?算了,看来也是个好色之徒罢了。” 万剑一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好色与心仪的区别,却见蓝光一闪,水月御剑而去。 万剑一:“……” —— ※※※※※※※※※※※※※※※※※※※※ 写个回忆篇纠结了好久,写了又改,改了又删,总想写的更好些,希望与原著剧情能够融入,与目前的章节前后呼应,合情合理,所以跑去把前传蛮荒行刷了一遍,拖了许久更,开始决定这么写,后面剧情会顺畅许多,请继续催更我哈。 回忆杀,赐教 “山不封不名”!青云山!八荒六合,九幽魔障,青云众志,锦绣河山。 自天书传入道教之后,青云一门,开山立宗两千余年,已成了道家追求仙境的最佳之地,青云七脉更是名动天下。 湛蓝的天空,一片云霞间,一道蓝光绽放出阵阵靓丽的令人目炫的光芒,光芒中显现出的一张绝美的小脸,飞扬的秀发拂过雪白的额头,一双傲气的眸子异常的美丽。 水月一身轻盈如纱的月白裙灵动的飘动间,手中的天琊神剑飞了出去,追着一道身影从天际掠来! “万师兄加油啊!” 云海广场之上,一群青云弟子在呱呱大叫。 在一片叫声中,一抹白衣,飞落云海广场,正是面容俊俏,唇边含笑,风姿卓绝的万剑一。 紧接着他的身后天琊神剑掠来,再次划破了他的衣袖。 “万师兄,你可不能裁她手上了啊,不然我押你的银子又要没了!”苍松张开大嗓门吼道。 半个月以来不知被划破了多少次衣袖的万剑一已是再无换穿的衣裳了,他不禁苦笑道:“水月师妹,你会缝补衣物吗。” “不会。”水月眸光凉凉。 万剑一身法敏捷,见天琊神剑再次掠来,连忙再次闪避,怒笑道:“你可知这是我最后一件衣裳了。” “不知!” 水月立在半空,操控着天琊神剑,傲气的道:“我只知万师兄仙术剑法十分了得,怎地,不敢与我比试一番?” 至从水月踏出小竹峰后,经与各脉青云弟子比试一番后,落败的青云弟子们这数月以来已积累了不少愤慨:“万师兄,别怂啊,快上啊,好好收拾收拾她,免得她再奚落我们!” “呵呵!好啊,我到要看看是谁收拾谁。” 水月冷声笑了笑,那笑声虽有不屑之意却格外的清脆悦耳,动听。 万剑一心神一晃,神情中满是无奈:“罢了,便请水月师妹指教一番。” 斩龙剑终是出鞘,剑身有龙形,剑刃清清如秋水,瑞气蒸腾,碧波荡漾,光芒万丈—— “好一把斩龙剑。”水月踏空飞起,衣袖翻动,青丝飘扬,美丽的眼睛变得明媚无比,身后天琊神剑闪耀出强烈的夺目的蓝光。 天琊神剑与斩龙剑瞬间飞来,恍若撕破了整个云海天空,剑光呼啸,如蓝天碧海、蛟龙翻腾,直入云霄。 蓝凤与火龙“砰”地碰撞在一起,火花绽放,霞光满天,艳丽异常! “哇——”众人看的一阵惊艳不已!! 此等光景异彩,很快吸引了更多的青云弟子过来观战,通天峰玉清殿,一抹墨玄衣从后观走了出来。 “道玄师兄,你怎么也出来了。” “是何人在云海上比试?” “是小竹峰的水月师妹与万师兄在比试剑法。” “哦?” 道玄脸上似有一丝诧异,身形微微一动,脚下步子缓缓的踏出了玉清殿。 —— ※※※※※※※※※※※※※※※※※※※※ 回忆杀大概就几章,若想看十年后凡雪篇的还要稍等等了啊。 回忆杀,缘起 一晃之间,颀长身形在晴空万里云海广场之上,墨衣飘飘,清俊面容似含了一抹微笑。 万剑一忽然收回斩龙剑,大声喊道:“师兄,是她先打我的,还划破了我的衣裳。” 水月讶异的看着忽然出现的道玄,只见他唇间含笑,清亮的黑眸微微转向万剑一回了句:“知道了。” 水月听了,手中的天琊剑转了方向。 道玄回头看向了水月,眼睛似乎又亮了几分,蓝光绽放间,那抹明媚的白衣随光飘摇,如瀑的青丝轻柔飞扬,雪白的小手握着九天神剑天琊指向他时,刹那间,竟让他有种难以置信、惊天动地般的惊艳之感… 道玄算是明白师弟万剑一被追着打虽心有不甘却无力还手的心情,不禁问道:“不知水月师妹为何要打我万师弟?他可是做错了什么。” “师兄,我可什么也没做!”身后的万剑一瞬间哭笑不得地回道,心里活动想的是师兄过来帮他的还是来坑他的? 道玄“哦”了声,正想着换个语气再道来话,水月却是冷冷地莞尔一笑,对他道:“正好,我不但要打你的万师弟,我还要打你。” 剑光霎那间而至,道玄哪里还有空隙道来话,瞬间飞身离去。 剑鸣声呼啸追去,道玄袖袍一挥,一道八卦符飞去,他本是有些好奇,想过来看看这小竹峰小师妹水月,此番见她容颜动人、性子冷傲还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出尘仙姿,也算解了心中的疑惑,可若真与她动手打起来,那回头真雩大师怕是饶不过他的。 道玄无意交手,一番回避后,停在了万剑一身侧,默默地眨了眨眼。 水月见俩人同时身形一动,以为俩人要一起向她攻来,不禁就要全力应战,却忽见俩人脚下光芒闪现,一跃而起,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直接跑了。 水月:“……” 一时间不知追哪个水月怔了怔,回过神来时,轻嗤了一声,默默地收回了天琊。 水月独自飞回了小竹峰,傍晚十分,师妹苏茹却气呼呼地找到她身前。 “师姐,我都听说了!他们真是太过份了!” 八卦一传十,十传百,传到苏茹耳前已是截然不同的一种说法。 水月摇摇头,正想道话,可还是爆脾气的苏茹却是先炸毛了,小嘴撅得老高,哼道:“师姐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肯定受委屈了,不然苍松那个大嘴巴怎么敢那么说你!” “他说我什么了?”水月见苏茹眼睛都气红了,不禁问道。 “他说,他说你…”苏茹气地一跺脚,恼怒地道:“他说你芳心暗许万剑一,才会追着他不放。” “我呸!” —— 回忆杀,遇魔 青云门,后山,深湖,几千年来云雾缭绕,寂静无波,连那诛仙的噬气也因这湖光而日渐消散淡化而去。 夜凉,月圆。 一处密林前,站着两个人,正仰望远处那座直入云霄,在云彩中若隐若现的灵山雄峰。 两人看着那那青云山高耸入云的山峰,默默道来话: “围攻青云门如此大事,宗主他老人家为何却不让我上山,反而令我带人等在这山下林中,只做接应之事?” “此事不外乎两种可能,其一是老宗主深知此战凶险,青云门乃是千年大派,门中高手无数,稍有不慎便是身死命陨的下场,故令你在此置身事外;其二么,那就是……” 风起,微澜。 水月悄悄飞了出小竹峰,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找万剑一说个清楚。 只是,此时,万剑一正沉湖水里修炼仙法顺便泡个澡。 水月飞落一片枝头上,看向湖边处,只见万剑一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衣裳沉在湖水里,背部肌肉线条硬朗惹隐若现,胸膛衣襟歪歪斜斜敞开来,说不出的风流无限,俊美出尘。 万剑一似若有所觉,蓦然向她这边回了头。 “谁?” 白光一闪,万剑一竟是跃上了湖边,身上已是松松套着一件道袍, 水月:“……” 算了,还是下次再与他说清楚吧,心中莫名一虚的水月瞬间飞身离去。 只是,万剑一的御剑飞仙之术确实比她强了很多,水月眼看就要被追上,不知是出于羞耻还是下意识,她不想他认出她来,抬手拂袖间竟用一块水绣帕遮挡了脸颊。 追着那抹穿过树影如风摇曳,青丝纷飘,美丽的身影,万剑一忽觉熟悉,淡然沉静的心头,莫名悸动了一下。 水月不得已往山下飞去,猜他定不会因她而出山。 眼看就是青云山麓脚下,万剑一与水月,就在这时,撞见了埋伏在此处,准备大举攻山的魔教从徒。 “鬼先生,怕是我等藏身所在已暴露在这两人眼中,待我让人过去灭口……” “小万,还是我与你去解决了这两人即可,莫要引起太大的惊动。” 两道光影猛地窜出。 水月轻叱一声“起”,施法结出一记仙术同时击去。 万剑一祭出斩龙剑,霎时光芒大盛。 黑夜中,黑纱蒙面的黑衣人淡淡地看了眼万剑一,转过头来对年轻男子皱眉道:“这人怕是不好对付,我跟你换一换。”说罢,转身掠向了水月。 水月:“……” 一身白衣白纱遮脸的水月若不是怕露了身份,此时已让天琊出鞘,又怎会让那黑衣人小看了去,不禁冷哼了一声,仙术从指尖施法而出,变幻莫测,瞬间已转换了无数次方向击出。 仙术变化中,黑衣人的瞳孔忽然微变,一阵刺痛传来,猛地止了身形,发现肩背上方已是一片血肉糊模。 “鬼先生,不可轻敌呀。”年轻男子与万剑一交战间,补了一句。 黑衣人鬼先生没有回话,只是身形再动时,已是使出法宝“血玉骨片”要当场收了水月的生魂。 —— 回忆杀,问情 “这是?鬼道之术?”万剑一大惊,身形一闪,竟已掠至水月的身前,一招“斩鬼神”真法剑诀:天地正气,浩然长存,不求诛仙,但斩鬼神。 斩鬼神一招,其貌不扬,威力却巨大,鬼先生操控着法宝想将那股浩然剑气连同持剑者一同吸得一干二净,却不料剑气不止,如潮涌一般,越来越大,轰然间,气势万千,鬼先生瞬间力不从心。 万人往连忙过来相助,水月飞身而去,施展出“月光诀”恍若从天而来,一道巨大光柱,霞光柔美而凌厉霸道的刹那间抵挡住了万人往的攻势。 万剑一的一招“斩鬼神”,水月的一诀“月光诀” ,俩人一招一诀,堪称举世无双,竟做到了真正的仙剑归一,一往无前,真乃神招天诀。 两位魔教高人不敢拼上性命,不得不退了回魔教大军中。 “不可追。”万剑一伸手拉住欲要追去的水月,连忙摇了摇头:“只怕山下魔教大军早已埋伏,我需马上飞回通天峰禀报师父。” 水月也不说话,走了回万剑一身边冲他点点头,施法与他一同飞向夜空,飞向那座直入云霄的雄峰之巅。 只是,飞至一半,万剑一忽然身形一晃,竟是直直从空中坠落,水月惊慌失措的连忙飞身而下,接入了他身体,摔下山峰间,滚落在一块壁石前。 “你受伤了?”水月扶起万剑一,发现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前冷汗渗出,神智已是有些不清醒,并没有回应她。 水月回想方才一战,怕是那叫鬼先生的鬼道之术在不经意伤了万剑一,心中想到若不是万剑一替她挡下,此时受伤的怕就她了。 水月心中从未有过的感到了一丝慌乱,见万剑一垂落的手臂右侧有一道黑印,怕就是那鬼道之术留下的,便要查看他的伤势。 水月扶他靠在壁石前,缓缓地褪去他的衣襟,见他整只手臂乃至半边胸膛都被黑气侵蚀,只怕用不了多时整个人都被会那黑气反噬。 “你别管我了,快回通天峰禀报我师父天成子。”万剑一双眼微微闭着,喃喃道。 水月却是做不到此时把万剑一扔下,而她更担心他会死在这里,心中忽然一阵恐惧,已是无从多想,抬手一挥,面上的白帕滑落,拂上万剑一的双眼,轻轻的遮住了他的视线。 水月低头,双唇微颤,缓缓地贴上那受伤的手臂,竟是,竟是把那黑气源源不断的吸出。 “你……”白帕遮蔽了双眼,看不见她的举动,万剑一却能感受到她在做什么,心中大震,唇齿惊愕间张开,虚弱地道:“不可……” 水月却是直到把所有的黑气吸出才抬了起头来,从袖中取出一颗丹药喂入他口中,为他整理好衣襟,双手捏出一记法诀,一句话也没有留下的飞身离去。 过了片刻,万剑一清醒过来,抬手拿下眼中的白帕,深深地看了一眼,紧紧地拽在手中,缓缓地站起身来,面容严峻的再次御剑飞向通天峰。 —— 回忆杀, 对决 青云山脉通天峰上,原本如仙家胜境之地的云海上空,此刻已经尽数为黑云所笼罩,血腥气息四处弥漫,那些飘渺洁白的云气似乎也变作了令人触目惊心的暗红颜色。 魔教四大门派长生堂、万毒门、鬼王宗和合欢派皆以教主仇忘语为首,蜂拥而起,攻上青云山,云海之上,刀光剑影,鲜血飞溅。 水月不顾师父的禁令,带伤而来,天琊神剑蓝光绽放,剑气如虹,不断有魔教中人惨死在漫天剑光之中,令青云一方战势再次所向披靡。 魔教片刻之间已伤亡惨重,不得不派出魔教四大派中的其中两位首领应战,再次展开了疯狂的殊死对决。 水月扫清周围一片魔教之徒,飞落一角,面上脸色已是苍白的将近透明,显然已是损耗极大力不从心,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师父真雩大师与掌门真人天成子出现在了漫天如浓墨一般的天际间,联手使出的一招一诀。 一诀“神剑御雷真诀”! 一招“七星剑式”! 云海之上的战局再次被扭转,魔教气势再次被打散,而青云门这一边则是士气大振。 可是很快,那片漆黑如墨深沉似海的浓厚黑云中,突然传来一声长笑,浑厚的男子声音响彻天穹大地,道:“天成老儿,你招数尽出,如今已是黔驴技穷,当非我之敌,还不束手就擒么?” “哼!”一声冷哼,天成子带了几分怒意,从那片七星仙剑闪烁耀眼的光辉背后传了出来,道,“邪魔外道,受死!” 七星剑式的光辉如银色灵光飞驰而来,仇忘语长啸一声,对着奔袭而来的七星剑式直接迎了上去。 而在云海之上,真雩忽然皱了一下眉头,低声不可思议地惊道:“这莫非是……” “是玄阴鬼气!” 一声轰鸣巨响,天际云端之上,一道几乎肉眼可见的无形气浪从半空中瞬间炸裂冲出,只见瞬间,七星剑式辉煌的星光与玄阴鬼爪的黑气死死地纠缠在一起,随即又疯狂向外爆裂泄去。 “天成老儿,这一下你还有何话说!” 黑气徐徐蒸腾而上,但星光却是黯淡散落。 天成子面色惨白,身上道袍如被黑火焚烧而过,一片焦黑,右臂更是无力垂落,似乎只能是勉强抓住了手中的七星宝剑。 片刻之后,仿佛是带着几分凄凉之意,半空之中的银色星辉终于像是支撑不住,完全消散而去,青云山头,一片沉寂。 仇忘语冷笑一声,眼中冷酷之色一扫而过,喝道:“且让你看看现如今是谁受死!” 话音未落,那黑色的巨爪便再度出现在半空之中,如同恶鬼一般凶恶万状地向天成子扑了下来。 云海之上,瞬间青云门中一片哗然,不知有多少人振衣而起,真雩已是直冲上空。 水月在这场强强对决中喘息间恢复了一丝力气,眼见师父真雩被魔教四大派系中最后的一派鬼王宗宗主了忽然拦下,她瞬间身形一闪,天琊再次出鞘! 云端之上,仇忘语仰天大笑,凶厉无比的玄阴鬼爪已然冲至天成子身前不远处,眼看就要打在这位青云门掌门真人的身上。 一声长啸传来,两道白光冲天而起。 山风吹来,白袍烈烈,白裙飞飒,天琊蓝光绽放,斩龙剑碧波万丈。 龙吟长啸,声动九天,凤鸣清音,直上九天。 两把神剑,光芒万丈,似欲将世间所有黑暗驱除殆尽。 斩龙剑!斩鬼神! 天琊剑!诛妖魔! 黑云翻滚,如雷霆怒吼,万道霞光万丈,竟仿佛在一瞬间令天地都为之失色! 伫立云端的仇忘语也是为之动容,忍不住吐气开声,叫了一句,喝道:“好一对璧人!” 仇忘语面对两把这惊天动地、泣鬼神的仙剑,他竟也没有退让之意,反而是左臂同时伸起,探爪虚抓。刹那间,鬼啸阵阵阴风呼号,竟是又再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玄阴鬼爪,挡在了他的身前。 “小心!”水月似乎有所觉,却见万剑一身形闪动间掠过她,挡在她的前方。 “轰!”一声巨响,却是气势惊人的碧绿剑芒直接撞上了前方的玄阴鬼爪,光芒崩裂,疯狂流转,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强大无比的黑气终究还是如潮水般淹没了过来,一点点压下了碧绿的光芒。 “啊……”一声痛哼,万剑一已是喷出了一口鲜血,血滴落下洒在他白衣之上,点点滴滴血色斑驳,令人触目惊心,而他的身子也是随即向下掉落了下去。 “万师兄!” 水月惊恐的看着万剑一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从半空中坠落下来,云海上同时响起了数声惊呼,有男有女,几个身影一起冲了过来,想要接住他的身体。 不过就在快要坠地的时候,万剑一的身子忽地在空中一弹,竟是硬生生止住了下降之势,一个翻身再度安稳地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 一阵桀骜不驯的大笑声,仇忘语挺立云端,目光傲然,看着没有伸出缓手去救爱人而是趁此机会来到了天成子身前的水月,发出了一阵笑声。 “万师兄,你没事吧?”周围许多青云门弟子冲了上来。 “没事了,我万剑一没那么容易死的。”万剑一手抚胸口,却是再度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你有伤在身,刚才还险些,险些就……” 万剑一猛地转头,不由得讶然道:“苏茹师妹,你怎知我有伤在身?” 苏茹心下一怔,但想到师姐水月身上的一些流言皆是因万剑一而起,她便没有再答来话。 万剑一见她不答,似有心隐瞒,便认定昨夜救他的人想来就是苏茹了,叹了口气,道:“好了,我说了没事了啊。不过那魔教教主果然道行通天,我还不是他的对手。” 说着他顿了一下,目光却是情不自禁的望向了天空的那抹白衣裙。 —— 回忆杀,古剑 天上地下,倾刻间,已是一片惨淡。 水月挡在了天成子的前方,仇忘语一招击去,却见她身后有亮光掠出,竟是天成子手中七星仙剑,仙剑都被他一招击落,瞬间从半空中直直摔落下来。 就在这时,突然间半空中忽有风起,一个青色身影蓦地闪过,转眼出现在那七星剑下。 大风忽起,青衣飞舞,原本黯淡失去光芒的灵剑,突然间再度亮起,雪亮剑刃之上的七颗大星在瞬间点亮,再次施展出七星剑式。 漫天星光瞬间大盛,剑势狂野如洪涛,铺天盖地地向挡了他去路的魔教四大宗挥洒而去。 “掌门真人,是道玄师兄…”水月惊喜地松了口气,她自知已经无力再拖住仇忘语。 一番混乱,剑势飞洒,魔教四大宗主竟是被逼退了丈许,却同时围着道玄狂攻不止,道玄虽然尽力抵挡,但那四人毕竟非同小可,还是慢慢处在了下风。 形势再度险恶,但另一头真雩大师却是成功脱身,随即身若闪电,直冲上天,片刻之间她便已掠至黑云之上。 仇忘语回头看了一眼,哈哈一笑,伸手一抓,头顶瞬间黑云滚滚,随即一面长约一丈色如墨玉的黑幡现身出来,落到他的手上,正是魔教重宝天魔幡。 仇忘语一把抓住天魔幡,直接便向冲来的真雩大师这里当头打下,只听“呼”的一声厉啸,漫天黑云如瞬间沸腾一般,千万云气皆随着这一面黑幡化作一条黑龙,向真雩大师冲来。 饶是师父真雩道行深厚,此刻也是微微变色,一声轻喝施法将那股汹涌而来的黑气挡了下来。 水月便要去助师父,身形掠出时,仇忘语更不迟疑,直接凝出玄阴鬼爪,向天成子打了过去,喝道:“死吧!” 突然!!——青云山通天峰上地动山摇,随即一声直贯天地的怒吼轰然而至,一个巨大的身影飞扑至天成子身前,一把撞开了打下的那只可怖的玄阴鬼爪! “灵尊!” “是灵尊来了!” 只见云端之上,天成子身前赫然出现了一只巨兽,正是传说之中的上古异兽水麒麟,也正是青云门镇山灵兽。 仇忘语看着这只巨兽,眉头皱了起来,却毫无惧色,反而越战越勇,直接飞身上前,大手一劈便向水麒麟打去。 空中黑色鬼气再度蒸腾而起,显然仇忘语实在了得,在他的玄阴鬼气面前,便是水麒麟这等异兽也异常吃力,被逼得处于下风。 不过这时,水月助真雩大师挡开了天魔幡后,来到了天成子身前,天成子脸色苍白,但他的右手却终于是再度伸了出来。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而来,在他的手上,忽然多了一柄剑。 一柄看起来平凡无奇、毫无光泽的长剑,望之,剑质怪异,似石非石,样式古朴,只在剑刃之上,清晰雕刻着两个字——诛仙! 天地之间,似有那片刻,突然安静下来。 风静云止,天地肃杀,便是连仇忘语也是脸色微变,猛地回头看来。 重伤在身的天成子,瞠目咬牙,霍然举剑向天,与此同时,只在片刻之间,他的脸色陡然一片惨白,似乎没有了任何血色。 一道雄浑紫气,忽然从这通天峰万丈雄峰的后山处升起,直冲云霄随即轰然落下,笼罩在天成子身上。 仇忘语竟似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心悸,大惊之下,转眼间便大喝一声,玄阴鬼气凝出巨大鬼爪狂烈一击,同时逼开了水麒麟和真雩,向天成子扑来。 天成子斜眼觑他,面上七窍血流不止,望之如恶鬼,忽然大吼一声,喝道:“祖师助我!” 古剑诛仙光芒大盛,在这青云山头,天地之间,突然间像是只剩下了那一柄古老的长剑…… 天地之间,突然间像是只剩下了那一柄古老的长剑,似天地初开,似鸿蒙先分,似剑分阴阳……无数光影滚滚如流,光阴在瞬间竟有错乱。 追溯的时光忽然就这般无声无息的停了下来,往事记忆就这般被拉了回来。 玉清殿,后掌门真人静室之内,只有道玄和水月二人。 道玄眉头紧皱地看着水月,只见她似正在怔怔出神想着些什么,道玄缓缓地把目光从水月身上移开,轻叹了一声。 水月从那声轻叹中,收回了思绪,默默地看了一眼道玄,淡漠的脸上却又露出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师兄,我记得当年同样是魔教入侵,那时,掌门真人天成子也是在最后取出了诛仙剑,斩杀了当时的魔教教主仇忘语,并且有数位魔教宗主死在诛仙剑下,最终击退了魔教余孽。” 道玄脸色微变,竟是沉默片刻,心中对水月忽然旧事重提,提的还是当看那场正邪之战,不禁恍然间想到了什么般冷冷地望着水月。 水月见他心中似有不悦,紧绷着一张脸与她一阵对视,水月漠然地垂下眼眸,仍旧把心中所想所知向他缓缓问来。 —— 弑师之罪,吃桃 “我就想问问师兄,为何那场正邪之战过去不久,你的同门师弟万剑一从蛮荒回来便犯下了弑师罪,可是与这诛仙剑有关系?” “住口,此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莫要再提及!”一声低喝伴随着几声低沉的咳嗽声传来,道玄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水月不禁微微皱眉,声音有些颤抖地道:“为何不能提?你和万剑一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哼!”他不置可否的一阵冷笑,猛地吐出了一口血,叹道:“其实,连你也一直疑我?是不是?苍松因为那人宁肯背弃师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了我为那人报仇?那你呢?” 水月见他怒意中神情那般痛苦,心中忽然不忍,百余年过去了,她又怎会不知他的性情,可方才明明是他先提及那诛仙剑,向她提出若有一朝一日他被诛仙剑反噬便取他性命,她也不对当年万剑一弑师一事起了疑心,觉得背后是不是真的有不可告人的原由。 “这些年来,你心里可有我,我一直不明白,当年你为何只对众人说是你亲眼所见,说是那人亲手杀了掌门,从那时起,我便不明白,你为何不让我去背负这弑师的罪名…” 水月听他道来这番深藏百年的心底话,见他瞬间变得苍老憔悴了许多,她倾身探向道玄,伸手掠上他的脸庞,拭去他嘴角的污血,对他道:“这事你莫要再问,我也不会再提及了。” 他墨黑的眼睛略显吃惊的闪了闪,却是黯淡了下来,无力点了点头,她与他,终究是不可能的。 俩人都把那人那事再次深深的埋藏在了心里,再道来话,已是另一番景象。 “师兄,雪琪的伤就拜托你了。”水月离去前,把爱徒陆雪琪留在了通天峰。 陆雪琪受诛仙剑所伤,水月用尽了各种仙术与药物都无法让她痊愈,道玄心中有明了,决定让水月把陆雪琪留在通天峰,他会想办法医治她身上的伤势。 水月离去后,通天峰掌门弟子箫逸才把陆雪琪带了进内苑一间静室。 箫逸才不知各中原由,只知是师父道玄吩咐,便照做了,陆雪琪也是听从水月的嘱咐,独自留在了通天峰。 只是,她在通天峰静室呆了三日,也不见道玄叫她过去,到是箫逸才每日过来见她一面,与她说上几句话,还给她带些吃的。 “这是刚从树上新鲜摘下来的桃子,听说这树已有三百来年了,还是掌门师父所种,今日早些时辰我去见师父,是师父亲自让我摘来给你尝尝的。”箫逸才见她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吃那桃子,想了想笑着开了口。 “箫师兄请帮我向掌门真人道声谢。”陆雪琪回话,午后的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来,照得她的脸色,淡淡的透白。 “雪琪师妹不必拘礼,我给你洗桃子吃吧。”箫逸才抬起修长的手,在盘子中仔细地挑了颗圆满粉红的桃子,转身走了出去。 陆雪琪从窗前望去,只见他走了出去,在一排排垂柳,绿影婆娑的水井前停了下来,打了水,把桃子来来回回洗净,神情专注而认真。 陆雪琪默默地收回目光,抬手也挑了桃子,抬步走了出去。 缕缕凉风轻柔吹拂,柳絮从身后纷纷飘荡,陆雪琪与箫逸才坐在井旁吃桃子,没有言语。 只是,当她抬起脸来看向他时,不想他也正看着她,黑黑的眼睛,黑到了极致便深不可测。 所以,当他忽然抬手掠过她雪白的额,抚了抚她被风吹乱的发丝,陆雪琪下意识的闪过一丝讶异。 待他收回手,她便站了起身,向前走去,走了回室内。 _______ 信任,面见 黄昏下的青云山,暮色重重,雪花纷纷,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箫逸才静等了片刻,不见声音。 这几日,陆雪琪都未曾出来见他。 黄昏下,门前,他的脸色看起来一派深沉。 是什么,一定,有什么原因,箫逸才又想起了那次,在井旁,陆雪琪吃桃的模样,那时,柳絮随风摇曳,雪白的花絮轻轻飘飞,轻许散落在她的如墨的青丝上,低垂的眉眼在抬起的那一刻,与他相望,美好得让他忘了呼吸。 一念之间,他沉静深深的心里,浅浅地波动了一下。 他并不知道那时、那样地一种感觉是什么,他只是本能的抬起了手。 如今,他想忘记,却又记起。 却不想,那坐在他身旁清冷缱绻的女子,成了他心里深处永不褪色的一副画。 夜色迷茫,大雪纷飞,那扇紧闭的门“吱”声间推了开来。 陆雪琪眼底掠出一道清冷的光,静静地看着站在庭前水井旁,挺的笔直,倔强的身影. 大雪寂静无声地飘落,落在他的发上眉眼上肩上。 “雪琪师妹,师父让我唤你过去。”他缓缓地看了过来。 陆雪琪皱了皱眉,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室内,再出来,她手中拿着一把竹伞,来到他身前时,她打开了竹伞,轻轻的移到了他的头上方。 “谢谢雪琪师妹关心。”箫逸才笑了笑,深眸处掠出似明月般的柔光,从她的手中自然而然地握住了那把竹伞,又轻轻地往她身旁移了移。 也许是,也可能是,在她心中,在这个被独自留下来的地方,她始终觉得孤独陌生的角落,只有他陪着她,天天过来见她,在如此寒冷的雪天也不曾离去,让她在每夜每日的伤痛中、思念中,还能找到信任之人,可以下意识地跟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踏出去。 玉清殿,静室,宽敞的内殿,两抹身影走了进来。 道玄一手撑着半边额头,另一只手的指头轻捏着一只玉瓷瓶,这是他这些时日里耗去不少精力修炼制成的药丸,为的是能治好陆雪琪身上的伤。 “师父,徒儿把雪琪师妹带过来了。”箫逸才带着陆雪琪上前了一步,面向道玄,行了深深一礼。 道玄唔了声,目光看向陆雪琪,看着她那张清冷苍白的小脸,向她招了招手。 陆雪琪微微一怔,缓缓抬步再走了上前,清冷地声音传来:“小竹峰陆雪琪拜见掌门真人。” 道玄目光一闪,眼底是一抹深长的目光,声音温和对她道来了话:“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陆雪琪摇头,回道:“掌门真人言重了,雪琪没有受苦,到是掌门人身上的伤可是痊愈了?”说着,她便盯着他的脸上的气色看了看。 “想不到你这孩子还能这般有我心。”道玄略显欣慰的笑了笑,未见她时,他一直以为她多少都会有些怨恨他,毕竟是他险些让她没了性命,如今带着这一身的伤痛过来见他,她还能把他当掌门人般关怀敬重,让他很是触动。 陆雪琪不知他为何笑了,却见他的气色在那一笑间竟是好了许多。 闭关,幻月洞府 “雪琪,你把此药服下,试着运行一个小周天。”道玄缓缓道。 “多谢掌门人赐药,弟子这便照做。”陆雪琪接过玉瓷瓶打开,只见一道白色的仙气升腾而出,她微微张开双唇,把那道仙气引入口中。 仙道之人,修真炼气,以万物负阴而抱阳,中气以为和,共天地一息,身同自然,以身御自然造化,化为大威力,只是,陆雪琪却因体内的诛仙剑戾气一直无法运功,以至于身体越来越差。 此时,陆雪琪盘膝面朝道玄而坐,将那道仙气引入体内,闭上眼睛,试着运行小周天去逐渐融合掉体内另一股戾气。 只是,陆雪琪只运行至半周,寒意忽然从脚底凛然而来,体内真气瞬间像凝固了般再难前行,而那股戾气同时不受控制般一点一点地吞噬掉她自身的真气。 陆雪琪心神动荡,正当她极力控制,忽觉眉心一股强大的真气传入。 陆雪琪心神一缓,恍若至身在境界外却听得一把浩然无穷的声音传来,指引她前行。 “雪琪,无需勉强,且随我指引…” 道玄一脸严肃,难以想像他刚才把一股浩然真气传入却瞬间被陆雪琪体内紊乱的强势而霸道巨大戾气侵袭,可他身法深厚,终慢慢将她元气引导回丹田,只是,那股戾气却趁机反噬了他的神智。 陆雪琪睁开眼睛,恍惚看见道玄半阖的眼帘神情似要走火入魔,她心中忽然害怕,像是看见了那时的爹爹为了她,宁愿永世沉眠不得超生。 “爹爹——” 魔障, 陆雪琪周身迸出无穷力量,青丝刹那散开,轰然间,把身边的道玄震了开去。 “师父!!”萧逸才瞬间稳住了道玄,紧紧扶住了他的双臂,惊涛骇浪般望向青丝无风飞扬一身戾气双眼通红的陆雪琪。 “你!!”道玄收回心神,身形微微一晃,深吸一口气,双眼半眯,目光复杂而难以置信的打量着陆雪琪,片刻,低沉的声音却只是吐出一个你字。 陆雪琪面色苍白似雪,一抹殷红烙印在眉心间显现出一滴朱砂泪,她抬手抚上眉间,无力地倒靠在一旁,昏了过去。 “逸才,你在此等候。” “是,师父。” 萧逸才不敢违抗,心中忧重,抬手一拱,目光闪动地望着师父道玄抱起昏迷的陆雪琪向后山走去。 青云山后山之中有两个重要所在,其一就是青云门最重要的圣地「幻月洞府」,千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青叶祖师便是在此闭关悟道,从此青云门冠绝天下,领袖群雄。 而在青叶祖师之後,幻月洞府遂成青云门最神圣之地,千年来只有掌门才能进入此地。 而另一处,便是祖师祠堂。 此时,道玄抱着命在旦夕的陆雪琪走了进幻月洞府。 —— ※※※※※※※※※※※※※※※※※※※※ 闭关出来就是十年后了,期待凡雪正魔不容,相杀相爱,狗粮不断^_^ 天族之女,执剑 。。。。。 十年,鬼厉 幻月洞府,洞中,陆雪琪手执诛仙剑静静地坐在那里,即便在面对掌门人道玄的质问,依然未曾改变过姿势。 陆雪琪默默地看着手中的诛仙剑,沉默着,面上忽有痛苦之色,道:“师伯,请相信我,我不会取走诛仙剑,但恳请你让我留在幻月洞中。” 道玄仿佛也沉默了下去,半晌才沉声道:“你要留在幻月洞中,那便留下吧,当年青叶祖师便也是在此闭关悟道,如今,你若也能参透领悟出诛仙剑中的奥妙所在,莫要忘记你是青云门弟子。” 说罢,道玄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开去。 只剩下陆雪琪一人,留在洞中,缓缓抬手抚过诛仙剑锈迹斑斑的剑身,只觉得指尖与剑身共鸣间传来阵阵冰凉的寒意,她默默地感受着,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地道:“究竟会是第几卷天书呢……” 诛仙剑静静地躺在她手上,凉凉剑意笼罩着她孤单身影。 —— 山外风雪,漫天席地,长夜漫漫,一条古道从远方延伸而来,又孤单地向远处延伸而去。 古道边上,孤零零地荒野小店,为南来北往的旅人提供个歇脚喝茶的处所,阵阵话语声传来,说来说去,说的却是十年之前在青云山那一场正魔大战。 “老丈,那最后青云门那个姓张的弟子,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反出了青云门?” 那被叫做的老丈的老人正是行走天下的江湖相士周一仙和他的孙女小环,如今距离上次青云山正魔大战已经过去十年,小环也已经发身长大,出落的秀丽漂亮,只是仍然跟随着周一仙浪迹天涯。 “爷爷,我刚才还叫人不要多话,怎么你的话这么多?” 其实张小凡身世之密,实乃青云门、天音寺的重大秘密,绝不会外传,但当日揭开秘密之时在场人数颇多,特别又有魔教中人在场,所以这时日一久,天下竟也慢慢传开了。只不过周一仙此刻说的,却仿佛自己当日就在青云山通天峰玉清殿上亲眼目睹一般。 周一仙瞪了小环一眼,沉默了片刻,才摇头道:“这个却不清楚了,当日场中一片混乱,只知后来张小凡抱着他心爱的师姐离开了青云山,从此就不知所踪了。” 周围的人一阵叹息,有人道:“也不知道那少年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忽地,又是那个坐在角落的神秘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隐约的沧桑。 周一仙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坐在阴影中的男子,道:“怎么,这位兄台,莫非你知道么?” 那男子沉默了片刻,慢慢地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就算你们是曾经见过他的人,如今也想必认不出来了……” 小环皱了皱眉,道:“他怎么了?” 那男子却没有再说话了,只把自己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屋外,狂风暴雪,铺天盖地,仿佛又凄厉了几分…… 空桑山,万蝠古窟。 八百年前,魔教前辈黑心老人在此开创了炼血堂一系的鼎盛时代,号令魔教,震慑天下。但如今后辈弟子不肖,此地荒凉凋落,很是凄凉。 炼血堂一系最后的门人都聚集在此处,竟然只剩下了不到十人,包括年老大、刘镐、野狗道人等人都在其中,个个身上带伤,神情委顿中带着惊恐。 “年老大,我劝你一句,你可知道此次主持攻打空桑山的是谁?不错,正是我们鬼王宗的副宗主鬼厉。若是他来了,你们的下场可就……” 年老大身子一抖,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浓烈的血腥气息,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但突然就充斥满了整个偌大的空间。 是什么人,竟然让他如此的害怕? 脚步声,渐渐响了起来,仿佛从这个深渊中无尽的黑暗深处传来,慢慢地走出。 一步,一个血印! 所有的黑衣人忽如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幽幽青色的光芒,带着微红的血光,在黑暗中轻轻荡漾,缓缓前行。 炼血堂的人脸色尽皆惨白,毫无血色。 鬼王宗在十年之前,还没有鬼厉这一号人物,十年前正魔血战之后,鬼王宗宗主鬼王将一个正道叛徒收到门下,视同己出,更将传闻中落到鬼王宗手里的圣教经典《天书》第二卷尽数相传。 十年来,魔教之中内斗日益惨烈,而鬼厉,带领鬼王宗弟子纵横杀戮,灭门无数,手中一根“噬魂棒”不知吸噬了多少人的鲜血。 而这个人,十年之前,炼血堂的这些人却都是见过的。 他的容貌,依旧恍如当年,没有什么变化,眉宇间的模样,都历历在目,只是野狗的心,却砰砰地开始跳个不停,仿佛站在面前的,根本不是个人,而是凶戾的狂兽。 “你们……” 他缓缓地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平稳而带着幽厉,回荡在这个地方:“降不降?” “张小凡,你要杀就杀,我、我可不怕你!” 野狗道人! 野狗道人吼完在无数双目光围观之下,尤其是前头那双隐隐散发着可怖红光的眼睛,更是如刺到他心里一般,顿时不寒而栗。 只是,那个人,在黑暗中沉默许久,竟是淡淡地道:“这个名字,我已经忘了很多年了。” —— 出关,诛仙剑心法 青云山。 这座在世人眼中神奇而神秘的仙山,十年之后,依然如人间仙境一般。 千年寒气缭绕的洞中,面容清尘绝世,眉心朱砂泪洌洌,淡濪纤长的身影终是踏了出幻月洞府。 洞外仿佛是另一个天地,苍树直入云端,碧绿成荫,鸟语花香,太极石壁前,青云门掌门人道玄真人正站在那里,白发如雪的清俊背影笼罩在一片日光里,仙风道骨。 陆雪琪抬起手微微拂开眼前的枝头,霎那间,一身白衣轻柔飘动,三千青丝微微摇曳,眉心间那一抹纤尘不染的清冷朱砂,恍若隔世般走了出去…… “掌门师伯……” 道玄点点头,眼神严肃,深沉低沉的声音从耀眼的阳光中传来,语气温和:“雪琪,这十年,你可悟道了什么?” “弟子参悟到了……” 陆雪琪应答,面前的掌门人带着淡淡的冷意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如雪的发丝随风轻轻飞扬。 “这是什么?”他淡淡地问。 陆雪琪递去的是一本剑谱,缺失的二三四卷天书让她无法直接看到蕴藏在诛仙剑中的第五卷天书,而这本剑谱是她十年来用意念与诛仙剑无数次通灵后创下的诛仙剑心法,也可以说是她领悟参透后得来的第五卷天书。 “掌门师伯,这是诛仙剑心法,弟子想交给师伯,只愿师伯不再受诛仙剑反噬,永远守护着青云门。”她缓缓地道。 道玄眼神深沉透着微微震惊,对诛仙剑会反噬人心,他更多的是沉浸在如何变强如何控制诛仙剑的力量,但有时候,在他心里,也有过怅然迷茫…… 片刻,他轻轻叹了口气,接受了她给的诛仙剑心法。 “雪琪,你先回后殿静室住下,过两天你师父水月会上来通天峰一趟,你到时再与水月一同回小竹峰吧。”道玄把诛仙剑心法收入袖中,对她有了另外的安排。 “是。”陆雪琪转身,便向后山下走去。 道玄眉间有丝复杂神色,默默地看了看离去的背影,随即走了入幻月洞府。 陆雪琪静静漠然的走在离去的小路之上,忽然,小路分岔道上,静谧的树林之中,隐隐传来怒啸之声,还有波光闪耀。 陆雪琪不知是何人在这幻月洞府附近引起这般震荡,心中有了一丝疑虑,她抬步走向了那处树林之中。 偌大的一片空地上,耸立着一座气势雄伟的殿堂,四角飞檐,琉璃瓦顶,古香古色门牌红柱,祖师祠堂仿佛都在这一片宁静中诉说着昔日的历史。 而空地之上,白衣少年背脊挺直,操纵着斩龙剑划破天际,仿佛有灵气一般,霎那间,碧波荡漾,掉转了方向,咻地停在了陆雪琪的身前,阻止了她想要继续前行的身影。 “是你……” 两把声音从不同方向轻轻道来。 —— 归去,祠堂老人 祖师祠堂,从开创青云门的青云子到青叶祖师再到历代先辈,都在这祖师祠堂中有着灵位,每日香火不绝。而且每逢重要日子,青云门都会在掌门带领之下,到此隆重祭祖,也算是青云门中一个重要所在。 不过除了祭祖的日子,这里却是冷清之极。 一阵阵的轻烟,从深邃而显得有些阴暗的殿内飘出,从外面看去,只见里面烛火点点,更有长明灯微微摇晃,悬挂半空。 殿前默默扫地的一个身着朴素衣衫的老者,忽然,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看向了前方的空地上面对面站着的两抹身影。 “陆师妹,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那种如霜的眼光冷冷地扫过身上,让林惊羽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林惊羽一记手诀施出把斩龙剑召了回身边,只是心中依然有些诧异,他留在这里已经十年了,平日里基本见不到其他人,而此刻见到十年后的小竹峰小师妹陆雪琪,他直觉她也变了许多,虽然神情举止依旧冷冰冰地。 陆雪琪一脸漠然地看着林惊羽,她并不介意他唤她陆师妹,但看见他,看着他那双看过来的,沉着的,坚忍的,倔强的目光,她还是会想到另一个人,心中难免有些思量。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会为那个人感到伤心难过。 林惊羽见她这般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并不想与他说话,他便也未有再道来话,顿了片刻,他把斩龙剑收入袖口,转身向殿前走去,在殿前对扫地的老者,露出笑容,道:“前辈!” 老人看着他年轻的脸,嘴角露出一丝了微笑,道:“你的资质真的很好,又这么用功,进境远远比我料想的要好多了。” 林惊羽脸上掠过感激之色,深深弯腰,低声道:“前辈大恩大德,弟子没齿难忘。” 老人轻轻挥手,转而叹息道:“转眼间,又是十年了。我也没什么好传授给你了,而且你也在这祖师祠堂里陪了我十年,今日你就回去吧。” 林惊羽身子一震,露出愕然之色,那老人却没有理他,只道:“龙首峰一脉之中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吗?” 林惊羽回过神来,点头道:“是,前些日子,齐昊师兄曾来此看望过我,对我说了一些。” 老人点了点头,道:“听说青云门里新一代出色的弟子,过两日都会聚集在通天峰上,可能有什么事情,你也先回一趟龙首峰吧。” 林惊羽嘴角动了一下,望着老人,隐隐有不舍之意,那老人笑了笑,脸上仿佛也有淡淡的黯然,但随即消失,挥手道:“大好男儿,不必做此姿态,去吧!” 林惊羽深深吸气,一鞠到地,道:“前辈,这十年授业之恩,巍巍如山,弟子刻骨铭心,日后必当以一身所学,仗义除魔,回报师门,不负平生志气!” 老人含笑点头,道:“好,你去吧。” 林惊羽又行了一礼,看了看周围景色,终于是霍然转身,挺直了身躯,大步向前走去,经过陆雪琪身边,他紧抿地双唇微微一动,终是没有再道话,步子未停留地离开了这个祖师祠堂。 陆雪琪漠然地看着,只觉得阳光照在他的背影之上,仿佛也有些耀眼。 老人依旧站在殿前,怔怔出神,也不知什么时候,陆雪琪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身前。 “小竹峰水月首座弟子陆雪琪敢问前辈是哪一位”陆雪琪拂袖行礼,淡淡地问道。 老人低垂的双肩在听到水月两个字时仿佛颤动了一下,他看着陆雪琪,仿佛也有些吃了一惊,嘴角动了动,却是缓缓地道:“我就是个扫地的。” 老人答来话,穿过她的身旁,向祖师祠堂的殿堂里走了去。 陆雪琪沉默了片刻,也慢慢走进了祖师祠堂,在大殿正中,供奉着无数青云祖先前辈灵位的灵台前,灯火香烛,明灭不定,照的人脸色也阴暗不定。 那个老人走到灵台之前,从灵台前头的香案上拿起一只崭新的香烛,在另一只香烛上点着了,替下了旁边一只快要燃烧殆尽的香烛。 陆雪琪默默地看着他缓慢而熟练的动作,再问道:“前辈,可还曾记得我师父水月大师” 老人站在阴影中,手里还拿着刚刚换下的那只残烛。他抬起头,向上凝望,青云门历代祖师的灵位,威严耸立在他面前,神圣而庄严,如山一般的气势,仿佛将他这个渺小的人轻易压倒。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这般凝望。 陆雪琪在他身后,看不到此刻那老人的眼神,但她却看到,那残烛上滴下的灼热的烛油,一滴一滴,落在那只枯干的手掌上,再慢慢的凝固。 那只手掌,也仿佛在微微颤抖。 阴影深处,远远的,仿佛传来幽幽的叹息声…… —— 月下舞剑,平生 夜色微微冰凉,月光显得格外柔和,碧水潭似泛起粼粼的银色。 陆雪琪从静室出来,独自走上虹桥,来到了青云门镇山灵兽“水麒麟”所居的碧水潭前。 十年前被留在通天峰养伤的一个夜晚,她也是这般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十年后的今夜,她再次过来了这里。 灵兽水麒麟感应到了陆雪琪的气息,从潭水里探出了颗大脑袋,抬起巨肥的前爪趴在潭前,双目圆溜溜地瞅着陆雪琪。 陆雪琪缓缓的抬起袖子往肩上撸了撸,脚尖轻轻一跃,飞落水麒麟庞大的肩背上,默默地给水麒麟搓起背来。 水麒麟趴在在潭前被搓得超级舒服,爽快地鼻孔直喷气哼哧哼哧个不停。 陆雪琪从水麒麟肩背上搓落一团泥巴,便见那鳞片中有参差不齐的雪白在水波中透出闪闪的银光的新鳞。 “灵尊,你换新鳞了,太好了。”陆雪琪拍拍打起了呼噜的水麒麟,便见它十分愉悦地直接翻了身,四脚朝天地冲她露出了肚皮。 陆雪琪缓缓地笑了笑,只好再给水麒麟把圆鼓鼓的肚子也搓了一顿。 搓完澡地水麒麟终于高兴地地蹲在了陆雪琪身前,乖乖地张开了大嘴,把舌头一卷,把供养在它这里十年的天琊神剑还给了陆雪琪。 天琊神剑十年来一直在吸收水麒麟的灵气,当陆雪琪伸手握住剑柄时,蓝光阵阵迸出,瑞气腾腾,久违的声音恍若穿透天际传入心间,陆雪琪身形一震,清冷的眼眸似有晶莹的泪光闪现。 “雪崽,别来无恙。”天琊自行出鞘,蓝光突地向上大涨,腾腾升起,瑞气蒸腾,直入天际。 陆雪琪的心神刹那间飞扬,无所拘束般飞身追去,手执天琊神剑在圆月下飞舞。 天琊神剑发出如凤鸣清音,蓝光缠绕着白衣若雪的女子。 夜空,飞舞的身影,如痴如狂,如醉如梦,如冰如霜。 风卷云涌,剑雨惊鸿,傲雪浩瀚,苍穹之上,如降落俗世凡尘的九天仙子,睨之,久而不去。 青云山中,隐藏中的身影,化作青光,掠过一片黑夜,在皎洁的月下,静静地停了下来,默默地看着那抹白衣潋滟地走来。 “你找我?” 不远处,黑暗中有青光透出与她一阵对视。 “路经此地,过来碰碰运气。”青龙缓缓道。 陆雪琪微微皱眉:“你来过几次?” “数次。” “……” 十年前,另一个夜晚,陆雪琪与青龙有了一次交谈,得知青龙受命予父亲,她心中却有了另外的安排,平生第一次托付他人。 而这十年来,受之所托,青龙一直在鬼王宗身边尽可能的提拔那个少年,让他成为鬼王宗的心腹,从而从鬼王宗身上习得天书第二卷。 “他还好吗?”一阵沉默后,陆雪琪轻声问道。 青龙笑了笑,缓缓地答道:“他很好,也变得更强了,你让我做的,我都做到了,所以要过来与你说一声。” —— 徘徊,少年时光 “多谢你了。” 淡漠的声音从她唇齿间轻轻溢出,青龙却犹如所料不及般怔仲了片刻。 是多谢吗?青龙白面书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莞尔,活了数百年,似乎还没有谁曾对他说过一句多谢,而他一直以为对她而言,这只是交易,可她却说多谢,另他不知怎地心生感慨。 俩人分道扬镳后,陆雪琪悄悄地回了静室,禅坐与床前,一夜无眠。 竖日,蓝天白云,窗外明媚的阳光洒了进来,照耀在她清冷的眉心间,绝艳的朱砂泪潋滟戾戾。 恢复灵识的天琊神剑从陆雪琪身后飞了出来,漂浮在半空,声音浑厚如朗朗乾坤,阵阵清明。 “雪崽,你虽暂时把体内的诛仙戾气封印在眉心中,但这留在眉间的朱砂烙印却暴露你了弱点,若受其攻击,你可是会神形俱灭的啊,我想来想去觉得你可能还需要一条抹额。” 陆雪琪睁开眼,一双极黑的眸子隐隐有锋芒,她抬头看向半空中肆意而洒脱,无惧尘埃的天琊神剑,听从地恩了声,缓缓地道:“待明日见到师父,我会向师父准许我下山一趟, 去一个地方,取一件法宝。” “在下山之前,雪崽是不是应该先去见见凡仔呀。”天琊飞了回陆雪琪身后,戳了戳她纤细的肩头。 一双黑眸沉沉垂下,陆雪琪幽幽地道:“天琊,他如今已不在青云门中。” 天琊神剑愕然,片刻沉默后,道:“第六感告诉我,我们应该去一趟大竹峰。”说着,天琊神剑迸出一道蓝光,托着陆雪琪飞了出室外。 “你一把剑还有第六感?”陆雪琪失神般失笑,却任由天琊神剑带着她飞上天际。 云气缥缈在山间,如温柔的白色丝带,轻轻变幻着。清晨里微带湿润的空气,还有清新凉爽的风儿,越过那一片翠绿的竹林,拂过大竹峰的山头。 那一片以守静堂为中心的建筑,在晨光中安静地伫立着,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宁静…… 只是一阵吠叫声音,突然传来,中间夹杂着“吱吱”叫声,打破了这里的安静,毛色光鲜的大黄从远处疾跑而来,小灰则骑在它的背上,用手紧紧抓着大黄脖子上边的毛支持身体,同时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很是兴奋的样子。 十年前,张小凡从这里去了通天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刚开始的一段时间,这两只动物都变得郁郁寡欢,尤其是小灰,一反往日好动性子,闷了许久。至于大黄也不好受,整日里垂头丧气。 只是时光如水,悠悠而过,当年的记忆仿佛也渐渐淡去,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小灰和大黄又开始在大竹峰的山头上打打闹闹,玩耍不休,只是纵然如此,它们在夜深入睡时刻,却总是回到当年张小凡的房间,仿佛期待着什么。 虽然,这么多年来,这房间里永远都空无一人。 “嘶!” 大黄突然在急奔中停下脚步,巨大的惯性让小灰几乎从它背上摔了下来,幸好它的手抓的够紧,这才勉强稳住身体。 小灰在它背上坐的稳稳的,裂着嘴大声“吱吱”而笑,很是兴奋快乐的样子,这个枯燥的游戏大黄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但对他们来说,却仿佛是最好玩的事物。 远方,后山那片青翠的竹林,隐隐传来山风吹动竹叶的哗哗竹涛之声,悠悠回荡,就连从那个方向吹来的风,也仿佛带着竹叶的清香,和那片竹林里的气息。 忽然! 大黄停下了追逐自己尾巴的脚步,小灰在它的背上,也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来,张大了嘴巴,向那片竹林望去。 “吱吱吱吱!”小灰忽然尖叫起来,大黄的反应也有些奇怪,只是声音小的多,吠叫了几声,但片刻之后,两只动物仿佛都知道了什么一般,小灰抓紧了大黄,大黄立刻撒开四腿,迅速地向后山那片黑竹林里跑去。 熟悉的后山小路上,翠绿的竹林里,一猴一狗,慢慢穿梭在幽静的竹林中,很快消失了身影。 小灰和大黄在竹林间慢慢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竹林深处的某个地方,有片小小的空地,有些眼熟,依稀记忆中,仿佛是当年张小凡初次来此,辛苦砍竹的地方。 小灰停下了脚步,蹲在空地之上,用手抓了抓脑袋,向四周张望。 幽深的竹林里,一片寂静。 却仿佛有什么莫名的气息,浮荡在这里。 令心跳慢慢加快…… “噗!”一个轻轻的脚步,踏在这竹林深处的安静中。 小灰与大黄同时转头,那一个身影,在一棵粗大的竹子背后,缓缓现身。 竹林里突然又寂静了下来,但是片刻之后,突然有欢呼之声,小灰蹦了起来,身子化做灰色的光线一般冲了过去,跳到半空,跃进了那个人的怀抱! 它紧紧抓住那个人的衣衫,大声欢笑,毫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欢喜,“吱吱吱吱”的笑个不停。 那个人环过手来,曾经的凶戾之气此刻无影无踪,眉宇之间满是许久不见的柔和微笑,将小灰搂在怀里。片刻后忽然又有感觉,低头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俯下身子,抚摸正在蹭着他的身体的大黄的头,微笑着道:“大黄,你还好么?” 大黄自然不会说话,只是低声呜呜叫着,尾巴不停地摇晃着,用头轻蹭他的手心。 他的眼角,仿佛在无人见到处,隐隐倒映的光芒:“只有你们,还是像从前一般的对我啊!” 他轻声叹息,深深呼吸,这个竹林里,有曾经熟悉思念的味道。 —— 相见不如怀念,提醒 鬼厉静静地站着,怔怔出神,深深望着,山前那一片被云雾遮挡的地方,曾经是自己最温暖的家。 鬼厉合上双眼,深深呼吸。 大黄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站起身子,看着鬼厉。鬼厉伸手拍了拍大黄的头,笑了笑,左手一挥,一道闪着玄青色光芒的黑棒出现,正是当年的“烧火棍”,托着他的身子,直上青天。 “凡仔把小灰带走了。”蓝光从竹林深处隐隐闪现,天琊轻吟。 纤细的指尖轻轻拂开了遮挡身影的竹叶,陆雪琪走了出来,走到黑竹林前,大黄独自一个身影,大声地吠叫着,一直、一直吠叫着…… 陆雪琪俯身蹲在了大黄身前,搂了搂它的脖颈,安抚道:“我让天琊叉块大骨头给你做伴好吗?” 大黄两耳一竖,伸出舌头舔了舔陆雪琪的手背,仿佛还有些激动而喘息,又向着天空,大声吠叫着。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陆雪琪随它一起望向天空,但只见蓝天白云,青天无限,依稀有条云气从云层中划出,驰骋苍天,很是壮观,不知怎么,她的心中忽然很平静,所有的思念,在见到他的刹那,都随风散去了,只要知道他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哪怕再也不相见,也并不是那么难。 —— 青云山以南,数千里之外的一个荒僻之地,有一座高山,名叫“狐岐山”,乃是魔教鬼王宗的总堂所在。 这十年间,魔教势力日渐昌盛,但其内部争斗却日益惨烈,这十年来宗主鬼王更是励精图治,雄才大略,将鬼王宗调理的日益壮大,隐隐然有取代万毒门成为魔教第一大派系的模样。 如今的鬼王宗,上一代高手除了神秘莫测的四大圣使浮出水面之外,还有个神秘人物“鬼先生”出现在鬼王周围,平时只听人声,不见人影。但最惹人瞩目的,却是鬼王宗的年轻一代,尤以倍受鬼王看重的鬼厉为其中翘楚,鬼王更是不惜破格将他提为副宗主,视同己出。如今天下皆知,鬼厉肯定就是下一代的鬼王宗宗主了。 黑纱轻轻遮住了脸庞,那一个神秘的黑衣女子——幽姬,此刻默默地坐在鬼王宗最重要的一个房间里。 低沉的“隆隆”声传来了,这个房间厚重的石门被人推开,随即又关上。 脚步声响了起来,有人走到了幽姬的身旁。 幽姬缓缓抬头,能够进入这个房间的人,就算是全鬼王宗,也不会超过四个人。 鬼厉有些苍白的脸庞,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在黑纱背后的心里,轻轻悸动了一下,隐约记起,这个男子每一次进入这里,脸色便越来越是苍白。 这个石室里突然变得很静,如死一般的寂静。 幽姬起身,望了那个男子一眼,走了出去,细心地将石门关好,随即一怔,一身白衣的青龙站在旁边。 “什么事?”幽姬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 青龙向那个石门望了一眼,道:“他回来了?” 幽姬黑纱动了动,仿佛微微点了点头,忽然道:“张小凡他每次回来,第一时间都会来到这里……” 青龙脸色微变,截道:“三妹,他如今已经被鬼王宗主赐名叫做鬼厉,我和你说过多次,不要再用这个名字叫他。” 幽姬黑色的面纱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道:“但是宗主,却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 青龙看了看她,道:“这十年来,宗主他发间鬓边的白发,多了多少出来,你总归看的到吧?他不是不想这个唯一的女儿,只是把痛楚藏在心里罢了。” 幽姬又是一阵沉默,随后道:“寻找黑巫族的事,进行的怎样了?” 青龙摇头,道:“黑巫族只在千年前昙花一现,这如今却去哪里找寻,真是半分头绪都没有。” 幽姬慢慢转过身子,向外走去。 青龙望着幽姬走开的背影,忽然道:“你最好离鬼厉远点。” 幽姬身子忽地一震,立刻停住了脚步,整个人仿佛都蹦直了身体,转过身,透过黑纱盯着青龙,一字一字地道:“你是什么意思?” 青龙却不再看她,转眼望向那个石室的师门,淡淡道:“你对那个男子,私下的关心已经有些过了。” 幽姬不说话了,但是这个甬道里突然变得几乎比刚才的那个石室里还要冰冷,无形的杀意仿佛从那个黑衣女子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你是不是说,我竟然对这个少年,有了情义?”她一字,一字地吐出。 青龙神色不变,只慢慢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因为碧瑶的缘故,他才会留了下来,你对他没有任何情份,我跟随鬼王宗主多年,知道他尽管将鬼厉视同己出,但有时伤心碧瑶如此,只怕也有几分恨意。” 说道这里,他回头过来,深深望着幽姬,轻声道:“你要好自为之。” 幽姬在远处,冷冷地哼了一声,走了开去。 青龙苦笑一声,摇头微微叹息间脑海里却是浮现出另一抹清冷的容颜,只怕,在他心底深处,除了对碧瑶的愧疚,还有更多的是对那个女子的执念,不然他又怎会控制不住悄悄地回了青云山。 —— 变化,各中心思 石室里。 鬼厉坐在碧瑶的旁边,凝望着那张美丽而带着些苍白的脸,轻轻地道:“我回来了,碧瑶。” “这一次出去,又替你爹灭了一个门派,就是我们当初认识的那个炼血堂,你一定还记得吧?” “不知道怎么,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你,想到了我们是在这里认识的,竟然杀不下手了。碧瑶,你会怪我吗?” “前几日,我偷偷避过了守卫,暗中上了大竹峰一趟,顺便把小灰带回来了。你见过小灰吗,就是我从小养大的那只猴子……” “我去了黑竹林,你猜我见到了谁?” “原来,她也来了,可是,我却不敢转身走向她……” “原来,那里什么都没有变,她还是她,可我已不是我……” “碧瑶……”他轻声地念着,隐约中微微带着哽咽的声音,在这个石室里浮荡。 狐岐山中的一个小湖畔,一个石亭筑在了湖心,只有一道古旧木桥连接到湖边岸上。 鬼王把目光从波平如镜的水面移开,微微叹息了一声,转过头来,微笑道:“最近传说在西方死亡沼泽之内,有异宝出世,听说非但正道中人蜂拥而去,连万毒门、合欢派中高手也打算插手,至于总堂就在死亡沼泽附近的长生堂,更是当仁不让,你怎么看?” 鬼厉缓缓道::“先发制人!” 鬼王眉头一皱,但眼中已有赞赏之色,道:“为何?” 鬼厉道:“此次便是良机。死亡沼泽之中有异宝出世,玉阳子必定视做囊中之物,决不容外人染指。但正道众人蜂拥而至,我们可待长生堂与正道火并,其后两败俱伤之际,再暗中连结万毒门、合欢派一起下手,这等落井下石之事,他们必定不会推辞。如此一战必可成功!” 鬼王仿佛看他看的有些出神,片刻后醒悟过来,慢慢把目光收回,仿佛在深心处叹息一声,淡淡道:“你说的与我所想,几乎都是一样的。” 鬼厉不说话了。 鬼王淡然一笑,从怀里拿了一封封好的信封,递去,道,“具体安排之事,我已经在这信中写的清楚了。到了大沼泽之后,鬼王宗一切人物,皆听你调遣。” 鬼厉慢慢接过此信,收到怀里,随后转身离去。但就在他才走了几步,忽听背后鬼王道:“还有一件事……”鬼王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与我说话之间,怎么称呼我们圣教,还是一口一个魔教?” 鬼厉冷冷道:“我入教十年,这里整日征伐血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是无时不有,怎么配的上一个圣字?” 鬼王大笑道:“哦,那原来你出身的那个正道之中,又是如何?” 鬼厉的身子仿佛微微抖了一下,只听他道:“正道中人所做凶恶之事,也不比魔教中人差了!” 鬼王望着他,道:“那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心中以为的,却是什么是正?” 鬼厉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望了望天空。 青天,白云,白衣,清冷的面容印入脑海… 他心神晃动,低低地道,仿佛对着自己说一般:“我不知道!” 孤单萧索的身影渐渐远去之后,鬼王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这时,有个声音从另一侧传了过来:“宗主。” “青龙,上来罢。” 青龙从木桥上走了过来,道:“万毒门的那个老怪物又差人秘密过来,询问宗主何时派遣人手进入死亡沼泽一起共行大事?” 鬼王冷笑一声,道:“你回复他们,三日之后,鬼王宗与万毒门、合欢派一起入泽。” 青龙点了点头,道:“好。” 鬼王沉吟了一下,忽然再道:“青龙,你怎么看鬼厉?” 青龙一怔,随即沉吟道:“这般说罢,我如他这般年纪时候,道行没他高,城府没他深……”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鬼王皱了皱眉,道:“怎么了,还有什么,说罢?” 青龙犹豫了片刻,向鬼王望去,道:“手段没他狠!” 鬼王望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其实我当初也看走了眼。” 青龙一惊,鬼王再道:“我传他天书二卷的时候,本以为他至少要三十年才能有成,但这十年间,特别是最近五年,鬼厉的修行突飞猛进,直可说是一日千里,只怕他是内秀于心,连我也不曾看出来!” 青龙皱眉道:“难道他还有什么秘密?” 鬼王摇了摇头,道:“你应该知道他身怀青云门道家真法和天音寺的大梵般若吧?” 青龙点头道:“不错。” 鬼王缓缓道:“以我暗中观察,他非但在我们圣教天书真法上已有大成,便是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与佛家的大梵般若真法,同时也突飞猛进,这三门真法,以他此时的修行,再加上手中那件奇异法宝噬魂,纵然是你有乾坤清光戒,只怕也只有五成的胜算。” 青龙微微一笑,道:“老了,比不过年轻人了。” 鬼王忽地大笑,悠悠地道:“我当年看出这少年必定不是池中之物,而如今他成就却更在我料想之上。鬼王宗若有此人接班,来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只是…” 他负手而立,却突然住口不说,走到亭子边上,向外眺望。 青龙安静地站在旁边,向着鬼王望去,那一个掌握重权的身躯上,此刻却突然隐隐有了一分萧索。 —— 同门相聚,再下山 通天峰,玉清殿上。 林惊羽过到来时,这里已经站着十几个人了,都是青云门年轻一代的翘楚。 而在人群之中,最出众的莫过于两人,一个自然是冰冷清艳的陆雪琪,另一位却是如今一身首座服饰、气度不凡的齐昊。说起来其他各脉的首座都未前来,齐昊也是唯一一个到场的六脉首座。 齐昊抬手向林惊羽招了招,林惊羽便走过去与师兄站在了一起,不一会,旁边走过来的是大竹峰的首徒宋大仁,十年不见,他的样子倒也没什么改变。 当年宋大仁与齐昊等人也算熟悉,此刻便走过来寒暄一阵,片刻后他目光落到了林惊羽的身上,微笑道:“林师弟数年不见,更是英俊挺拔,想必道行又精进不少罢?” 林惊羽微微低首,微笑道:“宋师兄你太过奖了。” 另一把声音同时道来:“齐师兄,还认得小弟么?” 齐昊笑道:“曾师弟,我忘了谁也不敢忘你了!” 来人正是风回峰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弟子曾书书,而在他旁边一起走过来的,却是小竹峰中的两个美女文敏和陆雪琪。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个冷若冰霜的陆雪琪,只有宋大仁向文敏看去,呵呵一笑,文敏含着笑,嗔了他一眼。 齐昊等人也与文敏、陆雪琪见过,曾书书道:“齐师兄,当年你继任首座之位的时候,小弟犯了错事,正被家父圈禁,未能到场祝贺,莫怪莫怪!” 齐昊大笑,道:“曾师弟说哪里话,心意到了就可以了。” 曾书书微笑点头,随即向周围看了一眼,道:“齐师兄,这次掌门师伯把我们叫来,不知道有什么大事?” 齐昊摇手道:“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但是有听说西方某地出了什么事,掌门师伯想要派出年轻一代出色的弟子历练一下。” 曾书书脸上的笑容忽然间一凝,仿佛想到了什么,道:“年轻一代,出色的弟子下山历练?”他轻轻摇头叹息,道,“这个话,我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他与齐昊对望了一眼,忽然间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当年的四个人,如今…… 他们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望向那个美丽的女子,陆雪琪静静地站在那里,凉凉地回望了他们一眼。 曾书书与齐昊顿觉脚底透心凉地寒意实在无比熟悉。 殿之上,忽然钟鼎之声响起,片刻后,掌门道玄真人在萧逸才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众人一起施礼,齐昊站在最前头,道玄真人微笑摆手,目光落在了陆雪琪身上,道:“罢了,罢了,你们坐吧。” 但众弟子中,除了齐昊如今的身份已然不同,在道玄真人的下首坐了下来之外,其他的人还是站着。 道玄真人看了身边的萧逸才一眼,道:“逸才,你来说吧。” 萧逸才点了点头,道:“是,师父。” 说着,他走了出来,向四周众人望了一眼,朗声道:“诸位同门,近日,天下间纷纷传闻,说道西方大沼泽之内,近日忽有异光冲天,数日不止,恐有惊世异宝将要出世。本来天降灵物,唯有德者居之,我们也并无兴趣。但这消息传开之后,却听说魔教妖孽大举西进,意图染指。” “什么?” “可恶!” 萧逸才听了听,微笑道:“青云门向来是为天下正道领袖,故掌门真人决定,从本门年轻一代中挑选出出色的弟子,一起前往西方大沼泽,持正道义,斩妖除魔。”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再道:“听说今日天音寺和焚香谷也派出了弟子前往西方大沼泽。自从十年前那一场大战之后,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这两派明着和我们一团和气,但暗地里窥视着正道领袖之位久矣。诸位师弟不可丢了本门的脸面!” “掌门真人放心,我等绝不丢青云门的脸面!” “正是,这一次定要让魔教还有天音寺焚香谷的人看看我们的厉害!” 道玄真人微笑点头,起身道:“此次去西方,或有凶险,魔教中人更是艰险狡诈,你们平日就要担心。” 众人齐声道:“是。” 道玄真人向萧逸才道:“那你安排一下,早早动身罢。” 说完,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陆雪琪身上,然后望了望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的林惊羽,眉头轻扬,含笑间转身向内堂走入,众人恭送,待他身影消失,萧逸才便回身划分人员。 林惊羽转头看向齐昊,齐昊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林师弟,不瞒你说,十年前师父……苍松道人背叛青云,结果搞的我们龙首峰一脉一直抬不起头来,尤其朝阳峰、落霞峰二脉弟子,见了我们便和仇人一般。师兄我这个首座,做的也是辛苦的很,所以很是盼望你这次出去,能帮我们龙首峰争上一口气的!” 林惊羽默然无语,片刻后微微点头,低声道:“齐师兄,我知道,你放心就是,我必定不让你失望。” 齐昊微微一笑,便不再道来话。 —— 魔教三公子,看字 连续数日一路不间断地前行,青云门一行十数人,终是来到了死亡沼泽地带,巨大的死亡沼之地,各种奇异植物多如牛毛,繁茂生长,更是世间巨毒恶兽毒虫所居之处,特有的剧毒沼气,从沼泽中腐烂的泥土里腾腾升起,人若吸进,若无适当解药,不出半刻便剧毒攻心而亡。除此之外,千百年间被雨水浸泡腐烂的动物躯体、树木花草,将这里变做了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稍微不慎踏错一步,便被吸入无底沼泽之下,永远不见天日,悲惨而死。 如此凶险之地,为首的萧逸才决定先分成几人在附近四处探察一番,再做进一步深入。 陆雪琪独自一人御剑而去,离死亡沼泽还有半日路程的东面竟有一处荒凉凋落的小村庄,途经此处的皆是来来往往的修真高人,也自然都是为了那即将出世的奇珍异宝而来。 这几日的小村庄更是颇为热闹,只见大街边上,摆着一张破旧木桌,旁边插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快帆布,写着“仙人指路”四字,竹竿之侧,一个气度不凡的老者正是周一仙。 周一仙本事不高,却偏偏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去,前一段时间听到死亡沼泽的传闻,立刻带着小环来到了这村上。 此时,破旧木桌前,看相的两名年轻男子,在这个简陋的大街之上,冷冷对视。 “毒公子?”鬼厉的瞳孔微微收缩,声音低沉。 “血公子!”秦无炎面上有凝重之色,但声音平稳。 四周一片寂静,周一仙突然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一阵晕眩,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起来,心里更是一阵震动。 这十年之间,魔教势力大盛,年轻一代亦出了不少青年俊才,其中最出色的三人,有好事者将之并称为“三公子”,即:万毒门秦无炎,称为“毒公子”;鬼王宗鬼厉,称为“血公子”;剩下的一个是合欢派的金瓶儿,人称“妙公子”。 这些年来,这三个年轻人在魔教之中可谓是呼风唤雨,但彼此之间,却从未碰过面。故有人曾道,待到有一日这三人终于面对面之日,只怕也就是魔教四大派阀真正的大厮杀开始之时。 而此刻,魔教里势力最庞大的两大派阀,万毒门与鬼王宗,就在这两个年轻人彼此凝视的目光中,对峙着。 忽地,一声低沉的声音在场中突然响起,一个微带惊慌、尴尬的声音,在场中响了起来:“没、没事,我、我不是故意……” 原本紧绷的场面,一直保持平静面容的鬼厉和秦无炎,眼角仿佛微微抽搐了一下。 场中的气氛异常宁静而紧张,周一仙只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了,有心想偷偷收拾拉上小环溜走,但此刻无论如何也不敢妄动一下,否则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凶名满天下的煞星,自己可是万万惹不起他们。 便在这时,秦无炎忽地一笑,道:“鬼厉兄,小弟早就仰慕你的大名,今日终于有幸见上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他这一笑,立刻就把在场紧张的气氛缓解了许多,鬼厉虽然没有笑,但面上神色却也缓和下来,在他们二人心间,也许都知道,如今毕竟不是他们争斗的时候。 “秦兄过奖了。” 秦无炎仿佛刚才那一阵对峙根本不存在一般,微笑道:“有鬼厉兄大驾到此,想必死泽之内那份异宝,必定逃不出兄之手心了。” 鬼厉深深望了他一眼,忽然道:“天下之大,鬼厉乃末流之人。这事物若是毒神前辈想要,只要他老人家开口,必定无人敢抢的。” 秦无炎脸色微变,立刻道:“家师早已不问世事,再说若有所属,也该是经营此地的长生堂玉阳子前辈才是。” 鬼厉望着他,缓缓点头,道:“秦兄说的甚是。” 他二人对望一眼,忽然都笑了一下。 秦无炎双手一拱,转过身子,负手而去,看他身影飘然潇洒,若不知他身份的,只怕多以为是个俗世翩翩公子。 鬼厉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到了站在一旁的小环身上,看了她半晌,又看了看周一仙,最后目光回到了小环身上,忽然嘴边浮起淡淡一丝笑容,低声道:“你长大了。” 那久违的笑容,突然出现,仿佛一缕春风融化了些许冰雪,不过,却只是一拂即过,待小环回过神来的时候,鬼厉已经抱起猴子小灰,向西而去。周围的人或远随、或近跟,渐渐的也消散了大半。 不知怎么,小环心头忽然一阵莫名的惘然,默然向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望去,只见远远的仿佛有人群簇拥着他,但却并无一人敢接近,除了在他肩膀的那只猴子。 便是那身影,仿佛也有几分萧索。 她默默看着,怔怔出神。 就在小环痴望时,一只如玉般雪白纤细的手缓缓的拾起了旧桌上的一张白纸。 “鬼厉。” 陆雪琪看着白纸上的两个字,轻轻念道。 原来他已经不叫张小凡了。 陆雪琪看着那纸上的两个字,下笔凝重,拙而不工,但一笔一划都极是清楚,行笔间力道似欲收敛,却偏偏在每一笔收尾处似乎压抑不住一般,都露出些许锋芒,自有股自傲之气。 陆雪琪心中那片平静微微起了波澜。 —— 天作之合,死泽之战 小环与周一仙吃惊地转身看向了恍若毫无声息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的陆雪琪。 陆雪琪微微的从白纸上抬眸看了看吃惊的爷孙二人,没有言语。 小环凝望着那张清冷出尘的绝世容颜,一时也忘了开口说话,到是周一仙恐她这样离去,直接拿了纸墨递了过去,笑容可掬地道:“姑娘,留个字吧,老者免费给你测测运势。” 小环愕然地看了眼周一仙,免费?不要钱?这还是她那视钱如命的爷爷吗? 陆雪琪不说话也不拒绝,执笔在纸上写了个雪字。 周一仙如获至宝般拿起来,深深地看了看,这才递给了小环,让她来解说。 小环脸上一红,瞪了爷爷一眼,小声道:“爷爷,这位姐姐的字,没法测,看不透。” 周一仙神色极为尴尬:“……” “无防。”陆雪琪淡淡地道了话,转身悄然离去。 周一仙在她身后默默地叹息了一番,回头却见小环一手拿着鬼厉的字,另一只手拿着雪字的纸张,缓缓地把两张纸合并在了一起,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忽然明亮生辉。 —— 天空灰蒙蒙的,远方浓雾深处一片乱草丛生的沼泽旁,间中有条隐约的小路,向里延伸而去。 青云门众人聚在了一起,向里张望,面色都有些凝重。 自古以来,死泽即有“有入难出”的恶名,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凶恶事物。 萧逸才转身看了看各位师弟,不动声色地道:“昨日,焚香谷李洵师兄传书给我,字里行间很客气地表示要与我们青云门一道,铲除妖孽,所以他们先行一步,已经进了这死泽之中了。” 众人一阵骚动,只有陆雪琪面色淡然,站在师姐文敏身边,向死泽之中,默默凝视。而在另一侧,第一次下山的林惊羽则冷冷地哼了一声。 萧逸才淡淡地道:“其实焚香谷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此次若是被他们先行夺到那件无名异宝,他们声势自然大振,这日后正道领袖之位,只怕也有人想轮着坐上一坐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露出一丝笑容,道:“不过大家也不必着急,我料想这里异兆早现,但直至今日仍无人得到那件异宝,可见其中必定颇多曲折艰险。他们求功心切,便由得他们去,只是我们入了这死泽之后,一切都需小心谨慎。这死泽恶名远播,凶险难测,而且说不定还有魔教妖人在此,进去之后,大家必定要互相照应,切记,切记。” 曾书书道:“萧师兄说的是,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也进去吧。” 萧逸才点了点头,道:“也好,进去之后,大家不宜离的太远,还有,更不要随便落到地面,以免被毒虫所伤,或者失足落入无底沼泽之中。” 众人纷纷点头,萧逸才右手一挥,祭起他的“七星仙剑”,飞身而起,当先向内飞去,随后,青云门弟子纷纷起身,化作道道颜色各异的夺目光芒,紧随而去。 死泽之中,伴着越来越大的雨水,渐渐还刮起了风。 雨丝漫天落下,原本阴暗的沼泽此刻显得更加灰暗,周围一片灰色蒙蒙。 夜色茫茫,凄凉而带着杀气! 死亡沼泽,无底坑。 青云门一行十数人在死泽中行了几日,前后遇到了天音寺和焚香谷派出的弟子。 天音寺仍是以法相、法善为首,而焚香谷的弟子中,也有李洵和燕虹。 其间微妙,表面之上三大正道巨派依然同心协力,为世间正义道德,斩妖除魔,消灭魔教离。 这一夜众人宿在无底坑附近燃起篝火。 陆雪琪坐在远处,离篝火有些远,神色淡淡。 “雪琪师妹。”萧逸才与天音寺的法相,焚香谷的李洵商议了一番后,走了回来,脚步不自觉地走到了陆雪琪身前。 “萧师兄,今夜可是有所行动?”陆雪琪疑惑。 萧逸才微微一笑“唔”了声,道:“焚香谷的李洵自视甚高并不情愿听从,不过天音寺的法相与我意见一致,今夜想必危机四伏,介时可见机行动,但我又恐无法顾及太多,你自己多加小心。” 陆雪琪见他双眼漆黑沉静比十年前越加的深沉许多,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夜色,仿佛又深了几分。 死亡沼泽里的夜空,仿佛也是笼罩在黑云之中的,连半颗星星也看不到。 黑暗中。 魔教长生堂门主玉阳子,缓缓伸出了他唯一的右手,十年前他在诛仙剑阵中失去了一只左手,但对这死泽异宝志在必得,在死泽之中,一面全力找寻那异宝下落,一面则负责狙杀来犯外敌,这数十日间,被长生堂暗中杀害在死泽之中的人,已经不下数十人,其中既然正道散仙,也有魔教其他派阀的高手。 为了本门的生死存亡,玉阳子已然是不顾一切! 门下弟子正无声地从四面八方将这聚守在一起的正道三大门派弟子围了起来,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玉阳子的命令。 玉阳子右手一翻,只见一面黑白两面的奇异镜子出现在他手中,随即飞上半空,在夜色里滑过一道耀眼的光芒。 所有的长生堂门人,同时呼喊,在夜色里远远传荡开去,蜂拥而上,带着无边的杀意! —— 破阴阳镜,败玉阳子 黑暗的最深处,忽然,有清脆锐响,呛啷龙吟。 一道碧光,一道蓝光,一道金光,一道白光,一道青光。 在那夜色的黑幕之中,如刺破苍穹的利剑。 玉阳子看在眼中,脸色大变! 事起突然,黑暗中陡然生变,早有准备的正道中人纷纷献身,各自驭起法宝,直杀过去。 只见着夜色中各色光芒乱闪,闪耀的一道碧绿的耀眼寒光,正是青云门龙首峰弟子林惊羽的斩龙剑。 当先的数个长生堂门众,在碧绿光芒掠过之后,化作了血雨飞洒。 萧逸才乱战之中,仍为林惊羽所震动,高声叫道:“林师弟,小心……” 黑暗深处发出一阵“呜呜”刺耳的声音,白光闪过,一件圆形事物急促旋转着从天而降,当头向林惊羽头顶打下。 斩龙剑瞬间飞回,林惊羽一把抓住,直刺向天,瞬间碧光大盛,腾空而起,不料半空中那圆盘事物却更是厉害,黑光白芒交替出现,竟然就在一片碧绿豪光之中,硬生生压了下来。 林惊羽微微变色,霍地大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而那圆盘轰隆打下,将他原来站立之地生生打出了一丈方圆的大坑出来,力道之狠,显然这人也是愤恨之极。 林惊羽身子倒纵而出,但周围俱是敌人,还未等他落地站稳身子,眼看便有三、四把利刃向他砍来。 忽见一道蓝光掠来,三、四个长生堂弟子踉跄而退,林惊羽眼中光芒闪了闪,环身飞旋,竟无丝毫退缩畏惧之色。 玉阳子缓缓现身出来,脸上神色狰狞,长生堂门人逐渐归到玉阳子身后。 正道这些年轻弟子也站到了一起,萧逸才、法相、李洵等人站在最前端,旁边小竹峰文敏走过来,帮助林惊羽包扎伤口止血,同时口中低声道:“你这个少年人,怎么这般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 林惊羽与文敏也只是当初在通天峰上有数面之缘,此刻却得她突然照顾,不禁一怔。 这十年间,他在青云门通天峰祖师祠堂里师从那个神秘老人学艺,凭借着自身资质和坚忍毅力,终于大成,今日出手,果然震动全场,人人刮目相看。 但在这位陌生的师姐问了一句之后,林惊羽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说不出话来。 文敏笑了笑,走到一边,站在陆雪琪的身旁,陆雪琪漠然地看了看林惊羽,面上毫无表情,眼中却似有光芒浅浅掠过。 前方长生堂处,玉阳子面色冷峻,唯一剩下的右手紧紧握住法宝“阴阳镜”,直握的手上青筋也冒了出来。 “诸人先退,我来断后!” 玉阳子大吼一声,手中阴阳镜法宝奇幻莫测,忽黑忽白,玄光阵阵,掩护长生堂弟子逃走。 萧逸才等人攻来的法宝奇光不是被这宝镜挡开,便是被玉阳子一牵一扯,拉到一边,根本不能近身。 玉阳子以一敌三,阴阳镜半空急转,在人群中左冲右杀,所到之处,阴阳镜黑白光芒面前,正道弟子纷纷退避,当真威武不可一世。 远方,伫立在黑暗之中的几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也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场中的形势,尤其是死死盯着正大发神威的玉阳子。 忽地,死泽之上,一声惊雷炸响! 众人侧目! 一道璀璨蓝光,横亘天际,天空乌云如墨急促旋转,如狰狞漩涡,陆雪琪人立半空,狂风凛冽,她绝世容颜之上,如冰如霜! 远远的黑暗中,仿佛也有人身子微微一震。 那美丽女子,凌空而立,悬空连行七步,口中颂咒,瞬间天际电芒乱闪,如巨大光蛇穿梭云间。 玉阳子脸色大变,但还不等他有何反应,陆雪琪的“神剑御雷真诀”已然发动,蓝光大盛,片刻间照亮了半个天空乌云沉沉。 玉阳子长啸一声,阴阳镜悬浮而起,放射出黑白二色奇光,瞬间融于一体,拼死抵挡! “轰!” 巨大的光柱轰然打在玉阳子的阴阳镜上,嘶鸣声,声声嘶厉,阴阳镜竟是被生生打碎裂了开来!! 众人震惊,任谁也没想到一道“神剑御雷真诀”竟然能把如此了得的法器击破!!可想而知施法之人的道法修为有多么深不可测!! 玉阳子面上神色痛苦万分,眼中满是怨毒之意,片刻后面上肌肉一阵扭曲,狠命一咬,咬破口舌,一口鲜血喷在碎裂开来的阴阳镜上,不知为何阴阳镜顿时光芒大盛,竟然硬生生向陆雪琪那巨大光柱撞去。 玉阳子厉啸一声,飞身而起,阴阳镜在身后疾扫,被他本身精血激发的阴阳镜灵光势道汹涌,萧逸才等人不敢硬接,纷纷退避。 玉阳子此招虽然厉害,半空中的陆雪琪却是一脸的漠然,看着玉阳子用此凶戾奇术,已然是元气大伤,连脚步也踉跄了几下,但仍旧强提一口气,飞身而去,眼看就要消失在黑暗之中,陆雪琪再次出手了,指尖轻轻一弹,黑暗中,冰蓝的霜花刹那间淹没了玉阳子的身影。 李洵等人趁势追去,萧逸才大声阻止,道:“穷寇莫追,他受此重伤必死无疑,而这死泽这里危机四伏,我等又不熟悉,小心为上!” 李洵心中虽有不甘,还是停住了身子。 这一夜,这一战,终于是以魔教长生堂的惨败而告终。 —— 两情若相惜,又岂在朝朝暮暮 夜色如墨,冰冷肃杀。 玉阳子重伤还未死,全身一片冰冷,刚从正道中逃过一命,却不想又被其他三大派阀欲与灭之。 夜风吹过,夜色深深,黑暗弥漫。 风寒透骨,吹在他身体之上,仿佛冷到了心间。 黑暗深处,渐渐响起了脚步声音。 “啪、啪、啪……” “沙、沙、沙……” “哗、哗、哗……” 仿佛带着各自不同的节奏,同时的,从三个方向,轻微却整齐的脚步声音,向着长生堂汇聚过来。 玉阳子面色阴晴不定,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去,他深深吸了口气,盯着前方的三人,鬼王宗鬼厉,万毒门秦无炎,合欢派金瓶儿,玉阳子面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此时此刻,玉阳子已然明白,终于绝望,惨笑道:“原来你们三家早就约定好了,一起对付我长生堂,可笑我还想挑拨你们,螳螂捕蝉,你们黄雀在后啊!” 夜风萧萧,透骨冰凉。 夜风轻拂,英雄末路! 死亡沼泽之中,天色越见阴沉,阴云密布,仿佛一场更大的风暴,又要来临。 巨大的瘴气之上,青云门正道各派道行高的数位同门一起进入了内泽里,却在瘴气之中被突然出现的巨大无比的怪兽从危急中分散。 “妖孽!” 各人飞开后,陆雪琪在瘴气中向那黑色怪物瞬间击去一道蓝光。 隐约间,一道幽幽青光随之袭来。 陆雪琪眼中掠过一丝疑惑,飞身直上,四周的瘴气,顿时翻涌开去,便看清了那青光大盛中,一抹身子突然飙起,半空折来,噬魂幽幽,横在胸口。 鬼厉一把抓住身前噬魂,黑色棒身上面那颗青色珠子顿时光芒大放,迎着那到蓝色剑芒,当头迎上。 “轰隆!” 鬼厉身子大震,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逼退了一丈,但身前的那道蓝色剑芒却不减半分。 鬼厉皱眉,这些年来日夜修行魔道天书,加之噬血珠就在身旁,性子中暴戾之气早重,此刻更无二话,径直再向那蓝色剑芒飞去。 “哼。” 听得一声清冷之音,鬼厉像似被挑衅了般驱动法宝,顿时与那到蓝色剑芒斗在一起。 噬魂与那道蓝光刹那间飞斗在一起,但云雾翻涌,鬼厉肉眼已难看清法宝模样,全靠自身与噬魂感应操纵。 不料那蓝色剑芒却随心所欲般上天入地,移形换位,如电如光,竟有调|教之意!! 追逐中的鬼厉脸色一沉,眉头紧锁,只觉得噬魂之上那股冰凉感觉渐渐沸腾起来,仿佛这法宝本身亦有灵性一般兴奋起来,这感觉当真诡异,自从他道法大成之后,便再无出现。 只是,在久远之前,当他还是个懵懂少年的时候,这感觉,强烈的感觉,他曾拥有过…… 他心头忽地一惊! 胸前有什么在剧烈地怦怦狂跳! 仿佛等了几百年几千年,就要破胸而出! 心中汹涌澎湃,鬼厉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那片浓浓瘴气之后,隐现的蓝光,他甚至感觉的到那人冷冷如冰如霜的目光。 忽地,一声清啸,蓝色剑芒破空锐啸,瞬间刺破云层,成一巨大光柱,当头劈下,鬼厉竟不做任何闪避,径直飞起,硬生生突入蓝光之中,直扑那人所在。 相视之间,刹那永恒。 鬼厉紧握噬魂,对冲而上,瞬间将周围瘴气生生逼散! 仿佛忘了呼吸,在彼此相见的那一刻…… 白皙的手,握着剑柄,风吹动的衣襟,猎猎飞舞…… 她如九天的仙子,绝世的容颜,在这云开雾散的一刻,出现在另一端。 陆雪琪! 躲不过,终究是躲不过的宿命,迎来了相见的那一刻…… 清冷的目光,淡淡的凝望。 突然间,他缓缓,停在了那里,仿佛静止般,不再靠近。 那个深藏,冰封在记忆深处,停留在心尖的女子,出现在前方。 白衣似雪,轻轻飘动,眼波盈盈,勾魂摄魄。 鬼厉心神晃荡,心深处似有嘶吼声无穷无尽的传来。 两人在相见那一刻,恍若静止般一动未动,可各自的法宝如电,如光,如三生七世纠缠的宿世冤家,生生逼近,是恨,是爱,是要在这瞬间分出你死,我活? 那一刻,心在动! 那一刻,他在动! 是什么,比这电光更快,是什么,冲破束缚? 是心意么…… 光芒大放的噬魂突然散开,让了开去,鬼厉飞了过去,肩头的小灰兴奋地尖叫起来。 蓝光点点如星,喷涌而来! 却不曾感觉疼痛,从他的身边,间不容隙的划过,仿佛冥冥中,什么感应一般,天琊神剑,也向另一侧,飞了开去。 噬魂,天琊同时停了下来,掉转方向看向各自的主人。 就在这一瞬间,错身而过的那个瞬间,鬼厉伸出了手,指尖掠过一缕青丝。 “下次,你若能打败我,我便让你碰……” 耳边传来清冷的轻语,他向身后,深深望去…… 那个美丽女子深深眼眸之中,倒映着的是,是他的影子…… 空气中,衣襟上,隐约的,是她清冷的幽香…… 魔障,重合 天色似又暗了几分。 “轰隆!” 乌云中一声雷鸣,豆大的雨滴顿时纷纷落下,淋湿了整个天地,灰蒙蒙的一片,鬼厉站在一棵大树顶上,举目四望。 “吱吱,吱吱!” 小灰在树枝上蹦蹦跳跳三下两下跳回到鬼厉肩头,手中居然不知从哪里摘来的几个野果,咧嘴而笑,递给了鬼厉一个,自己手里捂着三四个野果,张嘴大嚼。 鬼厉微微一笑,接了过来咬了一口,慢慢把手中野果吃了,忽然轻声道:“小灰,你说我真能打败她吗?” 小灰嘴里想是还咀嚼着野果,含糊不清地咕哝了几声,一双猴眼滴溜溜向鬼厉望了几眼。 鬼厉也似乎没想着能从猴子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只是自顾自地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是不是也不曾忘了我,还是会在乎我?” “轰隆!” 小灰没有回答,天空中倒是响起了一声惊雷。 鬼厉缓缓抬头望天,漫天雨丝,如刀如剑,化做万千,倾洒而下…… 他身子微微一颤,忽然间神思飞荡,竟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分的那个夜晚,自己和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村子外头,他平声静气地对自己说着话。 这一幕,竟是刻在他深心里,这许多年来,不曾有丝毫淡忘。 他双手握紧,指甲也深深陷入掌心,甚至连身子,也开始因激动而颤抖。 天空里,一道闪电霍然刺破长天,鬼厉厉啸一声,纵身飞起,半空中全身红光大盛,右臂伸出,噬魂已然到了手上,只见玄青光芒在雨水之中凝聚成巨大光芒,轰然斩下。 他眼中此刻已经尽是血色红光,满脸杀气,面容扭曲,口中低吼,如野兽一般。 这巨大青芒霍然劈下,刚才还站立着的那棵大树,被他硬生生从中间劈成两半,轰然向两边倒塌。 轰隆! 天际,又是一声惊雷响过。 鬼厉单腿跪在被雨水浸泡的污秽不堪的泥土之中,右手紧紧握着噬魂,全身颤抖,眼中凶光闪动,单面上却满是痛苦之色。 有谁知道,他沉沦的痛苦…… 鬼厉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般,缓缓起身,神色疲倦。 这十年以来,他日夜修习魔道天书,噬血珠天生凶戾之气更是日夜浸淫,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都如今日这般险险被噬血珠魔气所控,但一来他体内毕竟还有太极玄清道和大梵般若,都是正道无上修行真法,这才能勉强抵御的住。 只是,他也不知道,还能够抵挡这天生魔物噬血珠多少时日,但在见回陆雪琪后,他又似乎有了不可动摇地信念,因为,对他来说,每当想到往事,想到碧瑶,那种痛苦折磨,只怕反而更是痛楚不堪,若不是他性子中坚忍无比,只怕早就发疯了。 他缓缓站了起来,张开了口,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小灰,我们走吧。” 鬼厉轻轻抚摸小灰的毛发,深深吸气,迈开脚步,向着前方森林深处,走去。 天际,又是一声惊雷! 前方森林深处,陆雪琪在漫天雨丝中,遇到了林惊羽。 与青云门师兄师姐们失散后的林惊羽一路飞翔,仗着斩龙剑护身,冲出了瘴气,便见半空之中,蓝光围绕的陆雪琪御剑飞来。 俩人相□□点头,相伴随行,在风雨之中又遇到了同门风回峰的曾书书,和天音寺的法相。 “林师弟,陆师妹,小心你前头那只怪兽。”曾书书转头一看,见是林惊羽与陆雪琪,面有喜色却不忘提醒到。 前方那头怪兽模样似凫竟有一人来高,身躯作青色,浅红眼睛,红色尾巴,嘴中有獠牙,背生双翅。 陆雪琪望见他们正与凫兽周旋,也不插手,到是林惊羽飞落在曾书书与法相身边,与他们背靠奇花。 法相脸上突然变色,伸过手来拉住林惊羽,低声道:“千万不可靠近那花!” 林惊羽一怔,站住脚步,但他看了法相一眼,本来满脸的笑容却突然冷了下来,淡淡地将法相的手挡了开去。 法相眉头一皱,叹息一声,把手缩了回去,知道林惊羽毕竟心里还记得当年草庙村的那一场惨剧,兀自放不下。 此刻曾书书突地提高声音,叫道:“小心!” 二人一惊,向前看去,果然那怪物翅膀震动,飞跃半空之中,冲了过来。 曾书书急道:“法相师兄,我们按计行事。” 林惊羽本来还要出手,但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那怪物震动翅膀,一旦稳住身形便要凶猛反扑,林惊羽凝神戒备,但就在此刻,他却全身一震,微微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那怪物向后飞去,背后更无他物,正是那朵巨大奇花。只见这怪物身子飞动,凌空碰到了那花朵上方一个个红色晶莹的分支,突然,那怪物咆哮一声,但声音中已经满是惊恐之意。 片刻间,这奇花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四面八方纷纷向这怪物所在之处围拢过来,那怪物虽用力挣扎,却无法挣脱,不消一会,越来越多的花瓣一层一层围了上来,终于将这一人多大的怪物包裹起来,连那怪物的咆哮之声,也渐渐低沉了下去。 设下这个陷阱的法相、曾书书,此刻眼见这奇花竟然如此可怖,不由得也和林惊羽一般,都是脸上变色,只有陆雪琪望了望天色。 许久,那奇花终于将这只怪物完全包住,再也看不见怪物的影子,场中又突然回复了平静,天地间只剩下了风声雨声。 ____ 夜下倾谈,巨蚁 夜幕渐渐低垂,天色悄悄地暗了下来。 森林深处,一块林间大石旁,陆雪琪四人决定在此休息落角。 曾书书小心翼翼走到一边,凝神戒备,同时将法宝轩辕剑驭起,衬着微光,仔细提防,挑挑拣拣,最后好坏拣了些比较干的枯枝回来,准备生火。 林惊羽在一边看着看着,突然忍不住苦笑一声,曾书书听在耳里,与他对望一眼,知他心意,不由得也是呵呵笑了出来。 青云门建派两千年来,要说拣柴火拣的最仔细最小心谨慎的,一定便是今日的曾书书! 回过头来,曾书书从怀里拿出火折子,但白日一场大雨,这附近木柴都有些潮湿,生了好半天,冒出了许多浓烟,这才点燃了火。 “陆师妹,这次出行你有带吃的吗?”曾书书蹲在火堆前,忽然转头冲站在不远处发呆的陆雪琪大声道。 身为女孩子,出门带点零食在身边似乎很正常,陆雪琪瞥了眼曾书书的那张笑脸,还真从袖子里取出了个随身袋,取出了些干果,而这些其实是文敏师姐给她的。 小火堆前,三个大男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陆雪琪给的干果,陆雪琪站在不远处向周围望去,只见森林中黑幕沉沉地。 “陆师妹,你要去哪。”曾书书发现她不近火,还越走越远,又道。 “我去附近找找文敏师姐的踪迹,你们不必管我。”陆雪琪答道,向深深夜色、沉沉黑暗之中缓缓走入。 三人心知她道法修为显然都在他们之上,又见她这般直言,便也未有阻拦,最主要的是也阻拦不了。 夜色更深,风过林梢。 曾书书合衣躺在火堆旁边,似乎已经睡了,一旁坐着的林惊羽与法相却有了一番详谈。 当年草庙村惨死的乡亲与张小凡判出青云投入魔教,对林惊羽来说都是无法磨灭的伤痛,法相想化解少年的心结,却是谈何容易。 “这十年来,张小凡入了魔教鬼王宗,杀人如麻,噬杀成性,连魔教中人也冠以血公子而不名,全天下正道视为心腹大患。” 法相眼中有着淡淡伤痛,慢慢转过头来,迎向林惊羽的眼光,凝望着他,说了下去:“如果有一天,你面对了他,你怎么办?” 夜色寒冷,仿佛整个天地,都是这般冷淡而无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寂静中,林惊羽慢慢地道,声音低沉:“我知道,他如今已经沉沦魔道,回不了头了。日后再与他相见时刻,多半便是誓不两立的仇敌……” 法相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道:“只是我们生死决斗也好,誓不两立也好,我也不去管你们这些正道前辈怎么想的,在我心里,纵然是正魔不两立,迟早一战,不管是他要杀了我,还是我要杀了他,我也当他是我兄弟。” 他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苦涩和决绝,淡淡地道:“他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兄弟!” 没有人说话了。 古老的森林里,越发寂静了,冷冷的风中,仿佛有谁在那树梢,在那遥远的天边,悄悄叹息…… 曾书书忽然睁眼,翻身坐起,眉头紧锁,似乎在凝神倾听什么,倒是把法相和林惊羽都吓了一跳。 林惊羽讶道:“曾师兄,怎么了?” 曾书书面色凝重,道:“有些不对劲,你们听!” 就在他们三人正凝神戒备的时候,前方森林远处,忽地喧哗之声大做,片刻后一声怒喝夹杂在一片虫鸣声中传来,林惊羽等三人都是一怔,曾书书首先叫了出来:“是焚香谷的李洵师兄!” 林惊羽神色一振,疾道:“李师兄可能遇险,我出去接应……” “我去,这里凶险非常,你们二人在这般若心圈之中,不可轻动。”法相也不待林惊羽和曾书书反对与否,身子一飘,月白色的僧袍托着身子凌空飞起,片刻后没入前方黑暗之中。 夜幕深深,森林里冷冷夜风,突然间似乎也大了起来,声声凄厉,前方喧哗声音越来越大。 似鬼哭,似狼嚎! 前方一声锐啸,瞬间虫鸣寂灭,黑暗深处人影闪动,两个身影同时飘了回来,正是法相和焚香谷的李洵,二人身上衣服都有撕扯破开的地方,李洵身上更是隐隐见血。 也不等林惊羽他们问话,李洵剑眉一动,突地喝道:“小心!” “什么东西?”