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身》 Γоùsんùщù⒋cом 分不太清 陆烟有些醉了。 她伏在吧台,右手支着头,调酒师恍然似见堕入俗世的艳鬼。 酒吧老板认识她,时间久了,这便成了她的固定位置。 “出不出?” 男人晃着酒杯,淡蓝色液体翻涌,冰块撞壁,清脆,很快淹没于疯狂的躁动。 陆烟盯着杯底薄层血一般红,继而敲敲杯壁示意续酒。嘴角沾的那滴红酒诱人,她吐舌舔舔。 男人以为她嫌价格低,斟酌片刻横了五根手指,“这个数。” 那五指上镶了三枚百万钻戒,陆烟这才看过来打量他,眼皮微倦,粗粗扫了下半身。动作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却有难以言说的重量。 男人甚是受到羞辱,烈酒泼到她白色吊带,本就紧身衣,更加贴合,连沟都饱满勾勒,要命。 推杯换盏,陆烟抬了抬下巴,递给他溢满的红酒,轻佻说:“喝。” 意思是,喝完滚蛋。 男人脖子梗爆根根青筋,他长相算得上优越,想爬他床的女人比比皆是。他没玩过眼前货色,明明只裹了件破布,甚至连妆都没化。她会长,清冷肖月,叫人想日到她哭。 酒杯不轻不重磕到酒吧台上,陆烟从椅子落地,高脚椅滑出很远。她经常锻炼,小腿肌肉线条舒展,堪堪碰到他那处,就涨成伞状。 陆烟嘲弄似在轮廓边画圈。 男人楞在原地,肉眼可见颤动,近乎下一秒解开皮带,真枪实干。 平贴西装与华贵首饰,穿戴在野兽身上,实在是埋汰这么好的材质。 陆烟伸手拔掉发圈,黑发如瀑,像旧时港风老电影缓慢长镜头,落得惨白皮肤,簇拥起束束黑玫瑰。 算看明白了,依着她挑眉的一瞬,男人断定她要和他在这里,操个女人能费多大劲。 他摆弄皮带,陆烟余光晃到远处,再意味深长瞧了眼男人。 拉链已经拉开,热风呼呼吹,陆烟忽而走近,食指碰了碰小弟,她指尖冰凉,男人打了激灵,餍足地哼了一声。 不行了,男人拉扯她头发想让她爬下口,手心却塞了玻璃杯,愤而抬眸,陆烟亲昵挽着一寸头,没走几步她回头。 男人愣了一瞬,渐渐耳根到以下泛起潮红,他咬牙切齿,“给我等着。” 陆烟是真的喝醉了,跟着男人颠得头晕目眩。 这感觉很奇妙。 陆烟抬眼,事物都重影了。 可她仍旧看遍他。 在光怪陆离的酒吧,陆烟忽然注意到她左唇下黑色唇钉。 他嘴唇抿得很紧,没有弧度,可神情却显得放松,陆烟甚至闻到他身上淡淡酒味。 也许是她的,她分不太清。 五光十色的光束在他眉眼间穿梭,超乎常理避开那双漆黑眸子。 他自始至终没说话。 腰贴臀,手肘贴手肘,侧耳贴胸,他们以极尽暧昧的姿势行走。摩肩接踵,熙来攘往。敏锐的五感却只接收了耳下由心脏蔓延来沉稳平静的心跳。 陆烟伸手,抚摸那颗唇钉。 男人似有所感,抓住她约莫两指细的手腕,拖着她甩在胡同墙壁,“脱吧。” 应该擦伤了,后背发麻,陆烟酒也醒了不少,余光看了看四周,泥红砖角落爬满蜘蛛丝,风刮着树叶,撞乱了神志。他们早已走出酒吧。 覃昀扫了她一眼,只一眼,分清阶级、地位。 人有寻找同类的天分。 陆烟看着这个她挑选的男人,他经得起板寸考验,风勒紧衣服,隔着薄薄一层,都能想出那肌肉有多么紧实。陆烟觉得可惜,她才把环摘掉。而且,她来姨妈了。 她人还愣愣的,环着他的腰,“坐台不出台。” “别装。”覃昀立在阴影中,胡同高大的墙遮住了自然光与人造光,在这里除了光,什么都猖狂。 “给个准,做不做?” 覃昀掰开她,地面脆叶喀嚓响,虎口卡住她下颚,“做就脱,不做就他妈滚。” 黑裤子,黑短袖,唇钉,板寸,他被黑夜剪得七零八碎,声音又如此具象化。 老烟枪,沙子磨过,听起来真爽。 胸前湿透,那两团白嫩好似罂粟,她呼气,“来姨妈了,改天么。” 陆烟盯着他,他说话时银白色唇钉跟着动。 “滚。” -- 我知道 那声滚让陆烟完全清醒。 陆烟走到江边,无论哪个地方,夜晚都格外冷静。她点了根烟,烟雾絮絮径直往上飘。 透着迷蒙的烟雾,她半眯起眼。 那男人,陆烟怀疑他根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就让她滚,他会后悔的。 安如明镜的江面像眶在玻璃中,阻隔了所有。 陆烟抽完一根烟,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姜辰目。 她接通,断断续续听他讲真人秀的拍摄事宜,得知合作搭档是任屿时陆烟有些恍惚,但也不意外,“娱乐圈真是个圈。” 姜辰目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所以说容易引火烧身。” 陆烟没有回答,她凝视着将圆不圆的月,由它在视线里浑浊,她忽然想到孟青。 那天的情形已记不真切,勉勉强强窥得一个破碎的背影。 孟青是跳楼自杀的。 从二十二楼一跃而下,谁知她有没有后悔,谁知她有多难过,谁管她于烂泥里挣扎,她死于带刺的舌尖。 陆烟是她死前最后联系的人。 她坐在冰凉栏杆,宽大衬衫罩着瘦削的身躯,呵口气都能掉下去。她恐高,却看出脚底生花,极美。 “我好想让他们死,让任屿死,让倪如姿死,都他妈该死!”她声嘶力竭,听众是那哀风,又怎样获得稻草。 听到她骂脏话,陆烟顿鄂,转而安稳她的情绪,“你等我,我马上去找你。” “凭什么……”孟青揪着心口,用力扯,她要把自己撕烂,要把痛苦剜出来,“凭什么……” “这他妈哪来的浑话。”陆烟发动引擎,车迟迟没有开动。 因为孟青坠地了。 巨大的声响传来。 新年第一束烟花绽放天际,城市歌舞升平,处处欣喜,奔跑于阳光下,弃置暗街。 听筒里电流声滋滋滋,陆烟想她可能死前紧紧环抱着手机,好让她清晰,深刻,感同身受她的离开。 陆烟很平静,超乎异常。 她抬头,满目流光,灿烂灼烧。 孟青用身体作的子弹,不如高科技热烈。 尸检结果孟青是头骨碎裂而亡,孟青在温室里长大,她没接触过谩骂羞辱。娱乐圈有不成文规则,你心要是铁,你人要切成片摆在展柜供人欣赏。 无法承受,是你太脆弱。 孟青的死没有引起网络盛宴,和她名气一样孱弱,他们骂她晦气,她以为的重量轻如毛。其实换个人都不会选择这种极端方式,她承受的网暴稀疏平常。 陆烟看过那张男女欢爱的裸照,没正脸,舆论操刀,加之倪如姿否认。孟青自然成了众矢之的,她替人挡枪,千疮百孔。 在陆烟看来,孟青做过最愚昧的事不是跳楼自杀,而是千不该万不该向她求救。 因为第二天,这件事就被陆烟淡忘。 她奋力呼喊的怨愤,随着日落月升消散于日复一日索然无味的生活。 这最后通话,无人知晓。 “啊……”陆烟轻声说,“半年了。” 半年了,世人都将你遗忘,还执着么。 “什么?” 陆烟好像不确定,“她是叫孟青吧。” 这下,姜辰目了然。 说来也奇怪,他们共事有五年,陆烟破天荒主动打电话来是第一次。他想是不是离别会让人敞开心扉,但这想法跟太阳从西边出来没边。 除了工作事宜,他们缄默无言。陆烟尤是十八线透明,公司给她过分自由空间,她手机关机,天南地北都找不到。 姜辰目提醒,“无关的事,不要管。” “我知道。” 挂断电话,陆烟望向紫黑色的天。 三根烟过后,就该迎接黎明了。 陆烟微微握紧手,突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拿出那个男人的手机。这年头手机没设密码的人不多,破密的步骤省了,轻松许多。打开界面有条短信,陆烟看了看,给自己手机拨号。然后取出电话卡掰断,并着手机抛进江里。 水面涤荡出裂痕,唐突、莽撞地粉碎江中明月。 -- Γоùsんùщù⒋cом 老地方 陆烟没机会约他,便陷入溢满的行程里连轴转了两天。 年前陆烟拍了一部电影,原计划春节上映,参演人员孟青突然离世,迫于舆论压力推迟至今。 导演为了撇清关系,改掉片名,删除她所有戏份,等她的名字在网络掀不起水花,才把片子放出来。 趋利避害,简直是人的本能。 造型师给陆烟选了件束腰的丝绒斜肩红裙,左颈处绣了朵玫瑰。她本是惨烈的白,红裙给了生气。 陆烟有种独特的性感,别人模仿不来,她置身事外,却在某个轴点,执拗得可怕。 这点,和韩汀很像。 相处久,白艺闻恍惚觉得他们该是株并蒂莲,韩汀擅长射猎,陆烟懂得扼杀,清醒是她的武器,她刀枪不入,永远在演戏,坦坦荡荡的是利益。 白艺闻含着樱桃,五指朝着她,咔嚓一下,“秀色可餐。” 陆烟拉了拉裙摆,“这么有空来看我?” 细算,一千零三十四天。 她和韩汀分开的时间。 樱桃粒粒饱满,红得滴血,白艺闻端过来,下巴仰了仰,“透心凉。” 西装半挂在他左肩,他这动作导致衣服盖住了她优美的蝴蝶骨。 陆烟捏了颗,舌尖一卷将果肉入腹。 “陆烟。”白艺闻半坐在她面前的化妆桌,又吃了颗樱桃,用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韩哥找你。” 陆烟没看他。 意料之中。 白艺闻生怕她拒绝,“我只是传话的。” 在他面前,韩汀提起陆烟,从来风轻云淡。理应如此,他身边女人走马观花变,宠物玩腻了就换,游刃有余,爱是施舍,温柔都像太阳穴抵了把枪。 是这头次吃回头草,白艺闻愣是半天没缓过来。 韩汀特意强调“亲自”二子,口气不容置喙。 陆烟帮韩汀赢了成堆游戏,富圈里可谓成名。韩汀把她保护的很好,许多人慕名,无处寻觅。 她就像韩汀养的鸟。 放出来,也关在笼子里,只供他欣赏。 可笼中鸟不这么认为。 韩汀,她相处三个月的炮友。 准确点,他经常强调他们是炮友。 韩氏影视集团唯一继承人,黄赌毒,韩汀现在钟爱“黄”。当红花旦都为争资源跟他睡过,更不要说那些没权没势的小姑娘。 陆烟舔过,人尽皆知。 消息爆出来时,陆烟登上了热搜,人们骂她婊子,她觉得还挺好听的。 当年伏在他身下,韩汀抚摸她堪堪到锁骨的黑发,喟叹似的,“我给你想要的。” 陆烟心说好,你给我,我也给你。 韩汀应诺,给她大把资源。陆烟也陪他玩各种游戏,sm,俄罗斯圆盘。 后来韩汀给她笔费用,美名其曰,和平分手。 荒唐至极。 他想丢弃谁,根本不必通知。 陆烟不纠结缘由,于她,仅仅失去座靠山。曝光度减少,人们对她的恶意,就像倾泻场暴雨,随之东流。 断联系这么久,能让韩汀再找她,除了手边却能干女人,陆烟想不出其他理由。 陆烟站起身,灯光下通体透白,“哪儿?” 白艺闻眉头舒展,“老地方,碧瑟。” -- Γоùsんùщù⒋cом 你说说 韩汀带陆烟来过几次碧瑟,这地方和韩汀一样绝,按分钟计费,倘若卖肾,钱不够他们玩整点。 陆烟到的时候,韩汀正搂着女人看辣妹跳钢管舞,是激情处,她伸舌舔了舔韩汀的后耳,胸前两团波涛汹涌。 韩汀捏住她的下巴,抬眼看到陆烟,回应动作停止,陆烟读懂他的口型,“过来。” 陆烟朝他走,及踝开叉长裙在腿上生花。晾在一旁的女人气得呻吟几声,也未能夺回他的注意。 韩汀拍了拍身后的吧台,陆烟顺势倚着台边,调侃说,“打扰你了。” 韩汀怀里的女人被戳了痛处,怒目,眼睛圆溜溜。陆烟瞧她气质尚佳,有几分姿色,不知是哪个公司的新人。 二十左右的姑娘,这么作践自己,可惜又可怜。 自嘲一声叹,陆烟恍然,她也不是正妹,没资格对别人品头论足。 陆烟自顾自叼了根烟。 韩汀意会,冷漠打发走女人,靠着吧台,把火柴撂给陆烟,“好久不见。” 四平八稳的声音在这种场合有些突兀,却又合乎常理。 陆烟想起什么笑了笑,“好久不见。” 韩汀别有意味地支起下巴。 原始返祖的老式点火方式费陆烟不少力气,她踩灭燃着的火柴,嘬了口烟,青雾绕在指间,风情万种。 周围和韩汀有过交集的女人,三三两两结群,企图猜出些八卦。 状似无意的窥视让陆烟想起来偷拍的狗仔,有影视圈的同好,她们想看她笑话,看她堕落,再趁机截胡她拥有的资源。 陆烟看腻了,吐出一簇烟圈,对韩汀说,“你要我来做什么?聊天?” 韩汀像在思考事情,她敲敲吧台,他才回神,“喝酒吗?” 陆烟看出他心不在焉,“没事就走了。” 她无所谓的样子让他很不舒服,可细看,他眼角是弯的。韩汀看着她,骨节有节奏敲打杯壁,像在等待,三下之后,“找你帮忙。” 陆烟略微惊讶。 这惊讶很快被他由内散发的脆弱感所湮灭。 稀奇。 陆烟来回转动手里那根烟,丝毫不掩饰兴趣,“什么忙?” 韩汀俯身站到她面前。 陆烟漫不经心弹弹烟灰,他黑底绣金的袖箍添了颓态,“有没有人教过你,求人的语气应该是怎样?” “你说说。”韩汀取走她指尖夹的烟,好整以暇看着她殷红唇瓣,似乎真的在等。 这才正常。 韩氏覆手遮云雨,踩过的路鲜血淋漓,他们字典里没有命这个词,更无低声下气。 “总归该和你那时一样。”韩汀帮她答。 陆烟也笑,“钱是好东西。” 她笑得放荡又淡然。 对工作,她当真弹尽力竭,拿捏得当,退一步进半分,都会毁掉天平。 韩汀恨死也爱死她的准则,他攥紧拳头,没有实物的感觉叫人恶心。 “好处呢。”陆烟抬眼看他,烟雾揉碎面容,湮散后,拼凑绝美。 韩汀搂着她坐回高脚椅,陆烟跪在他腿上,拿烟的手搭在他左肩,笑容明艳。 她倾身,乌发遮住墨绿色耳坠,“给不够我可不干。” 绮丽灯光将这里变邪魅,荷尔蒙爆炸,酒瓶子乱滚,烟气沸腾,像冲进火堆里祭奠。 “两百万。”韩汀噙她的眼睛,直到睫毛沾湿,他不要没有光芒的宝石。 指尖烟丝熄掉枯败,陆烟微微一笑,“成交。” 韩汀抚摸她,一寸一寸,极其庄重,生怕碰碎,“你要永远记得那天。” 你心甘情愿臣服于我,哪管你利益熏心。 陆烟眨眨眼,或许亲吻太急促,她咯咯笑出声,认真回想三分,俨然记不起。 如果韩汀睁开眼,会看到她稍纵即逝的表情,那会让他狂怒。 舞池里晃着具具躯体,白花花,酒精给他们上妆,像极了女人粉嫩膨胀的花蕊。 陆烟的安静让韩汀很满意。 -- 对牛弹琴 韩汀摸她上瘾,先是轻轻抚摸,后来用力揉搓。 她练过舞蹈,摸着瘦而不柴,韩汀近乎忘我,陆烟手指往下摩挲,他很硬了,红唇绽开,“价钱另算。” 媚眼如丝,艳鬼,像个艳鬼。 韩汀闲懒闲散,右手垂放膝盖,任由着若即若离的触碰。 “有约?”陆烟嗔怪,可以假乱真,“那女孩?” 韩汀似笑非笑,神情无法捉摸,“有没有人教过你,宠物怎样和主人说话?” 主人。 这两个字如何写。 陆烟真破天荒想想,觉得有趣,“没有。”她把那根熄掉烟头放他手心,蜷握他指节,“我没什么学历,不懂。” 韩汀整理衬衣褶皱,语气不徐不疾,“可以学。” 衬衫是高级定制,手工镶丝,领口开两颗扣,高贵优雅。 陆烟看得出,他有耐心。 也清楚更深处里的手起刀落。 她自然帮忙整理,皮囊裹久了,就撕不下来,那剩下的褶皱始终无法抚平。 陆烟抱歉地别开落下的发,露出脖颈闪电模样纹身,“我知道对牛弹琴。”她从他腿上起来,碧瑟喧嚣,高跟鞋踩地声响却异常清晰,韩汀指尖颤了。 韩汀发现她经常笑,物有万种,笑就呈万种,他不喜欢。 陆烟离他仅张纸的距离,声音像从远处传来,很轻很散,“我是那头牛,学不会的。” _ 从侧门离开会所,街上是深夜特有的苍凉,跨进车,来往灯光流转她面上,似魅似幻。 陆烟狂按喇叭,放肆后泄气,百无聊赖。她猛踩油门,车轮旋了几圈,又停下。 她需要个人。 男人。 对陆烟来说,此时此刻,他是谁不重要。饿疯了,垃圾堆里抠出来的剩饭都吃。 文明世界里总有动物横冲直撞,守旧般执拗偏执,直指一处。于陆烟,扎根烂泥的是她渴求又抗拒的欲。 事实证明人不能乱想,他妈的真来了个糟糠。 她瞥了眼张仁文发来的定位,熟稔换挡,踩油门。 陆烟能混到现在全靠卖身,张仁文是她第一个目标,她肮脏,比营销号辱骂脏万倍。 人生有许多做选择的时刻,她闯了十字路口那红灯,从而眼前只有迷雾,偶然遇见光,也是利箭穿刺心脏。 _ 那天,七月十九,应该是她生日。 树影婆娑,盖上城市的喧嚣,雀鸟扑棱翅膀落在窗棱,枯爪勾地,木木地跳动身躯。这晚无风,却掀开身后窗帘,淡银色床单上赤条条晃着一对形态迥异的男女。男人的肥腰像装了马达,撞得女人脚趾蜷缩,腿根打颤。 “放松。”张仁文猖狂抽插,额头青筋爆出,陆烟不轻不重扯着他头发,贴他耳边,细细碎碎呻吟。 她嗓音绵棉,撩得他气血翻涌。 张仁文肥肉横飞,头发黏成绺,双眼涨红。 真他妈紧。 果然还是处好。 张仁文攥紧缠在他腰部的蛇腿,臀底床单皱如乱麻,似条条流不完的河。他挺直腰,满满泄进暗涌里。 电流在一瞬指尖穿到脚尖,昏黄灯光绰绰,照得她身影成弯月。 泄完,张仁文趴在陆烟白花花的胸前,用力又缱绻地吃咬饱满的乳头,迟迟不肯离开。 床单落红,陆烟曲腿,交合处湿糟糟,东西流下来,她复要起身,被他拦压在身下,“什么时候再来?”眼里满是过后的情迷。 其几分真,几分假,男女心知肚明。 陆烟笑吟吟,桃花眼醉人,“等拍完这部戏。” 张仁文面色阴翳,又抖了两下,从她那里抽出,靠在床头,腰部三层堆肉稍平摊。 “怎么?”陆烟反身骑在他腹部,左手点在他胸前,轻轻画圈。那里还流着,根本没完,正一点点还给他。 张仁文陡然震颤,高潮痕迹尚未褪去,女人浑身粉红,特是两团肉球圆润饱满,娇艳欲滴,似蜜桃尖儿。 他一手握住细腰,埋头啃食。 湿热,黏腥。 陆烟淡笑,食指挑起他下巴,张仁文被迫昂首,“反悔了?” 她摸到他那处,不耐地乱蹭。 他隐忍克制,腿很实诚,夹紧了,她给掰开,手指冰凉,是纵火的毒药,勾弄头,再从尾慢慢握,只剐蹭,张仁文觉得自己被蛇扼了咽喉,缴械投降前刻,他回了理智,猛然抓住她,深深吸气,“乖。” 他说话都疲软。 陆烟脸色骤变,眸寒如霜,“那我陪你算什么?” 张仁文探手想让她继续弄,陆烟狠扣一下,他惊声尖叫着跳起,把陆烟推向地板。 屋内没有时钟,沉沉闷响在俱寂的深夜回荡,咿呀咿呀唱。 好像生日快乐。 其实张仁文贪恋泥泞洞穴,也不想放弃她,手头这戏剧本他打磨半年,放眼望遍娱乐圈,适合的人寥寥无几,气质这种东西,天生,他居高临下,“会口么,口爽就给你。” 陆烟直直望着他,没有任何情绪,波澜湖面下是汪死水,张仁文脊背浸出薄汗,没错啊,主导权在他手中。 “行。”她仍笑,话也烈。 她扒着床边从地上爬起来,溢满身后落地灯的光,通体透白。 地毯毛绒绒,跪在上面一点都不疼,与张导抖如筛糠反之,陆烟游刃有余,眼闭着,手合十。 踏黄泉或赴地狱,别无出路。 若有慈悲心,愿它冷掉,缥缈如此烟。 -- 到此为止 张仁文那晚没尽兴,他光明正大拍陆烟,她天生尤物,皮囊完美,相貌完美,放展柜里供人欣赏都是错,她就适合在床上,泡水里。 陆烟眯眼瞧着,当他面抽烟,好像照片里不是她。 张仁文是有惊讶,这女人太野,他招过雏妓,有技术好的,大多连基本叫床都不会。 陆烟口活熟稔得让他爽翻天,脚不着地。 张仁文怀疑过她处的真实性,每次找机会对峙,她化成水揉弄他便没骨气地妥协。 只是层膜,有没有无所谓。 他爱她夹紧的感觉,以至于到处托关系给她资源。 陆烟收到过十几部女主戏,翻翻剧本,又扔给他,表情很难说喜欢。他问她想拍什么类型,她把灼火烟头戳手背上,抬眼说,“这种的。” 张仁文怔住,她往嘴里送烟,看他一动不动着实好笑。陆烟揪住他领带凑近,烟气和口红尽数钻他喉咙,“谢谢张导。” 张仁文疯了似,陆烟每天打开手机全是他发来的消息,入魔疯癫,弹指间。 多亏姜辰目无意透露任屿要参加真人秀节目,陆烟才摆脱他。 张仁文能力确实大,可跟韩汀比,判若云泥。 有些人自出生就站在触之不及的高度,你殚精竭虑,千方百计,为此献出生命,仍旧达不到他惶惶终日的脚底。 人生的两种悲剧,万念俱灰和踌躇满志,远没有无知残忍。 陆烟去巴结韩汀的事情被张仁文听说,他拿裸照威胁,看似稳操胜券。 男人愚蠢,动情的男人更笨。 她迟迟无话,张仁文固若磐石的双腿变颤抖,踉跄着跌倒在床。 一切结束。 陆烟干碎利落,没用了她就丢掉,“张导,我也认识报社记者,可以给你留个头版头条。” 语气轻蔑,她甚至不屑置辩,原来独往,真叫人羡慕。 陆烟选定张仁文,是看他有家室,这种有实有形的存在,就像别的小朋友手里有颗糖,要抢过来让他哭才好。 她深知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稍消遣暧昧,他便着道。 某天张仁文喝醉酒把家底给她掏光,吐槽家里那位黄脸婆,言辞犀利恨要杀死她,没有陆烟也会有其他人。 感情,最无用,最泛滥,也最轻易拿捏。 陆烟冷眼旁观,在他杜撰的故事里,未施舍分毫怜悯与同情。 她答应跟他做,是他帮忙要到真人秀的奖励。 张仁文明白,都明白,规则打破了,应该不动声色地缝合。 门锁终于转动,张仁文看着陆烟,想要的袒露无疑,“烟烟。”她直接进屋,反手一撩,细长指尖捏着肩带,轻轻松手,滑落胸处,圆润饱满即刻侵占他双眼。 张仁文喉结攒动,他伸手牵她。陆烟避开,他眉头紧蹙,心脏狂跳。 陆烟一点点靠近,肉体纯粹,动作纯粹,她是欲望本身。 千古谜题越少人知晓答案,劲头越足。好奇驱使他们打开潘多拉魔盒,恐惧又使其匆忙盖上盖子,而张仁文自沉浸其中。 吊带从眼前掉落,接着是内衣,赤条条呈现在面前时,再美的玉都无法比拟。 张仁文的气血瞬间往下涌。 “张导。”陆烟瞥见他的反应,玩味笑起来,挑弄般勾了勾内裤边缘,缓慢向下拨低,“今天是中秋,怎么没在家陪嫂子?” 张仁文迫不及待给她脱掉,“我们不谈这些。” 欲盖弥彰。 陆烟视线越过他,窗外明月高悬,光晕从不吝啬,大地焚烧一片,贪得无厌借由温柔肆虐,美艳动人。 她陷进月色整个软掉,直直向前倒,张仁文接住,拖着臀瓣,让她骑在他身上。 他推开鸽血红裙子,埋首吮吸,动作缓慢细细密密啃咬。环在她身后的腰顺着臀缝搅弄风云。 陆烟情绪并不高涨,没有快感,她和张仁文做了一整部戏的时间,期间她没达到过高潮。 性欲不看脸,高潮就看脸看技术看器物,显然张仁文都无。 她机械般湿了。 张仁文抽出手指,握住器件挺进去,挥汗如雨,她微微收缩,他爽得低吼。 身上人起起伏伏,陆烟抬起手抵住额头,数了数包厢墙壁有几盏LED灯。 没数完,张仁文倾泻了,东西在她腿根直流。 张仁文古板老套,性事前卫,戴套影响体验,陆烟她还记得第一次那晚,张仁文累得快睡着,想到什么鲤鱼打挺起来。 她直身看,他拿过来板避孕药,她没接,笑说,“不用。” 张仁文瞬间恼怒,硬逼着她吃掉咽下去。 “你怕我用孩子要挟你?”陆烟勾抹讽刺。 张仁文递来茶杯,理直气壮,“是。” 陆烟怀疑他奉子成婚,真可怜,可怜到她照做安抚他。 陆烟上过环,这事张仁文不知道。她也补过膜。 陆烟站在落地窗前点了根烟,月光洒满裸体,精心雕琢美玉。 张仁文看得入迷,可这样的人剖开却流一地沙子,随风飘,四处散,碰不得。 你可以效仿她的破囊,模仿言行举止,但你夺不走灵魂。 她的灵魂,空前绝后。 陆烟吸完半根,指肚掐断火星。 “疼吗?”他关切问。 食指拇指纹路早折腾得模糊,陆烟摇摇头。 穿好衣服,张仁文送她下楼,陆烟拒绝,“到此为止。” 他还想说让她注意多韩汀,听到这四个字,改为,“有需要可以找我。” 陆烟已经走出两三米,闻言停步,劝告他,“张导,早点回家,中秋夜阖家团圆啊。” 她始终没回头,没叫他名字,张仁文脑海浮现一幕又一幕,最后归为一声叹息,她连眼神都悭吝。 -- Γоùsんùщù⒋cом 7 陆烟怎么会满足,那里吊着,上不去下不来。 算起来,她很久没有性交。 打开车窗,手肘搁在沿上支着头,陆烟烦躁地闭眼,重重呼出一口气。 按耐欲望对她很煎熬,尤其阔别已久后迎来的是张仁文,未免过于残忍。 陆烟磕了根烟衔在嘴里,风裹挟着黑发乱舞,她用手挡着,点燃后用力一丢,打火机弹向挡风玻璃,略显疲态地滑落到副驾驶位。 她关了车灯,也没其他光闯入,四周安安静静,只剩绵长的呼吸。 在高涨的性欲间,陆烟平生出空虚来,城市由内弥散的诡异感觉将她炸裂,巨大的反差让她的眼神变得冷漠。 繁华都市万家灯火,遥望明月要寄谁相思。这种虚无主义形式,团圆,和睦,爱恋,惦念,黑的,白的,都是故作的假象。 陆烟没见过母亲,据说难产而死。她的父亲,精神失常关进医院。 谁爱,无爱,便甘自掉入湖泊泅水。从此,她是一人的天堂与地狱。 烟雾中抬头,咫尺外,陆烟看到阴暗狭窄的墙道缝处泛着细微淡淡的红光,像苍凉夜剿食的孤狼眼睛,极具诱惑性。 她缓缓转动脖颈,脑海渐渐浮现一道与之相似被光剪碎的眼睛,接着手掌有了肌肉的触感。 陆烟掏出手机,那十一串号码稳居通话记录前端。 她拨了过去,按免提,躺在座椅里,规律的提示音让她的心渐渐平复。 “喂。”车轮碾压过的嗓音,颗粒感厚重。 她忽然想到舌头在他嘴里搅动的样子。 陆烟玩心似将烟雾吐了几个圈,“我。” 她听到金属摩擦声,他应该点了根烟,漫长等待中,直觉告诉陆烟,他记得她。 清晰深刻。 果然。 “做就来。” 陆烟收到一条短信,她猜测是他的住址。干干脆脆,她喜欢。 输入导航,陆烟在那个地址旁看了一会儿,突然失笑。 他就在她新搬公寓附近。 “守株待兔么。”陆烟不可闻地嗯了声,于静谧街道放荡给夜色。 她没着急走,打给同样是一串数字的联系人。 这次她就显得耐心不足,打通后直奔主题,“你之前说那个什么皮下埋植,找个时间给我做了。” “那……那我……”陆石鹏磕磕绊绊,“准备准备通知你。” “你是结巴么,说话能不能利索点。”陆烟发动车子,拐了弯,红灯,九十多秒。 “能……还有……” 陆烟猛拍方向盘,“说。” 陆石鹏深吸气,铆足劲儿,“护工说韩汀去找过成毅山,他留了一笔钱。” “一笔钱?”红灯还剩六十秒,陆烟索性熄火,饶有兴致听他说。 成毅山,她那个精神失常的父亲,住的是当地最好的精神科,陆烟半数存款都花给他治病。 可惜,人依旧痴傻,大小便失禁,夜里睡觉忘了呼吸差点憋死。万幸,他知道他还有子女。 后视镜看嘴唇有些脱妆,陆烟慢条斯理旋开唇膏,“让护工扔了吧。” 补完妆,盖子阖上那一声响,听得陆石鹏太阳穴发麻。 “扔……扔了?”陆石鹏手心浸出薄汗,那笔钱数目超出他认知。他并不了解这个妹妹,他们好像仅停留在血缘层面。陆烟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他进不去。而她能轻而易举窥探甚至掌握他们的生活节奏。 他听过韩汀的名字,或者说,偶然通过电视报道见过他。 韩汀给灾区捐款两千万,接受记者采访时眼角噙着淡笑,神情却是冷的。他看镜头,看穿屏幕后草芥蝼蚁。 陆石鹏肩膀塌了。 “你拿走也可以。”陆烟打断他,陆石鹏垂眸,掩盖住苦涩。 “我不要,我马上扔掉。”他像被抽走骨架,毫无生气,用力咬字,“陆烟——” “闭嘴!”陆烟少有的动怒,陆石鹏意识过来已经晚了,车鸣笛警铃大作。 她漠视前方一马平川的路,月色吞没过多的情绪。 “好,好,你不要生气。”陆石鹏语气有些急促,他想哄哄她,几欲张口,最后只是无声握紧拳头,重重敲打胸膛,他先结束了通话。 夜晚略潮湿,车内空调温度很高,玻璃上氤氲着水汽,水珠聚满滑落,画出不规整的纹路。 陆烟在十字路口等了一个又一个红灯。 没有车催她,在这样温情的日子,街道清寥。城市高楼林立,车身原本的光泽褪去,它似只无处可栖的渡鸦。 -- 你算什么 “久等了……” 覃昀被她堵在墙上。 没有开灯,漆黑暗涌里情欲沸腾,尽管精神并不相通。 陆烟很少吻人,这次极为凶狠,追逐都辛戾。她疯狂索取,试图在燥热的舌尖得到些什么。 她舔到他的唇钉,狠狠咬了一口,津液混着血液来回推搡。 氧气枯竭了,大脑停滞,陆烟快被他吸干。 多爽啊。 什么都不去思考。 覃昀用手臂托住她露在外面的臀,膝盖挤进腿缝用力上顶,陆烟吊在半空,有种升天的感觉,她还没顺过气,东西就从下面挤进来。 何时被脱光了,何时又换她抵着墙壁。 这些毫无营养的问题,钻不进脑袋缝隙,她感到他的探寻。 一次一次,快接近了。 手指探进花蕊在敏感小径搅弄,很紧,覃昀掰着她后脑勺,“看来你以前的男人不行。” 十五月,照得人眼阴冷,彼此都看不真切。夜晚是催情,她伸手圈住覃昀,不安分地捏他,从耳垂到腹部,她口红花了,多像摄魂鬼,“不喜欢么……” 她那里滚烫,指尖却冰凉,滑过地方又如铁板烙印。覃昀在她抚摸中嗤了声,加了根手指往更深处探索。 它完全吞没,迫使陆烟咽下后边的话,双腿紧绷颤栗。 他找到了。 覃昀抽出手,带着些湿润,“就不行了?” 陆烟的身体还在挛动,唯一支撑点是环在她背后的手。 覃昀很会,晾着她,把另一只腿也捞起来挂在臂弯。 到床边几步的距离,陆烟等不及了,攀附眼前的独木,“快点……” 迟来的烟火在漆夜绽开,屋内霎时亮如白昼,点燃最后的引线。 覃昀将她放倒,陆烟扒着床头,面前有面镜子,清楚映着她所有。 找好角度,覃昀往里送,陆烟感到他慢慢进入,涨得厉害,她勉强承受他的尺寸。 窗外烟花成灾,声响再大,又怎比这一对男女猖狂。 镜子里的陆烟美得像燃烧了一样,皮肤粉嫩嫩,双眼迷离,黑发带火,红唇微阖,浪叫得无法无天。 男人宽大的掌有规律地摩挲着腰臀,指肚厚重的茧磨蹭着小腹。 频率也好,时不时抽她蜜桃熟的臀也好,陆烟陷入他的节奏暴弃,想被他穿透。 潮吹了两次,陆烟猛地仰头,脖颈拉出一条紧绷的线,身体僵直,腿脚发麻。他们很有默契,陆烟泄力,覃昀就扣住她的腰倒过来。 覃昀朝湿润处探了一下,塞进她张开的嘴,嘴很小,跟下面一样紧,他捣弄了两圈,拉出来带着丝,月色下晃着光,“好吃么?” 陆烟现在什么都听不清,覃昀懂,突然挺进去了,毫无防备,陆烟不由得弓腰,细碎呻吟夹杂鼻音。 陆烟爽哭了。 除了感官,一切失灵,陆烟只感觉越来越深,每一下摩擦到G点。 陆烟抱着他,指甲在他背上扣,听他在耳边喘气,像匕首割断耳朵,火辣辣。 她埋首,咬他的骨,满嘴血腥味。 这时候软的优点体现,陆烟被他摆弄成各种姿势,覃昀在她身上操弄。 全泄进去。 他离开时,好像说了句什么,陆烟没听到。 那些不重要。 房间蒙了层淡淡银白,陆烟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置身旷野,抬眼漫天繁星,风吹来沙子,大地汲取身体的水分。 她一动也不想动了。 狭窄床上,覃昀闭眼缓了会儿,去勾那边的烟盒。 陆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覃昀贴着她额,黑发铺散开,像大雨浸湿过后的藤枝。 汗还没落,黏腻不知是谁的。 打火机的声响在头顶响起,陆烟疲惫地睁眼,他们都裸着,她看到他的性器。 上帝创造了亚当夏娃,也创造了这么生动的艺术品。 陆烟伸出手指,抵在他胸膛,覃昀没有刻意锻炼,肌肉不像模特那样过分,陆烟觉得手感极妙,指甲轻轻刮。 覃昀起身的动作顿了一瞬。 这具过分契合的身体察觉到了彼此的迟钝,陆烟扯嘴角笑,“给我一根。” 或许光线太暗,覃昀的眼又黑又深。 不会有女人比此时更脆弱,也不会有比她更魅惑的女人。 “自己拿。”覃昀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着,烟盒和火机丢她手边。 陆烟本没有力气,他的话给她上了发条,五脏六腑都灼热。 覃昀看着她卷走烟。 陆烟骑在他腰上吞云吐雾,得意的在他眼前晃了晃战利品,她微抬下巴,“我拿的。” 她意识不到行为有多么幼稚,有多么危险。 演起戏来,她连自己都骗。 “不知好歹。”覃昀突然凑近,掐着她后颈往前压,心跳和呼吸是那样急促撩人。 他们间隔一张纸的距离。 覃昀好整以暇,他在等待,等食物送上门。 临街行驶的车光扫过,陆烟盯着他,他眉眼很凶,眼窝比普通人要深,额角有处蜈蚣状疤痕。 她忽然想到那天,从他手机短信里看到的名字。 真奇怪,姜辰目说她记忆力差得离谱。 “覃昀。”陆烟示弱,小动物一样蹭了蹭,“还来不来?” 覃昀觉得这个女人伪装很失败,在酒吧,在床上,甚至打电话的时候。陆烟知道他有反应了,覃昀也没打算忍。他握住黑发,一把将她扯开,另一只手捞起她扔进电竞椅。 陆烟弹了一下,抖动中烟掉了,覃昀把她折叠。 进入的过程很顺利,陆烟的身体还在回味,很快就适应了。 覃昀频率骇人,他已经熟悉她每一寸兴奋点。 神智撞散前,陆烟贴在他耳边,声音当真可怜,“覃昀……” 覃昀以刁钻的体位捅进去,掐住她胸前两团,溢满指缝,上下同时操弄,让她噤声。 他警告她,“你犯的事,可别忘了?” 这次,陆烟听清。 他知道手机是她拿的。 …… 覃昀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黑衣黑裤,陆烟还躺在电竞椅,他经过,好像有阵风,陆烟轻微抽动。 他扫了眼皱乱不堪的床,半坐在矮柜,抽了根烟。 卧室较平常显得拥挤,覃昀很难忽视面前的女人。 她安安静静,纤细脚踝搭落于空中。太沉默,以至于怀疑是不是正在消逝。 不应该。 她这样不对。 覃昀蹙紧眉,疤痕狰狞。 烟味在空气中弥散,陆烟有烟瘾,偏了偏头转移注意力,她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天空。 紫黑色边界,晕染一抹橘红,某刻炸开了般朝四周涌,渐渐地疯狂变为温柔,天淡成烟蓝色。 覃昀顺着她眼神的方向,一轮崭新圆日初生。 不知怎么,他认为吸引这个女人的是旁边悄然隐匿的明月。 “啊……”陆烟极轻地叹息。 指间烟灰燃了大半,断裂掉,覃昀才往嘴里送了一口,很久,白烟从鼻子里钻出来。 -- 。 不会坑 写完直接贴链接吧 说实在,写的不好 谢谢阅读 -- 9 陆烟睡着了,还是在男人家里。 这个认知让她轻蔑地发笑。 陆烟睡眠极差,风水草动都能惊醒,坏毛病伴随她很多年。 韩汀曾问她有没有想要的礼物,答案显而易见,但他太执着于答案,陆烟想了会儿,说,睡个好觉。 韩汀评价,“廉价”。 他最后送了什么,陆烟已经忘了。 韩汀一直试图把陆烟培养成同类,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总是自然而然将她归为庸俗的愚昧人。 陆烟醒来时是有期待。 她认真地审视,等她一点点辨认出所处的环境,微弱的希冀灰飞烟灭。 窗帘被人关紧,隔着薄纱都能窥得屋外声色喧嚣。 陆烟坐在昏暗空荡的房间,似乎和这朦胧的色调融合,周身萦绕着“梦里不知身是客”的脱节感。 陆烟无法自洽。 她在过往与现实的矛盾中反复切换,真正令她跟纠结妥协的是穿衣产生的撕扯疼。 他们做的很凶,也爽,陆烟想粘他那里。内裤脏了,陆烟真空出门。 风窜进尚且湿润的下体嗖嗖凉,陆烟感受到一种自由。 天已经完全湛蓝,像被水洗过,万物揭明,光晕直白。 陆烟被太阳刺得眯起眼,看向旁边的男人,他换了身衣服,依旧是黑色,T恤松松垮垮,可陆烟清楚他多么有力量。 覃昀听见声响,抽烟的动作缓了一下。他觉察到,不自主皱眉, 疤痕跟着扯。 一地烟头,有烟灰掉到鞋面,脚边是发皱的烟盒。 陆烟粗略数了数,大概知道她睡了多久,两小时不到。 对她来说足够了。 覃昀给的地理位置,她以为是将要拆迁的尾楼,停车才发现装修高档。 陆烟环视四周,敏锐地发现什么,指着她车后面那辆,“那车是你的?” 覃昀头都没抬,“买不起。” “是么。”陆烟勾唇,“我比它贵。” 覃昀放松地靠着墙楞,他低着头,陆烟看不到他的表情,“我的钱够操你一辈子。” 他话里的厌恶太明显,陆烟听过无数遍,高跟鞋碰了碰,有多撩拨,“长期合作,月末结清。” 覃昀有点烦躁,掐灭烟头站直。 一道无比锋利的剪影落进陆烟眼里,鸽血红裙,墨绿耳环,所有形色都被他的黑色同化了。 陆烟的目光,多情又无情。 “那车里的人你认识?” 陆烟当然看见了,只有驾驶座愚蠢的男人没发觉,她往前走了几步,高跟鞋咚咚响,“想舔我的狗。” 覃昀看了她一眼,陆烟觉得他靠近了,他的体热笼罩着她,“别人是狗,你是什么?” 陆烟转身,笑得比花艳,“骚鸡呗。” 不记得是哪天了,听了,过耳不忘。这两个物种简直完美。 看着他的眼,结冰了一样,陆烟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故意踮起脚,嘴唇触到他,“再见。” 他是真凶,光呼吸都点炸了她。陆烟挑眉。 等她离开小区,那辆车紧随其后。 陆烟玩心大发在街上绕圈,红唇噙着烟,冷漠又性感。 跟她彪车技,对不起,她陆烟就没输过。 甩开狗尾巴,她稳稳刹车,两指夹里烟,呼出一柱烟雾。 “算什么东西,狗都不如。” -- 10 最近,网络世界在狂欢。 真人秀为攒热度,捆绑任屿陆烟,买了热搜。 陆烟的私生活多有名,她得过影后谁知道,她有过多少男人倒人人皆知。 都爱流芳百世,可谈起来还是遗臭万年记得多。 带有色眼睛看再美的花也能说骚。 像一场有组织的教会,他们是虔诚教徒,说着神圣,背着罪恶,穿着西装,披着皮囊,结束之后如鸟兽散,躲在潮林里寻找下个目标。 时间就像倒流了,人们记起那张裸照,记起自杀的孟青,更有甚者扒出来孟青和陆烟的关系,扯到倪如姿,他们好似有翻云覆雨的本事。 猜测,猎奇,嘲讽,谩骂,期待的声音混杂铺天盖地。不去深究前因后果,不探讨真相,仅凭一张刻意的图片,两个名字,就妄下断言。 他们想把事情闹大,想看笑话。 他们自以为是的认为能掌控雷电。 姜辰目劝陆烟尽量别看,她就没看。 不是怕,是无聊。 陆烟难得心生同情,骂来骂去还不是资本家利用的工具。 陆烟从浴缸出来换上红丝睡衣,黑发湿漉漉搭在胸前,眉梢挂着水滴。 红色衬她,她也喜红,衣柜里各式各样礼服占了大半。 她走到阳台。 一把火点亮了无际黑夜。 浓稠的烟雾在黑夜里如同不能说隐晦的秘密,她却像大漠上一轮猩红月,孤寂着热切。 陆烟的眼睛在迷蒙烟气中晦暗不明。 这几天,她站在阳台看远方的次数变多了,虽然她以前也常常独自看日落月升。 有些微妙,陆烟总是在欣赏眼前的月亮或太阳时,想到另外的,旧的那轮。她就不可避免地回味起那晚。 她疯了。 竟然在性交上犹豫,可笑。 明明火把肺腑都烧干了,她表情仍淡淡的。 及时止损。 她走回客厅把半根烟抽完,翻了翻手机,四五条未接来电,来自护工沈文婷。 陆烟打过去,“小沈啊,有什么事么?” 沈文婷语气急切,她那边传来关门声,“老爷子最近症状恶化了。”她照料成毅山快五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食饭不吃,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勉强,“晚上也不睡觉,安眠药都吐出来,喊着囡囡、囡囡。” 越想越不对劲,沈文婷眉头拧成川字,“囡囡是谁啊,老爷子的妻子……” 沈文婷忽地意识到什么,抿紧嘴,再开口怯生生的,“他得吃饭啊,妹子你有空来劝劝他。” “我没时间。” 她语调沉冷,沈文婷以为她生气了,不敢说话。 陆烟换了个姿势躺在沙发,眼角噙着笑,“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么?” “没有吧……”沈文婷回忆一番,“哦,几天前有个叫韩汀的男人,他好像给老爷子看了什么东西,人突然就变得很激动,他还给了笔钱说是治病。” 陆烟知道。 韩汀啊韩汀,她曾经的金主原来这么温柔。 投资怎么能舍弃收益呢。 哦,他是慈善家。 “这样吧。麻烦你再观察几天,如果还是没有好转的话告诉我。”她以手抵额,挡住灯光,“我给你多加点钱。” 沈文婷嘴被堵住了,回答都爽朗起来,“行,妹子别担心。” 陆烟:“嗯,不担心。” 她到底,是无心。 陆烟将眼完全遮盖,听到了好多,想到了好多。 红裙滴血,染红紧锁的那道门。 最后,揉成一抹冷笑。 囡囡…… 死了吧。 -- Γоùsんùщù⒋cом 11 拍摄那天,陆烟见到任屿,便明白了为什么他的粉丝有近乎偏执的疯狂。 他是幻想,是美梦的资本。 人初初看世界,凭借环境来形成价值观,无论好坏、善恶。世面见多后,会推翻原有的,某一刻,他们将累积的信仰具化成人,并奉献灵魂。 这样纯粹的爱,不应该被利用,而他们也间接毁掉了别人的信仰。 任屿的笑容在对上陆烟的目光时凝滞一瞬,她的眼神有调侃,有讽刺,有傲慢,还有微微狠戾。 任屿扯了扯西装领带试图缓解不自在,但好像有什么拽着让他面目更加狰狞。 巧合,巧合而已。 陆烟别过眼,白净脚面踏进黑高跟。 她今天化的淡妆,乍看镜子里的人陌生至极。 跟学生妹似的。 自然,陆烟也顺便观察了不知所措的男人。 由于惊吓他额头不断浸出薄汗,小姑娘上不了妆动作都变得急躁。 心里有鬼,白天都怕鬼敲门。 任屿闭眼尝试将记忆清除,突然衬衫衣摆蹭到手肘,打碎了元神。 这衬衫,和那女人死的时候穿得一模一样。 拍摄进行的很顺利,他们之间箭弩拔骨的气氛,在导演看就是若即若离的爱意。 恋爱真人秀越复杂越有看头。 陆烟与公司合约只剩不到两个月, 真人秀算最后通告,姜辰目想联络联络感情,尽经纪人的本分,车门打开,腰都弯下去了,后背被人轻拍,“我自己走。” 姜辰目忍不住摇头,他读不懂她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合作关系。 车在街上漫无目的跑,但陆烟心里有终点。 犹如一烧光的山头,明朝暗涌藏匿其中。 只需要啼鸣,或者飞蛾扇动翅膀,百鬼骚动。 她找到了理由。 尽管并不能用语言表达出来,可能说服她,说服自己这么多天的矛盾。 电话没有很快接通,机械的声音如同呼啸而来的警笛,叫嚣着血液无法平息。 上一次,风告诉她不要停下,已经忘了是什么滋味了。 她跑,车疾驰,她又在等,电话声滴滴响。 “干嘛呀,别管啊……” 陆烟猛踩刹车,轮胎划出一道痕来,尖锐之中有句轻笑。 纵情的哑音,娇柔居多。 陆烟舒服地靠着椅背,天亮得人发慌。 “女人?”她尾音拉很长,音尾偏低沉,适合在床上说。 覃昀扶着墙的手爆出青筋,小姐嘴都酸了,他还不射,她可是深喉啊。 他没说话,扯着她偏黄的头发不断桩送,嘴塞满了,她受不住动作,嘴、眼都往外流水。 小姐睁大眼怔怔盯着面前赏她饭吃的男人,她长相中等偏下,可他给了五万。 她不傻,浑身解数使出来想让他快活,好继续照顾她生意。 男人忍耐力太强了,再弄几回,她嘴要坏掉。 随着红绿灯上跳动的数字,陆烟仔细分析片刻,得出结论,“你还真的挺有钱。” 又一声喘气。 是男人的。 “一起。” 小姐心惊,她还没试过。 陆烟舌尖品了品这两个字,想象他口的样子,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的优势除了生殖器还有嗓音么。 她搞过双飞,体验太差,怎么能分享呢。 别说爱,性在她这里也是自私。 “提醒你。”陆烟伸出一根手指,“最好不要让炮友知道另一个炮友的存在。” 她语气没半点在乎,“先欠着,明天我去找你。” 覃昀“啪”关机,房间没开灯,色调泛黄,像张旧照片。 有人被禁锢了,而且永远逃不出桎梏。 覃昀看着她,肆飞的发在视线里渐渐模糊,眼前浮现另一个女人。 如果是她—— 覃昀握紧拳头,小姐没料到他会射,喉咙一紧,全咽下去了。 如果是那女人,他会恶心,恶心到想杀了她。 小姐眼睛圈溜溜,还泛着水渍,她想等会儿他可能要再来一次。 她壮胆,拿捏语调,“那女的是谁啊……” 覃昀眼神是在瞬间变的。 小姐定住,他的手慢慢摸上她脆弱的脖颈,她从他眼睛里看不到自己。 手紧,她全身颤栗,他却突然松开,从裤子口袋又掏出叠钱扔地上,“走。” 声音哑的可怕。 小姐惊魂未定,他又说,“嫌少?” 黑亮眼睛里翻涌的都是愤怒。 她忙摇头顾不得收拾自己轻轻关门离开。 窗帘被风带动,吹了一地悲伤。 覃昀狠狠锤墙,直到手腕麻木拳面浸血。 他是只无处宣泄的猛兽。 不止她,她哥哥,父亲,都他妈活着。 * 陆石鹏几乎落荒而逃。 他逃回家里三层外三层上锁,反复确认,才失力地抱住自己,头抵在膝盖上。 他原本已经忘了的。 一干二净。 偏偏又让他碰见。 记忆的闸门被外力破坏,洪水搅碎神经。 八年前那个夏天,和风县似乎比往常要热,要烈。 叫啊,哭啊,闹啊…… 人们的饭后谈资永远是一辆破损严重的出租车,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这场意外,让成毅山变得痴呆。 在急诊室,那扇阻隔生死的门前,陆石鹏见到了出租车司机的儿子,还有绝望到疯癫的女人。 少年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他。 陆石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压抑的人。 情绪几乎崩裂,都糅杂在一双冷漠的眼里。 血丝密布,格外阴沉。 他紧紧握着拳头,仿佛下一秒会砸过来。 那天陆烟没有来,他不勉强。他想,她以后更不会出现。 只是他看着这个少年,很容易想到陆烟。 他们在浑浊的世界里独自清醒着。① 简陋的等候区,墙皮长时间没有翻修,女人接连不断地嘶吼似乎加剧墙皮脱落。 陆石鹏身边站的少年,过于沉默。 陆石鹏就在这两种极端情绪里,感受到身体的撕裂。 他好像明白意外是如何发生的,可理智阻止他细想。 对,不能。 成毅山出院后,陆石鹏听说出租车司机不治身亡,他的妻子承受不住,上吊自杀。 死了两个人罢了,浮水平生,所有人都只是短暂悲伤了些时日。 于是他心安理得忘记。 现在。 菩萨是在惩罚他吗。 虽然擦肩而过,但从他那溢满情绪的眼神陆石鹏判断,他肯定认出他。 要干什么? 他在陆烟公寓附近出现,这不可能是巧合。 报仇? 陆石鹏不敢想下去,他埋进膝盖,泪流满面。 ①改编自——苏赫拉布·塞佩赫里 -- Γоùsんùщù⒋cом 12 陆烟放下手机,才发现停在碧瑟。 韩汀那么精明又心机,潜意识早把她看穿,知道她本性难移。 白艺闻后来跟她说韩汀有碧瑟股份,相当于半个老板,她每次来都被安排的妥妥当当,哪一间包厢,多少度酒。韩汀尽心尽力喂养,至于吃不吃是鸟儿自己的事。 碧瑟鸭质量好,陆烟背着韩汀约过几次,他清楚,但他什么也没说,有意无意把新闻报递给她,这样重复下来,陆烟就老实了。 陆烟十七岁出来站街,她见过的手段、游戏不比从韩汀那里得到的少。她需要他来做跳板,只要能达到目的,他轻描淡写要她的心,她都能当场剜出来放他手上。 各取所需罢了。 …… 陆烟没有丝毫犹豫, 下车,甩门。 鸟儿本是野鸟,成型了,岂能驯养。 还是坐在那一间包厢,还是同样的淡蓝色酒。 陆烟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韩汀喜欢喝的。 不过没关系,能醉就行。 一杯一杯,把桌子堆满了。 陆烟如愿以偿喝醉,其实她酒量不好,尽管练了八年,这在站街的时候很吃亏。迷迷糊糊跟人走,钱也不多。但她活儿好,回头客多。一来二去,抵消。 幕布掀动的声响,令陆烟侧目。 倪如姿一身天鹅绒礼服,发髻盘绕在后,别有皇城相府公主的意味。 嘶,这对狗男女商量好的吧。任屿还不够恶心,她能让她把酒吐出来。 陆烟推了盏酒给她,倪如姿没接,在她对面坐下。 倪如姿叫了杯茶,“那个女孩儿喜欢喝茶。” 陆烟握着酒杯,突然往地上一砸,玻璃渣溅到她昂贵的礼服。 陆烟不知何时噙了根烟,“不好意思,手滑。” 倪如姿嫌恶地拍拍,像看跳梁小丑般看陆烟。 而她的目光与陆烟比几乎不堪一击。 是世俗的淬炼,浑然形成的傲慢。 陆烟翘起腿,红唇阖烟,脚尖高跟鞋一搭一搭晃。 她从不惧与人对视,因为在明枪暗斗里摆阵的始终是别人。 续上烟,陆烟重新把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到什么,食指磕磕烟灰,陆烟借势靠着椅背,拿烟的手搭在纹凤冠的扶手上,“哪个女孩儿?” 别装了。 倪如姿面色从容,“小姑娘经历少,太倔,以为还是在校园里谁都能给她撑腰。”她冷笑,“一张照片而已,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呼出过肺烟,舌尖抵了下唇,陆烟发现倪如姿及坐凳子三分之一。她笑了笑,烟雾从红唇间流窜。 年年辞旧,年年迎新。 可有人永远埋在大雪下。孟青刚踏进来时说“我的职业是演员,我不想人们谈起我说的是绯闻,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 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甚至在意识到说错话后向陆烟道歉,她好似一张白纸,真叫人羡慕。 “你。”倪如姿微微前倾,“退出这个真人秀。” 顿了顿,陆烟看向她,倪如姿那么美得脸上闪过一丝恐慌。以她的资本,陆烟能够丢大把资源。 而现在她不仅打招呼了,还带着求人的口吻。 陆烟抽了口烟,“凭什么?” 倪如姿看清她的反应,跟着笑了,“你不用问为什么,钱不会少。” “我稀罕?”借着男男女女狂欢的轻糜,陆烟嗤一声,“我以为你跟了韩汀那么久,知道他的癖好。”说完,从容不迫地送了口烟,烟雾弥漫在她们之中,“年轻的你可真嫩。” “你说能卖多少钱。” 倪如姿上挑的嘴角抿紧了。 “我听说任屿在做心理咨询,正巧,我认识个人挺有名的。”陆烟吐烟越来越顺了,“那什么孟皖。” 倪如姿在娱乐圈大风大浪见过不少,嗤嗤笑,倒是艳丽唇色衬得她整个人惨白,“孟青的母亲确实在业内顶尖,我们联系过,她在国外不方便做治疗。” 陆烟吹了声口哨,宽大的衬衫罩在她身上,倪如姿看久了都有些心悸。 她故意的,这点不可否认。 自从孟青自杀后,任屿精神状态一直很差,尤其是深夜他会听到人走动的声音,睁开眼看到有形的手臂在眼前挥动,房间彻夜敞亮。 拿到检查结果那天,倪如姿攥着纸发了一下午呆,任屿有焦虑症,这让她重新审视孟青的意外。 包厢里都是烟味。 倪如姿在想陆烟是不是有意给孟青报仇。至于她说的录影带或者照片,恐怕虚张声势,她跟了韩汀快一年,如果有她怎么可能没察觉。 “不信么?”陆烟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你看。”陆烟拿烟头指了指头顶,墙角,“那儿,这儿。” 整个包厢是浓郁的黑色调,不仔细瞧,发现不了角落的针孔摄像头。 “还有……”陆烟站起来走到倪如姿那边抱臂,躬下身,“你最好赶紧走,不然你就是赴了鸿门宴。” 舞池音乐律动响亮,陆烟这句轻声告诫清晰入耳。 倪如姿抬眼看她。 陆烟今天的眼线极浓,“你不配求我,我也没有骗你。” 倪如姿冷笑,“你现在也没韩汀撑腰了。”她慢慢直身,礼服依旧包裹她的高傲。 陆烟呼出最后一口烟,“随便搞,我奉陪。” 帷幕闭合又掀动,陆烟偏头,黑发散下来。 她环视四周,所有东西都井然有序,像计算好的量度。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里的女人蛇身人头,韩汀之所以拍下它,看中了寓意。 有个屁寓意。 陆烟挥手直接掀翻桌布,酒杯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指间夹的烟戳伤了骨节,猩火被她生生捻灭,皮肤灼得滚烫。 她砸上瘾了,满地碎渣,豁口露出凌洌的牙。 陆烟把找到的针孔摄像头扔地上,一脚踩下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撕磨,发出尖锐声响。 “发这么大脾气。” 韩汀走进来,扣住她手腕,眼底淡淡笑意,看了看如同案发现场的包厢。 “你看看,我的秘密都被你知道了。” -- 13 “你看看,我的秘密都被你知道了。” 多么温柔多么狠绝。 一如从前。 韩汀戒毒复吸断断续续四次,身边好友没一个闻出来,可陆烟发现了。 当然,某人有意为之的话就另当别论。 陆烟那天除了舔毒品,还救了一个女人。 韩汀二十七岁那天,陆烟给他赢了场赌局,赌约不大,但那群公子哥喜欢。 面上沾了光,韩汀搂她的动作都变轻柔,他甚至亲自给她系安全带。 有车从旁侧驶过,流光将他的黑发照成金黄,光影流转。陆烟承认,美色误她。但这迷恋仅停留了一秒,甚至没做成美梦。 她的心早烧光了。 夜晚凉风让人清醒,陆烟偏头向外,黑发舞得张扬。 车窗外影在晃,事物变成线再缩为点。置身在这虚无浮世,谁都渺小如蜉蝣。 树叶凌冽的哗响喝着尖锐的疾驰声,贯穿耳膜。 韩汀从室内镜看了眼女人,似有所感,他放慢了车速。 车身停在岔道口,视线在迷蒙的夜色里尤为清晰,老树边儿蜷缩着一个女人,衣服上血迹斑斑,裸露的皮肤布满伤疤。 她看过来的眼神好似溺水者抓住救援人员,她完全不知道她抓越紧越有生命危险。 韩汀俯过来打开这边的车门,“要捡她吗?” 他把生杀大权交给她。 陆烟本不想管闲事,韩汀一句话仿佛打通她任督二脉。 陆烟难说做菩萨是什么滋味,女人呜咽着手脚并用爬过来,那双满是污泥的手紧紧攥住陆烟裙角。 陆烟勾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说,“别这么下贱。” 韩汀把女人捡了回家。 那是陆烟第二次进韩汀的家,第一次她完全被富丽堂皇的装饰震慑住了,满脑子声音告诉她,他能给她许多东西,他是最适合的跳板。 私人医生连夜赶来,他人尚未睡醒,头发呲着,韩汀叫他进了客卧。 韩汀家很大很空,藏东西轻而易举。就那么碰巧的,正中央茶几摆放着残食剩下的垃圾。 垃圾也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白粉没有弄脏桌面。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你看看,我的秘密被你发现了。” 多么温柔多么狠绝。 韩汀用纸将大麻卷成香烟的形状,牵起陆烟微握的手,夹在指尖,“尝尝,和吸烟一样。” 陆烟看着他,有那么瞬间,屋内的光似乎消隐,韩汀立在晦明晦暗的天地间。 她看出了深深执念。她明白为何。 没有用,栓不住她。 韩汀擦根火柴,陆烟的眼睛被火光烧得发红。 在韩汀注视下,陆烟吸了一口,感觉不好,跟第一次吸烟呛得厉害。 她只抽了这一口,韩汀便拿开了。 …… 陆烟又有当时的感觉,只是执念变成有形的无形的线,到底是拴住了谁。 发觉被人跟踪是两个月前,一开始,陆烟以为是圈内仇家,她私生活营销号快写烂了,随便拍。 是酒吧老板提醒她,有辆车连续三天停在楼下。酒吧老板曾经混过黑社会,他对跟踪狂异常敏感,他问陆烟得罪过谁。 陆烟噎了下,得罪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捋不明白。 诡异的是两天后陆烟再也联系不到酒吧老板。 像某种锋利的警告,逼她回忆这种处理方式的主人。 碰见覃昀那天,正巧,她与跟踪司机打照面,韩汀手底下的人陆烟就认识这一个。 他派人跟踪她,调查她,救济成毅山,他现在的行为不是狗是什么,她没说错。 他把妄想当事实。 圈不住的。 陆烟一笑,两手搭在他肩头,顺势倚着桌楞,她抬腿,齐逼短裤露出来。 女人因为这声笑鲜明起来,韩汀恍惚见到荧屏里的那个女人。 披一身针织褐色披肩,里边是黑色紧身吊带,松散垮在胸前,开出不深不浅沟壑。 他望向那张脸,狂喜变成惊愕。 她刚刚那抹笑,他联想起三年前的雨夜。 窟窿里有个东西漏了一拍。 是什么。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 到底是什么在跳动。 “谢谢夸奖。” 她脱掉高跟鞋,脚顺着他的膝盖一点一点爬上他腰肢。 韩汀忽地攥住,拇指揉搓脚底,痛感传到陆烟四肢百骸。 “既然你听见了,能不能帮帮忙。”陆烟驯顺地蹭蹭,“给我她的视频。” 刀子要握手里,才安心。 “这就够了?”韩汀想听更多。 她笑,“我的视频也给我。” 韩汀弯下腰,给她穿好鞋,“跟我来。” 陆烟踩在地上转了两圈脚腕。 妈的,别扭。 说起帮忙,韩汀还没说要她怎么帮。 陆烟想,如果是她预感的,那就没可能。 —— 外链 <a href=read.vialaovels/286 target=_blank>read.vialaovels/286</a> -- Γоùsんùщù⒋cом 14 跟着韩汀走到碧瑟后厅。 陆烟适应好一会儿,脑子里的嗡嗡声才消失。 后厅和前厅没什么区别,同样的哥特式风格,倒是黑色居多,增添了凝重。 他们在二楼长廊,梁柱从上至下,贯穿到底。脖颈要完全向后仰,才能看到房顶的壁画。 陆烟眯起眼。 韩汀:“画是敦煌莫高窟第257窟南壁的沙弥守戒因缘其中一幅。” 一位身穿袈裟的沙弥扣响了门,开门的少女身姿婀娜,眉眼温柔,一瞬定情。 陆烟哪儿懂,她的生活充斥着拍戏,酒吧,性。 全是肉体高潮,达不到精神层面。 “出家沙门者断欲去爱。”韩汀回头,“ 沙弥最后以死捍卫信仰,自杀于少女家中。” “你怎么看?” 陆烟忽视韩汀的目光,自顾自点根烟。 这样的画放在这种奢靡场合,是叫人爱,还是劝人放弃爱。 和故事本身同样矛盾。 静默须臾,陆烟笑了笑。 “蠢。”他一定要答案,她就给。 韩汀摇摇头,用教小孩子的语气说,“你要多学学。” 陆烟蹙眉,早说了她是头牛,学不会。 越往里处走,回音越大。 韩汀修为更高深了,陆烟高跟鞋声响快把房顶掀翻,他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陆烟止步于长廊尽头,幽暗的后厅只燃几烛火焰,隐隐地掩盖着某些事情。 没听到声响,韩汀停下等她,他不着急,就静静看着她。 像看一件放在展柜里被玻璃包裹着供人欣赏的玩具。 陆烟头顶悬吊一盏烛火,红光照耀她半边脸,发丝都燃着,映在墙面。 走了多久,空间平行,他们还在碧瑟。 时间真真切切流逝,所以该有不同。 视线缓缓移动,陆烟面无表情。 隔两米就一个类似古代监狱的铁栏,围栏雕刻着精致花纹,里面是造型夸张的笼子,上面缠绕着荆棘,落锁处镶了个镂空烛台,燃着幽光。 还挂了牌子,明码标价,六千到百万不等。 陆烟将烟掐了,往前走。 