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 第1页 《有病》作者:黑皮犬【完结】 文案: 【完全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祈无病有个酒吧,被同行称为黑店。 地下酒库。 做酒的活儿刚干了一半。 一副斯文败类模样的闻医生两手是血,像个变态似的走了进来。 他一身正气地说,“你怎么能往酒里兑水呢?你这是在欺骗消费者。” 祈无病头也不抬,“你懂个屁,滚出去。” 闻医生偏不滚,直接从背后抱住了他 把手上的血全抹在了男人的白衬衫上,鲜艳的红色格外扎眼。 他贴在耳边,嗓音暗哑。 “弄脏你。” / -他的恶意太过甜蜜,或许,像糖。 斯文败类病娇攻X阴郁奸商野狗受 *文案所说的兑水其实兑的不是水,是养生保健品 黑店指的是装修风格全黑,名字叫黑店但非常诚信的正经店铺。 闻医生身上的血其实是不小心洒上的番茄酱,他在地下室做饭而已。 *攻受双重生,HE。 *封面自己做的,酷吧。 内容标签:强强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祈无病,闻观┃配角:太多,不想说┃其它:巴拉巴拉 一句话简介:别问,不想说。 立意:即使身患精神压力,但仍保持对生活的热爱与积极,告诉我们,不管遇到什么不要放弃太阳! 第1章 “姓名。” “祈无病。” “为什么要叫……” “因为我乐意。”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眼神冰凉,“闻医生,至于每次见面都要问一遍么。” 闻观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治疗必须的形式问话而已,怎么,还没习惯?” 祈无病把衣服裹的更紧了些,似乎很冷,他把半张脸都缩进了厚围巾里,声音有些闷闷的,“抱歉,实在习惯不了。”他顿了顿,“我还要治疗多久?” 闻观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现在的状态时好时坏,所以我无法给出准确的时间。” 祈无病皱着眉,灰色的瞳孔里漫着一层看不清晰的雾气,“最近我失眠更严重了,连续几晚都睡不着,你能不能把药量再加重一些?” 闻观想都没想直接拒绝,“给你的量是最合适的,再多你就死了。” 祈无病眉头轻皱,嗓音有些低哑,“太困了,让我死一会儿吧,等睡够了你再把我救活。” 闻观冷声嘲讽,“你以为自己是谁?睡美人?亲一下就能醒?” 祈无病无语的看他,“闻医生,请您慎言。” 墙上挂着的座钟发出指针转动的声音。 清晰可闻。 祈无病的困意越来越浓,注意力不自觉的就被吸引了过去,浅色的眼珠跟着那个黑色的针一格格往下移动。 “失眠焦虑,还产生了消极情绪。”闻观拿着钢笔不停在牛皮纸上写着,字迹潦草,笔尖有力,“因为那条狗?” 听到了他的声音,没讽刺意味了,还挺严肃,但并不想回应。 祈无病没转头,还是盯着秒针看得认真。 “说话。”闻观的语气更冷了一些,带着些不耐烦。 桌子下。 祈无病的手缩在袖子里,指头握在一起,有些烦躁地抠着关节上的皮肉。 好半天,他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当然不是,它的尸体已经火化了,人总要往前看的。况且,我这么怕死,肯定不会因为一条狗就耽误我的病。” 伦敦时间下午五点整。 古旧的座钟尽职尽责,准时播了报。 透明的钟身里发出三声撞钟的声响,终于盖过了那令人犯困的“哒哒”声。 闻观似乎信了他的话,没再问,低头开始翻病历本儿,手边放着的茶已经凉透了,却还是满的,一口没喝。 祈无病的注意力又被杯子里的水吸引了,他问,“你倒了茶为什么不喝?” 闻观说,“我不想喝。” 祈无病又问,“你为什么不想喝。” 闻观放下东西,抬眼静静的看他,“你很想知道?”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嗯。” “抱歉,我不想告诉你。”闻观的视线有些冰冷,“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和飘忽不定的注意力,你确定有在好好吃药么。” 祈无病慢吞吞的举起胳膊,“我发誓,真吃了,一天三次,定时定点儿。” 闻观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转着钢笔上的笔帽儿,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明明室内的温度很高,他却还是很冷,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眼底沉郁,眉目里常年弥漫着睡不够的倦意,皮肤不健康的苍白显得黑眼圈格外重。 今天的状态比往日还要差一些。 闻观没再说话。 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完了桌子上的档案,起身就要带祈无病去治疗室,还没开口,就被他直接扯住了袖子。 “闻医生,今天我想提前走。” 闻观垂眼看他,“理由。” 祈无病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渗出了一丝湿润,带着点儿无辜和慵懒,“我一来你这儿就困了,想趁着这个状态,赶紧回家补觉。” 闻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攥住自己袖口的手指,明显在用力,指尖都捏的泛着白,表达他的坚持。 -- 第2页 男人一把扯回袖子,有点儿强迫症似的整理着袖口,恨不得把那一点点褶皱用熨斗熨平。 “下次直接说话,别碰我,”他顿了顿,“的衣服。” 祈无病无所谓的点头,随口说了一句,“好,下次碰你手总行吧。” 闻观嘴角勾了勾,带着隐隐的恶意,“那你试试。” 简短的四个字里包含着“你碰一下我就把你手指头掰断”的意思。 这位心理医生,和其他的白衣天使,怕是完全不一样,属于奇行种。 对待病人的态度一点儿都不友好。 嘴巴还毒,说话跟吐刀子似的。 怪癖毛病一大堆,还跟自己一样,贪财抠门儿。 医药费要的从来不客气。 祈无病很怀疑,那些给好评的病人们是不是都给打折价了,竟然夸他温柔可亲。 令人匪夷所思。 但不可否认的是。 他专业水准确实很高。 权威认证,相当靠谱儿。 祈无病真的不想死,所以找医生就冲着能力最强去的,虽然这人性格很烂,但性命攸关,可以忍受。 终于,闻观态度很勉强的答应了。 拿了这次的药直接扔给了祈无病,看也不看他,像在驱逐什么病毒,冲他抬了抬下巴,“你可以走了。” 祈无病压根儿没在意,早就习惯了,起身就走,干脆利落。 确实是困了,感觉地板都在晃动。 出了闻医生的心理治疗室。 他沿着那条人烟稀少的街道慢吞吞的走着,瘦长的身体怎么看都有点儿不稳当,摇摇晃晃的。 温度微凉,还很闷。 乌云把整片天遮的严严实实,这是要下雨了。 男人把大外套裹的更紧了些,围巾也在脖子上缠了好多圈儿,把自己包的像一头熊。 冷风轻轻的吹着。 他帽檐儿下滑落出的纯黑发丝微卷,打着小弧度,挡住了他的眉眼,显得有些颓废。他半眯着眼睛,困了吧唧的走着路,全凭身体本能,意志力早不知道飘去了哪。 不远处的街道角落里站着一个小孩儿,手里还拿着根气球,看见祈无病慢吞吞的路过,那熊孩子不知怎的就朝他竖了个中指。 小小年纪,还做了个不怎么干净的口型。 清晰的“Fuck。” 祈无病看着那小孩儿咧嘴笑的得意又刁蛮,直接转了方向,站到了他面前。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是块硬糖。 外边儿还裹着一层发着光的彩色糖纸,在一片昏暗到黑白的色调里,显得格外鲜艳明亮。 “想吃糖么?”祈无病扯着嘴角问。 小孩儿看着他手里的糖,眼睛眨也不眨,很大声的说,“想!” 祈无病弯腰,语气淡淡的,“我把糖给你,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气球?” 小孩儿撇了撇嘴,有点儿不乐意,但还是被那块彩色糖块吸引着,他犹豫了下,磨磨叽叽的把气球递了过来,一把抓走了糖块儿。 他死死的攥在手心里,眼神还盯着祈无病,生怕他把自己的气球拿走。 祈无病倒没走,捏着气球线绳,很安静的仰头看那飘在灰色天空中的一抹红色。 “你知道气球为什么都要绑一根绳儿吗?”男人放轻声音。 小孩儿“嘁”了一声,“你是傻子吗?当然是为了不让它飞走啊!” 祈无病低头看向他,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是么,但有了绳儿,它也照样会飞走啊。” 话刚落,他就松了手,气球瞬间被风带着转了几个圈儿升到了高空。 越来越远。 小孩儿懵了。 祈无病两手插兜,欣赏似的看了看他的表情,接着抬脚就走,眼里全是幼稚的得逞笑意。 两步之后。 小孩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撕心裂肺。 尖锐的嚎破了音,令人闻之心切。 祈无病的心情更好了,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他放松又惬意,懒洋洋的弓着脊梁,走的不慌不忙。 感觉连天空都明媚了许多。 小孩儿哭的泪和鼻涕糊了一脸,痛彻心扉,即将要哭倒在地。 突然,泪水模糊间,眼前出现了一道人影,手里还拿着一根红色的气球。 他赶忙抬手擦泪,以为是那坏蛋良心发现,要回来赔给自己一个新的了。 等视线清晰,才发现,是另一个陌生人。 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举止优雅,周身贵气,和刚才那阴森森只露俩眼睛的坏蛋一点儿都不一样。 他鼻梁上架着一个银边眼镜,薄唇轻勾,笑的温柔无害,让人忍不住亲近。 “别哭了,我有个气球,可以送给你。” 小孩儿抽噎着伸手,“叔……叔叔……你人真好……” 闻观直接递给了他,看着小孩儿破涕为笑的样子,他低声说,“你手里拿的什么?” 小孩儿对他戒心全无,很信任的摊开了手掌,抱怨着说,“这是刚才那个坏蛋给我的糖!他是个骗子!把我的气球放跑了!” 闻观蹲下身,“我看看长什么样子,再去给你买一些,一个哪能够吃?” 小孩儿也不抹泪了,赶紧伸手给他,顺便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脏手在上边儿留下了几道痕迹,“那你快去给我买!我要吃好多好多个!” -- 第3页 闻观拿起那颗糖,站起来认认真真的看了看,然后放进了兜里。 小孩儿不停催促,“走走走!我跟你一起去……” 闻观听着小孩儿叽喳的声音,脸上带着仿佛宠溺的无奈,他缓缓抬手,看着眼前飘着的红色气球,轻轻地覆了上去。 “砰—”的一声。 气球被捏爆了。 巨大的声响,破碎的红色,小孩儿这次是被吓懵的,他还保持着手拉线绳儿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呆呆地张着嘴。 闻观收回手,脸上的温柔并未消失,他垂眼,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袖子上被小脏手抓过的痕迹,却没去碰,眼里的嫌弃清晰明了。 安静中,他抬脚离开,脊背挺直,两条长腿迈出了闲适的步子,背影赏心悦目。 五步之后。 小孩儿“嗷”的一声哭了出来,惊天动地。 高昂的嚎哭声像是要冲入云霄,直直的刺入耳朵,凄厉无比。 闻观毫不在意,像在听什么咏叹调,享受又放松,嘴角勾着拿出了那颗糖。 他慢悠悠的剥了糖衣,看着里面透明的糖块儿,舔了舔嘴唇,优雅的放进了嘴里。 那一瞬间,他笑眯了眼。 “真甜。”他说。 第2章 乌云汇聚,原本黑白色调的大都市变的更昏暗了些。 一声带着亮光的闷雷突兀的响起,行人的脚步都变得匆忙了起来,生怕被雨淋着。 欺负完小孩儿的祈无病慢吞吞的往前走,一副要睡着了的样子。 温度有些阴冷,凉意似乎要浸入到身体里的各处。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是灰白色的。 晃了晃脑袋,继续走。 到了一条马路。 斑马线的颜色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地面一点都不光滑,凹凸不平的。 祈无病的眼神毫无焦距,被交通灯的颜色吸引着,站在路边和一群人等来回的车辆通过。 旁边的女人一直在说话,语速很快,音调很高,吵的人心烦。 她牵着一个小孩儿,眼神总若有似无的瞥向祈无病,带着一丝嫌弃,似乎对这种一身阴郁颓废的怪人很是反感,故意往旁边挪动,不让孩子跟他挨着。 只听见那女人突然就压低了声音,跟小孩儿说,“以后离这种人远点儿,这种天气还裹这么严实,一看就不正常。” 祈无病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反而因为她嗓门儿的减小眉头都放松了不少。 他开始盯着地面上的小石子看。 飘忽的注意力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找不着落脚点。 远处驶来的一辆大货车大白天还不停的闪烁着车前灯,“轰隆隆”的车轮声响和雷声同时响起。 一股凉意。 终于下雨了。 不过倒是抚平了不少浮躁情绪。 洒在身上很舒服。 周围的噪杂声也小了许多,都在小声抱怨着逐渐绵密的落雨。 女人的嗓门儿突然又大了起来,“你们看!路中间有条狗!” 狗? 祈无病抬眼看了过去。 是一条纯黑色的杜宾,耳朵立着,脖子上戴着一个铁质项圈,身材健壮又高大,就站在马路中间,一动不动。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眼神死死的盯着一处虚空,完全没有在意正在朝着它驶来的那辆大货车。 “这狗是谁养的?主人哪去了?” “我家小孩儿还想冲过去呢!又不是什么小狗,这么大块头,怎么救啊!” “我刚冲他吆喝了一声,一点反应都没有,别是个傻狗吧?” “它怎么还是不动?那车都快开过来了!” 四周的人群开始指着议论,却没有一个人行动,这样的距离,危险的马路,根本不会有人不要命的跑过去救它。 几个小孩儿已经捂住了眼睛,车辆越来越近,这条狗已经被所有人认定成了必死的结果,大家都不再小声说话,而是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有的人,甚至还拿出了手机开始录像。 天色阴沉。 又一声闷雷响起。 小雨渐渐变成了大雨,那条狗还是一动不动,车离的越来越近,视线都因为雨水变得模糊起来。 刺骨的凉意,所有人都没想起来要打伞。 车轮响声越来越响,速度极快,轰鸣声钻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即将走到十字街角的闻观,停下了脚步。 因为那个熊孩子的插曲,他跟丢了。 跟踪祈无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忘了。 只记得这位奇特的病人总是走着路就能撞上东西,莫名其妙的就能被撞晕,送进医院后的紧急联系人还总是自己。 麻烦得很。 后来就开始跟在后边儿送他回家。 为什么不直接送? 麻烦。 太麻烦。 他不想跟祈无病走得太近,医生和患者,总是要保持距离的。 但也正是出于医生的职业角度,再不情愿,还是要负责他的安全。 他这么告诉自己。 闻观照着记忆里的路线朝他家的方向走。 没几步路,就到了那个经常经过的十字路口。 路上车来车往,许多人都在等灯。 雨水洒落的越来越多。 -- 第4页 淅淅沥沥中,一辆大货车速度极快的朝着路中间的一条狗冲了过去。 闻观看见了,没什么感觉,只是眼底闪过了一丝看不清晰的怜悯。 浅薄的雾气里。 却突然冲出去了一个人,像一只挣脱束缚的囚鸟,帽子被风吹落,发丝飞扬,根根分明,飘荡着的卷翘仿佛黑色的鸦羽。 有点儿熟悉。 他速度更快,在密集的车流里找到了一条道儿,仿佛一道黑色闪电,把那条狗猛地推了出去,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虚弱的根本来不及躲开。 仅仅是一瞬间。 惨白的电光和巨大的轰鸣声以及货车车轮刺耳的噪音。 震的人头晕目眩。 血的颜色,染红了整个黑白的世界。 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闻观的脚步顿住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他刚找到的人,眨眼就奔向了车底,像个脆弱又破败的木偶,被撞出好远。 发白的柏油马路上,洒满了粘稠的血迹。 被雨水冲洗着,汇成一条小河缓缓流动。 闻观垂着的手猛地抖了一下,静了许久,才抬脚,有些僵硬的走过去,拨开了纷乱的人群。 眼里只有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刚才还抓着自己的袖子眼角湿润的说困了,要回家补觉的人,这会儿就躺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死了吗? 他的头发被鲜血沾染,凝结缠绕,完全没了蓬松卷翘的样子。 苍白的脸上全是粘稠的暗红色,更是看不清原来的面容。 陌生的,好像不是他。 闻观蹲在男人身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还在不停往外渗血的身体。 冷静的拿出手机,打给医院,打给警察。 周围的人群吵闹声他全都没在意。 清晰地说了位置,挂了电话。 周围的人还在拍照,议论纷纷,时不时发出叹息的声音。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为了一条狗?” “小点儿声,那个男人是谁?他的熟人?” “他挡的也太严实了,拍不到脸啊……” “太吓人了,他肯定存心找死的,前边儿那么久的时间他怎么不去救?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 “啧啧,竟然因为一条狗把命丢了……” 像蜜蜂一样“嗡嗡嗡”的噪杂像一根根针刺入耳朵,闻观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沉重,他想,可能是累了。 他离祈无病更近了些,挡住了他的脸。 距离咫尺间,闻观伸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嘴角,把上面的血迹擦了擦,罕见的放轻了力道。 他忽略了男人脑袋下的白色,就好像看不到这些丑陋可怕的东西,俯身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一定是太困了,等到了医院,我再叫醒你。” 没有回应。 闻观的表情也一直没有变化,还是挡着地上的人。 祈无病一定不喜欢被拍到睡觉的样子,他想。 救护车到了。 警察也到了。 闻观全程面无表情,一步不离的跟着祈无病的尸体,到了医院,连病房都还没进,就在急救门口被拦了下来。 “你是?”挡在门口的医生问道,脸上带着怀疑,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人看着淡定,刚进来就要求急救,态度还很强硬,周身气质冰冷又带着些压抑的悲伤。 担架上躺这位明显是当场死亡,救无可救,已经成了尸体。 他却还当能救活。 像是疯了。 闻观没回答,直接说,“先救人行么。” 医生一脸无奈,“他已经停止呼吸了。” 闻观皱着眉,“你们连治疗都没进行,就这么草率的断定?” 医生没说话,对这样的怪人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闻观回头看了看,躺着的人面色已经发青了,泛着死气。 所有的坚持都变得有些可笑。 他的理智突然就回归了。 “抱歉,我没控制好情绪。”闻观顿了顿,垂眼,“我是他的心理医生。” 祈无病是孤儿,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个来签字儿的人都没有。 最后帮忙办理一切后事的,全是他的这位闻医生。 深夜。 噪杂声终于消失了。 停尸间里很冷,一点儿温度都没有,还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光线昏暗里。 祈无病躺在那儿,皮肤白的透明,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不见。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眉目俊秀,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 闻观盯着看了一会儿,开口,“原来你的睫毛这么长。” 他伸手,想碰一下,又停住了。 寂静又空荡。 寒冷似乎猛然袭来,侵入到四肢百骸。 闻观不再看他,静静地转身,脊梁有些轻微的弯,“你睡吧,我去准备葬礼。” 他抬脚离开,一步又一步,皮鞋的声音响在整条空旷阴冷的地下走廊里。 昏暗的光线下,闻观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男人的样子。 他的脸色一如现在,平静的像是没有了灵魂,但那双灰色瞳孔里却透着光亮,写满了对生的期冀和渴望。 -- 第5页 闻观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对话,没有眼神交流,没有情绪波动,氛围严谨又冷淡。 “叫什么。” “祈无病。” “谁给你起的名儿?” “我自己。” “有什么特殊含义么。” 苍白的男人一字一顿,回答的很认真。 “字面意思,我怕死,所以祈求上帝让我病痛无踪,苟活一生。” 回忆和现在的温度一样,都有些凉。 闻观抬起胳膊,袖口上的褶皱里全是黏腻的血迹,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突然冷哼了一声,低哑的嗓音里全是刺骨的嘲讽。 “苟活一生?”他垂下胳膊,再次迈开了步子,背部挺的很直,压抑到极端的冷漠里藏着些看不到的病态。 最后低语的两个字轻到听不清晰。 “骗子。” 第3章 祈无病觉得自己一定是死了。 明明被那么大的车撞飞,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费劲儿的睁开眼,有点晕。 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视线终于清晰了。 是一个有些空荡的屋子,周围散落着一堆画板,墙上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涂鸦。 连床头放着的都是画笔。 祈无病揉了揉额角,不太清楚现在的处境。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没穿上衣,只穿了一条宽松的亚麻长裤。 角落里的镜子映出了他的样子。 皮肤苍白,身材削瘦,胳膊上有一个面积不小的纹身,还是彩色的。 像一个画满了图腾的人面。 看着有些诡异。 祈无病走得更近了些,他被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纹身惊着了,他向来怕疼,是绝对不会去纹这玩意儿的,这不科学。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望了半天,他有点儿懵,确实是熟悉的脸没错。 只是,年轻了许多。 黑眼圈还是很重,但整体面相明显小了好几岁。 看着反而像是二十岁左右的他。 祈无病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腹肌。 被撞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七了,因为常年吃药,躺着不运动,腹肌早不知道去了哪。 现在,又有了。 …… 没死也就算了,怎么还返老还童了? 可是也不对,过去他没接触过画画,更不可能去纹身。 他顿了顿,看着镜子,仔细的指着里边儿数了数。 半晌,他说,“……真丑。” 头上好多洞。 嘴角一个,鼻子上一个,耳朵上得有七八个了。 还都穿着银黑相间的钉圈饰品。 非常的杀马特。 实在看不下去自己这副非主流的艺术家形象,祈无病随便跻了双拖鞋,懒洋洋的踏出了房门。 这个房子很大,房间在三层,装潢奢华又大气,很有艺术气息,只是诺大的房子里并没有什么声音,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他沿着木质的楼梯往下走,脚底拖拉板儿的声音非常响亮,回响在整栋房子里,倒是有人气儿了不少。 走廊两边的墙上都挂着画。 和房间里的涂鸦画板一样风格,似乎都出自一人之手。 色彩绚丽,线条扭曲又抽象。 整体结构都显得很疯癫。 陈设家具也都是重色,沉郁又冰冷。 和自己家的风格很像,但明显不是同一栋房子。 遛了一圈儿,祈无病有点冷,这房子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风口,一股股阴风来回蹿着。 他回房间套了个衣服,刚走出来就听见某扇门后面传出了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翻了。 正要循着声音去找,就看到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个女人。 还穿着一件黑丝睡衣。 她看到祈无病,眼里装满了惊讶,快步走了过来,“我还以为是有陌生人闯进家里来了,听见脚步声吓我一跳,原来是你啊,你怎么舍得出房间门儿了?” 祈无病看着她,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你……” “你什么你,好不容易看见你人一次,今晚就一起在餐厅吃饭吧。”女人把一头波浪卷发往脑后一拨,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正好,阿乱这几天正|念叨着想你了呢。明明在一个房子里,你们可倒好,一面都不见,毕竟是叔侄,还是要多沟通交流啊。” 祈无病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女的是谁,也不知道这阿乱是谁,只好不发一言,沉默地跟在后面。 女人的话很多,一直巴巴个不停,对祈无病能出房间这个事儿表现的很是激动。 祈无病眉头轻皱,被这不停歇的噪音扰的又开始烦了。 女人走在前面,很快就在一扇墨绿色的门前停住了。 她抬起胳膊,露出了手腕上的一个翠青玉镯,显得胳膊格外白嫩,她装作无意的在祈无病眼前晃了一下。 动作幅度实在过于明显,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祈无病:“……” 见他没反应,女人似乎僵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始敲门。 不过也只是意思一下的磕了两下。 直接就把门推开了。 瞬间,刺眼的光就露了出来,亮的实在有点儿过分,眼睛都睁不开了。 -- 第6页 好不容易适应这股光线,祈无病也看到了屋子里的全貌。 不小的圆形卧室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灯,全部都开着,每个角落都亮如白昼。 地上还散落着一堆杂乱的衣服,看着像是缀满了蕾丝边儿的洛丽塔裙子。 整面圆形墙壁,全部都是镜子。 无数的灯光闪烁,映在镜面上,显得格外诡异荒诞。 正对着门的位置,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个口红,正往嘴上涂抹着。 听到声音。 他转过了头。 脸上扑满了惨白的粉底,眼圈周围还化着黑黑的眼线。 更瞩目的是嘴唇,全部都是鲜艳的红色,有一道儿还画出了圈,勾在了脸颊。 夸张的妆容遮住了他原本的样子,只见他咧嘴一笑,嗓音清澈透亮,带着惊喜的颤抖,“小叔叔?!” 不像人,倒像个小丑。 听到“小叔叔”这个称呼,祈无病静了三秒,非常配合的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抬手弯了弯手指头,“小侄子。” 男孩儿一脸惊喜和难以置信,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好像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他。 祈无病完全没在意他的表情,对自己突然遭遇的这一系列无法理解的怪事,全部坦然接受了。 还适应的挺好。 落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 祈无病还没出这房子的门,但他不着急,深觉晚饭要更吸引人一点。 没在男孩儿房间里多待,三个人下楼直接到了一楼的餐厅。 所有的灯都亮了,复古的大厅里处处彰显着主人偏黑暗系的品味。 因为有一个话很多的女人,祈无病很快就从她嘴里知道了这两人的名字。 女人叫周卉,是房子里的保姆。 平时负责做饭打扫什么的。 但看她的穿着和长相,明显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和保姆还真是不容易能联系到一块儿去。 她凳子都没坐,直接去了厨房,留下祈无病和这个男孩在大厅沙发上面面相觑。 男孩叫霍乱。 名字挺奇怪的。 明明是叔侄,但姓氏却是八杆子打不着。 尬聊了会儿,祈无病的态度明明不冷不热,但男孩儿脸上洋溢的笑却依旧真诚又阳光,连小丑妆都没能盖住里边儿的热情。 “小叔叔,你今天竟然肯跟我说话了,我好开心。”霍乱眼神乱飘,总不敢跟祈无病对视,带着些小心翼翼。 祈无病问,“为什么以前不说话?” 霍乱抠着指头,有点委屈的说,“因为你讨厌我。” 祈无病深以为然的点头,自己确实挺讨厌小孩儿的,看见就烦。 他没再接话,毕竟没这具身体的记忆,自己又不怎么会聊天儿,还有点儿困。 很奇怪,自从睁眼后,他睡眠好像就变好了,困意时刻伴随。 气氛没冷多久。 霍乱打破了沉默,“妈妈还没回来,肯定要等她到家才能吃饭了。”他有些不开心的撇了撇嘴。 祈无病靠在软垫上,看了他一眼,“你妈是谁?” 霍乱顿了顿,睁大了眼睛,“小叔叔,你没事吧?这都能忘记?” 祈无病淡定的瞎胡说,“昨晚起床上厕所,不小心撞到了头,所以造成了瞬间失忆。” 霍乱:“……” 男孩儿的疑惑和无语只持续了几秒钟,立刻就回过了神儿,相当配合的解释,“我亲妈死了,后妈叫周华亭,是这栋房子的女主人!”他的语气还有点儿骄傲。 祈无病又问,“你爸呢?” 霍乱非常淡定,“也死了。” 祈无病点头,“节哀。” 两人对话冷漠的令人窒息。 很快,周卉就做好饭端了上来,厨艺竟然出人意料的好,而且极其丰盛,排骨汤热菜主食一应俱全。 霍乱像是饿了很久,想伸手去捏块儿肉吃,小手刚伸到盘子边,就被周卉拿筷子狠狠的抽了一下。 他的手立刻就红了,痕迹很深。 “谁让你碰的!你妈还没回来!就敢先吃?!规矩都忘了?!”周卉一改刚才的和善,对他的行为表现出一种异常的反感和厌恶。 霍乱低着头,静静地揉着手上的红印儿,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儿。 他并没有像其他小孩儿一样,被抽了就老实,而是做出了一个惊人举动。 直接端起盘子甩到了周卉头上,里面还冒着烟儿的热菜热汤很快顺着她的头发流了下来。 滚烫的温度让周卉瞬间尖叫了起来。 两人直接就开始撕打,一个比一个狠,都往对方最薄弱的地方踢踹着。 男孩儿握着拳头往女人的胸口上猛锤,女人掐着男孩儿的脖子一点点收紧。 祈无病面无表情的坐在饭桌尽头,支着下巴静静地看两人互殴,完全没有要拉架的意思。 看热闹看的很闲散。 只是这场视觉上极为诡异震撼的斗殴并没有持续太久,大门响了。 打开又合上。 接着就是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 “怎么又打架?”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柔和又细腻,尾音还有些上扬,中文听起来不是那么标准。 周卉看到她立刻就停手了,离开霍乱站到了一边。 -- 第7页 祈无病侧头看了过去。 一身长裙温柔淑雅的女人站在那儿,身体绷直的像一根弦,她洁白的脖颈很长,头发高高的盘着,气质高傲,面容更是娇媚。 她没有生气,表情里只有淡淡的无奈,“周卉,你去洗个澡吧。”然后蹲在了霍乱面前开始给他整理头发和衣服,“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万一伤着怎么办?” 周卉翻了个相当明显的白眼,扭着腰就上楼了。 霍乱终于抬起了头,脸却变了,表情很阴郁,妆也花了,看起来更加惊悚了些。 他抬起胳膊,速度很慢的扬起,然后重重落下,直接打在了周华亭的脸上,声音很大。 这一个巴掌声在整个大厅里回荡着,久久不落。 周华亭的脸被打的偏了过去,几缕发丝微垂,有些凌乱,还是很美。 她仍然没有生气,更没有伤心难过,似乎早就习惯了,反而自然的把发丝捋在耳后,语气更加轻柔的说,“你先回房间,我一会儿做你喜欢喝的鸡蛋羹给你送进去,好不好?” 霍乱抬着下巴,眼神阴冷的看着她,停顿了一会儿说道,“好,谢谢妈妈。” 男孩儿的样子和刚才完全不同,像是突然换了个人。 他甩开周华亭的手,一蹦一跳的上楼,中途还转身给祈无病做了个鬼脸。 祈无病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家庭氛围,虽然很神经病,但感觉还挺好。 热闹。 看完热闹的他饿了,看着桌子上还完好的菜,伸手拿起了筷子,开始吃。 周华亭站起身,丝毫没有尴尬的样子,坐在了祈无病身边。 她的皮肤白嫩,一侧脸颊肿的很是明显,但本人却并不在意,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无病,你怎么愿意出房门了?” 祈无病咽下一块竹笋,很自然的说,“觉得闷。” 周华亭笑的更和善了,“这样也好,以后多出门转转,不要总闷在房间里,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站了起来,语气突然严肃了一些,“但是有一点,不要再像上次那样乱跑,这个房子太大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祈无病一脸的不感兴趣,继续吃。 只是这句奇怪的警告被他记在了心里。 有意思。 明明是住在一起的人,却有着鸿沟一样的距离,还有掩藏极深的秘密。 周华亭没再说话,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就端着个白色的碗上了楼。 独自一人默默吃完饭的祈无病心很大的也回了房间,坦然淡定得很。 他洗了个澡,把身上戴的乱七八糟的银饰都取了下来。 一头略显长的头发也被自己拿剪刀剪了,太碍事儿了。 剪的很随便,乱蓬蓬的,发梢还是自来卷,短了许多,露出了脸的整体轮廓。 利落中带着酷。 有种尖锐的少年狂气。 看着终于舒服后,他躺回了床上。 困意很浓,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他的身体越来越奇怪,睡觉的时间也在不停加长,睁开眼半个小时就又困了。 连续三四天,几乎都在房间里睡觉。 第五天的黄昏。 窗帘拉着,只露出一个缝隙,暖黄色的光线溜了进来,在地板上烙下了一大块光痕。 祈无病又困了。 坠入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他却突然醒了。 昏昏沉沉。 睁开眼睛,眼前全是重影,似乎戴上了一个暗色滤镜的眼镜,周围环境都泼上了彩色的墨,抽象又疯癫。 就像墙上那些涂鸦一样。 他扶着床栏站了起来,对这时不时就晕一下的滋味感到有些烦躁。 口也干,还有种破皮的刺痛,他想喝口水,润一下喉,虽然懒得动但无奈还是出了房门,沿着走廊一直往前,却莫名其妙的走了很久都没有到头。 他抬头看去,整条长廊幽深又黑暗,两边墙上的画似乎有了灵魂。 在流动。 头更疼了。 祈无病晃了晃脑袋,直接转了身。 累,懒得走了。 他准备把自己渴死。 扭曲的走廊像是突然活了,发现这人不仅不往前走了,还打算转身回去,它流动的颜色瞬间静止了一下。 接着动的更猛烈了。 祈无病往回走着,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走廊的异样,动作相当缓慢怠惰,步子懒到了家。 没走几步,抬眼一看,就发现了一扇门。 有些眼熟。 墨绿的颜色,椭圆的门框,门上还镶嵌着奇怪的图案。 里面很安静。 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祈无病左右看了看,发现整条走廊上只剩下了这么一个门。 他无奈的歪头,抬手,敲了敲。 发出两声“砰砰。” 忽然,眼里的画面又开始扭曲,像汹涌潮水一样退了回去。 他的眼睛一阵刺痛,闭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是暗灰色的天花板。 他又回到了床上。 是梦? 还挺真实。 祈无病揉了揉眼睛,更渴了,身体里的水分似乎被抽完了,干燥的令人难忍。 “砰砰。”敲门声。 越来越清晰。 一下接着一下,力道不重,但势有种不开门就敲一晚上的架势。 -- 第8页 祈无病坐起身,觉得更累了。 自己真的是重生么。 怎么比死之前还要疲惫? 他打开门,懒懒的抬眼看去,嗓音有些沙哑,“有事儿?” 周卉穿着件更暴露的睡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水杯,姿势娇羞,脸颊通红,眼神也怪怪的。 祈无病不懂这一出儿又是什么意思,不耐烦的看着她。 “刚才打雷了,你听到没?”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扭捏的说。 祈无病施舍似的蹦了一个字,“没。” 周卉似乎有点尴尬,对祈无病的态度也感觉到了奇怪,但她的脸却更红了,“我,我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祈无病打了个哈欠,“说。” “首先是给你送杯水喝,还有就是想让你明天带阿乱去趟这里。”周卉把水递给他,又顺着递了一张纸,“这是地址,去了直接说是预约68号,就可以了。” “还是你去吧。”祈无病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有种薄荷味儿。 他皱眉,看着被硬塞过来的纸,倦意更深了,不是很想帮这个忙,“我病了,需要休息。” 周卉撇了撇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你就帮帮我吧,我明天要上班,根本没时间带他去,而且……他也不愿意让我带着他……” 嗓音又娇又软,明显在撒娇,接着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是医院,你病了的话刚好也可以检查一下,帮帮我吧好不好?” 祈无病挑眉,“医院?” 周卉点点头,“SJB首都医院,我昨天才预约上的专家医生,水准特别高,好不容易约上,得赶紧带阿乱去看看,他的疯病一日不好,我就一日睡不着觉,为了咱们这个家,那必须得……” “行,几点?”祈无病打断她,很果断的接受了。 周卉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说,“我抢到了早上八点半的时间,可能有点早……你能起的来吗?” 祈无病敷衍的点头,“嗯,可以。”说完“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喝完水,他舒服了很多。 躺下又继续睡了。 一夜无梦,睡的也不怎么好。 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醒了之后,他总感觉这几天都像是宿醉后的清晨,脑袋依旧阵阵的钝痛。 别是又有了什么新病吧。 祈无病“啧”了一声,有点儿忧愁。 早晨的房子里,更安静了,周华亭已经出了门,周卉好像提前去找霍乱说了这个事儿。 他一大早就等在了门口,穿着一身运动衣白球鞋,还背了个双肩包,戴着小黄帽。 没有了诡异的妆容,稚嫩的脸白净又好看,肉嘟嘟的,还是个娃娃脸,精致又可爱。 背对着早晨的天光,正常的霍乱冲祈无病笑的阳光又温暖,“小叔叔,早上好。” 祈无病对他变脸速度以及矛盾的性格已经清楚了一些,也没多惊讶,“嗯,小侄子,早上好。” 他耷拉着眼皮,眉目困倦,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整个人的气质神情都和衣服不太搭调。 这年轻版的祈无病,有点儿过于反叛了,衣柜里的衣服很是另类,全是街头痞子的风格。 一件好好的牛仔衣,非得烂满了洞,宽大的像个被撕过的麻袋。 鞋子也都是一些颜色极其夸张的涂鸦滑板鞋。 实在找不着正常的,祈无病只能选了这么个相对来说还算低调的。 他打小儿就一身黑,从来没穿过这么骚的衣服,一时间真的适应不过来,还特地戴了个棒球帽遮脸。 两人看似和谐美好人模人样的出了门。 这栋房子的位置很偏僻,离市区特别远,他们等了好半天才等到车。 坐在车上,祈无病看着车窗外,对外边儿有种特别的好奇。 全是树,草,路, 倒也没什么新鲜的。 过了一段时间,空旷的马路逐渐变的拥挤,慢慢的,周围的绿色葱郁渐渐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至极的城市。 铁灰色的高楼大厦,全是镜面似的玻璃窗,黑色的马路上印着白色的记号,楼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多,逐渐包围整个空旷之地,只露出头顶一小块儿昏暗的天空。 路上行走的人们都神情冷漠,行色匆匆,没有笑声,更没有交流。 祈无病摸了摸下巴,他已经肯定了,这个城市,不是他以前所在的伦敦。 楼高的看不到顶,直接没入了云里。 见都没见过。 也太奇怪了些。 时隔了这么多天,他才迟钝的想起来问,“这是哪啊?” 霍乱手里拿着一瓶果汁,咬着吸管回答说,“都谭市区啊。” 祈无病又看向窗外,“都谭?” 地图上有这个地儿吗? 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又琢磨回想了会儿,发现怎么搜索记忆,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个地方。 索性不想了。 他又困了。 还没眯个够,就到地儿了。 俩人进了大门,里边儿人倒不少,都在排队,竟然比外面要热闹许多。 只是表情都不怎么和善,似乎是一大早就开始等,等了很久还没排上号,心情都有点儿焦躁。 祈无病没去观察,眯着眼上了电梯,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十九楼终于到了。 -- 第9页 门刚打开,霍乱就把手里的果汁塞给了祈无病,“小叔叔,我去上个厕所。” 祈无病看了看手里干瘪的瓶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你去。” 他看着霍乱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洗手间,抬脚先进了那个咨询室的门儿。 这会儿晨光已经大亮,房间处于高层,似乎穿透了乌云,光线肆意,很亮堂。 落地窗角落里放着一个巨大的花盆,里边儿种着一颗奇怪的小树枝,光秃秃的,很丑,又很抓眼。 祈无病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刚要朝着那颗枯树走过去,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铛响。 他转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明明只是几日没见,却像是隔了好多年。 怪异的陌生感。 男人戴着银色框架的眼镜,镜片有些反光,看不到眼神,但立体的轮廓,高挺的鼻梁,还有淡色的薄唇,明显就是闻观。 他坐在宽大的黑色办公桌后,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扣子系到了最上面那颗,剪裁妥帖,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有种高高在上的禁欲感。 男人的手边儿还放着银色的铜铃,修长的指间夹着一个精致的小锤。 引起祈无病的注意后,他又在上边儿敲了一下,漫不经心的像是在叫一条狗。 “姓名。”他说。 第4章 祈无病走过去,一屁股就坐了下来,非常习惯性的开始回答,“祈无病。” “你是排队进来的么。”闻医生扶了扶眼镜,眼神在他脸上滑了一圈落在了手里的几份档案上,开始一张张的翻找,语气冰冷的像是警官在审问罪犯。 祈无病摇头,“没排啊。” 闻医生没再说话,翻了几翻,都没有找到祈无病的档案。 “有预约么。”他抬眼又问。 祈无病思考了一会儿,“好像是68号吧。” 闻观又低头看了看,半晌,他“啧”了一声,“这是霍乱的档案,他人呢?” 祈无病撑着下巴眯了眯眼睛,“上厕所去了。” 闻观抬眼,“你是家属?” 祈无病想了想,“算是吧,顺便我也看个病。” 闻观低头继续看档案,“不能插队,下去重新挂号。” 祈无病像是没听见一样,探身贴的更近了些,“闻医生,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闻观不给眼神,冷冷淡淡的,“抱歉,人类太多,我没有精力去一个个记忆。” 祈无病无所谓的耸肩,“没关系,咱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他往后一靠,慢悠悠地说,“我是祈无病,无法无天的无,丧心病狂的病。” 高冷的闻医生被他烦的终于抬了头,眼神审视,相当敷衍的配合着自我介绍,“我是闻观,听而不闻的闻,冷眼旁观的观。” 光线温柔,缓缓移动着,斑点洒落在祈无病的侧脸,能看到细微的绒毛。 他歪了歪头,视线有些飘忽,有些搞不清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在梦里,他说,“闻医生,我好像病的更重了。” “很抱歉,我的医治范围在心理问题这个区域,大脑神经方面我并不精通。”闻观眼神毒辣的断定,此人精神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并不适合心理侧面治疗,没用了。 他也完全没顾忌,直接就说出了口,“二十九层是精神专科,你可以去看看,记住别插队。” 祈无病皱眉,有点儿不开心,“你不治我了?” 闻观坦然,“无心更无力。” 祈无病开始找茬儿,“那就退钱吧,庸医。” 闻观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着光,但能看得出视线越来越冷,他抬手在旁边儿角落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器皿,里面装着银白色的细沙,在光照下映出了点点晶莹的色彩,“你花的钱,买的不是霍乱的治疗,而是我的时间。”他把沙漏翻了个面儿,“现在已经超时了,你还得再付一千。” 祈无病惊异的看他,没想到啊,新世界的闻医生,看似温文尔雅却丝毫不改本色,反而变本加厉,更加败类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了脚步声。 霍乱上完厕所,一蹦一跳的回来了。 还很乖的自觉坐到了祈无病旁边的凳子上。 闻观看见这小孩儿,虚伪的外壳立刻套在了身上,嘴角扬起了温和的笑意,职业的假笑看着像真的似的,竟然还很暖。 “又见面了。” 霍乱笑的很可爱,露出了两个梨涡,“闻哥哥,我又来啦。” 原来并不是第一次来治疗啊。 祈无病支着脑袋在旁边儿看,津津有味的,闻医生这副样子实在少见,还挺新鲜。 以前给自己治疗的时候可没这么温柔过,看个病恨不得把自己拍死的感觉。 双标加差别对待啊闻医生。 祈无病撇了撇嘴。 本来想安安静静待着看的,闻观却不说话了,眼神不怎么和善的看着祈无病,明晃晃的表达着,“你很碍事,出去等着。” 祈无病一脸遗憾的叹了口气,妥协了,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地合上后。 闻观才开口,语气很温和,“再跟我聊聊关于你那位朋友,小丑先生的故事吧。” 霍乱瞬间激动了起来,连连点头,似乎很乐于分享这位朋友的趣事。 -- 第10页 祈无病出去之后,安静的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有点儿无聊。 他顺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几个房间里站着医生和护士,都在忙碌的工作着。 转了一圈儿,更无聊了,他准备掉头回去,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祈无病?” 他回头,看见是个小护士,抱着一堆病历,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是你吗?!”她更激动了。 祈无病后退一步,点了点头,“怎么,有事儿?” 小护士按耐着内心的激动说,“你变了好多啊!我差点没认出来!我,我特别喜欢你的画!没想到竟然在这儿见到你!你什么时候重新办画展?” 祈无病愣了一下,他上辈子连学都没上完就走上社会开始打拼做生意,黑店开了好几个,坑蒙拐骗道德品质一度下跌,画画这么艺术的事儿还真没接触过。 原来房间里的那些画还真是自己画的。 他心里懵逼,面上装的淡定又沉稳,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小护士,开始网上搜自己的信息。 果然,还真是个有点儿名气的艺术家。 少年天才,在画画上有独特的天赋,十岁就成了名,画展办了也不少。 但从两年前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一直开办的画廊也关闭了,消失了很久。 这小护士还能记得他,也是挺不容易。 祈无病翻着网上流传的画作,啧啧赞叹,这要真让自己来,绝对是不行的,根本画不出来啊。 这么一想,确实不能继续在房间里睡觉了,得想想怎么搞事业了。 最擅长的是什么? 肯定还是老招式,开酒吧开黑店啊。 但现在什么都没摸清楚,还真不好起步。 祈无病一边琢磨一边坐着电梯下了楼,他嘴突然有点儿馋,甜瘾上来了。 慢悠悠的顺着医院后门儿出了街道,在旁边的一家小卖铺买了几颗糖块儿。 老板没在,收钱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脸上全是褶皱,笑的跟向日葵似的,枯瘦的手抓着找零的钱塞进了祈无病的手里,“糖要少吃呀,会坏牙的!” 祈无病已经拆了一个扔进了嘴里,随口应着,“好咧婆婆。” 包裹糖块儿的纸是他最熟悉的颜色,透明里漂浮着彩虹。 这个口味的硬糖很好吃,脆甜爽口,他直接开始咬,嚼的嘎嘣响。 站小卖铺门口,靠着门框,他半眯着眼,怠惰的看着空旷的街道,认认真真的品着嘴里的味儿。 无意识的,他注意到了这条街的特别之处。 和来时看到的市区街景不同,这里总有种陈旧古老的气息,几家店都看不到门牌,隐在一片葱郁之后,门口的绿植夸张的像是建了一片人工热带雨林。 还挺有意思。 如果把店开在这儿,感觉应该会很不错。 八字还没一撇,他就已经开始想装潢设计了。 “你杵这儿当门神呢?” 祈无病扭头,是个女人,身材偏瘦,一米八多的样子,看着快跟自己一样高了。 她嘴里咬着烟,穿着背心大裤衩子,皮肤白的发光,似乎一点儿都不怕冷。 看着祈无病,她抬了抬下巴,表情有点儿暴躁,“嘛呢?挡我客?” 祈无病很不真诚的道了个歉,“对不起。”他转头继续看这条街,唠嗑似的开口,“你们这街道有出租门面的吗?” 女人从后边儿晃出来,吐了个烟圈,“怎么?你要租房?” 祈无病“嗯”了一声。 “没有,赶紧走!”女人斜了他一眼,眼白翻的很夸张。 祈无病全当没听到,转身走到老婆婆那儿,在桌子上贴的一个顾客记账本上写了一串数字,“婆婆,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有空房了请一定联系我,谢谢了。” 老婆婆露着没有牙的嘴,话说的很模糊,“好好好,没问题。” 祈无病转身要走的时候,不经意看到这老太太的腰上绑着一根很粗的麻绳,造型挺诡异的。 他没有多想,在女人的白眼中径自离开了。 回到医院,电梯门刚开就看见了霍乱,他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两只脚丫子来回晃着。 “小叔叔,你可终于回来了,闻哥哥说要跟你聊聊。”他朝着祈无病眨了眨眼睛。 祈无病寻思,这病看的还挺快,闻医生的效率什么时候变这么高了,他边好奇边推门走了进去。 闻观还是稳如泰山的坐在那儿,手里拿着笔不停唰唰唰写着。 听到声音他头也不抬的说,“你跟霍乱关系怎么样。” 祈无病走到他对面坐下,不慌不忙地开口,“不太熟。” 闻观的笔尖停了一下,抬头看他,“那你有发现他在家里的一些异常行为吗?” 祈无病想了想,“我还真没注意过,怎么了?” 闻观皱眉,脸上写满了“你一个家属怎么这么废物”。 他盖上笔帽,捏在手里杵了杵桌子,“他给自己建立的潜意识保护很强,单凭言语交流,是不可能得到有用信息的,想要下药就得对症,找到关键心结才有希望治疗。” 闻观抬起笔指了指祈无病,“你配合一下,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告诉我就行。” 祈无病挑眉,“你让我监视他?” -- 第11页 闻观坐的端正,眼神莫测,笑的意味深长,“他的监护人让我找你拿医药费,我看你这副样子,应该也是拿不出来的,所以,就当替我干活儿抵药钱了,怎么样?” “可以。”祈无病很没出息的果断点头接受。 闻观不说话了,又低头开始写,旁若无人,用完就扔。 祈无病毫不在意的站起身,拿出一颗刚刚买的硬糖,放在了闻观的面前。 “闻医生,请你吃糖。” 第5章 闻观看着眼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愣了一下。 透明的糖纸,浅色的光痕,映射在桌面上显露出的一块带有颜色的斑纹。 莫名有种熟悉感。 他有点儿想伸手拿,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嗯,谢谢,你可以走了。” 祈无病一手插兜,淡淡开口,“我下次挂号排队,你帮我好好检查一下脑子,我真的觉得自己病情加重了,可能有新的毛病。”他一脸认真,“这颗糖就是定金。” 接着祈无病拿出手机,“咱留个联系方式吧,方便交流。” 闻观说,“可以。” 祈无病看着他,“你手机号多少?” 闻观:“加微信吧,你给我留言就行。” 祈无病:“我不玩微信。” 闻观:“那你用什么?” 祈无病:“彩信。” 闻观:“……” 活在旧时代的祈无病即使重生拥有了年轻的生命和高科技手机,也并不会使用。 摸索好久才知道发短信的步骤。 死之前的他,用的都是小灵通诺基亚,操作比一加一还要简单,哪见过这么朋克的数码产品,连屏幕触键都是炫彩缤纷的。 俩人交换了号码,祈无病就走了,留下闻医生独自一人盯着这颗糖入神。 回到家后。 霍乱似乎很着急,直接跑进了房间,门被他大力甩上,脾气很燥的样子。 祈无病很无所谓,对莫名其妙就变样子的小侄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睁眼这么久,还没有参观过这个房子,是时候转转了。 裹紧了外套,祈无病顺着阴风阵阵的走廊往前走,房间很多,但路过的这几个门都锁着。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眼前这扇门有点眼熟,墨绿的颜色,怪异的花纹,好像是梦里出现过的那个。 啊,这是霍乱的房间。 他想起来了,怪不得这么眼熟。 站着看了一会儿,他没敲门,又继续往前走,拐了个弯,是另外一条走廊。 很神奇的是,像是对称一样,和刚才的房门都一模一样。 他的兴致立刻上来了。 开始一扇门一扇门的试着开,有很多还是都锁着,直到那扇见了好几次的绿门,他按住门把往下一拧。 “咔嚓”一声。 开了。 里面光线很暗,温度也更冷一点,门口空荡荡的,什么都看不到,越往里就越黑。 祈无病往墙上摸也没摸着灯,倒是摸了一手湿,还黏黏糊糊的。 他的洁癖马上来了。 好奇心也没有了,大步跨出去就要洗手。 顾不上看手上到底沾了什么东西,他直接奔回了房间,进浴室开始洗。 暖光下,他看到喷洒在手上的水流缓缓滑落,颜色从透明变成了黑色。 很难洗。 像一种胶状的黑色粘液。 恶心得很。 祈无病眉头紧皱,一直伴随着自己的困意都弱了一点,满脑子都是后悔。 他搓了好多遍才出了浴室,手都搓红了。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他拿出手机开始发信息。 -闻医生,我刚才进了一间很黑的屋子,摸到一手黏糊糊的东西,像屎一样。 那边儿没有回应。 祈无病盯着手机屏幕开始等。 他对自己的状态全然不知,就凭着心里的一股子诡异冲动。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突然见到了熟悉的人,这种感觉太好了,总让人觉得像假的。但又一直告诉自己是真的,莫名想抓在手里,抓得紧紧的,不松开。 时间一点点的移动。 在他盯了半个小时后。 那边儿终于回复了。 -你摸过屎? 祈无病:“……” 算了,放手挺好的。 无语的不想回复,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开始翻看这个房间里的东西。 画板有很多,杂乱的叠放在地上,上面的画和自己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简直像两个人画出来的,两年前的色彩很丰富,线条图案也都写满了张扬。 有种叛逆少年不顾一切的肆意。 现在堆落的这些,包括墙上挂的,色调阴郁,每一笔都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 盯着看久了,会很压抑。 祈无病一张一张的看着,突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这些画好像都是连接在一起的。 全部都是黑灰色的藤条和张牙舞爪的黑影,边缘处横空隔断,又似乎每张之间都有连接。 他试着开始拼凑,有几张还真拼上了,无聊的祈无病再次兴致大起,把所有画纸都铺在了地上,开始一张一张的拼。 刚拼了几张,还没看出什么东西来的时候,有人敲门。 又是一声接一声,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 第12页 祈无病起身走过去开了门,这次不是周卉,而是周华亭。 她穿着一身妥帖的旗袍,勾勒着完美的腰身,素净又典雅,脸上的笑更是柔和,“我做好了饭,一起吃吧?” 周华亭是个很会处事的人,她眼神不乱瞟,就看着祈无病,给人感觉就是专门来请你吃饭的,礼貌客气又十分周到,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询问的语气也很温和,给足了选择的余地。 祈无病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胃,确实是饿了,没犹豫,跟着就下了楼。 走到楼梯拐弯处,一直沉默的周华亭又说话了,“你今晚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走好吗?” 祈无病眉目困倦的眯着眼问,“为什么?” 周华亭柔声说,“不要问,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为你好就行了。” 祈无病完全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爆棚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为什么不能出去乱跑?那个黑糊糊的房间也不能去吗?里面是什么?墙上的东西那么恶心,是涂的屎吗?” 周华亭:“……” 她神情惊恐,一时不知道要说房间的事还是要先避一下那个恶心字眼的事。 印象里,祈无病从来没说出这种话过。 他虽然叛逆又不懂礼貌,整天跟一些街头痞子混在一起,但回家后,行为举止以及语言方式都很得体。 也从来不会有这么浓烈的好奇心。 他的胆量似乎大了不少。 周华亭没再接话,她有点儿应付不了现在的小舅子。 口出狂言的祈无病见没回应,也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着到了一楼餐厅。 霍乱已经坐在了桌子一边,手里拿着钢叉一个劲儿的戳盘子里的牛肉。 很用力,不仅戳,他还在盘子上划动。 尖锐的叉子摩擦在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噪音,听着很难受。 周华亭直接坐在了他身边,也完全不介意他的动作,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身体还不自觉的倾向霍乱,肢体接触着,很亲密的样子。 不一会儿,周卉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脸色很难看,把盘子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菜汁洒在边缘处,很黏腻。 周华亭表情不变,贴心的拿了张纸巾把菜汁擦了个干净。 霍乱却不乐意了,叉子在盘子上滑动的声音更刺耳了,“你连端盘菜都不会么?” 周卉冷冷的瞪着他,“不如你来端?” 霍乱的小脸瞬间拉了下去,把盘子一摔,起身就走,又不吃了。 他气冲冲地上了楼,周华亭无奈的端着饭跟在他后面。 祈无病看的津津有味,不停的夹着菜吃,一脸满足,吃的也是津津有味。 这种状态实在是太好了。 小时候在孤儿院,一群孩子围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每次都是互相争抢,从来没吃饱过。 那会儿他就希望,同桌吃饭的人如果每次都消失就好了,但一直没应验过。 现在,他终于感受到了。 连嘴里的菜都越嚼越香了。 实在是,美妙。 周卉一屁股坐下,脸上全是愤怒,语气里带着抱怨的说,“你说他是不是欠打?一点教养都没有!我真是看见他就想锤死他!” 祈无病继续吃着,敷衍的点头,“嗯,是啊。” “今天医生怎么说?”周卉离他更近了点,小声问道。 祈无病喝了口水,慢吞吞地回答,“治疗的时候我没在里边儿,所以不太清楚。” 周卉“啪”一下打在了祈无病的胳膊上,“你是不是傻,偷听啊!不然怎么能知道他情况!” 祈无病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看她,“为什么要知道他的情况?” 周卉往楼上看了一眼,神色有些紧张,她的声音压的更低了些,“霍乱这小孩儿,我怀疑他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但确切是什么我也不清楚,闻医生一定知道,但他不告诉我,我只是想搞明白,好做一些防护措施……” 祈无病更奇怪了,“你带他看病这个事儿,他后妈知道么?” 周卉这下是用气声了,“她不知道,我偷偷带他去的,没想到的是,霍乱竟然也没告诉她……” 这三个人的关系,也着实太奇怪了些。 祈无病一边端着杯子喝着薄荷水,一边想着,没几秒,就又困了。 他正要起身回房间,就感觉到自己的右胳膊被什么东西贴上了。 “你……上次跟我说的话,还算数吗?”周卉的声音猛地在耳边响起。 祈无病缓慢的侧头,发现这个女人已经整个儿贴到了自己身上,胸部还紧紧的挤在胳膊上,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儿窜进了鼻子。 呛的头晕。 祈无病面无表情的伸出一根指头,抵住周卉的肩膀把她强硬的推了出去。 直到他们中间隔出了两个人的空间后,他才淡淡开口,“什么话?” 周卉表情很不开心,写满了委屈,她撒娇似的锤了一下祈无病的肩膀,哼哼唧唧地说,“这才多久你就忘记了……你说你爱我,要跟我上|床啊,我一直在等你来,谁知道你说完就没人影了……门儿都不出……” 她接着说,“你还说要是你不爱我,或者变心了,就是狗!” 祈无病没稳住,被这番虎狼之言吓得往后退了退,缓了一会儿才直白的开口说。 -- 第13页 “我可以是狗。” 第6章 这种话都被他说出来了。 周卉的表情瞬间难看了起来,“你真的变心了?” 祈无病想了想,说,“以前那个想跟你上床的人不是我,真的。” 周卉更气了,把刀叉狠狠一摔,怒气冲冲的也上楼了。 祈无病安静了一会儿,看着空荡荡的餐厅和一桌子美味的饭菜,幸福的无言以对。 本来吃饱了,现在食欲又来了。 他喝了口水,把面前的几盘菜摆出了一个好看的排版,很有仪式感的拿起叉子开始慢条斯理的品味。 入了夜。 祈无病洗了个澡,穿着睡衣盘腿坐地上拼画,他兴致勃勃,一点儿要睡觉的意思都没有。 神经格外大条的他压根儿没意识到不对劲,奇怪的困意总是时有时无,连续昏睡几天后的反应都被他理所当然的忽略了。 现在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但他还是一点都不困,玩的特别嗨。 这些画单独看,实在看不出什么来,拼了二十多张,也还是大范围的抽象色彩,看不懂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他现在陷入了一个瓶颈,有一部分死活找不着,拼接处缺失了好大一块。 翻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他开始翻箱倒柜,连缝隙都不放过,最后他趴到了床底,打眼一扫,还真看到了一个东西。 捣腾出来后,才看出是个用牛皮纸包了好几层的玩意儿。 长方形,很厚,像一本书。 祈无病正要拆开,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一个声响。 有点耳熟,像是撞翻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他放下纸包,拿着床头柜上的杯子就走了出去,刚好接杯水喝。 这个时间,整条长廊都是黑的,他摁了门旁边的开关,两边的壁灯一个接一个全亮了起来。 黑暗褪去的一瞬间,他看到走廊尽头闪过一个黑影。 个子小小的,身上像是罩了个什么东西,也没看太清。 祈无病看见了,确定自己没看花眼,但是比较淡定,表情没变化,他是真的渴了。 迈着缓慢的步子去接了一杯水,悠哉的泡了几片儿青竹叶,大晚上他精神头好的出奇。 端着杯子,他小口喝着,慢悠悠的回房间,没几步,又看见了黑影。 像是故意吓人一样,在光和暗的位置一闪而过,速度很快,透着让人发毛的惊悚。 突然,不知道从哪响起一阵音乐。 旋律优美又浪漫,有点像华尔兹的味道。 声音由远及近,又慢慢变弱。 然后诡异的撞击声又开始了。 祈无病的好奇心再次来临,他一边喝水一边跟着音乐的声音走,但奇怪的是,好像它在移动一样,根本找不到位置。 没一会儿,他就走累了。 好奇心一下子没了,还是回去坐着比较舒服一点。 想到这儿,他干脆利落的直接停下脚步,转身就走。 只是他不跟着走了,音乐却莫名奇妙的跟上了他,逐渐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好像有什么人一直跟在身后步步紧逼马上就要扑上来的感觉。 他淡定的转身,没人,但音乐声还是很响,像是从脚边传来的。 祈无病低头一看,跟一双眼睛刚好对上。 是颗头。 非常圆润的,头。 挺逼真的,但也挺拙劣的。 眉毛都歪了。 祈无病蹲下身,提着这颗假头的头发仔细看了看。 黑色的发丝触感细滑,很像是真头发做的,眼睛也很逼真,水润清透,除了眉毛有点歪,五官还算好看。 是个仿真的木偶娃娃头。 她的嘴还在不停的蠕动,里面似乎有什么机关,音乐就是从嘴里发出来的。 祈无病提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挺好看,拎着就走。 身体还随着旋律微微晃动,走出了华尔兹的韵律。 祈无病觉得有这么颗会唱歌的头,放在房间里当个音响,还挺热闹。 于是,这颗深夜突然冒出的头颅,成了他房间里的装饰品,被放在了画架的最中间。 相当扎眼。 听着华尔兹,玩着拼画,他愣是玩到了早晨五点。 有困意了,准备睡觉的时候,音乐却怎么都关不上,他开始觉得吵了,只好把头拿出房间随手挂在了走廊的楼梯口,当个看门儿的也挺好。 玩完就扔的脑袋被吊在栏杆上,视觉效果非常惊人。 始作俑者欣赏了一会儿,悠哉的回去睡了。 昏天黑地彻底黑白颠倒的睡了个觉。 下午四点半,祈无病终于醒了。 感觉很好,力气恢复了不少,状态也更积极了点儿。 他收拾了一下,随便捞了一身黑色运动衣穿上了,很宽松,感觉都在漏风。 嘻哈的奇特审美祈无病也在尽力适应,终于选择不戴帽子了,他准备让自己积极向上,出门晒晒阳光,有种青春好少年的感觉。 但当他换了鞋走出门的时候,发现,是阴天。 还是刚下过雨的天气,温度有点冷冷的,地上也全是湿的,空气中弥漫着的被雨冲洗的泥土味倒是很好闻。 他想省个钱,就没打车,走到路边等了个公交。 公车上只有寥寥几人,很安静。 -- 第14页 他靠着窗,看外面的街景。 这种天儿,路上的行人还是很多,都急匆匆的,穿着各种样式的大衣。 车驶进市区的时候,人更多了,十字街角是最热闹的地方,离闻观所在的医院也不远,祈无病直接站起来,到站就下了车。 他打算在这块儿逛逛。 除了一些很热闹的大商场,还有很多条错综复杂的小商业街。 各种小市场也坐落在这儿。 天色还没有暗,所有街边的一片霓虹灯都没有亮。 这种建筑和灯光还有奇妙的氛围,倒是有点像赛博朋克的霓虹都市。 祈无病之前就在网上查了,是自己完全没有见到过的世界。 到底是死了,还是又活了,他搞不清楚。 索性不想。 沿着黑色的路走着,前面是一个像艺术区的地方。 建筑都张牙舞爪,全是废弃工厂的风格,墙壁上喷满了街头涂鸦,乱七八糟也不知道画的什么,只是色彩实在是很显眼,让人眼花缭乱的。 他两手插兜,嘴里还咬着根刚买来的棒棒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只是眉眼独特的凌厉和精致引起了几个路边站着的女孩儿的注意,她们打扮的像是花蝴蝶,互相捂着嘴笑,眼神全在祈无病身上。 女孩儿们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都想找他搭个讪,还没踏出一步,这又酷又帅的少年就跑了。 是真的撒腿就跑,像是在躲什么瘟疫。 女孩们儿:“……” 祈无病倒不是为了躲她们,而是看到了一条很小只的狗。 浑身都是黑色的,毛发很光滑,只有鼻头上面有一点白色,很独特,非常罕见,感觉极其熟悉。 是他以前养的那条狗!一模一样! 他跟在那条小杜宾身后,速度很快,拼尽了浑身力气,所有劲儿都使出来了,潜力还是有的,跟的很紧,但是它却七拐八拐,拐了好几个弯儿,然后突然就消失了。 祈无病累的像个傻|逼一样扶着墙喘气,整个人虚的不行了。 这么剧烈的运动,连汗都没出,不正常到了极点。 他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背靠着一面巨大的涂鸦墙,一声都发不出来。 绝对没有认错,一定是他的狗。 连奔跑的习惯都是一样的,肯定错不了。 可是他却跟丢了。 这也许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就这么没了。 祈无病很难受,也格外压抑,控制不住的负面情绪像浪潮一样奔腾而来。 他正死死的压抑着,眼前突然暗了下来。 抬起头,是一群男的。 同样一身街头装扮,头上戴着发带,有的戴着帽子,耳朵上全是洞,鼻子上也有,纹身更是所有人都露着点儿痕迹。 看他们的眼神,不像是很和善的样子。 祈无病现在没心情跟他们扯,烦得很,起身就要走。 还没迈开步子,就被拽住了胳膊。 带头儿的男生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他一脸桀骜,眼里全是厌恶,“祈无病,你还敢来这儿?” 旁边的几个表情也都不怎么好,跟着质问,“你不是说再回到这儿就他妈的是狗么!” “还真挺敢的!自己下的毒誓跟放了个屁一样!这片儿可是我们的活动区域!” “程哥,我看他得被揍一顿才行。” 站在最后面的少年倒是没出声,但也是最冷漠的,眼神儿都没给一个。 祈无病很无语,非常无语。 他不懂狗到底做错了什么,上一个祈无病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把自己赌成狗? 他很疲惫的点头,相当敷衍,“嗯,我是狗。” “你他妈!就故意来挑事儿的吧!”万没想到,这都承认了,他们反而更愤怒了。 带头那个叫“程哥”的也是一脸无法忍受的义愤,上来就揪住了祈无病的衣领把他摁在了墙上。 程齐挥起拳头,就要锤上他的脸,就听祈无病张了张嘴,非常淡定的说了一句,“你们饿不饿?” 程齐愣了一下,拳头僵在了半空,“……什么?” “如果饿的话,我请你们吃饭吧,刚路过一家店,应该是新开的,有新户牛肉果丁。”祈无病慢悠悠的说。 这几个人全愣住了。 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一般这种情况,祈无病肯定就还手了啊!上来就打了!嘴里还要吐各种脏话骂娘!还会很卑鄙的暗算!抠人眼睛什么的!怎么现在…… 程齐的力道松了点儿,不掩怀疑的问,“你犯了什么病?你想干什么?想引我们去哪?” 祈无病抬手移开了他的胳膊,优雅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松垮的冲锋衣真没什么好整理的,看起来就很装逼。 他嘴角浮上一丝挑衅的笑意,说,“怎么,不敢跟我去?” “你他妈开什么玩笑!” “去就去!” “谁怕谁孙子!” 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抬眼看向了祈无病,他眼神晦暗,长的挺好就是有点邪气。 他拨开几个人站到了前面,开了金口。 “既然你提出来了,那就去最贵的吧。” 祈无病:“……” 第7章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那家新开的餐厅。 -- 第15页 离得并不远,人也不是很多,他们直接坐在了靠窗的一角,祈无病坐在里面,被堵的严严实实,防止他逃跑,正对面就坐着那个看着有些反派模样的少年。 他的眼神还是盯着祈无病,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看不懂的难题,眼底全是探究。 程齐碰了碰他,“禧堂,点哪些吃啊?要不你点?” 俨然是个隐藏头目的少年很不要脸的接过了菜单,非常敢的每个都点了最贵的,语气自然的像是在吃路边小摊儿。 旁边的几个尚有良心的痞子都没敢说话,满眼佩服的看着他。 祈无病脸上表情不变,手已经快抠出了血。 心疼钱,毕竟数目不低,也不知道叛逆小祈攒了多久,替他心疼。 十分钟过去了。 佘禧堂点了得有二十几个菜,终于他妈的良心发现住了嘴。 几个人看似和平的坐着开始面面相觑。 还好点了几瓶酒,这几个男孩儿都开始借酒缓尴尬,拿着杯子倒着喝。 这个时候,祈无病慢悠悠的拉开了拉链,从里面的一个小挎包里掏出了一个水杯,里面泡着各种不知名的药材。 乱七八糟的不知道都是什么。 接着这个浑身写满了酷的少年开始捧着杯子喝,喝的不慌不忙。 养生老大爷似的。 离得最近的佘禧堂隐隐约约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有点熟悉,也有点不太确定。 他皱了皱眉,没出声。 程齐没忍住,说了一句,“……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祈无病挑眉看他,“活着就挺刺激的。” “……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像个人?”程齐更加疑惑的问他。 祈无病被这句话问的噎了一下,“其实这才是我的本质,以前那都是伪装。”他先下手为强,占据高地,“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念在我年少不懂事儿,就原谅我吧,咱们继续当好兄弟。” 毕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许久的老油条了,少年脸面那都是个屁,能屈能伸才是最重要的。 几个人的表情已经空白了。 佘禧堂倒还算淡定,只是一句话都没说,怀疑全在眼神里。 等饭菜上来,色香味确实堪称一绝,在美食的诱惑下,以前的祈无病渐渐被美化了,大家品着嘴里的美味,对现在改变后的祈无病表示出了一点点善意和认可。 连佘禧堂都不盯自己了,认认真真的吃着碗里的东西。 注意到他们的转变,祈无病很会掐时间的开始交心,“我其实是因为一件事,才变得暴躁的。” 程齐咬着牛肉问,“什么事儿啊?竟然把你刺激成那样。” 虽说不清楚之前叛逆祈无病和他们发生了什么,但不影响自己的真情发挥,他开始无道德底线的讲故事。 “其实,我有一条狗,名字叫祈福,我经常叫他福哥,我们俩相依为命,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因为我的家庭不允许养它,我只好把它偷偷藏了起来,所以你们一直也不知道。” 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后来,它丢了,我悲痛欲绝,情绪一度消沉,因此还患了病,所以……” 他没有再说下去,留下了充分的时间让他们消化,然后渐渐转为同情。 果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们的表情都软化了,而且还流露出了一种很理解很忧伤的情绪。 除了佘禧堂还是那副冷笑脸,一切都很顺利。 “刚才,我看见了它,就在那条街道上,唉,只是没想到,竟然跟丢了。”他的语气遗憾心痛又压抑着悲伤。 “我永远记得它的样子,一身黝黑发亮的皮毛,四条腿修长有力,鼻尖上还有一小块儿圆形的白毛,非常有特点,非常好看,让人印象深刻。” 祈无病阴险的放完了侧面描述外表的招儿,正要自在的开始品尝美食,等着众小弟上钩,余光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似乎是闻医生。 他穿着白衬衣和黑裤子,简单又清爽,竟然,没有戴眼镜。 一闪而过,也没看太清。 唯一看清的,是他的座驾。 他骑了个很复古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前边儿还有个菜筐,里面放着各种蔬菜。 疑似是在逛菜市场。 祈无病眼前一亮,直接拿出手机在旁边账单上扫了码,把钱给付了,有点儿着急的跟他们说,“我突然想起来我还得去医院做检查,唉,为了找福哥,我连这事儿都忘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起身就溜,步伐着急。 留下的几个人“啧啧”叹息,无一不对祈无病产生愧疚和自责。 已经开始商量琢磨帮他找狗的事儿了。 只有佘禧堂依旧沉默不语,侧头看着窗外那个飞奔出去的影子。 祈无病今天算是把浑身力气都用尽了,大步冲上去生怕再跟丢了。 还好闻医生动作非常缓慢,骑着车跟遛弯儿老大爷似的,慢悠悠的一点都不急。 祈无病就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又刚好能看到他的距离,看着他停在菜场边的一个老大爷摊子前,开始挑水果。 距离渐渐缩短,直到他能听到闻医生说话的声音。 熟悉的低沉又冷感的嗓音,只是说出来的话很是接地气,“吴大爷,我上次在您这儿买的青瓜还有吗?” -- 第16页 吴大爷笑眯眯的回他,“有的有的,知道你常买,我特地进货进了很多新鲜的,你随便拿,每个都是脆的!” 闻观看着他拿出来的框子,面无表情的脸瞬间柔和的很多,他开始往袋子里装,很放心的拿了好多个,“可以了,就这些。” 吴大爷乐呵的赶紧给他称重,估计是买的次数太多了,闻观直接就给他付了款,道完别后,他又开始往里走,菜筐都快装满了。 祈无病第一次见这个买菜买的如此愉悦的闻观,眼里全是猎奇的兴奋。 他像个跟踪偷窥狂一样跟在后边儿,亦步亦趋,看着他买完青瓜买哈密瓜,买完哈密瓜买小白瓜,最后菜篮子里实在装不下了,才准备离开。 雅致高冷又有气质的男人连骑自行车都骑的很美观,在大街上格外引人注目。 祈无病没心思去注意这些,他现在跟的还挺辛苦,已经出了拥挤的菜场,到了一条空旷的街道,人不多,闻观骑的即使不快,也要比人走路快很多了。 他有点儿追不上了。 今天精力消耗太多,已经到极限了。 祈无病扶着一棵树,喘了一会儿,继续跟,终于,他实在没劲儿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着这颗大树,他眼睁睁看着闻观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低了头,有点儿难受的揉着额角,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跟喝了假酒似的。 弱成这样,真是令人感到无比的想死。 还在自我唾弃中的祈无病,突然听到了一个响声。 是车轱辘的声音。 “叮咚——”又响起一声清脆悦耳的车铃。 祈无病抬起头,看见了一辆黑色自行车的大杠正横在自己眼前。 闻观一条长腿撑着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缓缓张口,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你的病还真是挺重的,跟踪我?” 他歪了歪头,这次没了镜片的遮挡,能清晰的看到他的眼睛,有点儿内双,眼尾上挑,很特别的味道,莫名有些性感。 他嘴角勾着,轻声说,“看着怪可怜的。” 这一点儿不像是同情。 反倒充满了恶意。 闻观盯着无力说话的祈无病看了一会儿,突然从菜筐里拿出了一个青瓜,扔给了他。 祈无病握着手里冰凉又光滑的青瓜,闻着它清爽的果蔬香,无语的抬头,嗓音里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颤抖,“你给我这个干毛?” 闻观轻笑,“你不就是循着这个味儿跟我的么,吃吧,给你了。” 话落,他骑着车就走了,背影潇洒。 祈无病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狗一样打发了,“……” 忙了一天无用功的祈无病,回了家硬撑着冲了个澡,倒头就睡。 小青瓜被他放在了床头,闻着这股气味睡觉,竟然还挺舒服。 又是一个没有梦的夜晚。 第二天,祈无病一大早就醒了。 出房门准备下楼的时候,发现他挂在那儿的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到了餐厅,其他三个人已经坐在了桌前。 第一次这么和谐的一起吃早饭,一点儿吵架的意思都没有,看起来非常和平。 祈无病也没在意,坐下说了句谢谢就开始喝粥。 然后抽空问了一句,“我挂在走廊上的头怎么没了?” 周卉很明显的僵了一下,“什么……什么头?” 霍乱吃着鸡蛋,脸上全是好奇,“小叔叔,什么头呀?” 周华亭是最放松的,很随意的也跟着问,“你又在哪弄的玩具?说不定是被谁拿走当垃圾扔了吧?” 祈无病淡定的说,“我昨天晚上在走廊上看到的,那头做工挺烂,但是那小机关设置的不错,不知道被谁远程遥控滚到我脚边儿了,挺好玩的,还会唱歌,丢了也太可惜了。” 三个人的表情各异。 霍乱和周华亭都还算平静,只有周卉,脸上五彩纷呈,眼里全是难以置信,看祈无病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迟钝的祈无病终于感应到了这股视线,直接开口问,“你怎么这么看我?” 周卉更惊恐了,连连摆手,“我没事啊,我就随便看看,我眼睛就这样!天生斜视脆弱时不时就乱眨!” 祈无病:“……” 周华亭:“……” 霍乱:“……” 祈无病没再说话,埋头吃早饭,饭后礼貌的洗了碗跟他们道别,直接就去了医院。 很老实的排队挂号。 等到了中午,才终于排上他。 进了闻医生的办公室,他态度很端正的坐下了,“闻医生,我是排队进来的,没有插队。” 闻观又戴上了眼镜,拿着祈无病的档案看了看。 脸上瞬间挂起了温和的像白衣天使一样的笑意,昨天的恶劣好像都是幻觉。 他说,“来聊聊吧,你的脑子到底有什么毛病。” 第8章 祈无病一脸严肃,“闻医生,你一定要救我。”他指了指头,“我觉得脑子里应该没毛病,可能是因为被撞击,眼球产生了幻觉。” 闻观顿了顿,“说出你的故事。” 祈无病很了解的点头,“我知道你治疗的步骤,咱们是老搭档了,你治我都快一年了。” 他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福哥死的那天,我确实有了轻生的念头,但是后来,我又不想死了,因为我看到了你给我写的账本。” -- 第17页 “上面记的根本不是帐,而是关于我病情需要注意的东西,密密麻麻,记了好多好多,得半本儿了。” 祈无病猛地直起身贴近闻观,“闻医生,我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生气?” 闻观:“……起来,跟我去做心理测试。” 对着一个完全不认识自己的闻医生,讲了一堆废话的祈无病被压着做了个全面检查。 仅仅是个开始,闻观却意识到了他的严重。 除去这些乱七八糟似是而非的话,其实他的情绪还算正常,但也只是看起来正常。 连做测试,他都有意无意的往正常人贴近,这是一种对真实自我的保护行为。 无意识,又强硬到无法打破。 所有检查做完后,祈无病瘫在沙发椅上,又困了。 他也很自在的直接就睡了。 闻观坐在办公椅上,看着不远处躺着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的看着。 像是想看透什么东西,又被层层迷雾笼罩,拨都拨不开。 他在兜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闪晶晶的小东西,看着它躺在手心里,发着光。 是那颗糖。 祈无病睡醒的时候,闻观还坐在那儿,这次没写东西了,在看档案。 他直起身,眼睛还半眯着,视线还有点儿模糊,“闻医生,几点了?” 闻观瞥了他一眼,“墙上挂着,自己看。” 祈无病转头四处找,啊,看到了,有点儿熟悉的座钟,古旧的颜色,来回撞击圆盘,是熟悉的样子。 之前来竟然没注意到。 时针指在十一点整。 祈无病往窗外看了看,黑的,天黑了。 这就尴尬了。 现在这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叫到车了。 他头疼的站起身,准备离开,正要跟闻观道别,就听他说,“太晚了,我送你吧。” 祈无病惊讶的看他,“你愿意送我?” 闻观再次突兀的笑了,一点儿也不温柔,笑意里像是夹带着刀子,“你的语气会让我觉得我很不和善。” 祈无病也跟着笑,“这还需要觉得?” 闻观扶了扶眼镜,“还想蹭车么。” 祈无病点头,“想。” 闻观微笑,“那就闭嘴。” 下楼到了停车库,祈无病看到了一辆墨绿色的小轿车。 娇小玲珑的甲壳虫外观,还有改装的圆形车头和白色轮胎。 一眼看上去,非常的,诡异。 祈无病:“……闻医生,没想到你的内心这么甜。” 闻观冷哼一声,一副任你怎么想的样子。 坐上车,里边儿布置的更是温馨舒适,但是怎么看都很新,感觉开的次数很少。 祈无病看着车窗下放着的一个黄色皮卡丘玩偶,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的夸,“我觉得很适合你,感觉你瞬间变得,就很萌。” 闻观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解释,“我从小就不喜欢很大的车,也不喜欢开车,看见车就恶心,但是轿车是必备的,只能买个相对来说比较温和的。” 祈无病愣了一下,“不对啊,你以前是开车的啊,我记得你的车是一辆黑色的越野,很大,很霸气,车背后还绑着两个金属轮胎,每次你在停车场停车,都狂的要命,没人敢跟你抢车位那种。” 闻观再次无语了,打开了音响,随便放了首歌准备盖住祈无病的声音,“你别说话了,好好听歌,这个定位没错吧?到了我叫你。” 祈无病“嗯”了一声,靠在座椅上开始思索,为什么就变了呢,这个世界到底算什么地方?闻医生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闻医生吗? 一番瞎琢磨。 两边的霓虹灯在不断后退,像一个个幻影,看的有些眼晕。 恍惚中。 车里飘荡着的沙哑男嗓有种奇妙的安神效果,很舒服,很好听。 “Edging Closer You swing my way But stay Here for a while Baby blue.” 在旋律里,祈无病又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终于到了家,闻观拿着那个皮卡丘很嫌弃的在祈无病的胳膊上敲了一下,“到了,下车。” 祈无病还没缓过神儿,眯瞪着跨了下去。他晃晃悠悠的跟闻观摆了摆手,还鞠躬说了声谢谢,就转身进了房子大门。 闻观目送他进去,抬眼看了看里面那栋三层别墅,目光定在了三层角落的一个窗户处。 那间屋子,是唯一一个没有亮灯的。 但是里面却站着一个人,就站在窗边,正在注视往里边儿走着的祈无病。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闻观的视线,很快就消失了。 闻观收回目光,开着车离开,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开了大门,灯光如昼,恨不得连厕所的灯都打开。 祈无病差点被刺瞎了。 他扶着栏杆准备回房间休息,还没迈开步子,就被霍乱拽住了。 “小叔叔,今晚妈妈和周卉都不在家。” 祈无病看向他,“所以?” 霍乱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我能不能去你房间里睡?” 祈无病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可能。” 霍乱拽得更紧了,“我知道你在玩一个拼画,我可以帮你!” 他拉着祈无病就往楼上走,“我知道缺失的那部分在哪。” -- 第18页 祈无病有些松动,那些画确实停滞不前了,总觉得没拼完像是喉咙里噎了个东西没咽下去,很难受。 他没挣脱,跟在了后面。 霍乱跑得很快,祈无病跟的非常费劲,他准备好好锻炼一下身体了,太虚了也。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们到了一扇门前,正是那间黑糊糊的屋子。 霍乱把门打开,直接走了进去,很快就没影儿了。 祈无病淡定的站门口等着。 一分钟后,灯亮了。 竟然是一间画室。 却不是在画板上画,而是在墙上。 惨白的白炽灯挂在正中央,整间屋子非常大,像是两个房间被打通了隔断,变成了一个。 环形的墙壁上不知道用什么玩意儿画出了一个巨物。 连在一起仿佛九头巨蛇,又像是什么国外的文字放大版,但中间又缺失了很多部分的东西。 更惊悚的是,连天花板和地板上都是这些图案。 霍乱站在中间,像一个堕入地狱深渊的小精灵,只是身上带蕾丝边的白色睡衣上沾上了那些黑色的痕迹。 显得他脸上的笑格外阴暗。 他站在那儿正笑着开心,就看见祈无病朝他招了招手,“你出来。” 霍乱乖乖的走出去,“小叔叔,怎么了?” 祈无病让他跟在后面,直接回了房间,然后抱出了一堆纸,全是他拼好粘起来的画,他一股脑全塞给了霍乱。 接着,他问,“你困不困?” 霍乱激动的摇头,“不困!我能玩一个晚上!” 祈无病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去吧,把这些画全贴在那个糊屎墙的空白位置上,等我睡醒了,就去帮你一起。”他顿了顿,艰难的挤出了一丝慈爱的笑,“不过我相信你,你自己是一定可以独立完成的。” 说完,不等门口愣住的霍乱反应,直接把门关上,躺床上就开始睡。 霍乱对天发誓,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自己挺混蛋的,但他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混蛋级别更胜一筹的就在身边。 他抱着那堆画气冲冲的去了那个“糊屎”的房间,倒是没什么刺鼻的气味,就是视觉上会比较恶心。 霍乱却一点儿不嫌弃,兴致勃勃的开始把画往墙上贴,手法熟练,像是做了很多遍。 眼里闪烁着热切的光,亮的惊人。 嘴里还发出了旋律诡异的口哨声。 他身上的黑色粘稠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浓,他却毫不在意,脸都兴奋的泛着红。 看着让人有些后背发毛。 再一次睡了个好觉的祈无病舒坦的伸了个懒腰。 端着杯子下楼又接了杯水开始喝,闲晃了半天才猛地想起还有个神经病小孩儿,他直接拐弯儿去了那个房间。 门微掩着,没关严。 祈无病推开门,正要跨进去,就及时止步了。 霍乱躺在中间,身上全是那黑色的玩意儿,像是在里边打了个滚儿,连脸上都沾满了。 恶心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似乎睡着了,四仰八叉的躺着,胸口微微起伏,还打着猫一样的小呼噜。 周围的黑色像是一条条蛇把他紧紧包围,视觉上看实在有些毛骨悚然。 祈无病看了一圈,那些画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根本就没贴上去,有的也是胡乱糊在了一个位置。 他看了看墙上的杂乱和地上的斑驳,恨不得想赶紧去洗洗眼睛。 端着杯子靠在门口儿,祈无病盯着地上的东西,表情很纠结,他在思考现在该怎么办。 安静了好一会儿,他灵机一动,打了个电话。 “您好,请问是清洁公司吗?” “我想找人帮忙来洗个东西,位置在环山大道44号。” “一个人就够了,要求是位手法温柔的女性,年龄大一些。” “好的,等您,谢谢。” 挂了电话,他转身下了楼,开始做一些简易早饭。 做到一半儿,就有人来了。 按照他的要求,来了一个面容温和的大妈。 她穿着一身红大褂,有些局促,话不多,但是气质很淳朴。 祈无病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坐着休息了会儿才带她上了楼,到了那间屋子。 然后指着地上的一坨黑色说,“把他洗干净就行,因为实在又臭又脏,所以我会给您结双倍工资,实在辛苦您了。” 这位大妈其实是懵逼的,她一开始以为是打扫,或是处理什么垃圾脏污,但万万没想到,是来洗人的。 祈无病交代完就走了,施施然的吃早餐去了。 被留下的大妈满脸惊悚的看着这个房间,还没来得及缓过来,更惊悚的来了。 这小孩儿完全没知觉似的,睡的格外死,怎么给他清理搓那些污浊,他都没有反应。 好像整个人都睡死了过去。 大妈恍惚间以为自己在毁尸灭迹。 吃完早饭的祈无病端着他不离手的水杯走到了房子外,看着院子里的植物发呆。 突然兜里的手机开始狂震,彩光闪烁,晃的眼疼。 祈无病无法忍受的赶紧接了,那边儿大吼着传来一个声音。 “祈无病!我们看见你的狗了!”是程齐。 祈无病的手都有点儿抖,“在哪?” -- 第19页 程齐也难掩激动,大声的描述。 “在菜市场!我看到它跟在一个骑过时二八大杠自行车的傻逼男后边儿!” 第9章 祈无病挂了电话就给闻观打了过去。 响了好久对面才接起来。 “怎么。”里边儿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祈无病慢吞吞地说,“你现在在哪?” 闻观冷声回,“家里。” 祈无病直奔主题,“你有见过一条浑身漆黑只有鼻头上边儿一块白色的杜宾犬吗?” 闻观顿了顿,“见过。” 祈无病按耐住激动,“在哪?” 闻观淡定的说,“我家。” “你家?它在你家?”祈无病转身就走,速度很快的要去换衣服。 闻观那边儿还是不慌不忙,“我养的狗,不在我家能在哪。” 祈无病正想开口直接要狗,理智占了上风,还是冷静了下来,“你家在哪?我得过去一趟,我犯病了,非常严重,现在已经呼吸困难了,我必须现在立刻见到你。” 闻观沉默了几秒,“上次我给你发的精神专科医师的电话你记了么。” “没有,我现在只需要你,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死这儿了。”祈无病已经一只手换好了衣服,大步走着。 闻观那边儿沉默了更久,直接把电话挂了。 祈无病正要打过去,就看到他发了一个位置,离的还挺远,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区。 他拿出了毕生的精力追求速度开始收拾,负责洗人的大妈也及时完成了任务,慌张的离开了这栋房子。 目送大妈像躲瘟疫的背影离开后,祈无病给还睡在床上的小侄子留了个纸条,上面写了句“厨房有饭自己热”就出了门。 他匆忙坐上了车,看着窗外向后滑去的树林,闻着清新的雨后气息,稍稍放松了一些,又控制不住的开始紧张。 希望是它,又害怕不是。 恍惚中,他突然就想起了以前的福哥。 第一次见面,小杜宾不仅小,还很肥,看着像个小胖球,憨憨的。 当年仅八岁的小不点儿祈无病经常带着它在孤儿院的后山散步,那里也时常是这种味道,被雨冲刷的很干净的气味。 那会儿他的朋友只有福哥一个。 是院长送给他的。 当时和他同住的小孩儿一个接一个都被领养了,只有他被落了下来。 原因显而易见,亚裔的男孩在孤儿院里总是理所当然的被忽略,他孤僻阴沉,看着总是很怪异,没有哪个家庭喜欢收养这种小孩儿。 后来,连同在孤儿院的孩子也不跟他接触,一些个头大的,还会一起找他的麻烦。 小胖狗弱弱的,连汪汪叫都不会,只会哼唧。 想保护也做不到。 总是被祈无病护在怀里,因为一旦被那些孩子抓起来,就要被他们拔毛,经历过两次,看着都疼,小无病经常心惊胆战,生怕小狗儿被抢走折磨。 为了避免被抓到,祈无病就抱着小胖狗睡在孤儿院的旧书阁楼,那里很黑,有个很破旧的榻榻米,还有毯子,睡觉还挺方便,但是想要上去还得爬一根杆子,很麻烦。而且那个地儿又被传闹鬼,根本没人敢去。 祈无病和他的小狗踏踏实实的住下了。 一个不怎么豪华的单间成了他们的家。 夜晚,就着月色,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祈无病给它起了个名字。 “你就叫祈福吧,跟我姓,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了,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祈福睁着圆圆的眼睛,嗅了嗅他的指尖,然后开始用头蹭,满是依赖。 后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福哥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强壮。 逐渐面相高冷凶悍,吓哭了很多小孩儿。 祈无病一出门,它就跟在后边儿,雄赳赳气昂昂,像个骑士。 但也因为块头太大,孤儿院要把它送人。 祈无病不愿意,愣是大半夜翻墙钻洞的带着祈福一起离开了。 十岁的年纪,开始独自一人闯荡。 在大都市的街道乱巷学了不少坏毛病。 也认识了很多不怎么善良的人。 福哥死的那天,很黑暗。 那句一直的保护终究还是没做到。 因为不愿意回想,连记忆都模糊了。 祈无病把手伸出窗外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温度,有些凉凉的。 车速很快,倒是没浪费多少时间。 闻观所在的位置是市中心的一个旧街,小区大门牌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门口站着一些地痞似的人,背靠着斑驳的残墙,整片景色像是落入一片霓虹里的黑石头,突兀的格格不入。 祈无病跟着导航找了好久,走过一堆弯弯绕绕,终于站到了一个有些破旧的居民楼前,确认了门牌号,开始爬楼梯。 台阶上长满了青苔,楼道也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杂物,并不是垃圾,而是一些不用的旧家具,还有几个颜色很复古的沙发。 闻观家还住在最顶层,五楼。 听着不高,爬起来还是很要命,祈无病爬到第三层就开始喘了,硬撑着爬到了目的地。 这一层只住了闻观一个,只有一扇门。 还是很古老的青铁门,和闻医生的画风,实在不太相符。 -- 第20页 他扶着门旁边的栏杆,费劲儿的举胳膊敲了两下,“闻医生,我来了。” 过了一分钟,门开了。 闻观穿着家居服,腰上还系着个围裙,手里拿着一个锅铲,表情冷淡的说,“进来吧。” 祈无病走进去,发现里面倒是和外面的乱糟很不一样,很整洁,也很简单。 色调全是灰色,整个房子面积很大,因为放的东西非常少,显得格外阴冷空旷。 没走几步,祈无病就看到了那条狗,它趴在阳台上,俩眼睛眯着,似乎是睡着了。 熟悉感越发清晰了,它卧着的动作,蜷起来的小爪子,还有满是节奏的鼾声都是记忆里的样子,没有变。 祈无病压抑着心底的情绪,朝它走了过去。 听到声音,福哥没有动,眼皮都没抬一下,阳台上的玻璃门关着,直接把它隔开了,还上了把锁。 “你把它锁在里面?”祈无病眉毛狠狠抽动了一下。 闻观走进厨房,继续着手上的工作,顺口回答,“嗯,你别开门。” 祈无病没看他,径直往阳台走,“为什么不能开?” 闻观说,“它现在不能出来,只有出去溜的时候,拴上狗链才行。” 祈无病蹲在门前开始看它,“闻医生,你是不是怕狗?” 闻观直接否认,“不是怕。”他端着菜走出来放在桌子上,“是讨厌跟它接触。” 祈无病更疑惑了,转头看他,“你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养?” 闻观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了餐桌前,慢悠悠的说,“你来我家的目的是什么?看病还是看狗?” 祈无病恋恋不舍的起身,直接坐到了闻观对面,很严肃的开口,“闻医生,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闻观吃着面前的一盘蔬菜米饭,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你这条狗,卖吗?”祈无病严肃的问。 闻观答的极快,豪无停顿,“不卖。” 祈无病抱着胳膊往后一靠,摆出了谈判的架势,“为什么?多少钱我都愿意出的,你既然不喜欢狗,还养它干什么?不如交给我……” 闻观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我讨厌狗,但喜欢养狗,这两者并不冲突。”他没戴眼镜,那股子懒洋洋的傲劲儿又出来了,“你谎称身体出现问题,跑来我家,目的却不单纯,竟然想撬走我的宠物,这种无道德行为属于诈诊。” 他看了看墙上的座钟,“还耽误了我半个小时的时间,嗯,付我五百块就可以。” 祈无病:“……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以么。” 闻观:“日后相见是好是坏,对我来说无所谓,先解决今天的事儿才比较重要。” 祈无病一忍再忍的妥协,“我给你一千,你让我多待会儿。” 闻观把付款码放到他面前,低头继续吃饭,意思是答应了。 祈无病揉了揉额角,果然,不管世界再陌生,闻医生的德行还是如果亲切,不仅不加改变,还越来越不要脸。 一千块也只够待一个小时的。 祈无病相当珍惜这点儿时间,直接进了阳台,蹲在那条狗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它。 他伸出手,轻轻的触碰它的鼻尖,湿湿的,软软的。 福哥睁开眼睛,浅灰色的瞳孔里映着祈无病的样子。 对视中,它慢慢地靠近,似乎是嗅了嗅祈无病身上的味道,突然就开始蹭,从高冷变成了呆萌。 祈无病的手指微微发着颤,抚摸着它光滑的毛发,有些控制不住的嘴角向上,他轻声说,“福哥,又见面了。” 闻观坐在餐桌上喝着水,视线落到阳台,看着那平时一脸淡漠的少年这会儿深情款款的看着那条狗,一时竟有些习惯的悲伤,还夹杂着一丝诡异的情绪。 很陌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看了一会儿,他低垂眼睑,握着杯子的手有些用力。 闻观站起身,直接走过去,敲了敲玻璃,声音比平时冷了八度,“到时间了,你可以走了,我很困,要休息。” 祈无病扭头看他,手还放在狗头上摸着,“你去睡吧,我帮你看门儿。” 闻观歪头,眼神像是装了刀子,狠戾至极,“需要我亲自请?” 祈无病撇了撇嘴,不舍的又看了福哥一眼,“我明天再来看你。” 闻观看着这一幕,烦的“啧”了一声,转身就走。 祈无病第一次这么不想离开闻观的身边,恨不得住下。 他磨磨唧唧的终于出了门,站门口犹豫许久,才抬脚离开。 晚上到了家。 餐厅里已经坐了三个人。 霍乱捧着个大碗,哼哧哼哧吃的很投入,周卉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一口接一口的喝汤,表情很不自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华亭的状态更是奇怪,两边的头发垂着,遮住了脸上的表情,长长的指甲不停在桌子上磕,发出很尖锐的声音。 祈无病走进去,直接打了个招呼,“我上楼了,不吃饭了。” 还没抬脚,就被叫住了,是周华亭。 她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嗓音更是沙哑,“无病,你带阿乱去看心理医生了?” 祈无病看了一眼周卉,发现她把头低下去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周华亭说了一句,“医生怎么说的?” -- 第21页 祈无病无奈的看着她,“我不知道啊,治疗的时候我在外面。” 周华亭情绪似乎平稳了一些,她有些磕巴的说,“是,是哪个医生?” 祈无病打了个哈欠,抬脚就走,“当然是医院最厉害的医生啊,我困死了,我去睡会儿。”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祈无病也没什么兴趣,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狗,心很大的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是霍乱的例行问诊,没等周卉和周华亭睡醒,祈无病很主动的直接拉着霍乱就去了医院。 目的依旧不是那么单纯。 进了门儿,他没出去,直接坐到了霍乱身边,冲闻观笑了笑,“你问吧,我在旁边协助。” 闻观看了他一眼,没理,嘴角带笑的看向霍乱,“这几天玩的开心吗?” 霍乱有点儿焦躁,坐在凳子上不停扭动,“不是很开心,小丑先生说,他要走了。” 闻观看着他,“为什么?他有说原因吗?” 霍乱摇头,“没有,肯定是不想跟我玩了,他不喜欢我了。” 闻观点点头,“一定是你的玩具不能给他新鲜感了。” 霍乱眨巴着眼睛,像是含了泪光,“那我该怎么办?” 闻观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暗到看不清楚,他说,“那就换个玩具啊。” 祈无病在旁边儿看着,还打着瞌睡。 不一会儿,霍乱就被闻观带进了催眠观察室,他很快走出来,把祈无病也叫了进去。 这个观察室,祈无病第一次见到。 死之前去的诊疗室跟这个也完全不一样,更像是一种高科技的大型产品。 霍乱戴着那个散发着蓝光的头盔坐在躺椅上,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连呼吸的幅度都很浅。 他慢吞吞的走进去,看着他的样子,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出声。 “这是要干什么?”祈无病问他。 闻观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淡定的说,“坐我旁边,等着。” 不知道哪里的仪器滴滴响了一声,闻观开口,“看到什么了?” 霍乱似乎无意识的回答,“一个房间。” 闻观接着问,“什么房间?” “全是镜子的房间。” “镜子里是谁?” “小丑先生。” 接下来的问话并没有正常进行。 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了,是周华亭,她表情有些慌乱,样子更是和往常不同,头发也没有梳理,妆也没有化,和平时相差很多,一看就是匆忙出门,连外表都没顾及。 她冲进来后,才想起来理头发,随便捋了两下,她走到闻观面前点了点头,“闻医生您好,我是霍乱的妈妈,他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这次诊疗先暂停一下,等改天我再带他过来。” 霍乱听到声音,瞬间睁开了眼睛,脸上原本的迷茫混沌也消失了,他抬头看着周华亭,表情似乎有些委屈,像是被打断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他没有像在家一样发脾气,反而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眼里竟然还有些畏惧的情绪。 霍乱没有反抗,直接被周华亭拉着站了起来。 闻观看着他们,客气的点头,黑心医生的人设也没丢,直接来了一句“可以,但是治疗费用还是要扣。” 周华亭面带歉意的鞠躬,“当然,是我们耽误了时间,应该的。”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看了眼祈无病,“无病,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祈无病摇头,“我今晚不回家了,有点儿私事要办。” 周华亭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们两个走后。 祈无病看了看墙上的座钟,上午九点整,他说,“闻医生,我还没吃早饭。” 闻观坐在那儿不动如山,“你今晚要去哪。” 祈无病一脸认真,“你家啊。” 闻观似乎没忍住的面带讽刺嗤笑了一声,“你在做梦?” 祈无病摇头,“你让我去的话,我可以躺在你的床上,你催眠我,然后看到一些深层的记忆,比如,霍乱的秘密什么的。” 闻观毫不犹豫直接点头,“这倒可以。” 一天的时间眨眼就过。 祈无病被闻观关在休息室关了一天,他无聊的躺在床上数天花板上的圆圈图案,一遍又一遍,还乐此不疲。 本来是想出去逛逛的,但身体有点累,好像哪个部位生了锈,转都转不动的感觉,他只好躺着数羊。 下午六点,闻观下班了。 眉目间全是疲惫,不知道接了多少个病人,一直在动脑动嘴,这会儿看他的状态像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他进了房间直接坐到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嗓音有些沙哑,“我坐会儿再走。” 祈无病没吭声,站起身从兜里拿出来了一颗硬糖,塞到了闻观手里,“你吃,我昨天买的,桃子味儿的。” 闻观睁开眼,把糖捏在手指间,放到眼前看,“你很喜欢吃糖?” 祈无病又躺了回去,懒散的回应,“挺喜欢的。” “为什么?” “因为吃糖的话嘴里甜啊。” 闻观没再应声,也没有剥开糖衣吃,盯着看了一会儿就站了起来,“走吧。” 坐着他的小甲壳虫回到家后,闻观直接去了厨房。 祈无病走到阳台看了一眼狗,发现它还在那儿趴着,嘴边还沾着狗粮,梦里还在吧唧嘴。 -- 第22页 “我去帮你遛遛它?”祈无病不怎么怀好意的提议。 闻观一口回绝,“不用,有时间我会亲自遛。” 算盘落空,祈无病只好蹲在福哥面前,又开始看,“闻医生,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闻观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没有。” “那你怎么叫它?” “狗。” “……” 祈无病再次提议,“我给它起个名儿行不?” 闻观说,“随便。” 祈无病眼角全是笑意,语气很认真,“祈福,怎么样?跟我姓儿。” 闻观端着他的简易菜走出来,“我觉得闻福也不错。” 祈无病抬眼,眼神非常不爽,“我觉得祈福更好,以后就叫它福哥。” 闻观挑眉,不置可否,没再跟他争辩。 祈无病闻着饭香味儿,没忍住还是站起了身,准备吃了饭再来看福哥,他走过去,正要坐下,就看到饭桌上还是只有一盘菜一碗饭。 他无语的看向闻观,“你没打算让我一起吃?” 闻观顿了一下,“抱歉,我忘记还有你了。” 祈无病扯了扯嘴角,“怎么说我也是马上要躺你床的人,你连顿饭都不给我?” 闻观摸着下巴,像是思考了一下。 他说,“有点儿道理。” 第10章 这顿饭,其实并不那么好吃。 有色有香就是不怎么有味儿。 闻医生看着像个居家好男人,又是买菜又是买水果,但做出来的东西,实在不能用饭来形容,顶多是个饭后小餐点。 而且还是不怎么中吃的小餐点。 一盘菜不是萝卜就是青菜,还半生不熟,米饭咬着也有点硬。 祈无病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 但是他自己也不会做饭,厨房都懒得进那种,实在没资格挑三拣四,只好凑合的吃进了嘴里,倒没什么特别难受的观感,也只是难吃而已。毕竟死之前,他吃的东西也没比这些好多少。 饭桌上,闻医生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一个字儿都不说,完全不搭理祈无病。 这顿饭好不容易吃完,祈无病要端着碗去洗,就被闻观阻止了。 理由只有一个,“你洗的不干净,我来。” 祈无病一个洁癖被另一个洁癖嫌弃,再多的负面情绪也因为某个宠物被生生压了下去。 但是他和福哥的感情并没有联络太久,就被闻观拉到了房间里,还是被两个指头揪着衣服一角揪进去的,明显的嫌弃恨不得写脸上。 他的房子很大,却只有一个房间,这个卧室就已经占去了一大半的空间。 不止有床,还有一个和床一样大的机器。 是一个筒形物体,插着各种各样的电流线。 祈无病好奇的围着这玩意儿转了一圈,没说什么就躺了进去。 相当不怕死。 闻观走进来,看到躺在上面十分乖巧的祈无病,无语了一会儿,问,“你干什么?” 祈无病戳了戳机器顶,“不是要躺这里面吗?” 闻观“啧”了一声,拉着他的脚踝就把他拽了出来,眼神冰凉地说,“这是我的按摩器。” 祈无病起身惊叹,“一个按摩器你搞这么大阵仗?” 闻观提了个凳子直接放在床边,坐下了,“别说废话,躺床上,闭上嘴。” 祈无病发出了一个短暂的“哦”,躺了上去。 枕头上是属于闻医生的味道。 淡淡的檀木香气,幽深又清冷。 像是一个屏障瞬间将自己包围。 他躺在那儿,看着坐在旁边低头写字的闻观,很配合的没有张嘴说话,十分钟过去了,他没忍住,还是开了口,“闻医生,我就这么躺着?” 闻观点点头,“嗯,你睡觉也行。” 祈无病:“……” 灯火通明的霍宅。 餐厅里坐着三个人,气氛冷凝,都没有说话,沉默的吃着饭。 许久,周华亭率先开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带着他去看病的。” 周卉拿着刀叉戳盘子里的肉,“……半年前。”顿了顿,她说,“次数很少,因为不敢频繁,怕你发觉。” 周华亭的嗓音有些颤抖,“那个闻医生,最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难道你不知道?如果他发现了我们家的事,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 周卉脸色微微发白,硬撑着回答,“姐,如果不给他治疗,他的精神状态会越来越差,到时候万一他更疯了,后果又会多严重你有想过?!” “不管他以后会疯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我的孩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周华亭冷冷的看向周卉,“你不要再插手了,明天就搬出去。” 周卉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要赶我走?” 周华亭看着盘子里的食物,“嗯,明天一早,你就离开。” 周卉整个人都开始暴躁,直接把刀叉扔了出去,“凭什么让我走?!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周华亭丝毫不为所动,态度很坚决。 周卉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火,举起盘子就砸向了霍乱,“他就是个杂种!灾星!他还是个没有心的精神病!应该去死!姐!你应该把他赶走!不是我!” 盘子扔的很准,直接砸在了霍乱的头上,一缕鲜血直接从他头顶缓缓流下,顺着光滑的额头,流到了眼皮上,在睫毛尖滴落,像一滴血泪。 -- 第23页 周华亭瞬间慌了,拿着纸站起身就要去给他擦,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霍乱脸上一片灰暗,阴郁至极,以相当快的速度直接朝着周卉冲了过去,他抬起胳膊,狠狠砸向了她。 一声凄厉的尖叫。 周卉的脸色苍白,大声嚎哭的眼泪鼻涕全流了出来,眼里是被剧烈的疼痛刺激出来的片刻失神。 她放在餐桌上的手完全动不了,手背上插着一个银色刀叉,整个叉子都没入了肉里,直接穿透进了桌子,鲜血不停的往外渗,顺着桌面,和睫毛上的血珠同时滴落。 霍乱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头看着满脸痛苦动都动不了的周卉,嘴角上扬,笑的疯癫又张狂。 “你不想走对吗?那就别走了。” /// 浓郁的黑暗像浪潮一样袭来。 祈无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他感觉到了身体的放松,但大脑却很清醒,实在不想睡了,他拼命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熟悉的色彩,像是彩色的墨水被泼洒了开来,落在了整个画面里。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竟然又回了那栋房子。 打开门,走廊扭曲着,似乎还在移动,墙上的画仿佛都活了。 还是那天的景象。 他现在可以肯定了,这的确是梦。 可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他顺着走廊往前,脚步越来越沉重,身体也越来越累,不知道走了多久,又到了那个墨绿色的门。 这次更肯定了,这就是霍乱的房间。 他意思一下敲了敲门,然后直接推。 门开了。 就像第一次见到的一样,没有变,屋子里放满了镜子,天花板都是能照出人影的镜面。 霍乱还是背对着他,站在一面镜子前,听到声音,他扭过头,脸上的小丑妆容更加夸张了,嘴角的笑意阴森到令人毛骨悚然,他说,“小叔叔,你的画,画完了吗?” 祈无病听到自己说,“还没有。” 嗓音里竟然带着些恐惧。 霍乱一步步的朝自己走来,肢体僵硬的像是被拼接而成的木偶,“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想看我表演节目吗?” 祈无病无法控制的开始后退,好像自己的身体在被另一个人控制着,一种莫名出现的恐惧让他浑身发冷,后背似乎已经湿透了一片。 身体和情绪,似乎全都不属于自己。 他不停后退,看着霍乱速度越来越快的靠近,直到咫尺距离,诡异可怖的男孩儿指着那些镜子,低语,“记住,不要靠近它们。” 画面再次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绞动,绞成了碎片,渐渐消失。 他头痛欲裂,猛地再次睁开了眼。 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还有一些小圈圈,一个接一个。 他扭头,闻观就在身边坐着,手里还拿着纸和笔,好像只是在看着自己睡觉,顺便写了几个字。 “我刚才做梦了。”他说。 闻观看着他,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祈无病揉着额头起身,靠在了枕头上,“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 闻观继续点头,“嗯,你告诉我了。” 祈无病有些惊讶,“所以刚才我是被催眠了?” 闻观这次摇头了,“我是准备催来着,但你已经睡着了,猪一样。” 祈无病:“……有发现我脑子里的不对劲儿吗。” 闻观拿着笔戳了戳手里的本子,“发现了,你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应该说,你身体里有两部分记忆。” 祈无病愣了愣,“怎么说?” 闻观皱眉,似乎自己也没想通,“初步断定,疑似人格分裂,但又不像。” 祈无病直接直起了身,贴近闻观,“其实,我的身体里确实有两个人,但不是人格分裂,是真的两个人,我早就死了,但是又活了,你能理解吗?” 闻观笑了笑,合上了本子,“我不想理解,也不感兴趣,我对那个全是玻璃的房间比较感兴趣。”他抬手,拿本子敲了敲祈无病的头顶,语气温和地说,“什么时候回家?我跟你一起。” 想在闻医生家住一晚的计划再次落空,祈无病不得不跟福哥道别,离开的时候简直热泪盈眶,他是真的想住在这个小破屋,比那个大房子要有吸引力多了。 但闻观态度相当冷漠,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非要跟着祈无病回家住。 到了霍宅,已经是深夜了。 但整栋房子的灯却还是亮的很,几乎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了,还是只有角落里的那个房间,依旧昏暗。 闻观瞥了一眼,没说话,默默的跟在祈无病身后。 打开房门后,两人进了大厅,发现一楼空无一人。 餐厅也很整洁,看不出有吃过饭的痕迹。 上楼后,还是很安静。 祈无病抬脚就走向霍乱的房间,到了门口直接敲门。 闻观跟在后边儿,皱了皱眉,“深夜敲门,万一扰到别人休息多不好。” 祈无病冷眼看他,“那你说呢。” 闻观淡淡开口,“直接把门撬开,就没有声音了。” 祈无病:“……你撬。” 闻观:“我不会。” 祈无病:“那你怎么就觉得我会?” 闻观:“看你长得像。” -- 第24页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祈无病已经上脚了。 不过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手。 两个品质高尚的人还是选择了礼貌的敲门。 好久好久,门才打开。 霍乱穿着个裙子一样的裤子,上身裹着个被单,不伦不类的站在那儿,脸上的妆是熟悉的小丑妆,嘴上的口红像是被谁擦了,一圈的肉都被磨红了。 他脸上全是笑意,眼睛里亮晶晶的,“小叔叔,你回来啦。闻医生?你也来了?”他把被单裹的更紧了些,像是有点冷,“有什么事吗?我刚才在睡觉。” 这看着可不像是在睡觉的样子。 祈无病指了指屋内,“我们能不能进去坐坐?” 闻观在后边儿来了一句,“这么晚打扰,不太方便吧,无病,别闹了,走吧。” 祈无病:“……闻医生您大爷。” 闻观直接拉住了他的胳膊,“我家钥匙忘记拿了,进不了门儿,只能来你们家打扰一晚,本来想明天再打招呼的,毕竟时间这么晚了。”他直接拖住祈无病就往回走,“明天再聊,你快睡吧。” 霍乱满眼疑惑的看着两人背影,喊了声“晚安。” 进了祈无病的房间,闻观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当自己家似的,绕着转了一圈,直接开始脱衣服。 祈无病满脸空白的看着他,“闻医生,您到底毛意思?” 闻观很淡定的脱的剩个裤衩,走进了浴室,顺手把祈无病也拽了进去,他反手把门一锁,打开了花洒,水流砸向了地面,发出了碰撞的声响。 祈无病瘫着一张脸,表情相当冰冷的看着闻观,等着他的解释。 闻观靠在洗漱台上,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视线绕了一圈才绕回到了祈无病的脸上,他声音有点低,磁性的沙哑像是响在耳边,“这栋房子里,装满了摄像头和窃听器,你没发现?” 祈无病歪了歪头,发出了一个带着疑问的“啊”字。 闻观觉得不能浪费水,索性直接站到花洒下开始冲洗,温水顺着他的发丝向下滑落,眼镜早就取下了,他的鼻梁上留下了镜架的一小块儿痕迹。 眼尾迷蒙,有些懒洋洋的怠惰,在水雾里凶狠又不失惑人的味道更浓了。 他半眯着眼,嘴角也轻轻的勾着,像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丝毫不顾祈无病打量他的眼神,开口说道,“我看到了那个房间里的几面镜子,很清晰,里面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似乎更兴奋了,顺着水流把头发往头上捋了一下,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浓墨重彩的五官,美的凌厉又强悍,像醉卧的黑豹,眼神里的光仿佛能刺痛人的皮肤。 男人贴近祈无病,湿透的带有神秘香味的水汽似乎把他包围,暗哑的嗓音顺着耳廓滑入,“除了人,还有血腥味儿,很浓,你闻到了吗?” 祈无病靠在墙上,手指抵住了闻观不停靠近的胸口,嗓音清冷,“你他妈把老子的衣服弄湿了。” 闻观这会儿才意识过来,连忙拉开了距离,他淡定的关了淋浴,解释说,“抱歉,我太激动了。” 祈无病很疑惑,“那些摄像头什么的在哪?我怎么没注意过?” 闻观嫌弃的眼神又来了,他拿毛巾擦着头发,淡淡开口,“那些画,全部都是。” 画? 以前那位祈无病创造的画? 这倒真的出乎意料了。 “那咱们还去不去霍乱屋子了?”祈无病顺手给他拿了个浴袍,低声问。 闻观披上浴袍,点了点头,“当然去,凌晨吧。” 祈无病皱眉,有点不乐意,“凌晨?你意思是今晚不睡觉了?” 闻观“嗯”了一声。 祈无病严词拒绝,“不行,我必须睡觉,睡眠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闻观无语的看他一眼,“那你睡,等到时间了我叫你。” 祈无病继续拒绝,“不行,你自己去吧,有什么事儿,等我醒了你再告诉我。” 闻观:“……” 两人出了浴室,换了衣服就挤床上开始睡。 俩大男人完全没有顾及,很冷静的躺在一块儿,祈无病入睡的最快,不一会儿呼吸就平稳了,坠入了深眠。 他的困意好像随时都有,明明傍晚就睡过一阵儿,这会儿竟然又困了。 闻观靠在枕头上,还没睡着,他侧头看着祈无病的脸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拼命回想什么东西,他伸手过去,轻轻的戳了戳祈无病的脸,似乎惊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轻声说,“好软。” 他停顿了好久,才转开视线。 祈无病的房间里很乱,但却很干净。 许多看似以前摆满了东西的地方都被清理了。 只有一些划痕存留的痕迹。 闻观看看身边的人,又看看周围的环境,过了一会儿,正要躺下睡,突然感觉枕头下边儿似乎有什么东西,他直接拿了出来,是个笔记本。 还是一个带着密码锁的本子。 封面是牛皮制成的,没有字,上面只有一个像机械一样的齿轮条,旁边的密码输入上有四个空。 密码是四个字母的。 闻观拿着晃了晃,又塞了回去。 开始睡觉。 对于祈无病来说,这一觉睡的更舒服。 身边像是突然出现了一头温暖的大豹子,抱着舒服,感知更舒服。 -- 第25页 一种无法形容的踏实满足感。 他是自然醒,并没有被叫醒。 睁开眼,身边已经没人了,窗外的亮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了屋子里,是个好天气,还有太阳光。 祈无病不慌不忙的收拾,也没换衣服,穿着条宽松长裤就下了楼。 闻观坐在餐桌前,非常优雅的拿着刀叉在吃早饭,另一边坐着周华亭和霍乱,倒是没看见周卉,他们一派和谐的坐在一起,桌子上的牛奶鸡蛋更是显得温馨。 不知道在聊什么,周华亭脸上的笑意一直扬着,眼里都闪烁的亮晶晶的光彩。 霍乱也很乖巧的吃着鸡蛋,一句话都没说。 祈无病走过去坐下,周华亭忙给他递过去了一个盘子,“尝尝看,我做的双黄蛋。” 她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今天格外光彩照人,妆容化的也很美丽。 祈无病吃着蛋,无意的问,“周卉怎么没在?” 周华亭笑了两声,“她回家了,以后就不在这儿住了。” 祈无病抬头看了她一眼,“以后都不来了?” 周华亭“嗯”了一声。 祈无病没再说什么,看向了闻观,提议,“闻医生,几点去医院?” 闻观回他,“九点。” 祈无病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吧。” 闻观拿纸巾擦了擦嘴,“可。” 霍乱猛地抬起了头,“小叔叔,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还没等祈无病回应,周华亭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听话,你不能去,你今天得乖乖待在家里,新来的保姆中午就到了。” 祈无病喝了口牛奶,“新来的保姆?” 周华亭一边安抚着不停哼唧的霍乱,一边回答说,“阿乱不能没人照顾,所以我昨天晚上就联系人了,这位听说评价很高的,可以放心。” 祈无病端着杯子一饮而尽,接着起身,“那就行,我去换衣服。” 闻观在身后突然开口,“速度快点儿,我最烦等人。” 祈无病抬脚就走,没搭理他。 第11章 上了台阶,站到走廊上,祈无病看了看两边挂着的画,很正常啊,怎么看都不像有摄像头的样子。 他没再仔细观察,冲着画上的抽象人脸咧了咧嘴就进了屋子。 今天的温度有些冷。 看预报说还会下雨。 祈无病发现这个世界雨水极多,明明是夏季刚过的时期,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多雨的。 感觉整个房子都有一股子湿气。 他喝了口青叶水,开始慢吞吞的套衣服,动作愈发迟钝,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了,说不出来的怪异,他晃了晃头,裤子脱了一半,直接坐到了床上。 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门就被推开了。 闻观站在门口,视线落在祈无病小腿处的裤子上,眼神里边儿的意味很明显,是嘲讽,“八点半了,您还打算做个运动再走?” 祈无病摇了摇头,眼前一阵发黑,“闻医生,我觉得,我的病又加重了。” 闻观看着他,皱了皱眉,抬脚走了过去,蹲在了他面前,“什么感觉?” 祈无病有些恍惚,“就偶尔,会眼前发黑,四肢很沉,这具身体明明很年轻,竟然比我二十七岁的时候还要虚弱,我怀疑我肾也虚了,我早上都没有硬过。” 闻观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瘦削到能看到骨骼的身体,眉头犟的更紧了,“你这段时间都没有?” 祈无病点了点头。 闻观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了一声惊呼。 周华亭站在门口,捂着嘴,眼睛瞪的很大,“你们……你们?” 闻观看了看她的表情,又看了看自己和祈无病现在的样子,立刻确认,他们被误会了。 他没有着急解释,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让你看到这一幕。” 祈无病迷迷糊糊的想,看到什么了?为什么要道歉? 周华亭连连摆手,“没关系,我就是上来说一声,我先出门了,公司打卡时间要到了,本来想跟你们一起的……呃,既然你们还需要时间,那我就先走了。” 她转过身,又很贴心的转回来把门关了,脚步声这才渐行渐远。 祈无病这会儿有点缓过来了,他晃了晃脑袋说道,“她怎么了?突然这么奇怪。” 闻观站起身,像是在思考,不知道在想什么。 祈无病问他,“你又怎么了?” 闻观回过神儿,看了他一眼,眼神是习惯性的嫌弃,“快把衣服穿好,我在门口儿等你。” 两人出门的时候没有看到霍乱,也没去找,很淡定的上了车。 听着音乐,他们很快就到了医院。 闻观并没有习惯性的按自己那层,而是按了十七层。 “去哪啊?”祈无病靠着墙问。 闻观没看他,站的板直端正,“检查身体。” 突如其来的全身检查让祈无病有点儿懵,他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拉着做了一系列的身体检查,到了最后一项,他有点尴尬。 “为什么要搞这个?”祈无病看着那个小房间,更懵了。 闻观朝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进去,看看自己还能不能有正常反应。” 祈无病很不爽,“一定要去吗?” 闻观言简意骇,“嗯。” -- 第26页 祈无病皱着眉,还是听话的进去了。 这种把隐私暴露在阳光下的感觉,实在是不太舒服。 小房间里的色调是暗红色,里面有一个躺椅,面前还有个屏幕,还两个按钮。 一个印着男女拥抱的标志,一个印着男男拥抱的标志。 祈无病:“……” 站在门外的闻观看着手里的检查资料陷入了沉思。 没多久,旁边快步走过来一个人,也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额头上渗着汗,手里还拿着一个化验单,有些焦急的说,“查出来了,是MXSW新型药剂。” 闻观语气还是很冷静,“他和药物融合多久了?” 程教授叹了口气,脸上还带着惊异,“已经很多年了,按理说,他早就应该……”他顿了顿,“这简直是奇迹!他竟然活下来了!” “还有治愈的可能吗?”闻观看着上面的恶性指标,红色的圈有些刺眼。 程教授想了想,“可能性是有的,但是需要时间,现在他的身体已经遭到了反噬,短期内,”他再次停顿了一下,尽可能说的更委婉了些,“无法正常使用身体器官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 祈无病有些丧的走了出来,情绪非常低落,好像受到了十分严重的打击。 他一直没说话,默默的跟在闻观身后上了楼。 进了办公室,闻观给他倒了杯水,放到他眼前后,还没说话,就见祈无病直接掏出了自己装在挎包里的保温杯,“我有青叶茶,喝这个能缓解困意。” 闻观看了看他的杯子,伸手就夺了过来,他闻了闻里面的味道,淡淡地说,“如果你以后不想再重振雄风了,那就继续喝它,我不拦你。” 祈无病皱眉,嘴角抽了抽,“什么意思?” 闻观优雅的转开保温杯的盖子,拿起杯子就把里面的水倒进了一盆郁郁葱葱的植物盆里,闲聊似的说,“进那小屋的感觉怎么样?” 祈无病烦躁的扭头,不看他,嘴上回答的还是很老实,“里边儿的片子我全看了,还男男呢,男女都没用。” 万万没想到,重生后,竟然变成了一个某器官残废的废人。 这太打击自信心了。 没话说。 闻观没有笑,语气还有点严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蠢的人。” 祈无病的阴暗脾气立刻上来了,一拳锤在了桌子上,逼近了他,“你说谁蠢呢?” 闻观跟他对视,眼神冷的能冻出碴子,“MXSW药叶,早在三年前就被我们医院放到了展览讲解,让每个人都知道它的气味和样子,就为了避免被人哄骗误食,” 他端起那盆盆栽放在了祈无病面前,“现在你这水里泡着的,没有变样子,气味也没遮盖,明显就是那种致人上瘾的药物,你还喝的津津有味?” 祈无病傻了一下,“啊?” 闻观眯了眯眼睛,嘴角一勾,脸上的嘲讽铺天盖地恨不得把祈无病掀翻,“啊?你是不是只会说啊这个字?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硬不起来也实属正常。” 他嘴巴这会儿像是开了光,毒的气势磅礴叱咤风云,“脑子有病我能理解,毕竟不是自己可以控制,但智商也被你吃了?把毒药当可乐喝,把瘾粉当药材配枸杞红枣吃,还挺讲究。缓解困意?养生?痴呆患者都没你这么会玩儿。” 祈无病还没反应过来青叶有毒的事儿,被闻观劈头盖脸一顿明抨明损,自己火儿也上来了,“我早说过,我不是这个祈无病,我是二十七岁的祈无病,我早就死了,被车撞死的!睁眼到这儿没多久!我怎么知道这青叶是什么玩意儿!” 闻观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面带无奈的看着他。 面貌极佳的痞帅少年这会儿不酷了,还有些委屈,嘴角倨傲的撇着,像是攒足了劲儿想扑上来揍自己。 气氛僵硬了一会儿。 闻医生终于找回了职业操守,开始反思。 在这个病人面前,自己莫名的总是会控制不住脾气,不刺儿他两句就嘴麻,怕是有毛病了。 冷静后的他态度转变非常快,直接对着祈无病表达歉意,“好,是我错了,是我没了解清楚情况,那咱们好好聊聊你死之前的生活吧。” 祈无病冷哼一声,怒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他坐回去,靠在了椅背上。 本来想沉默拒绝不说甩冷脸的,但是,习惯性对医生的配合还是让他妥协了。 他扭头对着窗外,眼角的情绪有种从内心不自觉流露的凉薄。 安静中,他缓缓开口。 “死之前的我很丧,很坏。职业是酒吧老板,经营着一个大家嘴里的黑店,嗯……当然,严格来说,本质上的确是家黑店。” 祈无病端起桌上的白水开始喝,“我做的事虽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但也差不多了,当时也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对,因为我圈子里的人都这么干。慢慢的也就习惯了,还青出于蓝胜于蓝,缺德事儿越做越多,混的挺渣的。后来应该是遭了报应,我开始走下坡路,两家店都倒闭了,跟了我很多年的狗也消失了。” “有一天,我走在路上,一辆大卡车直接就朝我冲了过来。” 祈无病无意识的捏着左手的小指,掐出了红印,“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感觉,那个瞬间像是被拉长了,意识一直清醒,一直在疼。” -- 第27页 “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太爽了,那个感觉……就像是脱去了一个捆了我好久的绳子。” 他舒了口气,“我当时就一个想法,哎呀,我他妈可终于死了。” 闻观看着他,“我呢,我在你的那个世界里,是什么?” 祈无病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许久他才出声。 “你是我在垃圾堆里捡到的玫瑰。” 第12章 话音刚落。 原来还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盆栽瞬间开始变灰,枯萎,一步步走向凋零。 湿润的土壤里散发着那股熟悉的,青叶香味。 沁人心脾,有种上瘾的快|感。 祈无病看着凋零的绿色,不吭声了,怪不得醒了之后身体就开始出现奇怪的感觉,还真中毒了,瘾已经深入骨髓,估计不好戒了。 静谧的气氛里,他淡定的思考着,怎么才能让自己好受点,还没想出来法子,就听闻观问了一句,“我和他像吗?” 祈无病皱眉想了想,摇头,“一点都不像。” 闻观的情绪没什么波动,他淡淡开口,“初步断定,我和你记忆里的人,应该是两个单独的个体,你可不要搞混了。” 祈无病把自己的小指抠的很狠了,“为什么不能搞混?你们长得一样,名字也一样。” 闻观取下眼镜,拿着眼镜布仔细的擦拭着,他语气冷淡,听着格外残忍,“因为我讨厌花,特别是玫瑰。” 祈无病趴在了桌子上,两个眼珠子直直的看着他,“你逼事儿可真多。” 闻观:“……” 霍家大宅的白天是一如既往的阴凉冷清。 不需要开空调的温度,偏偏宅子里开了空调,霍乱披着床单,脸上诡异的色彩冲击更急强烈,看着让人有些后背发毛,他还在不停的绕着楼梯瞎跑。 像是在跟一个同龄的好朋友一起玩耍,又是自言自语又是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自娱自乐的霍乱兴奋的有些不正常。 天色泛着鱼肚白,有点儿凉。 空旷冷清的大宅子终于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梁洛,拿了不少五星评价的月嫂,年轻漂亮,倒像是某公司的高级顾问,身上还穿着很严谨的职业装。 她站在门口的时候还在紧张,但当她看到低自己半个身子的霍乱时,突然就不紧张了,也可能是年龄体型给她的安全感,让她很快就放松了警惕。 连小孩儿脸上诡异的妆都被加上了滤镜,变得调皮捣蛋起来。 “我叫梁洛,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的笑容像是太阳花一样,充满了热情和期待,面对化着浓妆的小孩儿,还有他阴森森的眼神,身体都完全没有发抖,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心理素质不低。 霍乱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他很乖的朝着梁洛鞠躬弯腰,动作频繁的有些奇怪。 梁洛没在意,跟在后面就进了房子。 她开始参观这个地方,确实是大,刚才的路似乎走过,又似乎没走过,弄的头有点晕。 霍乱很懂事,看到她有些累,也不带着逛了,跑下楼给她倒了杯水拿了上来。 杯子是纯黑色的大理石颜色,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 梁洛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怪异,仰头就喝了下去。 一股子柠檬片的味道,有点酸,但是很好喝。 感觉一天的心情都变好了。 “这是什么茶?” “柠檬枸杞养生养颜茶。” 霍乱对着女人继续笑,笑容灿烂又充满了期待,像一个想被迅速解开的礼物。 突然,不知道从哪传来了一阵音乐声,旋律优美又动人,是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梁洛吓了一跳,满脸疑惑的问,“怎么突然……” 霍乱背过身,咧了咧嘴,他鼻子皱着,暗红色的口红裂开了几道纹路,是一种癫狂到了极致的笑。 男孩儿嗓音猛地变得沙哑了起来,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他说,“好听吗?是专门准备给你的欢迎仪式。” 他朝着梁洛伸手,小手似乎有些紧张,渗着汗水。 梁洛的笑意僵了一下,不是很想抓他的手,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妥协了。 握上去的那一刻,自己的手瞬间被他握紧了,那股潮湿到恶心的感觉像是毒蛇一样缠了上来,心底一阵发凉。 男孩儿扭头看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 “我还给你准备了精彩的节目,现在就带你过去,好好欣赏。” 医院。 温度越来越凉,原本的阳光早已消失,窗外一片灰色的雾,什么都看不到,估计不久后又要落雨了。 闻观发现今天的病人也有所减少,他乐得清闲,开始借助空闲机会翻翻资料,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堆文件开始看,旁若无人。 刚翻完两页,就听祈无病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周华亭还有一个女儿?” 闻观眼神都没给一个,把手里的页子往他的方向移了移,“嗯,和前夫生的孩子,八岁。” 祈无病惊奇的问,“现在在哪呢?我怎么没见过,也没听她提起过啊。” 闻观似乎是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资料,半晌才淡定地说。 “死了,死因还没查到,尸体,”他停顿了一下,“也没找到。” -- 第28页 第13章 早晨的阳光像是一个幻象,仅持续了片刻时间就没了。 天色越来越昏沉。 整个城市又变成了灰暗的颜色。 周华亭从一栋高楼里走出来,提前下了班,身为时尚杂志的服装设计师,她的时间竟然还挺充裕。 她提着一个粉皮小挎包,穿着丝绸衬衣和包臀裙,气质优雅又知性。 电梯里这会儿只有她和一个男同事,男人胳膊底下夹着包,一脸紧张的样子,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张开嘴,“华亭,你吃饭没?” 周华亭看都没看他,淡淡回答,“吃了。” 男人还不死心,把手里的公文包捏出了一道痕迹,他又问,“要不我送你回家?”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周华亭抬脚就走,“不用。” 地下车库的拐角处停着一辆周身银色的豪车,她头也不回直接坐上去了,任凭男人一直站在旁边盯着她,眼神都没给,就开出了通道。 车速有点快,周华亭目的很明确,似乎还有点赶时间。 不一会儿,她车速放慢了,直接把车停在了路边,快步下车走进了一间很小的布料蕾丝裙店铺。 里边儿人很少,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洛丽塔裙,充满了梦幻的童话色彩。 老板是个日系风格的少女,绑着长长的辫子,脸上的笑很甜。 她歪着头,嗓音软软的,“周姐姐,又来买裙子?” 今天黎晓换了个新裙子,是一件鹅黄色的蓬蓬裙,是她新做的。 很好看。 周华亭盯着她,像是突然晃了神儿,好半天才回答,“不,我这次来买布料。” 黎晓二话不说,干脆利落的迈着小碎步抱出来了一堆蕾丝花布,“款式颜色非常齐全,周姐姐您挑挑。” 周华亭站过去,神色专注了起来,翻着那些布料看得格外细致。 黎晓好奇的问,“您这回是要自己做?” 周华亭轻声答道,“嗯,我亲自设计。” 黎晓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哇,我最敬佩设计洛丽塔裙装的人了!感觉特别厉害!” 她有些惆怅的低了低头,“我就不行了,我只会照着图手工做,完全不会设计。” 周华亭翻布的手突然停了停,“那你,想学吗?” 黎晓激动地探着身子贴近她,“您愿意教我?!” 周华亭放下布料,一脸认真的看向她,嘴角扬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当然,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不如你去我家做客,顺便教你入门。” 她语气更加温柔,让人不自觉地卸下心防。 “我有个女儿,跟你一样大,说不定,你们能成为好朋友呢。” 夜色降临。 和白天的灰暗完全不同,都市里的霓虹灯光全部亮了起来,明明接近深夜,但街道上的人却不减反增,噪杂的声音比白天还要浓厚些。 祈无病两手插兜,从医院走了出来,实在是待不下去了,睡醒就吃药,吃完药又抽血,做了一堆检查,烦得很。 过了中午那片刻闲暇,闻医生也忙起来了,待在办公室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过。 他无聊的要命,趁着化验单没出结果就先溜了出来。 这条街道离医院不远,路边停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改装车,上边儿的人看着也都不太平凡,一副前卫怪异的样子。 祈无病嘴里咬着个棒棒糖,发丝有些长了,凌乱的散落在额前,显得年纪更小了些。 帅的有点儿扎眼。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看到一家酒吧,人流不大,对比其他一看,这家显得格外低调奢华。 整个门面都是纯黑的,墙上缀着些夜光灯管,看不到店名。 实在跟自己以前开的那个太像,祈无病没忍住抬脚就走了进去。 和黑色的装潢确实是天差地别了。 先是一阵蒸汽风格满满的霓虹舞曲,有种八|九十年代的复古气息,节奏动感,又带着让人昏昏欲睡的迷幻味道。 掀开帘子就是瞭花人眼的闪烁色彩,巨大的圆形舞池占据了整个空间,卡座酒吧台都散落在靠墙的角落。 舞池地板是一个个小方格拼凑而成,被电流机关控制,每个方块亮着不同颜色的光。 一群打扮鲜亮的潮男潮女站在上面跟着音乐跳舞摇摆,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 祈无病有点儿小震惊,毕竟是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个世界的夜生活,和白天反差也太大了些,完全是两种生活状态。 他没打算去舞池,直接把帽檐儿压低,绕过人群去了酒吧台。 这里还算清净,人也不多,只有一个一头绿毛的调酒师,他嘴唇下方还穿着一个环,笑的很是不正经。 “小帅哥要喝什么?” 祈无病想了想,正要开口说话,就被人拽住了胳膊,“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回头一看,是程齐,他表情有点儿紧张,语气更是奇怪。 祈无病很无奈,胳膊都被他抓疼了,“好巧啊,正好,我请你喝酒,谢谢你帮我找到……” 程齐猛地挺直了身体,像是在拼命挡祈无病的视线,直接打断他,“不用请!你赶紧出去赶紧出去……” 祈无病无语的挣开他,“……我才刚进来,有急事儿,别闹。” 这哄小屁孩儿的语气让程齐的表情更扭曲了,他揽着祈无病的脖子就要往外走,“你才真的别闹!赶紧离开这儿!让他看见你就完了!” -- 第29页 祈无病一脸茫然,凭本能抓住酒吧台的桌子,尽量心平气和的再次开口,“等等等等……虽然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就给我两分钟,我说完就走……” 他冲已经调酒小哥礼貌的点头,正要开口,又被程齐打断了。 “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死心吧!我还当你是兄弟才……” 程齐还没说完,余光似乎瞟到了什么,更着急了,拉着就往门口冲。 还没迈开步子,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祈无病?” 程齐的肩膀瞬间塌了下去,表情更加五彩缤纷,他僵硬的转过了身,吞吞吐吐的,“贺哥……他,他就是路过……” 祈无病一脸问号,慢吞吞的跟着转了回去,面前站着两个人,旁边那个很眼熟,啊,是上次疯狂点菜的那个佘禧堂,另一个就完全没印象了。 长的不错,个高腿长的,就是看着很狂很凶的样子。 他一身机车夹克,脖子上还有个像猫头鹰一样的纹身。 明明很陌生,但祈无病明显在他眼里看到了嫌恶。 贺渡看着祈无病,眉毛挑着,语气很冷,“你?路过?” 祈无病甩开程齐紧抓着他的手,揉了揉胳膊,有点儿不耐烦的说,“我是来办正事的,如果以前有跟你有什么瓜葛,先翻篇儿,之后有机会再说,你看行么?” 贺渡抬着下巴看他,眼神更冷的重复了一遍,“瓜葛?” 旁边的佘禧堂突然出了声,“祈无病好像撞到了头,失忆了。” 程齐已经傻了,祈无病也愣了一下,这兄弟可以啊,这种借口都替自己编了。 他很识时务的顺着说,“对,前尘往事都随风而逝吧,我真的不记得了。” 贺渡却没有要相信的意思,直接嗤笑,“那当时我跟你说的话,你也都忘记了?” 祈无病很敷衍的回,“忘了,都忘了。” 贺渡没有到此为止的意思,他上前一步离祈无病更近了些,眼里还有种莫名其妙的厌烦,“那我就再说一遍,从那天起,只要你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一定,把你打废。” 他气场强大,压迫感十足。 祈无病沉默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的说,“我是个病人,非常脆弱,你碰我一下,我就会死。” 贺渡、佘禧堂、程齐:“……” 他接着慢悠悠地讲道理,“不管之前咱们有什么冲突,说开了,都是可以和解的,要不我请你喝酒?喝完咱们还是好兄弟。” 祈无病跟人和解的方式千篇一律,除了请客还是请客。程齐快不认识“好兄弟”这三个字了,全程一脸服气,佘禧堂没表情,一直在静静看戏。 “好兄弟?”贺渡压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情绪似乎更怒了一些。 旁边的佘禧堂又开口了,“你们以前确实是好兄弟,可惜后来,你不愿意跟他当兄弟了。” 祈无病没听太懂,但非常会审时度势,他轻轻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温柔的骂自己,“以前的我真过分,社会毒瘤,着实欠揍。但我现在真的愿意了,诚心的。” 贺渡冷笑了一声,终究没忍住一吐为快,“当初给我下药求着让我上你,现在又要跟我当兄弟?” “不了,我嫌恶心。”他说。 祈无病:“……” 我操?上什么? 第14章 两个当事人的表情倒还好。 旁边儿跟着看戏的调酒小哥明显情绪激动了,一副要看热闹的样子。 程齐差点儿跪了,没想到贺渡会说的这么直白。 他正想起个话题把这茬儿略过去,就听见祈无病开口了,语气非常淡定。 “其实,你误会了,我给你下药肯定不是想让你上我,而是我想上你。” 这种解释并没有好很多,效果反而更差了。 脑回路不正常的祈无病惊讶的点是,身为自己的年轻版,怎么可能会愿意被别人上?一定是搞错了,一定得解释清楚。 他是解释了,贺渡的脸直接青了,向前一步就揪住了祈无病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祈无病皱眉,“你是不是听力不太好?刚才我就注意到,我说个什么你都要重复一遍,你是听不清楚还是理解不动?” 程齐的表情已经是惊恐了,他第一次见到祈无病这么跟贺渡说话,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旁边的佘禧堂碰了碰他的胳膊,“他真的失忆了。” 程齐一脸沉重,“他真的变了。” 贺渡没心情去琢磨祈无病的变化,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直接抬手按住了祈无病的后脖子,脸色阴郁,二话不说就要把他弄出去好好揍一顿。 祈无病非常努力的在反抗,但是因为青叶毒的原因,他的身体非常虚弱,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情急之下,他再次死死抓住了酒吧台,严肃的看向贺渡,“你让我把正事儿先说了,再打我行不行?” 贺渡眯了眯眼睛,气场冷凝,“正事儿?” 祈无病无语的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转头冲着明显在憋笑的调酒小哥,说出了此行目的,“你们这儿还招人么?” 绿毛儿懵了一下,表情空白,“什,什么?” 祈无病语气很是认真,“服务员调酒师之类的,我都可以。” 无人应声。 其他几个包括贺渡都没想到祈无病会问出这种问题。 -- 第30页 他是出了名的不务正业二世祖,向来不缺钱花,这个操作有点儿出人意料。 “你帮我问问你们老板,我什么都会做,明天我再过来,可以直接面试。”祈无病撂完这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话,直起身理了理被揪皱的衣领,率先走了出去。 贺渡听见他说,“好了,可以出来欺负我了。” 贺渡:“……” 四个人沉默的出了酒吧,刚站到门口,程齐还是没忍住,问他,“你要在酒吧工作?” 祈无病离贺渡远了点儿,才开口回答,“嗯,我要赚钱。” 程齐更懵了,“你不是还用你爸留给你的钱办画展么,怎么可能缺钱花?” 祈无病摇摇头,“我长大了,要学会自力更生。” 佘禧堂接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的画是可以卖钱的,价位还不低。” 祈无病顿了顿,眼神亮了一下,转头看向他,“你确定?” 佘禧堂点头,“确定。” “有什么渠道么?我房间里全都是画。”祈无病瞬间精神了,两眼光芒更盛。 一旁撸袖子的贺渡眉毛抽了抽,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就提到了自己面前,举拳正要锤下去,就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 极其诡异,是以前的祈无病绝对不会用的那种撞钟声, 像丧钟一样,尾音还往下滑,很不正常。 他的拳头立刻僵住了。 祈无病就着这个被抓住领子的姿势,拿出手机,摁了接听键。 他放到耳边,听见了闻观的声音,“在哪。” 祈无病语气淡定,“医院附近。” 闻观非常冷漠,“你直接回家吧,我今天加班,不送你了。明天上午八点准时来医院,你身体里的积毒还要清理。” 祈无病顿了顿,“我可能一会儿就得去医院。” 闻观有点儿不耐烦,“怎么。” 祈无病看着眼前表情冰冷的男人,低声说,“我要被打了。” 闻观相当平静,“那我先帮你交钱挂个号,你回来直接去十层,包扎完上来把医药费给我。” 祈无病:“……” 贺渡在这个时候说话了,“我听出来了,是个男的?难道是你的新目标?”他冷笑,“怪不得你突然要跟我当兄弟,原来是又找着新的了?” 祈无病有点头疼,直接就把手机塞进了兜里,一把抓住了贺渡的手,还拍了两下,温柔的说,“不,怎么可能呢,我爱的一直都是你,你既然想打我,那你就打吧,只要是你,我愿意承受所有的痛苦。” 他一脸的深情款款,“打我,用你坚硬的拳头,狠狠地砸向我吧。” 贺渡的表情像是吃了屎,忙后退几步,手缩的极快,碰都不想碰他了,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程齐开始鼓掌,“……牛逼啊兄弟。” 佘禧堂跟着点头,“这招儿可以。” 祈无病恢复了正常,脸上的深情瞬间没了,他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朝他们招了招手,“走,我请你们吃饭,咱们聊点儿深的。” 本来祈无病对这个身体以前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没兴趣的,但连续出现两次这种虎狼之词,实在是无法忽略。 他又下了个血本儿,在一个小饭馆的包间,开始了套话的行动。 “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别跟我客气。”官方话说完,祈无病直接进入了正题,“其实,前段时间我撞到了头,的的确确是失忆了,所以对之前的事儿,都不太了解。” “但我想知道我到底干了些什么,你们大致给我解个惑。” 佘禧堂吃的很认真,一点就点了两盘可乐鸡翅,啃的非常投入。 程齐还有点儿良心,灌了两口酒就开始解说了。 “你吧,以前很不是个东西,在我们这个圈子里,风评非常差。” 当时的祈无病,年少得志,却缺乏管教,虽然在艺术界混的风生水起,但在社交圈儿里,却是出了名的不要脸。 他那会儿拿着他爸留下的钱去办了画展,有不少粉丝,还被扣了一个“涂鸦小王子”的称号。 后来这披着正常人皮的小王子认识了贺渡他们,跟着一起去纹身,去街区滑板,去飙车,什么刺激的事儿都干。 但过了没多久,不知怎么,他暴露了暗恋贺渡的事儿,最后索性坦白了,但贺渡直接拒绝,一点儿余地都没给他留。 他的脾气越来越怪异,再也没了小王子的样子,找了个机会把贺渡约出来要和解,谁知道偷摸给他下了药,趴他身上就要献身。 “但你没成功。”程齐“啧啧”感叹。 祈无病很好奇,吃着串儿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在你准备扒他衣服的时候,及时赶到了。”佘禧堂慢悠悠的跟了一句。 祈无病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贺渡去赴约的时候给佘禧堂发了消息,让他跟着一起,说是到了就摁住祈无病打一顿,打是没打成,反倒把他自己救了。 佘禧堂淡淡开口,“那个时候的你已经疯了,做事冲动,没有理智。说起来,你跟那会儿确实不一样,像是两个人。”他抬眼看向祈无病,“你真的失忆了?” 祈无病点点头,“说失忆还不够准确,其实我不是祈无病,我叫祈有病,是他的孪生兄弟,这是我掩藏了多年的秘密,你们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 第31页 程齐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你准备好迎接你兄弟的烂摊子吧,据我所知,他可不只喜欢贺渡一个人。” 祈无病:“……” 吃完饭散了伙,祈无病独自一人回了房子,诺大的厅内还是灯火通明,就是没有人声,安静得很。 他直接奔回了房间,翻出了枕头下边儿的一个厚本子。 先是盯着上边儿的锁看了一会儿,然后拿着下了楼,进到厨房,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根细铁丝。 从小不干好事儿的祈无病坐在餐桌前拿着就开始往机关眼里捅,这种邪门歪道的工夫倒是被他练的出神入化,没用多久,锁就被弄开了。 翻开第一页,还真猜对了,是四个硕大的字,“我的日记”。 字体歪歪扭扭,用的还是铅笔,看着像是孩童时期写的。 祈无病自从那次从床底下掏出来这个本子,就没打算看,但现在,他感兴趣了,自己的年轻版,太过牛|逼,让人忍不住想要了解。 前面十几张,都是画的画,各种动物的速写,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 从中间开始,才有了文字。 但也并不多,寥寥几句就交待了他惊天动地的暗恋故事。 “今天,我见到了贺渡,他亲手给我纹了人面鹰,很酷。” “今天,他给我递了一杯酒,看着我的眼神很温柔,他长得真好看。” 隔了两张空白,是五个大字,“我喜欢贺渡。” 祈无病“啧”了一声。 翻页。 这页的字迹很重,纸面都被笔尖戳破了。 “今天不想回家,不想看见他,他算什么东西?!敢威胁我?!” “他应该跟霍凡一起死。” 祈无斌挑眉,“他”?霍凡? 翻页。 “我今天一定要告诉贺哥,我要得到他。” 祈无病想,这应该就是他下药那天了,又往后翻,一张上只写了三个字,“失败了。” 这日记可真够简便的,他又翻了一页。 “我跟周卉告白了,她同意了,为什么她就愿意?!为什么贺渡就不愿意?!为什么?!” 祈无病现在可以肯定了,这哥们儿绝对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这行为也太傻|逼了。 他继续翻,发现后面的一大半儿都被撕了,再往后就是空白。 祈无病无聊的又来回翻了翻,正要合上,就听前边儿传来一个声音,“小叔叔?你在看什么?” 是霍乱。 他穿着一件长长的睡裙,后边儿已经拖到了地面,脸上还化着小丑妆,熟悉的扮相。 祈无病拿起笔记本摇了摇,“在看日记。”他顿了顿,站起身走到了霍乱面前,“小侄子啊,这里边好多都被撕掉了。” 霍乱露出一个笑脸,“日记有什么好看的,撕了就不要看了。” 祈无病盯着他,也跟着笑了,嘴角的弧度懒洋洋的。 他神色仿佛不经意,淡淡的开口,“但幸运的是,我发现被撕的最后一页写的东西最多,因为笔尖太用力,都印在了空白纸上,到时候用铅笔一涂,就能看到写的啥了。” 他抬脚就要上楼,“就是觉得有点麻烦……” 霍乱没再出声。 沉默中,祈无病刚踩上第五层台阶,就被拽住了衣摆。 “小叔叔,你想不想看我表演?” 第15章 诺大的房子里很空,总是阴凉的,在这个温度下,还有点潮湿的气味。 祈无病很果断的接受了霍乱的提议,直接跟在了他的身后。 霍乱并没有去到楼上,而是走向了一楼大厅旁边的长廊,那里幽深又寂静,是祈无病从未踏足过的地儿,原因没别的,他嫌脏。 这条长廊装潢和其他地方并没什么差别,就是地上的地毯,黑糊糊的,气味也不那么清新,很像那个粘液糊墙房间里的味儿。 祈无病走到离那脏兮兮地毯还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住了,喊了一声,“小侄子。” 霍乱站在前面的黑暗里转过了头,“怎么了?” 祈无病带着商量的语气问,“有没有别的路?可以绕过去的。” 霍乱歪了歪头,“小叔叔,你是怕黑吗?” 祈无病摇头,“我是怕脏,你不觉得脚底下踩的东西很像屎吗?” 霍乱沉默了三秒,妥协了,“那走另外一条吧。” 他很配合的退了出来,上了楼。 祈无病松了口气,踩到那玩意儿上,对他来说真的是个挑战,太恶心了,肉眼可见的恶心。自己脚上这双鞋还挺好看,算是和叛逆小祈唯一同审美的鞋子了,绝对不能碰到那玩意儿。 二楼光线要更亮一点,霍乱迈着小步子走的很快,睡衣拖在身后,早就沾上了那些黑糊糊的东西,看着很脏。 祈无病本来不想看那块发黑的衣服尾巴,但控制不住,视线总会绕上去,心里像是硌着个疙瘩,相当不舒服。 没多久,前边儿的人停下了。 是一间双扇门的房间。 也是祈无病没逛到过的一个地儿。 霍乱把门一下子推开,里边儿的光很刺眼,还是舞台上的黄色直射灯,祈无病的眼睛猛地疼了一下,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瞎了。 揉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进去。 视线清晰了。 -- 第32页 是个很大的屋子,屋顶很高,穿透了三楼,直达最顶层。 角落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旋转楼梯,正通往楼下。 祈无病来兴趣了,这种设计,从来没见到过,不像是居住的房间,反倒像那种捉迷藏的游乐场,放着各种能躲避的东西,还有玩具似的武器。 这些楼梯,还有遮挡物,也很适合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有点儿意思。 他四处看了看,跟着霍乱走楼梯下楼。 一边走一边问,“这个房间是专门儿用来玩的吗?” 霍乱回答他,“嗯,是我的专属房间,小叔叔喜欢吗?” 祈无病真诚的点头,“感觉很好玩,你应该早点带我来。” 霍乱的声音低了点儿,“现在也不晚。” 出了旋转楼梯的口,这个一楼的房间要更大了,四面墙上挂着暗红色的布,整个房间都显得很昏沉。 最前边搭着一个像戏台子一样的东西。 上面放着一个大音响,有桌子凳子,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蕾丝小裙子,布娃娃之类的东西。 中间还立着一个话筒。 看出来了,这应该就是霍乱自己搭的一个简陋小舞台。 正对着舞台的地方放着一个靠背凳子。 端端正正,有种强迫症似的整齐,不过一条腿总感觉是歪的。 祈无病看了看,觉得板凳上还挺干净,直接坐下了,往后一靠,懒懒的开口,“去吧,开始你的表演。” 霍乱的节奏有点儿被打乱了,站那儿愣了一会儿,似乎很惊诧于祈无病的自觉,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抬脚就上了台。 小台子不太稳的样子,摇摇晃晃的。 他走到音响旁边按了个按钮,很快就出了声音,有点儿耳熟,很像是那天晚上突然出现的假头发出的声音。 祈无病挑眉,眯了眯眼睛,一副认真观赏的样子。 舞曲突然变化,成了像戏曲小调儿似的旋律。 霍乱也终于有了动作,他拎起像裙子似的衣摆,跟着诡异的小调儿开始跳起了舞,像华尔兹似的舞步在台上转着圈,一圈完了,不知道从哪提出了一个玩偶,四肢是木头做的,头上和手脚都有一根线吊着。 他提着这个提线木偶,把它当成了舞伴,跟着自己的速度旋转,每个动作,包括踩点儿的节奏,都像是专门学过的,还挺好看。 虽然舞步优美,但那舞伴木偶的样子却有些惊悚,脸上钉满了铁钉,仿佛是要给它钉出一个五官,只是手法太烂,根本没有五官的样子,反而像是密集的黑洞。 看着让人后背发毛。 突然,霍乱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像唱戏似的音色,“咿呀”着哼出了一句唱腔。 “你且看我,无端疯魔 其实不否,因为小丑和我 欲踏平粉碎这像娃娃一样的灯火。” 仅仅这么几个字,有一些字眼还被他含在嘴里重复的哼唱着,根本听不清是什么,但这股子诡异却像蠢蠢欲动的黑暗怪物,不停伸出触角试探着。 祈无病听着听着,就困了。 听人说话就需要打起一万分的精神才不至于睡着,别说是听唱戏了,他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正迷糊着,“叮”的一声悠长撞钟声再次响起。 不仅把祈无病震了个哆嗦,霍乱也被吓的直接走了音。 祈无病一脸歉意的给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低头掏出了手机。 “闻医生”三个硕大的字在屏幕上不停的跳动。 他点了接听,慢吞吞的开口,“有什么事给我发短信说吧。” 闻观在那边儿顿了顿,说道,“懒得打字,你现在在哪。” 祈无病接着电话继续看霍乱跳舞,“在家。” 闻观似乎听到了这诡异的旋律,又问,“你在干什么?” 祈无病低声笑了笑,“看霍乱跳舞唱戏呢,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捧一捧估计能火。” 闻观语气有点冷,“别看了,出来开门。” 祈无病皱眉,“你怎么又来?” 闻观很不耐烦,“快点儿,我带了狗一起。” 祈无病直接站了起来,朝霍乱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给我三十秒。” 第16章 闻观牵着狗,静静地站在门口儿。 祈福仰着头,蹲的端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闻观垂眼,跟狗对视,缓慢地开口,“看我做什么。” 祈福的尾巴不停摇晃,从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嗷嗷”声。 闻观面无表情的警告,“别看我,我带你来借宿一晚而已,没别的意思。” 祈福尾巴甩的更激烈了,肉眼可见的兴奋。 闻观冷冷地说,“把狗头转过去。” 祈福不理他,继续盯,非常狂。 门在此刻被拉开。 祈无病大步跨了出来,很顺手的直接把绳子从闻观手里抢了,拉着狗就进门。 闻观被扔在外面,面色冰冷。 他站着吹了会儿风,才抬脚跟了进去。 祈无病这会儿早就把奇怪的小侄子抛到了脑后,眼里心里全是自己的狗。 他牵着祈福走到了厨房,开始在冰箱里找肉,准备投喂。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边,必须得好好宠一下。 -- 第33页 他翻出来了一大袋子牛肉,倒到盘子里,还加了点儿火腿,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祈福面前。 小黑狗也很给面子,温柔的舔了舔他的手,就开始享用,吃的不慌不忙,非常矜持。 祈无病眼都不眨的蹲在那儿看它,比看戏要认真多了。 “它吃过晚饭了。”闻观的声音突然响起。 祈无病这才抬头,看到他站在厨房门口儿,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鼻梁上的眼镜片儿反着光,看不到眼神,“你是不是来给我送狗的?你不养了?可以,放我这儿就行。” 闻观扶了扶眼镜,“我给它办了居民证,监护人是闻观,五年内无法更改,如果你有想把它占为己有的想法,尽快打消,否则,我会采取法律措施,告你骚扰他人家庭成员。” 祈无病:“……我操啊。” 闻观:“进行辱骂等含有攻击性词汇,也犯法。” 一阵沉默。 祈无病压着火儿说,“闻医生,你不是要加班吗?怎么这么闲遛狗遛到这里?” 闻观拿着手机晃了晃,“我把工作带来了,在你这儿加班也是一样。” 已经吃过晚饭的祈福哼哧哼哧把盘子里的肉全吃光了,仰头重新端坐起来,看着祈无病摇尾巴。 四舍五入差不多得到自己狗的祈无病这才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脑袋,“走,跟爸爸回房。” 回房间的路上,祈无病猛地想起了被他抛之脑后的小侄子,竟然还有点罕见的愧疚情绪,他侧头跟身边的闻观说,“咱一起去找找霍乱吧,我刚把他扔那儿了。” 闻观语气平静,“他怎么开始唱戏了?” 祈无病嘴角勾了勾,“可能是他的特长,我觉得可以重点培养一下,去给他报个专业的科班。” 闻观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根本没有监视他?” 祈无病有点儿心虚,“我有观察啊,但不是每时每刻,我整天忙死了。” 闻观嗤笑,“你忙么?” 祈无病冲他摇了摇手指头,“从明天开始,我会更忙。” 说话间,两人一狗已经到了那个房间,闻观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跟在后面顺着楼梯就走了下去。 没想到的是,霍乱竟然还在台上。 他坐在边沿位置,手里还拿着那个提线木偶,表情有些空洞,身后的音响还在轻微的震动,是一首柔和的钢琴曲,旋律舒缓,有种抚慰人心的韵味。 祈无病走到他面前,弹了弹他的脑门儿,“小侄子,对不起,你还想唱么?我给你带了俩观众。” 霍乱抬头看他,抓着线的手动了动,把木偶放到身前,挡住了自己的脸。 接着,木偶的胳膊动了一下,头上的一个缺口竟然也跟着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控制,霍乱的声音从里面发了出来,“我生气了,不想唱了。”他顿了顿,又说,“闻哥哥,你竟然把狗狗带出来了。” 祈无病有些惊讶地问,“你见过它?” 木偶点了点头。 接着它举起了自己的木头胳膊,指了一个方向,“今晚要好好睡觉,别到处乱跑,我回房间了。”说完,他直接蹦下了台子,朝着那条黑暗的长廊走了进去,木偶被他拖在地上,发出了碰撞的声响,回音响彻在那条通道里,四处飘荡。 祈无病看着他的背影被黑暗吞没,低声说了一句,“闻医生,他是什么病?” 闻观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个保温杯,慢吞吞的喝了一口,才回答,“重度妄想症。” 回到房间后,祈无病给祈福铺了一个软软的窝,把它安置在了房间的角落。 闻观皱着眉,明显是不乐意的表情,但也没说什么。 两人收拾好就躺下了,祈无病手里还抱着那本笔记,来回翻的认真。 “闻医生,你说咱去么。”他盯着本子里的字问。 闻观取了眼镜,直接躺下了,“睡两个小时,我叫你。” 祈无病侧头看他,“你不加班了?” 闻观“嗯”了一声,“他头上的伤你看见了么。” 祈无病睁大了眼睛,“伤?哪里?没看到啊。” 闻观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了眼,“果然,你的眼睛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瞎的。” 祈无病:“……你一个近视眼说我瞎?” 闻观:“我三百度而已,你已经白内障了。” 祈无病:“睡吧,别跟我说话了。” 他果然不再出声,呼吸很快平缓了起来。 祈无病放下笔记本,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还真没注意到霍乱头上有什么不对劲。 为什么会有伤呢? 他思考了一分钟,就困了,打了个哈欠就不想了,躺下开始睡。 好奇心这种东西,他有,而且很强烈,但时常却非常短,差不多好奇一会儿就完了。 思考这种事儿,几分钟也足够多了,能催眠让自己犯困就行。 整栋房子,在寂静的夜空下,像是潜伏在黑暗里的庞然巨|物,也只是看似平静,一切都是短暂。 “哒,哒,哒。” 是一条铁链似的东西被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有些刺耳。 伴随着这个声音一起渐行渐近的是一阵口哨声,曲调怪异,阴森森的转音,越来越高,由尖锐再向下滑落。 -- 第34页 黎晓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不知道身陷在黑暗多久,眼前猛地出现的光线虽然昏暗,却格外刺眼,她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口哨声更近了。 她想抬手,却发现两条胳膊都被绑在身后,动一下就开始酸疼,想说话,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大脑混沌,头晕目眩,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是谁。 她寻着那点儿微弱的光亮,抬起了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个人影,很瘦,有点莫名的熟悉。 那团黑色越来越近,“哒哒”声也越发刺耳。 突然,口哨声停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在自己耳边,黎晓感觉到一股气流拂过耳廓,像虫子爬在了皮肤上,带着恶心的酥麻,竟是凉的。 她说,“好孩子,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第17章 听到这句。 黎晓脑海里所有的记忆全部复苏。 她想起自己是跟着周姐姐,一起去了她的家,然后喝了一杯她递过来的水,接着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杯水有问题! 她有些慌乱,开始小幅度的扭动。 水里放的东西让她的大脑变得很是迟缓,连进这栋房子的细节都记不清楚了。 喉咙里像是塞了一个粘稠的核,卡在那儿,还有种难熬的刺痛感。 突然,灯被调亮了。 