曾书书睁大眼睛,向四周望去,口里同时向法相和李洵问道。 李洵寒着脸,道:“是许多巨蚁,大家小心!” 林惊羽和曾书书都是一怔,曾书书奇道:“是什么?” 正在这时,旁边的法相突地轻声道:“小心,来了!” 周围森林深邃的黑暗中,沙沙之声大做,渐渐的黑影攒动,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哪一个魔教妖孽,在这里装神弄鬼?”李洵脸色一变再变,突地提声大喝道。 “什么,这些巨蚁是魔教妖人搞的鬼?” 曾书书和林惊羽,连法相也吃了一惊,他刚才出去接应李洵,也只是看到无数巨蚁,并不曾发现什么魔道人士,当下立刻问道。 “不错,入夜时候,我在这附近突然遇见一个陌生男子,喝问之下,那人立刻就翻脸动手,用的正是魔教妖法。至于这些怪物,都是那厮不知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竟然可以驭使此等凶蛮之物……” 李洵话音未落,忽地黑暗中有人轻笑一声,道:“这位正道大侠说的可真是有板有眼,不过我记得似乎是你先向我动手的罢?” —— 凭实力护妻,伤秦无炎 夜空中飘着雨,无休无止般飘落。 森林深处一道轻微蓝色一闪而过,陆雪琪察觉异像,御剑而回。 黑暗中,笛子声音幽幽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缓缓从走了出来,站在金色般若心圈外头,含笑而立,气度儒雅。 “年纪轻轻,道行深不可测,又能驭使万千毒虫,莫非是人称毒公子的万毒门秦无炎公子么?”法相面色严峻的仔细打量了一番年轻男子,道来话。 秦无炎目光流转,向法相等四人一一看了过去,他此刻控制着这一大堆死泽巨蚁,加上身上还有无数毒物,即使是面对正道四人,也是全然不惧,面色如常。 曾书书脑筋向来灵活,此刻却不禁大是头痛,看着这一片片面目狰狞的死泽巨蚁,腥气扑面而来,当下低声对旁边三人道:“现在怎办,我们是走是战?” “战!” 一声清啸,斩龙剑龙吟大作,碧光闪耀,冲天而起,从一片清光中破体而出,瞬间剑气千幻纷纷如雨,漫天盖地向秦无炎冲去。 秦无炎眉头一皱,不料此人竟然说战就战,半句屁话也不放,而面前击来的斩龙剑这一往无前、当者披靡的一剑,他却自问也难以接下,只得闪身躲开。 “秦施主小心了。”法相见势拂袖一挥,轮回珠闪烁着金色光芒,从斜刺里飞了过去。 秦无炎眉头一皱,眼前这个林惊羽道行之高,已经出乎他意料之外,现在又加上一个法相,秦无炎一怔,点头赞道:“定神通!果然不愧是佛门天音寺第一传人,大师道行之高,在下实在佩服的紧,不过大师这般随意杀生,也不知道佛祖会不会怪罪啊?” 法相还未说话,林惊羽已然在前头奋力攻去,将秦无炎笼罩了一片碧光之中,口中冷笑道:“你们这些妖孽,平日里杀生无数,作孽无穷,到了这个时候却一脸正气的质问别人,当真无耻!” 秦无炎哈哈一笑,躲过斩龙剑无坚不摧的锋芒,斩相思神匕泛起清光,反击回去,同时右手抖处,片刻间从他袖子里又飞出了七、八道影子,褐色、黑色、暗红、赤黄都有,借着法宝豪光,众人只看见竟然都是各种各样的蝎子、蜈蚣等剧毒之物,纷纷向法相冲去,一时将他堵在远处,不能过来。 众人都是为之哑然,心道魔教妖人果然邪门,这么多的毒虫怪物藏在身上,也不怕被反噬一口,其中人在远处的曾书书想的最远,居然想到万一被同门那些师姐师妹看到这无数毒虫,不知道会不会被吓的全身发软,连法宝也提不起来了? 曾书书这般想来,便见一道蓝光从远处越来越亮,陆雪琪飞到一半却忽然停了下来,面无情的看着那些虫子,未有再靠近。 曾书书:“……” 下意识地一怔! 前方秦无炎眉头紧皱,几乎也是在同时,心中萌生退意,连陆雪琪都来了??他眼角余光悄悄地看向旁边黑暗之中泛起地淡淡蓝色光芒,他虽见她未有出手,心中却还是吃了一惊。 是陆雪琪呀,他还记得十年前那个白衣少女在诛仙剑面前是何等惊艳冽冽,而前不久她还碎了玉阳子是阴阳镜,迫使玉阳子落荒而逃。 “今晚便到此为止罢……”秦无炎突地拔身而起,远离诸人,长笑道。 他话声未落,却听前边曾书书大声喊道:“陆师妹,快截住此人……” 秦无炎笑容止,脸色变,黑夜之中,蓝光幽幽,但凄厉风声之中,突然整个天地之间瞬间寂静,从黑暗的另一侧,无声无息的一道冰凉感觉涌来,生生在他右边身子处撞了一下。 饶是秦无炎向来心思慎密,却终究在这电光火石间吃了暗亏,“哇”的一声喷了老大一口鲜血出来,胸口衣襟尽数染红,只是在这生死关头,他强撑一口气,片刻间右臂中“唆唆唆”响个不停,只一眨眼工夫,竟然放出了数十只剧毒怪物,将众人阻了一阻,人影同时向后远远飞了出来,半晌从远处传来他愤恨声音,中气已然不足,但却凄厉的很,厉声道:“鬼厉,算你狠!这一棍之仇,我们来日再算!” 另一侧黑暗之中,鬼厉哼了一声,随即玄青光芒亮起,却是转身飞向陆雪琪。 陆雪琪未有动,默默地看着他如电芒般掠来,一路飞来为她把前方数只巨虫扫清,然后从她身边刹那间擦肩而过。 一青一蓝两道光影,再次交错而过。 —— 天帝宝库,相爱相杀 寂静深深。 死泽内泽的另一角,黑暗深处,忽地腾起一道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逐渐明亮,逐渐粗大,到后面化做无比巨大的金色光柱,轰鸣声中,直冲上天,天际风云翻涌激烈,围绕着金色光柱急速旋转不已,形成了一个被金色光芒照的透亮的巨大漩涡。 异宝出世的征兆,在这等壮观景象之下,天地肃然,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古老的森林里寂静一片,五道光亮,飞驰而过,向金色光柱方向飞去。 天色渐渐亮起来了。 雨歇风止,清晨的第一丝光亮,透过天空中浓浓的云层和死泽中飘荡的雾气,洒了下来。 陆雪琪与林惊羽、曾书书、法相、李洵来到森林深处,环顾四周,只见棵棵巨树参天,笔直高耸,到处都是一片寂静,彷彿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分开罢。”范围大太,以其五人在一起转圈圈,不如独自突破,陆雪琪缓缓的道:“我去这边,各位多加小心。” 陆雪琪先一步飞入一片雾气之中,随后曾书书与林惊羽,法相与李洵,分别向左右两个方向飞入。 冷冷雾气之下,是一片肃杀之意。 陆雪琪御剑疾飞,层层迷雾仿佛和这片森林共存一般,似乎根本没有散去的迹象。 陆雪琪凌空立于剑上,拂袖间,一道符咒飞出,化做一只蓝色飞鹤,清鸣不绝,振翅飞向迷雾深处,层层白色的雾气在面前渐渐散开,巨大的木墙出现眼前。 陆雪琪收剑,跃上飞鹤之上,一支箭般直冲向上,钻进了云霄。 “嘶!” 蓝鹤仰头呼啸,振翅疾飞,冲了出云霄,陆雪琪向下望,天地恍若在脚下,尽收眼底! 万里无云,碧空如洗,陆雪琪身在高空之上,远远眺望,终于看清了面前这棵参天巨树,仿佛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 陆雪琪继续飞身而上,越往上飞,这棵巨树,就像是上古传说之中,一座登天的阶梯,直上青天,直至突然分开了巨大的两枝,向左右伸展开去。 陆雪琪拂袖收回符咒,立在半空,做法,后天八卦图显出,不断旋转间飞向了的分岔的口。 陆雪琪随即御剑飞去。 后天八卦图一直旋转飞动,忽然毫无征召地停在了半空,前方突然被无数籐蔓所完全遮盖,鲜花争奇斗艳,自上而下如花海一般,凝聚成一面墙,而在花海之中,赫然耸立着一座石门,高五丈,宽三丈,硬生生的嵌入树干之中,周围被无数籐蔓鲜花所淹没,只留出中间厚实的巨石,上边刻着古篆体的四个大字。 “天帝宝库!” 隐隐约约的,有什么黄钟大吕般的声音,回荡在青天之际,震动心魄。 陆雪琪身形轻轻一闪,缓缓地落到石门之前,花海之中。 陆雪琪静静地凝望着,无数的美丽花朵在青天之下,突然间一起欢笑一般,衬着她绝世容颜,骄傲盛开! 许久,她似乎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花海之中,白衣微动,她缓缓地转过身来,向半空之中漠然地望去。 鬼厉人在半空,一时心中百感交集,竟是怔住了。 风吹过,无数的鲜花一起晃动。 陆雪琪面无表情的站在花海之中,默默地望着落在自己对面的鬼厉。 隐隐幽香,暗暗浮动。 鬼厉轻轻耸了耸肩膀,小灰嗖地从他肩膀跳了下来,睁大眼睛看了看主人,又向对面的陆雪琪望了一眼,抓了抓脑袋,便自顾自跑到一边去了。 鬼厉的目光落在陆雪琪身后那座高大的石门之上,忽地一笑,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了?” 陆雪琪站在石门之前,一脸漠然。 鬼厉慢慢的走了上去,口中淡淡地道:“我要里面的东西……” 陆雪琪漠然抬手,天琊神剑如秋水一般,横在他与她的中间,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轻轻晃动。 鬼厉停下了脚步。 陆雪琪一言不发,面容清冷如霜。 鬼厉望着她,深深的,望着她。 那女子一如当年那般的美丽清冷,岁月不曾在她身上刻下丝毫的痕迹,只是,心里呢? 他已经变了,这个女子的深心里,可曾也改变了么? 他忽然笑了出来,然而在笑容中眼光却慢慢寒冷。他笑着,说道:“你要杀我么” 陆雪琪眼皮轻轻一抬,盯着前方的这个男子,依然没有说话了,只是天琊蓝光又亮了几分。 片刻之后,鬼厉和陆雪琪二人同时感觉到,脚下这株真正的参天大树,突然从树干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也就在这个时候,天边的第一束阳光,斜斜照了过来,洒在石门前三尺左右的花海之上。 鬼厉身子一动,便欲有所行动,但陆雪琪明眸闪烁,天琊神剑横在胸前,一横身挡在了天帝宝库的石门之前。 鬼厉目光一凝,眼中似有红光隐隐闪现,沉声道:“你真要杀我么!” 陆雪琪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终是淡淡道:“你也可以杀了我,然后走过去。” 鬼厉眼中红芒大盛,忽地一声长啸,飞身而起,周身玄青光芒大做,声势凌厉。 陆雪琪脸色寒如冰霜,天琊剑迎空而起,冷冷道:“十年不见,青云道法用的到是越发熟练!” 鬼厉人在半空,手中噬魂前头的噬血珠红光大盛,连带着他眼中也是鲜红一片,煞气大盛,喝道:“青云道法又如何,我就是用这道法杀人夺命,你又怎样?” 锐啸声中,那一片红光夹杂在清光之中,当头打下。 陆雪琪眼中冷意结成了霜,拂袖一挥,天琊神剑硬生生半空迎上,两件天地间的无上奇宝轰然相撞! “轰!” ———— 心中的少年,山有木兮 苍天之下,花海之中,白衣悠悠。 陆雪琪落在树干之上,冷眉轻轻一扬,手中天琊神剑,璀璨蓝光顿时散发开去,她人在剑光之中,更是清艳无匹。 “十年前那一战,与你未能分出胜败!”她静静地道,三千青丝在身后飞扬,漫天花朵,因她施法间纷纷飞散开来,漫天落花飘落青丝衣襟,人面相映而红,美得恍若世间唯有一个她。 “十年之后,我再请教一下你这个当今唯一一个身集佛、道、魔三家真法的人!” 她心中的少年,心境已不复当初。 她心中的少年,尝尽了世间悲苦。 她心中的少年,她愿再与他一战。 鬼厉心口大震,大笑道:“如你所愿!” 噬魂在身前忽地旋转,清光阵阵,左手连画奇异图诀,瞬间在身前闪现出清光耀眼的太极图案,正是正宗的青云门太极玄清道法术。 陆雪琪看在眼中,微掸衣袖,一声清啸,天琊神剑剑芒大盛,在她手腕转动之间,那天琊顿时像是长了十倍一般,向鬼厉劈了过来。 鬼厉面色微变,他自己也在这太极玄清道上用了大心血苦修,只凭陆雪琪这一剑之威,便知其在这十年之间,道行实已是突飞猛进,当年青云门年轻一辈,决无一人能轻易将太极玄清道以剑芒凝聚得如此之纯,威势如此之大,他也不过是在少年时候,看到师父田不易教训齐昊时候用了一次而已,而当时的田不易在太极玄清道的造诣,却已经是到了“上清境界”。 而此刻看陆雪琪随手劈来,剑芒如山,蓝光凌厉如刀,其势排山倒海,比起当年的田不易几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十年来她道行精进之快,直是匪夷所思! 只是,鬼厉身负三家奇术,这十年间日夜苦修,又岂是等闲? 此刻只见鬼厉对着那如山剑芒,双臂一震,身前的太极图案突然飞速旋转,迅速变大,挡在胸口。 “嘶!” 一声锐响,仿佛是无坚不摧的剑芒被这面太极图案生生挡了下来,但只见蓝光更盛,清光闪烁,灿烂豪光闪耀在他们二人之间,煞是好看,但任谁都知道,一个不小心,被这等蕴含道家真法大力的剑芒清光碰上,便是非死即伤。 光芒之中,鬼厉吐气开声,“轰”的一声闷响,天琊神剑倒飞而回,而太极图案也闪了几闪之后,消失在半空之中。 鬼厉嘿了一声,看着陆雪琪,眼中有淡淡钦佩之色,但随即就被红光盖过,道:“果然厉害,只用了十年时间,你竟然就能突破上清境界,只怕当年的青叶祖师,也不过如此罢?” 陆雪琪人立半空,衣裳飘飘,手中剑诀一引,天琊剑顿时止住去势,蓝光再盛,更胜方才,神情却不为所动,只有她自己的心中知道,她的道法修行去到了哪里,而她所求所想,终究不是他能明白的,而他有他要救的人,要杀的人,十年来道行已然丝毫不弱于她了。 她为他那一手幻化太极图案圆熟老练,将她含有上清境界道法的一剑挡了下来,其间暗劲汹涌,层层涌来,雄厚坚实,已然将佛门一派与太极玄清道法彼此相融,她心中默默地感到无比的欣慰。 这个男子,终于也在修道一途之上,走出了前人未走的道路。 二人对望,眼光都渐渐缱绻明亮起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一声响亮之极的嘶吼,从迷雾之中轰然传上! 这声音如此凶恶洪亮,以鬼厉和陆雪琪的修行,竟然也觉得微微眩晕,也几乎就在同时,脚下树干忽然间剧烈抖动了一下。 就好像,原本厚实大地突然剧烈颤抖,和地震差不多的感觉。 “吱吱,吱吱!”一阵尖叫,却是猴子小灰趴在那个天帝宝库的石门旁边,被这突然而来的震动吓了一跳,一边抓着石门旁边的藤蔓,一边叫了出来。 还不等鬼厉和陆雪琪反应过来,从这支巨大树干的来路方向,突然出现了四个人影,迅速飞来,一人在前,三人在后,转眼间就飞到了附近,陆雪琪与鬼厉向那里看去,都是一怔。 而一路追逐而来的四人突然发现前头竟然有人抢在了自己前头,也是大吃一惊,不由得都停了下来。 这四人却都是熟悉的人物,前面单独一人的是个风情柔媚的年轻女子,正是魔教合欢派的金瓶儿,而跟在她后面的则是正道中人,非但陆雪琪认识,就连鬼厉,也都认识。 法相,曾书书,还有愕然停下脚步,目光再也不曾离开过鬼厉的——林惊羽! 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鬼厉的目光向他们望去,法相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似欢喜,似愕然,种种神情一一闪过。 “你……你还好么?” 开口打破的沉默的,却是站在最后面的林惊羽,他缓缓的走了上来,走到了鬼厉面前。 林惊羽看着鬼厉脸色,神情更是激动,说出来的话仿佛都有些嘶哑:“小凡,你……” 鬼厉身子一震,忍不住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一张熟悉的脸庞,此刻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有的只是激动和欢喜。 “惊羽……”他涩声道。 —— 媚术,黑水玄蛇 林惊羽这十年来在青云山祖师祠堂修炼,也曾无数次的想象过自己与张小凡再次相见的景象,他也曾不停的问自己,面对着已经入了魔的张小凡,自己要怎么面对? 是正邪不两立,拔剑决生死? 还是苦口婆心,劝他回归正道? 时光如沙,曾经磨去了你心中最可珍惜的东西么? 儿时的朋友,曾经的兄弟,十年之后,就站在自己的身前。 踏上一步,林惊羽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激动,以至于似乎连鬼厉也为之动容,身子轻颤。或许,就在鬼厉自己的心里,也是一般的激动吧? 只是这时,却有另一把声音打破这短暂的温馨。 “啊,鬼厉公子,想不到你比我们还早到了此处,不知道那件异宝你可到手了?” 金瓶儿向场中扫了一眼,以鬼厉在鬼王宗的地位权势,他的出身来历,金瓶儿自然是了如指掌,对鬼厉和此刻在场的正道众人的往事纠葛,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她脚下悄悄向鬼厉处移去,和他站在了一边。 金瓶儿的站队和言语,让林惊羽与鬼厉身子都是一震,法相和曾书书同时向陆雪琪看去,陆雪琪缓缓摇头,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简单的一句问话,突然就把人拉回到了现实中来,鬼厉微微闭上双目,片刻后再睁开时又隐隐有红芒闪动,目光也变得锐利。他深深看了林惊羽一眼,终于一转头,再不看他,而是向后退了一步,与金瓶儿并肩而站。 金瓶儿微微一笑,目光盈盈如水,眼波流转,仿佛都洒在了鬼厉身上,柔声道:“你还好吧?” 鬼厉哼了一声:“你我暂时合作,如何?” 金瓶儿立刻道:“好,事过之后,你我再说。” 鬼厉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只片刻工夫,这两个人已经看出这场面并不易与,故而立刻决定联手。鬼厉淡淡道:“你合欢派门下不是高手众多么,怎么只有你一人进入内泽,反被他们给占了上风?” 金瓶儿目光向法相等人处望了一眼,面上居然有些微红的羞涩,看去更是惹人怜爱,轻声道:“我们合欢派乃是小门小派,我生怕多带几个进来,外面的那些人就突然死得不明不白了。” 她微笑着向鬼厉望了一眼,道:“倒是鬼王宗向来藏龙卧虎,怎么除了一只灰毛猴子,公子身边都没有人了呢?” 鬼厉听她话里隐隐有讥讽之意,淡淡道:“大家彼此彼此,我多带几个人才进来,只怕外面的人马就被你们合欢派和万毒门给吞了。” 此次魔教三大派阀大举西来,表面上大家合力消灭长生堂,但暗中却是勾心斗角,互相提防,互相牵制。 曾书书站在远处,心中也是颇为激动,当年在青云山上,他与张小凡向来交好,算得上是除了林惊羽外张小凡最好的朋友。奈何世事弄人,竟变做如今境地,心中不免有些痛心。 他正有心向鬼厉说些话儿,只是一转眼间,目光落在金瓶儿面上,忽地心头一跳,只觉得鬼厉身边的女子面如桃花,风情无限,一双明眸更是水汪汪的如潭水一般,那目光回眸,隐隐约约便似乎会说话一般,凝视着自己。 他看了几眼,登时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响,仿佛喝醉了一般,只想着要醉到那女子的眼波之中,忍不住就跨出了一步。 “啪!” 曾书书的后脑勺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来,他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陆雪琪,面上一红,一身冷汗涔涔而下,片刻后,忍不住凑近陆雪琪耳语了一句:“这魔道妖女好生可怕!” 陆雪琪漠然地瞥了他一眼:“是不是小黄书看多了,定力竟这般弱。” 曾书书:“……” 一旁,法相脸色严峻,转过身来盯了金瓶儿一眼,随即目光落回到张小凡身上,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张师弟……” 鬼厉突然冷冷截道:“我叫鬼厉,没有其他的名字。” 法相窒了一下,后头的曾书书忍不住叫了起来:“小凡,你别这样,我们一直都还当你是……” 法相突然将曾书书的话给拦了下去,同时低声道:“曾师弟,有些话你不可乱说,万一被你的青云长辈知道,只怕还有祸端。” 曾书书怔了怔,又看了看前头的鬼厉,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忽然间众人脚下的巨大树干竟然又是一阵剧烈颤抖,这次抖动强度之大,远过于不久之前的那一次,众人几乎看的到这树干竟然在空中摇动,同时立脚不住,大都踉跄了几步。 一声震天的嘶吼,如恶兽对天狂啸,那无形声浪,竟然是化作汹汹巨风,从下往上汹涌而至,将众人衣衫吹的猎猎作响。 金瓶儿忽然失声道:“糟了,是那畜生,它竟然上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 鬼厉霍然转头,却见金瓶儿脸色微微苍白似也有几分惧意,心中也是不由得一惊。 晴朗的天空里,巨大树枝延伸过来的方向,原先还有些许云气的地方,忽然像是燃烧起了两团巨大火焰。 幽绿的火焰! 火焰之中,是两道细长竖立的深邃眼瞳,闪着冰冷的光。 鬼厉不知怎么,身子微微颤抖,半晌,他望着前方慢慢清晰、慢慢现身的那只巨兽,那只不可思议的巨兽,嘶哑了声音,仿佛回荡在过往岁月里一般的,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地道:“黑水玄蛇,黑水玄蛇……” ———— 心之所向,携手前行 似乎是从亘古行来的恶兽,黑水玄蛇用巨大的蛇躯缠在树干之上,所过之处,枝叶狼藉,那些藤蔓异花更是纷纷枯萎碎裂。 陆雪琪微微看去,走上一步,向身边的曾书书低声道:“怎么回事?” 曾书书额上见汗,道:“刚才我们在下面时候,突然就遇见了这只可怕的畜生,我们这点道行,自然只有跑的份。不过那时看它似乎也不在意我们,只是在寻找什么,很快就离开了,没想到它居然、居然会爬了上来。” 金瓶儿忽然道:“糟了,这畜生只怕也是为了这天帝宝库里的东西而来的。” 众人一时变色。 黑水玄蛇不断前进,向着远处那个天帝宝库的方向,轻声嘶吼,仿佛很是兴奋的样子。 此刻,谁都已经看了出来,这只巨兽的目的,果然就是他们身后,那天帝宝库中的东西。 法相眼看着巨大的蛇躯像小山一样越来越近,轻叹一声,迅速转过身来对其他人道:“这黑水玄蛇乃是上古魔兽,非人力可以力敌,我们绝非它的对手,还是不要强撑了,快走吧。” 场中众人纷纷驭起法宝,准备四散而走,鬼厉手边也慢慢亮起了玄青色的光芒,回头却看见只有陆雪琪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地抬头看着,鬼厉随她看去。 天际的阳光正照在了“天帝宝库”四字古篆中“天”字的最上一横上。 “吼!” 几乎就在同时,黑水玄蛇突然加快了速度,嘴里嘶吼着迅速爬了上来,众人一时惊骇,金瓶儿、曾书书、林惊羽、法相等人首先飞起。 鬼厉却转身向着天帝宝库飞去,化做一道青芒,在这巨兽的身前,如电飞驰,向着那道石门。 一道黑影砸了下来,巨大的风声如此凌厉,还未碰到身子,竟然已将鬼厉的身形硬生生吹的偏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天帝宝库之中咆哮着,在金色的光芒之中轰鸣着! 黑水玄蛇整个巨大身躯突然绷的笔直,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 而在它和石门中间,飞驰着的那道青色光芒,却似乎比它早了一步,眼看就要进入天帝宝库…… 如果,没有那一柄亮若秋水的天琊神剑的话。 一道蓝色光幕,竟不知何时赶到鬼厉头上,凝聚成巨大光剑,向他劈下。 鬼厉眼中红芒大盛,迫不得已,青芒逆转,迎天而上,蓝青光芒,在背后张牙舞爪赶来的黑色阴影中,剧烈撞击,瞬间无形之气浪向四周飞驰而出。 陆雪琪和鬼厉同时向前飞了出去,鬼厉只觉得胸口气血动荡,脑海中嗡嗡作响,全身经脉被黑水玄蛇那股大力震的几乎要完全翻转过来一般,一口鲜血卡在胸口,若不是此刻体内天音寺的“大梵般若”护住心脉,同时急促运转,将外来之力层层挡消,只怕当场就得喷出血来。 但饶是如此,他依然觉得周身剧痛,全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人在空中,他忽地强行转过头去,看向陆雪琪。 那个清冷女子,额间朱砂洌洌,一身如雪白衣似被浸染得如血一般,周身被火红色的花海包围着,手中天琊旋转间一横,已然将他阻拦下来。 “你走吧。” 她轻启淡唇,挡在他身前,迎向了黑水玄蛇,白衣潋滟疾飞。 那抹纤细柔弱的身影恍若穿过了风声,穿过了鲜血,更像是穿过了岁月时光,在十年间轻轻徘徊,然后,萦绕在他的眼前,回荡在他的深心。 远处,仿佛是在半空之中,传来了林惊羽等人的惊呼! 正道诸人反应过来,立刻都纷纷向着陆雪琪的方向飞去,心中虽知不能挡住黑水玄蛇这上古魔兽,但总希望能为陆雪琪加以援手。 鬼厉周身欲裂,眦目欲裂,阵阵刺痛,心头,在那一个瞬间中,忽地一阵恍惚:隐隐约约的,仿佛看见陆雪琪回眸间,在对着自己微微而笑。仿佛就像是夜晚的昙花,在殷红的鲜血点缀着的她的身影,在远方惊骇的惊呼声中,在鬼厉,不,是在当年的张小凡面前,她忽然笑了。 视线变得模糊,他突然很想问陆雪琪:为了什么,她不惜冒失去性命的危险,也要阻止自己? 但是是什么,回荡在深心里如此炽烈的激荡?像汹涌不休的洪水冲垮了所有阻碍,世间的所有纵然可以消失,可是此时此刻,那白色的身影,怎可以放弃?怎可以舍弃? 他的喉间有低低沙哑的吼叫,在莫名的泪光中他挣扎着,在激烈的凛冽风中他挣扎着,伸出手去,伸出手去,伸出手去…… 紧紧,抓住! 就像是十年前,死灵渊旁,无数乱石如雨中,那白衣女子不顾一切向他而来,抓住了他的手一般。 紧紧,抓住…… 在他最后的神志消失之前,他用尽全身力气把那个女子向自己拉来。 青丝飘散开来,在风中微微遮住了她白皙脸庞的一侧,陆雪琪托住鬼厉沉沉倒下的身体,口中默念着什么,带着他飞向前方。 前方,是只剩一尺的石门缝隙,而石门中的金光,此刻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了黑暗。 有淡淡的温暖,轻轻抚过眉眼。 他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石门,轰然关上。 —— 长生诀,灵石 周围一片黑暗,仿若身处在无边无尽的深渊中。 四周,一片,寂静! 陆雪琪思绪清醒,又有些迷茫,有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身处在哪里,她微微抬头看向深不见底的黑暗,然后,她低下了头,默默地看着身边的男子,一直看着。 陆雪琪心中微微有些不安,摸了摸他的脸。 鬼厉面色苍白,闭着眼睛,皱着眉头,静静地平躺在那里。 陆雪琪想起以前看的医经,在后来她从修行中自创了医道术“长生诀”,她下山历练时曾用在千年白狐身上,后来在幻月洞中又不得不冒犯的用在了掌门师伯身上,此时,她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用在他身上。 四周微微有光,幽幽亮起,一道封印落在了他的额前。 “轰隆!” 突然,一声巨响,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爆发,顿时地动山摇,伴随着远处似乎还有凤鸣清啸和狂怒嘶吼,整个黑暗的空间里剧烈颤动。 鬼厉□□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吱吱,吱吱……”身边响起了猴子小灰低低的声音。 鬼厉转过头,衬着那道微弱的光线,看到猴子小灰蹲在自己身旁。 他笑了笑,下意识地咬了咬牙,想忍住痛楚先坐起来,不料他这一翻身坐起,竟是顺畅无比,全身上下竟没有丝毫疼痛,顺顺利利就坐了起来,反而让他吃了一惊。 他微微皱了皱眉,心中着实诧异,他身子甫动,忽然,又停了下来,身体似乎突然僵硬了一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手里,还握着另外一只手掌,白皙、修长而温柔的小手。 他们握的那般的紧,那么的自然,竟然让人忘了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 鬼厉怔住了,然后慢慢向旁边望去,幽幽的那道光线,在黑暗中轻轻浮沉着,印出了那一张清冷美丽的脸庞。 是谁的目光,在黑暗中静静凝望,时光如水,十年的光阴,深深刻在生命里,却又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还像十年前死灵渊下,无情海边! 陆雪琪沉默地看着他,脸色也有些苍白,在嘴角边,似乎还有淡淡的血丝,便如奇异的红色的花瓣,落在那初雪一般白皙的脸上。 她的唇,微微抿着,没有言语。 鬼厉的唇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了手,收了回去。 震动慢慢缓和了下来,四周渐渐又恢复了平静。 陆雪琪淡淡地望着缩回到黑暗中去的那只手,那只就在片刻前,还传来淡淡温暖的手。她的眼中,忽然有隐约的伤怀,然后又消失不见,恢复了冷静。 她站了起来,鬼厉也慢慢站了起来。 “吱吱,吱吱!” 小灰连蹦带跳,三下两下窜上了鬼厉肩膀,趴在他的肩头。 陆雪琪看了眼他肩头上的小灰,然后,她抬手揉了揉小灰的脑袋。 “吱吱,吱吱!”小灰咧开嘴开心的笑。 鬼厉静静地站在她身旁,伫立半晌,看着她动人的脸庞,目光慢慢变得清澈明亮。 随后,陆雪琪抬步向前走了去,黑暗中竖立着的一道木台,一根圆形木柱上端托着一个一尺大小的小平台,平台中间,放着一只形状古拙的杯子,整个木台和杯子,竟然都是完整的连接在一起的,和地下的树木连为一体。 而这小小木杯之中,中间盛着一种透明的液体,而在杯中浮在那液体之上的,还有一颗小小的透明石头,晶莹剔透,发射出柔和的光线,在小小木台上形成了一道半圆形状的光幕,折射出各色光芒,向四周散发。 陆雪琪看了,便知杯中所盛的,正是传闻中天帝秘藏的神仙药,而在天帝宝库外头,能让黑水玄蛇这般的上古魔兽如此垂涎三尺、甚至不惜与守卫灵药的天敌黄鸟对阵的,也正是这看去不起眼的一杯灵药而已。 而此时,又是一声巨响,整个天帝宝库剧烈颤抖,同时黑水玄蛇那可怕的嘶吼咆哮声再度传来,看来这上古巨兽愤怒之极,仍不肯舍弃灵药。 宝库之中剧烈动弹,小灰尖叫一声,险些又从鬼厉肩头摔了下来,而鬼厉只觉得周围天摇地动,几乎立足不稳。 但再看陆雪琪,却见她从袖中取了只白玉瓷瓶,把杯中如水灵液盛入瓶中,然后取走了杯子里的石头。 鬼厉望着陆雪琪,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缓缓地道:“我要这东西。” 陆雪琪回过头来,眉间朱砂洌洌惊艳,眼中透着淡淡的思绪,静静把石头递了过去,道:“要不你把它吃了?” 鬼厉不说话了。 黑暗中的那片微弱光线,轻轻流转,变幻着七彩颜色,仿佛也在述说着什么? 他缓缓地想起了,那时,她喂他吃药的模样。 陆雪琪见他闭紧了双唇,手中的药石流光溢彩地掠过他的眼睛,停在了肩头上的小灰面前,她的唇边,似乎含着淡淡的笑意,淡淡地道:“那给小灰吃罢。” “吱吱,吱吱!”小灰兴奋的尖叫,伸出一只毛手一把抓走了那颗石头。 鬼厉:“……” “轰隆!”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震天的巨响传来,地动山摇,周围天帝宝库的墙壁,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了,随着一阵嘶裂之声,头顶之上,忽然掉下来一块巨大的木条。 鬼厉和陆雪琪同时跳了开去! ———— 天书第三卷,鬼王 巨响连连不断,外头的黑水玄蛇似乎已经陷入了疯狂,不停歇地撞击着天帝宝库! 眼看着这座天帝宝库就要变形崩裂,就这个时候,仿佛是上古神明的法力,木台之上突然腾起远比刚才要粗大和耀眼的多的金色光芒,霍然成柱,直冲上天,直直照在天帝宝库的穹顶之上。 宝库之中,突然响起了神秘而悠远的声音,随着那道金色光柱抵住穹顶,整座天帝宝库似乎也受到什么强力支撑一般,停止了崩裂。 陆雪琪和鬼厉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去,整个天帝宝库的穹顶,在那片金色耀眼的光芒中,突然,那神秘的声音响了起来,如为什么而吟唱,斗一般大小的金色文字,在金光的照耀下一个接一个地凌空出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鬼厉身子大震。 陆雪琪心底微微轻颤。 瞬间,耀眼的金色光柱突然如爆发一般,炽热无比地射向天帝宝库所有的空间,在四周的墙壁之上,在金光照耀之下,一个一个的金字凌空出现,笔势苍劲,仿佛都在飞翔。 夺人心魄的围绕着鬼厉和陆雪琪,在轰鸣声中,环绕飞翔! 鬼厉和陆雪琪为之震慑,庄严般地紧随着四周神秘的文字而动。 鬼厉的心跳得越来越是厉害,此时此刻,他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大声呼喊着:“天书!天书!这是天书第三卷!” 陆雪琪面色有些苍白,她知第三卷天书现世皆因鬼厉身怀一二卷天书的缘故,她默默地看了眼鬼厉,无数伤怀的画面与情绪在心中翻涌,另到她一阵悸动。 此时,天帝宝库之外,黑水玄蛇紧紧盘在天帝宝库的石门周围咆哮,神兽黄鸟振翅而飞,每挥动一下翅膀,就是一阵狂风大作,远处观战的曾书书等人远远避在高空,望着两只上古奇兽的争斗,脸色都是不由自主的有些发白。 天地变色,风云变幻,剧烈狂风形成巨大漩涡激烈旋转,黑水玄蛇大声咆哮,用巨大蛇头撞向天帝宝库。 “轰!” 刹那之间,撕裂之声响彻天地,终于在一声巨响之后,天帝宝库的穹顶墙壁,轰然倒塌,被黑水玄蛇以无匹力量,硬生生撞开。 被击开的天帝宝库中,金色的光芒缓缓闪动,然后渐渐黯淡下去。 黑水玄蛇和黄鸟都一时顾不上争斗,同时向下望去。 尘土飞扬中,天帝宝库里,两个人影显现,正是鬼厉和陆雪琪。 忽地,只听一声咆哮,一声锐啸,黑水玄蛇和黄鸟同时狂怒向两人冲下。 鬼厉与陆雪琪瞬间分开,飞身躲避。 远处,曾书书等人连忙操纵法器支缓陆雪琪。 陆雪琪有惊无险的回到正道同门之中,回头却看见黄鸟利爪就要抓到鬼厉背上! 说时迟那时快,鬼厉用尽全里,化做青光如电,嗖地从那片花圃之上飞越而过,而黄鸟更没注意到其他,紧紧追上,堪堪飞到花圃之上。 异变陡生。 鲜花之下,突然间红光暴涨,连做一体,高空之上,更是出现了一只通体泛红的古鼎,正是鬼王宗镇宗奇宝——伏龙鼎。 而站在伏龙鼎上的一人,面色从容,口中念念有词,正是鬼王。 神秘的咒文,再一次回荡起来,同时青龙、幽姬也出现在花圃之旁,双手连连挥动,瞬间在伏龙鼎神秘莫测的灵力催动之下,“困龙阙”法阵再度发动,红光席卷而上,连接一片,成暗红光幕,汇聚到高空中的伏龙鼎上,将黄鸟生生困在其中。 鬼王一声长笑,落了下来,鬼厉也缓缓抱着小灰,落在他的身旁,此刻青龙、幽姬,也站了过来。 鬼厉皱了皱眉,望向鬼王,鬼王却是微微一笑,摆手道:“此间之事,我们回头再说。”说着,他目光远眺,看着远处法相、陆雪琪等人,忽地向鬼厉笑道:“你倒说说,我们要如何处置这几个人?” 鬼厉身子一震,却见鬼王虽然笑容和蔼,但目光之中,精光闪烁,隐隐有一丝冰冷在内。 四周,突然又安静下来了。 死亡沼泽,巨树之巅。 陆雪琪、法相、林惊羽和曾书书四人,缓缓地看向了突然出现的鬼王等人。 法相微微皱眉,沉吟不语,眼前这几个人,当年在东海流波山和青云山一战时,他都曾经见过,可惜上树之后,在那分岔口上,与青云门萧逸才、焚香谷李洵、燕虹等人分道寻找,否则虽然未必能敌的过这四人,但终归有一战之力。 鬼王向这里瞄了两眼,便淡淡地向鬼厉问道:“你倒说说,我们要如何处置这几个人?” 鬼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鬼王看去,只见鬼王面色和蔼,看似平和,但眼光中隐隐有些锐芒闪动,片刻之后,他淡淡道:“既然宗主你来到此处,自然一切事务,均由宗主决断。” 站在旁边的青龙微微皱眉,幽姬面上的黑纱也似乎轻轻晃动,向鬼厉望去。 鬼王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嘴边依然挂着一丝笑容,缓缓道:“当日在你前来这死泽之时,我便说过此处一切事情,由你作主。我和青龙、幽姬到此,不过是为了擒拿这只黄鸟而已。这四个正道中人,还是你说了算罢,你想怎样,便是怎样。” “呸!” 突然,一声不屑之极的冷哼声从前头传来。 绊羁,小黄书再现 众人向前看去,却是林惊羽面色如霜,冷冷道:“废话真多!有种就上来决一生死,何必在那里如妇人嚼舌一般,可笑!” 此言一出,青龙的面色首先就沉了下来,鬼王远远看了看林惊羽,却不生气,反而笑了笑,转头对鬼厉道:“此人就是林惊羽吧,是你那个童年好友?” 鬼厉心中一震,时至今日,林惊羽的名声并不如何响亮,但鬼王不知为何,竟能一眼认了出来。他看着鬼王那微微笑意,心中却是突然一寒。 鬼王看着他,淡淡地道:“你说吧,怎么做?” 鬼厉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对望,道:“此间之事大都完成,这些人又非举足轻重的角色,不必理会了。宗主你眼下还是先将黄鸟收拾好,才是当务之急。” 鬼王看着他,没有说话,场中一时安静下来。 青龙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在他旁边的幽姬因为黑纱蒙面,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想来也不是很轻松的样子。 幽姬的目光透过黑纱,在鬼厉和鬼王身上转了转,随即向远处瞄了一眼,忽地一怔,只见远处那四个正道人中,陆雪琪面色冰冷,冰霜容颜之下,是漠然地无视。 无人知晓她刚参悟到了第三卷天书,就连鬼厉也不知道她已经开启了第三卷天书的境界。 俗话说一山还有一山高,天外还有天! 幽姬忽地伸手悄悄推了青龙一下。 青龙正在那里有些担心,忽有所感,回头向幽姬看去,只见幽姬黑纱轻晃,向鬼王身影方向动了动。他与幽姬同列当年鬼王宗四大圣使之列,如何不知她的想法,只是此刻心中却不无顾虑。 青龙终是轻轻走到鬼王身后,低声道:“宗主,鬼厉说的也不无道理,但眼下黄鸟已经降服,我们还是先安置好它再说,否则死泽之内,万毒、合欢两派人马均在,迟恐生变,你我还是先离去罢。” 鬼王回过头来看了看青龙,缓缓点头,道:“你说的甚是。”随即眼中隐隐精光闪动,对鬼厉道,“既然如此,这里就交给你了。” 鬼厉默默点头,道:“你放心好了。” 鬼王又看了看他,忽地一笑,转身行去。 只是,忽然,鬼王脚下一滞,手中伏龙鼎颤动异常,他迟疑地回头看去,苍茫天空,蓝光大放异彩,风云汹涌翻腾,形成庞大的无穷的冰霜,尖锐呼啸地射来。 鬼厉与幽姬同时飞身而去,施法抵挡。 鬼王脸色终是变了变,表情莫测的在青龙一众人的拥护下消失不见。 击碎了那满天而来的冰霜,幽姬看向了鬼厉,在她看来,鬼厉与那白衣女子陆雪琪早已在十年前就有着什么情愫,相互绊羁着。 “你也走吧,这里留给我。”鬼厉察觉到了幽姬探究的目光,冷声道。 幽姬黑纱轻轻晃动了一下,终是没说什么话,就这般走了。 留下的鬼厉,缓缓地望向了陆雪琪。 那个清冷女子站在那里,面色如霜,眼光似水,深深不可见底,也不知道她的深心处,到底在想着什么? 曾书咳嗽一声,踏上一步,道:“都是自己人,别打了啊……” 曾书书这一话一出,众人一时无语。 曾书书便抬腿跑到鬼厉的身前,背对众人,向鬼厉忽地笑了出来,道:“你该不会杀我罢?” 鬼厉望着他,看着他的笑容,似乎和当年在青云山通天峰上相遇时候,一点都没有变化,还是那么的开朗。片刻之后,他的目光终于慢慢缓和了下来,但声音还是平淡如止水,道:“什么事?” 曾书书嘴里“啧啧”两声,耸了耸肩膀,道:“反正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至于你怎么想,我就没办法了。” 鬼厉淡淡道:“日后若是正魔对立,你我对敌,你尽管下手就是。至于……”他抬眼看了看曾书书,半晌,缓缓道:“你我道不同,必定为敌,但我心中,仍当你是朋友的。” 曾书书大喜,笑颜遂开,用力点头,眼珠一转,忽地似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窃笑,伸手到怀中拿出一物,却是一本金光灿灿的书籍,悄悄将此书塞到鬼厉手里,轻声笑道:“大家兄弟一场,十年初见,送你啦。” 鬼厉看着曾书书的模样,笑容中七分欢喜,却还有三分莫名其妙的猥琐之意,皱眉向手中书看去,随手翻开一看…… “啊!” 纵然以如今鬼厉之定力沉着,却仍是身子抖了一下,急忙将此书合上,这书中之物,赫然是就是十年之前,他们还年少时候,在通天峰上,曾书书想要用来换小灰那本春宫书。 “这书不是被……”陆雪琪收走了吗?鬼厉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 曾书书嘿嘿一笑,道:“这书其实有两本,先前一本在陆师妹那里,如今一本在你这里,也算是有始有终。” 鬼厉瞪着他,心中一阵莫名其妙的混乱,本来该觉得这人实在胡闹,但不知怎么,这看似无聊无趣的动作,却忽然让他和面前的曾书书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往日的时光,仿佛又回来了一样。 曾书书对着他笑了笑,转身走了回去。 法相待他走回,看他面露微笑,道:“曾师兄,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曾书书心情大好,冲着法相做个鬼脸,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陆雪琪不知为何,忽感有种不详。 —— 境界,千年白狐 微风拂面,众人不知为何面上也有了松懈之色。 法相笑了笑,向远处的鬼厉看了一眼,当下对其他人道:“如今天帝宝库已毁,看来也并无什么绝世宝物,此间事情已了,我们也走吧,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 四人化作四色豪光,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随即远去。 鬼厉站在巨大树干之上,随着天际那么蓝变得越来越远,心里好似有什么被掏空了般,让他陷入了迷茫。 陆雪琪四人穿过一片迷雾瘴气,终是萧逸才等几位同门汇合在了一起。 风声萧萧,古道萧索,天色将暗,青云门众人决定择一处歇息,明日一早再启程。 夜幕,深深。 月光慢慢从山下升起,银色清辉灿烂无比地洒下来,山崖边,月光下,那个白衣女子孤单伫立,怔怔地向着远方凝望。 陆雪琪独自一人默默地站在半空中的山崖上,往前再进一步,就是一片黑暗,就是万丈深渊。 山风冽冽,渐渐大了,她的衣裳开始在风里飘舞,脚下的黑暗也突然蠢蠢欲动,从不知名处伸出黑暗的手,缠住她的身躯,想把她拉入深渊。 只是她竟仿佛是痴了一般,只是默默凝望着,风吹着她此刻那么单薄而脆弱的身体,就像是,黑暗中盛开的百合花。 远方,无边的黑暗,仿佛天地苍茫。 “呛啷……” 一声锐响,在黑夜里突然响起,远远回荡开去。 天琊神剑出鞘,在黑暗里绽放出灿烂光芒。 白色的身影随之腾起,在半空中接住天琊,凛冽的山风霍然席卷而上,秋水如长天落下,化做无边银河,在纤纤素手中婉转腾挪,在黑夜里时而冲天,时而落地,时而化作银衣流光。 她深深咬住了唇,闭上了眼,身子仿佛随风飘荡,化作白色浮光,用尽了所有气力,脸庞渐渐苍白,黑暗悄悄涌上。 她握剑的手,缓缓的垂下了。 “叮!”轻轻的一声脆响,天琊神剑缓缓的从手中落了下来,那锋锐的剑锋根本无视坚硬的岩石,如刺雪一般,无声无息地刺进了石头之中。 她轻轻的喘息着,喘息着,然后慢慢的平静下来,目光抬起,却有淡淡的惘然。 淡淡微光下,一点一点的泪痕,仿佛还带有几分苦涩。 身怀一、三、五卷天书,却缺失了二、四卷,即便心智再高,修行中陆雪琪仍然无法直接突破上清境界,达成太清境墟,开启九天玄机,逆天而为,救出被禁锢的爹爹。 抬头,望天! 苍穹无垠…… 谁在黑暗中,无助的,低低喘息? 有水珠,轻轻滴下,落在石头上。 夜风吹来,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歇息处,青云门围坐在一旁,小竹峰师姐文敏时不时向黑暗深处望去,直至隐隐约约看到一道蓝光缓缓亮起。 文敏站了起身,向前迎了去。 “师姐,我要去办一件事。”陆雪琪默默地道。 “去哪?我与萧师兄说一声,让他安排一下行程,推迟几日再回青云山如何”文敏见陆雪琪神情有些不对,不禁思绪道。 陆雪琪摇了摇头:“不必,我一人便能办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淡淡的看不出半点情绪,只是看着文敏师姐关切的目光,低头从袖子里取了一个白天玉瓶,缓缓地递了过,轻声说:“师姐先与萧师兄他们回青云山罢,师父若问起,你帮我把这白玉瓶给她,请她去一趟祖师祠堂。” 文敏神色讶异的接过陆雪琪递来的白玉瓶,心中似乎有许多话想问来,但看着陆雪琪那张清冷苍白的小脸,文敏又莫名感到怜惜,不忍再多问,而她这位师妹纵然遍体鳞伤,也是最倔强的。 “你多加小心。” “好。” 漆黑的古道,夜色之下泛起淡淡蓝光,微微随影而去。 —— 东海。 蓬莱仙山。 海天一色,如诗如画,天地之间,清澈湛蓝。 一抹白裳踏云而来。 满树菩提花纷纷飞落,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透过明媚的阳光,接住了一片花瓣。 笼罩在飘渺菩提花树下的年轻男子,衣袂卷卷翻动,衣袍翩翩飞扬,一张白玉似的脸,眉似远山青,眼如墨般隽永,似霜日雾霭的寒潭,似冰雪潋滟的春水,唇红齿白,俊美无俦。 这样容貌的男子,世间少有,可在陆雪琪的眼里,这个男子,不过是一只千年白狐,有着六尾,通身雪白的灵狐。 树下赏花的白狐,对忽然到来的陆雪琪,似乎有些惊讶。 “过来喝酒罢。”白狐身姿修长的横卧在花树下,神态风流倜傥,明眸微抬,望向从白云深处飞落的陆雪琪。 十年前,这个救了他性命的白衣女子,把他送到此处养伤,便走了。 可不知为何,那时,他便觉得,她还会来见他的。 海风吹拂,一阵花香。 那抹淡漠的白裳,随着簌簌飘落的花瓣,仿佛踏着清风,带着芬芳,缓缓地走了过来…… —— 所求不多,幽姬 神州浩土,广瀚无边,自远古以来,在神州四方蛮荒偏僻之地,穷山恶水之中,有一些上古灵兽、洪荒遗种,残存人世。 而在这些繁多的传说之中,狐妖一族,定是世人眼中最神奇、神秘的传说。 传说狐妖一族会随着修行道行的增加,身后的尾巴会不断增长,百年道行会有三条尾巴,称为妖狐;千年道行便有六条,便为魔狐;而到了出现有九只尾巴的地步,便已是世间妖物的无上境界,无人知道这究竟要修行多少年才能达到,但传说之中,道行到了九尾的狐妖已经是绝世妖物,法力通神,是为“九尾天狐”! 菩提花树下。 陆雪琪难得云淡风轻般坐在枝头上,灌下一口酒。 “好酒,只是这酒从何而来”陆雪琪淡漠的歪着张微红的小脸道。 白狐心头不由一动,再看陆雪琪,清冷的容颜下,一双眸子无悲无喜不染尘埃。 白狐微微笑了笑,道:“这是我亲自用菩提花酝酿的,树下还埋着几壶,你若爱喝,我挖来让你喝个够罢。” “够了,喝多了会醉。”她靠在枝头上,姿态无邪几缕青丝垂落脸颊,她摇了摇手中的酒壶,仰起雪白的脖颈,又灌了一口。 “会醉么。”白狐默默的复念,眉目清朗,眼神明亮,他到也想醉一回,可他从未醉过。 “你此番过来见我,可是有求予我”他忽然心念一转,问来话。 他说了求,陆雪琪虽有些醉意,但还是细细的品了品这个求字,心道这妖这就是妖啊,就算化了人形,人模人样的,还是妖罢。 “我陆雪琪是不会求一只妖孽的…”带着几分醉意,她冷冷地道,语气却格外的无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再问我一遍!” “哦”白狐笑了笑,笑意轻轻浅浅地绕过眉眼唇角,恍若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柔,声音淡淡地道:“怎么,在你眼里,妖就这般不堪” 陆雪琪不知为何看了,极轻极微地从唇齿间溢出了一声叹息。 她是一个淡薄之人,心性冷漠,这一生,所愿,所求不多。 可他却要她求他,便是,要她欠他。 她如今的道行修为又怎会看不透这千年妖狐的这点小心思,只是,她怕会让他失望,怕给不了他想要的,空留遗憾罢了。 白狐在那一声叹息间,微微垂下了目光。 明日当空,云淡风轻。 “你要我做什么”他缓缓地再问了一遍。 —— 狐岐山。 鬼王宗总堂所在。 荒凉的山体之下,鬼王宗的总堂隐匿在坚硬的岩洞之中。 弯弯曲曲的隧道里,某个幽深静谧的地方,面蒙黑纱的幽姬,身影飘忽,独自向前走着,远远看去,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幽魂。 这个地方,已经是鬼王宗的禁地所在,是鬼王宗里最神秘的地方,向来严禁普通弟子出入。但幽姬身为鬼王宗四大圣使之一的朱雀身份,是鬼王宗最核心的成员之一,所以才能自由出入这些地方。 幽姬黑色的身影,在石径上走着,没走多久,她就看到了前方的那个身影。 鬼王。 石径的尽头,是一个七尺大小的石台,鬼王此刻就站在上面,负手而立。 幽姬走到他的身后,低声道:“宗主。” 鬼王回过头来,点了点头,微笑道:“你来了。” 幽姬面上的黑纱忽地一顿,似是吃了一惊。 离鬼王和幽姬站立处颇远,有一道黑色人影正在施法,是——鬼先生,魔教鬼王宗中最神秘的人物。此人原先并非鬼王宗中人物,而是当代鬼王登位之后,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一位神秘人物,鬼王对他极为敬重,便是在鬼先生的大力推动之下,鬼王终于在十年之前,开始启动“四灵血阵”。 从那以后,鬼王宗的一切行动,便开始围绕四灵血阵而进行了。 鬼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向幽姬忽然道:“你比我先到死泽,我嘱咐你暗中观察鬼厉,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幽姬面上黑纱轻轻动了动,片刻之后,道:“他在内泽之中,突起偷袭重伤了万毒门的秦无炎,心思坚忍狠辣,不可小觑了。” “恩。”鬼王点头再道:“不过我听说鬼厉在死泽之中,与那些正道中人碰面时候,尤其是遇到一个名叫陆雪琪的青云弟子,他的情况便有些异样,可有此事?” 幽姬身子一震,就像一枚尖针,刺入了心房。 幽姬缓缓低头,片刻之后,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嘶哑,但依然很清楚很冷漠地,回答着鬼王:“是,他和青云门陆雪琪之间的确有些暧昧,我亲眼看到在天帝宝库之外,面对黑水玄蛇,他冒死去救了那女子一命!” 鬼王没有再说话,只是片刻之间,周围的血腥气息突然十倍百倍的浓烈起来,他眼中红芒,霍然大盛。 幽姬缓缓向鬼王行了一礼,向后走去,只是她刚走到那个石门,突然就愣住了。 青龙静静地站在石门外头,淡淡地望着她。 幽姬迎着他的目光,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许久没有说话。 青龙缓缓从她身旁擦身而过,向石窟深处走去,留下幽姬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隧道之中。 从始至终,他没有和幽姬说一句话。 —— 幻术中论道,百年伤痕 夜色冷冷,黑云蔽月。 鬼王宗的总堂,幽深静谧的鬼王宗的禁地所在,陆雪琪缓缓走了来。 “幽姬?”鬼王回过头来,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只道:“你过来吧。” 陆雪琪走了过去,站在平台之上,脚下石窟,竟然是一个巨大的血池,在血池之中,赫然浸泡着两只巨兽,一只是死亡沼泽中的黄鸟,一只是东海流波山上的奇兽夔牛。 望着这两只原本不可一世的灵兽竟然落到这个下场,陆雪琪忍不住在黑纱之下微微皱眉。 站在她身边的鬼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向她看来,忽然道:“你在想什么?” 陆雪琪随即淡淡道:“没什么。” 鬼王看了看她,随后目光移到血池之中,半晌后缓缓道:“如今四灵血阵已经完成一半,只要再找到另外两只灵兽为引,我们鬼王宗称雄天下之日,指日可待。” 陆雪琪沉默。 鬼王负手而立,目光仍没有离开血池之中那两只灵兽,突然转换了话题,道:“你比我先到死泽,我嘱咐你暗中观察鬼厉,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陆雪琪面上黑纱轻轻动了动,片刻之后,道:“没有。” 鬼王黑眸微闪,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幽姬,没有再说话,但是只在片刻之间,周围的血腥气息突然十倍百倍的浓烈起来,那个男人依旧负手而立,但不知是不是被石窟底下的红光照耀着,他眼中红芒,霍然大盛。 “你是何人!”鬼王冷冷地问道。 陆雪琪刹那间向后飞起,凌空执剑,剑光倾泄而下。 “鬼王,是幻术!”远处一把声音幽幽传来,鬼先生显然有些疑惑:“这幻术只有狐妖一族会用,为何会出现在这……” 未等鬼先生说完,陆雪琪已是一道剑光施来。 鬼王只好同时挥掌劈去,施法杀之。 而鬼先生这边,却只是看到鬼王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宗主!!”鬼先生掠了过去,连忙施法唤醒。 鬼王瞳孔微缩,缓缓抬头看向向鬼先生,神情却是大震,半响,沉声道:“我方才竟在那幻境中与那人畅怀的论道了一番。” 鬼先生微怔,陡然问道:“什么?论道?” 鬼王唔了声,神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幻术最能看透被施法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我还为那人是为四灵血阵而来!”鬼先生随即镇定下来:“说到论道,宗主未必会输,所以……” 鬼王眼中精光一闪,却是未有透露论道的内容。 夜风冷冷,陆雪琪已是全身而退,不留痕迹。 数日后,青云山,通天峰,祖师祠堂。 掌门道玄真人恭敬地向无数祖师先辈灵位行了礼数,然后踏前一步,将手中的檀香插在供桌上的香炉之中。 在他的身边,只站着那一个照顾祖师祠堂的落魄老人。 道玄转过头来,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忽然道:“你好像看起来又老了几分。” 那老人面无表情,淡淡道:“岁月催人老,有什么好奇怪的?” 道玄笑了笑,很平淡很平淡的那种微笑,然后淡淡地看着他,笑道:“我和你开玩笑的!”话音未落,他眉头却皱了一下,随即手抚胸口,低低咳嗽了几声。 那老人向他的胸口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道玄真人此刻微微变得苍白的脸,淡淡道:“都十年了,你的伤还没好么?” 道玄真人没有说话,但咳嗽声却渐渐大了起来,随后他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过了好一会了,咳嗽才慢慢平缓下来。 道玄真人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走到供奉着无数青云门祖师灵位的灵台前,怔怔看了一会,然后静静道:“我也没想到,诛仙剑反噬之力竟如此厉害!” 那老人慢慢走了过来,伸手拿过一块抹布,在厚重的供桌上开始轻轻擦拭着,口中道:“诛仙剑威力如此巨大,再加上诛仙剑阵,足可逆天,这等凶戾之物,大违天意,你在动用诛仙古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 道玄真人淡淡道:“我自然知道,幻月洞府里的石碑之上,自青叶祖师以下,历代祖师都留下严令,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此剑!” 那老人慢慢地擦着供桌,动作很慢很慢,似乎这样擦拭已经许多年了,所以才这么专注。他的眼睛看着桌子上,忽然笑了一下,道:“其实我也曾经想过,也许你多用几次诛仙古剑,或许就会死的比我还快了。” 道玄真人望着那个老人佝偻的背影,眼睛里瞳孔忽然收缩,过了一会,才慢慢转过身向外走去。 “你要走了吗?”那个老人有些苍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道玄真人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片刻之后,他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你还记得当年我救你时说的话吗?” 那个老人站在黑暗的阴影中,没有回答。 道玄真人也没有回头,这个祖师祠堂里仿佛飘荡一股诡异的气息,半晌,只听道玄真人的声音淡淡地道:“我救你,是因为我欠你,但我不会让你活得比我更久的!” 那个老人的身体已然隐没在阴影中,一动不动,道玄真人随即走了出去,离开了这个祖师祠堂。 —— 爱人,转生术 祠堂殿里的光线有些昏暗,老人的身体隐没在阴影中,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老人未有回头,只是声音缓缓传来:“怎么又回来了?” 身后的人未有回答,祖师祠堂里仿佛飘荡着另一种气息,清冷幽香。 仿佛是许久,许多年前,依偎在身前的,淡淡熟悉的味道。 老人眼睛里瞳孔忽然收缩,隐没在阴影中佝偻的身体缓缓挺得僵直。 昏暗中,是谁的心在颤抖? 水月怔怔地望着始终背对她的老人,半响,她忽然笑了出来,无声地笑着,仿佛还带有几分苦涩。 她闭上眼睛,那深深隐藏在深心里的此刻突然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然后凝结成——一个人。 前尘往事,一点一滴,都浮现在了心头,如此的格外清晰。 恍若一切都未曾发生,他还是那个刚从蛮荒回来的少年。 她闭着眼睛,想着,想着那个人…… 想着那个人把法宝墨雪赠予师妹,让她恍然大悟,明白到不知何时对他有了一片情意。 想着那个人后来找到她,拿出水绣帕与她坦承,是他错把师妹当作了她,表错了心意。 想着那个人情不自禁的拉着她的手,灿若星辰的看着她眼睛,柔情地说来深深的爱意。 想到了那最后,她依然闭着眼睛,却有一颗一颗的泪珠无声滴落,可是,嘴角却有淡淡的微笑出现,然后,她轻轻地道:“你转过身来罢,我想看看你……” 说着,她睁开了眼睛。 —— 大巍峨的山脉一座连着一座,高耸入云,陆雪琪御剑飞行千里,终于来到一座与世隔绝的山脉,此山脉浮在云端,神秘不凡。 白狐六尾心中感到有些声响在身前震荡。 他一脸动容地看向了陆雪琪,只因此番他与陆雪琪一同从东海出行,带她来到狐岐山,潜入鬼王宗总堂所在之处,并用狐妖一族独门幻术助她与鬼王在幻境中论道后,她便一直这般沉默着。 白狐六尾并不知这是陆雪琪在与鬼王论道后,参悟到了第二卷天书,为了能从境界里完全参透,她须心无杂念在最短的时间领悟出奥妙,提升修为。 “白狐,你把耳朵捂起来,此山脉里有一座转经轮,任何众生只要见到、听到、想到、碰触到,即能从下三道的痛苦中解脱,但是你不在下三道,听了反而不好,而我现在便要劈开此山脉,取走这座转经轮。” 陆雪琪停在山脉前,天琊神剑握在手中,周身蓝光彩夺目地迸出,脚下开天辟地“盘古图腾阵”显现,阵中漫天火焰,如山如海般滚滚翻腾。 “神剑御雷真诀”陆雪琪口中念道,身后蓝光刹那间淹没了整片天空,天琊神剑发出清啸,一剑劈向云端山脉。 “轰!” 整座山脉震动的摇晃不止,硬生生被劈开成两半,裂口刹那间迸发出无与伦比的金光,一整座转经轮被无形的力量带了出来。 白狐霍然一惊,看着陆雪琪伸手把整座转经轮从山脉召唤般取了出来,金芒渐渐黯淡,随即消散,整座转经轮缓缓缩成了手掌般大小。 当陆雪琪把转经轮握在了手心时,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如玉的脸庞刹那间失去了血色。 “陆姑娘!”白狐上前去扶,便见她低头吐出了一口鲜血。 鲜红的血彷彿化作了红色的雾气,飘洒在他的身前。 —— 九重天门,来去无踪 “你怎么了?”白狐六尾带着陆雪琪飞下一片丛林中,让她轻靠在一棵树下,神情有些担忧。 “他好像快要死了,长生咒反噬了我。”陆雪琪缓缓调息,双手合十,强行做法,捏出一串手诀。 白狐忽然抬头看去,只见天空赫然出现一扇变幻莫测的巨大的万丈金光笼罩的天门。 她竟然能开启九重天门了!!白狐目光一凝,神色难掩震撼。 “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陆雪琪化作一道蓝光掠向九重天门。 冷冷清辉之下夜色深深,鬼厉夜探焚香谷,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在山谷中飘荡,闯入玄火祭坛。 整座如塔状的祭坛只有一扇高一丈宽六尺的门。 鬼厉走了过去,很快发现,这扇门虽然用红漆涂过,但与周围石墙还是不同,而是一扇木门。 鬼厉在门前站了一会,却没有马上推开门,而是转过身子,向后面望了望。 整个玄火坛上,除了燥热的空气,一片寂静。 “吱呀!” 下一刻,他推开了门。 焚香谷入口处,此刻已然是血流成河。 火焰异兽仰首望着在半空中被金芒包围着的小灰,半晌过后,忽地一声咆哮,瞬间整个大殿之中温度急昇,几如火海。 异兽在巨吼声中,注意力明显从鬼厉那边转移到了小灰身上,四肢用力踏地,猛然跃起,直向小灰扑去。 漫天火花飞舞之中,一字佛家真言突然出现在鬼厉身前三尺地方,金光灿灿,“大梵般若”与“太极玄清道”两大真法第一次同时施展。 异兽嘶吼咆哮,一掌击下,巨大的火焰之力硬生生打在真言之上,似也为之一惊,霍然抬头,一双燃烧火焰的巨目向前方那个人影看去。 “吼!” 那只火焰异兽低吼了一声,半空中的小灰在鬼厉身前落了下来。 额头上的那只眼睛金光闪闪,从小灰身上无数个地方同时响起了“卡卡卡卡”骨节剧烈颤抖敲打的声音。然后,就在鬼厉与那只火焰异兽的注视之下,小灰开始了异变。 当这只蜕变得可怕之极的猴子变成了一只和火焰异兽几乎相等高大的凶兽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在第三只眼睛下的双眼。 鲜红而噬血的目光,夹杂在一片金光中,夺目而出。 轰隆一声,还不等火焰异兽反应过来,一直站在小灰背后的鬼厉已经腾身而起,瞬间周身一片异芒笼罩,身前的噬魂魔棒飕的一声向火焰异兽冲了过去。 几乎就在同时,小灰也跟着向火焰异兽扑去。 火焰异兽眼中的火焰瞬间炽热之极…… “砰!” 巨大的力量将鬼厉的身体从地面直接击上了半空,向后飞去。 可是他,竟没有了丝毫恐惧! 一刹那,那是多长的时间? 生死的边缘,你会想起什么? 是多年前那一场竹山潇潇夜雨?还是落下无尽深渊时身旁苍白的身影? 恍惚间原来看到从前,初见面的那清冷容颜…… 他慢慢合上了眼睛。 要死了么?那就死去了吧! 这一生,真是过得很疲倦啊! 下一刻,无边的黑暗带着沉沉的凶意,笼罩了他。 “嘶” 一道蓝光破空而来,笼罩住了他倒下的身体。 陆雪琪看一眼正在与火焰异兽搏斗的小灰,伸出手探入鬼厉衣衫里,取出了玄火鉴! 古老火焰图腾,此刻缓缓亮起,散发出一道红光,照射在凶神光像身上。 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刚刚还狰狞凶恶的凶神光像,竟被玄火鉴如长鲸吸水般吸了进去,转眼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那只火焰异兽突然停住了身子,似乎不能置信一般,看了看陆雪琪手中的玄火鉴,又看了看鬼厉和小灰,巨大的头颅转动着,竟似有些烦躁,不停地发出低沉咆哮。 片刻之后,像是终于无法抗拒什么一样,火焰异兽突然两只前腿弯曲下来,身子仆下,硕大的脑袋向着那枚玄火鉴缓缓点了三次头,随后一声低沉的咆哮,慢慢原地消失了。 整个大殿,突然安静了下来。 小灰低低叫了一声,慢慢走到陆雪琪身边,看着给鬼厉默默疗伤的陆雪琪,把自己肚子上巨大的伤口转过来让她看。 陆雪琪指尖微光轻闪,点上小灰第三只眼睛,便见它巨大的身躯变回了小猴子,肚子上的伤口也随之变小了。 “他快醒了,你陪着他,我走了。”陆雪琪轻抚小灰的伤口,轻声道。 小灰咧嘴吱吱叫了两声,看着陆雪琪化作一道蓝光,原地消失了。 痛楚渐渐褪去,源源不断注入的无穷力量将他从黑暗中拉了出来。 鬼厉缓缓的睁开眼睛。 巨大的痛楚无形般地缓缓消散了,就像烈火在他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上焚烧过,没有留下痕迹,只是让他筋疲力尽。 他深深呼吸,触手是冰凉的感觉,“烧火棍”还在他的手边,陪伴着他。 只是,是错觉吗,为何他觉得有人来过…… 他忽地低声苦笑,身边传来了“吱吱”的叫声。鬼厉转头看去,小灰正趴在他的身旁,看着自己。 鬼厉忽然微笑,向着小灰,慢慢坐了起来,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牠的脑袋。小灰咧嘴而笑,吱吱叫了两声,用手抓了抓脑袋。 大殿中红色的光线轻轻流转,照着他们的身影。 —— 冥冥中,各有天命 清灯幽幽。 傍晚,夕阳红了半边天。 水月站在祠堂殿前,山风吹来,将她一身月白袍,轻轻吹动。 鬓边,有几缕青丝,掠过她的眉眼,只是她却不曾在意,目光默默地望着那片落下的夕阳,怔怔地望着却似在等待着谁的出现。 黄昏,暮色深深。 莫名的清寒,透入了身体的每一分肌肤。 隐在祠堂里的身影终是走了出来,渐渐地走近,最后默默地停在了她的身旁,挺拔的身躯与她并肩而立。 “你不应该再来的。”他低沉的声音却偏偏十分温和,似含了稍许无奈又含了稍许放纵。 “怎么?”水月惊愕地抬眸,却正好与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对上,眼底深邃,仿佛笼着一层雾霭,让人琢磨不透。 水月心中有一丝怔忡,转瞬,轻声冷哼道:“你就这么不高兴见到我?那我偏要来!” 他又怎会不知她的脾性,见她眼中已有微微愠色,忽然摇头叹道:“我又怎会不高兴,只是……” “你不必再劝说,我心中有数,到是你,为何始终不肯服用雪琪带回的灵药?”水月眼底恢复了一片平静,沉吟着问来。 “我这戴罪之身,能活到现在已是有愧,何必……” 水月满眼复杂地出声打断他:“你何罪之有?当年,你和道玄师兄就是死口不说,我们又能怎样?可如今,我已知一切皆因诛仙剑反噬所致……” “你别说了。”他无力的打断了她继续把真相道来。 “为何?道玄师兄不让说,你也不让说,你俩越不让我说,那便是我说的没错!”水月脸上满是苦楚和落寞,心底一阵悲凉:“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和道玄师兄还想瞒下去?我就问你,你对得起我吗!” 她脸上已然褪尽了血色,苍白地看着他,低低地问来,他浑身一震,痛入心扉! —— 夜色深深,四下无声,只有树林深处不知名的地方,远远传来野外虫鸣,低沉幽幽,如倾如述。 野风吹过,林间树梢轻动,沙沙作响。 白狐侧卧在一棵上,两只耳朵微微一动,向林间深处隐隐微亮的蓝光看去,似雪轻盈的衣裙,缓缓而来,恍若是这寂静的夜色下最纯粹的一抹白色。 “你回来了?” “唔。” 陆雪琪盘坐在树下,闭目调息。 白狐静看了她片刻,身子轻轻一跃,飞落她的身前。 “你看起来很不好。” 只是,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上神情无喜无悲,他不禁淡淡地再道:“你方才用奇门遁甲术开启的天门怕是最高的境界罢,想必耗损了你不少修为。” 奇门遁甲术,是陆雪琪从天书奥妙中参悟所来,天下道法,皆来自天书,就看世人能否参透领悟各中奥妙,而陆雪琪在天书中学会了奇门遁甲术,若本身修为越高,开启的奇门术越厉害,只是施法人也因此要付出巨大的法力,损失不少修为,而修道之人,最珍视得便是那修为,又怎会轻易舍去,可她毫无所谓的舍去了。 陆雪琪闭目,对他道:“答应你的事,不会实言。“ 白狐蹲在她眼前,半响,淡淡一笑:“你这样的女子真是世间少有。” —— 玄火坛。 雄伟的几乎给人不可摧毁印象的巨大祭坛,突然开始剧烈颤抖,被禁锢的九尾天狐,终于在鬼厉的帮助下脱身而出。 九尾天狐在冰与火、黑暗与光明间,仰天长啸! 整个焚香谷瞬间笼罩在一片炽热火焰红光之中,所有的人骇然张望那一道冲天而起的巨大火柱。 远处,远远飞离焚香谷之后,鬼厉带着小灰与九尾天狐在一处偏僻的小山头上落了下来。 小灰蹲坐在地上,看了看站在一旁眺望远方的主人,鬼厉从刚才开始就这样一直望着天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九尾天狐变换成人形的这个女子,轻轻在猴子身前蹲下,衣襟轻动,隐约间有淡淡春光晃动。 “前辈,你见多识广,我有一事关系重大,请你千万赐教。” 九尾天狐微感惊讶,转过身来,却见鬼厉已经面向着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透露出一丝激动、一丝渴望、一份憧憬,甚至于,还有隐隐的一丝害怕! “你要问什么?” “一个女子,十年前在她魂飞魄散的时刻,她身边有一件异宝‘合欢铃’将她一魂扣了下来,所以如今那女子肉身不灭不死,但全无知觉。前辈你、你见识广博,请问可有办法救治吗?” 九尾天狐凝望着那个男子,眼中光芒闪烁,大有柔和之意,片刻之后,她决然点头,道:“有办法的!” 鬼厉却依旧控制不住声音中微微的颤抖,“请、请前辈教我!” 九尾天狐凝望着他,片刻之后忽然微笑,道:“那女子一定是你深爱之人罢?” 鬼厉没有说话,深深呼吸,沉默片刻,对着她微微低首,道:“前辈,只要能救了我的朋友,将来不论前辈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我就是了。” “哦,原来是朋友。”九尾天狐看着面前这个男子,摇头叹息,但眼中满是柔和怜惜之意,柔声道:“只要你那朋友肉身不灭,魂魄尚有残余,则必定有救。” —— 蜕变,小诗 天空阴霾,乌云缓缓笼罩,似有雨水降临。 通天峰后山,祖师祠堂。 巍峨庄严的殿堂,祠堂里依然显得阴暗,那些长明灯火和点点香烛的微光,依旧祭奠着青云门无数祖先的灵魂。 祠堂前,皱纹满面的老人独自站在阴暗处,不知站立了多久。 他的目光一直静静地凝望着灵台前那供奉着无数青云祖先前辈的灵位,灯火香烛,明灭不定,照的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神情似有着一番挣扎,最终他诚挚的跪在了灵堂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沉默了片刻,他慢慢起身,走了出祖师祠堂,站在殿外的空地上。 雨滴一颗一颗从空中打了下来,他缓缓解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白玉瓷瓶,双眼又盯着手中那白玉瓷瓶看了许久,终是仰头把白玉瓷瓶里的灵药倒入口中。 无色无味的灵药从喉咙滑入,带着冰封千年般的清寒涌进他的胸腔,融入血脉里。 他依然仰着头,倾盆大雨当头浇来,似要洗去他脸上的沧桑。 夜深深,风沉沉,雨阵阵。 夜苍穹下,风雨声中,伞下素冷的月白袍,默默地一路走来,静静地伫立在了他的眼前。 水月凤眸微微轻抬,眼波潋潋地凝望着他。 雨水流过他的如黑夜般漆黑的发,轻轻从发丝滴落,从他的略显苍白却俊朗的脸庞滑下。 水月心中颤动,目光流转,忍不住抬起手,指尖轻轻滑过他的清澈的眉眼,俊挺的鼻梁,缓缓停在了他紧抿的唇间。 他也终是有了回应,握住了她手腕,把她拉近,伞下,素冷的月白袍轻轻向他靠近,有几缕青丝滑过她雪白的脸颊与她一同轻轻的靠在了他剧烈地起伏的胸膛上。 风雨,不曾停,可彼此相拥的两抹身影却紧紧的停靠在了一起,再也不分离。 —— 清晨,树林间从来阵阵清脆的鸟鸣声,明媚的阳光透过树枝倾洒而下。 躺在树上睡觉的白狐忽然睁开了眼睛,低头向下看。 树下,几缕阳光洒落在白衣上,折射出淡淡的蓝色,如晶莹剔透的蓝玉一般熠熠生辉。 “走罢。”清冷的声音在林间轻轻传来,陆雪琪也不看树上躺着的白狐,抬步向树林深处走去。 白狐轻轻一跃,如清风般停了她身后,随她前行。 陆雪琪边走边从袖子里取出了“转经轮”,阵阵金色光芒泛起,倒映着她那双眸子似也有微光掠出。 “你们狐妖一族,生来可有名字?”陆雪琪忽然问道。 白狐的顿了下,回道:“生来没有,化了人形后我娘随口给起的是…小六。”想来好多年都没叫过这个人名了。 陆雪琪回头瞥了白狐一眼,漠然的道:“你叫小六,那三尾叫什么?” 白狐恍然大悟,缓缓一笑:“至于三尾的名字,幸好不是我娘起的,而是我起的。” “叫什么?”陆雪琪摇了摇“转经轮”。 白狐只听一声“叮”却恍若排山倒海般轰然传上耳朵,让他浑身一震。 白狐如被重击一般,难以稳不住身形,坚难的道来:“小诗。” 陆雪琪刹那间做法,“轰隆!”声轰鸣,“转经轮”从她手中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变成一座巨塔,无数的黑云浓浓地沸腾起来,汹涌地聚笼在巨塔的上方。 “我支撑不了多久,你到塔前把小诗叫出来!” 陆雪琪因跑去找鬼厉,开启奇门遁甲术九重天门时损耗了三成修为,此番,她再做法使得“转经轮”把九幽鬼塔引出,却只能支撑数分钟。 白狐点点头,白光一现,化作六尾白狐掠向巨塔,仰天长啸,阵阵嘶吼。 巨塔中吹出的阴风,阴风凄厉! 万千幽灵怨恨般鬼哭狼嚎般、张牙舞爪地向塔中扑去,疯狂地抓向白狐,想要借此逃离出来—— 白狐为之变色,左闪右避,飘在半空怒啸。 眼看巨塔开始一点一点慢慢变小,就要变回一座“转轻轮”。 “放肆!”陆雪琪飞身掠来,天琊神剑蓝光迸出,光芒照映在塔前,像燃烧的蓝色火焰,像要将那万千幽灵燃烧成灰烬。 突然,一切都静止了。 凄厉的阴风停止了。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成千幽灵停止了呼喊,沉默了下去。 忽然间,在九幽的最深处,悄悄的,传来一个声音,仿佛轻轻叫了一声,又轻轻的叫了一声。 “大哥……” 白狐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 陆雪琪连忙施法把那最深处的虚弱的灵火从黑暗的深处带了出来! “砰!” 巨塔轰然变回了一座“转轻轮”。 “给你。”陆雪琪把手中的灵火递给白狐。 “多谢。”白狐小心翼翼的接过,如获珍宝般的棒在手心里。 “还差一道转生术。”陆雪琪收起“转轻轮”,看了一眼白狐,淡淡地道。 “要如何做?”白狐小心的拢着手中的灵火,急切的道。 “容我缓缓。”陆雪琪拂袖挥了挥。 白狐:“……” —— 南疆行 青云山,通天峰,白云飘飘,仙气萦绕,鹤鸣声声,清润悦耳,回荡在天际。 水月默默看了一眼高大的玉清殿,走了进去。 青云门掌门、方今天下正道第一人道玄真人,披了件单薄的墨绿外袍,玄纹云袖,风雅如墨,端然而坐,未绾的白发只用一条布带简单的束在脑后,显得从容淡然。 水月看了眼他那头如雪般地白发,默默地把把目光落在一边,如果说她把雪琪带回来的灵药给了万剑一,而没有给受诛仙剑反噬身体一直不得恢复的道玄,她多少觉得有些亏欠,毕竟是他救了万剑一,而他做了掌门人这百来年,并没有对不起青云门和正道苍生,反倒背负了许多的猜疑与骂名,比如苍松的叛变,至今仍是他心中的一道伤口罢。 心底里,不知为何忽然很想叹气。 道玄看了一眼水月,早些日子,他已知她去了祖师祠堂,见到了那个人,以她的性情,他以为她会过来把他的玉清殿掀了,可她并没有,他便也当作不知道罢了。 只是,这会让她过来,却见她两道秀眉也不知为何地轻轻皱了皱,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一言不发的等候他把话道来。 道玄只觉得几许愁闷,沉默了片刻,只得开口道:“听说雪琪还在外面,未曾与逸才他们一起回来。” 水月心中暗自一动,答道:“雪琪独自一人在外未归,难免是破坏了门中规矩,但我相信她也决不会在外闯下什么祸,给青云门丢脸。” 道玄从榻前站了起身,走到了窗台前向外望去,云彩中若隐若现的灵山雄峰,七峰巍峨雄峙,云蒸霞蔚之间直入云霄,为天下芸芸众生所敬仰,却让他心中隐约生出几分孤寒。 水月道来话,却见他移步停在了窗台前,她缓缓望去,阳光透过窗台,斜斜地照进殿里,墨绿的道袍,泛起了淡淡的光晕,他站在那明媚的光晕中,清俊飘渺,朦胧而有些不真实。 “你传信一封给在外的雪琪罢,让她去一趟南疆,探望焚香谷谷主云老先生一番再回来。” 道玄未转身,将双手交握在身后,修长白皙的指,手指缓缓收拢,平静地对水月再道来话。 “焚香谷可是有什么动静?”水月问道,天下正道,以“青云门”、“天音寺”和“焚香谷”为三大支柱,是为领袖,可至从十年前魔教偷袭青云门后,焚香谷在背后似乎就有点想代替青云门,做那天下正道之首。 “等雪琪从南疆回来,也许就能知道他们在暗中搞什么勾当。”道玄冷哼一声,焚香谷若是以为他这十年都在青云观养伤,不问世事,那还是太小看他了。 “知道了,我这便回小竹峰传信雪琪。”水月也不再追问,道来话,转身离去。 —— 小白,不期而遇 风卷云涌,雷霆阵阵,漂浮在天空的“转经轮”,再度缓缓转动,发出“轰隆”“轰隆”巨响,砰地一声这成一座高大巍峨的巨塔。 “这次应该是了吧?”白狐话未落已飞身去到塔前,一瞧,却是一座“金字塔”。 白狐:“……” 不禁又是一怔。 天上人间万物生长,“转经轮”可以转出这世间所有的众生塔,只要法力无边,这个连天神、六界都奈何不了的法宝便能不停转动,而这法宝正是陆雪琪的父亲为爱女亲手所创,只是每转动一轮召唤出的来众生塔,却会因施法者的修为法力而定,若法力不稳便会随机召唤出各种神奇的巨塔。 陆雪琪强行召唤了三轮,已是难以再为持,便对白狐道:“这“轮回塔”一时间转不出来,只能改日再试。” 不知不觉已是将近黄昏时分,日头西斜,夕阳下,陆雪琪漠然地收回了“转经轮”。 白狐十分理解,既然已经救出三尾的灵魄,她已不必在下三道受苦,轮回转生之事,若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 白狐走到陆雪琪身边,微微一笑,道:“带你去吃好吃的。” 陆雪琪嗯了声,这些时日与这白狐在这一起,发现他虽已有千年道行,却还是只贪吃的少年狐,心性竟不像初见时那般受病痛折磨,一副垂死的深沉。 白狐走了几步,回头发现陆雪琪却仍站在原地未动,他便也停了下来,等她。 陆雪琪抬头默默地望着天际一方,满天霞云之下,一道白色如流光飞驰,向着她这个方向飞来。 陆雪琪抬起手,便见那光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手中,光芒褪散后是一封书信。 陆雪琪看一眼,收了进袖子里,转过脸看了一眼白狐,见他像一棵苍树般直立在那里等着她,陆雪琪微怔,缓缓地向他招了招手。 白狐:“……” —— 南疆边陲,与中土风俗大为不同,地处偏僻。 鬼厉在这十年之内,曾经为了碧瑶而多次来过南疆,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多少也知道一些。 天色渐渐暗下来、接近黄昏的时候,鬼厉、小白和小灰,两人一猴终于走进了天水寨。 此刻天色刚刚变暗,街上行人依然还有许多,来来往往,周围嘈杂一片。 鬼厉眉头轻皱,心中微微有些烦闷,隐隐想到其他的一些顾虑。 他转头向旁边悄悄看去,只见小白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粗布麻衫,却又哪里遮盖得了她柔媚入骨的美丽。 众人为之侧目惊奇,而在无数目光注视之下的那个女子,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怯之意,看她一直微笑的模样,竟仿佛颇为喜欢这种感觉。 人群中走出三人,都是几乎一个样子的男子,高大,粗鲁,虎背熊腰,说着半生不熟、夹杂着地方特色的通用语言,开始调戏小白。 “小妹妹,跟我吧!我让你吃辣的……喝香的!” “小妹妹,我家有良田万亩,你跟着我,包你……” 围观人群中许多人登时笑了出来,小白向旁边站着的鬼厉看了一眼,一双明眸之中眼波如水,似要流出来一般。 她向后退了一步,站在鬼厉身旁,柔声道:“我可是有相公的人了。” 周围人群,又是一阵哗然。本来已经爬上鬼厉肩膀的猴子小灰,“嗖”的一声从鬼厉肩头上掉了下来,落到地上。 过了片刻,不知怎么,小灰突然趴在地上,用猴掌在地面上拼命捶了起来,咧嘴吱吱大笑。 鬼厉阴沉着脸,默然站在那里,感觉到前方流氓三人六道凶狠目光,充满敌意向他看来。 片刻之后,流氓冲了上来。 “砰!砰!砰!” 三声响,三条人影飞了出去,撞到路边墙上,然后重重落下,大声□□。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鬼厉淡淡道:“我们去找个地方住下罢,明日清早再走。”说罢向前走去,趴在地上的小灰两三下追上,窜上他的肩头,嘴里吱吱笑个不停,转头还对小白做了个鬼脸。 小白微微一笑,跟了上去,走到鬼厉身边,忽然低声道:“你看我被关了三百年,原来还不算老吧?” 鬼厉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加快了脚步。 不远处,一所茶楼上阁。 陆雪琪凉凉地瞥了眼故作低头喝茶的白狐。 “小六,你娘亲给你找了个爹。” “噗!!” 白狐猝不及防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嗽了半天,不禁抬袖擦了擦唇,一脸无奈的答道:“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啊。” 陆雪琪一脸漠然,面无表情,缓缓站了起身,道:“我遵师命此行是为了探望焚香谷谷主云老先生一番同,你在此间等我回来。” 白狐与那焚香谷也算是仇人,陆雪琪虽让他一同随行来到南疆,但并不代表他可以擅自寻仇,而他方才看见了活蹦乱跳的母亲小白,心中的最后一块大石头已落下,并不想在此时给陆雪琪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好。”白狐微微一笑。 —— 阻拦,月下相问 千山万里,夜空深沉。 南疆这般凄凉孤寂的夜色下,忽然间,往事如潮,泛上心间。 曾几何时,那个偏僻村落的小孩,却沉沦在红尘翻滚的波涛中,随波飘荡。偶一回头,却原来,身边竟没有一人相伴。 人生真是寂寞呀…… 月下之人,低首无言。 “嘶!” 远远的一声破空声音,悠悠传来。 鬼厉抬头,双眉微皱,只见天边一道轻芒,如夜空中掠过的流星一般,划过天际,越过天水寨的上空,向西方落下。 一声沉闷的低呼,从前方传来,随即有一声愤怒中夹杂着另一人熟悉的笑声传来。 鬼厉立刻皱起眉头。 这笑声柔媚入骨,隐隐有惑人心意的力量,正是金瓶儿的声音。 鬼厉迟疑了一下,将身体隐藏在黑暗的角落,凄清夜里,荒凉街道,金瓶儿身后残留的一栋荒废小楼,有一个女子一身白衣,背负长剑,站立于屋檐之上,临风而立,衣裳徐徐飘动。 雪一般的肌肤在月光清辉之下,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苍白颜色的绝美女子。 这夜色,这月光,原来是因为她才这般幽美明亮的吗? 陆雪琪! 熟悉的明眸中,倒映着是谁的影子? 鬼厉怔住了。 在黑暗中,他静静眺望着那仿佛出尘一般的女子,整个尘世的风霜,十年的岁月,却仿佛根本不曾沾染她丝毫。所以让人望去,第一眼的,便是她在月光中,那仿佛清冷仙子一般的身姿。 “妖女!” 一声愤怒的喝令打破了凄冷的夜色。 金瓶儿脸上依旧挂着她永远不变的微笑,笑吟吟地站在街道正中,面对着她身前的一个正怒目而视的年轻男子。这个人,却也是鬼厉所认识的——焚香谷的出色弟子李洵。 “你到底将我燕虹师妹如何了,快快将她交出来?”李洵继续怒喝道。 金瓶儿微微一笑,目光却突然飘忽,有意无意地向李洵身后黑暗处,鬼厉藏身地方瞄了一眼,道:“你也说了,那个是你的师妹,又不是我的师妹,我又如何知道?” “呸!”李洵神情大怒,道:“若非上官师叔明眼察觉,我们还被你这个妖女蒙在鼓里。你故意杀戮我焚香弟子,这笔仇定然要你偿还。你若识相,趁早将燕虹师妹好好的交出来!” “哎哟!我好怕啊!”金瓶儿用手拍着心口,但脸上笑意盈盈,哪里有一丝害怕的神色影子,反而是柔媚之色又重了几分,柔声道:“你们好歹也是正道门下,怎么可以这许多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呢?” 一声冷哼,人狠话不多的陆雪琪身形一掠,天琊神剑霍然出鞘,仙气万端,蓝光四射。 金瓶儿连忙闭上了嘴保命要紧,右手袖底紫芒突盛而起,紫芒刃甫与天琊接触间,整个人却借势而退,快如闪电般退了回去,掠过了那个黑暗角落。 低低的,在那么一瞬间,金瓶儿的声音悄悄急促传来:“帮我挡住那个女子。” 黑暗处,那人哼了一声,不屑之意明显的很,而且身形欲动,显然不欲参予此事。 不料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金瓶儿忽地急促但大声清晰地说了三个字出来:“七里峒!” 这三个字,如闪电一般将鬼厉将要飞起的身子硬生生打了下来,只见金瓶儿眼中脸上,满是神秘笑意,瞬间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而片刻之后,陆雪琪白色的身影,追踪而来,就在眼前。 有谁知道,那一个瞬间,闪过脑海的是谁的身影呢? 青光浮起,陆雪琪面无表情的抬袖一挥! 呛啷…… 天琊与噬血,蓝色与红光,在夜色中交相辉映,远远飘荡开去。 李洵从陆雪琪身旁掠过,追踪金瓶儿而去。 远处,远远的传来了金瓶儿的笑声,那声音柔媚中带着一丝戏谑,鬼厉听在耳中,默默无言。 月光如水,洒在这荒凉山头,寂寂街道。 身前女子,白衣若雪,手中长剑,亮如秋水。 明眸之中,冷冷望着的人,却又是谁? 四周一片安静。 夜色深深,正是凄凉时候。 长街寂寂,明月悬挂天际,清辉洒下,将伫立在荒凉街道上的两个人,拉出长长的影子。 是什么样的情绪,似万千言语缠绕心头,只是面对了,却无法开口。 深宵寂寞的风,轻轻吹动衣衫。 陆雪琪手中的天琊,闪烁着幽幽的蓝色光芒,慢慢地垂下,收回。 鬼厉沉默着。 陆雪琪凝望着面前这个男子,月光下,鬼厉忽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你拦我?”陆雪琪忽然静静地道。 鬼厉怔了一下,默默点头,道:“是。” 陆雪琪望着他,眼底深处似有光芒闪烁,淡淡道:“你与她是朋友?” 几乎是下意识的,鬼厉立刻摇头道:“不是,我与她毫无瓜葛。” “哦。”陆雪琪淡淡地应了声。 月光如水,流连在这条荒凉街道,远处金瓶儿和李洵追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偌大的山寨之中,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只是,两个人之间,却依然还是隔着老远。 冷冷清辉中,陆雪琪忽然道:“你……过来吧。” 鬼厉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眼中有一丝讶色。 —— 深痕,你回来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深痕〗 夜色深深,月光如水。 街道两侧尽是些残垣断壁,残破不堪。 只是夜风吹来,幽静之中,却仿佛有淡淡温柔。 鬼厉心中似有什么即将崩塌,他深深地呼吸,月光姣姣,她在夜下,白衣若雪,无风飘舞,恍若仙子。 是什么在心中悄悄嘶吼,是什么在胸膛冲动呼喊。 身子颤动,那脚步抬起,就在空中,眼看要向前踏出一步。 风呼啸,影如霜! 十年相思,十年执念! 鬼厉的脚步,停在半空,慢慢的,慢慢的—— 踏出! 月光,清辉如水,陆雪琪的绝世容颜,就在他的眼前,如冰如霜,只有那一双明眸之中,似有淡淡情怀,温柔若水。 陆雪琪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走来,只是,他走得很慢很慢。 只是,这样凄清的夜色里,又怎不让人心绪缠绕? 淡淡幽香,在风中,在身前,若隐若现地飘荡着。 他一步一步,缓慢却不迟疑地向她走近,越走越近。 陆雪琪:“……” 眼看他就要与她撞上,且毫无停下之意,陆雪琪向后退了几步。 她退几步,他便向前走上几步,她再退几步,他再向前走几步。 直至身后已是一面断壁,退无可退,她便轻轻的、幽幽地抬起头来与他那般“亲近”的面对面站着。 月下皎洁的清辉轻轻洒落在俩人身上。 俩人默默相视,渴望地,浓烈地,不需要言语,埋在深心的万千柔情,过往的岁月,一一在眼前浮现。 他就这般、像个小孩般满足的看着这般近的她,不再觉得遥不可及。 她如雪一般的肌肤脸腮间,隐隐透着淡淡的粉红,有动人心魄的美丽。 夜色正好! 晚风轻扬! 深深,凝望!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像是前世今生都盛放在夜色中灿烂的百合花! 可是片刻之后,她皱眉弯腰,轻轻的一声低吟,吐出了一口鲜血。 点点殷红,洒落在她白色衣裳之上,像鲜艳而妖异的花儿。 “你受伤了?”鬼厉脸色惧变。 “旧患罢了。”陆雪琪淡淡道。 鬼厉恍然明白过来,他离开青云门时,她伤的有多重,他怎会不知道,他的身子微微颤抖,暗暗握紧了双手,指甲也深深陷入手心。 她的唇那般的白,脸上的肌肤更似苍白得像要透明一般,只有她的目光,亮的就像此刻高悬天际的寂寞月光。 “小凡,你回来吧。” 鬼厉心中大震,万千思绪念头在脑海中纷至沓来,可是仿佛在一片杂乱的汹涌潮水中,有一个声音大声呼喊: 碧瑶! 瞬间,他从头直冷到了脚,冷了血,冷了心。 陆雪琪静静地望着鬼厉,将他脸上容颜神情的变化,一一都看在眼中。起初迷惑、继而迷惘,也许还有一丝惊慌,可是突然就是冷漠,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冷漠!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却满是苦涩,低低地道:“我回不去了。” 月光已凄凉,夜色已苍茫! 是谁在轻声叹息,是谁双眼朦胧? 白衣若雪,伤了是谁的心? 那一道—— 深痕! 终究无法抹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男子,转身,驭剑,飞起,化作白光,划过夜空,在寂寂明月下,消失在天边夜色中。 只剩下,一个孤单男子,默默看着身前街道上,那一条被染红的…… 深痕! 焚香谷,大巫师 焚香谷。 天香居。 焚香谷深处,正是焚香谷谷主云易岚的居所,也是他的闭关之地。 自从云易岚开始闭关之后,此处就禁止一切焚香谷弟子进入,除了一直被倚重的上官策之外,只有他的亲传弟子李洵可以出入此处,面见恩师。 上官策走了过去,轻轻推开了紧闭的门,走了进石室。 石室盘坐着的正是名动天下的焚香谷谷主云易岚。 “是上官师弟吗?” 不知道为何,往日与青云门道玄真人、天音寺普泓大师齐名的这位正道巨擘,此刻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之极,几乎就像是一个精气涣散、中气不足的垂死老头。 上官策向前走了两步,恭声道:“师兄,你的身子还好吗?” 云易岚低低笑了一声,淡淡道:“我的身子?还好的起来么,就这样罢,慢慢等死就是了。” 上官策脸上神色一动,表情大是复杂,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云易岚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截断:“那个潜入玄火坛放走九尾天狐妖孽的人,查出来了没有?” 上官策沉吟片刻,道:“大概查出来了,昨晚李洵师侄在天水寨附近追踪到合欢派金瓶儿,听他今早回来诉说,魔教鬼王宗的鬼厉也现身那里,出手暗算。幸亏昨晚前来南疆代表道玄真人探问师兄的青云门陆雪琪半路路过,施以援手,这才得以摆脱。” “鬼厉?”云易岚的声音停了一下,道:“莫非就是十年前那个叛出青云的张小凡?” 上官策点头道:“正是那人,当年青云山一战轰动天下,张小凡叛出青云,短短十年间道行突飞猛进,如今已是鬼王手下的第一号大将了。” 云易岚哼了一声,道:“还好道玄老家伙没能把这般人留住,不然青云门有张小凡,还有陆雪琪,这天下正道还有谁能撼动。” 上官策笑了笑,随即道:“李洵师侄回来说道,他怀疑那晚潜入玄火坛内搞乱的人就是鬼厉,而要救出九尾天狐,没有我们焚香谷秘传的咒术,就只有用万火之精的玄火鉴才能解开玄火链的禁锢。以他看来,只怕玄火鉴就在鬼厉身上。” 云易岚沉默了一会,忽地道:“你怎么看?” 上官策隔着屏风,脸色变了变,片刻之后恭声道:“我也认为大有可能。” 云易岚的声音,从屏风后面悠悠传来,道:“当年我与道玄老道见面时候,他自诩名门正派,向来抱着宁放过、不杀错的念头,并以此向我夸赞,你还记得吗?” 上官策一怔,不知道云易岚为何突然提起这久远之事,但也只得点头道:“不错,那时我也在师兄身边,记得清清楚楚,道玄真人的确是如此说的。” 云易岚淡淡一笑,道:“可是我看十年之前,青云山通天峰上,他用诛仙古剑劈向那个叫做张小凡的弟子时候,又是什么心情呢?只怕早已是宁杀错、不可放过了吧!” 上官策默然无言。 云易岚低低笑了一声,随即道:“你去吧!此间事情,还是由你主持好了。” 上官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鬼厉那边……” 云易岚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从屏风后面传来。 “宁杀错,不放过!” 上官策脸上肌肉一动,随即点头,道:“是。” 说罢,转身而去。 —— 而此时,鬼厉和小白带着小灰来到了七里峒。 七里峒的上空突然爆发出一声如犬吠般的巨大咆哮,声动四野,仿佛将整个山脉都震动了起来。 无数的苗人纷纷冲出来,向那座苗人祭坛所在的山峰开始跪拜起来。 鬼厉皱眉,低声道:“是有修道中人来了。” 小白在他身旁,看着天空,道:“哪里的人,你知道么?” 鬼厉缓缓摇头,道:“从这操纵风云之术看来,大是诡异,不似中土正道道法,与魔教也大不相同。” 黑云渐低,照的小白脸上也阴晴不定。忽然,她低声对鬼厉道:“有这个高深莫测的修道人在,只怕苗人不是对手,你要帮他们么?” 鬼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他们的大巫师能救碧瑶,我……” 话未说完,就在这危急关头,忽地这山谷之中,响起低沉而神秘的声音,如低语,如幽冥,回荡缠绕在七里峒的每一寸地方。 苗人战士瞬间喜形于色,精神大震,处在半山腰的苗人祭坛,那个山头平台之上,被熊熊火焰火光照亮的地方,一个枯瘦佝偻的身影凌然而立,正昂首望天。虽然相隔太远,看不清那人模样,但从那个身影看来,鬼厉心中第一个就认出,那正是苗人祭坛里神秘之极的大巫师。 他停下了身形,远远凝望山间那个苍老的身影。 大巫师双手高举过顶,那根高大的木杖直指天际,全力与天空中那个神秘人物对抗着。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从天空中传下的压力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到了非人的地步。 大巫师心中震骇,天空中那个神秘人物,此刻却仿佛如不可战胜的战神…… 大巫师的心底深处,有越来越大的阴霾,这奇怪的异术,根本并非世间所有,而是在南疆秘密流传了数千年的,那个神秘恶魔的传说…… —— 怒,误, 天际,火焰熊熊,瞬间又有十几个巨大火球从云中奔腾而下。 