笼子空荡荡,暴行和痛楚似乎也无影踪。 “我只是要个视频,用不着搞神秘。” 韩汀迈步,“我所有珍贵的东西都在这里。” 你也会在这里。 陆烟想喝醉了,昏睡两天两夜那种。 她混社会没什么文化,潜规则知道一大堆,踏板越高,付出的代价越大。 尤其她选的这位,陆烟虽没有亲自动手,却已踏遍鲜血淋淋的尸体。 他们在一起的三个月,和她有过露水情缘的男人,都被韩汀悄无声息地处理了。 不留痕迹。 “到了。” 陆烟敛神,转眼盯着门上雕刻的心脏,怦怦地滴血,似真的。 门是木质,摸起来似滚烫,如其上心脏。 韩汀示意让她开门。 陆烟扶着把手,五指一根一根环住,用力到青筋暴起。 门开,韩汀先她进屋。 “还记得她吗?” 陆烟前走两步才看到那被锁链禁锢的可怜女人,铁链圈住四肢,动弹不得,以近乎羞耻的姿势抚摸他的脚腕。 韩汀抬脚磨踩女人的手背,因疼痛女人手指指节倏忽张开,狰狞地扣着地皮。 女人头埋得很低,陆烟看不到她是否在啜泣,但她刻意抑制的闷吼让人无法忽视。 “不记得了吗,好好想想。”韩汀斜睨脚边试图拉扯他裤脚的烂女人,这依赖平复他的情绪,“你不能永远鲁莽地用身体解决一切问题,那样算什么?” 鸡。 陆烟心里说。 陆烟没有看他,她看的是身后墙上悬挂的锁链,锁舌处生锈泛起铜绿。她忽然想到韩汀卧室的挂钟。 他们自始至终是身体交易。 总玩文字游戏,她都替韩汀累。 陆烟转眼,正好对上趴在地面女人的目光。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自己曾救过她。 “你把她留到现在?” 陆烟脑袋嗡一下,她是菩萨么。 菩萨不要她的。 她得受多少罪。 三个月和三年无法量比。 韩汀啧一声,像逗小动物。 那女人仿佛听到命令,撕开衣服露出白花花胸脯,揉弄发红的乳头,没弄几下,乳头就坚挺了。 她的身体被训练的很敏感。 她用另一只手往下摸, 拨开粉嫩花瓣,捣弄。 -- Γоùsんùщù⒋cом 15 陆烟冷漠地看她自慰,看她高潮,看她瘫软。 韩汀余光一直在陆烟脸上,他找不到想要的表情。 “还真下贱啊。”陆烟抽了根烟,就像看电影曲终人散时麻木的回味。 后劲儿挺大。 这间小小的房间,锁紧卑贱,平凡,不为人知的罪孽。 完事,烟也快没了,陆烟问,“视频呢?” 她站的角度韩汀的面容并不真切,特别是那双眼。 阴翳的眼。 房间放大了女人的喘气。 韩汀好像冷笑一声,他从雕刻精美的保险箱里拿出两带标号的磁带。保险箱快要装满了,最早的标号纸已经泛旧变黄,但保存完整。 “别着急。”他递过来。 “这边是你的。”他在提醒,在警告。 陆烟懒得演戏了,直接拿走,“谢了。” 离开前,那女人望着她。 陆烟读不懂她的诉说。 门关那一刻,韩汀懒懒地往后靠,他浑身颤抖,后脊浸满薄汗。 韩汀靠吸食毒品来缓解情绪的次数变多了。 去摸口袋,空的。 铁链吱吱响。 脚踝湿热黏腻,这个被锁链禁锢的女人在卖力舔舐。 韩汀踹开她,女人骨头咔嚓一声,她托着脱臼的下颚蜷缩到墙角,不敢抬头看他。 韩汀捏了捏鼻梁,抬手间,风都在呼啸。 痛苦的呜咽回荡在寂静长廊,壁画里少女巧笑倩兮。 谁在期待爱呢。 -- 16 回到家陆烟翻看两卷录像带。 观感不如av片来得刺激,按男人话说是裤子都脱了你给我说来大姨妈了。 没有开灯,屋内静悄悄,光源暧昧闪在女人冷漠的面容。 陆烟性启蒙早。 同龄女孩还不知道什么是接吻、自己怎么生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知道底下有三个洞。 初性体验是小学。 第一次做爱感觉差,只有疼,她害怕到颤抖。 好在男人温柔,他顺着她的背,一遍遍安抚她,轻声细语引导,“没事的,没事的,再张开点。” 她看着男人,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未有一丝杂污,他在她世界里顶天立地,她甘愿殉道。 陆烟笨拙地张开双腿,惊讶于那幼小的地方能吞没男人硕大的性器。 她不会叫,男人很有耐心教她,指肚覆上尚未成熟的脸擦干泪痕,“疼吗?疼就不继续了。” 陆烟没有回答,她只要开口就会流泪。 很疼,真的很疼,她想死。 可是这种感觉又很刺激,小学生能有多大三观,黑白都不分。陆烟是那种有糖就吃,绝不过夜。 他们做下去了。 关于那天,陆烟记住的是男人迷离哄着“烟烟,烟烟”和一吞一吐的抽动。 初中生物课上老师对着课本讲生理知识,陆烟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盯着男人以及女人的生殖器,怎么能进去呢。久到她身边的女孩瘪嘴说,你不觉得这很恶心吗。 陆烟有性体验后,思想跟着成熟,但为了合群她点点头。 她意识到自己和同龄人的差别要往前,至于界限,是捅破那层薄薄的膜后。 膜消失与否,那个时候陆烟还没有认知,她只是觉得,她和他们之间有层浅浅的膜。 就像座断桥横在中央,谁都无法踏足半步,太执意,太执拗,反而遍体鳞伤。 日子一天天过,陆烟学会了隔山望海,隔海望月,借月窥日。 都在朝春天走,没有回头路。 欢声笑语,春风鸟啼,清涧流水,多美好。 陆烟却爱上不灭的西风,战场孤飞的狂沙。 人间天上,她是自由。 —————— 之前贴的有网址 还有人看的话,点不进去的,可以去微博:最后很安静 里面有链接 Popo总是登不上 都去看甲虫花花的《巴掌印》!我爱27! -- 17 覃昀刚走进小区,就看到门口站的女人。 小区是别墅式,住户都各走各,像这样形单影只的人并不少见。 路灯打亮了她半边身,红裙裙摆跟着晚风舞,黑发被吹起两三绺,碍事,她随意偏头,吐出浓浓烟雾。 如同被沾湿的墨笔,重重一抹,印在黑夜。 今晚没有月亮,空气潮湿。 天气转冷了,这一会儿,吹得陆烟头疼。 她喝了四五罐啤酒,还不至于醉,但她空腹一整天,酒刺激胃,被冷风吹快一小时,有些遭不住。 瓷砖墙壁冰冷,她就一直靠着,无所谓环境,她是在等一个人而已。 她换个姿势,然后,不动了。 膨开的水柱在灯光下泛白光,水光间隙里,男人一手插兜,另只手把玩着打火机迈步走来。 风更大了,他衣衫鼓起来又瘪下去,一下,又一下,像潮涌时翻飞的海浪。 她还记得被卷入大海的感觉,空气就在头顶,你朝它挥手,尘埃纷纷与之击掌,任由你漂浮。肺里像被火烧,泡沫塞满呼吸道。 恐惧着颤栗,绝望着兴奋。 陆烟冲他呼一口烟。 他头发长长了,这是最直接的变化。 除此之外,陆烟想,应该还有其他诱人的地方。 陆烟拧灭烟头,抱臂,“我们扯平了。上次让你久等,这次换我。” 覃昀看样子并不打算接话,陆烟想起那天的女人,轻笑,“哎,跟我做舒服么?” 指纹锁解锁,他推门,拇指狠狠按了一下门边,“扯没扯平,也不一定。” 答非所问。 陆烟拽住他正要开灯的右手,他的手指由于常年握键盘生出老茧,她摸着很舒服。 她看他,多情又无情,“我跟她谁活儿好啊。” 陆烟嘴角抿淡淡的笑,黑暗中倾身,耳坠落到他肩头,“我不美么?” 一道闪电炸亮。 陆烟直直看进他眼底。 覃昀没动。 或许天气缘故,气氛变得黏稠。 就在她不期待回答的时候,覃昀手腕突然用劲儿就给她翻个堵墙上,顺便关了门。 身手不错啊。 几声闷雷过后,雨终于下了,噼里啪啦敲打树叶。 “那我当你默认了。”陆烟没禁锢的手指反g他衣角。 她身上酒气重,古往今来,美酒都是越酿越烈的。 “你可以更自信点。”覃昀推高欲盖弥彰的红裙,大掌磨着女人浑圆臀部,像陈述一个事实,“就是不知道口活儿怎么样?” 这话陆烟不爱听,可以质疑她演技、长相、身材,暗示她活儿差。 忍不了。 “你可以试试爽不爽。”她语气带挑衅。 覃昀定定看着她,片刻,锢她的手松半分,她就抽回来,雷厉风行解开他皮带,脱掉内裤,含下去。 他们都适应了黑暗。 女人的乌发顺脖颈滑落,那片皮肤光想想便能勾勒触感。 他关于她的记忆,一隅停留在那个日出清晨,其余全是悲伤和愤怒。 驱使着——控制着—— 他的手慢慢覆上女人的脖颈。 手掌干燥温热,陆烟僵了一瞬。 只一瞬,继续动作。 细嫩的脖颈,仿佛轻轻用力 十秒,八秒,或者更短—— 覃昀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他拄着墙面,头低着,呼吸间尽是隐忍。 陆烟搅弄风云,从尾开始舔,缓缓打转,再吸,深喉吞吐。 她内心躁动,平时藏的掖的疯狂往外钻。 她技巧深,毕竟站街年头久,生活逼她学会寄予篱下,那段时间她什么都做过,所以当韩汀提议玩更甚恶心的游戏,她连眼都没眨。 不就是堕落么,苟延残喘谁不会,以虚无对抗虚无,控制七情。 即便如此,在她荒芜年岁尚有人告诉她“有x的爱是艺术的”。 没人教过陆烟爱原本的模样,封闭的囚笼被撬开微小的缝隙,她以为是爱。 直到那人握着刀子捅她,陆烟才白梦初醒,怎么可能会有? 囚笼裂开,再腐烂,五脏六腑的氧气抽空,十几把刀子齐齐割在皮肉,每一下都避开致命点,每一下是最痛感。 情感浓烈到极深,苦极,喜极,都是会落泪的。 她无法分辨真诚和惺惺作态,就全部阻隔门外。 陆烟动作停止了,她技术再好也显得力不从心。 面前的人毫无灵魂,仿佛是具空壳。 上次他们感受深刻的却是彼此身体。 那样契合,那样完美。 现在,她体会到的是陌生和痛苦。 忍什么。 她站起来,覃昀微低着头,她鼻尖触碰他嘴唇,气息混乱交缠,“覃昀,你忍什么?” 她摸他,他全身紧绷。 她不是没见过隐忍的男客,他们想让她多口会儿,因为这代表臣服代表妥协,可覃昀仅仅是在忍,简简单单。 或者更倾向于抗拒,他在承受折磨,他在拒绝她。 “你如果不想做,我现在就走。” 覃昀gg望着她,黑漆漆的眼眸似乎要把她忘穿。 陆烟刚探了探手打算开灯,便被人攥住,扣在头顶。 雨势更烈,聒噪,放大心声。 为什么无动于衷。 陆烟觉得没劲儿透了,“我走了。” 她抽手,他死死握紧。 他呼吸越来越凶,热浪扑来,像风雨交加时,贯穿而过的山风。 “我不喜欢用手。”覃昀掰弯她腰,陆烟下意识抬腿。 c。 凶器直接捅进禁闭干涩的穴道,东西将她胀满。 开始陆烟稍微不适,湿之后,就剩享受了。 在性交ei这件事,男人掌控身体,女人给予男人权利。 陆烟翘起腿,翘起身体的门栓。 这不只是简单的活塞运动。 抛却情爱,是锁与钥匙在解密码。 他们填满,他们缝合。 钥匙和锁的紧密程度,决定了达到高潮的层次。 陆烟扶着墙的骨节泛白,这种忍耐来自男人还有精神。 她做爱从不看人,覃昀板着她下颚,迫使她看自己。 有几分愤怒,有几分享受,他到底在忍什么。 身体的东西愈发生猛,陆烟深吸气惊呼出声。 对,就这样。 发泄出来。 覃昀拖在身后的手给她借力,她指甲陷进他的手臂。 交合e处声响也不再隐晦。 “还有力气就叫。” 放以前陆烟会配合,但是今晚她不能。 不是不愿,是不能。 嘴唇咬出血,身心双重痛感叫她升天。 覃昀忽然抽出,“刚刚不是挺有能耐。” 陆烟没出声。 短暂沉默。 “想找男人发泄。”覃昀扣她腰,凶狠极深撞进去,“准备好再来。” 他看穿她伪装。 快被撞散时,他离开了。 这一炮他们都不合意。иρяòùщêи.òяɡ(nprouwen.org) -- ℳℙō①⑧.cōм 18 一时死寂。 男女都没有提裤子走人的意思。 雨打芭蕉。 屋内蒙层青灰色。 黑暗环境,五感通透。 覃昀稍微站直身,这让男性天然的压迫尤重了。 陆烟不喜欢这感觉。 修长手臂一抬,刮在皮肤的气流微热。 空调不知何时打开了。 陆烟整理好裙子褶皱,动作缓慢,但用力不浅。 相似的情形,她想起某个时间节点发生的事情。 她就不能喝酒,要么喝死,要么一口别碰。 时间的长廊延伸了。 记忆撬开微小的缝隙,淅淅沥沥的痛点试探x钻出来,不痛不痒,后来肆虐无度,侵蚀占据整个身体。 究竟怎样才能洗净混乱的痕迹,滔天巨浪,还是茫茫雪雾。 亦或是狠毒的大火,所有成灰。 灰也能渗进梦里。 “走吧。”覃昀下巴极轻抬了一下,黑眸没离开她。 陆烟哼笑,抱臂靠在墙上,她的声音随着愈加凶猛的雨势变冷。 “覃昀,我们以前见过么?” 和门的距离只有两三步,如果没记错,上次他们是在隔壁的房间做。 小区开进一辆车,由远及近,暗h灯光透过来,沉沉的,房间生生劈成两幅光景。 覃昀就站在面前,夜幕仿佛不复存在,他盯着她,探究这句话的虚假,“你走不走?” 雨声格外清晰,空调吹得暖烘烘。 寒风大雨,和煦温室,选一个。 食指一下一下轻轻敲打手臂,陆烟脑子跟他不在同个调,“没见过么,我怎么觉得见过呢?” 那张过分艳丽的面容,被模糊。 她生的冷,不拍戏时眼皮半倦着,偶尔瞧人,如泣草芥。 她不在乎议论,闲言碎语长不到她身上,刻不进骨缝,她就一条道一直走。 她不信神,不求佛,她是唯我的真理。 半醉半醒时,人最清醒。 覃昀轻笑一声,再开口,已然恢复散漫,“那可能以前约过。” 陆烟没表情笑了笑,“是么。”如果他们早约过,她不认为自己会放过他。 她靠了过来,两手不自觉环住男人脖颈,她感到他想推开自己,抱的更紧。 先前出的汗g了,这会儿挤着,又出了薄薄一层。 “下这么大雨,我有得选么。” 她此刻就跟妖精似,想吃唐僧肉,“我只是想留下,也不行么?” 女人做爱后装都得装出lan情。 但明显男人不吃这套,揪住她后颈,甩狗一样给她甩老远。 得亏他为了舒服把她高跟鞋脱了。 吃zhaya0了。 这男人真矛盾,他接受约炮,又在心理上拒绝她。 哦,生理也是。 陆烟肉肉脚踝,“心里有人?” 他换了姿势抱臂看着,那眼神能给她剜一块。 “没有。” “那刚刚你忍什么?” “想看看你活儿到底有多好。” “很明显。”话音和灯一起落,各种各样装饰灯同时开工,陆烟眼快被闪瞎,“差多了。” 关门声入耳前,又听见他说,“你还得多练练。” 陆烟后知后觉,猛地站起来去找他实践,发现门锁了。 她掰了十几下扶手,里面一丁点声响都没有。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不长,很快传来水声。 他在洗澡。 上回他也洗了。 换别人,陆烟觉得很正常,可看他的态度,他是嫌她脏。 这是她职业生涯耻辱柱。 她在一楼逛了一圈,房子只有两种颜色,非黑即白,物件单单扫着就冷冰冰,落地窗前摆了几盆绿植,叶子缺水枯hgy,估计是送的。 刚到楼梯,台阶灰厚厚一层。 恐怕覃昀也没去过。 陆烟折返回之前做爱的房间。 甫一进门,陆烟就瞄见垃圾桶里的情趣内衣,花纹她熟悉,颜色她喜欢的。 床单迷乱的褶皱昭示曾经疯狂地性爱。 她瞬间爆炸,那天过后,他没进来过。 电竞椅被她当出气筒,撞到墙,又弹回来。 她点了点头,认命似坐进电竞椅,双腿交叠,修长笔直。脊背线条流畅,灯光柔和了凌厉。 她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明显是男人问题。 他爽不爽她怎么会没有感觉。 合适个狗p。 为什么。 陆烟脑子乱成浆糊。 她今天的疑问b二十五年加起来还要多。 大雨倾盆,天边惊雷。 陆烟看向窗外,y雨绵棉。 她来的仓促,除了烟什么都没带。可好像已经是全部行囊,够她活在世上。 八年前她孑然一身,揣着站街攒下来的钱,踉踉跄跄来到这里,怀里空无一物。 但她的美貌足矣招摇过市。 如果说切实有什么东西握在手里,便是她自己。 她站街的事情不胫而走,高中读了个开头便被退学,庸耳俗目,声名狼藉。 她离开是因为其他。 人世可怜,祈求不到原谅。 起码她不能。 陆烟往后靠着,后颈堪堪卡在椅头。 那里,她的纹身,像个见不得光的蛆虫匿影藏形。 动动手指就能查到的意思,她没敢。怕翻译过来太傻b。 后来,拜留洋海归所赐,她能知道发音。 lamedoits爱mer. 那留洋生黑色风衣上身,满满书卷气,说话也文绉绉,你有爱人了? 陆烟当时听到这个名词,反胃得差点吐出来,狠狠抽了口烟,用少妇的调调说,就是有,你已经和有夫之妇约过了。 留洋生挠挠头,优雅温和低笑了声,说了句中文,你爱他吗。 陆烟没理。 他又说,灵魂要自己去爱,你没有爱人。 每个字她都知道,合一块她懵了。 他解惑,你的纹身。 从那以后,陆烟约炮避开读书人。 陆烟琢磨半天,未果。 覃昀更像在浴室淹死了。 陆烟利落起身。 祝他脱层皮。 推门。 风雨落满地。 覃昀靠在窗前,t恤松垮,脖子上搭着毛巾,鬓角水渍根本没擦,沿着轮廓流,蛰伏过疤痕。 将枯的树叶聚满水,枝g歪斜,颤巍巍落下一滴。 雨帘里,红肉碎了,铺染在目及的山河。 暴雨如注—— 你说恨。 那为什么无动于衷。иρяòùщêи.òяɡ(nprouwen.org) -- ℳℙō①⑧.cōм 19 陆烟走出小区,停了一下。 水珠顺着肩头滑,脆弱又锋利,布料吸在身上,裹搅着神经。 回去的路上,夜寂静,有声的,无声的,在她这里都过滤了。 直到房门落锁,她才感到。 吵。 真他妈吵。 陆烟翻箱倒柜,将香烟存货全倒出来。坐在地上,背靠着墙。 她抽烟很凶,一根接一根,她抽半根,空气抽半根。 思路断断续续,像落单在荒山野岭的旅人,所有辨别方向的法子都无用。 房间扭转成巨大漩涡,陆烟越挣扎,陷落越深。 突然大打一束光,她扫一眼,冷不丁瞧见角落蜷缩的女孩。 周围一群魑魅魍魉,鼻歪眼斜,叽叽喳喳,叫声像过沸水的j。 女孩披头散发,对着他们,更似指着虚无,笑意癫狂。 你们凭什么独善其身。 她疯魔般控诉,一遍遍哭嚎,而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坠入阿鼻地狱。 他们看戏,笑小丑狰狞丑态毕露。 陆烟看戏中戏。 b4d电影还真实。 那叫声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精准无误扎进陆烟大脑皮层。 她看了很久,直到光束消隐,白昼变成永夜,黑暗铺天盖地。 女孩仍在尖叫,精神状态b近临界点,那些人再笑一会儿,她恐怕就翻窗跳楼了。 陆烟忽然动身,穿过人群,抱住了她。 空的。 陆烟没来得及反应,哀叫磨刺为凄厉的刹车音,她捂住耳朵,被迫躬身。 下一秒,灼热烫伤扯她回现实。 哪有人。 她仍在原地。 “c!”她狠甩掉烟,手背盖上额头,仰面靠着墙。 夜太深了。 她不该走的,离开也应该去会所。 她觉得约炮这种以毒攻毒的方式,老套至极,但有用。 身和心,有一个,要先死。 缓了会儿,陆烟顺着墙慢慢站起来,头发晕,浑身冒虚汗,可能是水,她衣服没换。 陆烟从床角捡起碎屏的手机,坏的严重,外屏直接破碎。她喝完酒一时冲动,竟然还能用。 字歪歪扭扭,十二寸平板她现在都点不准,别说碎成渣的。她找到覃昀手机号,强撑着发完信息。又扒出板安定片,扣了两粒生吞,倒头就睡。 雨没有停,似乎漂泊一整夜。 不可避免冲刷掉什么,再带来点什么。 等天光云影徘徊,旧时人总觉恍如隔世。 * 第二天,晴空万里。 急促敲门声打乱难得的平静。 很快,门里传来脚步声,一深一浅,缓慢沉重的拖着有些强壮高大的身躯。 门开,覃昀淡淡扫了眼他的右腿。 柯以桥神色复杂地看着覃昀,“一夜没睡?” 覃昀抹了把脸,疲惫掩不住,眼底黑青。 柯以桥把门敞开,无奈说,“进来吧。” 覃昀长腿一迈,一屁股坐在沙发,两条腿自觉叠翘大理石茶几。 柯以桥接完水转身,看看添了自然无公害泥土的桌面,叹口气,“待会儿收拾完再走。” 覃昀点根烟,下巴极轻抬了一下,薄烟急促钻出。 他总是这样,事情全憋心里,旁人不问就死撑,有些人,天生倔得像块石头。外头看完好无损无瑕似玉,其实内里百孔千疮。 柯以桥想起覃父覃母的葬礼。 潦草的根本称不了葬礼,他家穷得连墓都买不起,钱是他垫的,亲戚一个没来,后来逼问覃昀才知道是他故意,他想让他们安安静静的走。 世上最难莫过于感同,覃昀那时也刚十七,他怎么扛过去的,他无从得知。他的痛,全在堆砌的烟头里。 和风县就那么大点,年轻人都去大城市讨生活,剩下些,捕风捉影更加轻松。 下葬隔天,覃昀就离开了,只是每月会寄十万块钱,拜托柯以桥找人打扫老宅。 他哪来的钱。 起初柯以桥顺着网线问过他,他手机关机。一来二去,他撒手不管了。 覃昀打职业是他从热搜看到的,好像是什么决赛,微博挂了两天。 柯以桥是计算机高手,可对游戏免疫,打打杀杀太血腥。 他手滑点进去。 覃昀的高清定妆照被分成九宫格,贴在首页,白色队服像罩子禁锢住男人野x,双手插兜,嘴唇角微微勾起,睥睨天下的姿态,不可一世。 头发剃成板寸,还高非主流唇钉。柯以桥搭眼没认出,界面往下拨,粉丝发了几张三百六十度帅照,疤痕无比清晰,震得他五脏俱焚。 他花了一星期时间接受事实,不得不承认覃昀在游戏上确实有点天赋,但老天太他妈眷顾了。 不过,他于万众喝彩时退役,柯以桥挺意外。 柯以桥很久没见他如此沉默了。 他坐回电脑前,无意碰到鼠标,网页左上角有张照片,是娱乐新闻配图。 女人夹着香烟,眉梢眼角挑着冷,厌世却不绝世。正跪坐在男人双腿上,红唇微阖,目光落在远处。 仿佛脊柱过电,柯以桥顿了顿,“说吧,怎么了?” 覃昀反问,“你腿怎么样?” “还行,y天会疼。”当时敌众我寡,柯以桥被人用铁锨偷袭,后脑勺直接挨了一棍,再醒来右腿便吊着石膏。 不是好事,柯以桥掰回话题,“你找到她了。” 这个“她”令覃昀片刻愣神。 柯以桥捕捉到,乘胜追击,“多久?” “没多久。” 柯以桥说:“既然找到了,那就把手里的资料发出来,我认识娱乐圈的人多了去,随随便便,那女人立刻身败名裂。” 覃昀早想过这种利落干脆的方式,这是原来的计划。 他得到消息,在酒吧蹲点半个月,他摸清她习惯。只是他从不主动,因为他知道她会找到他。凭借女性最原始的天赋,和直达深处的欲望。 他也确实等到了。 或许就同陆烟说的,他内心抗拒,所以那晚他没跟她做。 他思考过于久,柯以桥眯起眼睛,“你不会看上她了吧。”他啧舌,“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 覃昀瞥他一眼。 柯以桥集中注意力在照片,刻意忽视他,“我说上次那个女孩找你,你理都没理。人家每天送吃送喝,好歹委婉点,人走的时候梨花带雨。确实太清纯了,跟你这老油条混吃亏。” 覃昀踹了一脚茶几,在地板划出尖锐声响。这是爆发边缘。 柯以桥识趣地转话,“谈起来,你混得风生水起,怎么想不开退役。” 职业内部的乌烟瘴气不b娱乐圈差,俱乐部闹内斗,压榨他捧新人,他沦为工具是迟早的事。他能挺过来,没必要告诉其他人。 “那是想让他们知道谁是爹。” 柯以桥自是知道这三年发生了什么,对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不予评价。 还有一方面,那年陆烟和韩汀的事在娱乐圈沸沸扬扬,她如果攀上高枝,再拉下来要费点力。 他需要尽快抽身,内斗是个契机,只是后来出了意外。 昨晚她把钱转回来,加上那句话,意思明显,和他杠上了。覃昀捻灭烟,“现在弄太便宜她了,再玩玩。” 柯以桥欠嗖嗖地挑眉,“我看你是精虫上脑,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他心里明镜似的。 覃昀猛地起身,三两步迈到柯以桥面前,两手撑着桌面,倾身,压迫感渗出来,讥诮道:“说好听点她就是个妓,飞上枝头变凤凰,她配吗?” “你——”他神情太过y冷,柯以桥话到嘴边又咽下。 ——你是在说服我,还是说服自己。 窗外偶有鸟啼,天明得似块镜子,衬着狠和爱都那样清晰。 对峙之下。 柯以桥气势上败阵,“我劝一点,别把自己玩进去。” 他敲了敲屏幕,“蛇都危险。” 覃昀狠狠咬牙,低骂了声,对他说:“走了,过几天我回去看看。” 风荡进这间房子,不知道海面平静之下,是否正涤动着暗涌。那茫茫薄雾遮住又吹散开后,浪潮有多高。 至少烟消波静,柯以桥想,别卷进风暴中心。иρяòùщêи.òяɡ(nprouwen.org) -- 20 陆烟醒来,仍是黑夜。 视线从下往上,缓慢仿若转过半生。 她有些记不清这是哪里。 陆烟撑着身子坐起来,房间没有全黑,灰蒙蒙漾着浓雾。 疯过,荒唐过,神智微明了,陆烟总会先想起交合e的男人。 所以,当覃昀的眉眼轮廓涌入脑海,陆烟反应平淡。 x往往产生依赖,欲望卑贱又高尚。 这是陆烟在泥沼摸爬滚打后明白的。 酒醒了,湿黏的衣服也捂g了。 陆烟生病次数屈指可数,盈满甚至过劲儿的生命力与她,与身所处的世界自相扦格。 洗完澡站镜子前擦拭时,她发现右锁骨骨窝处浅浅的痕迹。 是情到深处下意识的行为。 思绪撞一撞,被拉回去,他们,她和那个男人似乎都是单方面的x。 一直是她打开门栓邀请他。陆烟终于明白覃昀与她做爱的矛盾和忍耐源于什么。 他的附和让她觉得敷衍。 陆烟随意裹件浴巾,手机经历二次伤害,已经罢工。 她抽出电话卡,换到另外的手机。 出乎意料,十几通未接来电与短信。 陆烟粗略看了眼信息,回复了姜辰目。 她打给另一个人,在打过去的同时,想了想日期。 她只睡了两天,可外面的境况并不如梦中安宁。 陆烟用肩夹着手机,一边点烟一边踢开阳台玻璃门。 城市霓虹闪烁,声色灌进感官,她才从房间营造的死寂剖离出。 她不免想到覃昀家齐开的大灯,亮堂灼目,陆烟决定多买盏灯,做爱全开着,看男人的迷情。 打火机撂一旁,陆烟侧倚在栏杆,夹烟的手搭沿上。 她头发半湿,发尾厚重,沉沉融入身后稍显黑暗的房间。 陆烟眺望那个方向,五光十色映在眼中,有些愣神。 直到电话那头出声,夜寂静,金属摩擦的质感都无声之中变得柔和。 “覃昀——” 陆烟只说了两个字,他就截断。 “现在没空。” “怎么?”陆烟轻眯了眼,嘴角沾了点笑,“我找你一定要跟你做?” 钱她转回去了。 再说,他们那一炮很舒服吗? 找鸭去碧瑟啊姿势又多。 那边仅有吞吐烟雾的呼吸声,通过听筒穿来,炸在心口。 良久,覃昀才问,“你想说什么?” 你的动机呢。 火星轻轻燃起,烟灰散了,零零星星坠入万丈高空。 陆烟静了一秒,转为另一种沉浸的笑意。 她说,“想跟你多练练。” 覃昀深深吸了口过肺烟,缓慢吐出,陆烟听见一道短促低沉,从胸腔闷出的声音,“你别被我——” “不可能。”陆烟单手抱x,烟身在两指间来回转,“开什么玩笑,就是跟你做。” 万家灯火迷人眼。 陆烟没听到下文,拿起手机一看,早挂了。 没劲儿,除了身体,这个人哪哪都没劲儿。 她之前的炮友,情话不重样,腻腻歪歪。 冷不丁碰块石头,招数没地儿使。 陆烟背对栏杆,无聊往后仰,长发落空中,摇摇欲坠。 栏杆像张开的臂膀,虽然冰冷坚硬,还是牢牢将她护住。 在看不见的延线上。 多通的三十秒,没完没了延伸。 延至最深,最深,无可触及的终点。 * 陆烟昏睡的两天里,恋爱真人秀首期播出,收视率高于同档次节目。 正如倪如姿所说没了韩汀撑腰,陆烟能掀起的风浪寥寥。 少一个多一个,对他们平乏的生活毫无影响。 网络爆料倪如姿的私生活,才真正撬裂地壳令熔岩冲破天际。 荒唐可笑的资本游戏,他们食之乏味,乐此不疲。 那是一张照片,除了裸体的女人,周遭打满马赛克。照片是从侧面拍的,女人五官格外浓烈,娱乐圈能与之匹配的少之又少。 报复意味非常明显。 倪如姿公关团队花大价钱扯掉话题,照片又以另一种形式出现,撤了再登,登了再撤,没完没了。 井底的人哇哇叫,好生响亮,鼓膜震穿了,听的人泪流满面。 井水从来不会枯竭,野草也烧不尽,渐渐形成锐刺,放肆乱舞,把人扎得千疮百孔,万念俱灰。 有人存活么?当然有,有很多。 野草缠成藤蔓,他们踩着往上爬,以肉身穿过层层荆棘地,伤痛会永远烙刻,某部分也会越来越坚硬。 没有人生来无坚不摧。 * 经纪人做久了嗅觉会变敏锐,姜辰目很快意识到倪如姿也是韩汀前女友。 姜辰目第一时间拨给陆烟,忙音—— 在狂浪如潮的夜晚,四平八稳,又像警车警铃,惊出一身薄汗。 收到陆烟信息,姜辰目连夜飞奔去鹿角公寓。 指纹锁录了姜辰目指纹,他进屋,伸手不见五指。 客厅有整面玻璃窗,很显然主人有意避开光。 姜辰目摸黑移步,他近视,就算敞亮看东西仍然模模糊糊。 没走几步碰到根棍,说是棍,触感还有些柔软。 姜辰目扶着墙,一寸寸猫腰,狭长眼睛眯成缝,睫毛贴睫毛。在似乎看清那是个人影同时,一团绵长烟雾呛进口鼻,他咳得直不起腰。 紧接着,灯一溜烟全亮了。 陆烟坐在玄关,右腿曲着,拿烟的手隔在上面,手边全是烟头,酒瓶。 烟其实已经燃到头,灰白烟灰要掉不掉,她那口气不知憋了多久。 姜辰目拿走那半截烟,女人食指因而动了动。 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喝了多少?” 陆烟撑着头看他,姜辰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眼神配上惨白的面容,盯得他发怵。 他又坏事了? 不对啊,他八百年才见她一次。 姜辰目g巴巴站着,身姿板正,收腹挺x,食指紧贴k缝, 陆烟起身,扯了扯胸前浴巾,锢的位置非常有水平,卡出深深事业线。下摆及膝,双腿白皙勾人,面前走一走,摄魂撩魄。 姜辰目:“……”他是经纪人,非僧人。 秉承良好职业素养,姜辰目瞥过眼。 陆烟喝的真多,他有点后悔现在来。 看他不动,陆烟皱了皱眉,“进来呗,我可不养门童。” 门童个鬼。 姜辰目扭了两下脚腕,陆烟忽然回头,他吓一跳,怕她摔倒,三两步迈过去,却以奇怪的姿势顿住。 也许她的神情太过专注,姜辰目茫然向后看。 夜似铜墙铁壁,细风和浅流偶尔能渗进来。 听见了么。 什么都没有 他转身的时候,陆烟无所谓耸耸肩。 姜辰目一瞬恍惚。 白炽灯光洒在她周身,磨平洗净锋利的气场,甚至近乎脆弱。 网络关于陆烟的评价此时此刻盘桓在他脑海,那些词语或贴切,或虚假。姜辰目想,哪个都不能诠释她。 毕竟这世道,菩萨也保佑歹人。 “来干嘛?”陆烟拍拍沙发示意他坐,又点了根烟。 姜辰目呼出浊气,“少抽点。” 他帮她掀开窗帘透气,窗户只有条缝,陆烟倒下意识缩了身子。 “看热搜了吗?”姜辰目透完气,扭头对她说。 “倪如姿。”陆烟叼着烟,烟头一下一下跳,“我知道。”иρяòùщêи.òяɡ(nprouwen.org) -- 21 “挺正常。”陆烟语气平淡,“辰哥在圈里玩九年了吧,资本运作,对家下场,你b我懂。” 姜辰目心里同意。 说白了,娱乐圈也不过是有钱人的游戏。 他低头盯着脚下瓷砖缝隙。 陆烟要什么,他们第一次见面便说清楚了。 要钱,不要名,对于依靠压榨艺人盈利的小公司,简直天赐。 她傍的那些导演金主,有权有势,上头合不拢嘴,顺道还能带新人后辈,不过都不如陆烟放得开。 跟韩汀的时候陆烟赚钱最多,那三个月捞的金顶三年,弥补完亏损,尚绰绰有余。 公司劝过陆烟继续讨好韩汀,低声下气的态度让她想起以前养的狗,扯着衣角要饭吃,她乐呵,说,我没办法,是他看不上我。 比起他们,她更心安理得。 也更无情。 姜辰目见过陆烟亲自把绯闻卖给狗仔,低价贱卖,只是要求宣传稳准狠,求流量。 倪如姿这一出戏,听来熟悉,他用脚趾头就猜出来个中缘由。 她当初爽快答应真人秀,姜辰目原以为陆烟从良,趁着合约期老老实实拍综艺,没想到是放长线钓大鱼。 她多情付错地方,孟青不是她该管的人,她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孟皖在她去世时都在国外没来。 “你就为这事?”陆烟指着时钟,颇为惊讶,“凌晨四点半,你来就说这个。” 姜辰目默认。 手在空中虚摆两下,陆烟说:“闲人。” 姜辰目自动过滤赞扬,在旁边沙发坐下,试探x问,“你就没有其他想法。” 陆烟弹弹烟灰,松散靠在沙发里,“没有。” “陆烟。”姜辰目肉肉眉心,有意无意斜瞟,话头截住。 她很聪明,聪明到每一步精打细算,她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事实上漏洞百出,越在意,越逃避。 今晚笑话真冷。 上一个明里说她因x生爱,这个暗讽她多管闲事。 她哪有那么多时间。 陆烟用夹烟的手垫着下巴,眼皮半掀,他转头时她烟灰簇然截断往下掉,“他们想什么,我怎么知道,谁都要在意,那样活着很累。” 姜辰目紧紧盯着她。 陆烟压根没看他,自嘲地轻笑,笑意极淡,哀伤轻而易举就能吹散。 凡事都要编个究竟,可以看透自己的心么。 姜辰目说:“这最好几天少看新闻。” “怕我手滑?” 拐弯抹角。 陆烟捻灭烟头,烧焦的烟丝在大理石板点缀颓态,“这事儿和韩汀无关,不要多想。” 她平铺直叙,姜辰目反而更加担忧,即便稍纵即逝,他也察觉到她的恐惧。 非是对未知,是更深处。 姜辰目愈发觉得,不是自己读不懂,是她从来没有真正接受别人。 眼前陡然涌出雾气,缜密措辞不重要了,姜辰目抹了把脸,“真没关系?” “辰哥。”陆烟抬眼,调侃说,“出事的又不是我,你担心什么?” 经纪约失效后,他们自没有半分交集,于情于理,他现在是她经纪人。姜辰目花费好大力气,“我怕你后悔。” 陆烟动作一滞。 他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 怕你自断后路,怕你后悔,怕有天成为过街老鼠的你。 尽管她b他想象的要强大。 他亲眼目睹上个堕入黑暗的人,如何被无限下拽,如何在夹缝里残喘。 姜辰目很少严肃,“娱乐圈说复杂也不复杂,有人玩牌,有人抽牌,真看透了,就什么都别管。”他深深呼气,“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趁早退出。” 起风了,屋内仅有的声音是窗外传来的树叶吱呀。 还是好吵,盖过网络狂欢盛宴。 陆烟笑,她站起来,步伐缓慢,她应该思考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但她放空了。 关闭窗户,缝隙锁紧。 繁华城市,灿烂万物,被冰冷的玻璃阻隔。 视线给烟雾蒙成灰色,斑斓灯光黯淡,清冷明月消寂,像一幅淋湿的水墨画,看不真切。 “别担心。”陆烟突然开口,声音在空荡房间回转。 姜辰目静听。 她看着玻璃镜中精致的皮囊,“很快就结束了。” “网络嘛,记不住,很快就会忘了的。” 看客嬉闹怒骂,车轮碾压的水溅不到他们身上。 徒留抵死纠缠,深陷囹圄的他们,跌跌撞撞前行,满身伤痕。 共事多年,姜辰目一直觉得陆烟很少正眼看人,是因为那双眼黑白分明。 她活得通透,却自甘堕落。 没有人知道光鲜背后是多么肮脏。 姜辰目失语良久。 陆烟静默在窗前,周围似有扇密封屏障,无法撬动。 他离去。 门紧闭,再没有人打扰。 陆烟打开电脑,把有关倪如姿的不雅资料尽数删除。 销毁只需要两秒,噪声却经久不散。 握鼠标的手微微收紧,陆烟拎起电脑直直砸向窗户。 她用力过猛,电脑偏斜到窗框,巨大压力令其从衔接处劈成两半,细碎零件弹撞,蹦向玻璃中央。 世界震颤。 * 陆烟在家待了三天。 白天黑夜,烟火气只有微亮的火星。陆烟烟瘾大,又无聊,暂时也不想去找男人。 钱b男人金贵,她马上失业,之后做什么她没打算。 隐匿山间,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或许能行。 正想着闹钟响了。 晚上八点。 手机界面干干净净,她把东西全删了,看着舒服。 十月三十一,孟皖的邀约在今天。 除了姜辰目,孟青的母亲,孟皖也发了封短信。 陆烟见过孟皖一次,原因简单。孟青那天生日,邀请陆烟去家里。小姑娘心思单纯,看着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像熟透的葡萄。 陆烟不过生日,自己的和别人的,她有关生日的记忆是腥液味,她厌恶,离开和风县后便忘了日期。 她答应是想看看,遥远星河眷顾的人,对这世界罗曼蒂克式的幻想与热爱。 她确实见到了,太美好,像做了场世纪美梦,梦回最初,招摇过市整个春天。 孟皖发髻高盘,侧叠腿坐在沙发,细指捏着酒杯,香云纱旗袍裁剪得当,气质典雅。 她对陆烟莞尔,眉目柔和。 抛去医生的身份,她是位母亲。иρяòùщêи.òяɡ(nprouwen.org) -- 22 陆烟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风县的人都说她们很像。 何止,如果她死在二十五岁,能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陆母是从南方山水间远嫁来的美人儿,性格软糯,长相却偏冷,成毅山为她作画,成堆成堆,都挂在阁楼。 夜里银月铺洒,白日暖阳斜照。 情深溢于笔锋,织一张他独陷的网。 成毅山嘴拙,他老实了小半辈子,一见到她,便不管不顾撞去,撞碎了覆盖洪流的隔板。 他追究的艺术具象化,成毅山什么都想给她。 和风县男女老少只看到大艺术家成毅山结婚了,郎才女貌,大红灯笼高悬在门两侧,猜不透他暗暗勾勒的秘境。 爱,他藏心头。 恨,他也不说。 她去世后,网越裹越厚,他瞎了,聋了,爱火太旺,烧穿原野,烧焦野兽身上的皮。对外他仍旧彬彬有礼,内里早已鲜血淋淋。 成毅山没怪过陆烟,至少邻里都觉得她的脾气是成毅山宠坏的,他把爱转寄给陆烟,毕竟她们是那么像。 但他不让陆烟和陆石鹏去阁楼,他靠那些东西活下来,旁人不能玷污。 他辞退老师的职位,拒绝高价买画的商人,玩命喝酒抽烟,喝烂醉倒在他付诸心血的画作前。 可他的梦里始终不见她。 成毅山无声垮掉。 陆石鹏是在家具全换成黑白的那刻,意识到他的精神有问题。 他为她戴孝,成为习惯。小孩遇到他,活似撞见无常。 成毅山活在了过去,枷锁是刻入骨的相思。 平日温文尔雅的男人变得邋里邋遢,街坊邻里唏嘘不已。 他们又猜又笑,最后无奈叹息,好好的人就这么毁了,真可惜。 他们擅自替他不值,评判这场极端爱恋的另一个人。 闲言碎语无孔不入,成毅山堆砌的城墙坍塌,他渐渐恐惧见到陆烟,那张脸成他的梦魇。醉酒后他又期望她在身边,哪怕骂他,他也心甘承受。 他假装忘记,她们是两个鲜活的个体。 陆石鹏仿佛见证了王国的繁盛与衰落,但他不配恨。他劝成毅山重拾画笔,他不肯,抄起手边瓷瓶砸过去。陆石鹏来不及躲,血混着泪一起落。 他们永远无法跨越最深的沟壑。 他怎会明白,那是成毅山所有痛苦的根源。 他又怎懂陆石鹏在悬崖壁的挣扎。 那年,陆烟刚刚十四,她对生日没什么概念,挨过一天算一天,平凡活着本来就很珍贵。 陆烟成绩吊车尾,学校的课能逃就逃,常常夜宿在外。与其说成毅山由着她,不如他根本没在意过。 心死了,浮生不过一瞬。 陆石鹏疲于学业,医学专业b其他专业要忙,他偶尔回来照料成毅山,更多时候是陆烟接手。 她不能不管,次次回家,味儿能给她闻吐。 陆烟拎垃圾出门,好几道异样目光盯着她,跟拍片似的。 深秋,她披件长衬衫,衣口滑落手腕,里头黑色细吊带,堪堪及腰,牛仔短k别把小刀,点着烟冲他们笑。 意思是,滚。 她浑身是刺。 和她母亲天差万别。 姑姑成茗告诉陆烟别听那些嚼烂的舌根,你是你,只是外表相像,叫什么无所谓。 她是唯一一个这样说的人。 她瞒点改点,把事情讲清楚,讲成毅山很爱她母亲,求她多t谅他。 他多爱,他把她的名字赠她。 故事有点俗,陆烟一听一过。 成茗疼她,哭着说别学你妈妈,这细流里的泥沙跟着滚,沉到底便没了形状。你做那石头,锋利一点,尖锐一点。 陆烟当然不会学,饮鸩能止渴,她就喝,剜肉有用,她就补疮。 成毅山的苦大情深与她无关。 没见过,她也没想过。 但看到孟皖,忽然之间,浓重的情绪涌出。 来自血缘,黏连那一抹红的情愫。 陆烟第一次想起来母亲。 想她刚嫁到和风县时,会不会也有两三人打量。 想她有没有后悔。 有时站在她的角度,试图窥探她如何爱他。 想她是否愿意原谅自己。 算了吧,最后她总会蒙住眼,别回答。 * 孟皖的时间难约。 陆烟无从揣测她的想法,她们一面之缘,她何德何能占有一席之地。 或许她也因为倪如姿的事情而来。 但今天,她若这么认为,她便承认。 要感谢孟皖,她能记起十月三十一是孟青生日。 她帮过她,所以她不会和孟皖闹僵。 她抽完烟,稍稍化了淡妆,五官更显立体精致。 陆烟底子好,皮肤嫩得能掐出水,不拍戏时向来素颜,口红倒不落,是偏深的棕红。 姜辰目说美貌是天赋,她发挥到极致。 漏了致命的一句,美也是罪。 陆烟配了款式简单的白色耳坠,颈间细细一根锁骨链,丝绒休闲西装上身,衬得人高挑。 手机塞兜里,刚踏这尘世地上,冷风呼呼吹。 她在家的几天。 外边翻天覆地。 * 将车停在楼下,陆烟给孟皖发信息。 她提前半小时到,望着拔地而起的楼房,陆烟倒吸口凉气。 她高估自己,对她,忘记很容易。 孟皖正巧结束完一场远程治疗,电话拨过来。 铃声响,陆烟划开。她还没出声,孟皖温柔的嗓音透过网线砸进心里。 陆烟觉得她现在抬头,一定能在众多亮堂的窗口看见她的身影。 但她没有。 孟皖话语夹杂了些失望,她急切地说了不少,陆烟只听见她要的十五楼。 一路上她都面无表情,敲响那道门时,孟皖眉眼弯了,她下意识回应。 她伪装过于精致,陆烟想,她大概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苍白。 同生日会一样,孟皖关怀备至,她拿了双崭新拖鞋给陆烟,拆封崭新的瓷器,茶水递到她眼前无尘的桌面,茶叶上下打转。 房屋重新装修了一遍,扫除了原本浓郁的活气儿。感情经过岁月交替,却愈发强烈。 时间不能称之为良药,装聋卖傻才是。 孟皖有条不稳地做着该做的事情,似乎忙碌能暂时掏空她的大脑。 她有白发了,尽管非常谨慎的隐藏进高盘的发髻。 她每个动作都在诠释疲惫。 陆烟再次烦透人情世故。 最后一片茶叶沉落杯底,陆烟忽然说:“她今天生日。”иρяòùщêи.òяɡ(nprouwen.org) -- 23 家里没有摆放孟青的照片,孟皖还是望向正厅的老檀木高柜。 照片她收起来了。 连带念想。 她是医生,却难以自治。 她要孟青学会愤怒,愤怒不是喷薄无休止的岩浆,而是覆着黑焦的火炭盆,吹一吹,投块木枝,便横冲直撞。 现在想想应该教她冷漠,教她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对象是她自己。 葬礼其实孟皖回来了,就在她生活多年的家里,没有鸣奏,没有告别词,没有眼泪,她跪在拜垫,眼闭着手合十虔诚祈祷。 孟皖是无神论者,但那时她希望能洗净她的愤怒与不甘,同样求着神佛保佑她来世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是啊,她喜欢热闹。”孟皖的声音低了几分,即便悲伤,她唇角眼梢始终上弯。 “所以叫你来了。”孟皖与陆烟面对面,“她很喜欢你。” 环境太静,距离太近,陆烟清晰听出声音的颤抖,又被固有的教养打回去。 理性的女人,感情外露却不暴露,张合有度。 陆烟摘下颈间项链,交给孟皖,“这是孟青的东西,她本来要来拿的,现在还给她。” 她说的随意,就好像同故友唠嗑,而她在面前。她一边自唱生日快乐,一边吹灭蜡烛。 孟皖轻轻握着项链,冰冷的触感牵扯理智。 “陆烟。”孟皖看着她,“你很适合娱乐圈。” 陆烟点头。 无论好的,坏的。 这称赞她收下了。 陆烟抿了口热茶,直接说:“您要问什么就问吧。” 孟皖有些意外,她的目光游走在她整贴的西装、挺直的脊背、精致面容,然后落进她冷静的眼神。 美貌带给陆烟非常多东西,凭借跳板轻而易举达到旁人可望不可即的顶峰,于是物件越唾手可得,她反而兴致缺缺。 正如至纯至美的伊甸园藏匿盘踞毒蛇,美也有毁灭x。 孟青告诉她一些陆烟的事情,她能感觉到她唇齿间的欣赏。 她见过照片,陆烟风尘气甚重,又媚又邪。 她得承认,自己对孟青保护太过,可这仅仅是身为母亲的考量。她同意孟青邀请陆烟来生日会,留有私心。 直到拿到资料,孟皖明白了。 她被经历淬炼过,被过去熬煮。 从医生的角度,孟皖打量她。她的病人里有普通人口中的疯子,旁人见之色变,辱骂与不理解是他们生活的家常便饭,他们害怕,于是缩进构筑的城堡,在那里他们是“普通人”。而界线又是什么。 陆烟于她的感觉就是一个竭力冲撞的困兽,她想要出来,卡在中央,进退两难。 “我调查过你。” 孟皖身体前倾,身为医生的温柔满得要溢杯。 “母亲难产去世,父亲出车祸发疯,在和风县站街,对娱乐圈这是非常棒的素材。我都能查到的信息,你不怕别人知道吗?” 她的话里没有添加任何色彩,这让陆烟觉得舒服。 “因为钱多。”陆烟坦诚道,“这行来钱快。” 她说完,笑了笑。 站街是这样,之后的工作像复制。 孟皖毫不意外,她仍说:“你还小,你还能选择别的路。” 陶瓷杯里,被锢着的水没有波澜。 “太难了。”陆烟说,“我习惯了。” 人最怕习惯,她也待在舒适圈。 “陆烟。”孟皖温柔劝导,“你要学会放下。” 陆烟在停顿间隙,想到成茗说你要锋利。但她最想要的,没人教过。 陆烟那几年会问,道德是什么,爱是什么。 纸张从来空白。 人人掉进道德的方格,却不被其所束缚。 周围无止境涌出杂草,而杂草,割不断,滋养扎根在黑暗的土壤里。 于是。 微笑需要品味,言语延伸深意,眼神要去琢磨。 我们不再称为我们。 道德仍谓道德。 陆烟曾放人进来自己的生活,她的放松引起他更加无忌惮妄为,那滋味太不好受,她就关上了。 “阿姨。”陆烟残忍陈述事实,“那孟青呢?” 孟皖静了一瞬,极轻地叹气。 他们都懂其中的原由。 陆烟看着她,“您尊重她的选择吗?” 当演员是孟青的梦想,起初孟皖拒绝,她说那地方乌烟瘴气不适合女孩,孟青赌气三四天不见她。无奈之下孟皖答应,条件是必须先考上a大的心理专业。 她早铺好她走的路。 孟皖怔然,细眉慢慢蹙起,又被一双手悄悄抚平,“……嗯。” 推倒重建的心门豁出缝隙,放进几缕细微光束,照彻其中漂浮的尘埃。 有人打开了闸口,这里每件家具都在微微翕动,缓慢诉说压积已久的故事。 孟皖语无l次,“身为医生,这些年来我感受最多的是无力。心理医生只是引路人,把路障扫清,他们愿不愿意走,以什么方式走,我们无能为力。外伤可以治愈,精神创伤却是永久性。很多人想通了,找各种方式积极自救,但大部分还是自己熬。” 熬过去,不论结局。 “……我恨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给予帮助……对孟青也是。” 孟皖至今仍有困惑,即使她读再多的书,也无法向她解释。 若这些死去的人剖析了现实冰川层面的一部分,那孟青的事便要她直面自己的错误。 陆烟脑壳疼,随口应了声。 往兜里摸,空荡荡,她空手来的。 孟皖陷入了漫长的自我审视。 陆烟没打扰她,望着窗外。 灯火与繁星铺满天,暴雨洗刷过的夜幕,拉开场大戏。 不知过多久,听见声响,陆烟回头。 孟皖起身,拿起压在书下的照片,摆在桌面,两杯茶水已凉。 网上传疯的倪如姿裸照。 陆烟疑惑,搭眼看了看,敏锐察觉到这不是同一个人泄露出来的。 一个要置人于死地,一个单纯警告。 她没多想,倪如姿当初大红惹怒不少同行,这会儿粉丝扒点黑料煽风点火,实属娱乐。 男人和女人的关注点到底不同,姜辰目竟然没发现。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陆烟无言,她真得谢谢那些慈善家,让她避免了不擅长的问题。 孟皖盯着她,陆烟暗道遭。 果然,孟皖用标准客套话开头,陆烟统统以“好”应付,根本记不得她说了什么。 送走陆烟,孟皖才反应过来,与接触的病人一样,她没向她敞开心扉。 * 陆烟在街上闲逛,漫无目的。 孟皖的说教音挥不散,嗡嗡,像长耳朵上了。 还有那杯茶。 她们,都如此信任一个陌生人。 陆烟冷笑。 开半截车窗,风摇睡城,吹展她的混沌。 拐进熟悉地带,陆烟猛踩刹车,停到左巷。 她有段时间没来了,也不知道酒吧老板是死是活。 万一变成骨灰,她好抽时间祭拜他。 进去前,陆烟扫了眼后视镜,黑西装怎么看怎么别扭。 假正经。 调酒小哥老远就看见一抹黑,裹得严实也性感到骨子里,他记得她。 陆烟接过他递来的酒,调酒师凑近,贼兮兮说:“老板回来了。” 物极必反么。иρяòùщêи.òяɡ(nprouwen.org) -- ℳℙō①⑧.cōм 24 “昨天来的,捂得那叫一个严,露两小眼睛。”调酒师贱笑,“听人说被老婆拿刀追了一条街。” 陆烟挑眉,“是吗?” 调酒师借势凑更近,离不到一指距离,陆烟手撑在台面,忽然覆过去,艳香钻进五脏六腑。 “脸……”他懵了,话磕磕绊绊,“脸都破相了。” “很严重?”陆烟闷完一杯,又点了其他,按烈的来。 他照做,动作之间极小心抬头,看不出陆烟是什么表情。 光如昼,照得人清晰刻目。 她明ya艳艳晃着,周围皆化作布景,黯然失色。 做二n,可惜了。 “也没有,就是被女的砍这事传出去坏名声,面上下不来。” 何止呢,差点把店掀翻。 左巷酒吧虽和碧瑟有差距,也算受十八线明星追捧,阔佬偶尔包层,账上钱似水流,近几年赚的盆满钵满。老板那天来,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随时能拿钱跑路。 “女人怎么了?”陆烟伸食指微拖他下颚,她手偏凉,光摁着,都能引出七情六欲,“看不起?” 调酒师喉结动了动,声音从嗓子里磨出来,“不敢,你——” 只一个单音节,便暂停。他望向远处窜动的人群,茫茫无际,又感到什么东西扎过来。 “继续?”陆烟漫不经心回,左右看看,生得挺白净,没长到她审美点。 陆烟喜欢凶的。 “没什么。”他目光重新落她身上,他觉得她喝醉了,眼神空洞,没有聚焦。 她的举动很亲密,可他却品到拒绝的意味。打趣的话也进行不下去了,他本想让她注意点别被老板娘抓住把柄,脸毁了,那可真不值。 他按下静音键,陆烟识趣地松开,又叫了几杯。 等的间隙,她掏出手机,酒吧老板的号码静静躺在界面,像根刺,提醒她事情还没完。 如果这件事仅是场家庭闹剧,她这么多天的担心似乎格外多余,两穴关系被外人搅一搅,精心修建的天平歪斜,另一方想要索取的会更多。 所谓爱,就是无止境的感受背叛与相信。陆烟常常当第三者,她看透人的虚伪与矫饰,关系发生前,越界的往往是男人,他们对稳固一段感情感到疲惫,在乏味的日子寻找翻江的刺激。 陆烟动机本就不纯,冷眼相看又理所当然的接受。 若真有善恶之分,陆烟就站在模糊边界,往哪边迈步都是错。 沾到哪个地方她都不会后悔。 但如果韩汀故意让他安全回来,那便是另外的走向。 假设在得结论前截断,陆烟故意不去探究。 …… 喝了多少,陆烟没数,等她心满意足站起来,血压直冲脑门。 调酒师忙拽她,陆烟脚下站稳,定看他,人是重影。 他瞪大双眼,估摸她是断片,无措地肉肉头发,又不能丢手,样子颇为滑稽。 大脑启动防御机制,陆烟试图挣脱,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混乱中手机掉了。 很轻的一声,在几欲裂天的响声里,似被遗忘了。 陆烟骂了句,弯腰去捡,手机却在下一秒被人放进口袋。 别人的口袋。 偷东西都这么明目张胆? 陆烟脑子算不上清醒,还不至于混,捞他皮带就往下拉。 没费力,还挺配合。 视线缓慢上移,先对着闭紧的唇。 有点熟悉。 陆烟努力地辨认,直到他俯身,疤痕入她眼。 这一下,所有的轮廓清晰明了,她低声叫他,酒味充斥他鼻息,“覃昀。” 他嗯了声,听不来情绪。 他们多久没见了,怎么他好像更沉默了。 陆烟皱眉想,他越来越无趣,做的时候会没有体验感。 覃昀仰仗身高优势看她,陆烟微仰头,唇饱满湿润,那抹淡淡的红,绽放鲜艳,让人禁不住枪杀。 调酒师左眉斜飞,满脸震惊。 他今天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小三的身份,陆烟三天两头来找老板,搁狗血电影就叫余情未了。 趁人专注互望,他抬抬上目线,情侣装都穿上了。 难道她是小四小五? 啧啧,这才是生活啊。 覃昀的目光自过来就未分给其他物件。 准确点,那不值得他看。 那双迷醉的眼,盈满了他。虽然她可能不知道,但实实在在盛着他。 顶灯变幻,洒下条银河,将这里裹挟,抛进永恒的苍穹。 陆烟认为,他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实在懒得开口。 从醒来到现在,像上了发条,连轴转,一直一直,她想找个歇脚的地方。 做一回也行。 他始终追随着她,就像那句话占据他脑海。 他忘不了,没法忘记。 “活在过去的人是拾荒者。”1 他真想坦荡地说恨。 稍许温热的手臂环住他脖颈,细微的触感传遍四肢百骸,在下个动作前,覃昀横抱起她。 调酒师凝滞原地。 怀抱没有温度,陆烟虚搭着他。 他步伐太快,她快颠散,即便如此她仍旧和他保持距离。 覃昀把她塞进后座,这车逼她的要宽敞。 陆烟没就地解决的打算,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喜欢这种方式的人。他撤出时,陆烟拦住他,贴他耳边,“去你家。” 清酒哑了嗓音,痴痴生根,缠绕他,痛苦无法将其扯烂。 柯以桥说对一点,他玩进去了,因为故事最初,她翻了他们这页。 而她是向前的,从未回头。 他对她,恨似乎b爱多,刨褪薄薄的理智,底下包裹的是他难以名状的感情。 她变不了凤凰,更不会在他枝头停驻。 覃昀撑在她肩头,袖口挽至小臂,线条流畅,蓄积着力量。 灯光从他身后倾泻,照在她清冷瘦削的脸庞,她睫毛轻颤了颤,睁开眼,安安静静看着他。 这应该是她看他最清楚的时候,她跟他做全在晚上,有时盯着彼此更像是逼迫。 光点亮眸子。 他蛮帅的。 手被他锢着抽不出,她别有意味地剐蹭他胸膛。 覃昀一动不动。 她头发凌乱,糊在脸上,抑不住美貌。 她披层麻袋都美。 陆烟能感到他愈发急促呼吸,身上的躯体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不太对劲,至于哪点,陆烟觉得她猜错了。 她笑,无意低吟,“要在这儿吗?” 尾音绵长。 “来。” 陆烟头泛晕,干脆闭眼,她几乎做足准备。 下一秒,重量消失,快到陆烟根本给不出反应。 车像飞离地面,她磕了个结实。 疯了吧。иρяòùщêи.òяɡ(nprouwen.org) -- ℳℙō①⑧.cōм 25 覃昀没全疯。 他点了根烟,夜里极轻的金属摩擦声钻入耳膜,竟出奇地安抚了她。 陆烟在迷蒙之中感到戛然而止又飘于云层。 车平稳行驶,把思想晃慢了,感官变敏锐。 她好似能听见烟雾挥散。 身下有些软的座椅,格外淫荡,让陆烟想到男人发烫的躯体。 强制,b近,包含情深,不由分说撞进来。 ——成毅山的性器。 这贯穿她二十五年来的身体记忆毫无征兆侵蚀她。 无数双烧焦翻骨的手从地底狂喜,争先恐后把衣服撕烂,尽管早已没有任何遮羞布。 眼前混沌一片,陆烟看到条搁浅岸边奋力呼救翻腾的鱼,沾血的鳞片将世界割裂,长出尖锐。 直至白光越来越刺目,砸碎整个幻境。 那之后,又一点点拼凑起来,景象她好熟悉,她呆了小半生的地方。 陆烟甚至可以认出浮动的尘埃,她大口呼吸略陈旧潮湿的空气。 阁楼常年禁闭,成毅山将它牢牢保护,里面供奉着他的耶稣,他的安拉。 他愿意展示的时候,就打开她的腿。 陆烟躺在正中,周围挂满成毅山爱人的画像。每次看着它们,她总有种恍惚感。赤裸裸的她像个祭品,千万双眼睛观摩他们交欢,处以极刑。 九岁的陆烟什么都不信,可她也想有属于自己的耶稣、安拉。 成毅山的眼里氲着水光,他明澈透净的瞳眸照射身下的幼嫩,而她通过这面镜子,看到了自己。 但只有她知道,不是她。 陆烟,成毅山的妻子,她的母亲。 说来好笑,她生产大出血,以命换命,她连名字都不被允许。 成毅山在做爱时唤她陆烟,唤她烟烟。平时就阿囡,阿囡叫她。 他不想让别人玷污这个名字,却施舍给她。 他醉酒会说我爱你,可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如果知道情况是这样,我宁愿只有你。 他醒来道歉,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囡囡记住啊,她是你妈妈。 他那么诚恳,那么真挚地说对不起,至诚到像在拜佛。 陆烟倒觉得,b不上夜晚他在她里面抽插时的话语。 因为还会有下一次。 无休无止。 成毅山否定了他们的存在,以至于间接否定他日思夜想的人。 他的灵魂渐渐腐烂,爬满卵虫,又灌进陆烟身体。 陆烟明白他失控是她们母女太像那天,有试图毁掉这张脸的冲动。 刀刃锋利深陷手心,她望着窗外,漫天冷光,她只看到黑。黑有轮廓,是成毅山餍足完,抽烟的剪影。 错误,她隐约觉得她的存在。 是错误。 刀掉了。 陆烟哭到失声,踉跄后退,跟着它掉下去。 地上是她砸碎的酒瓶渣。 …… 她被推进手术室当夜,三足怪物推她走向十二岁的大门。 鬼门关逛逛,她一时分不清现实虚幻。 陆烟看着哭嚎的亲人,他们泪流满面,脸色逼她还要苍白,像刷了层漆。 谁知道铲净外包裹的这层,是红是黑。 她太疲惫,几乎不能作出表情。 可忽然,心底笑出了声,狂笑。 她试着丢弃前缀。 不是成毅山的女儿,不是谁的替代。 最后发现,她一无所有。 也好,崭新的陆烟。 十二年,一轮回,一新生。 事过境迁,陆烟再看这场乱交,终是活水变枯井,掷不出一丝回音。 他啃食方式、抽动频率,和后来埋于她乳沟的男人们,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大抵是陆石鹏撞见成毅山扒光她衣服,惊慌失措又狼狈不堪逃跑的背影。 场景在他脑中扎了根,悬于崖边摇摇欲坠,日夜折磨他。 出院后,成毅山收敛了许多,他逃避。陆烟的意外让他惧怕事情暴露。他连眼神都不敢对视,他信奉的耶稣亲手把他钉在了十字架上。 