她也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女人。 周华亭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头发高高的盘着,脸上的妆很清淡,眉眼间是熟悉的柔和。 她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上面还拴着铁链,黎晓清清楚楚的看到整个箱子都在晃动,就好像,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你很快就能说话了,对不起,我没想到那个药的副作用会这么大。”周华亭语气里带着歉意,她弯腰擦了擦黎晓脸上的湿润,“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黎晓的后背开始发凉,她的嗓子很痛,只能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泪水无法控制的从眼眶中滑落。 她看到身处的这个房间四面墙壁全部都是镜子,里面不仅有她和周华亭,还有上百个人影。 恍惚渐渐变得清明。 不,那些不是人影—— 而是一个又一个挤在一起的人偶娃娃! 十几个穿着黑色蕾丝裙子的排列坐在地上,整整齐齐的对着黎晓,它们五官扭曲,嘴巴位置涂着鲜艳的红色,瞳孔全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像是一群虚假可怖的观众。 周华亭放下了箱子,转身从角落里拿出了一个化妆袋,她动作优雅的弯下腰,直视黎晓的双眼,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别哭,不然会影响上妆效果的。”她嗓音柔和,夹杂着丝莫名诡异的期待,“我会把你打扮的美美的。” “你……想干什么……”黎晓的喉咙破碎不堪,拼了命挤出几个字。 她再次听到了女人悠闲地口哨声,和肉眼可见的轻松自在。 “参加我女儿办的茶话会呀。”她笑了笑,开始拿着毛巾在黎晓脸上擦拭型,“打扮好看一点才能去呢。” 泪水一滴又一滴,根本擦不干净。 周华亭有些烦躁的把毛巾摔在了地上,开始来回走动转圈,情绪状态变得不对劲起来。 黎晓的抽泣声更大了,她嗓音嘶哑,越来越刺耳,尖锐的让人发疯。 周华亭的步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燥。 情绪即将失控时,门开了。 黎晓愣了一下,激动的看了过去。 是一个小小的人影,他走进来,又顺手关上了门。 人影手里也拖着个东西,是个木偶,已经被拖动的有些支离破碎,身上全是黑糊糊的粘液。 他走的很慢,脸渐渐从黑暗变到明亮,黎晓的表情也从期待走向绝望。 是那个男孩儿。 他脸上化着小丑妆,鲜红的嘴巴咧到了耳根,笑容可怕的令人惊惧。 男孩儿站到眼前,冷笑着掐住了黎晓的脖子,越攥越紧,“不,许,哭。” 他压着嗓音,“我给你三分钟,如果还在流泪,我就割掉你的肉,流一滴,割一刀,好不好?” 黎晓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两眼胀的生疼,是濒临窒息的感觉。 她连喘息都不敢了,惊恐的睁大眼睛,拼命想闭紧嘴巴,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嘴唇咬着,很快就流了血,再多的忍耐也控制不住生理泪水,一滴一滴还是不听话的从眼眶中滑落。 顺着通红冒着青筋的脖颈流到霍乱白嫩却绷紧的手指上。 寂静中,除了剧烈的呼吸和骨骼碰撞声,刺耳的抽泣消失了。 周华亭的情绪瞬间平稳了很多,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嗓音依旧柔和,“别伤着她,擦一下脸就开始上妆吧。” 霍乱松了手,转头冲女人甜甜的笑。 “好的,妈妈。” 凌晨一点钟。 闻观感觉到手机震动,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看旁边还在熟睡的祈无病,确定没惊醒他才小心翼翼的起了身。 窗户没有关,半开着一个空隙,明亮的月色映在纯白的帘子上,突兀的,出现了一个人影的轮廓。 闻观淡定的赤脚走了过去,他只穿着一条黑色的平角内裤,完美贯彻裸睡原则。 -- 第35页 靠在窗边儿,他点了根烟。 男人性感又不失力量的身体被烟雾缭绕弥漫,像是幻境里的精怪。 他眼神淡漠,静静地盯着窗外某个角落。 空荡中。 帘子上的人影忽地消失不见。 像是接到了什么信号。 “祈无病。” 冷淡的三个字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冷风侵袭而来。 祈无病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着寸缕,盖在身上的毛毯也没了,窗户四面大开,阴风阵阵直往他脸上吹。 他打了个大大的哆嗦。 祈无病:“……我衣服呢。” “起床了。”闻观答非所问,慢吞吞的又说了三个字,语气柔和,好像在呼唤晨起的爱人。 但这明显是马后炮了。 冷的浑身打颤的祈无病咬牙切齿,起床气如同翻涌的海浪奔泻而出,“这就是你叫起床的方式?!” 闻观疑惑的歪了歪头,“是啊,不温柔吗。” 祈无病一把扯过他手里的毯子盖到了头上,“别逼我杀了你。” 闻观冷静地说,“你不想知道被谁下毒了?” 祈无病一副睡觉比命大的态度,“睡醒再说。” 闻观摇了摇他,“你小侄子的头都破了。” 祈无病冷血无情,“男孩子,总要留些勋章似的伤疤。” 闻观没说话,站在床尾把他身上的毯子掀了一个角,露出了又长又直的小腿。 是许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太瘦了,脚踝细的仿佛一个手就能掰断。 闻医生莫名有点儿手痒。 他盯着上下巡视,白是白,但也有属于男人的腿毛,颜色有点浅,男人味儿倒是足。 闻观嘴角勾了勾,是透着一丝恶劣的笑意,他伸手过去,离小腿越来越近,然后轻轻的,拔了一根儿。 祈无病肢体反应非常强烈,直接就坐了起来,脸色阴沉,抬脚就踹。 但是没能成功。 他的脚踝被一个冰凉的手抓住了。 刺激的他又一哆嗦。 果然很细。 闻医生感受着手心里细腻的触感,一脸斯文的再次呼唤,“祈无病,起床了。” …… 祈无病被他烦的终于还是坐了起来,眯着眼睛开始穿衣服,随手套了个T恤裤衩。 靠在门口儿等他的闻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戴好了,大半夜出个房间门儿还弄的一本正经。 衬衫系到了最顶,衣摆塞在黑色长裤里,还穿着皮鞋,修身显气质,优雅又高贵,似乎这后半夜的觉是不打算睡了,直接就去参加什么晚宴。 祈无病无语的瞥了他一眼。 很快,两人踏出了房门,祈无病晃晃悠悠的跟在闻观身后,他还不怎么清醒,迷迷瞪瞪的,眼皮沉的一直在打架。 正走着,胳膊就被掐了一下。 祈无病被突袭的感知疼的叫出了声,“哎哟我操!” 是真的疼,掐的是皮。 闻观早已收回了手,好像刚才的一幕只是幻觉,他淡淡开口,“还困么。” 祈无病的眼睛头一回睁这么大,竟然有了点精气神儿,俩眼睛圆溜溜的,还挺可爱,他语气又惊异又狂躁又委屈,“闻观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么?!” 闻观慢条斯理的解释,“这也是一种治疗,叫突发感知反应训练,多来几次对你有好处。” 祈无病:“……” 这下是真不困了,他气醒了。 俩人目的地明确,正是霍乱离开那会儿指的那个方向。 这房间所在的位置更偏一点,门框相比其他都要小很多。 灰扑扑不起眼的小门旁边,倒是有个起眼的东西,很眼熟,很亲切。 祈无病直接拿了起来,举到闻观眼前跟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是那个木偶娃娃头。 “闻医生,好看不。”祈无病问。 闻观后退了一步,审美莫测的回答,“好看。” 祈无病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研究这个再次出现的圆脑袋。 五官没变化,还是那副扭曲的样子。 但是没声音了,音乐似乎停了很久,后边儿齿轮都不动了。 但是嘴巴位置,却怪怪的。 祈无病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发现里面卡了个东西。 长条型的玩意儿。 他恍然大悟,捧着娃娃头就开始粗暴的往地上磕,一下又一下,视觉效果很像是一个变态狂惨绝人寰的血|腥行为。 “啪嗒。”长条儿纹丝不动,眼珠子磕出来了,还掉在地上咕噜咕噜的转了几圈。 闻观:“……给我。” 祈无病听话的停手了,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太糙了。 闻观接过来,转着看了看,在后脑勺的位置摁了几下。 嘴巴像是开启了开关,那长条儿直接就被吐了出来。 是一个藏青色的钥匙。 祈无病佩服的鼓掌,惊讶赞叹,“闻医生你好厉害。” 闻观把头扔给他,冷冷淡淡的,“不是我厉害,是你太蠢。” 在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祈无病被这个机关勾起了兴趣,拿出了八分的好奇,眼神发亮的期待开门后是什么东西,大度的没跟闻观计较“蠢”这个字眼。 钥匙捅进去转了一圈就开了。 不得不说,这个游戏关卡明显就是送分的。 -- 第36页 两人走进去,在一片黑暗里摸着了墙上的开关。 灯亮。 整个屋子内的样子全部映入眼帘。 是显示屏。 密密麻麻的,整面墙上,全部都是。 总共有三十多面小屏幕。 有二十几个都是正常运行,现在还能看到里边儿的画面。 很清晰的黑白色。 像六七十年代的哑剧电影。 说不出的怪异感。 剩下的全是黑屏。 祈无病抱着假头,走到了屏幕面前,更清楚了,每一个右下角都显示着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五。 入目的很多房间都很陌生,是祈无病从来没见到过的地方。 有一个最眼熟,就是他自己的,还正对着床,这个视角,应该是门框上面,如果没记错,那上面正好挂着一幅画。 是黑白抽象的人面鹰。 祈无病有点儿无语,原来一直都在被监视啊,还神不知鬼不觉的,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到。 “现在承认你蠢么?”闻观好整以暇的出声,语气里是明显的愉悦。 祈无病神情严肃,“别打断我思路,我现在在想,之前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太和谐的事儿,要是被人看到还挺尴尬的。” 闻观:“你重点错了,重点是你蠢,装了这么多摄像头你都没发现。” 祈无病:“你别跟我说话。” 暂时和平的俩人看了一圈,找到了霍乱和周华亭还有周卉的房间,他们的屋子都是亮的,能清晰的看到床桌子,还有各种摆件儿。 就是没有人。 空荡荡。 唯一相同的又夺目的点,就是嵌在墙上的那一扇扇镜子。 霍乱和周华亭平整的床铺上一点折痕都没有,明显是一整晚都没在床上睡。 周卉按他们说的是回家了。 那霍乱和周华亭呢?深夜两点,会在哪? “周华亭是不是说昨天会有一个保姆过来?怎么没看见人?”祈无病迟钝的想起了这一茬儿。 闻观低头翻着桌子上的一堆光盘磁带,回他,“两种可能,一,已经在这栋房子里了,只是看不到。二,堵车,还没到。” 祈无病:“……” 闻观一直在翻找的手顿了顿,拿出了一张磁盘,表情很奇特的杵到了祈无病眼前。 咫尺间,他看到了几个用黑炭笔写的小字。 “祈无病的激|情录像带。” 第18章 一阵沉默。 祈无病伸出俩指头捏住了光盘,嘴角抽了抽,“……这什么玩意儿?” 闻观很友善的指着上面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祈,无,病,的,激……” “停。”祈无病直接把他的手拍了下去,“我识字,你闭嘴。” 闻观不说话了。 祈无病开始在桌子上扒拉,这上边儿,关于他的光盘竟然还不少,足足有四五个。 剩下的,有很多都裂开了,像是被人为破坏的。 上面也并没有写文字。 他抬眼看了看上面的屏幕,低声说,“闻医生,我有点儿慌了。” 闻观看他,“怎么。” 祈无病脸上闪过一丝纠结,“我的灵魂,还是个处男,但身体,却……” 闻观:“……没关系,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祈无病摇头,“我不行,我现在一想起来自己这具身体干了什么还录像,我就感到头晕和目眩。” 闻观突然凑近,狠狠的捏了一下祈无病的胳膊,捏皮儿那种。 巨疼。 祈无病眼泪都出来了,他也不悲伤了,瞪大眼睛看闻观,“你什么意思?!掐上瘾了?!” 闻观已经退出了八步开外,淡淡开口,“突击治疗,不会另外收费的,放心。” 祈无病生气了,他沉默的把硬盘往自己裤兜里塞,能塞的地方全塞了,塞完他严肃的说,“不玩了,我困了。” 闻观悄无声息的走近,好声好气的说,“这么好的天儿,别浪费,顺便去霍乱房间看看吧。” 祈无病笑了笑,“我认真的,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弄死你。” 闻观点头,“好。” 两人走出去,把门关好。 祈无病拿出钥匙,塞进了娃娃头的嘴里,拎着就走。 闻观看着他的行为,不太赞同,“我觉得你应该把头还给它的主人。” 祈无病冷哼一声,“我不还。” 闻观语气温和,“君子不受嗟来之头。” 祈无病无语,“你别跟我说话。” 闻观:“好。” 走廊这会儿温度更低了,像是开了冷气,风嗖嗖的吹着。 墙上的画像蒙着一层阴影,人面像的涂鸦在光线下呈出流动般的暗色。 那一双双眼睛逼真的像是在转动,注视的方向竟然都是一致的。 好像都在盯他们两人的位置。 本该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但祈无病和闻观目不斜视,漫步向前,对这种恐怖感表现出了一种气死人的无视。 霍乱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关的死死的。 两人刚到,祈无病就蹲下身,拿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细铁丝。 撬日记的行为已经有了铺垫,他干坏事干的非常熟练,堪称得心应手,开锁开的理所当然。 还一边拧一边分析,“他房间里全是镜子,还锁起来,在怕什么?难道怕我们进去照镜子?” -- 第37页 闻观看着他动作,两手插兜,悠闲的说,“有这个可能。” 俩人神奇的脑回路奇妙的搭在了一条线上。 三分钟后,“吧嗒”一声。 锁开了。 祈无病推门进去,虽说是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墙上的镜子震了一下。 有好多好多个穿着大裤衩和汤姆猫印花白T恤的祈无病。 第一天来这儿时,他就看到过这个屋子,当时也只是站在门口而已,这么踏进来还是第一次。 视觉冲击力十足。 墙上天花板嵌满的镜子清晰的映着人影,一眼看去仿佛站满了一模一样的人,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虽说没有灯光,但镜面反射的光却是亮堂的很。 感觉不怎么舒服。 闻观不紧不慢的跟在后边儿,视线落在镜子上,很顾及自身形象的照着,拨了拨头发,理了理袖口,紧了紧领口。 大有一副要出门就餐整理仪容的架势。 “你是不是有病。”祈无病抱着胳膊看他。 闻观疑惑的在镜子里跟他对视,“我跟你不一样。” 祈无病更不爽了,他随便一句话都要刺自己一下,“大半夜穿这么好看的原因是什么?为了显得比我好看吗?你这什么心理?” 闻观扶了扶眼镜,表情古怪,非常像克制严肃的害羞,他轻声说,“谢谢。” 祈无病:“……” 两人又转悠了一会儿,没找着人,也没找着奇怪的地方。 祈无病觉得累了,他想睡觉了。 看出了他的疲惫,闻观贴心的说,“深夜闯入别人的卧房,实在不是什么君子所为,咱们走吧。” 他抬了抬下巴,“你回去睡觉,我去趟医院。” 这种熟悉的马后炮式君子论着实很欠揍。 祈无病“呵呵”笑了声,“你要不要脸了?” 闻观微笑,“可要,可不要,看心情和状态。” 祈无病:“……大半夜你去医院干什么?” “突发状况,得去看看。狗就先放你这儿了,”闻观想了想,“明天我会晚点回来,你早点儿睡,不用等我。” 祈无病:“……您放心,我不会等的。” 闻观点头,“好。” 他跟着祈无病回到房间,特意把睡的像头猪一样的祈福摇醒,跟它挥手道了个别。 祈无病:…… 这个医生,非常恶劣。 他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了很多。 只有钟表还在不停的发出轻轻的“哒哒”声。 祈无病本来是想睡的,但看着面前的一堆光盘,他犹豫了。 他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那些脏兮兮的东西,如果不是,这一觉,绝对踏实,会是个好梦。 这么想着,他拿出了一张插入影碟机开始播放。 秒针一直转动。 叮咚。 凌晨四点。 天色黑的像是泼了好几层墨。 闻观开着车,车速不快,在林荫大道上行驶着。 突然,电话响了。 他接了起来,那边儿是个男人的声音。 “已经准备好了。” 似乎是很熟悉的人,闻观直接开口问他,“走哪个门儿?” 男人说,“走车库吧,不用卡停车位停车,你停个车要他妈五分钟,太慢了。” 闻观很淡定,“慢的安全。”他的速度依旧平稳,一点没着急的样子,“帮我准备好消毒的,省时间。” 男人笑嘻嘻地答应,“已经备好了,只是这次的尸体有点儿麻烦。” “怎么说?” “只找到了一部分,而且多部位损坏,解剖起来有难度。” 闻观“嗯”了一声,想了想,说,“你下来吧,帮我停车。” 男人那边儿又是一阵爆笑,仿佛失了智。 闻观直接把电话挂了。 坐在床上的祈无病盯着屏幕,里边儿全是“滋啦啦”的雪花,嗡嗡响半天了。 他琢磨,白噪音很激|情么?完全没看出来啊。 正要关了,就看到画面一闪,出现了一个人。 头发是挑染的蓝色,耳朵上挂了好几个环儿,嘴角处还串着一个银色的小圈。 杀马特到了极致。 脸就很眼熟了。 是他自己。 只是那个表情,实在有些惊悚。 笑容咧的很开,一边笑还一边抽鼻子,笑出了打嗝声。 祈无病:……这到底是什么智障。 杀马特“祈无病”站在墙壁全是黑色布料的屋子中间。 手里拿着一个锥子一样的东西,面前是个桌子,上面绑着一只小老鼠。 四肢都被固定着。 他拿着小锥子在老鼠身上比划了半天。 它像是案板上待宰的肉,不停挣扎,扭动。 祈无病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 屏幕里,男人似乎找到了正确的位置,举起锥子直接砸向了老鼠的头。 血浆爆裂。 他笑的更开心了,样子仿佛疯魔。 画面猛地一转,是在一个艺术节上,祈无病的头发不再是蓝色,而是变成了正常的黑。 他穿着一身设计感十足的衣服,站在台上作为年轻画家代表讲话。 脸上干干净净,笑容也温和有礼。 和刚才的怪胎仿佛两个人。 -- 第38页 镜头是从台下角落往上,一直追着他的面部表情拍,细致的像是盯他许久的跟踪狂。 “我叫祈无病,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是我的荣幸,我会创造出更完美的作品,送给你们。” 他言语清晰,还带着些讨人喜欢的小表情,活脱脱一个天之骄子小少爷。 画面结束。 祈无病愣了一会儿,又点开了一个。 还是那个黑色的房间,还是一身叛逆装扮的祈无病。 唯一不同的是。 这次板子上绑的,不再是老鼠,而是一只小猫。 黄黄的短毛,嘴里发出“喵喵”的声音。 软软的梅花爪被链条锁着,已经勒出了血痕。 祈无病没再看。 直接关了。 又点开了一个。 是一段录音,没有画面。 其中一个声音格外嘶哑,冰冷的像是毒蛇在吐芯。 “听说有一个医生天天去找你?” “嗯,他就是个疯子!”是祈无病的声音,透着明显的虚弱。 “然后呢?” “我把他骂走了,他天天盯着我,还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一阵指甲划在桌面上的声音,“那人看我的眼神太可怕了,让我浑身发抖。” “别害怕,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稳定,需要一点东西控制。”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些诡异的引诱。 “你还有什么好东西?”祈无病激动的撞了一下桌子,似乎是站起了身。 “这是最新型的,致幻效果很棒,你试试看。”那声音压的更低了。 “好!拿给我!” 音频结束。 他又打开一个。 是画面。 一双极其漂亮的手一闪而过,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间还捏着一个精致的小锤儿。 似乎在哪见过。 昙花一现般,这段视频就没了,好像只是速度很快的秀了个手。 祈无病静了一会儿,起身去了那个满墙糊满了黑色粘稠物体的屋子。 他小心的避过地上的黏腻,站在了那面墙空白的位置,拿着地上散落的纸开始往上面粘。 每一条触角般的画痕都连接在了一起。 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渐渐呈现出它原本的模样。 天色微微泛白的时候,墙上的空白位置已经全部被填满了。 祈无病的手上和身上都粘上了那玩意儿,挺恶心的。 但他这会儿并没有在意,不停往后退,直到两面墙都缩小几倍完整的映入眼帘。 所有黑色触手似的东西,竟是一个巨大狰狞的深海章鱼,画的逼真又惊悚,连吸盘上的粘液都存在细致的轮廓。 它长长的黑色触手扭曲缠绕,竟是组成了一串字母。 -kill Me. 第19章 闻观刚开进地下停车场,弯儿都没拐就很嚣张的把车停在了电梯口。 还挺巧,电梯刚下来,门儿一开,就看见了袭珧的脸。 他拿胳膊撑着电梯墙,领口开着,露着骚气的锁骨,西装外套也不好好穿,不正经的搭在肩膀上,站的懒懒散散。 看见闻观,袭珧立马露出了俩梨涡,张嘴正要说点儿什么就被强行闭了嘴。 闻观毫不客气的直接把他拽了出去,“去停车。” 袭珧“啧”了一声,“这么久没见,好歹打个招呼啊,太无情了。” 闻观摁了个地下三层,朝他礼貌的点头,相当敷衍的说,“谢谢。” 电梯门“啪”的合上,把袭珧的笑关在了外面。 闻观静静地站着,看着显示屏的数字一个个向下滚动。 门开后,是一条幽暗森冷的通道,只有尽头的一间屋子亮着冰凉的白光。 闻观迈步走进去,目不斜视的穿上挂在架子上的白大褂,在旁边的镜子前又一次仔仔细细的理了理衣领,把眼镜也取下来擦了擦。 很有仪式感的净手喷消毒水,戴上口罩和橡胶手套,这才慢悠悠的走到了放在最中间的铁床旁边。 上边躺着一个人。 准备的说,是一部分。 只有上半身,头和从腰部往下的部分全都消失不见。 唯一仅有的身体视觉效果还相当狰狞恶心。 整个胸腔都被打开了,像是人为切出来的。 刀口整齐,里边儿的东西也被掏了个干净,时候不久了,但那股恶臭的血腥味儿还是很浓郁。 闻观的眉头皱了皱,即使身体反感恶心的不行,但还是很敬业的用手撕开了那道刀口。 “你每次解剖都要打扮打扮么?这臭德行怎么还没变?”袭珧已经停完车回来了,搬了个凳子就坐在了旁边看,顺便吐槽。 闻观继续着手上的工作,淡淡回答,“嗯,习惯了,这是工作态度。” 袭珧笑出了声,“魏队今儿还拦我,不让我来找你帮忙呢。”他手指头上勾着钥匙圈来回甩,“说你解个剖,屁事儿多的很,皇帝选妃似的,一点儿都不着急。” “把台子上的钳子拿过来。”闻观头也不抬地说。 袭珧老老实实的起身去拿,“啊,还喜欢把我们当太监使。” 闻观接过去,瞥了他一眼,“小珧子,明天晚上还有尸体么。” “陛下,有的,是一起案子多个受害人,嫌疑人已经锁定了,就等你的证据了。”袭珧相当配合。 -- 第39页 他想了想,说,“你不问问案子?” 闻观一脸冷淡,“没兴趣,付钱就行。” 袭珧很上道儿的应了声,“明天魏队给你拨款,只多不少。” “可。”闻观粗暴的夹开一条肋骨,“明晚你把尸体送到了给我打电话。” 袭警官挑起俊眉表达疑惑,“你直接从楼上下来不完了。” 闻观动作不停,回了一句,“我去趟病人家里。” 袭珧惊了,“上门儿问诊?八百年头一回啊,谁啊,这么大面子。” 闻观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直接说,“霍乱。” 袭珧立刻明了,“霍凡的儿子?” 闻观点头。 袭珧愣了一下,“上次你托我查的那个女的,是他后妈?” 闻观“嗯”了一声。 袭珧又愣了一下,“祈无病是他小叔叔?” 闻观手上动作顿了顿,“你知道祈无病?” 袭珧看傻子一样的看他,“两年前你辞职就是因为他啊,局里人都知道。 一个二世祖兼犯罪嫌弃人的亲弟弟,给刑警队的御用法医下了药,主业心理专家不干了,副业法医也辞了,眼里心里全是他一个人,疯了似的,天天去人面前晃悠,你当我瞎啊?” 闻观看着还算冷静,继续手上的活儿,“你是说,我两年前就认识他?” 袭珧摸着下巴想了想,“应该认识很久了吧,我看你那样子,像是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不过吧……” 闻观说,“不过什么?” “只是单方面,祈无病的表现可不像是认识你很久了。”袭珧摇了摇头,“他对你态度那么差,你还跟的特别紧,我们当时因为琢磨霍凡的案子,把他的底细也查了。 人前人后两个样儿,艺术家的时候,装的还挺像个人,私底下就不行了。” 闻观脸色平静,“你们查到什么了?” 袭珧再次震惊,“我那会儿把他的资料全扔你脸上让你清醒,你看完就把我踹出去了!完全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闻观点头,“我记不太清了,你再说一遍。” 袭珧仰头看着天花板想了想,“他那会儿是在校学生,也就是个普通富二代,加上画画天赋好,是被一堆人捧在手心里的那种大少爷。 也是顾及形象吧,他非常洁身自好,不跟圈子里的那些二世祖一起瞎玩。 后来突然跟所有人公开,说是喜欢上了一个男的,叫什么我忘了,为了他,还把人家下药绑了,要强行献身。 当然,没成功,魏队亲自出警把人给拘了,关了两天就被保出去了。” 袭珧说得口干舌燥,越来越上火,“都这样了!你还继续跟在他后边儿,我想想就来气!” 闻观没再说话,沉默的拿着刀子在一片血肉模糊里细致的切割着。 “你怎么回事儿,好像失忆了一样。”袭珧探究似的看他,“这才半年多没见,怎么感觉有点儿怪怪的。” 他说,“虽然你还是很事儿逼吧,但总觉得不对劲啊。” 闻观直接转了话题,“后天我解剖,你别在场了。” 袭珧:“给我一个理由。” 闻观:“话多。” 袭珧:“……” 过河拆桥说的就是这种人。 才安静了一会儿,袭珧又憋不住了,起了个话茬儿,“两年前你辞职后,我们当时的案子都交给了陈法医协助,就那个医学院教授。 一直以来都挺顺利,谁知道这次碰上了个狠的,老陈还没找着证据,就被人撞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边儿躺着。 现在的问题是,犯罪嫌疑人没抓到,你的处境会很危险,但我们会二十四小时保护你的安……” “不用,我最烦别人一直盯着我。”闻观直接打断他拒绝了个彻底。 袭珧无语的说,“你这个时候,能不能别事儿逼。” 闻观:“抱歉,控制不了。”话落,他从残尸里拿出了一小块儿棉絮一样的东西,极其细小,肉眼都很难看出来的玩意儿。 “拿去验吧。”他说。 高度紧绷的神经维持了三个多小时。 取下口罩的时候,闻观已经没有血色了,额上的汗不停的渗出,止都止不住。 他也没在意,洗了把脸就开始收尾了。 袭珧拿着东西离开的时候,一脸严肃地对着他说:“伟大的闻法医,我代替都谭全体市民感谢你,一旦证据成立,你就是英雄!” 闻观摇摇头,拿着杯子去接了杯水,“别这么客气,打钱就行。” 袭珧转身就走。 处理完尸体残骸后,闻观没休息,脱下染血的手套和大褂,就坐着电梯上了楼。 早上八点整。 第一个咨询的人就已经到了。 是个女人。 她年纪四十有五,但保养很好,一双柳叶眉化的很是秀美。 只是眉眼间的愁绪拉低了姣好的面相。 “闻医生,我一直听说您是权威,挂了好几次终于见上面儿了!我已经快精神崩溃了!”女人说着说着,眼角就已经有了泪意。 闻观神情温和,镜片儿挡住了眼底的青黑,他语速缓慢,沉稳优雅,“别着急,慢慢说。” 女人很快就冷静了,“有病的是我丈夫。” “每天晚上,他都坐在我的床边,死死的盯着我,整整一夜!” -- 第40页 女人嗓音颤抖,像是回忆起了那个画面,瘦弱的身体都在往后缩,像是在惧怕什么东西。 闻观静静的听着。 一个又一个的人,推门,坐下。 面貌不同,性格不同,经历不同。 病症更不相同。 像是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就看遍了世间角落的所有腐烂朽木。 他们披着正常人的皮,内里却张牙舞爪,畸形扭曲,不像人,却又偏偏是人。 颓然又冷漠的乞求。 “救救我。” 不间断的,闻观的指间捏着那个精致的银色小锤,轻轻敲着钟铃。 提醒下一个病人走进来。 他优雅克制的笑,眉眼间的平静透着刺骨的温柔。 拼了命的接诊,探寻,找到每一个病人精神深处的秘密,是仁慈,更是对自己的残忍和漠视。 当最后一个病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闻观嘴唇的颜色更淡了些,他喝了口水,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手指缓慢的揉着太阳穴的位置。 没有休息多久,他穿上外套下了楼,缓步之间,身形依旧挺拔,看不出一点儿疲惫的样子。 他没有开车,而是走去了后门儿。 守门儿的老头儿常年在这儿看车,四排自行车从来没看丢过。 闻观对他非常信任,经常把他的二八大杠停在这儿,俩人还挺熟悉。 “下班儿了?”老大爷手里捧着个陶瓷碗,里边儿乘着满满的凉拌宽面。 闻观点点头,从身后拿出了一瓶干妈酱,直接塞给了他,“我从郭医生那儿抢的,您尝尝味儿怎么样。” 程老头儿咧嘴笑,露着豁牙,“哎呀!我就说那些茶叶我都品不了,这种酱才戳心窝子啊!” 他不客气的收下,指了指自己的小屋,“你那车在我屋呢,自己推去。” 闻观抬脚就进去了,也没精力跟平时似的唠会儿,打了个招呼就骑着走了。 整整一路,头都有点儿懵。 进了小区,即将拐到筒子楼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 楼前边儿的小树丛里有十几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闻观看了看,表情还是冷冷淡淡的。 很快他就转了视线,把自行车骑到车棚里锁好,慢吞吞地上了楼。 不久,他又下来了。 右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左手拿着一个钩子似的工具,一身冷意的朝着那群毛茸茸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才看清楚。 原来是一群奶黄色的小流浪猫。 昏黄的路灯下,男人的影子越来越大,逐渐笼罩在奶猫们的头顶。 感受到这股清冷的气息,它们竟然没有躲避,愣愣地看着男人蹲在了面前。 闻观看着它们,晃了晃手里的钩子,嗓音有些沙哑。 “想吃肉吗。” 市区中心,霓虹灯闪烁。 楼顶和悬浮屏上的三维图像不停切换着明星爱豆的海报。 噪杂的音乐声也响彻在城市上空。 浮华尽显。 酒吧街一角,站了许多年轻人,还是穿的前卫时尚,化着浓妆,等着Black店开门迎客。 今儿开门的时间确实是太晚了。 平时这个时候早就跳上了。 在这最热闹的时刻,竟然闭门无声,奇怪的很。 一堆人在门口儿揣测,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儿,被人点了? 不应该啊,听说老板是个未成年小萝莉,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风评特别好,被点也太匪夷所思了。 议论纷纷之下,传说中的未成年老板就坐在酒吧的专属包厢里一脸严肃的忙碌。 怪不得被人叫成未成年。 她个头非常小,一米五多的样子。 穿的衣服也很稚龄,黄色的短袖和牛仔背带裤,一头学生发更显的她像个小学生。 但这会儿的行为语言和打扮,简直差了不止一个画风。 “上啊!我他妈药都给你扔这儿了都不知道吃?!活该被人用锅砸死!” “枪法这么烂玩儿什么游戏啊?!您套圈儿去啊!圈儿圆目标大的!够您可劲儿发挥啊!” “妈的!废物!给老子死吧!” “我嘣死你!” 说着,电脑里的一个光头硬汉角色拿起枪“砰”一声把他队友给嘣了。 一枪爆头不说,还在他脸上连嘣好几枪,恨意颇深,令人心胆俱颤。 祈无病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昏昏欲睡。 头一直在往下点。 他在家补了觉,睡到傍晚才起,挺累的,不过再疲惫也没忘了正事儿。 只是等的有点儿不耐烦,这小姑娘,看着就很好揍。 祈无病很反派的想。 终于被队友气出游戏的文琦这才靠在转椅上转了个身。 冲半眯着眼的祈无病露出一颗虎牙,“你好,等很久了吧?” 祈无病打了个哈欠,“对,很久,你要道歉吗?” 文琦愣了一下,她刚那句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这人还顺杆儿爬了。 她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直奔主题,“说吧,你耗这么大半天是想搞什么。” 祈无病不慌不忙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祈无病,想来应聘工作。” 文琦挑眉,虎牙收回去了点儿,“想要工作直接跟前台经理说就行,为什么非要见我?” -- 第41页 祈无病说,“您年纪轻轻,二十五岁就开了家酒吧,很了不起,我特别敬佩。” 他的视线落在文琦的电脑上,明明是ET最新款全息网游设备,却没有连接全息投影,还是用的电脑,一看就是很无奈的憋屈。 他说,“而你自己的空闲时间,却没有了,一个花季少女,每天兼顾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定很累吧?” 文琦单纯的露出了一脸愁绪,“是啊,每天累的要死不说,还被队友坑!”她抱怨归抱怨,但商人理智还在,直接问,“你想干什么工作?” 祈无病抬了抬下巴,轻声说,“我来应聘,你的职位。” 文琦手里的耳机“咔嚓”一声。 被她掰断了。 温度微凉。 见鬼的破天又变了。 给半天的晴朗就要发泄出连续几日的雨水。 明明风平浪静还缀着几颗星星的天空突然就被暗色的云遮住了。 暴雨被压在乌云里蠢蠢欲动着。 楼道里的旧沙发旁边。 男人手里的钩子扔在了一旁,上边儿还挂着几小块儿碎肉。 他的眼镜取了下来,放在右胸口的衣袋里,露着一条银边儿。 “谁都有,别抢。”男人眼尾微微上挑,墨色如画的眉间竟是浅淡的柔和,把那股子惑人劲儿冲淡了不少。 小野猫们被他引进了不会被雨淋到的楼道,都卧在了温暖的沙发上。 面前放着一堆鱼罐头,盖子全被钩子粗暴的撅开,嫩白的鱼肉堆在里面,香味扑鼻。 它们争先恐后的吃着,毫无防备,对他的味道很是信任。 有几只还亲昵的往闻观手背上拱,依赖得很。 “那只老猫怎么没在?它是不是去给你们找吃的了?”闻观自言自语,“这段时间你们都没出现在小区里,我还以为……” 他突然没了声音,没有说下去。 半晌,才站起身,“你们要小心,别那么相信人类,遇见就躲远点儿,知道么。还有,下完雨再出去,不然会被雨砸死,砸成猫饼。” 他说完就走,连抚摸都没有。 小猫们仰头,剔透的翠蓝眼球发着淡淡的光,很清澈。 它们目送着闻观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黑暗里。 温度更凉了。 闻观打开门,一阵穿堂风涌了出来,他打了个冷颤。 这个家没了祈福,愈发冷冷清清。 一点生活气息都感受不到。 他没去休息,而是顺着走廊进了最里面的屋子。 没有家具,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中间立着一个木制楼梯,直通上边的阁楼。 闻观似乎对这个屋子很陌生,不常踏足的样子。 他思考了许久,才抬脚走了上去。 阁楼里光线很暗,只有一个壁灯,天窗的光也没有漏进来,整个月亮都被乌云挡住了。 角落里放着一个玻璃箱,像一个博物馆的展示台。 旁边还立着一个古老的留声机。 闻观走近,抬手转动了滑轮,发现这老家伙竟然还能发出声音。 透着些闷的音调,是一首钢琴曲,复古又浪漫。 明明是在记忆里模糊到看不见的阁楼,听到这个旋律后,却有种剧烈的熟悉感。 像是在曾经聆听了许多遍,日日夜夜都回响在耳边的感觉。 奇妙又诡异。 他听着曲子,看向了玻璃箱。 里面放着两样东西。 一个软牛皮封面的厚账本。 还有一个像戒指盒一样大的黑盒子。 账本似乎已经珍藏了多年,每张纸的边沿都已经泛黄微卷,布满了年代的沧桑感。 闻观打开玻璃,伸手进去,本来想拿账本,却莫名拐了个弯儿,把那黑盒子拿了出来。 他的潜意识好像在说,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很重要,非常重要。 是比自己命都重要的东西。 但不管他再怎么绞尽脑汁的想,也想不起来一丝一毫。 这种情况是一年前开始的,那天夜里,他生了场大病。 大脑出现了问题。 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很多地方都突兀的变成了空白。 就好像一卷磁带,被拆拆剪剪,留下的全是无意义的黑洞。 缺失的生活只能靠想象,帮自己圆谎。 诡诞又荒唐着。 他潜意识不想进入这个阁楼,一直在反抗,一直在压抑着忽略它的存在。 但不知怎么。 今天,他突然想进来看看。 那些仿佛带走了灵魂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和祈无病有关吗?为什么会忘记?还会想起来吗? 他发现他的疑问变多了,莫名出现的情绪,也变多了。 他站在光与暗的边缘,被黑色的触角试探般的碰触,动作缓慢的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惨白的物体。 小指大小,似乎被精心打磨过,还在顶端穿了一个孔。 应该是以前戴在脖子上的贴身物品。 但闻观看得清楚,这熟悉的纹路和泛着冷光的质感。 明显不是什么装饰品。 而是一小节,精致的人骨。 第20章 暴雨将至。 狂风把路边的树吹的弯成了一个直角。 街道上已经没人了,夜间生活再怎么精彩也都不想淋着雨享受。 -- 第42页 酒吧一直没开门儿,大门紧闭,还挂了个闭关的牌子。 祈无病悠闲的靠在沙发椅上,两只手分工明确,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敲击着机械键盘,毫无压力,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他注视着屏幕里的八倍镜中心点,漫不经心的加重指尖力道。 “砰”的一声,第二十七个人被击杀。 文琦坐在旁边儿握着鼠标瞟他,平时的指挥和暴躁全都没出现,她满眼欣赏的夸赞,“玩儿的不错啊!” 祈无病虚伪的谦虚,顺便捧吹,“还好吧,主要是您带队有功。” 文琦这种入了魔的电竞爱好者一时间柳暗花明,觉得参加比赛都是有可能的。 第一次斩杀碾压的这么痛快。 “剩几个人了?” “九个。” “包抄。” “我掩护,你上去直接爆头就行。” 默契的无需言语,祈无病的角色像个滑头的鱼,在子弹林里边儿来回躲避,顺便打出几枪,还不打死,人头全留给文琦爆,给足了她队长的面子。 在没掉一滴血的情况下,文琦再次连爆九个拿了第一。 祈无病慢悠悠的祝贺鼓掌,小心机藏的颇深。 先是展露自己的高超技术,接着有礼克制,不冲动不显摆,策略计谋人情都满分。 短短两局游戏,让文琦对他的印象直线上升。 结束后,两人已经开始把酒言欢了。 祈无病晃着酒杯,真诚的说,“其实我并不是要收购你的心血,而是合作。” 文琦挑眉,“怎么说?” “我发现你的酒吧两次出现的都是固定顾客,人数也并不多,和其他几家相比,差距还不小。”祈无病面露遗憾。 文琦“啧”了一声,“还不是那些人审美不行,都觉得我这地儿不够豪华,歌曲也都小众怀旧,总是吃亏的。” 祈无病嘴角翘起,举着酒杯跟她碰了一下,“让我入股,我不会改变你的风格,但是会让情况改善,越变越好,碾压周围一干同行,考虑一下怎么样?” “我凭什么相信你?”文琦眯了眯眼睛。 祈无病优雅地站起身,微微弯腰,做了个绅士的礼节,“给我一周试用期方可。” 文琦看着他,突然就笑了,“可以,但是我有个要求。” “你说。” “陪我打游戏。” 祈无病:“乐意效劳。” 不管家里的事儿有多么复杂,自己身上又有多少秘密。 赚钱搞事业才是第一位。 出了酒吧,祈无病没顺着来时的路去坐公车,而是拐了个弯儿,去了一家饭馆。 门牌上挂满了小彩灯,亮晶晶的闪。 上面的六个字格外显眼。 四喜饺子馆儿。 这家店位置隐秘,在医院后街道的拐角,外边儿挂着一层毛茸茸的蓝布,门两边还放满了绿葱葱的草青丛。 整个一条街都像个热带雨林似的。 这地方祈无病上次来就相中了,一直在等空房,但那老婆婆也没联系过他。 刚好有时间,来吃个饭,顺便踩踩点儿。 掀开饺子馆儿的蓝布,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里面的两个人。 暖色系光线驱散了身上的凉意,他直接坐下了,凳子也很舒服,铺着软软的垫子。 对面儿的俩人已经吃上了,两大盘饺子五颜六色的,包成了不同的形状,散发着香味的热气引的人直流口水。 连个招呼都没打,祈无病先喊了一声,“老板,我也来一盘跟他们一样的彩色饺子!” 里边儿回道,“三分钟。” 程齐目瞪口呆的把嘴里的饺子咽了,表情奇奇怪怪,“我和禧堂打赌来着。” 祈无病靠着椅背看他,“赌了什么?” “把你约在饺子馆儿,看你吃不吃饺子。”程齐一脸的一言难尽。 佘禧堂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我赢了。” 祈无病无语,“你俩是不是闲的。” 程齐纠结的问,“你以前连饺子味儿都闻不得,怎么现在开始吃了?” 佘禧堂碰了碰他的胳膊,“你输了,给我五十。” 程齐不情愿的掏出来五十块给了他,“你到底为什么又吃饺子了?你俩是不是串通好的?” 祈无病慢悠悠的说,“人总是会成长的,小时候还不喜欢吃蔬菜呢,长大不照样吃了。” 程齐自言自语,“你俩一定狼狈为奸,想平分我的五十块。” 饺子很快就做好了。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高个儿女人端着走了出来,往祈无病面前一扔,就转身坐在了柜台里。 她眼神都没给一个,开始在电脑面前“哒哒哒”敲字。 祈无病拿着筷子夹了一个,刚要送进嘴里,事儿很多的又问了一句,“小姐姐,有醋吗?” 女人不耐烦的回了一个字儿,“无。” 营业态度相当消极。 程齐小声说,“你凑合吃吧,要什么醋啊。” 祈无病一脸遗憾,把一个绿色的饺子送进了嘴里。 咬下去的片刻,眼睛“唰”一下就亮了,一连吃了好几个。 “好吃。”他感叹。 程齐洋洋得意,“那当然,我刚吃到还以为是我奶奶做的,简直一个味儿。” 祈无病吃着问,“大厨厉害啊,我以前都没吃过这种饺子。” -- 第43页 程齐继续感叹,“一定是奶字辈儿做出来的,吃起来感觉就很慈祥……” 佘禧堂突然插话,“祈无病,你的画准备好了吗。” 祈无病说,“已经收拾好了,买家找了?” 佘禧堂点头,“不算买家,是你以前办画展的中间人,他听说你有复出的意愿,让你找时间跟他见个面。” “可以啊,我随时。”祈无病嘴巴不停,吃上了瘾。 程齐已经吃饱了,抱着胳膊探究的看他,“你怎么变化这么大?我有点相信你真的失忆了。” 祈无病笑了笑,“那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程齐皱眉,褶子能夹死苍蝇,“我告诉你祈无病,我是直男,我对你不感兴趣。” 祈无病:“……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一旁的佘禧堂挪了挪,离程齐这智障远了些,开口,“等他确定了时间地点,我发给你。” 祈无病“嗯”了一声。 程齐疑惑的扭头问,“他不是跟梁酌认识么,自己联系不完了,你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佘禧堂面无表情的说,“我闲的。” 吃完饺子,女人走过来结账,脸色冷冷的,“总共一百三。” 程齐朝她挤眉弄眼,“我们以后天天过来给你捧场,给打个折呗。” 女人冷哼一声,“亲兄弟还得明算帐,何况你都叫我奶奶了。” 程齐吓得缩了一下,“啊?” 佘禧堂在旁边儿默默的说,“饺子是她做的。” 程齐:“……您这价位定的,老合适了。” 这次,又是祈无病请客,爽快的掏了钱。 他毫无怨言,毕竟这俩小孩儿人还挺不错,有贿赂的价值。 出了饺子馆儿,三个人站大街上等车。 程齐婆婆妈妈的叮嘱,“小祈啊,你可得小心点儿,贺渡现在恨死你了,见到赶紧跑。” 祈无病点头,“明白,我会好好锻炼体力的。” 佘禧堂两手插兜,酷酷的勾了勾嘴角,“记得把画画水平也练一下。” 祈无病心说,那你这就是在为难我。 道了别后。 他坐上车回家,一路上还眯了会儿。 到家刚进门儿,就看见了周华亭。 她脸色苍白,嘴唇被她自己咬的红红的,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怒火。 祈无病淡定的走过去打招呼,“嗨,嫂子。” 周华亭猛地抬头看他,“走廊上的画是怎么回事?” 祈无病歪了歪头,“啊,那些啊,我拆下来了啊。” “你,为什么?”周华亭一字一顿,每个字眼都像是被硬挤出来的。 祈无病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一下额发,“我要把它们卖了。” 周华亭:“卖了?!” 祈无病被她激动的声量震了一下,揉着耳朵说,“对啊。” 周华亭竭力平静了一下,嗓音还是有些颤抖,“你发现那些摄像头了?” 她的坦然有种无所畏惧的感觉,像是下了个什么不太好的决心,脸上的温柔突然就消失了,整个人变得冷硬起来。 祈无病一屁股坐下,一副大大咧咧什么都没发觉的样子。 “看到了,那么多微型小玩意儿藏在人面像的眼珠子里,”他很敷衍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一阵沉默。 周华亭瞬间把情绪都压在了眼底,她轻声问,“行,不说别的了。无病,你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吗?” 祈无病摇头,“在外边儿吃了饺子,不饿,就是有点渴,能不能帮我倒杯茶?” 周华亭垂着眼,站起身就往厨房走,“好,你等我一下。” 她速度很快,端着一杯沏好的茶就走了出来,慢慢地放在了祈无病面前。 祈无病也不着急,拿在手里晃来晃去,看里面的青叶子四处游走。 “嫂子,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周华亭温柔的着看他,“现在的。”她支着下巴,像是在透过他的身体凝视灵魂,“以前的那个,不够乖。” 祈无病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放下后,他舔了舔嘴唇。 “我就不一样了,明知道茶里放了东西,还是心甘情愿的喝了,是不是很乖?” 周华亭的一双杏眼微微睁大,“你闻出来了?” 祈无病往后一靠,懒洋洋地说,“嗯,我是狗鼻子。” 周华亭捏着裙子布料,没再看着他,“你今天下午出去的时候牵了一条狗,牵去哪了?” 祈无病说,“放生,我要给它自由。” 周华亭:“……” 视线模糊时。 他又不慌不忙的扔了一句。 “搬我的时候轻点儿,别磕着我头。” 大风呼啸,乌云汇聚。 渐渐的,雨点砸在地面的声响缓缓而起。 噼里啪啦。 凉意随着暴雨的来临越来越浓郁。 闻观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水珠沿着发梢滑落,带着一股湿润到性感的气息,宽松的睡裤挂在胯间,半掉不掉的。 懒散的撩人。 正要擦头发,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对面儿很严肃的直接开口。 “是闻观闻先生吗?这里有一条脖子上挂着祈福牌儿穿着西装的狗,请速来认领。” -- 第44页 闻观:“……哪儿。” “公安局。” 第21章 雨下的很大。 闻观举着一把伞站在小区门口,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越野停在了面前。 车窗摇下,袭珧露着梨涡朝闻观眨了眨眼,“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闻观收起伞上了车,“无妨。” “怎么着啊?下雨天坐车出门儿不是你的作风啊。”袭珧一边开车一边好奇。 闻观整理着袖口,淡淡开口,“去你们局里,领狗。” 袭珧:“……我怕是耳朵瞎了,你的狗怎么在那儿?” 闻观:“祈无病放在那儿的。” 袭珧:“……路途尚远,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闻观:“路途尚远,我想休息会儿。” 袭珧“啧”了一声,“那说正事儿,你不是让我找人盯一下那个周华亭么,她确实有问题,把我们的人甩掉了两次。” “还有一家洛丽塔服装店的店主,是个女孩儿,叫黎晓,三天前报了失踪,巧的是,周华亭竟然是那儿的常客。” 袭珧说,“我们查了黎晓的电脑,记录的大部分都是周华亭的订购信息,她买了很多女童的娃娃装,最后买的一次是布料,时间也和黎晓关门消失的时间一致。” 他有点儿想不通,“不过这种作案手法也太蠢了,明显是把证据递到了我们面前啊。” 闻观擦着镜片上的薄薄雾气,眼底淡漠,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可能是年纪大了,智商下降也很正常。” 离警局还有两条街的时候。 袭珧接到了一通电话。 “珧儿,到了么。”那边的声音低沉醇厚,听的人后背一麻。 袭珧的笑意瞬间正经了,严肃答道,“魏队,还要过两个红绿灯。” 魏潜顿了顿,“速度快点儿,局里去了一个女人,叫梁洛,和你跟的那个周华亭有关系,这个案子交给你,729肢解案你先别管了。” 袭珧皱眉,“我这俩能同时……” “同时?你当这是在吃饭么?两块儿牛排一起吞?”魏潜打断他。 袭珧:“……我从来没有吞过两块儿牛排。” 魏潜“呵呵”笑了一声,“是么。” 不等袭珧回应,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听到忙音,袭珧才敢冷笑着发表心底的声音,“独断专行,骄傲自大……” 闻观看向窗外,“729这个案子不简单,他有别的顾忌。” 袭珧沉默了一下,“我烦的就是这个,他根本没把我当自己人。” 闻观眯了眯眼睛,“别急,周华亭这个案子说不定会和729有联系呢。” 袭珧摁了一下喇叭,加速,“怎么说?” “霍凡当年的尸体,和昨天我解剖的那具手法一模一样。”闻观的胳膊搭在车窗边沿,手指轻轻地敲击着。 袭珧惊了,“你怎么现在才说?” 闻观看了他一眼,“我要是说了,你可就没有单独办这个案子的权利了。” 袭珧长舒一口气,“我本来还觉得你变了,抱歉,我错了,你的鸡贼依然登峰造极。” 闻观:“鸡贼?” 袭珧:“不,是智慧。” 到了局里。 闻观一眼就看见了祈福,实在是太显眼了。 在众多警服里,它的一身深蓝色西装显得格外扎眼,脖子下边儿的红色领结也卡的相当精致。 看见闻观,它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很自我控制的“汪”了一声。 闻观走近才注意到,这西装做的还挺精细,样式虽是四肢朝下,但该有的装饰品一样儿不少。 右边竟是缝了个板板正正的口袋,上面插了一支玫瑰,花瓣上还有几滴晶莹的水珠。 闻观:“……” “我服了,你的狗怎么这么骚?这真的是杜宾犬吗?”停完车走进来的袭珧老远就开始啧啧称奇。 一个个警员给袭珧站军姿,问好,他还没好奇完就被挤进了询问室, 祈福旁边的警员这才一脸歉意的跟闻观说,“抱歉,闻法医,我才知道是您,我还以为这是个恶作剧……” 他无奈地说,“那个少年突然把狗牵进来,说让我们联系你,临走的时候顺便还报了个警。” 闻观说,“没事,他报的什么警?” 警员说,“他带了一堆监控摄像头,说有个变态偷偷安装这些东西,骚扰他,对他的隐私造成了威胁,那些东西刚查出来,都是市面上禁止的销售品。” 闻观把狗绳儿又递还给他,“然后呢,是不是要出警了。” “对,现在已经有一队兄弟准备去他家里了,不管他是从哪弄来的,必须得好好盘问。”警员有些疑惑的说,“闻医生,你不带狗回家?” 闻观扶了扶眼镜。 “我得先去看看另外一条狗。”他说。 ———— 祈无病是被一阵儿口哨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难受地晃了晃脑袋。 那茶里放的东西应该是迷|药之类的,按理说迷晕自己就完事儿了,但这破药药力又猛又刺激。 整个喉咙都是涩的。 身体更是沉重到了麻木。 他眼前还发着黑,看不太清,只听着那口哨声不停的飘来飘去。 旁边似乎还有两个人,一直在喘着粗气,听着像是女孩子。 -- 第45页 祈无病本来停了那上瘾的青叶,身体好了很多,这么一杯下去,病根儿又被挑了上来。 再次变成了虚成废物的样子,差点撅过去,缓了好一会儿才过来劲儿。 视线逐渐清晰后,第一时间跃入眼帘的就是在不远处不停旋转着跳舞的女人。 她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捏着裙摆,在跳华尔滋。 活像个智障。 祈无病:“……” 他转头,看到两边也坐着两个女的,她们的身体被绑在椅子上,都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繁冗的贵妇裙,打扮的很美,表情却都不怎么好。 一个还是熟面孔,周卉。 她的嘴唇鲜红,还泛着黑,看着像是密密麻麻串起来的黑线。 脸上的妆过于浓厚,五官都被改造了一样。 她看到祈无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激烈的开始晃动,洁白的手套上立刻渗出了鲜红的血。 祈无病这才确定,她说不了话,脸都憋红了,脖子上青筋暴起,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别着急,你手背出血了。”祈无病张了张嘴,嗓音低哑的像是沥了沙子。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情况下,什么样的语言都显得极其苍白和无力。 很奇妙的,听到祈无病的声音,周卉安静了,她没有再继续晃动,开始盯着他看,眼神里有光。 这点灼目的光亮里却写满了绝望。 另一边坐着的女孩子,相对来说要好很多,她除了头发乱一点,别的倒没什么身体上的伤害。 只是精神状态不太好,表情呆滞,只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低吼声。 三人面前还放着一张圆桌,上面密集的摆放着甜品糕点,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蛋糕。 上面写着几个字。 “祝我的宝贝生日快乐。” 祈无病的嗓子更疼了,他张了张嘴,费劲儿的出声,“嫂……嫂子啊……” 好像叫魂儿似的嗓音比周华亭的口哨更惊悚了些。 周华亭:“……” 她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微笑,“醒了?感觉怎么样?” 祈无病摇头,“非常不好,嫂子啊,你这药是不是过期了,怎么这么辣嗓子。” 周华亭弯下腰,言语轻柔,“药是我自己配的,没有掌控好量,你忍一下吧。” 她伸出手,沿着祈无病的脸颊下滑,“本来想给你打扮一下的,但还是觉得,干干净净的你是最好看的,我女儿以前特别喜欢你这种模样的哥哥。 你以前就太花哨了,把自己的好底子都盖住了,不过,现在的你,她一定喜欢。” 旁边的女孩儿连抽泣声都停住了,身体僵硬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周华亭端起一小盘儿蛋糕坐在旁边,她用小勺子舀了一小口,轻声说,“今晚过了十二点,就是我女儿的生日,我邀请你们,就是希望能让她过的难忘又热闹。” 她把蛋糕送进嘴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接着说,“只是,在过生日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多了解一下她,到时候聊天的话,不至于冷场。” 祈无病想了想,猛地想起来,之前闻医生有说过,周华亭的女儿是早就死了的,怎么又蹦出来一个? 他懒懒的靠在椅背上,也不挣扎,唠嗑似的搭话,“嫂子,蛋糕好吃吗?” 周华亭点点头,“这家蛋糕味道很正,听说奶油是都谭最纯的。” 祈无病说,“我们既然是你请来的客人,为什么不让吃蛋糕?” 周华亭愣了一下,无意识的接了一句,“抱歉……我忘记了……” 她站起身,走到祈无病身后,把他胳膊上的绳子解开了,又顺带着把旁边两个人身上的绳子也解了,一边解一边说着,“我本来不用绑着你们的,只是担心你们坐不稳,怕摔着。” 确实是会坐不稳。 绳子刚解开,两个女孩的身体就歪到了一边,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身子都是麻木的。 祈无病倒还好一些,他靠在那儿,拼命的抬胳膊,颤颤巍巍的端起了面前的小盘子,手拿小叉子抖着舀了一块儿蛋糕。 确实好吃。 入口滑而不腻。 祈无病品着蛋糕的味道,说,“嫂子,您女儿是要过几岁的生日啊?” 周华亭又坐了回去,跟他闲聊似的开始诉说。 她二十岁的时候,就生了孩子。 女孩儿,长得浓眉大眼,很是漂亮。 只是同样年轻的男朋友却没有想过要承担责任。 两人分手后,这女孩儿就由周华亭一手带大。 女孩儿五岁的时候,周华亭结婚了。 对方是个企业家,事业有成,就是年纪有点大,但是没关系,周华亭想,对自己好就可以。 只是没想到,那个男人婚后的脾气竟然那么暴躁,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经常拳脚相向,和在外面的温文儒雅判若两人。 周华亭为了自己的女儿,选择了离婚。 三年后,她遇到了霍凡。 周华亭喝了口红茶,表情有些羞涩,“凡哥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年轻,帅气,还很有才华,很多地方都和我相似,他身边有一个男孩儿,是他前妻留下的,就是霍乱。” “我们组成了四口之家,非常幸福,但后来,却出了意外,凡哥……死了。” -- 第46页 周华亭的嗓音越来越低,像是突然沉寂了,愉悦和幸福似乎都被屋外的暴雨冲刷了个干净。 祈无病的胳膊越来越沉,只得放下,问道,“为什么死了?” 周华亭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不清楚,突然,就死了。” “咣当”一声,一面墙上猛地出现了一道裂痕,竟然是个隐藏的门,和墙上的颜色一模一样,连门框都没有。 门被一把推开,走进来的是霍乱。 他穿着一身繁琐的欧式长裙,头上还戴着假发,脸上的妆更是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浓,嘴唇上的红色像凝固的鲜血。 男孩儿走的很慢,脸上的表情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晰。 “妈妈,姐姐说,让你们赶快进来,她想跟人说说话。”霍乱的嗓音有些哑,整个人都像是站不稳了一样,摇摇晃晃的。 周华亭一时有些慌乱,忙问,“她哭了吗?” 霍乱说,“哭了,很大声。” 周华亭不再废话,推着圆桌就往那扇门里走,“阿乱,你把他们推进来。” 祈无病突然出声,“要不就先让我进去吧,人太多万一你女儿害怕呢。” 周华亭想了想,扭头说,“也好,你先跟她熟悉熟悉,说话声音小点,别吓着她。” 祈无病说,“好。” 周卉和黎晓都被留在了外面,身体虚软的趴在桌子上,呼吸粗重。 霍乱走到祈无病身后,推着他往前,一声不吭。 祈无病跟他搭话,“小侄子,你吃饭了吗?” 霍乱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没有。” 祈无病又问,“饿不饿?” 霍乱血红的嘴巴撇了撇,有点儿委屈想哭的样子,“很饿。” 进这个门儿的时候,祈无病低声说,“我不饿,我被迷晕前吃了一块儿牛排。” 霍乱愣了一下,也跟着小声说,“小叔叔,你太坏了。” 祈无病没再说话。 进去之后,门自动合上了。 闻观到了霍宅,直接绕到了房子后面,扒着窗户动作潇洒的翻上了二楼。 这扇唯一大开的窗户像是有人故意留的门儿,进去就是走廊。 墙上的画被大剌剌的堆放在一边,每张的眼睛位置都被抠了。 痕迹非常粗暴。 一看就是祈无病的杰作。 闻观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直奔霍乱的房间,门也开着。 里边儿没人,周围的镜子冰冷的映着人影。 正对着门的那扇镜子被一个金色的大框框着,有一面墙那么高。 闻观伸出手指,沿着镜子最中间的一条线轻轻的触摸,突然就停了。 这个位置。 是凸起的。 非常浅的一个圆形按钮的轮廓。 他稍稍用力。 “吧嗒”一声。 整面镜子直接向下落,露出了一个空荡荡的小空间,是一个上下电梯,这面镜子竟然就是电梯门。 闻观收回手,跨了进去。 里面的墙壁都是黑色的,旁边只有一个数字,1。 还没摁就亮了,非常方便的全自动。 电梯下落的非常迅速,头都被冲击的有些眩晕。 很快。 门开了,是一条黑糊糊的通道,味道难闻到刺鼻,地上也黏黏糊糊的像是泼满了什么脏东西。 闻观的眉头肉眼可见的皱了皱。 好像踩屎一样,他心想,鸡皮疙瘩全起了,都是被恶心出来的。 通道通向两边,电梯在中间,闻观左右看了看,两边的光都很亮,但是他都没走,反倒径直往正前方的位置摸了过去。 很明显,这里是一扇门。 还很厚重。 明明是门外,却还贴着软软的隔音纸。 闻观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弯形门把,往下一摁,门就开了。 是个圆形的房间,光线很昏暗,还没走出两步,就看到了一团阴影。 周卉和另外一个女孩儿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离近了,发现周卉的手指却是有些扭曲的指着一个方向,一直僵硬的翘着。 闻观看了看,给袭珧发了一个路线图,转身接着走。 她手指的这面墙看着很普通,干干净净,也没有门的痕迹。 闻观贴着墙走了一遍,准确的站在了靠左的一个位置。 他往里轻轻的推了一下,像是有弹簧一样,一扇门的轮廓直接弹了出来。 果然。 这种建筑的设计都是按照密室的规格造成的。 可能还是一个不怎么专业的三流设计师给出的设计图。 很多地方都不怎么严密和规范。 他突然就想到了身为服装设计师的周华亭。 这暗门里边儿的味道还是很刺鼻。 地板上的粘腻却少了很多,材质似乎是铁,踩上去的声音格外刺耳。 整个空间还有回声,声响更大了。 闻观顿了顿,没停,继续抬脚走,踩出了悠闲的节奏感。 ——————— 漫长的黑色过去。 祈无病终于出了这破走廊,味道不仅难闻,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直在往下滴,精神上就感到很脏,很难受,很不舒服。 他跟快死了一样,脸色苍白,颤抖的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 周华亭转头看他,疑惑的问,“药劲儿还没过?” -- 第47页 霍乱在身后慢吞吞的帮他回答,“小叔叔纯粹是被恶心的。” 周华亭浅笑,“有洁癖可不行,以后你要在这儿长住,迟早得习惯呀。” 祈无病虚弱的说,“只要你愿意打扫,喷喷空气清新剂,让我住也不是不可以。” 周华亭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停下脚步,掀开了眼前的帘子,直接走了进去。 霍乱推着祈无病跟在后边儿。 即将进去的时候,祈无病听见霍乱贴在他耳边说,“屏住呼吸,会很臭。” 很臭? 祈无病一惊,“有多……” 后边儿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来,祈无病被他猛地推了进去。 这一瞬间。 他差点儿没撅过去。 浓郁的恶臭味儿扑面而来,即使外面儿莫名刺鼻的气味有所铺垫,但还是抵不住这么强的。 这么一对比,刚才的味儿明显好闻太多了。 这里就像是屎壳郎的粪球混着甲壳虫的屁,臭进土地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祈无病不停在心底催眠自己,不脏,不脏,只是臭而已,这一点都不脏。 他睁开眼,看着昏黄光线下漂浮的颗粒,头有点儿晕,心也很难过。 现在就很想洗个澡。 周华亭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传了出来,“无病,你没事吧?这间屋子我太久没有打开通风,会有点闷,味道不太好闻,我喷点香水就可以了。” 祈无病瞳孔放大,连忙阻止,“香水就真的不必了!” 只是他身为被绑架的,人微言轻,无法阻止。 香水还是喷了。 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如果在清新的空气里喷,应该是香的。 但是,在这么个空气发黄的环境里,喷完就是屎壳郎的粪球加甲壳虫的屁加爆炸茅坑的终极版,无臭可超越的那种奇臭。 祈无病眼泪都出来了。 霍乱没扛住,转身就走,冷血无情,非常顺手的把小叔叔给扔了。 祈无病:“……” 周华亭似乎也被呛的不行,自己都咳起来了。 实在怕熏着蛋糕,影响她女儿品尝起来的味道,她只好不知道从哪开了个缝儿,让那臭味顺着缝隙发散出去。 很快,浑浊的空气干净了很多,气味也不那么上头了。 周华亭走过来,把祈无病往最里面的位置推了推,直接把他安置在了圆桌面前。 祈无病这才看清整个房间里的样子。 全部都是人偶娃娃。 墙上,地上,角落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娃娃。 他们样子逼真,脸上还画着妆,身上也穿着五颜六色的洛丽塔裙子。 被这上百成千个娃娃包围在最中间的,是最大的那个。 她穿着最豪华的洛丽塔裙装,胳膊和手臂还有脖子都被黑色的蕾丝包裹着,没有露出半点儿皮肤。 她就坐在祈无病的对面。 这个角度,能清晰的看到这娃娃脸上的纹路。 她的妆很浓,皮肤颜色是泛着青的白。 脸颊上的腮红更重,看起来像是硬涂上去的一块突兀的红色,显得格外诡异。 更恶心的是,她头上的假发虽然盖住了一半的脸,但左边耳朵的位置明显已经腐烂了,眼睛睁着,眼球似乎都干在了里面,还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瞳孔的位置不停的蠕动。 祈无病的后背汗毛直立,恶心的想吐。 是虫子。 这竟是一个尸体做成的娃娃。 明显没有制作成功。 身体反而烂在了壳子里,有些硅胶一样的皮已经裂开了,和尸体腐肉粘连在一起,很是可怖。 怪不得气味儿这么难闻。 原来是尸臭。 还是放了好长时间,拿各种药水浸泡后的尸体。 味道更是千奇百怪姹紫嫣红。 “认识一下吧,这是我女儿,名字叫周兰兰。”周华亭站在另一边,拿着几根蜡烛往蛋糕上插,“今天是你的十二岁生日,所以要插几根蜡烛呢?” “当然是十三根呀!”一个像女童的嗓音猛地响起,很尖锐。 竟是周华亭自己发出来的。 她说完这么一句变了音的话,又突然换成了自己的角色,“为什么是十三根呢?” “因为,我要找一个好看的哥哥,陪我一直到过十三岁生日的那天。”她说。 祈无病看着她分裂的扮演两个人说话的样子,表情空白,“嫂子,原来您病的这么重。” 周华亭温柔的看向他,“在兰兰面前别叫我嫂子,她会不开心的。” 祈无病歪了歪头,“好吧嫂子,现在几点了?十二点才能点蜡烛哦。” 周华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现在是……嗯?才九点多?” 祈无病逼着自己忽略对面尸体上的虫子,一脸遗憾的说,“还有这么久呢,不如,我先去外边儿等着?咱俩在那条长廊上聊聊天儿也是可以的。” 周华亭表情纠结,看似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不行,咱们都走了,兰兰肯定很寂寞。” 祈无病:“……” 突然,从外面传来了声音。 像是霍乱的呼喊声。 周华亭脸色一冷,拿着蛋糕旁边的一把刀就走了出去,还他妈很贴心的把门关上了。 这门是从两边儿推拉的,像个仓库的封闭门。 -- 第48页 合上的瞬间,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可见用力相当大。 祈无病:“……女人,太狠了。” 他想抬胳膊,推一下这个桌子,好离这臭味儿源远一点,但很可悲,他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这下玩脱了。 万没想到,这虎穴竟然脏成这样,他确实是做好了当饵的准备,也给警察留足了信息,就等着被解救了。 只是万没想到。 “怎么能脏成这样?!” 他瘫在轮椅上,身心俱疲,看着眼前惊悚到丑陋的尸体娃娃,生无可恋。 后悔,就真的后悔。 实在受不了这近距离冲头的味儿了。 他开始低头研究轮椅,发现原来是有机关控制的。 是一个像小遥控一样的东西,就挂在手底下的手把位置。 醒的时候还没看见这东西呢。 霍乱放的? 祈无病嘴角勾了勾。 他拿着这个小遥控摁了几下按钮,发现还真是可以控制的,就是不好操作。 练了几下终于掌握了诀窍,开始在这臭气熏天的屋子里瞎逛。 门是打不开了,只能找找有没有其他办法。 他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儿,反倒差点儿被地上的小娃娃们绊着轮子。 墙壁上唯一的壁灯越来越暗。 祈无病转到了尸体娃娃旁边,左右绕着看了看,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两边裙摆鼓起来的弧度竟然是不一样的。 他对着娃娃弯了弯腰,“对不起,冒犯了。” 接着他垂手过去,在娃娃身上的蕾丝裙摆边缘位置,拼尽全力拽出了一沓纸。 这熟悉的触感和颜色,正是那本日记被撕部分。 怪不得要把这些撕掉,和其他几张写法都不一样,这些描写相当仔细,完全是在叙述每天生活细节的口吻,竟像是一种忏悔录。 这具身体曾经的那个主人,原本不叫祈无病。 而是叫霍瞑。 有人说,他的这个字不吉利,有种诅咒自己早日瞑目的意思。 更有算命的告诉他,他会在二十岁这天死亡。 于是,他让那个算命的给自己改个名字,讨个吉利。 说是让帮忙改名儿,但没想到,这神棍连姓儿也给他改了。 后来,霍瞑年少得志,发现了自己绘画的天赋,开始尽情发挥,更是借助着家族的力量,名声越打越响。 但霍家却中途没落,只剩下霍凡和自己这两个旁枝。 他自己把钱都败了个光,只好住在了哥哥家里。 这个时候,霍凡已经有了家室,生了个儿子叫霍乱。 霍瞑住是住下了,就是跟这个小侄子不大对付。 他那会儿还是个小婴儿,整天哭叫,各种折腾,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霍瞑很讨厌他。 后来,小侄子三岁了。 霍瞑更讨厌他了。 整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俩眼睛像探照灯似的,那股子憧憬之色让霍瞑打心底里厌恶,如果说是什么原因,那就只有一个。 这小孩儿太幸福了。 家庭完整又美好。 把别人衬的像是泥里生出来的东西。 丑陋至极。 霍瞑比霍凡小很多,出生的时候爸妈都已经死了,根本没体会过什么父爱母爱。 虽然是霍凡一手带大,但大多时候都是放养,吃着家族里的百家饭。 再加上,他有个怪癖。 喜欢虐待动物。 看着它们在自己手底下脆弱的打滚儿,就很痛快。 好像平时积郁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发泄了出去。 好巧不巧,这么一个不怎么光彩的爱好竟然被小侄子霍乱看了去。 他看到的时候,脸色简直就是,精彩。 眼里的光都暗了好几个度。 看到他流出眼泪的时候,更是让霍瞑后背发麻,每个毛孔都在愉悦的尖叫。 他找到新的爱好了。 那就是虐待动物的时候,有一个观众。 谁最合适? 霍乱啊。 他站在昏暗的屋子里,手里拿着工具,看着对面被绑在椅子上的霍乱,一边笑一边拿着刀割手底下的猫。 一下又一下。 看着霍乱麻木到沉默不语的样子。 他低声喊,“废物,你知道你为什么叫霍乱吗?” 霍乱低着头,不说话。 “因为你是个灾星,你妈很快就死了,她因为你得了病,治都治不好,这全是你的错,明白吗?” 霍乱依旧沉默着。 霍瞑冷声说,“抬头,看着我杀。” 后来。 霍乱的亲妈果然死了。 没过多久,霍凡就又娶了一个女人,她温柔贤淑,跟人交流总是友善又亲和。 大家都以为她身为后妈,会对霍乱不好。 但是没想到,每次霍瞑欺负霍乱的时候,她就挺身而出,护在他身前。 看着沉默不语的霍乱,她蹲下身,轻轻摸他的头,柔声细语,“不要害怕,他狠,你只需要比他更狠,就赢了。” 霍瞑再也没找着欺负霍乱的机会,不过和平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的一天,霍凡死了。 死的突然,说是被谋杀,尸体被肢解,一块块的扔在了这栋房子里。 -- 第49页 那天早上,霍瞑和霍乱都看到了满屋子的尸块儿。 画面的血污狰狞和残忍恐怖让许多去现场的警察都吐了。 后来,通过搜集证据,找到了凶手。 是霍凡参与的一件金融战引起的买凶清洗。 这件事情后,很多人劝周华亭搬离这个地方,但她一直都没走,还是和霍乱两人住在那儿,过了一段日子,又把她的妹妹周卉接了过去。 霍瞑并没有那么强的心理承受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家。 又过了几年,他把钱全拿去办了画展,实在没法儿住豪华酒店了,只好又回了霍凡的家里。 没住几天,就惊讶的发现。 一切都不对劲儿了。 房子的很多地方都被重修了,构造奇奇怪怪的。 有一条走廊的灯还被破坏,看不见不说,还不知道从哪儿发散着一股子恶臭。 连好久不见的霍乱也变了,变得古里古怪,经常把自己打扮的像小丑一样,时不时就对着空气说话。 被家里的一切折磨的濒临疯癫的霍瞑,突然有一天,被周华亭约了出去。 她给霍瞑介绍了一个朋友,能制出安抚情绪的药物,吃了就会缓解这些乱七八糟的焦躁感。 他信了。 吃了一次就一发不可收拾,开始上瘾。 后来他搭配青叶水一起吃,效果更好,致幻效果让人惊叹。 但随之,他发现自己没有欲望了。 虽然本来就不强烈,但偶尔看片儿的时候还是有些反应的,现在,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他崩溃了。 也不敢去求助医生,只能继续依赖着那些药物。 更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得到他喜欢的那个男人,贺渡。 理智已经被摧毁,仅剩下的,只有无法控制的冲动和占有欲。 看到这里的时候,祈无病愣了一下。 这段提到了一个人。 “我没成功,还被抓进了局子,出来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男人,他靠着墙,地上全是烟头,就那么直直的盯着我,手里的烟烧到了肉,都没动一下。 我又发抖了,每次看见他,我都感到很紧张,他像是在透过我看什么人,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要离他远点儿。” “他今天又来了,问我为什么要给贺渡下药,我说我喜欢他,说完我就后悔了,这次,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就仿佛我侮辱了他的什么人一样。 听说他是个医生,医生都这么可怕吗?我腿差点吓软了,但是兄弟们都在,只好硬撑着淋了他一身的酒,我说让他滚,他就真的走了,再也没来找过我,说实话,我松了一口气。” 祈无病捏着纸的手紧了紧,医生? 后来,霍瞑进了霍乱的房间,发现了电梯,找到了密室。 出来之后,就开始疯狂画画。 还在一个房间里拿一股发酸的刺鼻颜料在墙上画他的艺术涂鸦。 “我活的痛苦又悲哀,像是一条被放在铁板上燃烧的老鼠,不管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身体上的疼痛,我不想活了,杀了我吧。” “我竟然又见到了那个男人,我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没想到他成了霍乱的心理医生,每个周末都会来家里给他做心理辅导,原来他真的是医生。”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消失!他一直在盯着我!他一直在跟着我!” “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 后面的整整十二页,全部都是这四个字。 杀了我吧。 祈无病把这一沓纸塞进口袋里,躺在椅背上无力的闭了闭眼睛。 很累,很困,还很臭。 早知道家里有这么个恶臭的地儿,还放着一具尸体,他也活不下去。 就很想死。 也不知道被关了有多久。 祈无病扒着那条发散气味的缝隙像是在扒一条金丝带。 这个地方空气很好,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雨声。 光亮已经全部消失了。 所有惊悚可怕的东西都被隐藏在了黑暗里。 他闻着隐隐约约从缝隙中飘散过来的雨水气味,拼命的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知不觉,就开始小声念着。 “一个闻医生,两个闻医生,三个闻医生,四个闻医生,五个闻医生……” 突然。 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被风送到了耳边。 “闻医生在这儿。” 祈无病猛地抬头,一下子就精神了。 是幻觉吗? “不是幻觉,你闪开点儿,我要砸墙了。” 闻观不耐烦的声音此时此刻显得竟是如此亲切,祈无病听话的控制着轮椅往后躲,边躲边说。 “闻医生,我现在特别想做一件事。” 闻观说,“什么?” 祈无病大声,“洗澡!” 第22章 那条唯一通风的缝隙越来越大,眼前的一片黑暗像是被人撕了开来。 一道光忽地刺破了地狱的外壳。 光亮越来越大。 接着就是一阵叮了咣铛砸墙的声音,是听着就很身心舒畅的狠。 一下又一下。 直到整面墙被砸出了一个大洞,一个人背着光从洞里走了进来。 祈无病眨眨眼,酸涩的生理泪水被刺激出来,挡住了视线。 -- 第50页 好不容易适应突然的光,他也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向来干干净净穿的规矩又平整的闻医生,现在简直像是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不明生物。 他的白衬衫脏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胳膊的位置更是出现了一大块黑糊糊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 鼻梁上的眼镜也不见了,少了一丝斯文多了些冷厉,脸上沾着飘荡的灰尘,但眼角的迷蒙撩人却丝毫未减。 不戴眼镜的闻医生总是这么带劲儿。 祈无病不分场合胆大包天的想。 重点是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个带着利刃的大锤子,活像个施工队出来的工头。 横竖怎么看都不太美观。 祈无病的视觉却像是加了层滤镜,盯着闻观的脸无声的笑,“闻医生,你好帅啊。” 闻观站到祈无病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他,“祈无病,你好臭啊。” 祈无病:“……扶我出去,我要洗澡。” 闻观弯下腰,把他的胳膊拽到自己肩上,托着他的腰站起来往洞外挪。 “周卉还有那个小姑娘……”祈无病问。 闻观淡淡地说,“送医院了。” “霍乱和嫂子……” “抓局子里了。” “这么快?我在里边儿待了……”祈无病对警方办事儿的效率表示惊叹。 闻观再次打断,“六个小时。” 祈无病“啊”了一声,“怪不得这么饿。” 踏出洞口的时候,他转头看了眼那个尚还年幼的尸体娃娃,轻声说,“生日快乐。” 接着,一声不响的闻观连扶带拖的把他塞了出去。 洞外像是一个三人宽的疏通管道,冷风四处窜着,寒气缓缓从四肢开始侵入, 他往闻观身上靠了靠,突然闻到了一股子血的味道。 “闻医生,你受伤了?” 闻观“嗯”了一声,“小伤,被刀划了一下。” 祈无病放轻了压在他身上的力道,“划哪了?” 闻观说,“胳膊。” 祈无病把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垂了下来,“左胳膊还是有胳膊?” 闻观:“右。” 祈无病放心的又搭了上去,“那就好。” 闻观:“……” 看着毫不在意,但祈无病的脚步明显加快了。 药力太猛,一使劲儿就浑身疼,步子一快,他额上就渗出了冷汗。 闻观压着他,不露痕迹的放慢他的速度,“走慢点儿,太快我胳膊疼。” 祈无病无语,“你用胳膊走路?” 闻观冷声,“我用胳膊使劲儿。” 俩人都怕对方因为自己难受,速度变得忽快忽慢。 这条阴森森的通道也在此时显得格外漫长,突然,两人身后方传来了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东西正在被电锯锯一样。 “电锯惊魂?”祈无病转头。 闻观头也不回托着他继续走,“请的工程队,在凿那个铁门,里边儿的证据不能被破坏,所以速度很慢。” 祈无病愣了一下,“那你怎么还抄小路砸墙?你压到好多可爱的娃娃。” 闻观看了他一眼,“我压着你了么?” 祈无病摇头,“没有啊。” 闻观冷哼,“那你逼逼什么。” 又沉默了一会儿。 祈无病问,“闻医生,你是不是脱离大队伍偷偷跑来砸墙救我啊。” 闻观嘴角嘲讽似的勾了勾,“你想多了,我顺路而已。” 祈无病没忍住被自己的笑声咳到,“顺路顺到排水管道?您来这儿什么正事儿啊。” 闻观皱眉,“吹风。” 祈无病笑的更大声了。 终于走到出口,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排风扇,两人高,扇叶尖锐。 只是有一半都被拦腰砍了,看得出始作俑者非常暴躁。 祈无病扭头看闻观,“你的杰作?” 闻观面无表情,“我会赔偿。” 踏出那扇破叶子,旁边儿还竖着一把黑色的伞。 天色已经将明。 暴雨也变成了连绵细雨。 温柔的滴落,击打在地上的水坑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空气中都是泥土被冲刷干净的气息。 简直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太好闻了, 堵在出口的是一排闪耀的车灯,以及一群面色不渝的都谭警察。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闲逛似的从暗处走出来。 都一身狼狈,却看不到慌乱紧张的表情。 闻观举着一把黑色的伞,撇去身上的脏污和血迹,气质姿态像极了古欧世纪的绅士,他还细心的把伞挡在祈无病头上。 这被困一夜的受害者也没半点儿惊恐崩溃,反而懒洋洋的靠在闻观身上,跟个大少爷似的,冲愣住的人群抬了抬下巴。 “你们这出警效率有点儿低啊。” 人民警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抓捕“前线”奔过来的袭珧刚好看到这一幕,先是被这一身颓废却一脸找茬儿的祈无病震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走上前拉闻观。 “你是不是蠢?!胳膊上的伤口那么深还去砸墙?!看到那大洞的时候我都他妈醉了!”袭珧摆摆手,医疗队已经抬着架子从车上跑了下来。 两人被分开。 人群簇拥着他们越来越远。 -- 第51页 祈无病被强行摁到架子上抬走的时候,看到了闻观胳膊上的伤口,确实严重,一道痕迹深的入了骨,能看到翻白的肉,狰狞的像是野兽撕咬开的。 在那通道里,看不清晰的大团黑斑竟然是一大块凝固的血迹。 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没有去包扎吗? 为什么不先去包一下呢。 是找那条缝儿找了一个晚上吗。 硬撑了一整夜的祈无病带着满脑子疑问坠入了黑暗。 “你为谁作证?” “霍乱。” “原因呢。” “他救了我。” 梁洛坐在一个小房间,手里端着一杯茶,小幅度的哆嗦着。 袭珧皱着眉看她,“你说他在四天前把你从周华亭的手里救了出来,那为什么现在才来报案?” 梁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我太害怕了,我,我跑回家就躲了起来,整整四天没敢出门……” 袭珧往后一靠,敲了敲桌子,“说说吧,那天都发生什么了。” 梁洛的描述有些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但多少还是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只是可信度还有待商酌。 她第一天去到霍家。 就被霍乱邀请看他准备的欢迎小节目。 走过那条黑黑的通道,还没从那股刺鼻的味道反应过来,梁洛被霍乱拽到一个小方凳上坐着,看他在台上跳着怪诞的舞,唱着奇怪的戏曲。 表演完之后,霍乱开始跟她聊天。 他说自己已经九岁了,却一直都没有上学。 整天就待在家里,有时候连出门都被限制。 梁洛很是想不通,就问他,“为什么你妈妈不让你上学?” 霍乱当时的样子又害怕又惊恐,突然就不愿意再开口了。 傍晚的时候,梁洛想离开这个房间,霍乱也很乖巧的在前面带路,带她出去。 但是在经过那条通道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因为常年打扫,她对房间里的气味很敏感,一旦哪有怪味儿,就会很准确的找到气味的源头。 这次的却不太好找。 感觉竟是大范围的臭。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位置一定在那条幽黑的长廊里。 但里面飘荡着的都是一股刺鼻的颜料味儿,倒像是,在掩盖那股恶臭。 她想把那条走廊清洗一下,霍乱竟然也没有阻止,自己跑到楼上去玩了。 因为没有灯,只能拿着手电筒照着打扫。 地上黑糊糊的黏液很难清洗,已经粘的太久了,还得拿小铲子去刮。 一块儿地板都还没弄好,她就听到了外面的声响。 是两个女声。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突然其中一个就没音儿了。 “于是我就走出去看,看到……看到……”梁洛猛抽一口凉气,像是回忆起了极为可怖的画面。 袭珧低声问,“看到什么了?” “那个女孩儿倒在地上……周华亭手里拿着刀……” “你说她手里拿着刀?” 梁洛的脸上闪过一丝僵硬,突然又消失,她像是在说服自己,“是的……她拿着刀……她想杀了我……还把我锁在了箱子里……” 她的情绪猛地变得激烈,“对!她把我锁在了箱子!锁了好久好久!我呼吸不过来!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掐着我的喉咙……也动弹不了……我觉得我快死了……但那个小孩儿!就是霍乱!他来,他来把箱子打开了……他救了我!他救了我!” 袭珧眼神深沉,带着探究,跟旁边儿的警员低声说,“继续问,三个问题结束就重复再问一遍。” 警员点头,“是。” 他站起身,径直去了周华亭的审讯室。 嘀嗒,嘀嗒。 是下雨的声音。 祈无病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纯白色的房间,身上很清爽,应该是被擦洗了。 看着像是医院里的病房,消毒水的味道很淡。 他终于觉得自己干净了。 这股味道简直比最香的香水还要好闻。 旁边就是窗户,没有拉窗帘,能看到干净的窗面上落满了密集的雨水。 它们向下滑落,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湿润的痕迹。 看着窗外的雨,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祈无病没动,突然就想起了以前的闻医生。 那会儿,自己还没死,祈福也没死。 也是这样的下雨天。 祈福在家睡着,他出门去找闻医生拿药。 当时的闻医生,在伦敦市区的街角开着一家私人诊所。 他记得,那天人很少。 一楼诊所的门儿微掩着,闻医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 祈无病沿着复古的旋转楼梯,气喘吁吁的爬了五层。 推开两扇门,才听到了声音。 是钢琴声。 一个空荡荡的圆厅,只有落地窗前放着一架纯黑色的钢琴。 雨水夹杂着风声从窗户缝隙奔涌而出,两旁垂直落地的灰色布帘被吹的上下飘飞。 