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天空,绚烂的光彩将远近都照的如白昼一般,就算是在百里之外,依然可以听到那轰隆的声响。 望着远处那片闪烁的红光火球交织的地方,一众人愕然停下了身形。 焚香谷一众人以上官策为首,带着李洵、吕顺等十几个人,以及同时而来的青云门陆雪琪、天音寺法相二人,在离七里峒百里之外的古道上,看着那片乱芒闪动的地方。 李洵皱眉道:“好像出事了。” 法相眺望远方,沉声道:“那火光邪气冲天,大是诡异,只怕有邪道妖魔作祟。” 李洵转过头来,向站在一旁的陆雪琪望了一眼,见那女子一言不发,便向上官策道:“上官师叔,怎么办?” 法相与众人同时都向上官策看去,只见上官策正举目远眺,面上神情却突然变得十分古怪,似惊疑、似错愕。 此时听的李洵问话,像是突然惊醒一般,身子一震,随即神情恢复了正常,微一沉吟,道:“既然乃是妖魔邪道,我们义不容辞,自然更该前去。事不宜迟,我们从速赶去,看那魔焰高涨,只怕妖人道行不低,荼毒更深。我们早到一刻,便能多救许多人命。” 法相合十道:“上官师叔说的是。” 上官策点了点头,道:“如此,我先走一步,你们速速赶上吧!” 说罢,也不等别人说话,手一挥,灰光闪处,人化做一道亮芒冲天而起,向那七里峒方向疾驰而去。 众弟子都纷纷跟了上去,在最前头,法相和陆雪琪并排而上,陆雪琪忽然似自言自语地道:“上官师叔走的真快啊!” 法相在她身边,被法宝轮回珠的金光簇拥着,一身月白僧袍被风吹的鼓荡不已,此刻微微转头向陆雪琪看来,只见这女子白衣如雪,面冷如霜,如同在夜空翱翔的九天仙子一般清冷艳丽。 他眼睛亮了一亮,嘴角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低声道:“是啊!他走的好快……” “嘶!”风声响处,李洵追了上来,与他们并肩飞行,而此时此刻,想来是上官策道行实在高深莫测,四人前方,竟然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七里峒,山谷之中,战事越发激烈。 鬼厉站在远处,眉头紧皱,天上那个神秘人物所施法术,极是罕见古怪,尤其火焰之中更有一丝诡异黑火,他往日闻所未闻,便是在鬼王宗收藏典籍之中,竟然也未有记载。 南疆边陲,竟然有这等人物,果然天下之大,藏龙卧虎,无所不有。 鬼厉眼看大巫师渐渐支撑不住,正要飞起相助,忽听远处惊叫之声突然响起,多半是妇女孩童声音。转头一看,只见刚才苗人妇女孩童藏身的那个山头附近,不知何时被一队黎族战士找到,登时羊群入狼一般,腥风血雨。 鬼厉身子一抖,这十年来他经历的血腥场面无数,但所杀并无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无辜百姓。不知怎么,此时此刻,这些妇孺孩童的哭喊声音,突然如利剑一般刺入他的心底…… 少年时候,那一幕尸山血海,草庙村里的那幕惨剧,那些从小看着长大的亲人邻居,可也是这般死去的么…… 砰! 血花四溅,在夜色里霍然绽放。 鬼厉沐浴在血海腥风中,红了眼,深深呼吸。 仰天,长啸! 这声音这般凄厉,如厉鬼绝望的呼喊,十年里沉沦黑暗的挣扎,直上青天。 众人震慑! 整个战场的人,愕然都停顿下来,望着这如魔鬼一般的人物,眼中尽是恐惧。 血腥味瞬间充斥周围,无数人四散而逃,不明白这个本来救人的人,怎么突然变做了恶魔。 噬血珠就在他的手上,手指边缘有血滴滑落…… “张!小!凡……” 天际,这声音突然传来,如斩冰切雪,如凤鸣九天! 陆雪琪白衣如雪,在血光中破空而至,火海之中,白衣女子缓缓落下。 在她面前的,那低低喘息的人,被凶光血焰围绕,持噬血魔棒的人啊…… 热风,拂动她的衣襟秀发。 火光中,法相、李洵等人纷纷落下,落到陆雪琪的身后。众人望见前方那个如妖魔一般的鬼厉,周身尽是鲜血,脸上更是凶厉神色,过往与他相识的人无不骇然,李洵还好一些,但法相眼中却是掠过难以抚灭的痛楚,身子也似抖了抖,低声颂佛。 “张小凡!”李洵大喝,神色肃穆而愤怒,怒道:“这谷中南疆族人,向来与中土毫无瓜葛,你究竟与他们有何仇恨,竟要这般杀人为乐?” 鬼厉与陆雪琪的身子,几乎是同时震了一震。 被噬血珠红芒笼罩之下的鬼厉,缓缓向陆雪琪望去,透过熊熊燃烧的火焰,看向那白衣女子。 她缓缓举起手中剑,天琊光芒如秋水。 “啊!” 鬼厉仰天嘶吼,在血海火光中,他心虽清明,人却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 他在火光之中狞笑,用疯狂遮盖痛楚,噬血珠腾起无边血光,陪伴着主人,向着正义那方——冲去! 冲向眼中的白衣,冲向陆雪琪! —— 执著,爱而不得 夜色,亮起光芒万丈! 云端深处,一声长啸,陆雪琪凌空而立,那耀眼无比的光亮,就仿佛在她的手上,仿佛她素手挥动之间,天在转,地在动,漫天电芒,冲天而下,落在天琊神剑之上。 她冷冷的目光,从天空望下,红芒背后,那一个桀骜邪恶的身影。 “好剑术!” 鬼厉放声大笑,笑声凄烈,在红芒中轰然传上,直如撕心裂肺一般。 那一个高高在上的白色身影,绝世风姿,终究是再难触碰,高不可攀…… 噬血珠绽放出无尽光芒,此刻,红、青、黑三色异芒俱都被鬼厉邪力操纵的淋淋尽致,妖气森森,向着天际鬼哭呼啸,令人毛骨悚然。 远方,有人惊叫。 全神贯注戒备着天空那记不世出的奇术的鬼厉,忽地背后锐啸声起,他心中一惊,电光石火间强移身子,“噗”的一声,一把平锋玉尺,却如无坚不摧的神兵一般,从他的右肩直贯而出。 鬼厉大吼一声,霍地转过头来,只见李洵手握玉尺,满脸愤恨神情。 “啊……” 他仰天长啸,噬血魔棒带着无尽红芒,瞬间倒劈而下,李洵目光一缩,却无丝毫惧色,右手用力处,“嘶……”的一声将玉尺抽出,带出如泉喷鲜血。 红芒砸下,李洵奋力一抗,焚香谷道法果然非同小可,再加上鬼厉重伤在身,红芒不稳,这般近距离的情况之下,仍被李洵挡了下来。 只是噬血珠乃是何等大凶之物,更是与鬼厉血脉相连的血炼邪宝,片刻间无尽邪力从玉尺之上攻了过去,李洵握住玉尺的右手,在这般匪夷所思的鬼力之下,直接以看得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李洵大骇,奋力一挣,但鬼厉此刻已近疯狂,霍地伸手抓来,五指成爪,生生抓在他的右手之上。 李洵感到剧痛,连冷汗都冒了出来,正危急关头,旁边传来低低一声佛号,夹着一声叹息。 一道柔和金光涌来,庄严祥和,正是天音寺的“大梵般若”! 佛门奇术,与噬血珠妖力相克,无孔不入、凶恶无比的噬血珠异力,被他生生推开了一尺。 只趁着这片刻工夫,法相一把拉住李洵,向后迅速退了出去,只是在他眼中,满是慈悲无奈的眼色,直望着那个在风中飘摇的男子身影。 天际巨大的电芒白光,在这一刻从天落下,威力无比、准确之极地击中了鬼厉!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鬼厉的身影,在巨大白色光柱中淹没消失!! 可是,可是,是哪里突如其来的笑声? 这般凄凉却不可一世! 白色光柱里突现红芒,殷红如血,那个男子浑身浴血,如狂魔一般奋然而出,仰天长啸。 夜色正暗。 散了头发,破了衣衫,喷洒的鲜血如雾一般,只有噬血珠那般明亮,照亮了整个夜空。 他抬头瞪眼,直冲而上。 风声凛冽,血腥阵阵,站在云端的白衣女子,望着那扑来的身影,紧抿的双唇渗落鲜红的血珠悄悄滴落。 为何要如此执著? 那向她冲来的身影,深深而来,疯狂却这般熟悉。 犹还记得,许多年前,曾经不顾一切的少年…… 蓝光万丈,红芒暴涨,将两个人的身影淹没。 红芒中,布满血污的手掌,仿如恶魔狞笑的魔爪,向她抓来。 她在风雨中,孤单伫立着,面对着他,默默凝望。 血腥的手掌,按在她衣襟之上,汹涌妖力,就在掌边咆哮。 那一双变得疯狂而血红的眼睛,就在她的眼前。 是谁的心,又爱又痛,爱而不得,痛不欲生…… 红芒散去,一个身影,颓然靠在她轻轻颤抖的肩膀上。 陆雪琪立在半空,紧闭双眼,抱住了终于冲到了她面前的鬼厉。 “不是我……” 是谁的声音那般无助,那般委屈,带着满身的伤痕,不依不挠的冲到她的身前,对着她轻诉…… “所以,你想我怎样?”陆雪琪轻轻颤抖着,抱着那沉沉地满身是血的家伙,满脸的无奈。 让他回来吧,他说回不去。 拿剑指着他,他却又伤心。 唉! 一道突如其来的白影停在眼前,小白目光落在陆雪琪的身上,上下仔细打量了片刻,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果然是绝世美人,难怪可以令男儿为你痴狂,让我带他走罢。” 陆雪琪心知鬼厉不能留在她身边,否则焚香谷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陆雪琪缓缓地把失去知觉的鬼厉推开,小白瞬间伸手抱着他横移开。 就在这个时候,忽的一声诧异惊呼,从不远处传来。 “九尾妖狐!她就是九尾妖狐!” 小白轻笑一声,抱着鬼厉欲要离去,焚香谷众人纷纷大喊,飞身而来,小白微微皱眉,面有不屑,身形摇晃,连续晃过数人,正欲要再离去,忽地身后一声纯和佛号,一片金色光芒涌了过来。 “大梵般若,”她抵住了金光,看了看法相,点头道:“想不到天音寺居然出了你这等人才,果然不愧为与青云比肩的正道大派。” 法相合十道:“多谢施主夸奖。”说话间金光更是大盛,向着小白疾冲而来。 小白哼了一声,绿光一收,抱着鬼厉身形忽如鬼魅一般,从半空消失。 —— 陆雪琪,鬼厉 正道众人回到原处,只见周围热焰喧天,状况极为悲惨。 法相摇头叹息,面容满是慈悲之意,当先飞入火海,帮助那些苗人百姓救火。受他影响,焚香谷其他弟子也纷纷跟上。 李洵此刻方才觉得右手之上的痛楚稍退了些,看来只要运功抵挡,并无大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正在他犹豫是否也要跟上去一起救火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李师兄。” 李洵一怔,回头看去,只见陆雪琪天琊回鞘,握在手上,一身白衣在火光之下,兀自飘动。在她衣襟之上的那个血色手印,更是那么刺眼,而她,却似乎并无意遮掩。 此刻的她,面色一如往日般的冷漠,淡淡地望着李洵。 李洵不知怎么,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遂道:“什么事,陆师妹?” 陆雪琪沉默地望着李洵,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鬼厉右肩那个伤口,可是你用玉尺所伤?” 李洵嘴巴里忽然有些发干,片刻之后坦然道:“是。” 陆雪琪握着天琊的手,片刻之间收紧,白皙肌肤之上,仿佛有淡青露出。只是她的脸色,依旧如雪一般的白而冷漠,没有丝毫表情。 她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开。 李洵心头忽地腾起莫名怒气,大声道:“陆师妹,你是什么意思?” 陆雪琪的身子顿了一顿,周围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下,她白色身影仿佛也似要燃烧一般。 “好尺法!好厉害!” 淡淡的声音,从那个没有回头背着身子的人儿处,传了过来,一字一字,很慢很慢,清晰无比。 李洵忽地哑了。 陆雪琪向前走去,突然她上方一座大屋被烈焰燃烧久了,劈啪一声大响,一根巨大横梁带着炽热火焰,向她当头砸了下来。 李洵吃了一惊,但还不等他喊出话来,陆雪琪漠然地抬袖一挥,刹那,巨木瞬间粉碎,腾起无数火星,遮天蔽日,片刻后纷纷落下如雨,壮观之极,挡在她和李洵之间,将她的身影淹没无踪。 李洵望着那漫天缤纷火雨,一时竟是怔怔呆住,望得痴了。 ____ 夜色深深。 小白轻轻放下鬼厉,将他放到地上,然后在鬼厉身边蹲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伤势,然后,她缓缓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只见一串串长生诀咒语若隐若现的掠过他受伤的肩头,便见那伤口一点一点的愈合了,只余一道生出新肉的红痕。 夜色凉如水,寒意渐入骨。 鬼厉幽幽地醒来。 南疆的夜空,此时此刻,再也没有火焰,没有喧嚣,天幕之上,繁星闪闪。 “你醒了。”平静中微微带着关心的声音,在身旁响了起来。 鬼厉转过头,看到了小白的容颜。 他支撑着坐了起来,头还有些昏沉,毕竟失血过多,他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是你救了我吧,多谢了。” 小白耸了耸肩膀,道:“我也没做什么,主要还是你的命硬。” 鬼厉哼了一声,脑海中回忆起在七里峒里决战的那一幕幕,忽地一阵心灰意懒,竟是呆在原地,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小白悠悠道:“说起来,还是七里峒里的苗人百姓最倒霉吧!家园被火烧了不说,族人更是死伤无数,就算是他们敬若神明的大巫师,我看也凶多吉少……” 鬼厉身子忽然一震。 “他怎么样了,死了没有?”鬼厉霍地爬起,一下子打断了小白的话,而且很明显的对所谓苗人圣器根本就毫不在意。只是他才一站起,忽地眼前一阵发黑,脚下一软,整个人摇晃起来,几乎就跌了下去。 小白刚要伸手去扶他,默默地望着他,道:“我带你走的时候,远远看见苗人簇拥着那个老头,具体生死如何,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鬼厉眼中掠过痛悔神色,只觉得体内经脉一片杂乱,气息乱窜,本身修行的青云门道法、天音寺“大梵般若”以及天书密法,全部乱成一团,自从他十年前叛出青云以来,在魔教内斗中厮杀无数,却属今日伤的最重。 陆雪琪啊!陆雪琪啊!她总能让他心神大乱,失去理智! 他心里微带苦涩地这般念了一句,却还是强自下一阵的眩昏,慢慢地踏出了一步,向前走去。 “你不顾生死也要去见那个大巫师,是为了碧瑶吧?”小白的声音,在他背后幽幽传来。 鬼厉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出了第二步。 小白在他身后,望着那个倔强身影,长出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你厉害,你厉害!” 说着,缓缓跟了上去。只是片刻之后,她却突然道:“今晚与你交手的那个白衣女子,和碧瑶比起来,你更喜欢哪一个?” 鬼厉身子一震,霍然回头,紧紧盯着小白,小白面不改色,在鬼厉甚至是带着一丝凶狠的目光下,依旧微笑地望着他。 鬼厉喘着粗气,慢慢转过头去,不再看她,片刻之后,他缓缓的,似从最深心处传来心声,低低地道:“这世上,我喜欢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是她罢!” 小白默然。 “但为了救碧瑶,我就是死了,又算什么?”鬼厉慢慢地说道,然后挪动着身体,向前走去。 天际,星光璀璨,洒落人间。 —— 十万大山,兽妖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吱”一声推门声轻轻传来,白狐两只耳朵动了动,睁开眼来瞟见一抹白裳站在窗台前,他睡眼惺忪地坐了起身,揉了揉双眼,睡意未褪,他呆呆地看着窗前的清冷身影,片刻后才开口对她道来话: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恩。” 陆雪琪从窗前微微转过脸来,看了眼坐在床头发呆的白狐,淡淡地道:“你好像也没什么事做,不如让你走一趟。” 白狐:“……” 白狐看了看她稍显苍白的脸色,轻轻从床头跃起,走到茶桌前倒了杯水向她递去,缓缓地道:“也好,你暂且先休息一下罢。” 陆雪琪伸手接过递来的茶水,喝下,见他的手没收回,正等着她把茶杯递回给他,她不禁又觉得这狐狸真细心,若让他走一趟,未尝不可。 陆雪琪走到床前盘腿而坐,进入禅修前,她简单的与白狐交待了一番,然后捏出一道符纸递给他,最后说道:“有事烧纸。” 白狐:“……” —— 此时,山谷中,七里峒中,一片沉寂。 经过昨夜一场生死厮杀,身负重伤的大巫师已时日不多,为了南疆众生的生死存亡与苗族历代流传下来的传说,便想在在临死之前与鬼厉一同前往中原救他那朋友一命,希望鬼厉能看在这点情分上,日后能用手中的玄火鉴帮助苗族镇压兽妖。 大巫师微笑着,不住向周围的苗人挥手,但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向着七里峒的出口走去。 大巫师的脸色似也有些凄凉,布满沧桑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分明是一种悲伤。 只是他依旧沉默。 只是挥手。 慢慢走远。 走在大巫师身后的鬼厉,默默向那个老人看去,赫然发现,那个苍老的脸庞上,不知何时,泪水横流。 终于,走到了通往山谷外面的那条通道,慢慢的、慢慢的踏出脚步,消失在那条通道里。 片刻之间,山谷里传来一片悲泣之音,响彻整个山谷。 —— 远离南疆苗族聚居七里峒以南,那一片高耸险峻、连绵起伏的山脉,就是南疆人闻之变色的十万大山。 这里,终年都似乎不见阳光,乌云萦绕,黑风呼啸。 而南疆从许久之前就有祖先传下的警戒,绝不许进入那片邪恶的山脉,因为那里有南疆所有族人都为之恐惧、凶残之极,见人就杀的兽妖。 如今,被镇压在十万大山之中,镇魔古洞中的兽妖即将被复活,浩劫将临, 穿过黑森林,再翻过七座险恶山脉,就是一座终年黑气环绕、阴风呼啸的高山。 冰冷刺骨的阴风,拂动着白狐的衣袖。 他撑着膝盖向光秃秃的山峰往下望,高山之下,赫然有一个大洞。 洞口正中,端端正正地立着一座石像,如真人大小,看去正是个美丽女子,面向镇魔洞深处,默默伫立。 一身黑衣的巫妖,此刻就站在这座石像之前,默默地凝望。 他身边的那条恶龙,似乎对这座石像也特别畏惧,下意识地远离,东张西望一会,叫了一声,放开四足,向高山之上跑了上去。 白狐:“……” 恶龙:“……” “嗷!”恶龙吼。 “滚!”白狐怒。 那恶龙似乎没有想到高山之上也有让它畏惧的妖,并且还是一只千年狐妖。 白狐身后六条尾巴炸毛般竖起,威风凌凌,伸出闪着寒光尖利的狐爪暴戾地一把扫向恶龙,把它直接扫到了身后。 吃了一爪子的恶龙嗷嗷嗷地呜咽了几声,默默地盘了个角落,警惕地盯着这只外表漂亮手段凶残的六尾妖狐。 白狐继续盯着山下的洞口,就在那个女子石像的前方,镇魔古洞的洞口,忽地凌空生出一团白气,与周围黑气阴风形成强烈对比。而巫妖也停下了身子,默默注视着这团白气。 白气越聚越多,渐渐凝聚成形,变做一个人形模样,赫然是一个高大男子,右手持巨剑,左手握大盾。他的身体完全由白气组成,在阴风中飘摇不定,但身体动作甚至脸上神情,竟然完全清晰可见。 凶灵由白气组成的身体极为高大,几乎挡住了整个镇魔古洞的洞口,巫妖望着这个如战神一般手持剑盾的凶灵,忽地叹息了一声。 “你让开吧!”巫妖沉默了许久,慢慢地道。 “你疯了么?”凶灵一声怒吼,巨大的剑横空斩下,在巫妖身前挥过,刹那间沙土飞扬,远近的土地都似震动了起来。 巫妖深深吸气,道:“就算我是疯了,这件事我也要去做!”说罢,他身形飘动,向着镇魔古洞中飘去。 凶灵显然愤怒之极,大吼一声,巨剑向巫妖当头斩下。这一剑之威,更胜刚才,整个古洞洞口的石壁纷纷颤抖,看着就像要坍塌一般。 只是巫妖却拿出了五件圣物,凶灵震惊地沉默了下来,巫妖便没入镇魔古洞之中。 片刻之后,凶灵他缓缓转向镇魔古洞洞口的那尊石像,巨大的白色身躯慢慢扭动,阵阵白气,如青烟萦绕,缠绕在石像女子周围。 “娘娘……” 低低的哽咽,来自隔世的悲凉和沧桑,带着隐约一丝无助,在天地间,悄悄回荡。而他的身影,也渐渐飘散,在黑气阴风中慢慢消失。 —— 四灵血阵,招魂术 中土,南方,狐岐山。 荒凉的山脉之下,隐藏着魔教鬼王宗的总堂,无数魔教弟子在这里面忙碌进出着。 在这个地方的最深处,那个巨大的天然洞窟之中,鬼王面无表情地站在平台之上,望着下方血池中那两头上古奇兽。 黑影忽地一闪,鬼王宗里最神秘的那个鬼先生飞了上来,出现在鬼王身边。 鬼王向他看去,道:“如何了?” 只见鬼先生黑纱轻动,微微点头,道:“已经差不多了,夔牛降服,黄鸟不出三日,亦可搜灵归阵。四灵血阵,已经成了一半了。” 鬼王没有说话,慢慢点了点头。 鬼先生淡淡道:“不论正道的话,但只这四灵血阵一半的威力,已经足以扫平万毒门与合欢派了。” 鬼王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我要对付的是青云门的诛仙剑阵。” 鬼先生默然。 —— 十万大山,镇魔古洞。 黑暗在无边漫沿,只有阴风呼啸的声音越发凄厉。 白狐依然撑着双膝耐心的望着高下的洞穴。 石洞之中,远远的一声低吟,像是什么东西,从长眠中醒来,发出了第一句的声音。 阴风再起,声更凄厉! 天际巨雷轰然炸响,天地呼啸,仿佛整个十万大山的所有山脉大地一起晃动。 黑气如山,在镇魔古洞的洞口拼命聚集,向着天际,向着大地。 一抹红光在黑暗中突然闪过。 一个身影,是被一张鲜艳无比的丝绸所包裹的男子,从黑气中缓缓落下,站在了那个石像女子的身前。 在他身后,黑气中厉啸连连,阴影摇动,仿佛有无数妖魔狂喜呼啸一样。 只有他的背影,却显得有些异样。 站在石像前方,风雨中他默默伫立。 缓缓的,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冰冷的石像。 低低的声音,在风雨中悄悄回荡,穿越了千万年岁月光阴,穿过了无数的风雨雪霜。 “玲珑……” 白狐:“……” —— 狐岐山,魔教三大派阀之一的“鬼王宗”总堂。 在鬼厉的带领下,小白和大巫师一行经过了十五日的跋涉,终于到达了这里。 鬼王亲自站在了鬼王宗总堂入口暗门外等候迎接,不难想像,他对鬼厉带回来的大巫师是何等的重视。 石室之中,寒冰石台上,升腾的丝丝白气轻烟中,那一个美丽女子,正安详地躺在那里,嘴角,仿佛还有一丝淡淡笑意。 鬼厉背靠着石门,突然,他的冷漠与坚强,像是忽然松弛下来一般,一点点的松动,一点点的剥落。剩下的,只有一个萧索的身影,缓缓走上,在她的身边坐下。 “我回来了,碧瑶……” 轻烟袅袅飘起,从寒冰石台向上飘起。 “你有救了,碧瑶。”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微有些颤抖,“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这十年来我一心只想救你,碧瑶,你一定会醒的。”他低低地说着,“我们会像以前一样,碧瑶,可以坐在一起,说说心里话!” 低沉的话语随着轻烟,幽幽散开,飘荡在这个石室之中,然后轻轻飘散,不留下一点痕迹。 经过昨晚一夜的休息,大巫师被带到了寒冰石室。 大巫师的身体轻轻摇晃了一下,身后众人一阵动容,鬼厉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就连一向沉稳之极的鬼王,眼角竟也抽搐了一下。 大巫师转过头来,对着众人笑了笑,表示自己并无大碍,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石室之中,只有大巫师渐渐粗重的喘息声音。 大巫师颤巍巍地伸出手去,下一刻,枯槁的手接触到了碧瑶双手握着的那只“合欢铃”,寒冰石室中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沉默了十年的合欢铃竟然迸发出一声清脆铃声,轻轻回荡开来。 突然,“轰”的一声,合欢铃上原本柔和的金色光芒转眼变作炽烈,几乎如有形之火,炽烈之光打到大巫师身上,一口鲜血就这么生生喷了出来。 只见被这一击,大巫师七窍都有血丝渗出,任谁都看出这个老人实已到了垂死边际,只残留一点余力而已了。 一片寂静中,所有的人面面相觑,怔怔说不出话来。 大巫师喘息片刻,抬起袖子,慢慢擦去了口边鲜血,这才开口说话,只是这话里声音竟是沙哑无比:“这位小姐残存的一只魂魄,的确就在这合欢铃中。” 众人俱无声。 大巫师深深呼吸,道:“这合欢铃能保护小姐魂魄,但外人想要取出,也非要破去这合欢铃不可。” 大巫师话刚说到这里,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鬼厉冲上几步,将这老人扶在怀中,嘴角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前辈,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大巫师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淡淡一笑,忽地压低声音,道:“你莫忘了当日在七里峒中答应我的事啊!” 鬼厉一怔,点头道:“前辈放心!” 大巫师缓缓点头,眼中有安慰之色,喘息片刻,低声道:“招魂引乃鬼魅之术,在场生人不宜太多,就请鬼厉公子和宗主留下帮忙,其他诸位暂且出去吧!” 鬼厉与鬼王同时点头,其他众人也不待他们多说,纷纷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寒冰石室中只剩下大巫师和鬼王鬼厉三人。 —— 无终,妖艳的少年 寒冰石室之中,大巫师沉吟片刻,对鬼王道:“请宗主找一些血来,‘招魂引’鬼魅之术,以鲜血为佳。” 鬼厉微一皱眉,鬼王已然点头道:“这好办。”说罢刚要走开,忽又想起什么一般,停住脚步,向大巫师问道:“大师,这鲜血……是要兽血还是人血?” 大巫师怔了怔,多看了鬼王一眼,但还是道:“兽血亦可,但若以效果论,以人血最好。” 鬼王点了点头,迈步走到门口,径直对鬼先生道:“拿一盆新鲜人血来。” 青龙、幽姬都是一怔,鬼先生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鬼王随即也转了回去,只剩面色渐渐深沉的青龙和幽姬站在原地。 片刻,鬼先生捧着一个铜盆进来,放到大巫师的身前,默默退了出去。 殷红的鲜血,在铜盆中轻轻晃荡,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石室之中。 鬼厉的眼角微微抽搐,深深向鬼王望了一眼,鬼王却缓缓向大巫师道:“大师,你要的血,在这里了。” 大巫师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一盆鲜血,默然无语,半晌忽地轻叹一声,道:“好吧,我们开始。” 四周寂静无声,但不知怎么,气氛却仿佛渐渐紧张起来。 随着大巫师的喘息声再一次响起,并且渐渐浓重,变作了嘶哑,他缓缓的、缓缓的伸出手,蘸满了鲜血的红笔画下了最后一笔,最后完成的一个图案,与之前第一个画下的血图连接在了一起。 大巫师松开了握着红笔的手,低沉的颂咒声音,开始在这间石室中回荡起来。 忽地,大巫师口中吐出尖锐啸响,双手五指如爪反扣而下,“噗”的一声抓入血河之中。 鬼王和鬼厉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场中。 这“招魂引”法阵竟然视周围石壁山腹于无物,以南疆诡秘巫力硬生生贯通九幽鬼界,擒来无数阴灵鬼魅,禁锢在这法阵之中。 瞬间,合欢铃铮然而鸣! “叮……” 合欢铃铃身剧烈颤抖,一声锐响,合欢铃上方赫然缓缓生出一道轻烟,若隐若现,若断又续,飘摇在合欢铃上,只是看那后半似还在合欢铃中。 只见大巫师苍老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口中一声大喝:“咄!残魂出体,九魂归来。黄泉九幽,招魂乃引!” “轰!” 无数鬼物飞舞之际,合欢铃上那一道轻烟周围,被无数鬼物簇拥着,缓缓的现出了一道接一道的轻烟。 一、二、三……八、九! 三魂七魄,是为魂魄! 鬼厉全身发抖,手中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竟有鲜血流下,他却完全不知。那一片红色光幕之中,那一道道的轻烟啊…… 他转过头,向大巫师望去。 只要片刻! 一个片刻的时间就好了啊! 他忍不住在心头这般吼叫! 大巫师的一双挥舞在空中的枯槁的手,又一次的开始颤抖。只有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响亮:“三魂七魄,聚灵为神。合神搜灵,是为一体!” 半空中依次出现的那九道轻烟,从鬼魅阴灵群中飞出,缓缓靠近合欢铃,渐渐的,与合欢铃上那道轻烟融合为一。 隐约中,依稀渐现人形。 此时此刻,不止鬼厉,连鬼王也忍不住身体发抖,面有兴奋之色。 大巫师面上不知何时开始,已经重新没有血色,他的手也颤抖的更加厉害。血色红光中,他张开口,大声道:“魂魄已成,众灵归位。灵神入……” 残留在他喉间的一个“体”字,就在那将出未出的时刻,大巫师的声音,忽然就这么哑了下来,发出的,竟只是细微低沉的“嘶嘶”声音。 鬼王与鬼厉同时脸色大变。 那个老者,一双手兀自举在半空,但他的头颅却缓缓垂了下去。 透骨的冰凉,如置身深深冥界冰狱,两个木然的男人,不能置信地望着这一切。 消散的红芒渐渐消失,汹涌的血河安静下来,失去了力量的血痕再也无法禁锢鲜血,鲜润的人血流淌了一地。 合欢铃上的轻烟,如长鲸吸水一般被收了回去,消失在合欢铃中。淡淡金色光芒再度泛起,将合欢铃衬托的格外耀眼。 一阵轻轻的摇晃,伴随着清脆铃声,合欢铃缓缓落下,又回到了躺在寒冰石台之上,碧瑶的双手之中,安静如昔。 死一般的沉寂,弥漫在寒冰石室之中,久久不散,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 南疆,十万大山,镇魔古洞。 兽妖复活之后的镇魔古洞,情景已经与之前黑云压顶、阴风呼啸的模样大不相同,虽然天空仍然昏暗,但集聚在洞口的那片黑气已然消散,终年不止从古洞之中吹出的阴风也消失无踪。 除了依旧荒芜的山脉,只有伫立在镇魔古洞洞口的那尊石像女子,依然风雨不改地站在那儿。 而就在她的面前,身着鲜艳丝绸衣衫的,竟是一个模样极其俊逸,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妖艳的少年。 这个少年,便是从镇魔古洞中复活的兽妖,谁也料想不到,令无数南疆人恐惧的恶魔,竟是这般一个看去俊俏的少年。 从复活的那一天开始,不知为何,他什么也没干,既没有大肆杀戮,也没有狂喜呼啸,只是这么默默地站在玲珑巫女的石像前,沉默地凝视着。 —— 苍生无言,无妄之灾 少年的身子一动不动,目光依然落到玲珑巫女石像的脸上,凝望许久。 “你,”他的声音,慢慢透着一分伤心、一分悲凉和一分的愤慨:“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你心中,什么世间苍生,什么天命造化,都是那么重要吗?”这个少年的声音,忽地有些激动起来,慢慢变大。 “如果你把那些看得比我还重,所以要除了我,是这样吧?”少年脸上的表情,浮现着诡异中带着一丝妖艳的冷冷笑容:“可是你知道么,我根本不在乎!” “什么狗屁天意,什么天下众生,那算什么?”他的神情越发凄厉。奇怪的是,尽管那眼神表情极其可怕,他的容貌却越发的妖艳漂亮,几不似常人。 “你要我死,说一句就够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他厉声咆哮着,对着那尊石像女子,然后,慢慢的,他的声音低落下来。 “可是,为什么……你竟然把那些东西,看的比你自己、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啊……” “我知道,是这个天下苍生害了你的。”那少年半闭上眼睛,如梦呓一般的轻声道:“你放心吧!我会让所有的一切,都来为你陪葬,然后,我再来找你……” “你等着我……”低低的声音,悄悄低落而终于消失。 妖艳的少年拥抱着冰冷的石像,黑衣的巫妖木然而立,天空中的乌云一声惊雷,天际飘落了雨滴。 大雨在风中飘落,将这个世界变得朦朦胧胧。 隐约中,云端山峰,白衣隐隐间微微飘扬着。 听少年碎碎念了一番,陆雪琪漠然地收回了视线,准备离去。 白狐也随即站了起身,却似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世上又多了个痴情之人呀,痴迷不悟的想要用苍生去为那女子陪葬,只是,他问过苍生同意吗?苍生何其无辜啊!” 陆雪琪:“……” 漠然地瞥了白狐一眼,见他似笑非笑,陆雪琪眉头微微一皱,淡淡地道:“我也有一句。” “哦?”白狐一怔,不禁万分好奇又诧异的问道:“哪一句?” “他若敢动苍生,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白狐:“……” 看着她冰冷而沈静的黑眸,似深潭一般摄人心,白狐蓦地一笑,半响,贫嘴地道:“你这苍生里不会只有鬼厉一人吧。” 陆雪琪:“……” 心头不由一动,陆雪琪微微蹙眉。 四周一片寂寥,只有山风拂过衣袖飘荡开来。 陆雪琪缓缓转身离去,白狐听得她从身后漠然地再道来话,却是:“我在外已久,是时候要回青云门了。” 白狐脚步微止,身形微微一震。 陆雪琪却因隐隐觉得那红衣少年也许会牵扯到青云门,不禁想尽快回去一趟。 “小诗已轮回转生,你是否想去看她一眼。” 白狐声音忽然有些寂寥:“她如今已转世为人,人妖殊途,还是不见为好。” 陆雪琪知他停了下来没有跟随,听了那句人妖殊途似有触动般,她没有停留,缓缓地道:“你我已互不相欠,你想去哪、想做什么都随你罢。” 白狐默默地望着她渐远的淡薄身形,他忽然轻轻地问了一句:“我们是朋友吗?” 清冷的声音淡淡地从不远处幽幽传来:“你若是这般想的,那就是罢。” 听了,白狐默默地笑了笑,身形轻快一跃,落在了她身后。 天色渐渐暗去,深沉,深邃、无尽苍凉的夜暮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若隐若现,恍若岁月静好。 南疆边陲,七里峒山下,陆雪琪停住了身影,一颗耀眼如流星的青光划破天际,陆雪琪显然有些诧异。 “怎么了?” “是乾坤清光戒。”陆雪琪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 “是认识的人?”白狐很少见她淡漠的神情下会有别的表情。 “恩。”陆雪琪又看了看青光落下的方向。 沉默了片刻,脚下素白的裙摆动了动,陆雪琪默默地踏出了步子,对白狐道:“我去见见那人,你在这此等我片刻。” 说着,陆雪琪飞身而去,半空中天琊神剑蓝光迸出带着她转瞬间消失不见。 白狐看了看陆雪琪离去的方向,不禁有些吃惊,然后,他终是有些不放心的跟随而去,毕竟那个地方有一个要让苍生陪葬的少年在呀。 山谷中,冰冷的阴风从天而降,在群山间呼啸吹过,如鬼哭一般。 随着一声长啸,一道身影从远处飞掠而来,几个起伏就到了跟前,正是青龙。 只见他面容严峻,身上衣衫早已沾满血迹。劲风掠过,他停留在一根横出的树枝之上,向四周急望一眼,随即向身后望去。 青龙因护送大巫师遗骨回来南疆故土安葬,却在苗族祭坛前遭到一只将近有三丈之长的白骨妖蛇袭击。 而这只白骨妖蛇的身后、身旁,乃至连绵起伏的群山山脉,七里峒周遭山谷山峰之上,在无尽鬼哭的声音之中,涌出了无数各种怪异的妖兽异族,尖啸着、狞笑着、挥舞着兵器,舞动着利爪,从山上冲了下去,扑向这山谷之中,惊恐万状的人们。 天际之上,阴风呼啸声中,霍地炸响一声惊雷,隆隆巨响,如波涛翻涌滚滚而来,震动天地,夹杂着那么隐约的嘶吼—— 玲珑…… —— 受困,饕餮 黑烟滚滚,嘶吼阵阵如潮,七里峒苗人聚居所在之地,突然竟被无数妖兽团团包围,转眼间七里峒就成了人间地狱,屠戮杀场。 青龙眼见情势不妙,当机立断,让苗族族长将残余苗人撤入祭坛,而他则去引开妖物,向森林地面飞掠,但出他意料之外的是,满山遍野的野兽飞禽走到哪里都会出现,都会被攻击,委实难缠。 青龙飞了一阵,他道法毕竟深厚,渐渐将白骨妖蛇等妖物甩的远了,一看距离也比较远了,心中正打算是不是该甩掉这些怪物,再折返回七里峒看看那些苗人情势如何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地眼角余光一扫,不远处有个女子模样的人与无数妖兽厮斗,手中一件紫芒闪闪的法宝,锋芒吞吐,望之就非凡品。 青龙眼睛一缩,失声道:“紫芒刃……你是金瓶儿?” “你是谁?”金瓶儿落到青龙身边,冷然道。 青龙未作答,刚才还是一片陷入疯狂境界的无数妖兽,突然如潮水一般地退了下去,前方森林深处,一股冰冷杀意涌了过来,这无形杀意之冷,竟令他们这两个道行如此之高的人物,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青龙心中一阵骇然,南疆之处,竟然还有这等可怖之事! 就在他们惊骇处,下一刻,前头一棵巨木背后,忽地人影闪动,竟是慢慢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身披鲜艳丝绸做的衣衫,一头黑发散落肩头,双手修长洁白,容貌更是英俊至极,竟是个漂亮的几乎带着几分妖艳的少年。 青龙只看的有些目瞪口呆,但几乎就在同时,身旁的金瓶儿的身体不知怎么,在这个少年出现以后,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那个少年的目光缓缓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似轻轻皱眉,道:“你们是中土人吧?” 这少年说的,竟是柔和好听而且十分纯正的中土语言,青龙心中怔了一下,反问道:“你是谁?” 那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了白皙的两排牙齿,看去竟有几分天真意思,与周围一片血腥的场面格格不入,只听他微笑道:“我是谁?这个问题问的好啊!”他徐徐道:“我是谁呢?” 金瓶儿向前方那个少年望了一眼,低声道:“小心,他就是兽妖,周围所有的妖兽都是他的手下,道行很高。”她顿了一下,又轻声接了一句,“道法也很是古怪。” 青龙眉头皱起,正欲多问几句,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嘶吼。 青龙不料白骨妖蛇这么快就追了上来,心下骇然,这一只白骨妖蛇已然如此难缠,身后那个被金瓶儿称做兽妖的少年是这些妖物的首领,岂不更是可怕?此番念头转动,他趁着飞掠过金瓶儿身边时候,急道:“快走!” 金瓶儿马上点头,手一指天空。 青龙会意,手上一道清光夹杂在金瓶儿紫芒之中,从侧面打中了白骨妖蛇的骨椎,趁此空隙,轻啸一声,腾空而起。 “吼啊……” 排山倒海般的大力直扑下来。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青龙右手上“乾坤清光戒”清光大盛,瞬间成一光团将全身护住,同时身体硬生生向旁边横移开去。 “砰”的一声大响,青龙护身的光圈还是被大力击中,登时飞了出去。 就在同一时候,金瓶儿化作一道紫光,从被青龙引开的那片黑幕之后飞上了天去,远远的,还听到她传来柔媚笑声:“多谢大叔了,日后有缘,小女子当当面拜谢!” 青龙强忍住胸口翻涌气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自己一生纵横,老来居然让这么一个小姑娘给算计了一次。 青龙落到地上,长出了一口气,他被阻截了下来,此刻却反而并不急于逃跑了,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向着那少年望了几眼,突然道:“刚才天空妖物,可是传说中之‘饕餮’?” 那少年眉眼一抬,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想不到你倒有几分眼光,不错,正是饕餮。” 一个狰狞之极的怪头从少年身影后,缓缓探了出来。 青龙倒吸了一口凉气!镇定心神,缓缓道:“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凶兽存在!” 那少年笑了笑,伸出手去,竟然摸了摸饕餮的脑袋,那饕餮看似凶恶无比,但在少年手掌之下,却只是低声吟吼,还用头去蹭少年的手,若不是长像太过凶恶,几乎就像一只小狗一般。 那少年看了一眼青龙,忽然道:“刚才那个女子是你同伴吧,她明知饕餮隐在半空,却故意让你做饵,将饕餮引下来后自己逃走,你此刻心中一定十分恼怒吧?” 青龙心中暗自戒备,但口中却笑道:“被她摆了一道,乃是我自己无能,怪不得人!” 那少年多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死吧!” —— 白衣相救,真龙附体 天空中黑云翻涌,见不到一丝星光。 青龙身子闪动,躲开了愤怒蛇妖喷下的毒气,脚一蹬蛇妖白骨,硬生生将妖蛇巨大身躯往前踹开了三尺,同时借力冲天而起,并且手中清光亮起,在饕餮方向瞬间布下六道光墙。 这两兽一人之中,他最忌惮的,却还是那个一直没有出手的少年。 白骨妖蛇怒吼连连,却已是追赶不及,眼看青龙就要飞上青天,得脱陷阱,忽地脚上一紧,冲天而起的身子竟然被一只手抓住,片刻之后,身下低沉笑声传来,那只手上传来一股大力,青龙只觉得体内忽地如热火焚身,身子剧震,竟是身不由己被这只手甩了出去。 半空之中,只见他身子飘荡,伴随这树枝破裂折断声音,青龙的身子被再次甩进了森林。 林中,又再一次响起了无数妖兽的嘶吼声音。 半空中,那少年微微闭眼,仰首望天,有风吹过,吹动他鲜艳的丝绸衣衫猎猎舞动。 远处,仿佛也似有猛兽嘶吼…… 忽然,一抹白衣划破满天黑幕,蓝光万丈而来。 少年在光芒中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女子,白衣飒飒,冰冷如霜,如流星般掠过他的前方,飞落无数妖兽中。 陆雪琪落下,天琊神剑剑气如芒,生生把无数正在嘶咬中的妖兽逼出三丈之外。 妖兽散去,血泊中,青龙衣衫尽破,披头散发,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半靠在一棵树下。 陆雪琪缓缓走到他身前,如玉般白皙的纤纤手指,指尖带着冷冷地微光,拂过他的鼻息。 如霜的面容微变,陆雪琪瞬间施法,双手扶住了青龙。 “吼啊……” 少年身后,饕餮向陆雪琪方向震耳欲聋般掠去。 陆雪琪也不回头看,天琊神剑镇压着三丈之外的无数妖兽,可饕餮却毫不惧怕,直接抬爪扫荡开一片妖兽,向陆雪琪直直掠去。 “叮!” 转轻轮从袖中飞出,清脆的清鸣如排山倒海般“轰”然打得饕餮一阵脑震荡,骇地停了下来,仰长脖子看着转轻轮飞上夜空,“轰隆隆”转动中,砰地一声山崩地裂般转出了一座巨塔。 竟是一座“锁妖塔”!! 饕餮四只眼睛猛地一缩,凶恶的头颅一转,竟是干脆直接的扭动腰身溜了。 只是饕餮身后,“锁妖塔”竟是紧追着它不放,无数条金光灿烂的巨链从塔中伸了出来,锼锼锼铮铮铮地窜向饕餮。 饕餮愤怒般地大声嘶吼,飞上夜空缠斗在了一起。 少年默默地踏出了步子,而就在他刚踏出一步,有阵阵狂风从身后汹涌袭来,少年转过头去,和刚才那清冷冰霜女子截然不同,而是一个带着狂风暴戾的男子。 “少年,我并不想与你为敌,可你若与她为敌,我便只能先出手把你杀了,虽然我不一定能杀得了你。”白狐向少年走去。 这才是真正的妖王啊,与生俱来的俊美,明媚的眉目,眼波极尽温柔,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却带来猛烈的狂风,掀起无穷的暴戾。 “你的确杀不了我,但你能重伤我,但你也会被我杀死。”少年看着那双能摄人心术的眼睛,笑道。 白狐与他相视一笑,道:“不,你可以为了那石像女子杀尽苍生,我也可以为了她杀死你。” 少年在听到石像的女子时,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身形微微一动,已是直向白狐杀去。 刹那间! 天崩地裂! 陆雪琪依旧没有回头看,只因身后天琊神剑并未有出现异动,她便继续专心的施法医治青龙。 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心神越来越不稳,她本可以用长生诀施加咒语在青龙身上治愈他的伤势,可长生诀虽能让长生不死,也正因为这样,咒语最多只能同时施加在三个人身上,而她此时也无法解除其中一人的封印,便又苦了自己。 青龙的伤势太重,神智已散去,只余一口气息尚存,可是陆雪琪就是不肯,不肯放手!不断施法中耗去大量灵力修为,强行打开神识领悟出四本天书中一线天机,硬是把离体的魂魄聚回青龙体内。 “噗”!血珠迸出! 鲜血当空,刺目嫣红! 陆雪琪虚弱不已,便要倒下,忽然有一只手伸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体。 陆雪琪唇间鲜血不断溢出,她默默地看着手臂上的那只手,根根苍白的手指泛着阵阵青光,“乾坤清光戒”迸出无数光束,在空中幻化出一条巨龙,那巨龙俯下身来与陆雪琪对望了一眼。 陆雪琪双唇轻颤,似低低对那巨龙说了什么,巨龙似得到了允许般,瞬间化作一道光芒钻入了青龙的体内。 “真龙”附体,原本被妖兽嘶咬过的伤口,竟是生了一片片龙鳞,修复了残损破不堪的凡体,而与此同时,青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带着幽幽青芒,深沉地看向了陆雪琪,片刻,没有什么血色的双唇微微动了动。 “陆姑娘,多谢相救……” —— 回归,师兄 森林中渐渐安静了下来,转经轮也恢复了模样,饕餮也不知去了哪里。 突然,整个夜空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陆雪琪缓缓冲青龙点了点头,转身而起,步子不停留,天琊神剑回到了手中,她快步向森林深处走去。 黑暗笼罩的深处,冷风徐徐吹来,拂过她苍白如纸的脸庞,淡漠的脸上微微有什么情绪浮现。 白狐…… 她的步子有些凌乱在森林中找寻着什么,徘徊地找寻着什么。 小六…… 脚下素白的裙袍拂过杂草丛中的深处,单薄的白裳来来回回在森林中飘动。 白狐! 深山古刹,夜风凄凉,不安的情绪漫延脚下,陆雪琪怔怔地停了下来,山崖前,满天夜幕下,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寻不回那人的身影。 “哇”地一声,陆雪琪微微低头吐了一口血,脸色苍白的向那片黑暗深渊下冷冷地望去,片刻,她缓缓地踏了出去。 “陆姑娘!”青龙轻轻地把她拉了回来。 青龙有些担心她的身体情况,以至于未有惊动的跟随在在她身后,此时看出她要飞下山崖,却不知这山崖有多深有多危险,他不得不现身阻止。 “陆姑娘,还是让我下去一趟吧,你在此等候便是。”青龙也不等陆雪琪答应,已是身形一跃缓缓飞落山崖。 山风刺骨,寒意入心,如墨飞瀑的青丝随风飞扬,虚弱的身影,落寞、孤寂地站在崖前,一双冷冷清清的黑眸沉沉地垂着,凝视着脚下幽幽深渊。 夜。 很静。 很深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 “呼!” 一声呼啸,青芒闪现,青龙飞了上来。 陆雪琪微微一怔,眸光清明。 青龙的怀中抱着一只通身雪白的狐,雪白的脖子软软地低垂着,毫无声息地闭着眼静静地躺在青龙的臂上。 陆雪琪走上前,指尖探上白狐的额头,有缕缕蓝光从指尖迸出。 白狐低垂的眼睫微微轻颤,头一歪,却未有转醒,而是在那片蓝光下陷入了无尽的沉睡。 腹部深深地伤口正在慢慢愈合,可是与少年凶狠的一战耗损的灵力却是补不回来,修为险些丧尽,再难恢复人形。 陆雪琪唯有让他在沉睡中靠封印在体内的长生咒慢慢的自行重拾修为,只因怕他此时醒来,得知修为耗尽,怕是要受到沉重的打击,而她却不愿看他受此沉重打击。 “青龙……” “陆姑娘请说。” 陆雪琪抬头看向青龙,缓缓问道:“你可曾见到过鬼厉身边有一位姑娘?” 青龙一怔,回道:“陆姑娘说的可是狐岐山的“小白”?” “是她了。”陆雪琪又看了眼犹自沉睡的白狐,淡淡地对青龙再道:“你能帮我把这只白狐送到小白身边吗?” “陆姑娘请放心,我明日便起身带他回狐岐山。”青龙没有多问缘由,直接应允了。 陆雪琪点点头,只要小白见到白狐自然就知道那是她的孩儿,自然就会照顾好白狐,她也就真的放心了。 “我需马上回青云门,先走一步。” “陆姑娘,请多保重身体,后会有期。” 陆雪琪未有再回答,蓝光在身后迸出,御剑而去。 —— 青云山。 通天峰,祖师祠堂。 大殿里,依然如往日一般的宁静与昏暗,殿堂深处供奉的无数灵位之前,一点一点闪烁的烛火无声地燃烧着。 只是此刻,却赫然还多出了一个身影,伫立在那些灵位之前,长身而立。 那人一身墨绿道袍,仙风道骨,正是当今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 道玄听到脚步声音,也没回头看,在灵牌前方的祭桌上拿起三根细香,在旁边烛火上点着了,恭恭敬敬地握香三鞠躬,将香插在香炉里面。 “我有段日子没来进香了,”道玄真人声音平和缓慢,像是在对一个很老很老的朋友说着话,“不知道列位祖师会不会怪罪于我?” 站在他身后的那人走了上去,拿起一块抹布,在祭桌上轻轻擦去香灰,低声道:“你将我青云门搞的有声有色,列位祖师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你?” 道玄淡淡笑了笑,转头向他看去,忽然道:“你这个模样还真是让人怀念。” 那人身体停顿了一下,然后也笑了笑,回道:“到是你,看着又老了许多。” 道玄脸色一变,似有怒容:“……” 那人便道:“说笑的,师兄还生气了不成。” 那句不经意的师兄,让俩人身子同时都震了一下,却也因此解开了俩人百年来的心结。 道玄心中悲喜交集,沉默了片刻,冷冷地哼了声,道:“罢了,剑一,就这样罢。” 这个名子,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万剑一心头汹涌翻涌。 道玄默默地望着他,良久,再道:“我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明日,焚香谷谷主云易岚率门下弟子,就要来到青云山拜山了。” 万剑一忽地眉头一皱,道:“云易岚?” 道玄真人微笑道:“你也还记得他吧?” “那个人,可是个老滑头了……” —— 相议,云易岚提亲 青云山,通天峰,玉清殿上。 青云门自掌门道玄真人以下,各脉首座齐聚殿上,另有多位长老也站在首座身后,少有的站立在玉清殿门口,看他们的模样,竟然像是在等候某人。 不论是谁,能够得到青云门这般礼遇,实在已经是天下第一等的人物了。 除了青云门的人,李洵也站在下首,安静恭谨地站着,只是眼中隐隐有在找寻什么。 那里,一身白衣的陆雪琪正站在面色漠然的水月大师身后。 过不多久,远远的青云山头悠扬的钟鼎之声传来,连响五声,在座诸人纷纷向殿外看去,远远的,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焚香谷谷主,云易岚云老先生拜山……” 几乎就在那声音落下同时,一个火焰一般的身影,出现在了玉清殿门口。 “呵呵,道玄师兄在哪里,可想死小弟了!” 一身红衣、满面笑容的云易岚,大踏步走了进来,身后跟随着上官策、吕顺等人一众焚香谷长老弟子,人数望去,竟有将近几十人之多。 道玄真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云易岚几眼,走上前来,含笑道:“云施主,你我多年不见,不料阁下道法已然大进,竟然已从‘焚香玉册’上领悟了‘玉阳境界’,开焚香谷八百年之先河,可喜可贺!” 云易岚原本笑容可掬的脸上,表情突然一僵,片刻后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但脸色已经回复自然,道:“道玄师兄真是好眼力,佩服,佩服!” 道玄真人笑道:“哪里,哪里,该当是我佩服你才对。” 云易岚以目视之,道玄真人含笑对望,片刻后二人相望大笑。旁边李洵走了上来,跪倒行礼道:“师父,弟子在这里等候许久了。” 云易岚点了点头,笑道:“起来吧,你在这里待了这几日,可领略了青云山这份人间仙境的奥妙?” 李洵站起身子,恭声道:“青云山果然名不虚传,弟子大开眼界,此外也要多谢道玄师伯和……”他顿了一下,朗声道:“和小竹峰的陆雪琪陆师妹,带着我领略了这片仙家胜景。” 青云门人群中登时“嗡”的一声,议论开去,在座的除了长老首座,年轻一代弟子也有许多,无数目光登时就向那个冰霜女子望去。 陆雪琪没什么表情,自南疆赶回青云门,便在玉清殿见到了来了几日的李洵,也不知他来意,到是当天在道玄掌门人的安排下带着他去了一趟小竹峰拜见师父水月。 一阵寒暄客套过后,道玄真人笑道:“焚香谷乃天下正道巨派,天下人无不敬仰,云谷主此番竟然大驾光临,实在令青云门蓬荜生辉。” 云易岚连连摇头,道:“真人太过奖了,太过奖了,”说着,他面色忽地一整,肃容道:“其实,在下这次前来拜山,实在是有两件大事,要向青云门诸位相求。” 道玄真人连忙道:“云谷主太客气了,有话请说。” 云易岚咳嗽一声,道:“不瞒诸位,这第一件事,就是一件关系到这数百年来天下罕见之大浩劫啊!” 青云门众人登时纷纷动容,漠然的陆雪琪也看了眼云易岚。 坐在道玄真人下首的田不易眉头皱起,道:“云谷主此话何解?” 云易岚叹息一声,道:“诸位有所不知,就在一个月前,本谷世代镇守的南疆十万大山之中,有一个绝世妖魔已然复生了。” 道玄真人怔了一下,道:“绝世妖魔?” 云易岚点头道:“不错,诸位远在中土,并不知晓其中底细,但我焚香谷一脉世代镇守南疆,所以所知甚详。这妖魔自号‘兽神’,乃远古妖孽,不知其何所来,只知当年为祸世间,屠戮生灵无数……” 坐在田不易身边、风回峰的首座曾叔常皱眉道:“难道以云谷主的通天道行,再加上焚香谷上下实力,竟然不能对付这只妖魔吗?” 云易岚面色黯然,道:“诸位见笑,非是敝谷怕事,不敢担当,实在是在下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绝非焚香谷一家能挡,所以才冒昧前来,请真人看在天下苍生的分上,登高一呼,天下共击之,如此方可有取胜希望。否则大事去矣,世间生灵不免死伤无数!” 青云门人面面相觑。焚香谷突然跳出来说出了一只绝世妖魔,非要全天下修道人一起抵挡才能有希望,如何让人能接受的了? 不过道玄真人毕竟乃是得道之士,沉吟许久,决然道:“如果事情果然如云谷主所言,便是天下苍生一场前所未见的浩劫。我等修道中人,又一向自诩正道,绝不能置之不理。既然如此,我青云门就与焚香谷共同携手,抗击此妖魔,稍后我当再发书给天音寺普泓上人,请他也来青云山相商。” 云易岚长出了一口气,抚掌道:“如此甚好,小弟这才放下了一颗心啊!” 道玄真人笑了笑,道:“云谷主说笑了。对了,不知那第二件大事,又是什么,莫非又是一场浩劫?” 云易岚眼光一闪,向着道玄真人深深看了一眼,遂道:“非也,这第二件事,却是一场好事了。” 道玄真人嘴角的笑容没了。 云易岚微笑道:“在下此来所为第二件事,便是要为弟子李洵,向贵派陆雪琪陆姑娘提亲的。” —— 我不愿 此言一出,青云门中登时也如炸开锅一般,一时哗然,这个反应,简直比刚才听到有绝世妖魔天大浩劫还要惊讶的厉害! 无数道目光,瞬间望到陆雪琪那张纤尘不染的脸上,却见她一双似墨含霜的眸子似若无般的在这个号称天下正道巨擎之一的云易岚身上淡淡地扫了眼。 众人:“……” 云易岚:“……” 无形一股冰冷寒意无端袭来,云易岚心中莫名一阵恶寒。 而此时,青云门掌门人,道玄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李洵这孩子我这几日看了,的确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啊!” 云易岚笑道:“真人过奖,不过我的确是打算将来将谷主一位传给这个不成器的弟子,而大敌当前之际,我们有这么一件喜事,更显我们精诚合作,同时也振奋天下英雄士气,不知真人以为如何?” 坐在一旁的田不易面上不屑,险些一声冷哼就哼出来,幸好他妻子苏茹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道玄目光移动,扫过青云门众人,最后落在陆雪琪身上,见她那双清冷的黑眸正微微低垂着也不知在想着,只觉得那神态恍若置若罔闻,道玄不禁苦笑,转头对云易岚笑道:“云谷主此番好意,还当真出人意料啊!” 云易岚抱拳,微笑道:“在下与小徒一片赤诚,还望真人成全。” 道玄真人摆了摆手,徐徐道:“天生妖魔,祸在眉睫,务须你我两派并肩协力,才能拯救苍生。只是这桩亲事,我怕是做不了主啊……” 云易岚脸上神情一片愕然!! 只听道玄真人微微转头对坐在一旁的水月大师微笑道:“水月师妹,雪琪是你的弟子,该当由你拿主意才是。” 水月眼皮都未抬,只是轻启淡唇慢慢道:“李公子人中龙凤,但这桩亲事,还得要我徒儿雪琪心中愿意,她的亲事,她自个说了算,我们做为长辈尊重她的意愿。” 玉清殿上,突然一起安静下来,包括田不易等人在内,都忍不住默默地投去了赞许的目光望着水月大师。 陆雪琪啊,青云门的陆雪琪啊! 场面显然让云易岚有些措手不及,以他的老谋深算却也没能想到陆雪琪在青云众人的心中的份量早已超出他的想像。 远处的李洵,此刻早已经神情焦急,眉头紧皱,似乎要对云易岚说些什么,但顾忌到场合不对,还是没有说出来。 云易岚看在眼里,却也不能因为爱徒李洵的亲事谈不拢而与青云门不欢而散,毕竟他还要道玄真人出面邀请天音寺与焚香谷共同携手,抗击此妖魔。 “哈哈哈哈哈!”云易岚大笑几声打破了这片尴尬,回道:“既然两位长辈都做不了主,洵儿不防就亲自去问问陆姑娘的心意罢。” “不必了。” 清冷的一声漠然地传来。 满堂目光,忽地,都落在了那白衣若雪女子身上。 云易岚脸色微变,向李洵看去,他的步子已踏出,却生生的被那一句“不必了”使得身子一晃,双肩莫名一抖,一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不由自主地呆在那里远远地,缓缓地、镇重地把目光落在了陆雪琪身上。 只见她衣襟无风却轻轻飘动起来,远远看去,连她的身影也隐约若浮萍,飘摇不定,单薄而不经风雨。 只是她淡薄的身影,淡漠的神情,都不及她冷淡的话语直击人心。 “我不愿。”她低低地道来。 玉清殿上,寂静无声。 只有她那一句“我不愿”,久久地回荡在众人的心中。 —— 远方。 陌生山头,匍匐在黑暗角落里的人影,忽地颤抖了一下。 山野间原本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音,突然断绝。 那个人影慢慢挣扎着,在阴影中站立起来,仿佛感觉到什么,怔怔向远处张望。 一只猴子身影,从身边跳了出来,两三下窜上他的肩头。 许久之后,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小灰,我的心怎么突然跳的这么快……” —— 浩劫,最后见一面 南疆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而将南疆□□到不成样子的怪兽异族,也正在向中土杀入。 天下间修道之士无不震骇,位在南方的正道大派焚香谷,因为谷主云易岚正好带领绝大多数弟子前往青云山拜访道玄真人,居然侥幸逃过此劫。 未几,云易岚在青云山昭告天下修道中人,说明今日之浩劫实乃一兽妖所掀,此妖妖法高强,生性凶残,非天下共击之不可抵挡,有鉴于此,焚香谷与青云门一脉共同向天下修真之士号召,举天下之力而诛此獠! 隔日,收到消息的天音寺正式做出反应,赞同青云、焚香之号召,不日即派人前来会盟。 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三大正派会盟青云山,并邀请天下正道共同对付这场大劫的消息,顿时天下修道中人纷纷向青云山云集而去。 夜色深沉,夜风从原野上吹来,在这片山林上头吹过,树林发出波涛一样的声音,无数阴影一起摇动。 火光轻动,照亮了猴子和人的脸庞,也照亮了周围小小的空地树木。 寂静的空气中,弥漫着奇异而诱人的香味。 树林深处,忽地传来一声低低地吼叫:“吼啊!” 那吼声低沉而有力,似乎离得很远,但仍然清晰地传了过来,一股肃杀之意迅速弥漫开去。 小灰则飕的一下跳上了鬼厉肩头,面上也没有什么惧怕神色,同样回头看去。 火焰中“劈啪”响了一声,一根树枝爆裂开来,野猪的香味更浓了。 鬼厉的眼中瞳孔微微收缩,眉头皱得更紧。 突然,一个身着鲜艳丝绸衣衫的少年,面容英俊的几乎是带些妖艳的感觉,从黑暗中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一片夜色之中,他竟是如此的显眼,仿佛周围就是因为他而发亮起来。鬼厉没有起身,没有动作,依然坐在地上,目光直视这个少年。 那个少年看了看鬼厉,随即目光落在小灰身上,微微一怔,“咦”了一声,道:“三眼灵猴!” 鬼厉没有说话,小灰却忽然“吱吱”叫了起来,很是恼怒的样子。 几乎是在小灰叫嚷的同时,刚才那个低沉的吼声再一次地响了起来,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吼声是直接从少年的背后响起的。 “吼啊……”随着这低沉而有力的吼声,那个神色自若的少年身后,从他的肩膀处缓缓升起一个狰狞之极的怪头,四只眼睛,上下两对分列脸侧,粗若铜铃。 鬼厉的脸色终于变了变,缓缓站了起来,冷冷道:“饕餮?” 空气中到处飘散着烤肉诱人的香味。 少年忽地笑了笑。 四下无声,只有火堆中不时发出树枝爆裂的声音。 烤猪表面的色泽渐渐变成了金色,浓郁的香气中同时冒出一股微微的焦味,这时整只烤猪的表面都被透明的一层淡淡油滴所覆盖,鬼厉最后将烤猪转动了几下,道:“吃吧!” 话音刚落,小灰与饕餮同时扑了上去。 那么大的一只烤猪,饕餮只这一会工夫就被它吃得干干净净,直接吞了下去,连骨头都不剩。 小灰恶狠狠将最后一块肉吃了下去,三只眼睛一起瞪大,望着饕餮。 少年忽然打破了沉默,微带笑意道:“想不到它们两个十分有缘,是不是?” 鬼厉看了小灰与饕餮一眼,眼中也有一丝暖意,道:“不错。” “这只饕餮跟随我不知有多少岁月了,我一直以为是我在照顾它,没想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它比我快活的多。”少年面上的笑容似乎隐约有苦涩之意,道:“除了吃饱喝足,就算不是同类,却也还有你这只猴子愿意和它做朋友。” 鬼厉淡淡道:“你若寂寞,去找个朋友不就行了。” 那少年哼了一声,傲然道:“这天下之大,有谁配做我的朋友,又有谁敢做我的朋友?” 鬼厉眉头一皱,却又见那少年面色黯然,低声自语道:“可是,原来是有一个人,我真心相信她的……” 鬼厉望着他,那少年面色忽冷,冷笑道:“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她在骗我,非但如此,她还害的我好惨,几乎万劫不复!” 鬼厉默然,没有说话,那少年看着他,眼中光芒闪烁,忽然道:“如果你现在就要死了,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鬼厉一怔,心头一阵迷惘,刹那间思绪万千,纷至沓来,从未想过的这个问题,突然摆在他的面前,深仇、大恨、十年宿愿、缠绵白衣,这一生风雨飘荡,却从未想过自己深心之中,还有什么最后心愿? 该是救碧瑶罢,如果能将她救活,自己死了也甘心了!这个念头他在十年间无数夜里,不知在心中想过多少次多少回。只是还有那如霜容颜,终究是舍弃不去,在心间僻静角落,轻轻飘动…… 他一时竟是痴了,夜风萧萧,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他惊醒过来之时,那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地上饕餮似乎也刚刚飞腾上天,与黑暗夜幕融为一体,远远传来它低沉的吼叫声音。 渐渐熄灭的火堆残烬,逐渐化作了一缕轻烟,轻轻飘散,鬼厉与小灰默然站在这深山林间,许久许久,夜风之中,也只隐约传来低低声音。 “……总是要见她一面……” 相见,望月台 天下间生灵涂炭,只数日之间,青云山附近已经前所未有地聚集了成千上万人,而其中的大部分却都是逃难而来的中土百姓,在他们眼中看来,青云山这些神仙一样的修道人物,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虽然大劫当前,但此番却仍然是前所未有的一场正道大聚会,青云门恭为地主,声望比之以前更是有增无减,隐约间天下已有以青云马首是瞻的意思,而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此时更是稳坐了天下第一人的位置。 入夜,青云山脉上下诸峰一片灯火通明,实在是千百年来都没有见过的盛况,远远在山下,随着山风吹来,似乎也可以听见高山之上人们的高声谈笑,因为那场浩劫而害怕的人们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毕竟,就算天塌下来了,头顶上不是还有一座青云山么? 而此刻青云山上最安静的地方,大概无过于小竹峰了。所有的门派在青云门善意解释之后,都严加约束门下弟子,严禁靠近小竹峰,毕竟若是在当前情况之下,万一还是闹出一出登徒浪子的闹剧,只怕谁的脸上都不会好看的。 相比其他各脉山峰上的热闹,小竹峰上则显得清净的多,山路上偶尔有两三个美貌的小竹峰女弟子走过,山风习习吹来,满山遍野的泪竹一起摇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一晚月色清冷,照在小竹峰山道之上,竹影婆娑,阴影在山道台阶上摇摆不定。远处走来了四、五个小竹峰女弟子,当先一个正是文敏。 竹林中冷风吹过,仿佛有黑影闪动。 文敏旁边一个最年少的女孩看去不过十三岁左右,胆子颇小,向那片阴暗处看了一眼,面色有些苍白,靠近了文敏,拉住她的衣裳,轻声道:“大、大师姐,那、那里好像有人!” 文敏和其他人顿时一惊,一起看了过去,片刻之后文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那个小女孩的脸蛋,道:“小诗,那是山风吹动竹子,竹枝摇摆的影子,每到晚上都是这样的,你刚刚上山不久,过一段时日就知道了。” 那个叫做小诗的女孩松了口气,但仍然有些害怕,只是似又想起什么,忽然回头向后山看了一眼,道:“大师姐,后山那个望月台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到处都是这、这些阴森森的东西,我们留雪琪师姐一个人在那边,她会不会害怕啊?” 文敏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道:“你雪琪师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连诛仙剑都不怕之人!” 站在文敏身后的另一个女子甜甜地笑了一声,道:“是呀,就连焚香谷向雪琪师姐提亲最后也因师姐那句我不愿而敬畏三分呢。” “啪”,竹林深处,似乎有轻微的一声低响,像是什么小兽踩断了竹枝,不过众女子此刻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没有听到这个响声,只有年纪最小的小诗似乎有些怀疑,但她向竹林深处看了一眼,只见阴影晃动,忍不住脸色又是一白,连忙转头不看。 文敏叹了口气,道:“其实那位李洵道兄真的并不差,一表人才,身世又好,日后多半焚香谷谷主的位置也是传了给他,而且看他模样,对雪琪也是十分爱惜,不过情之一字,实在不是能够勉强的。” 其他女弟子一起点头,众人缓缓走去,低低谈论,隐约中还有谈笑声,渐渐走得远了。 竹林阴影晃动,忽地一道黑影仿佛从深邃黑暗中轻轻飘出,落在山道之上,正是鬼厉。 月色明亮,高悬天际,清辉如水,如霜雪一般洒落人间,落在这望月台上。 当鬼厉悄无声息地踏上望月台的时候,在那如霜的月光中,那抹白衣笼罩月光下,背对着他,站在悬崖前方望月台上,眺望着远方无尽黑夜,默默伫立。 鬼厉的面色漠然,但一双眼睛中仿佛因为倒映着这片美丽月光而显得光芒闪烁,那个白衣身影,如站在月光中的仙子一般,三千青丝随风轻柔飞扬,看去竟没有丝毫尘世的味道。 鬼厉看得一阵痴迷,竟是忘记了身在何处。 直至,那抹白衣缓缓转过身来。 陆雪琪已有所觉,只是不知他所来何意,想了片刻,她转了回身,而那一个男子,默默地站在那里,凝望着她。 鬼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月光照在陆雪琪冰雪般的肌肤上,几乎如透明一般毫无瑕疵,更增添了她惊心动魄的美丽。 远远的,他竟有种不敢靠近的感觉。 “你,还好么?”他腹中有千言万语,可是说出口的,却终究只有这几个字。 陆雪琪凝望着这个男子,站在月光与阴影交界处的男子,他脸上的表情是那般的复杂,仿佛心中有什么事情正折磨着他。 “你,过来罢。”陆雪琪对他道。 鬼厉身子震了震,眼中闪过犹豫之色,对他来说,似乎这短短的几步路,也需要许多的勇气。 山风吹来,轻轻幽香,仿佛一点点渗透到人骨子里去。 鬼厉踏出脚步,走在月光之上,身后远处竹林沙沙作响。 月色霜华下,身前的女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玉雕般冰冷如霜,鬼厉却只想这般永远地站在了她的身前,不再离去。 —— 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夜色更深,月儿西沉。 并肩站在望月台前方的悬崖之上,一起眺望着前方那片黑暗,山风吹过,两个人的衣衫同时飘动,身影在清亮的月光之中似水一般缱绻柔情。 鬼厉低沉地道:“你,你好像瘦了……” 陆雪琪漠然道:“你可有带吃的吗……” 鬼厉嘴角抽了抽,眼中闪烁,忽地移开目光,仿佛在犹豫,似乎在挣扎,终于轻轻再说道:“我来的路上,听到你那几位师姐说话,焚香谷的李洵向你提亲了?” “嗯。”陆雪琪应了声,眸子似浅似深,似有若无的看了他一眼。 鬼厉听她只是回了声嗯,便未再道来话,他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又转眼向她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陆雪琪淡然的脸色,和眉眼间悄悄流露出的一丝笑意。 “你……”鬼厉屏住了呼吸,她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折磨人!! 鬼厉心头忽地一阵郁结,仿佛从深心中腾起的欲|望,竟然连身体也轻轻发抖,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跟我走吧!” 深夜中,在她吃惊的注视下,他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取出噬魂棒带着她飞下望月台。 “去哪里?”她在夜空中,随风轻问。 “随便吧!天涯海角!”他在月光中牵着她的手,疾风飞行。 青云山下,草庙村。 夜风荒凉,野草摇动,两抹身影手牵着手回到了十年前离别的地方。 衣衫飘动与沉默之间,仿佛时光也静止不动。 陆雪琪静静地看着鬼厉蹲在她身前生起了火。 “为何想来这里?” “忽然发现天地那么大,可除了这里,我好像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带你去了。”鬼厉默默低着头,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如果十年前,我没有离去,我们是不是会一直生活在这里?” 无垠而黑暗的苍穹中,还有点滴星光,静静闪动。 陆雪琪低头看着他,沉默着,没有言语。 瞬间,空气仿佛静止一般。 鬼厉心中渐渐深沉,当初是他选择了离去,如今说这些话莫不是自欺欺人,他心口忽然间隐隐作疼,猛地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边走边道:“你不是问我要吃的吗,我去挖些地瓜烤给你。” “再抓条鱼回来罢。” 脚下险些踉跄了下,他顿了一下,半响,鼻音稍重地“嗯”了声,脚步显然比方才轻快了许多,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陆雪琪缓缓抬头,仰望苍穹,繁星点点,一闪一烁,如那一下一下跳动的心。 夜色深沉,夜幕下,篝火前并肩而坐的两抹身影,沉默地坐着。 火焰静静燃烧,鬼厉从腰间慢慢拿出自制的各种调料往鱼肉上加了点,又找出香油小瓶,开始往鱼肉上轻轻滴洒。 陆雪琪默默望着鬼厉,渐渐出了神,鬼厉似有感应,偏头看看她,火光轻动,照亮着她那张清冷绝美的小脸上那抹红晕如此温柔动人,他忽然不敢多看,掉头拾起一根小树枝扔进火堆里。 待鱼烤好了,地瓜也熟了,鬼厉把烤鱼细细的挑了刺递给了陆雪琪,自己剥了个地瓜吃。 陆雪琪接过烤鱼吃了一小口,又递给了鬼厉,让他也吃。 鬼厉与她对望了眼,慢慢低下了头,就着她手中的烤鱼,在她吃过的地方咬了口。 “地瓜要吃吗?”吃过鱼,他礼尚往来的把地瓜递到她眼前。 她轻扬眉头:“不吃。” 鬼厉:“……” 再次望见她眼底浅浅的笑意,鬼厉想笑又觉得有气,忽然放下地瓜,伸手把她抓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心头一阵迷惘,患得患失地对她呵斥道:“莫要捉弄我。” 陆雪琪:“……” 好一会,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埋在她臂弯里的脑袋,轻语:“师弟,如果哪一天,你还想回来这里,就回来罢。” 鬼厉全身狠狠地一颤。 冰冷地泪水,无声从眼角滑落。 ……师姐 他最好,最心爱的师姐…… 他多么想,多么想陪在她身边,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 天下正道,青云门 青云山,通天峰。 玉清殿外,密密麻麻地站着一大群人,细看过去,都是正道中人,包括青云掌门道玄真人和焚香谷谷主云易岚在内也在其中。 天空,万里无云,山风徐徐,若不是这凡尘俗世中还有太多恩怨仇杀,牵扯不断,便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人群中忽地一阵耸动,山下,缠绕漂浮在高耸的通天峰山间的白云深处,忽地金光一闪,随即迅速变大,不消片刻已经快速接近了峰顶。 只见金光浮动,做一朵金莲绽放形状,在白云间飘荡而上,梵音阵阵,回荡于天地之间,诸般庄严气象,让人顿生敬畏之心。 道玄真人和云易岚同时迎了上去,金莲落下,摇曳闪烁片刻,金光散去,现出天音寺普泓上人为首的数十位佛门和尚。 为首的普泓上人容貌一如当年,慈悲祥和,金红禅衣,宝相庄严,手中握着一串深色檀木念珠,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身材高大,手持“浮屠金钵”的师弟普方,之后还有十数位天音寺高僧和二代弟子,法相、法善等早已声名大噪的佛门弟子也在其中。 道玄真人走上前微笑道:“普泓大师,你可总算来了,大家可都盼了许久啊!” 普泓上人微笑点头,道:“让诸位施主和道玄掌门久等了,老衲惭愧。” 这时,站在道玄真人身旁的云易岚朗声笑道:“大师,可还认得我么,多年不见,当年的知交旧友,你可不要都忘记了才是!” 普泓上人向云易岚望了一眼,表情明显为之一怔,连一向挂着的笑容也收敛了片刻,然后眼前掠过一丝赞叹神色,道:“难道这位施主,竟是云易岚云老谷主么?” 云易岚大笑,施礼道:“正是老夫,见过方丈大师。” 普泓上来欠身回礼,微笑道:“早就听说焚香谷道法精深,尤以‘焚香玉册’之三阳境界更是神奇,云施主心志坚定,天赋超群,莫非已臻‘玉阳’之境么?” 云易岚脸色微微一变,心中一震,竟然先后都被道玄真人和普泓上人看出自己道法境界,他忍不住心中暗生狐疑:难道我门下竟有内奸细作不成? 这般想,他面上却神情自若,微笑道:“大师慧眼如炬,老夫一点微末道行,不足挂齿啊!”顿了一下,云易岚面色微微严肃,道:“不过大师既然来了,那就好了。 “如今天下生灵涂炭,妖孽横行,实是千古未有之惨祸,还望大师能领袖天下正道,除此灾劫,如此善莫大焉。” 道玄站在一旁,默默地看了眼诚俯极深的云易岚。 普泓上人谦让道:“云施主哪里话,天下苍生遭劫,兽妖肆虐,天音寺上下既为佛门子弟,岂能退居人后?只是如今天下正道云集青云,道玄师兄又向来德高望重,道法更是有通天神通,自然便该以道玄师兄为领袖,率领天下正道共抗强敌。” 道玄微笑道:“大师太客气了,道玄实不敢当。” 普泓上人合十道:“道玄掌门,如今天下苍生日夜期盼,便是早日去此灾劫大祸,你可千万不可再行推辞了。” 云易岚呵呵一笑,道:“两位都是得道高人,却哪里这么多客气话说,来来来,我们进去说话罢,否则让这许多同道道友一起陪着我们三个人说话吹风,岂不怠慢了人家!” 道玄真人和普泓上人相顾而笑,当下一起走去,一路之上不断有人向普泓上人及一众天音寺僧人问好打招呼,可见天音寺在正道之中德望之高。 一路踏上玉清殿,萧逸才、齐昊、李洵等与天音寺的法相、法善都是旧识,当下都走到一起谈话。 众人谈笑了一会,李洵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慢慢走到萧逸才身边,趁无人注意的时候,低声道:“萧师兄,请问一下。” 萧逸才一怔,道:“李师兄,有话但说无妨。” 李洵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道:“……这些日子,特别是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都没见到陆雪琪陆师妹出现啊?” 萧逸才微怔,看了李洵一眼,低声道:“李师兄,小竹峰水月大师让陆师妹在望月台闭关修行,也算是避嫌。” 李洵口中“啊”了一声,神情复杂,似难过,又似几分羞愧气恼,半晌后却又是叹息一声,向着萧逸才苦笑一声,道:“多谢萧师兄告知,在下感激不尽,其实也不必这般顾及我的心情,必竟陆师妹的心意我已知晓。” 萧逸才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众人中,法相慢慢收回目光,忽听身边有人低声说道:“大师可知道李师兄向陆雪琪陆师妹提亲的事情了么?” 法相微微一笑,向站在身边的齐昊看了一眼,道:“略有耳闻。” 齐昊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法相却忽然叹息了一声,声音中颇有几分感慨。齐昊微感诧异,道:“法相师兄,何故如此叹息?” 法相淡淡一笑,恢复了原来神色,道:“没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人而已。” 齐昊奇道:“故人,什么故人?” 法相悠然道:“一个曾经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和我们,和那位陆姑娘大有关系的故人啊……” 齐昊沉默了下去,许久之后,也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声音之中,竟也有了几分世事沧桑、物是人非的感慨。 —— 身不由已,心不由已 望月台,白衣悠悠。 陆雪琪盘坐在山崖峭壁之上,数日来吸收着这天地之间聚拢在青云山的日月精华,还有那千百年来一直被压在山底下隐隐涌现了的戾气,封印在眉间的朱砂印已是在眉心间裂开一条细细的鲜艳夺目的红痕。 天琊神剑从云霄飞回来,霸气地直插坚硬的峭壁,蓝光如漪涟般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雪崽,青云山深潭下戾气大增,正是因那兽妖杀戮所致,这场浩劫怕是还要死很多人。” “我很担心。”陆雪琪微微睁眼,微微抬手,拂袖缓缓掠过潋滟明艳似火的眉眼,恢复了清冷如霜的面容。 “不知师父和掌门师伯他们会怎么做。”眺望青云山,只见云海茫茫,青天在上,让人不禁有出世之心。 天琊蓝光闪耀:“天音寺普泓上人等人也已来到青云门,雪崽不必过于担心了,还需潜心修行尽快突破太清境才是啊。” 陆雪琪默默地点了点头,她近日来确实有些分心了,心中不禁有些惭愧。 —— 狐岐山,鬼王宗总堂所在。 鬼厉站在石床前,面上泛起痛苦色。 他袖口忽地一动,一道冰凉气息闪过,噬魂魔棒滑了出来,竟也不掉落地上,就漂浮在他自己身前,缓缓转动,仿佛是用奇异而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这个拥有它多年的男子。 闪烁的墨绿色异芒伸缩不定,空气中充满了诡异气氛,一旁看着的小白眉头紧皱,但这股噬血妖力竟是从鬼厉身体之内散发出来,自己纵然要帮鬼厉一把,除去这突如其来的妖力,但根源却在鬼厉自己身体之中,如何能够下手?一时之间,小白竟也茫然失措。 就在鬼厉脸色越来越是苍白,看去似乎连气也要喘不过来的时刻,忽地,他胸口处射出一道温暖的纯阳红光,登时将这阴寒妖力抵去不少,鬼厉面色一动,勉力坐下,面上瞬间金光、青色同时闪动,在他体内正道两大真法同时催持之下,“玄火鉴”纯阳之火愈发旺盛,渐渐将这股阴寒气息压了下去,但等鬼厉完全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此刻的鬼厉,周身已经尽数湿透,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小白关怀的眼神。 鬼厉苦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慢慢站了起来。小白望着他,低声道:“是噬血珠罢?” 鬼厉将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噬魂魔棒拣了起来,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再一次的,收回到自己袖子中去。 小白眼角一跳,忽地踏前一步,道:“你别以为不说别人就不知道,如今噬血珠凶邪妖力已经开始反噬于你。这十年来你体内的气脉精血,更是早已因为与这凶物日夜相处而变得阴凉凶毒,现在你能侥幸逃过一死,只是你运气好,竟然得到了这世间仅有的几件可以与噬血珠抗衡的法宝之一玄火鉴。但是……”她面色似乎有些苍凉,连声音都变得沧桑,“可是,你有把握逃得过几次,下一次呢,你能逃过去么?” 鬼厉一直都站在那里,憔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静静地听着小白说话,半晌以后,他轻声道:“我没把握,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小白皓齿咬唇,怒道:“你别跟我装傻,你会不知道?如今只有立刻将这邪物丢弃,然后你带着玄火鉴到一个至阳之地,以地火催动玄火鉴纯阳入体,这才是你唯一活命的方法!” 鬼厉看了小白好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看去,竟有几分不可思议的天真,仿佛是遥远的十年之前,那个淳朴的青云少年。 然后,他慢慢转过身子,脱力般慢慢地扶着墙壁走去,小灰立刻向主人跑去,两三下窜到了鬼厉肩头之上。 小白怔怔地看着那个坚毅中却同时显露着脆弱的背影,忽然大声道:“你想死是不是,你根本心里就是想死,对吧?” 鬼厉的身子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又继续向前走去。 小白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大声传来:“你想死吗,别做梦了!你欠这个世上多少人的债还没有还清,就想一死了之么,不可能的!你不听我话是不是,好,你厉害,那我自己去,我去找‘八凶玄火法阵’的阵法真诀,让你自己救自己。你给我记住了,碧瑶还躺在寒冰石室里面,她没醒过来以前,你就是想死也由不得你……” “由不得你、由不得你、由不得你……”幽长的通道中,远处隐约传来了回音,鬼厉面容惨淡,身子慢慢挺直,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回过头去看上一眼。 在他的心中,其实还有比死更重要,更重要的人在某个地方,即便身不由已,心不由已,可那人说,她说,只要哪一天他想回到那里,她也一定会出现在那里的…… 他不能死,他会回去的,回到她的身边。 —— 心甘情愿 小竹峰,长青殿。 陆雪琪从望月台过了来。 文敏搂住了陆雪琪的肩膀,笑了笑,刚想叮嘱几句,忽见前方门内走出一个少女,正是那日鬼厉暗中偷上小竹峰时的那个少女小诗,她因为年纪不大,道行不够,所以一直待在小竹峰上,水月大师喜欢她聪明可爱,便将她一直留在身边。 只见小诗向这里看了看,快步向文敏和陆雪琪这里走了过来。 文敏“咦”了一声,待小诗走到面前,道:“小诗,你怎么出来了,师父不是刚回来吗?你应该去侍候的。” 小诗点了点头,看了陆雪琪一眼,道:“大师姐,诸位师姐,师父说,要我过来叫雪琪师姐去‘静竹轩’见她。” 文敏一怔,回头向陆雪琪看了一眼,陆雪琪默默点头,随即与小诗一同走去。 “雪琪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小诗忽然问道。 陆雪琪摇了摇头,看向她这位新入门的小师妹,心里不禁觉得世上竟还有这般机缘巧合,若哪天还能见到白狐,也许能圆他这一桩心事。 “静竹轩”是小竹峰殿堂楼宇中的一处僻静所在,靠近后山,周围遍布青翠“泪竹”,不时有山风吹过,竹叶轻轻摇动,给人一种静心的感觉。 “师父,我是雪琪。” “你进来罢。” 陆雪琪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中的摆设十分简单,桌椅茶具,靠窗边另有一张书桌,上面有纸砚笔墨,水月大师原本也不是个喜欢奢华的人。此刻的她正坐在靠窗的书桌前,默默注视着窗外的竹林。 陆雪琪走到她的身后,看着师父水月的背影,低声道:“师父。” 水月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陆雪琪,眼中光芒闪动,似乎是在沉吟什么,片刻之后,她望着陆雪琪,道:“你身子好些了吗?” 陆雪琪点了点头,道:“好多了,师父叫徒儿过来可是有事要与徒儿说?” “你这孩子,陪师父坐一会罢。”水月伸出手牵过陆雪琪,让她往身旁坐了下来。 以前,师徒独处时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亲近,那时,水月还没见回万剑一,陆雪琪也还没被情所困。 如今,水月心中有了归宿,陆雪琪与鬼厉有了约定,师徒二人难得这般温情的坐在一起。 “雪琪,为师这些时日一直想起你在玉清殿说的话。”水月望着陆雪琪的目光中,有怜惜有心痛的神色。 陆雪琪脸色微白,向师父水月看去,只觉得师父似乎一眼望见了她的深心处,她知师父终究还是看出来了。 “是弟子的错,辜负了师父的教诲。” 水月一声轻叹,缓缓摇了摇头:“你没有错,为师只是不愿看到你受苦,因为这苦为师深知有多苦,可如今为师还能得尝所愿与你万师伯相见,又怎能忍心看着你继续受苦。” 陆雪琪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片刻,她慢慢地答道:“师父,徒儿不苦,即便再苦,徒儿也心甘情愿。” “你…”水月眼中掠过一丝痛惜,柔声道:“雪琪,为师不是要劝你,你若甘愿受这般苦楚,为师只会心疼你,张小凡当年叛出正道,噬血入魔,为师也曾深感惋惜替你难过,可这十年来他的所作所为,也不用我再对你多说了罢。而你与他之间的事,如今早就传的满城风雨,连你掌门道玄师伯都已经知道了,可你掌伯师父却也不愿为难你,为师只是怕,只怕你的心意终究会被辜负,张小凡若替鬼王宗效力趁妖兽猖獗而借此偷袭青云门,你又该如何自处?” 陆雪琪双肩微微一震,一向冷漠的脸上终是出现了挣扎,低低道来话:“他不会的,不会的……” 可当她看到师父水月眼中尽是沧桑神色,她终是跪在水月大师的面前,说道:“若他,若张小凡来日胆敢率魔教众徒潜入青云山,弟子自当竭尽全力,以天琊取他性命,决不心软……” —— 田不易,最疼爱的小徒弟 青云山,大竹峰。 青云门大竹峰一脉的首座田不易,此刻正独自一人在大竹峰上的守静堂中背负双手,来回踱步。他的心情非常不好,脸上隐隐现出怒容,而且还有一丝烦躁之意。 当下天下浩劫在前,谁也不知道那些可怖的兽妖什么时候就攻了进来,他身为青云门领袖之一,自然也为此烦恼。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妻子苏茹的几番相劝之下,为了弟子宋大仁的幸福,田不易终于还是在三日前去了小竹峰一趟,为宋大仁和文敏向水月大师提亲。 不料当时水月一看田不易,就想到他教出来的那个小徒弟张小凡害得她的爱徒陆雪琪不知吃了多少苦,当场连苏茹面子也不给,更不用说在旁边面色惨然的弟子文敏,直接了当地就拒绝了,并且冷言冷语讽刺了一番田不易。 田不易何等性情,哪里还不勃然大怒,当下在小竹峰山头之上与水月大师大吵一架,险些就动起手来,最后还是苏茹勉强将他拉回了大竹峰,而水月大师也是被一众弟子跪着拦了回去。 此刻,守静堂寂静无声,只有田不易的脚步声传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陆雪琪在通天峰玉清殿上当面拒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而有关陆雪琪这个年轻一代弟子中最出色的人才的风言风语,田不易亦有所耳闻。 只是他心里深处关心的,却是那些“谣言”之中的另一个人。 “十年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恍惚,有的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那个当年看起来如此不起眼的小弟子,究竟为了什么,会让自己牵挂了这么多年? 田不易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若有所觉,眉头一皱,向守静堂外看去,远远的只听见天空中传来破空之声。田不易微一沉吟,定了定神,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在那片弟子屋舍的走廊上人影一闪,赫然竟是鬼厉,只见他默默向守静堂方向凝望片刻,然后转身沿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回廊,缓缓向里面走去。 曾几何时,过往时光,在缓慢走着的脚步声中轻轻翻转,那些陈年旧事就好像镂刻在这里的每一处砖瓦柱石楼台之间,在他的身边回荡着。 如果,如果……如果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站在这淡淡阳光照耀的走廊之间,在回廊低矮的栏杆上缓缓坐下,大竹峰和煦而温暖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庞,仿佛,如十年前的模样。 远远有脚步和谈话声音从背后传来,大竹峰门下四弟子何大智与六弟子杜必书慢慢走了过去,其中杜必书手上还提着一只木桶,里面盛着半桶水,旁边搭着一块抹布,看去似乎要去哪里清理一下的模样。 片刻之后,鬼厉的身影从回廊之外一个角落地方现身出来,目光复杂,望着前方。 鬼厉悄无声息地飘了过去。 屋子之中传来水声,随即杜必书与何大智的声音传了出来:“四师兄,你倒是说说看,都这么多年了,师父为什么还要我们打扫这间屋子?小师弟都已经离开十多年了,师父却还是吩咐我们把这里保持原样,天天打扫,真不知道他老人家心里在想什么啊?” 站在屋子外面的那个身影,木然而立,慢慢低下了头。 屋子之中,何大智沉默了一会,却是叹息了一声,低声道:“师父虽然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谈起过小师弟,但是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老人家心里是最疼爱小凡师弟的。” 杜必书的声音道:“是啊!这个我也看的出来,说实话,有时候我也很想小师弟的。但是那有什么用,小师弟他如今早就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难道他还会回大竹峰,重新变做张小凡,再做我们的七师弟么?……” 窗外,阳光暖暖照在身上,鬼厉却仿佛置身冰窖! 何大智与杜必书也沉默了下去,他们在屋子中掇弄了一阵,提着水桶走了出来,何大智轻轻将房门掩好,看着小庭院中绿草青青,松枝摇动,虽然一片春意盎然,却总有了几分寂寞之意。仿佛这个房子的主人不在,连带着这片春光也悄然失色。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与杜必书一起离开了。 许久之后,鬼厉从那棵松树背后,慢慢走了出来。熟悉的山风吹在他的脸上,吹动了他的发丝。他走到房门门口,抬起右手,放在了门上。 他的动作很慢很慢,似乎手上有千钧重压,就连他脸上神情,似乎也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可是,那一种奇异的莫名的感觉,像是无形的力量,终于推开了这扇门! ——就像是,推开了过往岁月的一扇窗子,看到了往昔时光。 熟悉的床,熟悉的桌椅,还有墙上挂着的,多年之后看来已经略带枯黄颜色的道字横幅,甚至连桌上摆着的水壶茶杯,看去也和当年一模一样! 有谁知道,这个简陋朴实的房间,在梦中曾出现过多少次?就连这里的空气,也仿佛有着淡淡的过往情怀。他慢慢走进屋子,走到床边,慢慢坐下,用手轻轻抚摸床沿被褥,柔和的感觉,从掌心穿过。 有谁看见,他突然咬住了唇,那么用力,那么的深! —— 天机印,隐忧 守静堂中。 田不易面色大变,猛然站起身来,盯着萧逸才,萧逸才也缓缓站起身子,但却是退后了一步。 田不易注视萧逸才良久,脸上神色不停变幻,最初是惊讶震动,慢慢的镇定下来之后变做了沉思,最后他眼中似又闪过另一道奇异光彩,看着萧逸才,忽然道:“看来道玄师兄是真的将来想把他掌门这个位置传于你了。” 萧逸才微微低头,道:“师叔言重了,弟子不敢当。” 田不易淡淡道:“他连这件事情都不瞒你了,意思自然是明白的很。算了,这个是你们通天峰的事,我也懒得管。不过关于天机印,”他说话声音到了这里,顿了一下,沉声道:“此事关系非同小可,更牵涉到青云气数,当年青叶祖师曾有明令传于青云七脉首座,非万不得已不可动用……” 田不易面色微白,道:“七脉天机印一旦撤除,青云山压抑千年之戾气不免宣泄而出,虽有诛仙古剑神力镇压,可转为绝世之杀意,但对持剑之人所害之剧,道行根基之侵蚀,亦是非同小可。道玄师兄功参造化,但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请他事先多多思量,以防万一罢。” 萧逸才正色道:“是,田师叔的话,弟子一定带到。” 