这段长达三年之久,晦暗、畸形、腐臭的扭曲的爱,即使能够永远深埋地下,他仍害怕拿出来。 怕就继续道歉。 他只会说对不起。 三个字,在耳朵里磨出茧。 该接受吗? 闹剧落幕,没有人能完好无损,全身而退。 高中陆烟很少回家,学校外租了间房,过着见山是山见风是风的日子。 一年,两年,三年。 她以为就这样碌碌而终了,可命运擅自赠与大礼。 有天晚上她失眠,穿着吊带裙晃到和风县后街。 那里灯火流丽,红灯笼的影烫在地上,下头男女烧成灰烬。 陆烟稀里糊涂跟人走了,等过完一夜,她盯着身边男人出神。 短暂的狂热夹杂令人颤栗的感觉。 原来,骨子里她和成毅山,没区别。 陆烟开始站街,她没那么见多识广,客人给钱她就g。 不挑,遇到人渣也正常。 她站街的身份被大肆宣扬,陆烟退了学。 陆石鹏听说了,夺命连环炮打来。陆烟忍住没发火,挂断前轻飘飘一句谢谢——谢谢关心。撞得另个人心惶惶。 第二天,她银行卡多笔巨款。 成毅山整天闷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读他爱人这本书。 管个p。 陆烟还记得,自己给人摁水里那天,是个好天。 刚下了场春雨,空气能嗅出甜来。 若忽视揪着她后颈的手,再美莫过此刻。 有石头扔她身上,笑骂着野j,欢愉达到了极乐。 水波潋滟,她与水中的她抵死相吻。 她问她。 什么是干净? 什么是肮脏? 摸是墨还是默? 没有回答。 脏水映着他们的脸,狰狞,可怖,歪斜。 琉璃诸境,所有美梦都长长久久。 恶亦如此。 …… 那微蹙的眉,扎得这间房屋里每个人心生疼。 覃昀落空中的手,差一毫,便能触碰。 也止步于此。 她难过是为谁? 为他之外的人。 他们能在她这里排上多大位置他懒得猜,反正,他算不上。 许多年了,好像只有他还保留着那些c蛋的记忆,做梦都腥风血雨,不得安宁。 他父母的死以意外收场,后来他找到罪魁祸首,也仅仅蹲了几年牢狱,未足轻重。 而间接导致车祸的女人躺在他手边,他却无能为力。 最可悲的是,她选择忘记了。 覃昀烦躁地呼口烟。 空落落的。 他,他们。 他别过眼,就不该管她。 她男人多了去。 淡色月光洒在房间,照亮幽y角落。 爱先于恨生长。 陆烟迷迷糊糊睁眼,看见男人被光扫出来的棱角,像巨大漩涡,搅得她和过去相会。 她才惊觉自己斩不断。 那三年是永久的噩梦。 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他,覃昀身体微僵。 她紧紧揪住他领口,攥着仅存的浮木,“做不做?” 她似在水里泡过,手凉刺骨。 他折灭剩下的半截烟。 谁能拒绝呢。 覃昀没动,她就帮他脱,她太急躁,怎样都找不准位置。 什么破衣服。 手被握住,轻用力,稳稳握在手心。 陆烟胡乱抽了几下。 有水落他肩头,湿了衣衫。 覃昀嗤道,“哭了?”为其他人。 陆烟冷脸:“你别他妈开玩笑了。” “你做不做,不做我走。” 又是这样。 上次他故意不去看,现在,他转过身,极其认真地描摹她的眉眼。 编织时光的画轴丝带被抽走,风光无限,亦或悲恸欲绝,观画人都能看清。 这个女人多可笑。 傲起来,骨头都打不碎。 脆弱了,真的,跟条狗一样。 “陆烟。”覃昀声音发了狠,“你就这么想挨操?”иρяòùщêи.òяɡ(nprouwen.org) -- 26 陆烟。 是叫她,又不像是。 一时之间,有点迷茫,旁人看着,似一物降一物。 他身上有她的影,轻颤着晃动,晃着晃着燃烧起来。 只有当事人清楚,眼神里集聚的抗拒,覃昀压着铺天盖地的情绪,它们几乎将理智吞没。 做,做,做。 她倒轻松,没爱上过别人,如她所说——不可能。 真他妈装。 他想把她切开,看看里头,那应该是黑的。 陆烟没有反驳,她如何反驳事实。 她是留下一堆烂摊子,陆石鹏帮忙擦屁股。她自认为仁义至尽,给成毅山找护工,让他活着。 活着才痛苦,他才能永陷心的牢笼,愧疚啄食烂肉。 他得赎罪。 她得赎罪。 如果都没错,谁来告诉那个只有九岁的孩子,告诉她错不在你。 我来爱你。 他怎么会懂,他们不懂。 过程谁也不愿深究,事实钉板,白纸黑字,给受害者黥面。 成毅山出事时有警察找她询问事情,偏偏几句话撬出不相干的惊天秘密,他们相视一笑,秉承职业素养接下这单子,他们不知道她是故意放水。 光能照到正道上,就朝光走。那时候她想法律算公正清明吧,电视剧小说把警察写的传呼其神,就信一次。 就一次,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那些警察在做什么狗p白日梦。 “私下解决。” “证据不足。” “忍忍就过去了。” …… 说的每句话,都在杀她,一下又一下。 陆烟太会利用美貌撩起欲望,天生擅长,不,后天习得。 他们在她上面起伏,粗暴吼叫像山峰,直冲霄汉,在x构建的世界,俯首称臣。 陆烟做爱从不看人,但很清楚他们舔食的模样,也让她清醒着沉沦。对别人来说,那是很多,很多男人。对她,不过一人影而已。如果可以,如果她还有爱人的能力,她不必走到今天这步。 “找你不就是g这个。”银白月光沿长发闪到唇角,那上弯的弧度稍显凄迷,“怎么,还是你不行?” 平静而充满预示x,换个人,都受不住这种讽刺。 可他是覃昀,那么能忍的人,上次一炮,她仍历历在目。 陆烟拔掉发圈,低声笑着剥开西装外套,烟嗓动情极了,里面是及腰黑吊带,锁骨深线条极美。 细腰b量着,和他刚折断的烟差不多,单手能捏碎。 覃昀一直盯着她,直白而露骨,现在他不需隐藏。 有些时候,有些感情,即使表露出来,也没人在意。 他唇钉去了,她就换个位置咬。 舌尖,热息,酒气,扫遍覃昀耳廓,无限柔情,无限缠绵,像吻情人的唇,吻落梦醒的泪。 覃昀莫名笑了一声,短促,低沉。陆烟不在意他为什么笑,她离他那么近,清楚听见声音的发起和熄灭,摩挲她的神经。 陆烟低头吻在男人侧颈,蜻蜓点水的触碰,灵魂足够颤栗,如果不是他,“覃昀,我想上你。” 从覃昀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发和触在肩颈的手。她完全陷入月色洒尽的靛蓝,烈与柔,疏离与热情,相互悖论,相融又合理。 这是覃昀认识的陆烟,从前的,现在的,交织一起。 她总有能耐惹火他回忆。 “好不好。”三个字从她嘴里,碎到他耳朵里。 她知道他硬了,因为她就摸在那处。 覃昀咬紧后牙槽,猛地扣住她后颈,拇指抵她下颚,狠狠压她过来。 陆烟脑袋全是酒,被他一折腾,冒泡。 她要怀疑自己的技术了。 他不怕憋坏? “你能——”陆烟被迫抬起头看他,再发不出字节。 他看着她,只是看着她,沉默地,又汹涌地。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单单一个眼神,可以如此泾渭分明。 覃昀喝了点酒,醉不至罪,罪已沉沦。他们第一次那天,他彻底明白,酒对他无用。 他痛恨他们都没死,也庆幸她没死。 知道她跟成毅山的关系后他去找过她,偌大整个城,她却消失了,直到他从屏幕望见。 覃昀很少失智,柯以桥说他没有人情味,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产生了执念,爱恨扭曲纠缠,刺进血肉,堆砌成一个人的形状。 恨能渗透更深的角落。 这份感情不会笔直前进,覃昀便任其生长,只要她能永远记住,他不在乎后果。 倘若终将濒临无法挽回的毁灭,换取她痛彻,也值得。 “做。”覃昀拉着她手往皮带上带,一手绕到后面解开她的衣扣,也不探入,也不看,“你脱。” 这对陆烟是侮辱,算算,她栽两次跟头了。隔着布料,陆烟手慢慢向下,滑过他结实胸膛,小腹被她碰到,绷紧了。她得意地挑眉。 男人下半身永远b嘴实诚。 最后,轻轻抚在那处,中指从根部剐蹭,它因他的隐忍抖动了一下,陆烟觉到它的力量,身体下意识缩紧,心脏暂停了般。 她要他,马上立刻。 手原路退回,动作b来时缓慢,一寸一厘,她越慢,他越僵,玉指像戏子,挑逗暗示,拉着入戏。 陆烟看着他,欣赏他克制的表情,想他疯掉的神色。 覃昀慢条斯理垂眸,甚至还想点了根烟,她所有的迫切,他一清二楚。 烟雾之中,她去想他们第一次,他好像没这么贤者。 短短半个月,他出家了? 指停住,她侧头,男女肌肤相贴,烘热拢集,“好y……”黏腻的湿意,浓稠的音,“好热……” 拖一分,扯一秒,都是折磨,都是煎熬。 她埋首在覃昀颈窝,陆烟分不清颤动的是她还是他,他的脖筋突出,那么y,相b之下她那么脆弱。 太难挨,陆烟腾出手摸到那处凸起,烫到发疼。 刹那,手被握住,他的体温,逼她凉。 陆烟服了,她被他圈固,似溃不成军,有点委屈,“疼。” 覃昀手腕翻转,按着她掰离两人,笑意冷,“真他妈会发情。” 话里深意陆烟懂,但她习惯了。 她凝视他。 她有双欺骗x的眼睛,假意能当真心。 覃昀余光向外,那静谧的一切都在蓄力,等待划破天际的信号。 明天她记得多少,那不在他控制范围。 他此刻唯一的目的,弄死她。 覃昀给人往上捞了捞,直接撕烂胸前碍事破布,扬手扔了,放下她之前,他提醒,“别当哑巴。” …… 陆烟没料到他会这样,回想前两次,直捣h龙,b得她呻吟哽在喉头,蛮兽横行。 覃昀报复式舔她,锁骨,穴口,腰际,停留最多的是密林上方,没完没了。裤子就卡在胯间,他只停边缘折磨她,每舐一次陆烟便溺毙一次。 他吊着,温度不上不下,吻过的地方湿了又蒸腾,陆烟重呵一口气,浑身像没了力,酥麻酸楚。 妈的。 她稍抬目,就看到他宽阔脊背,视线里不停搅动。以前做爱,她整个人抽空,勉强快乐吧,至少能够歇脚。 陆烟看着他,感觉奇怪,明明不认识他,又像拥过。她不得不想些什么。 海浪滚,潮水涌,寻不到海天接连线。未眠人于各自浮世意乱情迷。 她长腿架挂男人肩头,覃昀托住她丰盈的t,正要往深处探时,陆烟手机疯了一样叫唤。 一般讲,这个时间段打来的电话尤其重要。但陆烟装聋作哑成常态,随它去。 她见覃昀停止,还没说让他别管,跟他冰凉的眸对上,失语了。 他目光里有什么明灭。 伪情者造梦,或愤怒,或嫉妒,围墙顷然坍塌。 陆烟漠然,与他错开。 幅度轻,竟也放大数倍。覃昀双眼冲血,掏出她手机,冷笑了一声,“明天的。”肯定陈述。 “是又怎样?”是她今夜最冷静的一句。 无名火蔓延。 他情绪瞬转,啪的,撼动周遭,碎裂的不止是手机。 “……”手机她无所谓。 “你发什么疯?”他脾气超乎想象,她记起些话,原封奉还,“难不成你操出感情了?” 她暧昧地踢他,轻佻得很,覃昀手下猛用劲儿,骨头快被他拧折,她难耐嗯了一声,装的挺像。 “狗叫?”顺便褪了她裤子,拎着脚踝将人拽高。 这姿势浪荡狼狈,拼在陆烟身上,够风骚,够妩媚。手撑着床板陆烟贴近他,直勾勾,渴求演绎的淋漓尽致。 “是母狗,你也上过了。” “哦。”她想到什么,勾了勾唇,“正在上。” 腿美,修长匀称,覃昀看了眼,再落回她身上,已恢复距离感,讥诮道,“那继续。” …… 事实证明,她错了。 男人的嘴也实诚。 被他舔开瞬间,陆烟整个漾起,手脚无处安放,意识涣散。腰后枕头是软的,唇是软的,腔壁是软的,熔化沸腾占领残败的理智。 舌尖缓慢深入,在他攻势中,她躬起复落,手从他肩胛骨,到床单,到枕头,攀到男人手臂,像濒死人返照,陆烟有些恍惚,喘息都忘了,不自觉紧握,指甲嵌进他皮肤,快融为一体。 陆烟难耐地拢腿,止不住紧缩,覃昀没让她得逞,环拉着她大腿根,唇舌若即若离,自骑缝绵绕髋骨,耐心十足,打了几圈。 酸涨得厉害,陆烟难受,它软而有力,吮吸那几片软瓣,嘬食细细一粒。他怀里的女人因他颤抖,这个认知,刻写进生命洪流。 陆烟冷不丁被咬,吃痛,腿拔不出来就骂,她久经沙场,什么怪癖没见过,婆婆妈妈。 覃昀捏了她一把,捏在x,算警告,衣服是报废了,始作俑者早丢了魂,这波买卖不亏。 她极致的绽放与枯萎,当下,属于他。 何须妄言。 ———————————— 本文已经更完,可以到该网站去看 иρяòùщêи.òяɡ(nprouwen.org) -- 27 陆烟给人口过,也被口过,无数回。 忍能忍,但g吊着,又差点意思。 她整个人微躬起,没着陆过。两条长腿被舔开,清楚地映在对面镜中,任无形枪s穿。 上次就想问了,怎么会在这里安一面镜子。 陆烟目及皆虚幻,幻若万花筒,她听见吮吸搅弄呻吟溢出,听见赞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这手机质量,离谱。 覃昀仿若未闻,托着她换了个角度,含住两片轻轻吸弄,陆烟往上缩了一下又被摁回去,唇舌滑过外部中间,g连侵略,进退横扫间,潮汐拍岸。 陆烟手腕发颤,快要握不住掌下人,沦溺在过喉海浪里,穴口急促起伏,占据视线一隅之地的景象消弭,唯有铃声顽强钻耳。 想关了,她想把那东西给关了。 覃昀抽空看了她一眼,乌蒙夜色,她浑身泛着水光,像条搁浅孤岛的鱼,胸前白嫩极轻地晃抖,她失控的样子尽数收进覃昀眼底。 他笑了笑,很短,跟风一样扫过,凉而痒。 男声磨人简直要命,陆烟平复了下,也不看他,“笑什么,你这技术还得练练——” 她非要争个一二,覃昀就顺着她,“是得练练。” 在陆烟毫无防备的这秒,男人手指没入内壁最深处,轻柔摩擦敏感区,位置精准,卡的声音断续,她不服输似全数咽下。 进就进,又吸又捅,她没精力想以前是怎么受得了,全用来抠他,衣服手机被他撕坏,他不能什么都完好无损。 身体自主欢迎,双腿高开高张,说不爽是假的,节奏律动支配着她心跳,放纵沉浸。 她不容易产生快感,因为站街,她看来那倒是职业病。高潮叠加迸发前刻,覃昀陡然停住,陆烟心里骂他千百次,见俯身过来,克制着喘息,“你g不g了?” 覃昀撑在她脸颊两侧,衣服被她扯得凌乱,额际青筋暴起,胯部那根刚好抵中央,他腾出一只手,虎口锢着她,把她掰向自己,反问,“会叫吗?” 他目光游走,是夜非黑即白,她却鲜活明亮,肤色潮红,薄唇湿润滴血,“g那么长时间j,连叫床都不会?” “不会,你教。”她平淡道。 她冷漠地承受他近乎癫狂地注视,覃昀看着她的眼睛,黑夜帮他掩盖了所有情绪。 行,他低笑,面上从容不迫,腰间忽然用力,隔层布料似要将她捅穿,陆烟忍着力度,声音细碎,黑眸狠瞪他,y声启齿,“n1tama最好弄死我。” 覃昀没答,视线下移,细腰握手里,细嫩掐出水来。 覃昀狠捏了两下,陆烟疼得弹起来,乳头送到他嘴边,饱满挺立。 他赤裸瞧着,陆烟预感很不好。 预感随后印证。 他啃咬上去,真咬,能给她咬掉。 陆烟直接泄音,只一秒,就一秒,推他推不动,来脾气了,“弄不死我,别想让我出声。” 覃昀松开她,看她像看囚犯。 同情,她读懂了。 有不战而败的意味。 陆烟粗略扫视,他什么都没脱,不公平。三下五除二解了他皮带,又觉得不够,干脆脱光。 即使见过,相贴过,陆烟还是感叹,他真会长,能排首位。 她还没碰到,猝不及防被拽起,触到寒凉的镜面,陆烟缩了缩,后背挨紧男人炙热的胸膛,这种分离感,令她叫嚣,每部位都在说——进来。 覃昀握着她腰,单手握大半,肌肤滑腻,找准位置抵入,缓慢而深重,一手将她黑发别到肩边,露出脸来,好让她看清镜里的模样,“那就看着,你怎么死的。” 虽然身体早做足准备,还是紧,插进来瞬间,她几乎站不住了,牙齿打颤。 不光是她。 覃昀眉间拧成结,要将她肉碎了,从里到外。 x若有罪,她定罪孽滔天。 音溢出,很轻,但他就在身后,“这就受不住了?” 陆烟缓缓呵一口气,“还差点。”热气腾升,模糊了镜面,她还是很美,这么紧贴,面容非但没有狰狞,反而充盈了视觉,g她是种享受。 陆烟眼神迷离又冷极,正看着镜子里某处。 有些画面不合时宜涌出,她和许多男人做过,姿势、方式,走马灯般变幻。 覃昀不在乎过往,对她,活着就好,让他知道她在哪儿,报复时能找到她,可又无法避免去想。 “你软了么?”她服,堆砌在她体内,他插着玩? 覃昀没答,落在她后颈,舔弄疤痕,和为了什么人纹的法文。 又不限于此,更像是吻。温柔耐心地抚过,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献祭在葬台。 在此消亡,在此重生。 陆烟头皮发麻,那片皮肤滚烫着熔岩,烧焦神经末节。 她受得了他插她,遭不住这个。 脑子乱成浆糊,陆烟简单捋出思路,“你知道我是谁么?” 除去错认,当她是某人,不然呢,酒吧碰见的,狗血俗套,她见多了。 他真如梦醒,惶然问,“谁?” “……” 陆烟气急,“你看清楚——” 覃昀捂住她的嘴,她不想叫,他也不愿听她说。 她踢他,肘狠厉后戳,他c真深,一动就抵着她敏感点。覃昀轻而易举驯服她,手被束缚,举到头顶,十指自然相扣。 本来就凭他架着,她才站稳,陆烟老实了。 窗户拉的不算大,晚风从远方渡来,夜有心跳重如擂鼓。 一切化作背景,只有触碰和吸搅。 她缺氧了,这次,按着她入水的,不是手,不是唇,是枪口,直b心脏。 他什么都没做,就把她送往极乐之端。 后来质变成血腥味,他凶狠又深,撞进来的每次都要她半条命,他摸透她敏感处,相握的手攥至麻木,哪能分清彼此。 不知道来了几次,只是她觉这夜格外漫长,像走到生命终点。她要在墙壁与他深狠操干间散架了。 软到脱力,重量全由他支撑,她有此生死在床上的错觉,连煽风点火呻吟的力气都无,她得呼吸。 意识模糊时他突然拿开堵着她嘴的手,牙印深,血糊掌心,“看看你,像什么?” 陆烟没看,声音极尽克制,仍轻颤着,“……我像什么用不着你操心。” 覃昀低低笑了一声,就她耳边,“那c什么。” “……操我。” 这句也不知触到他哪根筋,忽然撤出,陆烟失力往下坠,覃昀拎着将她掉了个面,无限紧贴。 她一口气没缓过来,他长驱直入根本不管她死活。 真他妈狠,这样死了也好,有始有终。 直到每寸每厘都被填满,他才放过她。 最后一次结束,恍若永恒。 陆烟昂首盯漆黑的顶,怔怔望着,喘息未定,丢弃了说话能力,在掌心落空下一秒,倏忽环抱住男人。 “iftherecouldbesomeoneembracemewithtenderness, canyoubetheone,” 她那傻b手机又响了,坏气氛,不过好歹,她是演技派。 高潮余温里,一双手捧抚他,错把多情当情动。 她闭上眼,在覃昀探究深意前一秒。 陆烟发丝浸湿,有几根黏糊嘴角,世界正在苏醒,光照她眉梢眼上,她睫毛微漾着,温声说:“有点晚了,早点多好。” 自始至终,她没有看过他,他也无所谓。 天地清寂,黎明前夕,绝佳时间点,掐死她如何。 “thedayisco蜜ngasthedoomtrial, imallthelivestodie,” 礼赞, 为美,为x,为你。 为灵魂深径无处遁形的杀戮。 子弹是她上的,膛是她推的,枪是她递的。 她是空蒙彼岸不可及。 她是赴死众生。 灵魂要去爱,在意识到前就将肉体祭奠。 “pleasestayinmydreams。”ρΘ18℃.cΘM(po18c.com) -- ρó①㈧sм.©Oм 28 难得好天,朝艳施舍进这一方天地,对影竟成双了。 暖阳晕染她发她唇,她眉她睫,撩过他眼,以额抵额,汗交融,连声音都柔和。 美得残忍,美得自私。 覃昀这些日子,三年日夜不分,五年黑白颠倒,地狱火推劈条血路,那路的尽头,燃作腥红。 都嘲笑他身败名裂,是名,对他有什么用,万人拥护过也得潦草退场。 他能熟知游戏精髓,却握不住自身命运,他早认输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火光燃烧殆尽后,是这幕恒久的橘色。 她闭眼,他看她。 陆烟笑了,眼角无意识流淌的泪痕未g,好像要把所有疲惫释放出来,“早点,凭你的技术,能让我上瘾。” 如果再装像一点,瞒我瞒他。 兴许累到至极,氛围气急败坏式暧昧。 晨风过耳,男性独有的热息笼罩她,包裹她,颤栗着在肌肤上留下痕迹。 陆烟心里默数,等他松手好利落站稳。 覃昀反而没动。 后颈,发在扫。 十秒,二十五秒…… 气温蒸升。 陆烟睁开眼,望进他眼里的自己。 陌生。 除了陌生,别无其他。 静了,安静了。 她沉声道,“想说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看不清,平静下暗涌波涛。 “陆烟。”男人嗓音从胸腔闷出,激的手肘麻了,“这话给几个人说过。” 陆烟愣了愣,戳穿了,她也没必要继续演。 “没数过。”他又肯定句式,不等她答,托着她t给移了个地儿。 天地旋转。 c。 陆烟吃痛地掉在窗台,枯叶从她肩头飘落,情绪全收回去,“爽完就这态度。” 她要起身,覃昀不许,压着她,腿被他死死禁锢。 陆烟不动了,“我有事。” 她没说谎,电话等她回复。 覃昀分开她腿,“现在确实还有事。” “嗯?”陆烟直白大胆地看着他,“这么喜欢上我。” 他黑眸b近,陆烟看进去,判断他酒醒没,“草你还需要理由?” 那是醒了。 陆烟后靠,脊背贴紧玻璃,邀请他,“进来。” …… 覃昀进来了,是嘴。 陆烟撑着窗户,脖颈绷一道性感弧线,穴口大幅度起伏。 她呼出口气,“你练过。” 问完她便后悔,好像她多喜欢似。 “练?”覃昀好笑,他逆着霞光抬头,她荡着浪花,光布满男人强势的身体,有种无法言喻的美感。 真正的x,何需绞尽脑汁。 他只要站在那,拥护者便无休无止的攀附,直到生命活气苟延残喘。 “用不着。” 陆烟忍耐着,张了张口,“我……”尽数咽下呻吟。 她不会求他放过她,只是喘息着,看顶灯失焦。覃昀不像之前,是温柔而有耐心,享受她身体传来每一丝极细微的变化。陆烟没撑住,不小心推开窗,半个身子落空,悬出窗外,凉意吹的她一紧。覃昀抬手扔衣服盖住她。 晨风,泥土,朝露,她嗅到衣服上他的味道。 搅乱房间原本的气味。 陆烟把衣服拉低了些,红霞,金云,残枝,在视线里不停晃动。她一直盯着,盯到眼酸疼,几乎认不得是什么才妥协闭眼。 阿门。 诅咒她永久陷落。 没救就没救,玩转人生这场游戏,她从来没赢过。 能掌握的,是不沉沦。 高潮边打转,陆烟紧抓着他发,轻声说:“我喜欢这样。” 这让她好受。 身体,思想,记忆。 她可以忘掉那段过去。 支配她的男人能完整拥有她。 被抱到床上,陆烟人还被快感控制,她湿透了,撞进来很顺利。 她清醒一瞬,听到他说:“我知道。” 她说过么。 你在对谁说。 没问出口。 仅无声推翻他醒了的结论。 她还想说,你都射进去了。 想了想,算了。 一次又一次,任他灌得满满当当。 覃昀。 在最后,她忽然抱住他,郑重叫他的名字。 是惯例。 无应答。 …… 窗帘紧闭,辨不清时间。 陆烟躺在衣衫被褥皱乱的凹陷处,身上虚掩。 覃昀稍侧目,就能看遍她,可他没有。该以何种身份去看。 沉默疲软在两人之间,挣扎滋长,被金属摩擦割断。 陆烟才动,也不急着穿衣,冲他指间一点,“给我。” 覃昀把玩着打火机,烟先砸过去,陆烟接住了。 她磕出一根,没点,想起什么说:“我确实没数过。” 她话云里雾里,覃昀吐出烟圈,烟雾朦胧,陆烟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过来,打火机却丢给她。 陆烟握手里,还残有体温,她护着火,橘色火星明明灭灭,烟过肺,又笃定说:“那算第一次。” 覃昀“嗯”了一声,不咸不淡,敷衍万分。 陆烟微微皱眉,觉得无聊,跟他瞎扯什么。她下床,脚尖勾起西装,直接真空套上。 都烂了,没的穿。 好在痕迹他留不多,外套扣子不用全系,那太丑了,她好歹是个十八线明星,基本审美有。 晃到角落,陆烟抿了抿唇,捡起她那碎渣手机,开屏信息是姜辰目。 头疼。 陆烟转身,正撞上覃昀目光,她懒得藏,颠了两下手机。 窗帘被他拉开,青天白日,灼眼。 覃昀掸掸烟灰,“我赔。” 赔p,她有钱。 陆烟走回去,弯腰与他平齐,“你劲儿用到正地行吗?” 她姿态,像俯首。 “哪儿?” 她张口就来,“我身上。” “行。”覃昀危险地眯眼,陆烟无话,落败,她很不爽。 幸好他没坚持,她手已经攥住门把,恍惚间身后人低沉呢喃,尤胜自言自语,茫然道,“真的……” 他们各说各,奇怪的是,都听懂了。 她以为听错了,天光明晰了他的棱角,额前发丝轻轻拨动,他似与景象分割。 他黑衣黑k上身时,总觉有点颓丧美,像背后有把匕首,推着他,往前走。赤裸相见,陆烟反倒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 陆烟没敢接着看,倚墙,“应该吧,我不怎么记事。” 覃昀没理,咬着烟自嘲地笑了。 陆烟攥紧拳头,垂眸,淡淡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别羡慕。” 过堂风穿空。 别羡慕。ρΘ18℃.cΘM(po18c.com) -- ρΘ❶8Y.cΘм 29 陆烟很累,洗完澡裹件浴巾倒在床上,人没什么精神,对着新手机空白界面发了会儿呆。 家里还保持走时的模样,满地狼藉,酒瓶横七竖八,床头烟灰缸烟蒂高堆砌,光照进来能照见浮尘,这便是活着的证明了。 人在世上要有念想,物件也好,人也好,总要找个盼头。陆烟没有,她不愿也不会以他物做寄托稻草。 对陆烟来说,成毅山和孟青,已经直白的展现给她残酷真相。 陆烟活着仅仅是不想死,下一秒发生的事永远无法捉摸,她太好奇这条路会奔向哪里。 一无所有的人最轻松,因为可以浪费自己。她虽有老,挂名号而已,往更长远了看,万一有天她死在床上,冠以亲人名的他们大概骨灰都不给她领。 陆烟捏着指甲盖大小的窃听器,她试了试,磨钝,难留痕,可——好像刺到某个人了。 姜辰目之前的三通来电是陌生号码,她手机一年响不了几次,怕漏了什么,打回去是空号,现在似乎知道源自谁。 事实上陆烟觉得推论荒谬,收集影片尚且符合韩汀品味,窃听未免过于庸俗。她怀疑吸毒降智,如果这个借口不成立,那她也无话可说。 当年跟手机一起送的还有把枪,什么型号她不清楚,卸了弹匣,里面就一颗子弹,没意思,礼物拆掉便塞柜子里。 手机放着没用过,这次是临场救火,谁曾想火没救成,又浇了把油。 别说陆烟那时年轻,如今世面见多,韩汀的美,还能算独一档。 随便望一眼,温和谦彬的外表便能使人嵌入温柔乡,看似板正规矩的皮囊剖开,是按耐的克制,又不全是隐忍,仿佛贪婪无厌,确切的,应该是虔诚探找,只差契机。 他b覃昀高级,可她陆烟是市井之徒,高“下里巴人”都显附庸风雅,他的谜,她懒的去猜。 温水送完药,窃听器被毫不留情丢进杯底。入睡前她想,覃昀这个人挺有让她断舍离的本事。 先人真会造字,断舍离。断过往,舍冗余,离情。 不过,凑巧罢了,她不需要别人帮。 * 网络对倪如姿的口诛讨伐愈演愈烈,岁月静好、清高、女强人……她立的人设反成人人诋毁的证据。 网友马后炮扒出她与任屿在一起的细节,对照害死孟青的那张图片,挥拳断言当初厮混的是倪如姿。 他们是如此笃定,又如此兴奋地加害他人——只要“他”不是自己。 多可笑,在孟青长眠十一月后,竟然以这种方式还她清白,孟皖没半分庆幸,如果她知道也不会开心,她没有干干净净入土。更何况孟青被再次顶上热搜,榨干最后一丝价值,人血馒头吃一吃,好滋味。 任屿的加入使浪推到高处,进而疲软,热搜很快撤掉,他们声讨的方向错了,倪如姿入行多年,左手握权,右手掌利,关键时刻公司或许会退缩,但她背后山有多高他们忘了。能走到今天,倪如姿靠的从来不是同归于尽。 可韩汀y是逼她认识这四个字。 倪如姿深知她有弱点,任屿是她的弱点。她清楚韩汀明白,毕竟那是她真心实意喜欢过三天的人。 她是唯一一个韩汀向外界承认的女友,倪如姿了解过韩汀为人性格,以为他对她的分寸是特例,他那么彬彬有度,做爱时照顾她的感受,后来方醒悟他是装出来对她感兴趣。 倪如姿琢磨过他堂堂韩氏独子非她不可的理由,能有什么用,无非是韩家路走窄了,需要扩充资源,找来她背后的资本续命。 各自轻松,他们关系持续了一年。商人刀尖舔血,情爱脚下淌。 她会认识,但让她跪下,还远远不够。 正想着,人到了。 光暗的刚刚好,韩汀镶在黑影里,打眼扫过去,面不是温善,是凶煞。 “倪小姐,久等了。”他冲她稍抬眼,漫不经心道。 生分的称呼,倪如姿倒听的顺耳,“刚到。” 韩汀落座,包间就来人换了酒水,倪如姿记得很清,那天陆烟喝的正是这种,讽刺极了,“我不把那些东西发出来,你就放过他吗?” 倪如姿极淡地笑了声,收在唇角,没往里寻,“是吗?” 韩汀懒散坐着,右手垂放在交叠膝上,拿酒杯的手晃了晃,“倪小姐坐太端正了”。 酒遮掩不住女人香,他领口扣子开两颗,袖子挽至小臂,可惜没痕迹,他一向偏好绑着手做。 倪如姿又沉声道:“是不是?”她盯着来的目的,绷紧手里的箭。 韩汀垂眸看了她几秒,那几秒,风吹草低见牛羊,“当然。” 光线诡异轮转着,匍匐着,交织明暗分界,唯有鹰隼样的洞察力突破无形张网。 桌上一杯酒,是淬了毒,女人也喝。 她拿起来,“没想到有一天,你竟然也这么卑微。” 酒饮尽,恩仇具现。杯盏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卑微。 区区两个字听的韩汀心头直跳,笑意淡了七分,可在这氛围里,谁看得见。 “韩汀,你老了。”她s中要害,“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跟你。” 毒品双刃,他真老了,精神机能步入暮年。 老之将死? 他不会,他的身体还维持着兴奋,嗅觉又是何其敏锐,否则笼子里那个可怜的女人怎么死心塌地任他玩。 “倪小姐。”韩汀慢条斯理落杯,上目线浅抬,光影中厮杀,“‘如果’本身就是伪命题。” “你难道不是在求解伪命题?”倪如姿冷声截断,“那个陆烟。” 事情闹越大,闹越久,就更加证实她的猜测。 回头草好吃么,韩氏独子。 倪如姿起身,“她也牵连其中,你不怕。”她像孟青一样抱头逃窜。 韩汀笑意颇胜,语气却完全冷下来,“其实,任何人自杀都不稀奇。” 一语双关。 倪如姿定住了。 “书上看的。”他不疾不徐地补充,“老了,对知识有了需求,没事看几页。” 倪如姿沉默未答,没走多远,身后男音又道,“对了,过些天的聚会倪小姐还来不来?” 帷幕掀动,“不用了。” * 狗咬狗,陆烟h雀在后,不管是不是韩汀想要的结果。 姜辰目接到消息,惊得跳脚,任屿主动退出真人秀,还……付了他们的违约金?! 他一时接受不了天降馅饼,灌了整整两壶热水,烧到元神与肉体分家。 幸亏他签的有公司,这他妈算被迫失业? 呸。 缓回神通知他家那位,意料之中无人接听,熬了一宿,祖宗才打来,就一句,人好像没睡醒,声音有点懒,“那分道扬镳吧,辰哥,再见。” “……”。 得,都绝。 不伺候了,还省事。 他上次真情实意掏心窝子说的话,全当他自作多情。ρΘ18℃.cΘM(po18c.com) -- ρó①㈧sм.©Oм 30 那天,陆烟其实没怎么睡。 清醒也意味着又一种安眠药对她失效了。 话题热度退淡后孟皖找过她,说找她聊聊,聊聊彼此。 陆烟拒绝了,她知道孟皖是在求救,医者不自医,需要外力拉她一把。更清楚她想套出点话,用广泛的同理心帮她。 但她已经放弃去看医生,药是她之前存的,原本想着事情办完哪天没地儿去了,就下去。找着她妈,亲眼看她们有多相像。 陆烟叼着烟,笑得无奈。 可能她根本不会认她这所谓的女儿。 烟雾风中狂摆,和她的衣袂。黑发被随意挽起,零散几根扫在肩头。 秋雨落了一场再一场,冬来的悄无声息。 落地窗大敞,屋内没开灯,黯淡火星照亮不夜城灯火辉煌。 特热闹,即便枯叶堆了满地,整条街来个人影都像鬼影,萧瑟的也永远没有“人”这个名词。 陆烟头抵着窗棱,微屈右腿,地板冰凉,凉意由内渗到外,她深吸了口烟,烟刚溜着唇边出来很快就散了。 倪如姿这次挺让她意外,除去刚开始的强硬,最近言行举动跟脱胎换骨似的,工作室不回应,本人不澄清,热搜生生挂一周,直至另一层浪打翻它。 瞥掉孟青那件事,网上查到的资料都显示倪家生意势力b韩氏集团多一倍,倪如姿作为幺女,难道会甘心她受委屈。 倘使她性格如此,不争不抢,或许能解释,可她b死人都毫无愧疚。 陆烟享受不了她的家境,但这感觉,她有过。 看来韩汀插手了,至于他为什么搅浑水,陆烟想起孟皖给她看的两类照片,猜测大概率是有人抢在他前面做事,他生气了。 男人到底是用哪儿思考的,什么都要b,床上问她行不行,害人也得分高下。 但显然,韩汀占三六九等的九。 她之前睡过的男人,在她眼里算一碗水端平——死了。希望渺茫跟在地狱有何区别,陆烟知道韩汀手段高明,毕竟送枪作礼物的人可不多见。 法律,法律,很多时候,宣判只是选择了一种较为理性的公正,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必定掺杂了其他颜色。 钻漏洞见缝插针逃之夭夭,简直易如反掌。陆烟深有体会。 平心而论,令陆烟彻底记住韩汀的确实是他的做派,天生懂怎么吸引注意。 她能算清与他分开的时间,不是有多在意,若不见他,连模样都忘了。 韩氏收购倪家旗下公司,韩汀身为接班人去了,发布会结束有记者鲁莽拦住centenario,韩汀心情不错,搭眼看去,嘴角噙淡笑。 媒t喜欢八卦,热衷yin干死,从一而终,没变过。 问些生意上的杂七杂八,是幌子,韩汀却给足他们面子,问到与倪如姿相关,他打了太极。 韩汀回答的是好久不见之类。 娱乐报纸连夜写,夸大其词旧情未了。陆烟是从片场女演员口中得知的消息,那人希冀火苗烧得旺,企图看出点独家新闻。 可惜陆烟表情管理一流,她没得逞。 下班回家陆烟查了查日期。 敷衍了事的惯用语,他说来反而饱含情绪。 三个月里,印象最深的是这句“好久不见”。 她有幸做菩萨那天,韩汀刚磕完药,现在想想她敢答应,钱作祟。 有钱即是权,变花样玩女人。 这些女人大多是会所头牌,随便一个即颠倒众生,她们有的是自愿来当牺牲品,有的则被b来赚钱,像这样的赌局她们来一次一个月都可以免去接客。 公子哥大发善心,无非看中廉价。 弄死了,挨骂的是她们。不知检点,遭报应了吧。 陆烟记得那晚,月朗星稀,夜空清澈,似乎有云层叠。 照的地上,死一般沉寂。甚至仔细听,还有低低啜泣声。 远处山头,鬼魅b划着弓箭,沸水里翻滚着气泡。 声音从身侧断断续续传。 吵。 陆烟瞥了一眼,她在怕,目光闪躲,蜷缩地退了几碎步。 当时陆烟并没料到会捡她,她穿着a货,衣服不合身,宽大罩着,像披了层塑料袋,半高领掩盖不住脖颈的瘀痕。 韩汀叫她。 正上方月亮照着前路,他踏光而下,是真正的居高临下。 陆烟第二次觉得,月色是那么脏。 浑浊一滩水,从头淋到脚。 他说,“帮我赢了,给你加价。” 干嘛跟钱闹别扭。 好,她不假思索道。 被蒙住眼瞬间,陆烟想自己以前真笨,哪需要狠烈的东西,蒙住,一切都会消失。 手帕并不密实,陆烟依稀还看到一排火光,周遭杂音混乱,树叶低响,鸟叫,呜咽,嬉骂,沸水,在隐蔽山头,组成完整的炼狱。 她只听得一支利箭猛然出鞘。哭声戛然而止,随之传来重物与地面剧烈地摩擦,由远及近。 c啊,太会玩。 陆烟很轻地笑了声。 那不是害怕,是唾弃。 唾弃悲哀的人贱命,生不由己。 韩汀耳朵真灵,听见了,摩挲她指尖,“后悔了?” 她的表情有丝毫恐惧么。 她没问。 这种情况下,陆烟自然听话,乖乖摇头。 韩汀在她唇角落下赏赐一吻,口红也印他唇上,艳丽滴血。 圈里都清楚韩汀的实力,他们来参加赌局是凑数,因为他找的女人个个生命力顽强。 可是今天,他蒙着眼,用来赌局的女人也蒙着眼,他们侥幸的以为,他会输。 更想看这个女人尿裤子,他们张着嘴探头探脑的样子神似流哈喇子的野狗,蠢蠢欲动想去闻尿骚不骚。 韩汀收敛神色,弓拉弯,看戏的气哽在喉咙,好像绷紧的是他们的骨头而非弦,他什么没说就已掌控全局。 云吹开,都得见,此刻,他分明是稳c胜券。 陆烟永远忘不了铁器镶进木板的声音,无关情爱,无关压迫,响到心发颤。 她高潮了,在那里。 箭射在头顶,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有懊恼的,有瑟瑟发抖的,有嘲讽的,陆烟好像将他们扫视一圈,最后有所感的停在韩汀的方向。 实际是她一直保持站定的姿势,直到韩汀握住手,她才从顶峰跌落。 他帮她解下丝帕,敬她见天日的第一句话便是[好久不见]。 陆烟还没来得及看他,话就渡来,他微弯眉眼,黑暗里捕捉明细。 她僵住了,脚底生了根,难以抬起。 他们又做了些其他,包括爱,可都不及那一箭空心。 他那句意思无法解读为想念。 是把性命交给我,感觉如何。 报纸头条浓墨重彩的话也不是对倪如姿说的,是她。 陆烟很少后悔,如果重来,挤都要挤出笑。 生命于她,早走到终点。 她不会为苟且,将自我拱手让出。 …… 陆烟捻灭烟,准备站起来,手机先响了。 陆石鹏声线颤极,语无l次带来她盼望很久的消息。 成毅山神志模糊半夜跳楼了。 陆烟唇紧抿,她想做的事,总有慈善家挣着抢。 有点遗憾的,他没死成。 转念又觉,她还没有,他凭什么自杀?ρΘ18℃.cΘM(po18c.com) -- 31 冬来尘世踏足没多久,光渗不到的角落都烙上了痕迹,随便挑时间街道走一圈,空气和天色始终是那样,g又脏,灰扑扑的。 本来就没什么活气,柯以桥扔完枯死绿植,窝空调对风口,冷得牙快掉了。 疑心坏了,柯以桥拿遥控器琢磨半天,温度飚到三十,这要不他脑子烧坏,就是凶宅。后者果断被否定,房子是他找的,覃昀出手阔绰,给的要求是离鹿角公寓近点,原因柯以桥心知肚明,也没劝他。 覃昀当时刚出来不久,三年更新换代能把活人磨成死人,他有私心,办事的效力接近龟速,一个月内看了不少房源,脚却没付诸行动。 但柯以桥着实低了覃昀的承受极限,两天内他几乎全掌握了,有形的还有无形的。他有驯服时间的能力,只是他的心和眼处于两条平行线,或者说它们曾在某个时间节点相遇,而后背道而驰,一个往前走,一个向后退。 而他故作轻松一遍又一遍路过交叉口,柯以桥知道,不是放下了,是他从来没想要正确的方向。他的路在那里断掉,短短一截,是他天蛰。 那段时间柯以桥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天到晚没个影儿,他有时怀疑覃昀这小子修过仙。 基于前车之鉴,柯以桥跟踪他,跟到店门口便停了。老天偏颇得很,他高技术头发数都能数过来,他三天两头往酒吧跑,还是高消费场所左巷。柯以桥立马去看了房,价钱往高了选。 柯以桥躺在双人宽沙发里,柠檬没吃,先被自己弄酸了。 覃昀再折腾,和他有什么关系,顶多一辈子待监狱,他抽空给沾亲带故的表弟送点东西,仅此而已。 柯以桥关掉电脑,换了舒服姿势,这别墅覃昀住的真憋屈,他要没向楼上看眼,差点以为是八十平的板房。 有钱确实好,如果不亲自体验,他差点被活在当下,知足常乐的鸡汤荼毒了。 覃昀去和风县前找他,直接撂张银行卡,说让他看家的意思,具t没交代,语气记得清,挺那啥的,烦躁。 覃昀变得矛盾,这是柯以桥最近发现的,常常沉默。他做职业选手时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现在愈来愈违背了遵循的规则——他想输。 人一旦想输,什么都完了。非是无欲无念,是所求远在高塔,通途达不到的南方之夜,输得一败涂地,不得清醒。他押的注就印证了。 何事,柯以桥稍微转脑便知晓,但他被所谓的想法震慑了,权衡利弊,他答应。 可快一周,别说人,毛都没飞进来。 没来干脆就别来了,有阴影,他百分之万不想和她惹交集。 柯以桥抱着侥幸点了外卖。 挺快,十多分钟,他去开门,堪堪拉出条缝,凄风透心凉,女音也冷淡不少,“你的——” 对方在看到他一瞬,话停住。 柯以桥没注意,他敲代码缺氧,覃昀冰箱压根是空的,水果还是顺道买来,他先望见她穿着,有点不对,谁穿西装送餐。视线缓缓按寸挪动,女人衔着烟眼神凉凉,在他面上扫过一圈,柯以桥喉咙紧了紧。 这目光没什么重量,柯以桥仍旧下意识要关门。 错愕的也有陆烟,不过b他反应快,抵着门进屋,轻车熟路找到烟灰缸掸掸烟灰,转身问他,话里话外轻佻意十足,“覃昀呢?” 他还真深藏不露,男的也行,陆烟微蹙眉,烟散后不耐烦很快消失。 她实在不想再回忆起跟韩汀玩那次,郊区别墅来了十几个人,男的女的,混着高,x别失真,跳交谊舞一样,视觉美感强烈。 韩汀这人爱干净,又喜欢欣赏,带陆烟到阁楼。暗银丝绒帘拉开,艳靡奢光变幻,照在男人迸着异样笑的眼尾,他睥睨天下般,垂眸望了望,炫耀似问她,“好看吗?” 窗是镀膜材质,陆烟那天依韩汀意思穿了淡银吊带礼服,华丽灯与男人指中星火在裙摆璀璨着,她看了会儿。 酒肉林池,放纵癫狂,天x破壳而出,拥抱原始欲望。 这么多同时观赏还是有点恶心,她也没和同性做过。 韩汀很满意,她走到身后都没发现,她奉承道,“没你好看。” 他低低笑一声,抵着玻璃被进入时,陆烟才确定,他眸底灼焰皆因他脚下的欲望痴缠。 他望的不是众生,是他的终生。 他追寻的和陆烟相反,明白这点,陆烟自得轻松,他们关系撇清是迟早的事,韩汀帮忙提速罢了。 柯以桥带上门,看看她,看看门,匪夷所思就剩说出口了,这到底是谁家。 她又问,“他人呢?” “不在。”柯以桥倒了杯水给她,陆烟明显感觉他走得慢。 “你要有急事,我可以帮你联系他。” 他们并非初识,他这条坡腿,认真算起来,账有她的一份。 打他的是当地有名的地痞,流氓出街,乌泱泱一片,人都绕道走。 柯以桥吃亏就吃亏在,撞醉酒的枪口上,隔了万丈,y是被找茬。他被推推搡搡到老街胡同,那是废弃建筑地,死过人,树腰围的警戒线还在,风吹雨淋,烂的烂,皱的皱,房顶破了个洞,整天漏风。 忍忍,柯以桥这样说服自己,他们不敢闹出人命。 拳打脚踢完,他抱着头,全身没有块好皮,听声音有人散了,他知道没走完,因为一双高跟鞋一直在他眼前,自始至终钉在那里,置身事外,好悠闲。 挨棍前,他看了她一眼。 十七岁的小姑娘,浑然天成的妖。她从领头胸前口袋抽了根烟点,长发拢到耳后,咬烟对火,冲领头说:“别打死了。” 时至今日,柯以桥早淡忘当时的疼痛与记忆,可她那个笑他记得,像y天苍穹下的风,自私的等待惊涛骇浪。 他以为陆烟会问你是谁,或者怎么是你,他们有一面之缘。 谁知道开口第一句问的是那小子,他有些气也有些庆幸。 没认出来。 陆烟接了,没喝,放桌上,清脆一响。 和覃昀能有什么急事,陆烟g了抹淡笑,“不用你帮。” 她准备开车去机场,才发现上次开回来的车没还,顺便取落的东西。 “……”柯以桥竟品到别的意味,清了清嗓子,斟酌措辞道,“你是……?” “看不出来?”陆烟从沙发缝夹出只墨绿耳坠,和她左耳是一对。 等她下句话的时候,柯以桥捏紧了拳头,生怕平地惊雷。 他们是不可能,也是最可能的。 陆烟倒收住了,带好耳坠,懒散地抛玩钥匙,“你觉得我是他什么?” 她又露出那样的表情,微微侧头看他,可有哪里明显不一样了,至于是什么,柯以桥猜大概是受娱乐圈洗礼,乖顺了。 她沉默一瞬,柯以桥脊背僵直,正欲开口缓解尴尬,钥匙撂过来,他接住,听见她说:“炮友。” 柯以桥:“…………” 覃昀到底要怎么玩,他高不懂了。 柯以桥看得出陆烟心思不在,一根烟抽了几口她指腹捻灭扔垃圾桶。 他都替她疼。 柯以桥晃晃脑袋,将c蛋同情扔九霄,心疼她不如心疼他腿。 陆烟起身离开,他没留人,只是在她踏出门那刻,突然喊她,“你去哪?” 他本意是想打听动向,不过好像…… “嗯?”陆烟饶有兴致。 “那什么。”柯以桥从小文科不好,要不然也不会走计算机,他使劲搜刮语言,努力挽回,“覃昀回来我好告诉他。” 脱口而出又无法撤回,有地缝他就钻了, 出乎意料,陆烟答道。 “去吊丧。” 去世了? 柯以桥愣神功夫,人已经不见。 答案可以说是锁定的,老弱病残成毅山全占了。 覃昀高的? 柯以桥拨他电话,关机。 虽然女人的话五分存疑,但成毅山是肇事车主是事实。 他彻底慌了。ρΘ18℃.cΘM(po18c.com) -- 32 陆烟连夜定机票。 落地,风有些喧嚣,吹得人影缭乱,最烈阳照大地,冷不似六月寒。 北方小镇得天独厚的优势,很久没有,单望一眼便使她假心假意快活的城市。 再怎么颠沛流离,记忆仍旧毫无保留砸过来。 其实她很早就到了,不过是和风县。颓败,无生机,景象和她离开前别无二样,如同裹了树脂,任凭周围瞬息万变,风雨欲来。 当年事情浇油灼火般烧沸,多米诺骨牌倒了一块,再不可能停止,人像过街老鼠逃窜,他们一家搬走,留蜚语在那里,任其生长。 可惜没长开,堆着厚厚的茧,那一辈人,老的老,死的死,真相出乎意料入土。 现在网上疯传的版本,精心打磨过几十遍,有部分倒说中,她确实曾经差点失手杀了人。 间接。 走到背风处陆烟单手点了支烟,手机震动没停过,她极不耐地闭了闭眼,没有接。 只是去成毅山家办些事耽搁了时间,陆石鹏夺命电话不断。有人可吊着一口气,还敢叁心二意,陆烟抬眼,云层遮了大半日头,这么多年,他没变。 避重就轻,害怕就躲起来,地洞多得很,恐惧装满了,换个干净洞穴,便能时刻扮演老好人角色。 他是看见,那年陆石鹏清楚看见成毅山如何亲她,他不可置信瞪大双眼,眼白恐怖像缺失表针的表盘。 那十几秒,弹指消失,又长到没有回旋余地。 陆石鹏是个合格的儿子,独立体。可以说,人生规划简直完美,学生时代是羡艳的别人家孩子,如今事业完美、温柔体贴,当事人却明白,温柔无非是卑懦的挡箭牌,他永远跨不过那道坎。 索性她变了,最好都保持原样,她才不会心软。 等抽完一包,陆烟叫车去市中心。 人上车时,司机晃了眼,肤白肩平,光落一身,脸瞧不清,但莫名觉得墨镜下黑眸平静,美得锋芒。 长成这样水平,得拿多少东西来换。也不是常见的类型,司机眼熟,浮影卡在嘴边,稍有眉目,被关门声打断。 陆烟报了医院名字。 司机哦了声,边发动车子边说:“这时间那地方不好走,我走小道,远,但比大路快多了。” 半真半假,她穿着打扮怎么看都像外地来的,这种胸大无脑的美女糊弄起来特轻松。 话落往副驾驶瞅了瞅,陆烟抵着车窗,闻言,眼尾扫过他,漠然冷淡,“能到就行。” “到,肯定到——”他准备好些话,全被这一眼抹杀。 能有点活气吗?跟他妈窒息挂的一样。 倒更确信见过她,至于哪儿,忘了。 一想想到目的地,中途目不斜视,空调温度飙升极高。 医院附近停车难,好不容易靠边停,司机音都没出,付钱下车,仿佛渣男提裤无情。 这何止锋芒毕露,是插了满身刀。 离开前,司机降了车窗缝透气,无意望窗外,女人站定在马路中央,旁若无人地微仰头注视着对面耸立的建筑。 是唯一并存开始与结束的地方,有无上的殊荣与遗憾,可值得或不值得只有濒临尽头的人彻底明白。 几辆车和她擦身而过,她一动不动,似乎在找什么,摘掉墨镜,顺势朝他方向看了一眼。 一秒没到,很快收回去,他呼吸都不畅了。 不是,陆烟否定猜测。 他怎么可能会在。 陆烟别墨镜在西装口袋,动作慢了些,大概近段休息差,出现幻视。 楼下店买了束白花,空手而来一向不是她习惯。 病房在顶层,陆烟抱着花挤进人来人去的电梯。从她上来那刻,一群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和生死打交道的医院,她的打扮称得上精致。 陆烟谁也没看,身旁拥进又离开,换了一批一批,消毒水,点滴液,血腥味,聚集了所有不祥,直到剩她孤零一人,花香发酵。 病房门口比平时热闹,狭小空间回荡着单薄冰冷的问答,越近越清晰,拐角处陆烟停下了,那是审讯的语气和状态。 陆烟只是有点意外。 成毅山陷入昏迷,醒过来要看患者的求生意识,这是当晚陆石鹏告诉的情况。 很简单的自杀居然需要警察插手,她忽然笑了笑,就近把花束扔进垃圾桶,毕竟他们为了包庇蚂蚁敢踩死大象。 ** 来调查的警察看着很年轻,二十六七,长的眉清目秀,是怎么晒都不会黑的那种肤色。 职业习惯却走哪带哪,自打高跟鞋响他捕捉到人,余光就没移过。 接的这桩案件稀松平常,查来查去离不开家庭纠纷,精神问题。护工沉文婷发现成毅山的时候腿脚都软了,下意识打了110,他们赶到现场她还恍惚着,连救护车都没叫。 那晚他没见到家属,不放心,也有私事,想着亲自来看,好几次无功而返,本身已经不抱希望,谁曾想柳暗花明了。 喜怒哀乐全写脸上,陆烟觉得他该换个活计,免得惨死。成毅山的事都是陆石鹏管,医生自然对陆烟没有印象。 陆烟压根不想知道成毅山情况如何,从玻璃窗朝里边望了望,仪器上平稳的跳动恰好镶进视线。陆烟抿唇,背影看着有些丧。 陆石鹏不在,今天算白忙一场。 齐桑迟疑了一会儿,到她身边轻声道:“不要太难过,病人情况暂时乐观。”搭在女人背上的手掌悬空,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陆烟一七一鞋跟十厘米,高他半头,转回身时略低靠着门,好礼貌一笑。 意思是,你哪位。 齐桑这几年研究心理学,微表情运用炉火纯青破了次大案,何况她并没有掩饰太多,意识到冒犯了,他自我介绍,“你好,齐桑。” 陆烟垂眸,齐桑右手尴尬摆着,干咳两下,正盘算怎样,被轻握了握。女人手偏凉,泛得暖气像失效。 她和他绕弯,语气诚恳,“您有什么事么,我赶时间。” 白炽灯光将她打碎,再被他记忆黏合,齐桑记忆力超群,第一面他就认出,她是和风县当年车祸受害者的女儿。 车祸常有,但套话套到性侵的少之又少。是入职实习第一个案子,跟快退休的老警察,他非常深刻,提了百分之叁百劲儿。觉都少睡了,整夜拼证据,发誓还她公道。结果叁天后,前辈通知他已结案,齐桑初生牛犊据理力争,一句证据不足,无话可辩。 现有的东西确实勉强。 在牢狱,强奸犯是最低等。刑法课老师讲人性本恶,所以需要思考,需要引导,需要限制,总不能被它统治。 齐桑胸中满腔热血,甚至遵循的正义在那次被杀得片甲不留。后来,他努力研习,进修,晋升到市警局,经手相似强奸案,她们都怯懦但不怯惧,带希望说出事实,现实却鲜血淋漓。 无数次碰壁他才恍悟制服恶这头怪兽的武器,哪是所谓你我共知的善,是法律漏洞。 有些错误,我们必须承认,过了站也要下车走回去。 陆烟的案子成了刺,扎着他提醒别睡着。 “你应该忘了,当时我只是个小助理。”齐桑不管她有没有听懂,自言自语,无奈说:“那件事我很抱歉——” “齐警官。”陆烟悠闲磕根烟,“您认错人了。” 她指尖点下打火机,“我能去抽烟吗?” 齐桑沉默几秒,什么也没说,侧身让路。 “那。”陆烟唇边笑意淡许多,“谢谢。” 即使一秒,齐桑叹口气,他明显察觉,她仍记得。 等电梯间隙,齐桑瞥了眼垃圾桶,刚修剪的白菊,瓣上落了些水,欲盖它的腐烂,送逝者的。 追更: (яǒúωёǹωú.χyz(rouwenwu.xyz) -- 33 在长椅坐了一下午,她才接到陆石鹏电话。 手里那根烟,到底没点,食指拇指揉搓着,完全变了形,烟草一点一点掉光,她也跟着陷入执拗的冷静。 夕阳沉默,街道披上西红柿色,陆烟握着手机,和那副颓靡的橘融为一体,单薄而美丽。 陆烟故意没问他大忙人怎么不在,陆石鹏意外她非常认真地听完,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微,没来由的心虚。 他琢磨不通,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她像定时炸弹,让所有人鸡犬不宁,从存在开始。 网络扒光了陆烟,波及到他们,他的信息被泄露,会在凌晨收到满是污言秽语的短信,响起电话铃拨回去却是空号。 他是,陆烟当然逃不掉。 什么时候世界像包裹在壳里,骂着想看你笑话,只是生活着,微笑也会被说打扰。放眼现实,一个个都毕恭毕敬,鼓励安慰搅成屏障,抽干压榨最后的希望。 那些躲在屏幕后的人严重影响了陆石鹏,这次亦是,他逼不得已躲避,但他没有说。 一味地责怪与解释没有意义,他们都知道,都无能为力。 简单的道理在他们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行不通,痛苦要用谎言去遮盖,可谎言已经无法满足。 工作性质不允许陆石鹏和“如果”沾上边,那是毁灭性的,偏偏他的人生又和如果捆绑。 话道尽,于是死寂疯狂蔓延。 陆烟有一搭没一搭玩着打火机,声响和他心跳同频。 陆石鹏有不好的预感。 陆烟撑着膝盖站起来,光太刺了,她怔怔盯着,念出齐桑的名字,“当年处理车祸的警察。” 陆石鹏有点印象,“他……不是去世了?” 得知消息后,他去祭拜过,功成名遂的好警察。 陆烟说:“那个小实习生。” 那时他问很多,给了陆烟错觉。 “哦……”陆石鹏没注意,不过他们难得心平气和交谈,陆石鹏涌起难易察觉的笑,松了口气:“你见他了?怎么了?” 陆烟长发拢到耳后,光金灿灿,融她发间,“没事,感觉挺负责的。” 程度叫她想远离。 “警察都挺负责,爸的——”他赶紧改口,生怕惹到她,“成毅山的事还得感谢他们。” 找话题他不擅长,尤其对她。 陆烟没接话,折了烟,手指间把玩着,半晌,“挂了。” 陆石鹏他们还不知道,她曾向警察坦白一切。 最后的结果呢。 她回忆着,怎么就笑出声。很轻很轻,像大梦一场。 街道人流淌淌,她入了迷。从高处往下望,总有种冲动,纵身一跃可以解脱的干脆。 陆烟不认为她记有多清。她能在第二天就忘了孟青,忘了下一秒要做的事,她又能不合时宜想起许多细节,转折,致命点,她甚至能演示他们的表情语调,一字不落复述他们的话语。 饱受外界争议的演技,她有时恨极了。 她的精神状态是笑话,陆烟知道有多少人眼巴巴等她垮掉消失,包括亲人。 只是现在,能伤害她的只有她自己。 有人说,想通的无畏者举起了枪,没想通的勇敢者拿上了刀。在陆烟看来,都不如亲自去捅了他们。 …… “陆烟。” 温柔一声唤回思绪,陆烟循声转身。 她太专注,成茗观察她有段时间,她竟然没发觉。 成茗走前两步,牵过她拿烟的手合在掌心,“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帮她把烟扔了,“是石鹏说的吧。” 成茗嫁了好丈夫,待她尊重。结婚突然,成茗和成毅山一样,认定了就奋不顾身。但流言隔中央,大山一样。成茗是个理智的女人,她把事实告诉他,让他自己判断。自然,她是有把握的。 她没有做阔太太,相反,有属于她的事业,近几年无论穿着还是气质谈吐都有很大变化。 在陆烟这里,关于她的部分尚且停留在十四那年。 太远了。 这感觉太陌生了。 陆烟不动声色抽出手,抱臂说,“嗯。” 成茗任她,“我告诉过他别打扰你,你太忙了。” “不忙。” 成茗摇了摇头,幅度轻。 刚身后打量一番,她瘦了不少,脸色也差。黑料她看了,她这个年纪要想接受都要花费极大力气,陆烟如何过的,她其实能猜出来。 “去看过了吧。” 陆烟淡淡看她一眼,她已经料到答案。原谅没有想象中容易。 陆烟和她是那么像,幸好没有继承她的软弱。 陆烟锋利,尖锐,自我的分不出多余的爱给别人。 这样也好,没人能欺负她了。 成茗很怕去想她有没有受苦,娱乐圈明争暗斗,利益分割,只会比商界更甚。 天上的她不会愿意看到,她以生命守护的,被辱骂成狗。 陆烟习惯等待,习惯活在污泥,突然被人珍视看着,别扭得很。 她要走,成茗拦住她,“陪我吃个晚饭吧。” * 地方是成茗选的,远离市区,绕大半圈靠近和风县北边,依山傍水。 山风漾着吹来,茶饭沾染了清甜。 陆烟支着下巴歪头看她夹菜放自己面前,是她以前爱吃的。 见她没动,成茗问:“不喜欢?” 陆烟平静地看她,神情疏离,“不吃很久了。” 一是工作要求身材管理,二是食欲低了,有酒就能过活。 成茗不勉强,放下刀叉,略抱歉,“是我没准备好,下次你定。” 远处山峦薄雾环绕,灌进耳朵的话潮湿有力,“不管你多厌恶,总归要去看看她。” 听到这句陆烟终于给了表情,她还是喜欢直奔主题。 即使成茗举动多体贴自然,都无法掩饰她的刻意为之。 从她位置眺望,是埋葬她母亲的方向。她第一次去的时候天公作陪,细雨绵绵打花墓碑上的照片,石板夹缝里摇曳一株野菊花,人和花都足够动人。 陆烟没看她,风景美,那么随意侵犯感官。 “凭什么?”她问。 一声质问搞得成茗无奈,顿了顿,她说,“她是你妈妈啊。” “如果她在,她会难过的。” “陆烟,你不能永远这样。” 陆烟忽然沉默了。 她没法变,她有时心血来潮想看看旁边的风景,身体里那根弦一直绷着。 所以她只能沿着一条道走。 天色完全暗下来,雾气变很近,呵口气就散了。 “我现在挺好的。”陆烟很无情:“那就让她难过好了。” 隧道无尽压抑的黑,穷极一生摸不到光。 “你错了。”成茗反驳得宛如真理,“你还有爱人的能力,你有获得爱的权利,稍微停一停。累了来找我,这儿有你的家。” “陆烟。”成茗温柔劝道,“别把自己弄丢了。” -- 34 既然都这么说,也没有辩解的必要,陆烟顺着成茗意思在本市住下了。 繁华地段资本的游乐场,陆烟虽没有富到豪横,高消还是能满足。成茗见好就收,只要愿意改变,慢慢来,总会恢复原位。 陆烟做事讲究简单,活着嘛,找点乐趣。条条框框束缚太多未免是坏事,毕竟也演过青春活泼乖巧的大学生。 听到她答应去看陆母成茗欣喜的表情,她发自内心羡慕,没经历没共情,还真学不会。果然导演有两把刷子,哪天见他要诚恳道歉,您挑刺是对的,她泼水实在太过分。 蓝牙音响悠悠放着,陆烟滑在浴缸里,水漫过口鼻,忍到精神极限撑起来关掉,水滴落雪白胸脯。 音乐真烦。 本来挺喜欢,时间长了有些腻,那次之后直接换了。 两个不相干的事物一旦黏连一起,好像奶油里包裹着银针,要去享受就要承受刺痛。 陆烟没什么感觉,只是身体习惯了,开始渴望,浮现的都是他。 盯着手机拨号界面,她又开始琢磨,那到底是不是他。 * 原先的航班误点,柯以桥怕覃昀想不开,改签转机,忙得要死要活,等提心吊胆下飞机,闪电一劈撕开夜幕,天光炸亮。 柯以桥彻底体会喝口水都塞牙是何滋味。 出机场,看了眼表,十二点半。 