闻观就坐在钢琴前,穿着简单清冷的白衬衫,神情淡漠。 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懒洋洋的敲击。 渐渐成曲。 男人和灰暗的颜色融合,却奇妙的没有一丝衰败感。 反而干净又夺目。 -- 第52页 身体边缘像是用发光的笔勾勒,是漫不经心的优雅。 明明淡的像窗外的白雾,却直到现在都没能忘记那一幕。 看似平淡无味,实则浓墨重彩的男人,悄无声息的印刻在了祈无病的心底最深处。 光影回溯。 在那个静谧的雨天。 祈无病就靠在门边,整个人隐在暗处,眼神专注的看着那个好像在发光的男人。 直到伴随着雨声的钢琴曲结束。 他才直起身,抬脚走过去,“闻医生,我来拿药。” 听到声音,坐在那儿的闻医生瞬间皱眉,“啪”一声合上了琴盖,刚才高高在上的优雅仿佛是个幻影,被他亲手打破。 “闯入私人领地罚款八百,扣在医药费里了。” 祈无病:“……” 作者有话要说:钢琴曲Bgm:rainy day in a city in the universe — mimikyu. 雨声和钢琴的二重奏。 第23章 想到这儿,祈无病“呵呵”笑出了声,对着外边儿的雾气说,“我确定了,你和现在的闻医生,还真不是一个人。” 他嫌弃地说,“如果是你,肯定得问我要医药费了。” “砰砰——” 门被礼貌的敲了两下。 推门进来的正是闻观。 他左胳膊上绑着绷带,罕见的穿着一件宽松的浅绿色T恤,还是没戴眼镜,头发蓬松的翘着,显得格外年轻,清新的少年模样。 进门儿第一句话就是,“醒了?给我报销一下医药费。” 祈无病:“……” 难道是投胎转世?怎么还这幅德行? 闻观:“请我吃饭也能勉强接受。” 难道不同的两个人,恰好都是万年老抠门儿? 这也太巧了。 毕竟是救命恩人,祈无病好声好气的说,“那是必须的,想吃什么尽管说,别跟我客气。” 闻观挑眉,“放心吧,我不会客气的。” 祈无病撑着无力的身体愣是坐了起来。 做好了一会儿被警察问话的准备。 他看着闻观被缠的胳膊,还是没忍住问他,“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闻观拉了把椅子坐到旁边儿,淡淡地说,“周华亭拿了把刀,没法儿还手,只能拿胳膊硬挡了一下。” 祈无病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奇人,“面对一个犯罪分子,你为什么不还手?” 闻观很有原则的说,“我不打女人。” 祈无病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我替嫂子谢谢你。” 两人开始沉默。 迷之尴尬。 祈无病有点儿受不了这氛围,起了个话头,“那个房间里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已经验尸了,是她女儿周兰兰,死了有五年以上。”闻观说。 祈无病愣了一下,“五年以上?” 闻观点头,“嗯,尸体长时间被药水浸泡,很多死亡时候的证明都被毁了,但还是查出了死亡原因。” 祈无病问,“是什么?” 闻观说,“暴|力致死。” 祈无病没再说话,有些沉默的看向窗外。 “霍乱的妄想症,也是因为周兰兰。他被常年逼着和尸体待在一起,长久的恐惧和精神压力让他潜意识给自己造了个伙伴,就是小丑先生。”闻观想了想,“准确来说,小丑先生就是他自己。” 祈无病把旁边儿的空杯子相当顺手地递给闻观,“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帮我倒杯水,要热的,加枸杞。” 闻观也顺手接过去,左手很灵活的完成泡茶的工序,间隙,他垂下眼睫,嗓音轻轻的,“别想太多,休息好了再说。” 他问,“你饿不饿?” 祈无病感受了一下,“有点儿。” 闻观笑了笑,“真巧,我也饿了。” 祈无病看着他,“所以呢,你是不是想帮我弄点儿吃的?” 闻观做了个谦让的动作,“自然是你来,点外卖,随便点什么,我不挑食。” 祈无病立马拿出他板砖似的手机,开始戳,“那我就点些,伤者不能吃的东西好了。” 闻观没接茬儿,淡笑着把茶递给了祈无病,“多喝点儿。” 祈无病感受了一下杯子里的温度,差点儿没蹦起来。 “你想烫死我?!” 审讯室。 周华亭带着手铐,坐在凳子上安安静静的。 袭珧揉着额角,似是闲聊的开口,“听说你自打进了这个门儿,就没说过话?” 周华亭不吭声,也不动,像是入了定。 袭珧哼笑了一声,“不说话,可以,那就让我来说说看。” “你的女儿,周兰兰,五年前被你前夫张云满殴打致死,却没见着尸体,因为被你藏起来了。半年后,你嫁给了霍凡,把周兰兰的尸体装在娃娃里带去了他的家。 在这期间,你一直在关注张云满的踪迹,因为你要报仇,但是很遗憾,他因为在大街上暴|力行凶被抓进了局子,到现在都没出狱,于是你开始崩溃,开始幻想你的女儿没有死,还好好的活在你身边。 渐渐的,你成功把自己催眠了,越来越觉得女儿独自一人被关在小房间里会很孤独,就把第二任丈夫的儿子霍乱,带到女儿面前跟她交朋友。 但是几年过后,你的情绪越来越控制不住,理智也逐渐消失,为了女儿的生日,竟然愚蠢的绑架了两个人,只是想让她们陪着一起过生日。” -- 第53页 袭珧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说,“知道为什么病的越来越重么?” 他压根儿没等周华亭的回答,直接说,“因为你中毒了。” 袭珧冷淡的看着她,“青叶和致幻剂混杂,常年服用,已经病入骨髓,治不好了。” 周华亭的手指猛地颤动了一下。 “知道是谁给你下的毒么?这种药品,市面上根本就没有,看着像是黑市里的东西,你好好想想,谁会这么做,说出来,我争取给你减刑。” 依旧是沉默。 袭珧困倦的往后一靠,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 “来一根儿?” 说着,他给周华亭递了一根。 周华亭夹在手里,熟练的就着袭珧的火儿点燃吸了一大口。 她手指还在细微的颤抖,抽了半根儿后才稳了一些。 终于,她缓缓开口,“我很对不起凡哥。” “为什么?”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爱过我的男人。” 周华亭生孩子的时候,根本不是二十岁。 而是十七。 她被人欺骗,就这么丢了第一次。 这个孩子,明知道不能留,但她还是留下了。 因为她没有家人。 她想知道,有孩子是什么样的感觉。 说不定,她们能成为一个幸福的家庭呢。 抱着这样的期望,孩子被她自己拉扯到了四岁,终究还是撑不住了,需要的东西太多,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不够。 实在没办法,她只好和那个一直追求自己的富商结婚了。 生活确实轻松了很多,有了钱,也有了设计师的事业。 但是她发现,半老的富商婚后竟是有暴|力的倾向。 起初只是摔摔东西。 但日子久了,原先的客气早已不复存在,他开始动手了。 刚开始还只是扇周华亭的脸,把她推在地上,后来就毫无顾忌的上脚,又踢又踹。 年仅五岁的周兰兰扑上去阻拦,更是被那老男人视为碍眼的玩意儿。 连带着一起打。 周华亭懦弱无能,只得硬生生的挨着,从没想过反抗。 三年后。 又一次的酒后暴|力。 周兰兰被继父踹到了心口。 心脏的位置被连踢了好几下。 直到不再跳动,毫无声息。 把小姑娘活活踢死的张云满,早就跑了个没影,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一具尸体。 周华亭回到家,看到女儿早已冰冷的尸体,一声都没发出来。 抱着她坐在房间里坐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她去找张云满,却听说他在街上突然发狂殴打行人,更是有磕|药的嫌疑,直接被抓进了局子。 她整个人都虚脱了,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方向。 沉寂了一段时间。 她再婚了。 嫁的人叫霍凡。 他人很好,表情虽然一直都很严肃冷硬,但心却是柔软的。 会在晚上帮周华亭洗脚,擦脚,温柔的把她抱到床上。 每天早上都会贴在自己耳边说早安。 他还有个听话懂事的儿子。 看见周华亭就红着脸偷笑,不敢跟她对视。 是个缺少母爱的可怜孩子。 周华亭看见他就会想起周兰兰,不自觉地就胸口发闷。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尖叫着想要冲破荆棘丛扑到他身上。 周华亭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煎熬的压着那股黑暗的冲动,一心对霍凡好,挡在他面前教他怎么保护自己。 然而,平静的美好终究被打破了。 霍凡死了, 就死在这栋房子里,死在自己眼前。 狰狞的尸体碎片像是沾满了血色的怪物,朝着周华亭一点点的挪动。 终于,那些黑暗再也没有压制住。 喷涌而出。 霍凡下葬后。 她走到还在压抑着哭腔,连哭都不敢大声的霍乱面前,蹲下身轻柔的帮他擦去了眼泪。 语气和曾经一样,流露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我带你认识一个新朋友好不好?她叫兰兰,比你大几岁,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周华亭的烟抽到烟头处,燃烧的火光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个黑黑的焦黄尾巴。 她把烟摁到面前的烟灰缸里,低声说,“再给我一根儿。” 袭珧摇头,“少抽点儿,对皮肤不好。”他说,“然后呢。” 周华亭闭了闭眼睛,“我当时只是想让兰兰和霍乱都能有个伴儿,我根本没有疯。” 她顿了顿,“在那之后,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叫胡焕,是闻观手底下在治疗的精神病人。他喜欢偷偷研制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物,大多都是舒缓疲劳的。后来做出了致幻剂,说要用在人身上做实验,我就把祈无病推荐给他认识了。” 袭珧猛地直起了身,“你是说,祈无病吃过这个药?” 周华亭点了点头,“嗯,他吃了很久,有两年了。如果我身体里有,那就一定是祈无病给我下的。” 袭珧眯了眯眼睛,“为什么不会是胡焕?” 周华亭一脸肯定,“他没有动机。” “那祈无病的动机是什么?” 周华亭垂眼看着脚尖,一字一顿,“因为我杀过他。” -- 第54页 旁边紧挨的审讯室里和其他的都不相同。 凳子上没有坐人。 地上反倒躺着一个。 袭珧走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霍乱就躺在那儿,睡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人事不知。 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给门边站着的警员提了一句,“给他盖张毯子。” 警员转身去拿毯子了,袭珧没叫醒他,慢步出了局子。 他一脸疲惫的开车拐去了医院。 是时候来看看受害者了。 站在门口重振精神的袭珧满以为推开病房的门会看见一个虚弱又孤独的身影,万没想到。 先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烤肉味儿。 干净圣洁的病房里。 两个大男人相对而坐,中间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满了烤肉拌饭鱼丸粗面,又精致又丰盛。 旁边儿还很有仪式感的放着两个高脚酒杯,里头盛的却不是酒,而是浅绿色的茶,还飘着几粒枸杞。 祈无病嘴里咬着串儿看了他一眼,就毫不在意的移开了。 闻观更过分一点,端着茶慢条斯理的喝,连眼神儿都没给。 袭珧:“我怕是瞎了。” 第24章 闻着病房里的香味儿,袭珧很自然的搬个小凳子坐在了小饭桌另一边。 他装作不经意的拿起一根儿串送进嘴里,顺手的特别坦荡荡。 说白了就是不要脸。 祈无病皱眉,看向他手里的属于自己的串儿,礼貌地问,“您哪位。” 袭珧惊讶的睁大眼睛,“你不记得我了?上次你蹲局子就是我去审你的。” 祈无病顿了顿,“啊……” 闻观在旁边儿接了一句,“他忘了。” 袭珧挑眉,明着讽刺,“这都能忘?光辉历史啊。” 闻观丝毫不给其继续威风的面子,伸手把他手里的串抽出来扔进盒子里,搬着小桌子就走,“你问话吧,我回避。” 袭珧刚吃一口,还没来得及品味儿,就看见了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串儿,他沉默了。 祈无病抬了抬胳膊,想阻止,还没碰到小桌子,这人就已经没了影,还贴心的把门关上了。 袭珧搓了搓手,不爽地说,“他就是存心不让我吃,太过分了。”说着他坐的端正了点儿,“来聊聊?” 祈无病点头,“好。” 袭珧一时没反应过来,惊的下巴都僵了,“这么干脆?” 祈无病一本正经,“配合警官调查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袭珧眼神奇怪的盯他,像在看一个假冒伪劣产品,“你确实不一样了。” 祈无病抱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品,慢吞吞地问,“我以前什么样儿?” 袭珧劲儿一下就上来了,“你那会儿真绝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欠揍的人,亏得观爷那么顺着你。” 祈无病装作不经意的垂眼,“顺着我?怎么说。” “你真忘假忘?那会儿他……”袭珧突然住嘴不说了,怀疑的眯了眯眼睛,“你套我话?” 祈无病一脸乖巧的喝水,沉默。 袭珧“啧”了一声,“你还真忘了啊?算了,跟你说正事儿。” 祈无病遗憾的小声叹气,“你要说什么。” 袭珧低声说,“你和霍乱关系怎么样?” 祈无病想了想,“就那样吧。” 袭珧皱眉,“哪样?” 祈无病思索片刻,“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就算你俩不亲近,那他在家里做了什么,你这小叔叔应该有发现吧。”袭珧眯了眯眼。 祈无病抬眼看他,“我确实知道一些,但我没管。” 袭珧说,“为什么不管?” 祈无病吃力的抬起胳膊,看着自己瘦削的手指骨节,“因为我忙着虐|待动物,嗑|药,欺负小孩儿,干坏事。” 袭珧:“……你在逗我?” 祈无病摇头,“不,我在交代犯罪事实。” 安静的审讯室。 周华亭独自一人坐在那儿,她摇晃着手腕上的手铐,听着它发出的声响,眼神飘忽,毫无焦点。 突然,门被推开了。 是霍乱。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小西装,头发蓬松,面容清秀,手里还拿着一根烟。 皮鞋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他停在了女人两步处。 “妈妈,抽吗?”他说。 周华亭的身体猛地僵硬,半晌才转头,看着眼前的霍乱,她嗓音轻轻的,“阿乱,你是不是很恨我啊。” 霍乱摇了摇头,脸颊上的酒窝时隐时现,“就算所有人都恨您,我也不会。”他走的更近了些,把烟塞到周华亭的手心里,“妈妈,以后烟要少抽,不然对身体不好。” 周华亭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低头笑了笑,笑声里全是讽刺,“我身上的毒是你下的,你的小叔叔霍瞑,也是你杀的,那你父亲,霍凡,是怎么死的呢。” 她的嗓音越来越低,“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我都能接受,可你为什么要……” 霍乱猛地睁大眼睛,剔透的浅色眼珠周围瞬间盈满了泪光,“妈妈,你怀疑我?你是不是疯了?” 他抽了抽鼻子,鼻头泛着粉红,看起来那么的难以置信,单纯又无辜。 “不过,别担心,我以后一定不让妈妈住在精神病院,我会把你接回家。”他顿了顿,“跟姐姐一起。” -- 第55页 周华亭的情绪像是一簇被瞬间点燃的火苗,她激动的抓住霍乱的胳膊,脸色胀红,眼里写满了绝望,“兰兰,兰兰她怎么样了?她在哪?” 霍乱看着她,语气柔和又透着难过,“她的尸体被解剖了,被一层层的翻开,撕扯,内|脏全部挖了出来。 我听一个警员叔叔说,尸体因为放的太久,整个后脑勺都腐烂了,虫子全在里面翻滚……” “别说了!别再说了!她是你的姐姐!是你姐姐!”周华亭紧紧的抓着他,身体无力的挣着倒在地上,塞进手里的烟已经断了一半,被她死死攥着。 她崩溃的哭喊,“兰兰她还活着,她还小,她的身体不能被这样对待!不可以!” 霍乱跟着蹲下身,俯视着她,神情难过,“妈妈,你还有我呀,姐姐还没被埋进土里,我可以把她的一部□□体偷回家藏起来,咱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我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对吗?”周华亭抖着嗓音问。 霍乱语气有些悲伤,“毒?什么毒?” 周华亭抬头狠狠的盯着他,“你就是狼!被我养在身边却反咬我一口的狼!” 霍凡脸上的悲哀在一瞬间像海滩边的浪潮瞬间退去,他面无表情的歪了歪头,突然露出了那抹大大的笑容,像个小丑。 “不,我不是狼,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刺猬而已,看着全是刺,其实,内心特别柔软,就像,姐姐的大脑一样。” 他说。 “是你教我的,你狠,我只需要比你更狠,就赢了呀。” 周华亭愣了,反应过来后开始尖叫,双手抱着头,冰凉的手铐磕在皮肤上,像是一下又一下碰撞的烙印。 她的声音引来了警员,他们冲进来压住了疯癫似的她,一阵兵荒马乱。 小王子似的霍乱看着像是惊慌失措的从人群中被挤了出去,还有些委屈的揉了揉眼睛,站在走廊里安静了一会儿,这才抬脚走向黑暗。 空旷的长廊里,男孩儿哼着旋律极为熟悉的口哨,诡异又荒诞,幽深里,他小小的身影像是渐渐被黑暗包裹侵蚀,直到消失。 还在医院研究神奇动物祈无病的袭珧在这时接到了电话。 “快点儿回来,周华亭疯了,得送精神科。”那边儿顿了顿,“魏队来了。” 袭珧站起身,完全没注意到他最后四个字,“霍乱呢?” “……不见了。” “把监控调给我,立刻去找!” 那边儿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换了个声音,磁性的挠耳,“珧儿,一队已经去找了,你别着急,先回来,咱俩聊聊。” 习惯性的后背一麻,袭珧原本的气焰嚣张瞬间弱了,他严肃地回,“是,魏队,我马上到。” 袭珧挂了电话,冷着脸撂了一句,“如果你的陈述是事实,那我们将会采取措施,闻观那边儿,你得说清楚,是你自首的。” 祈无病点头,“嗯,我会跟他说的。” 袭珧火烧屁股似的走了。 祈无病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休息了两天,他身体好了很多,只是一直没再见着闻观。 也没警察来问话,风平浪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手机不知道丢去了哪,医生护士也都一个个沉默寡言,祈无病无聊的躺着,感觉快发了霉。 他艰难的撑着床边站了起来,想试试能不能走,正要迈开步子,就听见门响了。 还以为是闻观,刚抬头,就看到了佘禧堂和程齐。 祈无病:“……好巧。” 程齐“呵呵”笑,“巧个屁,我们专门儿来找你的,没想到啊,打你电话竟然是警察接的。” 祈无病恍然大悟,“我说我手机怎么没了呢。” 他又坐了回去,这么一个小动作就有点小疲惫了,实在是够虚的。 “你们来找我干啥。” 佘禧堂拎着一盒饺子放在了祈无病面前,“给你送吃的。” 祈无病立刻精神了,不耐烦统统消失。 两眼发光,摩拳擦掌,相当没出息。 这两天闻观不在,那桌美食也一去不复返,送进来的都是一些淡出屁了的清粥,感觉有好多年没吃过咸味的东西了。 他很不客气的掀开盖子就开始享用。 程齐往凳子上一坐,拿出了审犯人的气势,“警察说你现在是重点监控对象,说,你又干了什么坏事儿?” 祈无病吃了一个,低声,“就犯罪那点儿事。” 程齐:“……你又给人下药了?” 祈无病无语,一副被侮辱人格的愤怒表情,“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程齐步步紧逼。 佘禧堂也坐在床边一副等解释的样子。 祈无病清了清嗓子,“我做了些大逆不道的……” “做了什么?” 一个声音突兀插入,走进来的男人白衬黑裤,优雅又贵气。 手里却拎着一个接地气的卡通印花饭盒和一袋小青瓜,矛盾的格格不入。 手腕位置露出的白色绷带更扎眼一些,有种掩盖似的病态气息。 闻观的强势打断,让祈无病一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他拐了个弯儿,淡定的介绍,“这是我的心理医生,闻医生。” 还没等介绍佘禧堂和程齐,就听程齐嘴唇发抖脸色发青的来了一句,“不……不用介绍……我们认识……” -- 第56页 佘禧堂倒是挺淡定,没看出什么情绪变化,但也明显的看到他皱了皱眉,眼神更冷了些,“只是见过。” 闻观戴着银边眼镜,眼神隐在镜片后,看不出什么态度。 但铁钉儿似镶在身上的淡漠却丝毫未减,精准表达着身为局外人世界翻天与我无关的狂劲儿。 程齐咽了口唾沫,扭头问祈无病,“你不是最烦他了么,怎么还会找他看病?” 佘禧堂也有疑问,“你什么心理疾病?” 祈无病:“……” 这怎么答。 声音都收入耳朵的闻医生自在的走过来,将饭盒和青瓜都摆在了祈无病面前,还顺手把那碗饺子端走了。 他语气凉凉的,“烧烤饺子所有带咸味儿的,都不能吃。” 开始掌控祈无病饮食的闻医生端着饺子就要离开,只可惜这次动作不够迅速,被祈无病一爪子拉住了。 他紧紧的攥着闻观的袖口,嗓音有些沙哑,懒洋洋的,仿佛撒娇,“闻医生,让我再吃一个,最后一个。” 程齐缓缓地张大了嘴,眼神呆滞,肌肉僵硬,像是看到了什么变异怪物。 佘禧堂也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一时没控制住,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这样的祈无病,从未见过。 这个对待闻观的态度,更是,前所未有。 怕是眼聋耳瞎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去拯救世界了,耽误了点儿时间。 第25章 闻观似乎已经习惯了祈无病的神来之语,他斯文的笑了笑,捏起他的手腕就扔了回去。 “还记得你肾虚的事儿么。” 祈无病嘴角抽了抽,立刻乖巧地挥手道别,“闻医生慢走。” 因为青叶毒那玩意儿,自己现在成了个废人,估计还得调理个把月才能好。 虽说不是影响终身,但被人知道有不举的情况发生总归不大好意思,祈无病相当识时务。 但程齐和佘禧堂二人的表情,更诡异了。 等闻观礼貌告别踏出房门后。 程齐抓住祈无病的肩膀开始摇晃,“肾虚?!他怎么知道你肾虚?!怪不得你说你不喜欢贺渡了!原来真的有新人了?!啊不,不是新人!是备胎!” 佘禧堂在一旁拽他,“冷静,冷静,你冷静。” 祈无病被晃的头晕,目眩期间冲他伸了个指头,“停,首先,我不是肾虚,其次,为什么说闻医生是备胎?” 程齐睁大眼睛,“他当时追你屁股后边儿,眼睛都黏你身上撕不下来!下雨天还给你送伞,护送你回家,被你骂都骂不走,像狗一样跟着你,那叫一个忠诚,这些你都忘了?”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脸色发青,暗骂,“霍瞑你个傻|逼玩意儿,那可是闻医生啊!” 程齐:“……你现在竟然还不怕他?” 祈无病:“……我为什么要怕他?” 程齐哆嗦了一下,“他当时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都没忘。” 祈无病给自己掖了掖被角,“说的什么?” “那天下着雨,咱们四个,啊,还有贺渡,在酒吧门口儿等车,他突然就来了,说不让你坐车走,非要你跟他一起走路回家……”程齐戏很多的开始演。 雨声细密。 地上已经积了一个又一个水坑。 霍瞑看着眼前一脸平静行为却极端专|制的男人,语气恶劣,“我凭什么跟你一起走?你以为你是谁?就算我出事儿,也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男人举着一把黑色的伞,神情淡漠,对这番讽刺毫不在意。 他缓缓开口,语气礼貌又克制,“我先为我莽撞的要求向你表达歉意。然后跟你解释清楚,你的安全与我确实无关,但你的这具身体对我却很重要,绝对不能有半点儿损伤,所以希望你能同我一起,走路回家。” 霍瞑嘴唇都在发抖,“……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病?” 愣住的程齐和贺渡:“……” 佘禧堂透明人似的杵在后边儿。 都沉默着。 “你说说!这话吓人不?!我当场腿软!说得好像你的身体是他的一样!”程齐绘声绘色的描述完,仍止不住惊叹。 祈无病一点儿没有害怕的意思,反倒听的津津有味,眼底还有笑意,他说,“闻医生竟然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啊。” 程齐:“……我他妈没听错吧,可爱?你用可爱来形容他?” 一直没出声的佘禧堂突然开口了,“除了医生和患者,你们俩还有什么关系?” 祈无病摇头,“关系倒是没有,不过在这个世界里,他对我来说,很特别。” “以前见他跟见爸爸似的,现在怎么就特别了?!”程齐满脸的黑人问号。 祈无病“啧啧”叹息,“说起来,我以前找他治疗的时候,确实挺像儿子的,拿他当亲爸爸,又是送钱又是送水果,生怕他不治我。” 程齐:“……” 佘禧堂像是思维卡了壳,没再说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脚就走,“别问那么多了,祈无病,等你没事儿了就跟我联系,梁酌的时间已经空出来了。” 祈无病点头,“嗯,好。” 程齐还在“滋哇”乱叫,“不是,闻观那种变态怎么就成你的特别了?!你忘了当时他有多瘆人?!你是不是脑壳坏掉了?!” -- 第57页 祈无病无语的看着佘禧堂揪着他越来越远,“……” 又粗茶淡饭的卧床治疗了两天,警察来了。 祈无病试着起身走了走,虽说还是有点儿腿软,但他实在受不了窝在房间的感觉,钻浴室洗了两个小时的澡,香喷喷的走了出来。 来提人的周警官一脸僵硬的看着他挑衣服。 “这件印着米老鼠的T恤怎么样?” “挺好的……” “搭这个发白的牛仔外套还是这个风衣?” “牛仔外套吧……” “成。” “搭这条黑裤子还是这条齐膝的运动短裤?” “……运动短裤?” “这双绿袜子还是……” “……绿……” “滑板鞋还是……” “滑板鞋!” 一身青葱酷的耀眼的祈无病终于收拾好了,他拨楞了一下蓬松的短发,尾梢儿打着卷,一副潮气十足的街头少年模样,就差个滑板了。 他对着镜子满意的点了头,这才跟着警察去了局里。 这番配合调查的态度,让所有听说过他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只是负责接人的周警官却是一脸疲惫,三观都似乎受到了重创。 “……你这什么痞里痞气的打扮?”袭珧看见他,嘴角抽了好几下。 祈无病耸肩,靠在椅背上浑身懒散,“为了体现出我的人设。年少无知,轻狂张扬,还带着无法无天的骚气放|荡。” 袭珧:“……你腿上那几个卡通创可贴是什么东西,受伤了?” 祈无病:“当然没有,我瞎贴的,为了体现出我的街头痞气,营造出经常打架的叛逆假象。” 袭珧:“……把嘴闭了,跟我去趟研究院。” 祈无病有点儿像是做了无用功的感觉,“我刚来就走?” 袭珧一脸匪夷所思,“你还待上瘾了?干脆给你床让你住这儿行不行?” 祈无病笑了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我家人的消息。” 袭珧:“……好一个家人。” 听他说,霍乱还没找到,一个小屁孩儿,竟然会躲监控角度,像是人间蒸发了,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周华亭再也问不出什么了,整个人的精神完全崩溃,身体也在一点点走向衰败。 现在关在精神病院的特护病房。 受了重伤和精神重创的周卉黎晓都醒了,黎晓一直没说话,诊断出疑似是得了应激创伤,但原因还没找到。 周卉倒是看着很冷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她竟然也算个囚禁孩童的共犯,霍乱之前被关在密室,就是由她去送的饭。 袭珧有些想不通,“按理说,霍乱在这个事情上,完全清白,一个才十岁左右的孩子,还称得上是被逼迫的受害者,为什么要跑呢。” 祈无病友好的帮着分析,“我觉得,是因为你一直在怀疑他,被人家发觉了,小孩儿嘛,肯定委屈,就跑了。” 袭珧微笑,“走吧,为了防止你也跑了,去给你戴个东西。” 祈无病:“……我不会跑的。” 袭珧:“戴上我就相信你。” 祈无病:“……哦。” 研究院。 袭珧和祈无病到的时候,是下午黄昏,天气还算好,能看到发红的暮色。 整个大楼都是玻璃,映着那抹红,能看到光层叠交叉的波痕。 人很少,只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来回路过,看见唯二穿着便装的外来人员也没给眼神,他们脚步匆匆,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袭珧带路直接摁了负五层。 站在电梯里,他严肃的警告,“一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能说出去,这些都是机密,明白么。” 祈无病一脸无奈,“就我这人品,信不得的,要不就算了,非要装什么东西的话,可以在别的非机密地方装,你觉得呢?” 袭珧“啧”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他不出去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好像很怕见到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脸上的梨涡从出发到现在就没出现过。 祈无病沉默了,他有点儿没精神,一个手扶着电梯墙,虚弱想扇自己巴掌。 “叮”的一声,门开了。 入目就是一个巨大的冷色调圆舱室。 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操控仪盘和机器设备,还有一大堆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讯工具。 中间被空了出来,放了一张黑色的大理石台,上边堆着电路铁丝,还有各种图纸。 一个男人站在台子前,手里还摆弄着一个圆环型的东西。 “Alston,人带来了。”袭珧站在电梯里高声喊,脚都没踏出去,稳稳地站着打了个招呼。 祈无病被他一把推出去,眼睁睁看着他摁了个数字就要走。 他用手挡着电梯门,一脸惊讶,“你不在这儿等我?” 袭珧露出俩梨涡,第一次冲祈无病笑的亲切,“不了不了,我在上面等你。” 祈无病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那高个儿男人说话了。 “这儿没信号,上去帮我联系一下闻观,让他把借我的机器赶紧还回来,我等着用。” 袭珧不知道是什么机器,但明智的没有多问,把祈无病又往外推了推,赶紧合上了门。 祈无病也是醉了,这警察叔叔也太不靠谱儿了。 -- 第58页 他无语的转身,还没站稳,就吓了一跳。 眼前是一个工装打扮的男人,三十岁上下,下巴上有一层胡茬,嘴里还叼着烟。 他头发很长,松散的遮住了眉眼,不太能看得清五官。 他说,“祈无病是吧,多大了?” 祈无病面无表情,“二十七。” Alston轻笑一声,“是么,看着不像啊,细皮嫩肉的。” 祈无病:“保养的好。” 气氛像是静止了,沉默中,他转身又回到了那个大理石台前,胳膊一挥,把台子上的东西全扒拉到了地上。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里,男人看向祈无病,眼神里带着些诡异的狂热,他说。 “过来,躺上面,把裤子脱了。” 祈无病挑眉,“您这要求,清新脱俗啊。” 他没尴尬,直接豪放的把外套一脱,扔在了架子上,对着那个突然兴奋的男人,慢吞吞地说。 “给你面子,我脱一个,不能再多了,你这屋里很冷。” 男人哈哈大笑。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他更兴奋了。 老街道夕阳红小区。 这房子地理位置好,但装修和小区环境都不算优秀。 连中等都算不上。 这片区域里的野猫还很多,时不时就跑进哪个房子里偷东西吃。 一度让住户头疼。 不过选择搬走的人却很少,因为住在这儿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孤寡老人。 腿脚不便,也都不愿意折腾。 但闻观家里刚出现两天的新房客,年纪却很小。 他背着一个双肩包,穿着黑色小西装,看着像小大人似的。 只是脸上的笑有点委屈。 “闻哥哥,我就不能再住两天嘛。”霍乱不开心的哼唧。 闻观语气冷淡,不近人情,“养狗就够费劲了,再养个你,实在承受不住。”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你还有一个小时,到底要给我什么东西,别拖延时间。” 霍乱突然就笑了,“闻哥哥,果然,你有没有记忆都是这个样子,如果不给你点儿什么,你肯定门儿都不让我进。” 他把书包取下来放在腿上开始翻找,“小叔叔拿走的那些录像带只是一部分,最重要的还在我手里。” 他抽了抽鼻子,“小丑先生说不让我拿给你,不过我觉得,虽然你没了记忆,但还是有权力知道自己的一些事情,我总不能一直替你瞒着的,唉,我就是太心软。” 说着,他拿出了几张光盘放到桌子上。 “谢谢闻哥哥以前那么帮助我,现在还收留我,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我一定做到!” 闻观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好好学习,重新做人,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一阵沉默后。 霍乱笑的前仰后合,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真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 闻观静静地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我以前会说什么?” 霍乱敲着桌子,笑容猛地收了回去,“你以前告诉我,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就不会有回报这个选择。只有弱者,才需要回报别人。”他顿了顿,“你还说,让我和小丑先生一起努力,共创辉煌,以后当一个话剧演员。” 闻观的眉毛抽了一下,“这么中二的话,你确定是我说出来的?” 霍乱点点头,“闻哥哥,你就不好奇吗?不想找回以前的记忆?” 闻观端着杯子晃了晃,“不着急。” “你之前说,让我好好照顾小叔叔的身体,不要有损坏,为什么呢,他当时明明已经是尸体了。”霍乱的嗓音突然低了下来,娃娃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闻观顿了顿,眼底弥漫着一片浓雾,他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呢。”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空气里的静寂。 “观爷,您现在搁哪儿呢。” “家,怎么了。” “有个事儿得告诉你。” “你说。” “我把祈无病扔给Alston了。” “……” 闻观赶到地下五层的时候,天边的暗红色更浓重了,像一片洒上去的污血。 他站在电梯里,眼底的凉被烟雾缠绕,纷杂繁琐,找不到那团线的根源。 白炽灯闪烁着,发出电流的“滋滋”声响。 沉默中,门开。 他一眼就看到了墨黑色大理石上的少年。 浓重的黑,灼眼的白。 他穿着卡通T恤和亚麻白的齐膝短裤,撑坐在上面,单腿支着,姿势懒散的仿佛京都大爷。 那露出一截的小腿颜色苍白,上面还贴着几个卡通创可贴,袜子和鞋都不在了,露着圆润的脚趾,是浅浅的粉色。 很干净。 只是,轮廓被光描绘,仿佛透明的颜色里却有一块突兀的黑。 身上干净的少年感全都被脚踝上的东西破坏了。 那是一个黑色的重型机械脚环。 一指宽度,冰凉刺骨。 像个锁链似的死死圈住了他。 终身监控,自带电流互感器体惩。 是“罪”的烙印。 他细瘦的脚踝上戴着这沉重的机械环,竟不觉得丑陋和矛盾。 有种惑人又尖锐的美感。 气氛安静里。 -- 第59页 他歪头看着闻观,打招呼似的晃了晃脚,机械环应该还没完全扣上,发出了“叮叮”的脆响。 他说,“闻医生,好看么。” 闻观垂下眼睫,情绪藏在暗处。 他嗓音有些低哑,语气格外认真地说。 “丑,别戴。” 第26章 在这个迷|幻又充满黑暗都市里。 因高科技的广泛性,犯罪也层出不穷,黑与白几乎平衡。 如果白天是和平安详的日常,那么夜晚,就定是群魔出巢的狂欢。 法律也在这种环境下,不论案件大小,都变得格外严苛起来。 近段时间还颁布了都谭新法条例。 涉嫌表演性虐|杀生命,不论是一只老鼠或是一只猫,都属于犯罪行为。 虽不至坐牢判刑,但必须终身佩戴监控锁,也就是机械脚环。 一旦佩戴者出现虐|杀的兴奋感,就会立刻释放电|流。 惩罚程度未知,时间未知。 因为在目前,这是唯一一个监控锁。 还处于实验阶段。 祈无病将是第一个试验者。 也是最合适的。 “这个脚环是初代,Alston没有设置释放电流的强弱程度,完全随机,你会被电死。”闻观站到祈无病面前,淡淡开口。 他不等祈无病张嘴说话,拉住他的腿就要把那个环去掉。 祈无病的小腿被他紧紧抓在手里,男人手心里的凉意像是穿透皮肤瞬间浸入到了骨缝。 “凉!凉!凉!”祈无病摘取重点连说三遍,然后开始用脚蹬他,想挣脱这个让自己血液都变凉的温度。 闻观似笑非笑,斯文依旧,手劲儿却格外大,像是焊上去的又一层锁,附骨之蛆般甩都甩不掉。 祈无病挣不开就往他身上蹬,又被他另一只手直接握住了脚。 “敢碰到我衣服,我就把脚腕给你掰折了。” 祈无病:“……” 更凉了,鸡皮疙瘩瞬间从脚开始蔓延到了全身。 就着这么个僵持的姿势。 祈无病好声好气地说,“闻医生,那些录像我都发给你看了,都那样了,必须要有防范措施,万一以后他……”他立马改口,“我又干出这种虐待动物的事儿呢。” 闻观轻轻摇头,“不会的。” 祈无病小心翼翼的抽自己的脚,“万一我突然消失,他回来了……” 闻观又把他拉回来,还是淡淡的三个字,“不会的。” 祈无病:“……” “你俩干什么呢?”Alston从一个墙角的铁网门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大堆工具,脸上的表情格外诡异。 祈无病正要解释,就听闻观淡淡地来了一句,“没有进行过物体规范实验的机械不能直接用在人身上,这是新法规定。” Alston嗤笑着走近,把怀里的一堆零件“啪叽”扔在了地上。 他说,“做我的初代实验对象可是一件无比光荣闪耀的事情,可以做成奖牌挂在墙上的知道么。” 闻观表情不变,语气讽刺,“你以前可不会对人做这种致死的实验,怎么,江郎才尽只能靠人体实验了?”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却像是和我一起生活了多年的爱人,我们的脑电波是在同一频道的!我把他当成我的实验品,是因为我相信他!他也相信我!我们心灵相通!身心融合为一!” Alston挥舞着双手,表情陶醉,语气音调像是在歌唱咏叹调。 一阵难言的沉默。 祈无病:“闻医生,他是你的病人吗?” 闻观:“这种患者我不收的,没救了。” Alston:“……我觉得我被冒犯了。” 闻观的手还是没松,语气森森,“把锁打开,不然你那机器就别想要了。” Alston满脸无奈的挠了挠头发,“这个脚环锁有好几层,我已经扣上了两层,还差最后一层完成死扣,前边儿这俩已经打不开了。” 他摸着下巴算了算,“不过,还是能开的,就是需要等待。 七个月后只能开二层锁,再等九个月,才能开第一层,一层掉落,锁也就完全打开了。”话落他还挺得意,“这锁造的好吧?简直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之一!” 闻观的眉头皱了皱,直接把祈无病拽下了台子,顺手拿起他的外套扔他头上,拉着就胳膊就要离开。 Alston眼疾脚快的挡在前面,“等等,人你暂时带走可以,毕竟我这段时间出不去,只能让你先帮我照顾他……” “别啊,你就一直待在地下,永远都不要出去,造福社会全靠你了。”闻观扯了扯嘴角,语气柔和。 Alston满脸惊异的看他,“你恢复记忆了?” 闻观面无表情,“为什么这么说?” Alston感叹道,“你以前就跟我说过这句话啊,原汁原味,恨不得让我死下边儿的语气态度,简直太亲切了。” 说着,他像是猛地记起了什么,“我那机器,你是不是该还我了,记忆取了你又拿走,来来回回你玩儿它呢?!” 闻观抬眼看他,“你是说,那个按摩器可以抽走记忆也能再还回去?” Alston:“……按摩,器?你在侮辱我吗?” 趁着他浑身发抖即将爆发的时候,闻观拉着祈无病一脚跨进电梯摁了关闭。 上升期间。 -- 第60页 祈无病还是没忍住开口了,“你失忆了?” 闻观“嗯”了一声,“一些片段,都想不起来了,我还以为是什么意外,没想到竟然是机器。”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你的记忆可能跟我有关。” 闻观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祈无病一脸复杂,“你可能,喜欢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 闻观的眼神瞬间又嫌弃又无语,“今天吃药了么。” 祈无病顺着回答,“吃了……”他迟钝的反应过来,“你是在骂我吗?” 闻观侧过头不再看他,“是啊,真聪明。” 祈无病:“……” 两人出了医院,就看到门口儿停了一辆小甲壳虫,闻医生为了抓紧时间赶到,破天荒在这个好天气里开了车。 不坐白不坐。 祈无病牛轰轰的指路,让闻观送他去酒吧。 路上。 祈无病想了再想,还是打商量的问道,“我这两天,能不能住你家?” 闻观目不斜视的开着,非常认真,“理由。” 祈无病忧伤的说,“现在那房子封着,家人也不在了,我能去哪呢……” 闻观语气平静,“酒店。” 祈无病:“贵。” 闻观一本正经的继续出主意,“要不住警局吧,单间条件挺好的。” 祈无病:“……那你让祈福陪我一起住。” 闻观笑了笑,“跟我闹呢,你哪天梦一下试试。” 祈无病叹息,“算了,我去找朋友住好了。” 闻观安静了一会儿,说,“你不是刚重生到这儿么,有什么朋友?” 祈无病“啧”了一声,“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死之前虽然性格阴郁,但毕竟是个开黑店连锁的大商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脸皮早就厚了,社交方面没问题。” 他掰指头算了算,“来这些日子吧,我认识了不少人,像你前些天见那俩人啊,还有酒吧老板娘啊,啊对,还有我的老情人。” 闻观瞥了他一眼,“老情人?” 祈无病“啧啧”了两声,开始激|情描述,“对啊,是个男人,长得还算可以,虽说没我强,但也凑合,他那体格我还是很欣赏的,如果他的肌肉长在我身上……” 闻观嗤笑,“长你身上有用么,你虚在内,不在外,有肌肉也迟早变软。” 祈无病:“……闻医生,我还是个病人,请您慎言。” 闻观:“这叫语言刺激治疗,不另外收费。” 祈无病:“我拒绝这种治疗。” 闻观:“抱歉,这是强制性的。” 祈无病:“……” 车速慢的像龟爬。 当小甲壳虫终于磨到门口儿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完了。 还好距离医院不远,闻观的时间还能够。 祈无病下了车,正要关车门就听见他说了一句,“完事儿给我发信息,我来接你一起回。” 祈无病震惊,“你同意让我住你家了?” 闻观表情不耐,“不然呢,最多一周,赶紧找房去。现在关车门,我赶时间。” 祈无病“啪”一下就给他掀上了,姿势潇洒,震耳欲聋。 “闻医生,开车慢点儿。” 祈无病笑眯眯的看着这龟速甲壳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启动往前,然后越来越慢,小心翼翼的像是在走钢丝。 还真的又慢了点儿。 生怕会撞着什么人似的。 奇奇怪怪的。 酒吧里的人很少。 毕竟是工作日,出来嗨的少年少女们都缩减了很多。 调酒小哥的酒也调的懒洋洋的,看着都能睡着。 酒吧老板文琦罕见的坐在吧台的位置,旁边还坐着个男孩儿,看着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两人的氛围看起来还挺美好,有种青春初恋的味道。 祈无病走过去,几步之后,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了,他的步子霎那间明显放慢了。 这和视觉上的样子相差太大了。 文琦:“你激动一晚上了,游戏都没好好玩,到底怎么回事儿?” 男孩儿:“我约莎莎去我家玩了!” 文琦:“我糙,进展这么快?!” 男孩儿:“当然没到那一步啊,但是我觉得快了!” 文琦一脸好奇的等着下文,就看见祈无病晃晃悠悠地出现了。 他脸色苍白,黑眼圈像是化的烟熏妆,是遮不住的病态,但这身儿衣着打扮倒是青葱精神了许多,还挺帅。 她忽略了左脚上的那一块黑色,冲他摆了摆手。 “聊什么呢?”祈无病淡定的横插一脚,一脸要听八卦的样子。 男孩儿更来劲了,“我把我暗恋已久的女孩儿成功约进家里了!还买了好多吃的喝的,我们就坐在卧室,一起吃零食,一起看漫画!这简直是我做梦才会发生的事!” 祈无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吧台内,并且迅速倒了一小杯酒放在他面前,“两口酒,开开胃,跟我们说说都发生什么了?” 男孩儿端着小杯子,越想越激动,“我跟她畅聊未来!大谈梦想!然后发现她和我三观竟然是那么的一致!我觉得我找到了命定之人!她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祈无病附和着点头,“说的是啊,两人相爱的原因就是磁场相合啊,能有聊不完的话题,斗不完的嘴。” -- 第61页 男孩儿更兴奋了,连连点头,“对啊!她聊起我们喜欢的漫画就侃侃而谈!根本不带停的!说起我们喜欢的人物,虽然站在对立面!但就那么亲昵的争辩,太幸福了!” 话音刚落。 一杯泛着粉红色的星空酒被一双修长的手放在了眼前。 里面颗粒飘荡,像是宇宙中的耀眼星辰,不停流动,形成浩瀚星空。 美的让人沉醉。 男孩儿伸手就拿了起来,喝了两口,眼神更亮了,“是爱情的味道!” 祈无病竖起大拇指,“好品味,它的名字就叫做|爱情的味道,寓意是祝你和她比翼双飞,情比……金坚。” 他直觉这个词儿可能用的不太合适,但……无所谓。 这是他文化巅峰了。 文琦坐在旁边儿,脸上带着笑意,对祈无病这见缝插酒的能力表示赞赏。 “然后呢?还发生什么了?” 男孩儿喝着爱情的味道继续描述,“玩到一半,她说要上厕所,然后就进去了。 待了大概快一个小时吧,她出来了,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我说,马桶堵了。” 他戏很多的做出沉思状,“我当时就在想,到底是什么堵住了马桶呢?等我进去之后才发现,是粑粑,一大坨,把冲水口堵的严严实实的。我当时就为了体现我的男子气概,根本没有请工人,而是亲自动手!把它整通了!” 男孩儿一脸幸福,“当我成功后,她一把抱住了我!那个温暖的拥抱,让我至今都难以忘怀!” 文琦憧憬的鼓掌,“真好,你追了她那么久,终于……” “唉,太遗憾了。”刚一直默默调酒的祈无病突然叹了一声,端出一杯墨蓝色的酒放在了男孩儿面前。 “这杯名叫忘川,寓意忘却爱情里的烦恼,沉下心,在这片幽暗里成长,蜕变成强大的男人,涅槃重生。” 他说,“可惜了,你的这段暗恋,竟是无疾而终。” 男孩儿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么说?!” 文琦也愣了,呆呆地盯着他看。 祈无病眼底带着怜悯,他轻声说,“如果一个女孩儿喜欢你,她是绝对不会在你家大便的。更别说是把马桶堵了找你帮忙,她肯定会自己亲手解决,伪装成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脸上挂着甜蜜的笑,优雅的回到你面前。” “这种事儿上,女孩儿要比男孩儿更要面子。”祈无病想了想,又问,“她见你那天,洗头发了么?” 男孩儿表情僵硬,“……没,有点儿油。” 祈无病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 男孩儿:“……” 文琦:“……” 那杯忘川酒被男孩儿一饮而尽。 “想再来一杯吗?”祈无病垂眼,慢条斯理的晃着酒瓶问。 男孩儿哑着嗓子,“来!” 文琦:绝了。 医院。 闻观坐在办公桌前,电脑开着。 一张光盘被他插在了凹槽里,逐渐开始转动。 一分钟后。 屏幕上的一片黑色终于有了光。 闻观把额上掉落的发丝往上捋了捋,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他眉眼清冷,却罕见的透着丝凌厉。 是连镜片都挡不住的情绪波动。 画面里,是一个男人。 他站在床边,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个雕塑。 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只穿了一条宽松的裤子,上身赤|裸,胳膊上的人面刺青显得格外扎眼。 是祈无病。 他眼睛紧闭,脸色苍白,胸口安静,一丝幅度颤动都没有,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 突然。 站着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目光狠准的看向了闻观,和他对视了。 那正是摄像头拍摄的位置。 闻观僵了一下。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 正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胳膊受伤,打字比较慢。 白天继续补,鞠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九月半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丧气恶徒 2个;沐北、时倾、侜寅、百無所忌。、浪里小白雷、子虚乌有、40443596、3727593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羽夜 37瓶;起源之间 35瓶;九月半 20瓶;竹节香馥、洛、瑞睿|????) 10瓶;同归渔尽 8瓶;鹿子衿 6瓶;屈哈哈、DIANA、糖鸟鸟、耽祁喵 5瓶;罗伊 3瓶;碰了又瓷、有猫饼、一三六 2瓶;KNIGHT、沂水之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那位坠入爱河仅几分钟的可怜男孩儿在连喝六杯鸡尾酒后,凑成了一个吉利数字,终于晕晕乎乎的趴在了桌上。 文琦在一旁意味深长的鼓掌,“祈无病,你还真是个卖酒天才啊。” 祈无病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我是在卖酒?”他懒懒一笑,“你错了,我是在给迷路的人类点灯。” 他端起空杯子,对着它深情款款,“燃起这盏,回家的灯。” 文艺的屁话放完,他拿出柜台里的小本本开始记,“六杯自创现调鸡尾加威士忌,总共三千六,不还价。” 他放下笔,看了看表,“我先走了,给他喝点儿醒酒的,把酒钱给了再晕,失恋的时候花钱最痛快,肥的,宰他。” -- 第62页 文琦了然的点头,一副毫不心慈手软的态度,“明白。你以后闲了就来啊,等你Solo。” 祈无病跟她潇洒道别,“荣幸之至。” 几步后推开酒吧门儿,他就看见了闻观的车,不知道在这儿等了多久,车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刷不停的上下滑动着。 明明没有雨。 闲得慌吗。 祈无病一脸的黑人问号。 他刚拉开车门坐进去,差点儿没立地呛死,“你……咳……” 闻观竟然在抽烟,车里的烟味浓郁的像是着了火,祈无病头一回觉得二手烟这么可怕。 车窗立刻就开了。 清新净化的风也放了进来。 闻观捏断手里的烟扔进了车内的烟灰槽,里面已经扔了七八个烟头儿。 空气中的烟雾消失后。 祈无病看了看那些烟头,轻声说,“你的烟熏到我了。” 闻观正要道歉,就听他接了一句。 “不过没关系。” 祈无病说,“抽烟是因为心情压抑沉闷,而给自己找的一个并不怎么有用的排解方式,不过,”他顿了顿,“也有一点用处。” 闻观拿湿纸巾擦着手,“什么用处?” 祈无病一脸认真,“慢性自|杀,缩短寿命,每天吸十包,你就离死不远了,这难道不是用处吗?” 闻观笑出了声,这次不是讽刺,也不是冷笑,是真真切切的笑。 他眉毛上挑,嘴角轻勾,浅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温润的光芒,很好看。 祈无病一脸欣赏,专注的看他。 暖光下的闻医生在自己眼里又像是上了一层滤镜,脸上连毛孔都没有,五官完美毫无瑕疵。 尤其那双眼睛,竟然那么明亮惑人。 祈无病放纵自己在心里夸了闻医生许久,因为他很清楚,现在的闻观没有开口说话,是一个安静的美人,最适合欣赏。 一旦到了家,张了嘴,出了声。 就完了。 不会有什么好话的。 只可惜,这段美好的静谧还没到家就没了。 “八月十号,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站在走廊连抽了五根儿。后来回来,嘴里塞了颗糖掩盖烟味儿,怎么,不敢让我知道你抽烟?” 闻观语气平静,“如果照你所说,你重生前也有一个闻观是你的心理医生,那你就是习惯性在他面前做出的伪装,为什么会这么怕他?” 祈无病的手指抖了抖,“谁说我怕他了?” 闻观“嗯”了一声,“好,你不怕他。” 祈无病:“……你太敷衍了。” 车厢里的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 “我以前,养了一条狗,后来死掉了,我情绪有点崩溃,彻夜睡不着,用药都没用,只能抽烟打发时间,但那会儿身体不大行,抽烟的损伤很严重,闻医生就,帮我戒了。” 闻观轻声问,“那为什么又抽了?” 祈无病困倦的眯了眯眼,“因为他不在啊,大好时机,总要放松放松。” 他看向窗外,霓虹闪烁,是热闹的都市夜景。 人来人往,有打扮怪异的街头艺术家,也有朝九晚五的社畜。 在DJ旧摇滚的背景乐和彩色光线下。 他们脸上洋溢着的都是疲惫后发泄般的笑意。 这个世界真简单。 夜晚放纵,白天回归循规蹈矩。 变态和正常人和平相处,披着同样的皮,说着相似的话。 怪诞又意外的和谐。 只是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祈无病觉得自己只是个因为意外突然跳进来的数据Bug,路人而已,并不属于这里,迟早是要离开的。 只能像一个旁观者,把这一切都定义为虚拟的幻象。 理智又冷漠的当成模拟人生来玩儿。 但突然出现的闻医生,又让他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感觉上,是他没错,但却变了那么多,就好像一个崭新的人。 他好奇,想探究,理智又拦住自己,说没必要。 祈无病闭了眼睛,迷蒙的坠入了半梦半醒的梦境。 他记得闻医生第一次发现他抽烟的时候,很生气。 脸色本来就冷,接着就更冷了。 他被带去了无菌室,关了整整三个月。 那个周围全是白色的房间里,只有蔬菜水果营养品和白开水。 所有一切能影响健康的都没有。 他像是一个毒菌,被投进了透明的玻璃钢,被清洗,重造,改掉所有恶习。 是件好事,但却像一把锯子,在时刻碾磨他的神经。 在那期间。 闻医生每天都会去,冷漠的站在门口儿,看着自己像个废人一样躺在雪白的地面上。 像白布上的一块儿污迹。 祈无病总是在昏昏沉沉间,听到他的脚步声,散漫却不拖沓。 离得越来越近,直到耳边。 他蹲了下来,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自己看。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开了口,“只是戒烟而已,没必要限制我的自由吧,我不抽了行不行。” 闻医生嗓音轻柔,慢条斯理的,“如果只是戒烟,就好了。” 祈无病睁开眼,看见了他一脸的漫不经心,气不打一出来,“我可以告你非法监|禁。” 闻观笑了笑,“告吧,你的钱都在我这儿,我帮你请律师。” -- 第63页 “我真的不抽了,放我一马。”祈无病疲惫的眨眨眼,“我想出去看看太阳,看看那灿烂的阳光和美好的世界。” 闻观挑眉,突然伸手碰了碰祈无病的额头,“你之前不是告诉我说,白天出不了门,只能晚上吗。” 他起身倒了杯白水放在祈无病耳边,“你还说,是因为你的身体不能见到阳光,否则就会死。” 祈无病以为水是给他倒的,直起身刚要拿着喝,就见闻观比他快一步拿了起来,还姿势优雅的品了一口,“我当时就在想,再懒惰的蠢人也不会用这么可笑的借口,你说的一定是真的。” 他嘴角勾了勾,“所以,为什么见到阳光就会死呢?难道你是吸血鬼?我这么一琢磨,就决定了,必须得把你关在这儿,好好伺候着,免得你这夜行动物在外边儿为祸人间。” 祈无病:“……你出去吧,我头疼。” 闻观一脸关心,“怎么了?长时间没咬人,贫血了?” 祈无病:“……” 他深深反省,明明自己也算是个下城区的狠爷,跟人聊天儿从未输过,没人能在他这儿挺过三句,都是乖乖待宰的份儿。 怎么到闻观这儿,就成这样了? 仿佛盖世废物,屁都崩不出来。 整整三个月。 他度日如年。 每天整面墙的屏幕上还循环播放着一张张被烟熏黄腐烂的肺以及等等内脏器官。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什么都像烂肺,听见烟这个字儿就想吐。 当他终于踏出这如同监狱般的牢笼后,他确实不抽了,后劲儿没过,完全没那个想法, 只是好习惯还没保持多久,他就死了。 “滴滴——” 突然响起一阵汽车鸣叫的声音。 车身都在震动。 祈无病被吓醒了。 不管是前世今生还是平行世界的偶然,闻医生的恶劣属性怎么就没变变呢? 妈的,把人从浅眠中叫醒需要用这么狠的方式吗? 祈无病人在屋檐下,敢怒不敢言。 下了车。 他有点儿急切的跟在闻观身后,见到祈福的时刻,已经期待很久了,毕竟好些天都没看见它,想念在这个瞬间被拉得格外长。 刚开门,祈福就扑了上来。 闻观速度极快的侧了个身,把路让给了祈无病。 他也抓住了这个亲密接触的机会,张开胳膊把这条个头越来越大的狗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 “福哥,想我了吗!” 祈福厚厚的爪子搭在祈无病的肩膀,俩半眯的灰色眼珠直盯着他看。 祈无病吃力的连抱带拖,“现在你对我还有点生疏,我能理解,以后爸爸就跟你住在一起,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咱们慢慢来,不着急。” 闻观边走边脱上衣,步子懒洋洋的,他头也不回的扔了一句,“禁止和狗同睡,晚上必须保持三十尺距离。” 祈无病态度温和的解释,“我的意思是让他睡在床边,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闻观裸着上身转头看他,脸上还带着匪夷所思,“床?你是怎么认定自己会有床这个东西?” 祈无病抱着狗的胳膊无力的松了松,祈福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他语气里带着不确定,“你是认真的?没有床我睡哪?我对睡眠环境要求很高的,普通的床我根本睡不着,得是那种很软……” 闻观慢悠悠地取了眼镜,他抬着下巴,一双眼睛懒洋洋的俯视着祈无病,“给你一张沙发睡,是我最后的温柔。” 祈无病:“……” 他扭头看了看客厅里的那张墨蓝色的皮质沙发,看着挺软,挺宽,就是有点短。 自己这一米八的大个儿,虽瘦但长啊,以目测量就知道会有多憋屈。 他冷静严肃的讲道理,“我是你的病人,身体还很虚弱,你就不能积点儿德吗?” 闻观姿态散漫的走向浴室,边走边说,“我功德深厚,偶尔造个孽无伤大雅。” 男人肩宽腰窄,劲瘦又充满力量的背影美观又迷人。 很好看。 可惜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却是个冷血动物。 祈无病看着他大手一挥关了门,眼里带着羡慕的再次感叹,“可惜了。” 浴室里的水声响起。 哗啦哗啦。 磨砂玻璃上晕染了层层雾气。 一股好闻的檀木气息蔓延着。 清冷幽沉。 祈无病坐在地毯上抱着祈福的头,一下下的摸毛。 眼睛半睁不睁,头不停的往下点。 在等闻观洗完澡的间隙,他又困了,想睡觉。 本来打算直接躺沙发上睡的。 闻观长了眼睛似的在里边儿喊话警告,说不洗澡哪都不能上。 这让他感到无比的痛心。 但不能后悔。 为了和祈福近距离接触,这些牺牲算不了什么。 正昏沉着。 手机响了。 他迷迷糊糊的摸着手机,看也不看,“怎么的。” 里边儿传来佘禧堂的声音,“明天十三廊有一个画展,你们圈子里的大佬们都去,梁酌说这是你出山的大好时机,去么。” 祈无病扶着沙发站起身,往厨房走,“那必须去,几点啊。” 佘禧堂说,“下午三点半。” -- 第64页 祈无病很满意,“这个时间可以,到时候见。” 佘禧堂“嗯”了一声,“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坐公车就可以。”祈无病把手机摁了免提放在了桌子上,开始接水,“需要我拿什么吗。” 佘禧堂顿了顿,“只用拿着你的画技就可以。” 祈无病哼笑了一声,“那当然,我的画画水平只涨不降呢。” “对了,贺渡和卓亚美也会在,记得离他们远点儿。”佘禧堂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 祈无病脑子还不怎么清醒,他敷衍的说,“行,看见就跑。不过,这都是谁啊?犯罪分子吗?” 这也不怪他,不怎么好使的记性里,他只对贺渡那高大威猛的身体比较印象深刻,至于人家的名儿,还真忘了。 他没来得及听见佘禧堂的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低哑磁性,还透着一丝隐隐约约的暧|昧。 “祈无病,热水快没了,一起洗吧。” 第28章 热气蒸腾。 闻观只在下边儿松松的裹了一条浴巾,身上还落着些透亮的水珠,在暗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性|感。 有点儿让人上瘾。 祈无病看着他,收回思绪,慢吞吞地拿起手机,“明天见面再聊,挂了。” 佘禧堂听着被他瞬间挂断的忙音陷入沉思。 “他去么?”贺渡坐在对面沙发上语气凉凉的问。 佘禧堂“嗯”了一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就知道,这种出风头拍马屁的活动他肯定参加。”贺渡嗤笑,“你可得看住他,别让他靠近我,不然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佘禧堂淡淡地说,“他不会靠近你的。” 贺渡皱眉,“你怎么这么肯定?” 佘禧堂笑了笑,“他刚才连你的名字都忘了。” 贺渡:“……你说什么?” 佘禧堂看着酒杯里的酒水光泽,轻声说,“变化太大了,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挂断电话的祈无病这边儿,气氛不怎么好。 他看着面前荷尔蒙爆棚的男人,语气平静,“为什么热水快没了?” 闻观捋着湿发,眼底像是画了墨色的眼线,妖孽似的,“因为我洗得细致。” 祈无病“哦”了一声,“一个大男人,洗澡洗了快两个小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里边儿挖矿。” 闻观眯了眯眼睛,“生活精致而已,你这种糙人不懂的。”他恩赏似的说,“进来一起洗吧,我担心你没热水洗不了,会把沙发弄脏。” 祈无病跟在后边儿,豪放的脱衣服,“闻医生,您应该说,用凉水洗会生病,让人担心。” 闻观配合的点头,“对,怕你生病,我会担心。” 祈无病翻了个白眼。 进了浴室,他终于知道这狗男人为什么这么慢了。 墙壁地面都是黑色小方格的靠墙位置有一个大理石质地的浴缸,里面满满的清水,没有热气,竟然是冰凉的。 旁边的小台子上有一副耳机,不远处,还放着一杯深蓝色的酒。 怪不得这里边儿飘荡着一股子淡淡的酒香。 “您在浴室里度假呢?”祈无病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闻观踏着懒散的步子走到浴缸边儿,直接把浴巾拉开,抬脚坐了进去。 被迫将他全身一览而尽的祈无病:“……” 真壮观。 闻观的身体被凉水淹没,清澈的水波碰撞在他的胸口。 他的胳膊上还有未痊愈的伤口,像条狰狞的蛇伏卧在那儿。 斯文气息完全看不到了,只觉得危险,让人不敢靠近。 他端着酒杯喝了一口,似乎瞬间放松了下来,“老毛病,偶尔会头疼发热,需要泡凉水降燥。”说着他戴上耳机,点了支烟,慢悠悠的闭了眼睛,“你洗吧,洗完直接出去。” 祈无病“啧”了一声,也不再说话,脱完就站花洒下开始冲。 洗着头发的时候,他总感觉有一丝被窥视的感觉。 水汽迷蒙里,他睁开眼,发现闻观咬着烟,正盯着自己看。 眼神相当诡异。 祈无病关了花洒,任水流顺着发根流到眼睫毛上,凝成水珠摇摇欲坠。 他抬脚走过去,一点儿不怕看的样子,蹲在闻观手边把他嘴里的烟拿下来,自己咬上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迷幻般的色彩蔓延着。 他嗓音有些清冷的沙哑,“都是男人,你盯着我做什么?” 闻观的嘴角勾了勾,“美人在骨不在皮,且无关男女。你的骨架很好看,所以,我是在欣赏。”他伸手把烟又拿了回来,“你害羞的话,我就不看了。” 祈无病哼笑,“呵,你好好看,别眨眼。” 他转身,站回去洗的慢了点儿。 男人之间莫名其妙的较劲儿总是格外幼稚。 他仰头闭着眼,修长的脖颈很细,锁骨更是突出,却不显得脆弱,是属于少年的劲瘦力量。 腹肌向下,直达脚踝。 都被闻观收入眼底,细细品味着。 他黑色的发丝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像一只断了翅膀的乌鸦。 脆弱颓废,又凶狠莫测。 明明满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衰败感,却又迷蒙中透着淡淡的勾|引。 -- 第65页 闻观无声的笑,眼底暗光滑过。 欣赏的越发起劲儿。 祈无病在水流中抬眼看他,脸上带着挑衅和高傲。 他说,“被男人盯着看,我还没输过。” 闻观拿着烟抽了一口,“怎么,还被谁看过?” 祈无病冷笑,“还能有谁,另一个世界的你呗。” 闻观顿了顿,没再说话。 祈无病快洗完的时候,发现闻观已经不见了。 台子上只剩下一个蓝牙耳塞还躺在那儿。 他拿起来塞耳朵里听了听,没什么旋律,只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弹珠掉在木板上的声音,还有各种清脆到空灵的碰撞声。 很诡异。 像是坠入深海的感觉,莫名的窒息感越来越重。 细小的声响让他后背发麻,刺|激感直逼大脑。 他赶紧摘了耳机,眉头深锁,闻医生是不是也有什么病? 听的什么玩意儿。 带着这个疑惑,他套上T恤和短裤走了出去。 祈福被闻观赶去了阳台,已经趴在窝里睡着了。 房子里光线昏暗,闻观的门紧紧的关着,似乎也已经入了眠。 祈无病躺到沙发上,长腿露一小半伸在外面,另一条大剌剌的搭在沙发背上,怀里抱着毛毯,睡姿相当霸气。 并没有想象中的辗转反侧,他反而很快就困意上了头,没几分钟就着了。 这种奇怪的踏实感还没被他琢磨出个所以然,就已经落入了温柔的黑暗里。 深夜两点半。 闻观并没有睡。 他躺在床边那个巨大的圆筒形机器里,神情放松。 整个机体不停闪烁着墨蓝色的光,旁边一排按钮,没有任何标示。 但他记忆深处像是用这玩意儿用了很多次。 习惯性的就按了最顶端的按钮。 正对头部的两边突然伸出了两条透明导管一样的东西,像机械手般直接贴在了太阳穴的位置。 一阵凉意。 突然,全身都开始剧烈发抖。 他的大脑像是被电|击枪猛烈的击打,疼入骨髓的痛楚瞬间席卷了全身。 平时偶尔的头疼在这一刻就像是挠痒痒。 这种击中灵魂的巨大痛感竟然还很熟悉,仿佛以前经历了许多次。 不知道疼了多久。 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隐隐约约的出现在脑子里,但都像是被罩上了一层纱布,模糊不清。 他满身是汗的直起身,眼神失了以往的淡定自如,此刻尽是掩盖不住的凌厉和狂躁。 疼痛丝毫未减,还在不停的朝着大脑侵袭,他撑坐着掏出了手机,直接打给了Alston。 “睡了么。” Alston压着嗓子,“这个时间,你说呢?” 闻观难忍的揉了揉太阳穴,“抱歉,这么晚打扰了,我想问你个事儿。” Alston不耐烦,“给你三分钟。” “你这个机器怎么拿回记忆?”他低声说。 Alston了然,“我那天就在想,你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恢复,还以为你是钢铁大脑呢。” 闻观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这个机器是初代,咳咳,巧了,你也是第一个实验者。”Alston突然有些心虚,他立刻解释道,“不过你当时来拿的时候我就提醒你了,说这个功效到底怎么样还不确定,可能会死人,但你还是坚持拿走用了。” Alston想起那个时候闻观的样子,就起鸡皮疙瘩。 他当时瘦了很多,看着平静,衣着干净工整,还是那副熟悉的高冷样子,但眼底却弥漫着一片黑色,像是陷入绝望却佯装无谓的疯子。 “没关系,我可以当你第一个实验体,一旦成功,你就能申请第一个国家专利,对你绝对有益无害。”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Alston立刻拍板儿了,“行!不过我先说好,一切超脱想象的后果全部你自己承担,先签个合同吧,省的以后找我麻烦。” 闻观点头,“可以。” 签完后,他问道,“怎么操作?” Alston把硕大的机器推出来,揭开了上面的一层黑布,骄傲的说,“操作很简单,躺上边儿按这个Sea按钮,就不用动了。” “剩下的时间,你只需要,”Alston脸色凝重了起来,“用尽全力的承受痛苦。” 他说,“抽取部分记忆不仅需要机器数据的处理,也需要和你的大脑做出连接,就像……抽丝剥茧,把你最重要的记忆猛提出来,疼痛度相当于在无麻醉的状态下剔骨,一次只能抽取一部分,要十次才可以。” 闻观听着,表情不变,淡淡地说,“那之后,记忆还能恢复吗?” Alston说,“能,但和你抽取记忆的次数一样,要再躺十次,才能一点点回收。”他看傻子一样看着闻观,“受这么大罪把记忆抽了,之后还想再弄回来?你是不是有病。” 闻观歪着头想了想,“是有点儿。” Alston:“……” 他还是想不明白,“上次我把眼珠监控给你那事儿被魏队知道了,他扣了我半年的研究公费,这次你得让我全身而退,必须给个理由。” 闻观眼睫低垂,似乎含了光,声音轻轻的,“我怕吓着他。” Alston:“……谁。” 闻观:“我的病人。” “当时我一头雾水的看着你离开,魏队三个小时后就他妈接到了消息,直接扣了我一年的公费。”Alston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有病,现在还真打算找回记忆?” -- 第66页 闻观点了一根烟,看着燃烧的火光,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语气还是很淡定,“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Alston问,“什么感觉?” “一无所知的混沌感。”他说。 十次疼痛?那就扛十次。 Alston说,每一个中间都要隔一段时间,两周最佳。 但上次抽取记忆,他就因为没有间隔,而是直接连续受了十次,创伤很大,还有了后遗症。 头疼脑热,身体偶尔会像被火燃烧,偶尔又会像尸体一样冰冷,这都是强力清除记忆导致的后果。 无法根治。 所以这次,起码要间隔一周,不然就会器官衰竭。 闻观挂了电话,静静地坐着把烟抽完,起身去了客厅。 他穿着宽松的长裤,光着脚,黑豹一样静谧无声的走近沙发的位置。 直到离祈无病有半步的距离,他停住了。 落地窗外的月色映在少年身上,周身精致的轮廓被点点光痕勾勒。 他睡得很熟,也很安静,呼吸声几乎听不到,连胸口的浮动都很小。 睡相乖巧的让人心疼。 很干净。 闻观的鼻尖动了动,还很好闻。 温柔的朦胧里。 他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覆在了祈无病的胸口位置。 感受着手底下细微的动静—— 砰,砰,砰。 是心跳。 暖暖的,好像能驱走四肢的冰冷和那剧烈的疼。 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丝弧度。 嗓音轻柔。 “你的心跳声,真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闻医生听的曲子是颅内高|潮纯音乐。 Bubbles —— Yosi Horikawa. 第29章 医院地下解剖室。 袭珧靠在铁架子边儿,脸色凝重,好半天,他才缓缓开口,“魏队,您还是回去睡吧。” 中间的铁床上躺着一具惨白的尸体,旁边儿还坐着个男人,姿态悠闲,仿佛手边躺的只是个模型。 他身材高大,轮廓线条凌厉的分明,一双凤眼里弥漫着淡淡的凉意。 “不了,我在这儿陪你一起等闻观,那么久不见了,叙个旧。”他说。 语气态度明明都很柔和,但袭珧还是忍不住往后挪了挪,“真不用,您日理万机,还是回去休息吧,熬夜不好。” 魏潜轻轻的笑了一声,“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别紧张,我也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袭珧浑身戒备。 魏潜挑眉,问了个关乎案子的事儿,“霍凡的儿子叫什么来着?” 袭珧说,“霍乱啊。” 魏潜“哦”了一声,“我查到他的信儿了。” 袭珧字句斟酌,简洁的回,“我也查到了。” 魏潜修长的手指磕在停尸板上,一下又一下,“这么巧?”他说,“我还以为你不查他了。” 袭珧抱着胳膊,“您是不是忘了,这任务可是您亲口派发给我的,怎么魏大队长还会亲自掺合进这种小案子里?” 魏潜摇摇头,“我不想跟你打情骂俏的,说正事儿吧。” 袭珧:“……” 怎么就打情骂俏了? “他先是去见了闻观,然后又去了机场,目的地竟然是临川。你说他一个小孩儿,怎么就这么能跑呢。”魏潜低声说,“就像霍凡的案子一样,迷雾重重底下,真正掌控一切的人总是找不着,推出来的全是被控制的提线木偶。” 他表情冷淡,“你有这种感觉吗?” 袭珧看着他,“你在怀疑观爷?” 魏潜眼底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看不清情绪,“不仅是闻观,还有霍瞑。这两年闻观都看似老老实实的在当他的心理医生,但暗自却一直都在参与刑法案件。我查了他的医疗诊断记录,所有和霍凡有关的人,都是他的病人。” “霍乱是,霍瞑是,连那个臭名昭著有前科的胡焕也是。” 魏潜笑意冰冷,轻声问,“你早就发现了吧?为什么不说呢。” 袭珧垂着眼,“我相信他。”他顿了顿,“闻观和以前变化很大,霍瞑也是,一定有什么原因。” 魏潜站起身,缓步走到袭珧面前捏起了他的下巴,像挠猫下巴一样挠了挠。 “我早就告诉过你,保持清醒,在真相没有浮出水面的时候,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幕后推手。”他眯了眯眼睛,“包括我。” 袭珧沉默,没说话,眼底波涛汹涌,像是忍耐着什么情绪。 他的手垂在身侧,握成了拳,青筋凸起。 魏潜离得更近了,“怎么?有别的意见?别怕,说出来,把你真实的想法……” 话还没说完,袭珧一拳就锤到了他脸上,非常狠,明显用了九分力气。 一拳锤完,他舒坦的长松了一口气,“妈的,老子忍你很久了,说话就他妈说话,动不动就挠老子下巴,你当我是宠物?挠完我是会露肚皮给你看么?想打架你直说,能不能别一直挑衅我?队长了不起吗?!别逼我告你骚扰!” 魏潜抹了抹嘴角撞破渗出的血,笑意更深了,“你会吗?” 袭珧冷冷的,“什么?” 魏潜松了松领口的领带,竟然没有还手的意思,懒洋洋的靠在墙上回答,“你会露肚皮给我看吗?” -- 第67页 袭珧脸色彻底黑了,“魏潜你个王八犊……” 还没骂完,他的余光就瞟到了一个人影。 是闻观。 他身穿白大褂,手拿一把刀,站在门口像个幽灵一样不知道看了多久。 袭珧顿住了,“你怎么不出声?你吓鬼呢?车停好了?” 闻观扶了扶眼镜,“停好了,本来想打招呼的,看你们进行的这么热烈,就没忍心打扰。” 袭珧:“……霍瞑知道你出来吗?” 闻观:“他是祈无病。” 袭珧:“行行行,祈无病知道你出来吗?” 闻观摇头,“他睡的很熟。” 魏潜站直身体,又变成了冷硬的样子,强势插入话题,“你俩同居了?” 闻观想了想,“算是吧。” 袭珧:“……这么猛?!” 魏潜:“厉害啊老闻。”那个霍瞑他亲自逮捕的,不是个好东西,在闻观面前更是怂成了包,见到就跑,怎么还能住一起? 闻观慢条斯理的擦着手,“别想多,他是要付我租金的。” 袭珧:“……你够狠。” 魏潜:“这个我服,我现在觉得你对他不是什么中意之情了,你是想找机会弄死他吧?” 闻观凝神沉思,“目前还没这个想法。” 一阵沉默。 平静下来的袭珧变脸极快的道歉,“魏队,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冲动的。” 魏潜大度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放在心上,我原谅你了。” 说着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袭珧:“……” 他忍。 战火渐熄,闻观才站到尸体面前,一边做准备一边淡淡地说,“你俩出去吧,等我安静的解剖完,任何审问我都配合。” 魏潜要的就是这句话,还没等他最后一个字落定,拉着袭珧就走了出去。 冰冷的停尸房里,只留下闻观和一具尸体对视。 男人慢条斯理的紧了紧手套,优雅的微微弯腰,鞠了个躬。 “先生,您的尸体一会儿会有些难看,但我会尽力修复的。” 他想了想,接着说。 “免费。” 早晨的阳光穿过玻璃映射在地面上,暖暖的。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祈无病这一觉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 他不是被闹铃吵醒的,而是被祈福压醒的。 昏昏沉沉中就感觉到胸口压着块热乎乎的大石头,还他妈会动,把自己当成跳床似的来回蹦。 他承受不住的睁开眼,直接对上了俩灰蓝色的眼珠子。 祈福像个皇帝一样蹲在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祈无病:“……福哥,你胖了。” 祈福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流,跳起来摇着尾巴就走了。 房子里很安静,空荡荡的,闻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门了,房间大开,一副坦坦荡荡一点儿隐私都没有的样子。 祈无病坐着发了会儿呆,起身去洗手间开始洗漱。 出来后直接进了厨房想找点吃的,就看到一个方型炉子里有个长盘。 上面放着在持续加热的牛奶和面包。 他愣了一下。 这是闻医生准备的?贴心的让他有点不习惯。 他给闻观发了个短信。 -你的炉子里有吃的,我吃了啊。 闻观没搭理他。 吃了一会儿,味道很棒,空空的胃里瞬间暖了起来。 他想了想,给闻观打了个电话。 “闻医生,我今天能穿穿你的衣服吗?”祈无病咬着面包说。 闻观那边儿淡淡的回,“可以,但是衣柜不能乱,不然我杀了你。” “好,我会努力求生的。”祈无病笑眯了眼。 闻观说,“早饭吃完拎出去扔了,沙发上收拾一下。” 祈无病点头,“遵命。” 闻观挂断电话,不慌不忙的塞进了兜里,抬眼说,“继续。” 魏潜:“……” 袭珧:“……” “不是,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怎么这么快?那个时候他不是还很怕你么?看见你抖的像个鹌鹑似的。”魏潜罕见的好奇心冒了个头儿。 袭珧在旁边儿瞥了他一眼,“魏队,霍瞑已经不再是霍瞑了,他现在是钮钴禄·祈无病。” 魏潜嗤笑,“你真可爱。” 袭珧:“……” 闻观慢吞吞地说,“他说的对,霍瞑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是和这些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良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唯一要求,你们不能把他拉进来。” 魏潜沉默,慎重的琢磨了一会儿,“等我见他一面,就告诉你我的决定。” 闻观面无表情,“可以。” 祈无病把垃圾收了收,碗和盘子都放进了洗碗机,然后无所事事的在客厅转了一圈,拐进了闻观的卧室。 整洁,干净,朴素,大方。 几个词的概括,还是让人难以相信。 这竟然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家。 祈无病感叹着,直接打开了衣柜。 里面的衣服清一色全是衬衫,还有休闲西装等等简单的颜色。 黑白居多。 是属于闻观的气味。 淡淡的,很好闻。 祈无病拿出一件衬衫,放在鼻子下深吸了一口,“闻医生,你好香啊。” -- 第68页 半晌,少年顿了顿,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他嗓音低哑的轻声说。 “闻医生,我竟然硬了。” 调整好自己的祈无病对身体疾病的突然痊愈感到十分无所适从。 这硬的,可真不是个时候。 怕是上天在告诉自己,不用选了,就穿这件黑色衬衫吧。 他抱在怀里摸了摸,滑滑的,不知道是什么质地,还挺有垂感。 那就穿这个吧。 祈无病的喉结动了动,少见的流露出了一丝慌乱。 下午的光虽暗了一些,暖意却丝毫未减。 此时的艺术区十三廊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热闹。 这次举办的画展目的并不是展出,而是一次艺术界的大神交流活动。 很多知名的新生画家和老艺术家都会出席。 因为声势还挺浩大,很多人都在关注。 圈子里的也都接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两年前名声大噪的祈无病会到场! 有很多对他好奇的人都在等着见见这位神秘的天才少年。 也有一些,在等着看笑话。 原名霍瞑,后改为祈无病的少年,的确是个在画画上有潜力的天才,但一手好牌生生被他打烂也是仅此一例。 他最有名的事儿,就是在艺术节上讽刺新生画家,吹捧资深老艺术家。 这种势力厚脸皮在他身上表现的炉火纯青。 两年的沉寂,不知道这次又会闹出什么笑话。 灰色系的大厅里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人。 活动还没开始,大家都在转着观看墙上挂的画。 贺渡和几个朋友准时进了场,他旁边站着一个美艳的女人,打扮很前卫,妆容精致,整个人亲密的贴在他身边。 许多人都在猜测,名校出来的独立艺术家贺渡终于找女朋友了。 目光里全都是暗搓搓的试探。 他刚毕业不久,年纪轻轻就成就颇丰,名副其实的优秀,只能被动的接受着大家的瞩目。 贺渡很烦躁,莫名有点儿说不上来的不爽情绪。 他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卓亚美和另外几个人的话。 明显在走神。 “贺哥,那祈无病真有脸来?”卓亚美一脸鄙夷的说。 贺渡眼神四处飘着,脸色冷淡的回答,“应该会来。” 旁边儿的朋友问,“我听说过那个祈无病人品堪忧啊,还没画出几张画呢就开画展,跟那些老艺术家陪笑脸,舔狗似的。” 卓亚美冷笑,“他何止拍马屁,还对贺渡有非分之想!” 贺渡:“……” 卓亚美想起那事儿就犯恶心,“他就是个变态,已经被驱逐出圈儿了,现在变成杂鱼,还想来这儿翻身呢。” “别说了。”贺渡皱眉,很反感这种嚼舌根儿的场景。 卓亚美吐舌,闭嘴了,挽着他的胳膊笑,“贺哥,你还没说,什么时候愿意当我男朋友呀。” 贺渡往旁边儿挪了挪,“我单身主义者。” 其他几个男的都笑了起来,“贺哥,你也太狠了,拒绝多少次了,该松松口了。” 卓亚美似乎已经习惯了,也没露出什么不开心的表情,眼里全是势在必得。 正当大家插科打诨的时候,佘禧堂和一个穿中式长衫的长发男人一起走了进来。 贺渡走上前,“你们俩怎么一块儿来了?” 长发男人瞥了他一眼,“碰巧。” 佘禧堂看了看手机,“祈无病还在路上,估计得晚点儿到。” 贺渡冷冷的笑,“不来最好。” 卓亚美在一旁觉得怪怪的,祈无病不是被驱逐了吗……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提过那个人了,怎么大家提起来会这么平静?还像是约好的? 她想不通,正要开口问,就被截了胡。 “梁酌,一会儿他来了你别动手。”佘禧堂两手插兜,酷酷的警告。 长发男人把耳边的发丝往后勾了一下,似笑非笑,“怎么会呢。” 卓亚美插进来说了一句,“你该不会还要跟祈无病合作吧?咱们学校的大触那么多,何必找他?” 梁酌抬脚就走,“关你屁事。” 卓亚美脸“唰”就青了,“梁酌你大爷的……” 小插曲还没完,大厅中间的画台位置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卓亚美拉着贺渡就往里挤,这才看清楚,是一个中年男人在那儿展示他的现场艺术作。 他留着撮儿小胡子,穿的仙风道骨,面前是一张长长的画纸,三个旗袍美女给他拉着。 纸上星星点点全是墨迹,男人手拿一根胳膊粗的毛笔,往上边儿瞎胡甩,动作潇洒,嘴里还自配音效。 “啊——哒!” 一笔上去,一条歪歪扭扭的横线,再接一笔,几道子看不出门道的撇捺竖折,明明就是随便甩出来的玩意儿,竟还引起一众欢呼。 “好!这一笔妙啊!” “打眼一看看不出什么,仔细欣赏其中含义!实在是大师之风!令人叹服!” “不愧是大师!” 男人听着这些吹捧,面上不显,眼神却更傲然了,甩的也更有范儿了。 某些老艺术家总是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行为和画,尽管大家都看不明白,但还是嘴上吹的很满,给足了面子。 -- 第69页 看着像笑话,但大家都催眠自己,说这就是艺术。 也挺好笑的。 佘禧堂和梁酌最反感这种“艺术家”,转身就要离开,贺渡更是不耐的看了一眼,想挣脱卓亚美的手。 突然,满是赞叹的话语里出现了一个不怎么和谐的声音。 “我隔老远听见这声儿还以为谁在这儿便秘呢,哈哈,原来是在玩毛笔啊。” 瞬间,全场安静。 大家都朝着声音发出来的位置看了过去。 是个二十岁左右的人,身材瘦削,比例极好。 他穿着一件黑色滑丝衬衫,领口松松的开着,衣摆塞在裤腰里,显着细瘦的腰身线条,宽松的黑裤子下是一双匡威。 趁的皮肤有种透明的苍白,很干净。 他懒懒地站在那儿,散漫又大方。 精致的一本正经里透着随性的少年感。 头发全被他捋到了后面,好看的眉眼里满是疑惑。 还有点儿欠揍的嚣张。 他看了看周围全都射向自己的目光,语气里带着些小心翼翼。 “怎么,我说错话了?真的有人便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欧阳狗蛋955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瓜猫团团 3个;呱唧呱唧呀 2个;唐一堆、屈哈哈、Kanato、魏魏R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茶桑 36瓶;isu的小尾巴、欧阳狗蛋955 10瓶;丧气恶徒 7瓶;KNIGHT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祈无病?