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长公主(GL)》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 《女帝和长公主》作者:小爷是枫子 文案: 楚国长公主风华绝代,才智双全可夺江山,貌美可倾天下。 却被女帝秦棠景藏于后宫。 宫中皆知长公主宠冠六宫承尽女帝独宠,世人皆道女帝荒唐不可言,却不知女帝为博美人一笑,每日使尽手段 阅读提示: 1.腹黑足智专情女帝X内敛多谋纯情长公主 2.双御姐双强,含权谋,架空,专一文。 3.相爱相杀,HE! 4.作者君下本新文:《公主和女驸马》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棠景,楚怀珉┃配角:卫姒,秦九凤,李世舟┃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帝和她的长公主 立意:情深缱绻与家国大义 第1章 女帝和长公主 楚人英勇善战,为保家护国即使战死沙场也视为光荣,楚国实力虽弱秦国,但不可小觑 楚京热闹的大街上,熙熙攘攘中出现几位年轻人,说这话的年纪稍大一身玄袍,她眉目俊秀,乍一看,扮相不辩雌雄。 而与她并肩行走的女子,约摸十七八岁,天生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女子唇红齿白,只着素衣也掩不住浑然天成的从容贵气。 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对于方才小皇叔之言,秦棠景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望向楚京的繁华启唇道:但这一仗我们赢了,楚国败了就是败了。 她们入楚国这一趟,就是为了战后谈判而来。 不可掉以轻心。秦九凤皱眉轻声道,你的安危比小皇叔的命还重要。 她这小皇叔虽是女子,却是名震天下的战神,也是秦国的九王爷。秦棠景轻笑:小皇叔放心,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小皇叔的名头谁听了能稳如泰山不为动荡。 初来乍到,这般招摇过市容易引人注目。 秦九凤本来还想劝秦棠景回客栈却见她起了兴致,转念一想也出不了什么事,由着她游逛。 但身在楚国危机重重,秦棠景身份至尊,容不得丝毫差池。 战胜国本不用兴师动众,等着楚国派遣使者来就是,秦棠景却要深入敌军,刺探虚实。 走了半响,秦棠景依然摇着她的折扇,一边观赏楚京风景,一边听着小皇叔跟她讲一些楚国风土民情或者有趣的事。 这些她在宫里听不到的。 比如楚宫有几个妃子,朝堂分为几个党派,或是哪个王爷丑闻,楚国江湖小皇叔了如指掌。 着实有趣。 讲到后头,秦九凤道:要说楚国什么出名,除了楚国的军队还有一个女子。 哦?秦棠景来了兴趣,是何女子? 楚怀珉。 秦棠景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楚国长公主。 秦九凤也笑了笑:天下人人皆知长公主风华绝代,才智双全可夺江山,貌美可倾天下,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世佳人。 秦棠景状似随口一问:小皇叔可喜欢佳人?此时街头人多又嘈杂,她拉着秦九凤敏捷避开冲撞来的百姓,偏过头看向秦九凤,想从中看出什么破绽却见她轻轻一笑:何人不喜佳人,即便同为女子,我亦喜。 这话大有深意。 秦棠景将折扇一收,秦九凤的肩部便被她用折轻扇敲了下,听见她调侃道:小皇叔啊小皇叔,自从你恢复女儿身,你多年不嫁不娶,莫非心里有哪个佳人? 秦九凤眉一挑:没有。 不信。秦棠景道,我是你皇侄女,小皇叔有心上人了,你快说与我听听。 秦九凤偏不说了。 在君面前虽身为臣子,需恭恭敬敬的,但她看着秦棠景从小长大,又是血浓至亲,更亲自带着去边疆磨炼了好些年,尽管年岁相差十几,她们依旧如初亲密。 前方街头似乎聚集许多人,身旁的百姓也跟着往前跑,像有什么好戏可观。 秦九凤索性绕开话题:那边还挺热闹的,可要去看看? 已经走到热闹边上了,秦棠景抬头望见楚国的皇家标志,她唇边淡淡的笑:看看也无妨。 越往前人多越拥挤,秦棠景本打算和小皇叔一起进旁边茶楼观看,不知被哪个突然推了下,人群一涌便将她挤到前头去了。 进退两难时,一只手从旁边忽然拉住她,秦棠景转头望见秦九凤面带急色。 姬凰,可还好? 她们未被人群冲散,秦棠景松口气:无碍。 秦九凤想护着她离开,奈何百姓人海如潮,挤不出路。 只好站在擂台前排。 秦棠景往前扫了几眼,台上坐着众多年轻男子,个个穿着华丽,一看便知世家贵族子弟,而此时擂台上正有男子斗武,又听得旁人议论,大概明白了今日之事。 小皇叔,长公主风华绝代,竟也要比武招亲么?秦棠景笑得颇有几分莫测。 说是比武招亲,你看台上那些人非富即贵,又有哪个凡夫俗子可以登得上去。 秦九凤推测道: 依臣看,八成是向楚王提亲的人太多,不好得罪哪个权势,让他们自己争去。 这佳人确实抢手,竟有这么多人争着抢着要。 秦棠景站在比较宽敞的位置,压低了嗓音:不过在我们抵达之日召开比武招亲,莫非怕我大秦将她的长公主抢了去不成? 倒真有这个可能。 历来战败的国家无力抵抗,割地赔款求和,将公主下嫁敌国和亲也不是一回两回。 擂台那男子赢了数次,将挑战者一一撂下去,得到一众欢呼声,而坐在台上的贵子们变了脸色,纷纷咬牙切齿了。 秦棠景拍了拍她的肩:小皇叔可要去试试? 胡闹,秦九凤低声道,这是楚国。 楚国又如何? 秦棠景摇着折扇,眉眼带笑,从从容容地伫立,看着一个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从擂台上摔在自己的脚边,然后挣扎着爬起来。 被下了狠手的,伤势太重摇摇晃晃,几次差点摔倒下来,秦棠景见他身板瘦弱,好心扶了一把。 那人看了她几眼,匆匆道了谢离开:多谢。 几番争斗下来,久久立在台上的少年气宇轩昂,武功也不错,秦棠景欣赏地看着,忽地问她:小皇叔,你说我们这次赢了,我们该要点什么才好? 秦九凤答道:以往都是城池钱粮,不过楚国养出来的战马不错,我们可以多要几头回去。 小皇叔嘴里的几头,可能不止上千头。 楚国怕要大出血了。 秦九凤倏道:那边有一条路,我们赶紧离开。 挤在人群当中,秦棠景也不自在,点头应了:走。 途径擂台出处,秦棠景突然听见台上传来嘲讽的声音:陈浩,你祖父是秦国人,你根本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下去。 比武招亲人人皆可,你又不是长公主钦定的驸马,你若不与我打便公然抗旨! 秦棠景脚步倏地一顿,转过身看向擂台。 她大秦摆出的比武招亲,从不限制是何国人,向来有能力者居之,上到皇室下到平民百姓,然而这楚国人倒当着她的面歧视。 姬凰,秦九凤突然心有不好预感,别管 熟知秦棠景脾性的秦九凤还没来得及拉住她,只见秦棠景纵身一跃落在台中间。 她稳稳当当负手而立。 我来与你打。 众人被她的出现惊住了,就连蒙琼也愣了会。 秦棠景貌相不差,虽不至于倾国倾城,但不似娇弱女子,眉宇间反而隐隐流转着英气,她身材纤长,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地笑,这么比起众多闺秀女子已然分外出色。 片刻的安静,台上台下继而发出一阵哄笑声: 哎呀,哪里来的姑娘,是不是跑错地了? 快下去吧,这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待的地方。 这姑娘疯了吧。 各种难听话音入耳,秦棠景置若罔闻,扬了扬折扇,怎么,搁下莫不是害怕了?还是连我这个弱女子都打不过? 笑话,我岂会怕。 蒙琼见她是位女子,自然没有当真,打便打! 秦棠景道:请。 台下的秦九凤面色一变,心头突突直跳,她知道姬凰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姬凰的武功还是她亲自教的,足以击败对手。 她担心的是被人识破身份。 擂台上,秦棠景以折扇为武器不慌不忙使出招式,面对强劲袭来的长剑竟游刃有余,甚至将蒙琼步步向擂台边缘紧逼,这一幕反转,看得那些公子哥目瞪口呆。 蒙琼避开如刀子般的折扇,双眼紧紧盯着秦棠景,咬牙喝道:你是哪家姑娘! 江湖女子罢了。 秦棠景收回折扇时扬了扬眉,她一把折扇在手,桃花眼一弯,犹现女子别有一番的风流。 蒙琼仅是一瞬间的失神,给了秦棠景可趁之机,折扇已朝他命门直直袭来。 速度之快!他避之不及! 蒙琼只觉虎口一震,长剑猛然被折扇击落在地,他反应极快,不料一把折扇已搭在他脖子。 秦棠景道:你输了。 她的眼神带了凌厉,冰凉直袭人心,蒙琼满头大汗:姑娘,你虽然赢了我,但你是女子,如何能做长公主的驸马 他喊:不做数,不做数! 秦棠景本来不想做多纠缠,听了他这话,折扇点在他膝盖,便让他直接跪了下去。 你!蒙琼怒。 她嗤笑一声:秦国女子可为女帝,万人之上,统治天下,秦国女子亦可为官为将,她们有勇有谋,怎么就比不了你们这些肤浅匹夫?女子怎就不能娶妻了? 这种话无疑是惊雷。 不但将众人炸得眼冒金星,还让落座于擂台最高之处被帘子挡住的白衣女子微微蹙眉。 秦九凤扶了扶额,比武招亲赢了就算了,还说了这么一番话,真想把长公主娶回国? 她闭了闭眼。 造孽啊。 第2章 女帝和长公主 临行前,她答应宫中那人好好照顾姬凰,一路上不敢懈怠,却不曾想还是招了麻烦。 姬凰,下来 背后传来小皇叔的几声急唤,秦棠景并不愚笨,当然知道出尽了风头不宜久留。 她回头向小皇叔点头示意。 今日得罪了。秦棠景抬起折扇虚扶了扶跪在地上的蒙琼,笑吟吟道:阁下莫怪。 蒙琼冷哼一声,撩袍子起身并不买账: 你这姑娘尖牙利齿,什么女子为官为将,世上女子怎能娶妻,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出生将门,武功甚高,在楚京难逢敌手,本以为长公主驸马之位手到擒来,却被女子打败出了洋相,心里不痛快,脸上阴沉着,自然不会给秦棠景好脸色。 还不速速离开! 陈浩见状却讥道:蒙琼,你输给人家姑娘,你也没了入选驸马的资格。 放屁!蒙琼怒斥。 这突然来了个姑娘搅局,将最有希望成为驸马的蒙少将军打败,这比武招亲到底谁输谁赢,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争吵不休。 秦棠景趁着无人注意,转身离开之际,只觉一袭白衣掠过眼前,更有几缕清香飘绕鼻尖。 来人将她的去路挡住了。 秦棠景定眼一看,还是个不肯露脸的女子。 白衣女子伫立她身前,面纱将整个脸部遮起来,只露出一双清亮带着冷意的眸子。 尽管看不到脸,却可见女子细眉如秋月,玉肌伴清风,也不知面纱之下是何等模样,不过女子纤柔的腰身以及周身散发的雍雅气度,让秦棠景细细打量了几眼。 双目对视,女子微蹙眉心,开了口:是你赢了? 她一来,场面迅速安静,后头那些贵公子们也不吭声了,秦棠景见到蒙琼竟也灰溜溜走人。 直觉不简单,来者不善。 她却笑道:这位姑娘也想讨个女驸马当当? 楚怀珉目光如炬,秦棠景与她对视从容自若。 折扇顺势一开,秦棠景慢条斯理地摇了摇,不等楚怀珉再言,她举扇对楚怀珉行了个江湖礼:我认输就是,驸马让给你当。 有人顶锅,秦棠景笑道:姑娘不必谢我。 她又道:告辞。 秦九凤: 驸马还能让的? 胆子真大。 秦九凤紧张秦棠景的安危,额头冒了冷汗,她面对几十万大军都不曾这般心生怯意。 这是楚国长公主的比武招亲,哪是想来就来说走便走。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出门前稍变了妆容,无人识得她们身份,但身边也未带几人。 一旦出了意外,无人可救。 众目睽睽之下,秦棠景飞身离了擂台便走。 迈了几步,倏然听见那女子清冷声音:你叫什么? 秦九凤浑身紧绷,秦棠景却回头看她,看清了那双眸子的探究,也将这女子的风姿绰约纳入眼底,秦棠景勾唇一笑: 姬凰。 姬凰。 过了片刻,有侍卫急忙赶来,楚怀珉看着越走越远的身影,开口止住他们:不用追了。 那两个搅局的不知她身份,来去匆匆,旁人一眼便认出她来。 这场比武招亲仍旧不知输赢,输了的自然无话可说,但赢了的可就坐不住了。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2) 蒙琼小心翼翼走近前来,恭敬向她行礼: 长公主,那位姑娘虽赢了臣但不能做算,臣打败了他们最后一个赢了,依圣旨之言,可可招为长公主驸马,不不知可做数? 楚怀珉将目光向他望过来,蒙琼吞咽唾沫,仿佛绕了舌,竟不由自主磕巴了几下。 不做数。楚怀珉淡淡地陈述事实,你输了。 这场比武招亲,长公主亲口宣布无效。 有人发出哄笑声。 蒙琼听了,暗自咬牙,恼怨那突然出现的姑娘。 方才闹了一场,秦棠景脱身回到热闹的街头,正遭受身旁小皇叔的喋喋不休:你知不知道你差点闯了大祸,你这脾气就不能忍着点,小不忍则乱大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是出了何事,我如何向大臣们交代如何向你母后交代。 为君者 秦棠景最受不了小皇叔如母后那般念叨,忙道: 好好好,小皇叔莫生气,我保证不乱来,今后听小皇叔的。 秦九凤严正道:切记,你身份不可泄露。 行,孤王知道了。 街头拐角,回客栈的路上。 秦棠景莫名想起了那抹白衣胜雪的身姿,小皇叔,你熟悉楚国,你可认得台上那女子? 秦九凤道:能站在台上,君王以为她是何人? 不是一般的女子。 确实不一般。秦九凤摸了摸下巴,如我所料不错,那女子应该就是楚国长公主。 到底是不是长公主,今晚入宫一见便知。 秦棠景啧道:小皇叔,你说我要是赢了比武招亲,长公主是不是得招我为驸马? 荒唐,秦九凤脑中回荡着秦棠景的那番话,你是秦国君王,怎能成为楚国的驸马。 她道:姬凰只能娶为王后。 秦棠景一听笑了,摇头道:小皇叔不拘于世俗,理念脱俗非凡,这世间只怕无人可配,也难怪小皇叔多年不嫁也不娶。 小皇叔前几年并非女儿身,她从小女扮男装养在丞相府,后来出去平乱立下赫赫战功才恢复女儿身,听说小皇叔与她母后青梅竹马,母后当年还差点嫁给小皇叔。 从小到大受了小皇叔的影响,秦棠景竟也觉得这并无什么不妥,从心而为,随心所欲。 秦九凤却避而不谈,今晚赴宴老实些,不许闯祸。 当今能用这种语气待她,除了母后也就是小皇叔了,秦棠景道:闯祸不叫本事,闯了祸还能全身而退才是真本事。 她挑眉,又道:那楚人目中无人如此狂妄自大,我方才上去教训他们,小皇叔看着也解气。 她这小皇叔性子极能忍,但唯独不可忍辱。 秦九凤是秦国的兵马大将军,和楚国打了多年仗,秦楚向来水火不容的,果然,秦九凤转头对她道:今晚进宫赴宴,定要让楚王多给我们几头战马当做补偿。 小皇叔除了爱念叨,还抠。因为地理原因,秦国尚缺战马,而楚国不缺,即便缺也要抢过来。 这几年各国相伐,打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仗。 每一场战争消耗巨大,战败国只能被迫承担大半损失。强国掠夺弱国人口资源,弱国亏虚了转头便侵略更弱的小国补充战备物资,导致烽火狼烟四起,从未停歇。 派遣使者入楚,来意如此。 夜幕很快低垂,秦棠景欣赏完了楚京,回到客栈随即整顿行装,带着一行人来到楚宫。 守在大门的侍卫挡住她们,首领见到她们只有几个人,明知她们是秦国使者,自作聪明使下马威,从一群壮汉中挑了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瞧着长得极好看,嬉笑着走上前,将手伸过去。 哎呀,好妹妹远道而来,哥哥今晚做东 首领满脸堆笑。 秦棠景冷眼看着他,不等他的手碰到脸,秦九凤一把攥住他手腕,将骨骼捏得噼啪作响。 首领突然狰狞着脸,尖锐的痛嚎冲破喉咙。 啊 放手!快放手! 痛得他眼泪鼻涕全拧一块,连忙嚎着求饶,秦棠景嫌弃极了,退了半步远离。 当个看戏的。 秦九凤身经百战,手中沾了无数人的鲜血,不怒自威时身上自有一股经历生死厮杀的狠劲,旁的侍卫惧怕不敢上前。秦九凤将他甩了出去,冷声道:不自量力。 首领被捏断了手腕,痛得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有侍卫大着担心问她:你,你是何人 秦九凤。 那些人闻言,双腿打颤。 秦九凤战无不胜的威名天下何人不知。 秦国的秦兵、秦兵的箭弩、秦兵的攻城车、秦兵的戈和秦国将领,哪个不为之色变。 楚人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在前头为她们领路。 秦棠景碍于身份不便,扮作了小皇叔的随从,一边跟着小皇叔一边扫过楚宫的殿堂楼阁。 这楚宫与秦宫比起来如何? 听见小皇叔问,秦棠景摇着折扇道:相差无几。 秦九凤笑:你倒是谦虚。她随意望了旁边几眼,在我看来,还不及万分之一。 小皇叔,我们要谦虚,太高调了要挨打的。 秦九凤: 入了宫宴,两排大臣翘首,见到秦九凤神色各异,谁也不知道秦国会派这么一个杀神来谈判,楚王得知消息亲自来迎秦九凤。 秦棠景自觉坐在小皇叔右下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坐定了,这才打量周围,尤其这位楚王。他年纪轻轻,和她一样前几年才登基,做王也没几年,言谈举止带着意外的温文尔雅。 不容易来一趟,她与楚王近距离面对面,楚王却不知令他咬牙切齿的秦女帝就在眼前。 秦棠景扫了几圈,坐下大臣家眷不少,娇美女子也不少,但没见到那抹白色身影。 不过,倒是看见许多熟面孔,比如蒙琼和陈浩。 蒙琼一直盯着她。 彼此寒暄客套后,秦九凤直奔主题:楚王,臣带着我王口谕,秦楚战后一事,经由我王决定,战败方应割让南边沿河十座城池,赔偿银钱十万,粮食百万,战马五万匹,战后一笔勾销,秦国不再追究,并且我王希望秦楚永结相好。 这话相当于割了楚国大块肉,楚王脸色当场不好看,朝中大臣拍案而起: 简直狮子大开口,你们秦国未免太过分! 上次你们秦国战败,我王为了两国交好,允你们割让五座城池,你们倒好,狼子野心! 五万匹战马,你们为何不去打劫?!楚国加起来还不够你们抢! 一阵骂骂咧咧。 楚国丞相起身安抚道:各位莫要激动,秦王是个明事理之人,秦九王爷也是君子,都坐下,我们大家万事好商量嘛。 秦棠景善于权术,笑眯眯旁观他们楚国君臣尽情作戏。 秦九凤端起酒盏饮了口酒,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地道:此事没得商量。 此话一出,又引起公愤。 自从秦国强大起来,楚国数次攻伐也讨不到便宜,到了如今,被秦国光明正大欺负到头上了。 大臣纷纷叫骂,好话说尽,秦九凤不为所动,楚王倒是冷静自若,直到旁边匆匆来了个侍女,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楚王赶紧摆了摆手,将大臣们的声音压下去。 他看向秦棠景。 听说,你们当中有位姑娘在长公主的比武招亲上赢了? 第3章 女帝和长公主 今日搅乱皇家招亲,这节骨眼被楚王提起,此事恐怕不容易了结。秦九凤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听得楚王笑着问:便是你么? 秦国使者当中,除了喜穿长袍而难辨雄雌的秦大将军,便只有坐在她身边的女子。 秦棠景与他对视坦然自在,面色丝毫不改。 秦九凤方想张口回归正题,秦棠景却挑眉一口应了: 回大王,正是臣女。 敌情不知虚实,楚王忽然将赔偿纳贡之事岔到比武招亲上,显然想使阴谋诡计。 秦棠景坐了两年王位,不曾见过其他国家的君王,她与朝堂大臣们明争暗斗,与其他君王隔空斗,还未当面使手段,终添了丝兴奋。 她倒要看看,这楚王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有几斤几两。 楚王连叫了三个好,作出满面春风的笑,一面眯眼打量秦棠景一面夸道:秦国女子果然豪放不羁,你叫什么名字? 桌子底下突然伸来一只手,是小皇叔的,秦棠景目不斜视,指尖点了点小皇叔的手背以示宽心。 秦姬凰。 哦?你姓秦?楚王暗道,难怪有龙凤之姿。 秦棠景道:正是。 各国皇室以国为姓,楚王看了秦九凤一眼。 秦九凤起身拱手:大王,姬凰乃我大秦郡主,今日看见楚京大街上有人斗武,她年幼无知,一时贪玩这才上台领教,竟不知是楚国长公主比武招驸马,姬凰年纪尚小,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大王宽恕一二。 这番话让在场的变了脸色。 大家都知道蒙少将军因为输给一个女子被长公主拒了驸马。 而秦国一个小小郡主却将楚国的蒙少将军打败 相当于让秦国打脸。 被众多人虎视眈眈,秦九凤感觉到气氛的凝固,虽然秦国有傲的资本但处在敌国不宜撕破脸,还需给足台阶将此事翻篇。 她轻声:姬凰。 秦棠景擎了酒盏起身:大王宅心仁厚,自然不会怪罪臣女,臣女敬大王一杯。 孤先干为敬。 大王豪爽,臣女敬佩。 宫宴有酒,一切好说。 楚王就笑:赢了便赢了,这倒没什么。这笑里藏刀,但比武招亲,郡主确实赢了。 这话讲得极其暧昧,好似真要把长公主许配给她似的,秦棠景唇角一勾,放下酒盏未言,最先忍不住的蒙琼站起来。 大王,她是女子 嗯? 楚王一个眼神看过去,蒙琼立马止了嘴。 孤下了圣旨,只要谁赢了比武招亲,长公主下嫁给谁,既然郡主赢了,那你们秦国,是不是要给孤一个交代?楚王语气温和,但言辞的威逼利诱一听便知。 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秦国岂能反悔? 他开了口,群臣纷纷附和: 大王所言甚是,长公主身份尊贵,怎能下嫁女子,实在太荒谬,你们秦国不能欺人太甚。 大王圣旨已下,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必须给一个交代。 对,必须给一个交代,否则此事没完! 秦九凤虽有文武才能,但身为武将,若能动手解决根本无需二话,被楚国君臣的咄咄逼人冷了脸:大王以为,这事如何解决? 楚王先看了看秦棠景,却见她似乎愁了眉眼。 他也跟着愁了起来: 这世上没有女子娶妻的道理,可孤的圣旨不可违。 楚王又叹了叹:秦九王爷光明磊落,孤也不弯弯绕绕。孤仔细想了想,不如这样,秦国将赔偿减半,楚国不追究郡主之责,以此堵住悠悠众口,天下人也不好说什么。 座下的秦棠景垂眸,指尖把玩着酒盏,眉眼依然添作愁绪的样子,唇边却一抹讥诮。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好一招以退为进。 不过依楚国如今的实力,逼楚王拿出的那些物资,一时半会确实强人所难。本就狮子大张嘴,真逼急了还担心楚国豁出去反咬一口,让秦国退一步也不是不可。 至于楚国长公主。 大王言之有理,秦国会给大王一个交代。秦九凤转头问她,姬凰,你以为该如何? 秦棠景眼珠一转,笑道:臣女以为,此事有关长公主,长公主应当在场作证。 她看向楚王,又道:臣女听闻长公主文武双全,貌美可倾天下,臣女慕名而来,还不知长公主玉容,大王可圆臣女所愿?楚王皱眉想了想,并无不妥,当即吩咐旁人: 去请长公主。 侍女匆匆去了后宫请人。 楚王换上笑容,对秦国的使者们把酒言欢,推杯换盏。秦九凤来者不拒,言笑晏晏。 请大王放心,秦国会给大王交代。她笑得意味深长。 楚王一听,见她松动了语气,以为有了效果,趁机道: 秦楚两国之事,赔偿减半,不可反悔。 秦九凤道:不悔。 去年交战,楚国损失惨重,这几年再也经不起大规模战争,必须停战养精蓄锐,恢复国力,而楚国最大的强敌,便是秦国。 楚王松口气,大笑。 见秦棠景与秦九凤言谈亲密,秦棠景貌相极好,又身为郡主,想来在秦国的身份不低。 楚王将主意打在她身上。 不知郡主可有婚配? 未有,大王可想为臣女寻一桩好姻缘? 楚王听了笑起来:那要看郡主愿不愿意了。他指了指座下,郡主请看,我楚国的风流好儿郎尽在宴中,郡主若看中了哪个尽管说,孤为你们赐婚! 秦棠景给面子扫了他们一眼,然后不给面子扯了扯唇角。 一旁的秦九凤见她这样嫌弃,深怕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先开口提了建议: 大王,秦楚交战多年,是该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了,依臣看,不如两国联姻如何? 楚王一拍大腿,正中他下怀。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3) 好说,好说! 不多时,那侍女请人回来,称长公主觐见。须知长公主极少以真容相见,见人也是蒙着白纱,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长公主神秘又低调,贵子们只有少数人见过。 这下托秦国使者的福,大家才能一睹长公主的风采。 而在秦国时,秦棠景倒是听过这位楚国长公主。 前两年,楚王还是太子,城府不深,能力尚弱,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亲手将他扶持登上王位。 这份胆识,过人。 趁人不注意,秦九凤偏过头凑到她耳边戏笑:把眼睛收好了,可别掉下来。 秦棠景轻嗤,她什么绝色美人没见过,大惊小怪。 殿内异常安静,众人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片刻之后,有一纤影自殿外踏着满地月光款步而来,仿佛与身外的月色融为一体。 她跨过门槛,身形纤柔,更似有一缕月光坠入照亮她的眸,摄去了众多心神。 楚怀珉未戴面纱,一步步走近光亮当中,真容渐渐现出来,竟让秦棠景也看得怔了一怔。 她的眼珠子不曾倾斜,端得是皇家的高贵冷艳,路过秦棠景时却与她四目相望。秦棠景挑了挑眉头,等楚怀珉走过后,留有一丝沁人心脾的清香飘来,好闻得紧。 小皇叔两指捏在她大腿,突然的疼痛这才让她回过神来,小皇叔低笑调侃:你若平凡人,你便是这长公主的驸马了。 秦棠景心想,若是平凡人,便入不了长公主的眼了。 小皇叔,她悄悄道,听说楚国长公主很得楚王的疼爱,更是楚王的幕后军师,为他出谋划策,还帮他治理国家。 秦九凤低声:所言非虚。 秦棠景眼一眯:楚王失了长公主,你说会如何? 如断一臂。 秦棠景和秦九凤相视一眼,各自笑而不语。 楚怀珉向楚王行了礼,便落座旁边。而楚王见她来了,面对秦国心里有了底气,他抬高下巴,说话声音都足:郡主,九王爷,这便是我楚国的长公主。 各自行了礼。 秦棠景拱手,笑吟吟道:原来你便是楚国长公主,臣女有眼无珠,今日上台冲撞了长公主,还望长公主多多包涵。 郡主不必太在意。楚怀珉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 多谢长公主,臣女敬你一杯。秦棠景端了两杯酒盏,脸上依然笑着,却站在原地不动。 楚怀珉微微蹙眉,起身迈下台阶向秦棠景走去,声音清淡:郡主和九王爷远道而来,本宫应该敬你们一杯才是。 楚怀珉停至秦棠景身前,两人当真是面对面眼对眼了,她们如此近的距离,也让楚怀珉看清了秦棠景的眼中含着一丝狡黠。 长公主,请。 端着酒盏的手节骨分明,楚怀珉抬起手。 酒盏却纹丝不动。 秦棠景道:长公主,是臣女不够有诚意么? 郡主言重了。 分明是故意给难堪,那双眨巴的眼睛却装得无辜。楚怀珉唇一抿,收拢手指渐渐加重力道,酒盏内的酒水倏地荡起波纹。 点到为止,秦棠景松了手,端着酒盏仰头一口喝干净了,并称赞几声好酒。 没想到长公主也是练家子。 有趣,着实有趣。 楚怀珉敬了酒欲走,却被秦棠景阻拦: 且慢。 楚怀珉脚步一顿,眼中藏了一丝异光,转身看她。 郡主还有何事? 秦棠景掸了掸衣袖,气定神闲地说道:长公主有所不知,方才臣女与大王商谈过了,今日比武招亲臣女胜出,大王说圣旨不可违,否则遭到天下人耻笑。 她抬头看向楚王,笑眯眯地询问道: 大王,臣女说得可对? 楚王赶忙应声:对对对,郡主所言不假。 秦棠景道:所以呢,秦国决定将战后索取物资减半,让长公主做个见证。 一旁的楚王又应了声,楚怀珉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蹙眉问道:秦国索取何物?数量多少? 十座城池,银钱十万,粮食百万以及战马五万匹。 楚怀珉眉心蹙得更紧,心里盘算着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减半上还可再减半。 不料秦棠景又道:当然,说到比武招亲这个事,既然我赢了就是长公主的驸马,大王希望赔偿减半又不希望言而无信。 她很有礼貌问楚王:大王,臣女说的可对? 楚王忙不迭点头了。 虽第一次相见,楚怀珉总觉得秦棠景不像表面这般简单,她道:郡主 秦棠景打断她:所以臣女设身处地考虑清楚了,为了不让大王烦心为难,只好委屈长公主下嫁,臣女将长公主迎娶为妻,长公主也好为楚国排忧解难,成全大王。 大王下了圣旨,只要谁赢了比武招亲,长公主下嫁给谁,我大秦自然不会反悔。 她笑:你便随我回秦国吧。 这笑里藏了把利刀。 楚王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孤何时说过?! 第4章 女帝和长公主 她句句属实,有理有据。 楚王虽没有明说,但也由不得他矢口否认。 这场宫宴注定不欢而散,等秦国使者离宫去了,憋着气的楚王也发怒赶走了群臣。 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只要一想起秦棠景强词夺理,什么处处为楚国考虑,大义凌然,差点没把楚王的嘴巴气歪。 然而宫宴未散这期间,楚怀珉只是端坐,始终未言几句,她面色冷冷看着秦棠景为了将她带回秦国而与大臣们唇枪舌战。 阿珉,你是楚国的长公主,你不能随她回秦国。楚王很不容易将火气压制住,立马阻拦。 这该死的秦人辱孤太甚,她秦姬凰一个姑娘家,如何娶你为妻,简直荒唐无稽! 因了搅乱比武招亲之事,他方才逼着她们给楚国一个交代,企图将战后赔偿减半,这下可好,目的得逞减半了却掉入秦国圈套。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堂堂一国长公主何其尊贵,竟被秦国小小郡主抢了去。 传出去,颜面无存! 秦郡主所言,皇兄可曾说过那番话?楚怀珉抬眼看他。 楚王脸色一僵,目光躲躲闪闪不敢与她对视,孤,孤孤也是为了楚国。他惊觉语气发虚,索性咬牙切齿恨道: 谁知秦姬凰没脸没皮! 楚怀珉却道:金口玉言,皇兄怎能再收回。 孤,孤 皇兄,你太冲动了。 楚王沮丧,孤知道是孤太冲动了,但这不能怪孤啊,都怪秦人阴险狡诈。他一急,忙伸手拽了拽楚怀珉的衣袖,阿珉,你说说,可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凡事讲究一个理字,何况秦楚两国势如水火,稍有不慎又是一场大战,楚国已经耗不起。楚怀珉揉了揉眉心,逐一分析利弊,皇兄,你明知比武招亲已经被我作废,还要以此事威逼秦国退让,结果反而被秦国将了一记吃了哑巴亏。 秦姬凰抓到皇兄把柄,皇兄无话可驳,她方才振振有词,叫何人能反驳了她去? 瞧秦姬凰适才的架势,大有一副不把她带走便不依不饶,秦姬凰表面迎娶为妻,实则如同软禁,打的什么主意她怎会不清楚。 可若拒了秦姬凰,正当给了秦国以此为由大肆相伐。 此时的秦国强大无比,仍有争霸天下的雄厚。 楚国一败再弱,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只可暂避锋芒,否则打起来两败俱伤,楚国更有灭国之危。 这事不怪孤,孤不管。楚王先将锅甩个一干二净,思虑形势显然不够周全。 他起身踱步,竟泼赖起来: 阿珉,你是皇兄唯一的妹妹,皇兄怎能让你去那千里之外的秦国受人欺负。 最重要的是,楚国失了阿珉,无人帮他,他可怎么办。 他知道他的妹妹阿珉从小心怀天下,怜悯一方黎民百姓,所以扶持他登上王位后,一边帮他处理国家事务一边教他广施仁政。 许多丰功伟绩,明面属于他,实则都是阿珉的。 楚王见楚怀珉态度不明,一下子焦慌了: 阿珉,你天资聪慧,你肯定有办法化解此事对不对?你一定要帮帮皇兄,孤这个王位,全靠你撑着,孤不能没有你辅佐。 他急道:阿珉? 半响,楚怀珉点了点头,眼里闪着复杂的光芒。 是时,天边挂着一轮弯月,秦国一行使者步出楚宫。 没了旁人在,秦九凤回转对秦棠景拱手行礼: 驸马爷,臣这厢有礼了。 小皇叔唇边隐忍着笑意,秦棠景抬扇扶她的手臂,她清清嗓子,配合道:起来吧。 其他人当即哄笑起来。 这俩叔侄活宝,无论走到哪儿总要互相逗一逗,秦王的性子不太像先王,倒像极了她的小皇叔,面相看起来也似了几分。 戏闹完了,秦棠景悠悠地摇着折扇,唇边浅浅扬起弧度,秦九凤跟在她身边聊着: 来一趟楚国,没想到还平白得了一公主呢,不虚此行。 这可不是平白无故,秦棠景摇头道,孤王忍痛割爱减半了赔偿才换来的。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棠景嗤笑一声,若不是楚王沉不住气,卖弄小聪明竟然利用比武招亲威逼利诱,也不至于中计落到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们都以为世间女子相夫教子才是正常的。 却不知,她并非寻常女子。 既然愿意把长公主下嫁给她,何不顺水推舟。 更多好戏还在后头呢。 今夜首次交锋,一箭双雕。 秦棠景抬头望向楚国的月亮,几分狡黠染上明眸,收获颇丰,孤王心情舒畅着呢。 秦九凤也笑:臣看那些人难堪的脸色,臣也觉得十分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真把楚国长公主带回秦国如何安排她的去处。 小皇叔以为,这位长公主真会心甘情愿随我们走么? 秦九凤道:长公主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给你找麻烦,臣估计九成九带不走。 孤王倒要看看,草包楚王的妹妹,又有几斤几两。 秦九凤道:不可大意。 小皇叔只管放心。 一行人回了客栈,夜已沉沉。 沐浴褪去一身疲倦,回了房,皎洁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却让并肩而躺的两人辗转难眠。 秦棠景莫名又突然地想起了今夜那一副白衣女子与身后的月色巧好融为一画的场景。 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让人挪不开目光。 小皇叔,无论出于各种目的还是私心,她随口道:楚怀珉,孤王一定要带走。 秦九凤道:难啊难。 她不该留在楚国。 有她在,我们想攻下楚国,难于登天。 所以先把她去掉。 看上人家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秦棠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孤王的后宫冷冷清清,她来了,多添一分美色倒也不错。 夜色里,秦九凤眼中流露一丝了然的笑,隐藏着丝丝涩意,她侧身帮秦棠景掖了掖被角,好,你想要什么,小皇叔都帮你。 从小到大,秦棠景要什么她的小皇叔给什么,有求必应。 其实小皇叔有许多侄儿的,但唯独待她最好,从小宠爱,甚至比父王给的爱更多。 秦棠景还记得,她五岁那年被父王惩罚抄书,小皇叔哄她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要当君王,后来,小皇叔真的把王位亲手捧给她。 听见她问:小皇叔,你为什么对孤王这么好? 秦九凤轻声应她: 因为我是你小皇叔。 静了静,秦九凤听见身边的人轻轻笑了,她也笑了,坦诚由衷的,就是眼角有点儿泛红。 小皇叔,孤王想母后了。 身在异国他乡,秦棠景离宫已经两个多月。 这次小皇叔没有回应,秦棠景并不意外,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小皇叔和母后一直不合,除了商谈国家大事几乎不见面,小皇叔在母后面前向来也是规规矩矩的。 过了许久,久到秦棠景以为小皇叔睡了,她也闭眼睡了,秦九凤这才抬头望向窗外: 小皇叔也想。 * 出乎意料,今夜过后,一连几天相安无事,谁也不找谁的麻烦,楚国好像默认了秦国的条件,不过楚王得知她们住在客栈,大手一挥将她们接到了行宫去住。 好戏总会开场的,所以秦棠景并不心急,反正还有一个月,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她不急,终于有人急了。 这日,叔侄俩悠哉悠哉,正逗着楚京贵子们爱玩的蛐蛐,侍从匆匆来报: 主子,蒙少将军的请帖。 秦九凤接了过来,秦棠景逗着蛐蛐头也不抬,小皇叔,听说蒙琼这小子喜欢长公主,该不会为了爱情像话本上说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要和我决一死战吧? 与你决一死战,八条命都不够他用。秦九凤道。 他说什么? 明日一年一度的狩猎,他邀请你一起参加。秦九凤顿了顿,倏地笑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位楚国长公主也在。 秦棠景抬头,他们这是唱得哪一出,争宠还是打压。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或者杀人灭口? 我们在楚国边境驻扎了二十万大军,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4) 秦九凤:去不去? 当然去,我们还要风风光光的去。她道。 至于怎么风风光光,翌日,秦棠景特意穿了一身夺目的鲜艳红衣出现狩猎场,她骑着一匹白马,手持一把画着江山图的玉折扇,眉梢含俏,一瞥一笑尽现女子风情。 秦棠景一出场在众人当中格外惹眼,深怕别人不知道她秦姬凰秦驸马爷来了。 姬凰,长公主在那儿。秦九凤凑过去,你看。 秦棠景顺着一望去寻楚怀珉,不远处之地,楚怀珉负手而立,依然一袭飘飘胜雪白衣,她清清冷冷的模样拒人千里,又忍不住想靠近。 长公主今天没戴面纱。 她也向她看过来,秦棠景不客气对她弯唇绽放一笑。 用美人计。 可惜效果甚微。 狩猎,顾名思义打猎。 谁打的多谁赢。 站在楚怀珉身旁的蒙琼见秦棠景骑马过来了,为了突出表现,他高抬下巴,朗声喊道:郡主,你敢不敢与我一较高下! 秦棠景不慌不忙地摇着折扇,悠悠慢慢靠近: 彩头是什么? 你输了,输了狩猎是蒙琼的强项,他本来想说放弃对长公主的想法,谁知舌头一打结,喊我三声爷爷! 笑声瞬间哄起。 一旁的秦九凤忍俊不禁,秦棠景直接笑了出来,好啊,若你输,叫本驸马三声姑奶奶。 话出口不能收回来,贵子们都在起哄。 蒙琼并不觉得自己会输,前几日只是比武久了没了力气,秦姬凰侥幸赢了,这次定能翻盘。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楚怀珉没说话,看着秦棠景翻身下马向自己走来,而随着秦棠景越走越近,她望见了她唇边浅浅的笑,带着一丝丝柔软。 她以为秦棠景会跟她说什么,谁知秦棠景只是挤走蒙琼。 蒙少将军,长公主是本驸马未来的郡主夫人,别靠太近,麻烦挪个位置,让让。 你!蒙琼惊怒。 第5章 女帝和长公主 不让也被秦姬凰挤一边去了,最靠近长公主的位置被霸占,把蒙琼气得不轻,但顾忌着,又不能当着楚怀珉的面大打出手。 本少将军不与女子计较,我们猎场见真章! 蒙琼朝秦棠景扔下一个蔑视的眼神,对楚怀珉行了礼,甩甩衣袖愤然离去了。 只剩她们两人并肩齐站。 楚怀珉不言她也不语。 这烈日炎炎,猎场风大,吹得秦棠景的红衣飘到身旁与楚怀珉的如雪白衫轻轻相绞一处。 似乎争相斗艳,不分你我。 秦棠景瞧着起兴致,捻了一缕白衣绕在指尖,玩得不亦乐乎。楚怀珉垂眸见了,眉尖微蹙,将衣角不动声色从秦棠景手里拉出来。 这突然被阻了兴趣,秦棠景看看她,撇了撇嘴,倒也没说什么,收回手安分下来。 历年狩猎,蒙少将军屡次拔得头筹,秦郡主可要小心了。楚怀珉远远地看着蒙琼骑马奔入猎场,略一思索,先开了口: 你若反悔,还来得及。 秦棠景悠悠道:长公主这是在关心我么? 本宫好心提醒你。 那臣女还得多谢长公主了,不过我秦姬凰从来不反悔。落地有力的声音让人不敢轻视,秦棠景收了折扇敲着手心。 这话让楚怀珉转头看她,你不怕秦国失了面子? 秦棠景却道:我看未必。 见她神色从容,清秀的眉宇透出一丝傲然,楚怀珉不由想起那日擂台上,她亲眼看着秦姬凰游刃有余地把蒙琼打败,她虽也会些武,但看来秦姬凰的功力不在她之下。 那蒙琼虽是将才,却不懂宫谋权术,恐怕不是秦姬凰的对手,此次狩猎还须重新考量。 适才蒙琼与秦姬凰打赌,谁输谁赢都不妥。 毕竟事关两国面子问题。 于是,楚怀珉道:秦郡主,本宫有个法子,不知可否听本宫一言。 哦?是什么法子?秦棠景一听便挑起眉,侧过身,直视那双带冷意的眸子。 她道:不分输赢。 这话一听便心照不宣。 如何?楚怀珉又轻道,秦郡主是个聪明人,想必也清楚其中的缘由。秦棠景唇边扬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当然清楚,到底为了什么,为得还不是自己的国家。 片刻后,秦九凤牵了马过来,秦棠景上马,清丽的面容顺势被金灿光芒笼罩,衬着唇边一抹浅浅弧度,她目光柔和,漾出了璀然笑容,倒让楚怀珉看得怔了一下。 秦棠景双手拽了缰绳,居高临下俯视她: 长公主的提议,臣女会好好考虑的。 话落,一声娇喝,秦棠景夹了马腹,纵马卷起尘土,英姿飒爽迎着骄阳远去。楚怀珉一直看着,直到一缕红衣彻底消失视线。 秦棠景前脚刚走,楚王得了消息后脚赶到,赶来看热闹的,他望见楚怀珉坐在那饮茶,坐在她身旁,一阵扬眉吐气: 蒙琼狩猎的本领无人能及,秦姬凰不过一个女儿家,就算会点武功又能有多大本事! 楚怀珉不认同,皇兄,秦姬凰不可小觑。 有你在,孤才不怕,今日狩猎定能让秦国丢尽脸面。楚王好像忘了前几日中计被坑,自顾微微一笑地说道: 她们在我们楚国的地盘,还怕找不到机会么?猎场往里走不缺乏深山老林,叫天叫地不灵,孤在那里已经设下埋伏,只要她们误入进去,好好教训她们一顿! 楚怀珉登时一惊,设下埋伏?什么埋伏? 孤就放了几只勇猛的野兽,没想取她们性命。楚王冷哼道,不过 楚怀珉抿紧唇,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往前去了。 见她头也不回的踏下台阶,楚王愣了下,连忙站起喊道:阿珉,你去哪儿! 楚怀珉已经远去了,策马奔进狩猎场,楚王立刻急得团团转,深怕那些野兽伤着她,转身一巴掌拍在贴身侍从后脑勺,愤吼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保护长公主! * 狩了半个时辰。 那边的秦棠景手执弯弓,一只只或大或小的猎物命丧利箭之下,倒霉遇到她的,皆没了命。 又一只蹦跳的兔子跑出来,秦棠景一气呵成拔箭拉弓,立马瞄准放了一箭,那枚刻有秦字的锋利箭镞正中猎物。 立即有人上前拾回来。 姬凰赢得轻轻松松,只可惜答应了长公主的要求,不能听楚人喊你三声姑奶奶了。 秦九凤回头一看,板车上放着满堆的猎物。 她惋惜地摇了摇头。 长公主说了,最后结束之时由她从中调和,秦楚双方打猎数量不分输赢,如此一来保全楚国也保全我秦姬凰的面子,不至于让两国难堪破坏友好相处。 长公主深明大义,我也不好不给面子,对吧? 秦棠景放下弯弓,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 这块地儿已经没了猎物,几乎躺在了她身后的板车上。 低调些也好,给楚国一个台阶下,免得得罪了那些人,尽给我们添麻烦。秦九凤道。 但越不想惹麻烦,麻烦偏偏越会主动找上门。 那方蒙琼正追着一头鹿,大队人马围攻,而那头梅花鹿却径直往秦棠景这个方向撒腿跑过来,双方不可避免相遇。 远远的,蒙琼见到秦棠景,深怕她捷足先登,大声冲她吼了一句: 让开! 秦棠景偏不让,眯起了双眼,也不示弱,寻着最佳时机,突然扬起马鞭追上去。 她一手提起弯弓一手拔箭,动作利落,蒙琼见状,当场气得瞪大了眼睛,也赶忙稳住摇晃的身影,找到梅花鹿逃跑的方向上箭拉弓,先一步射了出去,没想到另一只紧追其上,将他的箭迅速打了下去。 谁也没讨到便宜,梅花鹿反而逃得更远了,蒙琼抬头一看,秦姬凰扬起眉梢笑得轻佻: 蒙少将军,不好意思啊,我失手了。 分明就是故意所为,被她轻易挑衅到了,蒙琼涨红脸,秦姬凰,你别太过分! 秦棠景却勒停马不追了,蒙少将军,你请。 算你识相! 蒙琼冷哼一声,骑着马飞快与秦棠景错身继续追去了。 谁知,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破空之音,蒙琼面色一变,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一只箭镞带着一股凌厉从他耳边刮过,蒙琼脸色大变,却见那枚箭镞直中鹿身! 远处的梅花鹿摇摇晃晃几下,倒地不起。 秦姬凰!! 梅花鹿很快被秦人当做胜利品捡了去,秦棠景轻飘飘留下一句见者有份便走了。 蒙琼恨得牙根痒痒,但看着秦棠景驱马竟真进了林中深处,想到与楚王密谋之事,他面上冷笑,知道秦棠景终于要吃苦头了。 秦棠景本就喜爱狩猎,每年总要狩几次,兴致未褪,抬头倏然望见前面林中隐隐有猎物影子出没,当即策马向前。 她一边走着一边吩咐:我们就在附近转转,任何人不许深入。 是! 不等走近多远,秦九凤惊觉空中波动,喝道: 姬凰小心! 秦棠景反应迅速,敏捷地侧身躲避,偏过头却发现旁边射来的箭并无恶意。众侍卫纷纷上前,团团围住她们警戒四周。 寂静的地方很快传来马蹄声,不消片刻便到了她们身前。 是你? 秦棠景有些惊讶,看着坐在马背上的白衣女子,长公主也来狩猎了? 楚怀珉缓缓地点头,别去了,里面危险。 长公主特意过来告诉我?秦棠景眨了眨眼睛。 此处禁止入内,秦郡主进来时没人告诉你么? 这倒没有。 抱歉,是本宫疏忽了。 楚怀珉见秦棠景无碍,舒平了眉心,眼角余光先望了一眼板车,目光扫过远远跟随保护秦棠景的那些楚国侍卫,侍卫们心虚,不敢与她对视急忙低下了头。 她那皇兄竟不顾当今形势,为了一己私欲设下埋伏,秦姬凰和秦九凤都是秦国皇族中人,一旦出了什么意外,秦国岂会善罢甘休。 楚怀珉见秦棠景双颊绯红,光洁的额头冒了汗出来,沿着颊边往下顺流。 她略一迟疑,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向秦棠景递了过去: 秦郡主。 多谢长公主。秦棠景也不客气,放下弯弓伸手去接帕子,她的指尖不经意碰到楚怀珉的,一股冰凉的感觉让她一顿。 楚怀珉却屈了手回去,脸上表情冷冷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情绪。 那块浅蓝色的帕子带着独特的淡淡芳香,秦棠景舍不得脏了,擦了几下不擦了也不给楚怀珉,她放进了自己的衣袖。 洗干净再还给你。 嗯,楚怀珉应了声,见她没事不想过多停留,拽了缰绳欲走,却听见秦棠景的轻笑: 既然来了,长公主要不要与我结伴狩猎? 楚怀珉的婉拒之语未脱口,林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像有什么东西正往这边挪动,数量不止两三只,众人身下的马匹仿佛知道什么也跟着长嘶焦躁起来。 快看,那是什么? 大将军,它们冲这边来了! 有侍从惊叫:啊,野猪,好多野猪! 秦九凤道:别慌! 秦棠景拔箭射了几只,楚怀珉脸色一变,快走。 他们人多势众,但十几头比人还高大的野猪突然疯狂冲出来,每一只撞过来足以拍死一个人,野猪从两侧奔跑企图将众人包围,众人看着头皮发麻却强装镇定,楚侍卫们害怕,保命要紧,急忙叫了几声长公主率先掉头就跑。 秦九凤一面护着秦棠景一面往身后追来的野猪补箭,奈何野猪皮毛太厚,对它们只是不痛不痒。 野猪奔跑速度极快,几乎追上她们。秦棠景突然听见马声嘶鸣,眼角掠了一抹白衫,下意识回头一看,却见一头野猪扑上来抓伤了马,马儿受惊压制不住。 那是楚怀珉的马。 秦棠景一咬牙,折了回去。 姬凰! 秦九凤大惊失色,也要折回去帮忙,而秦棠景已经冲了过去,哪儿还顾得了这么多,寻到救人机会,围着楚怀珉绕了个圈。 抓紧我的手! 楚怀珉见她回来,心头一震。心知受伤的马跑不过野猪,楚怀珉当机立断,抬手握住她的。 秦棠景顺势借力一拉,捞起楚怀珉放在自己身前,双手越过她的腰抓住缰绳。 待跑远了些,野猪追不上来,秦棠景回头看不到野猪,这才松口气问道:你没事吧? 身前的人回她:没事。 皇家的狩猎场,哪里来的这么多凶猛野猪? 长公主差点连命都丢了。 秦棠景只是随口一问,因为狩猎场也不能保证安然无恙,只是今儿倒霉遇上了,但却让楚怀珉良久无言以对。总不能说,是为了看你们秦人出糗所以特意安排的。 秦郡主,多谢。 楚怀珉的声音如她的气质一般清清冷冷的,但悦耳好听。 秦棠景凑了过去,也不碰到楚怀珉,隔着几乎不可见的距离,将温热的吐息扑进她的耳边,我救了你一命,你该如何报答? 楚怀珉未出声,身后的人却笑了起来: 以身相许如何? 又或者,长公主随我回秦国,如何? 第6章 女帝和长公主 以身相许,远离故土,对楚怀珉而言,都不如何。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5) 秦棠景的语气过于暧昧,又许是挨得太近,隐在秀发中若隐若现的晶莹耳尖便被耳畔的温热呼气染红,楚怀珉略偏了偏头,若有所思地问了这么一句: 秦郡主的心,可真心? 得到身后秦棠景的热情:真真真,自然真心,比世间真金白银还真真的。 楚怀珉又问: 既然真心,秦郡主可愿为了本宫留在楚国? 怎么,秦郡主不愿? 被楚怀珉三言两语堵住了,堂堂一国之君怎能长宿敌国。秦棠景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索性一本正经讲起道理: 不是不愿,而是身为长公主将来的驸马,长公主下嫁臣女为妻,理当随臣女回秦国。 她的语气温和柔软,只是陈述事实并不带刺。楚怀珉垂了眸,神色不明。 你是女子,如何让本宫甘心情愿随你回秦国? 秦棠景笑答:真心。 她又道:长公主风华绝代,臣女一见倾慕不已。 一有机会,秦棠景当然要努力在长公主面前表现自己,这半真不假的话却惹来长公主清凉的呵笑声: 秦郡主本事不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小。 被揭穿了秦棠景也不恼,本就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秦棠景狡黠勾起坏笑: 哦?何以见得? 楚怀珉道:你我一不相识,二不同国,三不欢喜,四不为男女,秦郡主何来真心? 恐怕口蜜腹剑,还差不多。 秦棠景坐在楚怀珉身后,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长公主说这话时该是什么表情。 此时骄阳似火,白马行走速度不疾不徐,两人衣衫飘飘。 虽同乘一骑,楚怀珉挺直的背脊却不挨到秦棠景胸怀一分,秦棠景手脚也老老实实的。 而跟在她们身后的秦九凤见她们同乘一骑如胶似漆的模样,也不知想起哪张脸,皱了眉头,识趣不打扰她们自觉离得远远的。 这列举的一二三四,字字句句戳心窝子,长公主的金言犹如一兜子冷水浇过来。 并没有浇灭秦棠景的热情。 相反,秦棠景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心里却暗想,这楚国长公主除了脾性冷淡之外,还不太好招惹。楚怀珉见招拆招,软硬不吃油盐也不肯进分毫。 难怪声名远扬,誉满楚国,更是与她秦姬凰齐名天下。 有趣,有趣。 这话茬终究没接下去,因为前方滚滚尘土飞扬,似有大批人马正向这边赶来,一看是楚国侍卫的装束,秦棠景夹马腹停下来。 长公主,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长公主恕罪!被楚王打了后脑勺一巴掌的侍卫带人找到她们,慌慌忙忙下马跪地请罪。 楚怀珉冷声:起来吧。 身后的秦棠景挑了挑眉头,先下马来,将眼抬高,望着楚怀珉向她伸出手去。楚怀珉见了也不扭捏,借势落了地上,却又慢慢后退,与秦棠景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猎场深处危险,秦郡主还是少去为好。 长公主也不要忘了,今日不分输赢。秦棠景看着楚怀珉始终冷冷淡淡的表情,抽出腰间折扇一开,慢条斯理地摇着。 楚怀珉不多言,只点了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攀上侍卫牵来的马。 长公主可信一见钟情? 楚怀珉一顿,转了身看她,漠然道:不信。 长公主不信,可她信,细细想来又有些不太信。 烈日当头,秦棠景举扇挡了挡头顶,她微微眯起眼睛,望着楚怀珉策马离去了。 * 不多时,楚怀珉一到前地,便有侍从匆忙禀告: 大王,长公主回来了! 楚王大喜,下意识回头一看,望见他的阿珉妹妹完好无损,正向这边走来,这才抚着忐忑跳动的胸口,长舒松了紧绷的心弦。 楚怀珉不言不语时,眉目严正眸光带凌,那周身天生皇家的气度让人惶惶不安,就连万人之上的楚王也被楚怀珉比了下去,楚王看着她,竟也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而后脸色倏变,飞快挺直了腰板。 而坐在他身边的蒙琼听了,立刻起身去迎,他神色焦灼,几步跨下台阶竟忘了行礼。 长公主,听说猎场突然有野猪出没,您可有伤着? 楚怀珉脚步一停,蒙将军去了狩猎,怎会在此地? 蒙琼没料到,脸色僵住了,目光乱飘,支支吾吾寻不到理由,赶忙求救抬头看楚王。 是孤让他回来的,怕你进了狩猎场出什么事。楚王开了口,起身过去,语气关切地问道,阿珉,你没事吧? 皇兄别担心,臣妹无碍。 回答他的声音些许情绪波动,楚怀珉唇抿成线,目光掠过蒙琼,径直向楚王走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楚王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转头瞪着台阶下的侍卫们。 还以为能让秦国丢尽脸面,看看你们,都怪你们这些办事不利的东西,长公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孤非治你们死罪不可! 被楚王甩锅,一干侍卫后背直冒冷汗,纷纷跪地求饶。 楚王压下口气,看向楚怀珉时缓了脸色,阿珉,你怎能不顾自身安危,贸然前去猎场深处,下次不许这样了。 皇兄,楚怀珉拧眉,释放凶兽,你不该这么做。 孤就想吓吓秦人,没想要她们性命。这几日秦人在我楚国的地盘耀武扬威,不好好教训她们,这口气孤忍无可忍。 可若一旦出了意外,那又该如何? 这 逞一时之快,给楚国带来的是灭顶之灾。秦国近些年大肆扩张,正愁找不到出兵楚国的机会,皇兄真要教训秦人,在秦楚战场上光明正大的教训,岂不是更痛快? 也就只有面对这愚懦皇兄,楚怀珉才会多言几句: 皇兄,如今多事之秋,暂且忍耐,勿要冲动。 蒙琼赶紧附和:大王,长公主所言极是。 但忠言却逆耳,楚王听了气得拍案桌,冷笑一声:难道我楚国会怕了她秦国?他眼一沉,抬头看着蒙琼,蒙琼,孤问你,你和秦姬凰打的赌可有把握赢? 蒙琼立刻拱手:大王放心,臣定会赢! 你不能赢,也不能输。 蒙琼一时转不过弯,忙问:长公主 楚怀珉冷静分析:秦楚两国正处于谈判,不可伤了和气。到时,本宫会安排一切,你和秦姬凰只能不分输赢。 她问:皇兄以为呢? 好不容易有机会,这样太便宜她们了吧?楚王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有反驳。 皇兄不要忘了,秦姬凰不一定会输。她要是赢了,楚国当众失了面子。孰轻孰重,皇兄三思。 楚王冷哼一声。 蒙将军? 是,蒙琼先望了楚王一眼这才对楚怀珉拱手应道,但凭长公主吩咐。 楚怀珉点点头,随后向他们讲了讲如何安排,反复确认万无一失,又派人去寻秦姬凰说明来意,旋即起身退下去准备了。 等楚怀珉一走,年轻气盛的楚王心里憋着气,狠狠踹翻了案桌,酒水糕点撒了满地。 蒙琼一惊,大王息怒。 孤还怎么息怒?可恶的秦国,欺人太甚! 臣也觉得秦人欺人太甚。若不然他已是长公主驸马。 组织这场狩猎,本来就有羞辱秦国使者的意思,谁知长公主一阻,打乱了全部署的计划。 那大王要不要听长公主的? 孤就是言听计从,阿珉才会不听孤的了。楚王烦躁起身踱步,神色沉沉。 孤才是楚国的君王,阿珉虽然比孤有本事,但她只是后宫女子,女子如何成大事! 那依大王的意思? 楚王向蒙琼招手,你且这么做 蒙琼频频点头,笑得奸诈。 是时,派来的侍从带来消息,秦棠景也收到了长公主的旨意。先吩咐众人整顿行装,准备打道回府,再与小皇叔一起清点胜利品。 秦棠景骑在马背上,斜斜瞥了眼跟随点数猎物的楚人,为了防止有人作弊,每一队狩猎皆有楚王的人亲自跟着点数,那箭镞带有独特印记又有人盯着,不怕作弊。 好家伙,秦九凤拽起老虎一只腿,长公主不从中作梗,我们这次赢定了。 小皇叔,够了么? 够了够了,就按长公主的数目报上去。 我还真想让楚人叫我三声姑奶奶。秦棠景凉凉道。 那你还答应长公主的提议。 毕竟随我回秦国,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秦九凤低头继续清点猎物,听了随口应道:你给了面子,她可有给你一点面子?我们留在楚国的时间不多了,抓紧些。 小皇叔,你说带不走,抢回去可行? 秦九凤道:行啊。 毕竟一国尊贵的长公主,抢了回去也是荣耀。 没听见她的声音,秦九凤听到破空之音啾啾几声,倏地抬头,却见秦棠景手执弯弓射了几箭,侍从捡回来两只肥兔子。 秦九凤笑她,秦棠景摊手:未雨绸缪,以防不测。 整顿完毕,天色也暗淡下来。 一行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秦棠景一边悠悠摇着折扇一边欣赏楚京的落日余晖。 到了原地,远远的,秦棠景一眼望见伫立台阶之上的白衣女子,她便站在那儿,自成一副风景,仿佛融进了墨染的山水画当中。 秦棠景心头微微一动,再看,还有一个碍眼的。 秦郡主,可还记得我们打的赌!蒙琼朗声喊道。 秦棠景一如来时慢慢靠近,脸上笑容依旧: 本驸马怎么敢忘。 蒙琼低声暗暗骂了句娘,没个脸皮居然自称什么驸马,可笑至极,他靠着皇亲国戚的名头才能挨近长公主几分还常被无视。 既然没忘,秦郡主,那就一见高低吧! 他挥手示意让人端上猎物,在场的贵子们也跟着兴奋起来,因为蒙琼狩猎本领强,楚京无人一较高低,又因可听到秦国皇室中人大喊三声爷爷,哪个楚国贵子不激动。 蒙琼见秦棠景下马走过来,神色立变,赶紧将双脚站得紧死死的。但这徒劳无功,秦棠景使了心眼,又将蒙琼挤边儿去了,气得蒙琼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楚怀珉倒是看清她的小动作,却转了眸,当没看见。 余光又一扫,秦棠景眉眼带笑,摇着她的折扇,眼尾挑起,弯弯的似有万种风流。 双方猎物点数,经过紧张又焦急的再三确认,有人大笑起来,笑声好不嚣张得意,几乎响彻了高空: 蒙少将军比秦郡主多出一只猎物! 楚怀珉一怔。 贵子们瞬间沸腾了。 一旁的楚王也笑:秦郡主,愿赌服输,你输了,是不是 慢着!在板车上摸索的秦九凤拎出两只肥兔子,还有两呢,哎呀,差点忘了。 楚王和蒙琼的笑僵在脸上。 楚怀珉又一怔,秦棠景偏过头在她耳边轻语道:长公主,你说该怎么办呢? 也只是一瞬间的怔色,楚怀珉保持冷静沉着,这一幕骤然的反转却让在场众人手足无措,楚王无言立在那僵了半响。 原本还想对秦棠景冷嘲热讽的蒙琼也呐呐冷汗直流! 大王,愿赌服输。秦九凤左右晃了晃两只肥兔子打破死寂,落进楚人眼里就有些扎心。 欺辱秦人不成反被羞辱! 楚王脸皮子抖了抖,脸上挂不住了也下不来台。 他强装镇定:阿珉,今日之事你以为如何? 楚怀珉没有应答,侧目斜睨了秦棠景一眼,却见秦棠景一眼不眨也望着自己,她衣袖中的双手不自觉攥了起来,暗道一声秦姬凰,一只笑里藏刀的狡猾狐狸。 楚怀珉拢眉,耳边却倏然传来秦棠景的轻声:长公主,你又欠我一个人情呢,所谓大恩不言谢,明日请臣女喝杯茶如何? 这话只在楚怀珉的耳边流转。 待落了音,秦棠景笑意从容地摇着折扇自觉往后退开一步。 又充当一回看热闹戏的路人。 朦胧月光下,她那双漆黑的眼眸清清浅浅的似乎见了底,楚怀珉与她对视一眼,却又觉得深不可测。 但那句话打消了心头的顾虑,楚怀珉深知秦棠景的弦外之音,她行动利落果断,转身便走,径直到了双方清点猎物之地。 秦棠景只看着她,唇边勾起的戏笑越发莫测几分。 板车上的秦九凤见状,随意扔下兔子冷哼两声,来到秦棠景身边讽声道: 这些楚人居心叵测,要不是你早有准备,这会儿就该你叫他们爷爷了。 秦棠景哼声:想占姑奶奶便宜,想得倒美。 姬凰,他们这么阴你,你该不会又给长公主留了面子吧?秦九凤一语中的。 面子还是要给的。秦棠景道,不过我也不吃亏。 三番两次被这么阴险算计,她心里也憋着气呢。 不过今日这场狩猎还未结束。 晚间的猎场风大,吹得众人止不住地打寒颤。 有人开始抱怨起来,还有不怕死的骂到了秦国头上,更有甚者连秦王也一块骂了。秦棠景听了,自当左耳进右耳出,秦九凤忍无可忍,浑身气势一放,带着汹汹煞气的眼神往他们那方横过去,无人敢与之对视,噤若寒蝉。 相比没脑子又刚愎自用的楚王,秦棠景对楚怀珉更有兴趣。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6) 秦棠景眼睛不离不远处的白衣女子,余光再一扫紧跟楚怀珉身后的楚国君王。 心中琢磨,自有一番算计。 第7章 女帝和长公主 半个时辰后,狩猎结束,散场。 由长公主亲自出面清点检查,查出蒙少将军不多一只,那秦郡主也不多两只兔子,谁也不多不少,旗鼓相当。这个结果,明眼人都知道有猫腻但没人敢吭一声。 最后不分输赢。 再然后,今夜的狩猎场,又一个不欢而散之地。 秦国使者离去不久 蒙琼,你个混账东西,你是怎么保证的,不是会赢秦姬凰么!该死的你竟输给一个女子!若不是长公主化解了此事,你害孤差点当众失了颜面,你可知罪! 一顿拳打脚踢,蒙琼不敢躲闪忙求饶:大王,臣知罪,臣知罪 知罪孤也揍你! 大王饶命! 那方秦国使者走得远了,身后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凌乱不堪的摔砸怒骂声,秦国使者们听了身心舒畅,惹得他们肆意哄笑: 听起来,楚王似乎气急败坏了。 嘿,能不气么,要我说,那楚王要是知道咱们秦王以一人之力搅乱楚国风云,气得更呛呢! 对对对,就是。 敌方越自乱阵脚,咱们赢得机会越大。 为君者,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容易冲动,泄露太多破绽,这样的国君成不了大事! 话说回来,楚王不足为惧,长公主就不太好对付。我还听说,楚国除了楚王,长公主排第二,但朝政大多是长公主处理的,楚王几乎被架空成了傀儡。 既然有野心,那还不如将楚王拉下王位,自己登王呢! 得了吧,你以为楚国是咱们秦国呢。 滚滚滚,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管她什么长公主,直接抢回秦国为我所用不就行啦。 众人越讨论越兴奋,直到秦九凤别头警了一句:小心隔墙有耳,这才止了话音。 骑在马背上的秦九凤不敢松懈分毫,一双锐利的眼睛时刻警惕周边状况,未发现异常,这才慢慢踱到秦棠景身旁,却发现秦棠景心不在焉,正回头望向身后。 她也跟着转脸,瞧见了秦棠景眼中的一幕: 天边一弯钩月,白衣衬月色,楚怀珉立在原地,孤身影清。 夜色光线太暗,虽看不清那人面貌,却依稀可辨风姿绰约,倒也是个才貌双佳的女子。 回神喽! 头一直往后扭着,秦棠景不酸秦九凤嫌脖子酸,她挥手遮了遮秦棠景眼前视线,还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秦棠景将她的手拍开来,小皇叔,你挡着我看美人了。 秦宫美人多的是,也不见你对谁动了兴趣。 美人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少之又少。 还真动了别的心思? 相隔有些远了,远到看不见一缕白衣,秦棠景这才转过头来,矢口否认:没有。 秦九凤挑挑眉:我看你方才的表情不对,说吧,你这肚子又憋着什么坏呢。 知我者,小皇叔也。秦棠景高深莫测来了一句,秦九凤紧跟其后也来一句,你放的屁什么味,你小皇叔我也闻得出来。 小皇叔,你信不信孤王回宫早朝的第一件事就跟你的死对头女相告状。过了一会秦棠景恨声威胁,果然见到秦九凤变了脸色,秦棠景朝她投去得胜的笑,小皇叔,孤王有你两个把柄。 行了,别提她了。一提秦九凤就觉头疼,说正事。 收了玩闹心思,回行宫路上,秦棠景将心中算计讲了讲。 诚然,不过几日,她对楚怀珉产生了一些兴趣,但站在各自立场,更多的是对手之间的较量。 她们这趟楚国行一波三折,所谓一波三折,楚人自作聪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但也由此可以看出来,传言非虚,长公主在楚王心里乃至整个楚国的重要性。 撇去私心不讲,倘若楚王身边没了为他出谋划策的长公主,楚王如断一臂,再且,依楚王目前的表现行为可知今后无人约束,极有可能做出愚蠢的决定,而那些愚蠢决定更有可能使楚国陷入僵局。 一旦陷入不可挽回之地,秦国趁机而入 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无论可能性多小,只要发现源头,必须掐灭。 而源头所在,自然就是这位楚国长公主了。 小皇叔以为如何?秦棠景讲着再一回头,黑茫茫无际。 秦九凤听了,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我们可以向楚王和长公主之间使一招离间计? 当然可以。 但还有一个问题,楚王对长公主言听计从,你的离间计能有几分把握? 没有十分也有□□分。秦棠景毫不犹豫。 这么自信? 秦棠景敛笑,缓缓道来: 楚国不像秦国,秦国女子可拜官升将,而楚国女子不入朝堂,身份地位较低。小皇叔你想想,堂堂一国之君被女子压制,日子久了还会言听计从么? 秦九凤接了句:人心难测,只会由此心生不满。 不满这就对了。秦棠景打了个响指,抬头望着天边,道:这对兄妹俩看起来关系非常好,实际上貌合神离,说不定楚王心里怨恨着她这个妹妹呢。 她一顿,平视前方黑夜,接着又道:楚王虽然离不开长公主,但心里肯定不服气,毕竟,哪个君王会甘愿受制于人,不得翻身。 讲这话时,秦棠景眯了眼睛转看秦九凤,语气平稳道了后句:孤王也免不了俗。 秦九凤头皮一震,拽紧缰绳,面色却平静,别头很认真地问她:难道姬凰不信小皇叔? 不,小皇叔多虑了,孤王并非不信你。 秦棠景立刻摇头,对上秦九凤探究的眼神,对她笑了笑,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小皇叔手握兵权,以小皇叔之能足以登上王位,当年却拱手相让于孤王,孤王只是好奇,人人想拥有生杀大权的王位,到了小皇叔这,为何又不愿做秦国之君? 沉默一阵,秦九凤这才道:实不相瞒,臣年轻时,有过一段日子疯狂想要得到王位。她又一默,不知想起了什么颇有感慨。秦九凤侧头看向秦棠景的眼睛,因为只有得到王位,臣才能得到想要的,但后来什么也没有得到,便去了边境抵御敌国入侵,肩上扛起了保家护国之责,认清现实,慢慢就淡了心思。 怕是小皇叔的伤心事,以前也不见小皇叔讲过,秦棠景点点头,道了句:原来如此。 姬凰只管安心。 孤王有何不放心呢,小皇叔能将孤王扶持登上王位,自然也能将孤王拉下来。 秦九凤正色:不讲这些了,我们言归正传,具体讲你的计划,你想怎么做? 秦棠景坏笑,举起一只手,比了两根手指出来: 明日,我们兵分两路。 * 果然,一切如预料那般,隔日便有楚宫派来的侍女来行宫,恭请秦棠景入宫喝茶。 这时秦棠景正在吃早膳,吃得不急不慢,偏叫侍女站着空等急。 秦郡主,长公主有请。其一侍女恭恭敬敬又说了一遍,还请秦郡主不要为难。 秦棠景停了停筷子,单手一伸热情邀请,笑容煦煦,各位姐姐,大清早还没吃吧,来来来,一起坐下来吃。 秦郡主侍女哪敢,却被秦棠景打断。 叫驸马爷。 啊? 怎么,你们不知道长公主即将下嫁给本郡主? 侍女们被气到了,把嘴闭上,干脆不催了。 没一会,驸马爷老神在在发话了:行了行了,你们回去禀告你家长公主,本驸马爷只爱喝一口春天三月产的大红袍,其他月份不喝,其他茶,也不喝。 侍女们哪见过这般无赖,瞪她一眼杀,抹着被气得湿漉漉的眼睛,回宫向长公主告状去了。 姬凰,宫里来信了。侍女一走秦九凤匆匆赶来。 秦棠景抬头问:谁的? 太后。 母后说什么?秦棠景一听立刻坐得端正,还带擦了擦嘴。 秦九凤笑:看把你吓得,你母后就说了两件事。她几步上前坐在秦棠景对桌,不过一好一坏,你想听哪个? 先听坏的。理所当然地回答。 坏的?你母后催你回去,限你一个月内回宫,不然家法伺候。 秦棠景皱眉:一个月内?那岂不是只剩半个月了?不行,事情还没解决,人也还没抢走,孤王哪会甘心就这么回宫。 急什么,还有半个月。 秦棠景一想也是,端杯喝口茶压压惊,那好的呢? 好事就是,你母后说了,为了秦楚两国重新交好,你在楚国喜欢哪个小郎君便带回来秦国,太后给你纳一个王夫。 一口茶还没噎下去,秦棠景听了猛然被呛住,咳得面红耳赤,缓了口气道:这还是好事?! 秦九凤轻拍她的背,你也老大不小了,纳王夫,开枝散叶,这不是很正常么? 孤王暂时还没这个想法。秦棠景揪着秦九凤的衣袖拉扯,小皇叔,要不你去跟母后说说,孤王不纳王夫。 这可由不得我。 母后一向听你的,你去跟她说说嘛。 秦九凤气笑不得,轻轻摁开她的额头,行,不过这事回去再说,我们正事要紧。 小皇叔你可别忘了。 得,不会忘。 秦棠景这才宽了心,问:风声没漏吧? 没有。秦九凤应道,楚王那边交给我。 好,长公主我来应付。 这边收到信的同时,那方楚宫也来了一封百里加急。 飞云殿,此时气氛略凝。 殿下跪着一黑衣男子,座上楚王脸色阴沉。 你说什么,兵力防御图不在秦九凤的王爷府? 黑衣男子满头大汗,抬头起先看了楚怀珉一眼,这才颤声应答:回大王,不在王爷府。 楚王重重冷哼一声,黑衣男子忙又道:大王,兵力防御图事关秦国边境部署,重中之重,秦人定会仔细藏起来,可秦国之大犹大海捞针,这一时半会 派你们去秦国两年了,兵力防御图找不到也就罢了,难道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么! 大王黑衣男子有话要说但楚王不给机会。 还敢狡辩。楚王拍案而起立刻叫人进来,办事不利,将他拖下去仗打二十棍! 黑衣男子被吓住忙叫道:长公主 且慢。一旁的楚怀珉起身出声阻拦,皇兄,先听他把话说完再打不迟。 怎么,你长公主的人,孤还打不得么! 楚怀珉沉默。 楚王昨夜羞辱气还未消,大清早又来了火,被楚怀珉这么一阻,咬牙更气,有了兵力防御图,楚国定能一举攻灭秦国,现在找不到兵力防御图,还有什么话说! 楚怀珉却道:秦九凤身为秦国大将军,兵力防御图不在她府上,那还能在何处? 黑衣男子一听,急声道:臣知道在何处!在秦宫! 秦宫?楚怀珉冷念。 对,就在秦宫!黑衣男子喘着气道,秦宫戒备森严,我们的人进去了没一个活着回来,前不久有人在秦宫探明兵力防御图的具体所藏之地,可逃出秦宫时已身受重伤,来不及说出便没了气。 楚王道:那就再去探啊。 黑衣男子苦笑:大王,我们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去,无一例外,通通失去消息。 这偌大的秦宫,孤就不信没有一丝破绽! 黑衣男子继续苦着张脸。 楚王得知了兵力防御图的藏身之地,神态语气添了激动,有了这张兵力防御图,何愁楚国不兴秦国不败,楚国定能重新夺回霸权! 他摩拳擦掌,兴奋道: 阿珉,我们多派些人手去,不择手段也要窃回来。 相较楚王的稚嫩失态,楚怀珉不为所动,仍能理智分析:皇兄,此事只能徐徐图之,动静太大唯恐惊动秦人,秦人迅速变了防御部署,就算窃回来也是没用。 楚王噎住,被泼了冷水浇头,渐渐冷静下来。 阿珉,你说该怎么办? 楚怀珉想了想,还未开口,殿外便有侍女匆匆来报: 长公主,秦郡主来了,正在宫外等您。 第8章 女帝和长公主 从飞云殿出来,楚怀珉未看见那人身影,便停下步子,问侍女:在哪个宫外? 楚宫宫外。 方才碍于楚王侍女未有明说,这时才支吾道明。 怎么不请入宫?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7) 侍女气得一跺脚:长公主,那无赖郡主说,腿疼了走不动,要您亲自去接。 倒还真是秦姬凰的作风,不给她找麻烦不痛快。 楚怀珉眉心一动,脸色如常,迈步走向楚宫宫外。 所幸飞云殿隔宫外不远。 哪有公主去迎郡主的,分明就是给您下马威。 那名侍女正是前去恭请秦棠景喝茶的,被秦棠景狂言气坏了,一路跟着讲起了驸马爷坏话: 长公主您是不知道,那秦郡主简直就是流氓无赖痞子,一口一声称自己本驸马爷,还真当自己是长公主驸马了。 不就是秦国郡主嘛,哪能比得上长公主身份尊贵。 就是无赖,痞子! 侍女是她贴身从小伺候的,为她义愤填膺,讲那人不好,楚怀珉听了也就淡淡一笑。 不久出了宫门,经侍女领路,楚怀珉首先望见身着红衣的秦棠景纤身立于柳树下。 她手执一把玉色折扇,徐风一过几片柳叶抚过眉心,瞧着不失女子独有的阴柔,衣衫飘漾时,倒真有几分别样另看的风流倜傥。 不似皇家娇贵的郡主,敢随身前来楚国谈判,屡次让一干人吃瘪,也是个奇女子。 长公主,臣女有礼了。 秦棠景见了她,快步过来,脸色笑容不变。 伸手不打笑脸人,楚怀珉抬眼回望,流露不可捉摸的微笑:本宫已备好春天三月产的大红袍,秦郡主怎的不来喝了? 回长公主,臣女走到一半,突然改变了主意。 为何?楚怀珉不解。 秦棠景指了指前方,你看,楚京多热闹啊。 秦郡主想玩? 被一句道破,秦棠景也不客气点了头,执扇朝楚怀珉拱拱手,臣女初来乍到,再过几日便要回国了,臣女想,不如结伴同行,长公主带臣女游玩楚京,意下如何? 楚怀珉一沉吟,未有定夺,哪知手中倏然塞进了柔软之物,不等看清便闻到一股清香逼近,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秦棠景握了她的手,牵着她动了步伐。 走吧走吧,难得机会。 臣女视长公主为红颜,长公主也应该视臣女为知己。 痞子郡主行动太快,侍女被僵化在地。楚怀珉的脸色飞起一抹红,唇边两个放肆未出,秦棠景又来了一句: 红颜知己,天生一对。 忍了半响,唇边二字终于脱口而出:放肆! 是时,飞云殿。 楚王抓着黑衣男子继续逼问兵力防御图的下落,蒙琼得了消息赶忙进殿来报: 大王,九王爷求见。 秦九凤?楚王咬牙道,她来干什么? 因为找不到兵力防御图,他正憋着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罪魁祸首便送上门来了。 她说有要事相商。 宣。 蒙琼迟疑不决,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昨夜大王应了长公主,今后见秦国使者需丞相陪同大王,或者长公主亲自随在大王身边。 楚王一拍桌子,惊得蒙琼浑身一个哆嗦,不敢再多言。 他冷笑:阿珉不信孤,孤也未必相信她。 不让孤见,孤偏要见。 孤倒要看看,秦九凤还能拿孤怎么样! 是是是,臣这就去宣。蒙琼以楚王唯首是瞻,不敢违逆圣命,忙不迭去请秦九凤进殿。 楚王正襟危坐,他不信少了楚怀珉,以他君王之智会应付不了小小秦国使者! 他端出了一国君主威严。 只是前几次失了面子,落进前来的秦九凤眼里,再威风凛凛,故作镇定高深的楚王便也是笑话。 臣参见楚王。 起来吧,楚王恢复常态,随口问她,你有何事? 臣此番前来,有两件事。 说。 其一,臣为了昨日狩猎特来道歉。 楚王冷哼一声,不分输赢,九王爷不需特来道什么歉。 话不能这么说,秦九凤低眉拱手笑道: 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公主聪慧过人,及时解了秦楚两国尴尬的围,就凭这份胆识,再加上长公主权倾朝野,只怕楚国无人能及。她眼角窥见了楚王脸变,再摇摇头没个好气,不像姬凰年轻气盛,顶着郡主身份,至今一事无成。 承蒙九王爷夸赞,似乎从牙齿缝挤出来。 秦九凤道:姬凰年纪尚小,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大王见谅。再作出一副歉然表情。 楚王深吸口气,第二件事呢? 先勾起了他的怒火,秦九凤这才切入主题: 其二,臣是想与大王商谈一个交易。 秦九凤身直腰挺,不像商谈更像威逼的姿态。楚王眼色沉沉,虽不惧怕这位秦国战神,但放在案桌的手已然捏成了拳头。 说吧,什么交易? 秦国愿意放弃赔偿,并签订和平约定,承诺秦楚永结同心,永不再犯楚国一寸,不过,除非楚国先破坏和平约定。 秦九凤一字一句,仿佛敲在了楚王心底深处,勾人痒痒,令他神色大变甚至蠢蠢欲动。 毕竟,战后赔偿问题足以撼动楚国根基,再回到原状甚至鼎盛时期难上加难。 如此一来,即便秦楚再战,也不惧怕。待楚国养精蓄锐,羽翼丰满之时,相当于掌握了主动权。 楚王也不傻,岂会轻易上当。 条件是什么? 秦九凤再次一字一句:拿长公主来换。 痴人说梦!这话不是楚王说的却是蒙琼愤然骂道,秦九凤,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休想一纸约定就将长公主换走。 他差点没指着秦九凤鼻子破口大骂,大王,秦九凤居心不良,您千万别相信她! 秦九凤拍开蒙琼,一手攥住他的衣襟,本王和大王商谈国家大事,哪有你插嘴的份。 你 蒙琼,你退下。 大王 楚王给了他一记警告眼神,唤人将他直接拖下去了。 秦九王爷,你说的交易,确实很诱惑。楚王面色一冷,但还不够。 不够?大王的意思是 长公主是孤唯一的亲妹妹,孤岂会用她做交易。 可若大王的亲妹妹,不听大王的了,又或者哪一天,长公主掌权久了生出叛心 够了! 仿佛被戳中痛处。 秦九凤久经朝堂沙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奉承也是一套一套。 大王,说到底,长公主不过就是一个女子,怎么能比得上大王精明能干呢? 见楚王缓了脸色,秦九凤趁机又道: 长公主再有本事,也比不过朝堂那么多得力大臣啊。长公主碍手碍脚的,何不让她离您远远的,碍不着您的眼也阻止不了您做任何事,还能防止长公主拥权造反,换来楚国多少年安枕无忧。 大王,两全其美之事,何不再考虑考虑? 此事天知地知,只有大王和臣知道。 臣静候大王佳音。 秦九凤退出飞云殿时,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心道骂吧骂吧,等你没了左膀右臂看你还怎么骂得出来,施施然地出宫去了。 正巧,那方有人提起她,秦九王爷怎么没随你一起? 热闹的楚京街头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秦棠景哦了声随口应道:昨夜狩猎着了凉,今日不舒服,正歇着还未起身呢。 可还好? 好着呢,歇歇就没事了。 秦郡主和秦九王爷的关系倒是很好。 也还行吧。秦棠景侧身去了糖葫芦摊子,片刻手里举了几串糖葫芦过来塞她手,帮我拿着,我等会还要吃呢。 糖葫芦接了,没如她的愿,这个话题未完,接着继续:可本宫听说九王爷最疼爱当今秦王,当年为了秦王登王不惜大杀四方,杀尽一切阻拦她之人。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过了一会她又问:秦王年纪与你一般大吧? 没我大,比我小几个月。问什么答什么,似乎没心没肺。 秦郡主多大? 不大不小,十七零五个月,可以娶妻生子了。 换了秦棠景问:长公主刨根问底的询问家世,莫非已经做好下嫁臣女的准备? 长公主如此迫不及待,不如随臣女私奔? 荒唐。 楚怀珉戴着面纱,走在街头,依然有不少人向她投来目光。秦棠景瞪眼睛瞪不过来,索性寻到微凉玉手牢牢牵住。 走走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楚怀珉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芦,面对这般心性的秦棠景,莫名泛起一丝无奈。 放肆两个字已经讲倦了,但秦姬凰似乎不当回事,三番两次过来牵她的手,怎么甩也甩不掉,真真赖皮的粘人得很。 明明前一刻还争锋相对,不死不休,这会竟能愉快同游。 当然,若不是刺探口风,楚怀珉也不会轻易应邀。 陪着逛了大半时辰,趁着秦棠景兴致勃勃,楚怀珉随口一问:秦郡主何时动身回国? 人多嘈杂,久不见秦棠景抬头回应。 楚怀珉以为没有听见便作罢,随手拾起小玩意把玩着。 但独特的女子清冷嗓音还是钻进了秦棠景耳朵,她起身时凑到楚怀珉耳边,轻声浅笑:长公主可愿随臣女回秦国? 楚怀珉没料到秦棠景来这句,不大自在地偏过头,那一瞬,就这么望进了那双清浅眸子。 秦郡主穷追不舍,真想娶本宫为妻? 当然,只要你愿意。 女子娶妻,你怎么向秦国百姓交代? 秦棠景耸耸肩,无需交代,这是我的人生,为何要交代? 挣脱手的束缚,楚怀珉得了自由也不退步,侧头挨近秦棠景,秘密与她私语:就算秦郡主让本宫去了秦国,也不会给本宫一个名分,秦郡主只会冷落本宫,然后将本宫一直困在秦国,孤老一生。 再次被无情戳破,秦棠景先退一步,抬眼看着她,面不改色地抽出腰间折扇摇着。 孤老一生倒不至于 不过不等她启唇,楚怀珉款步往前去了。 少了双目对峙,秦棠景紧绷的背部一松,飞快摇了摇折扇吹风,喃喃自语:不行,必须得带走,这女子留在楚国,危险。 再一抬头,夹在人群那抹白衣离的老远了。 秦棠景迈步追去,刚追上楚怀珉倒让人撞了一下,嘴里哎哟几声踉踉跄跄就往楚怀珉那边倒去,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楚怀珉眼疾手快,顺手将秦棠景接在怀里。 那一刹那,秦棠景眼中掠过了纠缠不清的红衣和白衣,以及隐在其中的一双幽深眼眸。那眸很深,深不见底,无一丝情绪波动,带着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凉冷意。 你没事吧? 风吹起了面纱一角,秦棠景看着她,眨眨眼:我没事。 这个挽腰姿势,像极了话本上英雄救美的过程。 秦棠景展现了自认为顶顶好看的如花笑颜 但事实再次证明,对长公主实施美人计,无用的 下一瞬,秦棠景只觉腰间那双手突然松开,幸好她反应极快,找到支撑点稳住身形,不然定要当众摔个狗啃姿势! 侍卫前来扶她,一旁的侍女幸灾乐祸朝她做鬼脸。 臭丫头 秦棠景一扬手,侍女一溜烟跑到楚怀珉身后去了。 见她无事,楚怀珉迈了两步,突然皱了皱眉,脚下咯着,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楚怀珉刚把脚移开,那方秦棠景忽然急了起来: 我掉了一块东西,你们赶紧帮我找找,掉哪去了。 怎么会掉呢,掉在哪儿,可别让别人捡了去。 快快快,必须找到。被衣衫挡住,秦棠景没有发现楚怀珉脚边异常,转身去了别处寻。 楚怀珉一垂眸,看清了脚边之物脸色倏变。 无人可见她弯腰,顷刻间那物便拾在了手。 令楚怀珉眉心紧拧的,仅是一块色泽精美的玉佩,也仅有君王可佩戴的帝王玉,而其玉的正面,刻有姬凰二字。 秦姬凰? 第9章 女帝和长公主 才过晌午,使完离间计的秦九凤一回到行宫便有侍卫前来相告,她听了还有些意外,以为不到天黑见不到她们秦王的人影呢。 秦九凤刚踏进行宫后院,先听见欢快音调哼着的秦曲儿。 听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不和长公主多待会? 秦棠景头也不回跟了句:她又不傻,孤王再待下去,只怕要露馅了。 这倒是,话多破绽也越多。 秦九凤望见秦棠景站井口旁捣鼓什么心生好奇,走近再一细瞧,秦棠景竟在清洗一块浅蓝手帕。 这不是长公主的帕子么?语气颇有调侃意味。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8) 这不是帕子,这是机会。 什么机会这么宝贝? 秦棠景摇摇头:一看小皇叔你就没喜欢过人。 也没见你喜欢过谁。 互相不给面子拆台,秦棠景一手捏着帕子轻哼两声,孤王可以借着还手帕的机会入楚宫。 人家还未必见你呢。那方秦九凤继续悠悠拆台,下刻得到秦棠景一记横眼,她哑然失笑端出小皇叔的架势,清清喉咙: 听说你今日没入宫,而是和长公主出去游逛楚京了,没出什么意外吧? 正说着,侍女上前端来茶水,秦九凤折身过去,脸色倏地一变,几步过去拾起桌面物件问她:怎么把贴身玉佩拿出来了? 正晾手帕的秦棠景听了回头看了一眼,小皇叔,你手里那块玉佩就是意外收获。 秦九凤皱眉:怎么回事? 孤王游逛时,不小心掉了块玉佩,也不知长公主可有看见,就小皇叔你手里那块。 秦九凤心紧抽了一下,又听秦棠景道: 不过还好,孤王借秦王赏赐隆恩的名头掩盖过去了,长公主应该有所察觉但没有发现。 毕竟事关身份,一旦泄露出去那将危机重重。 当时楚怀珉身边侍女找到并归还的玉佩,她确实担心被楚怀珉看见于是派人找寻,自己紧跟楚怀珉,后来侍女寻到,她只随意解释了几句,楚怀珉也并未追问什么。 玉佩虽只许君王佩戴,但也不见得不许以隆恩赏赐。秦国立国百余年,每朝封赏的无名王爷一堆呢,公主郡主更是数不胜数。 长公主不是楚王,心里肯定起了疑心,以防万一,我们尽快解决回秦国。秦九凤心思缜密,一听她这么说当即坐不住了。 小皇叔,虚虚实实,才能掩人耳目。 秦棠景拍了拍她的肩,秦九凤却抬手指了指竹杠上挂着的帕子,道了句:长公主可不蠢。 当然不蠢。这点她承认。 虽不曾正面交锋较量,但从一些事情可窥得长公主比寻常人厉害,仅掌权楚国一项已让她另眼相看,秦棠景更加期待双方今后的对付胜败高低。 秦九凤紧皱眉:万一被楚人揭穿你的身份你可就成了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逃。 秦楚边境驻扎二十万大军,孤王有何惧怕?秦棠景不急不慢地擦干净手,就算她长公主想查孤王身份,没十天半个月也查不出来,到时孤王已经离开楚国了。 秦九凤压下心头的悸动,将玉佩递给她,嘱咐许多话:事关性命的东西必须妥当放好,不可暴露一丝破绽给他们。我们身在楚国,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还有,临行前你母后特意交代过小皇叔,必须毫发无损的带你回去 小皇叔絮絮叨叨起来和母后像极了,母后也时常当她还是个孩子念叨许多话。 无论说什么,点头就是。 末了,秦棠景呈上一杯水,小皇叔,喝口茶。 我说的都记住了么? 秦棠景点头再点头,又听了小半个时辰训话后,两人几杯茶下肚这才开始谈正事。 小皇叔,你此去楚宫,楚王态度如何?秦棠景问道。 态度还不明确。 这样啊 秦棠景单手托腮,脸上依然保持笑吟吟的,一双亮晶晶的水眸子,像是盛满了坏水。 她们兵分两路,一路拖着长公主还好应付,关键另条路怎么运用离间计并摧毁楚王心底的防线。 我们的交易对楚国而言已经很诱惑,但凡有点脑子的国君,为了自己的国家都会再三斟酌。依臣看,楚王足以动心,但还不够让他彻底狠下心。秦九凤放下茶杯眯起眼睛,眉宇间显出丝丝凌寒。 秦棠景点头:至少楚王良心未泯,还没这么丧心病狂的用亲妹妹来交换。 这也在她的意料之内。 他不乐意,那恐怕我们就得下一番功夫了。 秦棠景笑容深了几分,随手捏块糕点入口,觉着噎了,举杯饮一口茶顺下去,才笑眯眯应了句:只要功夫深,不怕他不上当。 那接下来怎么做? 继续试探,秦棠景再次举起两根手指,一脸坏笑相,继续兵分两路。 秦九凤摸摸下巴,眼中掠过一道亮光,也跟着笑了起来:行啊,就让这对兄妹心生嫌隙互相防备,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反正兄妹俩互相防备,失去信任,这对楚国百害无一利,长公主带不走也罢 小皇叔,楚怀珉留不得。她话未落,却被秦棠景打断,秦九凤也很快应声: 那还是别留了。 叔侄相视一笑,一拍即合愉快地决定了。 此时,飞云殿座上的楚王自秦九凤离去后就这么坐了半个时辰,他内心有些矛盾,犹豫不决。 同时犹豫许久的蒙琼得知楚怀珉已回宫,牙一咬狠跺脚,不顾楚王威胁,马不停蹄赶去了她面前,将今日之事兜了个老底。 一字不落,包括秦九凤提的交易。 多么动人心弦的条件。 楚怀珉不开口,蒙琼也不敢再出声了。 自从秦国使者来了以后,搅乱比武招亲,害他失去长公主驸马名头,他憋着一肚子火气和委屈呢。 蒙琼以为楚怀珉会动情绪,端详好半天,楚怀珉脸色不变,表情清清淡淡,她慢条斯理地端着茶盏品尝三月春产的大红袍。 茶香,溢满整个正殿。 吸一口气,不但沁人心脾,神奇得很,还把焦躁减了几分。 大王应了?过了好半响楚怀珉才问了句。 蒙琼立马摇头,没有! 你跟本宫说这些,不怕被大王责罚? 臣怕责罚,但更怕楚国失去主心骨。蒙琼额头冒汗,他也是瞒着楚王擅自主张。 臣虽然只是一介武将,也有自己的私心,但臣分得清是非曲直,臣知道您是楚国的支柱,楚国要是没了您如同失了主心骨,非得乱成一团不可。 不见平时一丝嚣张气焰,只有心愿诚服。 长公主,臣实在不忍心看着大王犯错。想起秦九凤奸诈和楚王备受蒙骗蒙琼便愤然不已,那秦九凤不安好心,咱们楚国绝不能答应她的条件! 座上楚怀珉轻呷一口清茶,不言不语又过了半响。 蒙家世代忠良,为楚国出生入死,少将军不惜得罪大王也要前来告知本宫,你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长公主 楚怀珉合上茶盖,淡声: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蒙琼欲言又止,张嘴又闭上,最终忍着,叹一口气,起身拱手:臣告退。 等他去了,正殿陷入寂静,楚怀珉眼色一黯,不自觉捏紧了茶盏,纤细指节渐渐泛白。 事实上,秦姬凰不入宫时,她便有所察觉,只是没想到那人竟然来一招暗度陈仓。 陈浩,可有此事? 楚怀珉的声音一响起,寂殿立刻传来应答: 回长公主,确有此事。 偏殿走出一蓝衣俊朗男子,正是比武招亲台上被蒙琼羞辱祖上秦国人的陈浩,他隔着四五步停下朝楚怀珉行礼,恭声道:臣亲耳听见,蒙琼所言不假。 他回首望了殿外一眼,不过让臣感到意外的是,蒙琼竟然主动找您。 蒙琼一向只听皇兄的,今日主动道出真相,还说了这么一番话,楚怀珉也觉着意外。 楚怀珉拧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们到底想干什么。 显而易见,她们就想让您离开楚国。 让本宫离开楚国?楚怀珉起身踏下台阶,一步步走得很慢,来到陈浩跟前,俯身看他,你说,本宫真去了秦国,会如何? 陈浩挠挠头,干笑几声:臣倒觉得,去了也并非不可。 说来听听。 长公主,兵力防御图,他直接道明,防御图不在秦九凤的王爷府,在秦宫。 楚怀珉直身,退开一些,负手而立,这么久了,派去的人至今窃不到兵力防御图,就算混进秦宫,也靠不进重要的宫殿。 不如让臣亲自去试试? 不可,你虽有秦人血脉,但你出生楚国,再且,秦九凤和秦姬凰都认识你。 陈浩想了想,臣隐姓埋名混进秦宫倒不难,难得是,兵力防御图极大可能藏在秦王的书房,那处地方除了卫太后,任何人不可擅自进出,一旦发现,杖毙。 易容也进不去? 凭空出现这么个大活人,不等进去,很快会被查出来,秦宫的防御滴水不漏。 楚怀珉抿唇一勾,眼中冷然并无笑意,是人都有软肋,世上没有滴水不漏的防御。 陈浩思维敏捷,紧快跟上:除非接近秦王,但秦王非常谨慎,只怕近不了她的身。 提到这个女君王,楚怀珉眼中亮了一瞬。 她轻声念了句:秦王? 对,陈浩又应道,臣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办法听起来虽好,做起来却难上加难了。 比如,怎么靠近秦王? 思索了一阵,楚怀珉回转坐上位置,重新斟了杯茶喝。 对了,可有查到秦姬凰是哪个王爷的郡主? 臣查过了,祁王的嫡女。 楚怀珉点点头,心中疑惑却仍不能打消,眉心拧紧了些,她和秦王的关系怎么样? 听说还不错。陈浩道,从小一块长大的。 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就可以解释秦姬凰身上为何允许佩戴象征君王的玉佩,或许真如她所说,秦王疼爱她所以赏赐的隆恩。 只是不知为何,楚怀珉总觉得哪里不对。 阶下陈浩又道:长公主,大王可会相信秦九凤妖言惑众,对你失了信任? 楚怀珉端杯一顿,垂下眼眸,回了两字:不会。 陈浩一叹:但愿如此,他躬身挽衣袖侧身站立,出了这事,长公主要不要去飞云殿? 楚怀珉没回答,落了杯,随手拾起一本诗卷翻看了起来。陈浩见状了然,倘若谁也不寻,互相隐瞒,这便是无言对峙了。 按理,这一路成王坎坷崎岖,互相扶持本该倾心付出和信任,但有时候,兄妹俩倔起来,针尖对麦芒,谁先退步谁便失了话语权。 这一等,等到了入夜天黑。 烛灯已掌,满堂摇曳,照映着一张眉眼柔和的脸。 长公主一旁陈浩开口未言几句,侍女匆忙跑进来道:长公主,大王来了! 来,就是信任。 楚怀珉抬头,请。 臣先走一步。陈浩自动隐身辞去了。 殿外,楚王抬头挺胸,双脚踏进殿内,却不由得被威重气氛压的有些喘不过气。 本来这是常态,日子久了他也习以为常,可他心不甘情不愿,总认为自己一国之君该威风堂堂。 皇兄。楚怀珉立在台阶下行礼。 阿珉免礼。楚王顿住,深深地看她一眼,而后和颜悦色,孤有一件事跟你谈谈。 楚怀珉轻声:皇兄请说。 上前入座她亲自为楚王斟茶,一切按尊卑礼仪,楚王看着妹妹谨小慎微的样子,暗自咬牙,心中一软,就颇有踌躇了。 秦九凤今日来找孤。到底还是讲了出来,提了一个交易。 楚怀珉装作不知,询问道:什么交易? 楚王偷光窥了她几眼,心头跳得极为不规律,因为面对他这个妹妹时总有一种被父王训斥的压迫感。他沉了沉气,说明了所来之事,并且再三强调不会同意秦九凤的交易,也不会愚蠢到中了秦九凤的计谋,更不会因此和她离心离德。 楚怀珉听了之后,轻轻一抬眉对他淡淡一笑: 皇兄,再见秦九凤。 第10章 女帝和长公主 不多日,秦九凤就得了楚王秘密召见,叔侄一合计正中下怀,入宫继续上次商谈的话题。 整座飞云殿空荡,只有座上座下两人,座下秦九凤从容自如地举目直视楚王。 不讲废话,她直言: 这几日大王考虑如何? 孤认真想了想,还是觉得此事不太妥当。 那夜秉烛夜谈,阿珉妹妹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楚王心里有了底气,嘴角上翘,却作出一脸为难状。 有何不妥当?秦九凤仔细打量他的神态变化,紧跟一句,是否条件不够? 她眼尖目利,果然捕捉到楚王脸上一丝松动。不等楚王开口,秦九凤冷笑揪着他的痛处拧:大王可不要忘了,只要有长公主一日,您在楚国便一日不能做主。 大王乃一国之君,难道忍愿一辈子被女子压制? 长公主虽不入朝堂,势力却越来越强盛,大王真不担心某一天,长公主掌权久了心生异心,手指动一动便颠覆了整个楚国! 这番话一口气讲下来,搭着殿外吹来的一阵冷风袭击,楚王迎风听着浑身打了个哆嗦。 寥寥数句,竟能拧出看不见的鲜血淋漓。 尽管有了防备,楚王脸色还是没能忍住一僵,衣袖里的双手捏成拳头。 随后他狠狠一拍,胡说,长公主岂会叛变! 长公主会不会叛变,大王心里自有定夺。秦九凤朗声道,但为君者,只要有了威胁,无论是谁,必定除之以保自身。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9) 楚王呼吸渐渐急促,显然被气得不轻: 九王爷别白费口舌,别以为孤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 臣什么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在楚国还有多少威严?又有多少臣子俯首称臣? 近年来,长公主把持朝政,地位日渐高涨,越来越得人心这是每个国君最不愿看到的情景,虽不曾有过半点反意,但处处被人牵制的感觉很不爽。 成王两年,到底怎么发展到不可或缺的地步,他也说不清。 你少来这套!久久后楚王半身前倾瞪她。 秦九凤反问:臣说错了? 你 臣也是为了大王好,把长公主留在楚国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呢?长公主帮您解决的棘手政务,可由大臣们处理,不然您养他们何用?大王此举无疑养虎为患。 秦九凤一字一句如锥般击打他的心头,但这是事实。楚王中气不足了喘着气,由坚定不移开始摇摆不定,嘴角往下再也扬不起来。 明知秦九凤挑拨离间,楚王听了只觉被一根尖针扎着,令他憋屈极了。 开始懊恼,怎得就听信了阿珉的话,见什么秦九凤,自找罪受。 死寂,僵持许久。 深秋的日风还有点儿冷,一阵阵吹进来卷起颤栗。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声音开始低落下来。 眼见防线一点点溃败,秦九凤敛起周身气势,讲起好话:其实臣不想怎样,只请求大王将长公主下嫁秦国,只要秦楚和亲,结为姻亲,我们共享天下太平,永结同心,这不正是大王所愿么? 楚王立马问道: 与谁和亲?秦姬凰? 正是。 这两字差点没呛到秦九凤,她摸了摸鼻子,笑了开来: 臣自有臣的目的,大王有大王的目的,只要双方同意了,就是达成交易。 她举杯略抬了抬手,仰头一口喝了,豪迈地抹抹嘴唇,起身立起,拱手体贴道:大王若是不满意,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楚王嘴边生生咽下了荒唐二字,什么要求都会满足? 讲这话时,他极快窥了一窥阶下侧屏。 仅是细微行为,依然没能逃过秦九凤法眼,她也跟着扫了过去,不过那侧屏很华丽也很宽敞,挡住她探视的目光。 没瞧出什么来,感觉不到除了两人外第三人气息。 当然,大王尽管说。秦九凤再一抬手。 那孤也不绕弯子,除免去战后赔偿并签订和平协定。楚王搓着双手一顿,举起两手示意给她看,还要十座城池。再一顿,他显出堂堂君王威严,语气不容置疑,以及战后所有赔偿! 向来不动声色的秦九凤也当场变了脸色。 大王要的多了点吧? 楚王冷冷一笑,你们张嘴要赔偿时怎得不嫌多,堂堂楚国长公主和亲,这点彩礼,不多吧? 秦九凤抠是抠,但这个场合抠不了,被索取的十座城池仿佛割了她身上十块肉。 九王爷不愿,那罢了。 秦九凤咬牙:好! 不再犹豫,就当她应了时,楚王迟疑了。 不过兹事体大 秦九凤打断他:大王不会想反悔吧? 楚王道:孤一言九鼎! 既然一言九鼎,大王也不要忘了呢,那日比武招亲姬凰赢了,理所当然成为长公主驸马。 秦九凤不甘示弱,有了名头理直气壮,三言两句堵得楚王不上不下半天说不出话。 长公主已废比武招亲 但大王的圣旨不可逆呀!秦九凤又道,不然今后该听大王的还是长公主的? 两人谈话逐渐僵化。 秦九凤心知今日之事不成,面子也不给了直接怼。 不如这样,楚王忍住拂袖而去的冲动,强颜欢笑,王爷暂且回去,容孤几日再考虑清楚,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臣再候大王佳音。 楚王冷哼一声。 无事,那臣先走了。 见秦九凤起身,楚王突然想起了别的,叫住她: 王爷且慢,孤还有一事。 秦九凤慢慢抬目,楚王却换上阴阴笑容,阴阳怪气地说来: 王爷还不知道吧,宋国使者不日抵达,据说还来了位三皇子,楚国怠慢不得,所以孤决定,明晚大摆宫宴为三皇子接风洗尘,既然王爷来了那就一起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九凤听了面不改色,眉宇七分傲三分不屑,拱拱手应了声便告退了。 片刻,侧屏后方走出一人。 楚王见了她,松口气定下心,脸上笑容可掬。 阿珉,孤今日的戏,演得如何? 楚怀珉垂眸淡笑。 像极了。 * 第一次不顺,第二次还不顺,惹人心烦得很。 不消多久,秦九凤冲冲回到行宫时秦棠景正巧要出去了,门口一见她就道: 臭着脸回来,又没谈拢? 秦九凤哼了声道:哪有这么容易。她拉着秦棠景进去,到了石桌旁,连着猛喝了几大杯水下肚,消消气了才道了句:楚王再三犹豫,跟我玩起了拖延战。 他哪懂什么拖延战。不是她看低,就楚王那脑子,秦棠景第一个反应就是: 长公主出手了吧? 楚王容易上当,长公主可不会轻易受骗,还真有这个可能。秦九凤与秦棠景并排坐着,手扶肚子打了个水饱嗝。 姬凰,你知道楚王跟我们要了什么么?十座城池!除了这个,我们还得赔偿他们战后损失。我忍痛同意了他倒好,突然变卦不承认。是可忍孰不可忍,向来文雅的秦九凤一敲桌,我去他的! 当年秦祖先白手起家,一座座城池打下来,每座城池下白骨皑皑。到了今日疆域之大,都是历代将士用血拼来的。 得之不易,护之艰难。 抢别人的可以,割让不行! 比我们还狮子大张口。秦九凤冷笑道。 有舍就有得,为了大局着想小皇叔看开点才是。 秦九凤转头看她,问了由此以来一直想问:如此费尽心思,只为一个楚怀珉,值得么? 秋风落叶中,秦棠景笑笑,出一个人才不易,如果得不到,那就毁掉。 你忍心人才陨失? 不忍心。 那不就是了,如今天下还未大统,各国国君礼贤下士,四处招纳人才,都在为逐鹿中原做准备。你秦王倒好,还毁掉。 秦棠景撇了撇嘴,不能为我己用要来又有何用?别人敬重,她自然也会敬重,但另投他处与她为敌的,先下手为强。 她拍拍秦九凤的背,小皇叔放心,楚王还会找你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直觉告诉我的。 哪次直觉是准的,秦九凤剐了她一眼,没个好气,出岔子了,跟你说件事,刚得到新消息,宋国也来了使者。 秦棠景并不意外,方才侍从也传来了密报。 仔细一想,我推测楚王反复犹豫大抵和宋国有关,毕竟宋国也是强国,而楚宋两国近些年时常和亲,楚宋国君的关系很亲密。 你的意思,宋国来给楚国撑腰了? 秦九凤嘶了声:保不准。 宋国是中原地区一大强国,与我们大秦旗鼓相当,这时候来楚国想干什么?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合起折扇放在桌上。 谁知道想干什么,想知道明晚入宫参加宋人接风洗尘宴,一见便知。 秦棠景转转眼珠,我比较好奇这位三皇子。 柔弱无权的三皇子,有什么好奇的。 听说他长得玉树临风,是为宋国第一美男子,比起小皇叔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九凤一听不客气揪她脸,你还拿小皇叔比了? 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小皇叔揪得并不疼,秦棠景配合般嬉笑着求饶,小皇叔更俊美些,天下无双,绝代风华! 秦九凤笑骂:算你识相。 再看看她的花枝招展装扮,还是一身娇艳红衣,折扇也拿在手里摇啊摇,明显要出门。 你这是去哪儿? 秦棠景扬扬手,浅蓝一闪,空中竟散着一股余香。 给长公主送帕子去。 得了,被色迷住了眼睛。秦九凤摇摇头唏嘘,又是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 秦棠景推她肩一下,眯起眼睛笑时像极了慵懒狐狸,小皇叔,孤王爱江山也爱美人。 好啊,回宫给你纳一个美王夫,生一堆胖娃娃 小皇叔! 话一半人就已经跑远了。 小皇叔还有事,你自己寻长公主去吧。 一路歇下,一路又起。 得了宫内回音,长公主应允入宫觐见。 秦棠景带了那块手帕子以及几个侍卫入宫,不过还没走多远,一出街头便碰到倒霉事。 也不知今日什么情况,身边走了一波马车,陆陆续续又来几队马车入城,秦棠景本来骑马走得好好的,各不相干,不料后头骚动,突然有人大喊:小心! 秦棠景回头一看,后方一辆马车向这横冲直撞而来,马夫惊慌失措喊着马儿受惊了速速让开,但手无寸铁的百姓哪里躲得过,好几个无辜的被马撞到在地,直冲她来! 出门不利。秦棠景嘀咕一句拽缰绳避让。 谁知旁的忽然一声孩童啼哭,惊得她再次回头,那孩童竟站在街中被吓哭住了! 来不及细想,秦棠景矫健飞身落地,抱起孩童滚到一边,眼见百姓四处惊慌逃窜,马车往前冲去,她面色凝重,寻到机会迅速飞身夺马,一把抢过马夫手里的缰绳,几下控制受惊暴动的马逼停街边。 侍卫见状立刻上前,接过缰绳抚摸马头。 主上,您没事吧? 无碍。 秦棠景跳下马,嚯了一声,些许惊讶,因为这辆马车帘子上,印有眼熟之物。 宋国皇家标志。 马夫惊魂甫定,望见一姑娘驯服的,颤着腿下来道谢,那孩童生母也感激涕零。 侍卫牵了马过来,不消半刻,一辆马车从中间位置向前驰来,马夫忙叫道: 姑娘,我家主子来了! 车里无人出来,秦棠景也并未停下蹬上了马背,斜着眼睨看那辆低调奢华的皇家御车。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轿子只传来温润嗓音,并不见其人,姑娘贵姓? 车外之音懒洋洋:免贵姓仙,你叫我仙女就好了。 听了大伙儿忍不住发笑,车内似乎也隐隐低笑了一声,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出来掀起帘子,马夫不迭凑近道: 主子,她走了。 帘子掉落,入宫。 第11章 女帝和长公主 秋风扫落叶,情景萧瑟,立在亭中的人影更显单薄。 只是喝口茶的功夫,身后传来耳熟的爽朗笑声: 长公主,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人未至声踏来,楚怀珉转身。 来人一身华衣锦袍,虽纤瘦却挺拔,她面如冠玉,唇角弯弯,少了阴柔稚气,更显皇家气度,比三年前分别那时多了份稳重。 两人各自打量一阵,故人相视而笑。 别来无恙,三皇子可安好? 宽心,能吃能睡,一切安好。 宋容一笑走来,笑容干净,不像是个被困在深宫争斗的皇子,想必这些年过得不难。 你呢,可还好? 楚怀珉点头,引她入座,舟车劳顿,怎得不先歇歇? 不歇了,我宋容来楚国的第一件要事,当然先来看看你,见你没事才能放心。几口凉茶入腹,消了几分热,旁一阵风卷着灼气吹来,没坐一会宋容抬衣袖擦了擦额头,不过你们楚国比宋国热得很,这都秋天了还这么热呢。 楚怀珉望望天,淡淡一笑:再过几日,就该变天了。 是么? 宋容半信半疑抬头,这烈日炎炎哪像变天的样子,明知话中有话,也就附和了句:变了也好,百姓做农活时也不用遭罪。 三皇子能想到百姓疾苦,将来一定是个明君。 宋容脸色微变,忙纠正,你这话说不得,要是被我家皇兄的人听见了。她向前伸长脖子,做出咔擦一声抹脖子的利落动作。 楚怀珉唇边淡笑,随后命人端来几盆冰块消暑,侍女拿扇子一挥,冰凉气息席卷,清凉入人心。 你向来无心王位,宋王也待你如胞兄弟,怎会因为几句话就将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宋容接过话茬,无奈叹了口气,皇兄性子多疑,再加上刚登基不久,新朝堂尚且不稳,我在王宫如履薄冰,就怕行差踏错陷入万劫不复。 宋容从盆中捡了块冰块,手掌拢起来捂住,却冷得一哆嗦,又忙不迭扔下。 身在王宫太多不得已,楚怀珉深有同感,再悦耳的安慰言语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10) 罢了,不讲这个了。宋容擦了擦手,抬下巴笑笑,听说最近秦国使者也来楚国了,还叫嚣嚷着要您长公主下嫁秦国,可有这事? 楚怀珉抬手挥过,白衫衣袖掠过冰盆,冷气缭绕。 她直言不讳:有。 倒也有趣呢。宋容只浅问并不深究,忽地想起了别的,主动岔开话,仍笑着,拿手比划了几下,对了,我方才在大街上也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何事惹得三皇子这么开心? 虽不曾见过面,宋容想起那姑娘漫不经心自称仙女,眉间只见欢色不见疲意,忍俊不禁,就笑:遇到一个有趣的姑娘。 什么样的姑娘,竟能让三皇子春心朦动? 宋容一笑置之,目光仍是柔和地望着她,不过话音听着不像你们楚人,倒像秦国人。 一听秦国人,楚怀珉眼皮一跳。 那位姑娘长什么样子? 宋容口气遗憾:还没见到,她便走了。 缘来自有相见的。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萦绕楚怀珉心头,她知道楚国街头不缺秦人,但能引起宋三皇子注意的还真没几个,何况还是姑娘。 同一时候。 由领路侍女带着,秦棠景摇着折扇一路欣赏观望。 楚宫景色倒是精致,就是迎面有个煞风景的,秦棠景路过后花园望见不远处的蒙琼捂着后臀,走路姿势不是很稳当 几日不见,蒙将军这是怎么了?她语气关切。 你你还有脸问! 要不是屡次失手折了颜面,楚王也不会生气拿他发泄。 都怪秦姬凰! 蒙琼一激动,股间又发痛了,狠狠瞪她两眼,甩袖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秦棠景耸耸肩,没忍住幸灾乐祸笑了一声,难怪宁静了好几日没来找她麻烦,她走着随口问了问侍女,侍女小声答道: 奴婢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几日前,大王突然下令打了蒙少将军二十大板。 够狠,二十大板,足以开花。 自己人打自己人,秦棠景唇边讥诮,心道活该。 出了后花园,余光瞥见假山后面有几人围在一起议论,秦棠景本没什么兴趣听流言,只是耳朵钻进了长公主三皇子等格外刺耳的词语才让她停了脚步。 仔细一听,原来长公主和三皇子早已相识? 也是了,楚宋多年就有盟约,互相也已经联姻,成了亲家,这两人认识也就不足为奇。 没多久,流言止于眼前。 碧水湖亭,郎才女貌对坐,多像话本上的才子佳人。 虽不至于欢声笑语,长公主始终淡淡笑着,语气温和,比和她一起时冰冰凉凉好多了。 就是这郎才,秦棠景怎么看怎么觉得柔弱了些,活脱脱一个柔美的白脸小郎君。秦棠景心里嘀咕上了,总该不会是长公主老情人吧? 那方宋容还在温声细语:我此次来楚国,一是和你商量楚宋盟约之事,二是 方才街上轿子里的,就是这个声音! 亭中双人并未察觉,侍女匆忙跑上去不得不打断宋容。 长公主,秦郡主已到。 楚怀珉下意识一转头,就望见了秦棠景立在树下朝她展颜一笑,笑容澄澈清净。 这一笑也晃了晃她心神,但表情淡然的却无一丝变化。 旁的宋容却一声叫道:是她! 谁? 仙女!宋容脱口而出,认出秦棠景的声音有些讶异。 仙女? 就是那个还没来得及见到的有趣姑娘 楚怀珉一听,原来是那无赖,漠然坐定。 那边秦棠景快步上亭走来,宋容立起身端详着她。 是你,你是秦国郡主? 还未证实身份,言语中竟带着一丝欣喜。 秦棠景却只是斜了斜眼,随口问道:你是何人? 宋容敛笑,端出一国皇子之姿亮出身份: 在下宋国三皇子。 秦棠景眼珠转了几圈,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故作惊讶,原来你就是宋国三皇子? 正是在下。 秦棠景细细瞧了她几眼,看起来与传言那般不假,好看倒是好看,就是没什么男子气概,那眼珠子透着一股柔媚劲儿。 收回视线,秦棠景笑吟吟地对她行礼: 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宋容摆了摆手,语带欢快:郡主这下可以告知真名了吧? 秦姬凰。 宋容点点头,打量着她,心中默默来回念了几声秦姬凰,面上柔和笑道: 还未当面感谢郡主今日相助 秦棠景哦了声:举手之劳,三皇子别放心上。 宋容倒也笑呵呵端茶倒水,请秦棠景入座。 楚怀珉适时开了口: 秦郡主找本宫,有事么?语气一派清冷。 无事便不能来看你了? 本宫好得很。 意思不用看可以走了,秦棠景偏不走就着空凳子坐下,挨楚怀珉最近的位置。 还把宋容挤对面去了。 宋容也不恼,坐着饮茶,时不时看看秦棠景瞅瞅楚怀珉。 长公主有客人,看来臣女来得不是时候。嘴上这么说,行为不客气给自己斟茶。 你倒有自知之明。 那当然啦,没点自知之明,怎么明哲保身呢? 秦棠景身挺腰直,望着身前这张万年清淡脸,弯唇一笑眨眨眼,眼中清晰可见的笑意。她的语气明明温和不带刺的,落入耳朵变了味儿,偏偏就不那么好听了。 宋容觉出两人颇有针对意思,擎了茶盏道句:大家都是朋友,坐着喝喝茶,也无妨的。 顺着杆子往上爬是秦棠景的拿手好活,您听,三皇子都这么说了,长公主总不能赶臣女走吧? 楚怀珉一抬头,就见秦棠景那双明眸似含了秋波,又似盛满了她的真心实意,仿佛只要这人再多说一句就要被她哄骗了去。 楚怀珉不作声别过头,算是默认了。 只是没等聊几句,那块浅蓝手帕也未归还,侍女又来打破气氛,称大王召见长公主。 宋容也不是外人,熟知楚宫,无需担心。 楚怀珉看了看秦棠景,秦棠景也望着她笑,迟疑了一瞬,想到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别过视线索性道了声失陪就真离去了。 长公主不在秦棠景兴致缺缺,心想这对兄妹俩指不定商量着怎么狮子大张嘴呢。 宋容对她反是兴趣极大。 仙女,你看什么呢?一直盯着长公主离去的方向。 秦棠景这时反应还有一个来者不善的宋国三皇子。 这三皇子与她年纪相仿,但不得宋王喜爱,早年丧母,背后无人扶持所以无权无势,听说还未婚配秦棠景想到这,突然一凛。 三皇子大老远跑来楚国,该不会为了长公主而来吧?语气平和却带着强硬。 宋容拢拢衣袖,看向她,含笑点头道:正是。 秦棠景面无表情道:那不好意思,三皇子来晚了一步,我已是长公主驸马。 这般惊天雷话却只得宋容抿唇一笑:楚宋历来有和亲的惯例,长公主眼下年满十八,聪颖过人,配得上我大宋王后。 你是为了宋王来求亲?敢情宋国也是来抢人的。 宋容简单解释句:我和长公主亲表关系。 这话让秦棠景微愣了愣,她倒不清楚,只知道十几年前楚国送了个公主去宋国,后来生的孩子不得宠,无人扶持自然也无人关注。 原来三皇子半宋半楚血统,难怪不得宋王宠爱。 秦棠景这时才正眼打量眼前这位甘居后宫的宋三皇子。从小丧母,无亲无故能在深宫长大,怎会没点手段。 她始终坚信一个道理,人不可貌相。 你方才也说了,楚怀珉聪明过人,配得上你大宋王后,你娶了不是更好,不但亲上加亲,说不定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宋容垂眼遮掩,语气玩笑:我倒是不介意亲上加亲,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相识这么久,也不见长公主对她有所表示。 别落花流水了,你没戏,你们宋王也没戏。 秦棠景并不吝啬直接点明。 有没有戏,不登台演示怎么知道没戏呢? 登台演了个小丑,岂不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就像秦国当年的变法,不也惹了天下人笑话和其他国君嗤之以鼻,事实结果却足以证明,卫后和九王爷的国策变法为秦国招拢了大批人才。 秦郡主,您说呢? 宋容善气迎人,秦棠景语气就不那么善了,眯起了眼,三皇子一定要与秦国作对? 不不不,宋国怎么敢与秦国相比。宋容忙摆手,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朋友? 对。 既然是朋友。秦棠景唇边勾出冷笑,夺人之爱,背后插刀,你就是这么做朋友的? 宋容一时竟被噎住了,隔了会才问道: 你喜欢长公主? 秦棠景起身,三皇子,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得按顺序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宋容不以为然,万事万物都有它自己的变数。 哦,她应了一声,那你还真是个无比突出的变数。 这位突如其来的变数让秦棠景不太愉悦。 宋容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赶忙叫了几声:秦郡主,你住哪儿?我可以找你喝酒么? 头也不回,没人答她的话。 宋容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独自坐在亭中,细细品尝楚茶后,不明意味一笑。 半个时辰后。 行宫。 你怎么也臭着脸回来?还回来得这么早。 肯定没经历什么好事,送完信的秦九凤见到秦棠景,表示惊讶,瞧到秦棠景手里揪成一团浅蓝,人家长公主的手帕也没还 拿去扔了。 手帕一把塞到秦九凤手里,秦棠景打个哈欠,自顾自地进屋睡觉去了。 哎!秦九凤扬起手帕跟她确认,我真扔了? 那方:随你处置。 明明前不久还这么宝贝秦九凤摸了摸后颈,再想了想,仔细叠起手帕,妥当放好。 毕竟,天家喜怒无常,依秦棠景的脾性,那更无常了,谁知道是不是一时兴起。 果不其然,天大亮,秦九凤还没动筷呢,秦棠景急冲冲寻到她就问手帕下落:小皇叔,我的手帕呢?你昨日扔哪儿了? 你快说啊。 秦九凤夹一块油饼入嘴,细嚼慢咽,道:烧了。 最后一线希望啪的一声断了,秦棠景站了半响,这才哦了声,不慌不忙坐下来吃早膳。 你不急了? 这点小事,为什么要急。 清醒了就好,你再不清醒,我就要泼你冷水让你清醒清醒了。 秦九凤给她夹了最喜欢吃的肉馅饺子,昨天在长公主那儿受什么刺激了? 今夜还得受刺激。 你要是受不了,臣一个人去。 那小皇叔你得做好秦国和宋国开战的准备。 语气平缓,就像往常闲聊。 秦九凤飞快琢磨了下胜算,扒了一口粥喝进肚子暖暖,才问:又关于长公主? 秦棠景一点头。 小皇叔你说,宋国王后好,还是秦国王后好? 臣又不是长公主,你得去问长公主。 问她有什么用。 秦九凤擦了擦嘴,正色道:秦宋国力相当,实在不行暂避锋芒,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 宋国奔着娶一位王后来的,她们只是以郡主名头,母仪天下和受人诟病的变相软禁,孰轻孰重,只要没病是人当然会选前者。 她们顾忌宋国,宋国也会忌惮她们,宋国不怕两败俱伤,她大秦也不会让一分寸。 饭后 小皇叔,你不是烧了么! 我看料子挺好的,想着用来擦桌子嘛。秦九凤使出百般武艺往前冲去,扭头,一脸我就知道的嫌弃表情: 既然你要,送你啦! * 入夜,夜色撩人。 差不多到了宫宴时辰,秦国使者一行人再次入宫。 正巧,碰到了宋国使者。 宋容立在人群首前,向秦棠景微微一笑,温文尔雅,仙女,我们又见面了。 秦棠景瞥她一眼,没搭理她,趁着头顶倾泻的明亮月光,目光搜寻楚怀珉去了。 没走几步被小皇叔拉着,压低声音询问:那个白脸小子就是三皇子? 就是她。 她怎么一直看着你。 有病。 桃花债吧这是,秦九凤心道一句,那病的不轻。 第12章 女帝和长公主 这时楚怀珉从廊桥迈步而来,先望见秦棠景,眼波一动,掠过落在她身后的宋容时,秦棠景一晃而过,竟挡住了宋容,于是那张璀璨笑容又撞进她的视线当中。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11) 一国郡主身份不低,偏要做出这般顽赖姿态。 那双桃花眼笑起来,好似弯成了夜色天边的皎月,眼神似醉非醉,清净而不染一丝杂质,令人不起防备的朦胧和奇妙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楚怀珉被这念想逼停了脚步,立在宴尾不动,她发了话:时辰不早了,大家入宴吧。 不再过去,转身即走,秦棠景讨了个没趣。 而被秦棠景挡在身后的宋容步移她身侧轻声来了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也不知说的是谁求谁。 宋容讲这话时,前方已入座的楚怀珉抬头望去,见她们交头贴耳亲密言语,眉心微拧。 很快,侍从喊了一嗓子: 大王驾到! 两国使者这才分开,众人纷纷入座。 楚怀珉坐在王座旁,台下首座自然就是秦国使者和宋国使者。 因了心中疑惑众多,近几日也被秦姬凰搅得不安宁,秦姬凰性子桀骜不驯,不怕事,不是个安分的主,楚怀珉不得不多关注秦国使者,尤其秦姬凰动向。 见秦姬凰规规矩矩坐在秦九凤座下方,她转看宋容,红唇抿了抿,若有所思。 我怎么觉得,这位三皇子对你有点意思?秦九凤数次抓到宋容向这边投来目光,直觉不简单,揪了秦棠景过来戏谑道。 小皇叔,你哪只眼睛看出她对我有意思? 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秦九凤压着笑,要是对你没兴趣,怎么老是偷偷看你? 言语间,那种若有若无的偷窥感觉又来了,秦九凤直视过去,再次迎上宋容视线,目光闪烁,顷刻间变得如炬。 那刻,宋容竟觉得自己在秦九凤的目光中仿佛被看穿了一切,像是被剥了鳞片的鱼,从未有过的羞耻感让她坐立不安。 明明素不相识的两个人 宋容暗恼,低下头装作饮酒,心跳狼狈,不再抬首。 秦棠景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并未察觉异常。 姬凰,你有没有觉得,这位三皇子不太对劲? 秦棠景被秦九凤拉近私语,她一听望向宋容,有何不对? 不知怎的,秦九凤想到了当年的自己,突然词穷,形容不出,只好道句: 太过柔弱了些。 到底亲叔侄,只是一句话秦棠景立刻想去了同一处,你该不会怀疑 嘴巴被小皇叔捂住,她道:没有证据,不要乱说。 不是你说的么 我只是觉得不对劲,到底是不是,谁也不知道。 真想知道,还不容易? 随后,秦棠景注意力从楚怀珉身上稍稍转移到了宋容身上,一双桃花眼弯起来,坏水盈盈。 那方宋容眉眼含笑,敬了几杯酒过来,一派温文尔雅,秦棠景想找破绽,看来看去也没找出什么来。 没多会,楚王的笑声传至,满脸春风,昂首阔步亮相。 秦棠景起身和众人行了礼,楚王大手一挥,宴席间立刻奏乐,极有一国之君风范。 当然,开宴了,与宋国使者免不了几句寒暄。 暄着暄着,各自带着目的,开天窗说亮话,当着秦国使者的面讲到了两国盟约之事。 大王,除了楚宋盟约,事关两国和平,臣还有一事相求,还望大王成全。 说的什么事,众人心知肚明。 楚王看热闹不嫌事大,争起来才好得利。他压下差点忍不住露出的嘲笑,赶忙抬手示意,三皇子尽管说就是。 臣带着宋王旨意而来,为表宋国诚意,特献上黄金万俩,战马五千匹,城池二十座为聘礼,迎娶长公主为我大宋王后!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众人哗然。 楚怀珉脸上没什么表情,双唇紧了些。 座下秦棠景却咬了咬牙,秦九凤也咬了咬牙。 纯属为二十座城池,心疼的。 这一下子,秦国的聘礼还能比宋国少么? 秦棠景每动动手,秦九凤眉头跟着抖抖,扒开扭大腿的贼手,咬牙低声:不许拿小皇叔撒气,大不了打她宋国一顿,兔崽子 二十座城池,下血本,够狠。 聘礼的丰厚程度足以赔偿秦国还有多余,楚国虽打了败仗但有宋国在背后撑腰,真与秦国撕破了脸,秦国还得掂量掂量。楚王心里窃喜,面上为难。 三皇子,实不相瞒,在你来之前秦国也求了婚,孤有心无力,两边得罪不起,你看 将矛盾轻而易举抛给了秦宋两国。 宋容了然,转身面向秦使,我大宋要娶长公主为王后,你们秦国谁来迎娶呢? 一国之后,无上尊荣! 小小郡主怎好意思相比? 安静片刻,就在众人以为秦国息事宁人时 一身红衣的秦棠景从容地摇着折扇站起来仍在笑,笑容带了寒光,启唇道:我。 你?宋容摇摇头,望着秦棠景,直接挑明,你只是秦国郡主,又是女子,怎么做得了主? 我做不了主,我小皇叔做得了主吧?秦棠景一把拉起秦九凤,秦九凤讪笑几声: 各位,小侄的意思,正是我的意思。 说到后头秦九凤倏地敛起虚笑浑身气势立变,历经生死百战的凌人杀气一放,唬得贪生怕死之辈像被定住了,这一刻无人反驳。 宴后,月光依旧,映入小石子路的人影拉长。 来时和回时两种心情,这一刻受到刺激的秦九凤才明白,原来白日里姬凰所言准备与宋国开战不假,秦九凤一脸心痛,恨声道: 二十座城池,要不算了? 秦棠景抬头望天,喃喃,不能这么算了。 我知道你想要她,可二十座城池只换一个女子,值得么?她到底有何价值?再说等你回宫,你不怕你母后把你的腿打断! 念叨得紧,秦棠景头疼,按了按眉心。 小皇叔,让孤王再想想。 想,必须得想。统一天下这等大任,虽然任重而道远,但不能急于一时 好好好,孤王不急。 秦棠景迈步向前走去,步子走得些许急了,甩了小皇叔在后头,几步来到园中小桥,桥对面有人伫立,向她扬手而笑。 秦郡主,这么巧。 秦棠景只好停步,没办法,路窄。 宋容一笑,缓缓过来,秦郡主对我有很大成见么? 成见算不上,各为其主罢了。 见她不停,秦棠景侧身让路,宋容却顿住了,两人眼对上眼,秦棠景唇动时,她突然来了句:你可愿随我回宋国? 秦棠景唬得当场一愣,这又是什么计策,学她呢? 秦郡主,你和长公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宋容缓缓又道,秦棠景眸子立刻一凌。 长公主性子与你不合适,你娶长公主做什么,不如随我回宋国,我许你王妃之位,可好? 摇曳烛光中,宋容双颊映得微微红了起来,与宴会上不同,宋容卸了伪装,她的嗓音温润,当真翩翩公子世无双。 秦棠景以为来了个对手抢人,谁知这个对手不按常理宋容一脸认真不像开玩笑,但还未有人跟她说过这种话,秦棠景从不轻易相信别人更不用说最最无用的感情了,紧接着啼笑皆非。 你笑什么,我认真的。宋容有点急,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手足无措,我 没笑什么,我就笑你跟我倒是有些像。这才相识几天上来就表露心声,秦棠景拍了拍宋容的肩,学着楚怀珉的语气: 别学我,你会受伤的,我不信一见钟情。 言尽此,秦棠景离去了。 宋容立在原地,看着月光中那抹身影消失。 良久,宋容叹口气,对着虚空道:你就别看我的笑话了。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表心意,没想到竟被拒绝了,那姑娘究竟不喜欢我,还是看不上我? 月色如银,眉目如画,一抹极浅极浅的笑意出现一双幽深的眼眸,浅得一闪而逝难以捉摸。 * 虽入了秋,但正午的日头还炎热着,一阵风夹着灼气,吹得亭外陈浩汗流浃背,而楚怀珉泰然自若,一站就是大半时辰。 三皇子这些日子天天去行宫找秦郡主,秦郡主已经有好些天没来找您了。陈浩一边擦汗边道:长公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怀珉静立,淡淡道:静观其变。 那兵力防御图,派谁入秦宫取出来? 此事不急,本宫自有打算。 侍女贴心递了茶盏过来,楚怀珉浅浅抿一口,你先说说秦国近几年那些事。 从秦国开国,到上代秦先王,再到当今秦王,娓娓道来。 自女子可入朝为官由上代秦君开始,这一项国策变法是卫后和秦九凤提议,最后得到秦先王采纳。 到如今三十多年,悖伦理的变法虽惹了天下人笑话,其他国君也嗤之以鼻,但事实结果足以证明,当年轰轰烈烈的国策变法为秦国招来了大批可用之才。 无论男女或寒门子弟,秦国来者不拒绝,天下英杰纷纷投靠,不但得到百姓拥戴,还得了民心所向,更为秦王登基奠定基础。 后来变法一发不可收拾,女子地位越来越高,甚至取代了相位,利弊逐渐呈现出来,以恪守礼法为首的文官党派和变法党派的矛盾激增,最后越演越烈。 秦先王不得不出面解决,不料却把自己解决掉了也把江山拱手让于女子。 讲到此处,陈浩摇头感叹。 上代秦君并不想立女子为王,只是临死前,迫于卫后大权在握,秦九凤手握兵马,自己失了威信,不得已立下诏书,秦王名正言顺登基,至于诏书内容真假与否,那不得而知,不过私底下倒常有议论。 早些年,秦王还是公主时,不常在王宫,随秦九凤身边带兵打仗,后来秦先王身弱,秦王奉命回宫。当时以卫后一派的势力强大起来,严重威胁到了王位,秦先王采用连根拔起的办法欲秘密铲除卫家,却被卫家先一步得知消息,为保自身,卫后联合秦九凤扶持女儿登王。 一桩桩,一件件,讲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比登天。 亭中,风微凉。 楚怀珉垂眼,轻声:女子为王,开创先河,就是不知昙花一现,还是能够延续千年。 台下陈浩恭着身,历史长河会有选择。 但最终湮灭。 长公主无需担忧,只要宋国站在我们这边,她们想把您带去秦国也没这么容易。 楚怀珉眸光微闪,侍女这时匆匆跑来禀告: 长公主,三皇子派人来说,请您出宫同游侍女喘了口气,面带愤色,还有呢,那个没脸没皮的无赖秦郡主也在! 第13章 女帝和长公主 没脸没皮,无赖,形容那人再合适不过。 楚怀珉听了侍女后句,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微微笑,一闪而过的,快得没让旁人瞧见。 她们约在何处? 侍女赶忙答道:约您去朱雀街胡同巷看戏。 看戏?什么戏? 青梅竹马 好一首青梅竹马的戏,到底唱的谁与谁? 来楚国发生的种种,不得不说已经演了好大一出戏。 这才过了几日,秦郡主与三皇子竟混一块去了,也不知好事还是坏事。陈浩摇摇头,再看她一眼,心道长公主耳边少了某人聒噪,品起茶悠闲自在。 长公主,可否容臣多嘴问一句。陈浩稍稍直起身。 楚怀珉抬首,应允。 虽说楚宋关系友善,但天下局势诡变,各国关系也跟着变化,谁也无法预料今日是敌,明日会不会就是友,您就不担心三皇子和秦郡主走得近了些?陈浩道。 楚怀珉明白他的意思,思忖半口茶的功夫,轻描淡写问了句:她们有多近? 这陈浩语塞,挠了挠后脑勺,臣倒不清楚。 秦姬凰只是一个郡主,宋容也只是不得势的皇子,就凭她们二人左右不了天下局势,即便走得近了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明面这么言语,心里却不是如此想的。 楚怀珉心思缜密,不敢轻敌。 如今局势动荡,往往搅乱天下风云的,就是那些藏在角落不起眼的小人物。 长公主言之有理。陈浩附和一句,再拱拱手,臣就是担心宋国和秦国走得近了,会对楚国不利,更对长公主不利。 楚怀珉把玩着茶盏,纤细指尖敲着底沿,不语,也不急着赴约,只抬头看亭外灼灼烈日。 倘若换个季节,或再过几日,炎日褪去了,风吹得人舒服,倒还真是看戏的好天气。 至于说到的秦宋两国 近年秦宋关系不冷不淡,因疆域梗了些小国在中间,隔着迢迢千里素来没什么交往。 两个霸权强国时常与别的国家发生摩擦,吞并其它弱小国家扩大领土强大自己,秦宋国君虽年轻却并不愚蠢,若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然后旁国趁虚而入。 至少短期内不会对楚国不利。 但也不知为何,自从秦使入楚国以来,楚怀珉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滋生,夹着一丝丝不安。 按理说,此番战后谈判,秦国殷勤派人入楚国,居心叵测,本该耀武扬威强逼楚国割地赔款,而不是突然冒出一个秦姬凰,打乱秩序,搅了楚国安宁,更是不怀好意使计离间他们兄妹关系,甚至当着楚国君臣的面大言不惭要娶她回国。 秦国女子,向来不弱,当真都像秦姬凰这般放荡不羁? 长公主。候了些时候陈浩不免催了,您该去了。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12) 等真要面对那某无赖,楚怀珉按了按眉心,敛起复杂心绪起身,嘱咐句: 派人盯着秦九凤。 是。 另外下台阶时楚怀珉拢袖又道,叮嘱皇兄身边的人,时刻小心。 臣遵旨。 过了会楚怀珉款步出亭,依旧一身白衣,眸色清淡。 走吧,去会会她们。 出宫前,到底唤人前去与皇兄言语了一声,楚怀珉低调行事,戴上面纱择了顶轿子出行。 里头楚怀珉正襟危坐,闲着执了本书卷看。 旁伺候的侍女因了被秦棠景戏弄过一直不待见秦棠景,帮她家长公主捶腿的空当嘟囔: 长公主,您说那无赖秦郡主是不是好人呀?亏那秦姬凰还是秦国郡主呢,口口声声称自己驸马爷,没有一点尊卑礼数。 楚怀珉不抬头,随口说说,你觉得她是好人么? 坏心思这么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侍女猛地摇头,一口咬定不放。 毕竟三皇子身上流着一半楚氏的血,还是楚国的盟友,而秦姬凰屡次让楚国难堪,也不给楚国面子。 恶语棒子打下来肯定偏向敌国秦人。 楚怀珉面色平静,翻了页,半天没看进多少个字,索性合上卷集,抬手轻敲侍女头。 好坏没有标准,你以为的好不一定是好,也不一定是坏。 对事不对人。 侍女鼓了鼓脸,可女子怎能娶妻呢?她还想娶您呢末了又添道,白日做梦! 许是太过滑稽,也许是太过荒唐灭伦理,楚怀珉也没忍住抿抿唇,但没有丝毫笑意。 有过一瞬间,她心跳突然快了些。 很快,被打断。 官爷,各位官爷,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小的只有这么多,小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街前,几名粗壮大汉身着楚国官服,干得却是欺压百姓的勾当,此户家主跪地求饶,额头磕破也无用,其中领头不耐烦一脚踹开他。 滚!这怎么够塞牙缝?你以为打发要饭么!别给大爷藏着掖着,大爷我奉命收税,你们这些刁民竟敢抗旨不遵! 小的不敢 人被踹倒地,连哭带爬到领头脚边继续磕头。 官爷官爷,求求你,手下留情啊今年大旱又遇到蝗灾,收成不好,没多少粮食了 这户家主依然苦苦哀求,那些人却无动于衷,旁边妇孺幼子不敢上前一边抹着眼泪,隔壁邻里缩头缩尾探出几个头晦色瞧着,对眼前一幕已然见惯不惯。 不怪他们不帮,这种事每隔几日总会上演,刚开始出面帮忙的,半身不遂躺在床上至今下不了床,被恶人活活打成了废人。 大人,你看。领头旁一男子贼眉鼠眼,长得不错,能卖不少钱呢。 站在屋檐瑟瑟少女模样清秀,柔弱身子颤成风中枯叶,她死死揪紧妇人袖子,面色发白。 被抓走就是被卖的命。 好几户人家女儿就是这么被他们带走,再也没回来后来听说去了窑子接客。 别怕,别怕娘在。妇人抱紧女儿,为这乱世无助惶恐,眼泪横流。 也罢。收不到税领头终于松了口,却命人将户主绑起,踹了他几脚出气,今天就放过你了,你不交钱,交人也成。 那少女正是户主女儿,老父亲几欲目眦欲裂。 上面已经下令减轻赋税,王土脚下你们怎么敢乱收!我要告你们这些贪官贪官! 领头大怒,还敢顶嘴,来人给我打! 使劲拳打脚踢,被绑户主承受不住几下吐血不止。 爹少女泣,被妇人扯住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打。 户主咬牙怒吼,贪官你们不得好死! 贱民!你敢咒老子?领头眼露凶光,给他一巴掌,理直气壮找回威严,老子还就告诉你们,楚国没有钱怎么招兵买马,怎么打仗?下旨减轻赋税就是妇人之见,不是大王的旨意老子不听! 你,你户主一口气提不上来。 领头冷哼一声,扫了屋檐妇孺几眼,大步迈过去,粗蛮地拽住少女手腕妇人却紧紧抓着不放,气得他扬手就要给那妇人一掌。 不料被阻止,领头回头便要大骂哪个不长眼,谁知来人不客气啪一声掌掴他脸,顷刻肿胀。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好大的胆子。 不等他反应,又一巴掌再次呼过来,领头被打得晕头转向,另边脸立刻红肿。 为官,清廉,爱民如子,你对得起你这身官袍? 剥削百姓者,死不足惜。来人左右开弓,赏了领头无数耳刮子,领头被钳住竟毫无反手之力,紧接着眼冒金星,倒地没了意识。 其他随从一拥而上,皆被她几招打趴。等到领头清醒,见到就是一地晕死的属下自己被绑跪倒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身前,在她身后数十双怨恨的眼睛盯着他。 那是,愤怒的贱民。 他们直挺挺站着,而他跪下,这是一种侮辱。 领头奋力挣扎,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无人回答他的话,只有白衣女子淡淡吩咐:给本宫打,打到本宫知道他是谁为止。 是,长公主。 陈浩领命撸起袖子,摁着他不用动手,被他欺压积攒太多怒火的百姓一拥而上。 向来横行霸道的领头这时才知道她身份才知闯了大祸。 有长公主为他们做主,百姓恍若抓到救命稻草,罪行一一禀诉,连带着牵出背后数桩冤案,吓得父母官大汗淋漓,最后直接把罪魁祸首打了个半死不活,勉强留了口气审话。 闹出了这等事,不消多久,城中官员飞速赶来。 来的还是个大人物。周大夫是楚王的人,而领头又是周大夫麾下,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一动牵动全身让人很是棘手。 平日里领头的为人他们也是知晓的,但领头背后有大人物撑腰,官官相护,只要没闹出人命,大家伙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周大夫一到,领头奄奄一息爆发惊人声:舅舅,救我! 这一声,立刻引起百姓公愤。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闭嘴。周大夫赶紧低斥,额头布满冷汗深怕被外甥连累。 周大人来的正巧,本宫正好有事向你请教。 不敢当,长公主请说。周大夫姿态放得很低。 他是你周家的人? 是。周大夫几步来到她身前,低眉顺眼,长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怀珉不应。 周大夫立刻主动请罪:臣管教不严,纵容此子犯下滔天大罪,冲撞了长公主,还请长公主责罚。 既然周家管教不严,那不如本宫来管教。 楚怀珉步步后退,与百姓齐肩而站。 减轻赋税虽是本宫的提议,但旨意由大王下达楚国,周大夫应该清楚。此人抗旨不遵,鱼肉百姓,激起民愤,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周大夫你说,该当何罪? 长公主 陈浩,你来说。 回长公主,依我楚国律法,应当行车裂之刑。 楚怀珉点点头,那就依律执行吧。 周大夫面色大变,被绑那厮没了嚣张撕心裂肺哭着喊他舅舅救命,百姓看着,扬眉吐气。 不远处,一座梨园,正是此番听戏的去处。 这中途一耽搁,误了时辰。 楚怀珉对梨园并不陌生,闲来无事时,她常出宫,有日偶然结识梨园老板交下情谊。 方才发生那一幕幕,落进了后来的两人眼里,再落进楚怀珉视线,便是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驻足,出来。 那两人推推搡搡,一不小心跌出一个秦姬凰。 那人冲她腼腆一笑,左手一伸把里人也给拽出来。 楚怀珉微眯眼,询问:你们不是看戏么,怎么在此地? 已经看了好一会精彩戏,从头到尾。秦棠景立刻端出正经,折扇合起一拱手: 路过贵宝地,有幸一见长公主为民伸冤,不畏强权,秉公处理,臣女佩服佩服。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长公主龙凤之姿,将来一定一飞冲天,凤临天下 嫌话吵耳,楚怀珉转身就走。 见她又在长公主那儿吃瘪,宋容没忍住笑,秦棠景白她一眼,拔腿头也不回追上去。 三人行挨得近,好使坏。 秦棠景故作脚崴一下,本想拉近关系偏去长公主怀里,没想到却被宋容挽住腰身,三皇子柔和一笑:路滑,郡主当心。 第14章 女帝和长公主 实话,要不是宋容那张好看的脸救了她一命,秦棠景差点反手给她一掌。 但 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近几日和宋容厮混一处,就是为了确认小皇叔的猜测,奈何这位三皇子极为警惕,寻不到一丝破绽。 此时靠在宋容身前,宋容身上有股很清的味道。 不似男子气息,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当一只纤纤细手轻抚上宋容胸膛时,侧边楚怀珉脚步微顿,余光扫到秦棠景竟作出女子娇羞的模样依偎宋容怀中,再看宋容一副翩翩公子,落进她眼中便沉了眉,心道声好一个郎才女貌,将伸出去的手拢进衣袖,下刻又伸了出去,及时把住秦棠景得寸进尺的手腕。 不是要看戏么?再迟便散场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秦棠景哪肯放弃:晚点也无妨。 不可。楚怀珉淡色冷眉。 可!秦棠景五指成了爪状也没碰到宋容一片衣衫。 宋容额头却滴了冷汗出来,幸好被楚怀珉止住了,不然秦姬凰不小心碰到了她那 不敢深想。 宋容暗暗松口气,退到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明争暗斗。 放开。 你先抓我的,怎么不是你先放? 或许,聪明的人碰到一起,总会忍不住较劲。 比如秦姬凰和楚怀珉。 她们这一斗双方竟使了内力,你来我往,谁也不让。 被搅了目的,秦棠景抬眸直视过去,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锐利,楚怀珉回望,表情始终寡淡。 * 日落风凉,王宫沉寂。 飞云殿,楚王埋首案几上处理堆积如山的麻烦,不到两个时辰终于没了耐心扔掉手中奏本。 得批到什么时候!一群蠢货不是要钱就是要粮,孤上哪儿找去?什么事都来烦孤! 一气之下统统扫落在地,奏本摔得七零八落,几个侍从唯唯诺诺不敢吭声,小心翼翼踱步前来,伏地捡起奏本。 许久,楚王气消了,下台拾起奏本甩过去砸侍从身上:长公主怎么还没回来? 回大王长公主说,等您处理完这些折子了她就回来。 孤知道的事还用你说?楚王心烦意燥踹了侍从一脚,给孤滚! 大王,长公主也是为了您好,您 孤还要你来教? 他一瞪眼,侍从半个字不敢说匆匆出殿去了。 赶走那些侍从,没人盯着,也不用解决麻烦,楚王随地而坐,坐了会自个收拾地上凌乱的奏本,这没安静多久又来了个周大夫。 周大夫擦着眼泪,顶着一张送丧脸:大王,臣来请罪。 楚王心情不佳,只盼着阿珉早些回来帮他处理,眼下不耐道:周大夫觉得自己有罪,自己去领罚,不要来烦孤。 怎么发脾气扔就怎么捡回去,不然阿珉看见又要说他了,楚王满肚子闷气起身,却发现周大夫低头仍跪在那儿不肯离开。 楚王燥:你何罪之有? 难道大王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 说! 周大夫一听赶忙跪直身,满脸苍老之色:回大王,臣外甥邓起奉旨收税,可这厮受着大王隆恩暗地里净干些欺压百姓的勾当!不但增收赋税竟当街强抢民女,邓起死罪难逃,已被长公主施以车裂之刑,长公主秉公执法,为民除害,值得夸赞,但邓起有今日,都怪臣管教不严,臣心惶恐故前来请大王降罪。 他言辞诚诚,撇的一干二净,实则内心滴血。 楚王听了重重冷哼一声:邓起仗势欺人,死了活该。 周大夫伏地:臣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你确实罪该万死,养出这种畜生! 周大夫冷汗雨下,不敢言。 没有人为他撑腰,邓起一个小小官职怎么敢胆大妄为? 臣知罪 行了行了,看在你主动请罪的份上,孤就饶了你,此事与你无关与你们周家无关。楚王不傻,当然明白周大夫意欲何为。 谢大王隆恩!周大夫低头掩住脸上狰狞,惶恐旁敲侧击,可是大王,长公主先斩后奏,此事大王全然不知,到时长公主那边 楚王面色一冷:长公主回来自会给孤说法。 臣并无他意,只是周大夫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做什么,有话直说! 大王,请恕臣多言,长公主今日为民伸冤出尽了风头,百姓跪地欢呼,这番景象先王都不曾有过。周大夫字字扎心,城中经常传言大王不像一国之君,就连星象占卜师者都说,都说凤压龙,龙藏头,凤露尾,出头日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13) 够了!楚王发怒,混账东西,胡说八道! 大王息怒,这都是民间流传,当不得真。 谁敢再说一个字,杀无赦! 遵旨。 方才整理好的奏本,楚王气极一挥手,复又散落满地。 那厢,三人赶去看戏,只看了半场青梅竹马。 本来这场煽情戏,宋容为表自己心意先约秦棠景,秦棠景觉得两人无趣,欣欣然邀楚怀珉一起,但长公主板着张脸,任凭秦棠景怎么嬉皮笑脸地逗,她就不笑。 秦棠景一不做二不休,不顾形象对着楚怀珉做鬼脸吐舌,楚怀珉目光掠过她,从从容容地端茶看戏,旁边宋容差点没笑弯腰。 末了,秦棠景戏也不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阿珉,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何总不笑呢? 自动忽视亲昵称呼,楚怀珉那双明眸,如临深渊。 她道:笑? 你一笑,以你姿色,足以倾城倾国。 任何夸人的话从秦姬凰嘴里说出来都变了味儿,楚怀珉抿唇不语,淡淡瞥她一眼。 就算笑,她戴着面纱,秦姬凰也看不见的。 宋容听了这话殷勤凑过来,对秦棠景道:你也不差,一笑倾人,难怪这么爱笑呢。 虽然大多数时候皮笑肉不笑,而且还是坏笑,没好事。 她夸秦棠景,秦棠景没笑,塞一把花生给她:一边吃去,我们小孩子说话,大人不许插嘴。 不就大你两岁,怎么就成大人了? 两岁也是大。 那行,身为大人,我得看着你们两个小孩子,防止你们吵嘴打架。 谁吵嘴打架了? 你们啊。 阿珉,三皇子欺负我,你快管管她。秦棠景转头告状。 谁会管你,你们刚才还吵嘴动手了。宋容撇了撇嘴,瞅楚怀珉一眼,这时一阵风吹得恰巧,蒙面白纱被掀起了些,于是那张润泽红唇扬出一丝浅浅弧度。 怎么,碍你事了?我们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你一个外人知道些什么。 红唇边微扬的弧度瞬间消失。 突然有点冷,好像从长公主那位置散发。 宋容别过脸看戏。嗯,今日的戏真好看呢。 