田不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萧逸才见他面色沉重,当下也不敢多说,慢慢退了出去。 守静堂中,只剩下了田不易一人。他慢慢转身,望着守静堂上供奉着的道教三清祖师神像,面色复杂,半晌之后,却只是叹息一声,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当萧逸才飞回通天峰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后堂一处僻静所在,道玄真人坐在书桌旁边,手上拿着一本古卷,正在读书,看见萧逸才走了进来,他微微一笑,道:“现在才回来么?” 萧逸才深深行了一礼,道:“是,师父。”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萧逸才道:“七脉的首座都没有意见,都说以师父的意思为准,只有大竹峰的田师叔……” 道玄真人眉头一皱,道:“怎么,田师弟他有什么不同看法么?” 萧逸才连忙道:“不是的,田师叔也没有反对,只是托弟子带了几句话,要禀告师父。” 道玄真人微微一怔,道:“什么话,你说?” 萧逸才当下把田不易的话复述了一遍,道玄真人听后默然无语,片刻之后,道玄真人道:“你跑了一天,也累了,回去歇息罢。” 萧逸才点了点头,行礼道:“是。”说完慢慢退了出去。 道玄真人看着这个得意弟子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沉吟片刻,又望了望窗外漆黑一片的天色,慢慢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很快的,他的身影就溶入到了青云山的黑夜之中。 虽然已经是夜深时候,但是在僻静的通天峰后山祖师祠堂,长明灯依然燃烧着,在黑暗中如幽幽的冥火。 殿外,四周,似有低低的虫鸣声。 静默中,仿佛还有什么心跳声音! 万剑一与水月并肩站在殿前,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浩劫当前,今夜过后,怕是要许久都不能来见你了,我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水月淡淡说道。 “你照顾好自己。”万剑一低头看她,只见她淡淡笑了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千娇百媚。 “我有东西给你。”水月忽然从袖中取了一个白色包裹,递了过去。 “是什么?”万剑一有些诧异的接过。 “给你做的新衣裳。”水月脸上似有红晕。 万剑一脸上神色一窒,往事如潮水涌现,他深深地看着水月,笑道:“你不是不会做衣裳么。” “是啊,所以后来做了很多,这件是新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水月轻抬凤眸,眼波流转,温柔似水般掠过万剑一。 “你等我一下。”万剑一心神晃动,转身入了殿堂,片刻,再出来,已是换上了那身新衣裳,一袭卷云青纹的白衣袍,身姿挺拔,风华不减当年。 水月静静地看了看他,最后离去时轻声说道:“万师兄,等这场浩劫过去,我们便归隐吧,我陪你云游四海可好。” 万剑一神情大震,大步走过去伸出手去,牵过了水月白皙柔若无骨的手,十指相扣,紧紧交握,彼此的身子靠在一起,四目相对,万剑一的眼中似慢慢起了层水雾。 “好。” 夜色朦胧,晚风悄悄吹过,拂动夜色里的树梢枝头。 水月离去后,夜风吹过,长明灯的火焰一阵晃动,仿佛喘息一般颤抖,万剑一慢慢转过身子,走到长明灯旁,用手轻轻挡住风吹来的方向,很快的,灯火安静了下来,重新开始稳定燃烧。深深凝望着这点光亮,灯火倒映在他的眼中,似乎也在燃烧着什么。 深夜之中,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万剑一的眉头皱了一下,仔细听了一下,随即慢慢转过身来,缓缓道:“没想到这么迟的时候,你居然还会过来。” 道玄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清晰,走进了这座祖师祠堂。 昏黄的灯火下,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道玄神情一怔,凝望万剑一许久,淡淡地道来话:“你这新衣袍很合身。” 说着,他慢慢走到供桌之前,站在青云门历代祖师灵牌之下,慢慢挺直了身躯。 —— 不能忘,浩劫降临 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淅淅雨声无处不在,将高耸的青云山脉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显得朦胧而神秘。 陆雪琪独立窗前,微风吹过,雨珠拂过眉心朱砂,缓缓滴落。 屋外传来轻轻敲门声,门外,文敏缓缓走了进去。 “师姐。”陆雪琪离开了窗前。 “你又没睡么?”文敏皱了皱眉,却只见床位上被褥整整齐齐。 “无防的。”陆雪琪静静道,一心只想在修炼中早日突破境界。 文敏看着陆雪琪清冷的面容那抹苍白之色,心中微觉得刺痛。 屋中一时有些沉默,陆雪琪忽然再轻声道:“师姐,我听说前些日子大竹峰的田师叔和苏茹师叔亲自带着宋大仁宋师兄前来提亲,但师父却当面回绝,而且与田师叔大吵了一架。” 文敏苦笑一声,笑容中颇有几分苦涩之意,缓缓摇头道:“是我和他没缘分,我明知道,师父一向都讨厌大竹峰的人。” 陆雪琪默默摇头,道:“是因为我的事,师父才会动怒,是我牵累了师姐,否则有苏茹师叔在一旁,田师叔又肯给这么大的面子亲自上门提亲,你们的事多半能成的,都怪我。” 文敏笑了笑,道:“不怪你,我不是挺好的么,而且师父只是一时在气头上,将来未必没有机会的。”说到这里,她看了陆雪琪一眼,道:“别说我的事了,倒是师妹你,你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一点,不过你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张……那个人他终究已经入了魔道,为天下正道所唾弃,你还是忘了他吧……” 文敏忽然不忍再说下去,因为她看见师妹陆雪琪那双清冷的眼中,仿佛有着无尽的忧伤。 “师姐,我不能,不能忘。”陆雪琪幽幽地道。 屋子里一片静默,窗外雨声淅淅,竹林边缘,水月大师默然伫立,手中打着一把油布青伞,怔怔地看着那间风雨中的屋子。 然后,她慢慢转身离去,消失在竹林之中。 天地间,风雨萧萧,正是凄凉时候。 —— 下了一夜的大雨依然在不停地下着,天际的黑云依然压的很低,一层压着一层,让人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河阳城北门大开,无数百姓从城中纷纷涌出,向北而行,一路之上哭泣之声不绝于耳,谁也不知道这一走,到底前路是在何方? 萧逸才带领着青云弟子们一路维持秩序,不断安慰焦灼惊慌的百姓,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周围的人,这一次只是暂时离开,只要过些日子打败兽妖,浩劫过去,大家就可以再次返回家园。 这一日忙下来,当真是口干舌燥、精疲力尽,望着眼前着缓慢前行的人群长龙,萧逸才默然摇头,正想歇息片刻,忽看见龙首峰的林惊羽正站在不远处,也是一脸疲惫样子,他与林惊羽也算熟悉,便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林惊羽的肩膀。 林惊羽回头一看,露出一丝笑容,开口说话,不料话声却是哑的:“师兄,你也在啊……” 萧逸才应了一声,二人目光相对,再看看周围那些百姓,一时都是摇头苦笑。 向着北方而去的古道方向,远远看去,似乎也一样是阴沉的天空,看不到半分的光亮。 青云山,小竹峰。 “呛啷!” 声如龙吟,一室毫光,天琊神剑横于手中,陆雪琪面无表情,握剑相看。那秋水一般的剑刃之上,倒映着她无双容颜,真如欺霜胜雪一般。 她深深凝望着锋利剑刃,而天琊似也感觉到了什么,隐隐有些许的颤动,仿佛激动。 回廊曲折蜿蜒,小竹峰前山处,水月大师已经站在那里,旁边还站着几个小竹峰女弟子。文敏和陆雪琪走上前去,文敏首先开口道:“师父,我与雪琪师妹到了。” 水月大师负手而立,此刻慢慢转过身来,目光看了文敏一眼,然后落在陆雪琪身上。 陆雪琪轻声道:“师父,我来了。弟子不孝,让你老人家生气了。” 水月大师淡淡道:“我没空生气。” 陆雪琪轻垂眼眸面色苍白,旁边众人都不敢说话,文敏微微摇头,看着水月大师,微带恳求之意叫了一声:“师父……” 水月大师哼了一声,忽又是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这些都暂且放一旁去吧!此番大战,若我们能够留得性命在,到时候再说罢。” 一众弟子都不敢应声,水月大师袖袍一挥,转身淡然道:“走罢,掌门真人还在通天峰上等我们呢!” 话音才落,一道白光裹着她的身影冲天而起。文敏看了看陆雪琪,陆雪琪强笑了一下,文敏低声道:“没事的,别多想。” 说完,她回头对众人道:“我们也走吧!” 一时间小竹峰上光芒耀眼闪烁,一道道秀丽奇光飞起,向着天际沉沉黑云飞起,凭添了几分色彩,只是漫天黑云,却又转眼就将这些光彩吞噬了。 黑压压的黑云天际之下,地平线上,隆隆雷声传来,闪电无声却刺破苍穹。大地在微微颤抖,低沉的轰鸣声如从九幽深处缓缓渗出,却直冲进人的精魂深处,回荡不绝。 无数的兽妖汇聚做无边黑色的可怖潮水,从远方奔腾而来,隆隆如奔雷却已然压过了天际雷鸣,天地肃杀,电芒如怪蛇乱窜。逼迫人心的煞气即使相隔老远,已经是扑面而来。 这一场浩劫,终于到来了最关键的时候! _ 后山,故人相见 青云山通天峰玉清殿上的满座正道,一时都无人说话。 静默笼罩在这个宏大的殿堂之上,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一刻,通往祖师祠堂和幻月洞府禁地的小径间,赫然,一个人影出现在这条小径之上,正是鬼厉。 他面色漠然,无表情地缓缓向前走着。 这一条路,他曾经也走过,在十年之前…… 小径弯弯曲曲,他向着深山而去,一直向前,不曾向后观看一眼。 这一路走来。 便到了那三叉路口,微靠左边的,是依旧幽深的小径,而往右而去的小径,在树林背后,隐约显露出几处殿堂屋檐。 那是祖师祠堂罢,鬼厉在心中这么念了一句。 细细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似乎有人早起在打扫着什么,轻轻悠扬,鬼厉猛然回头。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黑衣之人,黑纱蒙面——鬼先生。 鬼厉瞳孔微微收缩,沉声道:“你也来了。” 鬼先生静静道:“是。” 鬼厉道:“你来所为何事?” 鬼先生摇了摇头,道:“我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鬼厉冷笑一声,道:“你说什么?” 鬼先生淡淡道:“你不用多疑,有些事情你不知晓,我特地前来告知一声。幻月洞府之外并无机关,但内里却有一上乘法阵,乃是镇守古剑诛仙之灵,其源与诛仙剑阵并无二样。外人若想妄闯,触动法阵,便如同惊动诛仙剑阵,那后果只是有死无生而已,你若自负能敌的过那古剑诛仙,我也无话可说。” 鬼厉瞳孔收缩,而远处迷雾之中,那淡淡雾气似也轻轻震动了一下。 鬼先生看了鬼厉一眼,道:“本来我们魔教中人要进这幻月洞府是千难万难,不过你却是例外,放眼天下,除了青云门中的掌门长老,也只有你才能进得去了。” 鬼厉沉默片刻,冷然道:“你是什么意思?” 鬼先生道:“这法阵必定要以青云门世代相传之太极玄清道上清境界为匙,掌握法阵机枢,方可进入,而进入之后幻象纷纷如雨,能不能坚定心志,便看你自己的了。” 鬼厉深深看着此人黑色身影,沉默许久,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么多?” 鬼先生微微一笑,黑色的身影在薄雾中显得飘摇无根,几如鬼魅一般,淡淡道:“你不必管这么多,反正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了。” 三叉路口,鬼厉与鬼先生对视良久,眼中异芒闪动,鬼先生却也并不退避,直视于他。 半晌之后,鬼厉一声不吭,忽地转身,向着那条幽深小径走去,鬼先生在他身后,目送着他。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淡淡地声音从祖师祠堂方向的小路中,从那个方向轻轻飘荡的白色薄雾里,传了出来,带着难以形容的冷意,缓缓问道:“二位,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鬼厉和鬼先生身子都是一震,回身望去,只见那条小路上薄雾飘散,问话的白衣人慢慢的走了出来。 “是你!” 鬼先生隐藏在黑纱之后的眼眸,盯着走来的白衣人,目光炯炯有神。 “是我!” 万剑一缓缓走来,一双清亮逼人的锐利目光慢慢看向了鬼先生。 鬼先生笑了笑,道:“当年名动天下的青云门万剑一,怎么会落得在这祖师祠堂终日扫地?” 万剑一也笑了笑,却只是道:“青云重地,我看守多年,二位想要在此肆虐,怕是要先过了我这一关。” 鬼厉在一旁皱起了眉头,万剑一这个名字,他在多年前还是青云门下弟子的时候也曾经听说过,只是绝然没有想到这个传说已经去世多年的人物竟然还活在世上,更没有料想到,那个令当今青云门诸长老首座之间纷争不已,苍松道人更因此背叛青云的绝世人物,竟然一直看守着这座祖师祠堂。 冷风吹过,掠动着三人衣襟,在这一山薄雾如梦如幻的地方,往事仿佛也在这里回荡。 直到,那个曾经的万剑一,曾经睥睨世间,如今依然如故的白衣人轻轻拂袖间。 “噗”,一声轻响,却是从他手间发出。 鬼厉和鬼先生同时望去,只见细细灰粉簌簌落下,万剑一手中的那把残破扫把,竟是瞬间粉碎开来,散落一地。 山风吹来,将一地的粉末一点一点吹走,万剑一凝望着片刻之前还在手间的东西,此刻却消失无踪。随后,他抬头凝望着鬼先生,一字一字道:“当年若非是你,我已是残废之人,你对我有恩,我一直都记在心上的。” 鬼先生淡淡道:“你我当初一见如故,在西北蛮荒还有那普智和尚……” 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鬼厉忽地身子一震,眼中精光大盛,猛地转身,向幻月洞府走去。 “站住!” 万剑一冷哼一声,也不见身子如何晃动,只一抬手,一道冷光击了下去。 鬼厉脚步一窒,也不回头,手腕震处,却是在头顶闪动,凌空画出一圆形图案,片刻间光芒大盛,正是太极图,青光耀耀。 “太极玄清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鬼先生的声音在身后幽幽传来,道:“他可是当今魔教鬼王宗的大人物哦!” 鬼厉眉头一皱,但还是没有说话。 万剑一打量了他几眼,点了点头,道:“原来你就是十年前那个被青云门逐出山门,投靠魔教的张小凡么?” —— 风华,殒落 天际苍穹如墨,黑云沉沉,不见有一丝光亮。 鬼厉面冷如霜,寒声道:“让开。” 万剑一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但上下打量了鬼厉片刻之后,却忽然叹息了一声,道:“田师弟竟然能够教出你这样一位弟子,当真是了不起。” 鬼厉面上神色一动,但随即哼了一声,面上更浮现出几分倨傲神情,如视这当年鼎鼎大名的万剑一无物一般,迳直抬脚走去。 万剑一站直身子,负手而立,却也没有退避的意思。 眼看二人越来越近,万剑一忽地眉头一皱,身子拔地而起,几乎是在同时,他原本脚下土地一声闷响,瞬间龟裂开去,闪烁着幽冷青黑玄光的噬魂赫然从他脚下土地激射而出,直追而去。 万剑一人在半空,身子摇摆,忽地大喝一声,震动左右,竟然是凌空赤手空拳向飞来的噬魂抓了过去。噬魂顶端的噬血珠片刻间红芒大盛,一丝丝一缕缕暗红血丝全部亮了起来,夹杂在黑光之中,更无迟疑,直冲而去。 黑气翻滚,红芒暗闪,瞬间周围似乎都暗了下来,但万剑一赫然冲下,所有的幽厉气息似乎对他都不起作用。鬼厉面色一变,这等人物道行,可以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眼看万剑一就要将这世间凶物抓在手中,但就在这片刻工夫,忽地在黑气红光之中,噬魂顶端噬血珠表面之上,突然从珠子深处浮现出一个怪异图案,从小变大,从暗变亮,瞬间从黑气玄光中脱颖而出,金光灿烂,正是一佛家真言“卍”字,一股浑厚纯和之力,其中却又夹杂着一分诡异,生生将万剑一的手掌反震回去。 万剑一与鬼厉同时后退,半空中的法宝噬魂也飞回了鬼厉手中。 万剑一人停顿在半空之中,脸色微微苍白,盯着鬼厉,一字一字道:“大梵般若!” 鬼厉面无表情,但心中震动,眼前此人道行之高,当真是深不可测,这十几年来,除了陆雪琪能够从他手中握住“烧火棍”,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空手抵御噬魂妖力的人物。 他这里心中震撼,却不知前方万剑一也是吃惊不小。 万剑一本身当年就是个惊才绝艳的绝世人物,道行远胜于同门中人,除了一个道玄真人能与他相提并论之外,更不把其他人物放在眼中。后来虽然累遭不幸,命运坎坷,但今日面对这个小辈,他心中那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却依然如故。 只是与鬼厉此番交手,却是让他吃惊不小,噬血珠妖力诡异凶狠,虽然外表无恙,但已然牵动他一身精血激荡。而之后鬼厉所施展之佛门真法大梵般若,更是与道家魔教真法融为一体,浑然无隙,连他这等修为也无计可施,被逼了回去,不由得心中震动不已。 冷风飕飕,从场中吹过,薄雾轻轻飘荡,已经开始有散去的模样。 鬼厉冷冷道:“让开。” 万剑一长笑一声,道:“来!” 鬼厉脸色大变,袭来的风暴如汹涌澎湃的巨浪,又似永无止境的潮水,一波压过一波,一浪高过一浪,追逐在青天之下,一山薄雾也似为之震颤。 万剑一仰天长啸,如龙吟啸日,那劲风扑面的感觉,就像是全身的热血都在燃烧! 他大笑着冲下,全身的道行都在那树干上迸发出去,一生的全部修行就如火焰一般,轰然而出。 佛家真言瞬间散去! 层层重压如排山倒海一般压下,鬼厉嘴角流出血丝,面色苍白中突然又涌现出潮红,忽地一口鲜血喷出,洒落在噬魂之上。 滴滴鲜血,悄无声息地融化其中,冰冷的气息,从深心回荡开去。 他双眼赫然变做血红!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忽地,一道黑影,从万剑一的身后迅疾无比的掠去,而鬼厉蓄势已久的真法瞬间失去压制,立刻迸发开来,青光金芒,暗红妖力,三大真法融为一体的大力瞬间逆天而上,结结实实打在了万剑一的胸口,刹那间,碎骨之声如落珠一般劈劈啪啪响个不停。 万剑一停顿在半空,并没有飞出去,只是他的身子忽地就这么软了下去,胸前白衣刹那间一片腥红绽放开来。 鬼厉怔住了,下一刻,他竟是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万剑一的身子,翻转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在万剑一的背后清楚地印着一个黑色的掌印。 鬼厉抱着万剑一落到地上,他和喘息着的万剑一同时转头看去,那个在将散未散的薄雾间站立的黑影,赫然正是鬼先生。 鬼厉眼中异芒如妖火,熊熊燃烧,冷然道:“你做什么?” 鬼先生面上的黑纱轻轻飘动着,只是看着万剑一,平淡地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么?对朋友总是这么相信,一点也不提防么?” 万剑一却是轻轻笑了一下,口中鲜血不断涌出,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鬼厉。 那目光,此刻不知怎么,却有几分柔和。 鬼厉深深呼吸,忽然间眼眶竟是一热。 他默默放下了那人,站了起来,低声道:“你手中若有斩龙剑,我绝不是你的对手的。” 然后,他掉转过头,向着幻月洞府的那条山路走了进去,很快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 一生所爱,从前现在 “轰隆!” 苍穹中竟有一道惊雷响起,天空中竟落下雨来。 青云山头,人头耸动,正道中人汇聚于通天峰上,站在最前头的道玄真人、普泓上人以及云易岚等诸人,脸色俱都沉重,眉头紧皱,向着青云山下的方向眺望着。 忽然间,有一把惊慌的声音传来。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水月脸色一片惨白,唇齿颤动间,竟是推开围过来的小竹锋弟子们,身影摇摆地向那后山走去。 道玄看了看后山的方向,神情变了又变,在众人面面相觑诧异之时,开口对小竹锋弟子们道:“你们师父去去就会回,雪琪,你到我身边来。”说着向身形微动想跟随水月而去的陆雪琪招了招手。 “是,掌门师伯。”陆雪琪脚下裙摆微微一晃,漠然地转身走到了道玄的身后与萧逸才并肩站着。 萧逸才看了看陆雪琪,小声的对她道:“别太担心。” 陆雪琪“嗯”了声,却是皱着眉头向那后山默默地望着。 雨水倾泄,天际黑云浮浮沉沉,后山小路山,一抹月白袍在漫天席地凄风苦雨之中摇摆着,脚下步子凌乱,惶恐。 水月心口疼痛剧烈撕裂般传来,只因她在他做的衣裳里缝下的那一道咒印“心相印”。 万师兄…… 万师兄! 水月身置无底冰窖般死死地攥着胸口衣角,身形惧颤地向着那恍若变得十分遥远的后山行去。 穿过漫天雨雾,随风摇晃的树影下,那人的身子静静地浸躺在血水中,雨水打在他苍白的脸上,紧闭的双目,格外冰冷深沉。 “啊——!!” 刹那之间,她嘶叫出声,那声音划破苍穹雨夜,凄婉无比。 悲痛欲绝地扑到那人的身前,水月浑身颤抖,捧着那人的脸庞,疯了般凄凉嘶叫。 疯了,疯了,就让她疯了罢…… 这般痛不欲生,这般撕心裂肺…… 让她也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 泪水杂着雨水从她万念俱灰痛苦的脸庞淌下,水月看着那人的眉目,看了许久,许久,恍如隔世般,她竟又似痴了般,轻轻地笑了笑。 青云山下,一声冲天而起的长啸,似狼嚎,如鬼哭,尖锐破空,远远逼来。 万兽齐吼,那无数吼声冲天而起,汇聚一块似排山倒海一般,直将天地都变了颜色,隆隆传来。 云气轰然散去,山峰陡止,一团黑气从山脚升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凝聚在通天峰对面天空,直到遮挡住了日光。黑色的云彩,渐渐飘荡在这个仙境一般的地方。 不知是谁第一个呼喊出来,山顶的众人眼尖的都望了过去,只见在那黑云深处,那猎猎风中,有一个身着显眼丝绸衣衫的少年负手而立,面无表情,漠然注视着这一山的人们。 在天地眼中,人又是什么样的事物呢? 他轻轻挥手,目光却似穿过了这座山脉。 山脚下,万兽吼叫,腥风阵阵,惨呼声,终于传来…… 浓重的血腥气息,笼罩了青云山通天峰。 残酷的厮杀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兽妖从山下攻上,一路上如疾风暴雨席卷而来,虽然正道中人不停在旁袭击,但面对着黑压压的一片,竟都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正道中人被迫退上通天峰,直到兽妖攻上云海广场,道玄真人等当机立断,将大多数正道力量集中起来,在巨大的云海广场正面对敌,一时间,在漫天飞舞的法宝毫光之中,通天峰云海之上,血肉横飞,惨呼嚎叫声不绝于耳。 兽妖仿佛根本不知痛苦恐惧,如大潮涌来,在几乎数里之宽的光墙前以血肉之躯撞了上去,片刻之间,寒光颤抖,异芒乱闪,令人震怖的声音如密雨瞬间扫过通天峰头,直刺入深心处。 玉清殿外,道玄真人、普泓上人以及云易岚等人面色凝重。道玄真人向他们二人看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 云易岚道:“一切由师兄作主。” 道玄真人面无表情地回头,向着山下又看了一会,他眉头紧皱,忽地抬头,只见天空高处,黑云沉沉,风云疾走之际仿佛还隐约望见那个神秘身影。 道玄真人深深注视,片刻之后,转过头来,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萧逸才走上一步,道玄真人淡淡道:“你去吧!” 萧逸才应了一声,迅速转过身来,右手一挥,自己当先飞起,跟在他身后的是将近百人的正道中人,人数虽然没有云海广场上的多,但法宝毫光之闪亮耀眼,却远非底下那些弟子可以相比,一眼望去,显然都是正道各脉中的精英弟子和一些散仙,在萧逸才带领之下,这批人向战势吃紧的云海上飞了下去。 人群之中,最耀眼之处,便是在那光幕的最中央,陆雪琪手持天琊神剑,如九天仙子一般傲立云端,在万丈霞光之中,天琊似化作血腥屠戮之刀,所过之处即为血雨纷飞,碎骨累累,竟是在她脚下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只是,在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冰冷清艳的容颜,却仿佛格外的动人心魄,让人猛然心惊,却不敢有丝毫靠近。 —— 幻象,厮杀 幻月洞府。 那个如梦如幻的人间! 闪烁着诡异光辉的那轮幽月,仍旧挂在天际,不论风雨,永远都散发着淡淡光芒。而挣扎在这个世间的人,仿佛都散了去,只留下孤独一人,独自迷惘。 “我是谁?”鬼厉轻声低问,抬头望月:“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这般幽幽地问了,不知是问天际幽月,还是向着自己的深心。 这半生风起云涌,波澜凶恶,往事一幕一幕都涌在了心头,生命中曾熟悉的人物,心中曾真心对过的人儿,都在脑海中一个一个的掠过,可是,竟都不留下半分痕迹,就这般悄悄远去了。 他心中似有不甘,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些什么,只是手在空中,终究还是握住了空。 什么都没有! 风消,雨散! 月光坠落如浮云! 天地苍穹尽如水! 他的身子从天空跌落,像落入万丈深渊,下一刻,他已落在了地面,周围的幻象尽皆消失。 在他脚下,一面古拙而明亮的古镜,已经碎裂成了数块,从墙壁上落下,散落在地面。而在他的身边周围,是古朴的洞壁、坚硬的岩石,距离他走进那个神奇的洞口,不过是十步的距离。 这短短的十步,他却像是经历了一生,所有的痛楚回忆都这般轮回了一次。 —— 云海之上,前一刻还在奋力厮杀的人们和野兽都静止了下来。 那最深沉的黑暗深处,一声狂妄而凄厉的嘶吼,轰然而出! 瞬间,黑暗深处所有的黑云一起震动飞舞,整座巨大的通天峰为之撼动,那个恐怖的身影已全身化作了血色,从那个深深黑暗之洞中飞扑而出,如巨兽啸天,向着道玄真人等人扑来。 所有人一起变色! 站在风云顶端的那个兽神少年,仰天长啸,全身衣衫在狂风之中疯狂抖动,与之相伴的,他脚下的巨大恶灵嘶吼狂怒之声,远远胜过了他,如山一般压了下来,声势之大,世无其匹! 巨大的身影张牙舞爪,遮盖过整个天幕,阴影瞬间笼罩在三位高人的头上,道玄真人面色肃然,正要有所动作,忽听身边普泓上人低声颂佛,道:“两位道兄,请稍往后退。” 说罢,一道金色光芒,忽然从普泓上人手间散发开去,在这漫天黑云戾气的世间,直如一点灿烂阳光那般的耀眼! 刹那间,整座天空顿成一片金色海洋,金芒漫天席地一般涌来,再也看不到其他的色彩。在这等辉煌至极的光海之中,仿佛再也没有什么妖魔可以幸存下来。 除了,那隐约中的一只手指! 被无边佛光吞没的世界中,那金光深处,竟还有一缕黑气,细若烟尘,轻飘飘地飞扬而上,时隐时现,似有似无,盘旋至大悲金轮之前,轻轻的在佛祖容颜之上,在和蔼慈悲的脸上眉间,点了上去。 那一点,如沧海中一粟,如须弥中芥子,与漫天佛光相比,那么的微不足道。可是,普泓上人的脸色刷的就变了,整张脸就那么刷的一下黯淡下去,如死灰一般。 于是,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那片辉煌之中,忽地天地动摇,佛光动荡,那位看去几如仙人一般的僧人,“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出来,染红了身前法宝金轮。 狂风悄悄止歇了,纷乱的天地安静下来,金光在摇曳飘零中轻轻消散。普泓上人嘴唇微微颤抖,身子似也踉跄了一下,向后退去,后边法相等人早就冲上,将他搀扶住。 普泓上人微微苦笑一声,向着前方那片虚空,合十道:“施主法力高强,当真是老衲生平仅见,佩服,佩服!” 青云山通天峰上,无数的正道弟子哗然一片。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声咆哮,从众人身后冲天而起,通天峰玉清殿下,寒冰潭水之中,突现巨大漩涡,水势急速旋转,越转越急,那如龙吟似虎啸一般的吼声也越来越响,竟然硬生生将前头那些无数兽妖的声音压了下去。 冲天而起的水柱这才轰然落下,顿时轰隆隆如山洪一般,水麒麟怒目圆睁,咆哮不止,在半空中虚空而立,而一道墨绿身影,缓缓落下,就在水麒麟的身上,面对着前方,那一个此刻看去几乎是不败的兽神。 道玄真人! 兽神冷漠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目光与道玄真人隔空对峙。倒是他脚下的巨大恶灵妖物对着水麒麟,同样的厉声咆哮,而水麒麟对着这等妖物,显然没有丝毫好感,模样更是凶恶,满口獠牙露出,吼声连连。 吼声之中,水麒麟猛一抬头,淡淡青光闪过,从口中吐出一把似石非石模样的长剑,凌空飞起,道玄真人伸出右手,一把接住。 那个瞬间,突然,整座青云山都静止了下来,而片刻之后,震天一般的呼喊如潮水一般迸发出来。 诛仙古剑! 传说中不可一世、无坚不摧的诛仙古剑,正道之中降妖伏魔之无上仙器,终于在十年之后,再度重现人间。 一束光,从那把传说中的古剑上,如轻柔的水悄悄流淌,传到了道玄真人的身上。在人群中无数的欢声呼喊中,道玄真人的身子刚刚握住剑柄的那一刻,身子不知怎的,却是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他再一次的用力、沉稳、重重地,将诛仙古剑抓在了手中。 “天赐神剑,诛杀邪魔!” —— 古剑凶灵,天地戾气 诛仙剑下,无数人一起为之欢呼。而在仙剑之前,兽神看着那柄古剑良久,又仔细地看了看道玄真人,忽地冷漠的脸上起了变化,他竟是不可思议地摇头大笑起来,笑声响亮,回荡在这个天地之间,其中偶尔还夹杂着几声低低的咳嗽之音。 “好剑,好剑!”兽神竟是击掌赞叹,然而口气之中,有着几分讥讽之意,道:“似这般凶戾无上之剑,连我亦畏惧几分,不料竟然在你等手上出现,当真是……哈哈哈哈哈……” 望着那个猖狂的身影,道玄真人面容不变,也不说话分辩,只是深深吸气,双目微闭随即睁开,目□□光,瞬间,一道耀眼光芒从诛仙古剑之上,绽放出来。 水麒麟仰天长啸! 兽神的笑声戛然而止,面露凝重之色,面对着前方。 而脚下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谁都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斗法,已经是最后的决战了。 这一场浩劫的最后结果,终将到来! 下一刻,诛仙古剑亮了起来! 瞬间,诛仙古剑被耀眼之极的光辉吞没了,在强烈的光芒之中,七色光芒融为一体,在耀眼的那团白光中升腾起来,在天空之中,化作了一柄巨大的七色巨剑,流光异彩,虹光闪动。 兽神双目瞳孔之中,倒映了整个天空的无限剑影,看了半晌,点了点头,面色肃然,叹息道:“果然是鬼斧神工,想不到中土竟然有此不世出的人物,能集聚山势灵气,创出这等绝世剑阵。当真是了不起!” 他击掌赞叹,连说了三声:“了不起!” “了不起!” “了不起!” 他口中如此赞叹,但脸上并无一丝惧怕畏惧神情,或者说,谁也不知道,如他这般似人非人、似鬼类妖的东西,可还有畏惧害怕的情绪么? 半空之中,道玄真人似轻轻冷哼了一声,左手剑诀一引,道袍飞舞处,映衬着手边那柄光辉耀目的古剑诛仙一阵闪动,但见得苍穹之中,陡然间狂风四起,漫天剑影,竟有半边天际之数都在瞬间轰然晃动。一时间,天际流光异彩,炫目已极,几乎不能目视。 兽神面容为之一变,凝神相对。 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意。 漫天尽是破空锐啸之声,“嗖嗖”之音响彻天地。 刹那间风云变色,风云之中,黑气腾腾,兽神之身影忽然隐去,与那恶灵妖物融为一体,瞬间却又膨胀了三倍不止,从恶灵兽身白骨之上化出了数十道突出的黑气,如触手一般凌空飞舞。 转眼间剑芒扑身,数十道黑气触手顿时涌上,竟是有神鬼不测之奇功,黑气触手越战越勇,但见那剑芒如雨如蝗,密密麻麻,而随着道玄真人真法催动,诛仙古剑一波又一波组成惊心动魄的巨大剑阵,轰然劈下那团团黑气之中。 天地肃穆,剑气纵横! 如惊雷,如闪电,无限剑芒从天而降,从四面八方扑去,将半空之中的巨大恶灵刺穿。 巨大的白色骨骼瞬间迸裂,无数的黑色血液挥洒开去,恶灵妖物猛然抬头,向苍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之长啸。 风消云散。 剑雨渐止。 天空之中,恶灵躯体被毁去,而那团黑气也缓缓散开,露出一个少年人形,正是突然失去踪影的兽神。但见他脸上,并未有任何惊惧失望的神色,相反,他一双眼眸凝望着前方那片气象万千的茫茫剑阵,忽地竟是微笑了一下,舒展身体,整个人立在半空,抚掌道:“了不起,了不起!” 道玄真人冷笑一声,道:“你若此刻降服,答应自废道行,在这青云后山幻月洞府之中重新修行向善,我便可饶你一命。否则,诛仙剑下,可不留你这等凶人性命!” 兽神凌空虚立,嘴角却是露出一丝微笑,淡淡道:“这样一柄凶戾无上的神剑,又加上这下面青山灵气,你居然能够支撑到现在也未见颓势,果然非常人可比。” 道玄真人眉头一皱,沉声道:“你此话是何意思?” 兽神笑而不答,只摇头道:“古剑凶灵,必定乃是天地戾气所生,与我本出同源,我如何不知?你强行驭剑与我而战,胜负未知,却多半为剑气所乘,这般损人害己之事,你并非凡夫俗子,何必要我多说?嘿嘿,”兽神说到此处,冷笑两声,又道:“我劝你早早弃剑才是,否则将来剑灵反噬,你下场只怕要比我更惨千倍万倍。” 道玄真人凝望兽神半晌,忽地摇头大笑,眼中尽是不屑之意,道:“妖魔外道,哪里懂得我道家仁心之意!更何况我道家真法,无上神剑,又岂是你所妄言能明乎?” 他一声清啸,振臂处,漫天剑气颤动,凛然道:“妖孽,受死吧!” 兽神冷笑,眼中如火焰一般光芒闪动,奋然道:“好,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我南疆巫术的厉害!” 半空之中,道玄真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愕然地望着前方那个原本普通少年形状的兽神,身体在不断膨胀起来,到了他终于停下不再分裂的时候,耸立在道玄真人面前,面对着诛仙剑阵的,已经是一个高达十丈,千手百头的怪物了。 —— 万劫不复,身败 通天峰后山,幻月洞府地界。 那一个,看去似已历尽了沧桑的男子,默默仰望天空,那辉煌的、震撼人心的万千气象。 天地悄悄静默了,远处不知是哪里的风声,可是吹送而来的,竟仿佛是多年之前的声音,还有在脑海深心处,十年来回荡了无数次,每想一次便伤心一次的画面。 “叮……叮……铃……” 幽幽的,如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的声音,是谁的笑颜在铃声中回眸。 最深的冰寒,从心中冷冷泛起,涌上了心头,寒了心,冷了身躯,从手指直到深心,像是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的痛楚,却又忽然发觉,原来是光阴已化作了利刃,无时无刻不在割伤着。 却不见血! “碧瑶……” 他轻轻的念了一句,身子不知怎么,开始轻轻发抖。在他眼眸之中,闪烁倒映着天空里那灿烂辉煌的万千剑芒,几不似人间景象。那无数道纵横驰骋的剑光,每一道都那般潇洒,都历历在目,提醒着往昔回忆。 那一个绿色身影,仿佛正站在他的身旁,就像十年之前一般,面对着所有人,绝不后退,不曾后悔! “呼啊……” 鬼厉仰天长啸,双眼圆睁,两只手紧握成拳,发出低沉的“咯咯”声音。 通天峰,半空之中。 一波,又一波。 一波,又一波。 气剑轰然而下,已经是整整七色剑阵轮番轰炸了七次。 站在风云顶端的道玄真人面色煞白,连他持着古剑诛仙的右手,包裹在白光之中,竟隐隐也有些颤抖起来。 而前方,兽神的模样更是狼狈,一声嘶哑怪笑,如恶鬼低吼,爆发出来,巨大的身躯忽然不可思议地腾空而起,向着道玄真人扑去,只见那璀璨剑壁之中,剿灭了无数黑气怪手,却仍有那一只最最粗壮的黑色手臂,黑气尤其浓重,强行穿过进去,一掌打在了道玄真人的胸口之上。 道玄真人如受雷击,身形大震,连带着脚下水麒麟一起仰天长啸,一人一兽尽数向后飞去。 天上地下,一片惊呼,人人失色,面色苍白,而就这时,万丈蓝光破空飞来,把飞出十数丈远的道玄真人包裹在层层蓝光之中。 道玄真人落在蓝光中,口中喷出殷红鲜血,点点滴滴,似都落在了古剑诛仙之上,在白光之中点缀了暗红光点,然后才渐渐消失不见。 兽神盯着在前方如巨幕般厚实的蓝光,嘶吼出声:“如何,似你们这些无知人类,纵然有这等无上神物相助,还不是一般下场,还是趁早自戮了吧!” 道玄真人默然抬头,仰天苍穹,诛仙古剑的异光倒映着他的脸庞,忽然有种异样的神采。 “青云门列代祖师……”道玄真人忽然开口,但说出的话,语调低沉而微微沉痛,道:“弟子道玄不肖,无力降服异道妖魔,累及苍生,浩劫将临。为天下苍生计,弟子迫不得已,要违了祖师禁制,还望祖师庇佑,除妖降魔,日后纵然弟子万劫不复,也愿一身担当。” 道玄真人左手在蓝光之中疾划,一个鲜红的,血的太极图案,缓缓升起! 道玄真人面色忽然苍白之极,仿佛全身的真元气力都被这个太极图给吸了过去,但他仍用尽最后气力,提起古剑诛仙,忽地猛力刺去,一剑贯穿这血的太极图案,同时,他口中大喝—— “天!……机!……印!……” 他每喝一字,朗朗乾坤之中,并无风云的青天之上,赫然伴之以一声惊雷,惊天动地,一股凛然大力,从天而降,无形却似有质,贯顶而入。 在他脚下,苍茫大地之上,巨大青云山脉隆隆作响,大地开始微微颤抖,青云山高耸入云的七座山峰,无一例外,通天、龙首、朝阳、落霞、风回、大竹、小竹七脉,青山深谷,雄壁巨岩之中,竟是透出金色光芒,越来越强,越来越亮,逐渐汇聚成形,金光灿烂,仿佛是从山脉灵峰之深处投射而出,又似这许多山脉,本身竟有生命,在这金光耀眼之中,巨大的山峰缓缓呼吸。 而在摇曳炫目的金色异光中,终于汇聚而成了七种各异的巨大金色图案,在大地山峰之上,遥遥对着天际之上的那柄古剑诛仙。 光耀天际! 辉煌灿烂! 即使是兽神也为之骇然! 道玄真人面上金青闪动,忽地绽目大喝一声。 “破!” 一字“破”音出口,天际茫茫,炽烈的光辉瞬间如爆炸一般照耀天地,射向四面八方,不可思议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天地。 光芒中,巨大的诛仙主剑轰然而下,兽神仰天长啸,全部手臂俱合到胸前,怪目圆睁,在诛仙主剑刺下的那一刻,赫然间黑气大盛,怪手伸缩,天际中一声惊雷轰隆,他竟是硬生生将这柄直能开天一般的神剑抓住了。 瞬间,天上地下,尽数骇然。 然而,只见白光腾起,万丈光辉,巨大的诛仙主剑发出隆隆雷声,从数十只如铁箍一般的黑手间,赫然硬生生、缓缓插了下去! 一寸,一寸,又是一寸。 带着无尽杀意,一点一点地向着兽神胸膛插了下去。 “了不起……了……不起!……” 黑气散去,兽神变回了少年模样,模样惨白,头发疯乱,惨然而笑。 —— 十年伤痛,决裂 遇神杀神,遇仙诛仙! 风卷残云,尽数飞散! 兽神大口喘息着,不断咳嗽,嘴唇轻轻有些颤抖,低头看了看胸口。 诛仙剑正插在他的心口,他双手一合,将诛仙古剑夹在手掌当中,登时但见黑气汹涌,直涌入古剑诛仙剑刃之中。 “卡!” 一声低微到几乎无法听见的声音,赫然从诛仙古剑的剑刃之上传来,道玄真人面色大变,连忙看去,只见古剑之上,清晰地现出了一条裂缝,横在诛仙剑上。 道玄真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吼一声,使劲全身力气,拔剑而出。几乎是在同时,在诛仙古剑抽离兽神胸膛的那一刻,仿佛是剧痛袭心,兽神亦是大吼一声,声音凄烈,整个人腾空而起,向后飞了出去。 道玄真人此刻但觉得脑海之中气血翻涌如惊涛骇浪,一股杀戮戾气翻来覆去如欲冲破胸膛一般,但他到底修行深厚,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虎归山,更何况他强开天机印,地脉灵气太盛,已然令诛仙古剑负担过甚,刚才更被那妖兽临死一击,留下裂痕。 当下他强提一口气,正要追赶,忽地觉得诛仙剑剑上猛然传来一股巨力,直冲入脑海之中,瞬间冲破他苦修数百年之经脉气穴,轰然而鸣。一时之间,他身躯震颤,七窍转眼之间流出血来,身子摇晃两下,大叫一声,手中诛仙古剑一松,竟从云端栽倒下来。 半空,蓝光飞来,一只雪白小手稳住了他的身形。 “掌门师伯!” “后山,快去……” 道玄真人微微抬手指向诛仙剑飞落的地方,身子一歪竟是昏了过去,陆雪琪面色不安,带着道玄真人飞回地面送到已是冲了过来的萧逸才手上,一言不发的瞬间御剑而去。 而在这一幕惊心动魄的场面中,兽神重创而逃,众人顿时有些纷乱,一时间,有人去追兽神的,有人围在了道玄真人身边,还有的年轻弟子从震骇之中醒悟过来,突然发现通天峰上还有无数兽妖正发呆一般,立时杀了过去,而兽妖如何甘心束手就擒,一时间通天峰头,又是杀声一片。 而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忽地还有人惊叫出来,声音急切而慌乱,仿佛看到了生平最可怕的东西:“诛仙……诛仙剑呢?诛仙剑落到哪里去了?……” 刹那间,通天峰上,又是大大骚乱,无数人如没头苍蝇一般,乱作一团。 青云山,通天峰,后山,幻月洞府。 一物从天而降,似缓实快,“噗”的一声落在地上,原本坚硬之极的石板如豆腐一般,被它深深插了进去。 这是一柄长剑,剑质怪异,似石非石,样式古朴,只在有着一道细细裂缝的剑刃之上,清晰地雕刻着两个字——诛仙! 片刻间,陆雪琪已是寻了过来,只是,在她的眼前,除了那把柄静静地倒插在地上的名动天下的古剑,诛仙! 还有一个人,不知何时,沉默着,仿佛面无表情,但一双眼眸之中,却如焰火一般似在燃烧站在不远处,望着那把古剑。 那柄剑,十年来日日夜夜都出现在噩梦中的古剑,赫然就在眼前,古朴的剑刃此刻在山野的微风中似闪烁着淡朴的光,倒映在了他的眼中,就像是,刺进了他的胸膛。 那一个,在半空中轻轻坠落的婉约无力的绿色身影啊…… “啊!” 他仿佛是从胸膛中迸发出狂怒的嘶吼,撕扯着心肺,向着诛仙古剑冲了过去,玄青色光芒闪烁而起,噬魂在他的身前呼啸疾进,像是体会着主人的心绪。 “叱!“ 一道亮如秋水的光芒,如霜雪一般绽放出来,清音铮然,远远的回荡开去,在黑气丛中,盛放如花,一剑直刺了出来。 天琊! 那似雪如霜的白光,划过半空,所过之处,黑气颓然散去,直刺向最深沉的前方,挡住了去路。 陆雪琪飞身挡在诛仙古剑之前,面无表情,一张清艳的容颜之上,脸色却白的似没有了一丝血色。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雪琪轻启淡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眸中光芒闪动不停,如千山万水,都在瞬间走过,千万心绪,片刻也冲上心头。 黑气森森,鬼啸乍起,半空之中,黑影乍现,鬼厉从黑气深处现身而出。 那个男子! 那个如同疯子一般的男子! 那个沉默如铁的男子…… 那样一双眼眸,默默地注视着她,没有杀气,没有愤怒,也没有爱惜和温柔。 一只苍白的手,从半空伸出,抓紧了噬魂,从天而下,风烟顿狂,无数黑气在噬魂前端凝聚成柱,当空打了下去。 向着陆雪琪,也向着她身后,那柄沉默的古剑。 剑华如雪,向着黑气当面洒去,天琊与噬魂,半空中飞舞闪耀的两件法宝,都似在轻轻颤动,仿佛多年之前的那一场争斗,又回到眼前。 陆雪琪身子突然不为人知的颤抖了一下,那般轻微,她的苍白如雪的脸,突然红了,身躯轻轻摇晃,在眉头微微皱起那一刻,在她似还要咬牙坚忍的那个时候,却忽然闭上了眼,弯下了腰。 天琊“嘶”的一声轻鸣,倒插在地下,陆雪琪扶着剑柄,吐出了一小口鲜血,倒溅在秋水般的剑刃之上。 血,渐渐地凝结成珠,依附在天琊光滑的剑刃上,微微颤抖,然后,悄然滑落。 黑气散尽,鬼厉漠然站在那里,噬魂闪耀着玄青光芒,从天空中落了下来,他伸手接住。 —— 诛心,噬血 人世间,一世光阴,却又有几许人儿,可以相伴终老,一生不变? 后来的十年光阴里,带给他的十年锥心痛楚,怎能一朝舍弃? 他咬牙,露齿,微笑却孤傲,决绝而桀骜,奋然向前踏步行去。那柄古剑,就在前方,纵然是无底深渊,他也要向它冲去! “站住!” 陆雪琪站直了身子,虽然看去她的脸色更是越发苍白,但她的话音却仿佛依旧与当年一般清脆动人。 鬼厉身子顿了一下,停下了脚步,然后向陆雪琪深深看了一眼,凛然道:“你让开!” 陆雪琪面上有凄凉之色,可她却只是冷冷地吐出两字:“休想!” 鬼厉冷笑哼道:“你不想我毁了这诛仙剑?你也我想死?” 陆雪琪冷冷地闭上眼摇了摇头,低声道:“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鬼厉听了,眉头一皱,远处隐隐传来一阵细微的喧哗声,自然是青云门弟子搜寻了过来,鬼厉面色阴冷,身形如鬼魅,左手一挥,噬魂魔棒重新飞出,再次飞向陆雪琪,飞向她身后的古剑。 陆雪琪身子震了一震,抬头看着疾空飞来的鬼厉,看着他在半空中发出“呀”的一声厉啸,居然化作一阵黑烟,四散飘去。 陆雪琪的心猛地一沉,终是一声轻喝,天琊神剑迎风刺出,但剑芒所指,却是鬼厉相反方向,在诛仙古剑右前方三尺之空白地下。 “噗!” 鬼厉黑色身影轰然凌空闪现,天琊神剑正插在他的肩上,但看去他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楚,狠狠扑来,噬魂魔棒前端的噬血珠血红一片,一股噬血妖力铺天盖地而来,将陆雪琪笼罩其中。 鬼厉一声长啸,声音凄烈,在噬血珠闪耀在陆雪琪那绝美面容前的一刻,生生拧了回来,同时左手挥动,向着陆雪琪扫去。 陆雪琪面容冰冷如霜,双肩却是微微一颤,噬血珠妖力汹涌如潮般扫来,她胸口剧痛,哇的一声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掠过陆雪琪,鬼厉落下身形,眼中再无他物,只有那柄诛仙古剑。此刻他浑身浴血,半边身子都被鲜血迅速染红,但他恍若不觉,面上似有诡异切齿之痛,直直盯着诛仙古剑。 古朴的诛仙古剑安静地倒插在他的面前,非石非玉的剑刃甚至不能倒映他的脸容。只有那一道淡淡细细的裂痕,仿佛如新。 鬼厉仰天大笑,状若痴狂,十年来岁月瞬间一一闪过,更不多言,左手猛然伸出握向剑柄,右手招回噬魂魔棒紧紧抓在手中,恶狠狠向着诛仙剑刃,向着那道细痕打了下去。 “不要!”如诛心般转身看去,陆雪琪失声痛叫。 远方,那群人喧哗声陡然大了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都迅速向幻月洞府这里赶来了。 那闪烁着玄青黑光的噬魂在半空中呼啸而下,它的主人此刻血流如注,顺着他的左手淌下,一滴滴落在了诛仙之上,划过了诛仙那看似有些粗糙的剑刃,慢慢隐去,却不曾有丝毫落到地上。 隐隐的,在那个瞬间,鬼厉心头动了动,像是有什么怪异而熟悉的场景触动了他的心怀,如闪电般掠过他的脑海。 片刻之后,他猛然醒悟。 是血! 他的眼角余光在那个瞬间,赫然看到自己的血液,在流淌到诛仙古剑的剑刃之上,尤其是流淌到那道裂缝之时,慢慢消失不见,迅速而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诛仙古剑之中。 诛仙!诛仙!诛仙! 诛仙竟然与噬血珠一样,竟能吸噬活物的精血! 他愕然而不能自持,但是手上砸下的噬魂魔棒,早已超越了他脑海中念头的速度,硬生生打在了诛仙古剑之上! 诛仙古剑没有动弹,在那个瞬间,仿佛谁都屏住了呼吸,可是场面却安静的可怕。 没有声响,没有轰鸣,鬼厉看去势若千钧砸下的噬魂魔棒,打在诛仙古剑之上后,却突然间像是落入棉花堆中一般,悄无声息了。 怒喝声起,林子尽头身影跃动,青云门众长老身形逐一现出,如风驰电掣般飞了过来,但只望见场中那柄诛仙古剑竟握在鬼厉手中,登时人人脸色大变。 原本古朴而略显有些粗糙的、非石非玉的剑刃之上,在那道裂开的细痕口上,因为刚才鬼厉猛力的一击,此刻看去,赫然又扩大了几分。 只是此刻从那道细痕口内,开始隐隐泛起幽幽的红色光芒,仿佛就是刚才吸噬进去的那些鲜血,变得活了过来,在剑刃深处,开始缓缓鼓荡。 鬼厉似乎明白了什么,竭力想要松开诛仙古剑,但手中无力,而诛仙古剑此刻仿佛就如一个苏醒的恶魔,紧紧抓住了他,不肯放他而去。便是他右手上的噬魂魔棒,此刻竟也紧紧吸附在了诛仙古剑的剑刃之上。 诛仙古剑剑刃上那道细痕之中,红光渐渐从淡转浓,被血红色所掩盖,剑光幽红,缓缓流转,几如重生的恶魔之眸,缓缓醒来。 场中气氛像是凝固了一般,直到,那个握着诛仙的男子,突然爆发出一声痛楚到撕心裂肺般的嘶吼。 “啊!……” 那声音凄厉之极,众人几乎都被吓了一跳,注意力顿时都集中到了鬼厉身上。 —— 天地恸哭,神剑夭折 鬼厉握着诛仙古剑的左手上,隐隐有红丝被诛仙古剑吸入了剑刃之中,他面色惨白,全身颤抖不止。 诛仙古剑上的吸噬之力越来越大,在鬼厉此刻的眼中,眼前的诛仙古剑散发着血红色光芒,隐隐似一个恶魔张开血盆大口狞笑着,马上就要将他吞噬进去。 就这样,完结了一生么? 在即将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万念俱灰之际,一只纤纤玉手伸了过来,似从万丈红尘,千山暮雪而来,如深夜中妖娆盛放的百合,悄然地握住了那诛仙古剑! 一股暖气,轰然而起,从鬼厉心口迸发而出,乃纯阳气息,直散入经脉之中。 在场之人尽是惊骇的神情看着陆雪琪竟为了救那鬼厉,竟是身法大开,舍身握住了吸噬血气变得十分诡异的诛仙古剑! 只见陆雪琪一身灵力迸出,额间朱砂妖艳异常,血珠一滴一滴从眉间绽放开来,尽数被诛仙古剑吸去。 鬼厉全身一震,脑海中片刻清醒,一声大吼,竭尽一生修行,提劲贯出,脑海中如电闪雷鸣,天书三卷转眼闪过,面上青、金、红三气同时腾起,手中的那支噬魂魔棒突然亮了起来,玄青光芒缓缓鼓荡,如沉眠中缓缓醒来,顶端的那枚噬血珠,道道妖异红色血丝,再度亮起,而珠子深处,竟是前所未有的,在玄青光芒与血丝之下,泛起了金色的佛门真言。 佛、道、魔三门真法,竟在此时此刻,赫然与鬼厉融为一体。 而就在这时,人群之中,忽地数人叱喝声起,同时有几道法宝异光向鬼厉打了过来。 鬼厉身躯大震,气血翻涌,喉咙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正吐在诛仙古剑之上。诛仙古剑本来已经沉默下去,陡然间这鲜血一喷,赫然红光一闪,竟又有强盛之势。 陆雪琪感同身受,只觉诛仙古剑在手中剧烈震动,那怪异之极的吸噬之力突然又盛,红光摇曳中,眼看似乎就要亮起的那一刻。 “呜啊……” 鬼厉与诛仙之间突然迸发出一声巨大轰鸣锐响,伴随着数声骨裂断折之声,眼看就要粉身碎骨、魂飞魄散,陆雪琪冷冷地猛地抬袖一拂,狠狠一掌挥落,鬼厉整个人竟是被生生打了出去,如离弦之箭,划过众人头顶,远远落入远方树林之中。 青云门众人一时震骇莫名,竟都怔在原地,半晌之后,突然有人醒悟过来,喝道:“快追,绝不能让那个妖人跑了!” 一语提醒众人,登时无数人向着鬼厉落下的方向追踪而去。 眼看着周围人纷纷腾空而起追踪而去,只有大竹峰、小竹峰众人木然呆在原地,宋大仁等人是不追不是,追又不忍,而文敏等人那边却是一阵惊呼。 竟是陆雪琪满脸泪水,无比悲伤地跌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了握在陆雪琪手中的那柄传说中的诛仙古剑,从古朴的剑刃上那道裂痕慢慢的变大,缓慢却势不可挡的向四周延伸,在古朴而曾经神圣的剑刃上蔓延,直到—— 啪! 那么轻轻脆脆的一声,半截剑刃连着剑柄,掉落在了地上,而另一半剑刃,依旧握在陆雪琪的手中。 刹那间,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都没有了呼吸,脑海之中全数空白…… 诛仙! 诛仙古剑! 断了……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突然间天际一声巨雷,轰然而做,转眼间但只见四方风云滚滚而来,天地迅速变色,黑云低垂,聚集在青云山头。 狂风大起,沙飞石走,伴随着风雨突至,雷电轰鸣,天地咆哮,狂风暴雨,一时竟是瓢泼而下。 这苍穹天地,仿佛也在痛哭一般! 是夜,天地恸哭,神剑夭折! ——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如刀子一般生疼,寒意森森,全身都似冻僵了一样。 鬼厉在林子之中,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重伤之身,依靠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暂时躲避开了青云门的追杀。 只是那一场与诛仙古剑的诡异对决,陆雪琪最后打向他的那一掌,仿佛下了杀死他的决心,硬生生将他胸口半数肋骨尽数击断,此刻断骨刺入心肺,饶是他修行深厚,却毕竟还是□□凡胎,每走一步,便痛的他直冒冷汗,口中丝丝作响。 最后一丝清明不断地告诉他,一定要走,以他和青云门的恩怨以及他现在一副残破身躯,一旦被青云门弟子发现,只怕除死无他。 而对他来说,陆雪琪不要他了,所有人都要杀他,可他却终究还有不能死去的理由! 大雨如注,鬼厉大口喘息着,嘴边每一次的呼吸,都在黑暗的雨夜里,吐出淡淡的白气。寒意笼罩着他,背后的人声陡然接近,不知有多少人带着杀意蜂拥而来。 鬼厉心头一凉,但终究不愿束手就擒,,他一狠心,把双眼一闭,扑在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之上,脸面向下,埋入了泥浆之中。 黑暗里,他仿佛就是一堆被这个狂风暴雨般世界所遗弃的一堆烂泥。 天地不仁,也许万物皆为刍狗罢…… 风雨正狂! —— 半生笑傲,半生孤寒 “轰隆……” 天际黑云上,又是一声惊雷炸响。 幻月洞前。 “弟子无能,未能看护好诛仙古剑,请掌门师伯重罚弟子罢!” 陆雪琪捧着断成两截的诛仙古剑,缓缓地跪在了青云门掌人道玄面前。 道玄重伤初醒,面容憔悴苍白,一双满是苍凉的黑眸盯着陆雪琪手中损毁的诛仙剑,沉默了许久,紧抿的唇角似还有血丝凄然渗落,他怔怔地伸出手去,指尖轻颤地掠过两断诛仙古剑,眉宇间浮现出难掩的痛苦之色,然后手掌用力一握,竟是把两把断剑紧紧地握在掌心中。 众人寂静肃穆,过了好一会,道玄才开口道来话,却只是传下话,让在场的几位长老与大竹峰一脉弟子与小竹峰几个女弟子不可把诛仙古剑损毁一事告知任何人。 “诛仙古剑损毁一事,你们无论如何也要保密,绝不能泄露半点口风出去了。”道玄声音显得低沉,还有些沙哑,又似在隐隐压抑着什么。 “是,弟子们决然宁死也不敢对外说一个字的!”大竹峰与小竹峰众弟子连忙应声答道。 道玄点了点头,又向几位长老交待了几句,便让众人都先行离开这后山重地,只留下一直跪着的陆雪琪。 “雪琪,你起来吧,替我去祖师祠堂看一看你师父水月可在那里。”众人都离去了,道玄神色变得十分疲惫地再来道来话,却是关于水月与祖师祠堂。 “是,掌门师伯。”陆雪琪蓦地回想师父在通天峰离去时的神情,起身便向着祖师祠堂那片树林急急掠去。 道玄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呆了片刻,终是迈出沉重的步子,拿着损毁的诛仙剑,虚弱不堪地走了进幻月洞中。 —— 天际电闪雷鸣,雷声隆隆,一道裂空闪电从天际打了下来,照映在陆雪琪苍白的脸上,她气息不稳地来到祖师祠堂。 “师父,你在吗?是弟子雪琪来了。” 站在殿外前,陆雪琪看向祠堂昏暗的微光深处,轻声唤道。 祠堂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轰隆!” 又是一记惊雷,猛然炸响,天地之威,一时震动天地,仿佛脚下大地,竟也随之颤抖了几下。几乎就在同时,苍穹之上一道闪电撕裂长空,破云而出,降落人间。 如天之利刃,斩向人间! 身后,暴雨倾盆而下。 陆雪琪走了进祠堂里,昏暗神案上,袅袅轻烟,轻轻飘荡开来,陆雪琪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神案后面的内室。 “师父,你在里面吗” 陆雪琪向那内室走入,内室灯火昏暗,只见一抹月白袍安静的站在阴影之中,默然地守在简陋的竹床上躺在那里的男子身旁。 “是雪琪吗……” 阴影中的身影未有转过身来,道来话的声音格外苍老,陆雪琪却是听得出来,不禁浑身一颤,泪水再次悄悄地从眼眶滑落,她走上几步,便在阴影中看清了师父那一头黑发不知何时已是发如雪,白发苍苍。 “师父……”陆雪琪悲痛不已。 水月转过脸来看了一眼陆雪琪,见她清冷的双眼满是泪水,水月面容却是十分黯淡,良久,她终是对陆雪琪轻声道:“你再走近些,也过来看看你万师伯一眼罢,他死了,可又谁知道呢,还有谁会为他难过呢……” 半生笑傲,半生孤寒,平生无悔,无怨,曲终,人尽散。 一盏烛灯,烛光缓缓笼罩在万剑一的身上,微弱却不散,他面容如白玉般沈静,安详。 陆雪琪默默看去,却未有靠近,狠狠地咬了咬下唇,低低地道: “师父,徒儿有愧……” 她不敢,也不能,遂了师父这最后的心愿,她沉痛的看着师父水月,缓缓地向后退了去,却是一字一句地道:“师父,徒儿有办法救回万师伯!徒儿有办法的……” 水月猛地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看着陆雪琪,褪尽血色苍白的双唇轻颤,不堪一击般颤声问道:“雪琪……你说什么??” 陆雪琪双眼含泪,重重的点了点头,却又那般痛心地诉道:“师父,你是不是用毕生修为换那禁术把万师伯的魂魄禁锢了,你是不是想抛下我和师姐她们,想与万师伯死在一起?” 水月神情微微一滞,没想到陆雪琪竟是这便看出来了,水月见她眼角还挂着泪珠,不禁又是心碎不已,可她已执意要随万剑一而去,便不愿看到陆雪琪这般样子。 “师父,你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陆雪琪泪水滑落脸庞,她哭道:“师父,你等我回来,我会找到办法让万师伯醒过来,你等我,千万要等我回来!”陆雪琪也不等师父水月回答,迅速转身离了去。 水月怔怔地站在那里,苍白的唇瓣向上微动了一下,她目光落回万剑一身上,目光温柔似水,她轻轻的把手心贴在他平放在胸前的手背上,轻轻磨蹭,纠缠。 许久,她轻轻对他道:“万师兄,我们一起等雪琪回来吧,好吗……” 天际,狂风暴雨,电雷轰鸣,风雨之夜,深深密林中,陆雪琪御剑飞行,黑暗在眼前无尽延伸。 远处,一道黑影从地面上飞腾而起,但还不等他站稳,顷刻间十数道法宝已经夹带着风雨打了过来。 鬼厉心头冰凉,不愿就此束手待毙,咬牙向前飞奔,不料才走几步,胸口一阵剧痛,竟是坚持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 天音寺救鬼厉 风雨愈急! 在一片黑暗之中,一道诡异身影,向着鬼厉倒地的地方,同时也是青云弟子这里飞了过来。 青云弟子纷纷大声叱喝,拔剑冲上,不料此人道行极高,也不见他伸手施展法宝,却是近身迳直空手向最靠近的一个青云弟子抓去。 那青云弟子虽惊不乱,手中仙剑法宝一剑斩下,那黑衣人一声不吭,视若无睹,抓势不变,在众人眼前,硬生生将那仙剑抓在了手中。 此人道行之高,竟是强悍之极。前方黑暗之中,曾叔常怒喝连连,却似乎被人缠住,无法分身前来相救,这诡异之夜,竟不可思议的有许多神秘高手埋伏此处。 虽然来敌道行极高,但这些青云弟子俱是出身名门,并非寻常门派弟子,惊骇之下,却无一人跑走,反而纷纷驭起法宝,扑上前来。 那黑衣人似乎有些焦急与不耐烦,手中加劲,那把抢夺而来的仙剑顿时光芒大盛,远过于刚才在那个年轻弟子手中的光景,但只见光华闪动,风声厉啸,竟是在半空中轰然斩下,一道宏大光环,直直向众人劈了下去。 众青云弟子纷纷呐喊,叫声一片,俱都退步迎敌。 不料那人声势虽大,却不过乃虚张声势,一招逼退众人几步,更不缠斗,直接抱起了无力垂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已然昏过去的鬼厉,向后方黑暗处疾飞而去。 而就在这时,一道蓝光悄无声息的追了过去。 那个黑衣人已然如鬼魅一般,抱着鬼厉迅速没入了前方黑暗之中,却不料那道如箭芒的蓝光紧紧追随,黑衣人心中暗自大惊,实难料到青云门除了道玄真人竟还有此等惊艳之人有如此深厚功力追的上他的步伐。 眼看就要离开青云山,一直只是紧紧追的蓝光终于出手了,剑雨如芒刹那间四面八方射来。 惊雷,闪电,狂风,暴雨,似乎一直都在耳边呼啸不停,脑海中那般的混乱,浑浑噩噩,似乎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只是在剧烈的痛楚中,感觉着一阵阵凌厉的风雨从身旁掠过。 身旁似乎有人在说话,那话语声音颇为陌生,听来有几分焦灼,隐隐听到:“施主当真想看他被抓回去受死吗?” 一把冰冷的声音,十分漠然地道来话:“那也是青云门的事,我与他的事,与你等旁人何干?” 旁边那人叹了口气,道:“确实比不上施主与他的关系……”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听清了,只是那冰冷的声音却似狠狠地击重了他胸口般让他差点就昏了过去,在迷糊之间,他只隐约感觉天际依然在轰鸣,惊雷阵阵。 身旁的人似吃了一惊,连忙查看,那手上冰凉的气息,令他稍微清醒了片刻,听见那人急道:“糟了,他伤势加重了……” 是吗,他终于要死了吗? 这是鬼厉最后一个想法,之后,他再一次昏晕了过去,没有了知觉。 “把他放下,你们可以离去……”冰冷的声音再次漠然地传来,手中神剑天琊蓝光一圈一圈盛放,越来越来巨大强烈。 便在这时,法善率先踏了出来,挡在了抱着鬼厉的法相身前,冲着那位青云门小竹峰陆雪琪陆师妹,板着脸道:“这个张小凡与我们天音寺有些渊源,师兄救走他,也是不忍心见他落得被处死的凄凉下场,陆师妹与他不是一向交好么,为何不愿放他离去。” 陆雪琪淡淡道:“天音寺为何这般断定我青云门就会处死他不成?” 法善脱口而出:“他毁了诛仙剑,你们青云门还能放过他不成?” 陆雪琪面容如霜,眼中转瞬间似有一丝寒意闪现,手中天琊“咻”地大亮,光彩夺目,明亮耀眼,竟是剑气爆发汹涌迸出。 “亏得掌门师伯拿性命相拼护得苍苍众生,你们天音寺却躲在暗处偷看了去也就罢,不出手制止却又想带走他,道来的话还殊多偏袒、辞严意正,可是,可曾问过我陆雪琪同意?” 法相与法善脸色刹时微微一变,只见那清冷傲骨的女子那般凌厉锋芒,却又那般漠然地冷道:“我不同意!” “既然陆师妹不同意,那我便只能勉为其难与陆师妹切磋一番,定是无论如何也要带他走的。”法相把昏迷的鬼厉交给了法善,决定亲自领教一番陆雪琪手中的天琊神剑。 法相手掌翻动,一片耀眼金光,在黑暗中腾腾亮起,伴着轰隆之声如雷,金光四射。 却见陆雪琪眼皮都未抬一下,便如那九天神女一般轻轻挥剑挡了去,“轰隆”一声巨响,只见蓝光吞噬掉那片金光,爆发出来的力量不禁让法相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一震。 剑气如芒汹涌流转,势如无坚不摧般打在法相的胸前,顿时另他到脸上一阵抽动,神情极是痛苦。 “师兄!”法善大喝。 “快走!”法相身形大震,心中生出一丝可怕的念头,陆雪琪,青云门的陆雪琪怕是修为道行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呛啷……” 法相大惊,天琊竟然在这时出鞘了,蓝光直刺苍凉天际,凤鸣声直冲九天,震的心神魂魄似在破体而出。 —— 悲欢离合,难尽人意 “铮!” 清脆剑吟,惊天动地般呼啸而来,漫天剑光灿烂辉煌,万道剑气锋芒凌厉,划破天际,瞬间便让那茫茫风雨倾刻间消散了去,便如那九天焰火从天而降,汹涌袭来。 法相与法善骇然变色,便见先前在黑暗处与青云峰风回峰首座曾叔常激烈缠斗的黑衣人再次现身,一道强劲有力的光环罩来,抵御住了落下的阵阵剑气。 “先走。”黑衣人声音低沉地向法相与法善道,从漆黑的袖子中探出一只手,向上一挥,光环刹时间变得巨大无比,便见那剑雨啪啪打在巨盘之上。 “我佛慈悲。”陆雪琪淡淡念道,看向黑衣人的眼神却毫无波澜,冷漠的面容毫无表情,脚下素裙微微踏出了几步。 便见她每踏出一步,脚下便有金轮升起,最终十二金轮在半空之中同时升起,十二尊佛,无量、无边,无以伦比!! 普泓上人神情大震,半响,双手合十,感叹万千挚诚道来话:“普天之下竟然还有修得“大梵般若”佛法金身的女相,敢问陆师侄到底是什么身份?” 陆雪琪却缓缓分开了双手,十二金身如昙花一现,转瞬散去。 她面容依旧冰冷如霜,修得两家真法,她已是身在佛法无边,心在道法自然,可终究无法得偿所愿,即便只差最后一步方能修行圆满,可那一步,却如万丈般遥远。 而这人世间,一草一木,阴晴圆缺,悲欢离合,始终难尽人意,让她不得在普泓上人面前以身证道。 普泓上人见她并不回答,可普泓上人是何等人物,片刻已是领悟,佛法渡人,原来方才竟是佛法渡人。 “陆师侄悟性之高,当真是老衲生平仅见,佩服,佩服!”普泓上人微微一笑,向着陆雪琪,合十诵道,竟是庄严的为陆雪琪梵唱了一段诵经。 “人我要带走。”陆雪琪淡淡道。 普泓上人面上却是慈悲之色,念叨:“陆师侄不如也随老纳之请,陪他去一趟天音寺罢,张施主心魔深种,而一切渊源的根本还在那里。” “还在那里?”陆雪琪漠然的神情终是微微一怔,清冷的黑眸似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片刻,她默然地掠过普泓上人,衣袖飘动地向青云山下缓缓走去。 —— 一阵轰鸣,把他从无意识的情况下唤醒,第一个反应,他以为那还是天际炸响的惊雷。只是不知怎么,虽然人有些清醒过来,眼前却仍是一片黑暗,他拼命想睁眼看看四周,却愕然发现,自己的眼皮竟还是闭合着,睁不开眼。 随后,只觉置身在雄雄大火中,浑身难受不已,他下意识动了动嘴,嘶哑而轻微地叫了一声:“水……” 周围仿佛没有人,只剩他独自一人无助地躺在地上,喉咙中的干渴感觉越来越厉害,就如一直被焚烧一般。 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身体中竟不知哪来的力气,微微移动了身子,而脑海中的意识,似也更清醒了一些。 “啊!”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与往常不同,却仿佛似曾经听过的,有几分熟悉,说话声调中带着几分惊喜,道:“你醒了,师兄,快过来,他醒了……” 周围猛然安静了一下,片刻之后立刻有个脚步声迅速接近过来,走到鬼厉面前。 鬼厉挣扎着再次想要睁开眼睛,但不知怎么,这一次,他全身的气力都完全消失了,只模模糊糊望见了两个人影蹲在自己身旁,而在人影的背后,似乎黑乎乎的还有几个黑影。至于这些人的面容,他却是一个也看不清楚。 “水……”他再一次地低声说着。 这一次,周围的人听懂了。 “快,拿水来,快点。” 脚步匆匆,来往奔走,须臾之后即有人跑来,随即一只冰凉的手将他的头小心扶起,一个碗沿般的东西靠在了他的唇边。 清凉的水,接触到他干裂的嘴唇,鬼厉脸上肌肉动了动,费力地张开口,将水一口一口喝了进去。那清水进入喉咙,如甘泉洒入旱地,立刻缓解了那火燎一般的痛楚。 鬼厉心头一松,立时一阵倦意上来,再度又昏睡了过去。 旁边的人都吃了一惊,立刻有人过来给鬼厉按脉,却有一把清冷的声音,淡淡道:“死不了,他身怀长生咒伤势已得到修复,只是这高烧一直不退,体力消耗殆尽所致,却并无性命之忧。” 此言一出,周围人影似乎都松了口气,随后,似乎有双冰冷的眼睛看着鬼厉,冷冰冰地轻声叹了句:“你还想睡多久呢。” 这一睡去,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其间鬼厉醒过数次,但无不是片刻清醒之后又立刻昏睡过去,印象中,他只记得身旁始终有人守候。 恍恍忽忽中,他看到了许多人,许多许多人,都一一在身前闪烁而过,有一次,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十年前天音寺的法相、法善师兄弟,正坐在他身边为他颂经念佛。 他那时苦笑了一下,但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这个苦笑,脸上能否表现出来,或许,终究也只是一场梦幻罢了。 而他终于在梦里,见到了陆雪琪。 是他一直埋藏在深心里,偷偷爱着的陆雪琪啊。 在鬼厉片刻清醒的时候,他似乎真的看到了那抹白衣坐在身前,然后,他笑了笑,又昏了过去。 —— 醒来,天地悠悠 “咚……咚……咚……咚……” 回荡在天边的低沉钟声,悠悠传来,沉沉钟声,由远及近,缓缓的,似乎敲入了他的心底。 第一次的,他竟没有睁开眼睛的冲动,就这么安静地躺着,不去想不去管,自己身处何方,身外是何世界? 多久了,他竟是第一次这般心无挂碍地躺着。 有谁知道,背负多少重担的日子,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只是,这个小小天地,终究也是不能持久了,一阵脚步从远及近,向他处身之地走来,打乱了他的思路。 那本是敲打在心间的钟声,陡然间似乎离他远去,一下子远在天边。 默然,叹息……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 佛! 这竟是他第一眼所望见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这间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人迈步走了进来。 “你……是谁?”鬼厉开口问道,但是才说了一个字,突然便觉得喉咙疼痛,虽然没有上次自己昏迷时那般剧烈的火烧火燎,但也极不好受,声音也顿时哑了下来。 “啊!你醒了?”那小和尚似是颇为惊讶,但眼中却有喜色,笑道:“那你等等,我立刻叫师兄他们过来看你。” 说着,他就欲向门外跑去,鬼厉冲着他的背影,嘶哑着声音问道:“小师父,请问一下,这里乃是何处?” 那个小和尚回头一笑,面上神情颇为天真清秀,微笑道:“这里?这里当然就是天音寺了啊!” 天音寺! 鬼厉一下子呆住了,如被惊雷打中。 天音寺…… 他心头惊疑不定,但不知怎么,却另有一番苦涩之意,从深心之中泛起。 天音寺……天音寺……普智…… 一身月白僧衣,白净脸庞,手中持着念珠的法相缓缓向鬼厉躺着的木床走来,待走到床铺跟前,眼光与鬼厉视线相望,两个人,竟都没有了话语。 房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异样,片刻之后,法相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合十向鬼厉行礼道:“张施主,你醒来了?” 鬼厉眼角抽搐了一下,忽地冷冷道:“我不姓张,那个名字我早忘了。” 法相面容不变,只望着鬼厉,过了一会轻声道:“用什么名号自然是随你自己的意思,只是,你若连姓也不要了,可想过对得起当年生你养你的父母么?” 鬼厉脸色一变,哼了一声,直视他的双眼,道:“是你们救了我?” 法相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回头与法善对望了一眼,法善低头,轻轻念了声佛号,法相转回脸,不再犹豫,点了点头,道:“是,你在这里除了我们寺中少数几个人,天下无人知晓,所以很是安全……” 鬼厉又哼了一声,道:“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你们这般举动万一被青云门知道,那会是什么局面?” 法相淡淡道:“自然是得到她同意的。” 鬼厉一怔,皱眉道:“她是谁?” 法相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她是谁,我不能告诉你。” 鬼厉深深吸气,道:“为什么?” 法相低声颂了一句佛号,道:“你也不必着急,自然会有人告诉你的。” 鬼厉睁开眼睛,皱眉道:“谁?” 法相嘴角动了动,似又犹豫了一下,但终于还是道:“便是我的恩师,天音寺方丈普泓上人!” 鬼厉一时怔住了。 远处钟声悠扬,又一次幽幽传了过来。 偏僻的角落小小庭院里,几棵小树下,陆雪琪静静地站在那里,挽着手臂,面容清冷绝世,目光无波无澜。 素裙下白靴轻轻踏了出去,却是缓缓地向庭院外走了去。 轻烟袅袅升起,飘散到半空中,细细的檀香味似让人心神安宁。 法相看了鬼厉良久,鬼厉坦然而视,半晌,法相微笑道:“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便去见见我恩师普泓上人吧,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鬼厉随即笑道:“好,好,好,我自然是要见他的。” 走出院落,便隐隐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声响。 偌大的一个天音寺,在天下正道中拥有崇高地位的天音寺,竟如同一个凡间普通寺庙一般,开放给无数世俗百姓烧香拜佛。 鬼厉自小在青云山上长大,仙家境地,哪里曾见过一个普通百姓上山来烧香求愿过? 鬼厉迟疑了一下,而这时法相边走边回身指向那通向大雄宝殿的无数台阶之路,道:“你看到那条长长石阶了没有?” 鬼厉点了点头,道:“怎么?” 法相合十道:“那是当年一位师叔看到山路陡峭,百姓虽有心礼佛却有许多身体虚弱者,行动不便,竟不得上山还愿,遂用大神通,以一人之力,费十年之功,在原本险峻的山路上硬生生开辟出了这一条佛海坦途,做了此等功德无量的善事。” 鬼厉不由得肃然起敬,面色也端重了起来,道:“竟有这样了不起的前辈,请问他的名号?” 法相看了他一眼,意外的沉默了片刻之后,低声道:“那位师叔名号普智,已经过世十数年了。” 鬼厉的身子猛的僵硬,像是“普智”这二字如晴天惊雷,生生打在了他的脑海之中,直将他震得心神俱裂。 —— 普智,因果恩怨 走过了大雄宝殿,后面仍然有长长一串殿宇庙堂,天音寺毕竟乃是名门大派,气派非普通寺庙能相提并论。 鬼厉一路之上只是跟在法相身后,一言不发,脸上心思重重,二人穿过当中佛堂,向右拐了两个弯,走入后堂,便是三间清净禅室。 法相走上前去,向着中间那间禅室门口,朗声道:“师父,张小凡施主已经过来了。” 禅室中立刻响起了一个苍老却和蔼的声音,道:“请进来吧!” 禅室,天音寺主持方丈普泓上人,正盘坐在禅床之上,手中持着一串念珠,面含微笑地望着走了进来的鬼厉。 普泓上人仔细打量着他,从上到下都细细看过,眼中闪烁着异样的慈悲与光芒,手中的念珠也轻轻转动,半晌道:“你应该是有话要问我罢?在你问我之前,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鬼厉一怔,道:“见人,是谁?” 普泓不答,只向外行去,口中缓缓道:“这个人想见你很久了,而且我知道,你也一定很想见他的。” 鬼厉愕然,却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不知怎么,他的手心出汗,心跳竟是突然快了起来,仿佛在前方,竟有令他恐惧的存在。 平实的小院和外面那进院落一样,简简单单靠着山壁的一间屋子,鬼厉望着这间平凡而普通的小屋,喉咙中一阵干渴,双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他向普泓上人望去,却只见普泓上人的脸上,竟也是十分复杂的神情,似惋惜,似痛苦,一言难尽。 良久,普泓上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们进去吧!” 鬼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低声道:“好。” 幽幽声响,来自门户上的转子,也不知道有多少时日没有人推开这扇门了,沉重而凄凉。 一股寒气,陡然从屋内冲了出来,竟似比极北冰原苦寒之地更为寒冷。 “师弟,我们来看你了,这个人,你想见很久了罢!” 只听普泓上人口中低低叹息一声,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异样的情怀,房间内的寒意突然竟是又冷了几分,几乎可以将人的血液都冻做冰了。 然后,一缕微光,白色中带着微微银光,缓缓从普泓上人与鬼厉的前方,小屋尽头处,亮了起来。 那光芒柔和,纯白如雪,又似白色萤火,轻轻舞动,缓缓落下,几如梦幻。 随后,那缕缕光线,缓缓融合,渐渐明亮,鬼厉与普泓上人只听见这屋中突起一声轻啸,清音悦耳,那白光大盛,瞬间散发光辉,照亮了整间屋子。 那一个瞬间,普泓上人低首颂念佛号,而鬼厉,却在顷刻间,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冻住了,他如一根僵硬的冰柱般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那光芒深处,脑海中再也没有一丝的其他想法,只回荡着两个字—— 普智! 幽光如雪,灿烂流转,从一个纯白如玉的圆盘上散发出来,同时冒着森森寒意。而在那一尺见方的圆盘之上,赫然竟盘坐着一个人,正是改变了当年张小凡一生命运,让如今的鬼厉刻骨铭心的人——普智。 远远看去,那个端坐在玉盘之上慈悲祥和的僧人,依然是当年那个张小凡记忆中慈悲祥和的老和尚,竟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在神色之间,更多了一丝隐隐的痛苦之色。 鬼厉脑海中时而空空荡荡,时而如狂风暴雨,雷电轰鸣,千般痛楚万般恩怨,竟一时都泛上心间! 那个慈和的僧人,是救了他命的人,是教他真法待他如子的人,可是也正是这个看似慈悲的僧人,毁了他的一生,让他日夜痛楚,如坠地府深渊…… 是恩么? 是恨么? 恩怨交缠,本以为只在心间,却不料今时今日,竟再见了他的容颜。 鬼厉心神激荡之下,有些站立不住,头晕目眩,身子向旁边倒去。 “阿弥陀佛,小施主,你不要太过激动,保重身体要紧。”普泓上人平和的声音,从旁边轻轻传来。 鬼厉如从梦中惊醒,一咬牙,深深呼吸,放开了普泓的手,重新站直了身体。 普泓上人在一旁,仔细端详着鬼厉,他轻声叹息,目光沉沉,转头向前方普智看去,缓缓走上前,凝视着普智的脸,低声道:“师弟,你生前最后遗愿,做师兄的已经帮你做到了,师兄无能,当年救不了你。恶因出恶果,自债需自尝。这是你当年自己说的,愿你早日放下宿孽,投胎往生。阿弥陀佛!” 他合十对着普智遗体,行了一礼,然后径直向外走了出去,临将出门的那一刻,他淡淡道:“小施主,我想你也是想和普智师弟单独待一会吧!我在前面禅室之中,你若有事,过来找我即可。” 鬼厉没有说话,似乎充耳不闻,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微光中的普智僧人了。 普泓上人叹息一声,走了出去。屋子之中,一片寂静。 鬼厉慢慢的,慢慢的移动脚步,一点一点向普智走了过去。 那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丝毫的生气,却又仿佛一直在等候什么的样子,甚至在他带着痛苦之色的脸上,似乎更有一份渴望与期待。 鬼厉慢慢走到他的身前,盯着普智,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跌坐在地上,坐在普智的身前,一言不发。 微光闪烁,照耀着普智和他,两个人的身影! —— 度化,解开心结 悠悠晨钟,沉沉暮鼓,天际风云变幻,白云苍狗滚滚而过,时光终究不曾为任何人而停留。 天音寺雄伟壮丽,雄峙于须弥山上,仿佛一位慈悲的巨人望着世间,无数的凡人在清晨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对着佛庙殿堂里的神像顶礼膜拜,诉说着自己或喜或悲的心愿,企求着神明保佑。 千万人来了、汇聚,万千人散了、离别,一日复一日,从来不曾改变,聚聚散散般的岁月。 一日一夜了,在那其中,面对着普智师叔,鬼厉到底干了些什么? 这一日一夜里,谁也不知道在鬼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普泓上人缓缓走到鬼厉身前,向他身前地面看了一眼,用平和的声音,道:“施主,你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日一夜,可想清楚了?” 鬼厉慢慢的将目光从普智法身上收了回来,看向普泓上人,普泓上人心头一震,只见鬼厉面容惨白,容颜疲倦,虽是在这里不过坐了一日一夜,却仿佛面有风尘沧桑,已经历了人世百年。 普泓上人合十,轻轻颂念道:“阿弥陀佛!” “大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普泓上人合十道:“是,小施主有何吩咐?” “亡者入土为安,你将他……普智师父的法身火化安葬了罢!” 普泓上人与法相同时身上一震,望向鬼厉,片刻之后,普泓上人长叹一声,似唏嘘不已,低声道:“施主你看开了么?” 鬼厉惨然一笑,缓缓道:“我与这位大师当年不过一夜之缘,却曾经跪拜在他身前,心甘情愿地向他叩头,唤他‘师父’。他救过我,也害了我,但无他便无我,死者已矣。我虽不是佛门弟子,也素知佛家最看重转生,他临死也不肯入土,可知他心中悔恨……” “噬血珠妖力戾气之烈,这些年来我感同身受,多少也明白当年情由。”说到这里,鬼厉又一次看向张苍老而微带痛苦的脸庞。这张容颜,他一生不过见到两次,十数年岁月光阴,刹那间都涌上心头,最后,却终究只剩下了那个风急雨骤的夜晚,他在自己面前慈祥平和的笑容。 他是鬼厉,又或是张小凡,谁又知道呢? 又有谁在乎? “噗!” 那个男子,向着那个盘坐在微光玉盘间,一世痛苦的法身遗骸,一如当年那个少年般,向他跪了下来,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然后,他抬头,肃容,面上有深深不尽的伤痛之意,道:“师父!……” 静默一片! “师父,你……安息罢!” 他低声说道,然后站起身子,再不多言,走了出去这间小屋。 一片静默中,法相叹息一声,道:“他、他实在是有大智大慧,大仁慈悲心啊!真是世间奇男子,阿弥陀佛……” 普泓上人转过身子,看着普智法身,半晌,合十道:“师弟,你终于可以安……咦?” 只见盘坐在玉冰盘上的普智法身,此刻赫然已经发生了变化,在点点如霜似雪的银白微光中,普智法身竟然如砂石风化成粉,而在他苍老的容颜之上,不知怎么,原有的那一丝痛苦之色竟然化开不见,反似露出了一丝欣慰笑容。 眼看这风化速度越来越快,整个身躯即将消失,普泓上人眼角含泪,合十道:“师弟,师弟,你心愿已了,师兄亦代你高兴。从今后佛海无边,你好自为之吧!” 冥冥远处,仿佛有佛家梵唱,悠悠传来。 “轰!” 无数粉尘浸在霜雪一般的微光中,向着四面八方飞扬,小屋四周的墙壁瞬间被玉冰盘奇异光辉摧毁,再不留丝毫痕迹,只见月华高照,清辉如雪,倒映这山颠峰顶,寂寂人间,竟有这般奇异景象。 玉冰盘在一片毫光之中,从原地缓缓自行升起,在这异宝旁边,飞舞着银白色的粉末飞尘,若有灵性般追随而来。屋外庭院里,鬼厉默然站在其中,仰首看天,满面泪痕。 玉冰盘自行飞来,绕着鬼厉身体飞舞三圈,最后停留在鬼厉面前。 鬼厉凝视着点点烟尘,紧咬牙关,几乎不能自已。 随后,在那个几乎凝固的光辉里,天上人间凄清美丽的夜色中,玉冰盘发出一声轻轻声响,如断冰削雪,清音回荡,在鬼厉的面前,这天地异宝同样化为无数粉末烟尘,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如落雪缤纷,灿烂夺目。 远处,山风吹来,掠起的白衣如霜雪一般轻轻飘动,陆雪琪微微仰望随风飘来的无数烟尘,她轻轻抬手一拢,飞向半空中云层遮敝的“轮回塔”面前,把那一缕烟尘送了进去。 “普智师伯,往生吧。“ 耀耀清辉,“轮回塔”似沧海一粟转瞬间消失在天地之间,转轻轮落回了陆雪琪的手中。 山风依旧徐徐吹向远方,夜幕下,白衣悄悄飘落…… “陆师侄,多谢你。”普泓上人转过身子,诚挚的道谢。 陆雪琪双手合十,只是问道:“我可以带他走了吗?” 普泓上人点点头,微笑道:“老衲我等与张施主皆已解开多年心结,只是,老衲还有一请求,望陆师侄能答应。“ 陆雪琪淡淡地看了眼普泓上人,默然片刻,默许了他的请求。 —— 无字玉壁,天书四卷 初升朝阳,悠悠钟声,整座天音寺,此刻显得肃穆而宁静,沐浴在淡淡的山风里,随风吹过的,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树叶芳香。 鬼厉打算离开天音寺,便又去见了普泓上人一面,更因普泓上人的一番话,而在那天音寺后山一处‘无字玉壁’坐上三日。 而普泓上人则率领一众僧人在玉壁周围结‘金刚环’法阵,借此祥瑞之气大盛,试图除去鬼厉身上那大凶之物‘噬血珠’所带来的凶烈戾气。 数十位天音寺僧人,包括普泓上人、普方神僧与普泓上人身边那个神秘老僧,还有法相、法善等人,一起合十颂佛。 数十道淡淡金光,缓缓泛起,隐约梵唱声音,似从天际传来! 金光大盛,金芒流转,佛气庄严,片刻之后,但听得震耳轰鸣之声大作,一个金光灿烂辉煌之大“佛”真言现于法阵之上,缓缓升起。 很快的,无字玉壁之中的佛字真言已经大到几乎超过了半空之中那个真的佛字,只见此刻整个无字玉壁金光灿烂,熠熠生辉,伴随着梵音阵阵。 突然,玉壁之上透出了一缕淡金佛光,缓缓射出,笼罩在安坐的鬼厉身上。 鬼厉身躯动了一下,面上依稀露出一点痛苦之色,但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忍耐了下来。很快的,他面上痛苦之色便消失了,安坐着一动不动。 无字玉壁上射出的佛光淡淡,没有什么变化,只见金辉缓缓闪动,说不出的庄严之意。 而周围的天音寺僧人同样也是面容不变,低声颂佛,他们法阵之上的光辉也一般缓缓流转,支撑着天上那个佛家真言。 时光流转,就这么悄悄过去了…… 三日时光,鬼厉面容平静,似乎这三日对他而言,完全没有改变,倒是周围普泓上人以下,众天音寺僧人所持法阵虽然没有变化,但众人脸上都有了隐隐疲惫之色。 普泓上人从入定模样慢慢睁开双眼,向依然平静安坐的鬼厉看去,半晌低低叹道:“痴儿,痴儿,终究还是放不下么?” 说罢,他轻轻摇头,叹息不止。 坐在他左边下首的普方神僧淡淡道:“我们这般辛苦,布下了佛门伏魔大阵,一是要为他降解噬血珠戾气,更为要紧的,却是想化解他的心魔。但他心门紧锁,心魔难去,纵然是噬血珠戾气化解,又怎知他日不是一样成魔?我等今日所为,只怕反是助纣为虐了!” 普泓上人皱眉,脸色沉了下来,道:“师弟,这年轻人与我天音寺有极深渊源,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轻言放弃,你何出此言?” 普方面色变了变,合十道:“师兄教训的是。我并非对这年轻人有所成见,实是想到当年……当年我们师兄弟生离死别的模样,心头悲伤,实不欲再看到他再走上邪路。小弟失言,请师兄责罚。” 普泓上人面色缓和下来,道:“我何尝不是和你一个心思,不然也不会设下这伏魔大阵,意欲以佛家真法大能,渡化于他,可他,罢了,便请陆师侄出来见他一面罢,至于他今后该何去何从,还看陆师侄的意愿了……” 普泓上人话刚落,便见一道蓝光飞来,剑芒如霜,白衣翩飞,御剑而来,惊鸿般落在了鬼厉身前。 衣袂飘动间,陆雪琪转过身来,却未有看向闭目盘座的鬼厉,而是微微仰头,看向了那块绝壁“无字玉壁”,片刻后,她竟是一言不发的飞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原来寂静安宁而肃穆的山谷中凭空发出了一声巨响,整座无字玉壁竟然是微微颤抖了一下,登时半空之中与无字玉壁里面的佛字真言都是摇摇欲坠。 不料陆雪琪毫无表情地停在半空,目光深沉地注视着那颤动地无字玉壁,而这时,鬼厉面上却突然现出痛苦之色,这三日来一直被佛法压制的噬魂猛然亮了起来,一股黑气瞬间布满他的脸上。 普泓上人等天音寺众僧人大惊失色,一时骇然,连忙催持真法,支撑法阵,却见鬼厉已经再也忍耐不住,发出了一声长啸,腾空而起。 陆雪琪拂袖伸去,一把抓住了仰天长啸,状如疯癫的鬼厉,抓来身前护住,就在这时,半空中佛字真言轰然而散,只见那无字玉壁里竟多了道道暗红异芒,金光红芒,争斗不休。 就在那光芒乱闪、异象纷呈的时候,天际忽然一声惊雷,天空黯淡下来。 四方风云滚滚而来,在无字玉壁光滑玉壁之上,从上到下,一点点如深深镂刻一般,现出了一排大字,除此之外,更有无数金色古拙难懂的字体,如沸腾一般在玉壁金光红芒间闪烁跃动,令人眼花缭乱。而那一排大字却分明清楚,赫然正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那无字玉壁之上,竟然出现了无数金色古拙字体,此等怪异之事,便是普泓上人以下,所有天音寺僧人也都未曾见过。只见那玉壁之上,时而瑞气升腾,时而又暗红闪烁,庄严肃穆的金光夹带着诡异莫测的红芒,给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被陆雪琪抓住的鬼厉,面容痛楚,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那无字玉壁之上,望着那无数翻腾起伏摇摆的字体仔细看着。 在他身体周围,噬魂的怪异光芒越来越亮,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的妖力,也随之越来越盛。 —— ※※※※※※※※※※※※※※※※※※※※ 写文的初心是觉得凡雪太不容易,太让人心疼了,想着让凡雪甜一点再甜一点,但慢慢发现原著剧情不允许,诛仙是虐的,是伤感的,可那才是让我无法释怀的剧情,若为了让凡雪更甜一点,而把人设改变太多,把剧情改动的面目全非,那不符合我的初衷,不管是张小凡还是鬼厉,他爱的女子是陆雪琪,在他大悲大起的那段人生岁月里,始终有那么一位清冷白衣不曾离去,让他可以依靠,可以停留,可以去爱,而他所求的不过是:往后的人生里都有她,便足矣。 挡天刑,长生咒 喘息,深深喘息! 天地变幻,造化玄奇! 乌云笼罩,天际雷声隆隆,云层中开始有电芒窜动,似天心已然震怒。云层之中,狂风大作,云幕慢慢开始旋转,渐渐似现出巨大漩涡的模样。 “师兄,现在怎么办?此人乃普智师弟传人,更是他一生心血宏愿所在,我们不可不救。” 普泓上人长吸一口气,却是沉稳地道:“此天象极为异常,不可轻举妄动,况且陆师侄正护着他,我们静观便是。” 任谁也不会想到,也一眼都无法明白,此刻在无字玉壁上此刻闪烁出来的,在这个佛家最敬仰高洁的圣地玉壁上的,赫然竟是传说中魔教经典《天书》的第四卷! 天道茫茫,世事多变,谁又能料知几分? 天音寺僧人们日夜礼佛,对此仍是不能知悉;鬼厉历经坎坷,人世沧桑,同样却也不能知晓! 只有纹丝不动,仿佛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的陆雪琪一眼参透,一眼万丈,那始终踏不出的最后一步万丈境界,终是豁然展开,与天地相连,与万物共生,眼中境象似巨浪涛天般掀来,元始洪荒、无穷境界、万千奥妙,一切天机尽收眼底! “轰隆!” 一声惊雷,赫然在天幕之中炸响,震怒般瞬间向着陆雪琪当头劈下。 “不啊——” 狂风烈烈,雷声之中,鬼厉再一次仰天长啸,竟是猛地把陆雪琪推开,硬生生接了那道天雷。 被推开了数丈之外的陆雪琪猛地抬头望天,九天之上风云滚滚,巨大的漩涡,电芒疯狂窜动,雷声隆隆,如天之狰狞大口。 轰天巨大光柱击中,鬼厉凌立在雷霆之下,面容惨白,单薄的身影淹没在那天地巨威之中。 只见他在天地神威笼罩之下,面上七窍尽数流血,面相凄厉绝望,便是往日一直忠心护持他的噬魂魔棒,此刻面对天刑,也被压制的黯淡无光了。 巨响声裂,普泓上人等所有天音寺僧人身躯大震,普泓上人更是心头伤痛,眼看鬼厉就要死在天刑厉雷之下,僧人纷纷颓然散开。 然而,威威苍穹,陆雪琪忽然施咒,幽幽之声,回荡天际。 长生诀咒印“噗”的从鬼厉胸口迸出,无数刺目耀眼的咒印从他身体里迸出,疯狂一般顷刻间铺天盖地迸出,从下往上,从头到脚,从身体每一处血脉泛起,尽数汹涌地布满了鬼厉整个身躯,将鬼厉整个人尽数罩住! 而同时,天幕苍穹,雷声震耳欲聋,声声都似有裂天之威,如被激怒了一般,瞬间,威势无比的天刑光柱直直向着鬼厉劈落。 “轰!” “轰!” “轰隆!” 巨大的光柱与长生咒,轰然相撞! 咒印耀眼亮到了极点,雷声隆隆之中,那天地间,不可直视的耀眼光辉! 天地凝固,似就在那么一刻。 片刻…… 一个身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正是鬼厉。 天际,巨大的光柱缓缓散去,低沉的黑云似乎得到了发泄,狂风渐渐止歇,雷声也慢慢停了下来。 随后,天地仿佛一下子回复了平静,黑云渐渐散开,那平和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 缓缓落下的鬼厉,身上的咒印已消散不见,他闭着眼睛,面容不见一丝血色,神情却没有一丝痛苦,平淡而沉静。 陆雪琪瞬间掠来,缓缓将他搂住,从空中飞落地面。 身后,无字玉壁之上,原本光滑如镜的石壁,碎裂之声响了起来,从石壁正中,“嘶”的一声脆响,裂开了一个小口,随即无数细缝从这个中心处向四面八方伸出,越来越大。终于,一声轰然巨响,这块巨大的山壁乱石飞走,颓然倒塌! 天音寺众僧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这败落了的无字玉壁,望着陆雪琪把鬼厉送到普泓上人身前,众僧人却是一句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 这一睡,仿佛又是悠远的沉眠。 他沉沉地睡着,也不知睡了多久,隐约里有些感觉,却终究没有醒来。 直至那把清冷的声音,轻轻传来,缓缓传入他深心之中。 和往常无数的日子一样,悠扬的晨钟又一次敲响,回荡在须弥山脉之间,在薄雾山风里回荡着。 站在清晨的晨光中,鬼厉负手而立,侧耳倾听。 他微微合上双眼,仿佛那钟声悠扬回荡,要细细品味。此刻的鬼厉,不知怎么,容貌其实没有什么变化,但看去竟有种变了个人的感觉,从他气度神态上,比之往昔,多了一分似从容,少了一分是戾气。 伫立许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进来打扰他。直到他突然转身,数日以来,第一次走出了这间小小庭院。 离开这个院子的时候,他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顺着脚下的台阶,他缓缓走去,慢慢走到了须弥山顶的小天音寺。 