你是不是有病?!”中年男人横眉竖眼,脸色铁青,竟然是认识他的。 祈无病面带歉意,“我不知道你肚子不舒服,直接指出来真的对不起。” 中年男人:“……” 不远处明显愣住的贺渡:“……” 卓亚美更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干净简单的打扮,更陌生的是他的气质和气场。 完全是,不同的人。 佘禧堂盯着突然出现的他,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本来面无表情的梁酌也明显陷入了思考,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难道是另类艺术表现?”祈无病才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很有求知欲的问。 那中年男人脸都僵了,笔握在手里愣是没把最后一笔甩上去。 “郑叔,你别放在心上,他开玩笑呢……”旁边儿的负责人额头冒汗的安抚,头一回碰到这种状况,一时间慌的乱了阵脚。 他转身冲祈无病喊,“别在大师创作的关键时刻胡闹!” 祈无病睁大了眼睛,“你们管这个叫创作?”他做了个夸张的惊讶表情,“你们是不是看我年纪小故意逗我?” 郑江智的大师派头怎么都端不下去了,把毛笔一扔,袖子一甩,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哼!!!”就离开了。 负责人:“……” 这边儿明显搞事情的祈无病还在慢吞吞地表达观点,“虽说我不太懂吧,但这明显就是胡乱甩上去的啊,没有规律没有框架,只是几条乱七八糟的线条而已,还歪歪扭扭,毛笔都劈叉的干巴了,嘴里还发出像拉屎拉不出来一样的声效……” 负责人:“……祈无病!” 祈无病正要再说,就被佘禧堂揪着领子揪了出去。 他被直接扔到了不起眼的角落,接受质问。 “你干什么呢,出个场非得这么隆重?” 祈无病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刚才的单纯似羔羊似的小王子模样瞬间消失不见,“我是真没懂,他刚才是在创作?” 佘禧堂缓缓点头,“准确来说,是沉浸在他自己世界里的无脑创作。” “那些夸他画的好的都是认真的吗?”祈无病真诚的提问。 旁边儿跟上来的梁酌破天荒搭了一句,“是认真的。因为他们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祈无病沉默不语。 “你一会儿可能,也要经历这种场面,不过你的画我还是放心的。”梁酌眼底带着探究,轻声说,“毕竟合作多次,你手底下总能作出我想要的风格。” 他提出建议,“现场再来一次?” 祈无病:“……” 佘禧堂在旁边儿慢悠悠的鼓励,“加油,你可以的。” 祈无病愁眉紧锁,似是在思考,十秒后,他说,“画,怎么不画,证明我能力的时刻这不是又来了么。” 活动的高潮总是围绕的大触们的现场产出,足够吸引眼球的话,名声要么打出去要么就是更稳。 祈无病的画架简简单单的,刚立在那儿没多久,厅内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有的纯粹对他这个人好奇,有的是凑热闹,有的是想看看这位少年天才的画技会进步,还是会退回垃圾。 郑江智也捋着胡子暗搓搓的站到了人群后,不远处是贺渡和卓亚美。 “他画作水平没毛病啊,怎么还现场展示?想出风头想疯了吧!”卓亚美没好气的嘟囔着。 贺渡没出声,认真的看着画架前的少年,眼底的情绪出现了一丝波动。 “想画什么?”佘禧堂站在祈无病身旁弯着腰问他,几乎贴在了他的耳侧。 举止得体又把控极好的亲昵。 -- 第70页 祈无病压根儿没感觉出来,慢吞吞地回答,“画个猪吧。” 所有人:“……” 佘禧堂也停顿了一下,好像没听清似的又问了一遍,“你要画什么?” 祈无病耐心的重复,还带着丝没办法才选择的无奈,“猪吧。” 他脑子里真的只对猪有点儿轮廓感。 佘禧堂表情诡异的后退一步,“……那你开始吧。” 原先的霍瞑最擅长的就是人面像。 因为他手臂上的那个纹身是贺渡亲手刺上去的,也是他亲自设计,意义重大。 之后霍瞑就开始拼了命的钻研人面像,其他风格的全都放弃了。 这次突然来个猪。 别说一向淡定的佘禧堂没想到,连厌烦他的贺渡都吃了一惊。 他从来没有见过祈无病画除人面像以外的东西,有点儿震惊,更多的是莫名其妙想笑的冲动。 贺渡:我怕是疯了。 众目睽睽下。 祈无病拿起了画笔。 开始慢悠悠的在调色盘上来回跳。 差不多沾了七种颜色,才把彩虹般的笔头戳在了花板上。 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什么花哨的弧线,他像个刚学画画的孩童,一笔一画都认认真真,速度不急不躁,这个创造态度简直能拿去当教科书。 佘禧堂看着他表情平淡却透着随性的样子,终于确定。 他绝对不是霍瞑。 周围的人时不时发出惊叹,动不动就一声“啊!”“哦!”“天呐!”“神来之笔!”“画龙点睛!”“茎上添花”! 好不容安静下来又会出现乱七八糟的呼吸声叹息声。 祈无病:……画画真不容易,好像被一群苍蝇围在中间,我还不如去卖酒。 此时离十三廊两条街距离的一个簋街仓库里,悄无声息的发出阵阵火光。 被火团团围住的是一个瘦高的男人。 他身上像是被铅纸层层包裹,露着水银般的颜色。 周围的火舌都争先恐后的在他周身试探,却怎么都燃烧不掉。 男人的脸在火光里若隐若现,嘴角挂着丝骇人的笑意。 他嗓音嘶哑,像是被燎伤后的声带破损。 “成了!成功了!闻医生!我成功了!” 激动的低吼完,他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羞涩起来。 “这下,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了……” 小房间里。 闻观面前摆着一盘水果,青绿的颜色看着格外健康。 他拿着刀叉一口一口的吃着,不慌不忙的总结,“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魏潜轻轻的哼了一声,“胡焕的事儿呢。” 闻观:“不熟。” 袭珧在一旁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我查到了点儿东西,憋在心里好久了,观爷,你要不听听看?” 闻观抬眼,“你说。” 胡焕在霍瞑面前的身份,就是那个提醒他让他改名儿的神棍。 还友好地帮人家把新名儿都起好了,就是“祈无病”。 后来,这个神棍摇身一变变成了精神病患者,定期去找闻观做心理咨询。 在这期间。 他竟然还时不时的去找霍瞑,给他一些自制的致幻剂。 那个时候霍瞑的精神压力已经到了一个顶点,像是过刚的稻草,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他在上边儿不停的施加压力,一次一点,像是在折磨自己的猎物,慢慢地看着他自我毁灭。 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胡焕销声匿迹。 但所有的记录都被刻在了眼珠监控里,这些罪证像是被人亲手递到了眼前。 处处透着诡异。 “眼珠监控是你亲手交给霍乱的吧?”魏潜语气平静。 闻观把最后一块儿小青瓜塞进嘴里,这才开口,“我从研究院拿的眼珠监控编号785,你们查到的那些监控编号是多少?如果一致,那我还真是嫌疑大了。” 魏潜顿了顿,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这个,我还真没注意。”他转头问袭珧,“你注意到了吗?” 袭珧白了他一眼,“咱们手里的是679,不一样。” 他语气忿忿,“早跟你说过,这些事儿跟观爷没关系,你偏不信……” 魏潜一巴掌拍在袭珧背上,“珧儿,我今天在这儿郑重告诉你,把你对他的崇拜滤镜给我拿了!救你一次不代表他就是个知法守法的好公民了!好医生也有犯罪的可能性!明白吗!” 袭珧一拳锤到半路硬是拐到了桌子上,终究还是没敢大着胆子再揍魏潜一次,后劲儿太大了。 “凡事讲证据!你他妈一口一个怀疑!老子还怀疑你对我图谋不轨呢!” 魏潜没有立刻回敬,反倒安静了一会儿,“这点,你倒是没说错。” 袭珧:“……” 沉默中。 有人早已站起了身,端起了空盘,走到门口要求警卫员再来一盘,仿佛把这儿当成了饭堂。 两人的视线看过去。 闻观转身,淡定的笑了笑,“看你们如此激烈,我不忍打扰,再吃一盘儿我就撤了。” 魏潜:“……” 袭珧:“……” 天色渐暗。 画廊里灯火通明,屋顶的光照在大厅中间。 耗了两个小时。 祈无病的画,终于完成了。 -- 第71页 他长松一口气,挺直的背瞬间弯了弯,直接懒着靠在了椅背上。 虽说是一场必输无疑的表演,但他还是拿出全部的专注和热情,画出了这张想象已久的玩意儿。 画架被转了过去。 完整的图案显露在众人面前。 很,奇怪。 各种颜色夹杂掺合,混凝成了一种奇妙的色彩,迷幻又奇诡。 有种说不出来的视觉舒适。 颜色歪打正着,倒是调出了水平,还挺好看。 但这图案,却是相当一言难尽了。 隐约能看出个硕大的猪头,写实又抽象,猪耳朵像俩大风扇似的,线条倒是美观。 猪鼻子就比较一言难尽,比头都大,惊悚又带着扭曲的萌感。 “这是……猪脚?”有人发出疑问。 祈无病回答,“不,这是猪眼。” “这个呢?这个总会是猪脚了吧?” “不,这是猪尾巴。” 空气仿佛凝固。 猛地,被人声一一击破。 “这张画如此抽象!画出了常人画不出来的艺术风格!” “对啊!童真中透着世故!斑斓里还藏着些可怖和扭曲!” “他竟然如此天才!不走寻常路!另辟蹊径的把全部色彩全用上了!多么奇妙的创意啊!” 祈无病:“……” 他嘴角抽了抽,对着这群艺术点评家说出了心中对此画的真正创作理念。 “我以为,那些颜料全部放在那里的意思,就是让我全都涂在画板上……”他眨了眨眼睛,“呃,是我理解错了吗?” 众人:“……” 第31章 众人的表情都像是吃了屁,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一个个仿佛被掐着脖子的鸭子,气氛僵硬。 佘禧堂及时拽着祈无病出了这个被万众瞩目的场景。 站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他才开口,“你简直傻的让我叹为观止。” 祈无病皱了皱眉,一个手握拳往另一只手上做作的锤了一下,仿佛自责,“害,都怪我没发挥好。” 跟在一旁的梁酌:“……” 他也不捋自己的长发了,眼神奇怪的看着祈无病,“你压根儿不是霍瞑,你到底谁?” 祈无病还没说话,佘禧堂就打断了他,“把他当另一个人看就行,画你收到了么?” 梁酌沉默了一下,说,“收到了,画我可以买,但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 梁酌狭长的狐狸眼里闪过一丝嫌弃,“为什么眼部的位置全部变成了一个长方形的空条?” 祈无病想了想,“因为这是一种艺术啊。” “哦?说说看。”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有要打开,才能把这个世界看得更清晰,所以,我把眼睛位置都撕了。”刚抨击完别人的非艺术自己就开始瞎胡扯的祈无病坦坦荡荡地说。 梁酌“呵呵”了一声,“这窗户我就想关上,怎么办?” 祈无病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肩,“可以啊,你拿胶带粘上就行了。” 梁酌不说话了,崭新的祈无病一直在刷新他的三观,着实需要时间消化。 “你帮我卖画我请你吃饭。”交易成功的祈无病准备对佘禧堂表达谢意。 佘禧堂往他身边站了站,并没有直接接受他的约饭请求,“你来参加这个活动,其实并不是为了卖画复出对吗?” 祈无病静静地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佘禧堂的脸上罕见的浮现了一丝笑意,“因为我看你这表现,不像是要出山,倒像是亲手把山门儿堵了个严实。” 祈无病“啧”了一声,“你是在变相的讽刺我的画技吗?” “你的画技还用讽刺?”贺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透着浓浓的不友善。 跟着响起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就是,你画的那是什么东西?还真好意思画出来?两年不见而已,变成这样也够不容易的。” 祈无病扭头,看到俩人,一时间有点儿沉默。 他记得男人的脸,但是猛地没想起来到底是叫贺什么,女的更别说了,完全没印象,这怎么整。 祈无病机智的没有说话,保持了沉默“……” 佘禧堂自然的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靠近开口,“贺渡和卓亚美,你的大学校友。” 祈无病恍然大悟,慢八拍的打招呼,“啊,贺渡,卓亚美,是你们啊,好久不见!” 贺渡:“……” 卓亚美:“……” 贺渡的表情瞬间阴森了起来,“你真把我名儿忘了?” 祈无病很不习惯这种场面,都有点儿后悔来参加了,他懒得再做表情,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年纪大了,总是忘事儿,别怪我啊。”他侧头问佘禧堂,“这个活动到几点?” 佘禧堂说,“估计要晚上了。” 祈无病疲惫的扶额,“我真的不适合出门,太累了。” 卓亚美反应过来后,没忘记自己的主要目的,态度很差的开口,“你胆子也太大了些,用这种法子吸引大家注意?” 祈无病歪头看她,“你有被我吸引吗?” 卓亚美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你在跟我开玩笑?你觉得可能吗?” 祈无病一脸天真无辜,“那你为什么说我是为了吸引注意力啊,我需要靠这种行为吗?我站在这儿本身就很吸引人了。” -- 第72页 众人:“……” 贺渡觉得很奇怪,那次在酒吧遇到他就有点儿不对劲了,这次感觉更清晰了。 单从他画出来的那张猪就能看出来,握笔习惯和画画风格都和以前的霍瞑相差太多,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作出来的。 连行为方式也都这么诡异。 这太奇怪了。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对这个让他厌恶了这么久的男人起了兴趣,他有点儿慌了,抬脚就走,背影相当仓促。 卓亚美懵着脸也追了过去。 祈无病看了看外边儿的天色,暗了许多。 他拿出手机给闻观发了个信息。 -闻医生,能不能来接我啊,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 那边儿没回复。 他没在意,直接装进了兜里。 这种画展活动的确相当无聊了。 跟着佘禧堂和梁酌转了大半天,期间一直在聊那些画的价格。 这梁酌还真不是善茬儿,说话技巧特别高,四两拨千斤的,这价格愣是给一压再压。 祈无病就很头疼,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对手,让他有些扛不住。 砍价砍困了。 他不砍了,挥挥手就要走。 佘禧堂跟着他一起出大门,边走边说,“今晚在俱乐部庆祝,你不去?” 祈无病摇头,“不行,我得回家。” 佘禧堂貌似不经意的问,“怎么,家里有人等?” “你怎么知道?”祈无病惊讶的看了看他。 到了大门口,外边儿已经黑透了,建筑两旁的壁灯亮着暖光。 佘禧堂的脸被光线映着,能清楚的看到一层浅浅的绒毛,有种稚气的可爱,“昨晚电话里,我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 他侧头看祈无病,眼神清冷,看不透情绪,“他叫你一起去洗澡。” “什么?!”贺渡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脸色有些青,“你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还一起洗澡?!” 他大步从身后走过来,像是来抓奸的悍匪。 祈无病沉默了几秒,慢吞吞的开口,“是啊。” 贺渡一把攥住他的肩,连声质问,“又是被你下药的?!你怎么还做这种事?!” 佘禧堂抿着嘴,心情明显变差,不知道在怒什么。 祈无病很无语,他打算好好讲讲道理,“为什么你会觉得,有男人跟我一起住,就是被下了药呢?他就不能是喜欢我?所以死气白咧的要跟我睡一起?” 一阵沉默。 贺渡和佘禧堂都顿住了,视线锁在前方,一动不动。 祈无病转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过去。 熟悉的脸。 正是八卦里的男主之一。 “闻医生?”祈无病有点儿惊讶,他还没发地址呢啊。 闻观看着他,表情淡漠,眼底风云变幻,他看着祈无病,轻声说,“亲爱的,我来接你回家。” 祈无病:“……” 他起鸡皮疙瘩了。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祈无病问。 闻观抬脚朝他走过去,姿态优雅,边走边脱外套,“你身上装了跟踪定位,我手机能同步接收你的位置。” 祈无病扯了扯嘴角,“需要这么严格吗?” 闻观站定,把鸭绒外套披在了他的肩膀上,低声说,“这样我才能放心啊。” 语气暧昧,字句勾人,丝毫不遮掩。 说完,他越过祈无病的肩头看了看,礼貌的弯了弯腰,“我们先走了,再见。” 祈无病扭头,发现大厅内所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都一脸空白的站在那儿,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他一点儿尴尬都没有的笑了笑,挥了挥手,“拜拜。” 两人挨的紧紧的,一步步离开,消失在了黑暗里。 佘禧堂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表情淡淡的,也跟着离开了。 卓亚美小声的喃喃自语,“什么情况,他不是喜欢贺哥吗?” 贺渡脸色更差了。 祈无病和闻观已经走到了大路上,但还没见着车的影子。 “你的车呢?”祈无病问。 闻观淡淡开口,“在家。” 祈无病:“……那你来接我的工具是?” 闻观:“步行。” 祈无病:“……我他妈还不如自己打车。” 闻观:“走路对身体好,你太虚了。” 祈无病眼前一亮,表情瞬间骄傲了起来,“我正要告诉你这事儿呢。” 闻观说,“什么?” 祈无病面带笑意的分享今天的发现,“我能硬了。” 闻观的脚步顿了顿,“为什么?” 祈无病斜了他一眼,“什么为什么,就突然有感觉了,估计是毒已经没了,我身体肯定就恢复正常了啊。” 闻观摇头,“这种情况是需要有诱因的,只有你对哪件东西哪个人产生了欲|望,才会勾起身体的反应。”他的眼神落在祈无病的侧脸上,“你今天见到谁了?” 祈无病脸上的骄傲已经僵住了,他难以置信的看了看闻观,对视没几秒,就又移了回去,语气平静的诡异,“我见了不少人啊。” 闻观的探索之心越来越强烈,“只可能是一个人,一件物品,你一定知道的,回想一下,以后多接触,情绪浮动次数多了,你的身体会越来越放松,慢慢就会痊愈。” -- 第73页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你是说,这个人是会让我恢复健康的药?” 闻观想了想,“是这样没错。” 祈无病不作声了,安静了大半天又开口,“闻医生,你说这种反应是因为什么产生的啊?” 闻观像学术分析似的告诉他,“身体的反应和心理也有关系,可能你对他的气味敏感,喜欢他的味道和身体,或者,是喜欢他这个人。”说到这儿,他突然没声了,脚步也停了。 祈无病走出几步才发现闻观的异样,转身看他,“怎么了?” 闻观眯了眯眼睛,心里好像有个凶狠的生物被锁在最深的角落,这会儿格外狂躁,横冲直撞,在张牙舞爪的嘶吼。 那些碎片般的记忆更是可怕的四处乱窜,他一时没站稳,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慢吞吞地问,“你对谁有了欲|望?” 祈无病背着暖暖的路灯光线站在前方,影子映照在地面上,身体的轮廓像是被精心修剪,线条柔和。 他身上披着闻观的外套,显得更削瘦了些,肩膀处有些宽,有点儿撑不起来,莫名有种脆弱易折的味道。 闻观看着他的额发被风吹起,露出干净的额头,突然想伸手去轻抚。 这股子冲动愣是被他压了下去。 他没有等到回答,祈无病一直沉默着,他垂着眼,看不到眼里的情绪,好像霎那间在身上罩了一层冰冷的壳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闻观抬脚,语气淡漠,“以后多去找他,有利于身体恢复,知道么。” 祈无病慢吞吞的跟在后边儿,还是安静着。 闻观语气有些不耐烦,“说话。” 祈无病听着这声熟悉的催促,低声说,“好。” 这段儿路突然显得格外漫长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气氛不知怎么就冷了,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快到楼道口儿的时候,祈无病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树枝在被拖拽一样的声响。 他往两边看了看,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闻观像是没听见似的径直往前走着,祈无病没再去管,跟着他上了楼。 刚进门儿没多久,祈无病还没坐在沙发上,就见闻观拿了一包东西,又走了下去。 出门的时候他还冷冰冰的吩咐了一句,“把衣服脱了洗干净给我挂回去。” 祈无病也冷冰冰的回,“哦。” 等他“啪”一声关了门,祈无病完全没有要听话的意思跟在他后边儿也出了门。 楼道很黑,他扶着墙一点点的往下挪。 闻观像是开了夜视眼,走的步步生风,眨眼就没了踪影。 等祈无病下到一楼时,已经找不到他了。 小区很旧,路灯的灯罩上都生了锈,光线发黄,很是昏暗。 他沿着路边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见了一个背影。 乌云已经散开,温柔的月光渐露,那个人影的周围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是一群猫。 毛色花纹都不一样,爪子尖利的发亮,猫眼更是凌厉莫测,是一群野猫。 看着明显凶恶的野猫们在那个人影旁边竟然格外温和,有几只还蹭着他的小腿撒娇。 男人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吃慢点儿,这次换口味了,新品鱼肉,尽管吃,管够。” 是从未听到过的柔软,话语里透着安抚和宠溺,很陌生,很吸引人。 祈无病愣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闻观回去的时候,祈无病已经睡了。 他怀里抱着毛毯,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着,很冷的样子。 闻观看了看,走进屋里又拿了一个大毛毯,随手盖在了祈无病身上。 看了一会儿,他才走进浴室开始泡澡放松。 头疼的症状更强烈了。 多次对着大脑使用电流,副作用果然层层叠加,越发凶猛。 他戴上耳机,点了一支烟。 闻医生很有自制力,抽一根儿就停了。 他放松完,也就做好了上|刑的准备,回到房间就躺进了那个舱体。 仅仅几次,就像是大脑被过滤,从头部开始,仿佛被一堆银针扎刺,还在深处不停旋转抽搐。 他忍着疼,胳膊上的青筋全部凸起,力量在疯狂迸发,又被残忍的压制着。 这次的碎片记忆突然流畅了,竟然完整的能串联在一起。 模糊中,他看到周围的景象变成了一个酒吧似的地方。 装潢暗黑,风格奇异。 墙上全都是一条狗的涂鸦。 鼻头上一块白色,浑身漆黑,雄赳赳气昂昂,又帅又霸气的杜宾犬。 是祈福? 闻观的视线移到别处。 是一个酒吧台,里边儿站着一个男人。 肩宽腰窄,穿着一身鸭绒紫的西装,黑色的衬衣领口松松的开着,直接开在了胸口,骚的很不像话。 他的脸竟然隐约很熟悉,微眯的眼睛,浓的像是画了烟熏妆的黑眼圈,以及苍白的脸色,明显一张唯我独尊的厌世脸分明就是祈无病的成熟版。 男人熟练的拿着手里的酒瓶,动作轻松又潇洒,瞬间调好了一杯酒。 他端着那杯墨蓝色的幽深如大海般的鸡尾酒,胳膊支着酒桌,气场逼人的凑近面前的女人,“这杯叫女人心,特意为你调的,喜欢么?” -- 第74页 女人听着这低哑磁性含着引|诱的嗓音,骨头都酥了一半,“祈哥,为什么要给我调这杯酒?” 祈无病盯着她,轻声说,“因为你的心就像这杯酒一样,深不见底,却优雅神秘,让我忍不住想深入进去,一探究竟。” 说完,他把酒杯往女人面前一放,“一杯一千八,再买一杯半价。” 女人的嘴角抽了抽,像是习惯了他这个臭德行,直接说,“你就不能把戏演完让我过过瘾再恢复本性?” 祈无病淡淡开口,“你对我要求太多了。” 女人气哼哼的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 突然,闻观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骂骂咧咧的说,“站道儿中间干嘛呢!戴口罩戴帽子的!我还以为你丫是什么犯罪分子呢!闪一边儿去!” 闻观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以前,见过祈无病? 为什么视角像是在偷窥一样? 疑问太多,零零碎碎的东西被堆在一起,串起来又忽然散落,他的头开始剧烈钝痛,撑坐着缓了大半天才起身。 他走出房门,无法控制的再次蹲在了祈无病身边,看着他熟睡的面容,他忍不住轻轻碰了一下。 触感细腻又柔软,是温热的。 他是真的。 闻观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幽暗,突然紧闭上了双眼,表情挣扎,像是在经历什么可怕的斗争,他不敢再触碰祈无病,逃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 这两天对魏潜来说,是积极的。 案子有了很大进展,队里的人情绪都好了很多,但这股气还是不能松。 最大的功臣当属闻观,他不知疲倦的连续几晚后半夜跑去解刨室工作,任劳任怨,平时的敛财体质都没显露,大公无私的为警队做贡献。 证据收集的差不多了,魏潜也给他提了个醒。 “这些天你要不就在局里住,外边儿不安全。” 闻观果断拒绝,“死不了。” 魏潜深知自己不能跟他多聊,不然会绷不住发火,他理智的转身走了。 袭珧还是不放心,“你就听他一次,这几天那边儿一直蠢蠢欲动,感觉要整事儿,万一从你身上下手怎么办?” 闻观还是摇头,“我得在家睡,不然睡不着。” 袭珧:“……睡觉重要还是命重要?” 闻观没反应,脑海中猛地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一脸厌世气质的祈无病坐在对面,睡眼朦胧的打哈欠,声音在问他同样一句话,“睡觉重要还是命重要?” 祈无病欠揍的回答,“民以觉为天,自然是睡觉。” “你怎么了?”袭珧奇怪的拍了拍闻观的肩膀。 回忆被打断,闻观反应过来,没说话,直接摆摆手走了。 身形有些摇晃。 袭珧皱眉,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总觉得不踏实,他转身就去找魏潜。 刚推开门,就看见他坐在桌子上,嘴里叼烟,左手拿着一堆文件,右手拿着打火机正要点。 袭珧:“……你放火呢?” 魏潜瞥了一眼他,“你管我,怎么,你观爷没搭理你?” 袭珧客气的笑,“魏队,您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魏潜“哦”了一声,站直身体朝袭珧走了过去,把文件全塞到了他的手里,接着靠近,贴着他的耳朵压低了嗓音,“队里有内鬼,帮我把这些和案子有关的全烧了。” 袭珧不着痕迹的往后退,“有怀疑人选么?” 魏潜跟着他继续凑,距离不远反而越来越近,“有几个,还没确定呢。你躲什么?” 袭珧不躲了,伸出手抵住了魏潜的胸口,“魏队,如果您再这么跟我说话,我就举报您了。” 魏潜抽了口烟,呼出的烟雾全呼在了袭珧脸上,他开始咳嗽,气管的敏感导致一闻这味儿就咳的厉害。 于是,魏队长很有同事爱的拍着袭珧的背,扶着他扶到了沙发椅上,贴心的倒上水,一边帮他顺气儿一边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别贴这么近闻我烟味儿,看看呛成什么样了。” 表面的敬意再也维持不下去,袭珧咳着骂着,通红的眼里全是怒火,“你个脑壳被驴踹了的神经病,我一定要杀了你!” 魏潜语气柔和,像是在哄孩子,“你想怎么杀都可以,我不反抗。” 门外队员:“……” 今天的天气还算柔和,没有太阳,但也没有乌云。 灰沉沉的都市里有点儿特别的静谧。 祈无病没去酒吧,直接坐着车去了医院。 奇幻般的重生了这么久,他霸占了霍瞑的人生,还一板一眼的过下去了,这种正常人的生活让他差点忘记自己还是个病人。 那些刻意遗忘的过去,满是黑暗的污秽,像是被封存了。 他不停的欺骗着自己,理智每天都在减少。 虽然现在和闻医生的相处,有那么丝怪怪的,但病还是要看。 不能再这么放任了。 有病,就得治。 深思后的祈无病去医院的时候并没有告诉闻观,两人已经两天没联系了。 前一天晚上闻观就消失了,一直没回家。 发消息也不回。 奇奇怪怪的。 他刚到医院,还没上楼,就遇到了一个还算熟的人。 -- 第75页 是周卉。 也不记得多久没见了,但时间并不算长,祈无病发现自己差点儿就把人家忘了,说起来,那次被救了后就没再跟霍家人有过联系。 知道周卉在医院,周华亭在精神病院,但都没去看过她们。 祈无病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太冷漠了,好歹也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住过几天的亲戚。 这种的究竟算不算亲戚他也没搞明白。 还在琢磨呢,周卉就已经走了过来,看起来应该恢复的不错,脸色泛着健康的红。 她的身边还跟着两个警员,估计是被带来做身体复查的。 “好久不见。”周卉开口打招呼,语气还挺平和。 祈无病看着她被绷带包裹的手,“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儿?” 周卉笑了笑,“霍乱扎的,改天你有时间去找我一趟,想跟你聊聊。” 祈无病点头,“好。” 简短的对话后,两人就道别了。 祈无病没什么情绪起伏,对这一切都表现的很淡然,对霍家的事儿,对自己这具身体的事儿都显得的格外冷漠。 他上楼推开闻观房间的门,情绪却猛地有了浮动。 里面的人换了。 是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人。 他抬头,目光带着询问,“你是几号病人?” 祈无病愣了一下,“我找闻医生。” 男人一脸友好的笑了笑,“他在地下室呢,A4楼层就是。” 祈无病转身就进了电梯。 看着数字一点点的往下降落,他心里有点儿凉。 果然,自己不能换医生。 推开门发现不是他的时候,感觉太奇怪了。 “叮———” 电梯门开了。 面前是一条阴暗的长廊。 还刮着嗖嗖的冷风。 他抬脚走了进去。 脚步声很轻,但在空旷的长廊里,却还是有些震耳朵。 尽头的一扇门微掩着,从里边儿透着一丝惨白的冷光。 祈无病推门就走了进去,小声喊道,“闻医生,你在吗?我来找你付房租……” 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穿着白大褂,衬衫扣子系到了最高处,是活人勿近,令人惊悚的禁欲感。 洁净的白色衣摆,竟然沾了许多黑红色的斑驳。 是血迹。 他没戴眼镜,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祈无病,眼神冰冷的骇人。 “霍瞑?” 第32章 祈无病看着眼前明显不对劲的闻观,放轻了声音,“我不是霍瞑。” 闻观闭了闭眼睛,揉着眉心开口,语气不怎么友善,“你怎么知道这儿的。” 祈无病抬脚走向他,眼神里带着探究,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闻医生,你怎么了?” 闻观猛地睁开眼睛,眼底血丝蔓延,“出去,别靠近我。” 他嗓音嘶哑,瞳孔格外幽暗,满是撕裂般的惶然。 祈无病小心翼翼地又迈了一步,“好,你别着急,我就站这儿不动。” 闻观的情绪突然更加强烈,像是眼前被挡了一层什么东西,瞳孔失焦,直接倒了下去。 祈无病冲上去就接住了他。 太瘦了。 触感皆是骨节的冷硬与冰凉。 祈无病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失血的薄唇,心脏猛地揪在了一起。 连拖带抱的把他带了出去。 “怎么回事?”袭姚看着病床上的闻观,眉头皱的死死的。 祈无病靠着墙,视线还在闻观脸上,“不知道。”他顿了顿,“他为什么叫我霍瞑?” 袭珧猛地抬起头,“霍瞑?他恢复记忆了?” 祈无病愣了一下,“记忆?” 袭珧叹了口气,“这个事儿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当时借了Alston的机器,后来昏迷了几天,醒来后我们跟他提霍瞑,他也没什么反应,不像之前那么奇怪了。” 祈无病看着自己的手,“闻医生喜欢霍瞑?” 袭珧“啧”了一声,“不知道啊,不过那样子有点儿像,每天准时去接送他,事无巨细,下雨了也要跟在他后边保证他的安全,要不是我们了解他,差点儿就当变态跟踪犯处理了。” 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第一次见到霍瞑,也就是你这具身体的时候,是在医院……” “那个王八蛋撞完我就跑了你们没看见吗!?”霍瞑脑门儿流着血的躺在手术台,精神头倒是好的很,“为什么不抓他?!为什么要抓我?!” 闻观戴着口罩站在一旁,“你受伤了,需要手术。” “手术?!这点擦伤还用得着手术?!放开我!”他继续挣扎着。 闻观二话不说往他胳膊上打了一针就不搭理他了。 三分钟后人就睡了过去。 袭珧推门进来有些疑惑的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闻观垂着眼看不清表情,“他额头破了,我给他缝几针。” “这种小手术你还亲自上手?”袭珧惊叹连连。 闻观没再说什么,但神情专注认真,像在进行危险系数极高的大手术一样。 “只是缝个小伤口,他愣是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还不允许别人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私密治疗自己的情人。”袭珧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怪怪的。 -- 第76页 祈无病静静地听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如果,他恢复记忆后发现我不是霍瞑,会怎么样?” 袭珧摸着下巴思索了会儿,“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祈无病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你快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就行,等他醒了我告诉你。” 袭珧看着他的表情,“你真没事?” 祈无病“嗯”了一声,“没事。” 那就对上了。 日记里写的那个一直跟着霍瞑的人,就是闻观。 原来不是什么恶意的跟踪,是爱慕和痴迷? 祈无病皱了皱眉,心里莫名有些堵。 还无知无觉躺着的闻观滋味也并不好受,身体像是坠入了滚烫的岩浆,剧烈的烧热着。 像是一个个烙铁印在身上。 脑神经更是酸痛的不行。 他迷蒙中像是回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里面的家具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地上落满了黄旧的纸张。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堆字。 却多是重复的字眼。 他走近。 身上的烧热似乎都淡了些。 是三个字。 “祈无病。” “祈无病。” “祈无病。” 全都是他。 似乎有着张牙舞爪的恶魔在黑暗的角落里蠢蠢欲动,想要在他失神瞬间拽他进入黑暗深处。 闻观头痛欲裂,猛地抽身出来,浑身像被水浇过一般。 他吃力的睁眼,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圆圆的头顶在自己身上晃。 祈无病拿着毛巾正在帮他擦身。 嘴里还不停的小声嘟囔着,“霍瞑是个坏蛋,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啊,你眼光怎么这么烂?我真是服了……” 闻观张了张嘴,嗓音低哑,“什么烂?” 祈无病猛地一惊,直起身说道,“啊,没谁。” “我怎么在这儿?”闻观揉着额角左右看了看。 祈无病扯着嘴角,“你晕在地下室了,我把你拖上来了。”他停顿了一下,“那个,你知道我是谁吗?” 闻观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他,“祈无病。” 祈无病忽地松了口气,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就是瞬间放心了,“啊,对,没错。” 他又认认真真的重复了一遍,“我是祈无病,不要认错。” 闻观微微侧头,“怎么,我把你认成其他人了?” 祈无病冲他摆手,转身就往外走,“没啊,我先去厕所。” 闻观看着他的背影,眼神罕见的专注。 漫无目的跑到厕所的祈无病撑着洗手台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以前的闻观不是这样的,他一直高高在上,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自己还曾经打赌他会孤独终老,怎么现在就有凡心了? 果然是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吗…… “难道是脑子坏了?”祈无病烦得口不择言。 为了治疗自己奇怪的心情,他决定,从闻观家搬走好了。 说来还挺巧。 那个帮自己留意空房的婆婆竟然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 说是空出了一个路边小街的门面房,二楼也空着,可以用来住。 重点是位置非常好,离酒吧很近。 这么好的机会,祈无病必须直接就抓住了。 回家就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完,他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看着身边老实趴卧着的福哥,心底瞬间升起了一丝不舍。 狗是肯定要带走的。 那,人能不能一起带走啊。 他拍了拍福哥的头,起身就给Alston打了个电话。 “有时间吗?见面聊聊?” Alston的工作室还是那么的阴森,像个拷问室一样。 他的一头卷毛更长了些,把眼睛遮的严严实实,祈无病一度怀疑他不是靠眼睛看路的。 “怎么,脚上那玩意儿戴着太舒服,来让我给你锁死呢?”Alston勾着嘴角笑。 祈无病往椅子上一坐,正要点头还是止住了,“我还是听闻医生的吧。” Alston晃悠到他面前,语气里全是不可思议,“啧,没想到你会跟他走这么近。” 祈无病歪了歪头,“为什么这么说?” Alston嗤笑了一声,“他不是正常人啊,脑子有病那种。”他凑近了一点儿,“不如,你跟着我得了,在这儿给我当个助手,我看你特顺眼。” 祈无病的注意力全在前半句,“脑子有病?怎么个病法?” Alston沉默,半晌说道,“你来就是为了查他资料的吧?” 祈无病“害”了一声,“这都被你发现了,你真聪明。” Alston:“……” 闻观走出医院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沉。 袭珧让他再休息会儿他也不听,非得回家。 他现在很想见祈无病。 很想很想。 还没看够,人就跑了。 闻观有些焦躁。 记忆的一大块,还是空白的。 总是混混沌沌像是被什么遮盖着,就差最后一步掀开它。 就剩下,最后一次电|击神经了。 闻观突然轻笑出声。 拥有所有记忆的那个自己,似乎早就笃定记忆会回归。 他料准了自己所有未知的想法。 但现在却出现了变化。 -- 第77页 那晚监视器里的自己,明显就是在透着摄像头和未来的他对视。 带着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冷漠和高傲。 失去记忆前的闻观到底怎么想的,想要做什么,目的是什么,他一点都不关心。 他只相信现在的自己。 问了很多遍了。 祈无病在他这儿是病人还是普通的朋友? 都不是。 答案是什么,其实心里早就清楚了。 那记忆还找么。 不找了。 他这么告诉自己。 既然你选择忘记,那就全忘了吧。 我最想要的已经近在眼前。 现在只需,紧紧握住。 不顾心底深处翻腾的黑色浓雾,他极力克制着大脑的疼痛撕扯,拉开了车门。 “闻观这个人,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就觉得相见恨晚惺惺相惜。”Alston顿了顿,“只因为他身上有那种我最欣赏的危险气息,总觉得他会因为什么做出不要命的事儿。” “后来,还真应验了。” “通过黑市找我买猫眼监视器,和一个臭名昭著的重刑犯走的很近,剖尸拿器官,亲自试验被禁的机器,制造车祸现场,每个拎出来,可都是要判刑的。” Alston盯着祈无病,“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些秘密都告诉你吗?” 祈无病摇了摇头。 “我实在想看看,他发火的样子。”Alston贱兮兮的开口。 祈无病一脸无语,“发火?就因为这个?” Alston耸了耸肩,“他不怕我告诉任何人,除了你。” 祈无病淡淡地问,“是除了我,还是霍瞑?” Alston哈哈大笑,“你不就是霍瞑吗?有区别吗?” 祈无病起身就走。 听了一堆让人不爽的。 倒也是有些收获。 猫眼监视器,又耳熟又眼熟的玩意儿。 不就是那些被藏在画里的东西么。 竟然是闻观买的? 但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同一批。 霍瞑是谁杀的。 霍乱又去了哪里。 那个制药的,和视频里卖给霍瞑迷|幻药的又是否是同一个人? 以及,这些人和闻观,到底有什么关系? 抱着越来越多的疑问。 祈无病一无所获的回了家。 刚打开门,就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气。 腰上系着围裙的闻观拿着个锅铲出现在眼帘,只见他像往常一样懒洋洋的靠着门框,面无表情的挥铲子,“哟,回来了?” 地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不见了,干净又空荡。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第33章 “我行李呢。”祈无病咬着煎蛋问。 闻观慢条斯理的切香肠,“收起来了。” 祈无病奇怪的看他一眼,“租金我已经转给你了,是你自己不收的,扣我行李是什么意思啊。” 闻观一脸淡定,“你现在是我的病人,得对你负责。” 祈无病皱了皱眉,“我觉得我现在没毛病了,特正常。” “找到让你硬的人是谁了么。”闻观语气平静,却一鸣惊人,话题跳跃的让人懵圈。 祈无病愣了一下,耳朵有点热,他佯装不耐烦,“我看视频才有感觉的,怎么突然问这个啊,我真是服了……” 闻观说,“什么视频,我看看。” 祈无病:“……” “今晚做一次身体检查,如果真没事儿,你想走我也不拦着。”闻观做了个总结低头开始吃饭,不再理他了。 祈无病一点儿都不想做什么检查,他觉得自己太不对劲了,自从搬进这个房子开始,就出了问题。 得修正。 得跑。 带着狗一起跑。 吃完饭,闻观破天荒的提了个小建议,“今晚一起睡吧。” 祈无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果断拒绝,“不必了,我睡沙发挺好的。” 闻观倒也没坚持,转身就进去了。 祈无病越琢磨越不对劲。 自从闻观醒了后,样子就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躺在沙发上想半天,还是起身去了他的房间。 “砰砰—” 象征性的敲了两下他的门。 祈无病推门就进。 闻观似乎刚冲了个澡,屋子里一阵淡淡的沉香,是上次在他衬衫上闻到的味道。 他坐在床边,没戴眼镜,瞳孔里透着淡淡的凉。 “又想一起睡了?晚了,我改主意了。” 祈无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我是想问你个事儿。” 闻观挑眉,“什么。” “那个猫眼监视器你还记得么?”祈无病语气认真,“有人说,你以前也买过,你有印象吗?” 闻观很平静的回答,“嗯,最近想起了一些零星的片段,确实有。” 他顿了顿,“但是不知道用在了什么地方,警察也怀疑过我,后来查了发现型号不匹配。” 祈无病说,“你都记起什么了?” “很乱,失忆前的我和霍乱有过交集,不止是治疗,再多的我也说不出来,总之,我不能肯定自己是无辜的。”闻观眼睫微微下垂,有些浅淡的哀伤,“你会怕我吗?” 祈无病耸肩,“怕你做什么,你又不会吃了我。” -- 第78页 闻观抬眼看他,眼底情绪翻腾,回想到了在梦里见到他的那一幕,“这可说不准。” 一阵沉默。 祈无病觉得气氛更别扭了。 他不想聊了。 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闻观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直到被门隔断。 深夜两点。 一声极其微小的开门声。 闻观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了,没穿上衣,就着一条宽松的睡裤,在有些寒意的空气里竟然也没有一丝发抖。 他脚步缓慢,似乎还有些摇摇晃晃。 终于走到了沙发边。 祈无病浑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就露一个毛绒绒的头顶。 他呼吸绵长,睡的格外沉稳。 闻观盯着他的脸,眼神冰冷又阴郁,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危险的侵略气息疯狂的蔓延,仿佛要将他撕扯着一同坠下深渊。 意识沉寂的那一刻,闻观记的清楚。 是他亲手破坏自己的大脑神经,造成了部分记忆沉睡。 本来很确定失忆后的闻观一定会把记忆找回来,但没料到即将成功的时候还是出了差错。 他没有进行最后一次机器震颤,两部分记忆无法融合,只能经历一次破碎的混乱,分裂着塞在同一个身体里。 闻观只能通过自己的眼睛,看着一部分的自己和祈无病说话。 而真正的他,被锁在躯壳里一动不能动。 当身体进入休眠,他才能掌控所有权,走出房间,一步步走向他费尽心思终于找回来的人。 闻观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轻声说,“祈无病,我就知道,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他冰冷的温度里透着偏执的温情,“我好开心啊。” “那天我记忆很乱,没认出来是你,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祈无病,我等了你很久很久,终于等到了。再次见到我,你开心吗?” 他顿了顿,“你想我吗?” 没人回答他。 但他自顾自问的很是兴奋。 接着,他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放在祈无病鼻子下面晃了晃,气味有些清淡,却是昏昏沉沉让人睡的更沉的香料。 时间一点点滑过。 闻观专注的看着他,仿佛是过了上万年终得一见的恋人,想碰,又不敢碰。 怕这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祈无病睡的更沉了。 还习惯性的抽了抽鼻子。 闻观终于控制不住,轻轻地把他的毛毯拉开,带着凉意的手温柔地滑过他的眼睛,鼻梁,嘴唇,喉结,胸口,最后停在心脏的位置。 他俯身弯腰,耳朵贴着那块儿皮肤,听着里面跳动的声音。 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是单纯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开心。 像个孩子。 对着那个位置。 他轻柔的落了一个吻。 逐渐加重,温热的皮肤猛地刺痛,睡的深沉的祈无病恍惚中觉得被谁咬了一口。 还咬在了一个格外敏感的地方。 但也只是瞬间。 他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 祈无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觉得昨晚竟然睡的很好,一夜无梦,踏实的很。 他穿上衣服就要去敲闻观的门,发现这人又一大早就不见了。 桌子上跟之前一样,放着牛奶和面包,还多了一个荷包蛋。 祈无病慢吞吞地走过去开始吃,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流淌,暖暖的,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滋味。 想赖着,不想走了。 祈无病默默的在心里说。 理智终是战胜了感性。 他按着老婆婆给的路线,找到了那个路边的门店。 刚到门口,就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在后边儿推着她。 是上次小卖部里见到的女人。 老婆婆坐在轮椅上,腰间还系着一根手指粗的绳子。 裤管里空荡荡的,她没有双腿。 祈无病面色如常的走过去,打招呼说,“麻烦你们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女人冷哼一声,“你留电话号码的时候就已经是个麻烦了。” 老太婆“啪”一下就打在她手上,“不能这么跟别人说话!” 女人的尖利劲儿立刻收了回去,有点瑟缩的往后站了站,不吭声了,默默地点了根烟。 “这是我儿媳妇林阳,脾气爆的很,我儿子都忍不了她,不过心肠还是善的,就是嘴巴毒一点,让你见笑了。”老太婆笑眯眯的解释,慈祥的像个菩萨。 “没事。”祈无病客气的笑。 门店不算大,但很干净,木头的气味闻着很是舒服。 一看就是很久没被人使用过,古老的陈旧感和街道的华丽格格不入。 祈无病很满意,来回转了好几圈。 角落里有一个木制楼梯,很狭窄,通向楼上的住所。 老太婆不方便,没法儿上去,就让林阳带着去瞧瞧,她只能一脸不乐意的前边儿带路。 楼梯上去是一条走廊,墨绿色的墙,光线有些昏暗,两边都有一个门。 祈无病好奇的问,“这两间屋子都是?” 林阳“呵呵”笑,“想什么呢?就一间是你的,右边这个。” 祈无病点点头,“那左边的有人住吗?” -- 第79页 林阳正要说话,门就被推开了。 是个男人,还挺熟悉。 穿着家居服,干净又规整,没有平时痞痞的样子。 “佘禧堂?你怎么在这儿?”祈无病暗自感叹这地方也太小了点。 佘禧堂倒是很淡定,慢悠悠的打招呼,“你就是新租客?巧了,以后方便互相照顾了。” 祈无病:“……好巧。” 发现两人认识,林阳表情怪怪的,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佘禧堂把身体侧了侧,友善地邀请,“进来坐坐?” 祈无病也没跟他客气,刚踏进去一步就惊了,一间单人住房满满当当的全是画。 墙上地上,连窗台上都摆满了。 画纸上都是些色彩单调的图案,还有各种扭曲的线条,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你这是画室?”祈无病环顾一圈都没看见床的踪迹。 佘禧堂“嗯”了一声,“我不在这儿睡。” “那你睡哪?”祈无病一边看那些完全欣赏不动的话一边随口问了句。 佘禧堂给他拿了瓶罐酒,淡定的回答,“睡你那儿。” 祈无病愣了一下,“啊?哪儿?” 佘禧堂指了指门的位置,“对面,你马上要住的地方。” 祈无病无语的看他,“你跟那位老婆婆还有林阳很熟?这么照顾你。” “还好吧,我付了钱的,林阳是房东,我不仅交房费,还帮她买违|禁|药,感激之情没法儿回报,这一层就全给我用了。” 佘禧堂无所谓的往地上一坐,开始跟他唠内幕。 祈无病打开啤酒喝了一口,“违|禁|药?该不会又是什么迷|幻药吧。” 佘禧堂看了他一眼,“你真聪明。” 祈无病:“……这药在这儿这么流行吗?” “她婆婆精神方面有问题,不吃那种药就发疯,没办法的。”佘禧堂随手拿起了一个画板,开始在上面画,“啊,对了,她婆婆还是你认识那个闻医生的病人呢。” 祈无病愣了一下,低声问,“她的腿,是怎么回事?” 佘禧堂神情专注的画着,“车祸,儿子当场死亡,她的腿没了。” 祈无病皱了皱眉,“原来是这样。” “她以前是欢瑞孤儿院的院长,腿废了之后,就不在那儿了。”佘禧堂闲聊似的继续说着,“说起来,你侄子霍乱之前还经常去那个孤儿院玩呢,他不是丢了么?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祈无病一脸奇怪,“我又不是他妈,我急什么。” 佘禧堂笑出了声,“真冷漠。” 祈无病抱着胳膊上下扫视他,“你是不是知道些内情?” 佘禧堂笑意不减,动作潇洒地把画板转了过来,“看看,像不像你?” 画纸上赫然一个速写版祈无病。 寥寥几笔,神韵和气质竟然抓的极好。 眉眼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都画的清晰可见,仿佛一个置身世界之外的路人。 祈无病“啧”了一声,“看着怎么一点都不温柔,凶巴巴的。” “你对自己还真是不了解。”佘禧堂一点不讲究的把画纸取下来折着塞给了他,“送给你了,回去贴墙上。” 祈无病:“……” 没在他那乱七八糟的小窝里呆多久,他就接到了文琦的电话,让他赶紧去酒吧一趟。 走的时候,祈无病无奈的发现身后跟了个尾巴。 佘禧堂偏要跟着,说要去酒吧消费。 既然能拉着客人,祈无病也没拒绝,两人一起打了个车就去了。 时间还不算太晚。 酒吧里没多少人。 祈无病刚到就被文琦拉走了,佘禧堂没跟着,自己站在酒吧台要了一杯酒,抬眼就看见了贺渡。 他的眼神看起来,一点都不友好。 “你现在怎么跟祈无病走那么近?” 佘禧堂看着酒杯里的墨蓝色,语气愉悦,“他跟以前那个不一样,挺有意思的。” 贺渡不以为意的冷笑,“你还真相信他壳子里换人了?” 佘禧堂把酒一饮而尽,“你也可以认定他还是霍瞑,别靠近他就好。” 贺渡表情更黑了。 祈无病被文琦用拉死猪的力气拽到了酒吧后边儿的一个储藏室,跟秘密会见似的按了个墙上的开关,靠墙的地面就“咣”一声开了个洞门。 出现的是一个往下延长的楼梯。 祈无病:“……地道?” 文琦表情骄傲,“不是地道!你之前不是说你以前的酒吧下边儿有个酒窖,用来制酒存酒嘛,我当时就心动了,立马着手打通了一个。”她眨眨眼睛,“下去看看?” 祈无病叹服的鼓掌喝彩,“您这效率可真高,不过你这一纯蹦迪的地儿,弄什么酒窖?”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走,“我当初建那地方,纯粹是为了躲调查局,没半点儿实际意义,你又不做假酒,弄这地儿也没用啊。” 文琦跟在后面“哎哎”叹气,“我要走一段儿时间,去进修学业,家里人逼我逼太狠了,这酒吧实在放不下,就暂时托付给你了。” 她不等祈无病表达惊讶,接着说,“我爸把我资金链也断了,之后就没地儿进货了,估计要倒闭……” “咳咳,这不,我送你个酒窖,酒吧你就当帮我忙,给我接管几年,干他个红红火火,给你分大头红利!” -- 第80页 说着,两人已经踏上了平地地面。 欧式的酒窖结构风格,像个古老雍华的地下宫城。 两边摆满了蜡烛,还有酒桶,墙上摆的全是一些珍藏陈酒。 以及一堆红酒威士忌的原料,还有机器。 诺大的空间被大圆柱子隔成了三部分,夸张之极。 祈无病:“……你这意思,是让我自己在这儿做酒?” 文琦尴尬的笑笑,“这不是钱全花这上边儿了么,谁知道还没进货呢,家里就把我卡停了……以后全靠你了……” 她摇头晃头一点点往后退。 “我也知道这么突然告诉你,你会很难接受,但是!我也是没办法了!我马上就得走了!有什么不清楚就给我打电话!我到那边儿会常联系你的!那个!酒吧干活的你记得发工资!我这边儿发不出来了!切记不要做假酒!我们这儿警察管很严的!再节省也不能省酒原料!不说了拜拜!” 话落,人已经没影了。 祈无病:“……” 他头疼的闭了闭眼睛。 这都什么事儿啊。 走出这地道的时候,祈无病疲惫的跟跑了个马拉松似的。 没办法,身体素质还是没跟上。 虚得很。 这楼梯,太他妈长了。 他直奔酒吧台,连喝好几杯,每一杯都喝出了心累的味道。 上辈子做酒做的烦死了,后来就一直在吧台当调酒师,这还没当过瘾,就死了。 现在,调酒师还没当上,就特么要重操旧业,闷头制酒。 他很头疼。 烦得他直接走进酒吧台跟那小哥打了个招呼,准备今晚调个过瘾。 佘禧堂还坐在那儿看他,祈无病冲他抬抬下巴,“想喝什么,我调给你尝尝。” 佘禧堂想了想,认真的说,“我想喝玛瑙星河。” 他旁边被当成透明人的贺渡讽刺的嗤笑,“你还真告诉他?他会调酒么?他以前拿酒杯都拿不稳……” “别逼逼,老子这会儿烦死了,不喝一边儿待着去!”祈无病不耐烦的松了松领口。 贺渡没话了,被他的态度震惊到了。 烟雾里。 祈无病穿着一件复古花色的衬衣,衣摆别在裤腰里,宽松的休闲西裤更显得腰细腿长,性感锁骨在光线下都仿佛发着光。 这一刻,他是自信到狂妄的。 从未见过的惑人气质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波士顿摇壶在他手里像是个听话的宠物玩具,一边配合一边跳舞,吧勺更是灵活的转动在他的十指之间,仿佛夜间精灵,在蓝色的光晕下,跟着修长的手指轻点摇晃。 他的身体还在小幅度的晃动,随着酒吧里的音乐,漫不经心的发散着从里到外的魅力荷尔蒙。 连冷漠的表情都变得狂野撩人。 透明的酒杯里,倒入的蓝色酒水夹杂着里面星星点点的碎光,像是烫过的星河,被装进了玻璃器皿。 他游刃有余,优雅的收了尾,嘴角勾着把酒杯举到佘禧堂眼前,习惯性的半眯眼睛,嗓音低哑的说,“欢迎品尝。” 仿佛等待被品尝的是他。 野的放肆。 佘禧堂没接酒,就这么盯着他,眼底藏着些惊喜的笑意。 “品尝什么?让我也尝尝?” 酒杯被横插进来的胳膊劫走,带着一阵淡淡的凉意。 祈无病懵了一下,撩人和性感瞬间消失不见,一时间连表情都是空白的。 “你怎么来这儿了?” 闻观扶了扶眼镜,“接你回家。” 他端着酒一饮而尽,慢吞吞地说了一句,“喝完了,走吧。” 祈无病:“……” 佘禧堂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沉默着没吭声。 贺渡恶意的笑,“你还真和他在一起了?已经睡了?” 祈无病看都没看他,擦擦手就出了吧台,老老实实的跟着走了。 贺渡再次震惊,“这么听话?!” 佘禧堂面无表情的敲击着桌面,“想不通啊……” 贺渡烦躁的灌了一口酒,“想不通什么?” 佘禧堂转头看着祈无病的背影,轻声说了一句,“他身上的纹身,我好久没看到了。” 贺渡神情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为什么在他身上纹那么奇怪的图案?还不让他知道是你纹的。” 佘禧堂慢悠悠地站起身,“因为好玩儿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个吧勺,是刚被祈无病拿着调酒的那一个。 他就着冷色调的光看着勺子,像在仔仔细细的回想刚才的画面。 “不过现在,不太好玩儿了。” 黄昏的光已经变得暗淡。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沉。 还有点闷热。 似乎是要下雨。 时间赶的格外巧,刚这么想,还真就开始滴落硕大的雨珠。 闻观像是早就知道,拿出了准备好的雨伞。 像那次一样。 后退半步举在祈无病头顶,任雨水打湿自己的肩膀。 祈无病抬手抓住伞把往他那边推,“你别总给我遮啊,你衣服都……” “不是为了你,一会儿去下宠物超市,买粮食,我买,你拿,用你衣服包好,半点儿都不能被淋到。”闻观慢吞吞地说。 -- 第81页 祈无病:“……哦。” 福哥的狗粮还有很多,几大箱子在家堆着,那就肯定不是狗粮了。 祈无病想的没错,还真是猫粮,还有一些手工的猫猫小玩具,手工球之类的东西。 刚出超市门口。 祈无病怀里抱着这堆毛茸茸的东西,特小心的用外套裹着,侧着头冲闻观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把伞撑过来。 闻观也自然的打开伞,贴的近了些,并肩走进雨雾中。 温度明明是透着凉的,却莫名有些热。 肩膀碰着肩膀,明明是最平常的距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亲近。 仿佛在走进对方的世界。 要去的地方在小区的角落。 是一个用木头搭建的小房子,干净的榕木上爬满了绿色的藤枝,散发着被雨冲刷的草木气味。 小房子很精致,有窗户还有门。 伞给了祈无病。 他跟在后面给闻观撑着伞,看着他认真细致的动作出神。 闻观蹲在那儿,把吃的一点点摆放好,拉开小木门,把玩具也轻轻地放了进去。 里面的光线竟然不暗,木头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小暖灯,散发着热气。 房子里暖烘烘的。 里面软软的毯子上卧着十几只小猫。 大猫不知道去了哪,剩下这些小崽子有些无措的看着闻观,还有他身后的陌生人。 对祈无病这个新来的气息不够熟悉,它们都不敢靠近,发着抖躲在最里面。 闻观也不着急,耐心的把吃的往里面推了推,拽着祈无病也蹲了下去。 他用小勺子切了几块小糕点放在祈无病的手心里,让他举着。 转头对小猫们说,“过来吃饭。” 一如往常的清冷和不耐,表情更是一点都不温柔。 小猫们却稀奇的很吃这套,慢吞吞的挪了出来,七扭八歪的一个撞一个走到祈无病面前吃他手里的糕点。 有些痒痒。 更多的是一种被信任被依赖的温暖。 祈无病的嘴角一点点上扬,眼底光亮越来越清晰。 他对这种娇小柔软的生命,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一点不敢靠近。 它们也从来都不敢主动接近自己。 只有福哥,凶猛的杜宾猎犬,和自己天生八拍合得来。 这么小这么软的小猫崽,和福哥的壮硕霸气对比太明显,太强烈,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却和谐的都是那么温暖。 他思绪突然停了。 看到身旁的闻观伸手过去轻抚小猫们的头顶,手劲儿不知道放轻了多少。 一点都没惊动它们。 有两只还顶着他的手心转圈。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安静。 噪杂声消失,只剩下周围雨水坠落到地面、枝叶、木板上的声音,仿佛惊雷,将坚硬的石头劈开了一个口子。 震耳欲聋。 他只看的到昏黄光线下的男人。 轮廓被星星描了边儿,干净清透,是不烫手的蜡烛火光,隔着距离,就暖到了心底。 看着他嘴角细微的弧度,眼底罕见的柔和温润,让祈无病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情绪。 是嫉妒。 他猛地收回了目光。 自己在嫉妒这些猫。 嫉妒它们能在闻观的掌心下,肆无忌惮地撒娇。 “你很喜欢猫?”祈无病轻声问。 闻观淡淡地说,“嗯。” 祈无病看了他一眼,“那为什么不养一只?” “家里有狗了。”闻观一脸平静。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我把福哥带走。” “想这么美呢?”闻观笑了,不过是明晃晃的冷笑。 祈无病不想感受这股子熟悉的双标了,虽然比不过另一个闻医生的恶劣,但也差不了多少,对自己永远都这德行。 他撇了撇嘴,转移了话题,“这些小猫的妈妈呢?” 闻观关上小木门,拿纸巾擦着手,“不见了。” “还能找回来吗。”祈无病皱了皱眉。 “找不到了。”闻观垂着眼,蔓延的凉意似乎能把人吞没。 回到家,祈福已经睡着了。 趴在窝里打着愉快的呼噜。 祈无病无奈的走过去撸它的脑袋,“怎么总是在睡啊,不想跟我玩嘛,福哥?福哥?” “别骚扰人家,你过来,有正事。”闻观揪着他的衣领就把他拽进了屋子。 宽敞的卧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床。 只不过这张要高很多,像个手术床。 屋里开着地暖,有点热。 床边还放了几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红色绿色的药丸,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是要做什么?”祈无病一脸懵逼。 闻观已经开始换衣服了,仪式感极强,在家也要穿上白大褂。 他一边戴消毒手套一边说,“L9标号瓶子里的药,拿一颗咽了。” “三分钟后,脱了衣服躺那儿。” 祈无病没站稳,趔趄了一下,“你……你要检查什么啊。” 闻观的动作停了停,歪着头看他,嘴角噙着玩味的笑,罕见的调侃道,“看看你的硬件儿,究竟能不能使。” 祈无病忽地想起了什么。 眼底惊恐万分。 连退好几步。 -- 第82页 “不用不用不用!我现在特别好使!真的!我这方面没问题了已经!已经好了!不用检查!我自己很清楚!” 闻观“啧”了一声,面露疑惑,“如果已经好了,药丸就会生效,吃一颗绿的就恢复正常,不用什么奇怪的方法,更不会碰你,你在激动什么?” 祈无病放了大半儿的心,“那,那你戴手套干什么?” 闻观无语的看着他,“习惯而已。” “那,那行,我吃。”祈无病踏实了,既然那次闻一下他的衣服就能硬,功能肯定是没问题,让他知道正常就完了,只要不靠近就行…… 操,都是男人,本来当面儿撸都没什么的,怎么现在不一样了…… “几分钟了?”祈无病已经脱完衣服躺在了床上,下边儿盖着个薄毯。 “十分钟了。”闻观靠着墙,离的有点远,一直盯着他。 祈无病也万分焦急,眼神不停往那个位置看,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动静? 气氛尴尬,局面僵硬,他不想等了,正要起身,发现身体怎么都动不了。 四肢麻木发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 心率正常,体温正常,状态平稳,一点都没有被刺激的感觉。 “这到底什么药啊?”祈无病实在憋不住,费劲儿的歪头看向闻观。 闻观直起身,一步步朝他走过去,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取掉了,一双清冷的凤眼懒懒的半眯着,看不透在想什么。 直到停在咫尺的位置。 仅一毫米的距离。 他俯下身,凑到耳边低声说,“真傻,是麻|药啊。” 他冰凉的手指碰了碰祈无病的嘴唇,“作用,四肢无力,身体敏感神经放大,感知功能提高,十分钟见效。” “现在咱们可以,好好做检查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等待 让我仿佛置身天堂 曾经的酸苦辣都变成了阿尔卑斯棒糖味儿 感动的情无法言说 区区不才 只能小作两首诗送给大家 表达我的爱意。 第一首,藏头诗。 后亭映花红 续满春色盈 在榻鬓如梦 微风轻拂镜 博文揽月松 看尽世间情 附加一首打油诗 绿城听闻四喜饺 另一身份披大氂 握着车把玩凰鸟 踩着油门戏金雕 此人究竟何方道 人称黑皮犬 第34章 祈无病身体僵硬,好像回到了以前被闻观固定在病床上治疗的感觉。 有忐忑,有不安,还有被危险抵在墙角的无措。 “闻医生,你冷静,一定要冷静,要怎么治疗咱们可以商量,不要这么极端……”他采取讲道理的方式,争取把处于弱势的地位往上正一正。 但是没用。 闻观的手套很凉,很滑,触感像蛇。 他没说话,沿着祈无病的下巴开始摸,倒不是暧|昧的触碰,而是像在找什么。 他慢吞吞地说,“单纯的检查,别紧张,放松。” 祈无病怒了,“你他妈让我怎么放松?!” 闻观的手停顿了一下,垂眼看他,“‘你他妈’?” 祈无病习惯性地认错,“……对不起,我不该说脏话。” 闻观“嗯”了一声,手停在了胸口位置那块可疑的红痕上,“这是怎么了。” 祈无病低头看了一眼,满脸焦躁,“不知道!你快让我变正常!我动不了很难受!” 闻观笑出了声,眼神还泛着凉意,“不知道?这很明显是咬痕,被人咬了这里竟然不知道?” 祈无病一时间头疼脑热,也更加慌乱,担心自己真的会起点儿什么不可言说的反应,那就真解释不清楚了。 对一男的起反应这怎么说得过去! 他开始口不择言,“我,我忘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别再摸了,求你……” “求我?”闻观扯了扯嘴角,他猛地捏住了胸口处一点,冰冷,又透着温柔。 …… 他转头,看着祈无病,认真又专注,“你是因为我硬的吗?” 祈无病抿着薄唇,心底里一阵阵冷风呼啸而过,“……我不知道。” 闻观的手停下了。 没有继续他研究般的抚摸。 他拿出一颗药丸,放进祈无病的嘴里,“咽了。” 祈无病听话的咽了下去。 闻观把手套取了,把毛毯盖在他身上,伸出干净修长的指头捏住了他的下巴,“看着我。” 祈无病抬眼,眼底闪着丝浅淡的光痕,眼眶和鼻尖都有些红。 闻观放轻了声音,“我最后再问一遍,你是因为我硬的吗?” 良久的沉默。 祈无病张了张嘴,嗓音低哑。 他说,“是,是因为你。” 闻观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那就好,还要搬走吗?” 祈无病垂着眼睫,“不搬了。” 闻观眼底毫无波动,安静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起身就走,“你的身体很快就会恢复,我去趟医院,不用等我。” 祈无病嘴角抽了抽,看似乖巧的“嗯”了一声。 他躺在床上,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一个翻身就跃了起来,僵了好半天,虽然有点儿不灵活,但还凑合。 -- 第83页 这么多年,头一回肢体速度脱离闲散的范畴,祈无病胡乱套上衣服,装了些日用品,背着小书包跑到阳台,准备带着狗一起跑,结果发现,狗不见了。 门口放狗绳的小柜门开着,绳子也没了。 闻观这个王八蛋,去医院还带着狗?! 祈无病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抬脚就走,左看右看一脸戒备,像个偷了东西的贼。 原本觉得变了很多的闻观,其实压根儿没变,骨子里让人惧怕的东西一直都在那儿,只是平时被他掩盖的太好。 竟然一下子让自己放松警惕,还觉得亲近了? 祈无病“呵呵”冷笑,脑子真是被草泥马踢了。 倒也不是无处可去,他急病乱投医,直接冲去了佘禧堂住的地儿。 属于他的房间里还堆满了画,根本就没有要清理一下住的意思,他还住在祈无病租的那个房间。 祈无病撑着门框,调整着快速奔跑的急促呼吸,尽量冷静的开口,“堂兄,意外事件,实在没办法,我得提前住这儿了。” 他顿了顿,“你看,收拾收拾?”后边儿的话没说出来,他觉得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自己赶客的意思。 佘禧堂偏偏不是人,愣是接不到信号,反而一脸热情的后退邀请,“床都给你铺好了,你睡床,我打地铺。” 祈无病噎了一下,“你那画室不是有懒人沙发床吗?你住你屋啊?” 佘禧堂理由充沛,“里边儿好久没收拾,颜料的味道太浓了,很刺激健康的。况且这几天我还感冒了,必须得有一个好的环境休息养病。” 祈无病毫无同情之心,冷血的开口,“你感冒就更不能跟我在同一个空间了,传染我怎么办。” 佘禧堂一脸忧伤的看着他,“你大半夜这么突袭,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赶我走不太合适吧无病哥哥。” 祈无病抖了抖,总觉得身后有凉风,不能再拖了,先进屋再说。 他摆摆手,走进屋把门一关,“就这一晚,明儿赶紧搬过去。” 佘禧堂“哦”了一声,递给他一瓶啤酒,“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在闻观那儿住吗?” “总是住医生家也不是个事儿啊,两个大男人多不方便。”祈无病咬着牙,声音仿佛是硬挤出来的,他喝了口酒,“你明天收拾收拾赶紧住回去,本来地儿就小,不嫌挤么。” 佘禧堂嘴角勾了勾,“等我病好了,就不怎么睡这儿了,会在画室里熬一整晚的,别怕。” 祈无病眯着眼睛看他,“我怕?我怕什么?” 佘禧堂笑意更深了,“是,你什么都不怕。” 今晚发生的事太过冲击,缓过来的祈无病躺在床上,看着小天窗外的夜空,感觉到自己的脸迟钝的烧了起来。 死前认识的那个闻观,再怎么变态也没过分成……那样! 他翻了个身,到底是他妈的为什么啊。 有病? 脑子有病? 感觉还病得不轻? 果然医者是不能自医的么? 他摸了摸胸口处的那块红色痕迹,疑惑的皱眉,还有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弄的…… 让祈无病想不通的事儿有太多,但按照他的性格,好奇心虽重,但也只是三分钟热度,问号太多,太麻烦,也就懒得探寻了。 关于什么杀人案件,还有那神经兮兮的侄子,他都懒得去想。 时间再久,他也融不进这个世界,像个看戏的,看看就好。还是倒腾酒吧比较有意思。 琢磨好了明天的行程计划,祈无病终于睡着了。 只是在这个夜里。 那消失已久的梦魇却再次降临。 混沌的梦境里,他好像走在一个空旷的类似教堂的地方。 两边并排放着长椅,还带着长桌。 像是个吃饭的地方。 椅子都很矮,不像是给成年人坐的,像是幼儿园餐厅里的东西。 灯光明亮。 却看不到人影。 祈无病猛地转身,看向一个方向。 区别于吊灯的黄色光芒,那个地方散发出来的,是火的颜色。 还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声音。 是一群孩子。 祈无病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在叫嚣着疼痛,混乱中,他听清楚了,那些孩童们—— 在尖叫。 特案组的夜晚格外忙碌,一个个都没睡,精神抖擞的在会议室里开会。 魏潜把一沓子文件“啪”在桌子上,嗓音是不知道熬了几宿的沙哑,“线索全连起来了,霍凡,还有周华亭嘴里的那个胡焕,在很早之前都和禁|药链的开发者有过联系,关系还不浅。这段时间死的几个人,也都是在黑市里买过迷|幻药的。死亡原因虽然不同,但都在他们体内找到了一个东西。” “是什么?” 坐在角落里的闻观起身把一个瓶子放在桌子上,“这是五块碎玻璃,大小不一,有的已经碎成了几毫米,检验过,是嚼碎的。” 其他的人都惊了一下,“尸体的牙齿里有这些碎渣?” 闻观坐了回去,“没有,头部虽然被破坏严重,嘴内部却是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碎玻璃的痕迹。只是在喉管的位置,有瓶子摩擦的伤痕。” 他眼底平静,“这些尸体唯一相同的,就是死之前都生吞了一个瓶子。” -- 第84页 “那瓶子怎么是碎的?” “玻璃瓶残片检测出是新纳米技术制造,里面含有唾液。” “为什么生吞进肚子,却在体内被嚼碎了?”其他几个人都开始后背发毛。 袭珧语气冰冷,“因为瓶子里装的东西是活的。”他顿了顿,“至于是什么,等唾液检测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一片静寂里,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是专案组的成员,叫陈辛辛,他长得很清秀,看似单薄,却是个空手道高手。 似乎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发言,他有些紧张,脸红红的,“闻医生,那些碎片呢?除了唾液没别的东西了?” 闻观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他,“暂时不清楚,提取到了一点,还在化验。” 袭珧慢吞吞的接了一句,“里边儿的东西可是破这个案件最大的关键,什么时候能验出来?” 闻观困倦的眯了眯眼睛,“两天左右。” 门突然被推开,前厅守着的小许满头大汗的喊了一声,几个字里尽是疲惫,“出大事了!” 魏潜皱眉,“怎么,有人大半夜来警局报案?” 小许差点哭出来,“是狗!狗尿了!尿我脚上了!” 众人:“……” 闻观起身,绅士十足的道歉,“不好意思,我这就带它出去遛遛,估计一会儿要拉了。” 袭珧眨了眨眼睛,“祈无病不是一直在遛它吗?怎么这次你还专门带出来开会?” 闻观慢吞吞地说,“他今天身体不适,走不了路。” 魏潜“嘿嘿”笑了一声,“别是为了想做点儿什么,给人家打了全身麻|醉所以动不了了吧?” 袭珧瞥他,“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不要脸?” 闻观停顿了一下,点头,开口,“确实是这样,遗憾的是并未得手。我先走了。” 袭珧看着他的背影,表情空白:“……” 魏潜摸着下巴凑近,“啧,你刚说谁不要脸来着?” 袭珧移回视线,笑容僵硬,“这事儿要是你做那确实不要脸,换成闻医生,就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魏潜的脸色瞬间黑透,他一拍桌子,语气阴森,“今晚,加班。” 遛完狗回到家的闻观,看着昏暗又空荡的房子,没什么表情。 他没开灯,就那样站在黑暗里沉默。 像是又再次回到了以前日复一日的孤寂里。 他低头看着脚边趴卧着的福哥,嗓音轻轻的。 “你又被抛弃了。” 第35章 福哥一直有种不符合狗龄的成熟,不怎么叫,也不怎么黏人。 高冷范儿倒是和外表很符合。 闻观打开灯,沉默着给它准备了狗粮配骨头,蹲在一旁看着它吃。 福哥今天胃口不错,大口吃的很起劲儿。 闻观歪头看着它,“你说,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呢,我要不要查查定位?” 福哥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写了几个字“关我屁事”。 闻观勾着嘴角冷笑,“只知道吃,我得告诉他,你一点都不担心他。” 大半夜一两点,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相当智障的打电话借口,他果断拨通,起身往沙发的位置走。 “嘟—嘟—嘟—” 响了几声,那边儿还没接。 闻观却才看到,沙发上有一张折起来的纸,突兀出现在家里的陌生画纸,只能是祈无病的了。 估计是不小心掉在这儿的,一个角有个浅浅的折痕。 闻观用肩膀夹着手机,拿起那张纸慢慢展开,与此同时,电话也接通了。 “喂?哪位?” 纸上画的是人面速写。 线条的勾勒像极了祈无病胳膊上的那个纹身。 而勾勒出的这张脸,就是祈无病。 画他的人,明显用了心,对他观察透彻,面部最微小的特点都抓的仔细。 眼尾上扬,蔓延出的漠然生动的仿佛就在眼前。 左下角还有一个暗红色的小印,是一个字,“堂”。 “您哪位?祈无病已经睡了,这么晚打电话吵他不太合适吧。” 电话那头的人一直没听到回音又开口问了一遍,嗓音里明显带着被吵醒的不耐。 说话还压着声音,更明显,祈无病就睡在他不远处。 闻观把画纸轻飘飘的扔到桌子上,他面无表情,有种诡异的冷静,“我是闻观,有急事,把他叫醒。” 佘禧堂“啧”了一声,不耐烦的意味更浓了,“闻医生,他还是个病人,晚上睡眠本来就不怎么好……” “他的手机上有跟踪定位,在十三街157号对么,如果你觉得打电话不方便,那我就亲自过去叫了。”闻观打断他,语气平淡的好像不是在威胁。 佘禧堂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把电话移开了,接着听到了他忽然轻柔的嗓音,“无病,醒醒。”他顿了顿,声音焦急起来,“你做噩梦了吗?快醒醒!” 闻观皱起眉,眼底一片阴郁。 半晌,祈无病还带着困意的声音响起,“没事。怎么了?” 他接了电话,还没开口,闻观直接说道,“明天我把你行李带到医院,你自己去拿,对了,还有狗,也给你。” 祈无病愣了一下,“你,你不养它了?” 闻观“嗯”了一声,“不养了。” -- 第85页 祈无病断断续续的说,“我,对不起,我走的时候没告诉你。” 闻观笑了笑,“是我吓到你了,应该我道歉,搬走也好,能冷静一下。但治疗还要继续,明天再定时间吧。” 祈无病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点失落,他点点头,意识到闻观是看不见的,又答了一声“好”。 挂了电话,佘禧堂坐在一旁喝啤酒,表情奇怪,语气格外肯定,“你很怕他。” 祈无病干笑,“怕谁,什么啊,我很困,睡了睡了。” 佘禧堂静静地看着他躺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晚安。” 闻观坐在黑暗里,手机自从挂了电话就一直紧紧地攥在手上,他皱着眉,感觉自己像是被撕裂着拉扯,心底有一个蠢蠢欲动的人格在疯狂涌动。 许久。 他睁开眼睛,眼底黑暗丛生,压抑的尽是极端的暴戾。 第二天一大早。 袭珧就给闻观打电话,很着急的样子,“观哥,我仔细琢磨了一下,你这招儿用的太险了,万一那人真的为了那个碎片,在你身上下手……” 闻观的声音有些低哑,“不用担心,在医院他不敢太张扬,能把人引出来就行。而且他一定是你们队里曾经找我做过心理测评的人,怎么着下手都会和善点儿。” 袭珧无奈的说,“万一他下狠手呢?” 闻观语气淡淡的,“那就看命了。”他顿了顿,“我这段时间有点奇怪,记忆出现了混乱,一些想不起来的负面情绪堆积形成了另外一个人格,他时不时就出来一下,我担心会有影响。今天晚上我先去找Alston一趟,把那个人格毁了再说。” 袭珧犹豫了一下,“上次你晕倒,应该就是因为他,他叫祈无病叫成霍瞑,估计就是失忆前的你。”他不太认同的说,“虽然你以前的脾气确实怪了点儿,但也都是你自己啊,毁了的话,那些记忆就永远都想不起来了。” 闻观已经穿上了西装外套,他单手理着领带,一边说,“无所谓,我记着现在就行。” 他潜意识总是在告诉自己,如果想起来了,祈无病就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种不确定性让他退却。 所以,即使要放弃一半的自己,也没关系。 都市中心上空的天色,像是灰白的旧款电视屏幕。 滋啦啦的闪烁着雪花。 祈无病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那通电话安静的躺在记录里。 别的不说,他是真的很忐忑。 在那个时刻,脑子都是懵的,就一个字儿,“跑。” 跑完睡一觉才意识到,这个决定是真的不够理智。 他把快遮了眼睛的头发捋上去,又想起了昨晚的梦,烦躁的闭着眼睛长叹了一声。 “怎么了?”佘禧堂的声音,还他妈响在耳边。 祈无病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发现佘禧堂下边儿围了个浴巾,裸着上身,头发还湿漉漉的看着自己,干净的少年气味扑鼻而来。 离的也有点儿太近了。 看着他结实又不显夸张的肌肉,祈无病后退了点儿皱起眉,“大早上洗澡,洗完还不穿衣服。”他嘴角冷冷的勾起,“跟我显摆你身材呢?” 佘禧堂轻笑出声,“跟你显摆做什么,又没有成就感。” 祈无病面无表情,“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 “我可以让你住这儿,但我付给林阳了三年房租,于情于理,你都得掏一半儿。水电费就不管你要了,毕竟,”祈无病礼貌的笑,“咱们是朋友嘛。” 佘禧堂笑的更开心了,起身在他眼前站定,毫不顾忌的擦着身上的水珠,“好啊,我的朋友。” 祈无病可没这么好心,他是灵光乍现的想到,自己既然决定要开始整酒吧,就得彻夜在酒库调酒了,里边儿干脆弄张床,地方大还能让福哥睡。 这个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一楼的小店一时半会儿可弄不起来,不如暂时先赚个转租金。 上辈子奸商的本质终于流露。 难掩小兴奋,他收拾收拾就准备出门。 佘禧堂及时拉住他,“你去哪?” “医院啊,怎么。”祈无病奇怪的看他。 “没,我就问问。”佘禧堂把手往兜里一插,凑近他,低声说,“小心闻观,他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祈无病“啧”了一声,眼神难以置信,“你竟然觉得他表面看起来很简单?我觉得他里外都复杂,这么看来,表里还挺如一的。” 佘禧堂:“……那你还跟他走那么近。” 祈无病转身,“为了治病嘛。” 佘禧堂语气认真,“我给你介绍一个更厉害的医生,怎么样?” 祈无病头也不回,“再说吧再说吧。” 这个时间的医院人并不多。 但闻观的病人却是已经来了好几个,祈无病坐在门口儿等着,无聊的翻手机。 信息里大多是文琦发来的酒吧注意事项,长篇大论总结出来也就是几个要素,要谨慎,要正经,要遵守社会公民行为准则。 祈无病勾着嘴角笑,这种啥都没有的情况下,遵守个屁,赚钱发工资才是正事儿好么。 “啪嗒。” 旁边的门响了一声。 是闻观最后接诊的一个病人。 他面色青黑,浅灰色的衣服上的几块污迹都没清理,颓废的像个流浪汉。 -- 第86页 明明面相看着只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但头发两鬓已经斑白了。 他侧头看了眼祈无病,眼白里的红血丝已经蔓延到了各处,看着极为可怖。 仅仅这一眼,却是看出了好像要去死的状态。 祈无病看着他转身离开,也没多管闲事的拦着问问,推门就进去了。 闻观坐在那儿,手里还在摆弄那个小锤儿。 眼镜放在桌子上,竟然没戴着。 很奇怪,他眉毛轻皱,脸色有些苍白,情绪的波动特别明显。 和平时的沉稳淡然不大一样。 听到声音,他眼都没抬,指了指一个角落,“东西在那儿,狗在门卫室。” 祈无病“哦”了一声,坐到他面前,“你是不是生气了?” 闻观顿了顿,这才看向他,眼神和之前变得完全不一样了,那股子温和仿佛在瞬间消失,竟感到了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他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祈无病正是慌张中,没注意那么多,“昨天,我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为什么要走?”闻观慢吞吞的打断,语气微凉。 “因为……因为……” “因为你心动了,对吗?”闻观盯着他,像是说了一句极为普通的话,眼神里透着漫不经心的冷漠。 祈无病愣了一下,看着他,条件反射的想反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桌子上的磁铁圆球一下一下的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式座钟来回摇摆,像是在附和着它,“滴答——滴答——”。 他好像回到了死亡那天,坐在闻观面前,大脑混沌,周身滚烫,发热到整个人都被困意席卷。 但现在,奇怪的热意冲上大脑,却并没有困倦,相反,他觉得浑身细胞都跳动了起来。 “爱情是欲|望的升华。”闻观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侵略而来,“你对我产生了欲,所以现在的你,快爱上我了。” 语调平静的近乎温柔,仿佛在用语言用行为引|诱着堕落。 他站起身,隔着桌子探身过来勾起了祈无病的下巴,近在咫尺间,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落在嘴唇上方。 一阵酥麻和颤抖,似乎没了知觉。 他说,“祈无病,你想跟我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快乐 祝大家身体永远健康 胸口碎大石都没事儿的那种强壮 爱你焖。 第36章 祈无病看着他漩涡般深沉的瞳孔,突然有些走神。 印象中的闻医生,高高在上,说出的话一点温度都没有,好像只是个冰冷的医疗机器。 从来没有说出过这种,极度不要脸的话。 祈无病脸上的热度海啸似的又卷了回去,做什么?什么叫我想不想做? 说得好像我欲求不满一样。 他想说一句,我做你大爷,但还是忍住了,他笑了笑,和闻观对视,一脸认真的挑衅,“想啊,想做很久了,约个时间?” 闻观似乎有点惊讶,仅愣了两秒,立马接上了,“今晚十点,去我家。” 