柯以桥沉浸式欣赏了会儿雨景,决定再次拨覃昀电话。 意料之中忙音,柯以桥愤愤嘀咕,“别落我手里。” “落你手里怎样。” “……”靠雨这么大,竟然盖不住声音。 柯以桥思绪复杂地看着晴雨,老天仁慈,窗户糊了,门缝堵了,还记得留地洞。 辈分在这,柯以桥持理,说话有底气,他一五一十说明情况,讲完口干舌燥。 那头覃昀抽了根烟,轻笑了笑,“我闲吗?” 柯以桥扯着嘴角,过滤一些事实,“我跟着陆烟来的,成毅山好像出事了。” 飞的时候,柯以桥捋清思路,那女人一贯作风她了解,自私爱看热闹,搞不准她已经想起覃昀是谁,单纯为了探口风才告诉他。 静了快一分钟,柯以桥跟卡壳了眼都不眨,依照以前把姓陆的搬出来,生气或者什么,好歹给点反应。 “你……不应该说点什么?” 覃昀:“说什么。” “就,”柯以桥秉行知足常乐,“比如我在哪?” 十分钟后柯以桥窝在暖烘烘副驾,搓了搓手,自动忽略身侧人的低气压,“你在这儿竟然还有车。” 他以为覃昀不会长待,欢愉有,悲伤有,但后者太多,几乎把情绪全淹没了。 覃昀开了车窗,拿烟的手搭在窗沿,风雨飘进来。 “刚买的。” 柯以桥拂雨的动作陡然顿住,人比人气死人。 他后悔了,就该放任他然后接受法律制裁。 想想又觉得恶毒,看他重蹈覆辙再为不值得的人赔叁年,没人比他清楚意味着什么。 他可以到达旁人望尘莫及的高度,只要没有“过去”打扰。覃昀需要正常的生活,一个没有“过去”的生活。 覃昀的世界静止了,在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或许更早,但柯以桥又不是蛔虫,管他都算仁义至尽。 前窗被雨打的面目全非,像他。 七零八落的,拼凑不起来。 覃昀从未走出来,看似活得光鲜,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柯以桥瞟他一眼,话都咽下去了,“走吧。” 烟头早让雨浇灭了,覃昀扔了,油门踩到底,柯以桥骂咧着系上安全带,“我晕车!” 覃昀没理。 他那天见到的女人,确实是她。 * 定在周末,陆烟一个人去和风县的墓园,成茗忙急单赶不过来。有意无意陆烟懒得猜,反正她也要去。 成毅山希望和她合葬,得问问她愿不愿意,和女儿睡同一个男人心情怎样。 陆烟穿法式黑裙,踩光影而上。 天刚放晴,纯净如海,和她裙摆一样干净。 陆烟放下花,她还像从前笑容明艳。野菊多了,如果是花期,会簇拥着,但枯萎也美。 照片已经泛黄,旧到被这个时代抛弃。陆烟看了很久,四周安逸宁静,山风陪着她。 “我们一点也不像。”这是给她说的第一句话。 不夹杂其他私人情感,理性的判断。 “像我太委屈你了。” 陆烟望着照片上的人,无论如何叫不出口。偶尔梦到过,谈不上好坏,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闯进他们的幸福。 “你看男人的眼光不行。”陆烟想起他,抱臂的手蓦然攥紧,很快松开,“技术更差。” “他马上去找你,你看着办。” 极轻的一声,像叹息。 陆烟语气淡淡,又是狠绝,“我不恨你,也永远无法原谅你。” “我有时候想到底哪一步走错,你们都觉得是我害的。” “可是最近发现,不是我,是你们错了。” 错的太彻底,连弥补缝合的机会都没有。 她俯身点支烟给她,自己一根。 空荡山坡,两缕烟气兀自飘飞,始终交织不到一起。 太阳罩着她,阴影罩着她。 陆烟抽格外快,捻灭,对她说最后一句。 “不会再来了。” 她走的决绝,没有一丝留恋。未曾拥有过,离开也不遗憾。 她捱过小半辈子的地方,仔细想来荒唐到毫无道理。并存她的开始与结束,界线分明。 陆烟在墓园外把剩下的烟抽完。转身往回走,没料到碰见他。 不是错觉啊。 迎风坡风逆向吹过,覃昀靠着机车,头盔随意挂在后视镜。身旁常青树枝桠猛烈匍低摇晃,他头顶青天湛蓝澄澈,又弥漫乌鸦盘旋的荒凉,让人想献身的尖锐。 挺微妙的感觉,是想成为他共犯的低位低跪。 陆烟站着没动,看他手里装饰似的烟一点点燃烬,黑衬衫被翻涌漂亮弧度。 他穿这身很好看,当然不穿最好看。 “喂。” 潜意识舍不得打扰,声音刚出口就散了。 陆烟前走两步。 “覃昀——” 他转过身没应声,目光很深,头发似乎长了些。陆烟想说别留板寸,又一想她算什么,炮友罢了。 覃昀背对群山,她过来时肃穆的碑在倒退。 她在朝他走。 “你来看谁?”陆烟自然而然拿走他烟,晃了眼车没看到酒,但他身上酒气味重。 “与你无关。” 果然还是这样,跟欠他似的。 她红唇妖艳,烟雾轻吐出,眉眼微弯,“节哀啊。” 许久许久,他都没动静,陆烟抬眼去看,视线撞个正着。 天地寂静,晚风无声。 明明不是多情目,但哀伤一眼望穿。 陆烟愣了愣,先移开目光,“你喝醉了。” 她用了陈述句。 陆烟抗拒亲情,可他的她没资格去碰。 覃昀垂眸,她脚踝冻通红,反问,“冷吗?” 难得关心,陆烟好爽快地答,“冷。”她指了指,“衣服借我穿。” 话音刚落,下巴就被他死死捏紧。 陆烟不怕疼,锢在他视线里,眼神赤裸大胆,“这么着急。” 覃昀使了全力,她那种施舍的语气可真恶心。 她会来这里简直超乎想象,他跟着出租车到墓园口就停了,找家酒吧期间没忍住回来,她却还在。 “别自作多情了。” 覃昀放过她,末了甚至温柔抚摸被他弄红的皮肤。 “比你好的女人多的是。” 陆烟看他拿起头盔,惋惜道滑铁卢本卢。 她称得上业界天花板了,他怎么每次都这么敷衍。 她来回转着烟,冷不丁头上套了头盔,粗暴,耳环划破她脸颊。 “想让我送你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陆烟取下头盔,就一个,她抱着看他跨上机车,肩颈手臂之间线条流畅。 在覃昀发动那刻,陆烟摘耳环扔在常青树下,指腹抹掉血迹,俯身在他脖颈落吻。 她非常可以,轻而易举夺取击溃他,长久以来从未变过。 覃昀拽离她,眼神发了狠,“干什么。” 毕竟突然,离喉结有些距离,不过位置还行。 养眼的红色,陆烟满意地笑。 “你也别自作多情。” “我对所有人都这样。” 她重新戴上,环着他腰坐上去,男人体温隔层布料强势逼近。 首发:ωχ㈤㈠.Vīρ(wx51,vip) -- χτFгёё1.©ом 35 她得逞了,结果却不是臆想那样,有点挫败,像泛滥的水面波纹,说不明道不清。 陆烟能感觉出他越来越不对,因为车速赶上投胎,她没叫停。 跟他一起送死,血赚。她一直觉得自己会和满嘴肥肠的什么男人拼个你死我活,落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陆烟探身看了眼男人,握车把的双手青筋暴起,锋利削风。 生气了?还是吃醋了? 她斟酌两秒,抬手捞了把风,风流穿过指侧,像握住了从前丢失的,不敢奢求的。 物质有保障了,都爱变本加厉追求精神高潮。陆烟追了一阵,发现没什么用,童话太远,而她踩的是现实。 陆烟没有告诉他目的地,覃昀也没有问,这条路似乎能永远走下去。 如果他们都不开口。 覃昀走偏道,过了弯,人烟稀少,来往行人单手就能数清。 陆烟黑发舞得张扬,风把衣衫灌满,紧紧贴着,将陆烟和他之间缝隙填补。 她一身浓墨,车身是惨烈的赤红,在褪了色北方小镇肆意尽兴,以疯了一样的速度赴黄泉。 天地上只剩他们,人间绝色。 陆烟望着倒退迷糊的景物,有陌生,更多是熟悉,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ρΟ①㈧щ.cΟм(po18w.com) 在梦中不断折磨她的画面。 她被这些割裂分食,心脏血液逆流跳动,抱着他蓦然握紧拳头,许多声音尖叫,疯狂之后达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陆烟勾唇自嘲,她回来了。 覃昀对她何其敏锐,她虽常常沉默,但现在一反常态安静,连环着他腰腹的手臂也松了。 这个女人,看似完好如初,实则都是洞,漏风,漏到他这。 把她的蔫萎和多情,狂热和泥泞惩罚给他。 她不被原谅。 她是他的,她不是他的。 覃昀闭了闭眼,车速更快了。 陆烟没管撩飞的衣裙,脱掉高跟鞋拎手里,扶着他肩膀站起来,没掌握好平衡,不小心差点滑下去。 在覃昀急刹车前,陆烟环着他脖子,整个人爬他身上借力站稳,“别停。” 覃昀猛地放慢速度,语气比以往都冷,“你找死么。” 陆烟笑,颇为轻松晃了晃高跟鞋,“这不没死成吗,别担心,我不会死在你面前。” 她刚刚改变主意,拉他垫背有些可惜,他应该往前走。 手腕松了一瞬,又攥紧,像没有明天,发了狠攥紧,只是速度愈加慢,陆烟能清晰刻印一尺一寸曾埋葬她的土地。 覃昀想起什么,声调很低,“你可以的。”被远处火车轰鸣声吞噬。 陆烟踮起脚尖,视线落到浅池,荒废很久了,树枝围一圈,青苔浮在水面,在那里她被人摁着呛到快死了。 时间太远,年纪又小,怎么弄的记不大清,倒喝了不少水,还有笑声,好放荡。陆烟下意识拿烟,想起来抽完了,深吸一口气妥协,反正到这儿就没有好事儿。 陆烟默数,途经时毫不犹豫,抛垃圾一样好潇洒抛出去。 连带那些不堪的过去,屈辱,痛苦,喧骂,砸个粉碎。 扑通两声,惊天动地。 “覃昀——” 女人声音被风扬起,劈破头盔,涌入他耳膜。 覃昀咬了咬牙,她再这么莫名其妙叫他,就扔了她。 他没有听到下一句。 因为下雨了。 鼻息间是濡湿发霉的老旧建筑味道。 这破天阴晴不定。 陆烟轻嗤,她有点累,喊不动,干脆摘了他头盔,情人般耳鬓厮磨,低语呢喃道,“你有遗憾吗?” 覃昀不想理她,仍望向后视镜。 她看他的眼神有种克制的冷静,他认识,那年她求着留下也是这样,分寸拿捏得当,其实全是幌子。 觉得好玩,命都可以不要。 陆烟湿透了,湿衣勾勒曼妙曲线,发丝一缕一缕搭在肩头,她帮他挡大半雨。 市井沿街音乐放的响亮,合着雨闷闷的。 “其实没有我你分不清那些差别 结局还能多明显 别说你会难过 别说你想改变 被爱的人不用道歉” 她身边是疾风骤雨,怀抱温柔炙热。 “没有。” “是么。”他额际滴落的水滴滑到她手肘,陆烟审视片刻,放弃了,他说实话她也会忘。 成毅山的房子在触手可及地平线,陆烟自言自语,“我有很多。” 十二岁没能死尤甚,他们没死排第二。 “但不重要了。” 覃昀漠然目视前方,听她放屁,她今天跟喝假酒似的。 陆烟无所谓耸耸肩,给他说在哪停,“既然你没醉,待会儿抱我好了。” * 摩托车停在离成毅山家一条街,檐下避雨,仍有细雨零星打在脸颊,凉丝丝的。 覃昀下了车,拿走她正玩着的头盔,“下车。” 他不想去她家,怕会失控。 陆烟仿若未闻,盯着空落落手心,好一会儿才负手歪向他,“抱我,你答应了。” 是命令口吻。 她妆花了,整个人刚从水里捞出来,却不是楚楚动人那类,她落魄至此,也让人甘愿臣服。 他也是,陆烟想给他脱光,只她一人欣赏。 覃昀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你有够不要脸的。” 陆烟拧了拧湿发,水滚珠似落,“当你夸我了。” 他没耐心跟她耗,扯手腕硬把她拽下来,比预想容易。 陆烟站不稳,就靠着他胸膛,暖洋洋的很舒服,眉头轻皱了皱,“疼。” 她语调冷飘飘,惯有伎俩,覃昀习惯,“陆烟,再怎么矫气,别在我这演。” 陆烟情绪收很快。 他一向如此,算了。 “又不是没抱过。”她松手,“走吧。” 覃昀推开她跨上车,视线无意一瞥。 陆烟站定的位置,石板凹凸不平,蓄了水,应该是刚剌伤脚心,清水混着血丝在她脚底绽开来。 覃昀盯着那滩血水,笑得微讽刺。 陆烟这几年娱乐圈没白混,感受力洞察力都强,注意到便看着他,降低条件,“把我送过去就行。” 覃昀软硬不吃她知道,对其他人如何更不关心,她只是觉得她这样说,他一定答应。 她能自己过这条街,能做许多厌恶的事,世界那么大从不围着你转,人得学会低头。 可在他面前,无理取闹也坦荡。 炮友的新鲜劲淡去,他们彼此都将遗忘。 静了有段时间,檐边水啪嗒啪嗒敲着石板。 “上来。”覃昀淡淡说。 陆烟等的就是这句,老实了一路,进屋又赖账,吩咐他买点医用品。 覃昀倚着门框,扫量她:“别得寸进尺。” 陆烟露骨极了,边脱衣服边往里走:“我也没让你惯啊。” 她最近瘦得厉害,很少见的没气色,口红都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们才分开半个月而已。 覃昀看着她背影沉默。 陆烟发誓她不是故意摔倒,楼梯上摔下来简直要命,她没听到动静,以为他离开分神了几秒。 妈的,再不想他。 不过效果可观,覃昀丢下一句“等着”,人就摔门而出。 陆烟在原地发愣,疼都忘了。 还挺怜香惜玉。 成毅山把房子收拾很干净,陆烟佩服他,各种方面。 横竖他不抽烟,陆烟直接翻箱倒柜找出条尚合眼的浴巾,脱光,真空套上。 她没吹发,简单用项链挽了发髻,卸妆的时候往阁楼看了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 肯定有趣。 陆烟坐在客厅沙发,屋内暖气断了,她抱着自己,冷压过所有痛感。 她什么没想,也厌烦去想,任凉意渗透。 这陌生的家里,茫然的一切,似压榨警告,她是脏的。 覃昀速度比想象快,原本打算趁机做点其他,陆烟心思全无,不咸不淡地夺过药品,道谢没打算说,“你走吧。” 覃昀看着她,觉得自己荒唐可笑。 陆烟,她没有心的。 “你让我走就走?”他伸手用力捏住她下颚,轻而易举便可以毁灭,“当我是什么?” “不然呢。”陆烟非常冷漠,“你以为你是谁。” 陪她折腾半天,覃昀情绪到了爆发临界,他们都没察觉到两步远的陆石鹏。 陆石鹏裹着厚羽绒服,打着轻微牙颤,“陆……烟?” 出声,哑的不像话。 陆烟怔住,还有覃昀。 叁人相撞,大雨戛然而止。 -- χτFгёё1.©ом 36 天一瞬放晴,日头钻透低垂浓云,水光潋滟。 骤然放大的暖阳恶心了陆烟。 陆石鹏依旧顶着那个表情,熟悉的站位,所有的所有,都复制粘贴来,重演过去的剧本。 不同的是,她目之所及的这个男人是她愿意的。 这次她没有欺骗自己,她真的愿意,即便仅有身体。 陆烟撂陆石鹏在一旁,冷声道,“别管他,继续。” 陆烟要做什么,从来不在乎地点,她去解覃昀衣扣,在陆石鹏眼前,再一次。 从陆石鹏的角度,望见的是她恬不知耻的媚笑,亲昵浪荡的动作,她明知故犯。 陆石鹏想冲上去告诉她他知错了,他煎熬了八年,已经够了。 他只能想想罢,颤抖着转身,眼不见或许能净心。 陆烟没看到,她更加急切,妄图拽蹦他衣服。 覃昀任她,她这速度天黑前能解完都有够呛。 “你不用演,也不用做给谁看。” 覃昀的话自上方击落。 陆烟眼睫颤了一下,微低了低头,湿发黏在脸颊。 模样乖顺。ρΟ①㈧щ.cΟм(po18w.com) 他怎么丝毫面子都不给她留,陆烟复又慷慨施笑,“给你啊。” 她皮肤白到发亮,被光刷得灿熠熠,除了眼睛。 大概人淋了雨,情绪也沾湿厚重,演技反而成为她拖累,拖着躯体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刻意的伪装被呼之欲出的愤恨打败了。 覃昀黑眸盯着她,几乎要将她望穿。陆烟很能隐藏,只要她想,旁人看的是她自愿展示而非实意。 她不动他了,转手开始撕自己的衣服,就一片浴巾,简单至极。 在陆烟松扣带同时,覃昀捏住她手腕,力道惊人,她骨头都快碎了。 “疯子。”他说。 他眼神汹涌凶狠,陆烟不懂又惹到他哪根筋,举止轻薄,“他不是外人,怎么,怕了?” 怕。 覃昀笑了笑。 “怕就不会找你。”覃昀贴她耳畔,一字一顿,“跟着我,你最好老实点。” 陆烟扬了扬眉,“你命令我?” “还是在意我?” 她神情万分投入,迫不及待知晓下文,可真假参半,有多难辨。 有没有某个时刻她披露过真心。 覃昀想了想,甩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莫名其妙。 陆烟揉着发红手腕,微后靠抵着门,目送他背影,埋了很多言语葬了很多故事的背影。 无处可诉。 她气笑了。 脚步声愈发近,陆石鹏僵直的身体终于动了动。 覃昀跨上车时从后视镜赠了他一眼,陆石鹏神经猛地紧绷,仿佛千刀万剐。 过去这条长绳扼住他心脏,从一边生生刺进另一边,系了死结。 怎么回事?他在计划什么?他们进行到哪一步? 陆石鹏千般苦楚憋在心里,在看到门口的陆烟那刻化作羞辱愤怒。 他和日光一样,变质、扭曲了。 他说不会管这件事了。 他说过的。 雨落得快,蒸腾也快,陆石鹏站在那里,迈不出一步。他好冷,心像被剜了一块,风来回呼啸,带走温度。 陆石鹏出声叫她,陆烟才想起来他,进屋前顺带朝他轻抬了下巴。 无声在说,滚过来。 陆石鹏咬咬牙,跟上她。 这房子年代久远,装潢设计都染着浓重时间味道。成毅山的审美让这个家牢牢立起,每一处瓷砖缝隙,每一滴油漆涂料,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为了纪念他爱的人。 陆烟的母亲喜欢黑白,她不喜欢,她爱就爱炙切的红。 陆石鹏把窗户打开散气味,很明显的霉焦味,他皱了皱眉,看着陆烟。 她倚着楼梯扶手,没有坐下。 风淡淡吹着,拂过脸颊。 即使这样,陆石鹏的身心仍然火辣辣烧沸。 静了一会儿,陆石鹏问:“你回来过?” 陆烟换了舒服姿势,“废话。” 她浴巾随意裹着,遮羞根本不够。 陆石鹏转眼盯地面,地板纹路盘根错节开出花,他笃定地继续说:“你把阁楼的画烧了。” 哦,被发现了啊。陆烟流露意外表情,“是么,我不知道。” 谎话连篇。 有的人天生适合演戏,伪装成瘾,拆不穿的。 时间久了,戏中人都信以为真。 陆石鹏凝视着虚无,光束照耀的一方天地,浮沉颗粒清晰,在空气中盘旋打圈。 陆烟觉得他有话要说。 “他是谁?” “什么?”陆烟没明白。 还在装傻。 陆石鹏捂住脸,从掌心之中抬起头,“他是谁?” 陆烟无语,费好大功夫才意识到他的意思。 她反应过来,“就你看到的。” “又换了一个。” 他抽什么风。 陆烟不耐烦地看他,“和你没关系。”男女之间这点破事用不着遮掩,但她不想跟他聊这个话题,“嗯,对,又换了。” 她光脚站台阶之上,像只高傲轻蔑的孔雀。 慈悲的等他崩溃。 陆石鹏狼狈笑出声,“你和那些卖淫的……”当年撞见成毅山和她乱伦后,被成毅山一句藏着噎回去的话终于找到突破口,洪流一样淹没,“有什么区别,你们要说这是什么!” 他顿了顿,“难道说是爱!?” 陆石鹏平时唯唯诺诺,偶尔会提高音量吼出来,但歇斯底里的一面,陆烟第一次见。 她没有立刻反驳。 墙上挂钟一针一秒走,历久弥新。 陆烟后悔了,应该让他买烟的。 他也清楚话说太过了,头埋得很低,接近膝盖,双手十指交叉覆在头顶,以一个罪犯的姿态,“对不起。” 陆烟倒反应平淡,“不是,当然不是。” 爱是什么。 她不要。 这一生的爱恨都是堵四面环绕的镜子,照得她有多么不堪。 她不要。 “我只是想要他。” ——我只是想要他。 陆石鹏震慑于这句话,成毅山也如是说,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了。 他恍然原来有些事情早已定局。 陆烟不屑道,“我犯贱,成么。” 陆石鹏眼里溢满绝望,尝试几次,断续地说:“你知道他是谁?” 她耐性耗光:“覃昀。” 她知道的。 陆石鹏懊恼地锤头,深深叹气,一次又一次,填满整间房屋。 她明明知道,不…… 只是名字而已,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陆石鹏试图将这团记忆捋直,越清理越混乱。 “当年的出租车司机你还记得吗?”他终于放弃,问。 陆烟思绪一顿。 窗外太阳落了,万物失了色。 存在有期限,美好之物那样短暂,轻易崩塌。 那是条人命——陆烟活了二十五年,唯一抱愧疚的事情。 “记得。”她轻声说:“怎么会不记得。” 陆石鹏五指扎进发间,受刺激般不断搅弄、撕扯,像跌入巨大漩涡。 “他是那人的儿子。” 他缓缓移动目光。 陆烟异常平静,看不出波澜,似乎早猜到了,“你说什么?” 可她向他确认了。 非常容易理解的前因后果,绕着圈着,组成闭环。 医药品完完本本躺在客厅实木桌子上,买的多,从袋子里滚落,横倒。 他所有矛盾拨云见日,有了最终答案。 陆石鹏用五分钟就说完了,他静静看着陆烟,想找到些细微变化。 遗憾的是,她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甚至还有空调侃,“你觉得他是来报复的,才说给我听。” “你还是认为那件事是我的错。” 陆石鹏摇摇头。 陆烟有些怜悯地看着他,“你不必这样,事情是我做的,他之后怎样也不会连累到你们。” 他一遍遍摇头。 “哥。”陆石鹏心抖了。 “我好像没叫过你,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转身时风起苍岚,而陆石鹏只听到她说:“如果你想,我也可以跟你做。” 笑得不近人情,“啊,你给钱的话。” “不是。”他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腾地跑过去,却仍是迟了,陆烟已经摔门而出。 “不是……” 画毁了,人走了。 他重复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 γūsんūωū.àsΙà -- 37 “你要站多久?” 柯以桥洗漱完扯件他家居服换,出来看,人还在。 路过穿衣镜他抖了抖领口,眯着瞧了眼,都一米几,套上还大了。他嫌弃地啧嘴,朝里喊,“别抽了,小心得肺癌。” 覃昀背对他,没说好,没说不好,灯光热烈照他背影轮廓,像静止的雕塑。 孤独又孤傲。 柯以桥观察他叁四天了,挺正常,正常到太不正常。 老话说的,暴风雨前的平静。 不过按他这架势,得是海啸妖风泥石流。 今早醒来没在屋里见着人,这一回来就靠着飘窗抽烟,没两小时也有一个半钟,湿衣都蒸干,问他去哪了也是敷衍了事。 柯以桥拄着腿躬身看了一眼,车水马龙在雨的辉映下模糊成长长的银河,灌游于世的宇宙。 有个屁看头。 房子覃昀临时租来住的,离他原来的家不远,他每星期雇人去打扫,但自那之后再没踏进半步。 既然后遗症这么大,触景伤情小学生整天用的他不会不懂,就该抛弃一切,往更残忍的角度,忘掉感情。 覃昀找着车祸的两个人搭上自己坐牢那年,生活刚有好转,自毁前程的事他敢做,柯以桥怕极了重蹈覆辙。 有时候觉得他倔,是孤注一掷而非垂死挣扎的倔。 他在绝望地爱着。 你肯定去找她了。话打几转,又咽下去,柯以桥扶着腿进屋。 再等等吧。 他不去,她也会找来,曾经是,现在是,永不止息。 世上的有始有终,一旦追溯源头,大多无疾而终。它可以免于成为你的命运,但有人仍然会义无反顾去选择。 因为爱,没有赘词能够比肩。 不管是扭曲晦涩,还是平淡如水,都解释不通。 如果知道事情竟然一步步发展到无法控制,柯以桥当年怎么都要避免出现在那条街。 仔细想来,是他的错吧。 * 陆烟出门就想起来衣服没换。 她会回去吗? 当然不。 她沿街走了几米,到路灯底下抱臂靠着。 夜黑得不彻底,是浓稠的蓝墨水,泼洒也不均匀,繁星足够明亮,照人眉眼温柔。 陆烟看着突然想起什么,笑了笑,口鼻间白雾飘散。 天已经很冷了。 有八年了,距离那年那天有八年了。 时间好脆弱。 在能掌握的当下,也舍不得触碰,仿佛一碰就灰飞烟灭。 她后悔过,真的,但太多了,人生随便哪一段摘出来都是后悔。 活着真他妈头疼。 陆烟休息有五分钟,避开人多的马路继续溜着街逛,这个点老人小孩爱上街玩,和平安逸好景象。 她穿成这样能去哪。 只裹着浴巾,满脚污泥,鬼一样游荡的女人,隔大城市也算一绝,更别谈和风县。 不过存在即合理,她知道有个地方非常欢迎落单年轻的人。 鸡鸭通吃。 毕竟她混得比较出名,可惜同时期的应该变老变丑结婚生子了。 她这么想着,也就到了。 遥遥望一眼,大红灯笼高高挂着,风一吹,地上滚烫的影,几乎要成极乐之地代名词。 人来来去去,鬼魅经久不散。 这些年陆烟见识过很多美人,骨相皮相美,雌雄同体美,惊艳的耐看的。 但他们不同,是纯粹的魅,媚练就得炉火纯青,廉价有毒。 陆烟就近找了家店,要关门被她一脚推开。 老板娘吓一跳,嘴里骂着方言,陆烟虽然在和风县长大,但没机会接触,淡淡笑着,“关门这么早?” 正宗普通话,还带点京味儿,拍戏学过。 一听不像本地人。 老板娘回柜台拿瓜子嗑,时不时掀眼皮打量陆烟,眼线快飞到太平洋,都顾不上拢仿皮草。 个头挺高,脸看着也贵,说公主有点抬举,八成是逃出来的贱媳妇。 陆烟瞟见柜面摆的东西,“有烟吗?” “有啊。”老板娘随手掏了一杂牌给她,“一百。” 老板娘眼尖得很,看她手里颠了两下,又扔了打火机,“也一百啊。” 陆烟眼底笑意明晃晃,看着人又不似看你,老板娘不顺眼,打火机收回去,“买不起就走。” 陆烟掏一根烟,半倚柜台敲了敲玻璃面,清脆悦耳,“别啊。” 她直接散发把项链拍桌子上,Tiffany T系列,张导还是王导送的,反正不花她的钱,“挑几个最好的。” 这家店跟外面招揽的人一伙儿,和高消会所很像,区别就是廉价,人,设备,玩处,统统低劣风骚。 文明尽管向前发展,这种场所始终牢固的矗立,生根发芽,地有多深,根扎的有多深。 哺乳动物需要发泄兽欲,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一边冠冕堂皇地堆砌高堂,一边允许野蛮生长。 钱的脏净,其实分不清。 老板娘直勾勾盯着项链,瓜子都不嗑了,探究地朝陆烟一笑,塞进裤子口袋,“你这假的吧。” 有钱谁来她这儿,钱多找罪受? 陆烟趁她发愣顺了个打火机点着,吹一口烟圈,“你去验,假的我翻倍赔。” 她带手机了,只是这款式上的微笑刺眼,能卖则卖。 送东西应该学她,看口味送。 “行。”老板娘思忖半晌,拍了拍手上瓜子皮,“去里间等着。” 她揣着项链半只脚没踏出去,被陆烟喊住,“再带套衣服。” 老板娘皱了皱眉,嘀咕了句方言“屁事挺多”。 “随便,能穿就行。”陆烟自顾自掸了掸烟灰,向里去了。 老板娘扯了下嘴角,扭着身段春光洋溢冲人堆走。 陆烟凭记忆拐到她说的里间,额外装饰很少,用的基本都在,反正做起来灯一关谁看景美不美。 躺倒在沙发,陆烟抽了尽兴,整整一包,人还没来。 老板的效率过八年还是低,她记得第一次来推门,抹了满手灰,呛得止不住咳。揽的客也抠门,睡完就走,那是她恰巧没力气,不然要他半条命。 陆烟抬手覆上眼睛,房间够黑够静,灯、音乐全关着,声色犬马与她无关。 她抽困了,但睡不着。 盯着天花板顶灯,似乎这样能照进她的心,让她清醒,清楚自己是什么做的。 陆烟擅长的事少得可怜,想来想去,也就上床,从一而终。 性是她的欲望,男人不是,陆烟明白游戏规则,套路与反套路,认真就输了,所以才没有失足过,玩弄感情得心应手。 可现在有什么不同。 更难听的话她听过,陆石鹏那点排不上号,她气的是她忘了。 怎么能忘了呢。 她好像见过他很多次,可她一直看着一条路,那些细枝末节她漏了太多,实在找不到他的位置。 他的父母是谁她不关心,蓄谋已久也罢,陆烟认栽,她仅有的就剩命了。 给他,他有胆量要么。 她早有预感,尘埃落定,她竟松了口气。 那是能把握的兴奋。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长长的沉默的无边际的隧道,有了微弱的光。 她笃定,他会陪她做爱很多次,没有注解。 想到这陆烟浑身一颤。 妈的,要疯了。 她抄起离手边最近的话筒砸出去,跟推门而入的男人来了个硬碰硬。 “操——” 男人看清飞来横祸,倒吸口凉气,这工作又没保险。 声音怪好听,陆烟到他跟前俯身,她的头发滑他胸口,“抱歉。” 她气音问,“疼吗?” 男人耳根泛红连脚趾都酥麻,看到金主长相就更不疼了。 毫无疑问,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高级女人。 衣服递给她,“怎么不开灯。” 陆烟眼睛会说话,勾起人来游刃有余,现下低头浅笑,清瞳未曾染,“等你开呀。” 她稍稍侧头,指尖抚摸他伤口,她看着他,像揉进身体里,渗骨的慢性毒药。 陆烟闻到熟悉的味道,曾经被她抛弃的味道。 “不去开么?” 他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我去。” 他真的去开灯了,当着陆烟的面,还帮忙把ktv按开,选了他拿手的粤语歌,前奏在诉说。 “第一次?”陆烟挑眉。 “不是。” 陆烟嗯了声,“那就好。” 她拆了包装袋,是亮色运动套装,绝对不超过80元的材质。 “就你一个?”陆烟解掉浴巾。 他转身撞胴体,双手蓦然探向皮带,又无措背后,“我一个够了。” 他想说最后也要脱,别穿吧,秉着职业素养原地清零。 有的金主确实直奔主题。 挺狂。“你叫什么?” “杨贺昀。” “昀……”陆烟笑了笑,“再多叫几个人,太冷清了。” 灯光暗昧迷乱,晃得陆烟眼里都是重影。 陆烟又让杨贺昀带点酒,贵的烈的白的啤的,有多少拿多少。 他算了下,提成够半个月花,爽快答应。 顾客洒钱他们卖命,衣食父母谁不喜欢,何况有时候他们比较爽。 陆烟独自站着,关门声不轻不重。 老歌忧郁游离,难遇情人听也自妄地吟唱。 良久,她重新坐到沙发,白净浴巾盖在满是血污的双脚。 金主兴致低,几个男人都感觉得到,酒喝了七八瓶,一言未发。看钱的份儿,气氛冲往珠穆朗玛峰,病态热闹。 一群人越喝越兴奋,摇头晃脑,酒水喷成柱,淋了陆烟一身。 陆烟抽着烟看他们笑,偶尔目光丈量,深意他们都懂。 灯红酒绿不过如此。 都一样,这是一样的,可有些是相反的,朦胧的。 喝高了聊起黄话,陆烟接了几句,熔岩彻底喷发。 中途杨贺昀想起没唱的那首老歌,他执着地唱。 陆烟看着他,饮尽瓶中酒。 “来让我任性这情人节即兴, 独个攀塔尖不必等背影, 无伴侣做证也踏破苏州夜静, 让庭园扫兴” 她又启一瓶,一个朋克打扮的男人和她碰杯,揽着她腰坐,“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陆烟笑,“跟我搭讪可不能这样,小弟弟。” 扭头看他,他右唇角有唇钉,面泛红晕。 愣了愣,她靠他近些,“哪儿?” 包厢乱又吵,她声线低沉,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他尴尬挠发,“不是,就感觉你挺像一个明星。” 陆烟瘫他怀里,媚眼盈醉意,“谁啊。” 她蹭了蹭他的那里,他们紧紧相贴。 他忽然弓腰舔舐她嘴边酒渍,陆烟没躲,粗暴黏腻的感觉她很享受。 她不受控制地抱住他。 “陆烟。”怕她不认识,补充说:“和韩汀传绯闻那个。” “是么。”她这么出名啊。 她沉醉演艺事业,刚开个头,然后就听见他说,“她那个片子我看了好几遍。” 梦中人惊醒。 陆烟瞪大眼看他,看不清,好委屈,她鼻尖冻通红,眉轻皱着,“当然像。” “我这张脸照她整的。” 他震惊,捏了捏她的鼻子。 “自然吧。” 陆烟伸手拽他唇钉,扑了空,磕到沙发把手,男人撂下她去唱歌了。 天然自然有什么差别,洞又不变,随便钻。 歌到高潮,悲欢认领,她却什么也听不见。 “谁让我的生涯 天涯极苦闷, 开过天堂幻彩的大门, 我都坚持追寻命中的一半, 强硬到自满” …… 乐极生悲,悲极生乐,人们至死不渝的所求,都是场空。 陆烟笑得喘不上气。 酒瓶子甩地上,骨碌碌滚到墙角,响声只入她耳。 陆烟去摸手机,找了好久才发现在地板。 都和她作对。 她跌跌撞撞过去,熟练打十一个数字,还没拨,突然进来了另外的陌生号码,她不想接,手有自己想法,点到了。 “烟烟。” 免提,她凑近,男音成熟稳重。 “我们见一面。” 陆烟脑袋慢半拍,背景音响彻云霄,很难忽视。 “在酒吧?”他问。 喝醉要几十万的代价,酒醒只用叁个字。 “不在那。”她埋怨骄横,“见面可以,你来接我啊。” 他似乎想再说什么,陆烟挂了。 音乐震得她烦闷,但要遵守规则,他们包容了她的存在,她得忍耐。 陆烟扶着墙踉跄站起,一把拽过朋克男人衣领,将人带过来。 准确的说,是唇。 倾注她所有感情的吻,她霸道地侵略,自私地索取,在回忆里悲鸣。 还不够,需要更多更深。 “什么感觉?”以额抵额,她认真问。 “……”他懵逼了,干眨几下眼。 她提高音量,神情狠厉,“我亲你什么感觉!” 靠靠靠,哪来疯女人。 他站笔直,“很……很好。” 很好,是哪种好。 陆烟想问清楚,抬头就见男人慌张后退。 其他人见状,停止了动作,剩老歌痴魔。 仅一刹那。 陆烟的世界陷入了诡异的和谐。 他们在远离她。 ———— 首发:ρō壹8αc.cōм() -- 38 陆烟看着这些男人,觉得疲惫。 鸭就是鸭,还指望给钱能下蛋。 她没有生气,没有厌恶,甚至没有调侃。 她曾经也是如此,用肮脏的身体赚干净的钱。道德的制高点,在圆心。 单纯失望地摇了摇头,她知道不是对他们。 她拿来桌上的劣质香烟,火焰就送到,迷乱的小小房间,橘色波动在她黑眸,缓慢幽深。 举打火机的手酸了,拇指动了下,快要熄灭时陆烟弯腰,黑发遮住她的脸。萦绕在淡淡红光中,她像个皇后不可侵犯,裙下皆是屈服的臣民。 点着了。 一切照旧。 歌重新唱,游戏重新玩。 陆烟抬眼,殷勤献礼的是刚刚的朋克男,她眼尾在笑,弹了弹烟灰,坐回沙发。 “你唱歌很好听。”她说。 朋克男也不知道怎么应,似乎那一点把她的情绪点完了。 可丝毫看不出她的脆弱、狼狈,她很轻松。 她的举止态度就像在告诉他,亲吻抚摸其实是戏弄,他们根本不在她眼里。 陆烟掐准时间,在他来之前十分钟离开。 陆烟的身体里有许多男人,蜻蜓点水,潮汐拍岸一冲即灭。 真正刻在岩石上的,叁个还是四个,她记不太清。 陈温是她遇到的第二个,如果成毅山算。 他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她,或者说她愿意被他收留。她像只流浪猫,有吃的就跟着,合胃口了便赖着不走,捕食到笼子半夜也会嚣张逃跑,很难用常理描绘。这点吸引了艺术烂往骨子里的陈温。 那个时候她不是现在的陆烟,有部分是颠倒的——性的部分。 她嗟食着身体。 陈温的想法和那些人相似,各取所需互为己用。只是他会照顾她,浴缸里会放满温热的水,给她买红裙,成毅山从不给她买裙子,原因无他,爱是优秀的杀手。 九岁的陆烟一直飘在天上,直到遇见陈温才短暂着陆。 女人都怕被温柔乡缴械投降。她天真以为会长久下去,因为他的言语那么有信服力,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谎言挑不出漏洞。 也许有,但当时陈温的大掌把她掌握了,一叶障目,糊里糊涂。 一个在脏水里泡,见过最坏恶的人,竟然放松警惕,让他进来了。 多可笑。 他造就的温室固若金汤,她羽翼退化,收敛,温吞成刚破壳的雏鸟。 美好的日子细水长流了一段时间,不长,两周。 第六感切断了陆烟的幸福路,陈温的妻子找上门,说的头头是道,大张旗鼓让她自愿退学,她再恨她的丈夫也得保护他的名声。 她说,小姑娘,不要毁了自己。 陆烟很认真听完,努力消化话里深意,可以她半吊子成绩,最后只说了句谢谢。 她等不到陈温解释,事实上,从那以后就断了联系。幻境被打破,陆烟才看清他丑陋獠牙,躲在女人背后等着擦屁股的臭虫而已。 陆烟是陈温学校的,不在一个阶层。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在校园逛了一圈,大夏天,苍蝇嗡嗡叫,从陈温身边经过她什么没说,但她以牙还牙,那个眼神说明一切,只要有判断能力。但他依旧坐稳了教师的位置,听说还提拔了。 她瞎的真彻底。 陆烟坐在路灯下,胃里火烧火燎,一天没吃东西,淋雨喝酒,早受不住了。 顺道想到他,脑袋疼,往嘴里送烟手都哆哆嗦嗦。 手机屏幕还亮着,在亮灯下显得有些不堪一击。 陆烟盯着屏幕上一串倒背如流的数字,深深吐了一口烟。 * 十分钟后,一辆车平稳停在路边。 陆烟亮色运动服极为显眼,她坐在老街不远处,红灯笼与澄黄暖光交相辉映,黑暗里烧得滚烫。 陈温下了车大步流星赶过去,陆烟听到声音没抬头,他却先蹲下身,把她长发别到耳后,“大冷天,穿这么少。” 她的面容完全展示出来,精致的像艺术品,冬天爬上她的鼻头,耳垂,他浑身的热气都被吸收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去掉后半句,她已经不能和流浪猫相提并论,虽然他很希望她靠过来依赖自己,电话里她的语气是迫切想见他的。 她最后离开时那一眼,叫他心烦意乱。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面,知道她会离开和风县,只能从电视上得知她的消息,他会阻止妻子。 网上的言论把陆烟妖化,穷凶极恶这些文字竟然用来修饰她,他钻心痛。在他身边的陆烟,总是柔软无助。 陆烟依旧不语,呼口烟喷在他脸上,旧黄灯光照她凄美。 他又要捡她了。 陈温脱掉外衣要给她搭,陆烟不着痕迹地侧身,她站起来与他平视,“还是不一样。” 她笑了,指着他的宾利,“你现在挺有钱。” 陈温下意识皱了皱眉,喉结翕动。 陆烟在他深情注视中轻声说:“哦,忘了,她挺有钱的。” 风吹荡了陈温手里的西装,陆烟光脚踩在尘沙路面,烟雾偏离轨道,飘向陈温。 她不一样了。 足有一分钟,他平静地望着她,说是教养也不为过,他天生眉骨硬朗,但老态已经盖不住,“也不说一声,让我带双鞋。” 他明明只注意到脸。 西装搭在臂弯,他腾出手牵她,“外面冷,上车说。” 陆烟垂眼,他很自然地动作,让她恍惚他们之间事情发生的真实性。 “确实有点冷……” 她望向远处,安逸小镇沉睡在地尽头。 陆烟觉得好笑,越过他,拉开副驾驶车门,“你一个人来,还是两个人?” 陈温钉原地,发散的灯像个罩子,白雾迷蒙。他指尖细微一颤缩回去,缓了一阵,迈步走过去帮她关车门,“一个人。” “希望如此。” 陆烟好整以暇地回望,他避开了。 车内温度驱散了寒意,强烈的温差令肌肤颤栗。斜斜细光打湿眼前风景。 陈温递瓶水给她,陆烟没接,他便收着,“为什么回来不告诉我?” 陆烟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朋友说的,他碰巧看到了。” 陆烟对个中缘由不感兴趣,又抽了口烟,指腹捻灭扔出窗外。 他揉捏矿泉水瓶,近乎变形,语速比平时慢,“如果知道给你造成这么大伤害,我会阻止她。” 训练有素的机器,机械滴油地打字。 “没想到你竟然当了演员,其实看第一眼,我就觉得你非常适合。”他的神色是艺术家对艺术的憧憬向往,可偏添加其他佐料,“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我一直很愧疚,是我毁了你。” “但幸好,你没把我给你选的文身洗掉。”故意提醒。 记忆不可磨灭混乱撕裂,抽丝剥茧剥皮扒骨,恒亘在两具躯体之间简单的桥梁如此赤裸地拿来当呈堂证供。 很久远的事情,陆烟根本记不得店面名字,文身的是男是女,淡忘到她快遗忘疤痕所带的痛楚。和覃昀那晚,他亲吻的断续中她才勉强回想起陈温抱着她设计样式。 陆烟直犯恶心,空腹喝酒再进车里,她有点晕车,更不想听他说。 “所以找我原谅你。”她说:“见面就是要道歉么。” 她这几天听了太多,好像该道歉的是她。 陈温动作一滞,她什么都知道,他无法像从前只手遮天,遮她的天。 陆烟扶额睨他,“我这几年过的好不好,你不会从网上看么?” 陈温被这一眼抽干了力气,后背冒冷汗。 她开了门,风奔涌,“您快五十了吧,小孩没教过你么?” 刽子手挥刀见血。 他绷不住了,眼眶气得泛红。 “至于文身。”陆烟笑了笑,莫名想起覃昀来,“可能留着还有用。” 值得了,我去做,我活在当下。 “你……”他颤巍巍举起手指向她,满脸沟壑,老态龙钟。 她确实变了,犹似未变,笼子的桎梏她不屑逃脱,诡变成属于她的世界。如今强大了,甚至开始弃毁。 陆烟忍着极大不适,“我原谅你了,所有。” 如果是要一句原谅,她可以说千千万万次。 好一场饕餮盛宴。 陈温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如释重负,瘫倒背椅,“我知道,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我没有看错你——” 笑意却凝固在下一秒。 陆烟看着冲过来的女人,毫不意外,“陈老师,看来你错了。” 陈温没想到妻子会跟来,等他回神,陆烟已经下了车,关门声重重砸他心上。 女人看见陆烟从车上下来,目光阴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你竟然还有脸回来?还嫌惹的事不够多么?你这个贱人!” 陆烟只顾得找地儿吐,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直接出血。 说实话,她没认出面前的女人。 记忆里的她穿着体面,举止端庄。 她很漂亮,那种漂亮不是外表,是由内散发,像熟透的果实蔓延开来的甘甜。她穿了件墨绿色旗袍,是民国画里走来的女人。 陆烟那时穿廉价的红裙子,地摊货,一百块钱叁四条。 岁月对女人要残忍的多。 陆烟摁了摁唇角血迹,瞥她,“你好像弄错了,是你男人找的我。” 车内陈温面色铁青,他连忙下车去拦张牙舞爪的女人。 也不知是他力气小还是女人力气大,她挣脱了,拽着要走的陆烟头发,泄愤地扯。 陆烟踩着泥石,得用全力才保持平衡,管她疼不疼,还了两巴掌。 女人尖叫卡在喉咙,眼冒金星,看样子是懵了。 陆烟揪着她领子,“还不懂么,是他找的我。” 女人怔怔,这一句突然反应过来,贱人还在狡辩,叁番五次介入她平稳生活,她帮她留足后路,落到如今地步竟然又要回来再抢,仍嫌不够,“你自己作践!要点脸!怪不得别人!” 她高跟鞋扭着,下过雨的石子路泥泞脏湿,抬腿去踹,可惜动作迟缓,陆烟轻松躲过,反推着人撞到车前盖,硬物碰撞。陈温早忘了思考,吓得不轻。 除了以多欺少,陆烟打架就没输过,何况是个女人。 下一拳要挥出去—— 被一道冷得彻底的男音截获。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你们。” 覃昀从光渗不到阴影角落里出来,他指间一抹猩火一点一点绑架她。 “吵架。” 他似乎觉得这鸡毛蒜皮原配打小叁的戏码无聊,说得漫不经心,只盯着她。 陆烟背影顿了下。 他只是看着她,但救了她。 ———— γǔsんǔωǔ.αsǐα -- 39 任何时候放松警惕都可以称致命。 对方抓住她停顿间隙趁机扑打,气急败坏十分力,五道血痕稳准狠划破陆烟左脸。 来不及躲。 是了,命中变数从不会跑远。意料之中的局面,她曾经犯的孽全找来了。结的果会开花,早晚要自食。 陆烟不喜欢支配,既然得面对,由她撕开最合适。 她目光微昂,缓缓移向陈温,陈温妻子,落进覃昀眼底,“打够了么。” 她似乎铜墙铁壁,金刚之身。 黑发打乱,正巧散遮半边脸。 巴掌印自眼角向下,像玫瑰绽艳雪山。 重来一次,多多少少还是他输——接那通电话的时候他便完了。 如果一个女人选择把所有不光彩的事告诉男人,是在暗示滚走。 还有就是,她已经牢牢拴住,握在掌心。 陆烟肿青的嘴角轻扯动,在外人看是不屑的轻笑。 女人脸涨通红,每一个被抛弃过的女人都失去理智,“你还有脸笑。” 陆烟看着覃昀,“你让我等久了。” 陈温闻言才正视覃昀,半途横插的男人,他们认识时间短,他知道陆烟卖过身,这些他可以判断,否则他怎么袖手旁观。 可有异样。 他看她被打,受辱,也是懒散地抽着烟,听她说话更没想回,末了笑了笑。 他们的互望充满权衡利弊的考量,爱与恨明争暗斗,过去与未来纠缠不休。 同性之间的感觉微妙刻薄。炮友,情人,金主,不能用这些单纯概括,陈温想象不出他们的关系。 她离开他干脆利落,却正把自己暴露给覃昀。 她为何告诉他,线从何时开始连。 上他的车前,还是一早计算好。 电光火石,陈温猛然惊醒,他成了布局棋子,她在利用他试探覃昀。 陈温羞赧恼怒,又不甘。 这个婊子,和她走时留给他的眼神一样,究竟试探出什么了。 女人被忽视激怒,指着陆烟,指甲里残留的血迹染了指尖,断线般抖动,“当年你被轮奸,事情还是我找人压下去的,陆烟,我对你算仁义至尽了!” 陆烟漠然,她平静听女人泼脏水,家常便饭,因为真实发生过。 她想着过程,津津有味,倚着车看她作妖。 女人全然疯癫,敲扯胸脯,心脏的位置,说出话定诚恳,“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陈温扶起脱力的妻子,低声道,“别说了,她不也没放过我么。” “怎么敢做不敢说,我就要说这个荡妇——”她撒泼大叫,“还有你——” 她狠红眼,“一对狗男女!” 覃昀居高临下抽烟,任凭她喧骂。 陆烟扫一眼覃昀。 这人好脾气来的太不是时候,对她凶狠至极,对别人慈眉善目。 叫他来到底夹带不安分的私货。 她蹲他们跟前,有讨好意味,“嘴放干净点,他和这件事没关系。” 账要慢慢算,覃昀在哪里她还在找,他完全能够挂电话,不管她,但他来了,说明睡一觉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陈温妻子死死抓着陈温衣袖,“害怕了?他也是你抢的男人吧,要我闭嘴?可以——!” 陆烟脸色未变,戏做全套,求饶,“怎么做呢。” 陈温显然惊愕,她竟因男人妥协,好啊好啊。他揽着妻子,对陆烟说,“别听她的,她疯了。” 推波助澜。 “你是不是还在乎她!”女人动不了,大幅度晃荡,瞪着陈温,冲陆烟吼,“要我原谅你?行,我也不拍照片,跪下磕叁个头,咱们一笔勾销。” 陆烟蹲姿乖巧,抿了抿唇,沉默往往代表同意。 陈温见陆烟歪头思忖,甚至有些期待。他仔细回忆,在一起时尽管她乖顺无比,却从来没有低过头。 要让弹簧失效,挂无法承受之物即可。陆烟的临界点,他马上要发现了。他深藏的东西再压不住,张了张口,有人捷足先登。 “你说够了没有。” 是那个看戏的男人。 除了陆烟,陈温和他妻子都看向覃昀。 他依旧站在那里,一步没动,抽完烟,扔地上,踩灭火星。 女人瞬间反应过来,“不忍心?也对,你们就喜欢这种。”她转移目标,“你替她。” 覃昀轻笑,这一笑,牵连无数种种。 她忽然眯起眼,似想到什么,惊恐万分,揪陈温衣角,“你……?” 陈温疑惑蹙眉,仍反握住她安抚。 陆烟手肘支着下巴,视线上移,车后视镜反射男人轮廓。 漆黑的幻影,他们视线交汇。 疯狂总会被另一种疯狂压制,女人冷静下来,“你忘了,那年闹得很凶,人都快死了……” 陆烟离他们近,一字一句全撞进耳膜,她浑身的血倏地变凉。 有趣。 她刚刚还以为把他吃干抹净,原是她为鱼肉。 她说完,诡异宁静。 陆烟恍惚得见远山树叶簌簌哗响。 至于吗,不就是差点把人撞死,但做法确实欠考虑,把自己搭进牢里。 挺,符合他的作风。 陆烟无所谓耸了耸肩,站起,“你还要我跪么。” 噤声。 万事不过如此,热闹一阵,销声一阵,偶尔提到,唏嘘两言。 沉默里,女人咬牙切齿,气势反虚,“跪?我看你不敢跪。” 陆烟深吐口气,她好想抽烟,“行。” 态度轻佻,问句如是累赘,显得丢掉自我轻而易举,可她之前嫌恶地避开韩汀的邀约。 她想要安静待阵,消化听到的内容,再进行下一步。 太他妈有意思了,他收拾那两个人跟她千丝万缕,身材算好的。重点在于成毅山的车祸是他们设计,陆烟没有参与,但事出有因,她是祸害,漏网之鱼。 带上她,简直团灭。 她不怕报复,命是她身外物。 他要恨,该恨得彻底。她觉得爱恨是最简单的感情,怕他恨得振振有词,爱也彷徨。 何必大费周章,停她身边,优柔寡断算什么报复,直接动手更解气。 如果开始给她一刀她认,可如果他妄图用感情毁掉她,那趁此收手。 她吃过亏了,跌倒两次,傻子才会犯。 …… 音落了,膝盖弯了。 陈温屏气凝神。 动作却没继续,覃昀扣着她肩拉开距离,横在他们中间。 劲大,陆烟踉跄站稳,发现他穿着白天的衣服,潮湿气息让她穿到载她驶过的暴雨街头。 看似浑浊,实则沿着笔直道路坚定前行。去她家的路,只有那一条。 男人低声冷哼,极轻,暗夜沸腾。 这回,他们警惕地看他。 覃昀重叼根烟,风大,护着火才点着,火光擦亮他棱角,眉眼淡漠凌冽。 “让我跪?” 落的烟灰刺得女人发抖,书香门第活在象牙塔,再怎么胡闹也没真正见过太阳的背面。 “你觉得可能吗?”满满不在乎,给人已经扔失许多东西的错觉。 陈温顺风顺水攀高枝,他不想搅浑水,状似无意看了眼陆烟,她静静望着覃昀,他们距离不过半步,有话要说,有芥蒂。 像驻足悬崖边,有不顾一切探究的欲望。而那份欲望,勾化成唇角抹淡笑。 他转眼晃过覃昀,感到深深寒意,他们很像,尤其眼睛。 陈温被称之为人的艺术震醒,蔑视他阴暗的想法。陆烟或许没有临界点。 空无一物,徒留躯壳和真心,谈何形变。 她会跪,即使没有覃昀。 女人急了,恐惧参半,黑白颠倒,“杀——杀人犯!” 覃昀随口应声,碎发吹开,悠闲吐烟,“既然你知道,就别惹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 那么熟稔,那么随意,不用准备也敢为非作歹。 天还没有亮,星色街灯同流合污,骗极夜作永昼。 陆烟经历的男人男孩,情至深处情话浓缩都有这一句,若她涉世不深,大概会有托付终生狗血戏码,英雄救美永远不会过时。 她自认是千年狐狸,钓男人玩感情游刃有余。 可跟覃昀比,她的谎话少点味道,还得练。 道高魔高。 她遇到对手了。 这个时候双方皆是炸药,息事宁人是最好办法。陈温推搡妻子进车,发车前从车窗缝隙看陆烟,她好潇洒挥手说再见。女人阴沉脸。 窗户“嘭”地关闭。 叫骂声,引擎声,风声,堙没于飞溅泥沙。 追更:yùsんùωù.óйΕ(яǒúωёǹωú.χyz(rouwenwu.xyz))) -- χτFгёё1.©ом 40 陆烟俯身擦拭脚踝泥土,蹭他左肩衬衫,“都脏了,脏了的东西可变不干净。” 她笑,媚眼直勾勾盯着他,风情淋漓尽致。 有种演员和角色融为一体,演她自己。 覃昀抽着烟,视线里血痕明晃晃,欲望见底。 她真是,随时随地发情。 “那就脏着。”覃昀不咸不淡,明明刚被戳穿秘密,她好歹是当事人,摊牌或者掩饰,给点反应啊。 她并没有全忘,至少记得车祸前晚他们阴毒的计划,记得那辆出租车怎么烧成废铁,记得司机从窗户爬出命悬一线活活烧死。 他像不认识犯人,应该不对,他在忍,覃昀很会克制,床上平时,但他鲜少会藏。 别憋坏了。 陆烟看着他说:“谢谢。” 没立即回。他的烟自来一直燃烧,犹如殆尽,他能找到答案。 覃昀往前走了两步,指腹滚烟身,冷哼,“你害怕了只会说谢谢?” 他笃定,似摸触她灵魂深处的笃定。 陆烟翻了个白眼,她有表现出半分慌张? 谎话连篇,眼更瞎,她客气而已。 跌宕起伏的一天,湿了干,干了湿,虽然初冬,黏糊在肌肤,陆烟受不了。ρΟ①㈧щ.cΟм(po18w.com) 旷地静悄悄,再去找乐子太憋屈,现成的在这,有什么用什么。 她跟着覃昀,他走得快,距离越落越远,陆烟埋怨,“我脚疼。” 真疼,凿穿一样。 覃昀头也不回,“没让你跟。” 陆烟脱口而出,“不管你女人的死活么?” 覃昀身形微顿,又若无其事继续,“气话你也信。” 陆烟想追上他,提腿无力,对他说:“我当真了。” 他不忍心的。 她可以肆意糟践这份爱,如果他有。 他大概回了话,但陆烟听不见,该死的伤。 车停在宽敞街道,深夜没什么人,准确的说陆烟目及只有覃昀。他头也不回地走,比黑暗沉默,又比黑暗明亮。 夜因此有了色彩,有了重量。 陆烟沉默几秒,到他身边。 覃昀拉车门,有阻力,余光里一只手虚按着,脏污之下惨白惨白。 “松开。”他命令。 陆烟不松,他直接关上,她手肘都震麻了。 好凶。 覃昀指间夹着烟,斜睨她,陆烟故意忽视他情绪,抱臂倚着车道:“我问你,那话给几个人说过。” 她偏了偏头,不等他答,自言自语:“别随便对女生说,会当真的。” 陆烟借力脚尖一点点攀上他胯,“小姑娘骗多了可不好哄。” 覃昀不吃这套:“废话说够没,让开。” 她挡得严丝合缝。 风吹乱她发,她神色凉凉地看他,看着看着笑了一声,她站直,“那我不说废话。” 多么精确完美的角度姿势,她稍昂首,毫厘都不需,就能吻到。 陆烟眼里有话,只消一眼便能见端倪,欺骗性强大,这是她武器,也是致命的弱点。 陆烟忽然倾身,手臂缠上他脖颈,故技重施。 覃昀错开,收烟慢了,烫红她锁骨窝,痕迹瞬显。 陆烟不介意,她满意地笑,凑近他耳侧,“你躲什么?” 掌下薄薄布料无法阻挡温热,那热度从指尖传到心脏,猝不及防被将军了。 不可否认,勾起情欲上覃昀是超凡高手,抛去乱如麻的社会关系,陆烟非常想和他建立稳定的交易,或者单方面的甘愿。 覃昀扔掉烟,虎口卡她下颚,掰她过来,“你照镜子看看。” 不止伤痕,憔悴得没了人样儿,略用劲儿她都要碎。 意思陆烟懂,嫌弃呗,她一动他就松了,她遗憾道:“关了灯又看不见。” 她好心好意的劝说没有效果,陆烟不坚持,绕到副驾:“那去你家,洗洗。” 他也不知在看哪,陆烟猜要发火,可他只是静静抽完一支烟。 陆烟吹着风,目光形影不离。 都藏事,各怀鬼胎。 起码她这么认为。 路上陆烟靠着窗边强迫睡了,半梦半醒间她觉得这路缓慢长久,她分不清现实,身侧人影混沌着晃在她梦里,汇成与天一道星点。 * 覃昀开了门,陆烟便冲进去。干净洁白的瓷砖印了一排迹,泥土搅着血丝延伸至洗浴间。 柯以桥被动静吵醒,迷迷瞪瞪正巧打个照面,瞬间吓醒。 披头散发,大半夜,活的,女的。 这都不是重点,柯以桥至今没摸过女人,牵手也没有。约炮能避开他老人家吗?买得起车缺开房钱? 陆烟拧到最底,水呼啦啦流,她吐得昏天黑地,胃里空,恨不得把内脏倒干。 忍了一路,身体分成两半,还有喊他停的冲动。 她扒着洗手台两侧,头低埋,蝴蝶骨孱弱颤动。 柯以桥窝火,撸袖子要说道说道,抬眼撞见覃昀,他神经一下子跳起。 柯以桥敏锐发现不对劲,覃昀脾气虽差分寸拿捏得当,几乎不会带女人回家,即使消遣也紧绷着,他这样是放松了。 他脑海早有确定人选,但柯以桥不愿承认,执拗走到他身边,低声问,“怎么回事?” 覃昀咬着烟,淡淡说:“还能有什么事。” 整整一包,叁小时不到已经快抽完,都给了空气。 点燃,他深吸了口,盯着地板的脚印,“快结束了。” 陆烟漱完口,眼前发黑,直直跪在地上。 水流声盖过撞击声,隔音效果好,困在浴室回荡。 眩晕劲儿过去,她覆着眼自嘲地笑。 操啊,还是跪了。 这是酒店,陆烟清楚,很可能那里也不是他住处。 他真正用意手段她一概不知,懒得猜,他妈的全是屁话。这就是连自己都欺骗的后果。 似乎过不了多久,她便像诅咒的那样,丢了自己。 门虚掩着,漏了条缝,陆烟撑着台子站起来,绝美一张脸刻在镜子里,重金砸的钱没白费。 性财权她走到现今获得的,普通人拼死也摸不到。 陆烟活得干脆,算计斟酌流于表层,以她的智商能糊弄谁,全身而退够好了,网上嫉妒她恃靓行凶,陆烟宁愿毁了这张脸。 她实在想不通,覃昀脑袋哪儿坏了,凭他硬件条件撒网捞鱼,网漏大洞,还能倒贴。何必呢。 酒精真惹人崩溃。 柯以桥觉得他疯了,“结束是不是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覃昀没说话。 抽抽抽,柯以桥望了眼浴室,“简简单单的解决不好?放下重新开始有那么难?” 水流声刺耳,劈头盖脸地割开遗漏的角落,慢慢渗进他心里。 挥之不散。 覃昀想到车上她难受的样子,额际细小汗珠滑落,即使如此她表情管理依旧优越,倔强地偏不开口。 像极了当初她无声求他。 “谁把谁搭进去,还不一定。”他像下一个赌注,筹码却奢侈,“但我不会留她。” 从以前,到现在,甚至当下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都没有丝毫犹豫。 这种确信,对她来说是解脱,而他陷入更深的泥沼。 拿什么来留下。 他要怎么留下。 灿烂如赤子那几年,困苦这些年,他们都在封闭的世界里挣扎。 即使侥幸撬开了微小缝隙,也达不到一份确切的感情。 你尽管走,别停步。 只是找到你,然后毁灭自己。 -- χτFгёё1.Ⅽом 41 陆烟倚着门框,抱臂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敲。 瓷砖很亮,顶灯辉映着,但不纯粹,泼墨杂质混乱无章。也就是这么劣质,让房间显得干净。 干净的瓷砖,干净的清水,干净的她的心。 按以往她会打断谈话,欣赏他们的反应,不光为了好玩,有时也想撕破虚伪假象。 可当他的声音稳稳地流到耳朵,那些念头就灰飞烟灭了。 连带仅有的顾忌。 多余的担心和他自作主张挡在她面前一样,其实没有必要,结果不会变。 冥冥之中,老天其实把路铺给你看,走错了不要紧,终归有人替你记得,不知不觉中体无完肤。你甚至可以忘了,因为重新来过自私的一方仍旧自私,还会变本加厉。 过分残忍,谁让他们没有戒备,让我如此熟知你。 * 覃昀看着明灭火星,说:“我不留她。” 他深知留不住,也没想拥有太多。 柯以桥震慑于这几个字,他张了张口,压住闷气。 那女人敢说,他就敢认。 都是疯子。℗Ο①㈧щ.cΟм(po18w.com) 水流声渐弱,他将人拽到阳台。 下过雨的空气透彻,令话痛快说出:“你他妈之前说的什么,我还以为你是真恨她,你确实该恨,那他妈是间接害死你父母的人!” 