戏后,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楚怀珉寻梨园老板打招呼去了,以为那两人先行离开,一出梨园,没多久两人纠纠缠缠追上来。 姬凰,我没开玩笑,不信我让长公主为我见证。也不知哪里来的情,自从一见秦棠景铁了心,宋容花式百样表意。 今日的青梅竹马戏,也是宋容特意为秦棠景点的。 但秦棠景根本不买账,一路拒绝到底。 最后也烦了,秦棠景便道:好啊,你想娶我也行,等你什么时候成了宋王再来找我。 宋容噎住半响没话说,秦棠景拍了拍她的肩:你记住,我秦姬凰只尊强者,从来不屈人之下。 三皇子在宋国无权无势,想登上王位,日日做梦。 这永远也不可能达到的条件,耳根子这下彻底安静了。 前方楚怀珉听到这句回头望了过来,目光扫过秦棠景,落在宋容窘迫的脸,道:太阳落山了,外面不安全,各自回府。 这么好的机会,秦棠景几步来到她身边献殷勤:我送你回宫,长公主无需客气。 说的好像求着她送一样,楚怀珉知道就算拒绝,秦棠景没脸没皮也会当她同意,那拒绝还有何用?她抬头望望天,背过身。 不用郡主送,奴婢会送。然侍女不客气拒绝。 秦棠景斜斜睨她:小丫头你会武功么? 奴婢 长公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负责么?身为长公主驸马,送长公主回宫理所应当。 你侍女快气哭了,殿下,您看这个无赖! 小丫头,你怎么能说本驸马爷是无赖? 秦棠景威吓: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侍女被逼问急了狠狠一跺脚,这不得了,竟把雷母电公召来了,密布的乌云迅速飞来遮住天边黄昏。 秦棠景抬头唬一跳,几滴雨落在脸颊,后头宋容还在琢磨说变天就变天,楚怀珉也没料到,回头道:赶紧走,变天了。 起先雨不大,但细细密密的,没一会打湿衣衫,几人不得不躲雨无奈老天不给人躲雨的机会,两三步,顷刻下起了倾盆大雨。 来得仓促,楚怀珉又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看着眼前百姓仓皇乱窜也不知该怎么跑,还是秦棠景二话不说扯了外衫盖住两人头顶,拉着她手一路雨中狂奔 第15章 女帝和长公主 天突大雨,下个不停,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秦九凤焦躁地站行宫大门口喃喃自语:怎么还没回来?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听话,说好半个时辰的,不行,不行 余音未落人已经冲出去了,吓得侍从跟着边追边大喊:王爷,您慢点,伞! 心急得连伞也忘了撑,远处秦九凤听见了赶忙折回来,抢了伞又冲出去。 然而不等秦九凤找到人,那两人已成落汤鸡。 这段雨中狂奔不长,很快寻了个屋檐躲雨,此时头发湿漉凌乱,浸透了衣衫,从未有过的狼狈,也从未有过的肆无忌惮。 一直到进入热水桶中,楚怀珉才缓回神。 她靠着边沿,合上双眼,本想闭目养神,但脑中来来回回萦绕着方才被秦姬凰牵着乱窜的场景,秦姬凰将外衫大部分遮她头顶,自己反倒湿了个彻底,模样比她还要难看,想来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而屏外也有人絮叨吵得她没法安静。 因了客栈只余了一间上房,两人只好将就着用,也就只能忍着被秦姬凰吵耳根子。 楚怀珉无言,偶尔掀起淅淅沥沥水声。 哎,你还好么?过了会秦棠景敲了敲屏。 半响传来两字:没死。 哦。秦棠景早已习惯楚怀珉拒人千里的冷淡语气,热脸贴冷屁股也没什么好气,俯身坐回桶中,嘀咕句:没死就行,还真怕你死在那儿都没人知道。 对方依旧无言,秦棠景闲着没话找话,几句过后觉得自讨没趣也不讲了。 长公主一向高傲得很,哪里会屑于她这种小人物? 桶中热气腾腾,浑身放松,秦棠景也不管那位长公主了,自己舒服得打了个哈欠。 隔屏,沐去一身湿气,楚怀珉起身拾起巾布净身,被热水温润过的白皙肌肤泛着淡淡的红粉色,她纤腰柔美,一双修长的腿随即迈出桶外,带出几滴水缓缓晕染地板。 换了一身简便素衫,更衣后,隔壁没动静,楚怀珉抬指敲屏,良久无回应。 她伫立一想,屏息静气走出内屏来到屏外,看见侧边桌子放置着秦棠景褪下来的湿漉衣衫,清晰地听见了均匀呼吸声,不用去看也知秦姬凰竟毫无戒备地打盹。 没多久秦棠景醒了过来,她略微抬抬眼皮,习惯性地呢喃了句:来人,替孤王更衣。 仅因一句习以为常之言,秦棠景猛然惊醒瞪开眼,从桶中起来后很万幸地发现房中无人,也就是楚怀珉不在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着什么道了怎么就睡了?因为这个事,秦棠景很恼,坐在桌前检讨自己。 因为平日里很少这么放松的,即便是在秦宫,她睡眠也很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她察觉,何况身在异国他乡的小客栈。 此地不宜久留,秦棠景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但门忽然被敲响,她过去一打开便见楚怀珉。 我以为你没醒。楚怀珉神色淡然。 秦棠景看看她,再低头看看她手里端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姜茶。 那这个?她皱眉。细细闻着有种古怪味道。 熏香,小二给的,说是可以促进睡意,房里也有。 我们又不过夜,点什么熏香?害她差点泄露秘密。 楚怀珉面无表情,端起茶碗递给她:喝了可以驱寒祛湿。 这股味道也难闻,秦棠景一脸嫌弃表情,楚怀珉见她这么不情愿,道了句实话:没下毒。 秦棠景不是刻薄之人,这番话听来心知楚怀珉好意,索性抬抬手,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喉咙立刻火辣辣的感觉,入了腹便是暖的。 空碗放回去,秦棠景抹抹嘴巴随口问楚怀珉:你喝了么? 嗯。 淋那么久的雨,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楚怀珉缓道,雨停了,我们该走了。 秦棠景正有此意,点点头:你说你出来这么久了,你皇兄会不会着急派人出宫找你?顿一顿,想到小皇叔,她又道,到时搅得城中人心惶惶,那罪过就大了,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去。 说着脸上就泛起了一丝焦急,被楚怀珉看在眼里,她转头望向天边,灰蒙蒙的亮光照进她的眼底,似闪过一丝难察的异光。 九王爷在下面等你。随后楚怀珉告诉她。 闻言,秦棠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不迭下楼去了,还未见着小皇叔的人影,只见一只手以不可见的速度拧上她耳朵,小皇叔气道:跟你说了多少遍,按时回来,不许在外面逗留,害我一顿好找! 秦棠景心虚,忙讨饶:我哪知道会下大雨,小皇叔你轻点,我知道错啦! 每次都知道错了,每次死不悔改,你要吓死你小皇叔是么?你说你该不该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许打我 在你小皇叔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这不是你打我的理由 打你还需要理由? 自从皇侄女登基,秦九凤向来毕恭毕敬,但真被皇侄女气到了,瞬间回到以前,就像皇侄女小时候不听话一样揍一顿教训。 小小客栈塞满了人看热闹,楚怀珉不想打搅她们叔侄俩的事,从后门走了。 长公主,臣护驾来迟。陈浩上前请罪。 无妨,本宫无碍。大王那边如何? 陈浩面有晦色:大王今日大发雷霆砸了飞云殿。 为何? 您处置邓起不久,周大夫立马进宫面见大王,恐怕在大王面前说了不好的话惹大王生气。 他周大夫也就这点能耐。楚怀珉步伐稳重,眸色深沉。 都在意料之中,只是被自家臣子背后中伤,显得极为讽刺,但更为讽刺的是,她皇兄有了情绪反应,那说明刺到了他的忍耐。 陈浩叹口气:但愿大王多些信任。 信任,不是口头说说,而是体现在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当中。说信任,兄妹俩半信半疑,谁也不会完全信任,只相信自己。 天已黑,晚风凉心,轿子起来往王宫而去。 楚怀珉掀起帘子看了眼客栈,回眸直直眺望笼罩黑夜中的王宫,它精致辉煌,然而压抑,沉闷,仿佛那天昏昏沉沉的夜晚。 父王 父王一定可以好起来的,楚国不能没有父王。 傻孩子,父王的身子父王最清楚。当夜,楚先王躺在塌上已是弥留之际,他发出这样哀叹,父王的珉儿要是男儿,何愁楚国大兴,天下不统,天不怜我。 只要父王身体安康,父王一定会统一天下! 楚先王眯眼虚弱地笑起来:这是父王毕生所愿,可惜父王身子骨不行,不能征战天下,看不到一统江山的那天了。 父王她泣不成声。 你母后去世得早,只留下你和你皇兄,孤这辈子只有一个儿子,可你皇兄不争气,性子又急躁,没有君王之才,他成不了大器,楚国的将来,孤怎么放心交到他手里。 珉儿,你天资聪慧,比你皇兄更适合这个位子,可你一个女儿家如何应付过来,孤怕苦了你,也不敢逆天行事,孤只希望你以后多帮帮你皇兄,保楚国不覆。 孤知道珉儿心怀百姓,胸有大志,孤有时在想,孤的珉儿会不会成就一番大业。 楚先王紧握女儿的手,吃力地坐起身抚摸女儿的头,满眼宠溺:珉儿不哭,珉儿长大了,一定会嫁个好驸马的,平平安安过一生。 眼中变得黯淡,楚先王温柔地帮女儿擦眼泪,苦笑道:孤唯一放不下你,从今以后,你们兄妹俩就要相依为命了。 呼吸越来越弱,楚先王最终支撑不住,倒在了女儿怀中。 珉儿不要怕,孤在九泉之下保佑你。 珉儿啊,整个楚国就靠你了。闭眼前刻,楚先王断断续续地说:珉儿,倘若倘若真到了那么一天,你便像秦国变法那般取而代之。 帘子陡然落下,遮住了一切。 巷子里传来淡淡的声音:周家不能留。 过了一阵,这您一直留着周家,咱们贸然出手,会不会引起大王猜忌? 留的够久了。 至少,未雨绸缪,双重准备,护楚国万全。 此时客栈内,打完架的叔侄俩灰头土脸。 长公主的心就是一块石头,你怎么捂也捂不热,死心吧,你看她走了都不跟你说一声。秦九凤整理袍子,拍开不怀好意伸过来的手,我们明天要了赔偿就回国。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14) 秦棠景不同意,揪着小皇叔冲她一笑:小皇叔,你心不也是石头做的。 我是你小皇叔,不一样! 是是是,秦棠景点头娴熟地拍马屁,就我小皇叔对我最好,连母后都没你好。 秦九凤气笑了:你母后是你母后,没良心,你母后才是对你最好的那个人。一样,都一样好。 你看看你,来趟楚国像什么样子?你 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秦姬凰这种人,她很是自然地接话:我像小皇叔。 秦九凤一噎。 秦棠景转头问侍从:我们像不像? 像。侍从答,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皇叔听见了吧?秦棠景趴在秦九凤肩上,眼尾微微弯起来,坏坏一笑,要不是我有亲娘,别人都以为你生的我。 皇侄女不正经起来她都怕,秦九凤耳根泛红,她肃然起身:行了行了,回去了。 当然,还有后话:但是,我们五天内,必须回国。 第16章 女帝和长公主 这么平静过了数日,三日内传来好几个消息。 比如,楚国周大夫盗取公田,私下卖官贩爵,私煮盐等等恶状罄竹难书,罪不可赦,被楚王下令抄家问斩,百姓大快人心。 秦棠景来楚国也有一个多月,朝中几派权贵了解一清二楚。 这周家扶持楚王,而楚王背后本来就没什么人,又怎么舍得除掉,肯定被逼无奈。 一看就是长公主大手笔。 行宫后院,叔侄俩边下棋博弈边为这事争吵不休。 小皇叔,你是没看见周家姓邓的外甥怎么欺负百姓,上梁不正下歪才会教出这样的国家蛀虫,早一天除去,百姓就少一天迫害。 话虽如此,秦九凤唏嘘,却摇摇头:但还不是时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你觉得会适得其反? 那就要看你的离间计成功了多少。 这不是好事么?兄妹俩的分歧越来越大,楚国形势就越紧张,我还得多谢长公主一臂之力呢。 你以为长公主会这么蠢?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她冒着被楚王猜忌的风险除掉周家。秦九凤头头是道地推测。 最近能有什么大事? 这么一说,秦九凤歪头认真想了想: 好像没有。 那或许,周家的罪行连长公主都看不下去,所以出手? 也有这个可能。 罢了,懒得猜了,楚国内部之事,无需理会。秦棠景执了白子落于盘中,秦九凤突然眉飞色舞: 哈,吃你子! 哎哎哎,重来重来,秦棠景急道,挡住小皇叔,悔棋,孤王不走这步。 秦九凤不满:作为君王,怎么好意思悔棋,敢做不敢当。 为何不好意思?秦棠景勤快地把被吃的子捡了回去,脸皮又不能吃。 难怪人家长公主的侍女骂你没脸没皮。 秦棠景讥笑:让她们骂去,反正不痛不痒,无所谓。 这就是一个君王的形容,脸皮厚比城墙,更是不把一切放在眼中,秦九凤无言以对。 但看见皇侄女眉宇间的傲色和自信,也像她年少时一样轻狂,不过不同的是,她最后跌一跤吃了亏,代价惨重,她不愿皇侄女因为不察大意而走上自己的老路。 小皇叔,该你了,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一只手在她眼前扬来扬去,秦九凤淡定地说道:想到你小时候尿裤子的事。 小皇叔! 你不是说脸皮不能吃么?这下不好意思了? 秦棠景脸颊发涨,举手捶了小皇叔肩膀一下,陈年旧事,孤王命令你,今后都不许提。 好好好,臣遵旨。秦九凤满眼的笑,一丝宠溺。 因为相让,几盘棋下来,秦九凤输得不太惨,秦棠景也赢得艰难,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小皇叔对手,最后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就着这个空当,秦九凤不动声色提起: 一个月了,事情还未解决,我们停留楚国越久危险越大,还有两天时间,你考虑如何? 依小皇叔之见呢?惯性地把问题抛回她。 秦九凤沉吟,答道:二十座城池,恐怕有点难。 嗯,确实很为难。打下一座城池得失去多少血汗,白白送给别人怎么想怎么心痛。 一旦长公主去了宋国,为宋国锦上添花,那今后我们统一天下的路也难了。 所以,我们进退不得? 一个长公主竟困惑了秦国君主和一代战神。 秦棠景性子不服输,自然不能这么算了,总要找回点什么。 天下战乱几百年,出了多少名震天下的君王,但最后也无人一统天下,所以臣觉得,一个楚国长公主不足为惧。 小皇叔的意思,我们就此作罢? 你是君,臣一切听你的。 让孤王再想想。秦棠景陷入沉思。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告诉她,一定要把楚怀珉带回去,哄着也好冷落也罢,总比放在楚国或宋国要强。二者权衡利弊后,又想想送出二十座城池给楚国,心痛,城池不是钱财,说给就给 秦九凤抬头望天,随后收回黑白棋子,拍她肩: 姬凰,时辰快到了,我们该入宫了,到时等到了宫宴,你再决定不迟。 也只能这样了。 今日是最后一天,明天就该启程回秦国。 大约半时辰,秦使一行人自行宫出来,候了多时的宋容一眼望见秦棠景,立马笑了起来,几步走上前,敛色对秦九凤行礼: 见过九王爷。 三皇子怎么来了?秦九凤瞅了眼皇侄女。 我就住你们前面不远,特来与你们一起入宫,也听闻你们明日便要回去,想着今后怕是难再见一面,所以过来再见见。宋容说着看向秦棠景,笑得眸光温和。 别废话,赶紧走吧。秦棠景明知却含糊不接这茬,侍从牵了马过来翻身上去。 这三皇子来行宫找过皇侄女,秦九凤见过宋容几面,但和她没什么交谈,此时走得近,目光易打量也容易发现蛛丝马迹。 三皇子面如冠玉,皮肤娇嫩,喉咙平顺,身段看着不似男子倒像一个娇美娘。 九王爷,请。宋容侧身避开秦九凤目光。 她道:三皇子先请。 宋容笑:好。 两人文绉绉的,秦棠景可不管她们客套,自顾自驱马前去了。 宋容很快追平,叫了她一声仙女,秦棠景摇着折扇回头,宋容便指着街中某个地方,露齿一笑:我们就是在这儿认识的。 哦。秦棠景转回头。想得却是第一次遇见楚怀珉,那是在比武招亲台上 宋容眼中一暗,我们还会见面么? 不会。 答得清脆利落。 后头秦九凤听得直啧啧咋舌,桃花债甩得真干净。 为何? 看来三皇子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秦棠景难得正色,转头看她,声音平静: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而且我对你没有兴趣,你再努力对你也是无用,还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或者另寻她人。 做点有意思的事?宋容低声念了这句,忽而一笑,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秦棠景策马往前快了几步,不想纠缠。 隔着距离,秦棠景想到了什么回头对宋容道:不过,我们可以做朋友。 只是朋友?宋容想问这句,但人已走远,得不到回答。 宋容黯然神伤,见秦九凤到了身侧便问道:九王爷,不知郡主喜欢什么样的人? 秦九凤望着皇侄女背影,不冷不淡地笑了笑:她啊,喜欢她喜欢的人。 宋容默然,隔了会才问:是长公主么? 这我倒不清楚,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总之,不是你这样的。 两国使者入宫后,分开前,天色尚早,宫宴未开。 宋容恢复常态,偏过头对秦棠景耳语:我代表宋国向楚国求亲,你说长公主会随你走,还是当我宋国一国之后? 这种话,听着就带挑衅。 秦棠景傲睨自若:三皇子很自信? 当然,上次未有定夺,今夜过后,本殿一定满载而归,而你,空手而去。 是么?秦棠景眯眼。 还是那句话,各凭本事。宋容一顿,轻声又道,长公主性子与你天生不对,你又何必执着,即便喜欢,你们也走不到一起。 秦姬凰,我待你真心,不求功名利禄,只求有情眷属。 突然,宋容又近了些,指尖一点点塞进她的指缝意图十指紧扣,如此亲昵动作 秦棠景顿了下,三番两次被逼近实在忍不住,挣开宋容的手,寻了个借口立马脱身而去。 她就这样,对待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不会客气。 灭掉一线生机。 入了深宫,看着戒备森严的防卫秦棠景突然改变主意,逮着一个侍女委婉地问了长公主下落,得了目的动身就去。 不过为了方便行事,秦棠景把自己打扮成侍女模样。 路过警戒巡逻侍卫,她单身一人会被查问,所幸旁边来了队侍女,她默默跟了进去,也不知到了哪,只听领头嬷嬷道: 你们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将长公主的衣物拿进去。 一听长公主,秦棠景眼珠子贼溜溜一转,别人给她就接,紧跟着她们进了某殿。 你们怎么这么慢,要是耽误了宫宴时辰,谁都担当不起。 一张熟脸突地闯进视线,那是楚怀珉的贴身侍女,秦棠景赶忙低头免得被她认出。 片刻,楚怀珉从屏风内款步现身。 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刚过酉时。侍女应道。 秦使和宋使都到了么? 飞云殿刚刚传来消息,说是都到了,但没见到那个无赖郡主。 楚怀珉随手捻着丝绦手一顿,淡淡嗯了声,不再发话,侍女麻利地为她褪去外裙,而此刻秦棠景偷偷抬起了头 她侧着身,身段纤长,乌黑的长发柔顺及腰,细削香肩,精致挺立的鼻梁连着下巴,丹唇一点红,两弯秀眉仿若墨画,而屏内雾气溢出来缭绕着她,便仿佛身置仙境一般,只道好一个绝世仙子美人画,竟把人一时看呆了去。 楚怀珉警觉,似乎感觉到了一股目光过于灼热,沿着那人位置下意识转头捕捉到了躲藏起来的眼眸。 明亮,熟悉。 而后顿住了所有动作,眼中只盯着那人瞧。 你。楚怀珉指了指身在队中头最低的那个侍女,过来,为本宫更衣。 第17章 女帝和长公主 一片安静,竟没人过去,侍女面面相觑。 眼尖的发现长公主点中了谁,身旁有人轻推了她一下,小声:还不快去,长公主叫你呢。 那人还低着头,唯唯诺诺似乎第一次服侍,楚怀珉就很贴心:你们先退下。 是。 很快,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隔着五六步的距离,楚怀珉看不清对面那人低头的脸,虽换了一身装束,但她一眼便认出这是谁。 楚怀珉唇边一丝戏谑,立在那张开了双手,淡淡:愣着做什么,怎么还不过来为本宫更衣? 一个敢下令吩咐,另一个也敢放肆。 侍女顿了顿,本来想抬头亮相,但现在心道一声更衣便更衣,谁怕谁,又不是她被占便宜吃亏,于是仍低着头小步靠近。 等到了一步之遥,从楚怀珉身上散发一股怡人清香,好闻得紧,侍女余光偷偷瞄她几眼,又极为小心不触碰楚怀珉的目光,旋即乖巧地为长公主宽衣解带。 但她小养尊处优,从未服侍过人难免笨手笨脚,脱衣过程中一不小心就扯断了长公主几根头发 看着指尖罪证,秦棠景赧然,赶忙随手卷了卷毁尸灭迹,惹得长公主冷眼看她。 她头便更低了,默默侧个身,来到长公主身后,装作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继续卖力干活。 当然,手脚老老实实,眼睛可就不老实了,饱了个眼福。 本宫没见过你,新来的?楚怀珉问。 侍女低声:是。 第一次来本宫的浴殿,感觉如何? 侍女极快环顾了一圈,给了她答复:很大。 你喜欢? 喜欢也不能说,这是长公主给她挖的坑,侍女压低声音:奴婢不敢。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没揭穿身份侍女接着装傻充愣,有。 比如? 奴婢不敢违逆母亲。 你倒是孝顺。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15) 几句话交谈过后,侍女眼珠子溜溜地转,胆子大了起来,竟反问她:长公主呢? 过了半盏茶功夫才有回应:本宫无惧任何。长公主说笑了呢。她清着喉咙道,是人都有不敢做的事,或者害怕做的事。 楚怀珉不语,垂眸见到腰间那双为自己解裙带的手,纤润但不娇嫩,指侧和手心覆有一层薄茧,分明就是常年拿笔和枪棍之人。 聪明人过招,招招致命:你很机灵,以后就留在本宫身边伺候吧。 嗯好啊,这是奴婢的荣幸。听着就很勉强。 不愿意? 奴婢不敢,奴婢入宫来到长公主身边,生是长公主的人,死也是长公主的鬼。趁机献媚。 楚怀珉平波无动,等脱到最后只剩件内衣时,她倏地握住侍女手腕,紧切贴近,手一抬,精准地勾住下巴强迫侍女抬起头,便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虽然心知肚明但突然被长公主揭露身份,还挨着身,以这么暧昧的姿势 秦姬凰,你是本宫的人,也是本宫的鬼? 楚怀珉凤眉明眸,身上穿着单薄的衫衣,欺身过来一双幽深的眼眸盯着她,双目对视那刹,仿佛被吸进了幽深眼底如落深渊,秦棠景心跳忽地乱了拍。 于是,鬼使神差般回了句:长公主希望我是你人,还是希望我是你的鬼? 长得不错,变鬼可惜了。 楚怀珉脸无表情,勾着秦棠景下巴扶她站稳。 秦棠景却抓住她的手:你可愿随我走? 纠缠了那么多天,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没有感情,只有冰冷的算计和利用。 出现本宫浴殿,秦郡主不给本宫一个解释? 楚怀珉避而不谈,秦棠景生出些许燥意,敷衍两句:路过,过来看看你。 看完了? 言外之意就是赶人,但没有得到长公主的回答,秦棠景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看完了。 嗯。楚怀珉转身入屏,纤姿绰约,你可以走了。 秦棠景不动,我还没服侍你更衣呢! 不用。 最后一句,相当于拒绝。 正人女子从不偷看人沐浴,不再停留,秦棠景从浴殿出来站在台阶上轻轻拍了拍自己脸,怎么总感觉心头有点空落落的。 你去哪儿了,该不会又和长公主相会吧? 秦棠景回到后园宫宴,秦九凤一见她拉着便询问: 如何,见到长公主之后,可有良策? 秦棠景坐定,先是扫了一眼对面宋容,心里不太甘心两手空空,想着楚怀珉成为宋国王后的场面她举起酒盏一饮而尽,道:小皇叔,只怕要便宜她们宋国了。 秦九凤听了皱起眉,反倒宽慰她句:这样也好,免去了你母后打断你腿的可能。 母后要是打断我的腿,小皇叔你也得断一腿。 你是君我是臣,你看谁断? 我断你也断,小皇叔没有尽臣的职责。 嘿臭丫头! 还真别说,二十座城池,简直要了秦九王爷的命,但比命更重的是她的皇侄女。 长公主极有城府,谁能欺负得了她?那宋王也不赖,风流倜傥,风华正茂,长公主嫁过去,宋王也不会亏待了她。 秦棠景哦了声:听说宋王后宫妻妾成群,儿子都有好几个了,她嫁给宋王岂不是成了便宜娘。 那我们一起祈祷,长公主还没嫁到宋国,宋王就 秦九凤做了个抹脖子动作:这样一来,长公主一跃成为宋国最高掌权人。 秦棠景嗤笑,宋王壮得跟头牛似的,没这么容易蹬腿。 下刻就改变了主意,见着宋容笑容满面,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她同意小皇叔说的话,在心里开始默默祈祷 等了不久,众人齐聚,该来不该来的都来了,楚王大手再次一挥,送行宴开宴。 来!宴中喜乐融融,楚王举杯起身,对着左边秦使,九王爷不远千里劳累奔波,孤在此祝九王爷一路平安,敬九王爷。 谢大王。秦九凤起立干了一杯酒抹抹嘴,眯眼笑笑,大王招待周全,臣还会再来。 再来意味着楚国战败,楚王脸一僵,掩过去哈哈笑了:太远了,隔着千里呢,就不劳九王爷费心,你们秦国将材辈出,九王爷解甲归田,尽管享天福! 秦九凤也笑:臣驰骋沙场二十年,臣的戈,锋利无比,还可以再动十年。 好!楚王拍掌,九王爷巾帼不让须眉! 大王谬赞。 这么明枪暗箭几个来回,谁也讨不到便宜。 秦使是今日的重头戏,前后都是秦九凤应付,秦棠景只坐着,不多言语,几次对上楚怀珉目光,她便挑个眉,转移去了宋容身上。 大王,既然九王爷明日回国去了,那我们楚宋联姻之事,可否一同表决?宋容拱手。 这楚王显出为难。 九王爷,您说呢?宋容语气恭敬。 依我看秦九凤余光往上扫眼,不如让长公主决定。 无论怎么决定,他楚国都能白白得到二十座城池,楚王垂睫掩住眼底一丝急切。 刚开始他还担心阿珉不在,他会掌控不了楚国,但后来发现,只要阿珉在,他永远不能彻底掌控楚国。 楚王偏了偏头,悄声低语:阿珉,秦宋两国都得罪不起,这也是你的人生大事,你来选择。 坐上楚怀珉抬眼,旁若无人望去了秦棠景座,一下子大片视线震惊地盯着那位女郡主然而女郡主从容回视: 臣女赢了比武招亲,长公主说废就废,不合规矩吧? 立马有人反驳: 可你是女子啊。 就是,女子怎能娶妻?何况你只是小小郡主 长公主怎么能下嫁女子,还嫁个郡主,传出去丢脸,让全天下人笑话,真是笑死人! 一时议论纷纷。 谁规定女子不能娶妻?比武招亲规定不能女子娶妻了?还是你们楚国律法规定了? 约定成俗之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理所当然,谁会特别规定? 还是有人反驳,谁知秦棠景轻飘飘来句:对了,还未告诉你们,我大秦有一条明文律法规定,女子可娶妻。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秦九凤也吃惊,低声:什么时候添的?我怎么不知道! 孤王回去就添。 秦九凤: 随口就来,满口胡诌。 郡主大言不惭了吧?这时宋容出列,长公主下嫁,没有举国隆重的红妆婚礼,任你们随意,岂不是让人笑话你们秦国? 秦棠景迎刃而解:人到了,自然会置办。 宋容依然温和地笑:秦郡主伶牙俐齿,本殿不是你的对手,甘拜下风。 话锋一转,但此事任你怎么狡辩,不算。她拱手道,还请长公主定夺。 秦棠景耸了耸肩。 那就请长公主定夺吧。她说的随意。 但人人提着口气,气氛到达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楚怀珉微垂眼帘,慢条斯理地端盏浅抿,慢慢抬眼,将台下各种神态表情收入眼中,她动了下唇。 三皇子,大事不好!殿外有人连爬带滚进来。 正是关头上被打断了,宋容不见长公主抉择,只好呵斥:怎么,何事慌慌张张的? 大王出事了! 宋容一惊:什么? 大王前几日带人狩猎,不慎从马上摔下来,撞到了头至今昏迷不醒侍从哭着喊:丞相请您速速回国! 宋容差点跌倒。 哪顾得上给皇兄继续说亲,命都快没了。 甩了一干面面相觑众人,匆忙回去卷了行囊,带着侍从骑了匹快马出城,飞奔而去。 送行宴,当真把人送走了。 这宋使一走,没了竞争,该怎么收场是个问题 发生太突然,有点回不过味。 宋王好好的怎么就 一片死寂中,秦棠景挪到秦九凤耳边:小皇叔,这差事,是不是落到我头上了? 秦九凤捏她腿: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祈祷了! 秦棠景:嗯 第18章 女帝和长公主 飞云殿。 座上,楚王叹了又叹,他心中不是滋味。 兄妹本该齐心协力互相信任,但身在帝王之家,何来信任?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甚至不惜送走亲妹妹以此达到收权的目的。 阿珉,你决定好了么?终归亲兄妹,于心不忍。 楚怀珉却淡淡一笑:皇兄,我与你说过,我此番前去秦国不是因为秦姬凰,而是兵力防御图。 孤知道,可你即将嫁去千里之外的秦国,还是嫁给秦国的郡主,今后定然受人欺负和嘲笑,到时无人帮你,你该怎么办? 皇兄不必担心。 怎会不担心!楚王见妹妹越淡然心越软,咬着牙道,不然我们拒了秦国。 不可,事已至此,我们别无选择。 楚王颓然:再过几天,你便要跟她们走了,走得如此匆忙,孤实在不舍。 皇兄 这几年我们相扶相持走来,阿珉待皇兄真心实意,皇兄不是冷血之人,可以感觉得到。 皇兄,我们是亲兄妹。 楚王看着楚怀珉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貌,心中一叹,什么时候连亲妹妹都容不下去了? 仿佛洞悉了他的心思,楚怀珉并不拐弯,将从始至终的自己内心,明着告诉他:皇兄只管安心,臣妹永远是臣。 楚王呐呐无言。 我这一去,快则半年,慢则多年,皇兄珍重。楚怀珉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阿珉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这笑容里多了几分释然。 而后,楚王愁眉苦脸,他起身踱步:楚国并非弱国,只是因为输了一战才被秦国钻了空子。 楚怀珉紧跟一句:所以,我们楚国暂时只能养精蓄力,不能再劳民伤财。 这个孤知道。但他为了兵力防御图,整整布了两年,好不容易混进了秦宫,还得知了下落,绝不能功亏一篑。 兵力防御图事关秦国存亡,也事关楚国称霸。 他是一国之王,楚国胜败荣辱就是他的胜败荣辱,这些年秦国嚣张得很,屡次骚扰边境,今后不给秦国一点教训,难吞此恨! 隔了会楚怀珉问:皇兄,你可怪我除掉周家?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背后更有甚者说她剪掉楚王羽翼,图谋不轨秘谋造反。当时,楚王生生犹豫了许久才盖玺下令。 楚王语气平缓:不,周大夫乃奸臣,经常扰乱孤的耳听,他罪有应得,孤怎会怪你。 那便够了,许多话不必说,楚怀珉道:多谢皇兄。 你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好。 此时亲情才显露出来。 阿珉,前去秦国多有危险,一旦拿到兵力防御图,马上回来,千万不要逗留。楚王嘱咐几句,眼神坚定,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打秦国一个措手不及。 楚怀珉抿抿唇,点头。 楚王又愁:不过,兵力防御图在秦宫,听说还在秦王的书房,哪里戒备森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就算你去了如何接近? 只要在秦国,总有办法。 也是。楚王点点头,轻快地笑了,你比他们更聪明,更有办法。 他走下台阶,等你回来,孤恢复你的清誉,抹去秦国经历,到时再择个良驸。 楚怀珉起身:此事尚早,回来再说。 也罢。楚王讪讪地笑,先不急,日后再说不迟。 皇兄,我不在这段日子,你切记,不与周边他国发生战乱,勤务体民,另外,蒙家世代忠良可重用,丞相文武全才,关于朝政方面,可多多询问他的意见。 到底放心不下,皇兄耳根子软性子又急躁,楚怀珉一一叮嘱,不但提前做了准备,还一手提拔了多位贤良忠臣来辅助他。 无论说些什么,楚王只管点头顺从,最后为她安心离开,他道:皇兄等你回来。 你为了楚国如此付出,今后谁敢擅议你的不是,孤一定严惩不贷! 许久后,楚王坐回上位,招了招手,旁边立刻窜出一人。 大王。 蒙琼,你跟着去。 这臣跟着长公主去秦国? 让你去就去!楚王道,保护好长公主,任何闪失拿你是问。万不得已一切可弃,兵力防御图一定要带回来。 臣遵旨。 蒙琼揉了揉还疼的屁股,这要是跟秦姬凰朝夕相处,那还不得被她气到吐血。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16) 行了,退下去吧,去看看长公主缺什么,赶紧去办。 臣这就去! 一动不动坐了大半时辰,直到身子僵硬,楚王这才舒展,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凝视前方如豆的烛火,眼中掠过一抹精光,喃喃自语: 终于走了啊,楚国,只能是孤的,孤才是王。 * 连续下过几场大雨后,明媚的午时,阳光灿烂。 行宫。 这什么时辰了,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还睡? 殿外桌上放置的饭菜没动过,秦九凤回来看见,嘀咕几句,推开门准备叫人起床,却见她的皇侄女趴在床上盯着床顶发呆。 秦九凤过去揪她:怎么了,有气没力的样子。 小皇叔,我头疼。 头疼?秦九凤低头仔细打量她,你满脸春光,脸色这么好,哪里来的头疼? 秦棠景揉了揉额头:头疼,怎么跟母后解释。 那你不用头疼了。 嗯?秦棠景眼一亮,翻身起来,小皇叔有点子? 有,准备断腿就行。 白她一眼,秦棠景又躺了回去。 从宫宴回来就一直躺着,你别睡了,起来陪我练会武。 不想去。秦棠景拉着锦被盖住自己脸,正琢磨着怎么和母后解释解释,以及怎么解决身份问题,总不能一直隐瞒。 这样吧,给你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什么好消息? 起来,我就告诉你。 秦棠景拉下一点,露出一双亮晶晶眼睛瞅她。 秦九凤一字一句地说:恭贺你祈祷成功,宋王死了。 秦棠景微愣,有点不可置信,堂堂一国国君,从马背上跌下来摔死的? 秦九凤点点头:听说还被马踢了一脚,正巧踢中后脑。 真惨。秦棠景浑身抖了一抖,长公主要是嫁给宋王,除了便宜娘,年纪轻轻还得守寡,幸好有我及时阻止,不然也可怜。 秦九凤拼命忍着笑,余光瞄一眼窗那,推她:行了,别唏嘘感叹了,快起来。 秦棠景不动,秦九凤无奈,清清喉咙: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一定会起来。 哦,什么事? 秦九凤指了指窗边:你看,那是谁? 第19章 女帝和长公主 沿指一转头, 便见窗边玄衣女子负手而立, 虽只探出半个身,但她双目精灵, 威容贵气, 此时笑吟吟地拱手:大王, 别来无恙。 秦棠景睁大双眼, 揉揉眼再看, 那女子还在, 生生被唬了一跳, 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女相?! 你小声点, 隔墙有耳。秦九凤赶紧捂住她的嘴, 顺带瞪了窗边女子一眼, 虽然刚见到这女子时, 她也被惊得当场跳脚。 秦棠景扒开小皇叔手, 两三步跑到门外, 女相,你怎么来了?母后 大王别担心, 太后无事。李世舟退小步,规规矩矩行礼,臣拜见大王。 女相免礼, 我们身在楚国, 小心为上,就不奉君臣那套了。秦棠景半惊半喜,赶忙扶李世舟起身, 拉着她进了屋内端茶倒水。 大王来楚国不到两个月,怎么瞧着瘦了?李世舟坐定,细细打量便道,转眸侧看秦九凤的眼神含着一丝责怪的意味。 秦九凤两眼上翻别过脸:姬凰水土不服,吃得不多。心里却道又不是她没照顾好,这人怎么一来就揪着她责问。 李世舟转看秦棠景,秦棠景心知两人一向不对头,为了小皇叔点头就道: 孤王不服楚国水土,所以吃得少了,不关小皇叔的事。 她心中疑惑,又问道:女相,你来楚国是为何? 她还能干什么,无非就是溜圈。 女相是太后那边人,溜圈暗指的是监察。 秦九凤不给面子斗嘴,李世舟瞥她眼,似笑非笑地:九王爷,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是在大王面前含沙射影的,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与你何干,做好你自己分内之事。 九王爷对我有意见? 本王心胸开阔,不像你小人睚眦必报。 好一个心胸开阔,等回了大秦朝堂,臣当着君臣,光明正大参你一本,你看太后信你还是信我? 你敢! 有何不敢,臣带着太后懿旨前往边境宣听,听闻大王为楚国长公主不惜送出大秦二十座城池,故来一探究竟,倘若真有此事,臣身为大秦女相,定当如实禀明。 朝堂争吵不休也就罢了,私底下也如此争闹,一旁秦棠景听着揉额角只觉头疼。 从那夜宫宴,她想了两天,还没想出个法子怎么跟母后解释,明天便要启程回国,这刚正不阿的女相也来给她添堵,索性不搭理两人,秦棠景出门继续想去了。 君是君,臣是臣,臣就是为大王排忧解难,而你呢,除了带兵打仗一无是处。见秦棠景走了,李世舟语调铿锵渐渐转柔,深切地凝望秦九凤,化为一叹,你秦九凤回了大秦也难逃其罪。 房内只有她们二人,秦九凤敛去厉色,轻声道句:所有罪名,我一人承担就是。 你怎么承担?二十座城池只为一个女子,你让太后如何想?置百万将士于何地?你这么纵容大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秦九凤沉默。 李世舟起身负手:秦国女子为王才几年,外有敌楚之患,内有宫墙之忧,你这么做,正好给了那些公族贵士发难的机会。 虽然最终会被武力平复,但也是不小的波澜。女子为王打破常规,早被一些人视为眼中钉,无论怎么励精图治强盛秦国,依然无法得到他们尊重和认可。 杀不尽,除不掉,那些重礼法的公族贵士就是大秦的重要隐患。 李世舟反身问道:我知道你待大王视如己出,绝无二心,可太后那里,你有想过么? 她秦九凤欲言又止。 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生在王宫的秦九凤最明白了,李世舟眸光微沉,你手握兵权,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我信她。 简简单单三个字,顿时让李世舟哑口无语。 秦九凤凝眉:她若不信我,不会留我到今日。 你是秦国大将军,她留你,是为秦国,也为了大王,从古自今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其中的鸿沟,谁都无法跨越,你也不行。 李世舟一针见血,字字句句扎在秦九凤心头,令她浑身猛一颤,握紧双手,良久无言。 当年,就因为君臣位份之争,面对错过,她无能为力。 而后,秦棠景回转,就见小皇叔和女相各自坐着谁也不理谁,脸色也沉着。 怎么,你们还未吵完? 李世舟瞧她:大王去哪了,怎么弄得衣上都是尘。她起身过去为秦棠景拍干净衣袖尘屑,轻声细语教导,大王一国之君,无论怎样,注意体面才好。 孤王就随便走走。女相语气温柔,除了小皇叔和母后,这世上就女相待她真心好,秦棠景轻笑,多谢女相。 她随手拢了拢衣袖,抬眼望向秦九凤。 小皇叔,你怎么坐着不说话? 秦九凤端茶喝,瞥李世舟,有人在,碍眼。 李世舟也无视她,看着秦棠景就眉眼带笑:大王,臣很好奇,以二十座城池换来的楚国长公主,究竟何德何能,竟得大王青睐。 劝你还是别好奇了,长公主比你聪慧就是。 长公主贤名,臣倒是听闻一二。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秦棠景坐下来,眉梢一弯,呈现标准坏坏地笑,到了明日,女相随我们一起就能见到了。 翌日,太阳初升,驱散了秋季微微寒意。 不错,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秦使来时,默默无闻,去时恨不得昭告天下。 但对街中那些楚人而言,就是极大的耻辱。一国长公主无上尊贵,竟被秦人抢了去,他们大骂楚王懦弱无能,肆意抨击楚国君臣。 更有甚者,百姓成群结队去向官衙哭诉求情,他们仅仅只是为了留下勤政爱民的长公主。 但,一切徒劳无功。 街角,三人默默静立,远望前方官衙。 还真百闻不如一见,也可见这位长公主,有多得民心。李世舟半晌发出一声感叹。 战败,就是被欺凌的命。秦九凤直言。 拳头硬,才是乱世王道。 天下战乱纷争多少年,沾染无数鲜血,早看惯世态炎凉,秦国从被欺压被挨打到如今争霸,这点场面还不足以感动她。 姬凰,我大秦有雄傲天下的资本,但这是血淋淋的教训,大秦应当引以为戒。秦九凤严肃认真。 好,孤王记在心里。时刻不敢忘。 秦棠景摇摇头,怜悯地说:百姓真苦。 是啊,苦的人,永远都是百姓。 女相,莫非真要统一天下,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嗯,至少没有战火,百姓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将士不用上战场随时殒命。那么大王,您想让百姓过上这样的日子么? 孤王怎会不想,只是 只是什么? 大秦虽然强大,但天下太乱了。 李世舟轻轻一笑:不怕乱,就怕天下不乱。 女相此言何意? 趁乱,我们才好施展,大王以为呢? 有道理。思虑许久才回,年仅十七的秦王似乎开了窍。 李世舟笑得柔和:就从,宋国开始乱吧。 有女相为师指引,秦棠景领悟超凡,眼珠转了转,了然于胸。 宋王一死,皇子尚且年幼,几个王爷又野心勃勃,再加周边强国虎视眈眈,宋国必定大乱,这王位落到最后也不知花落谁家。 目光落回眼前,秦棠景面对这番景象,心里也有自己的感受。 默默念了两句楚怀珉啊楚怀珉啊。 你心怀百姓又如何,以一人之力妄想改变百年乱世,痴人说梦。 天下已乱,百姓皆苦。 直到侍从来报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启程回国,三人这才往回走,结束这趟楚国行。 而无人知的街角后,漾出一抹白衣。 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表情也一如既往冷冷淡淡,就是那嘴角微微上扬了个弧度。 没有任何笑意,仅仅一瞬间,为了那些求情百姓而抿平。 不知何时,站了多久,楚怀珉眼视前方,望见了官衙门百姓,也望见不该见之人,而在她所立之地,身后有颗参天大树,风吹落叶时,肩上掉了几片,也不曾拂去。 叔侄俩武功精湛,陈浩不敢动弹,等她们走了才大口喘气,脸色满是震惊之色。 长公主,这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时辰到了,走吧。楚怀珉背过双手,沿着那三人相反方向,步步走得坚定稳重。 按约定时辰,长公主的凤驾准时从城内驶出与秦使汇合。 秦楚两地隔着千里之远,道路茫茫无际,快马加鞭半个月抵达,一行人精打细算,不急不慢,也走了足足一个月。 这一个月发生的趣事就多了,秦棠景耐不住无聊,老是摸黑寻到长公主凤驾潜进去,热脸贴冷屁股已经是常事,万一碰到长公主心情不悦,揪衣领扔出马车也有的事。 奈何她不是认输的性子,楚怀珉对她越不上心,她便越挫越勇,总要去惹一惹。 以至于楚怀珉格外警惕,警惕到这日午后,当察觉帘子又被人掀起楚怀珉先发制人,擒住那人手腕,冷声道:又玩什么把戏? 秦九凤心里来回骂了某人好几遍。 那边某人打喷嚏的空当,楚怀珉发现来人不是秦姬凰,下刻松手,便听她道:是我,秦九凤。 楚怀珉有些诧异,这一路极少与她们秦人相见的,不过眼看着快到秦王城 命人掀起车帘,两人车内车外对视。 九王爷有事么? 没什么大事,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快到了。 多谢九王爷。 一家人,不客气。秦九凤腆着老脸。 楚怀珉淡淡一笑。 秦九凤清清嗓子继续道:姬凰可有与你说过,等你到了秦国,太后要见你。 楚怀珉摇头:未曾说过。 这丫头肯定贪玩去了。秦九凤横眉竖眼,对上楚怀珉目光立马笑眯眯解释: 你是楚国长公主,由于身份不同,姬凰恐怠慢了你,所以提前与秦王和太后商量过了,你们大婚之事日后再议,长公主以公主待遇安身王宫之中,你意下如何? 楚怀珉点头:有劳。 好,你歇会。解决完了秦九凤立刻寻人。 找到秦棠景时,她正与李世舟商谈国事,两人款款而谈,登时没了脾气,只好坐着旁听。 您看,天下就如一盘棋,而我们秦国,就在棋的中间,上有赵魏燕下有楚宋齐。李世舟随地画了副诸国图,其他六国很强,强到随便两国联盟,秦国就吃力。但是,我们可以逐一击破。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17) 秦棠景皱眉:楚宋已经联盟,楚国此战虽然败了,我们拿楚国也没办法。 这不是抢了一位长公主?李世舟揶揄地笑。 用二十座城池换的。一旁秦九凤接话。 我觉得值。 孤王也这么认为。 见她们岔开话题了,秦九凤询问道: 姬凰,可有想好,如何安排长公主去处? 就先宫里住着,她在孤王眼皮底下,孤王也放心。 不怕被发现身份? 孤王又不是上不得台面,又何怕的。 不要忘了,你是以秦国郡主身份迎娶楚国长公主为妻,到时,人到了秦国,你 既然是我秦姬凰的王后,藏起来就是。 藏何处? 后宫。 秦九凤: 李世舟: 历来君王都有特殊癖好,藏美人于后宫独自欣赏,可以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入V啦!! 感谢大家支持, 作者君忙着谈恋爱呢 入V,日更,不更会请假~ 第20章 女帝和长公主2 同一时候, 宋国大乱。 自从宋王一死, 王位空虚,皇子年幼无人扶持, 几位王爷为了夺权趁机发生政变及兵变, 他们为了王位不惜手足相残, 就连无权无势的三皇子也未能逃过一劫。 她束手就擒, 锒铛入狱, 就等局势一定, 难免一死。 这一天, 终于来了。低沉沙哑的调子。 地牢暗无天日, 三天三夜, 宋容就这么盘腿屈在角落。 从今以后, 她无父无母无兄, 了无牵挂。 最后一丝亲情, 从进地牢那一刻就被践踏个干净! 只靠一个虚无缥缈的执念强撑着她不倒。 未吃未喝让宋容口唇干裂, 灰扑扑的脸已经看不出面色,身上囚服也破烂不堪, 但即使身陷囹圄,她眉尖平舒,不惊不惧, 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与地牢显得格格不入。 外面争权夺利, 烽火狼烟,而牢内烛光死寂,漫长的等待也让人得了暂时的安宁。 倏然, 一阵脚步沉沉。 宋容睁眼,一道精光从眼底溢出。 三皇子,末将救驾来迟!来人跪地而拜。 来了就好。 三皇子,请主持大局!寒光一闪,门锁被劈成两半。 宋容悠悠然起身,周身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华贵,她弹了弹衣袖:走吧,该我们出场了。 * 如此风尘仆仆赶了两天路,终于抵达秦国王城。 当长公主凤驾来到秦王城时,城中百姓几乎蜂拥而至,将朱雀玄武两条大街挤了个水泄不通。大家伙除了迎接秦九王爷归来,都想看一看从楚国抢来的公主,听说只一眼,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可惜凤驾被人团团护着,无人有幸看见。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引以为豪,楚国以此为耻辱的,却是秦国胜利的荣耀,也是君臣和百姓的荣耀。 秦人欢喜楚人就愁,差点没把蒙琼活活气死。 秦国崇尚习武,民风彪悍,这点与楚国相似。 而最令人感到震撼的是,越靠近秦王城,民风就越开放,比如寻常女子上街不再视为抛头露面,迎接凤驾的官员男女皆有。 秦国律法恩威并施,不分三六九等,为官或是从商,很大程度上处在平等状态。 这些打破伦理之事,都与多年前那场变法有关,让秦国女子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和重视。 生长楚国的楚怀珉,屡屡被秦国惊奇。 楚怀珉一路上见多了秦国风俗民情,撇去几分虚心,不得不承认秦国的强大。 长公主,您看。 入了秦宫前后有人盯着,路过某处地方时,陈浩趁机靠近,尽力压低了声音:书房。 得来全不费工夫,一来就碰见了目的地。 但想要进去,就难了。 从踏上脚底这片陌生土地,楚怀珉不动声色地观察所看到的一切,自然也看见了不远处重兵把守的书玉殿。 陈浩小声:防得太严,我们的人进不去,除非得到秦王召见,或者特许。 这时身着官服的年轻女子领着属下匆匆而过,不便多言,楚怀珉轻声道句:不急,来日方长。 话刚落,左侧上方来了位侍从打扮的拦路。 楚怀珉停步,见他有些年纪,身后又跟着几个年轻侍从,在秦王宫身份定然不低。 果然,此人行礼恭敬:老奴姓吴,乃王宫总管,想必您就是长公主殿下吧? 楚怀珉淡声:正是。 被面纱挡住探不清面貌,吴总管瞄了她几眼,笑呵呵地道:那就是了,大王方才命人将寒清宫收拾妥当了,今后就是您的住处,长公主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只会一声,老奴办得妥妥当当。 有劳吴总管。楚怀珉长在王宫,怎会不通宫内人情世故,给陈浩使了个眼色。 陈浩立刻换上满脸笑容,趁四下无人看到,衣袖一掏,隐晦地塞了一把银两给他:吴总管,我们初来乍到,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吴总管抖抖衣袖掂量掂量就收了,得了好处,拱手对楚怀珉行礼,便眉开眼笑:长公主殿下,请随老奴来。 楚怀珉颔首,缓步随他去了寒清宫。 走到哪儿,都用得上银子。 就是这住处的名字不大好听,唤作寒清宫,听着怎么像被打入冷宫似的? 风餐露宿一个多月,秦棠景一回宫也没心思忙别的,想了个还算偏静的宫殿给楚怀珉,当真把人藏在平时没什么人去的地方。吩咐人着手,自己沐浴更衣去了。 舒舒服服褪去满身风尘,秦棠景一出浴池,贴身婢女阿弥慌慌张张跑来禀报:大王,太后召见! 哦,孤王知道了。 大王,还有还有大臣们也来了。 这么快就来了。秦棠景眉一挑,眼一沉,凌凌冷色,他们没惹太后生气吧? 回大王,太后太后骂了各位卿大夫! 骂得好。 一群多事的迂腐。 该来的总会来,秦棠景不慌不忙系上腰带,蹬了几下靴,随手顺顺龙袍衣襟,走时觉着肚子空了,抓了块糕点塞进嘴垫垫肚子,来到平时处理政事的堂安殿。 此时殿外站满了人议论,殿门两边大开。 就等着她呢。 像什么话,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阻止大王!这下可好,赔偿一分未能要到,反而赔了二十座城池,真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就是,实在太不像话了,大王竟然为了一个小女子,割舍二十座城池! 大王年纪尚小,难免冲动,九王爷就该多多劝诫,怎么任由大王一意孤行。 此事九王爷也难逃干系! 九王爷手握兵权,谁敢拿她怎么样呢?就算犯了错,太后肯定包庇她。 太后怎会如此糊涂? 怎么就不会,又不是第一次。 行了行了,别吵了,大王自有大王的考量,事已至此,你们多说无益,跟着瞎操什么心。 李大夫,你这话就惹人嫌,不要因为你女儿是大秦女相,你就为所欲为!秦国的将来不是靠我们这些臣子,还能靠谁?我们不操心,还有谁操心?是你,还是百姓? 李大夫一急,扯他袖子,但没来得及阻止,他满腔热火: 哪有君王如此昏庸,二十座城池白来的么?那是用将士们的血打下来的!各位都亲眼看见了吧,女子自古就是上不了台面! 此话出来一下子变得死寂。 暗地里说说也就罢了,这会竟不怕死搬到台面上,嫌脖子不够舒服需要磨磨! 明明烈阳高照,却有一股阴冷攀上他们背脊,好像从殿内散发,又像是殿外席卷而来,伴着似笑非笑的沉音从耳后传至令人发颤:各位卿大夫讨论何事如此激动?不如与孤王说说,让孤王也开心一下? 闻言,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跪地行礼: 拜见大王。 嗯,起来吧。 谢大王。女君脸色看起来如常,众人松口气。 秦棠景缓缓走过来时,韩大夫便绷紧了脸,冷汗沿着额角滴落,十分不安。 见秦棠景擦肩而过,似乎没打算追究,然而不等韩大夫松口气,衣襟突然被秦棠景一把揪起,一双冷眼紧紧地盯着他。 说。 臣臣说什么?韩大夫咬紧牙关,在秦棠景面前俨然没了适才的大义凛然。 秦棠景逼近他:孤王此刻像不像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不不像。 孤王也觉得不像。秦棠景居高俯视满地文臣,和颜悦色地:韩大夫好像忘了,你们谁记得?帮韩大夫说说。 无人吭声。 等了一阵,秦棠景笑了笑,松开韩大夫往他身上擦了擦手,很好心地提醒他:韩大夫,孤王知道你嘴巴大,吃得也多,但祸呢,也是从嘴巴出来的,明白么? 落下话,秦棠景冷哼一声,卷衣袖负手,从一群大臣面前淡然而过,入了堂安殿。 文武大臣静若寒蝉,不敢再多言半字,免得祸从口出 唯有李大夫,悄悄离去。 堂安殿,分内殿外殿。外殿用于处理政务,离殿门不远,所以外面说了什么,皆入了耳。 秦棠景跨过门槛就见一抹熟悉的背影立在殿中,多日不见,心中念想更甚,许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母后看起来有些落寂。 她敛起色,走过去弯腰,恭恭敬敬端礼: 儿臣见过母后。 嗯。应了句转过身,向她招手,过来。 秦棠景不敢不听,老老实实走到太后身前,轻声:母后,儿臣回来了。 卫姒不语,抬手轻轻摸了摸秦棠景脸颊,顿了顿,而后退半步,不怒自威:跪下。 秦棠景依言屈膝,无需辩解,只道:母后,儿臣想你了。 卫姒不为所动,又退半步:可知错? 儿臣儿臣不知。 明知何事,秦棠景梗着脖子就是不低头。平时不敢违逆母后,但这是她为君王的一个决定而已,不应该受到任何人的干扰。 两人这么僵持半晌,卫姒抬头望望殿外,惊得几颗头颅缩了回去。 卫姒道:哀家只问你,值么? 值。 哀家再问你,她要是不为你所用,你会把她杀了? 会。毫不犹豫。 好,记住你说的话。卫姒又问,可知错? 儿臣不知犯了何错。隔了好一会才开口,但依然这么回答,何错之有。 卫姒被女儿气到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哀家怎么教导你的,全当耳旁风是么?你拿我大秦几年心血换了谁?换了一个没有楚怀珉的楚国! 还是你秦王的一个玩笑? 你可曾考虑过大家的感受,尤其那些在外浴血奋战的将士,你对得起他们么?对得起地下白骨么?秦姬凰,你对得起你父王么! 卫姒突然斥责,秦棠景硬着头皮顶着来自母亲的威压。 再问你一遍,知不知错? 儿臣 卫姒背着的手一伸,亮出一根打君棍。 秦棠景吓得魂都快飞了,撩起袍子就躲起来,立刻求饶:母后,我错了,我错了 君犯法与民同罪!不打你,不足以平民愤。 卫姒眼波流转,余光及时扫到了两副熟面孔,但装作不知,擎棍向女儿走去。 小皇叔! 住手! 叔侄俩声音同时响起,卫姒停下脚步。 此事与大王无关,你打她做什么?秦九凤大步匆忙而来,挡在了秦棠景身前。 秦棠景揪她:小皇叔,你别帮孤王顶罪。 太后,臣认为此事李世舟这时拱手,却被卫姒打断,女相无需求情。 九王爷来得正好,此事你也不用替大王顶罪了,你也有份。卫姒拢眉,看了秦九凤一眼,终究拂袖,转身不看两人,吩咐: 来人,将秦九凤拖下去,当着文武大臣,仗打三十军棍,以儆效尤! 母后 去内殿跪着,没有哀家的命令不许起来! 第21章 女帝和长公主3 太后发话, 谁敢不尊。 就连秦棠景, 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皇叔被带下去仗打三十棍,而自己跪在内殿反思。 二人默默静立。 打!殿外一声喊叫, 卫姒眉心跟着颤动。 清楚地听见秦九凤的闷哼声, 卫姒一仗一仗地数, 李世舟也一仗一仗地数, 数到二十时, 秦九凤闷哼声低了下去, 心也跟着一揪。 太后, 这样的惩罚, 应该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了。李世舟轻叹了一口气。 卫姒道:这个秦九凤, 顽固不灵, 怎得如此纵容姬凰。隐在衣袖的手却不觉攥了起来。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18) 九王爷待大王真心, 这是好事。 随随便便拿大秦二十座城池给楚国, 也是好事?大王还年轻, 但她不小了。 九王爷今年刚过三十五岁,确实不小了。李世舟余音一转, 但臣以为,这么做也并非坏事。 你也觉得她们无错?卫姒回头望了望内殿。 不。李世舟摇头,有错是有, 但至少, 大王眼光放得长,考虑到了秦国的将来。 没有楚怀珉,楚国还能覆了不成? 这不一定。 能让你高看一眼的人, 哀家倒要亲眼看看,用二十座城池换来的女子究竟有何本事。 不止二十座城池,还有三十仗棍,九王爷为了大王,此刻还在挨打呢。 卫姒默了默:该她受的,一仗也不能少。 李世舟抿笑,听到秦九凤越来越低的闷哼,怎么也笑不出来,但她知道,太后这么狠心,当着君臣的面仗打三十棍,最终的目的也是不想秦九凤成为众矢之的。 数到最后一仗,殿外秦九凤完全没了声息。 世舟,你去看看。 太后不去么? 罢了。 那大王 让她跪两个时辰。 也好,各位大夫见到大王如此被罚,也不好说什么了。李世舟躬身,臣先告退。 出来堂安殿见到文武大臣对着台阶站成一排,也见到秦九凤血迹斑斑从板凳上挣扎起来,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跌下去。 秦国大将军战无不胜,被尊称战神,此时却弱得一阵风可以吹倒,连性命都不顾,到底为了什么? 九王爷!有卿大夫前来却被秦九凤推开。 她又不是娇弱女子,这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只是头晕脑胀,双腿软绵无力,被打地方也没了知觉,意识没了知觉,心也没了知觉,全靠意志撑着往前走去。 九凤。一只手突然从背后绕过来扶她。 秦九凤眯眼看了看,苍白的嘴唇动了一下,她想说我没事,但没把话说出来。 阳光太刺眼了。 刺眼到竟望见卫姒伫立殿前,却没来得及看清。 秦九凤眼一黑,昏了过去。 两个时辰,跪到双膝发麻最后肿胀。 秦棠景一时站不起来,她就随地一坐,看着窗边夜色渐渐落幕,也知道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还连累小皇叔,最后尘埃落定。 想着,熟悉的脚步声渐近,秦棠景回头一看。 母后? 嗯。卫姒过来蹲下,扶女儿起身,语气一惯的柔和,怎么坐地上?地上凉。 秦棠景腿疼,站不太稳,不得不抓着她的手,而后急切地问道:母后,小皇叔如何了? 你小皇叔活得好好的。 三十棍 她皮糙肉厚,躺几天,最多两个月就可以舞枪弄棒。 卫姒习过医术,大抵知晓伤势如何。她搬来软垫给秦棠景坐,挽起她的裤腿,露出的膝盖红肿微青,看得她心疼。 真跪? 儿臣不敢戏弄母后。 以前就敢戏弄哀家了?卫姒抬头看她。 儿臣不敢。 谅你也不敢。卫姒拿药亲自为女儿涂抹,轻语又问道:可生母后的气? 秦棠景摇头,她知道母后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所以不气,但小皇叔是无辜的,母后罚了小皇叔,她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你也看见了,卿大夫要一个交代,你让母后怎么交代?凭你意气用事怎么让百官臣服呢?你小皇叔护君失责,这顿打,她免不了。卫姒悉心教导开解。 儿臣惭愧。冷静下来,秦棠景也明白当今形势。 只是她是君,卿大夫是臣。臣可以劝谏,但不可阻拦她行事,更不能指手画脚。 儿臣一定会让他们臣服! 光口头说说可不行。卫姒笑着摸了摸她,你要付出行动,也要做出功绩。 儿臣明白。 那现在可知错? 药水浸入皮肤,瞬间痛得秦棠景龇牙:儿臣知道错了。 嗯,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抄十遍《大秦律法》,半个月后交给哀家。 秦棠景深深觉得,她母后过来找她,就是为了让她抄十遍《大秦律法》! 深夜,万籁俱寂。 王爷府,趴在床上的秦九凤被打了个半死不活,她死咬一块棉布,冷汗直冒,粗气大喘。 疼不疼?李世舟已经放柔了擦药动作。 你你试试! 我才没你蠢。 闭嘴 自己被打还不让我说话。李世舟低笑。 少在那儿幸灾乐祸了,擦完药赶紧走王府不留你。秦九凤咬了咬唇,断断续续的,很不容易才说完这番话。 行,那我走了。李世舟也没打算留多久,刚起身却被一只手抓住袖子。 姬凰没被太后打吧? 放心,她好得很,太后怎会打一国之君。 失策,失策 怎么? 原本以为会断一腿的,没想到只是屁股开花,李世舟,你说本王这是不是失策? 懒得理你。李世舟帮她上完药,收拾好了,走时留下一句:希望我明天再来的时候,你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李世舟,我不但能看到明天太阳,还能长命百岁! 人已远去,无人答话。 秦九凤忍着痛,闭上眼默默承受皮肉上痛苦,内心也是一片荒芜。 窗角,帘子轻轻被人放下,室内烛光借着缝隙透出,照亮了来人身上一只凤凰,栩栩如生,金光灿灿,格外的绚丽多姿。 今日叔侄都被太后罚了,事情就这么慢慢平息下来,宫内也很快接受多了位主子,不过这位主子住进后宫,行事低调极少出门,成了宫中众人饭后谈资。寒清宫依然门庭若市,那些太妃太嫔们好奇,按捺不住都来瞧个究竟了。 秦棠景行动不便,又被太后时刻盯着,没法出宫探望小皇叔,小皇叔也没法进宫寻她,而她也正愁着抄写《大秦律法》。 这一天大早,婢女阿弥进来内殿伺候更衣。大王,您先去抄书,还是批折子? 秦棠景想了想,眼珠转了转,唇边就显出坏笑:阿弥,孤王吩咐你去办一件事,办好了重重有赏。 大王您说。 你将孤王抄的手写,拿一份送去寒清宫,叫那里主人一字不落,一笔一划必须一模一样抄写五遍,到时你就说,宫里的规矩。 是,大王。 阿弥得了命,麻溜地将手抄送去了寒清宫,寒清宫楚人侍女一听,气得差点没骂娘。 这不就是欺负人嘛。侍女站那儿双手叉腰,凭什么抄你们的律法,哪有这种规矩! 亭中,陈浩拿了手抄过来,楚怀珉放在台上铺展,仔细研究。写字之人落笔有力,端秀飘逸,多少能看出疏宕不拘的性子。字好看,难得就是认不太全,各国文字各不一样,楚怀珉只识得简单秦文字。 长公主,您真要抄?陈浩迟疑地问。 既然是规矩,抄也无妨。 这陈浩看着那手抄厚厚一踏,得抄何时,会不会是哪个宫的娘娘,故意刁难您? 应该不是。说抄就抄,楚怀珉动笔落字。 陈浩不会模拟别人笔迹,帮不了只好陪在一旁:长公主,秦郡主好些天没来了,您可有对策? 听说,秦王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是,三天前的事了。 你觉得,她还能来么? 陈浩挠了挠后脑勺,言之有理。 等着吧,总会来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叫人送规矩。 这一抄,就是好几天。 遇到不认识的字,楚怀珉还会请教一下宫里的侍从婢女。 侍从婢女被她这么不耻下问,好感瞬间就拉近了,识字的热情洋溢地告诉她。 秦棠景前脚抄完,阿弥后脚就抱了大堆手抄本过来,将她的案桌堆积如山,还未批的折子都被埋住。 抄完了? 是呀,五遍都在这儿呢。阿弥应道。 秦棠景随手打开一看,挑了挑眉头。那女子竟然将她的字迹模仿得炉火纯青,她差点也没认出来。 满意笑笑,她道:派人送去太后宫里交差。 是,大王。 秦棠景批折子许久了,也遇到了烦心事,小皇叔不在无人商量,想着待会还得出宫一趟,商量对策,顺便看看小皇叔,索性起身舒展筋骨,下了台阶。 大王,您去哪儿啊? 别跟着孤王,孤王随便走走。 秦棠景随便走走,就走到了长公主寒清宫门口。她又心想,来都来了吧,总不能不去看看,于是独身一人进了寒清宫。 秦郡主大驾光临,稀客,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一抬头便见长公主坐在亭中,脸上还是那副冷淡表情,秦棠景走过去自己坐下来倒了杯茶喝。 起风了,自然就来了。 楚怀珉偏和她唱反调:今日风和日丽,没风。 所以是个好天气。秦棠景自然接过话,眨眨眼,邀她,你来秦国也有半个月了,宫里闷坏了吧,带你出宫玩,去不去? 第22章 女帝和长公主4 出乎意料, 楚怀珉一听, 倒微愣了一下,思虑半盏茶功夫才道:入了秦王宫, 以我的身份, 恐怕不便随意出行。 这也拘束了她行事。 秦棠景没多想, 从腰带拽下一块物什抛给她。 这个给你, 拿着它去哪儿都行。 去哪儿都行? 当然, 你别小看它。 那你不怕我跑了?刻有凤凰的玉佩, 象征主人地位不低, 楚怀珉指腹摩挲着。 来了我大秦, 你楚怀珉就是我秦姬凰的人, 你想跑去哪儿?秦棠景抬高下巴嗤笑, 发挥没脸没皮的行事作风。 这世上, 没有我去不了地方。楚怀珉淡淡道。 口气真大, 你可以试试, 看看是你上天入地本事强,还是我大秦防卫更严。两人一对上, 几句话不到就开始争锋相对。 这个我收了。多说无益,楚怀珉不深究,将玉佩攥在手心, 道了声:多谢。 秦棠景指院外:走? 楚怀珉起身, 用行动直接回答了她。 一个敢邀,一个也敢应,两人走出亭, 外边太阳高悬。 出宫前为了隐藏起来,很有默契将自己扮成朴素模样,教人看不出身份,随后畅通无阻来到了宫外。 秦王城历史悠久,许久以前是前朝繁荣昌盛的国都,后来天下分解众国,国都在一场大战中付之一炬,大火连烧七天七夜,直到秦国立国后从废墟建立新的王城。 这座城,热闹非凡,商贩挑担上街吆喝,鲜菜摊位挤满了人,孩童蹦蹦跳跳唱着儿歌。一眼看过去,似乎见不到乱世中百姓的愁苦,街角也没有成堆为灾的流民,各条街时常有巡逻禁军走过,一番盛世景象。 初来乍到,楚怀珉对一切都很感兴趣。 到底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新鲜事物频频吸引她的目光,偶尔拿个小玩意瞧一瞧,看一看,走走停停,玩乐兴致似乎很高。 秦棠景作为东道主就不同了,习以为常,见到一向冷淡的长公主被她大秦强盛所动容,颇有炫耀意思,一路上问东问西地: 我大秦比起你们楚国,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 啧,我还以为你会夸楚国而贬低秦国。 亲眼所见,为何贬低?承认秦国强大,并不是丢脸的事。楚怀珉实事求是,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 秦棠景手执一把玉扇,瞧着楚怀珉若有所思。 正说着,楚怀珉望见了不远处卖糖葫芦的老人家,回头望她一眼,动了身,过去买了两串,递到身侧秦棠景眼前。 给我的? 作为感谢,送你。 有劳长公主了。秦棠景不客气接下。 从上次游玩楚街时,楚怀珉就发现秦棠景爱吃一些民间零嘴,她不着痕迹地投其所好,迎合这人心意,就当博取些许欢悦和信任。 只是两串糖葫芦,秦棠景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就听见楚怀珉道:祁王府。 什么? 秦棠景手一顿,唇角还残留丝丝糖渣。 楚怀珉则回转头看着她,抬手帮她抹了抹,微微笑着:秦郡主,你到家了。 随处游逛,一不小心被楚怀珉发现老底,秦棠景差点被噎,急忙扯了她的衣袖,煞有其事地:别靠这么近,被父王知道我偷跑出来,又得责罚我了,走走走。 楚怀珉抬眸望眼祁王府,顺从地被秦棠景拉走,紧跟一句:秦郡主,承诺何时兑现? 什么承诺?秦棠景一时脱口而出。 你何时娶我。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19) 秦棠景猛地回头,用古怪的眼神盯她。 我人已经来了你大秦,没有回头路,前不久你还说,我楚怀珉上天入地也跑不掉,是你秦姬凰的人。 楚怀珉却淡然自若,权当什么也未说,走得稳稳当当,瞧见好玩的挣脱衣袖,自顾自地去了。 秦棠景惊得抬头,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 在楚国的时候,长公主可不是这样的。 这位长公主又不傻,不可能不知道将她掠到秦国是为了什么,那些花言巧语只是蒙蔽外人,她们之间除了较量就是较量,毕竟梗了家国,站在对立,与利用价值息息相关。她们各为其事,朋友也只是表面,信是不敢真信,何况她乃大秦一国君主,更别说随便随便娶了。 把人藏在后宫,已经是最大的能耐。 再进一步,就得暴露身份。 逛了半个时辰,走得累了,歇了会,得办正经事。秦棠景买了些小皇叔喜欢吃的零嘴糕点,带着楚怀珉登门拜访去了。 秦九凤被罚三十大棍,听说被打得下不了床,楚怀珉也觉着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提了些礼品,去探望也无妨,只是面对面怕有点尴尬,就不见了让秦棠景一同带去。 楚怀珉坐在外面凉亭等候,李世舟见到她些许惊讶,就笑了:长公主怎么也来了? 怀珉见过女相。楚怀珉起身行了个晚辈礼这才应道:我过来看看九王爷。 放心,九王爷无碍。 那便好。 见李世舟入亭坐定,楚怀珉亲自为她端茶壶倒水:女相,请喝茶。 她面上淡淡笑着,丝毫没有屈尊的难堪,李世舟端过茶盏,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来秦国大半个月了吧,还住得习惯么? 劳女相挂心,一切安好。 长公主生在王宫,想必对宫中那些事情很熟悉了。李世舟指的深宫勾心斗角,当然也知道以楚怀珉的聪颖,应付自如。 虽然以和亲的名义来到秦国算不得什么光彩,但终究还是来了,长公主今后有何打算? 既已入秦,那便走一步算一步。 你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岂能埋没后宫?李世舟道。 女相可否指点迷津? 李世舟莞尔,抿了一口茶,缓声道:长公主不该隐居后宫。 为何? 我大秦用二十座城池换你,实不相瞒,此举已经触碰到一些人的利益,如果得不到回报,你就会成为他们的利刃和眼中钉,长久以往,在宫里你也不会好过,他们总要给你添些麻烦,我相信长公主自有衡量,我能给你的指点,就是在大秦体现你的价值,至少,可以保你周全。我身为大秦女相,最看不得才华被埋没,这是最是可悲的事。 一下讲得太多了,需要时辰琢磨透透,李世舟也不急着要答案,坐着静静品茶。 你信任我?过了半天楚怀珉才发问。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不怕到时会失望?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尽人事听天命。李世舟笑道,一切都看上天的造化。 敞开心扉的真心对待,仿佛说进了心坎。两人年纪相差过半,可三言两句,却像成了知己。 楚怀珉动容。 李世舟道:如此,你可愿为秦国效力? 风吹,日暖,入人心。 那厢半刻前,寝室内,一惯的人未至声先到。 小皇叔,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秦棠景兴致冲冲,两三步来到床榻前,玄武大街最有名的曾氏烤鸭! 秦九凤眼睛发亮,侧个身,仿佛不觉屁股痛了。死李世舟天天给她喝粥,好几日没开荤,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来得真及时 不到一盏茶,叔侄俩趴床角乐滋滋啃烤鸭。 小皇叔,给我留点,两个鸭腿都被你吃了。 吃你几个鸭腿怎得了,你看你小皇叔被太后打成这样,两个鸭腿补偿我算便宜你了。 好好好,你吃,你吃。秦棠景让她。 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最近忙着呢,孤王好多折子还没批,小皇叔你看我膝盖,还青着呢。 怎么没垫东西? 不敢垫。秦棠景瞅她屁股一眼,你不也没垫。 我那是没来得及。见她伸手过来摸,秦九凤赶紧拍开,你母后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还好,你比较惨。 秦九凤不搭理她,埋头烧鸭。 小皇叔,你来消息了么?宋国的新王已经登基,你猜是谁?秦棠景提了个令天下人震惊的话题。 来了,真让人意外的结果。我猜过几个王爷,没一个中的,这三皇子无权无势,怎么就成了最后赢家呢? 秦棠景摇头:谁知道,也许藏得太深了吧。 换了一个新王,不知道宋国会强大起来,还是就此没落。秦九凤忍着痛唏嘘道。 操心这些干什么,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 也是,吃我的烤鸭才是我目前最要紧的。 闲聊着,整只烧鸭就这么吃干抹净,填饱肚子,抹抹嘴擦擦手,秦棠景搬来凳子坐着准备谈正事。 小皇叔,那边来了折子。赵国屡次派兵冒犯我大秦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企图挑起两国战火,我们战,还是忍? 秦九凤一听抬起头:你有什么主意? 孤王不想忍了。秦棠景皱眉正色道,原因有两点,赵国兵力和财力都不如秦国,秦国最先迈步的第一步,就是赵国这个绊脚石,所以孤王应战,以振军心!另外,孤王登基不久,尚不安稳,必须做出一番让文武百官臣服的功绩。 秦九凤侧头看了眼那儿,何时应战? 应该不久了。秦棠景果断利落,孤王回宫立马派人准备。 秦九凤道:那看来,臣派不上用场了。 行了,你就好好养伤。秦棠景扯了被子盖住她身上,欺负我大秦,孤王亲自去收拾赵国。 等会,还有一个人这下可以派上用场了。 谁? 楚怀珉。 她?秦棠景嗤笑,她去做什么? 不可轻视任何一个人,两军对阵,这是大忌!再怎么说,长公主不是一般人,她有计策和谋略,前去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可别让我白白挨了打,这个人情,她得还。 她要是害孤王,孤王岂不是死得更快? 她敢害你,楚国离死也不远了! 孤王再考虑考虑。秦棠景思虑颇多,没松口。 行,你考虑吧。反正她已经引起太后注意,不帮秦国做点事,就等着被太后收拾吧。 商量完事,已经日落西山。 秦棠景从寝室出来,就见楚怀珉独身坐于凉亭。 她淡然自若,从楚国见到她的时候便是这样,来到秦国对她而言如此陌生地方,也是这般从容形容,似乎没什么可以为难到她。 送楚怀珉回宫的路上,一向多言多语的秦棠景没讲废话,重新思虑两人关系。 到了。楚怀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已经到了宫门。 秦棠景点点头,道了句:后会有期。 马背上楚怀珉勾唇:秦郡主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本宫就在秦王宫等着你来娶。 再过一阵,就娶。语气听着就像敷衍。 秦郡主该不会言而无信? 本郡一言九鼎! 如此便好。翻身下马楚怀珉站定,一身白衣飘飘过了大门,徒步进入秦深宫。 翌日大早朝,德阳殿,君臣商议与赵国的战事。 秦赵两国挨得近,时常会闹些小摩擦,又因了赵王得到一位文武兼备的丞相,使得国家壮大了些,便立刻改变态度,不断派兵刺探邻边秦国的底线,挑起战火,已然不把秦国放在眼里了。 大臣讨论,秦棠景只听,并不将自己准备御驾亲征的事说出来。秦九凤受伤,不能出战。若战,只能派遣另外的将军出征。 是战是忍,争吵不休,但没争出什么结论。 散了朝,秦棠景拂袖而去。 等她回到堂安殿,婢女匆匆禀告女相求见。 大王在朝堂上生气了?李世舟进来第一句如此。 赵国如此欺辱我大秦,这个韩大夫,胳膊肘往外拐,就属他跳的最高,怎么不摔死他!没旁人在秦棠景恨声道。 大王息怒。李世舟躬身拱手,大王若是亲征,臣不放心,臣也跟着去。 女相也去? 此战事关重大,也是大王的机会,所以臣不放心,太后也不放心。 秦棠景缓了脸色:有女相相助胜算多几分,女相也去的话,可否再带上一个人。 是何人? 楚怀珉。 不瞒大王,臣正有此意。李世舟笑了笑,就让长公主施展一下她的本事,大王在大臣们面前也好有台阶下,不至于白费了二十座城池什么没有得到,还落了个骂声,再且,楚国那边,也有好戏。 秦棠景玩味地点点头:此事就这么定了。 那大王,您的身份 到时再说吧。御驾亲征带上楚怀珉,肯定会暴露身份,反正总会有这么一天。 李世舟笑笑,也就不去戳破年轻人自己的把戏。 对了,宋国遣人送来的折子在臣那儿,折子上说,宋王即将亲自拜访秦国。 你说谁? 宋王,宋容。 第23章 女帝和长公主5 后两日秦国入了深秋, 寒清宫也来了消息。 长公主, 三皇子平息叛乱才登位几天,这时候来秦国, 不怕王位不保么?陈浩跟在楚怀珉身侧, 亦步亦趋随她逛起了这座王宫。 她既然敢来, 自然做足了准备。 可没了国君坐镇, 三皇子万一出了什么事 宋国岂不是再次陷入动荡?一旦宋国乱了, 那作为盟友的楚国必将受到牵连, 而身在秦国最高权利中枢的长公主如何脱身?一动牵动天下, 这个三皇子实在任性得很。 你以为秦国会对三皇子不利? 秦国女子可为君为官, 甚至口出狂言女子可娶妻, 秦国乱了常理伦礼, 做出这等事也不足为奇。 楚怀珉缓步, 却摇头。一国君主放下身段前来, 秦国真这么做了, 小人之心定会被天下人人唾弃,得不了民心便不用争什么天下了。 陈浩还道, 三皇子是为了秦国一个女子来的,究竟是哪家女子,竟得三皇子迢迢千里亲自求见, 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初为王, 理当勤政,为争霸天下积蓄力量,可一手好机会偏偏被三皇子打了个稀烂, 就为一个女子? 陈浩见楚怀珉不言语,嘴边红颜祸水四个字就咽了下去。 自入秦王宫,楚怀珉并未被限制出行,只是初来低调行事,不想引人注目惹来是非,眼下已经熟了一些便慢慢出来走走逛逛,遇到有人盘查询问,给出秦姬凰那块凤凰玉佩,一切麻烦迎刃而解。 于是,楚怀珉注意力被宫中防卫引去了,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周围,渐渐熟悉一草一木,每座宫殿堂楼阁一砖一瓦。 平日里,书玉殿作为军事决策之地,为王宫重地,任何人没有王令不得迈进一步,就连远远路过也会被侍卫驱赶,楚怀珉为了摸清书玉殿的防守情势,几次借着其它宫娘娘盛宴,不着痕迹装作不识路迷了方向,侍卫得知她身份,又见她手上那玉佩这才掩了过去。 只当她来了才知道,不怪属下两年毫无进展。 即便是她自己,隐瞒身份或乔装改扮混进书玉殿的把握也不大,甚至还未踏过去就被人发现。 因为伺候秦王的侍从婢女和守在殿外的禁军都是秦王心腹亲信,每个人知根知底。 点到为止,回转时,正方迎来一男子,模样瞧着眉清目秀,就是那双眼睛望见不远处楚怀珉变得勾勾呆呆的,好像得了魔怔不会走路,一不小心就跌了个狗姿势。 他身后的人捂嘴掩笑,陈浩没忍住,嘴角乱颤。 那厮,你笑什么!偷笑声入了耳让人不悦,年轻男子立时恼羞成怒,只是望着楚怀珉时,竟不大自在窘迫地红起脸来。 陈浩,别惹事。一旁楚怀珉低声。那男子身着华丽,能随意进出秦王宫的,非富即贵。 是。 陈浩对着那男子拱拱手,算作道歉了。 但年轻男子不依不饶,爬起来拍拍衣服过来拦住去路,挡在了楚怀珉身前张开手:你是什么人,本公子怎未见过? 自称公子,非王即侯。 楚怀珉淡笑,并不隐瞒:本宫楚怀珉。 你你就是楚怀珉? 嗯,不知阁下? 那男子脸色变了一变,迟疑了一瞬,似乎不太乐意道出身份,还是旁边侍从抬头挺胸:我家公子是祁王府大公子! 陈浩机敏地拱手:原来是祁王府大公子,早有耳闻,失敬失敬。方才在下无礼,给您赔礼道歉。 罢了罢了。秦明月只好让步,看在长公主份上,本公子就不计较了。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20) 多谢大公子。 哼,你该多谢长公主。秦明月横了他一眼。 陈浩只笑不语,半步退到楚怀珉身后。 楚怀珉一身月白,气质出尘,她身材有致,华容端庄大气,尤其未戴面纱的相容,哪个人看见都会叹一叹。 秦明月向来喜爱美色,碰见貌若天仙的美人,腿都挪不动了,热切邀请:长公主,遇见就是缘分,难得我也闲着,不如一起走走? 这恐怕不妥。楚怀珉露出犹豫。 有何不妥,大家都是朋友,走走无妨的,没人说你。秦明月飞快前后左右探了几圈,四下无人。 见秦明月不顾宫中规矩,缠得紧了,楚怀珉紧跟发问: 大公子,请问令妹何时接本宫入府? 啊!你认识我妹妹? 认识。楚怀珉点头,道了三个字,秦姬凰。 这三个字,或许别人不知道真正含义,生在秦氏家族的秦明月会不清楚?再不舍眼前美貌,他此刻只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原本还想着长公主美貌,来了他大秦还未婚配,可以向上面请求赐婚把人赐给他。 可扯上那人,就是大逆不道! 令妹将本宫带回秦国,说要娶本宫为妻,已过了许久,令妹一去怎么就没了消息?你 秦明月尴尬摸了摸后脑,讪讪地笑着:这个啊这个别问我,得去问我那混账妹妹你等等,我现在就回府问去! 不等反应极快掉头就跑,没一会跑了个没影,途中还跑偏了撞到柱子上差点又摔跟头。 行事如此鲁莽,陈浩直接笑了出来:这祁王府大公子,看着好像不太聪明。 不可貌相。 长公主,不是臣随口乱说,臣早有耳闻,祁王府大公子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陈浩笑,他一见你,连路都走不好了。 与我们无关,走吧。楚怀珉负过手,眼中有光。 秦姬凰三个字,外面极少人知晓是谁,但在秦氏位高权重者,令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祁王府大公子变了色,他老子也没能幸免。 寡人来此,就是为贵府秦郡主而来,你说她不在,寡人不信。她叫秦姬凰,正是你祁王之女,还望祁王莫要为难寡人才是,寡人今日不见秦郡主便夜不能寐。 正厅,宋容端坐上位,语气温和煦煦,眉宇却展出凌色,王者气势逼人太甚。 老王爷瞅一眼宋容带来的一干彪悍侍卫,个个精壮,哪是他佝偻身躯能比,他捂着胸口作出欲哭无泪。 为了送走这位煞神,老王爷老牙一咬: 外臣也不想为难宋王,宋王真心而来,外臣实在惭愧,只是您想见大姬凰,真不行,姬凰不在家,您进宫去寻! 锅很顺利地抛回去了,大王召来的麻烦自己解决。 这招灵验,宋容当真走了。 老王爷跌坐垫上,脱着下巴,深叹口气,犯了头疼。 爹,您猜儿子今日遇见谁了!秦明月回府,气喘吁吁从外狂奔进来。 老王爷气得拍桌:滚远点,老子正火着呢。 又怎么了?秦明月见他火冒三丈,赶忙拽了侍女就问,谁又气我爹了?看我不打死他! 宋侍从瑟瑟。 磕巴什么,你大声点! 宋王! 你再说一遍? 行了。老王爷再拍桌,你今儿又遇见哪个? 秦明月一听窜过来:我遇见楚怀珉了,就是楚国那个长公主,她跟我要人! 要谁,要你命啊? 她没要我命,但可能要了你女儿秦姬凰的命。 混账! 秦明月被老王爷一棍子打出正厅。 不敢再招惹老子,秦明月跑得老远,龇牙咧嘴揉着被打到的手臂,旁边侍从赶来回话: 大公子,韩大夫来了。 他找我做什么?不是说过非常时期,少见面,免得引火烧身。秦明月不悦地甩手,眉头皱高。 大公子,韩大夫说是得了重要机密,这 重要机密?秦明月沉着眼,想了会,挥了挥衣袖:行,让他去后堂等着。 侍从得了应又被他叫住,秦明月道:别让王爷知道。 是。 眼线遍布全城,今儿两件事都入了正主耳朵,而心念着小皇叔的正主提两只烧鸭又上了九王爷府大门。 于是,叔侄俩趴着各自啃一只鸭腿。 宋容来秦国的第一件事,竟然上祁王府要人去了,你这事做的,忒不地道了。 肯定要把皇兄气到晕厥,秦九凤一边啃一边摇头。 孤还做了一件事呢。秦棠景怎么也没想到,宋容真的成宋王,也真的来秦国,说实话,她现在真怕宋容找上门。 你又做什么坏事? 没做,我这么老实。秦棠景撇清白。 赶紧说。 哦。秦棠景嚼嚼咽了肉,不甚在意地:我出宫前去请母后出山了,请母后下令楚怀珉一同出席今晚摆的宫宴。 秦九凤睁大眼:宋容为了你而来,楚怀珉也是为了你而来,你让她们斗想让她们反目成仇? 孤王先不暴露身份,宋容想带走秦姬凰怎么着也得过问长公主,征求同意吧? 言之有理。秦九凤点头表示赞同。 那我们就在背后看好戏,瞧瞧长公主怎么应付。如果能打发走宋容,那再好不过了。 秦九凤拿眼瞅她: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桃花债?宋王一片真心,连我都感动,你就没有一丝感动? 秦棠景擦了擦将手,翻身下来床边洗手,道句:她有她的情,我有我的情,与我无关。说着想到别的转身,小皇叔,你也说过,这种牵挂儿女情长的君王,在乱世容易失去理智,也容易被覆灭。 秦九凤认真地:但人,总有七情六欲,你也不例外。 所以孤王不会轻易动心。秦棠景眉眼弯起来,笑嘻嘻状,像小皇叔一样。 得了,你可别像我。秦九凤一脸嫌弃,心里却乐滋滋的。 那小皇叔可别跟孤王说,你不知道女相对你有点意思,女相衣不解带,连着照顾你好些天了。 乐滋滋消失殆尽,秦九凤扭过脸,装不知,一口一口撕扯烤鸭,留下几个大口子,好似不满要发泄什么。 小皇叔?秦棠景见她低头不语,无奈地看她,你遇到感情问题就逃避。 秦九凤抬头:等你遇到了,自然也就明白。 可怜女相等你这么多年,没个结果。 你还是愁你自己吧,三皇子成了宋王可不好打发。秦九凤吐了鸭骨头,笑眯眯跟了一句,对了,还有我那六皇兄。 六皇伯敢找孤王算账? 话音一落,门外便传来老王爷大嗓门: 秦九凤,你给老夫出来! 这刚咬一口,差点被噎正着,秦九凤艰难地咽喉咙肉。 老王爷不敢找大王侄女,还不敢找九王爷妹妹? 九凤,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大王什么时候成我女儿了!你这不是折老夫的年寿么!你哥我就是九条命也活不过明年! 秦九凤被子一扯,盖住了头,秦棠景瞬间正襟危坐,对气势汹汹跨进门老王爷幽幽道。 六皇伯,小皇叔受伤了,你下手轻点。 第24章 女帝和长公主6 那厢寒清宫接到信笺, 故人邀请她宫外茶楼一叙, 楚怀珉思虑再三,决定赴约。 茶楼处在热闹街市, 楼上雅间倒是格外安幽。 推窗可见城中景色, 角落熏香袅袅, 桌上一壶清酒, 两杯茶盏, 三碟小菜, 故人对面而坐。 楚国一别, 走得仓促, 还未与你正式告别, 等我们再叙, 却是身在秦国, 如今这番场景了。宋容为世事无常发出感叹。 楚怀珉却无心情唏嘘, 端起杯盏时倏地一顿:你的伤? 宋容手腕露出的斑驳伤痕, 或深或浅,双手皆是, 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甚是骇人!再仔细看,却被宋容甩了衣袖遮挡住。 听闻宋国大乱, 三皇子被抓入狱饱受欺凌 不碍事, 小伤而已。她语气轻松,目光仍是柔和,我这个王位得来不易, 本来我不想争什么,是他们逼人太甚。 所以我忍辱负重,最终坐上了王位,这些伤,算是功绩吧,这么想想,也就不那么疼了。 笑容仍是那和煦笑容,眼底却多了些什么,毕竟多年无忧少年郎,经历了家国动荡,失去了一切,学着长大,扛起了国之重担。 与宋容对视,楚怀珉看到了那双眼神的坚定,却又看不透眼前人。她们身上虽有一半相同血脉,但终究不是自家人,一个可以稳定平息宋乱之人,没点能耐,只怕早已 多言只会揭人伤疤,每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楚怀珉于是道声:也罢,今后靠自己。 放心,我很好。宋容对她展齿一笑,眉皱,露出三分迟疑,倒是你,原本可为我大宋之后,眼下却成了秦国 说阶下囚也不为过。 楚怀珉唇角一抿,坦然地:我也还好。 宋容摆手: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我们各有各命,既然注定,那就随它去吧。 宋容,你还是这么洒脱。 那不然该如何?宋容摇头笑笑,带了苦涩。他们要她死,难道她真的该死? 我敬你一杯。 不多言,楚怀珉这次添的酒,也敬眼前年少君主。 今后平顺,意气风发。 她敬一杯宋容连喝几杯,这些酒下肚,脸颊微红,稍稍起醉意,意识却又那么清晰。 实不相瞒,我冒险来秦国,就为了祁王之女可这祁王,似乎并不给寡人面子,三番两次推脱,寡人也未见到她。 秦姬凰? 对,就是她!宋容道,我就是为了她来的。 楚怀珉默了片刻:你真的喜欢她? 也不是酒红还羞红,宋容不大自在摸了摸耳根:喜欢。而后温润地笑,我看见她的第一眼,在我这,便喜欢上了,虽然,那姑娘老是出言不逊,但我就是喜欢她,便不会在意她这些了。 秦姬凰性子如此不羁,与你相去甚远,你此番来秦国,未必如你所愿。 宋容眼底一凉,似想到什么,而后又笑了:我记得她说,等我成了宋王再来找她,她便嫁给我。 阿容,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很复杂么?我知道你又不喜欢她,便不算强人所难,既然如此,又有诺言在先,我娶了又如何呢? 楚怀珉一时无言以对。 她,我要定了。宋容直勾勾盯着楚怀珉,一字一句地: 我宋容认定的事,一辈子不会回头! 楚怀珉未语,只倒了杯酒,慢条斯理地品抿,酒香,不醉人,却醉了心,也蒙蔽眼。 缘分,如此弄人。得不到的,偏偏要去争取,何错? 她没有告诉宋容,今晚接风洗尘宴只怕见不到秦姬凰了,前不久卫太后派人传话,她也在宴席当中,那么她们两人,都是为了秦姬凰而来,免不了要一番对峙。 卫太后虽未召见过她,但卫太后垂帘听政多年,对国事和天下局势岂能不知?又怎会容忍用秦国城池换来的女子安享岁月? 宫宴,也是一场明暗交锋。 不过依着秦姬凰性子,今夜这种热闹 一回寒清宫,楚怀珉当即叫来陈浩,附耳一番吩咐,陈浩听了点头即刻去办。 等到黑夜降临,秦王宫笼罩了一片月光。 无人角落,双影拉扯。 不可不可!这是欺君大罪,老奴可不敢做这种事!再多钱财,没了命,也无用啊! 怕什么,素闻秦王仁慈,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下属,到时只需按我说的做。 可是 别可是了,再给你一千俩,干不干? 你怎么知道,大王不会光明正大出席?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尽管去办就是了,办好了,长公主另有重赏。 让老奴再想想。 还想什么呢,您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钱,只要完成一件小小的事,轻易便挣到了,干不干? 干! 半个时辰后,夜色沉浸,众人纷纷齐聚宫宴。 路上,两人迎面,李世舟定眼一看,来人白衣如月,气质出尘,那抹面纱遮得住脸,却遮不住浑身与生俱来的华容贵气。 这么巧,在此遇上长公主殿下。 女相。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可否与长公主一同随行?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21) 怀珉求之不得。 两人相视一笑,于夜色中,眼底清净,各自明亮。她们一路相伴,闲聊着倒也融洽。 九王爷可还好?楚怀珉心里仍是记挂。 好着呢,那家伙扛揍,能吃能喝能睡,还能把人气死。李世舟说着,自己忍不住扬起浅浅笑。 楚怀珉也淡淡笑:女相当着我的面说九王爷坏话,想必和九王爷的关系很好呢。 嗯,是啊,很好呢。李世舟看了看宫墙,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三个孩童一起爬墙玩耍,她双手背在身后,身姿纤雅,依然浅浅地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这些年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们早已经成为一家人了。 一辈子的亲人么? 对,亲人,也是知己。 人生难得一知己,怀珉真羡慕呢。 你还年轻,余生还长,总会遇到那个懂你的知己。 但愿如此。楚怀珉抿唇一笑,因为女相一句知己,联想起了身在楚国时,那人耍赖牵着她手并大放厥词: 臣女视长公主为红颜,长公主也应该视臣女为知己。 红颜知己,哪有真心,不过阴谋诡计罢了。 楚怀珉瞧着那些红砖绿瓦和高深宫墙,似乎她一直被困在此,像个牢笼,只不过从一个地方,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宫宴来得最早首先是宋容,天还未黑就进了宫,从白天坐到黑夜,看着一个又一个到场,却始终不见手执玉扇的红衣姑娘。 毕竟不在本国,宋容按压急躁,端出君王风范,显得气定神闲,眼角目光却时不时扫向来时的路。 只是,过了许久,宴中重要人物还未来。 九王爷因伤不能出席,祁王也不知哪儿去了,就连最上座之人,也迟迟未出现,不过,倒等来了楚怀珉和她身边的女子。 楚怀珉戴着面纱看不见相貌,只见眉眼也是极好看的,引来其他人目光黏着,但旁边女子不冷不淡用眼神一扫,哪个对上不低头。 怀珉,你也来了。宋容赶忙起身过去。 楚怀珉点点头,正要介绍李世舟却被宋容先一步发问: 这位是? 在下秦国女相,李世舟。李世舟略行一礼,见过宋王。 女相不必多礼。宋容露出几分笑意,寡人早就听说过,秦国女相文武全才,治理国家极有一套,自上任丞相以来,功绩卓越,今日一见女相,果然不同凡响。 宋王谬赞,外臣惭愧。李世舟拱手。 女相实至名归,无需谦虚。 宋王请入座。李世舟做了请的手势。 女相请。 几人寒暄几句,入座后,宋容转头问:怀珉,你可见秦姬凰?怎得还没来? 楚怀珉摇头,宋容就失落,见李世舟在一旁,又开口询问:敢问李丞相,祁王之女,你认识么? 李世舟意味深长一笑:外臣当然认识。 宋容一喜,忙又问:那她今夜可来参席? 李世舟道:会来。 那就好那就好。宋容这下松了口气。 楚怀珉垂眸只听着,不与旁人言语,直到陈浩前来,小声回禀:长公主,一切安排妥当。 随着落音,侍从来了一嗓:太后驾到! 陈浩赶紧退下,楚怀珉摘了面纱起身,随众人垂首行礼。 只见殿外,身着华服凤袍的卫太后迈上红毯,母仪天下之姿,气势不可挡,步步款款而来。 卫姒一眼望见那方楚怀珉,因她低着头,看不大清,眉尖蹙了蹙,目光掠过,落在宋容那张抬起的脸上便与她隔空对上视线。 众卿免礼,入座。卫姒抬了抬手。 谢太后。 小王宋容,见过卫太后。众人坐了,宋容却恭敬行礼,仍站着微微笑。 宋王怎么不坐呢?卫姒立于台阶下问道。 小王不敢。 为何? 秦王未到,小王实在不敢坐。 此话有分寸,挑不出毛病,但显然带刺,宋容虽恭恭敬敬的,却不遵从卫太后之言。 这也暗示了秦国现下状况,母强王弱。 只此一句,明里暗里的,好一招母女挑拨离间攻心计。 楚怀珉见到李世舟摇头,心中悸了一悸,看了宋容一眼,暗道一句终究年少轻狂。 宋王真不坐?秉着好意卫姒又问了遍。 时辰未到,秦王也没来,小王怎么敢先坐呢?宋容拱手。 那 卫姒迟疑,转身走上最高位,款款坐下,扬眉一笑:大王今日受了风寒不能前来,既然宋王喜欢站着,那便站着吧。 第25章 女帝和长公主7 宴席旁隔屏, 看戏的秦棠景被秦九凤一把捂住嘴巴, 这才把差点没忍住笑出的声给紧紧捂了回去。 这个宋容,胆子忒大了, 竟敢怼母后呢?就她这点小把戏, 她以为母后是什么人?秦棠景抿唇隐着笑, 乐得花枝乱颤。 你小点声, 要是暴露身份, 你看你怎么办。 小皇叔放心好了, 我们藏这么隐蔽, 不会被发现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你也不瞧瞧, 来的那几位都是什么人, 一个楚国长公主, 一个宋国国君, 跟你母后一样不好对付。 就她们那些心机, 还不是母后的对手。 手指戳两洞,秦棠景小心翼翼从洞缝口探去, 这个角度正好望见楚怀珉,将她神态表情尽收眼底。 管对方何人,这点小把戏在卫姒眼里确实不值一提, 对方不给面子她自然不给台阶。 但那宋容也是有骨气的, 说站便不坐,直挺挺站着:卫太后,小王此次前来, 有一事相求。 卫姒敛笑,漫不经心地:我们秦宋一向无来往,而你们楚宋走得很近,宋王怎得不去楚国,反而来我大秦相求? 以前无来往,风云变幻,今夜过后,说不定就有来往了。宋容从容应对,不失气魄,卫太后心思通透,您以为如何? 卫姒听了慢慢抬眸,瞥了座下楚怀珉一眼,宋王当着楚国长公主的面,说这些话,不太妥吧? 妥不妥,在于寡人,在于秦王,在于卫太后,不在任何人。 这不就是明摆着,楚宋联盟撕破脸。 再看楚怀珉,她姿态端坐,脸色如常,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纤细指尖一下子抠进酒盏,裂出一丝缝隙。 谁能料到,宋容为所谓情,背信弃义,公然冒天下大不韪舍弃盟友而与秦国亲近? 楚怀珉始料未及。 那不知宋王所为何事?卫姒延颈询问,终于进入正题。 此事不大不小,小王只为了一人而来。 哀家倒是听说了,宋王千里来我大秦,为的就是祁王之女? 正是。宋容见卫姒态度和语气松动,心头欢喜,赶忙施礼,还请卫太后应许,为寡人和祁王之女秦姬凰,下旨赐婚! 此言一出,满堂沉默。 楚怀珉不动声色地放下酒盏,似乎感觉到一束灼目,余光下意识顺着追去,望见的是一张熟悉面孔,乃祁王府大公子。 秦明月见楚怀珉竟望着自己,雀跃心头,趁着无人注意,对那美人一阵挤眉弄眼,企图博取欢心。 忽然,一块什么东西从空中迅速射出,正巧击中秦明月额头,那瞬痛得他嗷了一嗓子,幸好反应及时捂住了嘴巴。 祁王可在?偏巧,卫太后发话。 在在在!秦明月腾地站起来回话,眼见太后沉脸,被吓住立时改口,不在!他冷汗直流,磕磕巴巴地: 回太后,父亲父亲今日身子不适,未能参席。 那你妹妹,可有来? 啊,这秦明月脑子一时转不过弯,他本就惧怕这位太后,此时被太后连问,支支吾吾地胡言乱语起来,我妹妹好像来了,又好像没来,臣也不清楚 祁王府大公子身抖手抖,抖得跟枯叶一般,卫姒只好作罢,一眼不看他,任他抖去。 你想娶我大秦郡主? 是。目的只差一步,宋容隐隐欢悦,小王真心实意,可愿献上城池二十座,彩礼无数! 又是二十座城池,如今只为了一个女子,两国君主都疯了? 宋容没疯,卫姒更理智:但此事,你需过问楚国长公主,毕竟是郡主带回来的人。 宋容眯了眯眼,袖中双手捏紧了些,她回身看楚怀珉,楚怀珉也淡淡对望。 终于到了双方对峙。 寡人带走秦郡主,长公主是否介意?宋容直言。 楚怀珉起身,向卫姒福礼:宋王娶秦郡主,怀珉不敢阻拦,但怀珉不侍二夫话未完,倏地响起一道略惨叫声打破沉寂,也把楚怀珉嘴边的话落了下去。 紧跟着,宴席旁隔屏,清脆哐当的破碎声!众人目光齐齐向动静处盯去。 大王恕罪!大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大王饶命!女子哭着喊着求饶,声音之大,捂不住,就怕别人不知她犯了错。 下刻,又陷入死寂。 唔秦九凤摁住婢女,秦棠景死死捂住嘴巴,俩叔侄合力让她发不出声。 被婢女搅乱计划,秦棠景忍着手臂灼烧的辣痛,恼羞捏婢女耳朵,恨声威胁:闭嘴,不许叫。 婢女一动不敢动,含泪连忙点头。 但还是迟了,只听宋容出声质疑何人在此,又一声拍桌,卫太后训斥道: 既然来了,藏那儿做什么,你还不快出来。 这下躲不掉了。 秦九凤一身正气拍了拍秦棠景肩膀,手臂扬起,微笑唇语:大王,有请亮相。 秦棠景横她一眼,没好气弹了弹坏事婢女额头当作惩罚,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在楚怀珉和宋容前露出真实身份。 避是避不开,毕竟冲着自己来的也躲不掉,索性都在场,一次性解决麻烦。 秦棠景整顿衣冠,步出隔屏,就这么亮相众人。 宋容见到她,吃惊又惊喜,挥手叫了声:秦姬凰 秦棠景挑了挑眉,只看了楚怀珉一眼,略过了她。 声音未落却猛地一滞,落进宋容眼睛里的秦姬凰,身穿一袭龙袍,头戴平天冠,王者之威凌凌,分明是国君装扮她负手从身边走过,一眼不曾看过自己。宋容闭眼又睁眼,死命地揉,似不敢置信。 楚怀珉比宋容显得镇定,但当秦棠景出来那一瞬间,不可否认,她心跳突然快了一拍。见过那人无赖,也见识过那人脸皮多厚,却从未见过秦姬凰如此正经。 两人座下,李世舟就这么将两人表情变化看在了眼里,见到隔屏探了个头出来,竟是那秦九王爷,隔空对视,她沉眉瞪秦九凤。 秦九凤抛她个白眼,将头缩了回去。 秦棠景目不斜视,步步登上台阶坐在卫太后身边,衣袖一挥,台下众臣立刻行礼: 恭迎大王! 嗯,起来吧。孤王来迟,众卿玩得如何啊? 韩大夫首先开口埋怨:大王来了怎得不叫人说一声,就坐在背后不现身呢?宋王远道而来,是为客,大王不怕怠慢了人家么? 秦棠景点点头:有韩大夫招待宋王,孤王放心得很,不然,孤王养你何用? 韩大夫一僵,自讨没趣。 将这厮嘴堵住了,秦棠景看着台下宋容,见她脸色不太好,迟疑了一会才道:孤王方才都听见了,宋王用二十座城池换祁王之女,迎娶为宋国王后,秦宋不但结为姻亲,更是我大秦的福气。 她顿了顿:不知祁王可愿应许这门亲事? 回大王还请容臣容臣回家问问父亲的意思!秦明月顶着祁王府大公子名头再次磕巴巴地。 好,明日回话。 是大王。 宋容脸色立刻发白,一股被欺骗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将她的四肢抽去了力气,热情一点点浇灭,甚至隐隐滋生一丝怨气。 欢喜与憎恨,就那么一瞬间。 她要的,竟是秦国君王!而那位君王,不折不扣的骗子! 夜深宫宴,尽欢而散,或者说不欢而散。 对宋容而言,秦姬凰的身份是一个沉重打击,她怎么可能娶走一位君王?千里而来,承诺成了云烟,算不算被隐瞒和欺骗? 宋容安慰自己自作多情罢了。于是出宫时,她不省人事,是醉醺醺被人搀着。 秦王宫,书玉殿。 秦九凤气得恨铁不成钢戳面前人脑门: 你想看人家长公主的好戏,没想到却被长公主看了你的好戏,就连身份也暴露了! 孤王过几日出征,反正都会知道。秦棠景撇嘴,手中平铺开一卷兵图,与赵国大战在即,孤王可没心思应付宋容,交给母后算了,让母后和祁王去对付。 秦九凤捂了捂差点没被气裂伤口的屁股,认命般叹口气,凑过来观看地图,没好气地: 你六皇伯脾气火爆,说话又啰啰嗦嗦就跟催命符一样,谁敢上门找他,何况宋容要的是你秦姬凰,而不是祁王之女,她不会找祁王,但可能会缠着你。 不许她进宫。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22) 人家要进,你拦得住? 行了,不管她了。秦棠景起了燥意,孤王不日便出征,一堆事情烦着呢。 那那位楚国长公主,已经知晓你身份,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晾着吧。秦棠景不甚在意。 就不怕凉了? 凉了大不了再热热。 秦九凤没话说,忍着屁股痛和秦棠景挤一块儿,共同分析秦赵两国战势。 寒清宫。 一行人入了门,身边都是自己人才松气解下警惕。 好险,您差点就与三皇子反目成仇,幸好长公主早有准备。陈浩擦了擦额头冷汗,今儿的宫宴明枪暗箭,一股血风。 楚怀珉凝眉不响。 长公主,您在想什么?陈浩低声问道。 楚怀珉摇头: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阿容,今夜那场景,只怕会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害。 过了一阵,侍女匆忙跑来通风报信:殿下,秦王的人来了! 陈浩一听心生警惕:这么晚了她又想干什么? 楚怀珉道:不慌。 落音静候不久,秦王婢女阿弥来到宫中,行礼笑吟吟地:长公主,恭喜你,大王今夜翻了长公主您的牌子,点名要您侍寝。 第26章 女帝和长公主8 这突如其来侍寝两个字, 惊到众人, 就算淡然冷静如她,楚怀珉一听也是吃了一惊, 眉睫微颤。 侍寝? 是。阿弥赶紧应声, 堆出一脸笑, 大王亲口说的, 还请长公主沐浴更衣, 要是误了良辰吉时, 奴婢可担当不起呢。 这话惹恼了楚怀珉身边那些人个个怒目而视。阿弥唬得心头直跳, 她就知道大王吩咐的差事不好办, 忙不迭地: 奴婢在门口等着您!一溜烟跑个没影。 等阿弥宣旨一走, 陈浩气愤, 极力劝阻:秦王乃是女子, 其后宫无嫔妃也无王夫!何况自从我们来到秦王宫就未听说过有人侍寝, 那厮深更半夜召您侍寝, 行事如此荒唐,分明就是刁难, 长公主三思! 秦姬凰行事作风确实荒唐,从来不拘世俗,放荡不羁。 楚怀珉端起茶浅浅抿了口, 发现平时甘甜回香的大红袍, 今夜泡久了格外涩嘴。 不过涩过后,又有一股清香,回味无穷。 只是几口茶的功夫, 这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已经被消化掉了,心里也有了抉择。 长公主,秦国实在危险,臣以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快拿到兵力防御图离开秦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秦王 陈浩本想说不予理会。 你可有办法进书玉殿?被楚怀珉一句话堵住。 这臣暂时没有。 办法总比困难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博取秦王的信任,再静观其变。 兵力防御图虽重要,可您犯不着为了一张图付出这般代价,那厮性子诡变,又摸不透心思,万一对您不利 既来之,则安之。楚怀珉恢复淡然地。 陈浩费尽口舌还是没拦住,明知山有虎,楚怀珉还是去了。 也不能不去。 寒清宫地处虽偏,但阵仗过大,引来各宫人打开门,伸长了脖子一探究竟。 来人接架倒很隆重,派了十几个侍从奴婢,八人扛着一架雕龙刻凤的御辇,整体鎏金镶玉,于夜色中泛着华丽珠光,上面刻有秦国的图腾泛着兽一样王者汹汹气势。 楚怀珉看着心情略微复杂,秦姬凰到底想做什么? 随后登上御辇,去的方向正是秦王的长兴宫。 长公主,您请。阿弥将人带到,却不是秦王的寝殿,她推开一扇大门,躬身请楚怀珉进去后,立马就把门给关上。 只见热气腾腾,白雾萦绕,挂在梁上的数条红色绸布胡乱飘飞几乎遮住了视线。灼灼空气飘着玫瑰瓣的香味,被一道屏风挡住的那头隐隐传来水流声。 楚怀珉站定,警惕心起。 倏然,空气波动,一只手从绸布内伸出! 楚怀珉反应迅速,矮身避过的空当本能伸手去抓,碰到那人指尖却未抓住,等她掀开绸布时,只闻有余香却空无一人。 你想玩什么把戏?楚怀珉心知秦姬凰在此。 呵。令人眼花缭乱的绸布中响起讥笑声,长公主好身手,好手段。 无聊。楚怀珉面无表情给了她两个字评价。 哦?长公主无聊,那我们做点有意思的事? 话落瞬间,一只手再次从绸布探出!来无影去无踪,楚怀珉早有准备第一次也没有碰到那人一片衣袖,倒被那只手摸了下脸。 好玩么?藏在暗处的人嬉笑询问。 楚怀珉拧眉:无聊。 那人啧了一声:长公主无聊,那我陪你玩。 红绸布中,身影闪现,快得让人看不清,但楚怀珉防守得当,那只贼手刚开始没得逞,不过后来趁楚怀珉不注意又摸了她脸好几下。 正当得意之时,藏身的秦棠景贼心不死,却不知这是楚怀珉故意卖的破绽,一下子被她拽住手臂,从绸布中扯了出来,秦棠景被迫弯腰,反手让楚怀珉钳着。 疼疼疼给孤王轻点!秦棠景龇牙。 还玩不玩?楚怀珉松力,却没有松手,冷冷地俯视眼前这张皮厚脸。 秦棠景挣了挣:你碰到我伤口了,放手! 楚怀珉低眸看了眼,感觉到了秦棠景被禁锢的左手微微颤抖,脸色紧绷不像装的,但见识过秦棠景没脸没皮耍赖楚怀珉挽起秦棠景手臂衣袖,果然露出一块灼红的伤痕,看起来应该是被烫伤的。 要不是我手臂有伤,你怎么可能抓得住我。一恢复自由秦棠景就给自己找面子。 楚怀珉抿唇不语。那块烫伤应该就是宫宴上被婢女不小心泼热水烫到的。 而已换下龙袍着了一身内衫的秦棠景,因方才打斗衣襟松松垮垮,露出半个香肩楚怀珉只看了一眼便背过身,这人哪像个君王,活脱脱就是一个无赖。 难得秦棠景也觉得自己此时没个正经,拢了拢衣襟,拨拨披肩凌乱头发,瞧着楚怀珉背影玩味地:我以为你不会来。 大王下召,不敢不来。楚怀珉不卑不亢回了句。 长公主就不怕传出去,有损你清誉?秦棠景眼珠子转了转,稍稍迈步来到楚怀珉背后,微微侧头,将温热鼻息就这么扑在她脸侧,染红了那晶莹耳朵。 无惧任何。楚怀珉依然冷静自持。 呵。到了我大秦,长公主还是这么自视清高。那四个字耳熟,秦棠景记得在楚国时听她说过。 怀珉不敢。 两人隔得太近,楚怀珉不大自在正要避让。 秦棠景便抬起头:这该不会是长公主欲擒故纵的把戏吧? 这句话,不应该我问你?楚怀珉语气轻描淡写,隐瞒身份来到楚国,赔偿未得反折二十座城池,秦王不怕丢了颜面? 颜面?孤王一国之君,何惧之有?难道你楚怀珉可以无惧任何,孤王就不行? 秦棠景嗤笑一声,不是她狂妄自大,而是她具有雄傲的本事。她从来不轻视任何一人,但论天下对手,七国之中哪个敢与争锋? 过了一阵,楚怀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毫无价值。 不不不。 秦棠景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她胸口一字一句地:你,价值连城,岂是二十座城池可比,但如果你让自己变得毫无价值。她眼一眯,形象翻天覆地,眼底寒气翻滚,那么,我会杀了你。 这就是你的目的? 当然。秦棠景不置可否大大方方承认,突然卸力整个身子搭在她肩上,不过,你让我血本无归,信不信,我让你无家可归。 后面四个字加重了语气,格外刺耳。 楚怀珉不动声色迈了半步:你想我做什么? 秦棠景没了支撑落个空,不惊不怒,掸了掸袖子,只又变了个样,没好气地:先帮我上个药。 楚怀珉瞥了眼她手。 看什么看?秦棠景撸起衣袖手一伸,药在你右边。 她不客气使唤,楚怀珉倒也听话去拿了药过来,当真帮她上药。楚怀珉心想,就当补偿了于是动作放得轻,无视那双盯着她的眼睛,没使公报私仇坏心思。 楚怀珉不说话,低眉垂眼。秦棠景好奇地: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有。 说。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楚怀珉语气一如既往清凉。 秦棠景一顿,那是她满口胡诌说出来的讨欢话,嘀咕:我是说过,难道你当真了? 金口玉言。 你知道我身份,难道你还愿意嫁给我?她不信。 天下谁不知我楚怀珉是你秦姬凰的人。顿了顿,楚怀珉抬头看着她,唇边一抹似笑非笑,敢问大王名讳,秦姬凰?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秦棠景抬高下巴,孤王姓秦,名棠景,字姬凰。你呢? 楚,怀珉,字栖梧。 你这名字与我还挺配的。秦棠景摇摇头,我们也算有过生死之交,就当我们重新认识了。 楚怀珉抿唇,不自觉放松了一丝警惕,她起身:每天换两次药,不出五天,恢复如常。 谢了。秦棠景觉得上完药居然不怎么疼了,果然手臂也是个见色眼开的。 既然无事了,你 侍寝,顾名思义。秦棠景坏坏地笑,你懂么? 你 召她来此就是为了逗乐?楚怀珉站着无言,眉间已染了层薄怒,却又即刻隐了下去。 只要遇上楚怀珉,总有玩不尽的心思。见她越是凉薄冷淡,秦棠景就越想激一激,看看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究竟有何变化。 心念,已经行动。 秦棠景起身,两三步来到楚怀珉正对面,两人眼对眼,她道:楚怀珉,你已经引起孤王的兴趣了,你知道孤王召你来做什么? 楚怀珉眉睫一动,听她这么说拧起眉心。 不知道。 你靠近一点,我告诉你。秦棠景对她勾了勾手指,那双眼睛弯弯的,清悦的嗓音有些魅人,她挑眉笑起来,竟有几分邪魅。 等了一会,楚怀珉还是不动,那就只有秦棠景自己过去了。 越靠越近,楚怀珉本能地半退一步拉开距离,不料迟了一步,秦棠景先一步拦住了腰,她一勾手,两人就这么紧紧贴在一起。 秦姬凰,你想干什么?楚怀珉抵住她肩。 不想干什么啊,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楚怀珉道:请你自重! 终于没了那副淡然表情,声调也跟着上扬。 秦棠景慢慢伸头过去,在她耳边停住,吹了一口气:是谁说,等孤王来娶的? 第27章 女帝和长公主9 话落, 立刻一掌拍过来, 带了内劲的掌风刮脸,秦棠景见势机敏地侧身避开:你还真下得了手? 请你自重。楚怀珉冷声重复一遍。 秦棠景慢慢眯起眼, 对这种反抗行为不悦。 你敢对孤王行凶? 怀珉不敢。楚怀珉凝眉, 冷静自如, 她立时迟疑了一瞬, 退半步行了一礼。 好一个不敢。秦棠景甩了甩衣袖, 讥讽地笑, 我看这世上, 就没有你楚怀珉不敢做的事了, 孤王好心提醒你, 长公主也不要忘了, 这是我大秦, 不是你楚国! 是, 多谢秦王提醒。 你 秦王无事, 臣女先行告退。 楚怀珉复又行礼,端庄秀雅, 却一句话把秦棠景给气笑,好一个楚怀珉,究竟谁是主, 谁是客! 且慢。 秦王还有何事?楚怀珉顿住。 八抬大轿将你扛过来, 你以为孤王的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秦棠景挡住了楚怀珉后路,目光锁紧她双眼。 那你想怎么样? 也不想怎样。秦棠景一字一顿地:你, 为我所用。今夜你就在此发誓,入我大秦,永不背叛。 这才是最终目的。 但也是咄咄逼人,字字句句断绝后路。 两人僵持不下,头顶红绸依旧纷飞。窗外头月光如银,角落几只蛐蛐不识趣地嚎叫起来,打破沉寂,惊飞枯树上几只夜鹰。 秦王想听真话?对峙许久楚怀珉启唇。 当然,说。 我姓楚。仅仅三个字,表明了立场。 我知道你姓楚。 既然你知道,你也该清楚,我可以帮你秦姬凰做事,但我永远不会为了秦国,损害楚国分毫。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 完全意料之中,长公主要是一口答应,那才有假,有长公主其中一句话就足够。秦棠景挑一边眉: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23) 你放心,孤王不会强迫你对你母国怎么样,孤王只是觉得不能埋没你的才华,像你这样的人,就该做出一番千秋功业。 就算强迫也强迫不来,依楚怀珉性子,杀了她,她也不会松口。 我并无大志。楚怀珉负手背过身。 就如你的名字,你心怀天下百姓,难道你不认为,只有天下统一了百姓才能免去战火苦难? 天下乱了几百年,百姓没有一天不在遭罪。 不表态就表示默认。 那你以为,你就是那个人? 是我,有何不可?寥寥几个字,无不狂傲浪羁。 你是楚怀珉一停,指尖揪紧,将女子两个字抿在唇,终究咽了下去。 见她半途不说了,秦棠景也不追问,泠泠地:你来了秦国,这辈子你也别想回楚国了,安安心心待在秦国,孤王不会亏待你。 楚怀珉转身:你便是这么对我? 今夜是个意外。秦棠景双眼往上翻,捉弄一下你而已,大人物何必这么记仇,小气。 楚怀珉把身一转。 我方才说的,你可答应? 过了好一阵,不拒绝不出声,那么相当默认。 两人一前一后,背对着。 窗外蛐蛐还死一样地叫,就跟催命一般。 很巧,眼下就有一事。秦棠景缓缓地,沉了声。 楚怀珉指尖一颤,后头一道目光紧紧盯着她后背,如毒蛇般,好像只要不点头,后头那人随时上前咬断自己脖子。 何事?她问。 我要你帮我做的第一件事,灭赵国。 耳边这句话响起,伴着死命蛐蛐尖锐的叫声,像根利针般,轻轻地扎进楚怀珉耳朵。 出来浴池殿,月光还是如银的月光,蛐蛐还是目中无人地欢快叫,秦棠景身前却多了条漆黑影子。 哦?秦棠景拿玉扇敲了敲手心,皮笑肉不笑地,这么快就调查清楚了? 是,证据确凿。 只查到一个婢女和宫内侍卫? 是,两人皆以招供。 失算了,果然有些手段。秦棠景啧啧道。就是不知何时认出她来的?她竟这么快便露出破绽。 那婢女 给点银子,放出宫去,永世不许回来。秦棠景漠然地,侍卫鞭笞二十,关个六七天就作待用,今后戴罪立功。 是。 对了,小皇叔出宫了么? 秦棠景这一问,那边秦九凤捂着臀连打两个喷嚏,秦明月赶忙一手扶着一手拍背,讨好地:小皇叔,天黑了,您小心脚下。 明月,你老子怎么没来?秦九凤缓慢挪步。 我爹不敢来,他怕麻烦,就怕宋王找他麻烦呢。秦明月不敢埋怨上头人,只敢小声地,谁让他交不出宋王要的人。 宋容要祁王之女,你爹同意不? 肯定不同意! 这么肯定?秦九凤转头睨她这个傻大侄子,你妹妹不想母仪天下成为一国之后?你家也不想跟着沾点光? 那不行,我只有一个妹妹,何况那宋国太远了,今后要是想念了不好见面。秦明月嘟囔。 本王知道阿素是你心头宝,你是哥哥护着妹妹理所应当,但阿素长大了,你也不能护她一辈子。 侄儿就要护一辈子!秦明月憨里憨气地恳求: 小皇叔,要不你跟大王或者太后说说,我妹妹不想远嫁,她只想留在家。 这可由不得本王,宋王说了要祁王之女,还能反悔不成?她来时已经把阵仗搞的如此隆重,天下人都知道了,她自己都骑虎难下。秦九凤说着叹了叹气,事情也不知如何变化成了这般。 总有办法的秦明月还想再求求,不料见到前方有人,看清后吓得浑身颤抖: 小皇叔,太后!他从小到大就怕太后。 你先退下。秦九凤很体贴地叫人送走这位大侄子。 她也很纳闷,卫姒待人明明很平和,但在晚辈当中没一个不怕的,见到就躲,躲不过就抖,她见了发笑也有些心酸,毕竟是她秦氏血脉也许卫姒在王宫久了,当了这么多年皇后和太后,身上自然具有一股威压,不怒自威令人生惧。 秦九凤行动不便,两人迎面,她走得慢吞吞。 臣秦九凤,见过太后。打了个照面,秦九凤垂手行礼,语气不咸不淡。 很晚了,王爷还未出宫?卫姒看着她挺直腰。 正准备回家。 那王爷注意安全。似乎并没有什么话说。 谢太后。 侍女上前要扶,秦九凤拒了,自己挺肩直腰,步步艰难。痛了十多天的屁股一动还会痛,没人搀扶借力只靠自己痛上加痛。 走得虽慢,却堂堂正正。月光洒落秦九凤那张脸时,卫姒看见了一抹苍白,也看见了秦九凤的倔强,一如当年那般倔强不肯认输。 去叫车辇 不用。秦九凤打断,臣自己可以走。 何必逞强? 你就当臣逞强吧。秦九凤不低头。路就这么宽,难免走到卫姒身边,她没有停留一息,昂首挺胸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姿势很有骨气,一不小心踢到石板扭到伤处,就有点儿狼狈秦九凤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就在卫姒面前偏偏发生了她身形一个不稳,被卫姒及时挽住腰。 九凤,你没事吧?声音带了丝焦灼。 没事。秦九凤从头晕目眩从回过神,撑住卫姒双肩直起身,本来想松手却见卫姒脸上担忧的表情,那一刻,好似想起了那些不愉快,脱口说了不明智的话: 不需要你虚情假意,离我远点。 顺带推了一把。 放肆!九王爷,你女侍卫见状大声呵斥。 无妨。卫姒摆了摆手,一手仍撑着秦九凤背,吩咐,叫车撵。 而后一滞,秦九凤在她耳边轻声地:太后,臣落得如此,不就是拜你所赐?臣何需您的同情呢? 只两人听得见。卫姒指尖一点点收力,将秦九凤后衣揪一团:秦九凤,你在怪哀家? 臣不敢。也不知是不是宫宴贪杯,秦九凤有点儿飘,臣怎么敢怪太后呢?以前不敢,现在不敢,今后也不敢。 王爷,你醉了。 嗯。人醉了,心也醉了。秦九凤突然凑近,望进那双昔日只有一人的眼睛,如今再看,已经装了太多太多,容不下她了。 卫姒渐渐松了指,轻声:别再闹了,你身体有伤,回去吧。 秦九凤听了反倒冷笑,她最讨厌卫姒以一副关心为你好的姿态实则说出字字扎心的话。她不需要任何的怜悯,包括卫姒。 一点点掰开卫姒的手,秦九凤侧身避让,立显君臣之分,拱手:臣今夜喝多了,如有冲撞太后,还请太后恕罪。 卫姒怔了下,过了会回神,点了点头:酒伤身,王爷今后少喝才是。 多谢太后关怀。 卫姒眼中藏着丝丝落寂,语气却添了疏离淡漠:王爷身上有伤,后日出征调兵,你就在家养着吧。 臣遵旨。秦九凤随口就应下了。 大王带那楚怀珉一起亲征,是你的主意,还是李世舟?卫姒心知是谁却还是问了。 臣。 一个字回答。 对视无言,相顾无言,这是她们曾经没想过的结局。 你好自为之。临走时卫姒说了最后一句。 遵旨,臣会的。 尽管很是勉强,秦九凤对她还是微微笑了笑。 三言两语便拉开鸿沟,哪有什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情分,只有无尽的条条款款,束得人呕心沥血。 第28章 女帝和长公主10 几日后, 太上宫。 堂前, 人屈膝跪在蒲团,却仰首坚定地: 母后, 儿臣领兵此去, 定会打败赵国, 扬我大秦国威! 好。卫姒扶她起身, 大秦有君如此, 母后甚慰, 你父王在天之灵, 也会保佑你胜利归来。 秦棠景握住她手:儿臣明日一去, 少则三月, 多则半年, 母后保重身体。 放心, 母后无事。 反倒是你, 你从小跟着你小皇叔, 学了一身武功,但上战场刀光剑影, 切不可掉以轻心,遇到无法解决的事,多问女相。 是, 儿臣知道了。秦棠景笑了笑。 你啊你, 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母后拦不住你了。卫姒倾身坐在一旁, 看着那人一手养大的女儿,目光温柔。 秦棠景依偎母亲怀中,柔软了语气带了撒娇:儿臣再大,也是母后的孩子,母后说什么就是什么,母后说一,儿臣不敢说二。 坏家伙。卫姒一听戳了戳女儿额头,你跟着你小皇叔,除了武功都学了些什么呢。 学了很多啊,儿臣的兵法、剑法、书法还有琴棋书画,都是小皇叔教的。 她对你倒是极好。卫姒眼中似有流光。 秦棠景就笑:那当然,她是儿臣的小皇叔。 小皇叔?卫姒低声念,嘴角微扬,轻轻地笑了,你小皇叔是女子,说到底,你该称一声姑母。 秦棠景摇头:从小,孤王都叫习惯了,改不过来。 罢了,随便你吧。自从秦九凤恢复女子身份,秦氏那些晚辈中都这么叫她,一叫就是十几年。 母后,您您跟小皇叔是不是又吵了?秦棠景抬眼偷偷打量母亲脸色。 果然,卫姒脸一变:谁对你如此说的? 没有。秦棠景赶忙摇头,犹豫着解释,儿臣昨日出宫寻小皇叔了,小皇叔一听儿臣提您就赶人,所以 没有。 见母亲矢口否认,秦棠景不敢多问,只敢小声地:母后,你跟小皇叔 折子批了没有?卫姒先打断了话。 还未。 那还不去? 母后,儿臣明日就走了 为君者,不可一日不勤。卫姒发话,去。 翌日大早,深秋,晨阳驱散了宿夜寒风。 今日,两队人马同时从秦王城出发。一队由秦王率领的威风凛凛远征秦军,另一队就是那千里娶走祁王之女的宋王。 不远处,马背上宋容盯着她们这边瞧。 眼中不甘,也有怨气和挣扎,笼罩了一层浓郁阴霾。 秦棠景换上了战甲,风吹中长袖张开猎猎,极具英姿飒爽。在她身后是长长军队,而她旁边之人,正是楚国长公主,也是她表妹。 冤家路窄。那厢秦棠景浑身不太自在,她驱马侧身,挨近楚怀珉不耐地,别动,你帮我挡挡。 挡什么? 宋容。 这是你自己惹的情债,与我无关。楚怀珉望了眼宋容,很干脆地策马走开。 姬凰!这时秦九凤出现城门底下。 秦棠景见到秦九凤,喜上眉头赶忙驱马过去: 小皇叔,你怎么来了,母后说你不来的。 谁说我不来?你出远门,小皇叔怎能不来相送。秦九凤气喘吁吁抬首笑起来,手一抬抛了过去,给你。 秦棠景翻身下马接住,一闻这味道就知:烤鸭! 我特意起了个大早买的,你带着路上吃。 小皇叔,还是你对我好! 秦九凤一笑,下马车落地后,轻轻抚着她肩头:此去危险,你万事小心。姬凰,我等你凯旋。 秦棠景点头:等我凯旋。她提起手中,宝光璀璨地笑了,我们再一起吃烤鸭! 好啊。秦九凤也跟着笑,旁边却倏地来一句: 九王爷,你等大王凯旋,可等我? 日光之下,李世舟立在一边,看着两人,眉眼含笑。 滚。秦九凤不客气地,谁等你了,李世舟,你麻溜地给本王滚回来就是。 大王您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 这厢君臣告别,那边双方情况不容乐观。 秦明月送妹妹上花轿,兄妹俩抱头痛哭,一番珍重后,秦明月看着妹妹入了轿,哭的眼肿梨花带雨。 出生秦氏,国家大义排在先,为了家国,付出任何代价,无法反抗也没有选择。 宋王,外臣请您照顾好阿素。秦明月擦干眼泪,朝宋容拜了三拜。 嗯。宋容敷衍应了声,寡人会好好照顾的。 外臣多谢宋王。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24) 日出东方,金光乍现。 两人对立而站,从一见如故到静默无语。 阿容。 很抱歉,寡人来此,让你看了一场笑话。宋容自嘲。 事情已然发生,你再执着也无用。她们到底怀有半身血缘,楚怀珉没法任由不理。 然后放弃寡人成全你们?宋容听到了笑话,气极反笑,就算执着没用,真心换不来真心,寡人也不会轻易放弃,因为,在寡人这,没有这个道理! 你是宋国君主,你肩上扛着宋国百姓,你宁愿为了一人,放弃无数人? 那又如何? 荒唐! 寡人是荒唐,她秦姬凰就不荒唐?你楚怀珉也不正! 宋容说后,见到楚怀珉怒容,有点心虚起来,但不输气势,想到其他事转眼气上心头,马上质问: 你告诉寡人,你是否早就知道秦姬凰身份? 楚怀珉冷声:不知。 你不知?宋容睁圆眼,寡人不信。 信不信与我无关。 宋容噎住,脸上阴晴不定,最终顺口气: 你跟秦姬凰混在一起,还与她一起亲征赵国,你不怕被你皇兄知道了责问你?你对得起楚国? 无愧于心。 好一个无愧于心,寡人就等着看看,你究竟怎么无愧于心!宋容心里憋着屈,明知不可为,却硬是把火气往楚怀珉身上撒。 楚怀珉不语,心中隐忧,见宋容摆出君王拒她之外的姿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会,宋容仰头望望碧空,倏地笑了:不管怎样,还是要感谢秦姬凰,如若不是她,寡人也不会坐上这个王位。 楚怀珉心中一叹,放缓声:你既知得来不易,便好好珍惜。 不用你来教我,长公主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宋容转瞬变脸,这秦国,可不是这么好待的。 气氛变得僵硬起来,楚怀珉不想多言,作罢。 宋王一路平安。落下最后一句。 也许,我们还会再见。身后紧跟宋容声音,楚怀珉没有回头,径直去了队伍前方。 她们这次,连告别也不欢。 隔阂一旦种下了很难消,却也是没有办法,命运之轮驱赶转动,身不由己。等她们下次再见,又是另外一番场景了。 前些天,祁王府郡主秦明素被册封公主,千里红妆,携带无数彩礼远嫁宋国为后。 另外,宋王亲口承诺的二十座城池聘礼,如数奉上。 时辰不早,两队人马出了城井然有序分开,沿着左右两条大道,各走方向,一个日出,一个日落。 大王,这宋容无权无势却平息叛乱登上王位,这份忍耐和胆识,恐怕又是一只吃人雄虎。宋容一走李世舟便分析道。 放虎归山。趁宋容没走远,我们要不要把她抓回来?实话,秦棠景也觉得这位宋王深不可测。 不可。 女相也在乎礼数? 多少在乎一些,毕竟那是一国之君,大王不要因小失大。李世舟摇了摇头。 也罢,她是吃人雄虎,孤王就是吃虎人! 秦棠景根本不在乎礼数,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是因为母后时常劝诫,她会在史册上留名,非常人,应当谨言慎行。她公然杀了宋容,宋国必定大乱,秦国也跟着乱,势必成为其他国讨伐的名头。 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打仗,不是开玩笑过家家,是生死茫茫! 秦军浩浩荡荡出发,原本楚怀珉骑马随行的,但秦棠景闲了时,总是寻她,于是楚怀珉耳根子一天天被秦棠景吵烦了,索性坐进了马车,隔绝那人嘴,有时也不怎么理会,只与李世舟商讨赵国战事。 帖多了冷脸,秦棠景也不在意自己寻女相去。 距边境路途遥远,连续赶了几天路后,半途休整。 午时阳光正好。 河边青石,两人排排坐。 本来各自坐一边的,秦棠景见楚怀珉一人坐在那看着怪孤零零的,才过来跟她挤一块。 要不要吃点?秦棠景扯了只鸭腿给她。 不用。 你不饿? 不饿。 你骗人。秦棠景耳尖,听见楚某人肚子响起的细微叫声,没忍住噗嗤就是一声,一天没吃东西,你说你不饿骗谁呢。 楚怀珉转眸睨她。 你就别跟我这么客气了。秦棠景二话不说塞她手,很好吃,你尝尝就知道,一般人我还不给她呢。 楚怀珉低头看了一眼,不料这时有侍卫匆匆过来拜见:大王,那边来消息了! 哦。什么消息? 回大王,赵王御驾亲征下了战帖,他领了五万兵马火速赶来,与您约战丰谷城!侍卫双手向她奉上一本明黄色战帖。 来得可真快啊。秦棠景听了挑个眉,不急着接,就这么俯身往河边洗了洗手。 而后,接了过来,随手翻开看了看,扔给楚怀珉。 你看看,多嚣张,不灭赵国天理难容! 所谓战帖,不过是赵王挑衅示威。 他在激怒你。楚怀珉一手鸭腿,一手战帖,不假思索地,别失了理智。 孤王又不蠢。秦棠景当然知道赵王的小把戏,很不客气地从楚怀珉手里抢回了鸭腿,化气愤为食欲张嘴一口撕咬下去。 楚怀珉面无表情就这么看着,任肚子响个不停,她刚转身,眼前却突然出现半只鸭腿。 给你,分你一半。 你自己吃吧。楚怀珉别过脸。 不吃?往前怼近,那我亲自喂你了。 不敢劳烦。楚怀珉凝眉,忍了忍,伸手又接了过来,在秦棠景一眼不眨的视线下小口小口吃着。 你怕么?骄阳下秦棠景突然问了句。 嗯?楚怀珉抬眸。 打仗。两个字一顿,秦棠景眯了眯眼,眼中出现一幅血腥厮杀场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战场。 楚怀珉听了垂垂眼睫。 生在如牢笼的深宫,明争暗斗你死我活,事关存亡,有时迫不得已不得不亲手设计除去一些人,乱世当中无人独善其身。 赵王敢下战书,那孤王就打得他满地找牙。秦棠景冷笑,从楚怀珉手中抽走战帖,起身昂首阔步,一步步走进阳光里去了。 这也是一个机会,她要让那群迂腐守旧的臣子看看,她秦姬凰虽是女子,却能做出比先辈还卓越之绩,一样令九州臣服! 第29章 女帝和长公主11 丰谷城, 秦赵边境之城, 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原是赵国城池, 年前打仗输了被秦国所夺, 现今成了秦国管辖领土, 赵王以约战此城为由, 估计正盼着一雪前耻。 秦赵此战非比寻常, 秦棠景不敢掉以轻心, 敛起玩世不恭的态度, 日夜与李世舟商谈忙于战事, 积极听取手下谋士的谏言。 此后疾步行军, 半月里, 楚怀珉甚少见到秦棠景人影, 有时清早路过她的军账, 却见一夜灯火未灭。 又一日, 旭日东升。 侍女阿弥乍然见到楚怀珉从秦王军账走出来,生生唬了一跳:长公主殿下 楚怀珉却伸出食指放唇边做了噤声动作。 阿弥赶忙点点头, 见她走了忙不迭进军账一看,秦王一脸疲倦趴在案上,旁边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肩上披着绵衫 过了不久, 秦棠景睁眼醒来伸个懒腰。 阿弥,天亮了么? 是,大王。阿弥拾起掉落的绵衫。 什么时辰了?秦棠景随手端起案上汤碗, 里头鸡肉炖香菇,入口肉味清香。 回大王,刚过卯时。 哦。阿弥,你手艺不错啊,又进步了。 阿弥支支吾吾,没敢说是长公主送来的。 后两天清早,楚怀珉再来送鸡汤时,被秦棠景察觉到了,但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因为楚怀珉隔天来,有时又不来,直到今日特别留意,楚怀珉才被她抓了个正着。 帘子被掀起,来人带着清晨寒风一同灌入。 秦棠景仍闭着眼。 案上汤碗仍是那个味道,楚怀珉放了汤碗转身离开,秦棠景眼睛眯了条缝,静静地瞧着她来又走。 并未当面拆穿。 毕竟长公主偷偷摸摸的关心让秦棠景很受用,熬的鸡汤也被她悉数喝干净了。 她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回礼,于是大手一挥,送了一匹心爱名马长凫给她。 一路相安无事,半月后数万精锐顺利抵达丰谷城。 时值初冬,边境寒风凛凛,与楚国景致风土大不相同,楚怀珉生在南方身子较弱,早早穿上御寒裘衣添一层罩衣。她一骑良骥,冰肌玉骨,举手投足间雍容尔雅,眉宇无上贵气自然流露,让那些出城相迎御驾的人争先恐后叹了个惊奇。 长凫背上,楚怀珉迎着灼日抬头远眺城门。陈浩过来牵住缰绳拍了拍马身,笑道:长公主,秦王的马就是不一般,连着跑了三天三夜还如此精神抖擞呢。 楚怀珉望着前方之人,垂手摸了摸马颈,长凫很通人性当即仰首嘶鸣回应。 守城将领早早来到城门迎候,见到龙旗随风飘扬时,肃然起敬,朝着马上人行军礼: 末将李世勤,拜见大王! 李将军不必多礼。秦棠景抖抖缰绳,下马亲自去抚他起身,李将军守城多年,辛苦了。 末将不辛苦! 一道慷锵有力的声音,李世勤腰板挺直,一片赤血丹心。她大秦男儿铁骨铮铮,李世勤和他阿姐李世舟一样忠君卫国。 好!不愧是李大将军,比你爹李大夫更甚一筹,比起你阿姐也毫不逊色。 大王就别夸末将了,李世勤是个大老粗,受不住大王美赞,也比不上爹和阿姐。李世勤挠着头笑,随即一拱手,大王连夜奔波,末将已备酒菜,请入城稍作歇息。 不急,孤王初来丰谷城,应先慰劳将士。 君王御驾亲征,秦棠景的到来无疑振奋军心,尤其这女位君王一到就去军营慰劳将士,笼络人心的手段极妙。这得归功于小皇叔,带了秦棠景多年从军,混迹将士当中久了,使得秦棠景对军队纪律和将士心态了如指掌,只是一个斗武行为,放下了身段便轻而易举激发士气高涨,一下子拉近了关系,将士们受宠若惊这下更加热血沸腾了。 此刻日头正猛,呐喊连连。 武台,秦棠景意气风发一把银戈将一个个大汉撂下台。 她银戈一扬,恍若直指天下。 如此,还有何人不服?上台比划比划。 大王,末将来也!话落,就在人群中飞出一抹身形稳稳当当落在武台正中间。 秦棠景定眼一看,来人像个白面书生,不似其他熊腰虎背的将士,他眼神刚毅,一把长刀在手,浑身正气凛然。 你,报上名来。 末将乃李将军的副将,韩文修! 哦。你姓韩?秦棠景饶有兴趣地问。 是。 你与韩家什么关系? 并无关系。韩文修答得毫不犹豫。 那便好。秦棠景抬手,银戈罩在阳光下光芒闪耀,尽管放马过来吧。 刀剑无眼,大王小心! 双影交战,银戈和长刀相撞擦起火花,发出一阵刺耳尖声,而后,两人一时斗得不相上下。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韩将军,攻守兼备,令秦棠景难以寻到致命破绽。 好功夫。得了空闲,秦棠景称赞了一句。 谢大王夸赞!韩文修手挥大刀步步紧逼,秦棠景以银戈相抵,各不退让,谨慎地盯着对方出招。 台下,两人站定,李世舟观望弯弯唇:以长公主之见,大王赢,还是韩将军赢? 楚怀珉看了会,道了句:最多平手。 为何? 韩将军不会赢,他也不能赢。 因为这是权术和君臣之道。 李世舟却笑了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韩将军不一定输,大王也不定赢。 楚怀珉蹙眉:韩将军赢了,那秦王 大王心眼没这么小。李世舟轻道,不信,你瞧瞧。 台上,几百招下来酣战淋淋,两人难逢对手越斗越兴奋,秦棠景应付依然冷静沉着,下刻,韩文修脸色一变,两人猛地各自分开,只见韩文修拱手称技不如人,众人以为不分输赢面面相觑,楚怀珉眼尖却望见秦棠景方才故意显出弱点,这才以至于两人不分胜负。 她侧眸,眼中有光:女相,你看,最后还是平手。 失策失策,我输了。李世舟摇摇头。 这时一旁陈浩走近,先给李世舟行礼,偏头低声道:长公主,主家来信了。 楚怀珉拧眉嗯了声。 女相,怀珉有事先回城,失陪。 好。 楚怀珉走后,韩文修领着众将士也散去了。李世舟上台给秦棠景递水擦汗,轻声问道:大王,适才您明明可以赢,为何不趁机在军中竖立威信呢? 秦棠景喝了几口水,擦擦额头汗水就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竖立威信的机会多的是,不急于一时。韩将军在军中比孤王更受拥戴,孤王要是赢了他,那他多没面子,孤王若故意输,那孤王多没面子,横竖打成平手,双方面子有了,人情也卖了一个给韩将军,何乐而不为。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25) 李世舟点头,意味深长地:大王英明。 秦棠景擦着手问道:女相,城中守兵有多少? 大约三万。 加上我们带来的两万精兵,和赵王五万兵马不相上下,都是精锐之师。 所以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兵力上压制赢的机会不大,我们未摸清对方底细之前,切勿轻举妄动。李世舟紧跟一番分析。 秦赵胜败在此一战,秦棠景高高挑眉:赵王敢来,孤王让他有去无回! 李世舟含笑不语。 秦王一向自信得很,没把其他国君放在眼里,十万人作战也只是一场小规模的,秦王前几年还与九王爷打了一场几十万血战,她斩杀敌军数千人,俘虏数万人,更是隔着千军一箭击杀魏军前锋大将。 女相,楚怀珉呢?怎未随你一起?秦棠景张望了下,没见到人便随口一问。 长公主有事回了城。 她还能有什么事,秦棠景小声嘀咕句,想到什么倏地抬头,眼珠子一转凑近李世舟耳边,女相,孤王有事交给你办。 楚国?李世舟一语中的。 对。秦棠景讥笑道,沉寂了这么久,楚国也该上演一场大戏了。 用二十座城池换来的,是该发挥作用的时候。 女相,就看你了。秦棠景唇角一勾,冷艳决然。 是,此事交给臣。 效率高的出奇,李世舟派人放出消息不到两日,不胫而走,第一个传达楚国。 隔着千里之远,楚王听闻消息起先不为所动,按压着不悦,坚信兄妹互相信任。临行前,阿珉答应带着兵力防御图回来共同攻秦,怎会反倒帮秦国去了?楚王装得不以为然,但终究架不住如狂风般的流言,当有人在耳边煽风点火,立刻暴躁起来,折子批到一半,恶狠狠摔了整座大殿的奇珍异宝,满脸愤怒。 你说什么?! 大王,臣所言句句属实,长公主她 给孤闭嘴,滚!楚王狠狠一脚把人踹出飞云殿。 直到满地狼藉,摔碎最后一只玉碗,他这才停手,踉跄几步靠在柱上气喘吁吁。 好一个楚怀珉! 这才不到三个月,竟转身为秦国效力忘了楚国! 怎么可能?阿珉不会叛变,楚国是她的母国啊阿珉怎会不要她的家?不要她的皇兄?孤不会听信奸人所言! 楚王喃喃自语,理智和愤怒交织挣扎,可事实却摆在眼前,楚怀珉随秦王出征,同吃同寝亲密无间!他面色越涨越红。 大王息怒侍从心惊胆战地劝慰。 去,给蒙琼传话,命令他三个月内,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必须给孤带回兵力防御图! 第30章 女帝和长公主12 山顶上, 飞鹰盘旋谷空, 嘶啸冲天,耳边疾风呼啸而过。 今儿是个好天气, 日头不热, 风一直很凉, 吹得人舒服, 但安逸从来不是秦棠景追求的, 此刻她一丝不敢松懈心弦。 时辰多久? 已经过了午时三刻。一动不动两个时辰, 铁打的李世勤也受不住开始卷袖擦汗。 秦棠景伏首趴在草丛里, 眉若远山, 俊挺鼻尖灼出细汗, 她听着远处隆隆的马蹄声, 眼睛慢慢眯起来。 那方战车滚过, 满天尘土几乎遮住了一方碧云。 大王, 来了!李世勤猛地兴奋捶地。 终于, 来了。 赵军到丰谷城,只有乾坤山一条路可走, 而乾坤山悬崖峭壁,路弯且险峻,过了此处才是平坦大道。 赵氏原为前朝王族后裔, 守礼重仪, 一直以正统血脉自居为豪,向来看不起后来发家建国的秦氏,三番两次在七国国君会盟时冷嘲暗讽, 不但出言不逊还贬低秦氏,不止他赵王企图一雪前耻,秦棠景对此也深深记恨着,料想赵王刚愎自用好大喜功,故而力排众议,不顾战前规矩设下埋伏杀杀赵军的锐气。 而在秦棠景身后,伏了数百个弓箭手,后头更是堆积了无数硕大石块。 兄弟们,抄家伙!李世勤一声令下,迅速拉弓等候君令。 山谷空寂,枯叶满飞,粗重的盔甲摩擦和战马一片嘈杂中着寥寥几声孤鸟鸣叫。 赵军打头的将军突然喊停,警惕瞭望,李世勤头皮也跟着一紧:大王,他们今日不过乾坤山,我们就得空手而归了。 赵王不是胆小怕事的性子,他今日一定会过乾坤山。秦棠景目光锁紧山下动静。 果然,只见前锋将军骑马来到御车前,似乎与里头人商量,但只停顿了一盏茶功夫,大军开始前进。那前锋将军有些谋略,领着队伍放慢了行军速度,一面派出斥候刺探前方路程一面小心翼翼过山。 但因了不熟地形,更不知深处藏了一个不守战规的秦棠景!赵军进到山间一半,眼见赵王的御车来到眼皮子底下,秦棠景眉飞色舞,算准距离当机立断手一挥。 那瞬间,百箭其发! 将士手推巨石,从高处迅速往下滚落。 巨石不可挡,瞬间死伤。 快快,放箭!李世勤抄起弓箭,直勾勾瞄准下方一名大将,射死这波龟儿子! 箭射去,那大将察觉到了,竟也敏捷地跳马闪避,李世勤不甘又来了几箭却被盾牌挡住,算他命大! 这突变让赵军措手不及,所幸埋伏人数不多,早有防备的赵军大将随机应变,护着御车往后退的同时稳住阵脚快速派人反击。 撤! 那方秦棠景进退果断,等他们回击,人已经跑远了。 事后对此,赵王气愤不已,已然顾不了那么多命令火速前行。两军还未交战,五万人马气势汹汹而来,先死两百五十人,伤五百人!这是天大的耻辱,不可忍! 于是不多时,丰谷城军账,歇了不到半时辰。 报!禀告大王,赵军离丰谷城不足一百里! 报!禀告大王,赵军离丰谷城不足五十里! 紧跟着秦棠景下令整顿兵马,再然后不足三十里二十里,赵军一点点逼近。 她们君臣议事,楚怀珉很识趣自己身为外人,不宜插话便坐着看看那兵阵沙盘,她端杯浅抿,抬头却见秦棠景泰然自若。 经此一战,赵军士气定然有所下降,再加上大军劳累奔波,双重之下疲劳困顿,就算硬碰硬,胜算多出了一大半,按秦棠景豪迈所言,她也能打得赵军落花流水。 斥候一去很快回转,老远喊了一嗓子: 报 多远?秦棠景掀起眼皮,先问了出来。 不足十里! 来了多少人? 两万! 输了还敢来送死,孤王不介意成全。秦棠景起身,袖一挥,备马,迎战! 我,也去。 声音倏然从角落传来,众视线齐齐落在楚怀珉身上,秦棠景也看了过去余光扫到女相点头了,略一思索颔首应许: 走。 韩文修最后一个出来,没料被人拉到军账隐蔽处,那人塞了团纸条匆匆就走了。 他沉了眉,回到自己营帐才铺开纸团,上面只写了三个字,真是字字惊心动魄:杀秦王。 杀秦王?亏想得出来! 为了所谓的权简直丧心病狂!韩文修咬牙切齿,手握成拳,恨不得手刃仇人。他虽出生旁支,得不到嫡系看重,但他堂堂正正做人,靠着军功才有了如今,可想到家中亲人被软禁 韩将军,大王有旨,速速听令!账外有人喊。 额角一滴汗掉落,韩文修三两下撕碎,嚼也不嚼直接裹进腹,装作无事去了兵营。 众将士跟随君王打了一波赵军回到兵营,乐得颠儿的,今后够他们在营中一阵吹嘘了,这时又听到秦王应战的消息立马热血沸腾,因为,磨刀立战功的时刻到了! 赵王率了两万兵马,因了被战前规矩所缚秦棠景也领了两万出城,双方碰面,军旗飞扬,鼓声呐喊一触即发。令人感到好笑的是,每次战前规矩多的很,必须互相行过礼,等到对方摆好阵势才可开战。 秦王呢?怎未出来受死!赵王乘战车大喊道。 这时秦棠景才慢悠悠从大军中驱马走出:孤王来了。 秦王!寡人尚未准备,你竟偷袭于寡人,你不守规矩,就不怕遭受天下人唾骂么!赵王见到她,气得七窍生烟。 哦。孤王不守规矩?秦棠景无奈摊了摊手,孤王想打人还得给通风报信,孤王对这种规矩已经感到厌恶,所以 你! 打不打?秦棠景不耐地提起银戈。 打,为何不打!赵王抬头挺胸,眼神轻蔑,你一个女子有何能耐,寡人还要打得你跪地求饶。 哦? 田将军,你去!赵王冷哼一声。 从赵军阵营冲出一名武将,正是那前锋大将,恭恭敬敬朝秦棠景行了君臣大礼。 李世勤一见他,主动请缨,秦棠景点头:小心。 是,末将去也!李世勤挥枪与他勇斗起来。 鼓声再次响起,将与将马上厮杀不分胜负,几百招过后,赵王死死盯着捏紧车沿,随后,秦军阵营有人突然骑马跑过来。 赵王,吾王请您喝茶。来人如此说道。 喝茶?想毒死寡人不成?赵王哪儿敢喝,命人将茶盏端起来,衣袖一挥,不失分度,来人,给秦王回礼。 回的一杯白水,韩文修嫌弃,半路就给倒了。 李世勤武功精深,逮到机会割伤田将军手臂,田将军不敌,策马往后退了回去,赵王便发怒:废物,还有脸么,养你何用! 很快又叫了一个人出来,韩文修本想应战,不料秦棠景身边的楚怀珉淡淡地: 我来。 长公主,您这不行!韩文修顿时吃了一惊。 为何不行?楚怀珉夹了夹马腹,往前走了几步,我来此,总要做点什么。 韩文修愁,转头看秦棠景:大王,这 无妨,她本事大得很。秦棠景嘴上这么说,却过去偏过头在楚怀珉耳边,你小心点,别伤哪儿,到时丢我的脸。 楚怀珉斜视她一眼,不冷不淡嗯了声。 战乱几百年,极少女子上战场杀敌的,赵王一见楚怀珉,眼睛立刻发亮当即伸长了脖子,抬头就冲秦棠景喊了声: 秦王,你不厚道呀,你是女子怎能娶妻纳妃,你竟把楚国长公主虏去了秦国,有何用呢?要不这样,你把楚国长公主让给寡人吧,寡人便退兵,算是交易,如何? 秦棠景眯起眼,不知从何来的怒气使她拉弓上箭,惊得赵王来不及躲避,箭头飞啸刺来,就这么险险擦着他的肩膀。 虽是伤了点皮毛,但赵王一口气吞不下,也叫人拿来弓箭,对准秦棠景射了过去。