祈无病冷笑,“不见不散。” 他仗着这个闻观不是以前那个,胆子大极了。 拉着行李牵着狗正要走出医院大楼的祈无病表情有些空白。 怎么就答应了? 还真要做? 这算什么?玩一夜|情? 虽然现在的闻医生和以前的不一样了,但毕竟长的一模一样,心理压力还是会有的,这怎么敢往狠了做? 他不自觉把自己放到了攻的位置上,连用什么润|滑都帮闻观想好了。 昨天因为被身体检查怂到逃跑的事儿已经被他选择性忘记了。 只是这个想法还没往深了进行,他眼前快速的划过一道虚影。 接着就是巨响。 鲜血喷溅骨骼崩裂的声音。 是个人。 他从医院顶楼极速坠落,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已经死了。 几乎摔成了肉酱,只能从染血的衣服上辨认出,他是刚才在闻观那儿心理咨询的最后那个病人。 祈无病站在那儿,看着那滩血珀,看着那有点眼熟的衣服颜色,愣住了。 上面的污迹已经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尸体,是他见过最丑陋的东西。 混沌的像个畸形的怪物。 自己死的时候,也是这幅样子吗? 身体有些冰冷,在缓缓发抖。 很快,胳膊的位置有人攥紧,似乎在给他传递暖意,“别看了,走吧,已经报警了。” 祈无病轻声问,“他什么病?” 闻观回答,“中度躁狂和偏执性精神病。” 祈无病猛地瑟缩了一下,“我记得你以前给我的诊断书里,也有偏执性精神病。”他顿了顿,转身抓住闻观的手,“我,我也会这样吗?” 闻观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冰冷,语气却温和了起来,“不会的,只要你听我的话,好好吃药,就没事。” 他说,“在我这里,只有两种人治不好。” “一种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一种。”闻观想了想,“是大彻大悟给自己做了选择的人。” 其实还有一种。 闻观笑了笑,没说出口。 还有一种,是祈无病这样的。 -- 第87页 连选择都不愿意做,嘴上说着怕死,行为却在叛逆的拒绝被拯救,矛盾又残忍。 死过一次又再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的他,终于害怕了。 闻观舔了舔嘴唇,表情依旧温和,他放轻了声音,“先别走了,一会儿警察会来问话,你等着我,一起回家。” 祈无病眼神还有飘忽,他慢吞吞地点头,“嗯”了一声。 尸体直接拉到了停尸间,已经碎的不成样子。 来了一个警队,调查了下楼顶,果断认定是自杀就草草结案。 只是刚结没多久,魏潜就带着人来了,步步生风,明显没带几分善意。 他没有什么客套的开场白,直接找闻观问话。 祈无病这会儿正烦着,平静下来之后就打算离开的,却被带上了警车。 “这是要去哪?”他疑惑的问。 旁边坐着的小警官笑眯眯的说,“你的老熟人要见你,聊几句。” 祈无病皱眉,什么老熟人?在这儿有熟人么? 他想了想,“为什么要找闻医生问话?” 小警官说,“死的毕竟是他的病人,总得问问清楚。” 祈无病沉默了。 办公室。 闻观坐在那儿,还在悠哉的把玩着小锤儿,“魏队长,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一定配合。” 魏潜眯着眼睛看他,“怎么,恢复记忆了?” 闻观抬眼,“哟,这么了解我,平时没少观察监视吧。” 魏潜冷笑,“还是失忆的你比较可爱。彻底恢复还是间歇性的?” 闻观懒洋洋的叹了口气,“间歇,出来一次挺不容易的。” “刚才跳楼那人,是你做的诊疗吧?”魏潜的眼神有些凉意。 闻观轻笑两声,“这你可真误会我了,他的会诊不是‘我’做的,是你嘴里那位可爱的闻医生做的。我倒是无辜且不太认可的围观了全程呢。” 魏潜往后一靠,拿出了“我有时间我听你说”的态度。 “这是个人信息资料。”闻观扔过来一个文件夹,“他叫孟佳,二十九岁,偏执性精神病严重一些,说了一大堆忏悔的话,全在上边儿了。” 孟佳从小家庭幸福,要什么有什么,唯一不幸的,是遭受了校园|暴|力。 他长的弱小,一点也不强壮,性格更是被宠的很温软。 学校里的恶霸日复一日的欺辱,却还不了手,只能每晚忍着身上的疼痛在恨意里睡去。 渐渐积累出的狂躁,终于有一天爆发了出来。 那是一只躲在垃圾桶的小猫。 身体很软,比他软很多很多,也小很多很多,柔弱的好像一只手就能捏碎。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就像形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在学校遭受暴|力,他就立刻去寻找各种流浪猫,以同样或者更加残忍的方式“回报”到它们身上。 “我那天,在一个小区发现了一只大猫,它很凶,尖利的爪子一直对着我不让我靠近!它的样子让我浑身发抖!就好像让我回想起了被那些人对待时候的样子……凭什么!它一只猫竟然也敢这么对我!我……我一时没忍住,就把它砸烂了……然后才看到,它身后原来有好几只幼猫……它在保护自己的孩子……”男人探着身,神情激动,眼里的红血丝格外狰狞,“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做噩梦……梦到那只母猫死时候的眼睛!不停流血!” “闻医生!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帮我催眠!把这些记忆忘掉好不好?我求求你……” 闻观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擦着眼镜,“把它忘了,一切就可以当作没发生了?其实——” 他抬眼,视线冷淡的好像落在一具尸体上,“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孟佳脸上出现疯癫似的期盼,“是什么?!” 闻观戴上眼镜,冰冷的镜片遮住了他眼底的黑色,“用你身上唯一值点儿钱的东西,去赎罪。” “我……我身上没有值钱的……”孟佳眼神迷蒙。 闻观嘴角轻扬,“怎么没有?你最害怕失去的,就是值钱的啊。” 座钟“哒—哒—”响着。 魏潜冷冷地看着他,“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他压低声音,“这叫引|诱杀人!有违医德的事儿你还真干的出来?” 闻观摇了摇头,“这我要帮可爱的‘闻观’说一句,他只是提了个友好的建议,并没有去逼着他去做,您突兀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不太好吧。” 魏潜一巴掌拍在桌上,“看在你救袭珧一命,还帮忙破了不少案子,我一直在忍你,但是别太过分了。禁|药这案子完了后,你老老实实给我蹲几年好好反省。” 闻观眯了眯眼睛,“将功补过可以么?” 魏潜冷声,“你这个过没法儿补。” “蹲大牢什么都做不了,没法儿为社会为人民做贡献,在外边儿就不一样了。”闻观撑着下巴,“我帮你把胡七九抓住,他儿子胡焕也一并送上,换我的自由,可好?” 魏潜沉默着,眼神里散发着寒意,“你和他们果然有联系。” 闻观拿着小锤儿轻轻的敲了下水银似的小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时间一点点滑过。 会面室内安静的可怕。 祈无病看着对面的女人,张了好几次嘴,终于说出口,“你要跟我在这儿耗一天吗?我还得去酒吧上班。” -- 第88页 周卉憔悴了很多,她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似是无奈,“原来你最近都在忙这个呢?之前在医院,我说让你找我聊聊,为什么不来?” 祈无病表情空白了一下,回想了好一会儿,“啊,对不起,我忘了……” “我就知道你会忘记。”周卉自嘲的笑笑,“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祈无病:“……” 周卉做作的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泪,“算了,说正事。”她嘴角僵硬的扯着,像是极力想笑,却被|干涸的脸皮阻挡,“霍瞑死过一次,是真的死了,身体冰凉呼吸消失,心脏的部位,也是安静的。他死了,那你又是谁呢?” 祈无病淡淡地说,“你想表达什么。” 周卉歪着头,天真烂漫的样子被她诠释的像是僵尸复活,“霍瞑是你,却也不是你,但没什么分别,既然死了又活了,那个杀你的人,就还会再杀第二次。” “想知道是谁杀的吗?”她长长的指甲敲击着桌子,“不是我姐,也不是霍乱。” 祈无病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并不是很想知道,琢磨这些太麻烦了。他要是还来杀我,那就……”他想了想,“跑吧,如果跑不掉,就求求他别杀,我有钱。” 周卉“噗”的笑出了声,她站起身,手腕上的手铐撞击发出冷硬的声响,“最后让我握一下你的手告别,好吗?” 祈无病也跟着起身,礼貌的伸手过去,却被紧紧抓住,整个人都被她抓着往胸口上拉。 紧急时刻,祈无病还算灵活,直接用胳膊抵住了她的肩膀,把两人中间隔开了半臂宽的距离。 “握手就可以了,我不想占你便宜。”他皱着眉说。 警官们在监控里看到这个画面,立刻冲了进来,把周卉架走的时候,她笑的越发痴狂,“霍瞑!你不是爱我吗?!你不是想跟我上床吗?!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你为什么骗我!” 其他人眼神奇特的看向祈无病。 他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口气,“对不起,我是渣男。” 走出警局大院儿。 祈无病摊开一直握在身侧的手掌,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纸条。 是混乱中周卉塞过来的。 他展开,上面写了一个地址。 “欢瑞孤儿院。” 有点熟悉,这个孤儿院好像在哪听过…… 他正要好好想想,就听见手机响了。 是闻观的电话。 “你在哪呢?” “警局。” “哦,我这边儿出去办点事,狗和行李先领回家了,晚上见。” “呃,我一会儿去带走就行。” 闻观语气疑惑,“咱俩还要做|爱呢,我套儿都买了。”他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带着理所当然。 祈无病很无语,“你是不是有病。” 闻观态度认真又严肃,“我洁身自好,没什么病,虽然经验不足,但我准备了很多男人和男人之间交流的视频。” 他低声,“咱们边看边学。”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评论区,每位高贵的客户都期盼着我这章能让他们做,但是在医院神圣的办公室里,各种条件设备不齐全,实在不方便做一场酣畅淋漓的Love。 所以,等我营造一个完美无缺的场地设施,一定送给大家史上最牛|逼的炕戏。 - 感谢在2020-02-08 19:30:39~2020-02-10 19:1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月致长歌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月致长歌、西瓜猫团团、哦哦扑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槭枥 30瓶;斩鬼不语 15瓶;35285920 5瓶;txxxx 4瓶;Dawn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祈无病挂了电话。 心里的滋味非常怪异,他像是站在一个裂缝前,闻观就在对面,朝自己招手,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确定了。 他在勾引我。 祈无病寻思,不回应是不是不太礼貌,回应是不是又太不合适。 好像在大胆走近一个危险分子。 又不想被理智控制。 他不琢磨了。 直接去了酒吧。 这会儿人还不算很多,调酒师卓风自己在那儿玩酒杯,一看见他眼睛就猛地一亮,“祈哥,来这么早?是不是要发工资了?” 祈无病神秘莫测的看他一眼,“你猜。” 卓风不想猜,翻了个白眼。 他指指不远处,“来了个客人,在等你。” 祈无病挑眉,“等我干啥?” 他“啧”了一声,“说是你之前给他调过一杯什么忘川还是蓝色忧郁?他说还想再喝一次。” 祈无病脑子里没留下啥印象,他正要抬脚走过去,那人已经看见了他,起身就奔了过来,“太好了!终于见着你了!”他眨巴着眼睛,很嫩的一个小伙子,“你还记得我吗?” 啊,想起来了。 是那个被他真情实感劝说后买下好几杯酒的二傻子。 “怎么,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儿追上了?”祈无病真诚的问。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有,就是普通的发小儿关系。”他“嘿嘿”两声,“我叫陈辛辛,交个朋友吧,以后我常来消费。” -- 第89页 祈无病顿时热情起来,“我也觉得跟你相见恨晚,今天要喝什么?我给你调啊。” 陈辛辛突然苦了脸,有些颓唐的坐下,“有没有解愁的?我最近烦心事很多。” 祈无病转到吧台里,开始找凉啤,“啤酒最解愁啊,来点儿?”陈辛辛点头,一副要长醉不醒的架势。 “哎,等等,有人接你么。”祈无病的动作停了,万一喝醉就地一躺怎么办,麻烦死了。 陈辛辛点点头,“嗯,我朋友会来接我的。” “那就行。” 开始畅饮的陈辛辛一口气就灌了一瓶,语气有些忧伤,“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祈无病咬着烟,震惊的吐了个烟圈,“又喜欢上一个?你这速度挺快啊。” 陈辛辛苦笑道,“其实我喜欢他很久了,只是最近才意识到。”他声音渐弱,“女孩子只是我用来欺骗自己的幌子。” 祈无病还没反应过来,不过脑子的提建议,“那就追啊。” 陈辛辛皱眉,“不能追的。” 祈无病长长的“哦”了一声,“有对象?” 陈辛辛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脆弱,“没有,他经常独来独往,不怎么理别人。” 祈无病“啧啧”叹息,“那这姑娘还挺酷。” “不,不是的。”陈辛辛深吸一口气,“其实,他是个男人。” 祈无病:“……你心还挺大,找我出柜?” 陈辛辛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他人很好,看着特别冷漠,其实比谁都善良,当时我们接触到一个案子,现场太血腥,很多人都有了心理问题,是他给我们做的心理疏导。” 他顿了顿,“闻医生真的,很温柔。” 祈无病的烟已经快烧到了指尖,却一直没动,像被点了穴,“……” 这世界这么小呢? 闻医生?是自己认识那个么? “这样啊。”祈无病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他语气淡淡的,“我觉得吧……” 陈辛辛一脸期待,好像等着他给予一点去追求真爱的勇气,“觉得什么?” 祈无病抬眼看他,一脸认真,“我觉得你做得对,确实不能去追求人家,万一人是直男,这么说出口,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了。”他满眼热忱,“你说是不是?” 陈辛辛愣了一下,“可是……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我们队里最近事情很多,他也不经常来,我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太难熬了。” 祈无病又给他倒了一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陈辛辛已经喝的微醺,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 “很久很久以前……”他直奔中心思想,“有一个男的,喜欢上了他不太熟的同事,见面也只是点点头打招呼,但他实在忍不住自己的一腔爱意,不顾他人劝阻!愣是去告了白!” 祈无病拍拍他的肩,让他保持清醒,“你猜怎么着?” 陈辛辛迷迷糊糊的说,“怎么……怎么着?” 祈无病皱着眉一脸哀叹,“生生把那人,给吓晕了。” 他往自己手心锤了一拳,“你忍心把闻医生也吓晕么?这太残忍了。” 陈辛辛:“……那我,那我还忍着?” 祈无病无奈的笑了笑,“爱是什么你知道么,爱,是克制,是宽容,是放手之后——”他一副过来人苦口婆心的样子,“给他自由。” 陈辛辛难受的揉了揉眼睛,“我,我明白了。” 祈无病欣慰的点头,“明白就好。” 洗脑似的给人瞎讲一通,他就不管了,把半醉的人直接交给了卓风,“看着他,别被坏人接走了。” 卓风一脸感叹,看神人似的看他,“祈哥,您想卖酒我能理解,但这也太……” “太怎么着。”祈无病一脸淡定。 卓风咳了两下,“太机智了,口吐莲花让人耳目一新。” 祈无病勾起嘴角,“说的好。我下去调酒了。” 卓风再三犹豫,“明儿个有部门来查,咱的酒……能过么?”他实在不太能信任祈无病的商人本质。 祈无病很惊讶的看向他,“你不相信我?我是那种会往酒里兑水的人么?” 卓风:“……当然不是,您走着。” “嗯。”祈无病转身进去了。 那种有违良心的事儿,他当然,是不想做的。 但以现在的库存,想撑起整个被放弃的酒吧,他,必须得做啊。 这都是为了谁啊。 还不是为了员工们么。 兑水的时候他比谁都心痛,好像这些酒水都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要发工资的啊!没点儿策略,能有钱发么! 卖画的钱也全用来租店了,为了将来的事业,偶尔—— 可以不做人。 地下酒库已经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半人高的酒桶排着队放在那儿。 桌子上的酒瓶子也没按照顺序,有一些都没开封,原酒倒是开了,只是都还没加工。 这些天太忙,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 祈无病撸起袖子,一点儿不讲究,直接就坐到地上,开始撬酒瓶盖儿。 撬着撬着,他就停下了。 后知后觉的自言自语。 “我为什么不让他去追?这关我屁事啊,追就追去啊。” -- 第90页 他“靠”了一声,看着透光的酒瓶子,低声说了一句。 “祈无病,你胆子太大了。” 市区第一医院。 院长办公室坐着两个人,气氛有点儿低。 桌子后边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在翻着手里的病历,表情有些严肃。 闻观半眯着眼睛,似乎刚睡醒。 他张了张嘴,态度罕见的礼貌诚恳,“罗教授,能帮忙吗。” 罗教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眼神疑惑的看向他,“你之前一直查这个病源,是不是就为了他?” 闻观没回答,眼底有些沉寂,他开口,“我今天已经确定了,大脑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他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也没有任何前兆,会控制不住做出很多出格的事。” 他顿了顿,“暂时得把工作停了,我担心会影响到大多数病人的治疗。” 罗教授把病历放到桌上,眼神凌厉,“那并不是什么第二人格,而是你曾经的记忆。”他一语中的,“你根本不是想恢复正常,目的只是要把那些记忆毁了是么。” 闻观抬眼看他,“我已经被影响了,这几次治疗,还有失忆前的那些治疗记录……”他顿了顿,“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 他嗓音有些哑,“我可以肯定,以前的我患有反社会人格障碍。” “刚才被关在这个壳子里,无法控制,只能看着他说一些话,做一些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苦恼的皱眉,“我不能接受的事。” 他无奈的闭了闭眼睛,“一个得了病的医生,是无法医治别人的。” 罗教授叹了口气,“算了,你自己做决定吧。这个忙我帮,你让他直接来找我就行。” 闻观站起身对着他鞠了一躬,“谢谢您。”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祈无病站在一家店的门口,已经来回遛了好几圈,都没进去。 一遍一遍的抬头看它的门牌。 硕大的几个字很是扎眼,【情人好帮手 夜晚不发愁】。 旁边儿还跟着四个小字,“成人用品。”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 不知道是飞鸟还是他妈的云彩给了他勇气,终于抬脚走了进去。 他风卷残云,开门见山,“一盒套儿,一瓶润|滑液,打包。” 店主是个打扮妖里妖气的男人,懒懒抬头,直接甩出了一个大盒子,包装的非常精致,是神秘的黑色。 “最新套装,名叫‘无法自拔’,看你长得帅,打八折,不用谢了。” 祈无病一脸冷静淡然,“好。” 绝世奸商竟没在这东西上砍价,头回花钱花这么爽快大度。 他转身离开,心里还在琢磨,毕竟是第一次,一定要做好准备,不能让闻观疼,对他要温柔,绝对不能急。 提着东西去到闻观的小区。 走楼下就看见了他家的灯光,亮的还挺多。 这么早就回了? 祈无病有点紧张。 他上楼,敲开门,闻观像往常一样,系着围裙,又居家又温暖。 白天的冰冷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却也感觉到了另一种不同。 和在今天办公室里的他,还有电话里的他,都有挺明显的差别。 他第一句话就是,“进来吧,饭已经做好了。” 祈无病差点没被自己噎着,本来想象中,应该是直奔主题床上见的,怎么还多了吃饭一道工序?这么温馨,半点儿气氛都起不来啊。 他表情淡定,“好。” 三菜一汤。 清清淡淡。 嘴里仿佛能淡出个鸟来。 是熟悉的厨技。 两人默默的坐着吃。福哥趴在旁边也默默的吃。 空气里的温度好像是尴尬到了冰点。 祈无病看见了自己的行李,就在门口放着。 就好像,他在等着自己过来拿着离开一样。 忽冷忽热。 怪里怪气。 变化无常。 真是无语。 祈无病在心里冷笑着说。 吃完饭后。 闻观把碗收到厨房,沉默着洗好,擦着手出来,他发现祈无病没影儿了。 他扶了扶眼镜,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却闪过一丝黯淡。 只是情绪还没等沸腾。 他发现,福哥在阳台上,行李,被拿进了屋子。 “啪嗒。” 浴室的门响了一声,裸着上身的祈无病大步走出来,拉着他就走。 一系列操作让向来警醒杜绝和人肢体接触的闻观变得迟钝了些,愣是被他成功拽进了浴室。 这里面雾气升腾。 蔓延着暧|昧的气息。 祈无病一脸严肃,手里拿着个黑色的玻璃瓶,语气正经的问,“你也买了这个?” 他“啧”了一声,“早知道我就不买了,白花那么多钱。” 闻观愣了一下,对这瓶东西是怎么出现到这儿的一无所知,他皱眉,知道又是以前那个“闻观”干的。 他无力的靠在墙上,缓缓开口,“现在的我有点不太正常,没法儿工作了。我有一个很尊敬的老师,以后他会帮你……” 祈无病的表情突然僵硬,声音有些颤抖,“什么意思,你不管我了?” 闻观看着他的样子,心里陌生的情绪疯狂涌动,他强忍着那股直冲大脑的疼痛,语气平静,“我会影响你,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医生,病一定痊愈的更快。” -- 第91页 祈无病沉默着。 低着头一言不发。 闻观的手动了动,还是没能抬起来。 他推开门,打算出去冷静一下。 却被拽回去狠狠摁在了墙上。 凶狠的肢体|碰撞无意间打开了头顶的花洒。 温热的水喷|洒而出。 落在两人的头发上,再流到身体上。 祈无病浑身都在发抖,他抓着闻观的衣领,死死盯着他。 眼底全是混乱的焦躁和不安。 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又好不容易第一次在自己的生命里遇到幸运,在陌生的世界里重新遇到闻观。 而现在,他要跟自己划开界限? 要离开?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冷漠到了骨子里的男人。 嗓音低的听不清晰。 “白天还说要跟我做|爱,才几个小时就他妈变卦的王八蛋,你是不是看我好欺负?” “你逼着我承认是因为你硬的,我承认了,是没错,我是对你有欲|望了,然后呢?就完了?你把我连身体带心脏全剖开撕烂接着转身就走?” 他离的越来越近,眼神像淬了冰冷的血光,“凭什么啊。” 他猛地压上去。 温软又带着些干燥的唇狠狠的撞在一起,几个字仿佛被揉碎。 “闻观,别扔下我。” 第38章 水雾弥漫。 气息是微凉的,却透着难以明说的热烈。 凶狠的碰|撞已经见了血。 似乎是铁锈的味道,根本没有想象中的甜。 和糖不一样。 闻观就这么靠在墙上,任他疯了似的咬。 却也不推开,静静的等他发泄着四处逃窜的慌乱情绪。 渐渐的。 他终于安静下来了。 闻观看着他拉开距离,垂着眼,样子可怜,平时的伪装都不见了。 “疼不疼?”闻观抬手,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嘴唇,把上面的一点红色擦去,心平气和的解释,“我不是不管你,我只是有点害怕。” “你怕个锤子。”祈无病低声说,“我还以为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还以为,上帝看在我死了一次的份儿上,把你当作……”他顿了顿,“把你当作礼物送给我了。” 浴室里的水滴答滴答响。 还有些空旷的回声。 他嗓音哑着,“我就是个傻逼。” 闻观没说话。 他又接了一句,“你也是个傻逼。” 闻观皱眉,不赞同的开口,“说傻不说逼行么。” “不行!”祈无病抓住他的领子,满眼怒火看向他,“你就是我一心理医生,你管我这么多干什么?以前也是!抽烟都要管!你是不是有病!” 闻观看了他一会儿,叹气,抓住他的手安抚的拍了拍,“你冷静点儿,咱们出去好好聊可以吗。” 祈无病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亲都亲了,就这样?不往下了?” 闻观“啧”了一声,“先说会儿话预热,晚点儿气氛要还行,咱们继续。”他商量似的捏了捏祈无病的小指,“听话。” 理智回笼。 祈无病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冲动了。 就好像,把闻观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不太正常。 他沉默着,扭头就出去了。 闻观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无奈的摇头。 一个人被凉水浇了会儿才离开。 祈无病坐在床边,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闻观搬了个凳子坐到他面前,拿出了要促膝长谈一整夜的架势。 祈无病抬眼看他,“你压根儿就不打算跟我睡了,是不是想把我聊困?”他冷笑,“等我睡着你就跑是不是。” 闻观头疼的闭了闭眼睛,“这是我家,我跑哪去?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祈无病又冷笑一声,只不过这次有点干,他不说话了。 闻观想了想,开口,“之前我记忆出现问题,造成了一部分缺失,我一直以为那些记忆不重要,想不想起来没什么差别。”他把桌子上的水塞到祈无病手里,“喝了。” 祈无病不耐烦的拿起来喝,“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这些记忆和你有关,而且关系很大。”闻观靠回椅背,“我收到过一个监控画面,你躺在霍家房间里的那张床上,站在你床边的人。”他顿了顿,“是我。” 祈无病皱眉,语气森冷,“你的意思是,霍瞑被失忆前的你迷|晕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躺在床上,完了你站旁边儿想要上他?” 闻观:“……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祈无病眼神像刀子似的看他,“这他妈还不够明显?我说呢,怎么总撩我,合着把我当霍瞑了?” 闻观很无语,冷笑道,“我撩你?今晚把我扑墙上咬的人是谁?嘴上的伤口好这么快呢?不疼了?” 祈无病也跟着冷笑,“我那是被你逼的,你跑了我找谁看病去?咬你怎么了,我他妈又不是亲你。” 闻观“哦”了一声,把水杯从他手里粗暴的拿出来又倒了一杯,塞了回去,“把话憋回去,再喝一杯。” 祈无病眼神冰冷,抬手又喝了一杯,喝完冷声道,“饱了,不想喝了。” 闻观起身从抽屉里拿出药膏,站到他面前,“仰头,我给你抹药。” -- 第92页 祈无病嗤笑,“你嘴唇比我破的厉害,自己给自己抹去,我不抹。” 闻观直接捏住他的下巴,语气冷淡,“别仗着现在我喜欢你,就得瑟个没完。我没那么多好脾气惯你啊。” 祈无病不说话了。 任他弯下腰,就着灯光给自己抹药,棉签带着冰凉的药膏触碰到伤口位置,有点儿疼,但更多的是奇怪的无措。 突然就乖了。 他离的很近,表情还是冷冷的,眼神里全是嫌弃,但动作却温柔又细致。 “看我做什么,怎么不继续狂了?” 祈无病目不转睛的盯他,“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你到底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馋我的身子。” 闻观的手停了,“……你觉得呢。” 祈无病离得更近了些,“上次你摸我的时候,刚才我咬你的时候,你都没反应。”他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闻观气笑了,捏他下巴的手紧了紧,“没事,别着急,这个以后给你证明。” 他又抹了几下,把棉签扔了,继续说他的正事儿,“猫眼摄像头有百分之八十可能性是我自己装的。”他坐了回去,距离一下子拉开了,“我和霍瞑的死脱不了干系。” 他说,“你在娃娃里发现的日记,我看了。别瞪眼,在你衣服兜里,不小心看到的。也能证明我以前是认识你的。” “还有,”他想了想,似乎猛地没想起那个名称,“霍乱在那什么瑞孤儿院,你可以去找他聊聊,他知道的应该比我多。” 祈无病慢吞吞的张嘴应了一声,“哦。” 闻观看着他,“你好奇心不是挺重么,怎么没问题?” 祈无病跟他对视,“是挺重的。你为什么不抹药?你是能自主痊愈吗?” 闻观沉默了。 他懒懒的靠在那儿,盯了他许久,开口,“你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我嘴上?” 祈无病哼笑一声,“怎么,你管我注意哪,你都不治我了你管屁啊。” 闻观低头,似乎是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低沉的笑声在暖黄色的房间里格外动听。 他问,“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孤儿院找他好吗?” 祈无病怀疑的看他,“你不是要把我扔给别的医生么。” 闻观无奈的歪头,“不是扔,我工作暂停了,这段时间我也要去进行治疗。空余时间,就陪你查查真相。” 祈无病有点担心,他别扭的开口,“你那个毛病到底是什么啊。” 闻观一副放松的姿态,“没什么,人格分裂而已。” 祈无病:“……所以,你意思是,今天白天要跟我做的人不是现在的你?” 闻观沉默了好一会儿,慢吞吞的开口,“我没打算这么快,我是想一步步来,先从约会开始。” 祈无病表情空白的“嗯”了一声,左右看了看,眼神有些不自然,“那,还能治好吗。” 闻观点头,“今天打了个针,能暂时压制。” 祈无病捋了捋头发,眼睛没看他,“那,万一你另一人格又出来要跟我做,我是拒绝呢,还是……” “我早就想问你了。”闻观打断他,“你以前认识的那个闻观,感觉和我一样吗。” 祈无病愣了一下,他猛地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这很奇怪,偶尔就像是回到了以前,偶尔,他不经意的温柔又提醒自己,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两个人。 他皱着眉回答,“……不清楚。” “行,知道了。”闻观淡淡的应了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谁都没有说话。 突然,手机响了。 是闻观的。 他接起来,那边儿声音大的穿透了耳膜,像是开了扬声器。 “观爷!明儿个来趟警署!今天去了趟案发现场,大家都有点生理加心理不适,你来给导导!” 袭珧似乎在开车,鸣笛声配着他焦躁的声音,一股脑儿全砸了过来。 闻观淡淡的“嗯”了一声,“好好开车吧,挂了。” 他抬眼看祈无病,“还有要聊的么,没有你就赶紧去睡觉。” 祈无病语气有点儿凉,“去哪睡。” “沙发啊。”闻观理所当然。 “哦。”祈无病面无表情,他顿了顿,“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陈辛辛的啊。” 闻观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他?” 祈无病觉得有些燥,他站起来把T恤撩了撩,开始来回走动,“他来我们酒吧喝酒,就认识了。” 不等闻观再问,他继续说,“你是啥时候给他做的心理疏导?” 闻观一脸无语,“我忘了。” 祈无病哼笑一声,“那就是失忆前。他今天来我酒吧喝酒了,说暗恋你很久,为了你喝醉好几回。说真的,你以前也太花了,撩一个霍瞑也就算了,连同事都要……” 闻观觉得这么一帽子扣下来,实在不太合适,他站起身搭着祈无病的肩,把他压到床边坐下,有点无奈,“我知道我时不时的变化和异常让你觉得不安,别担心,我会证明的。” 他语气平静,却轻易的掀起了死水里的浪潮,“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不管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想操的人,就你祈无病一个。” -- 第93页 祈无病仿佛在坐过山车,坐到头轨道却断了,最后那句的冲击让他的头懵了三秒。 他字字艰难。 “你……想操|我?” 闻观微微一笑,“嗯。” 他俯身,声音小了些,“我嘴上的伤口,你也帮我擦擦药吧,擦完去睡觉,好吗。” 祈无病看着他越来越近的眼睛,“我觉得你那个建议特别好。” “什么?” 他轻轻的贴上来,伤口互相触碰。 唇上的药膏是凉的,那点柔软却是热的。 “先约会吧,别的不着急,我挺喜欢柏拉图精神恋爱的。”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温柔和缱绻。 好像真的只是在碰触着分享那泛着凉意的药膏,浅尝辄止,却是比撕|咬更让人颤抖。 “疼么。” “疼。” “下次还这么咬么。” “看心情。” 很安静。 却好像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是心跳声。 “咚—咚—咚—” 频率一致。 第39章 以特殊方法上完药的两人淡定分开。 一个看似沉稳的坐到床上,装模作样的拿起一本书开始看。 一个同手同脚,表情还带着故作的不耐走向沙发。 表面看着都挺骚挺能撩。 其实都是纸老虎。 祈无病躺下,捂住了眼睛,耳朵迟钝的红了。 他睡着了。 做了个梦。 他看见自己站在酒吧台,正在擦杯子。 余光注意到角落里坐着的一个人。 他戴着黑色棒球帽,整个人隐在暗处,慢悠悠的喝酒。 下巴弧度是熟悉的冰冷。 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总是默默的,看似不着痕迹的出现在自己周围不远不近的地方。 是巧合么。 还是说,他是特意跟着自己的? 祈无病想了很久,觉得他是在担心,担心自己会自|杀。 闻医生还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他是怕自己的能力不行,医不好吗。 祈无病一直觉得自己很怕死,连疼痛都不想承受,福哥死去的打击让他无法控制的断了药,但他内心,却还是不敢死的。 想死的心情,就和想去健身房的心情一样。 仅止于想想而已。 闻医生医他这么久了,应该很了解。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整天跟后边儿。 变态似的。 戴着帽子的男人突然抬眼看了过来。 眼神是从未见到过的暗沉。 祈无病猛地睁开眼睛。 梦醒了。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死的那天,闻观也有跟在后面吗,他看到了吗? 自己被车撞到,鲜血流了一地,整个身体破碎渐冷。 白色和红色交织的污秽。 他都,看到了吗。 天光熹微。 已经是早晨了。 这还是祈无病第一次梦见死前的事。 陌生又久远。 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他揉着额角,冷静许久,才缓缓起身。 早餐的香味渐渐弥漫。 闻观还是起的很早,只是这次他没有提前离开。 祈无病洗漱完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到厨房,惊奇的发现他竟然在煎蛋。 男人穿着衬衣黑裤,妥帖精致,手腕上还戴着手表,一副精英模样,和身上的卡通围裙格外不搭。 他手里还拿着个锅把,表情冷漠里透着不耐烦。 似乎煎个蛋就把他所有好心情都煎完了。 “……我还以为,你会去买早餐。”祈无病靠着门框懒洋洋的开口。 闻观头也不回,“我是你佣人么,还得特意下楼给你买?” 祈无病嘴角勾着,“那你亲自给我做,是以什么身份啊。” 闻观语气冷淡,“本来给福哥做的,你就一顺带。”他把鸡蛋和煎好的培根放盘子里,转身递过来,“所以,你觉得我什么身份?” 祈无病接过来,眯着眼睛低声说,“主人?” 闻观:“……出去,再这样告你性骚|扰。” 祈无病“啧”了一声,“真无语,不是你骚的时候了。” 昨晚的不经意告白。 关系的进一步暧|昧发展。 都压根儿没起什么作用,一点变化都没有。 一个早餐,吃的一点都不浪漫心动。 祈无病咬着蛋,看着对面坐的闻观,别扭开口,“不是说要约会么,去哪啊。” 闻观喝了口牛奶,慢条斯理的切着盘子里的培根,“去图书馆吧。” 祈无病:“……你认真的?” 闻观“嗯”了一声,“我一会儿去趟警局,你自己去孤儿院找霍乱聊聊,等下午市图书馆见。” 祈无病把蛋当成闻观咬,恶狠狠的,“合着你眼里的约会就是去图书馆看书?” 闻观扶了扶眼镜,不慌不忙的解释,“别一副看不上的态度,浪漫程度不比电影院差。” 祈无病往后一靠,非常不乐意,画画都觉得又漫长又枯燥,别提看书了,还不如杀了他,“我不去。”他冷硬拒绝。 “不去也得去。”闻观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下午我去接你。” -- 第94页 祈无病还想说什么,被闻观伸手直接用一根手指头堵了嘴,“这个话题结束。” 确定了情侣关系就跟他妈没确定似的。 人家恋爱都是这么谈的么? 祈无病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拒绝了闻观要送他的建议,祈无病不等他一起,跟福哥道了个别就走了。 真当自己很闲吗。 约个屁。 他没直接去孤儿院,而是去了一趟林阳的店里。 周老太还坐在轮椅上,腰间的绳子诡异的挂在那,很蛰眼。 “你去欢瑞干什么?”林阳听到祈无病此行目的,眼睛都睁大了。 祈无病淡淡的说,“我侄子在那儿,我去看看他。” 周老太这时候说话了,“你侄子怎么会在孤儿院?叫什么?” 祈无病看着她,“霍乱。” 突兀的沉默。 周老太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认识闻观闻医生?” 祈无病点头,“我之前就一直在他家住。” 他想了想,“您也是他的病人吗?” 林阳的怒火像是突然被点着,“呵,病人?说仇人都是抬举他!” 祈无病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她拿着烟的手都在剧烈颤抖,像是听到了什么妖魔鬼怪的名字。 本来平静无波的眼神也出现了极其诡异的嫌恶情绪。 “我丈夫就是他害死的。” 周老太听后却一巴掌拍到了她腿上,“瞎说什么!这和闻医生没关系!” 她露出了歉意的微笑,“实在抱歉,自从我儿子去世后,林阳就有点过于敏感,看谁都像凶手,你别在意。”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直接忽略这个插曲,“现在您还在找他治疗吗?” 周老太摇头,“我很久没去了,他的治疗进度太慢,我找到了另外一种更快更好的法子,所以,就不去了。” 祈无病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是迷|幻药?” “你也知道?”周老太咳嗽两声,“这种药说是对身体不好,但也只是危言耸听,吃进肚子里一点儿事没有不说,精神也稳定很多。”她笑了笑,“你看我现在,像得过心理疾病的人么?” 祈无病皱着眉,没有过多干涉,只提醒道,“还是去正规医院看医生比较好。毕竟是被禁的药,肯定有被禁的道理。” 周老太敷衍的应了声,拍拍一直沉默着的林阳,“去,给我烧点开水。” 林阳头也不抬,起身就离开了。 周老太无奈的叹息,“我以前啊,是欢瑞孤儿院的院长,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有的是被拐卖后救出来的,有的呢,是直接被抛弃在路边的。”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却是被上帝惩罚丢弃的人。”周老太闭上眼睛,眼角似有泪光,“我只照顾了那些孩子三五年而已,却没能继续下去,一下子,又回到了曾经孤苦伶仃的时候。 也不知道他们遇上我,到底是幸运,还是另一种不幸。” 祈无病捏着小指,脸色苍白,眼底的黑眼圈显得更加颓废阴冷。 他的头突然有点疼,状态很不对劲。 “是因为您的腿么?”他缓缓开口。 周老太摸了摸自己的腿,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嗯。那天下小雨,天气很凉,我儿子特意给我拿了个厚毛衣盖在腿上。我就坐在副驾驶,他开着车。我们是要回家一起吃年夜饭的。 但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个红灯,我儿子就急了。怕林阳在家等的不耐烦。开车开的更快了点儿。”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脸上沟壑般的皮肤突然绷紧,“然后,我就看见了闻医生。他和一个人一块儿走着,我儿子也看见了,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本来就着急,好像更慌了似的,直接就冲了上去。” 祈无病有些发愣。 “闻观,和谁?” 周老太缓慢地摇头,“不知道,差点儿撞上的时候,闻观拽了那人一下,只是擦伤,并不严重。但我儿子的刹车却没踩下去,直接和另一辆车撞上了。” 她又拍了拍自己毫无知觉的腿,“我醒来后,腿废了,儿子死了。”她似乎露出了极其讽刺的笑意,“孤儿院院长,也被撤了。” 祈无病离开的时候,周老太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只是一直低着头,嘴里喃喃自语,“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阳光很盛。 却并不热,连温度都是淡淡的。 林阳站在门口,像第一次见到那样默默的抽着烟,她后颈上有好几道红色的印子,被白皙的皮肤衬的很明显。 听见祈无病的脚步声,林阳没回头,嗓音有些哑,“你和闻观是什么关系?” 祈无病没遮掩,丝毫停顿都没有,“恋人。” 林阳手上的烟兀自燃烧,烟灰堆积在一起,泛着火光,她似乎在冷笑,眼底还有漫天的不可置信,“恋人?你们怎么可能是恋人?” 她转过身,眼白上全是红血丝,“你根本就不知道闻观是什么人,就敢说你是他的恋人?我就一句话,提醒你,也是警告你,如果你想活的久一点,只有一条路。” 她把烟掐了。 “离他远点儿。” 她抬脚离开,却在背对他几步后听到他的声音。 “我认识闻观很久了,我不敢说了解他,但我敢肯定的是,”祈无病语气淡淡的,“现在的我,离了他不行。” -- 第95页 他也不管林阳会不会听,就这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好多人都告诉我,闻观不是什么好人,他很危险,很可怕,要小心,要远离。但这样一个别人口中的坏人,对我来说,却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祈无病坐在小台阶上,看着地上的光斑,在心底翻开了那从未回想过的久远记忆。 “我和他不一样,我是个一点都不温柔还特别没品德的人,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语气里带着圆滑的玩笑意味,“孤儿院从不教这些。” “我偷过东西,做过托儿,打过人,还烧过房子。” 他低声笑了笑,“更混蛋的,是我经常欺负小孩儿,哪个小屁孩儿笑得最开心,玩的玩具我从没见过,我就看他不顺眼,就想把他的东西抢过来,抢不到的话,就毁掉。” 他顿了顿,“有老人过马路,我也从来不扶,公车上我也不给他们让座儿。看见就离的远远儿的,每次遇到都祈祷,千万别让我帮忙。” 祈无病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问,“你说,我这样的,是好人么。” 林阳走过来,坐到他旁边,她直言,“刚见面的时候,我觉得你虚伪,一看就是不能深交的人。但直觉又告诉我,你心不坏。” 她眼神认真,“你和闻观的确不一样。好人坏人也不能用感觉来定义,但是我也敢确定,闻观这个人,真的不能靠近。” 祈无病掏出一根烟递给她,“有句俗话,说是人有善恶之分,世有清浊之别。虽然我没读过书,但我觉得不对。” 他给她点上火,自己也咬了一根。 “善恶有之,才称为人。就像一面镜子,照出来的也只有一面而已,是好是坏,是黑是白,说不准的。” 林阳吐了个烟圈,她在烟雾缭绕中开口,“那他在你心里呢,是好还是坏?” “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祈无病顿了顿,放轻了声音,“他是特别的,就像垃圾堆里的一支玫瑰。” 林阳皱着眉看过去,“……”她沉默了一会儿,“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去看病了。” 她又抽了一口,慢吞吞的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祈无病“啧”了一声,“那我记得可太清楚了。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大马路上。除了我们,旁边儿还有个老太太,柱着根拐杖,眼睛花的已经看不见路了,走一步就歪一下。 闻观就在我们中间站着,我现在还记得他那时候的样子,温文尔雅,戴着金边儿眼镜人模狗样的。” 林阳看着他,“然后呢,他要扶那老太太过马路?” 祈无病哼笑,“怎么可能,他压根儿没理,红灯刚过,他抬脚就要走。但那老太太顺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他是那种有洁癖病的人,谁碰他衣服他都受不了。但也没挣开,就懵了几秒吧,然后放慢速度配合那老太太,小步挪到了对面。” 林阳问,“你一直在看着他们?” 祈无病点点头,“我跟在后边儿,走得更慢,因为长时间失眠,我头很晕,干什么都慢八拍。” 他接着说,“等我们走过去了,老太太那意思,是让闻观接着把她送公交站,离那个红绿灯还有一段距离的地儿。 当时他不知怎的就瞥见了我,直接把我拉过去,把那老太太交到了我手里,还给我塞了张名片儿。” 林阳沉默了一会儿,对这个操作表示了震惊和无法理解。 “然后呢?” 祈无病嘴角噙着笑意,脸上的苍白似乎都有了颜色。 “然后他就走了。” 林阳:“……你送了吗。” 祈无病点点头,语气里透着丝不好意思,“送到地方,那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几遍谢谢。”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最后,她还给我塞了一颗糖。” “橘子味儿的,很甜。”他说,“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细节粒粒清晰。 记得分明。 那天也是像今天这样的阳光。 淡淡的。 像是月亮的光斑。 闻观面无表情的拿纸巾整理着自己被拉皱的袖子,一边跟祈无病说,“我还有病人在等着,时间紧,你帮我把她送过去。” 他微微弯腰,对着老太太,还是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温和,“您放心,他一定能把您安全送到。” 老太太笑的眼都眯成了线,连声说着谢谢。 闻观不顾祈无病一脸懵的反应,从兜里又掏出一张名片不由分说直接塞到他手里。 塞完收回去开始擦手,嗓音里透着冰冷的质感。 “我是医生,诊所就在伦敦大街79号,把她安全送到,就免费给你检查一次。” 祈无病当时还有着严重睡眠不足后遗症状,一脸的厌世烦躁。 他捏着名片儿,相当不爽,“你什么医生?治哪一块儿的?” 闻观礼貌的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优雅且温柔。 “治脑子的。” 第40章 祈无病走的时候。 林阳还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我不了解闻观,但我知道,他为了一个人,害了我们一家。” 祈无病表情平静,眼神里的东西被凉雾遮挡着,他说,“我会问清楚的。” -- 第96页 她转身摆了摆手,“别被爱情冲昏头脑,把事情都问明白,对谁都好。” 欢瑞孤儿院。 似乎藏了不少故事。 祈无病突然想起了那晚做的梦。 燃烧的房子,还有孩子的求救。 他有点头疼。 疑问很多,但他懒得琢磨。好奇心在这一刻突然就被潜意识阻止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打破他想要的平静。 站在孤儿院门口。 他有些发愣。 这分明是他小时候呆过的地方。 和占据了童年时期全部记忆的房屋、草木、监狱般的栏杆、破碎的墙皮,都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为什么有些东西是重合的?有些又完全陌生? 他抬脚走进去。 沿着熟悉的石子路,消失在了黑色的大门里。 警察局。 魏潜皱着眉,手指不停敲击着桌面,似乎有什么想不通。 “拿去化验的东西在哪?”他问。 袭珧坐在不远处的电脑前,也同样一脸深思,“在闻观那儿。” 魏潜“啧”了一声,“你们还真打算这样把人引出来?” 袭珧很无奈,“不然呢,话都放出去了。只是现在闻观时不时犯个病,真要是在紧要关头啥都想不起来了,那就完犊子了。” 魏潜起身转了两圈,“他现在就是个定时|炸|弹,拿一个危险物品去碰另一个,能有好结果?” “我也想过,但你也知道,他在这种事儿上一向独断,比你都过分,我能拦得住么。”袭珧揉了揉额角,语气非常不和善。 魏潜一屁股坐他旁边,“胡焕地址查着没?” 袭珧看着电脑屏幕点头,“查到了,但人不在,连续一周都没回家,估计在躲我们。” 魏潜凑近,看着资料上的一堆密麻字体,“别跟了,这事儿交给闻观。” 袭珧疑惑的看他,“你不是不让他插手么。” 魏潜冷冷一笑,“他早就插手了,完全不把刑警队放在眼里。他既然把钩子放出去了,胡焕肯定会去找他的,我们跟后边儿抓人就行。” 袭珧仰头叹息,“胡焕和他爸一样,做事儿滴水不漏,找不着证据怎么抓?” “没证据就制造证据,他们父子俩已经坐不住了,下一个目标就是闻观。” “……那他岂不是很危险!”袭珧猛地睁眼,“他把自己当饵,肯定会被咬啊!” 魏潜手贱的伸过去揉他耳朵,“那就咬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一锅端了。” 袭珧冷眼看向他,“有你这么当警察的?” 魏潜哼笑一声,“有他那么当医生的?你怎么不骂他去?他干了什么事儿你比我清楚。” 袭珧把他手拨开,挪远了距离,继续在电脑上打字,“有些时候,闻观的手段是有一点恶劣,但是,”他神色凝重了些,“想要接近恶人,就得比他们更恶。” “这一点,你比我清楚。”他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况且,闻观早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了。” 这次的心理疏导闻观没有亲自来,反而请了另一位心理医生来帮忙。 他在警局晃了一圈,啥也没干,倒是遇见了刚从咨询室里出来的陈辛辛。 “还好吗?”闻观很罕见的主动关心。 陈辛辛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脸唰一下就红了,他嘟嘟囔囔的胡乱点头应着,见闻观问完就走,赶紧拉住了他,“那个,闻医生,你这几天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聊聊。” 闻观神色自若,果断同意了,“嗯,时间地点你定吧,发给我就行。” 他说完就走了。 陈辛辛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这就同意了? 时间过得挺快。 转眼就到了下午。 孤儿院很大,里边的大栋房子更像一个工厂,破旧又阴森。 外边儿墙上的画都褪色掉了皮,应该有很长的历史了。 太像了。 虽然童年的记忆并不是那么清晰,但却几乎和脑子里的画面重叠。 祈无病走到门口,发现不远处的墙角位置站着一个人,穿着件脏兮兮的长风衣,头上的帽子遮了半张脸,看不清晰。 他一动不动,跟个僵尸似的站着。 祈无病叹了口气,摇摇头推门走了进去。 他才出来不久,就已经感受到疲惫了。 自从重生后,他遇到的奇怪事儿太他妈多了,说着可怕,但对他来说,全都是麻烦,根本不想沾。 这次来孤儿院,纯粹是看在闻观的面子上。 自己的男朋友逼着自己拥抱麻烦,那能有什么招儿,只能从了。 嘴硬的他拒绝承认,一部分原因还是想见见霍乱的。 他踩上木地板,敲了敲门框,直接就走了进去。 看这情况,根本不可能有人来开门。 长廊很多,光线昏暗,粉尘颗粒在空中飘飘荡荡,很像电影里白日的鬼屋。 穿过冷飕飕的大厅,才终于看到人影。 是个老头儿。 穿着身唐装,胡子留了老长。 他两边还站着俩小孩儿,怯生生的,手里抱着兔子娃娃。 祈无病左右看了看,一模一样的小黑脸蛋,竟然还是双胞胎。 “您好,我是祈无病,来看看霍乱。”他率先开口。 -- 第97页 老头儿长相有点儿凶,透着股匪气,年纪虽然大,却一点儿不虚弱。 他眼神诡异的看着祈无病,点点头,“跟我来吧。” 双胞胎躲到他身后,一个劲儿的探头偷看,并不可爱,反而阴森森的。 祈无病:我怎么尽是遇到这种古怪的?为了报复我以前欺负过小孩儿么? 他面无表情,跟在了后面。 穿过几道门,是一间挺大的屋子。 里面整齐排放着十几张小床。 应该就是这些孩子们住的地儿。 祈无病左右看了看,“怎么没人?” 老头儿语气有点儿冷,“这个时间大多数孩子都在后面花园里玩,霍乱一向不去那儿,都是自己躲在房间里。你进去找找看吧。” 祈无病“哦”了一声,“谢谢,那您忙着。” 老头儿没废话,转身就走了。 双胞胎还跟在后边儿,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好几次。 祈无病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咬在嘴里,开始沿着床中间的小道开始晃悠。 懒懒的出声。 “小侄子,你在吗。” “我来给你送糖吃了。” “小侄子?” “再不出来我就吃了啊。” 话刚落,就听见一阵响动。 一个披着白色床单的小矮子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白色的破单子盖在他头上,眼睛嘴巴的位置剪了个窟窿。 鬼似的。 他就这么杵在祈无病眼前伸了个手,声音模糊的传出来,“小叔叔,我要吃。” 祈无病:“……这打扮,还挺有特色。”他微微一笑,“没糖,我吃的是最后一个,我骗你的。” 霍乱:“……你怎么能骗小孩儿?” 祈无病笑了笑,“怎么,还有只能骗大人这条规矩?” 霍乱神经兮兮的围着祈无病转了好几圈,“这么久没见了我不想跟小叔叔吵架,我原谅你。”他语气兴奋起来,“你是因为想我所以来找我了吗?” 祈无病想了想,“嗯,有点儿想吧。毕竟你给我留下印象挺深刻的。是我不想欺负的那类小孩儿。” 霍乱更兴奋了,嗓音都激动的在颤抖,“我就知道!小叔叔很喜欢我的!” 他一把拉住祈无病的手,“我早就想见你了!但是闻医生不许我见你!” 祈无病:“?” 他坐到床边,认真的看着霍乱,“来跟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闻医生的?” 霍乱摇头晃脑,只能看见俩眼珠子在破洞里来回转,“很早很早以前呀!” 祈无病:“多早?” 霍乱不晃了,和他对视,“你是不是发现了?” 祈无病皱眉,“发现什么?” “他把你杀了的事啊!”霍乱开始掐着嗓子笑,“小叔叔你真的好聪明啊!竟然这么快就猜到了!” 祈无病一脸无语,“他把我杀了,然后呢。” 霍乱像是憋了很久,激动的开始说,“我一开始只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是给你下了几次药而已!然后不知道怎么了!闻医生等着急了!他那个时候也太吓人了,我也是害怕才……”他顿了顿,看着祈无病,“小叔叔,你不会怪我吧?” 祈无病摇摇头,“我不怪你,然后呢?我怎么死的?死了怎么又活了?” 霍乱又开始晃头,像个小怪物。 他的话开始颠三倒四,“闻医生有一本书,里面有个法子能让你活过来!是你!不是霍瞑!他还拿走了你身体里的一个东西!我看见了!”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我租了一个门店,等收拾好,你就跟我一起住进去,怎么样?” 霍乱愣了,头也不晃了,原本诡异的眼珠子也不转了,他直直的看着祈无病,似乎很不解。 他歪了歪头,“我知道你不是霍瞑,我也能感觉的到,你和霍瞑一样不喜欢我。可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温柔?” 祈无病笑出了声,嫌弃的把手收了回去,“你管这叫温柔?想什么呢。” 他顿了顿,“我只是觉得,你跟我挺像的。” “以前的事儿,我有很多都还没弄清楚,但不管你在中间做了什么,又犯了什么事儿要被警察通缉,都跟我没关系。” 祈无病的脸上露出一丝因为很少出现所以有些僵硬的笑意,有点像慈祥。 “但你毕竟是我侄子,叫了我一声小叔叔,我不会不管你。” 他说,“我还是第一次有亲人。” 霍乱没再说话,一直沉默着。 祈无病站起身,又拍拍他的头,“这几天我把门店收拾一下,你就跟我住过去,如果警察查到你了,就让他们带你回去。等放出来,还回我那儿,我一直在。” 他从兜里又掏出一根棒棒糖,塞给了霍乱,“这次真的是最后一个了,尝尝吧,挺甜的。” 说完就离开了。 霍乱看着手心里躺着的糖。 觉得自己演的一出戏就像演了个屁。 真的假的放一块儿半点儿作用没起到不说,还,把自己演进去了。 以至于。 他呆呆的站了很久,都没想起来要动一下。 祈无病走出大门,也没再看见那老头儿,连带着角落里站着的男人也不见了。 他没在意,径直出了孤儿院。 -- 第98页 一样的建筑,一样的路。 不一样的人,还有意想不到的话。 祈无病摸了摸兜,真没糖了。 他走到路边停下,突然打了个颤。 这天儿,还真有点冷。 思绪正跑着。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铛音。 一阵凉风。 闻观骑着他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停在了祈无病旁边,还很骚的又摁了几下铃声。 “上来吧。”他眉眼清冷,简短干脆。 祈无病慢吞吞地跨上他后座,一把抱住他的腰。 抱的很紧很紧。 闻观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 也听见了他的声音。 是个奇怪的问题。 “闻观,你为什么不喜欢开车?” 第41章 祈无病死过一次。 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瞬间。 疼痛到麻木,血液渐渐冰凉,凉到了心脏的地方。 他自认死的很平静。 只是现在却慌了起来。 他想象着死后的场景。闻观是不是就站在他的尸体旁,是不是还洁癖强迫症似的躲避着他身上的脏污。 或是,他在痛恨自己对生命的不珍惜,对他这位主治医生的不尊重,又或者,是祈无病最不敢相信的。 他因车祸而死。 导致闻观从此开始畏惧车辆。 一向嫌弃狗的闻观,养了一条杜宾。 认真的养护,又冷漠的和它保持距离。 这所有的变化,都是因为自己么。 他能这么想吗? 祈无病把胳膊收的更紧了些,像是要把闻观勒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害怕车?” 闻观的身体很凉,他速度不快也不慢,懒散的骑着车,“小时候在一个十字路口看见有个人闯红灯,来往的车差点儿撞着他。估计那时候吓到了,产生了心理抗拒。” 他问,“怎么了?” 祈无病拿额头撞了撞他的背,感受着肌肉的温度和骨骼的坚硬,“你记得我刚见你时,跟你提到的那个,我死前认识的闻医生吗。” 闻观的声音很轻,“记得。” 祈无病说,“你会不会是他的投胎转世啊?” 他有理有据,“因为我就是被车撞死的,你当时深爱着我,投胎后什么都忘了,就是没把我死时候的样子忘掉,所以就开始害怕车……” 祈无病的耳朵贴着闻观的背,感觉到了他的笑声牵动背部的震动。 声音像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不那么凉了。 他笑完开口,习惯性讽刺,“梦没醒?你还挺会讲故事。” 他再次强调,“我跟你以前认识的那个没关系,别想他了,多想想我。” 祈无病不说话了。 他看着闻观的背影出神,明明是个男人,却生着一对蝴蝶骨,凸起的弧度像张开的翅膀轮廓。 真好看。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祈无病伸手碰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闻观倒是不乐意了起来,把自行车蹬的快了点儿,风带起他的恶劣情绪,迎面刮来,“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那位闻医生的替身了?你爱的其实是他,我只是个替代品?” 祈无病像个小老头儿似的把手塞到袖筒里,困倦的眯了眯眼睛,“无语,不想说话了。” 闻观勾了勾嘴角。 摁了几声铃,叮当的声音清脆的传出很远。 图书馆这个时候已经快关门儿了。 一些抱着书的学生和拿着电脑的精英人士陆续走了出来。 就闻观和祈无病两个人是往里边儿走的。 市图书馆还挺大,圆形的建筑,三层的高度,外部看着很有科技感,里面却是欧洲复古装潢。 深色的木质颜色显得格外肃穆庄严。 书的纸质香味夹杂着檀木香飘荡着,让人很快就沉静下来。 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就是不怎么适合约会。 祈无病:…… 闻观从进门儿那一刻,就变得沉默了。 似乎是头晕了一下,走路有些晃悠,但也仅仅几秒就恢复了正常。 他走在前面,身上的温和像是突然蒸发,散发着让人无法接近的冷漠。 祈无病跟着他走到图书馆最深处,这几排桌子前都没坐人,两边的书架像堵书墙似的遮了些光。 更加隐蔽了。 祈无病刚坐下就趴在了桌子上,“在这儿约会?你怎么想的?你到底会不会谈恋爱?” 闻观也不急,施施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放到祈无病面前,低声说,“说的跟你会谈似的。” 祈无病看着封面上硕大的四个字陷入了沉默。 【童话故事】。 他嘴角抽了抽,“这玩意儿我小时候听阿姨给那些小屁孩儿讲过。”他顿了顿,眼神冰凉的看向闻观,“你哄我玩呢?” 闻观坐在对面拿着布细致的擦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小孩儿听的童话故事都是经过加工过滤美化的,大人们用镶着蕾丝边儿的粉色裙子把童话原本的模样遮了个严实,说好听点儿,是为了渲染美好,说难听点儿,就是欺骗。” 他戴上眼镜,温柔的笑,“公主形象全是伪装,裙子下边儿只有黑色的骷髅骨架,它没有皮肤,露着身体里正在衰竭的脏器,连血都是黑的。” -- 第99页 他指了指那本软皮书,挑眉,“想看看真正的童话故事么?” 祈无病:“……” 别人约会都是这样么。 被男友亲手打碎童年仅有的一点童真?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起了书。 自己选的人,哭着也得约完。 只是还没翻开又被闻观抢了去,他晃晃书,语气宠溺,“我读给你听吧,怕你累眼。” 祈无病忍着后背的恶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闻观一脸惊异,“你怎么这么想?” 祈无病往后退了退,靠着椅背,眼神戒备的审视他,“闻观不会说出这种让我头皮发麻的话。” 闻观哼笑一声,“这你就错了。人是世上最复杂的物种,也是最善变的。就像一种植物,外表像瓶子或是蚌壳,经过时间变化,就能看到里面的分泌液体,似乎通过观察,就把它读懂了。” 他翻到一页,抬眼看祈无病,猛地凑近,鼻尖差点挨上鼻尖的距离。 祈无病看到了他的瞳孔,是墨色晕染的浓黑,他说,“殊不知,观察者并没有靠近它,所以看到的只是它沉睡时的样子。” 祈无病皱眉,“怎么,醒了就变身了?” 闻观盯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开口,“当它醒过来,便不是一株普通的植物,而是会吃人的—— 猪笼草。” “以肉为食,以血为水,安静无害,却能温柔的把人吞进肚子里。”闻观退了回去,语气淡淡的,“和一则童话故事倒是有些相似。要听么?” 他压根儿没打算等回答,直接就开始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她叫小灰。” 祈无病抱着胳膊,脸色冰冷,“请问,是灰姑娘的故事么。” 闻观赞扬的看他一眼,“真聪明。不过,别打断我,乖乖听着。” 祈无病闭了闭眼,忍。 “她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孤身一人的她在一户人家里当女仆,服侍着女主人和她的两个女儿,她们生活拮据,却喜欢享乐,经常打扮的漂亮去参加各种舞会,都想嫁个有钱人摆脱这种困境。 小灰常常被留在家里,缩在肮脏的角落吃着剩饭剩菜。 有一天,王子要举办舞会。女主人带着女儿兴奋的去参加,并吩咐小灰去做晚餐,等她们回来吃。 小灰羡慕又嫉妒,她也想穿着漂亮的裙子去和王子跳舞。 但现在的她,皮肤干燥粗糙,没有首饰,没有裙子,也没有与之匹配的水晶鞋……” 祈无病沉默的看着闻观。 念着故事的他和平时的他不太一样。 少了丝严谨,好像真的在念睡前故事,声音里都带着安抚。 他翻书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冷白的肤色映着陈旧的纸张,像一幅古老的油画。 祈无病想碰一下。 又不太敢。 “……邻国的一位公主坐着金光闪闪的马车路过小灰所在的房子,停了下来,想要杯水喝。小灰看着公主华丽耀眼的样子,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渴望,她像往常一样顺从的取来水递给公主,羞涩又真诚的夸赞她的美貌。 公主喝完水,高傲的要离开,却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小灰把她的衣服首饰鞋子全脱了下来,把她拖到后院扔进了打水的那口井里。 她摇身一变,成了公主。 那双水晶鞋穿在她的脚上竟然完全合适,丝毫不差……” 祈无病:“……” 闻观的嗓音很温和,声线里透着丝漫不经心的味道。 不像在读故事。 而是像在悠闲地聊另一个人的人生。 忽略这暗黑系的灰姑娘童话,只听声音,还挺享受。 祈无病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一张一合,懒洋洋的。 讲故事的人似乎把自己都念倦了。 他很无语。 开始漫无目的地用眼睛思考,闻观的唇色真浅,还很薄,听说薄唇的男人都很薄情,是真的么。 潜意识总是觉得,闻观不管是不是薄唇,都给人一种情薄寡义的错觉。 一副玩弄人心居高临下的德行。 祈无病想到这儿,重重的哼了一声。 “她从舞会上逃了出去,掉了只鞋子被王子捡到了……”闻观顿住,警告似的看了祈无病一眼,示意他专注,“王子其实是个恋脚癖,对她的一双玉足念念不忘,挨家挨户的让人试鞋。” 图书馆的约会原来真的就是听他读三观稀碎版的童话故事。 祈无病实在没忍住,“恋脚癖?你认真的?书上真这么写?你给我看看。” 闻观伸手就打了他手背一巴掌,“缩回去,听故事要投入,怀疑它的真实性就是对作品的不尊重。明白么。” 祈无病:“……您继续。” “终于到了小灰家,她像往常一样灰扑扑的打开了门,把王子迎进了家里。没了华贵的衣服,小灰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女仆小灰,王子没有认出她来。 他使唤她把家里的主人叫出来试鞋。 她温顺的应了。 把那一只鞋拿进去给女主人和她的两个女儿试,但并不合适。水晶鞋很小,大女儿的脚趾太大,根本塞不进去。小灰给她出主意,把脚趾剁了,硬塞进去,反正成了王后也不用走路。 -- 第100页 大女儿觉得有道理,但因为怕疼,她不敢下手,于是小灰就拿来了一把菜刀,帮她剁了。” 平铺直叙,理应是个故事高潮,他读的好像只是剁了个葱。 祈无病闭了闭眼,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二女儿同样,脚后跟也这么被小灰剁下。两人血流不止,根本无法站立。眼睁睁的看着小灰拿起那只还在淌血的水晶鞋穿在了自己脚上。 严丝合缝。 小灰对着她们羞涩的笑,和往日一样带着讨好和卑微。 她穿着水晶鞋走出去,王子盯着她的脚入了迷,单膝跪地,捧着她的脚轻吻。” “后来,小灰被王子带到了王宫里,成了他的侍妾。 因为一个国家的王子是不会被允许迎娶一个底层的仆从。 小灰却很知足,她有了好看的裙子,也有了最精美的水晶鞋,她变得快乐了。 她继续做着善事,时不时就拿出自己的首饰换成钱资助那些贫苦的百姓。 然而,好景不长。 王子担心她会变老,那双漂亮的脚会布满丑陋的皱纹,于是,他命人将小灰的脚生生砍了下来,做成了标本。 永远让那双玉足保持最年轻的样子,供他观赏。” 闻观读完了,把书放下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个小巧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几口,才慢悠悠地说,“什么感想?怎么不说话了呢。” 祈无病闻到了他杯子里的茶味儿,抽了抽鼻子,“不想说话,烦。” 闻观眼神无奈,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不生气,想说什么就说吧。” 祈无病:“……” 他心口有股火儿,想发却发不出来。 噎得很。 “我没有感想,我觉得还挺真实的。比遇到仙女教母要真实的多。”祈无病顿了顿,“但你不应该跟我讲这个。” 闻观把杯子放到他面前,抬下巴示意他喝一口。 祈无病听话地端起杯子,“你应该讲给小孩儿听,让他们见识一下大人有多变态。” 茶味儿淡淡的,像是泡了薄荷叶,透着清凉。 祈无病正要再喝一口,就听到原本安静到空荡的图书馆里传来了些噪杂声。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闻观直接扯住胳膊,拉到了桌子下面凹进去的一小块空间里。 祈无病一脸问号,抱着杯子肢体僵硬,“?” 闻观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嘴上,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别说话。” 祈无病:“???” 图书馆要关门了。 正在清人。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门口保安朝里边儿看了看,沿着三层通道开始巡逻。 滴滴的提醒声已经停了。 最深处的角落里更是静谧。 两个大男人几乎是交叠着坐在桌子下,祈无病感受到了自己半边身子靠着的温度,没有凉意,竟然是滚烫的。 闻观好像在发烧一样。 祈无病侧着头看他,他脸色倒是正常,眼神却有些奇怪,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瞳孔周围似乎都开始发红。 毫无预兆的,他的身体也跟着抖了起来。 祈无病有点慌,赶紧抓住他的手腕,“怎么回事儿?你从进这个图书馆就怪怪的,你是不是哪不舒服?走,去医院看看。”说完就要拉着他钻出去。 闻观却反手握住了他的。 他语气还是淡淡的,多了丝压抑,“我没事,只不过出来几分钟给你讲了个故事而已,他就发怒了,想把我挤回去。” 祈无病“啊”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睛,一脸莫名,“什么意思?‘他’?把你挤哪去?” 闻观摇摇头,眼底似有黑雾在翻涌,他握祈无病手腕的手更紧了些,一点点的贴近他。 狭窄的空间瞬间更加逼仄起来。 温度上升。 明明昨晚的距离比今晚还要近的,但祈无病却品出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嚣张不起来了,气焰好像被什么东西浇灭,整个人都虚了起来。 他往后缩着,语气带着不确定,“是不是人格又分裂了?你不是说有药么?人格分裂真的能用药治?你怕是在诓我。” 闻观把他逼到角落,另一只手把眼镜取了,斯文败类突然变成了气息危险的野蛮。 他紧盯着祈无病的眼睛,轻声说,“刚才编故事的时候,你一直在盯我的嘴唇,是不是想亲我?” 祈无病攥紧杯子,靠着桌子壁保持冷静,“你刚才是在编故事?你不是在读吗?” 闻观勾了勾唇角,“这不是重点。” 祈无病冷笑,“那什么是重点?” 闻观抬手摸向他的脖子,在他的喉结周围画圈儿,行为动作丝毫不像正常人。 “昨晚你们亲的太热烈,我看着很不舒服。心理不舒服,身体更不舒服。” 他说话间,祈无病闻到了清淡的植物茶香,绕着鼻翼,是温热的。 忽略这诡异的控诉,这番声调,祈无病竟品出了丝微妙的熟悉感。 闻观离的更近了。 巡视保安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他的声音明明是轻的,听在祈无病耳朵里却震耳欲聋。 “我本来想礼貌的问你,能不能亲你。但是我突然不想问了。” 尾音消失在了相触的唇缝里。 -- 第101页 第三次的亲吻,和前两次却是截然不同。 闻观的唇很热,又很干燥,茶香味的蔓延里透着淡淡凉意,还有压抑到了极致的陌生情绪。 这根本不像是亲吻,反而像野兽试探般的靠近。 他蹭了两下。 呼出来的气息越来越热。 轻柔的触碰变成了细细的撕咬。 保安已经走到了相隔两个桌子的位置。 脚步声似乎就响在耳边。 祈无病的下唇被咬的有点疼,他压住了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手指紧张的都在轻抖。 闻观半眯着眼,瞳孔里的意味看不清晰,总觉得是不怀好意。 …… 保安似乎在整理书架上的书,磨磨唧唧的就是不肯走。 躲在书桌下的两人虽隐蔽,却挡不住光线。 昏暗的光斑落在祈无病的眼睛上,闻观终于肯松开他,看着他被咬成红色的嘴唇出了会儿神。 他用气声说,“你的嘴上像是涂了口红,真性感。” 祈无病用胳膊隔开他,保持着安全距离,眼神里能喷出火来,愤怒的做口型,“你怎么回事儿?打算在这种地方来一炮?!” 闻观低头笑了笑,等到保安的脚步声渐远,他才开口说道。 “图书馆是知识的殿堂,确实神圣。”他皱了皱眉,像是头部的疼痛终于难以忍受,他揉着额角,嗓音依旧轻柔。 “但你我之间的亲吻,对我来说比这地方要神圣一万倍。” 祈无病嘴上的伤口又出血了,他“嘶”了一声,眼神奇特的看着闻观。 没感动,也没心动。 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后背发凉。 天灵盖都在颤抖。 是熟悉的想要逃离的感觉。 闻观有些疲惫的靠在那儿,眼神眷恋,一寸寸的巡肆着他的脸。 “祈无病,你知道么。我做过三千五百六十二个梦,全都在吻你。不仅是吻你的嘴唇。” 他说,“祈无病,我想吻遍你的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失去记忆的闻观和拥有完整记忆的闻观还是有挺大差别的。 但是转换的时候不明显。 他们毕竟是同一个人。 有伪装,也会有相似。 之后会解释清楚。 结尾某些细节在卫波(黑皮犬)的置顶。 刺在胯骨。 第42章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 闻观说完这句就闭了眼睛,呼吸绵长,竟然直接睡了过去。 祈无病盯着他的脸,脑子里很乱。 正常的闻观不可能会说这种话,直白的疯狂,像一个身陷沼泽的人在从容的讲述遗言。 祈无病抬手,碰了碰他的胳膊,“你这病,比我重的多啊。” 他皱起眉,“我怎么感觉你认识我很久了,还一直暗恋我?你肯定不是我死之前认识的闻医生,他绝对不会暗恋我的。那你就是以前认识霍瞑的闻观……”他又想起袭珧跟他描述的几个画面,表情瞬间五颜六色起来。 一通自言自语的瞎分析,不一会儿就把自己分析怒了,“哎我操,你他妈还真喜欢霍瞑啊?” 越琢磨越气,他一巴掌拍到闻观的胳膊上,力气用的很重,“啪”的声响在安静的空间里称得上震耳欲聋。 但闻观睡的非常死,还是没醒。 “你以前的眼光真他妈烂,等那个神经病傻逼瞎眼的你再出来,我就打死他,让他永远出不来。”祈无病语气阴森的放完狠话,又一把抓住闻观的领口,贴到他耳边继续威胁,“你只能喜欢祈无病,什么霍瞑霍暗都是屁懂吗!还亲遍全身?敢亲除我之外的人我就把你的嘴给割了喂猪。” 突然,闻观的眉毛似乎上挑了一下,把气势恢弘的祈无病给吓一哆嗦,他赶紧缩了回去。 尽管现在的闻观和以前的闻医生不是一个人,但这张脸却是一模一样,连习惯性的小表情都格外相似,说不怵那是假的。 猝不及防的本能怂让祈无病觉得有些丢脸。 他沉默了会儿,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了闻观身上,起身钻了出去。 图书馆里已经没人了,只开着壁灯,昏暗的光线射在地板上,照亮了一条有些狭窄的走廊。 两边是高高的书墙,架子上有层薄灰,应该很少有人看这个版块儿的书。 他沿着书墙往前走,快走到头儿的时候,他停住了。 排列整齐色彩明亮的书堆里夹着唯一一本很扎眼的册子。 纯黑色的。 他抬手把书抽了出来,封面上没有字,也全是墨黑的颜色。 他翻开,发现里面全部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根本看不懂。 而且中间有好几张是残缺的,像是被人撕掉了,还能看到纸页参差不齐的边缘。 图书馆里的书为什么会被撕? 这么没品。 祈无病“啧啧”两声。 他直接翻到最后,终于看到了汉字。 是用黑炭笔写的。 字迹潦草,又过于凌乱,像是在绝望中挣扎着写出的文字,很难分辨清楚,轮廓勉强能认出写的什么。 祈无病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全是假的,他死了,他没有活过来。” 他想了想,没想明白,嘀咕,“什么鬼。” 祈无病刚把书放回去,就被人搭住了肩膀,“看什么呢。” -- 第102页 他吓了一跳,皱着眉回头,“你走路怎么没声儿?” 闻观眉眼间还有些困倦,站都没站稳,扶着他的肩膀一副虚弱的模样,“是你看的太认真了,没听见。” 祈无病抓住他的手,犹豫着开口,“刚才,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闻观的表情隐在黑暗里,静了一会儿才回答,“记得。” 祈无病的手松了松,“那你是,哪个闻观?” “不知道。”闻观的声音很轻,像是在竭力压抑着翻腾的情绪,“我有点混乱,对不起。” 祈无病拉着他就走,“说对不起没用,今天这个约会我很不满意,选在图书馆也就算了,还趁着闭馆躲起来,要是出不去我就揍死你。” 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猛拉了回去,他被紧紧的抱住了。 闻观的下巴贴着他的肩窝,高大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像是怕极了。 他的声音轻柔,透着淡淡的哀伤。 “祈无病,我现在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很多行为举动都控制不了,万一我伤害到你,万一——” 他顿了顿,“你开始怕我。” 祈无病抱着他,不怎么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你是会变异么,变成怪物?放心,到时候就把你捆起来送去研究所,说不定还能卖不少钱。” 他摸了摸闻观的后脑勺,“我会给你送饭吃的。” 闻观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真的是个怪物呢。” 祈无病“嘿嘿”笑了两声,“那你就把我吃了吧。” 闻观沉默了一会儿,“那你记得洗澡。” 祈无病“呵呵”冷笑,拉着他的袖子就走,“我到时候一个月不洗,再去粪坑里滚几圈,滚完直接钻你嘴里,让你想拒绝都拒绝不了,给爷硬吃。走,翻墙回家。” 回家。 多么美好的词。 是以前的祈无病从来没说过的字眼。 而在这一刻,却熟悉温暖的好像刻在心底。 那个破旧的小区。 斑驳的居民楼,没有电梯每爬一次就累的气喘吁吁的五楼。 变成了家。 “闻观给你什么消息了?”袭珧揉着酸涩的眼睛,站在魏潜身后问他。 “已经有鱼咬钩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能见到胡焕了。”魏潜点了根烟,“今晚你别熬夜了,赶紧回去睡,等我通知。” 袭珧脸上写满了拒绝,“我没事,还不困。” “不回去就不发这个月工资。”魏潜笑眯眯的说。 袭珧:“你真他妈不是人。” “为了你的健康,我可以不做人。”魏潜指了指门,“赶紧回去,别逼我动粗。” 袭珧转身就走,突然又顿住了,他犹豫着开口,“等这个案子结束,闻观会怎么样?” 魏潜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里带着安抚,“这得看他自己,如果他愿意配合,后果不会太严重。” 袭珧攥紧了拳,压低声音,“你还记得那次我被胡焕挟持当人质的事儿么。” 魏潜抖了抖烟灰,“嗯,记得。” “大家包括我,都觉得闻观救了我,他也确实救了我。”袭珧回想着那个画面,脸上却闪过一丝疑惑,“但闻观自己不是这么认为的。” 当年胡焕在黑市倒卖违|禁|药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但也因为太过张扬暴露了自己的老窝。 袭珧带着几个人率先冲了进去,却没想到被队里的内鬼出卖,失手被胡焕挟持。 闻观做为胡焕的心理医生,自己提出要去和他交涉的请求。 他独自进入那个空荡的工厂,冷静到漠然的站在胡焕对面,说要交换人质。 他条理清晰的列出胡焕逃走的最大可能性途径,语气平静却又透着丝难以察觉的诱导。 胡焕是信任他的,竟然还很听他的话。 闻观一步步走近,把胡焕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他眼角的冷淡清晰的彰显出他对死亡的不在意,强硬到让胡焕的神情开始松动。 袭珧被放开了。 胡焕的扳机也没有扣下去。 闻观自此消失一周。 等他再次出现,袭珧向他表示谢意的时候,他却没有接受。 他说他并没有要去救袭珧的意思。 而是在找死。 只是可惜,没死成。 他眼底一片荒芜和空寂,像是在沙漠里生存了百年的废人,眼前明明就是一汪清泉,他却选择要溺死其中。 袭珧到今天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 “你活着还有很多事要干,我没有了。”闻观手里攥着一颗糖,没有尝进嘴里,只是狠狠的捏住它,手指都透着白,好想要把那颗糖嵌进皮肉。 袭珧满心不解,“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在追那个霍瞑吗?你放弃了?” 闻观轻声笑着,像是含着对自己的嘲讽,“我爱的那个人,早就死了。” . 到底为什么要去图书馆的原因,闻观一直没说,祈无病也没问。 两人回到家就并肩坐在了沙发上,祈无病一手抱着狗,一手搭着闻观,似乎坐拥了山河,一脸的满足。 “爬五楼你就喘的比福哥还要厉害,真够虚的。过段时间买个大房子吧,买一楼,带院子的那种。”闻观轻声说。 祈无病瞥了他一眼,“等我去健身房练练就不一样了。”他眼角浮上笑意,“不过你的提议很好。到时候再把你的那些流浪猫接过去,养在院子里,和福哥一起玩。” -- 第103页 闻观捏着他的手,像是在玩猫的梅花爪,“嗯,我明天就去看房。” 祈无病:“……你这么着急干什么,等我酒吧赚钱了再说,现在还没那么多钱买,得攒攒。” 闻观眼神专注的继续玩他的手,“我买。” 祈无病皱眉,脾气上来了,“房子我买,哪有让老婆买房的道理,别他妈跟我抢。” 闻观的动作停顿了,他抬眼看过来,“你说什么?” 祈无病沉默半晌,“……对不起,我把‘他妈’二字收回。” 闻观放开他的手,往沙发背上靠了靠,“你是不是很怕他?” 祈无病愣了一下,“谁?” “以前你认识的那个闻医生。”闻观垂着眼。 祈无病的手指动了一下,他看向茶几上的杯子,清水的光映在桌面上,是个浅淡的光圈。 “不怕啊。”他说。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说谎。 但他知道,闻观没信。 “去洗漱,洗完把地上的水拖干净。”闻观扔下一句就起身去了卧室。 祈无病“哦”了一声,问他,“今晚我还睡沙发吗?” 闻观的声音慢吞吞的传出来,“不然你睡阳台?” 阳台上的福哥似乎听到了什么召唤,高傲的迈着步子走过来,伸出前爪碰了碰祈无病的小腿。 表达的含义不明。 祈无病:“……” 第二天,闻观一大早就出门了。 祈无病睡醒后吃完桌上被热好的早餐,收拾了一下就再次去了孤儿院。 刚进大门就看到昨天站门口的男人正在院子里除草。 他穿着一身工装,脸上有道长长的疤。 看见祈无病,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就盯了上去,明显不是在看陌生人。 祈无病没打算搭话,抬脚就要进去,却被挡住了路。 “你是祈无病?”男人问。 祈无病看着他,“你认识我?” “你怎么没死?”男人这句话问的格外真诚。 祈无病无奈的点头,“命比较硬。” 男人露出一丝诡异的笑,“那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胡焕。” 祈无病点了点头,“哦。” 胡焕拿着那把除草的刀,刀刃很锋利,他不停的在手里晃着,好像随时要戳上来,“你的新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 祈无病看傻逼一样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我用了二十多年的名字是你给取的?” 胡焕笑了两声,“你是来找霍乱的?” “嗯。”祈无病不想站在这儿跟他尬聊,“还有事儿么。” “霍乱那种□□,你也敢带回家?”胡焕说。 祈无病抬脚就走,“我穿了防弹衣,不怕被炸。” 胡焕没有跟上来,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孤儿院里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冷了些。 阴森森的。 祈无病没有看见那个老头儿,木色的旋转楼梯上站满了小孩儿。 还都穿着白色的病号服,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祈无病。 