难得的,覃昀只笑了笑,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无形中化了道界线,提醒柯以桥,管到这儿就够了,再往后生死都不相干。 柯以桥是恨,恨他自作聪明,恨那女人毁了覃昀,而这个节骨点他将憋屈通通道尽:“你以为自己挺厉害,谁对她有兴趣你清楚,你要不是牢饭吃傻就老实待着!” 韩汀是谁,网上一搜前缀新闻至少叁十页,妥帖得找不出漏洞,除了或多或少的私生活,但面具就是面具,觉得四角俱全——垃圾藏着掖着,总会显原形。 关于陆烟的笔墨不多,哄笑她是韩汀众多女人之一,韩汀却最在意她。表面的都能看见,冰山挖开腐烂酸臭,烂完了,依仗背后的天缝缝补补维持皮囊。 感谢他临时起意,柯以桥随手查了查陆烟近来关系网,娱乐圈内圈外没实质性关联,唯一清晰的是他们都是男人,阈值高,身体条件不错。他当时就觉得这女人快被玩坏了,覃昀也能下得去手。 但往深瞧,线索都重合了。她交往过的男人无一例外要么失踪,要么对外宣称出国,还在荧幕活跃的艺人堪称珍贵。闪过一丝恐怖论断,柯以桥几乎立刻从椅子上弹起,直冒冷汗。他害怕的是,陆烟竟能若无其事寻找下一个目标。 陆烟是不是装聋作哑柯以桥没工夫管,她如果还有良知,如果存在所谓爱,求她回头看看,这样一颗真心捧在手上,是否仍然无动于衷。 他真想问问那冷漠女人,你忍心看他死吗。 不语,是无言以对,还是泰然自若。 柯以桥双拳紧握,“她卖傻,你陪她疯。” 去他妈的爱情,阎王老子他妈都不承认,柯以桥气得太阳穴疼。 覃昀放松靠着栏杆,衬衫领口敞着,轻扯了嘴角,“你太抬举她了。” 他用惯有的语气说:“玩玩而已。” 柯以桥呼吸都有些重,“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或许第一眼过于深刻,偶尔深夜惊醒,那些想要忘记的遭受过的一股脑倒出来,这种崩溃与年龄无关,与时间相斥。 柯以桥很坚定,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即使路偏了,也能安安稳稳建起高楼,他精湛的电脑技术得益于此。 与其说是懦弱,不如说放下,放下全部过往,在窄小一方天地探出光,可这绝对不是原谅。 “这世道遇见好人都算幸运。”他冷笑一声,“你偏要栽两次,白的说不成黑,黑的描不成白,要我说,你活的真他妈失败。” 柯以桥都准备好了踹他一脚,覃昀冷不丁开口,“那只是我的命。” 该得的,躲不去。 柯以桥怔住了,像扎破涨满气球,他能用代码敲出一个世界,这轻飘飘一句也楼塌。 跟上次一样,覃昀在说服什么,不得而知。 柯以桥打嘴炮爽,失败如何解释他也不懂。日头底下光彩夺目,落后满目疮痍,覃昀注定是后者。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冠冕堂皇活着,柯以桥觉得他早死了,埋在那年盛夏。但他又那么鲜明,憎恨爱意都能感受出。 静了片刻,柯以桥火气被冬风吹熄了,他看着他侧影,缓缓道,“还是那句话,蛇都危险。” 兜里手机震了几次,覃昀没管。 烟忘了抽,人忘了,忘了所有才好。 “行,你想留她就留,我不管了。”柯以桥走到阳台门口,顿了顿,问身后人,“用不用给你们腾地?” “……”覃昀终于给了反应,狠碾烟头,“你想听就听。” 柯以桥关上眼睛耳朵,欠嗖嗖说,“哟,我还就不乐意。” 听你大爷,他去住豪华五星级套房。走了没多远,他又回来,眉间满是忧愁,“多注意点。”他故作轻松,“万一能把她拉回正道,那也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吧?” 覃昀没吭声。 这话着实好笑,柯以桥干咳两声,“走了。” 天快亮了。 这不是覃昀第一次看日出,真正注意到是哪天他记不大清,只是每个深夜和黎明,每次月升和朝霞,都模糊着某人的影子,缠绕着他,没有周旋谈判的余地。 要么自杀,要么他杀。 看了一会儿,覃昀转身进屋。洗手间没人,但水雾蒸腾不散,刚离开不久。 他微微蹙眉,直奔卧室。 一摸把手湿漉漉,人在里面。 还挺会找,没弄错。 室内昏暗,窗帘透过清冷色泽,融化着赤身裸体的女人。 柔软,任何男性此刻都只能想到柔软。 柔若水,软无骨。 没有暗示,无关情欲,尽管赞叹美,消耗灵魂。 陆烟抱膝坐着床边,听到动静,扭头看他,“怎么不回我?” 她的声音有泡过水的潮湿,沉甸甸。 覃昀过去,“你该走了。” 他去拽她,陆烟不动,反握住他手臂,盯着他的眼睛,“你不留我么?” 就这句,覃昀顿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陆烟做好他发火的建设,可他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 她喜欢他看自己,他的眼神有欲望之外的东西,告诉她除了挨操并不是一无是处。 陆烟享受他的注视,而现在她读懂一点,不忍看下去。 你会伤痕累累,陆烟想,这爱本不圆满。 沉宁的房屋,良久都是叹息,自四面八方缓慢席卷而来。 陆烟半跪坐在床上,攀着他肩膀吻了上去,覃昀根本来不及避,她有些冰的体温送过来,占据躯骸。 毫无章法技巧可言,吮吸勾连随心所欲,并没有刻意取悦,所以她放简单了。她很认真地亲吻,所感都在吻上。 甚至丝毫不关心回应,她在发泄。 陆烟睁着眸,欣赏他不得不承受这个吻的矛盾,骄傲抚平他眉间阴翳。 她是贪得无厌的匪徒假装俘虏,借过他手搭在腰间。 她非常懂男人要什么,怎么容易勾起欲火,她知道对覃昀没用,但身体诚实。 他们若即若离,衣服料子摩挲揉搓,蹭她肌肤泛红,手掌沿腰线滑移的片寸,烫得刚刚好。怎会如此懂她的渴望。 她笑了笑,舔食他唇钉,细细密密啃咬,“你压抑太多了。” 在她得寸进尺探取舌尖时,扣着腰的手猛然收紧将人带向自己,陆烟被迫停止,她抬眼,男人正安安静静望着她。 沸腾的安静。 那一刻,陆烟算好了她的终,若必然受处罚,由他来是两全,他们会解脱。 覃昀却不再动作,甩她要离开,陆烟俯身覆上他眼角,睫毛颤动,扫得她痒。 掌下躯体僵了一瞬。 吻凉,彻彻底底的凉。 要信命么,他们都问自己,都得不到答案。 有些结局,一开始便写在章首,剩执着的人莽撞。 她离开他一些,“玩腻我就走了。” 风撩起窗帘,他静静看着她。 “黎明是给情人看的,”她在霞光中弯了唇。 只笑,单纯的笑。 “我独吻你。” 那风吹得狂妄,帘尾疯癫摇摆。 别想逃,梦快生根。 ρó㈠8χsω.cóм -- 42 陆烟说完,压着男人臂膀,毫无预兆地向后倒。 覃昀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句话里,但很快反应过来,撑着两侧拉开他们距离,陆烟的身体在床面弹了几下,镶在男人与软床之间。 因为用力,他手摁的地方深深凹陷,青筋脉络分明。她头发散到覃昀手背,这个角度让他们看的更清晰,也更局限。 清晨的光在风颠簸中照进来,叫人多温柔叁分。 她应该冷,窗户完全敞开,肩头冻得泛红,眼睛微眯,好像不这样就看不清他。 他有些重的呼吸打在陆烟面颊,她不自觉挺身迎合,攀附他背脊的手攥得越发紧,曲线一路向下凄厉收出,“你懂了吗?” 他的眼里漾着光的波澜,额前发丝被风淡淡吹起,光晕里呈棕褐。 被那目光注视着都无处遁形。 今天是好天。 陆烟还残留微醺的神态,俏皮懒慢,“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她很少这样。 或许真醉了。 覃昀看着她纯真的笑容,像不谙世事的孩童,简单笨拙地站在面前,又练就一身本事。 要多熟悉多坦荡,才能不费吹灰之力。 覃昀下意识想,她有没有说谎。 陆烟轻呼气,摊平了掌心,将他压更低,“我的意思是表面意思,今天吻你。” 她的酒精,他的烟草,交融锁贴,把他们包裹得严丝合缝。 “明天就不一定了。” 她埋首覃昀肩头,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覃昀则是轻笑,陆烟感到那震颤从胸腔如数奉还她。 她跟着笑了。 她确实不缺男人,他也没搞懂过,她喜欢逞强到这种地步。 他是听见了,又如何,脏和净怎么分清,即便捡出来,他已经接受了,他要的,是一个人。那些排她的阻碍他都视而不见。 她活得自我,肆无忌惮武装自己,所以之前的那通电话在意料之外,但不意外。覃昀可以肯定陆烟或多或少发现了,也能确定她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她在试探他的态度。 逢场作戏是她,若无其事是她,他乐意看这局面怎么发展。 他阴暗希望是同归于尽,否则恨如何收场。 不说话,陆烟倒无所谓,他回什么,她都有办法让他噤声。 总算有天平朝她倾斜,就是可惜,糟蹋了。 如果避免遇见,至少他是圆满的,家庭和睦,披这样的皮相追求者也争先恐后。 那她呢。 不会和其他人一样拥有正常童年,不能随心所欲撒娇,不会有人帮她分担痛苦,她不奢求有回音,只是安静听她泄愤就好。 可是没有,以后更不可能有。 对比残酷,凭什么所有坏的要落她头上,她也想好好的、安分的、不带负担的度一天,哪怕一秒。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她胳膊酸,卸了力。 预料中的摔没发生,她松手,被大掌托住,覃昀的手指穿在乌黑长发里,而她长发垂滑银色床单。 陆烟看他的眼神要尖锐许多,覃昀单臂支撑着,重量全积在一边。 总要有点实感,才能证明曾经耗费的时间真切存在过。 陆烟不动了,那温度暖得灼灼,其实是她太冷,“做吗?” 女人真心发问,而男人偏不正视。 覃昀视线滑落,烟痕不深,但会留疤,她左脸掌印淡了些,肿青鼓着,却不唐突,跟她相契。 她现在的样子很乖,他没立即把她放下。 陆烟注意到,“你弄的。” 她仰仗醉意,步步紧逼,“拜你所赐,两次都是。” “嗯。”他说,“丑了。” 实实在在的评价,他一向习惯用平淡的字眼惹怒她。 她当然不要上勾,“没了它,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真话,假话,都认了。 她偶尔否定了一切,否定自己。她知道,很多人听到后笑一笑,靠出卖身体上位的女人没了脸等于丢掉了饭碗,谁愿意信自恃清高。 陆烟懒得解释,这次同样的话说给覃昀,多了份诚恳。 残存的良知算帮她赎罪好了。 “你后悔。”后面的不必说。 时间的痕迹唯有此时那么清晰,穿过往昔,来到今朝。 “后悔。”陆烟看着他,从未如此决绝,“曾经会,以后都不会了。” 她明白正在做的事,后果她来承担。 陆烟离开他,抵着男人胸膛坐起来,覃昀维持躬身的姿势,听见她说,“如果有天你喜欢上我,也别后悔。” “覃昀,后悔是最懦弱的事。”她低声在他耳旁说,“要做吗?” 她的话里有难以形容的魅惑,但极度清醒,吸引着驱使着覃昀溺亡在致命陷阱里。 而他也这么做了。 他为何要顾虑,明明一无所有。 覃昀捏着她下巴,让她几乎是送到嘴边,在淡淡喘息里,陆烟屏住了呼吸。 风止云静,是另一种惊扰。 声音的每一丝流动都带着光和热,眼闭了,他靠得越来越近,陆烟摸到了他的心跳。 好像他也醉了,粘稠的,低哑的嗓音唤她,“我教教你什么是吻……” 陆烟先把他堵住了,拽着男人两侧衣衫,仰起头含着唇轻啄,覃昀迁就她的高度,掌心顺势沿着脊柱一路向下,光滑的肌肤每一寸跟着绷紧,到最深处,几乎是颤栗了。 非常方便,方便任何人侵入,但让他得到机会,只是陆烟对他抱有愧疚。 他这张脸换成其他人,她都会跟他做,她仅仅妄图减少负罪感。 覃昀闭了眼睛,吻得凶狠。 她早化成梦魇,覃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所谓恨其实是被爱浇灌滋长,所以无法像她那样从容,日复日夜复夜地挣扎。 他变得疲惫,再见到陆烟,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是索取,他的一切行为都在证伪除了爱,还有恨。 似是场较量,他们都不肯认输,恨不得将彼此挫骨扬灰。这交锋势均力敌,率先低头的人注定献祭一生。 陆烟把人带到床,跨在他腿上,吻难舍难分,她竟然也空出间隙,“那我看着你,怎么吻。” 凌迟不过如此。 陆烟被他重新吻住,没错,她想,你的爱太滚烫,越了界,必然凄凉,公平与否是你亲自选的。 他们滚在一起,小小的空间分割了现实虚假,似是此刻万般紧密相连,来掩盖更深处暗流涌动。 陆烟烧干在这个吻里,少有的酣畅淋漓,欲望熔化于唇齿间。 有声音,从很远边界传来,陆烟没有精力辨别,他每一丝变化她了如指掌,引导她不断侵入,手扣上男人皮带,快要达到的时候覃昀停住了。 是她的电话响了,陆烟覆住他的眼睛,“不要管。” 迟了,覃昀看了一眼,淡淡道:“接吧。” 陆烟不知道他怀着怎样心情抽身,吃醋,生气,还是本来就当她作玩笑。 他推走了她,不留余地。 陆烟没有去接,她仍旧保持那个姿势,等它响两遍自动挂断。 她似回味,似不甘,看着天花板,问,“不用我帮忙?” 覃昀背对着她,点燃一支烟,青白的烟雾盘绕在上方。 互不扰,互不识。 那么刚刚的浓烈是谁糜掷的。 陆烟发现燃烧有声音,不是劈啪炸响,是一点一点无力残蚀。 她笑,笑意浮现后戛然而止,沉默地蜷握指节。 我和他没关系。 这样说,是不是就好多了,能接着做。 可上次的发展不是这样,陆烟烦躁,她待不下去了。 她翻箱倒柜找了件大衣,穿上身,不暖和,她憋了满肚子火,天都要撬开。 从身边过,他动都没动一下。 她不回头,所以看不见遗弃的身后有多么荒凉,门关前,她听见他又点了烟。 最终没再说一句话。 んаìτайɡsんúщú.úκ -- 43 陆烟捻灭抽了一半的烟,睨着白艺闻,“没人了吗,都玩到我这儿来了?” 这地界说是市中心,跟他们待的地比,茅屋破风。 白艺闻斜靠在陆烟对面的墙壁,资本的玩世不恭全写脸上了,“这不是有事找你。” 有事,能有什么事,她重拾那些习惯。电话刚落人就到,若是巧合,真挺巧合,狗仔也没他们能干。 陆烟面无表情,寒风修饰妆容,令人词穷的冷,她看着白艺闻,自始至终只一个神情,“还不让我进去。” 手扶上脖颈,白艺闻促狭笑道,“怎么跟我欺负你似的,韩哥知道不得骂我。” 陆烟微微仰着头,不言语,白艺闻在她审视的目光中间渐渐收敛笑意,双手插手,抿紧唇,“陆烟,韩哥在找你。” 在找你,多么奇特的字眼,换句话,是生气了。 “他生气的理由呢。”陆烟进屋,穿着他那里的一次性拖鞋,裸露的小腿纤细修长。 下车到酒店的路程她用跑的,伤口结痂,亦是冻得麻木,她感觉不出疼。 现在沾上暖气,一丝一丝揪着痛。 人啊,还是不能活得太舒坦。 陆烟拉开窗帘,光照透整间屋子,脏污有迹可循。 白艺闻把门关好,坐在她对面软床,弹性不错,凹了下去,他抬眼,陆烟正点烟,像憋坏的野兽抽得很急,“我也不知道。” 他跟着抽了根,“他的心思哪是人猜的。”说完狡黠看她一眼,“除了你。” 陆烟当即就笑了,“我要有那么大能耐。” 她回头,下颚线被光裁剪,乱发纷飞,掌痕艳丽,笑意味深长,“至于让你们找到这儿。” 陆烟有双妩媚眼睛,眼尾上翘,正眼没瞧过谁,这是第一次白艺闻品出她的味道。 女人对白艺闻可有可无,在他看来关键时刻能用解一时之火就行,多了便乏味。韩汀相反,痴迷于猫捉老鼠的游戏,永远居上位计算所有追捕节奏。韩氏翻云覆雨强大到今天,有女人的功劳,好看的知趣的打包塞给高层做交易筹码,次一点的勉强称为陪赠。 韩汀的成长环境可谓精彩,他的父亲从来不美化自己的行为,他要他记住最卑劣最凶残的罪愆,看到最赤裸最纯粹的恶毒,他要他接替自己。 他确实做到了,更甚更聪明。韩汀眼光挑剔,陆烟美是美,扔他的圈子里倒显平淡。 白艺闻惊讶的不是韩汀吃回头草,是吃陆烟这株。 陆烟跟他,利益当头。 这女人蛮有本事,丢了大金主韩汀,转身就找好下家。 太干净,淫荡的干净,娱乐圈少有,所以她和韩汀完美契合。 人在这,另一个不在,横竖飘不到韩汀耳朵里。 白艺闻来了兴致,光传话多没意思,他靠着床头,烟也不抽了,直直盯她,“电话怎么没接?” 摊开讲,更好玩了。 陆烟随口道,“在忙。” “有什么可忙的。”网友的讨论热火朝天,倪如姿,任屿,陆烟,叁角关系拆开缝合各方面分析,烂俗剧情,他们嚼烂再嚼烂,要尝出花来。 他以为陆烟多少会受点影响,现下看,她是唯一置身事外,还隔岸观火的人。 陆烟只笑,细长的烟燃出淡淡雾气,是她的武器。 大衣不合身,领口杂草般竖着。 男人的衣服,开门的时候白艺闻已经注意到。 陆烟在沉思,烟灰断掉一截,或许在想如何回答他的问题,甚至如何反击。韩汀喜欢她这点,总是出其不意打乱计划。 可白艺闻无法理解,他尚沉浸在略胜一筹的喜悦,陆烟忽然走过去,发尾轻扫他脸颊,他一愣,捏烟的手指松了,她说:“你想知道?”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萦绕着他。 距离这么近,他们闻着同一种味道——她从覃昀那里带回的味道,正慢慢侵占他的领地。 这诡异的真实刺激了陆烟,她高高在上,眼神游遍白艺闻全身,弯了唇角。 白艺闻蒙在鼓里,意外的好闻,让他有些迷醉刺激,不自觉地挺起来。 他尽量克制自己,“不止我。” 韩汀虽没直白表露,举动却出卖他,吩咐人盯视,监听电话,调查她身边男人信息,他很慌张。韩汀要他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找人,他缓了小半天。 毕竟,一个女人而已。 陆烟视线下滑,高高鼓起的部分真碍眼,她残忍又无辜地说:“在做爱。” 白艺闻深吸口气,下意识肯定她不怕韩汀。 “……那我打扰你们了。” 陆烟撑在他肩头,挡住去路,“我们没做过吗?” 发展走向偏轨了。 圈里谁敢玩韩汀玩过的女人,哪怕韩汀站在旁边,命令他们,他都没胆。 但陆烟有,她不仅有,还能变花样玩,她此刻的模样如同一条发情的疯狗。 他算明白韩汀惦记她什么。 未等他答,她挨更近,地位调转,势在必得。 浓密纤长的眼睫,因她极轻的动作颤抖,在他耳边陆烟低低道:“没有啊,是我记错了。” 陆烟貌似抱歉,“现在做?” 她慢慢抬起手,覆着他,她估摸了尺寸,差覃昀好多。这一比,浇灭的火烧更旺,她都那样吻了他依旧脱身。 你多恨,恨到骨子里也来解救,你多爱,爱意刻满躯体偏要推开。 好人坏人全做了,要她怎么办。 她本想用做一回补偿覃昀,至少她以后再干极恶的事,会好受些。 他迟迟未答,陆烟耐心耗光,又问,“做吗?” 巧指揉捏两分,他脊椎骨都发麻。 场面彻底失去控制,白艺闻终于反应过来,“韩哥有个局要你陪。” 爆涨的气球戳破。 陆烟漠然,“凭什么?” 这话白艺闻不会接,“他说你答应了。” 陆烟直起身,眉头轻皱,她花半分钟捡清乱七八糟的记忆,才记起确实答应过,“什么时候?” 白艺闻趁她愣神功夫收拾妥当,“后天。” 妙啊,韩汀。 “后天。”陆烟念出来,淡了情绪,指腹滚烟身,烟气飘飞滚着湛蓝的天,风雨前的回光返照。 衣摆似有若无摩挲小腿肌肤,她想起男人廉价的抚摸,而具体准确地印上覃昀的标签,似乎没那么普通了。 第一次时他用力抓住她脚踝,怕她跑,又让她走。 陆烟看着渐渐成海的车流,沉声道,“让他等着。” 好好等着。 白艺闻长舒气,整理优秀外皮,抛去拄着的棍,他是韩汀,韩汀是他。 上位者千篇一律,牺牲的人丑态百出。 她是哪种身份,陆烟捋不清。 街道一声长鸣激醒了时光。 睁大眼,醒了么,她糊涂啊。 她瞧他压不掉的枪,笑了声,“不用我帮你?” 烟圈吐出淡散在上方,似曾相识。 白艺闻怕了,“别,我还想多活两年。” 陆烟开玩笑说:“你们还怕死。” 他简洁明了,“怕。” 理所应当,你在期待些什么。 “我要睡了。”她解大衣扣子,“你不走?” 白艺闻简直无话可说,起码等他解决好。 手停,“不走?” “那我走。” 他服,离开前重申,“别忘了。” 关门声太小,小到她垂眉眼抽烟,抬眸恍然人已经不在。 有风吹,吹动衣角,发丝轻轻扬起,轻轻放下。 像没来过人。 可床单褶皱告诉她得回去,后天一如死水的生活要有所震动了。 陆烟呼吸有些急促,站原地许久,好一会儿才把大衣脱掉摆在床上。 覃昀的大衣很空,搞得她心慌,女人有第六感,比神佛都灵。她早不被庇佑,烂命一条,随便折腾。 可不甘,陆烟不知道这种感觉来源什么,正是找不到原因,她焦躁。 药没了,陆烟用不着睡。 换好衣服,她把覃昀的大衣迭起来。 陆烟迭的很小心,害怕弄坏,似乎坏了某种联系就断了。 陆烟承认她对覃昀的感情在知道那些事后有了些许变化。 那又如何。 那该如何。 能如何。 一想到这儿,她嫌恶地盯着双手,它们小心翼翼的样子格外陌生。 她不迭了。 陆烟把窗户全打开,她需要透气。 狭窄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滑稽的被驯服的动物,她同情地注视他们,就似她二十五年的人生里那些同情她的人们。 当弱化某些刻意接近的目的,她得到的爱其实比恶多,荧幕前有掌声和鲜花,屏幕后塞满默默的关注与鼓励。 不管来自所谓的家人还是粉丝,偶尔也有莫名其妙的爱意,她接收到过,即使伪善。 可能是骂她的声音太响亮,他们产生了共情,开始用键盘伸张正义,但妄想改变偏见,是他们的偏见。 而过分放大的同理心跟随偏见,在敲出的文字间就变了味。 这个时代人们喜欢为迟到的正义辩解,相信非黑即白的法律,寄托叁言两语能给受到伤害的人带去慰藉,伤口可以愈合,心理创伤只能暂时遮盖。 对他们来说,被浪费的善,叫恶。 陆烟尤是清楚,所以选择加入,攻击他们口中的“她”。 不放过的,一直是她自己。 …… 日头自东边落西。 喇叭声一轮接一轮。 她久久伫立。 连风都不忍打扰。 等烟灰满地,夕阳洒透城市,天际浓稠的金闯入眼中,陆烟才意识到她在窗边待了一天。 一天,慢的像世纪,又很快,只是眨眼瞬间。 床上大衣零乱又规整,她没迭完的一半,和它的主人一样,在安逸柔光里,矛盾而鲜活。 她根本不必阻止去想。 完完全全冷静下来,关于他,只记住了四个字。 我不留她。 -- χτFгёё1.©ом 44 她又回去了。 回,而不是找。 凭借潦草的记忆,回到他所在的地方,回到她扔掉的从前。 陆烟清楚在做什么,她所有鲁莽都是理智的,任何靠近都带着目的。 所以她敲响了门铃——走之前要和他做完。 但非他不可的理由陆烟没想好,可能让那些奇形怪状的身体进入前她需要点正常,可能纯粹地想继续这场游戏。 你我皆赢的游戏。 覃昀,陆烟要他赢,她更不会输。 她刚刚做的决定。 门里传来微小声响,几乎立刻陆烟皱了眉。 不是他。 不是就不在。 她摸了根烟没点,虽然动静刻意,她还是听见了。 高跟鞋踢开门,柯以桥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扒在猫眼看。 “他呢?”ρΟ①㈧щ.cΟм(po18w.com) 柯以桥转身往里走,极不耐,“睡了。” 陆烟靠着门框,没动一步,反驳和质问都停止。 可她本身就是把冷兵器,剖烂空气的皮肤,让人无法忽视。 柯以桥背对她,死死咬牙,“我不知道他在哪。” 他并不愿自欺欺人,覃昀对她的感情,是变了味儿的。 他明白这点,是覃昀走时很自然的一句,像是天性该如此。 覃昀说,她知道了。 讥讽轻柔地通知柯以桥一个惊天炸弹。 知道他是谁,知道曾经她干了什么。同样,仅是吻时的眼神,覃昀便了然,她未完全明白。 因为他自己都不明白。 他们之间比爱要残忍,浓烈,不可避免走向毁灭。 偏要闯一闯,爱满也是一种悲伤。 柯以桥再回头,就只有香烟残留的影。 柯以桥后悔,他被打跛腿受多少冷眼嘲笑,摸爬滚打活得好好的,憋屈都很少。 而现在竟流了泪。 覃昀要怎样握住,亦是燃烧。 陆烟不准备白来,先前的烟续上,拨过去。 或许故意,或许逃避,电话打不通。 她穿着覃昀大衣,颓黑里包裹着精心挑选的吊带裙,红染似血。凋零的人,站在光秃秃树下。 你也是,陆烟无聊地想,你害怕了只会逃跑。 落叶在她脚下碾成渣,陆烟瞎欣赏和风县的景色。 高矮不平的房屋,错落盘绕着中心那座高塔。 高塔霓虹满身,落寞的烟花。 当年陆烟还没来得及看就走了,流言蜚语为她送行,她抱着自己,踩着男人一步步走到今天。 快活过,痛苦才变得强烈。 原来会有女孩坚硬如卵,想毁了别人,最后只有她受到惩罚。 原来许多人不是表面那样快乐。 原来有和她一样的人。 原来回忆磨碎了烂在肚子里也会生根发芽。 原来一切都是烟花。 烟火映着烟火,陆烟呼了口烟,模糊了视线。 枯枝掉发间,她毫无觉察,听筒断续机械的声音绷着神经。 陆烟一直打一直等。 这辈子没等过人,等一次,就耗光余生精力。 早晨的班机,她真的快要离开,他们能再见无数次,再做,再吻。 但那些她不需要。 韩汀说的帮忙,大概是叫她出卖身体换取利益,钱永远嫌少。 索性和她料想的有出入。 如果有意外,陆烟刻意不去想如果。她把和白艺闻见面后的焦躁全归咎于覃昀。 怪他推开她,倘若他们继续做下去,她不会不甘。 明明是她拿捏他,却让她来,来找他,甚至求他。 陆烟忽然发现总是她推动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她对其他男人也是如此,陆烟笑了笑。 这个男人都不给她求的机会。 拿他没辙。 又一片黄叶东倒西歪旋了几转摔在脚边,高塔霓虹一圈圈熄灭。 陆烟还在等。 手机打到发烫,仍没停。 陆烟觉得情况任其发展下去永远得不到结果,她不能浪费时间。 和风县就这么大,找人很简单。 她收线打算去酒吧附近晃晃碰运气,下一秒盯着屏幕愣了神。 电话通了。 什么时候。 数字稳稳跳动,偷偷跳了那么久。 他没有说话,陆烟听到金属摩擦的声音。 他在点烟,这是第几根。 他为什么沉默。 他为何不叫她。 陆烟开始思考没营养的问题。 果然,你在逃避。 情绪化了,暖了夜的风。 “在哪?” 覃昀终于出声,低哑的语调,“Yolo。” 给了,就能找到,尽管陆烟一无所知。 “等我。”她说,“我去找你。” 陆烟抬头,这夜有低声细语,这夜痛哭流涕。 这夜,再漫长一点吧。 她转身迈进长夜。 * 那晚,她只记住了找到时他的样子,心眼狭隘到仅盯前方。 陆烟已经忘了能够打车,生生走过去,高跟鞋碍事,她脱了拎着。 九分钟,覃昀多接了九分钟。 口是心非的男人,陆烟又气又好笑。 面子值几个钱,要做就做,要接便接,晾着她那狠心到底。 正是深处太柔软,覃昀无法释怀, 仔细想,破绽百出。重逢地点、他的住处、态度,相遇蓄谋已久。 其实直接说明她都没印象,用不着费尽心机。 但他聪明,选择让她亲自记起。 好的,他成功了。 她假装愧疚,假装会爱。 街道荒凉像被掠夺过,没多远,拐了弯陆烟一眼看见。 空荡荡街头,躲着一个人,灯罩着他,从头到脚浸泡在光里却感受不到生气。 背弓着,脆弱的姿势。 有瞬间陆烟疑惑那是他么。 她想到那座高塔,光灭了,它便溶于黑暗,被消磨得什么都不剩。 步伐放缓了,陆烟叫他。 硌在喉咙,没发出,清清嗓子,说出来。 闻言覃昀侧身寻声,角落也不放过,然后目光锁紧了。 一动不动。 动作取悦了女人,她满意地笑。 风吹着中间的路,他的发丝轻轻柔柔飘,她手中高跟鞋轻快碰撞。 “我来了。” 差两步,覃昀先把她拉过去,陆烟脚底滑踉跄撞他身上。 不能有所期待,尤其是覃昀。 陆烟拽着他两侧衣衫,猛地起身,火山喷发之前,一盆凉水浇到底。 覃昀微微扬起颚望她,吐出烟散淡,赤红在他喉结晕绽。 他看她时神色疲惫,是积压多年难得释放又不敢完全露出。 血丝密布,眼眶湿润。 他是,哭了。 她眼里的月亮碎了,镜花泡影。 “你喝醉了。”她淡淡地说。 他在她这里,喝醉两次了。 “……嗯。” 她见到悲伤的样子了,下回对陆石鹏可以装的像一点。 陆烟离开他们距离,他俯身要落,陆烟别过脸,顿了一下,转而拂去她发间树枝。 “你躲什么?” 明知故问。 既然懂她,该猜得出。 现下陆烟没闲工夫陪他玩,她转回来,比以往要有耐心,也冷静,“等会儿我们吻足整夜。” 视线滑下,喉结唇印刺眼。 陆烟伸手揩去,干净多了,“警告你,别有下次。” 她笑,“我吃醋了。” 谎话吗,他无法理解,认真的吗,可他醉了。 他侧头,在她脖颈落一吻。 那不能称之为吻,因为它都没有落下,隔了毫厘,遥远又清晰,在她身上流亡。 他们都被回忆放逐了,苦苦绝望等待流沙漫过身体,漫过眼。 我与你亲吻,清风明月知。 手攥紧,他吻下来那刻,陆烟维持原来的想法,他要做什么让他做好了,后果她来承担。 她渴望这具身体。 “你要在这做吗?”车在附近,正好没人,方便。 她薄得似片纸,可他揉不烂。 他埋她颈间,好似整个人依附面前的女人才勉强站稳,“换个地方。” -- ⅹτFгёё1.©ом 45 陆烟有梦过再在这个地方做一回。 毕竟第一次。 抹去成毅山,这是她第一场强奸。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但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对象是覃昀。 明明气氛不错,体验也很好,可快感无法升起。 你挺会挑。 池水浅浅泛着糟糕的记忆,陆烟躺着任他控制,车窗缝隙飘来发霉的味道。 外面的,还是她的。 温热的手在她身上游离,摘去她浑身蛛网,拿掉蜕下的旧皮,将刚长出带血的新肉暴露在阳光之下。好温柔,好残忍。 陆烟顾不了那么多,故意折磨也行,以另一种痛苦来替代现在,即使这种痛苦是短暂的。 破破烂烂的她,早该缝一缝,虽然明天回去又会被撕开。 她缓缓闭上眼睛。 覃昀感觉背上那双手慢慢地紧拥他。 他没有应。℗Ο①㈧щ.cΟм(po18w.com) 大衣已经褪去,丝绒吊带裙裹着饱满美好的躯体,不用勾勒就已沉醉,何况他是醉态。 四周昏暗,黑掩盖过分艳丽的色彩,裙色变成暗红。但,是红,就带着难以言喻的烈。 像她,与其说陆烟适合,不如红才配得上她。 覃昀直接推高,陆烟很自觉地挺身送到他跟前。 “你确定要在这儿?”毫不意外的颤音。 陆烟摊平掌心,慢慢向上揪着男人衣领,给他也脱了。 灵活钻进去,触碰抚摸。女人手柔凉,炽热都藏眼底,可她闭上了。 “是么,在这儿么?” 他好像答了,陆烟听见了,深深歉意她怎会读错,成毅山教她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接受道歉。 有缕光放了进来,是池面反射的点点人间烟火。 陆烟感受到他的分离,将人拥得更紧。太冷,这里的冬天太冷。 “嗯,在这。” 分明辩不出任何情绪,可却更贴合,深远了。 陆烟啊了一声,又笑又哭,在他身体之下,躬起来,双手抱住他脖颈,不让他看,“温柔点,弄疼我了。” 他只是吻就好痛,侧耳,锁骨,胸口,甚至仅局限于这么多。 陆烟死死拥着,停歇的空隙都不给他留,他们切切实实填满。 他亦握紧,能握紧的时刻当然别放手。 覃昀不想接的,没办法,来玩的女人说话方式和她太像,听着恶心。 长裙没了,女人完全展示给他,手是人第二双眼睛。陆烟什么都没穿,她找他,动机简单纯粹。 美好的肉体性欲的发泄,她要的这些任何一个人都能满足。 他也不恨,他也是。 在指尖滑进去勾弄的时候,陆烟阻止了他。 “现在反悔,晚了。” 陆烟很轻的笑了,扬起唇角深深,望着车顶,“没有。” 她用另只手抵着男人胸膛,将人摁在椅背,反客为主,双腿折迭,跨坐在他身上,“你记住今天。” 她的眼睛是夜里闪电,那么强烈的震撼,叫人害怕。 覃昀熟悉,曾经在梦中出现,他掐了把细腰,陆烟皱眉,确认真实。 “好,我记住。” “覃昀。”陆烟蜷着身子,吮吸喉结那处,凉凉痒痒的麻,“你必须记住。” 我把你最想要的拿走了,你必须恨我,然后记住我。 舔着他,从下颚到唇,所到之处烧起火,相离瞬间又坠入冰窖。 两个互相取暖的囚犯,除了身体,全是谎言,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展现脆弱的一面。 相贴地,水深火热。 空气里弥漫着他们的味道,他们贪食着,碍于地方狭窄,陆烟动作受限,也正是如此,每次喘息每句欲出又压抑的呻吟,彼此听得更清晰。 陆烟快被他弄醉了,她想问到底喝了多少,根本没空。 覃昀扣着她腰,将人托起,陆烟不由分说地沉身。 因为太过契合,想要落泪。 饿了一天,陆烟哪有力气,全靠他撑着。主动权交出去,吊带裙就脱了。 怎么脱的陆烟没印象,插入她发间的大掌强势而疯狂,逼她完成稍显累赘的吻。 她说吻足整夜。 随口一句,他当了真。 陆烟笑拥覃昀,今晚她不会退让。 窗外闷,车内更闷。海面泛舟,她是掌舵手,去往哪里何时停下却不能决定,海平面一望无际,船帆指引着她永不停歇,帆没落她就没完,宁可风暴降临溺亡在深海,只要她的帆还在飘。 他们真的做到每分每秒都在吻,浪越来越大,拍打着,好痛快,好想一直下去,又不愿。等彻底把自己给他,意识混沌,陆烟终究还是看见,看到窗外残败的枝桠似是那年盛夏接天连叶,看到长满青苔的废弃池塘闪着粼粼波光,唾骂声劈头盖脸砸下来。 八年,中伤的舌头早都割掉了,他们都在用耳朵说话。 后背被她抠得生疼,放肆地狠抓,应该出血了,火辣辣,覃昀由她泄愤。 陆烟用尽力,直起身子冷不丁望进双眼里,狂涛骇浪。 她低头亲吻它们,睫毛扫着唇,一下又一下,他进入她,一次又一次。 还是不够。 她禁锢着他,“我漂亮吗?” 他只盯她,眼神表达一切。 陆烟笑了笑,又问,更是在问自己,“那变丑了你还和我做爱吗?” 沉默,无言。 陆烟冷嗤,放弃了答案,知晓与否有什么关系。 小小的插曲陆烟问过就忘了,直到结束覃昀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可能不会。” 她怔住,然后抬起手抹了他唇边血迹,她咬的,“你不喜欢?” 技术好,身材好,关了灯谁看脸。 “那叫给我听。” 他真是,陆烟服。 “行,你听着。” 女人动了情,软了不少。 陆烟寻找位置,几秒而已覃昀捕捉狡黠之色,仍随她去。 鼻尖碰到脖颈大动脉,她研究过,没实践过,她的黑发蹭触他下颌。 她咬上去,更似抚摸。 “我冷。”陆烟埋首男人颈间,双手虚搭着,“把窗户关了。” 覃昀摸了烟点着,算应答。 陆烟懒得计较,趴在他身上,“那打开。” 覃昀看着窗外,指间星火明亮。 下雪了,大片大片白羽扫去尘世惊扰,天地白茫茫,崭新纯净。有雪落到脸颊,冰凉,很快融化,他怀里人睡得安稳。 初雪美得惨烈,她看不见。 都看不见。 长发缠绕着他们,陆烟抱着他睡着。 窗外大雪纷飞,这夜再漫长一点吧。 * 陆烟没多久便醒了,车内空荡,人丢下她跑外面抽烟。 他站在风雪里,穿着她拿来的大衣,身材摆在那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 覃昀背对她,懒散地靠着车身,饱足后的男人有种独特感觉,陆烟怎么就忽然想起他哭过。 陆烟欣赏了会儿去拿手机,姜辰目十几通来电。 拨通,秒接。覃昀得学学。 “有事?”她目光沾他身上。 “那可是大事。”姜辰目气得语速飞快,“你是不是没被骂够,热搜涨粉是不是挺快?” “又上热搜了啊。”陆烟卖傻一流,“就是试试,怕过气。” “……”姜辰目磕口速效救心丸,“这个节骨眼你公布恋情,疯了吗?” 姜辰目跟她这么久,没见陆烟动过真格,突然公开恋情引导舆论方向,他懵了。 本来事情快平息,对家借此时机花高价降词条雇水军洗白,钱的战斗力爆表,文字混淆是非,若不是当事人在眼皮底下,姜辰目差点以为反转了。 陆烟很少看社交网络,绯闻黑料满天飞那几年,性子如此不屑澄清,也没工作室,半解约状态。 姜辰目第一时间调查了覃昀信息,挺有名,粉丝基础大,销声匿迹两叁年,陆烟微博发完,直接蹭上热搜。 “你别被骗了,他坐过牢。”他愤愤说,“这种人我看多了,就是想红。” “你觉得我想红么?”陆烟打断他。 “你口中的疯女人现在很开心。” 陆烟降下车窗,风雪飘进来,她用了对付陆石鹏那套说辞,“我只是想要他。” 长长的叹息,姜辰目抿了抿嘴,不说了。 “放心。”陆烟说,“我没乱来。” 她跨下车,走到他身边。 “你醒了么?”她伸手去接雪花,“记得你哭过么?” 覃昀瞥她一眼,掸掸烟灰。 陆烟知道他不相信,哪个男人能在女人面前承认。 她无所谓,“我帮你记——” “是又怎样。” 嘴硬。 陆烟夺了他的烟,掉烟身用尾抵他下颚,抬起来,“我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干什么?” “我要你。” 冷风将她面容打得更凝重,鼻头耳垂冻得发红,她不在意。 情人之间暧昧至极的情话她说倒显沉重。 我向来不会逃跑,你不留我,那我留你。 烟还给他,“下次见。” 地平线翻滚着金色,太阳初升,照耀着前路。 雪愈来愈大,掩埋了脚印,那抹红也消失了,他手还没放下,烟烧到头他才惊醒,掐灭扔了。 那天晨曦中她说别羡慕。 从未有过。 只是遗憾而已。 遗憾太短暂,遗憾留不久。 -- 46 姜辰目再见到陆烟,人比之前瘦许多。 一路无言,他也没敢开口,偶尔等红绿灯瞥眼后座,女人精得很,抽烟呼了口,烂到骨子里的胡作非为。 不知是事情令她沉默,还是她习惯用伪装摆脱所有事情。 姜辰目总觉得她状态不对,妖姿锋芒比平时更外露,他有种预感,长刺的玫瑰决定用凄美的凶残伤人了。 热搜已经撤光,谁插手了其实都懂,要说陆烟背后有什么资本运作,能拿出手只韩汀。俩人没联系这几年,每次韩汀传绯闻媒体便旧事重提,业绩是上去了,观众也看腻。 陆烟挺会找新鲜感,直接跳过必备程序,覃昀的信息网上扒的一干二净,前职业冠军,故意伤人,坐牢。 她的行为不像介绍男友,如同昭告天下,他是罪犯,消遣玩物。 隔着网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攒了十万个疑问,见到当事人姜辰目又没思路。 她现在的状态,什么消息都问不了,她想说自然知道。 大浪淘沙,陆烟仍在娱乐圈存活靠得不仅是脸。 车停鹿角公寓,走前陆烟从包里拿了份文件给姜辰目,“辰哥,最后再帮个忙,我们就彻底没关系了。” 姜辰目挑眉看着她,拆封,捏了两张纸出来,气都没地儿撒,干笑几声,“你让我帮你……” 实在想不通,荒唐的是帮忙本身还是面前的女人。 “25号,我那天有空。”陆烟拍他一把,“谢了。” 姜辰目面色复杂,“这么急?” 四天后。 她似乎着急赶进度,姜辰目忍不住,“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陆烟想了会儿,边抽烟边看天空,灰蒙蒙,和那天一样,饱和度太低的湖蓝,她问了无关紧要的话,“这里下过雪吗?” 她来很久倒没仔细看冬天的雪,是太冷了,但明明落了满身汗。 姜辰目憋着火,“快了。” “那就是还没有。”可她见过,初雪手心一触,转瞬消融。 姜辰目车内从来没这么静过,为了缓解尴尬的背景音都低了,都在等这个女人。 等她回来,然后离开。 陆烟看够了,忽然对他说,“你不帮么。”拿烟的手搭在姜辰目座椅背,“我自己弄。” 她脾气性格姜辰目略知一二,他抱紧文件袋,躲过身,“有时间去睡一觉。”烟味呛鼻,他扇了扇,“你瞧瞧你现在。” 活得像个鬼。 “怎么,不好看了?”陆烟看着后视镜,目光落在远处,穿透禁闭的四周望见宴会觥筹交错,杯碰杯,人碰人,腥液共尝,咸湿同享。 身体扭成一团乱麻,脑子钢筋根根直立,精明如常。 姜辰目见她心不在焉,“没,多休息休息,总没坏处。” “以前睡多了。”陆烟笑得轻松,她微低头,盯着他的眼睛,“再睡没意思。” 而非像鬼,她的躯壳埋葬在九岁,至今没有被挖掘。 姜辰目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明白话里深意,“不想去就不去。” 他们合作当天陆烟向他摊牌,她是优秀的演员,关上眼睛,唇显得苍白无力。成茗怎样瞒改真相,陆烟就怎样叙述故事。她想要让人靠近,又在迈步下一秒畏缩。 陆烟坐他对面,指间细细一支女士烟,烟燃尽,话讲完。 姜辰目出身不赖,听和看是两码事,他职业性怀疑,问的第一句,你不怕我说出去。 他有无数问题可以逼问,可眼下别无选择,她的言语颇具指向性,他只能跟着走。 她笃定地说你不会,答案在开口之前就已知晓。 她把人看透彻,却甘愿囫囵一切本性,但最完整那颗她封藏得很好。 “辰哥。”陆烟给他开窗,“如果我想去呢。” 姜辰目再感情用事还看不出点端倪圈也不用混了,“快去快回。” 陆烟捻灭烟头,“这取决于他们的速度。” “……” 关车门时姜辰目突然叫住她,陆烟停住,侧目。 叮嘱,道别,感谢,都不是,他说:“真的假的无所谓,那男的虽然坏,别毁了他。” 与他无关的人。 陆烟听后笑笑,“你觉得呢?” 姜辰目没立即回,多管闲事他清楚,陆烟那点故事里根本找不到他的影子,男人直觉总有准的时候,他一咬牙跺脚。 抬眼。 被陆烟嘴角轻描淡写的笑意打散了。 “他早毁了。”陆烟说:“被他自己。” * 陆烟的礼服都是男人订的,从不缺,她坦然接受。 所以进屋正对她的红裙丝毫没有引起惊讶,本就该在那里。 时间掌握得刚刚好,裙色是她喜欢,连褶皱纹理都恰到好处,火红裙摆,优雅俏皮。 不得不说韩汀眼光一如既往的妙,他韩汀选的女人,必定不差。 她看了一眼,进了浴室。 梳洗妆扮,她需要做的是把欲的生命力涌动出来,这是工作。 韩汀要她是什么样,她便成为何物。 临摹效仿久了,冷艳孤傲神秘轻佻仿佛渗进骨血,她的眼神你再也读不懂,若懂了那就是场强奸。韩汀想要恢复原本,想回到最初她莽撞直白的扣响房门跪他身下。 她舌绵滑灵活,身柔软含情,径别有洞天,尽管不看他。 那不要紧,总会有那一天。 陆烟没开排气扇,雾气腾腾,从浴室到客厅,水渍淋了一路,沿蔓沙发处聚更多。 她裸着,嘴里叼着烟,礼服就在身旁,没欣赏,自顾自抽,好似开胃菜,足足两根后她才换上。 她可以是曾经的陆烟,选择权在她手中。 去的路上发生了小意外。 有人跟踪她,和韩汀手底下跟法不一样,狗急跳墙逼疯乱咬人那种。 不容易甩,陆烟闯了五六个红灯,狗皮膏药撕都撕不烂,她差点以为宴会泡汤了,准备推掉。 在她摁通电话前,警车和她打照面。十字路口出了车祸,好巧不巧跟踪她那辆,陆烟返回时,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 救护车,警车,看戏的,声音此起彼伏,谁也注意不到人群里一闪而过穿着红裙的女人,但她没看清驾驶座人的脸。 * 陆烟去晚了,反正床上相见,早或晚有何差别,可触了韩汀逆鳞,具体哪陆烟没兴趣知道。 白艺闻来了次电话,为谁探底帮谁传话,心知肚明。 陆烟只说句堵车,回之是轻笑。 冷风吹得她肌肤发紧,天真他妈凉。 这是整座城市最不配有烟火气息的地方。 宴会规格不低,韩氏主场,请了有名有姓的导演,商业人士。 明面上的,地底下的,全安排周到。 陆烟小角色,陪酒玩床,没存在感,去的时候已经开了,她走偏门。 火红裙尾一登场依然吸引不少目光,陆烟懒得给眼神,艳唇绿耳环,她将浓郁的春夏穿在身上,却裹挟着凄风冷雨。 无法以美好来形容,她是残缺的,跳出霞光,是彻头彻尾唯爱甚欢的庸俗人。 陆烟提着裙摆,迎着韩汀,大胆放荡。 韩汀和她的关系娱乐圈人尽皆知,猫和老鼠。 但猫追老鼠还是老鼠抓猫,谜底未知。 众目睽睽之下,韩汀给她披了西装,同行离开。 女人对女人是特殊存在,倪如姿虽没到场,她的名号传遍了会场,八卦猎奇从不分贵贱,人则不同。只要愤懑有一点交集,哪怕前一秒杯酒戈矛,便能相敬如宾。 西装稳稳披在肩上,陆烟不动声色移开,“谢谢。” 太有距离和分寸了。那头误入家中的花豹,伫立在山石崖边要跑了。 是毒品的原因么,韩汀竟忘记说话。 墨绿色耳环晃着,晃到跟前,他被熟悉的感觉叫醒,惊觉已经走了出来。 戏剧落幕表演散场,女人眉眼清冷,判若两人,“我加了点调味料,你觉得怎么样?” 韩汀太阳穴直跳,覃昀,那个他放过的人搅进了他和她之间。 她拿覃昀当筹码,陆烟就是面镜子,照得他腌臜卑鄙龌龊阴暗。 世事他照样拿捏,何况这小小人心,他从不求。 他才不会,“差点。” “差点什么?”陆烟淡淡地看着他,又好像看着叁年前的自己。 她在告别。 韩汀眸如利剑,笑里含刀,“我给你的东西用了吗?” 枪,只有一颗子弹的枪。 叁言两语道出结局。 陆烟要怕得怕,可装不出来,她失笑点头,“恨的人太多,我怎么用。” 韩汀无声喘笑,眯起眼睛,“过了今晚,我教你。” 陆烟脱西装放他手心,“我可能学不会。” 高奢礼服,粗布灰衫。 重影交迭,虚实幻境。 电梯门缓缓关闭,韩汀望着她离去的模样。 窟窿里再次漏了一拍。 她跑了吗,没有。 定然会来找他,跟那年雨夜一样。 快捞起水中月了,他会捞到。 会的。 -- 47 陆烟本打算对今晚的一切绝口不提,当作这叁年干脆利落的祭奠。 意外像商量好抱团取暖,擦出火苗,燃烧后除了余烬什么都不剩。 那叫犯罪。 陆烟入这场资本勾当的局,合所有人胃口。 倪如姿背地里阴了把韩氏,韩汀一开始谈拢的作废,就选了金家。 原先的人选金家看不上,听玩过的说活儿太笨,差点咬掉,女人得知后松了口气。 金家性癖独特,乱七八糟的能玩整晚,有裹着被子死在床上,一星期才被人发现。据说不少没坚持住,中途退出,命保住了工作丢了。 韩汀没有丝毫迟疑的定了陆烟。照片,资料,互相交完货,满意地闻了闻。 他托白艺闻找陆烟,她是聪明人,却总做糊涂事。 陆烟公布了恋情,之前有过。 她曾经交往的男星,韩汀没对他们动手,不是因为在大众视野过度曝光,他知道他们无法构成威胁,不值得下手。 陆烟哪都好,唯一缺点太年轻,鲜血他沾得够多,悄无声息的死法怎能只有一个。 覃昀还不足以让他正视,渣滓。 陆烟听闻金家五十六了还老当益壮,以为技术身材脸,至少占两样。 她真后悔来时没喝酒。 金家看见陆烟的腿万年老花眼一下治好了。 他刚前走几步,灯关了。 “您别急。”陆烟直接脱,“枪要稳待会儿才舒服。” “好,好。”金家吸溜口水,去摆放用的道具,“你想先试哪个?” 窗外有风,吹了丝光进来,陆烟一个个看过,再转眼对上金家希冀的目光,冷漠的面容勾起了笑。 “随您啊。” 话音落金家就把美人扑倒在床。 陆烟盯着天花板,手脚被金家肥硕身躯禁锢。 她是金家掌下待宰的白鼠,可金家看不出她的怯惧。 那样鲜活,一人敌千军万马的她。 金家难掩兴奋之色,体内越沸腾下手越重。 陆烟很会忍疼,也很配合。韩汀尝过滋味后金家念了她段时间,他也感觉到韩汀有意防人接近陆烟,趁此机会他提出要求,果然如所料的美味。 她和从前那样承受,任他动作,楼下酒杯换盏她都听得到。但陆烟不应该有这种感觉,可出现了,真实地出现。 两只,或者数百双手欺压上来,在她乳尖,腰腹,性器,不是你情我愿的擒拿故纵,是单方面的制伏。床板之上肉体之下,陆烟被迫躬起身乞取稀薄的空气。 她是大口呼吸,却如何也填不满。 是了,是这种熟悉的感觉,在记忆大门的缝隙中争先恐后涌出,抢夺她找到岌岌可危的航标。 那一刻,陆烟丢了方向。 模糊之中陆烟似乎听到了其他声音,天花板不再是压抑的黑,有了轮廓形状——阁楼里她母亲的画像。 她明明烧掉了。 它们瞪着眼,歪着唇,许多她看着她,它们惨白瞳孔中映照的不断在她身体上起伏的男人,是成毅山。 陆烟忽然剧烈挣扎,金家看来这叫欲拒还迎,动作更加凶猛。 为什么,陆烟想,为什么她和以前做着同样的事,她却不能拥有当初的坦荡。 这是你的工作,你得抽离。 她一遍遍说服自己。 可是,没有用。 她好像,好像又回去了。 终于,时隔这么多年,她做爱的时候又哭了。 为什么哭。 为何要哭。 怎么你白白努力那么久,又回去了。 陆烟听见成毅山的声音在脑中炸开,他一遍一遍道歉,说对不起,而她一次一次承受被进入。 凉风打着她,陆烟曲起腿,有些冷,她想抱住自己。碍于捆绑的手脚,动弹不得,她只是闭上了眼睛。 …… 金家心满意足地穿衣,他揉了揉陆烟淤紫的手腕,“下次还见。” 陆烟对着他的方向失笑一声,而后愈发疯癫。 她笑,笑声回荡在寂静夜,像倒转的钟,细数她流脓溃烂的过往人生。 陆烟不知道的是门关那刻成毅山离开了人世。 他最后喊了两个人的名字。 陆烟,陆烟。 护工沉文婷手发抖,她觉得成毅山临终前想见的是陆烟,尽管他们之间有些奇怪,毕竟是父女,她需要见最后一面。 拨了电话没人接。 她去求陆石鹏,身为母亲她懂离别的滋味。 陆石鹏蜷缩墙角泪流满面,他抬头从紧埋的手臂缝隙看见屏幕上的名字,一下子把手机摔了。 他激动得全身发颤,“谁让你打给她!” 老实温和的人爆怒,沉文婷不知所措,所以她没告诉陆石鹏她已经发短信通知了陆烟。 那四个字,只有陆石鹏知晓他们的意思,那畸形的秘密,将跟着成毅山长埋地底。 对不起。 陆石鹏向当年的她,他,他们再次道歉。 心电图停成一条冰冷的线,从陆烟眼里落下。 一切不明不白地画上句点。 覃昀就是在这种极端混乱的情况接到陆烟的电话。 她耳环落车上,要他拿给她。 他有没有回来,愿不愿意,她不管,甚至连具体位置都没有告诉他。 她要他满世界找,像她一样。 陆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孟青跳楼那天也是这般。 她其实赶到了孟青家,警戒线拉起来,烟花比以往都要凉,指引迷失的羊羔,羊羔固执地不回头。 新年伊始,难忘今宵家家在唱,平安健康人人在发。孟青躺在覆了层白雪的水泥地上,画面一点都不美,身体摔迭成奇怪的形状,污血从白布底下渗出,警察护士皱着眉,零星看客窃窃私语。 陆烟想的没错,孟青紧握着手机,只是由于震荡它碎裂了,勉强能看出形状,它的主人也没了人样儿。 孟青非常注意形貌,良好的家教让她框在镜头里总是得体而大方的。那晚冰冷镜头下的她可怖骇人,白月光变成了鞋底粪。 有时候需要迷糊一些东西才能活下来。 孟青单纯,可每当她用懵懂无知的眼神看着陆烟,陆烟觉得她全明白。 那天晚上陆烟的脑海一直一直重复着孟青略显青涩幼稚的话——我的职业是演员,我不想人们谈起我说的是绯闻,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 她在孟青公寓前点了根烟,打给姜辰目。陆烟也没有想说的,就找人聊聊,全凭姜辰目问一句她回一句。 话题是娱乐大众惋惜又掩唇讥笑的事。 姜辰目知道孟青是陆烟为数不多的朋友,安慰她很多很多,没几句听进去。陆烟也只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完完全全忘记了。 如今是有人听她说了,她要他担心,演技是她强项,他得懂她难忍的歇斯底里。 如果是覃昀他会来。 “别去,她玩你呢。”柯以桥听得清清楚楚,她的伎俩在他被打那天就摸透了。 虽然眼泪不争气的流,但是为覃昀,又不为她。 他们连夜赶回,更何况这几天覃昀没怎么休息,疲惫可想而知。 覃昀一个人过,他再不管不问,人算废了。 从出来碰见那女人到现在,日子就没消停,时不时给柯以桥种错觉,她要没了,他也就完了。 进去前好歹正常,覃昀叁年牢狱怎么过的柯以桥无法想象,应该苦,否则他自高墙走出,给柯以桥的感觉是陌生。覃昀没接受任何人的探视,当然也不会有人来。但柯以桥不知道覃昀心理已经偏执到何种程度,大抵年少轻狂被磨灭成终日惶惶,便是覃昀这副模样。 他对陆烟不单单是爱恨那么简单,他们俩都故意,旁观者清,柯以桥宁愿瞎了。 覃昀没理他,柯以桥说:“你说你,怎么一天到晚净想倒贴。” “去。”火星倏然明灭,覃昀看着夜色,“要去。” 柯以桥急了,“大晚上你去哪找?” 覃昀只是笑笑,震颤的烟雾似乎都在嘲讽他这个多余的问题。 柯以桥闭嘴了。 容易找,他找了这么多年。 从那个阴暗逼仄的医院,从那个潮湿闷热的夏夜。 而她找过他叁个月,足够了。 …… 握着手机,陆烟站在窗前,无穷无际的黑在她视线里蔓延,几乎反噬了玻璃窗上女人的影。 “我漂亮吗?” “漂亮。” -- 48 出来那刻被太阳晃了一下,人都站不稳了,非要倔强地直视,比谁先低头。 陆烟买了两包烟,老板捏着百元大钞还没找零人就没影。 颤抖的手指像孱弱蝴蝶转了一圈撕下塑封,烟火齐下,浊气混着叹息,似这久聚不散的晨雾。 是天明了,阳光艰难透过来,偶尔风吹,黑发挡住视线,陆烟也没管,她一直走,掌心摩挲着四方烟盒,每一下却全磨在别处。 不清楚是哪里,只是浑身紧紧绷着,头疼得厉害,她需要烟来提神。 陆烟太熟悉覃昀,肯定会先吊她一阵,其实比谁都疯,感情藏着掖着不会有结果。 但如果他要的结果是她,那便无所谓,他永远也得不到。 陆烟有的是时间浪费,他想听的消息她必须亲自告诉他,唯一可惜,她不能欣赏成毅山最后的模样。 他死的挺轻松。 陆烟边走边打给韩汀,经过一对母女,异常相像,尤其眉眼。陆烟多看了几眼,母亲赶紧拽开女孩护着。 大街上,马路边,穿着薄裙的疯婆娘抽着香烟。女人警告女儿,“不好好学习,以后就是那样。” 音调不大,偏偏就是钻进耳朵。 十字路口陆烟站着突然摇头笑了笑,她看着矗立的层层高楼,安静几秒,听筒是舒缓钢琴乐,一阵嘈杂过后,声音减弱,韩汀的声音四平八稳。 “结束了?” 陆烟呼口烟,“我们还是你们。” 韩汀应该在笑,笑到最后凝固了,垂直砸下,从陆烟喉咙插进去,像插进他粗壮性器,“都一样。” 有流浪汉讨饭讨到她这,企图捞点什么,陆烟冲他笑,几分蔑视,几分冷漠无情,“那你们结束了吗?” 绝对的下贱犯与上位者,火星烫到指腹,是一种无声嘲讽。半个小时前她才在金家身下,如同走狗,现在竟有空怜悯。 不等他答,陆烟说:“我结束了。”钱包甩给流浪汉继续往前,哪管身后欣喜若狂。 她嗓子磨轮一样,要把异物咬断,咬出满嘴血腥味。 她分清了。 推杯换盏,迂回算计,几乎是韩汀本能反应。他习惯布局,却从不按部就班。他用毁棋破路,以此来满足。 直到遇见陆烟,与他相反,她擅长自毁。 他脑海浮现她的模样,乌发凌乱,眉目淡漠,红唇似火。韩汀只能通过抽插剖析她,接近她,了解她,掌握她。 而他们交融那么多次,他抱着她,她依偎他,总差一点。 韩汀不喜欢陆烟的笑,但他已经渐渐依赖笑容,想要化解什么,不愿明白。 陆烟跨上车,关门声惊醒他,“你走了吧。” 陆烟啊了一声,韩汀心口紧缩,她在表达什么,他发现越发读不懂了,他将迟钝归于毒品并发症,而她静静等待。 流逝的风中,火柴划动的声响。 韩汀摸索根烟对着火光吸燃,陆烟抽完她的最后一口,捻灭扔掉。 “是啊。”陆烟轰油门上路,“我走了。” 韩汀一直觉得陆烟是个贞洁的女人,她的贞洁浇在眼里,她望向你时明明该死的含情,可真正看尽,冷漠又拉长距离。 这些年他做的蒙蔽的,都在弥补他们第一夜,韩汀要让她甘愿。 也没目的地,陆烟随便晃荡,就像离家出逃叛逆的初中生,大门一拉,烟抽尽兴,灌满爱恨。 * 覃昀找到陆烟的时候,她正坐在废弃烂尾楼碎石板上,尘土飞扬,她一动不动,满身疲惫让她的形象看起来更加模糊。 车光烤灼在她身上,像靠近太阳,是灰色失意里难得沸腾的爱意。 陆烟听到声音,没抬头,“太慢了。” 太慢了,一切都太慢了。 脚步停住。 她继续,“我等你多久?” 两小时十五分钟。 陆烟拢头发到耳后,侧头点烟,风比之前大了些,亮了灭灭了亮,反反复复才点着。 覃昀就在身后看着她,裙摆摇曳,开出花来,硬生生抗住狂风暴雨,悬崖峭壁之上折不断。 不过一天,她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 覃昀再次有那种感觉,他们相遇那天的感觉。 烟夹着没抽,陆烟觉察到目光,“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带什么。陆烟也不知道,因为根本没落耳环。 覃昀抽了口,轻轻呼出,“没有怎么带。”早就猜到,还是照做。 “你啊。”谎话信手拈来。 陆烟走过去,裙角沾尘,眼尾带水。她慢慢抬起手抚摸他的侧脸,是指骨,一寸一寸滑,然后食指卡住男人下颚,“带你啊。”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身体有磁铁吸引,暧昧绕指柔。 她看着他,覃昀视线下移,腕处淤青明显,他看了她一眼。 一个眼神,地位调转。 陆烟淡淡的笑容在说,我等你问。 他确实问了。 “怎么跑这儿了?” “我不知道。” “衣服怎么弄的?” “我不知道。” “你让我来——” “我不知道。” 毫无意义的对话陆烟上了瘾,想永不完结,这样她便失去告诉他的机会。 她仍然看着他,神情却陷入另一种无法捉摸。 覃昀比以往多了耐心,他似乎也坠跌臆想中。 临门一脚,陆烟片刻退缩。 她发誓在这破地方抽烟的功夫什么也没想,只是他来的短暂几分钟,听他的声音,突然产生了无关爱恨的感情,她可怜他。 她站定,双手背后,“送我回去。” 他梦醒,接着问,“手怎么?” 陆烟真的在对他撒娇,“你不知道?” 她踮脚尖和他平视,叁言两语打回原形,“男人弄的。” 烟头灼烧殆尽。 陆烟觉得他应该冷眼讥讽,或者其他任何发泄的动作。 可他单单站着,她就贴在他耳边,连呼吸都听不到。 印证她的话——覃昀碰上她,太可怜了。 他直直注视着她,将她从泥土连根拔起,从细长的脖颈,到被采撷玩弄的手腕。 她裙尾有刺,沾了血,他不在乎。 陆烟仅需稍抬眼就能知道他的想法,但她没有。 陆烟转身往车的方向走。 刚迈出半步,手被人极温柔牵住。 陆烟还没来得及分析,温柔戛然而止了。 