秦棠景只是伸手,两根手指夹住箭杆,微微一用力,直接断成两半扔在地上。 赵王: 给孤王闭上你的嘴。秦棠景耐心逐渐耗尽。 凭什么不让寡人说?你们秦国违背天理早晚会得报应,女子成王迟早遭天谴! 你射我一箭已经让我受伤了,还不给我还击的机会,秦王,你真是卑鄙 无耻两个字止在嘴边,又一只箭飞来!方向不是秦棠景那头,楚怀珉手执弓箭,一双幽深眸子冷冷地睨他,赵王终于认清现实,这下直接躲进战车底下。 楚怀珉看了秦棠景一眼,恰巧秦棠景也望着她,隔着远远四目对视无言。楚怀珉抿唇,扔了弓箭转身与那赵将又缠斗起来。 至于被射两箭的赵王,秦棠景扯了扯唇,对他讥笑勾勾手:废话少说,来,孤王给你还击的机会。 你你别太得意!赵王捂着肩膀箭伤愤然。 哦。孤王就得意了,你又能奈我何?有本事来咬我。 论气人的本事,天下哪个是秦棠景对手,赵王气急从战车探头喊了一嗓子:陈副将,打败楚怀珉,寡人封你做大将军! 那厢陈副将一听,跟打了鸡血似的手中刀突然迸出一股冲劲,飞快擦着楚怀珉面门刺去,竟将楚怀珉差些逼下马,这刻,秦棠景脸色倏变,心顿时跟着紧紧提起来。 赵王见此立刻哈哈大笑。韩文修看得捏了把汗: 大王,长公主她,行么? 秦棠景皱下眉不语,她知道楚怀珉武功不在她之下岂会轻易输?果不其然,双方速战几个来回,楚怀珉敏捷避险反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她一骑枭马手执一柄长剑,仍能保持冷静沉着斗得游刃有余。 楚怀珉施展出的武功比在场众人毫不逊色! 渐渐陈副将体力不支落了下风往后退,赵王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陈副将最终被楚怀珉挑落下马,低着头不敢看赵王灰溜溜退回来。 不打了不打了!赵王直起身喊道,寡人尚未准备,待寡人退兵回去准备好再来! 眼见秦军阵营士气高涨,赵王脸色难看得很,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伸头喊了声鸣金收兵。 见楚怀珉安然回到身边,秦棠景这才将目光投落前方赵王,不免讥笑道: 这就不打了?赵王以为打仗是儿戏么? 打仗讲究先礼后兵,礼未尽不兵! 秦棠景冷笑:孤王从来不屑任何形式,孤王只问你,到底打是不打? 不打又如何?是你秦王不守七国规矩屡次毁约在先,你就不怕天下不容你秦国,引起他国愤怒共同攻伐于你么!赵王灰头土脸难得找到借口赶紧理直气壮。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26) 尽管来就是。秦棠景手挥银戈,不屑地,孤王还怕了不成? 你 赵王尚未准备,好啊,那孤王就给你一个机会。秦棠景很大方地施舍。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别说孤王没有给你这手下败将准备的机会,趁孤王还未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吧。 你!赵王气得眼红死,死命攥紧车杆。 本就冲动而来,胜算全无,旁人见状不妙赶忙低声劝谏:大王,现下不是生气的时候,千王莫要中了秦王的激将法,大局为重。 去你的狗屁大局,没看到寡人受此侮辱?! 赵王瞪眼,气急败坏,拔刀下令大军:进攻! 黑压压一片压近,两阵军前旗帜猎飞,战车滚动漫天灰尘,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如此正中了秦棠景下怀,她唇边便显出一抹狡诈的笑。 来的好极了 小心。楚怀珉在她身侧轻声道了句。 护好你自己就行。秦棠景侧眸瞧了她眼,驱马向前时想了想,转头吩咐李世勤,李将军,保护好长公主。 是。李世勤应下。 那头赵王还在嚣张叫嚷着,正当秦赵两国君王僵持对峙,只见秦王举戈一声令下: 杀一人,赏一金。杀将,赏百金。杀赵王,赏千金封侯! 这番话一个传一个直达大军每人耳里,只要杀了赵王就能封候,此等建功立业时刻秦军士气再次大涨。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秦军混入赵军奋勇杀出一条血路,目的直奔赵王战车!而秦棠景一马当先,领着众将士冲在最前头厮杀。 挡住,赶紧挡住!赵王一边下令后退将自己掩在大军之中,一边放声怒喝:好你一个秦棠景,你如此目中无人破坏七国合约,其他六国一定不会放过你! 秦棠景听了不屑一顾,手一挥震飞扑上来的赵兵。就这混乱中,不远处韩文修慢慢靠近过来,盯着秦棠景背影额头尽是冷汗,他捏紧剑柄,伺机而动。 当一道寒光陡然掠过眼前,秦棠景浑身一凛,下意识侧头,便见一柄熟悉的长剑划过,皮开肉绽的声音以及溅了她脸几滴热血,那偷袭的赵兵捂手倒地哀嚎惨叫。 秦棠景抬眸便见长凫背上楚怀珉一脸凝重,锋利剑尖一道长长血迹滑落。 第31章 女帝和长公主13 情急之下为了救秦棠景, 楚怀珉击退偷袭秦棠景的赵兵却来不及避开劈来的长戈, 她的眉角被划伤一条口子,血肉外翻, 鲜血流满半边脸。 这般模样落进秦棠景眼里登时令她一惊。 大王, 快走!韩文修失了机会看见楚怀珉受伤这时才赶过来, 臣替您开路! 战场素来冷酷无情, 周围身侧尽是血肉横飞。 此时那两人来不及说上半个字, 秦棠景果断弃马飞身落在楚怀珉身后的长凫背上, 纵着她退回阵营。 而危急时刻楚怀珉顾不上脸伤, 扯了秦棠景战袍就道:小心, 有人要刺杀你, 他 谁敢刺杀我?秦棠景骑在后头看见楚怀珉留到下巴的鲜血, 一滴滴飞到她脸颊上, 她抹了把脸, 染红掌心。秦棠景没来由憋了股气, 不是让你护好你自己么! 楚怀珉立刻道:我无事,大局为重 闭嘴! 秦棠景的声音几近嘶吼, 一把银戈杀出条血路冲了回去。 耳边疾风怒刮,空气弥漫着浓重血腥味。那条皮开肉绽的伤口血染了楚怀珉半侧容,也落尽秦棠景脸上。 楚怀珉揪紧秦棠景战袍一角。 很快退到秦军阵营, 秦棠景直接抱楚怀珉落地, 迅速命人叫来军医,从衣袖扯出块浅蓝手帕塞她手里。 好生待着! 落了话秦棠景攀上马,头也不回冲进战场厮杀。 不久, 军医奉命急匆匆赶来,长公主殿下,事不宜迟,请入帐。 稍等。楚怀珉冷静擦了擦脸上的鲜血,余光扫到手帕角落处熟悉的针线纹路,拿下来一看,这才发现秦棠景给的浅蓝手帕竟是自己的。 贴身侍女见到楚怀珉这般满脸是血,吓得脸发白,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发着抖不敢碰她,殿下,您怎么,怎么 别慌,速速去叫陈浩过来见我。 长公主 快去! 侍女急得跺跺脚,最终还是去了。 一旁军医忍不住发苦道:长公主殿下,大王有命,外臣不敢不从,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外臣实在担当不起。 本宫皮外伤,无事。楚怀珉紧攥沾血的手帕,心中有些焦急,面上终是没了淡然。 陈浩听信迅速赶来,便看见跪倒一地的军医和侍女,而楚怀珉冷冷站立,一袭出尘白衣尽染成血衣陈浩大惊失色,三步并两步。 长公主! 楚怀珉抬手止住他下言,现在不便多说,此刻她有危险,你去护她周全。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陈浩心跳到嗓子眼,手脚都在颤抖,生怕楚怀珉出个什么意外,他咬着牙道:臣是长公主的侍卫,她 她又不是他的谁! 侍女却急哭了,抓着陈浩死命推他,殿下让你去你就快去,没看到殿下撑不住了么!耽误了伤情,你怎么跟大王交代! 楚怀珉伤口止不住往外冒血水,半边脸擦干净又被覆盖。 军医也在急声催促,陈浩难以抉择,又不敢不听令,他狠狠心,扯下旁边马背上的秦兵,策马冲入大军当中,去护长公主口中的她。 日落黄昏,胜败已分,赵国鸣金收兵的战鼓响了又响,大军节节败退,秦军却在秦王带领下不知疲倦般所向披靡。 不到两个时辰,赵国两万大军死伤无数。 赵王先是怒骂秦王破坏七国合约,不守七国规矩罔顾礼法,后来实在被打怕了自己驾车逃跑。 跑也就罢了,赵王独自落下狠话:秦棠景,你等着,你如此蔑视礼法定会自取灭亡,寡人一定会回来跟你决一死战! 于是带着残兵灰溜溜退去。 天色微暗,笼罩一层血色,厮杀渐渐落幕 大王,赵王那厮逃了,还追吗?李世勤喘着气砍完最后一人,铁打的汉子也累得撑不住身瘫倒。 秦棠景以银戈抵地,算了,穷寇莫追。 赵王这个懦夫,逃跑倒有本事。李世勤捶了下地,抬头望见秦棠景战袍破烂,浑身鲜血淋漓,脸上无一块肌肤完好,分不清何人鲜血,即便如此也遮不住与生俱来的君王气势。 大王,您没事吧?可有伤着? 无碍。秦棠景看了眼遍地横尸,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有敌军也有秦国将士。她眉骨微动,声音早已嘶哑,打扫战场,带他们回家。 遵令。李世勤就势跪地拜了三拜。 一拜为王,二拜为天地,三拜为那些忠君报国,战死疆场的将士。 月夜深沉浓黑,白日里的残酷冷漠终究归于平静,月亮悄悄爬上来,一丝月光照亮地上的路,也照亮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腥。 树梢下,秦棠景拍了拍长凫马身,眉眼微微弯了弯,喃喃自语:老伙计,多亏你数次救孤王,谢了。 长凫是小皇叔送她的,如今转赠那女子了。 秦棠景踏上马,耳尖倏然一动,转身喝道: 谁? 侍从团团围住秦棠景警惕,只见一个模糊黑影渐渐显露,秦棠景未能辨认,听见男子咳嗽几声自报家门:我,陈浩。 你?秦棠景皱起眉,不跟着楚怀珉,怎会在这? 陈浩捂着胸口,暗骂两声娘,强颜苦笑地回答:本来跟着的,但后来被敌军冲散便迷路了。 秦棠景半信半疑:既如此,你随孤王一起回去。 陈浩道:是,多谢大王。 * 同时刻议事军帐,烛火摇曳。 李世舟一下子坐立难安,你是说,有人趁乱刺杀大王?刺客竟然还是秦王贴身的人,这无疑养虎为患! 李世舟下意识选择不相信,因为楚怀珉是敌是友不可知,但看着楚怀珉眉边那道狰狞的伤痕,论武功楚怀珉怎么会斗不过一个小小赵兵? 如果是为救秦棠景而退刺客,倒有可能一时不察被划伤。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不会。楚怀珉眉头一动便扯到伤,丝丝针刺般的痛,她脸色略微苍白,仍道了句,我亲眼所见。 那就不好办了,韩将军跟了世勤多年,对大秦也是忠心耿耿,更是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怎会李世舟分析到一半以拳击掌,道了两字,韩家! 韩家? 是,韩文修很有可能受韩家指使。 楚怀珉擎着茶盏,指尖微动:我记得几日前比武台上,韩将军否认与韩家的关系。 李世舟转瞬将怒气隐了下去,叹口气:这你有所不知,说起来韩文修跟韩家确实没多大关系,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来自韩家,但他属韩家一支旁系,本家就是世族韩氏。 李世舟一解释,楚怀珉便明白了。 世间嫡庶、直旁血脉分明,阶级等级制度森严,旁系受本家控制却得不到本家重用,一旦族中无人出人头地处处就得受歧视,韩文修自小在这种氛围中长大,对本家的仇怨自然就深。 而本家世族韩氏,又事事针对卫后。 此次御驾亲征,于韩氏而言,是个难得机会。 涉及秦国朝堂之争,楚怀珉有意远离,女相,你以为此事该如何? 李世舟沉吟片刻:不要伸张,待臣敲打一番。 本就不想牵扯进去,楚怀珉点点头,思虑了会跟了句:韩将军为人磊落,不像会做出这等事,恐怕受人所制。 音下刚落,军帐外马蹄奔腾,一阵欢跃呐声,帘子倏地被人掀开,斥候兴奋冲冲地喊: 丞相,大王回来啦!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起身。 来人就着掀开的帘子矮身而入,卷着秋冬深夜寒风一同涌进,她换下战甲着了一身长袍,明眸皓齿,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凯旋的喜悦: 女相,孤王打胜仗了! 恭贺大王胜利归来。李世舟拱手。 女相是没看到,孤王怎么把赵王当目光扫过楚怀珉时,秦棠景猛然地顿了顿,脚步停在了原地。 把赵王怎样? 打得犹如丧家之犬。 双目对视,秦棠景仿佛被定住不动。 楚怀珉脸色失了红润变得憔悴,眉头旁的伤虽不长只到眼角,但一条猩红伤口落在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容,女子脸上添了伤总是不好看的,即便愈合了也会留下一道伤疤。 见两人对视良久,李世舟识趣,拱手紧跟了句:大王,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帐内无旁人,空寂无人无语,楚怀珉被秦棠景盯得不太自在,略偏了偏头,将眉角的伤势遮掩住了。 秦棠景察觉到了楚怀珉的动作,心尖一动,皱起眉头,但看着她淡然从容的神色,仿佛破了相对楚怀珉来说无所谓? 到底是为了救她性命,为了她伤的,秦棠景无法想象当时楚怀珉是怎么从层层大军中冲过来救她,也无法猜测楚怀珉此举到底何意。 她是王,她是大秦的国君,战死沙场对楚国百利而无一害,楚怀珉大可见死不救。 可楚怀珉还是救了。 代价便是那道血红突兀的伤。 秦棠景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后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迈步走近楚怀珉,弯腰拾起她身旁桌上的热茶,坐下来几口喝了入腹暖了暖身。 楚怀珉垂眸见状,可还要? 要,再来一盏。秦棠景递给她。 楚怀珉错开这人灼灼眼神,端壶倒了水,轻声地:恭贺凯旋。 秦棠景含糊地嗯了声,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瞥向楚怀珉眉边,好像多看几眼那道刺眼的伤便会凭空消失了似的。 她迟疑地问:你的伤疼么? 楚怀珉摇了摇头,前去拿了些药过来,示意秦棠景,手给我。 秦棠景双手手背布满一条条裂开皮肉外翻的口子,战场上刀剑无眼难免受伤,她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抬头迎上楚怀珉的目光,迟疑了下终是把手给了她。 不碍事,小伤而已。 楚怀珉低声道:小伤虽轻,上药还是好得快些。 嗯好吧好吧。反正也是要上药,军医或者楚怀珉似乎没什么区别,秦棠景看了眼自己的手,也就随她了。 其实不止手背,秦棠景与人厮杀半天,伤痕遍体,只是楚怀珉挽起秦棠景衣袖发现她手臂仍有数条刀伤,所幸伤的不深,只是皮肉伤。 还有哪儿伤了? 好像秦棠景动了动身,嘶了声,背部有点疼。许是楚怀珉语气软了些,她小声嘟囔,该死的赵兵惯会偷袭。 楚怀珉抿唇,等你沐完浴再上一遍吧。 哦,也行。 上完药,楚怀珉有条不紊地收拾药罐。 秦棠景窥了她眼,见那张脸添了伤依旧不掩绰约风姿,心头有些怦然,望着楚怀珉起身背着自己放置那些药罐。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27) 你为何救我? 第32章 女帝和长公主14 为何救她? 楚怀珉手一滞, 听出了秦棠景的好奇也听出了她的质疑, 眼底微不可察的波痕化作自若,半晌平静地答道:不为何。 救我, 对你没有好处。 嗯, 我知道。 既然知道, 你还救?若不救或许已经没命了, 救了又为何?秦棠景打破沙锅问到底就是要她一个答案。 不必放在心上, 就当一命还一命。楚怀珉整整齐齐摆好药罐, 擦着手转过身来, 迎着明亮烛光望进那深邃眸中。 一命一还命? 楚国狩猎场, 你救了我。 你救我也救, 大有互相扯平抵消的意思, 秦棠景得到楚怀珉这个回答, 很不满意, 只是因为如此? 不然你以为, 我为了什么? 楚怀珉反问回来倒把秦棠景问难了,究竟为了什么呢?为了博取她信任的苦肉计?还是不经意一个举手之劳? 人心, 不得而知。 最后秦棠景放弃了追究,问也问不出所以然,以楚怀珉对她的戒心以及她对楚怀珉的戒心, 交心难, 真假也难辨,索性不提了,就当随心所欲。 我先去浴身, 到时你来我帐寝,你我都是女子,上药方便些。秦棠景心头起了燥意,放下袖子起身道。 楚怀珉只是点点头,送她出帐外。 今夜的月色不算皎洁,晚风将秦棠景的长袍衣袖吹得猎猎响,朦胧夜色中那道远去的纤细身影却清晰地深深镌刻楚怀珉眼底。 也许,那女子只怕让她终身难忘。 一团黑影这时陡然出现楚怀珉身旁,他躬身:长公主。 如何? 两军交战,混乱中韩文修多次靠近秦王欲图不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迟迟没下手。 果然是他。 长公主,恕臣多嘴。陈浩躬身又低些,劝诫道,臣以为,秦王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您何必如此关心她死活。说句大不敬的话,秦王死了,咱们楚国就少了一个敌人,争霸天下的胜算又多一分。 深夜寒风泠泠,楚怀珉眉角的伤隐隐溢出血泽。 你在怪本宫感情用事? 她的声音冷下来,陈浩顶着千斤般重的威压冒死进谏: 臣不敢,臣只是实话实说不敢欺瞒殿下。 王死国乱,窃不窃兵力防御图都不重要了,长公主,大好良机摆在眼前难道让它白白错失么? 楚怀珉站了许久,终究拂袖:本宫自有定夺。 三言两句把长公主气走,陈浩也站了半时辰,徒留对天叹了又叹。身在局中却被棋子迷了眼,明明不可为,偏偏为之。 入幕,夜渐更深,阿弥提着桶从王帐加了热水出来,没料出帐外迎面撞见楚怀珉,唬得手忙脚乱行礼: 奴婢见过长公主。 楚怀珉淡淡地:大王可在? 阿弥点着头,正在里头沐浴呢,大王吩咐过了,您来了进去就行,无须通报。 大门为她敞开,楚怀珉便自行入内了。 仿佛为了迎合来人,屏风里侧传出的淅淅沥沥水声停止,不消片刻,轻步出来一人,正是秦棠景随意披着外衣亮相。 来得这么快。瞟了眼她手里的药罐。 楚怀珉目不斜视,不敢怠慢。 哦?秦棠景发了个不明意味的调子,步步向楚怀珉走近。 她披头散发,一件薄薄衣衫披身,将纤纤身段勾勒修长匀称。秦棠景平日时常着衣袍,甚少束繁杂女子衣裙,行为举止便带着为君者的英姿飒爽,此时出浴犹如芙蓉,白净肌肤透着粉润,眉眼弯弯一颦一笑更添了女儿家的娇媚。 楚怀珉只是看了一眼立刻转移了视线。 秦棠景越走越近,发现楚怀珉的目光在躲闪,于是径直走到她身前,平视那双眼,你,为何不看孤王? 楚怀珉捏着瓶药罐,很晚,大王该上药了。 冷冷淡淡对视,秦棠景从那双眸中看不见楚怀珉的情绪,于是眼上抬,看着她左边眼角寸余长的伤痕,神使鬼差般伸手抚上去。 楚怀珉下意识侧了下头,但没避开,秦棠景的指腹碰了碰她。 为我添的,疼么? 不疼。 为何如此倔强呢?你再坚强也是女子,偶尔软弱一下,我不会嘲笑你的。见楚怀珉不为所动的样子,秦棠景主动退了半步保持距离。 你也是女子,也不见你软弱。隔着些许空间,秦棠景没有再逼近,楚怀珉暗自松口气转身将托盘放桌上。秦棠景挑眉:后悔么? 嗯? 来秦国,救我。秦棠景寻了个位置坐在她对面,单手托腮看着她,亲眼看着我死于乱军之下,长公主不应该更舒心? 如果可以重来,或许 可惜,没有如果。 耍嘴皮子功夫十个她也不是秦棠景对手,楚怀珉干脆不言语了,示意秦棠景的手放桌上,重新再上一遍药。 秦棠景的手骨节分明,根根细长,指间和掌心因为常年拿笔和刀戈起了薄茧。 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这几天尽量不要沾水,也少动武。楚怀珉知道秦棠景喜欢跟军营的将士斗武,先打消了她的念头。 秦棠景玩味地:这可由不得我。 为何? 孤王的银戈不同意休武。 你伤未好,容易感染。 区区小伤而已。秦棠景嗤之以鼻,她五指骤然成拳,拉扯手背和臂上的伤口,痛疼却使她头脑更加清醒,如今士气大涨,孤王何不趁机一举攻灭赵国。 攻灭赵国楚怀珉心头倏地一跳。 果然,回到了最原始矛盾,秦棠景还是问了她:这一战赵王损失惨重,定然逃到关内不敢再战,你有何高见? 臣女拙计,恐怕入了大王的眼。 说便是,但说无妨。 楚怀珉抿抿唇,沉吟道:火攻。 火攻?秦棠景不是没想过这个计策,只是碍于很多阻难,一直犹豫未能采纳,此时听到楚怀珉与她所想一致,能破函犹关? 八成。 足够了! 秦棠景一激动一不小心扯到背部伤,痛得龇牙咧嘴,脸色发涨大气直喘。楚怀珉二话不说将秦棠景衣衫褪下一半,别动,我看看。 一条从肩膀砍到腰间的刀伤刺进楚怀珉眼睛,秦棠景后背肌肤白嫩光滑,却有新伤夹着斑驳旧伤疤遍布了整个后背 秦棠景咬牙:该死的赵王,孤王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她也不是刀枪不入的神人,赵兵几十上百千人围攻她,她武功再深,也扛不住上百刀朝她不停休地砍过来。 赵王这个懦夫倒好,躲进大军中当缩头乌龟。 若不然,她定砍下赵王狗头! 药水抹上去疼痛更甚,秦棠景忍得涨红脸,双手揪紧楚怀珉衣袖,给孤王等着总有一天,我大秦铁骑踏平赵国! 破了七国合约又怎样不守七国规矩又如何,她秦棠景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便做,何人胆敢要挟她? 即便六国齐攻,她也不放在眼里! 楚怀珉默默听着秦王豪言壮语铭大志,当抹完药秦王已经痛得满头大汗说不出话她动作轻缓地放下秦棠景衣衫。 好了,背上受伤较重,晚上歇息小心点。 见楚怀珉起身要走,秦棠景忍痛拽住她衣角,等等。 大王还有吩咐? 有。 楚怀珉只好停住,垂眸看了眼她,秦棠景的衣襟松松垮垮敞开了些许,露出一片娇嫩白皙的肌肤也只是看了一眼。 孤王命令你,今晚陪我睡。语气霸道而不容拒绝。 楚怀珉: 君令不可违抗。 于是上了床,与秦棠景隔着距离,楚怀珉和衣躺下。睡是单纯地睡,毕竟秦棠景背部有伤,做不了什么只能趴着,也因为如此她才放心留下来。 秦棠景与敌军厮杀耗尽精力又加失血过多,本就身心俱疲一沾到枕头更是头晕脑胀,但身侧躺着一个楚怀珉。 她便强撑眼皮,迷迷瞪瞪地问了句: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恍惚中,她听见楚怀珉轻声:拥有七情六欲之人。 * 翌日,秦棠景昏沉沉睡得久了,日上已三杆。 阿弥见她醒了,赶忙上前扶她起身。秦棠景揉了揉发涨的额头,想起来昨晚之事,扭头看了眼楚怀珉躺过的位置,一摸冰冰凉凉。 阿弥,楚怀珉去哪了? 长公主殿下正在议事军帐和丞相一起呢。阿弥答完话,小心翼翼端着一碗热汤过来,大王,您喝点鸡汤。 长公主熬的?秦棠景喝了几口,熟悉的味道。 是呢,长公主殿下大清早起来亲自熬的。 她倒是有心了。 是呀,长公主对大王真好。阿弥明朗地笑了笑,服侍秦棠景穿衣洗漱。 秦棠景听了却扯了扯唇,眼中笑意不达眼底。一碗鸡汤便叫对她好?是真是假,往后日子长了,总会见证。 歇了一宿养足精神,秦棠景穿戴整齐来到议事军帐,帘子还未撩起,李世勤气喘吁吁奔跑过来大喊:大王,函犹关五十里急报! 里头两人听见急报也跟着出来一探究竟。 何事?秦棠景看了楚怀珉一眼扫过她眉角的伤。 赵王求和,请求退兵!李世勤说着恶狠狠呸了一口,怒骂道,这个孬种,不是个大丈夫!打战岂是儿戏,说不打就不打! 这才过了一夜,赵王态度翻天覆地,众人同时皱起眉,将目光望向秦棠景。 第33章 女帝和长公主15 有胆子挑事却没本事承担后果, 还有脸求和? 秦棠景从李世勤手里扯了急报看也不看撕碎一扔, 勾头冷笑,孤王不予退兵倒要看看, 他赵遂掌治下的赵国, 究竟有多强。 这时晨阳高悬, 一缕阳光坠进秦棠景的眸, 染了几分戾气。碎报满天飞飘过她的指尖, 秦棠景两指一夹, 入掌揉成粉碎。 此话何意众人都明白, 李世勤憋着气狠狠踩了几脚地上稀碎的赵国急报。 这厮懦夫!没种决出胜负, 看他败军今后尔敢猖狂! 李将军。 臣在! 传令三军整装待发, 随孤王再打一战。 秦棠景脚尖一动, 把鞋底一块残报死死摁进泥里。 李世勤从愤然到此刻热血翻腾, 遵旨!大王英明! 一旁楚怀珉静默, 李世舟也只是拢袖。 昨日那一战赵国大败, 退回关内已无招架之力,紧追乘胜追击, 必能事半功倍,于是众人对秦棠景随后下令整顿三军并无异议。 李氏姐弟奉命一个回赵王一个去军营传旨,余了二人。 楚怀珉仍然一身她的白衣, 唯一不同的是换了往日齐耳后束的发髻, 两边光洁额角各自垂落一缕乌发,将左眉那条猩红的伤痕半遮半掩。 嘴上无惧任何,脸上添了伤, 果真还是在乎的。 还给我。过了会秦棠景上前伸手,她道,声音放得很缓。 楚怀珉却是不解:什么? 手帕,昨日我给你的。 楚怀珉无语,很是意外秦棠景竟还来要她那块手帕。可这人亲自开口要,她也不能不给,楚怀珉只好从袖中拿出还给她。 一样浅蓝色手帕,一样的布绸针脚纹路。 只是秦棠景没认出来,楚怀珉那块沾了血已经洗不干净,她还了一块一模一样的。 你给了我,便是我的。秦棠景塞回袖中,语气一贯霸道。 视线掠过楚怀珉眉眼,她转身进去军帐时,最后朝楚怀珉再扔下一句:你无须遮伤,世上无女子有你半分风华! 长公主不止有她绝世无双的美貌,才智双全可夺江山也是名不虚传,于是秦棠景最终决定采纳楚怀珉提出的火攻。之后三日里,众人日夜齐聚议事军帐,一面着手火攻前事一面商讨如何攻破赵国第一道防线函犹关。 只因函犹关地理形势特殊,再加上近日风向东吹,正是往函犹关那方向去! 期间赵王数次派人求和,秦棠景统统置之不理。她这边密谋如何算计赵王,赵王那边得不到秦王回应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奈何法子还没想出来,秦国大军早已整装待发,不消十日兵临城下。 函犹关,赵遂紧紧盯着远处滚滚风尘,对方金戈铁马气势磅礴,而他身边众多将士见到这般阵仗却缩着头颅瑟瑟发抖。 该死的秦棠景。赵遂咬牙切齿,他就是落进了秦棠景的激将法才中了计,使得两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导致士气低落没了抵御反击的决心。 城中武将精兵不少,可没了士气人再多又有何用,上阵过不了几招丢盔弃甲不在少数! 旁边来人叫道:大王,敌人来袭,还请尽快做好守城准备。 秦棠景有备而来,几万兵马如何守得住?能守多久?赵遂尚有一丝头脑,扭头冲他吼了声,寡人请的援军为何还不到?!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28) 路途遥远,援军快马加鞭至少需要五日。 五日?嫌寡人死得不够快是么? 赵遂气得踹墙,去,再给秦王发求和退兵急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急报一路无阻顺利呈到秦王眼前。 她一眼没看,扔在沙场,任由万马踏成灰。 赵遂未能阻止秦棠景决战的脚步,秦国五万人马最终压近城外,黑压压天昏地暗,旌旗猎猎战鼓雷鸣。他站在城墙上一阵头晕目眩,差些站不住脚一头栽下城角。 怪他大意!也怪他低估一个女子可为王的秦国! 天下数百年,从未有女子如此放肆,如此独树一帜,如此目中无人! 敌人严阵以待,为首那人手执一柄银戈,凌寒战甲加身,正是令他恨得牙根疼的秦王这一战在所难免,赵遂一脚踹开前锋大将田将军,狠声下令: 死守函犹关,就算只剩一人都给寡人守住! 是! 双方兵马人数相当,守城却可比攻城容易得多,尽管秦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城墙上百箭齐发巨石滚落,各种守城利器逼得秦军止步城脚下,一波波奋力涌上来又一波波被赵兵击退,如此不间断强攻攻了两个时辰,赵兵渐渐疲于应付,却仍能守住。 硬攻虽对秦军无利,但秦军犹虎狼,也把赵军打得哭爹喊娘。 眼见日落,举目眺望时刻关注战情的秦王挥了挥银戈,鸣金收兵。 大军听见鼓声迅速收势退回,函犹关守兵得到喘息,奔走相告,也算是赢了首战,不由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欢呼告捷。 退了退了!敌军溃退! 死命攥着剑的赵王听见来人喊声,身彻底一软无形象瘫坐在地,额头豆大般的冷汗沿着脸颊滑落,好半晌张嘴才喃喃:终于退了。 再不退他就得亲上战场! 经过厮杀洗礼,空中弥漫的血腥味一直到夜间仍浓郁刺鼻,城外城内死一样寂静,天边偶然飞过伶仃孤鸦打破黑夜。 白日里无风,到了晚上慢慢起风,越吹越厉害,城墙旗帜也被刮得噗噗响。 秦人无比狡诈,大家打起精神警惕,不许闭眼!等到咱们打败秦人立功凯旋,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们的!打战耗精耗力又是深夜,守兵开始犯困。将领巡逻大声呵斥,遇到昏昏欲睡的一盆冷水立马送至泼清醒。 初冬的冷水冰寒刺骨,战袍本就单薄,浇上头冻到浑身哆嗦,将领这般冷漠无情无人性对待,守兵敢怒不敢言满肚子怨气。 将领只是奉命行事,不料一盆冷水惹到刺头,那刺头身强体壮,前几日跟随赵王打了败阵心里正不痛快,眼下冷水兜头彻底爆发,领了几人与将领打起来。 反了反了!来人,给本将军 一拳击中他嘴巴绝了话。 众人见那刺头武功不弱纷纷退到一边。 趁着混乱中,数个夜行人悄悄摸上城墙,如鬼魅般神出鬼没,分散在城墙各个角落。 事出突然,平定骚乱已是半个时辰后,这空挡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夜行人悄无声息汇合后撤退,其中一人留下善后,等她攀上城墙时被人发现。 守兵喝道:站住,你是谁? 她回了下头,黑布蒙脸,只见来人眉边一条红痕。 不等守兵再质问,纵身一跃跳下城墙,唬得守兵呆了片刻,反应过来不对劲立刻回头大喊:警戒,有刺客!警戒! 话音未落,他周身倏然腾起一道冲天火光,惨叫瞬间被火舌吞噬。 走水!快来人救火!有人惊慌失措喊人,但根本来不及扑灭大火,铺天盖地的火势飞快蔓延,借助东风甚至送往城内,半盏茶功夫整座城墙葬身火海。 杀!! 夜色里呐喊震耳欲聋。 城外埋伏已久的秦军卷土重来冲上函犹关,而此时赵国守军正忙于救火,部分守兵在将领指挥下这才手忙脚乱拿起刀枪抵御秦军入袭。 疾风刮得仿佛剜肉,旺盛火势一浪高过一浪。 赵军无奈受到两面夹击,还未与秦兵厮杀便死伤过半,终于有人抵不住掉头跑。 被誉为赵国第一防国门的函犹关城破,秦军一举杀入。 君令:活捉赵王,赐万金封万户侯!传令兵一骑奔入前锋,高举秦旗,声破天际,君令:活捉赵王!赐万金封万户侯! 于是赵遂再次逃了。 胜负已分! 黎明破晓之际,第一缕阳光透过漫天硝烟,洒落破檐残墙。 而王帐内,在外英明神武奋不顾身厮杀敌人的秦王此时软绵绵趴在床上揪紧被褥,背部旧伤未愈再添刀伤,龇牙直喊:你轻点行不行,孤王痛! 背上人声轻:忍着吧。 秦棠景手一伸,拽了只纤纤玉手放唇边一口咬住,她的痛很大部分转移手的主人,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好似真的不那么痛了。 你是君王,冲锋陷阵交给将士,你该保住性命才是。 被咬一会儿楚怀珉才开口,神色仍是淡淡。 秦棠景最后松嘴,将脸带汗埋进软枕,就因为孤王是君,才更应该领兵上阵。 不怕楚怀珉欲言又止。 有何惧怕?秦棠景抬头,眼珠布满红血丝,死也死得其所,死也得拉几个好垫背,孤王黄泉路上并不孤单。 可你是大秦的君主。 是,孤王是君,但君主除了是君主之外,御驾亲征与将士又有何不同? 这一句让楚怀珉沉默。 倘若孤王像赵遂那般,岂有大秦兵强马壮?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哪个敢与孤王的银戈较高低?我大秦以武定国,视死如归,从不惧怕任何。 小皇叔从小教她的名言此生不敢忘! 秦棠景突然发笑,一笑牵扯到浑身伤,唇角僵着,再笑不出来。 楚怀珉心却陡然一沉。 很不容易上完药,换下几大盆血水,汗水也已经打湿枕褥。 秦棠景趴着喘了会气,忍痛试着动了动双臂,发现还没废到起不来床,于是一点点挽起背部衣衫裹住身,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斜眼看她。 此战你功劳最大,孤王论功行赏,你想要什么? 楚怀珉宠辱不惊,淡淡地:臣女想要什么,秦王是否都给? 只要孤王能办到,尽管提。 好。楚怀珉应了声,袖中默默拭去残余指尖的一抹殷红,一字一句地:臣女要秦王性命无忧,秦王可否做到? 秦棠景闻言猛地一怔。 金口玉言,一出不可反悔,秦王今后不要忘了才是。 落下此句,楚怀珉端着血水出了王帐。 秦棠景好半天没回味过来,李世舟掀帐进来时便看见秦王坐着一动不动像个痴痴泥人,她笑道:大王在想什么呢,想得如此出神? 秦棠景咳嗽一声,没什么。 李世舟莞尔,问了她伤势如何后道:城内未能找到赵王,臣已经派人去追。 呵。秦棠景不免讥笑,这厮逃得倒是很快。 不逃便死路一条,无可厚非。即便逃,也逃不出大王手掌心。李世舟扶着她落地,大王身上有伤,小心。 孤王没事。楚王那边可有动静? 暂时还没有。李世舟轻声,说来也怪,以楚王那性子竟也能忍耐。 秦棠景眼中划过冷光,似笑非笑地:楚王愚笨,没了楚怀珉谅他也翻不出何等大浪。 李世舟只笑不言。 女相,你说灭掉赵国,其他五国会不会对孤王群起攻之? 会。 天下七国鼎立,一国被灭其他势必忌惮秦国,极大可能合纵抗秦,虽然已经知道这是最坏的结果,但李世舟直言不讳,一个字噎得秦棠景无语。 随后君臣一番促膝长谈,秦棠景心头郁闷很快开解。 女相,称天下第一谋士也不为过! 李相,事情如何?见李世舟从王帐步出,韩文修急忙上前。 李世舟仰头望望新晨天空,目光怜悯望他一眼,摇了摇头:眼下攻打赵国要紧,就不要在大王头上浇火,乱她心神。 可末将 无妨,韩将军只要在接下来继续立功,功过相抵,大王不会追究的。 韩文修拱手正色:是,末将一定戴罪立功。 入了冬,前方战事更吃紧。 秦王身边诸多得力帮手,想不打胜仗都难。攻占函犹关后,休整数日,秦军继续推进,屡战屡胜,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掠地。 直冲王都邯郸! 赵遂不死心,以为自己能够抵抗秦棠景率领的大军,被攻一座城退一城,组织城中守将抵御秦棠景,但事不如所遂。 每攻下一座城池,赵遂便逃,逃也逃得飞快,秦棠景屡屡抓不到他。 从秦国丰谷城至赵国邯郸千里迢迢,战线不得不拉长,后勤补给又跟不上攻城的速度,还得防着赵国边上的魏国趁机而入。 必须速战速决。 半月后,秦棠景率领大军攻到腹地雁城。 雁城乃邯郸挡剑盾牌,只要破了此城,邯郸暴露眼前,再无阻拦!但雁城作为兵家重地,兵力自然充足,以至于磨了数日迟迟拿不下雁城。 眼看灭赵国在即,却进不得分寸! 前方李世勤骑马杀枪回转,声音凝重:大王,死伤过多,不宜再攻! 秦棠景咬牙,撤。 对方领头好生厉害,竟能让战无不胜的秦军吃了败仗。 因了不明雁城到底是何情况,守城将领性子也不了解几分,这场战打得甚是艰难。原先众人猜测来了赵国丞相守城,但打了几场下来,最后被女相一口否定。 随着攻城再次失败而归,隔着不远距离,马背上秦棠景捏紧缰绳,双眼盯着雁城旗帜,冷声:究竟何人守城? 众人面面相觑。 守城之人有些本事,前去打探的斥候也未能探清。 默了许久,一旁楚怀珉抬眸,缓缓地:我知道,她在城墙上。 众人当下一惊。 秦棠景仰头望去,一张熟悉的脸便映入她视线,秦棠景眉头立刻皱起。 竟是她! 这个口中的她负手伫立城墙,只是三月不见,她还是那张温和笑脸,与周围肃杀情景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仍是那个不懂世事的少年郎。 第34章 女帝和长公主16 大门紧闭的雁城城门终于打开, 却不是像其它城那样迎接新主人到来, 而是宋容领兵从里头慢慢骑出,立在护城河畔。 她仍是笑容煦煦, 姬凰, 久别无恙。辛苦攻了一路可还好? 秦棠景驱马也来到护城河畔, 一把折扇从腰间摸在手, 从容坦然, 我道以为赵国哪个将军守城如此厉害, 没想到竟是你。 一如当时初见那般, 秦棠景今日未着战袍而是一身玄衣, 她还是拿着扇子摇啊摇, 犹现女子不一般风流, 也像那位自称仙女的侠客女子。 可惜她们连朋友都没做上几日, 便到了眼前对立。 承蒙秦王夸奖, 这让小王拦了秦王去路倒有些过意不去。宋容谦虚, 小王不得已,还望秦王多多见谅。 你敢阻我?声虽平静, 却暗含杀意。 宋容老实答道:不敢。 真是好一个不敢,你宋王亲自替赵遂守城,是什么天大好处让你大老远跑一趟?难不成赵遂甘愿把赵国送于你? 秦棠景唇边漏了个讥诮地笑, 将眼一抬, 河畔对视间,杀气肆虐。 刚历了场腥风血雨,河两岸尸首遍地, 把清澈见底河水也染红,刺目惊心。 风又开始刮,乱得人扎眼。 宋容随手一挥面前飞舞乱发,将河对岸那人眼中的漠然清清楚楚入目,不禁一笑:天大好处算不上,我这一趟来得辛苦,得个十几二十城辛苦钱也是情理之中。 秦棠景也笑,唇边那抹讥诮却仍是荡存,赵遂如此大方,怎么不给我也来点辛苦钱?这等好事怎么没在落我头上,害我折兵损将辛辛苦苦才得了几座城,也害得宋王不顾良辰美景,不顾洞房花烛夜,甚至不惜抛下王后也要来见我。 宋容脸一僵,柔和褪去三分,眼神犀利,是,我待你真心,能见你一面也是高兴。 秦棠景折扇一收,一双亮眼斜着打量雁城。 宋王是个多情郎,可惜我不是。 那我该说秦王薄情寡义,还是无情薄凉? 随你怎么说。 无所谓的漠不关心,真情换不来真情,并不亚于万箭穿心。 姬凰,我在此候你多时。宋容却偏头目光越过她,往秦棠景身后看了几眼,见到意料之中的人,眼梢微沉。 秦棠景眉一挑,怎么,你想与我决一死战? 不。你不能死,我也不会死,但我还是想看看,秦王究竟有几分能耐。 你想看,那便来吧。秦棠景从容不迫,扇子接着摇,挥动秋冬冷气夹着血腥扑鼻而来。她鼻尖冻红,姿态依然翩翩,不失君王气韵。 那好,明日午时三刻,我们来一场王者之战! 护城河边宋容掷下最后一句话,调转马头奔入城内。 什么狗屁王者弱者之战,秦棠景没放在眼里,但被宋容阻拦攻灭赵国的计划,为了攻破雁城,她当然也必须奉陪到底。 回到营寨,秦棠景银戈一扔,嘴里念着放虎归山,一脚踢飞箭筒。 她站到一面墙,自己面壁思过生闷气。 秦王发火他人不敢上前,唯有楚怀珉上前拾起箭筒摆正,支支利箭归位。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29) 长公主,这李世勤小声迟疑地。 楚怀珉轻声:让她静静吧。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宋容一来,雁城难破,而等待她们的岂止赵国。 赵国背后还有一个拦路虎宋国。 秦棠景额头抵着墙上,楚怀珉便默默站在一旁,不去打扰她的心绪。只是秦棠景双手抠紧泥土焊成的墙壁,抠出十指印子,可见用力多大,也可见秦棠景情绪多紊乱。 今夜王帐的烛光亮到了天边发白,那厢长公主帐内也是彻夜未眠。到了半夜万籁俱寂时,笛音不知从何低低响起划破沉寂,也划过秦棠景耳边。 音律舒缓悠扬,仿佛抚过心头焦躁,令人舒心。 打战,难免焦头烂额,于是许多个日夜里,经常会有笛音伴她。 经过一夜冷静,秦棠景恢复如常,午时三刻按约来到雁城护城河畔。 而那里,宋容像是在秦国为了见秦郡主那样早早候着。 秦棠景不再执扇,手里多了柄银戈,戈身在日光照射下折出一股凌人寒芒。她冷眼看着吊板放下铺平护城河,宋容从上面骑马带人靠近。 这虎不但不怕死地拦路,还是只笑面虎,姬凰,早食吃得可好? 秦棠景抱臂将银戈搁上手,甚好。 我却是吃得不安,深怕你破了雁城,亲手送我下黄泉。渡过护城河时宋容叹口气,此时没了护城河作为防线,她已经彻底暴露秦棠景眼皮底中。 而秦棠景嘴皮子一向不弱,认真地:说实话,我并不介意送你去见见阎王。 胆敢阻她,她遇谁杀谁! 宋容也并没有当这话是玩笑,心上人要送她见阎王,她竟也展颜笑了一笑: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秦棠景睥睨宋容那方来的兵马,才来这么点人,不怕死? 怕死,就不会来。双方对峙,宋容勒紧缰绳停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秦棠景英姿飒爽一扬银戈做出攻势。 她脚也一踢,一把长刀自马鞍上送到手。 宋容,你若输了,从雁城撤离。 你若输了呢? 秦棠景眯眼,看她走近,我不会输。 很巧,我也不会输。 都是有备而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双王为虎,而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宋容很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手里长刀一转,刀尖直指秦棠景身后一人,目的明确,她,楚怀珉,让她来。 众人以及秦棠景闻之立刻色变。 谁都知道,自从长公主受伤,秦王就不许长公主上战场,这三个月里去哪儿都带在身边,甚至同吃同寝形影不离 秦棠景不耐问:何为王者之战? 王?宋容知她不愿,一字字地:她比王更可怕,不是么? 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虏回秦国,也不会一路攻城掠地仅用三个月直达雁城,这些都拜楚国长公主所赐,赵国若是灭国,她功不可没。 宋容刀尖方向不变,回以秦棠景冷冷一笑,她替你出谋划策,自然也可为你出战,除非她不愿意。 后方韩文修主动请缨,但被楚怀珉拒了,她策马肩平秦棠景,我来吧。 两人并肩作战日子长了,一言一举养出默契。 小心,不许再伤了。隔了会秦棠景才道,声音难见的低沉。 嗯,放心。 战场上本就无人敢喧哗,只有湍湍河水声。这几句话也理所当然飘进宋容耳里,那一刻,她捏刀柄的指甲陷入皮肉,嫉妒得心发胀。 见楚怀珉步步近前来,宋容的笑多了嘲讽:阿珉,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然而每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再无期待欢悦。 楚怀珉不多言,抽出软剑。 虽然我们身上流着一半相同血脉,但争斗从未止过!话到后面宋容已经连刀带马朝楚怀珉冲了过去。 空中刀剑相遇,刺出一道火花。 也让宋容看清楚怀珉眉边有条受过伤后的疤痕。 交战数十招,两人武力相当。 宋容纵马与楚怀珉再次挨近身,楚怀珉越过长刀劈面的空隙,被宋容一把拽住手腕在她耳边咬牙切语:曾经我以为你是天上的凤凰,不会低头不会服软,没有感情也没有情绪。 吸气呼吸急促,现在看来我错了,你到底为了秦姬凰还是为了楚国? 楚怀珉凝眉不语,一掌将她震落马下。 别告诉我你接近秦棠景,真真为了情?退了足足三尺宋容才稳住,手中长刀仍发亮,却有丝丝血迹漾开。 楚怀珉臂上衣衫应声裂开,染红一片。 宋容提刀舔舐,甜腥味在舌尖泛开,她倏然轻轻地笑了:你说,我杀了你,秦姬凰会不会心痛?会不会恨我? 只是小小伤了楚怀珉,对面那人的脸色便已经下沉。 你说的对,我们之间的争斗从未止过,以后也不会停止。开口一贯冷淡的语气,楚怀珉侧头看了眼受伤的右臂,有些遗憾未能守诺。 那么,为何会变成这样呢?宋容柔声质问,手上动作却招招致命。 人各有志。在宋容不断逼近下楚怀珉回了她句。 是啊,乱世当中人各有志,谁又能奈何? 少年郎还是那个温润如玉少年郎,只是眼中和心里多了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变得乖张,变得贪恋,开始不再满足。 二十年在那吃人不吐骨的深宫,宋容从小丧母父又不爱,为求自保,锋芒尽藏,此时为了与人争夺她想要的东西而锋芒尽露。 招招不让,招招夺命。 楚怀珉到底弱了些,在宋容手上不慎失了半招。 那宋容却也未能占到半分便宜,只因身后骤然射来一支箭! 宋容敏捷打掉一支,又飞来一支! 连躲五次飞箭性命无恙后,宋容喘着气抬头,这才发现楚怀珉身后多了一个手执弯弓的秦棠景,她暗暗嘲讽。 好一双璧人成对呢。 你们以二对一,欺负人吧? 呵。冷笑中秦棠景纵身一跃,落在宋容七尺外银戈扬起,我不欺负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扫风卷起尘土,仅仅一招打得宋容难以招架连退几步,她一抹嘴角血丝,秦棠景的银戈再次送上来,丝毫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你来我往间,刀与银戈不休不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伤哪儿不好,偏追着伤宋容双臂,见了血才罢休。 宋容明知不是对手,咬牙硬抗,可还记得在楚国时,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绝无好话,秦棠景直接赏她一拳。 攻不下雁城灭不了赵国,秦王心情本就不佳,宋容这个不怕死的偏要火上浇油。 我说,你和楚怀珉宋容以拳相抵,被撞出一口血雾,脸上还是温温笑容,带血的话却好不恶毒,你们一个天一个地,永远不可能走到一处,除非天塌地陷! 声震耳畔,将秦棠景震得一瞬间失神。 纠缠间,宋容趁机反手还了她一拳,正击中心口。 小心!身后有人声,结果还是晚了一步,秦棠景的脚步摇摇晃晃倒退,入了身后人怀中,捂住胸吐了口血出来。 姬凰?楚怀珉手一点,止住她周身穴道。 我无事,只是大意了。缓了会秦棠景撑着楚怀珉手臂站直身,她背脊挺直,擦去唇边血腥,双眼仍盯着宋容。 而宋容却缓缓地笑: 我带了二十万大军驻守,秦姬凰,你攻不下雁城。 第35章 女帝和长公主17 此话不假 前个月, 宋容携人走到半路突然接到赵王的求救信笺, 竟公然弃下王后半途改道,领了二十万大军赶到赵国不料还是迟了一步, 秦军已朝雁城杀来。 最终宋容只好带兵驻守雁城, 截断秦棠景灭赵国的最后一条路。 二十万大军不是小数目, 比起秦棠景那不到十万的兵马翻了个倍, 而秦军一路过关斩将, 打了无数场大大小小的仗, 几乎疲倦, 经不起消耗战。 宋容只要坚守不出兵, 就拿她没办法。 而今日这场王者之战毫无疑问宋容败在秦棠景银戈下, 但她并未撤一兵一卒, 反倒很贴心地帮秦棠景指了个路。 好让这位桀骜不驯战无不胜的秦王亲眼看看, 她大宋千军万马不怕打仗! 那厢远处, 插着宋旗的营寨如崇山般层峦叠嶂连绵数十里, 隐隐传来营寨里头将士操练的吼声,一阵阵地, 极像示威。 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一个宋容,真是好一个手无寸铁的三皇子。失策, 孤王真是太失策了。秦棠景不急不慢仍摇着她的江山图扇, 却寒着脸,被宋容击的胸口也开始作痛。 一旁李世舟眺望着,道:想必这时候宋国的兵力已经空虚。 秦棠景也想到了这层冷笑一声, 既然她宋容舍国护赵,不如孤王就遂她所愿,从赵国直接绕道宋国,毁她的老巢! 这恐怕有点难。 不止半点难,是非常非常难。 楚国? 是,从赵国绕道宋国,中间隔了个楚国。 那楚宋一向交好,宋容这么有恃无恐带走国内主力军,要说背后没有楚国支持,她秦姬凰第一个一百个不信。 此时楚王恨秦国正恨的上头,怎会愿意让道? 万一哪天秦国没落了,他楚王绝对率先狠狠踩上一脚。 棘手一茬接着一茬,秦棠景的脸于是又寒上几分,这样,孤王请楚国长公主出山,女相,你看可行? 可以一试。 这话落下不久,前一刻还是碧空如洗,下刻乌云密布,天色就如世事这般变幻无常。 即时,阴沉沉的天电闪雷鸣,一片铁青。 风又该死地刮,刮乱了一身长袍,折扇也被刮响。开始一滴水落在秦棠景的脸颊,两滴、三滴最后细细密密似针扎。 那方秦王带人亲自去了宋容指路的地方,这厢先回营盘的只有楚怀珉一人。 长公主是被秦王遣回来上药的。 楚怀珉臂上被宋容划了一刀,飘飘白衣又染红了半边,看起来很是吓人,其实伤得并不深,只是皮肉裂缝,血流了多点,也已经凝固。 长公主,您又伤了? 楚怀珉说是小伤,自己可以上药,陈浩非大惊小怪,偏要将女军医拉过来才放心。女军医给长公主瞧过几回,回回都是肌外伤,所以此次也带的金枪止血药。 侍女一听长公主受伤立马去熬滋补汤,去时干净利落,回时成了落汤鸡,模样甚是可怜。 帐外下起倾盆暴雨,汤碗热气腾腾却半分没沾到雨水送到楚怀珉面前。 侍女见楚怀珉脸色苍白,本就不强的身子因伤几次弱了许多,思及此双眼通红已泛泪,殿下,您快趁热喝,把流掉的血补回来。 你先去换身衣服,不要着凉了。 奴婢没事,奴婢虽然贱命不值钱,可奴婢也知道命就一条,没了就真的没了殿下天天跟着秦王风里来雨里去,不是这儿伤了就是那儿伤了,奴婢就是看不得殿下受这般委屈!这秦国比咱们楚国还不如,殿下在楚国至少安康! 侍女委屈地差点哭出来,楚怀珉无奈捏她脸,你小声点,别让人听了去。 奴婢不怕死,反正横竖都是死 本宫命硬,死不了。 可也扛不起这伤那也伤呀,就怪那个没脸没皮无赖,若不是她若不是她 若不是秦姬凰那个无赖,长公主也不会到千里外受苦受难! 好了,你别说了。听话,下去把湿衣衫换了。帐外淅淅沥沥楚怀珉心里也是无底洞。汤热飘香,右手碗左手羹,一时使不上力连小小羹竟拿不稳,指尖微微颤抖。 侍女抽抽噎噎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只往桌上放了瓶小瓷器,殿下,这是除疤膏药。 你哪儿来的? 就是,就是侍女咬唇挣扎一番,一狠心最后还是说了,秦王清早给奴婢的,说是抹了可以去伤疤,不会留痕,奴婢才收下。 楚怀珉怔了下,左手不稳撒了几滴汤汁出来。 也没说什么,只轻轻嗯了声。 帐外雨仍是下个不停,喝完热汤人疲累,楚怀珉微弯身,拿手支额头浅寐。 秦王留步!长公主殿下正在处理伤势,不宜见人。营盘帐前陈浩昂首挺胸,挡住秦棠景很不客气赶人,秦王请回吧。 这位忠心护主的侍从勇气可嘉素来不畏强权,细数祖上三代还是秦人,与秦同宗同祖。少年风华正茂带有楚人的清新俊逸,也有秦人揉进骨血的意气风发。 秦棠景很欣赏他也不恼,只见一面也不许? 恕难从命。陈浩梗着脖子不让。 你可知这是谁的地盘? 秦棠景此话一出,韩文修立刻上前瞪目。 陈浩无动于衷,定在原地,外臣只知道,我家主子自从跟了秦王您,屡屡受伤。 这句让秦棠景怔愣一瞬,气极反笑。 帐帘这时被人掀开,来人呵斥:陈浩,不得无礼。正是浅寐的楚怀珉听见秦棠景声音亲自出来迎她。 碍于长公主出面,陈浩只好赔礼道歉,心里却还是不服。 那俩主子入帐,韩文修仍瞪着陈浩,低声告诫:你说你个憨子顶撞大王做什么,要不是大王懒得计较,惹怒大王小心砍你脑袋。 砍便砍,我陈浩眨眼,就不是大丈夫。陈浩无所畏惧。 韩文修气笑,不为你自己也为你家主子想想,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30) 陈浩闻言噎半晌,突然想起来秦国的目的还未达到 他背后缓缓冒出冷汗。 片刻,就有命令从里头传出:熬碗姜汤。 姜汤祛湿暖胃,自然是给淋雨的秦王。她回来时雨已经下很大,衣衫湿了大半,于是进入帐内便脱掉冷冰冰的湿衣只剩内衫。 秦棠景卷着袖子,望见楚怀珉脸色比当时受伤好很多,问了句:宋容武功比你精深? 或许是。楚怀珉淡淡答,从未比过,这是第一次。 难怪,她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秦棠景坐下来先喝了口热水。 楚怀珉走过去递她块锦布,她还是输给了你。 我也没讨到什么便宜,白白受了她一掌。秦棠景擦着湿漉漉头发嫌碍事,索性扯掉束发玉冠,披头散发。 楚怀珉垂眸,当时秦棠景明明占了上风,缠斗时宋容应该是说了什么话让秦棠景分心,她那时离得较远,并没有听得一清二楚。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突然杀出一句。 二十万大军。楚怀珉回得干脆。 是,整整二十万。秦棠景抬头看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你有办法将这二十万大军从这个世上抹掉么? 楚怀珉不假思索,没有。 也不可能。 很巧,我也没有。所以,我想请长公主帮个忙。 什么忙?楚怀珉眼皮一跳,眉边那条细细伤痕因为眉头蹙起,红迹格外明显。 秦棠景微微笑着,眸中清明。而不言不语间,楚怀珉如坐针毡,只觉伤臂又丝丝发疼,这让她头脑更加清醒面对欲来的暴风雨。 这时帘外有人,长公主,姜汤好了。 楚怀珉起身去了,再次回转时秦棠景仍笑着,笑意明朗。她唇红齿白,乌发垂落肩下,托着腮眨眼,长公主这么关心孤王,难道对孤王起了什么心思? 楚怀珉依旧不假思索,没有。 哦?是么。秦棠景不明意味一笑,似乎要玩弄到底,那是谁常常给孤王熬鸡汤,又是谁常常陪孤王吃陪孤王睡。 楚怀珉抿唇失语,端了姜汤给她,自己坐下。 姜汤味道偏苦,喝起来却带点甜味儿,秦棠景放下碗时话也落下:孤王决定攻打宋国,请你下令楚国让道。 楚怀珉脸色微变,秦棠景继续:你虽然来了我大秦,可你楚怀珉在楚国的地位,就不用孤王解释了吧?宋容半途改道拦我灭赵国,我为何不能绕道直奔宋国?只要你下令给入宋关口的守将放我大军入境,好处少不了你楚国。 过了会楚怀珉举眸,秦王的好处是什么? 二十座城池如数还给楚国。秦棠景指尖摩挲碗的边沿,双眼锁紧楚怀珉目光,或者,放你回楚国也不是不可。 楚怀珉面不改色,秦王领十万大军入楚国境内,我该如何信你? 涉及国家方面,两人各怀鬼胎,分毫不让。 然而战机不可等待,趁宋国此时空虚,一击毙命! 孤王是君,一言九鼎,承诺不动楚国便决不占一寸。对于楚怀珉的顾忌秦棠景很清楚,她眉一揪,你不信我? 秦王难道忘了臣女已经离开楚国,臣女没有任何权力。楚怀珉只是赌不起。 秦棠景眼一沉,碗边生生被她捏碎了个角。 她若有所思,语气异常平静:你的意思,就是不帮孤王? 越是平静越是波涛汹涌,外头雨声响雷声也大。僵持间,往日的和睦像是假象,在此刻利益得失中荡然无存。 臣女建议秦王还是与楚国国君商量比较妥当。楚怀珉轻声。 一言不合,于是,僵持照旧。 两人一个急迫执着灭赵宋,一个不敢拿整个楚国作为赌注。 这是无解死局,也是不妥协! 秦棠景倏然倾身欺近,手指捏住楚怀珉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你是孤王的人,你敢违背孤王? 下巴被捏出道指印,楚怀珉神色依然如常,不敢。 秦棠景气上心头,手握成拳,另只手仍是不放,一字字地反问:长公主不是无惧任何么?怎会不敢? 臣女不敢。 真真实实不敢。 秦棠景只觉头昏眼花,问了最后一句:你不信我? 对峙过了许久许久,碎人心的两个字终于从长公主口中溢出:不信。 出帐时秦棠景把边上案子掀翻,一头扎进雨中,冷笑连连,孤王淋多了雨简直昏了头,才想着回宫后立你为后! 第36章 女帝和长公主18 淋雨又淋雨, 当真昏了头, 很荣幸地半夜发起高烧。 烧起来时她已经入睡,于是秦棠景又很荣幸地烧到昏迷不醒, 嘴里开始说胡话。倒也简单,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楚怀珉三个字。 楚怀珉, 楚怀珉 每一字每一声低迷, 沁着胸口起伏似乎都带着她的不满和倔强。 秦棠景躺在床上, 面色潮红额头烫得吓人, 这可急坏了侍奉她的阿弥, 忙不迭喊来军医一番诊治退烧, 等到深夜人却还没醒。秦王身子原本不弱, 只是受了点风寒, 以往都是很快恢复, 阿弥跺跺脚最后还是去请了秦王嘴里碎念的人过来。 倒也怪, 人一来, 说了半宿胡话的秦王居然闭上嘴,安安静静的躺着。 楚怀珉立在床畔瞧了她一会, 坐下手一伸,把脉。 脉相平稳,脉搏跳动有力。人并无大碍, 只是着了凉, 寒气入体,再加气急攻心,这才导致病情重了些。 秦棠景脸还红着, 一摸额头也是发烫,楚怀珉写了方子命人煎药叫人送来凉水,沾湿绵巾擦了脸几遍又覆额头几次,内服外用双管齐下,不到半时辰退了烧。 如何,大王无事吧?不久李世舟闻风赶到轻问。 床沿楚怀珉摇头,已经睡了。 怪我大意,回来时未能及时替大王驱寒。李世舟自我指责几句,在角落烛光摇曳中默了一阵后,她放轻声问道: 大王都与你说了吧? 楚怀珉嗯了一声。 说倒是说了,也把床上这人惹恼生了场病。 李世舟早有预料,不再提及半个字,笑着仍是运筹帷幄的样,只宽慰了长公主几句后离开。她道秦王心里其实就像一块明镜,秦王会理解长公主的难处。 站在对方角度理智上是会理解,可错失一举歼灭赵宋的战机对秦王又是另外一回事。 理智与情感总是冲突相悖。 好不容易在百来个日夜里建立起的微薄信任,轻飘飘不信两个字击碎。信任对于寻常人多么容易托付,对她们而言,却如刀尖舔血。 当晚退烧,秦棠景身子功底也果真很强,次日醒来生龙活虎,要不是阿弥挥泪对着她讲了一大通,甚至不知道自己病了一夜。又是鸡汤?秦棠景眉头皱的老高。一样熟悉的味道,却多了不一样的情绪。 是呀,还是长公主熬的给大王补身呢。 呵。每次鸡汤喝得很欢快的秦王发出一声冷笑,没安好心。 端着碗,她将唇一勾,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揉三揉?她楚怀珉以为自己是软柿子这么好揉捏的?她偏就不喝! 碗一放,秦棠景舒展筋骨,施施然出门。 很不凑巧,还没走多远,迎面就是那位长公主。 昨夜闹了个不欢而散,正不悦别扭着,秦棠景加快脚步,斜了斜眼珠,瞟了她一眼,而楚怀珉只是伫立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越走越近,脚步也越快,最后无一语交谈。 就这么擦肩而过。 一连半个月,冬雨还是不停下,宋容也还坚守雁城,攻城大计无奈暂时搁置。 天气变化逐渐更冷,眼看年底的赵国冬季要下雪,到时大军更不易作战,众人迫在眉睫无不焦急,而最该焦急的人反倒冷静下来。 在众人眼里宠爱长公主的秦王得了空也不肯踏进长公主帐营半步,无事就去找女相下棋,这两人相当反常,前者也相当悠闲。 大王这步棋,下错了。李世舟含笑吃掉对方白子。 秦棠景从容又落一子,坦言地:君王没有错,成王败寇。 说得好。君王没有错,错就错在,成王败寇罢了。官至丞相的李世舟心思缜密,从善如流,那,大王觉得自己已经败了么? 并不,孤王还没到成寇的绝地,只是孤王御驾亲征最后无功而返,很是没面子,指不定朝堂那些软弱酸儒在背后怎么笑话。 秦棠景说起这个就气,尤其气那个韩大夫,迟早有一天扒他皮。 那大王还记不记得臣说过一句话。李世舟点点头,执黑子落于三双白子中,一字一笑地继续: 天下乱,就从宋国开始。 当然记得,只可惜乱了仅仅不到半年。秦棠景惋惜,眼中倏地就是一亮,原来棋局白子已然将其敌方黑子紧紧裹住,女相,你错了! 看着黑子被吃掉,换李世舟惋惜:是臣错了。她又道,大王御驾亲征前,九王爷来找过臣,她猜到宋容会帮赵国。 秦棠景一愣。 臣也很吃惊,不过想想九王爷打了这么多仗,用兵如神决策千里,猜到也不足为奇。九王爷开始只是猜测也不敢确定,所以分析了几种可能并想好了对策。九王爷交代臣,万不得已可放出一道消息,手段虽毒,却足以再次乱她宋国。 时机已到,李世舟从袖中递出一只锦囊,大王看看。 锦囊内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寥寥数字,却让秦棠景看完后一拍大腿,豁然开朗,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还是小皇叔想得周到。 至少一年内,宋容自顾不暇,恐怕还会惹来杀生之祸。 就照小皇叔说的办! 天下之争你死我活,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将自己陷入绝地,秦棠景不傻,也不是软弱无能的君主,她绝不会放过一丝击倒敌人的机会。 然而还是没能如愿以偿攻破雁城,双方一直虎视眈眈按兵不动。 宋容意在不折一兵的情况下将秦军拖垮,拖得越久对秦军越不利,一旦赵国喘过气反击,得不偿失,她很清楚秦棠景绝不会冒险。 坐以待毙一个多月,赵遂可就急眼,寻到宋容住处质问:为何不出兵攻打秦棠景! 你以为打仗是过家家儿戏?院中宋容自若地品茶,寡人只答应退秦军,可没有答应出兵攻打。 赵遂气愤,那我大半国土怎么办?没了领土我还算什么一国之王! 损失几座城池和灭国,孰轻孰重,赵王不会分不清吧?雨后清新,清风拂面。宋容一句话将赵遂定在那儿噎个满脸通红。 打跑一只虎,却引来另只狼入室。 赵遂好不悔恨。 大王,山下有动静了!这时有斥候兴冲冲地跑来,秦军今日拔营! 宋容手一顿,赵遂急忙问:可看清了? 看得一清二楚,绝对没错! 该死的秦棠景终于肯退兵了。赵遂切齿,抬脚一扬,狠狠踹翻花盆,几朵正开得鲜艳的花儿被他踩个稀烂。 宋容悠悠来一句:赵王你看看,整天急什么呢,这不就退兵了么。 最后,赵遂把满院子的花儿都踩个遍。 这地儿是赵王的,爱怎么摧毁与她无关,宋容无视一地狼藉,弯腰捻起侥幸躲过一劫的花瓣,俊秀的脸庞淡淡地笑了。 老朋友要走了,故人怎能不相送呢?去,送请帖,城门外摆欢送宴。 不多时,议事军帐。 呵。摆什么欢送宴,即便刀山火海孤王也去得,还怕了你区区一个宋容不成。秦王将请帖往空中一扔,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故意摆宴雁城门,不就是明里暗里讽刺战无不胜的秦王折在雁城。 宋容言辞诚诚,邀她半时辰后雁城城门宴会见。 说去就去,秦棠景甩袖出帐叫人牵马,余光扫到不远处一抹纤柔身姿,心头略燥,索性抿紧唇当成空气,拽缰绳踏鞍上马一气呵成。 秦棠景并未不许她跟随,于是楚怀珉也骑上长凫从她一同前去。 雁城,依然傲然挺立。 而城门大开,护城河也已铺平,上面果真摆了几座宴席,宋容就坐于此,眯起眼望着远处人渐渐向她这边策马靠近。 最前面两匹骏马,仍是一对璧人成双。 秦棠景跳下马,腰间别了把折扇,不拘形迹摸出来哗一声打开,目光欣赏着雁城周围精致,摇着她的扇子边走边赞叹:这刚下完雨的风光大好,左有小桥流水,右有美酒几杯,身边更有美女相伴,这场景像极了江南才子踏春,宋王着实风雅。 宋容听了也笑呵呵地回应:我倒觉得,再好的风光都不及姬凰一笑。 说明我皮囊好看。秦棠景见招拆招,过奖过奖。 她很潇洒地抱拳行了个江湖礼。 宋容举止斯文,竟双手一握也回了秦棠景江湖礼,好像真是多年老友久别相逢。 入座后,宋容发问:在这一刻,我们可还算朋友? 楚怀珉不喜多言,只坐在秦棠景身边并不言语,听见秦棠景一口应下:算,宋兄好心好意给我们践行,为何不算。 既然如此,那今日我们不是一国之君,只是寻常朋友。来,我敬你一杯。宋容擎起,豪爽地仰头饮尽,擦嘴时却见秦棠景端起杯被楚怀珉一手按住。 怎么,长公主怕我下毒? 她不怕。酒水漾起圈圈波纹,闻之无异味,秦棠景看了眼,挪开楚怀珉的手,皮笑肉不笑,是我怕你没这个胆子下毒。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31) 语气像针扎她心一样不善,宋容看着秦棠景喝完杯中酒,这才叹口气:姬凰,为何不给我一个机会,我待你实属真心,就算不做宋国这个王也愿意,只求比翼成双。 宋容自认为自己情深意重,落进秦棠景耳里却让她浑身恶寒。 她眼珠子微微一转,表现遗憾地神色,那我只能辜负宋兄一片真心,毕竟我已有家室,只求生世一双人。 姬凰何时有了家室?说着目光往楚怀珉那边盯。 半年前。秦棠景风轻云淡,楚国长公主比武招亲,很巧,我赢了。 旁边楚怀珉默默把玩酒盏,不发一言。 宋容摇摇头,可惜楚国从未承认你是长公主驸马。 承不承认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成王败寇,谁会关心过程怎样。事实结果她还是把人带回了秦国,如今更是放在身边。 宋容盯着她看,真不愿给我一个机会? 秦棠景直截了当,不愿。 传言非虚,你们秦氏女子果然都是狠心人。在宋容眼里,面前人无论什么表情都是极好看的,连眼中的漠然也是别具一格,似撒伤口上的浓盐。 宋容看了看楚怀珉,以为会说点什么,楚怀珉却不看她,仍不开口。 好吧。于是目光重新落回心上人,宋容笑得好不阴险,姬凰,我还是那句话,一个天一个地,是永远 砰地一声,秦棠景重重掷下酒盏。 第37章 女帝和长公主19 就算天塌地陷, 我秦姬凰从前看不上你宋容, 今后也不会拿眼多看半分。被掷下的酒盏应声四分五裂,秦棠景脸上仍从容笑着, 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扫落碎屑。 秦氏女子不但狠心, 还是一狠百狠。 她这点阴险算得了什么, 面前姓秦这人才是真正恶毒! 宋容一下收住笑, 烈酒裹着心尖钝痛, 喉咙也是发苦, 许久涩涩挤出一句:天下良人多得是, 你以为我宋容就非你不可? 那句终于践踏到她的自尊, 宋容死也要在口头上扳回一局。 只是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感到好笑, 如果不是非秦姬凰不可, 又怎会千里迢迢冒险跑来秦国求娶, 又怎会明知对方对自己厌烦仍要死皮赖脸往上贴。 不就是动了心, 情让人丧尽理智! 而那厢秦棠景依然无动于衷, 决定狠心到底,起身携了楚怀珉的手, 半个字不留,竟同乘一匹长凫举鞭策马带人离去。 宋容的脸立刻发黑,不自觉捏紧手, 酒杯当即碎成粉末。 这时有人来禀告:大王, 秦使来了。 宋容抬头望天。不错,很不错,今儿风光真好。 两军交战无论胜负总需要谈判的, 稍后就有秦使来,大大咧咧将手中一铺,指着上面只道:今后,这些城便属于我大秦,劳烦宋王转交赵王。 后者沉着脸,衣袖猛地一挥,案桌啪地在宋容手中断成两半。 身后雁城越来越远,回的方向却不是营寨。 两人一前一后,楚怀珉也不问去哪里,任由秦棠景带她走,马蹄最终停在一处半山腰。 往下看那山下正是秦军扎营之地,而此时已经拔营上路。 楚怀珉感觉到身后人的倾身靠近时,秦棠景已经朝她耳边吹来一口气:看看,这就是最无用的感情,乱人心智扰人心神,让人心烦得很。 这是彼此沉默月余后,秦棠景首次对她开了口。 长公主猜猜,孤王今日从这里败军,还会不会再回来? 楚怀珉迟疑,最终沉默。 乱世无常,猜不出也猜不透。 那夜浴殿应下灭赵国之诺,数月终于灭掉赵国大半主力,只是未能预料宋容前来相助赵国,秦宋再战必定两败俱伤,只能退兵。 楚怀珉说不出抱歉两字,说了就是低头,就是向秦棠景妥协。她不能说,更没有错。 于是在风中不做声。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良久后秦棠景勾起嘴角,卷了她一缕长发在手揉捻,舌尖裹上眼前耳垂,一字一轻声从唇齿渗出,你不信我,我也未必信你。 我不管你带着什么目的,在我这,统统没用。 * 秦氏女子果真心狠手辣,当消息通过飞鸽传信送到了同样身为秦氏女子秦九王爷手里,当晚韩府被侍卫团团包围。 夜,深沉浓黑。秦九凤立在绵绵细雨中,剑尖抵地。 一个都不许放过。低沉嗓音响起,便是一道无情催命符。她一身黑衣与茫茫夜幕融为一体,面部表情凌厉且冷酷,如同鬼煞。 这半个时辰里,惨叫呼救不绝于耳,而罪魁祸首被吓到失语,浑身簌簌跪地不起。 直到闹出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秦九凤这才把手一抬,剑横在他脖颈,不说点什么吗,韩大夫。 秦九凤!你你怎能牵扯无辜之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尽管冲我来就是,你韩大夫痛心疾首,闭上眼,仍是一片血光。 剑再近一分割破他皮肤,秦九凤冷笑:从你下令那刻开始,就已经不无辜。 韩大夫的脸惨白,你都知道了? 是,本王一清二楚。秦九凤一字字绝了他心底希望,握剑的手攥得死紧,知你一心推翻本王,推翻秦国女子入朝制度,可没想到你耐心太差,注定成不了气候。本王并不想杀你,是你太不识趣,也太沉不住气,你说你刺杀谁不好,非刺杀本王最不能容忍之人,说你傻还是蠢?或者,你两者都占了,韩大夫。 话到一半,剑离开韩大夫颈边,往他脸上拍了两下。 大局已定大势也已去,韩大夫心如死灰,他深吸口气,不睁眼一副从容就义,匡扶秦氏江山本身就是大义之举,身为人臣我没错,错的是你们。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今日败在你秦九凤手里也不算冤,动手吧,杀了我。 等等,等等你说,错的是你们?秦九凤睁大眼,韩大夫,你这句说得好不可笑,我们又何错之有? 可笑至极,这世上连自保也有错? 倘若输的是她们,下场比这惨百倍千倍! 而性命攸关时刻,韩大夫大义凛然,固执地为心里那点可怜又飘渺的希望反驳:你秦九凤女扮男装是错,卫姒入宫是错,女子为王更是大错特错!你身为秦氏中人,为了扶一个女子上位这些年屠杀多少秦氏子孙?灭了多少人满门!你敢说你一点无错?九王爷呀,你今日血洗我韩家,只要韩家还有一人,他日定绝你命! 一番话说得韩大夫上气不接下气。 秦九凤俯身很好心地拍了拍他背部顺顺气,从我争太子之位开始,你就跟我斗。斗了十几年,除了太子之位,你何时赢过本王? 是没赢过,可惜还是赢了你一次,你最后还是输给我!韩大夫说着竟得意起来,片刻又懊恼,我现在唯一后悔就是让卫姒入宫为后,若不然,王位怎么也轮不到大王。 一顿,他仰头疑惑地问:我一直不明白,你当年不是跟先王争得头破血流么,怎么舍得拱手让人? 秦九凤斜眼,我爱给谁给谁。 九王爷真是好大口气,爱给谁给谁。笑话!这么多年你不过是卫姒一枚棋子罢了。韩大夫跪在地正衣冠,挺直腰杆,她宁愿选择入宫也不愿同你一起,让你独自承受痛苦经历多少风霜,事到如今你还以为她对你有情?九王爷,醒醒吧。 都是当年腥风血雨局中人,伤疤再次被揭开,露出里头的鲜血淋淋。 秦九凤眼眸一沉,煞气尽释。 怎么,说中王爷痛处了?临死韩大夫也不放过机会嘲讽两句,谁会知道当年一表人才的九皇子是个女子呢?又有谁知道当年差点嫁给你的太后抛弃你,转头投入先王怀中还生下一个女儿,可笑的是你竟把别人的女儿当成宝一样疼,更是不惜自爆身份扶她登王。 秦九凤死命按住剑柄,冷静地问:说吧,除了韩文修,你的同党还有谁? 那多得是,有本事你去杀光天下人! 不说?秦九凤一把扼住他喉咙。 韩大夫被陷得翻白眼,艰难地回:你去杀啊天下人,去杀 你好歹是个秦国大夫,生得光荣,死也要死得体面。秦九凤甩开他,竖起两根手指,给你两条路。一,我动手,二,你自行了断。 浓夜,还很漫长 卫姒赶到时,韩家遍地尸骨。 蒙蒙细雨冲刷血迹,最后还天地一个干净。 而入门那院中,秦九凤仍站着,仔细认真地擦拭剑中血痕,地上则躺着一人,正是那位不甘命运安排以死搏斗的韩大夫,不过脖子已经被割开,血染一地。 这般凄惨死状落尽卫姒眼里,场景熟悉得很,仿佛又回到了每一步令她心惊胆颤时刻。 听见脚步声传至,不同回头也知是谁。 秦九凤长剑一挥横在眼前,不像解释的解释了句:臣没动手,是韩大夫畏罪自尽。 光明剑擦净了仍是铮铮泛着寒光,啾一声入鞘。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不是畏罪自尽,只是来人并不深究什么。 哀家后头那人怔怔站定,这一声响得很轻,留着他还有用。 何用?留着他派人刺杀姬凰?秦九凤转身,很君臣地行了个礼,臣替太后解决绊脚石,怎么反倒落个里外不是人呢? 卫姒蹙眉,九凤,哀家知道你是为了姬凰 是,你知道我是为了姬凰,那你要如何处置臣?不等她开口,秦九凤指了指地上已经死透的韩大夫,这个人,必须死。太后,您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何? 秦九凤保持行礼姿态,因为他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让您入宫成为王后。 这也是她此生最后悔之事,他就该死! 卫姒无语,看了韩府眼上下,横七竖八躺满了人应该说是尸首。她卫姒自知自己为了达到目的不是个善良人,可身前这秦九王爷发起狠,手辣程度并不比她少一丝。 卫姒头疼,强撑着不晕,道了声:哀家得到密信,韩大夫与人密谋造反,哀家还未找出背后那个人。 又是臣的哪位好儿孙想造反。秦九凤冷笑。 秦九凤,你可知公然杀害大夫,所犯何罪? 先斩后奏违逆至高无上的王权终究容不下,秦九凤自始至终都很明白,把剑一扔,替你扫清绊脚石也好,公报私仇也罢,我的命从来就在你手上,随你怎么处置。 光明剑一扔扔到她脚边,卫姒垂眸看了眼,来人,将九王爷带下去,仗打三十。 无论犯了何罪,一向都是仗打了事。 这次也不列外还是挨三十打。 秦九凤仰头望望天,雨下的仍细密,在她脸上缓缓落出两道痕迹,于夜色中不由自嘲一笑:臣的屁股已经不痛了,来吧,又可以开花了。 第38章 女帝和长公主20 韩家一夜之间被灭门, 此事追究起来可大可小, 关键如何塞住悠悠众口。于是太后一旨传下,向天下诉告韩家罪行, 并令满朝文臣亲自监刑。 行刑时被大人们盯着, 打手一丝不敢留情, 一仗比一仗卖力。 而九王爷被拉出去打时绝对精神抖擞, 回来时吊着半口气臀部已经开了朵血花。 不能动, 一动要人命。 秦九凤就这么一躺从白天到黑夜, 乐得清闲。起先还有人提着礼品登门看望, 却被府中管家轰了出去, 后来听说九王爷闭门不出从不见客, 渐渐也就无人再自讨没趣。 直到有个不识相的偏要闯进九王爷院子。 管家行色匆匆, 苦着脸喊:王爷, 那人来了!我实在拦不住 谁这么不识相, 本王说了不见客。趴在躺椅上晒太阳的秦九凤翻了页兵藉, 头也不抬不耐烦地吩咐,不见, 赶走。 院中枯叶飘飞,脚步不消片刻来人已到她跟前。 阳光被挡住,往兵藉投落一抹阴影。 被打扰兴致烦得很, 秦九凤气得一抬头, 骂人的话硬生生哽在嘴边,唬得当场惊呆,嘴唇微动:你 来人戳了戳她的屁股, 痛么? 秦九凤眨巴眼,看着她,仍怔怔地保持呆住表情。 听说你又被打个半死不活,所以特意回来看看你死没死。李世舟弯着腰勾起笑,闭口不提自己连夜跑死几匹马赶到。 过了整整一刻钟秦九凤才缓回来神,确认眼前人不是假的,就是那位死对头李世舟。 看到我没死成,是不是很失望? 是挺失望的,消息夸大其词,还以为你挺不过年关,正准备给你收尸。 滚! 秦九凤没好气吼她一声,埋头兵藉,将表情和心底虚弱以及五味杂陈也埋起来。这时阳光明明并不浓烈,冰凉的手脚却开始回暖。 而李世舟坐下,掀开秦九凤裤头往里瞄了一眼,看见那里头猩红皮肉已经开始结痂,比起上次有过而无不及。 李世舟叹道:王爷你可真是英明神武,雨夜亲自操刀灭他韩家,臣佩服之至。 书籍内秦九凤轻哼一声,你少埋汰本王。韩家还没灭干净,就韩文修那一系给你留着。后话我也给你留着,斩草不除根,指不定成就心腹大患。 韩文修立功赫赫,杀不得。 一将难求,将才不可得,古往今来都是。 书籍里头那人依然轻哼两声,李世舟垂下眼,抬头拿开那本碍事兵藉,于是露出一张清瘦许多仍俊逸坚毅的脸孔。 而伤到吊着半口气的九王爷果真皮糙肉厚,这才不到半个月恢复精神抖擞。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32) 秦九凤横眉竖眼,还给我! 李世舟笑,不给,你挡住做什么,无脸见人? 呸,你才没脸见人,本王是不想看到你这张脸。秦九凤嘴硬,这时才想起自己那宝贝皇侄女,姬凰呢? 算着时辰,应该快入城。 谋略家也有算错的时候,上句话音未落,下刻一贯人未到声音先来:小皇叔! 不是那纠缠十八年的小冤家还能是谁。 人已经朝这边奔来,虽然两手各提只烤鸭奔跑姿势没有一个君王形象,但落入秦九凤眼里,却让她笑开了眉眼,等看清那张脸面,又是心疼秦姬凰瞧着她黑了瘦了。 秦九凤突然浑身一禀,目光转回古怪地盯着李世舟,疑惑地:前两日我才得到消息,你们仍在秦国边境,怎么这会 这会都到了,莫非都会飞不成? 飞肯定不会飞,就是废马。 同一时刻,王宫那厢太后召见楚怀珉。 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楚怀珉倒也没多拘谨。打了胜仗回来,太后自然和颜悦色,提出游逛后花园楚怀珉也就作陪。 一路慢慢聊着,太后问,楚怀珉便答,一言一行滴水不漏。 本事不错,模样生得也极好,是个出色女子。园中卫姒微微笑着立定,手抚过冬日盛开的梅花,一时沾湿手心指尖,她很是欣赏楚怀珉,此战你功劳着实不小,竟为秦国攻下三十五座城池。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楚怀珉见太后来了兴致,不好拂逆,最后一五一十道来。 没有哪一座城池轻松攻克,战场上刀光剑影,危机重重,三天三夜也是讲不完。 提起秦王奋勇杀敌受伤的时候,卫姒不由得紧张起来,可转念一想那个小没良心的一回宫不是先见自己而是去看秦九凤她又被气笑。 讲到后头,楚怀珉谦虚一句结尾:大王御驾亲征,振奋军心,才是打败赵国的关键,臣女不敢邀功。 卫姒不语,挑着好看的摘了朵梅花递到她面前。 这朵梅花轻飘飘却好似铁般沉重,楚怀珉接在手里,不卑不亢脸上仍是淡淡地笑。 我大秦恩罚分明,绝不会寒了有功人心,更不会因为你是楚国人而怠慢。此战论功行赏,在哀家这里,你想要什么。 金玉珠宝,或者功名侯爵? 不愧母女,连论功行赏恩赐人都是一样。 金玉珠宝太俗气,功名侯爵是牵绊她都不想,于是摇头:臣女现在还不想要什么,只希望安心待在秦国。 这句让卫姒眉开眼笑,也罢,容你日后想清楚了,再来向哀家讨要也不迟。 谢太后。 又游逛了一阵,绕半圈走得累了,卫姒入亭歇会脚。楚怀珉则陪在她身侧,也端坐着。 其实,抿一口茶水后,卫姒放下杯开口,抬目光仔细地打量楚怀珉眉眼,你长得很像哀家一个故人。 故人? 对,也是你们楚人。 楚怀珉察言观色很到位,立时作出倾听姿态。 而后者也当真想起了多年往事岁月,也想起一张温婉柔情的面容,卫姒口吻添了抹唏嘘:那是很久很久的事了,那时候哀家才十三四岁吧,曾经去过楚国,机缘巧合之下认识她。一晃二十年也不知她过的如何,眼下可还记得哀家。 见楚怀珉表情不解,她莞尔跟一句,别见怪,人老了总是喜欢想起无拘无束的时光。 时光已逝去,不可追求,却会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楚怀珉似乎思虑什么,片刻从怀中摸出一块吊坠,不知太后可认识此物? 吊坠通体滑润碧绿,雕刻为凰! 这是再见熟悉之物,卫姒整个人僵住。 反应已经说明一切。 楚怀珉嗓音立刻发涩,轻声:母亲临终前交代臣女,倘若有一天去到秦国,有机会一定要找到这块吊坠的主人,亲自还给她,并且问问她可还记得当年湖边人? 可还记得当年湖边人? 那湖边人后来同吊坠主人一样成了一国王后。吊坠主人仍活得好好,湖边人却早逝。 已经不需要得到吊坠主人的回应,楚怀珉把母亲的吊坠还给了它的主人,而吊坠主人最终不发一语,收下离开。 这是一段属于她们的少时记忆时岁,旁人终究也只是旁人,不知她们当年在楚国究竟经历了什么,也就没有指手画脚评头论足的资格。 本以为大海捞针,没想到竟能完成母亲交代的遗终,这一趟秦国,不虚此行。 然而处在深宫,要紧事从不会停歇。 楚怀珉仍坐在亭中,那陈浩出现全没了镇定,几步上前焦急附耳:长公主,大事不好,蒙琼擅闯书玉殿被抓了! 原来早在两个月前蒙琼就被当成细作抓入地牢,严刑拷问伺候。 不多时,地牢大门前,狱官拦住几人凶神恶煞地:王家重地,任何人不许进入! 其中白衣冷眉女子亮出凤凰玉佩,狱官一见吓一大跳,态度立变,边开门边道:下官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您,贵人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地牢昏暗潮湿,夹着腐臭横行。几人长驱直入,最后停在一处牢门。 里头缩着一团高大人形,原本威风凛凛的少将军成了阶下囚,可见的伤痕遍体,浑身上下没一片好肉。蒙琼听见响动,忍痛动了动身子,慢慢睁开眼。 陈浩这时拍了几下木栏,蒙将军,你可还好?醒醒,长公主来了。 蒙琼挣扎起身,奈何四肢无力,只得跪在地上,无力地抬头望向门边,浑浊眼球霎时冒出一道希光,死命也要挪到栏上,声音虚弱地:长公主,臣 楚怀珉不言伸出拽住他手,凝眉把脉。陈浩低声,蒙将军伤得如何? 气息不稳,失血过多,不可再承受刑罚拷打。楚怀珉收手,冷声,蒙琼,你鲁莽行事可知有多愚蠢?书玉殿岂是随便能进? 蒙琼自知心虚,闻言苦笑一声,不是臣不自量力,是大王大王命令臣三个月内必须窃回兵力防御图,臣实在没办法。 那书玉殿当真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仅仅潜入踏进半步,便落到今日地步。 楚怀珉听了眉头皱更紧,临行前,皇兄答应本宫不会轻举妄动。 是,大王是答应过。蒙琼一阵咳嗽,难道长公主还不知道么,楚国都在传您与那秦王同吃同寝,还帮秦王攻打赵国,大王很是生气,所以 所以急不可耐,再也忍不住动手。 一旁陈浩气不过:大王怎么像块烂泥,始终扶不上墙! 住口。厉声驳斥。 长公主 掌嘴。 背后妄议君王,就是罪。陈浩气红眼,果断干脆不重不轻打了自己两耳光。 楚怀珉听见外头有脚步靠近,回头一看是守门狱官。狱官犹豫着,指了指牢门内,贵人您,认识这个人? 她颔首,认识。 他是楚国细作,贵人怎么会,怎么会狱官脸苦着。 这人是本宫从楚国带来的侍卫,本宫可以担保他不是细作。楚怀珉掷地有声,人,本宫要带走。 狱官脸不苦了,这下差点吐血,急忙摇头挥手,不行不行! 陈浩脸上顶着十指山,一把揪住他衣襟,那要怎样才行?人都快被你们打死了! 这厮自己擅自闯进书玉殿犯了重罪,像他这等重犯,没有上面的圣谕,就是给下官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下官也不敢放人。几人来势汹汹捞人,又持有主家玉佩,见者如见主家,狱官两股战战,却还是硬着头皮不松口。 楚怀珉示意陈浩松开人,自己上前拍了他凌乱衣襟,一字一句地问:你的意思,要秦王的圣谕才肯放人? 狱官两股颤得更厉害:是 第39章 女帝和长公主21 长公主, 这可难办了, 秦王会放人么?几人刚从地牢出来就得到秦王回宫的消息,陈浩立刻愁眉苦脸, 臣怎么觉着这事没这么容易。 夕阳余光将人影拉得格外长, 楚怀珉瞧着地上孤影, 总要试试才知道容不容易。 蒙琼被秦人认定楚国细作, 多少受牵连。陈浩压着怒火, 低声怨气:害我们陷入被动, 真不知大王派他来帮忙还是添乱的。 确实添堵, 楚怀珉也心烦, 抬眼问:皇兄有信么? 没有, 毫无音讯。 楚怀珉心力随着日落夕阳突然交瘁, 揉着眉心道:你回一封去。就说, 按兵不动。 是。 再添一句, 三个月内, 图呈上。 是!这句回答恢复有力。 三个月内图呈上,意味着三个月内将有行动。 入秦国蛰伏待机半年, 在秦王身边博取信任步步为营,为的就是最后一击必中! 楚怀珉倏地转了步伐迈入幽静小道,陈浩发现去的方向不是寒清宫, 忙询问:长公主, 我们回宫还是? 楚怀珉微弯眉梢,依旧淡然地:秦王不蠢,她在等我。 陈浩吃惊, 那秦王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们擅闯地牢?推测,接着狠抽了口气。 那位秦王去王爷府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回了宫,消息也说秦王没回她的长兴宫,她此时正在重兵把守的书玉殿! 楚怀珉的心也跟着沉了沉,步步朝书玉殿走去。 蒙琼虽然是受楚王指使才铤而走险,可又是谁促使楚王下令?流言又是怎么传回楚国?打仗忙得焦头烂额之际,还不忘空出手使一招离间计,只能说幕后那只黑手真是好手段。 而现在,她正要会会幕后黑手。 大王,长公主求见。很快有人来到跟前躬身禀报。 帐内人并不意外,哦了声,传出:宣。 秦王果真在书玉殿,只不过是绵绵趴在床榻上,抬头应了声后又把头低了下去,角落烛光恰巧映照着她额头细密冷汗。 方才上药秦王眉头未曾皱过一下,可见忍功不是一般强。 因了日夜往回赶让那些半愈的伤势重新有了出血征兆,秦棠景强忍着不适瞧了小皇叔,见小皇叔并无大碍待了会这才离开,没成想出王爷府时立马得了两个消息。一是太后召见长公主,二是长公主亲入地牢捞人,桩桩件件离不开她楚怀珉身影。 想到此处秦棠景勾了唇,慢条斯理挽上衣衫,遮住光滑背部几条刺目血痕。 书玉殿平日作为书房和决策军政大事之处,一筐筐一叠叠的,入目尽是兵折子和兵本,配得上书中自有颜如玉此句。 殿角熏香袅袅,青烟直上。 来人立在屏风外,端庄行礼,臣女见过秦王。 有笑声传至,那人一步一句话,静观其变一向是你楚怀珉的行事风格,让孤王猜猜,是什么天大了不得的事才能得长公主亲自登门。 秦棠景从里头亮相,背脊仍挺得直,唇边是楚怀珉眼熟的玩味地表情:你找孤王,是为了救蒙琼吧? 刀枪坦诚,毫无废话,楚怀珉也干脆,是。 秦棠景习惯性挑个眉毛,说吧,你想怎么从孤王手里救走他。 他是冤枉的。五个字,多简单利落。 就一句他是冤枉的便是冤枉?太拙劣的理由,秦棠景扑哧一声发出讥笑,别告诉孤王,你的意思是蒙琼不是故意,而是不小心避开重重防守走进书玉殿? 号称守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书玉殿,蒙琼一个大活人偏就往里踏进半步。 冤枉?鬼才信。 秦棠景气定神闲坐下,喝着茶等长公主一个完美解释。 那厢长公主面不改色也是从容应对,蒙琼是臣女从楚国带来的人,怀疑蒙琼也是怀疑臣女。他现已入狱,臣女又怎能免责,秦王大可以把臣女当成细作抓起来。 秦棠景把玩着茶盏,听了这话掀了掀眼皮,精光射向她,你以为孤王不敢? 楚怀珉攥紧指尖,只道:蒙琼是臣女的人。 你的人?什么人?秦棠景冷眼追击,想把他收为驸马不成? 楚怀珉抿唇无语,秦棠景抚掌:孤王倒是记起来了,当日孤王要是没搅乱你比武招亲,说不定蒙琼已成为楚国长公主驸马,你们 还未说完被楚怀珉截断:我是君,他是臣,仅此而已。 哦。秦棠景笑笑,继续抚掌,可你还是没有说服孤王,孤王不信,不能放人。 那秦王要如何才相信? 相不相信,不应该由你来证明蒙琼究竟冤不冤枉?秦棠景反问。 默了片刻楚怀珉直视那双眸,半分不让,好,秦王把臣女也关起来吧。 案子当即啪一声,清脆而响亮。秦棠景一字字地往外挤:别以为你救过孤王,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威胁孤王。 双方视线隔空纠缠,双目对峙,依然半分不让。 她们半年在外,数百个日夜朝夕相处,有争执也有带着防备的亲密。 后来一点点放下戒心,从言语举止淡漠疏离到坦然睡在一张床,信任是从一场场攻城厮杀中慢慢建立。 生死搏斗时,秦棠景选择把最重要的后背交给她,是试探也是半真半假信任,而受伤时也常是楚怀珉亲手帮她包扎擦药。 经历多了出生入死,她们对彼此并不算陌生。 有时候秦棠景想,如果不是因为立场不同,她们或许是很好的知己。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33) 死寂许久,秦棠景目光扫过楚怀珉眉边那道清晰伤疤时,吸口气将火气往回吞。 好,很好。想与蒙琼同罪是吧,孤王成全你。她拍案而起,冷硬下令,来人,将楚怀珉拿下,收押入狱等候发落! 天家喜怒无常,翻脸无情。 于是不到一个时辰,地牢蒙琼就见到楚怀珉,惊喜以为长公主是来救他出狱,谁知楚怀珉自己走进隔壁牢门,那狱官把锁一上,最后两人都被关起来。 地牢里暗无天日,寒气乱窜,牢内就一张简陋的木板,楚怀珉随意一坐,一身白衣就这么坐定,闭目养神。 蒙琼灰头土脸终日蹲在角落,用手捂面,嘴里自责,我的错,都怪我,都怪我 没完没了叨叨,隔壁人忍了两日,终于忍无可忍,敲响木板。 昏暗地牢复又陷入沉寂,耳边清净了。 秦王把楚国长公主关进地牢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楚怀珉帮秦国打了胜仗,又是秦王身边的宠女,风头正益,此举引人猜测。 太后得知楚怀珉是故人之女,动了恻隐之心,最先找上秦棠景,一来就责问:怎么把人关进那种污秽之地,楚怀珉为咱们大秦立下功,再大的错也不该如此对待功臣。她是一国长公主,身子自然娇贵,那地方寒气这么重,如何受得? 母后,您怎么替她说上话了。秦棠景为此略感惊讶,放下折子哼了声,再说,儿臣受得,她怎么就受不得。 那能一样么,你跟你小皇叔一样皮糙肉厚的。 不管,儿臣就是要杀杀她的锐气,别把我大秦当她楚国! 话有道理,卫姒明知女儿不会动真格又担心真出什么事,有些无奈,最后下通牒,做做样子就可,尽快把人放了,免得外头风言风语,落人口舌。 母后,我才是您的女儿。秦棠景不满,上前挽住她手,您不就是见了她一面吗,怎么被她给蛊惑了。 卫姒捏女儿鼻尖,哀家是怕你乱来,平白惹是非。 秦棠景晃她,儿臣有分寸。 卫姒无法,浅笑,好好好。但你千万记住,不许伤人命,知道么? 知道,儿臣保证。 你啊你啊。卫姒屈指给了她额头一弹,面对眼前这张脸总是生不起气,宠溺笑过后语锋一转,你小皇叔如何了? 好得很,能吃能睡,还能跟儿臣抢鸭腿呢。 是么,那就好。卫姒仍浅浅笑,就是唇角笑得有些勉强。 随后提点几句,得到女儿再三保证也就离开。 好言好语将母后送出宫,秦棠景这才吁了口气,低声喃喃,好你一个楚怀珉,可真有本事,连母后都受你蛊惑。 已经过去两日,今日批完折子闲得无事,于是秦棠景相当好心地亲自去了趟地牢探望。 当沉寂的地牢响起脚步声,蒙琼抬头一见她,当场怒目而视,吼声:秦姬凰,你卑鄙!此事不关长公主,尽管冲我来! 秦棠景斜了斜眼,不客气回他一记冷笑,尽管冲你来是么?好啊,你这句话的意思孤王可以认定你不打自招,潜入书玉殿当真心怀不轨。说吧,什么目的? 蒙琼一时又气又急,放屁两字没敢吼出来,你快放了长公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啧啧,又是一个忠心护主的。秦棠景啧声摇摇头,脚步不停,眉眼却冷了下来,没跟你说话就乖乖闭嘴,否则永远别想踏出地牢一步。 蒙琼哪会乖乖听话,瞪眼张嘴,猛然听见一声耳熟细微木板声,把话噎回,闭紧嘴巴。 秦棠景耳力非凡自然也清楚听见,视线顺着望过去,落在新来犯人那地,旁边狱官很有眼力劲跑去开锁。 内里坐着的白衣女子睁开眼,神色一如既往地淡然。若不是脸色失了几分红润,突出眉角那条红痕,秦棠景差些以为长公主在此过的很好。 秦棠景站定不前,平静询问:滋味如何? 不错。楚怀珉启唇,声哑。 呵,为了一个小小无足轻重的人,值得你这样对待么?在秦棠景眼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蒙琼连一只蚂蚁都不是。可楚怀珉倒好,偏偏为了蒙琼跟她作对。 也对,毕竟是你楚国的少将军,不能死。秦棠景自问自答,是也不是? 是。 所以不惜威胁我,是也不是? 是。 最后,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是也不是? 是。 一问一答,楚怀珉表现得十分坦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秦棠景点点头,迈步而入,闻到一股异常难闻的味道不由得皱了皱眉,望见地上放着的破碗盛着一口未动的食物。 她蹲下来仔细看了几眼,想了想,倏然端起碗。 瞧瞧,堂堂楚国长公主吃得什么?粗粮糙馒头,没肉,还馊。一脸嫌弃地说着,秦棠景将破碗怼到楚怀珉面前,只要你低头,跟孤王认个错,孤王就放你出去。 第40章 女帝和长公主22 冷风呼飞, 而地牢重新陷入死寂。 秦棠景迟迟等不到楚怀珉那一声服软, 也不急,端着破碗很有耐心地再问一遍, 只要你低头认个错, 任何一笔勾销, 孤王既往不咎放你出去。 等了许久, 时间悄然在指尖溜走。 烛光忽明忽暗, 映衬着一张苍白却透着毅然的脸, 臣若有罪, 君便与臣同罪。 这是要对坑到底了。秦棠景呼吸加重, 收力捏碎破碗, 最后将碗一摔, 好一个君臣同罪, 那你就继续待着吧! 最终拂袖而去, 秦棠景出牢门时狠狠踹了木栏一脚, 差点踹塌牢门,一旁狱官跟在后面吓得直冒冷汗。 贵人您又何必呢。敢违逆秦王, 不是找死么。狱官擦汗,本来想劝几句却见楚怀珉把眼闭上,表情仍是淡淡, 似乎根本不在乎自身性命, 于是在心底惋惜,只可惜人貌美。 认个错而已,多大点事。 死要面子活受罪, 狱官小声嘀咕,摇头晃脑走了。 两日又两日,这是第四天,地牢仍旧很冷。 一直滴水不进,楚怀珉脸色苍白失去七分神采,红唇丝丝裂开露出猩红的血肉,清冷眼神倒还是坚毅。 只是没熬住,第四天人发晕,就想着,靠在墙上浅浅睡一会。 就睡一会,再坚持。 后来阳光从一个小窗口洒进落满地,这一睡楚怀珉连感官也弱了,竟未发现足音靠近,等人走到身前才惊觉,她一睁眼,就见一张放大的脸孔。 秦棠景弯着腰,怜惜地抚摸她的脸,话还是那句话,认不认错? 人晕着,没空搭理,楚怀珉别过脸回应。 于是木栏又被狠狠踹了一脚,这次直接从头到尾破条缝隙,而秦棠景再没回头。 大王,大王?书玉殿李世舟捧着折子第五十五次呼唤走神的秦王,好笑近到她耳边大声喊了声,大王! 秦棠景迷茫一个激灵恢复清明,嗯女相说到哪儿了? 臣刚刚说到韩家灭门,需要提拔另一人来填补韩家的空缺,成为我们的人。 哦,那你有合适的人选么? 韩文修。李世舟铺开折子给她看,大王觉得如何。 不错,是个将才,堪当大任。秦棠景草草地看了几眼,折子一推,就他吧。 李世舟看出秦棠景心不在焉,点了点头,把折子叠好,委婉地问:大王近日心神不宁,是有何烦心事? 没有。 是因为楚怀珉吧? 被女相一眼看穿,秦棠景也就不隐瞒,支着下巴含糊嗯了声。 李世舟莞尔,很是委婉地:楚怀珉为大秦付出血汗,立下战功,也算是大秦的功臣。要不大王看在往日同袍的情分上,饶了那女子一命。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替她求情。母后是,小皇叔是,连女相你也是。 大王心烦,她也受苦。既然舍不得,又何必折腾呢?李世舟一笑,缓缓将秦王心底最真实想法道出。 秦王则瞪大眼,半天没话说。 怎么可能舍不得! 深夜,月光明亮。 然而后半夜是个容易多愁善感的时刻。 不为别的,又是那位长公主把秦王搅得翻来覆去就是难入眠。她很没出息地想起了打仗时候她们同塌而睡,也想起了楚怀珉一骑冲入万军救她,和夜间笛音 秦棠景及时止住回忆。 烦死了,还让不让人好睡! 次日,秦棠景特地起了个大早,方向直奔地牢。 地牢饭食很差,几乎不是人吃的,五天不吃不喝,铁人都撑不住。 其实连秦棠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楚怀珉对她低头,也许是因为这女子内心太坚强,让她莫名有种危机感,也或许,她就是想看看宁折不弯的长公主,到底会不会弯腰。 一入地牢,蒙琼愤怒的大嗓音冲到秦棠景耳边,你个天杀的!长公主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秦棠景掏掏耳朵,眼神都没给他一个,走到隔壁牢门。 里头楚怀珉背脊挺直仍坐着,脸色比起昨日却差了许多,已经不能用苍白两字形容。 步步走近,遥遥对视。 楚怀珉的眼神飘忽,人不动,只是眼珠动了一下。 片刻,秦棠景最终来到她身前,也没有再问认不认错,只是微微俯身盯着那双眸子,而后无奈叹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摁住楚怀珉额头轻轻用力,孤王允许你倒下。 话还未落,人当真往后仰。秦棠景手一伸,将楚怀珉捞到怀里。 事实证明,要让楚国长公主低头服软,难如登天。本想给个下马虎,杀杀锐气,竟把长公主的锐气杀得所剩无几。 你啊你,还真是无惧任何,向我服个软又不会怎样,清高哪有命重要。偏偏怀中女子用半条命告诉自己,为了清高一条命算什么。秦棠景感叹完抱起楚怀珉迈出牢门,低声嘟囔,倔驴脾气,随谁的,打死。 那方蒙琼不死心还在愤吼:秦姬凰,你究竟想怎样?!长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蒙琼与你不死不休!秦姬凰,有本事就杀了我,放了长公主! 秦棠景这才想起还有蒙琼这么一号人,脚步顿了顿,语气漠然,滚回楚国。 * 楚国。 大殿一片寂寂,头戴冠冕的四人坐立不安。 已经过了约定时辰,有人沉不住气拍案,楚王怎还不来,到底能不能行?把我们召集过来,就是为了耍人玩么? 他楚王敢耍孤,孤定不饶他!旁人也拍案。 稍安勿躁,咱们齐聚在此说明目标一致,何必如此心急。说这话的人一身绣龙服袍,年纪二十左右,眉清目秀,一言一行颇有领袖风范,他正是齐国君王。 侍者此时小心翼翼附和:还请各位国君稍等片刻,大王处理完政务马上就来。 魏王冷哼一声,楚王架子大,宋王架子也不小,这俩毛小子登基才多久就敢目中无人,今后岂不是要翻天了。 除了秦国,咱六国谁也不比谁强大,不论年纪分大小,只凭实力。齐王人年轻,说起话可有一套,眼下敌人是秦国,大家就不要内斗了。 前段日子打了败仗的赵遂立刻点头,齐王说的是,我们应该一致对外! 灭掉秦国,一雪前耻! 而他们的敌人当然就是秦国。 秦国兵强马壮,这些年发展太快,已有横扫六国之势,这是各国都不想看到的结果,他们的忌讳又忌惮。由楚王牵头,才有了今日六王会盟。 又候了半个时辰,在众人不满中楚王这才姗姗来迟,脸上表情也相当难看。 齐王率先发问:怎么就你一人,宋王呢? 无须再等,宋王今日来不了。楚王表情又难看几分,几乎扭曲,寡人得到消息,宋国发生叛乱。 众人愕然,怎么会这样?宋容不是才登上王位么! 楚王深吸口气,咬紧牙,字字切齿:宋容,她女扮男装,颠龙倒凤,已被拉下王位! 众王:什么?! 这个消息,足以震惊天下。 宋容自身难保,根本参加不了此次会盟,那六国合纵抗秦还有何用?各国君王本就为了自己的利益心怀鬼胎,此时一听,君心瞬间溃败,差些一哄而散。 楚王倒还镇定坐上龙座,最后一句定人心:不过,寡人还有后招。 当他们怎么吞并秦国的时候,秦王也在谋划怎么灭六国。而六国齐聚楚国的密信,很快也逞到了书玉殿的案桌。 女相不愧是女相,揭穿宋容的身份乱宋国先一步将六国离间,让他们和不成一团。 至于六国合纵企图攻打秦国,早朝上君臣得出结论:狗咬狗,一嘴毛。 让他们勾心斗角,互相咬去。 书玉殿秦棠景批折子,阿弥急匆匆来到,说是长公主昏迷不醒,喝不下药。 从地牢出来,楚怀珉一昏就是两天,仍然滴水不进。 人不在寒清宫,在秦王长兴宫。秦棠景一到寝殿,太医还在床前把脉,她走近前颇不耐地问:给个准话,什么时候才醒? 太医战战兢兢答话:回大王,长公主饿了好几天,身子又着凉了,内外实在很虚,连药也喝不进,这 没用! 是是是,是臣无能。 床上楚怀珉闭着眼,除去面色白得透亮,她表情柔和,看起来安详。秦棠景立在床畔,望了她好一会,最后挫败地坐在床沿,掖了下被角,嘴里喃喃地:你说你,人不醒药也不喝,到底想干什么?你折腾你自己还是折腾孤王?不就是关了你几天么,至于绝食?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34) 秦棠景低头瞧着眉眼边那道格外突出的疤痕,吩咐侍女扶起楚怀珉,自己伸手拿了药碗准备亲自喂药。 语气很强硬,勺子抵在她唇边,带着命令,张嘴,把药喝了。 药汁入唇沿着嘴角往下流,阿弥见状急忙擦干净,大王,还是不行啊。 矫情。秦棠景对着楚怀珉的脸如此说,再舀一勺,放缓语气下令,给孤一个面子,把嘴张开。 仍不行,人昏着没了意识。 秦棠景试了几次,败光大半碗药才放弃,最后将满殿的侍女赶出门外后独自坐在床边,不死心又舀勺药汁放楚怀珉嘴边,没了旁人在她一面放柔声音,有些妥协地:把药喝了,醒了什么都听你的,行吧?喝不喝再不喝我亲自喂你喝! 话到后面哪有温声细语,尽是威胁。 秦棠景又坐了会,眼看药要凉了,自顾自哦了声,凑近她耳边坏坏地笑: 你没拒绝,就当你同意。 第41章 女帝和长公主23 人还是躺着一动不动。 不醒?秦棠景只好直起腰, 为了保住你的小命, 我就勉为其难帮帮你。 于是勉为其难端起碗含一口药,捏着楚怀珉下巴将嘴唇掰开一点, 再毫不犹豫地贴下去, 药汁便沿着她唇间缓缓渡到楚怀珉齿关。 悉数灌入后, 秦棠景抹了抹唇, 就着这个姿势捏捏楚怀珉的脸, 而一向清清冷冷的长公主居然任她摆布, 她又叹口气, 自顾自地轻声:你要是像现在这样听话, 孤王岂会为难你。 说完药碗再次端起。 丝毫没察觉床上人眉头微微动了动。 也只是动了动, 半分不动。 小半碗已经见底, 秦棠景就半躺在床沿, 指尖卷着楚怀珉的一缕乌发。 楚怀珉, 楚栖梧。她眯着眼低声念了同一人名字, 嘴角上勾,性子太傲, 可不是什么好事哦。 一榻躺了两人,楚怀珉充耳不闻,秦棠景则怅然若失。 不知怅然哪里来的, 就是觉得怅然。 想她一国之君, 万人之上,踏着无数人的鲜血才走到眼下,今却被一个女子弄得乱了心神!她从小立志统一九州, 在这一贯的歧视里,偏要做个名垂千古! 情,在她眼里,一无是处。 可就是这个情字,让人捉摸不透,让人难安 处处跟我作对的人,没一个好下场。而你跟我作对,我居然还放过你,这世上恐怕也就你楚怀珉一人。你应该感到荣幸,我没要你命。过了会秦棠景又感叹,百无聊赖地用楚怀珉发尾骚弄几下她的脸,人仍是闭着眼无反应。 满殿寂静,这时忽然被阿弥打破:大王,殿外来了楚国的侍从,奴婢怎么赶也赶不走! 有事? 那个人说长公主一天不出来,他就一天守着! 秦棠景挑挑眉,终于舍得从床塌起身。 出来寝殿外,果然见到楚怀珉身边的侍从陈浩。 看在你忠心护主的份上,孤王就不定你扰君的罪了。秦棠景立在台阶上,迎着和煦阳光张手伸个懒腰,当真像个明君一样宽以待人。 长公主被秦王死死捏在手里,陈浩很识相敢怒不敢言。 啧,你别用这种眼神看孤王,楚怀珉无大碍,暂时还死不了,可以把心吞回肚子。秦棠景很好心解释了句,负手与他擦肩而过那刻有声落下,你愿意守,那你就守着吧。 没被赶走陈浩倒还愣了下,看着她远去的纤直身影,手渐渐捏紧。 他心乱,沉着脸暗想,不能再等了 宋国,此时也已乱成一片。 君王宋容以女子身份被人拉下台,现下不知所踪,争位正式掀起疯狂杀戮。 就在腥风血雨中,最有希望登上那个位子的人痛下杀手,追杀宋容,将她逼入绝境,势要斩草除根。 宋容倒台,忠臣被灭,朝中那些墙头草纷纷倒戈。 背后再无一人支持,宋容如丧家犬,她抬头看,连天都透着一股绝望。 大王,我们还能躲到哪儿去?破庙里有人狼狈地抖着孱弱身躯,那旺盛的火堆无论怎样都温暖不了心底直窜的寒意,女子只好缩在身边人怀中取暖。 怕么?宋容揽着她。 不怕,有你在我就不怕。女子往宋容怀里又埋进一些,声音有些颤着。 王后别怕,就当我们出来游玩。宋容在女子眼底的绝望里轻轻地笑,天大地大,怎会没有我宋容的容身之地。 可是我们走投无路。大王,这样好不好!我们去秦国,我们可以去找哥哥,哥哥一定会帮我们! 宋容轻叹口气,摸着她头发,傻姑娘。 语气轻柔,心却发冷。宋容转头,目光盯着虚空,已不知望到哪儿去了。 知晓她女子身份还对她不离不弃的,只有她的新王后秦明素! 天坍吧,地裂吧,她宋容迟早会回来! 药是上好的药,喂过一次后,楚怀珉虽未醒,脸色却恢复可见的红润。 那厢陈浩还是雷打不动地守在殿门口。 而楚怀珉一天不醒,秦棠景也守职仍然喂一天药。 经过前两次亲密接触,这次已经很熟练,等秦棠景贴唇渡第二口的时候,药汁一入喉,楚怀珉猛地发出一声咳,胸口深深起伏不定,最后竟被呛醒。 这么多天,也该醒了。 秦棠景端碗眨眨眸,看着楚怀珉睁眼。 嘴对嘴喂药,幸好没有像英雄救佳人却被佳人误会英雄耍流氓的话本桥段那样老套。楚怀珉缓过气,第一眼望见床边坐着秦棠景,只虚弱地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我在救你。秦棠景绝口不提用什么方式救命,一本正经地说,给你喂药呢。 楚怀珉万分疑惑地看她一眼,方才那种怪异感觉自己不是没有发现,只是此刻头疼欲裂,昏昏沉沉不想再深究。 她揉着眉心,你不是 我什么。你在地牢饿到晕死。秦棠景似笑非笑地伸碗,怼到她嘴边,你再不醒,我就要给你准备一副上好棺材,把你扔乱葬岗。 楚怀珉蹙起眉,初醒四肢无力。 算了算了,我喂你。秦棠景一手捧碗一手将她扶起,如你所愿,蒙琼我已经放了,你也赢了。 我赢了?声音很是沙哑。 是,你楚怀珉赢了我秦姬凰,开心吧? 秦棠景没个好气,舀一勺递到她唇边,命令:张嘴。 楚怀珉不动。 不喝?那我用嘴喂你。秦棠景当真将碗往嘴里送,不过还没碰到就被楚怀珉按住,那双幽冷眸子也染上了一层薄怒。 因为她终于清晰地想起了那种怪异感觉究竟是什么感觉从何而来。 我这是为了救你,难道不救看着你去死么。秦棠景一见楚怀珉这般表情,有些心虚却也不恼,很是理解楚怀珉被占便宜的心情,不自觉软了语气,命都只剩半条了还在乎用什么方式喂药?别瞪了,赶快喝吧。 一声放肆从她口中响起,楚怀珉一只手已经朝她呼啸而来。 却在离脸半寸时止住,秦棠景反应灵敏,先一步牢牢握住楚怀珉手腕,急眼: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我这是为了救你! 不用你救。声音仍很沙哑,薄怒更甚。 好心没好报把秦棠景气笑,心头也来气,碗一伸尽数将药含进后随手一扔,药碗坠地破裂时人也欺身过去,彻底堵住那张冷漠不饶情的嘴唇,再次熟稔地灌药。 楚怀珉根本来不及反抗,只本能地出掌,力道却软绵绵击中秦棠景心口不痛不痒。 苦涩的药汁随即在两人舌尖泛开,一丝不剩尽入了楚怀珉喉咙,齿唇却还是贴着没放,之后泛起一丝淡淡甜味。 说不清是谁先分开,总之很不愉快,楚怀珉的眼神已经冷到可以灭口的地步。 你昏睡,没了意识,我就是这样喂了你三次。你想杀我,你就杀吧。竟还敢报上多少次数,秦棠景无视那双冰凉眸子,勇气可嘉主动把脖子伸长,示意楚怀珉动手。 楚怀珉手成拳,又变掌,拳掌来回几次,最后将她推开。 不杀了?秦棠景斜眼问。 臣女怎么敢杀秦王。楚怀珉拢紧衣襟,极力在秦棠景面前恢复淡然,臣女还要多谢秦王救命之恩。 秦棠景点点头,也行,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不如你以身相许吧。 楚怀珉也不示弱,秦王愿意娶臣女? 那就要看长公主愿不愿意了。 臣女愿不愿意也无用,这岂是臣女能决定的。楚怀珉借着最后力气起身,下榻立在床边,强撑不倒,行礼很是恭敬地说:毕竟,臣女的命,早已在秦王您手上。 秦棠景深深地看着她,楚怀珉则从容大方与她对视。 明明已是最虚弱的时候,表面服从却不肯示软。 好,很好。秦棠景抚掌,也起身,五日后是孤王生辰,到时长公主可要来,孤王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楚怀珉又行一礼,是,臣女定不负秦王厚爱。 厚爱?咬文嚼字。 不负秦王恩宠。换了一种说法。 不负?秦棠景继续咬文嚼字,瞅着她,你当真不会负我? 是。万分恭敬。 秦棠景却冷哼一声。假,真假! 虚伪! 好吧,那孤王再送你一个消息。秦棠景最终耸耸肩,就在你昏睡这几天,宋容已经不是宋国国君。 楚怀珉立刻一愣。 从秦王的长兴宫寝殿迈出门槛,楚怀珉步伐突然有些飘。一瞬灿烂阳光刺到睁不开眼,她走下台阶,那方陈浩见了她几乎飞奔过来。 长公主,你 本宫无事。楚怀珉侧头看了眼长兴宫,轻声,走吧。 于是回寒清宫的路上,一路无话。 昏了整整六天,天下局势也变化无常。 进寒清宫前,楚怀珉停住,脸上表情迷茫,问:陈浩你说,宋容真的倒了么? 真的,千真万确。后头陈浩低头,一句话击碎楚怀珉迷茫,一向不起眼的三皇子,她就是女子。 宋容,从无权无势的宋国三皇子步步登上王位,现今却一步掉落万丈深渊,只因为她宋容是女子。 楚怀珉默默不语,等入了寒清宫,四下无人陈浩这才道:长公主,大王终于来信了。 信笺最后还是交到她手上,重如千金。楚怀珉盯着看了半晌,似乎看透信中内容,又问:要行动了是么? 陈浩仍低着头,是,六国已会盟,大王催促。 第42章 女帝和长公主24 五日后, 秦王十八生辰, 大赦天下。 王宫人人脚步匆忙,到了夜间, 群臣齐聚后园祝寿。 传太后令!大王圣诞, 身边不可缺人伺候, 现调遣尔等前去后园护主周全!身穿铠甲的带队将军站在书玉殿台下, 一脸刚硬宣旨。 遵令。侍首认得此人, 正是太后跟前的护卫。 宣完旨意, 将军上前拍拍侍首肩膀, 朗笑:兄弟们没日没夜守着书玉殿, 辛苦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 职责所在, 大家都是为主子效命。侍首笑笑, 不过去大王跟前伺候可比守书玉殿容易多了。 尽管放心去, 书玉殿有我守着, 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将军豪迈拍着胸脯,全然不知漆黑角落人影来去。 眼见殿前一波又一波人走过, 渐渐人少,最后除了侍卫几乎无人路过,黑夜里声音极低:长公主, 妥了。 注意动静, 按计划行事,随时撤离。朦胧月色,只见一抹黑衣闪动, 不知去向。 那声音绷紧了心弦,双目紧紧盯着殿门,片刻不敢松懈。 黑衣人一路左闪右避,轻车熟路从窗跃入,落地几个打滚,藏进架案背后,立刻屏息静气,耳听八方,而四周保持一片寂静。 书玉殿分前殿后殿,前殿一般处理政务,后殿焚香藏书。 来过几回,大抵摸清了殿中情况。黑衣人凝视缓步,开始着手寻物。 书玉殿严实防守并不是空话,隔一会就有人进殿巡察,短短几盏茶的功夫,黑衣人也不觉得自己今夜一定得手。 难得秦王生辰众人都忙着,稍稍放松了对书玉殿的警惕,趁机一探究竟! 从前殿到后殿,里外仔仔细细,却仍不见那兵图。 也是,像那样重要的东西,秦王怎会随意乱放?黑衣人沉住气,目光掠过墙壁,转而寻找暗格密室。 殿外殿内搜寻,无一列外都是相同结果,黑衣人最后无奈放弃,正准备空手而归之际,眼角余光这时扫到案几砚下露出一只金色龙爪,她眸光微闪,朝龙爪伸手,只是拾起还不等看清,突兀的足音细细碎碎,不知从哪儿响起 竟有人! 脚步声越来越响,而黑衣人立在龙案边,避无可避! 是是你?死寂终于被打破,这声惊讶出自来人,他立在那儿呆怔地看着她。 一身白衣出尘的女子转身,对他的出现也显得讶然,祁王府大公子? 秦明月愣了好会才回神,左看看右看看,只是好奇却未起疑心,大王生辰宴快开始了,你怎么在这? 本宫代秦王来拿她落下的玉佩。楚怀珉摊开掌心显出一块凤凰玉佩,给他看了一眼后立马反问,这是书玉殿,没有君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大公子又来干什么?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35) 秦明月吓到,赶忙摇头挥手表示清白,可别瞎说,我可不是擅入,我是经过大王同意,才来书玉殿帮我老爹拿本兵书的! 楚怀珉恍悟,原来是这样。 是是是,就是如此。祁王府大公子点头如捣葱。 不知大公子要的兵书叫什么,本宫对此处还算熟悉,可以帮你找找。 秦明月受宠若惊,整座王宫谁不知楚国长公主深受秦王恩宠,他本来想拒绝,抬头见到楚怀珉抿唇浅笑,魂儿都不知飞哪去,一时被美貌迷了心眼,张嘴就是:好,劳烦长公主。 人间尤物作陪,世上哪个能够拒绝。 秦明月拿眼偷偷瞧她,又不敢做小动作,只管扯开嘴角,憨憨地笑着。 在这,找到了。没一会楚怀珉抽出木简递给他,是这本吗? 对对对,家父要的就是这本! 秦明月扫干净裹布上的灰尘,喜笑颜开,走吧走吧,时辰快到了。他转身走了几步,感觉身后人不动,回头招呼,走啊。 楚怀珉摇头,我们一起出去,让人看了恐遭误会,不太妥当。 秦明月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是了是了,还是长公主考虑周全,那我先走一步。 匆匆足音出了内殿,整个书玉殿重新陷入死寂。 不宜久留,楚怀珉果断翻窗原路返回,从墙上跳落时,黑衣仍与黑夜相融,透过月光却见她额头滑落一滴冷汗。 见秦明月从书玉殿走出来陈浩大气不敢深喘,后领骤然被人往上一提更是吓到手脚发软差点跌倒。 有惊无险遁回寒清宫,计划探究书玉殿的主仆二人才松口气。 幸好没有被发现。陈浩抚着胸口,惴惴不安地问,长公主,得手了么? 楚怀珉一摇头,陈浩顿时失望。 那图不知长什么样子,本宫也未见过。端杯抿几口茶压下紧张,楚怀珉突然一顿,从衣袖摸出两件物什,一块救命的凤凰玉佩,另一物是情急下随手塞进袖中的龙爪帛布。 这是什么?陈浩好奇凑近。 帛布发黄,像是陈年旧物。楚怀珉将它拿在条案上铺展,缓缓显出真容。 陈浩眼睛发直,嘴巴像灌了铅沉重,迟迟发不出一声。 这是兵力防御图! 楚怀珉也怔了下,较为冷静,当机立断,笔墨。 马上有侍女送来笔墨纸砚,很快一幅一模一样的兵图从尖锋笔尖下勾勒出。此时如豆般的烛火随风摇动,楚怀珉额头冷汗也如豆。 陈浩很不容易镇定,盯着两块帛布眼露欣喜。 图画完善,楚怀珉卷起旧帛布起身,本宫还要再探书玉殿。 不行,太危险了! 不去更危险。旧帛布复又藏进袖中,她决然,一旦被秦王发现,功亏一篑。 总之,从哪儿窃得就怎么送回去。 而为了掩人耳目,陈浩不情不愿去了后园。 就你一个?后园门边秦棠景刚迈进一腿,很巧地碰见陈浩,朝陈浩身旁看了几眼,抬下巴发问,你家主子怎么没来。 回秦王,主子内急,解决自然就来。 陈浩躬身行礼还算恭敬,秦棠景也没多问,昂首正步,越过两排端立的文武大臣,目不斜视走上属于她的王座。 君王生辰礼,除了白天举办祭祀,晚上大臣也要祝贺其乐融融。 开宴那刻楚怀珉终于赶到,那位陈浩的后背已经被汗打湿,站在寒风中吹,冰凉刺骨仿佛坠落万年冰窖。 九王爷,可还好?开宴后楚怀珉主动向坐在她上座的秦九凤送关怀。 好着,死不了。秦九凤半跪着笑,命人倒两杯酒,一杯端去给楚怀珉,自己执杯高举,表情瞬变严肃,为我大秦,为三十五座城池,敬你。 楚怀珉不慌不忙,饮尽笑纳。 那厢君臣也在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而在场与人笑得最欢的独属秦九凤,见人就敬几杯,人敬多少她喝多少。 秦九凤喜上眉梢再次举杯,却被一只手把住,小皇叔,你少喝点。 不怕,臣酒量大着呢,千杯不醉。没拦住,秦九凤打算不醉不归还是仰头,喝完眯着眼望着她,大王终于十八,臣也老十八岁,臣高兴着呢,打心里高兴! 你伤未愈,不许多喝,不然你那屁股又得开朵花了。秦棠景企图拿出权势压她,说到后头自己忍不住笑出声,大臣们也跟着哄笑。 秦九凤也乐。 此情此景,欢声笑语,好一个君臣上下和睦。 秦棠景这时往下走一步,来到楚怀珉案前,一面拍手一面落话:说好的,孤王今日送你一个大惊喜。 楚怀珉眉尖一颤。 就在气氛莫名变得有些诡异时,侍者尖着嗓子喊了声君令,场面瞬间安静。 君令:楚氏王女贤良,入大秦献功,垂赏赞叹,长而婉顺;承祖制,召天下,孤已十八可立后宫,遂以楚氏赐孤,册封为妃! 寂,死寂,众臣被吓到瞠目结舌,唯有秦九凤率先附和连喊三个好。 大王立妃,在座各位没有意见吧? 语气温和,话里浓浓威胁。 笑眯眯杀神秦九凤,一把长剑屠灭人魂尽染鲜血! 此时谁敢不要命反驳! 太上宫,门被推开。 来人轻步而至,轻声禀报:太后,大王给楚怀珉封了个妃子名号。 秦九凤没有阻止?看折子卫姒没抬眼。 没有。 那群大臣呢?卫姒又问。 也没有。李世舟回答简洁,而后紧跟一句,他们害怕秦九凤,所以不敢阻止。 卫姒眉头紧锁,半晌发出一声无奈叹息:秦九凤这个人,有时候让人头疼,让人棘手,偏偏她也是帮手。 没有她,就没有姬凰今日,更没有当今大秦。 那厢生辰宴散了,各回各家。 寒清宫,陈浩完全抓狂,口出狂言:秦姬凰疯了吧,竟立你为妃!她当真以为她是男子后宫三千?!荒唐,实在太荒唐了!秦国的人都疯了吧,怎么会让这样的 话到这里陈浩大气深喘,自己怎么也说不下。 荒唐!简直荒唐! 罢了,随她去吧。楚怀珉揉着眉心。 这怎么可以,您是楚国长公主,不是秦王的后宫人!陈浩仍很气愤,长公主,兵力图已到手,事不宜迟,我们尽管离开秦国! 楚怀珉沉吟片刻,拿出新帛布,吩咐陈浩:交给蒙琼。 好!臣亲自交给他。一见帛布陈浩气消了小半,再一想楚王的人在边境接他们,火气慢慢又消了大半。 谁知那个煞风景很不适宜这时登门。 宫外进来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殿下,秦王来了。 第43章 女帝和长公主25 秦王来时春风得意, 足踏夜月, 手中一把江山折扇摇啊摇,身上穿得仍是袭大红服袍, 明眸弯弯地似月, 一代君王倜傥风流。 她前脚迈进寒清宫, 里头就只剩楚怀珉坐在那儿端茶倒水静候。 门槛旁一抬头, 两人四目交接。 送给你的惊喜, 你可喜欢?开口第一句如此击人心, 目过风中之烛, 只见秦棠景唇边那笑相当地坏。 楚怀珉不改色, 起身伫定, 款款行礼:秦王喜欢就好。低眉顺眼的模样竟出奇顺从, 不消说, 当真像是欲承恩泽的妃子。 秦棠景敛笑不前, 凝视那抹白衣, 你就不问问,我这么做的用意。 敢问为什么?她接话。 你这么聪明, 怎么会猜不出孤王的用意。秦棠景摇着折扇,很有闲情逸致,要不你猜猜。 臣女愚钝, 不敢妄猜君心。楚怀珉微笑, 偏不猜。 其实无所谓猜不猜,大家都心知肚明。秦棠景自讨无趣,双眼不由得上翻送她一个白眼。 最不喜楚怀珉一副斯文拘礼的样子, 哪有在楚国争锋相对来得爽快。原来掌控一切,控制他人生死,也不是那么好玩。 有时候长公主绝顶聪明,可有时又是一根木头不开窍一根死筋。 封妃封妃,以后就是大秦妃子! 于是秦棠景看着她的妃子,不客气伸手讨要:今日孤王生辰,可有生辰礼? 有。 还真有。是什么? 这话问了不久,侍女很快端来一碗汤,是味道飘香,很熟悉的鸡汤。 不错,很不错。秦棠景碗一抬,满眼在笑,孤王喜欢你今年送的生辰礼。不像大臣花里胡俏奉上的俗物,只是简简单单一碗鸡汤,却最实用,最满意,最得人心。 在外作战期间喝过许多次,也不扭捏,一口气见底。 汤味香气浓郁,意犹未尽连要三碗,悉数入腹。最终秦棠景手捧胀起的肚子碗一放,盯着楚怀珉再添一句:孤王来年还要喝。 来年?来年! 楚怀珉装作听不懂话中意,无语只点点头,算是应了。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秦棠景眼珠一转,竟做出小孩姿态,小指朝她一伸,谁反悔谁是看门小狗。 不过一碗鸡汤,应了也就应了。楚怀珉抬手,于是两根小指交缠一勾,拇指对印。 窗外这时爬进一缕月光,照亮人眉边一条细细疤痕。 夜深,孤王乏了,不想来回折腾,就借你半边床一用。秦棠景很满意地勾唇,也不管床主人什么反应,站起慵懒地伸个腰。 生辰宴里贪杯上头,今晚困得格外快些。 说是借,实则霸占,秦王只一语,在秦国,偏叫长公主难以违逆。 屏风内轻纱软帐,秦棠景依言真真就用了半边床,而剩下半边睡着的人,自然就是她今夜新封的妃子。 既是妃子,同睡一张床榻,做些什么也是理所应当。 秦棠景却端端正正躺得像个无欲无求的少尼姑,中间与床内里侧的佳人还隔了半人距离,像极了两国分割线,泾渭分明。 起先谁也不越界,可当三更到时,秦棠景撑不住眼皮,翻身一卷,滚到楚怀珉身侧,双手搭上柔腰,就这么窝进那散着淡香且温暖的怀里。 楚怀珉身僵屏气,但久久不见怀中人动静。 保持一个姿势坚持到五更没有闭眼,这厢秦棠景却已睡了一回,她微微一动似乎苏醒,楚怀珉立刻闭眼。 秦棠景果真醒了,脸被她手轻轻揉捏了几下,耳边也有低笑漾开:娶你承诺我已兑现,楚怀珉,你千万不要负我。 楚怀珉仍闭眼不动,直到蒙蒙天亮。 当夜,外头都在传秦王宠幸新封的后宫唯一妃子。 立女子为妃,行径荒唐无稽,不消几日就受秦国旧臣抨击。 奈何一朝换一代人,老臣虽德高望重却早已被架空,新朝也并不缺女子为臣,那些经过变法改革而受益匪浅的新臣保持沉默。 老臣劝不动新臣,自己顶着不要脑袋写奏劝谏秦王。 然而一向虚怀若谷的秦王却仍我行我素,夜夜宿在寒清宫,与新妃恩爱得很。 外人瞧了,宫里宫外又传新妃娘娘盛极一时,宠冠六宫承尽秦王独宠,后来乃至整个天都知道秦王立楚氏王女为妃! 天下人都说秦王荒唐,荒唐至极! 奴婢见过楚妃娘娘。后园秋千下有侍女恭敬行礼。管它流言蜚语怎么说,宫里人人见到楚怀珉,按宫规依然恭敬行礼唤她一声楚妃娘娘。 楚怀珉倒也淡淡笑着,淡淡回声:免礼。 得了密信陈浩此时回转,见四下无人上前靠近,压低音调:长公主,大王已经验过真假,那兵图确实是真的。 再试。思虑许久楚怀珉合眉才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还是谨慎些为好。 已探过五回,至少十城的兵力和防御阵型与兵图一致,臣以为此图假不了。再且大王催得急,信里说,这是最后一次。 五回,已经很谨慎,可楚怀珉还是心有不安,她站在秋千边上,用手晃了晃吊绳,看着秋千荡来荡去,问了句:有宋容下落么? 还没消息,生死不明。 宋国容不下她,她又能去哪儿。这句楚怀珉仰头自问。 不管她是生是死,与我们没多大关系。陈浩咬咬牙,臣还是以为,长公主应该尽快离开秦国,大王率领大军已到秦楚边境,此刻就等您回去。长公主迟迟不回,到底在等什么? 楚怀珉眸光一冷,陈浩赶忙后退低头:臣知罪。 正对面倏地有人来,陈浩余光见她,咬紧牙又退了几步。 楚妃童心未泯,喜欢玩秋千么?好好好,孤王闲着,正好陪你玩。此声,正是从书玉殿出来就往这边凑的秦王。 楚怀珉也不矜情作态,施施坐上秋千。 秦棠景一推,秋千荡高,落回原处又抓着吊绳却攥紧止住,下巴搁到她肩上道了句:孤王刚得了消息,六国似乎有集合军队的响动,你说,这是为何? 说完再一推,也将楚怀珉的心尖推向利刀。 为何?落下那刻楚怀珉问。 孤王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孤王太蔑视礼法,乱了这世间常规,所以他们就扬起清君侧灭秦礼的旗帜,想要灭了女子惑乱朝堂惑乱天下的秦国,生怕哪天牵连到他们自己国家,可谁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呢。 秦棠景笑,字字地:而孤王,和你楚怀珉,就是六国齐攻大秦的罪魁祸首。 秋千一起一落,楚怀珉就势偏过头看她,表情竟是无辜,臣妾后宫之人,何来本事惑乱秦国朝堂,惑乱天下?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36) 不是有那句话么,红颜祸水。秦棠景眸子盈盈的像极盛满坏水。 也是,红颜自古多薄命。秋千上楚怀珉仍笑得倾世无双,那大王该如何应付,要把臣妾交给六国处置么? 不,只有软弱的君王才用女子换和平。秦棠景也笑得一顾倾人国。 迎风里,两人都在展颜,只是不同位置亦不同心,处境倒很相似,如同上下晃荡的秋千将人送上最高处又滑落最低处。 不巧,侍者带着太后急召秦王的口谕打破了这恩爱场景。 临走时,身后人轻声地问:大王今夜可来寒清宫? 来,等着就是。秦棠景一面整理衣冠,一面头也不转地回,孤王习惯有你在身边,睡得安心。 人来去匆匆,秋千还晃着,侍者也并未离开。 楚怀珉看着那人身姿消失后园,这才抬眸望向他。 侍者躬身走近,双手捧上,楚妃娘娘,太后让下官交给您的。太后说,送出去的东西不能再要回来,现在物归原主。 那块吊坠雕刻是凰,与凤凰玉佩何其相似。 楚怀珉握在手心,代本宫谢过太后。 是,下官这就回话。 侍者退去,楚怀珉握住吊坠看了良久,最终道:通知吴总管,准备吧。 吴总管,从接受陈浩贿赂开始,就叛变敌营。 可那楚人像是无底洞,他借那点权力帮了一次又一次,楚人却一次比一次得寸进尺,此时他脸子发绿,不得不前往寒清宫那条路。 按约定目的处见到陈浩,吴总管的脸子更绿,跺脚催促陈浩:你们不要命,老奴还要留着命享清福,时辰不等人,快些! 再等等。他也想快。 人呢? 还在宫里。 不是老奴说你们,放着楚妃娘娘不当,回那楚国有什么好?你们这是作死。吴总管蹲下唉声叹气,想着委屈,说着眼泪就往下掉,背叛大王那可是重罪,老奴怎么就上你们的当,老奴再过半年就可出宫去,你们这是在害老奴呀 陈浩看也不看他,双眼直望寒清宫。 一般这个时辰秦棠景已入睡,而今夜喝了下过药的鸡汤,便比往日更早歇息。 事实也是如此 折子批到一半人实在困乏,秦棠景宽衣解带早早入睡,像这些天一样躺在楚怀珉身边,也只是占用了半边床,绝不越界。 到了后半夜药效发挥作用,睡得死紧,根本没察觉枕边人起身下床。 楚怀珉穿戴整齐后就伫立床边,看着那张脸半天失语。同床同枕数个日夜,到了此刻竟连一声告别也难。 最终一句话未留,只体贴地拉起锦被将秦棠景盖严实。 她转身离去,步步坚定,稳重。 第44章 女帝和长公主26 按照惯例, 每隔两日, 御膳总管就要差人出宫采购新鲜食材,今儿也不例外, 出来王宫东门被守卫拦住, 上下检查确认无误后放行。 夜很静, 街上驶来五六架板车碾过青石板, 发出轱辘轴声。 前方深处突然响起一阵急促马蹄声, 吓得车上吴总管簌簌发抖, 两道身影这时从板车下翻身而起, 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 别怕, 是我们的人。 十几个人骑着马不要命么! 无人答他的话, 楚怀珉眼神示意陈浩, 陈浩立刻吹了声口哨, 十几人转眼赶到。 吴总管脸子这下直接发黑, 放狠话:老奴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今后桥归桥路归路, 谁也不认识谁! 楚怀珉朝他扔了包银子,有劳。 长公主,事不宜迟, 不能再耽搁了, 快走。 陈浩牵着长凫过来,楚怀珉果断跳下板车踏到长凫背上,目光却远远眺望着那座屹立辉煌的秦国王宫。 再看一眼, 楚怀珉抬手扬起马鞭,一声响一声决令:走! 半小时后来到城门,十几人马被拦在城下,守将大声喝问: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陈浩亮出那枚凤凰玉佩,气势很足,睁开眼,给我看清楚这是何物。 守将睁大眼,借着月光看清他手中的东西,唬得一哆嗦,与属下交换眼神,疑惑地问:你们是替秦王办事的人? 是,秦王有令,必须连夜出城。 可否在此稍 耽误正事,你担当得起么! 守将左右为难,眼见这些人身穿宫内服袍,又擎着秦王信物,真耽误要紧事哪是他一个小小脑袋够上面砍,他赶紧让开挥手,喝道:开城门! 于是城门大门,十几人策马奔出。 仅仅一刻钟,城门再次来人,侍者高举小旗一路喊:大王有令,关城门!没有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出! 守将大为不解,嗓音奇大:老兄,发生什么事? 传令侍者哪有空跟他解释,急急地道:我问你,今夜可有人出城? 有,方才 嘿呀,坏了坏了!一旦出了这道城门天大地大,侍者差点一头跌下马,朝守将扔旗怒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那是楚国逃犯,快追!别让他们逃了! 一夜之间,楚妃娘娘变成楚国逃犯。 一夜之间,秦王立女子为妃成了一个天大笑话。 天微亮,东方破晓,依然没有任何踪迹。 一波接着一波人出城,很快又一波人马出现都城门下,最先那人一身君王朝服,脸红筋涨,纵身几步拽起跪地守将,疾声厉色:人呢,在哪?孤王问你人呢?! 守将冷汗直流,不敢吭声。 没用!秦棠景气极,一脚踹他身上,给孤王继续找! 后头韩文修见她一时失了态,勒缰前进主动请缨:大王,外面太危险了,臣 滚! 不等他话完,秦棠景已攀上马冲出城外。 前往楚国的路千千条,谁知那些人往哪边走,秦棠景这一追赶了足足三天三夜,一双眼熬成血色,最终第四天在江河下游觅到了踪迹。 终究迟了一步,中间隔着一条她跨不过去的江河。 秦棠景眯着眼捏紧缰绳,通红的双眼仿佛要嫡出血泪,而从十几人影当中,一眼望见伫立船头上的楚怀珉,仍是那身白衣。 大王,还追么?随后韩文修赶到,看着船越来越远有些发急,我们找艘船,应该可以追上! 天空这时竟飘落几片雪花,落在秦棠景眉睫,凝固成霜。 秦国,终于在此刻迎来第一场雪。 现时下得却不是很适宜,要是早几天,也许还可携手踏雪寻梅,煮雪温酒。 韩文修派人借船,却被秦棠景止住,她盯着远处白衣,一字一冷声:不用追了,想走的人,留不住。 这一句冰冷,比雪更让人寒心。 细雪纷纷,船头人身姿单薄,依旧伫立。 秦王居然不死心,还真追来了。陈浩帮她披了件外衣,也望着已经望不到边的河岸方向,摇摇头。 你说,本宫这算是背叛么?抿唇良久楚怀珉才道。 怎会是背叛!本就不是她秦国人,秦姬凰将您带回秦国,目的也并不单纯,立妃也是她一厢情愿,她怎敢把背叛二字加在您身上。 楚怀珉沉默,被千万不要负我六个字贯穿脑音,沉重地压在她心头。 陈浩这刻却得意哼了一声:幸好我们提前准备了船,只要顺着河流,两天后就可以上岸离开秦国,她秦姬凰再也追不到。 现在这个时候,皇兄应该举兵攻入城了吧?明知她还是问。 是,大王得了兵力图早就忍不住,等秦姬凰回到王宫,城破的军报定会呈上! 乱了,天下要乱了。 这声很轻很轻,陈浩没听清楚,您说什么? 有人突然出现船头旁,代替楚怀珉回答:她说,天下要乱了,大乱。 主仆二人一惊,楚怀珉先回头看见那是船夫打扮的人,而随着船夫缓缓地抬头,飞雪中显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毫无下落,满天下找的人,竟在船上! 宋容? 是我。宋容煦煦地微笑,语气温和,我应该称你长公主,还是楚妃娘娘? 楚怀珉脑中纷乱,陈浩立刻迈步挡在她身前,质问:你怎么在这? 我说是巧遇,信么? 可笑!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谁告诉你我们走这条路? 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你们现在杀了我也行。船头有案几,宋容就地坐下,起火温酒。 楚怀珉拍拍陈浩肩,也走到案几边随地坐下,费尽心思来找我,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先喝点酒,暖暖身。宋容不心急。 楚怀珉手握酒盏,指腹摩挲案沿,这些时日你就在秦国? 宋容承认, 是,并且看了一出热闹戏,比楚国的青梅竹马戏还好看。 话说得坦然,她虽是落败君王,却并不狼狈。 几杯热酒下肚,发间已落满白雪。楚怀珉弹了弹衣衫,拭去眉头上冰凉雪花,慢慢直起身,说吧,你想做什么? 宋容笑:助我复国。 凭什么帮你。 就凭接下来的秦楚大战,甚至七国大战,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别忘了,秦国有战神大将军秦九凤,女相谋士李世舟,你们这仗,打得不会容易。 聪明人几句话就该明了。 她宋容忍辱负重十几年登上王位,胆识过人,手段和谋略自然不会差。 又是几杯酒下肚,后来楚怀珉抬眸,成交。 * 有兵力防御图在手,秦国第一座城池果然轻易被攻破。 一行人南下,于三日后抵达第二座破城。彼时,楚怀珉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一片火海,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打了胜仗楚王却抬头挺胸,大笑而来: 阿珉啊,好极了!真是辛苦你,为楚国带来称霸天下的机会! 楚怀珉欠缺行礼的心情,可还是收起心绪能朝他行礼:臣妹见过皇兄。 快快免礼。楚王步子急忙走近,一把扶楚怀珉没让她躬身,打量着她,阿珉,这么久不见,瞧着你怎么瘦了? 日日在秦国提心吊胆,日日为了楚国殚精竭虑,能不瘦么?来人双手抱胸,话中丝毫不掩嘲笑。 楚王见她,眼一瞪:你怎么 宋容一记眼杀飞过去,我是长公主请来的客人。 皇兄,她确实是我请来的谋士。楚怀珉将客人改成谋士,有她帮忙,胜算会大些。 寡人有兵力图,秦国还能给翻个天不成! 翻天不可能,转败为胜,翻身倒有很大可能。在楚王最得意的时候,宋容抱紧双臂,悠悠然一盆冷水往他头上浇,你还不知道吧,秦王亲自挂帅出征,她来了。 楚王脸色一变,来就来,寡人还会怕她! 宋容眉梢挂着冷笑,秦姬凰现在也来不及重新部署兵力防御,你有兵力图,又得了其他五国支持,打就趁早,别等秦姬凰反应过来,吃进去的还没消化反被她咬下一大块肉。 秦国的强大,让人忌惮到发瑟地步。 六国集合五十万大军围攻秦国,秦国却有机会反败为胜。 阿珉一有事楚王转头就找她。 城墙上楚怀珉冷静交代:皇兄,速速整顿兵马,继续推进。 短短两个月拿下秦国二十座城池,楚王更加得意,领兵一举入进秦国腹地,做着大杀四方灭掉秦国的美梦! 攻到南郑城时,楚怀珉却下令就地休整。 两日后,营帐内,楚王对着大臣发着牢骚:攻下南郑,再往前就是秦国王都,眼看着就要赢了,她倒是说什么谨慎小心,怕有埋伏?那秦国已经无力抵御,哪有什么埋伏,分明就是想夺权敷衍寡人,真气煞我也! 大王息怒。有臣子献媚,楚国已由大王掌权,就没她长公主什么事。等统一天下,长公主性命,还不是大王一句话的事,大王暂且忍耐。 说得有理。楚王摸下巴。 那长公主不攻南郑城,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么?将军对此不满,提建议,大王,要不这样,我们领兵五万前去试探一下,看看南郑城究竟什么情况。 楚王称好,于是擅自领了五万兵马跑到南郑城叫板。 去了才知道,南郑城守将可不是吃素的,楚王没想到自己碰到刺人板上钉,一扎就是上千人性命,而等楚怀珉赶到楚王已打了败仗。 楚王没脸见,自知心虚,自己骑马开溜,几万兵马烂摊子就这么扔给楚怀珉。 你皇兄到底有没脑子?就连宋容都忍不住为这种愚蠢举动发怒,一次就算了,次次都是这样,脑子被狗吃了还是浸猪笼了! 就这样还想打赢秦国?别怪我说话难听,简直痴人说梦! 宋容想杀了楚王的心都有。 楚怀珉却一句话没说,此时忽然感觉身下长凫的躁动。 长凫左摆右动踏啼嘶鸣,像是在兴奋。 宋容也察觉到异常,低头瞅了几眼,立刻皱眉:你这马很不一般,哪里来的? 楚怀珉摸马颈,秦姬凰。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37) 这三个字让宋容眼一沉,爱恨瞬间在心里盘桓。 她对你倒是很好,这样稀有品种都舍得送给你。最后宋容酸溜溜地说。 楚怀珉只是看了她一眼,目光朝南郑城望。 长凫不停嘶鸣,越来越躁动,无论楚怀珉怎么安抚都无用,最后仰头长嘶,竟撒开四蹄朝南郑城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别猜是谁,怕你们猜不到~ 第45章 女帝和长公主27 一直到护城河长凫才踏蹄停下, 头朝南郑城仍是嘶鸣不止, 后头宋容此时也已追上,满含狐疑发问:有灵性的马都会认主, 难道是秦姬凰来了? 或许是。楚怀珉也不敢确定。 三个月, 也该来了。宋容睨她一眼, 语气还是酸溜溜地, 与你的老相好战场上兵刀相见, 心里是什么感觉?开心, 或者愧对? 这句绝对扎人心。 楚怀珉抿紧唇, 一个字不回, 眸光转冷。 这时宋容还能幸灾乐祸, 我早就劝诫过, 你们一个天一个地, 绝不可能走到一处。 你看, 她现在就在那座城看着你, 你们很快兵戎相见。宋容手指南郑城,扎完心还往上面撒把盐, 说完她抬头望城,却倏地变了面色,不对, 不是秦姬凰! 楚怀珉看见那人, 脸色也变。 此刻城墙上,那人一身玄色战甲,两指放唇吹了个响亮口哨, 笑眯眯地喊了声:喂!就你们两个跑来送死么? 宋容从牙齿缝挤出三个字:秦九凤。 那厢听见熟悉口哨声的长凫又开始躁动,带着楚怀珉原地转圈,恨不得一头扎进护城河游到口哨声那去。 难得长凫有良心还认我这个主人,不像某些白眼狼,吃人不吐骨,端碗就喊娘,放下碗不但骂娘,连娘也敢打。这句绝对比宋容那句更似一柄无形银戈刺到楚怀珉耳畔。 楚人果然还是楚人,早该料到你有异心。秦九凤见长凫躁动,转眼扶腰大笑,楚妃娘娘!你信不信只要本王一声令下,长凫立马扔你下河。 楚怀珉紧紧拽缰,指节泛白,最终一言不发。 秦姬凰有本事将拉我下王位,怎么没本事出来见我?宋容按捺不住怒问,叫秦姬凰出来,同我决一死战! 人小,胆子却不小,本王倒想看你们决一死战,可惜她不在。秦九凤很惋惜。 不可能! 本王有必要骗你? 那她在哪! 赵国。 秦九凤两字让城下两人在冷风中浑身一僵。 就在楚国兴致冲冲攻城和众人以为秦棠景亲自挂帅出征时,秦国却兵分两路,一路由秦九凤驻守南郑城,另一路当然是由秦王御驾亲率,十万大军直奔赵国雁城! 大军仅仅用了两个月攻破雁城,身边又有女相李世舟辅助,势如破竹最终打到都城邯郸。 因了六国合纵攻秦,各国派了军队前去会和楚王,再加上前不久打了败仗主力军几乎被剿灭干净,剩下一些哪里扛得住秦军一轮轮强攻。 三日后,秦国铁骑踏平赵都邯郸,文武百官夹道跪首。 昨夜一场大雪已经覆盖了血腥,马蹄踏在上面竟踏出一个个血色脚印。而作为胜利方进宫宣示主权最打头那人,来时换去战袍穿上绣龙娇红服袍,骑着白马悠悠摇着江山折扇,眼珠时不时往下瞧,欣赏两边赵臣的各异表情。 而承受不了灭国之痛的忠士,早入了黄泉陪伴赵国先王。 可赵王怕死,也不甘心,结果逃到一半被抓回来,此刻正被扔到宫门前示众。 今儿阳光普照冰地,在冬日里是个好天气,赵遂全身还是被冻住,四肢寒气直冒。尤其当宫前远处那人驱马慢慢靠近,他不由得发起抖。 来人终于到他身前,俯身睥睨他,嘴角挂着玩味地讥诮:没想到孤王还会回来吧? 雪地里赵遂用力捏拳,一双眼已红,万万没想到,我们都上了你的当。 这叫兵不厌诈。秦棠景合起折扇拍他脸,很真诚地相劝,你真该好好学学,下辈子别这么愚蠢。 赵遂脸发白,你不去收复沦陷的城池,抢寡人王土算什么君子? 孤王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孤王只是一介小女子。看着赵遂的脸色变得灰青,秦棠景并不介意继续补刀,也就是这么一介小女子,今日把你赵国给占了。 赵遂的脸由灰青变红最后变铁青。 从前他最看不起秦国女子为王,自以为身为上代皇族后裔,比其它六国血统更纯,更具有资格统一天下。 前不久还嘲笑宋容不自量力,学秦国女子为王,下场就是国乱,从王成逃犯。 谁知转眼就到了自己,阶下囚! 国灭之痛,何人能够承受,赵遂几乎晕厥,只能扶着墙壁撑着不倒,绝望声嘶:你要怎样才肯放过赵国? 秦棠景摇着折扇,戏谑地:成王败寇,这个道理,难道赵王不懂? 背叛你的人是它楚国!你不去找楚国算账,你找寡人开刀算什么君王?寡人上次输给你,几十座城也都给了你!你居然还不知足?赵遂几乎发狂。 帐要一笔笔算。秦棠景却放声长笑,尽释狷狂,这天下,孤王也要! 话落时人已纵马奔入宫内,身后留下属于大秦一串串铁马足迹。 率先进宫,也率先停下。 马儿方向找得极好,一跑就带秦棠景来到正龙门。 眼前亮出一座象征王权至高无上的硕大九鼎,九鼎也象征九州。原本只有上代王朝才有,后来七国纷纷效仿各自铸造,而只有赵国九鼎,才是真正上代遗留的九鼎。 果然在这。秦棠景大喜,下马几步过去看个仔细。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众人随后赶到,见到九鼎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九鼎一旦到手,统一指日可待,赶紧朝秦王道喜。 秦棠景将九鼎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也让众人摸完,最后挥手一句:搬回秦国。 于是重如千斤的九鼎就被众人喜滋滋抗走。 一旁李世舟只是含笑看着,仍是那副运筹帷幄的样,过了会这才问:大王有决定了么? 当然有。秦棠景头脑清醒,慢条斯理地说,魏国离咱们这么近,顺路不去会会他可惜了。等咱们会完魏王,再去找楚怀珉算账。 楚怀珉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相当风轻云淡,却不知觉狠狠咬了下牙,不过脸上表情也是相当风平浪静。 此时灭魏国的胜算不大,但可以让魏王召回攻秦人马。 就当做个客吧。秦棠景弯眼,嘴角坏笑,毕竟,孤王很好客。 就算现在灭不掉魏国,教训一下也得赏一个回去! 李世舟无奈笑笑,也由着她们秦王任性玩耍,眼下正紧事,是该如何处置赵遂? 孤王正想着这个事。秦棠景目光从那座九鼎位置掠过,不经意扫到距离宫外很远处,她抬臂,随手一指,眼底漠然,就流放到那座山吧。 深山老林,野兽无处不在,必死无疑。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李世舟对此并无异议,又问:那些赵臣呢? 杀。 一声命令就是一道生死催命符。 宫门一关,刀光剑影,血染雪地,而昔日辉煌的王宫沉重血腥,恍若人间地狱。 斩的是赵国根基,除的是赵国社稷,百姓却能得到善待,也算是安人心聚天下民意,以防赵国境域发生民间乱动。 当赵国被灭的消息传至楚国阵营,除了震惊就只有沉默。 谁能想到在六国围攻秦国这般危急时刻,秦姬凰放出御驾亲征的信号掩人耳目,竟敢转头攻打兵力已空虚的赵国。 最终,赵国从七国除名。 可这还不算完,后来连赵下边的魏国也没放过,打得魏王寝食难安,一封诏令飞到楚国阵营,下令召回派出围剿秦国的兵马。 魏王最后还是得了燕国支持,才击退秦国大军。 六国只剩四国,搅得各国惶恐,心生退兵之意,深怕打到自己家,又碍于六国统一打出清君侧灭秦礼旗帜师出有名,扯不开脸皮走人。 不正面对打,却让六国像是乌合之众,这样手段不可谓不老谋深算。 是夜,雪花飘飞。 从勾心斗角、争吵不休的军帐出来,宋容在心里暗骂几声楚王蠢货,往手心哈口气,再看已凝成霜,她皱眉道:护城河结冰,我们才好攻城。 希望全寄托在河面结冰上。 早晨我去看过,河边结冰很薄,还不支持作战。楚怀珉负手,任由白雪飘落满头,凝望夜幕中的南郑城。 那完了,有秦九凤坐镇南郑,除非引她出城,否则她拖都能把我们拖死。都两个月了还不结冰,再等下去,秦姬凰当真就来了。宋容皱眉更紧。 夜色中楚怀珉沉吟许久启唇:撤。 什么? 撤。她重复一遍。 宋容怔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瞪大眼,你疯了?就这么撤兵? 明日河面不结冰,就撤。 音落人转身,月夜中带着一股决然。 大清早军帐气氛十分凝固,楚王坐在位置上冒冷汗,而宋容却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他。 宋容决定,只要今日河边不结冰,一掌劈死这个蠢货! 本来有兵力图顺利攻到南郑城,只差一脚灭秦,要不是楚王这一路耽误战机,也不至于让秦姬凰喘过气及时换了防御,导致错失战机。 阿珉,你让她别这么看寡人。屁大点事楚王也要转头找楚怀珉。 楚怀珉则喝着热茶,淡淡地瞥了宋容一眼。 宋容心情很不爽,双手抱臂,冷视回去,怎么,我看个人你也要管?要么让他滚出去,要么老实被我盯着。 楚王也气,不想看到宋容这张脸,当真起来准备出帐。 帐帘刚掀起却看见斥候跑来,也许上天垂怜有心人,天蒙蒙亮派出去的斥候回转,兴奋大喊:结冰了!结冰了! 帐内宋容彻底松气,豁然起身,攻城! 第46章 女帝和长公主28 护城河河面经过一夜终于结冰, 而结冰有利于将士冲锋陷阵, 最后楚怀珉亲自披甲上阵,下令发起第一次攻城, 在擂鼓震天中数万大军迅速兵临城下。 那厢秦九凤戎马半生也不是吃素的, 来到城楼上有条不紊地组织守兵抵御。 南郑城易守, 仅有攻城楚军一半的人马就将楚军死死定在护城河岸, 楚军涌入护城河还没跨越过岸, 就被空中射来如潮水般利箭逼退。 楚军一鼓作气第二次攻城, 这次加快速度最终抵达河岸才被逼退。 逼退后卷土重来, 发起第三次攻城 还来?真不怕送死。南郑城守将狠狠地抹了一把灼汗, 朝城楼上秦九凤喊, 大将军, 敌军再次攻城! 楚国长公主果然有些本事。秦九凤冷哼, 注视眼前状况很冷静命人调来投石兵, 照样将越过河岸已经往城墙上架云梯的楚兵再次逼退。 雪终是下大, 飘飞而坠,一层覆盖一层。 遍地尸首血染天地, 也是触目惊心一层覆盖一层,而后头楚军就这么踏着满地尸首前冲! 最终连攻三天,南郑城仍然固若金汤。 秦国虎狼之师名震天下, 战神秦九凤也不是虚吹。军帐里宋容头疼按着额间, 这么攻城不是办法,还得想个法子引秦九凤出城。 秦九凤身经百战,精通兵法, 眼下情况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出城?楚怀珉凝着眉。 连败三天,军中士气已开始低落,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来时五十万联军,现在剩下不到四十万。 而那秦九凤死守南郑城,除非耗尽城中粮食,否则没个一年半载根本攻不下。再且,秦姬凰已经从魏国撤军回秦 办法是有,就看你愿不愿意用。 宋容主动献计,仍是那张笑容和煦,眼底闪过那一抹阴狠却是连楚怀珉都瞒不过。 楚怀珉看了她一眼,说来听听。 宋容轻声地问:你看到城外的流民了么? 近半年一直处于烽火战争,局势不稳再加冬天寒冷无粮,秦国四处可见成群流民,南郑城周围自然也有,还不少。 秦九凤不肯出城迎战,就用秦人流民逼她出城。 宋容的话中意思,楚怀珉一听就清楚明白,立刻回绝:不行。 为何不行,反正都是秦人,何不加以利用? 可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百姓又怎样,你觉得他们都是无辜百姓?乱世里没人无辜。宋容直起半身前倾,盯着楚怀珉双眼,一句话将她揭穿,收起你那点怜悯心,这是战场!你未免太过优柔寡断。 楚怀珉并不否认自己优柔寡断,可是利用无数百姓性命,她坚持分毫不让,没有百姓,何来君王?没有民心,何来天下? 被驳斥宋容心生恼羞,呼吸也跟着急促,认清现实,他们是秦人而不是你楚人。 总归是人。 赢不了此战,你楚怀珉就输了! 有本宫在,楚国输得起,也未必就输。楚怀珉丝毫没有开玩笑,宋容反被气笑。 好,就算他们是无辜百姓。那你想想万一哪天楚国输了,你觉得秦姬凰会放过你们楚氏一族?会放过你们楚人?你想,好好想,想清楚再回答我。 这一刻,楚怀珉沉默。 宋容唇角则挂着一丝冷笑,心道眼前这女子好不天真。到了这般危急,心里还能存在那点最无用的怜悯! 帐外这时仍然大雪纷飞,帐内也是寒冷至极。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38) 楚怀珉手脚冰凉,半晌未动发起僵麻,却还是保持对峙姿势不变。 过了许久听见擂鼓声她这才抬头,已经失去攻秦的最佳时机,我本意退兵,如此才能维住大军不败。 来都来了,就这么退兵?马上见到秦姬凰,宋容私心绝不许轻易撤走,仿佛洞察人性地回她一记冷笑,还是说,你害怕跟秦姬凰战场相见? 