普泓上人看着鬼厉走过来的身影,目光从上到下,最后看着他的脚上,忽地点了点头,合十道:“想不到这短短时日,施主道行大进,真是可喜可贺!” 鬼厉眉头一挑,没有说话,法相却是微吃一惊,在旁边细细打量鬼厉。 沉默片刻之后,鬼厉向着普泓上人微微低头,却是问出了那个藏在心里的名字:“方丈大师,请问青云门陆雪琪,她在哪里?” —— 放下,不死不灭 “陆师侄已经离去,她本执意要带走你,如今却是放下了。”普泓上人淡然道。 鬼厉微怔,放下?心下竟是一绞,痛得厉害,他猛地转身便在离去,身后,普泓上人却是再道来话:“施主欲去,老衲不敢阻拦。只是在施主离去之前,老衲有几句话,想和施主说一说。” 鬼厉回过头来道:“大师请说。” 普泓上人道:“施主在这段时间之内,劫难重重,却终能一一破解,闯了过来,我看施主心头似有所悟,不知是否?” 鬼厉沉吟片刻,点头道:“大师慧眼,在下劫后余生,心中确有感触。回望半生,多有感叹之意。” 普泓上人目光一闪,道:“施主乃是大智慧之人,既已看破,何不放下这俗世情怀,归入我佛门下?以老衲揣度,施主心中所思所想,不过乃是一‘静’字耳,如何?” 鬼厉默然,良久转身向普泓上人行了一礼,淡淡道:“大师点化于我,在下十分感激。只是在下心头或有所悟,却并非看破世情。于我而言,俗世情怀,却正是割舍不得的。” 普泓上人摇头道:“佛曰:色即是空!俗世万物莫不如此,恩怨情仇,美人仇敌,在在皆是一‘色’字而已,困人心智,扰人清静,施主何必太过执着?” 鬼厉仰天呼吸,大笑一声,转身离去,口中朗声说道:“大师,错矣。色即是空,那空也是色。你要我看破世情,却不知世情怎能看破?我处身天地之间,恩怨情仇,正是我一生境遇。你要我放下,却哪里知道,放下之后的,可还是我么?” 话声渐渐低沉,终于不闻,那个男子已经是离开这间禅室远去了。 法相默然许久,向普泓上人道:“师父,你几次三番点化于他,可惜……” 普泓上人淡淡道:“他悟通道法修行,除了陆师侄,将来只怕乃是世间第一的人物。但这样的人物,竟看不破自己的心魔,日后种种,便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法相低头,合十念佛,终不再言语。 鬼厉离开了小天音寺,走出寺门时刻,忽然又停住了脚步,顿了一下,目光直直地望着空地上一块半人多高的大石卧倒在路边。 鬼厉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忽地目光一凝,大石周身斑驳,腐蚀的地方却隐约被削去了,一片光滑无痕,在阳光的折射下,隐隐有微光闪耀。 被谁削去了? 他默然无言,衣袍挥处,淡淡白光泛起,他的身影化作光芒,飞天而去,渐渐消失在苍穹之上。 是她! 放下?放下又如何? 世事沧桑,她却早已刻在了心间, 此生,不死不灭。 —— 一道人影,从青云山脉的深处飘了下来,轻灵而神秘缥缈。 赫然正是鬼厉。 没人知道鬼厉是从青云山什么地界出来的,但在他的肩头,小灰却再一次趴在了他的肩膀上,见回了小灰,却未有见到陆雪琪,她不在小竹峰,并没有回来青云门,鬼厉面色淡淡,心神恍惚间身形忽地一顿。 他向四周扫望一眼,只见周围密林森森,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声。 鬼厉忽地冷笑一声,淡淡道:“出来吧!” 过了一会儿,忽有人叹息道:“这才几日工夫,不想公子你道行竟然精进如此,当真令人惊佩啊!” 人影一闪,从树林深处走出一个黑衣人来,正是鬼先生。 鬼厉看着他,目光淡淡,虽没有十分的厌恶表情表露出来,但显然对此人也不是很有好感,道:“你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 鬼先生目光游移,先是看了看鬼厉肩头的小灰,其中尤其在小灰额上第三只眼睛处盯了一会,这才向鬼厉看去,道:“怎么,副宗主不愿意与我相见么?” 鬼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鬼先生在黑纱背后,似淡淡一笑,笑声低沉,道:“鬼王宗主已然知道,兽神在此次青云大战中败退逃亡。此獠当日诛杀我圣教教众无数,乃是我圣教不共戴天的仇敌,眼下更是诛杀此獠的千载难逢之机。此番遁逃,必定是逃亡他所熟悉的南疆,而教中唯有副宗主对南疆较为熟悉,因此希望副宗主前往南疆追杀,也算是为我圣教做了一件大事。” 鬼厉默然片刻,点了点头,道:“好,我去。” 鬼先生微微点头,但此刻却忽然又走上前几步,来到鬼厉身前,压低了声音,道:“但是此行,宗主特地私下交代我一定要转告你,追杀兽神固然紧要,但最最紧要一事,却还有一件。” 鬼厉一怔,道:“什么?” 鬼先生目光闪烁,低声道:“宗主交代,兽神身边有一只恶兽饕餮。无论如何,就算被兽神逃脱,但这只恶兽饕餮,却一定要活着捉回来,带回蛮荒。此事关系甚大,副宗主切记,切记!” 鬼厉眉头紧皱,向鬼先生深深望去,道:“宗主要饕餮做什么?” 鬼先生站直身子,语调恢复正常,淡淡道:“这个,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鬼厉望之良久,忽地转身,头也不回,身形几如闪电一般,瞬间就掠了出去,转眼消失。 “奇怪,他道行为何竟能在短短时日之内,精进到如此地步?” 鬼先生站在原地,望着鬼厉远去的方向,自言自语。 —— 生灵涂炭,女神仙 当日青云大战,兽神败在诛仙古剑之下,但并未当场毙命,那一场兽妖浩劫过后,从北往南,到处见到的都是惨不忍睹的荒凉景色,千里无人烟,百村无人声。 许多逃往北方的百姓,在确定这一场浩劫的确已经退却之后,开始缓缓返乡,而正道门派与魔教众徒也纷纷而出,欲要擒拿兽神,斩草除根。 而此时,在一派风烟萧瑟、凄凉景色,残垣断壁上,一抹白衣迎风而立,不一会儿,夜暮下,掠来一道青光。 衣袂翩飞间,青龙身形极潇洒地飞落在断壁上,看向了已经等候他多时的陆雪琪,只觉得南疆一别,她似有又些变化,却看得十分不真确,而她向来深沉淡薄,只怕这世上无人能看穿这位清冷女子。 青龙却是抬手向她行了一礼,白皙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缓缓道来话:“陆姑娘,别来无恙。” 陆雪琪微微点头,瞧着他有真龙护体,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仙风道骨,哪有半点魔教圣使的模样,却又想到天书本就一体,不管是正道还是魔道,皆乃天道,不过是教派殊途有别罢了。 而此番与青龙相见,也并不是陆雪琪有心所为,她本来是想想问问鬼厉这十年来可是寻到了救那人的方法,可天音寺普泓上人一心想点化鬼厉收入佛门下,而她因那无字玉壁被毁,又因参悟了第四卷天书,心境有了不可逆转的变化,便未等鬼厉醒来,独自离去了。 只是,那还魂术,陆雪琪还是要再找个人问问的。 “不知青龙圣使当日前往南疆为何事?可否告知一二。” 青龙心中有些诧异,却未有问那缘由,只是答道:“我是受人之托,护送大巫师的骨灰还乡安葬。” 见她淡漠的脸上有疑惑,便又耐心的把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静静听来片刻,陆雪琪没有什么表情的看了一眼青龙,淡淡地道:“不是说找了十年才把人找到吗?怎么这般轻易就把人烧成骨灰送回故土安葬了?” 青龙:“……” 青龙微怔,一时竟答不上话,当日复活失败,鬼厉大受打击独自躲了起来,他是听从鬼王宗主的意思,把大巫师火化收了骨灰送回南疆,难道鬼王…… 青龙未有再想下去,只是默默看了看陆雪琪淡漠的神情,实在是难以看透她冷漠的外表下是何种心境,毕竟若不是因为鬼厉,她想必不会向他提及此事。 陆雪琪已无话再问,淡淡地看着青龙默默地站在身前,很安静的样子,她忽然缓缓一笑:“初见你时我不太明白爹爹为何要把乾坤清光戒赠予你,如今到是有些明白了,我还要去一趟南疆,你且先离去罢。” 青龙又一怔,怔愣间竟是有些吃惊,然后发觉竟被一个小姑娘话中有意的称赞了一番,不禁老脸一红,唇齿轻颤间却是笑得豁然开朗,温和地道:“小姐,多保重,青龙随时恭候你的召唤。” 夜风,吹来,拂起衣角,青龙身姿洒脱的向夜空一跃,化作一道青光,消失不见。 …… 兽妖浩劫,从南疆十万大山中兴起,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南疆大地。 这里的各族百姓所受兽妖荼毒,比起中土来,都远为深重。十室九空,几乎是许多村落城镇必然的下场,便是整个村落山寨都无一人幸存,也不时出现。 浩劫过后,南疆这里残存的小股兽妖,也远比中土来的为多,在浩劫中侥幸生存下来的人们,时常还要忍受那些残存兽妖的肆虐侵扰,这生活过得真是暗无天日,水深火热一般。 陆雪琪一路过来,已是出手清扫了一遍,她离去后,躲在角落的百姓便向着她离去的方向跪拜连连磕头,口中默念着什么。 找到青龙所说的南疆苗族的七里峒,陆雪琪发现有一人比她先一步来到了此处,而这个,正是鬼厉。 陆雪琪远远的看了他一眼,漠然地收回视线,转身沿着街道慢慢走着,残破的房屋如同废墟一般,忽听一阵凄惨地哭泣声传来,她脚步一顿,向那废墟内走入,便见四面倒塌的墙下坐着一名妇女抱着个垂死的孩子在悲伤地嚎啕大哭。 陆雪琪走了过去,走到那名妇女身前,默默的看了眼她怀中的面色泛黑的孩子,指尖有微光轻轻点上那孩子的眉心,便见那孩子手脚颤动了几下,竟是活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咕噜几几呼?”妇女欢喜的抱着孩子用苗语向她道谢。 陆雪琪也没说话,转身离去时,却发现从废墟中钻出了一群人围了上来,对着她咕噜咕噜道来一串苗语,举止神情十分激动。 陆雪琪顿了下,点了点头,便见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拉着她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空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得到陆雪琪施法救治的苗族百姓纷纷奔走相告。 很快就传到了苗族年轻大巫师那里去了。 此时,年轻大巫师与祭奠一番的鬼厉正走出山洞。 一名苗族走来,向着年轻大巫师咕噜几呼了几句,年轻的大巫师神情吃惊,转头看向鬼厉,说道:“祭司说七里峒里来了位中原女神仙,医治了许多伤重的族人,鬼厉先生可知此事?” 鬼厉缓缓摇头,心中不禁也有些惊讶,中原女神仙?会是谁? —— 断情,交换 黄昏夕阳下,一袭白衣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少了那份与世无争的清冷,平添了一丝动人心弦的柔美。 鬼厉随大巫师来到山洞下如同废墟的小镇,见到了被苗族百姓称为女神仙的陆雪琪。 人群中,她缓缓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淡淡的一瞥,却似看尽了千山万水般无波无澜。 鬼厉身子猛地一震,心神俱裂,撕心裂肺般刹时气血翻涌,全身上下连根根发丝都好似在隐隐作痛。 大巫师走了上前去,向着陆雪琪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对陆雪琪道:“多谢女神仙对我族人的救治,我是南疆苗族新一代的大巫师,请问女神仙尊姓大名?” 陆雪琪怔了一下,点头还礼,缓缓道:“青云门陆雪琪,恰好有一事想请教大巫师。” 鬼厉神情吃惊,不知她为何事而来,而大巫师却是一脸震惊,随后大喜,如今青云门和道玄真人在兽妖浩劫中护得天下苍生,在人们心中已是至高无上,声望尊隆,此番陆雪琪还出手救治了众多伤重的苗人,大巫师感激涕零的道:“原来是青云门女神仙,久仰大名,我定当涌泉相报,知而不言 言而不尽。“ 陆雪琪沉吟道:“可以单独问你几句话吗。” 大巫师恍然大悟的看了眼鬼厉,鬼厉眉头一皱,默默地看着陆雪琪。 大巫师微微一笑,向着鬼厉道:“鬼厉生先,此行凶险难测,请一切小心,我便不再相送了。” 鬼厉恍若未闻,目光深深地看着陆雪琪,只见她踏出了步子,就要与大巫师随去,忽然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陆雪琪却再瞬间拂开,可他抓地紧,便听“嘶”地一声,她半片袖子被撕落了下来,脚步却未曾停留,漠然地向前缓缓而行。 大巫师愕然一怔,望了眼面色刹时间惨白的鬼厉,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道来话,摇了摇头随陆雪琪而去。 鬼厉站在原地,手心紧紧拽着那片雪白的袖子,竭力抑止住动荡的心神,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嘴边露出一丝血腥的惨笑,慢慢地笑得一阵狂颤,笑得弯下了腰,痛得难以直立。 落日夕阳,昏黄的光线落在静默的大地上,荒野萧萧,一片肃杀。 陆雪琪缓缓地跟随大巫师走进了昏暗的山洞。 山洞深处供奉着犬神的屋子,巨大的火堆燃烧着,发出劈啪的声响,大巫师默默地从犬神雕像的狗嘴之中,拿出了一个木雕盒子,恭恭敬敬放在地上,然后对陆雪琪道:“我们苗人习俗,历代大巫师去世之后,都要在犬神神像之下,供奉一年,这便是他老人家的骨灰了。” 陆雪琪点点头,伸出手向那个小小木盒探去,便见一缕微弱的白光从盒子里飘了出来,正是上任大巫师的阴灵,只因生前心愿未了,竟然舍弃往生,甘愿做个孤魂守护在此。 陆雪琪施法捏出一道灵符贴向了那缕白光,便见那白光在灵符的加持下缓缓具形,一点一点的恢复了人形状态,身躯最终成形时,年轻的大巫师身子似乎颤抖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老巫师幽幽地看了眼小巫师,忽地叹息了一声,慢慢抬头向陆雪琪看去。 陆雪琪淡淡地道:“我刚才问过这位小巫师,他对我说你们的还魂异术,向来是只在苗族祭坛巫师之中传承,只有历代的大巫师才有这等异术,从不外传,而这场灾祸另到所有的长辈祭司们都死去了,他也未曾习得这还魂异术便继承了大巫师的位置,故而我不得已只能惊动你现身一见。” 老巫师身形飘动,飘至陆雪琪身前停了下来,凝望了片刻,幽幽道:“姑娘想学这还魂异术?” 陆雪琪点点头:“我手上有一本医经术可以救你苗族百姓性命无忧,你可愿意交换,又或许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不防与我说来。” 老巫师看向小巫师,小巫师便说来陆雪琪方才出手救治了数十名苗族百姓,而如今灾祸横生,还有很多苗族百姓伤重难治,而那医术怕是世间难求,若能得到此医术便定是日后无忧。 老巫师沉默了片刻,低低叹息一声,道:“姑娘的医术可救我南疆无数百姓的生死,我愿做交换,只是姑娘非我族人,学此异术怕是会折损你的道行,反噬其身,姑娘当真要交换吗?” 陆雪琪点点头:“来交换吧。” —— 独自前行,血祭 古老的山洞深处,一片幽光亮起,从四处迅速扩大散开,连最深处都如白昼般被照亮。 陆雪琪踏着那片盛放的幽光,带着冰冷寒意,轻轻地走了出古洞外。 天际,黑云汹涌涌来,山风凄厉呼啸,吹动了她似黑夜般的飞扬的发丝,陆雪琪站在那处,伫立片刻,似凝望着什么。 “陆姑娘……”小巫师在她身后,唤了声。 “请说。”陆雪琪静静地道来。 小巫师知她就要离去,而她若离去,只怕不会再来了,小巫师微微垂下头,沉吟片刻,向她缓缓说道:“先前鬼厉先生来祭奠师父,他与我说会去杀了兽神,只是并没有把握,而我告诉了他万年以前那兽妖肆虐之时,妖力强盛,所向披靡,多亏巫女娘娘用巫族传下奇阵‘八凶玄火法阵’将之困住,如果他能找到这种阵法,或许能将兽神再次镇压……” 陆雪琪静静听来,缓缓点头,淡淡道:“之前是我修行未满,还杀不了这兽妖,此番再来南疆虽不是为了杀兽妖,但既然来了,便杀了它再离去罢。“ 小巫师大惊,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却是在陆雪琪身后跪下拜道:“当初巫女娘娘镇封兽妖时候,是在十万大山之中深处,一个叫做镇魔古洞的地方,我与族人祝陆姑娘此去必能找到兽妖,将它斩杀。” 陆雪琪回瞥看了一眼跪拜她的小巫师,没有言语,独自离去了。 天地渺渺,陆雪琪孤身一人,白衣如霜,沉默地踏入了十万大山。 夜正黑,风呼哮。 在一番心绪大乱后,鬼厉强忍下陆雪琪带给他的巨大的悲痛,脚步疾乱的离去后,缓缓恢复了平日的冷漠,悄悄地潜入焚香谷,迳直向焚香谷重地玄火坛方向走去。 鬼厉走到八凶玄火法阵跟前,静静站了片刻,就在他正要静心参悟这传说中诡异的巫族阵法时候,一个身影从上方黑暗阴影中飘然而下——金瓶儿! 鬼厉默默看着她,许久之后才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瓶儿柔媚一笑:“我知道兽神被封的镇魔古洞的位置啊!鬼王宗主知道以后,就让我来协助你了。” 鬼厉全身一震,却见金瓶儿目光如水,笑颜如花,竟是丝毫也没有异样神色。 俩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之后,“吱呀”一声,沉闷的声音回荡在玄火坛殿堂之中。 门,被打开了…… 鬼厉忽地转身,将猴子一把抱起,随即身形飘起,片刻之后,已经消失在玄火坛殿堂上方的黑暗之中。 金瓶儿微微一笑,随即也飘浮了上去,同样消失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 门外,云易岚与上官策缓步走到了玄火坛中央。 “已经多久了?”云易岚突然开口。 上官策缓缓道:“到今日已经是整整三十天了,‘赤焰明尊’一直没有回应。” 云易岚脸色不好看,冷然道:“上官师弟,“玄火坛里的这个法阵,乃是本门祖师根据‘焚香玉册’之上传下的记载布置而成,而在玉册的最后,还有一位祖师记下了一句批录之语,便是对照眼下出现失去玄火鉴且玄火阵无法启动的困窘状况,所做的冒险之法,或许可行。” 上官策喜道:“师兄,那位祖师所言是何妙法?” 云易岚面上却没有丝毫欢悦之色,沉默了片刻,他缓缓道:“那位祖师在‘焚香玉册’最后写道:玄火阵承天地戾气而生,赤焰兽凶残暴戾,阵法图刻所承之灵,亦是八荒凶神,以此推考南疆古籍,当以活人之血祭之,则戾气盛而诸神归位,凶兽现而火阵成矣。” 上官策脸色大变,惊疑不定的道:“这、这这活人之血生祭之事,分明乃是魔道异术,如何、如何能在我派玉册之上出现,师兄,难道你……” 云易岚眉头一扬,冷笑道:“难道你要我看着过往无数心血尽付东流么?这许多年来,为了这份大业,你所做的事也并非如何正道的吧?” 上官策顿时脸色颓败,低声道:“我知道了。” 云易岚点点头,没有再说来一句话,许久,两人又缓缓走了出去。 玄火坛中再度陷入了寂静。 半空中,响起了轻微的声音,两道人影从顶端处轻轻飘了下来。 鬼厉目光缓缓转动,落到地面上那些狰狞的凶神石刻上,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了一声,道:“这便是所谓的正道么,以活人之血祭祀恶神,嘿嘿,便是魔教之中,我也没见过有这等事……”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只听金瓶儿在旁清脆的笑声响起,似冷笑,又似嘲讽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们圣教之中,就没有这种事了呢?” 鬼厉身子一震,双眉一皱,冷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 突然,他话里最后那一个“思”字还未说出口,鬼厉的声音竟是哑了下去,就在那刹那之间,不知怎么,他赫然想起了当日大巫师施法救治碧瑶的时候,向鬼王要求以鲜血刻画阵图。 而鬼王,几乎是在转眼之间,便拿出了足够份量的鲜血。 那一盆盆血淋淋的鲜血,却又是从何而来的…… 鬼厉木然站在那里,只觉得全身冰冷,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 无愧,思念 青云山,大竹峰。 清晨,天蒙蒙亮,守静堂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音,片刻之后,竟是田不易一反常态地在清晨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晨光中,田不易一张圆脸上面色凝重,眉头皱着,看去心事重重的模样。 苏茹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出来。 苏茹面上似有深深忧色,走出守静堂后,默然半晌,低声道:“不易,他……掌门师兄他此刻心魔入体,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而且他道行如此之高,远胜你我,你此番冒险前去,我只怕,只怕……” 田不易叹了口气,回身凝视了苏茹一眼,伸出手轻轻拉住苏茹纤手,柔声道:“你是知道的,诛仙古剑的秘密本是青云门最高机密,本只有掌教一人知晓。只是当年蛮荒一战,我、曾叔常等数人跟随万师兄决战万里黄沙,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这个秘密。后来我们数人就是在祖师祠堂之中,当着青云门历代祖师灵位立下重誓,终此一生,绝不泄露这秘密半点。” 苏茹低下头,叹了口气。 田不易沉默片刻,又道:“这些年来,道玄师兄励精图治,将我们青云一门整顿的好生兴旺,到如今傲视天下,领袖天下正道。” 田不易的声音听起来,忽然间多了几分沧桑之意,“我也曾经想过,当年就算当真是万师兄坐了掌教这个位置,只怕也未必能比道玄师兄做的好了。” 苏茹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低声叫了一声:“不易……”只是后面的话,她却似乎欲言又止。 田不易负着手,面上神情有些惘然,道:“这许多年间,我虽然还是暗中供奉着万师兄灵位,但对道玄师兄,老实说,我真的越来越佩服,虽然平日里多有口角,但对他为人处事,我却是没话说的,就算是十年前,他用诛仙剑劈老七的时候……” “不易,别说了!”苏茹突然喊了出来,不知怎么,看着田不易的她,眼眶竟有些红了。 田不易面上肌肉动了动,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但看去哪有丝毫笑意,只有痛心而已:“世间最明白我心意的人,便是你了。十年前那一战,我、我……” 他长叹一声,道:“我是真舍不得老七啊!这一群弟子中,虽然那小子看着最不顺眼,但我终究还是……唉!” “可是,这几年间,我偶尔自省,回想起此事的时候,也曾想过,若是我在道玄师兄那个位子上,这一剑,我是斩,还是不斩呢?” 苏茹凝视着丈夫,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无言的轻轻拉住他的手掌,用手轻拍他的掌背,带着一丝安慰。 田不易淡淡一笑,带着几分无奈,对着苏茹,笑了笑道:“换了我,只怕也终究还是要劈出那一剑的。” 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苏茹默默低头,没有说话。 田不易也沉默了下去,凝视着远方通天峰的方向。 半晌之后,苏茹忽然道:“既然你心意已决,不如我陪你一起去见道玄师兄吧!” 田不易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要去了,人多了,反而不好说话。道玄师兄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和青云门,我不知道也还罢了,可是我既然知晓其中秘密,便断不能坐视不理,总是要去看看是否还有挽救余地。只希望道玄师兄道行深厚,能从那戾气之中惊醒过来。否则的话……” 他说到这里,声音却戛然而止。 苏茹看着他,忽然间微微一笑,面上忧伤神色顿时消失,换上的是一副心疼心爱的神情,柔声道:“好了,别说了。” 田不易与她相处日久,二人早已心意相通,此时此刻,他凝视苏茹半晌,终究也是再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他转过身去,宽大袖底,开始闪烁出赤红的光芒。 眼看他那柄赤焰仙剑即将祭出远行,忽然苏茹在他身后,又唤了一声:“不易……”那声中语调虽不甚高,但情怀激荡,满腔柔情,竟是都在这短短二字之中了。 田不易回首,望着妻子,只见苏茹面上尽是不舍之意,眼中隐隐有泪花闪动。半晌之后,田不易忽然展颜微笑,挥了挥手,嘴唇动了一下,却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祭出赤焰仙剑,一声呼啸之中,腾空去了。 那赤红色之光,掠过天际,直插进云雾之中。初时云雾翻涌,纷纷退让,随后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将他的身影渐渐淹没不见了。 只剩下苏茹一人,怔怔望着天际,也不知站了多久,云鬓之上,也不知何时有了少许清晨露珠,晶莹剔透,如珍珠一般,悄然坠落。 —— 南疆,十万大山。 天地苍穹下,冷风呼啸而过。 天琊神剑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辉,轻柔地在陆雪琪手边闪烁着,映衬着她若隐若现孤单的身影。 “雪崽,你在想什么?”天琊苍茫的声音低沉地传来。 陆雪琪微微垂下眼帘,望着手中紧握的天琊,淡淡地道:“我想师父了,还有掌门师伯他们,等杀了兽妖,我想马上回青云山。” “好,杀了兽妖就回去。”天琊温和地道,他的雪崽总是一个人,他一把剑看了都好心疼。 唉,快些回去吧。 —— 辜负,终究为人 满山遍野,阴风呜呜,阴森、寒冷。 陆雪琪站在山峰之上,漠然地望向山底古老幽深的洞穴那伫立的石像。 片刻,她如一缕轻风,悄然而至,落在了石像前,也未再看一眼那石像,只是低低的道:“他还是辜负了你的心愿,而我,是来杀他的……” 冰冷的风,掠过了衣襟,脚下裙摆微微飘动,陆雪琪缓缓地走入了洞穴深处。 身后,渐渐现出巨大而身形诡异的凶灵,怔怔地看着那抹清冷的白衣走入洞穴深处,竟是没有阻止。 “娘娘,你曾说过终有一天会有人能杀得了它,如今,你我都等到了……” 一片狂啸声中,凶灵巨大的身躯,缓缓隐没于黑暗里…… 镇魔古洞的最深处,当初黑木取来南疆五族圣器,复活兽神身躯的地方,便是在这里。只是今时今日,这里曾经沸腾澎湃的妖气却已经消逝的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安静,还有那偶尔低低的喘息。 那是喘息,从最深的黑暗处传来,一点妖异的暗红之光,随之在这黑暗而显得有些虚无的空间里发亮。 “吼”,一声低啸,在半空中瞬间掠过,那点暗红火光的前方,猛然亮起了一团火焰,原来是一个形式古拙的火盆,三脚支架,铁锈斑斑,也不知道是多少久远年月之前的东西了,只是那火燃烧在这火盆里,火光依然还是那么鲜艳,一如火焰之后的衣裳。 鲜艳的,丝绸衣裳。 兽神! 他在火焰与黑暗的阴影之间坐在地面,斜靠在一处平台的石壁上,火焰闪动,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看去依旧带着一丝说不出怪异的妖艳感觉,只是与原先刚刚复生时不一样的是,他的脸色极其惨白,说是面如死灰也不为过。 火光之下,与他紧紧靠在一起、偎依在他身旁的,便是那只形容古怪狰狞的恶兽饕餮。 火焰的那一头,传来女子的声音:“你的法力是真的不行了,还是故意骗我的?虽然说这法阵并无玄火鉴催动,当初在你复生之时又受到毁坏,但威力也绝不止就这一点。” 兽神那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什么波动,平静地道:“你既然如此提防我,我就有些搞不清楚了,为什么你偏偏又要来救我?”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么,一来我是为了这古巫族传下的奇阵,另一个便是我看焚香谷那装模做样的云老头不顺眼。” 兽神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把那女子的话放在心上,道:“云易岚虽然背约,但说来我也并未曾当真相信过他,当日若是我胜了青云山那一战,他必定不敢若此。落井下石,岂非正是多数人之所为?” 那女子道:“只可惜他还是不知道,你与我是不一样的,是杀不死的。” 兽神的目光深邃,慢慢凝视着火光背后的那片黑暗,熊熊火焰,却似乎还是照不进那处地方。 “你又怎么知道,我是杀不死的呢?若是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是可以被杀的了,你又会怎么想?” 他盯着黑暗处,嘴角却似还有淡淡笑容,仿佛带着几分挑衅,又似有几分诱惑一般,缓缓地道。 那女子突然不说话了,整个山洞里,似乎只剩下火焰燃烧时的声音,但不知怎么,却似乎比原来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更加的死寂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兽神忽然道:“我们相识到今日,已有多少年了?” 过了许久,那女子淡淡道:“记不得了,当年我得道之日不久,便误闯误撞来到了这里,说起来,你当初倒是为何对我另眼相看?” 兽神笑了笑,慢慢低下了头,脸上疲倦之色仿佛更加浓了,道:“我那时虽然不是人,却也是受不了寂寞的。” 那女子又是一阵沉默,仿佛也有些吃惊,过了半晌道:“你今日怎么看起来的确有些不一样了?以前你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 兽神肩膀颤抖了一下,发出了两声剧烈的咳嗽声,但脸上依然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在他的眼中,什么都是不在乎的:“你见过快死的人,能和平常一样吗?” 那女子几乎是立刻接着道:“但你不是人!” “你怎知我不是人?” “怎么可能……”黑暗中的那个女子似乎太过惊讶,竟连话都说不下去了,半晌之后,她才似回过神来,愕然道:“你……你竟然变成人了!” 兽神没有说话,只是微笑,那样沉默的笑容,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苦笑,还是欣慰的笑。 “难怪,我心里一直都在奇怪着,你本是禀天地戾气所生,本当是不死不灭之所在,怎的会在青云山头诛仙剑下,受此大创。原来你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变作了你向来讨厌的人了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女子不知道是觉得太过荒诞,又或是难以自制,竟是笑了出来。 兽神的目光,凝视着自己手腕上那滴红色的鲜血,眼中闪烁的却是难以言语的复杂情感,似欢喜,似悲伤。 “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人啊……”他疲倦的微笑着,“我能到这世间,有我神志明识,不也是人之所为么?” 黑暗深处,似有蓝光幽幽亮起,陆雪琪缓缓地停了下来,一双冰冷的黑眸透过深沉地黑暗,望向那人脸上渐渐变得温柔的笑容。 —— 长生,心愿 他微微的笑着,过往的那些杀戮与戾气,似乎从来也不曾存在过他的身上,此刻他所有的,不过是一份回忆而已了。 “我曾经问过玲珑很多次,为何要造我出来,可是她从来都不肯说。但是我后来终于明白了,其实她不过也是为了两个字而已。” 那女子忍不住追问道:“什么?” 兽神淡淡道:“长生!” 那女子声音微讶道:“长生?” 兽神点了点头,道:“不错,你也觉得可笑吧?可是当日,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的。当时的玲珑,巫法造诣已经是远远超过古人,放眼天下,几乎更无敌手,而巫族之中,所有人更是对她敬畏如神。她无聊之余,所为之事,便是给自己找另一个目标了。这听起来倒和如今中土那些修道中人差不多,可是长生之谜,本是天道,她虽然乃是绝世聪慧的女子,却始终参不破。终于有一天,她想到了非人的法子。” “人之所寿,皆有所限,纵然修道有成,也不过多活个几百年罢了。但非人之物,却往往性命更加悠久,而天地造化、阴阳戾气等等,更是天地开辟以来,恒久不灭者。她既然想到这里,便悉心钻研,终于是被她于那本无生机之中,生生造出了一个我来。” “她当真是了不起……”那个女子幽幽地道。 “嘿嘿。”兽神淡淡笑了笑,道:“是啊!她当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从我来到这世上,第一眼醒来,便看到的是她了只是,她却似乎有些不安了,看着我的眼神,渐渐不再那般亲切,当我的力量终于开始可以和她勉强相抗衡的时候,从那一天开始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对我笑过。” “我那时很疑惑,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力量增长的如此之快,可是对我来说,力量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是想和她……想和她在一起而已。” “现在想起来,大概和孩子向着母亲撒娇差不多吧!”兽神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可是又消失了,“但是,她从来也没有相信过!” 火焰燃烧的尽头,黑暗的深处,陆雪琪沉默地听着兽妖说着那段久远的回忆。 “终于,有那么一天,她离开了许久也不曾回来,我破解了她下的禁制,打开了她的屋子的门,走了出来。” “后来,我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我不想杀人,可是我控制不了……”兽神低下了头,但是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然后,玲珑动手了,她亲自向我动手了。我不肯还手,我希望向她解释,我想对她说,以后我再也不敢出来了,以后只要陪伴着她一个人就好了,我说了无数遍,可是,她一次都没听进去。” 兽神还是在微笑着,回忆着,只是脸上,终究是多了几分痛楚:“我慢慢开始感觉到,玲珑她是真的恨我,她发狂一般的用各种巫法对付我,我的身体虽然不死不灭,但是我的心真的很难受,我拼命告诉玲珑,我不想做什么其他事,我只想和她在一起,我拼命对她解释,可是她只是凄凉的苦笑了一下,说她是相信我的,其实她何尝不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可是,可是……若是她死了之后呢?” “我呆住了,心里一片空白,我知道自己是不死不灭的,可是我从来没想过,玲珑她是会死的。” “她将法阵布在这古洞之中,禁制着我,日夜焚烧,只要我戾气稍微回复,这炽炎便会将那点戾气焚毁。末了,她怔怔望着我,突然问我还有什么心愿?” 兽神低低笑了一声,道:“心愿,我能有什么心愿呢?我全部的心愿只不过是想和她在一起。于是我问她,我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玲珑她低着头,慢慢的说,因为我不是人,甚至不是生灵,注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便在那熊熊火焰中,对着她,大声说:那你,就让我做人吧!” 他的声调忽然高亢,猛抬头,向着洞穴的穹顶,大声呼喊。 “让我做人吧!……” “……她好像呆住了,良久过去,一动也不动。我忍受着烈焰焚身之苦,万念俱灰。可是,她却突然低低的,对我说,是她对不起我。然后,她……”说到这里,兽神的声音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她开始念颂一个冗长的巫法秘咒,慢慢拔出了刀子,然后开始……一刀一刀向自己割去……” “我呆住了,慢慢的,玲珑用自己的血肉,甚至还有自己的白骨,在地上搭建了一副身躯骨架出来,然后,她将我放在这骨架之上,随着她的咒语越来越急,我渐渐融入了这副身躯,就连意识,也开始慢慢模糊了。” “我听见她声音越来越低,可是还是在对我说着,这是她最后能为我做的事了,日后只要有人找到五枚圣器,放置在这骨架之中,我便能死而复生,但是复生之后,虽然妖力还在,身躯却已是个人,既然是人,便不再是不死不灭之体。” “她说她一心追求长生,冒犯天道,造出了我这样一个怪物,却发生了不伦之情,更是错上加错;又因为我,她害死了无数性命,更加令天下苍生浩劫重重。而她亲手害我,却又是……说到这里,她什么都没有再说了,我的意识也渐渐要消失了,恍惚中,只听到她最后说了一句:我会一直陪你的……” 这句话,我一直都不明白的。 直到我,千万年后,死而复生,重新站在了古洞洞口。 那一尊,被风霜雨雪吹打、日晒月寒磨砺,却依旧深深凝望着这古洞深处的人像。 我抱着她。 我明白了。 幽幽古洞之中,陆雪琪静静地站在黑暗中,低垂的冷眸似透出无尽的深沉。 —— 多情,行事 黑暗的洞穴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点幽幽的青色光亮,从前方闪烁而出。光芒之后,出现的是鬼厉和金瓶儿的身影。 镇魔古洞深处,火盆中的火焰仍然在寂寞的燃烧着。尘封的不堪回首的往事仿佛还在这寂静的洞穴里轻轻回荡。 突然,饕餮似被什么惊动。 “有人来了。”兽神淡淡的道。 那黑暗中的女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道:“竟然有人能够找到这里,只怕多半是云易岚那个老头叫人过来送死,顺便摸摸你的底吧!” 兽神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不过我不担心。” 那女子道:“为什么?” 兽神微笑道:“有你在,我还怕什么?” 那女子沉默了一会,冷笑道:“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以你这等妖法道行,虽然和我有些交情,但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翻脸我也难说,还不如你早死早好了!” 兽神咳嗽了两声,面上似乎还有些痛楚,但嘴角的笑意倒丝毫不减,只是看着暗处,道:“你不是还要参悟这巫族传下的八凶玄火法阵么?你现在也是知道的了,这法阵乃是玲珑当年为了禁制于我才设下的,万一我若死了,这法阵也将灰飞烟灭,如此一来,你岂非什么也得不到?” 那女子沉默了下去,半晌才道:“算你狠!这些人我来对付好了。” 兽神慢慢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狠,是你自己有了牵挂,才如此受制于人。不过……”他缓缓抬眼,看向那黑暗深处,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谁,一定要冒险和我在一起,参悟这个法阵的呢?” 没有回答,周围一片寂静,似乎就在刚才那个瞬间,黑暗中那个神秘的女子已经走的远了。 火盆里的火焰还在燃烧着,倒映在兽神眼中。 饕餮慢慢站了起来,不断发出低吼,显得十分不安。 兽神默默看着前方虚无的黑暗,沉默着…… 黑暗仿佛永无止境,只是,那幽幽的蓝光,终究还是再次数亮起,陆雪琪缓缓从黑暗深处走来,走入了兽神的视线里。 另一片无形的黑暗中,金瓶儿却仿佛有些心神不宁,她下意识的向鬼厉走近了一步,刚想说话,忽然,黑暗深处精光一闪,幽幽一道白光,在黑暗深处闪亮,迅疾无比的飞出,向着两人所处的光亮处射来,鬼厉站着没有动弹,果然那白光穿过他的身旁,却是直打向金瓶儿。 金瓶儿微微冷笑,口中一声轻吒,右手一翻,顿时只见紫芒亮起,凌空劈下,准确无比地斩在了那道白光之上。 只是,那诡异的白光如妖魅一般,迅速回复了原状,再一次向金瓶儿急速射来,来势更急。 金瓶儿脸色终于是沉了下来,露出凝重神情,向后退去,眼看着金瓶儿形势渐渐危急,鬼厉忽然身子一晃,却并非向金瓶儿飞去,而是欺身冲入了黑暗之中。 远处,仿佛有一声冷哼。 黑暗中,两个人对峙着,一时都没有说话。片刻之后,鬼厉身上青色的光环又一次亮了起来,照亮了周围地方,只是前方那片黑暗,光亮却似乎还是照不进去。 鬼厉看着那片黑暗,眼睛中慢慢有了感情,声音似乎也柔和了一些,微笑道:“是你吧?我真是没想到的,会在这里遇见你。” 那个隐身在黑暗中的女子忽地“呸”了一声,道:“你还记得我么,你不是身边有那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么?” 鬼厉一怔,不禁有些尴尬,苦笑道:“你胡说些什么啊?” 那女子显然有些恼怒,寒声道:“你这么做,不怕对不起还躺在寒冰床上的那个人吗?” 鬼厉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是鬼王宗主令她带路的。”他停顿了一下,淡淡道:“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个黑暗中的女子哼了一声,但显然听来已经不那么生气了,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只知道男人从来都没好人的!” 鬼厉皱了皱眉,微微摇头,苦笑不答。 前方的那片黑暗缓缓散了开去,幽光中,那女子动人艳色、柔媚入骨,不是那失踪已久的九尾天狐小白,又是谁? 两个身影,在镇魔古洞的深处走着,鬼厉没有着急赶路,小白却似乎也是心思重重的样子,既没有阻拦鬼厉前去寻找兽神,也没有开口指点道路方向,只是陪在他身后走着,若有所思。 这时,走在鬼厉身后的小白叹了口气,道:“你听我说,我和兽神交情非浅,所以要我帮你对付他,只怕是不行的。他的道行神通,我想你虽然未曾交过手,但多多少少也该心里有数吧!他虽然重创于诛仙剑下,但也不是寻常修真之人能够对付的了的,所以……”她看着他,慢慢地道:“真的,你现在放手,还不迟!” 鬼厉沉默了一下,慢慢摇了摇头,向黑暗之中那个绿光处走去。 望着他的身影,小白没有继续跟了上去,眼神之中,却是闪烁着淡淡一丝幽怨温柔之意。 忽地,她向着鬼厉的身影稍微提高了声调,道:“你记住:第一,兽神他是可以打败的;其二,危急关头,你可以用玄火鉴试试看。” 鬼厉点了点头,虽然心中还有几分不解,但也不愿多问,道:“多谢了。”说罢,继续转身,融入了黑暗。 小白望着那片黑暗,站在原地,默默伫立,仿佛已是怔住了,又像是在默默等待着什么。 ____ 并肩,相伴 火焰炙热,寂静燃烧。 兽神默默看着从黑暗深处走来的那一抹清冷白衣,依如初见时,那般冰冷、似雪般纯粹的冷,不带一丝情感,明明如此淡漠,却又那般深沉。 兽神脸色苍白,沉默不言,似乎面前的女子,从来就不需要任何语言。 到是饕餮,站起来后,就没坐下,始终有些不安,却也没再吼出声来。 几声咳嗽声低低传来,兽神想起了那时玲珑追来找到它,也是这般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冷冷地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她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他就是知道,她是来杀他的。 下意识的,兽神轻微动了动,一双洁白的脚足从红绸缎中露了出来,他忽然垂下头,双手抱膝,轻轻笑道:“动手吧,杀了我吧。” 始终没有言语,陆雪琪只是点点头,天琊神剑渐渐亮了起来,温柔的淡蓝色光辉轻轻笼罩在她的身边,看去如梦幻一般。 饕餮低吼,兽神却是缓缓地把头埋进了双膝中。 陆雪琪微微踏出了步子,饕餮忽地向前猛的一跳,跳到了陆雪琪的面前,挡在了兽神的身前。 饕餮垂下头,张开的血盆大口发出低低咕哝声,似乎在说着什么。 陆雪琪:“……” 听懂了饕餮的兽语,陆雪琪漠然把脸转向一边,直接无视。 饕餮:“……” 饕餮继续咕哝咕哝,本来还是低低的咕哝咕哝,渐渐越来越大声,直到陆雪琪从袖中取出转轻轮,饕餮瞬间安静了下来,慢慢趴在了地上。 陆雪琪绕过饕餮,忽然拂袖,拍了拍它的趴在地上的脑袋,走到了兽神的身前。 “你还有什么心愿么?”她终是道来话,清冷而淡漠。 兽神肩膀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双眼布满了血丝,怔怔地看着际雪琪,目光渐渐变得深邃狂热,张开唇齿笑道:“这世间女子,果然还有如她一般的。” 兽神对着陆雪琪,仰天长笑,状若癫狂,在笑声末了,却犹如哀嚎,带着一点呜咽。 “心愿,我的心愿从没变过啊,我只不过是想和她在一起啊——”他凄厉的嘶吼,又像是在咆哮,苍白的脸上竟是滑落了两行血泪。 “好,我答应你。” 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 兽神再一次怔怔地看向陆雪琪,看向她那双冷漠漆黑而沈静,深潭一般摄人心的眼睛。 深深凝视。 四下寂静,火焰燃烧着的尽头,鬼厉走到了火光的另一头,他的脸在光亮中,慢慢现了出来,同时看到了前方那个熟悉的面容,和背对着他的那一抹清冷似雪的白色身影。 突然而来的悸动,在心间汹涌翻滚,鬼厉深深呼吸,目光微微清亮,向着前方,向着深深眷恋,缱绻依恋,温柔相拥…… 一如往昔,十年岁月。 不曾改变,不曾忘记。 刻骨铭心是她,若即若离是她,万般无奈是她。 爱与痛、生与死,沉沉浮浮,翻云覆雨,终究抵不过一抹清冷身影,相伴身旁,不曾离去。 就这样,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鬼厉慢慢的,慢慢的走向陆雪琪。 饕餮也慢慢伸直了身体,看着想要绕过它走去的鬼厉,口鼻之中,忽地低低喷了一个响鼻,似乎是在示威。 与此同时,一直待在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却在接近了饕餮的身旁,咧嘴笑了笑,摊开了双手,身后尾巴居然还翘起晃了一晃,随后,它慢慢伸出手,向饕餮的脑袋上摸去。 饕餮显然吓了一下,身子向后一缩,但猴子小灰已经慢慢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对小灰来说,饕餮那狰狞凶恶的头颅似乎反而是很亲切的所在。 片刻之后,饕餮慢慢重新趴回到了地上,而小灰也从鬼厉肩上溜了下来,靠在饕餮的身上,不时发出“吱吱吱吱”的轻笑声,慢慢摸着饕餮的脑袋。 两只灵兽之间,仿佛已经没有了隔阂。 鬼厉与兽神的目光,缓缓自它们身上收了回来,不约而同的落回陆雪琪身上,一时都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兽神忽然微笑,对着鬼厉道:“好吧,你到这里是所为何事,是为了杀我么?” 鬼厉摇了摇头,再次慢慢的,踏出脚步,这一生,唯有她,不能,不能放下,一步,一步,缓缓走近。 陆雪琪静静地站在那里,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他慢慢的,走近。 走到她的身旁,站立。 没有说话,没有言语,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她的身影。 那一刻,仿佛永恒。 兽神默默地看着鬼厉分明是向着陆雪琪走来,走到她的身边,兽神没有再说来话,也什么都没有做,在他那深深永远也看不清的眼睛中,闪烁的复杂神情,却又有谁能够明白呢? 和她在一起,站在她身边,也曾是兽神想做的。 陆雪琪的一双眼,从鬼厉走过来之后,和她,并肩站着,她那双漠然的眼睛,眼中蓦然有一丝微光掠过,平静的向他,看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便让鬼厉深深呼吸,一股从胸膛深处回荡的火焰,仿佛再次雄雄燃烧起来,整颗心瞬间变得那炽热,滚烫。 他向着她,伴着心跳,慢慢—— 微笑。 …… 执手,全心守护 火焰静静的燃烧着,石室里的景象,似乎在火光中显得有些朦朦胧胧了,三个人的身影,伫立了许久。 直到,兽神的眼中,似有痛楚一般的神色掠过,目光在陆雪琪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落在了鬼厉身上,忽然道:“你答应我一件事,行么?” 鬼厉一怔,不曾想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道:“什么?” 兽神的脸上有着很深很深的倦意,默然了片刻,道:“你记得洞口有一尊石像吧!” 鬼厉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神情,缓缓点头,道:“是。” 兽神声音变得低沉,幽幽道:“若是你有机会出去,便替我采一束她当年最喜欢的百合,放在她面前吧!” “百合……我知道了。”鬼厉慢慢点头,只是他的口气之中,似乎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陆雪琪感觉到了,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 兽神摇了摇头,似乎自嘲般笑了一下,然后对着鬼厉,微笑道:“若是你留在了这里,再也没有机会出去的话,你又会有什么心愿呢?” 他目光从鬼厉身上又缓缓落在陆雪琪脸上,微微笑着,眼中仿佛还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道:“我能知道你的心愿是什么吗?” 鬼厉沉默,陆雪琪淡淡地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心愿。” 鬼厉的身子,震了一震。 兽神看着陆雪琪,眼中的异光却是越来越亮。忽然间,他双手一拍,虽然身子还有几分摇晃,但他依旧还是站了起来。鲜艳的丝绸衣衫在他身边席卷过去,恶兽饕餮也站了起来,在主人身边低声嘶吼。 “好,很好,你真得很好!” 他发自内心的赞赏,缓缓站了起身,随着他的身躯晃动,一股莫名的气息缓缓升腾,原本沉静而缓缓自转闪烁的八凶神像光圈,突然转速开始迅速加快,八个神像同时亮了起来。 那仿佛来自远古神魔的古老凶戾气息,与八凶神像一起升到了半空,熊熊燃烧。 兽神苍白的脸上涌现出红色的光润,似乎因为这绝世妖力的降临,他也为之复苏,“这里的法阵,是当年玲珑亲自布下,奥秘之处,今日便让你们看看吧!” 他凄厉的长笑声中,整个身躯漂浮到半空,缓缓融入了那团越来越盛的火焰之中,终于消失不见,地面之上,饕餮大声咆哮着。 下一刻,那八面凶神的神像之上,刹那之间,漫天神魔如一起狂呼,尖锐啸声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而在漫天魔啸之中,回荡着神秘的咒语之声,那咒语晦涩而悠长,古老而艰深,仿佛远古的先民,膜拜着神明,用尽全身心的信仰灵力,召唤着那梦寐中的神明。 巨焰,焚烧! 那咒语突如疾风骤雨,撕裂人心。 是什么可怕的咒文,又是召唤来了何等恐怖的灵物,竟有如此的威力? 一时之间,鬼厉伸出手,把陆雪琪拉到了身后,脸上神情大变,这哪里是人力可以抵挡的力量? 烈焰在半空中如妖魔狂舞,忽然,在剧烈的闪动之中,似某种生物,缓缓喘息,睁开了眼睛。 瞬间,那喘息之声,犹如一声龙吟,仿佛沉眠了千年万年,终于第一次苏醒。 如巨龙长啸,龙吟对天。轰然迸发出一声怒吼,那股神秘的古老力量,终于完全苏醒了! 熊熊烈焰瞬间困住了他们,强大的烈焰持续急速升高。 陆雪琪忽然若有所觉,向挡在身前的鬼厉看去,那个男子,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 手心里,指尖上,缱绻依恋间,传来熟悉的温暖。 鬼厉身子移动,一边挡在陆雪琪的身前,一边从他手边闪起淡青色的光芒,形成了一道光壁,挡在了前面。 顿时,酷热之意减轻了许多,只是鬼厉的背部却是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他深深吸气。 忽然,那只在他掌心里的手,传来一片冰凉,贴着他的指尖,从他的身后,淡蓝色的光辉泛起,起初,只是笼罩在青色的光芒之上,但很快的,两道光芒融为一体,结成了更强大的光壁,抵挡着那恐怖赤焰的火芒。 男人的肩膀,男人的背,默默地挡在她的身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陆雪琪不禁有所动容,欲要走上前,鬼厉却回过头来,嘴角边,在那漫天火光之下,有着淡淡的笑容,冲她摇了摇头。 “我可以。” 他可以,保护她。 突然,最炽热的火焰深处,缓缓裂了开去,巨大的头颅,慢慢伸了出来,如烈日一般耀眼而无法直视,那分明是沐浴在烈火之中的巨大古老火龙,每一处地方,都是火焰。 八荒火龙! 南疆古老巫族传说之中,毁灭世间万物的可怕凶兽,八凶玄火法阵最终极的召唤灵物,终于在千万年之后,重现于人世间。 “吼!……” 瞬间,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天地! 滚滚火焰,铺天盖地,转眼已到了面前。 鬼厉额角似有青筋闪现,他双目圆睁,大喝一声,噬魂魔棒离开了他的手掌,在他法力催持之下,噬魂猛然间直立起来,竖立于虚空之间,顶端噬血珠上,随着鬼厉手中法印结成,飘起了佛门金色的真言,慢慢凝结成了一个太极图案。 赤焰余光之下,陆雪琪默默站在鬼厉身后,凝视着全力以赴的这个男子。 下一刻,炽热无比的烈焰撞了上来。 —— 八荒火龙,生死相护 仿佛整个世界都变作了火一般,无尽的赤焰轰然狂啸,拉扯着身躯,似要将他粉身碎骨! 如受炼狱之苦,鬼厉全身震抖! 同时,噬魂上散发出金、青、红三色光芒,凝结做无形之壁,保卫着主人。 仿佛奇迹一般,本该毁天灭地八荒火龙挥来的一击,竟被鬼厉挡了下来。 只是鬼厉显然并不好受,曾经被火焰映的通红的脸庞,瞬间变作了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 站在他身后的陆雪琪,微微察觉到了鬼厉的身子,双手双臂之上,竟是不由自主的在颤抖着,却仍然保持着结成法印防御的姿势。 有一只雪白的纤纤玉手,穿过滚滚燃烧铺天盖地的赤焰,掌心中显出一道结印,轰然飞出,瞬间变大,凝固成冰,结成霜花,漫天飞散,抚过鬼厉的额头,融化成水滴,滑落他烧得通红的脸庞,丝丝冰凉渗入心尖。 “铮!” 清脆凤鸣,蓝光泛起,神剑天琊翻然飞跃,脚下素裙缓缓地踏前一步,将鬼厉的身子挡在身后,温柔似水,安然若素。 三千青丝,云卷云舒。 几缕发丝,轻轻拂过鬼厉的脸上,纵然是在这末日一般炼狱似的所在,那曾经熟悉的淡淡幽香,却依然传来心田。 在你绝望的时候,有没有人可以与你相伴? 即使在你痛苦挣扎的时候,也始终不曾舍弃将你呵护身后? 鬼厉缓缓喘息,眼光在瞬间仿佛穿过了光阴,忘却了这周围熊熊燃烧的火焰,看到了当初少年时,曾经的过往。 黑暗深渊里的回忆,仿佛和今日一模一样,像是重新回到了,那曾经天真的岁月。 原来,那抹清冷身影,真的是,从来没有改变过! “轰!” 巨大的熔岩漩涡,刹那之间,天摇地动,似山呼海啸,奔腾而来! 炽热的赤焰,仿佛毁灭一切的力量! 四周,是一片疯狂燃烧的火海;脚下,是以不可抗拒之势冲来的熔岩火柱! 火光里,喘息中,是什么在微微颤抖? 是什么,让手相握,不肯放开,紧紧相连! 那一剑,如悠远天边的吟唱,带着幽幽蓝光,从十年、百年、千年前一路传颂,直到今日,为了所爱的人,向前刺去。 风火呼啸! 她如投火的仙子,白色的身影在火光中霍然绽放,是那样鲜艳不可一世的美丽,忘却了世间所有,只有手的边缘,那从来不曾忘却的温柔与坚实,陪伴在身旁。 那一剑!为了所爱的人,横扫一切,所向披靡。 她的身影,向前而去,迎风飞舞,有绝世的风姿。 在她身后,是低低的吟唱,曾经平凡无华的烧火棍,如今的噬魂,从后而至,闪烁着青色的光芒,追上了天琊,与蓝色的剑刃同时飞驰。 那一个身影,就在身旁,在这熊熊的火海之中,紧紧相依。 天琊神剑睥睨狂哮,那剑刃之上的光华,刺穿了无数热浪风云,仿佛是在应和一般,与它同行的噬魂也发出了异样的尖啸,青光大盛! 青、蓝二色,在周围一片火海之中,从天而下,非但没有丝毫的躲避,反而向着那冲天而起沛不可当的熔岩火柱,当头刺去! 那仿佛融为一体的两个身影,融化在纠缠一起的青蓝光辉,似一枚流星毅然而下,与熔岩火柱撞在了一起。 那是怎样的一种灿烂,如巨大的赤焰之花轰然绽放,所有的熔岩之海瞬间沸腾溅起,肆虐烧毁,只是,那一道灿烂光华,却直射至火柱之中。 片刻之后,却又仿佛是过了很久,时光凝固,谁又知道呢? 高涨的熔岩缓缓落下,急速旋转的岩浆慢慢变缓,巨大的漩涡开始缩小,只有那可怕的火柱,似还停留在熔岩之海上空,静止了那么一刻。 一道青蓝相间的光辉,仿佛伴随着低沉的闷响,“咄咄”之声,从无数个细小口子不断涌现,青蓝色光辉不停欢快地喷射而出。 片刻之后,一声轰鸣,巨大的熔岩火柱颓然倒塌,重新化作炽热的岩浆,落在了脚下的熔岩之海里。 半空之中,鬼厉的身影重新现出,胸口、嘴角边,更是已经被鲜艳的血染红。 只是,他的身子在倒下时,被拥进了温柔的怀抱里。 那熟悉的喘息声,在耳边轻轻回响,微微带着热气,在她雪白的脸庞边缘回荡。 鬼厉抬头凝视着她许久,强自忍耐的痛苦,终于开始无法自主的颤抖起来,胸口的那个血印,越来越大。 陆雪琪默默地伸手抚过他痛苦的脸庞,轻轻地擦去他唇边的血丝。 冰凉的指尖掠过苍白的唇边,那般怜惜,鬼厉满足的露出了一丝,带着淡淡腥红的,微笑。 旋转不休的八凶神像,突然再次明亮,庞然大物的八荒火龙,微微低下了头,凝视着那两个人影,它的眼眸之中燃烧的已经不再是那神秘红润透明的火焰,而是一双充斥了人类复杂疯狂情感的眼睛。 龙首抬起,仰天张口。 它仿佛是在,深深呼吸! 从八荒火龙巨大的龙口之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光芒,不是炽热的火光,而是真正的纯粹的火焰。 缓缓喷出! 死? 或生! 鬼厉忽的一声大叫,从陆雪琪怀中离开,将陆雪琪再次挡在身后。 火焰,逼近! ____ 动情,离别 陆雪琪默默望去。 鬼厉的袖袍,瞬间化作灰色粉末,散了开去,下一刻,手掌之间,突然多了一块似玉非玉的牌子,正是玄火鉴! 玄火鉴亮了起来,仿佛如重生一般,离开了鬼厉手心,慢慢升到了半空之中,在八荒火龙的注视之下,缓缓闪动。 炽热的气息,缓缓从玄火鉴上散发出来,带着些许梦幻的白色烟雾,似乎是汽化了的周围空气,在玄火鉴周围凝聚,一股巨大的神秘力量,慢慢撕扯着这周围的空间,白色虚幻的烟雾里,慢慢凝结成一个美丽的女子身影。 那是一个衣着古朴的女子,手握着一根法杖,而面容,竟然和守在镇魔古洞洞口之外的玲珑巫女石像一模一样。 “玲珑……” 仿佛是一声撕心裂肺绝望的呼喊,八荒火龙再一次露出痛苦神色,随后,那一团火焰从龙首上方慢慢脱出,随即火光消散,露出的正是兽神真身,只不过此刻看去,兽神全身枯槁,仿佛已是油尽灯枯。 只是,那样一双热切的眼眸,千万年来竟然从未变过,他忘却了世间所有,眼中只有那个烟雾之中的女子。 他向着那个虚幻,飞扑而去,眼中带着无比的满足。 玄火鉴默默旋转着,那个玲珑的幻象仿佛也在微笑,张开了双臂,向他拥抱。 眼看着,他们就要相拥在一起,但兽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失去了禁制的八荒火龙,第一眼便认出了敌人,曾经它所毁灭的躯体,令它本能地施展攻击。 深深呼吸,龙息绵长,但兽神却似乎早已忘了周围的一切,或者,就算他知道,又怎么还会在乎? 他扑了上去,那烟雾之中,竟非幻象,他竟然真的抱住了,那个躯体。 玲珑…… 玲珑…… 他低声呼唤着,如一个孩子般,满足的闭上眼睛。玲珑微笑着,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巨龙怒吼,愤怒的火焰瞬间而至,吞没了所有! “叮!” 一声清脆的刹那间响了起来,像是有一个来自幽冥的声音,悠悠回荡。 火海之中,那两个身影,慢慢消失,只是,竟没有丝毫的哀痛,反而慢慢浮现的,是那异样的幸福。 火光之中,转经轮突然闪现,从半空中直落下来,落回陆雪琪手中。 而就在同一时刻,玄火鉴也落了回鬼厉手边,强横的八荒火龙所处之处,突然间似乎失去了某种力量的支撑,再度发出愤怒的咆哮,充满了不甘,满怀着毁灭一切的仇恨,向着这个空间,喷出了最后的一道可怖之火。 天崩地裂! 刹那间,所有的熔岩一起沸腾爆炸,石壁完全融解,巨大的空间如沙子一般纷纷倒塌,同时,无数道疯狂的岩浆洪流,向四面八方冲射而出。 但就在这个时候,玄火鉴上突然发出一道纯正温和的光环,笼罩了鬼厉与陆雪琪二人,将他们包裹在一个光罩之中,迅速向上方升去。 而在他们身下,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火焰。 耸立了千万年的焦黑山峰,在狂暴的岩浆怒涌之中,渐渐塌陷下去。 大地仿佛也在颤抖,无数的猛兽飞禽惊惶失措,那一座高耸的山峰,在巨响轰鸣声中,在遮天蔽日的黑尘里,轰然倒塌! 天际苍穹,慢慢下起了雨。 火雨! 在十万大山之中,一直下了三天三夜。 夜色里,星光下,轻风悄悄吹过。 秀发有些乱了,有几缕黑色的发丝,轻轻在夜风中抖动着,落在如玉般的脸颊上。 陆雪琪轻轻皱了皱眉,鬼厉默默凝视着她,她就在他的身旁,温柔,耀眼,衣似雪,人如玉! 一场绝境,生死过后,仿佛天地静止了,他魂魄深处,那被一直压抑在心深处的情感终于迸裂崩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抚过她的眉眼,轻轻地覆上了她的唇,轻轻摩挲。 衣衫悄悄滑落,陆雪琪的身子仿佛也微微颤抖了一下,夜风幽幽吹过,掠起了她的发丝,她的眼,在这样的夜色里,仿佛有些迷离。 男子萦绕着,轻轻的、低低的气息炙热地滑过她的脸庞,暗暗悸动的情怀,仿佛在岁月长河中徘徊了千百年的光阴。 明月,繁星。 夜色正苍茫。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握在掌心。 躺在她的身旁,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陆雪琪睁开眼,慢慢的坐了起来,安静地看着男子沉睡的侧脸,然后盘膝而坐,冥想静思。 淡淡的蓝光覆上她的容颜,恍如深夜里、黑暗中,清丽的百合花! 过了许久,蓝光流溢,陆雪琪唇齿微张,轻轻吐了口气,站了起身。 无尽的苍穹下,陆雪琪缓缓地离去。 夜风还在吹着,她的发披在肩头,轻轻飘动,还有隐隐的幽香,在风中飘荡。 月色如冰雪,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天际间。 —— 血阵,复生 青云山,夜色深沉,苍穹如深墨般凝固了,从那无边的黑色之中,落下悄无声息的雨水。 陆雪琪御剑千万里,悄无声息的飞落通天峰后山,一袭白衣踏着冷冷雨水,在漆黑寂静的山路上缓缓走去。 祖师祠堂,祠堂的大门依旧开着,里面昏暗依然,甚至是那黑暗深处的点点香烛,仿佛也在沉眠一般,一切,都这么安静。 只是,在这座祖师祠堂之外,石阶之下,此刻竟然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背向陆雪琪站着。陆雪琪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听到了脚步声,那年轻男子似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时候竟还有人会来到这个地方,连忙转过身来。 “陆师妹,你回来了……”年轻男子正是林惊羽。 陆雪琪点点头,淡漠的目光缓缓向祖师祠堂里面那层昏暗中看去,道:“林师弟为何会在这里?” 林惊羽面色微微一怔,脸上掠过一丝凄苦,向着祖师祠堂里看了一眼,慢慢道:“是,掌门师伯……他命我在外面守候,没有他的允许,通天峰上弟子一个也不许进去。”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师父和万师伯可还在里面?” 林惊羽脸色泛白,神情痛苦地点点头。 陆雪琪抬腿迈步,踏上了石阶,林惊羽微微低头,没有阻止。 淡淡的檀香从殿堂深处缓缓袭来,陆雪琪缓缓向里面深处走了进去。 安静地石室内,烛火微弱,笼罩在阴影中水月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但没有回头。 “师父,雪琪回来了。” 陆雪琪缓缓地走了上前去,跪在了师父水月的身后。 水月的身子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石室之中,瞬间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片刻,似有微风吹过,烛火微弱了下去,水月忽然抬手伸向那烛火,便见那烛火“噗”地又渐渐恢复了原先的点点微光。 “师父,我已经找到办法救万师伯,你可愿让徒儿为万师伯做法么。”陆雪琪幽幽道。 水月的手轻轻抖了抖,从烛火旁收了回来,转了回身看向陆雪琪,深深望着她的爱徒,眼中不知怎么,又是震惊,又是悲喜,更隐隐有些痛楚,慢慢地道:“雪琪,短短时日,你当真找到办法了吗?莫不是欺骗为师。” “雪琪不敢,雪琪必能救醒万师伯,师父你且退避,在殿外稍等片刻,好吗。”陆雪琪抬起头来与师父水月一阵对视。 水月看着陆雪琪,神色复杂,却终是弯身把爱徒扶了起身,对她道:“你万师伯的魂魄在那盏烛火里……” 道来话,水月看着陆雪琪点点头,水月神情依旧沉重,脚下裙摆轻轻动了一下,却是迈开脚步,终于走出了这个她不曾踏出过的石室,缓缓地向外走去。 陆雪琪又向前走了几步,眸子浅浅的看着竹床上躺着的万剑一。 数十日以来水月用自身气血滋养着万剑一的身躯,竟是让那残破之躯一点一点的复原了,而那张苍白的面容,便如沉睡了般,沉静安详。 “万师伯,冒犯了。” 陆雪琪指尖捏出咒语,拂袖一挥,天琊出鞘,划破她的掌心,鲜血漾开,涟漪般如艳丽的丝绸从掌中翩翩飘向空中,笼罩在万剑一的身躯之上。 施法立下血誓咒语,以血为引的“招魂阵”在万剑一的身躯之上缓缓形成血阵。 陆雪琪缓缓抬手掠向那抹烛火,双指轻轻一捏,一道耀如白日的细芒,从烛火中钻出,凝结成一颗恍若透明晶莹纯白的珠子。 “去!” 陆雪琪施法引之,便那见那颗珠子飞向了恍然形成漩涡的血阵,那珠子缓缓落入血阵后,刹那崩碎,纷纷散开,显现出一道残影。 血阵中万千阴灵鬼哭狼嚎声的撕扯着那抹显现的残影嘶吼不止。 “封!” 陆雪琪眉心朱砂赤红,血珠串成佛珠打向血阵中,漫天血光迸出,陆雪琪身形微微一颤,心下竟是一慌,只因那夜鬼厉破她玉躯,精气留在了她的体内,竟让她就此失了飞升的机缘,却也让她阴阳结合,终是达成万法归宗。 偏这血阵却是以血为引,与她腹中阴阳冲撞,害她险些保不住那未成形的血脉。 陆雪琪双唇艳红,牙关轻颤,缓缓的、缓缓的伸出雪白如玉的手,向那血阵伸去。 “铮!” 天琊蓝光万丈而出,包裹着她虚弱的身躯,万千阴灵鬼哭狼嚎却是近不得身,嘶吼的看着陆雪琪抓住了那抹残影,带了出血阵。 “合!” 残影在她手掌中如瀑布倾泻,撞入万剑一的身躯,便见那静静躺在石床上的身躯笼罩在一层薄薄微光之中,胸膛微微起伏。 —— 朝夕,一万年 清晨,有清风徐徐吹过,峻峭秀丽的小竹峰,仍如过往千百年来一般的平静,满山的青翠竹林一起摇动,沙沙竹涛之声,如天籁之音,让人心神宁静。 昨夜一场大雨,如将天地之间都洗过一般,清新空气拂面而过,远山含黛,山水如画。 石径幽深,曲曲折折,清晨的亮光从竹林茂密的缝隙间透了进来,竹影轻晃,照着她窈窕身姿。 前方一间朴素竹屋,正是小竹峰一脉首座水月大师平日静坐修行之处。 门扉轻合,窗子却还有一半敞开着。 水月坐在青灯下,身上披着一件古素外袍,肩上霜雪染白的长发垂落在腰间,她没有绾发,面容在青灯下格外清丽,她的目光,平静如水,默默地望着沉睡在床榻前轻轻呼吸着的万剑一,那呼吸声轻薄微弱,却让她十分安心,从来没有过的安心。 想起昨夜,水月听着那人微弱起伏的心跳声,竟是控制不住在陆雪琪的面前泪如雨下,最后还在陆雪琪的一番劝慰下,水月才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却也不再顾及师门首座的身份,把万剑一横抱在怀,把他从那孤冷的祖师祠堂抱了回小竹峰,留在了后山静室。 一坐便是几个时辰,水月忽然缓缓站了起身,走到木桌放着的玉盘前,拧着湿毛巾,走到床榻前,轻轻的给万剑一擦了擦脸,缓缓往下,擦过他的脖颈,翻开那雪白的衣襟,擦向他微微起伏的胸膛。 然后,她把湿毛巾放在身后,轻轻的把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微弱的心动声,泪水再一次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渗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并没有过去多久,有一只手轻轻的抬起,抚上她雪白的发,一下一下充满了怜惜与温柔。 “你醒了……” “嗯……” ……万剑一醒来了,身子却依旧虚弱,无力,他平静的躺在床榻上,伸手把水月轻轻的搂在胸前。 水月轻轻靠着他,也不敢动,怕压到他的伤口,毕竟骨头都碎了,只能慢慢愈合,而他这身子怕是要慢慢养上一两年,才能完全恢复。 醒来一会,万剑一便因身上传来的剧痛,疼得双唇煞白,额头冷汗细密缓缓渗落。 水月便坐直了身子,取过那湿毛巾走到桌前洗净,走回万剑一身边,轻轻擦去他的额头的冷汗,轻声问:“是不是疼得利害,要不你在睡一会了?”说着抬指,便要点上他的眉心,让他昏睡过去。 “没事。”万剑一握住了她的手指,拿到唇边亲了亲。 “你……”水月面上泛起红晕。 万剑一看着她,双眼漆黑如墨,喃喃地道:“水月,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他记得那个雨夜,他冷冰冰地躺在雨水里,最后闭上眼时,他是后悔的,后悔没有对她说来那三个字。 如果上天能够给他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他希望是……一万年。 水月全身微微轻颤,泪水盈眶,强忍了片刻,终是泪珠粼粼的滑落脸庞。 “你别哭,你一哭,我心口痛得特别利害。”万剑一想要坐起身,刚撑起半个身子,便觉眼前一片泛黑,昏厥了过去。 水月连忙伸手抱住了他。 小屋里,忽然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窗外,徐徐微风吹来,屋子里,万剑一再次缓缓醒来时,他正半躺在水月的臂弯之间,她搂着他双肩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他便抓过那只手,与她十指紧扣。 水月低头看他,深深地看着,然后,就这么一直抱着他,直至日落黄昏,夜深月圆。 —— 狐岐山,鬼王宗总堂。 鬼厉坐在房中怔怔失神。 猴子小灰从旁边跑了过来,看去似乎仍然是情绪低沉,一言不发地爬上了鬼厉肩头,坐了下去,然后也是怔怔发呆。 曾经是跟随在兽神身边的异兽饕餮前几日还趴在这房中,后来,鬼王把它带走了。 只是,当时小灰并不肯让鬼王把饕餮带走,鬼王竟对着一只猴子下手,丝毫没有容情的意思,只见黑气之中,忽地又是一声低啸,风云啸聚,凭空凝结出一只血红手掌,当头打下,鬼厉便也出手了。 眼看着一场大战,即将爆发,却又被出现的幽姬制止了。 “你们……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你们都疯了吗?” 石室之中,一片静默,两个男人彼此对峙着,也沉默着,没有说话,空气里,那股杀气,竟是仍然挥之不去。 “好,好,好!”幽姬似咬着唇从齿间愤怒的说话,她抬手,向着某个方向一指:“你们杀吧,杀吧,都死了算了,死了都清净。你们到底还记不记得,那里,那里……” 她的声音有几分哽咽,“那个寒冰石室里,是不是还有人躺在石台之上?你们都忘了吗?” “你们谁还记得‘碧瑶’这两个字!” 厚厚的石壁,横亘在面前,可是鬼厉突然有些害怕, 有时候,他真的忘记了那两个字,也希望这两个字从没有在他的人生里出现过,这个念头让他感到害怕,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就算是面对鬼王伏龙鼎妖法的时候也不曾畏惧的他,此刻却情不自禁的害怕了。 一人一猴,就这般枯坐许久,一点声音都没有,整个石室显得异常沉闷,末了,忽地鬼厉身子动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将小灰从肩膀拉下,举到身前。 小灰三只眼睛同时眨了一下,看着鬼厉。 鬼厉低声道:“小灰,你说我该怎么办?” 猴子小灰一声不吭,只是望着他。 鬼厉似乎也没有去在意它的回答,只是低低自语着:“这条路,我到底该怎么走……” 山中不知岁月,光阴如水消逝。 —— 从未曾想过,流年 冬雨潇潇,漫过天际,绵绵不绝。 青云山,小竹峰。 白衣如雪,清冷出尘,陆雪琪孤身一人,走在这竹林小径之中。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 前方一间朴素竹屋,渐渐现出身影,正是小竹峰一脉首座水月大师平日静坐修行之处。 陆雪琪走到小屋之前,在门口处站住了脚步,迟疑了片刻,伸手轻轻拍打了一下用竹子做的门扉。 “师父,弟子雪琪拜见。” “进来吧!”水月大师的声音从小屋中传了出来。 门“吱呀”一声,被陆雪琪轻轻推开了,陆雪琪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师父坐在床旁,师父的身旁是闭目沉睡的万剑一。 水月神态平和,并没有因为爱徒的到来而有什么变化的神情,如今的水月似乎什么都看淡了,只想这般平淡宁静的陪在万剑一的身边。 水月缓缓把目光落在身前陆雪琪的身上,注视良久,随即叹息一声:“雪琪,你的脸色看起来为何如此差?可是因为救你万师伯的缘故?” 陆雪琪摇了摇头,道:“师父莫要担心,弟子此次过来就是想与师父说一声,弟子想闭关一年。” 水月微怔,她其实私下心里已有意要把小竹峰首座之位传给陆雪琪,可陆雪琪今日过来见她,她看出来陆雪琪的身子似乎有了微微的变化,是哪里发生了变化,她修为失了大半竟是一时没看出来,而陆雪琪似乎也有所掩饰,但陆雪琪再怎么掩饰,那张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让水月看了也不禁一阵心惊,心疼的同时又觉得有愧。 水月伸手拉过陆雪琪的手,便要诊脉一番,陆雪琪猛然把手缩了回去藏在了袖子里。 水月眉头一皱,仔仔细细看了看陆雪琪那张苍白的面容,叹了一口气,道:“雪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雪琪低头,低声道:“弟子不敢……” 水月摇了摇头,微带苦笑道:“你已经敢了,你五岁就被我抱了回小竹峰,六岁拜入青云门唤我师父,这十多年来我是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的,你有没有瞒着我,我还看不出来?” 陆雪琪心中微微一震,看水月大师脸上因她多了几分沉重,似郁结心中,忍不住道:“师父,我已经长大了,我想自己做主……” 水月缓缓点了点头,淡淡道:“你确实长大了,我若再说那些让你回心转意的话只怕你也未必会听,只是,问世间,情为何物?暮雪千山……这千山万水,那个人却当真能与你相伴一生吗?” 陆雪琪全身一震,默默摇了摇头,淡然地道:“我从未曾想过他会与我相伴一生,而我也从未曾想过……” 水月沉默了,默然片刻,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淡淡惆怅,满含心酸的道:“你这孩子,怎么会如此另人心疼呢……” 小屋之中,有低低的咳嗽声传来,万剑一缓缓转醒,眼睛仍是闭着的,唇边却是咳出一抹血丝。 水月连忙伸手为他擦去唇边的血丝,回头看向陆雪琪,声音转轻的道:“你既已决定闭关一年,那便去吧,照顾好自己。” 陆雪琪点点头,指尖捏出一道白光,小声的道:“师父,万师公好像咳得十分难受,弟子能碰碰他吗?” 水月神情掠过一丝讶异,脸颊两侧竟微微泛起的红色,轻声笑道:“难得你能叫他一声万师公,他这把老骨头还没脆弱到连碰都碰不得。” 陆雪琪听到师父把万师公比作老骨头,不免也有些好笑,只是面上无论如何也不敢表露出来,指尖白光越来越亮,缓缓地点上了万剑一的眉心,便见那朵白色的光芒刹那间散落下无数星光,闪闪发光地散落在万剑一的身躯之上。 “师父,先前是弟子法力用尽没能及时施咒,让万师公这些日子受苦了,我方才在万师公的身上施了一道咒语,此咒语能慢慢治愈万师公身上的伤,万师公很快就能醒过来,那弟子便先行告退了。” 水月深深地看了陆雪琪一眼,默默点了点了头。 陆雪琪离去后,水月沉默许久,长叹了一声,幽幽道:“雪琪这孩子怕是修行境界已经超过我们许多了。” “唔。”万剑一缓缓睁开眼,缓缓地道:“雪琪这孩子叫我万师公让我很是高兴啊,这是不是说我这老骨头要嫁入了你水月的门下了?” 水月面上泛红,凤眸一抬,瞥了他一眼:“胡说什么,你骨头不疼啦?” “疼,你给我摸摸。”说着,万剑一抬起手抓过水月的手放在胸前。 水月面上越发通红,哼了一声:“越发老不正经。” “哈哈,是啊,老了,我不想再错过什么,还要这般假正经做什么。”万剑一竟是坐了起身,直接把水月抱坐在他的大腿上,亲密无间地把她搂抱在怀里。 “你!”水月大惊,凤眸幽幽的凝视着万剑一,迟疑了一下,道:“你骨头不疼了?” “疼啊,可我想抱抱你。”这几日都是水月抱着他,也该换他了罢,万剑一微微低下了头看着水月,然后,老不正经地亲了亲她。 —— 苏茹,墨雪 离开了师父的修行之处,陆雪琪又去见见了几位师姐。 文敏没有想到陆雪琪竟要闭关一年,见她脸色如白纸一般,便也没有多问,只想拉着陆雪琪的手多说几句关心的话。 而这在这时,大竹峰的宋大仁竟然飞了过来。 文敏见着宋大仁,神情一怔,连忙迎上去,问道:“你怎么来了,别让我师父见到你。” “哎呀,管来了这么多了,我不得不来找水月师伯劝劝我师娘。”宋大仁神色焦虑道。 陆雪琪眉头一皱,听着文敏向宋大仁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师父之前去了通天峰见掌门师伯,结果已经过了数日了,也不见师父回来大竹峰,今日师娘终于忍不住也去了通天峰,去时还把封印百多年的‘墨雪’取走了,我想来想去不放心便想过来与水月大师说一声,毕竟水月师伯一向与我师娘最好。”宋大仁急急把话道来。 “大仁,你先别急,我这就去向师父禀报,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文敏不禁也担忧起来。 “文敏师姐。”陆雪琪忽然走了过来,几位师姐还不知道师父修为大失头发都白了,此番过去怕也是见不到师父的,便向着文敏摇了摇头,道:“师父交待过暂时不见任何人,还是我随宋师兄去一趟通天峰吧。” 文敏看了看陆雪琪,转过头对宋大仁道:“让雪琪师妹代师父与你去一趟通天峰如何?” 宋大仁想不到陆雪琪会亲自出面,心中本也不抱着希望能见到水月大师,但有陆雪琪与他一同上通天峰似乎更好,便直接点了点头。 陆雪琪随即脚下裙摆飞扬,一道蓝光掠出,御剑而去。 青云山,通天峰。 玉清殿上,往昔庄严肃穆的情景,在这一日却似乎发生了变化,纷乱的脚步在玉清殿内外响个不停,远处,似乎还有吵闹的声音。 通天峰长门大弟子萧逸才,在几个师弟的簇拥下疾步走进了玉清殿,英俊的脸庞上不知为何,竟然流露出几分疲倦之色,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可以让这位道行高深的青云门年轻一代的翘楚如此费神费心。 不过虽然面有倦意,但萧逸才走进大殿之上,仍然是面色肃然,眉头皱起,微怒道:“怎么回事?还嫌麻烦不够多么,是哪个胆子这么大,竟然在此喧哗!” “萧师兄,是大竹峰的苏师叔来了。” 萧逸才一怔,愕然道:“苏茹苏师叔?” 旁边众人纷纷点头。 萧逸才讶道:“她来这里做什么,既然来了,怎的又没有通报,还搞出这般喧哗出来……” 话未说完,只听玉清殿外那阵喧哗声突然提高,似乎是某人终于失去了耐心,远远传过来一声清啸,如凤鸣一般,悠然而起。 萧逸才脸色一变,急忙向玉清殿大门快步走去,口中道:“糟了,快走……等等,曹师弟、徐师弟,你们立刻去后院,请几位师叔过来劝阻苏师叔,我们都是后辈,不好说话,快去!” 旁边两个年轻弟子连忙点头,转身就向玉清殿后殿跑去。 萧逸才大步向玉清殿门口走去,眼看就要走到大门,那阵清啸之声忽地传为急促,发出尖锐之声。 萧逸才脸色白了一白,身形一闪已向门口飘去,同时提气沉声喊道:“苏师叔,有事我们好说,切莫……” 一句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哎呀、哎哟……”之声陡然传来,萧逸才身形一窒,硬生生顿住了身子。 只见玉清殿巨大的殿门口处,在远方温和澈蓝的青天背影下,扑通扑通从殿外摔了十几个人影进来,无一人可以站稳立足,个个身子转个不停,片刻之后哗啦啦倒在地上一片。 玉清殿上一片哗然。 “嘿!” 一声冷哼,只见一个苗条纤细身影,俏生生出现在玉清殿大殿门上,正是苏茹。 这一声,瞬间震慑全场,偌大的玉清殿上,更无一点声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个突然发威的女子身上。 萧逸才心中一惊,走上了一步,拱手行了个礼,道:“这个……苏师叔怎么今日这么有空,来了我们通天峰了。” 苏茹冷冷看着萧逸才,寒声道:“少废话,你给我把道玄叫出来!” 此言一出,玉清殿上近百个通天峰弟子登时一阵骚动。 萧逸才脸色也为之一变,愕然半晌,道:“苏师叔,莫非出了什么事了么?恩师他老人家一直都在闭关啊!对了,田师叔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他不提田不易还好,这话一出口,苏茹脸色登时就变了,脸上神情变幻,其中三分伤心、三分焦虑,更有那三分怒气与一丝冷冰冰的杀意。 “吼!” 忽地,一声如野兽嘶吼一般的低吼,竟是从这玉清殿上传了出来。 苏茹手中墨绿仙剑怪异而低沉的低吼声中,而苏茹面对着萧逸才,一字一句寒声道:“叫道玄出来,我要好好问问他,他到底将不易怎么样了?” 萧逸才身子大震,猛然抬头,玉清殿上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 玉清殿风波,当年事 后堂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音,一个苍老声音远远传来道:“苏师妹,是不易师弟出了什么事吗?有话我们好好说,大家都是青云门下,你千万不可乱来啊!” 苏茹柳眉一凝,清丽中更增三分刚烈怒意,大声道:“他还不是叫你们通天峰给扣下了!” 此言一出,几位长老包括刚到的阳长老、范长老和通天峰上上下下所有人脸色都是大变,阳长老疾道:“苏师妹,此事你可万万不能乱说,田师弟乃是青云七脉之首座,在我青云门中除了道玄掌门师兄,便是以他和曾叔常曾师兄最得人望,更何况大家都是同门弟子,怎么会有扣押一事,绝不可能!” 苏茹冷笑一声,凛然道:“你们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道玄师兄他出了什么事,便是因为知道其中干系,不易他才甘冒大险,上山劝告于他。但这一去,竟然到现在也无消息,我不来向你们要人,又找谁去?” 阳长老愕然转身向萧逸才问道:“萧师侄,大竹峰的田不易首座,近日可有来过通天峰么?” 萧逸才茫然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弟子向来负责打理通天峰事务,但这几个月内,田师叔的确没有通报过要上通天峰来啊!” 苏茹冷冷道:“你以为他来是要做什么,还会投帖子拜山,慢慢等着喝茶么?” 阳长老已然对萧逸才道:“萧师侄,既然如此,你立刻去后山祖师祠堂那里请问掌门师兄,如有可能,最好能将他老人家请到这里,大家当面一说,便都明白了。” 萧逸才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阳长老看着萧逸才身影消失之后,才转过身微笑道:“苏师妹,老夫也知道你们夫妻情深,关心之下难免心乱,不过你此番如此莽撞闯上玉清殿,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吧!” 苏茹沉默片刻,淡淡道:“阳师兄,你说的很是,待会若是果然不易并无大事,只是我疑心生暗鬼,苏茹自当领受青云门门法处置……但若是果然不易在这通天峰上出了什么事!” 她那清透明亮的眼眸闪闪发亮,精光闪过,说出的话如同她激荡情怀与决心,没有丝毫动摇与回头的余地,“那青云门二千年下,便将有一位不肖弟子苏茹,要为自己一生所念所系之人,在这青云山通天峰上,向历代祖师,向那位响当当的掌门师兄,要上一个说法!” 一声轻喝,她挥手如刀,破风而来,墨绿剑光瞬间大盛,破空锐啸之声拔地而起,随后是一声闷响,飞尘摇曳,众人但只觉得脚下微微晃动,竟如地震一般。待尘土稍止,只见苏茹手中那柄墨绿仙剑,却已经是连着鞘插在了玉清殿大殿中央坚硬之极的石板之中,而插入的土地周围,并无一丝一毫的裂纹缝隙。 那位阳师兄看了看插在自己和苏茹面前的那柄墨绿仙剑,苦笑一声,道:“苏师妹,这、这不是还没到那个地步么,你怎么还拿出了封印百多年的‘墨雪’?” 苏茹冷笑道:“阳师兄,你是知道的,当年这柄墨雪是不易要我封起来的,因为有他在,封便封了,我也不在乎。但若是他出了事,我便要以这墨雪,向掌门师兄他老人家请教一下了。” 阳长老摇头苦笑,道:“你……我以为你和田师弟成亲多年,早就改了这脾气了……罢了,罢了,反正我也劝不了你,我们还是过去坐着,一起等萧逸才将掌门师兄请过来吧!” 苏茹面无表情,却是哼了一声,慢慢与阳长老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玉清殿上,气氛慢慢有些缓和了下来,周围慢慢围过来的年轻弟子,一个个留神听讲,有人轻声道:“啊!看不出来啊!苏师叔如此……容貌,当年一定是天姿国色吧?” 范长老嘿嘿一笑,偷偷道:“说起来,她当初也算是我们青云门这一代女弟子中名声最大的了,就像是……呃,”他点了点头,脸上忽然露出神秘笑容,压低声音道:“就像是现在小竹峰那个陆雪琪一样。” 周围众弟子齐齐发出一声“啊”的声音,个个恍然大悟的模样,纷纷点头,表示自己已经领悟了范长老的意思。 范长老一呼百应,不免有些得意起来,道:“其实当初说起来,像道玄师兄和万师兄,那可都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只是大家看她年轻,又生的美丽,加上她还有个师父真雩大师做靠山,谁也不敢惹她,所以她才敢到处惹事。我还记得,当年她一个人就把青云门搞的鸡飞狗跳,再加上和她差不多一样凶的母老虎水月……呃,臭小子,你干嘛打我,老实点,我还没说完呢!” 范长老兴致勃勃,继续道:“当初那个水月,唔,你们怎么这个表情……唔,我想起来了,说到水月了,当年有多凶,现在还是那么凶,就连她教出来的徒弟,就拿你们最喜欢的那个陆雪琪来说吧,几乎和她当年一模一样……见鬼了!” “臭小子,你干嘛老是拉我,很久没挨揍,皮痒了是不……” 范长老怒道,猛转过身子,却是看见,玉清殿大门口外,陆雪琪一脸漠然,冷冰冰站在那里看着范长老,在她身后,宋大仁却是拼命向他摆手。 _ 后山再起变故 通天峰众长老中,要以这位范长老平日为人最是随和,人也颇为滑稽幽默,虽然道行在这些前辈长老中不免落在后面,但在年轻弟子当中,却是最得人缘,不管是不是他自己教的弟子,还有其他的师侄,都与他十分亲近。 他方才说的生动了些,此番被人当场捉住,场面尴尬之极。 陆雪琪见他老脸涨的通红,却是微微施礼朝他点了点头,抬步从他身边走过。 不过苏茹与阳长老那边显然还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茹看到宋大仁和陆雪琪多少有些意外,站了起来,道:“大仁,你怎么跑来了?” 宋大仁连忙走了过去,向周围看了一眼,解释道:“师娘,我不放心你和师父,所以刚才去了一趟小竹峰,然后陆师妹与我一同过了来。” 陆雪琪走了过来,缓缓行礼道:“苏师叔,别担心,我相信掌门师伯与田师叔都不会有事的。” 苏茹嘴角动了动,看着陆雪琪,忽地心中一酸,眼眶竟是红了几分。 忽地后堂那里一阵慌乱脚步,萧逸才旋风般掠了进来,脸上却满是在他身上罕见的惊惶之意。 “不好了,不好了!……” 玉清殿上人人大吃一惊,苏茹更如五雷轰顶一般,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作响,直震的她天旋地转,一直以来都旋在心口的那份担心,几乎就要碎裂开去,但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便昏了过去。 宋大仁一把扶住脸色苍白之极的师娘,陆雪琪已是转头向萧逸才问道:“萧师兄,你想说什么?” —— 幻月洞前方的一片苍松翠林竟然倒了一片树枝四处散落,混乱不堪,更有一个加巨大而刺眼的狰狞窟窿。 众人在满地狼藉的四周找寻一遍,并未有见到道玄与田不易的踪影。 苏茹面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宋大仁连忙伸手去扶。 陆雪琪眉头微皱,踏上一步,向萧逸才走去,走到了他面前。 萧逸才目光闪烁,脸上神情到是慢慢镇定了下来,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轻声对陆雪琪道:“师父好像也不在幻月洞里,我方才唤了许多声,没有回应,我想办法让大家先离去,你再进去看看师父他在不在里面。” 这幻月洞如今除了师父道玄掌门,便是陆雪琪能进得去了,萧逸才私底下是知情的,便对陆雪琪这般小心翼翼的说道。 陆雪琪神色一怔,点了点头。 萧逸才抬步慢慢走向阳长老,咳嗽了两声,沉吟道:“阳师叔,此事不宜拖下去,这么多师弟聚集此处不太好,有害无益。而且听苏茹苏师叔所言,恩师与大竹峰的田不易田师叔似乎还有隐情,只怕也与这里发生的事有些干系,不如先让他们退出去,我们再一一决断,如何?” 阳长老醒悟,连连点头,随即道:“这些事我也不大做的来,掌门师兄一向相信你,平日里也是你打理一切,如今你就临机决断吧!”说罢,摇头叹息,走到了一边,与站在一旁的白胡子范长老低声商量起来。 萧逸才对着阳长老点了点头,算是领命,随后转过身子,朗声道:“诸位师叔,诸位师弟,近日后山这里突遭大难,只怕是有外敌入侵,方才至此。所谓亡羊补牢,我等不可坐以待毙,”说到这里,他眉宇一扬,向旁边众通天峰弟子中一人道:“秦师弟,你带着十人,立刻去到外围守着,任何人也不许进来,万一这其中竟然还有敌人隐藏,发现之后也要速速通报前山于我。” 通天峰弟子中走出一个高个子,拱手肃容道:“是。”说罢,回头向左右招呼了一声,连指数人,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四下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萧逸才居中站着,旁边虽然还有几位长老辈分高过于他,但此时此刻,看去似乎他才是青云门的主心骨一般。 萧逸才又道:“常师弟!” “在。”随声走出一人,面容坚毅,却是当年曾带着张小凡等人上山会武,与大竹峰大弟子宋大仁曾有一战的常箭。 萧逸才点了点头,道:“常师弟,眼下最要紧之事,莫过于找到恩师,有他老人家主持大局,便什么也不怕了。虽然这里似有大事发生,但恩师他道法通神、天下无敌,寻常妖孽绝不能侵害于他了。你带上八十人……不,人越多越好,你带上一百五十人,从通天峰上从上往下找,前山后山都要找过,万万不可错过了丝毫线索。” 常箭面上深有忧色,显然道萧逸才说的最要紧的是后面一句,当下更不迟疑,沉声答过,便迅速招呼众人,走了出去。看那人数显然还不够萧逸才所说之数,多半还是要到前山去调兵遣将的。 萧逸才叹息一声,转身向诸长老行了一礼,沉吟了一下,低声道:“诸位师叔,今日青云门又有大变,弟子临机擅断,有不当之处,请各位师叔责罚,如今事态不明,我们还需小心谨慎,几位师叔还请就回各自山头,若有万一,也好对各自门脉有个照应。 众人一起皱眉,俱都是心事重重,苏茹此番过来见不到田不易,虽然担心,但终究还是有希望的,她心乱如麻,只盼望着田不易不要出事,便什么话也没说来的转身离了去。 —— 咫尺却远在天边 幻月洞最深处,空无一人,连上古神剑诛仙也失踪了。 一抹白衣从最深的黑暗处缓缓走了出来,看向一直守在洞外的萧逸才,摇了摇头。 “雪琪,你说师父是不是真的出事了?”一向心思沉稳冷静的萧逸才竟是心绪大乱,喊了雪琪的名字也未加师妹两字。 陆雪琪默然许久,始终坚信般地摇了摇头,道:“萧师兄,既然掌门师伯不再幻月洞中便一定在别处,我这便去其他地方找寻。” “雪琪,你要去哪里找?” 陆雪琪回头看向皱紧了眉头,神色忧虑地看着她的萧逸才,终是对他坦白道:“萧师兄,我先前在掌门师伯身上下过一道咒印,我能感应掌门师伯大概的方向,我要下山一趟,萧师兄,在未找到掌门师伯之前,这里便由你多担着些罢。” 萧逸才身子微微一震,深深地看着那抹轻轻飞扬的白衣,终是点了点头。 陆雪琪御剑离去,光芒直落山头。 青云山下。 天色渐暗,站在山脚之下仰首看去,只见得晚霞满天,徐徐山风吹来,微微冰凉地拂过过陆雪琪苍白清瘦的脸庞。 “雪崽,你为何不告诉萧逸才那诛仙古剑反噬之事?难不成你还想自己担了去?万万不可哦,萧逸才作为长门首位弟子,那是他该背负的责任,你可不能因为他喊你一声雪琪,见他已然是心神大乱,就自己做主了啊,我可不同意!” 天琊第一次有些不悦地道对他的雪崽指责道,蓝光锋芒,剑气旋转。 陆雪琪默然,她确实还有一些话未曾与萧逸才坦白,那便是道玄掌门师伯十年前动用诛仙剑已然被伤了神识,十年后又因诛杀兽妖而开启了天机印而导致形神俱损,只怕已受诛仙古剑之魔灵反噬,但她终究相信道玄掌门必定是在想办法清除魔心,这也许便是他悄无声息离开青云门的原因。 陆雪琪缓缓转过头眺望,背后那片巍峨山川,俊秀挺拔,远山起伏含黛,近看危岩突兀,处处都是风姿,在在皆为风景。 高耸入云,凌绝天下。 是为青云! 是庇护她长大,教她道法的青云! 这片山脉,有她尊敬的师长、亲密的师姐师妹、同门师兄弟,还有曾经拥有的……回忆。 是她无法割舍的一片天地,而她一定能把道玄掌门师伯带回这片天地中,那位在青云门所有人心中被敬重被信赖的道玄掌门人。 早已与她的心神融为一体的天琊安静了下来,陆雪琪迈步而去,天地如许之大,苍穹无限,纵然是绝世容颜,盖世英雄,也不抵她白衣如雪,一人一剑,信步走来。 缓缓走到一条三岔路口,陆雪琪脚下步子微微迟疑了一下,踏上了那条野草丛中的小径山路。 茂密生长的野草,年复一年的生长,却依稀可以看到草丛中隐现的残垣断壁,被青苔掩盖的石阶墙壁,一扇又一扇残破的门扉。 