覃昀单手将她抱住了,陆烟待在他臂弯里,右手被他锢身后,而他的手也不得不抱着她腰,都没有动弹。 覃昀对原因不感兴趣,陆烟不愿意说的,谁也别想撬出一个字。 他没有放开,她似乎也懒得挣脱,就这样抱着待着。 这是他们唯一的语言。 明白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向你表达了。 飞沙漫天里,身体紧紧相拥,越抱越紧,越撕扯越死结最后纠缠到底。 陆烟腿也不用了,全靠他拖着,才不至于摔地上。 她靠在他肩上,很仔细才能听到她说:“我累了。” 陆烟的手臂现在还隐隐发烫,大概他所有温柔都倾注于那个牵手,以至于陆烟迟迟没有得到回答,她又说,“送我回去。” 她哄他,好脾气全给他。 覃昀终于动了动,抱起瞬间陆烟环住他的脖颈,轻贴他胸膛,小心翼翼地,含着眷恋。 她不去想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可能曾经有,覃昀抱过她吻过她,所以不意外。 她拥紧了些。 他怀里人冰凉,可相贴之处是要燃起火,将他燃烧殆尽。 也没完全失去理智。她的手就搭在他肩头,似曾相识又远隔千里。 他能看清她受伤程度,能感受她疲累与难过。 他怎么会心痛呢。 她只是玩累了,然后找他歇脚。 仅此而已。 不是副驾,陆烟发现是在后座没说什么,似乎早有意料,他离身时陆烟感到有些冷,她拽他,“陪我。” 玫瑰拔了刺,卸下伪装的请求。 覃昀甩开了,“谁开车。” 陆烟觉得好笑,更笑出声。那为何要抱她。 手掉下来。 “好,开车。” -- ⅹτFгёё1.©ом 49 陆烟放开他,“好,开车。” 她轻易放弃,连挽留都不愿多说。 覃昀没再看她一眼。 回去的路由沉默铺成,仅仅拥抱就耗光热情。 临近元旦,城市是热闹雀跃,过了那天,是新的一年,全是崭新的。 陆烟背对他,面向座椅,她用指甲划在上面,线条杂乱无章,一笔一划缠绕着。 他们本来也无话可说。 做爱是她谈判交涉的工具。现在,成了他们两人沟通的捷径。 室内烟雾横行,陆烟不叫他掐掉。 陆烟仍还回味刚才的拥抱。覃昀没比她穿多少,可要把她熔化了。 精神的欲望如此容易满足。她只是看到了他青黑眼底,摸到突出的骨,知道他在陪她折腾,他也在熬,也浑浑噩噩度日。 覃昀装的不像,他身体很诚实。如同每一次带着理由的拒绝,他不承认自己对陆烟的渴望,就像他不承认他想留她。 覃昀的前半生,是无法满足的黑洞,好的坏的一股脑儿吞没,没有排斥余地,他必须消化吸收忍受,绷成一根看似割不断的钢条。只有被另一个足够强大的黑洞咬噬溶解,他才能停。 而他面对陆烟这个黑洞,潜意识里害怕了。 陆烟比他孤勇,沙子随处落,却不生根,她从未依附他物而活。她的根系藏在硬壳里,周围严丝合缝,光照不进去,只能劈开凿穿,她需要被她的尖锐刺伤同时甘愿忍受的人。℗Ο①㈧щ.cΟм(po18w.com) 静了段时间,陆烟忽然问,“你还有别人吗?” 他似要答,陆烟又说,“除了那个跛脚。” 有没有其他,能让你活下来的人。 答案显而易见。 这是认识覃昀以来他说得最轻松一句,“没了。” 覃昀的态度取悦了陆烟,她说,“去我家。” 她又在笑。 很轻,吹一口便散了。吹了,就消失不见。 覃昀开车非常稳,陆烟身累心累,但她不困。 到地方她准备好语气情绪的那句抱我还没溜出口,人已经摔门走了,陆烟浑身都开始泛疼。 她立马追上去。 第几次了,她吃了多少闭门羹,她不挑也不能任他牵鼻子走。 刚到电梯,覃昀一把将她拉过来,没站稳,或者说她不想站稳,于是倒在男人宽厚怀中。陆烟看着握着她肩膀骨节有些发白的手,电梯正上升,她感到一阵晕眩,“怎么,知道着急了?” 他语气平平淡淡,好似经历太多相同的情况,他已经习惯,“这地方你别待了。” 覃昀这时抽开手,晕眩感更加严重了。 陆烟下意识想到之前的车祸,那个跟踪她的人。 环环相扣,很难不去在意。 陆烟大致猜得到他是谁,除了酒吧老板,没人会这么疯狂。他被关疯了,好不容易见日光,总要捞点破坏点。事出有因,陆烟是他一切灾难的导火索。 也是面前这个男人的,但覃昀和他不一样,在陆烟看来,她不觉得掉入他的局,是她选择了他,选择让覃昀成为那做徒劳功的老好人。 楼层早被按了,陆烟没有质问覃昀,自然地说出下一句,“你担心我?” 覃昀眯起眼,好像从未见过她。 他是那么专注,陆烟都不忍心打断他。 无非是觉得她谎话连篇,童话故事讲狼来羊跑。 如果她是狼呢。 陆烟掏了根烟抽,从电梯到房门口她硬是堵住覃昀,“那搬走你能找到我么?” 陆烟靠着门,高跟鞋灵活爬上他的小腿,缓缓地蹭。又觉不够,踢掉后赤裸滑进裤管,冰凉光滑,细腻的触感,明明才相贴过,可她喜欢。但覃昀一点表情也没有。 不全是,厌恶什么的还能看出来。 “你今天不对劲。”陆烟对他说,背后的手摸索着,脚尖仍在探索。 “陆烟。”覃昀突然叫她,拿她嘴里的烟抽了口,踩灭烟头,烟雾喷到她脸上,“不对劲的是你。” 陆烟呛得皱眉,眼眶也憋得发红,看着要流泪,生生忍住了,连带挑逗的动作。 覃昀没理她,借她拇指打开门。 门开瞬间陆烟忽然把他抵在墙,覃昀左肩撞了结实,声响回荡整间房最后渗进五脏六腑。 “你再说一遍?”她像变了个人,声音阴冷压迫不少。 极力隐藏的东西被一眼看穿,屈辱大于难堪,特别是关于成毅山的事。 覃昀揽着她腰托她向上,让自己任她摆布。 用脚带上门,最后一丝光亮消退,她的面容也隐失眼中,他才淡淡开口,“我说,不对劲的是你。” 他比她更甚,以不死不休,不败不尽的方式。 覃昀逼陆烟攀着他,所以她只能向上,只能。 她沉默着,较劲一般。 女人红了眼眶,男人带走沉沙,火烧光所有。 一如那年盛夏,叫喊凄厉,黑烟冲天。 陆烟嗤笑一声,她跟着回去了。 “还要我再说一遍?”他扶着她,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哭过爱过笑过睡过,这是几乎不会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她竟然在发抖。 “不用。”时至今日,提起成毅山她还激动,她强忍着,“我今天。” 陆烟捧住他的脸痴痴呢喃,下定决心似,“我今天怎么了。” “覃昀。”她心里念,笑着说,“成毅山死了。” 她自黑暗描摹他的轮廓,“我该高兴么?” 掌下人顿了一瞬,陆烟听见耳边一声轻叹,长鸣钟左摇右摆。 陆烟低低说:“你不高兴么?” 腰上的手收走了,他们的表情同样冷漠,但黑暗里只有呼吸打斗。 那火烧更旺,烈焰连天,明晰一条分界线。 她残忍,但说出口,她认为不该有丝毫愧疚。 错不在她。 她找他正是这个目的,要他疯。 她确实产生了退缩,可她想做什么不会改变。 过了好久,覃昀才说,满满无所谓,“就这些?”他对她的关心在乎就像个笑话。 他不想多待一秒。 覃昀撞开她,没有胸膛可以靠,陆烟拉住他要走的手,只是轻轻拽着指尖。 更似怕摔倒的胡乱抓取。 他停住了。 这次,她先松开。 “走吧。” 门摔得震天响。 钟摆断了线,哐当一声震醒记忆。 陆烟于震颤中猛然记起来,那车边急切救火,妄图以身涉险的男孩不是别人,正是覃昀。 她让他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亡。 陆烟看着门的方向不语,倚着墙重新点根烟。 将擦亮那刻,打火机熄了。 -- χτFгёё1.©ом 50 覃昀没走多远,她家楼下,一根一根连着抽。 姜辰目跟他打了照面,单方面的。 太他么好认,陆烟烦乱的时候就那样憋着,憋到心坏了人垮了,拉都拉不回来。以为快断气墓给她买好,又回光返照。 覃昀和她比半斤八两,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姜辰目舔了舔后牙槽,方向盘都握紧了。 他只看了一眼。 那眼定下万分肯定的结论——覃昀游离在陆烟计划之外,不论是什么,她始终没想要把他掺杂进来。 陆烟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她喜欢做爱,深知如何释放欲望,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欲望。 她年少的一切由成毅山建立,他死后轰然坍塌。 自我欺骗从那夜开始,浇灌生长,至此覆水难收,花落叶败。 如果陆烟没去后街,没踩着红灯笼的影与男人回家,她会以另一种方式残酷成长,不美好,不幸福,但不会是这样含糊不清。 开门就见陆烟,估计地儿都没挪,姜辰目咳两声,“你要不下楼看看,人还在。” 陆烟垂眼,那根烟终是点着,“不用。” 姜辰目想也没想,“他是个情种。” 这不单随口一说而已,姜辰目活了叁十多年,叁十载风雨也算看遍无数人生。他记得清楚那人最后讥笑着,简短四字就道尽了她——因果报应。ρΟ①㈧щ.cΟм(po18w.com) 都说听再多故事不如看一个人,可姜辰目看着她,却是沟壑难逾越。 陆烟总置身事外,她故作清高未曾住在谁眼底。她不是不想,过往的枷锁拴着她只能活在那段时间里。如今,覃昀来找她了。 遇到陆烟前姜辰目从未如此真实明白有的人凭着回忆而活。破碎会去寻找破碎,活在过去的人,世界无法给予他们幸福,他们只能寻找故事里的另一个人。 无论结局怎样,总不能无疾而终了。 姜辰目觉得,陆烟还能爱,她还有救。 他们都还有救。 陆烟更是笑,手臂轻挥窗帘拉开,姜辰目被光刺得眯起眼,她看着楼下,“走了。” 他走了,她已然算好时间。 姜辰目无奈笑笑,陆烟却在他的笑声里收敛神色。 “你挺关心他。”陆烟抽了口,说话时烟雾流出,“他不值得。” 她仍单薄一件礼服,从褶皱纹路能够看出它的遭遇。姜辰目微不可闻地叹气,打诨道,“所以只能你关心?” 陆烟下巴微抬,嘴角抿紧,也不知想起什么来,松了脸,“当然,他是我的。” 一句话,姜辰目莫名放心,她没变就够了。“你要我安排的都弄好了,还蛮麻烦,没下次啊。” 她没说话,烟快燃尽,好一会儿她说,“不会有下次。” 姜辰目也明白,陆烟不是恋旧的人,当断则斩,“以后打算干什么?” 风帮她回话,姜辰目抱臂,屋内有暖气。他觉得是陆烟穿太少他才冷,一定是这样。 “其实吧。”明明双颊通红,手还不挺揉搓,姜辰目说:“我希望你继续演戏。真的,你有天赋。” 这次陆烟很快说:“那不叫天赋。” 姜辰目手顿了一下,那张纸在手心硌得慌。 陆烟掸掸烟灰,抬眼看着等待的男人,她的话如同谜题,“电影都没人看了,怎么能叫天赋。” 姜辰目倔强地摇头,“怎会没人看……” 她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接过来,边看边说:“是值过几个钱,不过现在一文不值。” 姜辰目怔住了。 旁人的论调都是评笑,在陆烟心里,无论裹了层多精致的皮,她永远是垃圾堆里人。 脏的,臭的。 纸条展平,上面字迹歪歪扭扭,每一笔却遒劲有力,横冲直撞,像他的人一样——罗执也,柯以桥那年看到的混混头子,陆烟众多男人之一。 执着到了头,囚笼则是无期。 老天待她不薄,遇到的都是情种。 陆石鹏和覃昀猜对一半,车祸并非意外。猜错的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覃昀以自己为代价换取的正义太廉价,廉价之中又带着沉重。 车祸的幕后主使仍然逍遥法外,全部,包括她。 这结果并不是陆烟本意,她只是被逼到绝路。 她的绝路也是罗执也的末路。 他们都不该遇见她。 * 绝路的开始是一句话,一句关心温柔的话。 至今陆烟还记得听到时的感觉,痒痒的,杂草丛生。 那个男人陆烟根本不知道他的样子,却记了半生。 他说,小姑娘,没地儿去了么。 和风县初秋已经有些冷了,她穿一身吊带蹲在红灯笼下,灯笼影晃来晃去,黑发披散蝴蝶骨若隐若现。听到声音抱着膝盖缓缓抬头,茫然无措的看着男人,可那双眼却很有目的性。 陆烟和他过了一夜,好处是一条红裙子。红是最有侵略性的颜色。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她从来都是穿母亲的旧裙。 裙子把女孩点缀的像花,皮肤白嫩,她有张厌世却不臭的脸,浅浅笑时乌眉弯了,清纯佳酿。 她找到了赚钱的理由,这理由不足以支撑她活下去,至少能改变生活。 她与更多人过夜。 陆烟穿着裙子站在和风县后街, 最开始陆烟没有技术,但傲人的脸蛋和年龄是她资本。 不施粉黛,不需要拿捏强调,像其他女人伸手揽客,她只要站在那里,就有一大堆图新鲜,图刺激。 她十七岁,未成年,学生妹。 活儿多了,认识他的人也多了,有次做完,男人提上裤子,双腿间东西鼓鼓的,他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陆烟还在喘气,很累,流海贴在额上,她没有回答。这种问题不需要答案,过一夜,过叁夜,他们只是身体在交流而已。 他眼睛细长,说话语气温和,他揉揉她发,无奈摇头,他又说有性的爱是艺术的。 陆烟不懂,她蜷缩身体,小小的,像独自流浪街头巷尾的野猫。 他喂她吃的,清洗她,他抚摸的动作很温柔,在每个颤栗的夜晚让陆烟觉得世界上还有立足之地。 哪怕外人眼里肮脏不堪。 它慢慢渗透她的身体,黏连四肢。陈温帮她选了纹身,他说你早晚会爱,你值得。 后来一位穿着体面,举止端庄的女人来找她,陆烟才知道他是他们学校的美术老师,家庭和睦。 女人说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年纪小,我不怪你。但你这样是毁了你自己懂吗? 她眉间隐忍,双手紧紧握住拳头 陆烟反问她,你为什么爱他。 女人回避了话题,陆烟没追问,她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毕竟温柔过分灼人。 她想了很久,最后笑着说了句谢谢。 能有什么供她说,没有。 陈温骗了她,她一文不值。 《加缪手记》道,“爱或不爱,只能自己决定,至于真正爱了之后会有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后果,也必须自己面对。与其要这样孤独的冒险,人还宁愿选择一颗不热不冷的心和一套道德准则。” 陆烟就把伤痛藏起来,漠视一切漠视生命。 再后来,她和混混头子罗执也搞上了。 他不像陈温理中客人中兽,罗执也恨就恨爱就爱。他干干脆脆,喜欢陆烟的脸、身体。他们做爱,昏天黑地,日夜不分。 麻木的动作,停掉了陆烟的痛苦。 罗执也和她有相似的经历,有些时候陆烟误以为他们是同类,更多的他们只有身体在一起。 罗执也比她大叁岁,家里欠债高中没读完就辍学。 他能打,一对五皮都没破,又有头脑。跟着别人收高利贷,私底下笼络不少人心,混了没多久另立门户。 走那天有点血腥,一群人真刀实棍,罗执也死里逃生还断了那人食指。警察抓过他,打架斗殴没出人命判不了多久。 自之后,罗执也压那人一头,成了和风县老大,谁都要忌惮几分。 他看上陆烟,迟早的事。 陆烟对他没感觉,她只是不想回家。陈温大肆宣扬了她站街的身份,走到哪眼睛跟到哪,她无处可去。 女人需要安全感,而那时罗执也能给她。 他的凶残能满足陆烟的私欲。 狼狗再冷也有温情,因为太美了,罗执也在陆烟身上倾注了太多。 他们做完罗执也总爱抱她,陆烟就在他怀里抽烟。男人不喜她冷漠,磕绊着逗她。 陆烟懂,所以回应。但罗执也看得出她的勉强。 刀抵脖子上都不会求人的罗执也竟再叁低声下气的询问,陆烟不知道该有何反应。她告诉他成毅山和她母亲的故事,告诉她自己和成毅山的故事。 罗执也眉拧成琐却一字不说,陆烟倒笑了。无能为力,他们注定无能为力。 其实那天罗执也心烦跑去找兄弟喝酒,憋着事,醉得也快。他兄弟拨了陆烟电话,开口一声嫂子,掐媚顺耳。 回去路上,他们碰上了柯以桥,男人压根没理智,找到发泄口,拳打脚踢。柯以桥闷哼胜过惨叫,陆烟恶心,知道拦不住,点根烟对罗执也说别打死了。 罗执也醉得像头猪,但听见陆烟的声音稍微回了些理智,“我有分寸。” 罗执也说着随手抄根棍对着柯以桥的腿,一棒下去,乌鸦满天飞。 确实没死,顶多伤残。柯以桥瑟缩地抱腿后退,罗执也拄棍大笑。陆烟在一旁看着,如同那些看她笑话的人。 即使不省人事,罗执也还是抱着她,拍胸脯保证,“别怕,有我呢。” 你有什么用。陆烟想这么说,迫于男人红肿的眼眶,缄口不言。 那是眼泪,还是恨自己懦弱。 那天陆烟偷偷地回去过,她不愿闹出人命。 庆幸的是人还在,不同的是,多了一个。 黑衣黑裤,风似乎绕着他走。他是暗夜里一支清晰的箭,他转头一秒,射向陆烟的靶。 那一刻,陆烟感官是消失的。可她不觉得和以往有区别,是夜太凉,是罗执也逞强的别怕有我,是柯以桥昏迷前憎恨的一眼,涤荡了暗藏的情愫。 她跟到医院,付了柯以桥的医药费,背着罗执也和覃昀过了一晚。 她求覃昀过了一晚。 他们都有经验,坦诚相见时陆烟只让他口,他答应了。 当然,最后滚来滚去,床榻,浴室,阳台。陆烟在他眼里看到了天上星,那么亮,陨落之时砸的她坑坑洼洼。 不知晓彼此姓名,却入了最愚笨柔软心。怎料盛大开场,如此匆匆谢幕。 陆烟瞒不过罗执也,她的味道,她的每寸每丝他刻骨铭心,他被极强占有欲冲昏头。 博美人笑,千古不败。 一切尘埃落定陆烟才知道他的计划,顾不得穿鞋就跑到现场,看着那辆车报废,看成毅山爬出来,司机被火烧成灰。 火从远处烧来,浓烟飘着罪恶。现在的,过去的都在这里,独独没有未来。 渴望的期盼的羡慕的说不出的,都随着那片红光,飘向青天。 再无人知晓。 陆烟没有流一滴泪,她仅笑了笑,因为有试图救火的笨蛋。 边陲小镇的惊天大案,唾沫横飞,警察很快找到陆烟。 问了不痛不痒的问题,陆烟不忍心看小警察挫败,就说她被成毅山诱奸了。 警察,警察,敬言觉微。 她把希冀交给他们,等到了简单的证据不足,无法立案。她自证的清白没人看是那所谓可笑的调解。 陆烟跑了,切断所有联系,她本就什么都没有。她早忘记罗执也,忘记笨拙地逗她开心的男人。 她是打算做老本行的,可能老天赏饭吃,影视公司挖掘了她,只有她清楚天赋是痛苦的缩影。 她找上张仁文,张仁文一眼相中,她凭借叁级片一炮而红。 演员陆烟声名大噪,满地皆是裙下臣。不过是烂名声,爱更不纯粹。这世界偏见太多,连人也成偏见的一部分。 孤傲的群居动物,全世界都给光。没人敢招惹陆烟,表面笑语晏晏,灯光散后通稿一篇接一篇。他们要绊脚石变成垫脚石。 孟青和他们不一样,不止言语。她由美好孕育滋长,她唇角永远向上,永不枯萎,她是摔倒也微笑的女孩。 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们靠近了。 刚大学毕业,小女孩心思单纯,聊着聊着什么都说,她的家庭她的担心,她说我是演员,我不想等以后人们提到我想起的是绯闻,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羞涩说出这些就像普通人表达他们的欲望,孟青的欲望是乌托邦式理想,假装四季如春。 孟青说完猛地意识到说错话,便一个劲儿道歉,低下头无措地捏着衣角。 陆烟静静看着她。 孟青能做出她不能表现的感觉,羞赫真诚,单纯无邪。 她握着那瓶水,那是所有善意的源头。 怎么能有人教教她。 像孟青那样干净。 -- 51 认识韩汀之后,过往的一切都被陆烟封藏。 在那个瓢泼雨夜,她选择重新开始,可当迈最初那一步,结局就定好了。 韩汀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女人,她们皮囊高贵美丽,灵魂腐烂肮脏。 陆烟和那些伸舌讨好求爱的狗没有区别。手掌摊开,生死他定。 韩汀之所以离开是他觉事情不受控制,宠物要听从主人命令,打骂宠溺都行,最终逃不过驯化。他痴迷臣服迎合的过程,达到目的又弃如敝屣。 陆烟自带的野性吸引了韩汀,她的野性不受管教胜过所有情药。韩汀只在进入时心血沸腾,但她真正的颤抖他视而不见。 他都不了解野性背后的脆弱,亦如何真正尝尽那些柔软。 然而他天生优渥,豺狼虎豹叁六九等,他的名字足以令野狗闻风丧胆,吓退装模做样的垃圾。 罗执也道上混得有头有脸,他给了手下一笔巨款,小小四方井以为几万就能半生高枕无忧。案件在和风县越闹越大,为了息事宁人警察配合他们演了这出双全戏。 热热闹闹嚼过舌根,浪头一过,至于事情怎么处理结果是否公平,人们再难想起。 他们都有一种狂妄的自信。 罗执也从未放弃陆烟,他觉得自己认准了,一辈子都是他的。 时间的怪圈绕来绕去耍得人团团转。 陆烟傍上韩汀的第二天,罗执也打听到住处,找上门了。 他和以前一样,不过他的凶残裹了层浆糊,粘稠笨重,看到陆烟只会傻傻地笑,精致妆容高昂服饰他不懂,他只盯她眼睛。 在那里,他找到和从前相同的感觉,他安心,“你看我还在,我说过的,没骗你。” 他依旧桀骜,而这次陆烟说出来,“你有什么用。” 一根引线,点炸了罗执也。他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面前的女人,她呢。 这个女人还有闲情逸致喝咖啡,用男人换来的钱过活。 自欺欺人,是她不忠。 罗执也想砸了陆烟的房子,砸不掉的一把火烧尽。 可他握紧拳头最后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妈的,是老子没用。” 陆烟当下有动容,但眼泪流干,喉咙发涩。 铁骨铮铮的汉子跪在她眼前哭天喊地,她一句安慰也不说。 没什么可说的,她的辩解向来没有任何意义。 那天陆烟用钱打发走罗执也,他偏不信,他自认未来还会有她。 他等得起,耗得起。 他忍住没碰她,酒店旅馆,他换了很多地方,看着电影中的她想象抚摸舔舐一次次发泄。 忍不住找她,却忍住不碰她。 陆烟知道,她没有选择同情施舍一夜,她丢掉了他。 这样惨烈的坚信持续了近半月。 韩汀没有见过罗执也,他甚至不屑调查陆烟可怜可悲的过去。当韩汀意识到罗执也对他的威胁,或者说他是碍眼的存在,罗执也却跑了。 罗执也嗅到了危险,尽管是隔着玻璃一张薄照片。罗执也怕他,是动物相克的那种怕。 好似在她家里没点燃的大火,于那刻不声不响烧灭了所谓坚持。 没来得及删除韩汀的相关资料,罗执也揣着陆烟给的钱逃走,辗转各地。除了可怜兮兮的泪水,什么都没留。 罗执也震慑的过去再没提起,占了大半的人再惊扰不了他的生活。 海誓山盟豪言壮语,不曾信不曾记,也不惋惜。 * 陆烟依照姜辰目给的地址赶了过去。 十二月末,天气阴沉,灰霭的云层迭压的整座城市蔫儿成一簇干了的韭菜。 罗执也开了间火锅店,店面不大,客流量挺多,过得算奢侈,叁天两头换女人。他对她们不错,脾气秉性都有所收敛,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陆烟在店外看他,汤锅沸滚着,他双颊微红,逝去却不甘的都蒸腾了。 转身瞥见街边的女人,罗执也少见的怔住。 她笑了,看着罗执也利落的装扮,笑容淡淡地弥散开。 罗执也似乎没料到她会是如此淡然的反应。完完全全放下,又完完全全拾柒另一段掩埋在记忆里的感情。 罗执也脸崩了几崩,守住最后的底线。 一道帘子,帘外帘内两个世界,两种人。 罗执也咬烟点火,嗤了声,目光锋利,“你也会来求我。” 他毫不掩饰轻蔑厌恶憎恨以及残留的被时间搅和依旧稠浊的爱意。 陆烟变得从容凌冽,单是看着棱角平滑,更像一张刻意为之的白纸,猝不及防刺你一刀,浅浅的伤口,最痛彻心扉。 罗执也下意识深吸口气。 “不是求你。”陆烟纠正,“这是你该做的。” 罗执也还没回神,听到这句笑出声。 他的爱慌不择路,她的罪一生占有。 陆烟跟着抽了根烟,“我只是来告诉你,会有需要你的地方。” 罗执也坐在床上,双腿岔开,床垫深凹下去,“不止这些吧。” 屋内一盏明灯,打亮罗执也半边脸,火锅热气散去他面颊有明显凹陷,陆烟再抬眼,印象中钢筋般直立的黑发也掺杂着白丝,他苍老了。 床单被罩崭新洁净映出他混浊的纹路,两人之间的雾气聚了又散。 满目旧光景。 抽烟的手顿了,陆烟看着他,“覃昀找过你吧,你们做了什么交易我不清楚,不过照片的事多此一举了。” 一字一句,清晰明白地飘进罗执也耳朵。 她都猜得到。 罗执也并不否认,“他有什么能跟我换,你觉得他能拿多少跟我换。” 他只气闷,男人比女人爱比,比身材比技术比眼光,他哪点比覃昀差。 罗执也咬牙切齿,用力到青筋暴起。 一句话问住陆烟,是啊,覃昀有什么,他连活下来的依赖都没有。 陆烟再次被这个男人蠢哭了,但她的神情坦然,她有些得意地说:“他一无所有,确实不能跟你比。” 覃昀做那些理所应当,本来是她该得的。经过那天,抱她又推开的那天,陆烟万般笃定,他就是她的了。 罗执也猛地站起,指尖发颤,“为什么是他!” 陆烟没有回答,她的确信和他的爱都无法解释。 她越冷静,他越羞恼。 罗执也幼稚地不说,以为他不说她便不知道真相。 “照片都是求我弄的。”他如数奉还,“他有个屁用。” “他求你?”陆烟笑了笑,抓住他死穴,“难道不是你哭着——” 话没说话,罗执也给了她一巴掌。 怒气冲昏头,手掌概括了他全部情绪,罗执也看着微微打颤的手指,听着女人强硬的陈述。 心跳盖过她的声音,给他定罪下了审判。 罗执也不懂,他打了她,她却仍旧说着另一个人。 那天他都没有得到她的安慰。 “他和我一样什么都没有。”陆烟还在说,收了笑还在说,“你跑了,见过韩汀你不是跑了么。” 眼睛微眯,唇角嘲讽,都停了她还在说。 她为谁说。罗执也受不了,“他也会跑,他也会跑的。”诅咒一样,念个不停。 “他也会跑的。” 陆烟掐灭烟头,看他最后一眼,“他不会,他总归会来找我。” 她那么确定,时间倒转,有谁也这样对他说过。 火锅汤底咕咕滚,人们吵闹嬉笑,罗执也静站在屋里,门帘的珠子仍在晃,干涩沉闷的声响噼里啪啦。 他为什么会去找她。 她现在是去找那个男人吗。 罗执也永远得不到答案。 -- 52 陆烟在赌,和罗执也的交谈都是她的赌局。 可没想到全赌对了。 倪如姿的照片,覃昀荒唐可笑的举动,为了报复她让她有愧疚,放过罗执也。 陆烟坐在车里,想的不是刚刚那一巴掌。 覃昀那么恨那么狠,她突然想起酒吧外胡同的覃昀,昏暗的底色涌出了明丽的他,黑夜无法将他同化,他更加令人胆颤。 陆烟窃喜,像小孩子收到期望已久的礼物视若珍宝的窃喜。 因为那种胆颤只给她一人。 她并不掩饰,心里舒坦许多,抽烟的动作都要轻快。 陆烟觉得巴掌真值。 罗执也还算有点用。 她没有急着赶回去,好像确认了某件大事,天塌的危险也都不在乎了。 人在放松的时候很容易被所思所想拖累,陆烟开车闲逛,等回过神已经开进和风县。 逃来逃去逃不过心的禁锢。 陆烟干脆下车靠着树抽烟。 陆石鹏告诉她成毅山的后事基本办完了,或许他也有愧,临终前晚对陆石鹏说,不要和她母亲葬在一起。 男人到死还说着谎话,以为仅仅这句体面的交代就能安稳地盖棺。而陆石鹏为了维护虚伪的假象把成毅山葬到他母亲身旁。 他觉得不管是对是错,要给母亲一个选择,原谅或者责怪,他们的爱得有结局。 房子被卖掉了,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人们对成家的事避之若涣,那高房的阁楼再没人进去,只剩画像燃烧后的一地灰烬。 葬礼的事宜是成茗操办,她比他们了解陆烟,陆石鹏犹豫不决时成茗果断阻止他联系陆烟。 她需要时间消化,不止她母亲,她同样要选择。倘若不原谅,就一直恨下去。 她没有必要感到抱歉,他们欠陆烟太多,这一生无法弥补偿还,她的童年彻底毁在成毅山手里。 陆烟走后成茗认真反思了很久,如果当初她没有劝陆烟体谅他,会不会不一样。 说到底,还是太年轻。名声,脸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们往往为了这些摸不到够不着的虚影,伤害身边亲近的人,还冠以“爱”的名号。 再来一次,她不会留后路。 但,难有再来。 …… 这根烟格外漫长,陆烟盯着众多楼房中的一幢,盯到入迷。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忽然想做爱。 “陆小姐?” 正想那男人在做什么,有人叫她,天生带着浩然正气的样子。 陆烟回头,果然是齐桑,“齐警官。” 警徽警服,陆烟觉得挺有模有样,齐桑对上她含笑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绵音裹着烟雾吐出,陆烟冲警车里的人颔首,问齐桑,“警察又特意来找我么。” 齐桑扯了扯领口扣子,“不,我只是路过。” 陆烟显然不信,歪头看他,男人被看得脸通红,她噗嗤一笑,“那就不打扰您办案了。” 齐桑听说成毅山去世的消息,他不会表达,不懂怎样形容那种感受,但他立刻赶到医院,除了几句礼貌致谢他没得到任何实质性意义的信息。 他经常深夜对着卷宗想,是境遇造就了一个人,亦或这个人决定他既定的路。此刻他面对陆烟,想法愈发强烈,他们一家身上都有相似的疏离感。这些感觉莫名其妙吸引着齐桑,和那悬而未决又尘埃落定的诱奸案共同推着齐桑,把他推到当事人面前。 “你父亲的事,抱歉。”他看陆烟,她若无其事地抽烟,听完掸掸烟灰,抱胸站直了些。 她好像沉浸在某种情绪,迫不及待地想要,紧锁眉头又看出她矛盾。 齐桑思绪断了,不自觉脱口而出,“网上那些事……” “齐警官。”陆烟笑着打断他,身子朝他倾了倾,几缕碎发挡住眼睫,“齐警官,我先问您一个问题。” 齐桑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她,陆烟穿了高跟鞋,他望她的角度充满压迫。 齐桑发现她的睫毛很长很硬,她眼尾弧度比一般人弯,似乎有无数话要说,无尽情绪要表达,不单是扁平地注视。可她不言不语,冷漠看你,比寒风冰凉。 齐桑缓缓呼气,下意识后退半步。 陆烟没有在意,她唇边笑意是瞬间凝固,“你为什么不抓成毅山?” 轻飘飘,风吹雾散。齐桑攥紧拳头,牙关紧咬。 无言,无解。 比歇斯底里的质问还要难受。 齐桑低下头,帽檐遮住他的眼睛。从陆烟的角度他极为狼狈,嘴唇蠕动像是在哭。 陆烟漠然地看着他挣扎。齐桑做了这么多年警察,第一次体会到审判的滋味,他并没有顽强的心理素质,不必屈打他已经招了。 他狠咬下唇,实话实说,他准备替当时的自己替老前辈替法律道歉,陆烟抢先了。 “那您抓我吧。”陆烟接着说:“我强奸了成毅山,我有证据。” 齐桑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为什么不能。” 对不起。 “是不能还是不为。” 齐桑堆砌半辈子正义,这刻土崩瓦解。 不为,是不为。 他喉咙动了动,用尽全力抬起头看她,几个字如鲠,怎么就说不出。 陆烟笑笑,“网上说的,都是真的。” 齐桑看着她跨上车的背影,心中升起难以言说地苦闷。 车内看完全程的警察下来拍了拍齐桑,“那人不值得同情,网上都传遍了,竟然还敢回来。” 他哼笑一声,摇了摇头,“几年前那个案子你也参加了,脏透了他们一家,这儿的人都知道。”打着哈欠往车走。 他没参与过当时的案件,听过带着情绪的寥寥数语,看了几篇煽动性的文章,觉得她的下场毫不奇怪。 有时由于过早的表达自己的立场站好以为正义的队列,真相往往令人失望,为了逃避承认自己的愚蠢,他们对于流言信以为真了。 走了几步,人没跟上,他回头,齐桑还盯着地面,车轱辘碾出几道车辙印。 齐桑一动不动。 泥地湿了。 小警察掀眼皮,缩着脖子丢一句,“下雨了,快点走。”疾步上车。 可齐桑是把真的变成假的。 陆烟开到那滩浅池,熄了火,窝在车里抽烟。 雨越下越大,淋花车前挡风玻璃。 她掏出手机胡乱翻看,雨点噼里啪啦,陆烟什么也听不见,一呼一吸,鼻息间弥散全是烟气,在隐秘的偶尔竟能嗅到浓郁酒香。 手指静静停在屏幕上方,十一串数字走了影,直到自动变暗,陆烟仰头靠着椅背吐了串绵长烟雾。 她在车里住了一晚。 陆烟睡得很好,虽然浅睡眠,但她做了个梦。 好梦。 有人贪恋地亲吻她,以一个酒鬼,对酒的忠诚不移。 陆烟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她捻着烟在他身上,于灼烧,吐烟。 潮浪戏水,彼此泛舟。 他埋在她胸口,舌尖绵滑绕过双峰,欲壑难填,情色难喻,她急促喘息,没拿烟的手在他脖颈之间摸索,慢慢抬起他下巴,他也迎着,她目光中盈满蛊惑。 ——她清清楚楚地叫出他名字。 陆烟醒了。 梦里和现实的雨声侵蚀着她,整个人泛着倦意,好像还在梦里,回味无穷。 明明才发生过,可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她掏出手机,通话中,陆烟睁大眼,迷蒙看着屏幕。 瞥见那双数字,她愣了愣,原来打给他了。 总是这样,偷偷摸摸,能不能让她知道。 陆烟不变的评价,没劲儿。 无尽的沉默在雨夜就是呢喃细语,啃食爬满人们心房。 陆烟的声音被雨滴打湿柔和了,覃昀听见她低低地,似自言自语的话,“你没听到我叫你了么。” 还是不说。 陆烟废了些功夫,想起分开前把成毅山去世的消息告诉他。 生她气吧,正常人都遭不住,何况她是凶手。但覃昀不是正常人。 陆烟烦,需要他时偏偏那么重阻碍。 “那挂了。”去找别人也可以。 “听了。” 陆烟动作停住。 他记得,每次都听了,撕裂他最深最狠的那次,是他们第一次。 她肯定忘记,那晚叫了他多少遍,交换融入了多少次。可笑的是他随口说出,满满当当的时候她却只叫他。 而今想不过是她驾轻就熟的骗术谎话。 是陆烟将他拉下来,拉进这见不得光的终局。 她也别想跑。 覃昀喝了酒,嗓音磨轮似哑,“我等你。” 魔咒一样,陆烟彻底清醒。 她几乎闻到他满身的酒气,看见他说话时克制的表情。 相似的地点,重演的场景,陆烟突然有了不同的感觉。 我等你。 如我不愿道出的爱意。 -- ⅹτFгёё1.©ом 53 陆烟也说:“你等我。” 她放下电话,雨还不停,不及流的全倾泻,仿佛之后就没机会了。 他们看着同片天空,这里没有雨,但每一滴打着车身的雨水都落在覃昀心上。 他咬着烟护火回想刚刚的话,不经防被逃进掌心的风撞灭。 房间唯一的光就这样消失,但很快重新打亮。 那天陆烟差点没见到覃昀,不过,好消息是她不用搬家了。 陆烟出机场,一辆车便飞扑过去。她神经都由那叁个字牵着,想也没想直接上车。 女人春风得意的模样让司机忍不住从黑帽下抬眼,她化了浓妆,含笑的唇王明不能再熟悉。 操他妈狗婊子,张腿送逼的货,害他人不人鬼不鬼的。 王明压低声线,“去哪儿?” “鹿角公寓。” 车速明显加快了,挺合意,快点见快点做,她也没说什么。 过了两叁个路口陆烟眉心微皱,司机绕弯,走这条得多二十分钟。 陆烟懒得跟他争,就随他,她马不停蹄地赶,覃昀是得等等。 她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早。 还早。 变道时有人超车挡了路,司机低骂了声,摁了几下喇叭。 那句脏话让陆烟忽然来精神,有点熟悉。 好几个月前听过,谁来着?℗Ο①㈧щ.cΟм(po18w.com) 陆烟面带笑,只右手支头抵着窗看司机。 空气发酵着劣质皮夹克的胶味儿,人太空撑不起来形,袖管空了大半,转方向盘时一晃一晃,纹骷髅的手捏着未点的香烟,俗不可耐。 一点一点往上挪,司机的眼睛就在后视镜等着她。 “王明。”陆烟乐着叫他,“你还在呢。” 骷髅真丑,想忽视都难。 还是褪了色的骷髅,赚的钱全进肥油肚,牢里走一遭,竟脱胎换骨了。 要说真的刚消失那会儿,陆烟蛮想念他老二。 见她盯的部位,王明恶狠狠的眼神多了丝猖狂,“陆烟,你果然一点没变。” 这话不久前刚听,陆烟也不急纠正,“嗯,没变,所以别浪费我时间。” 王明恨急了,咬牙切齿,踩着油门马路上乱窜。 陆烟掏了根烟,不是高峰期,一马平川的路,还能撞到护栏,“以前没发现,你还会玩碰碰车。” 王明气得嘴角抽搐,面目狰狞,脚踩刹车,不知死活地横在路中央。 陆烟慢悠悠呼烟,红唇又欲又邪,“慢点,别再出车祸了。” 女人明目张胆挑衅,王明整张脸扭曲露出本相,獠牙不尖,被利器砍过,自以为钝化后依旧强大,“你故意是不是?!你跟韩汀串通好阴老子!” 他斜着身子,座椅跟他歪了过来,安全带将他捆成麻花,薄衫勒出枯骨,“韩汀他就是个疯子!他妈的他就是个疯子!” 他应该想到什么,眼神惊恐万分,想要站起来,安全带把他摁回去,摁进带锁的笼子。 车身晃得厉害,王明双眼充血,恨到唇发紫。 陆烟抬抬脚底,高跟鞋轻敲,不痛不痒地说:“去鹿角公寓。” 王明不动,陆烟吸口烟还没说话,脸色突然变了。 这转变取悦王明,他兴奋至极,半个字都没出,迎面一辆车擦着他们撞了个边。 王明吓得抱头嘶叫,连方向盘都不打。车原地打滑转了几圈重重撞向护栏。 幸好冲击力不大,没有滑出护栏。陆烟什么保护措施都不做,她就看着王明。 短短几秒,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与碰撞。 相撞瞬间陆烟心跳快了,她紧紧握住手机,脑袋嗡嗡响,可有一个声音异常清晰。 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覃昀。 王明才从韩汀那捡回条命,这会儿惊魂未定,抱头大口喘气。左视镜整个掀飞,王明盯着断裂处,嘴里嘟囔着什么,也不知口水还是鼻涕顺着流,滴啦淋在皮夹克。 “去鹿角公寓。”陆烟一字一句。 恐惧平铺王明毫无血色的脸上,僵硬的抬头,像具死尸,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陆烟。 很好,还知道呼吸。 人多矛盾,怕死又在这找死。 “你去不去。” 陆烟提高音量,王明猛然回神,活过来似,“去,去。”他手抖,打了几次都熄火。 “垃圾。” 陆烟折了烟下车,把王明扔到副驾。 陆烟开车全凭心情,显然现在差到极点。王明不想为她赔掉这条命,死也不想死破车上,可他还在抖,话堵嗓子眼。 五分钟后陆烟拎着上楼,王明腿软没站稳进屋栽了跟头。 “有事说事,我忙。”陆烟当他面脱衣。 外套掉王明肩头,满满女人香,腻味恶心。高跟鞋没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王明攥紧拳头忽然有了力气扑上去把陆烟推到墙角。 内衣扣已经解了,半穿半挂胸前。王明狠抠着陆烟,她多瘦多白,稍微用力就泛红。王明面目狰狞牙槽紧咬,十指要在她身上抠十个洞。 陆烟垂眸,她被挤压得呼不过气,但没有丝毫退缩害怕,她居高临下,“跟踪我那么久,就为了上我。” 王明喘粗气,脸憋通红。 她只是笑笑,“给你十分钟。” 王明也笑,气的或者激动,总之笑有点难看,“呸!” 他吐陆烟一脸口水。 陆烟没躲,更躲不掉,她受住了。 陆烟没有生气,她连愤怒的迹象都没有。相反,她靠近他微皱了一下眉。 就是这种眼神,和韩汀一样,惺惺作态,他不需要施舍和同情。 王明更用力,双手箍着,陆烟觉得骨头要碎了,他劲儿越来越大,揪着陆烟往上,“上你不如上狗。” 王明彻底从车祸回过来,凶狠残暴,龇牙咧嘴,陆烟双脚渐渐离地,呼吸愈发困难,可她的眼睛仍旧盯着他。 她不用说什么,这便是最痛苦的羞辱。 王明死不服输,语气狡黠,“你别装了,韩汀下一个目标就是覃昀。” 陆烟指尖无意识动,她语调说不上重,“那又怎样。” 王明吊着眼角,不屑地说,“你不想问我怎么知道?” 想想他可真幸运,逃跑的时间天赐良机,他就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还跟陆烟有关。 恋爱关系公之于众,不是他疯就是陆烟疯了,对于陆烟浪子回头的戏码压根不存在。 车祸……也没什么大不了,两次都让他死里逃生,皮都没擦破…… 他暗喜着,一个念头闪过,那笑收了,紧跟着卸劲儿,陆烟从他手里滑下去,王明瞪着眼,眼球快凸出来。 乞求证明他的想法是错的。 陆烟淡淡地说,“韩汀故意的。” 生和死,都是他故意。 冷如抽丝。 王明浑身绷直,脖颈筋脉尽现,左眼皮跳个不停,“他在调查覃昀!我是跑了!他可跑不了!” 陆烟不说话。 王明非要从她嘴里得到什么,使劲晃她,不分轻重地撞着墙壁,“你这臭娘们还不明白!你他妈就是祸害!” 还是沉默。 王明深吐气,胡乱揉了两把头发,冲进厨房。 陆烟几乎不去厨房,里边的锅碗全是姜辰目打包带来,刀具正对大门。 王明一眼看见,挑了把利的架到陆烟脖子上。王明黑道出身,那年代管的不严,烧杀抢掠他都干过。 他握着刀柄,手心浸汗,不止地咽口水。 陆烟想笑,他不下手,陆烟把自己送到刀刃。 她皮肤嫩得很,刚沾边就一道血印,王明唰地拿开了。 “操——”他蹲地上,刀也扔了。 金盆洗手多年,除了之前一身伤疤,他已经不是那个凶神恶煞的王明。 “王明。”陆烟穿好内衣,捡起刀,反递过去,“你找我来借钱?” 王明顿了一下,他崩溃了,不看她也不承认。 陆烟笑容轻松,“好,我给你。” 王明没想到这么顺利,抬眼一瞬,他踉跄着往后爬退了一步,弄洒桌子上的瓷杯。 嘭一声,碎了。 她一直飘在天上,别人说什么,她应什么。 九岁的陆烟也是,只会点头,不会反抗。 地狱她踏过十七层了,再多一层,也没区别。 刀刺进皮肤血管时,陆烟倦眼看他,笑得癫狂。 一退二进,没有犹豫。 血断续滴在地板,和瓷砖纹路融为一体,王明甚至感受到血液温度。 疯了,疯了。 “钱啊!”他伸手,“钱啊!” 陆烟拿了张卡,拎着刀柄,在他眼前晃了晃,王明将要拿过来,她松手,刀直直坠地。 王明的手还停半空。 陆烟不玩了,把卡甩给他,“跑吧,越远越好,跑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王明捂着那张四方卡,像抓住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跑了。 陆烟想到他的话,一开始就错。 覃昀根本不会跑。 那天,陆烟差点没见到覃昀,好在是差点。 门没关,和初见时一样,覃昀倚着墙抽烟。 这次他是清醒的,没有酒精,没有乱七八糟的阻碍。 陆烟看他的眼神要比以往复杂。 好像认识以来的不解困惑愤懑欢愉都要一股儿脑扔给覃昀。 他必须接受,他必须理解,他必须懂。 她快步走向覃昀,抬手,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没响。 覃昀挡住了她。 凭什么只能她挨打。 他紧握着,陆烟抽也抽不出。 她知道覃昀一定在看她,可她不想看,于是倒他怀里。 次数多了,他们默契十足,覃昀直接横抱起陆烟。 陆烟埋在他胸口,“脱了。” -- 54 她实在太瘦,瘦的没有温度,覃昀不自觉抱紧了些。 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温柔,和之前有多不同。 好像大雨将他也淋湿。 “不脱?”陆烟声音渐息,“我帮你。” 她捏着覃昀衣领,扯了两下,如一只濒死的鱼岸边挣扎,需要人送她回到海里。 她依靠覃昀,选择权递给他。 两人拥着彼此,亲昵温暖,伪装撕开,猜不穿肉欲包裹着的是不是真心。 覃昀强迫自己清醒。 他没接。 他也有想从她那里得到的东西。 覃昀把她放在床上,陆烟曲着腿,半个身子挂在覃昀身上,对着整面墙的镜子,陆烟看到她的手拦着覃昀微垂的脖颈。 太过自然的动作。 陆烟对男人做了许多遍,这么对覃昀她看不顺眼。 别扭但不放开,陆烟抱近,“覃昀,我不喜欢那镜子。” 覃昀没理,他感到肩上的手正往下探,迫切探入。他迁就陆烟姿势,而陆烟通过镜子看清她是如何被他抱着,她又如何揉弄他最柔软处。 陆烟口过他,上次他强忍住,只有紊乱的呼吸一遍遍告诉陆烟他的抗拒。现在她明白了这种矛盾又契合的感受,她却无法再打开门栓邀请他。 覃昀半跪在床,一只手撑着,一手将陆烟带向自己,陆烟听到耳边他鼻息,发缕间微小气流,一点一点细碎地传进身体。 互相颤栗着紧绷着,依偎着。 这房子见证他们每次交合,屋外叶已落尽,光秃秃枝干倔强地参天。 她绝,他也绝。 谁都不妥协。 临到边界,覃昀攥住她,“我说过讨厌用手。” 他的声音从骨骼震至胸腔,陆烟胸口莫名发堵,她得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开口。 一开口,就是逼迫,“可是我喜欢。” 这样的取悦,如此的占有,独属我的喘息,我喜欢。 因为在此之前她都没有过这种的确信,有一样东西是只属于她。 陆烟捧起他的脸,在那双有些冷漠的眼中覃昀看到了他。 能掌握的时间里,不管以何种方式,他一直在她视线里,一直一直。 动情之人凉薄。 覃昀冷笑,“喜欢口?”他们第一次她要求过。 她只说自己,“我喜欢,你懂么。” 覃昀不懂,如果他懂就不会成现在的模样。 搞不清爱恨,辨不得仇情。 他一辈子毁在这个女人手里。 陆烟试图把他看尽,鼻子,嘴唇,眉,最多还是眼睛。 她想要的没出现。 罢了。 陆烟忽然推开覃昀,全部脱光,展示给他,“对,口。” 风又起了,雨却没下,月光滚起火,烧了一大片。 覃昀直身脱掉上衣,“好,给你。” 他覆过来的时候陆烟分明看见,又一个男人在她眼前流泪。 可能月光太亮,她晃了眼。 覃昀手肘挡住玻璃防止她磕到,另只手捏住陆烟下巴亲吻。 覃昀不知道陆烟去找罗执也,不知道王明的纠缠,不关心她和那些男人的一切。 他只在乎亲吻她的实感。 覃昀从不闭眼,这次他紧紧闭着,一句我等你,苦涩了这个吻。 陆烟全由他主导,抚摸也好,侵略也好,于她来说吻有些多余。 但她不吃亏,他吻技很好。 就是凶。 凶的她无法呼吸,陆烟后靠了靠,没成想枕在覃昀手肘,更自拔不了。 可她不说停。 掰着覃昀捏他下巴的手臂,蹬着床单,好似交融已经开始,等待高潮迭起。 覃昀吻个没完,实在受不住,陆烟认命般妥协。 她抬眼,望见半弯月,夜空一览无余。 陆烟在他攻势下回想他们的第一次,想他那时情感的宣泄,还是遇见她才变得矛盾。 然后发现别说细节,她甚至不记得是怎样的初见。 她真罪大恶极,夺走了他。 陆烟大发善心回应。 覃昀愣住片刻,陆烟毫不分说接管吻。 云层遮住月亮,他们沉浸其中。 陆烟没闲着,解开覃昀皮带,将他剥精光。 阵地转战到床榻,覃昀几乎是食言,手指弄几下就进来了。 骗子。 陆烟想打他,手被覃昀反扣在头顶。男女差距让覃昀对她的身体游刃有余,“省点力气。” 有挑衅意味。 “凭什么?”陆烟踢他,覃昀腾出一只手钳制。 不公平。 陆烟哼了声。 覃昀倒低笑了下,撑着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看着陆烟。 陆烟享受他的注视,可读不懂,她仰头看了眼天花板,轻轻呵气,再移回他眼睛,“是我太漂亮,所以看不够?” 覃昀就喜欢她这样。 她不适合狼狈,不该卑微。她可以潇洒从一段感情抽身。覃昀不明白的是,一旦陆烟想要谁,会不择手段。 “不是。” 陆烟没往心里去,嘴还利,“那别看了。” 戏做全套,她别过脸。 如是幽暗的环境,覃昀看到女人泛着水光的唇在笑。 他心满意足了。 覃昀弯腰凑她脖间,轻咬深啄。 陆烟静静感受他留下痕迹,就像他正将自己给她。 夜晚容易让人敏感,陆烟竟也不确定了,“你会跑吗?” 他想都不想,“不会。” 手腕的禁锢消失,覃昀抬起头,准备说什么,视线一转,整个人沉了一下。 陆烟注意不到,“说得轻松。” “你最好别跑。”她摁他,他纹丝不动。 陆烟转回脸,覃昀盯着她小臂,称得上入迷。 来之前胡乱包扎了伤口,折腾这么久,纱布厚厚一层浸出血。 “心疼了么?”她要他的回答。 覃昀忍着,什么都不应。 他们的对话总是以这种方式结束,又以另种方式继续。 覃昀板着陆烟掉了个,陆烟撑着床,正对镜子。 她说过不会死他面前。 她说了好多,好多谎话。 他进来,是他能做的示威发泄, 只要不是死物,怎样都好。 陆烟来的目的就在此,从那无止境的操蛋生活拉出来,沉沦下去。 镜子里的她,镜子外的她,无一不被他打开。 陆烟离镜子过近,模糊她的面容,所以她不清楚自己多迷人,可能想象到那是什么样子——是阁楼母亲画像朝她笑。 艳色沾染上她,屋子里弥漫性的气味。陆烟手在颤,声音也颤,“砸了它。” 颤中带恨。 覃昀答应,“行,砸了。” 他遮住陆烟眼睛,这让她全部感觉集中在交合处。 她如愿以偿听到他给她的喘息,他的变化。 收紧喷涌。 你同时达到过肉体和精神高潮么。 这就是了。 …… 陆烟窝在覃昀怀里,不放开他,放纵过后身体产生依赖,也有点冷。 他刚刚抱她太紧,现在温度都随着高潮余温散了。 覃昀起来,“放手。” 她还闭着眼,覆在眼睛上的手给她意外感觉,令她慢慢冷静,陆烟不愿意他离开。 “你就不愿意说实话么。” “没什么可说的。” 伸出去的食指抖了一丝又收回来,“也是,我们能说什么。”陆烟放走他。 覃昀进了浴室,直到水声响起,陆烟略感疲惫地叹气。 陆烟蜷在床尾,静了一会儿,拿过手机。 有一则肇事逃逸新闻,肇事者打了厚码,警方贴出死者照片,非常清晰的近期生活照。 王明。亡命。 亡命之徒,没有明天。 -- 55 陆烟把那团血肉模糊的烂泥和王明联系在一起,想到的第一件事却是钱打水漂了。 王明跑得够快,如果直接走他不会死,可惜他来找她。 这是韩汀预料中的结果。 陆烟觉得他说的对,她是个祸害。 陆烟想到王明说,韩汀在调查覃昀,其实她早想到,像韩汀那种高位者天生都带着优越感,他怎么会允许一个不如他的夺走他的猎物。 更何况陆烟从未被他驯化,得不到的就算是狗屎也要踩一脚。 永远不要跟爱作搏斗,以卵击石,遍体鳞伤。 韩汀的爱病态,他爱她恨不得做成艺术品珍藏。 太沉重,将她禁锢在笼子。而她是飞鸟,追求自由。 但这一切覃昀能给她。 知道覃昀过往的时候,陆烟承认她对他的感情有了变化。这些变化与爱还有一定距离,陆烟确定自己没有喜欢上他,和爱也不沾边。 互不干涉又惺惺相惜,换句话说,他们是同类,对彼此气味的熟悉度比枷锁还要可怕,藕断丝连更容易生情,而现在的陆烟抗拒感情。 但覃昀不仅限于此,他接受她的全部,给予一切。 就是这点让陆烟对她手下留情了。她不喜欢欠人情,偏偏欠他最多最深。 陆烟简单擦拭了身体,穿戴完毕覃昀还没出来,她准备抽烟打发时间。 覃昀的家非常干净,陆烟那次就发现了,常住但买的东西很少,不用刻意想也明白为什么。 没值得留恋的,没有期待的事情,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陆烟抽上烟,疲惫劲儿过去,无声地笑,他可能也不打算活太久。 她这根抽得极慢,特意等人。浴室门响,覃昀从里面出来,连带水汽。他不习惯浴袍,套了件基础款短袖,浴巾随意搭肩头,头发半干,乖顺贴在额前。 人高腿长宽肩窄腰,身材摆在那着实养眼。 她陆烟找的人会差吗。 陆烟完全摸清了他家的摆设,打开暖气,靠着柜角。 她几乎没有好好观察过覃昀,这样认真地打量还是头一回。覃昀难得没穿黑,干净的白色陪衬他,整个人阳光不少,像打完球的高中生。 陆烟挑眉,她的学生时代过于荒谬,没经历紧张刺激的升学考,也没有暧昧羞涩的感情。半生跌宕起伏,普普通通度过对她太奢侈。 但要选,她不会按部就班。她就是不安分的存在。 覃昀擦了擦头发,这动作让陆烟恍惚,他们之间最明显的变化,她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 “我饿了。”她说。 覃昀开了瓶啤酒,忽视她的刁蛮。他对她的目光习惯了。就像她喜欢他看他,他亦是。 陆烟觉得有什么变了,不再是逼着他往前走,他学会了停下,即使受伤。 他和以前不一样,他慢慢完整了。 陆烟走过去,覃昀躲开她抢啤酒的手。 她本意不在此,在覃昀对她之前,陆烟先把他那张嘴堵上。 他不应该撒谎,爱不说出来谁能感知到。 虽然大概率没有回应,至少能明确知道你在,你等,你来。 陆烟只啄了下唇,把烟渡给他,“现在饱了。” 覃昀沉默地看着陆烟,她抽烟时眉微皱着,却很久才吐出来。 厌恶却不得不做,做了又沉溺。 他永远猜不透陆烟。 “我真是。”陆烟迎着他目光,无奈道,“欠你。” 覃昀握着啤酒,突然失笑,“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两不相欠,他计算好分离,或者说,只能分离。 陆烟当下有无数言语,各种选择,堵在喉咙,她最后只吐了口烟,松了眉,淡淡说:“还是欠着吧。” 欠着,别忘记给你的痛苦。 捻灭烟,陆烟转身离开。 门关,覃昀才看那方向一眼。 * 陆烟坐在车里,从包里翻出让姜辰目调查的信息。 两页纸,第一张是罗执也,覃昀那张半页都不到。 陆烟看了眼,抬手撕掉扔出窗外。 没开多远路就堵死,警戒线高高揽起,警车救护车嗡鸣不断。 不同以往,天还没亮,看不见换了一批又一批拍照看热闹的人,对着一滩血泥指手画脚。 但陆烟有幸见到了王明的妻子,那个可怜女人苦苦等着回心转意,提刀追了半条街的男人,如此死在她心里。 她的悲伤和这座快节奏的城市格格不入。 闭眼再睁开,没人记得,惋惜也不留。 陆烟也不会记,可她帮王明买好了墓,环山朝阳,可惜他不能躺进去。 她往车窗方向靠了靠,好看清车灯照的泥躯,不久是早高峰,这条路会被清理,被还原,被规整。睡眼惺忪的人们打着哈欠碾过去,除了零星几篇新闻报道,一切将不复存在。 陆烟摸出根烟,点燃后开车窗使劲儿扔出去,不知道有没有扔准,但给他了。 王明是个烟鬼。 逆流人潮里,陆烟反打方向盘,与人群,与他,背向而驰。 * 绕了一大圈车停鹿角公寓院内,陆烟抽足烟才上楼。 蹲在墙角的女人听到电梯响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写满求救与恐惧。 陆烟站在电梯口不动了。 她没想到会有女人来找她,且不是普通的陌生女人。 是她救的那个,跟了韩汀叁年,还能完好无损跪她面前。 宠物逃跑了,主人难道不知道? 陆烟没空想,因为女人见到她就跪爬过来攥着裤脚,上气不接下气地哭。 她嗓子已经哭哑,泪也差不多流尽,只是干咳,磨轮一般硌着,担心下一秒会咳出血。 陆烟抽出腿,动作不重女人仍然摔到,大冬天她裹了一件男士衬衫,光着两条腿,淤青伤痕遍布全身,肉眼可见的虚弱。 陆烟说:“起来。” 女人被这声激得发抖,她想起韩汀,他们的语气太像,不知是谁模仿谁。 陆烟掠过她到门前,女人只得看见她扬起的下巴晃过,太瘦削所以锋利。 她果然和照片上一样。 她之所以待在韩汀身边叁年还没疯,多半因为她是陆烟救回来的。他每次调教完,她都能在混沌的视线望见韩汀对着一张照片发呆。 照片中的女人披一身针织褐色披肩,滥制粗毛呢呲着,里边是黑色紧身吊带。 自毁尖锐的美丽,她远远观望都觉痛心。 韩汀说,你们的眼睛相似,陆烟从不看他,他把她当成了她。 刚开始女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单纯是韩汀发泄私欲的工具,这些女人都有准备,不然就不会在那晚求他们。 她当时只想活命,而他们是能抓住的稻草。她自小被卖,性格已然乖顺,她用尽全力讨好韩汀,做事小心翼翼,尊严羞耻抛之不顾,想办法在他身边多待一天。多一天就能多活一天。 她靠着希望撑了一年,期间很少见他情绪正常的时候。她不知道韩汀暴怒是为谁,但卖力舔舐安抚他时偶尔能听到他叫陆烟。 为数不多的带感情的念白。 她想不通,这样残暴的人会为谁动情。韩汀对她态度转好是一个雨夜,虽然脚上仍有镣铐,他终于正眼看她了。 那天,韩汀第一次问了她的名字。她惶恐,道自己叫温念。 她乖顺地看他,身体言语都在讨好他,韩汀破天荒笑了,念了一遍温念。 这一声没有多温柔,可足以让温念心甘情愿关进笼子里叁年。 女人能有多少叁年可以浪费,她有机会逃走,但她选择留下,留在暗无天日的地狱。 她没有其他目的,只是韩汀在那,她便不走了。 在此之前温念不理解,直到亲眼看见陆烟,温念才明白为何韩汀看她的眼睛会那样欣喜。 陆烟不是低头的女人,温念天生奴性。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她也算帮了韩汀,无法泄欲之苦,不能掌控之恨,在她身上都得实现。 温念扶墙慢慢站起来,“求求你帮帮我……” 陆烟开门进屋,背对她,“我救不了你。” 女人摇头,拖着满身尘污走,“不是,不是,是求你救救韩汀。” 她去握她,却被陆烟一眼定成怪异的姿势。 温念低下头,手指一根一根在衣服上蹭脏污,怎么都蹭不掉,皮发红搓烂,泪滚线往下落,却还记得,“求你救救韩汀……” 韩汀吸毒经常出现幻觉,她太怕了,脱离社会太久她根本不知道找谁帮忙,可她莫名觉得照片上的女人能救韩汀。 由是听过带着期盼的呼喊,她坚信着。 救他。 陆烟想到王明的死状,转回身,极为认真地说:“我救不了。” “你可以!”女人不听,她盲目相信,“只有你能帮他。” 破锣般的嗓音,敲得脑袋嗡嗡响。 陆烟看着她,即使收敛了目光依然充满压迫,温念没躲,她为了他承受住了。 陆烟笑了声,“你喜欢韩汀。” “不……”温念脱口而出,她不敢想,她把自己的感情全转移给陆烟,希望她替她去爱,“他是为了你才嗑药。” 陆烟眼睫轻颤,温念继续说:“你应该——” 冠冕堂皇。“应该?”陆烟打断她,“那我当初应该救你么。” 陆烟不想翻过去,实在是她软硬不吃。 温念没说话,扣着衣角。 陆烟真想翻白眼,“怎么帮?” 