赵国已灭,秦军此刻士气大振,与秦姬凰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本宫答应助你复国,就不会失信。楚怀珉直视过去,言辞犀利,战与不战,全由本宫一人决定。 话音落下帐帘却突然被人掀起,寒风冷雪蛮涌入内,来人掷地有声:寡人决定同意宋容计策,利用秦国流民威胁秦九凤。 原来楚王不知何时顶着风雪站在外面听她们谈话。 他扫了扫衣裳雪霜,见楚怀珉起身行礼,问道:寡人说的话,阿珉现在还听不听? 皇兄,我担心那兵力图是陷阱二字流转楚怀珉唇边,宋容这时已经上前,楚王圣明! 于是,此事就这么被楚王一言决定。 两日后,天气放晴。 擂鼓再次响起,大批瘦骨嶙峋的流民也被押往战场。 流民挡在前,而楚军在后。意图很明确,就是拿流民当挡箭牌,看看秦人究竟有多狠心,他们死,流民也得跟着死。 这番举动激怒秦九凤,她冲到墙边远望城下数千流民,死死咬紧牙冠,久久切出一句:好你一个楚怀珉。 守将见状手足无措,大将军,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秦九凤深吸口气,先别动,听我号令。 不多时楚军越逼越近,流民开始被赶到护城河,后面楚军也继续逼近。 流民大多是些老弱病残,其中一老翁被人野蛮拽起,宋容弯腰对他笑颜相对,去,向你们的大将军求救。 说完手一挥,老翁直接被扔到最前头,把人摔出一口血。 宋容耐心等了等,可那老翁只是无力挣扎,却不喊一声救命。 都说秦人傲骨铮铮,竟连七十老翁也不失气骨。宋容拍掌欣赏,好,好得很! 手不留情,陆续又扔了几个过去,个个回首对宋容怒目,闭紧嘴巴救命二字仍旧不喊。宋容沉了脸,渐渐失了耐心,长刀一扬,当场毙命一人。 秦九凤,给你两条路。要么出来迎战,要么开城门认输。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身边这些秦人还能不能活命。而后宋容头抬起,迎上城墙上秦九凤的怒愤,她用刀尖指着流民喉咙,声音不大不小,却恶毒至极。 南郑城仍并无表示,宋容只好再次手起刀落,毫不留情一连毙命五人。 僵持间,宋容还在下手。这次是个小女孩,刀已经到了她脖子,竟犹豫了下,刀尖转头割断另一老翁手脚,动作利落且冷酷无情。 战争本就残酷冷血,怎会不流血不死人?宋容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于是心安理得杀了一个又一个。 那方秦九凤这时倏然眯眼,手一伸,拿弓来。 弓箭上手立刻拉弦,瞄准宋容方向一支箭朝她射去! 战神箭无虚发果真名不虚传,只见宋容头一偏,避开了箭头却没能避开箭尾,在她脸上划开一条血流口子。 放了他们,本王应战! 随后秦九凤声音响起,她秦九凤,应战! 你看这样,不就迎刃而解了么。中军位置那战车里头楚王转头对楚怀珉说,阿珉,你还是心慈手软,不成大事。 不管怎样,你对楚国做出的贡献寡人都看在眼里,尤其兵力图。楚王靠在车栏,很是体贴地安慰一句,此刻见大局已定,立马吩咐大军回转。 皇兄,兵力图恐怕楚怀珉再次提起兵力防御图,楚王却笑着,寡人知道你不容易才得手,等打赢秦国回去论功行赏,你想要什么寡人都给你! 楚怀珉一时失语,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只好沉默。 到了后半夜里,趁着无人,楚怀珉召集众多将军入账。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事关楚国成败关键,容不得马虎。 本宫说的,都明白么?事后楚怀珉郑重地问。 明白。油灯旁心腹将军一脸严肃,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就请大王撤兵回国。本来这场仗胜算足有七八分,可乘胜追击!谁知秦王不按咱们计划,胜算一下子变成不到五成了,那秦人还奸诈狡猾,再逗留秦国实在危险。 对,我们得马上撤兵。另一将军点头。 很快达成一致后,众人悄无声息散去。 而军帐内残烛仍是明暗摇曳,楚怀珉就这么坐了良久良久,如雕塑般,也不知看什么,只望着帐帘,一动不动。 帐帘倏然被人卷起,长公主,夜深了,你该歇息。 楚怀珉不动,眨眼间只道了句:本宫算错了。 什么算错了?陈浩走进不明所以。 兵力图。楚怀珉一顿,仍望着帐帘,浑身却发起冷颤,错了。 长公主的意思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巧么?六国联合攻秦,秦却转头灭了赵,这又为何?楚怀珉慢慢转眼看向他,我记得你说过,这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 陈浩心下明白几分,又满腹疑问地皱眉,可兵力图确实是真的,不然咱们怎么会一路这么顺利攻到南郑城。 楚怀珉唇边苦笑,这才是可怕之处。 蛰伏背后的黑手就像一张无尽大网,无处不在,却又不可知,无形中将一切一网打尽。 可怕,当真可怕。 * 转眼到了秦楚最终对阵那日,秦九凤也果真傲骨,只率领五万兵马出城。 流民并不能威胁秦九凤打开城门认输,不过能逼她出城,宋容觉得比攻城胜算大多了,于是早早布阵,就等她来。 两军对阵,楚王还是藏在中军位置,打头那两人仍是楚怀珉和宋容。 你说,秦姬凰要是在,我拿你逼她退兵,你说她退是不退?迎着阳光宋容仰头,突然转头问了她这么一句。 楚怀珉冷淡地: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万一呢,这可说不准。毕竟,我们都处在乱世。 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只是想看看,秦姬凰对你到底几分真心?宋容笑笑,或者,江山和你她会如何选择,我很好奇。 楚怀珉一点也不好奇,更不觉得会有这种场景发生。 此时秦方策马出来一人,手执长剑吼了声:宋容,给本王滚过来! 你看,秦九王爷来找我算账了。马背上宋容抬头对着秦九凤报以一笑,踢刀到手,立刻纵马奔去,宋容来也! 孙子,本王女扮男装时你还没出生呢,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雕虫小技!一个败落君王竟也敢出来丢人现眼。秦九凤一字如刀,生生割在宋容心尖。 马蹄止在秦九凤不远处,宋容沉眉,这么说,我的身份你早就知道? 是,一眼就看穿。你要是不与秦国作对就罢了,本王还能放过你。秦九凤轻蔑,没想到你阻我大秦,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秦、九、凤!三个字硬生生挤出来,宋容连刀带愤怒一同朝秦九凤冲去。 孙子就是孙子,跟本王斗,你还嫩了点! 秦九凤大笑,说完挥剑就迎上。 仇人在前,宋容脸孔涨红,双眼也红,揪着秦九凤不死不休,誓要将她毙命马下。 秦九凤却是游刃有余,一把光明剑不急不慢,嘴里还时不时刺激宋容,见宋容招式疯狂已然乱了心智,于是一点点不着痕迹将她往阵里引。 后面楚怀珉却是一眼发现秦九凤意图,可来不及阻拦 宋容不察,死命追着秦九凤,等察觉不对劲,反应过来转头为时已晚,周边尽是秦兵,将她团团裹住。 而那把剑也不知何时也变成一把银戈 宋容倏地瞪大眼,银戈! 还没看清对方面貌,背部骤然一痛,宋容身子一晃险些跌落下马,耳边这时杀进一句熟悉声音:杀我秦人,好,好得很。 银戈没下死手,却也没留情,只是将宋容打得遍体鳞伤,扔了出去。 宋容在半空稳住身形落地,荡起满地灰尘,最终体力不支,半跪着吐了口血,人却抬头,眼睛死死盯着阵内。 然而阵法变幻,外头人根本瞧不清里头情况。 走。那厢楚怀珉见了,驱马上前捞起宋容,眼前倏然掠过秦九凤那把长剑,她一计不成只好放下宋容退了一些。 楚怀珉恭敬抱拳,九王爷,人已经输了,我带走。 里头传出:进来与本王一战,赢了随便你! 这话让宋容一惊,也是来不及劝阻楚怀珉,眨眼楚怀珉便入了阵。 阵法瞬息万变,人影来回闪动,眼前根本看不清人面孔,楚怀珉一进也没看见秦九凤,倒是在错身之间看见 一双熟悉的眼眸。 第47章 女帝和长公主29 那眸依旧清亮, 目光却如炬。 仅是一瞬间失神, 楚怀珉脑中下意识划过秦姬凰三个字,再回头辨认时, 一柄银戈从天而降已朝她喉咙横扫。 那刻楚怀珉真正切切感觉到了银戈主人的杀意! 楚怀珉本能地拿剑抵挡银戈, 近距离对视果然见到那张熟悉面容。眼是眼, 鼻还是鼻, 只是才过去半年, 整个人清瘦许多。 交手一招不分高低, 双方各自被逼落下马, 手执利器对立而伫。 你还是来了。楚怀珉望着眼前这脸, 声音很轻。说完后连她自己都顿觉可笑, 眼下兵戎相见的场景早已料到, 只是早晚而已。 天空这时又开始下雪, 纷纷扬扬落在两人身上。 秦棠景挥起银戈招招奔着夺命去, 回她一声冷笑:孤王想你想得紧, 当然要来找你。 算账! 雪越下越大,而两人在雪中争斗互不相让, 永不妥协半分。 奈何终归比秦棠景少了刀枪经验,虽没要她命,但银戈紧追不放, 楚怀珉使出浑身解数, 才令银戈离喉咙寸余处止住。 也只是止住,在那人含怒的眼中没了下文,于是那柄银戈迎风一抖就那样轻而易举破除防御, 可又差些刺进楚怀珉喉咙前生生收势。 秦棠景狠狠皱眉,手一紧,银戈立刻发出嗡嗡震动,为何不反抗? 反抗也是输,楚怀珉只好束手就擒,语气仍是一贯冷清,君要我死,我岂能活。 这句落进秦棠景耳里就像一个天大笑话,惹得银戈再次挺进半分。 戈尖顺势刺破楚怀珉一丝皮肤,血泽缓缓渗出成滴,最终将发亮的勾戈上面的凤凰纹路染出栩栩如生形容。 秦棠景唇畔此刻勾起讥讽,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左右不过人头落地,秦王请。楚怀珉面不改色,任由温热鲜血流落衣襟。 秦棠景眸里寒光漾起翻滚,将银戈一抛,疾步上前一把揪住她咽喉,你说你死了,剩下那四十万乌合之众怎办,你就这么一死百了放任不管? 话落那瞬银戈也落下插到地上,在雪地里直挺挺竖直,仍发出嗡嗡震动。 楚怀珉立时变了脸色。 然而这时秦棠景难得大发善心,慢条斯理收拢手指,临死前,你就不想知道真相,不想知道为何有了兵力图最后还是败军。 人要死得明明白白,才好入黄泉。 她一字出口便加重一分力气,楚怀珉的咽喉压不住地发出诡异咯咯声。 秦棠景手指抵着那道伤口施力时鲜血就流得越发欢快,没一会染红楚怀珉胸前战袍。 几滴血落地,宛若红梅落雪。 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即使命悬一线仍然不反抗,楚怀珉被扼到脸胀气憋,很不容易才将话问出口。 是。秦棠景答得爽快,可以说也是你楚怀珉的计谋。 楚怀珉已猜到很快想开,秦明月,是你的人? 是。 兵力防御图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不然怎么瞒过你的眼睛,骗你们来此。说到此处秦棠景斜眼看天,然后习惯性露出似笑非笑表情看她憋红的脸,孤王说过,不管你带着什么目的,在孤王这统统没用。是你自己不信,非要亲自试探跟孤王对着干,怪谁?怪你自己大意。 原来你早就知道,所以将计就计。最后一句楚怀珉已经有气无力,只觉眼前灰败,视线一片空蒙蒙。 你错了,起先孤王并不知道你的目的,还以为你真能归顺我大秦。可惜孤王从不信你,但没想到你勇闯大秦就为了盗窃兵图,事后竟敢联合六国攻秦。好本事,好能耐。 再怎么说你也是秦国妃嫔她一顿,嗔目切齿。 你敢背叛孤王,就要付出代价! 秦棠景骤然捏紧手指,于是楚怀珉的喉管再次对她发出咯咯骨头摩擦声。 濒临死亡那刻楚怀珉控制不住求救本能,迷瞪间想抓秦棠景手却错过抓到她衣袖,无论怎样挣扎都不得那手松分毫。 秦棠景只是冷眼相望,那一瞬真真起了杀念。 最终楚怀珉放弃,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可是心里终究有些不忍,手慢慢又抬起,这次摸到了秦棠景紧绷的手,再往上就是她脸,可是手脚发软连站都困难,没能摸到楚怀珉有些遗憾。 直到眼前再也看不清。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这时长凫仿佛知道什么竟踏蹄来到两人身旁,拿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旧主人。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39) 恍惚中耳边传来那人怒声:连你也背叛孤王? 紧跟着传来长凫的大声嘶鸣 于是差点窒息过去的时候楚怀珉终于感觉到颈上手松,浑身力气急于一掌拍中秦棠景肩膀这才得以呼吸通顺,人软绵绵靠在长凫身上。 秦棠景退了几步却很暗恼,就差那么一点将眼前这位楚国长公主活活掐死 最终不知为何竟松了手,该死! 机会一向稍纵即逝,一旦松手就给了希望。 几个呼吸里楚怀珉已经攀上马背,而长凫看也不看曾经主人,载着它的新主子头也不回冲出牢牢妨碍奔向自由。 秦棠景怒急攻心,喉间再也压抑不住甜腥萦绕唇齿,片刻扑出一口血雾。 你啊你,一个女子竟把你气成这样。一只手忽然出现扶住她,秦棠景的背后立刻被点了气脉穴道,那声音相当恨铁不成钢。 小皇叔,人已逃出阵外,想再抓就难。缓过气她抹去唇边血泽。 还不是你存心放人家一马。 我没有。秦棠景拔起银戈,隔了一会才否认,回头却望见地上几滴殷红染成的红梅落雪图,再看旁边那图,她倒是直接摇落整颗红梅落雪。 有没有你心里自己清楚,反正这世间只要碰上情这个字,谁也理不清。 情又是何物?已经上马的秦棠景发问。 教人生死不能。 秦九凤故作高深莫测,幽幽地答她六个字。 秦棠景似懂非懂点点头,扬起银戈后指向阵外,小皇叔,你不是说这世间的情最无用,最容易感情用事么。 没错,百无一用就是感情。 既然无用,那就斩断! 落下话之后秦棠景率先策马奔出阵内。 秦九凤则看着她矫健身姿一马当先冲进敌军阵法,先是抬起脚混淆雪地两人鲜血,而后仍是幽幽地叹息:虽是无用,可动了心,哪有这么容易说斩就斩。 世上感情这事理不清斩不断,那方楚国也没这么容易说输就输,因了双方旗鼓相当,今日这仗打得甚是凄惨。 硬碰硬,真真地两败俱伤。 到了夕阳西沉,两军不分输赢终于停止厮杀,鸣金收兵。 接下来的半个月秦楚很有默契按兵不动,然而速战速决显然成了楚军头等大事,攻不破南郑城意味着败军,拖得越久对楚军越不利。 宋容养了半月伤手脚还是不利索,楚怀珉脖颈的伤倒痊愈七七八八,坐在军帐里从容淡然面对众位将军请求撤兵。 我不同意!好不容易打到大秦内腹,只是受了点阻,岂能轻易放弃。只要大家合心,定有办法破南郑城。之后宋容最先反对。 有将军当即拍案:你算老几,楚国大事与你何干! 宋容阴晴不定,弯腰一记重拳砸向他肚子,我算老几还轮不到你来评定。 离得太近将军避之不及,眼见中招,众人见状集体起立准备开揍,楚怀珉这时手一伸,及时握紧宋容手腕。 吵吵吵,都什么时候还吵,都给寡人安静点。 楚王不耐烦发话,将军和众人却怒瞪宋容,此刻已达到一触即发的氛围未能平静。 就在这样氛围楚王抬头又问:阿珉,你有什么计策? 楚怀珉放下茶盏,扫了众人一眼,计策是有,就看皇兄愿不愿意用。 宋容微怔,直直盯着她。好像知道了楚怀珉的计策,那点点希望被彻底浇灭,宋容手脚僵冷,心底渐渐生出一丝绝望。 楚王却立刻道:用,当然用! 好。楚怀珉微微一笑,笑不达眸底,谈判,退兵。 长公主英明!众将军齐呼。 楚王怔愣,这一刻与宋容此时心境并无不同。 当日,楚国使者携带谈判书送往秦军王帐。 打仗不分输赢,可谁先主动提出谈判就落了下风,但楚国使者偏不,当着秦王的面气势汹汹谈天说地,再来分析一番利弊。 话里话外无非求和。 楚使仗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为靠山,分析完了利弊再提条件,完事后趾高气昂地问:秦王意下如何? 秦棠景觉得自己真有耐心,还是很耐心哦了声:孤王觉得并不如何。 归还原先割让秦国的二十座城池,这对秦王来说不是难事吧? 确实不难。 难道秦王真要不顾百姓死活,亲眼看着天下生灵涂炭?来的楚使还挺有本事,句句直切要害,秦楚再打下去,必定元气大伤,到时其它五国趁虚而入,秦王可有认真考虑后果?就不怕秦如赵,国破家亡! 秦棠景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一方砚台立时甩出砸那楚使头上。 你楚使头晕目眩,头破血流。 看看你们这些恬不知耻的嘴脸,麻烦搞清楚前因后果,是你们先攻打秦国,而不是孤王挑起事端,明白么? 恬不知耻当真恬不知耻,楚使愤然起身,秦王不愿谈和,那我们只好继续分出胜负! 他走了几步,身后人竟轻笑出声:叫你们长公主亲自来谈,才能显出城意。 第48章 女帝和长公主30 楚使离开, 王帐恢复宁谧。 里头就坐着她一人, 秦棠景独自斟酒,兴味索然喝了一杯接一杯。 也不知想什么, 眼神有些空洞。可转念想到楚怀珉费尽心思只为了兵力防御图, 只为与她生死对立, 她心头就像压了块沉重石头不由得来气。 本来还有那么一点点信任, 这会已经彻底灰飞烟灭。 真真对楚怀珉起疑心是得知蒙琼擅闯书玉殿入狱消息那刻, 先前一概不知。后来起了疑心怎么也不能打消, 索性来了一招将计就计。 没人知道祁王府大公子一直都是她心腹, 韩文修刺杀那事其实是她布的一个埋伏, 为得就是清除干净韩家在朝中的势力。 正巧, 可以事先借这位装疯卖傻瞒过众人耳目的祁王府大公子安排在书玉殿。 于是生辰宴那天, 终于等到正主来办事。 那位正主楚怀珉! 秦棠景重重捶案, 气得扬手将酒盏扔了出去, 而这时帐帘被掀起, 来人灵敏接住酒盏,又怎得, 谁惹你生气? 还能有谁。秦棠景再次朝她扔了本折子,小皇叔你看看这个。 秦九凤扔回酒盏给秦棠景,接中折子翻开瞄了几眼, 楚国的谈和书, 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秦国大半江山在楚怀珉手上,孤王不得不谈和。秦棠景斟酒, 擎着已碎半边的酒盏极慢极慢地饮尽。 谈和确实可以避免更大的损失。 本来这是我预料的最坏打算,折几座城池换来灭赵国的机会,买卖很划算,可到底是低估了楚怀珉,竟攻到了南郑城,连下边的城池也全部沦陷。秦棠景敛起眉,脸始终寒雪敷颜,心烦地拿手指一下下敲打案沿。 秦九凤走近,谁说不是呢,你要再慢一点,南郑城迟早也会被她攻破。那位楚氏王女的才气声名震天下,哪能小觑? 秦棠景转眼又气自己思虑不够周全,猛捶了下条案。 咬定楚怀珉大意失足才中计,自己又何尝不是,付出的代价并不小一样惨重。 姬凰,你可要想清楚,你那楚妃一旦回了楚国,今后与你就没关系。随后这一句轻声提醒却像把冰刀割在秦棠景的心口上。 本就没多大关系,全是带着自身利益的虚情假意与一厢情愿。 楚妃?这封号选得极好,到头来还是姓楚! 小皇叔,又到了押运粮草的日子吧。一时气息紊乱的秦棠景反而冷静下来,摩挲下巴倏然问一句毫无相干的话。 秦九凤一愣,立马掰起手指,算日子是到了,好像就是今天! 今天日头不错,适合打猎哦。秦棠景弯着眉眼,拖腔拉调。 打猎?秦九凤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许久没打猎,手头很痒呢。秦氏标准坏笑又来了。 帐外阳光照雪,天气比起前些天冰冻大雪千真万确更棒。可这坏笑在秦九凤看来,定然有了馊主意才能让她这么阴险,按照以往经验肯定得有人遭殃。 思及此,那人果然悠悠来句:不过,小皇叔得吃点苦头。 苦头秦九凤不怕吃,怕就怕她的小侄女重蹈覆辙,走上她的老路,不归路。 江山和美人秦九凤曾经选了美人,最后两空。 而摆在姬凰面前的也难逃这两个选项。 于是找来李世舟一番合计,得出结论后秦九凤撑额头撑了好一阵才叹道:咱们精心捧在手掌上的大王终究长大了,不是小孩子还需人时时提点照看,就拿权谋这一项就比我强,跟她母后倒是像极,像极。 李世舟笑而不答。如果君王没学会权谋王术,何谈得人心辅佐,何谈一统天下。 你!感叹完秦九王爷立刻横眉拉眼,也跟我一起去吃点苦头。 谁也别想偷着乐,要遭殃一起遭殃! 同一时候无雪无风,楚军营盘里楚怀珉也在交代谈判前后事。就以楚王那急躁性子,她不得不多个心眼,当然也防备有心人趁她不在营盘暗中下套。 楚怀珉跟前陈浩拱手:来去最多不过一个时辰,长公主放心,不会出什么事。 你留下,一定要盯紧大王,切莫轻举妄动,等本宫回来再做决策。临行前楚怀珉始终心感不安,只好让陈浩继续看家。 人没带几个前去谈和,不过倒是带了一个宋容,还是宋容主动提出同往。 秦姬凰只叫楚国长公主亲自去谈,没让楚王去他觉得自己闲得自在,无须望见秦姬凰那张惹人怒的脸他还能再活一百年! 可当楚王立在帐外看着楚怀珉离开,万千滋味涌上心头。 憋屈,很憋屈。他才是一国之君,偏生不得人心,营中众多将军早已站在楚怀珉身后。 万人之上又如何,依然被一人牢牢踩在脚下。 人已远去楚王最终甩袖进帐,不多时有斥候急匆匆禀报。 看清了?真是秦国运送南郑城的军粮?楚王尚有头脑,对此不免怀疑真假。可是斥候信誓旦旦地拍胸脯。 绝不会看错,属下认得秦九凤! 秦九凤?居然是秦九凤亲自押送军粮,看来南郑城的粮食不多了。楚王起身踱步,突然想到楚怀珉对他的告诫,冷下脸问,流谷隐蔽,一般人不会去那。有多少人押送? 斥候急忙答:百人左右。他们很谨慎,属下不敢靠太近。 楚王到底不是无脑,立刻秘密叫来自己心腹大将,派他亲自去探真假,自己坐在账里等得结果等得焦躁。那心腹大将探知很快回转,冲进帐内就是一句:大王,是真的!秦九凤带百人押送军粮,现在正往流谷前进。 是真是假不可知,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吃了多次败仗教训的楚王这次很小心翼翼地,领了大约千人准备在秦军进流谷前围歼。 只想着,粮食没了,看她秦姬凰还怎么嚣张! 不料还没出发,却被得了消息的陈浩死死拦住,左一声长公主右一声长公主,哪有他楚王什么事,楚王脑门一热,一怒之下当真就率军奔向流谷。 流谷极其隐蔽,外头无风,里头却刮大风,将任何动静悄悄掩住让人难以擦绝,的确是个运送粮草的好路线。 可那楚王吃了太多亏,到流谷时也怕有埋伏。 自己藏在一处峡谷,既可以看清下面情况,又可以事变先跑保命,怎么看这次都不是送命。 千人兵马很快隐匿起来,就等秦军粮草到来,一击必灭。 楚王从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额头慢慢爬上细汗。直到远处荡起灰尘响起马蹄声才惊醒,迎风一看山下,果然有一队人马护送粮草,而最打头那人可不就是秦九凤。 这个杀千刀,上次让他折兵千人,这次定要还回去。 活捉秦九凤。逮住机会楚王下令,千人将士瞬间往下冲,他自己依然藏着,时刻准备往下参与厮杀或者往后逃命。 这时下头的秦军惊慌失措,流谷传出秦九凤吼声回音:死李世舟!你不是说走这条路绝对安全么,你个害人精,老子死了绝对拉你垫背! 闭嘴,到底谁走漏的消息!李世舟也吼。 老子怎会知道!路是你选的!那厢秦九凤继续吼,护住粮草,快撤! 原来还有秦国丞相,这单绝对不亏。楚王终于忍不住兴奋不顾大将阻拦,拿了武器也往下秦军里头冲。 百人被千人围剿没多久倒下一片,来得又是骑兵,就像割韭菜死得一茬一茬。 不得不说这是楚王受挫以来首次这么大快人心,尤其看着秦九凤被人围杀,屁股中箭,很是狼狈地逃进流谷。 而此刻,秦军营盘王帐外。 两支箭空中相遇,速度竟一致齐齐射向同一个目标,直挺射入靶中心紧贴分寸不让,一双乌亮的箭羽微微颤抖,箭身刻着的秦楚各自绽放寒光。 好箭法!秦棠景并不吝啬赞赏,抚着弯弓,你提的要求和条件孤王都同意了,我们各退一步,我们谈和。 秦王英明有远见,臣女敬佩。楚怀珉走过去抽出自己的箭。 顺便帮我也拿下来。秦棠景道。 楚怀珉没犹豫顺手拔下抛回她,秦棠景两指夹住随意后掷。 于是两支箭出鞘争锋后得出一个不输不胜,最后重新归于箭筒。 真遗憾我们不能风雨同舟,再怎么我们好歹君妻一场,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秦棠景擦着手很随意地问。 秦王想听什么话。 比如秦棠景顿住,想想罢手,算了,问了你也不会真心答。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40) 对了,好心提一句,那位人城府极深野心不小,你最好赶紧甩掉,免得养虎为患。她朝被拦在外的宋容怒了努嘴。 多谢秦王提醒。相比宋容,楚怀珉觉得眼前人的野心才是相当不小。 你也是进过秦宫的人,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回头。秦棠景转回目光落向楚怀珉,随我回秦国,孤王既往不咎。 楚怀珉伫定,淡淡地婉拒:那不属于我。 你的意思是,你只属于楚国? 是。 不肯放下楚国,宁愿与我成为敌手? 是。 好极了,这么说孤王此生又多了一个强大对手。 这也是无法抉择。几回几答后楚怀珉垂眼沉默。 可从前你对我说,你在秦宫等着我来娶,所以即便惹天下人笑话我也立你为妃。你自己亲口说过的话,也不算数?秦棠景看她,缓缓地一字一顿。 楚怀珉却别眼不回视,逢场作戏而已,秦王不必当真。 呵。原来只是逢场作戏,果然是我入戏太深。秦棠景冷笑一撩衣袍,那么孤王现在让你看一场戏,有没兴趣? 不等楚怀珉同意与否,被拦在外面的宋容身侧多了一人急急忙忙高喊了一声长公主,就当楚怀珉见到陈浩那刻,腰身倏然被人挽住往上一提坐在了马背前。 放我下来。楚怀珉挣她手。 别管这些琐事,孤王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身后人却禁锢她腰,说完扬鞭就走。 陈浩来寻她绝不是好事,楚怀珉心里预感不对劲,根本没心思陪秦王看什么戏,沉住气迅速动手抢夺缰绳。 秦棠景止住她,言语威胁:孤王耐心有限,你最好别乱动,大不了一起落马殒命。 君就是君,强人所难也理直气壮。 秦王杀人,还要找地方?楚怀珉只好出言不逊。 纵马远去,风里人长笑:对,给你挑一块风水宝地,保佑你楚国千年不败! 第49章 女帝和长公主31 楚怀珉坐在前, 也迎风, 一身白衣随风漾吹。只是为这一句千年不败她无声抿唇,身子最终平定任由秦姬凰带自己策马狂奔。 小半时辰后, 马蹄停止的地方果真是块风水宝地。 即使层层积雪也可窥见春夏时这里的青山绿水, 而两人处在四面环山最中间, 身侧一条小溪流湍湍穿过, 天地这时白茫茫银装素裹。最最重要的是除了风大, 无人打搅。 马还是那匹长凫, 它没管背上新旧主人, 只顾探头喝溪边水。 实不相瞒, 我方才又想了想, 还是觉得最后那句千年不败听着更像是诅咒。秦棠景率先开口却不落地, 双手保持越过楚怀珉腰间抓缰绳那个姿势。 楚怀珉被困在她怀里无法动弹, 又只好冷淡地唱起反调:可我喜欢你这个诅咒。 那真是可惜。秦棠景唇角挂着一掠浅笑, 因为, 从古至今没有哪个王朝永垂不巧。 秦王带臣女来此,就是为了说教? 当然不是。 秦棠景故意卖关子又不明说, 空出一只手去擎了那柔软裹在自己掌心。楚怀珉并未挣扎,依旧面如冷玉,眉尖蹙紧到底微微颤了下, 臣女不明白秦王的意思。 身后人将下巴搁她肩上, 笑容开始凉薄,很简单,只要孤王不下旨摘掉你头上那顶秦国楚妃的头衔, 你就永远是我秦姬凰的楚妃。 长凫这时卷起舌头仰头似乎附和般地长嘶一声。 秦棠景立刻恨恨地拿另只手揪一下马颈,可没忘记这忘恩负义的家伙上次对自己的背叛! 长凫吃痛,甩脑袋又是长鸣。 秦棠景不解气,又揪两下。长凫很不满,回头朝她一记嘶鸣高过一记。 朝她发出警告的意思相当明确,秦棠景毫不怀疑再动长凫一下绝对被扔下溪流!有灵性的马儿精明得很,当然理解自己的处境也知道护哪位主子,它本就被旧主抛弃转赠才与新主结伴,那新主子对它也是相当好,长凫早已认主。 这几声急促嘶鸣倒是将一时失语的楚怀珉震回清明,低低地起音,有名无实你也愿意? 秦棠景一面抚摸长凫颈子一面回得干净利落,不愿意,但又没办法双全。毕竟你只是逢场作戏,而我却入戏太深。 长凫甩脸不吭声继续喝水;楚怀珉也继续失语。 捧在眼前这一颗心她已经分不清究竟真不真,秦姬凰一向比她会伪装,她更愿意相信身后那人又在准备密谋什么阴谋诡计。 机会孤王已经给过你,是你执迷不悟不愿回头。那厢秦棠景还在深情款款叹气,那就别怪孤王心狠手辣,亲手断绝了你心底那一丝希望。 楚怀珉终于浮起燥意,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棠景安抚好长凫,将怀中人紧了一紧,双眸无尽深邃,人却还是在楚怀珉看不见的背后展颜欢笑,一字字地:你费尽心机接近孤王,暂且不论为了什么目的。就冲你拿下我大秦半壁江山,孤王对你的才能佩服五体投地。但如果我们注定敌对,那么,我们的好戏才刚开始! 话到最后声调逐渐高昂,长凫这时被迫停止喝水,被旧主一记鞭响逼着往前奔腾起来。 即便不再是它的主人,秦棠景使出御马术照样死死拿捏长凫。 风里人复又长笑,这次不再停留,连人带马跑了一段路。楚怀珉也不反抗,心知秦姬凰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索性一探究竟,只是在呼吸间似乎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以为错觉,可是离这条路的尽头越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浓烈。 马蹄没有为此停下,耳边却有声音坠落,前面就是流谷,非常适合设下埋伏伏击敌人。 这句莫名其妙绝对不是兵法解说,楚怀珉深深一惊,来不及细想就隐隐听见从流谷深处传出兵器相碰和厮杀声,回荡耳边格外刺人。 悬崖峭边最终停下,秦棠景很好心地提示,你要不要去看看下面发生了什么。 楚怀珉稳住心神,先一步飞身下马,低头往下望去 只一眼,心神瞬间晃荡,除了一口气哽在喉咙的难以言喻和显露震惊表情,实在无法形容此刻情绪。楚怀珉退了一步只觉头晕眼花。 这时秦棠景来到楚怀珉身边,抬手摁住楚怀珉的肩膀不许她退缩,冷眼俯视谷下形势,指着当中一人,一句话将楚怀珉往日的冷静自持彻底击碎:看看,睁大眼好好地看!被追杀得像败家犬那样的人是谁,像不像你皇兄? 孤王只是小小使个计,你皇兄就巴巴赶着上当,那样烂泥一般的人值得你这么尽心扶持?无论你怎么做,怎么努力护楚国周全,总有人不服你楚怀珉,总有人在背后将你的心血付之一炬!这就是现实,很痛心是吧?你就是这样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可就算你姓楚又怎样,别人一样不把你当一回事。史上哪个名垂千古的人不是忍痛割舍别人放不下的东西。历史是由胜利者所写,功过自有后世评说! 这番话下来秦棠景大气不深喘一下,事实却比银戈一击穿心还要让人绝望。秦棠景依然揪着楚怀珉肩膀,声缓了下来,孤王不愿与你为敌,所以才处处给你机会。完成统一天下这等千秋大业,谁会管你人是赵魏燕还是楚宋齐。 处心积虑,这才是处心积虑,顶顶好手段,不到一个时辰便把局势转败为胜。 楚怀珉按住发晕的脑门,到后头几乎没听清秦姬凰说了什么,可她就是知道秦姬凰为了诛心而绝她最后希望。 放弃吧,别回那个熊一样的人身边,今后留在秦国,孤王立你为后。耳边仍传来那人柔声轻哄,这样,你就是我大秦的人。你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离开他,来我身边吧。相信我,你不会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人声音已经嘶哑。 换了常人或许就被哄骗了去,可那楚怀珉哪是寻常人。 要说秦姬凰坚定固执,她也不弱一丝! 肩上秦棠景的手指最终被楚怀珉一根根掰松,她轻声呵斥:放开。 那样的人你还要去救?手偏不放,揪更紧。 是,他是我皇兄。楚怀珉抬眸,直直望进秦棠景眼底深处,我可以死,他不行。 这句之后肩上那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像是无言挣扎,到最终还是松了开来。 不管说什么,说得再多,终究比不过人家血浓于水的亲情,一句他是我皇兄,她便吃哑巴亏败下阵。 长凫这时走近先是亲昵地蹭了蹭旧主,然后朝楚怀珉伏身。 人踏镫上马,眼看秦棠景,两手交握行礼:谢君厚爱,怀珉此生不敢忘。功过自有后世评说,那就随历史怎么评说吧。 落下话,没有片刻迟疑,绝尘远去。 山险风冷,悬崖峭边秦棠景负手而立,几片雪花孤零飘落,渐渐落满发间将束发金冠上的金龙遮掩。她就这么观望谷下冲进一匹白马,望着那一身白衣女子挺身杀入重围。 可是要从重重围困中救走一人,哪有这么容易。 还没冲到前头,眨眼便瞧见白衣女子的衣衫开始染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溅上她身。 楚怀珉,楚栖梧。孤王可以放过他,却一定不会放过你。白衣女子的结局秦棠景没有看完,只轻声留下这句后转身靠着一双腿下山。 回到营盘已是日落西山,秦棠景的腿也差点残废。 巧得很,与她同时进出还有一辆今天的胜利品囚车。 于是就地摆案,任雪纷飞,她煮雪温酒,看起来好不闲情逸致。只是人却没这么轻松,煮酒煮了许久都不曾饮一口。 而里头囚禁的年轻男子战袍破烂,灰头土脸,此刻拍着木栏愤愤怒吼:放寡人回去,听见没有?寡人是楚国国君,秦姬凰,你怎能这样对待寡人,寡人是王! 秦棠景闻言冷笑两声,回他:你现在只是俘虏。 楚王脸涨,缩在角落憋了许久才吼出来:不是,寡人不是俘虏! 从前孤王还觉得你可能藏拙,现在看来当真愚蠢至极。秦棠景斜了他眼,擎起酒盏放鼻间嗅了嗅,仍放下不动,像是自言自问,就为了这样的人,值得付出性命? 值不值得不是靠几句话就能衡量,也只有那女子才知道值不值得。 秦棠景摇摇头,等酒冷,再煎雪温酒。 可耳边并不安静,楚王仍在愤吼,吼了些什么话秦棠景充耳不闻,无非骂她阴险狡诈,将嗓子吼干哑她也不为所动。 雪后来下得大了,楚王筋疲力尽慢慢冷成一团,声音也慢慢弱了下去,直到再也骂不出来秦棠景这才很好心地亲自送去一杯热酒。 你知道赵王是怎么死的么?他被我流放到深山,活活饿死。这时偏要来一句刺激人。 于是楚王抖着手喝到一半差点噎过气,见秦棠景严肃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扔掉酒盏抓紧木栏,颤着唇,我们已经谈和你不能杀寡人! 放心,孤王不会杀你。秦棠景柔和一笑,这笑里却难掩寒芒,孤王还要拿你威胁楚怀珉呢,怎会舍得杀你。 之后懒得搭理楚王,坐回原位重新悠然温酒。 闻讯赶来的李世舟立在一侧,温声细语:大王,眼看雪越下越大了,天寒地冻的就别等了吧。那楚怀珉受了点伤,今日恐怕不会来了。 第50章 女帝和长公主32 人当真来不了, 伤得也不轻。 本来可以救出楚王, 偏巧遇上战神秦九凤,最终楚王没救出来自己反倒落一身伤, 连床都下不去, 只能无力躺着, 双目怔忡地盯着帐顶发呆。 就因比寻常人多了份理智和忍耐, 面对这样的结果才能将情绪深藏, 含痛默默消化秦姬凰那句无论怎样护楚国周全总有人在背后将她的心血付之一炬的现实。 而那个人, 是她亲兄长。 其实不是不生气, 不是不怨不痛心, 只是气到怨到痛到已经心力交瘁, 再也痛快不起来。 残烛这时摇曳出微弱亮光照着一张苍白的脸, 许久之后一句发自肺腑地力竭:父王去世时嘱咐我要保楚国不覆, 那要怎样做才能保住楚国永远不覆? 落地后一片冷寂, 无人应声, 头更低。 久久得不到回答楚怀珉合上眼帘,然而那夜托孤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父王临终前眼中那一丝希冀教她时刻不敢忘记, 于是肩上多了家国重担,可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几乎弯了腰。 榻上楚怀珉不言,榻边跪地众人也不敢吭声, 头深深伏地请罪。 夜幕降临, 风雪渐渐停歇。 榻上人的思虑也跟着滞止周全,满脸苍色疲倦,最后声哑传出一句:护君失责, 等回了楚国你们各领二十军棍责罚。我累了,都下去吧。 不敢吱声的众人退出帐外,陈浩却跪在榻旁不动,头重重磕下立刻见血,臣有负殿下重托护君失责,请殿下责罚! 没得到罚陈浩额头抵地,殿下 楚怀珉仍然不语,闭着眼,什么也不想就那样渐渐昏睡。 可彻底消去意识那刻,脑海竟不受自己控制浮现一张明艳脸孔。 那人眼神清亮,唇角惯有的玩味表情,一个劲盯着她看也不同她说话只将手递到面前,意思似乎想要带她脱离火海可惜迟疑了许久许久还是被克制住了,因为她知道身在当今乱世,无论身在何处到了哪里都是火海。 那人竟也不恼,只是朝她笑了笑,转身消失黑夜。 于是乎,楚怀珉不知觉揪紧了被褥,在梦里惊出一身冷汗,湿透衣衫。 * 是时,战神猛将秦九凤也没好受,手脚多处添了伤势,同样下不了床,不过亲手逮了楚王从回来就乐得很呢,正趴床头擎着兵卷瞧得津津有味。 一时瞧得出神,没发现来人已到身边一巴掌呼她后脑勺,正是那死李世舟对自己独有的恶毒语气:哟,还没死呢。 秦九凤想也没想朝她扔兵卷,也恶毒地送上:是啊,没拉你垫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41) 李世舟接了兵卷就笑,拿下巴指了指床中位置,你这宝贝屁股三天两头受伤,不怕有损你战神的威名? 损就损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李世舟手里抢回兵卷,秦九凤再送她一白眼,赶紧的有事就说,有屁快放,别耽误我看书。 李世舟立即摆出正经,大王过来看你的时候,你知道你该说些什么? 这话蹊跷,引得秦九凤抬头看她。 楚王被俘,楚怀珉肯定不会坐以待毙,那么到时,你觉得大王会提出什么条件?李世舟施然坐在床边,顺手将锦被拉起盖到秦九凤颈边。 秦九凤想了少顷,立刻直言道:依我对姬凰的了解,你还别说,八成要换人。 说完自己愣了一愣,换谁?拿楚王换楚怀珉? 从割让二十座城池换一个长公主开始,只怕大王就没想过让长公主重新回到楚地。放宋容回国已是放虎归山,那比宋容还厉害的长公主回了楚国,岂不是养虎为患。楚国可以有一个软弱无能的楚王,但一定不能有楚怀珉。 从小教习秦王长大成人的李世舟除了那两人比谁都了解秦王。 秦九凤还是愣,所以呢? 我本意杀了楚怀珉。 杀?秦九凤睁圆眼睛,怎么可能! 一激动拉扯到伤势,秦九凤痛得咬牙,抬手连拧李世舟手臂好几下转移疼痛。 李世舟眉都不皱,仍正经那样地道:怎么不可能。杀了楚怀珉不就一劳永逸么,大王脚下也少了块绊脚石,不要感情用事。 旁观者永远比局里人看得透彻。谋士就是谋士,不讲感情。 要杀早就杀了,你觉得大王还会等到现在?等痛楚轻了秦九凤这才反问。 若不杀,后果就不是你我能承担。 别吓唬我,有这么严重? 大王可以左拥右抱,可以后宫佳丽三千,可是不能动真心,更不能专情。李世舟这时候还不忘扎她刀子,否则像你那样,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 秦九凤立时羞恼,拽了被子蒙住脑袋,良久闷声一句:死李世舟,别提以前行不行。 曾经也是血雨腥风,太痛了,已经痛入骨髓,以至于想起就锥心。 行。李世舟轻声,动手将秦九凤从被窝挖出头来,双目对视那刻她又轻声补刀,可九凤你要知道,太后比谁都精,比谁都狠。 她会杀楚怀珉?秦九凤怔神,只能这么猜测。 是,并不排除这个可能。 不怕母女反目成仇?果然只要碰到那人,秦九王爷的脑子就不够用了。当场忘了何为家国大义,想得都是些情情爱爱,她最渴望却求而不得的情爱。 总归是为了大王好,再恨也不会恨到哪儿去。其实李世舟心里也悬。 头疼,头疼!大呼两声,秦九凤心乱如麻直接裹紧锦被,将头深切埋进枕头,你快去跟姬凰说,我已经睡了,不用来看我了。 片刻李世舟却弯腰,寻到被中人耳畔,低声道:如果大王不杀楚怀珉,那么王爷,你来。 再无动静,被中人装死。 一连装死就是好几天,秦九凤赖在床上不肯下地。 姬凰是她一手抚养成长,她还能不了解她家姬凰什么性子?从始至终她就不会拂逆已当大王的皇小侄女,她家姬凰想要什么她都给,即使唾手可得的王位也放弃亲手捧上,只要一句就算天上星星她都能摘下来送于。 于是咬紧牙关,在姬凰面前绝口不谈这件事。总之要她杀人,没门! 爱谁杀,杀去吧! 又三日后,时值六月,初雪融化。 就是这么个好天气,秦九凤终于舍得落地,摆了一盘棋,叔侄俩难得棋中厮杀。 小皇叔,看着,孤王吃你子。赢了!在秦九凤瞪眼中,秦棠景眉飞色舞,翩翩然落下最后一枚白棋,率先胜了一局。 才多久没下,居然长进了不少不跟我悔棋了。秦九凤含恨收拾败局,再来! 来就来,秦棠景从没怕过,眉飞仍色舞,嬉笑迎上:再悔棋孤王多没面子,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不会偷偷学了吧? 那不叫偷,我那是光明正大自己学。来吧再杀你一局!让你看看孤王也不是那么好惹。 尽管放马过来,谁怕谁! 叔侄俩纵横棋场,谁也不让谁。 厮杀半炷香的功夫,秦棠景气定神闲再次落下白子,朝她亮齿,小皇叔,我又赢了。 局势再也挽救不回来,三局两胜。秦九凤颓然无奈,只好扔下棋子,还是很爽快地问:老规矩,想要什么? 话音落了没接上,因这时韩文修匆忙到来,大王,那厮还是不肯松口。 哦,这样啊。秦棠景一面慢条斯理地整理残局一面勾笑,怎样威逼利诱都不肯画押,也算有点君王骨气,不错。 扯到那位长公主秦九凤就不想多管闲事,随便找了个借口开溜。 于是只剩秦棠景仍在那收拾棋局,等黑白棋子全部捡进木筒这才起身。 还是那辆囚车,并没有因为是楚国国君而受到优待。秦棠景立在车旁瞧了他几眼,发现楚王与楚怀珉的相貌很相似,都是一双冷气眸子,只是楚王几天滴水不进看起来比楚怀珉在地牢四天不吃不喝那模样还要凄惨更狼狈一些。 秦棠景不讲废话,一召王令怼他眼前,在上面盖上你的私印,你就可以回去了。 骨气仍有,楚王分裂的唇一张,两个字怼回,做梦。 是你在做梦吧阶下囚。秦棠景漫不经意地,楚怀珉这么多天不来赎你,你就不怕她放弃你抛弃你,自立为王。 这句杀伤力巨大,楚王颤着身,愤怒瞬间冲破干涩喉咙,她不会! 秦棠景挑眉,怎么不会?你身边还有人忠于你么? 楚王半天说不出话,怒视她。 既然这样,那怎么不见他们来找你赎你?楚王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被抛弃? 要么你就在上面盖印,孤王帮你送去给楚怀珉,顺便试探一下她的态度,对你到底真不真心,或者说,对你到底忠不忠心,如何? 离间计秦棠景使过好几回,怀疑的种子早就深深埋在楚王心里,而兄妹关系本就分歧到此刻彻底生出裂痕。 仅仅几句话,却不得不承认,秦王在诛人心方面运用地非常得心应手。 只是用楚怀珉换你一命而已,还用考虑这么久?她冷笑道,既可以除掉外人干政又能高枕无忧,两全其美的事,楚王真不好好考虑一下孤王的建议。 又好半天楚王才发出音:寡人凭什么相信你 秦棠景指着诏书,很贴心地解释,这是王令,一召就无法再收回,何以不能相信呢。 而诏书上面,字字句句她亲笔。 要得,也就一人。 楚王完败,哆哆嗦嗦拿出一方玉印,犹豫很久闭眼狠心,在诏书上面留下大名。很快,盖有楚王私印的诏书最终还是送到了楚军营盘。 这时楚怀珉勉强可以下地,可被拦了去路,楚国众将军跪了一地。 他们不傻,死也不让。这让偏向楚王的文官们没胆子独树一帜,只好也跪着拦路。 陈浩跪地最前,三个响头磕砰砰响,殿下,不能去!楚国已经独木难支,没了楚怀珉的楚国与毁去楚国根基有何区别?殿下,三思! 众将伏首:请长公主三思! 感谢各位卿抬爱,还请今后好好辅佐大王。楚怀珉将他们一一扶起。 很明显已经决定再回那狼窝,可那地方哪是人待的,陈浩急得只抓住她一只脚,那方蒙琼爬过来也抱住了另一只,于是长公主就这么被两位大男人紧紧抱腿,当真滑稽。 此时却没人笑得出来。 楚怀珉也不气,扬手两记落下,陈浩跟蒙琼中招晕倒。 出来帐外午时阳光正好,终于照出楚怀珉眼底那一道凌然。她摸着长凫马颈,自顾自地低语:秦姬凰,这世上的事没这么容易。 第51章 女帝和长公主33 你说的对, 这世上的事当然没这么容易。 不料那句自言自语被人偷听了去, 就在楚怀珉上马那刻头顶忽然有人音,说完朝楚怀珉喊了一声她的字, 楚栖梧。 短短不到一年闹了这么多次不愉快, 楚栖梧三个字从她嘴里出来还是有些意外。 楚怀珉顿住, 抬头果然见到宋容, 平静地问:你在上面做什么? 我说我在看雪景, 你信么?树上宋容俯视她, 坐着将腿悠然晃了晃,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 风景也大不相同, 你要不也上来试试。 没空。楚怀珉拒绝。 那还真是遗憾, 这么漂亮的秦国雪景只能我自己看了。 你慢慢看。 喂!见楚怀珉当真要离开, 宋容立刻止住她, 很不解地问, 为了你那个皇兄,你真愿意用命交换? 顾好你自己吧。马背上楚怀珉头也不抬。 罢了, 我也不瞒你,我在这里是特意等着来送你的。话落人也落地挡着长凫,宋容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煦煦神色, 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不如一起喝杯离合酒再走。 听到这句,楚怀珉只是沉默了一会,却没有拒绝。 前不久宋国群龙无首发生内乱, 齐国趁机联合楚魏攻宋。难得是个复国机会,楚怀珉已经同意出兵加入三国盟军,但谁也不会知道带兵将军,就是曾经的宋王。 从今以后,大家各奔东西,最后结局谁也不知道,毕竟老友一场,是该好聚好散。 于是相当随意地摆了送行宴。 我只能帮你到这。坐下那刻楚怀珉的第一句话。 欠你的人情,来日定还。两杯酒斟满,宋容举杯对她。 楚怀珉不多言,擎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场送行宴送得不止是她们,也是各自前程。 我这人吧,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也自知不是良善之辈,但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你放心,恩将仇报的事我做不来。喝完离合酒,宋容望向楚怀珉仍然笑容相对,那双眼清澄,干干净净的恍若又是许多年前的无忧无虑少年郎。 这话之后宋容又紧跟道:不过出于好心,我还是想给你一句忠告。 楚怀珉敛色,请说。 用了请字,可见相当重视,并没有因为前几次不愉快而甩脸。 不管怎么挣得头破血流,身上流的半边血永远不会改变。 此去秦国危机重重,无论发生了什么,你最好不要对秦姬凰动心,不要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否则你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秦国内部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既然你为了楚国可以付出性命,那么真到了生死对立那天,千万不要被感情束缚而心慈手软。 破天荒的第一回 ,曾经痴情秦王的三皇子竟不是酸溜溜的语气,而是很郑重地相劝忠告。 似乎知道什么却藏着掖着不明着说。 楚怀珉也不傻,精准抓到重点并总结出一句:你的意思,秦国会有大变动? 是。宋容答得模棱两可,或许天下大乱,整个天下都要变动。 多谢你的忠告。谁都知道最近天要变了,楚怀珉放下酒盏,也不再追问。 那好,该说的都说完了,等你去了秦国自然就会明白。点到为止,宋容起身,颇有些感叹地深深看她,一路顺遂,往后珍重。 你也是,告辞。 该交代的后事早已交代,该做的也早已妥善。 楚怀珉没半点犹豫,攥紧手里那道以命换命的诏书踩镫上马。 来到秦国营盘已半个时辰后,营盘里将士们认得长凫,也知道马上白衣女子就是那位楚妃,无人敢拦,放任一骑长凫载着楚怀珉长驱直入。 而此刻,秦棠景站在囚车旁,脚踏厚厚白雪,还是一身绣龙娇服。 天寒地冻里她偏要摇一把折扇扮风流潇洒,望着白衣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直至长凫停下,四目相对。 没对视多久,楚怀珉移开目光,转看囚车里的人。 楚王饿了几天几夜意识沉沉,几乎撑不住差点晕厥,可为了见到楚怀珉他死命地睁眼,眼下终于见到,他动了动裂开露血肉的嘴唇,可却半个字说不出来。除了眼中蹦出些许希望,楚王面如死灰,整个缩在角落,凄凉模样哪有一国之君的威风,尽是狼狈不堪。 这是屈辱,更是实实在在的耻辱。 下马之后楚怀珉一步一脚印朝楚王走去,走得不慌不急很稳,每一步就像走出了一道羞辱。 这刻被眼前那道灼灼目光盯着,便如同凌迟。 一路走到囚车前,楚怀珉仍目不斜视,手往一旁伸去,冷淡地两字:钥匙。 秦棠景背着手,折扇一收,也冷声: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那秦王想怎样? 孤王突然有点不明白了,你这高高在上的样子到底谁才是阶下囚? 屈辱耻辱羞辱尽在今天,也不差最后这点,楚怀珉很干脆,动手撩衣衫,那不然,我给秦王跪下磕头。 能屈能伸,说跪就跪。 眼见楚怀珉的双膝已经朝她弯下,秦棠景微怔,反应过来眼疾手快拿折扇托住。 阿珉!不许这时楚王不知从哪儿的力气从角落起来,抓着木栏话没说完又无力倒下。 孤王可不敢让你跪,怕你这一跪折了孤王的命。折扇一提将楚怀珉复位,秦棠景揪住楚怀珉肩膀越过她脸颊,唇边冷笑用两人声音耳语,我已经感觉到你在恨我。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42) 恨那种眼神,即便楚怀珉藏得再深,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秦棠景又靠近一分,唇离楚怀珉的耳畔只差半寸停住,早该恨了,这样才能狠下心斩断不该有的情绪,跟孤王斗智斗勇。 楚怀珉蹙眉,微微侧身,掌心却立刻传来冰凉触感,她下意识握紧手,认出那是一把钥匙。 人,你可以让你的属下带走。秦棠景说着退了两步,让出囚车,你,必须留下。不容置疑的口吻。 臣女只希望秦王言而有信,放我皇兄安然离开。对峙许久楚怀珉才道。 孤王一言九鼎。 臣女谢君一言九鼎。 话完,楚怀珉看也没看她,上前半跪在地亲自开锁。 冷风将她的手吹红,连眉边那道淡化的疤痕都冻得格外显眼。 这把锁能锁得住人却终归锁不住兄妹情谊,楚王已经泫然欲泣,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舍命救他可他才是最终的刽子手,亲手把妹妹送去秦国只因为自己内心那些可笑的不信任。楚王抓在木栏的手几乎抓住血痕,千万种酸楚瞬间涌起让他无脸无言愧对,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阿珉 皇兄,快走。楚怀珉的声音放得极低。 出来囚车楚王抓紧楚怀珉的衣袖,神情惶恐无助,要走一起走事到如今他才看清,真心待他的只有被他一次又一次猜忌的楚怀珉! 我没事,别担心。一路安抚走了一段路,跟随来的人立即接手将楚王带上马。 可是楚怀珉的衣袖仍然被楚王拉着,他眼神恳求,攥很紧很紧,肺腑之言顷刻爆发:阿珉,我信你,只信你!你相信我,我不会再怀疑你了你跟我回楚国好不好,皇兄什么都给你只要你跟皇兄回去,就算是王位,王位皇兄也给你 晚了。不知何时秦棠景也跟着过来,一根根掰开楚王的手指,眼中寒光射向他,说什么都晚了,你那点信任分文不值。 你胡说!才不是,才不是这样 孤王怎么胡说,不是你自己盖的印么?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后果,敢做敢当才是一个好君王。孤王看在楚怀珉的份上今日放你一马。 楚王噎住,颤着嘴唇,苍白的脸竟彻底涨红。 衣袖最终没抓住,被秦棠景一点点拽出来,而后只见她扬手拿折扇用力拍在马臀,走! 马吃痛,立刻踏蹄往前奔。 人已经安全离开,秦棠景手里却依然拽紧楚怀珉的衣袖,回头望见楚怀珉波澜不惊,她慢慢眯起眼: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才能从我。 同一轮太阳下,领兵前去复国的宋容心情沉重同样不轻松。 跟随她四处奔波的秦明素受不了舟车劳顿,病了好几天迟迟不见好。现在又得跟着她南征北战,宋容面对秦明素,始终有愧。 大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安稳呢?病弱女子眉眼柔软,只有望见宋容时才精神些。 就快了,再等等。马车里宋容拥紧她,等我平乱,定还你母仪天下。 秦明素靠在并不宽阔的胸怀,虚弱地笑:我不要什么母仪天下,只要大王就好。 宋容一怔,哑然半晌,你真傻。明知她是女子身份还义无反顾跟随,这世间怎么会有当真傻到不明是非的姑娘。 我不傻,我只是喜欢阿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真实秦郡主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从明素看见大王的第一眼,明素就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大王了。 宋容更愧,她不敢说喜欢,也不敢打破秦明素美好的想象。 千里迢迢求的秦郡主已经在怀,可惜怀中人却不是心上人,何不悲哉。 一切尘埃落定,到了夜里秦楚营盘寂静无声,也无一丝晚风。 秦军王帐内,炉中燃着桂花香片袅袅升起股淡淡白烟,味道清香旖旎。 轻纱软帐照旧,各自占用半边床绝不越境仍然照旧。秦棠景手枕脑后,神识无比清醒,却闭着眼道:你皇兄退兵了,孤王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同一锦被里,楚怀珉平躺不动,隔了半天才回问:你知道我恨你,还敢睡在我身边? 有什么不敢,你若真想杀孤王,从前你有无数次机会,但你还是没杀,为何?秦棠景眼睫微微动了下,冷静反问。 因为,不敢辜负秦王恩宠。 假。秦棠景嗤之以鼻冷哼一声,转头背过身,你已经辜负了。 又是一阵沉默,楚怀珉睁眼看着帐顶,索然无味地问:那你又为何不杀了我? 杀了你孤王就少了对手,人生也就少了一大乐趣。 我只是你的乐趣? 是,不然你以为什么,真以为孤王入戏太深? 楚怀珉一时无语。 其实孤王是想过立你为后,那是看你还有利用价值。可你看你现在,还有什么价值?除了一身才能,连楚国都不要你了。 秦棠景忍不住发笑,这时用手肘撑起身,乌发顺势垂落肩际,姿色清丽绝俗。她转头换个位置斜睨楚怀珉那张足以倾世容颜,手指捏上她下巴摩挲。 你以后只是孤王的楚妃,明白么?语气一贯的君王无上霸道。 第52章 女帝和长公主34 不明白。楚怀珉仍不动, 神色平淡, 眼珠也斜睨她。 哪儿不明白?孤王给你解释解释。 我记得你说过,你生是我的人, 死也是我的鬼。楚怀珉漾唇, 朝她微微一笑, 那么你先是本宫驸马, 然后臣妾才是秦王的楚妃。 秦棠景手一顿, 皱眉思考这句前后关系, 很快皮笑肉不笑地问:有何区别? 区别就在名头上。 驸马, 楚妃。将这四字俩词秦棠景重复念了念, 眼中倏然闪过一抹厉色, 手上动作复又捏住楚怀珉下颌, 好, 很好。你以为用先后顺序这样就能稳压我一头?想得倒美极。 争锋相对, 连言语上都不肯示弱。 被揭穿文字把戏, 楚怀珉也不否认就淡淡地笑,秦王龙凤之躯, 臣女哪敢压。 在这样亲密同榻里,压字出口本无意,但用得极妙, 无形添了一丝暧昧。 那两人方方面面匹敌, 称得上天作之合,竟让角落的桂花香气也赶来帮忙,将两人鼻息间弥漫着旖旎, 于是这一丝暧昧烧得人心痒。 秦棠景眸光明亮,盯着楚怀珉看了好一会,唇边那扎眼的玩味表情于是又绽放。 你不敢,孤王却敢话到此处秦棠景松手对楚怀珉的下颌失去兴致,手肘撑起自己一点点挪动往楚怀珉的胸前攀,低笑响起,压你这龙凤之躯。 在外面我压你一头,床上我也在你上面!她道,声音微沙,却轻佻放肆。 落音那刻人也往下压来,意外太突然,楚怀珉着实吃了一惊,根本没来得及推开秦棠景,秦棠景已经上身拿脚先一步夹紧她的腰部。 压得很紧实,因着楚怀珉的伤未痊愈,武力失去大半,挣了几下未能挣开。 别白费力气了,乖乖躺好我就不动你。立刻又传来威胁。 秦王以女子身份立妃,古往今来只秦王一人敢如此,不怕惹来天下人笑话,为自己惹来祸端?长公主就是长公主,临危不惧,一句话提出当前较为尖锐的矛盾。 也悄然转移了那人的注意力。 不怕,孤王无惧任何,偏要做这古往今来第一人。感觉身下不再动弹,秦棠景嗤笑一声这才将眼慢慢放低。 可世上实行的礼法却与你相悖。 那又如何。想到秦国眼前的祸端起源就是她们两个,秦棠景看进楚怀珉的眼,别不是你怕了? 被压身下的楚怀珉有些不自在,虽不觉两个女子这般有什么难堪,可她僵着手脚半天不动一下,还是能做出风轻云淡的姿态,坦然与秦棠景对视,也坦诚地道: 此番六国攻秦,秦国损失惨重,而秦王早先将罪魁祸首归咎于你我,臣女无辜,当然害怕落得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声。 无辜?你并不无辜。笑声邪邪又起,这两字亏楚怀珉说得出口,秦棠景听了花枝乱颤,很不容易压住笑,拿食指抵在楚怀珉心口上,我是罪魁祸首,你是红颜祸水,天生绝配,就该纠缠一生,至死方休。 纠缠一生,至死方休。 这句足够狠辣,比毒誓更毒,楚怀珉只好仰望帐顶无话。 最后攻来攻去折腾一圈,到底谁占了便宜谁是赢家?真真两败俱伤没人赢。 熏香桂花味儿依旧袅袅,充斥整座帐寝。 孤王长得很丑?安寂片刻上面那人突然来一句。 楚怀珉一手放榻边一手却不知觉揪紧被褥,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张脸,不冷不淡地回:论美貌,秦王绝世无双。 既然孤王的美貌绝世无双,那你怎么不喜欢?秦棠景指着自己脸,身子仍压紧她。 皮囊而已。 就问你,喜欢不喜欢。手开始不老实,轻轻抚摸楚怀珉眉边那条清浅伤痕,秦棠景拿指腹触碰楚怀珉的微凉肌肤,慢慢勾勒她的脸,有意无意地逗弄。 虽不经闺事,可本能反应总骗不了人。 一句话,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你也要考虑这么久? 喜美之心,人皆有之。等到最终只得楚怀珉这句,我欣赏你,也尊你敬你。 秦棠景手指来到她衣间,顿住,偏就没有爱? 你我谈爱,未免可笑。语气也平静无波,楚怀珉依然眼望帐顶。 历来贵族里女子好女色的也不少,且不论性别,就单单拿秦楚两国敌对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以及天下局势,一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跨得过去。 这是阴谋阳谋横刀乱飞的年代,手足相残处处可见,谈感情是最可笑,也是最不可信。 可笑,当真可笑。 同一时刻,可笑两字竟很有默契钉在两人心里。 好吧,入不了你长公主的眼,实乃孤王的不幸。指尖一转最后离开衣间处,秦棠景扭头,也从楚怀珉身上翻下来,清清嗓音学那话本子上的深情发问,那要怎样,你才能与孤王谈谈? 免谈。 没得回旋余地? 红颜祸水性命浅薄,臣女还想多活几年。 那好几句之后秦棠景舒平眉梢,漠然道,孤王就赏你多活几年。 臣女,谢秦王隆恩。 论君子没人比她秦王更君子,明明佳人在榻唾手可得,却不动分毫,给足了尊重。 对手强大,才能得此殊荣让人不敢小看。 明儿我想喝你熬的鸡汤。到最后秦棠景眼皮困重,没精力计较什么,临睡前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醒来,就要喝。 这道声音最终低了下去,今夜再没响起。 天,渐渐透亮。 晨光升起时,秦棠景睁眼,是被一阵诱人的香味生生勾醒的。 起来她第一眼望见阿弥手里的碗,很眼熟的花纹,那碗里的味道也很熟悉,又是一碗鸡汤,面上飘荡几颗绿油油葱花,色香俱全。 闻着味道不消说,出自长公主亲手,秦棠景很给面子将碗喝个见底。 大王,那个陈浩大清早找上门,死活要跟着楚妃娘娘,方才还闹了好大一通呢。阿弥一边服侍一边汇禀。 哦。那个侍从,秦棠景没什么兴致,将漱口水吐出,最后楚妃怎么解决? 实在没办法呀,楚妃娘娘就把人留下了,今日跟大王您一起回宫。 哦。还是兴致缺缺,问了个感兴趣的,楚妃在哪? 留下话说,去了帐外不远的梅林,楚妃娘娘身边有人跟着走不远。阿弥却很兴致勃勃地眨眼,大王也要去么? 大王一堆事忙着呢,哪有空闲玩。吩咐他们把人给孤王盯紧了,跑了拿你们是问。秦棠景不轻不重敲她额头两记,整理好衣冠之后出帐寝去议事军帐处理事务。 梅林,不知何人所栽,不算大,离秦军营帐大约一里路左右。 这时冬季末尾,雪不再下,红梅也盛开最鲜艳时刻,再过不久就该凋谢。 闲来无事,楚怀珉出来随意走走,却意外发现这处梅林,倒应了踏雪寻梅四个字。她身旁时刻被人盯着,走也走不远,只能在此逛逛。 梅花冷冽娇贵,挂在枝头随风而动,楚怀珉不去折,就背手站在树下抬头观赏。 这梅树只在冬天开花,清风傲骨与你很配。那厢秦棠景忙完正经事轻易就将她找到,手里仍是那把画着江山的折扇摇啊摇,在这里少了纷纷扰扰,有没有觉得自由自在? 楚怀珉转头看她,心静在哪里都静,心若不静,哪里都不自在。 说得妙,说得有道理。秦棠景表示赞同,走到楚怀珉身侧立定,红白相间里笑,那你看完了么? 嗯。 那好,随孤王回宫吧。她朝楚怀珉伸手,眸里映衬满眼白雪红梅竟格外柔和。 这时一朵梅花飘落,划过楚怀珉的额前,就在落地之前,她抬手两指精准夹住,将它放在秦棠景的掌心。 看着这花,秦棠景会心一笑,五指合拢成拳却没伤到梅花半分。眼前女子就像它一样,怎么也逃不出自己手掌心。进了她的王宫,就休想离开半步。 来人,握着那梅花她转身吩咐,牵马。 侍从立刻牵来长凫。 秦棠景先让楚怀上马,自己再坐后面,然而为了让她的楚妃过足眼瘾,没急着离开,就这么慢悠悠驱马沿着梅林从头走到尾,欣赏今年冬天最后一场梅花。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43) 离去时,两人身上落尽了梅花花瓣。 红梅与白衣相得益彰,与红衣融合一处却难觅踪迹。 * 南郑城距秦王都并不远。 大王回宫的消息传来,堂安殿外头跪了众多官职较低的文武朝臣。 个个汗流浃背,时不时朝殿内探个头,竖起耳朵听。 殿门虚闭,里面什么情形不明确,但这时传出一道带怒的洪亮嗓子:大秦虽歼灭赵吞并了千里土地,可被六国围攻,割地给六国谈和才得以退兵,损失不可谓不惨重!本来万无一失,败就败在大王身边那女子,要不是她,大秦怎会受六国欺凌!臣恳请太后出面做主,莫要让那妖妃迷惑大王,误了咱们大秦! 这番话得到众臣一致附和。席座上卫姒半垂眼,那你们说,该怎么处置才好? 于是又一番激烈讨论。 历代朝代覆灭,几乎都有一个女子在君王身侧乱君王心智,然后被后人骂成红颜祸水,祸害了整个王朝。 总之一句话,那就是妖妃留不得,祸国殃民。 太后,大王已回宫。就在争论中,有侍女走上前对卫姒私语。 卫姒偏头,轻声问:楚妃呢? 也回来了,在寒清宫由韩将军亲自守着。侍女犹豫了下,紧跟一句,大王还下令,没有王令任何人不许踏进寒清宫。 哀家也不许? 是。 那哀家偏要进去。她道,仍轻声细语地,话里却含着权威钢骨,这孩子,防别人还是防哀家呢?以为派自己的心腹守着哀家就进不去是么。 不让做偏要做,不让进也偏要进,她们母女在某些方面真真如此相似。 不消多久,趁秦王慰劳将士的空当,来人很快闯进寒清宫大门,旁人压根不敢阻拦太后那边的人办事,韩文修尽职尽责拦了半盏茶功夫,实在拦不住。 楚妃娘娘,太后有请,劳您大驾跟奴婢走一趟吧。太后的贴身侍女还是很懂尊卑,恭敬地先行了秦宫礼仪。 于是,人就这么被请走了。 韩文修自知失责,在宫里急得团团转,已经派人去汇报,可那秦王迟迟未归。 赶紧回去,别管这边了,你小皇叔我能搞定,军中乱不了,尽管放心。王爷府里秦九凤朝秦棠景挥手,宫里可别出什么事。 母后向着我能出什么事,那些酸腐就是吃饱了撑的。 秦九凤却苦笑摇头,拍着她的肩,你千万别小看你母后的厉害,她没你想得这么宽容。 这事说起来确实不好圆过去,母后那儿难交代。秦棠景揉揉眉心。 所以啊,你就不该换楚怀珉一命,直接杀了楚王多好。转念一想秦九凤立马改口,不行。楚王要是死了,楚国就真让楚怀珉一手遮天,那我们直接面对的就是楚怀珉了,她比楚王更难对付。干脆两个都杀了,省事儿! 小皇叔 大王!话被打断,院里闪进一道身影,正是韩文修。 太后将楚妃带走,定的通敌叛国罪,刑罚车裂!此刻在朝殿外已经开始施行,大王快去,迟一步就晚了! 第53章 女帝和长公主35 话如惊雷乍起, 连道别也不及半句, 人影转瞬消失不见。 车裂乃秦国最高刑罚,一旦上刑绝无活路。 还站在原地的秦九凤望天叹气, 已经猜到卫姒不会这么宽容, 可是将人车裂完全不顾自己女儿感受, 到底不怕母女反目? 现在她只祈祷姬凰别动真格, 就这心这情, 天地难容。 早说过你不杀, 太后也不会放过她。倘若楚氏兄妹两个都杀了, 省事不止一点半点。秦王前脚刚走, 院里缓缓步进一人。她的声音不大, 含着无限惋惜。 秦九凤没回头, 拿块锦布仔细擦拭光明剑, 你不是想楚怀珉死吗, 方才怎么不拖着姬凰, 没人救楚怀珉,她必死无疑。 不是我想她死, 是她不得不死。李世舟缓步而至,姿势与她面对面。 我知道你一向惜才,但这不是你心软的理由。秦九凤把光明剑一挥横在眼前, 凌厉剑身泛着煞气, 映出一张眉眼稍冷的脸,当然我也很清楚你们的宗旨,那就是谁挡大秦统一天下的脚步就杀谁, 对吧? 对,是这么个理。李世舟点头。 所以我在想,那天夜里我要是拒绝卫姒的请求,你们会不会把我也杀了?这句问得认真略带些许自嘲。 那天夜里秦先王突然暴毙,就在王后寝殿,卫姒三言两语就将整个大秦翻天覆地。 当时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秦九凤登王灭掉面前这些乱臣贼子,要么随了卫姒的意愿,扶持姬凰登基她退居背后做个逍遥王爷。 然而秦九凤一个决定,也决定她一生。 于是在大秦翻天覆地那手,除了卫姒那只,另只出自她自己。 这些年光明剑夺走一条又一条性命,屠了人多少满门,秦九凤也记不清。 事情最终如史册的结局,顺者昌逆者亡。 会。隔了一阵李世舟点头。 早该料到,你们算计来算计去连我也算计在内。那女子狠心绝情,岂是她等凡人可比。秦九凤嘲讽将光明剑入鞘,抬眼望她,那我们来算算,楚怀珉今日,死或不死? 李世舟迎上她的目光,当真掐指一算,太后的动作要是比大王快,她也难逃一死。 最后得出这么个可有可无结论,秦九凤狠横一眼仍然镇定自若的李世舟,没好气拂袖转身,那我们就去看看,到底死没死! 大秦对待罪犯绝不手软,刑罚非常多,以至各种各样的死刑。 譬如现场这个死法,把人的头和四肢分别绑在马匹身后,同时向五个方位拉拽,肉身便硬生生撕裂成六块,此为车裂,比楚国长公主的名气还大! 现下楚怀珉还没死,也不反抗,正被捆绑手脚,周旁还有一干文武大臣死眼盯着。 这些人口里左一句祸水右一句祸水 今日兴师问罪的绝境楚怀珉不是没有想到,这两年东征西战面对死亡她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死得不是很好看。 可想想死后左右不过一滩肉,还怕死状凄惨? 于是在外人眼里,这位楚妃娘娘面无惧色,从从容容赴死。 手脚很快绑紧,头颈是死前最后一步。 楚妃娘娘,请。侍女还算识趣,恭请楚怀珉躺地。 有劳。礼尚往来,她回以侍女浅浅一笑,可那幽深目光无喜无怒,偏生让人不敢久久对视。侍女头皮发紧,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一根手臂粗的绳圈立刻套上楚怀珉头颈,楚妃娘娘,得罪了。 楚怀珉仍然回个浅笑,就在依言准备倒地那刻,一片阴影倾斜笼罩过来,楚妃。 手脚被绑楚怀珉蹲着不太方便起身,她只好抬头定眼望向声音来源,语含歉意地道:恕臣女不能给太后请安。 无妨。来人体贴,轻声地,楚妃。你迷惑大王耳目,先偷窃兵图,后又叛我大秦,致使六国攻秦,桩桩件件你认不认罪? 认。 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臣女无需辩解,任由太后处置。语气恭敬。 卫姒望着那张与故人相似的五官面庞,也慢慢蹲下,双眼与楚怀珉平视。 你听见他们怎么说你了吧?此时此地此景她竟有感而发,人啊不能生得太好看,生得太漂亮就是罪,尤其被君主眷顾留在身边,一不小心就成了祸国殃民的祸水。卫姒前倾近到楚怀珉耳边,不怕你笑话,哀家以前也被骂过。 那 后来,哀家把那些骂我的人,都杀了。 楚怀珉抿唇,心里并不觉得太后像传言那般是个毒妇,却发觉无话以对。 你是不是也觉得哀家心狠手辣? 臣女不敢。 可是哀家不杀他们,他们反过来就会杀哀家,所以为了自保,哀家只能这么做。历经沧桑卫后眼里的精光依然炯炯有神,哀家今日给不了你体面,也只能把你五马分尸,以平国恨民怨。你能理解哀家这么做的苦心么? 死到临头还能得到几句抚慰,楚怀珉对此很感激。 臣女理解,到了黄泉阎王面前不敢乱说污蔑太后。 乖,真听话。卫姒怜悯地摸了摸故人之女的脸颊,声仍轻柔,替哀家带话给你母后,告诉她,哀家从未忘记芈曦,一直记挂着。 好,臣女一定将话带到。母后九泉之下得知,定会瞑目。这句落音,蹲身的楚怀珉已经躺入地上,她脸朝天背朝地,手脚和脖颈还被五根绳束缚。只要太后一声令下,死无完尸! 半山夕阳这时向大地洒下最后一片余晖,微风卷起残叶,寂穆且冷清。 时辰已到,侍女毕恭毕敬地提醒卫后该行刑了,楚怀珉余光却扫见卫姒未动,太后还是离臣女远些吧,以免脏了衣衫。 卫姒颔首,转过身走了大约七八步时脚未停下,手却挥了挥示意动手。 于是全场众人一眼不眨地看着这位绝世妖妃怎么被五马分尸,长得漂亮除了被骂祸国殃民的妖妃,不少人在心间偷偷长吁短叹惋惜。 那厢几名侍卫听从指挥,鞭子高高一扬,响起五道鞭声震天动地。 马立刻嘶鸣四足乱踏,绑在楚怀珉身上那五条绳子瞬间绷直,眼看血溅当场,终究来迟一步的身影连住手两字都被噎回喉咙,抽出一旁侍卫腰间佩刀一头冲进五马中间矮身迅速将其中两头马蹄砍断!刀再从手中飞出,割开楚怀珉头颈那根绳子。 只来得及阻三匹马人还是没救出来,另外两匹吃痛此刻已经控制不住拖着楚怀珉往前奔! 所幸两匹马都往彼此凑,没有两边拉将楚怀珉撕成两半。 该死。咒骂空当里秦棠景飞身楚怀珉身侧,扭头大声问,死了没?! 楚怀珉脸朝下没回声,不知是死是活。秦棠景这时抓住机会一手缠绕一根绳子,她往后施力可人还是被迫往前拽,双手立刻磨破皮,血液滴落,双脚贴着地面也磨出一道长长痕迹。 众人见状大吃一惊,喊着护驾,场面一度混乱。 卫姒拧眉,看着眼前那幕,一颗心刹那揪紧,心律跳动极为不规律。 两匹马最终被逼到一处互撞,绳子解开那刻,秦棠景被失控的马甩飞,狠狠撞上石柱,把她撞得头晕眼花,压着两口血转头吐出,没溅到楚怀珉身上。 吐完血,手指伸到楚怀珉鼻子下探了探,还好有气,人只是晕死,没断气。 也忒没用,烂摊子一扔这样就晕! 大王 滚。侍从前来迎头冷冷一字落头顶,赶紧灰溜溜退下。 秦棠景拍拍尘土,起身,发现浑身跟散架了似的,痛不可言,可事还没完。于是她慢慢走到卫姒跟前,跪倒,母后,请饶楚怀珉一命。 卫姒瞧着她狼狈的样子,不语。 母后,请饶楚怀珉一命。低头她又道,额头冷汗已成汗珠。 不能为你所用的人,那就毁掉。卫姒一字一顿,这是你对哀家的承诺。 肩膀无力耷拉下来,秦棠景弯腰,两只手鲜血淋漓地撑在地面,嘴里还是重复一句:母后,请饶楚怀珉一命。 混账!为了一个女子,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哪里还像我大秦君王?你不嫌丢人哀家还嫌丢人。哀家怎么教你的,全当耳旁风是么?你可以闹可以任性,但别拿大秦当玩笑! 人已摇摇欲坠,母后,请 灭掉一个赵国,你眼前还有楚魏燕宋齐,如此危机时候,你还有心思沉溺后宫?骄兵必败这个道理,你小皇叔没教你? 儿臣知道,儿臣会打败他们。声音越来越弱,请母后 姬凰!后头秦九凤及时赶到。 小皇叔是她的保护伞,最懂她也最护她,秦棠景撑不住,眼一闭,很放心地晕倒。 这么闹了一场,秦王因此受重伤,好歹堵住众臣嘴巴,没敢再生事。 可到了夜里,长兴宫却依然不停歇,源于秦九凤的长腿一踹,殿门应声而破。 侍女们见到她也不敢拦,纷纷退出殿外噤若寒蝉。九王爷在太后面前向来端严有礼,绝不逾越半步,此刻不顾君臣,表现这般暴怒的样子,还是秦王登基前夜。 那人坐在龙案后,抬起头,仍旧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秦九凤大步,上前抢了她手里的奏折掷地,几乎吼出声:看个屁的折子!你差点亲手杀了你自己女儿的命,姬凰半条命都没了,你开心了吧? 高昂声调回荡大殿,刺人耳膜。卫姒眉尖微蹙,姬凰这样,你觉得我开心? 秦九凤怒极反笑,俯身盯着她双眼,为了大秦,是不是连你自己的亲女儿都不放过? 哀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卫姒回望,但一切都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好一个大局为重。这四个字扎在秦九凤心头,气得她挥飞案上奏折,从前你哄骗与我私奔,到头来你自己却进了王宫成了王后!你说大局为重,好,我随你大局为重!先王驾崩你又说大局为重,好,我又随你你愿!现在还是大局为重,你眼里除了大局为重,还有什么?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任你哄了一次又一次? 你想杀楚怀珉我没意见,但你休想为了你的大局伤姬凰一根毛发! 积压太久的情绪最终抑制不住爆发,于是满地奏折七零八落。 急促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而秦九凤握拳,一双眼已红。 要发疯回你王府去,别在哀家这里发疯。落下声卫姒走下拾起奏折,又道,姬凰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伤害她。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44) 我呢?那我呢?! 第54章 女帝和长公主36 痛, 灼烧的痛, 火辣辣地遍布浑身。 从昨天昏迷一直到今日午时楚怀珉才醒来,那些尚未痊愈的伤势经此车裂重新皮开肉绽, 已痛到全身麻木没了知觉, 要不是认得自己躺在寒清宫的寝殿, 她还以为丧命到了地府。 床边这时有人声, 很耳熟, 你终于醒了。 女相?楚怀珉嗓音发哑, 睁眼后第一个看见李世舟很意外, 可是头疼欲裂, 也没什么力气, 起不了身。 是我。于是李世舟将她扶起, 而后端来一碗药, 你放心, 你命大还活着呢, 只是撞到头暂时昏睡,身上都是皮外伤, 多休息就没事了。 楚怀珉昏昏沉沉,捧着药碗,多谢女相。可我怎么 你先被大王拼死相救, 后又被九王爷护下, 太后已经赦免你的死罪。 楚怀珉一怔,记忆渐渐清晰,也就想起了当时场景。车裂行刑到一半秦姬凰突然现身, 那女子当真不顾自己性命拼死相救,只是她被绑住手脚无法反抗,也自知在劫难逃,死也就死了,可在彻底失去意识那刻她记得秦姬凰为了救她而受伤。 那秦王,她怎么样了?心倏地揪紧,楚怀珉面上还要装得冷静自若。 断了两根胸骨,没了半条命,现在还未苏醒。见她不为所动,李世舟却眼尖瞧见碗里的药汁荡起波痕,心下了然,紧跟催促一句,先把药喝了吧,免得凉了没效用。 楚怀珉垂目,松了松指尖,慢慢将药喝下。 药很苦,一入口满嘴都是涩味,铭久流长挥之不去。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是大王为了你,恐怕还要与太后生出间隙。等她喝完药李世舟又轻声地道。 冰雪聪明如长公主楚怀珉,她只好抿出一丝淡淡地笑,所以,太后还是不会放过我。 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不过你得成为我们大秦的人,今后事事只能为大秦着想,而你的母国是昌是亡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彻底脱离了楚国,这样你才能保住自己。李世舟不急不慢将说客当到极致,望着她也笑了笑,楚妃娘娘您现在是有罪之身,比不得初来秦国那时轻松,自然也没机会再回楚国,您心思通透,这些道理您应该明白。 字句真理,左右也不过是为了大秦的利益。 李世舟是个谋士,替大秦谋的就是整个天下,又怎会对旁人真心相待。以前口若悬河似乎为了她在秦国快速站稳脚跟,实则口蜜腹剑,处处陷阱。 本宫明白,多谢女相提点。最终楚怀珉像是妥协,垂着眼帘。 倘若大王真对你动了心,到底不是一件好事。起身之后李世舟摇摇头。家国重担,天下和百姓,哪一样都沉重无比。 这句落了李世舟告退,却让榻上人良久不能平静。 动心?秦姬凰那样的人会有心? 一旁陈浩听了全程,这时从屏风后走出,伏身跪地,殿下您真要抛弃楚国么? 楚国是本宫的母国,岂是几句话就能抛弃的。楚怀珉忍痛下榻。 陈浩赶紧上前搀她,心里憋屈,红着双眼,殿下圣明。臣恨不得秦国越乱越好,迟早被天下群起攻之! 楚怀珉只是一笑置之,手脚无力步步走得艰难,目光却打量着久别的寒清宫。 从这里逃离,最后又回到此处。 果然是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她们母女俩生出间隙不是什么好事,但对我们而言却利大于弊。离间计秦姬凰使得,本宫未必使不得。坐下那刻楚怀珉擎起茶盏浅浅抿一口,眼波意味不明。 * 前往长兴宫那条路上,三三两两的宫人趁无人聚一起私语, 你们说,楚妃娘娘到底是不是妖妃?这位侍女起头起得好,一下子乍起众人情绪。 肯定是妖妃,要不怎么差点害死大王,大王至今都还没醒来呢!语气愤然不满。 是啊,都三天了大王还没醒,不会是那一摔受内伤了吧? 大王千万没事才好!不然定不能放过妖妃。 有位模样清秀的少女这时犹豫了一会,在众人愤愤当中很不适宜地插一句:可我觉得楚妃娘娘人还挺好的,没什么架子,上次还帮我说话求情,才让我免了一顿毒打。 当一群人里有一人不合群,那么绝对被排挤。 于是这位少女理所当然被她们欺负,几只手将她一把推到地上,冷嘲热讽:妖妃再好也是妖妃,楚人就是楚人,还不是背叛大王,最终逃离秦宫。你帮妖妃说话,就是不把秦国和大王当回事,小心大王灭你九族。 我没有 贱婢就是贱婢,还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简直笑死我了。就算你帮妖妃说话,人家现在自身难保也不会领你的情呢。你这张嘴小心说话,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我只是实话实说 在宫里人善就会被人欺,这一幕恰好落入出来走走的楚怀珉眼里,也一字不漏全听进了耳。 很有意思,宫里人私下都骂她妖妃,差点害死秦王的害人精。 不过,难得还有人替她说话。 欺人太甚。长公主,臣去好好教训一下她们何为规矩。陈浩实在看不下去,拔腿就要上前但被楚怀珉拦住,她轻声地,先别冲动,有人会出头。 那人不是别人,楚怀珉隔着大老远亲眼瞧见那位,正是祁王府大公子。 果然,秦明月现身,大声怒喝:干什么呢!都闲着没事做? 见他出头,一干侍女瞬间一哄而散。秦明月把人扶起来,少女感激地朝他笑笑,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匆匆离开是非之地。 很显然,秦明月也发现楚怀珉站在青石旁,扭身朝她望去。 顺顺衣袖,他几步走近,来到楚怀珉身前行礼时露出一贯地憨憨笑容,见过楚妃娘娘。宫人嘴巴碎就爱嚼舌根,楚妃娘娘别放在心上。 本宫左耳进右耳出,自然不放心上。楚怀珉淡笑,不着痕迹地,倒是大公子,极有本事,不可貌相。一听就明白话里有话。 秦明月倒是直接,楚妃娘娘指的,是书玉殿那事吧? 一个在书玉殿设计,一个中计,捅破了这层,也就不需拐弯抹角。正是。 只能说各为其主罢了,当日确实得罪,臣也是不得已。憨笑一下子收起,秦明月摆出正经神色,恭恭敬敬行个礼,臣在此给楚妃娘娘赔个不是。 好说好说。楚怀珉抬臂虚扶了他一下,可是本宫还听说,女相是你亲姨母。 秦明月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转眼恢复正常,之后不再显露憨厚表情,让人看起来很是气度不凡,是,李大夫是臣的外公。原来如此。这话题比较敏感,聊到这里为止,你的主子,当真三天未醒? 是,伤得重了些,连药也喝不进。楚妃娘娘要去看看大王么? 断两根胸骨,不死也残,确实伤得很重。 那厢长兴宫寝殿,外人口里昏睡三天不醒的秦王精神奕奕,一边自己跟自己下棋一边听暗卫回禀:前段时日齐王集合楚魏攻打宋国,宋国无力抵抗,岌岌可危。 哦。秦棠景落棋头也没抬,宋国要灭了。 楚国不支援,必灭。暗卫低声。 你也太小看上一任宋王了,她可不是一般人。孤王倒觉得,宋国不一定会灭。宋容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手段心机样样不缺,要真这么倒台那才怪了。 就算宋国灭亡,它旁边的燕国暴露齐国眼前,齐国这个带头人也不过有好日子过,咱们就等着吧,等着齐国尝尝被六国围攻的滋味。过了一会秦棠景又道。她就这么坐看天下动荡,一切尽在掌握,挺幸灾乐祸的。 宋国地处中原肥沃之地,几座商业大城,经济实力强大,是块大肥羊,任谁都想啃一块肉。齐国一口吞并宋国,那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肚量。 自从九王爷出宫,便再没来看过您,必定发生了什么,需要臣去查探么?暗卫低眉顺眼。 不必。黑白棋子这时厮杀激烈,你只需盯紧楚怀珉,别让她生事,也别让她离开王宫半步,必要时保她一命。 是。 而秦棠景已经猜到小皇叔肯定为了自己与母后大吵了一架,那夜两人吵架动静过大,虽被压了下来,可还是有风吹到她耳朵,想想也就一清二楚。 有时候她也很无奈,那俩长辈吵完嘴之后,小皇叔对母后偏偏又死心塌地。 几十年朝夕相伴,风雨同舟,要说那两人之间没点猫腻秦棠景是不信的,毕竟小皇叔曾经女扮男装,也差点迎娶母后登上王位。 若即若离,最是折磨人,然而小皇叔已经被折磨几十年,还没放弃,一颗真心明月可鉴。 见她还杵着,秦棠景挥手,没你事了,退下吧。 暗卫是个鞍前马后称职的暗卫,隐身前道了声:太后派了好几拨人来,大王都装昏,这么下去早晚会被太后发现,大王当心。 寝殿最终没了声音,只剩秦棠景独自下棋。 可暗卫那句话如雷贯耳,不禁将她的心神摄了去,于是下来下去没了兴致,将棋盘一掀,噼噼啪啪黑白棋子落地,一片非黑即白。 喘了喘气,秦棠景拿手支着额头,只觉心里堵着那口气上不去出不来,极难受。断了的那两根骨头也开始发痛。 一直以来她不敢违逆母后,母后说东绝不往西,这些年都是如此。 因为知道母后无论做什么都是为她好,她就必须顺从。 可到底自己才是君王,不用事必躬亲事事都替她拿主意,不顾及她的感受。 就这时,阿弥提前跑来通风报信:大王,楚妃娘娘来了。 秦棠景闻言一下抬头,她来做什么? 说是来看您。 啧,一听就是没安好心,来看孤王死没死还差不多。那得让长公主失望,秦棠景啧啧好笑,指了指满地狼藉,收拾一下,见客。 黑白棋子很快收拾妥当,秦棠景却起了别的坏心思,手指朝阿弥勾了勾,过来。 附耳过去,阿弥一面听一面眼笑频频点头。 于是乎,秦棠景躺在床榻上,紧闭眼,依然装起了她的昏迷不醒。 不消片刻,来人走进长兴宫寝殿,立在床沿。而这时阿弥正在喂药,见楚怀珉在侧,神色焦慌,楚妃娘娘,怎么办,大王迟迟未醒,根本喝不进药! 第55章 女帝和长公主37 似乎为了应证这句真实性, 药汁沿着秦棠景唇角缓缓流出, 表示喝药困难,一滴未进。 阿弥赶紧擦干净没让药汁流到她颈子, 一脸为难地眼巴巴瞅着楚怀珉。 我来吧。默了半晌楚怀珉开口, 将药碗接到手里。 那就拜托楚妃娘娘了。阿弥如释重负, 站在一旁提建议, 楚妃娘娘上次昏迷也是喝不进药, 要不您也用大王那样喂药的方式试试? 楚怀珉看了看她, 目光凝冷。阿弥唬一跳立刻闭上嘴, 退避到屏风外前室。 榻上人仍然眼闭不醒, 眉若墨画, 呼吸均匀, 看起来像是睡着一样安详。楚怀珉垂眸望了许久才动手, 舀一勺递到秦棠景唇边。 保持这个姿势好一会, 可这人还是不给面子不张嘴。 楚怀珉也不急, 放下勺子药碗,从锦被探手进去摸到秦棠景手腕, 细细把脉。下刻她的指腹倏地一按,床榻那人本能地发出低微嘶嘶声,最终啊了一声冲破喉咙。 轻点!你谋杀亲夫啊。秦棠景翻身而起瞪她, 甩着手臂哪有受重伤虚弱的模样。 楚怀珉收回把脉的手, 既然醒了,那就把药喝了吧。 坏心思没能得逞反被揪住命门,秦棠景吃了一痛没个好气, 盘腿坐在床沿就不接那药碗。 不喝。别过脸她竟开始甩脾气,孤王胸疼没力气,除非你喂孤王。 见楚怀珉坐着不动并不打算亲手喂自己,秦棠景气得鼓起脸捶床,十足无赖的样,孤王救你一命,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 人家秦王都厚着脸皮开了尊口,楚怀珉无法,只好依言喂恩人喝药。 女相前两日同我谈过话,劝说我远离楚国归顺大秦。喂药之时她如实相告。一勺勺稳当送入秦棠景嘴里,只是这刻再送却见她抿住唇。 哦。女相还说了什么?说完张口含住药汁,牙齿不小心磨到银质勺时发出尖锐刺音。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担心你与太后之间心生嫌隙。 母后只是一时心头气,过几天就消了,怎么可能与孤王生出嫌隙,只怕背后那些别有用心之徒才会借机生事,暗中计算。别有用心之徒六个字咬得相当重,秦棠景着了恼,眯起眼睛,一把握住楚怀珉拿银勺那手,楚妃你说,是吧? 收拢手指渐渐施力下来,楚怀珉的手指顷刻被捏泛白。 女相毕竟是丞相,为了秦国安稳自然要考虑周全,才来指点臣女。承受痛楚她语气仍然平静无波,尽职舀勺药汁朝秦棠景嘴边送,秦王为了我如此,实在不值得。 施力那手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楚怀珉的额头不一会沁出冷汗。秦棠景见了,冷哼一声松了手,张口连勺带药一起入嘴恨恨地咀嚼。 不用你在这使什么激将法,别以为孤王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算盘! 臣女不敢。秦王一向比臣女压一头,臣女就算真有算盘,也逃不过秦王法眼。这句恭维吹捧的话讲得极好,姿态放得极低。 识时务者为俊杰。秦棠景前倾身,抬手捏住楚怀珉下颚,女相说得没错,归顺孤王才能让你在大秦立足,在秦国你只能依靠孤王。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45) 楚怀珉果真很识时务者,点了点头。 于是喂药继续 然而那把银勺纯银质制造,经不住几下咀嚼,已经被咬得坑坑洼洼,秦王那口牙真硬。 既然楚妃愿意远离楚国归顺大秦,那么孤王给你机会让你远离彻底。药碗见底那刻秦棠景放松身子斜靠在床边,闲闲地说了这句。 出来长兴宫,楚怀珉想着心事,也没了到处走走的念头打道回府。 没想走到半路又碰见意外,主仆二人听见远处传来打骂声,一旁陈浩首先认出被打骂那位竟是一位老故人,低声道:殿下,那是吴总管。 那位吴总管没了往日威风,一面挨打一面哆哆嗦嗦拿着扫帚一瘸一拐干活,他那双腿颤着直不起来被迫弯着,显然受过很重的刑罚。 狗东西,赶快干活,休想偷懒。还以为你是大总管耀武扬威呢!背叛大王没杀你已经算是便宜你个狗东西。见钱眼开,通敌叛国收了多少银财,没良心的狗贼就该千刀万剐! 打骂还在继续,吴总管被金钱诱惑而付出惨重代价,被折磨没了人形。 然而在绝望里转身,他望见了很远处的白衣女子,仅一眼就认出这是谁,眼熟得极,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吴总管就这么一面挨打,一面死死盯着她。 殿下,该回宫了。陈浩立刻挡住那道怨恨视线,躬身道。 嗯。 殿下不必同情这种人。路过人少地方,陈浩低低地说,收人钱财为人消灾,这事天经地义,我们不欠他的,要怪就怪他自己没本事还要揽活。 楚怀珉没说话,抬头望天。 日头很好,却怎么照不透她眼中那层晦暗。 今日之后秦王不再装昏,没两天身子已经大好,精神抖擞该上朝上朝,该批折子批折子。 可是自从发生车裂那事,宫里就弥漫一股不寻常的气氛,文武大臣又不傻,很快借着蛛丝马迹发现端倪所在。那就是秦王与太后,半个月竟然未曾同时露面! 这绝对不正常,让人摸不着头脑,非常诡异莫测。 谁都知道秦王卫后同心同德,卫后真想杀一个女子,秦王哪能拦住。偏偏就从那位妖妃开始变化,母女俩似乎进行一场无言对峙的争斗。于是众人纷纷猜测,秦王为了那位楚妃娘娘,要与卫太后离心离德。 传言虚虚实实,朝臣当中可就炸了锅。 秦王和卫后,都是大秦掌权人物,真要分出一派输赢,那他们 舟儿,你有没有觉得大王这些天极为反常?莫不是开始怀疑咱们李家?下朝后李大夫惴惴不安,将一同下朝的女儿喊到府里问话。 咱们李家世代忠心耿耿,怀疑倒不至于。李世舟品着今年春茶安抚他。 爹这心里着实不安,生怕踏错一步遭到灭顶之灾,生怕像韩家被灭满门那样惨。李大夫抚着花白胡须叹气。 那您可想好了帮哪方?太后和大王,至少要站一人身后。 李家中立派,不偏不倚两不相帮一心为大秦效力,可眼前这朝堂局势,李家位高权重,夹在秦王卫后中间,绝不会独善其身,迟早卷入即将到来的风波。 于是李世舟朝她爹问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李大夫听了沉着脸思虑,抚着胡须半天没说话。 无论选择谁,都得付出代价。 爹,未雨绸缪,才好随机应变。半天后李世舟出声。 李大夫最终望向她,问:爹知道,但如果我们父女不同政见,各为其主又该如何? 挺好的。秦王赢了也好太后胜出也罢,李家至少还有人护住不倒,女儿以为,不同政见各为其主对李家波及不大。 左右两种结果,李谋士已经将最坏的下场统统盘算妥,绝能保李家荣光不灭。 谋士必须算无遗漏,任何一种意外都是致命的。 李大夫皱着眉仍旧在思虑,接连几杯热茶下肚之后吐出一口气,这才低低道:罢了罢了,输赢也是她们秦氏的江山,谁当这个天下之主天注定,爹尽人事听天命吧。爹以为,大王不是被庇护的孱弱小鹰,长大了翅膀硬了,没有哪座牢笼能够困住,不比前代君王弱。太后垂帘听政数十年,也该让位让权,是时候退居后宫。 秦王前段时日率军亡赵拓疆千里,君王威信大盛。弃太后站秦王,还算明哲保身。 李世舟于是点点头,也好。 于是扶持哪位掌权者这事在李府,就这么定下。 且看后事怎么发展吧。李大夫还是叹气,转头问了老父亲最关心的,舟儿,爹爹现在该说你了,你的婚事何时提上议程? 不急。 怎么还不急?你这一日拖一日的,再拖过了四十,真就没人娶你。好歹是个丞相,嫁不出岂不是成了笑话。李大夫头疼。 笑话就笑话吧,听了几十年,也不缺再听几十年。 你这是这是想一辈子不嫁?李大夫立刻吹胡子瞪眼,爹不许! 李世舟莞尔,爹,您想想。放眼整个秦国,哪个男子愿意娶女儿,愿意终身被妻子丞相压在头上呢。 李大夫噎住,胡子吹得更高。 哈哈!这时有朗笑从门外传进,来人抬头挺胸,正是半月闭门不见客的秦九凤,丞相嫁不出去,本王娶了如何? 李世舟眉弯轻笑。李大夫胡子差点吹断,面上窘迫憋出一句:九王爷真会说笑。都是女子怎么娶嘛,虽然九王爷确实是个佳婿,曾经也想过将女儿李大夫尴尬装作咳嗽两声,站起准备离开,你们聊,老夫还有事要忙。 李大夫一走,厅里只剩她们二人。 难得你亲自登门。李世舟请秦九凤入座,斟茶倒水,说吧,什么事? 茶是绝顶好茶,可惜没这个口福,秦九凤也不品茶直接牛饮两大碗,这才正经道:赵国旧部发生动乱,我得去平定,彻底收服赵国。 李世舟不同意,这个紧要关头你离开王城,不太妥当。 不是还有你在吗,我了解她们母女,闹不出什么矛盾来。又牛饮两盏茶之后秦九凤舒服地伸伸腰,这儿我也待腻了,明争暗斗累死人,还不如沙场杀敌来得快活。 国事当先,私心在后。李世舟很理智,只好道:也罢,早点回来。 本王要是回不来,记得给我收尸。 好啊,收完尸,顺便我在你的墓碑上刻上这么一句话。怼人尤其怼九王爷李世舟很在行,笑眯眯地一字一句,秦九凤之李氏妻墓。 秦九凤立刻瞪眼,恶声恶气,你想得美!本王就不死,让你做白日梦去。 那也行,活着回来,让我做白日梦。李世舟却朝她莞尔一笑。 从小到大两人就不服对方,一路争锋相对至今,活了半辈子还是各看不顺眼。 即便不顺眼,心里却占了一席之地。 秦九凤来李府就是为了知会李世舟一声,没两天她就该出征。 通知完了将人送出门,临走时李世舟仍然在笑,对着秦九凤的背影轻声:秦九凤,别忘了我嫁不出去,等你来娶。 人已走远,也不知听没听见。 那就,下一世吧。走出府门那刻,秦九凤给了回应,可惜后头人没听见。 第56章 女帝和长公主38 太上宫, 殿门紧闭, 而殿外战战兢兢跪了一干人等。 就在传言秦王跟卫太后离心离德的一个月后,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如今秦王就跪在众人之首, 大有殿门不开跪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半个时辰的时候秦棠景还觉得受得住, 到第二个时辰膝盖彻底僵麻, 完全没了知觉。可人还是万分恭敬, 挺直背脊, 跪得端端正正, 任下巴那汗水滴落打湿地面。 大王您已经跪两个时辰了, 要是中了热暑该如何是好。太上宫的掌事侍女也跪在她面前又一次恳求, 奴婢斗胆请大王先回宫。 不, 母后何时醒孤王何时起来。秦王执拗得很, 一门心思要见母后。 掌事侍女只好低首, 太后疼爱大王, 不会怪罪大王的。 秦棠景斜斜眼,目光仍盯着两扇紧闭的殿门不放。 初春阳光明媚起来, 日光也不善,晒得她热汗连连口吐灼气,脸颊都晒出两坨红晕。 功夫不负有心人, 兴许她的孝心连天地都为之动容, 到第三个时辰殿门终于被人打开,太后的贴身侍女匆匆出现,太后请大王进去。 起身那刻秦棠景只觉天旋地转, 腿软得差点没当场摔趴。 大王小心。那侍女及时搀扶她才没出糗,可走路相当不雅观一瘸一拐的,秦棠景一双麻腿进了太上宫门槛才恢复如常。 绕过围屏,就见身着单薄的卫太后坐在梳妆台前,似乎当真刚起床。 卫姒拿起梳子时,秦棠景已经走到身后将梳子接了过去。她们母女一场从不见外的,于是连行礼都省了,只低声地说句:儿臣来请母后安。 哀家甚安。 母后闭门不见,儿臣还以为母后不要儿臣了呢。 胡说,哀家什么时候不要你了。卫姒立时佯装生气,拍了拍她手。 装模做样打得根本不疼,于是秦棠景一面梳头发一面嬉笑,母后还是疼儿臣的。 卫姒满头乌发在她手里梳得顺滑,铜镜里也照出一张轻柔面容,风韵还犹存,只是光滑眼角终究添了丝丝细纹。 我们多久没有像现在这般亲热。卫姒很享受女儿的亲昵。 儿臣惭愧,近日疏忽了对母后的关心。秦棠景抬头也望见母后那眼角细纹,心却突然堵住。 卫姒轻声,哀家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母亲又怎会跟自己的孩子计较呢。这刻她深深地望着铜镜,也望着她的女儿,姬凰,母亲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大秦,你能明白么? 到底血脉相连,怎样也割舍不掉,闹完脾气终归一家人。秦棠景蹲身伏在她腿上,儿臣知道错了,可儿臣有自己的主见。 有主见是好事,就怕你没主见任人宰割。 儿臣不昏,能明辨忠奸。 那样才好呢,做一个明君才能得民心,也不枉母后和你小皇叔对你的期望。你好不容易才坐稳这个位置,可是在你背后还有许多人觊觎王位,对王位虎视眈眈,母亲不得不替你担心。卫姒低头看她,手抬起毫无芥蒂地温柔抚摸女儿发间。 秦棠景闭眼,谁敢不要命觊觎儿臣的王位,儿臣统统杀了他们。话语不掩冷酷。从古至今图谋不轨而失败的人下场难逃一个死字。 卫姒唇微张,最终又合上,只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 若你小皇叔起了觊觎之心,你又当如何?没多久她还是问出口,声音有些颤。 不可能,小皇叔真想当王早就当了,又怎会让给儿臣。想也没想秦棠景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绝无可能。 儿臣小时母后总是对我严厉管教,而小皇叔总护着儿臣,从不让儿臣受一点委屈。 她是待你好,没这个心思,可功高震主,也是为君所不容。卫姒这时已经敛起心绪,声音归于平静,当年你小皇叔就是屡立战功才得你父王猜忌,你父王为了顺利登上王位,也差点杀掉她。 可小皇叔不也活得好好的,比父王活得还长久呢! 卫姒无言以对,只是笑笑没再继续谈起往事,当然她也清楚自己女儿来此的目的。 因为自己闭宫不出,朝中向着她的大臣遇事非要她拿主意,可又不敢得罪当今秦王,于是个个装病在家不朝。 姬凰也是被逼没办法,不过看在她面子上对待他们还算尊重,即不处罚而且批了病假。 话还是那句,母亲又怎会同自己孩子计较。 母亲终归只是后宫一妇人,大秦还是你做主,母亲不多干涉。最终卫姒松了口,瞧着她家已经君临天下的女儿,亲昵地刮了她鼻尖一下。 半时辰后,太上宫的殿门重新关闭。 卫姒穿戴整齐坐在窗边,窗外万物复苏,枝头冒嫩芽,碧湖清澈。而她无心观赏,什么也不做,手里就把玩着一只绣凤香囊。 太后,下头送来的折子,还批么?贴身侍女这时捧着托盘来到。 送去长兴宫吧。等大王批了再拿给哀家过目。 是。 这段时日,有哪些人不安分?卫姒问。 其他大人的府邸没有异常,就是祁王府比较热闹,好几位卿大夫常常上门,与老王爷走得近了些。大王膝下没有子嗣,又不立王夫,难念有人起了别的心思。 那位老王爷除了姓秦无权无势,天天弄棋遛鸟,手中干干净净也不参与朝政。从前与秦九凤交好才捡了一命,对秦国唯一贡献就是生了一个儿子,算起来他儿子秦明月才是不小威胁。 只因为他姓秦,秦氏后辈唯一男丁。 老子不着调儿子也纨绔,秦明月整天无所事事,流连风花场所也就罢了,没点出息。 差人去祁王府敲打敲打,少跟朝臣来往。卫姒揉着香囊吩咐。 是。侍女躬身领命。迟疑了下,终是回禀:太后,大王最近与楚妃娘娘形影相随,举止亲密,好像大王真的动了情。 动情?卫姒一怔。 像是男女那样的情。侍女难以启齿。 卫姒发怔好半晌,万般滋味使她转头看向窗外,心道好一个孽缘,孽缘!还不到动她的时候,她对大王还有用,先留着她吧。 是。 秦王与楚妃形影相随绝对真,举止亲密那就有待商榷,动情更是两说。 过去大半年两人还是各占半边床,同床共枕但规规矩矩,绝不越界,昨夜用什么姿势睡得醒来仍是那个姿势。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46) 于是今天大清早秦棠景揉着泛酸的腰上朝,下朝后在书玉殿一边揉腰一边批奏折时,韩文修递来捷报,小皇叔顺利平定赵国动乱,攻取魏土三百里! 大王,臣还有一事要说。禀报完韩文修一改兴奋,沉声地道,楚王那厮趁魏国和九王爷交战之际,发兵也攻占了魏国十座城邑。 秦棠景闻言抬头,眼中掠过冷光,倒是让他捡了个大便宜。 韩文修拳击掌,十座城,真是太便宜他了。 那厮愚笨,又不精通战术,没这个头脑,怕是咱宫里出了内鬼吧。秦棠景一记冷笑,拿起她的折扇起身离开书玉殿,大步朝寒清宫去了。 到寒清宫时,未见人,却有丝丝琴音传至她耳边。 秦棠景不由得顿步,只见前边湖水亭,白衣女子坐于其间,十指下奏出一曲婉转。 好听,真好听。等琴音绝声这才往前走,一边走她一边鼓掌,楚妃真有闲情逸致,别不是在弹琴为楚国祝贺吧? 楚怀珉衣袖一挥收手,淡然回句:随意弹弹罢了。 孤王听你这曲子欢快得很,刚巧传来楚国捷报,你皇兄打了胜仗攻下魏国十座城池。这里面,有没有你的手笔? 说完人已走近,随地而坐,跟楚怀珉以面对面眼对眼的姿势。 楚怀珉眨眸,在秦棠景目光里慢慢显出那副无辜表情,大王忘了,我在秦宫。 对啊,你不说孤王差点就忘了。秦棠景这时才恍然,伸手指尖勾起琴弦,唇角仍是玩味儿浅浅弧度,眼中却没了热度,这你不承认也行。 没做过的事,如何承认呢? 那这么说,你皇兄是藏拙还是开了窍,莫非准备大展宏图一统天下。 楚怀珉将手放琴面上,平视她那双眼,大王眼界不该这么低才是,楚国并不缺文臣武将,谋士也是有的,只要善用人才和采纳良谏,何事不成? 秦棠景一凛,指尖挪开,琴弦归位立刻发出一道无节奏杂音。 尖锐刺耳,几乎将人耳朵洞穿。 忠言逆耳。就这杂音消散那刻楚怀珉缓声地问,大王生气了? 秦棠景冷哼一声。 哪个国家没有几个能人,就算楚王那厮再蠢,能人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灭亡,指不定为楚王出谋划策。 没错,她眼界低,真低! 但这事要说没有楚怀珉手笔,秦棠景决计不信。 手长得不错,根根玲珑剔透,纤长匀称,难怪弹琴好听。望见琴面那手她立刻夸赞,还拉起来放到眼前打量,在秦国手还能伸那么长,你说孤王要不要给你砍断? 楚怀珉弯眸如月,一笑百媚生,当真笑得像个绝世妖妃,大王舍得么? 秦棠景见惯了她冷淡似冰,乍然一见顾盼生辉,一颦一笑无形魅惑,只顾望着忘了反应,竟没来由愣了一下。 感觉到楚怀珉想要抽回自己手,她下意识往后一使力,楚怀珉当即跌她怀里,腰还被秦棠景圈紧,楚怀珉的耳畔也吹来吐息:妖妃这个名头,你当之无愧。 隔着一座琴,两人只上半身贴着。 楚怀珉竟也不挣扎,依顺地靠在秦棠景柔软胸膛,臣女若是妖妃,大王可要当那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这年头明君不好当,昏君更不好当。话到此顿住,秦棠景张唇咬住她耳垂,先是助宋容复位,后又帮你母国取魏十座城邑,楚妃好手段。 被湿热裹住,楚怀珉眼皮立刻一颤,极力地控制出掌本能。 这样的亲密不是没有过,她以为像以往那样到此为止,可是秦姬凰偏不,得寸进尺沿着她的耳畔吻下来,真真的吻。 于是楚妃娘娘终于忍无可忍,一掌击到半空却被秦姬凰化解,人也被禁锢。 还记得孤王说过给你彻底脱离楚国的机会么?吻继续,浅尝即止,若有若无。秦棠景也不强人所难,最后在她唇边时停止,揭穿脱离楚国那个机会,孤王要立你为后,成为我大秦的王后,与孤王同生共死。这样,秦国也是你的家国。 第57章 女帝和长公主39 吐息灼热, 卷入鼻息异样的烫人。楚怀珉脑中纷乱, 已经没了计较那好几道吻的心思,缓了许久才将这番话消化。 臣女有罪之身, 受之有愧, 不敢觊觎大秦后位。头往后仰远离秦棠景的嘴唇, 她的语气仍是冷淡拒人之外, 大王立臣女为后, 未免儿戏, 还请三思。 秦棠景拿指点她的鼻尖, 笑得绝艳, 就知道你会推辞, 可孤王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最后语调一勾, 果断决然。 不怕被人骂昏君? 孤王只是立后娶个妻而已, 人之常情, 何来昏?别想用男婚女嫁那套来约束孤王, 孤王偏就不在乎,偏要打破男婚女嫁那套玩意。 不屑, 真真不屑。 颠倒世间常理在秦王这,就像喝杯茶一样简单! 楚妃娘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巧妙发问:大王立臣女为后, 太后那边该怎么交代, 大臣们又该怎么说,悠悠众口又该如何堵住呢? 秦棠景挑个眉,拿太后大臣和悠悠众口压孤王, 归根结底,你也是害怕世俗眼光的吧? 一旦成为秦国王后,家国两个字就变了味,这才是症结。 楚怀珉抿唇。 那人却突然凑近眼对眼,你怕么? 楚怀珉的眼珠黑中带点紫色,挨近了看更觉幽深,似藏着无尽乾坤,无所谓怕不怕,臣女的命不由自己做主。 早被秦王紧紧捏在手心。见她妥协,秦棠景心情大悦,展颜抚掌,那好! 孤王才是大秦的王,你就安心当孤王的王后,其他事不用你多管。说完松手,自己坐正身子整理衣襟,难得有闲情,你再弹一首孤王听吧。 于是半盏茶功夫,纤纤十指再次展现,湖水亭里跟着琴音再起。 这时亭下水面浮起几只金色锦鲤,争相靠拢好像也来听曲,等曲终很快嬉戏于荷间。 孤王还有要紧事,今晚就不陪你用膳了,若困了自己早些就寝。曲子欢快,人也舒畅,秦棠景拾起折扇打开,衣袂飘飘,翘着高高嘴角离开。 亭里人似乎意犹未尽,再奏出一首相送,直到那道远去的身影绝迹寒清宫。 四旁无人,楚怀珉学着秦姬凰伸指勾起琴弦,有一下没一下拉动,将人耳朵洞穿的杂音于是有一声没一声的乱响。 眼下她心绪凌乱,对自己现在的处境绝没想到。 就因为一张兵力防御图,为了楚国的千秋霸业也是为了成全自己皇兄,她千里而来冒险潜伏秦王身边,一步步走得万分小心,没成想最后还是被算计中计,白白葬送最佳时机。 至于王后这个称号从前她也想过,也明白生在王室对自己的终生大事没有选择的余地,无非联姻嫁给哪个国君做妻。 可是嫁给女君为妻,楚怀珉万万没想过。 殿下,八百里密报。亭后有人音,是收到消息的陈浩这时回转,秦楚边境前不久发生摩擦,最终激起双方作战,蒙将军率军打败李世勤,大胜!他脸上压制不住激动。 楚怀珉指尖那根琴弦却在这刻啪一声断裂。 入夜,整座秦王宫点灯,熠熠生辉。 那位秦王言而有信,晚膳当真没来寒清宫,不过入寝时分却准时到达。 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脱得只剩内衫,人麻利地往那张轻纱软床爬。而床内侧躺着楚怀珉,见秦姬凰躺下,很好心拉起锦被盖住她。 再过两个月就是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就在那天立后吧,你觉得怎么样?外头晚风还有些寒,秦棠景手脚发凉,问着话往暖床那人身侧缩了缩。 楚怀珉默默往里让出点位置给她暖身,对此没意见,大王定夺就好。 行,就这么定下。说完秦棠景朝手心哈了两口气搓了搓,可是依然寒凉如冰,只好转头眨眼,手冷,能不能帮我暖暖? 伸手不打笑脸人,楚妃娘娘再铁石心肠,面对眼前这张顶顶好看的笑颜,也得心软。 手被楚怀珉捂了去,美人计这次生效! 很不容易亲近,秦棠景比起白日不敢放肆老实多了。你很怕冷? 有点。那双手不算热,但捂着自己暖烘烘的,让秦棠景的声音都软化不少,北方不比你们南方,雪融时候冷到不敢出门。 我记得我小时候学骑射,没完成父王布置的学业就算下大雪都不许停下,必须射中规定的靶数。可我那时身子不算很好,又在雪中骑射,为此大病一场,足足半年没下床呢,也就落下了畏寒病根,不过幸好后来习武久了,身子变得健壮。说起来至今还是一个阴影。 楚怀珉认真听完,轻声回句:大王很勤奋。 你也不弱。少了白天的争锋相对,躺在一张床像极相敬如宾的夫妻,你这身武功和才识,孤王敬佩。 可惜,恨不逢时。 已经夜深,大王明天还要早朝,该睡了。楚怀珉捂暖了她的手,放开自己躺平。 哦。可我不是很困。她道,声微沙。 楚怀珉斜视,望见那双清明的眼,在忽明忽暗的烛光里亮得吓人,四目就这么相对。秦姬凰眨眼再眨眼,眼中盈盈的坏水。 楚妃,孤王记得,我们做夫妻好像已经有一年多了。赤露露的暗示。 然后呢?楚怀珉立时绷紧全身。 是不是应该低声仍然微沙哑缓缓的,秦棠景一点点挪到边境这时停顿,身子也不碰到楚怀珉,延颈过去在她耳边,只吐出两个字,那个。 不明说,暗示更加明显,傻子都知道什么意思。可楚怀珉装不懂,大王,臣女困了。 总要做夫妻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秦棠景被拒很不满,抬指戳她后背,不重不轻,一下一下没个停息。 臣女不愿,大王要逼臣女么?楚怀珉背着身没动任她戳,大王贵为一国之君,只要振臂一呼,大有人为你献上万千美女,供你享乐。 轻易得到的太没意思,孤王不感兴趣。秦棠景继续戳,拿指又按又揉,而你就像一匹驯服不了的野马,孤王十分喜欢你的野性。而孤王,迟早要骑上你这 大王困了,该睡了。截断话,楚怀珉的手紧跟一扬,那道声音于是倏地顿绝,秦姬凰被击中两眼一闭,应声倒下。 力道轻重拿捏得极好,只是让人晕睡过去,醒来半点事没有。 昨夜,堂堂一国之君被自己妃子打晕,传出去脸面全无!次日秦棠景很气,揉着发酸的脖颈恨不得也给楚怀珉一掌,可对着那张淡然从容的脸,人家朝她软语一句大王,该早朝了自己就全然没出息,没下去手! 大王,您脖子没事吧?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散朝时李世舟很贴心询问一句。 秦棠景挥手,没事。 立后虽然是喜事,但为了大王身子康健,还是要加以控制,以免太过纵容伤了元气。含笑揶揄的口吻,似乎被女相误会。 秦棠景脸面立刻挂不住,女相,孤王只是落枕! 是不是落枕,只有秦王自己知道,而秦王身边的知情人唯有贴身侍女阿弥,到了长兴宫见她扭头歪脑揉颈的样子,脸颊的肉没忍住颤动。 很不凑巧被秦棠景望见,瞪她,笑什么呢!再笑将你嘴巴缝起来。 阿弥立马闭嘴。 过了会,秦棠景坐在席位上贼溜溜转眼,唤人,阿弥,过来。 阿弥又立马凑近,秦王那番话听得她一阵窒息,心肝儿直颤,脸红耳赤的。转念想到秦王马上大婚,跺跺脚狠狠心,亲自将秦王要的东西偷偷摸摸找来。 不消三刻,一本不可描述的册子出现龙案上。 秦棠景未经人事,对情爱那事有些好奇,翻开册子瞅了一眼,眼珠差点没瞪出来,耳根子彻底红通,手忙脚乱将册子合上。 册子里头两个女子一幅幅春宫图画活灵活现。 实在太香艳! 秦棠景平复后又瞅了几眼,而这本册子最终被她压在案底下,不见天日。 大王。出去的阿弥这时突然转回,躬身只一句,她来了。 每次她来都带着要么是好消息要么坏消息,指的是那位暗卫,她神出鬼没,眨眼间出现秦棠景身前,伏身行礼。 好事,还是坏事?秦棠景问。 暗卫黑布蒙脸,抬头应一字,好。 那你说吧。 大王想知道的好事,都在这折子里。暗卫捧上。 秦棠景哼一声,最好是能让孤王半夜做梦都笑醒的好事,才不负你亲自跑一趟。一目十行看完那折子后,她没笑,皱眉沉着脸。 暗卫大为不解,此战出其不意,大王却冷着脸,竟觉得还不够好么? 秦棠景叹气,好是好,只是来得不是时候。 情报已递上,大王无事属下告退。暗卫尽忠尽职,可不管秦王此时心境,出了长兴宫来无影去无踪。 宫内,秦棠景垂眼,将折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写得明明是绝顶好事,她竟觉得来得不是时候,也是见了鬼了。 楚栖梧,谅你本事通天,孤王看你这次怎么救楚国。这话是半个时辰后才响起,来自正在勤勉批阅奏折的秦王。 同时刻,陈浩脚步匆匆,直奔王宫后园。 仍是那架秋千,坐着楚怀珉,周旁并无眼线盯着。 殿下,大事不好。陈浩来到她身边,深呼吸将这句挤出来,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情绪,双眼赤红,死死捏拳。 楚怀珉疑惑,眉也蹙紧,何事? 秦楚边境战事有变!李世勤装作不敌撤退,设计引诱十万大军入关,蒙将军不察,孤军深入被中埋伏十万大军死伤过半,七万将士说到这里陈浩已经哽咽,最后两字仿佛道尽了浑身力气,被俘。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47) 楚怀珉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秋千,手攥紧两根吊绳这才稳住身不倒,她唇抿紧紧,许久启唇声极轻:本宫下令撤退,为何不听? 陈浩颤着手脚,李世勤实在狡诈,蒙将军又缺少经验,以为秦军节节败退无力抵抗 混账! 殿下息怒 七万将士被俘,楚怀珉将唇咬住两个血洞也熄灭不了心里的怒火。眼只要一闭,都能看见满天血腥,看见秦姬凰那张挑衅的脸。 楚妃娘娘。就这时,不知何时来人,他脸上正经神色,一步步走近,或许我们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 楚怀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本宫没空。 李世勤,是我舅舅。这句他说得胸有成竹,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 第58章 女帝和长公主40 无人院如其名, 院里空空荡荡无一人, 地处肃清,绝对安静。 可当楚怀珉被请到院里时, 邀人者却早已摆好一桌宴席, 明显有备而来。 两人对坐, 祁王府大公子温酒, 开口第一句足见密谋已久:这里是上代妃子冷宫, 那些眼线绝不会来此, 楚妃娘娘不必担心被他们发现。 楚怀珉这时已经冷静, 凝眉启唇, 第一句话将秦明月那句重复:李世勤是你舅舅。 是, 李世勤是我舅舅, 整个李家都是我的至亲。秦明月非常坦诚, 丝毫不惧怕盯着自己那道杀死人的目光。 细细品, 这句绝对值得深究。 楚怀珉心下了然, 不动声色地道句:秦姬凰是你阿姊,也是你至亲。 这不一样, 很不一样。那厢祁王府大公子又开始装疯卖傻,显出他一贯地憨笑,李家姓李不姓秦, 李家是外人。而我和她同出王室, 这就是区别。 但在本宫看来你们并无区别。 是吗,何以见得? 一样都是为了争权夺位不择手段,不惜手足相残。楚怀珉唇角讥诮。其实坐下那刻她已经猜个透彻, 这位祁王府大公子装傻充愣瞒过世人耳目,又是秦国仅剩不多的血脉,做这说这一切的唯一合理解释那便是争权夺位。 果然,秦明月仍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憨容,话却犀利起来,楚妃娘娘从小养尊处优,自然不会理解像我这种夹缝生存的人,为了活命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将锋芒收起,不得不将名声搞臭,就怕被上面猜忌,招来灭门之祸。 所以人人谈起祁王府大公子,只一个印象。楚怀珉将他话接住,游手好闲,浪荡公子。 话如利箭穿心,秦明月显出苦笑,一切一切,为了活命而已。 原来大公子也是一个可怜人。前景铺垫到这里,同情归同情,楚怀珉见多了这样的事也不弯弯绕绕,最终一句将他面貌撕碎,目的揭穿,为了活命,不惜谋权篡位。 一语中的! 楚妃娘娘言重了,在下不是谋权篡位,只是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谋权篡位始终放不上台面,秦明月脸色立刻就有些僵,不过话应得还算得体。 或者,不要脸,堪比城墙那样厚。 楚怀珉顿觉好笑,历来夺位者打出的理由千奇百怪,无非有能力居之,大公子却言辞凿凿那位子是自己的。 据本宫所知,秦先王一共三个儿子,全是庶出并且早亡,而秦姬凰嫡出,秦先王唯一的公主,母亲也是一国之后,地位何其尊贵,论起来名正言顺。那么你呢?哪里来的底气认定那东西是你的。好笑之余不客气怼回,她擎起酒盏,瞧着秦明月那张憨厚脸由红变黑,大公子你只是王爷之子,真论即位顺序,九王爷和老王爷尚且在世,恐怕还轮不到你。 别以为自己是秦氏后辈唯一男丁就觉得高人一等! 楚怀珉斟酌,觉得这句太伤人自尊,于是留了情面没加上。 大公子的脸却从黑又变红,红里夹黑,彻底铁青。大王与九王爷皆是女子,又如何继承大统,掌管大秦百年基业? 原来这才是事情关键,楚怀珉恍然,忽地不觉好笑了,若有所思起来。 在众人眼里女子到底不如男,男尊女卑的思想千年亘古不变。即便秦姬凰当上王,在位期间政治清明,国家欣欣向荣,也抵不过他们嘴里女子两个字。 宋容就是最好例子,身份一暴露,立刻被拉下王位。 就在她沉吟时候,那厢秦明月的脸色已恢复正常,也不开口,自己斟酒喝。 无人院属冷宫,所以连个草木都不曾栽种,一眼望过去光秃秃,他只觉满目苍凉,是个衬托悲惨身世的好地方。 你不服秦王?隔大半天才听楚怀珉发问。 服当然服,她为大秦灭赵拓疆,功业千秋,我十分敬服。说到秦王他语气恭敬,之后秦明月抬起下巴,锋芒璀璨!可是我这人有野心也有抱负,不甘一辈子碌碌无为。 大公子忍辱负重,就为了那个位子? 是。在下很想体会一下掌握别人生死的滋味。他还是憨笑,也想让大王体会一下自己的命不在自己掌握的滋味。 这笑里竟慢慢溢出恨意,秦明月带着满腔恨意仰头猛地饮光一杯酒。 自己最心疼的妹妹被迫嫁到千里之外是何种感受?他恨自己无能为力,更恨秦姬凰自己招惹别人,最终却让他妹妹嫁到宋国,凭什么? 就凭她秦姬凰是秦王,所以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生死?! 恨意只是这刻一闪而过,装傻装得久了连秦明月自己都觉得真,习惯性地展露憨笑,教人放松提不起警惕。凭借这招他瞒过秦姬凰,连卫太后都信了,这不就是上天垂怜? 其实你说得不错,我和她并无区别,都是为了争权夺位不惜手足相残。可在楚怀珉面前他压根不掩饰自己蓬勃野心,这些年她做王风光无限,现在也该让我坐坐。 楚怀珉对那两人的恩怨不感兴趣,转着酒盏心里盘算,为何来找本宫,大公子请开门见山。 因为,只有楚妃娘娘才能近大王身。秦明月也不废话,直言道。 确实如此。楚怀珉却冷笑,未免痴心妄想。 楚妃娘娘别误会,我不是让你动手杀她。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小忙,这个忙对你来说很简单,举手之劳罢了。 凭什么帮你? 帮我自然有好处!他立刻正襟危坐,将利益摆出来,你们楚国七万将士。只要你助我登上王位,我可以帮你救出来,一人不伤放回楚国。 楚怀珉眉头一颤,冷笑依旧,就凭你? 就凭我。这三个字无比坚定,秦明月眼睛深沉,很快又紧跟一句,楚妃娘娘别忘了,我还有李家,整个李家! 李家世代忠良,几百年来出过多位名人,今朝最具代表独属李世舟和李大夫及李世勤。一个当朝丞相一个卿大夫,最后那个手握兵权,掌控二十万兵马! 卫太后便是得了李家扶持,最终才让自己女儿顺利登位。 倘若李家倒戈,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明月,你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相信你。当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头出现无人院,站在秦明月身后便证明他所言非虚,可惜这时楚怀珉已经离开,看不到这幕好戏。 楚国七万将士的命在她手上,她不得不相信,也必须信,没有选择。他非常笃定,楚怀珉还会来找我的。 李大夫揪着雪花胡子,望着那方向,语重心长地道:这位楚妃娘娘精明得很,你当心。 孙儿明白。秦明月手里拈着一朵初春花瓣,将它揉搓成粉末,嘴角笑意慢慢扩大,她说别人可能会有造反的心,李家绝对不会有。话是没错,可当秦国出现了一位不该出现的人坐在王位上,就不一定了。外公您说,是不是? 李大夫依然揪着胡子,并不否认。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激烈吧。秦九凤和卫姒杀我多少亲人,这笔帐,就算到秦姬凰头上。秦明月手一抛,花瓣粉末立即灰飞烟灭。 帐要算清楚,那些冤魂才好瞑目。秦先王地下有知,也会保佑我们马到成功。 老夫等了多少年,终于等到这一天。 早看她们母女不顺眼,秦九凤不在都城,我们下手的最好机会到了。这番话居然出自一向忠臣的李大夫!他没有老糊涂,也不是利欲熏心,单纯看不惯那几人行事作风。 秦九凤嗜血成性,屠杀多少秦氏子孙,灭了多少同僚满门,早被人深深忌惮怨恨,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而卫太后心机极深,还算一代妖姬,但弑君灭礼,祸乱朝堂!更别提当今秦王那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怎么服人心? 那仨只是秦国一个小小插曲,错了也就错了,历史终究回归正传。 巧极,宋国此时也上演一道小插曲。 经过披荆斩棘才得以复位,可疆域却硬生生缩小大半,被齐楚魏三家分了去,与灭国相差无几,宋容这个王当得好不憋屈,没料到更憋屈的还在后头。 秦明素!声音同人一起闯进寝宫,正在里头歇息的柔弱女子闻言浑身一下子僵住。宋容阴沉脸转眼已到,手里捏着一封信笺恶狠狠甩到她脸上,你果然是秦姬凰的人。 秦明素生病已久,苍白脸色立刻亮得透明。 我捏着那封信笺她想辩解,对上宋容阴狠的眸子,最终半个字说不出。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如今那些什么倾慕她的言语都是虚假,宋容怒极,将秦明素从桌边拽起,说!寡人身份是不是你泄露? 秦明素知事情败露,不知怎么反驳,只好沉默。 身份这等机密,不是亲近之人又怎会发现。也只有熟悉宋国的人,才能散布如此顺利。 而那个人,非秦明素莫属。 秦国是你母国,难道宋国就不是你的家国了么?针扎到自己身上才痛,你也要学楚怀珉,一心为了母国甘愿牺牲自己性命,是不是! 是!这刻秦明素仰头,双眼含泪却坚定,秦国是我母国,我必须服从。 宋容生生压着一口气,竟觉得自己同秦姬凰一样深感其受,被背叛的滋味果真很痛。她自嘲自讽,转头笑得一声高过一声,几乎将眼泪笑出眼睛。 秦明素见她这般心揪紧,紧紧抓着宋容衣袖,眼泪滚落,阿容,我待你虽然不真可也并不全是假。 带着目的嫁入宋国,不是十分真,动心却半点不假。 只是这份半真不假的情在宋容眼里变得一文不值,虚伪可笑!笑声这时停止,也敛起眸里盛怒,宋容掰开她手指,罢了罢了,看在你尽心侍奉寡人份上,寡人不杀你。好生养病。 阿容 来人!将王后寝宫守住,任何人不许进入,王后不得离开半步。退后三尺,宋容冷硬发令,一颗心,寒凉至极。 * 七月初一,又离八月十五近了。 距上次无人院已经过了十天,宫里开始布置立后大典,可没传来关于七万楚国将士的只言片语,也就是说,秦国前朝还未决定如何处置。 秦姬凰在她面前闭口不提,楚怀珉倒也镇定,静待时机。 平常她在宫里也见不着几位大臣,靠着安插的暗士才能得到一些小道消息。只是近日命人尤其关注李家动态。 可暗士探知的结论,无一例外,李世舟是卫太后的人。 楚怀珉在宫里偶然遇到几回李世舟,无论怎样试探,李世舟话里话外都是向着卫太后。 那么整个李家,包不包括李世舟,那就有待商榷 楚妃娘娘,太后请您去叙话。这天早膳刚完就有侍女前来传旨。 卫太后先按耐不住,静待时机或许已到,楚怀珉一面计算卫太后可能提的条件一面前去朝见卫太后,到太上宫时却被卫太后的贴身侍女拦住。 楚妃娘娘,大王突然来请安,太后正在和大王谈话。意思不方便觐见。 无妨,本宫等等便是。楚怀珉很善解人意。 贴身侍女左右为难,抬头看了眼日头,恭声提了个建议:大王没半时辰出不来,眼看午时太阳猛烈,晒着楚妃娘娘,奴婢担当不起。要不楚妃娘娘先到偏殿休息,稍后奴婢来请。 楚怀珉点头,也好。 偏殿不偏,离太上宫正殿相当近。 贴身侍女将人请进去,好茶好水伺候。过了不久,有人急急忙忙来偏殿唤她给两位主子准备午膳,看样子秦王要在太后那进膳,贴身侍女顾不上楚妃娘娘,也就匆匆走了。 楚怀珉独自坐了许久,喝茶喝饱于是起来随意走走。 就在偏殿里逛逛,这一走来到角落案桌,她弯腰刚拾起一本书籍,耳朵这时倏然一动,似乎听见有人声。 习武之人耳力本就不凡,正殿偏殿又隔得近,不算偷听,这绝对是个意外。 楚怀珉将脸贴在壁上那刻,正巧传来卫太后声音:此战楚国十万精锐还剩七万,虽被俘可七万人七万张嘴,开支太大,想必你也收到李将军的军报了吧,咱们粮食不多了。可若放回去来年又是个不小的威胁,放是放不得。所以,杀。 第59章 女帝和长公主41 杀。 血淋淋一个字, 却干系着七万人性命。 楚怀珉面色立刻惨白, 闭着双眼,拿手背抵额头, 只有扶着墙壁才能稳住身。人似乎摇摇欲坠却又不肯倒地, 保持这个僵滞动作不知过了多久。 半个时辰又半个时辰, 宛若煎熬。 直到足音匆匆传至那刻她才归位坐定, 卫太后的贴身侍女回转, 很快来到身前恭请, 楚妃娘娘久等了, 太后召见。 有劳。 楚怀珉颔首, 敛起思绪起身, 面色已经如常, 看不出情绪。 刚走到正殿前, 宫门这时打开, 跟里头走出那人打了个照面, 对视那刻她也波澜不惊,淡然行了一礼, 拜见大王。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48) 秦棠景倒愣了下,皱起眉,挡着路问:你怎么来了? 一旁侍女立即答话, 回大王, 是太后请楚妃娘娘来叙话的。 秦棠景哦了声,回头看看殿内深处,又看看楚怀珉, 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即道:这么巧,孤王正要找你呢。 两步过去,二话不说,她牵了楚怀珉就走。 侍女赶忙上前,大王 不许废话!你去告诉母后一声,孤王找楚妃有事。秦棠景绕过她,扣紧楚怀珉的手,头也不回大步朝前。 其实不用禀报,秦王那句音调不大不小,却掷地有声,足以让太上宫里面的人听见。 嗯,哀家知道了。卫姒听完挥手示意侍女退下,朝殿里另外那人摇头苦笑,哀家召见楚怀珉又不是问罪,这孩子,防哀家还跟防贼似的呢。 太后差点将人车裂,大王又疼着楚妃娘娘,可不得防着。李世舟亦步亦趋跟着她。 姬凰还是太年轻,不够果决,有些感情用事了。坐上案席那刻卫姒又道,哀家不想她像秦九凤那样,为了情爱分不清轻重。 李世舟心头顿时一刺,停在台阶末尾时拱手,或许大王有自己的想法。 卫姒仍摇头,眉梢一记苦笑,难道你没看出来么,姬凰现在与当年的秦九凤像不像? 李世舟细细思索片刻,之后沉默。 很显然,像极。 一样执着,一样不顾自身性命救人,一样失了理智,一样用情至深。 哀家当年救得了秦九凤,那是因为秦九凤的心在哀家这里,可是姬凰将心交给别人,哀家又该怎么救自己的女儿,放任不管么?那绝对不可能,姬凰已是君王,哀家必须替她扫清前路障碍。可是不杀楚怀珉,她就永远无法收心。 说来说去,矛盾最终还是出自那位楚国长公主,那女子这才是致命之处。 世间上的情,最甜也是最毒。 李世舟心里不禁一阵挣扎,发觉徒劳后,只好转眼望向如豆的残烛,还是沉默。 世舟,你还记得吧?我们年少时统一天下的志向。这时回首往事,卫姒很是唏嘘。李世舟顿了顿,似乎也想起来了年少时那幕。 人年少,便轻狂,总觉得自己可以改变整个江山,改变条条框框的格局。更甚至,一统天下! 臣记得。 你看,当年我们的志向已经一步步实现,连女子都可以登堂为官。如今就差那么几步,回不了头了,只能一头走到黑,走到死。卫姒看着李世舟,一字一句极慢极慢地道。 所以她克制自己,不为任何所动,包括秦九凤,一心一意完成那番恢弘志向。 那厢李世舟却又是一阵挣扎,那真要这么做么? 楚国七万俘虏必须死,以绝后患。一字字透出坚决,半分不让,哀家心意已决。 既然如此李世舟也不再挣扎立刻肃容,臣,定当不负太后厚望。 卫姒轻笑,笑容也含着坚决,有你帮哀家,此事必能所成。 李世舟立在那竟有些无措,赶忙拱手,臣遵旨。 你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是谋士,哀家也算半个谋士,你我算无遗漏。卫姒拿了份折子走下来,当务之急是怎么应付燕国,加入伐齐的大军中。 前些日子燕国传了讯息,集合六国攻打齐国! 齐国几乎将宋国城池占尽,惹得旁人非常眼红和忌惮。而燕国在最北边,向中原发展却被齐国死死压制,此时就属燕国最恨齐国。 于是,又一个间离众王和乱世的机会就这么呈现秦国眼前。 李世舟将折子翻开看了几眼,立刻端出谋士那副运筹帷幄的架势:齐国吞并宋国,实力会更加强大。咱们秦国离齐国远,即便赢了也很难得到直接利益,不如支持其它四家,把大秦目前最强大的敌人彻底削弱。 卫姒点点头,哀家正是这么考虑,大王方才也已同意出兵支持燕国。 一旁残烛依然摇曳,这刻两人对上目光,忽然很有默契在对方视线里相视一笑,好像有什么秘密在彼此心间悄悄流淌。 不多时谈话结束,李世舟合上折子放入袖里,临走时恭恭敬敬朝她作揖。 臣最后想问太后一句。您就不怕算有遗漏? 你是想问哀家会不会后悔吧。卫姒立在台阶之上,含蓄地笑了一笑,望进李世舟眼睛深处,一句话直击人心!成了,功绩万载。败了,也不过一把黄土。 是时,那厢两人远离太上宫,不知往何处去。 这一路上秦王携了人左避右闪,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像深怕被人发现,反常得很。楚怀珉也不多问,一路跟随,任由着她去。 母后近日管得严,孤王不能出宫,这是孤王特意托人出宫买的,你尝尝。来到后园屏退众人后,秦棠景这才眉欢眼笑,很宝贝地从袖管缓缓拿出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怼到她面前,楚怀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秦棠景率先咬了一口,将那根糖葫芦又怼近一点,问:你不喜欢么?这是孤王最喜欢吃的民间零嘴。 楚怀珉没说话,接在手里。秦棠景却拉着她躲到青石后头,小声地道:别被人看见,藏起来吃,不然被母后知道孤王又得挨训。 挨训不是小事,楚怀珉也就只好跟着蹲下。 相处这么久,秦王的性子她大概摸清,这种戏每个月总会唱上一唱。总之秦王背着众人,总会搞些偷偷摸摸无伤大雅的事。 比如带她爬树上掏鸟窝,下河捞鱼,起风放风筝,又比如藏起来吃糖葫芦 两人身挨身头对头,秦棠景吃得起劲,啃掉大半才见楚怀珉张口,赶忙问她,甜么? 楚怀珉蹙眉,将唇抿了抿,不甜,酸。 秦棠景一听就笑,没事没事,孤王这个非常甜,咱俩换一换。 可即便换了,楚怀珉看着上面一排排牙齿印,心情稍稍微妙。还是在秦棠景时不时催促之下她才勉强吃了几口,然而剩下的后面仍入了秦王肚子。 至于楚国七万将士那事,明明彼此都清楚,秦棠景一字不提,楚怀珉却也依旧不多问。 很有耐心地陪秦王吃完民间零嘴,起身那刻她的衣袖却被人拉住。楚怀珉往下看,却见秦棠景仰头,一双眼晶亮。 有话,直说便是。衣袖拽不回来,楚怀珉无奈回到原位,继续跟她头对头面对面。 秦棠景眨眨眼,于是依言直说:孤王想跟你好。 楚怀珉一愣,一时没明白。 秦棠景眼不眨地望着她,紧跟句:一辈子不分离的那种好。无关秦楚,也无关家国。你心里只能有我,我心里也只有你。 迟迟得不到回应,许是有些紧张过头,她两只手扭在一起,指尖绕来绕去。 但拉着楚怀珉衣袖,没放开。 无关秦楚,也无关家国,只愿两人相好。楚怀珉这下听明白了,唇边扬起淡淡弧度,你的意思,让我不要管那七万人? 秦棠景又眨眼,展颜送上顶顶好看的美人计,是。厚颜无耻一向是她的标词。 可美人计用多了不起用,楚怀珉握住衣袖那手,礼尚往来也向她送上绝世笑颜,那秦王愿意离开秦国,随臣女回楚国么? 秦棠景呼吸一滞,立时就笑不出来。 手也跟着使劲,将楚怀珉的衣袖带手一起牢牢攥在掌心,恨不得揉进皮肉。 如果大王可以做到无关秦楚,无关家国,那么我便随你愿。 一个固执己见,企图对方服软,一个却死也不妨让,于是互相伤害,你戳一刀我插一剑。 楚怀珉那句,秦姬凰绝对做不到。 下个月,等你成为孤王的王后,楚国与你,再没半点关系!最终甩下这句话,秦王起身耍脾气,接连踹翻好几个花盘,气愤离开。 青石旁,楚怀珉只是盯着两根竹签,依然没动,独自一人仍在那,可眼角终究添了一丝灼痕。 秦姬凰那句说得好,她们一个罪魁祸首,一个红颜祸水,此生纠缠不清至死方休,当真天生绝配! 黄昏将至,天色却突然黯淡,乌云密布,将人也笼罩一层愁绪。 殿下,您您怎么蹲在这!久久未归,寻了好多地方陈浩终于见到人,急忙将楚怀珉扶起来,快下雨了殿下,咱们赶紧回宫。 秦王气得委实不轻,晚上不来寒清宫用膳,连就寝也不准时,一连好几夜歇在自己寝殿。 于是宫里人谣言四起,都说楚妃娘娘马失前蹄失了宠,不得大王宠爱。 也是了,历代又有哪个君王专情专宠一人而不爱后宫其她美色的。一时间众人都在背后猜测,这宫里旧人不得君心只怕又要添新人。 果不其然 好些权贵见风使舵,为了巩固地位在秦王那儿博取前途,知道她喜女色不爱男,纷纷趁机献美,一个又一个美人送进宫,马不停蹄送到秦王面前。 很快,又听说秦王见一个爱一个,妃子封了废,废了又封,跟玩一样。 没几日,后宫不止楚妃娘娘,新封的妃子都有好几个。 对此,寒清宫从始至终保持静默。 又一天夜里,秦王仍然没来宠幸,就连寒清宫的侍女都开始懈怠,哪管楚妃娘娘死活,夜也不守了,打个哈欠,闪人歇着睡觉去。 这没了严防死守,总有破绽,正好给了别人机会。 于是一位不知名的侍女悄然潜入,将信笺轻而易举送到寒清宫,陈浩迅速转呈楚怀珉,压低嗓音一句:殿下,祁王府大公子。 楚怀珉看完信笺,沉吟半晌,立刻卷起放到烛火上,看着它点燃,你出宫一趟,去李府。 话落那刻,信笺被火舌吞噬,眨眼烧为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怕,不虐哦,不甜出两眼泪汪汪尽管来打作者君 第60章 女帝和长公主42 无月无光, 黑沉沉的一个夜, 而李府依旧祥和。 今晚家主李大夫召集儿女享受天伦之乐,欢声笑语过后到了后半夜, 四周安谧, 唯独这把声音异常突兀:不行!我绝不会背叛太后。 夜幕里李世舟虽然义正言辞, 可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指尖也深深陷入手心。 掠着花白胡子的老者没放过她, 步步逼近:简直荒谬, 何谈背叛二字?我们李家世代忠心, 忠得是大秦, 忠得是秦氏王室, 而不是那个姓卫的太后!舟儿, 你要想清楚, 你到底忠于谁? 李世舟倒吸口冷气, 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爹,那些话您从来没跟我说过。 是, 爹爹是没说过,可并不代表爹爹心里没有准则。这句说完李大夫停步,隔着不远距离两眼放着精光。 所以您, 不支持太后也不支持大王?李世舟难以置信。 明月是我孙儿, 更是你外甥,李家扶持自己亲人,理所当然的事。吃准她不会甩袖离开李大夫立马劝诫, 舟儿,你别犯浑,好好认清楚现状吧,现在整个王宫护卫都在爹手里,明月也将王城守军把控,布局一切妥当,只差最后一步。 李世舟确实不会甩袖离开,可是几乎晕厥,无论睁眼闭眼,身前这人就是她父亲。 从小教导她仁礼智信的父亲,嘴里信誓旦旦为国效忠的卿大夫!此刻却张口闭口预谋造反,叫她怎能不震惊。 朝里就属你门生最多,只要你站在爹爹这边,她们必定跟着你。爹爹谋划了数年终于等到良机,绝不能功亏一篑,再有你这丞相相助,何愁基业不成?李大夫并不掩饰自己不臣之心。 李世舟一只手撑亭柱,无力摇头,不大逆不道的事我做不来。 你做得来,只要你想做。 可女儿不想做。 舟儿,你没有选择。抬起臂他遥遥一指,爹问你,咱们李家上下有多少人?方向直指今晚的宴席,就在前三刻还是其乐融融一家。 而此时,李世舟那张脸已然没了半点血色,在黑夜里白得像个活死鬼。 一百五十人。最终最终她声音极低地答。 你倒记得清楚。可如今李家一百五十人,全系在你一人身上。李大夫迈步复又逼近,挺直的身板似不服老,模样当真像是重现青少时气度风采。 爹,女儿担不起 已经做丞相的人了,见过多少风浪怎会担不起?你担得起!李大夫不断施加压力,也咄咄逼人。 李世舟从不怕外头任何风雨霜打,可是面对家里风浪却手足无措。 一百五十人,就像座山一样铺天盖地狠狠压下来,她逃不开,只能被碾成肉泥。 爹敢说,就绝不怕你告密。成败在此一举!若败了,下场抄家灭门,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李家死绝吗?可要是赢了,李家荣光更甚。 舟儿啊,你还是没能仔细看清楚,无论成败,秦国终究还是秦氏做主。李大夫这时已经走到她跟前,抚着李世舟肩膀,面上依然老父亲般慈祥神色。舟儿,无论你帮不帮爹爹,你永远是爹爹的骄傲。 拿手撑不住自己,李世舟只好将背靠着亭柱,良久艰难一句:你们,要我做什么? 诏书,退位诏书。 什么? 退位诏书必须盖上秦王的玉玺,而玉玺在秦王那,这就需要楚妃娘娘帮忙。 她会帮忙?李世舟的脸还是发白。 当然会。他胸有定见,你忘了,世勤手里有楚国七万俘虏。 李世舟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几次张唇,所以 所以,前段时候明月找过楚妃娘娘,可惜她不相信李家。说到这里李大夫抬头望天,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望见,他却倏然显出微微笑容。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49) 换了我,我也决计不信。李世舟这时转身,将十指张开掩面,万般滋味。 如果让你亲自去,楚妃娘娘或许就会相信。 太后已经下令杀俘,七万人必须死。 还来得及!只要楚妃娘娘愿意帮这个忙,七万人就不用死,这是交易。 李世舟噎着口气,半天没话。 一直到父女俩结束谈话,屋檐上两个黑衣人悬着的心却更紧绷。 李大夫算盘打得极好,可惜楚妃娘娘中计上过当哪有这么容易相信,尽管亲眼将这幕望见,楚怀珉仍是半信半疑。 祁王府大公子大半夜请她来此,就是为了让她相信李家,相信李世舟会站在他们身后。 看样子李家确实要反。一旁陈浩低声。 前车之鉴惨痛,如果这又是一个局呢?寒凉的晚风吹得楚怀珉头脑冷静。 陈浩捏拳,关乎万千人性命不敢轻易下断言,只是将心里疑惑问出来:如果真是局,那么到底为了什么? 这也是楚怀珉至今想不明白的。秦明月为了保命常年装聋作哑,所以表面吊儿郎当,可背地里却听命秦姬凰,所以这一切可能是个局,也可能真的谋反。 不过倒也知道了,秦明月要她帮的小忙,便是那道退位诏书。 如果真是秦姬凰设下的局,一道盖玉玺的退位诏书而已,大不了又是背叛两字,算起来并无多大损失。 但这么费尽心思地设局,难道秦姬凰只为了考验她的忠诚? 想不通,只好带着满腹疑惑原路返回。翻墙落地后,楚怀珉和陈浩迅速将黑衣换下,刨坑毁尸灭迹。 只是两人走到寒清宫踏上台阶那刻,身后传来几声咳嗽,嗓音相当熟悉。 陈浩浑身一凛,楚怀珉倒很从容地回头,第一眼首先见到不远处那架雕龙刻凤的御辇正朝这边来,再然后,便是辇上坐着的人。 除开秦王,她身边还依偎着娇美女子,大抵就是最近新封的妃子。 大王,还有多远呢。那女子柔媚玉骨,瞟了楚怀珉一眼,立刻装得弱柳扶风,边问边将脸埋进秦棠景怀里。 快了快了。秦棠景竟也配合地搂住她腰,语调似乎极其宠溺。 哎呀,大王快看,那是不是楚妃姐姐? 嗯,是吧。秦棠景含糊应了几声,抬了抬眼,见到楚怀珉站在那里,对视那刻她立马偏头,转移目光时过分地将女子抱到腿上,于是这幕画面如胶似漆的显得非常恩爱。 楚怀珉望着御辇而来,最后慢慢垂眼,也将目光转开。 没多久脚步声远去,那人似乎已经离开,她这才摆弄衣袖抬头。 停停停!几声急促拍打声突然响在寂静的夜,陈浩这时见到那御辇跳下一人,唬得立刻上前,殿下,她 你是孤王的妃子,你们这孤男寡女成何体统。话没说完,秦棠景转眼已到,朝陈浩送上一记冷眼,拉着楚怀珉到自己身侧。 陈浩涨脸,你 话还是没说完,那厢秦王已经拉着人离开,方向不是寒清宫而是御辇。 表面恩宠只是表面,秦棠景装都懒得装,对她的新妃子毫不怜香惜玉赶人让出位置。新妃子哪敢不听,瞪了楚怀珉好几眼,哭哭啼啼下辇。 于是御辇上,变成秦王和楚妃娘娘。 一旁阿弥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咱们回哪儿? 长兴宫。 是。 还有,传孤王旨意,从即日即刻起,宫里除了寒清宫,废除其她嫔妃,一个不留赶出宫,省得天天勾引孤王。这句说得也不知方才是谁与人恩爱有加。 本来就是为了气楚怀珉才封妃,所以刚刚故意从人家眼前过,可人家都无动于衷。楚怀珉表现没什么反应,秦棠景想起方才那幕倒是来气。 你别跟那个陈浩靠这么近,男女有别。御辇里她咬着牙说这话。 楚怀珉端坐,眉尖动了动,轻声地问:大王气消了? 没。语气很重。 那将臣女送回寒清宫吧,免得碍大王的眼。 今夜你就睡在孤王的长兴宫。秦棠景偏就不放人,半空握紧她的手,语气不容置疑。也让那些碎嘴子看看,到底哪个才是未来王后! 半个月没见,确实得躺一张床上好好增进感情。 此时已到亥时,一到长兴宫没得一会歇息,事实再次证明,君王历来就是劳碌命。 大王,太上宫那边送来的折子,说是比较急。那边人还说,明早就要下送。侍女捧着一摞奏折很不识趣地出现秦棠景面前。 放着吧,孤王马上就批。自从母后退居后宫她的政务就永远处理不完,秦棠景也没半分懈怠,来到龙案坐定,拿笔尖点了点阿弥身侧那人,楚妃,你陪孤王。 被点名道姓,楚怀珉自然从命。 起先还能聊上几句,到后头秦王批折子专注认真,渐渐不搭她话。 楚怀珉也不打扰,自己坐在一旁默默看书。正当入神时,骤然被一声咣当巨响打断,龙案上似乎掉下什么东西。 帮孤王捡一下。秦棠景浑然不觉,没抬头,不小心撞倒了。 嗯。楚怀珉应了声,掉下时只见模糊影子也没看清。 但那物什滚了几圈掉到案子里头,楚怀珉只好弯腰伸手进去摸,很快摸到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那刻她顿了下。 掉什么了?头顶这时传来那人发问。 楚怀珉保持那个姿势摇摇头,动了动伸进案子的手臂,启唇道声:找到了。 拿出借着明亮烛光这下她彻底看清,那是 玉玺。 第61章 女帝和长公主43 好巧不巧偏偏撞倒玉玺, 很显然, 这像极了圈套。 莫不是,老花招故伎重演? 可意外发生后秦姬凰却怎么没在意继续批折子, 楚怀珉翻着书籍倒是没了兴致, 半个字没能看进眼, 因为一个重蹈覆辙的念头在她脑里迟迟不消, 最后把着书半天没动一下。 之后身后响起细微足音, 等楚怀珉回过神时来人已经俯身将手圈紧她的脖颈, 那笑熟悉地带着玩味, 在想什么? 楚怀珉不动声色放下书籍, 没什么。大王处理完了么? 秦棠景侧头, 拿指腹摩挲她的脸颊, 你脸上写满了心事还说没想什么, 孤王劝你啊别再胡思乱想, 想多了没益处只会徒增烦恼, 何必呢。 指腹不老实,一路摸到楚怀珉眉边那条淡淡疤, 贪心地流连忘返。 楚怀珉也没躲避,但也没任它得寸进尺,擒住秦棠景手腕, 臣女也想说, 大王明知结果的事,不必屡次试探臣女到底忠诚与否。 如果那事真是一个局,那么秦姬凰就该懂她的意思适可而止。 可是孤王就是想得到你。秦棠景的手从她眉边垂下, 换上似笑非笑,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孤王的人? 楚怀珉没答这句,反正不可能。 耳边一声叹气,极轻几乎不可闻,可她就是听见了,居然来自肆意张扬的秦王。 我知道你向着楚国,可我也没逼你做出背叛楚国的事,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而已,就这么难么? 臣女已经在大王身边。 人在心不在,要你这躯壳有何用。我既要你人,也要你的心!甩下这句,秦棠景直起身走到楚怀珉身前将她抱起,缓步朝内室走去。 虽然外室离内室就那么几步,怀里人却顺从她很难得一点没挣扎。 秦棠景有些意外,平时还会象征性反抗。于是将楚怀珉置榻上那刻她弯腰盯着那双眼,老实说,你对我就没半点真心? 臣女对大王自然一片真心,青天明月可鉴。楚怀珉闻言立刻回答,无半分犹豫。这时却见秦棠景前倾身,食指牢牢抵住她的心窝突然笑了起来。 你越这样逃避,就显得你越心虚。 臣女说过逢场作戏的,大王还要入戏太深么?楚怀珉淡笑一句话回敬,竟让秦棠景如鲠在喉,又想起了宋容那句,她们在一起除非天塌地陷! 趁眼前这人变了脸色还没动怒,楚怀珉再来一句安抚:大王貌美风流,臣女确实倾慕,真真实实倾慕。 倾慕?秦棠景的脸色果真缓和下来,只是倾慕,没有别的? 有,敬佩。 见她这般软硬不吃,秦棠景咬着牙冠,拂袖起身,你就这么怕死? 楚怀珉没说怕,只道:命只是有一条。 言罢转看床榻轻纱,然而已经藏进被褥的指尖用力掐手心,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清醒冷静。 留着命报效楚国是不是?想得美!秦棠景当即冷哼,复又俯腰伸手勾起她下颌,红颜多薄命,可有孤王在,孤王没让你死谁敢收你性命。 你这死犟的样子倒是很合孤王心意。说着又凑近,秦棠景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薄唇隐隐翘起,楚怀珉,承认没这么难,别嘴硬说什么逢场作戏。之前发生的种种,包括你舍命救我,你要说你对我没有半点真心才是虚假。 算计归算计,可是狭路相逢并不妨碍动真心。 楚怀珉动唇竟无言,烛光里只见她神色隐隐显出疲累,此刻胸腔的空气也几乎被这句抽空。 鼻尖最终还是触碰到一起,唇只差丝毫贴上却又退开些。楚怀珉眼睫微微颤着,依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就是默认,至少秦棠景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仍然保持弯腰对视那个姿态,非常天真地问她:我算计过你,你也算计过我,我们两个扯平互不相欠,摒弃前嫌,如何? 好不天真! 但,楚怀珉别眼,对着龙案上那方向,最终点头。 第二天大清早,宫里众人眼见楚妃娘娘从长兴宫出来,立马就恢复那副恭敬姿态。重新受到恩宠不消说,寒清宫又开始热闹,侍女也不敢懈怠尽心尽力服侍。 而最近新封的妃子没一个留下,统统被赶出宫,可见楚妃娘娘在秦王心里的地位。 独宠就是独宠,闹完别扭还是宠冠后宫,不愧是妖妃,勾人手段绝世无双。就在这满宫流言时最闲那人当属卫太后,这句评价自然也是出自她口。 一旁李世舟听后莞尔,楚妃娘娘可不是狐媚性子,也绝不会勾人的手段。 卫姒立在桥上,将手里鱼食撒下湖里,看着无数条鱼争相食之,也乐了,这么说来,全是大王一厢情愿。 这她们二人之间,臣就不清楚了。 依哀家看,就是一厢情愿。卫姒转身看她,世舟你说,楚怀珉那丫头与哀家是不是八字犯冲? 问完发现李世舟的容色比往日憔悴,卫姒拧起眉头,几天不见,脸色怎么这么差? 李世舟下意识摸了摸脸,压着心虚勉强回道:可能最近没睡好。 卫姒似乎明白原因,拍拍她的肩膀,也难为你了。 臣分内职责,不敢言苦言累。李世舟一笑,这时还记得回答上句话,楚妃娘娘是太后的故人之女,应该说与您有缘分。 卫姒点点头也觉得有道理,惋惜叹息,可惜不能保全她。