那些生前曾有的笑语欢颜,曾经拥有的快乐,都早已消失在这片天地间。 陆雪琪心口忽然有些隐隐刺痛,身后仿佛有一道深深地目光,悄悄地注视着她,她忽然就停了下来,捂着心口,竟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雪崽,你如今身子太差了,心绪不宜大起大落,走罢,别回头。”天琊沉声冷冷哼道。 陆雪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远处有风儿吹来,吹动她黑色的秀发,在鬓边轻轻飘动。 她等了片刻,什么也没有等到,不知何时,她眼中竟有泪光闪动,可她却又悄悄的笑了笑,原地施法,化做一道微光,掠向黑暗笼罩的夜空。 苍穹天际,白衣消纵即逝。 忽地又掠出一条迅疾的微光,无声无息而快速地追随那抹白衣而去。 河阳城。 兽妖浩劫过后,河阳城里是元气大伤,死伤无数,但灾劫过后,日子总是要过的。从四面八方进城的人们,还有逃难回家的人,都让这座古城渐渐热闹了起来。 在最热闹的那条大街上,全河阳城最好的酒楼,依然还是那座当年张小凡初次下山时曾经住过的山海苑,虽然因为灾劫的原因,看去生意比十年前冷清了不少,这一日,山海苑里却是来了一位奇异的客人。 正是南疆大变之后,与鬼厉、陆雪琪失散,不知所踪的九尾天狐——小白。 雅座上坐着小白一人,她抬手倒酒,自斟自饮。 窗外街道之上,不知怎么,似乎喧哗之声突然大了一点,小白移到窗前,向街道上看了过去。 只见楼下街道上,缓缓走来一位白衣女子,容貌清丽出尘,飘然若仙,却不是陆雪琪又是何人? 周围百姓似乎被陆雪琪绝世容颜所吸引,却又为她冰寒气质所慑,不敢直接上前,远远相聚围观,议论纷纷,却是这个原因。 “人生还真是无处不相逢啊……”小白似笑非笑的自语了一句,便站起了身子,看着是想要主动向陆雪琪打招呼了。 只是她身子才站了起来,忽然间神情却是一怔,目光转眼离开了街道之下的陆雪琪,飘向了河阳城远处一个偏僻的角落。 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极快的闪过,随即又没入另一个阴暗角落,而就在片刻之后,另一个对她而言也并不陌生的灰色人影,却是紧追而去。 小白怔怔看着那个角落一会,随即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笑意,“今日真是巧上加巧了,不去凑热闹的话,当真是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那个上官老鬼了吧,嘿嘿,嘿嘿……” 冷笑声中,她的身影突然间如鬼魅一般,赫然从山海苑楼上的雅座消失不见了。 而在大街之上,陆雪琪的身影,不知何时,突然也从街道之上消失了。 —— 上官策,九尾白狐 夜黑风高,漫漫长街古道之上,从河阳城里忽地飘起一个黑影,如幽魅一般几乎不似实体,悄无声息地落在城外,迅疾无比地向河阳城南边古道上掠去。而不消片刻之后,又有一道灰影紧追而来,死死盯着那个黑影。 这两人自然便是千里追踪的巫妖与上官策了,从南疆开始到如今深入中土,这一场追逐也算是旷日持久了。 上官策因为镇魔古洞崩塌,巫族传下的八凶玄火法阵的阵图被毁,若想再从这阵图上钻研‘天火’之谜便只能从南疆巫族那几个非人非妖的巫族遗民那里着手,上官策便千里追踪的巫妖而来到了河阳城。 上官策一身焚香谷高深神通奇术,加上还有一柄神奇莫测的九寒凝冰刺法宝,巫妖应付起来大是吃力,但巫妖一身的诡异术法,每每出人意表,在绝无可能处化出千番变化百般腾挪,却也是让上官策头痛无比,一次次眼看就要将之擒下,却屡屡失手。 其实上官策,或者说焚香谷云易岚一定要将自己擒拿回去的原因,巫妖心中在几次与上官策对话里,早已了然于心,但对他来说,却是决然不愿束手就擒的。 很快,巫妖便发现了一处阴气极盛之地,在中土称之为义庄,也就是停放还未入土的过世之人尸身之所在。 巫妖眼角余光一扫,整个身体忽然如没有丝毫重量般飘了起来,径直飘向屋子墙角的一具棺材。这具棺材看去平平无奇,盖子也没有盖好,歪了一半在外面。 巫妖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常人看来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他却似乎很是喜欢,而且随着他的身子滑进,那斜斜歪倒的棺材盖子,也被他顺手给盖好了。 只是下一刻,他发现置身这棺材之中,竟然还有一个人! 其实以巫妖之特殊,这棺材之中莫说有个人,便是有个死人,再说难听些,哪怕是个骷髅,他也是视若无睹,难保还会感觉有几分亲切也说不定,但偏偏在他身下棺材之中,赫然竟有一个活人! 但更令他吃惊的事情,被他发现了,那就是他身下的这个活人,赫然是没有呼吸的……没有呼吸的活人! 然而,就在此时,在棺材内黑暗的空间中,他身下那个感觉中是个胖子的“活人”,突然像是醒过来一样,睁开了眼睛。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在这个诡异的气氛下,对视……然后,那个不知名的胖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对着巫妖,微微笑了一下。 与此同时,上官策来到这小屋之中,故作冷笑,扬声大喊道:“老夫早已知道你就在这具棺材之中,老友,你再不出来,可别怪我连人带棺材一起打,给你苦头吃了。” 没有回答,四周还是一片沉默。 上官策怒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 说罢,他更不迟疑,踏前一步,同时手中九寒凝冰刺银白寒光暴涨,周围的气温登时冷了下来。 但就在上官策蓄势待发之际,突然从这小屋之中另一侧角落里悄无声息地飞出一枚淡淡蓝光,周身被阴气包裹,向上官策背后袭去。 上官策脸色大变,面容扭曲,竟是发出了一声痛楚之极的大吼,整个人倒翻了出去,轰隆一声巨响,竟是将墙壁撞了一个大洞,飞了出去。 巫妖与他身下那个神秘未知的胖子都透过棺材的缝隙看的清清楚楚,以上官策之老到,竟然着了暗算。 便在此刻,小屋外头传来了上官策的怒吼声:“这里还有哪位高人,请现身相见,背后暗算,算什么英雄?” 小屋之中,巫妖与胖子对视了一眼,显然上官策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暗算击伤他的绝非巫妖,而是另有其人。 这时只听得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从这个阴气森森的鬼屋顶上传了下来,带着几分讥讽、几分愉快,道:“你不是说装神弄鬼么,我就要让你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巫妖和那个神秘胖子被困在棺材之中,自然是看不到小屋顶上这个女子是何人。 上官策站在庭院之中,此刻强忍剧痛,抬头望去,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寒声道:“竟然是你?” 那女子声音笑道:“不是我,还是谁?呵呵呵呵……” 笑声清脆,自带着一股动人心魄的媚力,森森夜色之下,却只见一个苗条身影独自坐在屋顶,眉目如画,眼波似水,万种风情,绝代风华,却不是九尾天狐小白,又是何人? 站在屋顶上的小白将上官策的窘态看在眼中,面上笑意看去更浓了,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笑道:“没想到吧,老鬼,你也有今天?” 上官策一咬牙,口中冷哼了一声,强自支撑身体,厉声道:“妖孽,你居然还敢现身见我?” 虽然上官策已经受了暗算,身负重伤,但下一刻,九寒凝冰刺光芒暴涨,一片银光闪动,将小白整个身子笼罩其中。 “咻……” 一声悠长神秘的长啸,突然从未知名处回荡开来,啸声苍凉孤傲,幽静自许,直把人带入神秘意境,月圆之夜,荒野之中,一只白狐对月而鸣…… 上官策大有不甘之意,只是他毕竟非常人可比,当机权衡之后,没有丝毫的耽搁犹豫,立刻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只几个起伏,他的灰色身影已然消失在义庄外茫茫的荒野之中了。 —— 开棺,脱险 夜风阴冷,从远处吹了过来,吹在面上,着实有点寒意。 小白站在庭院之中,定了定神,随后,慢慢转过身子,看向那黑暗处。 陆雪琪面无表情的从夜色中缓缓走了出来,从小白身边走过,走了进义庄小屋。 棺材之中,巫妖与他身下那个神秘胖子此刻都看着陆雪琪的白色身影缓缓接近,胖子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巫妖心头却是乱成一片,不知陆雪琪待会接近之后,将要如何行动。 小屋门口之处,小白的身影闪了出来,她倚在门框边上,以她的道行,对那具角落棺材,却隐有极大危险,甚至连她也未敢轻举妄动,一双秀目便紧盯着陆雪琪的动作。 “去!” 黑暗之中,随着那白色身影轻轻晃动,陆雪琪修长白皙的手,纤纤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抬,捏出一道金符,贴向了棺木之上。 困在棺材之中的巫妖心头一震,倚在门框边上的小白眼神也变了变。 只见那金符化作一道真火钻入棺材之中,“丝丝”燃烧间一股黑气,霍然从棺材之中腾起,阴晦黑气,滚滚如云由四面凝聚至棺材中部,似一面黑墙挡在陆雪琪面前。 却见陆雪琪笼罩在一片蓝光中,天琊神剑蓝光如电般劈落——“轰隆”一声巨响! 黑气中顿时一阵翻涌,竟是被瞬间劈散,陆雪琪手中已是又捏出一道白符,轻轻送出,淡淡白雾从白符中飘出覆盖在棺木之上,缓缓净化了尸毒,不消片刻,那棺木恍然焕然一新!! “好厉害啊。”小白微微一笑。 棺木从里面被推开,隐约听见陆雪琪一声轻唤。 “田师叔,你没事吧。” 随后,从门口处,当先走出来了一人。 此人却不是陆雪琪,而是一个全身黑衣的神秘人物,连脸上也被遮住了,看不清楚容貌,小白却是哼了一声,也不见她如何移动,身子却突然出现在巫妖将要有所移动的前方,挡住了巫妖去路。 巫妖看了小白一眼,苦笑了一声,顿住了脚步。 又过了片刻,屋内脚步声响了起来,这一次,出现在门口的,却是有两个人,而且是陆雪琪搀扶着一个容颜憔悴的胖子,缓缓走了出来。 这个胖子,自然便是大竹峰首座,前段日子与青云门掌教道玄真人一起神秘失踪的田不易了。 田不易向陆雪琪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陆雪琪也未有道来话,既然田不易在这里了,那么,那个更重要的人,此刻又在何方? 片刻之后,在与那巫妖交谈了一番后的小白,转过头来把目光落在陆雪琪身上,正好陆雪琪也看向她,小白忽地微微一笑,眉间唇角,带上了说不出的那种媚惑,却看不出有丝毫□□之处,反而更增她的美丽,微笑道:“陆姑娘,我们好久不见了。” 陆雪琪面无表情,看着小白,只淡淡点了点头。 小白嘴角笑意更浓,道:“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呢?” 陆雪琪摇摇头,问道:“你怎么不留在小六的身边照顾着,四处跑什么?” 小白随即一怔,冷哼一声,道:“我家小六可比那家伙更不好捉摸,自己走了也没和我说一声。”随即不爽地转身,大步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旁边传来了一阵咳嗽声音,声音不大,却显得有些急促,陆雪琪一行人向那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乃是坐在石阶上的田不易面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不停地咳嗽着。 陆雪琪微微皱起了眉头,以田不易之前的道行,早已经是到了百病不侵的地步,更不要说这小小的咳嗽了,显然此刻田不易体内多半已有了什么创伤,而这创伤又是谁造成的? 孤零零站在一旁的巫妖,目光一直盯着田不易,将田不易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被黑布蒙住的面容上,只有一双眼睛中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田不易淡淡道:“阁下莫非还有事么?” 巫妖沉默了一会,目光从田不易身上移到陆雪琪,最终又看向田不易,稍后,他似乎是欲言又止,终于是一个字也没说,身子向后飘了起来,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个深夜的黑暗之中。 夜风清冷,从远处吹来,整座废弃义庄之内,一时悄无人声,甚至连荒郊野外常见的虫鸣也不曾听到,一片死寂。 陆雪琪心中不知怎么,忽地掠过一阵不安。 田不易抬头望天,看了半晌,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然后又忽然低下了头,接着的却是一阵比刚才剧烈的多的咳嗽。 陆雪琪指尖已是捏出一道灵光,轻声道:“田师叔,我会医术,可否让我诊治一番?” 田不易咳嗽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停了下来,看来是缓过气来了,然后,他看看陆雪琪指尖的那道灵光,心知那是她用灵力所聚,便慢慢摇了摇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陆雪琪未有强求,把手收回袖中,再道:“田师叔,这里离我们青云山不远,我先送你回青云吧。” 田不易听了陆雪琪的话,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陆雪琪,道:“我离开的这阵子,大竹峰上,还有你苏茹师叔,都还好么?” 陆雪琪点点头,道:“大家一切都好,只是苏茹师叔很担心你,我们这便回去吧。” 田不易微微一笑,像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只是那笑容之中,却隐约透露着一丝苦涩。 —— 义庄浅谈,师伯师叔 夜幕低垂,天际之上,黑云沉沉。 陆雪琪默默地看着田不易,眼底一派深沉。 田不易的面容之上除了憔悴之外,似乎还隐隐有一丝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黑气,若隐若现。 看似被某种诡异妖法禁锢伤其了本体,气脉被封?陆雪琪有心问一问,迟疑了片刻,低声向田不易问道:“田师叔身上的伤……可是掌门师伯道玄所施?” 田不易身子一震,见她问得如些直接,面上有错愕之色,但随之终于是缓和了下来,半晌之后,他长叹了一声,道:“你此次下山,可是为了找到他?” 陆雪琪点点头,再问道:“不知田师叔为何要与掌门师伯交手?能否告知我实情?” 田不易怔了一下,见她面容沉静如水,怕是早就知道道玄已然被心魔所困,此番向他问来,应该只是确认一番。 田不易沉默了片刻,随即双目中突然射出慑人精光,寒声道:“若是你在山下先找到的是掌教真人,而且发现他行为异情,你会与他交手吗?” 陆雪琪面无表情,目光低垂,淡淡地道:“若他神智不受控制,不肯与我回青云门,我会出手的,只是,田师叔……”她的目光忽然微微轻抬,目光转冷,寒意深深:“你可是想杀了他?” 田不易深深看着陆雪琪,末了缓缓点头,却是发出了一声长叹:“我虽然不喜水月为人,但却不能不说,她当真教出了一个好弟子。” 陆雪琪脸色苍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田不易淡淡道:“你说的不错,就在前些日子,就在这里我与之交手斗法的正是你掌门师伯道玄,而他已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 陆雪琪虽然早已隐约猜到,但亲耳听得田不易如此说来,双肩仍是忍不住微微一颤。 田不易顿了一下,接着道:“这中间曲折,说来话长,不过你既然已经心中明了,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当日我先是发觉道玄师兄的确有些走火入魔的端倪,这才上了通天峰,结果在他从幻月洞出来见我,后来就在后山那里……我们争斗了起来,只是他虽然入魔,道行却未衰减多少,到了最后,一番争斗下来,我还是被他制住了。” 陆雪琪默然无语。 田不易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道:“我当日前去,本也是做好了准备,能唤醒道玄师兄那是最好不过,实在不行,也唯有尽力一拼。当年在我曾听一位你的万师伯说过,入魔之后的人道行会因为妖力入体,精气受损,而大幅衰败,我自然知道道玄师兄的道行比我深厚,当日想的,也不过是万一之下,拼他个同归于尽罢了。毕竟,此事是万万不可外传的。” 陆雪琪心中一片寒意生起。 田不易淡淡再道:“谁知我与道玄师兄动手之后,却发现他虽然入魔,但道行仍是一如往常的深厚,几番激斗之下,我还是不敌被擒。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未有杀我之意,反而是带着我偷偷下山,来到了这个鬼气森森的废弃义庄,将我禁锢在此了。” 事情经过已听得明明白白,陆雪琪皱了皱眉,幽幽道:“田师叔你身上的伤似乎不太好……” 田不易摇了摇头,微带自嘲道:“谁被人塞到那个棺材里,关了这么许多日,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气色了。” 陆雪琪只得沉默不语。 田不易看了她一眼,道:“这事大致你都知道了,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陆雪琪眉头紧皱,道:“请问田师叔,……道玄师伯他如今在何处?” 田不易摇了摇头,道:“他入魔之后,行事做法便完全无法猜度,时常是抛下我们不管,离开数日之后才回来。算来他是昨日刚刚离开这义庄的,只怕还要再过几日才能回来,但也说不准,偶尔他却也会是隔日便回来了。” 陆雪琪默默道:“田师叔,你且先随我回山吧,此事不宜宣扬,而且你还有伤在身。” 田不易默然片刻,却最终摇首道:“不妥,一来道玄师兄他如今入魔已深,心智大变,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无法预料;二来万一我们这一回山,却从此丢了他的行踪,那却如何是好?” 他顿了一下,道:“这样吧,不如还是你先行回山,告知水月和你苏茹师叔事情经过,着她们快速前来。” 陆雪琪没有答应,只是问道:“若是道玄师伯就在今晚回来,田师叔又该如何?” 田不易淡淡一笑,没有立刻说话,却是缓缓站了起来。 他个子矮胖,容貌亦不出色,但不知为何,他就那么随随便便的站着,却自有一股威势,凛然迎风,令人相敬。 “一生修行,所为何来?”田不易低声地道:“男儿之躯,岂可临阵畏怯乎?” 陆雪琪又是一阵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站在田不易身后。 田不易没听见声音,片刻,回头看了陆雪琪一眼,道:“怎么了?” 陆雪琪缓缓地摇了摇头,道:“看来田师叔想一个人视死如归罢,可是,我不能让你与掌门师伯同归于尽。” 田不易注视陆雪琪良久,忽然笑道:“你是不想我去死,还是不想我杀了掌门人?” 陆雪琪淡淡一笑,道:“青云弟子陆雪琪想说,我很贪心,我都不想!” —— 田不易说亲事,老七 夜色深沉,阴风萧萧,幽幽。 田不易看着陆雪琪,许久,他含笑地点了点头,重新坐在了那布满青苔的石阶上,闭上了眼睛。 陆雪琪依然站在原地,沉静,深沉,一袭白衣在夜下轻轻飞扬,恍若脚下这片天地,都属于她,皆由她主宰。 “陆师侄……”田不易忽然唤了她一声。 “田师叔,你可以叫我雪琪。”陆雪琪回道。 田不易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似乎大有深意,缓缓点了点头,道:“雪琪。” 陆雪琪一派深沉的含笑,应道:“是,田师叔,有什么事么?” 田不易扬了扬眉头,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去,没有立刻说话,目光似乎有些漂移,望着某个不知名处,半晌之后,只听他突然道:“你昔日与我门下那个不成器的老七徒弟,如今还有往来吗?” 陆雪琪不禁也扬了扬眉头,思绪微微一晃,她低声道:“是,田师叔,你怎会突然问起?” 田不易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是喜是怒,似乎就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淡淡道:“就是想问问你如今的心意,我这些年来不止一次听说,你在山下行走,与老七始终有情有义,更因为老七的关系,让你受承了很多委屈,甚至有一次,你还在大庭广众面前,当着道玄师兄和你师父那些人的面,拒绝了焚香谷谷主的亲自提亲不是么?” “……是,”陆雪琪眼中似有疑惑,低声再道:“只是回绝提亲之事,也不全是为他,我是自己不喜,所以才……” 田不易突然截住她的话头,径直问道:“你如今可还喜欢我家老七么?” 陆雪琪心中一沉,从没有人这般问过她,就连师父水月深知她心意,也不曾这般问她话的,她向田不易看去,只见田不易目光炯炯,正注视着她。 在那目光注视之下,陆雪琪却是沉默了下去。 田不易嘴角一咧,却是放声大笑起来,肆无忌惮,由衷欢喜的笑道:“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罢!” 陆雪琪听得他笑,心中不知不觉之间,她对这位矮胖师叔的感觉,有了一丝亲切感。 田不易笑声渐落,重新看向陆雪琪的时候,见她眼神似有莫名的伤感,不禁低声道:“你这么好,他……虽说当初是他自己要离开青云的!但我可从来没说过已经将这个不成器的家伙赶出去了,他哪一天若想回来,我一定替你好好教训他!” 陆雪琪不禁怔了怔。 田不易淡淡道:“他若肯回来,我就带他去找你师父!” 陆雪琪再难镇定,语气也少了许淡然,道:“……田师叔,你不要乱来呀。” 田不易看了陆雪琪一眼,呵呵笑了一声,随后大手一挥,道:“你且放心,待此间事了之后,你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恩,说来也不止你一个,你还有一位叫做文敏的师姐吧?” 陆雪琪:“……” 田不易继续自顾自的道:“说到我另一个弟子宋大仁,那也是个木鱼脑袋。” 说着还摇了摇头,看来对那个憨厚有余的大弟子颇有几分不满,不知是不是嫌宋大仁丢了他的脸,田不易随后再道:“雪琪,你什么也不用说,将来我会亲自上小竹峰,为我门下这两个不成器的家伙向你师父当面求亲的。” 此话一出,陆雪琪再怎么也不可能继续无动于衷,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恰当的话语才能表达她现在十分复杂的心情。 田不易却又是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是什么意思,你其实也应该明白了罢?” 陆雪琪深深呼吸,慢慢平复情绪,沉静的眼中似有清澈明亮的微光在闪耀,片刻之后,她缓慢地点了点头,道:“是,弟子明白。” 田不易盯着她,紧接着追问道:“你可愿意?” 陆雪琪直视田不易,淡淡道:“他可愿意?” 田不易长出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笑容,沉吟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道:“他怎么可能不愿意,十年前我罚他跪在雨夜里,便知他是怎么想的了,只是当前青云山上真相大白,老七出走,事后我几番反覆思量,却只觉得这中间实在没有老七什么事,他根本是什么错事也没做么,结果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莫名其妙地反出了青云。老夫这一辈子也不过就收了七个徒弟,一个个虽然不成器,但若说要我随随便便就当没有这回事,糊里糊涂地当没收过这个弟子,撒手不管,也是绝不可能。” 陆雪琪静静倾听。 田不易又道:“我也知道此事若果然去做,只怕还多有波折,但这十年来我始终留意老七,总算他天良仍在,并未有听说他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陆雪琪心中怔仲,田不易并不知道张小凡伤了万剑一,毁了诛仙剑罢。 陆雪琪默然。 田不易咳嗽了几声,似乎有些气喘,随后道:“总而言之,只要他还认我这个师父,那他的事,不,”他看了陆雪琪一眼,微笑道:“你们的事,我总是不能不管的。” 陆雪琪有些心酸,片刻之后,微微低下了头,低声道:“弟子多谢师叔了。” —— 见师心怯,平凡少年 田不易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远方天际,有一颗淡淡的星光在厚重的云层中探了探头,如少女单纯的眼眸,稍后,风儿吹过,一片乌云漂浮过来,又一次将它掩盖住了。 云彩下方,隐隐有道光影划过天际,向着这个方向而来了。 废弃的义庄之中,笼罩在一片沉寂里,陆雪琪抬头向远处天空望了去。 田不易还是和原来一样,闭眼盘坐在石阶上,不时有夜风悄然吹过,只是不知为何,却始终吹不动他一身衣衫,像是所有的风儿,都绕开了他的身子。 片刻后,一直闭目养神的田不易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目精光四射,面容微微扭曲,也盯着那如深墨一般的夜空。 漆黑苍穹之上,一道黑影如疾风闪电般飞了下来,周身裹着一团黑气,未到跟前,那股澎湃的妖力却仿佛已经汹涌而来。 田不易缓缓站了起来。 “他来了。”田不易沉声道。 陆雪琪缓缓点点头。 “呼! 一声风中的呼啸,那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义庄之内,随即看到了站在废屋门口的田不易与陆雪琪,似也是怔了一下,却并无惊惧之意,片刻之后,反而是发出了“啧啧”的怪笑之声。 陆雪琪望去,只见此人周身尽数被一层浓厚翻涌的黑气笼罩,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身形面容。 而那神秘人打量了田不易与陆雪琪几眼,最后目光向陆雪琪身上,忽地道:“是她救了你出来?” 田不易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多看了那神秘人周身笼罩的黑气几眼,眼中尽是愤怒之色,忍不住踏上了一步。 只是那神秘人物似狂妄之极,根本未曾将他们放在眼中一样,反是哈哈笑了出来,那笑声沙哑低沉,在这夜深人静、废弃多年的义庄里响起,直如鬼哭狼嚎一般。 “田不易,你还敢与我动手么?” 田不易森然道:“你入魔已深,我唯有一战。” 那人冷笑了几声,道:“你说我入魔,怎知不是你自己看不透?” 田不易右手一抬,登时只见光华流转,他的法宝赤焰已然在手,如火焰一般燃烧在他手间,只听他一字字道:“你这一身‘玄阴鬼气’,便不知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与孤苦幽魂,还有何话说?” “玄阴鬼气”四字传到陆雪琪耳中之后,她忍不住微微变色。 只因玄阴鬼气是那早已失传多年的鬼道异术,全靠妖术采蚀活人精气与幽魂鬼气而成,可想而知其阴毒之处。 那神秘人周身黑气一阵涌动,从中又传出了几声冷笑,似乎刚要说什么话,却又停了下来,微微转身,向后面天空望去。 半空之中,一道人影从高处轰然而下,其势如雷,人未至而疾风到,地面之上稍小一些的石块赫然已开始缓缓滚动起来,其威如此,来人修行可想而知。 “嘶!” 与那个神秘人物不同,虽然来势汹汹,但后来的此人落地时却是举重若轻,只是在空气中迸发出清锐的啸声划破了这里原本的寂静,落在地上时,只是悄悄转了个半圈,便没有多少声息的站稳了身子。 片刻之后,他缓缓转过身来。 陆雪琪怔住了。 田不易也怔住了。 竟是从草庙村一直悄悄追随陆雪琪身后的鬼厉,他方才一直隐藏在黑暗角落未曾现身,一直压抑着自己,不敢,不敢现身。 只是,这忽然出现的神秘人似乎就是冲着师父田不易来的,眼看双方就要交手,鬼厉终于冲了出来。 此时此刻,就像是有一股热血,猛地冲到胸口烧了起来一般,鬼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晃了一下,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的前方,就在他站立之处不到一丈的地方,一个个子不高的胖子正站在那里…… 那是从小将他抚养长大、传功授业的人,是他从小到大最为敬畏的恩师! 他微微张开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十年了,好像有千言万语在腹中,此时此刻,却只有化作了无声。 田不易深深地看着鬼厉,不,谁管那个该死的鬼厉,他看的人,只不过是他座下的第七个不成器的弟子而已,是那个张小凡。 十年不见了,当年的少年早已不再年轻,甚至连鬓边都有隐约可见的微白,想必他这十年,一定也是过得很苦吧!田不易不是没有想过有机会会和这个反出青云的弟子再见面,他甚至想好了当面训斥一顿之后,然后谆谆教导,希望他能回头。 只是,此时此刻,或许是他当真老了吧,曾经想过的训斥之词,他一句都说不出来,微微颤抖的嘴唇到了最后,只是化作了淡淡微笑,然后轻轻叫了一声: “老七!” 鬼厉的脑海之中,轰然而鸣,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仿佛瞬间击溃了他所有曾经的心墙,过往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青翠美丽的大竹峰上,沙沙竹涛声似阵阵而来。 他愕然,呆立,身子微微颤抖着,就连匍匐在他肩头的猴子小灰,也少有的一声不吭。喉咙里火烫一般的感觉,却有多年未曾重温的温暖,曾几何时,那是他最可珍贵的回忆。 此刻,那个人,就站在那里,呼唤着他。 “师父!” 瞬间,他像是回到了当年,那一个不顾一切的平凡少年,为了那胸口如火一般燃烧的激动,他呼喊了出来。 眼角有泪光。 悄然闪动。 —— 鬼厉现身,起杀意 “啧啧……”一阵沙哑怪笑,却是从那个神秘人处发出的,一时惊醒众人,“师徒再见,真是让人感动啊!” 鬼厉长呼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他心中虽然激动、欣喜、愕然还有许多疑惑都在此刻纷至沓来,但他毕竟已非当年无知少年,很快就将心神镇定了下来,只是他仍是忍不住向田不易看去,心中百感交集。 田不易何尝不是在愕然之后心中五味杂陈,但他的阅历比起鬼厉却是只多不少,定了定神,面色转为肃然,转身对那个黑气罩身的神秘人物冷笑道:“他们二人也都是我青云门下的弟子,你既然敢做了这些事,莫非还不敢见他们么?” 鬼厉一怔,目光先是落在那神秘人物身上,显然他并未想到此人竟然与青云门有关系,但片刻之后,他却不禁动容,看向了田不易,面上现出复杂神色。 而此刻站在一旁的陆雪琪始终沉默着,鬼厉向她望去一眼,她也未有看他一眼。 便听那神秘人嘿嘿冷笑了两声,一指鬼厉,道:“怎么,他也算是青云门下弟子么?” 田不易断然道:“他是我大竹峰座下第七弟子,是我田不易说的,怎样?道玄师兄!” 鬼厉身子一震,一时面上神情难以形容,错愕之极。半晌之后,他的目光从田不易身上移到了那个神秘人物,有些难以置信的道:“道玄真人?” 那神秘人物哈哈一笑,笼罩在他周身的黑气忽而翻滚起来,徐徐向下散去,慢慢露出了胸口以上的身体,但见得此人白发披肩,容貌清古,却不是那德高望重、名动天下的青云门掌教真人,又是何人? 这短短须臾片刻之间,鬼厉可以说是连吃数惊,此刻看到道玄真人的面容,忍不住是向后退了一步,心头一时如乱麻一般,脑海却是一片空白。 而陆雪琪虽然面上毫无表情,但心中还是微微起了波澜。 此刻的道玄真人面容未变,但一眼看去,仍可清楚地看出他神情已是与往日迥然不同,双目中冷芒闪动,更无一丝一毫曾有的仁心慈悲。 鬼厉上上下下看着道玄真人,双眉渐渐地皱了起来,同时眼中的锐芒一闪而过。面前的这个人,可以说是改变了他一生的重要人物,十年之前,青云山通天峰那惊天动地的诛仙一剑,劈的碧瑶魂飞魄散,也将曾经的张小凡劈成了今日的鬼厉。 只是鬼厉深深明白道玄真人道行之深,他拜入鬼王宗下修习天书奇术,便是早已明白自己若是只苦修青云门道家真法和天音寺佛门神通,只怕穷一生之力,也未必是那诛仙剑阵的对手。 只是他越是勤修苦练,对道行神通见识修行越来越深,心里头的希望却反而是日渐渺茫,特别是十年之后,兽妖浩劫,道玄真人在青云山上再度出手,开启天机锁,以天地灵气为凭,一举挫败曾经是所向披靡的兽神之后,那如天神一般的神威,已非人力所能及。 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遇见这样一个道玄真人,一个全身散发着可怖妖力的人,虽然同样是修行深不可测,但对鬼厉来说,他已仿佛是触手可及了。 他的面容上,隐约掠过了一丝激动。 道玄真人忽然回头,盯着鬼厉,双眼中冷芒闪动。 他主持青云门不下百年,名重天下,当年鬼厉还是张小凡时,面对道玄真人当真是当作神明一般的看待。此刻被他这么突然一看,鬼厉心中莫名的竟有些紧张了起来,下意识握紧了手中拳头。 “你想杀我?”道玄真人盯着鬼厉,冷冷地道。 鬼厉没有说话,他只是手上一翻,青光闪过,噬魂魔棒已然出现在他手中,淡淡清辉,夹杂了几分凄厉的血红之色,缓缓流动着。 道玄真人不知怎么,目光看了看鬼厉手中的噬魂,嘴角似乎有几分讥嘲之意,然后掉转过头,对着田不易,也问了同样的一句话:“你要杀我?” 田不易倒是极干脆,道:“是。” “你杀的了我么?”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杀不了也要杀!” 道玄真人怪笑了几声,声音尖利,远远传了开去,道:“不错,我当年便看了出来,除了我和那个死鬼万剑一,青云门下这一辈中,无论人才胆识,你果然算是第一人。” 田不易面上掠过一丝黯然,道:“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道玄真人双眉一竖,突然睁目大喝道:“好,我便问你,你为何杀我?” 田不易身子一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道玄真人面上不知怎么,竟有一股凄切之意,与他此刻穷凶极恶之态殊不相容,但偏偏便出现在他面容之上,只听他冷冷道:“田师弟,你要杀我,可是为了你向来尊崇的理义道德,公道人心?” 田不易这多日一来,还是第一次听他称呼自己“田师弟”三字,一时之间,心中竟有几分惑乱,但他随即一咬牙,道:“你入魔之后,为非作歹,我不杀你,只怕你犯下的罪孽更多更大!” 道玄真人一声长啸,声音中似有不尽嘲讽,随即盯着他道:“好一句义正辞严的话,那我问你,不知你可记得,我为何今日变得如此?” 田不易愕然,无言语塞。 —— 两难全,报一剑之仇 漆黑的夜,阴风凄凉。 周身裹着一团黑气的道玄真人哼了一声,漆黑似深墨一般的眼睛看向了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着的陆雪琪,忽然对她道:“你这位师叔不肯说,你可否能告知我一声?” 陆雪琪微微抬头,与凝视着她的道玄掌门缓缓相望。 他想听她说来,而她又会对他说来什么吗? 十年前为了天下正道,十年后为了浩浩苍生,不惜以身犯险,两次驱动诛仙剑阵,这因果是非,对错正邪,纠缠难辨,却又有何不能说的? 陆雪琪面容苍白,目光却如那苍穹般无比深沉。 废弃义庄之内,一时气势尽为道玄真人所夺,田不易原本正义凛然,一心要舍身取义,却不料道玄真人虽然入魔,神通修行奇怪的没有减退不说,似乎连理智神识,竟也十分清楚,几句话下来,田不易被说的是身子微微颤抖,竟是一时无法动手了。 若是道玄真人入魔之后神志不清,放手狂杀,田不易就算不敌,却也不必考虑太多,但此番道玄真人清清楚楚问了他几句话,登时就将他挤兑住了。 这天下道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便在此时,鬼厉冷冷开口道:“天下苍生,与我无关,你做过何等功德,我也不管,我只向你要十年之前,那害了碧瑶的一剑!” 声音未落,噬魂青光大盛,瞬间冰寒气息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将这座义庄内外尽数填满。半空中一声锐啸,鬼厉已是驭动法宝,直取中门而来。 可又在刹那间,一道蓝光如利箭般射来—— 道玄真人脸色微微一变,只见鬼厉以诡异术法聚拢袭来的巨大土流,却被锋芒如炬的蓝光挡下,千道万道蓝光刹那芳华般射来,似有灵性般璀璨直立前方,如日月星辰、宿光绽放,在前方开出一面两尺见方的深蓝屏障。 说时迟那时快,威力无比的土流重重砸在了深蓝屏障之上,“轰”然巨鸣声掠过天地,蓝芒暴涨如巨涛一般从天而降,向那无形巨大的土流挥落,瞬间尘土飞扬向四面八方汹涌吹散开去。 瞬间,这座废弃的义庄彻底被摧毁了,所有的事物都被这股巨力拆的粉碎,并被散落的巨大的流沙直接淹没。 田不易早已御空而起站在半空中,躲过了底下如洪流一般滚滚而来的沙土,但空中的风力之巨,仍是如刀割一般。 而场中,田不易与道玄一同看着陆雪琪与鬼厉斗法,陆雪琪乃青云门当下弟子第一,甚至于可以说是当今三大正道门派年下第一人,可谁又能想到那十年前明明资质平庸的张小凡,却在这十年里,道行精进,如雷贯耳! 半空之中闪现出一个身影,面色凝重,正是鬼厉。 他默默地把目光看向了陆雪琪,冷冷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陆雪琪手握天琊神剑,蓝光映照着她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庞,可她眼中同样冰冷如霜,听他问来话,她便答道:“天下苍生与你无关,你只想为她讨回那一剑,可死在她与魔教之手的青云同门手足又向谁讨去?” 鬼厉猛地咬紧了牙关,咬出了血丝,整张脸神情瞠目欲裂,胸口气血翻涌,冲她低吼道:“一报还一报!今日我非杀他不可!” 陆雪琪漠然冷笑道:“一报还一报,好的很,他收你入青云,虽未教导你,但给了你安身之处,让你能在师父师娘师长的护佑下成长,你却只想着那一剑,只想杀他!你不过是有仇必报,却从未想过报恩,师恩同门情义在你眼中算个屁!” 道玄与田不易同时身子一震,在他们眼中那个永远清冷寡言淡漠的陆雪琪竟然也会动怒,也会骂人,着时让两位活了几百年的老人家吃了一大惊,不禁心中百般复杂。 “罢了,十年前是我失了手,今日我便再赐他一剑。”道玄忽然身形一晃,竟是瞬间掠过了陆雪琪,向鬼厉飞去。 田不易只得一咬牙,手中赤焰光华大起,随着一声大喝,却是人剑合一,向道玄飞去。 陆雪琪身形微微一颤,一边是她敬爱的掌门师伯,一边是她亲切的田师叔,竟是苍天作弄,乃至于斯! 赤焰如烈焰燃烧,将田不易身子尽数裹在火光之中,耀目之极,几如一头仰天长啸的火中凤凰,就是看去稍稍有些肥胖而已。只是虽然姿态有些尴尬,但田不易一身修行岂同等闲,这一个驭剑之势,便是道玄真人也未敢轻视,一声呼啸,身形移了开去,让开了田不易锋锐势头。 田不易一剑刺空,赤焰之火不弱反盛,半空中一个曲折,如长虹贯日一般划过苍穹,倒折回来,直逼道玄真人而去。 道玄真人身形晃动,又是让了过去,同时口中冷笑道:“怎么,你又能出手了么,可是想好了理义道德了?” 田不易冷哼一声,顿身横剑,凛然道:“你功德盖世,但确有大错。我出手而战,乃是为了历代祖师之命。今日若你死于我手,我必当自尽以谢就是了。” 鬼厉身子微微一震,向田不易看了一眼,但听得田不易又是一声长啸,赤焰火光熊熊,铺天盖地而去,声势无两,鬼厉看在眼中,飞身攻了上去。 两大高手围攻,道玄真人往昔功参造化的修行神通,终于是在此刻显露无疑了。但见他手中剑诀或指或划,同时那一层玄阴鬼气浓如墨黑如漆,竟也是变幻无方,可攻可守,在半空中竟是以一敌二,生生将田不易与鬼厉挡了下来,更是丝毫不弱下风。 激斗之中,田不易一间如开山倒海之势劈了下去,其势之雄,令强如道玄真人也要暂避其锋,向后飘出退了三尺,趁着这片刻空隙,田不易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鬼厉大声喊了一句:“老七,要小心,他身上还有诛仙剑!” 鬼厉心中登时一凛,诛仙古剑威力如何,他当真是刻骨铭心一般,只是片刻之后,这诛仙剑三字在他心里却似如滚烫的热油烧过了一片,全身的血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十年之前,青云山头,那个殒落的绿色身影! 瞬间,鬼厉双眼血红一片,大吼一声,冲了上去,招招术法,都是拼命的架势。田不易吃了一惊,随即若有所觉,暗叹了一声,又追了上去。 鬼厉突然如拼命一般,然而道玄真人的道行当真是超凡入圣,面对鬼厉这等修为的拼命架势,加上田不易一剑狠过一剑的凌厉攻势,道玄真人依然将局势一点一点扳了回来,虽然一时占不到上风,但也看不出他有丝毫颓势了。 田不易越斗越是心惊,一直以来他都明白这位掌门师兄实是不世出的奇才,十年修行远胜自己,他这次干冒大险前来阻止道玄真人,大半都是因为根据历代祖师传下的遗言,诛仙剑入魔之后,所持之人该当功力大退才是。饶是如此,田不易实也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但此番连续斗法下来,道玄真人的神通修行只有令田不易敬佩无已,甚至他有些怀疑,难道自己的这位掌门师兄,当真是道行已然高到了诛仙剑可以影响其心志而无法影响其道行的地步了么? 眼看场中斗法越来越是激烈,鬼厉出手越来越是疯狂,但道玄真人守的虽然有些吃力,却仍是滴水不漏,反而是偶尔反击,却是招招狠毒,若不是田不易及时补救,鬼厉只怕也是重创在身。 眼看这危险场面一再出现,田不易正焦灼不安处,一声清啸忽而响起,白色身影飘然而至,不带半分俗世尘气,蓝光闪烁处,天琊从天而降,瑞气蒸腾。 “掌门师伯,田师叔,你们都别打了,跟我回青云门吧,我们一起回去,田叔师,苏茹师叔还在大竹峰等着你回去啊,你回去吧,回去吧!”陆雪琪飘立在场中间,眼中似有泪光闪耀,她声音凄婉地向两位师长恳请道。 那句苏茹师叔还在大竹峰等着你回去啊…… 那般无奈的幽幽传来,震得田不易浑身一颤,心头大震! —— 师恩再难报,田不易身殒 田不易便这样静静地停在了那里。 苍穹夜幕,凄惨世间! 似有什么声音,在冥冥中仰天嚎泣,那凄切之意,冲天而起,阴气大盛,风云滚滚。 忽地一个怪异之极的声音,就像是突然间有某个东西,破裂开去,脆生生的裂开了。而这个声音,赫然就从田不易的身上传来! 一股战栗般的感觉,从心头悄悄如电般掠过。 鬼厉与陆雪琪同时恐慌地盯着田不易。 田不易的面容还保留着前一刻的神情,只是此刻看去,却显得有些僵硬了,他仍然凌空站立着,赤焰的光华也一般闪亮,但是他的身体,却是一动不动了。 那一声怪异之极、几如撕心裂肺的怪响,赫然是从田不易身上发出来的。 “啊……” 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声音,沙哑而迟钝,田不易轻轻叫了一声,像是不由自主一般,他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只有他的脸上,那曾经是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黑气,此刻却已经浓郁的像是要遮盖住他全部的面容。 鬼厉握着噬魂的手心里,突然满是冷汗。 而此刻,田不易的长袍从他的背后处,裂开了,松弛了下来,一把样式十分古朴的剑柄,从半空中被风吹的起伏不定的衣袍中显露了出来,它就那么安静的在那里,悄无声息的,插在田不易的背上。 鬼厉的整个身子,不知为何,都慢慢开始发抖起来,甚至连他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看他的表情似乎想要大声呼喊着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竟没有了声音。 陆雪琪全身颤抖地转头看向道玄真人,只见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冰冷的笑意! 并指如刀的手掌,五根修长的手指突然一曲,凭空而生的黑气在指尖旋转着,浮沉着,最后又渐渐散去,而与这个动作相呼应一般,几乎就在同时,远处的田不易发出了一声闷哼,身躯大震,整个人如被电击,头颅更是猛然向天一抬,带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啪!”一声低低的响声,在鬼厉与陆雪琪的注视之下,田不易的胸口,一柄没有剑尖、似石非石的断剑刺穿了出来,露出了一小截剑身。 奇怪的是,田不易没有流血,一滴血都没有流淌出来。 诛仙! 这一把举世无双、不可一世的古剑,已经将田不易的身躯贯穿。 田不易脸上的黑气像是重新拥有了旺盛的生命,此刻完全活了过来,肆无忌惮地疯狂爬行着,将田不易的容颜吞没。而田不易的头颅,慢慢地垂了下来,搭拉在身前胸口,随后,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先是从不离身的赤焰完全失去了光芒,离开了他的手心,从半空中坠落,而紧接着,那个曾经无数次在鬼厉记忆中闪过的矮胖身子,摇晃了几下,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从半空中掉落了下去。 就像是,一颗燃烧殆尽的陨星,扑向它最后的归宿大地。 鬼厉战抖着,他整个身躯都在发抖着,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去面对世间所有的厄运,可是此时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之前,那绝望的气息如狂暴的狰狞魔兽,再一次将他完全吞没。 “啊……” 他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呼,不顾一切地飞身追下,向着那个坠落的身躯,向着那个熟悉的身体。他的去势如此之快,如电闪雷鸣也无法阻挡,挟带着狂风闪过,在田不易坠落地面的前一刻,他接住了养育他长大成人的师父的躯体。 触手——冰凉,毫无生气! 这分明是已经亡去多日的一具身体,连基本的体温都没有了,鬼厉紧紧抱着田不易,口中喘着的粗气越来越重,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 “住手啊!” 突然,一声撕裂心肺的喝止传来,陆雪琪白色身影急飞而来,而在半空之上,道玄真人的手势划了一个大圈,那低沉神秘的咒文,瞬间停止。 鬼厉几乎是本能的,心里掠过一丝警觉,紧紧地抱住了田不易的身体。 这个身体,这个人,从小将他养大,传他功业,教他做人,那十数年来他一直望着这个人的背影而生活、而行走、而前进…… 那音容笑貌,每一张定格的记忆画面,都仿佛一声声惊雷锤打在他脑海里,让他动弹不得。 诛仙古剑亮了起来,那光芒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人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曾经多少年前的,熟悉的绝望味道,笼罩而来。 “哄!” 如电芒四射,瞬间便消散,耀眼的光环顷刻内敛,诛仙古剑无情地穿出了田不易的胸膛,飞上半空,直到道玄真人的身旁。 有力而修长的手掌伸了过来,握住了剑柄,刹那间,天地齐暗,就连仅有的遥远天际几点星光,终于也没入了乌云之中。 没有血,一滴也没有! “轰隆!”天际,一声隆隆惊雷滚过,天空里厚厚的乌云云层中,终于开始飘下了雨点。 只是这雨水,竟是黑色的。 伴随着雷声隆隆,逐渐变大的雨水,天空中如游龙一般出现了闪电,划破了黑暗苍穹。 被鬼厉紧抱着的田不易的躯体,他垂落的手掌,赫然其中的一根手指,动了一下。 —— 操纵,相杀 黑色的雨水倾盆而下,阴寒凄凉。 鬼厉呆住般看着田不易抬起的手,一阵不可抑制的狂喜喊道:“师父!” 田不易此刻的脸上,黑气非但没有随着他生机泯灭而消散,反而更加浓厚,此时更已是完全盖住了田不易的脸庞。 就在鬼厉喊他一声师父的时候,田不易的手掌忽然翻起,瞬间灌注了无上法力,如一柄巨锤,重重击打在了鬼厉的胸口。 鬼厉面上的神情瞬间凝固了。 片刻之后,他身躯倒飞了出去,一路之上“劈啪”之声连着响起,田不易一身道行放眼天下都足以自负,这一掌之威,可想而知,鬼厉又没有丝毫防备,登时不知被打断了多少胸骨,五脏六腑只怕都尽数移了位,受了重创。也是他修习过天书真法,加上天音寺大梵般若自动护体,这才没有当场送命,饶是如此,他也是当场飞出了三丈之远,瞬间眼前一片漆黑,金星乱闪,胸口更是痛的连知觉都没有了。 但他脑海之中,这片刻间只回荡着一个声音:师父怎么了?师父怎么了? “哈哈哈哈……” 半空之上,立于云端的道玄真人黑气绕体,所有的雨丝狂风都避开了他,他面色狰狞,望之几如魔神,从天空中传来狂妄地笑着:“你不是要和我同归于尽么,你不是要为民除害么?怎么样,我让你尝尝这柄诛仙古剑的味道如何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雪琪脸色苍白之极,从空中飞落地面,飞至鬼厉身前,把他护在身后,一双深沉的眼睛满是悲凉地看着前方的田不易。 田不易的身体,缓缓站立了起来,虽然动作看去有些迟缓,但每一个动作里,都充斥着诡异的力量,他面上的黑气正在疯狂的涌动着,每一次都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田不易右手缓缓伸出,突然五指一张,坠落在远处赤焰仙剑登时亮了起来,片刻之后,竟是自动飞会了他的手中。而田不易握紧了赤焰之后,便迈动他有些迟缓的脚步,赫然向着重伤在地的鬼厉走去。 黑雨,越下越大,也越下越急了! “田师叔……”陆雪琪失声轻颤,雨水打在她的苍白的脸上淌着冰冷的泪水,几分凄楚几分苍凉尽在那张小脸上显现。 雨水泥泞地之上,鬼厉嘴角渗出了血,瞬间便染红了身前衣衫,就连他的声音,也变的嘶哑与断断续续:“师父……你……你怎么了?” 田不易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身躯只是木然地向着躺在地上挣扎的鬼厉与脸色苍白颤抖着的陆雪琪,缓缓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带着杀机与杀意。 “轰!” 一声炸雷,当头而响,就算凌空立于云端的道玄真人,竟也为之一震,片刻之后,他的脸上神情,突然出现了一种古怪之极的变化。 那似乎是一种迷茫的神态,仿佛沉眠于一场大梦,将醒未醒之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始终抓不住想不起,一时茫然了。 仿佛是和道玄真人的异常神态相对照的,在他手上握着的诛仙古剑上一直流转闪烁的诡异光芒,也同时黯淡了下去。 “轰隆!” 惊雷如巨锤,震动苍穹世间,似乎天上神明,也为之发怒。 大地隐隐发抖,人间尽是风雨!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那一个刹那,田不易的脚步突然停了下去,而笼罩在他面上的浓浓黑气,似乎突然间也失去了某种力量的支撑,消退了一点点,露出了田不易的一双眼眸。 一个瞬间,有多长? 佛家说芥子须弥,刹那永恒,本是一般的;可是那一息的光阴,又是怎样的一个瞬间呢? 那一双眼眸,深深望了鬼厉一眼,看着他挣扎在泥泞之中,口吐鲜血,呼喊着师父二字。 赤焰的光芒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倒映在了他的眼中。 那一个瞬间,能有多长? 田不易猛然甩头,似用尽全身力量,找到了陆雪琪的所在,深深看去。 电闪雷鸣! 风雨正狂啸! 天琊神剑绽放着淡淡蓝色光芒,伫立于风雨之中。 陆雪琪的视线,在那一刻,与田不易相触! 如雷轰,如电闪,如狂风,如巨涛,她分明看到,那汹涌如巨浪般的东西正在那双眼睛里,死死地盯着她,似有无尽之意,最终只化作了无声! 下一刻,陆雪琪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血色,连她的唇,都变得几乎透明起来。 惊雷掠过,道玄真人身子轻轻一震,迷茫之色消散了,几乎是在同时,诛仙古剑之上的诡异光辉重新亮了起来。 大地之上,风雨仍在呼啸着,而田不易的眼睛,已经再一次的,被翻涌的黑气所掩盖。 他的脚步,重重的踏在泥泞之中,溅起了肮脏的水花四散而去,一步一步,向着原来的目标走去。 杀气森森! 森森杀意! “田师叔……”陆雪琪不知为何,无比苦涩的摇了摇头,声音沉沉地道:“我,我不能……” 鬼厉撑起了自己胳膊,抬头望去,只是身子刚抬起一半,便无力地再次摔倒在泥泞之中,泥浆溅满了他的脸容,可是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 他只是拼命抬头,望着那死而复生的师父,一步一步走近。 赤焰熊熊燃烧着,不知焚烧着谁的灵魂血脉。 风雨中,田不易走近了,陆雪琪浑身颤抖,面色仿佛惨白的透明了一般,双目深沉地看着赤焰仙剑,炽热的火焰当头劈下! —— 失之我命,摄魂 风雨萧萧,天地凄然。 陆雪琪勉强抬起天琊一挡,“铮”的一声锐响,她整个身体连人带剑被一股巨力撞的连连退后了几大步,落到了鬼厉的身后。 “呃……”陆雪琪闷哼一声,随即紧咬唇瓣,微微弯下了腰身,腹中泛起尖锐的疼痛,锥心般刺骨心神! 有淡淡的血腥自她唇间溢出,嘴角滑落的血丝映得她脸上浮现出的难以言欲的惊痛之色。 “轰!” 苍穹之上,再度惊雷! 田不易停下了脚步,赤焰缓缓举起,鬼厉虽然无力地躺在地上,但一双眼睛仍是睁的大大的,盯着田不易,只是田不易面上尽是黑色之气,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电闪雷鸣,风雨狂啸! 霍然,田不易一声大吼,赤焰瞬间光华大盛,当头向着鬼厉劈了下去。鬼厉没有躲避,事实上也躲避不开,他的嘴微微张着,不知是不是在呼喊着什么,只是那一点声音,全部都淹没在了赤焰带起的炽热狂风中。 “叮!” 苍穹雨夜,转轻轮带着清脆叮吟声,在那凄风雷鸣之下恍若天籁之音,带着金色的光芒不停旋转,轰隆巨响,在夜空黑云中一座“镇魂塔”在雷电交加间若隐若现。 田不易的动作,突然僵住了,赤焰停在了离鬼厉头颅仅仅一尺的上方,鬼厉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炽热的火焰即将将自己焚烧殆尽。 但是没有! 田不易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赤焰的光华火焰,也悄悄的,一点一点褪去。在田不易的眉心之上,凌乱的秀发贴着的额前,一道阴符“摄魂符”贴在了上面。 “收!”陆雪琪轻吐灵力,唇齿间默念出一串咒语,手中一缕光芒流转,指尖一弹。 一弹指顷,去来今,浮生过,魂归兮。 在陆雪琪的做法下,“摄魂符”收走了田不易的魂魄,像一道箭芒直飞入“镇魂塔”。 “轰隆!” “镇魂塔”转瞬消失,刹那之间,天际苍穹连续三个惊雷,竟都是炸响在道玄真人身侧左右,道玄真人身躯大震,突然间整个身子竟是蜷缩了起来,面上露出痛苦之极的表情,片刻之后他仰天狂叫一声,化作一道黑光,如电一般急速飞驰,离开了这里。 大地之上,鬼厉目光怔怔地望着师父田不易似乎是双膝一软,慢慢的身体跪倒在了泥泞地中。 “呃啊……”鬼厉喉咙中发出了嘶哑的喊声,如绝望的野兽,泪流满面,不知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他重创之身,竟是鱼跃飞了起来,扑在了田不易的身上。 “你,你把我师父怎么了?……”他嘶声喊叫着,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这一次,他却是对着陆雪琪,他的身子在地上泥泞中挣扎着,想要爬过去质问她。 陆雪琪喉间一甜,一口鲜血从捂着唇齿的指尖淌落,她微微低垂着目光,身子冰冷地僵在原地。 萧瑟冰冷的风雨,原来竟是如此刺骨冰寒,直寒入了深心魂魄里。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鬼厉只低低的,唤了一声:“师父……” 随后,他眼前一黑,昏倒在了田不易尸身之旁。 青云山,大竹峰。 夜深人静,只有远处随风而来的竹涛声,在夜空中轻轻回荡。只有在守静堂的后边,还有一盏孤灯,兀自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 夜风轻送,有一丝凉意,从开着半扇的窗口里吹了进来,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也把屋子中间桌上的那盏灯火,吹的有些摇晃,变得明灭不定起来。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伸了过来,挡住了风,火光很快稳定了下来,重新开始发出光亮。苏茹有些慵懒地坐在桌旁,夜已深了,她却没有什么睡意。 苍穹如墨,正是最黑暗的时候。 她凝神倾听,只是这深夜的风里,却没有她想听到的声音。 苏茹的脸上泛起淡淡一丝苦笑,悄悄合上了窗户,回身重新坐回了桌子旁。她与田不易都不是看重奢华的人,这卧室里摆设的什物也不多,此刻桌子之上,除了一个布包之外,也只有一面小小的圆镜。 她将那面圆镜拿了过来,片刻之后,在她眼前,那面圆镜中出现了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秀发如云,肤若少女,不见有一丝皱纹。她与田不易夫妻合藉,修行了几百年,才有了这份道行,容颜常驻。 看了半晌,苏茹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将小圆镜子放在了一边,将另一头的布包拿了过来,打开了它。 里面却是一些最普通的东西,一些针线,一块布料,还有剪刀、粉擦,凡俗世间,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都有这些东西,好为自己的丈夫孩子添做衣衫的。苏茹轻轻拿了布料,穿针引线,藉着那盏灯火,细心地缝制起来。 只是她缝着缝着,眼神却变得有些迷离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在这个时候,突然屋子外头好像突然风一下大了起来,“呜”的一声吹过,将刚刚合上的窗户重重拍了一下,一下子又重新吹开了去。 一股冷风,顿时冲了进来,而桌上的那点烛火,几乎是同时就被这股大风给吹灭了。 “啊!” 一声轻呼,手指尖上,传来了一阵刺痛。 她叹了口气,放下衣物针线,走到了窗边。 夜色正深! 她凝望着夜空半晌,嘴唇轻轻颤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过了许久,她默然低头,幽幽叹息了一下,合上了窗户。 屋外,风儿仿佛又急了几分。 —— 悔悟,送师回青云 青云山下。 苍穹之上那层诡异的黑云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消散了,但云层依然很厚,从漆黑的天空里,大雨还在下着,冲刷着这个显得有些寂寥的人世间。 荒野之上,风急雨骤,寒意刺骨,曾经在不久之前还是一座废弃义庄的地方,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激烈斗法之后,已经完全成为了废墟,甚至连脚下的大地,也因为巨大法力的破坏而翻了过来,被大风大雨冲刷之后,成为了肮脏的泥泞。 天色昏暗,没有了一丝光亮,荒野之中,风雨里,只有一缕淡淡的蓝色之光,微微闪烁着。 陆雪琪虚弱地盘坐一旁调息,她似乎想保住胎中那抹血脉,钻心的疼痛却不停的在腹中翻绞,直至渐渐变得麻木,她眼神落漠寂静却没有了一丝悲伤,伤至最深便再无什么可以伤心的了。 天琊飘浮在半空中,静静散发着光芒,遮挡着一方风雨。 剑光笼罩下,在陆雪琪身前不远处,鬼厉安静地躺在田不易的遗体旁。 四周有声音,是风雨之声,风吹雨打,风雨萧萧。 鬼厉的身体动了一下,脸色惨白的如死人一样,而他的神情,更是满脸都是痛苦之色,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带着痛楚的□□,他缓缓醒了过来。 一阵冷风吹来,鬼厉轻轻战抖了一下,然后他看到了因他醒来而向他走来的陆雪琪,那张和他一样苍白的脸庞,这风雨之夜里,唯一陪伴他的人。 鬼厉的嘴角,轻轻颤动了一下,他似乎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而他的身旁紧紧挨着他躺着的是田不易冰冷的遗体。 鬼厉微微颤抖的伸出手触摸,他的脸上,泪水无声的滚落,落在田不易已经僵硬的脸上。 然后,他缓缓抬头。 陆雪琪默默地看着鬼厉看来的目光,脸色苍白而毫无血色。 那一瞬间的对望,却是什么都没有,没有语言,没有答案。 鬼厉脸上的表情,渐渐茫然,连最初的痛楚伤心,也渐渐消失,只有茫然。他就这么茫然的垂下头去,重新看着田不易,风雨吹来,田不易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溅着了地上的几点泥浆。 鬼厉慢慢的伸出手去,抹去了田不易脸上的雨水,当他触及田不易脸上冰冷的肌肤时,他的手却像是被火烫了一般,本能地向后一缩,然后才再次伸上,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擦去了田不易脸上的泥浆。 陆雪琪默默看着他做的一切,没有安慰,没有怜惜。 “你那时骂我,说我只想着报仇,从未想过报恩……”鬼厉的声音,突然从风雨之中传了过来,他说的很慢,就像每一个字,都在他心间翻滚了无数次,才慢慢吐露出来。 “你骂的对,是师父他带我回了大竹峰,教我养我,他老人家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了。” 鬼厉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后疲累,有些支撑不住这风雨之势,陆雪琪脸色变了变,去始终没有上前去扶他,缩在了衣袖里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在她的肌肤之中。 陆雪琪沉默地站在他的身旁,在风雨之中,仍然将他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鬼厉只是反反覆覆重复着一句话:“我一辈子,也还不了了……一辈子,也还不了了……” 陆雪琪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她忽然转了过身去,眉头紧皱,嘴角滑落腥红的血丝。 她抬手悄悄抹去,漠然地望着天边,那苍穹如墨,漆黑一片。 不是快天亮了么? 可是为什么,这世间天地,直到这个时候,除了这寂寥的风风雨雨,剩下的,只有漆黑一片呢? 雨散云收,黑暗的夜终于过去,天际透出第一道的微光,悄悄洒向人世间。 青云山大竹峰上,还是一片宁静,弥漫的山雾,如薄纱一般,轻轻飘动。 守静堂的大门也和平日里一样,依然是大开着的,门槛背后,青砖之上,黄幔舒卷在柱子一旁,供奉着三清神像案前的长明灯火,在晨光中静静燃烧着。 鬼厉跪伏在守静堂的门口,对着守静堂的大门,将头深深埋下。 他的身前六尺开外,守静堂门口青砖石阶之上,田不易的遗体安静地躺在守静堂的门口,虽然没有了生命,但田不易看去显得十分安详,脸上并没有痛苦之色,似乎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有脚步声缓缓地从弯曲的回廊传来。 苏茹深深吸了一下清晨这略带着甜味的空气,向着守静堂前殿走去。 守静堂前,有身影或跪或躺。 苏茹的心,不知为何跳的越来越快,甚至像是要爆裂开来一般,令她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那个静静躺在守静堂石阶上的身影,熟悉的像是刻在她魂魄最深处,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影子。 可是她此刻,却在心中千百次的祈求,自己错了,自己看错了…… 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走近了,终于是近到了无法再逃避的地方,田不易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在苏茹的眼帘里,他仿佛是睡着了,安静地睡着了。 苏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面色白得像纸一样,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过去,走到了田不易的身子旁边,跌坐了下来。 —— 世事难料,天意无常 青云山,小竹峰。 山风吹过了青翠竹林,带起阵阵竹涛,在空谷幽林中回荡着。 天际万里无云,一道蓝光穿过了竹林小径,悄然落在了水月大师静修的那间小小竹舍。 陆雪琪满脸憔悴,身子晃了又晃,摇摇欲坠走到门口,在门扉上轻轻敲了敲,道:“师父,雪琪求见。”尔后,她终是不支的跌坐地上,雪白的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连眉心那颗赤艳的朱砂也黯淡了。 屋内的脚步声传来,水月似有所觉快步走了出来。 “雪琪,你这是怎么了……”水月推开门,一眼看见倒在门外的陆雪琪,那雪白的身影微微蜷缩着,隐隐颤抖着。 水月的心,猛地一沉,心疼不安的伸出手,摸了摸那张苍白憔悴的小脸,触手冰凉致及,水月眉头一皱,弯身把陆雪琪抱了进屋内。 盘坐在竹榻上的万剑一看着水月把陆雪琪抱了进来,神色一怔,迅速地走了下来,迎了过去。 “发生什么了事吗?”万剑一看着水月怀中闭着双眼的陆雪琪,苍白的唇色,微蹙的眉心,几缕发丝有些凌乱的从额前散落,那张小脸憔悴苍白的实在让他大吃了一惊。 水月把陆雪琪轻轻放在床前,深深吸了口气,道:“昨日见她还是好好的,还说着要去闭关一年,怎么过了一晚上,就变成这样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万剑一默默地点点头,从袖子里伸出手,缓缓地搭在陆雪琪的手腕脉搏上,眉头轻轻抽了一下,看着陆雪琪的目光闪过一丝愕然后,神情微微一震,转头看向了水月。 水月心头猛然一跳,不知怎么的也伸出手搭在了陆雪琪纤细的手腕上。 光线从竹舍的窗口照了进来,将这间精致而简朴的竹舍照得透亮,水月大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面上是痛心亦是痛恨,凤目轻拧,冷然道:“张小凡,该死的张小凡,我非杀了他不可!” 万剑一面上神情一肃,一时竟是不知如何说话,只是轻轻搂住水月的肩膀,似在安抚她的情绪。 烟香缭绕,徐徐飘荡,陆雪琪幽幽转醒,恍然的睁开眼望向站在床前的万剑一。 “万师公……”陆雪琪虚弱的坐了起身,低声道:“……我师父呢。” “你师父在门外站着。”万剑一淡淡的道,向门外瞟了眼,温和的笑道:“她方才因你身上伤的感到十分痛心和生气,我让她门外站一会,缓缓情绪。” 陆雪琪的目光怔怔地向门外望去,黑色的眸子里,闪动间,思绪起伏却深得不见底。 万剑一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门外,片刻后,水月独自一人走了回屋子里。 师徒二人,彼此之间,默默相望,寂静无语。 水月看着陆雪琪,默然许久,眼中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绪,眼光也闪动不停,半晌之后,她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陆雪琪像被惊动了般便要下床行礼,却被水月摆摆手制止了。 水月大师眼中满是疼惜,用手拉了拉陆雪琪身上被子,柔声道:“你身子过于虚弱,气血不足,躺着再睡一会罢。” 陆雪琪垂首道:“多谢师父关心。” 水月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你心里是不是有些怨恨为师的?” 陆雪琪吃了一惊,道:“师父,你怎么如此说?” 水月淡淡道:“那你为何什么也不与我说,有了那身……却还瞒着我?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你和张小凡几番波折,却始终……” 陆雪琪神情一黯,却缓缓摇了摇头,道:“师父,你别说了,弟子心里都早已想得清楚了,我和他有缘无分,不管是门阀条规,还是苍生道义皆与他不同,想来乃是天意难违,勉强不得。” 说到这里,她默然抬头,望向水月大师,凄凉一笑,道:“师父,弟子能求你一件事么?” 水月大师心中一痛,以她的阅历眼光,便是认定了陆雪琪是想一直隐瞒那腹中血脉之事,独自承受,只是此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亦无丝毫转圜余地,往日她虽然坚决反对这个倔强弟子的感情,但此时此刻,终究是于心不忍。 只是再不忍,到头来还是无济于事,水月大师轻轻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柔声道:“雪琪,你不要太过伤心了,别伤了身子。” 陆雪琪强笑了笑,低声道:“师父,你能去一趟大竹峰与苏茹师叔见上一面吗?” 水月脸色微微变了变,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问道:“怎么?你苏茹师叔出什么事了吗?” 陆雪琪双唇轻轻颤抖了一下,眼中泪光潋滟,垂头低声道:“是田师叔,他……他死了。” 水月身子一震,神情似乎难以置信般震惊不已,看着陆雪琪,缓缓地听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默默道来。 水月听毕,脸色几分凝重几分斟酌,沉吟了片刻,嘴角动了动,终是化作一丝无言地轻叹,转过了身子再次走了出门外。 “什么?” 门外传来万剑一低沉的声音,水月摇了摇头,不想陆雪琪再听到什么难受的话,伸手拉着万剑一往外走去,渐渐走远。 —— 水月探视,怒从心生 青云山,大竹峰。 黄昏时分,一道似月光般冷冷清耀的白芒落在了大竹峰山峰之上,水月大师从陆雪琪那里得知田不易身亡,又与万剑一把此事深究长谈了一番后,终是独自一人过了来大竹峰见师妹苏茹。 大竹峰一脉人丁单薄,在青云门中向来也是行事低调,若无要紧之事,也无人会来这僻静的山峰之上。 而此时,傍晚的守静堂,缕缕烟尘香火无声的飘出,烟火远远飘荡开来,不远处回廊下,大竹峰数位弟子默默地站守在那里,站在最前面的宋大仁,依次是吴大义、郑大礼、何大智、吕大信、杜必书等,他们的腰间都绑着戴孝的白色麻布,神色悲伤,双眼红肿。 只因苏茹发了话,让他们全部暂且先行离开,只留下把田不易带回来的张小凡独自问话。 宋大仁等人不敢违逆师娘的意思,当下一个个苦着脸向后退去,但是心头那块大石却是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了傍晚十分,晚膳时间,宋大仁等人又折了回来守静堂,希望师娘有所吩咐,或者让他们当中一人送饭进去。 只是安静的守静堂内,并无声音传出来,就在众人都感到阵阵煎熬不安时,却见到了与师娘感情最好的小竹峰水月大师。 虽然,田不易的遗体被送了回来,但大竹峰门下弟子还未在苏茹的吩咐下向同门传报噩耗,而此时,水月大师却过了来,想必已是知晓了此事。 宋大仁等人在心情大悲大痛之时看到了水月大师现身,竟是感到莫名的安慰,若说往日里大竹峰门下弟子似乎都对水月大师深感畏惧避而不及,此时却纷纷快步走上前去行礼。 水月默默向那白色丧幔看了一会,才移开了目光,淡淡道:“你们师娘可在里面陪着你们过世的师父?” 宋大仁及站在他身后的吴大义、何大智等人皆沉重的点点头,随后宋大仁面上露出悲痛之色,低声道:“师娘她老人家过于哀伤师父过世,一直守在里面未曾出来过,我这便去告知师娘一声,让她出来相见。” “不必了,我亲自进去见她便是,你们也不必跟来。”水月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的道。 宋大仁等人对望一眼,默默地看着水月大师向守静堂走去,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心中都希望水月大师见着师娘后能好好劝说一番。 天色渐暗,十分的安静的守静堂内,水月踏了进去,向那沉浸在昏中烟雾之后的身影怔怔望去。 田不易安静地躺在一张灵床之上,苏茹此刻坐在田不易遗体身旁,伸出手握住了田不易的手,紧紧相握。 还有一道身影跪伏在苏茹脚下。 苏茹恍惚间看到水月,脸上掠过一丝讶异,心中一酸,眼眶竟是又红了,哽咽地低声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么?”水月大师一声叹息,心中深感难过,她与苏茹自小一起长大,两人情谊之深,绝非寻常,当真便如亲姐妹一般,此番看着苏茹痛失相爱的夫君,神情万念俱灰,水月又怎能不担忧。 苏茹幽幽的看着水月,忽然伸手揉了揉眼角,但是眼角并没有一滴眼泪流出,她却不为所觉般揉了又揉,鬓角发间,插着一朵白色的小花,凄清幽美。 “师妹,你……”水月的嘴角轻轻颤抖了一下,似还有什么话想要说来,目光却忽然落在了那跪伏在苏茹脚下的身影。 “你是……张……小凡?”水月不确定的道,目光冰冷的盯着那道身影,再道:“不,应该叫你鬼厉……” 鬼厉缓缓抬头,脸色惨白神情默然地望向水月大师。 “果然是你这判出师门的孽障!”水月冷声喝道。 鬼厉一怔,缓缓地垂下了头。 “师姐……”苏茹凄然一笑,道:“是小凡把不易的遗体带回来的……而且在不易的心里,从来就没当他是一位赶出门墙的弟子……” “那又如何,即便都还当他还是大竹峰弟子,可他这十年从不曾想过回来,这十年来都做了什么,如今又做了什么!他竟敢把雪琪……”水月霍然而止,怒容之下竟是闪过一丝痛心。 听到“雪琪”二字,鬼厉身子微微一震,牙关紧咬,片刻之间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想起昨夜那场变故,虽然他明知陆雪琪多半乃是为了救他才不得不出对师父田不易出手,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责怪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番在水月大师面前,面对水月大师的呵责,只觉得造化弄人,想必日后与陆雪琪的鸿沟更深更巨,真不知苍天为何这般残忍了! 鬼厉的心如被刀锋尖锐的刺穿,心脏都似乎停止了跳动般,整个人面如死灰。 苏茹看了眼鬼厉的脸色,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深深疲倦之色,轻声道:“小凡,你且先出去吧。” 鬼厉的身子抖了一下,猛地看向了苏茹,却见苏茹深深地看着他,在她目光之下,鬼厉面上神情剧烈变幻,犹如煎熬一般,终是将身子向后退去,退了出守静堂。 —— 是非对错,生死相守 守静堂中,又是一片沉寂。 水月缓步走了上前,默默向着旁边铁锅中添了几张纸钱,这时,苏茹忽然开口道:“师姐,小凡都已经和我说了,虽然雪琪是为了救小凡才出手杀了不易,小凡也因此才会对雪琪有所不满和怨恨,但我并没有怪雪琪,你也不该当着不易遗体的面再责怪小凡。” 水月哼了一声,凤目如漆,冷然道:“张小凡有什么资格对雪琪不满和怨恨?田不易到底是怎么死的,张小凡不知道那个秘密就罢了,你我还能不知道?我猜田不易打算主动前去通天峰见道玄师兄,显然是看出了道玄师兄已为魔灵反噬,他们二人之间,定然会有一番激斗,他想必早与你交待清楚了罢,你管不住自己的男人也就罢了,如今我还不能怪田不易私自行动,害了自己也害了你还害了雪琪吗!” “师姐!”苏茹面色苍白的失声叫道。 俩人情同亲姐妹,从没有为了谁争吵过,脸红过,此番若为了两个后辈要在田不易的遗体前分个事非对错,伤了心的何尝不还是她们俩人呢。 水月眉头微蹙,眼中竟也了几分疲累,也知道自己是受那张小凡的影响,言词上难免有所犀利了些。 “师妹,你我年少时候,便是食同桌,寝同床,情同姐妹,你当初要嫁给田不易,我虽然不喜欢,后来也一直看他不顺眼,但我何尝不知道你与田不易夫妻情深,我今日过来,不为别人,就是担心你,怕你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苏茹嘴角动了动,眼中竟有了泪光,最懂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怕只师姐水月了罢。 苏茹看着因为担心她而第一次踏上大竹峰的师姐,泪水在眼眶打转,脸上露出凄切之意,缓缓道:“师姐,你说我当初嫁给不易,到如今多少年了?” 水月心头一震,忽然也有了一抹忧伤,淡淡道:“不管多少年了,你们还是这般相爱罢。” 苏茹蓦然笑了笑,目光落回田不易身上,低声道:“是啊,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在这山中走过多少岁月,只要能与他相守共度,于我心足矣!他每每笑我痴傻,说将来若是我们修道不成,难登仙录而重陷轮回,到了那生离死别之刻,却不知怎样的光景。” 她声音渐渐低沉,道:“我当日便问过他,他想怎样,他便说并无他求,若是他先我而去,修道之人也不想什么风光大葬了,甚至连棺木也可以不要,自然而来,自然而去,只求在大竹峰后山之上一抔黄土足矣,这样他便可以日夜守望前山之人,不怕寂寞了。” 话未说完,她却已悄悄泪流满面。 水月凝望苏茹许久,忽地走上前,把苏茹从田不易身边拉开,柔声道:“师妹,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苏茹疑了一下,终是问道:“见谁?” 水月淡淡道:“你别问,你就听师姐这一回好吗?” 苏茹没有说话,缓缓回头看了眼田不易,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夜色深重,两道光芒驭风而行,掠过大竹峰山峰,悄然落在了小竹峰后山。 泪竹深处,山风吹过,竹枝梢头随风摇荡,发出沙沙的声音。 远处,僻静之处竹台之上,站立着一个身影,负手伫立,一身白衣袍被山风猎猎吹舞, 苏茹不禁怔了一下,看那身形分是有个男子,可小竹峰后山为何会有男子出现? 苏茹心中愕然,随水月走前去,便见那道身影缓缓地转了过身来。 “万……万师兄!” 苏茹身子一震,似乎难以相信般颤抖了一下。 万剑一笑了笑,道:“苏茹师妹。” “你……你真得是万师兄!!”苏茹实在是过于震惊,怔怔地看着万剑一,好一会也没能道来第二句话。 万剑一又点了点头,目光柔和地看向了苏茹身旁的水月,水月随即道:“我还没和苏茹说你的事,想着让她先见见你再把事情说来更容易接受些,你去把雪琪带过来,我与苏茹说会话。” 万剑一微微一笑,道了声好,转身离了去。 苏茹默默地看着万剑一离去的身影,目光依然有些迷离,缓缓道:“想不到万师兄真得还活在这个世上,不久前不易还给万师兄上香奠拜来着。” 水月怔了一下,随即幽幽叹息一声,道:“田不易虽然脾气不佳,性子颇有几分乖戾,但他对万师兄到是一片至诚。” 苏茹默然,良久,语声微涩再问道:“师姐,万师兄为何死而复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水月点点头,安抚道:“好,我这便与你细细说来。” 山风吹过,隐约传来了一片竹涛声,仿佛那曾经的惊天动地的前尘往事被终于在这片青云山中掀开了真相。 不知过了多久,山风清冷,从远处再次吹来,苍穹夜幕下,缓缓走进了一阵脚步声。 万剑一带着陆雪琪缓缓走来。 苏茹竟是走上前了一步,未等陆雪琪向她施礼,已是神情激动,身子轻颤,低声道来话:“雪琪……我都听你师父说了,我……不易他……”苏茹突然不知怎么说来,欲言又止,默默地凝视着陆雪琪。 陆雪琪迎着苏茹的目光,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低声但清晰地向苏茹说道:“苏茹师叔,你放心,田师叔有救!” —— 生疑,难言 青云山,大竹峰。 这已是田不易遗体被鬼厉送回大竹峰的第三天了,但苏茹却依然奇怪的阻止着大竹峰门下弟子向同门传报噩耗,这一点非但让宋大仁等人在大悲大痛之余感觉到了莫名其妙,就连鬼厉也有些诧异了。 只是,并没有人敢当面向苏茹说起此事了,面对着停灵在守静堂中用仙家宝物护住遗体肉身的丈夫,苏茹便一直留在在守静堂中。 只是这一日清晨,修养了三日的陆雪琪也悄悄落在了大竹峰上,白衣若雪,飘然出尘,淡淡蓝色霞光闪过,瑞气轻轻萦绕。 她默默向守静堂走去,没多久,发觉了动静的宋大仁等人身着丧服,纷纷从守静堂里走了出来,面上带着一丝诧异,同时也有几分尴尬。 陆雪琪拱手行礼,淡淡道:“小竹峰门下陆雪琪,见过宋师兄和各位师兄了。” 宋大仁及站在他身后的吴大义、何大智等人不敢怠慢,纷纷还礼,随后宋大仁苦笑了一声,道:“陆师妹怎么来了我们这里,这个……唉,让你见笑了。” 陆雪琪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漠地道:“雪琪奉师父水月大师之意前来拜见苏茹师叔,请诸位师兄通报一声。” 宋大仁等人对望一眼,沉吟了一下,宋大仁道:“陆师妹客气了,说来你也不算是什么外人,呃……” 他突然顿了一下,陆雪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宋大仁不禁有些尴尬,笑了笑带了过去,道:“是这样的,师娘她眼下并不在此,今日一大早,她便独自一人去了后山竹林,还……” 他叹了口气,面上露出悲痛之色,低声道:“师娘她老人家过于哀伤师父过世,此去还将师父遗体带了去,却并告知我们缘由。” 陆雪琪点点头,她与苏茹师叔早已说好了今日过来,想必苏茹师叔觉得若在守静堂当着众位弟子的面施那招魂术终究有所禁忌。 生死皆有命数,她用那招魂术将其复生,必受反噬,但她如今大梵般若女相金身,太极玄清道太清无上,却错失飞升机缘,又痛惜腹中血脉,便是逆天而行也毫不畏惧。 陆雪琪默然片刻,随后向宋大仁等人施了一礼,也未有再道来话,转身而去。 看着那抹清冷白衣离去之后,吴大义走上一步,道:“大师兄,我看陆师妹只怕多半要去后山的,这没事么?” 旁边的何大智淡淡道:“哪里是多半,陆师妹既然是奉师命而来,肯定要去后山看看的,可是我总觉得师娘也是知道她要来的,只是师娘不许我们跟去,我们总也不能违逆她的意思了。虽说老七跟了过去,但我们也晓得若是师娘果然叫老七离开的话,以老七的性子,加上他向来敬重师娘,只怕也是不敢违抗的。” 众人听了,大都点头称是,随即默然无言,宋大仁叹息一声,转身走回了守静堂中去了。 大竹峰后山竹林,晨光从天落下,在竹林缝隙间投射了点点光痕,落在了地面之上。 细细竹叶之上,还凝结着无数晶莹露珠,光滑圆整,如最可宝贵的珍珠。 鬼厉置身其间,一时不觉有些惘然,多少年前,他便是在这里开始了他在大竹峰上的人生,不知有多少个晨昏日暮,他挥舞着柴刀,挥洒了汗水,在这僻静的竹林中默默砍伐时见到了化身师姐的陆雪琪,从此仿佛坠入美梦中,有了无数美好的时光,在枯燥的岁月中抚平了他年少的心灵,如今想来,那份曾经拥有的美好,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竹涛阵阵,山风徐徐,就在耳旁掠过。 他深心处隐隐传来强烈的刺痛,竟是难以克制,他猛地深吸气,转过头来,看着苏茹。 田不易的遗体就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之上,旁边依然还有大黄趴在旁边。自从田不易遗体回山之后,似乎这只狗就一直陪伴在田不易身旁,从来不曾离去。 在田不易遗体身下,并无丝毫铺垫之物,这似乎对亡者有些不敬,但从鬼厉到宋大仁乃至杜必书等,却无一人敢对苏茹行径,有半分的质疑了。 只是纵然不会去怀疑苏茹的悲伤,但她的行为,却仍然是让人十分不解的,鬼厉有心询问,只是此刻苏茹背对着他的身影却像是一面墙,让他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这个时候,苏茹却打破了沉默:“怎么,你有话要对我说么?” 鬼厉吃了一惊,随即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小心地道:“师娘,我确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茹淡淡道:“你说吧,我也知道,这些话,只怕也不只是你一个人想说的。” 鬼厉窒了一下,目光不期然向田不易遗容望了一眼,忍不住心中也是一酸,片刻之后才继续道:“弟子恳请师娘无论如何也要节哀才是。此外,虽然师娘哀伤,但师父后事也宜早日操办,何况灵儿师姐在情在理,也当要知会她回来祭奠师父才是。” 苏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鬼厉心中忐忑不安,微微垂首,低声道:“师娘,弟子若有所说大胆妄言之处,请您莫要在意。” 苏茹摇了摇头,缓缓转过了身子,看着鬼厉,道:“你没说错什么,你说的都对,只是在我的心里,你师父并没有死,他还活着。” —— 痴迷不悟,决绝 鬼厉向苏茹看去,心中却是吃了一惊,苏茹今日打扮的与前几日颇为不同,虽然还是一身丧服,但面上却看的出曾打扮过了,精神了许多,更显出几分美丽之色,令人动心。 鬼厉低下了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茹却淡淡道:“小凡,我知你此次是为送不易的遗体才回来的,我想问你,若你师父还活着,你还走吗?” 鬼厉心头一震,隐隐感觉师娘此话里似蕴含着深深的期望,只是虽然明知如此,他却也还有心愿未了,定是要走的。 鬼厉紧咬牙关,半响回道:“师父亡故,弟子与师娘同感悲切,还请师娘多保重。” 苏茹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回过了身,缓缓在田不易身旁坐下了,低声道:“你可以走了,下山去吧。” 鬼厉迟疑了一下,想再说来话,却见苏茹忽地挥了挥手,声音低沉道:“你走吧!” 鬼厉神色一黯,缓缓双膝跪地,朝田不易与苏茹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去,走到路口石阶时,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苏茹默默坐在田不易遗体身旁,身影孤独,看去委实令人伤怀。他心中又是为之一酸,连忙回过头来,不敢再看,走了下去。 这一路走来,他心神略定,不觉又想起这几日异样情景来。苏茹不叫宋大仁等人知会青云山各脉噩耗,这本身就是奇怪之极,连田灵儿也不让通知,更是不合情理之处。 鬼厉心中叹了口气,甩了甩头,其实修道之人本也不看重生后之事,骨肉皮囊,埋之于青山黄土之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了。 他这般默默想着,也懒得驭风而行,顺着山路一路走了下来,不知不觉走到了半山,随后,他忽地停住了脚步,有些讶异地向前方看去。 山道之上,前方一个白色身影忽然出现,窈窕清丽,在晨光中不似有半分尘世之气般无声无息缓缓走来。 鬼厉也望着她,山风习习吹来,吹动了她的秀发衣裳,随风轻轻飘动。 在陆雪琪就要从他身旁走过,走上后山,终于,鬼厉开了口:“你……怎么来了这里?” 陆雪琪淡淡的道:“我不能来?” 鬼厉连忙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道:“师娘正在这后山之上,只是此刻她可能更想一人单独待着,并不愿有人前去打扰。” 陆雪琪忽然怔了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当日之事,你……” 鬼厉忽然截道:“你别说了。” 陆雪琪眉头一皱,却见鬼厉面上情绪起伏不定,似乎还有些迟疑,却又跟着继续道:“那些事……师娘都跟我说了,她说是我错怪了你,对不住了。” 陆雪琪沉默着,只见鬼厉面上浮现出悲伤之意,目光也不肯看着她,但饶是如此,他仍是一字一字缓缓道:“师娘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师父他老人家毕竟乃是养我教我的恩师,我知道或许是我私心太重,只望你多给我一些时日,我也好……” “我明白了……”陆雪琪忽然打断了他:“只是,不必了!” 鬼厉有些讶异,抬头向她看去,只见陆雪琪如玉般清冷雪白的面容之上是淡淡的淡漠,唇边却有一抹清冷的笑意。 “其实当日你说苍生与你无关,我便明白了,想来那时妖兽攻上青云山,你便不曾想过那苍生里有我有你师父他们罢,也许我们会死在妖兽的手里,可你还是跑到了后山,你杀我师公万剑一,偷窥幻月洞秘密,发狂般毁去诛仙剑,那时,我就该明白的,从今往后,我也会把你当做无关紧要的人,不会再痴迷不悟。” 陆雪琪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想对他说来的话竟只有这么短短几句,在这世间红尘,多少沧桑,多少深情?再痴迷不悟,却也抵不过他一句“与我无关”另她心神大伤。 鬼厉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甚至于连他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心脏像似被撕裂了开去,他嘴角动了一下,却是什么话也无法说来。 陆雪琪缓缓地从他身边走过,走上后山,白衣轻扬,身姿绝决。 鬼厉只是身子微微颤抖,猛然大声嘶吼了一声:“雪琪!” 陆雪琪的身子忽然晃了一下,却是如清风般向那后山竹林深处飞去了。 —— 温暖,归来 翌日,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纷纷跑了上后山,静谧的大竹峰山头阳光洒落在细细竹叶之上,闪耀着晶莹露珠,光滑圆整,如最可宝贵的珍珠。 葱葱翠绿竹林深处,僻静的竹屋,田不易置身其间,懒洋洋地坐在竹椅上晒太阳,大黄趴在他脚边,他眯了眯眼,转过头来,看着苏茹,嘿嘿地笑了笑。 “傻笑什么。”苏茹把盖在他双膝上的衣袍拉上了些,拉过他的还有些微凉大手,轻轻握着,唇边不禁也含了抹笑意。 田不易嘴角一动,淡淡道:“死过一回,才发现这种平淡的日子真是太好不过了。” 苏茹点头,慢慢靠在他的肩头上,轻声道:“不易,我们可以在这里多住些时日。” “好。”田不易迟疑了一下,伸手把苏茹搂进怀里。 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忧心仲仲的赶过来时,便看见田不易夫妻二人偎依在一起的恩爱画面。 只是,田不易死而复生,让宋大仁等几位弟子激动的颤抖不已,纷纷扑到田不易面前嚎啕大哭,哭声比前几日守孝时哭得还大声,让田不易眉头皱了一下,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很是尴尬。 苏茹在旁边看着,看着几位弟子终于缓缓平复了情绪,才开口把前因后果简单交待了一番,并叮嘱他们必须守口如瓶,此事除了他们之外,日后都莫要再让提及。 宋大仁等人纷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中连连点头答应着,田不易看着几个弟子有些猾稽的表情,不禁又笑了笑,走上前拍了拍每个弟子的肩头,淡淡道:“好啦,该干嘛干嘛去吧,别打扰你师父我和你师娘独处。” 宋大仁等人被田不易拍得心口一颤,莫名一阵温暖涌上心头,多少年来从没有过的感动让几人差点又忍不住哭出声,便纷纷应声捂着脸掉头向山下走了去。 —— 青云山,通天峰。 随着日子一天天渐渐过去,青云门掌教道玄真人却再没有露面出现过一次,以道玄真人天下正道领袖巨擘的身份,这自然绝非是等闲小事,而一直隐瞒此事暗中找寻的长门弟子萧逸才,身上所承受的压力也日益增大。 这日,青云山通天峰前山,正在打扫的一个青云道童将清扫的落叶扫在一旁,正想休息一下的时候,却只见山下台阶上缓缓走来一抹白色身影。 “陆师姐。”道童微微带着稚嫩的语音,笑着对走上来的陆雪琪道:“你是过来找萧师兄的吗,只是他早上就出去了。” 陆雪琪微笑点点头,道:“是吗,那我到后山去看看。”说着缓缓向着通天峰后山方向走去。 后山上的迷蒙薄雾层层叠叠,轻轻飘荡着,陆雪琪向着那条幽深小径走去,来到了幻月洞府前。 满山的薄雾笼罩在洞口前,陆雪琪静默了一会,慢慢地走了进洞里。 冷风飕飕从洞里深处,吹拂着她的发丝飘散开来。 两千年来,历经岁月风霜的青云门,开山祖师青云子和青叶祖师就是在这幻月洞府中参悟得道,造就了众多青云门俊杰。 幽深绵长的山洞中,水雾渐浓,陆雪琪向前凝望着,深深苍穹的深处似有着幽幽光芒闪烁,忽然变得耀眼夺目。 是诛仙古剑,它又回到了幻月洞府中。 隐约,她还望见了那个墨色身影。 深深注视,默默凝望,片刻之后,陆雪琪听见一声轻轻叹息。 —— 清魔障,除魔心 雾影深处,突然升腾起一团诡异的气息,其中妖邪之气甚重,道玄真人静静地盘坐在石壁之上,他的脸上似是阴晴不定,目光如深渊般深黑深沉的注视着水雾前的一袭白衣悠悠飘扬。 陆雪琪缓缓再前走去,一直走到了太极圆台上,才向着那盘坐石壁之上的道玄掌门恭身行礼,道来话:“小竹峰弟子陆雪琪前来拜见掌门师伯。” 道玄真人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面容沉静,眼神清冷,手中天琊蓝光明耀倒映在他眼中,他忽然悠悠叹息,最后声音低沉而嘶哑道:“雪琪,你为何而来?是为了杀我吗?” 陆雪琪一丝不苟肃冷地看着道玄真人,手中天琊轻轻低鸣,她颔首道:“不错,但我要杀的是掌门师伯的心魔。” 道玄真人眉头一皱,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似乎体内有什么东西发作,令他颇为痛苦,无声无息一团黑气,瞬间从道玄真人身上散布出来,急速翻腾,不断扩大,眼看就要将道玄真人的身子完全笼罩其中。 陆雪琪面容如雪如霜,脚下裙摆无风翻动,向前连走七步,举剑向上,口中颂咒,一连串声似惊雷,在洞顶之似风卷残云倒悬如斗,顷刻里一道电光巨柱从顶空瞬间劈下,有震天之威,有撼地之势,向着道玄真人劈下! 道玄真人在黑气的笼罩下,慢慢的站了起来,就在陆雪琪施出“神剑御雷真诀!”