温念慌了,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陆烟索性直说:“跟他睡一觉,行么?” 温念忐忑抬头,真同意荒唐提议。 陆烟冷笑,锋芒尽显,“我是去卖还是像你这样下贱。” 下贱。 温念胸口发闷,她看着陆烟转身关门,听见却是自己咚咚心跳。 她着了魔一样扑过去,走廊回荡着人门墙撞击的巨大声响,“你本来不也是卖的!” 婊子骂婊子。 谁又比谁干净,谁又比谁精明。 陆烟承认,“是。” 她无所谓的态度刺激了温念,死命揪着,“那要是覃昀呢,你也不管他?” 她最后的底牌,温念看着陆烟,试图寻找一丝害怕,她养成了韩汀的习惯。 可陆烟靠着门,很轻松地笑了,覃昀比她还出名。 陆烟高她一头,尾音有些坏,温念绷紧的脸落到她眼底,给可怜添彩。 “你怎么知道他。”陆烟靠近,一颦一笑妖冶风情,“韩汀?” 她挣扎,陆烟拦着她不让走,“真喜欢他就别这么卑微,说不定他能浪子回头。” 陆烟拍了拍她的脸,“你的眼睛和我不像。” 温念一顿,她分明没说过。 陆烟收手,抱臂看着她,“你好像不了解我,感情牌没用。我眨都不会眨眼。别给我扣什么高帽,我受不起。” 她眼神送客。 “还有,覃昀不需要我管。” 温念呆在走廊,这女人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恨自己笨,以手掩面跌坐在地,摸着哭红双眼,想到陆烟的话,又似天真笑着抹泪。 她们不像啊。 陆烟走到阳台,没拢被温念拽开的大衣,任风狂吹。 越吹越混乱。她以为可以清醒。 是覃昀先找到她,她才接纳。 陆烟深深呵一口气。 这些天的惊喜接连不断,狂轰滥炸,不清真假,唯一将他们串联的人竟是覃昀。 陆烟好气又好笑。 她拨了柯以桥的电话。覃昀人际关系何其简单,那张纸看了几眼就记住了。 柯以桥也认识陆烟的号码,几经犹豫,还是接了。 嘈杂街音混着一道清冷的女声,“我们见一面。” -- χτFгёё1.©ом 56 碑上两人眉目含笑,神情之间和覃昀有些相似。 陆烟夹着烟没点。 她回和风县次数变多了,从成毅山病情恶化后,又或者,是遇见覃昀开始,她原本割舍的那些以意料外的方式慢慢渗透扰乱轨道。 是不是都像她,无论如何改变如何摧毁也不能完整的从过去脱离。 不经想,当初鼓起勇气迈出的第一步有何意义。侥幸认为在往前走,实际上却沿着脚印倒退,退到无处可退,回过头发现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还是会回到这儿,原地踏步。 陆烟对着两张陌生的照片,也许他们表情太过美好,她有些动容,像在替另一个人,问自己。 恨么。 柯以桥准时赶到,他没告诉覃昀。如果让他知道和陆烟见面的地方,他会失控。 覃昀还没办法掌握这两种相斥的感情,连陆烟都能发现,他却一而再再而叁欺骗自己。 接到那通电话柯以桥就发誓好歹劝一个,他们不能越走越远。 陆烟就站在山头,黑风衣裹挟着山风,沉默地望着远方小镇,雾霭之中只剩那座高塔可见。 可能是背影看起来真的悲伤,柯以桥攒的劲儿泄了大半。 柯以桥尽量保持平静,山路难走,他的脚隐约阵痛。这是她造成的,不能对她产生同情。 可恨人的可怜处,他不必明白。 陆烟听到动静,没回头,把烟点燃。 “他呢?”ρΟ①㈧щ.cΟм(po18w.com) 柯以桥不想答,语气不耐,“覃昀怎么可能会来。” 这深入记忆的厌恶。陆烟笑得意味深长,指腹滚了两下烟身,“是么。” 他们是要谈覃昀,但也不用那么着急,他私还是想得一个道歉。柯以桥正想着,陆烟就开口。 “对不起。”陆烟回头,落在他的跛脚。 她的态度让柯以桥语塞,浑身不自在。 陆烟继续说:“你想听这个,我就说,还有吗?” 她低低笑,此间的风忽然大了。 墓碑前两束白花经不住狂风,折掉几片沾湿的瓣。 柯以桥有走的冲动,“没了。” “真没有?”她对他的答案并不意外,她对他们的答案都不在意,“你不打算帮覃昀说点什么,还是等他亲自说。” 柯以桥简直无法理解这个女人,在她平淡的情绪中明显看出她故作轻松。 他非常熟悉,她的语气不可避免让他想起覃昀。理智又时时刻刻警告,他的现状是因她,他们本应有不一样的生活。 柯以桥咬了咬牙,“你毁了他一次还不够?你难道不知道、不知道……” 他啐了声,那句话那个字绕来绕去都说不出。 柯以桥抬头,凝重一张脸,她分明懂,可她却非亲口确定。 股掌之间,陆烟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柯以桥不想被她带着走,“你们走不了多远,别招惹他。” 陆烟呼吸重了,她淡淡点头,“我也认为不会。” 柯以桥觉得她红了眼,可烟雾之中,多是错看。 陆烟回望小镇中心的高塔,冷风吹乱黑发,魅影像一棵烧焦的树干。 柯以桥循着她的目光,白茫茫一片,不知道她在看哪里。 陆烟深吸一口烟,过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他们都没了。” “什么?”柯以桥皱着眉,听没听清,懂没懂,早了然。 陆烟比平常有耐心,“我玩过的男人。” 柯以桥紧紧盯着她。 指间的烟快被她揉碎,“都没好下场。” 一句挑明所有。 “你不是想问吗?” 真正的愤怒面前,言语没有任何威慑。巨大外力撕扯着柯以桥,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陆烟沉浸在自己世界,独自问答,“你猜覃昀会怎样?” 她神情狠厉,诅咒般,“他的下场更惨。” 柯以桥眼前一晃,视线里黑高跟犹似那年,红唇流转冷漠。当初的别打死了,如今更惨的结局,自私的高潮是兴奋。 “你他妈别想。”柯以桥气得发抖,他的腿承受不了剧烈动作,他顾不上管。 陆烟静静看着他身后的石阶,像等待着。 在柯以桥动身的下一秒,陆烟先被人卡住喉咙。 覃昀是跑上来的,他浑身绷着劲儿,柯以桥根本来不及拦。 陆烟还有空笑,“你迟了一根烟的时间。” 柯以桥彻底反应过来,她怎么会单纯叫他,她就是冲着覃昀。 覃昀没说话,眼里翻滚着情绪,比头顶乌云还要讶异。 他下了狠,如果他松手能够看见她脖颈未消的瘀痕,新伤盖旧疤,一次比一次重。 陆烟呼吸变得困难,脸涨通红,她眼角残留浅浅笑意,她很兴奋,如和他做了千遍万遍。 “好久不见啊。”覃昀看懂她的口型。 “覃昀!”柯以桥急了,怕他做后悔的事情。 又一阵风,沾着些许泥的花瓣坠落山谷里飘起来。 很显然这俩都劝不动,他又吼了一声,“你还想重蹈覆辙吗!” 覃昀不可察的停顿,对柯以桥,“你先走。” 柯以桥没动。 “走。”他冷声道。 他命令的时候手上收了力,她缓了气,柯以桥犹豫不决中误闯入陆烟眼里。 她也让他走。 那瞬间柯以桥觉得白活,什么都不懂了,又理清什么。它不像程序有标准的快速算法。 爱,恨,人本身,这复杂的关系长存于每个世代,没有理由,没有谜底,甚至没有对错。人会受累于此,但从不被禁锢,有的只是不愿清醒。 行吧行吧,柯以桥转身,活着就行。 陆烟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松开的几秒,每个字是用尽全力,“你想当着他们的面操我么。” 覃昀父母不常照相,柯以桥翻箱倒柜只能找到当初他们拍婚纱的照片。岁月还不曾偷取他们的时间,风华正茂。 “你会选。”覃昀冷笑一声,她被摁到墓碑前。 力道不重,也不疼,顶多擦破皮。 陆烟喘着气,声音沙哑,“你也是。” 浅池,墓地,不动声色的较量。 覃昀松了手。 陆烟捂着脖子止不住咳,他直身点了根烟,讽道:“刺激我不用这样,你这张脸就够了。” 陆烟不信,她露骨地解扣子,撕开衣领,“不想要么?” 女人发起疯,像极了孤魂野鬼。 胸口大幅度起伏,让那里看起来像欲落的玫瑰。 静了会儿,覃昀一字一句,“我说了,不是你这张脸,没人想上你。” 风好似停了,云越压越低,压到胸口,生闷。 陆烟舔着下唇点头,挺赞同他,她控制住缺氧造成颤动的肢体,一颗一颗扣子系回去,“有时候搞不懂,我有什么值得你惦记这么多年。” 他并没有在意她比平时要幼稚,就像她没空想让她发抖的是天气还是他的话。 覃昀也没有在意,他只看到别的。 光影错落,她亦错落。 好像她是梦,断一点,少一点,而现在,完完全全烂掉了。 是烂掉了,他的女人。 她边整理衣服边说:“你父母的事,我没有直接参与,但也算同谋,你想报复,我奉陪。剩下的人在我看来,他们都是活该。” 她靠着碑,视线一直看着他,无奈地笑。 然后,面前的人模糊了。 她抬头,老天在哭,也赶着谢幕。 覃昀就那么看着她,等她说完,等她说累了,等她后背绷紧的线条松开,等她无言沉默。 陆烟也看着他,他此刻的眼神像极了那个晚上。 所有的事情,兜兜转转,有始有终。 陆烟站起来,重心有些不稳,她没有扶面前可以让她借力的墓碑,她潜意识里或许不让弄脏它们。 陆烟看着动情的老天,“你没让我失望。” 她的声音很冷静,冷静的决绝。 “在这儿做,你让我忘了,忘得干干净净,那我就是你的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么。” 她在下一盘死局,只有输没有赢。 有那么片刻恨吞没了爱,覃昀想把过去了结。他忍了再忍,眼眶看到发酸,女人亦不眨眼。 她脖间伤痕刺眼,若换旁人,撒泼打滚来留人。 她不同,她是放人。 怨这绵绵细雨不够猛烈,不及冲刷一切纠缠。 覃昀极轻地笑了一声,带些散漫,在她心上狠狠剜了一刀。 覃昀也决,只是他笑里有着某种宿命。 他已经做到极致,对她够好够纵。他设想过这一幕,有过最坏的打算。现在真的发生,他却觉得荒唐,他退而再退抵不上她步步紧逼,是该到头了。 覃昀垂眸,嗤她充满瑕疵的演技,甩下一句,“陆烟,以后别见了。”擦肩离开。 余光里背影越走越远,陆烟点几次都没点着烟。 雨沾湿肩头。 “好。” 原来她是会心痛的。 -- ⅹτFгёё1.©ом 57 他们说到做到。 陆烟发泄的时候再没找过他,那串数字被一串又一串陌生号码挤到最底,彻底看不见。覃昀不再执着于知道她的情况,柯以桥也避免在他面前提及陆烟的名字,她似乎淡出他的生活。 一切恢复原本的模样,两条相交的道路分开了。 可有些还没变,她依旧用做爱麻木自己,他没从那幢公寓搬出去。网络关于陆烟的黑料日夜新鲜,他是有前科的男人。他们仍然活在外人圈套的印象里,活在自我过剩意识的臆想中。 陆烟没有原则,肆无忌惮,永远向外。 覃昀有规则,所以接近她,要她愧疚,盾刺向锐利的矛。 而当发现所做实际上是无用,又变成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他们没有说的,他们是同道。 陆烟断绝了外界的联系,她的日子只保留性和酒精的部分。寻欢作乐,夜夜笙歌,奢靡放荡,活像记事起和风县后街不灭的红灯笼。照着循光来的人,再毁掉躲在光里的人。 姜辰目偶尔会发信息给她,毕竟他是唯一清楚联系方式的人。无一例外没接,姜辰目习以为常,他丝毫不怀疑不担心。尽管这次她追平最长记录二十八天。 他的记忆里陆烟从不是一蹶不振的女人。她做的每一个轻飘飘决定都有理由,放弃也非迫不得已,她想要就能得到,能出卖一切只为一句妄言。 第二十九天,网络世界发了场高烧。媒体曝光陆烟的不雅视频,那部拥有殊荣的叁级片被推上浪尖。假戏真做,卖身上位,丑人多作怪,言之凿凿,捂嘴偷笑。 在曝光前夜,陆烟又碰见温念。℗Ο①㈧щ.cΟм(po18w.com) 她偷偷跑出来,求陆烟救韩汀。这些天她哭肿了双眼,身上各种各样的伤痕不断,而陆烟的早已痊愈。 温念还是那个温念,只是委屈成谁的执念。 陆烟没有拒绝,也不答应,“他知道么?” 她刚从酒吧出来,动作语调都懒散极了。黑色翻领皮夹克里穿着丝绒红吊,此刻被风吹糊了发,倦着眼睨她。 温念连连摇头,“不知道。”不然她可能这么顺利逃走。 陆烟对她的回答甚是乏累,“我帮不了。” 温念可以跑出来一次,那是侥幸。第二次就不能算意外。韩汀从商多年,知道怎样利用,如何把价值最大化。故技重施,点到为止。 他放任温念找她,为其所用,要的是陆烟明白他在警告,警告这是最后回头的机会。 但她从来没留他那过,谈何回不回。 陆烟拢了把头发,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真诚建议,“你最好安分点,别得寸进尺。” 温念不懂她在说什么,因为陆烟是给另一个人听,监听器后面的人面目平和,笑然欣然续了杯酒。 温念拦不住她,陆烟也没给挽留的余地。决然的背影,摇曳的红裙,在黑暗里燃作火焰。 次日,陆烟收到他回复。 得不到没关系,毁了便是。 应照那句话,别人搞你,你要没料也搞不动你。 陆烟有料,身体信息早在出道前的叁级片就被扒得干净,裸身调成高清,某部位被放大反复观看。 垂涎肉体又赋予肉体罪恶,看戏的人制造戏剧。 曾经石沉大海的帖子被网友翻出来点赞量飙升,有人保持中立不站队,有人讪笑着加入讨伐大队,成为道德兵一员。 “不是我打马后炮,很早就想说了,看她面相就不是好人” “对她无感,这姐私生活一直混乱” “本来就是睡来的资源,未婚先孕,孩子都有了” …… 那视频打了码,叁不露。陆烟的脸也模糊了,动作,姿势倒清楚。网友凭借脖颈的纹身断定这是陆烟。 于是所谓证据确凿,一张对比图,水印迭水印,评论上万。 自称同学朋友的站出来,发照片聊天截图,坐实她高中就开始卖的言论。石激千浪,看腻了娱乐圈潜规则,人们都喜欢往深处挖,阅读理解辨析原文从小就学。 她母亲会不会也是公交车,怀孕找了老实人接盘;她哥竟然是妇科医生,真恶心;哟,她父亲还是个精神病,赶紧死了别祸害社会。 即使如此还有可怜的粉丝等着陆烟发声明,他们沉默不敢发声,偶尔写出真心话,只要没有站在大众认为对的队列,就要承受大规模网暴。 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孤立无援,这是施压给所有沉默者的暴力。 自始至终陆烟都没表达,本是事实她无以为辩,她接受一切,人言在她这丝毫不可畏。 她的默许加重口诛讨伐者的兴奋,敲着正义言辞,说教叁观。而陆烟,她从网络消失了,或者说她像在世界上消失。 陆烟换了手机号,鹿角公寓也没回去过。所以她接不到恶意诅咒辱骂的短信,看不见邮寄来的视频和刀片。 世界一边狂欢一边腐烂。 倪如姿借机公关引导舆论,把任屿身上的骂名摘的干干净净,彻底洗白。是陆烟诱惑他,再转移视线间接造成孟青的死亡。 人们对之前的反思与断论忘得一干二净,他们不怕反转,因为言论自由,为什么不能说,必须要发表意见。 孟皖发过声,她作为母亲没有声嘶力竭,反而沉稳冷静地写下关于自己的判断。千字文章,字字泣血,但他们看不见对女儿的思念,看不见痛苦的煎熬,只看到对陆烟几句简短的中立言语。 不愿意承认,所以众怒,打着帮你的名号跑到那条微博下留言,骂她被利益蒙蔽双眼为害死女儿的人说话,有人急得跳脚,枪口转向孟皖。 这场轰烈盛大的闹剧里,没有全身而退之人。 他们不明白言行之失的罪,冰冷的键盘本身就跳脱法律管束,于是更加猖狂,他们要指尖敲出的字都成为事实。 成茗的日常生活受到严重打扰,骚扰电话、匿名快递一个接一个。成茗的儿子在放学后收到恶作剧,很长一段时间他害怕出门,成茗不得以搬家。家人牵连其中,她终于忍无可忍,上告法院。 陆石鹏辞去医院的工作,胆小懦弱的性格让他不敢反击,他甚至没有勇气打开手机拨通陆烟的电话,一次想法都没有。 成毅山带着秘密深埋地底,带不走的变成更沉重的枷锁回到身上,也因为陆烟是明星,细数桩桩罪孽无一能赦免。 在失去陆烟消息的第四十一天,姜辰目下定决心去找她。 是死是活,不给那些人,也要给在乎她的人一个交代。 他抬笔落笔都太重,完全没想过陆烟是否在意。正是她的冷漠,让他的在乎显得可贵。 如果陆烟肯转身,她能看到有那么多关心和善意。可这些已经丢失了意义。 早一些,再早一些出现,哪怕一个眼神,就还有挽救的办法。 如今为时已晚。 对世界的信任消耗殆尽,便不需要为任何人事承担责任——包括自证清白。 那些义正言词的人,在长久无味的战局里陷入倦怠。他们骂累了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寻找替代现实生活不满的发泄物。 他们耻于说出自己的焦虑,而对别人的秘密赞不绝口。装作什么都懂的模样,自以为是,夸大事实。 那些旁观逃避的人又选择闭上眼睛,然后流言真的变成了事实。 争吵谩骂前仆后继,事情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也许会有,但无从得知。 谁也不能保证有那一天。 -- 58 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姜辰目还没见到陆烟人影儿。 她的消息都是通过网上爆料出来,她在哪里过夜,睡了哪个男人。爆料者避重就轻,只谈结果不说过程,叁言两语,吊足胃口,给自己引了流量。等热度稍微降低,风波快要过去再贴几张照片保持新鲜。 陆烟的名字在热搜榜断断续续挂了两周,她平日挡太多人的路,一步踏空无可翻身。对家买黑料拉踩,她扣稳不洁不贞的罪名。 上部电影时称陆烟好姐妹的人,在记者问起对此事的看法以工作忙为由拒绝回答。换资源司空见惯,圈里其他明星纷纷噤声,不愿蹚浑水。 仅存的正面新闻彻底被唾骂淹没,几乎一夜之间,陆烟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网民空口判案,指责罪行。 也正是这样一种极端,又是一夜,舆论两极化,说她为了红买热搜,说那些人多管闲事,他们看够了连续剧,爆点平缓提不起兴趣,劳累过后没精力关注这闹剧,他们需要另外的笑料来调剂生活,满足妒忌。 又过了一段时间,事件疲乏的末尾迎来了新年,人们忙着换新换心,想要以全新面貌迎来新的一年。街边横幅,屏幕里屏幕外都是喜气洋洋的红,仿佛聚满了力量,只等十二点那刻的欢呼。 除夕夜万家灯火,老旧的春晚贺词伴着初生的婴儿,欢声笑语阖家团圆,似乎辛苦忙碌整年只是为这一刻。为他们的笑容,烦恼不必再说,能再撑一撑。 陆烟真正淡出了视线。 姜辰目也陪着父母过节,他读书时成绩不好天天逃学,父母都差点放弃他。开始工作便不分昼夜,他想证明自己让父母在邻居间抬起头,后来他做到了身体也垮了。现今看着身边健康的父母,他感到安心。 电视机里主持人数着倒计时,城市的烟花早响彻云霄。 随着零点钟响,鞭炮齐鸣,掌声笑语此起彼伏,屋外的烟火点亮了城市,祝福和思念相互传递。 老人熬过点就睡了,姜辰目去阳台关窗。他刚转身,身后炸开一个烟花,短短一瞬,拉长地上的影子,很快消失。 姜辰目没再往前走,他抬头,看着绚丽的夜空,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如果陆烟不愿,是找不到她。 他有思想上的转变除了身体因素,一部分是由于陆烟。手术修养后那段期间他闲不住,公司又因为生病辞退了他。那可以说是人生的至暗时刻,尽管重新有了工作,他也清楚不可能像从前一样拼命。 陆烟的出现帮了大忙,她目的明确,不惜一切去得到。姜辰目的业绩在同期上升得最快最狠,许多明星团队都想挖他。 陆烟很像当初的他,也教给他更决绝更干脆的处事方式。 所以姜辰目不得不管她。 他想过完今天,过个好年再去找。可当主持人开始倒数,当第一束烟花炸响,他突然想起陆烟,也想起同在除夕夜死去的孟青,想起那晚陆烟随口说的孟青走了。 这座城市初雪来的晚,温度却偏低,玻璃上结了厚厚一层霜。呵气让玻璃白了一次又一次,窗外烟花热烈。 不知过了多久,姜辰目狠皱一下眉,转身走到办公桌,从文件堆里面抽出一张纸。 陆烟让他调查的资料姜辰目留了备份,她记性不如以前,本来是以防弄丢。现下他捏着价值不菲的文件,撇嘴哼了声。 他最好接。 姜辰目输入上面的电话,等待的情绪还没准备,就通了。 姜辰目设想过如果有天拨通这个号码,他会说什么,他又怎样说。因为他觉得陆烟和他不可能是简单的情爱,他们的时间线就像两块丢失已久的拼图,拼在一起才得以完整,反之几行字言平生,没人能读懂那些字背后的故事。 覃昀的声音很低,“她不在我这儿。”他那边好像正落雨,噼里啪啦。 姜辰目有些奇怪,明明是他先,可覃昀的语气仿佛是他一直在等,等他的这通电话。 他呼吸加重。 他有种被这两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更多的,是陆烟彻底放弃覃昀的断定。 姜辰目去过鹿角公寓,看得出很久没见人,门口横七竖八堆着快递,他拆了一个,看清里头是什么便没动了。他进去后发现屋内也跟外边一样,乱七八糟,满地狼藉。 陆烟虽然抽烟喝酒不节制,衣服从来都是整齐迭放,某些方面它们沾上和陆烟同样的气息,干净又肮脏,几乎一眼就知道本属于谁。 但那时姜辰目没多想,踢开踩的礼服残片,往里走。 他转了两圈,那间房子里似乎只有卧室的床上放着黑色四方礼盒是陆烟打开的,里面的东西被人拿走,盖子反放在一边,和脚下的碎衣服相比规整洁净。 姜辰目猜不到是什么,为什么只带它,或许对于陆烟来说它很重要。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有关陆烟的踪迹,他记得很清楚。 离开之前,姜辰目把快递全扔了。 扔了,扔掉所有。 他以为陆烟这些天会去找覃昀,伪装再滴水不漏,也会露出破绽。何况,面对覃昀,陆烟本身就是破绽。 然而,听到覃昀的话,姜辰目觉得他没有撒谎。 他们没见过,从出事到现在,也许更早。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本质就是交易,所以我必须欠你,他必须有把柄。我身上有你想要的,我能从你那得到好处。一旦没有利用价值,这段关系会渐行渐远。 陆烟亦是。 姜辰目和陆烟是纸合约,如今到期,她不会再和他有瓜葛。 覃昀不同,爱或恨,是这些将他们牵连起来,丝丝环环。 姜辰目隐约知道他有他们都没有的——覃昀一定能找到她。 “没其他事就挂了。” 姜辰目慌了,胡诌,“她自杀过。” 他下意识拿开手机,还在通话中,暗松了口气。 还在乎就还有救。 可等了一会儿,覃昀依旧没说什么,姜辰目跟着紧张,他确实有些过,“小伤——” “她不会。” 姜辰目下意识直起腰,覃昀帮他确认似又说一遍,“她不会。” 姜辰目试图从中听出一丝端倪,半分慌乱,他没有,反而听出其他浑浊的浓烈的隔绝性的声音。 他冷静的不像话,像极了陆烟。 “你真不找?”姜辰目摊牌,“你以为自己多了解,你觉得她做那些事爬到高位是因为什么。” 他憋太久,陆烟不听他全说给覃昀,也不管他懂没懂,音调都变高了,“她有个屁上进心,即使不做演员不是明星,她还是一样。” “她一直是以前的陆烟。” 以前的陆烟,被成毅山侵犯的九岁陆烟,被侮辱的十七岁陆烟,被烙印肮脏的陆烟。 姜辰目怎么猜不到陆烟的过去,蜚语一分真九分假。这一分真已经不忍卒看,剩下九分便交给人言。 这是大多数人的人生,残忍的感受真实,再被愚蠢美化。 只有真话,能让他们这样的人担心。 而真话往往悲伤。 -- 59 覃昀到底没有答应,也没拒绝。 这是好事,起码他安静听完他说的每一个字。 忘了也不要紧,记着找就行。 姜辰目只这一个要求,“找到记得让她联系我。” 当天晚上孟青被再次推上热搜,网络记忆是神奇的东西,该出现时缄默不言,不该出现时抢着添油加醋。 人们自说自话,强压自己的准则给别人,必须要遵守你的思想习惯,踏上你的道路和偏颇,诠释你的理念行动,人人如此,人人如同行尸走兽,皆是假想敌。 这个世代绝不是悲剧,绝望的是无处可逃。 承受住了想喘口气儿也有一大堆爬着网线来骂你,承受不住一了百了又反过来冷嘲热讽心理素质。再高高在上说社会允许一切存在,坚持自我就好。但其实他们只允许自己想要的存在。 孟青死前最后一通电话音频在网上疯传。早在事发一星期前孟皖已经觉察到女儿的心理状况,家里安装了很多摄像头,可即便做好防备也无法避免悲剧发生,真正寻死的人阻拦不住。痛苦是毁灭的,创伤是永久性,光照不到的地方,永无团圆。 音频来源不得而知,她手机还存放在警察那里。能知道的是他们撕开了孟青身体,榨干最后一丝鲜血,她成了舆论翻盘的矛,长枪一挥,阵营倒戈。 倪如姿费尽心力改变的风向彻底摧毁,她与孟青陆烟,甚至圈内大部分都不同。背后雄厚的靠山让她在娱乐圈如履平地,刚踏进来的新人为了徒有其表的营销有心有意巴结,她身边从不缺所谓的朋友,自然也不缺竞争者。 他们眼红倪如姿的出身,眼红资源,眼红她不费吹灰之力拿到好剧本登上大荧幕,恨世道不公。可这世道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也有凭借演技慢慢爬上来,凭运气一步登天,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但热度和流量并非常驻,大批后来居上者打翻前浪,随着时间消磨,淡出娱乐圈的不在少数。 运气,天分,努力,叁者缺一不可才能巩固地位。倪如姿生来就带,即使全部都有,她仍然磨炼演技,不断挑战新角色突破自己。 然而,一旦有过分出众的样貌,很容易就忽视了汗水和成绩。陆烟、倪如姿、孟青,以及太多惊艳的新人,被偏见一杆子打死,他们的实力得不到承认。花瓶,退圈成了名字后搜索最多的词。 现在倪如姿丑陋那面赤裸裸公之于众,人们嘲讽她刻意维持光鲜。但毕竟粉丝基数比孟青大的多,清一色控评,流水作业,试图澄清。孟青心理素质太差,这是进入娱乐圈必须要经受的,列举前辈的例子教她做人。 又问,一个早已闭眼不能开口的人怎么争辩,她要怎样诉说委屈与无辜,痛斥他们的恶毒与狭隘。 在跳下去那刻,就决定了她所受的恶意永远不能被原谅,不该由一句话由一个人随意篡改,营造皆大欢喜的虚伪假象。 什么时候惩罚罪恶变成了惩罚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和凶手比重量,什么时候可以真正地包容真相。 相较倪如姿,任屿没有后台支撑,倪如姿是他唯一资本。在她同样陷入舆论漩涡的今夜,在爆出孟青声泪俱下泣责的夜晚,他曾犯的错加倍奉还。 当晚,陆烟短暂上线,没有发表言论,只是停留了半分钟。 网友根据蛛丝马迹猜测她是替孟青抱不平,有人根据时间线推出陆烟早知道真相的结论,接着就有人据此斥责她为什么不说出真相,骂她心机重故意让逝者蒙羞。 看,暴力一遍遍重演,故事一次次重现,似乎他们的生活只有这些。 更可怕的,这些故事不是凭空编造,它们真实存在我们身边。 除了陆烟,没有人知道是谁导演了今晚的事件,亦不可能知道目的。 所有人都变成他轻易拿捏的玩物。 韩汀一贯伎俩。 * 覃昀找到陆烟也是那夜。 那个雨天分别,覃昀没找过她,没必要也不需要。 都没承认过,哪有什么未来。 他自己说的不留她,就放她走。 只剩他和记忆讨价还价。 他早做好准备,如果没碰到,他打算一直找下去,找她却不找到她。 他不知道找到之后要怎么办,甚至不知道以何种身份面对她。 老天偏偏最爱开玩笑。 不管他们是二十五岁,还是十七岁,不管他们是肮脏的,还是干净的。在左巷,覃昀在密密麻麻人群缝隙里看到那个女人。 何为天注定。 何为命中劫。 他不确定,如果是命运,他们的结局也一定重蹈覆辙。 那时,陆烟忘记他是值得庆幸的事。 陆烟上线前覃昀肯定她不会躲起来,她没到脆弱那种程度,虽然坚强也非刀枪不入,她擅长伪装。 姜辰目和她差得不是一丁半点,开口便是谎话。 但她出现短短半分钟,他有些犹豫了。 覃昀清楚陆烟浅池旁的哭笑是为什么,明白她在陆石鹏面前逞强的原因,知道她为了性和他在一起。 除此以外,一无所知。 他看不懂她的心。 罗执也发现后陆烟又找过他,让他口,覃昀没答应。 陆烟立刻找了别人,她就那样过了一晚。 好像对于她,他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都能替代他。 但他不能,她给的情恨都太痛,他想忘,只能选两不相欠,而陆烟偏要亏欠。 他确实不了解以前的陆烟。 他也不了解自己。 …… 陆烟单穿着红裙坐在路边,路灯坏了,一闪一闪。 她喝很多酒,礼裙下摆都跟着醉,暗红发烫。 街上空荡荡,陆烟在灯下,似乎闪着闪着就能闪没。 覃昀走过去一把拽起。 陆烟轻得他根本没用力,她站起来,他松手。 长夜漫长,她转身也很慢,她脸颊有病态红晕。 地上一双影,她不说话,他也没动。反应了一会儿,陆烟终于察觉身旁的人。她皱着眉,抬眼看他,似撒娇,似蛮横,似无理,“你弄疼我了。” 有声响,被风淹没了。 他看着陆烟眼睛。 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她和分别前没不同,只是裙色更加艳丽刺目,看他的眼神冷漠不带一丝感情,固然跟以前一样,却像这夜的风,吹得他七零八落。 他没想此前每次暴力来临,陆烟是不是也会像现在重新披层伪装,再套进壳子,以轻松的样子回击。 她好像已经忘了他。 彻彻底底。 他恨关于她的记忆,恨连眼神都记得。令他开始注意的时候,已然生根。 你在抗拒什么。 我又在执着什么。 -- 60 陆烟靠近了些,冷白的灯光闪在她脸上,她的眼睛一直被照亮。 覃昀薄唇紧抿,始终没有说话。 可表情出卖了他,他失去在她面前冷静克制的能力。 就这一下。 因为她把他忘了。 然后归于平静,归于那几年的习惯。 陆烟觉得不清晰,又走近一步。 覃昀没退,风好像被她撕了大口子,吹不到寒意。 “你想说我忘了。”她谎话信手拈来,“没有。” 陆烟看着他,本应流转的多情目疲于应付,单纯懵懂,走在她曾看过的每寸。 鼻子,嘴唇,眉骨…… 覃昀直盯着她,从刚刚开始,自那眼后,目光便未交汇,她所想所思都不明。与其说她不注重,不如刻意逃避。 「你害怕了只会逃跑」 「你躲什么」 「你记住今天」 记忆碎片拼拼凑凑,面前的女人也靠得越来越近。 她似乎在确认,过于仔细了,是覃昀以往从她这儿得不到的。 他任她看。 他找了一个多小时,要几眼,不过分。 网络声讨仍旧轰轰烈烈,蜂拥而至,乐此不疲,说着浮语虚辞,批判社会里应该存在,不该存在的实情。吵闹又浮躁。 而在和风县,在街头,在坏掉的路灯下,一切都那么安逸。 有两个人,仅此而已。 那是此生所有。 能抓住,能紧握,能欺瞒,能伤害,心甘情愿,不用愧疚。 陆烟睫羽悄颤了下,假意当真心,“爱过,才想忘。” 她不确定他姓名,可这张脸很熟悉,她见过,大概最近约过的人里,甚至还要更久远。 但无论她怎么用力,怎么回想也没办法勾勒出那两个字。 酗酒的后果吧。 以后不能这么喝了,坏事。 陆烟仰仗醉意,踮起脚尖。 糊涂是清醒的障眼法。 其实全明朗,他不愿正视内心深处的暗涌,她不肯回应他炽热的感情。 哪有那么容易丢弃,他没搬走,她在麻痹自我,都是有意去忘。 如果一开始是身体不让他们分开,当捅破过去那张纸,就是除性之外的欲望。 藕断丝连,拴住他们八年。 吻轻轻落下。 这是一个旁若无人的吻,漫天繁星见证。 老树枝干掉最后一片枯叶,月亮藏匿云层之后,是零星街灯温暖单薄。 只有凉夜的长风贯穿。 陆烟闭着眼,她放缓了呼吸,放松了自己。 她飘在天上,可这薄唇阻碍她继续,他比她阴暗,把陆地都侵占。 覃昀没闭,他舍不得,天亮过后,或许下一秒就是分离。那天她做了场戏要他走,他便陪她演。 他感到她的离去,先挣开。 陆烟有些意外,她将他和那些男人进行对比,坦然接受她并不能处理这种情况的事实。 陆烟忽然感觉冷了,她抬起头,茫然看着他,“我没地儿去了。” 她在请求,像第一次,又不像。 有了分顾虑,小心翼翼,打着商量。 这不是陆烟,他的陆烟不应有任何牵挂羁绊,说放就放,她想跑就永远不会停下。 可现在,她停了,原地踏步,几乎是后退。 他不相信。 陆烟一向如此,装的天衣无缝,她像腐烂的玫瑰,花叶都枯萎,仍然刺伤你。 这刻,锋芒收鞘,采花的人却不敢上前了。 是谁变了。 不知哪家孩子贪玩,半夜还没睡,点了炮仗。 啪的一声。 陆烟慢慢低下头,轻笑,不是掩饰尴尬。 是笑他,笑他的胆小。 她放人他就走,每次都是。 她再次抬头,这一眼,又回到覃昀认识的陆烟。 他淡淡地看着她,等她说。 “你不留我?” 那个高傲睥睨的陆烟,风情万种,醉倒来人。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流程。 覃昀不回,陆烟当他答了。 覃昀没说去哪,她就跟着。 她穿这么薄,他不管,她也不要。 后半夜烟花熄了不少,和风县查的松,礼花筒随处可见,鞭炮纸铺了一路。 陆烟跟他身后,覃昀走的不快不慢,她累了会靠着电线杆抽烟,他就隔一根电线杆。 偶尔有烟火璀璨整片星空,陆烟会停下。 覃昀不会等,但陆烟能看见。 他对这些没有兴趣,他做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到时间了。 他不喜欢时间这个词,好像到时间了,她也会离开。 尽管,她一直在离开。 烟花放个没完,一波接一波,新鲜感过去,陆烟听的头疼。 她叼着烟,火没了,打火机硬生生被摔碎。 覃昀看都不看她,松散倚着,肩头落点光,沉默地抽烟。 除了刚刚,她没见他笑过。 也不是多想抽,大半给了风,陆烟盯他这会儿,似乎在想什么事,闭眼靠着杆,喉结线条凌冽,连着下颚脖颈。 抽的一口,过了很久,才吐出。 他太像道影子了,没光就活不下来。 新年的高塔是彻夜不眠,可他这儿,随时都会熄灭。 陆烟揉了把头发,叼烟走过去,“借个火。” 覃昀听到又好似没有,等他掏出来,陆烟已经凑上去,覃昀来不及放下,长发垂在他手背。她的裙摆翻滚打他身上。 她轻轻吸了两下。 覃昀低头,看她因捻烟而起皮的食指。 酒吧那晚不提醒他觉得不必,现在觉得她是故意。 很难说是他回去了,还是陆烟走来了。 突然响起的烟火声让他回神,陆烟侧身看了眼。 雾紫色夹杂流金,俗气。 可是日子到了,俗气便有意义。 烟花凋落的时候,陆烟向他那边斜了身,小女孩般天真,轻声说:“新年快乐。” 她的声音朦朦胧胧,刚睡醒一样,酒精让她变得柔软。 又或网络的疯言疯语帮她卸了重量,她没所谓了。 陆烟睫毛颤着光,眼睛很亮。 覃昀看着她,“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陆烟好笑,上下打量他,末了皱眉,“你看不出来么。” 陆烟弹了一下烟灰,不在意,“我冷。” 她前走几步,人没跟上。 …… 下一秒,燃烧了。 覃昀的眼。 覃昀的世界。 覃昀的梦。 倘若有片刻的不确定,那么这是答案了。 那句非常轻,非常清。覃昀都忘了上次听到是什么时候。 “生日快乐。” 她对他说。 ьǐqυɡеоňе.cом -- 61 陆烟意外覃昀会把她带回家。 出事后他没回去过,这回去,就带了她。 陆烟喝的烂醉,又一路着凉,头有些沉,还是看着他开门,看着他把自己拽进屋再上锁。 屋里有股木制品的沉香,陆烟不免想起成毅山和他精心维持的假象。 她站着不走了,“为什么?” 阿姨每周都会来清扫整理,房间呈现出一种恐怖的干净。房子并不算大,覃昀背对她,距离不远,他能听到陆烟因为激动而剧烈的呼吸。 他也不想来这儿,他以为一辈子不会再来,他的所有都关起来了,自从亲手把他们埋葬,自由还有走下去的欲望,他完全看不见了。 走一步算一步,只是没想到走到她面前。 也是可笑,他们估计会恨。那就恨,反正一直如此。 没人在乎,没人问他,愿不愿意,想不想要。他有过万众瞩目,站在舞台,捧起奖杯,全场欢呼,他的名字,他的荣耀。 那刻他没有觉得半分轻松,反而绷得更紧,他们为什么兴奋,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那时想再强大一点,强大到可以保护想保护的,找到想找到的。日夜颠倒,拼命练习,站到行业顶端。 人们为之所求的名,达不到的天分,似乎毫不费力被他拿到。当他从神坛落下,又一哄而散,还踩一脚。 羡慕,嫉妒,拥护,算计,利用,骂声,既无用又荒唐,不能给他任何悲喜。 没人问他,究竟什么是他想要。 牢里那几年他有时会想,算了,到此为止,仇报了,他们可以瞑目,也没遗憾。可一想起陆烟还活着,就没完。 他得见她,清算之前的一切。 覃昀压抑太久,他把所有情感释放出来,恨伴生爱,爱纠缠恨,陆烟成了他活下去的欲望。 他靠这点微弱念想撑着。 一天一天,等找到她,他已经分不清对她的感觉。 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比如那句生日快乐,那几眼。 他要的其实不多。 陆烟现在的状况,到不了酒店,这里是最近能落脚的地方。 她需要休息。 整张脸连血色都没有,眼里布满红血丝,肉眼可见的消瘦,生怕拽不住她。本来就没多重,除了上镜好看,没一点用处。现在天赐良机,用不着讨好镜头和一双双眼睛,却瘦得可怕。她的生命力被剥夺了,但她看一眼,他还是会输。 覃昀没答。 或许没有原因,他带她来这儿,正如他知道她在和风县。 常说适应不了社会就要被淘汰,他们能适应,却被自己淘汰。 陆烟走过去轻碰他,覃昀一下攥离她手腕,她不追究,“你要恨我。” 覃昀明白她意思。 她看他毫无反应,急了,固执地说:“你必须要恨我,必须。” 她越说越狂,太阳穴青筋暴起,眼睛盯着他,覃昀只紧紧攥住她。 他总是这样什么不说,闭起的恨不敞亮,只凭感觉的不能算爱。 要走就绝尘而去,为何还要回来。 我拿走你最想要的,所以一定要恨。 覃昀,我拿走了你。 陆烟没能听到他说便昏倒了,她身体状态非常差,酗酒过度,加上浅睡眠,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即使这样,她偏不去医院。 清晨醒过一次,覃昀要带她去医院,她拒绝,他也不听,抱起人,“医院怎么了。” 陆烟没说,她闭上眼,命令他,“不去。” 医院能怎么,不过是她曾躺在那里,面对白到底高墙,假惺惺流泪的人。 她十二岁那天成毅山没来,她的生日真凑巧,给了他守着秘密的机会。 陆烟在哭嚎中许愿,他那么喜欢就让他抱着阁楼过日子好了。 他画满屋画像,看她像她,竟要她学。 为谁而画,画给谁看。陆烟不学,成毅山没强求,他只是借此醉酒后和她多待些时间,和回忆死扛。 陆烟如愿以偿。成毅山害怕看见她,他躲他逃他跑,曾经垂涎的眼神变得畏怖,陆烟成了那个阴魂不散的人,扰进他每晚梦里。 为了这代价,陆烟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不死不活,成茗严加看管,她隐约觉得这不仅仅是意外,可不敢信,但直到出院成毅山都没有出现。 陆烟唯一能见到的阳光,是医生换药拉上遮拦那短短几分钟。医院甚至是希望的代名词,有新生,有寿终,有人求活,有人连寻死的自由也无法掌控。 覃昀当时就差一步,陆烟睡着的模样比平时柔和,也像株了无生气的玫瑰。 他看一会儿,认命地点头笑。 陆烟生了场大病。 覃昀一直守着她,在家里。 前半生挥霍无度,这次似乎要她偿清。 陆烟那点旧新闻终于激不起波澜,他们开始扒皮覃昀,物以类聚,她向外界承认的男友肯定与她一样品行不端。 覃昀在战队最落魄的时候离开,名声早被搞臭。他们不必大费周章,两个不同的圈子心照不宣地站到一方。 毁掉一个人何其容易,流程,手段,他们烂熟于心。 妄言置评,高举正义旗帜给自己镶金,说一堆言之凿凿的废话,再来几人附和,便对自身道德标准信以为真。 柯以桥难能幸免,同样波及到生活。但规矩的成长路径帮了他大忙,诚然有人不可貌相的声音,他们铆足兴致仍旧无料可挖。 覃昀接到电话他第一句问陆烟的情况,柯以桥了解他们,迟早会碰一起。 网友扒出柯以桥受伤事件的始末,陆烟罪加一等,人人嗤之。 原谅与惩罚,如今不需要当事人意见,真正的受害者没人顾得,他们的伤口是那些人攻击利器。 覃昀说,还好。 真的还好。 遭受过比这几倍的痛苦,打蛇七寸,就让他们打。 柯以桥气,没办法,他知道以他们性子不可能一句“还好”了事,但他们不会听。只能挂断前交代他注意安全,电话住处能换就换,改天联系。 覃昀夹着烟没点,他靠着桌角,柔蓝夜光闯进来照着身边床上熟睡的人。 风吹窗帘荡漾,晃着一双人。 这是他们人生间隙安逸的时光,难得可贵,不知道明天下一刻老天会不会收走。 玩笑开的够多了。 在无人惊扰的小楼,时间被他们遗弃。 覃昀紧握那支未曾燃的烟,没看她也不离开,静静坐着。 手背忽然有了凉意。 他抬头。 又下雪了。 路灯下星星点点,风雪飘涌。 大片雪花缓缓降落,洁白无瑕。 有雪送过来,打在女人脸庞瞬间融化不见。冰冰凉凉,她似乎蹙了一下眉。 堪折的冬天。 -- χτFгёё1.©ом 62 没有开灯,屋内死一般安静。 听不到呼吸,尽管有两个活人, 覃昀左耳夹着一根拧灭的半截烟,抱臂环过来的右手食指拇指沾满烟灰丝。 多久?两天还是叁天?他在这里多久? 陆烟没思考这些毫无营养的问题。 她知道她在哪,没喝断片,可能带她来是想让他们看看她活成什么样了。 她是过于自私的人,是非对错撞到头上,才会反击。 她以为自己累了想休息,可现在,这个男人陪着,她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定有属于她,别人无论如何都夺不走的。 她没再看覃昀,她也知道,覃昀在看她。 她的黑暗里溢满了他。 陆烟不去想是不是姜辰目告诉他,她只知道他来找她。 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桌上手机屏幕亮了一瞬,都先等对方开口。 女人天生有直觉,或者所谓默契。她只看了一眼他的眼睛,明白也懂。ρΟ①㈧щ.cΟм(po18w.com) 再睁眼,她已经恢复惯有伪装,刻薄审视面前颓废的男人,以及躺在床上没死透的自己。 过了会儿,陆烟说:“那东西,你看了。” 本来是为成毅山准备,韩汀给的那卷录像带她特意选了刺激画面,他那么喜欢跟她做爱,就看个够。 没成想,落到覃昀手里。 不是轰动网络的视频,那些不值一提。 他必须接受,陆烟没意识到她有多么紧张,手都握紧了。 覃昀把烟点着,“很多,你说哪个?” “全部。” 残阳的红光照进现实,冲乱空气里漂浮尘灰。 覃昀深吸了口,起身到她面前。 其实要的太重也不好,那样就没什么值得期待了。 但她是陆烟,她受得起。没躲没逃看尽最深处,可还是用好大力告诉自己,这样是正确,“没你想象的干净,后悔了。” “看了。”她问题有点多余,覃昀根本没想答,“在我这儿折腾没用,省点力气。” 是不在乎。 给出理由很容易,一个人就是他的完美借口。 她昏迷这两天,世界在变,人在变,剩他们没变。 失去太简单,不管经历多少挣扎,都能以一句“离世”告终。 上上次,他父亲说出趟门,上次,他母亲刚做完饭,而这次他眼睁睁看她倒下。 从他这儿拿走太轻松了,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 他试图走出去,可回忆逼他回头。 无人能被爱赦免。 逞能。陆烟定论,“有用,你在担心我。” 她的关注点成功跑偏。 覃昀不屑,“随便怎么想。” 他要走,陆烟撑着床起来,扯的浑身痛,她忍住没出声。 覃昀看她一眼,单根手指给她摁回去,“不想死就老实点。” 好像听过。 没等她想起,门被他不轻不重关上。 她觉得那关门声是一种羞辱。 陆烟随手披上身旁大衣,覃昀的,从头罩到脚,没穿鞋追上去。 房间可以说逼仄,出门是客厅,一览无余。但物品摆放井井有条,虽然生活气息早没了,比她那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她往前走几步,停住了。 覃昀躺在沙发,以手抵额,像在看她又像没有。昏黄灯光晕染开,落在他黑色毛衣,穿过发梢,穿过悸动,流淌每一呼吸间。 像随时可以,毫不留念丢进回忆的飞灰。 她怎么能忘了。 如果就此描摹脉络轮廓,她如何能放他走呢。 陆烟无比确认,这个男人属于她,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 以身为誓。 他会给她烟波霞云,他会为她俯首。 他是她的。 陆烟走过去弯下腰,覃昀没闭眼,吻落睫毛,蜻蜓点水,轻而易举侵占领地,“记着,你是我的,从里到外。” 真实的触感令她茫然,又格外清醒。 那让他们看看,她是怎样得到他,毁掉他。 覃昀,陆烟心里默念。 我独向你忏悔。 陆烟说完笑了声,笑容有些无力,弥味里还带痛。 那个他曾觉得烂掉的女人,拼凑完整又站到眼前。 她从来厮杀,她也从未输过。 “那天晚上,你故意的。” 覃昀还没自梦中抽离,话好像从远处传来,“是。” 那天网上,酒吧里,他故意让她看见。如果没有发现,他会继续等,她不会主动找他,看起来顺其自然。 覃昀面无表情看着她,陆烟说:“我饿了。” 不等他说,她先堵上,“你做。” 他有向前的选择,可活在过去,慢慢地下沉。 陆烟刚醒,耐心不够。覃昀一语不发,她没了兴致。 也罢。 她猛地站直,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覃昀捞住她腰,他枉自认为这回不再心软,“等着。” * 陆烟坐在沙发,他躺过的地方留有温度。 隔音差,厨房动静她听的见。 她其实不饿,早习惯,这一个月全靠酒续命。只是突然想看他的反应。 果然,如她所料。 她说了,他便做。 陆烟对过程不甚在意,很多时候目的达到她就收手。 他们相遇的过程,分开的过程,走到今天的过程,大部分细节她记不清了。而他,用一个简单的动作把她重新拽回去。 她莫名烦躁,扫了眼桌子。他家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烟。 陆烟磕根叼嘴里,点着火走到窗前。 雪下了一天,埋葬安逸多彩的小城。 红灯笼映着光影照亮千家万户,正是饭点,飘来尽是饭香。和风县房子都挨得近,对面忙碌着一家叁口,陆烟看不见但锅碗瓢盆嬉笑吵闹却很清晰。 她不羡慕,她也有。跟了她八年,她竟然才发现。 幸好不晚,现在还不晚。 覃昀从厨房出来,她刚好抽完第叁根。 她依旧是他离开时那副模样,光着脚,她总不记得照顾自己。 覃昀有冲动,不是关于他,是她下一秒会跳下去的冲动。 他走过去。 陆烟自然而然靠着他,她站的并不规整,整个人凹陷进他宽厚的身体,头发扫他下颚,凉又痒,“你说我们会有善终么?” 他望着茫茫雪雾,听见自己声音,坠入,再坠入,“你要的太多了。” 你要的太多了。 别太贪心。 手臂抱紧了,陆烟感到他慢慢靠近,俯下身,她闭上眼睛,“你逼我的。” 陆烟等着,随便做什么,她死了也行。 覃昀轻轻用力,就能将她掐断。他凑上去,陆烟任他咬。很快,留下性的痕迹。 陆烟攀着他的手臂,逼他抱自己。剖析过程没意义,当下是他,他在。 拥紧了,尘粒也无法分离。 这场拥抱,带着死亡。 -- ⅹτFгёё1.©ом 63 雪越下越大,陆烟话挑明,“我们走不了了。” 覃昀点根烟,“那就不走。” 陆烟看他一眼,覃昀往厨房去,她视线慢慢下滑,也没看他,咬唇角笑得纵容。 她给姜辰目发完信息,转身覃昀正坐沙发上看着她,桌上一碗粥,热气腾腾。 可以看出来覃昀很累,陪她折腾两天,她醒,吊着的那口气就没了。 这些天发生的事她大概弄清楚,搞她无所谓,她这么烂了不介意再烂。覃昀更没多大感觉,他习惯解决问题,自始至终对他来说问题只有一个。 现在,全部解决。 陆烟过去,“不喝?” 覃昀没理,眼神说明一切。 陆烟审视他,从头到脚,任何细节都不放过,眼底青黑,来不及打理的头发,干裂的唇。 陆烟喜欢看他折磨的不成样子,那是因为她。 末了陆烟轻挑眉,端起碗边喝了小口,又甜又糯,比她想的好。 覃昀目光也落了,她倾身靠近他躲开,你追我逐,他又变逃避。 他骗不过陆烟,她在他耳边,“我要洗澡。” 覃昀这才停,她妩媚动人,盖不住心思。 他知道她在装。℗Ο①㈧щ.cΟм(po18w.com) “什么都没有,我怎么洗。”陆烟埋怨,“你去买。” 覃昀抬眼,一对一,都不会输的局势,“理由?” 陆烟想也没想,“你爱我。” 足够有杀伤力,收了轻佻,灭了情挑。 “我不会后悔,你最好也别。”她低头,看着他,傲气与怜重都得见,“这理由够了么?” 她认真回答的语气让覃昀意外,每次分别,便多望不穿叁分,总以为看清她,到头来却是空,私念总败给预谋。 她抓得死死的。 话是实话,心也是真心。 陆烟毫不顾忌地道出,就没留退路,他们彻底走不了了。 欲望没有办法贞洁,这是明目张胆的失败。 直到覃昀离开,陆烟才从他的眼神跑出来。 他分明在质问她,你呢。 她朝浴室的方向看,不经意瞥见那碗粥,再摸碗身,凉了不少。 正好省去麻烦,陆烟全倒了。 她脱掉大衣,拧开淋浴随便调了下水温,等浑身浇透胸口那股闷气勉强压下去。 她呢,她不爱,只是不能失去。 覃昀速度很快,他一眼看见垃圾桶里的粥,碗被洗过。 门留条缝,陆烟放他进来。 浴室雾气缭绕,陆烟站在淋浴下,门一开,涌了一阵寒。 房间狭小,衣服不可避免被溅湿,覃昀没管,陆烟抬了抬下巴,“给我。” 刚才散去的水汽重新聚满,看不清脸,陆烟只看到他把东西递给她。 她没有接,覃昀半个身子都被打湿,他没上前一步,其实半臂的距离,陆烟伸手就能拿到,“太远了。” 覃昀不会过去,所以陆烟走近,几乎贴紧,湿漉漉衣服擦着她,凉又麻。 “生气了?”她冷漠的面上浮薄情的笑,很淡。 她故意让他看见,让他发怒,然后接受她的质问。 她不想从他这吃亏。 “是。”袋子里的衣服全沾上水,覃昀觉得她不穿也行,直接扔一边,“生气了,你打算怎么哄我。” 陆烟微眯眼,之前做一半都能停止的人,突然说起情话,还说的熟练,她好像不认识他了。 当然,算个屁情话。不过起码有进步,这场病挺值。 覃昀也会演,拆不拆穿,由她选择。 他关了门,靠在门上,垂眉眼看她,“我和他们不一样,慢慢想,我等你。” 陆烟真的以为他变了个人,她不着痕迹后退,视线流遍全身,仔细看过。人是没变,那神情怎么品都有股试探的味道。 年轻,陆烟评价。 陆烟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胸膛,抚摸意味深长,“你想和我做一辈子么。” “覃昀。”她轻声说:“以后我只给你。” 反应过来,她更得心应手,即使覃昀什么也不说,她感受到了被娇纵,被偏爱,“你不再一无所有了。” 她侧身勾出内衣,比了比,尺码很准,陆烟抬眼睨他,“行吗?” 她等着看结果,可覃昀表情管理实在太好,读不出半点情绪。 他比她想象的克制得多。 不是冷静,是猛烈的克制,哪怕眼神透露细微的风声,他们早做千次万次。 水一直流,陆烟帮他挡了些,覃昀还是湿透——不止衣服,有其它陆烟看不见听不到的,在水雾氤氲逼仄的空间里淋湿洗净。 她仍等着他,但内衣甩了,抱臂以一种强硬的姿态索要他的回答。 她是真美,自知自持,从容不迫攻击。你恨不能恨,悔过又无法辩解。 覃昀嗯了声,沉沉地溅落,“我不需要。” 他不愿看她刻意的驯化了,明明波澜不惊却用力展现顺从。 她不适合,也不像她。 她是随时可以离开的人,他满足她,“你也不需要这样。” 不需要像狗一样讨好。 陆烟扯了下嘴角,忽然关了水,她背对着他,“那我应该怎样哄你?” 她偏陷固执,覃昀静静地看她,好一会儿,嗤笑摇摇头。 陆烟听见了,那么重的叹息,她撑着墙,瓷砖冰冷,屋内热气一点点散,她不回头,“还要看我洗么?” 覃昀的字典里没求全的概念,他走得很干脆。 水打开,陆烟站着淋了会儿,是比上一次更深切的实感,她摸了把脸,将头发顺到耳后。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疼起来要人命,狠起来像杯烈酒,尝一口辛辣,欲罢不能。 他起初一眼,锋利撕开她。那夜晚掺杂了过多不必要的感情,他是她选择的第一个人,在那天她就已经把自己给他,她绝望的爱,以及不能缝合的身体。 可惜只有一夜,来不及探寻便被意外席卷。他们本越走越远的人生,猝不及防再次重合,都丢了最初。对于如今的他们,摧毁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但他们都不愿过早结束。所以要让伤害降低,这个退忍的人必定是覃昀。 过了几天,陆烟身体逐渐恢复。住在覃昀家里,他们没多话。 那天似乎说清道尽,任何的交流都显得苍白。只是陆烟每天醒来,都会有温热的粥。他说过,不贪心。 画地为牢,他已经逃出去,因她又困于其中。 陆烟不勉强,他们能一起待这么长时间,算奇迹。 她站窗前吹风,风景万年不变,看一眼便反胃。 但生活正是反胃接着反胃,吐掉就好。 姜辰目劝她不要冲动,她听了想了叁天,必须得发。 她不想白白浪费这么好的素材。 网络喜欢看,那她让他们一次看个够。 -- 64 覃昀打开门没见人,暖气开很足。他哪也没看,靠墙点了根烟出来。 平常她就坐在沙发抽烟,红唇吐烟,流苏吊带浪潮一样,高跟鞋乱踢。 一天不落。 偶尔她会看过来一眼,支着下巴,唇是笑的,心眼都不在这。 她藏着事,他们清楚,不说不过问,这是他们的相处方式,或者说是他们想要的方式。 覃昀不去找,她要走他就让她走。 对于她,离开比相遇好。让她回去,回到原本该走的路,细枝末节都不用管。 可惜她现在跑不了了,这不是他的确信,是陆烟给他的把握。 她想用他,用他填满自己,欲望,不甘,私心,她想用他证明一些无法展开的感情。 她想用他来说话,她每夜在阁楼潮湿空气里闻到发霉的纸墨,一次次的抛弃与被抛弃,她的赤裸与真实。 她想要记住自己的恨,所以让他恨她。食肉寝皮。 * 公寓毁坏程度比陆烟预料中严重,粗略扫看根本找不到完整的好皮。碎了一半玻璃的钟躺在地上,衣服全他妈剪了,门外还有乱七八糟的快递。 陆烟拆了一个,半截硅胶生殖器,挺逼真。 她拎着,没丢进垃圾桶,顺手接了电话。 姜辰目吊着嗓子,卑微恳求,“姑奶奶,爆照片也行,别惹事好不好?金家是我们能惹的?”他谁不服就服陆烟,“你还混不混圈了?” 说完想起她之前,算明白了,这哪是混圈的事儿,这是不想活了。 金家,是连韩汀都需要礼让陪笑的人,他的势力不止一个圈,黑白两道他都掺一脚。金家从商,妻子从政,他们的婚姻本身就是交易,妻子小他十岁,从头到尾没看上过金家,也没让他碰过。为了维护形象他们对外宣称丁克,知情的不知情的心里都有数,碍于利益那张纸没好意思捅破。 陆烟跟韩汀那阵见过他几次,吸烟和吸毒差不多,衣冠再整,香水盖不住体臭。她是韩汀带的,那些公子哥也不避她,她清楚吸完是什么样。 估计韩汀从他那拿货,她曾后悔跟错人,年少无知找了韩汀,断不能断干净,惹一身麻烦。 陆烟面无表情捏了下情趣玩具,“不是我。” 姜辰目一口气没松完,她又说:“是罗执也。” 姜辰目:“……” 她回来前找了罗执也,年末人多,桌排到门外。陆烟叫了份,上餐时罗执也的脸色陆烟现在还记得,比菜叶子青,比羊肉卷红,吃下去还没味道。 店开到凌晨一两点,等人走光他收拾东西的空挡,陆烟把门关上。 抹布啪甩桌上,罗执也叼起烟,“他不够你用了,来找别的男人。” 她那点破事他一清二楚,网络叽叽喳喳,像狗叫。 “你不够格。”陆烟笑,声音黏着媚,身体刚恢复,细听有些有气无力的娇弱,“找你做你该做的。” 罗执也冷哼,吐口唾沫看了她一眼。陆烟坐在桌前护火点烟,红色高跟鞋有一搭没一搭晃着。 言语无能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表达。他冷下脸。 U盘拍在桌上,还有张卡,陆烟侧了身,示意他,“里面的东西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她和倪如姿的录像,外加一些调酒前戏。 罗执也险笑,弯腰去拿,陆烟夹烟的手反盖住,抬眼。 屋内灯光偏暗,她这身黑淋开泛黄的旧景。如此前每次在旁却不劝架的陆烟,他是能满足她的罗执也。 她和他在一起,为了身体,为了凶残。她的好皮囊能毁自己,也能毁别人。罗执也就是为了这样一张脸害了不少人,强奸她的以及旁观的。他所谓坏事做遍,是她的卑鄙。 见不得光的东西太多了。 陆烟这个女人做的事都是在撒谎,替不轨的行径狡辩隐瞒掩盖。 陆烟眼尾微翘,浊烟轻吐出,她掏出张照片,“先发它。” 罗执也不凑近,就知道上面俩人在做什么,他把照片从她指间抽走,眼睛眯起,“我凭什么帮你。” 陆烟低头掸掸烟身,灰掉了一片,“怎么,还想要我。” 她说的玩味儿轻挑,如同赦免一个死刑犯。 “也不是不行。”陆烟撑着脸看他,“可你老了,现在的你只会跑。” 她样子似在回忆,毕竟他给过安全。 但她比爱凶狠,罗执也微不足道的爱被她弃滞在那场车祸。 略白的发挡住视线,非一点不刺耳,他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罗执也蹬着面前的凳子,后倚着桌角,他瞥了眼照片,女人是她。 罗执也自嘲地笑,他摸根烟咬着,“问个事儿,那小子能给你什么?” 他深吸了口,两颊凹陷,声音比刚刚清楚,“因为害了他,觉得可怜?给他补偿?还是为倪如姿的照片?” 到后来他自己都不相信,试图将她与记忆重合,与那个冷漠的陆烟相提,“你不觉得越界了,这和以前不一样。” “像他们说的,想找老实人接盘?” 