面向湖畔她又撒了把鱼食,补充一句,世舟,你再去劝劝大王,此事别再等了,楚国七万俘虏尽快处置。 遵旨。李世舟领命,迟疑一下,对了,九王爷请旨回城,太后许是不许? 这个节骨眼就别回来了,回来也是帮着大王捣乱,让她在旧赵地好好待着,就说以后还用得上她,以防她不顾规矩先斩后奏。卫姒瞧着湖面争夺食物的鱼儿,不由得勾起唇角一记冷笑。只要下把诱饵,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 大王,真不能再拖,已经拖了十天半个月。太后催促,该下旨处置。这天下朝后李世舟一如既往造访书玉殿,开口第一句如此。 秦棠景头也不抬扬扬手表示知道,而后道:女相,母后和孤王,你只能听一个。 李世舟立时当头一棒,赶忙躬身拱手,臣失言,请大王降罪。 无妨,孤王只是提醒你,没别的意思。罪没降,可把人晾在那里,也算是个处罚。直到处理完军政秦棠景这才搁下笔杆,气定神闲地命人赐座看茶。 女相,春夏的贡品茶,尝尝。 臣斗胆多嘴,那事大王考虑如何了?李世舟实在没心情品尝。 秦棠景不咸不淡哦了声,孤王已考虑清楚,考虑到立后大典还有半个月,等举办完毕,孤王自会下旨处置。 大王顾及楚妃娘娘,是为恩宠。可边疆百姓栽种艰辛,今年战事频繁又闹旱灾,多数地方颗粒无成,大王也该多多体谅百姓。如果再拖一天,那么七万张嘴得吃掉咱们多少粮食。明知这番话不顺君心李世舟还是如实相劝,起身伏地行大礼。 总之,七万俘虏必须死,而且越快越好。 秦棠景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私心使她犹豫,擎着茶盏半天不语。 大王,从前您可不是这般优柔寡断。伏跪额头抵地,李世舟姿态恭敬,言语却犀利,大王,为了大秦江山,臣心惶恐。 女相惶恐什么? 臣惶恐未能尽到臣子本分,九王爷要是知道了,臣又得挨她骂。 搬出小皇叔,秦棠景也无可奈何,孤王听从母后建议杀俘,绝不会反悔。她起身走下台阶,将李世舟扶起,可也希望女相可以给孤王一点时间,不需多久,半月足以。最终秦棠景妥协半个月,这是最大的妥协也是最大的让步。 为大秦江山,灭掉敌国主力使之实力削弱这是毋庸置疑。 可一旦杀俘,七万人一死,那她与楚怀珉那丝真心是不是彻底断绝?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50) 从书玉殿出来,李世舟拂掉膝盖灰尘,嘴里喃喃:意气用事。大王啊大王,您可知您已经无路可走。 这时她的婢女走近,按例低声问:丞相,咱们出宫么? 往常是该出宫,只是李世舟抬头望了天空一眼,觉得今日天气尚好,于是摇摇头:不,去寒清宫,拜见楚妃娘娘。 而寒清宫此时,秘密收到两封千里外的信笺。 一封来自楚国求救信,这另一封 真没想到,宋王竟然也替秦明月作证。亭子里,陈浩站在一侧,这句说得他心里暗恼。 她娶了秦明月妹妹,自然一致对外,这么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真。楚怀珉折叠信笺,拿去烧了,别留下痕迹。 是。 陈浩刚接信笺,有人急匆匆来报:楚妃娘娘,李丞相求见。 楚怀珉先是诧异,而后淡然吩咐请人进来。 殿下,她还真来了。陈浩吃惊之余不免担心,李世舟那人很狡猾,殿下千万小心。说完立马前去烧信笺,防止泄密。 不久,脚步声响起,李丞相人当真来了。 楚怀珉抬眸,看着李世舟走入亭里,对望那刻她唇边弯出一丝浅笑,女相怎么有空来寒清宫。来,请坐。 多谢楚妃娘娘。李世舟莞尔回以一笑,坐定拂拂袖子,作出一副真诚姿态,实不相瞒,臣来,是想在楚妃娘娘这讨要一件东西。 第62章 女帝和长公主44 同时刻书玉殿, 秦棠景处理完奏疏, 已经在案上铺开一卷空白诏书,拿笔蘸墨, 笔尖却在诏书上方凝持, 胳膊仿佛如铁般沉重, 迟迟不落笔。 就这么难吗, 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过一会她问阶下那人。 没有。那人低头答。 你可知这道诏书一旦颁布意味着什么?秦棠景又问, 笔尖还是凝持未落。 暗卫只把头低着, 没吭声。 君就是君, 踩在万人之巅上, 岂是旁人能随意左右。 两难, 真真两难。龙案旁, 秦棠景将手托腮叹气, 只差没把下半辈子的气都叹光, 不做吧对不起大秦江山, 做了又对不起孤王自己那点真心。 两者相较,孰轻孰重毫无疑问大秦江山, 她还没到色令智昏的地步,很清楚自己在大秦江山面前那点真心微不足道。 可七万人生死成了她跟楚怀珉之间那根悬梁,指不定哪天轰然倒塌只剩家仇国恨。 换了最初那时候恨便恨了, 绝对不会在意, 本来就是对立没有对错,偏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楚怀珉处处手下留情。 大王不该心软,而动摇信念。暗卫不愧是暗卫, 尽职尽责,提头发声。 信念?秦棠景眯起眼。 是,灭六国一统天下,大王前进的脚步不该被心软绊住。 暗卫字字句句在理,就像一句惊醒梦中人。秦棠景被自己的信念束缚,也被自己曾经立下的豪言壮语打败,无话反驳,也不托腮叹气了,甩甩头抛弃杂念,擎笔朝空白诏书落笔,但也只是写了不到十个字,最终懊恼将笔狠狠一扔。 那笔半空划出弧线后尖峰先着地,墨染痕迹斑驳,凌乱且狼狈。 大王息怒。暗卫躬身,大王若是觉得两难,属下以为,大王可以前去朝殿。 朝殿那里正中间,放着一尊上代王朝九鼎,每个臣子上朝都会路过。她这句意思很简单,多看看九鼎巩固信念,也冷静下来把诏书写完。 这个建议竟然得到采纳,秦棠景当真前往朝殿,就这么围绕九鼎将它摸了个遍。 随即也不走,就坐在九鼎面前一眼不眨地看着它,想九鼎怎么风光延续千年,想它几番沦落几番异主,到最后却落到她手里。 天下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谣言流传,那就是得九鼎者得天下!赵国虽然得了却没守住,如今九鼎在她手,这不就是上天注定?连老天都祝她一臂之力! 还是那句话,私人情思比起江山,的确很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尊九鼎在眼前,可盯久了双眼泛酸,秦棠景小小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还不够狠心绝情,于是继续安静地盯着。 秦王坐在那发呆,侍女们站了许久也不敢吱声。 直到夕阳渐垂,将九鼎的影子从正面照到背面再也看不见,秦棠景这才止住思绪,仰头迎着夕光,只是慵懒地张臂伸个腰,最终拍拍衣衫灰尘施施然起身,直往方向书玉殿。 恨便恨吧。楚怀珉,你该理解为君的苦衷才是。 恨便恨吧!她在心里将这句重复读了又读,重复得自己渐渐心冷。 你这招果然有用。秦棠景去时心烦意乱,回时心无杂念手里还摇着把折扇,语气听起来非常清爽,一双腿跨进书玉殿那刻话也紧跟,看来以后孤王可以经常去朝殿了。 大王圣明。暗卫这时仍站在那个位置,不过地上那只朱笔已经被她拾起,见秦棠景走近双手立刻捧起将朱笔举至头顶。 笔是上等绝品,世间少有。 秦棠景顿步,拿笔在掌心一下子握紧。 片刻之后她擎笔重新落座龙案旁,该写还得写,该下诏还得下诏。 这次比起初次写诏利落许多,笔锋没有犹豫也没有停顿,一道带血腥的诏书一气呵成,不消半盏茶连字带印呈现龙案上。 交给李世勤。很快秦棠景吩咐。 是。 告诉他,半个月后执行。 遵旨。 暗卫领了命令,仍然来无影去无踪,转眼消失匿迹。 那我也不瞒女相,这东西烫手,还望三思而行。细细风过,初春依旧料峭。楚怀珉感觉到寒意先是拢紧披风,这才挽起拖地衣袖斟茶。 臣来此自然经过三思周全,所以楚妃娘娘不必相劝,好意臣心领了。李世舟见状主动把空杯举起。 于是飘香茶水一滴不漏,精准倒入杯内。 话已至此,利益已经摆在眼前,一封退位诏书换取七万人性命。楚怀珉也不再劝告,收回手没说话,抿一口杯盏,却尝出泡过三回的初春贡品茶微涩。 事到如今她居然有些相信秦明月密谋造反,并且答应李世舟的交换条件。一来为了数万人性命没有选择,二来秦国越乱对楚国越有利,于公于私她怎样都无法拒绝。 无论秦姬凰还是秦明月都不是善茬,两人身后都有能人扶持,那么一山不容二虎必有一伤。 谁输谁赢都是秦国内部之事,她只需坐观虎斗,站在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方。 一切一切无可厚非,楚怀珉眉尖这时却突然一颤,可是连身边亲近之人都在算计,到时秦姬凰知道真相,会是何等滋味 希望李丞相言而有信,保人一命。想到秦姬凰最终她道,心揪着,很郑重。 放心,臣说到一定做到。李世舟也很郑重立刻接上,说完人却僵住,嘴角慢慢牵出一丝苦笑。人绝不会有事,只是会受些委屈。 而这些委屈使得两人心里各有感想,接下来无尽沉默,只剩树上孤鸟鸣叫。 亭外这时有人脚步匆匆,一句话打断亭里沉沉气氛,丞相,大王来了! 楚怀珉指尖一动,李世舟闻言立即起身。 大王还真是一刻也不离开楚妃娘娘。这句她说得意味深长,趁人还未到行礼请辞,既然大王来了,那臣就不搅扰,先行告退。 李世舟离开,树上孤鸟依旧鸣叫。 亭里楚怀珉先将茶斟好静待,没一会听见熟悉脚步声,不用看也知是谁。 听说女相也在,孤王怎么没看到她。来人仍摇着她的折扇,扇面一幅江山景致图,走路仿佛带风,无形将君威诠释地淋淋尽致。 大王来得不巧,李丞相刚走。楚怀珉没起身,轻声应了句。 哦。秦棠景却也没在意,两三步入亭,立在楚怀珉身前瞅了几眼案上冒热气的茶盏,显然是给她准备的,但今天喝得够多了,懒地如厕。 何况来得目的也不是为了喝这杯茶。 随孤王去个好地方。于是她眉眼一弯,标准坏笑,跟上来。 楚怀珉微怔,可还没开口却见秦棠景转身出亭,只好依言随在她后面去那个好地方。 反正去过的好地方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 别看秦王发威的时候威风凛凛,私底下耍无赖耍脾气却是一把好手,玩也不输贵族子弟。所以楚怀珉自然而然地以为秦王又带她放飞自我。 总之不是吃就是玩,无外乎两者。 不过真真跟着秦姬凰到了那个好地方,楚怀珉心弦立刻紧绷,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这次不是上树掏鸟窝也不是下塘摸鱼,更不是偷偷摸摸塞她稀奇百怪的零嘴玩意,而是来到一座宫殿。这宫殿偏僻压根不起眼,冷冷清清,但她前几天来过,正是与秦明月暗会的冷宫! 果真是个好地方! 楚怀珉没忍住转头扫了眼当日秦明月摆宴的地方,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这时竟也没察觉身边人已经飞上屋檐,只听秦姬凰嗓音:还愣着干嘛呢,上来。 寻声抬头一望,秦姬凰就坐在屋顶最上面,下刻便见她指着如火夕阳,美不? 就这一句,并不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所以来此对质问罪,楚怀珉立刻顿悟,也望了天边一眼,答:美,美极了。 秦王亲自挑好地方看日落怎会不美。景色美,人也美。 此时日落西山,空中并不阴暗,晚霞反而渲染天地,暮色霞光美丽且壮观。秦姬凰一袭红袍朝服,很随意地坐在那,于是整个人映进那夕阳余辉,像极画里人可望而不可及。她的表情虽又是不怀好意坏坏地笑,可眼神终究隐隐流淌着一脉温柔,却又如同和煦春风漾开,轻轻地拂过楚怀珉心头,就此镌刻痕迹。 美你怎么还呆在下面,上面欣赏更美呢。见楚怀珉像樽木头杵着,秦棠景干脆纵身下来将人勾住腰身带上屋檐。 秦王还是满腹坏主意的秦王,绝不放过任何使美人计的机会,就在挽着楚怀珉落地那刻,她装作一不小心崴了下脚,顺理成章一头撞进楚怀珉怀里。 这一撞没个把持,楚怀珉为了接住她但来得突然一下也没站稳,于是两人抱一起倒地。 没想到力道余劲未尽,为此还抱着翻滚了好几个身,差点翻下屋檐,幸好楚怀珉及时用双脚抵住檐角这才保住命。 人这时仍抱着没分开,只是变成楚怀珉在上秦棠景在下,两人脸对脸眼对眼。 英雄救美的桥段虽然俗,但在各种话本故事里却经久不衰。 尤其英雄是个女子,美还不顾付出痴心,绝对颠龙倒凤独树一帜! 巾帼英雄。秦棠景开口就是这四个字称呼,再然后眨眼展笑,我以身相许可好?英雄前面还加了巾帼两字,特指楚怀珉,救的美自然是她自己。 楚怀珉早已看穿秦姬凰的小把戏,于是也眨眨眼,启唇:好。 这个字让秦棠景的笑容深几分,也不追究真假,一手搭在楚怀珉腰上,另只手越过她的脖颈往下慢慢压,不许反悔。 楚怀珉不动,夕阳很美。大王再不看,就看不到了。 佳人在怀,不看也罢。秦棠景继续施力。 可臣女想看。说这句时楚怀珉已经微微碰到她的唇,但并没有闪避。 就差那么一点点,秦棠景却倏然泄了力。 君子,真君子! 就算用强还敢不从?一次次被拒亲近她实在很恼,但也侧面说明还不到时候。可是骨子里到底有自己傲气,秦棠景最终松开手,目的没能得逞她撇撇嘴妥协,好吧。 之后事实可鉴,只要不涉及家国之事,两人相处还是相当和谐,肩膀并肩膀同看夕阳西下。 之后秦姬凰还算老实,动作没怎么出格只是将楚怀珉的手紧紧牵着。而后者一点没挣扎,乖乖任她摆布。 于是风吹呜呜,当天边最后一丝光亮灭绝时,楚怀珉突然间就有了种念头。 细想这念头,她又顿觉好笑。 不过痴心妄想罢了。 如果只是平凡人,或许还能实现,可惜偏偏不是。 所以眼前这一刻不可能有多长,之间也不可能很纯粹的,没有恩怨纠葛,没有天下纷争也没有争锋敌对,更不可能只有自己,和身边这人。 可惜从来事与愿违 半时辰后寒清宫来了不速之客。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看完夕阳落暮楚怀珉也已回到宫里。陈浩不敢耽误,赶紧领着人到她面前禀报:殿下,祁王府大公子来了。 从见过李世舟以后楚怀珉的心情就不太好,一听祁王府大公子她的脸便开始下沉。一眼没见到祁王府大公子,倒是望见陈浩身侧多了位侍女,蹙着眉拿目光打量。 侍女这时抬头,这才露出那张憨厚脸,楚妃娘娘见谅。近日宫里守卫森严,臣为了见到楚妃娘娘不得不这样乔装打扮。 楚怀珉只是冷眼瞧他,大公子这般急不可耐,找本宫又是为了什么? 秦明月左顾右盼,立刻压低声音,自然是有要紧事,请楚妃娘娘屏退闲杂人等。 除了陈浩留下,闲杂人等很快被屏退。 大公子安心说了吧? 兹事体大,臣万分小心也是为楚妃娘娘着想。 拼死想着怎么拖她下水,楚怀珉不禁冷笑,大公子有心了。李丞相今日已经找过本宫。 外公说服姨母站在臣这边,不就更加证明臣的真实性么?秦明月朝前迈了两步,臣冒险前来,就是想给楚妃娘娘看一样东西,以表臣的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来晚了, 第63章 女帝和长公主45 到底真不真, 本宫不敢妄下断言。可本宫也不会忘记, 当日书玉殿那事付出的代价。楚怀珉抬了抬眼皮,敛眸平静地道。 秦明月闻言停步, 探进怀里的手也就此顿住, 娘娘还在记恨臣?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51) 楚怀珉睨了他一下, 有些没放眼里的姿态, 本宫只是赌不起, 所以必须谨慎。 有过先前失败, 今后行事更加小心, 臣理解。秦明月看穿她周身那种高高在上的人才有的气势像极那人, 不由得泛酸, 一口咬紧牙床, 说起来这事怨不得臣, 娘娘要怨的, 也该怨长兴宫那位贵人。是她, 设计诱骗害得你,害得楚国!到现在她又要害您楚国七万人头。 前面讲得全是废话, 计不如人输了便输了,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楚怀珉这时还有耐心:这是我与她的私人恩怨,不用你在此挑拨。 好!臣不插足你们私事。 如此最好。 那么臣的真心, 楚妃娘娘可还要看? 秦明月左手仍然伸在怀里没动, 只要楚怀珉一句拒绝,他立刻放弃离开。 顶着项上人头潜宫,如果身前这位楚妃娘娘还是不识趣, 那也没有再合作的必要。不过一封退位诏书而已,反都反了还怕什么名不正言不顺! 思及此,秦明月挺直腰杆,令人忍俊不禁的憨厚脸立刻显出大丈夫的坚毅,颇有气度。 沉默过一会,楚妃娘娘终究遂了他愿,拿出来吧。 终于到了翻出底牌的时候,这样东西亮相绝对足够真心,秦明月已然有了十分把握,很干脆地将所得之物从怀中掏出并且缓缓展开,稍后最终呈现对方面前的是一卷锦轴,而锦背赫然印着一只飞龙,无疑君王专属。 楚怀珉也一眼认出这件锦轴,只是在她狐疑之际陈浩先一步立刻就道:诏书? 陈公子好眼力。秦明月夸赞了句,随即望向楚怀珉,面带微笑对她解释,这是大王下诏用的诏书。就在两个时辰前,大王将这道诏书下至秦楚边境。 一句话洞穿人心,顷刻间主仆二人面色倏变。 那厢秦明月却只当没看见,继续:不过幸好,臣及时将它截住。而这里面,楚妃娘娘应该很清楚写了什么。说完他笑意不减,把诏书朝楚怀珉双手捧上,请楚妃娘娘过目。 大公子本事果然通天,连秦王的诏书也敢劫持。楚怀珉横眉,冷眼相看。 到了今天臣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况且臣筹备了这么多年,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无,早死百次千次,死无葬身之地了。秦明月正色,娘娘怀疑臣,臣可以理解。不过楚妃娘娘最好不要犹豫太久,秦楚边境那七万人可等不起。 少来威胁本宫。楚怀珉不吃他这套,可还是将那道诏书拿到手展开。 里头的的确确写明了处置方式以及具体行刑日期,她虽做了心理准备,当看完那刻依然控制不住自己咬破舌尖,很快品尝到唇齿一股甜腥味。 其左下角盖上的印信,清清楚楚秦王行玺四字,在寒清宫里突出亮世相当煞气。 既然用玺下诏,那就已经表明了杀俘决心。 娘娘跟随大王一年有余,该认得上面是谁的字迹。一旁秦明月适时提醒。 唇齿间血腥味于是更浓,楚怀珉吞咽了下去,配合性地冷笑,秦姬凰。 是大王亲笔。秦明月也配合地点头,一副天真憨厚的样子将身躬着做尽了自己的真诚,眼中却闪过诡异光芒。 大公子,你做得很好,本宫多谢你出手相助。这句不怎么真,倒也不假。 哪里,楚妃娘娘客气了,臣今后还要仰仗娘娘帮忙。 那便说吧,怎么帮? 打开天窗说亮话,秦明月求之不得,当即再次从怀里摸出相同锦轴,就连背面金龙也是一样栩栩如生,然而唯一不同的是里面空无一字。 空白锦轴 除开玉玺印,还得麻烦楚妃娘娘执笔将这封退位诏书写完,其实也不用怎么劳心费神,秦大公子早已将退位措辞写在字条上,只要楚怀珉把退位诏书照抄一遍以及盖上秦王印即可,算是名正言顺,表面功夫做到位以后省去不少麻烦。 等到合适机会,他再来取。 所以在这位祁王府秦大公子眼里多么简单的小忙,他称之为举手之劳也不为过,就这么甩给寒清宫,还很贴心顺带帮楚妃娘娘报了个仇。 那位秦王亲笔写死七万人,咱们楚妃娘娘自然也可以亲笔拉她下位。 多划算的冤冤相报交易,非得你死我活才罢。 至于那封退位诏书,秦大公子只一个念头,那便是他要让秦姬凰亲眼看着,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人反手刺她一剑会是什么伤痛表情,他很好奇,更迫不及待想要看见这幕热闹背叛戏,那时的秦姬凰一定痛不欲生。 所以这个夜里,楚怀珉最终得了一道杀俘诏令和一道还没动笔却即将退位的诏书。 而每一道放出去,下场绝对惊天动地鲜血淋漓。 夜渐更深,还不到时辰油灯却已枯尽,陈浩添了又添,望一眼案桌坐着的人,踌躇半晌,终是来到案旁看着桌上两卷锦轴,满腹疑虑地问道:殿下,诏书会不会有假? 楚怀珉正在亲自研墨,听了淡淡应句:不会。 为何殿下这么肯定? 她的笔痕我认得。 陈浩顿住。 还记得初来秦国时,有人让我抄大秦律法么? 记得。不知是谁刁难殿下,规定一笔一划必须一模一样,您还抄了整整五遍。 你猜那人是谁。楚怀珉挑了根银色笔杆,然后铺展空白锦轴,她的动作放得极轻,深怕玷污了一丝一毫。 秦姬凰!这时陈浩脱口而出。 楚怀珉勾头弯了弯唇,眼里却一丝笑也无,所以,你还觉得我会认不出她的字迹? 陈浩跺脚,这个挨千刀的,真真草菅人命,不把人当人! 早知今日困境,当初秦赵大战他就不该听了主子命令去救这个挨千刀,死了百了!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世上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她有她的良计,我有我的计策应对。用民间那句话叫你不仁我便不义形容比较恰当,放本宫跟秦王身上非常适合。落下这句尾音,楚怀珉照着纸条的措辞语句开始往空白诏书上面落墨。 纸条内容她看过一遍又一遍,早就已经倒背如流,可她还是字字照抄,避免出错。 可长公主您想过吗,这一切原本可以避免。那厢陈浩喘平呼吸,握紧拳,以前秦姬凰多次性命垂危,都是您挺身相救。 * 八月初五,离中秋立后大典只剩十天。春意终于赶走冬寒,日头越发暖和,枝桠冒绿,南燕也跟着返归。 天色微亮,楚怀珉照常起榻,洗漱完毕走回内室。 榻上秦姬凰睡得正沉,她离开的时候人姿势还是平躺不越界,估计没感觉到她的存在,所以恢复肆意随性,越到她的位置侧身抱着锦被。 往常这个时辰该醒了上朝,但今日难得休沐,怎样催都没用只顾睡,秦王有赖床的毛病。 大王该起来前往太上宫请安。这是催人五次起床未果后无奈的语调。秦姬凰只是翻了个身,含糊嘟囔了几句什么话楚怀珉没听清,可也没气馁,继续拍打着床沿,绝不纵容。 无节奏的啪啪声一下下吵得秦棠景头疼,不情不愿掀开眼皮还不忘抓着被不放,溢响沙哑的嗓调:昨夜我丑时才睡,长公主你放过我行吗,我再睡会 不行。拒绝得要多无情有多无情。 孤王够勤勉了,就小小偷个懒。秦棠景有气无力,眼皮摇摇欲坠。 也不行,大王还不够勤勉。也只能别人称赞大王勤勉而不能自己自夸。其实昨晚处理完折子已到丑时,秦王非常勤勉。楚怀珉这时没忘记宫规,将它摆出来,按宫规,大王每隔两日辰时要向太后请安,迟久了论不孝罪得挨十大板刑。 秦棠景下意识想到母后手里那根打君棍,眼皮立刻掀起,爬起来别她眼,你个死脑筋。 见楚怀珉坐在床沿无动于衷,她恨恨咬牙再来句,跟木头一样,就不能对我好点? 这话入耳,终究让楚怀珉有了反应,怎样才是好? 不管!孤王要喝汤,老母鸡炖蘑菇汤。没脸没皮耍无赖又开始了。 楚怀珉点点头,指尖对着龙案一伸,起来就能喝。 秦棠景瞟一眼汤盅,扭头张手,仍是做出无赖样,替孤王更衣。 楚怀珉没说话,将备好的衣物端来,说更衣就更衣绝无二话,行如流水没一会把繁琐的常服换到秦姬凰身上,根本挑不出毛病。 随后端茶倒水,洗脸漱口,只要秦王指使,她闷头就干,一一俱到。 好是好,可是这样的好反倒让秦姬凰感到憋屈。 是的,非常憋屈。 长公主尊贵惯了哪会伺候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自打相识两人就对着干没一天让她顺过心,现下这么服从不抗拒大抵与七万俘虏有关。 或许这是长公主别样的服软? 热脸贴冷屁股阶段过去了,可是这女子心里到底装得什么,像是没有七情六欲,天天同床共枕对她居然没有一点想法,好颜相向微乎其微。 于是喝老母鸡炖蘑菇汤的时候,她忽然将这句问出口:你心里到底装得什么? 楚怀珉愣了下,很快不假思索地回道:装的大王。 鬼信,别跟孤王扯虚伪这一套。已经被骗出经验,越明着说越假,秦棠景盯紧她眸,孤王想知道你的心里话。 事实如此。那大王究竟想知道什么?楚怀珉有些委婉地问。 秦棠景也不扭捏,直接掷下一句:你心里有没有孤王。 被她灼灼目光盯得不自在,楚怀珉转眼不看她,放轻声音又委婉地应道:大王问过许多回了,有没有就这么重要? 当然重要,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孤王对你还处在信任跟不信任的边缘。秦棠景得不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索性兜底,孤王很想相信你,可又看不透你的心,所以不敢相信。但你想想,连你最亲密的枕边人时刻想要你命,你怕不怕? 怕。楚怀珉紧跟一句,如果我是你,我会杀了这样的枕边人。 语气坚决,杀枕边人,她没开玩笑。 秦棠景端碗,深深地凝视她,孤王到底没你心狠。 心软,反害其身。 孤王不会杀你,永远不会。她一仰脖,鸡汤尽数灌进肚腹,将碗怼案上那刻发带随风拂面,话也一起落,除非你做了什么孤王不能容忍之事。 同理,孤王若做了伤你之事,尽管来杀孤王就是,孤王绝无怨言,但别在背后放冷箭,孤王平生最恨背叛。 楚怀珉这次头点得有些虚,答非所问,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敢违逆母亲。 是,那又怎样。 不怎样,就是眼看辰时快过了,大王再不去,等着你的就是板子。 经楚怀珉提示,秦棠景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抓了两块糕点路上充饥,连跑带飞前朝她嘴硬甩下一句,母后疼孤王,怎么舍得打孤王!等着,孤王请完安回来带你出宫玩。 玩。就知道玩!混账东西,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同时,祁王府里老王爷恶声恶气扭着纨绔逆子耳朵,少给老子惹祸! 老王爷脾性还是一如既往地暴躁,一听自家儿子帮宫里那位贵人出宫并陪玩,当场火冒三丈。 耳朵差点没给他拧下来。 贵人要出宫,我哪拦得住!再说了,那位贵人师出九王爷,武功盖世,又随九王爷打了这么多年仗,试问当今世上谁能伤到她嘛。爹您就别操心了。秦明月吃痛,敢顶嘴但不敢还手。 外面这么乱,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得起吗!老王爷气得胡子一颤一颤,你个混账玩意,贵人要是被你带坏,你看太后能不能饶过你! 秦明月闻声太后两字就腿软,立刻做出一脸惊恐的逼真表情,绝对能糊过大部分眼睛。 至少老王爷年岁已高分辨不出真假,翘高雪白胡子骂他没出息。 秦明月不服,抢回自己耳朵躲到安全地带,继续顶嘴:明知我惧怕太后,您老人家还拿太后压我,到底我是不是你亲儿子? 老王爷人老却半点不糊涂,瞪他,老子与你娘何日何时同房记得一清二楚,怀胎十月前便精准算准你诞生之日! 秦明月瞠目结舌,半天才呆呆地道:儿子甘拜下风。 就冲他们这两张八分相似的脸,说不是亲生的都是眼瞎。 混蛋玩意,滚滚滚!木已成舟,最终老王爷又是一棍子将他打出门外,叉腰大吼,贵人若要少一根毛发,老子也救不了你! 见死不救非亲父! 下刻一根拐杖甩飞而来,秦明月敏捷避开,回头朝老王爷做个鬼脸,脚底生烟跑路。 这幕父子对战几乎天天上演,府里人见惯不怪,连秦明月自己也习以为常,可等他跑到无人地方时顿觉心凉了半截。 就算是亲生儿子又如何,亲爹贪生怕死却像个缩头乌龟。明明德高望重,即便不入朝堂在秦国仍占得一席之地,现如今却只顾活命享受眼前,被迫害宁愿束手就擒也绝不反抗。悲哀,实乃大秦的悲哀。 秦大公子这道声音低沉,他走后竟绕梁不灭。 十日后儿臣大婚,母后为何不让小皇叔回宫观礼?太上宫请完安,秦棠景没急着离开,帮着小皇叔求情所以多留了会。 赵亡不久,故土仍有不轨之徒,只有你小皇叔才能镇得住。卫姒简单解释了句,轻笑着帮她擦拭嘴角残渣,你小皇叔是不是又给你送信了? 不愧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语道破。 秦棠景立刻点头,目前为止儿臣一共收到二十封,可见小皇叔归心似箭。说完拿出她卖乖那套法宝开始拉着卫姒的衣袖摇来晃去,还请母后法外开恩,允许小皇叔回宫观礼。母后,你就答应了嘛,儿臣的终生大事除了母后,就属小皇叔最关心,小皇叔说过要与儿臣主婚。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52) 秦王撒娇的模样十足像个孩子,卫姒看着,有过片刻心软。 也只是片刻,她很清楚不能松口,于是轻轻道句:路是她自己选的,与母后无关。 秦棠景立即竖起一根手指,最多半个月。 不行。 可是儿臣立后 立后是国事,镇守一方疆土亦是国事,同样重要。 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岂能放任不顾。 所以无论秦九王爷怎样请愿回宫,皆被卫姒以国事为理由而驳回。 连秦王亲自来求情也不妥协。 第64章 女帝和长公主46 不到半个时辰请完安, 从太上宫出来秦棠景有些郁闷, 连出宫玩的兴致都被冲淡许多,扭着手指踏进寒清宫门槛, 但没在寝殿见着人。 一旁侍女及时回禀, 说是楚妃娘娘刚去了后头院里, 不清楚做什么。 其实也没做什么, 无非弹琴作诗或写字修生养性。 果然, 秦棠景到院内时, 只见不远处的亭里楚怀珉纤纤玉立, 手里还执根笔。 那厢写得入神, 竟没发现有人悄然走近。 好字!孤王也来。直到声音突然响起耳畔这才惊醒楚怀珉, 手这时被另只手擒住, 手把手带她一起添了最后一道尾句共八字。 上曰:与子同裳, 与子偕行!乍一看一读, 好不深情隽永。 事实却被秦王颠倒是非。原本一首充满慷慨激昂令人心驰神往的爱国之诗, 在秦王寥寥几笔勾勒下生生写出两人缠绵的小情小爱,其间洋溢的暧昧不言而喻。 写完两人手却还握着, 秦姬凰魅人酥骨的坏笑又起,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吧? 同仇敌忾,在一起共进退。楚怀珉当然知道, 只是不能明说偏要反着来, 总之绝不让秦王称心如意,于是淡笑地回她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秦棠景顿时敛眉收笑,倒也没生气, 道虽不一样,但终究殊途同归。 归不归暂且不议,言罢先一步施力把楚怀珉拉起,自己顺势而坐那刻人也抱在腿上。 不如这样,孤王与你做一桩生意,绝对是个好买卖。秦棠景一手挽她腰一手撑在石桌托腮,唇角坏笑依旧,暗送秋波,一记美人计送上。 如果能忽略那欠打的贱贱表情,秦王美是真的美,坏也相当坏。 楚怀珉微颤了下眼皮,而后仍很从容地将手搭在秦姬凰肩膀,询问:什么生意? 这话之后,秦棠景眼睛就更含情脉脉了,嘴巴却根本不留情朝她耳朵吹口冷气,只要留下秦楚边境七万人,孤王扶你坐上楚国最高那个位子。 楚怀珉心潮瞬间涌动,努力让自己保持不动声色,你愿意放我走? 秦棠景没望见想看的反应,有些失望,长公主连怔都没怔一下。 更让她窝火,楚怀珉第一句话不是七万人也不是那位子,居然是恨不得赶紧离开她。 是。最终她颔首,凑过去盯楚怀珉的眼睛,瞧瞧这女子到底心动没有,七万人换一个高位并且放你回楚国,多么值得,你就不想要? 双目对视,楚怀珉眼里并无起伏,仍然深邃至极。 费尽心血将我虏至秦宫,大王就这么轻易放我离开? 不不不。秦棠景这刻已经知晓结果,拿指腹刮她鼻尖,笑得花枝乱颤,哪会轻易,是拿你们楚国七万条命换的。 七万人命沉重无比,此刻在秦王嘴里却如草根。楚怀珉心倏地锐痛,依稀记起还在楚国清早的街角场景,也记起秦九凤那句话,她说,战败,就是被欺凌的命! 楚王实在窝囊,决计不是做君王的料,你以为你能护他一时护得了一世?秦棠景这时感觉到肩部衣衫被揪起,终于有了反应!于是后话接着继续刺激,他弱懦无能,可你不一样。等你回到楚国,孤王助你杀掉楚王,你顺势大展身手,坐上那个位子掌握楚国!也只能这样,你才有实力找孤王报仇雪耻,到时决战天下你才能与孤王一较高低。 当然,如果携楚国归顺她再好不过。 也当然,最终弃掉七万人就是楚怀珉自己的选择,灭了就灭了,恨不得她。 诛心计秦王使起来一向得心应手,不伤一寸肌肤不见一滴血却令人犹如肝肠寸断。 好比打蛇打七寸,快狠准。 孤王不杀你,所以总有人说孤王心慈手软,留着你这个祸害注定是个后患。可你不也一样,为了护住你皇兄守住楚国连孤王这个敌人都舍不得下手,还与之同床共枕形影不离。说起来,孤王是个笑话,你楚怀珉也是个笑话。 两个笑话现在还亲密抱一起就更像一场笑话,百年千年之后足以笑掉人大牙。 不过这没关系,秦王从来不关心后世如何评说。 威逼利诱到最后,她眯眼,祭出霸道王威:孤王说了这么多,就问你一句话,换不换? 楚怀珉一直默默听着,这时垂眸迎上她不善的眼神,只一句:不换。 前有狼后有虎,前路当真险之又险。 这桩生意绝顶是个好买卖。话到此她顿了顿,到最后楚妃娘娘竟然也学秦王偏头对着她耳朵回吹冷气,可惜我无福消受。大王您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无福消受也得受着呗,谁叫绝世美人杀又舍不得杀。 到此交锋完毕,秦棠景只好叹气,不重不轻咬她下耳垂,犟驴,你会吃大亏的。 楚怀珉一记浅笑迎送,大王顾好自己才是。 话完旋即眼一斜,案桌上那首诗昭然入目。前后字迹虽不同,却承上接下相契默合,默念起来齿间半点不留香,每一字好似洇着血。 秦棠景还没开口,这时有人急匆来报:大王。大公子在宫外已等候许久,今日还出宫么? 差点忘了正经事,她抬手,出,叫他等着。 侍从应声退下。 亭里两人这时仍然保持抱一起坐姿不变,红衣与白衣紧密相缠,好一个倒凤颠鸾冠宠后宫!陈浩回转就见这幕,气到眼花脑昏打跌,狠踹了一脚无辜花盆发泄。 紧跟着破碎声音突兀震响,一下子吸引两道视线。 臣看见一只蚂蚁不自量力吞食巨鼠,没忍住便把它踢死了。陈浩躬身,面无表情禀告。 踢得好!秦棠景先鼓两下掌,接着挽住楚怀珉那把纤柔腰起身,最后抽出腰间配扇,蚂蚁就是蚂蚁,巨鼠面前的蝼蚁,不自量力的确该死。 大王英明。陈浩收到主子眼色,忍着再踹花盆的冲动。 而那厢折扇啪一声打开,秦王清逸秀雅,摇着她的玉扇立现风流倜傥,牵着楚妃娘娘步步走下台阶。 路过陈浩时略停了停,又啪地一声收起折扇。 护主是好事,护过了可就不是好事哦。语气温和,动作可就不怎么善良,秦棠景拿扇重重敲了敲他的肩,语锋立刻一转,很不仁道地嗤笑,孤王与自己爱妃亲热,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你气个什么劲,边儿呆着去,不许跟随。 这话刺耳,挑衅十足。 陈浩忍了又忍,终于在她们走远之后忍无可忍,将院里花盆统统踹了个遍。 骄阳高悬,晴空万里,果然是个出行好天气。 一行人到宫外已是午时。 大王,咱们这次玩点什么。骑马射箭,斗鸡投壶,或者听书看戏?秦大公子搓着手跟前带路,仍是那张憨厚脸,笑起来有些傻,言语之间可见没少玩,不是一般纨绔。 那些地方鱼龙混杂,今日就不去了,随便逛逛。秦棠景瞥了眼身侧楚怀珉。 秦明月顺着她目光也瞅了瞅楚怀珉,挠着后脑勺讪笑,还是主子考虑周到,带着夫人不宜去那些地儿。大公子除了装疯卖傻,马屁功夫信手拈来。 走了一段路之后街上渐渐热闹。 出来玩别冷着脸了,看中什么尽管说,我给你买。秦棠景发现楚怀珉心不在焉,用手肘碰了碰她。 楚怀珉这才抬眸,环顾四周,突然指了指前方,我要那个。 不远,五丈外有一老叟呦喝卖糖葫芦。 秦棠景就爱吃这个,垂涎三尺,扔下话就走,行,你等着,马上给你买来! 护她安全的韩文修见状立马跟上。 原地留了几人,除开两名侍卫,就剩楚怀珉和秦明月。 楚怀珉眼睛望着人群那道身影没动。秦姬凰长得比寻常女子高挑,行为举止韵致,走进一堆老男少年当中格外突出,属于她的荣光到哪儿都是如此耀眼。 楚妃娘娘支走大王,是有什么话想对臣说吧?秦大公子只是装傻,人并不是真傻。 有几句话想问你。 秦明月把腰弯低,愿闻其详。 何时动手?楚怀珉问得太直接,倒将秦明月问愣了愣。 预计中秋前后。他毫无保留和盘托出。 楚怀珉看着那人手里举着两串糖葫芦,缓缓闭眼,一句定期:只能中秋前。 中秋那天立后大典,所以中秋前动手意味着秦明月恍然大悟,原来楚妃娘娘打心底就没想成为大秦王后。 也是了,堂堂楚国长公主,怎会愿意嫁给一个女子为妻,受尽天下人嘲笑,史书留耻。 想想秦王聪颖过人,善于谋划,为大秦做了多少丰功伟业,可是她目中无人,极其自负,立后这场荒唐之举惹得太多人不快。秦王聪颖是聪颖,荒诞绝对荒诞至极。 秦明月远视前方,目似剑光,充满同情可怜。 没问题。最终他三个字回应。 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 事成之后如数放归。楚妃娘娘放心,臣不会忘。这句落地,方才烈日灼灼,顷刻间变天,太阳一下子躲进云层,天空转眼阴沉。 墨色浓云黑沉沉压下来,笼罩了整座咸阳,仿佛陷入夜幕。秦明月抬头看天,变得好快。暴雨来近之际,楚妃娘娘 一道雷电骤然劈下来,好像炸裂了山河,将他劈没了话音。 正巧击中湖边那颗百年柳树,柳树刹那火烧烟冒,轰然倒地,百姓惊呼。 几乎不给人反应时间,街边商铺的招牌在疾风中疯狂摇摆,瓢泼大雨说下就下,百姓为了躲雨无秩序奔走逃逸。 人很多,秦棠景前后被挤着,好不容易回头看,不过五丈距离,再没了那抹白衣踪迹。 楚怀珉!喊出的声音下刻淹没在风雨雷电和嘈杂当中。 近处屋檐站满了人,无落脚地方,秦棠景只好跟着人群往前,也回不了头。 挤着挤着,连韩文修也不知被挤哪去了。雨又下得大了,很快淋湿了身,秦棠景心里没好气暗骂,出门没看黄历!倒霉。 人倒霉起来晴天烈日都能遇到狂风暴雨,街上百姓没多久溜了个干净。 屋檐下,方才顾着形象没怎么跑的秦王已经变成只落汤鸡,扒拉湿头发都能拧出一把水。外面的雨下得又大又急,没法动身走人,她只能站这等雨停。 但秦王何许人也,千锤百炼,风雨里也能苦中作乐!至于怎么作乐,秦棠景先是拧干湿漉漉衣衫,又找了个干净石头坐着,欣赏檐外雨水飞溅,手里举着两串糖葫芦一面吃得津津有味一面心想着楚怀珉那个死鬼死哪去了,这么久还不来寻她。 贵人好相貌,仪表堂堂龙中凤。这时身侧有人音,也不知夸得谁。 就这屋檐里躲雨的众人个个湿身狼狈,哪里来得仪表堂堂。 秦棠景含着糖葫芦很给面子扫了他一眼,说这话的一位老者,眉毛胡须花白,一身道袍瞧着倒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只是他摊前那张旗牌就很令人怀疑,看着就像招摇撞骗的神棍。 果然,百姓有人出声嘲笑:又是他装神弄鬼,这老头就没算准过,大家千万别上当!上次城南郭家媳妇临盆,这老头偏说是个女娃,生下却是男娃!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他就是个骗子,算得一点也不准。 谁上当谁是傻子! 他们冷嘲热讽,倒让秦棠景对他生了半分同情,这乱世混口饭吃不容易。没想那老者竟朝她招手,既然命中注定来到老夫摊前躲雨,不如算上一卦? 此话一出,秦棠景周边众人立刻退后躲避,懒地搭理这个疯老头。 人家混个饭钱,秦棠景也不好砸人招牌,正想过去玩玩,老者又道:不用卦钱,只要贵人手里那东西即可。 给你。秦棠景好笑,还没算卦先把糖葫芦扔给他。 贵人雷厉风行,是个做大事的。老者敏捷接中,请她到摊前落座,笑吟吟地道,作为回报,老夫可帮你化掉一劫。 秦棠景从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掐指神算,当下挑眉,你倒是说个明白,什么劫? 老者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秦棠景咽下糖楂,耸肩退而求其次,那你说说怎么帮我化劫。 贵人仪表堂堂气宇不凡,本是那翱翔之鹰,纵横天下,只可惜一物降一物,贵人眉宇中带煞,十日内必有血光之灾。若想化劫,其一顺其天意,其二逆天而为。老者摇头晃脑,捻着手指盘算,说话行径显然与民间的行骗神棍无二般,什么血光之灾压根吓不倒她。 秦棠景最后也来了兴致,追问到底,怎么顺其天意逆天而为,你且具体说来。 老者眨眼,仍是那句,天机不可泄露。 无聊。这也不可泄露,那也不可泄漏,算相当没算自讨没趣还被骗了根糖葫芦,秦棠景立刻拍了拍案,福祸自有定数谅你也算不准,你给我算算姻缘。 老者竟也立刻就笑,福祸与姻缘相依,贵人真要算? 算!反正当个乐子。 那好,贵人只需回头,一切自然就明白了。卦都不用摆,老者信誓旦旦。 秦棠景没急着回头,盯着他手里唇边坏笑又来,老头,你要是算错了,糖葫芦还给我。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53) 老者含笑点头,相当有风度。 为了骗回糖葫芦秦棠景这才回头,只见风雨里白衣女子撑伞而来。 第65章 女帝和长公主47 脸还是那张脸, 冷冰冰没有热度, 伫立疾风细雨活像座冰山。 可是秦棠景望见她那瞬心里当真欢喜,欢喜到脑门一热, 竟火急火燎起身冲进雨里, 直往那人怀里扑去, 半路糖葫芦掉了也没察觉。 还下着雨, 你跑过来做什么。楚怀珉伸只手及时把人接住。 死鬼。秦棠景拧她手臂, 下手绝对挠痒痒似的, 我还以为你不来找我了。说完又黏腻地轻哼两声, 跟着往楚怀珉的怀里挤进几分。 楚怀珉也没将人推开的意思, 掌心这时摸到她衣衫的湿意, 微微拧眉, 冷吗? 废话, 你淋成落汤鸡试试冷不冷。秦棠景气笑, 又拧楚怀珉手臂一下, 别废话了,祁王府离这挺近的, 我们先去换衣裳驱个寒。 楚怀珉抿唇点点头,手却拉着她,递去伞, 拿着。 哦。秦棠景想也不想撑在手里遮住两人头顶, 还很贴心把伞往楚怀珉那边移,随口问了句,我看你衣物半点没湿, 你哪里来的伞? 借的。 秦棠景扒拉头发,那你运气真好,不像我淋成这鬼样。 大雨如注,此刻两人站一起对比,真真一个天一个地。楚怀珉衣衫干净整洁,白衣飘飘仍然尊贵无比,她自己倒像是飞上枝头企图变凤凰那只鸟。 淋成鬼样你也不丑。之后楚怀珉答她上句话,已经解下外衫披在秦棠景身上系好,语气依旧冷淡,雨大风寒,别着凉。 秦棠景一时愣在那,裹着楚怀珉身上的暖意眨眼再眨眼,伞被人拿走也没反应。 楚怀珉只好以其人之道,拧她手臂。 可惜秦王被色心蒙蔽,完全感觉不到痛,最终被身边人拉着走。 春雨绵长,两人背影渐渐模糊。 请问楚怀珉楚妃娘娘,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不是。 我发现你这人里外两套面孔,典型外冷内热。你对我好,还说不是关心? 不是。 嘁,睁眼说瞎话也是一种本事哦。 这一路上两人别别扭扭,一个刨根问底,一个抵死不承认。 楚怀珉撑伞,半个肩膀露在外面风吹雨淋。 而那边屋檐下的摊前,老者抚着自己花白胡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好事者却继续对他落井下石:果真是骗子,连人家姑娘两文钱的糖葫芦都不放过! 面对指责,老者反倒笑了笑,你情我愿的事,怎能说老夫是骗子? 你说你不是骗子,可我们大伙都亲耳听见,人家姑娘算姻缘,你看看你算出什么来。人群中一模样书生之人站出揭穿。 老者老神在在,姻缘只有当事人明白,旁人又怎会知晓那两位姑娘有无姻缘。 你还狡辩,实在过分!那两位姑娘分明姐妹情深,竟被你满口胡诌泼脏水。书生十年寒窗苦读,闻言当场涨红脸,怒指他,告诉我,姑娘之间怎生姻缘?胡说八道。今日你要是不说个清楚,今后休想在咸阳混饭吃。 老者听后一阵哈哈大笑,你这话,该去宫里问决定你仕途成败之人。 什么意思? 小子,难道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读书人尽是君王门生。你当街怒责君王立后,出言不逊大逆不道,要杀头的。 人群立刻噤声,于是书生的脸又红又绿,抖着身,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后来雨势渐渐放小,老者收拾摊,一面瞧那支火红糖葫芦一面唏嘘:当事人没当回事,血光之灾大难临头。旁观者却义愤填膺,据理力争不知为了哪般。 出了这档子事,到底是我秦国幸,还是不幸呢?嘿呀,家国大事自有朝堂决策,干一介草民何关,幸与不幸不得而知,不得而知喽。 只知泄露天机必遭天谴,所以最终他一甩袖,扛着招牌闪人。 祁王府,因着来了两位落汤鸡贵人,又上演老王爷棍打儿子戏码,闹得鸡飞狗跳。 那厢汤池,婢女们忙着往里面加热水,花瓣撒满水面。 雾气缭绕里,秦棠景站在池边,将衣物脱得只剩件内衫,入汤水时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很大方地邀请楚怀珉,你也淋过雨,下来驱驱寒吧。 与君共浴何等恩宠,一旁婢女立刻上前服侍她脱衣。 我自己来。楚怀珉出声制止,背过身,在汤池那人不怀好意的眼神里件件衣衫褪尽,也只剩了打底内衫这才一步步踏下台阶。入水前,她隔着层层雾气朝秦棠景方位望去,却只见一个不大真切的身影。 别紧张,孤王又不会对你怎样。身影这时发话,扑腾了下水,又坏坏地补一句,都快成亲了迟早坦诚相见,就当提前见见。 楚怀珉没说话,一双白璧无瑕的玉足最终浅浅落水踩到池底,花瓣随着波纹漾开。 衫子轻薄,遇水即刻贴身,纤细曼妙身段便显现出来。 两人一首一尾,就像池同床,中间划线绝不越界。 可秦王到底不是君子,楚怀珉在前冰肌玉骨,眼前的美极绝艳哪能放过,没过一会,她屏息潜入水底,像条狡黠的鱼儿般游到池前,指尖碰到那双晶莹脚踝,使坏绕着圈圈作弄。 楚怀珉无措微颤,想伸腿出来又担心踢到水下那人,只好忍着,别闹。 水不怎能隔音,秦棠景听见了起坏心思反而没放过她,拿手贴近她,若有若无地划过,不急不慢,很快便退了出来,动作牵连水波荡漾。 随后就这么绕着楚怀珉游来游去,摸摸这碰碰那,十足十地孩子气。 楚怀珉咬唇,垂眼看着水里那抹身影,忍着愣是没动。 直到秦王憋不住气这才冒出头,人就在楚怀珉身侧,一只手把玩她乌黑秀发,一只手抚着她挺直背脊,吃豆腐占便宜无疑。 楚妃,你穿上凤冠霞披,一定很美。没头没尾突然说出这句话。 楚怀珉眼睫颤动,侧头看她迎进那双亮眸,大王也想穿么? 如果与你一起倒可以试试。秦棠景直起身,手没停歇,满掌柔情,嗓音略略沙哑。 可惜大王是君,只怕此生与凤冠霞披无缘。 没关系,你可以就行。秦棠景弯唇,人挨近越过楚怀珉耳畔,楚妃,孤王已经迫不及待,让你成为秦姬凰的人。你可愿意? 事到如今这层绝密关系被捅破也无妨,一把撕碎长公主那层厚重伪装更好。 软言蜜语,绝对比阴谋诡计更奏效,至少楚怀珉下意识没有拒绝,只是良久无语。 却也没让她继续,按住了背脊下那只手。 秦棠景被拒,立刻咬楚怀珉耳垂,你不是无惧任何吗,胆小到连这点都不敢承认?克制自己内心的情思,很难吧? 孤王不得不承认你果然强大,明明喜欢孤王喜欢得要死还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 嘴硬,自欺欺人,你连最真实的自己都不敢面对。 敢说你对孤王没动心?就问你,敢说不敢说? 最后这句逼人太甚,楚怀珉喉咙发紧,你别这样。 怎样?那么你要孤王怎样?当什么都没发生当不存在还是怎样?秦棠景冷笑,两人之间就是缺少了一把烈火,她并不介意添柴烧旺。 挽起楚怀珉一只手搭在自己脖颈,再然后执起另只手,撩开自己衣襟就放进去。这架势主动投怀送身,撩人心魄,顶顶相当坏! 结果事实证明她没错,千言万语抵不过一个动作。 楚怀珉整个人就此僵住,根本不知从哪儿涌起一股热切冲动,容色瞬间被血红侵染。 确实,她的心里装了很多东西,家国占了大头,所以第一反应除了克制还是克制,拼命压制那种陌生又不属于自己的情感。 可那样的感觉仿佛是只被困了百年的兽,它野蛮嘶吼着挣扎,与理智奋勇厮杀。 厮杀到最后,也不知输赢,理智防线却在节节败退。 眼见那红唇近在咫尺,大有越凑越近的趋势,楚怀珉眼一闭那刻,理智完败,她的身子先做出了反应,将秦姬凰拉过来,同自己一起摁入水底。 如秦王所愿,两人终于纠缠不清,唇对唇,做了她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水下呼吸不过来差点窒息。如果不是婢女进来没在汤池见到她们吓得大呼小叫,秦姬凰绝不会轻易放人,宁愿吻到窒息过去! 相继从水底浮出,楚怀珉长发散乱地贴着脸颊,呼吸也紊乱,脸上赤红一片。后知后觉自己还被那人抱着,或者说,几乎不要脸挂在她身上。 这下终于承认你对孤王的心了吧?耳畔吹来一口灼热气息。 楚怀珉不想承认,但事实胜于雄辩,干脆不吱声来一个死不认账。 犟驴,看你死犟到什么时候。 秦棠景见她这般也不气,摸了摸差点被吻肿的嘴唇,贱贱地一笑,想不到长公主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无师自通哦,亲得孤王真舒服。楚怀珉的脸立刻红透,羞愧地恨不得将秦棠景塞进石缝。 长公主也觉得舒服对不对,那再来一次?而那秦王没脸没皮果真没脸没皮,当下发出盛情邀请,把嘴撅起。 楚怀珉不理,深吸口气,极力让自己恢复冷静,回她两字:起开。 不!除非你承认你喜欢孤王。秦棠景偏不放,双手牢牢扣紧楚怀珉的颈子,腿还耀武扬威夹住她腰,姿势暧昧极了。 大王。这时池上传来弱弱地一声,祁王爷派人来请过两回。 两人默契抬头,双双与池上一众婢女对视。婢女们却面面相觑,瞧着外头传言英明神武的秦王像个街头无赖,只觉头顶似有浮云飘过。 同时王府正厅里,老王爷摆了一桌宴席,等啊等,半个时辰后才见两位贵人亮相。 一一向她们行过礼,老王爷赶紧热情招呼请她们上座,还非常贴心地将楚妃娘娘的位子布置坐在秦王身侧。 毕竟亲伯侄,秦王已经敛起在汤池时的恣意放肆,端坐摆出正经神色与他一番寒暄叙旧。最终老王爷拉下老脸咳嗽一声,不瞒大王,老臣有个不情之请。 六皇伯无须见外,直说就是。 那,老臣便直说了。老王爷期期艾艾,紧张得竟直搓手,今日之事,太后知晓若是责怪明月,到时还请大王多多美言几句。 原来是这事,没问题。本来就与明月无关,小皇伯尽管安心。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大王!都怪那混账东西,自己贪玩也就罢了,差点连累大王您受苦,幸好大王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安然归来,不然老臣死不足惜!老王爷千恩万谢,忒害怕太后召他那没出息的儿子进宫问话。 不过秦王一言九鼎,事后太后从没召见秦明月,祁王府一切照旧。 春雨蒙蒙,之后一直下了五天五夜才止,王宫湿润,空气也焕然一新。 近日就属寒清宫最为热闹,太妃太嫔们闲着没事上门拉拢关系,秦王殷勤地派人将各种稀世珍宝往里送,立后凤袍与成婚新服也已送到。 于是众人纷纷猜测,王与后典礼那天绝对空前盛况,足以用盛宠两字形容。 然而承受君王盛宠那位主,宠辱不惊,在亭里手执一卷书籍挡着脸,也不知看没看进去,总之好半天没动一下。 直到陈浩回转,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殿下,已安排妥当,万无一失。 楚怀珉这才抬眸,转开书籍,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败了死路一条。 臣拿身家性命担保,绝不可能败。陈浩声音沉了下去,就算大公子过河拆桥,殿下未雨绸缪,我们也能全身而退。 退?楚怀珉咬着这字,眉梢一勾,无路可退了。 只要秦王一死,七万人得救,我们也可以同大公子谈条件,放我们回楚国。 陈浩捏拳,巴不得立后那天快点到来,这样秦王就可以快快去死。等她死了秦明月夺位,秦国必定大乱,这时就该楚国登台上场。 再有四天,这一切就该了结。话说完,楚怀珉拿书籍继续挡着脸,心下五味杂陈。 殿下,大公子适才传话。他说行事那天夜里,以朝殿起火为信号。 嗯。 他还嘱咐,夜里王宫会动乱一阵子,殿下千万别出来,只需待在寒清宫即可。 楚怀珉指尖一紧,心乱如麻,嗯。 第66章 女帝和长公主48 转转眼, 立后大典还有三日举行, 千里外,故赵王宫。 秦九凤正与属下挑灯分析战局, 分析到一半失神, 心思已然不知飞到哪儿去。 齐国灭宋激起众怒, 四国群起攻之, 就在前些日子齐国终于战败, 再无实力对抗秦国, 如今时机已到, 大将军, 咱们可以出击, 一举击败魏国! 此战末将请缨, 为大军前锋, 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最后副将用大嗓子吼道。 秦九凤立刻一个激灵, 半晌反应过来掏掏耳朵, 听见了,吵得我头疼。实在没了分析战局的兴头, 她挥挥手,罢了罢了,今天到此为止, 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只好领命, 退出殿外。 没过多久,秦九凤手擎着额头,不死心地问旁人:都五天了, 宫里到底有信没? 回大将军,未有。 你确定? 是,宫里确实没来书信,送来的都在您案上。 滚吧滚吧,本王一个人待着。秦九凤将人统统赶走,整座大殿很快只剩她一人。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54) 案上放置的那些书信,很大部分来自卫太后,可得不到旨意不能回宫,再多又有何用呢,秦九凤看都不想再看卫姒传回那些婉拒的信笺。 满心满眼想得只有她的姬凰,从小带大她视如己出的姬凰。 细细一想,她又想不通,卫姒明知姬凰对她有多重要,不该这么无情无义拒绝。 按理来回最多不过半个月,旧赵地完全不会发生动乱,拿这个理由糊弄未免过分。依她对卫姒的了解,卫姒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做一件事。而姬凰大婚,作为她的小皇叔怎能不到场祝贺?女子立后终究有悖人伦,自己不亲眼看着,总不放心。 秦九凤越想越不对劲,越想心越不安,所以今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终于熬到天明太阳升起,她却到底没能熬不过自己那关。 只有两天时间,快马加鞭,应该赶得及 大将军,你去哪儿?快回来!没有旨意擅自离守,副将仍是那大嗓子,急得拦在秦九凤的马前,但最终没拦住,被秦九凤一脚踹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她策马奔远。 也是千里外,宋国。 大清早得到来自秦国的好消息,宋容大悦,隔了一个月终于出现秦明素面前。她神闲气静喝着茶,说着恶毒之语:别白费力气了你送不出消息,只管等着两日后的结局。明素,这便是你最在意的母国,好好看着寡人是怎么帮你兄长毁灭的。 秦明素闭眼原本不想说话,这时倏然张唇讥笑,怪不得姬凰阿姊看不上你。 宋容手顿时一紧,茶盏破裂,割破皮肤顷刻涌出鲜血,成股流落。 她是看不上寡人,寡人也不强求。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子,寡人还不一定降服得了。一面舔着血宋容一面笑道,换个方式折磨或许更有趣,让她也尝尝从王位被拉下来的滋味。这还没完,秦姬凰万一大难不死,面对被最爱的人背叛,一生所求却求而不得,想必也很苦。 秦明素颤着唇,你 宋容满嘴血腥味,眸子充斥戾气,想说寡人恶毒是吗?没错。寡人从来不是良善之辈,都是被你们逼得。 秦姬凰暗算寡人在先,寡人何以不能还手?就因为她是你阿姊,寡人便要受着?世上哪有这种道理!她凑近,压低嗓小声地说,寡人喜欢她不假,看着她痛苦也不假。 秦明素双目怔怔,对着宋容,一时失了说话能力。 少年郎终究不再是少年郎,宫廷变故令她阴狠,得不到的人宁愿毁掉也不让其好过。 * 三天转瞬即过,今夜过后,秦国即将迎来新王后。 便是这位新王后,使得宫里宫外议论得厉害,而寒清宫那位正主成为风口浪尖的人物,对外面之事充耳不闻,依然耐心地待在自己宫里。 今夜也是中秋前夜,整座秦宫人人脚步匆忙,为了明儿的立后大典,宫人格外忙碌。 此时寒清宫,也很热闹。 咱们秦国出过十多位王后,除了太后,便是您最风光。秦王早有明旨授意,阿弥领着几位心灵手巧的侍女小心翼翼废了好大功夫才将凤袍换到未来王后身上,一席称赞发自内心,楚妃娘娘人美心又善,穿上这身锦绣凤袍,大王看了一定欢喜。 楚怀珉只是淡笑置之,朝殿门看了眼,轻声地问了句:大王今晚来么? 阿弥还没应答,陈浩突然现身,接上话:秦王政务繁忙,急招卿大夫在书玉殿议事,今晚恐怕来不了殿下。 谁说大王不能来!大王已经吩咐过了,等她一忙完便来寒清宫。阿弥听他阴阳怪气的语调,赶紧为自家主子说话:大王勤政,实乃我大秦之福! 是是是,你大秦之福,我楚国之祸。他话不及出口,硬是吞回了肚子。 喂,你说什么?能不能说大声点,大男人这般娘娘腔! 管我说什么,懒得理你。 上面两位主子不对付也就罢了,连随从也开始争锋相对。楚怀珉无奈,蹙眉发话:好了你们都别吵了,本宫想安静一会。 阿弥不给陈浩面子,楚妃娘娘面子不敢不给,赶忙行完礼退出候在外头。 除了她,殿内一干侍女和陈浩也被屏退。 四下无人,真就只有楚怀珉独自坐在席座上浅浅抿茶。 几杯下肚之后,她低眼看自己胸前袍上那只百鸟之王凤鸟,凤鸟象征后宫之主,地位尊崇。可看久了竟觉得好不刺眼,也好不讽刺。 那日汤池发生的种种也恍若一场春风美梦,醒了便散,唯有留下的记忆不可磨灭。 不可磨灭。 楚怀珉闭眼,这时却听见细微足音不知从哪儿响起,由远渐近,直往内室。 很快,足音消失,烛光里渐渐露出一张憨厚脸,那人弯腰站在她身前,拱手只一句:楚妃娘娘,臣来取一件东西。 楚怀珉仍闭着眼,唇齿生寒,你若输了呢? 秦明月直起腰,朗声,臣不会输,娘娘也不会赌输。 多年精密地布下局,装疯卖傻忍辱负重,身后又有众多老臣暗地里扶持,这一天终于到来他怎会输?绝无可能! 退位诏书还没拿到手,他也只好陪着周旋:娘娘现在说这话,该不会是怕了吧? 楚怀珉睁眼,眸子冷凌,本宫从来不信秦姬凰,却唯独信了你。 那是因为楚妃娘娘不得不相信臣,臣与娘娘各取所需只是做了一场交易罢了。秦明月陡然微笑,既然娘娘信臣,那么臣定当不辜负娘娘厚望。 大公子不愧大公子,他拱手行大礼以示感谢,姿态绝对恭敬,话却半点不软弱。 其实本宫一直很好奇,大公子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以为自己会赢。楚怀珉这时起身,手里拿了卷锦轴步步走下台阶,秦王不傻,卫太后更不傻,她们母女一个比一个精明。 臣自然有自己的法子。秦明月盯着那卷锦轴,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你的法子竟能斗得过太后?斗得过秦王以及宫内守卫?你当真不怕这是一个圈套,为了将你揪出来而设的局。 这番话是提醒也是警告,一旦发难,覆水难收。 秦明月闻言倒很从容,脸上习惯性地露出以往的憨笑,娘娘多虑了,这绝不是局中局。 楚怀珉倏地顿步。局中局计中计,成了瓮中之鳖,才是更可怕的。然而最可怕的是如果浮现表面上的事物只是掩人耳目,那么连谁设的局,谁中计都一无所知。 设局之人到底秦明月还是秦姬凰,亦或另有他人,恐怕只有等到尘埃落地那刻才能揭晓。 楚怀珉收拢手指,将锦轴慢慢举起,秦明月,你太自信了,自信得令本宫害怕。本宫突然犹豫要不要把这个交给你。 别怕,给我。秦明月立刻动身,最终走到她面前伸手,我答应你的一定照办。 放了楚国七万人。 好,我放。 一切结束后不杀秦姬凰,留她一命。 秦明月未拿到锦轴,听完楚怀珉两个要求五指一下子捏成拳,人不甘心扑去抓锦轴,楚怀珉侧身闪避,他猛地扑了个空。 难道你不清楚斩草不除根是什么后果?没抢到手,秦明月开始变脸。 清楚,但与本宫无关。 秦明月沉下脸子,紧紧盯着楚怀珉许久,见她仍然冰若冰霜,这才转看锦轴。 好,很好。你果然对秦姬凰动了心,难得你们夫妻一场。最终他松口,我答应你,事成之后不杀秦姬凰,降为庶人贬去偏远荒芜之地。 楚怀珉又慢慢举手,口说无凭,不如大公子写道诏书当凭据吧。 秦明月下这终于被激怒,一把抢了锦轴,你别太过分! 到手他展开一看,干干净净无半字,空白诏书。 李丞相虽答应过本宫不杀秦姬凰,可本宫谁也不信,只信不会反悔的凭据。大公子与朝殿那个位子只差最后一步,这道诏书写不写在于你。 楚怀珉亲自研墨,将笔尖吃饱,又亲自为他捧上笔。 即便处在劣势,她也能转而威胁起秦大公子。 秦大公子牙一咬,最终动笔,这时还不忘冷嘲一句:长公主才智双全可夺江山果真名不虚传。有了这道诏书,就算我兵败,也能保你一命,说不定秦姬凰念你好,明天还能顺利即后。 楚怀珉站旁边,淡淡应道:权当保命而已。 秦明月冷哼一声,埋头疾书,断断续续地,字字写得万分艰难。 之后寝殿归于寂静,徐徐晚风沿着窗吹进来烛光跳跃,后来诏书也已写完。 两人交换锦轴,轮到退位诏书却各拉一角。 楚怀珉指尖紧了又紧,那厢秦明月拽了几下,当然感觉到了她施力未松,不由得急躁起来,放手。 放手,意味着真的放手。 拉扯于是僵持,楚怀珉将唇抿了又抿,当余光扫到案上还有一道杀俘令时,渐渐卸力。 秦明月如愿得到退位诏书,打开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并没一走了之,临走请辞对楚怀珉还算恭敬:时辰不早了,楚妃娘娘早些歇息,夜间无论听见任何声音还请不要走出寒清宫半步。臣好心奉劝您一声,别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 是吗,那多谢大公子好心好意了。楚怀珉淡然颔首,脸色却掩不住一抹苍白,本宫只希望自己能赌赢并顺利拿到敕令,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管。 无论发生什么一概不管,置身事外。 今夜,她只管装聋,作哑。坐视不理,冷眼旁观。 同一时刻,太上宫。 卫姒摆弄棋盘,凝着眉心,都这时候了还商讨没完,难道他们不知道明天姬凰立后,非要今晚定出一个对策吗。什么时辰了? 回太后,戌时。这厢李世舟也在收拾棋子,莞尔答话,大王为了出征魏国那事,近日已是焦头烂额。大王尽快商量出对策,也好给将士们交代。 谁的女儿谁心疼,延一两日并不碍事。 臣无儿无女,大王小时便由臣教导,臣视大王半个儿女自然也心疼。李世舟头垂低,极好掩饰脸上表情,别人都在背后暗骂大王被妖妃冲昏了头,依臣看,大王清醒得很。 卫姒揉揉眉尖,如此最好,否则葬送大秦,她就是千古罪人。 李世舟只是笑了笑,最先开始落子,眼观棋局。 太后有没有觉得少了一个人。隔了一会她道,转头去看身侧,却空无一人。 秦九凤。卫姒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名字。 是啊,以前我们三个还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我们下棋,秦九凤必定要来搅局。臣还记得太后经常笑骂她观棋不语真君子,她倒好,也回骂太后君子动嘴不动手,惹得你我啼笑皆非。眼下少了她,想起来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卫姒抬头,不置可否,所以我们三个,注定冤家。 太后,眼前只有我们两个冤家,生死冤家。李世舟这话声音说得极慢极轻,臣肩上背负了太多东西,苦思不得解,左右为难。 卫姒捏着黑棋沉默了下,看她的眼睛,因为秦九凤? 是,也不是。更多的是为了家族生存吧,像太后当年那样。当年那样弃一人保全族,成全大义牺牲小爱。 所以 所以,臣反了。 压根她就没藏着掖着,直截了当。 卫姒倒是愣了下,扔掉棋子,端起茶盏在手,却总也不喝。 反了,反了。她的发小她的丞相反了。这么说,哀家算无遗漏,没想到最终还是算漏了你这位李丞相么? 情非得已,太后明鉴。 拥谁? 秦明月。 哦。 没有唇枪舌战,也没有雷霆大怒,简简单单来回几句话,就这么在两人之间响定。 谈完话,两人还能和和气气下完这盘棋。李世舟并没有谦让,卫姒也没妥协,所以这盘棋局厮杀激烈,一个兵行险招,一个退兵坚守,到最后不分胜负,平局。 太后,大事不好,朝殿起火! 外头有人尖叫,慌得竟然走不了路,连爬带滚。 同时书玉殿,君臣争峙,气氛十分凝持。 数十位大臣直挺挺地跪门槛秦王身前,誓死不让路。很显然,君臣商讨得不太愉快。 都让开,你们再挡孤王试试? 大王,历朝历代立女子为后着实没有先例,大王身为一国之君,更不该破这个先例!其中一卿大夫大声进谏。 秦棠景负手伫立殿门前,逆风眯眼,如果孤王偏要破这个先例呢? 那卿大夫立刻表现痛心疾首的样子呼喊:大王一意孤行,恐伤臣等之心! 你们挡孤王的路违逆孤王,已经将孤王的心伤透了。秦棠景也不让步,刚柔并济,都让开,明天中秋阖家团圆,孤王不想闹得难看,都起来回去吧。 众臣列队里这时出来一人,李大夫俯首,臣恳请大王收回成命。 秦棠景顿悟,原来这群人借着商讨国事的名义实则来者不善,连你也拦孤王? 臣不敢,臣只是不想看着大王误入歧途。 真心为了孤王好? 李大夫额头抵地,冷汗打湿地面,吸口气继续上谏:大王喜女色,臣等不敢说什么,可也没必要非得搬到台面上来。大王立女子为妃已然破了历代先例,就算大王不为臣等着想也需为了大秦将来考虑!大王若无子嗣,断根之事引起家国动荡,实乃臣等罪过。立后此等荒唐之举,大秦绝不能容忍发生,臣等不能袖手旁观,恳请大王收回成命。 话太长,说得他气喘吁吁,伏地半天起不来。 可却异常收买人心,众臣纷纷高呼附议,决计商量好了才来的。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55) 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臣,秦棠景这时耐心尚可,走过去扶起李大夫,半玩笑半认真地:孤王不收成命那你们想怎样,逼宫还是自尽在这书玉殿以证忠诚? 李大夫不吭声,旁人却道:只要大王收回成命,臣等愿意继续效忠大王! 哦?她探头,寻着声源望去,认出这人是在女相麾下做事的,你的意思是说,孤王不收成命,你便不再效忠孤王喽? 臣,臣 没话说了?乌大人,你的忠诚未免也太廉价了吧。 这话一落,前方骤然腾起数道火光,瞬间将茫茫黑夜撕破,映红半边天。 一干大臣扭头看,依然跪着。那个方向 怎么回事,朝殿怎么起火了?秦棠景狠狠皱眉,拨开这群碍事的,前脚刚踏出门槛,韩文修后脚浑身带伤赶到。 大王,朝殿走水!秦明月带着人杀入宫,朝书玉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小心丢稿了呜呜呜,重写到现在 有点变味了 第67章 女帝和长公主49 厮杀不止不休, 月色染血, 上空的阴晦无法散开。 夜已深沉,朝殿火势却越燃越盛。 这个时候没人救火, 也没人担心它会不会倾倒化为灰烬, 所以朝殿一直烧到后半夜, 烧到秦明月带兵破开层层防卫直奔书玉殿, 足足两个时辰。 而这两个时辰里, 秦棠景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一柄银戈在手从叛军里头杀出一条血路。 可对方分明有备而来, 敌众我寡, 她又被逼退至书玉殿。 到这时这刻, 秦宫大乱, 腥风血雨横尸遍地, 绝不是演戏, 也绝不是秦王故意引诱幕后那人上钩而设下的圈套。 事先她半分不知李家叛变, 更没想到秦明月是只养在身边的虎狼,以至于措手不及难以抵御。 然而那厢秦大公子却真真坐实谋反, 而且九成九胜算。 如今秦明月就攥着那卷锦轴,隔着黑压压人头,他一眼看见秦姬凰。 就算陷入绝境, 就算死到临头, 月光下她仍是那副睥睨一切似笑非笑地玩味表情。 秦明月不禁手一紧,将锦轴死死捏住,停顿片刻之后, 他冷笑着缓步现身,大王是在等臣吗?臣还以为大王会逃命。 正主一出现,那些还跪着的大臣们也开始不安分,频频翘首。 王宫已经全是你的人,孤王插翅难逃,还不如束手就擒等你来了,再死个明明白白。秦棠景这时回头瞟了他们一眼,个个心虚得立刻低头。 那么,臣便如大王所愿,让大王死的明明白白。口气不小! 多谢多谢。说这句时秦棠景正视秦明月,指了指身后,你们,一伙的? 忠于你的人不少,忠于臣的也并不少。 秦明月抬下巴露出一个得意地笑,是不是一伙已然昭彰。 究竟从什么时候归顺于他的,秦棠景已经没了兴趣掰扯清楚,只是很为难地叹口气,孤王平日待你不薄,到底为了什么你要造我的反? 大王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可笑,你是待我不薄,但我未必领情。不信大王问问你身后那些人,他们领不领大王的情,听不听你的旨令。 说完他把目光望向其中一人,李大夫立时出声:臣等以大公子马首是瞻!无人反驳,统统以大公子马首是瞻。 大王听见了吧?现在没人听你的了,你现在成了孤家寡人。秦明月轻笑,这也意味着大王您的时代即将结束。 对!推翻女子入朝为官制度,结束这个荒唐时代,历史证明变法终究是错的! 李大夫高声紧跟一句,又一致得到群臣附议。 朝堂内他们一直不服女子为王为将为官干政而压自己一头,当年改革变法至今十几年,越多的女子参与国家决策,地位也随之拔高,更有甚者权势遮天,他们对此不满由来已久,忍啊忍终于忍无可忍,正好为今夜这场宫变埋下祸根之一。 秦棠景倒也不气,不冷不淡哦了声,将银戈往后一挥,尖头寒芒刹那抵住李大夫咽喉。 杀气凌人。 再进半寸血溅当场,李大夫瞬间绷直身,胡子乱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愤。 大王身为女君却立女子为后,颠倒是非,罔顾人伦!不听朝臣劝谏一意孤行,失德失礼!臣有责任匡扶大秦,见不得大秦走向末路。此刻王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王动手杀了臣吧。他抬手去抓银戈,激昂主动求死。 这些老臣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身经百战的秦王对手。 深怕激怒到她伤害李大夫,秦明月立刻举起锦轴,秦姬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见秦姬凰没什么反应,他沉声又道:这是楚妃娘娘送给你的中秋礼物,她让我转交你。 哦?秦棠景听到后头那句这才轻哼出一个讥诮调子。 大王不想看看? 很明显,楚妃娘娘与他们也是一伙的。 死鬼长公主才不会这般好心送什么中秋礼物,这时候趁机推波助澜要她命还差不多。孤王倒要看看是什么贵重礼物,呈上来。 好。大王可要认认真真仔细地看,千万别辜负楚妃娘娘对您的一片真心。 终于等到这幕痛不欲生时刻,秦明月阴恻恻一笑,大步走到台阶下把锦轴一扬。 秦棠景半眯眼,借着月光残烛清晰地望见锦轴上面写的内容。 众多臣子立刻也凑近前看,那位乌大人夸张地惊呼:退位诏书! 字字绝人性命,字字夹着鲜血迸溅的退位诏书,就这么恶狠狠刺进秦棠景眸里。从不向命运折服的人,看着这道诏书,竟也渐渐生出一丝绝望。 满腔热情便这么被一盆冷水浇头,顷刻灰飞烟灭再不覆存在。 真是好个绝顶算计! 大王可认得上面笔迹?秦明月这时和颜悦色地询问。 当然认得。 那么,这封退位诏书大王认是不认? 认与不认又有何区别,威逼利诱这套对孤王无用,你少来恶心孤王。秦棠景冷冷扫了眼锦轴,随即转开目光再不多看一眼,说吧,准备拿孤王怎样? 退位。秦明月没放过秦棠景脸上的任何表情,死紧地盯着她。可惜最后还是很遗憾,秦姬凰除了面无表情就是勾唇一声又一声讥笑,看不到伤痛的样子。 突然,秦姬凰手里那柄银戈倏地一挺,携带锐气破风直指秦明月眉心。 众臣见状甚至还没来及惊呼,秦明月几乎同时出手,他虽灵敏地握住戈杆,但额头避之不及被锋利的银戈擦伤。 几滴鲜血流出,秦明月毫不在意,抹掉放进嘴里,还有,我想要你死。 不过请大王放心,臣不会动太后一根头发,臣还会尊她太后之位,并为她养老送终。这样臣拿着大王您的退位诏书只是代为受过,等大王驾崩后,便由臣替您接管秦国。想要你死之后他这句立时紧随其上。 秦棠景歪头看他,一记冷笑,秦明月,你真以为你能坐稳这个位子? 秦明月嘴里尝到血腥味,也学她的动作歪了歪头,我有李家辅佐,为何不能坐稳,一个李家足以抵半个秦氏江山。 李家只有一个,才女为官却无数个。 只这一句,让在场众人变了脸色。 改革变法已经十多年,无数才女为官从商渗透各个机构操控整个秦国运转,即便你推翻孤王,孤王奉劝一句你最好别打压她们,否则总有一天你们会自食恶果。现下此时此地,秦棠景似乎知道今夜自己必死,反而很好心地劝诫。 秦明月沉默,很快识破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太后不会来救你的。 我知道太后不会来,因为李丞相已经把太后软禁,对吧? 对。 今晚月色不错,非常适合孤王华丽落幕。秦棠景抬头望望天,唏嘘感慨自己英明一世,为秦国占城拓疆,结果统一九州大志未成,到最后竟然毁在亲近之人手里。 秦明月双眼迸发精光,这时放大声,大王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么? 遗言没有,但临死之前孤王要再见一个人。 楚妃? 她算计了孤王,孤王总得报完仇再死。秦棠景寒脸,将银戈收回,砰一声重重击在地上,青石板立刻四分五裂,激起漫天灰尘。 十步之内,身怀绝技的秦王取人性命易如反掌。 秦明月顿时心悸,后退半步,见可以,不过得拿大王一样东西作为交换。 什么东西? 武功。秦明月吐出两个字,十足狡黠,大王自废武功吧。 这样没了武功,当真叫她插翅难逃。 不消多久,殿门前让出一条路,众臣恭恭敬敬俯首送人。 黑夜里那道身影挺拔,秦明月死死地望着她,几近失声地喊道:大王最好杀了楚妃娘娘给您陪葬,不然明日立后大典照旧,臣替您娶了! 这场宫变烟火弥漫终究到了尾声,寒清宫张灯结彩,却半点未受波及。 四周静悄悄的,一双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谁也没敢拦身穿大红服袍那人走近寒清宫。 墙头上陈浩正偷偷望风,原本以为大局已定,谁知夜里忽然出现这张脸,他愣了好一会才忙不迭来到楚怀珉身前回禀:殿下,她来了,一个人! 你先下去吧。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楚怀珉轻声地道。 她太危险,不行,我 下去。 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 是。陈浩光听那沉重的足音头发便发麻,实在不敢走远,就退到窗外头伏身,方便有情况随时冲进。 弹指间,秦王果真来了,也果真只身一人。 虽然没了春风得意,但她仍是足踏夜月,眼若弯月,手里也换了一把折扇,如果不是溅到身上的鲜血已经凝固看起来刺目惊心,一代君王少了风流逸致更显威风。 可输了就是输了,绝无可能翻盘。 所以楚怀珉望见她那刻,几乎不自觉地揪着指尖。 给我的?那人出声,嗓子嘶哑,指了指案上那碗鸡汤,纤细的指上还裹着殷红。 嗯。楚怀珉极轻地应了一声,大王趁热喝吧。 喝了好上路。秦棠景真心想喝,只是四肢无力,连扇子都是勉强擎着,只好求助,死鬼,我没什么力气了,你过来喂我。 楚怀珉也只好起身,向她步步走去。 秦棠景站在原地,这才发现楚怀珉盛装在身,一眼不眨地看着,你穿上凤袍,真美。 声嘶,音哑,她的眼神却清亮。 多谢大王夸赞。楚怀珉此时款步而来,最终两人隔着半步距离。 今后你也别再叫我什么大王了,我刚被人拽下王位,已经什么都不是。她笑,依旧一记洞穿人心的绝艳惊尘,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再有两个时辰,你便是我的妻。 楚怀珉端碗的手这刻仿佛失了力道,迟迟抬不起来,不知为了前面还是后面那句。 大王不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吗,这不像你,怎么这么容易被他人打败。隔了好半天她这才开口说了这句。 我又不是刀枪不入的神人,他们都在算计我,防不胜防。秦棠景凉凉地道,何况这里面也有你的手笔,我是无论如何也防不住。 楚怀珉一时哑然,所以大王认输了吗? 秦棠景冷哼,我从未认输。 认输就不是秦姬凰,所以来寒清宫。楚怀珉将头垂低,仍端着碗,不说话也不动。 热气飘荡,香味萦绕。 秦棠景嗅了一下,这鸡汤味道诱人得紧,可她几句话下来感觉到自己力不从心,楚怀珉不喂她,她也喝不到,就只好不动声色拿手撑稳身子。 其实这也好,我一条命换你楚国七万条命。说着拿另只手去拉楚怀珉衣袖,秦棠景一副很好商量的语气,你算计我情有可原,我不怪你,毕竟的确是桩绝顶好买卖。 楚怀珉终于慢慢抬眼,望进那双已然没了温度的眼眸,大王真的不怪我? 秦棠景不答,只道,先让我喝了再说。 好。一勺一勺,楚妃娘娘尽心尽职地服侍,一碗鸡汤片刻入了秦王肚腹。 喝完之后秦王却反悔,我突然又不想说了,你自己悟吧。她无力地背靠石柱,折扇敲了敲手心,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吗?愿意同我双双殉情吗? 楚怀珉放下碗,当自己再次以头对头眼对眼这个姿势凝视秦姬凰时,脑海如走马观灯般闪过一幕幕场景。 最开始比武招亲台上初遇,怀着目的接近来到秦国,中计失败狼狈而逃,再然后楚王雪地受辱那时停留地久了些,然后便是汤池共浴那幕,最后她记起秦姬凰一番话。 楚怀珉眨眼,双手主动环上秦姬凰脖颈,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地:不是只有回楚国坐在那个位子我才能报仇雪耻,在你的秦宫,我照样可以压你一头。 秦棠景也眨眼,完全没了心思比较高低,此刻只一个念头,美人这般投怀送抱如果不是没了力气,她一定狠狠拥进怀里!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的颈后被楚怀珉那么轻轻一按,头立刻发昏话都说不出。 秦棠景眼前渐渐发黑,手下意识抓住楚怀珉衣袖。 秦姬凰,你绝不会死,好好活着吧。到如今你欠我的我欠你的,早已分不清。楚怀珉及时伸手抱着往下滑的人,抱得很紧。 作者有话要说:说点题外话: 首先,这篇故事框架以及背景涉及很多,铺垫也很长,并不像《请君入瓮》那篇局限情爱之上,更新也确实慢了点,很抱歉怠慢了各位。 每天想情节想发展我头都快秃了,以极少字数描述心理以情节发展来促进感情的手法我还是第一次写,实在没有驾驭地炉火纯青,难免笔法青涩,各位也多多见谅。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56) 实不相瞒,我以写文为生,每写一章三千字都五六个小时以上,有时候没灵感写上十几个小时都写不出一章,宁愿慢点也不想硬着头皮胡乱写。我也要挣钱养女朋友呀,我最近都穷得买不起罐头养我家猫宝了,可我始终觉得质量比较重要,宁愿不挣钱也要写出一篇让自己满意各位也满意的故事。 更新快可以快,一旦快了我又不敢保证质量,大家总不想看到一篇逻辑感情乱套的故事吧。 另外,作者君真心会努力更新的,还望打负分的手下留情。 其次,故事不会很长,预计四十万字左右,也就是说年后就能更完。 最后,感谢你们能看完我的长篇大论,有你们的支持,今后也会更努力写出好的故事。 晚安晚安~ 第68章 女帝和长公主50 在下是秦王的暗卫。秦姬凰一晕过去, 黑衣人立刻现身表明身份, 半点机会都不给她们多抱会,显然藏身许久。 暗卫?楚怀珉扫了她一眼。 是。黑衣人解释了句, 大王早先吩咐过在下保护楚妃娘娘。 楚怀珉顿住, 而后只是点点头, 对她的话没有表示怀疑。一国之君重中之重, 身边必然跟了人护卫安危。这样也好, 虽然没了王位但至少还能活下去, 总比落到秦明月手里强。 秦大公子那句斩草不除根的下场, 她非常清楚。 楚妃娘娘, 事不宜迟 我知道寒清宫有一条通向宫外的暗道, 你带她离开吧。务必南下北上, 去找九王爷。楚怀珉果决, 随后开始拿锦帕仔细地擦拭干净秦姬凰脸上的血痕, 恢复她往日的明艳。 楚妃娘娘不跟我们一起离开?黑衣人迟疑, 竟有些诧异。 我不能走。楚怀珉低眉,额角出了细汗。 可是 别废话, 秦王才是你的主子。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楚怀珉只想拥紧怀里人死不放手,管它宫变翻天还是家国覆灭, 只想替秦姬凰挡住所有尖刀利戈, 抗下所有蹉跎风雨,可无数把尖刀利戈里头她自己也捅出一剑,所以她不能, 可终究也做不到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对她们立场而言,你死我活才是正经,双双殉情还算善始善终。 而此时,秦姬凰陷入沉睡决计听不到她们说了什么,可她的表情似乎慢慢变冷了些,唇角那淡淡弧度,相当讥诮。 外头这时倏然传来一阵密集紧促地脚步声,越来越近。 殿内两人不由得屏息,大抵是那位秦大公子已经急不可耐前来取人性命。 情况紧急黑衣人也不多问,再晚谁都走不掉。 无需楚妃娘娘指点迷津,她自己轻车熟路找到按钮打开密室暗门。 寒清宫本来就是秦王作为公主时的住处,这条暗道除了秦王便她一人知晓,至于楚妃娘娘怎么发现的暗道,黑衣人将主子接到手也没来得及细想。 站在墙壁旁,她深深地看着楚怀珉,道:其实,大王来找你就是想带你出宫。 最后留下这句话,黑衣人携着秦王主仆两人消失密道。 也许秦姬凰并不是真要双双殉情,从不向世间低头的人怎会甘心认输。因为不认输,所以来寒清宫,不是没有道理,秦姬凰早就给自己留了可退后路。 任这场风波如何血风肉雨,寒清宫依然安静宁谧,不该走的人走,不该来的人来。 前后不到片刻,秦明月闯进寒清宫时,果然只见到楚怀珉独自坐在席座上,里里外外搜遍了也没找到秦姬凰身影,他立马吩咐搜宫并封锁整座咸阳城。 之后秦明月沉着脸走近,当即一脚踹翻楚怀珉身前那张案桌,人呢?我问你人呢! 案桌滚地,应声破裂。 楚怀珉也不躲闪,举杯一身白衣坐定,淡淡地反问:什么人? 你别跟我打哑谜,我的人亲眼看见秦姬凰进了寒清宫。说!你把她藏哪了?眼皮底子下还能插翅飞走,秦明月悔怒交加。 秦姬凰是来过,不过很快又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本宫不知。 你秦明月飞快扬手,但最终没落下捏成拳头,盯着她的眼睛冷笑一声,走了也没关系,我就不信她自己废了武功还能逃出秦国。 楚怀珉神色顿时一紧,你说什么? 秦明月摊手,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憨厚脸上露出阴笑,语气却很遗憾地道:差点忘了,可能楚妃娘娘还不知道吧,咱们情深根种的大王就为了见您一面,自废武功。 余音未落,下刻便有疾风似剑朝他袭来! 根本没料到楚怀珉会出手,秦大公子猝不及防生生地挨了一掌,踉跄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喉咙瞬间涌起一股甜腥,吐了口血出来。 你我交易到此为止,放了秦楚边境七万人。楚怀珉伫立,冷然地睨他。 楚妃娘娘别急,戏还没唱完。秦明月抹掉嘴角血丝直起身,迈步向楚怀珉欺近,仍是那副憨笑裹脸,娘娘很有手段,我大秦就缺你这样的王后。所以,娘娘你说明天登基仪式和立后大典一起举行,场面会不会很热闹呢? 那大公子你说,刚得的宝贝王位还没坐上却又被人抢走,大公子会不会心如刀割呢?这句话咬牙切齿响得突兀,正是来自从窗外掠进的陈浩。说话间人已经横在楚怀珉身前,摆出攻势。 秦明月只得停下脚步,也咬牙狠狠瞪他,你威胁我。 不敢。陈浩装模做样拱拱手,我只是好心提醒大公子,有事可商量,千万别乱来。 气氛登时凝重,两人对视,眼神厮杀。 厮杀到彼此双眼发酸,最终秦明月一言不发,甩袖离开。 于是夜深人静,一切尘埃落定。 最后那个答案此时此刻也已揭晓,今夜宫变绝不是秦姬凰设局,更不是她的圈套。 翌日,立后大典取消,改为新王登基仪式。 而寒清宫及太上宫闭门谢客。 这意味着朝中政权更迭,事实也证明秦姬凰所言非虚,改革变法使得秦国体制潜移默化地发生改变,譬如此刻,烈火炎炎里一半臣子昂首挺胸,绝不对上座那位篡位者低头俯首,而她们都是改革变法的受益人,几乎都是女子身份。 追根到底,秦大公子不得人心。 平时装疯卖傻的人,对国家没做过一件好事,怎会得到拥戴?举行登基仪式那是自取其辱。 所以登基仪式进行一半时,秦明月自己愤然甩袖离场。 没多久祁王府管事匆匆前来禀报,老王爷请他回府。 半个时辰后,祁王府乱成一团,再次上演老子棒打儿子戏码。 跪下!老王爷的脾性依然暴躁,朝秦明月举起的拐棍在空中颤抖不止,秦明月你个混账东西,老子一觉醒来你到底给老子捅了什么窟窿! 秦明月依顺跪地,可没服软,爹,我没捅!这事您别管。 拐杖这次也没心软,狠狠落下击他背部。 从前都是威吓做做样子,而这一棍十足十用上了全力。 秦明月死挺着,腰不肯弯下。 一棍之后第二棍紧跟,第三棍第四棍他的整个后背被火辣辣的痛觉席卷,到后面痛到麻木几乎能听见骨头裂开的声音。 老子打死你个不肖子孙,你想老子生前死后被人戳脊梁骨骂逆贼之父吗!老王爷双目赤红,手起棍落丝毫不手软,你以为太后是个善茬?她垂帘听政十几年,没点本事能从将军府走到今天吗!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坐稳王位?就凭你一个王爷之子享受得了大权在握的福分吗!你混蛋,糊涂啊!你 话哽在喉咙,手也忍不住僵硬,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秦明月受了十几棍,背部衣衫早被鲜血染红,双手撑地根本直不起腰。他低头,冷汗汇聚从下巴滴落,嘴角挂上丝丝苦笑,极轻地动了动唇:爹,我知道太后不简单。 声太虚弱,如蚊般细,老王爷只顾着打人根本没听清。 见儿子被自己打个半死,最终他将拐杖颓然一扔,跌坐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秦明月听他爹那哭声震得他差点没晕厥过去,撑着口气提高音调:那要儿子怎样? 老王爷立刻收泪,爬到他跟前,把王位还给大王! 好。还了之后呢,太后会放过咱们祁王府么?过于天真,秦明月连叹气都省了,爹,儿子造反,局面已经无法挽回,而且还很顺利。 我会找太后请罪求情,让她饶你不死! 秦明月只觉背上棍伤如针刺般,扎得他难受,可在他爹面前还得装没事,成王败寇,儿子赢了为什么要找太后请罪求情。爹您大智若愚又不是真傻,难道这还看不清当今局势么? 谋反罪名株九族,谁承担得起! 这乱世就容易出枭雄奸雄,儿子虽然手段不光明,但未必不是明君。爹,儿子这次并不是贪玩,儿子心里就更明镜似的。您尽管放心,就算儿子最后没好下场也不会牵连祁王府,反正其他事您别管,儿子可以应付。 老王爷听后彻底怔住,二十多年直到今天他才看清自家儿子真面目。 贪玩是假的,纨绔吊儿郎当也是假的,那么到底哪个才是真? 眼前他的好儿子,一夜之间血洗秦宫颠覆乾坤,连秦王和太后都被算计相继落马。 然而这里面到底是真是假,又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他 不管了,各位爱怎么作死随意! 正厅里没人,秦明月被罚跪两个时辰,他额头抵地,仍保持伏首姿势趴着没动,直到侍从进门送来一封宋国信笺这才抬头。 不用看他也猜到,宋容肯定又献计使阴招,巴不得秦国越混乱越好。 看完内容之后,秦明月立刻将信撕粉碎,直接下令:收回人马,别追了,让她逃。 这 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是!我这就去。 侍从背脊发凉,忙不迭出门执行命令。 * 连续三天,临榆关锁闭,叱令百姓不许靠近,任何人也不得出入。 就连昨天赶到此处的九王爷也被阻拦,守将堵门打死不让路,急了放狠话:大将军要从这里过,除非踏着末将的尸体! 宫变的消息早已传来,秦九凤心急如焚,不到一天第五次闯关!你走不走开? 大将军一旦离开这道关隘,无疑自投罗网!末将恕难从命,不让!守将被踹一边,飞快又抱住她一只腿,吼道:大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安然不会有事。大将军切莫冲动,在你身后还有二十大军还等着你统领为大王报仇啊! 守将悲愤,涨得满脸通红:李家叛变,秦明月那叛逆狗贼软禁太后,大王现如今能依靠的就只有大将军了! 马背上秦九凤的呼吸渐渐粗重,一双眼睁得血红,手按在光明剑柄上抠紧,指节泛白。 李家真的叛变了?这几个字仿佛从她的牙齿缝挤出来。 千真万确 不可能!光明剑倏地出鞘,寒光闪烁,眨眼间送至守将颈脉,秦九凤一字一顿地往外蹦,胡说八道,李家绝不可能叛变。 守将有苦说不出,小心翼翼地挪开脖子那把光明剑,战战兢兢地道:外面都传开了,李丞相确实倒戈,并且带头依顺秦明月,大将军 秦九凤反手,光明剑立时发出一阵煞气凌然的嗡嗡震响,绝了守将的话音。 众人噤声,正心惊胆战着,城墙上这时响起一声呐喊:大将军,关外有情况,十里地出现一辆马车往临榆关来了! 守将疑惑,马车?临榆关已闭三天,这时候谁还出关。他灵光一闪,仰头看马上冷眉冷眼那人,大将军,要不要去看看,万一是 还没说完话,只见秦九凤纵马朝墙脚下方向去。 众人见状纷纷跟上。 不消一刻,前方果真驶来一辆马车,周围并无护卫,只有黑衣马夫。 等它越靠越近,离城门还差半里地众人这才看清马夫是个女子,秦九凤此时自然也认出了那女子,人一激动,冲到墙上喊了声速速开城门。 马车于是径直驶入临榆关。 那黑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秦王的暗卫,秦九凤亲手训练出来的死士! 而马车里头,躺的也不是别人,正是秦王。秦九凤掀开帘子那刻,一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姬凰死气沉沉地躺在狭窄的车内,心口像被重重锤了一记,头重脚轻差些晕眩。 王爷放心,人无碍,只是不知道吃了什么一直昏睡不醒,等药效散了大王便苏醒。一旁黑衣女子开口,低声道。 秦九凤稳住心神,探了探秦姬凰的脉搏,感觉到沉稳有力才放心。怎么回事? 黑衣女子看了不醒那人一眼,冷冰冰道出那夜经过:秦明月起兵谋反,李丞相作为内应,中秋前夜软禁太后,联合起来把控王宫守卫。 秦九凤深皱眉头,手抚着姬凰的脸颊,理顺她凌乱的长发。 就这样? 是,就这样。 你不觉得太容易了么?秦九凤冷笑。 觉得,但事实就是如此。王爷,人活着比什么都好。黑衣女子说完,紧跟一句,对了王爷,我在路上还得到两个消息。 说。秦九凤把人抱起,从马车下来。 众人一见她怀里那人,纷纷跪地。那厢黑衣女子也跳落地,跟在秦九凤身后。 昨天秦明月给了楚妃敕令,并遣她亲自护送楚国七万俘虏回国,所以秦明月极有可能与楚妃勾结,以七万俘虏作为筹码构陷大王。 秦九凤脚步一顿,心口再次被重锤了一记,揪得厉害。 黑衣女子继续:另一个好消息,我查清了那七万俘虏回国的路线。说到这里她从腰间祭出一道锦轴,而且,杀俘令在我手里。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57)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哦~ 第69章 女帝和长公主51 两日后, 秦棠景醒来时, 人躺在陌生的床上陌生地环境里。她眼珠转动,环顾四周, 发现这个房间就只有她自己, 隐隐还能听见外面有人音。 躺了好些天这会头晕脑胀, 实在没心思辨认谁在说话, 秦棠景又沉沉地闭上双眼。 外头, 两道声音不知交谈什么没个停歇, 她也听不太真切, 只是大约听到太后以及楚妃娘娘这几个词时, 她细长眼睫微微颤动, 再次睁眼那刻下意识攥紧身下床褥。 秦棠景的呼吸有些急促, 盯着帐顶的目光空洞无神, 就这么盯了许久。 绚烂晨阳已经从窗外游了进来, 是个好天气。然而那两道声音一直喋喋吵得头疼, 秦棠景也觉得躺累了,于是伸个懒腰起床, 随意披了件外衫出门寻人。 前脚刚踏出去,果然望见小皇叔和她的暗卫就坐在不远处的亭里。 定定望了会,压下万般滋味, 秦棠景动身, 不慌不忙地走过去,你们在说些什么?我也来听听。开口语气轻快,表现得很有兴致。 秦九凤抬头, 却当场愣住,竟一时忘了说话,只望着她半天没反应。 小皇叔,好久不见。说话间人已走到跟前,叔侄俩终于面对面,秦棠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百感交集,用两人久别重逢的方式打招呼,捶了下她的胸口。 然而,再见已然物是人非 黑衣女子倒很自然,不急不慢地答话:回大王,我们正在商量如何杀回秦宫。 秦棠景哦了声,干脆坐到小皇叔身侧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回了句:那你们不用商量了,谁说我要杀回秦宫。说完头一侧,贴着秦九凤的脸,小皇叔,不许哭鼻子哦。 不眠不休数天,秦九凤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似有泪光,一听她这话,转瞬风干不见,立刻端出长辈架势拍桌,谁哭鼻子了,小孩子才哭鼻子! 黑衣女子隐住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扑哧一声笑出来,实不相瞒,我还以为你们见面之后互相诉苦,指不定抱头痛哭一场,真没想到啊没想到,结果出乎我的意料。秦王醒后非常从容自若,九王爷居然才是那个爱哭鬼,白天铁骨铮铮,晚上没少抱着被子偷偷哭。 调侃完的后果就是迎风一只鸭腿砸来,秦九凤扔的,要她闭嘴。 黑衣女子耸耸肩,很听话地转身蹲在亭角,啃鸭腿去。 之后秦九凤很快冷静下来,抱了抱一个劲往自己怀里钻的人,捏她的耳朵,你刚那话不杀回秦宫,那你今后想做什么? 秦棠景窝在她的暖怀,不甚在意地道:秦明月想坐那个位子就让他坐坐吧。耳朵上那手突然施力,半点没心疼地扭了个大圈,痛得她龇牙,立刻讨饶,小皇叔轻点,我错了! 秦九凤恨恨地训斥,那是你的位子,怎能随意让人! 扭完心又一软,松力开始揉她的红耳朵。 小皇叔,我只是觉得杀回秦宫过于兴师动众,我并不想看到将士们自相残杀最后落得两败俱伤。万一周边魏楚两国趁虚而入,咱们秦国可就成了一块板上肉,任人宰割了。秦棠景一面说着一面往嘴里塞糕点,连吃相都不顾,她都饿了好几天,早就前胸贴后背。 那按你的意思,就让秦明月这小子霸占你的王位?秦九凤横眉,却很温柔地将她唇边的碎屑擦干净。 秦棠景摇摇头,并没乱了丝毫理智。 这是耻辱,总有一天要还回去,不过还不到时候。只要他不动母后,一切都好说,他就指望着用母后牵制你。小皇叔你若带兵去了,秦明月必定搬出母后,到时你该怎么办。 秦九凤沉默,这下不但横眉还竖眼,恨不得手刃秦明月。 也是了,一旦拿卫姒要挟,那么她到时还能决绝么?她现在就已经知道答案,不能。 那小子藏得挺深的,够狠,果然是我秦氏中人。过了会她叹口气。 谁说不是呢,咱们都看走了眼,竟没发现他还有这么一面。秦棠景打了个饱嗝,喝光两大碗水,这才抹抹唇,发问,小皇叔,你手里还有多少兵马? 二十万。 秦棠景点点头,唇畔显出浅笑,收拾魏国,足够。言罢站起来,过去拍了拍黑衣女子肩膀,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阿阎,救命之恩,多谢。 阿阎立刻回头一笑,大王客气。 对了阿阎,朝殿那场大火没把我的九鼎烧毁吧?紧跟她又问了句。 没有,完好无损。 那就好。 九鼎意味着九州,那是至尊宝物。 秦九凤这时也走过来,跟秦棠景并肩,姬凰,你想先收拾魏国? 当然,千载难逢的良机不容错过。小皇叔,本来我已打算御驾亲征,如果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也不会更加坚定我的决心。秦棠景看着亭外春光明媚,荷花池中鱼儿嬉戏,唇畔浅笑换成似笑非笑玩味儿表情,先把魏国收拾了,再收拾楚国。 天地万物复苏,人的野心也开始膨胀! 亭外那颗百年老树这时随风摇曳,阳光透过树叶,深深浅浅地落在秦棠景苍白的脸上,虽然一路风尘仆仆没来及收拾妆容略微潦草,但她天姿秀逸,风华依旧。 秦九凤欲言又止,几次张唇,到底还是没把话说出口,只是握紧亭边栏杆。 小皇叔,上次下棋你输给我,按老规矩愿赌服输,你还没给我想要的东西。秦棠景拿手肘撞了撞她,理所当然地伸手。 秦九凤别她一眼,大手一挥,那你想要什么?小皇叔都给你。 以前都是要些坐骑武器,或者宫外民间的稀奇古怪小玩意,而这次绝对不同以往。秦棠景没有半点玩笑,字字从唇齿清晰吐露:姬凰想要,整个天下。 整个天下! 一旁阿阎睁大眼,手脚无措,蹲着几乎无处安放。 久久后 秦九凤将手搭在她肩上,眼露欣喜欣慰,依然有求必应,重重回道:好! 这字落下,手却这时应声而动,一掌击中毫无防备的秦棠景后颈,秦九凤侧身,让她倒在自己怀里,低声细语地道:好,小皇叔给你。 九王爷你这是 从醒后闭口不提楚怀珉半个字,我了解姬凰,心里八成还对她念念不忘。秦九凤轻笑了一声,有种女大不中留的感觉,可惜这世间哪能轻易让人如愿,总要经历生死才见真情。 阿阎站起,冥思了会,道:所以九王爷不告诉大王七万俘虏被赦之事。 秦九凤颔首,将人放到石桌上靠着,七万俘虏绝不能放归回楚,不然后患无穷。杀俘这种灭人性遭天谴的事,就让我来做吧。手伸去,刮了刮秦姬凰鼻尖,至于你,反正已经晕好几天了,委屈再多晕几天,千万别来坏我大事,也别沾手。 作为小皇叔,对自己放在心间上疼爱的侄女当然得替她考虑周全。 曾经的路,也不想再让姬凰走上一遍。明明两情相悦,中间非要参合国仇家恨,真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此生决计没有弥合的可能。 所以,她得先将这些国仇家恨抗在自己肩上,她的姬凰无后顾之忧才能横扫天下! * 同一时刻,秦宫那边正在送行。 按照双方约定,秦明月必须释放楚国七万俘虏,也将敕令交到了楚怀珉手里。之后任他百般挽留,怎样摆出利益,还是没能留住倾世无双的楚妃娘娘。 于是释放七万俘虏,楚怀珉离宫前往边境护送自家将士回国,已成定局。 临行前,秦明月率领文武百官出城,站到楚怀珉马前,语重心长地道:记得王后之位永远为你保留,如果在楚国待不下去了,欢迎你随时回秦国。 时辰不早了,大公子回城吧。楚怀珉居高临下睨了他眼,没什么情面可讲。 能帮我一个忙吗? 秦明月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楚怀珉凝眉,不知道他又耍什么心机。 不是什么大忙,小忙而已,楚妃娘娘不必这般警惕,就跟写退位诏书一样举手之劳。秦明月见她神色冷若冰霜,憨憨一笑,拍了两下长凫的脑袋,哪天你见到秦姬凰帮我捎一句话,告诉她,就说我在秦宫等着她来报仇。 楚怀珉抿唇,拽紧缰绳,冷冷两字回敬:告辞。 马鞭一甩,长凫立刻踏蹄,后脚起蹬的时候也不知有意无意,刨了几下地才奔跑。而后头,秦明月离得太近,被迫吃了一嘴灰尘。 可适才,他分明看见长凫竟然朝他轻蔑地甩了一眼,这个畜生! 果真是物随人主,长凫那举止,像极了有仇必报的秦姬凰。 秦明月灰头土脸,吐出几口带沙子的唾沫,之后立在城门前冷笑,直到楚怀珉消失尽头。 又过去许久,还没回城的意思,旁人也不敢催促,陪着晒太阳。 他在等,等一个口信,等一个确认无误。 这次很快,城内匆忙跑来他的侍从,通禀:大公子,秦王果真北上,往故赵方向去了! 故赵之地是秦九凤的地盘,秦姬凰只能去哪儿。秦明月敛袖,自言自语地低声:她这是要占山为王吗? 没人听见他说什么。侍从接着压低声道:大公子,消息放出去了,密令也已传至秦赵楚三国边境的城池与关卡,相信不久后,秦王就会带着人马埋伏,杀掉楚国七万俘虏。 很不巧,这番话说得再小心翼翼还是被后来的李世舟听见,倒也没责问秦明月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只是感叹楚怀珉的努力,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一个死。 死了不是更好吗,楚国实力大大削弱,这不是正是我们都想看到的结果么?秦明月在李世舟面前还很恭敬,行了个晚辈礼。 李世舟并不反驳,你这招借刀杀人,真真绝了她们的命。 秦明月笑笑,姨母,我也是跟太后学的招数。不狠立不了身,成不了大事。余光扫了扫后面那些大臣,旁敲侧击地询问,太后那边怎么样? 李世舟淡声道:老样子,天天自己跟自己下棋,还让我带话给你,多谢你留了大王一命。明月,你已经得到了王位,毕竟这些年大王待你也极好,得饶人处且饶人。 秦明月相当不屑,那她们母女何曾饶过我的族亲?太后为了扶持自己女儿,唆使小皇叔杀了多少人,他们就不无辜了么?姨母,这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没错,一点也没错,她们自己造的孽就该自己吞下去。 李世舟突然词穷,觉得他不可理喻,也没立场驳斥秦氏后辈里唯一的男丁。 论对错之分,同一事件换了人,根本分不出对错。 李世舟眺望了下楚怀珉离去的方向,不想停留,转身之际却听见秦明月的声音:姨母,我记得你跟小皇叔的关系好像还不错吧? 也就那样。你想干什么?李世舟立时回眸,目光闪烁。 小皇叔手上还有二十万兵马,始终是个大威胁。所以我决定派人策反她,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人选非李丞相你莫属。秦氏中人果然没一个善茬。 策反不了呢? 如若策反不了,那便杀了她,夺取兵权。 午时阳光下,秦明月最终扬袖一挥,掠起满地阴风。 第70章 女帝和长公主52 当一件事还没彻底结束, 那就无法控制期间会不会发生变动。 楚怀珉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披星戴月,拿着敕令直奔秦楚边境。一行数百人, 三天内每人跑死几匹马, 她的坐骑长凫却还是精神抖擞。 又一天, 众人没休没停着实吃不消, 于是陈浩再次被下面的人苦苦恳求, 他也被恳求得没办法, 只好去到楚怀珉跟前:殿下, 赶路好几天了, 要不歇一晚吧。 楚怀珉看了眼天色, 虽然归去似箭, 但想到下边的人奔波已久, 最后嗯了声应许。 夜幕降临前找了家客栈休整, 众人难得吃了顿饱饭。 而楼上房内, 楚怀珉依然没歇息,在灯火下扫视着一张地图。陈浩这时敲了门进来, 将托盘放她旁边,殿下,吃点东西。 楚怀珉凝眸, 指尖滑到图右侧止住, 你看这个地方,离临榆关是不是很近? 陈浩凑近过来,是很近, 大约不到三百里,临榆关以内便是故赵地域。 楚怀珉沉吟,纤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打临榆关。从秦宫离开后,她总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搅乱心神,至于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殿下不用太担心,大王已经在境边接应我们,不会再出岔子。陈浩推了推托盘,大着胆子将地图收起来,殿下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身子。 咱们马上就要回国,殿下又可以恢复自由了。如今秦国已乱,秦王生死不明,楚国即将东升再起。最后那句他压抑着兴奋。 楚怀珉却被生死不明四个字刺了一下,更没胃口了。只是为了保存体力明天接着赶路才勉强吃了半碗饭,如同嚼蜡,食不知味。 夜色渐深,躺着床上她也没睡意,辗转反侧,到最后望着窗外那弯明月。 秦姬凰,你此刻在做什么?不由自主地低低念出这句。 秦姬凰倒也没做什么,只是陷入昏睡被一辆马车载着连夜北上而已。 临榆关一夜之间少了两个人,叔侄俩一个北上一个南下。 这天夜里,秦九凤同样睡不着,召集众多下属于军帐,各人纷纷出谋划策,商定出一条动手的最佳方案,然而这件事的关键在李世勤。 李世勤是秦明月的舅舅,必然听信秦明月,那么执行杀俘时势必要绕过他。 大将军,李世勤手下的副将是我一个故友,实在不行,我托他给李世勤下药。正讨论激烈时其中一谋士主动献计。 座上秦九凤撑额头,机会只有一次,不是自己人绝不相信,旁人不可靠。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58) 众人纷纷附和,又有人出声:李世勤手里也有二十万兵马,七万俘虏虽然手无寸铁,但也需重兵看守,依属下之见,重甲为下,步兵为中,骑兵为上。 秦九凤皱眉,那依你之见,该派多少骑兵? 如果没有李世勤的人,我们可以将七万俘虏诱入深谷分开击杀,一万骑兵即可! 你也说了,如果没有李世勤的人,你以为二十万兵马嘴巴说说凭空消失么? 大将军勿怪,是属下考虑得太天真。那人讪笑。 秦九凤扶额,烦躁地拍了拍案,我们必须赶在楚怀珉前面,否则错失机会,七万俘虏一旦回楚,犹如放虎归山。 众人面面相觑。杀俘,李世勤这个人绝对绕不过去。 军帐气氛一时凝固,多种计策被秦九凤一口否决,势必做到最稳妥。帐帘就在这时突然被人掀起,大将军,外面有人找你,她说是你的老朋友,大将军见还是不见? 秦九凤正烦着,应了声:什么老朋友。让她滚进来。 片刻后,滚进一身穿黑衣戴黑帽之人,看不清面貌。秦九凤却发现这身段瞧着极为眼熟,还没质问,那人先一步缓缓地将黑帽揭开,露出一张脸当场把其他人吓傻。 李世舟!话吼出口人也冲了过去,对着她肚子就是一拳。秦九凤嗔目切齿,你他娘的,还有脸来见我?!又是一拳送到她肚子上,使了八分力气。 李世舟不会武功,受了两拳,脸唰地一下煞白,五脏六腑顷刻翻江倒海,只能弯腰抱腹。她难言一语,止不住地咳嗽,痛出冷汗。 秦九凤又将她揪起,一双拳头已经挥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李世舟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有些困难地抬起头,唇色发白,伸手去抓秦九凤的衣袖,但她却莞尔:九王爷力大如牛,还是这般神武。 死李世舟,你们又在玩什么花样! 九王爷明鉴,真没玩。咳咳我是来帮王爷的。 帮我?可笑之极!秦九凤松拳,一下子把她拉近眼前,秦明月那小子有这么好心? 李世舟苦笑,一手揉揉腹部,瞄着那只铁拳,很老实地交代:秦明月让我来策反你。 然后呢? 策反不成杀掉你,夺兵权。一股脑兜底。 算盘打得真是极好。秦九凤冷哼一声,既然投靠秦明月,你又为何帮我? 我帮你,也是帮秦国,两者没区别。还答应过太后,剿俘以绝后患。 李世舟没把后面那句说出来,渐渐感觉到四肢脱力,只好伸只手撑在秦九凤肩上,揉着肚子慢慢挺直腰身,没让自己倒下。 秦九凤冷眼看她,好啊。那你帮我撤掉李世勤,别挡我杀俘的道。 李世舟听了这话就笑,这有何难。说完又举起另只手,最终双手都搭上秦九凤的肩,她抱怨道,王爷,你下手也太重了,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秦九凤的铁拳再次一挥,虽没打到李世舟身上,威慑力倒很足,让她识相地闭上嘴。 下一瞬,李世舟被那只铁拳揪住后领,跟提小鸡仔似的提到帐外。她也不挣扎,只是在秦九凤命人牵马时忙问,王爷,咱去哪儿? 秦九凤放话,李世勤军营! 此时夜幕全黑,前面根本分不清哪条路。王爷,天色已晚,这也太急了点吧? 再迟,等楚怀珉杀到,你能在她手上讨到什么便宜?秦九凤拎着李世舟衣领没放,一把将她扔到马背上。恶狠狠威胁,再废话,信不信本王封住你的嘴! 李世舟只好抿嘴,老实跟着,没敢再招惹已经濒临暴怒边缘的秦九王爷。 毕竟在九王爷眼里,她还是那个罪不可赦的反贼。 一个在暗一个在明,双方离得并不远,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 李世勤那种人赤胆忠心,绝对忠于秦国,如果好好劝说,相信李世勤不会阻拦她们。所以秦九凤并不插嘴,站一旁默默听着李世舟如何说服李世勤。 阿姐,你知道的,我并不是真要造反,只是阿爹他李世勤梗住,掩面道,事关李家上下百多人性命,我不得不从。 李世舟抚摸他的肩膀,这事不怪你,大王也会理解你的。 李世勤强打起精神,看了眼秦九凤,犹豫地问:阿姐,你们真要这么做吗? 秦九凤没说话,一道锦轴啪一声掷在案上,证明她的决心。 姐弟俩关系顶好,李世勤也一向将阿姐的话奉为圣旨,尤其看到秦王亲笔所写的那道杀俘令之后,本来还有点迟疑,瞬间打消顾忌,后面没谈几句话他当即表示配合。 七万楚军刚俘虏时就被分成了三个营盘管制,一个营盘大约两万人。不知大将军带了多少人来?末了李世勤问了句。 三万。秦九凤道。 李世勤想了想,极快算了下,三万对七万,数量上差距有点大,需要我借人给你吗? 不用两字到了她嘴边,李大丞相悠悠地插嘴:她的三万,全是铁骑。 李世勤噎住。 那七万人手里没有兵器,又忍冻挨饿两个多月,弱了体质也早没了斗志。九王爷的铁骑,别说七万人,十万大军杀进去也能一个不留。 什么时候开始?我全力配合。他只好换了个问题。 今夜。 秦九凤的声音极冷,半点不留情面,也彻底灭绝楚怀珉救他们回国的希望。 第71章 女帝和长公主53 秦李两支精锐之师达成合作, 行动那叫一个迅速。 天灰蒙蒙亮, 离军营最远那个营盘燃起了烽火,光芒一瞬间照亮整座营盘。很快, 擂鼓声响彻云霄, 持续了很长时间, 睡梦中的楚人最终被惊醒, 匆忙跑出来探究。 但很奇怪, 没有人通传指令, 擂鼓声却依然直透高空, 他们只能傻站着听那催命的鼓声。 你们快看, 驻在外面的撤兵了! 大家纳闷, 百舌之中突然有人抬指呼喊,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 守军连夜撤退, 也有人猜测, 急声附和一句, 会不会是长公主来了? 又是一语激起千层浪,一旁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仰面, 泪眼婆娑,喃喃,苍天有眼, 蒙琼有罪, 终于等到这一天。 前些日子秦宫巨变以及释放俘虏的消息早已传开,都说长公主身在危机重重的秦宫,为了救他们归楚而舍生忘死, 不惜助人夺位将秦王赶出秦国。 此等壮举,惊心动魄,教人万死不辞,重新唤醒他们心底希望二字! 肯定是长公主来带我们回家,长公主从来没有放弃我们,长公主千岁万岁! 长公主万岁!! 一时间,他们的欢呼呐喊似有排山倒海之势,连如钟鼓声都被盖住风头。 营盘外一处半山腰,秦九凤迎风而立,战袍猎猎。朦胧天色里,她身后列阵整齐的玄甲铁骑气势汹汹,手里攥着武器,任楚人喊破喉咙也无动于衷。 因为此时刻在他们眼里,山下那群楚人只不过是一颗颗立战功的人头而已。 直到鼓声停止,万马嘶鸣,副将这才拔刀朗声,大将军,时辰已到! 秦九凤闻声回头,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去告诉他们,长公主楚怀珉来救他们了。只给半刻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三个营盘七万人,一个人也不许漏掉。 遵令! 副将接令一走,李世舟压下无限感叹,立刻凑近举手道,王爷,我也要去。 去送死? 臣陪着王爷,与生共死。 滚!哪儿凉快呆着去。秦九凤狠狠剜她一眼,策马转身,随手一指,你,看好李大丞相。她要是不听话,只管动手,格杀勿论。 绞杀计策最终是李世舟制定,落实到每个人按计划行事,参与行动却没她的份。 李大丞相摸了摸鼻子,倒也没再说什么,只见秦九凤率领军队离开,对着她的背影不高不低喊了声:王爷,活着回来!我等你。 那方秦九凤不理,手持已然出鞘的光明剑,冲在最前面。 半刻钟,只有半刻钟,两万三千楚人终于得到指令火急火燎地收拾行囊。又半刻钟后,他们陆续来到四周尽是悬崖峭壁的深谷。 秦人说,长公主在此处进行交接,完毕后他们就可以离开。 秦人还说,为了维持队伍秩序,三个营盘必须分开整装以便尽快撤离,而营盘里他们这只队伍最幸运,长公主亲临来接。 可是等了又等,迟迟没能等到他们的长公主,却倏然听见身后马蹄奔腾的轰隆震响。 深谷刮风,灰尘漫天,几乎将视线模糊,也将人的心悬在嗓口,而马蹄奔腾声仍然不止,风尘里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它速度之快,转眼间变成一个人。 近了他们这才看清,那人绝不是长公主! 金甲战袍,一个只有身经百战才能沉淀出这份冷酷的女子。 极度的恐惧登时笼罩了他们头顶。终于,有人认出了这张脸,与传言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一模一样的 不对!她是话戛然而止,空中射来一支箭,最先发现异常的斥候被一箭毙命。 你们在等楚怀珉吗,很遗憾你们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记住我的名字,秦九凤。特来送你们最后一程,做好上路的准备了么? 么字音未落,她手上那柄长剑已经高高扬起,马蹄所踏之处,大片地殷红染开。 千军万马紧随秦九凤而来,铁甲战士杀入人潮,霹雳弦惊,一路生灵涂炭。 同时,另外两处僻谷也上演了这场人头收割。 绝对收割,俘虏简直弱无招架,完全没有还手能力,如蝼蚁般轻易被碾死。 秦国铁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绝不是虚夸。从天亮到血红晚霞渐渐退隐,又从茫茫黑夜到晨光熹微,整整两天,三处葬身之地,楚国七万俘虏全军覆没。 这让终究来迟一步的人,面对这般人间地狱,何止一个痛彻心髓能够形容的。 北上的马车里,秦棠景被颠簸摇来晃去,终于转醒。 接连两次一共昏倒七八天,意识涣散,这次迷迷瞪瞪许久她才缓过神。可还没回想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秦棠景一下子坐起身,撩起车帘趴着将头伸出去,吐了个七荤八素。 正赶马车的阿阎吓了大跳,赶紧轻拍她背,大王哪儿不舒服吗? 胃里东西吐干净了竟吐起酸水,秦棠景两眼翻白,掐着自己喉咙好不容易止住,眼盯地很艰涩地开口,给我一个解释。 马车还在往北,阿阎一面放慢车速一面答非所问,大王醒得比九王爷预期快了一天。 看来这是小皇叔的主意,秦棠景揉着后颈,仍是那句,解释。 阿阎迟疑,先递水袋给她,琢磨了下措辞然后应道:王爷不想大王沾手杀俘之事,所以决定让您北上先回邯郸等她。 微风扑面,午时骄阳非常灿烂,秦棠景含在嘴里的漱口水却没吐出来,喉管隐隐还有一股恶心的感觉,腹部再次翻腾,又没忍住呕吐起来。 到最后连酸水都无,一个劲干呕,昏天暗地。只有等阿阎停下马车,她这才好点。 我睡了几天?秦棠景慢慢坐起了身。 三天,准确点的话三天两夜。大王,已经迟了。 小皇叔动手了是么? 是。李丞相助了王爷一臂之力。阿阎知无不言,楚妃这两字一出口发觉称呼有错,她施施然改口,就算楚怀珉赶到了,也救不成他们。 的确救不成,一个大将军一个女相,都是秦国顶顶聪明的人,哪是一个楚怀珉对付了的。 秦棠景坐看路边风景没说话,许久才道:我饿了,有吃的么? 有。阿阎摸了块东西出来,不过只有这个,委屈大王垫垫肚子。 秦棠景别了眼她,我哪有什么资格委屈哦,有这个不错了。当年跟小皇叔行军打仗,没粮食饿极了连草根都吃。说完将烧饼往嘴里塞,毫无形象地撕扯,用力咀嚼。 没盐没味,巴掌大的饼,她却吃的津津有味。 这些天又是昏迷又是奔波还吐,早把秦棠景折磨够呛,吃完总算恢复了些许力气。 阿阎立即道:大王,咱们继续赶路么? 不,掉头回去。秦棠景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这九王爷说了不让大王参与,此事与您无关。暗卫到底是暗卫,尽心尽职地。但却很听话,拉拽缰绳将马头对准来的方向。 阿阎,小皇叔与我什么关系?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同一血脉,叔侄至亲。阿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两人关系可以说亲如父女也不为过。 那我做与小皇叔做,有何区别? 阿阎顿时哑口无言,并无区别。 所以,我还是要回去看看。看一眼咱们楚妃娘娘倾尽所有,到底把人救走没有。秦棠景弯唇浅笑,拿过鞭子施力一挥,马吃痛立刻飞奔起来。 一颗心却渐渐沉到最底,渐渐乱如麻,再也理不清。 世上没什么奇迹,也不会发生奇迹。 人,当然没从秦九凤和李世舟手里救成,仅仅因为楚怀珉歇了一夜,七万人死绝。 真真死绝,遍地尸骨,无一人生还。 蒙少将军遍体鳞伤也葬身在此,只剩躯体,不见头颅。秦棠景经三天三夜辗转来到第一个尸谷时,第一眼望见的便是这位蒙少将军的脑袋,被当成战利品插在一把戈上面。 风一吹,凌乱头发飘起,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怒容。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59) 秦棠景立刻肃然起敬,双手紧握,以军队最高规格郑重地朝他行礼。 行完礼,继续往里面走去。只是这一路被浸染血淋淋的,没走进步鞋底湿了个透,当她感觉到刺骨凉意的时候,也看见了不远处那道跪在血腥冲天尸骨里的身影。 楚怀珉,饮泣吞声,往常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衣已经成了血衣。她就跪在那,安安静静,虽没听见哭声,满身哀戚却连天地都为之失色,不知该有多绝望。 秦棠景突然觉得手足无措,心万分沉重,脚也万般沉重。 长公主一心为家国,怜悯黎民百姓,当将士陷入危难拼死相救,自己却一心毁了她的家国,杀了她的子民,坏事做尽。 明明没多远的距离,两人各自的位置却拉开鸿沟,像咫尺天涯各一方。 终究,避不掉,她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最终秦棠景也走到了楚怀珉身边,将手搭在她肩上慢慢蹲身跪地。 楚怀珉抬眼,两人相视,那种寂灭的目光,看她就像看着一片梦幻虚无。 栖梧第一次,秦棠景当面唤楚怀珉的字,声音有些发颤。尽管她无数次坚定动摇的决心,恨便恨吧,恨便恨吧,不奢求理解她的苦衷。 可此刻当真有恨意出现那双眸子,秦棠景心如芒刺。 七万人必须死,对不对?好半天楚怀珉的眼珠才动了一下,声涩嘶哑。 秦棠景结舌,默了许久,唇微动:对。 不死今后秦国就会死更多人,烽火乱世没有两全办法,所以必须灭掉楚国主力。这样的理由这样的解释太苍白,所以也没必要辩解。 宫变是你一手策划的,对不对?眼前楚怀珉第二句话问出口。 秦棠景摇头,无半分犹豫,不是我。 俨然也是个受害者,两人都是这里头的受害者,都互相捅刀,没人无辜也没人罪无可赦。秦棠景心底这时还残存一线微薄的希望,伸手试探性地覆在楚怀珉手背上,没感觉到抗拒便一点点收紧,将自己的手指扣进她的十指。 如此,那便是我对不起你,害你丢了王位。过了会楚怀珉极轻地叹息,神色却漠然,将手抽出,那种姿态冰寒雪冷,杀俘令,是你下的? 秦棠景低眼看两人手,不承认也不否认。然而沉默,就是默认。 事实就这样,没有一丝隐情,连绵数十里的尸体足以证明。 呼吸间弥漫的血气这时越来越浓郁,秦棠景一眼望过去,再冷硬的心都为之动容。 一张张年轻的脸孔,一具具曾经矫健壮硕的躯体,尸堆成山。他们死状千姿百态,不甘心睁大双眼,仿佛控诉着这场灭绝人寰的屠杀恶行。 别管这些事了,你管不过来!最终她乱了呼吸,抬首双目灼灼,一把拽住楚怀珉的手腕将她拉起,随我走!天高地阔,躲还不行吗,大不了 楚怀珉一掌顷刻击出,她的话到此被截止。 没了内力的秦棠景哪里挨得住,人如断线风筝飞出,狠狠撞到巨石上,血从喉咙溅出三尺。 这一掌力道,她的骨头断了好几根。 所以别看长公主表面冷静自持,能让她痛下狠手,可见长公主此时很愤怒。 愤怒到几乎杀了她。 如今她没了内力,又被伤到五脏六腑,拳脚功夫无论如何也打不过那位长公主。 秦棠景头低着,捂着胸口咳了几口淤血出来,又在地上趴了好一会,等不那么痛了,这才缓缓地抬头,却也起不来身,仍然以狼狈的姿势趴着。 只是她望着楚怀珉,望楚怀珉那双眼眸,唇角裂开难以言喻地笑,长公主,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交易么?还作数。七万人既然已经留在秦国,我助你登上楚国王位,可好? 楚怀珉抬手,软剑自腰间抽出,因绝望到极点而平静,你说呢? 秦棠景窥了眼她的剑,强撑着一口气坐起来,拿手比划了下,先打个商量,能不能让我死得痛快点?最好一剑就入黄泉,你知道的,我很怕疼。 楚怀珉冷冷扫她,软剑往衣衫那么一划,竟学古人割袍断义那举止。 秦棠景一愣,怔怔地看着那片衣衫飞到她跟前,之后听见楚怀珉的声音:秦姬凰,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第72章 女帝和长公主54 山谷血风浓浓, 刃如秋霜。 秦棠景又是怔了一瞬, 无视眼前软剑,低下头, 捡起那小块带血的白衫衣角攥在掌心, 恰在此刻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却让她开始发笑。 恩断义绝, 两不相欠, 这八个字够狠够绝情, 可那可能么?! 这一笑秦棠景便止不住, 异常响亮, 整座谷里回荡着, 最后笑得人直不起腰。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所以我还是建议你, 趁现在没人杀了我比较好。边笑她还很贴心地提议, 指上自己喉咙, 来吧, 朝我这里刺,你便如愿以偿, 此生再没了我这个祸害。 话落那瞬银光闪亮,几乎眨眼间,剑尖已及秦棠景的面门, 但却离着半寸。 再没了姓秦字姬凰这个祸害, 杀了她,报仇雪耻,多么大的诱惑。 楚怀珉的唇慢慢抿成一条直线, 执剑的手越握越紧。 命悬一线,秦棠景无所畏惧地仍笑得出来,结果等了许久许久,没动静。 再不动手,你就没机会了。于是她叹气,徒手抓剑身,皮肉这时顷刻外翻,血从剑与手的缝隙溢出,滴落地上的声音,啪嗒,啪嗒。 秦棠景视若无睹,施力往下压,虽然过程遇到阻力,但那柄软剑最终还是横到她的颈部。 我杀了你楚国七万人,你就不想为他们报仇? 剑立时一抖,不受控制划破秦棠景的肌肤,倒也不深,浅浅一条血痕。 楚怀珉痛苦地闭上眼睛,浑身簌簌,剑也跟着鸣叫,支撑她的信念荡然无存,再次睁开眼那瞬已然做出了反应,一脚踹到秦棠景肩上,重重地将她踢离十尺外。 唔,咳咳秦棠景倒地,又是一口血喷出。 我说过,你我恩断义绝两不相欠。最终楚怀珉漠然冷声甩下话,收剑转身,踏着七万英魂的鲜血一步步远去,孤影萧索。 今日这一分开,便如陈年旧伤,真真没了破镜重圆那天。 楚栖梧!秦棠景突然放声唤道,声音凄昂穿谷,紧跟又往前爬了两步,我没错!一点错也无。明明你自己也说过,明君当以天下为重!既如此,孤王何错之有?! 那道孤影微微摇晃,只是驻足了一下,远去的步伐依旧。 而留下来的人,一口血雾再次扑出,轰然倒地。 天空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笼罩着这里的每一具尸体,谷里也不断地刮起腥风。 王爷,你还是失策了。半山坡上,李世舟揉着发酸的鼻子唏嘘道,一个跌下王位,一个失去七万将士,两个都没得到想要的,你说这算什么? 算什么?同归于尽。 可扫一眼下面成山尸堆,李世舟鼻尖便越发酸涩。七万人七万具尸身,从此埋骨他乡,他们又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李世舟不忍再看,只暗暗道:各位,下辈子投个好胎。 冤有头债有主,若要报仇,尽管来找她李世舟就是。 没听见姬凰说的话吗,明君当以天下为重。秦九凤扶着杀人杀到还在发麻的手臂,睨眼李世舟,只要上了战场,就要准备随时赴死的准备。 战场向来冷酷无情,哪会讲什么情义仁德。 王爷,我希望你战无不胜。李世舟幽幽地道,眼眶竟也觉得发酸。 战死沙场那是荣耀!贪生怕死还怎么打胜仗?难道像楚人那样吗,败了被杀个干净。秦九凤每次上战场就没想过活着回来。 李世舟立刻点头,时刻保持清醒,君者,大道也,何愁不能一并九州。 少扯些文绉绉的鬼语,死李世舟!该来算算你我的帐。秦九凤耸眉瞪眼,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切齿地挤出,你,是否真的叛变?敢说一字假话,本王揍死你。 直到现在,无论旁人怎么诋毁,她还是不相信李世舟会变节。 王爷,我不能死,我还要陪着王爷统一江山呢。 别废话! 王爷,天地良心,我说的是真心话。李世舟举手保证。 秦九凤冷哼一声,甩开她,眼望夕阳西落,一面擦拭光明剑上的血迹一面道:行啊。统一江山之前,你先去干掉秦明月那小子。 李世舟理理衣襟,笑得高深莫测,只一句,他,不足为虑。 秦九凤侧眸飞她一记眼杀,李大丞相,本王真没看出来你还有墙头草的潜质。哪阵风吹得厉害便往哪边倒,做一根墙头草你累不累? 为了大秦,臣不敢言累。李世舟恭敬地拱拱手,滴水不漏。 女相,不愧是我大秦第一谋士,算计人心算计大王,谋划绝对周全,一击必胜。秦九凤盯紧她双眼,故意用话激将,却没从中找出破绽,李世舟仍是那副运筹帷幄的姿态。 王爷谬赞,臣惶恐。 谋士就是谋士,算无遗策,八面玲珑。 在智谋上面秦九凤从来不是李世舟的对手,只好狠瞪她两眼。 夕阳晚霞这时渐渐褪去,尸山却依然血腥浓郁,隔着百里都能闻见这股味道,而倒在血泊里的人软绵绵趴着,直到一双手将她抱起,手里还紧攥那块白衫衣角。 次日,还不到午时,军医断言至少三日才活络的秦王竟然奇迹般地苏醒。 其实也不算奇迹,是对方没下死手,顺便被一个噩梦惊醒而已。 虽没下死手,可还未彻底好痊的胸骨又一次断裂,拿银戈的右手掌心也被割得血肉模糊,伤势颇重,近半年再想驰骋杀敌怕是不能了。 往常英姿飒爽的人物,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柔和春阳里,竟透出几分弱不禁风。 大王。似乎担心她被一阵风吹走,阿阎走近前来施礼,将声音压低放得极慢极轻,对方楚国请求收尸,适才九王爷遣属下来问声,可否应许。 这个对方是谁,显而易见。 楚国来了多少人?秦棠景负手而立在柳树旁,枝条这时随风摆动,轻轻地拂过眉心,她抬手捻住,柳絮飘荡,人却同树杆一样姿势笔直。 最多五千兵马入境,再多恐怕有变。 楚国如何收尸? 马革裹尸,就地挖坑掩埋。 七万人带不走,只能如此,总比无人敛尸曝尸荒野强。 于是秦棠景抬抬眉,道:准予。 是。阿阎应声但没离开,迟疑了下,又道,大王内力尽失,身子骨不比以前,属下还是护送您回军帐吧。 旁边有案桌,秦棠景施施然坐下,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 因失血过多脸上几乎没点血色,神情略显憔悴,她那双眸子却仍然奕奕有神。 阿阎只好躬身,那属下先去回禀九王爷。 去吧。秦棠景颔首。 片刻之后河畔只剩她一人独坐独酌,旁人不敢靠近离得远远地,无人打搅倒也闲情逸致。 只是旧伤新伤一起作痛,动一下便是钻心蚀骨,没多久秦棠景冷汗淋淋,靠着一杯杯酒才能稍稍麻痹自己。没曾想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意识却越发清晰。 清晰到听见对面那座山谷传来的哀泣鬼叫,像极了冤魂索命。 四天后,秦王依然坐在河畔柳边,孤零零地,手里端着一盏酒,脸色微微泛红。 那厢,对面山谷响起了楚国哀丧的曲调。她听得头疼,暗忖着,那人大抵已经为七万将士入土为安,楚人正替他们送上最后一路。 果然,阿阎回转,将这几天发生的过程简单叙述一遍。 末了她道:大王,此事已毕,楚楚国长公主不日启程,大王要去辞别吗?差点又没改过称呼,楚妃娘娘四个字早已不复存在。 秦棠景听后左手托腮,像是纠结万分,反问了句,我该去与她辞别吗? 阿阎讪笑,她只是个暗卫兼杀手,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不过眼前秦王什么心思她倒是猜到一些,也纠结地挠挠后脑,为两人找一个见面理由,于是不太确定地应道:大王立后诏书已下,按理来说,长公主名分上已经是您的王后。道个别,应该不过分吧? 秦棠景眨眼,挽衣袖伸个腰,起身粲然一笑,不过分,的确不过分。 话头这么说着,人却转身往深处走去,背影依旧孤傲,可总觉得添了一抹决绝的味道。 阿阎见状,连忙跟上,大王,不是那个方向,长公主在 她在哪与我无关,谁说我要去辞别。秦棠景勾唇,脚步不急不慢,余光扫了眼包扎妥当垂放身侧的右手,只见纱布上面正在隐隐地渗出血泽。 以后恐怕很难再见面,只有这一次机会,大王真不去吗?阿阎屏住呼吸。 不了,去也是自讨苦吃。更何况,已经告过别。 那大王回军帐吗?既然已经告过别,阿阎自然没话说了,紧随她身侧问了句。 传令三军立刻整装,明日北上。 阿阎愣了下,低声地提醒,会不会太快了些,大王的伤 秦棠景摸了摸痛得几乎透不过气的胸口,语气轻松,小伤,不碍事。战机可不等人! 北上直往故赵邯郸,再往下,魏国就是灭六国的第二步! 耳边这时却仍在响着那楚国的哀丧曲调,秦棠景的脚步一个微顿,寻声回头看了眼,迎着烈日将眼睛慢慢眯起来。她身上虽然散发一股深浓酒味,脸颊也透着喝醉之后醉熏熏的模样,但步伐却丝毫不乱,眼底一片清明也没半点含糊。 恩断义绝两不相欠,便是最终告别,也是作为她们之间无疾而终的结束。 长公主赠送她的这八个字,秦棠景时时刻刻不敢忘记。 是,她楚怀珉心有家国,怀有百姓,大大善人一个,难道她秦姬凰万人之上,身为一国之君便可以弃社稷不顾?别人再怎么骂她荒诞,她也绝不会荒诞到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60) 还是那句话,自始至终,她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没什么灵感,更新会不定时 各位追更辛苦~ 第73章 女帝和长公主55 夜阑入静, 山谷四周悄无声息, 连一丝风也无。 天上弦月如钩,幽幽的银光斜斜地照亮冰凉的墓碑, 月色下唯有一人孤影被无情拉长。 如今楚怀珉就在七万人墓前, 枯坐一宿。 当一束光芒从东方乍现, 冷漠地刺激人熬红的双眼闭上, 等到再睁眼时, 却连煦阳也温暖不了已经跌落深渊的心, 整个人如陷寒潭。 殿下, 该出发了。出声者楚怀珉的随从陈浩, 后半夜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 他们九泉之下会安息的, 也会保佑楚国千秋万代。说到此陈浩顿时如鲠在喉, 鼻子异常酸涩。 千秋万代?七万精兵葬身在此, 楚国主力军几乎被灭, 哪来的千秋万代! 默了会, 只见一双血红眼珠子微动,楚怀珉自嘲地勾了下唇角, 坐久了手脚僵麻,缓了缓这才站起身,面对墓碑, 把手放到碑顶。 上面刻楚国英魂之墓六字, 每个字藏着杀戮毁灭,迸溅血海深仇。 楚怀珉深深闭眼,指节弯曲似要抠进这座坟里, 许久唇动:对不起,原谅我来晚一步,不能带你们回家。声嘶暗哑。 如果不歇那夜,是不是这一切都还来得及,将他们救出刀山火海带回楚国。 老天开得玩笑太大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士死绝,她却无能为力。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一旁陈浩再次催促,忍痛道:秦姬凰只给我们三日,今日已是最后一天,她有三万铁骑,对我们实在危险。 楚怀珉抚摸着冷森森的碑,垂眼,无泪无神,备马吧。 从今以后,此生此世,肩上背负一座坟墓。 少顷牵来长凫,上马之后她凝望整座山谷,扬鞭一声嘶喝,纵马奔离,可即使跑出十里外,鼻端依然充斥着血腥味。 而高高挂起的晨阳不一会朝山谷洒满了金辉。 世上有句话讲得真好,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谁能算到这世间的缘分如此奇妙,即使故意避开,兜兜转转还会碰到一起。 很巧,眼下便是这般场景 大清早,秦王率领的三万铁骑刚出五里地,迎面撞上楚国五千兵马,两支军队撞见,真应了那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登时跌入冰点,各自严阵以待,拔刀随时冲进敌方。 两军打头的将领都不糊涂,这时候并不适合发生战斗。 于是气氛很当然地僵化。 秦九凤!楚国作为输方,虽败军但不肯弱半分气势,陈浩死盯秦国那位战神,咬牙放狠话,这笔帐你给我记住,迟早要你血债血偿,死无全尸! 秦九王爷何等英杰,当然嗤之以鼻,看也不看眼前无名小卒,目光落到白衣女子身上,连称呼都省去了事。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们先来,你们挡着路,这不妥吧? 休要嚣张! 本王与你主子讲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滚。 你 让他们先过也无妨。一旁楚怀珉适时截止他的话。 若不是长公主拦着,陈浩恨不得把秦九凤生吞活剐。 情势敌强我弱,压根没有还手能力,楚怀珉忍辱负重收僵催马让道,抬手示意下面照办,众人服从吩咐分开很快让出一条路。 楚怀珉冷冷注视着,等人走近到了身侧,她抿唇冷声:这笔帐,劳烦九王爷记住。 闻言,秦九凤立刻抬高下巴,扭头看向楚怀珉,正了正色,道:一人做事一人担,尽管来找本王寻仇就是。 言毕,秦九凤斜望了身后那辆马车一眼。 马车里,李世舟捏起帘子一角,正巧对上她的视线,轻声地:大王不看一眼么? 秦棠景手持一卷兵籍,脸匿在里头,眼波动了动,这时又想起长公主赠送她的八字箴言,最终她若无其事,手中兵籍握得更紧。 隔了好些时候才有声音响起,李丞相,你可认罪? 终于开始兴师问罪,李世舟立即伏地,认。 为何叛我?语气平静。 李世舟苦笑道:臣实属无奈,大王若要治罪,臣绝无二话。 秦王生平最恨背叛她知道的,做了便是做了,反正答应太后之事已完成,她觉得自己死在眼前这位秦王手里很值,只是 大王,臣还不能死。李世舟忽然改口,直起身道了这句话。 秦棠景挑眉,说说你不能死的理由。 一,大王需要臣;二,臣尚未看到大王一统天下,死也不瞑目;三,王爷不会让臣死。 李丞相,孤王还能相信你么? 大王自幼由臣授业,臣为人如何,大王心里也清楚。李世舟低下头,双手归地恭恭敬敬行大礼,臣愿意将功补过,还请大王留臣一命。 秦棠景念着师生之情,自然不会取李世舟性命,何况那三条理由,已经足够让她活命。 信任这种东西,除了小皇叔与母后,秦棠景谁也不信。 小皇叔没杀李世舟,肯定有小皇叔的道理,她便不会私自动手。 孤王姑且再信你一次,起来吧。 多谢大王不杀之恩。李世舟松口气,坐到一旁擦了擦脸颊的冷汗,瞧把她吓得。 秦棠景睨了她一眼,待会你跟小皇叔说一声,传信魏王,宣战。 臣遵旨。 少年君主经历多了风浪终究会成长,之后马车内归于寂静,缓缓朝前驶去,秦棠景则继续看她的兵书,从头至尾没有往外看一眼。 * 几日后,杀俘消息传至秦王宫,群臣哗然,卫太后依旧闭宫不出。 运作照常,书玉殿爷孙俩与心腹开始探讨接下来的行动。 剿杀俘虏已成,她们也反目成仇,此刻正是秦姬凰最虚弱的时候,为何不能出兵?秦明月紧紧皱眉,被反驳有些不悦。 李大夫仍旧摇头,秦姬凰尚存实力,咱们胜算不大,还不是决战胜负的时候。 二十万大军,将领还是秦九凤,真打起来相当棘手。 天下至此已经大乱,各国之间混战不断,怕就怕他们斗得头破血流,旁人趁机而入。 秦明月只好收起心思,冷笑了声:也罢,再怎么说还是一家人,放到最后算账,那么下一步该楚国了吧? 经过商议,心腹们不再反对,一致决定,打楚国! 虽然打魏国也可,但魏国上面压着秦姬凰,李大夫推测出秦姬凰势必攻魏,这样一来相遇的风险不小,为避免与秦姬凰正面对碰,只能将目标放到杀俘后的楚国。 而失去众多将士的楚国经此沉痛一击,没了兵力不足为虑,此时出战,必能大获全胜。 咱们还得多谢大王出手相助,帮忙扫清门前雪。秦明月忽然愉悦起来,坐在王座上姿势像个胜利者,睥睨座下一众臣子。原来掌控他人生死的滋味,是这般美妙。 那个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大王被他恶狠狠踩在脚下,到底没忍住痛快地笑出声,他一笑,心腹们也跟着笑,对他又是一阵吹捧。 秦明月不由得得意,想到不肯归顺的韩文修,立刻吩咐:去,将韩文修押上来。 不久,五花大绑的韩文修被扔进殿里。 逆贼!他怒目,鄙夷地朝秦明月吐了口唾沫。 秦明月也不计较,走下台阶,一脚踹他身上,秦九凤屠你全族,你不报仇也就算了,还效忠她们,你对得起韩氏列祖列宗? 韩文修滚了两圈,额头一下撞击石阶皮破血流,霎时染红眼眶。他表情仍不屑,舔了舔流到嘴边的鲜血,回了他一句:韩家死有余辜,王爷屠得好。 秦明月轻哼,真不愿归顺于我? 休想! 秦姬凰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忠心?秦明月叹气。 少废话,有种杀了我。 真是有什么脾性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仆。 见秦明月起了杀心,李大夫感到不妙,及时跨步,挡在韩文修跟前阻止他,凝重劝道:明月,此人动不得。 秦明月顿住,冷哼一声,甩袖坐回王座,不为我所用,我本来想杀你,可是你为秦国立下太多战功,杀了你恐会寒了将士们的心,所以我不杀你。 韩文修孑然一身,死不死对他而言无所谓,只是这一刻他可惜,不能随大王征战天下。 紧接着秦明月又道:韩将军,既然你心不在,我放你走,去给你的主子报个信。 韩文修一愣。 李大夫这次竟没再阻止,几个心腹倒是拼命相劝。 韩文修武将,精深兵法战术,怎能随意放走,去到秦棠景身边无疑如虎添翼。这个决策实在糊涂!只是心腹们费尽口舌,也没撼动秦明月半分。 韩文修在军队的威信仅次于李世勤,振臂一呼绝对不少人跟随,留在身边危害更大。 于是当天,韩文修出城北上。 这消息传进太上宫时,半月未出的卫姒正立在桥头上喂鱼食。 风不止,形影单只,她的声音也透着寂寥:走了? 婢女低头,是。 走了也好。卫姒撒了把鱼食下去,看着水底下争相食之的鱼儿们,联想到自身处境,她神色落寞,望向湖面倒影顾影自怜,如今一个个都走了,只剩哀家还在这宫里,哀家守着秦国守着大王的江山,真累。 婢女一听,轻声询问:太后可要歇息? 哀家睡不着。卫姒叹息,一闭眼全是女儿姬凰,秦九凤与李世舟都在姬凰身旁,姬凰该安然无恙才是,可作为母亲,终究还是担忧女儿。 她喃喃:也不知此时此刻,你们三人在做什么。 连夜赶了十多天,那厢韩文修终于追上大部队。 人一到,立刻求见秦王,他气喘吁吁开口第一句:大王!秦明月那厮亲征楚国,他说,谁先攻入楚都,楚国就是谁的! 第74章 女帝和长公主56 好一个先攻入楚都, 楚国就是谁的!座上秦九凤切齿, 手不受控制地往前横扫,案上酒盏便腾空落地, 啪一声四分五裂。 碎屑溅到韩文修脚下, 九王爷的雷霆怒气把他唬得气都喘不匀了, 没敢再吱声。 一旁李世舟不动声色地抿茶。 要说秦九王爷一生传奇, 跌就跌在一个情字, 她征战沙场刀枪不入, 然而唯一伤得到她的软肋便是卫姒之女姬凰, 她是秦九王爷的逆鳞, 谁触谁死。 九王爷一生也坎坷,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痛, 却唯独不能忍辱。 再看秦王, 她倒是气定神闲, 轻拍着秦九凤背帮她熄火, 小皇叔消消气。 那小子如此狂妄,他在挑衅你! 我知道。秦棠景抿唇笑道, 仍轻拍她的背。 知道你还秦九凤忽然顿了下,这才察觉姬凰过于平静,立马侧头去看李世舟, 发现两人皆是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 秦九凤郁愤未平, 猛捶了下案桌,该死的秦明月,待本王归来定饶不了他! 秦棠景也捶案, 表情极为认真地附和一句:我也饶不了他。 行了行了,别拍了,你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知秦王者小皇叔也,秦九凤镇定下来,没好气去捏了捏姬凰的脸,拉她坐好。 李世舟这时笑了笑,王爷不必太生气,伐楚必先灭魏。 赵国已亡,想要南下攻楚,中间尚相隔一重阻碍,她又紧跟道:魏国不灭,楚国哪有这般容易被攻陷,王爷不要忘了,楚国还有一个楚怀珉。 从秦国进军楚地,的确不是一条好路线。秦棠景接上话,长睫下眸光冷淡。 这些年魏国屡战屡败,被迫割地求和,逐渐没落,地域除了大梁及周边城邑所剩无几,就在前不久被秦九凤突袭败了仗,百里疆土归秦。 并且还被楚国趁机夺城十座,此时的魏国已然失去了优越的战略形势。 燕齐正是酣战之际,宋国同魏一样城池无几名存实亡,而秦楚即将大战楚国已自身难保,魏国走到了孤立无援的绝境。 秦九凤骁勇善战,时刻关注天下局势,当然也明白她们说的意思。 万一楚怀珉没守住,秦明月先攻入楚京,那又该如何? 默了半晌,她这才低声问了这句话,眼睛看向秦姬凰。 李世舟也望了过去。 虽然已经分析出来开战后的最终结果,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真就没守住呢? 正堂里秦棠景不语,拿指尖一下一下无声敲击案,过了大约半盏茶,瞳孔映进堂外满树九里香时拂袖起身。 无论怎样,都是她的命。 就看那女子命硬不硬! 最终道出这句,秦棠景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正堂,三人面面相觑。 命不由己,真苦,苦不堪言。久久,李世舟叹了声。 秦九凤没搭理她,刚斟满一杯酒还未端起,眼角余光这时隐约望见什么,立刻倾身凑过去仔细打量,唇半张,蹦出两字:裂了。 什么? 死李世舟你快看。秦九凤恍然间了悟,指着方才秦棠景坐的席位,这处案角被人掰掉了一块,连我都没听见声响,我说姬凰怎么这么冷静,原来 原来不是不在乎,只是深藏不露。 李世舟也靠近瞧了眼,耐人寻味地道:王爷你猜,魏国多久能亡? 依我看啊。秦九凤一手摸案角的残缺一手摸着下巴,姬凰绝不会让秦明月捷足先登,至少在秦明月攻破楚京之前!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61) 攻破楚京之前,先把魏国拿下,那当然是越快越好。 次日,果真就有了旨意。 二十万大军拔营,目标直奔魏国都城大梁。 烈阳春风,千军万马齐列阵,士气非常高昂,气势也相当恢弘壮观。终于到了这一天,只见打头那人战袍迎风飞扬,一柄银戈高高竖起,振奋人心地一声:出发! 铁甲寒光万马嘶鸣,这股横扫天下之势,何人能挡? 就这样,一场歼灭战拉开序幕 很快,消息传到了秦明月那,他站在城墙上眺望自己带来的大军,皮笑肉不笑地道:秦姬凰,千万别让我失望,我倒要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这也是一场无形的较量,残酷的追逐战。 没过多久,当秦明月还在进军路上的时候,那厢已经连下五城,事实证明对方比他更快。 过漳水河之后,秦棠景派出韩文修,二十万大军兵分两路。 两路,攻城略地,势不可挡! 第一月,攻占殷城。 第二月,城破朝歌。 第三月,渡河兵临桂陵。 之后竟一改冲锋陷阵的猛烈势头,秦棠景下令驻扎河岸,按兵不动。桂陵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说,守将乃天下名将公孙差,绝对不可小觑。 一仗仗打下来,到此时又过了年终到年初,一天也比一天冷。 自废内力的秦棠景渐渐抵御不住风雪,差点犯了十几年未复发的寒症,只好每天待在军帐,研究桂陵的地形要害。 今日依旧如此,正看得入神,帐帘突然被人掀起,虽然下刻就被放了下去,可是一阵刺骨的寒冷袭来还是冻得她抖了抖。 秦棠景赶忙拢紧衣襟,微微低下头,不由得一记苦笑。 伤势未痊不能上战场杀敌,眼下连风也受不住,真真称得上弱不禁风。 怎么不多穿点?你是君王,着了风寒还怎么带兵打仗!秦九凤早就知道姬凰失去内息,见她穿着单薄,快步上前,一把拾起锦袍披到她身上。 秦棠景心虚,立刻展现嬉笑神情,亲昵地挽住秦九凤手臂,这不是还有小皇叔嘛。 一句话堵得秦九凤气笑。 小皇叔,幌子放出去了么?深怕被追责,赶紧转移话题。 嗯,已经放出去了,只等开春之时,佯攻泾陵。秦九凤倒也没责问,握住姬凰冰凉的手放嘴边哈口热气,捂着揉搓。 声东击西这招,虽有七成胜算,可还是要折兵损将,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 大王,你在做白日梦么? 打仗哪有不死人。秦九凤轻弹她额头。 说得也对,是我异想天开了。两人坐在火堆旁,秦棠景的面容被火映红,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等无战火那时,便不再打仗,将士们也不会埋骨他乡。 这番话,竟与当初的九王爷如出一辙。 秦九王爷微怔,她的姬凰终于长大了能够扛起家国,是鹰,终究翱翔碧空山河。 一只手这时倏然伸过来,抚摸她眼角,小皇叔,你怎么有皱纹了。 秦九凤又被气笑,你也不看看小皇叔几岁,一只脚已经迈进棺材的人。 那我不管,小皇叔你不许老,你要陪我一辈子。秦棠景满眼心疼,耍小性子般赖在小皇叔怀里,那里是她温暖故乡。 行。最近忙于战事,没见姬凰耍赖,秦九凤不禁哑然失笑,我一直陪着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火势越来越旺盛,两张相似的脸孔也映得通红,顷刻暖了心。 小皇叔,过两天出太阳,我想去探探桂陵。 没一会,烤火热得秦棠景来了兴致。 楚国,飞云殿。 许久许久,君臣无言,气氛相当凝固。 三十万秦军压境,而他们举国之力不足二十万。 这四个月里,坏报一个接一个。 报!秦军过武关,我方宛城失守! 报!我方邓城失守! 报!秦军攻入南阳郡,距城阳不足百里! 如果城阳再失守,王城寿春便没了依托。楚王连王位都不坐了,他瘫在地上,目光僵滞,眼朝地,整个人失魂落魄,魂都不知飞哪去。 臣子们噤若寒蝉,其实谁都清楚,楚国这一祸难,恐怕很难安然度过。 上有秦姬凰往南推进,西有秦明月大军,与楚国唇齿相依的宋国压根无力支援。 殿里冷寂,君不是君臣不是臣,就这么一直沉默着,从晨到昏三个时辰,直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起,这才引得众臣回神。 