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仿佛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样,充满了一股暴戾之气。 “轰”!! 电光巨柱轰然劈落浓浓黑气墙中,仿佛连周围空间都为之瞬间扭曲,而笼罩在黑气的身影瞬间从石壁之上飞起,飘浮在了半空。 “雪琪,你不该用“神剑御雷真诀!”那样是杀不了我的。” 半空中那片漆黑如墨深沉似海的浓厚黑气,突然传来一声长笑,声若铜钟,响彻天穹大地般震的陆雪琪心神一阵晃动。 陆雪琪沉默不言,她本就只是想让道玄从那石壁之上离开。 半空如浓墨一般的黑气瞬间翻滚如潮,如同沸腾一般遮天蔽日的向她袭来,陆雪琪向后退去,连退七步,刹那间拂袖挥向那黑气,两根晶莹雪白如玉的手指,如同深夜之中夜空里划过的清亮流星,光辉连成一片火焰,雄雄燃烧,漫天盛放,一时之间便与那漫天黑气汹涌翻腾。 笼罩在黑气的道玄真人与陆雪琪对视了一眼,只见他周身不仅被黑气笼罩,还被雄雄火焰困在了太极圆台上。 原来,她是想把他引到太极圆台上。 只是,在心魔暴戾的控制下,道玄真人眼中忽然间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以至于他脸上肌肉扭曲,仿佛他一直在强自忍耐着什么,但看这情形,却显然难以支撑住原本的意识。 道玄真人身子开始不由自主的微微后退,只是,围绕在他周身的那片火焰却是越烧越猛烈,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神情的暴戾地冷哼一声,带了几分怒意,周身黑气陡然大盛,直逼向那滚滚翻腾的火焰。 陆雪琪脚下阵法显出,"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由下往上,先阳后阴"先天太极八卦阵成形,只见瞬间,一声轰鸣巨响,雄雄火焰向四周瞬间炸裂冲出,地动山摇间,太极圆台上所有的黑气都翻滚消散,墨色道袍被火焰焚烧而过,周身黑气被火焰吞噬。 片刻之后,道玄真人置身在先天太极八卦阵中,仿佛是带着几分凄凉之意,面上的暴戾之气终于像是支撑不住,完全消散而去,双目如漆,一片沉寂。 陆雪琪成功的把道玄掌门困在了阵法结界里,她再次拂袖抬指尖,半空中忽然落起了雪,轻盈飘落,落在阵法中,晶莹闪耀,悠悠雪花,缓缓坠落,沾濡眉眼,衣角,渐渐化作冰凉的水,熄灭了道玄身上的火焰。 “请掌门师伯在阵中清魔障,除魔心,历劫飞渡!”陆雪琪脸色深沉,眼神坚定,白衣无风而动,天琊在洞顶破苍穹,赫然化作了一道巨大光柱冲天而上,一声凤吟长啸,声动九天,引万道天雷而来,雷霆怒吼,睥睨般笼罩在剑芒之上。 道玄真人震惊,似乎瞬间惊醒,心神大震,看着为他引来天雷助他渡劫的青云门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弟子陆雪琪,心潮难已,思绪万千间记起初见陆雪琪的情景。 原来,那一日,他禅坐于太清境界虚空,看见天干五行阵显现,一道化气从中而生引他出观见到了当年还是小女娃的陆雪琪,原来,那时,他飞升的机缘便是她。 原来…… 如此。 道玄真人注视着陆雪琪,神情复杂而深沉,有惊,有悟,心神微微起伏,渐渐清明,片刻间所有的情绪突然荡然无存,他缓缓地盘坐在了阵中,闭上了双目。 陆雪琪眼中忽然有泪光闪现中,一声轰鸣巨响,第一道天雷,直直劈落! —— 求一人,心相印 苍穹如墨,风雨萧瑟,刺骨冰寒,直寒入了深心魂魄里。 一个身影,置身于雨幕下,雨水倾盆而下,而他恍然不觉,失神般地走在一座城池的街道上。 鬼厉站在街头,默默站着,雨水噼哩啪啦打在惨白脸上,他眼神寂寥空洞。 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鬼厉忽然这么想着。 师父去世了,雪琪与他成了陌人,他感到无比的痛彻心肺,此时,他孤身一人站在凄冷孤寂的雨夜里,剩下的除了麻木便只有疲倦了。 他木然迈步走去,整个人浑浑噩噩,脑海里始终是陆雪琪与他分道扬镳的画面,他感到了无比的绝望,从最开始的疯狂挣扎到最后无能为力的疲倦。 失去陆雪琪,他这一生,还剩下什么呢? 他这一世,仿佛已经看不到尽头。 “所谓天涯何处不相逢,这位鬼厉兄弟我们又在相见了。”前方临时搭起雨棚下,竹竿上挂着的“仙人指路”布幔迎风飘舞,周一仙已经看着鬼厉从雨中走来,终是开口主动打了招呼。 鬼厉怔怔望去,便见前方不远处雨棚下站着三人正是周一仙、小环还有野狗。 一旁的小环早就想冲到雨下把鬼厉拉过来,只是周一仙拦着不让,不禁脸色黑黑的,颇为难看,直到鬼厉走了过来雨棚下,她对着鬼厉笑了一下,又狠狠盯了周一仙一眼,脸色微红。 鬼厉站在了雨棚下朝周一仙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开口说话,仿佛心不在焉,神情迷惘。 小环认识他多年,却还是第一次看见鬼厉这般神情,不觉有些担忧起来,忍不住向鬼厉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鬼厉沉默了片刻,却没有回答小环,而是向着周一仙道:“前辈。” 周一仙闻言笑道:“何事?” 鬼厉目光略显空洞,低声道:“我记得十年之前,我还是刚刚从青云山上下来的一个少年时候,就在这河阳城里,你们曾经替我算过一次命相罢?” 周一仙、小环都是一怔,野狗道人则是莫名其妙,当年那档旧事,他自然是一无所知。 周一仙微皱起眉头,想了想,道:“唔,我还记得几分的样子,怎么了,好好的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当年的事?”说到这里,他脸上突然露出神秘之色,压低了声音对鬼厉道:“你该不会在这十年之后,还要说当初我们算的不灵光,打算要回当日的算命钱吧?” “爷爷!”小环嗔了周一仙一句,看来是忍无可忍了,一把将周一仙推到一旁,对鬼厉道:“鬼厉大哥,你有什么心事么,或许……可以跟我说说。” 鬼厉看了小环一眼,眼神中的疲倦里,难得露出了一份暖意,但他还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我只是想问老先生几句话。” 周一仙整理了一下身上衣物,咳嗽了一声,登时那股道骨仙风的气派涌了出来,一时这小小酒楼殿堂似蓬荜生辉,唯他独尊。 “你说吧!”他淡淡道:“以你我的交情,大可无话不说的,不过命钱可是要照样给哦!”说到最后,他不顾旁边小环涨红的脸,对着鬼厉眨了眨眼睛。 鬼厉默然许久,默默凝望着那一片萧瑟的雨夜,半晌之后缓缓垂下头,缓缓道:“我想求一卦。” “求什么?”周一仙微微合眼,随后神色如常,道:“我观你面相似有伤痛之色,可是痛失了什么?你本非凡俗之人,却仍免不了要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鬼厉痛楚之色更重,嘴唇微动,满是苦涩地低声道:“痛失所爱,另我痛不欲生,前辈,我还能有所求吗?” 此言一出,小环与野狗道人都是大吃一惊。 周一仙皱起眉头,叹息一声,低声道:“据我所知,十年前是你选择离开青云,离开心爱之人,也许你有不得已的缘由,那如今又必强求?” 鬼厉身子一震,抬头向周一仙看去,默默望着周一仙,然后倔强的摇了摇头,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哀伤之色,缓缓道:“我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求她一人。” 周一仙平静地望着鬼厉,嘴角有淡淡的笑容,道:“当初河阳城里无辜的百姓死了很多人,你知道吗?” 鬼厉迟疑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周一仙看着鬼厉,道:“你今日能站在这里,而那些百姓无辜丧命,我来问你,你以为是何缘故?” 鬼厉默然许久,道:“我与他们不同,我修习道法,即便是兽妖来了,亦可躲过。” 周一仙点头道:“便是如此,你看这人人皆同,乃是从大眼光、大境界着眼,就如天音寺佛门所言:众生平等,便是这个意思。其实按佛门所言,何止是你我人类,即便是蝼蚁猛兽,也与我等不分彼此的。”他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又道:“只是,这境界处、人世间,却岂能是区区一种可以看清的?你身具大神通,有大法力,便可以绝境逢生,便可以施施然超脱于凡俗众生之上,是以说众生原是平等,但细微之处,却从未平等过。” 鬼厉面露迷惘之色,缓缓摇首道:“我不想超脱众生之上,亦没有普渡众生的慈悲心怀,便如我虽然修道,却对那长生没有分毫兴趣。” 周一仙淡淡道:“所以,你躲过这劫难的时候,她却在为苍生而战,如今,你未与她并肩前行,又怎能求得她回心转意,与你长相厮守?” 鬼厉脸上的神情刹那间变幻莫测。 —— 心愿未了,如履薄冰 周一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鬼厉,然而他目光神情之中,已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模样,纵然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世间唯一修习过《天书》四卷的鬼厉,一身道法已是鬼神莫测,但周一仙此刻看去的身影,却仿佛远远比他更加的高大。 他的儒雅,他的从容,夜风从他鬓边白发间穿过,甚至似乎连明月的光华,也悄悄聚敛在他这一边。 鬼厉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事实上,周一仙也只是平平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而他自己,仿佛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半晌,鬼厉微微苦笑,道:“看来我果然是不成器的!” 周一仙微微一笑,伸出手拍了拍鬼厉的肩膀,道:“那到未必,年轻人。” 鬼厉怔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从周一仙口中听到他称呼自己年轻人,不过这显然并非要点,他错愕了一下之后,道:“请教前辈。” 周一仙淡淡道:“你乃是这世间里与她一起修习了四卷《天书》的人!” 此言一出,鬼厉身子大震,修行《天书》四卷之事,向来是他秘而不宣之事,事实上,从天帝宝库得来的《天书》第三卷与天音寺无字玉壁得来的《天书》第四卷,便是陆雪琪,他也并未与她说过,却不知原来她早已晓得那些神奇妙文乃是《天书》一脉相承,只有他从头到尾修习,才明白这些乃是《天书》四卷。 然而此刻,周一仙却当着他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道破了这个秘密,如何不令他震骇,一时间他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盯着周一仙。 周一仙淡淡笑了一下,神色从容道:“你心中所爱所求,还需要由你自己来解,人活一世所为何来,正是该当你自己体悟才是。” 鬼厉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之后,他面上迷惘之色并未稍退,道:“生、死、别、离,爱、恨、这便是我的体悟,请教前辈,人性本苦么?” 周一仙笑道:“你一生坎坷,其实不然。我且问你,你以为自己命苦么?” 鬼厉默默摇头,道:“再苦我也不怕,我只怕心愿难了,无法回到所爱之人的身边。” 周一仙叹了口气,道:“你的遭遇,我也有几分耳闻,你判出青云无非是想要救活那位魔教的姑娘……” 鬼厉沉吟了片刻,略带苦涩之意道:“我这十年以来,奔波流离,可是偏偏几次机会,却都是功亏一篑,眼下天大地大,我却当真是束手无策了,前辈,莫非你有什么法子……” 站在一旁沉默听着的小环忽然一脸诧异的看去,却只见周一仙轻轻咳嗽了两声,道:“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啊!” 小环忍不住向鬼厉问道:“你要救的那人……” 还不等鬼厉说话,周一仙却瞪了小环一眼,厉声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别插嘴。” 小环吃了一惊,周一仙平日为老不尊,虽然时常与她玩笑,争吵也是有的,但如此正容疾声却是少见,令她一时怔住了。 鬼厉长叹一声,满是萧索之意。 周一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忽地向鬼厉招了招手,道:“你到旁边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说着,走向了古道远处的一侧。 鬼厉面色落寞,缓缓也跟了过去。 小环眉头微皱,道:“他、他……要救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何看起来让鬼厉大哥如此棘手的样子?” 野狗道人迟疑了一下,口中道:“这事说来话长,听说是十年之前……” 话刚说,忽地从天上落下一道淡紫色微光,轻轻落下,如浮萍徐落,几个转身,赫然是金瓶儿那张娇媚无限的脸儿。 小环先是一惊,随即大是欢喜,一声轻呼:“瓶儿姐姐。”说着便跑了过去。 金瓶儿看到小环,也是满脸带笑,与小环笑着说了一会,便见还笑着的小环忽然脸色一变。 不远处,鬼厉向周一仙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晚辈这就去了,将来有缘再见吧!”说着身形一动,眼看便要离开。 忽地身边传来一声呼喊,道:“等等……你等等!” 鬼厉一怔,转过身来看着小环,只见小环站在金瓶儿身边,迟疑不定,欲言又止。 “怎么了,小环?”鬼厉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面上神情缓和了下来,柔声问道。 小环嘴唇轻轻颤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鬼厉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终究化身做一道灰色光芒,直冲上青天而去。 西风古道,荒野寂寂。 小环终于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金瓶儿柔声道:“妹妹,不是我故意说你,那个男子虽然有些与众不同,便是姐姐我也是对他另眼相看,但我还是劝你一句,算了吧。” 小环摇了摇头,道:“我、我只是想知道多一些他的事情。” 金瓶儿叹了口气道:“也好,说给你听也好让你死了这份心,这个男人除了青云门的陆雪琪,他谁也不会爱的,即便这十年里他离开青云离开陆雪琪,四处浪迹天涯想找出法子解除被禁锢在合欢铃里的魂魄救人,可你刚才也听得他说,那只是他的一个心愿罢了,妹妹,听姐姐一句话,千万别把这男人的事放在心上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 堂堂正正,归去来兮 狐岐山,鬼王宗深处血池。 空气之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息。 四只巨大的灵兽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灵性,只是苟延残喘地倾伏在血池血水之中。 鬼王与鬼先生并肩站立着。 汹涌而诡异的力量,正如波涛一般在这血池上空纵横驰骋,肆无忌惮地撞击着周围石壁。 “果然厉害,七七四十九日还未到,四灵血阵亦未成形,竟也有了这般威势!”鬼王沉沉笑了出来。 鬼先生迟疑了一下,道:“正如宗主所言,这四灵血阵威力极强,而且随着阵成之日日益临近,这股灵力只会越来越强,虽然我已在这血池周围布下了十八道禁制,但老实说,我心下实也没有完全把握,特别是到了那最后一日,血阵初成,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光景。我布下的这些禁制是否有用还真不好说,只怕到时若无防备,外面山腹之中一些本宗弟子,多半会受到牵连的。” 鬼王冷冷一笑,道:“那便怎样?” 鬼先生窒了一下,看着鬼王,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提醒宗主,如有必要,或可提前让一些本领低微的弟子撤出山腹。” 鬼王双目厉芒一闪,哼了一声,道:“不用。” 鬼先生没有说话。 鬼王冷然道:“这天地奇阵,聚四灵精华而以血气养之,乃有血厉戾气,方可开修罗之门,便是有些人陪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鬼先生缓缓点了点头,道:“是,我明白了。” 鬼王哈哈一笑,神态骄狂,转过身去,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重又落在了伏龙鼎身上,看着那变幻不休的鼎身,他的眼神似也开始迷醉起来。 —— 须弥山,天音寺。 天音寺内殿宇重重,香火飘散。 后山小天音寺,禅室内,普泓大师仍如往日一般坐在榻上打坐,望着再次远到而来的鬼厉,他面上浮现出慈和的笑容。 鬼厉对这位普泓大师心下是颇为尊敬的,当下不敢怠慢,深深一躬,道:“弟子叨扰了。” 普泓大师摇头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天音寺之山门对你门户大开,你随时皆可前来,何况你来这里,我只有高兴的很,却不知你可有什么事么?” 鬼厉微微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着普泓大师,道:“不瞒大师说,弟子此番前来,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请教大师的。” 普泓大师道:“施主但说无妨。” 鬼厉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道:“请问大师,贵寺之中,可有一件名唤作‘乾坤轮回盘’的异宝么?” 普泓大师一怔,站在他身边的法相面上也是露出了诧异之色,二人对望了一眼,随后普泓大师点了点头,道:“不错,敝寺确有此物。” 鬼厉精神登时一振,普泓大师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眉头又是轻轻皱了一下,道:“请问鬼厉施主,为何突然问起此物?” 鬼厉迟疑了一下,道:“说起来弟子的情况二位也是知道的,十年之前在青云山上,弟子有一位朋友曾为了弟子而身负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 普泓大师合十道:“你的这位朋友自有她的命数,你这十年可曾想过自己?也许你早些放下,她便能早些往生。” 鬼厉面色憔悴,消沉,面色几番变幻,随后身子踏前两步,双手握紧,缓缓在普泓大师面前跪了下去。 普泓大师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急道:“施主千万不可如此,快快起来。” 鬼厉倔强的摇摇头,眼眶发红,嘴唇颤抖,沉痛地道:“十年前,青云门陆雪琪对我说,我能堂堂正正的转身离开,去做想做的事情,而那时我心中想要做的事情便是救碧瑶,如今,我只是想堂堂正正的回到陆雪琪身边!” 鬼厉面色苍白,眼神黯然,默默地道:“十年来,我走遍天涯海角都只想能将碧瑶救治过来,救不回碧瑶,我如何能堂堂正正回到陆雪琪身边,谈何与她并肩前行?我这一生无别所求,只求陆雪琪能爱我长久些,我这十年只有一个心愿,只愿碧瑶能醒过来!” 普泓大师沉默地注视鬼厉良久,忽然长叹一声,道:“罢了,你既然情根深种,又谈何能放下,而你终究是和普智师弟他有宿世之缘,我又怎能忍心看你受尽苦楚,你且起来说吧。” 普泓大师上前扶起了他,鬼厉抬头望向普泓大师,道:“大师,弟子此番前来,便是为那天音寺中一件神妙莫测的异宝乾坤轮回盘而来。” 异宝乾坤轮回盘,有转阴阳、定魂魄之异能,普泓大师听得鬼厉为此物而来,面色仍是一片慈和,沉吟片刻,缓缓合十道:“此物在老衲的二师弟普德处,你且随我去见见他罢。” “多谢大师。”鬼厉激动地颤声道。 —— 青云七脉,相聚一堂 青云山,通天峰。 天雷劈了三天三夜终于止了,青云七脉各位首座早已纷纷不约而同默契地聚首在玉清殿。 众人脸上虽然一直隐忍着,但心中早已心潮澎湃,手心冒汗,万分的激动。 青云门掌教道玄真人历雷劫,这是何等振奋人心之事,更甚是天下正道千古第一位! 青云门外不时有正道各派前来想借此机缘参悟一番,只是皆被萧逸才吩咐下去,天雷一日不止青云门便闭山一日,不接见任何外来门人。 只是,此乃关乎着掌教道玄真人能否成功历劫,青云门上下数千人中,无不满怀期盼又忧心如焚,不知道玄真人此时的境况到底如何。 三日雷期一过,青云六脉中,所有首座都到场了,小竹峰首座水月,大竹峰首座田不易,相对另五位首座,水月与田不易却是真正了然于心的。 而像齐昊这些新近接任首座的二代年轻弟子,脸上的神情无不是振奋人心的,而风回峰首座曾叔常等人自然是沉稳了许多,但眼中也时不时透漏出明亮的光芒。 萧逸才这三日虽然仍然像平日里那般处理门中日常事务,但夜里却是站在那窗外看着那天上一道一道劈落的雷霆,只觉得触目惊心,寝食难安,不知那万道天雷加身,师尊要承受多么恐怖而巨大的痛苦,若是撑不过,便是魂飞魄散,萧逸才不敢去想那最坏的结果。 此时,萧逸才也承受了三日三夜的煎熬,忽地身子一晃,竟有种虚脱的感觉,幸好他根基深厚,随即稳住了身子,暗自苦笑了一声,心中动容道:“师尊啊,你老人家功德无量,必定能历劫成功啊。” 而此时以六脉为首领的曾叔常面向着萧逸才,道来了话:“萧师侄,可否让我们前去后山恭候道玄掌门人出关!” 萧逸才心知他是拒绝不了的,只好点点头,领着从各脉首座向后山走去。 一群人怀着激荡的心情向后山走去。 青天白云,山清水秀,后山青翠竹林,风光秀美,几如仙境。 后山小路,田不易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看着走在他面前的水月师太,想借此机会问问水月关于万师兄的近况,因为他也想亲自去见见万师兄。 田不易琢磨了一番,故意咳嗽了几声。 水月听了身后那几声咳嗽,回头冷冰冰地瞥了眼田不易,淡淡道:“有什么你就说罢!” 要是换作往日,水月只要随便给他一眼色,田不易都要抛个更大的白眼回去的,只是看在她教了个好徒弟陆雪琪的面子上,田不易直接咧开嘴笑了笑,道:“我什么时候能去小竹峰看看我的万师兄?” “你的万师兄?”水月又好气又好笑,冷道。 田不易:“……” —— 传位,半截诛仙剑 田不易略显尴尬撇撇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后山,眼眶光芒微微闪现,这三日以来他的心情彼为复杂,沉沉浮浮想了许多事情,他终是死过一回的人,看事情便看得比以前更通透,而在他心中道玄师兄虽然比不上万师兄在他心底的位置,但这几百年来与他相处毕竟是道玄师兄,论感情又怎么可能差到哪里去。 即便道玄师兄给了他一剑穿心,可那时的道玄师兄毕竟受心魔所困,难免下手狠了些! 而田不易那时也是抱了与道玄师兄同归功于尽的心,反正不是他杀他,就是他杀他,总有一个要死,或一起死! 如今,他和道玄师兄都还活着,田不易便更是感慨万分,期望道玄师兄历劫成功,清除心魔,修得仙身。 青云后山,璀璨天空,霞天普照,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令人心向往之。 四周一片云雾祥瑞,千树万树盛开,各种鸟语花香,灼灼其华、悠悠飘渺。 青云六脉首座随萧逸才缓缓来到了后山幻月洞前方的一块空地之上,凝神屏息,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神圣的洞口。 山风从山峰天穹下,掠过树枝轻轻吹来,轻轻拂过众人衣袖,仿佛随之与这片灵山融为一体,飘然而有出世之意,众人脸上仿佛也露出几分无声的笑容。 清风扑面,众人就那样一起站着,眼前的青云,千百年历史,载浮载沉、宠辱不惊,前尘往事,是非功过,便似那清风掠过般,掠过心头又飘散开去。 树影重重,众人就那样并肩站着,身姿虽有高矮胖瘦,却都是青云门令人相敬的首座,那份沉静凛然、坚韧不拔,似乎连这片天地也掩盖不了他们的光彩。 有那么一刻,就好像天地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挡住他们一起并肩的无穷力量。 他们是青云门六脉首座,是那山峰般高大的支柱! 而他们此时都站在了一起,等候着心中那位引领着他们一路前行的青云掌教道玄真人! 只是,他们等来的却是白衣如雪的陆雪琪。 云气从幻月洞中翻涌而出,直上天穹,洞口光影浮动,一抹身影飘渺而来,却是陆雪琪从幻月洞中走了出来。 山风再起,徐徐吹来,吹动着青翠嫩绿的枝叶轻轻摆动着,树影摇曳下那抹白衣,仿佛让众人静止了般,沉醉在她的身影里,看着她走出洞口,走进众人的视线。 青云门陆雪琪,她是那般清冷淡漠,纤尘不染的绝美脸庞上墨笔点画的眉目,眉心的朱砂依然潋滟明丽,仿佛再大的苦难也不能折损她丝毫光彩。 她走了过来,走到了众人面前,她的小脸上还有一抹苍白,但与众人相相视的目光却平静而深沉,让人感到无形之中多了一份信任与安心,或许不知在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和青云门连成一脉。 “弟子陆雪琪见过各位首座。”陆雪琪缓缓行礼,目光轻轻地掠过每一位首座,然后落在师父水月身上。 “雪琪。”水月当着众人的面问道:“道玄师兄,此时近况怎样?” “回禀师父与各位首座,掌门师伯已过雷劫,正在洞中修筑仙身,无法出来面见各位首座,但在飞升之日,掌门师伯会出来相见的,请各位首座同心一致静等时日便是。” 众人一听都是心神大震,脸上纷纷露出欣慰不已的神情,皆是神情激动,喜上眉梢,有的眼角已是微湿,站在一边动容地轻语了一番。 陆雪琪静等了片刻,待众人稍微平复了心情,她把目光静静地落在了萧逸才身上。 萧逸才似有所觉,便见陆雪琪忽然浅浅一笑,对他道:“萧师兄,道玄掌门人命我将青云门掌教之位传位予你!” “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瞬间变幻莫测,萧逸才猛地身子一震,犹如遭五雷轰顶般砰地双膝跪地,冲着洞口嘶声大声:“师尊——” 众人顿时眼神复杂,默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萧逸才。 萧逸才咬了咬牙,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涩声道:“雪琪,师尊当真让你传话要我继任吗?只是我,我何德何能够担任…” 陆雪琪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了半截诛仙剑,缓缓递到了萧逸才的眼前。 半截诛仙剑!! 四周瞬间变得肃冷和静谧。 只有那晴朗的天空里,阳光温和地洒落下来,照耀在半截诛仙剑古迹斑驳的剑刃上。 “萧师兄,接剑罢。”陆雪琪清澈的声音在后山轻轻回荡。 萧逸才嘴角颤动了一下,僵直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眼中似有泪光闪现,眼底深处更有一丝深邃难明的挣扎。 众六脉首座以曾叔常为首肯,心知他们此时若不表态,萧逸才怕是不会接任的,便由曾叔常代为开了口道了话:“既然是道玄掌门人以诛仙剑任命以你为青云门第十九代掌门,我等六脉没意见,逸才你接剑罢。” 萧逸才猛地咬紧了牙关,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的胸膛猛烈地起伏着,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深深地看了眼陆雪琪,眼神变得格外的坚定,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半截诛仙剑! —— 故人相见,古剑禁秘 青云门,今日迎来了两件重大的事情,道玄掌门人历劫成功,飞升在即!与其同时任命亲传弟子萧逸才为青云门第十九代掌教。 此两件大事只要传开,必然震撼中外,只是,萧逸才却恳请在场的六脉首座,他任命一事暂时密而不宣,因为此事若公开必将有不少正道同门要借此机会上青云山借恭贺之意探寻一番,而此时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师尊正在幻月洞中修筑仙身,若当中有个什么闪失,他便是千古罪人。 六脉首座一致认为萧逸才细想周全,行事稳重,便都答应了下来,各自离开了后山。 “师父,我还有些话要与萧师兄单独说。”陆雪琪走到师父水月身边把话再说来,水月心中大致明了,点点头,叮嘱了一句,便离了去。 水月身后,田不易也冲陆雪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水月身后,准备悄悄地去一趟小竹峰见他的万师兄。 水月一脸无语,也懒得开口赶田不易走,只是觉得田不易有些变了,似乎变得更心胸宽广豁达了,她心中不禁暗想怎么一个两个那般的性情都会有所改变? 水月忽然莫名想她家那位,冰冷的面上竟是浮现出一抹恼羞。 青天白云,山清水秀,从高空望向青云山脉的小竹峰,满山都是青翠竹林,风光秀美,几如仙境。 田不易从天际落下,厚着脸皮笑眯眯地跟着水月回到了小竹峰。 水月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向着竹林深处走去。 竹林小径弯弯曲曲,两侧翠竹挺拔,空气中更似带着几分芳香,走过几个拐角,竹林斋室便渐渐现出了身影。 门从里面打了开来,万剑一似乎刚醒来,只着了一件白袍,披散的黑发一直垂至胸前,黑白相衬,格外俊美,对着水月微微一笑,道:“你回来了。” 水月瞥了眼万剑一,稍稍定了定心神,缓缓地伸出白晳的玉手把他胸前衣襟整齐的掩好,指尖滑落他的腰侧挑起那素白的袍带认真的系好,然后随手再把他推了出门外,轻哼了一声,把门关上了。 万剑一:“……” 被赶了出门外的万剑一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莫不是他昨夜太过份了?可她昨夜对他明明那般温柔多情,另他情难自控,流连忘返,以至于险此让她今日起不了床去不了通天峰,所以她这是对他有所不满? 万剑一心中这般暗想,突然之间,身后却传来激昂而颤抖的声音。 “万……是万师兄吗?”田不易神情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外的身影,紧张地搓了搓手背,犹豫片刻开口道了话。 万剑一愕然地转过身来,便见不远处一片泪竹树下站了一个人,身形并不高大,正仰着脸,对着他喜笑颜开。 “田师弟……”万剑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百来年不见,不知怎么还是觉得这矮胖子师弟怎看怎么顺眼,万剑一露出了笑容,忽地对田不易招了招手,道:“田师弟,快过来,过来这边坐。”万剑一笑着走到了一旁竹林搭建凉亭石桌前坐了下来。 “是,万师兄。”田不易登时只觉得心头一跳,仿佛身子都轻了几分一样,轻松地迈开了步子,向着万剑一走去。 —— 通天峰上日头高悬,朗朗碧空一片澄澈,倒映在碧水潭边,就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美丽宝石。 萧逸才从祖祠堂里走了出来,缓缓与站在殿外的静候地陆雪琪并肩而站,脸色肃然,久久不语 萧逸才接任青云门第十九任掌教,在祖祠堂里给历任掌教上香参拜后又在每位掌教的牌位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陆雪琪见他额头都渗出了血丝,缓缓从袖子里取出一方绣帕递给了他。 陆雪琪道:“萧师兄,你额头流血了。” 萧逸才“哦”了一声,低头接那方雪白的绣帕,却不并擦拭额头的血迹,而是把那方绣帕握在手心里,神色如常,仰头望天,云朵飘渺,千载灵峰屹立于天地之间,看人间沧桑,见日月轮转。 “雪琪,你是不是还有话要与我说?”萧逸才依然望着天空,平静的道。 陆雪琪淡淡地唔了声,缓缓道:“这也是掌门师伯要我转告你的,便是那历代掌教与诛仙剑的秘密。” 萧逸才身子微微一震,缓缓地把目光落在陆雪琪的脸上,凝神的望着她,静静地专注的听她道来那个深藏青云门千年的古老的秘密。 祖师祠堂的大殿外,一片静谧。 萧逸才的脸色苍白得,怔怔地与陆雪琪的目光相视,只是,从最初的震惊到最后的深沉,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退缩。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回身面向祖师祠堂的香火,嘴角颤抖了一下,道:“青云门列代祖师……与从小将我抚养长大、传道授艺的恩师,弟子萧逸才今日在此发誓:愿遵循祖师禁制,肩负起守护青云门的重担,日后为天下苍生计,除妖降魔,纵然有朝一日万劫不复,弟子也决不后悔。” 他话声轻淡却坚定,陆雪琪看着那挺拔的背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对他轻声道:“萧师兄,我心里也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 情意结,点拨 萧逸才身躯一震,转过头来望向陆雪琪,缓缓地点点头。 陆雪琪轻启淡唇,转瞬间,无声而言,她眉目似黛色,青丝似墨漆,无声念来第五卷天书。 仿佛时光倒流,流水倒退,仿佛天地都停刻在那刹那间。 天地不仁 以万物为刍狗! 萧逸才屏住了呼吸,整个人似置身在一片虚空中,那无形的天书心法一字一句像是突然间,天旋地转,飞越了万重山水,碧海青天,向着他奔涌而来,涌进他的胸膛和心头。 萧逸才闭目良久,再睁开时,双目漆亮似有星辰闪耀,他缓缓对着陆雪琪微微一笑,轻声道:“雪琪,你的心里话我都记在了心上,此生不忘。” 陆雪琪也笑了,脚下长裙轻扬,她终是转身离了去,白衣如雪,在茫茫苍穹下飘渺如仙。 祖师祠堂外面后方的一片翠绿林地间,一阵沙沙声寂静地传来,沙沙,沙沙…… 陆雪琪淡淡地望去,隐约能望见后方那一片翠绿林地间似有人影在闪动,她忽然叹息一声,转身向那祠堂后方,向着那条幽深小径走去。 轻轻飘荡的白色薄雾里,只见那个身影慢慢的显现了出来。 林惊羽微弯着腰,手中握着扫把,正在默默地把地上的枝叶打扫干净。 陆雪琪无声地走到了他的面前,道:“林师弟为何在这里扫地?” 林惊羽怔了怔,在这段扫地的日子,他似乎变得沉静了许多,道来话也内敛了不少:“以前,万前辈都会过来这里打扫,他如今不在,这里总该还是要有人来打扫的。” 山风冰凉的轻轻吹来,把刚打扫成堆的枝叶再次吹散了开来,林惊羽一脸平静地继续打扫着。 陆雪琪淡淡地瞥了眼他手中的扫把,道:“我想万师公传授你斩龙剑真法‘斩鬼神’,并不是为了让你代替他在这里扫地罢。” 林惊羽神色微黯,手中握着的扫把突然一滞,停在了半空。 林惊羽慢慢抬头,看着陆雪琪,悠然道:“陆师妹,我并没有辜负万前辈对我的教诲,我每夜都会拿出斩龙剑在夜下自我不断修行,只希望有朝一日能达成前辈心中所盼。” 陆雪琪不置可否,淡淡地道:“林师弟,不知可否请教一下你的‘斩鬼神’?” 林惊羽神情显出一丝吃惊,却在她淡淡地注视下,道:“请陆师妹赐教。” 下一刻,忽的一声龙吟长啸,从他身后突然响起。 斩龙神剑,凌空出现,碧光从他身上发出,耀目之极,但见他双目神光炯炯,伸手执剑,指尖万道霞光迸出,轰然巨啸,气势万千。 “来!”陆雪琪忽然笑了起来,周身蓝光缭绕,蔚蓝如天、清澈似水,脚下长裙滚滚翻飞,身姿如风轻轻旋转间已经是掠上天际,漠然睨视着空地上的林惊羽。 无数繁茂的枝叶,一起向外翻动,哗啦作响。 “疾!”林惊羽一声轻喝,手持斩龙神剑,赫然人剑合一,从地面直飞天空。 刹时,龙吟长啸、凤鸣九天,天际间清音悦耳,阵阵回荡—— 绚烂蓝光,夺目青芒,天地变色、风云变幻,剑气交错流转,涟漪摇曳,无数光影滚滚翻涌,汇聚成海,轰轰烈烈。 光阴似瞬息万变,又似瞬间即逝,风过,云散,天地间,恢复了一片安静。 可他仿佛深心处里,还有什么东西澎湃而激动! 林间,林惊羽一人静立不动,深深呼吸,深深喘气。 手指尖滑下一道血丝,融入剑刃之上。 斩龙剑青芒忽然变了,剑光变得异常美艳! 与陆雪琪一战,林惊羽在林间枯坐了三日,白袍辅盖的膝上横躺着那柄斩龙剑,剑光一直不散,光芒一圈一圈似漪涟荡漾开来,看起那般美妙那般艳丽! 夜色流辉,月圆高悬头顶,寂静的四周,耳畔忽然传来一把似少女般明媚清丽的声音。 横躺在林惊羽膝上的斩龙剑,忽然间剑尖光辉闪耀,轻轻转动了方向,对着林惊羽道来了话: “小金鱼,你终于与我剑意相通了。” —— 剑心,文敏亲事 与斩龙神剑灵犀相通,产生共鸣的林惊羽,显然没有想到他的剑灵竟然是一位有着空灵美妙少女音的九天神灵。 “小金鱼,为何不说话?” 林惊羽低头痴痴望着斩龙神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话,只是微微摇头。 山风静寂,万籁俱寂。 斩龙神剑沉默了一会,剑尖再次亮起潋艳的光华,空灵的声音在林惊羽的耳畔再次缓缓传来。 “莫慌,我很少说话,不像天琊神君是个话唠,我很安静,安静如龙,不过,为了能让你我之间的心意变得更强,小金鱼日后可以唤我小斩斩,小龙女,但莫要唤我小溅溅。” 林惊羽依然无言,只是将斩龙神剑握起横在眼前,手指缓缓摩挲剑柄,眼底似有一丝若有所思,片刻,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试探性问道:“可还有别的称呼?” 斩龙神剑被他温软的指腹缓缓摩挲,竟然有一瞬间心驰神摇的感觉!! 斩龙神剑如今是有感觉的,心知他是无意,却觉得这种亲密感非常可爱,这是她选中的男子,日后便是要助他修得剑仙,教他习得那双修术,做一对真正的仙侣,亲密是必经之路。 斩龙神剑心念一转,一道剑光清冽的打在林惊羽的手背上。 林惊羽“啊”了一声,微疼的皱眉,便见斩龙神剑自行出鞘,立在空中,剑光幽幽,道:“小金鱼,你叫我姑姑罢,日后我就是你唯一的剑,可为你斩尽天下鬼神,陪你踏遍万水千山,走出这三千世道,与你共长生。” 林惊羽心神一震,却是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半响,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斩龙神剑想不到这么一番深情的表白竟然只换来一声轻描淡写的“哦”,忽地掉转剑柄戳了戳他的额头,喃喃道:苍天啊,榆木脑袋啊…… 林惊羽沉默不言,摊开手掌,把斩龙神剑重新握在掌心,他合上十指,紧握住了他唯一的剑! —— 云风散尽,初冬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而来。 小竹峰上,走过山路上的小竹峰弟子,忽然停了下来,漫天飞雪,晶莹剔透,悠悠扬扬,簌簌飘落青山之颠。 “文敏师姐,下雪啦!”最年幼的小诗,一张笑靥满是惊喜,笑着伸出小手接下一瓣雪花,雪花落在手心里化作一颗闪闪闪发光的雪珠,清纯似美玉。 “小诗,走罢,师父还在等我们。”文敏脸上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伸出手牵过小诗,与她继续前行。 竹林深处,霜雪覆盖在竹叶上,小径弯弯曲曲很快融成一片白色。 文敏来到竹舍门前,轻轻敲了两下用竹子编制的门扉,道:“师父,弟子来了。” 精舍中随即传来水月的声音,淡淡道:“进来吧!” 随着水月的话音,精舍的门发出一声低沉“吱呀”的声音,被打开了,却是陆雪琪走了出来,对着文敏轻轻一笑,道:“师姐,快进去罢,小诗,你跟我来一下。” 文敏对着陆雪琪笑了笑,走了进去,身后小诗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跟着陆雪琪向门外的后方缓缓走去。 屋内,水月坐在简朴的竹床之上,文敏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水月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文敏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水月,应了一声,道:“是。” 水月神色如常,淡淡再道:“你与大竹峰田不易座下大弟子那个宋大仁可是两情相悦……” 文敏吓了一跳,平日里水月大师对待弟子颇为严厉,对这种□□更是严格,文敏与宋大仁暗中相恋多年,已是半公开的秘密,心中早就七上八下,生怕师父责骂,此番水月大师突然提起,当真是连冷汗都出来了,迟疑了半天,才低声道:“师父,我、我虽与宋师兄他、他……只是,弟子、弟子绝不敢违背师父你的教诲的。” 水月默默看着文敏,忽地一声长叹,道:“小敏,你不必如此害怕,师父没有怪你的意思。” 文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道:“师父,你说什么?” 水月淡淡道:“大竹峰那边,你田师叔前段时间已经替那个宋大仁过来提亲了,只是这段时间有很多事未平,短期之内,师父未能顾及你的感受,今日叫你过来,便是跟你说清楚,师父不反对这门亲事。” 文敏脑海中嗡的一声响,像是一下子不能接受似的,直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却不明白平日里一直对此事坚决反对的恩师,如何就突然改变态度了。 水月坐在竹床上,看着前头那个弟子面上浮现出幸福中夹着惊讶的笑容,心中暗自叹息一声,默然想道:“或许早点想通了,她也会有更多的快乐吧!” 文敏激动之下,忍不住眼眶微微红了,眼中盈盈泪珠欲滴,连忙用手擦拭。 水月看在眼中,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不过就是答应了你么,怎的就高兴成这样?” 文敏有些尴尬,脸颊泛红,对着水月拜了下去,轻声道:“弟子多谢师父大恩大德。” 水月摇了摇头,柔声道:“起来罢!将来的事,师父也不能再替你做主了,以后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了。” 文敏心中忽地一酸,长久以来她早将水月看作亦师亦母的人,忍不住低声哽咽起来。 —— 离别前夕,鬼王宗洞窟 屋外,雪花漫天飞扬,文敏走了出来,门外空地上,陆雪琪与小诗也回来了,正站在空地上。 小诗笑嘻嘻地与陆雪琪拜别后,与文敏一同离了去。 竹林弯弯小径上,文敏看了一眼小诗手中的红皮书,问道:“小诗,你刚才与雪琪说了什么吗?” “是这样的,因为我前段时间在竹林间捡到了一只小狐狸,是只全身雪白超级漂亮的小白狐,我非常喜欢它,可它跟我回去后,除了睡了就是睡,很少醒来陪我玩,我担心它生病了,忍不住跑去找雪琪师姐帮忙,今天雪琪师姐问我想不想学医术,还把这本医书送给了我。”小诗如获珍宝般把那本医经捂在怀里,小脸上满是欢喜。 文敏见她如此纯真可爱,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想着自己与宋大仁的亲事也终于成了,不禁也心生欢喜,满面春风。 目送文敏与小诗走远后,陆雪琪这才走了回屋子里。 竹舍中,师徒二人默然相对,半晌过后,水月大师忽然苦笑了一声,道:“你师姐的亲事为师已当着敏儿的面答应她了,你万师公昨夜便去了幻月洞见道玄掌门,你这段时间也见了不少人,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 陆雪琪点点头,在水月面前轻轻跪下,低声道:“师父,除了第五卷天书我私自给了萧师兄,另外三卷都是谨遵师父与师公的意愿分别给了田师叔,齐昊师兄,曾书书师兄,这是第四卷天书手记,弟子想亲自交予师父。” 水月伸出手去接过了那第四卷天书,放进了一旁的盒子里后,抬手轻轻抚摸陆雪琪乌黑柔软的秀发,叹息一声,道:“你去见田不易的时候,他有没有说起他代张小凡向你万师公提亲之事?” 陆雪琪微怔,摇了摇头。 水月哼了声:“看来田不易总算知道张小凡都干了什么事,心中也觉得对不住你,不敢再提了罢!” 陆雪琪沉默了一会,道:“师父,我还有一事想说。” 水月默然片刻,道:“你是不是想说你要离师父而去。” 陆雪琪怔怔看着师父水月,她眼中似有晶莹的泪光,半晌涩声道:“师父,谢谢您将我抚养长大、传我道法!弟子陆雪琪不孝,如今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侍奉您了!” 水月身子微微一震,冷静的面容终是无法压抑无法割舍的伸出了双手,搂住了陆雪琪的肩头,抱住了她。 她嘴唇轻轻颤抖了下,竟是那般心痛地道:“雪琪,为师舍不得你啊!” “师父……” 滴答,泪珠从眼角滑落,陆雪琪像个孩子般扑进了师父温暖的怀抱里,任由泪水一串一串滑落。 窗外,雪花寂寥无声的落下,静静覆盖了一片天地万物。 夜幕缓缓降临,夜风习习吹来,夜幕下白茫茫的雪花,冰冷而美丽。 陆雪琪独自一人坐在窗前,雪花,从夜空中飘下,落在窗口她的身上,那一瓣一瓣清辉的雪白,落在肩头刹那间开出了晶莹熠熠的霜花。 天琊,静静地倚在窗子一边。 陆雪琪默默地遥望着寂静的夜色,眉头轻锁,似有淡淡思绪缠绕眉尖。 “雪崽,要不再想想。”天琊剑光如水波一般轻轻荡漾。 陆雪琪默然片刻,伸手握住了天琊,道:“不想了,只有做了才会知道结果如何。” 陆雪琪慢慢地转身,向着屋外走去。 一道蓝色光芒,瞬间袭卷漫天雪花,冲上苍穹,带着冰冷寒意与决绝之意,没有丝毫回顾的,向着天外飞去。 这一个深夜,似乎同样的还有许多人再做着某件事情。 狐岐山洞窟之内,鬼厉寸步不离石室,他从天音寺借回的乾坤锁此时正交予鬼先生手上参悟出星盘想方设法救碧瑶。 在狐岐山山腹内的另一个地方,寂静的寒冰石室里,鬼王默默地看着躺在上面的女儿碧瑶。 过了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轻轻地道:“瑶儿,你放心,只要爹活着,就一定会救你的。鬼厉已经和鬼先生两人去参悟星盘那件法宝了,但愿老天开眼,能从中悟出救你的法子来……” 说到这里,鬼王停了下来,面上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冷峻起来,片刻之后,他静静地又说了下去:“可是万一真的老天不开眼,你也不用害怕,只要那星盘能解开乾坤锁,四灵血阵功行圆满,到时候爹便无所不能,称霸天下且不在话下,再来救你也必定是易如反掌!” 这样一个深夜里,他却如这十年中无数个夜晚一样,没有睡意。 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黎明,等待着明天,也许,到了明天,真的一切都将改变! 而此时,寂寥寂静的狐岐山山顶,陆雪琪迎风伫立,脚底忽然传来了阵阵颤动,恍若脚下整座狐岐山山脉都在颤抖,她冰冷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疑惑。 脚下震荡越来越剧烈,四周乱石纷纷坠下,陆雪琪忽地振衣而起,白衣若雪,身影如风,向着山下掠去,方向正是鬼王宗洞窟的入口处。 鬼王宗洞窟里,浓烈的血腥味瞬间铺天盖地,整个巨大的洞窟开始全部震动起来,四面石壁上原本就有的巨大裂缝中纷纷有乱石跌落,一股狂暴的力量震撼了整座狐岐山山脉。 ——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寒冰石室之内,剧烈的地震与四周石壁上纷纷落下的碎石犹如世之末日一般,鬼王却缓缓站起了身子,面上出现了奇怪的表情,似狂喜,似激动,似凶戾,似饥渴,声音也转为低沉嘶哑,低低地回荡在空荡荡的石室中。 “这一天,终于来了么……” 另一处,鬼王石室,鬼厉与鬼先生猛然抬起头,前所未有的浓烈血腥气连他们这间石室也充斥了这个味道,地面在剧烈的颤抖着,而在他们最初的惊愕过后,在他们面前的星盘,像是突然又受到了什么神秘力量的召唤一般,终于再度发生了异变。 鬼厉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生了这种异变,但是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他猛然醒悟,转身大喊了一声:“小灰!” “你的那只猴子,应该是在里面罢!”鬼先生在鬼厉身边,这么淡淡地说道。 鬼厉看了他一眼,更不迟疑,身子一动,已然掠进了内室之中,随即身子一僵,站在原地,空荡荡的内室中,石壁上那个黑暗的暗门仿佛一个深沉的黑洞,冷冷注视着他。 巨大的血池,崩坏的山壁,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狂烈的血焰从半空不断地劈下,小灰虽然非是凡体,但一身的灰毛此刻已经遍体鳞伤,显然已经是吃了不少苦头,眼下不过是强自支撑,苟延残喘而已。 炽热的血焰当头劈下,小灰三只眼中也仿佛尽数化为那血焰的红影,就在这危急时刻,鬼厉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 硬生生将那血气巨人看似无坚不摧的血焰挡下了。 只是这一击虽然挡下,但鬼厉身子剧震,眼前竟然是一阵发黑,所幻化出的光盾几乎消散不说,身子也被打得几乎向下坠入血池。幸好他道行精深,身子坠下时顺势在石台边缘一搭,整个人已然飘了起来。 鬼厉浮在半空远远眺望,面色苍白之极。 一只形式古拙,散发着沧桑古意的古鼎,周身铭刻着奇异铭文,鼎身正面有一个诡异的恶魔面孔,在面孔额头正中,那一道此刻看来已经是光彩耀眼夺目的白色光柱,就是从此地发射而出。 “伏龙鼎”! 鬼厉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古鼎正是鬼王昔日最看重也最神秘的法宝重器。 鬼厉缓缓看向脚下诡异而可怖的巨大血池望去,禁锢在其中的有气无力、痛苦不堪的四大灵兽和头顶之上那可畏可怖的诡异力量,无形怪物,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人间俗世的东西,莫非也是鬼王召唤出来的么? 这等行径,除了“丧心病狂”这四个字,当真就没有其他的言语可以形容了。 趴在肩头的小灰低低哀叫了几声,似乎也有恳求之意,想请求鬼厉救救底下的饕餮等灵兽。 鬼厉心中不禁有些犹豫起来,其实若只是与鬼王翻脸,鬼厉没有丝毫畏惧之心,说翻就翻了,奈何这中间却还有一个碧瑶躺在那儿,整整十年…… 心中一想到碧瑶,鬼厉眼中光芒便黯淡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站直了身子,对着肩头小灰,默默摇了摇头。 而就在时,洞窟之中,昏暗的通道上,陆雪琪沉默的跟随着青龙来到了寒冰石室外。 青龙眉头紧皱,面上一派沉重,他心里并不愿陆雪琪救碧瑶,这个时候,陆雪琪进去救碧瑶,该有多危险,他心里清楚得很,可她执意要这么做,他根本拿她没办法! 陆雪琪却忽然伸出手把青龙拉到暗处。 “轰!” “轰隆!” 巨大坚硬的石门,突然四分五裂震飞了出去,在剧烈的地震与四处飞溅的石雨中,带着狂暴的决然,鬼王大步走出了寒冰石室。 “青龙,你去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陆雪琪低声道,不等青龙回应,已是瞬间掠入乱石纷纷落下的寒冰石室。 “轰!”剧烈的震动不断发出碰撞的异响,落下的石块越来越大,仿佛就要将这里吞没一般。而那个单薄的绿色身影,静静地躺在石台之上,孤独而安静,带着几分凄然。 陆雪琪周身连同那石台都被天琊剑气笼罩着,四处飞溅的石雨瞬间被剑气削成粉碎。 陆雪琪清冷的目光漠然的望着碧瑶手中的合欢铃。 石雨漫天落下,天琊剑芒暴涨,轰鸣:“雪崽,你说这合欢铃被一直留在碧瑶身边,十年来却再没有人愿意使用痴情咒救碧瑶,当真是天意作弄,造化弄人,实在讽刺啊。” 陆雪琪取过合欢铃,缓缓地道:“小凡他并不知道的,他这十年受尽苦楚都是为了救碧瑶,他若知道定会心甘情愿拿命去换的。” 陆雪琪叹息了一声,目光变得深邃沉静,低声呢喃:“可我想他活着啊,若能让碧瑶醒来,他便不需要再受苦了,我始终是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 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弹了下那颗小铃铛,她唇边似有一丝笑意显出,清冷的泪珠在眼底轻轻颤动,她幽幽的,为她始终爱着的他,为这十年来他唯一的心愿,默默地轻声低颂: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叮……叮……”清脆的铃铛声,悄悄的,在这片石室中回响起来,只是很快就被更巨大的落石轰鸣塌陷的声音淹没了。 只有那,静静被笼罩在一片光芒中的她,还在轻声地念着那古老的咒语。 —— 修罗,献祭 洞窟之中,一片寂静。 偌大的洞窟中,不久之前还风云激荡翻涌的巨洞,此刻突然陷入了一片异样的寂静,什么都安静下来了,连呼吸都没有,所有的目光,鬼厉、鬼先生、小灰、血池之中的灵兽,甚至那冥冥中的诡异存在,都屏住呼吸注视着,那即将发生的事! “啪!” 很轻、很轻的一声脆响。 血池的平台之上,鬼厉与鬼先生都仰头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伏龙鼎,但两人的神情目光却是截然不同的,鬼厉是震惊中带着愕然,鬼先生黑纱之后的双眸里,则完全是一种兴奋狂喜的目光。 失去了乾坤锁这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桎梏,伏龙鼎上的神秘力量此刻像是完全复活了过来,殷红的血气疯狂地涌动翻腾着,那张恶魔的面孔,也像是得到了生命一般,光彩流动,一双血红的眼眸竟如有灵性一般,微微颤动着。 一股无形但可怕的压迫感觉,从半空中无止境地散发出来,几乎令人无法喘息。 鬼厉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转头对着鬼先生怒喝道:“你做了什么?” 鬼先生却仿佛对鬼厉的喝骂充耳不闻,他一双眼睛中满是兴奋甚至带着几分疯狂的情绪,走上几步,忽地竟是向半空中的伏龙鼎跪了下去。 鬼厉愕然,不能置信地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 在鬼厉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只见鬼先生张开怀抱伸出双手,大声呼喊道:“修罗!” “轰!”一声可怕的巨响,像是恐怖的恶魔从睡梦中被人唤醒,从伏龙鼎上传荡开去! 伏龙鼎上,现出了一个隐约的红色影子,那影子若隐若现,但显然在扭曲挣扎中正越来越明显的将要现身于此地,即使隔了老远,鬼厉也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股可怖的力量与其中疯狂的杀意。 鬼厉深深地盯了那红影一眼,面上神色几度急速变化,忽地一跺脚,身形飘起,却是向洞口掠去。 “修罗……”鬼先生依旧举着手,仰天大声呼唤着。 鬼厉身形掠去,耳边还传来鬼先生那怪异的呼喊声,心中也是为之惊疑不定。这十年来鬼先生在鬼王宗内神秘莫测,但一身道行和见识学问,连他也要忌惮几分,不料今日竟变作这般怪样。正思索间,他身形何等之快,眼看就要掠至洞口离开这疯狂的血池洞窟。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心动魄、撕心裂肺的大叫。 “啊……” 这叫声尖锐而刺耳,声音中满是惊恐、绝望、难以置信与悲伤,而鬼厉听的真切,这赫然竟是鬼先生的声音。 这异变陡然发生,此起彼伏,鬼厉震动之下,情不自禁停下脚步转身看去,这一看,却又是令他全身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神秘诡异的红影,竟是用可怖的镰刀般触手,将鬼先生生生钉在了地面,鲜血从鬼先生的伤口处喷流而出,转眼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呃啊……”鬼先生大口喘息着,身子在剧烈颤抖,片刻之后,那似乎毫无怜悯之心的巨大触手轰然拔起,收了回去,那可怕的巨力顿时将已经脆弱不堪的鬼先生整个人带了起来,翻到半空。 血花四溅,在空中掠过,带着几分凄然。谁也不会想到,解除了乾坤锁禁锢的鬼先生,却成了那神秘红影恶魔的第一个祭品! 鬼厉几乎是下意识的,身子跃了起来,在半空中接住了鬼先生。 鬼先生大口喘息着,双眼中的光芒已经开始明显的黯淡下去,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苦笑道:“我没……没话说,这,这都是……天意、意啊,报应……报应……啊……” 鬼厉双眉紧皱,面上神情复杂。 就在重伤的鬼先生喘息声逐渐低落的时候,突然,这个垂死的人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也不知那残躯之中哪里来的力量,竟是猛然一把抓住了鬼厉的手。 鬼厉却是吃了一惊,愕然看向他,道:“怎么?” “你……去……找……到……”鬼先生痛苦不堪,声嘶力竭,每说一个字都仿佛令他受尽了折磨,但他竟然仍是苦忍着,对鬼厉一字一字挣扎着说着最后的遗言。 “找……小……环……” 鬼厉身子一震,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口气,愕然道:“找小环?找她做什么?” 鬼先生抓着鬼厉的手上的力道,慢慢弱了下去,但他仍是挣扎着一字一字说出话来: “叫……她……去……救……万……剑……” 最后“一”字未及,鬼先生似耗尽了全部的力量,整个人也慢慢软了下去。 鬼厉呆了片刻,慢慢将鬼先生身体放到地面上,片刻之后,他转身离开,向着来路掠去,转眼间他正要掠进来时那个洞口,忽地身子一窒。 “啪!” 一个高大的身材从通道中掠出,落在地面上,从背后看去,那背影正是鬼王,然而此刻眼前的这个人,却已与平日的鬼王截然不同,身上衣服不知怎么有些破烂了,四肢和躯干看去,竟有种比平日更大了一圈的异样感觉。 不断有低沉的“劈啪”声从鬼王身上传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从他的身上却分明飘散出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 浓烈的血腥气! 鬼厉在黑暗的角落中,冷冷注视着那个身影! —— 回望,生死两茫茫 四周的石壁和地面仍在震颤着,鬼王的身影消失在那个暗红光影闪烁的洞窟里面后,鬼厉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注视着那个地方,眼中异芒闪动,也不知他心中想着什么。 忽然,鬼厉猛然身子一震,脸色大变,鬼王却孤身来到此,且明显周身一股邪气,与平日大大不同。 但是,碧瑶呢…… 在这个时候,鬼王去了血池,又会是谁在守护碧瑶呢? 鬼厉面上血色瞬间褪去,苍白之极,脑海中嗡嗡作响,哪里还敢有片刻迟疑,直如闪电一般猛然飞身跃起,窜入那通道之中,飞驰而去。 甬道中,无数的鬼王宗弟子却像是疯狂而恐惧的蚂蚁般,纷纷不顾一切地向着洞窟的出口奔去。 鬼厉心沉了下去,地动山摇,异响连连,他心急如焚的拼命拨开前方推挤的人流,向寒冰石室,一分一分地靠近…… 鬼厉喘息着,他远远看到了寒冰石室的门口,但是随即一怔,面色又苍白了几分,远远望去,他分明记得门口是有一扇新装上的石门,但此刻却是一片瓦砾碎石地散在地上,难道…… “碧瑶!” 鬼厉的他身形冲到了石室的门口的那一刻,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狐岐山中地下深处的隆隆怪声与剧烈的地震,瞬间竟静止了下来。 这个世界是静止的,沉默的,什么声音与景象都不存在了,他的眼中,此刻只剩下了寒冰石室里,被蓝光笼罩着两抹身影。 陆雪琪听见那一声“碧瑶”缓缓地回过头去,深沉的,沉默的回头看去,若岁月能回头,若还能回头…… 她和他还能回到最初吗? 如若初见,她可还会为了谁心碎流泪? “小凡——” 碧瑶的身子轻轻的飘起,在蓝光的笼罩下飞向了鬼厉。 鬼厉的手,慢慢地伸了出去,慢慢地接住了那抹绿裳,抱在了怀里,可他的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在拼命颤抖着,整张脸上血色褪尽苍白之极,紧咬着的嘴唇滑落一道腥红,他漆黑的眼,幽幽地,深深地,狠狠地看向站在石室内的陆雪琪。 白衣胜雪,清冷绝世。 那一眼,满目疮痍!! 那一眼,撕心裂肺!! 这世间,一刹光阴,有多遥远? ——竟有如此多的悔恨涌上心头? “轰!”一声巨响,大块大块的巨石,坚硬而巨大的岩石,轰然掉落,大块大块砸下! 突然,他像是发疯一样冲了过去,扑在那堆石块之前,推开一块块岩石,拼命的扒着挖着,尖锐的石块边缘将他的手掌割得鲜血淋漓,但他却似已完全没有感觉。 “小凡……” 身后传来一声一声伤心地呼唤。 鬼厉置若罔闻,终于,他搬开了最后也是最大的巨石,然后,他怔住了。 慢慢的,他蹲了下去…… 在他面前的,是一片雪白衣角。 只是,一片雪白衣角而已。 雪琪…… 他张了张嘴,无声的嘶吼着,绝望的双眼,流出鲜红的血泪。 不,不可能…… 不,不会的…… 他的雪琪,不可能会死的…… 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颤抖,他的心像是突然被尖锐刀刃刺穿,他的身躯软了下去,如死去般重重地倒了下去,摔在地面之上,砸起了几许烟尘。 “小凡!!” 碧瑶将鬼厉的身子扳了过来,她看见的是一张苍白而绝望失神的脸,触手冰凉,几乎让她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一个死人。 她贝牙紧咬,顿时眼眶也红了。 “轰!轰!轰!……” 碧瑶抱着鬼厉,神情惊慌而不知所措,四周剧烈的颤抖着,到处都是石壁在崩塌,无数的地面纷纷裂开。 血腥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地面石壁也在剧烈颤抖着,不断有石头落下,眼看其中一块巨石就要当头重重砸下,就在此刻,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竟是出现在寒冰石室的门口,瞬间击碎了那块巨石。 赫然乃是小白。 只见她眉头紧皱,有些吃惊地看着醒了过来的碧瑶,和她怀里紧抱着的鬼厉。 “他怎么了?”小白眼角余光扫动,忽然看到鬼厉手中紧紧抓着一物,却是一角残破的雪白衣裳碎片,她心念略转,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你认识小凡,你是谁?”碧瑶诧异的质问道。 “先离开这里再说!”小白猛然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在颤抖中竟是缓缓塌陷了下去,红色的光芒从脚下地面裂开的大缝中疯狂涌出,更夹带着极其炽热的气流,仿佛竟是最炽热的岩浆,小白这一惊非同小可,轻喝一声,伸手抓起鬼厉,人已飞出了寒冰石室。 碧瑶想不到这人竟然能轻而易举的从她怀里把人抓走,神色一怔,连忙紧跟着飞了出去。 整座狐岐山就要崩塌,赤红炽热的岩浆,如愤怒的巨人开始咆哮起来,慢慢上涌,翻腾激荡,在岩浆之下,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催持着它,片刻之后,炽热的岩浆轰然爆炸,化作巨大的洪流,淹没了整个山洞。 天地变色,乌云滚滚。 方圆百里之内最高的山峰,此刻,狐岐山却在一片巨响与漫天烟尘中,缓缓向下坍塌了下去。 大地都在剧烈颤抖着,仿佛那股力量,连天地也为之恐惧。 远方苍穹,一抹清冷白衣飞落天际。 陆雪琪轻轻飘落山头,一道青光同时追随而来。 陆雪琪漠然眺望天际间冲起几百丈之高的烟尘,片刻,转身看向了青龙。 —— 一朝醒来,各自执著 “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为何有如此浓烈血气?” 陆雪琪眼眸潋滟深邃,她因为使用痴情咒救碧瑶,本该是要堕入九幽地狱的,却因那怪物自身浓烈的血腥遮挡下,痴情咒的血祭竟无法完成,而鬼厉的出现也让陆雪琪迫不得已选择离开。 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她用了那痴情咒,更不想让他看见她出现在寒冰石室。 她只觉得心头一痛,想起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向她望来的目光,那一眼犹在眼前,刻骨悲痛,寂静绝望,苍凉无比。 远处狐岐山,在一片巨响与漫天烟尘中,缓缓向下坍塌了下去。大地都在剧烈颤抖着,仿佛那股力量,连天地也为之恐惧。 青龙微微摇头,叹息一声,沉吟了片刻,缓缓将四血阵的事向陆雪琪述说了一遍。 陆雪琪面上露出几分难以置信,随即皱眉沉思,过了一会之后,她才缓缓道:“青龙,你回魔教圣殿吧。“ 青龙面色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愕然地望着陆雪琪,最后正色道:“如今四血阵已大功告成,鬼王势必会再次攻上青云山,我怎能在这个时候回圣殿。” 陆雪琪平静而意味深长的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青龙神色凝重面容肃然,断然摇头,道:“我已然阻止不了鬼王,可那四血阵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如果攻上青云山,必定生灵涂炭,九死一生,我断然不能看着你以身犯险!” 陆雪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不必为了鬼王丢了性命,听我的罢,莫让我有所顾及,今夜就回圣殿吧,我们还会再见的。” 青龙心中猛地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似乎并没有谁在乎过他的生死,把他的性命看得如此重要。 他忽然发觉他越活越回去了,竟会被一个小姑娘说的几句片语,眼圈微红的像个初入凡尘世事的少年。 一声清啸,只听凤吟声起,万丈蓝光剑芒迸起,眼中的白衣女子御剑而起,没有再回首,直飞天际。 —— 另一处山头,小白望着崩塌的狐岐山,面上的神情说不上有什么痛恨悲伤之意,或者说,她只是淡淡地看着那在普通人类眼中犹如世之末日一般的一切! 身后,碧瑶一直在试图唤醒鬼厉,不断低声说着什么,小白转过身来,那个男人一动不动的被碧瑶抱着,显然还是神志未清,但嘴里明显在微微动着,碧瑶听不清楚,小白却显然是看 懂般,知他唇齿间明明吐出两字—— 雪琪…… 片刻之后,小白轻轻叹息了一声,冲碧瑶道:“你过来一下,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碧瑶抱着鬼厉抬起脸来,面上有警惕之色,双目瞪着小白,把小白默默地打量了一番,只觉得面前的女子动人艳色、柔媚入骨。 碧瑶哼了一声,冷漠的道:“有话你就说,装什么神秘。” 小白忽地秀眉一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随即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在寒冰石室睡了十年?而这十年来至我所知,鬼厉一直为救醒你而四处奔波,想不到最后却是他爱的女人为了他救醒了你。” 碧瑶登时脸色如霜,瞪向小白,不屑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睡了十年?你以为我会信你?你说的鬼厉是谁,我可不认识!” 小白下意识的看了眼被碧瑶抱着的鬼厉,从碧瑶口中听到她说不认识鬼厉,小白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再道来话,便是把这十年来她知道的,听说到,这十年来发生过的事情向碧瑶转述了一遍,毕竟碧瑶是小痴的女儿,小白并不想她醒来后自欺欺人。 不到片刻工夫,碧瑶心头惊疑不定,脸色已是变了变,低头看着怀里的鬼厉,细细看去,她终是发现了他这十年来的变化。 原来小凡的鬓边,居然已经有了白发。 碧瑶眉头微微皱起,皓齿咬唇,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晌之后,碧瑶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刚欲开口说话,忽地脸色又一变,躺在她怀里的鬼厉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 这次碧瑶听清楚了,他说的是:雪琪,不要离开我…… 碧瑶怔住了,茫然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再次陷入了淡淡的思绪之中,面上浮现出了一丝阴晴难定。 小白看向那个仍在轻轻喘息,但全身上下似乎已没了生气的男人,眼中似也闪过一丝淡淡悲伤,她眉间轻轻锁着,仿佛有解不开的怜惜与哀愁,轻轻地对碧瑶说道:“你放他回去吧,他离开陆雪琪的这十年,都在想办法尽心尽力的救醒你,如今你醒了,就放他回去吧,我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也是难受啊……” 碧瑶肩头轻轻颤抖了一下,脸色刷的白了,泪水夺眶而出,一字一句地道:“小凡这十年都是为了我,是为了救醒我,我如今醒来了,就不会放开他,我决不会放手的!” 小白没有再说话,缓缓走出几步到了开阔地带,向着狐岐山方向眺望过去。身后,小灰抓了抓脑袋,跟了过来,抓住小白的衣裳几下爬了上去,像平日一样也在小白的肩头坐了下来。 “小灰,怎么办?”小白虽然是对着小灰,但看去似乎更像是问着自己。 小灰忽然“吱吱吱吱”叫了起来,小白侧耳听了一阵,随后苦笑了一声。 —— 煎熬,心之所向 雪花飘飘,寒意深深。 空旷的深夜里寂寥无声。 黑暗的角落里,鬼厉依旧保持着原来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靠着断壁坐着。 碧瑶守了他三天三夜,终是有些崩塌,又伤心又生气的棒着他的脸,带着哽咽,低声道:“小凡,我是碧瑶啊,你看看我,看看我呀……” 他一动不动,脸色木然。 碧瑶的脸上终于有了失望之色,这三日里她不吃不喝不眠的陪着小凡,可他却始终像是一个仿佛已经失去生命的躯壳,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茫然地睁着,不知盯着哪一个莫名的地方,整张脸庞上写满了憔悴之色,甚至从身上还传来了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让人几乎错以为,这已经是一具尸体,从身体里面开始腐烂了。 碧瑶难以接受,渐渐也变得沉默起来。 在她的记忆里,小凡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记忆里的小凡会对她笑,会假装不理她,还会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更会担心她,关心她…… 然而这么一副半死不活,无论她如何劝说,都是一副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冷漠模样的小凡,根本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小凡。 这十年里,小凡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碧瑶心中一片茫然。 碧瑶终于从小凡的身边走了开去,向不远处的小白走去,然后欲言又止。 “怎么,你有话要对我说?”小白笑吟吟的看着她。 “小凡这个样子我很担心,我想去找我爹想想办法,你知道我爹在哪里吗?”碧瑶若有所思的道。 小白摇了摇头,直言:“我不知道鬼王在哪里,也许还在狐岐山附近,你可以去找找看。” 碧瑶脸色颇为阴沉,迟疑了片刻,道:“那小凡……” 小白微笑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哪也去不了,你放心去找你爹吧,我会看着他。” 碧瑶一双眼睛盯着小白默然片刻,终是什么也没说的转身离了去。 小白看着碧瑶飞落山下的身影,慢慢的转过头看向那个被扔在一旁憔悴而悲伤的男子,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辛酸向那男子走了过去。 —— 日头西去,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这一夜,大雪停了,月色特别的明亮…… 青云山小竹峰上,陆雪琪刚从通天峰下来,白衣若雪,清辉如霜,映着她美丽容颜熠熠生辉。 鬼王与四血阵,到底会带来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生灵涂炭,陆雪琪无法预测,但今日各脉首座已再次相聚通天峰与萧逸才商议此事。 毕竟那场兽妖浩劫才过去不久,众人已经有过一次应对的经历,虽然短时间内已是无法召集天音寺与焚香谷前来相助,但各脉首座皆表现出无所畏惧,七脉同心,揩手共进,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誓死捍卫青云门,为苍生挡下这场哪怕是灭世的浩劫。 萧逸才欲要再动用天机印,恳请各脉首座务必严加看守各自“天机锁”所在要地。 千年之下,青云门也未开过几次七脉山峰天机锁,也只是最近一次兽妖之劫,那兽神实在太强,这才不得已开了一次。 各脉首座默许了萧逸才的请求,如今道玄掌门人正在幻月泂修筑仙身,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定不能因为鬼王而受其折损。 陆雪琪代替师父水月去了趟小竹峰后山“天机锁”禁地,向着周围略看了看,设下了一道结界,若有人擅自闯入必定被困结界中难得脱身。 淡淡的月光下,陆雪琪抬头凝望着天边月色,只见天际一道白光悄然落在小竹峰山下。 陆雪琪迈步向着山下走去,夜风习习吹来,她白色的衣裳随风飘舞,月下独行,清冷的身姿,犹如亘古的美丽身影,飘然而去。 山下,依稀传来了竹涛阵阵,那是山风吹过了小竹峰的竹林。 陆雪琪冰冷的目光默默地看向了不远处的一片小竹林,冷冷道:“还不现身?“ 竹影婆娑,那黑暗中的身影,似乎像是没有重量一般,站在细细竹枝的枝头,半晌之后,忽然传出了一声谓叹,随即有人幽幽地道:“果然是我见犹怜,不管什么时候见你,总是这般令人惊艳。” 一阵山风吹来,竹影猛然摇动,飘然而出的白色身影,正是千年白狐小白。 “此地是我青云门小竹峰的地界,你为何而来?莫不是为了小六?”陆雪琪到是知道小诗近日收养的小白狐正是六尾,小白唯一的孩儿。 小白淡淡笑了一下,道:“小六还好吧?” 陆雪琪“嗯”了声,未有想要详谈的意思。 小白看了她一眼,又笑了笑,再道:“其实你心中应该知道,我不是为了小六来找你的。” 陆雪琪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小白。 小白有些无奈,只得继续说道:“你救了碧瑶,然后扔下他走了,你有没有想过他承受得住吗?” 陆雪琪怔了一下,默然片刻,问道:“碧瑶没有和他在一起吗?” 小白沉默了许久,然后,静静地道:“没有人会忍受得了与一个恍若丢了三魂七魄毫无生气的人傻傻地呆在一起,反正我是受不了才来找你的。” 陆雪琪眉头微皱,心头掠过一阵不安,低声问道:“他怎么了?” 小白深深吸了口气,忧郁地道:“他回来了,回草庙村了,你去看看他就知道了。” —— 师徒相见,分外眼红 巍峨屹立的青云山,夜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月黑风高,龙首峰乃是青云七脉之中,仅次于通天峰的高山,挺拔险峻,巍峨耸立。 夜深人静,远离前山龙首峰一众弟子聚居殿宇楼阁的后山某个隐秘的山林之中,一个人,身形高大,身着道装,寂静的负手而立,正是苍松道人。 苍松道人目光冷峻,曾几何时,他正是这座山峰的主人。 金瓶儿看着他的背影,看着苍松道人高大的背影,她忽然有种感觉,这个男子只怕未必就完全只是一个叛离正道的叛徒而已。 只是,金瓶儿也并非什么善心横溢的好人,眼中竟是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来,只因此番跟随苍松道人过来的她正是受命鬼王,破坏青云山天机锁。 金瓶儿低头看着脚下的大土坑,但看这坑中杂草丛生,山土倾颓,怎么看都似一个普通的大土坑而已,哪里会是与名动天下的诛仙剑阵有所关联的东西? 苍松道人默然注视着坑下年深月久的圆木,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看着金瓶儿飞落土坑中央。 金瓶儿从这坑底望去,那险峻恶峰似乎带着几分倾斜,如三只手指欲将并拢,而这土坑正在最中心处,此刻夜幕低垂,苍穹如墨,竟有种天空欲坠、头昏眼花之感。 片刻之后,金瓶儿长出了一口气,抚掌道:“好心思,好眼光,这是你们青云门哪一代祖师看中的灵穴,当真是神眼独到,山峰灵气尽聚于此,更有三峰齐聚,不使外泻;不过更厉害的,却是这一根千年玄木,看似钝而无锋,却恰好刺入灵穴气脉最弱之处,如打蛇七寸,生生以玄木枯涩之气,将这满山灵气都压下了,了不起,了不起!”她鼓掌赞叹,却是由衷而言。 苍松道人看着她,脸色不知不觉缓和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淡淡道:“观察山脉气象,发掘此穴的乃是我青云门开派祖师青云子,至于布下玄木禁制的前辈并无记载,有人说就是青云子祖师自己,也有的说其实是创下诛仙剑阵的青叶祖师。” 金瓶儿点了点头,道:“其实我过往对青云门上下并无什么好感,但今日一见,却觉得你们这些祖师中实在是多有惊才绝艳的人物,我是远远不及的,看来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苍松道人哼了一声,面露自得傲然之色,道:“青云门数千年以下,岂是其他小门小派可比的,至于我青云历代祖师,那自然更是……”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到了最后,一句话竟是变得沙哑而不可闻。 这个深深以青云为傲的人,却是叛出了青云的首凶么? 一个人,又岂是简简单单一句“正邪”可以划分形容的? 土坑之中,一时沉寂了下来,苍松道人的身躯从背后看去,挺的笔直,依然显得高大,只是他的神情,却似乎隐藏在沉默与阴影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许久之后,苍松道人的声音低沉,缓缓道:“我们耽搁许久了,开始吧!” 山风习习吹过,周围茂密的树木随风摇摆,夜幕低垂,忽然一道耀眼的剑芒划破寂静的夜空,向着苍松道人与金瓶儿劈来。 刺目的剑光下,赫然正是龙首峰弟子,林惊羽! “何人胆敢夜闯我青云门龙首峰的禁地,留下命来!” 林惊羽御剑而来,月光之下,他一袭白衣凌厉飞扬,廋削的面容俊冷傲然,一双如墨黑眸,如深幽寒潭,含着怒意,望着坑下的两道身影。 苍松道人身躯微微一震,面露愕然之色,随即转过身来,只见那剑光已然来到眼前,身旁的金瓶儿瞬间出手,一道紫光挡下了那道剑光。 林惊羽衣袖猎猎飞舞,霍地飘立在半空中,面容煞白,双目惊愕地瞪着转了过身来的苍松道人。 从掌门师兄齐昊那里得知鬼王与四血阵,林惊羽奉命过来看守“天机锁”禁地,却怎不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师尊苍松道人。 漫漫夜色,浓墨苍穹,忽陡然凛冽,他忽地一声悲鸣:“你回来做甚什么!是不是还要害我们一次——” 苍松道人面色刹时是一片黯然之色,道袍袖中,颤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金瓶儿看着苍松道人瞬间变得不堪一击的模样,冷哼了一声,眼中颇有鄙夷之色,转过头来又看向半空中那片林惊羽,慢慢的,小声道:“我去引开他的注意,你悄悄把那根千年玄木动一动。” 话声落,金瓶儿飞起,手指在半空挥动,一道灿烂紫芒在黑暗中一闪再闪。 紫芒刃! 林惊羽剑眉微扬,拂袖间,一道耀眼夺目的光芒便从他手边亮了起来,正是斩龙剑缓缓出鞘,光芒明艳动人般绽放出来,一道道艳丽无比的剑气围绕着他全身荡漾开去。 夜风狂哮,林惊羽一身白衣熠熠生辉,剑光洒落,耀眼明媚,剑气流动,凌厉无比。 金瓶儿眼中露出几分惊愕之色,只觉得整个天空都亮灿灿地,斩龙剑光芒如长虹贯日,向她当头斩下,她身子在半空中硬生生为之一顿,紫芒闪处,在头顶登时出现了一片紫色光环,只觉得头上嗡的一声轰鸣,一股大力如排山倒海般涌来,金瓶儿的身子整个被打的飞了出去,人在半空,已经看到她口中喷出鲜血。 “哼!”林惊羽只看了一眼金瓶儿,握着斩龙剑,直直挥向苍松道人。 —— 一生,从前今后 苍松道人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忽地从坑中掠起一丈远,负手而立。 “想不到短短十年,你道法竟增进得如此快,让我很是吃惊啊。”苍松道人语气竟透着几分赞叹。 半空中,林惊羽微微垂眼,凝视着苍松道人,有风吹过,吹动他恍若不染尘埃的白衣衫猎猎舞动。 他嘴角动了一下,苦涩而低沉地道:“可惜这十年来教导我的不是你!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为何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哼,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质问。”苍松道人看着他这位曾经最疼爱的弟子,袖袍一拂,冷声哼道。 “好,那我便抓你回去交给掌门师兄亲自审问!”林惊羽嘴上说着最不留情的话,心中却对这个曾经的师父始终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 苍松道人眼神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便见林惊羽凌空一晃,一声龙吟长啸,声动九天,天际黑云滚滚中却有无边碧光闪烁,瞬间汇成一团灼热光焰将这个白衣男子紧紧裹住。 林惊羽周身光芒大盛,赫然冲下。 苍松道人身躯一震,瞳孔一缩,失声道:“斩龙剑!斩鬼神!” 风急云滚,天地肃杀,林惊羽手持斩龙神剑,锋芒从他身上发出,仿佛无穷无尽;但见他双目神光炯炯,人剑霍然合一,赫然化作了一道巨大光柱,似开天巨剑,轰然而至。 金瓶儿似也吃了一惊,回头一望,却见苍松道人强忍住胸口翻涌气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冲她喝道:“快走!” 下一刻,剑气已如潮水般无孔不入划破肌肤,金瓶儿心下一片骇然,也懒得管苍松道人会不会被抓回青云门,身子登时向后飞起,化作一道紫光,逃之夭夭。 剑芒万丈,如雷霆怒吼,排山倒海,,狂风呼啸,席卷而来。 苍松道人袖袍一振,异芒闪现,刹那间,挡在了他的身前,他同时仰头一声狂吼:“这招斩鬼神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不需要知道!” 林惊羽直如一团疯狂燃烧誓要破天的巨大火焰,直冲向苍松道人,“轰!”一声巨响,在他身前数丈开外处,苍松道人面色惨白,双眼之中有惨然之色,更有痛苦之意,望了一眼昔日最宠爱的青云弟子,猛地狠狠咬了咬牙,身子忽地腾空跃起,飞遁而去! “休想走——” 林惊羽忽然大吼一声,一身白衣随风狂舞,追踪而去。 —— 夜风带着一丝寒意吹来,草庙村废墟中的杂草在月光下起伏不定,像海水波涛一般涌动着。空旷的深夜里寂寥无声,只有从四周不知名的地方,杂草深处,不时传来低低的虫鸣声。 夜幕苍穹,明月当空,忽地,一抹皎洁白影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 月光照耀下,白衣飘渺,陆雪琪轻轻落在一片废墟之上。 天琊在陆雪琪的腰间,轻轻闪烁着淡淡的光芒,照亮着她脚下的空地。 她慢慢迈步向前走去,走过一片残垣断壁,来到另一处茂密的草丛中的一扇断墙前。 杂草丛中“哗”的一声,却是小灰窜了出来,从草丛断墙后面里窜了出来。 “小灰灰!”天琊明暗闪动,忽然出声。 “吱吱吱!”小灰窜到陆雪琪脚边,抓着陆雪琪的衣角往上爬,爬到陆雪琪的腰间蹭了蹭天琊神剑。 陆雪琪低头瞧着腰间的灰毛三眼猴子,只见它身上有些奇怪而滑稽地绑着好几处似绷带一样的布条,三只眼睛同时扑闪扑闪地仰视着她。 “吱吱吱!”小灰有些兴奋,两只猴爪一阵挥舞,小灰非常清楚陆雪琪和主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些日子以来主人一副无动于衷、呆若木鸡的样子都是因为陆雪琪。 如今陆雪琪终于现身了,小灰吱吱叫个不停,似乎要把这几日受的委屈都跟陆雪琪说上几遍。 陆雪琪伸手把它抱了起来,揉了揉它的脑门,迟疑了一下,道:“小灰,他人呢?” 小灰被揉得十分舒服,歪着脑袋咧着小嘴吱吱,猴爪指向那扇断壁的背后,深深的黑暗阴影里,一个残影正悄无声息,静静地坐在那里。 陆雪琪慢慢的转过断壁,走到鬼厉的身旁,怔怔地看了片刻,只见他满脸憔悴之色,发丝纷乱,衣襟袖口上沾满了泥垢。 陆雪琪低垂着眼眸,眼底,含着丝丝的苦涩。 “小凡……”陆雪琪微微叹息了声,轻唤他的名字。 鬼厉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慢慢地,微微地,颤抖着,半晌,茫然地抬了起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身前的陆雪琪。 清辉月色静静洒落,冷冷月光之下,美丽的女子静静地出现在他的身前,如玉雪白的脸上,神情深沉而温柔,依如从前,熟悉、安详。 恍惚间,就是一生。 这样的一生。 有她,足矣。 鬼厉怔怔地望着,变得深红的眼眶,无声地流下泪来。 _____ 拂雪,同修 在黑暗的夜色中,在鬼厉的眼里,映着那样一个动人美丽女子,仿佛带着几分温柔几分怜惜,在寂静而黑暗的夜里,把他从灵魂深处唤醒。 鬼厉怔怔地看着眼中的女子,眼中慢慢地有了一丝狂热与痛楚。 天地苍茫,寂静得听不见一丝声音,一股清冷山风顿时吹来,带着冰凉寒意,拂过脸庞,让人格外清醒。 鬼厉缓缓地站了起来,似用尽了一身气力,让自己挺直了腰板,然后,他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受到神明垂怜的模样,他颤巍巍抬起了手掌,想要触碰眼前那张雪白的脸孔庞。 他的手指轻轻晃动着…… 陆雪琪怔了一下,微微偏头看去,目光中,那根根骨节分明削瘦修长的手指,伤痕累累! 沾染了血迹的指尖微颤,轻轻地停在了她的脸颊边,三分惊心,七分忐忑。 片刻,他泛白的唇齿动了动,踌躇,嗫嚅低喃:“雪琪……” 陆雪琪看在眼里,目光宛若碎在明月柔波里的水波,轻柔的抓过那只停靠在脸侧的手掌,微微地,轻轻地贴向她的脸庞,微微一笑,道:“嗯,我在……” 鬼厉晦涩的眼底陡然迸射出了一丝光亮,嘴角轻抿,带着深深地眷恋向着她,慢慢—— 埋首在她的肩头,紧绷的肩臂竟又微微颤抖着。 “雪琪,莫要再离开我……” 然后,他终是将她拢在怀中,那般用力,似要把她纤细的身子狠狠地揉进胸膛深处,锁进整颗深心里。 月色静静的洒落,清柔的月光中,两抹纤长的身影,飘渺而幽远。 “小凡,跟我来。” 陆雪琪牵过他的手,带着他向黑暗深处轻步走去。 河畔风吹摇曳的柳树下,水声清冽婉转。 陆雪琪与鬼厉蹲在河水边,雪白的绣帕划过水波带起一串串水花,陆雪琪低垂着眼眸,捏着沾满晶莹水珠的绣帕,轻轻的,温柔地覆盖在他伤痕累累的手,仿佛倾尽了一生的温柔,为他洗净每根手指上沾染的尘土、血迹。 月华如水,满天星斗,鬼厉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忽明忽暗,如痴如醉。 “疼吗?”她轻揉的用绣帕沾湿了他的手,看着那洗净后裂开的手指,她抬起头来看他,明眸中眼波如水,向他轻声问来。 鬼厉心头一热,修长冰凉的手指缓缓合拢,穿过她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相扣,轻轻拉至胸膛重重按在心口处,答道:“这里疼。” 陆雪琪:“……” 纤细的指尖,指尖微微一挑,掠入他胸前的衣裳,指腹贴着他的心口滑过,轻轻收回来,她纤长的睫毛眨了眨,脸上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一丝轻笑,轻声道:“都是泥沙,你到水里去,把衣裳脱下来,把身子洗洗。” 鬼厉:“……” 他定定注视着陆雪琪,蓦然间,好像有什么,“噗”地一声窜出,像一团火,焚烧了身躯,燃烧在心尖,他猛地低垂着头,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的沙哑,低声道:“好吧!” 水声流动,忽然“哗啦”一声溅起一大片水波,有月光下闪耀皎洁的光芒。 鬼厉半个身子沉入河水里,背对着陆雪琪,一颗颗,一串串晶莹的水珠,顺着裸|露的肩臂滚落瘦削修长的腰身。 片刻,他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疑惑,回过头看去,只见陆雪琪拿过他放在河岸上的衣裳,“啪”地一声,从衣裳里掉落一本小黄书。 陆雪琪觉得有点眼熟,忽然想到了什么,如玉似的脸庞微微一红,缓缓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鬼厉一眼。 鬼厉:“……” 鬼厉脑中嗡地一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竟是张口一阵低低沉沉的咳嗽传来,唇齿轻颤间竟是咳出了丝丝鲜血,身躯毫无知觉的慢慢沉入水底。 陆雪琪眸光微闪,一只素手轻抬间,浅浅拂过水面,已是把人从水底瞬间抓了出来。 “雪琪……” 水珠从发丝尖滴落,几缕贴垂在眼前遮住了视线,他恍惚地看着身前的人儿,呼吸有些不畅,声音沙哑不已。 “嗯。”陆雪琪指尖轻抬,点上他的眉心尖,一股至纯的天地灵力慢慢注入他的身体里。 “你受噬魂棍反噬太久,虽然后来你领悟四本天书,抵御住了侵蚀,但终究难以根除,我一直在想办法,后来在兽妖洞府那次,你与我……我发现原来你可以由此释放出来……”陆雪琪淡淡地说道。 鬼厉身子一震,目光变得灼热,清晰地看着陆雪琪,只见她神态自然,淡然。 如若不是,至情至真,至爱至深,又怎会自然而然,允身相许,允他(一夜) 欢喜。 鬼厉猛地转过了身去,眼眶泪水无声淌下脸庞,他默默地仰起头,望着皎洁的夜空,压下满腔的心痛。 “……怎么了?” “没,没怎么。” 鬼厉猛地闭上双眼,不想让她看见他流泪,而她心相印般,为他掩饰般,双手棒起一汪清水,缓缓地自他头顶上洒下。 “小凡,你这头发都打结了。” 她带着水珠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专注地为他把打结的发丝一根根缓缓揉顺。 鬼厉始终仰着头,闭着眼睛,心口怦怦剧烈跳动着,十年来,他第一次这般觉得,活着真好! 活着真好…… —— 异变,杀戮 神州浩土,苍茫群山,西南边陲荒僻山脉中,此刻正有二人,向着鬼王宗原先总堂所在的狐岐山飞去,正是前番秘密潜入青云山暗中坏了“天机锁”的金瓶儿与苍松道人二人。 他们本来是要暗中毁坏了青云门四脉山峰的天机锁之后,再依照早先鬼王吩咐的在青云山周围仔细勘探了一番,只是在龙首峰时与忽然出现的林惊羽交手一番后不得不落荒而逃,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一路之上苍松道人都是沉默寡言,有时一整日里也难得开口说上一句话。 金瓶儿多多少少也明白一些苍松道人矛盾的心境,只是她非心肠柔软同情善良的女子,相反的,面上虽然依旧整日巧笑嫣然,心中其实对苍松道人有几分看不起的。 事实上,从青云山回来以后,苍松道人就一直是这样的脸色,看去脸色颇为阴沉。 “金姑娘。”忽地,背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苍松道人突然开口叫了一声。 金瓶儿转身看去,露出她招牌式的娇媚笑容,微笑道:“什么事,道长?” 苍松道人似乎心头压了很多的心事重担,迟疑了片刻,只听他道:“鬼王宗主令我们去暗中破坏青云门的天机锁,这其中用意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不明白,为何鬼王宗主还令我们详细查看青云门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城镇村庄,以及在那里居住的百姓居民,这些百姓根本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就算是平日敬仰青云门的,却似乎也够不上要圣教去对付他们罢?” 金瓶儿媚目一转,微笑道:“怎么,道长莫非心中有悲天悯人之念,欲普渡众生么?” 苍松道人面色一沉,道:“我只是觉得对付青云门便罢,若是要连这些无辜百姓也牵扯进去了,却大可不必。” 金瓶儿笑道:“道长你何必生气,我又没说什么呀!”说着,她顿了一下,沉吟片刻之后,道:“老实说,调查青云山周边城镇一事,确是鬼王宗主吩咐下来的,其中缘由为何,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依我看来,以鬼王宗主的气度,也不像是个无故屠戮百姓的疯子罢?” 苍松道人面色稍缓,沉思了片刻,似乎也觉得金瓶儿言之有理,但似乎心头仍有所顾忌,摇头道:“话虽如此,但我仍是想不通为何要我们去查看那些普通的老百姓,他们除了人数众多,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异样的地方。那些百姓,就算几百个几千个一起涌上,只怕也并非一个修道有成的修真的对手。” 金瓶儿微笑道:“这一层我们都想得到,鬼王宗主心深如海,怎么可能想不透?所以道长你就不必杞人忧天了。” 苍松道人轻叹了一声,道:“就是因为鬼王宗主心深如海,我才是一点都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虽说常理如此,就只怕他突然……” 话说到这里,群山之中,风过幽谷,忽然响起异样的呼啸声,山林摇动,发出哗哗的异响,竟有几分阴森之意。 