事情牵扯到覃昀,怕追查旧案,他关注过几天。 不过那些人只吃八卦,命案当是他们进入下一轮的通行牌,他也就没再看。 他浑浊的眼睛紧盯着陆烟,除了罗执也这个名字,他完全变了样儿。 胆小,患得患失,怕哪步走错赔掉安稳的生活。更重要的一点,他怕韩汀。当年他连夜逃,留着性命苟且。其实他也想不顾一切带走陆烟,实在是太怕。 “罗执也。”多年来她重新叫他,因为另一个男人,“我必须要他。” 陆烟撑着桌沿站起来,敲了敲卡,“你也必须帮我。”再次用钱打发。 有人爱的过分热烈,有人的爱极度自私,最难过的是不敢又不甘,留遗憾吊在下一份感情。 罗执也亦如此,放不下,不去找。所以当她来,他一定会答应。 “要让他们永远记住。”她给他最后一句。 …… 万般无奈,皆有因果。 姜辰目呵了声,去他妈的,网络爱怎么搞怎么搞,本就冷漠。 冷漠地敲打,开出一枪再一枪,偏功夫不到位,于是一试再试。 她是这样的人。 他们都是。 “没地去了,来我这儿。” 鹿角公寓早已曝光,媒体,黑粉,私生,嗅着味道来的不在少数,继续待迟早会被堵死,到时候陆烟面对的不止镜头和言语。 陆烟拒绝,“不用。” 她去了覃昀的住处,如果覃昀找她,会发现她把钥匙偷走。 很遗憾,这么久他都没来电话。好在陆烟本没抱任何期望。 房间保持主人走时的模样,看得出事发突然,空酒瓶横七竖八,冰箱门开着。 陆烟拿了瓶啤酒,晃到他们做爱的地方,发现正对床的镜子碎了。 还有血迹。 是被人砸碎的。 陆烟没多大感觉,仰头一口气喝完酒。喝得急,流了一身。 那张网丝丝密密,甚至掉落几片碎瓣,都裁剪出她的影子。 她说过,砸了它。 陆烟看了会儿,打给覃昀,摁免提。 嘟声每多一回,好像镜子碎得更狠,一片一片,碎成渣。 “过来。”他肯定知道她在哪,他向来不语不明,以为独自离场,就可以让所有归于原位。 事实证明不可能。 陆烟说:“我要吻你。”不留余地。 “那次我没吻。”她自言自语,像给他,又像说给镜子里八年前的自己。 第一次,第一面,第一眼。 你没吻他。 -- 65 陆烟没记起来,可记不记得跟她接下来的话,毫不相干。 他熟知,她通晓。骗与被骗已经转化成他们交付彼此的方式,在谎言戳穿之前,即使四处漏风也没关系。当然对于他们,脸皮跟心一样硬,都能视而不见。 爱可以是真话,可以虚假,可以拼凑,但绝不能与恨言和。 只有恨能长久。 覃昀违背了这一前提,如她曾经说的,他的恨不纯粹。 他过来算不上招摇过市,也亦步亦趋。他们第一次那晚,她穿了最漂亮的红裙。 最漂亮的同时充满瑕疵,她是爱的劣质品,成毅山疯狂扭曲的爱,她母亲伟大包容的爱。 每个都用力过猛,到了她这儿,分不清深浅,释放爱意的人本身就不明白爱,一股儿脑输送给她,到最后为此道歉的只是陆烟。 或许陆烟在十二岁就死了,现在的陆烟是为了代替她腐烂,她用自毁来反驳那些居高临下的爱。 在这种极端报复的过程出现了差错,始料未及,她有了覃昀。 虽然不确定是否拥有。 所以她选择没收他,然后承受由此带来的一切。 不就是疯么,她疯的时候他还没影儿呢,他妈的谁不会。 她要掉下去,死也拉着他垫背。 疯需要天赋,她这后天努力来的渣滓还得练习。 毕竟碎成这样,不是一两拳能解释。大概他砸的不是镜子,而是她。 覃昀猜出长久的沉默是为何,小题大做了。那天她离开他就砸了,单纯看不顺眼,做的时候她极力不躲藏的眼神多数都是看向镜子。镜子里她和他没有暗藏的试探,只有疯狂的怨恨,无边的性爱,数不尽的悲伤。 她愿意给他看多少,他就知道多少事情。隐瞒那些,都在每回歇斯底里的性爱中。似乎等彻底了解,她完全敞开,他便失去存在意义。 他不会因为这件事乘胜追击,他从没想过跟她比输赢。 “我在你这儿。”陆烟尽情玩弄属于她的玩具,洒在衣服上的酒差不多干了,留下糟黄的酒渍。 她看着镜子里破碎的自己,分成了许多份,奇怪不奇怪明明全是她,她们却逃不出这间房。 也不绝对,没有阳光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 破碎的边缘并不平滑,糙利,陆烟试了一下,不痛,但很快浸出条血痕。 陆烟丝毫不担心朝向她的眼睛会移开,因为她总会先一步,逼着他们注视。 是她先甘愿成为覃昀的靶,于那个有场海啸的夜晚,让他射穿罗执也的“别怕有我”。唯一不受她控制的是这支箭死皮赖脸,拔不掉了。 陆烟踩着残镜,反射的灯光映她右眼,“我有点明白了。” “……”他跟不上她,“什么?” 一生一次。 这是属于她的一生一次。 白炽灯明晃晃,他们在两个地方,相对的位置。 陆烟让罗执也帮忙,照片隔段时间发一张,网络好永远记住倪如姿,记住她。 她利用大众的猎奇和八卦,顺着蛛丝马迹找金家吸毒的实锤,进而扒出韩汀。互联网发达,网线连网线,网络断案简直家常便饭。 可没用,这些都谈不上实质性报复,资本会打磨尖锐的一端,金钱会挖空内脏,呈现出圆滑妥帖的一面。 押上一切的施压,在他们眼里可能就是叹了口气。你堵住所有生路,上头的人还能绕开走。社会常态,不信命也得认命。 她不够狠。 这是她的失败,自小被灌输的思想压榨——她只配躺在那里,等着被贯穿。 陆烟尝试过改变,锋利,冷漠,媚弱,以至于她变成另外的人。有时照着镜子,会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的她。 她始终记得之前的样子,那场景根深蒂固,夺扎在脑海。只有用酒精和性麻痹自我,她才觉得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 现在,站在碎镜前的她,不必依靠外力,也有了这种感觉。 她能掌握的一生一次。 “别让我等太久,知道么?”她不给覃昀拒绝的机会,收线前,她甚至隔空吻了下。 口是心非的男人,不需要他回答,肯定没好话。 陆烟刚挂电话,门铃响了。 人来这么快?不是故意她都不信。 她望了眼外面,乌云低密,快下雨了。暴雨雷鸣时该享受极致的体液纠缠。 开门速度跟着快不少,但门后一张惨白的脸败她兴致。 陆烟视线下移,温念连忙把纸条揉进掌心,她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疼痛帮她壮胆直视陆烟。 “找的挺快。”陆烟越过她向后,除了车就是车。 “帮不了。”她今天心情不错,叁个字是同情温念才说。 温念比前几次有点像个人样,起码知冷热,衣服比垃圾堆里捡的干净。 但她还傻,领子拉到最高也遮不住瘀痕。 陆烟实在想不明白她图韩汀什么,名分不会有,钱财更别提。 她懒得想,她没资格。为了上位跪在韩汀身下的那刻,她已经丢掉评判别人的资格。 温念恳求着她,好好一双眼,算哭废了。 她学乖学精,不再白费口舌,无声注视最受不得,尤其是温念这种孤注一掷的人。 像狗皮膏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只要还有人肯看她,她的价值就在。她会想方设法获取除那眼之外的东西。 都说两个人待久,脾气秉性便相互沾染,相互覆盖。温念非但讨到韩汀逍遥法外的劲儿,奴性是越来越重。 陆烟不吃这套,打发她,“手机给我。” 温念眼皮往下搭,很细微的动作,陆烟捕捉到。 “没有?”陆烟笑了,“我怎么找你。” 温念深低头,陆烟看她耸动的肩头,又在哭。 她又不止哭,更似攒力,攒到这具破旧不堪的身体被泪粘和。 温念胡乱摸下脸,糊了一手泪,她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纸。 她手轻颤,“地址……”抽泣使她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她提前写好,小姑娘挺有魄力。陆烟颇欣赏地看她一眼,接过来,“有办法会告诉你,能走了么?” 温念张口想说什么,被陆烟关门的身影回绝。 这场见面之后,她瞬间轻松许多,好像疲惫和紧绷都随着关门声锁掉了。 她能相信陆烟的,对吧。 他那么爱她。 那张纸条陆烟转身折压在烟灰缸下,答应和做是两回事。 她一直在等覃昀,等了两天。 赶飞机不到一天的路程,他应该到了。 陆烟找各种理由,各种借口为无尽的等待开脱。可她没有厌烦,覃昀迟早会来,会敲响手边的门。 她根本没预留“他不来”的选项。 为了佐证,她能够忍受等待。 被挤到最底的号码她重新翻出来,单看着,她要他先打。 两天,陆烟按部就班生活,电话没怎么响过,为数不多的几通是推销电话,她冷声关掉。 紧接着又有一通,她脾气上头,不过对方明显比她躁,她听出声音,手机拿开点,屏幕显示是覃昀的号码。 柯以桥说:“人在医院。” -- 66 陆烟以为这一天会迟些,至少在她有所准备的时候。 但来得太突然,毫无还手的余地。 陆烟总觉哪里不对,再次站在碎镜前,她似乎能看到覃昀砸时的样子,一拳,两拳。他穿着折痕未消的白T,发梢上的水珠跟玻璃一块儿震碎。 是那一天,他对她说你等我的那天,覃昀砸了它。 她该回来,来看看它和它主人同样破烂,他们引起别人注视的方式同样难堪。 陆烟想了想她那时的所作所为,没有不妥,只是躲了他更深处的欲望。 她记起柯以桥说“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凭什么做好人,做好人的代价是这面镜子。 覃昀多大度啊,她抛弃他便走,她跟上他就留,看似潇洒,却又擅自做些无意义的事。 倘若陆烟不了解,真会觉得潇洒是他的阴谋。 高段位的勾引,恰如其分的关系,以及点到为止的感情。 可陆烟将他看透了,墓园那天他走得很快,那么快偏偏转角处有了停顿。 平平凡凡过一辈子不好么,把自己填那么满,谁会心疼。 “知道了。”她说。 柯以桥饶是料到陆烟的态度,满脸写着你看,我猜对了。 平静得发指,就像站在面前的覃昀一样,听着听筒里陆烟的声音,无波澜。 柯以桥看着覃昀,八年前猎风席卷的夜晚,覃昀和陆烟的第一次见面,他那时只顾得愤怒,丝毫没有察觉到这种气氛,他们之间诡异的默契。 表面的冷漠其实欲盖弥彰,欲遮疯狂,欲为之后的义无反顾铺路。 “让他接。”陆烟又说,她似乎清楚覃昀的情况。 覃昀反应快,没让他们得逞,只是擦破皮。本来小伤而已,柯以桥用不着打这通电话,但伤在额前,疤痕处旧伤迭新伤。 又一次,因为陆烟。 柯以桥一动不动,他轻微打着牙颤。他知道覃昀瞒他很多,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改变什么。 可他不是覃昀,他有权利选择憎恨。 柯以桥没说话,那就是了,他在,“覃昀。”陆烟叫他,依旧是惯有腔调,“你等着我,必须。” 她完全忽视柯以桥,跟他说,“别跑。” 为什么不能跑,陆烟说不出所以然,她也不明白何必多此一举,明知道他不会跑。 她漠然盯着镜子,她要教他,爱与恨不止简单的二选一。 她奔着唯一目的。 电话早被免提,覃昀独自靠着廊道栏杆,柯以桥离开前拍了拍他肩膀,一次很重,一次很轻地垂落。 女人用命令口吻说道,“我只哄你一回,别得寸进尺。” 静了会儿,陆烟听见点烟的声音,满意地挂断。 有恃无恐的始终是她,也只能是她。 他来不了,屋内死气沉沉,他们在这里做过多次,床榻,窗台,椅子。怎么弄的她记不太清,是感觉不错,而那感觉一次次救了陆烟。 她有些后悔没跟他做完再走。 这不是个好兆头,近来她后悔次数越来越多。 陆烟早就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做爱,想被填满而已,烟酒,精液,疲惫,秽语,她通通尝试,通通不解。 现在她不必再找,猎物也好,猎户也罢,总归要不计后果跟她走。 覃昀的爱,瘠薄又热炙。 在其他男人看来陆烟和其他女人没区别,床上功夫另谈。 覃昀特殊的地方在于过分谦虚,他是唯一认识陆烟的人。当然不单是名字和那些乱七八糟的黑料。他认识她身体,认识她的迷溺,深知她会为那点瘠薄接近他。 巧的是,他不需要处心积虑伪装,这是他原本模样。 陆烟得承认,美色误人,否则怎会掉以轻心。 这事荒唐就荒唐在,覃昀仅有的天然优势却成了把柄,他亲手把刀交给陆烟。 从重逢的夜晚,那个猖狂的黑夜,一切盖棺定论。 陆烟低头抽出一根烟点着,烟纸卷烧着,像快要熄了。 陆烟哼笑,发丝都是高傲的,她掸掸烟身呼了口烟,烟蒂上印着鲜红唇印。 她忽然想到,还没给覃昀留过。 * 倪如姿打过来是两小时后。 陆烟正躺在床上,慢悠悠抽烟。 床单被她搅一搅,之前和现在的褶皱融一团,分不清哪部分是她造成,哪部分是他。 陆烟有些兴奋,她闻到淡淡的烟草味,他特有的味道,即使过了如此多长夜,经久不散。 她坏心思乱钻,上面可能还有她的东西。 她不急抽,笑都给这种兴奋做陪衬,以至于铃响叁遍她才接。 “陆烟,你想干什么。” 陆烟叁秒将声音与人配对,恍然“哦”了一声,压根儿不放眼里。 罗执也自大惯了,觉得对陆烟了如指掌。在陆烟的男人里,说白了是头脑简单那类,手比心快。 陆烟算好,他如何处理录像,怎样发。 男人嘛,天性驱使,他怕韩汀,但内心不承认,所以他只能躲暗处耍阴招。虽说韩汀没好到哪儿去,起码他居上位,阴也老神在在,剥光外头的皮,韩汀脏多了。 陆烟扫了眼时间,比预计提前不少,反正不吃亏,正经事还等着她。 陆烟掐掉烟头,话里藏笑,“一张照片而已,你们应该有办法解决。” “最好快点,弄得人尽皆知就晚了。” “陆烟。”倪如姿再开口,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抖动。 她曾经说过,对孟青。这两个字是倪如姿噩梦,任屿大把大把吃药,床头,茶几,厨房,浴室,到处是药。活生生的人甚至连笑都需要练习。 他们怎么变成这样,倪如姿想全因为陆烟,已经好转的病情被那张照片截断,功亏一篑。 倪如姿并不会任人宰割,直接挑明,“你想用我对付韩汀,为了覃昀。”她意有所指,“没想到你们都当真了。” 让不必要的东西成为自己的弱点,只会倒退,像韩汀一样。 这次谈话是两个女人的孤掷,除非让步才能得双全,可惜她们都不会低头。 “是我男人。”她自己念没感觉,别人念覃昀名字还挺好听,“我要管。” 陆烟直身照镜子,唇色掉了,“你那位病秧子,如果我没记错,他亲过我。” “喝醉的时候。”陆烟挑了根正红,边涂边说,“技术勉强及格,他叫的什么来着。” 她微蹙眉,真在回想,“哦,叫的是倪如姿。” 倪如姿一身傲骨,敲得粉碎。 任屿向她坦白了那天的事情,他出轨,不洁,但他用下跪为背叛辩解。久而久之倪如姿相信他,因为他太爱她,因为陆烟和她相像,因为酒精作祟。 她故意不提及,假装翻篇,即使真相赤条条摆在面前。但有隔阂,任屿每次不归家她都会多留意一下。倪如姿名门背景,任谁都得看她眼色,也害怕年纪,担心色衰爱弛。直到孟青出事,任屿成了家中将脱不脱的墙皮,越发依赖她,隔阂才像真正地消失。 倪如姿维持得当,未表现分毫,却给了陆烟台阶,“你斗不过他,至于覃昀,他会死。” “他当然会死。”陆烟拢了长发。 倪如姿心一紧。 “他会死在你们后面。” 倪如姿听出来,分明是逞能嘴炮,陆烟一点不心虚,她有底气,覃昀是她装腔作势的底气。 她低估了陆烟,她的决绝与无畏,她自是蒙住眼,也往前走到底。 陆烟穿戴完毕,赶在她前面说,“你那位不一定,毕竟他的心理状态跟那里一样脆弱,你比我清楚后果。” 说完,利落关机。 陆烟到医院恰是黄昏,金阳凑数地洒遍深冬。 覃昀选的地方不错,钱是好东西,窗外是大片雪白,素裹着他自顾不暇的爱。 陆烟上去便堵在门口,反锁房门,脱了外套。 覃昀就站一米外看她,语气偏淡,“这里是医院。” 她的抗拒他还记得,可他回到原地,逃开陆烟的正视。 陆烟习惯了,“覃昀你记住,你不能再有别的女人。” 欲望无法掌控她,是她掌控欲望,掌控他的欲望。 覃昀,你好好看着,你的渴望是我。 -- 67 陆烟挽了长发,红唇灼目,倒是那双眼在发媚。 它在对覃昀说,如今你得偿所愿,我开始正视你了。 今天陆烟好美,落俗的美将她带来,细碎钻搭配红绒裙,绿宝石点缀耳边。 铜臭的精美绑架了覃昀的目光。 物质诱惑他们都见惯不惯,陆烟让他看的是其他。 这是她狼狈的自欺,过急的祷告,单方面的挑衅。 我相信你记得,我期待你承认,我帮你选择。 陆烟没再往前一步,寒风逃入温暖的房屋,她裙摆微微翻滚,发尾轻扫着背,她直盯着覃昀,眼睛出卖了他,“熟悉么?” 她取下左耳耳环握在手里,眼睫垂了些,睥睨他。 细白脖颈如同生生吹不断的芦苇,摘取耳环时凸出的脖筋犹似锋利,切割了自己。 何止熟悉,简直一模一样。 衣服样式、刻意为之的妆发,都拉着覃昀回到那夜。 那时她是个低级妓女、廉价香水的后调,一身劣质。 现在呢,她像什么。 覃昀抬脚。 她不像什么,她是陆烟,机关算尽的陆烟。 她实在不必大费周章。 他没有变,她想走依然让她走。他是承认了,承认从不敢面对的他的渴望,承认她精心重演的场景。 陆烟拿耳环的手抵住覃昀胸膛,阻止他往前,“别动。” 覃昀当然没听她,单手将她拎过来,陆烟要去看他,覃昀拇指卡她下颚。 陆烟深知力量悬殊,闭上眼不动了。他迈出第一步就说明从头到尾她都是对的。 他额上包扎的纱布那么厚,她也感受到粘稠,不仅是血浸出来了。 还有耳后。 他在舔舐,陆烟想,濡湿感浇灌神经,她有反应了。 陆烟一下子抓紧覃昀的手臂。 覃昀余光看了她一眼。 是笑,陆烟听见了他低低地笑。 窗帘鼓动,涌起很大的浪。 她来不及睁眼,就觉得有东西从她身体抽出。 覃昀偏头吐掉墨绿耳环,“下次别这么麻烦,都是要脱的。” 耳环在地上转了几转,哐当着荡动静止。 陆烟耳边只剩他的呼吸,还有呼啸风声。 后颈仍被他握着,拇指的桎梏却没了。 陆烟抬眼望他。 眼尾带痣是天赐的媚,陆烟的在泪沟,似她流过无尽的泪。 在覃昀面前,她做不了长满刺的玫瑰,因为行不通。所以她软化,柔成有斑点的蝶,易碎易毁——他梦中那只。 “那么,你还要浪费时间?” 陆烟拽着他领子,吻上喉结。 覃昀没个防备,她凑过来时喉结动了动,但震惊仅限于此,便理所当然接受。视线里是她不安分的发,喉颈是她绵滑舌尖。 她的手指偏凉,骨节却有力抓紧他。 覃昀没有迁就她而躬身,是陆烟在靠近。他手还未放下,他们的姿势好像拥抱。 他看向一旁,耳环孤零零一只藏在墙角,偷窥这肆无忌惮的吻。陆烟吻不够,锁骨以上薄唇以下,几乎吻遍,就像吻着她的贪欲。 他怀里女人没有实体感,他抱着一个破碎的梦,梦里人刚刚醒来,多认真地说别浪费时间。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陆烟闯进来时他就发现了不同,可他想起的是阳台上,她头顶星星格外明,月亮竟也黯然失色。 他扣住她的腰,她把自己丢给覃昀,性到极致,她说:“喂,我跟你走好不好。” 如今想它们都是她的共谋犯,让那晚太美,美得悔不当初。 吻到口红全花,红色在他脖颈缠绵,陆烟终于放过他,“你不能再有别的女人,做爱也不行。” 她目光滑落那片赤红,“但我可以。” 覃昀松开她,突然有丝凉,陆烟散了发。 覃昀看笑话似:“凭什么?” “凭我这张脸。”陆烟笑着说:“你玩不起?” 她这语气也和当初一样。 “你都确认了。”覃昀不上套,“怎么还问我。” 他绕过她,弯腰拾起陆烟扔掉的大衣,丢给她,“是你不敢。” 陆烟年轻那会儿哪受得住这气,得亏年级大了。她接住,不由分说地解他皮带。 天知道覃昀多能忍,她手腕被攥麻,只为听他一句,“回去。” 说实话,陆烟也不想在医院,这他妈好比几百个摄像头对准你做爱,硬不起来。 但事实是,他硬了,她也硬了。就地解决对此刻来说再好不过,他别扭个什么劲。 就因为她说不去医院? 陆烟舔了下唇,由于委屈眼睛眯了起来,“快点,我等不及。” 陆烟百分百肯定那是她演技巅峰,要不是有人敲错门,他怎会回笼半分理智塞她进车里。 回去路上,陆烟一直对自己说,是他不敢。 覃昀是真快,车速打破他在她这儿的记录。陆烟支头靠着车窗,她难得做副驾,看他称得上细致入微。大部分时候陆烟是在欣赏她的杰作,那血一样的红,她给的。 他头发太长了,不过怎样都好看。他又瘦了刚才摸着有点硌,眼底青黑未免太骇人,她走之前还不是这幅模样。 陆烟看着看着忽然伸手去摸他额前伤口,“疼不疼啊?” 一辈子她也只碰上这么一个人。 她不想让他好过。 覃昀扫了眼,陆烟意会,“那撕了。” 她不带怜惜撕下来,还没凝固的血顺着流,覃昀眉头都不皱,“待会儿我给你包扎。” 他没理,陆烟勉为其难补齐下一句,“那要很晚了。” 她知道,他的忍耐沉默会化作禁区的疯狂。 确实等到了。 陆烟被他压在床上,被迫扶着床头,被迫看镜中他们四分五裂的身体。 他们并没有因短暂分别而陌生抗拒,依旧严丝合缝锁紧。覃昀不加前戏安抚让它顶进来时陆烟为之一颤。 他把她当成一个会疼的女人。 陆烟会直白表露要他,覃昀不一样,那一秒她向后的逃缩是他的想要。 他要她。 暖气开很足,他们是温室里两条互绞的蛇,舍弃冬眠,争夺仅此一次的胜负。 直到你死,都是我的。 镜子上布满潮气,陆烟还没看清他便被下一场攻势淹没。 覃昀很会吊她胃口,非留一点存一厘,非她先开口不可。 陆烟受不了。 她不再压抑,低喘浅音每次都抵达目的地,好似她在求饶,求个痛不欲生。 折磨成这样,陆烟也在他躬身吻后颈那刻提了条件,“我在上。” 挑逗似的尾音配得凄楚一张脸,谁都得依她。 覃昀顺了她意,捞她腰掉了个,陆烟双腿迭他腿两侧,没急着进去。 光线微弱,可他眼睛那么亮,陆烟情不自禁去吻。 她亲吻覃昀额前伤口,舌尖探出一点,咸涩,她记得泪也是这种味道。 后劲儿蔓延前,陆烟坐了下去。 肉欲有时无懈可击,有时不堪一击。陆烟感受到他的停顿,她同样多了犹豫。 因为她的一吻,彼此都不能痛快地享受性。所以陆烟补偿覃昀,胸脯迎给他。 她赌覃昀会说服他那点可怜的理智,忠于肉体。 她不知道,那是覃昀今夜最后一次对她妥协。 他似是要用完积攒已久的一切,好不容易要到的,不允许她再收回去,不允许她再像死人般,机械地承受贯穿。 他疯狂的索取也是为她,为她成为自己。 陆烟嗤他自作主张,可她无法拒绝,覃昀背对着,只有她能看见镜子里的画面,她的浪荡与他的纠缠刺激着陆烟无限沉沦,毫无保留掉进他所设节奏中。 太疯了,太潮了,也太多了。 陆烟分不清是汗是水,还是泪,交合声没停过,搞得她心狂跳。 覃昀不放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狠到浪费一秒都觉得是遗憾。 陆烟意识还在,她记得自己握着碎镜玻璃,一下一下割他后背,不深。 而床榻上他伤口撕裂一次又一次,她看遍他隐忍眼眸,竭力尝尽他真正浓稠的爱意。 她觉得这晚,覃昀比她味美。 -- ⅹτFгёё1.©ом 68 有时候觉得,她是为性爱生。 成毅山正常对她的时候,陆烟不是没有想过。她在亲情与爱人之间摇摆不定,最终被一巴掌打入死局。 她无法摆脱这个名为替代品的姓名,她的出生,就伴着罪。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陆烟学会了观察别人的弱点,并进行攻击。 她自然驯熟自己的弱点,往后他人以为的堕落都是她在利用弱点。 她一眼看穿覃昀,他的罪是她不曾有的短暂幸福,那晚驱使着她接近覃昀的不止皮相。他还没有这么锋利,所以她想把他拉过来,以一个妓女的身份与他偷情。 陆烟攥着碎玻璃,躺在覃昀身下,现在他的进入和她一样了,掉进他眼里,他的痛苦和也她一样了。 玻璃上她和他的血为这场欢爱见证,高潮迭起,纾解慵懒的片刻,陆烟都没放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性瘾还是被他挑弄的生理快感,她只清楚她如何张开腿,任他大开大合操干。 离得那样近,眼睛失焦,左右陆烟的是覃昀难自禁的轻喘。她飘到了好远地方,飘到做过的男人下体和满口烟牙中,他们第一次打她巴掌,两面夹击喘不过气儿。 那时候她想到学抽烟的晚上,像模像样地抽了一口,烧灼的烟雾蛰得流泪。 她学的都是半吊子。 覃昀腾出手擦掉她来不及落的泪,这不为他流的眼泪。 她有专心跟他做过一次么? 他不去证实,用更深的动作抵消她的分神。 陆烟都说不出话了,他能听见,“叫我。” 她说:“覃昀,叫我。”ρΟ①㈧щ.cΟм(po18w.com) 陆烟好想覃昀给她一巴掌,就似她给他弄的那些伤口,虽然全还回来了。 覃昀大掌在他腰际摩挲,薄茧若有若无,像在擦拭,耐心温柔,又有故意而之的拖磨。陆烟不自觉抱住他,玻璃夹在手掌和他手臂之间,冷热模糊,她能感到掌下肌肉的起伏,她的身体在这种摩挲之下泛舟。覃昀,这个划桨人,却执着于一小片池塘,搅得她不得安宁。 向上,陆烟想对他说向上一点。 她浑身都是红的,粉红,尤其耳根到锁骨。 陆烟不知道,是从他抚摸开始,她才有了变化。 她脑子都是麻的,呼吸都觉痛,他挑弄的地方,敏感危险,指腹的茧只是轻触一瞬,整个人湿透了。 他向来沉默,沉默是他作的茧,陆烟就喜欢他浅尝辄止的试探,然后被他捕获。 算了,叫不叫没关系。 这么久,这么多回,覃昀第一次把她完全剥开,她毫无矫饰地注视,不夹杂任何情愫看着他。 事实上,陆烟确实如此,连同之前每次的份儿都补上了。 昏昏沉沉地,陆烟也舍不得闭眼,她不得不闭的时候,有人朝枯井投了石子,闷闷的,好在没干透,“陆烟。” 那是一声,从没听到过的低吟,在无数双手中一把将她拽了出来。 陆烟知道那不是光,是她缓慢流逝的黑暗,此刻她正紧紧拥着。 他叫她只因她是陆烟,没有赘词。 陆烟淡淡笑了一下,捧住他的脸,轻声说:“不准离开这儿,我会再来找你。” * 陆烟醒来时分,天蒙蒙亮,朝霞也灰扑扑。 身边躺个人,活生生的人。 这感觉非常奇怪,他们挤在窄床,赤身裸体,盖同一张被子。 他们明明只是睡了一觉,可她的头发被他肩膀压着,她稍微动一动能碰到他指尖。 她说不清什么感觉,覃昀呼吸均匀,估计累坏了,他睡着的样子很乖,伤口因为崩裂时不时还会流血。 她打算拆穿覃昀装睡,人已经凑过去,想到昨晚他那一声,手没拍下来。 最好就这样装到底。 陆烟走出门,一辆车从眼前飞驰而过。 她搭眼扫纸上的字,红灯区。 果然改不了老本行。 她哂笑着撕掉,遵守文明规则扔进垃圾桶。 陆烟开车去温念的住处,待拆迁的老式公房,几个钉子户顶着,上头抬价抬了几次都没敲板,房价也低。陆烟刚来就碰上扫黄打非,迫不得已转型,还挺成功。小姐大多躲进来,夜里开张接点散客,久而久之人们心照不宣,提起红灯区便想到这儿。 她楼梯走到一半,停拐角抽了根烟,烟雾吐得格外绵长。 温念好歹是穿牌子A货的女人,竟然住在楼道里。 陆烟对她如何活下来这件事兴致缺缺,她抬了抬下巴,温念手脚并用爬过来,像韩汀每次冲她抬脚,她甚至期待韩汀打她。 打于她自我蒙蔽的潜意识里称作爱。 “别碰我。”陆烟看着她说。 温念以怪异的方式站定,手足无措。如果她们初见,陆烟不会把这张乖乖女的脸和韩汀笼子里的女人联想到一起。 她太笨了。 韩汀不值得她的笨。 “我——”干裂脱皮的唇道出一个字,陆烟轻飘飘截断。 “我来帮你。” 温念含泪的眼睛亮了,脚跟不自觉离地,半个身体朝她斜,陆烟高她很多。 陆烟丢给她一包东西,有些沉,温念差点没接住。 她有多激动,打开后就有多恐惧失望。 枪。 上膛的枪。 她惊惶捂住嘴。 “只有一颗子弹,别介意。” 温念听过许多传闻,韩汀是韩氏私生子,汀字的由来是他母亲的死法——溺亡。她不听话想要名分。而韩汀也继承父亲的凶暴,为了驯顺女人用尽手段,他曾亲手枪杀枕边挚爱。 传言夸大多少她不知道,但她亲眼见的只有两件,吸毒是其一,现下手中的枪已说明一切。 “你疯了……”温念不经一颤,抖落一滴泪。 陆烟餍足地嗯了声,往后靠了靠,倚着栏杆,“你可以选,杀死他还是自己。”木梯被风吹得吱呀响,“或者,同归于尽。” 她倦着眼看向一边,韩汀负手站在楼梯另一端。 他大衣永远平整,连褶皱都没有,黑金暗纹,风一吹,掀起一角。 韩汀没拢,笑意不容忽视,迈步都像踏在浪尖。陆烟眯着眼睛,衬衣她熟悉,之前碧瑟她抚不平那件。 气势再足,也会被浪溅湿。 温念怔住了。 “我错了……对不起……”她扑腾跪地上,害怕肉眼可见,“我错了……是我错了……” 陆烟护着火,“小姑娘胆小,别吓着她。” 她夹离烟,劣质唇膏,沾了一圈。 可韩汀贪婪地看着。 我们都要看的,是烟蒂上的唇红,她不是借来,是燃烧来的,她胆大妄为。 -- ⅹτFгёё1.©ом 69 陆烟和他在一起叁个月,韩汀总觉少点,尽管习惯秉性难以驯顺,可她和之前跪在他身下的那个女人有着皱褶般的距离。 他怀疑新鲜感过了,没那么想要她。 但分开后新戏发布会上,陆烟一身墨紫丝绒西装,站在人群边角,却不得不为了直视她的眼睛而忽视身边的人。 她全程没几句话,沉默着。偶尔被逗笑,嘴唇一张一合,像取悦他时的蠕动。 韩汀久违地对着冰冷的屏幕挺起来了。 他已经忘记这种感觉,可以说他欲望的输出全是身体,而不是人。 陆烟能够用叁个词形容,自私,残忍,无赖。 韩汀一个都没得到,她给他的只有讨好,平静,钝感。 他先兴奋,他先产生兴趣,她酝酿高潮,佯装配合。 韩汀掠过温念,他甚至没看她一眼。 陆烟看着温念消瘦凹陷的脸庞,她发丝凌乱,手背脚背磨了一堆水泡,指甲缝塞满污垢。有个词挺适合,养尊处优。 公主向往自由偷跑出来,吃了亏,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换句话讲韩汀的禁押反而保护了她,他把她养得胆懦,完全听从他的命令。她只用受一种痛苦,虽然远远超出承受能力。 “走吧。”陆烟对温念说。ρΟ①㈧щ.cΟм(po18w.com) 温念不能说是逃走的,她是得到韩汀允许才跑了。她抱着陆烟丢给她包——这也是经过韩汀同意。 韩汀听到她们的谈话,应该说是陆烟说给他听。温念无意一瞥,从来是韩汀盯着陆烟,不管调教她到动情时,还是这个阴沉的清晨,自始至终他要关进笼子的是陆烟。 她好像明白了韩汀说“你和她眼睛很像”的意思,可以暂时替代,可以暂时成为她。 但终究是两个人。 温念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她敢用么?”陆烟望着楼梯,语意不明。 韩汀不答,他盯她,盯她艳俗的眼线,盯她沾掉的唇膏,盯她随手挽起的发。她好放松,她根本没打算谈条件。 野鸟找到了长久的栖息地,一个锁不住她的笼子,她随时能够离开。只要树不移不死,她也一定会回来,回到参天树下,落到枝头上。 她也不怕半路摔死,因为那树根够深够广。 她要那根系无边无际。 韩汀右眼直跳,这路太过窄,他大衣蹭了灰,人靠衣,常换常新。 他不缺钱,不知贫穷是何滋味,他接受的眼神都是仰望,他是别人借力的风,能送他们一把,也能一巴掌拍死。 可当他手握权财,买不走想要的东西,他却不承认自己“穷”了。 她裙子也沾了灰,但那么自然,像本属于她。 “你觉得呢?”韩汀负手站定,名利场中空扰扰,倒显得这栋楼格格不入。 “那得看你。”陆烟耸耸肩,无所谓磕根烟递给韩汀,“反正物归原主了,你们的事我管不着。” 韩汀不自觉皱眉,不知道是她说的第几次你们。 他没接,陆烟就扔了,挨着风,滚到韩汀鞋边。 他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她刚刚的话,温和地循循善诱,就像责骂犯错的孩子,哪有半点只手遮天韩氏独子的影儿,“都物归原主了?” 一直是韩汀给她,给她财给她食,陆烟还给他什么? 角落里破掉的蛛网,蜘蛛缓慢爬着。细烟烧得快,陆烟捻灭,转头对他说:“其他的,我们都是交易,不是么。” 身体交易,利益交易,权利交易。 她用她的身体给了这么多,竟然才短短叁个月。 陆烟不喜欢旧事重提,既然韩汀要算,她就要算清,算干净些,“是跟金家的交易搞砸了,所以你来找我。” 她直勾勾看着他,不夹杂勾引诱惑,她划清界限,将他归到界限之外。 韩汀冷下脸,陆烟在眼皮底下做事,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压一压就过去了,碰不了天。 陆烟是个聪明人,她深知无法牵一发而动全身,她要传达给韩汀的是她在防他,从第一场交易开始。 韩汀不怒反笑,“你变了。” 陆烟又点一根烟,“你怎么知道我变了。” “他肯定知道。”“他”是谁,不言而明。 提到他,陆烟委屈,“他和温念一样,太笨。” 笨的幼稚。 韩汀那笑再止不住,戾笑,妄笑,飘进耳朵里流出血,“笨有笨的好处。” “至少他不会跑对么。”她连语气都变天真,她自己都没察觉,“很容易就消失,可他不肯,真笨。” 陆烟有些神经质地自然自语,她抬头去看韩汀的眼睛,仿佛里面有覃昀的结局。 毫无征兆,陆烟忽然动身吻了他的眼睛。 韩汀又颤了,不是这副残破躯体,是心在发抖。分不清喜窃惧畏。 他闻到香烟的味道,陆烟没换过牌子,他注意不到罢了,以为全身上下被他换过,其实什么都没换。 陆烟的唇只碰过他的性器,从未触到那之外的肌肤,现在他感受到了,也是最后一次。 陆烟觉得他们实质性的不同在于,她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吻到覃昀。 “再见。” 陆烟放开他时说。 太阳出来了,雾霭一扫而散,老式公房淹没掉极具威慑的黑,一点点褪色。 韩汀冷眼看着跨进车的女人。 他该走的,可他久久驻足。 长长的叹息来自胸腔。 不甘,还是胜券在握地怜悯。 怜悯她的愚蠢,嗤笑她太聪明的笨。 * 陆烟跨进车,给覃昀打电话。 正对阳光,挡光板没放。 等覃昀接通,刺得她眼酸流泪。 她淡淡地说:“睡的好么?” 好似她在那张窄床上,昏暗的房间抽着烟等他醒来,在他睁眼的一刻,让他知道,她还在。 静了一会儿,陆烟听到窸窣声响,她的心跟着唇角一起笑了。 她想象他穿衣的样子,想象他为了这通电话抽多少根烟,想象他此刻脑海中的她。 她支着头,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方向盘,“性生活好么?” 有逗弄意思,也有请教的真诚。 烟被粗暴捣进烟灰缸,覃昀哼笑,“你也会不自信。” 敲击的手停了。 她好像还是有点用,除了皮囊之外,她能给覃昀很多,因为他不贪。 你等我。陆烟来不及说出便发动车子。 这叁个字的主语是“我”而不是“你”。在见到之前,所有言语都显累赘,都阻碍她去见他,与她的迫切为敌。 门开着,是她没关。覃昀背对着,站在落地窗前。 仅仅一个背影,陆烟单方面宣布,他完整了。 “覃昀。” 长腿碾碎烟灰,覃昀转过身。 “我要你。”陆烟说。 “什么?”她说得快,字字清晰,令人招架不住。 陆烟笑了笑,到他身边。 他们都没有任何多余表情,互相看着,便读懂眼里的诉说。 那不像是情人,而似敌兵,不屑摧残。 陆烟定定看着他。 我要你意思很多,包括但不限于爱。要你的恨与痛,要你堂皇的梦。 初雪落地那晚没能表达的,这刻明晰了。 覃昀视线下滑,陆烟早已抹净沾灰裙摆,“知道了。” 当你觉得我爱意虚假。 去看我的心脏吧,那里直白胆怯的爱着你。 脆弱又矛盾。 我需要双手捧紧它,用近乎杀戮的态度,去回应。 窗外有夺目的阳,陆烟身上却是他偷的影。 当光晕最直白,曾被抛弃的,都会重新降临。 -- ⅹτFгёё1.©ом 70 这次见面之后,网络声讨不声不响熄了,又一出社会新闻搬到台面,口诛笔伐,春秋笔法,擅长玩文字游戏的继续执笔,资本仍然操控全局。 观点碰撞情绪输出,在这场商业乱斗中扰乱价格。封杀,是她作为公众人物最后的价值。 孰不知她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个她,他们也只是商人实验的白鼠。一条路不通,那就找另一条路,总会有最快最好的捷径,成大事者怎能计较区区二两黄金。 但凡和她沾边的人都没了音讯,成茗的案件败诉,陆石鹏空有一张资格证,无人敢用,他断绝外界联系。成毅山让他藏着的时候,他无论如何想不到隐瞒的代价会如此沉重。 姜辰目身为陆烟的经纪人被挖了出来,私信评论,每条都在问陆烟是不是也吸毒。 说是询问,实则逼供。 温水煮青蛙,眼睛和键盘承担了重要的器皿,她只有煮透的份儿。 人们说身后的金主放弃了她,弃卒保车,她翻不了身。也有人一句不就是私生活混乱,多少男艺人还在活动,引来无数对峙谩骂,于是选择闭麦。 姜辰目盯着手机屏幕,删了写写了删,不可能有一篇完美无瑕的公关文,那是说出来就会被误会的辩解。断章取义,故意引导舆论,锤上添锤,谁管对不对。怪声音太小,激不起浪花。怪你做了一件错事,之后所有错事都是你做的。 自杀改变不了现状,那只能换来一句轻飘飘的报应。 一步错,步步错,陆烟走到今天非是她一人造成,人毕竟是复杂、社会化、群居化的。这些年她经历过,忍受过的都慢慢演变成处事手段,她报复成毅山,是在报复自己,报复幼年弱小不能抵抗的自己。 陆烟确实有错,但姜辰目不愿陆烟扣上莫须有罪名,当下他必须沉默。ρΟ①㈧щ.cΟм(po18w.com) 每个被热度事件都是场案件,至于证据怎么收集,如何收集,为什么它是证据。全凭事件发展动态变化,哪一方占主导地位,他的说辞便更加具有说服力,甚至能够偷换概念利用同情,给他的证词锦上添花。 墙倒众人推,推墙的不想是谁建的高楼,楼上的人复盘,是不是地基不稳。 主观立场推动客观事实,对与错,是在一条条言论,一次次实锤中探究竟。 他们在公众人物露出的马脚上寻找自己的玩劣根,然后放大数倍,站在上帝视角以冷漠的方式抨击,不必考虑恶语伤人六月寒。 他们如同犯了一个童言无忌的罪,不用道歉就能得到原谅。 天似乎碧空如洗,海面那么平静。 覃昀闭门不出,其实是陆烟不让,他的世界里真正仅剩她一人。 陆烟收了他手机,起初几天柯以桥联系不上会打给陆烟,一样的措辞,敷衍惯犯。她只告诉柯以桥,覃昀还活着。 渐渐柯以桥也明白了,这无法抵御的一切,是该了结了。 他想到那个夜晚,对于他噩梦般的一夜,对于他们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夜——假装风平浪静。 再没响过的两部手机迭放在床头柜上,床榻上气氛胶着。 并没有在做,陆烟好像对于做爱的欲望大减,大部分时间她在看他,看着他抽烟,她跟着抽。他们抽了很多很多,直到烟灰缸再塞不下,直到烟气散不去,直到眼中的彼此朦胧,直到她和他的体味模糊。 陆烟的“看”极具目的性,不单流于表面,他神情的变化,他喜欢等烟灰断掉而不是被断掉,如同她喜欢做爱而不是被做爱。 即使覃昀的目光从不落到她这儿,她也知道他同样在看。他已经把她看进心里了,连带她的坏心思。 她想象覃昀操她时的动作,他会用后入还是侧入,他会注视她的眼睛还是挑弄她的乳头。她会盯某部位,细致入微观察它是否发生变化。 遗憾的是,没有。但她没干过。 她清楚自己湿成什么样,如果她起身,覃昀能看见红裙上的暗迹。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可她不过去。 陆烟没有问他镜子的事情,墙上那些砸痕是不是因为她,她只对现在感兴趣。 覃昀的现在,她的现在,未来怎样与她无关。 覃昀也没问她为什么要躲着,他心知肚明。他便依她,随她,当最后一场游戏,玩个尽兴。 * 陆烟破戒是在一通电话后。 不知何时电量耗尽,不知为何她拿起手机,无数意外中她收到那通电话。 陆烟什么也不说,抵着覃昀肩头。 她早脱光了,双腿缠着他。她像找到了洞穴死命往里钻,用她灵活的舌头,用她湿漉的内壁,和尖锐刺耳的叫声。 她犹如一条预见命运的蛇拼死搏斗,以身体作致命攻击,把宝贵的毒素献给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覃昀知道她七寸在哪,可他不打,覃昀任她靠,没有回抱,没有安慰。 他绷多紧,就给她多适宜的温度,她是要钻进他五脏六腑,那里太完美了。她敏锐地感知到这种温暖的危险,但毁灭温暖是她的禀赋,倘若逃跑,就否定了她,否定陆烟的存在。 空气有让人作呕的腥臭味,那是他们各自的身体对突如其来反抗的应激反应。 陆烟没有让他射进去,小腹,胸尖,花蕊隐秘处都是他的东西。 她是以炫耀的姿态站起来,“那天你看见我了么?” 覃昀面无表情抬起她的脸,似乎他刚刚只是抽了一根烟。如果他能再控制一下呼吸就更好了,天衣无缝,“哪天。” “车祸那天。” 覃昀这才不情愿地松手。 黑烟之中他看到了,看到陆烟在一旁观火,一走了之。 “为什么没说?”她从他手里滑了出来。 覃昀点根烟,顺便打开窗,“没看见。” 冷风直吹陆烟,她趴下,身上他的东西站到床单,“不信。” 她低头含住,等炙热到嘴里,她浑身寒气勉强驱散。 覃昀靠着床头,沉沉吐了口烟,喉结上下滚动,像她喉咙的抽插。 看见的是她,没看见大火如何烧。 他闭上眼,鼻息间都是烧焦气味。火势太烈,浓烟中有手臂挥动,他刚迈步,一声爆炸卷噬整辆车。然后警车来了,救护车来了,一双又一双手推着他走到担架前,揭开尸体上的白布。 他摩挲着她皙白的脖颈,小心翼翼,试图在她放下防备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她的呻吟不再有压迫性,低低的野猫呜咽,反而穿透嘈杂的鸣笛,盖过围观者的惊呼,叫他再忍耐不住。 他没有去看,她是不是在哭。 覃昀不认识她的哭泣,即便他早就见过眼泪。 第一晚,陆烟穿了最漂亮的红裙,她拽着他,没有明天一样疯了般做爱。 漫长的性爱,无止境发泄,她有足够理由流泪,可她还是偷偷地哭。 陆烟舒展开,她挑弄它如同挑弄自己,她会跟着每丝变化颤栗,会跟着它的喷射而流动。 明明是情色,却胜似拥抱。 我们绝望地拥抱,明白生的可贵才想要死的干脆。 那么想那么乱那么爱那么忍。 他们都输了。 …… 倪如姿动用关系,让看似沉寂的事态发酵。 社交网站一封匿名举报信,网络瞬间瘫痪。言语、逻辑、细节都极其缜密,像是蓄谋已久,伺机而动。 所描述的内容与他平日呈现的形象大相径庭,人们惊掉下巴,也忙的不亦乐乎。 争辩,开脱,洗白,诬陷,各种各样的舆论压力迫使警察介入。 倪如姿打给陆烟,得到一句知道了。 陆烟没说照片怎么处理。其实她只有一张照片,在所有侵犯里只有她一个证人,但她的证词不会被承认。 倪如姿急,气,可她听到陆烟说:“韩汀呢?” 她计划那么久,韩汀受到他应得的惩罚了么。 没有。 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从监视里逃脱,光明正大。 韩汀的家世正是他的示威。 陆烟问过罗执也,你命人去撞成毅山的车,不怕他们都死吗。 罗执也宠溺地揉了把她的头发,你让我做,我就不怕。 事出有因,所以源头仍是她。 陆烟当时不明白他的笑,如今懂了。 两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场交易。 他们都反复强调自身的强大,粗暴建立属于他们的秩序。一旦有人挡了路,他们有一万种方法复原。 但残忍也是善良的漏网之鱼。 -- 完 覃昀拉她去浴室,凉水浇下来,陆烟说不清是冷,还是他的进入让她抱紧了他。 浴室没开暖气,他又故意放凉水,陆烟只得抱他,恨不得整个人被他包裹。太冷,上一次这么冷是在浅池旁。 她说了什么。 陆烟迷迷糊糊地想。 她记得覃昀失控前她说:“是我要求罗执也这么做。” 她提出的计划,她造成这样的后果。 她想让覃昀明白,从不真实的梦中清醒,他该恨她。 但覃昀也没忘过啊。 他怎么可能忘,当他试图去忘,总有人一旁提醒,这是条死路,你不该找她。 陆烟冻得眼眶发红,覃昀才把她抱到流理台,东西全被陆烟打掉了。 身后刺骨的凉,身下是一片火热,她本能向后逃,可身体记忆阻止她跑。 她从来没有这么激烈的反抗过,走投无路推他胸膛,指甲深嵌。覃昀任她抠,最好再狠点,狠到他不会心疼此刻的她。 陆烟抽出一只手扇他,巴掌没落下,就被覃昀攥着,摁在她头顶。 耳边有人断断续续跟她说,跑。 那样倔,那样不留情。但陆烟听不出不甘。 她往后躲是冰冷的镜子,退无可退,他给的太少了以至于她冷,这么少,也足够了。 陆烟视线中是模糊的影儿,他紊乱的气息和她一样,快是要和她融为一体。 她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一起的,还有仅存的距离。 相贴相依,可只能这么近了,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这次轮到覃昀看清楚,看到他的欲望,看到他是如何蚕食她,她搅弄他。 看到她眼里的自己有多么狼狈,明明是他掌握支配的权利,却处处被她拿捏。 她像是捂不化的冰块,非得等她融化,而他们都没有时间了。 她会走,这是覃昀一直坚信的。 淋浴水没有关紧,滴着。陆烟像枝枯萎的玫瑰,那么碎弱,刺又那么锋利。 眼眶红透了,眼泪迟迟未落。 她不会哭。 一会儿就好,所有事情都会干干净净,陆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心。 闭上眼那一瞬间。 陆烟忽然想起谁。 那个人,正在哪。 她好像不再是一个人,他在脑海里如此清晰,叫她睁开眼,叫她看着他。 “覃昀。”陆烟淡淡说,“吻我。” 她第一次主动要求,强忍的泪无声告白。 陆烟已经想好覃昀拒绝后她要怎么做,但覃昀吻了她。 一下一下啄咬她的唇,轻轻地,怕碰碎,陆烟不满足流于表面,但吻太厚重,停留在此也很好。 这是陆烟从他这儿捞来的东西。 单薄却有力,这种快感甚至超过身下的填满。 陆烟不得不迎合覃昀,她给了他最优美的曲线,疯狂,放纵,不堪,都给了他。 窗外烟花炸响,陆烟想起他们相遇后的第一夜。 喘息呻吟都像是陪衬,唯有吻是真实。 陆烟紧着,双腿紧紧夹着他,她让他射进来。 吻从刚刚开始没停,覃昀咬碎陆烟的尾音,咬碎任何会令他发疯的字眼,截断会让他改变主意的缝隙。 他没留后路。 陆烟想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当下应该享受,而不是痛苦,但手被他禁锢。 陆烟能做的,是看着他,占有他一切感受。 是这样的人,他懂你悲戚,懂倾塌的痛苦。 他的生活本是黑色,却执拗吸食属于你的那部分。 他抱起了我,而我在腾空的一瞬,窥见了短暂猛烈的阳光。 陆烟知道他不会放弃,他的所作所为都告诉陆烟。 这个男人,他一辈子不会放弃。 他们爱的本质其实是恨,而这些陆烟带给他太多,满的要溢出来。 在爱与被爱中选择自我得救,亲吻的黑暗会滚烫骑来,它没有光依然烧漏跳动的心脏。 他会畏惧,她在权衡。 * 最后一天,没亮的天,陆烟要走。 覃昀从身后反手按紧,陆烟拉不开。 她转过来倚着门,抱胸看覃昀,他手没放下,小臂还擦她耳边,陆烟就顺势靠着,“干什么?” 他叼根烟没点,面无表情注视她。他青筋脉络本来就比平常人清晰,握个杯子看着都像用了狠劲儿,此刻由于承受陆烟施给他的力,手臂肌肉绷起。 陆烟看得出来,他生气了。 拴住他这几天她摸清楚覃昀脾气,他要是开心会对你温柔点,要发怒就是这样可怕的沉默。 陆烟不管,她要他有求必应,她有一百种方式让他愿意。 覃昀穿的一身,是陆烟扒出来的。 那天在浴室做完,覃昀丢下她先走了,这是他房间的浴室,估计他去了另一间。她听见沉闷的关门声,和欲遮欲掩的水声。 水洗净了所有痕迹,陆烟站在镜子前整理的时候,已经忘了当时的激烈。 她裸着晃到房间,覃昀衣柜黑白灰色调,陆烟挺嫌弃。她咬了下烟头,精准无误找到酒吧那晚覃昀穿的衣服,捆绑着记忆,抛去爱恨的记忆。 那一夜,她动机纯粹——跟他做,那一眼,没有他们的过去与将来。 陆烟抬眼,在他身上停留几秒,转而看着他。 她冷漠地审视覃昀,但她像一个乞丐,而不是匪徒。 为讨他一句话。 为什么一直穿,因为喜欢,还是因为我。 他伤口好的差不多,纱布还是她换的。手法并不娴熟,陆烟不喜欢处理伤口,她经常熬着过。 她包扎费了点力。可能覃昀猜到一旦伤口愈合,也就完了。 “你在挽留么?”陆烟说。 他恢复得很快,他把纱布撕了,一点不怕疼似,搞得皮肤泛红。 这几天陆烟将他养得不错,脆弱都有了,起码她能感受到。 如果是几个月前,他会憋着。 “我不留。” 覃昀带着笑回答,这一笑让他摆脱被动,占据上风。 陆烟是有一刻想,他会留她。 陆烟不说话了。 停了下,安静流逝的一秒,做决定的一秒。 覃昀点点头,松了手,“走吧。” 或许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们之间,一直是陆烟主导。那句我等你,是他仅有掌握他们关系的时刻。 也是经过那次仓促的分开,以及太多太多次分离,他已经认了。 锁没落,他松手便漏了一条缝,门被风吹动,撞到陆烟又打回去,反反复复。 “喝一杯。” 啪的一声,落锁。 覃昀未及转身,陆烟就走过来,她不玩吻额头这无聊的游戏,所以她先吻。 骗他的。 不是吻。 “时间还早,再做一次。” 覃昀看穿了把戏,拉长距离,陆烟没得逞。 不止这次,倘若他不愿,她怎么能轻易控制。 他们都贪恋肉体纠缠的短暂安宁,可以抛弃整个世界的不管不顾,对他们来说,只用想尽办法索取。 他们耗不尽,因为对彼此的欲望无止境。 他和他们不同,知道她的一些过去,有时还帮她收拾了烂摊子。他说着厌恶,动作却都是想念。但他不会以此作要挟,不像那些男人欲求不满,他知道界线在哪。倘若陆烟没有记起,他能一直瞒着。 陆烟是固执的,固执里是她单纯的目的——身体。 于是她要他,不管他是不是覃昀。可她要他看她,所以他又只能是覃昀。 她喜欢他眼里的痛苦,喜欢他理智尚存的时候那种折磨, 不想射进去,却因她的搅食不得不攀附。 覃昀觉得自己一定疯了。 他拿了罐啤酒,单手启开,仰头一口气喝完。 陆烟象征性抿了抿,即使到今天,她依然觉得覃昀嘴唇很性感。 覃昀不戴唇钉很久了。陆烟看着他,似乎回到那晚。他们的重逢有太多东西,是酒精作祟,是欲望加持,是他们面对面松弛的距离,让她接近他。 她偏爱着他的身体,而这种喜欢让她在各种外物促使下再次走到他身边。 “你不能有别的女人。” 陆烟重复。 覃昀捏扁啤酒罐,扔进垃圾桶,“走。” 说一杯,就一杯。 他真是不贪。 陆烟其实想说的,说自己的过去,向对罗执也那样,告诉他成毅山和她母亲的故事,告诉他成毅山和她的故事。 可覃昀态度太随意,她凭什么先说。 她的每次诉说,都带来离别。 成茗,罗执也,或许包括覃昀。 对于喜欢,陆烟从不躲避,这种不躲,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爱。对感情游刃有余,退出还是离场她都有分寸。她对覃昀也算不上爱,悔恨多些,亏欠多些,占有多些。 覃昀的爱很聪明,即使分清,也剩那么一点,足以证明某些事情。 她的所有都曾被浪费。 而覃昀是在她消耗殆尽时,给了一点火,让她烧得更旺。 他会再找到她,和那晚一样。 她也会再选择他,和这次一样。 * 二月二十八,温念永久记得这天。 有个挺重要的宴会,韩汀带了她。 有多重要温念不清楚,她只知道周五晚上他都会去,持续到第二天清晨。 那时杀意与温和自他眼中望不见,也是这样,他能多看她两眼。 他会抵上她的额头,他什么不说,温念能感受到他的疲惫。 韩汀从不叹气,但这天温念听到深深的叹息。 他是准备离开的,边走边拿管家手中的大衣。 可他回头看了一眼,看了她,又似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韩汀走到她身边,屈腿蹲下,大衣干净平整,落了点在她脚背。温念小心地往后缩,她太脏。 “过来。”韩汀伸出手,温念下意识躲,韩汀察觉到掰过她的脸,“会开车么?” 温念顿了顿,点点头,又摇头。 韩汀笑了一下,对管家说:“给她拿件衣服。” 他想了想,眯着眼左右细看,“收拾干净。” 管家跟了韩汀二十年,他是韩汀父亲的心腹——当然是外人看来。样貌没变,性格没变,人是不是从前那个不清楚。韩汀比他父亲想得要狠,虽然从没表露上位心,但他说的做的都是看准他的位置,并非是抢,是想把他拽下去。韩汀从他父亲身上学会很多,教他沾血就该有沾血的样子。韩汀却不喜,一直不亲自动手,他觉得脏,他想要铺展在桌面上的是干净的。 汇报,监视,管家一切照旧,就连习惯细节也一模一样。 韩汀的可怕是他温和谦逊的外表,心思缜密,步步为棋。因他父亲的地位,旁人只道他玩也玩得出名堂,殊不知已沦为棋盘上可有可无的棋子。可当他老了,多情目也会浑浊。 管家道好。 温念在镜子前照了很久,红裙,长而偏瘦,不合身,她几乎瞬间明白它本属于谁。 韩汀又把她捡回来,收走陆烟丢给她的枪,一如既往地关着她,喂养她,仿佛从未发生过。 她不懂。但她摸着衣服面料,看着镜子里艳丽矛盾的装束,她又都懂。 捡回她,藏着她。 衣服攥皱了,韩汀牵过她手。 “好久不见。” 宴会的主不是韩汀,场子是。他不来,没人敢开。他在网上已经被抖出去,他必须开这个头,否则韩氏真得倒了。 一小时后韩汀带着女伴推门,喧闹撕开了口子,一点点被韩汀和身边的女人塞满。 杯停了,话未尽,相熟的人挤眉弄眼,给足韩汀面子。这叁言两语,全都说出来。 白艺闻认得出那是温念。 韩汀滴酒未沾,拒绝投怀送抱的美女,他只拥着怀里的女人。 更像是圈梏,怕她跑。 与其说温念第一次到这种场合不知所措,不如说她在重新熟悉环境,韩汀身边待久了,她完完全全丧失社会本能。身体机能还没恢复,韩汀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靠近些,她照做。 所以当韩汀把毒品递给她,打着商量,“尝尝,和吸烟一样。” 她接了。 她从不抽烟。 声音在她脑海里四散,她恶心,无力,但她往后靠的时候,能碰到韩汀肩膀。 温念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到车里,她抽了很多很多,等她意识清醒,手里握着枪。 她没有害怕,她只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车停,火柴划动,“会用么?” 温念一个劲儿盯着韩汀,要把他看仔细了,要把他带走。 空中晃两下,火星灭了,韩汀拿过来,“我教你。” 枪头调转,对准她。 黑漆漆的枪口,温念看着看着想起,被救那晚的月亮,是她见过最温柔的月亮,凉又近。 她忽然慌乱了,她得说出来,她得说完。 韩汀没给她机会,或许,他没自己机会。 都说死前会有走马灯,温念只感受到男人手掌的温度,握住他,她想在握住他一会儿。 血从喉咙卡出来,脸糊了,温念发不出声音。 我呼唤你。 我贪享你。 陆烟赶到就是这一幕。 警笛声,呼救声,爆炸声,远远搁在天边。 据说韩汀是有机会逃出来,谁也不知道,他听着汽车漏油的声音,看着烧起的火光,在想什么。 他的手机里好像还播放着电影,有路人看见试图营救,可惜晚了一步。 视频一遍遍一次次在他心里放着,次数多到他都会背了,久到他觉得她就应该是戏里的样子,跪趴他身下,言听计从。 或许他记起电影结局,那件褐色披肩被撕坏了,她再没涂过红唇。 直到两具尸体抬上车,陆烟还没走。 艳阳惨烈。 挺好。 她当时也是这样看着覃昀,穿越人群的一眼,特意令他知晓。 追忆往昔,应该有什么是属于她的。 不,确实有。 几个小时前的触感那么真实,那么温暖,梦里都要落泪。 是的,她有。 她吻了覃昀,在他说走的那刻。 话别说,连落泪都不要,省下来,留给吻。 想念有多痴癫,吻就有多疯狂。 恨扎根多深,相拥便多紧密。 这是爱的独吻。 吻累了,风停了,雨止了。 香烟燃起凝望着彼此。 你不能有别的女人。 那些无法说出的,那些心意相通的,需要证明的,笃定的爱恋都燃烧了。 我想你应该都知道。 屋子空了,那个男人待的时间不长。 四时,一影一烟。 五时,人走楼空。 穿堂风惯过朝夕。 干净了么。 他们从来都是干净的。 他们也再会找到的。 ——完—— -- 番外 ——温念 没有人知道温念,她的心一尘不染,只装得下他。她太干净了,干净到这个世界看不见她,没有她藏身的地方,碑上刻着另个女人的名字,她的名字也干干净净,那天她说错了,她们都不脏,因为她们的眼睛都只映得一个人,她会同意的,用她自己藏着陆烟,可她不甘心,她们都不甘心,她温念还没说出来,那一句话她想说很久了的,那不是我爱你啊,她没资格,是想被你永远关着,春夏秋冬,青丝变白发,她想待的地方是那个笼子啊。 ——陆烟 初雪前一晚,陆烟回来了。 陆烟不记得有多久,她不记时间,只是今天抽烟时想起曾经陪她的男人。那些男人多多少少都会留下痕迹,只是此刻恰好是覃昀。他不像他们争先恐后地给她点火,他仅仅看着,一言不发。 他的眼神,能把她看穿,看透。 她有些怀念这种感觉,所以她回来了。 覃昀算,因为他的日子没什么盼头,他的生活就像失眠的夜,他数着天数入睡。 那是毫无征兆地,一抹火红入侵这颓白的冬日,她和以前一样,一袭红衣。 第一句话是“我冷。” 覃昀不能再熟悉,当初和风县找到她,她也是这样。 好冷啊,我们重逢的时节。 幸好啊,他还在原地等待。 可陆烟不会用幸好这个词,他一定会等她,他必须得等她,他一生都无法摆脱她。 ——覃昀 覃昀一直知道成毅山和陆烟母亲的故事,知道成毅山和陆烟的故事。他们就是要彼此发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