楚王这时仍保持那姿势坐着,似乎未觉有人前来,当一抹白衫入眼,他定定看了会,抿着裂开的嘴唇,慢慢抬头。 君王正衣冠,端君威,皇兄这般像什么话? 是阿珉,以命换他命的妹妹。 从秦国回来之后,她便将自己关在寝宫,这是第一次出现。 每当楚国在他手里出了事,她总会及时出现帮他解决。 楚王努力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珉,寡人不想当君王了,寡人承受不起。 好好一个国家被他弄成混乱不堪,死后无颜面对祖宗! 承受不起,那就站起来,抵御外敌。这声温软,却不容他退缩。 楚王生来就是尊贵的嫡长子,原本也宠爱凡事都依着妹妹,可自从妹妹比他更得人心,他便凡事都跟妹妹比,自以为妹妹不在楚国他便能权倾,可到头来呢,妹妹舍命救他,根本不在乎什么万人之上,他明明知道,对比权势,妹妹更爱江山百姓。 可是他被权力蒙蔽了心智,一次次猜忌阿珉,使得兄妹两个心生芥蒂,越走越远。 愧疚自责,心酸难过一齐涌上心头,楚王悔不当初,红了一双眼。 一个公主尚且如此爱国,作为君主怎能落后? 楚王深吸口气,三两下抹掉眼泪,想站起来那刻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他看着楚怀珉,他的妹妹,最终向她伸手。 阿珉,拉我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呀~ 第75章 女帝和长公主57 之后没过几天, 坏报再次传来, 秦明月率领三十万大军于今日终于抵达城阳,趁着士气高涨几乎未曾休整, 他一声令下, 发动第一次强攻! 城墙上, 楚怀珉依然白衫裹身, 手持软剑, 冷冷地俯睨着敌军。 大雪纷飞, 同她并肩而立的楚王咬紧牙:幸好及时赶到, 不然不然被秦明月侵占城阳, 楚国危矣;话到此处, 他飞快挑起一把武器, 尽管来吧, 来一个寡人杀一个! 阿珉说得对, 承受不起那便站起来抵御外敌, 而软弱,从来不是战胜的法宝。 鼓声随之响彻三道, 这是攻城信号,黑压压如潮水般的大军顷刻已到城门。 皇兄,怕吗?就此时此刻, 她轻声问了句。 怕, 就不是大丈夫! 楚王将这话脱口,临危不惧握紧手中长剑,他眉宇一扫颓然之色, 颇有几分君王骨气。 大丈夫不畏生死理当保家护国,起初他很怕死,可后来发现如果连自己都贪生怕死,将士们又何来拼死决心?所以他更不能躲在后面。 何况,阿珉一直在他身侧。 到后来,敌军逼退一波跟着一波,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有秦兵攀上墙头。 楚王这次真真耍了回威风,杀红了眼,不要命地冲在最前线杀敌;而君王浴血奋战,这让跟随他的将士紧跟爆发,以一当十再次杀退秦军。 兄妹两个并肩作战,为了守护家国最终统一战线,配合地天衣无缝。 雪,还在下,满地一片鲜红。 大公子,久攻不下!兄弟们死伤过半,不宜再攻! 退兵。 一路攻城的顺畅让秦明月放松了警惕,本以为城阳不在话下,谁知城阳是块硬铁石,尤其来了楚怀珉与楚王,使得楚军振奋起来,狠狠踢上去的结果可想而知。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城也没能攻破。 到底还是低估了那位楚怀珉。 第一轮鸣金收兵以失败告终,秦明月反而骑马来到护城河,一眼望见高墙上那抹白衣,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白衣上血迹斑驳,勉强还能认清正是那位贵气逼人的楚妃娘娘。 这时突然来了一计,他朝副将耳语几句。 副将奸诈地笑着点头,面对城阳立刻清清嗓子,双手叉腰嘶吼出声: 楚妃娘娘,难道你还看不清局势么!楚国已是强弩之末,别做无谓的催死挣扎!只要打开城门,大公子饶你们不死!否则,定要你们城毁国亡! 将士们,睁大眼睛看看,楚国已经 最后还未说完,空中已经射来一支利箭,副将瞪大眼睛,立刻吓得僵在那。 秦明月及时飞出一枚暗器,把箭打了下去。 继续说。他冷声道,决定先打乱对方军心。 副将喘着粗气,口齿不再利索,哆嗦着喊:楚国已经兵败如山倒,你们 又射来一支利箭! 好在有惊无险,秦大公子本事通天,一枚暗器飙出,再次救了副将一命。 射箭那人武功上乘,有些远的距离还能射中目标,副将惜命,吓得冷汗直流,忙求饶:大公子,我们离楚人太近了,太危险。 有我在怕什么,继续。秦明月扫了眼副将,直接将刀横在他脖子。 是。 副将只好硬着头皮上,可没来得及说半个字,穿透白茫茫雪花,只见城墙那方,楚怀珉手拉弯弓再放双箭,破空竟一分为二!秦明月立即跳下马躲闪,却来不及止住另支箭,等他极快反应过来,副将的喉咙已经被箭击穿,倒地一命呜呼。 他娘的! 秦明月低骂了声,飞身上马奔回阵营,那厢城阳却响起了胜利的欢呼呐喊。 吃了败仗,士气一下子降落许多,再加不停歇作战和天气寒冷缘故,秦军士气更低;回到将军帐里秦明月非常恼火,将谋士全部传唤到跟前给他出主意。 商讨不久,很快有人献策:大公子,唯今之计,请李将军出马。 李世勤常年与楚国打仗,熟知楚人,决计是个绝佳人选。 尽管如此,秦明月还是不服气,在他眼里,楚怀珉再有能耐也不过一介女子而已,难道她还能只手遮天,以几万人对抗他三十万大军! 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暂时不请。最终秦明月回绝,打败楚怀珉他相当自信。 请不到李将军谋士们没办法,仍是那个献策的人,又道:经此一战,楚人士气大涨,要想快速击溃楚军军心,要么杀楚怀珉,要么杀楚王。 这两人都是楚国的主心骨,如果能先杀楚怀珉更好,楚王那个窝囊废,杀了作用不大。 不。听完那刻秦明月立刻发话,楚怀珉那女人不好杀,杀楚王。 这样一来,不但楚国群龙无首,她楚怀珉也痛失唯一亲人。 趁她国殇之时,再要她命! * 半个月后才出了太阳,霜雪终于不那么寒冷,在严冬绝对是个外出的好晴况。 闷了好些天的秦王再没忍住,大清早出来帐外观景赏花;花,是腊月梅花,朵朵盛开极艳极美,可惜只有手臂粗壮的一颗,长在河边不远处半山坡上。 雪接连不断,到处已经裹上一层银装,她清瘦削姿,看起来与天地万物总显得格格不入。 一人一树,孤影相对,倒也有趣。 北方入春迟,外头还冷着呢,大王若要冷了身子骨,九王爷可就要扒属下一层皮。阿阎疾步走过来,解开孤裘系到她肩上。 尽管出了暖阳,风里也夹着刺骨寒意,秦棠景鼻尖冻得通红,白皙修长的双手也不例外,可她竟不觉着冷,只因看着满树梅花,想起了当时与那女子共骑一匹白马走过梅花林的场景,方才也在深刻反思自己究竟为何而遭到众人背叛,一时心冷大过于身寒。 心如死灰,大抵如此。 秦棠景这时没停手,边折梅枝边道:少来唬我,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 阿阎撇嘴,出手压下一旁树枝,让她好折些,属下哪敢吓唬大王,试问当今世上,还有何人不知九王爷疼大王疼进骨子里。 这话无法反驳,九王爷拿秦王当命对待,甚至比自己命还重要。 两人师出同门都是由秦九凤教导武功,也自幼相伴,彼此间的感情自不必多说。 于是秦王折到梅花枝立马过河拆桥,朝她扔了一小撮冰雪,还很贴心地劝告:阿阎大人,醋要少吃哦,对身子好。 阿阎吃了一记哑巴亏,碍于身份有别,又不能像从前那般还回去,只好扒拉两下头发,就在这空当里忽然记起晨时送来的谍报 阿阎立刻端出正经神色,可见到秦王十分有兴致地玩弄着梅瓣,不免迟疑了小会,到最后她心一横,屏息说了出来:大王,属下还有一事要禀。 秦棠景玩着没抬起头,示意下文地哼了个调子,嗯? 有关楚国。阿阎特意顿了顿,一面打量着她的脸色一面极快地禀明,大公子已经打到城阳,楚国长公主亲自守城。 照这个攻城速度,不出半年,恐怕楚国难以招架。很快她又加一句。 话说完,只见秦王极轻地皱了下眉,之后恢复如常,窥不透的表情。 如果连半年都撑不住,就别谈什么才智双全可夺江山这种笑话!对手太弱,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从来只尊强者的秦姬凰也从来不会低头认输。 被她视为对手之人少之又少,而楚怀珉就是寥寥当中一个。 这样的女子,会对付不了一个秦明月? 秦棠景抿着唇没说话,一枝娇艳梅枝在她手上,寒冬绽放,傲骨凌凌。 大王,姬凰!稍后,前方传来脚踏细雪的足音,也跟着响起了李大丞相和秦九王爷的朗笑呼唤,道:今儿好天气,探桂陵去,走不走?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62) 斥候早就回禀过,桂陵城门已经大开三日,百姓进进出出,城内一片繁荣昌盛的场面,仿佛丝毫不受战火波及,甚至在正月初三这天举办祭神祭祖活动。 巧极,也就是今天,更巧的是,她们探桂陵之行,也是今天。 于是就有了 一个君王,带领她的大将军及丞相扮作百姓,低调入城。 你们觉得如何?城门守兵瞧着还挺精神,不像作假。等混进了百姓当中秦棠景这才摸出折扇,眼观四周,压低声询问。 我瞧着也不像。秦九凤皱眉,拿手肘捅了捅一旁李世舟。 李世舟回头望了眼东城,一席称赞出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叫人不敢轻易进攻而心生忌惮,这个公孙差,不愧天下名将。 只可惜魏王那厮有眼不识将才,只担心他功高震主,多年来硬是不重用他,甚至贬到桂陵让他做了个地方守将,也是憋屈。 公孙差出兵莫测,很少打败仗,名声享有天下,这样的枭雄人物早该拜为大将军。 李世舟对此感到惋惜,秦九凤却嗤笑一声,就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此紧急时刻,也不怕被敌军偷袭,打他个措手不及。 王爷 不对劲。秦九凤面色突然凝重,拉近姬凰,低声道,有人在城门摆了阵法。 秦棠景诧异,李世舟也觉着惊奇,忙问:什么阵? 死阵,相当棘手。 难怪无所畏惧,原来公孙差还留了这一手。李世舟紧眉,死阵无活路,就算把桂陵攻下来,死伤也绝不在少数。 小皇叔,能破吗? 如果找到阵眼,或许可以一试。 阵眼?岂会这般容易暴露,这又陷入一大难题。 三人没走远,一合计,就在城门周边观察。 找来找去却没有半点线索,倒是在不远处发现一座将军府,门匾刻有公孙二字,秦九凤猜测这座将军府很有可能就是阵眼所在,但也很显然,这就是公孙差的府邸。 最后实在走得累了,秦棠景指了指前面招牌,叔,有茶楼,进去歇会。 好。秦九凤应了声,这时却发现李世舟仍在后头没跟上来,于是一把拽住她手臂,恶声恶气地道,看什么呢看,再看挖你眼睛。 李世舟莞尔,那边还挺热闹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管他们在干什么,反正跟你没关系。 九爷,我又没看街头俏郎君,你凶什么呢。 我有吗! 有。 懒得理你。 这二人走到哪儿总得斗会嘴,台阶上秦棠景很无奈,也望了眼斜对面那条街,里面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确很热闹,只是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桂陵不破,魏国不灭,她寝食难安。 秦棠景收扇摇摇头,正转身那刻,身后倏然传来小皇叔惊声:小心! 只觉有什么东西飞来,几乎下意识她偏过头,预感成真,果然有东西飞来砸到她胸口上,这一劲道差点没让秦棠景背过气去。 那东西掉下来,很自然地落到她手里,是个球状物,镶着红绸条,瞧着挺漂亮。 这是什么玩意? 秦棠景隐隐觉得从哪里见过,可脑子发晕一时没辨认出来,只好拿着它去问小皇叔。 对面那条街也迅速涌来一大批人。 秦九凤见她没事这才急声道:那是人家姑娘的绣球,还不快扔掉! 绣球?生怕招惹麻烦,秦棠景想也不想把手举起,不料听见人群一声公孙姑娘的绣球之后她顿了下,就这空隙,人群已经挤出几位女子走到她眼前。 姑娘,我家公孙姑娘有请。 第76章 女帝和长公主58 人还没请到, 音阁雅间里那位公孙姑娘已经跃跃欲试, 护从回来报信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倒挂房梁上, 准备吓一吓接中她绣球那人。 可别又是个胆量小, 不经吓的, 那就不好玩了。 等了不久, 脚步声很快传来, 门虚掩着, 她从缝隙望出去远远只见一抹模糊的身影, 人长得还挺纤长, 就是缝太小望不清美丑;其实那人美丑无所谓, 反正又不是真嫁。 脚步声转眼已到房门前, 她立刻鼻息静气。 姑娘请。婢女将门推开, 那人踏步走了进来。 房门关闭那刻瞅准机会, 她手立马一松, 整个身子凭空掉下来挡在那人面前,双手已经弯成爪状做出张牙舞爪的姿势, 一张经过打扮的恐怖乌漆黑脸就这么撞进对方视线。 换了别人,被她这么一玩弄几乎都仓惶尖叫着鬼啊鬼啊逃掉,这人倒好, 不惊不惧, 还拿折扇摁住她的额头用了点力,然后很玩味地看着她倒掉房梁晃来晃去。 这,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人没被自己吓唬到, 当彻底看清来人什么模样时,公孙嫣倒是足足愣了好一会,连双腿发软不小心没勾稳往下掉都没察觉。 喉咙流转地那声啊已经破口而出,根本来不及使出轻功,正当公孙嫣闭眼以为自己要头破血流时,慌乱中却见那人出手,下一刻她便落进女子柔软带着温香的暖怀。 公孙姑娘?不止人好看,嗓音也是如此好听! 呃公孙嫣窘极,腿发虚,这才发现自己竟抱着对方腰身,脸一下子烧红。 没事吧?无来由闹了这么一出戏,秦棠景这时觉得英雄救美,这种桥段古往今来经久不衰是有道理的。 啊,没事没事。 秦棠景两只手还举在半空,有些无奈地说:那你可以放开我。 也不知这位公孙姑娘脸上抹的什么,乌黑黑像泥一般,几乎都蹭她衣裳上去了。 听到这话后,公孙嫣脸薄,赶紧将人放开,退了两步抬头,看见秦棠景胸前那片红色衣衫被染成黑色,脸又开始灼烧。 只是她被擦掉的地方露出白色肌肤,东一块黑西一块白的瞧着还真有那么几分瘆人。 你不洗洗脸?秦棠景委婉地提醒,就这样出门,准吓倒大片。 公孙嫣还真就去洗脸,完全将吓走接中她绣球的人这一目的抛诸脑后。 经过一番水洗,终于露出了这位公孙姑娘的真面目,秦棠景坐在窗畔打量她几眼,少女眉清目秀,俏丽多姿。公孙姑娘貌相并不差,为何扮鬼吓人? 公孙嫣出生将门,父亲就她一个女儿所以从小受宠也野惯了,平时就爱捉弄人,扮鬼吓人当然也是因为玩心,但她总不能明着说捉弄你。 于是公孙嫣不好意思地摸后脑勺,扁嘴解释了句:我不想嫁给那些臭男人。 所以把臭男人都吓跑,秦棠景好笑地挑眉,那与我有何关系? 本来本来是没关系,但现在改变主意了,公孙嫣没把话说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秦棠景对面坐下,很大胆地拿手指戳了下她的脸,你扮成男装,应该没人认得出来。 脸软,弹性与手感极好,公孙嫣没忍住又戳了两下。 秦棠景见她玩性未脱,也不恼,任公孙嫣放肆,问:我为何要扮男装? 娶我啊。公孙嫣亮出一口白花花牙齿,在终身大事这方面上她还是有点害羞的,不禁软了声,你接了我的绣球,就得娶我。 秦棠景喝着茶,闻言差点没一口扑出来,又是一个不受礼教束缚的奇女子。 公孙姑娘,你我皆是女子,我娶不了你。她却用了最烂的方式搪塞。 那我娶你也行。果真奇女子,我才刚满十六,我娘就迫不及待许我出嫁,说什么早点嫁出去躲避战乱,你不娶我,那我怎么办?公孙嫣说着撅嘴,两眼泪汪汪。 秦棠景别开目光,望向窗外沟水流淌,无情拒绝:你可以再抛一次绣球。 别人我看不上,我就看你顺眼。其实绣球都抛了好几回,全是些歪瓜裂枣,还不如比武招亲那些人至少还有武技之长,今天难得遇到这么一人物,公孙嫣将脸面豁出去了,扭着手指,你不觉得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么? 我是女子。 不管,你是我挑中的人,管你是男是女,而且你刚刚还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身相许还不行么?再不答应,她都要跳沟了! 不行,交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之所以赴约,那是看在公孙差之女份上,交战时期秦棠景并不想惹是生非。 公孙嫣看着她无起伏却又精致无暇的侧脸,内心挣扎,非常不愿意放弃,但才第一次见面心急吃不到热豆腐,还得循环渐进。 相通这节,她欢笑眉梢,相当豪爽,那好吧,既然交朋友,你先报上名来。 秦棠景转过头,见她性情颇有几分天真,不是那种城府深有心机的女子,于是已经到了唇边的假名倏地止住,她并不打算隐瞒,回道:姬凰。 我公孙嫣,字伯秋。说这话之前公孙嫣先将姬凰两字默念了几遍,她两手托着下巴眼巴巴望她,公孙差的女儿,姬凰你真的不认真考虑一下? 公孙差之女,这个名头的确很诱人。 公孙差很聪明,从他那一时无法,如果可以借此机会攻破桂陵 秦棠景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擎起折扇不重不轻敲了她脑袋一记,弯眸一笑:小姑娘,我大你四岁,唤一声姐姐我听。 这一笑,天地旋转,便心花怒放,再入不了旁的景色。 公孙嫣怔住,当真着魔,鬼使神差般吃吃地喊了声:姬凰姐姐。 乖,伯秋真听话。秦棠景很满意笑笑,目的达成不再留恋,起身之际摸了摸公孙小姑娘的头顶,今日有幸与你相识,有缘再见。 话落下那刻人已经往外走去,而公孙小姑娘竟沉浸在那人昙花一现的温柔当中。 发了会痴,等她恢复清明,眼前哪还有美人身影。 从音阁出来,秦棠景唇角始终挂着淡淡地笑,在天寒地冻里她偏要摇着折扇,也不怕冷。 一旁小茶摊里李世舟最先望见她,忙拉着秦九凤过去。 姬凰,怎么样?两人都很好奇。 是个难缠的。秦棠景简单地总结出这句,之后拿折扇敲了下她们肩头,放低声,两位大人,一路往前走,别回头。 照办就是,秦九凤极快明白,这次换她拉着李世舟往前走去。 街上这时仍然热闹,三人不急不慢地游逛。 再往前,就是城门,不过那姑娘还偷偷摸摸跟着咱们呢。秦九凤不用回头也察觉到有人时不时盯着她们这个方向。 很显然,秦王又惹了遭桃花债。 要不要甩了?李世舟问。 不用。走在两人中间的秦棠景勾勾唇,让她跟着。 于是前后这一跟,就出了城门,路边渐渐人少。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公孙嫣时隐时现,总之紧跟那三人步伐,不能被发现。 不料前面当中一人似乎有所警觉,突然回头! 所幸公孙嫣已经察觉到,先一步藏身树后,这才躲过。 确认那边没动静,她慢慢挪着脚步,将视线一点点探了过去,结果却令她吃了一惊,前面那三人已然消失不见,她跟丢了。 肩膀这时突然被只手拍了下,公孙嫣本能地出招,不过在听见熟悉的嗓音那刹硬生生收回。 公孙姑娘一路尾随,想干什么呢?不知何时秦棠景已站在她背后。 最终还是暴露行迹,少女情窦初开,脸腾地热了起来,目光躲闪,支吾着道:我不知道你家在哪,今后又该怎么寻你? 秦棠景故作恍然,当即随手一指,我家在那,很偏僻,也有很多野兽。 指的那处地方是个深山老林,可不得偏僻。 公孙嫣姑娘家家,一听一看当场吓白脸,要真跟着去了最后回不回得来绝对是个问题;公孙嫣咬唇,手已经拉上姬凰衣袖。 怕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冲动。秦棠景捏她脸,教训的口吻。 那你什么时候进城? 这不是我能决定,得看桂陵何时闭城。 我知道!明日桂陵城闭,再过两日又会开放,那时你会来找我么?公孙嫣急急地道,后面声音却越来越低,手也抓紧姬凰衣袖。 秦棠景笑,又轻拍拍她的肩,道:会。 得到这个答案,公孙嫣顿时眉飞色舞,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你来将军府找我。 行。秦棠景点头,太阳快下山了,回去吧。 在她身后是覆盖白雪的绵绵山峰,她就站那,仿佛映进了整幅天地雪景,人像雪孤傲,也像玉一样纯;公孙嫣眨着眼,清澈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不许生气。落话那刻,公孙嫣踮脚抱住她脖颈。 一个浅吻,就这么落在秦棠景脸颊,这进度绝对比飞天还快,她有些发懵。 那厢公孙嫣亲完心上人,欢天喜地回城去了。 一直隐身护她安危的阿阎这时从树顶跳下,忍着笑,开口一句:大王,你被轻薄了。 秦棠景摸了下脸,眼波微动,并无一丝喜悦。 轻薄孤王的代价,只怕她承受不起。默了许久之后她望向桂陵城门,孤王突然有了一个不费一兵一卒,攻破桂陵的法子。 第77章 女帝和长公主59 雕窗外风止雪停, 冰霜足有三尺深, 园里碧湖已经结冻,见不到一抹绿意, 窗边人此时也没半点活力, 唯有那几颗梅树点缀着天凝地闭。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63) 而这位无精打采窗边人, 正是将军府公孙嫣, 她手托双腮, 满脑子想得都是意中人。 上回约定今日相见的, 所以她早早起床满心欢喜一直等到现在, 可那人还是没来。 少女动情有了心思, 从期盼到失落, 连连叹气。 忽然间寂静的房寝飘来一丝怪味, 公孙嫣鼻尖动了动, 闻着像是甘酿酒香。 酒, 她又不喝, 哪儿来的? 公孙嫣疑惑,探头嗅着这股味道起身, 赫然望见牖上坐着一人! 公孙姑娘是在等我吗?那人随意而坐,风姿飘逸,唇边一弯浅浅弧度, 手里正拿着散发酒香的精巧袋囊;来人, 正是姬凰! 不做秦王的她,流落民间越发随性,颦笑间也越显风流。 终于等到意中人, 公孙嫣见到她那刻豁然开朗,拔腿立即上前,几乎没控制自己不顾身份扑进那人怀里,眉眼更是藏不住地欢悦。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刚到。秦棠景倒是被她的热情撞得差点翻过去,抽手握住一旁窗框才稳住。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公孙嫣俨然像个天真少女,并不觉得抱着姬凰有何不妥,反而兴奋地直跺脚,等这欢乐劲儿过去之后问了句,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将军府守卫森严,她还以为姬凰会通人传禀。 秦棠景拥着公孙嫣站起,不着痕迹地拉开些许距离,想见你,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一句又让人家小姑娘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将军府太大了,稍不注意就迷了路。秦棠景貌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 那这样吧,难得你来一趟,我带你逛逛我家,免得你下次来迷路。公孙嫣迫不及待,搂着秦棠景手臂就往外面走去。 熟悉一下将军府对两人都有益处,她还指望将来姬凰能娶她呢。 被你爹看到不太好,毕竟我不是从正门进来。假模假样地说辞。 没事!我爹爹在军营还没回来。 那你娘 她也出去串门啦。 将军府两位老主人都不在,就只剩这么一位小主子。 于是秦棠景光明正大地逛起了将军府。 几进几出的宅子,数不清亭台楼阁,半时辰后,逛得她眼花缭乱。 公孙差把阵眼藏得极深,她对布阵之事不如小皇叔熟悉,以至于最终也没能找到阵眼。 至于他女儿公孙嫣,涉世未深,率性单纯,这才相识多久已然对她掏心掏肺,也许正是因为这份信任,没有勾心斗角也不必时刻警惕,倒也舒心。 好累啊,我走不动了,歇一会。没多久公孙嫣叫苦连天。 一番逛下来,收获并不大,秦棠景放弃找寻,这时已经大致了解公孙嫣的性情,于是展露笑颜,朝她道:伯秋,愿不愿随我出城玩? 这话一道,公孙嫣果然眼一亮,愿意,我愿意! 兴冲冲来到城门之后,两人共骑一匹骏马,往南方向一路奔腾,积雪被踩出一串串足迹。 寒风凛冽,耳畔呼啸着少女清脆笑声;公孙嫣张开双臂,迎风欢呼雀跃。 天,慢慢地又下起了片片雪花。 如今秦棠景不像从前那样身强体壮,没有内息御寒她极度畏冷,连续呼出几口白雾,一面纵马一面接下腰间袋囊,往嘴里灌进烈酒暖身。 马前公孙嫣闻到味道,心里也痒痒,于是大声地问了声:酒好喝吗? 身后那人不语,直接伸来那只袋囊示意她尝尝。 公孙嫣相当豪迈地喝了两口,喉咙先是一阵热辣,接着反胃,五官瞬间皱成团,赶忙吐了吐舌头,一点都不好喝!闻着香,喝着又苦又涩。 秦棠景就笑了,我这是加了药材的酒,当然不好喝。 难怪,什么酒还要加药材? 相思酒。 这名字好怪,没听过。 少贪玩,多读读书你就知道了。世间本来就没相思酒这号名,自酿自取。 公孙嫣挨训,回头朝姬凰做了个鬼脸。 马仍然漫无目的地奔跑,速度快风也大,公孙嫣未曾与人这般骑马踏雪,而且还是与喜欢之人,心情那是相当畅快,整个人仿佛荡漾在春风里,她尽情释放,欢笑声又起。 可是路总有尽头的时候,最后来到一条溪边,马蹄终于停顿。 姬凰姐姐,你抱我下来。关系有过亲昵之后,公孙嫣唤她姐姐,居然大起胆子撒娇。 秦棠景也只是笑笑,手一伸去,两人同时落地。 开心吧? 开心!公孙嫣脸上,已经笑靥如花,从没这么开心过。 少女实在天真烂漫,一点警觉性都无,秦棠景看着她,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负手应了句:那就好,等会我送你回府。 不要,时辰还早呢,我们再玩会,看看风景也成。 好不容易独处机会,怎么说也要把握住,公孙嫣鬼头鬼脑挪着脚步过去,挽上姬凰胳膊。 得逞之后她颤着唇窃笑。 姬凰姐姐,娶我这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喊了几声姬凰姐姐,再喊就顺溜许多。 你还小,不懂情爱,等你 我都十六了,可以成婚,难不成你已经嫁人?公孙嫣急忙地道。 未婚。 那不就行嘛,你未婚我未嫁,正好可以凑一对呢。 公孙嫣喜滋滋地。 秦棠景扶额,年少果然轻狂,不顾及一切,这也让她终于明白被人纠缠时的感受,当初她也才十七八岁,死鬼长公主那时候隐忍着没一掌劈死她,够给面子。 想到那女子,那身出尘白衣,秦棠景眉心微皱,也想到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迟迟不见姬凰出声,公孙嫣摇了摇她,姬凰姐姐,你在想什么? 秦棠景止住思绪,眼望溪流雪色,语调清淡,想起一个故人。 故人? 嗯,我得去救她,不然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犯罪了吗?公孙嫣嘶了声。 秦棠景颔首,道:死罪。 公孙嫣耷拉脸,没说话了,只顾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良久才扁嘴道,那你去救她之前,能不能先陪我过完十七生辰。 什么时候? 就正月,五天后。 公孙嫣拽她袖子,一副可怜兮兮仿佛被所有人抛弃的模样。 秦棠景想了下,不动声色地抛出问题,可以,不过那时城门已闭,我进不去。 一旦闭城,阵法开启,硬闯行不通,除非 没事没事,我来帮你开就是了,只要你来陪我过生辰! 你开城?秦棠景表情惊讶,有些犹豫,你爹肯定不会同意,被发现你怎么办。 你不说我不说,我爹是不会知道的。公孙嫣急了。 雪这时依然往下飘飞,秦棠景抬手,目光温和,很轻柔地拂去公孙嫣发间白雪,唇角弧度渐渐加深,傻姑娘,你这么相信我吗? 问得突然,又见她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公孙嫣呆住。 姬凰貌美生得绝色,好半天她才拉回魂魄,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坏人,我相信你。 你不是坏人,我相信你。 可君王哪是寻常人,坐在那个位置习惯多疑,早将信任两字看得比命重。 肩膀扛着的,何止万重河山。 到后来,风雪里秦棠景依旧在笑:那好,五日后亥时见。 五日后,亥时见。 各自怀着心思,转眼就到了双方约定时刻。 白天,出了太阳无风无雪。 傍晚,雪如鹅毛漫天,霜风冷冽,天色也阴沉得厉害。 桂陵城前,来人风裘掠地,长长地眼睫挂满莹雪,遇热融化成水沿着脸颊往下滴落,她很有耐心地扣响城门,不急不快地一声一声,响了十下。 厚重城门终于发出咯吱回应,很快打开一条细缝。 来人可是姬凰姑娘?门内有人小声问。 是。 细缝又打开了一些,说话那男子探了头出来,先是瞧了瞧她,夜色太暗没怎么瞧清脸,只见外面只有她一个,略略放心地叫人继续开城门。 等缝隙打开到能容人通过,秦棠景跨进,两步之后却伫立不动。 姬凰姑娘,我家主子正在前面等你。男子急忙催促,城门被挡着合不拢。 有劳各位帮忙,在下小小敬意,酒茶钱。秦棠景摸出一锭金子,塞到男子手里便往前去了,没人见到她唇边的讥诮,而在忽明忽暗的夜里金子顷刻闪闪发光。 咯吱咯吱城门缓缓地闭合。 得了这么多钱财,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男子相当激动,放嘴里咬了一口,真金。 一时贪财,他根本没注意到咯吱声已经停止,推门那几人使出吃奶力也无法推动,正当以为被什么东西堵住时,缝里突然窜进一人! 那男子却仍沉浸自己世界,直到死,也没能回过神。 金子顺势掉进雪地,与鲜血一同湮没。 无人街角,房檐一缕烛光照亮着翘首相盼的少女。 很快,一抹身影从茫茫黑夜现身。 来人依旧风裘掠地,而少女已然朝她跑了过去,姬凰! 秦棠景停下步子,寻声抬眼,像是看着她,又像看着一片空虚;人已经冲过来,她就只好张手接住,并笑,十七岁生辰快乐。 同乐同乐。公孙嫣露齿,在她怀里快乐成一团,可没把她乐坏了。 秦棠景将准备的礼物拿出,两人后方却传来有些杂乱之声,顿了下,她没打算遮掩,公孙嫣习武之人,耳力自然极好。 怎么回事,你听见那边有什么声音么?果然逃不过小姑娘的耳朵。 没有,你听错了。秦棠景一本正经地道,手已经悄然举起。 真的吗,会不会是有人在 话滞,公孙嫣刚往城门那方向看了眼只觉后颈被击,两眼随即一抹黑陷入昏睡。 鬼神阿阎适时亮相,秦棠景将人给她,这姑娘对我有恩,好生照顾着。 遵旨。 掩其不备,远比声东击西这招减少损失。 公孙差布下的阵法厉害是厉害,可要是一所城门未闭,便无法开启。 所以今夜这场仗,出奇制胜。 四道城门很快被血洗,将军府也被团团包围,公孙差活生生困在府邸突围不出,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桂陵戒备森严,如论如何他也想不通敌人是怎么闯进来。 对方到底是人是鬼?! 直到秦王出现。 这时公孙差身边护从已无几个,自己也受伤,但他仍旧英勇威武,手握刀器,一出手直接毙命四五人。 以公孙差为中心,地上横七竖八叠着尸体,谁上谁死,这让秦军有些畏惧,不敢上前。 公孙将军,一切已成定局,再反抗也无济于事,生死只在一念。 秦棠景就踏着满地血迹缓步走来,血如渠,瞬间染红了她袍角那抹龙纹,折扇敲着掌心,残烛跳跃里只凌厉地响亮这句。 第78章 女帝和长公主60 夜凉雪冷, 话音落地那刻人也已走到公孙差跟前, 她手无寸铁,只拿着一把装饰折扇, 身侧并没有跟着护卫, 如果出手, 这么近的距离八成能将她一击毙命。 可是她说得也没错, 事成定局, 大势已去无翻身可能。 公孙差攥紧刀柄, 还是咬牙切齿, 竟没敢贸然动作, 嘴里硬切出两词:秦王? 正是在下。那厢秦棠景的唇角含上抹浅笑, 很谦虚地作揖。 果然远闻不如一见。公孙差抑住怒气, 握刀拱手回敬, 旋即又冷哼道, 我只问你, 你是如何破开桂陵城阵法? 这话不太好回答,秦棠景皱了皱眉头, 总不能说利用你女儿破开的城门,真相不光彩。 那公孙小姑娘本不该卷入纷争也极其无辜。 于是秦棠景抚弄掌心,浅笑里微不可察地添了丝赧色, 到最后慢慢敛起笑, 环顾黑漆漆的四周,望见她的将士们不再畏惧已经紧随其后,他们死紧盯着公孙差。 而公孙差正等着她揭开心底疑惑。 伯秋, 在我手里。寥寥几个字点到为止,想必公孙将军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你公孙差果真明白,怒火中烧立刻大骂,卑鄙无耻!这刻他委实气得不轻,刀尖止不住地颤抖,只差没一刀削飞眼前这人脑袋。 伯秋安然无恙,在我那很好,这点请公孙将军放心。 你,到底想怎样! 公孙差怒极,豁然抬臂,秦王身后众人见状也立即拔刀上前,两拨人对峙。 原本无需多话,公孙差此时已然抵抗不了他们,要杀要剐全听秦王发话。 但王始终不下令,众军也只能按捺。 公孙将军声名远扬,实不相瞒,孤王很是尊崇公孙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秦棠景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去,自己孤身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淡然道,魏王昏庸不识将才,明里暗地疏远你,宁可相信奸臣也不愿听你一言,这样不明是非的君主你还要继续臣服么? 天下已然大乱,各国之间战乱不断,魏王这时候非但不居安思危,反而不理朝政,日夜沉浸后宫狂欢,他不亡谁亡?话到后头嗓音逐渐变得凝重。 公孙将军,择明君而侍才是正经。 诛心计,绝对是秦王的拿手好活,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 而最终的目的也就一个,收降公孙差为己用。 多年前魏楚打仗,公孙差一战成名,之后数年里深受魏王忌惮,根本得不到重用,满腔热血付之东流,后来心灰意冷,干脆守着一方城民安宁,虽然时常感到怨愤却也无奈。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64) 可这回秦魏大战危急整个魏国,几乎无人抵御外敌,于是他重整旗鼓,准备杀退敌军,不料数次请缨出战都被朝中那些奸佞驳回。 满腔热血就这么再次被冷水浇灭,他对魏王早就失望透顶。 公孙差是个拥有蓬勃野心之人,并不迂腐,听完之后自然也清楚秦王的真实用意,只是在他沉默不久,就这时候从院外忽然涌进许多人,他抬头,视线远远地透过希稀火光,打头那人手持的名剑他一眼辨认出来,光明剑,战神秦九凤。 你不杀我?公孙差的视线落回眼前这人,这话问得也是她。 不杀。秦棠景含笑,摇着折扇,乱世将才,多么难得,孤王舍不得杀。 如果我不归降,你当如何? 若不为大秦所用,杀!朗朗声音不是出自秦王,而是来自夜色里。 人未到,锐剑先亮出,一贯地战神作风。 对上目光那一刻,公孙差竟露出微笑,眼里多了分敬畏,九凤兄,别来无恙。 两人老旧识,从前交过手,所以秦九凤也回一记冷笑,走过去与姬凰并肩,光明剑却不客气地向他抬起,公孙差,束手就擒,饶你不死。 公孙差摇了摇头,将刀也对准她,数十年没见,你还是这般狂妄。 今夜不叙旧,少啰嗦,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我没忘,到底还是输给你,我认命!可我的命也只有一条,你要就拿去。 你若不降,就只有死。 那时两人都还年少,交战一时没分出高低,两国却先谈和,于是就有了双方主帅不服气,私底里立下豪言,只道将来哪天谁输给谁,命归对方处置。 之后秦九凤打遍六国,从无败仗,头戴战神名号。 至于他公孙差,没什么战绩,除了成名那一战,几乎称得上无名小卒。 而今夜桂陵,双方还未正面开打,公孙差却输得一败涂地,输得还很难看,宝贝女儿又被对方挟持,于是心里就闷憋着一口气,理所当然就要发泄到罪魁祸首头上。 让我归降也行,除非打败我。喘着粗重呼吸,挺直了腰杆他说这句。 你受伤了,就算我赢,也是胜之不武。 九凤兄,我又没让你来。公孙差别开眼,将刀尖指向秦棠景,眼底匿着愤火,一字一字地往外迸:她,是你们大秦的王,要想收服我,就先打败我。 秦九凤脸色一变,公孙差武技不凡,即使受伤不轻,仍可以一敌十。 可还没来得及拒绝,死李世舟居然先把她拉住。 一旁秦棠景倒很乐意,直接就道:这是你说的,只要赢了你,你便归顺于我。折扇啪地声收起,月光皎洁,她那双桃花眸子神采生辉。 大丈夫一言既出,决不反悔! 公孙差昂然立首,撇去私心,如果秦王连他都打不过,还妄想收服他,未免可笑。 小皇叔,借你剑一用。 姬凰拍拍秦九凤的肩,以示小皇叔宽心,最终将光明剑拿在手。 其实以单打独斗的方式作为代价而得到一代名将,相当值,无论如何她也要赢。 将军府院子空旷,鹅毛大雪此刻已经停歇。 两人都是伤残人士,一个毫无内息只剩拳脚功夫,一个受伤失去五成功力,真打起来谁也讨不到便宜,谁输谁赢非常悬乎。 开打前,秦棠景先将袋囊里的酒一口气喝光,有药酒加持,体内很快便火辣辣地热起来。 袋囊她随手一抛,话都不用说半字,公孙差已经举刀冲了过来。 看这汹汹架势,直奔她的命而来。 秦棠景不敢掉以轻心,起初游刃有余,到后来渐渐虚脱,以至于一招一式格外警惕。 我还有一个条件。 百来招下来,各自还算防守得当,突然间这道声音极轻地响在她耳边,秦棠景有些狐疑,旋即在双方最接近那刻这才确定,的的确确是公孙差张口说话。 什么条件? 今夜之事,不要告诉伯秋真相。交缠之际,他这话仍然极轻地回响,伴着无奈。 若她问,该如何作答。麻烦秦王,就说是我主动请降。 好。 憋着的那口气未尽,公孙差使出了全身力气,没有半分留情。 招招夺命。 最终秦棠景无法,只得以身为诱,被他击中一掌,等公孙差反应过来为时已晚,自己却猝不及防地跌进雪地,一把折扇紧追已然抵住他喉咙。 公孙将军,你输了。月色下她的脸色略显苍白,额头也已溢出冷汗。 是,我输了。公孙差猛抓一把积雪,暗恼自己大意。 可愿归降?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就凭秦王那句乱世将才,公孙差就对她生了几分好感,他又很认命地叹口气,本来决定誓死不降的,谁知 输给秦王,输给秦九凤,他的命也就不再由自己做主。 择明君而侍,才是正经前程! 这世上的人都在嘲笑秦王一介女流,究竟何德何能统治秦国江山,然而秦王能征勇战,年纪轻轻横扫天下,灭赵扩疆,逼得魏王龟缩大梁,这些丰功伟业,半点不输世间男儿,无关情怀也无关国籍,只因强者眼里只有强者,谁又敢说秦王不如前代伟人。 最后一战泯恩仇!如若不降,死伤恐怕不计其数。 降。这个字吐出来,有气无力。 公孙将军,请。秦棠景这时仍紧绷着那根心弦,很郑重地朝他伸手。 秦王千万记得方才所言,小女人少尚不懂事,经不起 公孙差借力起身,可话没说完,只见站姿挺拔的秦王竟摇晃两下,一头栽进雪里。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那一掌,使得秦王未痊的伤势加重。 当生死只在一念时,绝多数人还是看重性命的。 所以他们顺从地放下武器,其中包括公孙差。 当晚,乱糟糟地闹这么一通,后半夜桂陵才重归俱寂,整座将军府却依然灯火通明,地上血迹也已经被雪覆盖,就在众人忙着收拾善事,月光如水,李大丞相亮身,边说着话边踩着细步走到秦九凤身侧,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满面笑容,王爷,咱们今夜大胜! 看起来李大丞相心情很不错。 秦九凤一言不发,手里握着那柄杀人无数的光明剑一挥,直接横到李世舟颈上。 王爷 这说明美人计比任何诡计都好使。夜月下她冷冰冰地开口,手腕翻动,剑刃只离李世舟肌肤半寸,当生死只在一念时,你又在想什么呢? 九王爷那双眸子虽然阴狠,但却很清晰分明,没有丝毫杀意。 李世舟有些怔愣,忽然间明白过来,就朝她笑了起来:王爷,我在想如何攻进大梁城。 又想到什么计策? 咱们刚得到公孙将军,他是魏人,熟悉魏国,当然要发挥他的优势。 李世舟一眼不看顷刻夺她性命的光明剑,仍然莞尔只望着九王爷。 你想让他去攻打大梁? 对,咱们正缺一位前锋大将,公孙差正好胜任。 降将,不可信。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王都懂这个道理。 被剑顶着,总归难受,李世舟拿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剑身,一点点挪开。 秦九凤也不阻止,任由她从剑下脱身。 你应该知道,姬凰对我有多重要,你敢伤她半分 不敢不敢。 李世舟,我和姬凰选择相信你,不代表你的背叛今后一笔勾销,你最好别耍心机。默了片刻之后秦九凤冷哼,收剑入鞘。 攻占魏国只差最后一步,本王不希望再次出现差池。紧跟着她又道了句。 王爷,你该相信我,就算我策反不了你,抢不到你的兵权,我也不会杀你的。李世舟低眼看地上,只觉唇齿间有些涩然。 变节这一举动,尽管对错难分,只要做了就永远是个芥蒂。 好在九王爷始终没杀她,那说明九王爷仍然信她,好在大王也信她。 想到这层,李世舟才觉着好受些。 姬凰怎么样?那厢秦九凤盯着李世舟看了会,见她不抬头,便将问题岔开。 无大碍,已经醒了。 在哪? 公孙姑娘房寝里。 走,看看去。 当所有人都被卷入这件事,无外乎死伤降这三个下场,唯独有人被护得一无所知,就此时此刻房寝里,公孙小姑娘睡得正香。 灯座已经油枯,火光变得黯淡无彩。 不知几时床榻旁立着三人,都是搅乱天下风云的人物。 这就是公孙差的女儿?没想到小小年纪,是个美人胚子。凑近床沿,俯身端详公孙嫣之后秦九凤将这话说完,不禁又道,可惜遇上你,又成全一个痴心错付。 这个你,自然是指的秦王。 只是这个痴心错付?秦棠景皱住眉头,眼珠斜向黑暗处。 利用人家小姑娘的单纯及信任,的确不怎么光彩,她也没什么好辩驳。 公孙差已降,你准备拿你的大恩人怎么办,灭口还是留着? 当然留着。李世舟接话,拉着秦九凤离开床边,这时候动他宝贝女儿一根毛发,他肯定豁出命找我们拼死一搏。 本来也没想过要公孙嫣的命,秦棠景转眸,遥遥地望了眼她那张恬静睡容。 如果没有公孙嫣帮忙,桂陵也不会轻易攻破,留着吧。 杀了的确可惜。秦九凤直起身,心里忽然间一动,回头望向姬凰,笑意吟吟地道,我看她对你有点那种意思,不如这样,你把这丫头收为妃子,也好给你的后宫添点美色。省得天天惦记姓楚那女子,国君专情可不算好事。 小皇叔你别胡说,我现在只想收复秦国,哪有心思顾念儿女私情。 那行,等咱们打到楚国,你绝不能再手下留情。 许是感觉到秦棠景靠近,梦中公孙嫣半张唇嘟囔呓语,人这时还是没醒,只是翻身朝坐在床沿的秦棠景贴去,将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抱住了她的腿。 孤王不会手下留情。 边掖被角秦棠景边极慢地道,细长眼睫缓缓低垂,掩住泠光。 第79章 女帝和长公主61 春回地暖, 万物萌发, 终于熬过冬天。 半年过去了,城阳依然固若金汤, 甚至将秦军逼退百里地。 楚帐。 你听听外面都在说什么, 已经传得越来越离谱。外头先是响起了这道温润音调, 接着来人矮身进入, 扫了眼主位那人, 见她仍在摆弄阵局, 便自顾自地坐下喝茶, 脸上依旧一派温和神情, 等几杯茶下肚之后, 颇有些夷然不屑地道: 不就是使了招诡计攻破桂陵, 竟扯到什么通灵之能, 统帅千万阴兵, 完全无稽之谈!世人简直愚昧, 竟也信了秦姬凰鬼话。 主位楚怀珉顿了下,扫了她一眼, 淡淡地回了句:以讹传讹,谣言罢了。 你我知道这无疑谣言,魏地百姓倒也真糊涂, 就这么被煽动人心。 端着茶盏宋容凝目。 攻占魏国最需要得到当地民心, 秦王身边有一位好丞相。 这场谣言调调十有九成就是李丞相故意放出来的,意在收拢魏国民心。 这半年里,楚怀珉不是不知道魏国那边有人放出这种言论, 说秦王乃天上神君地上鬼王,所以派出天将阴兵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桂陵拿下。 的确无稽之谈,秦王什么样人她还不清楚,绝对血肉之躯,会受伤流血也会生病昏迷。 不过这种话流向民间后,桂陵百姓最先反响,经过各种添油加醋,又演变成了说是一个夜黑风高时候,亲眼看见无数黑衣人来无影去无踪,相当诡异,像极从地府来的阴兵。 可如若真是神君鬼王,现如今也不会苦苦围困大梁三个月,损耗巨大人力财力。 没错,让秦姬凰起死回生的好丞相。那厢宋容略略苦笑,开始叹气,同样遭遇,我却只能守着宋国最后几座城,谁让我身边没李世舟这号人物。 楚怀珉抿了下唇:我也没有。 所以她秦王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宋容仰头望了望帐顶,胸腔很闷。 宋王不必妄自菲薄,事在人为。 楚怀珉摆弄完阵局,起身坐到宋容对面,帮她续茶。 宋容把玩着杯盏,已然没了品茶兴致。 你还是没把我的忠告记在心里。开口那刻她双目直视楚怀珉,我说过,真到了生死对立千万不要被感情束缚而心慈手软,你一次次放过秦姬凰,换来只是你一次次绝境。 换句话说,眼下楚国被围攻的绝境压根不会发生。 只要秦王死,或许趁乱还能反击秦国,楚国将重新崛起。 可惜楚怀珉还是心软,放过无数次杀死秦王的机会,到底动情乱心,没了分寸;楚怀珉暗自握掌,指尖深陷皮肉,只觉满腔血腥味浓重。 你早就知道秦明月叛变?她问得,却是这个。 是,所以当时分开我就劝告过你。宋容也不知该幸灾乐祸还是扼腕惋痛,你此时能挡住秦明月,还能再挡住那个秦姬凰吗,她们合伙夹击,你又该如何抵御? 楚怀珉不语,悄然松开掌心,揉搓着杯沿。 时间在两人沉默中一寸寸游走。 尽人事,听天命。最终她饮口茶,仍那样从容冷静。 可人事尽了,天命却不顺从,楚宋那将天崩地裂。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65) 楚国一旦灭亡,唇齿相依的宋国也难逃一死,所以宋容来此相助,也算报答上回人情。 不久,有人着慌打破军帐寂寂:长公主,秦军李世勤带兵前来叫阵! 又来了。 攻不下城阳秦明月终于急眼,将李世勤搬了出来。 李世勤带兵打仗,一向讲究速战快决,不给对方喘息机会。 于是两军再次布阵,秦军逼近,楚军寸土不让,这仗从白天杀到黑夜。 第二日、第三日连续半月依旧如此。 交战范围数十里,绿草如荫,已经洒满淋漓鲜血,嫩叶只敢露出丝丝春意。 今天又是无功而返,战车里秦明月恶狠狠盯着那马背上的白衣女子,僵持了大半年对方竟然还能抵住他的进攻,也是个奇迹。 楚妃娘娘,你死挺着,就为了秦姬凰先入主楚国吗!撤退前他放声嘶吼。 毫不意外,对方朝他射来一支箭。 秦明月熟稔地躲避。 舅舅,再不拿下城阳,入主楚国我们就失了先机,已经没工夫继续跟楚怀珉干耗着。回营路上他终于磨没了耐心,很不满地语气。 你急什么,还不到时候。迟迟击不破楚怀珉布下的防御,李世勤也很憋屈。 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两把能耐,竟让他寸步难行。 那什么才是时候? 李世勤哼道:再耐心点,等大王破开魏都大梁向楚国攻来时,楚怀珉势必退回王城寿春防守,她一离开,我们的机会就到了。 那时候他们机会虽已等到,可同样秦姬凰的机会也到了! 秦明月将脸沉着,再等下去,等得他焦躁不安。 此计行不通,围城百日,大梁守军的粮食还没耗尽,我们粮食不够了。是时,秦九凤就身在大梁城外,也显得异常焦虑,还得另想个法子。 魏都大梁的城墙非常牢固,绝不是朝夕能够攻占,围困只是拖延之计。 眼看自家粮食见底,如果一直得不到补充,那会引起军心动荡。 秦棠景沉吟,也觉得有些棘手。 我有一个法子。就在这时李大丞相充分发挥她的智谋,说完这句却没了下文,引得大家齐齐看向她;秦九凤心急,忙不迭地拽她衣襟,赶快说。 李世舟笑,掰开秦九凤的手指,道:引黄河之水,冲灌大梁。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愣了愣。 思虑过后秦九凤大悦,拽李世舟衣襟更狠了,妙,好法子,死李世舟,可真有你的! 黄河就在大梁城上边,引黄河之水灌入大梁,法子绝顶妙。 就这样,计策定下,水攻! 转即三月后,秦楚两军仍在僵持,互不退步妥协。 本来还有希望退兵秦军,护住楚国,可就这节骨眼上,令人心惶惶的坏报却终究传来。 秦王军引大沟之水灌城,大梁城垣崩塌,魏王出降,被秦九凤所杀。 魏王死,魏国已灭,楚国即将暴露敌军眼前。 大势所趋,这样的绝望,她又该怎样才能保住楚国不覆? 这则消息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漫漫长夜,耳边无一丝声响,可是楚怀珉闭眼又睁眼,反反复复,无论如何也入不了眠,只好起榻,预备出去散心。 夜晚苍茫,楚怀珉走到烽火台时依稀望见台边坐在一团阴影,近了才看清面貌,宋容。 这么晚你也睡不着?对方显然已经察觉她的出现,抬了抬头。 楚怀珉嗯了声,随意坐地,支起下颌遥望黑夜,眼里空洞,并无情绪。 月色微凉,隐隐地照亮她眼眉边上那条淡化疤痕。 伤已过去许久,药膏也在擦,却未彻底消掉。 楚怀珉,至今我还没问过你,后悔吗?宋容挑眉,意有所指。 你呢。得到她一句反问。 人世无常,宋容实在没料到她们还会有这一天,想笑笑,但没能笑出来,于是人斜斜地靠在烽火台上,眉宇间展现八分倨傲两分落寞。 如果以灭国为代价,又得不到我想要的人,说实话我很后悔。她自嘲地说。 楚怀珉此刻没心情讲安慰的话,便拍了拍她的肩膀。 收回手那刻,又听宋容道:但即使我得不到,以我的性子,我宁可毁掉。 宁可她负天下人,也绝不许天下人负她。 得不到,那就毁灭,宋容这性子十足极端。 可是在之前,至少没遇到秦姓那人,三皇子分明还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 一旁楚怀珉不语,继续眼望星辰,只是眼底有了情绪波动,极浅,稍纵即逝。 秦姬凰马上打到寿春,你准备怎么应付?过了一阵宋容问。 坚守。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宋容闻言摸着下巴,以楚国这情势还有哪位能人守得住,派谁守? 我。楚怀珉启唇,无半分犹豫。 你亲自守城? 嗯。 真有意思,时隔两年,你们又一次战场相见。 说完之后,宋容终于笑了出来,明明是和煦的笑容,在茫茫夜色里看起来却突显阴森。 翌日,楚怀珉下令全军退回城阳,攻转守,老将军蒙琛为城阳守将。 前段时日蒙琛痛失爱子蒙琼,本到了卸甲年纪的他却亲自挂帅。 蒙琛是老将,与秦国打了数不清的仗,善于作战,也很熟知秦国,有他坐镇城阳楚怀珉倒还放心,只是她那皇兄 敌军不退,寡人不走,誓与城阳共存亡!军帐里,楚王仰首激愤,他不怕死,既然已经决定站出来奋勇杀敌,就绝不会再次躲回阿珉身后。 座上楚怀珉听完之后却不表态。 蒙琛这时出列拱手:长公主无须担心,老臣拿命担保,大王在此绝无半点差池。 楚王也赶忙附和,他知道阿珉放心不下自己,可庇护只是一时。那秦姬凰是个厉害角色,他哪里对付得了,只会拖累阿珉,那还不如待在前线,多杀几个敌人,帮阿珉争取时日击败秦王军。 楚王打死不愿离开,最终楚怀珉无奈,也随了他的愿。 十日后,魏国宣告灭亡,秦王军也已突破楚国边境,逐渐逼近楚都寿春。 终于到了这天,再也避无可避。 骄阳徐风,青天白云,出城军队浩浩荡荡。 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我。队伍后面纵马突然奔出一人,是宋容,没一会跑到最打头那楚怀珉面前,依然笑得温煦,楚栖梧,你我共存亡,共进退。 共存亡共进退,倒也不假。 当然,她还是比较想看到秦姬凰与楚怀珉,她们见面之后究竟怎样个结局? 第80章 女帝和长公主62 七月头两天, 一场疾风暴雨开启春夏, 就这时那秦王军所向披靡又取楚国一城,名为上蔡。 刚突破的上蔡城经过夜雨冲洗, 已经熄灭战火抹去残腥。 细雨如烟, 胜利者秦王意气风发地, 步步踏上城墙, 束起的乌发拂面。 她没有撑伞, 任水飘落渐渐地打湿脸颊, 在听完阿阎带来的最新战报时她正伫立最高之处, 一身玄红衣袍被风微微撩起, 脸上倒没了表情, 有种隔岸观火的味道。 战报内容听起来很简单, 说是秦明月吃了几次败仗, 仍不死心数次攻城, 结果被蒙琛老将军一举击退, 损失惨重。 二是楚国长公主改变策略,攻转守, 从城阳撤退,亲率众军御敌。 而这个敌,不消说, 自然就是她秦姬凰。 秦明月又一次败军, 害得大秦失去多少兵力,大王真不管管那位大公子吗?站在她身侧的阿阎闷声闷气道,到底没忍住狠锤了下城墙。 一向无情无欲的暗卫, 经过九王爷的教导熏陶之下也懂得何为精忠报国。 然而那位秦大公子一而再地折兵损将,还全是大秦精锐。 母后在他手里,就算孤王想管也得顾忌三分。只要这个把柄在,秦棠景就没办法全力收复秦国,何况宫变与杀俘那些事逼得她不得不加快往前步伐,已无可能再退回去。 秦明月牵制楚国一部分主力,我们攻打楚京寿春也多点胜算,所以还不到时机收拾他。 利用,也是招数。 这话之后秦棠景习惯性地翘起薄唇,也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那里却空空无一物,低头看了眼这才想起来她的玩物折扇早已经送人。 一旁阿阎皱眉:属下至今仍没想明白,太后又不是善茬,怎会轻易被软禁? 垂帘听政把持秦国多少年,太后那性子绝不是甘愿被人踩一脚还不还击。 至今秦棠景也没想明白,可事实已然发生,她只好挑了挑眉梢,刚好望见城外一颗老树下有两个眼熟的身影,便道:那就要去问问聪明绝顶的李大丞相。 那两身影,一个就是李大丞相,另个她的小皇叔,二人似乎在树底躲雨。 也不知她们谈些什么,隔着老远都能看清李世舟的笑颜。 李丞相出力的确不小。阿阎对着她们方向哼了声,双手抱臂冷脸,助纣为虐。 秦棠景抬手,拭去眉头上的水泽:女相毕竟帮了我们不少忙。 要不是九王爷护着,李丞相干了这种事哪能活到现在。阿阎深深记得宫乱那夜场景。 小皇叔信她,孤王也信她。秦棠景笑了笑,这句话口吻很宽容,再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逼不得已的时候。 如果拿李家上下百来口人命要挟,换了她也会受迫就范,所以李世舟不至于死罪。 是,都有逼不得已的时候,那阿阎嘟囔,话到此嘴又很及时地闭上,她想说那么大王你呢,自废武功也是因为逼不得已吗,心里这句始终没胆子反问。 阿阎你说,让一个清高自傲的人低头认输,究竟有多难? 片刻之后秦棠景顿了下,将眼眯起,紧跟地问句。 让清高自傲的人低头认输,究竟有多难。 世间把节气仁义看得比命重要,阿阎想了想,答道:难比登天吧。 难比登天。秦棠景将这句重复地低念,四个字竟咀嚼出令人发笑的滋味。 这个结论她早就总结出来了。 低头认输,难如登天。 当初楚怀珉为了蒙琼那厮甘愿入狱,什么君臣同罪,她根本不在乎,她就是想看到楚怀珉对自己低头服软的样子,偏偏那女子用命证明给她看,为了清高自傲一条命算什么。 时至今日,楚国就是长公主的命 如果,整个天下山河都是孤王的,可还会难比登天? 细雨丝丝,秦棠景张唇又合,这句声音极低,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楚怀珉本事不小,这次咱们碰到硬钉子,恐怕有得苦头吃。同时树底下,秦九王爷咬了咬唇,拿手挡住额头遥望着城上那抹身影,姬凰。 本事不小倒是真的,李世舟也愁:硬钉子碰上硬钉子,那会是什么局面? 秦九凤斜眼睨她,玉石俱焚。 王爷,没这么严重,你我加起来快八十岁,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小丫头?李谋士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能听见地虚,要知道前年那时,楚怀珉差点打到秦国都城。 这样的绝世人物,才智不比她们任何人低。 只不过现任楚国国君不太灵机,一班手下也良莠不齐,几年时间里屡次败仗,导致疆域辽阔的楚国逐渐衰弱。 早些年有长公主镇国,楚国尚且强大,连秦国也讨不到便宜,只可惜楚王那家伙听信谗言致使兄妹之间被离间,就如秦王预料那样,没有长公主决策,他的昏庸终究还是误国。 楚王臂膀,断得正是时候,二十座城池只换长公主一人,实乃秦王先见之明。 即使斗赢了,你觉得我们付出的代价有多大?秦九凤问。 估计同秦明月一样,损失惨重。虽然很不情愿,但就以目前情势分析,李世舟还是应了句,如果双方人马正面攻歼,实难分出输赢。 那依你之见,楚怀珉这次还能力挽狂澜,救楚国于危难之际? 这很难说,不过要亡楚国,只是时日问题。苦头也的确要尝尝,李世舟摇摇头,旋即眼望前方城墙,又道了句,她们要是能联手,九州决计不在话下。 都是乱世绝女,偏生对立,背负着不一样的家国使命。 可悲,可叹。 楚国上蔡城防被破,接下来秦王军休整数日,再次从北往南一路攻城;只因这条战线选的极好,即发挥秦王军的擅长,又巧妙地避开楚国强大的水师。 整支大军最勇猛的两支队伍,前锋和铁骑,所到之处无往不胜。 这就让楚国很是头疼,明知秦王军目的直捣楚京寿春,各城守将却非常难守住不败。 直到 你这么肯定秦王军走这条路线?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跟随前来的宋容一脸凝重地拽紧缰绳,俯瞰山下军队,而后抬头望向她身前那人,出声问话。 那人没回头,过了一会响起她冷淡声线:走或不走,不是秦王军决定,而是地形决定。 宋容接道:所以你在这设下埋伏。 从退守之后一直按兵不动,主帅军帐倒是夜夜通明,原来是在谋算秦王军。 嗯。那人之后侧了下脸,冰凉眸子很平静,是时候反击。 反击秦王军,有意思。 因为连日挫败,楚国军中士气过低不利作战,尽快涨高士气这才是目的。 宋容心里很明白,于是没说话,很识趣地不多干扰楚怀珉的决定。 殿下,一切布置妥当!不多时陈浩回转,他人表情刚毅,看起来胸有成竹。 胜算几成?宋容在旁边没忍住问道。 楚怀珉看了她一眼,唇动:十成。 十成,伏击秦王军前锋!这两字的背后饱含着她日夜殚精竭虑。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66) 寿春有河相隔,又有军事重镇下蔡,可水陆一起协防,秦王军一时半会绝对攻不过来,楚国也绝不会输,各位将军务必告知部下各营,不必惊慌,胆敢引起骚乱者,军法处置。主帅军帐,座上楚怀珉疾言厉色,字字清晰有力地掷入众人耳朵。 半时辰后训完话,大家陆续散去,帐内最后只剩她一人。 连夜难眠,酸胀的眼睛带动眼皮几乎摇摇欲坠,可理智又异常清晰,楚怀珉只好将身靠着微闭双眼,眼底下的白皙肌肤透出一片青紫。 殿下,已经整整三日,平舆山还是没动静。就这时陈浩甩帘进帐,会不会 见她手支头神色疲惫,陈浩立刻停顿,正想着退下,楚怀珉已经睁眼开口。 会不会什么? 属下猜想,秦王军前锋会不会不走平舆山。陈浩靠近,放低声音。 不会。楚怀珉揉着额角,再等等。 是。 这一等,就是十天半个月,平舆山终于迎来秦王军两万兵马,统帅正是公孙差。 原本他小心谨慎,斥候回报无风吹草动之后才行军,没料到不适设伏的平舆山竟藏着人,而且还不少,绝不是军报中说的平舆守兵不足三万,也没料到对方放出虚假消息,就在人人都以为楚国长公主退回楚京寿春的时候,主力军却悄悄绕路,出现在平舆! 之后结局是人仰马翻,秦王军前锋第一次受挫,被早有准备的楚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彼时,回到城中的楚怀珉终于睡了个安眠觉,醒来就得到好消息。 另加一个半坏半好的消息。 据陈浩所说,他们只差一点就俘获公孙差,但突然蹦出一人,带着残兵突围,到后来他们只俘千人,此为半坏消息,至于半好,那位奇女子很不幸地也在俘虏其中。 对了,属下在她身上还搜到这个东西。说完,陈浩将那东西一亮,后者瞬间凝眉。 那是一把玉折扇,一看就不是凡品,对主仆二人而言也并不陌生,极其眼熟的扇子。 楚怀珉抿唇,将它打开,映入眼前地仍是那副漂亮的江山图画。 属下没猜错的话,这是秦王的折扇,属下觉得甚是奇怪,便拿来给殿下过目。秦王不离身的宝贵物件居然出现在一个无名女子身上,不可思议。 人在哪?握着那把折扇,楚怀珉慢慢地抬目。 第81章 女帝和长公主63 人就在城外军营, 没过多久, 那位带领残军突围的奇女子被推进厅里时,楚怀珉正独身一人坐在里头台阶上, 手里拿的仍是那把折扇, 脸被扇面挡住。 听见声响, 她这才抬眸, 移扇望向来人。 少女大约十七八岁, 面貌辨不太清, 灰头土脸地有些狼狈, 身段倒很标致, 她虽穿着秦人战袍那样的装束, 举止却难掩一股江湖之气, 显然不是个二门不迈的深闺姑娘。 只是这小小年纪就上战场, 中计之后带人奋勇杀出重围, 就算被俘竟也不畏死。 如此称得上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足以令人敬重。 你叫什么名字?见她被押近,楚怀珉开口询问, 手里的折扇这时已合紧。 方才被挡着脸,又在最深处,公孙嫣起初没有发现楚怀珉, 此时听见声音于是一眼看见台阶上的白衣女子, 话没来得及说半字,先被她周身那冷傲气势生生压了一头。 美、仙、绝,公孙嫣脑子里第一个划过的词语。 再然后心底涌出一股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两只猛虎较量,互相带有一种天然敌意。 紧接着望见她手里的折扇,公孙嫣瞳孔猛地一缩,想到自己心尖人,勇气这才又鼓了起来。 劝你省点口舌别问了,我跟秦王没半点关系,那折扇就是个破玩意我在路上捡的,你们再问八百遍我还是这个回答。 今日落到你们手里算我倒霉,来吧,要杀麻烦痛快点。 公孙嫣向来野惯了,性子带有北方的豪迈,仰首正面怼上楚怀珉,一席话丝毫不弱。 先前就有人一直逼问她与折扇主人有何干系,问得她烦死,可事关姬凰姐姐,她也只能随机应变,所以也猜到被带来这里的目的,决定死咬不说于是一开口就先撇个清白;既已被敌军抓住公孙嫣也没想过活,本就是偷偷跟随秦王军而来的。 这,是你捡的?阶上楚怀珉擎着折扇敲了会掌心,问完就将扇子扬起。 是。那厢答得利落。 公孙嫣已经将在哪捡的措辞想好,以为对方会继续追问,就等她的下文。 楚怀珉却是陡然微笑,并没追问到底,而是一句话直接揭穿身份:尽管身穿秦人衣物,梳着秦人发髻,不是秦人再怎么装也不像,你是魏人。 这句突然,公孙嫣登时哽了下,睁大眼,断然没料到会被对方猜中。 你 想问我怎么知道?我猜的。楚怀珉的笑淡薄,她长身一起,两人随后对上视线,那幽深冷凉的眸子仿佛能将人心底看穿,你别急着否认,我也不杀你,只问你几个问题。 你管我哪国人!杀就杀别废话。公孙嫣到底年纪尚小未经人事,猛地被她目光蛰到,忙不迭别过头,象征性地挣了几下自己被绑的绳捆,以此来遮掩自己底气不足。 年纪虽轻,烈性不小。 这东西既然是你捡的,那对你应该没有任何意义。公孙嫣听完这句之后吃了一惊,就见面前的白衣女子双手各握一边折扇,意图折断! 公孙嫣脱口:住手!把它还给我。情急之下她发慌,挣扎着就往前挪去。 好,给你也行,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楚怀珉眼里跃出道光,侧身一避,松开折扇时她仍淡然地站在台阶上,公孙嫣却跌跌撞撞地扑了个空,可是来得汹汹刹不住脚,折扇这时候很及时地出现扶了她一下这才没跌倒。 公孙嫣稳住身,被对方捏住把柄毫无办法,急得转头瞪她,什么问题? 激将法果然有效,那这少女与折扇主人之间定然有渊源,得到这个认知之后楚怀珉眼微沉,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依然是最初问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公孙嫣深吸口气,不爽地又瞪她两眼这才回答:公孙嫣。 公孙差之女公孙嫣,将门之女难怪不惧生死,楚怀珉对这姓名略有耳闻于是点头,将手里折扇再次举起,问:这是你捡的? 到这时候再单纯的公孙嫣也察觉出对方似乎很在意这柄折扇,突然间灵光一闪,心头疑云渐渐明朗起来,她使了招雕虫小技: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又是何方神圣? 楚怀珉看了眼她,负手不语,步步走下阶梯。 公孙嫣牢牢紧盯她,心中警惕大起,强装镇定地再问了句: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大将军? 到这之前她听说过楚军里有一位大将军,以为就是此人,可她发现并没这么简单 是。走近公孙嫣身前立住,楚怀珉淡淡道,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楚怀珉。 公孙嫣立时一滞,当即明白这位女将军究竟是何神圣;楚怀珉,楚国长公主,这世上唯一被女君王立为王后的女子,也是当年领兵打进秦国搅乱天下的鼎鼎人物! 更是姬凰姐姐倾心喜欢的人,甚至为了她被六国围攻。 之后还发生那么多风云大事,桩桩件件,可无论哪件,她在魏国时都知晓,秦王与楚妃娘娘的风流逸事在民间流转早已津津乐道。 今儿一见,眼前楚妃娘娘果真如传言那般貌美无双,公孙嫣小小地焉巴了下,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挺起胸膛,将自惭形秽的想法抛到脑后,她道:听过是听过,不过很抱歉,不管你是楚国长公主还是谁,扇子都是属于我,那是姬凰姐姐送我的定情信物。你还给我! 说完心里的警惕达到顶峰,公孙嫣自认为自己没这个能耐是她的对手,只能小心应付。 楚怀珉闻言倒是微怔,尤其听到姬凰姐姐四字时不自觉地攥了攥手,沉静片刻,她又将那扇子打开,扫了眼江山景致图,低声念了句:定情信物? 她们之间这渊源,已经到了定情地步,绝对够深。 也就是说,秦姬凰对这位小姑娘,比较重视,应该有另样的感情。 没错,就是定情信物!姬凰姐姐接了我的绣球就得娶我,可适逢战乱,所以姬凰姐姐当日赠定情信物于我,许诺无战火那天,她便娶我。公孙嫣接话,已然望见楚怀珉蹙起眉。 只要牵扯姬凰,在这个事上她就半点不能退让。 美人忧伤公孙小姑娘管不着,因为她也喜欢那位秦王秦姬凰。 所以在得到姬凰一把折扇和一个承诺之后,公孙嫣在家想姬凰想念得紧于是越发待不住,后来趁人不注意溜到秦王军前锋,她以为这样可以经常见到姬凰,没成想刚成功混进去就发生昨日平舆兵败,再之后就被绑到了楚妃娘娘眼前。 可是在她的想法里,往事过去了便过去了,过去又怎能与现在相提并论呢! 长公主殿下,恕伯秋无礼,麻烦你把折扇还给我吧,即便死我也要带着折扇一起死。 面对情敌绝不能示弱,于是公孙嫣很大胆地放话。 你错了,她不会娶你。事实很残酷,楚怀珉眸光如霜,看着公孙嫣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揭穿真相:她是为了安抚公孙差,才哄骗的你。 公孙嫣心口一抽,立刻语气坚定地道:不可能,姬凰姐姐不会骗我。 可不可能,楚怀珉心如明镜,见小姑娘不信也就一笑置之。 出身公孙将门,想必你也清楚天下之事。而后她随意地坐在一旁席位,低垂眼帘,遮住掠过的冷色,边倒茶边轻声,去年秦国俘我七万人,杀得一个不剩,这笔血债尚未清算。 风水轮流转,总算到了这么一天,虽然抵不掉七万英魂,但她手里至少有千个秦兵。 公孙嫣清楚知道这事,脸顿时发白,紧追问:你,什么意思? 秦王先坏规矩,她能杀俘,本宫为何不能杀。 有事好商量! 公孙嫣一惊,立即跨步上前急急地道。 楚怀珉抬眼望她,端杯抵在嘴边,面无表情地问了句:你当真以为秦姬凰会娶你? 怎么又回到这件事,公孙嫣有些疑惑,但她依然坚定地应道:我相信她。 那好,我们一起拭目以待,看你的姬凰姐姐到底会不会来救你。 杯盏一仰,带着浓香的茶水悉数入了她喉咙,泡了整整一天的春茶非常苦涩,那瞬间几乎将五脏六腑揪成团;最终这句言毕,楚怀珉起身,踏出厅外。 一封从平舆发出的军报很快递送秦王军。 五日弹指即过,仍是这座平舆城,也还是这个正厅。 角落熏香照旧萦绕,人也照旧是楚怀珉与公孙嫣,不过不同的是,公孙小姑娘在这儿提高了点待遇,非但没受人欺负,解绑后反而好吃好喝招待。 唯一没有自由,天天被监视。 可那公孙嫣身在敌国军营,哪儿吃得下睡得着,整个人焦虑地眼见瘦了下去。 如今她也很焦虑,既担心姬凰真的冒险前来,又担心楚怀珉使诈,仅仅半炷香的光景,已经喝完了两大壶水,上了几趟如厕,最后依旧没能平复下来。 因为按照约定,今日就是秦楚双方会见,在楚国的地盘姬凰多危险。相较于公孙嫣的坐立不安,最上席位坐着那人从始至终相当冷静,脸上表情没一丝变化,偶尔看公孙嫣动来动去,大部分时候她眼望外头的满园春色。 直到一阵匆匆脚步声打破沉默,两人同时望去,是陈浩快步走进厅里。 殿下,人到了。只一句,登时掀起那两人心头风波,只是楚怀珉尚能把持情绪,神色不冷不热,公孙嫣已经彻底呆楞。 陈浩说完这句话时瞟向公孙嫣,只见她霍然跳起,竟跑到中间道上翘首。 几天观察下来就能发现这位公孙姑娘,根本不懂权谋心计。 少女纯真,思虑不深,当然就不会明白这场战败意味着什么,也不会明白那些国恨情仇。 半刻钟,明明不长,在此刻此景却显得极其漫长,真叫人等的心焦如焚。 细微的足音,由远渐近,来人终于现身,楚怀珉放下折扇那刻抬头,一抹熟悉的身影就这么撞进她的视线,像比武台第一次相见那样突兀,耀眼醒目。 隔空缠上了目光,刻骨又陌生,外头那人略顿步伐,很快又错开,继续走来。 当看到姬凰的公孙嫣,喜出望外,立刻飞奔迎上,嘴里一句:姬凰姐姐!她那欢喜的姿态跑向姬凰,仍是那个不懂世事的小姑娘。 秦棠景被她经常扑人的动作搞得习以为常,所以很熟稔地接住公孙嫣,见她能跑能跳没少一根头发一颗心这才落回原位。 不是让你留在桂陵好好守家吗,胡乱跑什么呢,回去看你爹怎么教训你。一板一眼,她站在门口,旁若无人地训话。 公孙嫣委屈,抱她更紧,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我只是想你了,我 秦棠景气,相当不客气地捏她脸,下不为例。 公孙嫣赶忙乖巧点头,脸颊已经添了两行泪,秦棠景见到,很自然地抬手拿袍袖擦拭,一旁陈浩见状狠瞪她们,重重咳嗽两声,咬牙挤出一句:秦王,正事要紧吧? 秦棠景很和气地哦了声,牵着公孙嫣往厅内里面走去。 再次隔空对望,两人岂止隔着割袍断义,长公主相送的那八字箴言无时无刻提醒她,即使走到了眼下境地,她朝楚怀珉露齿,竟还能送一个她曾经自认为顶顶好看的笑容。 人我带走,你提条件吧。没有多余的话,出口第一句。 楚怀珉听完之后拿起那把折扇,来到秦姬凰跟前,眼里只望着她,冷冰冰的脸一如既往地没有热度,如果我要你的命,你给是不给? 秦棠景眉眼弯弯,坦然地:我敢来,命便在你手上。 楚怀珉偏头,先是望了公孙嫣一眼,公孙嫣立刻就躲到秦棠景背后去了,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对着她眨了眨眼,手却还紧紧挽住姬凰手臂。 小女子心思,这动作像是宣誓主权。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67) 公孙嫣的手这时仍被秦姬凰握住,如颈交缠,楚怀珉淡淡地瞥了眼,道:秦王一向喜欢与人谈生意做交易,正好我这里有一桩绝佳买卖,你可有兴趣? 好极,死鬼长公主绝对在挖坑,秦棠景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那就是从楚怀珉这儿捞人,在敌军屋檐下她只能顺着,即使火海也得跳。 于是乎,秦棠景将眼上抬,望进那双深邃眸子深处,当然有兴趣,什么交易? 你我之间,能有什么交易。 楚怀珉冷冷勾唇,越到她耳畔这句声音极轻,只漾在两人之间。 第82章 女帝和长公主64 音绝耳旁那刻, 楚怀珉的手已经搭上秦棠景左手腕, 倏地施力紧扣。 到底是何交易楚怀珉只字未语,秦棠景也反抗不了束缚, 只好抬头深深凝视她的双眼, 而腕间那股凌厉力道并未松懈, 竟有逐渐加重的趋势。 一滴汗, 终于凝聚, 从秦棠景的额头滑落, 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恕小王愚钝, 没能猜准长公主殿下的心思, 不过你我能做的交易多得很, 不知长公主要做哪桩好买卖?忍受巨大痛苦她启唇, 眼里此刻发黑几乎看不清身前这张脸, 逼得她不得不松开公孙嫣转而回握楚怀珉的手, 可说话时却仍很坦然从容。 楚怀珉冷笑, 分明能听出秦棠景的声音一丝颤抖,可惜没见秦王呈现柔弱, 于是扣住她的手腕仍然持续,字字道:秦王远道而来,我该尽地主之谊才是。 言语间的意思相当明确, 来得容易去就没这么容易。 强忍麻痛的秦棠景开始喘气, 艰难地笑了一下,缓了会才虚应:长公主言之有理,小王暂留几日做客, 也是应、该、的。 这句说到后面捎带停滞,再然后断断续续地接上话,伴着不寻常的吐息。 眼见她满头大汗脸又煞白,公孙嫣终于发生端倪,非常焦急地唤了声姬凰姐姐,刚把手伸过去还没碰到人,秦棠景这时双膝软绵,显出虚弱之态那刻已经承受不住楚怀珉的强压,毫无预兆前栽,正巧避开公孙嫣手,方向直直朝向身前人倒去。 闭眼那瞬间她感觉一双手挽了上来,很快便落进那怀抱,同时闻到独属楚怀珉身上的气息。 之后再没交锋,因为秦王昏迷,就这么栽倒在她天生绝配至死方休的敌人楚怀珉怀里。 白云染黄昏,夕阳无限好。 一束光芒倾斜,缓慢地爬上台阶进到屋檐底下时,照得孤影越显单薄。 那道孤影楚怀珉,就在门槛外孤坐深思。 深思的结果应该在她的预料之内,那就是秦王果真失去武功,连她五成力都挨不住。 自废武功此等壮举,秦王也果真是非常人。 殿下,秦九凤那厮放了话,她说如若三日内秦姬凰未回,她便率军强攻楚国。当天边黯淡时候陈浩得了战帖回转,这番话说得他怒瞪房门,竭力抑制痛恨的情绪。 这么说,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楚怀珉淡淡抬眼,眸里映进晚霞,孤影格外璀璨。 即便她秦姬凰落在自己手里,对方依然有恃无恐,怕是早已备好万全计策。 非常人的秦王勇闯敌营,凭她智谋,又怎会让自己陷入危难? 次日楚怀珉出城,百里外登上烽火台果然望见秦王军踪迹,但这次不同前锋那两万人,而是驻扎着一排排连绵半座山的军营,决计有十万大军。 逆天者,终会遭天谴!秦姬凰颠覆常理,这种人就不该存活世上。 陈浩恶声恶气地咒骂,风微凉,楚怀珉则将眉头紧蹙。 楚国背腹受敌,仅存兵力根本无法抗衡,楚怀珉已撑不了多久。客院飘来落花香,适时迎来一位老故人,这句声音含着听得见的惋惜也响起。 老故人自然就是宋容,她面庞含笑,徐步走到正在沐浴春光的那人身侧。 所以?躺椅那人闲闲地掀了掀眼皮,唇角勾起抹玩味儿浅笑,很平静接受宋容出现。 所以灭亡楚国,只会加深楚怀珉对你的恨意,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宋容俯身,边说边细细端详秦棠景脸,发现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眼底于是闪逝一丝炙热。 秦棠景摇摇手指:你真以为人人都像你痴迷儿女情长?在天下面前,恨意真不算什么。 言完她又将眼睛闭上,嗅着满院飘香,享受春阳温暖。 唇边那抹笑,却在慢慢地抿平。 若真不算什么,你为了她不也与世人为敌,最后兵刀相见。宋容自嘲一句。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相互利用。 别说你没动心。宋容不信,楚怀珉自欺欺人,你也自欺欺人。 秦棠景睁眼,望着头顶那株桂花树,半晌扯了个讥笑出来。 那位绝顶聪明的长公主惯会自欺欺人她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对她们而言,到底没家国重要。 不然,也不会互相利用,互不妥协让步。 秦姬凰,你现在真像个孤家寡人。那厢宋容看了她许久许久,最终直起身叹气。 为君者,哪个不是孤家寡人。 宋容还是叹气,早知如此,当初你就该随我走,无须理会世事也无须搅进乱局,你与我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多好。 宁愿不要身份不要王位,只羡鸳鸯不羡仙,可见三皇子有多执迷不悟。 宋兄用情至深,是我没福气。 秦棠景听后翻了个身,躺椅睡久了四肢明显不舒服,索性坐起来品酒赏花。 你还有机会,只要你愿意同我归隐,我带你远离尘嚣。同坐一席,宋容笑容相对。 心不静在哪儿都是乱世。饮完一盏酒之后秦棠景勾勾唇,我与你不是一路人,你又何必执念不忘,到头来误己误国才是两空。 我本就无心君位,是他们逼我坐上这个位置,从始至终我只愿得一人心。 明素待你真心,好好珍惜她。 避重就轻地,秦棠景没想和宋容在情这方面纠缠,于是岔开话茬。 宋容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也就无所谓笑笑,道:听说你此趟是为了一个小姑娘来的。 秦棠景顿住,冷光射向宋容,少打坏主意。 小王哪儿敢打秦王你人的主意,连楚怀珉都顾忌着,这些日子好生招待那姑娘。 明人不说暗话,有话敞开说。宋容什么样人,秦棠景多少还是了解的。 我只是好奇,你为何不与楚怀珉联手,击败秦明月重夺王位。宋容缓声道,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们大敌当前,不该联合成盟友? 秦棠景立刻嗤笑了下,睨了她一眼,宋兄未免天真了点。 宋容皱眉:真要走到你死我活,你们才甘心? 这可由不得我决定。秦棠景偏头,眼里并无笑意,如果秦明月换作楚王,她楚怀珉是否会为了一己私欲,而与外人联盟攻打楚国,攻打自己皇兄? 宋容沉默。 答案不用明说,当然不会,如果真是这样兄妹相争,楚怀珉绝对以死息事。 楚王无实权,一心除掉楚怀珉已久,即便他再怎么伤害楚怀珉,甚至为了自己性命不惜拿楚怀珉的命作为交换筹码,可笑的是楚怀珉依然惦念家国,依然护国保兄。 所以,秦明月到底是秦人,楚王到底是楚人,总之自家人终归是自家人。无论伤到谁,伤的都是自家根基。 秦明月抢了你的王位,你不想报仇?过了一会宋容开口,问姬凰。 想。不过我觉得亲手报仇,这样更痛快。 宋容暗自握拳: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肯放过楚国。楚国亡,宋国绝对跟着灭。 虽然她不算个明君,可终究也是宋国君主。 没错。那方秦棠景斜眼望天,口吻仍很狂妄,我不止要楚国,整个天下我也要。最后那句从小她说到大,统一九州的志向从未改变! 宋容变脸,立刻拍案,秦姬凰,做人你别太过分。 一点不过分,各凭本事罢了。秦棠景弯眉,问了句,你不会是当说客来的吧? 宋容沉眼,忍住火气,生硬地回道:不是。 秦棠景点点头,无视宋容,自顾自地娱乐,要么品茶饮酒,要么观花赏景。 一天没见楚怀珉,她是半点不着急,就这么老实呆着,静候长公主那个未完的交易。 你当真不怕楚栖梧拿你要挟秦九凤,或者她干脆杀了你。一壶酒下肚之后,宋容借着醉意揪上秦棠景衣襟,目光灼热地紧盯她。 别小看我。别人背地里骂秦王自负,她是真自负,我真想走,你以为谁能拦我。 只是没完成目的,不想走而已。 当时宫变那夜已然插翅难逃,可是她却凭空消失,任谁也抓不到。 宋容手一松,跌坐石凳,眼角这时扫见一道身影一晃而逝。 虽然闪得很快,眨眼不见踪迹,可她还是捕捉到,那人穿的绝对一袭白衣。 这三日,地主之谊长公主尽得一点不含糊,虽没怎么见着人,上宾待遇却是一样不缺;擅长苦中作乐的秦王,无论身在何时何地总能发掘乐趣。 于是安心住了两天,眼下最后一夜,月色还算明亮,是个乘凉好夜色。 让她感到很遗憾的是,楚怀珉没有来。 人最后没等到,倒是等来暗卫阿阎陪她一起赏月。 主子,明天一早我们就该走了,九王爷已经急得上火到处骂人。 你又被骂了? 嗯。阿阎摸了摸鼻子,九王爷命我接你回去。 秦棠景哑然,将手里袋囊往嘴里灌了两口酒,月光下人微微醉:不急,再等等。 这话落下,阿阎突然起身,主子,有人来了。 来人鬼鬼祟祟,转眼出现秦棠景视线。 姬凰。极轻一声呼唤,夜色里少女眉欢眼笑,迈着小碎步朝她跑去。 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出来被人看见,又得把你抓回去。小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真有她年少时的风范,秦棠景很无奈,于是板起脸恫吓。 大家都睡了,不会被发现的。公孙嫣欢笑地说,立刻抱住姬凰手臂。 大晚上你怎么还喝这种酒,一点不好喝。紧跟着看了眼姬凰手上拿的东西,公孙嫣伸头闻了闻袋囊开口,仍是那个带药香的酒,涩嘴的苦。 秦棠景塞住袋封,没好气地弹公孙嫣额头,今晚收拾下,明天回家。 公孙嫣眼睛立刻大亮,真的? 真。 太好了,我们能回家了!公孙嫣兴奋起来,一头扎到姬凰身上。 秦棠景也由着她,笑呵呵抱着人转了个圈,公孙嫣就更开心了,腻着姬凰不走。 平舆山那一战,没有公孙嫣挺身而出,两万兵马恐怕没了生还机会。 所以 好了,时辰已经不早,你该回房歇息。陪着公孙小姑娘玩了许久,秦棠景才开始赶人,温润嗓音倒很柔软。 公孙嫣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拉着姬凰衣袖忽然问她:姬凰姐姐,将来你真会娶我吗? 秦棠景一愣,抬手摸了下公孙嫣的脑袋,露出一个浅笑,会。 得到回应的公孙嫣又兴奋了,踮起脚尖抱她脖颈,瞅准秦棠景脸颊就亲了上去。 真真实实地吻,表明少女的欢喜。 人离开之后,秦棠景仍站原地,朦胧夜色里她的表情不真切,四周这时无人,她却气定神闲地转身,看向茫茫黑夜一句: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第83章 女帝和长公主65 秦王不愧是秦王, 诱骗无辜半点不脸红。幽深暗处果然藏着人, 被发现之后开声,冷冷地传出这句, 难道这也是你谋术之一? 声音主人相当不善, 余音未落一枚暗器立即从她指间飞出, 方向直袭秦棠景面门。 而此刻站在屋檐外的秦棠景猝不及防, 居然等暗器近了才察觉。 不过也好在对方留了点情没一招将她毙命, 所以躲闪时那枚暗器只是刺进她肩, 让她遭了回皮肉苦。 长公主也不愧是长公主, 连出现方式都这么独立特行, 至于你刚刚说的那话, 君者从不虚言, 你怎知我是诱骗而不是真心相待? 说话间语调听起来明朗, 秦棠景脸上也在微微笑着, 受伤的左膀却几不可察地抖动。 失去内功连警觉都弱了不少, 堂堂秦王竟被一片小小树叶刺中,这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她偏头看了眼受伤那位置, 一记讥讽从唇边泛起。 因为你无心。暗处冷声。 哦?秦棠景轻顿了下,唇畔这刻勾了丝玩味,看来你很懂我。 也是了, 毕竟同床共枕过的人, 你我也差点成为夫妻,说起来长公主殿下应该懂。不等对方开口她又道,竟有些揶揄的口吻, 丝毫不担心激怒楚怀珉自己再受一枚暗器。 当然她也知道,楚怀珉人狠话少,从来不讲废话,所以半玩笑半认真地调侃,之后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意外。 毕竟她那死敌长公主,宁可拉她下王位也不愿与她结为一体。 想着,又是件伤心事,秦棠景这句就有了抱怨的意思: 长公主出手伤人,莫非是瞧见了刚才那幕,以为本王诱骗无辜,看不过眼所以替天行道? 是。很快得到答案,楚怀珉如此道,秦姬凰你就是个祸害。 原来在你眼里此处无话,秦棠景停顿了下,只是个祸害啊。忍着吐血当场的冲动,她弯眉似月,祸害自有天收,就不劳长公主费心了。 最后一夜终于等到正主,于是秦棠景也就不急了,忍痛落座青石上,开始处理肩上伤势。 虽只刺进半片叶,血却流了满肩。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68) 直到处理完,仍不见人,也不与她对话,秦棠景只好取下腰间袋囊,也继续望月饮酒。 其实方才你也听见了吧,无奈我家小皇叔催得急,所以本王准备请辞,明早 明早如何? 请辞,离开。 到了我楚地平舆,你当真以为自己是神君鬼王? 夜幽静,树梢下楚怀珉握拳,眼波一时汹涌。 沉沉乌云这时飘了过来,遮月起风,吹得人恍若迷魂,也将夜色一抹影拂动。 长公主殿下不放人,小王怎敢擅自离席呢。那厢秦棠景仍在笑,放柔了声音,不过你人来也来了,今夜良辰美景,辜负岂不是可惜,何不现身叙旧。 说完她举高袋囊,玉颈一延,张唇将半空那酒悉数接住,再叹声好个相思酒。 喝了能把人烧得粉身碎骨。 你我哪来的旧可叙,血海深仇倒有一桩。 这声,突然森冷地响起,伴着夜风十足要人命。 秦棠景眼神微醺,心口这时却狠揪起来,忽然间心里就有了种不该出现的迷茫;血海深仇四字,字夹风霜,落进耳里竟不亚于当初的八字箴言。 可无论如何,自己是秦王君,在任何人事物面前绝不能退缩,其中包括楚怀珉,也绝不。 于是秦棠景抬起眼皮,灼灼地望向声音那个方向,道了这句:世上太多人恨我,恨不得诛灭我而后快,并不缺你一个。报仇机会你还有,比如现在,杀我易如反掌。 楚怀珉闻言并没动作,然而半片树叶已然紧紧夹在她双指。 只差一个发力,秦姬凰必死。 之后默了有片刻功夫,连呼吸也逐渐紊乱,最终楚怀珉慢慢地将手放下,眼里闪过寒芒,迈步朝外走去。 别不会又犹豫了?这可不是你楚怀珉的行事作风。秦棠景摇头,望见夜色里那抹模糊身影渐渐清晰时,扯开嘴角低低笑了声。 我记得你说过,心软反害其身,记得我也说过,若我做了伤你之事尽管来报仇就是,我绝无怨言。 居然,在死敌面前求死,她秦王也真是胆大包天。 这话一出,楚怀珉的步伐明显顿了下,再然后她身影似鬼魅般,转瞬间人就已到跟前掐住秦棠景颈脖,将她一下顶上了青石后头那棵树。 秦姬凰,激将法对我无用,明知我杀不了你,就不要白费口舌。楚怀珉还算冷静,一字一顿。 因为楚国,所以你才不敢杀我。秦棠景就这时抬头。 四目对望那刻,两双眼始终隔了太多东西,刨开绝对牵肠百绕。 你有个好皇叔,时刻预备攻楚,这让我不得不忌惮。 夜色之下楚怀珉面无表情,手这时倏地一紧,秦棠景立刻大喘,脸色渐渐憋得涨红,而楚怀珉如冰霜拒人千里的神色,仿佛能把人冻得体无完肤。 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也算是交易,一退兵 不可能。 脱口而出,非常果断。 虽被楚怀珉捏住喉咙,秦棠景还是努力地对她展颜,送上自认为顶顶好看的美人笑。 楚怀珉立时一顿,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条件。冷眼看她,别忘了你脚下踩的是楚国土地。 见秦姬凰快喘不过气,楚怀珉这才好心地松手将她撇到一旁。 秦棠景踉跄,退了几步堪堪站稳,因咽喉生疼,声音就有些嘶哑:长公主你也别忘了,成全我今日境地的,正是你,将我逼上绝境的,也是你!现在楚国背腹受敌,还是因为你。 秦王我可以不当,秦国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就像你一样誓死捍卫楚国疆域,半寸也不肯让。 懂吗?你说退兵就退兵,哪有这么容易,天真! 到最后秦棠景拂袖,肩部又开始渗血出来,那一刻痛得手不受抑制地颤,她却连眉都不皱。 虽然脚下踩得是楚国土地,自己也丢了王位被逐出母国,可她并不虚,仍像个君王,气势相当足。 僵持间,楚怀珉于是垂眸,冷然道:宋容说的对,对敌人仁慈就是一个笑话。 秦棠景立刻嗤笑:宋容还说过,除非天塌地陷,你我永不可能化敌为友。立场不同,各自坚定,可不就是天造地设一对? 宋容那家伙坏心眼多,话也毒人心,去她娘的天塌地陷。成王才几年,白白浪费大好河山,标准昏君。 那好。望着她坐回青石上,楚怀珉近前,将腰弯低,用不用我再提醒你,你的那位公孙姑娘,还在等你带她回家。 袋囊还没打开,秦棠景低头,就见地上孤影成了双。 不然,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放你们走,可以,但必须先把交易完成。 什么交易? 你喜欢的交易。 楚怀珉俯视,秦棠景则仰首,两人隔空再次对望,可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望着,居然在那双冰冷眸子里发现一丝隐忍,一丝恨意。 眼底深处燃着的无声愤怒,那样的目光里,几乎将她吞噬,活生生要把她拖入地狱。 是了是了,是该恨的。 所以接下来就是交易时间,她被楚怀珉毫不手软地拖拽而去,秦棠景出奇地配合,始终不曾挣扎。 平舆别号山城,并不富裕,客房置办的床褥当然就没秦宫的柔软,所以被那女子心狠手辣地扔到上面时,秦棠景狼狈滚了两圈,还是被硌地闷哼一声。 不过痛归痛,她倒也没表示不满,只是卧平,将脸带汗浅浅地埋进软枕。 祸害,就该遭天谴。头顶落了这声,死了也是活该。 娶你立后这种逆天的事我都做了,天谴算什么。她立刻哼了声,因唇掩在枕里,嗓音听起来就有些闷闷不乐的,而榻旁这时正立着冷冰冰扔她上床那位主。 下次见面,不必手下留情。 头顶最终又落了这道清冷,人就已经抬手扯落床帐,卷起的风顺势将烛火扑灭。 看你死犟到什么时候,嘴上说恩断义绝两不相欠,实际上私心杂念,你也躲不过!早让你归顺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棠景强撑清明,勉强笑了下,鼻尖开始冒汗。 楚怀珉不语。 实话实说罢了,何必发脾气。有指头摁中她肩部伤口,秦棠景嘶了声,一时头晕眼花。 对了,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剩最后一丝清明。 说。 交易之后,你我还是恩断义绝两不相欠?唇角那弧度很是讥诮。 楚怀珉就在她身侧,秦棠景清楚感应到了她起伏不定的喘息声。 是。低声在她耳边,至死方休的仇家。 仇家。 乌云后来又退去,露出了月光,斜进室内,再到后来,眼前颠倒,连眼睛也染上了一层浅潮。 楚妃楚妃,为何偏偏选这封号,到头来还是姓楚。 这声音极小,只是唇动,所以她身上那女子绝无可能听得见,当中滋味也只有秦姬凰自己尝。 临近天亮时分。 等不到消息,就有人坐立不安。 王爷你别走来走去了,大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一夜未睡李世舟连连打哈欠,可还得陪着九王爷,她就只好安慰几句。 你确定,姬凰不会倒戈?秦九凤站住脚,很不确定地问。 李世舟立刻噗嗤一声,被这一问笑得人趴在案上,睡意全无,王爷你也太可爱了,大王怎么会倒戈。 秦九凤沉声:你就不怕楚怀珉那女子把姬凰狐媚了去! 情,就不是一个好东西! 王爷想多了吧,咱们大王不去狐媚人家还差不多。李世舟止住笑,拾起文书扬手,颇有些认真地,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怎么灭六国统九州。 这话让秦九凤灵光一闪,又是卫姒? 太后毕竟是姬凰的生母,姬凰流落在外她当然不放心,所以你也别担心姬凰会不会倒戈,秦楚终有决战,所以王爷你顾虑的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李世舟笑笑,将文书展开递给她。 秦王走之前,李世舟也担心过这个问题,生怕秦王被情所困,于是特意赶在前头将太后写的家书呈上。 家书内容只是简单几句话:姬凰在外保重自己,母后甚安,只是思念从不停止,期盼重聚之日。 大王,除非灭六国统九州,再收复秦国,与太后才有重聚之日。于是临行前,李世舟总结出这句话,郑重地告之秦王。 就算楚怀珉那女子再重要,还能比母亲重要?姬凰要走的路还很远,楚怀珉只是一个绊脚石。 第84章 女帝和长公主66 一觉醒来居然日上三竿, 这绝对是风流过头。 门外骄阳似火, 有些刺眼。 槛边秦棠景垂目,抬手挡住脸适应了会亮光, 腿这时还有些发虚。 原本想扶住腰舒张筋骨, 余光这时就扫见阿阎杵在一旁屋檐下, 看样子整晚守着没离开过, 于是她伸到一半的手, 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主子。阿阎唤她一声, 迟疑地禀明, 天不亮长公主便已离开。 哦。秦棠景颔首, 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待了一晚上墙角, 没听见什么异常吧? 阿阎摇头:没有。长公主武功不在我之下, 我不敢靠太近。 不靠近你是对的, 现如今孤王没有内功, 也不是她对手了。秦棠景挑起眉,这才放心地揉腰舒筋, 喊了半宿的嗓子都已沙哑。 主子你受伤了?鼻子异常灵敏的阿阎,走上前时立刻闻到秦棠景身上有股血腥味,神色登时一惊。 不要紧, 一点小伤。 此地危险, 主子还是赶快离开,昨天踩好的退路可保万无一失。阿阎催促道。 是非之地的确不宜久留,不过秦棠景还没发话, 空荡荡的肚子比她先一步很不争气地咕噜噜响。 这声音听起着实不小,一声又一声地已经响到秦棠景捂也捂不住,就连阿阎都听见的地步,像是抗议自己力竭之后得不到进食补偿。 见秦王从容地勒紧腰带,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阿阎闷乐,将手伸袖准备掏饼,主子,我这有 姬凰姐姐! 身后突然有人音,被打断话的阿阎只好回头,果然又是那位公孙小姑奶奶出现。 公孙嫣看起来过得还不错,这些时日没把她折腾光精力;只见公孙嫣手里好像端着什么东西快步走来,一路献宝似的举到秦棠景面前。 阿阎及时拦住,这是什么? 鸡汤啊。公孙嫣亮齿,别了阿阎一眼,望向秦棠景时眼神明亮,少女一脸殷勤地道,姬凰你快闻闻,是不是很香。 秦棠景于是凑近,鼻尖萦绕的那股味道的确蛮香,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好就有人送吃的。 这是,你熬的? 不是不是,早上起来我怕你饿着所以特意去厨房端的,而且我试过了味道还不错。 公孙嫣递上去,忙让她尝尝。 端在手之后,秦棠景含笑,侧身斜眼扫过昨夜睡过的客厢,门此时大开,里头器具尽收眼底,而唯有那张床帐才让她的眸光划过波动。 老母鸡汤补血补气,正好我缺,有心了。 而后秦棠景意味深长地道了句,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这时有风撩起她的鬓发,衣领也随动作散开,露出了颈下白皙肌肤,一小块暧昧的红痕若隐若现。 如果结不成盟友,那么只能成为敌人,既然是敌人必有生死交战,你竟这么放她走? 平舆城墙上宋容一改温煦,幽怨地盯着出城那行人,她是绝没想到,秦姬凰都已经落到楚怀珉手里,居然还能毫发无损来去自如。 两人见面,几乎风平浪静,这结局与她想得很不一样。 隔着仇,言欢?不可能。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所以宋容不可思议地质问。 不怎么想。静默了会一旁楚怀珉淡淡地道,如果你想要她命,尽管去取就是。 好一招祸水东引! 宋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双手牢牢地扣紧墙缝。 取她命容易,覆国也很容易。 前有个秦明月虎视眈眈,后有秦九凤为秦姬凰撑腰,三方达到了相对牵制平衡,这时候秦姬凰出点小意外,秦九凤势必疯狂报复。 宋国本就岌岌可危,一旦秦九凤全力发难,后果如赵无疑。 我没想要她的命,但我也不会放过害我之人。深吸口气,宋容缓了下情绪,话里也透着隐忍,听说昨晚你没回房,去找秦姬凰了吧?难道你们达成什么共识,还是秦姬凰愿意撤兵。 你以为,立志统一六国的秦王甘心错失良机? 那么你呢,又一次手软? 宋容目光咄咄,逼得楚怀珉转身,风中凌乱,姿态萧瑟。 可笑我别无选择。唇上藏匿一丝冷讽,她低声,那就守着楚国,死战到底吧。 宋容表情变了又变,最终木然,因为懂了,一场天下决战终究避不可免。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这种结局,从秦国发生宫变那时她就明白。 天下大乱,早晚的事。 怕就怕错失良机那个人,是你。趁她没走远,我劝你最好追回来,否则你将失去最后翻身机会。 眺望城外那行人宋容渐渐松手,片刻恢复她的温和面孔。 然而最先得知消息的她,这句已然带了恶意。 世事就是这么难料。 城外那辆朝前驶去的马车里,同时阿阎突然进来汇报军情:主子,大公子胜了,楚王被俘。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69) 这一句,真让秦棠景当场一呆,眼珠子有点不活络地转了几下,视线探出车外之后像个雕石凝滞。 以防楚人反悔,我们还得马上加快行程,万一楚怀珉言而无信,派人前来拦路怎么办。公孙小姑娘听完也慌了,急忙揪紧姬凰衣袖。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姬凰安危。 主子?阿阎谨慎。 嗯。秦棠景好像才回神,掀起车帘回头去望平舆城,可离得太远了已经看不清,勉强看到一座城,只剩城池的轮廓屹立不倒。 楚怀珉这个人虽清高自傲,家国大义却是看得比命重要,所以她放我们出城,就绝不会反悔。 交易已完,买卖公平,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意外全然自负。 熊一样的人,何来奇迹。于是为这意外她喃喃。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只怕会逼死楚怀珉吧,四面哀歌! * 古人云,苦尽甘来。 一点没错。 终于等到了时机的秦大公子,明面连连败退,实则暗中蓄力,一战彻底翻转局势。 而一国之君狼狈地落马被擒,绝对是个振奋人心的时刻。 为此,大军回营之后,秦大公子手一挥,竟比当初秦王更过分,直接将楚王绑吊起来□□示众。 这样对比,大公子恶毒了点,秦王还算是个大善人。 多亏李丞相良计,才把楚王那厮引诱出来。军账旁秦明月仍是那副憨憨笑容,雅正地理着袖口:楚怀珉不是才智过人吗,怎么放心一个蠢货守城,莫非她不知道这种行为简直送死。 他摇摇头,有些轻蔑。 李世勤也耸肩:妇人之仁。 本来女子在家相夫教子,一生荣华富贵,多好,偏要挑起这担子,结果呢还不是一败涂地,像秦姬凰宋容那样,没个好下场。 话里话外带刺。 这席话李世勤就不爱听了,他虽是个大老粗,可也分辨得出是非曲直。 我李家几代人名誉天下,你可知最负盛名是谁?李世舟,我阿姐。她从来就不相夫教子,偏要挑起国家重担,时至今日仍是大秦丞相。 没有她扶持你,你能坐上王位? 没有她帮你,你能擒住楚王? 声如洪钟,李世勤这席话,成功地回敬秦明月,呛得他哑口无言。 就这时副将匆匆跑来,通报:大公子,楚王已经暴晒三天了,再下去人会死。 暴晒三天,会是什么样子? 武台上,楚王遍体鳞伤,一身战袍破破烂烂,得不到医治的伤口已经溃烂,有的血肉模糊成一团触目惊心,而皮肤几乎干裂见血,被折磨地没个人形。 他被吊起来供人观赏欺弄,意识也开始涣散。 尽管如此,当望见秦明月那刻,楚王突然仰头,张口就吐,将积攒许久的唾沫一下子全吐到他脸上。 看来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秦大公子果然是受过磨难,这点侮辱根本算不了什么,他笑笑,抹掉水泽。 死了也是一条好汉。楚王很清楚自己处境,所以也笑,这是寡人赏你的,尝尝味道,乱臣贼子。 秦明月瞳孔一缩,没有被他的举动侮辱反被最后四字戳中,你再说一遍? 反都反了还怕被说?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也配同寡人一道?呸!经历数次生死仗,楚王已然不是曾经那个懦弱楚王。 秦明月沉住气,冷笑了声,挥手示意将楚王释放。 本来我决定杀你,乱楚军人心,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杀你。近到楚王眼皮子底下,他抬指,死死地按压楚王腿部一道伤口,秦姬凰拿你换一个楚怀珉,幼稚荒唐,如今换我要拿你,换整个楚国。 血又欢快地往外溅,楚王瘫地,咬着牙挤出:做梦。 楚怀珉应该会同意吧?秦明月自顾自地说话,你是她皇兄,她怎么舍得你去死。 休想! 秦姬凰评说你,是滩烂泥,迟早败落楚国,现在看来一点没错。如果楚怀珉不把权还你,依然只手遮天,想必你们楚国与大秦旗鼓相当,可惜没有如果。 秦明月叹息。 猩红很快流了一地,染湿他的鞋袜,直到楚王昏死他这才放手。 蠢。秦明月踢了他一下,起身擦掉血污。 这一下用力不轻,楚王像个东西一样朝外滚,恰好滚到台沿守兵的脚边。 有个守兵胆子大,对着楚王狠狠骂了声废物,他也学秦明月抬腿准备送他一记,猛然间却见楚王睁眼,惊得张大嘴忘了反应。 哗一声,守兵腰间配刀被楚王抽出,他脖子飞快被划了条口子,脑袋顷刻搬家。 守兵的血,喷了秦明月满身。 楚王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刀横上颈。 拿我换楚国,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第85章 女帝和长公主67 无人来得及阻止他这滩烂泥, 集体惊呆在原地, 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长伤痕出现刀下,立刻血溅当空, 惊得孤鸟振翅高飞惊恐地悲鸣。 秦明月纵身, 抓住楚王衣襟, 暴怒呵斥:无谓的反抗! 引颈自尽颈脉破裂, 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秦明月慌忙去捂楚王的伤口, 可惜没用, 五指逢鲜血溢出, 很快将他上半身染红。 不许死!! 没想到窝囊废也会不怕死吧?寡人再窝囊也是楚王, 王!楚王扬眉吐气地笑了起来, 眼神开始失焦, 一阵昏天暗地人也如风中枯叶摇晃。 杀身成仁, 我楚怀琅总算顶天立地骨气了一回。 也终于, 不输他的阿珉妹妹。 刀咣当落地, 人再没力气反抗,楚王这次真就是滩烂泥倒在血泊, 对着目的不能得逞而发狂的秦明月的脸,吐出体内仅剩一口血。 死前最后时刻他根本不屑同秦明月说半个字,于是头一歪, 他望去的那个方向是平舆山。 阿珉珍重, 皇兄来生再报答你的恩情。 这句说到一半已经没了声音,楚国君主最终留下他人世末句,头朝向平舆山那方向, 缓缓地闭眼。 楚王死了。 死透,心甘情愿地去死。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集体不敢吱声,就连秦大公子都没料到窝囊楚王居然不怕死,因为不能拿楚王要挟楚怀珉,一具死人有何用?楚怀珉定会恨他入骨,也换不来楚国了。 仇恨一下子引到身上! 最终他有些沮丧,同尸一起也坐在血泊里。 大公子,楚王这样,信号还发吗?残阳西垂时有人走过来,战战兢兢地问。 许久秦明月抬头,看了看地上一动不动的楚王,他憨容露出微笑,诡异地傻里傻气道:按计划行事。 是。 秦明月站起,擦掉脸上已经凝固的血液,睨着楚王尸首。 再怎么窝囊人家也是国君,就冲楚怀琅那份烈性,死前无论怎样折磨,死后尊严还是要给。 于是 收他入棺,给我好好守着,另外传我命令,谁敢辱尸,斩! 平舆城。 楚王被擒的消息迅速扩散,军民人心动摇,议论纷纷。而厅内惶惶跪倒一片,磕头不止,嘴里喊着长公主息怒;然而他们只会让她息怒,息怒,至于怎么解决,怎么赎回楚王,全部沉默,一点没法! 除了割地求和,根本想不出什么绝世妙招,这是楚国战败后一贯的做派,他们也都习惯了。 所以大家默认,割地求和。 秦明月出兵楚国,意图什么难道你们不清楚? 寂默中楚怀珉阴郁问话,却只得到众人磕头谢罪,于是心头火气仍在盘旋,怏怏地直揉眉心。 秦军虽然打到楚国内腹,占了一座座城池,可那些几乎都是空城,粮仓早被楚怀珉下令提前搬空,所以秦军一直在消耗而得不到军粮补充,所以如果再往后拖久一点,并不是没有可能拖败秦明月,就看谁先撑不住。 可千算万算 没一次,称心如意! 出使秦军的使者还没回来吗? 这句问话立刻有人答,没有。 跪地人群里这时传出惊呼:长公主快看,陈将军回来了!他这是 在干什么? 像他们一样跪在地上,不同的是陈将军跪在门外,头伏底,浑身发抖得厉害,为何不进来。 何事?楚怀珉按住额角,强忍发昏,保持理智清醒。 陈浩不敢抬头,双手却举高,将带回的信物呈现。 起先楚怀珉半信半疑,怕是秦明月有诈,也怀着侥幸,如今见到这块楚王从不离身的身份象征,全然没了冷静,手一挥,一旁瓷器宝瓶隔空被震出三尺外,落地摔个稀碎;心更是酸胀难受,她立在那,怔怔地无措。 皇兄被困,楚国怎么办? 她怎么办? 禀殿下。陈浩人抖,声音竟也在抖,据使者回报,大王驾崩,自尽身亡。 居然还有后续! 仅这一句,全场瘫软。 长公主! 殿下! 众人惊呼,眼见楚怀珉倒下。 这一晕没有梦,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将人拉到看不见的深渊,于是昏睡中的楚怀珉冷汗如雨下,半夜发起高烧。 她一病,可就忙慌了一帮人。 楚国已经无主,再没了长公主楚国岂有希望。 于是烧香拜神,祭祀祈祷,折腾三个日夜,烧褪去人才脱险。取而代之,他真是这么交代? 床边宋容边问边抬手,细细地擦拭楚怀珉额头汗珠。 陈浩低头:应当没错,大王被俘时许多人都听见了,他们可以作证。 将位子交给楚怀珉,楚王也算为楚国做了件好事。 宋容轻哼,她对楚王无感,压根没点伤心。 再不醒,你付出多少代价才保住的楚国,真就要亡了。 半迷半醒间,楚怀珉眉颤,隐约听见这句。 不 别睡了,起来吧。见她有了苏醒征兆,宋容立刻俯身附耳,语气轻柔诱惑,眼下你皇兄尸骨未寒,正等着你替他报仇。 报仇 对,报仇。 秦氏没一个好东西!秦九凤杀你七万人,秦明月杀你兄,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秦姬凰。 秦氏该死! 呼吸这时急促起来,耳边催人命的声音却没放过她,楚怀珉大汗淋漓,一口郁结气瞬间冲破喉咙:皇兄! 你皇兄死了。 宋容直言,字如刀割肉。 反正割不在她身上,痛得也不是她。 楚怀珉只是发怔,目光空洞,茫然地盯着帐顶。 殿下,秦明月派人来请。 久久之后响起人音。 三日后,天朗且风清。 花红柳绿的河岸边,有人在那架了案宴席。 不多时马声嘶鸣 来得真快啊,我方才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赶到。望见马上来人,秦明月一如既往地憨笑打招呼。 那人却不语,软剑在手,一双血红的眼仿佛燃过怒火。 坐骑好像知道什么,突然嘶鸣,踏蹄狂奔,送主人到秦明月跟面,璨亮阳光这时穿透云层,投射那柄已经挥舞半空的寒剑,将上面的楚字照耀。 人一旦承受巨大痛苦,任何防御招式怎能抵抗。 所以秦明月被踹飞,撞上树那刻剑也横在他的肩上。 又见面了,楚妃娘娘。捂着腰部狼狈不堪,他还在憨笑,如果你不想楚怀琅被挫骨扬灰,尽管动手。 话里却强硬,已然带了威逼。 剑最终划断他一缕头发,楚怀珉最终收剑,忍得是万分艰苦。 条件。冷冷落话。 咳,咳。解除危险秦明月终于抑不住猛咳,咳完这才发现自己正跪楚怀珉身前。 像个罪犯?他无所谓,不急不慢地扶树站起。 难得再聚,坐下来喝杯茶,聊聊最近发生的事,如何?拍掉衣衫尘土,秦明月指一旁宴席。 条件。又是这句。楚怀珉站席旁并未坐下,人还我。 案后秦明月擎壶,听到这忽然笑了一声:时至今日,我突然明白秦姬凰为何看重你,不惜舍二十座城换你,甚至用楚王的命还是换你。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个强敌,也是个倾世王女,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忌惮,也难怪秦姬凰费尽心思也要得到你。 他的肺腑之言,形如废话,楚怀珉眼神没给他一个,望向了碧天浮云。 好吧,人还你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归降我大秦。 秦明月开门见山。 又是废话,楚怀珉依然望天,面无表情地冷笑。 人已经没了,到底逼不了你束手就擒。见她无动于衷,秦明月假惺惺地叹气,想来楚怀琅还活着,一定宁愿挫骨扬灰也不愿降秦。 铮一声,寒剑重新扬起,这次直接插进秦明月胸口,缓缓搅动血肉。楚怀琅你配叫?再提楚怀琅三个字,试试。 降秦,是你最好的选择,只要你主动投降,我秦明月拿项上人头保证,秦国绝不会伤你楚氏一人!并且优待楚地百姓。 你想想,你的子民和将士为何饱受战乱之苦,为何抵御外敌?不就是为了将来国泰民安吗,难道你希望看到百姓四处逃难,尸骨成丘? 几十万兵马围歼你楚国,只凭你一人救不了楚国!无论你怎样挣扎,最后结果都不会改变。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70) 不愧是跟了秦王多年的秦大公子,将秦王最最擅长的诛心伎俩学得透彻。 一口气说完,秦明月已经痛得咧嘴狰狞着脸,感受长剑一寸寸往深处挺,忽然间他就后悔,不该吩咐护卫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许过来。 真怕楚妃娘娘一怒之下,当场将他大卸八块。 你让我降你?楚怀珉冷笑,手开始后撤。 一进一出,血肉外翻,装傻充愣的秦大公子终于感觉到她的杀意,几乎是嘶吼出声:不!是降大秦,降秦王,而不是我。 刹那间动作停止。 当初宫变,你一定很怀疑是不是圈套吧?我现在告诉你,没错,那夜宫变就是我们设下的一个局。 不然你以为太后真好糊弄?秦王这么容易逃出秦宫?其实都是假的。 楚怀珉震惊,手开始颤抖,努力让自己冷静,为什么,目的是什么? 秦明月咧嘴,他的拿手好戏就是装无辜,于是憨憨地笑起来,为了杀七万俘虏,为了斩断秦王情根,当然,更是为了完成秦国统天下的大业。 我,是太后的人! 一个又一个晴天霹雳,楚怀珉猛地后退,长剑从秦明月身上抽出,点点鲜血沿着剑尖滚落。 第86章 女帝和长公主68 我是太后的人, 更是这盘棋局当中一枚死棋, 充当秦王成王称霸的垫脚石而已。秦明月痛得咻咻喘气,憨笑变狞笑:其实你说的一点不错, 我只是王爷之子, 哪来资格坐上那个王位, 根本没人会服我。 所以, 我怎么可能造反。 这一切, 都是背后那些厉害角色布的局罢了, 她们下令我只管执行。 至于那些厉害角色, 想必你都不会陌生, 除了卫太后, 就属李家的李丞相付出最多, 为了秦国千秋大业她几乎献出自己, 一夜间毁掉李家百年声誉成了叛乱逆贼。 原本不需要演这出戏, 大秦迟早灭六国统天下。 而这一切一切, 都源自你的出现,源自秦王被情所累!所以你被骂妖妃, 不冤。 迎风中他的话还在继续,却让逆风的楚怀珉立时僵住,十指簌簌, 已经无法用震惊形容。 宫变是假, 杀俘是真。 一场惊天大逆转,究竟多少人参与进来?局中局,计中计, 难道她才是中计那个? 不可能。突然楚怀珉厉声,因人狂怒而长发倒竖,手中剑再次刺向秦明月,你在骗我! 瘫倒在地的秦明月赶忙翻身,滚到案底这才躲过一劫。 而被多个晴天霹雳砸头上的楚怀珉已然不肯放过他。 没骗你,你若不信我可以一件一件解释你听,从头到尾!怎样设局,怎样诱导秦王歼俘灭魏,包括你们怎样中计! 既然你是太后的人,又为何废除秦姬凰武功?太后绝不可能 那不过是我借机报复罢了! 几句间隙里剑又杀来,秦明月急中生智将案甩飞,而楚怀珉手起剑落,周身真气震荡,半空就把那案劈成两半。 劝你冷静点,你是真不想要回楚王尸首了吗! 跃到一半忽然这声爆发,楚怀珉生生收势,却致使气息逆流,长发也仍然倒竖,唇齿间再压不住一股浓浓腥味,张唇扑出。 之后人单膝跪地,反手狠将剑尖插没渗血的泥土。 楚怀珉抬头,目光燥厉。 日光这时倾斜,一束殷红胜血的光芒从她身后投向大地,整个人好似映进了地狱场景! 秦明月看得背部发寒,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唾沫。 有楚怀琅把柄在手,谅她楚怀珉也不敢胡来,想到这层他略松了松: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动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口气镇定。 楚怀珉闻言果然没有动作,还是单膝跪地那个姿势,只是呼吸不定,急促得厉害。 你们到底想怎样?声哑。 归降,只有这个选择。那厢秦明月立刻接话。 可能吗?楚怀珉压住愤怒,也在逐渐地冷静。 楚妃娘娘,我已说过了,几十万大军围剿楚国,你扛不住,而且我从来没让你向我认输。 为了你楚地百姓好好考虑清楚,一个没了君主的江山,死护着又有何用?降秦,才是最好的选择。 最后那句可以说他非常得意。 一路装疯卖傻,他到底比秦姬凰更胜一筹,因为,人人敬畏的楚国长公主是被他打败! 目的尚未达成,秦大公子尽职,撑着口气不慌不忙,居然捂着伤挪到楚怀珉身前。 憨厚的脸上虽布满汗,却又恢复了他的那副友善笑容。 两人这时近乎正对面。 为什么说出真相?楚怀珉抿唇,冷冷地横扫他。 不为什么,走到这步仍在我们掌握之中,所以告诉你也无妨。说着秦明月抬指抵唇,做了个噤声动作,不过这是秘密,秦王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我们并不打算让她知道,所以还请楚妃娘娘暂时保密。 这个局真可谓是处心积虑。 如果属实,那么不止秦王蒙鼓里,所有人都被设局,受故意放到明面上的现象欺骗! 楚怀珉垂眸,紧盯剑上血迹,唇齿中的腻腥味于是再次翻涌;额头的汗水成股滑落,裹着她唇角那血丝一起坠进颈子,冰凉侵骨。 自废武功,我就信你。 默了半晌最终她道,漠然似魔。 秦明月的笑容顿时僵滞。 真晦气!这种差活怎么就落到我们头上了,一路陪个死人这算什么事。 我听说啊,那楚人都已经来收尸了,大公子干嘛还让我们送,这不就是自讨没趣。 大公子吩咐不得辱尸,你们可别忘了哎喂,你们想做什么? 又没人看见怕什么,再说了离城阳还远呢,嘿!你们快看他手上,是不是有个玉扳指,好家伙,看起来应该值钱!这样,等咱们撸去卖了,讨媳妇本钱肯定够! 要不打开看看? 来来来,见者有份! 有人贪财,自然就有人怂恿,贪婪的目光集体看齐那口玉制晶体的冰棺;准确来说,是戴在楚王手指那枚上好扳指,让他们动起了歪心思。 于是说干就干。 冰棺很快被打开,最先提议那个领头人率先抓起楚王手臂,动作相当粗鲁地往外掰褪。 没料扳指卡住,纹丝不动,领头那人急眼,用脚抵着玉棺用力拉扯。给爷放开! 可这死人偏不放,任他怎么掰扯就是取不下来。 领头人气得骂骂咧咧,换人来,结果仍然一样,大白天也是活见鬼,那枚扳指就好像量身定做,与死人楚王的手指完美贴合。 呸!死都死了,还舍不得这点钱财作甚。看我不砍断你手指!最终领头决定使阴招。 可怜的楚王死后也不得安宁,一只臂膀被人拽到棺沿。 领头往手里吐了口沫,小豆眼放出精光,瞅准死人他拇指,大喝一声。 刀已经扬起,按照发展,死人楚王套着玉扳指的拇指绝对会被砍断。 可是没有。 离拇指寸处刀停止动弹,领头也保持那个手势不动了。 而一旁他们起劲,个个都在嬉皮笑脸说着楚王怎样受欺凌,他们是怎样戏弄他,大伙说到楚王自尽那段时突然发生意外,只见领头直挺挺倒地,而击中他要害的,是一枚树叶。 不对!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慌忙拔刀,却为时已晚。 不知哪个方向飞出数支暗器,于是一声都没惊呼,全体覆没。 原本是他们送楚王归楚的路,终将成了黄泉路。 如果他们还活着,看到这幕一定会惊呼活见鬼;他们死都摘不脱的扳指,一白衫女子却能轻轻取下。 * 秋时将至,天气依然明媚。 平舆城内将军府,一切照旧,然而不同的是,今日浩浩汤汤来了一波人,手段非常雷霆那种;府外标志性的军旗也换了一面,从楚至秦,这过程不到两个月;没有长公主镇城的平舆简直形同一盘散沙。 如今秦棠景就在客院,又回到了当初救人这地,这一次反客为主,以主人身份逛了起来。 一旁跟着阿阎回禀谍报。 按你的意思,楚怀珉为了报她兄长的仇所以才弃平舆?忽然秦棠景一个顿步。 阿阎只好跟着停下:是。她细细推测道,前段时日城阳那几仗,大公子几乎战败,看样子已经无力再攻,而长公主突然反击,似乎决心拼死,她这么做,大抵就是为了楚王。 没错,完全合乎逻辑,为了给兄长报仇理所应当。 可我总觉得,一向护国爱民的长公主,会做出丢弃整座城这种举动,为了给已死去的兄长报仇?秦棠景微微皱起眉,眼前仿佛又见那张冷淡脸。 果真如此么?楚栖梧。 大王,莫非当中有什么隐情,长公主的确不是个冲动的人。阿阎非常赞同。 七万人葬身在她眼前,当初她都忍住了。秦棠景低声,迈步往前,姿态很平稳,只是没走几步她又顿了顿,语出惊人:除非她得了失心疯,疯了。 手足之痛,除非楚怀珉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击杀秦明月。 管她疯没疯,你别疯就行! 有人回应她的话,是扫荡完将军府的小皇叔找来,正巧听见了。 后头还粘着个李丞相。 没等秦棠景开口,她笑吟吟地先将手伸出:大王你看,这是不是你落下的东西。 一把折扇,框边绣有金丝。在哪找到的?秦棠景惊诧,记得她将它送给了公孙嫣,后来辗转落到楚怀珉那。 在一所房间搜查到,据说是楚妃娘娘住的房间,可能离开得匆忙,忘了带走。 究竟什么事这么急,秦棠景心道那女子半点也不把她放心上,一夜风流下了床便不认人。 刚把折扇塞回腰间,她就见副将匆忙赶来。 大王!府外有人求见,他说他是楚国卿大夫,姓周。 同时刻楚帐。 主位之上楚怀珉独坐,眼皮底下一双眸黯淡,很暗很沉,空寂无边;本是极美一张容,为此也失去几分绝色。 困惑和阴雾正将她包围笼罩,凝思半天也不得其解。 也许,只有那人来了才能解开谜团。 也只有设局之人,当面托出那夜真相她才相信,否则,她绝不信秦明月。 于是楚怀珉手里端的那盏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就这么如此反复几回,终于等到来人掀开帐幕。 听脚步声,是个练家子;楚怀珉于是抬眼,淡淡望去。 人一身黑衣黑帽,娇柔身材可见是个女子,甚至有些眼熟。 楚怀珉一颗心瞬间揪起,手紧握案边抠紧,那人这时也开始卸除伪装,自始至终从容自若地,直到终于露出她的真面目。 楚妃,许久不见。对视那刻她轻笑,声像昔日那样柔。 茶盏,却摔地,破碎! 第87章 女帝和长公主69 周千盛, 楚国新晋卿大夫, 临危授命前来请求秦王,入主楚国!年轻男子字正腔圆, 自报家门之后他就立在阶下, 没有跪拜。 但这一句, 足以令人惊愕。 楚国的新卿大夫, 居然风风火火跑到秦王前求她霸占楚国。 嫌楚国亡得不够快的, 这位周大夫还是头一个。 有意思! 茶于是也不喝了, 座上秦棠景霍然起身, 眼眯起, 步步下到台阶外将他上下打量个透。 你授谁的命? 百姓。周千盛姿态恭敬。 百姓? 是, 也不全是。迎着她目光周千盛挺腰正色。 天下大乱, 外面什么情势, 秦王也看到了, 周某不甘一生碌碌无为, 想在秦王这搏个好前程。 一席话并不掩饰他的私心,清楚地透露渴望。 楚国大夫之职, 官不小,能坐到这阶层的说明周大夫能耐也不小。 于是他继续:在下早就听闻秦王招揽人才,不问出身不计前嫌, 所以周某慕名而来!楚王崩逝, 国将亡,外臣不忍百姓因战乱受苦,只有统一才可还天下一个太平! 末尾那句他激动起来, 脸涨红,模样当真像个忧国忧民的好大夫。 话里意思瞬间明了,秦棠景鼓了两下掌,算是赞同他最后那句,所以你是来投奔我? 不错!周千盛深吸口气,平复情绪,很真诚的口吻,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名仕求途,相当正常。 够,当然够。秦棠景慢条斯理地拿出折扇,啪一声打开,盈盈一笑时眼里又充满了坏水,但你也不用将自己的正义牵扯到百姓身上,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有你们长公主那样的胸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我懂。 不过我很好奇,被楚王下令抄家问斩那位周大夫,是你什么人? 这话一问,果然见到周千盛的脸一刹那转灰,于是她浅笑,楚王杀的,是你兄长吧。 语气和善,手却怎么不和善地伸出,将全开的折扇抵住周千盛下巴,慢慢把他脸抬起。 直至四目相对。 那一刻周千盛一颤。 传闻秦王貌美,绝对漂亮,可是美归美,人就不是这么好惹。 终于见识到,并被揭开伤疤的周千盛一下又乱了情绪,有些恼羞:那又怎样? 好奇而已。 好奇?那我告诉你,她楚怀珉能为兄长报仇雪恨,我为什么不行!难道就因为我哥扶持的是楚王,所以她排除异己,说斩杀就斩杀!抄家问斩,一点余地都无!我不服。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71) 怨恨,冲口而出。 周千盛扭头,仓促地喘气。 原来这才是他目的,当初长公主为民除害,本是场大快人心的判决,如今却给自己招来祸端。 此刻秦棠景无话可说,收回折扇,后退一步,举扇挡住了嘴唇,在扇后无声冷笑。 楚国颓衰,就是这些蛀虫。 如果楚怀珉在,亲耳听了周千盛这番话会不会后悔莫及? 斩草不除根,害人害己。 善,不见得都是好事,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 之后不痛不痒表面几句关切,虽然秦王心间鄙夷周家做派,但还是非常明确地表明她站在周家的立场。 又恩威并施,给周千盛赐了座以示器重。 士族青年投奔她的不在少数,这位周大夫首当其冲,是楚国第一个投奔到她手底下,理所当然她收为己用。 顺便告诉天下人,她秦姬凰招揽人才,不问身世不计前嫌,不是虚话。 你们兄弟情深,实属感人,孤王很是同情你,今日孤王也绝不会寒了周大夫投奔的心。 那么,孤王如何能信你?最终秦棠景归座,茶在手闲闲浅饮。 座上周千盛沉默,呼吸渐渐粗重,似打定决心,他忽地抬头:我愿献上蔡城作礼! 蔡城,又名下蔡,黄河边上一座军事重镇。 而河的另一边,就是楚京寿春! 半时辰后 小皇叔,可信吗? 不,不可信,我看倒像是诱敌深入的诡计。 秦九凤出来了,一句否定。 身旁还是跟着个李丞相。 大王,臣以为,这个周千盛目前可用。李世舟反驳秦九凤,一步一句,既然他主动送上门,何不将计就计。 秦九凤横她一眼,我偏不信。他主子有这么好对付么? 王爷,楚妃娘娘人在边关,她再厉害,也是凡人一个,不会有三头六臂的神通。李世舟信心十足。 秦九凤抱臂轻哼:你这么有把握? 有。 李世舟一口应下,很坚定,一双眸隐隐发光。 大王,这件事交给臣,臣定不会让您失望。 李丞相果真不负众望,周大夫也果然言出必行。 趁那边楚军与秦军交战之际,收到秦王即将领兵城下的密报,他便发挥早就暗中买通的下蔡守将,令他故作不敌放秦王军进城;有周千盛暗中捣鬼,这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而秦王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至于过程如何,不重要。 恭喜秦王又得一城。这话出自一个月后的周千盛,就在下蔡他已然叛变敌营。 可恭贺之后,出乎意料,他并没见秦王表现多么开心,眉眼反而沉着。 难道,这还不够? 周某还有一份大礼相送。他只好祭出杀手锏。 哦?什么大礼。 果然引起了秦王注意。 每每破城之后喜欢站在城墙上俯瞰风景的秦王,如今摇着折扇,正望向前方那滚滚黄河。 里应外合。周千盛一顿,见她似笑非笑好像没把自己当回事,便咬了咬牙,楚京有我的人,我可以像蔡城这般,与秦王再来一次里应外合! 这次终于将秦王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说清楚。 蔡城失守消息一传出,楚怀珉很有可能领兵返回,只要我不开楚京城门她便无城可守;所以,秦王这时候一举击败楚怀珉大军,楚京寿春,周某亲为秦王出门迎接! 不开京门,楚怀珉无城可守。 大军滞留在外,一方面粮草得不到保证,后路也被切断。 不用打,熬都能熬死一大片。 好个绝招,狠毒。 秦棠景眯眼,你这么恨她? 突然杀出这句,周千盛虽愣了下但也毫不犹豫,是,难道秦王不恨? 秦棠景勾了勾唇,恨。 怎么会不恨,恨不得收入囊中,恨不得从此藏在她的后宫。 从前她们之间的恩怨周千盛当然知道一些,于是放低声:在此之前,周某还有一事相求。 果然没这么简单,秦棠景瞥了他眼,等价交换,也是再正常不过,于是示意他接着说。 周千盛握拳,字字清晰:秦王将来称帝,周某只有一个要求,封王楚地。好大的口气! 楚怀珉,即使你知道真相,你还是杀不了我;天下归秦,你们楚国只是垂死挣扎罢了。同时秦楚战场,马上秦明月得意洋洋,口气也狂。 然而他没想到,长凫这匹马绝对物随原主,它突然嘶鸣怒奔,一头撞上秦明月的坐骑。 区区战马哪能忍得住巨痛,直接甩飞秦明月,自己遛走。 而没有武功的大公子,当场摔翻天。 畜生! 秦明月暗骂声,很快爬起来,看着不远处长凫背上那人,憨厚脸上忽然再没了憨笑。 秦楚战场,满目疮痍。 地上血肉横竖,尸骨未寒,死得几乎都是秦国士兵;然而这是一场注定输赢的结局,他们也注定死在楚军手里。 没什么理由。 秦明月这时望见,楚怀珉在认真地擦拭血剑,于是叹气: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从今日起我将败军,被你杀得片甲不留退回关内,秦王应该不会怀疑。 很遗憾,上头有令,我只好退出战场不与你们争锋,楚妃娘娘 滚。 一个字终结,不听废话。 秦大公子火气上来,偏要多嘴冷嘲热讽:没了蔡城,看你怎么守楚 话还没说完,只见楚怀珉忽然转头凝视,一枚暗器这时正好飞来,精准击中秦明月嘴巴,立刻火辣红肿,痛得他啊啊叫,眼泪横流。 有人出手了,楚怀珉放回匕首,漠然地转移视线。 嘴贱,就该教训。来人现身依然是那身黑衣风帽,人也依然未露面,风掀起衣角时隐约露出一尾凤纹。 装疯卖傻的秦大公子终于噤声,在那人面前屁不敢放一个,捂着嘴灰溜溜地跪地认罪。 黑衣女子懒得看他一眼,上前停在长凫旁,很怜惜地抚摸它马颈,同它主人道:这仗你赢了,蔡城却丢失,这回就差最后一步;无论如何,秦国终归一统,这是我多年的心血,也不需要你理解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好了,你也该回去了,跟她再斗一斗,兴许你还能赢。 再斗一斗。 楚怀珉在上,低眸看她,我还能赢吗? 一瞬的迷茫闪过。 这我不清楚,不过事在人为,输赢自有定数。黑衣女子伸只手轻拍楚怀珉肩,柔声,别怕,去吧。 我没怕,只是没想到。没想到真相究竟多残酷。 开头都很艰难,当年秦国变法也留了不少血。 楚怀珉一拽缰绳,迟疑,望进那人眼,面无表情地又问了句:我们还会再见吗? 长凫识人,许是知道临别在即,仿佛舍不得,亲昵地蹭着那人掌心,低声一阵一阵嘶鸣。 于是那人也笑了笑,手这时从半空落下,一掌拍中长凫。 长凫吃痛,也收到离开的讯号,开始原地踏蹄。 又一记落下,长凫终于撒腿奔跑,黑衣女子也浅浅叹息:我就在秦宫,等着你们。 第88章 女帝和长公主70 人已走远, 直到消失黑衣女子这才回身, 缓缓地将风帽摘下,露出的半张脸正含着微笑:那么大公子, 该轮到你了。落话迈步。 秦明月一听, 面色立刻灰白, 额头猛叩地, 主子饶命! 一头一下地磕, 使劲磕。 浑身颤巍, 绝对畏惧;在秦王面前都敢嚣张跋扈的人, 秦大公子此时居然求饶。 黑衣女子脚步不停, 缓声:你私心太重, 从发动宫变开始屡屡意气用事, 差点毁了大局, 该死。 是!臣虽有错, 可臣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秦, 为了主子啊。秦明月急忙辩解。 我看你是起了贪念,不再甘心只做个王爷。 臣万万不敢! 秦明月惊呼, 瞪大了眼睛,无辜的表情做得极真。 之后他又猛磕头,以表忠诚。 黑衣女子敛笑, 叹了口气, 这就不得不称赞大公子好演技,仅凭一张脸欺骗了所有人。 秦国,是我的信仰;天下, 是我倾尽一生的抱负,所以大公子你那点雕虫小技,瞒不了天也过不了海,以后别让我再看到。 请主子恕罪! 大公子应该知道违逆我的下场,不过念在你帮了我这么多忙,今日我不会取你命,放心。 风帽随着落音彻底揭开,也彻底露出了黑衣女子的全貌;她走到了秦明月身前,止住他磕头动作,安抚地拍他肩,然而每拍一下秦明月抖一下。从黑衣女子身上散发的重重威压笼天罩地,令人窒息,秦明月心惊胆寒,虚得根本头都不敢抬。 楚怀珉废你武功,而我废你一只手作为惩罚,大公子接不接受?黑衣女子抬腿,温和地问。 秦明月倒吸冷气,往后爬。 黑衣女子则非常有耐心,步步跟进。 每一步都像蜘蛛织网,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到点上,将一只庞然大网撒向整个天地,上到君王下到百姓,一网打尽无一幸免! 该死的无上威压又沉沉袭来,汗水淋透了秦明月的后背,到底他只是王爷之子,哪里是厉害角色的对手,最终他退无可退,被一棵树挡住。 不过一条贱命,他的冷血主子才不会发善心。 自从效忠她以来,他就知道自己再怎么听话,事情办得再漂亮也比不上秦姬凰半根手指! 秦明月欲哭无泪,终于明白躲不过这一劫,也终于敢抬头,正眼看她。 主子对我降下惩罚,是因为大王废了武功那事 怎么,觉得不服气? 臣不敢。秦明月低头,甘愿领罚! 好!敢作敢当,才是我大秦的好男儿。 黑衣女子于是扬脚落下。 原是奔着秦明月手去,结果半途却改了道。 她没卸掉秦明月一只胳膊,只是踩中他左手小指,将它辗成肉泥,算是个小小惩戒。 同一时候长凫停止狂奔,带着它已经痴惘的主人,缓和步子朝楚营而去。 地上,疏影斑驳。 而人乱了心,一旁再美的景色无思观赏,信马任由缰。 到楚营时,陷入沉思而恹恹无神的楚怀珉,突然听见一阵哭音哀声,整个人立时惊醒。 大爷,求求你们,施舍一口饭吃吧,我们真的饿了好几天,实在找不到东西吃,饿啊!饿得不行了,撑不住了。 官爷们呀,看看我孙子,饿得气快都没了。上辈子我老婆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受这么重的苦难,老天爷呀你,可不可以睁开眼,看看我们这些穷苦人,看看我们呀! 就在不远处,一群百多人衣衫褴褛地围在营盘口前跪地祈求。 他们大多是些老弱病残,真如他们说的那样,饿得面黄肌瘦,瘦骨嶙峋几乎没了人样。 大家稍安勿躁!不是我不给你们饭吃,而是军队有军队的纪律,大将军不在我一个小副将,当真做不了主,不如你们再稍等一会,等大将军回来了定会帮你们。 人多聚众容易闹事,副将大声喊完这句,场面好不容易恢复秩序,却听身后传来声音。 怎么回事? 楚怀珉蹙眉下马,询问。 副将又惊又喜,赶紧跑过去牵马,愁眉苦脸地解释:殿下,因为连年打仗许多地方的人都生活不下去了,他们就是那些逃难到这里的人,向我们讨口饭吃。他骚了骚头,低声,不瞒殿下,末将家乡的人,也都逃难去了。 七尺大汉,说到家乡时,眼眶隐隐闪现泪光。 楚怀珉一愣,心尖似有针扎。家里还有人吗? 副将摇头:没了音讯。 不知是死是活。 末将遇见过家乡的人,他们说我爹娘都在逃亡路上死了,还有个妹妹也不知所踪,她今年才十三岁眼眶已然红了。 妹妹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回头,再看向那些泪眼巴巴等着饭吃的百姓时候,竟然像是看到了他正在逃难的亲人,那瞬间眼泪险些掉落。 楚怀珉的心于是又被洞穿,已不是鲜血淋漓可以概括。 痛啊,痛彻心扉。 曾经她一度追求和平,信念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即使打,她也能护楚国安枕无忧,可天不遂人愿,如今战火纷飞,楚国遍地流民。 曾经富庶之地,成了荒芜。 天南地北到处烽火狼烟,没有哪个地方是个安稳处。 苦的人,天南地北到处都是。 带他们去吃点东西吧。 楚怀珉道。 最终也就只能如此,烽火乱世里能吃饱都是奢侈,而给他们一口饭之后,他们也将继续流浪。 除非 除非一统六国,熄灭纷争,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那厢平舆,秦九凤边说边飞快地往棋盘落黑子,一步步将对方逼上绝境。 好。对方人也不羁,就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在此之前,你该想想怎么从我手底下逃出生天,要输了哦。 这有何难。对方哼道。 秦九凤则得意地笑,一枚决定胜败的黑子夹在指尖,就等姬凰落子,她好一举夺魁。 快输了,但没关系。因为她见到的姬凰,观棋而思,相当镇定,并不像以前那样嚷着悔棋重来。 这种变化 秦九凤突然就有些唏嘘,当年小小的人儿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懂得收起锋芒,懂得处事分寸,碰见情感上的纠缠也能保持清醒。比起她自己,姬凰绝对更符合一个君王形容。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72) 此刻秦九凤又庆幸起来,庆幸当初扶持姬凰登王的选择没错。 如果她真做了秦王,估计她哪会管什么江山,什么她都不要,只要卫姒。 志向与现实总有差距,一个宏伟而一个残酷;当年臣年轻的时候,与你母亲,还有你身后那位,一起立下这等宏伟志向,可惜至今没能实现,都被现实的残酷打败。 所以你还没出生,便被我们寄予厚望。 姬凰仍在凝思下步路,她忽然就语重心长说了这些话。 所以背负这样责任的姬凰,注定不会平凡。 小皇叔这我知道,母后也常常在我耳边这么说,要我时刻谨记,谨记先代人付出的血汗,是以我不会也不能让你们失望。那厢姬凰却是头也不抬,继续一眼不眨地观棋局。 对了小皇叔,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当年的秦国变法。 连输三把,这局可不能输了,于是秦棠景眼珠子一转,决定转移她小皇叔的注意力。 小皇叔果然上当,提到陈年往事兴致勃勃。 说来那就话长了,当年啊是你母后提出变法 说到那段虽苦却辉煌的成就,秦九凤激情澎拜,体内血液似乎又有了拔刀杀敌,热血沸腾的感觉。 这么一开口之后,九王爷根本停下来,连细节末梢都不放过,娓娓道来。 而一旁变法当事人之一的李世舟也竖起耳朵听,听到一半却被秦九王爷添油加醋的解法惹得莞尔,不由得暗笑了两声。 可是见到王爷扬唇色舞,那眉目那神色 仿佛,一刹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个温润如玉的紫衫公子,一笑当真举世无双。 王爷还在讲,秦王也听得入神,唯有李世舟默默转回头,继续她还未做完的事业谋士。 也许九王爷此生都不会知道,秦国变法最大的目的,不是她们那多么重的宏伟志向,而是为了防止她的女子身份被揭穿时被人扣上欺君罪。 九王爷却总以为,变法最大利益者是卫太后,为了帮姬凰成王扫清障碍而做的铺垫。 然而,那时候姬凰尚未出世。 木成这样,想什么呢你,别不会又在密谋些阴谋诡计? 九王爷标准的恶声恶气口吻,她一只手呼上李世舟后脑勺,不重不轻地一下,将她拉回神。 王爷轻点!把我打傻了谁帮你出谋划策。李世舟立刻抱头,回她一记白眼。 活该,叫你偷懒不肯学武,现在才知道怕,晚了。 自动无视秦九凤的嘲笑,李世舟向后望了眼,没见到人,赶忙问了句:大王哪去了?走了。 啊,那你们谁输谁赢。 你说呢? 这还用说么,当然是大王,我就没见你赢过。 最终当然是秦王赢了。 只要秦王使个坏,疼爱她的小皇叔当然立刻丢盔弃甲。 于是秦九凤愿赌服输,并按以往那样答应了姬凰一个要求。 入夜,无风。 客院里仍是那块青石,上面也仍是秦棠景斜斜半卧着,她手里袋囊见空,而人已微醺。 同那夜一样的场景,有酒有月,可却只能独看孤影,孤芳自赏;眼前没有那抹身影,也没有那人清冷嗓音,天地间空空荡荡好像就她一人对月独酌。 楚栖梧 人彻底躺下之后喃喃,在心里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 越念,人就越清醒,怎么喝也醉不了。 大王,最新消息,楚妃娘娘昨日领兵正式回程。 阿阎突然出现,在她耳边一句。 其实秦棠景一直在等,今夜终于等到这个消息。 但她不开心,反而有些难过。 因为她们之间终有这一天。 还有多久能到?秦棠景问,经过酒烧的声音低沉沙哑。 大概十日之内。 赶着去投胎,跑来送死吗? 连楚京都快没了,还回来干什么!难道不清楚自己内部出了奸细? 那犟驴死鬼长公主! 秦棠景开始咬牙。 阿阎则摸着鼻子没吭声,就这么站一旁守着秦王守了一夜。 当东方破晓,天亮了,秦王的气显然还没消,甚至更加浓烈。 阿阎,准备战甲!孤王要亲自迎战楚怀珉。 第89章 女帝和长公主71 帐内残烛, 满地凄凉, 一具冰棺便放置正中间,阴气森森。 楚怀珉就立在那, 拿袖子仔细地擦拭棺上的灰尘;从头至尾一寸一寸地, 半分不敢马虎对待。 很抱歉, 回楚京这一路辛苦皇兄你随我奔波。她道, 就像平常闲聊那样的语气, 近期可能还会辛苦你, 我们暂时回不了家了。 皇兄, 你又何苦为难阿珉, 如果你真不要楚国, 那么我的决定, 你知道后一定不会反对。 棺内人无话, 保持生前笑容。 楚怀珉也无期待, 卷起另只干净袖子继续擦拭。 十年前她替父母擦棺, 那时还有兄长帮忙,兄妹一起抱头痛哭送走了世上双亲, 十年后她正擦兄长的棺,却不能掉一滴眼泪。 里头躺着是她相依为命的人,这世间唯一的血亲。 没了, 都没了。 楚怀琅一刀断自己性命, 什么话也没给她留下一句,只交给她一个风雨飘摇的楚国。 楚怀珉,何去何从? 楚国, 何去何从? 天下终归秦,早注定了,老天爷都不再庇护楚国;真相就如那人所说,选择与不选择,都不会改变结果,因为这是那人毕生心血。 一场密谋了多少年的局,方方面面计算在内,最令人莫测的情也不例外,岂是局中人可以破解? 思及此,悲伤毫无预兆,铺天盖地而来,将楚怀珉紧紧包裹。 楚怀珉恍惚,心口抽痛,手这时无处安放,只好抚摸棺面。 没有温度,冰凉刺骨。 逝者已去,生者当如斯!这句话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吧?我以为长公主没有七情六欲,面对死亡无畏惧也不会痛苦。 有人来了。 是宋容,不该出现时出现。 而楚怀珉不是神,当然也拥有七情六欲和痛苦。 绕过宋容,她到棺后俯身,望见隐蔽的角落果然落了灰屑,于是连忙抬袖接着清理干净。 宋容紧跟,你不想报仇吗? 楚怀珉手猛一滞,宋容逮住了那瞬她的迟疑。 很绝望吧?多少桩深仇大恨等着你去复仇,你哪一桩都没做到。宋容叹气,表示遗憾。 楚怀珉不理,动作不停。 宋容深望她一眼,转而弯腰凝视楚王嘴角那抹诡异的弧度。 究竟他经历了什么,死前才能笑得出来。 看看你可怜的皇兄,死后一直颠肺流离,迟迟不能入土为安,而楚京就在你们眼前,你们却连家都回不去,你这还不叫失败? 宋容道,还是叹气。 楚怀珉起身,实在无法克制心中的酸痛。 你走吧,楚国自身难保,救不了你宋国。她冰冷眼神凝着宋容,神色淡漠。 宋容怔了下,咬唇:我说过与你共进退。 不用。拒绝干脆,一个连家都回不去的人,没资格拉上你一起死。 死,宋容还没想过。 所以她怔怔地,突然翻脸:你想怎样?秦姬凰带兵挡道,五万大军在那里你闯过不去!你怎么做?拼死一搏还是同归于尽? 死在楚地,总比埋骨它乡舒服。 别这么天真!秦姬凰不会让你死得这么舒服。 听见那名字楚怀珉又是一个恍惚,她转身,思绪发散,对着如豆烛光突地一笑:你不懂也不会理解,被神俯视那种感受。 神?什么神? 没什么。黑幕扬起盖住冰棺那刻楚怀珉道。 你,去留随意! 翌日,沉沉阴天。 无一丝阳光,连日头都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双军对阵,居然是纯粹正面对决,没有阴阳谋,也没有兵计鬼计;因为秦姬凰、楚栖梧,居然不约而同地不屑使用阴招! 真真硬碰硬,就看谁命大。 楚人英勇善战,为保家护国即使战死沙场也视为光荣,楚国实力虽弱秦国,但不可小觑 又回到了最初开头,战神王爷这番话时至今日还奏效,楚虽弱秦,战力却非常强悍。 所以一轮攻歼下来,实力相当。 停歇不到半时辰第二轮开始,楚军冲杀,企图突破防线。 秦九凤,看招偿命,我来取你项上人头! 厮杀中有不怕死的人愤吼,于是大人物们陆续加入战场。 能让本王记住的人,你也算是号人物,楚怀珉身边的小随从。秦九凤嗤笑,一马当先,光明剑在手迎敌。 谁知那厮嗓子吼得响亮,武功却是不咋样,反正没她厉害,挨不住她一百招。 没多久陈浩滚落马下。 没用。秦九凤骂了声,举剑挥向落地那厮,准备送他归西。 突然咣地一声,另支剑横空出世将秦九凤的光明剑挡了回去,也把她虎口震得发麻,来人武功绝对不轻,绝对是个强敌。 秦九凤忙扭头,果然是你! 来人不废话,寒剑举起,劈头就刺向秦九凤,剑身上的楚字闪耀夺目。 好!巾帼不让须眉。对方主将出现了,秦九凤难得收起蔑视,谨慎还招。 血洗草地,风起肆虐。 秦王,她是秦王!快杀死她,杀死她! 混战中有人惊叫,于是似潮水般引来无数兵刃。 没错,我是秦王。 手持银戈那人微微勾唇,相当大方地承认身份,然而疯狂扑向她的人,却统统倒在脚下。 直到秦王杀累了,手都麻了。 楚兵终于畏惧,又不肯离去,便死死地围困她。 你们要不要也休息会?恢复体力再打也不迟,反正不是你们死,就是我秦姬凰死。秦棠景得了喘气的机会,咧嘴笑,开始说话。 楚国不比秦国,他们当然只听从长公主命令,至于侵略者秦王,后果显而易见。 死去吧! 楚兵再次蜂拥而上。 我可不能死。那厢秦棠景居然对话,暗中蓄力,还没见到你们尊敬的长公主,我不能死!所以,只好委屈你们。 草地于是再次被血染。 没了内息的秦王一身战甲,像支拉满弓的箭仍具杀伤力,凭借拳脚功夫在楚军里头拼出一条血路;到后来分不清东南西北,身上也已经伤痕累累,她却不肯停下脚步,一路向前,步步靠近,目标明确,双目紧锁万人当中一人。 楚怀珉。 明明隔得并远处,却寸步难行。 没关系,路总有尽头,秦王总能去到她死敌长公主身边。 于是乎 那厢两人还在纠缠间,一声惊吼震天动地:殿下,小心身后! 身后,那人一个飞扑,迅速且稳当地落在了长凫背上。 楚怀珉一惊,本能地出剑,立刻就听她道:别动!是我。 剑僵住,没了攻势。 明知不会赢,还来找死,我成全你。秦棠景冷笑,立刻催动长凫,拥紧楚怀珉,连人带马冲出了战场。 疾风骤刮,腥味呛鼻。 即使两人共乘一骑,都没忘记彼此对立,于是开打。 结结实实的一拳,迎风招展,击中楚怀珉肩膀,而楚怀珉回敬秦棠景的也是重重一掌;那厢厮杀,这边也在夺命争斗。 身份,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 为了这个两人斗了多少年,从相识至今整整四年! 长凫这时很狂躁,猛地停顿,扭成一团的两人登时被甩飞出去。 落地那刻楚怀珉翻了个身,将自己垫底,迎接她的却不是疼痛。秦棠景奋力一记: 已经让你压过两次,这次休想再压我一头! 终于落地,秦棠景在下撞得闷哼。 之后她强忍,不许自己发出一声懦弱的痛吟。 楚怀珉喘了会气,推开她,我突然同情你。 不需要你同情。 这一摔把力气都摔没了,回完这句秦棠景彻底全身无力。 无形象她就这么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也不怕楚怀珉会再动手,缓了许久才缓回一丝力气,她一双血眼却还盯着楚怀珉。 别说我欺负你,五万对五万,公平公正。最后一仗,你赢了,我还你楚京!输了,随我回秦国。 高傲的秦王居然做出这样的让步,可见用情至深。 可是这样不利己的决定,真能得到所有人认可? 不,笑话,仅此而已。 楚怀珉于是坐起,指了指上空,在秦棠景渐渐绝望的眼神里,冲她笑得绝艳:大王,睁大眼睛看,此刻是白天,你在做梦么? 秦棠景当真抬头看,原本阴沉的天乌云已经褪去,耳畔传来却依然是无情残酷的兵器碰撞的厮杀声。 她喃喃:不然你要怎样,你输不起。 做梦也好比丢了命!秦棠景突然动了怒。 这个年代,命不值钱。楚怀珉却很平静地接一句。 不值钱你护着楚国?百姓的命是宝贝,难道你的命就不是命?秦棠景又开始咬牙,心头绕着火气,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敢说你没责任?敢说不是你促成的? 楚怀珉沉默。 该死的好像永无止境的沉默,在她这里楚怀珉只会用沉默来表达情绪,心里话始终深藏。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73) 从未进入过的内心,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 好,就算你不愿降我,我敬你是个英雄!那么你输了呢,预备怎么做?殉国,还是归隐?或者东山再起,成我秦国的头号祸害? 无论哪一种,我都见不得! 秦棠景胸口起伏,身上的伤痕因为发怒重新裂开。 不痛?不可能。在无数种矛盾面前皮肉上的痛已经不值一提,她更恨不得掐死楚怀珉。 楚国,是我的家。这一言辞里已然带了感情。 所以你要怎样! 沙石铺的地干,秦棠景一拳下去直接凹了个坑;五指的皮肉顷刻撕裂,点点猩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2 21:14:26~20200403 23: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324116 5瓶;念筝 2瓶;420379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女帝和长公主72 三天后。 日晴, 秋阳半斜, 人马困乏,又到了鸣金收兵的时候。 秦棠景闭眼, 拿银戈抵地, 姿势仍很端正。 