金瓶儿与苍松道人对视了一眼,眉头都皱了起来,空旷的山谷之中,小溪的上游远处竟传来阵阵低低的吼叫声。 那山谷距离狐岐山还有百里,其间山脉起伏,随着他们缓缓降下,面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那曾经高耸的狐岐山此刻竟然已经不见了,在庞大的山体原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渊,里面远远的就可以听到炽热的岩浆奔流的咆哮声,并从那深渊里面放射出无数诡异的红色血芒,射向天空,如传说中恶魔的影像。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刺鼻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苍松道人喃喃说着。 苍松道人举目四望,正自惶恐中,忽地身边传来金瓶儿的声音,只听她轻轻“咦”了一声,颇有几分惊讶之意。苍松道人向她看去,只见金瓶儿手一指右前方远处,低声道:“你看那里。” 只见那个方向的红色光影中一阵摇晃,却是从红影中走出了几十个人影来,定眼看去,这些人都是精壮男子,身上衣服饰物,正是魔教鬼王宗的服饰,看来都是鬼王宗的弟子。 这时,那边一群看去有点像是在周围巡逻的鬼王宗弟子队伍也发现了这里站着两人,都转了方向向此处走来。 苍松道人径直道:“鬼王宗主呢,我们有事要向他禀告。” “见过……呃……道长……请……跟我走……” 苍松道人眉头一皱,这鬼王宗弟子说话的腔调颇为古怪,话里一顿一顿的,配上他有些僵硬的动作,倒像是个木头人,也不知是哪里调来的人,居然这般不像样子。 金瓶儿看着苍松道人缓缓地跟随鬼王宗弟子而去,却突然坐到了地上,手捂心口,大声喘息咳嗽,脸色煞白,看去十分辛苦的样子。 苍松道人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了?” 金瓶儿看去十分疲倦,低声道:“我没事的,休息一会就好。这样吧,你先进去向鬼王宗主禀告,我随后就来。” 苍松道人哼了一声,转身向前走去。 金瓶儿坐在地上,看着那一大堆人簇拥着苍松道人走进了那一片血色光影之中,只是还不等她放松下来,忽地,那红色光影深处,竟是传来了一声痛楚之极的大喊,这声音正是苍松道人的,金瓶儿全身一震,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飞身再次逃离。 身后,苍松道人的呼喊声虽然尖利,但很快就变弱消失了,随之而起的,是一阵隆隆的狂笑声,那声音满是疯狂之意,似乎这世间万物都将踩在他的脚下,群山也为之震颤,回音隆隆。 金瓶儿面色苍白,身子居然开始微微颤抖,这声音虽然有所变异,但她分明听得明白,正是鬼王的笑声。 —— 白衣渡我,凡尘雪 群山之中,一阵狂风袭卷幽谷,山林摇动,鬼王的笑声忽然添了几分阴森。 金瓶儿已是飞向远处隐藏了起来,只见一片树叶哗哗异响,扑面而来的凛冽狂风让她不由自主转过身看去,那一片血色光影之中,忽然有一道耀眼夺目的巨大剑光从天而降。 斩龙剑!斩鬼神! 金瓶儿随即从树影下仰头望去,只见天际那抹白衣御剑而来,瞬间落入那片血色光影之中。 片刻后,传来了一阵愤怒的呼啸声。 紧接着,剑芒从血色光影之中破空而出,剑气四射,耀眼的光如一道道锐利无比的箭刃向四周迸射散。 随之而起的又是一阵隆隆的狂笑声,群山也为之震颤,回音隆隆。 金瓶儿惊疑不定,心中再次泛起一片惊骇,忽然间,一声龙吟长啸,一道灿烂剑芒如长虹贯日冲天而起,狂风再起,袭带着一道白色身影势不可挡地冲向了天际。 金瓶儿目光炯炯地望着消失在天际的剑芒,周围很快安静了下来,连同那一片血色光影之中,也未再有异样的笑声传来,金瓶儿慢慢松了口气,也才发觉,自己额角满是冷汗。 天际之外,一片幽静密林深处,鸟儿忽然被什么惊动,振翅而飞。 忽地,从天空中迅疾无比地落下了一道白影,速度之快,以至于冲下地面时,周围的杂草“哗”的一声以白影为圆心,猛然向外倒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过来。 白光散去,露出的是林惊羽焦急的脸庞,他双手颤抖地扶起被他从鬼王手中救回来的苍松道人,一股恶寒从心中泛起,林惊羽像是置身无底冰窖,他的手正紧捂着苍松道人胸前的血洞。 “师……师父……”林惊羽的声音瞬间嘶哑了下来,牙齿深深咬着嘴唇,转眼流出血来,甚至连他的眼睛都在愤怒与绝望中迸裂。 “师父……师父……” 他低声叫喊着,哽咽着,终于哭了出来。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哭的,这位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恩师,虽然再后来判出青云门抛弃他们,但十年前的绝望仿佛又一次笼罩了他。 苍松道人听着那一声一声“师父”,胸口忽然痛地剧烈,身子也颤抖了起来,他无力地看着这个他多年前引以为傲,全心全意教导的弟子面上的伤心绝望,以至于不可能虚伪装饰。 也许,除了万师兄,他这一生,总归还是有人真心对我的吧,苍松道人在心中这般想来。 所以,这世上,还是值得他再留恋一番的罢。 “羽儿……” 苍松道人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但其实在刚才被那触手刺当胸刺穿时,他已是拼尽全力挡了了挡,竟是躲过了要害,只是他失血太多,难免虚弱不堪,但他忍吃力地对林惊羽说道:“你别……别担心……” 林惊羽身子大震,双眼通红地看着苍松道人。 “我……随身……带着……丹药……”苍松道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昏厥过去,抬了抬手,示意林惊羽从他袖中取出随身带着的丹药给他服用。 林惊羽一把抓住他的手,从他袖子里取出一个木制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置着两颗手眼珠大小的金色药丸,林惊羽手指轻捏,把两颗金色药丸都喂入了苍松道人的口中。 苍松道人吞下药丸,带血的嘴唇轻轻一抿,对着林惊羽,忽然笑了一笑,然后,他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林惊羽看了一会苍松道人的脸色,见他那张苍白的脸不再死气沉沉,林惊羽终于慢慢地松了口气,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他嘴角悄悄地滑落了一缕血丝,身后背部早已染红了一片。 他的目光也随之黯淡了下去,随后,他眼前一黑,昏倒在了苍松道人的身旁。 淡淡的剑光忽然亮起,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 千里之外,青云山下,草庙村。 鬼厉从木屋里醒来,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连小灰也不知去了哪里。 鬼厉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外,身子撞在小院的木门上,他茫然地四周看去,似有寻找着什么,静默片刻,他踏出了小院,身影摇晃的向四处走去。 找遍了四处,他来到了村口,不再前行。 临近傍晚,风雪飘飘,空气格外寒冷。 村口,一道孤影,默默地站着,寂静落寞地望着前方的小路,那是通往青云门的必经之路,他凝望了许久,身影却依旧伫立不动,未有再踏出一步。 寒风卷着雪花“呼呼”,铺天盖地的而来,淹没了他心中的绝望。 陆雪琪没有回来。 他一动不动,异样沉默地看着那条被白雪覆盖的山路。 他低下了头,一阵一阵低声沉痛地咳嗽,簌簌落下的雪花,滴滴血珠溅落。 苍穹如墨,正是最黑暗的时候。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地撑着一把素伞,缓缓踏雪而来。 “小凡……” 鬼厉抬起手,削瘦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去。 陆雪琪微微皱眉,看着他伸来的手,缓缓地,慢慢地,向她伸来。 “雪琪……”他低低的沉沉的暗哑地道。 “你怎么了?”她问道,声音冷清。 鬼厉心中悲恸,默默地抬起头,寂寞地看着她,沉沉地道:“我在等你啊。” “为什么等我?”陆雪琪淡淡地道,停在那处,似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雪琪!”鬼厉如死水般沉寂痛苦的黑眸,忽然陡然明亮,伸向她的手,指尖苍白,微微一蜷,视死如归般的勾了勾了手指,深沉地道:“你过来!” —— 番外〖父与子〗 (这是数万年后的故事了,张小凡从封印中醒来,初次见到儿子张小鼎。) —— “你叫什么名字?”张小凡看着膝盖上的小团子,沉思默想了片刻,问道。 “我叫张小鼎,喔,你叫张小凡,我们的名字好像耶。” 张小凡沉默一会,再道:“你娘亲叫什么名字。” “我娘亲叫陆雪琪,天上人间第一大美女喔!” 张小凡:“……” 张小凡伸手把粉嫩雪白的小团子提了起来,提到前面的河边,指着俩人水中的倒影,问他:“你觉得你长得像我吗?” 张小鼎呜咽了一声,低声叫道:“才不像你哩,我外公说我是天族第一帅崽,如果像你,那外公岂不是说谎了!” 张小凡:“……” “好吧,都说儿子长得像娘亲,女儿才长得像父亲。”张小凡缓缓地笑道。 张小鼎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瞟了瞟张小凡,想像了一下自己若是女儿便要长得像张小凡那样,瞬间把脑袋摇的晃晃响,大叫道:“那岂不是更惨啦。” 张小凡:“……” —— 番外二〖母与子〗 (这是数万年后的故事了,陆雪琪送儿子张小鼎出山寻找亲爹张小凡。) —— “鼎儿,娘亲给你备了些日常所需,你过来看看。”陆雪琪回过头去看一脸委屈的张小鼎。 “娘亲,我不嘛,我不去人间。”张小鼎今年六岁,被娘亲从睡梦中叫醒,起床气十足。 陆雪琪看透不说透,温柔地轻声道:“你都六岁了,若是在人间,像你这般年岁的孩子都去上学堂了,你怎么好意思还赖床。” 张小鼎扁扁嘴,很不高兴,但还是一脸沮丧又乖巧的把袜子往小脚套,穿好鞋子,慢吞吞地走到娘亲身边,踮起脚尖搂着娘亲的小蛮腰,撒娇地拱了拱。 “娘亲,我要是找到爹爹就能回来了,是吗?” “你爹爹消失了几万年,也不知身在何方,你若能找到他,便问他还记得青云山的陆雪琪吗?” 张小鼎点点头,伸手去翻看娘亲给他打包的小布袋,只见里面都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糕点甜食,心情马上变好了,抓过小布袋挎在肩上,小手拉着娘亲的大手,道:“娘亲,快送我出山吧。” 天池殿前,陆雪琪送走张小鼎后去见陆爹爹,陆天君臭着一张脸很是不高兴,外孙被送走了,他心情很低落。 “你让一个六岁大的小娃娃到人间找亲爹,太不像话了。”陆爹爹身姿慵懒地坐在茶榻床,托着腮开始想外孙。 陆雪琪给陆爹爹沏茶,淡淡地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如此算来,鼎儿已经两万岁有多了,不是小孩子了。” “哼!”陆爹爹不悦地低头喝茶,想了想道:“人间都过去两万年了啊,你让鼎儿去哪里找他爹张小凡?” 陆雪琪顿了下,道:“糟了,我忘记告诉鼎儿他爹爹名叫张小凡。” “噗!我儿雪琪,你这是一孕傻三年啊。”陆爹爹捂嘴偷笑,身姿修长的从茶榻上飞了起身,笑呵呵地道:“那便让我去一趟人间转告鼎儿吧。” 陆雪琪:“……” —— 寸骨不剩,修得圆满 夜色深重,风雪之中,两只修长白皙的手,各自在大雪纷飞的黑暗中伸向对方,互相之间,根根手指轻轻相抵,交握在一起,手心贴着手心,温柔的,温暖着彼此。 半生飘零,了却心愿,执一人手,风雪覆白首,生生世世长相守。 鬼厉紧握着掌心中的小手,牵着她,缓缓归矣。 白茫茫的雪地上,他的脚印覆上她的脚印,独留一行深深浅浅的烙印,一路延深至家门前。 风雪寒夜,屋子里,一盏烛灯被轻轻点燃,炙热的烛火,照亮了他的心房。 一片轻柔的光辉之中,素白的长裙微微摇曳,鬼厉张开双臂,将心爱的女子,紧紧拥入怀里。 从身后紧紧的被他抱住了,陆雪琪闭上眼睛,雪白玉颈,被轻轻啃咬着,似有一点疼痛、有一点晕眩。 他看着她闭着的眼睛,覆盖的睫毛微微轻颤着,她素来淡漠的容颜意外的柔和,竟显出几分明媚,颈肩那片雪白的肌肤显出淡淡的粉红的烙印,那是他咬过的痕迹。 他的唇边不自觉得含了笑,蜻蜓点水般,由她的眉眼至鼻、至唇、至颚,温柔的烙下属于他的吻痕…… 烛光轻晃,光影下,她忽觉身体被抱起,片刻,被轻放在了床榻上,她幽幽的睁开眼睛,怔怔地望入鬼厉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两人蓦然对视,眸子对眸子,瞳仁漆黑,缓缓流转,潋滟氤氲,深不见底。 那般深不见底,竟让她情不自禁地深深陷了进去,恍惚间,只觉得双唇忽然间被沉沉覆盖。 他轻柔的辗转的覆盖在她温软的唇瓣上,细细地舔着,慢慢地咬着,情不自禁的伸出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放肆的侵入,一阵掠夺的纠缠。 她双肩轻轻一颤,缓缓再次闭上眼,柔嫩的舌尖,滑入了他的口中,任由他深情滚烫地摆弄吮吸。 漫漫寒夜,不知过了多久…… 风雪停了,天地间一片宁静,屋子里一片安静。 鬼厉缓缓的垂下头靠在她的玉肩上,心满意足地睡去,一头墨发披散了下来,遮盖住了他半边脸庞,紧抿的唇边似乎仍含着淡淡的笑意。 陆雪琪躺在软柔的床上,缓缓醒来时,她静静地失神片刻,睁开眼睛,清眸似潭,迷雾一般的清冷,她微微转头,瞧着鬼厉,眸光转柔。 低垂的眼帘,静静地瞧着枕着她肩头安稳沉睡的男人,她望入他颈下衣襟微微敞开起伏的胸膛,倾听着他轻缓的呼吸声,她素来深沉的眼神倏然掠过一丝羞涩。 她收回目光,抬起白皙纤长的手抚上他熟睡的半边脸庞,默默地笑了笑。 —— 天地,张小凡与陆雪琪 天地寂寂,天色微亮,风雪已停,草庙村的这间小木屋,仿佛才有着异样的安宁与幸福。 鬼厉这一睡,却不知道睡了多久,斗转星移,满目花香,依稀是在梦中吧,他看到了曾经梦想的一切—— 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 他在平静地睡着,嘴角还带着安心的幸福笑意。 陆雪琪没有动,她静静看着熟睡的张小凡,仿佛这样就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忽地,就在此刻,远处青云山的山界方向,突然在天空中猛然发出一声爆响,随后恢复了平静。 陆雪琪脸色微变,皱了皱眉,慢慢坐了起身。 昨日,她在青云山的山界布下了阵法,想不到才过去了一夜,就发生了变故,想必鬼王已经来到山界前方被她所施的阵法拦了下来。 陆雪琪默然片刻,目光转回到张小凡身上看了片刻,慢慢站了起来,迟疑了一下之后,终于还是伸手拿过倚在一旁断壁上的天琊,向外走去。 只是,她的手刚要推开那扇仿佛与外界隔绝的木门,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要去哪?”鬼厉睁开了眼睛。 陆雪琪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她只是把手放在门前,应道:“我去哪与你无关。” “雪琪……” 鬼厉怔怔地看着那抹绝清冷的背影,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深深呼吸了一下,用低沉但坚定的声音,静静地道:“那时,那时在义庄,师父与你说的那些话,我其实都听到了,师父说要替我上小竹峰向水月大师向你求亲时,我当时的心情又震惊又紧张但更多的是难以言欲的激动,我记着师父最后问你可愿意……” 鬼厉的身体,开始慢慢颤抖起来,他眼中,有热泪缓缓涌动,慢慢地向她问道:“……此番,我想再问问青云门的陆雪琪:你可还愿意?” 你可还愿意爱张小凡…… 陆雪琪蓦地回过头来,目光深深看着张小凡的脸庞,看了良久,一刻都没有移开目光,似乎一眼都不愿放弃,她的嘴唇微微颤抖,随后,她嘴角边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低声看着张小凡道:“小凡,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我们总是没有缘分长相厮守,可是,我爱张小凡,从来没有后悔!” 说罢,她刹那间飞向他,轻轻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那唇间温暖的感觉,仿佛传遍了他全身。 “小凡,对你,我没有更大的心愿了!” 这一句话,她虽然口气平淡,但说的却是斩钉截铁,更不给自己半分的回旋余地了。 或许,她也真的不想,再也不想,给自己什么余地了。 张小凡的身子,狠狠地震了一震。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无法看着她就此离他而去,永远,永远地离去。 屋子里,一片静默,窗外,天亮了,阳光透了进来,轻轻的洒了些许在床头。 但晨光落下,最后的黑暗也消失不见的时候,张小凡就这样安静地躺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头升起,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时候,他才再一次的睁开双眼,这一次,他站了起来。 他站在屋子里,向屋子四周看去,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陆雪琪重新布置的,第一样东西都让他感到眷念不舍,就像年幼的时,深深镂刻在他心间不会抹去的温暖痕迹,那是家的记忆。 他悄无声息,抬起了步子,一步一步,走了出门外的天地。 那片承载着苍生的天地,如果鬼厉说过苍生与他无关,那么张小凡愿意,他愿意与陆雪琪一起守护这片天地。 —— ※※※※※※※※※※※※※※※※※※※※ (旁白:鬼厉终于回归张小凡了,看到原著差不多完结的这里,鬼厉与陆雪琪在草庙村相依相伴,在陆雪琪的温柔呵护下,鬼厉慢慢地从封闭的深心处一点一点的变回了张小凡,真得是泪如雨下啊,洗尽铅华,回归真正的自己!做最真实的自己!最后想说,张小凡,你不是一个人,从来都不是,陆雪琪爱你!你的师父师娘师门都在等着你回来,快回去吧,以后都要快乐生活下去。) 朋友,十年前十年后 神州浩土,苍茫群山,白云深处的青云山麓,一道绿光落在了草庙村。 “小凡!” 张小凡转了回身来,一片废墟中,碧瑶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几许柔情,几许痴迷地望着自己。 张小凡慢慢地向她走了过去。 碧瑶心中一阵激动,看着向她走来的张小凡,连眼波都是温柔的笑意,柔声道:“小凡,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你。” 张小凡默默点了点头,默默地看着她,她依如十年前,一袭水绿衣裳,美丽无双。 碧瑶脸上一红,笑道:“小凡,你跟我走吧,我爹就快攻上青云山了,这一次谁都不会是我爹的对手!” 张小凡凝视着她,道:“听说你爹一路上杀了很多无辜的老百姓。” 碧瑶收起了笑容,嘴角动了动,一双明眸望着张小凡,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那些人算什么无辜,他们可是非常痛恨魔教人的,只会帮着道貌岸然的正道对我们赶尽杀绝。” 张小凡缓缓道:“你爹屠村不过是因为那些百姓一直受青云门庇护,他们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又怎能对魔教赶尽杀绝?” 碧瑶一怔,道:“小凡,你怎么了?我爹还有幽姨都告诉我了,我沉睡的这十年,你孝忠我爹一心帮助鬼王宗铲除异已,更为了救醒我,四处奔波,小凡,我很感动,你和那些阴险狡诈还自称正道的那些人是不同的!” 张小凡沉默了片刻,道:“十年前你为我挡下那一剑,我应当为你浪迹天涯找寻方法救醒你。” 碧瑶何等聪明,一眼看出张小凡的态度,他不过是不想欠她恩情。 碧瑶摇头道:“小凡,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以前你就算知道我是魔教之人,你也仍然把我当成你的朋友照顾,我就知道你和那些负心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张小凡皱了皱眉,道:“是啊,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次一次不顾正魔有别跑来找我,我那时又傻又笨什么也分不清,在大竹峰那次,你就让我跟你走,是不是那时你就知道你爹会在我被审问的时候,趁机攻打青云山?” 碧瑶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道:“小凡,我说过了,那些人都想害你,只有我和爹为了救你,宁肯不惜一切代价。” 张小凡沉默了片刻,道:“救我?是啊,让我就此判出青云门,让我与心爱的师姐陆雪琪从此一别十年,让我在这十年里为了偿还你的恩情,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双手沾满了鲜血。” 碧瑶身子抖了抖,依旧劝道:“小凡,我知道这十年你因为我而痛苦难过,我如今醒来了,我们以后都在一起,我会对你好,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真心对你好的,如果十年前在大竹峰你便跟我走,你也不会被青云门天音寺那群人害得如此惨,我也不会睡了十年,如今我爹要为了你和我报那一剑之仇,但我爹不让我跟随,只让我找到你,和你一起离开这里,去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地方,小凡,这一次我爹一定能铲平青云门为我报仇,你一定要跟我离开这里,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的!” 张小凡苦笑一声,道:“碧瑶,十年前你让我跟你,十年后你依然让我跟你走,如果十年前我没有发疯,我不会跟你走,也就不会害了你,害了雪琪,害了师父他们,如今,我并没有发疯,更不会跟你走。” 碧瑶怔了半晌,忽地怒道:“你不跟我走,难道想死在这里吗?” 张小凡淡淡一笑,道:“听天由命吧!你……以后莫要再来找我了。” 碧瑶浑身一颤,看着张小凡走出了数丈之后,才忽然大声道:“小凡,我问你一件事。” 张小凡向废墟外边走去,慢慢停住脚步,问道:“什么?” 碧瑶眼中有泪光,泪光中似有恨意,她下意识咬紧了下唇,半晌才冷冷地问道:“小凡,你有没有爱过我?” 往事如潮,涌上心头。 张小凡忽地叹息一声,道:“碧瑶,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山风吹来,有多少的回忆,凝固在这里! 张小凡深深呼吸着,然后他再没有回头的离去了。 走着,走着,周围的一切,变得越来越熟悉,无数的黑节竹迎风舞动,哗哗作响,仿佛也在欢迎着老友的回归。 翠绿的竹林,小灰忽然窜了出来,窜上了他的肩头,兴奋地的指着前面的方向,那一片竹影婆娑,竹涛阵阵的翠绿竹林深处,是他的曾经的师门大竹峰。 —— 番外三〖爹爹的痕迹〗 (这是张小鼎和他被封印了几万年醒来的爹爹张小凡初见后发生的故事。) 睡了几万年,因为张小鼎无意间触发了封印,张小凡在冰冷的石棺里醒来,身边放着噬魂与合欢玲。 他看了一眼噬魂与合欢玲,没有什么表情的推开石棺,走了出来,两件法宝依然静静的放在石棺中。 张小鼎找到石棺这边来,只看见了棺木中的噬魂与合欢玲。 后来,张小鼎下山,在山下溪水前玩耍,看见了已经换洗了一番的张小凡。 只见,蓝天白云下,青山绿水间,负手站在河边的男子,一身古朴素衣深沉出尘,脸上的神情漠然而若有所思。 张小鼎小脑袋一歪,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眨个不停。 那秣深沉的背影,让张小鼎那颗小小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小家伙曾见过娘亲画爹爹的模样,当时只有半岁的张小鼎坐在娘亲的双腿上,看着娘亲一笔一笔画下的爹爹,那一笔一笔画中的爹爹就此印在了小家伙的脑海里。 “鼎儿,这是你爹爹。” 小家伙第一次看见娘亲脸上那般温柔的笑意,于是,他开心的咧开小嘴,第一次开口说话,道来的正是那一声“爹爹” 娘亲搂着小小的他,落下了一滴泪珠,水迹打湿了画中人,印下了一个抹不去的痕迹,那是爹爹的痕迹。 _ 番外四〖我儿小鼎〗 (这是张小鼎和他被封印了几万年醒来的爹爹相遇后在一起的故事。) 张小鼎曾想过亲爹抱他的画面,可是他等了许久也没见他亲爹有那个意思。 于是,小家伙怪不好意思的抬起小短腿把他亲爹拌倒在地,小心翼翼地爬到他爹的大腿上坐了下去。 张小凡看着盘坐在他双腿上小团子,默默地开启了父子相认模式。 数日后,某深夜。 “小鼎,快醒醒。” 张小鼎躺在亲爹的怀里睡觉,忽然被叫醒。 张小凡身体僵硬,冰冷的白霜从皮肤渗出,自手背向上开始结出坚硬的寒石,他心中顿时明白被封印了几万年的身体再次出现了异变,正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冰冻石化,要让他永远陷入沉睡。 “你怎么啦?” 张小鼎睡眼惺忪,揉搓着眼睛看清了亲爹的状况,吓得小脸唰的泛白,惊慌地伸出小手触碰亲爹的手背,不料轻轻碰之,那白霜便顺着他的手指向上延去,瞬间把他的一根手指头冻结成化石。 “莫要碰我。”张小凡虚弱不堪的声音低沉传来。 “你,你是不是生病了?”张小鼎看着已无法动弹的张小凡,惊慌的道。 这短短的数日来,张小鼎虽然从不曾开口叫过张小凡一声爹爹,张小凡也没识破他别扭的小心思,只是一路跟随着小家伙,悉心地陪伴在他左右。 “走…走啊…小鼎走…”张小凡眼看着那白霜至身体外开始向张小鼎延伸,神情中尽有一丝痛苦,沉声冲他喊道。 张小鼎泪水在眼眶打转,却是不肯离开亲爹半步。 张小凡面色苍白,他看着他的孩儿,目光那么的深,那么的沉,他的眼眶微微泛红,沙哑而不舍地道:“我儿小鼎…去吧…回去你娘亲身边吧…” 张小鼎听着那一声“我儿”,小小的身子颤了颤,终是哇地哭出声,扑的紧紧搂住张小凡的脖子,道:“爹爹!我们一起回去!” 那一声稚幼的“爹爹”带着伤心带着无助带着哭泣猛地涌入心头,张小凡的胸口,忽地撕裂般疼痛不已,被封印在心口的咒印随之颤动起来。 沉睡了几万年的“长生咒”同时苏醒,张小凡噗的一声喷了一大口鲜血,体内的封印就此被长生咒吞噬,不覆存在。 —— 天命,正魔再战 青云山山界,轰隆声,隆隆传来。 山界前,忽然传来一阵长啸,啸声凤吟,直上九天,声动四野。 一道剑光破空而出,刹那间照亮了一片青山,一袭如雪似霜的白裳现身山界前,傲然的飘立在半空中。 笼罩在一片如洪波巨涛一般的血芒中,带着无边的杀意,鬼王却被挡在了结界前,暴戾而而猖狂地看着现身的青云门陆雪琪。 鬼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名动天下的正道青云门陆雪琪,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竟是匪夷所思的戾气? 这让他仿佛看到了当年诛仙剑的凶戾,仿佛她就是那一柄矗立的诛仙古剑,此番停在了结界前,誓要将他诛杀。 “哈哈哈哈……” 血芒中,浓浓的血腥气,在滚滚翻腾,红影显现,鬼王狂笑不止,讥讽道:“谁能想到让天下正道引以为傲的青云门陆雪琪竟然与诛仙剑戾气融为一体,当真是……” “是有如何。” 陆雪琪轻轻叹了一口气,口中低低地道:“当年,是我年幼道法尚浅,你们攻上青云山杀害我无数同门,我无可奈何,可后来,几番想杀你,却念在你女儿救过小凡一命的恩情忍住了,可每每想起死去的众生亡灵,我心中都有愧……” 她目光清冷,忽地怒喝一声:“如今你再掀杀戮,我将顺应天命,将你诛杀。” 陆雪琪双目微闭,睫毛颤动,眉心的朱砂化作一缕云烟消散不见了,封印在体内的诛仙剑戾气终是被释放出来,一束光,从她身后,耀眼绽放。 鬼王笼罩在犹如一个血球的大红光团,面露不屑之色,面对着前方。 鸟轻鸣,山更幽,漫山青翠,清风徐徐,无垠青天之下,诛仙剑戾气竟然被陆雪琪净化了,凶戾之气,霍然在这苍茫山界间,紫气如柱,气势万千,直冲上云霄而去。 五本天书化道而生,云霞涌动,天空之上那逐渐现形的宏大的诛仙正气。 鬼王傲慢地抬头,仰天观望。 十年光阴,原来在不经意间,就这么悄悄过去了,鬼王还记得这个白衣少女与诛仙古剑生死相拼时惊天动地般的绝世风华。 原来,在他完成了四血阵之时,她也做到了与诛仙戾气共存。 只是,这一次她要以命相拼可不是诛仙古剑,而是他的四血阵,仅凭她一人单薄的身影,他很想看看她能支持多久,因为她无法一直把他挡在这结界外,只因青云山山界外的那些百姓,他将会全部杀尽。 —— 师恩似海,师父师娘 青云山,大竹峰。 宋大仁率领着五位师弟一起站在守静堂外,等候着田不易与苏茹的出现。 田不易一身长衣,面色肃穆,站在守静堂三清神像面前,凝望那三座神像,他走上一步,从供桌上拿起三炷清香,在蜡烛上点着了,郑重地捧香行礼,弯腰三拜。 苏茹在旁边看着,低声道:“不易,你此去,无论如何都要把雪琪平安带回来。” 田不易默默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苏茹的脸色,才缓缓道:“放心吧,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不会让鬼王那厮再踏入青云门半步,我与各脉首座必将他诛杀在山下,你也去吧,去找水月与她一同上通天峰。” 夫妻二人从守静堂里出来的时候,门下宋大仁等弟子都早已等候在门外了,田不易目光从宋大仁看下一直看到杜必书,点了点头,其间他还不知怎么,眼角余光又瞄了一眼远处安静的弟子房舍,眼神之中,似还有一丝无奈。 田不易最终也只是沉声道:“我们走吧!不可让雪琪孤身一人在山界下等太久!” 异光闪处,田不易一马当先,大竹峰众弟子连忙跟上,黑云沉沉的天际,又划过了数道绚丽光芒,随即消失在云层之中。 殿外栏杆后,张小凡目送师父田不易他们离开,脸上的表情似震惊似激动,一时之间情绪翻涌,眼看着师娘苏茹也要御剑离去,张小凡怔怔地走了出来。 “师娘!” 苏茹吃了一惊,随即慢慢走到张小凡的身边,柔声道:“小凡,你回来了。” “师娘,我回来了,师父他……”张小凡凝视着师娘,神情似隐隐有些许的颤动,仿佛更像激动。 “是雪琪的缘故,你师父有幸活了下来……”苏茹温和的道。 张小凡瞬间明白了什么,眉宇间竟有一丝痛苦浮现,想到曾经对陆雪琪的误会,他脸色刹那间变得异常苍白。 苏茹看在眼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小凡,你也去吧,你师父已经过去了,雪琪就在青云山山界处。” 张小凡心口发酸,只觉得师娘那拍落肩膀的手掌,依如从前般是信任是鼓励更是疼爱,张小凡一时无法言语,只是那般重重地点点头,随即转身而去。 师父,雪琪,我来了! —— 青云门,人间地狱 血色红芒遮天蔽日,笼罩在青云山界上方。 整个天幕都变作了血红色,暗红的乌云滚滚翻腾,在这片红云之下,什么东西都被染作了红色,天是红的,山是红的,甚至连凛冽的山风吹过,仿佛也是红色的。 无数个身影眼中都闪烁着红色的异样光芒,密密麻麻疯狂的从山界下从四面八方向上攀爬而来。 其中大部分人从身上衣着来看都是青云山下居住的普通百姓,然而寻常百姓又岂能像这般行动矫健攀爬如猿猴,这其中的古怪,自然便是在夺去他们心智的那诡异血芒中了。 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拥有无数大军,且就算迷惑的寻常百姓,通过四灵血阵也能激发他们十倍的生命潜能! “噗!噗噗噗噗——” 满山遍野如一群疯狂了的蚂蚁般冲向了坚如磐石的结界屏障。 鬼王令人心底发寒地操纵着失智的普通百姓撞向结界,直撞地血花喷溅在,脑骨断裂。 而在那无数疯狂的人群中,还有为数不少的人在天上血芒的照耀下显得特别活跃,他们的道行显然远远超过了周围那些如蝼蚁一般的百姓,飞腾驭剑,修真道士能做的他们都会,且道行更是极高,而这些人自然便是鬼王在来青云门的路上被夺去心智的其分正道门派修真人士。 只是不管是那些普通的百姓还是这些修真人士,皆双眼冒红光疯狂的张牙舞爪狂吼嘶喊,犹如飞蛾扑火、巨涛拍岸,无穷无尽的疯狂地撞向结界屏障,直如恶鬼地狱一般。 陆雪琪看着结界外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她忽然明白,鬼王是要拿这些夺去心智之人的性命逼她解除结界屏障。 就这时,天际苍穹中无数道光芒纷纷落下,正时青云门数位首座与各自座下弟子。 陆雪琪回身看向田不易等人,缓缓地点了点头,一场整个天下的浩劫就要这样开始了。 瞬间,屏障消失了,如巨坝崩溃,狂暴的人潮轰然涌下,凶狠的嘶吼咆哮声中,无数魔教爪牙蜂拥而上。 人间地狱,仿佛就在眼前! —— 千山万水,暮雪千山 青云山通天峰上,山林幽静,风儿习习,似乎并未被山界下的一场浩劫沾染半分。 日光洒向僻静的后山,山道崎岖,两侧古木森森,林子深处不时传来几声鸟鸣的声音,张小凡已经走在静谧的山间林道中了。 通天峰后山他并非是头一次前来,算起来前后他来过数次了,对附近的地形早已熟悉,只是看他的神情,却浑然没有几分小心焦灼之色,面上仍是带着自回归大竹峰之后就一直拥有的沉静笑容,缓缓走着。 张小凡缓缓而行,这一次,他望向的是幻月洞府的方向,而且没有任何的犹豫,他便迈过了那道禁地,缓缓行去。 他再清楚不过地感觉到,在那幻月洞府的深处,似乎有一个神秘的力量在不断召唤着他,让他前去那个地方。 而在他还在草庙村废墟的时候,当他躺在陆雪琪身边熟睡时,他听见雪琪悄悄地他耳畔对他说:小凡,你若愿意,便再去一趟幻月洞吧。 此时,站在幻月洞府之前,张小凡停下了脚步,注视着面前这神秘的地方。 从那个小小的石门中,曾经走出了青云门一代天骄青叶道人,曾经有无数在过往岁月中叱吒风云的人物在这里留下他们的足迹,这一座幻月洞府,实已是青云一门两千年来兴衰荣辱的见证。 而如今,在张小凡面前的,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石洞而已。 他笑了笑,走了进去,就像是回到家一般,没有丝毫的迟疑与踌躇。 一片黑暗,无边无际,没有光亮,没有尽头。 趴在肩头的小灰似乎有些不安起来,动了一下,口中低低叫了两声,张小凡轻轻伸出手拍了拍猴子的脑袋,像是安慰了它,小灰随即安静了下来。 随后,张小凡向前方注视而去,只是在他眼中除了黑暗便一无所有,他看了很久,一直没有动作,直到最后,他的嘴边忽然露出淡淡的笑容,却是闭上了眼睛,向前走去。 在一片静谧中,忽地,一声清脆的水珠滴落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冰冷的水珠不知从何而来,从虚无之中落下,落在他的脸上。 冰寒刺骨。 张小凡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居然会受到如此这般的折磨,会感受到这般剧烈的痛苦,就算是他那坚忍不拔的神经,仿佛也要在这痛楚之前为之崩溃。 千万只手在撕扯着他,甚至他已经不能继续呼吸,犹如陷身于深海之下,无穷的压力马上将他压作齑粉,化为寂灭之水。 一步,又一步,不曾停下,就像人生,缓缓前行着,终究不能回头…… 无穷无尽,那些声音层层叠叠,一波接着一波,在他身后呼唤着,叫喊着,一生往事如烟,一幕一幕闪现而过。 千山万水,一人跋涉;暮雪千山,只影独行。 张小凡抱头痛哭,像一个小孩一般,无处躲藏。 泪水滴落,在他的手心,有淡淡的温热。周围无穷无尽的呼唤声,依然在耳边呼唤着,萦绕不去,诱惑着他,让他睁开双眼回头而去。 只是,那淡淡的温热,却忽然令他颤抖的身体安静了下来,这熟悉而温暖的感觉,就在不久以前,他曾经深深地感受到过,在他颠簸的半生中,濒临崩溃的时候,多次不离不弃地陪伴在他身旁,在无数个黑夜里,紧紧拥抱着他,用自己身体的温热来温暖他。 让他明白到,他不是一个人。 这一生,那千山万水,那暮雪千山, 不是, 一个人! 他轻轻笑了一下,带着深深不舍的眷念,带着刻骨铭心的思念,淡淡的微笑着。 他不要孤寂,不要长生,他想要的,只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啊…… 陆雪琪! 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寂静,终于再一次降临了。 张小凡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置身在了幻月洞中。 —— 诛仙,道玄与张小凡 幻月洞府深处。 古老荒凉,一片巨大到望不见尽头的戈壁,展现在张小凡的面前。 深灰的岩石与砂土,大风从戈壁上吹过,带着呜呜的尖啸声。头顶之上,奇异的苍穹,不断有白色的巨大闪电从天劈下,窜过天际。 远方最远的天际,像是黑暗的尽头,一座祭坛静静的笼罩在黑暗中。 深灰巨石为座,八面俱有台阶,上下七层,祭坛之上有七根巨柱,分为七色,每一根高数十丈,环抱需三人方可合围,普通人在这祭坛之上,看去直如蝼蚁一般渺小。 祭坛中央,还有一只形式古拙的古鼎,此刻,有一个人平躺在古鼎之上。 张小凡缓缓向那一处眺望,目光沉静地看着平躺在古鼎之上的人。 忽然,一片黑暗中,诛仙剑亮了起来,剑光似无数璀璨的流星掠过天际,发出炽热耀眼的光芒,在天幕之中,化作辉煌而壮观的星雨。 平躺在古鼎之上的人,骤然睁开了眼睛。 张小凡的身子,顿时一震,古鼎之上的人,赫然正是当今的青云门掌教道玄真人。 道玄缓缓站了起身,道袍似夜,长发如雪,恍若少年,眉眼如漆。 修得仙身醒来,道玄回过身来,一袭墨袍一头白发,在光芒笼罩中,平静地看着张小凡走了过来。 张小凡看着那片光芒,震惊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片刻之后,他嘴角浮起淡淡一个笑容,慢慢走到道玄真人面前,静静而立。 道玄与张小凡的因果恩怨,最终,因为陆雪琪,他们可以平静的共处在此。 幻月洞狂风掀起,俩人衣袖振动,彼此相视而立。 多少人间月岁,道不尽因果无常…… 回首过往,一世为人,悲欢一场,如风如狂、如痴如狂,却因那抹清冷白衣,最终回归平凡,风过云散。 “你为何来到此地?” “她让我来,我就来了。” 道玄看着张小凡,雪白长发,面容沈静,漆黑的眼,嘴唇渐渐浮现一抹笑意。 “那你知道她为何让你来么?”道玄轻声道。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一缕轻风。 张小凡点了点头,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我来了。” 我来了! “轰!”突然,一声巨响,一股可怕而无形的力量,在道玄真人的身后迸发而出,那一只古鼎瞬间被一股巨力炸得粉碎,碎块四处飞溅,烟雾之中,张小凡的双眼瞳孔微微收缩。 一把断剑,在古鼎原来的位置上,倒插在坚硬的石座里,看去似石非石,似玉非玉,形式古拙却自有一股威严,赫然正是“诛仙”古剑。 “张小凡……”道玄口中念道,他一伸手,如有灵性一般,诛仙古剑一震,缓缓自行拔了出来,飞离地面落到了道玄真人手中。 瞬间,整座巨大的祭坛为之一颤,一股充沛之极的力量爆发出来,祭坛之上,那七根巨大的石柱像是受到什么召唤,逐一亮了起来,光芒越来越盛,最后化作七道七彩虹光,耀眼夺目,直冲天际。 煌煌虹光冲天而起,插入深紫云层,顿时祭坛上空的厚重云层发生了变化,无数的云层开始急速旋转,电芒此起彼伏地在云层之中闪烁着,慢慢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露出了天穹之上的真容。 张小凡仰天望去,屏住了呼吸,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为何这个地方,名为幻月洞府! 高高的天穹之上,那一道被诛仙古剑巨力驱动的虹光破开的裂口里,露出了一个闪烁变幻的月亮,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光辉都在这迷幻一般的幻月上闪动着,发射出美丽而神秘的光芒。 而当诛仙古剑驱动七根巨柱光辉射上天际之后,那七色虹光瞬间穿过了云层融入到幻月之上,顿时,那幻月光辉大盛,七色光芒闪烁不停,片刻之后,竟是在半空之中幻化出了一把七彩气剑,所过之处,所有的乌云都纷纷躲避消散,直有不可一世之威势。 张小凡脸上变幻莫测,这阵势他真是太熟悉不过了,正是天下无敌的诛仙剑阵,只是眼下并无漫天飞舞的小气剑,但在幻月照耀之下,这一把主剑威势,竟仿佛比当日七脉山峰之上祭出的诛仙剑阵威势更大。 “这幻月洞府之中,诛仙古剑法力更增十倍,饶你是大罗金仙,也是死无葬身之地,你可还愿意接下这一剑!” “我愿意!”张小凡嘶吼,面容瞬间狂暴。 为了陆雪琪,他愿意! 诛仙古剑挥动,刹那间,天地风云变色,隆隆雷声炸响天地,苍穹之上那柄可怕巨剑,缓缓转过头来,对着张小凡。 剑未落下,狂风已至,张小凡心知这等毁天灭地之威,绝非人力可以接,但他却随那狂风,迎风而起,身形如一道虹光,痴迷不悟地飞向古剑。 诛仙古剑折断之后,威力竟仿佛更胜往昔,剑落,就算真的大罗金仙到此,也是要灰飞烟灭的罢。 张小凡虽然此刻道行极高,且经历生死彻悟之后,心志轮回,修行又更进了一层。奈何这诛仙之力,断非人间所有,非人力所能抵挡,只是这生死关头,他心中却是一片沉静,没有丝毫的恐惧,就像是将要回家一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师兄……” 忽然,一个声音在远处响了起来。 —— —— 授剑,天书第五卷 “师兄,你终于醒了……” 这声音年轻而平静,但话声之中,听起来却给人一种隐隐的激昂与飞扬的感觉,仿佛这说话的人随便说上一句,便可以轻易地打动人心,让人热血沸腾。 毁天灭地,神魔也无法阻挡的诛仙之力,突然间,就那般,消散了。 “师弟……” 道玄缓缓回头,一个白色的身影,正站在石门之下。 一身白衣,清俊隽秀,天人般的俊雅出尘的青年,脸上带着淡淡温和的笑意,一双眼眸之中,仿佛始终散发着一股热情激昂。 戈壁上的大风吹过,青年衣袂飘飞,潇洒俊逸,只是随随便便那么站着,便能让人忽然有一种从深心中敬服的感觉,仿佛只要他说一句话,便会跟着他纵横天下铁血沙场,死也心甘情愿。 天际苍穹,幻月闪烁。 曾经的青云双骄,在这迷幻一般的幻月洞府里,终于,再度重逢了。 “是你吗,剑一?”黑眼潋滟,薄唇微启,道玄仿佛卸下了最后的心愿,再次平静的道。 “是我,道玄师兄。”白衣飘动,万剑一身上散发着温暖而炽热的光芒,一步一步地走向祭坛,走到了道玄的身前。 道玄像是墨染一般的眉眼舒展了开来,眸子清澈明亮,他慢慢的,伸出白皙的手,骨节纤长泛白,缓缓伸向眼前的万剑一。 “你还活着啊……”道玄一头素白长发披垂而落,长眉凤目,薄唇微抿,平静的面容掺着几分起伏。 “是啊,我还活着。”万剑一轻轻一甩袖袍,一阵轻风从衣襟之间吹过,潇洒挥臂间与师兄道玄击去一掌,两人的手掌心重重地击在一起,仿佛回到了年少轻狂。 “师弟,你来见我,也是雪琪的缘故?” “师兄,即便不是雪琪,我也是要来见你的啊。” 万剑一露出了那温和的笑容,他脸上的神情如此温暖,以至于连站在一旁的张小凡都为之震颤。 “师兄,鬼王已经攻上青云山界,你就授剑让小凡去找雪琪吧。” 道玄凝视着万剑一,面容之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平和而沉静,与白衣青年面上的笑颜一模一样。 “好……”道玄低声淡淡应道。 诛仙古剑,蕴涵着无上法力足以毁天灭地的诛仙古剑,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瞬间,停在了张小凡的身前。 天地寂寂,刹那间,仿佛只剩下了远方呼啸的风声。 张小凡猛地看向万剑一,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股崇敬之情,低声道:“前辈。” 万剑一仍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张小凡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欣赏,微笑道:“孩子,你好,真的很好。” 张小凡一时没明白他为何夸奖自己,也不知他话里的“好”字是指什么,不觉有些愕然地怔在那里。 万剑一静静地道:“孩子,这诛仙之力是夺天地造化之玄奇的无上法力,可以诛仙灭魔,毁天灭地,本不应存于人间,但既然它已经在这儿了,便终究需要一个主人。” 张小凡转头凝望着眼前的古剑,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股从未曾有过的渴望,他声音低沉暗哑地道:“前辈,你与道玄……师伯……都是惊才绝艳的奇才,盖世聪慧,万中无一,弟子愚钝,也许无法真正掌握这诛仙之力。” 万剑一微微笑道:“虽然诛仙之力并非人间凡俗之物,自然也非常人道法可以掌控,但是既然是雪琪让你来此,你拿起这把诛仙古剑便能知道如何掌握这诛仙之力。” 张小凡不解,望着万剑一,听他继续道来话。 “自古以来,能有机缘贯通五卷《天书》者,除了雪琪,也只有你一人而已。若非天意,十年前那一剑,雪琪不会被你召唤回身边,而是会与诛仙人剑合一,似乎一切都是冥冥注定了般,如今,天下生灵亿万,想必只有你能感应到诛仙古剑的召唤。” 张小凡听得惊心,失声道:“雪琪,难道前辈你的意思是说这诛仙古剑……” 万剑一点点头,截道:“正是,诛仙古剑本是天族开天辟地神剑,而雪琪正是天族之女,她原本是要与诛仙人剑合一的,但最终还选择让你幻月洞参悟诛仙剑中的第五卷天书!” 说到这里,万剑一忽然思忖,但很快就又柔声道:“小凡,雪琪因为你,因为你们腹中的骨肉,她最终选择证道,如今你明白了她的心意,而真正能够掌握诛仙之力的关键,却也并非乃是一人的修行道行的高低,最重要的,反而是内心。” “什么?!”张小凡整个人犹如被惊雷击中,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阵晃动,他有些站立不住般嘶哑地问道:“前辈,你是说雪琪……雪琪因为我……因为我们的骨肉……” 张小凡心神激荡,如狂风暴雨,雷电轰鸣,千般爱意万般爱意,一时间无限激烈地涌上心头! 万剑一轻叹一声,道:“孩子,去吧,拿着诛仙剑去到雪琪的身边,与她一同并肩作战,不管历经多少千难百劫,挫折痛苦,你都值得她托付,你会是这诛仙之力的真正主人!” 张小凡浑身颤抖,但是,下一刻,张小凡肃容缓缓伸出手去,抓住了诛仙古剑的剑柄。 五指,合拢! “轰!” 天际苍穹之上幻月光华大盛,诛仙古剑,握在了张小凡的手中! 幻月光华照耀的天际,空旷虚无天地间,赫然现出了一列巨大的金色字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 正魔大战,前篇 青云山,山界。 暴戾的血红光影笼罩了天际,化作沉沉乌云压了过来。 正道中人竟然是被魔教鬼王宗那不知什么神秘诡异的邪恶术法,尽数迷了心智,反成了鬼王座下的打手,六亲不认,返身过来对正道道友大肆杀戮。 而鬼王似乎还嫌这不够一般,更大施邪法,竟然将前往青云路中以及青云山山脉附近所有百姓居民尽数都迷惑心智,成了他手下只懂杀戮的凶器,人数已超十万之众,威势之大,竟比当年那一场号称天地巨劫的兽妖之灾,更胜一筹。 而青云门这里,不过是青云门各首座与座下弟子赴死御敌! 风回峰首座曾叔常与大竹峰首座田不易,俩人守在最前方,身影在空中施展着道法竭尽全力阻挡天际那片血红光影。 “不易师弟,不如让我进入到那红光中拼死破了那诡异的阵法。”曾叔常踏上一步,显然也是消耗了不少元气. 危急关头,田不易倒是十分平静,忽然回头看向曾书常身后的曾书书,道:“你拉倒吧,不如让书侄的轩辕剑辅助一下我的赤焰?” 曾书书正担心着他爹的安危,忽听田不易点名叫了他,连忙从他爹曾叔常身后一阵风的掠了出去,曾叔常想拉都来拉不回来。 曾叔常冷声呵道:“书儿!” 曾书书扭回过头看了父亲一眼,笑道:“爹放心,我身怀第三卷天书,修为早已不一样了。” 曾叔常哼了声,随即强作镇定摆摆衣袖,让儿子去了。 轩辕剑出鞘,一道金光划破天穹,瞬间冲散了一片乌云滚滚,竟似有逆转乾坤之势。 田不易现身高空之中,凌空连走七步,顷刻间一道电光巨柱从天际瞬间劈下。 赤焰与轩辕剑破空而至,两道光芒如巨涛排空,将这满天乌云,尽皆扯碎! “轰……” 巨响声中,炽热而闪耀的剑气汹涌地撞向血色光柱! 血芒翻滚升腾的血气瞬间被撞击急速旋转,片刻之后,从巨大的血球之中,突然射出数道血色的光柱。 “快闪开,那光柱正是妖人蛊惑心智的东西。”田不易疾声大喊道。 曾书书身躯一震,轩辕剑劈下时被血色光柱罩在了其中,他眉眼间闪过一丝愕然之色,却不愿弃剑而去。 就在此刻,忽然有一缕银色清亮的光芒亮起! 寒冰剑银光闪烁不断,光辉连成一片,凝冰成墙挡在了曾书书的前方,阻隔了血芒的蛊惑! “齐昊师兄!” 曾书书回头,便见齐昊施展手中六合镜,显出八卦方阵,把不断射来的血色的光柱吞噬后反射了回去。 与其同时,齐昊身后,朱红玉绫光彩夺目,似那飞瀑般穿过云雾而来。 田灵儿身姿灵动,御风而立,面容沉静而美好的站在夫君齐昊身后,手中做了个引诀,朱红玉绫便如世间最坚硬的墙,为齐昊挡下一片血芒。 夫妻同心,寒冰剑白气蒸腾,朱红玉绫如紫气东来,阴阳两气如剑龙绕舞,在天幕之中,化作辉煌而壮观的气流,冲向巨大血球! 田不易,曾书书,齐昊各怀天书一二三卷,三人明白此刻局势已然坏到了极点,能多撑一分就是一分。 天穹下,青云门众人皆露出了痛楚之色,挥剑击杀迷了心智的道友,只是,整千上万无穷无尽已超十万之众的疯狂人流如何杀得完!! “哈哈哈哈,青云门的废物们,如今终于知道老夫的厉害了罢!哈哈哈哈……道玄呢?道玄你这个狗才为何还不出来,你不是向来要拯救天下苍生么,诛仙剑阵不是天下无敌么,怎么如今却当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放肆而猖狂,几乎有些歇斯底里,暴戾的血芒犹如一个血球的大红光团比天空红影更深邃百倍。 “休要猖狂!”田不易诉喝,骂我道玄掌门师兄,看本座不撕碎你这张嘴! 赤焰陡然大盛,另两道光芒刹时追随而去,气势万千,呼啸如涛,直逼向那红影深处! 在遮天蔽日的血芒之下,地面山界数十丈方圆终于一点一点地被天琊神剑闪烁着淡蓝色光辉笼罩住,刹那间,天地湛蓝!! 陆雪琪一身白衣出现在高空,衣袂凌厉飞扬,她如上古神女下凡,带着璀璨明光,如深夜苍穹光明大星,大放光芒直照人间。 一座金刚佛像从天而起,正在天穹正中,赫然而立,万丈金光,天地大亮,梵音声起—— 声势沉雄如巨大铜钟,一声一声“我佛慈悲敲”打在众生身心上。 “轰!” “轰——!!” 声若雷鸣,晴空万丈,蓝光绽放,佛音从天而降!!! 被迷了心智的正道中人,四方百姓,霍然地站在了原地,睁着一双双空洞血红的眼珠,缓缓地看向了那座光芒辐照的佛祖,佛光直照人间,璀璨明亮!! “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这是怎么了……” 众人的意识竟是一点一点的恢复了过来—— 暴戾的血芒红团中,嘶吼咆哮声中瞬间血芒暴涨,血气蒸腾,只听“砰砰砰”巨响,一条巨大的爪牙从红影中咻地窜出, “陆雪琪!死吧——” —— 正魔大战,诛魔篇 一身白衣,倾刻间被鲜血染作了红色,陆雪琪拂袖挥舞,挥来的巨爪瞬间四分五裂,血肉四溅。 然而,更多、更多的爪牙,扭曲的,疯狂的,从红影中窜了过去。 陆雪琪向着虚空振袖一抓,雪白如玉的五指紧握住了归来的天琊神剑,她漠然地望着前方红影,手持古剑,平胸而起。 “封!” 天地之间,似有那片刻,突然安静下来。 风静云止,天地肃杀,只在片刻之间,红影中鬼王陡然变色。 陆雪琪瞬移间停在了暴涨血团前,一袭素白道袍庄严而绝代…… “鬼王,请吧。”陆雪琪轻启淡唇。 鬼王瞳孔紧缩,身躯笼罩在红影中一动未动,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为什么我就要下地狱?道玄却能飞升成仙?” 陆雪琪平静地看着鬼王,声音寂寥清冷:“这不是你选的吗?当日你我在幻境论道,你身怀第二卷天书,本该比道玄掌门先一步证道,我有心助你打开境界,却不想你在幻境中修为大增,反倒势要炼成四血阵,如今,又怎会不知那正是你的炼狱。” 是吗? 原来是我的炼狱…… 鬼王看着半空中那袭白衣,扪心自问,可他这一世终究是不甘心的! 天琊神剑凤吟如啸,陆雪琪白衣如霜如寒如雪,天上大日骤然云雾翻腾,整片天空中的光芒瞬间都被尽数吸去,一座巨大的犹如深渊般的冥界鬼门在涡轮般的虚空中打开。 鬼门大开,不断的吞噬掉那团暴戾的红团。 鬼王面容近乎扭曲,被鬼门罩住,身影开始渐渐变得虚幻,但他并不甘愿就此堕入地狱,便想要拼尽修为施展自爆之力!欲要让所有人随他陪葬! “爹——” 忽然天际间一声娇喝,一道绿影袭来,赫然正是碧瑶。 碧瑶身子微微颤抖,泛红的眼睛愤怒而恐慌地看了一眼那深渊般的鬼门,怒道:“陆雪琪,你要我爹下地狱,就莫怪我报复你——” 说罢,有幽幽的、清脆的铃铛声音从她挥出的手掌中响起。 合欢玲,悄然飞向陆雪琪,那未能完成的献祭,竟在此刻,再此开启—— 陆雪琪一袭白裳流淌着流金般的光,她平静地看了一眼飞来的合欢玲,天空那片深渊改变了方向,地狱之门朝她打开了。 碧瑶大喜,大声道:“爹,我们走!” 鬼王却已失了心智,在红芒中变得更凶猛暴戾,刹那间芒光大盛,血色红芒再次铺天盖地般汹涌的冲向四面八方。 碧瑶身子一震,首当其中,眼看就要被血色红芒吞噬,香消玉殒,忽地蓝光耀眼,天琊神剑飞来,将她击落半空,直堕地面。 “罢了。”陆雪琪抬手轻轻接住了漂浮在半空的合欢玲。 刹那间,血芒凝固,聚拢成巨大漩涡,向着她如大地崩塌,轰然相撞! 天地间,忽然全部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声音,撕心裂肺一般的狂吼着。 “不要啊……” 在狂啸声之中,一道巨大的豪光冲天而起,如被禁锢了千年万年的巨龙,轰然跃出,驰骋九天,呼风唤雨而来,狂风呼啸,天地变色,群山尽数低头,无数人手中的法宝兵刃,全部开始微微自行颤抖起来。 诛仙! 九天之下,飞驰而来的身影,手执诛仙古剑! “小凡……”陆雪琪回头望去,天际之上,光辉之中,那若隐若现的轮廓身影早已经深深镂刻在她的心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张小凡血红的双眼中流出了红色的泪,淌过他的脸颊,他悲愤狂呼: “雪琪,不要——” 倾刻间,他浑身颤抖地举起了手中的诛仙古剑,瞬间,异啸之声顿起,茫茫苍穹之下,青云山脉七座山峰之上猛然射出七道彩色光柱,冲天而起,如蛟龙行天,划过天际,最终汇聚到那诛仙古剑之上。 血球之中传来一道带着暴怒之意的声音:“张小凡!” 怒喝声中,天空中那诡异的血球正中,被团团巨大血气笼罩其中的,赫然是已经完全变作血红色的伏龙鼎,但最诡异的却是,鬼王的身躯竟然已经大半化在这伏龙鼎中,只留下胸口以上和头颅在古鼎之上,面目扭曲的狰狞无比,狠狠盯着对面那璀璨光辉中的人影。 “看我将你碎尸万段,畜生!”撕心裂肺一般的嘶吼,鬼王像是完全丧失了理智,只剩下杀戮的渴望,巨大无比的红矛轰然撞向诛仙光辉。 眼看那巨大无比的红矛破天而来,势不可挡,张小凡竟是迎着那巨大红矛,猛然双手持剑向前一挥,顿时,天际风雷炸响,隆隆而作,青天之下,诛仙巨剑轰然转身,对着那红色巨矛当面劈去。 两把可怖的巨大兵刃在天穹之上,轰然对撞,瞬间迸发出比太阳更炽热千百倍的灼热闪光,没有人可以睁开眼睛,只听到巨响声中,地动山摇,整座青云山脉竟也像是抵挡不住天地巨威,畏惧地想要低下头去。 光华稍散,众人迫不及待向天空望去,赫然只见那激烈的天穹战场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气流漩涡,深邃的黑色如无敌深渊,冷冷地注视着凡俗世间,漩涡之下,彩色诛仙巨剑赫然七彩诸色尽褪,化作一把炽热耀眼的白色光剑,刺破苍穹,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气势劈了下去。 红色的巨矛,应声而断! —— 正魔大战,曲终人散 诛仙剑劈开了巨大血矛,那一剑,直刺向伏龙鼎,直刺向鬼王,直刺向血球深处那团团红云罪恶深处! “啊……”可怕的惨叫,发自和伏龙鼎合为一体的鬼王口中,他带着不能置信的绝望,狂吼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鬼王的双眼突然喷出了两道血柱,重伤之余的他,忽然狂笑不止,而伏龙鼎上,如被激发了最后的神威,一个可怕的血色身影,高达万丈,在鬼王身后缓缓成形。 “去死吧!”疯狂的吼声,响彻天际,那个诡异的血魔影轰然而动,带着可怖气势,牵动了漫天血气,再度向诛仙光辉扑去。 而诛仙古剑化作的那一道炽热白光之剑,也在下一刻,刺中了伏龙鼎。 “啊……” 可怕的吼叫声中,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迸发出刺目耀眼的光华背后,一个人影硬生生被诛仙古剑从伏龙鼎中逼了出去,像是丧失了全部的力量,远远飞了出去,消失在远方天际,再也看不见了。 而这个时候,那个可怕的血魔巨影已扑到了光辉中的人影身前,失去了诛仙古剑的护持,那个人影现在看来在血魔影万丈身躯可怕的力量之前,仿佛弱不禁风。 “小凡!”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掠来,掠过他,向着那血魔巨影飞去。 血魔巨大的身躯猛然一僵,陆雪琪的带着地狱鬼门,迎面而来。 巨大的身躯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吼,身躯被可怕而深邃的漩涡吸附,瞬间被一团电芒吞没,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炽热的白光之下,陆雪琪踏进了鬼门中。 “雪琪,不要!” 张小凡身子大震,面上血色尽失,“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的扑向鬼门,却被一片蓝光挡在了屏障外。 “小凡,保重。”陆雪琪眼中有泪光,她轻启淡唇,缓缓道来“保重”两字。 一字千山万水,半生沧桑。 一字千山暮雪,复水重山。 一段缘有多少的磨难,一段情要经历多少十年。 分分合合,聚聚散散,花开花谢,缘聚缘散。 多少末了,多少遗憾,才能换来一句风清云淡。 小凡,保重…… 张小凡怔怔地流下泪来,隔着屏障,看着陆雪琪,痛的撕心裂肺。 “轰!”一声怒雷,刹那间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鬼门轰隆地关上了。 天际之上的那个漩涡缓缓消失,和煦的阳光再一次洒向人间,带着久违的和平与温暖。 —— ※※※※※※※※※※※※※※※※※※※※ 雪琪要到九幽地府救爹爹啦! 黄泉路,忘川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自太古以来,人类眼见周遭世界诸般奇异之事: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又有天灾人祸,哀鸿遍野,决非人力所能为,所能抵挡。 遂以为九天之上,有诸般神灵;九幽之下,是阴魂归处,阎罗殿堂。 于是神仙之说,流传于世。然而,纵然是世人眼中修真的仙人,终也脱不尽凡人的□□。 三千世界,人间天地,世人称之“神州大陆”的缔造者,遁入虚空,引幼女陆雪琪出山,拜入青云门,由此生出一段荡气回肠、曲折幽微的故事来…… 神州浩土,广瀚无边,自古以来,凡人无不有一死。 但世人皆恶死爱生,更有地府阎罗之说,平添了几分苦惧,于至今为止,还未有以凡人之身,掌握强横力量,借助各般秘宝法器之力,震撼天地,直闯地府阎罗之者。 可此时,狱火烈烈的九幽之地,万千白骨在无尽狱火焚烧中凄厉的叫着。 滚滚狱火雄雄燃烧,无边无尽的深渊虚空上,忽然两道光束轰然坠下——白色道袍寂然无声而明亮,带着冰冷似雪的光辉,踏空而来。 陆雪琪面容冷漠,裙袍婆娑,脚尖轻抬,向着滚滚狱火踏出一步,身后,隔着无尽的黑暗,在遥远地方,还有个人影孤独伫立在那里。 鬼王默默地看着,抬掌一挥,血红色的光芒重新聚集,渐渐连成一块,成为了一个圆环形状,环绕着中心那最后的血红光芒,整个红色光环瞬间大放光芒,红光暴涨,在他身后开出一朵狱火红莲。 紧接着,鬼王凭空降临至陆雪琪身前。 “这狱火如何能趟得过?”鬼王缓缓回过头来,那双仿佛是在燃烧着血红的双眸,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陆雪琪,道:“你莫是想化成那一堆白骨?” 陆雪琪微微抬指,地狱深渊处如黑暗幽冥,沉默而深不可测,不知道有多少恶魔妖灵,她指着地狱深渊,道:“有劳鬼王用修罗之力为我开一条黄泉路。” 鬼王深深看了看她,蹙眉道:“黄泉路?那是什么路?” 陆雪琪平静答道:“自然是地狱之路。” 鬼王瞳光微亮,复道:“好一条黄泉路!那便让你看看我的修罗之力——” “吼!” 震天一声怒吼,刹那间整个地狱深渊似乎在晃动,炽热的光焰如妖魔狂舞不休,疯狂摆动。那火焰深处,汹涌的巨浪涛天的狱火,咆哮般撕裂开来。 修罗之力! 巨大的血色的光环翻滚地压向地狱深渊! 便在此时,前方地狱深渊原本一直沉寂的黑暗,突然有了异变,一阵若有若无的轻轻悸动,仿佛在黑暗中陡然出现,然后慢慢开始生出一条血色之路…… 就这在这时,地狱深渊黑暗中,竟似乎有什么缓缓凝聚,似呼啸,似怒吼,但一切竟都无声。 片刻之后…… 炽热的狱火,瞬间如爆裂开来一般,无数的白骨升上半空,形成熊熊燃烧的火球,不停的急速旋转,恐怖的头颅,霍然张开巨口,咆哮而来。 成千上万的火球瞬间射来,鬼王身子骤然拔起,身子在空中骤然融入巨大血色光环中,不断吞噬掉射来的火球。 只是,恐怖的火球慢慢开始翻滚、变大、越来越多从地狱深渊冲向那条血色之路,呼啸,怒吼地冲来。 鬼王痛地冷哼了一声,衣袍尽碎裂,血肉一片模糊。 陆雪琪清冷的面容从火光中凝望过去,如霜的眼眸之中,竟仿佛有更加火热的眼神正燃烧着深心。 那地狱深渊,那黑暗的尽头…… 她向前踏出一步,霍然一声长啸,漫天霜花,刹时灿烂盛放! 便仿佛,那传说中在黑暗里悄悄绽放的黑百合,生长千年,绽放只有一刻。 这一刻,她向前走去,不曾回头。 便在此时,她的脚下,万千雪花化作川河,排山倒海般瞬间淹没了愤怒呼啸的火球…… 地狱深渊,就此有了一条黄泉路,一条忘川河! 阎罗殿堂,整座地府隐藏在巨大的深渊里,白骨雕刻的王座之上,阎魔静静坐在那里,微垂头颅,眼睑半敛,冰冷白玉的脸庞在一片阴影间,毫无表情的慢慢抬起。 一只洁白的脚足撩起黑袍一角,然后跨出了一步。 狱火,霜花,疯狂的相互吞噬着,忽然,火焰深处,地狱深渊,几乎是艳丽的焰心,忽然,在剧烈的闪动之中,瞬间,周围的白骨似感应了什么恐怖的力量,突然诡异的骚动起来,头颅纷纷转向狱火深处,缓缓跪拜了下去。 狱火深处,一阵强烈的震动,伴随着低沉的呼啸之声,某种巨大的力量在赤红色的狱火深处陡然出现。 巨大地狱火,从黑暗深处猛然冲出,如排山倒海轰然爆发,陆雪琪全身衣裳与秀发瞬间同时飘起,只是她的身躯,恍若磐石,未有半分动摇。 她默默凝视着那狱火深处…… 熊熊烈焰燃烧着地深处,凌空虚立的阎魔,面上似仿佛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神情,静静地看向了陆雪琪。 —— 永生永世,不死不灭 蛮荒荒漠里,忽有一座山脉突兀而起,耸立于茫茫沙海之中。 旭日烈阳悬挂天空,金色光辉洒落下来,照映着山上大片宫室殿堂,如同天上神殿俯视人间。 这里便是传说中魔教最重要的圣殿之地。 大殿门梁之上有一黑色牌匾,上书两个金色大字“圣明”,字体遒劲有力,望之生畏。 魔教圣殿之前,奇形高塔之下,青龙、白虎和朱雀一脸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跪在殿堂上泣诉的碧瑶。 只见碧瑶匍匐在地,如泣如诉的声音回响在殿堂四周。 “圣教四十三代弟子碧瑶诚心拜见通天教主。鬼王宗遭厄,衰微垂危,无数教众,披肝沥胆,虽死不悔。唯愿教主,垂怜予我,赐我法宝,报仇血恨,为我爹鬼王讨回公道!” 碧瑶满脸虔诚地磕了三个头,眼含泪水的看向那座高塔之上黑帘内的虚影。 风吹帘动,忽然有一阵阵嘶吼声从远处大殿之中传来,声音凶戾无比,令人无不战栗,碧瑶脸色刹白,看着帘内毫无动静的虚影,咬了咬朱唇,肩头微微颤动的从地上爬起身,走了出去。 朱雀黑纱蒙面,看着独自离去的碧瑶,轻叹了一声,终是担忧的追了出去。 殿外,青光泛起,噬魂棒所向披靡,斩杀成群扑来的魔教众徒。 张小凡仅凭一人之力直闯魔教圣殿,另无数教众闻风丧胆。 碧瑶深吸了一口气,摸去面上泪水,冷冷地听着张小凡疯了般冲她嘶吼:“你为什么要害雪琪——” 碧瑶冷笑:“她用了痴情咒就该下地狱。” “雪琪是为了救你——” 碧瑶讥笑:“她为了救我?就不该下地狱?哈哈哈,那我也救过你,我爹就该被你杀死?” 张小凡嘶吼:“救我?这十年我怎么过来的?我为你四处奔波,为你爹杀尽魔教余党,你爹却要杀我视若生命的爱人,你醒来也要害我妻儿?你和你爹都把我当什么人了——” 碧瑶怒不可遏:“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就是我爹的一条狗!你杀我爹,我便让你痛失所爱,永生永世!” 张小凡浑身颤抖,眼角抽搐地看着碧瑶,他一字一句的对她沉声道:“把合欢玲给我!” “休想!”碧瑶取出合欢玲,在张小凡痛不欲生的神情中,挥手施法就要毁掉合欢玲。 “你不要逼我——”张小凡全身热血倒流,浑身冰冷地挥出噬魂棒,劈向碧瑶。 喷洒的鲜血如雾一般飘散开来,碧瑶整个人飞了出去,人在半空被朱雀带到了一边。 张小凡也未看她一眼,只是伸手紧紧地抓住了被毁去的半颗合欢玲,身如坠冰窖,一声长啸,声音凄烈,状若痴狂。 痛失所爱,永生永世! 张小凡胸口剧痛,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半颗合欢玲。 朱雀不忍再看,低声对碧瑶劝说道:“小凡并没有对不起你……你不该这样对他……” 碧瑶恶狠狠地道:“他不是小凡,他叫鬼厉,是杀了我爹的畜|牲!” “这十年里你一直沉睡着,很多事你并不清楚……” “幽姨,你为何连要替他说话?难道我爹就该死?你不要再说了,你若再说,我也不会再听!”碧瑶一把推开朱雀,强撑着伤痛,转身向圣殿走入。 只是她刚走了半步,却被一声痛楚到撕心裂肺般的嘶吼,惊得转了回头来。 “啊!……” 那声音凄厉之极,众魔教徒几乎都被吓了一跳,皆是一脸惊恐地表情看着张小凡。 张小凡面色惨白,全身颤抖不止,噬魂棒穿透了他的胸口,鲜血流了一地。 碧瑶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张小凡,她动了动嘴,像是想要叫一声什么出来,但是却没有任何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曾经,那个被她爱过的少年,如今,就要死在自己的眼前了…… 碧瑶捏着另半颗合欢玲,忽然一声惨笑,诅咒道:“你就算死了,也休想见到她!” —— 九幽地冥深渊处,燃烧的火焰,恶鬼在咆哮,漫天魔啸之中,陆雪琪迎着熊熊燃烧的狱火,清冷的眼底忽然掠过一丝惊痛,片刻之后,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念来心底深处那人名字。 ——小凡!! 张小凡浑身浴血,仰天眺望,体内的咒印苏醒…… “长生咒”突如疾风骤雨,撕裂人心般封印了一切。 原来…… 他早已不死不灭! —— 镇守,通天教主 “轰!轰!轰!” 涛天巨浪从地狱深渊轰然升起,陆雪琪口中低声颂咒,悲痛而深沉,白袍飘起如疾风闪电一般,飕的一声,化作一束巨大蓝色光芒,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气势劈了下去,向着阎魔劈落!! “轰!轰!轰!” “轰!轰!轰!” “轰!轰!轰!” 阎魔身躯剧震,脚下地狱深渊瞬间被劈作十八层!! 就在此刻,陆雪琪如闪电一般在阎魔头顶飞下,抬掌拍落,阎魔的身躯震天动地般摇晃了几下,慢慢的不动了。 陆雪琪瞬间做法取走了封印在魔躯里的魂魄,收入袖中。 一时之间,深渊下的幽灵寂静无声,只有那无穷无尽的狱火仍在燃烧着。 鬼王周身皮肉炸裂,黑血四溅,他双眼紧闭,看着却是瞎了,容颜苍老,人形枯槁,慢慢地倒了下去,狱火焚烧着他最后的意识,鬼王的嘴角边却慢慢露出了一丝笑意。 陆雪琪缓缓地走到了他身前,问他:“你可愿往生?” “我宁可永世不得超生。”他轻轻喘息了一阵,慢慢的,停止了呼吸。 陆雪琪沉默了片刻,缓缓抬手把已经烧成一具白骨的鬼王送入十八层深渊,那被她取走魂魄只留下一具魔躯的空壳瞬间与鬼王的白骨融为了一体。 “鬼王,我允你永世不得超生,永堕九幽地冥,坐镇阎罗殿堂,执掌一切幽灵!” 陆雪琪道来话,脸色微微苍白的看向黑暗天际,拂袖而起,顿时像是巨力牵引,黑暗天际上无数的黑气竟然全数被隆隆卷起,撕裂出一道白色苍穹。 炽热耀眼的蓝光划过黑暗天际,瞬间消失在那道白色苍穹之中。 —— 青云山,七峰雄峙,云蒸霞蔚之间直入云霄。 通天峰,后山,幻月洞前空地上,青云门各位首座与数位长老,压严而肃静地静静地站立在那里。 天下众望所归,称之以名门大派,正道领袖青云门十八代掌门道玄真人,站在那青云山峰之上,白发披垂而下,身形似少年,他抬头淡淡望了一眼这万丈雄峰,周身化作点点星光,羽化而去。 清朗的天穹,瞬间霞光漫天,万物生长,鸟鸣花开,一股仙境之气笼罩在青云山海间。 微风吹来,青草拂动,青云门在后来数千年里,依旧是一片繁盛景象,直至数位首座相继羽化登仙。 萧逸才毅然更改青云祖制,将青云门祖传下来的七支分脉合而为一,并举办震惊天下的“青云试”,掀起了新的狂澜。 而这都是后续,此时,广袤的大地、璀璨的星空,远离中土的绝域,夜色之下,一道深蓝流光飞驰在沙漠上空,倒映着满天星辰,深沉而幽美。 魔教圣殿,明王殿,通天教主素来很少露脸,今夜,他却从魔塔里走了出来。 四大护法都在,皆是震惊不已,纷纷跪拜在地。 通天教主身披雪白大貂,黑袍拖地,漫不经心,视若不见的从四大护法身边走过。 “教主。”青龙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唤了声。 通天教主抬起的一只脚停在半空,目光一寒,折了回来,停在了青龙的身前。 “怎么,青龙有话要说?”通天教主慢悠悠的的甩了甩袖子。 “教主,你怎能亲自出去,不如我代为……”青龙低垂着头,目光落在宽大的黑袍上,只是话未道完,便觉得全身并如坠冰窖,寒意透骨。 “她可是“神州大陆”陆天君之女,我不能不见。”通天教主淡淡道,意味深长地拍了一下青龙的肩头:“你若担心,可以跟来。” 青龙身子微微颤抖,眼前忽然就是一片漆黑,险此让他丧失神智,待回过神来,通天教主已没了踪影。 稀薄的月光铺洒在巍峨雄伟的大殿前,通天教主漫不经心地拖着黑袍踱步走了出来,微微抬起头仰望那屹立在塔尖的白色身影,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陆儿,好久不见。” 那一声陆儿,温和明朗,在冰冷的夜色下格外的清晰。 陆雪琪漠然的神色微微一变,从塔尖飞了下来,落在了几米外。 “张小凡在哪里?”陆雪琪冷声道话。 “陆儿真是长大了,找男人找到我这里来了。”通天教主漫不经心的笑道。 陆雪琪眉头轻蹙,再问道:“他人呢?” 通天教主摊了摊手,表示不知道。 陆雪琪目光微冷,手中天琊神剑同时亮起。 通天教主瞥了眼天琊神剑,眉目温和的道:“你若不信,刺我一剑便是。” 陆雪琪神色一凝,一剑横切过去,停在通天教主的颈肩。 通天教主瞬间伸手抓住了陆雪琪的手腕,似笑非笑的道:“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看吧,我又抓到你了。” 陆雪琪:“……” —— 倚剑飞升,归山 月色深深,夜风拂面,清冷,苦涩。 圣殿内外一片静默,陆雪琪淡淡地看了眼通天教主,收回了天琊神剑。 她缓缓转身背对着他,她神情静寂地望着虚无苍穹的夜空,想起幼儿时的记忆,那年她刚满周岁,太上老君送给了她一只通天狐,可是她爹爹一眼就看出那只通天狐的真身,是以要斩了它,可她不舍得,任着性子把那只通天狐留在了身边,以至于那一场天劫降临。 前尘往事,事过境迁,历历在目,却终究是道不清,化解不了。 过了很久,陆雪琪才缓缓道:“我再问你一次,张小凡在哪里?” 她脸色平静,可那一身剑气却似霜似寒如雪般迸出耀眼的深蓝色光芒。 “天琊虽是神剑,但终究不是诛仙,你奈何不了我。”只听得清朗笑声中道来由衷的话,通天教主撑着宽大的黑袍,双手托在身后,向着殿外下默默观望的青龙勾了勾手指头。 青龙:“……” 明王宫殿上,一道青光骤然冲天,龙吟如啸。 巨龙与剑气相撞,虚空瞬间扭曲掀起漆黑涡轮。 “铮!” 陆雪琪一剑劈下,虚空瞬间如镜面破碎,如流云飞散。 “陆儿当真已修得天人合一啊。”通天教主看着那道遮天蔽日般的剑芒,悠悠说道。 青龙从夜幕下飞落,单膝跪在了通天教主的后方,垂头道:“青龙领罪。” “罢了。”通天教主摆摆两根手指头,便要让青龙以死谢罪。 陆雪琪:“……” 陆雪琪站在原地,白衣如夜色般清冷,漆黑的长发丝丝飞扬,如皎月的容颜绝美无双。 她忽然掠向青龙,几乎没有迟疑地开口问道:“青龙,张小凡有没有来过?” 青龙微微抬头,轻声道:“来过。” 陆雪琪静静地看着青龙,淡漠的冷眸轻轻微动,终是再问道:“他是不是出事了?” 通天教主眼睛微眯起,青龙神色在那一刹那间微变,看着静静注视着他的陆雪琪,素白道袍,默默看去,只觉得如月般皎洁,不染尘埃。 青龙缓缓地摇了摇头,良久,终于回了她一句,道:“他……碧瑶和他在一起。” 陆雪琪看着青龙,手中天琊剑鸣响彻云霄,一双清冷的黑眸里似在一瞬间掠过千般思绪涌上心头,最后归为寂静。 陆雪琪垂下眸子,幽幽道:“是吗,如此……” “陆儿,回吧。”通天教主温和的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陆雪琪纤细的双肩微微一颤,清冷出尘的身影竟有些黯然失色,她忽然抬手拂袖,剑光骤然大亮,向着夜幕虚空划过。 霎时间,寂寥如镜的夜空爆裂崩碎,虚空境界,雷电交鸣之间撕开一道混沌天地,万象显现,异彩纷呈,纵横交错间长虹起伏,虚幻天穹,隐隐浩如烟海出现的是,是……那九重天山。 倚剑飞升! 陆雪琪终是放下一切尘缘,御剑而起,破空飞向天境。 漫天雪花,落了下来。 通天教主抬眼望去,原本心静如镜,心沉如石的心境竟是起了一丝微澜,片刻后,他转身看着青龙,双手负后,笑道:“你做得很好,既然碧瑶已经把张小凡封印在圣明山脉石棺里,不如就此岁月静好,而这天下,终有一天会回到我的手上。” 通天教主踱步离去,青龙怔怔地望着苍茫天际飘落的雪花,跪在原地,久久未有离去。 —— 天族,帝父 天山,飘渺之巅,天族仙境。 陆雪琪脚踏云霞,飞向天池殿。 大殿之外,巨大天池,水光洌洌,波澜粼粼,雪莲摇曳,千姿百态、奕奕清辉,映得穹顶仙镜明澈湛亮。 宏伟似浩如烟海的殿庭上,一列长长队整整齐齐的排排站着,为首的一名女子一袭长袍傲然静立天池殿前。 “给我拦下!”女子轻声喝令,刹那间,苍穹之上,漫天华光璀璨,磅礴如浪潮般袭来。 陆雪琪身躯微微一颤,默默地看了一眼那女子,泪光一闪,身前剑光大亮,万道剑气迸出,斩碎漫天华光。 陆雪琪没有停留,飞过天池,满池莲花刹那间绽放,一片雪茫茫。 直入九重天境,陆雪琪直闯天门,横扫天兵千军,迎来了太上老君。 “原来是小雪雪回来了。”太上老君盘腿端坐在神兽上,从天外飞来。 陆雪琪抬起头,看着亘古不灭的神祇,心头灵至微微有所波动,抬袖行礼,缓缓道:“惊动了您,雪琪惭愧……我过来拜见帝父……不知老君能否为我引路。” 太上老君点点头,轻轻拢袖,柔声道:“去吧。” 一盏天灯震动般的隆隆降落,陆雪琪踏灯而去,转瞬间来到盘古神殿。 天地无光,盘古神殿浮立混沌虚空。 虚空开始裂动,一道巨大的混纯的虚影从浮立的古殿内缓缓走来。 陆雪琪刹那拂袖,纤纤手指轻轻一握,天琊神剑蓝光万丈从指尖迸出,穿透那片幽暗天地,陆雪琪脚下显出阵法,白裳滚滚翻动,雪白身影一点一点幻出上古“神貌”。 古殿内的虚影显出一具远古神躯,闭目而立。 陆雪琪双目颤动,泪水盈眶,她双膝沉沉跪下,双手轻棒,手心中祭出爹爹的灵珠,哽咽道:“孩儿不孝,恳请爹爹离去吧!” 话落,手中灵珠泛起涟漪一般的光,转瞬化作一道混沌之火飞入虚空远古神躯。 盘古神殿忽然猛烈颤动,天柱开始塌陷,暴雷轰鸣压来,陆雪琪挥剑执于身前,未有丝毫迟疑,雪白身影如飞,瞬间飞入古殿内,替父镇守混沌天地,以保三界安定。 “我儿……雪琪……” 帝父睁开了眼,看着融入混沌天地的雪白身影,平静地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 张小鼎出世 天族三界,八荒六合,亘古不变,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万像更新,千秋万代,春去冬来…… 寂静无声,黑暗无声,那座浮立于混纯天地间的盘古神殿,忽然传来一声啼哭,稚幼的婴儿的啼哭声,一声接一声,声声传来——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元气蒙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创世之神转世,张小鼎出生! 盘古神殿迎来了新的主人,陆雪琪怀抱啼哭的幼儿,缓缓地落下一了滴泪来。 —— 人间凡尘,四季依旧,神州大地,九幽魔障,青云众志,锦绣河山。 名动天下的正道巨擘,青云山脉屹立中原,年轻一辈弟子中更是俊杰无数,天资横溢,一身道行深不可测,德高望重为天下所敬仰,流传至今已过去两万余年。 光阴似箭,灵山仙殿,云蒸霞蔚,天池波光照耀。 此间,长至六岁大的小娃娃张小鼎在娘亲陆雪琪的教导下,已习得五卷天书,只差渡劫化身成神,陆雪琪只得在夜里,抱着张小鼎哄他入睡时,与他耐心说来。 “娘亲明日送鼎儿出山历练,鼎儿一个人会害怕吗?” 张小鼎两只小脚搭在娘亲的怀里,思考道:“为什么是我一个人?” 陆雪琪指引道:“我是问你害不害怕,没让你问我为什么是你一个人。”说着挠了挠孩子的脚心。 孩子怕痒咯咯一阵笑,收回小脚,钻进被子里,回道:“娘亲,我不害怕呀。” 陆雪琪点点头,把被子拉至孩子肩窝上,柔声道:“鼎儿到了人间,一定会找到很多朋友,你不会是一个人。” 张小鼎两只黑漆漆的在大眼睛闪动了一下,露出了讶异的表情,粉嫩的小嘴抿了抿,试探的问道:“我可以才去找爹爹吗?爹爹见到我,会认得我吗?” 陆雪琪皱了皱眉,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孩子期望的小眼神,她不禁缓缓地冲凑近孩子的耳前低声道:“你若找到你爹爹,你可以给他一些暗示。” “什么暗示吗?”张小鼎小脸十分认真的问道。 “比如……报上你的名字…又或者我的名字。”陆雪琪回道。 张小鼎莫名害臊的捂着小脸,脱口道:“我害羞!” 陆雪琪被孩子天真浪漫的举止语言逗笑,轻拍他的胸口,安抚道:“那是你爹爹,有啥好害羞的,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张小鼎看着娘亲脸上的笑容,信心满满的闭上了眼睛。 —— 觉醒,蛮荒行 蛮荒天地,旭日烈阳悬挂天空,金色光辉洒落下来,照映着山上大片宫室殿堂,如同天上神殿俯视人间。 最大的山峰处座落着最是雄伟的一座大殿,黑色宫墙沉肃古朴,又带着一丝森严之气,殿墙四周有金色勒脚,便愈发显得庄严肃穆,正是传说中魔教最重要的圣殿之地。 身居魔教四大圣使之一的青龙,站在圣殿外,脸上神情沉静,但那看向殿内的眼睛似隐隐藏着一丝期盼。 静站许久,青龙幽幽叹了一口气,终于向着殿内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而就这时,天际上空,一道曲折回旋的金芒如长虹贯日向着魔教圣地冥渊方向坠落。 青龙脸色微变,疑惑间,殿前百丈外的圣塔,塔内碧芒绽放,流光魅影间一抹绿影从圣塔里飞了出来,瞬间向着冥渊方向飞去。 冥渊深处,忽然有一双沉睡了数万年的眼睛,在阴暗无比,似幽冥地狱一般的在石棺里幽幽醒来。 张小凡那黑色如深渊般的眼睛,他缓缓地看了看四周,目光空洞,直到他缓缓地感受到空空荡荡的体内被禁锢的魂魄开始觉醒。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然初醒,尘封的记忆缓缓涌入脑海心田,他痛苦地皱了皱眉头,默默从石棺里走了出来,走了出冥渊深处,站在了洞崖外。 山崖下,山道前,隐隐约约站着一个女子,相貌大约三十上下,绰约碧绿的身影另到张小凡觉得似曾相识。 “是何人胆敢来到我圣教禁地?”女子微微蹙着眉。 “我不能来吗?”稚幼的声音从树林光影中传来。 女子神情微变,未料到来者竟是个小娃娃,愕然问道:“哪里来的小娃娃?出来!” 小娃娃竟然扛着一把巨剑,迈着小短腿从林间缓缓走了过来,女子看着小娃娃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身形竟是一震。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笑了笑:“终于……该来了的还是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你是谁吗?”小娃娃足尖微微一跃,立在了巨剑之上,顶着烈火般的日头,问向身前的女子。 女子仰头望了望巨剑之上耀眼夺目的小娃娃,哼了一声,道:“你该叫我一声碧瑶阿姨。”话落,女子忽然向后飞去,直向崖顶山洞飞去。 洞崖前的张小凡缓缓转身,绕过壁崖,从另一条山路漠然离去。 岁月如梭,韶光易逝,张小凡在山下的河流前,看着倒映在水面中那张苍白朴素年轻的脸庞,怔然间不禁一阵失神。 直至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咦??”小娃娃终于也下山了,只是扛着的巨剑不见了,也不见那名女子跟来。 遇见站在河水前失神的张小凡,小娃娃犹豫了一下,嘟着小嘴,捏着小手,小步小步地走了过去认爹。 —— 父子同行,凶险重重 蛮荒之行,张小鼎小小年岁不畏艰险独自前行,引发了一系的天象异变,只是他并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并且在回去的路上,他有了亲爹的相伴。 漫天黄沙滚滚滚而来,张小鼎被亲爹张小凡抱在怀里,小小的身子被严严实实裹在衣袍里,睡得正香。 张小凡至棺木中醒来已有数日,身体还在恢复当中,御空飞行了片刻已是消耗了不少体力。 只是徒步行走在这片蛮荒之地,张小凡发现这数万年里蛮荒地界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异化。 张小凡忽然停了下来,目光漠然地看向远处神秘而巨大的阴影,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漫天黄沙已掀起数百丈高,铺天盖地般倾泄而下,张小凡的身影瞬息间消失在黄沙中。 一道金色的,庄严的光芒结印现出“卍”,般若、太极,同时光芒大盛,巨大沙柱一波又一波轰隆爆起,冲天而起,如暴怒风神怒吼。 张小凡悬浮在空中的身躯,微微一晃,瞬间冲出,随即,惊天动地的声音轰然相撞,数百丈高的巨大黄沙被撞得崩碎。 “轰隆!” 片刻间,周围气旋剧烈动荡,流沙翻滚,隐隐然又形成了无数小的漩涡。 张小凡平静的盯着前方,那片巨大的阴影之后,隐约有道光,他感觉到那是一道杀意凉凉的目光。 “看来你已经发现我了,那就没办法了。”男子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 天空刹时间黑压压一片,暗云汹涌,一只巨爪忽然从苍穹漩涡中探出,锋利尖锐的爪子瞬间向着张小凡扫去。 庞大之极的巨爪如一座山峰压来,张小凡本该瞬间掠去施法抵挡,但怀中的孩子忽然动了一下,张小凡心头一惊,手边袖袍一振,护着胸前的孩儿,转身已是掠出数丈。 巨爪扫落,深深削落背部一片肌肉,张小凡半跪着,身体微微颤抖,他伸手将怀中孩儿轻轻抱下,只见孩子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的胸中,眼中似乎有一丝惊恐缓缓流露了出来。 张小凡的胸口鲜血溢了出来,巨爪穿透了他的后背,击中的他的心脏,他看着孩子,心中有所遗憾,他若能在孩子出生之时就陪伴在左右,那该多好。 他缓缓呼吸,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轻声道:“小鼎,这几日,爹爹很高兴。” 天空一片黑暗,张小鼎站在张小凡身前,不知站了多久,也许只是刹那间,他伸出两只小手搂住张小凡的脖子,把小脸埋在张小凡的颈窝,流着泪水,大声的道:“爹爹,孩儿也很高兴。” 话声未落,忽然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照亮了一片阴暗的天空。 —— 回归青云,两小结缘 “我灭了你!!” 张小鼎发出一声哭啸,苍茫天幕,金光破天,巨大的火焰喷泄般纷纷射向巨爪。 巨爪瞬间拧转缩回,熊熊火焰随之旋转,向着前方阴影深处轰隆击落。 阴影深处,魔教分宗阴魔宗宗主秦无炎报得当年暗算之仇,阴冷的黑眸微微一闪,在金芒冲天,熊熊火焰如同却仿佛遮天蔽日,惊涛骇浪冲下之际,身影陷入崩塌的黄沙深处,迅速遁走了。 张小鼎捏着两只小拳头,气得四处喷火,把广阔蛮荒大地足足烧了七七四十四天,尽数妖魔被烧得哭天喊地死去活来,终是惊动了闭关不出的魔祖通天教主,驱使七头巨龙飞入天境,给陆雪琪送去一封书信。 通天教主在信中写道:“你呀你,看看你儿子干得好事,再不降水,我要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陆雪琪:“……” 陆雪琪面无表情的把信收了,亲自去了一趟月神宫,向师父水月要了一道水符,顺便给师公万剑一带了一壶她爹陆天君酿造的白米酒,随后,水月拿着白米酒去了一趟玄清殿给了万剑一,万剑一很是高兴,取了酒杯,倒满了酒,请来师兄道玄,又叫来师弟田不易,三人禅坐殿室论酒,逍遥而自在的聊起了人间事…… 人间天地,蛮荒天幕云海之间忽然飞出一道水符,轻轻翻转之间,暴雨倾盆而下,终是缓缓平息了那一场涛天怒火。 已经回来中原小镇的张小鼎正蹲在青云山脚下。 一朵七彩云霞飘至头顶上方,一张可爱灵动的小脸从云霞深处探了出来,水灵灵的眼睛往下看了看,看见张小鼎那张比她爹爹还要好看的小帅脸,齐小萱捂着小嘴“噗哧”一声笑,又躲了回云霞。 “我都看见你啦,还躲呀。”张小鼎抬头也笑了笑,这是他送给他在凡间第一个认识的朋友齐小萱的法宝“霓虹”。 “嘻嘻。”齐小萱小脸一红,可爱的探出了整个身子,淘气的坐在“霓虹”,轻晃着小脚,大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张小鼎歪着脖子大声回道:“刚回来的呀。” 齐小萱鼓着圆圆的粉腮,眼珠子转动间又大声问道:“那你找到你爹爹了吗?” 张小鼎笑眯眯的咧开小嘴大声回道:“我找到了呀。” “哦!”齐小萱又点点头,晃晃小脚,想着还要问点什么。 “张小鼎,你上来。” “齐小萱,你下来。” 两小只忽然同声道,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齐小萱羞赧的把小脸扭向了一边,张小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轻轻一跃,飞上“霓虹”,坐在了齐小萱的身旁。 齐小萱缓缓把小脸转了过来,悄悄的看了眼张小鼎,发现他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可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了,她把目光收了回去,又小声问道:“你说你找到爹爹啦,那你爹爹现在在哪里呀?” 张小鼎抽了抽鼻子,道:“我爹爹现在在睡觉呢。” 齐小萱:“……” —— 情动诛仙,凡雪终章 时光悠悠,不知一转眼又是多少光阴流逝。 草庙村,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已经换了数代后人。 夏日明媚,风轻云淡,流淌的河川,飘絮下,默然站立的的颀长背影…… 芳草萋萋,轻风阵阵,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他始终在等着她,等候她归矣。 “汪汪汪,汪汪汪!”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身后吵闹声传来,张小凡默默看了眼,轻轻叹了口气,清瘦的脸庞之上,仿佛又添了几许思绪。他缓缓转身,迈动脚步,缓缓而行,走在了草庙村的街道上。 夜暮降临,街道上变得越来越热闹,无忧无虑的孩童手拿着糖葫芦在街道边玩耍,还有女子结伴出行,在街道上挑选着什么,胭脂,字画,莲花灯,五彩缤纷。 张小凡想起前几日张小鼎说想要点天灯,他便停在那铺子前买了一盏孔明灯。 拿着孔明灯往回走时,前方人群忽然变得拥挤,嘈杂的人声让他慢慢的把目光落在那河桥之上。 夜色深沉,拱桥之上,忽见一袭白衣女子走来,约莫二十上下,容颜清冷绝世,另到周遭众人惊叹不已。 张小凡身如磐石般怔怔地站在了那里,他脸色泛起一丝苍白,修长的眉微微蹙着,双目如漆,似深似浅,看着白衣女子缓缓走来。 天地之间,月色迷蒙,若隐若现,可他眼中的女子却越来越清晰,他眼眶微微睁大,微微泛红,一张清冷绝美的脸庞停在他的眼前,凝固在他心尖。 他就这般站着不动,静静凝望着。 多少岁月,人间情愁,忽忽都在这深深一眼之中,天地无声,他却笑了…… 满天星辰,璀璨,可缓缓归矣。 (完) ※※※※※※※※※※※※※※※※※※※※ 删除了后面凡雪夫妇的日常,觉得好像不需要了,就这样几字片语就好,读诛仙最美好的回忆就是凡雪相爱了,没有什么比凡雪相爱更让人难忘的了,谢谢大家一直来的追文,我知道我写的有很多地方都不足够表达凡雪之间的爱情,但我看得出来大家对凡雪的宠爱,哈哈,再见啦! 七夕特别篇,凡雪番外 神州大陆,中土之地灵山无数乃人族修仙所在,而在中土之外,东为沧海,西乃蛮荒,南有群山巨泽,北乃风雪冰原,这四处无不是人迹罕至的凶险之地,每一处之广大都不下于中土。只因妖兽横行,天险绝地无所不在,艰险难测,非大神通修士不能探秘,是以长久以来都神秘难言,非常人能知根底。 虽不能穷尽浩土全地,但古往今来,神州浩土,浩瀚无边,纵横千万里,人世间风云激荡,如潮起潮落,永不停歇。 草庙村,阴霾天地,暴风雪凛冽,呼啸的席卷着一望无尽的大地,似乎要将一切深深掩埋。 张小凡身披蓝色外袍,缓缓地推开木门,看了一眼门外空前方树影间若隐若现的数十道身影,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漫漫长夜,却已经是第三批找上门来的,身份不详,教派无从得知,施展的道法更是太过诡异,匪夷所思,张小凡虽然被封印沉睡了数万年,身体也因此一直无法恢复,时好时坏,但这天下,已经没有人能杀得了他,而这些人却并不是来杀他的,而是想要带走他。 眼看他的身体就快支撑不了多久,介时,他说不定就会被这些人带走,带去一个他无从得知的地方,又或许会被再次禁锢起来…… 想到要沦落到如此境地,张小凡眉心微微蹙起,衣袍下刺绣精致的缎云鞋慢慢地踏了出门槛。 漫天飞舞的雪花飞散开来,攻击从四面八方偷袭而来,风雪声忽然变得阵阵凄厉,张小凡身披蓝袍,足尖未落地,手掌轻翻,玄火鉴从掌心中显出上古封印,在张小凡的身前刹那间显出上古八凶玄火法阵。 张小凡闭上眼睛,直立于玄火阵中,赤红的八荒火龙盘绕着他的身躯,将那些试图靠近张小凡的异物尽数全部吞噬掉。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骤停,白茫茫的大地,恢复了一片死亡般的寂静。 虚无缥缈的天际,一抹清冷白裳,悄无声息地飞落,雪白的足尖落在丛林深处,绽放出蓝色光芒,静静地照亮了遗世独立的小木屋。 陆雪琪从九重天山境界幻化出一缕神识送到凡间,化作人形来到了张小凡的身边。 “小凡……” “醒醒……” 张小凡浑身像是被火烧了一般,他强力支撑着身体,眼皮却沉重的难以睁开。 可是,有一只温软的小手贴在了他冷汗涔涔的额头,张小凡忽然就沉沉地松了一口气,身体里暴发的恐怖力量就在瞬间被震压住,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感到了无比的疲倦,他忍不住就想沉睡过去,但是,他却最终选择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温暖明亮,张小凡静卧在床铺上,看清身前的一抹清冷白衣,他淡淡地笑了笑:“……你回来了……” 陆雪琪微微皱着眉头,伸出一指,点上张小凡的眉心,望入他神智逐渐清明的目光,她皱眉道:“小鼎怎么没有在你身边?” 张小凡身体里的疲倦感渐渐消失了,一股强大的灵力在他体内运行流走,他望着陆雪琪,听得她冷淡的问来话,他心中微怔,半天才低沉的道来话:“小鼎年岁虽小,但心性活泼有主见,让他整日陪在我身边哪也去不了,他怎么受得了,是我让他出门去玩几天。” 陆雪琪对上张小凡那双漆黑的眼睛,什么话也没说的从床边站了起身,准备转身离去。 张小凡心中一惊,从床铺上弹了起,快速的伸出手指抓住了她一角衣裳,缓缓喘气问道:“你是要走了吗?” 陆雪琪看了眼那只攥住她衣角的手,修长的五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陆雪琪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吃惊,她轻轻的把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柔声回道:“小凡,我不走了。” 张小凡不可思议地望着陆雪琪,喃喃道:“你上次离去时对我说,你若留在人间太久,会造成万物异变天地崩塌,如今你又怎能为了我不走…” “无防的。” 陆雪琪轻声道:“我的躯身依然镇守在盘古神殿,这次是化了一丝神识来到人间化了人形,待我找到方法修复你的身体,我便能为你引雷筑仙身,到时候,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张小凡心中情绪一阵波动,终是克制不住地把陆雪琪攥入了怀里,抱得甚紧,胸膛激动起伏间,沉沉地道:“好!再也不分开了!” —— 阅┊读┊无┊错┊小┊说:wоо⒙νiρ﹝Woo18.νi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