祈无病站在楼下,朝他们打招呼,“你们好,霍乱在吗?” 双胞胎中的一个抬起胳膊,指了个方向,“他在十七号房间。” 祈无病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衣服上都有编号,从一到二十四,像是被戴上标签的商品。 他说了声谢谢,就拐弯去了那条黑乎乎的走廊。 挨着顺序,他找到了那间屋子。 刚推开门,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祈无病皱眉,“怎么在这儿也能碰见你?” 佘禧堂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孤儿院的志愿者啊。今天过来送一些吃的,顺便找霍乱聊会儿天。”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想起过来找你侄子了?” 祈无病扒开他走进去,“为了证明我是个有亲情的人。” 霍乱这次没披着白色床单扮鬼了,反而穿着一件长长的睡裙,脸上还化着诡异的红唇妆。 祈无病:“……又在唱戏?” 霍乱整理了一下袖子,跳到他面前,“白天唱戏多没感觉啊,一会儿要上课了,所以我打扮打扮。” 祈无病有点语塞,“什么课需要你打扮成这幅鬼样?” 霍乱撇撇嘴,“小叔叔,你上次还说我这样好看。” 祈无病微微一笑,“人的审美总是不断在提升的。” 霍乱怒气横生,抱着裙摆就走了。 佘禧堂表情有些奇怪,他似乎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无病,你不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吗?” 祈无病两手插兜,四处转悠着看,“人心难测,还善变,没办法的事。哎,他们要上什么课啊?” 佘禧堂跟上他的步子走到了二楼走廊,“现在的新院长对这些小孩儿很好,给他们请了一个心理健康成长的讲师,每周来个两三次。” “心理健康?”祈无病看向他,“他们心理有什么问题?” 佘禧堂指了指不远处的那面墙,“上面挂的全是他们画的画,从三年前开始到现在,你应该能看出来点东西。” 祈无病站到墙下,被上面密密麻麻的画纸糊住了所有视觉范围。 它们贴的杂乱无章,就像上面的图案,色彩过于绚丽复杂,拼合在一起像是一大张精神病人的幻想世界。 被一双巨大的黑爪包围的混乱。 -- 第104页 但是仔细看却是能看出点区别。 最高的画张对比看着色彩要更暗沉,抽象的图案居多,几乎都能看到一些锋利轮廓的勾描,很刺眼,视觉上一点也不舒服。 越往下,就越正常。 柔和的边缘线居多,色彩也明亮了,还有小孩儿画了大大的太阳和小草。 更像是正常孩子会画出来的。 “那个心理讲师这么强?”祈无病感叹,“效果够显著的。” “我之前说要给你介绍的医生就是她,你要不要去听听课感受一下?”佘禧堂碰了碰他的肩膀,亲昵却又合适的保持了距离,祈无病没发觉,对这个医生也没什么兴趣,他晃悠着转身打了个哈欠,“我现在很正常,不需要治疗。” 佘禧堂看着他的眼睛,寸步不让的逼视,“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祈无病面无表情的和他对视,“你比我自己还了解自己?虽然咱是兄弟,但你也不能总觉得我脑子有病啊,你这样很伤我心。” 佘禧堂笑了笑,又上前一步,“那就去听一小会儿吧,反正你现在也没事。” 祈无病抄着手往前走,“你真绝了。” 到了教室,小孩儿们一个个整齐的排排坐着,身上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病号服,像工作装似的正经严谨。 唯一一个出格的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就是霍乱。 他身上的蕾丝边睡衣在这儿显得更扎眼了。 正前方的小圆台上坐着一个女人,看着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保持的很好,穿着职业裙装,打扮的有些像欧洲六七十年代的优雅少妇。 她说话很慢,不慌不忙的提问题,“当你身处一个美丽的花园,发现了一朵最漂亮的玫瑰花,你非常喜欢它,但你很快就要离开了,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她顿了顿,四下看了两眼,“十四号,请起立回答问题。” 竟然不是叫名字,而是念他们身上标的序号。 祈无病挑眉,有些疑惑。 十四号是一个小姑娘,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紧紧的绷着头皮,她“腾”一下就站了起来,认认真真的答道,“我会在玫瑰花的外面套上一个玻璃罩,让它不受风雨雷电侵扰,在花园里安全的生长着。” 许茵点点头,又喊了一个,“二十号,请起立回答问题。” 是双胞胎的其中一个,他答的字正腔圆,一股播音范儿,“我不走了,我会留下陪着它,保护它,跟它一起同生共死。” 许茵“嗯”了一声,视线落到了霍乱身上,“十七号……” 话还没说完,霍乱已经急冲冲的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得意,“如果是我,我会把花园里所有花的肥料都抢过来送给玫瑰花,让它吃的饱饱的,等其他花都饿死了,就只剩下玫瑰,独占鳌头!长生不老!” 靠着门框旁听的祈无病:“……” 他一脸无法理解加嫌弃的看着霍乱,一般来说,有这种思想的小孩儿长大必是反派角色,蛮横霸道,还夹杂着不可理喻的残忍。 怕是得回炉重造了。 许茵也被这个回答惊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嘴角抽动着看向祈无病,“听说您是十七号的家长?” 祈无病闭了闭眼睛,“嗯,是的。” 许茵问道,“那您觉得,他的回答正确吗?” 这意思很明白,是让祈无病直接指出错误,并且给出一个更美好的回答起到良性引导作用。 祈无病眨眨眼睛,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那个问题,说,“不管再怎么喜欢,也不能伤害其他的花得到利益,这是强盗行为,完全不可取。”他警告似的瞥了霍乱一眼。 接着说道,“我觉得,应该把那朵玫瑰花摘了,偷偷藏起来带回家,然后用福尔马林浸泡……”他神情认真,似乎已经幻想出了那令人愉悦的一幕,“最后制成标本,贴在床头,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 全场安静。 心理讲师表情扭曲,明显在压抑情绪。 这堂课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佘禧堂被许茵动作粗暴的拉走,不知道去了哪。 霍乱似乎被祈无病的答案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拽着那俩双胞胎要去找福尔马林,嚷着要做标本。 祈无病:“……” 他有点想不通,这个答案到底有什么问题?一不犯罪二不犯法还特别有爱结局还很美,这不挺好的么。 外面阳光很明亮,透明的玻璃窗上爬了几条带着刺的藤蔓,它们沿着青色的墙面伸延,把光线分割成了三条河流,透过玻璃洒在了进来。 祈无病站在窗边,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破碎光痕愣了会儿神,掏出了手机。 -闻观,在吗。 那边儿慢悠悠的回复。 -说。 祈无病把那个玫瑰花的问题发给了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闻观没想太长时间,一串文字很快发了过来。 -我不会进到花园那种地方,有泥巴,会弄脏我的皮鞋。 祈无病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手指把屏幕按的“啪啪”响。 -你必须进去,不进就会死。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发。 -外面全是丧尸,不进去就会被一堆脏兮兮嘴里流脓水的丧尸咬,咬你刚喷过消毒液的手和涂了保湿水的脖子,脓水流在你的脖子里,顺着脖子往下…… -- 第105页 闻观这次回复的更快。 -我进去了。别说了。 -我会把那朵玫瑰揉碎扔到泥土里,当我的养料。 手机叮咚响着,他又连发两条。 -因为我不允许花园里出现比我更漂亮的玫瑰。 -我要站在它的位置上,让周围所有花都黯然失色,等你进来摘我。 第43章 闻观看着聊天界面,对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似乎很纠结,输了半天也没发过来。 “闻医生?”陈辛辛捧着一杯咖啡,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闻观把手机放在桌上,言简意赅,“有什么事就说吧。” 陈辛辛表情犹豫,“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我还以为……”他顿了顿没说下去,“我现在在跟胡焕的案子,我知道他以前是你的病人,就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闻观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隔着镜片看向陈辛辛,带着审视,并没有要配合的样子,“所以,你是要脱离警队私自调查?” “是,也不是。”陈辛辛压低了声音,“队里有内鬼,我只是想谨慎些。”他整张脸隐在黑暗里,“我查到胡焕和祈无病有过禁|药交易,就去酒吧找了他,本来想侧面问问,但是被他灌醉了。” 闻观依旧面无表情,“然后呢。” “然后,我收到一个录像磁盘,上面还贴了个纸条。”陈辛辛撑着桌子,离闻观更近了些,“写着祈无病的激情一夜。” 闻观慢吞吞地问,“你看了吗?” “没有。”陈辛辛摇头,“我年纪还小,怎么能看那种录像。” 闻观礼貌的微笑,“我成年了,我可以看。” 陈辛辛脸色忽然涨红,手指紧张的绞在了一起,“我没带来,在家里。不如你去我家拿?” 手机“嗡嗡”震动两声,闻观看见祈无病发来一句“你不是讨厌玫瑰么?” 他顺手回复,“这并不影响我对你说情话。” 发完就站起了身,语气冷淡,“那就走吧。” 黄昏时刻。 祈无病拿着手机在走廊里来回转。 他抬头看向窗外,太阳落进一片壮丽的金色烟雾里,一只鸟从夕阳中飞过,像乌鸦,却又不像。 闻观发来的文字似乎有着滚烫的温度,连坚硬的手机都变的温软起来。 但祈无病没能独处多久来回味闻观的情话,他被无聊乱跑的霍乱找到了,毫无商量余地的被拉着去参观厨房。 祈无病跟在他身后,穿过了迷宫一样的走廊楼梯,惊异的发现,厨房里做饭的三人都是熟面孔。 上次来见到的那个老头儿,还有讲课的心理医生,以及在一旁打下手的佘禧堂。 看他们默契合作的样子,明显是一起做饭挺多次。 祈无病张了张嘴,又闭上,想想还是决定客气一下,“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老头儿看了他一眼,没理。 许茵僵硬的微笑,“不用了。” 佘禧堂无奈的指出问题所在,“看你的样子并不像是会做饭的,带着你小侄子去院子里玩吧,做好了叫你。” 祈无病摁着霍乱的脑袋转身,嘴上还在虚伪着客气,“那多不好意思。” 孤儿院总共有三层,二楼是集体宿舍一样的大通铺房间,一楼是标注的数字号码的单人房间,三层除了有一个厨房,就全是走廊墙面。 这种构造怪异到不合常理。 和祈无病印象中的孤儿院相似却又各个位置都不那么相同。 他向来不喜欢去深思一个想不通的事物,就立马抛到脑后,但身边的小怪物总跳出来给他制造更多疑惑。 “小叔叔,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跑孤儿院吗?”霍乱两手放在袖筒里,像个小老头儿一样开口。 祈无病左右看了看走廊两头,“不想。我只想知道这孤儿院怎么整的跟迷宫似的?花园怎么去?” “哪有什么花园啊,就门口有片空地,还全是杂草。”霍乱不乐意的撇着嘴,“你真不想知道?你要是问问我,我就带你去找胡子哥哥算卦。”他眉眼间全是得意,“胡子哥哥轻易可不会帮人算命的,机会难得!” 祈无病琢磨了一下,低头看霍乱,“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霍乱抬起头跟他对视,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痕,“我是在逃命,有人要杀我。”他歪了歪头,“当然,不是警察叔叔们,他们都很友好。” 祈无病挑眉,“那你为什么不躲到警察局?那儿不安全?” 霍乱拉着祈无病的手往前走,脸上还带着笑意,“任何地方,都没这里安全。” 院子里的杂草被人清理的差不多,看起来干净了很多。 但还是没小孩儿愿意在这儿玩,霍乱带完路就又跑不见了。 大门口的位置,摆放着小桌子小凳子,像是有强迫症似的,对边角都规规矩矩,整齐的仿佛用尺子量着放的。 胡焕穿的不再是一身工装,而是绣着黑龙的暗色中山装。 头发梳了起来,脸也洗干净了,除了那道伤疤过于狰狞,他的长相竟然格外阴柔。 “我差点儿没认出来,你穿成这样算命?”祈无病惊奇地看他。 胡焕摇摇头,“算命只是顺带,我一会儿要去见个人,所以打扮打扮。” 祈无病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他对面,“你跟我侄子关系是不是挺好的,这么热情的推荐你。” -- 第106页 胡焕撑着桌子朝祈无病伸手,“他只是认可我的算命技术而已。把手给我。” 祈无病慢悠悠的递过去,“胡先生,原来您不看面相看手相啊,那给我瞅瞅姻缘吧。” “姻缘?”胡焕顿了顿,抬眼,“我不会看姻缘。” 祈无病“啧”了一声,“你也太不专业了,真有傻子找你算命吗?” 胡焕垂眼笑了笑,“我确实不专业。十年前我的算命摊儿就摆在老街市路口,那可是最热闹的地方,但根本没人找我,大家都知道我是个骗钱的。”他停顿了一下,“就在我准备换地儿走的时候,还真来了个傻子。” 他托起祈无病的手,沿着手掌上的纹路用指尖行走,轻轻的摩擦碰触,像是一条冰冷的蛇在缓缓爬动。 “巧了,那个傻子跟你一样,也要算姻缘。”胡焕轻笑一声,“我看了他的掌纹,发现他的三条线都很短。我没什么真本事,只知道短可没长的好。” 祈无病眼神敬佩,“您对着我可真诚实。然后呢。” 胡焕的手指停在祈无病掌心的一条线上,不短,却断的突兀,“我跟他说,你的姻缘线比其他线都要短上不少,过程必然布满荆棘,结局深陷泥潭,是无疾而终的天煞孤星命。” 祈无病眯了眯眼睛,很专业的问,“骗人钱不应该往好的说么,你把话说这么狠?” 胡焕摇摇头,“都是骗子,你应该懂这个策略,前边儿说狠点,等他慌乱焦急的时候,再给他一个希望的钩子。讨生活罢了,缺德也是无奈之举。” 祈无病看着他无辜的模样,仿佛看到了自己,默默的自我检讨了两秒。 胡焕戳了戳他掌心里的生命线便松了手,“你这条线有点短啊,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祈无病无所畏的甩了甩手,“在我这儿,它可以不是生命线。” 胡焕往后靠了靠,眼神透着怪异,“什么意思?” 祈无病说,“这三条线不都是人给起的名儿么,我也是人,当然可以给它改名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介绍,“看这条,最长的,从现在开始,它就叫姻缘线,说明我这辈子的爱情能久到永恒。再看这条,不长不短的,它叫生命线,人的寿命是一百二十岁,那我能活到一半,也就是六十岁左右,其实也差不多了,我挺满意的。” 胡焕闭了闭眼睛,自认胡说技能挺强的,这会儿真有点想谦虚谦虚。 “……这个事业线最短,我最能理解,毕竟我男朋友挺想让我在家当贤夫的。”祈无病看似无奈的叹气,眉眼间却全是笑意。 胡焕:“……” 听完这番胡诌八扯让他觉得更疲惫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你知道那傻子是怎么回答我的么。” 胡焕似乎对那段记忆印象深刻,眼神空蒙,好像回想起了那一幕。 傻子并不是傻子,而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国中制服,背着双肩包,戴着眼镜,看着就是懂事乖巧的好学生。 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他放学后经常绕到治安最差环境最杂乱的老街市,漫无目的的晃上几圈才离开。 因为和周围的格格不入,蹲在角落的胡焕总能一眼就看到他。 直到有一天,少年走到摊儿前,礼貌的开口,“先生您好,可以算一卦吗?” 胡焕才觉得,这看似聪明绝顶的好学生,脑子其实并不灵光。 “你的姻缘线比其他线都要短上不少,过程必然布满荆棘,结局深陷泥潭,是无疾而终的天煞孤星命。”胡焕说。 少年表情依旧平静,嘴角的微笑也没消退半分。 他随手拿起胡焕桌上的一个雕刻小刀,沿着自己掌心那条最短的线狠狠向下划了一道。 鲜艳的红色血珠顺着他苍白的手腕滴落,他盯着那条红色的姻缘线,语气柔和温暖,“现在它长了。” 割开的伤口像道裂缝,皮肉外翻着,狰狞又刺目,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只是拿画笔画了一道纹路。 刀锋的光芒灼眼跳动,沾了血的小刀被他轻轻扔回到桌子上。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似乎和眼前的男人重合,他们灵魂深处最极端的那抹痕迹竟然诡异的相似。 胡焕眯着眼睛看祈无病,“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他是个亡命之徒,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跑来算命,想依仗虚幻的信仰,却又根本不信命。绝望、自负、年轻、苍老,整个人好像矛盾混合体。”他顿了顿,“你想知道他是谁么?” 祈无病站起身,往桌上放了十块钱,“给你卦钱,别嫌少,都是心意。” 胡焕:“你在侮辱我?” 祈无病把十块钱又拿了回去,“那就不给钱了,大师。”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九点万更 让大家久等了 第44章 陈辛辛所谓的“家”离医院并不远。 属于市区中心,但却是治安最乱的一个街道。 闻观看着眼前的工厂,视线在布满泥土的地面的滑了个来回,斟酌了两秒才开口,“这是人住的地儿?” 陈辛辛不好意思的咳了声,“里面其实干净很多的。” 闻观皱了皱眉,从脚底到头顶发丝儿都看出了极其不乐意的勉强,他没再说什么,很干脆的往里走,“你给我看的东西,不是录像吧。” -- 第107页 陈辛辛像是习惯性的低头跟在后面,声音很小,“嗯,其实是我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你的。” 闻观表情不变,抬起胳膊,轻轻推开了铁质大门,工厂的整个样子出现在眼前,不得不说,视觉效果有点刺激。 二十多个圆柱形大玻璃箱立在中间,排列的整整齐齐,似乎拿尺子丈量过。 里面灌满了蓝色的水,还有一群密密麻麻的粉色虫子。 闻观把迈出去的脚坚定的收了回来,“陈警官,你恶心到家了。” / 太阳躲进了云层身后。 光线渐渐消失殆尽,夜晚冰冷的人造光一个接一个替班似的亮起。 寒气似乎也跟着来了。 祈无病看着胳膊上冒起的小鸡皮疙瘩,转头问佘禧堂,“坐在灌风的走廊里吃饭是这家孤儿院的传统吗?” 佘禧堂挑眉,给他夹了个菜,“你身体也太弱了,这都觉得冷?” 祈无病左右看看吃的欢实一点儿没抖的小孩儿们,觉得略微尴尬,“我只是觉得,不太习惯。” 佘禧堂开始脱外套,“别害羞,以后好好养就行,穿我的衣服挡挡风吧。” “滚,我很热。”祈无病哆嗦着拒绝。 餐桌很长,烛光也亮,饭菜虽然不够华丽,但也算是色香味俱全,比闻观做的好多了,但祈无病就是食之无味。 大家似乎秉承食不言的规矩,都不怎么说话,客气又疏离的吃着饭。 胡焕不在,应该是去赴约了。 祈无病总觉的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他拿着筷子在盘子里戳了几下,突然盘子被一个东西撞到,歪出桌子一截儿,是个厚厚的相册。 他抬眼看过去,是双胞胎里的其中一个,脑袋上的小贝雷帽歪着,挂着脏兮兮的球。 他眨巴着眼睛,把相册又往祈无病这边儿推了推,“哥哥,你想看看我们小时候吗?” 相册封皮是黑白的颜色,中间镂空,夹着一张黑白旧照片,上面痕迹斑驳,每张脸却还很清晰。 是张大合照。 只是没一个熟面孔,上边儿的孩子并不是现在孤儿院里的。 他们的年龄大概都八九岁的样子,站成了两排,中间坐着一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个男孩儿。 祈无病挨个儿看过去,目光突然停住了。 他拿起相册仔细看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站在最边缘位置上的男孩要比其他人更瘦一些,他手里拿着一本书。 黑色封皮,有点眼熟。 他的脸也莫名熟悉,比旁边孩子白了好几个度,下巴尖峭,鼻梁上的眼镜遮住了那双眼睛,只能透过他下垂的嘴角看出那一丝微妙的漠然情绪。 怎么有点,像闻观?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祈无病看向院长老头儿,想了想又补上俩字,“请问。” 老头儿眯着眼睛辨认了足足有两分钟,“啊,这是上任院长的册子,二十多年前的了。” 祈无病的手渐渐攥紧。 相册不算薄,但每张都是很硬的厚纸板,翻起来数量并不多。 每页上有两张照片,都是陌生男孩和女人的合影,连翻七张,都没有再看到那个戴眼镜的男孩儿。 直到他翻到最后一页。 比其他照片要模糊些,像是偷拍的,镜头摇晃的重影很明显。 占据大半画面的是一个巨大的窗户,透明的玻璃,断成一截儿的花朵图案外栏,是祈无病见到的那个大窗户,只不过照片里不是像今天一样的晴天。 窗外天色昏沉,显得靠窗坐着的男孩和拉远的长廊格外阴暗。 男孩儿的眼镜放在窗边,手里还捧着那本书。 他并没有看书,而是隔着不算近像偷窥般视角的距离,和镜头后面的那双眼睛对视。 眼神有种超出年龄的成熟和冷漠。 嘴角的弧度是冰冷的嘲讽。 恍惚间,祈无病脑海里猛地闪过男孩儿的脸,生动肆意的好像真的面对面见过一样。 他有些混乱,慢吞吞地站起身,把相册放到桌子上,平静的道别,连今天去孤儿院的目的都忘记了。 霍乱看着他的背影,疑惑的开口,“小叔叔这是怎么了?” 佘禧堂依然淡定的吃着,“可能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突然,梦醒了,有点难以接受吧。” 霍乱“哦”了一声,低头吃了两口又问,“为什么难以接受?梦醒不是好事吗?” 佘禧堂想了想,缓缓说道,“不一定,得看是美梦还是噩梦。” 工厂的仓库。 闻观站在玻璃箱外,看着里面恶心又可怖的虫子,语气淡淡的,“在人体里咬碎瓶子的就是这东西?” 陈辛辛脸上的薄红还没褪,他视线游移着,像是鼓起勇气要表白一样,嗓音里透着股粘腻,“嗯,是的,它有名字,是我起的,叫肉肉,好听吗?” 闻观:“不好听。” 陈辛辛往前一步,凑到闻观耳边,轻声说,“其实我不叫陈辛辛,我的真名是胡七九,这个名字呢,也不好听?” 闻观沉默着拉开距离,转过身,视线在他年轻的脸上转了个圈,“胡七九不是个老头儿么?” 胡七九“噗”的笑出声,“没了大半记忆的你竟然这么可爱。”他动作诡异又滑稽的原地旋转,像是在跳舞,“我有点不想让以前的你回来了。” -- 第108页 他不等闻观反应,接着说,“今天出门的时候,我问胡焕,我说你想去见见现在的闻观吗,他变的很不一样,那些阴暗的病态似乎全都消失了,闻观不再是闻观,而是一个真正的白衣天使闻医生。你猜他怎么说?” 闻观拿出手机,对着玻璃箱开始拍,“咔嚓咔嚓”的,也不找角度,一通胡拍,边拍边随口回,“怎么说?” 胡七九丝毫不紧张,“他说,他想见到的是完整的闻医生,不只有现在虚伪的戴着面具的你,还有以前那个,”他顿了顿,“毫不掩饰自己内心丑陋的你。” 闻观把照片批量发给了袭珧,才不慌不忙的抬眼看胡七九,“听你的意思,是要给我找回记忆?” 胡七九低头笑着,嗓音变得粗嘎起来,“还是多亏你自己比较有先见之明,早料到失忆的你会优柔寡断,会耽误时间不把记忆找回来,所以让我们在一旁协助。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现在的闻观,竟然会和他亲手杀过一次的霍瞑在一起。”他顿了顿,“啊不,现在是叫祈无病。你说,如果他知道你干的事儿,会不会再吓死一次?” 闻观对他的话似乎毫无反应,只是默默把眼镜取下来,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放进上衣口袋里,开始撸袖子,“如果我没猜错,这厂子下边儿埋了炸|弹是么。” 胡七九挑眉,有些意外,“你看见了?” “门口那团线恨不得伸到我眼皮子底下,但凡没瞎的,都知道是什么。”闻观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我只是配合警察引你们出来,还没伟大到要跟犯罪分子同归于尽。” 他动作干脆利落,长腿一抬猛地一踹,速度快的让胡七九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就被踹到了地上。 力度狠的让他觉得自己肚子都要被踹穿了,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难以置信的看向闻观,嗓音都在抖,“你,你踢我干什么?” 闻观迈开刚暴力完的长腿,走到胡七九身边,慢悠悠地蹲下身从他衣服里掏出一个像遥控器一样的东西,“让我猜猜,其实你早就知道警察要放饵引出内鬼,所以顺水推舟主动上钩,等警察到了,就把工厂里的证据连同警察一块儿炸了,不过也都是幌子。 因为你不相信胡焕,觉得后路不靠谱儿,怕自己逃不出去,会一起被炸死在这儿。你根本不想死,所以就意思意思做个样子,还做那么明显,引起我的注意,让我阻止你,这样,你就安全了。” 他看着按钮下的三个字“按这里”,轻笑,“这引爆器,你压根儿就没想摁,对么。” 胡七九咧嘴大笑,又因为姿势原因被自己口水呛到,边咳边说,“看来失忆归失忆,你智商倒是一点儿没降。不如合作一次?我帮你把记忆找回来,你跟着我去见胡焕,然后我乖乖配合警察,证据全留给他们,怎么样?” 引爆器在闻观手指间像转笔似的转了几个花儿,几次都险些碰到那个红色的按钮。 胡七九猛抽一口气,“你小心点儿!十个炸|弹!万一爆了咱俩毛都剩不下!” 闻观“哦”了一声,一脸好奇,“怕成这样,还埋了十个?” “你教出来的胡焕跟你一样疯!我拦得住么!”胡七九看着在他手里不停翻滚的引爆器,脸色发青,“你别玩它了!警察怎么还没来?!” 闻观没理他,站起身走到离胡七九十米的地方,在窗户边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语气温和,“胡七九要炸工厂,这里不安全,我先回家了。” 说完利索挂断,推开窗户就要翻出去。 胡七九的声音更抖了,“……闻观!你怎么不按套路走?!这就跑了?!你不问问这玻璃箱里是什么?!不问问霍凡是怎么死的?!不想知道霍瞑的事?!不想见胡焕?!不想找回记忆?!” 闻观逆光站在窗台上,轻轻弹了弹衣服下摆沾染到的灰尘,宽阔的肩膀像欲飞的黑色翅膀,他说,“不跑干什么——” 他歪了歪头,“等着被炸吗。” 话音未落,胡七九眼睁睁看着他抬起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红色按钮,然后把它丢了回来,引爆器在空中划出一道安静的弧线后重重的落在地上。 闻观消失在窗口外的黑暗中,秒针在同一时刻转动,巨大的爆|炸轰然作响,第一声,工厂大门连着唯一的那扇窗户开始燃火破碎,带着火光的残片被炸到房顶直接捅出一个窟窿。 胡七九顾不得惊惧,忍着小腹钻心的疼痛,连滚带爬的往玻璃箱后的那面墙跑去,他用力拍打着墙壁,嗓音都喊劈了,“胡焕!你他妈要看热闹看到什么时候?!老子要被炸死了!” 拍打声和第三声爆|炸重合时,墙面终于打开,胡七九踉跄着跌了进去。 大地震动,面前的胡焕站的稳稳当当,还顺手把他扶了起来。 “你看见了吗?!闻观是不是有病?!就算失忆不认得我也用不着这么狠吧?!”他脸色涨红,只是这次不是装出来的害羞,而是气的。 胡焕理了理领口,转身推开暗门,语气里带了丝笑意,“就算没了记忆,他也还是闻观,病入膏肓,心黑的没救了。” 与此同时,工厂外的大铁门早已被大力撞开,袭珧和十几个武装警察站在火光面前沉默不语。 他们已经在门口守了很久,接到闻观的消息时因为被他太过镇定无谓的态度迷惑,以为有炸|弹只是猜测,一定不是真的,但当他们听到那声巨响,以及冲天的火光后。 -- 第109页 袭珧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这次引内鬼的行动应该早就被胡焕察觉,但他和胡七九还是老老实实走进了这个陷阱,说不留后招儿那绝对不可能。 炸|弹只能是留给警察的,为什么提前爆了?胡七九不会这么愚蠢。 袭珧拿出手机继续联系闻观,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十个炸|弹乖乖的按顺序炸完了。 工厂也成了一片废墟,断石堆成了凛冽山峰,别说人影,就连个玻璃渣都看不到。 现在的闻观,无疑是惜命的,肯定发完信息就溜了,胡焕和胡七九应该也早有退路,袭珧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重复,只是玻璃箱里的物证没法儿提取研究而已,不算严重,不算严重。 “把石头全掀了!仔细搜查!” “是!” 闻观确实是惜命的,所以跑的比谁都快,毫发无损一派尔雅的去了趟研究院。 Alston还是蓬头垢面像个山顶洞人似的埋头在地下室里,看见闻观,他明显愣了一下,“你又来干嘛?” 闻观虚伪的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挺想你的。” Alston戒备的看着他,“什么目的,你直说,别这么阴森。” “你那个机器,我用了九次,然后后悔了,就没再用,但是……” 闻观话没说完就被Alston打断,“是不是出现了类似双人格的迹象?” 闻观盯了他两秒,“你知道?” Alston冷冷的笑,“我造的机器我当然知道,你是不是有病?变来变去你玩儿呢?”他顿了顿,“不过,我也有责任,忘记跟你说了,回溯次数如果中断,回到你身体的记忆和你现在的记忆就会发生冲突,为了不产生混乱,两种记忆会形成两种人格,划分范围,看着虽然像人格分裂,但也完全不同,他们都是你,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你,分开就是两种情绪的你。” Alston的神色突然有些凝重,“这个机器,只会抹掉带有最极端疯狂情绪的记忆,如果它回归,形成人格躲在你体内,那就是你最大的敌人,会很危险。”他的手指揉搓了一下,“我建议,尽快把记忆重合,进行最后一次回溯。” 闻观摇摇头,自顾自脱了外套,“不,我不打算重合。” “什么?”Alston表情开始僵硬。 “把另一个毁了,毁彻底,干干净净的一点儿都别留。”闻观掀开帘子,自觉的躺在了主机器上,“我知道你有办法,拜托了。” Alston嘴角抽搐,他确实有办法,在制造这个机器的时候就做了两手准备,只是都还处在未实验阶段,万一失败了…… Alston猛地抖了一下,这两个闻观,谁都惹不起。 他深思熟虑了三秒,“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我当然,是有办法的,你安心闭眼吧。” 闻观:“要是失败了,我就报警说你进行非法人体实验。加油,我相信你。” Alston一脸生无可恋的打开机器,看着闻观陷入沉睡才万分痛苦的开口,“真他妈绝了,你们都是闻观,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巴不得对方死干净??” 不久前Alston接到了闻观的电话,准确来说,是另一半闻观,他语气里全是嫌恶,似乎被憋了很久,匆忙的直奔主题,“失忆的那个过些天会去找你,他说什么都别管,直接用你的新机器把他洗了,我的大脑里不留废物。” Alston头疼的“啧”了一声,“都是神经病,互相嫌弃个屁啊。” 毁掉哪个都他妈是死,还不如动用他伟大的智慧,给出一个最完美的结果。 他想着想着便喜上眉梢,嘴里哼着调调,慢悠悠地把控制按钮全推了上去。 取消分解,直接进行最后一次回溯。 Alston一边调试一边自言自语,“嘿嘿嘿,等完整的闻观回来,恨的一定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到时候想切腹还是想割腕,随便你,我绝对不拦着。” “滴——滴——滴——” 重合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些还有一章。 完整的、拥有所有记忆的闻医生要回来了。 并不是人格分裂。 而是现在过去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他。 我写的清楚吗?如果不理解就问。 谁理解了帮我回答。 因为 老子要连续更,不停歇,把这本完结,立刻跑去更科幻。 走了。 第45章 祈无病已经在猫房子门口蹲两个小时了。 猫猫们不知道跑哪去了,到现在都没回家。 他看着福哥在周围草丛里转来转去,似乎是在寻找最合适撒尿的位置。 祈无病看看手机,发过去的“你在哪”到现在还停顿着。 闻观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他有点莫名的焦躁。 “福哥啊,你说,我这个男朋友是不是太不称职了,我连他的过去是怎样的都没问过。”祈无病看着福哥的狗屁股,“你快告诉我,我是不是很混蛋?” 福哥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汪汪两声,在祈无病不远处的树根底下撒下它憋了许久的尿。 “福哥啊,为什么你尿个尿跟要埋地雷似的?找方位测风水磨蹭这么久,你膀胱不痛吗?”祈无病说。 “汪!”福哥说。 “嗯,行吧,咱回家看看你二爸回来没。”祈无病费劲儿的站起身,眼前猛地一黑,他晃晃头,压下了那点忐忑的情绪。 -- 第110页 草,不是吧,虚成这样儿了? 祈无病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这不行,这以后在床上还怎么拿主动权,他决定从明天开始就早起跑步锻炼身体。 爬完五楼。 刚进房门,他喘着气坐躺到沙发上,抱着福哥的头叹气,“还是算了,等以后搬到一楼了再跑吧,这上上下下的,太费劲。” 福哥给了他一个白眼。 进屋就瘫了的祈无病没有开灯,屋里有点暗,但月光和小区里的路灯光芒还是透过落地窗洒了进来。 祈无病又拿出手机看了看,还是没动静。 他仰起头,疲累的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却看到前面的房顶有一道弯曲的光线透下来。 那是几块木板中间的缝隙,应该是长久失修,缝隙越来越大,几乎要听到呼呼的风声。 祈无病一直不知道这上面竟然还有个小阁楼。 他本来挺累的,但就是鬼使神差地站起来走了过去。 开关很明显,就在旁边,拉一下就“哗啦啦”滑下来一个小楼梯。 福哥在脚边转来转去的咬尾巴,祈无病低头看着它,“你说,我要上去看看吗?” 福哥还是不知道答什么,它歪着脑袋“汪”了一声。 “你要让我上去?不太好吧。”祈无病一脸为难。 福哥的一双狗眼里写满了无语,又“汪”了一声。 祈无病像是被逼无奈似的叹了口气,“行吧,真拿你没办法。” 他十分“不情愿”的踩上了台阶。 工厂事故现场。 警车围了一圈,闪光灯闪的眼睛发疼。 袭珧看着手机里接收的图片,神情烦躁,连魏潜递到眼前的水都没看到。 “虽然被毁了,但研究所那边儿已经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他语气里带着安慰。 袭珧反应过来,干巴巴的“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其实不用魏潜告知,他早就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虫子,不仅知道,他还见过。 “在闻观家附近蹲点儿的人来消息了,闻观到现在还没回去,只有祈无病一个人。”魏潜语气有些冰冷,“现在你还觉得闻观是无辜的?他是钓出了内鬼,也找到了禁|药根源,但是人呢?胡七九和胡焕没影子也就算了,连他自己都消失了,你别沉默啊,来你跟我聊聊。” 袭珧罕见的没跟他对着呛,表情反常的严肃,“玻璃箱里的东西,是叫藏香虫么。” 魏潜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把十二种毒虫放在同一个空间里,让它们互相残杀撕咬吞咽,最后留下两只进行交配,母虫再吃掉公虫,生下来的就是藏香。”袭珧循着脑海里浅显的记忆一个字一个字的叙述,“外表丑陋,却能散发异香,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致死,再将它制成汁水过滤,剩下的就是禁|药原料。” 魏潜眉头紧锁,眼神疑惑却没有怀疑,“什么情况,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袭珧深吸一口气,一脸沉重的看向魏潜,“三年前,闻观还没失忆的时候,手里经常拿着一个账本,从不离手。我本来以为就是个记账的本子,直到那次车祸,祈无病在手术室里的时候,他很着急的跑进去,本子没有拿,我不小心给撞掉了……” 然后他看见,里面压根儿不是什么数字分账,而是密密麻麻的手写文字。 写满了各种诡异的实验研究以及步骤方法,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古老文字,末尾标注的图案袭珧更是记得清楚,那是禁书的记号。 其中有一张,是幅画。 单线素描,虽然抽象,但明显就是玻璃箱里的怪虫。 下面仔细批注着它的名字、制作方法以及作用。 袭珧当时没当回事儿,以为只是他猎奇的兴趣爱好,没看几页就放了回去。 现在想想,竟然和违禁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跟我去一趟闻观家。”魏潜语气里压着火儿,拿着车钥匙就走。 袭珧拉住他胳膊竭力分析,“闻观这么做一定有原因,也可能只是巧合,我们等他出现好好问问,现在直接去搜家里我觉得不太合适……” “我给他很多次机会了,这次结果怎么样你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早就说过!把滤镜去了!法律面前兄弟情分算个屁!”魏潜反手抓住他,“把真相查清楚,才是真的帮他。” 袭珧无力的叹息,“走吧。” 闻观的家此刻是极其安静的。 理应聒噪的狗已经趴阳台上睡熟了。 客厅里没人,也没开灯。 只有阁楼的灯是亮着的。 壁灯光线是暖黄色,把原本显得有些空荡的阁楼填的满满的。 祈无病现在是懵的。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个普通居民楼里的一个单人公寓。 万没想到头顶还藏着个神神叨叨的疑似灵堂的地方。 也可能不是灵堂。 但又非常像。 除了角落里的唱片机有些走错场子的突兀,放在正中间的祭台、骨头、墓碑一样形状的木片还有一个旧旧的本子都彰显出这个地方的诡异。 祈无病十分摸不着头脑,他不太想碰这些东西,觉得不太好。 但是上来都上来了,不看看也确实压不住好奇心。 他纠结半天,决定还是先下去,等闻观回来再说。 -- 第111页 刚要扭头走,就瞟见那个本子边缘露出一个角,是夹在里面的纸张。 他歪头看了看,这不是图书馆看到那本黑色厚书的质地么。 不会这么巧吧。 那纸很厚,还坑坑洼洼的,颜色像牛皮,祈无病还是有印象的。 他没想别的,伸手过去就拿起了本子。 从夹着的纸张翻开,发现真的是被撕下来的单页。 上面写的是繁体字。 【一、麻痹心智,使其精神混乱虚弱,隔绝外界环境,增加睡眠时间。 二、取出体内离心脏最近的节骨,昭示躯壳所在。 三、藏香虫。焚烧后制成香,在已死躯壳周围点燃,久熏护身不腐。 四、献祭者抽取一半灵魂,祭为媒介,点燃复生长灯。】 祈无病看了好几遍,也没明白这什么玩意儿。 他把纸放到一边,开始翻这个奇怪的本子。 前边儿很多张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复生法,还有一些偏远山区古老民族聚集区的路线图,笔迹杂乱,纸张破旧,明显是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研究。 祈无病翻到中间时,发现内容变了。 是日记。 没有时间备注,却清楚的写着天气和温度。 - 今天,晴,29摄氏度。 是我在这个世界生存的第8395天。 日记本写不下了,放在家里,之后就先用这个记录。 我去翻阅了10区的所有禁书,终于找到了卡尔巴族的所在地。 他们在中国边境的山区里居住,世代与外界封闭,记录资料寥寥无几。 我只能从最有可能出现入口的地方开始寻找。 半年后找到了。 他们的语言很复杂,沟通的略显艰难。 但还是幸运的拿到了十二种毒虫。 这是我列出的第九种复生方法。 直觉推断,有百分之八十可能性。 - 今天,雨,14摄氏度。 是我在这个世界生存的第8760天。 我遇到了院长,她似乎过的很好。 她的儿子郭兴也结婚了,已经搬出了孤儿院。 这一世,他们竟然过的这么顺遂。 果然,少了一个人,命运就会变的面目全非。 - 今天,雨,12摄氏度。 是我在这个世界生存的第9490天。 我遇到了霍瞑。 我很兴奋。 整整26年,我终于在这个世界等到了他的躯壳。 九个复生方法终于可以开始实施了。 我准备了这么久,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变数。 - 今天,晴,18摄氏度。 霍瞑丝毫不爱惜躯壳,计划要提前了。 - 今天,不记得天气,很冷 第八个方法失败。 我情绪有些不平。 需要药物稳定。 - 今天,雨,14摄氏度。 郭兴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祝福他。 我用了最后一种,也是最危险的方法。 取骨成功。 对不起,我伤害了你的身体,知道你不喜欢在身体上留印记,别担心,我用的微创手术,疤痕会很浅。 你身上的纹身和穿孔,我都没办法去掉。 对不起。 - 今天,晴,19摄氏度。 开始药物控制。 - 今天,晴,20摄氏度。 我一直在想,抽取一半灵魂是什么意思。 霍乱说,是放弃一半生命的意思。 我尝试了很多办法。 都不对。 最后我想。 身体不是代表生命,记忆才是。 关于他的所有回忆,才是我的命。 - 今天,雨,9摄氏度。 慢性药发挥作用。 霍瞑至今已经躺了三天,没有呼吸没有温度,香烧了九十九根。 他的身体没有出现腐烂迹象。 抽取记忆的机器没有经过检测,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但是没关系。 我把关于我们的一切,都写在了纸上。 藏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我会想起来的。 - 祈无病,今天一定是个晴天。 欢迎回来。 最后几个字像是隔着时空距离的问候。 明明是温暖的,却让人如坠冰窟。 本子掉落在了桌面上。 祈无病的手无法控制的轻微抖动,他掀开衣服,看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的肋骨处。 那里有一小道浅浅的刀痕。 像朵绽放在心脏附近的玫瑰。 第46章 “砰砰砰——” 是敲门声。 似乎在一瞬间就打碎了包围着祈无病的所有情绪。 他整理好衣服,把东西放在原位离开了阁楼。 刚打开门,魏潜就大步迈了进来,带着股冰冷的风,他马后炮似的打招呼,“好久不见,距离我上次把你从床上抓下来,已经有两年了吧。” 祈无病长长的“嗯”了一声,“什么床上?” “以前那些就先不说了。”魏潜一脸严肃,“我们来是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你。工厂发生了爆|炸案,爆|炸时闻观在场,但他没从正门跑,直接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所以——” -- 第112页 魏潜紧盯着祈无病的眼睛,“闻观目前,是最大嫌疑人。” 这完全是他瞎胡诌的,就是随便找个由头想搜查而已,只是他没想到,这次真的诌对了。嫌疑人理应是闻观没错。 袭珧把魏潜扒拉开,有些着急的问,“他联系你了么?” 祈无病回忆着刚才那本仿佛犯罪分子忏悔录一样的账本,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抓住袭珧的胳膊,“你们为什么觉得他是逃走了?万一他被困在工厂里了呢?万一受伤晕倒在哪了怎么办?你们带我去找他!” 他二话不说,拽着两人胳膊就往外走,门儿被他用脚尖利索的勾上,“明明是在帮你们警察做事!现在人不见了竟然还怀疑他?!如果他死了我怎么办?!” 魏潜皱着眉把他稳住,“你急什么?!现场找过了,根本没人影,你把门打开,进去说。” 祈无病表情愤怒的看他,“我男朋友被你们弄丢了,我去找他都不让?!” 袭珧无奈的捏捏眉心,“行了,既然已经出来了,跟我们去趟孤儿院吧。” “闻观会在那里吗?”祈无病抬脚就走。 “不会。”魏潜似乎看透了祈无病的心思,冷笑着说,“霍乱不是藏那儿很久了么,闻观找不到就先找你侄子吧。” 祈无病好像终于从慌乱中脱离,平静心绪似的深呼吸了一下,“我配合警察,走吧。” 霍乱这次没有跑,老老实实的在孤儿院门口等着。 似乎早料到要去警局一样,还特意打扮了一下,穿着一身黑色小西装,领口绑着个蝴蝶结,像是要去赴宴的小王子。 “你这是?”魏潜嗤笑着说,“去局里度假呢?” 霍乱礼貌的回答,“闻医生跟我说过,如果被警察找到,一定要优雅的等着被接走,而不是慌乱的逃跑。” 魏潜:“……合着我们是司机?” 霍乱乖巧的点头。 魏潜:“……” 警局。 祈无病坐在一旁听魏潜问话,他压根儿没把霍乱当孩子,连哄的意思都没有,夹着吓唬直奔主题,“为什么逃走,在周华亭绑架案里你是个什么角色,和闻观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出现在孤儿院里,不着急,一个一个答。”他顿了顿,抬眼,“啊,对了,闻医生既然教你了很多东西,那就一定告诉过你,好孩子如果撒谎,是会被怪物吃掉的。” 霍乱撅着小嘴,“他跟我说的是,可以撒谎,但是要看对象是谁,如果那人很聪明,就实话实说,不然也只是浪费时间,还是会被揭穿。如果那人很蠢笨,就……” “你们俩好好听听,一个脑子正常的成年人会教小孩儿撒谎么?”魏潜气的喝了一大口水。 祈无病有点困的眯了眯眼,“教的没毛病啊,如果一个人一辈子不撒谎,只说真话,估计活不了多久吧,多招人厌呐。” 魏潜:“……” 袭珧及时摁住他的肩,把话题归位,“大侄子,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了解一下这段时间在你周围发生的事。如果是你不想回答的,可以编个假的。” 霍乱摇摇头,“算了,你们看着挺聪明的,不好糊弄。”他停顿了一下,“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来着?” 魏潜敲了敲桌子,“身为受害者,为什么要逃跑。” 霍乱像是被老师提问回答问题的学生,样子严肃又端正的回答,“犯人才会逃跑,我既然是受害者,为什么要用逃跑两个字?我只是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找熟悉的地方休息。” 魏潜挑眉,有些惊讶,“答的不错,继续。” “至于在妈妈的游戏里,我是什么角色……”霍乱想了想,“我也不太清楚。除了每天陪妈妈演戏,我偶尔还会帮她折磨被绑架的人,不是因为讨厌他们,是因为我不喜欢听到哭声,我一个孩子都不哭,大人为什么要哭?” 霍乱嫌弃的“哼”了一声,哼完他有些丧气的垂下脑袋,“不过我也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周卉也说我不对,让我去看医生,我就认识了闻医生,他不仅教我很多道理,还告诉我不能因为依赖小丑先生,就陪着他一起做坏事,要学会偷偷反抗!向命运勇敢说不!”他一边大声说一边舞了舞他的小拳头。 魏潜:“……” 袭珧:“……” 祈无病:“……” “后来闻医生带我去看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就是孤儿院,他让我和里面的孩子交朋友,我当时很不乐意,因为那些小孩子太幼稚了,我的思想和他们根本不在一个档次,我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但是吧,紧张的时候只要跟那群小屁孩一起玩玩,也就莫名其妙的放松了。所以这回我就跑去那里了。”霍乱歪着头看祈无病,“我没想到的是,小叔叔竟然因为太思念我,跑孤儿院找我,还说要带我一起生活!是不是,小叔叔?” 祈无病面无表情的小幅度点点头,“说的是。” 魏潜沉默的拿笔戳着桌面,突然挥了挥手,“行了,问完了,你带着他回家吧,等过两天,袭珧带你们去医院。” 祈无病没啥反应,“哎”了一声就领着霍乱走了。 提出疑问的是袭珧,“去医院干什么?” 魏潜抬眼看他,“撇去其他关系不谈,他俩可都是闻观的病人,既然还在治疗,那就去给他们检查检查,看看到底,是什么病。” -- 第113页 祈无病没有带着霍乱回家,而是把他送到了酒吧。 租的两层小楼还没装修好,那间屋子也借给了佘禧堂,祈无病就在酒吧楼上腾出了一个天窗阁楼,凑合着放了几个家具,虽然简单,却十分干净舒适。 祈无病把床铺好,转身拍了拍霍乱的头,“酒吧这几天都没开业,不会吵。你先睡,我回去拿些日用品。” 正要走,就被霍乱抓住了手,小手攥的紧紧的,一时没能挣开。 祈无病蹲下身,尽量模仿电视里哄孩子的桥段放轻声音,“这里很安全,不用害怕。” 霍乱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小叔叔。” 祈无病:“怎么了?” “其实,你根本就不想跟我住一起,也压根儿没打算养我对吗?”他语气有些委屈。 祈无病微微皱眉,想把手往外抽,用了点力还是停了下来任他抓着,“你觉得我不够真诚?” 霍乱还是盯着他,“你突然对我这么有耐心,专门跑孤儿院找我,还给了我一颗糖。我想了很久,到底是因为什么。就在刚才,我想到了。” 祈无病脸上的表情没变,还是懒洋洋的冷漠,“那你说说,我是因为什么。” 暖黄的灯光下,霍乱握着祈无病的手指,把玩玩具一样捏来捏去,如果忽略他眼底的阴暗,似乎真的只是个稚气未脱鬼灵精怪的孩子。 “你知道我不会轻易对人说实话,所以故意接近,摆出一副温柔叔叔的样子,想让我信任你,然后把关于闻医生的一切都告诉你。”他嘴角勾着,语气软软的,“你很聪明,跟我小叔叔霍瞑一点都不像,他是个蠢货,被耍的团团转连命都搭了进去,最后还跪着感谢杀他的人。” 他说,“怪不得闻医生跟我说,新的小叔叔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一定会喜欢。” 霍乱无奈的叹了口气,“还真被他说中了。”他抬起头,“我确实很欣赏你。” 祈无病按住他一直来回捏的手,把自己的手一点点抽了出来,好叔叔的样子没变,依旧温暖,“如果你保证以后不把自己折腾到少年监狱里,我一定会收养你。”他轻声笑,“你也知道,我和闻医生在谈恋爱,都是男人也生不出孩子,领养个正常的又会很累。你这样儿的,虽然神神叨叨是个问题儿童,但起码脑子不笨,养着不费劲。” 他站起身,把外套搭在肩上往外走,“睡吧,别乱跑。” / 记忆翻涌,像是浪潮。 疯狂的互相拍打。 这是祈无病死后的第七天。 凌晨三点。 闻观拖着一个工具包独自一人去了墓园。 埋着祈无病的墓地是被单独圈出来的,周围很空荡,只有浅绿色的草坪和冰冷的石刻雕像。 下葬那天的第一抔土,是闻观撒上去的。 他站在墓碑前,借月亮的光,盯着上面的照片看了许久,有点失望。 祈无病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和不耐烦。 他感到扫兴。 在自己面前,祈无病一直笑容很少。 要么是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犯困,要么是眯着眼一脸不耐烦,要么是对药物剂量不够深让他睡不死表示不满。 闻观不止一次问自己,到底喜欢他哪儿,拿刀逼着他改了,这一切会不会变好? 他没这么做。 好像上瘾一样隐秘的沉溺在对他的迷恋里。 闻观伸出手,碰了碰墓碑上的那张脸。 突然一个用力,“——嘶。” 照片被撕了下来。 他语气轻柔,在阴寒的墓地里却显得格外森冷,“祈无病,我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闻观的记忆回溯正式开始。 猜猜他在祈无病死后干了些他妈的什么疯批事。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神经病。 无语。 以及—— 炕戏倒计时。 第47章 空旷又寂静的墓园里响起了机器“轰隆”的低沉声音。 也亏的是凌晨三点,位置又在郊区,百里万无人居住。 就连原本应该看守在门口的守墓人也不在。 闻观穿着黑衬衫和西裤,尽管撸着袖子,领带也松松的挂在脖子上,但还是优雅的像是刚从宴席上出来。 只是,他手里拿着的电锯一样带爪的东西,却显得格外突兀,让人惊惧。 那是一个掘土新型工具。 因为外观的独特设计,刚上市的时候,被很多人瞎议论称它为“死神的镰刀”,其实也就是个电动发力铲。 只是这把理应用在农业上的“镰刀”却被闻观拿来挖了墓。 他肩膀使力,线条绷紧,形象大变,像个帅气农民一样大张大合的砸地。 是的,他在挖祈无病的墓。 因为棺材埋的深,他挖了很久,也只是露了浅坑。 风呼呼的刮着。 在公共墓园胆大包天掘人家墓的人掘累了,把铲子支在地上撑着胳膊,悠闲的点了根烟,嘴里还在跟鬼聊天,“祈无病,被闷在这儿这么多天,你一定很无聊吧?” 他吐了个烟圈,没歇两分钟咬着烟又开始挖,“等回家我给你讲故事听。” 棺材终于出了土。 闻观顾不得擦头上的汗,蹲下身轻轻地碰了碰棺身。 -- 第114页 他把停在外面的箱装车开了进来,因为担心在草地上留下痕迹,把棺材挪上去就赶紧开了出去。 开始收尾。 祈无病的墓在此刻,成了空墓。 闻观连件儿衣服都没给他埋进去。 回到家后,他把棺材推进了地下室。 这里面冷的像个冰窖,地面和墙面都装着冷色调的灯,整个空间仿佛被深蓝的海水包围。 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蓄水池。 里面装满了深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药味和酒精味。 闻观站在棺材前,像是有些紧张似的把衣服整理了半天。 这段时间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黑眼圈浓重,头发更是长了不少,形销骨立像是浑身只剩下了骨头。 但今天,他把头发修剪了,胡子也剃了,更是破天荒的敷了个面膜。 像是要赴一场约会。 厚重的盖子缓缓打开。 祈无病的身体安静的躺在那儿,有些浮肿,因为穿的衣服比较宽松,遮掩着倒也看不出很明显的变化。 但血液的分解,导致肤色已经从绿色变成浅红色。 他脸上的毛细血管四散着,形成蜿蜒扭曲的纹路,像是纹在脸上的图腾。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他的睫毛。 还是那么黑,那么长。 闻观歪头看着他,有点害羞的扶了扶眼镜,“你好像睡美人啊。” 他顿了顿,弯下腰放轻了声音,“如果我现在亲你,你会不会醒?” 沉默蔓延,没有人回答他。 闻观一点点靠近,咫尺的时候,他突然停住,恶劣的笑了笑,“别期待了,我才不会亲你,你现在好丑,睡美人才没你这么丑。” 死透了的祈无病:“……” 他没法儿回应这个变态又神经病的男人,即使能回应,也只可能是一个凶狠的拳头。 闻观伸手过去,一脸认真,“我要脱你的衣服了,你别生气。”他脱下那层薄薄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把他抱进了蓄水池。 祈无病的头仰靠在池沿边,身体被液体紧紧包围,波纹在他锁骨处轻轻碰撞,好像汽水瓶里温柔炸开的气泡。 他现在的身体很软,无法独自支撑,只能依靠着池子里的支架。 “我在里面加了防腐杀菌的中药,有贡和砷的成分,味道会有点难闻,你忍一下,我会找一个更好的地方让你睡觉,等我几天。”闻观拿了一把梳子,慢吞吞的给祈无病打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你想不想听故事?”他的话多了起来,似乎要把二十多年没说的全都说出来,“你以前说,你特别喜欢听童话故事,但是没人给你念,我当时就想告诉你,我可以念给你听,我有很多很多个童话,你想听哪个就讲哪个。” 又是一阵沉默。 闻观抚摸着他的发丝,“今天就给你讲丑小鸭吧。” 祈无病的头无力的歪到一边,仿佛回应。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鸭,它和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长的都不一样,其他小鸭的毛都是黄色的,只有它是黑色的。 其实它并不丑,只是和其他鸭子不一样而已,但它与众不同的独特性被否定厌恶,大家给了它一个名字,叫丑小鸭。” 闻观站起身,从墙角的架子上拿出一个干净的毛巾,开始给祈无病擦拭嘴角流出的脏血。 那是体内腐烂变质流出的腐液。 “整个童年,丑小鸭都在所有鸭子的嘲讽谩骂和殴打中成长,它变的自卑、颓丧、压抑、痛苦。没有人帮它,连生育它的鸭妈妈,都拒绝给它提供奶水食物,它只能独自一鸭出门,在凶险的丛林或池塘边寻找能吃的残渣。” 祈无病的指甲已经脱落了几个,露出还带有血丝的嫩肉,闻观把毛巾沾水洗干净,轻轻地擦他手上沉淀的黑色素。 手指上的嫩肉已经变硬,但闻观却小心的避开,好像生怕他会疼。 “这一天,丑小鸭很幸运,它找到了一大块儿面包,还酥软着,应该是刚被人丢弃不久的食物。它很兴奋,这么一大块儿面包,够家人吃上一周了,它已经饿了很久,但却忍住了想要吞进肚子的欲|望,它决定要拿回家,和家人一起分享。 妈妈和兄弟姐妹们说不定会因为这块面包对它友善,丑小鸭想,说不定它会慢慢融合进它们的世界,那里一定很温暖。它和寒冷相伴了太久,这块面包就像一根稻草,跳进它的掌心,给了它希望。” 闻观抬眼看祈无病,问他,“如果是你,你肯定就把面包独吞了,对不对?” 祈无病无法反驳。 “它回到家后,刚把面包拿出来,就被哥哥姐姐抢走了,鸭妈妈眼神嫌恶的骂它,质疑它是不是偷别人的,让它滚出去。它安静的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家人围在面包旁边,一边控诉丑小鸭的不道德,一边把面包往自己嘴里送。 鸭妈妈把夹着肉松馅儿最好吃的那块儿递给了它们最小的妹妹,它长得很漂亮,毛色比所有人都要鲜亮。” 闻观语气淡淡的,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仔仔细细认认真真,连尚未脱落的指甲缝隙都有清洁,“丑小鸭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被扣上了小偷的罪名,它被欺负的更严重了。” “渐渐的,它不再说话,也从不反抗,因为它需要窝,需要这个还算安全的家。它每天忍耐着周遭的一切,用极为稀少的自由时间去池塘里学习游泳,锻炼它的翅膀。 -- 第115页 它发现,自己的身体要比其他鸭子大上一圈,翅膀也有力的多。 它不能浪费这唯一的一点优势。” 闻观擦到了祈无病的胸口,他在心脏的位置停顿,扔掉毛巾,手掌缓慢的贴了上去,“好安静啊。”他说。 “我快些讲,今天你一定累了,得早点休息。”闻观自言自语的选择略过大段过程。 “四年后,它长大了。小池塘已经容不下它的体格了。于是它去了一片独立的湖域,那里栖息着一群天鹅,它们脖颈修长,羽毛像雪一样白,仿佛坠入尘间的天使。 丑小鸭被吸引,无法控制的走进湖里,朝它们游了过去。 可是,还隔着距离,它就被阻拦了。” “白天鹅们说,你是哪里来的黑天鹅?这并不是友好的问候,它们用另一种方式,让丑小鸭知道,自己并不是鸭子,而是一只和它们同种族的天鹅。 它低头看着湖水里的影子,一样的天鹅颈,一样轮廓的羽毛,一样优美的嗓音,唯一不同的是颜色。” “黑色的天鹅并不是群居,而是零散的躲藏在芦苇群,它们因为色彩的怪异,被世人认定是黑暗的化身,邪恶的使者。因此,被同族驱逐,被人类抓捕。竟然,是比在鸭群更不容于世的身份。 白天鹅们没有驱赶丑小鸭,因为它们怕沾染上不幸,很快就四散逃走了。 黑天鹅孤零零的浮在湖中央,在冰冷的水里过了一夜。” 闻观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搬出来一个床,放到了祈无病旁边,他一边铺床,一边给这个诡异的童话故事收尾。 “第二天,来了一个猎人。他就是经常往水边扔垃圾,偶尔掉个面包的人。他看到了黑天鹅,拿出枪就要打死它,它开始逃跑。跑向了池塘,跑进了鸭子们的家。那是它住了很久的地方。鸭妈妈带着它的兄弟姐妹们正围着桌子吃饭,猎人追着黑天鹅闯了进去。 猎人看到了鸭子,眼前一亮,鸭肉可比黑天鹅肉吃着踏实多了。他换了目标,把鸭子一家人挨个儿打死了。” 闻观铺好了床,蹲到祈无病的身边,在他头底下塞了个软软的枕头。 “猎人就地把鸭子们全烤了,吃了一半就离开了。剩下的鸭子像是那块儿面包一样,在最新鲜的时候被丢弃。 黑天鹅从角落里走出来,坐在鸭肉面前,露出了从小到大的第一个笑容。它说话了。” 闻观摸了摸祈无病的头,“你猜它说什么?” 祈无病一点都不想听这种故事。 他嘴角又溢出了脏污。 像是被气吐了血。 “它说,这次我不分享了,我要独吞。” 作者有话要说: 闻观真的有很多很多改编版童话故事。 只是讲出来才发现,竟然都这么变态。 祈无病好气啊。 第48章 柏木的椁。 楠木的棺。 防腐杀菌的棺液。 密闭防潮的空间。 尽管一切都尽善尽美,那具身体却还是在日复一日的残败。 像支无法阻止其生长直至凋谢破碎的植物。 无尽的养分都拦不住它走向衰亡的命运。 三年后。 躺在蓄水池里的躯壳已经满身疮痍。 皮肉尽碎,血管枯败,露着森森白骨,眼眶里仿佛深渊的黑色浓郁的好像蔓延到了全身。 在他不远处,转动着一个唱片机。 唱针读取着黑胶唱片上的模拟信号,轻缓的钢琴音愉悦的飘荡在空气里,好像在优雅的表演,但观众只有一具无知无觉的骷髅。 门“咔嚓”响了一声。 闻观有些疲惫的从楼梯上下来,声音里更是藏着倦意的嘶哑,“祈无病,今天老师来找我了,拉着我说了半天,就回来晚了。”他边走边拿出一个药盒往嘴里倒药丸,“他说我精神状态不太好,让我好好吃药,休息一段时间。” 他把外套脱下来挂在墙上,走到唱片机旁随手换了个歌。 旋律浪漫,声线迷人,是在讲述爱情。 “还记得这首么?以前你的酒吧里经常放它,我听的都会唱了。”闻观跟着轻哼,从未唱过歌的他竟然没跑调,但音还是哑的,“I‘ll never let you go,Why Because I love you, I’ll always love you so…… ” 他哼唱着坐在棺池旁的沙发床上,拿起那具人形的手,用毛巾在森白的指节间擦拭,语气和平时一般冷静,“你又瘦了。” 唱片机里,男人温暖的声调忽地转为仿佛女人般柔情似水的假声,好像在独自一人徜徉在虚幻的浪漫里。 “祈无病,你还记得季潮吗?之前在诊所帮我看门儿那个。”闻观自顾自的说着,“他父亲当时把他接了回去,说要让他学着做一个正常人。” 闻观顿了顿,“正常人和病人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声音还在唱着“No broken hearts for us”,婉转又多情。 “季潮尝试自杀很多次,他父亲说,他只是想博得关注而已,他的儿子是不会想死的。他不缺钱财,不缺衣物,不缺朋友,父母也都建在,怎么可能会抑郁呢。” 闻观语气淡淡的,擦了左手擦右手,“世上总有那么一群人,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评判,骄傲又自大,觉得看透了一切。把病了的人当成戏子,把自己当成看客。其实呢,他们的身份早就互换了。” -- 第116页 “正常人戏如人生,精神得了病的人,才是路过世界被迫驻足的真正看客。” 骷髅依旧没有回应。 闻观和平时一样,略微停顿侧耳,似乎还在期待会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唱片机里的唱盘重复不停的旋转着。 为了驱散这地下室里的孤寂,唱片机就这样又转了三年。 闻观的精神状态已经越发的差。 每晚入睡都要靠强力的药物,因为吃的过多,他已经产生了免疫力。 他时常在那具身体旁边枯坐一夜,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像冰一样的骨骼。 闻观发现,自己的记忆力也开始出现问题。 他的大脑神经迟钝又麻木,治疗病人的工作早早就停止了。 他却闲不下来,也不去诊断病情,每天都在疯狂的寻找更好的保存尸骨的方法。 但记忆消退的问题实在太严重,他开始把每天都会记录的账目换成细琐的日常。 连今天要买什么都要提前记好。 他最害怕的是忘记所有过去的回忆。 害怕忘记那个最重要的人。 于是他每日每夜的去想那些过往的细节,清楚的写在纸上。 每天早上起床都要看一遍,读一遍。 这一天。 闻观接到一个消息。 季潮自杀了。 他好像在证明,证明自己真的生病了,没有欺骗别人,他是真的活累了。 他用生命堵住了别人的嘴,用生命证明了自己对生命的厌恶。 那个喜欢滑板喜欢装酷的少年,就这么死了。 闻观没有去参加他的葬礼。 只是安静的坐在地下室,拼命回忆着破旧泛黄的画面。 “我记得,季潮的滑板就是你送给他的,啊不,不能是送,你问他要了两倍的价儿吧?”闻观停顿了一下,“具体的忘了,你应该坑他不少钱。” 他接着说,“季潮本来是不愿意接受治疗的,警惕性很强,什么都不愿意说。后来他告诉我,是你刺激了他,你说,每个人都有伤口,深的,浅的,能愈合的和不能愈合的。就算不想去医院里包扎,也得贴个创可贴做做样子。” “我想了很久都没明白,你这通道理是怎么刺激到他的。”闻观再次侧耳过去,“能不能告诉我?” 骷髅的头僵硬的靠着他。 闻观接着絮叨。 “祈无病,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吗?”他扯了扯嘴角,“你一定会说,是那次大马路上送老太太吧。” 他自己“嗯”了一声,“就当那是第一次见吧。” 记录。 - 那天,晴,19摄氏度。 我找了一位老婆婆,她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我求了她很久,起初她并不答应,也可能是看在我很真诚的份儿上,终于同意帮我这个忙。 我预谋了一场偶遇。 在你经常出现的路口,我第一次鼓足勇气,站到了你的身边,和你一起等绿色的灯。 那天的红黄绿好像突然变成了彩虹。 漂亮的让我以为是在梦境里。 过马路的时候,你样子很困倦,眼神却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我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 仍竭力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第一次主动和你说话,忘记了礼貌,忘记了态度,把一个从天而降与你半点儿关系都不该有的任务给了你。 还那么狂妄的扔给你一张名片。 那一刻,我是害怕的。 我害怕你会把名片扔了,如果你不来找我,我又该用什么方法认识你,怕是会再想个一两年。 但我实在等不及了。 最后。 我告诉老婆婆,一定要给你一颗糖。 得是橘子味儿的。 -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闻观突然大量购入了一堆酒酿,等装货时他就在前厅酒吧里坐着等。 他的记忆已经混乱不堪,像卡了带的碟。 生满了无法消除的铁锈。 本来想点杯酒喝,却忘记自己想要喝什么。 台上的男人唱着一首抒情的歌。 叫《保留》。 闻观很不喜欢。 他的唱片机里全都是浪漫又欢快的情歌,旋律似乎能让他放松,梦里也都会见到那人的脸。 而这首,忧伤到直白的歌词几乎揭开了他身上的那块创可贴。 露出了里面的血肉模糊。 周围静谧。 心墙缓缓坍塌的一刻。 他看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尽管辨认了很久,才意识到他们是谁。 整整九年的时间空缺没有影响到他们的交流。 闻观的状态看似正常,却已经是被虫蛀了百年的病木。 浑身透着死气。 他说,“你们帮我个忙吧。” - 从酒吧回来,闻观径直去了地下室。 他站在那具骷髅身边,嗓音沙哑着。 “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今天在酒吧碰到了郁檬和敖戈,竟然没认出他们。我那会儿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他们的名字。” “郁檬已经是乐团的首席作曲家了,偶尔还会去敲架子鼓。敖戈倒是自由,大提琴拉的少了,现在天天带着郁檬来伦敦玩赛车。” “他们的感情还是很好。” -- 第117页 “郁檬说,现在最怀念的就是以前玩乐队的时候,虽然那会儿大堆破事影响心情,现在想想,却是珍贵的。” “他的病也好了,敖戈把所有需要注意的情绪引导和每天按时要吃的药,都记在了本子上,管的特别严格。郁檬连失眠的情况都没有了。” 闻观絮絮叨叨的边啰嗦边把酒往池子里倒,突然,他停顿了一下,“如果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你也一定会好的。我肯定能把你治好。” “但是,我跑太慢了。我没跟上你。” 他垂下眼睫,“你以前说,人是会死两次的。一次是身体的消亡,一次是被所有人遗忘。我不想让你经历第二次,所以我决定把你放在回忆里,记到我老死的那一天。但我失策了。”他逐渐苍凉,无力,“我今天没有看日记本,我直到现在,也没有想起你的名字。” “我把你忘了。” 他安静下来。 拿出药盒把里面的白色颗粒都放进了嘴里。 他整理好衣服,有些不自然的碰了碰那具骨骼的手,“我一直不敢对你做很亲近的事,怕你生气,但是今天情况特殊,能不能就这一次,让我吻你一下?” 他没有等待回答,微微弯腰俯身,在那冰冷僵硬的白色唇角处落下了一个无比深情的吻。 棺液变成了烧熔的粉末。 闻观给尸体穿上和自己相同的西装,仔细的整理了领结。 他跨进去,躺在另一半的位置,把惨白的头轻轻倚在自己的肩膀。 唱片机还在转动着。 那首浪漫又欢快的情歌似乎更加愉悦的蔓延。 闻观的嘴角开始渗血,意识逐渐涣散,用最后的力气点燃整个棺椁后,他看向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骨。 像是终于卸下所有力气似的抱住了他,轻声耳语。 “睡美人,晚安。” No broken hearts for us, ‘Cause we love each other, And with our faith and trust, There could be no other. Why 'Cause I love you. - “你们帮我个忙吧。” “你说。” “等我死了,把骨灰洒到大海。我不想睡在泥土里,他也不想,那地方太脏了。” “还有,不立碑。” 作者有话要说: Bgm:唱片机里的《Why》—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插曲 酒吧里的《保留》— 郭顶 季潮是《别看我》里的角色,在郁檬找闻观治疗戏份里有出场。 不过戏不多,不影响阅读。 他会有番外解释。 郁檬敖哥客串几秒。 为什么闻观对祈无病会到这种迷恋程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闻观重生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俩第一次见面到底是在哪? 孤儿院充当着什么角色? 后面会迅速解释。 第49章 闻观缓缓睁开眼睛。 看着刺眼的白织灯,脑子里混乱的黑色暗影似乎在瞬间被光线驱散,尽数躲进了看不见的角落。 已经是深夜的一点整。 祈无病在阳台给福哥拌了碗肉丸狗粮,蹲着看它吭哧吭哧的吃。 他想像平时那样跟狗聊天儿,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脑子里很混乱,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被车撞死那一刻的感觉,他仍记得。 皮肉被巨力撕裂,骨骼尽碎,鲜血把眼前染成了一片红色。 剧痛好像有一万年那样漫长。 当他承受着痛苦,却拥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即将要闭上眼睛时,他看见了闻观。 他从人群里踉跄着冲出来,脸上的表情僵硬又呆滞,眼神里的惊慌和无措陌生的让祈无病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但那的确是闻观。 好像灵魂被人抽去了一样的闻观。 没有去想到底是为什么,祈无病觉得自己该死了。 可是他再次睁开了眼。 本来以为,这是梦。 可如果是梦,也太真实了些。 他大着胆子设想,这可能是上帝给他的第二次机会。 可这更加不真实。 因为上帝,永远不会饶恕曾经犯下过罪孽的人。 他闭上眼睛。 那假如,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有一个人,用尽了一切方法争取到和死神博弈的机会,把一个本应该被锁在地狱里赎罪的人,拼命拽了出来。 祈无病站起身走向卧室,推开门躺到了闻观的床上。 属于他的气味在一瞬间就包围了自己。 和那件衬衫上的味道一样,是透着凉意的清冷浅香。 祈无病把脸埋到枕头里,把味道吸进了心肺,好像要从灵魂深处寻找关于这个人的一点一滴。 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凌晨三点整。 安静的客厅里出现了一丝响动,门把转了一圈,福哥警觉的抬起头,看到推门进来的男人后,它又把头低了下去。 闻观的脚步尽管放的很轻,地板还是发出了陈旧的吱咛声。 沙发上没人,他愣了一下,有些踌躇的站到了卧室门口。 所有的记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现在都井然有序的排在脑海里。 他迟钝的意识到,自己不仅找回了祈无病,还跟他谈了恋爱。 -- 第118页 他有点不知所措。 闻观推开门,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 屋子里并不明亮,但只有他,像被温柔月色捧在手心里,无知无觉的闭着眼,呼吸绵长,眉心是习惯性的微皱。 闻观一步一步的靠近,耳朵里属于他的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他想抚平那皱起的眉,想把手指放在他鼻翼下感受那点温热,想贴在他胸口的位置听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那旋律该是多么美妙。 即将碰到的刹那,闻观的手猛地收了回去,他僵硬的站在床边,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失忆时的自己和祈无病第一次亲吻的那个时刻。 又一遍一遍的在脑子里回放他坐在自己面前,眉眼带笑的讲述他的死亡。 画面又突然跳到自己躺在一具几乎破碎的尸骨身边,抱着他亲吻那冷硬的嘴角。 闻观有些站不稳,他的呼吸粗重起来,打碎了空气里的寂静。 祈无病睡眠很浅,很快就醒了,“你回来了?”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语气平淡的问,“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闻观依旧僵硬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种虚幻到诡异的感觉像巨浪一样朝他狠狠的拍了过去。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忘了一部分记忆。”祈无病姿态随意的把头发拨到脑后,然而凌乱的几缕发丝很快又跳回到了额头上,“那些记忆,你有想起来的迹象吗?” 他好像只是随口问了一下。 却惊雷般沿着巨浪的痕迹击打到闻观的耳廓里。 他听到自己说,“没有。” 跨越了数不清的时间鸿沟,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我找了你好久”,“我好想你”,“我终于等到你了”,或是那句,“我的睡美人终于醒了”。 而是两个字的谎言。 “没有。”他又重复了一遍。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祈无病挪坐到床边,坐姿豪放的对着他招手,“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闻观动了动胳膊,差点儿就同手同脚,他压抑着内心的颤动,慢吞吞的站到祈无病面前。 还没酝酿好要说的话,就被抱住了。 祈无病伸长胳膊,紧紧环住了闻观的腰,把脸埋在他XXXX,呼吸着让人踏实的味道,他说,“闻医生,跟我做||爱吧。” 闻观做不出任何表情,他张了张嘴,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什、什么。” “上次我把闰画的东西都买了,总不能就放在那儿等过期吧。”祈无病的动作很迅速,一个用力就把闻观掀到了床|上,他两手撑在两边,放轻了声音,“咱们今晚把它用了好不好?” 闻观沉默许久,终于找回了声音,“好。” 祈无病以为他会像那天一样,侵略性极强的想要占据主动位置,可这次,却不一样了。 闻观连丝毫戒备的动作都没有,整个人放松的躺在那儿,眼底全是让他看不透的复杂情绪。 完整的闻观拥有复杂不堪的记忆,危险病态的情感,还有无法控制的自卑和执念。 他曾经以医生的身份,跟祈无病相处了整整四年,把自己对他的肮脏心思藏的滴水不漏。 当失去记忆后,该有的隐藏全都消失了。 他肆无忌惮的表达着爱,几乎是坦荡的。 闻观感谢那个还算良善的自己让他摸到了梦,但同样也恨。 恨他带来了希望。 因为结果,将会是那么丑陋的千疮百孔。 祈无病爱上的,是那个干净的,温和的,真诚又热烈的闻观。 而现在的他,是带着满身疮痍和骨子里的卑劣从地底下爬出来的闻医生。 虚伪、肮脏。 连触碰都觉得是在染黑他。 闻观勾了勾嘴角,语气温柔,“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 想染黑他。 不管用什么方法。 祈无病愣了一下,“你愿意让我?” 闻观伸手,把自己身上衬衫的扣子一粒一粒的解开,修长的手指间仿佛拿了那把精致的小锤。 他轻轻地在锁骨上敲了敲,明明身处弱势,眼神的凝视却带着他独有的狂傲。 撩拨的惊心动魄。 “来吗?”他说。 祈无病咽了口唾沫,坐在他神上就开始拖|衣服。 脱到一半儿,他顿了顿,“我听说,在下边儿那个,会很疼。” 闻观“嗯”了一声,说,“没事,我不怕疼。” “算了。”祈无病把衣服又穿了回去,“等我再研究研究……” 闻观没有给他后退的机会,两手直接扣住了他的腰,手指的温度沿着他后背上的骨骼缓缓向上。 嗓音沙哑的像是灌了粉色的迷|幻药。 “那就我来,好吗?”他说,“我不会让你疼的。” 祈无病调整着越发凌乱的气息,笑着问,“怎么,你比我有经验?还是说,你比我小?” 闻观没有说话,虔诚的吻上了他的嘴角。 … 不小,但确实有经验。 因为爱你的这个过程,在我脑子里幻想了万次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别他妈锁我了 无语 -- 第119页 第50章 …… 漫长的夜色褪去。 和月光截然不同的阳粒子从窗帘缝隙里钻了进来。 是临近晌午的时间,隐约还能听到小区里繁杂的日常声响。 这是祈无病睡的最舒服的一次,自然醒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不少。 他转头看向身边躺着的人,白光落在他身上,光斑都在安静的跳跃。 他还在睡,闭着眼的样子有些陌生,是完全没见过的样子。 单纯的毫无防备。 祈无病无声的笑了笑,这词儿套在他身上,也太过诡异了些。 男人头发凌乱的散在额头,嘴角似乎还习惯性的微微上扬,脱了熟悉的讽刺和不耐烦,看着实在顺眼很多。 祈无病放轻了声音,“闻医生,你这张脸还挺帅的嘛。”他戳了戳闻观的嘴角,“皮肤也不错,手感真滑,像女人一样。” 话音刚落,他的手指就被咬了一口。 力道不重,却像注入了麻药,整个手都僵住了。 祈无病一下抽回去,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的闻观懒洋洋的睁开了眼。 “……你装睡?”他皱眉问道。 闻观非常坦诚,“嗯,我早就醒了。” 祈无病无语的拍开他的手,“幼稚鬼。” 闻观笑的温文尔雅,“不然你怎么有机会偷摸我?” 祈无病掩饰似的转头,拿着床头桌上的水灌了几口,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某个位置的剧痛瞬间冲上大脑,他脸色铁青,表情扭曲的开口,“……昨晚只顾着跟你上|床,把霍乱给忘了。” 闻观很有眼色的坐起来给祈无病揉腰,随口问,“忘在哪了?” 祈无病挥开他的手,强忍那股子怪异,动作尽力自然的下了床,“酒吧。不用揉,我不疼。” 闻观“哦”了一声,“真不疼?” 祈无病迈开一步,感觉后边儿仿佛是裂了,他疼的嘴角抽搐,“嗯,不疼,我身体超强,这点小伤,而已。” 闻观单手撑着头,斜倚着看他,浑身散发着吃饱喝足的慵懒,“你那儿有点裂了,昨晚出血不少,我给你抹了点儿东西,止血消炎的。走路动作太大的话,会流出来。” 祈无病停下了步子,像要吐血似的扶住了墙,他已经感觉到有东西顺着大腿根儿往下流了,十分,十分,十分的诡异。 他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公平点儿,下次换你流吧。” 闻观轻笑着从身后贴了上来,“听你的。” 两人肩碰肩站在洗漱台刷牙。 祈无病没穿衣服,大剌剌的光脚站着,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镜子里只穿了条宽松睡裤的闻观,冷冷的说,“你是不是经常偷偷健身啊,肌肉练这么好,一点儿印子都没留,啥时候带我练练啊。” 闻观伸手过去摸了摸祈无病的胳膊,“你现在这样很好看。”他顿了顿,视线移到了他的脚踝位置,“那个脚环,不用去掉了。” “啊?”祈无病愣了一下。 闻观语气平静,表情和往常一样温和,“我联系了Alston,过些天去把最后一层锁加上。”他眼睛里乘满了让人看不透的情绪,“数据已经更正了,不会受警方控制。它不再是电惩器,而是一个心跳检测仪。” “啊??”祈无病把漱口水吐了,一脸的无语加匪夷所思,“不是,那戴这脚环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你遇到危险,心跳加速的话,会发出警告。”闻观把湿透了的头发梳到后面,慢吞吞地说。 “然后呢?”祈无病皱着眉看他。 “然后我这边收到提示,会立刻赶过去。”闻观微微一笑。 祈无病:“所以,在我手机上装监视器还不够,往身上再来一个?” 闻观叹了口气,“手机上是警察装的,你脚上这个。”他捏了捏祈无病的手,“是专属我的。” 祈无病:“……” 早餐是闻观提前准备好的清淡面食,口味虽淡出了个鸟来,但祈无病也不得不承认,这番润雨无声的体贴让他很舒服。 特别是临坐下时,被随手塞到屁股底下的软垫儿。 祈无病还在忍痛的表情舒缓了很多。 刚坐下,闻观推过来一杯温度适宜的白开水,“多喝水,裂开的伤口好的快,下次我一定注意,不会再裂开了。” 祈无病的脸再次扭曲,“我以后都不想听到‘裂开’这两个字,希望你配合。” 闻观扶了扶眼镜,“好。” “我有三件事要问你。”祈无病喝了口水,情到浓时无法忍耐的激情时刻已经过去,总得聊聊正事。 “什么事?”闻观垂眼看着碗里的青葱小面,情绪藏的严严实实。 “警察说你是那起仓库爆|炸案的重大嫌疑人,还说你和胡焕是一伙儿的。”祈无病语气随意,“把手伸过来。” 闻观听话的递了过去。 掌心里那条象征姻缘线的纹路和另外两条有着极大的区别,暗沉的颜色明显是刀割过的痕迹。 “我的第一个问题,你还记得这个伤疤是怎么来的吗。” 闻观愣了一下,“啊,这不是掌纹吗?” 祈无病歪头和他对视,“你是个医生,难道分辨不出来这是刀割的疤痕?” 闻观辩解,“我只是个心理医生。” -- 第120页 祈无病冷冷的微笑,“你还是个法医,会解剖的法医。” 闻观体贴的又给他倒了杯水,眼神真挚又有些悲伤,“如果真是疤痕,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了,我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也没法儿解释。” 祈无病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总觉得那镜片有些碍眼,“我去过你的阁楼了,看到了那本日记。你失去记忆后,有去看过吗?” 闻观停顿片刻,摇了摇头,“我家里还有阁楼?我怎么不知道。” 祈无病撑着下巴看他,“上面说,还有另外一本写满了的日记,放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你知道在哪吗?” 闻观皱着眉想了想,“我很多旧的物品都在孤儿院,但日记,我还真没什么印象。”他疑惑的看过来,“里面写了什么?” 祈无病表情平静,“阁楼那本,我藏起来了,等你自己想起来再说。” “第三个问题。我在孤儿院看见一本相册,发现里面有你小时候的照片。”他顿了顿,“你是在那儿长大的吗?” 闻观沉默了一会儿,“是,我还是婴儿的时候,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院长收留了我。” 祈无病拿筷子戳了戳面条,“那家孤儿院,和我小时候待过的地方一模一样。”他看着闻观的神情,“当然,不是霍瞑,是死过一次的祈无病。” 闻观面色如常,“嗯,我知道,你们是不同的。”他的手指在桌下猛地抽动了一下,“第一次见面时,你说过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我信你。” 祈无病握住他的手,沿着那条疤痕一点点的摸,好像要刻在心里,“两个世界相同,又不同。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闻观静静地看着他。 “睁开眼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噩梦里,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这是死后的世界给我编织的美梦,专属我的梦。这种情况我当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把在现实里不敢干的全干了,”祈无病抬眼看过去,“所以,我胆子变大了。” 闻观猛地攥住他的手指,“那现在呢,你还觉得是梦吗。” 祈无病安静下来,“不知道。” 闻观攥的很紧,“那,你怕他吗。” 祈无病看着两人紧握的手,“什么?” 闻观摇摇头,“没什么。你今天别出门了,在家养养伤。不用担心霍乱。” 祈无病看着他起身,“你要去警局?” “嗯,嫌疑人要去洗清嫌疑。”闻观把碗端到厨房,“你吃完放那儿就行,等我回来洗。” 祈无病两三口迅速扒完了饭,“我跟你一起去。” 闻观“啧”了一声,走出来把他摁了回去,“听话,大人的事小孩儿别插手。” 祈无病:“……” 今天比平时更加独断专行的闻观冷冰冰的走了。 门刚关上,祈无病就挪到浴室洗了个澡,忍着羞耻感把后面的药水清理了一下。 那个位置的疼痛时不时就碾磨一下他的神经。 在煎熬里他挪去了酒吧。 巧了,想找的人正和霍乱一起坐在酒吧前厅里吃黄焖鸡米饭。 佘禧堂拿筷子夹着鸡肉打招呼,“哟,还知道来啊,你小侄子都快饿死了。” 霍乱冷哼一声,“饿死他都想不起来我。” 贺渡跟着冷哼,“你们是第一天认识他吗?” 祈无病歉意的笑了笑,“对不起,昨晚事发突然,实在没法儿赶回来。哎?他怎么也在?” 这明显指向不该在此的贺渡。 