周遭厮杀呐喊这时弱了下去, 似乎进入了尾声。 只是她臂膀已杀得麻木, 是筋疲力尽枯竭那种状态, 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随时灰飞烟灭;但秦王就是秦王, 睥睨众生的存在, 怎会允许自己关键时候倒下。 于是她深深地吐出口气, 拔起银戈, 睁眼就望见前方有个人。 秦棠景微怔, 心被狠狠重锤了一记。 很突兀, 鲜明灼灼的一个女子。 顶天立地神一样的人物哦, 依旧那副清冷模样, 不惧生死,一把寒剑居然退敌三千, 一人居然赛万军!气吞山河,好个保家护国的巾帼英雄。 寸土不让。四个字,当日她就是得到这么个回答。 眼下瞧巾帼英雄那架势, 果真是宁愿死也寸土不让。 大王, 敌军快撑不住了!是否乘胜追击?副将的雷霆大嗓门几乎穿透了天地。 秦棠景于是抬头看了看他,指向巾帼英雄方向,粲然一笑:她那样神勇无比, 像是撑不住了么? 副将瞠目。 这世上就没人办得了她,还得我出场。 秦棠景的笑渐渐地扩到眉梢,银戈往副将那一扔,动作利索。 而后,她抽出自己惯爱扮风流装潇洒的折扇,啪一声打开,轻轻摇动,步步走了过去。 到这刻打斗彻底停歇,楚兵坚定地守在楚怀珉身旁,而秦王军自动分出一条路,容秦王独自通过,走向被他们团团围住的人。 你们都是些热血好汉,我敬佩你们赴死的勇气。越来越近了秦棠景突然开口,第一句煽动人心:我可以放你们离开,毫发无损,放你们回家与父母妻儿团聚。折扇却横指楚怀珉,立刻响起,我只要这个人。 楚军立刻骚动。 十足诱惑,谁能拒绝。 走还不是不走?机会只有一次。 秦棠景含笑。 好好考虑清楚,我不急。真不急她有得是耐心。 性命攸关,艰难选择,她相信他们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无需多话,也不须多久,楚军竟无一人动摇,全部站在了楚怀珉那边,无人临阵脱逃,兵器集体对着秦棠景;而这过程楚怀珉始终未语半字,只是冷眼旁观,且看秦王如何作妖。 许久。 恭喜你们做出了正确选择,得到活命机会。 话如平地惊雷炸起,一向不按常理办事的秦王,眼里并无旁人,只深望楚怀珉。 我输了,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我自己。所以你赢了,楚京归你,带着你的人滚远点吧,最好别让我见到。 说到这里顿了下,当然,我们之间还没完。 限你十天内,妥善处理后事,十天后我将进入楚京入主楚国,到时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话到此为止,不再多看一眼,黄昏里秦棠景决然转身。 一抹孤影,渐行渐远。 * 楚京,深夜东门,瞭望塔上的守兵们昏昏欲睡。 迷糊中突然听见怪异响动,惊得他们立刻跳起,手忙脚乱刺探,忙活了好一阵才搞清状况。 有人!听声音好像还不少,这大半夜谁还入城啊?寿春早就封城门了。 你们看,那是什么?其中一守兵惊呼。 楚旗! 是御敌军! 众所周知,前段时日长公主带兵击退秦明月,就是这只御敌军。 只是没想到,回京路上却被秦王军截道。 秦王军的厉害,有目共睹。 人人都以为长公主军队突破不了秦王军布下的防控,九死一生,谁知这支军队会在今夜出现城外,正朝楚京飞奔而来。 没多久,数千人抵达东门。 很快有人叫门,听声音辨认那是陈将军。 的的确确御敌军。 守兵们急坏了,因为上头死令不许开城门,难道连令人尊崇的长公主都拒之城外? 打了胜仗回来,却无家可归,如果真这么做,那得多寒心。 于是有守兵脑门一热,呼啦几下窜出瞭望塔。 不管了!必须开城门,谁敢挡着别怪老子不客气。去他狗屁的周千盛,不是好东西,害人害国我不认他!长公主才是将令! 飞云殿,卿大夫周千盛听完这则消息之后眼皮一跳,面不改色地询问:到哪儿? 乾坤门。 周千盛点点头,半分不慌。 乾坤门旁有座灵殿,专门供王贵人们去世后祭奠;楚王驾崩,流落在外,回到楚京当然第一时间放置灵殿,这点他理解。 长公主回来您怎么办?管家忧心忡忡。 该怎样就怎样。楚京变天,已经不是她一人做主。 长公主党羽众多,上到卿大夫下到士卒,很难除尽,而且他们不服周君已久,这长公主一回来又成了他们的主心骨,那 够了!周千盛拍案,管家急忙闭嘴。 戏要做足,不能露出破绽。细想过后他出声,去,叫上文武大臣,楚王柩前哭悼。 无论怀揣真心还是虚假,文武大臣一见楚王,果然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好像天塌了,死去活来,恨不得追随楚王一同入黄泉;而周千盛,坐在飞云殿岿然不动,直到楚王葬入王陵,他不得不出面。 这么重要的日子,长公主为何不主持?举完祭祀,周千盛立刻上前,质问陈浩。 别问我!我也不清楚,周大夫应该问问你自己都做了什么。 陈浩居然比他语气更冲,直接甩袖走人。 周千盛皱眉,当即派管家去查;管家过了半天才回转,道:长公主拒绝见人,连丞相去商量国事她都不见,听婢女说,是将自己关在寝殿。 周千盛听后按住眉头,这时候闭关做什么! 管家低声:大抵知道楚国守不住了,心里难受吧。 周千盛一愣,旋即低头拢袖,半晌他转眸望向楚陵;那里葬着一国之君,没了王的楚国人人自危。也许,亲眼看着家国倾覆,楚怀珉是真的难过。 周君,李丞相来信。没过几天管家又匆匆来报。 仍坐在飞云殿的周千盛一听,沉脸接过。一目扫去,信中内容是提醒他别忘了双方约定。 计策是他主动献上,本来关闭城门欲阻断楚怀珉回京,等秦王击败她之后再里应外合,打开楚京,拿寿春换取将来一个名号楚王。 计划乱了,都被打乱了! 周千盛将信揉碎,倏然起身,脚步沉重地出门。 公主府前,第一天,婢女回绝。 第二天,不见。 第三天依然不见。 第四天、第五天 这天,周千盛屏退众人,衣袍一撩砰一声,居然跪在门口!他额头全贴着冰凉青石地板,恭恭敬敬地语气:最后一天了,您到底是何意思?可否给臣一个提示。 风拂过,落叶飘荡。 里头,无动静。 再过不久,秦王兵临城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是否按 进来吧。极轻的一句传出,周千盛却是听清楚了,立时住嘴,猛磕两个头。 他推门,蹑手蹑脚进去,看见窗边正坐着楚怀珉,而一旁案上热茶两杯,仿佛等了许久一样;对上视线那刻他当头一棒,缓缓屈膝跪倒。 殿下,臣有罪。原来,长公主党羽众多,上到卿大夫下到士卒,竟也包括周千盛。 楚怀珉则问:何罪之有? 楚国的千古罪人。 周君太谦虚了,我才是楚国的千古罪人。她轻轻地道。 周千盛摇头:殿下无错,我理解殿下这么做的用意。他年轻的脸庞神色坚定,就算成为楚国千古罪人,被万民唾骂,我也扛得起! 楚怀珉动容,扶他起身。 周千盛,是她为数不多并至死统一战线的朋友。 楚国交给你,我很放心。递去他一杯茶,楚怀珉多了份郑重,眼眶也有些湿热。 一切尽在不言中,周千盛仰头,饮尽茶水,不辱其命! 只是殿下,你 他伤感情绪上来,话还没说完,楚怀珉摆手,接道:你知道,我没有选择余地。这样对楚国最好,对百姓也算好事一件。 周千盛苦笑,有一事,臣一直不解。 你说。 秦明月与秦王对立,按理说秦明月更具实力,秦王一个败君,却为何降秦王而不是难道殿下为此来挑拨她们关系? 周千盛满心疑惑,却见楚怀珉淡淡地笑了,没有什么缘故,只因为我与一个人做过交易,她很强大,强大到无人可敌,我不是她的对手。 周千盛闻言吃了一惊,连长公主都对付不了的人,该多恐怖。 你要藏好身份,秦王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是,臣定会万分小心。 接下来其实没聊多久,时间果然不多了,几杯茶喝下之后,不等再开口,管家这时在外面仓皇地喊:周君,大事不好,秦王军离楚京不足十里! 来了,终于要来了。 楚怀珉倚靠窗栏,轻吹茶水漂浮的嫩尖。 周千盛正望向她,等待命令。 按计划行事。最终最终她平静地下令。 茶水微漾,香气扑鼻,水面倒映的那张脸楚怀珉望着,仔细地辨认出这是自己的脸,可是望久了,居然生出一丝悲戚的感觉来。 再斗一斗。你说的没错,的确要斗一斗。 楚怀珉浅笑,抬手,哗地一下将茶悉数倒在窗底下。 是该敬敬死去的七万英魂。 是该敬敬死去的楚怀琅。 也是该,敬敬自己。 第91章 女帝和长公主73 脸色这么差, 又碰壁了?这把声音来自背后, 周大夫。 被点名道姓,周千盛只好停下匆匆脚步, 回见那人也不惊讶, 极是敷衍地略行一礼:宋王。巧了, 周某正要去找你。 宋容挑眉:决定好了? 是。周千盛仰首, 完全没有方才的正义凛然, 他作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 我答应你!合作。只要你银子给得足够多。 十万雪花银, 先给一半, 事成之后剩下的我再一分不少奉上。宋容一锤定音。 没问题, 但如果你要半途反悔或者失手, 又该怎么解决? 钱照给。 还有, 我只给你提供便利, 至于怎么杀人, 我不管。一旦东窗事发,被她们抓住绝不许供出我。 我做的事与你无关, 周大夫大可放心。 让我再想想 交谈到这里周千盛突然改口,原地踱步,紧张地搓了搓手。 这动作像极了做贼心虚, 可又表达他相当希望得到这笔钱财, 看得一旁宋容止不住地冷笑。 周家人,个个都贪财,而且绝对效忠楚王, 这两点毫无疑问。 自从周千强被抄家处死之后,周家就越恨楚怀珉,一直没有机会翻身;这位周千盛算是有点脑子的,趁乱把控朝政疯狂打压楚怀珉党派;最重要,他为了自身利益,即将带领百官出城投降;这样自私的人,才好利用。 所以她才有机会找上周千盛,帮她完成一个小小的忙。 不一会,等得宋容不耐,刚想说话周千盛却击掌道:好!就这么定了,富贵险中求。 看来,他的贪财心性最终打败理智。 宋容也终于展笑。 具体细节稍后再商量,我没时间同你逗留,迎接秦王军去。说完周千盛就走,忽地停了停,对宋容发出热情邀请,你要去吗? 不。宋容拒绝。 好吧,那回见!周千盛没敢再耽误。 十万雪花银,就为了买她一命,值得吗? 人走出廊道,周千盛又回头,许是好奇心过重,问了她这么一句。 值。那厢宋容笑中点头,花钱报仇,我觉得心里非常舒坦。 是的,舒坦至极。从暴露身份她就一直挫败,宋国也已毁灭在她手上,几乎失去了一切。凭什么她遭受的这些困苦,凶手逍遥法外? 不,她不甘心。 只要那些人当中一个人去死,另外的人都会非常非常痛苦;得不到的人,何不如就看着她痛苦!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74) 我也很舒坦。七万将士,你们终于可以安息。 这句话没人听见,因为离去的周千盛是在自己心里默默地说。 同时,秦宫。 燕国刚刚传来信讯,卫公子已经得手了,燕王昨夜暴毙身亡。婢女恭谨地禀报。 埋下的这颗旗子,关键时刻发挥它的作用。不错,来得正好。立在桥头上的女子眉眼含笑,锦衣上那只展翅凤凰栩栩如生。 望见湖底下原先聚集争夺食物的鱼儿们向四周分散,卫姒思索,决定不再抛洒鱼食。 诱饵,已经将那些妖魔鬼怪勾起来,无用了。 婢女低头:楚国已成定局,到时大王转攻燕国,就轻松多了。 不出手时母仪天下,一出手一击致命,卫太后不愧是卫太后。 说起楚国,大王应该快到楚京寿春吧? 回太后,今日就到了。 那么,她们会发生什么呢?不要让哀家失望才好。 卫姒轻声,手里捏着香囊。 谋士,谋整个天下。臣不会让您失望。 楚京五里外李世舟喃喃,抬头看了看天,碧空如洗,一派好景色;这片漂亮天空,总算谋到手了。 李无策!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快跟上来。 李世舟一听她家王爷声音,瞬间精神抖擞,立刻催马,而且王爷还是唤她的字 李无策。 可惜她御马术只学了个皮毛,实在不怎么样,那马只顾低头吃草,对她挠痒痒的鞭笞无动于衷,理都不理骑术半吊子的李大丞相。 马兄,别这么欺负人,快快快跑起来。 吃,就知道吃。你这家伙,连你也不待见我是不是?再不走,我家那一根筋的木头王爷得看我笑话了。快走,快走,等会再吃。 好说歹说,马老兄不听,李世舟气笑了。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死李世舟,你这么弱还怎么随我打天下? 使出十成力的鞭子,李世舟扬在半空还没落下去,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王爷来到她身后轻叹了口气,一鞭啪一声打在马臀。李世舟惊得半张嘴,那马老兄登时疯了一样向前冲。 王爷,你能不能别在我名字加个死字。你看看多不吉利,我差点就见不到俊美无双的王爷了。 马停下时李世舟仍紧抱马颈,额头爬满了冷汗,人惊魂未定,还不忘对一旁的王爷发出抗议。 秦九凤横她眼,拉她坐正:要死也是我先死。 出师未捷身先死。王爷,你是想我哭给你看吗?李世舟擦汗,心有余悸地拍胸口。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死之后亲手在我墓碑上题名吗,如你所愿还不好? 不好。李世舟皱眉,王爷你得长命百岁。 秦九凤拎她衣领,行了,就你废话多,不想死就赶快走。姬凰在前面,一起过去。 王爷,我想问你件事。 有屁快放。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欺骗你,你会怎样?停顿许久李世舟才憋出这句。 不怎样,抽皮扒筋而已。 好狠。李世舟垂首,等她再抬头,已经不见王爷身影,去了秦王身边。李世舟看着她们,笑笑,那我还是死了算了。 依旧是喃喃自语。 有消息说,燕王突然暴毙,朝堂陷入混乱,各方人马为了争权已经闹翻天了,这可真是天助我也。那厢秦九凤意气风发。 等我们拿下楚国,趁燕国动乱再一举击灭它! 秦王闻言点点头,倒很平静,眼睛直直地望向楚京。 当天,果然发生大事。 绝对翻天覆地,且这一天注定载入史册。 楚京寿春四门大开,身穿文武官服的人跪倒在道路两旁,一路从城门穿过民坊街道直通楚宫!城内,人心惶惶,百姓躲在家中不敢动弹;城外,十万大军整齐列阵,声势浩大。 驾! 秦棠景就这时纵马走近,不像入赵时戏谑赵王的扬眉吐气,人表情全程是很严肃。 静,死静,没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这时候 臣,周千盛,领百官在此恭迎秦王入城! 最先亮嗓子那位领头,恭敬地在秦棠景身前俯首。两排文武大臣,神色各异,都低着头服弱,可一眼扫过去,当中就是没有秦棠景想见的人。 入城,路过一座比武台时,秦棠景定定地看着,依稀望见从天而降,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清华而独立于世。 比武台,这是一切的起点。 如果当时她不上台比武,想必她们不会有这么深的纠葛。 背后,有马蹄声接近,一只手伸到秦棠景肩膀。 怎么,怕了? 没,只是有些感慨。秦王的人生里还没一个怕字,四年前我们来过这里,四年后我们又回到了此地。 秦九凤笑了笑:那就是触景生情了。 秦棠景眼光微黯,不置可否。 心,非常沉。 小皇叔,我记得你说过,情最无用,可是 可是你却不可自拔。秦九凤将话接住。 秦棠景掩面,无话可说了。 越克制,越难自控。 那种令人失控的感觉,她很清楚,就是最无用的情。 还愣着干什么呢,快去吧,你想见的人在楚宫等你。秦九凤说着拍她肩两下,可能会很沉重,也可能会不愉快,但这是无法避免。要么再续前缘,要么恩断义绝,无论哪样,小皇叔都拥护你。 最懂姬凰的,她小皇叔。 可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要么再续前缘要么恩断义绝。 那死鬼长公主她相当了解,绝对是个不死不休的性子。 那,我去了! 秦棠景于是不再停留,策马直奔楚王宫。 天上这时飘来血红色的云彩,渐渐地遮住了整座王城。 壮观,难得一见的景象。 可惜马上人无心欣赏,秦棠景已经看到了楚宫大门。 马狂奔,没有阻拦地冲进。 突然,有个人影闪现,不怕死地挡在了秦棠景马前。 拦路虎宋容。 又是你,让开!我没空。开口一声呵斥。 宋容站定听了,仰望她,表情就有些忧伤:为什么见到我总是不给好脸色呢?姬凰。 永远得不到答案,马上那人一眼都不肯施舍。 而那句就算天塌地陷,我秦姬凰从前看不上你宋容,今后也不会拿眼多看半分她也还记得。 也是,倒贴永远不讨人欢心。 于是宋容无奈,侧目,她眸子掠过一抹戾气,伸手遥遥一指:我只是来给你提个醒,你要找的人,在那边。 秦棠景抱臂,嗤笑:你怎么知道我找的是谁。 宋容也笑,煦煦地笑:天下人人皆知。 哦? 好心好意提醒你,到时候你可别后悔,不信你回头自己看。 宋容依然抬指。 秦棠景回头。 就这时,宋容指的方向突然有道白烟腾起,起先并不浓密,可是转眼间变成了黑色烟雾。这种情况 秦棠景心狠狠一跳,着火了? 父母兄都不在人世,又亡了家国,还是被自己的挚爱亲手毁掉,绝望了不想活命也是情理之中。那厢宋容笑得快活,姬凰,你要是跑快一点,兴许还能救她一命哦。 学姬凰语气,她拖腔拉调。 作者有话要说:别怕嗯。 第92章 女帝和长公主74 公主府浓烟滔天, 府内侍女随从不停地打水扑火。 没什么用, 杯水车薪。 那火反而越烧越旺,很快点燃房顶, 形成无可挽救的烈火势。 火太大啦, 不能进去!突然有侍卫大吼, 众人一凛, 就见有个残影风似地猛冲进去, 快得几乎看不清。 没一会那人又猛地冲出, 居然还能活着, 仍看不清脸, 乌黑一片, 带着一股被火燎过的熏焦味, 疯样抓住那侍卫衣襟, 人呢?! 侍卫惊呆, 谁 楚怀珉!! 暴跳如雷, 杀气肆虐。 侍卫突然瞪大眼睛,这下不呆了直接抖腿。 因为, 在他面前这女子布满灰屑的赤袍上盘旋着一条龙,虽被火融去了半个身,但依然可见它腾空飞舞, 是一只五爪黑龙。 这意味着赤袍女子是位君王, 而六国女君者,唯秦一人。 于是乎,侍卫双股战战, 被对方一个凌厉眼神吓尿裤子,愣是半个词说不出来。 哆嗦着他抬手指向左方。 左方,假山亭水,颇有诗意。 楚怀珉,仍是那身白衣,活生生伫立在那。 秦棠景怔怔,手簌簌,隔半天她才回神,才明白。 于是又一个猛冲,秦棠景上去就将楚怀珉狠拥进怀里。柔软手感如初,有呼吸,温度如旧,没死! 原来,人根本不在里面,就站在不远处小亭子里,静看这出秦王闯火场救美戏!原来,那挨千刀的宋容,施了招心计轻易便把秦王给耍了。 想死?好!那你去死,等你死了自然有人给你陪葬,那些跪在外面的楚臣我统统杀光。 汤池旁秦王人似癫狂,这番话歇斯底里,言毕就把楚怀珉拉拢过来,低头恶狠狠咬住她肩:栖梧,我风风光光送你们君臣上路,可好? 楚怀珉双手受钳,不答话,将脸别过去了。 秦棠景火起,突扯下她外衫,顺势推了一把;楚怀珉于是失足,落水倒也还从容,只是猛呛到咽喉,手掩嘴鼻立刻抑不住地咳。 汤水不深,只到栖梧腰部,不过扑入浴池时她被淋淋了一身;纤细玉体,周身萦绕袅袅雾气,她的绝美风华,只一眼足以教人神魂颠倒。 可她呛得厉害了,直把脸涨紫。 池上秦棠景也还是恶狠狠:不是有武功吗,真没用。水波荡漾,秦王过来了。 她人一到,栖梧好了,居然奇迹般地不咳了。 大王,我何时说过要寻死觅活? 楚怀珉轻喘,像叹息,目光慢慢对准继续靠近的秦棠景眼眸,总算说了句话。 可这一问,如冷水兜头,立时把秦棠景的火气浇灭,胸腔的空气好似被这句抽空。 心隐隐地揪疼,她站在原地,与楚怀珉对视许久。 的确楚怀珉从未说过,种种迹象也没表明楚怀珉寻死觅活。 她却仅因宋容一句话,顷刻乱了分寸。 这么说,是我多虑了,自作多情以为你寻死觅活。突然秦棠景动身,寒着脸,上前揽着楚怀珉压往边沿。 楚怀珉顺从,背靠池璧,主动手挽她脖颈。 是大王多虑了。 不愧楚国大长公主,果然是我小看了你。秦棠景冷哼,张唇齿咬楚怀珉内衫领间,一边附耳悄悄问:所以你预备怎么报仇?可否跟我说说。我很好奇一无所有的长公主,还怎么再压我一头? 楚怀珉偏头,也附耳秦棠景,仍是那句:大王无需多虑。 余光一扫,她便望见秦棠景那眉毛似乎被烧过,原先一双好看的眉此刻竟然秃了,皱起来相当滑稽。 这遭火场去回,秦王的眉毛与头发都毁去大半。 好在没关系,这点小瑕疵当然掩盖不了秦王的风流美貌。 我可不信你会束手就擒。秦棠景这时抬指,也抚上楚怀珉眉边,落在那条不仔细看不见的细微伤疤,不说也罢,反正你人在我手。最终她放弃追究,手一拉扯,楚怀珉内衫全褪,秦棠景在她耳朵轻噬:良宵苦短,别管那些家国大事,你我只管尽情享受,欢天逍遥胜做仙。 好。 好。 亡楚间,家国覆灭时,两个居然还有心思王欢妃爱,当真一对天生绝配。 长袍一铺,就在汤池上,欢天逍遥。 主子,众臣等候多时,该走了。 尽兴后正沐浴,阿阎敲门。 秦棠景停手起身,顺道捞起汤下楚怀珉,看着她落痕无数的肌肤,唇边勾起似笑非笑:走吧楚妃娘娘,随孤王出席。 楚怀珉嗯了声,出水芙蓉。 对了,我还有话。秦棠景拉住她手。 楚怀珉只好洗耳恭听。 秦棠景则紧盯她平静的双眸,酝酿了会措辞,缓声:楚国七万俘虏,是我下令处死,你皇兄的死跟我也脱不了干系,楚国也是我灭的。不出意外楚怀珉果然变了脸色。 秦棠景紧握她手,突然哽喉,生硬地道:所以你的血海仇人秦姬凰,就在你眼前。 我没死,你也别想死。 同生,共死?听起来非常可笑的说辞呢。 但,楚怀珉最终点头。 飞云殿,因楚战败,昔日辉煌的大殿都不再宏伟。 此时古怪的气氛笼罩每个人,秦楚臣子们对峙无言;秦臣暗乐,楚臣自然愁云惨淡。起先他们还能虚伪地寒暄,谈谈天说说地,表面和睦,到后来话都说尽了,实在没什么好话要讲。于是楚臣们各自坐着喝闷酒。 周千盛见活络气氛失败,在场最具话语权的秦九王爷又不搭理他,只能陪笑李丞相。 李丞相倒好说话,与他闲聊解了尴尬。 那厢宋容坐在最尾,嘴角始终翘着一丝诡异地笑。 而等得人昏乏的秦九凤,头枕案上就这么呼呼大睡,非常不见外,直到李世舟摇晃她才睁眼。 来了? 来了来了。李世舟笑答,眼倏地微微睁圆,拽秦九凤手腕,还有,楚妃娘娘也来了。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75) 哦。 秦九凤打哈欠揉眼睛,对楚怀珉的出现并不意外。 见一干人紧张兮兮地望向门边,好像见到猛禽似的,尤其楚臣们爱恨分明的神色令她顿时一乐,于是也望了过去。 刹那,秦九凤瞳孔骤缩,居然望见一枚暗器忽然出现,方向直射前脚刚踏进门的姬凰。 银针?有人暗杀! 姬凰小心!拍案而起,人已经纵身飞去。 全场登时哗然。 谁知暗处那人武艺绝对不精,半空中的九王爷衣袖一卷,银针立刻啪嗒一声落地。 事发突然,大家惊恐。 宋容则捏盏,眯起了眼,嘴角笑得越发诡异。 难道虚惊一场? 不,好戏还在后头。 果然,暗中那人见刺杀不成,急中生智拔刀从秦九凤背后现身,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布,趁秦九凤不备疯狂朝她刺去。 小皇叔! 姬凰别过来! 离我家王爷远点! 三人异口同声。 距杀手最近的李世舟急了,一头撞上黑衣人,刀正好偏离目标,没来得及刺中秦九凤,却划伤了李世舟手臂;黑衣人恼羞成怒,反手狠刺李世舟。 然而失手一次相当判了死刑,秦九凤护李世舟擦刀而过,一脚将黑衣人踹飞。 黑衣人果断弃刀,破窗而逃。 阿阎立刻去追,秦九凤当然也不想放过那厮,只是被李世舟扒住:别去了王爷,太危险。她喘不过气,却还是不肯放手。 见姬凰与护卫也追去了,秦九凤这才回头看她,伤哪儿了? 李世舟甩甩手臂,将手放身后故作轻松,没事没事,一点小伤,命大的我死不了。 脸色白成鬼一样。 真没事的。 少废话,给我我看看。 不信你看,就一点小伤。 眼前陡然发暗,李世舟没能把手抬起来,一张脸瞬间煞白,只好搭在秦九凤身上咻咻喘气。 秦九凤终于发现不对劲,忙掀开李世舟衣袖一看,凉气从脚底板升起,整个人僵直。 李世舟好奇,瞄了一眼伤臂,居然在冒黑色血水。再看王爷的手都在抖,于是她拍拍秦九凤手,虚弱地笑:该没事的,王爷。 你,你中毒了李世舟!他娘的 我知道。我认得这毒,是见血封喉。不过,我不后悔。 李世舟眨眼,力气好像渐渐从身上溜走。 见血封喉?怎么可能! 王爷李世舟一张唇,血便一口口往外喷。 果然是见血封喉。 屁话!闭嘴。耳边的王爷在吼,来人,叫宫医!这样的王爷实在过于慌乱。 也难得,冲冠一怒为红颜。 李世舟于是笑,见血封喉神仙也救不回来的,幸好王爷没事。 李世舟眼里开始空朦,看到了窗外的月亮,一如既往地像她家王爷笑时的清亮。于是她头靠秦九凤肩膀,叹了口气:只是很遗憾,不能陪王爷征战天下了。 四周乱糟糟,见王爷抓狂,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李世舟又叹气,不忍心再看,转头却见楚怀珉立在殿门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似乎,楚怀珉从来神色淡淡,此刻也是神色淡淡。 偏偏李世舟从她淡淡表情,看出一丝友好微笑。 那一刻李世舟顿悟。 明白了。 死,该她受的。 又溅喷几口血的李世舟,居然在此时此刻松了口气,趁宋容还没走近楚怀珉,她回以歉意的莞尔一笑。也许对方应该理解,她们从前的恩怨,都在相视一笑里头了。 王爷,我想再听你唤我一声李无策。 你说什么!说什么 来不及了,听不到那一声了。 王爷,这个给你。李世舟勉强撑住一口气,掰开秦九凤的手,只是锦囊放上去之后气息也弱了下来,可保你,可保大王,得天下。 她仍是运筹帷幄之中的姿态,永远地凝在了秦九凤眼里,此道李无策的声音却最终消散。 此生此世,再没响起。 居然是你! 那边秦棠景扯掉黑衣人面罩,脑子嗡地一下震成空白。 满眼震惊,不可置信。 是我。黑衣人陈浩,楚怀珉身边的小随从!他跪地笑得直不起腰。 不然你以为是谁呢?长公主吗!别做春秋梦了,长公主这时候,应该已经离开是非之地。陈浩突然止笑,狠瞪秦棠景,离开你这荒唐女子! 秦棠景深吸气,按住嗡嗡乱响的脑门,阿阎。 主子,我马上去察看。 阿阎还没离开,陈浩挺直腰,笑对秦棠景,沉沉夜色里他又道:我在刀和银针上抹了毒,必死的毒。 为七万将士亲手血刃仇人,也算报了仇! 说完他嘴里搅动,血立刻喷出,顷刻倒地而亡。 第93章 女帝和长公主75 月夜凄凉, 楚怀珉半跪在地, 神色仍是淡淡,眼却有些湿润, 伸手抚闭陈浩还睁着的眼。 一命换一命, 终于报了七万人血仇, 服毒自尽想来他应当死得痛快。 只是, 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真心待栖梧的人。 楚怀珉垂下眸, 凝着烛光之下那抹暗影, 忽觉全身发凉, 收回的手指尖微微在颤。 是你设计的今夜?过得许久她才开口询问。 没错。那抹暗影点头, 借刀杀人这招我未必不会用。 借刀杀人。楚怀珉喃喃这四字, 慢慢站起身, 那你可知你杀的人是谁? 知道。 暗影宋容, 筹划好些天, 等得就是这一刻, 所以她并不隐瞒真相直接坦言。 三天前,陈浩特意去找宋容做了个交易, 原因无他,正是那两位死对头;他心知长公主对秦王下不去狠手,可他也知道, 楚国一旦灭亡长公主很有可能落到秦王手上。 这种情况陈浩绝不许它再发生。 在秦国那些日子陈浩也已经受够了, 他不愿看到长公主再受屈承辱,所以他要秦姬凰死。 就在秦王军入楚这一天,无论这个交易最终成不成, 陈浩都抱了必死决心。 但其实,我只要秦九凤的命,她死有余辜!可惜了,李丞相帮她挡了一劫。 话说到这宋容低头,瞧地上另外一小滩深褐色已经凝固的血,应该就是秦王得知李丞相中毒身亡那刻被气吐的血。 方才她在暗处都看见了,秦姬凰直挺挺地只是喷血,没有倒下。 那厢楚怀珉听完她的谋算之后,默了片刻,与宋容对视: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图什么。 江山天下我都不图,我只图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那方宋容笑了,和煦的笑容分明比月夜更凄凉:我要让活着的人,比死还痛苦,永远活在生不如死当中!这个我也图。 楚怀珉伫立在那,仿佛失了七魂八魄,所以你就用了这样的方式? 这样无可挽回的方式。 宋容利用周千盛密谋不轨她当然清楚,也清楚十万雪花银只为买秦九凤性命,可她绝没想到陈浩居然背地里参与此事。 借刀杀人,宋容借陈浩这把刀,去杀秦氏叔侄。 而秦氏叔侄或李世舟无论哪个被杀,都是楚怀珉意料之内,陈浩的出现却是她计划之外。 如何,今夜这场戏好看吧?既能了结陈将军心愿,又能替你报仇雪恨,好事成双。那厢宋容轻哼了声,紧跟道:反正秦姬凰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戏谱我都替你写好了,你听听,亡国楚王女,因爱生恨临危生变,今夜趁秦王不备,派手下暗中刺杀,之后脱身逃离楚国,秦王遂对你恨之入骨。怎么样?就等着你唱。 音落那瞬宋容也已逼近楚怀珉,突然出手去拽她腕间。 楚怀珉侧闪躲开,人后退两步,冷声:戏留着你自己唱,我不会离开楚国。 留在这等死?你的嫌疑怎么都洗不掉了,因为陈浩是你的人,这点你无法狡辩。两人谈话已然僵化,宋容眸里充斥着戾气。 楚怀珉凝眉,手掌逐渐发力。 别傻了,跟我走吧!只要你不在楚国,便坐实了你的罪行。 说话间宋容发了狠,准备动手,只不过还没真打起来,有人出现。 宋公子,我家大人有话说,秦王马上带人过来了!快走,再不走就迟了。那侍从急急忙忙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宋容的几个护卫。 其中有个护卫上前,立刻将手里包裹递给宋容,主上,到手了。 包裹大开那瞬间,楚怀珉脸色惊变,里头不是什么衣物行囊,居然露出了张小小脸孔,正笑着对她挥小手,竟然是个襁褓婴儿。 这婴孩不是别人的,正是楚怀琅遗腹子。 宋容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小儿人于是咯咯清脆地笑,根本不知危险;然后宋容再示意给楚怀珉看,她手掐孩童的脖子,很显然拿孩童要挟楚怀珉。 接下来一句话不用说了,楚怀珉半点无法,只能受制于人。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陈浩跟我做的交易,就是带你远离秦姬凰。他说天涯海角你去哪都行,总之不要再回来。 离开楚宫前,宋容又道了这句话,仍是那样煦煦地笑容。 戏谱从今夜开始果然唱了起来,秦国丞相身亡,凶手证据全都指向楚怀珉。 当夜,秦九王爷发狂,连杀宫内数十人却依然不能解恨;无数回战场搏杀,她早就练成了嗜血狂魔,无血不欢那种,直到她神疲力竭才罢手。 而秦姬凰始终陪在她小皇叔身边,叔侄俩同坐血泊,同枯坐楚王宫一宿。 一个月后,盛装李世舟的棺椁终于上路,运回秦国同时,叔侄俩率军连夜北伐;继续完成李谋士尚未完成的谋天下大业。 十月,寒露初现。 秦国王都咸阳,今早城里城外自发来了许多百姓,清一色披麻戴孝,迎李丞相回国。 李世舟,天下鼎鼎有名的人物。 为丞相数年间,她功绩赫赫,尤其是她的利民政策养活了多少人,仅拿现下大力推行的大秦变法减负令这两项,李丞相就已经深入人心。 风起,百姓低泣,天地间都沉浸哀色。 一七尺大汉,抱牢玉棺,就那么趴在棺上哭号:凭什么?我问你凭什么!我阿姐姓李,终身未嫁,凭什么葬入她秦九凤王陵!我不许!该入我李家祖坟的,我阿姐该入李家祖坟。堂堂李世勤李大将军,十分倔强,死不撒手。 一旁阿阎红着眼,低声劝道:李将军,这是王爷命令,大王应许。李丞相九泉之下得知,也会同意。 李世勤猛摇头,眼泪飙洒,不,我不同意!凭什么我绝不同意。他扭头,瞪着阿阎咬牙切齿,你告诉我,我阿姐以什么身份入葬?你让世人怎么看待我阿姐! 阿阎正视他眼睛,放轻声:将军可知,她们乃结义姐妹,共葬一陵并无不妥。 尽管如此,李世勤仍不松口,依然抱着玉棺抵死不认。 阿阎无可奈何,只好静等李将军恢复冷静。 没过多久,城内来了一位锦服女子,李将军再伤心这下也得守规矩。 来人卫太后,免了众人行礼,一根葱白的手指便开始抚着棺沿,绕玉棺慢步走了三圈。 无策无策,算无遗策,这可真是束手无策,每一步都在锥心泣血。 脚步斑斑血迹。 风这时刮大起来,白纸冥钱于是到处飘飞,有张冥币正巧落在她肩头上。 卫姒顿步,两指将冥币夹起,怔怔地瞧了许久,最后放在李世舟棺头,依旧无言。今日阳光还算明媚,洒下来却将她苍白的脸衬得越发憔悴,眼底一片青痕。 死者为大。就按九王爷所言,暂时不题墓志铭,将丞相葬入王爷武陵。 午时那刻百姓仍在抽泣,最终她发话,一句事情就这么定下。 李世勤抹掉眼泪,挺直腰板在卫姒跟前跪下:太后,末将请缨,出战宋国! 卫姒不答,转身望向阿阎,轻声问了句:王爷和大王到燕国了吧? 李将军是秦明月的舅舅,居然还听太后的话,阿阎有些疑虑,迷乱间突然听见卫姒问话,赶忙拱手应道:是,公孙将军英勇,现已攻破燕国十座城。 那,何人镇压楚国? 回太后,是韩文修韩将军。 有楚怀珉下落么? 这阿阎迟疑了下,听说是在宋国。 卫姒嗯了声,将手轻轻地抚摸玉棺,李将军听令,领二十万兵马,全力攻宋。 游戏,玩过头了,也该到底为止。 凌晨天未亮,秦九凤噩梦连连,忽地啊了出声,满头冷汗地睁眼。 连续三个月她就没个好觉,神经脆弱到半夜经常被噩梦吓倒,睡在自己身侧的姬凰此刻也被惊醒,忙起来扶她帮她擦汗,小皇叔别怕,你又做噩梦了。 秦九凤揉额,将姬凰拉到怀里,叹气:我没事,就是老是梦见一些不好的场景。 什么场景这么可怕?秦棠景一只手拥小皇叔腰,另只手轻拍她胸口。 算了,不说了,怕吓着你。小皇叔笑了下,抬指刮姬凰鼻尖,倒是你,奔波千里最近累坏了吧。 秦棠景深深依偎着她,脸贴心口,埋进小皇叔身上的温暖,道:我不累。 少来,你放屁什么味我都知道你吃过什么。秦九凤打趣,一句很不适景的笑话,两个人都没有像往常那样挤兑那样开怀大笑。 突然间,叔侄俩就沉默了。 窗外那弯明月照旧,斜进室内,如水清凉。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76) 长久的沉默过后,两人躺在一块还是没有睡意。 姬凰。床外侧响起了秦九凤低低声音,如果说楚怀珉出手杀你,我是不信。她真正想杀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李世舟那人不走运,倒霉垫了我的背而已。 秦棠景闭眼,记忆回荡着那夜血洗楚王宫,小皇叔,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没有为楚怀珉说话,她该恨我的,我理解。杀了那么多楚人,当然不可能善终,这一点秦九凤看得很透。 秦棠景却坚持自己,定定回了句:小皇叔没有错,我也没错。 秦九凤苦笑,感觉到了姬凰身子的僵硬,于是脸对脸,像小时候那样轻哄姬凰:明天给做好吃的,再睡会吧,我陪着你。 秦棠景于是睁眼,也像小时候那样单纯地问:小皇叔永远陪着我吗? 当然,我是你小皇叔啊。小皇叔摸她头发,傻姑娘,睡吧。 哄睡了姬凰,秦九凤小心翼翼起榻,拿了案上酒壶出门。 门外月色尚好,一片宁静,偶有寒蝉鸣叫。 台阶下秦九凤跌坐,掏出衣袖那只锦囊,看了眼上面绣的牡丹,最终还是打了开来。 锦囊妙计,招招制敌,逐步收拢山河,那位李大谋士的名声不是虚夸。 除开几则妙计,其实里面还有一封信笺。 就好像李世舟算准了自己会死,居然将遗言提前写好,和妙计夹在一起留给秦九凤。 至于写了什么,秦九凤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每次翻出来看,都有新的体会。 起先她非常震惊,愤怒加怨恨,到后来久了麻木了,居然开始理解李世舟。 但,她永远无法原谅 卫姒! 这两字出口,秦九凤仰头,灌酒入喉,伴着夜风心如死灰。 第94章 女帝和长公主76 两年后, 弹指七百多个日夜。 燕军战败退至蓟都。 到目前天下还是大乱, 秦王军攻占燕蓟时,各地也还是烽火狼烟。 蓟, 燕国王城, 传言这里盛出美女, 绝不是空穴来风。 譬如出现秦王寝室这位, 花容月貌姿色天然, 正步履轻盈而来。上方秦王依然斜斜半卧, 指间把玩着袋囊, 充耳不闻有人闯进她的房间。 烛芒闪烁, 光影斑驳, 一股幽香逐渐飘近。 不多会, 一具柔弱无骨的身子缠绕上来, 非常大胆地坐进秦王怀中。 奴家夏丹, 奉命前来服侍大王入寝。 那女子清音娇媚, 蛊惑人心,见没有被拒便得寸进尺, 手便开始游走,拿指挑逗秦王忍耐。 秦王竟也真是忍得住,佳人在怀, 坐怀不乱, 不过却仍是没有拒绝。 夏丹的手于是朝下,红唇扬起,隔着一层衣袍毫无阻拦地划过秦王腰腹, 尺度继续扩大,放肆地为所欲为。 可就在侵犯秦王腿部那刻,秦王人终于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袋囊一伸阻止夏丹进一步。 一双黑邃的眸,于夜色里好似绽放星辰,点点寒霜。 偏生这秦王是双桃花眼,眼尾梢向上微翘,眼神似醉非醉,即便不笑也是风流滟涟,勾人魂魄。 夏丹对上有瞬微愣,很快明白了秦王的意思,又将手转回对方腰间。 似乎也并不畏惧秦王的君者威压,夏丹小心地占着那人美色,而后有些自惭形秽,低低称叹了句:大王的腰,好紧,真漂亮。 数年风餐露宿,战场生死拼杀,使秦王原本白皙的皮肤略深了许,紧致的窄腰没一丝赘肉。 秦棠景听了掀起唇角,捏住夏丹下巴,喜欢么? 喜欢。夏丹笑得娇羞,立刻做出一副弱柳扶风状,大王绝美倾华,夏丹一见倾心。 哦?秦棠景嗤笑声,摩挲她下巴的手不由加力,想不到奉承拍马屁这一套你倒很会,不是个寻常侍女,说明你主子教的不错。 夏丹眨眼,表情无辜:那大王以为奴家是什么样的人呢? 流走万花丛,片叶不沾身,说的就是你吧。秦棠景这会耐心尚可,居然陪来路不明热情似火的夏姑娘玩起了猜谜游戏。 夏丹倒很含蓄,在秦棠景耳边柔声:如果能沾到秦王您,奴家可就不愁荣华富贵了呢。 话音落下夏丹延颈,对准秦棠景脖颈轻轻吹气:夜深了大王,奴家伺候大王更衣。说着指尖伸进秦棠景腰上玉带,很有技巧地解开扣子。 而没了束缚的外袍霍然敞开,秦王也还是没有推开她。 夏丹转眸暗笑,拨开那人衣襟刚准备深探进去,就突然听秦棠景温和地问:喝酒么?动作却不温和地一把握住她腕间。 袋囊塞子已开,味道往外散,夏丹只是轻嗅了下,便能悟出里头玄机。 酒含有股淡淡的药香味,竟是添了不少补气血的药材,是身寒体虚的人才会喝,正常人如果喝那么两口也不碍事。 思及此,一闪而过的念头,夏丹于是很听话,一手端酒囊,另只手还不忘攀上秦王背脊。 见秦王仍是那半卧的慵懒姿态,这时她手也顺利摸到秦王后背。 夏丹故作羞涩地略低头,正巧掩住了眼底厉色。 奴家从不饮酒。不过大王赏赐,奴家不敢推辞。弱女子夏丹,合拢娇眉讨饶。 不饮酒是因为刺客这一行严于律己,滴酒不能沾。你确定要破例?秦王低低一笑,半眯着眼,话间透出浓浓危险。 然而她这句出口,刹那覆水难收。 寒光一闪,匕首突现! 秦棠景所料不错,夏丹果然不是个寻常侍女。 匕刃迅速抵上秦棠景背那刻,夏丹以为自己即将得手,却惊觉颈上一凉。秦棠景手中那把短剑居然比她更快,只差分毫刺破她颈脉。 夏丹的心顿时也凉了半截,秦棠景轻易取下她匕首,转拍她脸。 妖媚功夫你还不够深,有机会再多学学。说吧,哪家世族派你来爬我床,你主子哪位? 敢说一字假话,小心刀剑。这一句又紧跟威胁。 夏丹一笑,居然很镇定,也不反抗,我主子 秦王刀下留人! 房内突然响亮了这声,随后阿阎出现,拿刀正架着那位说话的清秀男子。阿阎回禀,说是这人在房外头偷偷摸摸,一看就不是好人,于是随手抓了回来。 秦棠景冷扫了他一眼。夏丹则立刻就道:那,我主子就是她了,卫晋。率先自报家门。 秦棠景一听卫晋两字,眉毛一挑。 卫晋,燕国大夫,是李丞相锦囊妙计中提到的人物,也是统九州不可或缺的一环。 此番燕国能在两年内被攻破,这位卫晋暗中发挥了极大作用。 简而言之,谁能想到燕国大夫卫晋,竟是李丞相的人,听说这两人还是挚友。 旋即秦棠景挥手示意阿阎放人。 在下卫晋,是我约秦王到此一叙。卫晋第一次出场亮相,非常从容,看起来有几分李丞相那种运筹帷幄的风范,这句也算是印证夏丹所言不假。 卫晋朝秦棠景拱手:夏丹是我的人,今后也是大王的人,还请大王莫伤她性命。 夏丹见短剑收了回去,立刻又贴近秦棠景,依然坐在她怀里,人娇体软,语气也是娇滴滴:大王,奴家是你人了。 表面娇软似火,实则夺命不眨眼,这位夏姑娘也是个狠人。 但这点诱惑还不足以动摇秦王,她只望卫晋,皱眉:卫大人约我前来,却派个美人引诱,演得是又哪一出? 臣,其实是想看看秦王心性如何。那厢卫晋笑笑,言语带了些许恭敬,实不相瞒,臣虽是李丞相举荐,可也不是任君服从。臣听说大王一向尊崇强者,臣亦然。只有强者臣才会听命归顺,所以此次有所冒犯秦王,请君恕罪。 言辞不但诚恳,卫晋甚至行了隆重的跪拜礼,表明自己立场已经听命归顺。 人才,的确都有自己的傲气;能得李丞相亲自推荐,那也说明卫晋不可小觑。 秦棠景于是宽宏大量,为招贤纳士做了回仁君。卫晋在燕多年,最熟知燕国风土民情,将来稳定天下有她治理燕地,也是个不错选择。 至于卫晋到底有无本事,双方秉烛夜谈之后可以得出结论,李丞相看人从不走眼。 一夜过去,天亮时才谈到了末尾。 四王会盟,明日孤王不得不去一趟齐国赴宴,你们便随我一起前往。 烛光熄灭那刻秦棠景道,人起身伸腰,彻底结束了今夜话题。 翌日,行宫。 院门内秦九凤坐在那沐浴晨阳,院门外卫晋整理衣冠。 一切妥当了,卫晋这才跨步走入,来到秦九凤身边,却猛见她白了大半头发。那一瞬间卫晋有些怔然。 明明她们同一年岁,先前那么壮志凌云的一个人,居然会比她先老。 唏嘘归唏嘘,卫晋低头道了句招呼:王爷,久别无恙。 秦九凤斜眼睨了她一下,眼里嘲讽分明,显然不给卫晋好脸色:听说你又投奔秦王了,恭喜啊墙头青草。 卫晋哑然。墙头青青草,风吹两边倒,说她是不忠奸佞。 王爷,人各有志。卫晋道,牵扯了下嘴角。 又是人各有志这句话,你没说腻吗?当年你说人各有志,我便真以为你转身投奔燕国是因为人各有志,还特意送了你一程。你呢,也不负众望,成为燕国万人之上的大官。可我是真没想到,卫晋夫啊卫晋夫,这个局你们算计得可真久啊!佩服佩服。 秦九凤脸上笑了起来,言语间的冷嘲热讽,却一丝不弱。 卫晋摇头,平静地回了句:无策说得有对,王爷性子多变,不适合卷入这场纷争。 这话足够刺激,秦九凤立刻沉脸:所以你们就把我摘了出去? 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好一个大局为重! 秦九凤立即出手,掐卫晋脖子将她按倒在地,李世舟死了你知道吧? 卫晋呼吸不畅,眼珠翻天。地很凉,几乎凉透了五脏六腑。那边秦九凤还在用力,卫晋的脸于是涨红又转青紫,等她快背过气那刻秦九凤才松手。 王爷,定下计策时,我们便想到了这一天。卫晋喘了一阵大气,有些艰难地说出这句。 秦九凤气到眼珠子血红,狠踹了她一脚,疯子!一群疯子。 卫晋只是笑,始终也不反驳什么,喉咙仍是灼烧般地疼痛。她便忍痛慢慢坐起身,不料一眼望见正向这边走来的秦王。 王爷,你的宝贝姬凰来了,我们还要讨论吗?她道,压低了声音。 秦九凤剜她一记,将卫晋从地上拽起,对着她脸连连冷笑:劝你最好保密到底,要是被姬凰知道一点风声,小心你的脑袋。 卫晋噤声,看了看秦王,连忙点头。 七国灭四,天下分三足鼎立,秦齐宋三国,如今却是三王会盟。 而这当中有两位王,说来极有意思。 一个秦王,被自家臣子拉下王位,在外扩疆自立为王。 另一个宋王,女子身份揭露之后也被拉下王位,这两年被秦将李世勤打得只剩一个郡。据说宋王还是得了高人相助,才撑着没灭国。 至于当今秦王,名不正言不顺,压根无人信服。秦明月秦大公子是也,不请也罢。 燕国已亡,秦王军下一个目标当然就是齐国。 齐王终日惊慌,于是决定会盟。 会盟之地齐燕交界。 当时,三国人马陆续抵达,独属秦王派头最足,威风最盛。 因为这场会盟,楚怀珉也在。 第95章 女帝和长公主77 主子, 我找遍了会盟宫, 只见到个宋容,没见到那人半片影。会不会人根本没来? 进会盟宫后, 出去查探的阿阎很快回转, 说到最后那句时明显感觉到秦王周身变冷, 但再看她脸上神色, 又是平静无波。 阿阎摸了摸鼻头, 一时搞不清她家主子到底是何心情。 不会。半晌听她道, 语气悠悠, 宋容都来了, 她怎么可能不来。 那我再去找找, 说不定 不必了。就算分隔两年, 今日难得再聚一堂, 她也未必愿意见我。秦棠景站起伸伸腰, 仍是那样毫无波澜地道了句, 有些仇恨梗在中间,岂会这么容易解开。 只怕, 那死鬼长公主如今该恨死她了吧? 即便过去这么多时日,胸腔积压已久的那种感觉却不减半分。她清楚地知道,那是恨。 对方此时, 对她也该是相同感受。 谁让她们是至死方休的仇家呢?就该爱恨到底。 主子阿阎上前半步。 没关系, 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必要。秦棠景摇头浅笑,抽出折扇抖了抖, 姿势翩翩潇洒地出门,走吧阿阎,前面有热闹可看,咱们先去会会那些人。 主仆二人刚出门,身侧立刻响起这把幽幽声音:我知道大王想见的人在哪。 秦棠景转头,就见眼前夏丹的妖娆身影,她双眸隐隐亮了起来。 午时刚过,天色却在慢慢黯淡。 会盟正殿外一声雷鸣轰响,没过多久居然下起了雨。 有风雨透过窗门吹入,春似冬般寒凉,惹得大伙拢紧衣物,小心地窥望座上红袍那人脸色。 红袍那人,有些漫不经心地饮茶,却像是很有兴致,欣赏外面的花草树木被风吹雨打;至于会盟宴上他们商议争论了些什么,好像她全然未闻,也始终没有反驳。 于是这样又过了许久,此厢激烈争执已然到了顶峰。 出兵拥秦一事,我齐国说到做到,愿发兵五万助秦王回秦复位! 会盟宴,齐王手下有位老臣起立,放声接了这句话,很是沉稳。 有人也站了起来,眉清目秀她像个少年郎,笑里藏刀:这么一来,是不是相当于停战?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77) 也算是吧,停战对大家都好,否则两败俱伤,谁也不好过。 可我怎么觉得,你们齐宋两国企图将天下战火指引到秦国内斗去了,这不厚道吧? 那老臣闻言立刻吹胡子瞪眼,岂有此理 你们齐宋已经没有选择,这是事实。卫晋抢白,无奈摊手。 竖子愚见!老夫不跟你一般见识。近两年秦王军南征北战,难道这不是事实?秦王军一直落难在外,难道你们不希望回到故乡,让将士们与亲人团聚吗! 当然想,所以苦等最终胜利那一天的到来。 卫晋很是儒雅地朝他拱手,这番话非常成功将齐老臣噎了一记。 齐老臣年过半百,大场面见过了嘴皮子也不差,很快调整心态应付这位难缠的卫大夫。 听说哦,你卫晋夫不过是个刚投靠秦王的燕国大夫,怎么燕国才亡不久,究竟是什么让你狠心抛弃恩主呢?可否仔细与我们说说。 齐老臣这句讽刺相当成功,宴上果然开始了窃窃私语。 背信弃义之人,遭受天下人人唾骂也不为过,所以他们对卫晋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一旁齐王见自家臣子占上风,笑呵呵地看热闹,并不阻止两人嘴上争锋。 不过大家都很有默契,再次窥望红袍那人的反应。很好,秦王那人风平浪静,头也没回,似乎无心这边争端,只擎着茶盏继续看她的风卷云残。 齐国老臣见势头有利自己,毕竟连最强的秦王也是没吭声,于是心里更加得意了,挺直腰板对准卫晋,一声冷笑:卫晋夫你这么做,到底是利益熏心,负主求荣,还是 话到此没了声,一泼水突然袭来,兜头扑上来不及躲开的齐老臣脸庞,将他下文戛然而止。 哦,还是什么?座上秦棠景终于开口说话,慢条斯理地搁下无水茶盏。 殿内气氛顿时凝重。 秦王不言则已,一动惊人,全体心惊肉跳。 卫晋掩嘴,被人指鼻骂却并不感到愤怒,看着齐老臣敢怒不敢言那样,反而觉得所托值当。 齐王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又是赔罪又是陪笑,总之终于止住了这场暗斗。 齐宋合计出兵拥秦,为得是清除秦国朝乱,秦王以为如何呢?齐王边询问,眼色却频频使向下方宋容那位置,可惜人家宋容只望着秦王没表示。 齐王咬牙,俗话靠人不如靠己一点没错! 而被点名的秦王,扫视在座众人之后露出个微笑。明明她一句未说,可仅一个眼神,众人却能感觉到一股沉沉压迫袭击。 人有三急,容我如厕再来。就在气氛僵化那刻她闲闲地道,脱身离开前扫了眼宋容。 宋容则轻笑了声,将茶杯高举对着秦棠景背影,虚空敬她。 临时搭建的会盟宫里,小庭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秦明素到时,庭内楚怀珉独坐,仍那素衣一袭,指尖端着枚发亮的白子,正下棋自娱自乐。 周边杜鹃花盛开,暗香沉浮,色丹如血。下棋人却专注,一味醉心于棋盘破局。她想,如果说这世上真有鬼神,那么楚怀珉就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 仿佛生来仙气萦绕,超凡脱俗。 秦明素举目,提着只竹篮观赏美人美景,竟有些不舍得打破这美好宁静。 那方楚怀珉却是抬起了头,与她对上了目光。 还是惊扰到美人了,秦明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迈步走了过去,道:长公主一人对弈这么久也不嫌闷呢。前殿热闹,怎么不去看看。 楚怀珉眉色淡淡,友善地微笑,习惯了一个人,不喜热闹。 秦明月点头表示理解,近到她身前抱怨:那份热闹我也不参与了,吵得真头疼。一言一行还得千般小心,藏着掖着全是些明枪暗箭,还是在你这自在多了呢。 若不是宋容一定要她去,那些重似千斤的家国大事她根本不想参合。 罢了罢了,你我难得偷闲,不提烦心事了。秦明素叹口气,坐下来接了递来的杯盏,脸色因常年生病所以有些苍白。 对了,差点忘了。忽然她一拍后脑勺,将竹篮提起,神秘地端出碟山楂糖,我记得你平日常吃这个,所以从宴上提意带过来给你尝尝,听说是秦国风味。 秦国风味的山楂糖居然出现燕齐交界,有点噱头。 等尝过之后,果然没那个味,只是常见的山楂糖而已。 楚怀珉倒也没揭穿,只微笑着回了她句味道不错,便不再动口了。 其实。闲聊了几句之后,秦明素这才开门见山,顿了顿,有个故人想见你。 楚怀珉听了居然很冷静,手动作不停,继续煮茶待客,我知道,她已经来了。 秦明素吃了一惊:你怎么 楚怀珉淡笑,太熟悉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不消几时,庭里煮茶水雾弥漫,茶刚泡好,客也准时出现。 那人在楚怀珉背后弯腰,伸了只手不客气去拿黑棋,很不君子地指点江山:提子。 另只手,理所当然地绕上楚怀珉腰间,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自己怀里。 楚怀珉身不动,睫毛微颤,指间的白子却稳稳地向棋盘而去,落子无声胜有声。 于是就这样,死敌对立的博弈正式开始。 不想说说话吗?趁我现在还有耐心,可以听听你的解释。秦棠景对她耳畔吹气,松下了所有力量,把自己全身重量压在楚怀珉肩膀以及背上。 好心提醒你一句,四周尽是眼线。楚怀珉承受压重,依然腰挺背直。 哦?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意,秦棠景于是凑近,我再说一遍,给我一个解释。 楚怀珉蹙眉:抱歉。在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解释。 软硬不吃一向是楚怀珉脾性,秦棠景无计可施就很挫败,那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你承认了两年前楚宫那夜是你做的。一顿,张口咬她耳垂,你便是这么报复孤王的吗? 到她们这种绝境,其实压根就不需要解释了,早就缠得死死的。 可怜秦王,心底深处居然还藏着一丝期盼,在天下山河面前该死又微不足道的期盼。 好心提醒你一句,四周尽是眼线。 死都不怕,孤王会怕几个眼线?你手下杀了孤王最得力的丞相,这笔帐该怎么算? 总会算清的。 这句语调居然有了细微起伏,秦棠景怔怔地凝视她。 人在后仍弯着个腰,虽看不全楚怀珉的脸,但还是能感受她的气息变化。 所以她万分清楚的知道,楚怀珉这句不是开玩笑,总会算清的,总有一天彻底清算。 当初我以为入主楚国你便束手就擒,今后随在我身边不会再为了家国劳累奔波,可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弃我,投奔宋容去了。 自从那夜楚怀珉消失楚宫,宋国那边就传来了有关她的消息。 堂堂楚国长公主,最后居然当了宋容的幕后军师,对抗李世勤二十万大军至今。 至始至终,楚怀珉的选择从来没有她! 那么,又如何能算清这一切! 心念至此秦棠景恼火,人委屈,心底一股心酸涌了起来,嘴也气得痒痒,直咬楚怀珉脖颈。 毫不夸张,一口一个咬痕,楚怀珉如玉般的颈子,很快出现了五块触目红痕。 楚怀珉只是垂着眼,定定地看棋局。 犟驴,为何不能顺从我一次?最终最终是秦棠景败下阵,学起那苦情人的姿态,眉眼添了抹愁意,声音也伤感,我问你,每每你从我身边逃离时,你有过后悔么? 做了就是做了,何谈后悔。 所以就是不曾后悔。 楚怀珉没说话。身在秦棠景怀里久了,她竟渐渐觉得呼吸不能平顺。 如坐针毡。 放心,我来之前将那些眼线统统放倒,此刻没人了。秦王终究还是秦王,伤感情绪不到片刻飞快一扫而光,嗓音压低之后格外勾人酥骨,可想我? 庭外雨淅沥,伴着最后那声轻柔地响起,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力,让人涟漪了一圈。 楚怀珉还是没说话。 几百个日夜没有你,孤王常常想你想得紧。秦棠景又道,手指转动,若有若无地抚过楚怀珉腰间下腹。熟悉,怎么就不是一件好事? 你看你,虽久不见,对我却还是保持了本能的反应。故意暧昧地放缓语调。 第96章 女帝和长公主78 秦王人相当没个正经, 一双微凉眸子坏水汪汪, 明知两人注定是对生死冤家她还偏要招惹。 念头其实很纯朴,她就是想看看, 长公主楚怀珉到底能忍多久! 贼手于是开始不安分, 一路打着转往下探摸, 一点点挑衅楚怀珉底线。脸几乎是贴着脸, 唇擦着楚怀珉嘴角而过, 缓慢地往上攀吻。 楚怀珉当时也还是眼盯棋局, 端着枚泛光白棋却感到无所适从;而扰乱她心神的罪魁祸首, 显然不肯放过她, 耳畔媚音仍在继续:怎么又不说话了? 春雨如瀑, 飙落屋顶瓦砾, 声声无规律地敲打楚怀珉心头。 做下那些事的时候, 你没有犹豫非常果决, 可不像这样举棋不定哦。 秦棠景呼吸控制地很慢很慢, 气却灼热,似有燎原之势, 居然将楚怀珉半只耳染红。 像极了一旁雨中盛开的杜鹃花,色丹如血,娇艳欲滴。 秦棠景眨眼, 端详着楚怀珉那只漂亮红耳好一会, 不免有些得意地轻哼。 瞧吧!还是有反应的。 阔别温存,一刹那犹豫,手都握成了拳, 竟还是不能让楚怀珉当机立断做出推开举动。 那刻秦棠景当然也察觉到她身子紧绷,勾眉于是笑得更坏了。拿掉楚怀珉指间棋子,施然放进了棋盘当中,趁楚怀珉犹豫那小小空当里,最终她是干脆坐到楚怀珉腿上,整个人紧紧依偎过去,姿势绝对地大胆奔放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秦王高兴得太早了。 不知怎得楚怀珉却猛然惊醒,眼神居然恢复清明,摊开了掌心擒住秦棠景手腕,凝色抬头就是一句:你不怕史官落笔? 这话问得绝妙,秦棠景眉峰一动,果然停下所有动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楚怀珉半身朝后仰,虽没明着拒绝,那样姿态已是充满疏陌感。 秦棠景吸气,牙齿有了上下摩的冲动;不是因为楚怀珉她那句狗屁话,而是逃离举止。 不过关系不大,秦棠景自己凑过去,这就导致后仰的楚怀珉,一个无措滞住。两人于是保持这个你追我赶的架势,谁也不再进退半步。 史官落笔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对我胡写一通?秦棠景依旧狂傲,压根不放心眼里。 一旦落笔,对秦国对你,后世形象影响有多大,你应该清楚其中厉害。楚怀珉还算沉稳,没上当秦王的美人计,道了这话之后头抬起不再看棋局了,眼光扫向那不远处屋檐。 我明白你什么意思。沉沦女色覆国的荒唐君主,还是开疆扩土一并九州的天下之主,载入史册必须其中二选一,是不是?秦棠景挑眉,真开始了磨牙。 楚怀珉听后颔首,一双冷色眸望进秦棠景深处,既然明白这些道理,那就站起来。 秦棠景不动:事到如今,你还想着维护孤王百年后的声誉。 君当顾全大局,难道你希望载入史册是前面那个选择? 所以你意图与孤王撇清关系? 秦棠景一句认真反问,楚怀珉这次也没有犹豫,立刻接道:是。不清不白,对谁都无利。 不清不白,你在乎世人流言?还是更在乎孤王。说到最后是肯定语气。 无区别。 那么,你是更在乎孤王了,所以才费心思逃孤王远远的。 适当停顿了下,秦棠景伸出根手指,摩挲楚怀珉脸颊,紧接露出她的似笑非笑:如此关心孤王,这是不是能够说明,在你心里其实也有孤王一席之地。 楚怀珉拧眉,声音开始降冷:回头是岸,你还来得及。 已经来不及。孤王才不在乎后世评说,只在乎能不能得到你,楚栖梧。 你,不可理喻!能把长公主惹急,也是一种本事。 人多眼杂,别逼我动手。声音又冷了半分,楚怀珉身子再次绷紧,蓄势待发那种状态。 秦棠景失了内功,当然打不过她。好好好,起来便起来,爱妃你何必发火。后半句吞咽回去了,因为楚怀珉突然站起,连同秦棠景双脚也跟着落了地。 起身时她反应极快,留了个心眼,手装作不经意地挥倒棋盘,黑白两子瞬间稀里哗啦落满地。 那盘是死棋,还没下几步输赢便定,黑子其实已无路可走。 然而这一行为被楚怀珉识破。她只是扫了眼地上,并无表态,肩膀却立刻一挺,居然不是将秦棠景震出三尺外,而是摘下庭旁一枚绿叶,凌厉地射了出去。瓢泼大雨里,不到片刻,有个青衣人很狼狈地从隐蔽屋檐上滚落。 绿叶武器,正中目标! 满身泥水的青衣人,很快从地上爬起来,冲那两人笑,拔下刺破衣衫那枚叶子也甩飞。 方向不是秦楚小庭这边,而是她掉下来的屋檐。 顷刻间,居然又掉了个人下来。 目光穿越瀑雨,楚怀珉辨认,只识别出当中一个,另个女子正巧那女子也望了过来,一身尘污却毫不在意,笑得更是鲜明。楚怀珉皱起眉,环顾周围,并未发现异常。 两位姑娘,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容艳艳,都沾满了脏兮兮泥水,齐刷刷站在秦棠景身前。 阿阎,夏丹,都是她的手下。 主子,齐王派人来催,请移步正殿。说话的阿阎,眼神幽怨。 秦棠景捂脸叹息,觉得没眼看。一旁她死鬼长公主,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 想到正殿里头那些事精,她又觉得很烦躁。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78) 如厕去得长了,难免惹人怀疑,尤其宋容那只该死的拦路虎,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至于眼前人 来日方长。 今夜,窗别关太紧。 最终在楚怀珉耳边扔下这句,秦棠景拾起折扇,带着俩手下匆匆走了。 雨依然在下,汇聚似小溪从阶下湍湍流过。 楚怀珉蹲身捡棋子,捡到一半忽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是还有人深藏着没有离开。 脚步声消失,一缕衣摆近到她跟前,上面那只凤凰纹路非常精致,象征着主人身份高贵。 长公主深谋远虑,明素实在不是对手。含着敬佩的语气。 王后又忘了,我早不是楚国长公主。淡淡回敬。 如果那夜你及时收手,你早不是楚国长公主,而是秦国王后。来人秦明素,一派地柔柔弱弱形容,也不是故意戳人脊梁骨,话倒是实话。 楚怀珉眼皮极浅地颤了颤,声微沙:真论起来,你主子也不会让我做这个王后。 秦明素语塞。 王后才是深藏不露,一直躲在暗处,连我都未曾察觉。 别生气,我只是不想被宋容的人看见你们。秦明素解释了声,想了想又跟了句,从你来到宋容身旁开始帮她,我以为你被要挟就范,才迟迟不走,原来还有更深的缘由。 没错,刚刚她们一言一行秦明素尽纳眼底,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窃听。 楚怀珉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简单地道:私心而已。 但我想不明白,你为何不告诉姬凰阿姊真相,楚宫那事的真凶另有她人。叹完气秦明素屈身,体贴地帮忙收拾残局。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我比较想知道,你又是哪边的人? 长公主已经猜出来了不是吗。秦明素笑笑,柔眉善眼,很和蔼可亲。 果真如此。楚怀珉哑然,心却沉到谷底,这些年你也很为难吧。五指一握紧,她手心那几只黑白棋子归拢,立即被攥得咯咯作响。 秦明素点头,很难一笑而过。 三面非人,做到她这种地步也是前无古人了。 远嫁宋国表面她是宋容的人,私下却背叛宋容那么多次。因为秦国是母国,姬凰阿姊是亲人更是主子,她又怎能毫无保留地面对宋容。 所以命运从她必须和亲宋王那一刻开始注定。 记忆里那幕,仿佛历历在目。 那天一个翩翩公子,好似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当时她都看得痴了,差点失了礼数。而当时他那一脸失望表情,与初来的兴奋形成突兀对比,也很让人难忘。 本来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当时分开之后应该再无交集才是,命运偏偏作弄!这位公子后来与她拜堂成亲了。 秦明素抬首,轻咬着嘴唇,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人倒很平静:我真正听命的,却是那个永远站在顶峰的鹰,从高空俯瞰着我们所有人。所谓命不由己,大概就是这样。 永远站在顶峰的鹰,俯瞰着所有人,这措辞形容得相当恰当。 大家都是命不由己那个。 同一时刻,两人迎风相视一笑,居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天色暗,傍晚时分。 沐浴过后人精神,榻上秦棠景慢慢坐直,看台下卫晋夏丹二人,兴味十足。 这卫晋夫,相处寥寥几日,就给她送了这么多大礼。 计策是个好计策,难的是如何实施。机会只有一次,命也只有一次,好好把握了,如果最终不能一击毙命,作为刺客,夏姑娘你该知道怎么做吧?知道。夏丹向前一步,秋波暗送,为了大王,奴家豁出命在所不辞。 好,有你这句话,等你得手之后孤王再赏你。 估摸时辰差不多,秦棠景整理衣衫把鞋蹬上,走到卫晋前,双目对视。 卫晋夫的确拥有过人之处,像你这样的佳才,出路多得是,你当真愿意归顺孤王?秦棠景疑虑。说到底她就是个落魄败王,投奔秦明月都比她靠谱。 卫晋却笑,话如人精明:择君是个精细活,眼光一定不能差。 秦棠景双眸立刻放光,琢磨了下,沉声:不怕我最后失败?全输精光。 有臣在,大王只能赢。卫晋坚定地道。 孤王信你,像信李丞相那样言听计从,所以不要让孤王失望。尝过被背叛滋味一次就够了。秦棠景拍拍卫晋肩,前去两三步,突然又倒回卫晋身前,你和李丞相,是何关系? 卫晋的笑,渐渐消弭。她平静地答道:九王爷一定提起过了吧,臣与李丞相是好友。 不错,小皇叔提过,但小皇叔还有一层意思,说是卫晋年轻时喜欢李丞相。 可无论怎么看,卫晋是半点伤心看不出来,每次谈起李世舟只语气尊敬,从未表露过声色。 前辈往事,秦棠景不好问太多。 大王又为何这般信臣?那厢卫晋这时轻声发问。 丞相常常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半炷香,房内剩了卫晋夏丹二人。 夜已深了,处处是危险,大王怎么还出门。 卫晋喃喃,抬头看天空月亮,心绪难平。夜里云端好似有个熟悉身影,看得她眼眶微热。 夏丹应和了句:还能去找谁,心上人呗。 第97章 女帝和长公主79 三更天, 门外一片静寂。 屋内有人手执把剪子, 不急不慢地清理落灯花,目光还时不时瞟眼窗台。 夜风沿着窗下细缝扫入, 烛火于是随风跳跃, 静立那人便低头, 望见地上自己的浅淡影子也顺风被映照得忽闪, 形状扭曲颇为狼狈, 瞧着很是清瘦空洞。 好在无所谓, 此刻她也没多少起伏情绪, 满心只剩期待。 不久, 那方窗栏终于发出细微声响, 听起来像是有人极有耐心在那卸东西。 来了。 这刻那人松口气, 也终于高高翘起嘴角。 夜访心上人, 果真浪漫, 就是不知姬凰你, 心情有没被影响? 这把戏虐声音仿佛是无数根冷针,毫无预兆地, 悉数扎向窗台上刚钻进半个身的秦棠景,就这样牢牢将她钉在那无法动弹,心花怒放不到片刻瞬间殆尽。 窗侧声音主人弯腰, 轻拍掉秦棠景衣衫沾染的灰尘, 笑笑:看到是我,失望了? 趁秦棠景惊诧难以置信,尚未做出反应前, 那人动作居然毫不手软,拉下被卸掉一半且死重的实木窗,严密无缝生生卡在秦棠景腰部;这窗不轻,就算武功深厚之人要想挣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下可好心上人没见着,自己成了只掉进陷阱的软白兔,真真被钉住无法动弹。 而她眼前这张脸,笑容虽然温和,但无论怎么看都是相当欠揍。 进屋之前,原以为心上人近在咫尺,只差一墙之隔,且果真留了细缝,没曾想 好心情果然被影响到了,坏,破坏到极致。 今夜月光并不明亮,雨过后湿凉,静默里人就趴在窗上,胸腔热火一寸一寸冻却。 显然,房间里等着她的这位不是正主楚怀珉,又又是那位拦路虎宋容! 宋容!秦棠景拢起眉头,缓了好会,才接受这个事实,的确是失望至极。 我在这。劝你别费力,你没了内功挣不开。宋容口气镇定。 僵化了许久秦棠景才抬头,两道冷光朝她扫去,眉间厌恶顷刻堆得老高。 你们,合起伙耍我? 不是我们,是楚怀珉,她不想见你。宋容认真地纠正,话并不亚于伤口撒盐。 所以你代她,特意在这里等我。一字字咬得非常重。 宋容深深望着她,点头:已经等你很久。 秦棠景隐忍着不发,不冷不淡哦了声,环顾房内四周,声平静: 这么看来楚怀珉对你还挺实诚,什么都告诉你。 不用细想都能猜出来,除了楚怀珉绝对没人知道她今晚夜访。 那么,楚怀珉就是真凶,居然使阴招将她推向宋容狼窝。不可原谅! 长公主投我麾下,自然是我的人,待我自然真心。 你的人?劝你话别说太满,小心哪天被打脸。秦棠景不由得冷笑,你这座牢笼可困不住金丝雀,况且楚怀珉从来就不是只听话的金丝雀,哪来真心。她双手已经悄无声息扣住窗边两侧,随时准备出招或寻机撤退。 首先多谢你提醒,我也仔细想过了,我与楚怀珉倒也像你们之间那样,左右不过互相利用,所以与我而言并无害处。宋容居然对她表示感谢。 用你脑子好好想想,堂堂长公主万人之上,才智天下无双,岂会任你差遣?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宋兄。 秦棠景脚尖抵住墙壁暗暗施力,迫使身子点点往后退。 宋容不傻,很快轻易识破了秦棠景企图,她却视而不见地理着袖口。 其实归到底,还是秦棠景半身卡在那不上不下的姿势太尴尬。 因为钻进来容易,全身而退就没这么顺利,何况秦棠景又失了优势没了内功,一时并不能从宋容眼皮底下安然撤走。 宋容武功本就不弱,就是看准了这点,所以丝毫不担心秦棠景逃跑。 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从始至终,她只是在利用你而已。闲聊于是继续。 俗话说得好,你不仁我不义,公平公正。所以谈不上利不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宋容听了觉得有趣,就着弯腰那个姿势对上她眼睛,其实我很好奇,你们不是互相喜欢么?怎么一个个都在背后捅刀,谁也不信谁,真凄惨。 说实话,再凄惨也没宋兄你凄惨。秦棠景斜睨着她。 是,你说得没错,这世上就我最凄惨,爱而不得可不就是最大的凄惨。 自嘲说完那刻宋容直起身抬臂,突然先将按住秦棠景肩膀,一双眼紧锁她深眸,露出的温柔笑容透着奸邪:你又以为她心里对你有几分真?今夜这点小小背叛,比起勾结秦明月发动政变,彻底把你赶出秦国那事,根本不足一提。 秦棠景听后呼吸粗了些许,怒火席卷胸腔,手背青筋突迸起,条条清晰分明。 咯吱咯吱,窗栏居然隐隐有了撼动趋势,居然被秦棠景震出丝丝裂缝。 还有,楚宫那夜楚怀珉亲自策划,杀了你的女相。宋容重重一击。 够了!闭嘴。咯吱咯吱,缝隙扩大。 别指望你身旁那个暗卫,早让人打昏扔到某不知名角落。宋容这时又道,手搭上窗面往下压,静看秦棠景徒劳挣扎,笑不可抑。 好,很好。今夜算我大意中了你们奸计,直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作为君王你太重情了,任背叛之人逍遥法外,守不住自己原则,你又怎么当得起天下之主这名号?宋容哼道,言辞俨然有了几分轻视,手却蓦然改变力道,压转抬,没费多大劲把整个窗卸下,然后很随意一扔。 当不当得起,我自己说了算!秦棠景霍然抬首,双目对望,口吻仍是狷狂。 尘土纷纷扰扰扬起,片刻吹了秦棠景满脸,她也没挡一挡,任吹去,于是被那股风尘热辣辣地刺激到眼眶发红。 一只手这时递了块帕子过来,宋容声音轻柔了许多:擦擦。 秦棠景冷哼,没领情,自己抹了两下脸。 没了内息,你不是我对手,只能任我宰割。自己乖乖出来,还是我帮你一把? 秦棠景半眯起眼,无视宋容伸来的手,最终靠自己借力敏捷地落地,站得笔直。 白烛这时落了满台蜡花,依稀地照出屋角似有道人影,很隐蔽,可就在双脚碰地那时秦棠景余光扫见,心头起疑,等她转头再看,却又是漆黑空无一物。 别看了,外面全是我的人,你逃不出去。宋容很善意地提醒。 秦棠景一顿,横她眼杀, 我也很好奇,大半夜你们这么绑架我,到底为了什么? 当然是有目的。那厢宋容眉梢弯弯,拾起案上一卷玄锦,抛向秦棠景,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宋齐两国出兵助你复位,天下归于平静,各自安好。 画押签字,最好盖上你秦王大印,你便可以离开。 完全没有商量余地,大有逼供画押的架势。 宋容势在必得,灼灼地欢笑着,甚至很有情趣,一旁倒水品茶,等候消息。 秦棠景一眼没看,一抹讥诮绽放唇畔,清亮的眼眸开始化水朦胧,遮掩住了她动手前的狂潮,我倒想听听,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二。宋容指了指里侧那张大床,歪着头挨近,轻声道,陪我睡一夜,明天我自然把你毫发无伤放了。 这两个选择,无论哪一个都是绝对无耻。 两个无耻之徒,难怪能走到一起! 秦棠景的心于是又凉了几分,讥诮久了变嗤笑: 原来这才是你们的目的。设下圈套引诱我前来,如果是为了自己能活长点命,这我理解。可惜楚怀珉不在,看不到自己设下的局,结果究竟能不能如她所愿! 呵,我若不答应,你又能奈我何?! 话刚落下,秦棠景出掌,人纵身风似飞去,迅速且精准地袭击宋容命脉。 宋容料到了秦棠景翻脸这幕,轻轻松松应对,一拳立刻迎上。 掌拳相撞,无意外秦棠景被弹飞出去,半空中她忍痛却笑了起来,对着宋容微微张唇做了个再会嘴型,十足痛快!顺带将那卷玄锦撕个粉碎。 宋容刚收势,人还没回味过来,背脊却没来由剧烈一痛,猝不及防被一掌甩飞。 冷不丁有人在身后偷袭!这么久,宋容竟没发现房间暗处还藏了人。 等她急忙稳住身,那抹黑影已经携了秦棠景破门奔去,眨眼间消失茫茫黑夜。 再追已经来不及了,良机错失。 宋容猛捶门,胸膛急促,气得将唇咬出一排血洞。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79) ##### 这几日雨时下时停,会盟宴也是时晴时阴,只因他们意见始终达不成一致。 最近时日秦九凤大肆招兵买马,搞得天下人心惶惶,宋齐当然就坐不住,打不过秦王军就只好竭尽全力阻止秦王军再起战争。 反正最终结果就那一个,所以秦棠景并不心急,私底下也没闲着。 经过精确踩点,这次好歹成功,总算没再傻傻自投罗网。 可算把你寻着了,藏得够深;暗中看热闹,是吧?又天夜里秦棠景现身,一见到楚怀珉,当即冷笑着欺近,眸色精锐。 直到背靠床帐楚怀珉这才顿步,秦棠景却还在欺近,到后来两人唇几乎依着,鼻尖轻碰,吞吐同个灼热呼吸,周身仿佛点了堆篝火,撩人地燃烧体内血液。 楚怀珉将唇抿起,极力让自己不吐气息,从容依旧四稳八平。 秦棠景还是冷冷地注视她,手指卷上了楚怀珉下颌, 次次算计,难道我们之间只剩冷冰冰算计?别当哑巴,回答我。 指尖使力,并不怎么怜香惜玉,直接在那白皙的肌肤刻下了两道红痕。 楚怀珉蹙眉,嘴唇微动,良久到底没说半个字。 得不到回答便预示着默认,就是这么简单。 下巴还在她指间受累,她沉沉捏住,咬紧了牙,稍后切齿发话: 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只要能压倒我秦姬凰,付出一切代价在所不惜?那为什么不把我命拿了去!你拿,我给你就是了,何必费这么多周折。 两人间似乎已经没什么好说,说来说去都是废话,倦了厌了烦了腻了,懒得再说。 秦棠景后退,眸里这刻没了温度,将身姿调整备战状态,\出手吧!\ 话音同人一起跃起,拳头裹着秦棠景仅剩不多的内力,毫不迟疑袭击楚怀珉肩窝。 噗嗤两声,两人就此滞住,一口鲜血淋淋地浇上秦棠景面容。 秦棠景怔怔抬手,摸了下脸颊,温热黏稠的感觉,血染她半个手掌。 楚怀珉站在那没有还手,实实在在中招。 你 这一拳,该我受的,秦王别放心上。 楚怀珉低声,捂胸口闷咳,刚说完话喉咙甜腥味再次翻涌,不想被这人看见,她忙转身错开秦棠景人,无声吐在了一旁痰盂。 秦棠景恨声:别以为这样我会心软,恩断义绝互不相欠这几个字我可没忘!手一拉扯,楚怀珉立时踉跄,摇晃着撞进了她柔软怀里。 好,给你机会你不动手,我来动手。一击之后秦棠景哑声,混着尚热的鲜血故意去弄脏楚怀珉白衣,鬼画符完了三两下褪去,故技重施,又拿血手在楚怀珉内衫胸前地方一笔一划,清楚写下楚栖梧三个字。 一笔一划,代表着一个血账,迟早要算清的。 再然后秦棠景又脱掉了那层内衫,看着楚怀珉最后一件贴身里衫,仍没放过。 楚怀珉喘息着,很快感觉到那根手指反复笔画,发现不再写她的名字,而是一遍遍在她衫上写着:要么。 要么。要什么? 秦棠景整个就是坏胚子,不明着说,偏生往楚怀珉身上煽风点火问她要不要。 尽管彼此恨对方恨到骨子里,人性对欲的本能反应却难掩。 算计中动心,恨中倾心,这样卷进了家国天下尽情折磨,这样强烈的情感爆发 谁敢说这不是爱! 不管了,就这样□□齐齐寂灭吧! 下个目标,不是齐就是宋,你希望我先破哪个?享受致命快感之余,秦棠景还有空问话,贴紧了楚怀珉细腻肌肤,加快速度进入更深处。 虽听见了她这句,楚怀珉闭着眼,同样沉浸状态,也是没空同她搭话。 热汗从全身每个毛孔沁出,每个血管舒张极致,汗淋淋不一会打湿了被褥。 严防死守没用。三年时间里秦王军已经攻破多地,势如破竹无人可挡。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严防天下局势成一家对吧? 统天下付出代价有多大,孤王又背负了多少寄望与重担,岂是你们这些人能够阻止孤王脚步 你告诉宋容,休战不可能,等着决战那天到来吧! 间隙里陆续有话响起,楚怀珉听着,秦棠景沙哑的嗓音逐渐被门外大雨声音掩盖。 旖旎帐内秦棠景一个冲刺,随着动作紧咬楚怀珉肩部皮肉,越快咬越紧,令她同时享受痛苦夹着快感,永远别忘了这种滋味。 理智远离边缘,楚怀珉承受这种滋味,尽可配合,眼角灼痕渐渐湿润。 我没家了,我还能去哪那你可否告诉我,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容身之地? 久久,伴着雨刮风声,有道细碎的呜咽,怅然地从帐隙溢出。 齐王房寝,一团混乱。 说,谁派你来的?快说! 阶下齐政大声质问,把住跪地女子头发,恶狠狠撞向台阶。 砰一声,女子额头立刻开了朵血花,滴答滴答往下掉,慢慢在地毯晕染开来。 这点疼痛对刺客来说小菜一碟,不愧夏姑娘,任他怎么打骂全程笑容艳艳,最多轻飘飘道一句: 回禀齐王,真没人派奴家来的。 在外齐政是磊落君王,这世间却极少人知晓他有着令人难以言喻的暴力倾向。 宫内多少人被他打死致残,就连自己王后也没能幸免。 这般暴力发泄之下,齐政终于感到累了,见夏丹已然成了血人,却还能跪在那睁着眼清醒着,眼陡然一亮,兴奋拍手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你果然没骗寡人,受住了寡人的神武,你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语无伦次,好!你跟寡人回齐宫吧,好不好?寡人迎你为妃,不不不,寡人封你为后。如何? 夏丹受伤颇重,眼睛差点被自己的血糊住。她忍功非比寻常,在齐政怀中依然还能做出一副娇羞。奴家恭敬不如从命。 齐政哈哈大笑,得了美人一刻不能忍,立马把夏丹抱起。 夏丹低眸,顺从齐政,嘴边闪过一丝冷笑。 外头仍然劈里啪啦下着雨,漫夜难熬,侍卫们眼线们集体犯困,也就没人看见齐王房寝有道寒光一闪,更没人看见一柄巴掌长的刀刃全部没入齐政胸口。 原来这就是她们的计划,趁机杀掉齐王,扶持个新齐王再打掉齐宋联盟。 一击得手了,夏丹彻底卸掉伪装,将他的血挑了放进嘴尝尝。 老娘脸,老娘前程,差点被你这厮毁了。你这种人,死了也不可惜。 你来人!来人啊。这一杀偏了没正中要害,齐政还活着,垂死大喊。 看这齐政人不咋样,功夫倒会一点。 夏丹脸色一变,正想补他一刀,没料齐政避开了,疯狂奔向门口。 不知何时门口站了个人,正森冷地看着他,去哪? 齐政睁大眼,手哆嗦着指那人,是你!你 夏丹看准了沉住气,复又甩飞短刀,这次直中齐政背部要害。一声没吭,齐政瞪着那人秦王,软绵绵倒了下去。 没事吧?秦棠景转头,不免对这位夏姑娘刮目相看。 还好,都是小伤,这厮下手太狠了。夏丹抱怨道,媚眼相送秦王,心狠手辣刺客瞬变柔弱姑娘,大王对奴家可有补偿? 你立下大功一件,要什么稍后尽管提。是非之地不久留,先离开再说。 这句刚出口,却见夏丹瞳孔一缩,秦棠景心一悸,赶忙回头,却见本该死绝的齐政从地上爬起扑到门边,还没死?不好! 咣当,门还是被砸出个声响,不大不小,刚好足以被雨声盖住。 齐政张大嘴,压根没来得及喊出声,便让一枚树叶刺破经脉。 绝对是致命伤,他真正死了个透。 杀个人都杀不干净,好意思要补偿?身后,不知哪个角落响起这声清冷语调。 第98章 女帝和长公主80 很险很险一幕, 平和解决, 齐政死得悄无声息。 大功告成,所有人迅速从齐王房寝撤退, 等避开各处防守回到安全地秦棠景这才缓和步子, 顶着满额冷汗不急不慌地向前。 瓢泼大雨依然在下, 天地阴沉沉, 夹着炸雷和闪电撕裂天际似欲吞噬一切。 夜间两人无言, 一前一后相随。 不用送了。走进廊道时前面那人突然停下, 请回吧, 今夜我什么都没看见。 哦。意思就是装聋作哑了。你不好奇, 我杀齐王是为了什么。不久前床榻缠绵的热度犹存, 秦棠景声音于是也还柔软。 因头微微垂着, 爬满额角的冷汗便汇成一滴滴, 沿着她脸颊流入颈子。 有些凉, 颈下肌肤忍不住起了细细颤栗。 这种感觉不太舒服, 秦棠景抬头,刚把手摸到脖项, 就见三步外楚怀珉,不知几时转身正面对着她,一双湛清眸子凉似水, 整个人冷冷淡淡立在那里, 依旧冻人心魄。 这么顶顶好看的长公主,美得还是让秦王恨不得藏进她后宫。 从不受礼乐束缚之人,岂能按常理度之。一字一顿地楚怀珉道。 而得到这个答话的秦棠景, 瞧着楚怀珉半晌,唇角不禁浮起丝浅笑,也学她语气一字一顿地回句:死敌就是死敌,知己知彼,还是你懂我。 楚怀珉波澜不惊,转脸向廊外并不回看她, 杀齐王,下下策。 秦棠景顿了顿,只手扶额:当然,我知道此举下下策。敛起嘴角那不多的笑,她揉着眉心,可是没办法,为破僵局只能铤而走险了,孤王已经等不起。 到这时候她就像支上了弦的利箭,除了射出去压根没有第二个选择。 此时的她,早就不是那个上完朝还能偷闲玩乐的秦王。 方才那招我知道是你出的手,因为我家小皇叔从不屑使用任何暗器,而且我不止一次见你以叶为器。放浪形骸的人,难得正经起来:欠你的人情,孤王今后再还。 不必。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这冷淡模样床上床下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秦棠景挑挑眉,仍是正经神色,倒也半字没问楚怀珉为何出现凶杀现场。 只因长公主心思深如浓墨,看不透也磨不透,她也不想深究。 心照不宣就行了。 一念至此,秦棠景挨着廊座随意就这么坐了下来,也并没急着离开的意思,主动挑起话题:虽失去丞相,但孤王最近又新得个能人。姓卫名晋,你听过这号人物吧? 楚怀珉微拧着眉,淡淡嗯了声,也还是不看她,听过,原燕国大夫,秦国人氏。 最后那几字似有千钧之力,听起来格外重,可是也就只有秦王听不懂暗含其意。 不错,卫晋夫也是李丞相挚友,她不比李丞相弱半分,所以你们要小心了。 这话说完,秦棠景将头抬高向楚怀珉望去。 她这个角度只能看楚怀珉侧脸,但意料之中,楚怀珉还是那副清冷神色。 望着望着,忽然间秦棠景就心生了种感悟,明明她们之间距离并不远,仅两三步而已,却好像隔着千尺万丈。 那种阴郁窒息的感觉慢慢腾上秦棠景心间,于是她声低了下去: 宋容是没这个本事对付卫晋,反倒是你,到时别轻率大意。 这两句话万不该说出来才是,毕竟她们是对立死敌,最要紧抢占先机。 可是没用,桀骜不驯的秦王担心清高自傲的长公主输不起,想来总觉得还得提点一下比较妥,免得那天分胜负场面太难看。 决战天下避无可避,但是如果还有机会,孤王并不想与你战场相见。 秦棠景浅笑,最终她轻轻地道了这句。 而那方楚怀珉眉尖微抖,沉默里,一时有种纠结复杂的心绪交织。 到底没忍住转过头,一眼过去便与秦棠景缠上了目光。 这一眼,就像根无形细线,铺天盖地袭卷,缠缠绕绕死死地裹住了她们。 虽是坐着姿态,秦棠景抬高了下颚,眉目依旧如画。楚怀珉静静看着,只觉又恍似回到了当年楚国狩猎场,这女子身着艳丽红袍一骑登场那样恣意欢快。也就是那样不经意闯进她心底,从此深深烙下一个姓秦字姬凰的印记。 明争暗斗,两人互相较劲久了,从不敢松懈,几乎不曾这样拿正眼坦坦荡荡看过对方。 原来动情这种事,真真控制不住自己,也没多少不堪。 然而两个原本素不相干的人,究竟是怎么走到眼下这一步? 又是怎么成为至死方休的仇家?不得而知。 只是许久,到这一刻相视间仿佛摒弃了所有,两个仇家,满眼就只剩眼前的人。 念头转来转去,思绪也变来变去,当种种深埋的愫因被勾起来,楚怀珉这时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像魔怔了般步步走过去。 到秦棠景跟前俯身后,楚怀珉单手捧起她脸,缓慢地往上勾起,直至互相对望。 廊里廊外皆是淅沥雨声,头顶一盏灯笼顺风来回摇摆,照出的光亮偏暗,但依然挡不住楚怀珉眸里此刻滚出的灼灼柔意。 你的情我收到了。她道,良久后微微一叹,怀珉当不起如此厚爱。 秦棠景眨眼,一颗心几乎跳出膛口,恍惚了一阵才找回声音:不,你当得起。 还记得出宫游玩那天吧?也像现在这样下着大雨,我们被百姓冲散了。似乎怕她不相信,秦棠景即时紧跟一句,眼睛雪亮。 记得。楚怀珉点头,也记得那天就在街上决定的叛乱时日。 我找你很久,一直没找到,后来我遇到个算命老头,他给我算了卦姻缘。 嗯? 孤王姻缘,命中是你。 秦棠景字字道。 楚怀珉心颤,看着她双眸,最终却是松开了手,只是拿指尖到秦棠景脸颊眷恋地轻抚了两下,最终她还是直起腰转身: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声一落地,人也开始迈步,身正决然,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秦棠景着恼,猛地站起喊了声:楚栖梧!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80) 楚怀珉已经走出十步之外了,双脚虽停顿了下,却仍然没回首。 小皇叔来找我,说明我方兵马已经集结,我该离开了。这句话出口,秦棠景居然喘上了气, 若天下没你容身之地,来我身边,我护你无忧! 你,要不要随我一起走? 黑夜里,秦棠景嘶哑着声,和着残月夜风一同漾起。 ** ** 作为刺客暗杀失手,那是职业耻辱,能捡回一条命都算烧高香。 站在卫晋身后的夏丹郁闷了,没敢插嘴,只好听着她主子奋力与秦王爷辩驳。 吵来吵去,这两个口头上扯最多的人还是死去已久的李大丞相。 不要以为李无策不在,你就敢跟我犟嘴是不是?吵到最后秦九凤一声冷哼,手指轻弹,光明剑立刻出鞘,锋利剑芒直逼二尺内卫晋。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想干嘛。卫晋梗着脖子,不畏惧上前,欺负我不会武功? 秦九凤唇讥:就欺负你不会武功,你又能怎样。还以为李世舟会帮你出头? 无策决计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人。卫晋也不是个善人,即刻反讽。 墙头草,有种再说一遍?秦九凤提高声量。 负心人!说就说,我还会怕你么。卫晋一改沉稳形容,声调也急剧上扬,无策就是瞎了眼才等你等了一辈子,我说错了吗?当初如果不是你进到丞相府,夺走了无策的心,她早跟我成婚了!哪里哪里还有你什么事。 从小我们两家就已订婚,水到渠成的喜事,可就是因为你出现!秦阿咏! 卫晋红了眼,话到后面愤吼,人也扑到秦九凤身前扬手,猛捶她肩。 可惜力如轻毛的卫晋夫,细胳膊细腿对秦九凤造不成实质伤害。 倒是秦九凤,忍住了还击,站那任打任捶。 一旁夏丹则捂脸,深叹了口气,根本不知如何劝架,这两个人到底还是吵崩了。 发展到后来秦棠景跨进门,也站一旁看她们干架老半天,她们也没发觉,仍在地上滚动扭打成团。 瞧瞧,又是一对互看不顺眼的仇家。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动静终于停歇,两人分开时都被掐得鼻青脸肿。 门外雨已停,天这时也亮了起来。 两位大人,消气了吗?不远处席位,秦棠景托着个腮,打哈欠表示看累了。 秦九凤抹掉鼻血,手绕到卫晋背后恶狠狠掐了一把,含糊地问了句:姬凰你什么回来的,怎么也不吱一声。 大王,臣要参九王爷一本。卫晋吃痛,碍于面子没再干起来,但也没忍这口气。 说。 王爷仗势欺人!卫晋指控。 秦九凤靠后依着墙,双手抱臂,一脸我就仗势欺人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不屑表情。 秦棠景闷笑,又很无奈,这是上代人的纠葛,理应她不该插手。 可看卫晋夫被她家小皇叔欺负得这么狼狈,不讲句公道话似乎也说不过去。 于是她清清嗓子,正准备孤王允你掐回去这句话,还没出声就被匆匆进门的阿阎打断:主子,有急事。在她身后还跟了个哭哭啼啼的侍女。 见到侍女脸那刻,秦棠景和秦九凤同时皱起眉,是秦明素的贴身侍女阿慧。 大王,求您救救郡主吧,郡主病得严重就快不行了。 侍女好容易止住泪,扑倒地哽咽开口第一句。 毫无疑问,秦明素出事了,而且跟宋容脱不了干系。 原来前几日救走秦棠景那个黑影正是秦明素,可没多久就被宋容揭穿,一怒之下这挨千刀折磨了人一宿还不够,最后狠心将已经被折腾伤痕累累的秦明素关起来,并铁着心下令,任谁也不许靠近半步。 而那秦明素数年跟着宋容辗转奔波,身子骨本就弱了,半夜果然就发起高烧。 这回病情不同以往,它来势汹汹导致人日夜沉沉,一下受不住便昏迷不醒。 就这样秦明素关在黑屋,滴水不进如此过了三天三夜,眼见气息越来越微弱,几乎命悬一线,侍女阿慧跑去求宋容,非但没求成,还被宋容打了顿扫地出门。 实在无法阿慧这才连夜寻到秦王眼前,求昔日旧主救命。 秦棠景闯进黑屋时,草滩上缩着的人影听见声响颤了颤眼皮:阿容 尽管意识迷蒙 ,尽管已经折磨到连睁眼的力气都无,只能继续死气沉沉地躺着,她嘴里呢喃着却仍是那个人。 宋容。 秦棠景咬紧腮帮子,当即上前,小心翼翼将秦明素抱起。 近前了她才看清,秦明素浑身虚汗,脸色煞白煞白,双衣袖撕破处露出的皮肤居然一片青紫,脖颈上也有道指掐痕,旁边还印着块块异常红斑,显然被非人虐待过。 这畜生!秦棠景跺脚,恨恨骂道,再怎样也不该猪狗不如的东西。 阿姊?对声音还有些敏感的秦明素,勉强认出了人。 是我,我带你离开! 天亮了。 起床后宋容照旧询问王后情况,底下人也照常去打探,回转后侍从却发颤,跪在宋容脚边哆嗦:回禀大王,王后不在黑屋不见了。 宋容扫他一眼,戾气浓郁,你在说什么?谁不见了。 侍从暴汗:王后 宋容没说话,抬腿狠踹上侍从胸口,侍从哼都没哼,这一脚直接送他见阎王。 一个大活人关在屋里,重重防卫都守不住,就这么凭空消失。 怎么可能?! 宋容甩袖出门,亲自前往黑屋搜查,事实结果却依然不变,的确不见了人。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一个弱女子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暴怒嘶吼声声响起,宋容歇斯底里狂躁,屋檐上边窝里的春燕于是被震醒,惊得纷纷振翅高飞,走前只留下它们一阵阵尖锐鸣叫。 宋容眼神空濛濛,一口气迟迟喘不上来,最终她无力跌坐地上,张开手掩面。 人不见了,连同她身边的侍女也跟着不见。为什么? 无论如何秦明素绝对不会离开她,当年那么大风波那女子都坚定追随自己,所以她笃信秦明素绝不可能自己逃走。既然如此,那么一定是有人 一闪而过的灵光,宋容眼神逐渐明朗。 然而不等宋容仔细盘查昨晚细节,这时候还有更坏的消息传来。 齐王昨夜被人暗杀,已经没了气,秦王竟也同时受到刺杀?坏消息听到一半宋容居然气笑了,一把拽那传话的人到眼珠子前恶狠盯着,你告诉我,这世间还能有这么巧的巧合?你觉得寡人信么?当寡人是傻子? 宋王信不信,自然由您,外臣只是传个话而已。卫晋耸肩,指着脸,不信你看,外臣为了护住秦王,脸上还留着昨晚被刺客揍得淤青,这就是证据。 卫晋肿了半张脸,双颊各一块黑紫淤青,还相当对称,由此可见那刺客绝对下了死手。 宋容戾气又现:带我去见秦王。 卫晋摇头,不惊不惧地道:秦王伤了腿不方便辞行,清早便带人出了会盟宫,所以特吩咐外臣通知宋王一声。 走了才来通知。当她是什么? 而且这么大动静,她的人居然没一个察觉,果然全是些吃干饭的废物。 宋容这时突然松手。 明白了,秦明素一定是被秦姬凰带走的! 宋容顿悟,甩开卫晋,疾步奔出这座偏远黑屋,别进另处清幽小院。 一夜骤雨过后,空气变得湿润清爽,尤其清早让人身心更舒畅。 院里中间那楚怀珉正端坐,就在这样环境慢条斯理地进食。见宋容来了也不意外,只是轻搁指间著筷,拿方帕擦拭嘴唇。 秦姬凰离开,你怎么不随她去。那头宋容站定,许久才发问,神色沉郁。 第99章 女帝和长公主81 我不能离开, 宋王莫忘了,我家佩思的命还在你手里。 秦姬凰三个字落耳, 轻飘飘地, 到底还是触动楚怀珉心弦最柔软那部位。 其实距她们见的最后一面,掐指算也才过去几个时辰。 所以想到昨夜, 在那人温情脉脉眼神里自己的溃败, 转念又想到临别时秦棠景眼里泛起的挣扎与不甘当时她又何尝不是备受煎熬。 楚怀珉于是只好深叹,按住潮涌思绪,定力非凡地回了宋容这么一句。 她神态依旧淡淡,说完之后另只手抬起,似无意识地摸了下眉旁那条浅痕。 楚小儿比心上人更重要, 所以你宁愿舍弃秦姬凰, 是不是? 那方宋容听后反应却极大,当即鼓掌,压抑愤怒的样子看起来像极一条毒蛇。 可惜掌声太刺耳, 煞风景地破坏清早良好气氛。 楚怀珉动作于是略止,微微地一抬眉迎上宋容目光: 佩思是阿兄唯一血脉,更是我此生唯一亲人, 你若敢伤她分毫,休怪我不客气。方帕之下唇角冷冷弯勾。 边鼓掌,宋容边慢步走过去:只要你乖乖听话,我绝不伤害。长公主重情重义,有血有肉,这让我非常敬佩, 大爱无疆啊。 多么想要得到楚国长公主的秦姬凰,今早却是灰溜溜无功而返,恐怕这几日以来,已经被楚某人伤透了心吧?不等对方开口,宋容又嘲讽地跟了句。 当亲情与感情只能二选一时,伟大且博爱的长公主俨然抛弃感情选了前者。 可不就是大爱无疆。 就是不知道那位秦王,面对这般爱而不得会是何种滋味? 大路朝天各有远志,仅此而已。 各有远志?果真仅此而已么,我看未必。 宋王何出此言。 你这么聪明,难道还猜不透玄机?宋容哼道,温言温语间,声音却隐隐透出股阴气,秦姬凰一心灭六国合并中原,这等雄心壮志,归根结底图得就是个山河太平,与你镇国安民的抱负,不约而同;可以说,殊途同归!两者本质何其相似。 狂躁过后宋容恢复常态,头脑也跟着清醒,最终来到楚怀珉对面位子坐下。 昔日无依无权的三皇子能爬上王位,自然不蠢,除本身实力她靠得就是一个忍字。 然而谈到忍,如今这位历经人生百态的亡国公主比宋容更能忍。 楚怀珉于是神态,也还是淡淡地:折翼的鸟无法再飞翔,我并无大志,至于那些抱负也在国破家亡时随之湮灭。 楚国虽亡,你也不再是楚国长公主,但你楚怀珉在楚国地位如何,不需我多说。 没了身份何来地位? 那我该感谢老天爷,注定你们立场不同,没恩赐你们联手共谋天下的时机! 大清早对付这些阴阳怪气言论,楚怀珉收帕入袖,明显耐心不多。 但宋容早习惯了楚怀珉冰冷性子,不依不饶。 无论是二十座城池,还是拿楚怀琅命换取你一人,那么想要得到你的秦姬凰,这回见面居然没对你用威逼手段,而是任你继续留了下来,真真让我感到意外。 她停了停,状似好奇地问:如果我手里没你把柄,那么今日你会怎样抉择,是否当真就随秦姬凰一起去了? 听见这话,楚怀珉转头遥望满园春色,眉心微蹙起来,模样也状似思考怎样抉择。 时至梅雨时节,百花齐放仍在争妍斗艳,可谓美不胜收。 席座上楚怀珉慢慢有了感触,越看越久越觉得有点索然无味那种无趣,就好像柳烟花雾望进眼底,却变成满园寂寞。 原来,她也会寂寞。 果然心里装的东西多了,不但伤人累己,连再美的景致都无法静下心欣赏。 而唯一不变的是,此刻楚怀珉眸底呈现一片清明,理智非常。 心坚石穿的人,无论怎样,始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路该走往的方向。 没想过这个假设。所以片刻后,楚怀珉终是如此回答。 宋容凝视着她,很快弯了嘴角: 那么显而易见,你们永远走不到一起。 若真是这种结局,不也正中你下怀? 是,我从未希望你们好过。这句宋容答得倒很是坦诚。 就因为得不到,所以宁愿毁掉。 没错。依然大方承认,曾经我说过,我要让活着的人,生不如死地苟且于世。 事实证明宋容没说虚话,她绝对言出必行。可见宋容因爱生恨,着实走火入魔了。 于是李世舟,那样一代名士,防不甚防就成了宋容刀下第一个冤魂。 冤吗,其实也不冤,只是因果循环。 谁教那位丞相大人施下两招毒计,致使一个忍辱负重才登上宝座,却因身份曝光而狼狈地跌落王位的宋容,国家也因此四分五裂,自此动荡衰败之后再无强盛。 另个计就更毒更绝,弹指七万人血埋黄泉,而如今泥削骨,已经白骨皑皑了吧。 这样到处竖敌引仇恨的李世舟,即便天纵奇才,命也该活不长。 不知那位高人设下这个局时,可算到像宋容这样的变数?也当然,失去左膀右臂之后那高人可能还没到生不如死这地步,但痛心绝对痛心。 想到这里,只是过了小会,一种名为报复的愉悦感,却慢慢升上楚怀珉感官。 仅是顷刻间她就已经消化完宋容那番话。 楚怀珉于是垂眸,将那种快感掩藏,见宋容端杯之后立身:宋王慢慢喝。王后与在下约定今日弹琴作赋,恕不奉陪。 话刚出口却不得了,只听砰地巨响,是宋容将酒盏重重地一掷。 楚怀珉顿住。 不用去了,人不在。宋容沉声,手指合拢,酒盏当即四分五裂,今早出了桩怪事。我来问你,秦明素今早突然凭空不见人影,你知不知实情? 不知。楚怀珉皱住眉,目光即刻落到宋容身上,反应像是初闻消息。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81) 当真不知?平日她走你最近。 这话该问你自己,你才是她枕边人。 宋容强忍的怒气,又有了破口冲动:我猜,她被秦姬凰带走了。 所以你第一反应不是去追回,反而赶来确认我是否远走高飞,对么? 宋容沉默。 不久后,事实也果然如宋容猜测那样。派出去找王后的侍卫回禀,说是他们已经赶到秦姬凰马车前,但他们却没能把宋王后带回来。 原因很窝囊,因为传说中的那位战神王爷居然特意领了队兵马专门等候他们。 当时数百铁骑,呈鹰型排开,气势逼人,他们见到后吓得直打退鼓,道理不敢论半句,对话时候全身都抖冷汗,哪敢遵从宋容那句命令:不给人,强抢。 人没带回来但好歹有收获,他们战战兢兢替秦王传了道口信,就一个字,滚。 简简单单,深怕讲得太深奥宋容听不懂。 情绪,快要压制不住,尤其听见那个滚字,无论宋容怎么深吸气,依然挡不住她出手横扫案上杯盏,直接揉成碎渣。 这过程尖利地划破她皮肤,血缓缓溢出沾染手掌纹路;等宋容摊开手,吹掉那些残余灰屑,只留不停往外冒的鲜血在她掌心慢噬,瞧着分外妖娆。 再次动怒的宋容,只稍动动手指,案上菜肴瓶罐立刻翻倒,满地狼藉,摔得稀碎。 那张案,就当着楚怀珉面,最终也被宋容拍裂成八块。 我就不信,秦姬凰带着人能跑多远!甩下这句,宋容拂袖离开。 稍后,小院归于宁静,楚怀珉心绪也慢慢平定,便立在花丛间,仰头静静看旭日东升。 可以肯定,即便宋容亲自去追,也再追不回自己的王后。 你到底想做什么?失去楚国,一个苟延残喘的宋国又能支撑你多久? 同时抬头观看朝阳的还有秦王宫卫太后,晨光倾斜下来,将她身形照得几近透明。 近午日时分,灼阳酷热,卫姒也终于莞尔: 芈曦,栖梧不愧是你女儿,她那不服输的性子与我倒是相似。 活了近四十载,看透红尘的卫姒,居然不能一时决算出楚怀珉此行真实用意。 但无论如何,大势已定,她又何惧一个楚怀珉? ** ** 半年后,地点仍是秦王宫。 自从齐政暴毙,齐国内部为争权混乱不堪,而秦王军趁虚而入,秦齐一仗打到最后终于在冬季来临前歇下。 卫公子卫晋,这时候表面打着秦王旗帜出使秦国,游说秦明月使之放松警惕,目的避免李将军麾下大军与秦王军战场相碰。 实则她出使是向卫太后汇报她们计策实施的最新进展,顺便打消秦王疑虑,免得身在局中的秦王察觉破绽而坏了大事;毕竟,叛乱够久了,是时候进入尾声。 太上宫当时卫姒正批阅奏章,殿外秦明月轻叩: 启禀太后,卫公子已到。 宣。卫姒于是应了声,指间笔杆未停。 这秦明月迟疑。 怎么? 卫公子在武陵。 武陵,九王爷将来的陵寝,李大丞相就长眠此处。 风水宝地,依山傍水景色极好。 卫姒拾级而上,前脚刚踏进最后一道台阶时,便望见墓碑前有道人影。 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我还没来得及见见她,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太后。卫晋声音低沉地响起,指腹轻柔地抚摸着碑上冰凉的字,如同恋人般亲昵。 卫姒步伐稳定,来到卫晋身旁驻足,瞧着这座坟墓许久,终究服软道了声:对不起。 太后竟向一个棋子低头道歉。 卫晋苦笑:臣卑微,不敢接太后口中的对不起。指尖挥动,弹去石碑落的灰尘,过程虽出了点小意外,但总归要有人牺牲。等尘埃落定,太后该想想怎么向那对叔侄解释。 到那时,哀家自会给她们一个交代。 如此便好。这话之后卫晋转身,掀起衣摆缓缓跪倒,臣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李丞相与王爷无名无份,葬武陵不合大秦律法。 那按你意思,怎样才合律法? 臣与李丞相数十年婚约,所以李丞相应当迁入卫氏祖坟才是。只要我们婚约还在,臣百年后,名正言顺与李丞相合葬一墓。 卫晋道,寒风里人跪得如松竹般坚韧。 她那一席话有理有据,就算身为太后也得遵循大秦古训。 万万没想到,卫姒提到了当年一桩秘密,一桩她们彼此知晓,却又深埋十多年的症结:李丞相虽没名分,与王爷却有夫妻之实。 卫晋当即怔住,挺直的腰身终于软了下来,记忆那幕也渐渐重现眼前。 大敌当前,能不能别闹脾气。卫晋夫,赶紧开门,本王给你认错行了吧? 一个月后,门外秦九凤敲门,哄人语气开始不耐。 至于为何翻脸,因为卫晋回来那天,不知怎得就吵上嘴了,反正她们经常吵红脸,所以秦九凤也没当回事,卫晋自个倒是闭门好些天,谁也不理睬,就连秦王也不见。 秦九凤又拍了好一阵的门,里头依然安安静静。 真生气了?这可不是你卫晋夫的性格。扭扭捏捏,小家子气。 卫晋!别给你面子,你就敢蹬鼻子上天!几句之后,屋里那位还是不肯出门,秦九凤决定以毒攻毒。 行,你就继续这样废着吧!统一天下这等功劳本王一人独揽,与你无关。 到时你没功劳,看你拿什么接任李世舟留下来的丞相位! 墙头草 话没说完门霍然打开,冲出一人,指着秦九凤鼻尖骂道:你个祸害,活该你孤独终老! 被唾沫喷一脸的秦九凤,陡然一个踉跄,天地跟着旋转起来,险些打跌。 孤独终老,无所谓。 好歹目的达成,人不再自闭,从门内出来了。 秦九凤扶墙,气得咬牙,忍了又忍,这才忍住没回嘴,只是可惜自己准备的一堆毒语,还没敬献卫晋几句就没了用处。 小皇叔,你们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不妨说来孤王听听。 举兵前,马背上秦棠景发话,忍俊不禁,瞄了眼两个恨不得远离对方八百丈远的人。 无冤无仇,纯粹看不惯她那副假仁假义的作态。秦九凤不善地朝卫晋瞪了眼,姬凰你千万小心这种人,绝不能推她坐上丞相那个位置。 孤王怎么觉得,卫晋夫才智过人,堪当大任。小皇叔 大王圣明!有君如此,臣万死不辞! 有人忽然接话,正是来自不知几时靠近她们的卫晋,顺道甩了秦九凤一记挑衅眼色。 秦九凤瞪眼,刚张嘴发作,卫晋适时又是一嗓子:秦王必胜! 声音相当洪亮,立刻传遍野地,引起千军万马振呼:秦王必胜!秦王必胜!吼声震天动地,风中秦旗猎猎飞舞,整装待发的将士士气昂扬。 秦九凤吃了闷亏,见场面如此只好作罢,暗道下次定要从卫晋身上讨回来。 小皇叔?姬凰声音这时传耳。 秦九凤立刻点头,面上装得正经嗯了声,心底却在窃喜,姬凰心里她还是有分量的。 而得到小皇叔首肯后,秦棠景叫人拿来银戈。 阿姊且慢! 有人高喊。 秦棠景闻声回头,就见城内骑马奔出一人,总算赶在她下令之前,来到众人跟前亮相。 胡闹。赶紧回去休养,你身子弱 我是宋国王后。一句话截断。秦明素脸色苍白,仍喘着气,一派柔柔弱弱的姿态,眼神却很坚定,阿姊,小皇叔,秦宋决战怎能少了我。逃避无用,我必须要去解决一些事情。 明素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想像阿姊这般,英勇向前,永不退缩! 许是秦明素端出了一国之后的风范,她那番话竟是无人反对。 秦棠景于是催马上前,将眼慢慢看准宋国那个方向,银戈最终一挥:出发! 宋国,六国当今仅存之一。 秦军二十万,由李世勤率领围攻宋国,不久秦王军也将从宋国北部往南围剿。 于是不到半个月,双方兵马已经逼近王城,而宋国遭受两面夹击的境地,与当年楚国何其像。宋容却是半点不慌,坐在军帐假惺惺地勾笑:独木难支?谁说我无力回天。 拿眼瞟下方的楚怀珉,宋容伸着腰,徐徐地道:我有一计。 楚怀珉果然抬头,何计? 以你为诱。宋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直勾勾盯着楚怀珉,话不掩残酷:记得很久以前,我曾说过如果拿你要挟秦姬凰退兵,她是选择天下九州,还是选择,你。 记得我也曾说过,这种事不可能发生。楚怀珉音调冷淡。 是吗,可已经由不得你。宋容乐不可支,转头望向帐外漂亮雪色,你想不想看看,在秦姬凰心里,到底哪个更重要?我很好奇。 不想看,我也不好奇秦姬凰心里到底哪个更重要。 这绝对是楚怀珉第一反应。 以你为诱饵,秦姬凰绝对上钩,这点毋庸置疑!宋容回头瞪她,表情开始扭曲,她一定会来! 毫不意外,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被情所困宋容显然疯魔了,但楚怀珉理智仍在。 可是从军账出来之后楚怀珉心情明显低落,就那样衣衫单薄地,走进今年第一场风雪当中,任寒气侵骨。 一路她都在沉默,而耳畔始终回荡着的却是当日廊道姬凰那句话。 若天下没你容身之地,来我身边,我护你无忧! 声声入人心,多么情深缱绻一句话,回想起来依旧暖进她心窝。 可惜,这句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最终秦姬凰失望而归。 所以她总觉得,今生欠下的君恩怕是还不完了。 长公主请留步。这时,一旁突然有个声音打断楚怀珉沉浸。 来人是宋容麾下一名心腹将军。 他叫侯沙,长得人高马大,性情非常耿直,说起来也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儿郎,早就对宋容昏庸无道心怀不满,以至于这两年轻易就被楚怀珉策反,暗中归顺长公主那一派。 侯将军,何事? 遇到点麻烦,末将头脑愚笨,一时无法决断。侯沙赶忙左右看了看,趁四周无人低调地奉上物件,长公主你过过目,这东西该怎么处置?我担心横出什么意外。 战帖?楚怀珉一眼扫过去。 是,点名送往秦王军营的。宋王约秦王明日午时三刻郊外见,不然她就 她就杀了我,以此威胁秦王。 侯沙惊讶:长公主你都还没看,怎么好像,已经一清二楚。 楚怀珉蹙了下眉,翻开那道战帖也没怎么细看,只是墨迹居然还未干透,显然刚刚写成不久,而且左下角有个署名宋容。 至于里面写的内容,出自宋容笔下自然没安好心。 末将粗人一个,不懂你们文人墨客那么多道道,但我也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成大事不拘小节!长公主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事而惹怒宋王,万万不可错失最佳良机啊。 长公主,还望顾全大局。 侯沙的意思明确,毕竟很不容易才在宋军竖起楚长公主楚谋士的威信,如今还不到反水时机,怕就怕付之一炬。 而这些因果利害,楚怀珉当然也是一清二楚。 放心,我不会冲动。她将战帖轻轻合上,交还他手,既然宋王已经做出决定,那就送去吧。 侯沙如释负重:遵命! 处决这桩事,楚怀珉于是迈步,怀揣着复杂情绪继续往前走。 仅仅因为宋容好奇心太强,这封战帖送出去之后,她想,却又会成为秦姬凰人生中一个生死抉择吧! 可是为君者,人生本来就会面临无数个分叉选择,岂会轻轻松松便能成为天下之主? 帝者,必先磨其心志。 第100章 女帝和长公主82 秦王军帐, 寒阳东升。 帐外卫晋跺脚取暖,冻得她双颊通红, 已经等候许久也没等到正主秦王一声通传。 难道还没起榻?不应该呀。卫晋往手心呵了口气, 然后转头,随手一指, 你, 赶快进去通禀,就说卫晋求见大王,有要事相商。 回卫大人,求您就回去歇着吧,大王吩咐过了任何人不见。 不管, 我就在这守着。如果耽误了大事, 你全责! 那名侍卫吓得一哆嗦,白着张脸却依然挺直腰板,遵从君命把守帐门。 卫晋气笑:简直是主子什么样, 就有什么样的随从! 又过了稍许,秦王帐内烛火终于熄灭,有脚步声传出来, 帘幕被掀开一丝缝隙。 卫晋眼尖见到,立刻拨开侍卫箭步上前,躬身就道: 臣以为此事必有诈!大王独自前往实在过于危险,臣恳请大王 卫大人,很不巧您来晚一步,大王有事出去了。出来那人低头抢声回应。 下文于是止于唇, 卫晋闻言扶额,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等为何不拦着大王? 小的不敢。 完了,终究来迟一步,人已经暗度陈仓,单枪匹马赴约去了。 死阿咏,扔下这些烂摊子,自己逍遥快活去了!又不是我的心肝宝贝姬凰! 一想到混账秦九凤,卫晋就忍不住低声骂人。 大战将近,前天秦九凤竟然主动请缨,美曰其名前去游说李世勤策反他,实则这两人准备串通一气,来一个里应外合彻底灭宋;李世勤也是太后的人。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82) 总之秦九凤在或不在,卫晋都不爽,尤其横插枝节出现紧要关头她就更不爽。 城郊外。 午时三刻,一分不多不少,秦棠景如约而至。 人仍是那袭紫红衣袍,对待早早等候自己的宋容却也还是那副无视态度,将目光直往她身后探去,扫视一圈,终于是捕捉到层层人群里露出的一片小小白衫衣角。 即便只是一片小小白衫衣角,秦棠景也能够认出它属于哪个人。 只要以楚怀珉为诱饵,秦姬凰绝对上钩,关于这点我始终毋庸置疑。宋容开场第一句话,瞧,为了心上人,你果然来了。 敌众我寡,秦棠景简单就带了阿阎一人,而宋容身后却是千军万马。 这是一场异常凶险的恶战。 宋兄约我今日叙旧,我怎敢不来。收回目光后她含蓄一笑,语气平静。 果真好胆量!自从会盟宫秦王不辞而别,我便时时想念着你姬凰;想着我们何时再见,又想着你何时将我大宋王后归还于我? 宋容翻身下马,落地整顿衣冠,而后一边道一边露出她的和煦笑容步步走近。 秦棠景眼露寒芒:很不巧,我也在想,宋兄何时才能放过我的王后。 你的王后?是指她吗。 宋容倏地停步,击掌三下,后头那些宋兵立刻让出一条路。 路尽头,风雪又起,有个白衣女子端坐长凫马背,她神色淡淡,周身气质并不亚于蹄下冰冷宿雪,一眼望过去不由得令人惊叹,这个人居然与如画景致完美融合。 好个绝世美人! 秦棠景于是含蓄一笑,目光舍不得挪开半分,道了句:不瞒宋兄,那人正是秦某已过门妻子。死鬼长公主居然面不改色,见到她居然还能稳坐如山! 宋容脸色就有点青:立后大典没举行,那就不算,再说你连王位都丢了! 王位丢了可以再夺回来,妻子没了可就真没了。宋兄好歹一国之君,怎会做出以自己亲信要挟别人这种令人齿冷,失人心的举动? 不如此,你又怎会前来自投罗网,那我还怎么看你们这出苦情戏。宋容冷笑。 秦棠景哦了声,已经料到拦路虎来者不善,于是慢吞吞地从马上下来,问:那么你想我们怎么演苦情戏? 宋容转身,目测距离之后又转过来,朝那厢努了努嘴:楚怀珉被我点了穴道,她就只待在那不会动,离你十丈远,之后能不能救她一命全靠你。 秦棠景顿悟,原来是被点了穴道,难怪一动不动。 只是,这么一看,再配上楚怀珉那张冷冰冰的脸,真真活像个独守空房的寡怨妇。 所以越看那位冷脸长公主,秦棠景就越想笑,然而这一发笑到底没忍住。 你笑什么? 哦,我笑堂堂楚国长公主,竟也有无力反抗的时候。 笑吧,总有你秦姬凰笑不出来的时候! 宋容冷哼,迫不及待地命人拿来一根木棍,握在手里掂了掂,道:路不长,最多挨个十几下,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使出全力将你毙命,最多受点皮肉之苦而已。 只要你挺到楚怀珉身边,我就放了她,让你们双宿双归,有情人终成眷属。紧接着她又加了这句,足以令人心动的交易条件。 秦棠景一听还真笑不出来了,她想了又想,觉得宋容这人不可信,但她还是拧回正形问了句: 此话当真? 真。 不会反悔?秦棠景眯起眼。 不会。宋容攥紧木棍,目光流连秦棠景背部和腿部,想着等会往哪下手才好,只这么一想她就很兴奋,如果你不想救她,不愿遭苦,我立刻放你 话没说完秦棠景已经开始动身,人脚步稳当,方向直去十丈之外的楚怀珉。 即使宋容不可信,秦棠景还是选择去到楚怀珉身边。 阿阎,无论发生什么不许过来。命令下达,阿阎再急也只好守住原地。 天,多么感人一双璧人成对。宋容手开始颤抖,脚步紧跟上去: 好戏开始之前,你想不想知道楚怀珉为何受制于我。受害人有权了解真相。 为何?已经迈出十步。 因为我有她的把柄,她便不得不听命于我;把柄就是楚王遗腹子,楚国如今唯一血脉,最终她舍弃了你而选择亲情! 话未落,劲棍已经击上秦棠景的后背,迎风重重地一记。 秦棠景人于是猛地前扑,刹那疼痛间幸好她反应及时,站稳了脚跟没跌倒。后背锦衣这时裂开了缝,有鲜红的血缓慢地渗出。 秦棠景眼眸依旧明亮,人也坚、挺,忍住了火辣辣的痛感。 宋容还算言而有信,没一招夺命,相当好心地留了点空当给她喘口气。 越想得到的人偏偏越得不到,永远没有人对你真心。秦棠景蹒跚,开始挪动,宋容也还在说话,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像你这样踩在万人之巅,谁敢对你真心。也别妄想楚怀珉能对你有多真心,全是因为自己私欲而已。 你救不了她,她也救不了你,你们水火永不相融! 看见昔日高傲不驯的秦王狼狈潦倒,而且秦王命还捏在她手上,宋容的兴奋达到顶峰,双手于是也不小心加重了力道。 这才开始,你便受不住了么?失去武功,你怎么成了个废人,话都说不出了么? 多谢你告知我真相。不然至死我都会以为那死鬼心里有家国有亲情和百姓,就是没我。还好还好,又近了五步,越来越近了。 为了一个女子,值得你这么倾心对待?宋容咬着牙扬手。 第三击,不客气地横扫秦棠景膝盖后窝处,这次用了宋容整整八分力气。 秦棠景硬扛了这一记,额头遍布冷汗,脚跟发颤,也硬是没吐血。 第四棍,第五棍第五六七棍,宋容棍棍不留情,到后来几乎能听见姬凰骨节响动声,地上鲜血蜿蜒了一路,与凌霜傲雪相称格外鲜艳。 反正痛到麻木,已经没了知觉。秦棠景双膝受了好几下,因为宋容十有八、九都敲打她的膝盖,拦路虎的意思其实她也明白,不就是想见她跪倒吗? 大大方方跪倒就是,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所以宋容再次袭击她腿弯处时,秦棠景脱力,终于受不住,到底还是一头跪进了雪地。但放弃不可能,于是姬凰,跪姿前行! 这样,只要你喊声停,不再往前走,我就放过你!宋容沉声。 真聒噪。 秦棠景半眯着眼,仍然默记步数,懒得搭理宋容,突然间她却发现眼前似乎有点昏暗,人也跟着昏昏沉沉,看不大真切了,只隐约看见前方有个白影掠过。 应该,还差几步来着?算了算了,不数了,一条道走到底吧,她就不信走不到头。 姬凰坚定的事,天皇老子也别想拉她回头。 好,你不愿向我低头,那就别怪我心狠,绝你性命! 宋容低吼,最终失去耐心,手抬起沾染血液的木棍,恶狠狠敲向秦棠景后颈。 棍击肉声很闷很闷,秦棠景已经熟悉这种声音,但这一下却不是从她身上响起。 够了么?一道人音,一如既往清清冷冷,似乎压着点愤怒。 自损其身也要冲破穴道,为了救她? 那一棍居然打到楚怀珉身上去了。这个挨千刀宋容!秦棠景急得正想回头,那声又道:别动!清冷嗓音仍夹着点愤怒。 疼你轻点。有只手绕到她腰上,似乎要抱起她。秦棠景却痛得龇牙,手抓到楚怀珉衣角,人松懈这才软了下来,声音十足虚弱:我最怕疼了。 可惜的是刚见楚怀珉一面,后面发生什么她就不大清楚了,因为她彻底陷入昏迷。 *** *** 苦情戏从头看到尾,宋容终于心满意足了,至于楚怀珉她当然不会随意放掉。 所以秦姬凰今日这苦,是白白挨了顿皮肉痛。 秦王有情有义,令人敬佩,只是可惜了,秦王若是个男儿说到一半侯沙发觉不对忙打住,拽回正经话题上,不过此事过后,宋王对长公主肯定更信任了。 楚怀珉袖中的手仍在微微发颤,过了很久才问:人送回去了吗? 按时辰,应该到了秦军营。长公主不必过于忧心,由我们的人护送不会出问题。 好,多谢了。坐回席座后楚怀珉道,你先退下吧。 不到片刻,离开的侯沙又匆匆折返回来:长公主,有个人想见你。她很奇怪,说只要你听了秦国深谷四个字,就会明白。 秦国深谷,七万人埋骨之地。楚怀珉当然明白,非常非常明白。 果然,那人虽是低调进门,身上却带着一身血腥煞气,明明是眉目俊朗,模样风华公子那样的人却杀人无数,只一个战神名头便叫世人闻声生畏。 秦九凤。 久别无恙,长公主。秦九凤先开口,脸上带了些许笑意。 仇敌面前,楚怀珉倒显得冷淡了,王爷为了见我,不惜扮作百姓混进城内,我猜所来目的是因为秦姬凰吧? 聪明人间不需拐弯抹角,秦九凤于是点头,口吻多了几分欣赏:正是。那么你再猜猜,本王接下来要说什么。 楚怀珉擎杯盏,睨了她一眼,总归不是特意前来替秦姬凰报仇的。 本王前天而来,今日才摸进这座府邸,当然不是特意报仇。秦九凤笑了笑,后面这句倒有些意有所指: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王一点不急。宋容那厮敢伤我姬凰,到时她自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楚怀珉略微低头,抿了口清茶之后再看她,眼里无有热度:王爷,是有求于我? 第101章 女帝和长公主83 帐内, 阿阎瞄了眼趴在床榻上仍未清醒的秦王,不忍地低头, 据实回答:大王受不住宋容几顿棍打昏迷后, 是楚妃娘娘派人护送我们回来。 手臂粗的木棍,再附上宋容浑厚的内力, 一招横过来足以让人失掉半条命。 秦王却生生地挨了整整十二棍。 总之庆幸回来及时, 经过大夫抢救后脱离了生命危险,好在无性命之忧。 出宫才几年,大王不知被重伤多少次,若是换了寻常人如何受得住这些磨难。说完阿阎深深地叹气,低着个头眼盯自己脚尖。 卫晋闻言捶掌, 急剁两下脚:人命到底只有一条。大王莽撞, 太莽撞了! 隔了好半晌,榻旁坐着的秦明素才恍惚回神,她脸上依旧苍白无色, 默默不曾言半句,只拿棉帕细心地擦拭秦棠景身上的冷汗。 尽管陷入昏迷,好似依然被浑身疼痛折磨, 秦棠景双眉紧皱,冷汗又很快浸湿新换的衣衫。 军医诊断离断腿只差分毫,如果宋容再多用一分力,姬凰这双腿怕是废了。 大王这次伤得不轻,王爷又不在,接下来作战恐怕 慌什么, 有我在,何惧!卫晋掷地有声。 阿阎不再言语了。 危急之际,便不再奉行礼乐那一套,只能兵行险招。卫晋又道,目光望向一直默默无语的秦明素,略思索后上前一步微躬身,郡主,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明素心倏地一跳,生了种不善预感,应声: 卫大夫尽管直言。 卫晋于是直言:敢问郡主,重伤吾王者,该当如何? 按律,斩杀示众,诛三族。秦明素声极轻。 好。既然宋容做得出这种事,那我们大义灭亲又如何,必须以其人之道还其人。郡主你能明白臣的意思吗?计策很简单,就在这句话当中。 秦明素手一软,锦帕险些跌落,她将拳微握,最终慢慢抬头:卫大人意思我明白,如今已到决战最后时刻,秦明素身为大秦郡主,身为太后布下的一枚死棋,无论何时待命以赴。 卫晋朗声:有郡主这句话,臣替大秦谢过! 一记苦笑从嘴角漾起,她将眸子垂下,道:明素全凭卫大人做主。 长公主深明大义,请受臣一拜。 是时,正堂内秦九凤肃然起敬,一代战神抛弃她所有至高无上的荣耀,竟对着楚怀珉低下了永远高昂的头颅,正经地端出心悦诚服那种低低姿态。 是该心悦诚服,因为楚怀珉最终答应,她们之间的一个秘密交易。 可惜仇敌终究是仇敌,楚怀珉只冷眼相待,挺直地站在秦九凤身前俯视她:王爷就这么信任我? 信。秦九凤道,依然保持那个折腰姿势不变,盯着地板扯开唇,冲地一笑:天下何人不晓长公主深明家国大义,我信这样德高望重的人物,根本不屑反悔。 楚怀珉挑眉,依你的处境,我现在就可以杀掉你,何必等到事成之后。 天下未归一之前,我不能死。秦九凤敛笑,眉间煞气立现,本王虽然老了,武艺上有所衰退,但如果长公主非要动手,不妨试试。 王爷威胁我? 不敢,也不是威胁,只是你情我愿,公平交易而已。 公平交易,楚怀珉自嘲地默念了这四个字,她们叔侄二人,在某些地方真是如出一辙。 楚怀珉于是不语,心恍如铁石,依旧冷冷地看她。 况且我始终相信,凭借长公主出色的能力,伏诛一个小小宋容根本不在话下。秦九凤额角,缓缓地渗出汗珠。 宋容有些手段,的确是个不小威胁,但对比楚怀珉而言简直不值一提,宋容麾下除了五万大军就属她这位长公主,才真是个棘手存在。 宋国残存至今,其中楚怀珉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拉拢楚长公主,比打战死人赢得更快。所以,秦九凤冒险而来,并且十分自信地带着她的交易,亲自与楚怀珉谈条件。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83) 一滴汗,很快从秦九凤下颌流落;而她手臂某个位置,似乎又开始隐隐刺痛。 这种若有若无的痛锥心刺骨,已经持续很久,秦九凤被扰得心烦,但胜败在此一举,上方楚怀珉却仍然没有发话的意思。 一代顶顶有名的战神,果真到了风烛残年。 腰渐渐无力,秦九凤难撑,又不敢乱动以免暴露自己的弱点,就只好寻个舒服点的姿态,最后将腰弯了个更深弧度,头几乎低垂到了楚怀珉腰下。 没想到秦九凤像极服输姿态一出,显得人更加虔诚。 那厢,楚怀珉将唇紧紧合上一线,片刻迟疑之后终于伸出只手,轻轻将秦九凤扶起。 秦九凤也终于松口气,当然也感觉到对方动作当中透出的几分敬重,人直起腰本想说声感谢,刚对上楚怀珉双瞳,就听她道:论深明大义,王爷才是最深明大义。 楚怀珉双眸幽深,目光至冷无比,却又空空荡荡,好似任何也进不了她的眼睛。 但这句话是真正地发自内心,决计不是长公主故意冷嘲热讽,这点秦九凤听听还是能够分辨出来。 可是这顶头衔太深沉,秦九凤一点不想沾染,于是她赶忙摇了摇头。 长公主说笑了,在下只是疲累,厌倦无穷无尽的纷争而已,至于所谓深明大义,还是留给你们这些为了家国付出一切的仁义之士,你们必定名垂千古! 名垂千古?楚怀珉听后忍不住有些发笑: 这么多年,王爷为统九州立在汗马功劳,等天下归一后,那个人必定不会亏待于你。 秦九凤摇头,人到了一定年纪,对这些功名利禄都已看开,无所谓亏不亏待。 这么说,太后设下的局,王爷也参与了进来。 呃秦九凤猛顿,这才反应过来被套话了,一时接不上,只好咳嗽两声以此掩饰。 这场惊天秘局,正是卫太后一手策划。难道王爷不知道? 沉寂的大堂,又是两声咳嗽。 除了秦姬凰,恐怕你们全都知道,是你们欺骗她。楚怀珉立在秦九凤身前,眸光灼灼。 既然长公主已经答应臣的请求,那臣不多叨扰,先行告退。被楚怀珉误会她也是这个局的策划人之一,秦九凤并不想澄清自己。 至于姬凰,来日方长。 稍后手臂那位置传来的刺痛,就在秦九凤转身离开时突然变得疼痛剧烈。 那里有一个伤,平时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时常会痛上一痛,反复发作,以至于秦九凤丧失一部分功力,所以真与楚怀珉对打起来,她不一定全身而退。 站在原地等了会,秦九凤闭眼再睁开,旋即挺直了腰杆,正视前方大门,步履平稳地走了出去。 王爷。身后这时,响起楚怀珉依旧清凉的嗓音,如果我告诉你,即便你不来寻我谈这个条件,我也不会放过宋容,以此成全另外那人并九州的宏志。不知你可后悔? 秦九凤立刻趔趄,人在堂外差点站不住脚,嘴皮子居然上下颤抖起来,反复喃喃这句:原来,原来一颗心,狂跳不安。 原来我早有此打算是吗?那厢楚怀珉微微笑着,不错,我的确有此打算。秦姬凰是楚国的仇人,更是我的死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我却不得不祝她一臂之力。是不是很可笑? 秦九凤十足震惊,已经无话以对。 成全她,也是成全我,仅此而已。楚怀珉,轻描淡写地揭穿自己所求。 其实她也不求什么,求的从来都是国泰民安,以及突然出现她生命中那人秦姬凰。刻骨又铭心地印记在她的往后余生。 三年前,从楚宫消失来到宋国,楚怀珉便不敢偷半点闲,时时刻刻盘算,时时刻刻为这打算暗中蓄力,企图东山再起。 虽然楚怀珉也曾百般挣扎万分纠结,无数个日夜扪心自问,总以为自己还有反击一力,不甘任人摆布,不甘楚国就这么葬送她手,也不甘就这样认输,至少光复楚国尚有半成希望。 可是这些年,她看了太多太多人世间沧桑。 一直以来她都清楚,唯有统一才能结束残酷的战争,才能还百姓一个繁华盛年。 如果她再起事,再挑起乱世之争,那么这一切何时才能结束? 所以每个日夜她都百般挣扎,万分纠结。 但最终,我还是想开了,最终选择放弃复国的想法。不是因为我伟大,也不是因为懦弱,只是因为自己的信仰。事已至此,我只好遵从心声,放弃反抗,心甘情愿地成为这盘局当中一枚棋子,成为秦姬凰为君天下的垫脚石。 这天下乱得够久了,也许这种结局,每个人才能皆大欢喜吧。 再且,宋容与我算是有恩,我不会杀她,你们自己解决。但宋国那五万将士,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放下武器,彻彻底底归顺秦王,到时王爷务必免他们一死。 一直到最后那句,楚怀珉声音仍然平静,就像叙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楚怀珉一贯冷冷淡淡,立在原地,孤身影清。 许久 看来你我选择并无不同,都想成全。门外秦九凤看了她一眼,喉咙发紧,低低地道。 我是成全我自己,王爷不一样。 为何? 楚怀珉迎着寒风,红唇微启:王爷一心只有姬凰,视她如命。 对,你说得没错。秦九凤笑了,无声那种开怀大笑,她右手紧捂发颤的左臂,声线忽然起高: 你听着,我不后悔!该我遭的惩罚,我照样全收。只一事你要牢牢记住,是我秦九凤杀你七万人,与姬凰无关,李世舟为此也付出了代价。我知道你想杀我,你会如愿以偿! 但你应该也知道,这局阴毒狠辣,仅凭姬凰是不可能想得出来,所以到现在她还被蒙在鼓里,姬凰是局中人更是局外人。 秦九凤一双眼渐渐泛红,心底仅剩那一丝牵挂,便是从小养护宠到大的姬凰。 可怜小皇叔,不是生父母胜似生父母,一心维护她的心肝宝贝姬凰。 事成之后,我的命等着你来取! 落下话那刻秦九凤动身,没有再看楚怀珉,秀美的脸庞也无哀伤,只最后这句绕梁不绝:但到那时,姬凰身旁无人,我希望栖梧你能留在姬凰身边,永远陪着她。 两人对话到这里彻底结束,双方交易达成。 不久,门外大雪纷纷,彻底掩去那抹战神影子。 堂内楚怀珉走到槛旁伫立,遥望院中角落最后一抹春,是株杜丹花,非常鲜活,挺到冬季到来最后一刻才开始萎靡。 久久后她抬起一根食指,悄悄地,抹去眼角那滴没出息的泪。 *** *** 不知沉睡多久,秦棠景很不容易清醒过来,完全恢复神识后第一眼看见秦九凤。见她睁眼了,秦九凤凑近看她眼,带有些油腻的嘴唇贴近姬凰耳畔:还认得我是谁吗? 秦棠景侧了侧头,转动眼珠子慢慢地对焦秦九凤,嗓子相当地干涩:小皇叔。 秦九凤背着手,喜出望外忙不迭点头: 是我是我,再昏下去你都得昏傻了,军医说你无事,就是不能下床得多躺几天好好休养。 我睡几天了? 五天,你昏睡五天。见秦棠景眼中浮起疑惑,秦九凤咳嗽一声地道了句,听说你出事,我便着急忙慌赶回来,你可有哪不舒服? 秦棠景趴在床榻上,一层层地涌冷汗,尤其膝盖肿胀又酥麻那种痛感令她难耐,但她还是虚弱地一笑:没有。不过一点皮肉伤,小皇叔放心吧,宋容那厮没这能奈,我还死不了。 秦九凤瞪眼,屁话,你总归是个人,万一罢了罢了,算你命大! 秦棠景眨眨眼,看小皇叔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于是撑着口气,宽慰她一句:小皇叔,孤王福泽深厚,阎王不收。 有股异香这时飘进鼻端,秦棠景微微抬高下巴,沿着这股异香望去,最终落到离自己最近的小皇叔嘴唇上,不由得干咽喉咙:什么味道?好香啊 似乎,也很熟悉的味道,闻着便让她感到异常地饿。 姬凰抿嘴,尝到的却是满腔苦涩。 你想不想吃咸阳玄武大街曾记家的烤鸭。秦九凤眯眼笑起来,舔了舔嘴唇,唇齿间香气便四溢,她满脸享受的表情。 这话一出,安静片刻,果然一声沙哑突地拔高: 小皇叔,你又偷吃! 这句落,床榻下方立刻传来一阵吁气,紧跟着有人偷笑。 大伙本来都在外头紧张地等着,深怕秦王有何意外,忽然听见秦王这么一喊,全都松了一口气。 秦王城咸阳,有两样东西最得秦王青睐,一是糖葫芦,酸酸甜甜百吃不厌,二便是玄武大街最最有名的曾氏烤鸭,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口齿生香。 叔侄俩尚在王城时,可没少买这味民间美食,因抢只鸭腿两人还经常拌嘴,甚至比武争夺。 多少年了,打战忙起来秦王有时尚且不能吃饱饭,哪有口福吃上自己喜爱的食物。 可想而知秦王一兴奋,那声有多激动。 我就说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何况好几次大难不死,福全积着了。 道完,秦九凤起身面对众人,两只手提着只啃了一半的烤鸭,一本正经地又道:这下都安心了吧?听听大王这声中气十足的。好了好了,各位散了吧,大王无碍。 而面对姬凰质疑,秦九凤理直气壮,将剩下半只烤鸭拿起来,塞进嘴里撕咬,哼了声:这么看我也无用,装无辜装撒娇也无用,你只能吃些清淡粥,绝不许碰一口油腻的东西。 是的,秦九凤就是在惩罚姬凰,只许看不许吃。 谁教她逞英雄救美反被打个半死不活!反正她没教过! 秦九凤瞄了眼姬凰,又故意将它端到姬凰面前,这可是我一位好故友,不辞千里,迢迢帮我带过来,仅此一只! 烤鸭嫩得流油,秦九凤特意找块肉多地方狠狠撕下,大口咀嚼。 秦棠景只能干瞪眼,看着小皇叔吃得特别香,而她唾沫咽了又咽,胃口大开,后来实在没忍住求着小皇叔好一阵,才可怜兮兮得到半只鸭小腿。 聊胜于无,开荤之后秦棠景觉得连喝粥都变得有味道,这居然让休养期间秦王的胃口大大增加。 许是吃得好睡得好,小皇叔也很体贴,这段时日不予别人前来烦扰她,于是不到半个月秦棠景终于可以下床走动。 闲久了居安思危,秦棠景也不是个安于现状性子,心思于是又开始活络起来,日夜想着谋划她的灭宋大计。等灭掉宋,就该秦明月了,于是又摩拳擦掌等着她的终决到来。 武功没了,腿也差点没了,这鬼门关走了一遭又一遭,指不定什么时候人真没了。对着自己的伤腿,一瘸一拐很没形象的秦棠景,走过小段路后终于发出一声感叹。 感叹归感叹,后悔是真没有,秦王在这方面绝对是个痴情种。 可秦棠景看着前方长长的洼雪路,有点沮丧,她觉得靠自己前往军帐,似乎不太可能。 姬凰心想:如果此时楚怀珉在身侧,那就好了。 大王,有消息。明日秦宋开战,王爷适才嘱咐过我,看好大王您。 结果没过几天,等来阿阎这么一则消息。 阿阎你说,江山与美人,到底哪个更重要?冰湖旁,风雪已止,良久后秦棠景这才半睁着双眸,露出个微笑,语气如此平静地发问。 她一手紧握酒囊取暖,一手捏着昔日那本宋容送来的战帖,身在青石上侧卧,姿态娴雅。 阿阎偷眼瞥了下她手里的战帖,秦王一整天坐在湖畔,难道就在苦思冥想这个问题? 属下不知。阿阎老实回了声。 是不知,还是不敢直言,那么如果换做你,你会选什么? 人生来各不相同,属下也只是个暗卫,主子你又何必为难我。阿阎愁眉苦脸。 暗卫无情无欲,只管听令调遣,哪懂这些七情六欲。 秦棠景却笑,啧了声:责任也各不相同,这个道理我懂。可孤王不也只是世间沧海一粟,难道君王者,肩负重担,除了江山和美人这两个抉择,就没有第三条路吗? 问完那刻手一扬,战帖于是啪地一声跌进冰湖,随后在冰渣水面飘荡两圈,很快沉没。 秦棠景漠然地望着。 大王之所以再次陷入两难,纯属用情至深。阿阎低声道,可谓一针见血,就像王爷那样情深,倾尽一生依旧在原地等一个人回头。 而这个人,地位尊崇,手握生杀大权,却是全天下最不可能与九王爷在一起的人。 秦棠景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小皇叔说过情最无用,但事实上,碰上了却是越陷越深。 即使小皇叔常常在她耳边警戒,这世上最最伤人的就是一个情字,即使小皇叔如此道,可一旦让小皇叔在两者间做出选择,对小皇叔来说毫无疑问美人更重要。 因为阿阎说得对,小皇叔倾尽一生,于深宫王府之间辗转蹉跎岁月,仍然无怨无悔,求的不过就是个双宿双归,有情终成眷属。 当初秦姬凰也苦恼过,七万俘虏与情之间作何选择,第一次她还算理智,选择灭俘亡楚。 这一次宋容以楚怀珉要挟,她却选择了面对,拿性命去赌。 反正结果就只两种。生,不愧情,死,愧对家国。 可惜朝殿烧毁,上代九鼎落到了秦明月手上,孤王也回不了朝殿再看九鼎,好将动摇的大统信念重新坚定。为此秦棠景感到遗憾。情,一味无解毒药。 孤王只是受了点外伤,不至于成为个不能动的废人。小皇叔对她实属庇护过头,阿阎你扶我起来,孤王去找小皇叔说说,孤王不出战不像话。 阿阎瞧了瞧她,见秦王脸色如常,便轻声道:王爷也是为了主子好。 哪好? 交战已然不可避免,万一大王你再遇楚妃娘娘。那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对待敌人该这么办就怎么办。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84) 寒冷薄阳之下她道,霍然站起身,一双腿已坐得几乎麻痹。 小皇叔正在操练兵马,应该是没空。这时有人接腔,步步踩着积雪走近秦棠景。来人善眉柔眼,轻轻地咳了好几声之后,不卑不亢地朝她施礼,宋国王后明素,拜见阿姊。 秦明素身子柔弱,寒冷中冻得双唇发白,人瞧着倒是挺有精神。 当年指婚宋容,虽说是卫太后提出并下旨,但秦棠景对她这个宋国王后妹妹终究有愧。 若不是她冒名顶替,如果不是宋容阴魂不散地缠上她,千里而来求娶秦国郡主,秦明素嫁给宋容后也就不会有如今凄凉现状。宋容,终究不是个良人,一切也是阴差阳错。 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到底是妹妹,秦棠景松缓了语气,挪着脚步过去捂住她发凉的手,这才问了声,有事吗? 秦明素反握,秦姬凰并不暖的掌心,弱弱地笑了笑:大王,臣妹有一事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下细节。 第102章 女帝和长公主84 不消几刻, 秦明素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默然静候。 两步开外, 冰湖岸旁, 秦姬凰仍然孤坐那块青石上,她将酒囊晃了又晃, 始终不曾饮上一口, 听完请求之后也没有一句话。 除了江山和美人,君王确实无有第三路可选。又默了稍许,明素上前伸手,轻轻地搭在秦王肩上,正好借这次机会, 我也想看看, 那个与我做了六年夫妻的人,心里到底有无我一点点分量,大王。语气缓缓地, 并不悲戚。 秦棠景于是抬眸,黑亮的眼瞳,望她目光如炬:有一点你要想清楚, 代孤王上战场不是儿戏,这意味着你们彻底反目敌对,你与宋容再也回到从前。 当初救明素离开小黑屋,就在她晕迷时喃喃念着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宋容。 大王顾念臣妹,臣妹感激不尽, 但事关家国成败,臣妹心意已决。 家国?秦棠景念这两字,将手扶住了额头,论起来,秦宋都是你的家国,孤王不会逼你必须二选一,你不必因此为难。 秦明素摇首:臣妹并不是大义凛然,除了大秦成败之外,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 就因为一个宋容?你想保她一命。 不止如此。秦明素迎上姬凰,人形容虽弱,说出的话却不软弱,臣妹更是为了祁王府上下一百余人。 秦棠景明白了,谋逆者,灭其满门,你想救他们? 这句话,令秦明素的心狠狠一剜,而后苦笑了声: 至亲怎能见死不救,那是臣妹的家人。若能将功赎罪,臣妹愿献身赴死。 她将手从姬凰肩上收回,立在风口,祁王府犯下滔天罪行,兄长弑君夺位,罪该万死,臣妹身为祁王府当中一员,理当同罪,如若臣妹此举真能立下功劳,不敢奢求大王放过臣妹兄长,只求大王复位后,赦免我祁王府那些无辜之人。 言尽于此,秦明素跪拜施君臣大礼,这过程受风惹得咳嗽不止,几次摇摇欲坠,好似一阵风就能飘走,阿阎要来搀扶,都被她推开。 当日远嫁宋国的诏书下达,她兄长就是这样到处求人,去小皇叔那求情,去秦王那哭诉,也去太后那跪求收回旨意,跪了整整两天两夜,最终也没能留住她人。 如今换作秦明素,护整座祁王府周全。 秦棠景当时脸色虽沉着,但到底也没阻止,这么受了秦明素三拜。 可那夜落位之辱,毕生仅此一桩,早已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 以妻为饵,诱敌入瓮,这种狠毒招数谁策划出来?卫晋? 无关卫大夫,是臣妹自愿上阵。 你不用替她说话,这世上除了她卫晋夫,恐怕无人拥有这份胆识。 臣妹恳求大王成全。这句话秦明素将身段放得很低了,声音也有一丝颤颤,也许明日那一仗,是明素最后一次,见她了。 日将落,云薄风寒,黄昏沿着雪色而至。 远处,时不时响起几声咳嗽,那女子病弱得好似要将五脏六腑咳出。 天色晚了,主子,咱们也该回去了。一旁阿阎望望天,再看依然沉思的秦王,只好加大些音量,大王在想什么? 孤王在想一个问题,莫非真是天助我也。秦王立身,半晌道了这句,满是疑惑。 阿阎想了想,便也应句:大王福泽深厚,一路过关斩将,自有杰士相助。 杰士?丞相吗?她助孤王平定天下,半道却含恨而终。李丞相的逝世,终将成了姬凰心中一根锐刺。 牺牲小我,成全大义,丞相生平一向如此。阿阎垂头。 秦棠景冷笑了声,拔开塞头倒酒,一边横扫她眼,你老实告诉我,当年你护送丞相棺椁回到咸阳,朝堂上真如你所说被秦明月所控?母后被幽禁,你亲眼所见? 是。阿阎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双手开始摩挲掌心,属下不敢欺瞒主子。 阿阎,孤王不傻,你不觉得事事都透着一股诡异,没察觉吗? 阿阎顿住,嘴干舌燥,摩挲的掌心逐渐出汗,属下愚笨,未曾察觉异常。 这股诡异在于,太多巧合了。 何处巧合? 你想想,这一切就比如,每次你饿极了,忽然就有人递你一块饼充饥,解你饥饿之苦,从不让你饿着,这般行径,像不像被圈养的傀儡?思之令人发寒!又让孤王不得不谨慎。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难道有人在操控?孤王简直不敢深思 从出秦宫开始,日子久了这团迷雾,教人越发地看不清楚。 秦明月叛变,支持他夺位的李丞相居然堂而皇之倒戈,出谋划策帮她灭魏除燕,一心辅助她扫荡六国,仅是因为念着与小皇叔的旧情? 而秦明月兵败退回关内后,从不派兵杀她斩草除根,双方居然相安无事至今。 他不怕她重新打回秦国,屠他满门泄愤? 再有当年的叛乱之名,便是废除变法,但如今秦国一切照旧,难道是秦明月没有斗过那些女子新贵们?除了这些以外,种种端倪,无不诡异! 秦棠景抬头,猛吞咽了数口温酒,满腔瞬间充斥着一股药香,慢慢回味起来却是极其苦涩。 良药苦口,她也还记得楚怀珉哄她喝药时说的话,只是这味苦,仿佛洇进了骨血。 属下还是那句话,暗卫杀人还在行,至于其他之事,恕属下愚笨无能。 那就是你还不了解天下这盘棋,反正孤王也越来越看不懂,一个个举世难题,好像不用孤王出手,贵人们都帮我一一解决掉。你说说,孤王这个便宜王,还能当多久? 阿阎这次无话,她只敢往天上看,不敢回答。 但愿是孤王多虑吧! 落日斜晖,袖袍终一扬,说完后秦棠景仰天长笑,些许悲凉,笑中乾坤不明。 迈着不甚稳的步伐,地上徒留一深一浅印记,她不回头,走进落幕前更深处去了。 *** *** 宋容,脸色铁青,死捏着案子一角,暴风雨前的宁静。 瞧清楚了?真是王后?一双眸子迸出戾气,压着怒火她又询问了一遍。 没错,出现秦王军前锋那个女子,就是王后! 宋容怒极反笑:公然站到寡人的敌军前,她想怎样,与寡人反立成仇?还是想与寡人打一仗!背叛她的人,统统没好下场,无论任何人。 依楚谋士之见,寡人该当如何?宋容目标,二话不说直指正忙于布阵的楚怀珉。 牵扯王后,宋王定夺便是。楚怀珉随口应声,依然目视地形图。 宋容愤然拂袖,备马,迎战王后!最终留下这道口谕,顷刻消失身影。 军帐内,楚怀珉捏着眉骨,静静听外头兵马调动的急促声响。 据斥候来报,这次战役秦王并未现身,领军对阵的大将军乃秦九凤,而前锋大将居然是宋国王后秦明素,这算什么?拿情感以乱宋容心智?倒也算是个妙招。 见侯沙从外走近,楚怀珉也不起身,擎壶放炉火上煮茶,不一会满帐飘香。 长公主殿下,末将现已说服各营将军归顺,只待你一声令下,我们必能成事! 好,侯将军不辱使命,我敬你一樽。楚怀珉亲自举着,端到他手上。 侯沙大老粗一个,压根不懂品茶的雅兴,直接就道:事不宜迟,趁主上调兵遣将还未出营,我们干脆反了吧!蛰伏待机三年了,末将以为时机已经成熟。 不急一时,侯将军也别小看宋王,军中不少人跟随她出生入死。 那 且看今日这仗如何。 楚怀珉道,声音依旧冷淡如冰。也算是给了她们,一个再次相见的机会。 城外五十里,双军对阵。 来了两万人马,势均力敌吗?很好。宋容抬起下巴,狭长的眼一眯,果然望见秦王军前锋最打头那女子,一身秦甲,颇有些英姿,正是她的宋王后。 宋容于是策马,径直去到敌军前锋那里,勾勾地望着那位柔弱的女将军: 一年多不见,什么时候我大宋王后,成了秦王的领军人物? 话中带刺,秦明素不理,开口第一句:宋容,放弃吧,终决一仗你赢不了。 你是背叛之徒,你又有何立场,有何资格劝我放弃? 因为你会输,输了你会死。 宋容自嘲地笑了一记,环顾四周,所以你亲自带兵围剿我? 只要你归降,秦王答应过饶你不死。秦明素驱马靠近她,一边规劝道:强弩之末,怎么争得过秦王近三十万大军?你以为一个楚怀珉便能帮你复国了么?大王,太难太难了。 宋容叹口气, 你我同床共枕这么些年,我都没发现你文武全才,只让你管理寡人的后宫,实在委屈了你。 阿容,你相信我,结束战争吧,秦王本意不想杀你。 你觉得我会把命交到敌人手里吗? 六国皆亡 闭嘴! 秦明素吸着冷气,见宋容慢慢提起了一把剑,握拳的指尖几乎掐进了皮肉。那把剑锋利无比,在宋容挥动下剑尖好似射出一道寒芒,悉数对准了她。 宋王良玉,剑身刻着这四个字,就在扬起那刻一闪而过。 宋容还是笑,如玉公子笑容温煦,看着近前那张熟悉的脸,眼珠子几乎渗出血来,王后,咱们今天不说这个,既然你代表秦国来了,你我终有一死,对吧? 此时此景,生死交战,两人说什么都没用了。 双方主将一交手,宋军率先冲杀,这支部队表现出来的作战能力非常勇猛。 没多久宋容也占了上风,死死压制秦明素。如果尚在康健时候,秦明素身手绝对不弱,对战宋容难分输赢,可惜后来身子骨弱了不少,此时并不能扭转战局。 宋容一剑刺来,角度刁钻,马背上秦明素躲闪不及,左臂哗地被划了道血口子。 宋容冷眼,不为所动,持剑又刺,谁说寡人一定会输,凭什么认输。要死,也是你先死! 秦明素忍痛回头,深看她一眼,并不恋战,很快返回阵内。 因为带着愤怒杀敌,宋容冲锋陷阵,爆发力惊人,所到之处鲜血尽染,剑已斩杀数百人,仅半个时辰,秦王军前锋便已溃败,残兵慌忙地往后撤退。 大王,快看那,是王后!她跑了!宋容身侧,突然有人大喊,鞭直前方。 想跑?没怎么容易。宋容当然不会放过,当即纵马去追。 离得远了到后来周围人数渐少,最终只剩白马两匹,肆意驰骋在这疆场。 马蹄未停,直到过谷道,前面那匹步子这才慢了下来。秦明素回身,脸颊被山风刮得猩红,双目微赤,望着宋容忽然间勒马,停顿了小会又慢慢地走过去。 怎么不逃了?宋容发问,目光扫了扫山间谷道,这里的确是个好埋伏之地。 宋容,你我恩怨就在此地,了结了吧。秦明素轻轻地道。 山间谷道果然有异,霍地冒出一颗颗黑压压人头,宋容脸色一变,握紧剑柄,未凝固的血液沿着剑身凝落,你设计诱我? 是,我别无选择。 笑话!宋容倏然抬剑,双眸戾气滚滚,你真以为秦姬凰会放过我,天真极了你。 这话一落,宋容腾起,先下手为强,几招制服受了伤的秦明素,那把明晃晃的剑立刻驾到她脖子上,语气狠狠:给我老实点,动则死! 秦明素喘着气,脸一片煞白,秦九凤带人迅速包抄过来,见状怒道: 宋容,束手就擒尚好商量,如若不然,前五国之王便是你的结局,你可要考虑清楚后果。 滚!都给我退开。宋容冷喝,手一动,割破秦明素皮肤,你想看到她死吗? 兔崽子,敢威胁本王。秦九凤咬牙,人质在她手,暂忍住了,只好挥手示意众人先退开。 宋容步步向前,一面低头,近到明素颊边,声沉沉地:事后,我不会杀你。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憋在秦明素心里多年,都快积郁成病,终于有机会问出这么一句,她的世界突然变得柳暗花明,生机勃勃了来,但这一句问,却是这样凄惨场景,亡命天涯时刻。 然而她被剑顶着脖子,等了又等,宋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直一直没有。 她以为宋容至少会拒绝,说一声不喜欢。 秦明素终于压抑不住地咳嗽起来:多年夫妻恩情,脆弱不堪,为什么? 问得好!宋容一时气血上涌,终于答了话: 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问你到底为了什么。 多年来你潜伏寡人身边,虚情假意,全是为了你自己的母国!期间叛我多少次,你又何曾替寡人想过?即便如此,寡人顾及当年那一点陪伴之情,让你活到现在,你还想怎样?你说,我宋容哪亏待你了,你要如此负我?!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85) 宋容激动起来,手不小心地抖了抖,锐利的剑身于是再次割破秦明素颈上肌肤。 血很快流满了明素上半身,脸色已逐渐呈现灰白。 柳凋花谢,生机覆灭。 虽不是一见钟情,日久也足够生情了。跨出包围圈那刻,秦明素开了口,她怔怔地瞧着宋容握剑柄的指间露出良玉那两字,万般无奈化作极轻一声叹息, 良玉,终究是我负了你,拿命偿还,可够? 秦王军营。 君臣二人正在下棋,各自都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阿阎回转,带来消息: 回禀大王,此战大捷,但宋容没能抓到,郡主她,自缢身亡。 啪嗒一声,一颗白子从姬凰指缝跌下,仓促地落在了棋盘之上。 卫晋略微低头,找到那颗打乱棋局的白子,将其捡起,轻声地说了句:郡主永远忠于大秦,她牺牲自我,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秦棠景闭眼,心中荒芜, 明素没了,那孤王该怎么办,留是不留宋容一命? 一个月后,营里来了一位叫侯沙的将军带头归降,也就是说,宋容遭众叛亲离,身边如今只有不到一千亲兵,更是狼狈地,躲进了谷间深处一座雪山当中。 而随着宋容一起消失的还有楚怀珉,秦棠景听后大为恼火,立刻派人上山搜查。 那座雪山的半腰有个山洞,洞应该很深,目之漆黑一片,阴风阵阵。 唯有一堆旺盛燃火,将这里添了一丝温暖。 佩思,想不想你姑母?宋容如今就在此,抱着一名孩童坐在膝上,逗弄她取乐。 楚佩思性子有些腼腆,小小人儿缩在宋容怀里,听见姑母二字,小嘴巴立刻耷拉下来,泪眼汪汪地,孩童奶声奶气: 想姑母。 宋容于是哄她:那你在这乖乖等着好不好,不许哭哦,宋王叔叔写信你姑母了,你姑母过几天就来找你。 软声细语,配上她阴鸷的眼神,狰狞的脸孔,楚佩思今晚又要睡不着了。 第103章 女帝和长公主85 宋容败军, 余下部队不战而降,昔日雄霸七国鼎足, 现如今只剩一个秦。 就这样, 终于来到这一天,也终于等到了结束。 楚怀珉抬头, 东方逐渐日出, 又是凛冬崭新一天,放眼望去,方圆百里大雪皑皑,但却隐隐可见山脚城墙上飞荡的旗帜,也能听见不远处传来兵马攀爬的响亮动静。 她知道, 收到消息的秦姬凰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 副将打探完回转,急忙禀明:殿下,是秦王军!他们居然能找到这里。 多少人? 至少来了五千。回话的副将很是紧张, 众寡悬殊,我们才不到两百骑。 楚怀珉只是皱了下眉, 你们留下来注意隐蔽, 我独自上山即可,侯将军那边安顿好了么? 副将立刻回道: 刚接到密信,侯将军已安顿妥当,五万将士无一人伤亡,秦王好生待他们也并未生疑。只是侯将军信中说他很惭愧,未能识破调虎离山之计, 把小公主弄丢了。 不怪他,是本宫大意了,回侯将军勿以介怀。楚怀珉没有追究。毕竟在那种孤立无援的绝境下,宋容竟也敢潜回军营虏走佩思,任谁也防不住,好在那五万将士总算有了个着落。 谢殿下开恩。可宋容麾下仍有千军,殿下一人独往恐怕 无需多言,我自有分寸。楚怀珉伸手止住他,你们赶快找个安全地,千万藏好,别让秦王军发现你们踪迹,两个时辰后,若我不能回来,你们自行解散。 副将点头应下,刚想下令召集众人,扭头就见一颗硕大的脑袋张着嘴,发狂似的猛朝他甩了一记响鼻。副将惊惧,当场吓得腿发软,最终一头栽进了厚厚冰雪地。 长凫突然急躁起来,四蹄乱踏,连带着楚怀珉猝不及防,也差点摔下马。 楚怀珉稳住身,及时出手勒紧缰绳,死死地压制住躁动的长凫,这才没让它乱踢踏中副将。 长凫很快将脑袋调转方向,像是为了急于挣脱束缚,依然乱踏不止,却又不能动弹,只好冲下侧方位开始发出嘶鸣,这行径便好似一匹脱了缰的野马,随时离地奔腾。 殿下,这千里宝马颇有灵性,平时待主也温顺,怎得忽然间发起疯来?它如此反常,莫不是它察觉到什么? 副将惶惶爬起来,心有余悸地擦着冷汗,见楚怀珉安然无事,疯马也已被控制,仍不敢靠近。 楚怀珉不作声,抚摸着长凫颈部,一下下地理着它鬓毛,静待长凫恢复平静。 依稀记得,距长凫失控已是六年前,南郑城那一场仗的主帅正是秦九凤,因为它见到了曾记的旧主人,所以才 不好!倏然,楚怀珉眸子一沉,副将这时先喊了起来:殿下快看,那里有人! 东边这时已日出,金彩光芒照耀着大地,一阵马蹄声也已渐近,果真有人往这边骑马奔来,而且前进的速度相当快,根本来不及撤退隐蔽。 楚怀珉抬眼,眸光透过飘扬的如玉雪花,定定地望着一匹马以及一个人影,转瞬已近眼前。 单枪匹马,那个人一张满是风雪的脸,睫毛上挂着凝固的雪霜,因为寒冷冻得双颊泛红,双眉那股傲气却依旧逼人,炯炯眼神非常鲜明,是个绝美女子不错。 但 是你,秦王! 短暂的沉默之后,副将认出来人,立时拔刀上前,豪气冲天不畏死地挡在长凫前。 不料长凫是个不忘旧主的谍马,倏地打了好几个响鼻,居然是嫌副将碍眼,抬起只蹄子横扫,直接把副将踹飞了出去。 来人秦王,不慌不忙地下马落脚,立在原地,看着长凫驮着楚怀珉慢慢地走近身前,她这才抬手,笑眯眯地轻拍了两下它的头顶。 上马之后秦姬凰一直不说话,只顾甩掉后头那些碍事之人,一路向山上纵马狂奔。 两人于是沉默,耳畔只剩雪风呼啸。 一前一后,因身紧紧贴着身,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四周渐渐地就不那么寒凉了。 因为种种不得已,她们从来无有粘腻的时候,顶多春宵一夜而已。 所以楚怀珉主动依偎入怀,秦棠景眯紧了双眸,胸膛仿佛燃烧起了一团烈火。一边驱使长凫放慢步伐,一边她伸只手,拥上楚怀珉那把纤柔腰,声微沙:此仗过后,随我走,可好? 前几天匆匆见了一面,话都没来及说半句,每次分离又都是无数个日夜。所以等不及回话了,秦棠景长腿一伸,旋即施力,撑住上半身跨坐到楚怀珉前,两人终于面对面,她嘴角噙起丝浅笑,将手勾到楚怀珉脖颈,倾述思念:我想你。人微微前倾,额头抵住她的,鼻息融成一起。 多么动情感人的一句话,楚怀珉动心了。 就在那一瞬间,眼中只有彼此,而两人唇齿相依,这就是楚怀珉给予的最好的回应。 我也想你。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毫不隐瞒,思之入骨。 秦棠景于是心花怒放了,因为这一句,满心欢喜地抱着楚怀珉来了个长吻。 此仗过后,这里与你都无关了,不要再离开我,随我走,可好? 吻过了,秦姬凰开口,依然是这个问题。 楚怀珉闻言闭上眼,感受着身前那人有力的心跳声,噗通噗通,每一下都是如此美妙,半晌她才极轻地反问了句:你能走去哪,我又能走去哪呢? 随我回秦国,等我复位后,再举行当日未完成的立后大典,做我的王后。 无半分犹豫,秦姬凰一字字抑扬顿挫,如此清晰。 王后?绕了那么大圈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而这个点死活绕不过去,楚怀珉抿唇,继而有些发笑,眼角都泛起了泪光,更多的是,她在笑秦姬凰傻。 那么聪明一个人,居然被情所困。 如果哪天知道了全部真相,知道自己一直蒙受欺骗,还会这么倾心相待么? 秦楚两国是个生死结,国仇家恨岂是嘴巴上下碰碰便能化解。 大王赢了天下,九州大地尽归所有,在下只是一介草民,当不起如此重任。 孤王记得,上次你也是这么推辞。秦棠景看着她,心间默默叹了口气,而这一次,整个江山都是孤王的了,今后你还怎么压我一头? 楚怀珉默不作声,沉吟了一会,这才淡笑着道了这句:我输了,回天无力了,也许只有等大王不做王,我才有机会吧。 你真认输了?长公主居然输了,不知道为什么,秦姬凰就是不信。 真输了。楚怀珉点头,微微地笑,永远也压不过大王一头了。 秦棠景皱眉,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可是越想心里就越发酸,手也箍紧了楚怀珉腰,脱口就说了声不太明智的话:天高海阔,就算我不做王,总有你我容身之地! 因为王这个身份,她有太多太多顾忌,因为楚怀珉那个身份,她同样也有太多太多顾忌,那如果不做王,是不是就能两全?是不是就能如她所愿? 大王这份天真,难得可贵,在我这尚且可以保留,可等将来到了朝堂,你便是那尊贵的天下之君,是天子,再也容不得半点天真。 那厢楚怀珉发话,声音轻缓,她捧着秦棠景脸碰了碰她的鼻尖,话落那刻却挺直了腰背。 人一走,怀抱落了空,寒冷的风吹进两人间隙,秦棠景的心窝跟着拔凉:天下之君?依你的意思,你已经认为我坐定了天下那个位子,难道你不跟我分高下,争输赢了么? 楚怀珉正视前方,私底下把手越过秦棠景去捞缰绳,一边平静地回道: 分高下争输赢,那是小儿游戏,当不得真。大王的敌手,以后也不再是我了。 秦棠景顿住,一口气闷在喉咙里许久许久,胸膛那团火却是顷刻间灭了个一干二净。 长凫依然往前走去,走得极慢极慢,可到半山腰用不了多久了。 那天城郊外,我见你伤得不轻。握住缰绳那刻,楚怀珉低眸看了眼秦姬凰膝盖处。 小伤,为你去死都值得。秦棠景道,语气不太好,显然带了几分怄气, 战败后为何不愿来找我?宁愿藏在这处荒山野岭,继续替宋容卖命?我真搞不懂,你到底要做什么?她一双眸子紧锁楚怀珉目光,绝不给对方逃避的机会。 楚怀珉也没逃避,回望着她:这个地方很危险,你不该来。缰绳在手,已抢回了长凫控制权,也将秦姬凰拢在臂弯内,有些事,我说不清也道不明,但你要知道,我楚栖梧心上仅此你一人。今生能与你相识,是栖梧之幸。一个吻,落在秦棠景额头。 秦棠景突然心悸,为这异常皱起了眉,全然没了情爱心思,很快明白楚怀珉要做什么。 孤王不需要你保护,更不是废人,听见没有,快放开。 不行。你回去吧,待我解决私人恩怨,如有机会再接着与你谈。楚怀珉迅速出手,指点她身上两处穴道,放心,半时辰后自动解开,长凫它会带你回去。 楚栖梧!仅凭你一人,休想退身,难不成你想与宋容玉石俱焚吗! 我记得你说过,祸害自有天收,所以能不能活,全看天意。 迟了,回不去了,是宋容请我来此! 最后点穴那下果然顿了顿,就差一点中招了,趁此机会秦棠景一跃跳下了马,滚地时她余光扫见一道眼熟身影,立刻直直地望了过去,眯眼对上了那人视线:据我所知,她手里有你的把柄对吧?既然如此,宋容那家伙,便是你我共同的敌人了。 原来秦姬凰有备而来,宋容除了给楚怀珉发信之外,也给秦姬凰报了下落。 楚怀珉怔住了,坐在马上抬起头,果然望见山道上方,此刻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而那个小儿,对着她招手喊着姑母。 而姑母两个字从孩童嘴里喊出来,脆生生的。 秦棠景当然也听见了,于是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白雪,不慌不忙地挽着袖子,道:宋容不死,国不安宁,今日最后这一仗,不止你的私人恩怨,更是这场战争的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尾声了,一直卡着,各位追更辛苦 第104章 女帝和长公主86 楚怀珉紧蹙眉头, 极快地消化完秦姬凰那番话,过了会踩镫下马。 脚刚一落地, 秦棠景这时移步与她并肩: 如果我没来, 你准备怎么对付她?没有帮手,似乎你并无多少胜算。 楚怀珉就有点无奈:鱼死网破。简简单单四个字, 表明她的决心, 只是现在宋容手里又多了一个把柄。 鱼死网破。 秦棠景自然想到了死,不由得再次心悸,拿眼瞥了下楚怀珉受制于人的软肋,也就是宋容身旁那孩童,立刻又转头横她一记白眼: 不许胡来, 待会只管护着自己, 见机行事。 楚怀珉点点头,十分顺从。 那厢道上方,宋容牵着佩思, 舒畅一口气后终于发声: 好一双璧人成对,两位老朋友,咱们总算又见面了, 你们商量好了,怎样解决我这个棘手麻烦了吗? 笑容满脸地面向她们,一贯的寒暄开场白。 秦棠景懒得客套,大步越过楚怀珉往前,才走两三步却感觉衣角被只手拽住,身后有个极细声音立时回荡她耳畔: 佩思不能死, 不能死。 佩思,楚国唯一血脉,也是世上唯一亲人,更是一线希望,楚怀珉看得当然比自己命还重要。 这点秦棠景心里其实已经很明白。 放心。 回这句她没有回头,也不管楚怀珉是否默默跟在身后,只霍然抽出腰间酒囊掰开塞头,一边继续前进,一边仰头大口大口地吞咽热酒,暖身御寒。 喝光而后手一扬,空空酒囊于是飞出一道绚丽弧线,随着吧嗒一声,彻底泯没三尺积雪。 已经商量好了怎样解决你这个棘手麻烦,我觉得特别适合你,你想不想知道。秦棠景捏住喉咙,尖声说着话,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个酒嗝。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86) 宋容先是笑笑,然后弯下腰一把抱起稚童楚佩思,最后这才很好奇地询问: 说说吧,怎样? 离得很近了,秦棠景这才停下脚步,盈亮的双眸好似泛起丝丝落寞,吐出两字:殉情。 殉情? 嗯,秦明素已经死了,到死还念着你宋良玉,你们再怎样也是夫妻一场,不如你殉情就义,下去陪着明素,她一个人在九泉很是孤独。 听到一半,宋容脸色就变了,像条毒蛇被打中了七寸,脸上开始渗出戾气,由白转黑,手一下拥紧了怀中佩思。 这一下力气过大,立刻疼得佩思哇哇大哭。 她自己寻死,与我何干。 是你逼死了明素。 不!不是我。 宋容道,被啼哭声闹得她心烦,赶紧松了力,手轻拍佩思背熟稔地哄着不哭,一面紧跟冷哼:殉情,我不同意。佩思这时哭号不止,哄也哄不好,一张小脸尽是眼泪鼻涕糊成团,宋容嫌弃,耐心很快见底,不许哭,再哭扔你下去! 威胁果然奏效,又见到深夜那张狰狞的脸,楚佩思吓得两眼紧闭,抽抽嗒嗒的,愣是不敢嚎啕大哭了。 明素倾心待你,多年陪你度过多少难关,她死了,难道你一点也不后悔?秦棠景沉眉追问。 宋容低下头,神色有些恍惚,好似真想起了与秦明素那些年虽苦,思之却甘甜的过往,牙齿不由地抵住舌尖,直到尝到一股血腥味,胸腔锐痛,她忽地抬头:那又如何,背叛我的人,死不足惜! 秦棠景于是叹气:秦宋大战前天,明素以死相求,求我饶你不死,留你 住口!别以为我不知道诛心计你惯会使,妄想以此乱我神智是不是?宋容厉声,明知是对方阴招,可秦姬凰那席话终究让她无法不上当。因为她的心,莫名其妙就开始痛了起来。 摆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束手就擒,死前我给你个机会再看一眼明素。 第二呢? 另个选择比较凄惨,等你死后暴尸野外,除了无人给你收尸,你永远也别想与明素合墓。 姬凰这句森冷,看她时无半点热度。 换作秦明素,就从来不会对宋容这般冷言冷语,明素是个温柔却不软弱的女子,说话轻声细语的,那双柔软的眼眸只要望着她,总是缱绻温情。 这一刻宋容好似顿悟了,看着面无表情的秦姬凰,终于发现眼前的人有多冷酷无情,也终于发现这样的人从来不属于自己,一直作茧自缚的也是自己,是她苦苦纠缠不放,得不到总是令人念念不忘,而秦明素那么好的女子没了,再也没了。所以左右都是死。最终宋容笑了,笑得那么难受,笑得眼泪横流,声音都透着一股凄厉,也无妨,反正我已生无可恋,我们三个不如玩最后一把游戏。 说完她双手立刻抱起孩童,举高放在断壁边上悬空着,佩思脚底下便是万丈深渊。 楚怀珉捏拳,见此状再也装不下哑巴,从秦姬凰身后跃出,箭步上前冷声质问:你想怎样?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想你们死,干脆一起死了算了。宋容一听就答,舔了舔嘴唇流到的泪珠,泪眼朦胧地盯着她们两个,楚怀珉,是我低估了你的志向,低估了仇恨对你的影响,也低估了楚佩思对你有多宝贵。 如果你想她活命,那就马上拔出你的剑。之后她又加了这句。 楚怀珉迟疑,侧目扫见秦姬凰对她极轻地点了下头,于是她照做拔剑。缠绕腰上的软剑一现,剑身那个楚字刹那划过白芒,整支剑寒光闪闪。 然后,对准你身边人的心,刺进去。 宋容一字一顿,目的相当明确,取秦姬凰的命。 楚怀珉指尖微颤,慢慢转身。 摆在你面前也有两个选择,要么佩思,要么姬凰,你只能选一个,千万别太贪心,世间根本没有双全法。宋容冷笑,临死前终究还是看到了这幕,值得。 秦棠景抬高下巴,睨了下宋容,分明有些轻蔑。 不就是想看苦情戏么,简直俗不可耐,她偏不如宋容所愿。 秦棠景于是主动,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指着心口地方,招呼楚怀珉:来,尽管来刺,这儿。 楚怀珉咬住唇,僵直在那,久久不能动作,宋容还是冷笑:下不了手吗?没关系我帮你。猛掐下佩思小屁股,佩思立刻又放声大哭了起来,嘴里反复喊着她的姑母。宋容很满意自己杰作,几乎神魂颠倒,大声:我只数三声!一,二 剑尖应声一抬,倏地扎进秦棠景指的心口上,鲜血缓慢地开始染红衣衫。 秦棠景倒吸冷气,脸发白,额头当即溢出层密汗,她粗粗喘着气,抱怨的嗓音因忍痛变得有些嘶哑:死鬼,你还真刺? 不想被捅死就快亮出你的绝招。楚怀珉额角也出了冷汗,端稳手腕不敢颤抖,生怕剑再深半寸,她压低声道:宋容已然疯魔了,趁此机会出手。 你怎么知道我设了埋伏?秦棠景眨眼,满满坏水。 猜的。 真好,还是你最懂我。 秦棠景咻咻喘气,见宋容这时候又笑又掉泪当真疯癫了似的,不禁叹息,心里也不好受,看来,我是戳中她的痛处了。 你是说 宋容到底不是个无情之人。 楚怀珉默了默,这时宋容却大喝:快动手,杀掉她!爱之深恨之切,大抵如此。 小皇叔!! 惊爆地一声呼唤,立刻就有人从宋容身侧的寒雪内跃起,趁其不备,一把成功将她扑倒。 宋容措不及防,下意识猛甩佩思,可怜的佩思无人抱着最终陷进了雪地,好在雪软,人并无大碍哭声依然响亮。而秦九凤与宋容缠斗起来,实力相当,谁也很难再进一步去抢夺人质。 几十招过后,秦姬凰楚怀珉还没赶到时,宋容一只手已经锢上佩思瘦弱的脖子,只要她施展两分力,脆弱的脖子立刻扭断。不知为何,在那刻宋容居然犹豫了,听见后面传来的惊呼声,她转头,最终朝着那两个人露出一个诡异微笑。 秦九凤很快出脚,一下将宋容从孩童身边踢出去老远。 人质解救了。 宋容趴在地上吐出口血,抹去嘴角血丝,居然摇晃着勉强起身,看着她们几个人,一脸平静终于立定:都来齐了?很好。那么,你们给寡人殉葬吧! 大不了同归于尽,这是她最后的想法。 迎着异常寒冷的风雪,宋容一丝哀戚都没有了,从从容容地起火苗,点燃足以引发雪崩的引信。 她不杀楚佩思,的确因为留着还有用。如果她们命大没死成,楚佩思就绝对是个重患,必定是个眼中钉,时时刻刻搅扰秦姬凰不得安宁。 不为别的,仅因楚佩思的身份,没人心大能够容得下野草春风又生,外加一把双刃剑楚怀珉。 江山和美人,哪个更重要? 宋容很想知道,将来秦姬凰到底会怎样抉择? 不过,只要活着,两人永远别想在一起!今日死了更好,大家手拉手一起走黄泉路。 这把游戏,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思及此,宋容闭眼,昔年记忆慢慢地浮现。 许久,宋容负手伫立,依旧是那个少年得志的君主,许是想到了哪个人,面对倾盆而下的暴雪,至死都温煦地笑。 *** *** 过得半天,暴风雪终于停止,山脚下一颗颗脑袋从厚雪内冒出来。 埋得较深的秦九凤,呼吸渐弱,就在意识即将游离崩溃时,非常幸运,让人生生给刨了出来。 可那人只是把她放一边,跪在地上继续徒手开挖,连一旁啼哭的孩童也不管不顾了,十指冻得通红刨得出血竟也不停,好似要将这座雪山的雪刨遍的架势。 秦九凤终于缓回过神,四下找寻不到姬凰身影,瞬间慌了神,忙去了扯住楚怀珉就问:别挖了,姬凰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冲散了。 秦九凤身子一抖,袖子也不撸了,与楚怀珉一起狠狠地挖了起来。 日西斜,悠悠然黯淡了天地。 等终于找到人时,秦棠景唇色惨白,手脚已经冰凉,发丝也已黏糊结成了冰霜。周身哀声遍野,都以为秦王升天,秦九凤于是抖得更厉害了,将手伸到姬凰脖颈上试探,立刻惊喜地吼道:没死,还有脉搏! 篝火迅速成堆,火焰冲天,一点点化掉秦王身上寒气。 后来秦九凤亮出神物,一颗气血丹下去,秦姬凰脉象逐渐趋向平稳,楚怀珉也掏出枚定气丹,硬塞进她嘴里,吊她一口气不断。 折腾一通,天色落幕了,秦棠景却还是没醒。 姬凰虽有武功底子,但也挨不住泡在冰雪这么久,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吧?秦九凤一筹莫展,时不时摸姬凰额头试探体温。 很难说。楚怀珉摇头,也有些发愁。 吉人自有天相,惨是惨了点,好歹完成了至高无上的大一统。秦九凤自我安慰,倏然想起楚怀珉亲手将她刨出雪山那事,于是软了语气:还没谢你救命之恩,多谢了。 王爷不要忘记我们的交易即可。 不会忘记。只等姬凰登上了天子位,秦九凤随时等候长公主驾临。 楚怀珉嗯了声,没有再说话。 榻上那位这时却转醒,迷迷糊糊探了只手出来,好巧不巧抓到楚怀珉的手臂。人倒也没怎么清醒,仍闭着双眼,只嘴唇嚅动,始终喃喃这句:别走,别走 楚怀珉附耳才听清,眼眶有些酸涩,于是轻声地:别怕,我不走了,随你回秦。 也不知听没听见,秦棠景只又喃喃两句别走,唇最终是合上了,抓着楚怀珉手臂却不松开。 第105章 女帝和长公主87 冬去春回, 南燕也陆续返巢,九州大地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天色微微明, 楚怀珉照常起榻, 离去时站床边弯腰,将锦被轻轻地拉起, 盖住仍睡得正香的秦姬凰颈上, 而后前往后厨煎药。 没多久,随着脚步声远去,楚佩思终于忍不住张开她的小眼睛,偷瞄已经关上的门,一边揭开姑母为她掖紧的棉被, 迅速爬起来拿脚落地, 然后来到内室那张床榻,手脚并用很是熟练地攀上去。 楚佩思兴奋地想了想,决定凑到她耳畔:姑君连叫了两三次, 呼唤声小小软软的。 昨天她们约好一起放风筝,可是窗外已经天亮了,姑君还在睡懒觉。 楚佩思愁褶了小眉头, 眼巴巴地瞅着面前这个,唯一愿意陪她嬉闹玩耍的秦王大人。 可又想起姑母嘱咐过很多次了,说姑君歇息的时候不让惊扰,佩思也一向听从姑母的话,所以接下来她就只好干坐着,把食指塞进嘴巴吸啜, 静静等着姑君大人睡醒。 于是就有了,秦棠景睁眼,就见一个小奶娃坐在床头,双手托着腮,眼皮子摇摇欲坠,头也是小鸡啄米,一副昏昏欲睡又不肯倒下的倔样。 这么一瞧,那张相似的五官小脸,还真有几分楚怀珉风采。 秦棠景不禁失笑,伸手托住快要栽倒的小人儿,慵懒地开口说话:佩思,还想不想放风筝? 一句见效,楚佩思立刻抬头,人虽迷糊,话却先出:想! 清早果真刮起了风,驻扎的城主府院子也不小,龙风筝很快从秦棠景手里飞起来,昂首直冲云霄,一旁楚佩思拍手欢呼雀跃:姑君,高点,再高点! 楚佩思精气十足,秦棠景竟也乐呵呵地,继续抽线,最终让龙风筝飞到最高处,从远处望,便好似真有一条龙腾飞穿云。 后厨,正在收拾药罐的楚怀珉抬眸时,恰好望见这幕,隔了好一阵她才垂眼。 卫大夫学识并不比我浅,施政治世上我也没什么策略远见,不过此刻,我倒可以说上一句实话:真命天子,已经出现。卫大夫若不信,可以走出檐外,一看便知。 长公主谦虚了,李无策那人极力夸你,在下虚心求教,想来 卫晋笑着依言移步檐外,说到此处却倏地停滞,显然也是看见了空中那只翱翔的龙形风筝。 楚怀珉回身,拾起把蒲扇,边扇风控制药炉火候,边摆弄药罐,不再发一言了。 卫晋仰首,对着那只风筝思索半天。 真命天子与龙。 如果,如果将头顶那只栩栩如生的龙比作秦王,那会怎样?这不正好预示真龙天子现世,而秦王率兵征战,眼下已结束了大部分战争,可不就正正是福佑老百姓的中原之主? 虽说这只是个谣言,但老百姓自然不会深究是真是假,只要不饿他们肚子才是正经,所以经过无数张嘴演变,这一切自然变得真切。 名头有了,噱头也有了,到时一传十,十传百,传遍整个七国疆域,这时候趁机笼络民心 卫晋突然惊呼一声,终于茅塞顿开,终于恍然大悟,也终于领悟了其中精髓,她激动地连连点头:明白了,卫晋明白了!长公主说得对,说得一点不错!真命天子果然已经出现,天下即将迎来新一代帝王! 绝,法子绝妙!我这就去办,回头再感谢长公主大恩大德! 甩下话,卫晋火急火燎地,风似冲出后厨。 楚怀珉低头,神色平淡,依旧有条不紊地摆齐药罐,尔后转身端起药碗,去寻那位真命天子喝药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半年了都没痊愈彻底,还这么蹦蹦跳跳哪像个君王。 那厢,两人正追逐风筝,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砸场子的人这时突然来了,大老远就听见一阵骂骂咧咧。 秦棠景顿步干笑两声,向她招手:小皇叔,你要不也来玩下?我记得小时候,你也是这样带我耍。说完等她一转眸,毫不意外,身侧空空如也,楚佩思又一次被她家小皇叔唬得躲到她身后去了。 因为在楚佩思眼里,这位战神十分凶神恶煞,瞧着很是吓人,一点也没温柔的姑君对她好。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87) 幼稚,我才没心思陪你们玩。那边秦九凤哼了声,看也不看稚童楚佩思,只将姬凰双手缠绕的风筝线筒取走,一把塞到佩思手里,你,不许赖着姑君,一边玩去。不客气赶走佩思,她这才回视姬凰,严肃又道:我有正事要说。 要回秦了么? 院子里春光灿烂,秦棠景表情也很温软,目光一直望着楚佩思,只问了这句。 嗯!攻秦时机成熟,是该回去了。 秦九凤放缓音调,拍拍她肩,一晃过去多少年,出来闯荡够久了,属于你的东西无论如何不能丢。 秦棠景点点头,为那个属于她的东西心生感慨,随后将右手越进秦九凤臂弯,亲昵地挽着: 小皇叔,从来没问过你,当年仅因孤王一句戏言,你便扶我上位,为此错失了许多,你后悔过么?终是轻叹出口。 人生哪来这么后悔。做了便是做了,我从不后悔。秦九凤几乎不假思索。 当真? 自然是真。 的确无有后悔,只是不放心,不能再陪伴左右也不得不食言而已。 这时,秦九凤余光扫见廊外有道人影显出,突地抬手,轻揪住姬凰衣领,看着她的脸,眼底复杂万分:姬凰,你听好了,你胆敢把我拼了半条命抢来的王位弄丢了,即便小皇叔死了,也要掀开棺材板诈尸,非得打死你不可!忽然间秦九凤变脸。 下一瞬她又恢复正常:那谁来了,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一步。闪人前她相当好心,还把煞风景楚佩思掳走,只留她们二人相待。 眼见小皇叔消失,秦棠景听了她那番话又摸不着头脑,始终感到焦虑不安,只好拉着楚怀珉,迎面第一句话就问:我最近没惹坏小皇叔吧? 楚怀珉淡淡瞥她一眼,并不给面子,悉数报上:下河摸鱼,上山打猎,赛马比武,今日又是偷摸放起风筝,王爷让你好生休养屡次不听,你哪桩没惹坏? 其实,我是有点后悔了,放着无拘无束的自由不要,为何非要去做王呢? 喝完苦药,缓了好久,秦棠景再次发话。曦光下,地面她那单薄的影子摇晃,居然有种落寂。 翌日,秦王军撤营,三十万大军整装待发。 ** ** ** 数日后,咸阳宫议政殿。 卫太后端坐,有些兴致地听着阶下侍卫描述近日所见所闻,说是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流言,天现真龙秦王。说的人多了,传来传去,人们信以为真,就连朝中也是议论纷纷。 楚宋之地流传最广,回秦沿途,也有许多城将听过后惶惶不已,据说他们私底下都开始讨论,等秦王攻打过来究竟该不该开城投降。 禀太后,老臣以为,此事还需太后拿个万全主意。侍卫刚闭上嘴,就有人出列,是李相之父李大夫,秦王虽不知缘由,可是双方一旦开战,伤的还是那些无辜将士! 言之有理。那按你意思,该怎么处置?卫姒轻声地问道。 这 不妨这样处置,都别打了,自家人打来打去没意思,命令他们缴械归降,开城让路,保证大王顺利抵宫。李卿,意下如何? 李大夫摸了几下胡须,见众多臣子保持沉默,也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事情定下,卫姒于是起身,无事准备退朝。 太后,且慢。这时李大夫出声,竟然敢横拦卫太后去路,接下来准没好事,众人战战兢兢,赶紧掉头归位。 有事吗? 老臣突然记起一件事,关乎秦国国运。李大夫恭敬地行礼,当初制定计划时,太后曾经许诺过,只要祁王府诞下小王子,今后即可立为下任秦王,不知是否算数? 卫姒驻足,扫视李大夫两眼,旋即略微垂底眼帘,长长睫毛遮住了里面一闪即逝的凶光,口吻还算轻松:当然算数。 李大夫要的就是这句话,挺直自己老腰板: 祁王府适才传来喜讯,明月之妻,现已怀有两月身孕! 众臣瞬间愕然,卫姒闻言一怔,随之微笑颜开,最终挥挥衣袖道:那哀家可要,先向祁王府说声恭喜了,足月之后生下不论是位公子,还是郡主,都是我秦氏血脉。拟旨,祁王府孕子有功,且功在社稷,赏千金,赐御医五名,婢女十名,另调禁卫军日夜守护,不得有误! 话音落声,满殿寂静。 散了朝,秦明月额头抵地,仍然瑟瑟地跪在地上,连人走光了都没感觉,对卫太后他是绝对畏惧。 真没出息,起来,瞧把你吓成这怂样。李大夫踢了一脚他小腿。 秦明月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发现偌大的议政殿空空荡荡,尤其那位卫太后已离去,他这才松口气,抚着胸口埋怨道: 外公,你差点把孙儿吓个半死,你怎么能 你混账东西,我还不是为你考虑,如今世舟不在了,众臣又是太后心腹,将来谁还是你的靠山?靠你那个爹?李大夫瞪他,气得翘高胡子,你也就指望着,你儿子诞生之前我还没死吧! 统一天下,总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当初策划这个庞大计谋时,卫姒手底下每个心腹,包括中立派李家也都参与了进来。 而代价,当时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却也因此埋下祸根。 回到太上宫,卫姒立刻命人拿来纸墨笔砚,亲自书写封密信,一边冷笑着,唇无声张合: 老家伙,念你年事已高不想折腾你李家,可是哀家还没死呢,就惦记上了王位。 这是卫姒最不能容忍之事,也是掌权人最最忌惮之事,古往今来无不例外。 密信一出,很快送到了千里外卫晋跟前案上,借着稀疏油灯,信中上面简单一行寥寥数字,但却异常清楚刺目。 卫晋看完内容后,久久不能平静,瞄了眼正认真擦拭光明剑的秦九凤,随即掩面,她幽幽地道了句:王爷,你的剑,又要沾忠义的鲜血了。 杀谁?毫无波澜的声音。宫里宫外两个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你自己看。 卫晋忙递给她密信,秦九凤却扭脸,冷硬拒绝:卫姒的信,我不看。 行,你不看,那我念给你听。卫晋抖了抖密信,一字字念出来:入城趁乱,密杀李党,屠祁王府,斩草除根。 第106章 入城前夜, 密杀李党的路上,秦九凤特意提了坦美酒, 方向直往李府奔去。 今朝李大夫李党, 闭户谢客已久,因苦思亡女, 心中抑郁, 所以来到世舟年少所住闺房外,又一次对月借酒消愁,以此寄托一个老父亲的思念。 冷月清辉,这种氛围下越喝当然越忧思伤感,不料意外就在这时发生, 微醺间他突然望见黑暗处有个身影一闪, 别进了院内。 李党花白胡须颤颤,脸色愈加苍老憔悴,见贼闯进他却不喊不叫, 静等来人露出真容后,最终慢慢地对她举起了杯:与你先说声笑话,咸阳城这些年一直有个荒诞传闻:秦九王爷登门, 如同地狱阎王降临。以前老夫还不信,直到这一刻亲眼所见,才真正相信了。 笑话半点不好笑,只有满心悲凉。 当最有威望、最有出息且最让李党感到骄傲的长女,不幸离世消息传来那刻,笼罩他身上的荣光想必就已殆尽, 致使本就年迈的古稀老人,在往后的日子更显颓态了。 来人于是放轻步伐,轻声应句:阿咏惭愧,活四十多载仍臭名昭著。 李党哼声,端出长辈架势,训斥道:你从小养在丞相府,与舟儿一同承欢阿爷膝下,你秉性如何,老夫心里自然清楚。要怪就怪你人太重情,为了那女子宁愿将到手的王位放弃,四处竖敌!阿咏,你路还长,杀戮太重终究不是件好事。 秦九凤低下了头,对他依然保持以往敬重:谨听相父教诲。算起来李大夫还是她半个老师,也差点成为翁婿。 你们回城途中未遇阻拦,大王也该回宫了吧?训完,李党又问。 明日清早进城。 好!老夫总算等到这么一天,在你们扶持之下,王位总归要还到大王手上。 李党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他一挥手,金樽内盛满的清酒瞬间浇地,那么王爷你呢,不请自来又所为何事?仅陪孤寡老人饮酒叙旧? 秦九凤拾起杯,抵在嘴唇边,极慢极慢地饮尽。 记忆一下子拉回四十年前,母妃因病去世,李老丞相领她第一次出宫踏进丞相府,当时在府里就是这位李党叔叔,极其慈爱地对她说:别怕,今后李家就是你的靠山,再没人敢欺负你。 这一句话她记了很多很多年,一直记到现在仍然尤新。 密杀李党,卫晋说出这句话时她也感到惶恐。 李家侍君几代人,最终气运却还是躲不过君臣命数,天下初定,曾经安稳的靠山到了此时,竟成为大秦一根不安定的刺。 来时秦九凤很想去质问下令者,这到底算什么?是不是大秦每个良臣贤将,下场都不能善始善终? 后来经卫晋点醒,她明白了。 因为中立派,永远不可能保持中立,一旦出现偏差,李家倒向了另一方,这绝对是个灭顶之灾,必须除之。而李党又是中立派党首,竟还敢当着卫姒与众臣放话,立祁王府之子为下任王,就这一句他不死谁死? 送相父上路之前,阿咏陪你喝喝酒说说话,让你老人家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 默了许久秦九凤才道,这一句万分沉重。 李党听后,反应倒很平静,因为这一句也终于应证他猜想,不用藏着掖着了,他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如此,还得感谢王爷,送老夫最后一程。 相父 王爷不必多言,老臣理解你的苦衷,也知道你是为了秦王,更是为了我大秦江山的稳固,所以老臣不会为难王爷办事。李党笑道,老臣早已料到太后不会放过李家,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她会派你前来。 秦九凤扶额,一记苦笑:也许她便是料准了,你们都是我最亲近之人,不会为难我。 李党点头:是了,这便是太后厉害之处。卫太后玩弄阴谋权术,当今无人可及。 所以不牵连家中亲人,只身赴死已经是老夫最好的结局。想我李家忠心为国,勤勤恳恳赤胆效劳,试问到头来又得到些什么?老夫活了七十来载,活够了,如今只遗憾见不到大王称帝那天。 李党失算,刚舒口气又忍不住叹气。他李氏荣光从世舟死开始,就已凋敝。 秦九凤眼眶微红,相父,还有何交代? 王爷,老臣有个不情之请。 相父请说。 臣死,只求王爷看在祁王府与你同祖同宗的份上,千万留下明月之妻腹中孩儿,那是大秦唯一血脉。此根一断,国将动荡!老臣不敢危言耸听,只因秦王一直无子嗣,她正需要这个孩子安定臣民。最后李党起身,郑重行礼。 当日朝会上,李党说出立祁王府之子为下任秦王那番话,便是故意激怒卫太后动杀心。 原因其实很简单,大秦现在不需要他了,他便死。 就这样。 三更天,从李府出来,秦九凤双手抱拳,对准墙壁后那位大仁大义者,施礼送行。 夜,安静极了。 路过街角丞相府时,秦九凤不由地放慢脚步,抬眉望去,细细地瞧了几眼紧闭的朱门。 门前两座石狮仍然雄伟镇宅,门匾丞相府三个字也还精致,只可惜自从主人死后,丞相府居然无佣仆打理,这一尘封就是多年,整座府邸无一丝灯火气息。 又走了小半时辰,终于来到祁王府。 秦九凤手里照旧提坦美酒,准备找老王爷叙叙旧,只是刚踏上后门台阶,还没来及扣响门锁,就听府里头有人哭喊: 祁王,老王爷宾天啦!! 脑中猛然轰地一声,先是苍白,眼前接着呈现一片黑暗,站门前扶住墙老半天她才恍然。 六王兄没了。 手臂那道旧伤,密密麻麻的,又开始了作痛。 秦九凤满头冷汗,只好跌跌撞撞地转身,将酒放置门槛外,离去时走回了丞相府,隐没角落她这才捂胸,压不住地吐了口黑血出来。 相父,王兄,李无策,我很快与你们团聚,到时阿咏再向你们请罪。 来得很不凑巧,兄妹一句话没说上,老王爷先薨了。 同一天夜里,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相继离世,到时经过御医诊断后,他们死因不约而同指向,寿终正寝。 两时辰还未到,你不是去叙旧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城外,卫晋抬头看看天,随即压低声音,满腹疑惑问得很是诧异。 说是去叙旧,其实就是提前一天通知死期。 一路上秦九凤都不说话,也不理卫晋,沉闷走路,直到踏进营盘那刻她才转身: 有一点你说错了,我的剑,没有沾忠义的鲜血! 天,渐渐透亮,直至日上三竿。 楚怀珉起了个大早,正忙着熬汤准备给秦姬凰补身,这时阿阎出现了,抱怨自己实在没辙,饭菜热了又热,秦王从昨天开始愣是一口不吃。 这世上能让秦王乖乖听话的,除了九王爷和太后,就属这位楚妃娘娘了。 听完阿阎话后,楚怀珉仔细想了下,饭不碰,这些天秦姬凰每晚睡得也不舒服,半夜出一身冷汗老是被恶梦惊醒。 秦王举动的确异常。 那你先放着,待会我给她送去。大王在做什么? 浇花。 楚怀珉进到后营时,秦王果真专心致志在浇路边野花。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也没回头,蹲着继续洒水,直到一抹白衫入了视线这才闷声:所有人忽然对我臣服,说我是真龙天子,你信吗? 信。楚怀珉俯身看她。 秦王貌美,容颜无可挑剔,可为什么那双灵活生动的眸子,变得暗淡无彩,这让楚怀珉的心也被牵动。 可我不信。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88) 为何? 因为这场仗赢得太容易,我于心不安。孤王宁愿这是一场血战,尽管遍体鳞伤也好,战死也罢,那样赢得精彩赢得英明! 持续浇水,那丛野花开始呈现萎靡凋谢状态,秦棠景不管,仍往泥土里不断灌水。 适可而止这个词语,她懂,也明白旁人对野花干预太强,非但不能使之鲜艳还会适得其反,但她偏不想浅尝即止。 只要达到想要的结果,其它不重要。 楚怀珉伸手,按住了秦棠景手腕,拿走她的水壶。 秦棠景于是扬起了头,真的不重要吗? 楚怀珉嗯了声,蹲身捧碗,舀一勺滋补汤送到她嘴边,眸染柔色,你是天下的王,万民臣服,他们自然畏惧于你。别想太多了,马上进城,吃饱了才有力气。 每每抵达一座城池,守将好像默契某个共识,全部开城迎进,我们回秦期间几乎不费一兵一卒,这说明什么?秦棠景侧目,与她对视。 说明他们自知反抗无效。 楚怀珉回望,这句答得还算合乎逻辑。 虽然秦明月霸占王位,但下面众多文武官员并不服他,始终拒绝举行加冕仪式,这点秦姬凰心里也清楚。 王,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秦王叹口气,别过汤勺不喝,将头埋进了楚怀珉颈下,贪恋地闻着她发间清香,许久喃喃:刀山火海,我什么都不怕,我最怕自己不够强大,护不住你。 不用你护我,我可以保护自己。 秦棠景闻言身子有些发颤,紧抱着楚怀珉不放。 楚怀珉轻拍她背,很是善解人意地道:大不了我不随你进宫就是了。 亡楚王女,又是秦王妃子,再加背叛之名,以她种种作为,这般堂而皇之出现秦王宫确实不妥。 秦棠景闭眼,喉间堵塞了似的,嘶嘶问了句: 你随我回秦,目的是什么? 我虽没与你朝夕相处,可我了解你,你绝不会为我而失去理智,因为我知道在你的世界里感情不是一切,从始至终我不是你的一切。即便我征战六国,收复山河,如愿得到了整个天下,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可却始终不能得到完完全全的你。 之后声音嘶哑,没有愤怒,也没有彻骨悲欢,只有面对残酷现实的无可奈何,只有心底仅剩的希冀逐渐化为绝望。 当年当时,她雄心壮志,誓要做那千古第一人,勤勉不懈地朝着目标进发,那便是将那些轻视她是女子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可是此时此刻,目标依然还是那个,她的私心却也夹杂其中。 道千言万句,又怎能说得清情这种事?自以为铁石心肠的秦王,最终还是没有算到中招,真真实实输了,输得彻底。 姬凰楚怀珉开口唤了声,也是无限唏嘘。她一向不会安慰人,也不擅长表达自己。 干脆,以吻抒情。 楚怀珉主动,并不是很熟练的吻,但满含她的绵绵温柔,很快点燃秦棠景最深处那根松动的弦。 双唇紧贴,唇齿间纠缠,那种怦然心跳,气息相融的感觉真真让人沉醉。 尤其长公主闭着眼,睫毛微微颤抖,颊边微红,眼角那抹浅浅娇羞,迷得秦王那瞬间几乎忘了东南西北。 罢了罢了,管她所来目的是何,总归她想做,那就日后再说! 失去理智那刻秦棠景不无侥幸地心想。 吻继续加深,温热的柔软触慢慢地感融进了彼此意识,吻着吻着一丝甜蜜在唇舌泛开。 压抑许久的情愫于是在这瞬间爆发。秦棠景呼吸略微紊乱,将手揽上楚怀珉腰,唇亲她脸颊,沿耳垂至颈,直落胸前那片衣襟处。 指尖一挑,衣带顺利解开,楚怀珉的外衫缓缓垂落,最终由她褪下,铺在了另一旁还未来得及浇水的野花丛。 楚怀珉喘息着,见自己衣衫铺地,脸不禁涨红,当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整个人就已被带倒,等她再睁眼时,人仰躺着,便望见了朗朗天空。 高空一群大雁这时正巧飞过,它们振翅鸣叫,很是大声,不知嘲弄还是嬉笑。 光天化日之下她们居然 你武功甚高,探探周围可有人迹?上面,秦棠景厮磨着她耳畔。 楚怀珉的脸涨得更红了,就差溢出血滴。 嗯? 无。 很好,周围没有人迹,那就更方便办坏事了。 半时辰之后。 办完坏事,秦棠景神清气爽,总算觉得身侧的楚怀珉还属于她人,患得患失那种不悦的情绪暂且消失。 两人刚换好干净衣衫,阿阎似幽灵这时又出现了。 大王,城内传来一则消息,李大夫和老王爷昨夜溘然长逝,听说寿终在榻,走得很安详。 这则消息,无论好坏,真让秦棠景呆住。 李大夫于小皇叔,亦父亦师,老王爷就更是小皇叔兄长,当年她杀尽秦氏嫡亲王爷,唯独留下了老祁王。 王爷知道了,只说让大王不必担心她,时辰已到,请大王入城主持大局。 阿阎似乎猜到秦王所想,先一步催促她出发。 秦棠景于是沉默,背脊好似涌起了股寒凉,浑身都开始极度不适,冷冰冰地将方才缠绵的热度悉数盖了下去。 你,在这等我回来。 过了会这句出口,是对楚怀珉说的。 楚怀珉点头。 又站了会,秦棠景半弯腰,端起那碗已经凉掉的汤,昂头一口气喝光。 空碗放回楚怀珉手上,秦棠景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迈步,走出一段很长的距离之后她却停顿,人没回头,只是侧目遥望咸阳城:这是一个阴谋,对不对? 骄阳如火,她的话却冷峭刺骨。 这一句注定没有答案。 楚怀珉理屈词穷,不知该怎样解释,也不知如何才能描述这个阴谋,更不知秦姬凰摸透多少,只好无话以对。 你想做什么,我无法阻止,可我也不会袖手旁观,要恨,你恨我一人即可。至少现在你还是我的王后,随我光明正大地入城回宫! 最后,竟是秦姬凰又折返回来,不可动摇地站立着,朝楚怀珉伸出手。 楚怀珉望进她的眼,无有犹豫地抬起手,落到秦王掌心,等那人将她牵住后缓缓地弯唇: 大王,我和一个人有过约定,她说,她在王宫等着我。 长公主一笑,如冰莲绽放,她那绝美笑容,足以倾倒天下。 第107章 议政殿外, 一樽象征天子王权的九鼎傲然烁立,硕鼎前两排文武官员全体磕头埋首,男女老少战战兢兢地恭迎秦王归来。 当时发动叛乱的罪魁祸首秦明月, 当然也在众臣列队,因为仅有他一人没有下跪,直挺挺地站在群臣之首。 秦棠景到时,拥着楚怀珉坐在长凫马背上, 望见的就是眼前这幕可笑场景。其中很多人她都认识,那夜政变正是这些人将她拉下王位赶出秦国,而如今也正是这些人跪迎她入宫。 事过境迁,重新回顾旧地, 同样的人还在场, 秦王心境却已然不同。 楚妃你说,孤王为君后当真荒诞昏庸么? 大王雄才大略,盖世无双。楚怀珉顿了顿,实诚地回答,古往今来第一人。 秦棠景眨眼,唇角上扬:如若真如此,那为何他们都骂孤王昏君, 也骂你是个祸国妖妃。 声音从背后传来,贯穿耳道, 但能够听出来秦姬凰没有一丝不悦, 楚怀珉静默了下, 淡淡地笑笑:悖逆世礼,当然会骂。 女子登基成王,本就破天荒,从始至今多得是人背后唾骂, 偏生秦棠景不在乎,延颈越到楚怀珉耳边,更是娟狂放话:娶你为妻,为你逆乱天下,背一世骂名,我也心甘情愿。 这番话证明,秦王为人做事的确是放荡不羁,从来不把世俗放在心眼里。尽管她们早已是生死仇敌,此生也很难再有弥合的可能。 可她这一句话,娶你为妻,为你逆乱天下,背一世骂名也让一惯冷淡作风的楚怀珉心神动荡。 而秦王言而有信,她真真是统统都做到了。 那时候,孤王蒙受这些臣子欺骗背叛,孤王只是觉得心寒。瞧了百官许久秦棠景才又道,下巴垫在楚怀珉肩膀上,语气多少有点埋怨:可当秦明月揭穿真凶还有一个你,那瞬间我心都烧成灰烬。 王位和武功也都在那天夜里丢失,害得她后来颠沛在外,为征战天下无数次深受重伤。 听起来有点翻旧账的意思。 楚怀珉于是抬眸,目光略过背叛秦王的臣子们,只望了望那樽天子九鼎,旋即将头慢慢垂了下去:明知我也参与了,为何又不杀我泄愤。 那你呢。秦棠景反问,明知屠杀七万俘虏乃我所为,你也仅与我恩断义绝。 我欠你颇多,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这么说来,彼此彼此。秦棠景弯弯眉,你救我多次,我也欠你很大恩情。 所以这是个无解棋局。 实不相瞒,孤王对你杀心不止起了一次两次,终究是舍不得你死。可一夜间出了这么大事,孤王说不怨恨,那肯定是假话,不过如果可以选择与你和解,我一定原谅你。说到后头,秦王声音极其平静。 同仇人和解,原谅一个死敌,秦王这般坦荡胸怀,又岂是世间寻常人。 楚怀珉心于是空落了起来:大王真的不怪我? 虽是坐在马背前,楚怀珉也能感觉到身后那人摇头了: 被算计的怨恨的确是有,后来孤王想想又觉得凭什么责怪你,如果不是孤王下旨诛杀七万俘虏,逼你走投无路,想必你也不会铤而走险。 所以归根结底谁也无错,立场不同做出的举动不一样而已,孤王根本没有资格去指责一个爱护家国的人,比如李丞相,自然也包括你。 叙话口吻并不沉重,还很轻松,就像回忆一件过去很久的往事。 秦棠景自我刨析,由衷地讲了几句心里话,她们从前很少这样吐露,都是互相警惕防备。楚怀珉听后,不免百感交集,也颇为感伤: 你能这么想我,这么看待我,我很意外。她仍垂着头,手却握上了缠绕腰间那只纤细腕子,好似帮她充足面对的勇气, 无论怎样,大王该下马了,群臣还在等你。 听见楚怀珉最后那句,秦棠景这才支起了颈项,冷冷地瞟了眼依然跪地不安的大臣。 一下过去多少年,这桩耻辱却一直牢牢钉在她心间。 你说的没错,是时候处置这些不忠诚叛徒了。这时秦棠景眼中仿佛流过燥火,轻轻地抚过她腰,楚妃,借你宝剑一用。 楚怀珉眼帘低垂,长而细密的睫毛投下一道阴影:大王何用? 自然是杀鸡儆猴,以此威慑那些不轨之徒。秦王直勾地盯着那位秦大公子,唇畔一道明显冷笑:孤王原谅你,不代表原谅他们。只因他们是臣,我是君,就该毫无邪念地臣服于我!可是从他们大逆不道,背叛我那刻开始,孤王就绝不会原谅他们。 话音落地,秦棠景手腕一翻,精准地摸到楚怀珉腰间那把软剑,宝剑一出她腰鞘,寒光立刻闪烁。 而楚怀珉没有阻止这一行为,任由秦棠景把剑抽了去。 锋利且光滑的剑身倒映着一张冰冷冷的脸,一双眸子透着股凌然杀气,她眉宇间气质依旧孤傲,这张脸却不属于楚栖梧,而是回来复仇的秦姬凰,浑身掩不住的王者之气。 秦王手执剑,伫立长凫旁,一边轻拍两下衣袍,脸上始终寒冰如雪,朝着为首的秦大公子步步走去。 那厢秦明月见到她动身,也并不畏惧秦王威仪,一如既往地表露憨态,就像以往,他依然还是那个跟在秦王身边听命依顺的大公子。 大王,臣等候多时。秦明月弯腰拱手,姿态绝对恭敬,秦王手中剑却横扫他脖颈。 秦明月脸色一僵,正欲徒手抓住锐利的剑端,不料那柄剑却不是奔他来,居然改变方向,重重地压在了另个大臣脖子上。 众人见此状,吓得着实不轻,而贪生怕死之辈更是纷纷磕头求饶。秦棠景充耳不闻,只对着那个瑟瑟发抖的臣子发话:孤王问你,为何叛我? 大王饶命!这位宗正抖得更厉害了,嘴巴都变成青灰色:臣来来回回他只得称臣,后面的话他是无论如何辩解不出来。 背叛君主,罪该万死,该当千刀万剐。乌大人作为王室宗正,难道连大秦律法都不清楚吗?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之后他嘴里反复只有这句。 宗正官掌管王族事务,当夜宫变之所以成功他提供了很大便利,也是推翻女子从政时他呼声最高,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李丞相的门生。 这样的人物,他不死天理难容! 上路吧乌大人,去到九泉之下好好与培养你的李丞相请罪,祝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场面异常寂静,最终秦棠景漠然地道了这句,也相当惋惜地叹声气。见乌宗正面如死灰,瘫软在地那刻她闭眼,手起剑落一招狠送他归西。 鲜血立刻喷溅了秦棠景半身,眼睫也挂着血滴,脸颊点点猩红。 这般模样,衬上她无有表情的神色,阴郁的目光,那一瞬间犹如地狱使者横空出世,令人不寒而栗。 你主子是谁?那把剑,很快再次架上了另外一人肩颈上。 孤王耐心不多,只问一遍。 是是秦明月!惊惧促使那人破口而出。 你确定只有他一人? 是 说出答案下场还是死,血腥味于是更浓重了,秦王出手绝对恶绝,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命丧黄泉。 心虚的人开始向秦明月求救,求他帮忙说情,奈何秦大公子置若罔闻,保持低头行礼姿势。 臣自知罪责难逃,但臣也是受秦明月挑唆,一时失智才铸成大错,求大王明鉴那把寒剑纹丝不动仍然抵在他颈上,很显然他是第五个死。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89) 九卿之首的奉常大人,终于明白难逃一死,血红一双眼立刻转向秦明月,他哆嗦着怒喝:秦明月!你说过,将来等你坐上王位,你封我丞相!你说句话啊,你明明发誓此事定能成,为何,为何 为何失败了?秦棠景森冷地接过话茬,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秦明月,随后俯身附耳他:孤王告诉你失败的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从始至终秦大公子连自己都保不了,又怎会封你为丞相,你真以为他在这大秦能够只手遮天?秦王略顿下,声音压到更低了,一席话嘲讽意味十足,你想想,秦明月所作所为像不像是,故意引诱你们这些深藏不露的老臣浮出水面,等到合适机会,再借孤王这把利刃把你们杀光。你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真相呼之欲出,奉常大人第一反应便是:杀人灭口! 对,一点不错。秦棠景于是笑,仰头大笑了起来:或许史册上记载这一天,孤王后世会背上暴君骂名,但你们依然该死。一次不忠,就会有第二次!你们最好也记住这一天,死了也牢牢地记住。 乌云不知何时飘过来遮住日头,天色这时候已经暗淡无光,沉重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座咸阳宫。 血,满地横流,凄惨的叫声持续了许久。议政殿外,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死状各异。 当初追随秦明月叛变的人,秦王亲手操剑一一屠杀了个干净,殿外只剩寥寥几位大臣幸存,她们也都煞白了张脸,对秦王更是心生畏惧。 原以为秦明月是最后一个,没想到她们等了半晌,也只见秦王随手扯了块袍角清理剑上血污,似乎并没有意愿取他性命。 沉默又过了一会,最终有个拥护秦王的官员站出来,出声:大王,请上御座复位。 秦棠景无动于衷,只顾擦拭剑,也不开口。 那官员也是个执着性子,立刻跪地叩首:大王,事不宜迟,还请上座复位! 你急什么。秦棠景道,指尖拭去剑上残血,看也不看地上尸骨,有些漫不经心地抬眼望向她,孤王记得,你是太后的人吧? 阮元是大秦的朝臣,更是大王的内臣! 你倒是机灵。秦棠景呵了声,不再理会她们。片刻,等彻底恢复楚怀珉那把宝剑的锋芒,她这才唤了声阿阎:去,还给楚妃。 一旁秦明月默默观看全程,那些人死在秦王剑下他也维持冷眼旁观,直到听见秦姬凰那句话。 你就这么放过我,怎么不把我也一起杀了? 秦明月直起了腰,缓步上前,并为此感到意外。 秦棠景闻声则冷笑,终于舍得拿正眼睨了下他:先恭喜你有个好妹妹,以一人性命护你祁王府周全。 命字语气她故意加重些许,见秦明月那张憨厚脸露出震惊,起身后秦棠景又冷道:放心,孤王不杀你,迟早也会有人要你命。擦肩而过那刻她拍了拍秦明月肩,最后再落下一句:大公子,你很聪明。 那头远去人逐渐放声大笑,也不知笑个什么劲,而秦明月震惊褪去,恍惚回神,再也抑制不住胸腔愤怒,冲秦王背影:难道你就一点不怀疑,难道大王就不想知道真相么?! 那头远去的人脚步猛顿,但却依旧长笑:你的真相孤王不想听,孤王去找你的主子,真相自然大白。 话落那瞬间,秦明月浑身僵住。 春阳甚好,明媚而充满朝气,就是晒久了让人有点晕眩。 手刃叛臣血洗耻辱,这桩恩怨完成后,一路上秦棠景并没有半点复仇的快感,只觉心口空荡,像被利器挖了块心头肉,低头望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掌,甚至还有点彷徨。 秦棠景仰面苦笑,闭上眼仍是一片血光。 登基那时她立过誓言,今后定当个贤明仁德的好君主,完成先祖尚未结束的纷争以及统一中原,她这一生绝对要比历代先祖更优秀! 可是她凶狠残酷,适才亲手诛杀自己的臣子,这么做是否与贤明仁德背道而驰?尽管他们已经服软认错,向她哀求宽恕,但她就是无法原谅,而另个原因也逼得她不得不除掉任何潜在威胁。 他们死了,秦王心里同样鲜血淋淋。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从他们负她开始,大秦就绝不能留下一丝隐患,包括 主子请留步!送完宝剑的阿阎这时赶到:几位议政大臣,还等着您复位。 秦棠景不理,将手往衣袍上擦了擦,依然朝着正前方走去,慢慢开口道:事已至此,隐瞒也没什么用了。说说吧阿阎,从你护送李丞相棺椁回到咸阳之后,你知道多少内幕? 这句话,阿阎气还没喘匀,又深深一悸。 不消三刻,离太上宫很近了,秦棠景步伐这才缓慢,喉头那口气血却是再也不能压抑地漫上唇齿间。最终她停了下来,手握阑干低首,死咬着嘴唇,硬生生地将那道腥味吞咽回去。 虽说该来的总会来,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又该以何面目相见?她的母后。 站着缓了好一会秦棠景抬高下颌,有些失神地眺望那座恢弘宫殿。 春风徐徐,太上宫景物依旧。 ** ** 是时,丞相府。 主人院里,秦九凤手里一把扫帚正在清理地上的枯叶灰尘,一丝不苟,她干得认真。 王爷,我就知道你在这。卫晋到府院时,只见她孤身一人忙活,空荡的地方衬得她消瘦的身躯更显单薄。卫晋自嘲:人真是奇怪,总要在失去之后才懂得何为珍惜。 秦九凤没回头:恭喜你们,终于如愿以偿。 也恭喜你,完成了当年大志,这里面也有你一份功劳。卫晋缓慢走近,立在秦九凤身旁默了会,声音低沉,王爷,太后宣你进宫。 第108章 老规矩, 每次打胜仗凯旋,卫太后都会召见战神九王爷,并为她点上一支特制的熏香作为庆贺,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殿内卫姒垂眼,神色有些复杂。一串圆润玉珠缠绕她指间不停地转动,另只手则捏紧从不离身的香囊,指腹时不时摩挲上面刺绣的双凤戏水云纹。 阿咏。她嘴里喃喃一声, 念着的是秦九凤乳名。 这个名字毫不夸张地,贯穿了她的一生。 卫姒记得清楚,四十年前的将军府,她们就在那里初遇, 美妙的一刻。 喂!你长得真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 卫姒,卫之娴。 我记住你了!我叫秦九凤,小名阿咏,记住了么,下次见面别忘了我哦! 当时紫衣小孩清脆地喊完,便露出白花花牙齿,对她笑得满脸春风。 这一笑容卫姒从未忘记。 不多时, 太上宫有熟悉的脚步声渐渐响起,人到底还是奉诏了, 秦九凤带着一身冷冽而来。 人最终站在殿角, 并不向卫姒行礼, 细长的指尖慢慢地挑弄着香炉中的灰烬。这支熏香,是卫太后赏赐的恩宠殊荣,也是九王爷最喜欢的熏花味道,更是她曾经坚持下去的信念。 可现在她的信念崩塌, 心口上四分五裂,故人重逢竟无无丝毫欢喜,为这独特的相见方式秦九凤甚至冷笑一声:王嫂。一切都如你所愿,到这时你还想说什么? 王嫂。秦九凤最最讨厌的称呼,一生都想甩掉的称呼,她第一次当着只有两个人时叫出口。 那瞬间卫姒紧攥玉珠,忍着不适,缓声道:到这时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我还是想说至始至终我没做错,为大秦我付出了所有心血,立下第一个计谋我便回不了头!我也并不觉得这么做哪里不对。九凤,别人可以恨我怨我,唯独你不行。 这么说,连姬凰怨你恨你,你都可以不在乎? 秦九凤屈指,晃动袅袅升起的青色烟雾,只是沾染一缕,满袖飘香。 她是君王,这些磨难正好历练她的人生,她必须学会承受痛苦。如果哪天她知道真相,恨我怨我,我也无话可说。 你果然还是如此心狠。秦九凤道,面上平静,心底却是连一丝绝望都没有了,叹气道:李世舟那死人说得对,我从来跨不过君臣之别。明知真相,为什么还要来找罪受? 九凤 你的确没错,这是你的选择,从来与我无关,这点我很明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的计划中姬凰但凡出点意外,你如何收拾局面?!秦九凤霍然转盯她,双目逐渐赤红。 卫姒无言,她们在外征战时每当姬凰受伤她都是知道的,我派了很多暗卫。 有用吗?秦九凤一把甩飞香炉,明火立刻熄灭,还剩半支熏香的结局是灰飞烟灭。 你用这种手段逼迫姬凰,逼她斩断儿女私情,逼她杀掉与你政见不和的大臣,逼她君临天下,最后逼她成为个孤家寡人,你才满意了是不是? 不管怎样,就算我不逼她,这都是她为王应该做的事!卫姒昂首道,她们两个终于还是到了对峙这场面。 那我呢,你到底将我置于何地?难道我就只是你的棋子?你的刽子手?秦九凤气急反笑。 是。卫姒迎上,眼眸虽是含了泪光,一个字吐露出来,语气却仍很坚定。 无论棋子,还是刽子手,我承认是利用了你,利用你对我的一片真心,来完成这盘棋局当中不可缺少的一步。 而这盘局的棋子,除了你之外,李世舟、卫晋、李家、韩家、祁王府还有楚怀珉,甚至我自己,整个大秦国,也都包含其中。我自知不是良善之辈,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可那又怎样,一将功成万骨枯,总会有人牺牲,天下死的人还少吗?李世舟为国捐躯,她不也希望山河太平? 至于我的目的,你刚刚也已经说过了,横扫六国,逼姬凰她君临天下。 所以,我需要你在姬凰身边辅助她,帮她踏平六国。 你说我狠也好,骂我阴毒也罢,哀家的的确确利用过你,以此稳固自己的地位。 香炉早已倾倒在地,洒出满地灰屑,秦九凤就这时双手捧住脸,强装的镇定彻底溃散,捧着满脸崩溃,最终她无力地滑落,跌坐在了那堆污尘。 手臂那道伤痛发作起来,竟比被虐的身心还要让她悲痛。 老天,来之前她就想到了这一幕,可真被万箭穿心,这般滋味何止撕心裂肺。 那厢卫姒微颤起身,走到秦九凤跟前蹲下,也终于看到她那双死寂的眼。卫姒心揪起,抬手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秦九凤满头白发:上半生我亏欠你太多太多,下半生我会好好补偿你。从今以后天下再无战事,你王爷有何打算? 打算?纵使她秦九凤这一生战功赫赫,一世尊贵亲王,到头来不也孤苦伶仃。 秦九凤抱膝,居然没有发怒与卫姒大吵一架,懦弱无助地将脸埋在腿下,默了许久后,她才声音沙哑地道出一句:王嫂。我跟你不一样,我的心没你这么强大,装不下太多东西,我等你已经等大半辈子,等够了,我不想再等了。 卫姒手一滞,喉咙像被扼住,良久才回神。 我想过了,只等姬凰登上天子位,我便退居后宫,此生再也不管人间世事,这也算是我给你们的一个交代。卫姒道,仍抚着她的苍苍白发,轻轻地张唇:如果我说,这一次我愿意跟你走,你可愿带我离开? 曾经秦九凤坚定不移地认为,只要统一六国了,实现卫姒最大的借口,卫姒便再也没有理由推脱,当真要兑现她们之间的承诺随她一起出宫。 卫姒借口很多:姬凰还小,扶持姬凰登位,后来楚国攻取秦国十座城她觉得欺人太甚,必须要打回去示威,接着赵国进攻又欺人太甚再后来她又说,姬凰还没亲政,姬凰还没立足朝堂,姬凰还没成亲 听多了借口,听腻了。以至于卫姒真说出随她离开的言语时,秦九凤早就心灰意冷,反应冷淡: 你别再哄骗我了,像你这种人啊,怎么可能舍得放下你最爱的王权。满满讥诮。 阿咏,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一直有你。 你当真愿意随我远走高飞?又是一阵长长沉默,这一句之后秦九凤抬起了头,眼中并无泪水,只有无底洞般的寒冷深渊。 不管是真是假,姬凰登基那天,秦九凤说,她一定如期赴约。 ** ** 十日后,秦王复位,又半月后,三月初三,加冕称帝。 举行典礼完毕,秦九凤刚踏进长兴宫,首先闻到一股浓浓刺鼻的酒味。 床榻旁,只见楚怀珉弯着腰,手里拿着块浅蓝手帕,正沾水洗净。而榻上那位人称天子的,双眼紧闭,一张脸潮红,酒味就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醉得不省人事。 姬凰酒量还不错,平时极少醉酒,除非遇到了什么难事,秦九凤当即皱起眉,上前问话楚怀珉:大好日子,她怎么喝这么多? 楚怀珉垂头,拧干手帕水泽,坐到床沿擦拭着秦姬凰脸上的汗水,这才轻声道了句:借酒麻痹自己,应该是难受了吧。 从回宫之后秦王一眼没见太后,好像仇人似的,宫里谣言四飞,都议论秦王登基称帝后准备动手,铲除太后派系,将王权掌控自己手上。 只有局中人能够猜到,秦王拒不相见,很大可能这是无法面对自己的母后。 别人都能分析猜到,秦九凤自然也能猜到。但这些时候,姬凰无论上朝还是处理政务,都表现无事人一样,她当作姬凰还不知情,也就没有多说。 秦王不想揭穿这个真相,似乎想让它成为永久的秘密,而作为小皇叔的她,自然得帮忙隐瞒着。 见楚怀珉无芥蒂地悉心照顾姬凰,秦九凤默默感叹了声这对苦命鸳鸯,再然后她把跟随自己几十年的光明剑,挂在了姬凰的床头柱上。 等姬凰醒了,睁眼就能看见。 如果你把我杀了,姬凰不会放过你,你们这样隔着家国仇恨,又如何在一起呢?而你已经追到秦国,难道还不愿放下那些旧仇,安心与姬凰共享天下吗?随后秦九凤提了问题,也是致命矛盾。 王爷不死,怀珉一日不安,七万英魂不安。他们为楚国抛洒热血,我岂敢辜负他们的忠勇。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90) 那姬凰怎么办,你宁愿再次舍弃?秦九凤紧跟追问。 楚怀珉沉默,脸色转暗,过很久才起身,道:我永远是楚国的公主,这是我无法改变的身份。 好!你果然是非分明很识大体,是个难得绝世人物。本王敬佩你顽强的信念和理智,本王也会永远记住你的,楚怀珉,楚国长公主。 秦九凤放声大笑,绕梁不绝,丝毫不怕吵醒睡梦人。小皇叔旋即俯身,弹一记姬凰额头,来来回回又亲了她脸好几口,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腰转身: 戌时,你来取我性命吧! 时辰到了,还得前往太上宫赴约。 出来殿门外,秦九凤整顿衣冠,去得绝然。 太上宫身为太后寝宫,自然非常壮丽。离太后寝殿最近有个漂亮的后花园,园里有颗百年老树,而树旁就是一堵高高的围墙。这点难度九王爷施展轻功一跃而上,稳稳地落在百年老树底下。 私奔嘛,还是跟一国王太后,当然需要掩人耳目,不能太嚣张。 许是人老了,内功不比以前深厚,秦九凤原本站得很稳,不料呼吸不能顺畅下来,于是抬手,掩唇闷咳了几声。 这一咳牵动全身,不但指缝间溢满了猩红,连带着手臂那道旧日伤痕又开始兴风作浪。 秦九凤无法,只好坐下来,往一旁杂草里随意地抹了抹手。 抹干净了,她这才舒一口气,觉得呼吸渐渐恢复正常,从袖子里掏出李世舟临终前交给她的锦囊。 信还是那封信,秦九凤看了无数遍了,就这么一日复一日地摩挲,整张信都开始泛旧。 字体不变,仍是李世舟端正清秀的笔痕。 又一遍看完内容,秦九凤的情绪如潭死水平波无动。 死李世舟,死这么快,我都追不上你了将信揉成一团时她嘟囔了句,粉碎这张信纸前恨不得把它塞回李世舟嘴巴。 写谋计就写吧,写完了还偏偏煽把情,跟她说什么好好活着,祝她长命百岁,咱们下辈子再见这种鸟话! 除了牵挂她的宝贝姬凰,对这人世间她还真没什么留恋。 私奔?她又不是年少轻狂,一把年纪了,头发都没一根黑色的,实在搞不来话本上的私奔美好桥段。 那位卫太后,一生锋芒,醉心权柄,真愿意与她归隐田园那才怪了。 即便卫姒没有哄骗她,今日真真正正随她出宫,她也不愿意带卫姒出宫了,就四个字,过期不候! 前天,卫姒正式宣布退居后宫,这么做也不是没有用处,至少她帮姬凰解决了母强子弱的矛盾,她就不信卫姒还能反悔?众臣也不会答应! 卫姒玩弄了她一生,这回也该换她玩玩。 想到此,一身紫衣的秦九凤,缓缓露出一个勉强璀璨的笑容。 因为手臂的伤越来越压不住了,别说勉强笑,呼吸也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秦九凤盘腿坐着,终于无视不掉跟随她多年的伤了。左手衣袖一挽,整只手臂赫然呈现黑色,条条血管突起来仿佛随时爆裂,而这大片黑色全部围绕着一个小白点,那是个针孔般的洞。 其实楚宫那夜,不止李世舟中毒,连她也没幸免,只不过李世舟相当倒霉,没点内功傍身无法抵御。 见血封喉,无解药的毒,毒发身亡难逃一死。 最终秦九凤无奈地叹口气。伤臂已经越来越沉重了,仅剩不多的内功也在不断消耗,终于压制不住毒性了,也不需再压。 还是那句话,纵使她秦九凤这一生战功赫赫,一世尊贵亲王,到头来不也孤苦伶仃。 但是,死在卫姒寝宫里,想必到时候卫姒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吧? 不管了,她就要任性这一回! 江山风景好,可怜我无命来共赏。今朝明月照故人,故人我不见当时君。各位,珍重,后会无期 秦九凤哼道,声音越来越低,冲不远处那座寝宫一笑后,靠着树根她闭眼,坠入黑暗那刻眼前却又好似闪出一道光芒,像是有个熟悉身影,从远方渐渐地向她走近。 作者有话要说:今生太苦了,祝福来世,王爷走好。 第109章 武陵祭台后那块无字碑, 时隔多年终于刻上痕迹:秦惠武王咏与妻安国相君策合墓。 大秦一代文武权臣之首也终于团聚了。 但妻这个字,极其刺目,卫晋恼火地瞪着它老半天, 恨不得将它磨掉,也恨不得把李世舟从里头挖出来,心底更是第一百零一次咒骂秦九凤混账。 那时明明是她先与李世舟相识,且从小定下婚约, 她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不出现意外成年后她将迎娶世舟为妻,不料后来秦九凤一出现,李世舟的心到死都念着她秦九凤。 生前抢走她未婚妻也就罢了, 死后也不肯放手, 陵内玉棺上两人此刻正齐肩并躺,混账秦九凤就这么把世舟人永远地留在了自己身边。 卫晋气恨难消,抚着碑文的她又觉得自己实在窝囊,盯久了这座陵寝,眼眶突然酸涩起来,竟为秦九凤那厮挤出点点眼泪。 夺妻仇人死了她应该更高兴才对! 事实上,卫晋非常难过。 好端端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她再怎么气恨, 也从没希望秦九凤去死。 除了李世舟这件事惹得她们一拍两散外,其实年少时她们心意投合, 那样相知恨晚。她视秦九凤为知己, 秦九凤也视她如知音, 她们也曾谈笑风生,也曾意气风发抱负不凡。 只是后来秦国形势惊变,发生了一连串糟糕的事 回想了一遍当年的酸甜苦辣,各种身不由己, 卫晋眼泪夺眶而出,心情一下子更沉重了。又待了许久,看着眼前这块墓碑,卫晋拍了拍脸,目光复清,总算从伤感的情绪抽回神;她一直认为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行尸走肉地活着,所以死了也好,对秦九王爷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死容易,活着才是最难的。 这一生我们都无缘,四个人谁也没能与谁相守到老,我们这辈子注定永远得到想要的人了。但下一世如果再遇见,我一定不会把李无策让给你! 对着秦阿咏的石碑放完狠话,卫晋的内心意外生出一种名为释然的轻松,她决定放过自己下半辈子,不跟一个死人计较夺妻之仇了。 拭去眼角的泪痕,卫晋转身准备离开,没想刚走几步,迎面就遇上了楚怀珉。 卫晋立刻凝重,有些不善地跨步挡住路:长公主,怎么来了? 楚怀珉不能近前,只好顿步,一丝微笑回视她,简单解释了声只是过来送送王爷,无其他意思。 听后卫晋却觉得稀奇,楚怀珉居然不是跑来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据她所知,秦九凤诛杀七万楚国俘虏,这两人很早前就背负着不共戴天之血仇,即使楚怀珉羞辱一番死后的秦九凤也是情理之中。 回秦途中楚怀珉虽然帮了很多忙,她对此感激,但楚妃娘娘什么性子她多少还是了解,能把忍字发挥淋漓尽致,又岂是善罢甘休之人。 这趟随秦王回秦入宫,多半目的不纯。 人已死,你们当年的恩怨也算有个了结,长公主不会还想拖出来鞭尸吧?卫晋道,半真试探的语气,说完就侧身,昂首挺胸,架势大有一副鞭尸请随意。 卫丞相多虑了。随着王爷身亡,当年恩怨的确已经了结。 当真? 楚怀珉点头。 行,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也不好辜负人家娘娘一片心意,毕竟是秦王宠妃,卫晋于是退步,把路让开,用平稳口吻说着最狠的话: 秦九凤就在那里,要鞭要剐,楚妃娘娘请便吧。 话是这么说,卫晋当然知道楚怀珉不会做出辱尸举止。 那方楚怀珉果然没动,也不再向前,站在原地端出楚国最高施礼规格,谦恭地拜了三礼。听说王爷是中毒身亡? 是。陈年旧毒,很久就有了,她一直隐瞒着。 以一人性命结束最后战争,王爷当真是深明大义。楚怀珉这句声音极轻。 秦宋之战她们有个交易,无人知道的秘密。卫晋还以为指的是七万人,便也道了句:老实说,你们楚国那桩血案,的确惨无人道。你没亲手杀死王爷,遗憾吗? 遗憾是有。但更多的是,敬佩王爷对秦王无私的爱。 也是,她自愿一死,如此倒成全了你们。秦九凤的良苦用心,真能顺遂吗? 卫晋叹口气,若换了她,面对家国这些是是非非,还真不一定有楚怀珉这般勇敢和执着。 都是乱世里的可怜人。 见到石碑上雕刻着秦王对她们追谥的封号,双双历代少有的尊荣,楚怀珉施完送行礼那刻,难免就多瞧了两眼。这两眼很不巧被卫晋捕捉到,很快她便苦笑了起来: 王爷和李丞相无名无份却葬在一处,这显然不符合规矩,长公主难道不感到惊奇吗? 秦国一向不受礼乐约束,规矩自然异于世间。在下少见多怪,倒让卫丞相见笑了。 女子以夫妻名义合葬,不止惊奇这么简单,就像原有的逻辑深受一记闷捶,然后发现原来这人世间,女子与女子也可以生同寝死同椁。 长公主无需谦虚。这种情况前无古人,任谁见了都会吃惊震撼。只不过,楚妃娘娘与大王的绵绵佳话,早已传遍天下了,长公主能够冲破伦理束缚,本身也是个奇女子。同道中人几句便生惺惺相惜之感,卫晋话锋于是一转,临时兴起当起了说书人:至于她们无名无份为何却可合墓。臣突然想讲个故事,长公主愿意听吗? 丞相愿意讲,怀珉不妨听。 楚怀珉微微弯了弯唇畔,并不搅扰新任丞相卫晋讲故事的兴致。 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于是就这么开始了。 谜团,慢慢解开。 这个故事不但关于秦李之间,还关乎双卫的结局,是她们四个人与秦国纠葛的故事。 当时,卫晋喜欢李世舟,李世舟倾心秦九凤,秦九凤却爱慕卫姒。本来她们是将这种欢喜藏在心间,只等合适机会堂堂正正地表白,只可惜却被一道赐婚将军府的诏令先破灭 半时辰,讲到故事的最后,卫晋哽咽,眼眶再次通红。楚怀珉也忍不住为她们上代人惋惜:原来如此,王爷与李丞相竟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阴差阳错,这是我们都没料到的意外。 那王爷知道么? 不知道。她都烂醉如泥了怎么可能会知道呢,李世舟不会告诉她的。也许秦九凤一直以为那天夜里,那个人是卫姒吧,所以后来她才这么死心塌地,替卫姒卖了一辈子的命。 卫晋喟然长叹。 也是那天无月无风夜里,房内两人缠绵,门外是两个伤心欲绝的人,不久后她与卫姒这才开始密谋大计,一个致力于秦国变法,另一个背负重任远赴燕国。听完故事后楚怀珉明白了,难怪会以夫妻身份合陵,这两人虽无名分,却是真真实实有了肌肤之亲。 卫姒这个人特别狠,对自己更狠,所以在她的眼里从来容不得半粒沙子。卫晋又道,顿了顿,目光落到了楚怀珉身上,适当地透露局势:最近宫里看似安静太平,实则处处暗潮涌动。长公主你这身份放在咸阳宫确实敏感,就算秦王有心护着你,只怕一时也很难对抗太后,如果太后楚妃娘娘诸事还是小心点吧。 如果太后什么,卫晋点到为止,她相信这位楚妃娘娘会懂得。 卫晋告诫,楚怀珉对她刚表示感谢,这时,一旁急匆匆来了位亲信仓惶喊道:殿下!大事不好了,小公主她不小心闯进太上宫了! 楚怀珉一怔,卫晋摊了摊手: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怎么办? *** *** 太上宫后花园,百年老树底下,楚佩思正努力手脚并用,沿着卫姒修长的双腿爬到她怀里。 漂亮奶奶对她的到来好像并不排斥。楚佩思很快愁起了小眉头,小心翼翼伸出一只小手手,去抹卫姒脸颊上的泪水,再把沾泪的手指放进嘴巴尝了尝,泪是苦的! 楚佩思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她记得姑母说过,人的眼泪如果是苦的,那哭的人一定很难过! 楚佩思于是手忙脚乱,擦了又擦这位漂亮奶奶的眼泪,一边奶声奶气地安慰:不哭,不哭了好不好?姑母说爱哭的孩子不是好孩子,那么大人也不是好大人,你要学会坚强哦! 好啦好啦,乖乖听话,不哭了哦! 人虽小,讲起道理却是一堆堆的,安慰人也是像个成熟的小大人似的。 看着漂亮奶奶一动不动,哭得很伤心,根本不搭理她。看着看着,楚佩思也好伤心,漂亮奶奶哭得比上次她家姑母哭得还伤心,但她不放弃,重振旗鼓一遍又一遍,绞尽脑汁又是哄又是扮鬼脸。 经过楚佩思不懈努力之后,不知漂亮奶奶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终于动了动,止住了眼泪,漂亮奶奶双手捧着她的鬼脸终于破涕为笑:你是哪里来的? 奶奶,偷偷跟你说哦,我从外面进来的。这里好大,我以为这里没有人,就想进来玩。楚佩思一双眼雪亮,漂亮奶奶不哭了,她也好高兴啊! 你真像我女儿。卫姒揉揉她的头发,抱着她在腿上坐稳,柔软的嗓音含着沙哑:你叫什么名字呢? 楚佩思。奶奶你叫我佩思吧! 好,佩思。那佩思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吗? 楚佩思立刻挠后脑勺,想了半天,对自己是哪里人依然没什么概念。这个嘛奶奶对不起,我有点记不清了。我好像听叔叔们说,我是楚国人,他们还经常说,让我不要忘记佩思是什么亡国公主 楚佩思!! 园外,楚怀珉身形已到。 楚佩思小身子一抖,赶忙挣扎着爬下卫姒双膝,就这时候听见漂亮奶奶温柔的声音:佩思你要记住,以后不要再忘了,佩思不是楚人,永远是我大秦国的人。 好的好的,佩思记住啦! 楚怀珉心都在颤,望着楚佩思向她跑近,一把抱起楚佩思塞给心腹后,眼神示意让他们带出去。 深吸口气,迈着平稳的步伐,她走进了园内。 当日边境分别之后,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童言无忌,望太后见谅。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91) 罢了,哀家很喜欢佩思这小家伙,性子很像姬凰小时候。卫姒莞尔,慢慢地拨动指间玉珠,鬓角一缕白发随风飘扬,她道:楚妃,哀家在秦宫等你很久了。你怎么才来见哀家? 多年前,我随秦王出征赵国,并攻下三十五座城池,那时太后说等我想清楚要什么,日后再讨要不迟。所以这次我回来,就是向太后讨要一个人。 谁? 秦明月。 卫姒坐在树底下,日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来,将她的脸斑驳笼罩。人可以给你,但哀家有个条件。 楚怀珉眼皮倏地一跳:请说。 楚佩思必须死。 不可能! 在哀家这没什么是不可能。楚妃你想啊,依哀家的处事方式会给大秦留下隐患么?不会。哀家可以不计较你的身份,破例让你留在秦宫辅佐秦王,但楚佩思必须死,只有她死了,楚国才是真正地成为过去。 卫姒轻声。 楚怀珉咬紧了唇,咬出一排血印子,双手也是紧握。如果我不留在秦宫呢? 如果你不留在秦宫,你还能去哪呢?卫姒浅笑。 天高海阔,总有我去的地方。楚怀珉俯身,对上卫姒那双毫无笑意的空洞眸子,是不是只要我走了,楚佩思就不会成为秦国的威胁? 除非死。 我不会同意,太后要动楚佩思,除非先把我灭口。楚怀珉冷声,秦明月,我也要定了! 卫姒平静地抬眸,唇角依然一抹浅笑看她: 天下刚刚平定,各地民心尚且不稳,杀你不是个明智选择,所以哀家不会杀你。 她靠着那颗百年老树,眉眼露出些许疲倦,缓缓地闭上眼。 你可以带着楚佩思离开秦宫,你们或隐姓埋名,或云游四海,或济世救民,都是个不错去向。但只要你们一有异心,后果你应该知道,哀家绝不会心慈手软。楚妃啊,说了这么多,哀家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秦国将来需要你,姬凰也需要你,好好考虑下吧。 这一句之后,久久沉默。 楚怀珉拂袖转身,卫姒没有等到她的最终抉择。 秦王情况怎么样了?还把自己关在长兴宫不吃不喝么?脚步声远去,卫姒仍闭着眼,道了这句。 楚怀珉嗯了声,目视正前方,挺直了背脊,步步离开后花园: 从早到晚,不分昼夜地批阅各地呈上来的军报。她说,不能把小皇叔拼了半条命抢来的王位丢了,她说她要做个明君。 明君,帝者,从来不易。 小皇叔突然离世,这对秦王受到的沉重打击更是雪上加霜。 举行国丧下葬完后,秦王就把自己锁死寝殿不见任何人,已经锁了三天三夜了;尽管哀痛之极,秦王仍是没忘百废待兴的社稷,近日处理国家政务也在寝殿。 长兴宫,偌大的宫门紧闭,不见任何人,却只为楚妃娘娘一人而开。 楚怀珉进到内室,果然望见秦姬凰依旧坐在书案边;她神色憔悴,乌顺的长发略有些凌乱,两夜未阖的双眼熬得通红,而一旁的饭菜原封不动,早已凉透。 听到声响的秦姬凰抬首,眼睛一亮,忙挥手招呼楚怀珉过来后,站起身递给她一份地方加急奏报。 你来的正好,孤王遇到个难题。你看看,魏燕各地的赋税太高了,百姓困苦不堪,国家征收之后他们根本吃不饱饭。孤王想着要不这样,全国范围内推行李丞相的减负令,如何? 楚怀珉捧着奏报,极轻地道:书同文,车同轨,全国赋税当然也要相同。大王这一决定,是百姓之福。 那好,就这么决定了!秦棠景眉飞色舞,脸色却是异常苍白。 对了还有,我这不止一个难题,你再帮孤王看看。 秦棠景道,一边低头翻找案上那叠奏报,消瘦的身影在烛光照耀下落得满地苍凉,形销骨立,而她的手腕这时被楚怀珉握住了:姬凰,我有话对你说 第110章 姬凰, 我有话对你说 楚怀珉欲言又止,黄昏这时将至,窗外边刮起了一阵凌乱紧风, 她立在龙案旁,浮影交横,有些失神地看着秦姬凰极度疲态的侧脸。 过了会秦棠景停下了翻找奏报动作,缓缓抬起脸, 灰暗无光的眼神只有看到楚怀珉那刻,才散发一丝丝神彩。 这么巧,孤王也有话要问你,你今日见过母后了吧? 这话声音也挺轻, 尽管神劳形瘁, 她对着面前人还是勾了勾唇,温柔地绽放个笑容。 楚怀珉心疼,也回了抹微笑,主动上前抱住她: 见过了,太后与我说了很多,你想知道么?心跳急促,一阵阵地发紧。 不想。出乎意料地, 秦棠景一口拒绝,并没有死咬追问下去, 反手去牵楚怀珉手, 将她拉到席座上并肩坐着:别管那些烦心事, 爱妃你呢,就安安心心待在孤王身边,陪着孤王就好。 有你在,孤王踏实。 听见她这些话, 不知为何,这时候楚怀珉反而有种几乎窒息的感觉。 她心依然发紧发胀发酸。 摆在你面前也有两个选择,要么佩思,要么姬凰,你只能选一个,千万别太贪心,世间根本没有双全法。 隔了很久,宋容这番话始终如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到这时楚怀珉总算回过味了,当时宋容没对佩思下毒手,她有更大的目的,就是为了给秦国今后制造一个忌惮的因素,一个让所有人无法忽视的隐患。 曾经宋容也说过,她要让活着的人生不如死地活着。得不到,不如毁掉! 她做到了。 生前宋容从来看不得她们欢好,死后也不肯善罢甘休,这世间只要她楚怀珉活着就是最大的错,根本没有人肯容忍她喘口气,也根本没有人轻易放过她和她! 真相既残酷又无情。 满殿寂静,一声止于唇齿间的叹息稍纵即逝。 秦棠景还在批阅她的奏报。 楚怀珉同坐席位上,将头缓缓靠住了姬凰肩膀,几滴灼泪沿着眼角悄悄滑下,最终完全没入秦王衣衫当中。 翌日,天色将明未明,秦棠景已经早早起身。 床榻间楚怀珉躺着尚在梦中,睡容似乎有些不安,眉头紧蹙。 秦棠景于是伸手,轻轻地抚平楚怀珉双眉,指尖随之勾勒她的脸,等心满意足了,一记亲吻这才落在她洁白的额头,低声: 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出门前,她把床头柱那把光明剑取下来,擦了又擦。 路程不算很远,到时天色刚好大亮。 这座宫殿她常常来,所以熟悉御路每个台阶,年少她还特意数过,从下往上共九十八台阶,只比君王少一个。其上雕刻着龙凤呈祥,很是尊贵,阶梯中间更有一条太上宫主人通行的华丽红地毯。 现下秦棠景就站在那条地毯,还差二十个台阶登顶时候缓缓屈膝跪倒。 大秦先祖武公,第三十三代子孙,秦贤先王之女姬凰,叩拜国母王太后! 太上宫,一切依旧,唯有正殿外这把声音清晰嘹亮。 没过多久,一名掌事侍女匆匆出来,这次不像上回苦口婆心劝她走,战战兢兢地,直接扶她起身: 您这可折煞咱们太上宫了,大王快快请进。 掌事侍女态度不同,但母女俩这次见面还是上回场景,只因秦王来得太早了,卫太后刚刚起榻,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 秦棠景进殿,站在屏风边上定定地望着那抹身姿,越望心中越不是滋味。 人还是当初的人,她却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蹦跳地,跑过去扑进母后怀里。 尽管她很想很想扑进母亲怀里,诉说着这些年自己的辛酸与委屈,尽管她很想很想得到母亲的温暖关怀,尽管她很想很想当个孩子,抱着母后腿哭哭就有糖吃,可是她终究不能了。 终究不能任性肆意了。 姬凰?那头这时响起声音,是母后转过了身,轻唤:过来。 秦棠景压下万般思绪,眼神横扫示意众侍女退开后,走过去自然地拾起梳子,接替了侍女位置。 母后,数年不见,你怎么白了许多头发?她道,垂眼铜镜。 镜中人,依旧是她那个有时严厉,有时又极致慈祥的母后。 母后已老了,自然生白发,比不得你们年轻力壮。 卫姒应了声,心里虽是高兴女儿终于愿意来见自己,视线从铜镜里落到姬凰脸上就没离开过,她面上却表露无痕:回宫那日你杀尽叛臣,威慑四方,你称得上杀伐果断。但祁王府一日不除,始终是个威胁,必要时心狠手辣才能稳坐王位。 秦棠景拿梳的手顿了顿。 片刻恢复正常,她娴熟地挽起母亲满发乌霜,一梳梳到底。 儿臣答应过明素,饶恕祁王府罪责,儿臣不可食言,至于秦明月,孤王对他另有惩处。 卫姒道了声原来如此,柔声:你是君,由你来做主就是了。 多谢母后。 秦棠景微微弯下腰,双手环着卫姒臂膀,终于忍不住了,十足贪心地将脸埋在母亲颈肩:还望母后不要怪罪儿臣迟归,让母亲受委屈,儿臣也感到十分内疚。 这一句发自肺腑。 在外征战期间,得到王宫回信消息虽寥寥无几,但隔段日子收到一封,倒也让她知道母亲现状无恙。 只要你安然无损回来,这对母亲来说就是最大的欣慰。 卫姒还是柔声,轻拍了拍姬凰手背,笑她:这么早急着过来,还没吃早食吧?我让她们准备你最爱吃的肉馅饺,你陪母亲一起进膳吧。 有最爱吃的肉馅饺,又有母亲,秦棠景当然满脸春风应了。 站直身,秦棠景一边闲聊着,一边继续帮母亲梳头发。 但左一句右一句,就是不提在外打仗那些事,尽是些宫里戏笑传闻。 卫姒到底听出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佯装嗔怒: 你啊你啊,长大了都不与母后交心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吧,秦王有何旨意? 这一句终于进入正题。 秦王沉吟了下:孤王要立后。 立谁? 楚怀珉。 很好,气氛从这里开始莫名地有些僵化。 你考虑清楚了?卫姒道,又添了句:她是亡国公主,与你对立的死敌。 不管她是谁,我只认她是我的人,我的妃子。 秦棠景语气坚定。 这般言论,却把卫姒惹得又气又乐,当年连她都不敢冲破的世俗,却被自家女儿凭一人之力改变。 可姬凰你也别忘了,当初楚怀珉是你宁愿舍弃二十座城池,也要抢回来的人,你真能放心她成为大秦王后?不怕她对你心生二心?不愧是她卫太后的女儿,果然是有备而来,只听姬凰一字一顿地道: 六国皆亡,她早不是楚国长公主,她连家国都没有了,终日只能守着孤王的咸阳宫,除了我,她还能依靠谁? 如果我都不护着她,又有谁还能保她一世无忧?母后,儿臣什么都听你的,就这件事,儿臣只问您一句话,当真不能放过她么? 卫姒仔细想了想,各方面都考虑到了,得出的结果依然还是一样的,她遗憾道:不能。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秦棠景握紧木梳,压抑着道:难道我做为一个君王,连这点决定枕边人的权力都没有么,那我还算什么王呢? 从小到大二十多年了,事事都依顺着,再有两年她就三十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真正地,堂堂正正地做回王! 事端好像朝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这当口掌事侍女相当合适地出现:太后,大王,请移步偏室进膳。 秦棠景转头,冷刮她一眼,只那一眼,孤绝阴鸷。 掌事侍女后背立刻发寒,赶紧低头退出去。 卫姒这时出声:什么事我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哀家不想百年千年之后,史册上记载哀家的女儿,声誉毁于一旦,后世万年全是骂名。 一人做事一人担,我不怕! 你不怕,哀家害怕。卫姒起身,抚着姬凰肩膀,凤眉凌厉: 答应你也行,除非你把母亲当成绊脚石,一脚踢开! 只要哀家还在,你便永远无法顺利立后。你要相信母亲,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大秦国,为了你,更是为了你千秋万代的江山社稷! 秦棠景一颤,耳朵嗡嗡震响,最终双膝啪一声跪地,整个人伏倒自己母亲脚边: 母后当真要如此逼儿臣么? 卫姒轻叹,也是不好受,蹲身抚摸她脸:不是我逼你,是你在逼我。 秦棠景额头抵地,没有说话,额角慢慢沁出汗水。 不信你试试,看朝堂那些大臣哪个答应?他们惧怕你的威势所以才不敢直言,但他们私底下多得是守旧的人,秦国变法这么多年尚且不能改变他们的思想观念,你万不可操之过急。 秦棠景还是不作声,卫太后这席话非但没有熄灭她的希望,反而使她重燃熊熊战火。 她明白了,秦国变法还是不够彻底,不够深入人心。 恕儿臣不孝,孤王不是小孩子,今后不能再聆听母后教诲了! 重重三磕。 每一下都是用尽全身力气。 见秦王离宫,守在屏风外的掌事侍女这才敢喘口大气,她一进到内室,就看到卫太后正揉着眉心,很头疼的样子。 掌事侍女近前,帮按捏卫太后额穴,一边叹道:大王实在可怜,被逼着出宫,十年了,好不容易灭掉六国,回来又被逼着与您反目成仇,被逼着下定决心从您手里夺权,太后您虽也是用心良苦,但真要这么做吗? 卫姒闭眼:不这么做姬凰该如何掌权?那些老家伙藏太深了,趁哀家还活着,先收拾他们。哀家真老了,活一日少一日,到底庇护不了她多少年。 那太后也不用把您自己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92) 哀家也是块绊脚石,更是一枚必死棋子。卫姒接话,嘴角微扬:早点清除也好,如此才是为王之道,才是不输我卫姒的秦王;生在王室,这就是她的命。 对了,把这肉馅饺送去长兴宫吧,大王爱吃。 * * * * * 秦棠景前脚跨进长兴宫,一旁草丛间立刻有个小儿打滚出来,抱住了她的双腿。 小小白净的脸,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子不染一丝杂质,楚佩思清脆地咯咯笑,正仰着小脑袋看她,奶声奶气喊她:姑君! 又贪玩了是不是?秦棠景见她就笑,不客气捏捏她鼻子,抱起她坐在台阶上逗弄。 楚佩思一听把头摇成拨浪鼓,又见秦棠景额头磕破好大块皮,露出里面猩红可怕的皮肉,小姑娘脸都急红了,小嘴巴怼到姑君额头吹吹,小大人似的问她疼不疼。 小姑娘撅着小嘴巴那模样,可爱又滑稽,因为姑侄相貌有几分相似,倒像极了楚怀珉撅嘴巴似的。 秦棠景于是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佩思亲一口,也许姑君就不疼了。 吧唧一声,楚佩思被哄上当,急冲冲对着秦王脸颊献出了宝贵吻。 秦棠景这下忍不住笑出声: 佩思这么乖这么听话,以后乖乖地住在这里好不好?小姑娘的天真无邪很快让秦王忘了烦恼,充分运用小皇叔哄骗她那套,姑君的家,就是佩思的家哦! 楚佩思犹豫着,左看看右看看,再小心翼翼地爬到秦棠景耳边,小声地道:佩思不想住在这里了,姑君姑姑带佩思离开好不好。 是因为姑君的家,不好玩么? 我喜欢姑君家,可是这里好多大姐姐大哥哥,都不带我玩,好大声跟我说话的,可是我听不懂。她们一直说我是亡国,呃噢,佩思记起来了,亡国奴!姑君,亡国奴是什么呀? 这话一出,四周抽气声比比皆是,大片侍女侍从集体跪地大呼秦王饶命。 亡国奴,亡国奴是什么? 显而易见,在跪地求饶这些人眼中它是低贱卑微的,是被奴役折磨的,是饭后谈资与人打发闲暇时光的,是背后肆意嘲笑辱骂的权利,更是作为战胜国秦人的骄傲和荣耀。 可对于亡国奴而言相反,它是屈辱,是耻笑,是血海深仇,也是国仇家恨,更是穷其一生都抹不掉的羞耻痕迹。 一方霸道欺凌,一方则心怀仇恨,然而双方输赢已定,无论做出哪种姿态这都无可厚非。 但楚佩思终究只是个孩子,一个涉世未深无法理解亡国奴含义的孩子,许是她被那位楚某人保护得太好了,亡楚最后一位小公主此时竟能亲切地依偎灭国仇人怀里,好奇地问这么一句亡国奴是什么呀? 抱着她坐在台阶上的秦王却怔愣当场,久久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再来两三章就完结了,绝对没水剧情哦,都是必要剧情。 她们上代人番外就是所谓水的情节,已经穿插回忆,所以不会再写了。 再者最后结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作者保证,绝对没绷,都符合她们人设。 感谢各位大大追更辛苦~ 第111章 依哀家的处事方式会给大秦留下隐患么?不会。 楚佩思必须死, 只有她死了,楚国才是真正地成为过去。 卫太后不愧是只顶峰的鹰,永远站在最高处俯瞰着所有人, 这般厉害的风云人物,虽屈居于妇人后宫,但却难掩蓬勃野心。卫太后数十年如一日坚持着她的信仰,谁也无法撼动的信仰, 为了信仰该心狠手辣时她从不犹豫畏缩。 盛负才智双可夺江山美名的楚国长公主, 竟然连何时被算计中招,何时成为卫太后手中一枚棋子都没发现。当时两人交谈那寥寥几句话,卫太后就已玩弄得长公主寝食难安, 在后来日子里柔肠百结。 怎会不柔肠百结呢? 一边是自己心上人秦姬凰,始终力排众议誓要留她在身边,为此不惜与母亲对抗,公然与朝堂众臣为敌, 且不计前嫌地倾心付出, 然而另一边是卫太后威胁, 亡故皇兄遗世的独根血脉楚佩思性命堪忧。 这次又又到了生死二选一时候, 楚怀珉还怎能无虑无思地待在仇敌的秦王宫?显然不能。 自从与卫太后那日相见, 接下来这两月期间,夏秋交替, 闲暇时楚怀珉常常独自坐在长兴宫院子里, 除了纳凉赏秋花, 便是盯着瞧脱离树梢的枯黄落叶,随风在空中飘荡片刻最终落地归根的场景,这时候她的心都会苍茫起来,也就时常回顾起了自己这一生。 这一生跌宕起伏, 数不清多少次身不由己。 五月季节,天气并不大酷热,吹来的风仍夹着丝丝缕缕寒意。楚怀珉拢了拢锦衣,坐久了风拂乱她未束起的青丝,遮住了半边面容。思绪这时并没有被中断,依旧纷纷扰扰,很难宁静了,于是楚怀珉低头一记轻叹。感叹她的人生,如此顿挫曲折,如此别离精彩。 楚怀珉虽不参与朝政,可秦姬凰那人许多事都来询问意见,这让她想避开,想不知道都很难,自然而然她也就了解前朝议论的那些军国政务。 尽管秦姬凰报喜不报忧,后宫里她却也略有耳闻。 秦王开始夺实权了。 卫太后即便退居后宫,朝中党派众多,秦王一时也无法彻底掌控大权。 这个紧要关头,楚怀珉几乎不出长兴宫,她自知独善其身即可。秦姬凰有自己做的事,整日忙得很,甚少谈情说爱了,当然楚怀珉也有自己还未完成的事情,所以不想那人为她分神,更不想那人落人口舌。 于是就有了楚怀珉独坐院中,慢慢地回顾自己一生。 那些战火岁月,至今想起来仍是一场地狱风景。 前半生里,伤过痛过,恨过哭过,挣扎过,纠结过沉浮过,也曾感到无可奈何时的深深负罪,这都是常事。 有些话楚怀珉只能藏在心底,也是说不出口的。 因为每当面临抉择,就算陷入绝境,不得不求助于人,她都把那个人的选项排在了后头,就譬如眼下这一次也是。 愧疚是有,后悔却是没有。 因为在楚怀珉认知里,先有家国才有了自己存在。她是楚国公主,百姓们供养她敬仰她,楚怀珉生被楚国百姓供养敬仰,死应当也是楚国鬼魂。所以家国大义与儿女私情,理所应当选择家国大义,即使有机会再选一次,她一样义不容辞为家国大义赴汤蹈火。 亲情与私情,那日秦姬凰问过她可愿随她走,那人还说如果世上没有楚怀珉容身之地,来她身边,她会护楚怀珉一生无忧,但楚怀珉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她一次次放弃,换来却是秦姬凰一次次不放弃。这到底谁更无情? 可是她们之间并非只有一个情字。 两人当中还隔着太过太多纠葛,而这些纠葛今生今世都无法再理清楚了。 她们的确是爱恨相交,恨也并不比爱少半分,但那傻子秦王执念太深,宁愿装糊涂到底,即使明知她们不可能也要拼了命争取。 楚怀珉不止一次地想,情究竟从何而起?一次次谋算背叛,居然也能相爱相恨。情这个东西,就像那些错综复杂的纠葛,她都理不清楚了。 亏欠的君恩这辈子还不清,只怕下辈子也还不清了。 楚怀珉性子清冷,又生在那样勾心斗角的深宫,再加父母早逝,兄长懦弱,自然就养成了沉稳内敛,少说多做,不太喜欢与人掏心掏肺的习惯。甚至这么多年了秦姬凰也没听过她几次心里话,从来得不到楚怀珉一句我喜欢你。 脆弱无助,倾吐内心,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付别人,这都是生活残酷王宫的致命伤,楚怀珉当然不会允许自己暴露破绽,让别人有可趁之机。 楚国输给秦国,楚怀珉其实是心不甘的。 比才智谋略,她不输秦姬凰,最多打个平手,稍逊卫太后一筹她倒是承认,但这并不代表她会输。 尽管再厉害的人,都会有自己软肋,卫太后也不例外。当初卫太后设下这盘生死棋局,可谓惊天动地泣鬼神,楚怀珉得知后也怀疑了很久,直到卫太后现身她才相信了这盘棋局,同时她也找到了破局关键。 整盘棋局每一步如何下的,不难看出都是围绕着一个人转,而这个人正是破局关键,这个人也正是卫太后软肋秦姬凰。 她的女儿,就是卫太后的软肋。只要秦姬凰死,棋盘上少了主心骨,再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局都将不攻自破,当时天下的情势就绝不会继续偏向秦国,这决计是个危险与机遇并存的一个棋局。只要某个环节出现意外,导致秦王身死,最终结果都会很难看。所以卫太后果真是个疯子,把自己女儿性命也当成了赌注,真真不顾一切了。 但终究,卫太后算计人心比楚怀珉更高明,她便是算准了,依楚怀珉性子很有可能放弃背水一战,也算准了楚怀珉非但不会杀死秦王,反而必要时候还会救她一命。 所以卫太后赢了,楚怀珉输了。 明媚午后,满天飘飞的枯枝败叶,楚怀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颗半秃的树,看得久了,有时也会被突然冒出的念头,惊出她一身冷汗。 那个念头她想,秦姬凰是王,深谋远虑,自然要为大秦基业考虑。楚国虽然灭亡,但楚国那些贵族们并不情愿归顺秦国,他们私底下怎样聚集暗通,派人怎样劝说长公主楚怀珉,包括收买人心将来预备怎样反秦,作为一国之主秦姬凰不可能查不到。 秦姬凰心如明镜,但却从未打压过楚国那些贵族们,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 楚怀珉深知那人到底是顾及了她的感受,给了她几分薄面,可是这并不能说明将来某天,秦姬凰就不会动手。话还是那句话,她是君王,不是她楚怀珉一个人的王,她大秦之国天子,终究不会受制于任何人。 记得回城入宫那天,她们共乘一骑。秦姬凰亲口说过,世上本无对错之分,只是立场不同作出的举动不一样而已,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楚怀珉懂得这个道理,当然也能理解卫太后要佩思死,站在秦国立场上这并不过分。 但楚怀珉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绝不会接受。 又一个月后,楚怀珉翻开老旧黄历,默数着距上面用朱砂勾勒出的数字还差几日。一日等着一日,等那一天终于到了,楚怀珉立即焚香沐浴,再换上一身整洁衣裳,清清爽爽地上太上宫拜访。 彼时,卫太后正站在后花园桥上,眉眼始终微弯,手里拿着鱼粮,一小把一小把撒下湖面,引得尾尾红鲤死命地扑腾溅水,纷纷争相食之。 如果不是卫太后容颜苍老许多,白发添了大半,楚怀珉看到这幕当真会以为,卫太后近日过得还挺不错。 楚怀珉轻步走到她身侧并肩,并不说话打扰卫太后喂食的兴致,伫立桥上也瞧了会群鱼夺食,不久见鱼喂得差不多了,她这才开口轻轻道了声: 我来告别。 卫姒动作一顿,旋即接过楚怀珉递来的手帕擦手,有些意外地问: 这便要走了? 我该去做我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卫姒跟着念了这句,先想了片刻,紧接摇头:哀家实在想不出来你该做什么,你目前该做的事难道不是配合姬凰,一起扳倒哀家? 楚怀珉闻言送出一个微笑:说实话,我的确很想借此机会扳倒你,让你彻底倒台,也尝尝失去最爱的滋味。但这件事,不是我该做的。这是太后您与秦王,你们秦国的内政,与我毫无干系。 母女反目,难道这不是人生一大痛苦? 卫姒轻笑一声:哀家已经尝过失去最爱的滋味,所以不怕再尝尝失去任何东西的滋味。说完这句,她把手帕仔细叠好还给楚怀珉,眉眼依然柔和,哀家记得,你手里这色帕子秦王身上也有一块,做工刺绣一模一样,就放在自己胸前内襟,她当真是把你放心上的。如果你离开秦王宫,她会很难过,她为你所做的努力也将白费。而哀家也只能表示非常遗憾,你不能亲手将哀家踩在脚下了,你也做不成大秦王后,终生写不进秦国史册。 一腔热枕付之东流,何止难过这么简单。这番话楚怀珉只对上半句有所刺痛,默了默,衣袖中攥紧了那块收帕,淡淡问道:太后后悔过吗? 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但大多数我都不愿回答。我曾经回应过李世舟一席话,今日我也可以回答你。卫姒声轻,直视楚怀珉那双眼眸,一句话再次直击人心!成了,功绩万载。败了,也不过一把黄土。 成了,功绩万载,败了不过一把黄土。 明白了。 卫太后根本不在乎后不后悔,她只在乎失败与成功。 毕竟自己亲生女儿都能豁出去的卫太后,七万条命在她眼里又能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卫太后踏上成功的万骨枯。 楚怀珉垂下头,这口气她该如何打碎牙齿往回咽,只觉舌尖都泛起了苦涩血腥味,僵持了不久她终是弯了腰,向卫姒缓缓施礼:既如此,人各有志,我也无话以说了。怀珉在此恭祝卫太后,功绩万载,霸业千秋,流芳百世,享无尽孤单!最后这句她该是咬牙切齿的。 卫姒笑笑,将她的恭祝就这么笑纳了。为何不再等等呢?姬凰大力推行变法,了不得三五年,你们就能名正言顺在一起,那时哀家永远也阻拦不了你们了。 楚怀珉这才直起身,抬起头来:我心已定。 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 何时走? 凌晨。 两人沉默了一阵。 好,很好。卫姒最终开了口,手抚着楚怀珉肩膀,温柔得像个慈祥长辈:这世间大多事,逆天而为,终究不会遂愿舒服,会痛的。楚妃娘娘在这王宫恩宠过盛,未必是件好事,选择出宫,也未必不是明哲保身。 她倾身,附耳楚怀珉又道:佩思还小,听不得污言秽语。她是个乖孩子,但如果从小耳熏目染,听多了不好的话,他日对大秦定然充满怨恨,以后长成什么样谁也猜不到。她在王宫一日,就是大秦一日隐患,你把她带在身边养护,哀家放心。 话音绝耳,楚怀珉呼吸略重了些许,却再也说不出什么精明话来。 两人并肩站了久久,各有心思。湖底下那群鱼抢完吃食,甩尾扑腾几下水面,很快各自散了去。 太后珍重。 你也珍重。 这一句之后结束谈话,楚怀珉转身,缓步走下了石桥。桥上卫姒看着她背影,隐约望见了当年那个姑娘,说欢喜她要随她回秦的芈曦。两眼于是渐渐发红,终于是心生出一丝悲戚来:请问楚妃娘娘,今后要去哪里?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93) 楚怀珉顿了顿,没有回首,而后应声道:云游四海,四海为家。这句是一丝犹豫也无。 好孩子。 芈曦的女儿。 卫姒挥手,眉眼仍弯着,居然笑出两道浅浅泪痕。她在后头也追了声:楚妃放心!卫姒定会享尽人世间孤单。 亡国奴?尊贵的人怎会为奴? 死都不会。 ** ** 进城入宫那天,秦姬凰问了她句:你随我回秦,目的是什么? 当时楚怀珉听到这话,有过一瞬慌乱。因为她确确实实怀揣着目的,不是单纯随那人回秦。 楚怀珉目的有三。 一,如约取九王爷性命,二与幕后黑手见上一面,这些都完成了。 至于最后那目的 今夜,又是风清月朗。书玉殿有话传来,说是秦王还要再忙个把时辰,不能及时回宫了,秦王嘱咐楚妃娘娘若困了,早点歇着,不用特意等着她。 楚妃娘娘于是就没等了,施展一身轻功潜出王宫去。 夜又深了,天边那弯钩月时而隐没,时而穿云绽放如银;楚怀珉还没到祁王府门前,远远地就能听见一团乱糟糟的动静。倒也不是慌乱无章,而是满府喜庆洋洋,因为在老王爷薨后半年,祁王府终于迎来新生。 东厢房进进出出的人,一盆盆血水端着出来,那孩子待在娘肚子还没落地。府里人又喜又急,这种情况下谁也没发现偏僻处多了一人。那人一直就站在那,听着看着,累了便抬抬头,也是相当有耐心地观赏月亮飘忽不定。 后来情况不对,有个稳婆跑出来很是惊慌,大喊着坏事了,王妃力气用尽几乎晕厥,实在没得力气,难产了。情急之下稳婆忙问祁王爷在哪,赶紧出来个拿主意的。 但很不幸,祁王爷今日进宫,这时候快马加鞭正往回赶,半路上听到王妃难产的消息,他差点也晕厥过去。 怎么样了?王妃怎么样了!孩子呢?一踏进进大门,秦明月抓到人吼着就问。 那些被他抓着问的人刚把嘴张开,话都来不及解释,一眨眼身前就没了祁王爷影子。人压根没停下脚步,飞奔东厢房。 秦明月惊慌失措,但一路没见半点哀伤的调子,人人都松口气的表情,甚至还满脸笑容,这下他终于反应过来,带着满头冷汗大步跨进院子:孩子呢?! 稳婆立刻迎了过来:王爷你可算回府了,您是不知道,多亏了楚姑娘那妙手 之后稳婆说了什么秦明月没入耳,如被定身,整个人僵滞在了原地。只见东厢房门前,一白衣女子神色如常冷淡,双手抱着那东西的襁褓他很熟悉,是王妃初孕不久,他早早就备下的。 秦明月后背寒毛根根竖起,喜悦完全被冲淡了,一时间失语,如鲠在喉: 你 本该在王宫的楚妃娘娘,深更半夜竟出现他府内! 恭喜祁王,得了位小郡主。楚怀珉报喜声音也是冷淡。 秦明月猛打了个寒颤。 你想做什么?孩子是无辜的!你冲我来一进偏室他终于忍不住了,浑身颤抖,眼里只有他的孩儿。 楚怀珉敏捷避开他俯冲,稳当地抱着襁褓婴孩,道:退位诏书,还给我。 给你!给你就是秦明月自知失了武功不是楚怀珉对手,立时转身,疯一样挥开案上书籍,手忙脚乱翻找出卷退位诏书,一把扔给楚怀珉。孩子给我! 你的孩儿,我自会还给你。但我们之间的血帐,是该好好清算了,祁王爷。 烛光灰暗,楚怀珉站在角落整个人隐没黑夜,她一字一顿地道,唇角无丝毫波动,但她说得很是认真。 秦明月怔怔:你是来报仇? 是。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偏要找我?我只是颗棋子,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放过我。卫姒她到底想做什么,她答应过保我一命!楚怀琅他又不是我杀的,真的,你相信我!不是我杀的,他 秦明月慌不择言,越心虚嘶吼越大声,可看着楚怀珉怀中那小小人儿,那是他祁王府的希望,到最后他自己捂住脸先崩溃了。 老王爷死了,李家也倒了,他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护他了。 以前他是起了贪念,自以为斗得过秦姬凰,斗得过卫太后,甚至产生了错觉真以为那夜宫变是他一手策划,废掉秦姬凰武功,赶秦姬凰出宫,他秦明月是真的抢回了王位。 那一刻他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那种叱诧风云的感觉让他发狂发痴,让他终于觉得自己不再是别人影子,不再是个被人随意使唤的奴仆! 可是他错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斗不过卫太后。那就不是个人!太可怕了。希望一刹变成绝望,为此他失了武功,又失了一根小拇指,秦明月也彻底死心了。 但犯下的罪孽,总会付出代价的。秦明月那时得意,逼死了楚怀琅,事后还对着楚怀珉讥讽,不知天高地厚的他全然没料到自己真有被弃子那一天。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没有人希望他继续活着。 死,秦明月不怕,也不是没有想过死。 可是现在他有了孩儿,他初为人父,他有了羁绊,他不想死。 秦明月彻底崩溃,岂是后悔两个字能够挽回,一切都晚了。他一边失声痛哭,一边伸出手哀求:你让我抱抱她。 我抱抱她 不知过了多久,偏室恢复了沉寂,烛光仍旧灰暗,空气中夹着丝丝血腥。 襁褓婴孩就放在秦明月身边,很乖巧,眼睛闭着正睡得香甜。房梁上突然跳下两道身影,一个抱起孩子,一个上前检查秦明月脖子上的刀痕,确认自戕无误,她这才叹了声气:这辈子,祁王爷也是个可怜人。 另一女子瞧了他一眼,见秦明月满身是血,颇为凄惨,也堪堪道了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幸好孩子没事,差点就来晚了,否则咱们回去真不好向主子交差,不过夏姑娘你说,咱们主子怎么会猜得这么准确,是不是 你闭嘴。赶紧走,等着被人发现? 两人完成任务,抱着孩子一道离开了祁王府。 同时,祁王府不远处茶棚,有位年轻男子也抱着个熟睡孩童,一手扯着白衣女子衣袖,压低了嗓子急道:殿下,我们一起回楚国吧!秦王封我为楚王,管辖范围不算小,楚地兵马尚且也还有一些,我们养精蓄锐,将来可以东山再起。 既做了楚王,理当替楚地百姓们多想想,复国念头今后不许再有。你记住,我只是一介草民,不再是楚国长公主,将来不可能东山再起。还嫌楚地不够乱是不是?真当秦王不知他们动作?楚怀珉厉声,抽回自己衣袖:你回到楚地,管好百姓,管好那些人。 周千盛低头看看佩思,再看看她:殿下不回楚地,那你 我自有打算。 殿下,臣会好好善待百姓,但殿下殿下且慢!好不容易已经出来了,你还要再回去吗?周千盛急忙喊住她。 一个时辰后,我会出来。 道完这句,人走了,楚怀珉那抹身形渐渐消失夜幕里。 天边,月色正好。 第112章 姬凰, 姬凰 耳畔隐约响起几声低吟呼唤,长兴宫的汤池里,秦棠景皱起了眉, 显然是听见了这道声音。若远若近,竟没有丝毫生活气,空洞飘忽的,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这把声音是谁?她那双被水雾湿润的睫毛微颤了下, 正当半梦半醒昏昏沉沉时, 又一声姬凰响起近在耳侧。 这一声多少有点耳熟了。秦棠景头脑虽不大清醒, 眼皮却已下意识撩起寻声望去。 没想这一望, 秦棠景当场怔住。 就在离她很近的位置,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赫然入目。 像梦, 又不像梦, 因为眼前出现的这个人太过真实, 真实到秦棠景瞬间被惊醒了, 却忘记作何反应, 只呆呆地盯着她脸看了许久许久,眼不敢眨一下,深怕一闭上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个人蹲着身,很温柔地笑了起来,也不开口说话, 抬起衣袖去擦了擦秦棠景遍布汗珠的额头。 秦棠景还是不知作何反应,只顾呆呆看她, 看这个陪了她二十八年的人,看她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但不知为何,出现面前的这个小皇叔很是年轻, 身上根本没有那种经历战场厮杀的狠劲,看上去约摸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她目光清澈,不像威名赫赫从无败绩的战神,倒像个生在咸阳城某富贵人家,意气风发的公子郎君。 汤池的水仍是热的,秦棠景大半身子泡在水里,热气水雾便把她蒸腾得额面汗水不停冒出,分不清是冷汗热汗。那厢小皇叔不厌其烦,依然蹲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一脸尽是温柔,看姬凰的眼神也一如往日的宠溺。而因为小皇叔俯首,她那满头未束起的黑发失去束缚早已倾泻下来,越过脚踝垂落地面,浸湿了发尾,沾湿了衣摆宽袖,好像小皇叔也毫不在意。 接下来小皇叔又做了个秦棠景很是熟悉的动作,便是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 这动作是她们相处时惯有的亲昵。 不呆了,秦棠景总算回过了神,看着年轻的小皇叔,慢慢的对她也弯眉笑了起来。虽然小皇叔那根手指触碰她肌肤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甚至无有一丝热度,但没关系,这举动正好证明了眼前这个人,从头到脚的的确确是她家小皇叔,这就够了。 可她这一笑,笑得眼眶渐渐发红,开怀笑得像个见到了能为她遮风挡雨地方的孩子。伸手去拽那人衣袖,秦棠景十足委屈地唤了声:小皇叔。 一声小皇叔,一生小皇叔,当中包含了太多太多。 许是小皇叔也知她满腔委屈,懂得她的万分思念,眼神也跟着变得黯淡,似有不忍,又像难言之隐,将手止不住地抚摸她的发顶,无声抚慰。 两人互相对望,也不知这中间究竟隔了一层什么,始终望不进彼此眼底。 秦棠景心里其实有很多话,但看着小皇叔久了,千言万语竟不说不出半个字来,只好将小皇叔衣袖攥紧紧的,害怕一眨眼,她家小皇叔又凭空消失无踪。 今晚秦棠景是喝了些酒的,虽不至于酩酊大醉,但也足够让她暂时忘怀,暂时忘记小皇叔不在人世的事实。 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很多,却谁也比不得小皇叔待她好,不计付出回报那样真心实意。 而母亲的好,往往伴有目的。或许是为了巩固自己权势地位,也或许是为了帮她坐稳王位吧,但这种好,左右无非是些权谋王术,从不纯粹。秦姬凰唯有在她家小皇叔面前才能真正地放松,完全地放下戒备。 窝在小皇叔并不温暖的怀里,秦棠景只觉无比安心,整个身心舒畅起来,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心满意足,完全忽视了小皇叔身上那股犹如严冬的冷冽。心头上的洞在这一刻仿佛被填满,秦棠景开始了絮絮叨叨,自顾自地说起话,说了很多最近发生的事,到最后秦王也不管她家小皇叔回不回应了。 对不起小皇叔,我要跟你承认个很大的错误。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做了很多伤害母亲的事,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母亲的,我也知道你从来不跟我说喜欢谁,是因为你喜欢母亲,但你难以启齿,你们都害怕我脸上无光,害怕我因此失了君王颜面,所以你们都顾念着我。其实你们可以早点跟我说,我并不畏惧外人流言,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快乐。 小皇叔,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秦棠景一席话下来,小皇叔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盘腿坐在汤池边,抱着姬凰,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哄着她,一边非常耐心地当个倾听者。 姬凰却想,如果小皇叔能开口说话,也不知她听到这席话是喜是悲。 父王去世已久,天下没了战争,终于没了阻碍,如果小皇叔真喜欢母亲,应该盼着这日盼得都快绝望了吧。 秦棠景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鼻端盘旋的寒气却直刺喉间,那股寒气直冲进了腹部,搅得五脏六腑作痛,四肢百骸都有些僵冷了。 所幸被汤池的热气萦绕着,缓了会四肢回暖,秦棠景依旧埋进小皇叔的怀里不走,隔了稍许,一股脑把心里话统统都倾诉给小皇叔听了。 秦棠景其实是有些怕母亲的。一个掌控大秦国二十八年的女子,手段有多厉害可想而知,但这种怕却又不是臣对君那种畏服惧怕,秦棠景对母亲的敬爱到底是多过于怕的。 她孝顺母亲,向来不敢也不想驳逆母亲的话,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何母亲不肯支持她的意愿?非要站在她的对立面逼得她,与她反目成仇。 这让秦棠景很是痛苦难受。 作为君主,居然留不住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这让她更加难受。 只因楚怀珉是大秦的敌人,大秦就容不下她。 她们两个人斗了十多年,生生死死,早就分不清是非曲直,到头来却仍然落得个水火不容不死不休的下场,当真如宋容所言,一个天一个地,永远也走不到一起。 可如果连她都不护着楚怀珉,作为俘虏生存在这咸阳宫,楚怀珉别无活路真会死的,她不想楚怀珉死。 一直以为母亲疼爱她,舍不得她受到半点委屈,可是,母亲却是伤她最深的那个人。 她无法原谅母亲的狠心。 可是偏偏,秦棠景却不能指责她,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去指责一个深切爱护家国的人。她必须尊她,敬她,尽管伤害再深,只因为那人是母亲,生养她的母亲,而她是她的孩子。后宫争斗残酷,当年母亲的辛苦,秦棠景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她选择沉默。 母亲扶持她登上王位,已经替她安排好了一切,瞒着她,早早替她选好她要走的路,然而她连知道真相的机会,反驳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当年楚王与楚怀珉心生间隙,不也正是因为屈人之下,宁肯出卖妹妹博取政权,也不宁愿做个无实力的傀儡。 可笑风水轮流转,如今换了秦姬凰陷入这种僵局。 从前她并不觉得有人庇护不好,下完朝闲来无事还可出宫游玩,家国大事自然会有母亲帮她处理。但后来真正遇到了想做主却又不能的时候,秦棠景受制于人,渐渐觉得自己无力又无助。所以到如今,她彻底动手了,离间母亲的党派,一个个除掉母亲的人,逐步架空母亲的权势,提拔自己的文武大臣。她是君,不该永远被母亲庇护!也不能永远活在母亲的阴影里。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94) 既然母亲这么喜欢王权,为什么不自己坐上王位?母亲想坐,孤王让给母亲又无妨。既让我当了这个王,古往今来,就没有哪个君王甘愿屈人之下,包括我秦姬凰,也绝不屈人之下。如果我那样做伤害了母亲,小皇叔,你可会怪我? 这番话,终于让小皇叔有了回应。她抬起姬凰的脸,对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摇头意思是不怪,点头意思是认可。 秦棠景一看就理解到位,不由得摸了把辛酸泪,泪眼带笑:这世上还是小皇叔你对我最好。还有一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你什么时候回来?姬凰现在是个孤家寡人。得到了全天下却失去了你们。你们都走了,只剩一个冰冷冷的大秦江山陪着我,姬凰身边没有人了,活得孤苦伶仃。 小皇叔照旧没有回应她,当真像个无情无欲的梦幻中人。 明知不可能,还希望什么?秦棠景很是沮丧,神色仿佛被全天下抛弃了。这时感觉到小皇叔双臂松开,紧接着她被小皇叔一下拉起身。 秦棠景刚站稳,却见小皇叔直直望向殿门方向,又转头看她。小皇叔终于张了唇,听起来极嘶哑的一句话:她没走,她来了。 秦棠景愣了下,谁? 楚怀珉。小皇叔道了这句,秦棠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顺势推了姬凰一把,小皇叔脸上露出了个笑容:有人来接我,小皇叔该走了,你也该回去了,去吧,再见见她。 秦棠景猝不及防,一头猛地扎进了汤池。 喉咙那句小皇叔到了唇边,没来得及喊出来,一下子被眼口鼻耳涌进的水淹没,再也喊不出来了 后来沉沉浮浮着,秦棠景感觉到有个人捞起她,将她拥在怀里。再到后来只觉胸口突地一痛,像是有人在她那咬了下,用力着实不小。所以秦棠景是被痛醒的,她便睁开了眼睛。 醒了?上方是张绝美面容,嗓音带有她一贯独特的清冷。 秦棠景转转眼珠,认出了她。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她伸手想去摸摸楚怀珉的脸,却被她先一步握住手。酒劲已然过去了,昏沉头脑这时清醒过来,秦棠景嘴唇微动:我以为 楚怀珉没有等到下文,主动问:以为什么? 两手交握的手是温热的,说明不是梦境,这是现实的楚怀珉。秦棠景的喉咙瞬间紧了一下:没什么。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又道了声:阿弥说你熬汤去了。以后这种粗活交给侍女她们去做就是了,你一宫之主不必亲自动手,省得磕了伤了,我怪心疼的。说完秦棠景笑笑,执起她的手背亲了两下。 楚怀珉垂眼,看着秦棠景半褪至肩的衣衫因为动作又滑落些许。见到她胸口那有个剑伤因为被咬,疤痕的颜色也越发鲜红了起来。 秦王的美,从不需点缀,她美得秀色可餐。 望着她,楚怀珉将身子贴过去,手缠上她脖颈,唇角挽起浅浅弧度:你真心疼我,那便帮我把衣衫脱了吧,自己的也是,省得我废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没什么好写了,一笔带过吧,下章大结局,她们各有归宿。 各位大大追更辛苦~ 第113章 美人在怀, 秦棠景很是君子般不乱,手却绕到楚怀珉腰身搂紧,另只手随即捂住了自己心口, 表情立刻装作痛苦形容:偏不帮你脱。你刚咬疼我了,先补偿我。 痛不痛是一回事,语气分明是耍赖的。 楚怀珉也不揭穿她,好笑地看她装痛装了半天, 才道:我那是为了救你。 救我, 非得咬我一口?秦棠景不服, 明明还有其它方式, 比如 你醉酒了,人都已飘在水面上, 你差点溺毙在这小小汤池里。命只剩半条了还在乎什么方式救人? 一句话, 秦棠景噎住。还没想到措辞怎么还回去, 眼睛忽然睁大了些, 那厢楚怀珉挑起眉, 适时又道了句:觉得耳熟?不用怀疑,是你曾经说过的话。 长公主报仇,十年不晚,真真是十年前的事了。当年她被秦王一怒之下关入地牢,四天后出狱昏迷不醒, 秦王用嘴帮她渡药,等她苏醒发现, 秦王就是理直气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命都剩半条了还在乎什么方式喂药? 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这桩恩情,你我互不相欠又扯平了。她道, 声音是平静的。 秦棠景显然也是记起来了,听到她最后那句时,眼底却是极快地闪过一丝阴郁。互不相欠,扯平?怎么可能。捂着自己被咬的地方,秦棠景倏地灵光一闪,不知想起什么,于是就笑了,她道:我不管,我还痛着呢,你咬的! 比脸皮厚,楚怀珉自愧不如,成功被她无赖得脸一热:那你要怎样? 秦棠景把手拿开:亲一亲才能好。 说完,她把胸膛挺得更高了。意图也很明显,不亲不能好。 被盯着,楚怀珉只好妥协让步了,低头红唇覆上,在那块剑痕处落了个轻吻,好了? 不够。秦棠景拉着她,将唇对准她的就亲了过去,唇舌一遇就卷在一起,恨不得就此融化了彼此才好,缠缠绵绵尽了个兴,秦王这才满意:这才是救我的正确方式,今后你可记住了。 好了?还是那句。 好了好了。孤王大发善心,不跟你计较,放过你了。 秦棠景骗吻得逞,心情自然愉悦,扬眉而笑,笑得那是相当放肆。 那方楚怀珉见她如此,倒是恍惚了下神。 这一瞬间,记忆一下子拉长了,她看着秦姬凰双眸时,仿佛岁月回转,眼前似出现了副场景,她又见到了当年楚国狩猎场上那个骑着骏马的红衣姑娘。 秦姬凰。秦国的国君。 那时候,楚怀珉从没见过世上竟有秦姬凰这般英姿飒爽,气概豪迈的姑娘。她的出现总是伴随着瞩目,伴随着搅动风云,直觉很多次告诉过楚怀珉这是个危险人物,自然而然得就将秦姬凰归去了敌人阵营,所以后来她对这位姑娘总是留了半分心。 姬凰,秦姬凰。楚怀珉看着她不知有几分真假的笑容,心底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尽管念过许多遍,这世间当真就有这么一个人,无限吸引着你靠近,飞蛾扑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爱妃在想什么?这几日总是神游在外。耳垂忽然被惩罚性地捏了下,传来那人柔声:专心点。我帮你脱衣裳。 楚怀珉回神,认认真真道:我在想,再不洗完,鸡汤要凉了。 秦棠景哦了声,有些没放心上,手不止: 凉了便凉了,只要是你做的,孤王照喝不误。随后凑近,相当坏地轻哼:你点的火,什么都做,岂是说灭就灭? 楚怀珉张唇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她想,这不能全赖她,要怪,怪你太美。 她转头,却见殿内烛火不知被哪里的风吹得左右摇曳,几次欲灭不灭。等那阵风消失,烛火专心燃烧,燃得更旺了,如同两颗噗通噗通的心,不用照亮,也是分外鲜明的。衣带同时解开了,一根修长的手指立即抵过来轻轻一挑,她那袭湿水白衫没了束缚便松动,楚怀珉只是瞧了眼,不为所动,端得依旧是高贵冷艳,而后眼见着勾她衣襟的指尖再一施力,薄袖顺势垂落入水,摇摇晃晃地拂过洒满花瓣的汤上,撩起了一池春水涟漪。 热气绵绵地萦绕着,秦棠景视线是有些朦胧的,所以没能及时瞧见楚怀珉闻言的神色,但由于两人近在尺寸间,恰好望见楚怀珉那如玉般的肌肤正在缓缓地蜕变成晚霞,不过片刻功夫,晚霞继续扩散,很快就蔓延到了楚怀珉耳根处,像极了夕阳西下时漫天那种绚烂,很是漂亮的颜色。 而这时候秦王的眼里,容不下其它,慢慢就埋没了锦绣山河,目光只被楚怀珉吸住,真真不顾一切做了回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满心满眼都是她,身前这个触手可得的绝美女子。 秦棠景笑了,继续以此诱她。可是这女子忍耐真绝,过分地压抑自己本性,似不肯服软般脸色恢复波澜不惊,从容得不像是即将与君共浴的妃子,淡淡:笑什么? 见她越如此反常镇定,秦棠景偏要打破楚怀珉的冷静矜持,丝毫不掩饰唇畔弯起的那抹坏笑,坏得明显,坏得含苞欲放,调弄她:笑你有贼心没贼胆。想了,却又不敢表达自己,想要我? 楚怀珉微愣了下,没料到对方如此直白,倒有点不好意了:你说呢?先是反问了句,楚怀珉双臂依然环着她脖颈,两人站在汤池边上,昭然若揭,已经贴得非常近了。她仍是面不改色,晚霞却也是未褪,学她玩弄的语气,声音微微迷离地耳语:我想要你什么? 高手交手招招致命,又或许是大梦一场想透了些什么,秦棠景唇边那坏笑越发晃眼了,送她手往水下去:想要这。 水波层层荡开,最终停在的那处地方,楚怀珉到过。也许捅破了窗户纸,楚怀珉很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手,朝霞更加满天乱飞。错开秦姬凰的视线望向了别处,她发慌了,跳动的心骤然被一只手掐住。然而被楚怀珉极力按住的血气冲动却比她诚实多了,立时止不住地蠢蠢欲动,下一刻就要挣脱理智所控了。 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秦王问。思维发散,不知问到哪里去了。 记得。在平舆。 那一次,我喜欢你给我的那种感觉。你狠狠把我压在身下,像只凶残的鹰,十分野性,誓与猎物不死不休,那种感觉仿佛要将我融进你的骨血。 那边秦棠景的话于是继续,字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几乎都精准地击中楚怀珉的内心灵魂,令她连毛孔都猛地收缩,肌肤上战栗寒寒。秦姬凰的声音有些沙哑了,发出的嗓音撩人又魅惑:我喜欢,很喜欢,非常喜欢。 秦王一连四个喜欢,即便肉麻酥骨,她也要道这句:再来一次。我让你压一头,可好?秦王居然主动低头。 也不过一刹那,楚怀珉再次抬头,两人双目对视,发慌的心瞬间安定,她看秦姬凰的眼神,也就在那瞬间突然间变得灼灼起来,比汤水更热,更滋润更狂潮!在她眼里的全世界仿佛只剩了一个秦姬凰,只一眼便让人无法把持似要齐齐烧成灰烬!如此一来,当真像极了只凶残的鹰,紧盯猎物,野性十足。秦棠景也只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正是情、欲及占有的表现。 平时禁欲,性冷冷淡淡的人,一旦被诱爆发,后果自然不消说。 但,秦王她就是故意的,坏是真的坏。 长公主调情手段虽没秦王厉害,但也不是个榆木脑袋,只是偏僻性子较冷了些,只是为了家国,为了父王弥留之际交托的重担,更是为了楚地百姓,逼得自己不得不时刻保持清醒理智而已。她纯情,但不滥情,一生一人足矣。 可她这一生疲于奔波,从不去想托付终身给谁,连对心上人都不能堂堂正正地表白,又何来闲心静下来学学闺趣之乐? 坐怀不乱真君子,楚怀珉从来也不是君子,她早已认清了自己的心。如果不是因为平舆那天被逼急了,楚怀珉一怒之下也不会因此失控,一时狠极了才将秦姬凰直接扔到床榻上。当时秦姬凰率领大军压境,楚国危在旦夕,又见秦姬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公孙姑娘,楚怀珉真真以为两人下次再见必然是生死交战,无有活路了。 那夜歇斯底里,谈不上怜香惜玉,楚怀珉只恨不得把身下人生吞活剥了才好,半宿未休,直到精疲力竭才摆手。 那夜也是她们第一次肌肤之亲,体验不算愉快,秦王被折腾得够呛。秦王方才却说,她喜欢这种感觉。 既然喜欢,她们再来一回又何妨? 应秦姬凰的要求,楚怀珉这次撕掉了伪装,冷静自持告破,彻底地换上了秦姬凰喜欢的狂野面具。但这次楚怀珉又比第一次温柔许多,并不急求成,只想让两个人都从中得到最欢快最舒服那种状态。 两人厮混,黏糊糊滚成一团,秦王不是秦王,长公主不是长公主,池中春水四溅,花瓣或碎,或飞舞,真真好一场寻欢作乐、恣意享乐却又误入歧途的迷幻人生。 她们也曾乱了彼此心神,乱了整个天下,乱了这片小小浴池。 喜欢?楚怀珉从背后问她。 站的位置有些小了,秦棠景不大自在,动来动去忍不住弓起了身,浓密的长发铺满了整个脊背。秦棠景一侧脸,乌发散乱,一些伤痕便从发间显露出来,白皙的背上交叉横竖的旧伤疤,那是秦王作为胜利者的象征,她大杀四方,受的伤该是荣耀的,落进后者眼里却极其刺眼。 秦棠景双手一伸,撑住池边上的玉石地面,懒得动脑去想喜不喜欢,只意识含糊地嗯嗯了几声算是回应了。 有些事情,想多了自寻烦恼,说多了却又备受煎熬,还是心照不宣比较实在。 到后来等动静小了些许,没这么折磨人时,秦棠景这才从混乱中拽回一丝理智,扣紧了楚怀珉手腕。吸口气,她稳了稳自己呼吸,道: 叫声驸马。刚才喘太厉害,声音无比嘶哑就是了。 身后不作声,过了会,楚怀珉轻掐了她一把。秦王疯了,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没疯。不愧是生死仇敌,很有默契地想到一块去了,她道:叫声驸马,孤王还没当过你的驸马,这是我的遗憾,你叫不叫?秦棠景不依,揪住了楚怀珉手腕,在她兴头上限制她的行动,哼了声:不叫不给。 又默了会,楚怀珉道:驸马。话音一落,生猛一冲。 来不及得瑟,秦棠景脸立刻都皱一起了,一时嘶嘶倒抽着冷气,破了音的嗓子直喊:轻点,坏了你赔么?! 后果显而易见的,秦王被自己的宠妃折腾得蛮厉害。 ** ** ** 做久了,鸡汤果然凉透。楚怀珉出门,端着去热了回来,刚跨进门槛双脚落地,寝内龙案那方响起已然暗哑的声音:你别动,保持这个姿势别动,你先站一会。 楚怀珉于是就站在那不动了。 做什么? 我在画你。秦姬凰只穿了件单薄衣衫,时不时看看她,又低头看看,手指间夹着一根朱笔正描绘着。角落的残烛只照出秦姬凰半边脸,衬得她双眸含情。你真好看,我怕日子长了,把你忘了。几不可闻极轻一声。 楚怀珉似乎是没听见,端着碗,伫立殿门口,唇角始终淡淡一抹笑,她的美是从骨子里呈现而出的,与身后那片皎洁月色自成一副清艳夜景。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95) 楚怀珉身怀武功,站多久都没关系,只是可惜,鸡汤再次凉个透。她无奈了,匆匆看了看那副画作如何,像她,又不像她,不知秦姬凰怎么画的,总之秦王高兴就好。她自己出门,只好再次去热了鸡汤回来,一勺勺亲手喂给秦姬凰喝,说话意外地多了起来:我特意熬制,给你补补身,近日你忙着朝政,辛苦你了。 手艺不错,还是你熬的香。孤王都习惯喝你这一口鸡汤了。秦棠景一勺勺喝着,一边显了笑着看她。深深看她,看她的眉目,看她挺直的鼻子,看她唇红齿白,看她的神色表情为她一个人变化而变化。 孤王好奇,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厨艺谁教你的? 我娘。楚怀珉轻声。 你长的好看,你娘一定也是大美人。还是位德才兼备的大美人,才能养出这般绝世女儿。 是,她很漂亮。楚怀珉顿了顿,又道:我娘说,她一生最遗憾的是没有去过秦国。 秦棠景更好奇了,你娘喜欢秦国? 听她是这么说的,应该喜欢。她觉得秦国风土开放,对女子少了许多束缚,我娘很是崇拜当年提出变法的推行使者。 推行使者,那是我娘和小皇叔。被楚王后那样的人物崇拜,秦棠景说着,抬头挺胸有些自豪,还有一个李丞相。 开了头,话是说不完的,这样讲着讲着,突然间两人相视一笑,慢慢沉默下来,一个只管喂,一个只管喝。天边的月亮这时被乌云藏起来,碗也很快见了底,楚怀珉这才站起身来,逆着烛光她道:姬凰,你会是个明君。 秦棠景抬下巴,眉宇间倨傲: 当然,秦姬凰从来不屑当个昏君。孤王志向远大,自知现下做的还远远不够。日子还长,孤王不急。但无论如何,孤王打败了你,这辈子所成成就一定比你高,功绩一定比你显赫,秦姬凰必定受万人敬仰,必定是个名垂千古之人! 好,我认输了。楚怀珉由衷地笑出声:你赢了。碗放一旁,心底默数着一、二、三、四最后,秦姬凰说了不到十句话,果然打起了哈欠,拉着她往里走,将她手十指紧扣,紧紧的。 又一个大大哈欠过后,秦棠景眼泪流了几滴眼泪出来。默默抹去眼角泪痕,她道:楚妃,孤王困了,你陪孤王睡了吧! 楚怀珉道:好。 殿外,乌云散去,钩月重现,长兴宫被笼罩得银光闪闪。 秦王睡得沉了。 *** *** *** *** 事情就如后来预定那样,卫太后闭宫不出,享尽了人世间孤单,楚妃娘娘巡游四海,居无定所四海为家,而秦王一直到三十岁才彻底掌权,她们两个人的结局不大如意,就如宋王当初所言,她们一个天一个地,相望而不可及。 冥冥之中,也该注定是这样的结果。 后来某场宫宴,卫晋问她:陛下是天子,振臂一呼何人敢不应?何人敢不从?臣一直想不明白,陛下喜欢楚妃娘娘甚过自己性命,那晚为什么要放她走?两情相悦,倾心相许,超越了性别,甚至超越了性命,这种欢爱该是天底下最难得的情意了。 年过四十的秦皇,擎着樽,望着樽中酒倒映着的自己,默了许久。而后她抬头对月,只是轻轻一笑:求而不得,爱而不得,便是天子也无可奈何。 多年前,那女子为窃取兵力防御图,首次在汤中下药,秦姬凰知道,但还是义无反顾喝了,因为她要引鱼上钩。最后那回依旧汤中下药,一模一样的拙劣手段,秦姬凰明知,还是毫无犹豫地喝了。 因为秦姬凰知道,楚怀珉要走,她留不住。 后记 秦帝景,秦氏,名姬凰。秦贤惠王之女,十五岁即位,二十八岁称天子,在位四十三年。自公元前230年起,先后灭赵、魏、楚、燕、齐、宋六国,二十八岁完成统一中原大业。在位期间扫六合,开创帝制,号称皇帝。后重用丞相卫晋,推变法改度量,修灵渠整交通,全国范围内大力施行减负令史载功绩无数,被后世誉为千古一帝。 帝无立后,仅妃一人。如影随形,举止如同体,承尽帝独宠。景元二年秋,妃不知所踪,帝悲,后世尊称楚姬,乃楚氏王女,貌美,聪慧过人,帝结发之妻,生卒年不详。 同年秋,外室之女入宫,甚得帝喜,仅五年册封太女。 景元七年春,帝南巡,途径故城楚都,偶闻路人论郊外一妙手神医,可治活死人,兼通天之能,又闻神医貌若天仙,人人望其项背。名曰楚氏!帝惊,故前往寻之。景元七年至景元三十年,共计二十三年,南巡同计二十三次。 景元三十年冬,帝禅让,年五十八,常流转民间,踪迹不详。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了,满意否?希望这个结局将来某天我不会后悔。 第114章 景元二十九年初冬, 树木凋敝,整座太上宫难见半抹春色,唯有寝殿窗外那两株傲骨梅树, 在寒冷中怒放天地,惊艳了半生时光。 那两株梅其实是六十年前,她入宫为后第一年,秦九凤亲手所栽。 自那时以后, 她就这么一年复一年地看着, 看它茁壮成长, 看它鲜艳盛开, 再看它无言凋谢,又看它迎面逢春又新生, 也默默看它无情见证着自己一年年老去。 卫姒老了, 真的老了, 这一年她走到了生命末端。 虽然从形容上看去并无老态龙钟, 也无疾无痛, 但卫姒就是卧床不起,浑浑噩噩躺着,气息越来越弱了。 御医断定,卫太后熬不过今年冬天。 后来又请了诸多有名郎中,诊断与御医一致, 熬不过今年冬天了。卫太后每每闻言,皆是和颜悦色地点头, 自己身子骨自己当然最清楚,就连她本人都觉得卫姒活不到明年开春。 所以这一天刚过午时,卫太后苏醒了,只觉精神格外充沛, 又非常想念着她的女儿姬凰,就派人去请了。正当她闭目养神时,姬凰静悄悄而来,跪在床榻下,轻声唤她:母亲。 卫姒睁眼,望着已经开始横生白发的女儿,慈眉善目依旧,握着她手。母女两人对望,久久凝噎无语。这偌大的咸阳宫,眼见故人一个个走了,只剩她们相依为命,都已从黑发到白头了。见不得女儿像被抛弃满眼泪光那模样,气郁深深盘桓着卫姒的心头不散,而后她转头,目光望向了窗外,望着那两株梅花树,慢慢地笑了起来。卫姒柔声道:今日无风无雪,天气看来不错,扶我起来吧,姬凰陪母亲出去走走。她这语气,平稳且温柔。 难得母亲有此兴致,秦姬凰赶忙应下。 母女俩穿戴整齐,于是出门了。 踩着积雪,卫太后身子骨分明是健朗的,走起路来丝毫不晃,大气不深喘一下。 反观她家姬凰,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添了皱褶的额头便已出汗,呼吸有了些许紊乱,但她脚步始终不落下半点,小心翼翼地扶着卫太后,亦步亦趋地与她往前走去。 如果姬凰尚有武功护身,即便老了也该同她一样,不畏寒,一生甚少病痛,可惜在当年那场宫变失了内息,每到严冬时候,姬凰被风寒侵了身,总会难受咳上那么几天。 她想,这便是代价吧?是代价吧? 想着又是心头怅惘,卫姒拍了拍女儿手背,不知怀着怎样滋味道了这句:陛下还年轻,应当保重身体。母亲关心女儿天经地义,这话却说的连她都觉得有些虚伪。 秦姬凰则笑,连连点头称是。 逛了一圈最终回来,两人并肩坐在那颗百年老树底下,一边抬头看纷飞的落花瓣,一边说着话。卫太后自知时日不多,趁还有口气,大多时候都是她在交代后事,姬凰十分耐心地听着。 卫太后说: 你小皇叔恨极了我,所以故意在我此刻坐的位置死去,她的目的便是让我愧疚一生,让我下半辈子活在愧疚当中。哀家虽有愧疚,对不起太多人,对不起你父王,对不起你小皇叔一片深情。母亲这一生虽有遗憾,但从不后悔。作为大秦太后,守护家国是哀家的责任,哀家从不后悔。姬凰,你不要怪哀家。 秦姬凰没有说话,只是将母亲的手紧握掌心。 三十年了,你可还怨我?怨母亲狠心将你推出去,受天下那些委屈。卫太后问道,抬手抚摸她脸,眼底终究浮现愧疚。 秦姬凰摇头,再摇头。那些不该有的怨恨,早已云散烟消了。 卫姒莞尔,抚摸改成捏脸的动作:到这时,你还不肯和母亲说知心话么?你到底是长大了,为帝之后有了自己想法,心事藏在心中也不再与母亲说了。可是即便你是不说,母亲也是知道的,陛下每一回南巡,你都去见了她。是不是? 秦姬凰闻言低下了头,似无措,姿势像个认错的孩子:是。承认了,便无有过多解释。 困了三十年的人,却从来没有困住她的心。孽缘罢,卫姒长叹一声,捂了捂脸,依靠在了姬凰肩膀,缓声:你小皇叔年轻时,最常说一句,随心所欲,随欲而为,乃人生一大痛快。你跟着小皇叔身边最久了,她这般话,你可想过痛痛快快? 想。默了会秦姬凰才开口:也没用了,儿臣这身份不允许我多想。天空又纷纷扬扬下起了冰冷细雪,她忙将手环住了母亲拥入怀,捂着母亲有些发凉的身子,呵着气揉搓她手。 你是大秦皇帝,不是母亲一人的皇帝。你既爱她如此,为何又不迎回宫? 母亲也说了,儿臣是大秦的皇帝,总要顾全大局,不能任性妄为。母后,朕是你的女儿,经您言传身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朕都明白。 你当真明白? 嗯!她重重点头,儿臣明白。 这话之后,母女俩个对视,各自欢颜一笑。无论明不明白,还是藏着什么,都不重要了。 卫姒的女儿,又岂会平庸无能?当下最重要的是,继续托付后事,这才是卫太后该操心的。 至于她们两个每年私会,卫姒不大想管了,管也是无用。 卫太后说,等她死后应与先王合葬。姬凰已是帝王,帝王的父母该是在一起的,她说她心里虽然不爱先王,但她已经嫁给先王,生死都该是秦氏中人,她不能背叛大秦,更不能背叛自己女儿姬凰。 秦姬凰揪着心应了声,好。 卫太后说,陛下已过五十七,不年轻了,莫要劳累,家国大事可以适当放放,多交给太女去做,培养大秦下一代继承人,于大秦也是国之根本。 秦姬凰点头,双眸隐隐有了泪光。她道,好。 卫太后说,秦姬凰不敢反驳,无论母亲交代什么她都应下。 最终,卫太后说,皇帝不许哭,皇帝要坚强,生老病死人之常态,她看不得自己女儿难过。 秦姬凰隐忍着:好。她不哭,不哭就是了。 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啊,怎能不难过。她的母亲卫太后,卫姒不要她了。 雪花仍飞舞,卷着漫天梅花雨,红白相间里交缠,极美极美的梅花,入目是一片娇红,仿佛染在了眼上,落在了心上。卫姒闭上眼,并无悲伤,生命尽头念叨着:姬凰,母亲不能陪伴你一辈子了,天寒你记得添衣,饿了多吃些饭。陛下要深记,一切以民为重,勿忘根本,才是大秦千秋万代的延续。母亲,不能再护你了。母亲走了,要追随你小皇叔,追随你李丞相,追随你父王去了。母亲不在身边,你好好照顾自己。姬凰,母亲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这一年冬,卫太后薨世。一个活了近八十岁的人,实现了终生所求,早该死去了。 死,也是含笑而终。 *** *** 我听说,秦皇一路南巡,前不久离了平舆山,再往前几百里,过了黄河,就到咱们脚下这旧楚王城了!依我看,咱哥姊几个就地休整几日吧,也好碰碰运气,一睹秦皇尊容,那真真是三生有幸! 又是一年春天,繁华的楚京大街依旧热闹,一行商旅进到楚京城中,寻了个茶棚歇脚。牛饮三大碗凉茶之后,等解了渴去了热,当中有个人很是兴奋地说起这件事,一行人就这么闲聊了起来。 大秦皇帝是个神奇人物,有关她的传闻数不胜数,民间百姓对此也是津津乐道,但凡是沾上皇帝的话题,总有好事者围观过来插上一嘴。 果不其然,这支商旅正商量着,还没讲几句话,小小茶棚很快挤满了人,七嘴八舌的,倒把商旅唬得还以为是来寻衅滋事的。 如果没有大秦皇帝,哪有我今日这等风光,指不定嫁到哪户人家相夫教子,从此二门不迈了。我生平若能见秦皇一面,我死而无憾啦!商贾打扮的女子抚掌而笑。 是了是了,此言与我不谋而合。托了秦皇的福,在下一介女子才得以入学堂,习那万古卷书,终有一天我将光耀门楣!一旁学子打扮的女子附和。 自从变法后,女子一可从商,二可习文练武,上得朝廷当官,下可保佑一方黎明,古往今来仅此一桩!秦皇何等人物。 她们感叹着,又很庆幸自己活在这样开明的年代。 纵使再怎么丰功伟业,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再强大的女子也有弱点。我偷偷跟你们说一秘闻,你们可别到处胡说了出去。说话这人神神秘秘地,引得众人噤声,竖起耳朵听那人道:秦皇不爱王夫,偏喜欢美人! 吁 众人哄堂大笑。这算哪门子秘闻?天下皆知之事! 茶棚外,春光明媚,一白衣女子静立摊前,只是买个菜的功夫,隔着四五步距离,就这么将话都听了去。 那方聊得热火朝天,这边摊贩老板伸长了脖子也听得起劲,就把买菜之人晾在一边了。白衣女子默默放下银两,转身离去,微风这时吹起她面纱一角,唇畔隐约可见露出了一抹半弯弧度。 不多时走到一座比武台,楚怀珉放缓脚步,看了看,这一刻忽然间想起了很多场景。 有那人纵身飞到台上与男子斗武的场景,当然也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突然窜出个约莫五六岁孩童,一把抱住她双腿不让走的场景。 我认识你,你别走!当时玄衣小孩语出惊人。孩童抬头,让她瞧清楚了,白白净净一张脸,那双桃花形状的眼睛又惊又喜。 可我不认识你。这孩子身边也没跟着大人,看衣着也不像寻常人家,当时楚怀珉只好弯下腰,与孩童平视,从花篮拿出一串糖葫芦递到她面前:你家大人呢? 孩童不接,眨眨眼,一边看糖葫芦,一边看她,似乎有些犹豫。 恋耽美 女帝和长公主(GL)——小爷是枫子(96) 吃吧。楚怀珉摸着她头发,吃完了我送你回家。小孩子家家不许乱跑,家里人该着急了。 你不是坏人,你是很好很好的人。不知怎么,孩童眉开眼笑,一只手拿糖葫芦,另只手却牵着楚怀珉的手不肯放。人不大,说起话口齿倒十足伶俐:我家住在城郊外,有些远,但没关系,有你在,我不什么都不怕。就像娘在我身边一样,我相信你。对了,有你送我回家,我娘一定会很感谢你的,作为感谢,你要什么,都可与我娘提。 人小鬼大,被小小人儿赋予信任,楚怀珉听了就笑。孩童这番话,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很巧了,她暂住城郊外,她们刚好顺路同行。 你叫什么名字?路上,楚怀珉问她。 姬双。 姬双。名字倒不错,糖葫芦为什么不吃? 我娘喜欢吃,我带回去给她。姬双很是宝贝的藏在怀里,深怕掉了。 你很孝顺。 娘一个人很辛苦的,我要乖乖听话。姬双眨眼,拉她衣袖,再次语出惊人:不会有错的,我真的见过你,每日都能见到哦! 你是在哪儿见过? 就是在我娘的寝殿,床边那里挂着一幅画,长得与你一模一样哦! 那一年景元七年,也正好五年,秦皇第一次南巡,她们第一次相见。 比武台不远处,一红袍女子负手而立人群里。女子虽是白了头发,腰身挺得却是非常直,只是往那一站,强大的气势使得天地都失了颜色。旁人见她气度不凡,不敢上前惊扰,纷纷让出了路,匆匆远离。不久,戴着遮面纱的白衣女子出现,那人终于跨出一步,看着她,伸出了手。 白衣女子同样白了头发,那婀娜身段却是极好的,举止间何止贵气了得,只是戴着面纱遮了脸容,叫人瞧不清何等绝代风华。 你来了? 是啊,我又来了。想你,我就来了。秦姬凰口吻,有些理直气壮:牵手,回家。 老了,一年一见她终于不再满足,贪心白头偕老。所以秦姬凰来了,是来寻楚怀珉回家的。 夕阳落下,天际边缓缓地绽放出绚烂晚霞,两位女子携手而去。 栖梧,我的好栖梧,我不做王了,与你可有机会? 除非你认输。 小气!非得我认输才有机会? 嗯。 我是罪魁祸首,你是红颜祸水,天生绝配,就该纠缠一生,至死方休! 嗯? 好好好,秦姬凰认输了,我认输,彻彻底底输给你了。 我游走惯了,粗茶淡饭的日子怕你过不惯。 无妨,有你即可。她道,唇畔坏笑,使坏般去掐对方腰身,游走四方,可带我? 楚怀珉轻笑一声,与她十指相扣:自然带你。 从此春夏秋冬,生老病死,她都带着她,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落幕,剧终。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