佘禧堂解释,“我过来找你,刚好碰到他,就一起来了,然后看见你侄子坐在门口,像个走失儿童一样。” 贺渡一脸不爽,“我在这儿有什么问题吗?酒吧你家开的?” 祈无病扶着腰,慢吞吞的坐在沙发上,疼的“嘶”了一声,“我随口一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佘禧堂奇怪的上下巡视他,“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祈无病冲霍乱招招手,“去,给叔拿个软垫儿垫垫腰。” 霍乱一脸不乐意的去找垫子了。 贺渡手里的筷子也停了,盯着祈无病面带桃花的脸和闪着水光的眼角发出疑问,“你腰疼?” 祈无病调整着坐姿,松散的T恤领口滑落了些,露出了几点暧|昧的红痕。 他语气无奈,透着沧桑。 “我哪知道被|操一次竟然会疼成这样。” 贺渡:“……” 佘禧堂:“……” 这确实相当的,出人意料。 作者有话要说: 处处锁 锁吧 锁死我吧 真无语 真无语 微波炉黑皮犬!!!懂吗!!!!! 第51章 突然的安静并没有让祈无病感到尴尬,他指了指不远处桌子上的杯子,“贺大哥,帮我拿一下,我得多喝水补补身体,有点虚。” 贺渡僵硬的把杯子拿过来,看着祈无病慢吞吞的倒上水,准备喝的刹那,他才缓过神,一字一顿的开口,“……你,你又给谁下|药了?” 祈无病不耐烦的瞥他一眼,“神经病。” “咱俩到底谁神经病?!你不跟男人上|床就着急是不是?!”贺渡怒火冲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可能是因为正义,毕竟下|药这种事简直败坏道德。 -- 第121页 佘禧堂倒是平静的吃了口鸡肉,“是闻观吗。” 祈无病点点头,“嗯,昨晚情不自禁情难自已情不知所起就冲动了。”他压低声音,“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能不能跟我说说,这种事情每次都会流血吗?有没有比较舒缓的方法?不会那么疼,不会流血,还很爽那种。” 贺渡更怒了,“谁跟你是好兄弟!” 佘禧堂的表情僵的悄无声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你和闻观竟然发展这么快。” 祈无病叹息,“情不知所起……” “等等,闻观?那个心理医生?”贺渡打断他,表情严肃起来,“你之前跟我说他跟踪你,还威胁恐吓,给你私自动手术?是同一个人?” 祈无病:“啊……以前年轻不懂爱,现在才知道,他是因为暗恋我,所以……” “你是不是疯了?!”贺渡一巴掌拍桌子上,“就算我不喜欢你你也不能找这样一个危险分子自暴自弃!” 祈无病:“……” 佘禧堂放下筷子,略带敷衍的安抚无故发狂的贺渡,“你冷静。” 贺渡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不稳,站起身就走,背影写满了憋闷。 祈无病揉了揉酸痛的腰,“他该不会是喜欢上了霍暝,自己却不知道,现在发现这具身体爱的另有其人,没承受住吧。” 佘禧堂:“脑洞挺大。”他顿了顿,“不过也不是没可能。” 祈无病啧啧叹息,觉得自己见证了一出儿复杂的虐恋。 佘禧堂突然凑近,“既然你不是霍暝,那你是怎么到这具身体上的呢,原来的他去哪了?如果他死了,那又是谁杀的?毁掉一条无辜的人命去拯救另一个,你说,是对还是错啊。” 祈无病眯了眯眼睛,嘴角的弧度微冷,“你学美术的,一定知道有种艺术叫行为艺术吧?” 佘禧堂侧头看他,“嗯,怎么。” 祈无病慢吞吞地开口,“有一位很著名的行为艺术家,她举办了一场和观众互动的艺术展。展厅放着的桌子上有脏水,泥土,枪和子弹,还有菜刀鞭子等等危险的东西,总共七十二种道具。然后她将自己麻醉,不动不说话不反抗,那些观众可以用桌子上的任意道具对她肆意摆布。” 祈无病抬手接过霍乱终于找过来的软垫儿垫到身后,“她坐下后的三十分钟里没人动手,大家都在互相观望,直到一个人拿起画笔在她脸上乱涂乱画。” “接下来的五个半小时,观众前仆后继,有把水倒在她头上的,有拿泥土抹在她身上的,见她都毫无反应,于是,他们剪碎了她的衣服,拍下她的裸|照,用刀子划破她的皮肤,在她身体上刻下污秽的脏字,最后有人拿起枪塞进她嘴里的时候,被制止了。” 祈无病语气淡淡的,“这位艺术家说,这是她经历过最漫长的六个小时,就好像身在人间的地狱里被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施加酷刑。有人评价这个作品荒诞到毫无意义,但那张惨遭蹂|躏后的艺术家满身伤痕,眼眶含泪的照片却极具艺术美感。” 他慢吞吞地说,“那可是人性中最极致的恶亲笔展现出来的画作。” 佘禧堂喝着水说道,“她做了一件没有人愿意并且敢去做的事,很聪明。” “不。”祈无病抬眼看他,“她是愚蠢的,因为最不该去试探的东西,就是人性。得到这个艺术作品的同时,她的灵魂也病了。因为太过清醒,反而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就好像现在,”他开玩笑似的歪了歪头,“你不该试探我。” 佘禧堂垂下眼帘,“绕这么一大圈,你在袒护谁?” 祈无病耸肩,“你猜呢。”他撸起袖子,“这个人面刺青,是你纹的吧。” 佘禧堂愣了一下,想摸上去,却没能伸出手,“你怎么知道?” “霍暝的日记里。”祈无病想了想,“他喜欢到恨不得下|药也要上|床的人,其实不是贺渡,而是你。” “我上次看到你给我画的人面像,一下儿就明白了。不过,他连自己的日记都在造假,是为什么呢。” 佘禧堂垂眼,“你侄子还在,别说这种话题。” 祈无病扭头看看霍乱,“怎么,你听不懂?” 霍乱咬着鸡肉开口,“我很懂。” 祈无病点点头,“那就好。” 佘禧堂沉默了一会儿,“走吧,我带你去见个人。” 此时,警局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胡焕和胡七九人没抓着,人命案倒是一个接一个的来。 “加上霍凡,这已经是第六个了,”袭珧低着头,“观爷,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闻观坐在他对面,神色冷静,“他们的死亡原因一样,都是被活物撕咬吞食,所以尸体很零碎。”他接着说道,“那个活物就是藏香虫。违禁药物食用过多,会产生幻觉,潜意识把藏香虫当成对自己来说最珍贵的东西,拼命保护,只想藏到最安全的地方。” 袭珧后背发凉,猛抽一口气,“所以,他们就全都吞进了肚子?” 闻观点点头,“药不全是胡焕那条线上卖的,可以查查死者之间的关系,应该就能找到另一个卖主。” 袭珧愣了一下,“你恢复记忆了?” 闻观拿出手机,随口应道,“嗯。魏潜给我的保证还作数么,抓到胡焕和胡七九,给我戴罪立功。” -- 第122页 袭珧:“……算数。”他拿出一沓子资料,“有四个受害人的情况很类似。” “嗯?” “他们和欢瑞孤儿院的前任院长都有过联系。” 闻观思索很久,“啊”了一声,“周院长啊。” 袭珧盯着他,“当年就是她把你收养到孤儿院里的对吗。” 闻观说,“算是吧。” 袭珧把手里的文件扔到桌子上,“魏队刚调查过,周院长本名周寒,是欢瑞孤儿院前任院长,儿子叫郭兴,儿媳妇叫林阳。两年前郭兴车祸死亡,周寒双腿残疾,患上精神病,和林阳住在老街。”他顿了顿,“现在,她也在服用违禁药物……” 袭珧猛地抬起头,“她就是下一个!” 闻观张了张嘴,“……也许?”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袭珧不等他回答,猛地站起身,冲去了魏潜的办公室。 闻观静静地坐在原位,端起杯子慢条斯理的喝着水,脸上毫无波动,一只手在屏幕上“啪啪”打着字。 - 在干嘛呢。 - 无病,在干嘛呢。 - 祈无病。 发完就盯着屏幕等回复。 # 周寒手里的药并不是走的胡焕那条渠道,魏潜查了很久,都没找到卖主。 半年后,却查到了霍凡的名字。 霍凡是突然死在家里的,尸体破碎,看不出任何痕迹。 但在周寒的人际关系里,他并不是受害者,而是中间人。 周寒手里的大部分违禁药都经由过霍凡的贸易公司,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魏队!我们必须立刻去周寒家!”袭珧大力推开门,碰撞声震响了窗户边的一个花盆。 魏潜没有回应,他看着电脑屏幕上密麻的文字,眉头紧皱。 从周寒身上,果然挖出了不少东西。 “先别急。”他说,“你来看看这个。” 袭珧大步走过去,“藏香虫发作期到现在都没查清楚,万一……”他突然没了音,屏幕上的光有些刺眼,所有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儿。 # 熟悉的一条老街,就在医院楼下。 祈无病看着小卖部招牌,挑了挑眉,“来这儿干啥,买糖?”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粉色的棒棒糖塞进嘴里,“我有,之前闻观去给我批发了一箱。” 佘禧堂看了他一眼,“吃太多会坏牙。” 祈无病不耐烦的“啧”一声,“闻观让我每个月都去检查牙齿,我都服了。” 明着抱怨,暗里秀的很是坦荡。 他的手机还在不停“叮咚叮咚”响。 应付说话的空隙,他不忘满眼认真的回复消息。 - 在外面。正在吃糖,你呢。 他眯眼想了想,觉得床都上了,理应主动些,就又发了一句。 - 我现在挺想你的。 佘禧堂和霍乱看着他捧着手机,满脸诡异微笑的打着字,心情都不怎么美妙。 明明是场重头戏,他特么跟玩儿似的。 无语。 小卖部里很安静,还是营业状态,林阳和周老太却都不在。 屋子里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霉味儿,货架上的物品看着也像堆放了很久,东西很少,几乎全是空位。收银台上要更凌乱一些,几包零食被拆开叩在上面,薯片散成了一片。 “这是,被打劫了?”霍乱一脸激动,蹦跳着往里边儿蹿。 祈无病头疼的拉住他,“怎么,你想再去添把火?” 霍乱哼唧着转身,带着商量的语气,“小叔叔,她们一定遇到了危险,我得去看看。” 祈无病拍拍他的脑袋,“那你去吧。”说着仿佛难舍难分的话,人却没跟着一起,反而开始往后挪。 “你不进去?”佘禧堂觉得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忍耐力快扛不住了,“都到门口了,你让你侄子进去你都不进?” 祈无病浑身写满了拒绝,“我是想找你聊聊霍暝的,但你偏带我来一个好像案发现场的地方,看着就很可怕,我不进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佘禧堂的眉毛狠狠抽动,“你就不怕你侄子有危险?” 祈无病客气的笑笑,“多锻炼锻炼以后才能顶天立地。我已经是大人了,就不必了。” 霍乱在一旁撅起了嘴,对这个不负责任的假叔叔十分不满意。 佘禧堂不再跟他说废话,拉着他就走。 力气很大,竟然完全挣脱不了。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空有身材完全没有肌肉力量的祈无病表情空洞,被打击的无心反抗,就这么被拉进了黑咕隆咚的小卖部后院儿。 刚穿过杂乱的窄廊,过于安静的空气就被打破了。 属于老人的嘶哑嗓音像破旧的风箱一样嘶吼喊叫,断断续续,满是痛苦凄厉。 是从一扇小门里传出来的。 霍乱跑的最快,冲上去就把门踹开了。 扑面就是一股浓郁的粪便味道。 屋子很空,角落有个直戳到房顶的铁柱子,上边粗大的麻绳缠绕好几圈,剩余的延伸到角落的昏暗里。 那儿只有一张椅子,还是个轮椅。 周老太蜷缩在上面,四肢扭曲的环绕着她的身体,把肚子的位置包裹在最里面,尖锐的声音从她埋着的头里传出来,好像一头被侵犯领地的野兽,在拼命保护着什么东西。 -- 第123页 绑在她腰间的粗绳只露了个头,被撑的很紧。 栓牲口一样的系法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霍乱捂住鼻子,扭头想躲小叔叔身后,发现他早离了八步远,紧皱眉头一脸不爽的准备拨110。 佘禧堂:“……别报警。” 祈无病:“我先把话撂这儿,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进这种房间。” 佘禧堂:“里面有关于霍暝的录像带。” 祈无病:“关我屁事。” 佘禧堂:“还有闻观的。” 祈无病没再接话,两三步就跨进了那间臭气熏天的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行为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 真实事件。 第52章 屋内屋外的气味仿佛冰火两重天。 相当的上头。 祈无病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门外的两人完全没有想进来的意思,佘禧堂靠着墙开口,“应该就在角落,我上次来有看到。” 霍乱探着头捂着鼻子,“小叔叔,好臭啊,我就不进去了。” 祈无病:“……经历了这些事,我觉得我洁癖被治的差不多了。” 他对着周老太弯了弯腰,礼貌的做了个打招呼的姿势,“对不住,我不清楚您为什么被绑着,但看您的状态不太正常,我就不帮您解绳子了。等我找到东西就报警救您。” 周老太没搭理他。 昏暗的光线实在不利于找东西,看着空旷,垃圾却很多。黄黄绿绿的包装纸堆成了小山,把地面都遮了个严实。录像带估计就被扔在这堆垃圾里。 祈无病蹲下身,一手捂鼻一手颤抖的去扒拉,扒拉了半天,感觉身上都沾染了那股子气味,垃圾差不多扒拉完,感觉要看到希望的时候,传来一个声音。 “录像带在我手里,只要你不报警,我就给你。” 是林阳。 祈无病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闭了闭眼睛,“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林阳站在门外,轻轻的“啊”了一声,似乎有点疑惑。 “我说,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在你手里?!我扒拉这么久你才说?!你故意的?!”祈无病火冒三丈,嘴角猛烈抽动。 林阳有点尴尬,“我刚想起来。” 祈无病接过佘禧堂递过来的湿巾,平缓了一下情绪,力度极狠的擦着手,“你先把东西给我,我就不报警。” 林阳走进房间,解开了绑在柱子上的铁链,“去欢瑞,东西都在那儿。” 祈无病沉默了几秒,转头问佘禧堂,“你不是说在屋里么。” 佘禧堂面带犹豫,“……我随口说说,谁知道你信了,还冲这么快。” “你给我等着。”祈无病说。 闻观从警局出来就直接去了医院。 他坐在以前的位子上,几乎是雷厉风行的决定了恢复工作。 他拿着电话,听着那头儿老师强烈反对的建议,淡淡开口,“病已经好了,可以正常上班。” 院长没再说什么,闻观要尽快赚钱养家的态度突兀的砸过来,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电话挂断。 闻观正要回祈无病的消息,面前就坐了一个等待已久的病人。 “好久不见。”胡焕打招呼。 闻观抬眼看他,“看病?” 胡焕笑了笑,“嗯,看病。” 闻观拿出笔和本子,边问边记录,“药有连续吃么,晚上的失眠状况怎么样。” 胡焕皱眉想着,“应该有吃,失眠也还可以,有时候睡挺快的。” 闻观说,“那就不是神经问题了。” 胡焕戳了戳桌子上的一个关节木偶,“其实是情绪状态不好,可能用脑过度?” 闻观:“那没救了。”他停下笔,“干脆去局子里养养生?” 胡焕松了松领口,“闻医生,您都已经恢复记忆了,还想置身事外呢?”胡焕顿了顿,“周寒快死了。” 闻观纹丝不动,很淡定,“正常。想让她死的人多了去了。” “你跟我去趟欢瑞,把她救下来,我就去警局自首。”胡焕慢吞吞地说。 闻观“啧”了一声,“我是个心理医生,又不是病毒专家,你找我有屁用。” 胡焕面无表情的看他,“装什么,你为了救祈无病自己中了好几次毒,不都没死成么。” 闻观:“那是我命大。”他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银色小锤儿一下下的敲着手指,“用不着你自首,直接报警抓你不完了,我还能立功。” 胡焕感叹,“你怎么比我还败类。合着你犯罪可以,我就不行?好歹一个孤儿院长大的,何他妈必呢?” 闻观摇摇头,“你不能自以为代替正义进行裁决。这是不对的。” 胡焕:“……这事儿你干的少?” 闻观:“定罪要有证据。” 胡焕:“七九说的对,你果然不是个东西。” 闻观:“污蔑无辜公民,你罪加一等。” 胡焕吐出一口浊气,平缓了下心情,“那个祈无病,对你的过往挺感兴趣的,不如我给他看看?” 闻观眯了眯眼睛,“威胁我?” 胡焕歪了歪脖子,“不然呢。” 本来应该直接去欢瑞孤儿院的祈无病直接把车停在了公安局门口,扭头冲霍乱抬了抬下巴,“进里边儿去。” -- 第124页 霍乱:“……小叔叔我怎么你了,我为啥要自首?” 祈无病:“谁让你自首了,今晚不做饭,你去警局找袭珧,让他包你晚饭。” 霍乱:“……一定要跟警察一起吃吗。” 祈无病:“多安全多踏实啊,去吧。” 佘禧堂沉默不语。 实在是无话可说。 霍乱现在很后悔跟着小叔叔的这个决定,简直不能更糟糕了。 他磨磨叽叽的挪了进去。 祈无病给袭珧打了个招呼,确认看到了人才离开。 路上佘禧堂打破了沉默,“你怎么不问周老太为什么成这样了?” 祈无病漫不经心的“啊”了一声,“猜到了,违禁药的缘故吧。” 佘禧堂看着窗外,“她叫周寒,是欢瑞的前任院长,也是收养了闻观的人。” 祈无病愣了一下,“是吗。” “你不是很想知道闻观的事么,霍乱那儿问不出来就想到了我?”佘禧堂一针见血。 祈无病承认的很快,“我本来没想问你的,但看到现在的院长和你关系匪浅,你肯定知道点儿什么。” 佘禧堂笑了笑,“那是我父亲。” 祈无病:“这我倒是没想到,你俩一点也不像。” 佘禧堂:“……” 祈无病开车非常不稳,是飙到地方的。 孤儿院里很安静,老头儿说小孩儿们都在午休。 跨进房子的感觉这回要格外强烈些,温度忽地冰凉,就像是跨过一个时空门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林阳推着尸体般的周老太已经等在了大厅,看见祈无病就转身带路。 走了几步发现祈无病依旧很沉默,她说,“你就不想问问……” 祈无病两手插兜,直接打断,“不想。” 林阳尴尬了两秒,自己跳过了步骤,“婆婆以前管理孤儿院管的并不好,孩子们每天都过得不开心,吃饭、上厕所、室外活动等等都要按照时间表严格执行。” 祈无病问,“他们衣服上的编号是啥意思。” 林阳说,“婆婆记不住他们的名字,都会用数字代表,聪明机灵还很听话的排名就越靠前,给的饭也就越多。” 祈无病无意识的捏了捏小指,语气还是淡淡的,“这是囚犯管理制度么。” 林阳点点头,“差不多吧。当时我老公也在这里住,他是唯一一个拥有名字的人,也是吃的最多最好的。”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那闻观呢。” 林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凉的笑意,“他是1号。” 空荡的走廊里,只有一扇属于厨房门的屋子亮着灯。 门上的铁锈像是喷上的栗色涂鸦,形成了一朵畸形的云。 “录像带在厨房?”祈无病盯着门。 林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后来我老公离开了孤儿院,考上了大学,成立了公司,娶了我。”她推开门,“可惜了,幸福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他就死了。” 屋子里很整洁。 墙上挂着厨具,桌子上还放着晚餐要用的蔬菜瓜果。 佘禧堂走到墙角,把一个圆盘子转了一圈,柜子分成了两半,露出了里面隐蔽的小空间,他说,“这里是储藏室。” 祈无病:“为什么要在厨房里藏东西?” 佘禧堂想了想,“因为没人会进厨房,都不想刷碗,所以这里很安全。” 祈无病:“……原来如此。” 储藏室里没别的东西,全都是照片,挂了三面墙。 看照片里男孩女孩的面孔和穿着,和那本相册里的相差无几。 中间站着的面容有些模糊的女人应该就是前任院长周寒,也是现在坐在轮椅里不人不鬼的周老太。 在遍布光点泛着黄的旧胶片里,祈无病一眼就看到了闻观。 寥寥几张,但每一张都差不多,戴着眼镜,捧着本书,好像路人一样坐在角落。 “录像带在纸箱里,放映机在纸箱后面,你直接看吧。”林阳点了根烟,冲祈无病挥挥手,“看完敲两下墙面,门就自动开了。” 佘禧堂表情有些复杂,“等你。” 祈无病:“……你俩这态度为什么让我感觉好像会死这里头?” 林阳“哈”了一声,“别多想。” 祈无病:“……” 小投影整的还挺时髦,白色的幕布在柜门关上的一刻就垂了下来。 祈无病在纸箱里翻了翻,看到了两个录像带,各贴着张纸条。 “祈无病的激情时刻2。” “1号。” 祈无病把“激情时刻”扔远了些,果断把“1号”塞进了放映机里。 等了有十秒,屏幕上才出现画面。 镜头很晃,也不太清晰。应该是用旧型相机拍的,透着时光的沉淀感。 框里只有一扇窗户,接着出现一个影子,拿着相机的人像是在偷拍,每个晃动都充满了躲藏。 “老一!你又在看那本书?”镜头对准了窗户旁边的黑暗,“坐那儿能看清?” 黑糊糊的地方动了动,人影起身站到了光线下,“我在睡觉。” 眉目散漫的少年拿出眼镜擦了擦,“又偷拿郭兴的录像机?” 声音弱了一些,“你不说谁知道我拿了?”镜头突然晃动着转了个圈,对上了一张大脸,有点眼熟,鼻梁周围的雀斑十分明显,“大家好,我是老九,我的梦想是当一名人民警察!为社会为祖国做大贡献!”他又把镜头转了回去,“老一!你呢!你想干啥?” -- 第125页 少年闻观面无表情的开口,“你当不了警察的。” “你瞧不起我?!”小雀斑很恼怒,镜头晃的越来越快。 闻观戴上眼镜,慢悠悠地分析,“院长不会同意的,除非……” “除非什么?”小雀斑靠近了些。 闻观伸手过去,“咔”一声,镜头突然就黑了,也没了声音。 祈无病:“……” 这小雀斑看着怎么这么像上次去酒吧喝酒那人?叫什么辛辛的?还喜欢闻观?是他吗?祈无病正要点个回放,发现画面又重新出现了。 这次是一张狗脸。 光滑的黑毛,精神的大眼,头顶一抹白,明显就是福哥。 它的鼻子对着镜头不停的嗅,随着吭哧吭哧的声音,一声怒喝响起,“九号!你还敢拿我相机!你找死是不是!”镜头晃动几下,被另一个人拿在了手里,“巴伦斯!咬他!” 几声狗叫追着一个嗷嗷嚎的声儿跑了。 镜头又摆正了,这次对准的还是闻观,他事不关己的坐在窗边的地上,手里捧着一本黑色的书看得入神。 “1号,你每天都坐在这儿,到底等谁呢?难道是来领养你的人?”声音嗤笑了一下,“别妄想了,这里禁止领养的,你难道不知道?” 闻观看了镜头一眼,“嗯,我知道。” 声音继续说道,“那你在等谁?” 闻观继续看书,“关你屁事。” 镜头越来越近,那人似乎是直接站到了闻观面前,“你这是什么态度?信不信我让巴伦斯咬死你!” 闻观的嘴角扬起一丝不甚清晰的弧度,语气挑衅,“来啊。” 画面忽地再次变黑,几秒钟后,镜头的角度是在桌子上,似乎开着自动录像。 角落里拴着一条黑色的狗,它挣扎着想摆脱脖子上的项圈,却怎么都挣不开。 距离不远的地方,一个高个儿男生躺在地上,脸色铁青,嘴里不停的咒骂着,在他肩膀位置还踩着一只脚,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球鞋。 是闻观的。 他轻声笑着,“那条狗,不叫巴伦斯,也不是你的。懂么。” 说话间,男生的盛气凌人早已消失不见,他表情扭曲,眼眶撑的很大,似乎是被剧痛碾磨着身上的骨骼,凄厉的叫喊声刺穿了整个画面,相机的白噪音被撕扯,祈无病能清晰的看到闻观在用脚狠狠的碾他的肩胛骨,好像能听到破碎的颤响。 影像还在转动,折磨并未停止,“咔嚓。”直到最后一卷胶带被弹出。 画面变得漆黑。 与此同时,柜门外传来响动。 是个男人的声音,不是院长,也不是佘禧堂。 “真有意思,用一个名字就能让你妥协,你的弱点还真管用。” 这尾音上挑的劲儿,怎么听都觉得是那个暗恋闻观的小警察,和录像里小雀斑的声音也十分相似。 “怪不得胡焕要去找你,掐这么准,你还真恢复记忆了啊。” 几秒钟的停顿,更加熟悉的声音突兀的钻进耳朵,听上去有些失真。 “我不是把你炸了么,怎么还活着?”闻观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疑惑。 胡七九好像深呼了一口气,“咱们好歹是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兄弟,你就这么狠?炸我跟炸鸡一样眼都不眨一下?” 胡焕打断他,“他那会儿不记得你是谁,炸也正常。既然现在恢复记忆了,就再合作一次,不提那些了。” 闻观语气里有点不耐烦,“录像带呢,先给我再说。” 脚步声逼近,胡焕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就在里边儿放着呢。” 柜门缓缓拉开。 祈无病盘腿坐在地上,抬手冲三人挥了挥,“哟,好巧。” 闻观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又合上,垂死挣扎般说道,“这墙,隔音么。” 祈无病笑了笑,“不隔,特清晰。” 他站起身,揉着依旧酸疼着的腰走了出来,语气还算柔和,“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闻观的手指紧张的蜷了起来,“昨天。” 祈无病笑出了声,气的,“怎么,昨晚上你要是跟我说实话我就不让你|操|我了?” 闻观上前一步,罕见的无措,“不,不是……” “我现在脑子很乱,屁股也疼,有时间再听你解释,我先回家睡会儿。”祈无病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被当成空气的胡焕和胡七九:“……” 闻观看着祈无病消失的方向,烦躁的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胡七九在一旁疑惑不已,“你真把他操了?看着完全不像啊?他这时候不应该虚弱的躺在床上起不来吗?” 胡焕举手事先把自己摘了出去,“我真没想到他会在里边儿,这确实在我意料之外……”话刚说一半,他猛地想起什么,连忙跑到了储藏室里,来回翻找几遍,语气有些沉重,“他把录像带全拿走了。” 胡七九抱着胳膊“哦”了一声,“拿就拿呗,我那儿还有备份。” 胡焕:“里面有禁药研制证据。”他顿了顿,“还有你的脸。” 胡七九:“……草。” 伦敦塔桥墓园附近有一家孤儿院。 没有名字,黑铁大门顶端的牌子已经生锈落满了灰,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刚满十岁的祈无病在生日这天被扔在这家孤儿院门口,重新变回了孤儿。 -- 第126页 他两岁的时候,被一位亚裔女人从中国某小城的福利院里收养,并带到了国外。 女人的丈夫是英国人,他们原以为自己不会生育,所以才领养了祈无病。 但上帝的祝福却在这个时机到来。 女人怀孕了。 祈无病在看似完美的家庭里生活仅八年,就又跌进泥潭。 他被骗到孤儿院门口,看着女人仓皇逃离的背影,只是沉默着,没有去追。 他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色暗的像被泼了墨,大门上的灯刺痛他的眼时,才转身敲响孤儿院的门。 里面的孩子并不多,却都是亚裔,没有歧视,没有仇恨,也没有孩童之间的玩闹嬉戏。 他们就像被丢进世界最边缘角落的垃圾,平淡又苍白的生活着。 院长对他们的态度不冷不热,从不允许他们叫她妈妈。 他们没有名字,只有衣服背后冰冷的数字代号。 祈无病丝毫不在意这里的条框和规矩,不跟这些孤儿们交流,对院长的收留也只是僵硬的说了声谢谢。 他穿着标号21的衣服,每天去前院扒着栏杆往外看,期望能在那个方向看到熟悉的人影,可每一次都只看到一条狗在拐角那棵树下撒尿。 渐渐的,他不再关注那不可能再出现的人影,注意力全被那条狗吸引了。 它浑身漆黑,只有鼻头上方的一点白,是条很漂亮的杜宾犬。 很快,祈无病就见到了它的主人。 个子很高,眉眼间全是明媚的笑意,一点都不像孤儿院的孩子。 狗很粘他,不管他走在哪,都跟在后边儿,虽然是小个头儿还没长开,但凶的很,特别护主,一有人靠近就警惕的挡在前面。 祈无病不知道他叫什么,也记不住这些人的脸,但却开始嫉妒那个拥有这条狗的男孩儿。 男孩儿是院长的儿子,拥有单独的房间,和更加丰盛的食物,平时高高在上,骄傲的像只孔雀。 他和那些正常孩子一样,会去上学,去图书馆看书,和他外面的朋友一起去游戏厅。 而在家里被关了八年的祈无病,从没有感受过这些。 他越来越嫉妒他。 他不再扒着栏杆往外看,开始躲在那个男孩儿不远处,看着他和狗一起玩闹。 直到有一次。 他看见男孩儿把标号9的孩子踩在地上,用脚狠狠的碾他的脸,狗在周围绕圈发出凶狠的嗷呜声。 “哟,和7号在计划什么呢?还想跑出去?”他语气阴冷,“老实告诉我,是谁跟你说准备收养你的人是变态的?还让你跑?只要你把名字说出来,我今天就饶了你。” 9号脸色青紫,被踩的呼吸困难,手指痛苦的抓着地面,他沉默许久,才断断续续地说,“……是,是1号。” 男孩儿愣了一下,突然大笑出了声,“什么?1号?你耍我?!”他收回脚,猛地踢在9号肚子上,“1号和巴伦斯一样!就是条狗!是我妈的狗!狗会背叛主人么?!当然不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不彷告诉你,把你和7号推荐给那变态的人,就是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愚蠢!” 9号一直沉默着,没再开口。 男孩儿停下来,踹了踹狗的屁股,“巴伦斯,给我在这儿看着他,我一会儿就回来。” 祈无病看着他离开才走过去,那条狗很快就摆好了防御姿势,朝他龇牙。 他从兜里掏出一袋肉,蹲在不远处对着狗招手,“吃吗?很香很香的肉。” 遍体鳞伤躺在地上的9号:“……” 狗鼻子嗅了嗅,降低了警惕,慢慢开始靠近那袋子肉。 祈无病观察了这些天,发现那男孩儿对这条狗并不怎么上心,经常忘记喂食喂水,很多次他都看到狗在孤儿院门口喝路边的脏水,吃路人扔下的垃圾。 它一定很饿。 狗靠的越来越近,目光紧盯着那块肉,祈无病也不吊着,直接扔给了它。 它扑过来就开始狼吞虎咽。 “你是那个,新来的?”9号吃力的坐起来,“你哪弄来的肉?刚才你全都听见了?” 祈无病想了想,“没注意听。肉是在厨房偷的。” 9号习惯性的拿纸巾擦脸上的鞋印,惊叹着边擦边审视他,“你竟然敢去偷?你不怕院长吗?” “为什么要怕。”祈无病试探似的把手伸向埋头吃肉的狗,想摸摸它的头。 “别碰!巴伦斯会咬你的,它就是个恶犬,跟它主人一模一样!”9号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祈无病摇摇头,“它不叫巴伦斯。” 9号懵着,“什么?” “从它吃肉这一刻开始,就是我的狗了。”祈无病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叫它祈福好了。” 天空的颜色变成了火红。 闷热却潮湿。 恍惚间,祈无病被撞了一下胳膊,刚被接出来的霍乱指指前面,“红灯了。” 他说,“小叔叔,你的表情好可怕,在想什么?” 祈无病懒懒地抬眼,“没什么,童年趣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会一次性更到完结 不会太久 就这几天了 追更的天使辛苦了 随便评论点儿什么 我给你们发小福利(红包包 第53章 空气里弥漫的气味像干涸的泡沫,腐烂枯败,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刺鼻。 -- 第127页 闻观烦躁的咬着烟,一手松着领口,眼底的阴沉连镜片都没遮挡住,“毒性已经渗透了,那玩意儿现在就在她肚子里,没法儿治了。” “那就看着她死?”胡七九语气有些不甘。 闻观对她的死活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跟祈无病圆谎。 什么方法都想了,就是没往承认错误的方向去。 他敷衍的点头,“人固有一死。” 胡七九:“……” 周寒坐在轮椅上,垂着头,一双灰败的眼睛却上翻着看他们。 胡七九蹲到她面前,“院长,你就要死了。” 周寒的眼珠诡异的转了一大圈,她蠕动着嘴唇,缓慢的张嘴,“……我,我全都,想起来了……”她抬起胳膊,挣扎的往闻观的方向够,“是你……是你吗……你是我……最满意的,的……” 胡七九冷笑一声,“到这个时候了,她最先想起来的还是你,喂,第一名,你是不是得回应一下她对你的爱啊。” 闻观走近周老太,弯腰看了看她的瞳孔,“濒死时,记忆回溯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们可以叙叙旧,我就不掺合了。” 他接着说,“挺忙的,我得去找祈无病承认错误。” 林阳皱眉,紧盯着他,“什么祈无病,他就是霍瞑,是霍家的人。还有他胳膊上的人面刺青,那是佘禧堂刺的,印上那个记号的东西都是他的所有物。你……” “祈无病是个人,不是东西。”闻观严肃的警告,停顿了一下,又觉得这句话略有歧义,“他是个东西,但不是那种东西。” 林阳:“……我试探过他,明显是被药物影响导致的思维记忆混乱。你应该清楚这种药的效果。” 闻观站起身,语气平静,“他没吃过禁药,和这些事也没关系。你们的目的不就是想找禁药链的根源么,把佘禧堂绑了就行。” 林阳:“……我们和他现在还是明面上的合作伙伴,你确定?” 闻观表情冷淡的转身,“建议而已。” 他正要离开,就听周寒在身后大声嘶吼了一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闻一!是你把我儿子……” “这话怎么说?”闻观歪了歪头,“上辈子我都没敢动他,这辈子怎么敢?” 他拉开门,“直接把院长送到警局门口吧,你们会感谢我的。” 胡焕事不关己的耸肩,“臭德行,我就知道会这样。” 胡七九挠了挠头,拽着他就走,“老太婆死了还玩什么,无聊,走,去拿录像带。” 胡焕慢悠悠的摇头,“拿不回来了。不过可以放心,祈无病是不会交给警察的。” 胡七九“啊”了一声,“怎么说?” 胡焕笑了笑,“因为他自私。” 屋子里空了。 只剩下林阳和一个濒死的老人。 腐烂的气味越发浓郁。 林阳弯下腰,帮老人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妈,您还能想起什么吗?” 老人不吭声。 她继续说着,“其实也在我意料之中,闻观一直都是您最得意最骄傲的学生,就算是您意识不清的时候,也能记起他的样子,对吗?” 老人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他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和我们不同,他聪明,安静,从不聒噪。不管您说什么,他都能听懂。他不与我们亲近,像个冷冰冰的陌生人。郭兴害怕他,您却看重他,不管他做了什么您都没打过他。” 林阳漠然的笑,“我那会儿好嫉妒啊。” 老人抓住自己的领口,拼命撕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喉咙里冲出来。 “您知道我是谁吗?”她俯下身子,嗓音低低的。 老人的脖子被自己掐成了青紫色,只吼出半个音节。 “我是7号。”林阳说,“就是那个差点儿被您送人的7号。” 她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又长又宽的棉布条,手法温柔的往老人嘴上缠,试图堵住她干呕的声音。 “忍着点儿,到了警局再吐。”她眼底漫起一丝悲凉,“死这么快,可惜了。” 轮椅上的女人睁大了双眼,浑浊的瞳孔里绝望蔓延。 似乎在这一瞬间,她空白的大脑像回光返照般忆起了一切。 多年前,院长周寒和霍凡合作的禁药交易从来都不避讳这群孩子,还把他们当成工作人员来培养。 卖起违禁品,小孩儿是最能让人放松警惕的,也是最让人放心的。 周寒坚信这些胆小的孤儿不会背叛她,会像宠物一样对主人言听计从。 就算有不听话的时候,打一顿留个疤痕警示也是个很有效的方法。 可惜她算漏了一个人。 那个一向最是沉默聪明的闻一。 他还是婴儿的时候,被丢弃在孤儿院门口,寒冷和饥饿都没能让他哭出声来。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的。 安排给他的事他总能第一个做好,懂事又听话,很快就拿到了数字一。 但他有个习惯,喜欢站在窗户前眼神期待的盯着大门。 周寒以为他是在等领养他的人,冷笑后并没放在心上。 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快,似乎过了他笃定的某个时间点,他不再盯着门口看,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孤儿院上。 闻一的聪明懂事并没有让周寒彻底放心,她从不让他接触禁药链的内部状况。 -- 第128页 尽可能的把他边缘化。 这个孩子诡异的让她觉得危险,又不能随便处理掉,只好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但是她万没想到。 自己的儿子郭兴竟然会那么害怕他,在孤儿院住的每一个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总是跟在他身边的狗也不见了。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院里最听话的孤儿七号,叛逃了。 就在她要把人送给一个交易链老板做干女儿的前一天,后院的一面墙被炸开了一个洞。 干瘦的女孩儿从那个狗洞一样的窟窿里爬了出去。 不久后,孤儿院被匿名举报,经过警方层层搜查,元气大伤,自顾不暇。 闻观在管辖宽松的早晨,牵着一条黑色的狗,悠哉地从大门离开。 周寒惊慌失措,精神状态越发严重,明明掌控了许久的木偶们,突然产生了自我意识,挣断线绳头也不回的离开,这让她愤怒,害怕,又悲伤。 唯一感到庆幸的,有几个孩子并没有逃走,他们依然帮助自己管理着交易链。 直到突然的一天,她发了疯。 精神上越来越多的混乱让她意识到,自己早在多年前,就不断食用着食物里的禁药碎末。 堆积的药力一次性爆发,让她再也承受不住煎熬,只好把禁药链的交易管理全都交给了已经长大的九号,她自己搬出了孤儿院,和儿子郭兴一起居住。 也就在这时,她才知道儿子早就偷偷结了婚。 儿媳妇皮肤很白,长得清秀。 名字叫林阳。 后来。 林阳给她介绍了一位医生,据说是位很优秀的心理医生。 “闻医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第一次见面时,她看着男人清冷的侧脸说道。 闻观抬眼看她,嘴角微微上扬,“嗯,也许。” 树木的一生很简单。 当它还是种子的时候,在黑暗冰冷的土壤里只秉承着一个信念,那就是努力的、拼命的,冲出去。 不管枝干会怎样的盘曲嶙峋、蜿蜒丑陋,只要能见到阳光。 就好。 夜幕已经遮住了天际。 祈无病带着霍乱回家,收拾行李带上祈福,一起离开了这个住了不短时间的家。 临走的时候,他去那栋猫房子里看了看,没有看见猫。 它们就这么消失了。 窝里只剩下几根猫毛。 闻观买的猫粮倒是依然每周放一次,只是数量都没消减。 祈无病徘徊了一会儿,问空气,“你们都去哪了呢。” 他是挺想把猫也带走来着。 但拖家带口也没个多余劳动力,确实不太方便。 开着借来的车,祈无病带着霍乱去了酒吧。 仅有的那个房间还是留给霍乱住,祈无病搬着东西去了地下室。 地方宽阔也干净,睡个觉倒是没什么问题。 这种时刻的祈无病罕见的没有对床挑剔,即使铁床比闻观家的沙发还要不舒服,却有点重心终于下沉的滋味。 现在的闻观对他而言,就像个发光的钻石,想摸一把,又怕那锋利冰冷的棱角刺破他的手。 祈无病靠着铁床边坐下,把拿出来的第二张录像带插到了播放器里。 和他想的没多大差误。 是那张经常在镜子里看到的脸,比上一张录像带里多了个眉钉。 表情更阴沉了些。 他盯着镜头,缓慢的开口,“那个人让我写日记,把关于我的一切都记录下来。”他顿了顿,“给你看。” 祈无病愣了一下。 他说,“但我不喜欢写,我喜欢面对面的,就像这样,亲密的交流。” 这不是日记,而是霍瞑录制的一出隔空对话。 是说给祈无病听的。 “你好,我叫霍瞑,是个变态。”他说,“在没遇到他时,我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好多人都想让我死,不是因为我挡了谁的路,也不是因为结了什么仇。仅仅只是,我太优秀了而已。”霍瞑扯了扯嘴角,笑的得意又僵硬,“嫉妒的深了就会变成恨,恨再慢慢渗透,就会……”他停顿下来,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头微微侧向外面,隐约能听到雨声,还有一阵吱吱声。 画面转黑。 等再次打开时,霍瞑浑身湿淋淋的,脸色冻的发青,手里还攥着只黑乎乎的东西。 祈无病皱了皱眉。 那是只老鼠。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喜欢把它们抓在手里,感受它们身体的温度和微弱的颤抖……”他手里的老鼠几乎挡住了整个屏幕,能清晰的看到他发青的手指在缓缓用力,“啊,我最喜欢的就是把它们慢慢、慢慢地捏扁,挤出漂亮的红色……” 老鼠在霍瞑手里不停挣扎,瘦小的四肢越来越扭曲。 他一点点的折磨,直到它断气才收了力。他把死尸随意的扔在一旁,目光还盯着镜头,“很快,我就会像这只老鼠一样,”他顿了顿,“不过,我不会死成它这副样子,我不会这么痛苦。” 他突然开始大笑,似乎是在用全身力气发出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吗?我早就想死了!可我就是死不了!我连自己的死亡都没法儿控制!” 霍瞑把桌上的东西全砸了出去,整张脸贴到屏幕上,眼白里的血丝蔓延着,他压低了声音,“你一定会好奇,为什么我会听闻观的?为什么我会自愿成为祭品把你一个已经死透的人召到我身上?” -- 第129页 他语序杂乱,想起什么说什么,精神明显已经不太正常。 “因为我想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你说会不会呢?会不会,会不会是我期待的那样?你……你来了后会见到一个人,他叫贺渡,是我……”他仰头想了想,“是我深爱的男人?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所有人都信了!除了那个医生!他说我的感情很可笑,明明懦弱到了极点,还小心翼翼伪装着……他说我就像个虫子!又卑微……又可怜……他说……他说要帮我。” 霍瞑拿纸巾擦着手心里的脏污,声音越来越轻。 “准备跳下去的时候,他拉住了我,说这样死的尸体会很脏,不建议我这么做……” 疯魔的男人手指颤抖着,好像回忆起了那一幕。 “他说……” 温和的语气,好听的声线,却锋利的像把刀子。 “想不想死的干净点儿?” 第54章 世界上真有永恒的东西存在吗?年幼的男孩儿不止一次这么想。 他找不到答案。 因为没读过书,空白的大脑里连地球是什么形状都不知道。 这可能需要一定的文化水平。 他拿着盘子去洗了洗。 干净的底面上刻着一个数字,21。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标号,院长没上过学吗?连名字都不会起。 他原以为进了孤儿院,怎么着也能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儿。 总会比养父养母随口叫他的英文单词好听。 没想到在这儿竟然得了个更加随意的数字。 他看着手上冻出来的疮口,抽了抽鼻子,还是自己给自己起的好听。 就是不太灵。 明明祈祷无病无痛,怎么就是赶不走它们? 太疼了。 “喂,院长叫你。”祈无病抬眼看了看,是那个总咋咋唬唬的九号,他面容有些憔悴,和之前的样子不太相同。 他站在水池对面,还隔出好大一段距离,不敢靠近似的通知完就走了。 祈无病没在意,慢吞吞的沿着走廊找院长住的地方。 她房间的门和其他门都不一样,是纯白色的,很干净,显的旁边的屋门就格外暗沉肮脏。 祈无病站到门口,准备敲门的时候听到了院长的声音,“她在您那儿过的还好吗?” 一个年老的声音回道:“刚送到那两天很抗拒,一直尖叫,一直哭,现在好很多了,很乖。” 院长的声音更柔和了些,“七号可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亚裔女孩儿,希望您能好好珍惜她。” 那人似乎满是深情,“您放心,我会好好爱她的。” 祈无病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女人一身暖色毛衣,脸上挂着温和慈爱的笑,她热情地张开胳膊,“你来啦?快进来!这次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祈无病没吭声,沉默的走进去。 女人拿了瓶牛奶放在他面前,“之前看你天天站在门口等,我真的很心疼。分离这么久,你一定很想家里人吧?”她放轻声音,带着引诱般的温柔,“别担心,乖孩子总是会被发现的。还记得之前来了位叔叔吗?他之前远远见过你一次,这不,特意来找我聊这件事,说是想把你接回去抚养,这样你就不用天天在这儿等了,你会有专属的房间,美味的饭菜……” “好,谢谢院长。”祈无病打断她,一口就应了。 女人没有想到进展会这么顺利,稍稍愣了一下,“那……那好,过段时间他就来接你。” 旁边站的老头儿语气有些意味不明,“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配合的小孩儿。” 女人满意的笑着,“21号虽然来得晚,却是比闻一都要更得我心些,乖巧得很。”她冲祈无病摆摆手,“行了,你先出去吧。” 祈无病礼貌地点头道别。 孤儿院的走廊很空旷,来回灌着冷风,因为是万圣节,还精心做了布置。 院长似乎很喜欢这个节日,把墙面都刷成了黑色,为了搭配那些挂一整墙的惨白骷髅。 “新来的哥哥,晚上要参加我们的万圣节活动吗?” 走廊尽头探出两个小脑袋,脸圆圆的,语气里透着小心翼翼。 祈无病看着他们,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来是哪个,总之,肯定是不熟的,他很少跟这儿的人交流接触。 他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两个小人疯了似的朝他跑过来,猛地抓住他的手,“哥哥!晚上咱们组队吧!求求你了!” 他们拼命摇晃着,生涩的表现撒娇卖萌的动作,眼里的期待几乎蔓延到了全身。 “组队干什么。”祈无病问。 “万圣节只有一号房有糖!我们……想,想吃糖。”俩小人低声说,“我们好久都没吃过糖了,那里太吓人了,我们不敢去……” 祈无病歪了歪头,糖?好吃么那玩意儿? 看这俩小孩儿眼里的光,一定是个好东西。 想要。 “可以。”他答应了。 晚上十点整。 祈无病独自一人睡在破旧的阁楼,和他偷来的狗一起。 毕竟刚偷到手,这条狗一点也不听话,在柱子角落不停的低吼。 祈无病睁开眼,眉头皱的紧紧的,“别叫了,好好跟着我,不会让你饿着的。” -- 第130页 他坐起身,把中午攒下来的罐头扔给它,“吃吧。” 原来那位狗主人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找它,以为它跑丢了,很快就又买了一只小型犬。 祈无病想到这儿心情就很好,他冲狗招手,“你已经被抛弃了,还等他来救你呢?把我当主人不好吗?” 狗撕咬着罐头,眼神依旧凶恶的盯着他。 “没关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祈无病隔着空气做了一个抚摸的动作,“乖乖等我回来。” 这个时候的孤儿院罕见的热闹起来。 楼梯口站着一群小孩儿,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并没有化妆打扮,反而把脸洗的格外干净,一个个严肃的像是要参加什么会议。 看见祈无病慢悠悠地出现,都激动的眨眼睛,“哥哥!你终于下来了!” 祈无病左右看了看,“去哪拿糖?” 这群小孩儿眼睛更亮了,立刻争先恐后推搡着带路。 房子西侧是个圆形塔楼,住着那几个排行靠前的孩子,听说有几个孩子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只剩下一号、六号、九号、十号,除了一号,其他三个人,祈无病都在餐厅见过,那个神神秘秘的一号倒是很少出现。 祈无病想到在门口听到的话,既然孤儿院是明令禁止领养的,那么,消失的人也应该和七号一样,是被送人了。 送人和领养,确实是意义完全不同的两个词。 这里的孩子不仅害怕院长的儿子,还怕那个住一号房的一号,路带的越来越慢。 最后索性全躲在男孩儿身后,发着抖小幅度的给他指方向。 光线很暗,灯泡已经烧了好几个。居住的条件甚至还没有他们住的地方好。 因窗户常年被藤蔓缠绕,丝毫不透光,温度很是潮湿阴冷。 墙皮都掉落了好几块。 一号房在顶楼,整个廊上只有这一个房间,构造复杂又奇怪。 这一层也是最有万圣节气氛的一层,墙上涂满了红色的油漆,挂着破破烂烂的黑布,扭曲的残肢模型散落一地,像个垃圾场。 祈无病嫌弃的“啧”了一声。 身后的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还没出声就看到不远处的灯泡疯狂闪烁,像怪兽一样的黑影在墙上时隐时现,张牙舞爪的。 几个孩子已经忍不住发出了抽噎的声音。 祈无病冷眼看着,这做的也太假了,明显是拿什么东西投的影子。 他走到一号房门前,也没敲,直接推开了门。 里面黑糊糊的,还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他抬脚走了进去,跟着的人挤在门口,小声喊,“哥哥,今年布置的更可怕了,我们能不能在这儿等……” 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屋子里红光大亮,房顶上突然掉下来一个四肢扭曲的黑色人偶,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们,几个小孩儿再也忍受不住尖叫着跑走了,还剩下几个脚已经软了,扶着门框动都不敢动。 祈无病看了看木偶,嫌弃的拎起来扔在了一边,“就这?”他说。 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刻意阴森的少年音在空气中响起,“怎么,还不够?” 那些腿软的孩子抖的更厉害了,“是黑乌鸦!它又出现了!是黑乌鸦!” 昏暗光线里走出一个人,一瘸一拐的,身型瘦长,披着个鸟毛一样的黑大褂,头上还罩着个格外狰狞恐怖的鸟怪面具。 鸟面尖嘴的地方滴着红色的液体,颜色刺眼,一看就是劣质的颜料。 那人压低嗓音,说道,“想吃糖,就从我身上跨过去。” 孩子们顾不上腿软,连滚带爬的就跑了。 只剩下祈无病一个人,站在原地盯着鸟人瞧。 “新来的?”鸟人见他没跑,感兴趣的走近了些,“胆子还挺大。” 祈无病开门见山,“他们说这里有糖,在哪呢。” 鸟人很做作的哈哈笑了两声,“我刚才说了,想吃糖就从我身上跨过去。” 祈无病思索了两秒,没给出让人反应的余地,举拳就打了上去。 用的力道一点儿不轻。 鸟人完全没预料到,直接被锤到了地上,脸上的面具也掉了。 灯“啪”就亮了。 祈无病也终于看到了这间屋子的全貌。 灰白的墙和灰白的地面,倒是挺干净,就是门口布置的格外恶心。 鸡和鸭的尸体堆在那儿,散发着腥味,木偶骨架倒在一起,扭曲的四肢好像在拥抱,也格外扎眼。 更别提几块已经腐烂的南瓜,仅扎了一个洞当眼睛,还歪歪扭扭。 地上这个半天没爬起来的鸟人要更狼狈些。 他褂子下面穿着统一的孤儿制服,洗的比原来的白色还要浅,胸口上的数字“1”都有些模糊。 这人脖子、手腕、脚腕上都缠着白绷带,隐约能看见血痕。 调整好姿势的鸟人抬起头,男孩儿才看到他的脸,却只看到了一半。 他脸上也有绷带,从眼睛斜着直缠到下巴,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嘴巴。 他的伤似乎并不是装出来的,右脚踝粗了一圈,瘸着根本无法使力,怪不得这么容易被打倒,还爬不起来。 这应该就是1号了。 他不再尝试站起身,只是吃力地坐了起来,“万圣节的第一守则就是不能殴打NPC,你来之前他们没告诉你么。” -- 第131页 祈无病高高在上的俯视他,“我没打你。” 闻一嘴角扬了扬,“这里有监控,你逃不掉的。” 祈无病毫不在意,视线环顾一圈,“糖呢。” 闻一揉了揉被打到的下巴,疼的“嘶”了一声,“院长每年只给一颗,给你们我吃什么。”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蹲到他面前,“所以你每年扮鬼吓他们,就是为了保护这颗糖?” 闻一似乎很爱笑,嘴角又勾了起来,“我还为它编了个乌鸦怪的恐怖故事,你想不想听?” 祈无病上下扫视,“所以,这唯一的一颗糖,肯定就在你身上了。” 闻一:“?” 祈无病下手极狠,直接上手扒衣服抢东西,粗鲁中他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闻一的身上全是青紫鞭痕和年数不短的伤疤,它们错落堆积在一起,好像故意刻上去的画作,血丝蜿蜒刺目。 “惊讶什么,触犯规则就会被惩罚,这是孤儿院的传统。”闻一注意到他的停顿,悄悄伸手护住了左侧的裤子兜,“难道你还没进过反思室?” 祈无病摇摇头。 “那你肯定没待够三个月,以后会有机会体验的。”闻一小幅度的往后挪了挪。 祈无病拉住他,“院长今天说,我被领养了,很快就能走。” 闻一的胳膊瞬间僵了一下,“……这么快就被看中了?” 祈无病盯着他的表情,“什么看中?” “没什么,你真幸运。”闻一还在笑,把情绪伪装的滴水不漏,护着糖的手却收了回去。 祈无病看到他的动作,没跟他客气,直接从他裤兜里把那颗糖掏了出来。 透明的糖纸包裹着浅浅的橙色。 在光线下好像发着光。 祈无病拆开纸,把硬糖捏在指间看了看,“这就是糖?” 闻一挑了挑眉,“你没吃过?” 祈无病点点头,“好吃吗?” 闻一语气有点不耐烦,“既然抢到手,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祈无病很喜欢这块糖在光下面发出的透亮色彩,有些不舍,但还是扔进了嘴里。 他舔了舔嘴唇,评价。 “好甜。” 闻一扯了扯手腕上紧勒的绷带,“嗯,橙子味儿的。” 看似坚硬的糖其实一嚼就碎了。 以为会停留很久的甜味也消失殆尽了。 陌生的世界,遥远的记忆。 像是前世的,理应泛黄遗忘,却在这一刻清晰的透彻。 祈无病坐在天台边,看着脚底下的一堆糖纸陷入沉默。 许久,阴影汇聚,天光暗了下来。 “什么东西是永恒存在的?”他轻声问自己。 这个问题几乎占据了年幼时的全部大脑,因找不到答案被搁置。 然而在最混乱的多年后,他突然找到了。 那是他吃到的第一颗糖,抢来的。 味道很甜,橘子味儿。 还有点酸。 因为舍不得咬碎,它在味蕾里待了很久,好像镶嵌在了舌尖上。 祈无病拿起电话拨过去。 “嘟——” 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没有说话。 祈无病攥着手心里的糖纸,语气淡淡的,“闻医生,世界上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啊。” 电话里还是没有回应。 祈无病笑了笑,“是橘子糖的味道。” 第一次尝到的甜,太短暂所以足够深刻。 想忘都忘不了,即使死过一次。 第55章 闻观沉默着。 祈无病点了根烟,打火机的声音很响,他压根儿没避讳闻观的意思,对着话筒猛吸了一口。 闻观终于发出声音,有些哑,“别抽烟。” 祈无病抖抖烟灰,“以前你用了三个月治疗我,明着说是为了帮我戒烟,其实是在关着我对吗,怎么,怕我跑出去买糖吃?” 手机里滋啦啦的电流声来回窜着,闻观异常艰难的开口,却答非所问,“你今晚没回家,去哪了。” 祈无病吐了个烟圈,“脑子有点乱,离家出走一下。” “回来当面聊行么。”闻观带着商量的语气,完全没了平时的沉稳冷静。 祈无病问,“那几只猫呢。” 闻观停顿了一会儿,“不知道。” 祈无病垂眼,无意识的搓了搓手指,“我去睡觉了,困了。” 挂断电话,他转身下楼。 霍乱住的小屋里还亮着灯,祈无病走过去敲了敲门,“小侄子,陪叔唠会儿嗑行么。” 等了好一会儿,霍乱才慢悠悠的把门打开,“哟,这时候才想起我了啊。” 祈无病扯扯嘴角,“晚不晚?” 霍乱扬起下巴,眼神从上到下把他扫了一遍,“不晚。” 两人盘腿坐在地上,手边都放着杯可乐。 制造了一个极正经的谈话场面。 “以前霍瞑没少虐待你吧。”祈无病开门见山。 霍乱无所谓地点头,“怎么,心疼我?” 祈无病笑了笑,“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他那么虐你,你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恨他?” 霍乱歪着头,一脸做作的天真,“闻观哥哥说了,仇恨会让人变老变丑,我可不想那样,我要像他一样,心中有大爱,越长越帅。” -- 第132页 祈无病喝了口可乐,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小孩儿瞎放屁,“说点儿严肃的吧。” 霍乱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小叔叔你一点也不觉得闻观哥哥善良呀,我还以为你就喜欢他这点呢。”他凑近了些,突然褪去孩子的神情,脸色变得阴沉又乖戾,“你知道吗?霍瞑刚开始是想死的,但后来又不想了,可惜,答应过的事儿怎么能反悔呢,为了让一个崭新的小叔叔出现,我帮了闻观哥哥一个小小的忙……” “噔噔噔——”一阵敲门声。 祈无病站起身开门,低声道谢后接了个东西进来,把红盒子往霍乱面前一摆,“来,边吃边说。” 霍乱看着眼前的披萨,沉默了两秒,“小叔叔,你还有心思点外卖呢,我以为你对闻观哥哥的秘密已经好奇到没有食欲了。” 祈无病拿了一块塞进嘴里,满脸困倦,“倒没那么深情。说点儿我不知道的吧。” 霍乱咧开嘴,“那你想了解喜糖哥哥吗?霍瞑在的时候就经常问我关于他的事。” 祈无病表情惊讶的夸张,“你小叔喜欢的是佘禧堂啊?那他日记里疯狂追求的贺渡是什么,幌子吗。” 霍乱眨眨眼,“那本日记是写给闻观哥哥看的,他才不敢写出来真心话呢。越是爱的人,就越得藏着。”他摇头晃脑地说,“就像闻观哥哥对你一样。” 祈无病把可乐递给他,挑了挑眉,“小小年纪,懂得还真不少,你也有爱的人吗?” 霍乱“哈哈”两声,“当然有了,我爱所有人。” 他端起可乐,诡异的肃穆起来,“神,会广爱世间万物。” 深夜的小区里传来几声细微的猫叫。 闻观没像往常一样停下脚步,还慢悠悠地走着。 路灯的光很昏暗,被他的影子覆盖了大半,逐渐形成扭曲的轮廓。 “你以前可是个爱猫人士,怎么现在没反应了?”声音里透着笑意。 闻观头也没回,说道,“又不是我的猫。”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声音越来越近,“还是恢复记忆后的你亲切啊。” 闻观终于停下步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有话就憋回去,怎么样。” 佘禧堂两手插兜晃到闻观眼前,嘴角还挂着有丝邪气的笑,“正事儿,我来是要取一个东西。” 闻观懒懒抬眼,“什么。” 佘禧堂伸出手比划了个长方形,“画像。”他笑意更深,“我画的。” 屋子里很空。 祈无病的东西搬走后,变得更阴凉了。 他把狗带走了。 闻观看了看阳台,视线仅停留了几秒就移开,端起杯子去饮水机接水。 跟在后面的佘禧堂四处看了看,心情很好的样子,他说,“我不喝水,谢谢。” 正要把水杯递到自己嘴边的闻观停顿了一下,啊,这人跟进来了啊,他轻轻皱眉,礼貌的客气,“啊,那你坐。” 佘禧堂看了一圈,已经确定祈无病搬走了。 而且搬的很彻底。 “画呢。”他嘴角勾了勾,“祈无病说,他应该是落到这儿了,我帮他来拿一下。” 闻观像个养生老大爷似的端着杯子坐到躺椅上,随手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花盆,“盆底下垫着呢。” 蓝色花盆座底还真露着一个白色的角。 是佘禧堂熟悉的画纸。 他盯着那个角沉默了一会儿,“你把祈无病的画像垫花盆底下?” 闻观慢条斯理的晃了晃杯子,“画的是他?我怎么没看出来。” 佘禧堂没去抽那张纸,只是把嘴角的笑意收了收,“你在质疑我的作品?” 闻观侧头看着他,语气平淡,“当然不是。你的作品是不错,但画的人不应该是祈无病。” 他摸了摸下巴,“叫霍瞑才对。” 佘禧堂转动着手腕上的链子,眼底漆黑,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站起身,“闻医生,今天我就不拿画了,你跟我走一趟?” 闻观扶了扶眼镜,“你这语气,好像要把我送局子里似的。” 佘禧堂摇头,“是个更好玩的地方。” “那走吧。” 夜凉如水。 祈无病骑着个单车,后边儿带着霍乱,俩人抄小路往孤儿院的方向走。 霍乱手里拿着半个披萨边吃边说,“小叔叔,咱们一定要大半夜去那儿吗?” “晚上多凉快啊,去遛遛弯儿,消消食。”祈无病话说的像个慈祥的长辈,但行动就像个带坏小孩儿的蠢大人。 霍乱撅撅嘴,“我看百度说,未成年得早睡,不能熬夜,不然会发育迟缓。” “百度都是骗人的,你个子确实低,但肯定不是发育问题。听我的没错,深夜就适合探险。”祈无病毫无人性。 霍乱又咬两口,问道,“你到底要找什么呀。” 祈无病晃了晃被风吹乱的头发,声音轻轻的,“找回忆。” 霍乱没再说话,安静了一会儿开始唱起歌来。 没有诡异的戏腔,竟然还有点好听。 “妹妹背着洋娃娃~ 走到花园来看花~ 娃娃哭了叫妈妈 树上小鸟笑哈哈~” 稚嫩的嗓音,简单的旋律,熟悉的就像在梦里听过。 “喂,新来的,故事会要开始了,来不来?”门被敲响了。 -- 第133页 角落的狗听到声音立刻探出脑袋,迫不及待的样子似乎是以为原主人来接他了。 祈无病慢吞吞的坐起来,冲它压了压手指,大黑狗龇着牙想叫,但还是忍下去,趴回到窝里。 “不去。”祈无病斩钉截铁。 敲门的是九号,这回语气莫名熟稔起来,“故事会可好玩了,一哥也去!你跟他不是挺熟嘛!他把糖都送给你吃了!”这话里明显盛满了羡慕。 祈无病嘲讽似的哼了一声,送?有意思。 他套上白色“病服”,懒得理乱蓬蓬的头发直接开了门,“在哪?” 九号热情的拽住他,“你是怎么认识一哥的?我跟他住了这么久都没吃过他一块儿糖!你怎么做到的!” 男孩儿礼貌的隔开距离,“可能因为我新来的吧。” “从你那次把院长儿子的狗偷过来自己养,我就觉得你不简单了!胆子太大了!我可以当你朋友吗?如果晚饭吃不饱就来找我!”九号的态度一百度大转弯,这倒让祈无病有些惊讶。 他顺势问,“我想知道,你们在这儿住了多久?有出去过吗?” 九号想了想,“一哥是最早来的,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送进来了,一直没出去过。我们是五六岁的时候从其他孤儿院分进来的,进来后就出去过几次吧。你问这个干嘛?” 祈无病摆摆手,“随口问问。” 他很自然的引到另一个话题,“怪不得晚上都把门窗锁死,是不是就怕你们偷跑啊。” 九号的表情僵了一下,迟钝的表态,“……我们才不会偷跑呢。” 到了一楼大厅。 所有孩子围坐在一起,一群白衣服里出现唯一一个特别显眼的人,他身上还缠着绷带,脸也蒙了大半,像个木乃伊似的。 和万圣节那天不太一样的是他身上绷带的颜色,变得格外花哨。 是用彩笔画出来的奇奇怪怪的图案,并不好看,脏兮兮的。 “那是院长儿子画的,因为万圣节时他被一哥吓哭了,后来就让院长把一哥带过去报复,啧,你看那是画的啥玩意,丑死了。”九号在旁边小声八卦。 祈无病跟着他坐到角落,盯着那五颜六色的“木乃伊”看了会儿,问道,“为什么他身上那么多伤?” 九号耸了耸肩,“他可是院长工作上的得力助手,等级比我们高多了,你想啊,能力越强责任就越大,犯错的惩罚程度也就越严厉,受伤多正常。” 祈无病“哦”了一声,“犯错就会被打成这样?” 九号别扭的动了动,“多多少少都会挨几下,但不会像一哥那样严重的。”他小心翼翼地朝“木乃伊”方向看了眼,“挺奇怪的,他明明那么优秀,特别听院长的话,为什么还会被惩罚呢。” 祈无病觉得问不着什么了,就低头玩起了手指。 他没什么同情心,对那人身上的伤一点都不好奇。他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带着狗离开这里。 一直安静坐在那儿的闻一动了动胳膊,摁开了一个破旧的收音机,里面“咔咔”响了两声,顿住了。 他似乎习惯了这种意外,拿起来往桌子上磕了几下又放下。 旋律很快就流了出来。 围坐一圈的孩子都安静下来,等着他出声。 那是一首很简单的童谣伴奏,闻一清了清嗓子,却没有唱,反而讲起了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小镇上住着个小女孩,她每天都很快乐,喜欢花园里的花,也喜欢在树上唱歌的小鸟。在她生日这天,她期望着爸爸妈妈会送给她一朵花和一只小鸟,但却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礼物。” 闻一懒洋洋的坐着,故事讲的一点都不真诚。 “你们猜是什么?” 坐在角落的祈无病看周围没一个孩子应声,直接打破沉默,“一颗糖?” 闻一看向他,绷带下露出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眼尾朝上,透着丝凉意的审视,“上次那颗你还没吃够?” 祈无病点点头,“确实不太够。” 九号撞了他一下,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孩子们都笑了,闻一的糖给了那个新来的已经在孤儿院传开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拿到,但这莫名高大神秘的形象就这么立了起来。 闻一敲敲桌子,把大家注意力又引过去,继续讲他那没讲完的故事。 “那个礼物不是糖,而是一个洋娃娃。小女孩倒也没拒绝,笑着接受了,但她心里还是觉得花和鸟更好一些。和这个娃娃相处了一段时间,小女孩发现爸爸妈妈对这洋娃娃特别好,比对自己都好,她的衣服,她的食物,都比自己的精致许多。每天晚上,娃娃还能得到爸爸妈妈专门为她唱的睡前童谣。小女孩很不开心,她更加想念花和鸟了。” “有一天,她趁爸爸妈妈不在,背起洋娃娃就离开了家。她去了花园,去了树下,娃娃一路上被鸟儿抓破了皮肤,被玫瑰刺瞎了眼睛,开始哇哇大哭。小女孩很害怕,只好唱起了童谣。” 闻一的语速越来越慢,“大家知道是什么童谣吗?”他慢悠悠的打了个响指。 孩子们不约而同都跟着诡秘的伴奏唱了起来。 “妹妹背着洋娃娃~ 走到花园来看花~ 娃娃哭了叫妈妈 树上小鸟笑哈哈~” -- 第134页 祈无病有些烦躁,开口问,“这是什么破故事。” 九号唱的正激烈,抽着换气时间说,“妹妹背着洋娃娃啊,本来是一首童谣歌,闻一把它改编成了童话故事。” 祈无病起身就走,“编的真烂,没意思。” 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就被人拦住了。 是突然出现的院长,她温柔的拍了拍祈无病的肩膀,“怎么了?” 祈无病摇头,“没事。” 院长笑了笑,声音猛地严厉起来,“闻一,你跟我来一下。” 正在伸着胳膊僵硬的指挥孩子们合唱的闻一立刻停止了动作,应声,“好。” 他费劲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跟在了院长后面。 九号摇着头“啧啧”两声,“不知道又犯什么事儿了,一哥这段时间也太奇怪了。”他一边小声嘟囔,一边组织着这群被扔下的孩子陆续进房间睡觉。 祈无病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消失的影子,悄悄跟了上去。 他们没有去院长室,而是去了三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 门旁边挂着张巨大的壁画,上面画着一群西方神话里的白翅膀小天使。 没看出来神圣,因为翅膀已经被抹黑了。 全是小孩儿们的手掌印。 周围没灯,只有地上点着几根蜡烛,光线掺杂着有些刺眼睛。 祈无病趴门上听了听,却什么都没听到。 这个屋子比院长室要隔音多了。 他看了看走廊两侧,视线在唯一那扇窗户上停住了。他走过去试了试高度,灵活的攀了上去。外面刮着凉风,院子里也没灯,黑糊糊一片,他踩在窗户外沿上,大步往那个房间的窗户位置挪,也不怕掉下去。 好奇心来的相当强烈且不是时候。 窗户之间离的并不远,不往下看倒也不觉得可怕。 而且那个房间窗户边还有个小台子,放着几盆红色的花,应该是经常有浇水,开的异常鲜艳。 祈无病踩上去,躲在花盆后的阴影里,往房间看。 里面的灯很明亮,墙壁却是纯黑色的,地板也是黑色的大理石砖。 中间放着张白色的床,旁边还有个像手术台一样的桌子。 闻一已经躺在了上面,身上的绷带和背后的黑色仿佛融在了一起。 院长站在他身边,拿着他的胳膊慢慢拆着绷带,露出了他那苍白细瘦的小臂。 祈无病透过花枝刺间的缝隙看了过去,在灯光照射下,他胳膊上血管的位置特别清晰。 那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小针孔。 院长从手术桌上拿了根长管子,在酒精瓶里涮了涮,问他,“想听音乐吗?” 闻一安静的躺着,没回答,似乎是习惯了,放松的好像要睡过去。 院长等着他的回答,也不着急。 闻一半天才慢吞吞地说,“放个摇滚吧。” 院长笑出了声,手上继续动作着,针尖儿已经对准了闻一胳膊上的旧针孔,“怎么到现在还喜欢摇滚?不是让你多听听钢琴曲吗。” 她这么说着,角落的唱片机缓缓转动起来,钢琴音飘飘荡荡,是德彪西的《A Slow Waltz》。 闻一皱起眉,抗拒琴音的同时,针狠狠的插进了胳膊里,红色的血像倒流的小溪,流进了那根长管子。 “今天的童话故事会,为什么要讲妹妹背着洋娃娃?”女人一边抽血一边问道。 闻一侧头看向窗外,好像察觉不到胳膊上的刺痛,“我故意的。” “为什么?” 闻一盯着窗边左侧的那朵玫瑰看了一会儿,说,“他抢了我的糖,所以我想刺激刺激他。” “kai,八岁,五年前被人从中国孤儿院收养,带到伦敦。半年前,养母怀孕,生了个儿子。养父有意把kai送回孤儿院,得知这个消息的kai在当天晚上,带着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去了垃圾场,把那个婴儿扔在了垃圾堆里,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回了家。五个小时后婴儿被救起,Kai被抓去警局,养父母要求重刑。但考虑到年纪尚幼,且未出命案,于是他被送到了这里,成了你们中的一员。” 女人柔声细语的说完,把针抽出来,也没止血,淡然的看着青色血管里的红继续流动,把皮肤覆盖。 “这可是我锁在柜子里的个人信息档案,你是怎么看到的?” 闻一抬起酸疼的胳膊看了看,眼神冷漠,“我把锁砸开了。” “为什么这样做?你最近很不听话。”女人理了理院长服,嗓音依旧柔和。 闻一坐起身,把绷带一点点又缠回到胳膊上,血红渗透,这身脏兮兮的绷带看着更加五颜六色起来,“想了解一下而已。”他说。 院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怎么,就因为这个,你才推荐他做下一个商品?” “当然不是。”闻一又看向夜空下的那朵玫瑰,嗓音清澈,却满是恶意。 “因为他漂亮。” 第56章 熬了不知道多少天夜的袭珧顶着俩熊猫眼推开了解剖室的门。 “观爷来信儿了。” 魏潜正蹲在地上吃泡面,面前就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他把定位器打开了?” 袭珧蹲到他旁边,“给我吃一口,饿死了。嗯,这时候打开,肯定是要进虎穴了。” 俩人在尸体前分吃一碗面。 -- 第135页 魏潜把火腿肠挑给袭珧,低声说,“这个团伙不好端,估计得耗到早上了。你跟我冲前边儿?” 袭珧奇怪的看他一眼,“我以为你会让我留守后方。” “怎么,你想留?”魏潜笑了笑,即使一脸疲惫,嘴边儿全是胡茬子,还是帅的逼人。 袭珧“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让我冲呢。” “今时不同往日,咱俩得同生死,省的你总惦记闻狗。”魏潜微微一笑,端起面走了出去。 袭珧一口闷气憋回去,正要怼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 “魏队!有情况!” 警局门口的顶灯开着。 光线温和,却怎么也暖不热地上躺着的人。 袭珧扒开人群。 那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她蜷缩着身体坐在地上,嘴里发着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 她似乎很想逃离这里,朝着反方向长着胳膊不停挣扎,却动弹不得。 袭珧注意到了她的肚子。 那里的衣服鼓了起来,露出一点肚皮的颜色和一道被绳子捆绑的痕迹,似乎还是旧痕,已经结成了疤。 混乱中。 袭珧似乎在她的伤痕位置,看到一条长长的东西游过。 在肚皮里。 人被抬进了医院。 袭珧让魏潜带队等消息,自己跟在了后面。 然而,急救手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老人刚躺到手术台上,就开始呕吐,吐出来的全都是鲜血。 似乎脏污已经吐完了。 直到她再也吐不出东西。 医生手里的工具也停下了。 回天乏术。 她的身体早就成了个无芯窟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吊着命,被硬生生吊了这么久。 老人的身份很快就确定了,就是孤儿院的前院长周寒。 尸体要推到停尸间的时候被袭珧阻止了。 他语气沉重,“送去解剖室。” 老人发皱的皮肤堆积在一起,身体已经臃肿不堪,肚子却扁的像是被掏空了。 法医拿着手术刀,找好角度,直接割了下去。 一条线还没划下去,他就觉得有点怪怪的,刀好像,在自己动! 袭珧眉心紧皱,推开他一把握住了那个刀刃,用力拔了出来,果然,刀上缠着一个肉粉色的东西,不停蠕动,它身上全是脏器的碎末,圆滚滚的,头部像炸开的蘑菇云。 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丝丝厚重的木香味儿,那虫子猛地扑向袭珧,它竟然会攻击! 胖圆的身体在一瞬间变长了,头部张开,露出一圈尖利的牙齿,里面的臭味和香味混杂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想干呕,袭珧灵活的往后退,趁着它咬向自己肚子,猛地绕到后面扎了上去,把那东西扎到了地上。 即使身体被捅穿,它还在扭动。 圆形口器里还不停发出嘶嘶的声音。 袭珧缓缓靠近,看到了它牙齿上沾的东西。 那是几块人类脏器的碎肉。 “原来,你就是藏香虫。” 风越发凉了。 带着股潮湿的气味。 祈无病站在孤儿院大门前,小声问后座儿上的霍乱,“你在这儿待了这么久,连后门在哪都不知道?” 霍乱撇着嘴一脸委屈,“我一个小孩子,我哪知道有啥密道啊。” “什么密道?”祈无病摸了摸下巴,“这地方还有密道呢?” 霍乱:“……”自己跟小叔叔呆久了,好像都变笨了,“啊,有是有。” 祈无病挤出一个慈祥的笑,温柔的问他,“你告诉我怎么走,我就给你买一拖拉机的糖吃。” 霍乱翻了个白眼,“我小时候天天吃糖,有什么好稀罕的。” “那你说,要什么。”祈无病立刻把笑收了回去,果然没错,小屁孩儿都可恶,太难伺候了。 霍乱冲他眨眨眼,“你得收养我。” 祈无病果断答应,“那是肯定了。” 霍乱捧着下巴,“你就说,我祈无病一定会收养霍乱当儿子。” 祈无病挑眉,“你想叫我爸爸?” 霍乱一脸认真的点头,“对啊。可以嘛。” 祈无病伸出三根指头,“我,祈无病,一定会让霍乱叫我爸爸的。” 霍乱笑眯了眼,从兜里掏出一根笔,往祈无病眼前晃了晃,“录音笔,全录上了,耍赖可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祈无病:“……” 孤儿院的房子是被一圈围墙围在中间的,占地面积还不小。 房子背后的墙要更厚更高一些,被许多干枯的竹木包裹着,霍乱拉着祈无病走到最高的围墙下边儿,朝墙内指了指,“从这儿跳进去,就是密道入口。” 祈无病抬头看了看高度,“你跳个我看看。” 霍乱抓住他袖子晃了晃,“我这么小,怎么跳啊,你得抱着我跳。” 祈无病“呵呵”笑了一声,“我把你扔进去,你去给我开大门。” 霍乱叹了口气,“那算了,还有一条路。”他扒开墙根底下的杂草,“这里还有个狗洞。” 祈无病转身就走,“我去把锁砸了。” “别别别,好了,不逗你了。这里其实有个小门。”霍乱把手放到墙皮上摸了一圈,找到一个生了锈的圆环,猛地一拉,“但其实还是个狗洞,只是把它挖的大了,然后装了个门。” -- 第136页 祈无病看着他一番操作,佩服地说,“这你挖的?” 霍乱有点得意,“我在你心里这么厉害呢。” 祈无病没理他,径直走了进去。 这地儿应该是就是房子背后,杂草石头比前院还要更多,走路都硌脚。 霍乱好像进了自家后院,熟门熟路的拐了几个弯,蹲在地上扔开几块石头,指了指露出来的铁板,“这个东西掀开,就是密道。” 祈无病点点头,“你掀吧。” 霍乱露出一丝微妙的嫌弃,“你怎么什么都让一个小孩子做。” 祈无病谦虚的笑笑,“给你表现的机会而已。” 霍乱也没客气,小手一抬,就把厚重的铁板子掀开了,他说,“小叔叔,你别害羞,我知道你没力气,我会帮你开路的。” 祈无病接受的非常理所当然,“谢谢,你真厉害。” 板子下面就是一条幽深的通往地下的台阶。 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潮湿气味,夹杂着诡异的香气。 霍乱:“走吧。” 这楼梯还挺长。 走了好久才踩到平滑的地面。 祈无病拿着手机电筒晃了晃,“这里边儿都有什么啊。” 霍乱像个导游似的讲解,“以前的院长在地底下建了个工厂,不知道研究什么,反正挺神秘的,我也是住在这儿的时候偷偷溜下来过,只是没走多远,就被人逮上去了。” “你是经常来玩吗,熟门熟路的。”祈无病不经意的说。 霍乱“嘿嘿”笑了笑,“也就偶尔吧。” “你跟你喜糖哥哥关系很好?”祈无病拿光照了照两边的铁笼子,“这里边儿的木头人挺像你以前拖在地上那个哎。” 霍乱点头,“那个就是我从这里头拿的。” 祈无病赞了一句,“胆子真大。” “我和喜糖哥哥认识很久了,以前你经常带我去找他玩。”霍乱小步跟在后面。 “都玩什么?”祈无病问。 “嗯……探险啊,偷东西啊,打架啊之类的。”霍乱答的很老实。 祈无病“啧”了一声,“怪不得把你带成这样。” 没走几步,就传来了说话声。 祈无病拉着霍乱加快了脚步,顺着声音,他们转过几个尖锐的墙角,到了一排玻璃房前。 每个玻璃房里都亮着灯,里面有床,有洗漱用品,还有一些衣物,收拾的都很干净,像是有人住过。 现在都是空的。 只有最里面那个,站着三个人。 还都挺熟。 “还记得我吗?闻一。”女人嗓音轻柔,“你五岁时,我给你做过心理测评。” 是那个叫许茵的心理导师。 闻观站在那儿观察玻璃房顶,观的认真,敷衍般的回应,“不记得了。” 许茵也不生气,“这次找你来,不是要给你治病,而是,”她顿了顿,“给你开药。” 闻观看向一旁的佘禧堂,“你带我来就是找一个没医师证明的人给我开药?” 佘禧堂摇摇头,“我觉得她看病比你靠谱多了,起码她是正常的,不会把精神病人带到邪路上。”他接着说,“而且,不会和病人发展超出医生患者范围的不道德关系。” 闻观嘴角勾了勾,“你是指我和祈无病?” 佘禧堂跟他对视,“不然呢。” 闻观笑里还多了丝得意,“所以,开的什么药?” 许茵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了几下,一面玻璃墙突然下降,露出后面巨大的一个空间,光线很暗,看不清是什么,“这就是工厂内部,你这次自愿跟着来,不就是想进去么,找到证据,好跟警察传递消息,洗脱自己的犯罪嫌疑,然后跟那个精神病一起生活?” 闻观随手拉了把椅子过来,懒散的坐下靠着,然后拿出了手机,眼神都没给她一个,“猜的还挺对。” 许茵和佘禧堂从另一扇门走出去,玻璃门发出“咔嚓”一声,像是什么电子锁。 “别费力气了,地下工厂有屏蔽器,信号发不出去的。啊还有,所有电子门也都关上了,你应该很了解墙机的构造,就算你能从这门里出来,也走不出这个地方。”许茵拿着遥控在玻璃门上磕了磕,“很抱歉,没能让跟你小情人道别,不过,他既然知道了你干的那些事儿,还会乐意听你解释吗?省的你伤心,这个机会就不留给你了。” 许茵抱着胳膊,看好戏似的盯着他,“我们不急,就在这儿看着你进去。” 佘禧堂叹了口气,有些懊恼的样子,“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禁药能恢复产业链,全靠你从边境带回来的藏香虫,我们受益本应该感激你的,但你不该帮警察做事,”他突然语气压低,明明脸上还带着少年的清朗,眼神却阴沉起来,像条淬了毒的蛇,“更不该去碰祈无病。” “他是我的。”佘禧堂又重复一遍,“他是我的。” 摆弄手机的闻观并没有在发什么位置信息,而是在自拍,拍了两张听到这句,终于抬眼看了过去,“谁是你的?祈无病,还是霍瞑?” 情绪向来没外露过的佘禧堂一拳砸到了玻璃上,他脸色铁青,声音好像是嘶吼出来的一样,“他是霍瞑!一直都是!从来没变过!” 闻观似乎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把眼镜取了放进上衣口袋,眼尾上扬,不加掩饰的嘲讽,“终于承认了?可惜,有点晚了。” -- 第137页 看戏看的津津有味的霍乱突然被挡了眼,面前出现个手机屏,上面打着几个字,“墙壁刚才动了,好像能变换位置,你趁现在赶紧出去,报警救我们。” 霍乱抢过手机啪啪打字,“你跟我一起出去不行吗?” 祈无病又抢回来,“我得把他们引开,你二爸太欠了,万一你喜糖哥哥忍不了把他崩了怎么办。你赶紧的,别磨蹭。” 霍乱嫌弃的看他一眼,“这儿你没我熟,我去找个电路一切就行了,你待着别动。” 他一个转身就跑没影了。 祈无病:“……” 霍乱对这儿确实熟的可怕。 三分钟没到,所有玻璃房的灯就开始闪烁起来。 佘禧堂察觉到了不对,也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不稳定,深吸两口气就离开了,留下许茵一个还站在门口。 她一点都不紧张,似乎对这种情况很习惯,“你怎么还不进去?等人来救呢?” 闻观看着手机,虽然没信号,但时间还是显示的。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得找个好时机才能进去。” 许茵冷笑,“拖时间?没关系,我陪你耗下去。”她理了理头发,“你的那个小情人,又叫祈无病,又叫霍瞑的人,我好奇很久了。以前听说他是个蠢货,为了小佘自愿去试药,注射的东西把身体都搞废了,还乐在其中,堂堂一个贵公子,恨不得变成狗跟在小佘身后,就为了能被多看一眼,啧,上次终于在孤儿院见着他了,倒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闻观还真就跟她聊上了,“哪不一样?” 许茵冷哼,“更蠢了。” “啪!” 话音刚落,她就被一板子拍晕,身体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闻观:“……” 手拿板子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意思的祈无病把门打开,一脸困意地说:“出来。” 闻观张了张嘴,又合上,又张开,“我就先,不出了。” 祈无病眼神冰冷,“理由。” 闻观咳了两声,“再等几分钟,我进那里边儿转转。” 隔着一推就开的玻璃门。 祈无病:“理由。” 闻观:“……吃多了,消消食。” 祈无病:“还有呢。” 闻观:“……探险。” 祈无病:“呵,还挺有童心。” 然后吵了起来。 闻观:“你大半夜的跑这儿来干什么?哪危险就往哪去?之前在臭娃娃屋没待够?” 祈无病:“真有意思,我去哪是我的自由,干你屁事?” 闻观:“你现在还真是长本事了。” 祈无病:“怎么,想起我怂的时候了?记忆回来了?” 闻观:“我现在不想说这些,你先回去睡觉,有时间咱们再聊。” 祈无病:“胡焕跟我说,你要把这儿炸了,准备同归于尽英勇就义,逃脱法律的制裁,是么。” 闻观停顿了许久,“简直胡扯。” 祈无病:“我看到墙跟儿底下的炸|弹线了。” 闻观:“……我可以解释。” 第57章 尽管闻观再三解释,这炸|弹不是他埋的。 但也无法否定,这主意就是他出的。 只身犯险,拿到证据,找到窝点,向警察表现出一心向明的决心。 但即使立了这个大功,背了不少罪名的闻观也得蹲个好些年,他可没这个兴趣去浪费光阴。 他连房子都置办好了,就等着跟祈无病结婚过日子,分开一天都不行。 完整人格和灵魂的闻观,三观却是从完整变成了稀碎。 他满脑子都是祈无病,道德品质都扔到了一边。 不管这地下工厂存了多少证据,藏了多少珍贵药材。 他都要炸。 祈无病不想跟他吵,推开门就走了进去,“你在等警察是么,还得让他们亲眼看着你被炸死,增加点真实度?赚些眼泪?那怎么不叫上我呢,说不定你一死,我就痛不欲生哭成傻逼爬着也要陪你一起死呢。” 闻观坐不住了,站起身局促的拉了拉衣服,“……我跟袭珧说了,让他们来的时候带着你。” 他想扶眼镜,却忘了自己没戴,扶了个寂寞。 更尴尬了。 祈无病靠着墙,眼神凉丝丝的瞅他,“所以,还是把我也计划进去了。” 闻观破罐子破摔,全倒了出来,“等你哭着要陪我死的时候,袭珧会拉住你,把你送到我买的新房那儿,那些流浪猫都在院子里,给福哥也做了窝。房子有两层,装修完了,家具也买了,是你会喜欢的风格。还有,我知道你喜欢闻我衣服,所以专门有个柜子放了我的衬衫,你可以随便……” 祈无病越听越烦,实在忍无可忍,不等他说完直接把他拽过来,一脚踹进了那扇开着的墙门里。 力道和小时候那脚出奇的一致。 被踹进去的闻观感受着腰上的疼,脑子里在想,他的腿竟然还能抬这么高,那里没事了? 祈无病跟在后边儿,语气淡淡的,“踹疼你了吧,闻一。” 并不陌生的称呼,却是从祈无病嘴里叫出来的。 好像在这一刻打开了魔盒,令人恐惧的不安。 / “喂,新来的,那天你是不是就藏在花盆后边儿偷看我呢。”闻一坐在窗台上,居高临下的发话。 -- 第138页 祈无病停住步子,仰着下巴看他,“你绷带还没换?不脏吗。” 闻一扯了扯手腕上松散的带子,语气很无所谓,“又不是为了缠伤口止血,只是遮住青紫不让人看见而已,脏不脏都没影响。” 祈无病问,“为什么不让人看到?” 闻一支着条长腿,耐心的解释,“那些小不点儿看到就哭,哄起来太麻烦。” “哦,这样啊。”祈无病点点头,寒暄两句就要走。 “哎,你还没回答呢,那天晚上为什么偷看我?”闻一又把话绕了回去。 祈无病脚步没停,“本来没打算跟的,但是看你的样子,像是故意要引我过去,没办法,看在那颗糖的份儿上,算是给你个面子吧。” 闻一笑出了声,“还挺聪明。” 他从窗户台上一跃而下,单脚跳的,笨拙的动作一点都不帅,但他没在意,眯着笑眼和祈无病擦肩而过。 扔下了一句仅对方能听到的话。 “想逃走,就得听我的。” / 闻观愣在了原地。 记忆的回溯让他对所有关于祈无病的画面都记的更加深刻,明明是遥远的,现在却突然逼近,把他逼到了墙角。 自己那会儿太傻逼了。 一时竟然都不敢承认和面对。 “什么闻一?” 祈无病越过他,“骗子闻一。” 工厂内部的构造更奇怪了。 两边全是粗管子,里面似乎在排什么水,发出“哗哗”的声音。 地上倒是干净,用的是一种走路完全没声音的软质地板,应该每天都在打扫,连丝灰尘都没有。 前面越来越宽阔,渐渐看到整个轮廓。 是椭圆形的空地。 中间有个泳池一样的大池子,里面灌满了水,还能听到波浪拍打的声音。 池子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祈无病走近两步,有点惊讶,竟然是那个老头儿,孤儿院现在的院长。 他怎么在这儿?看起来还这么有精神,年轻了不少。 “您好。”祈无病打招呼,“这么巧。” 闻观没时间去想怎么解释,伸手把祈无病拽到了身后,“你看他的肚子。” “怎么了。”祈无病皱眉,眯着眼睛看了一圈,突然顿住,“怎么有东西在动?” 闻观抓住他的手腕,两边看了看,一边找能跑的方向,一边解释,“是藏香虫,那玩意儿能寄生到人的身体里,吞食内脏存活,到了没东西可吃的时候,就得出来觅食了。” 话音刚落,池子边的老头儿就突然全身痉挛起来,抽搐着倒进了水池,一阵翻腾的水花,祈无病隐约看到几条胳膊粗的粉蛇一样的东西在水花里一闪而过。 “……” 祈无病:“藏香虫……就是你拿来复活我的那东西吗。” 闻观拉着他就跑,“没错,你别觉得恶心,我没让你吃,只是拿去烧成了香,给你熏了熏身体。藏香虫医用价值高,繁殖力高,攻击力更高,我以为他们会封存到玻璃箱里养,没想到直接在这种没隔挡的水池里,等他们闻到我们的味道,就全出来了。” “会怎么样?”祈无病喘着气问。 闻观找到一个隔着小段距离的玻璃房,把祈无病推进去才回答,“会被吃干净。” 门被狠狠关上,闻观却没进来。 祈无病抱起胳膊,“你啥意思。” 闻观斟酌着字眼说,“是这样,我得先去把事儿办了。” 祈无病:“什么事儿。” 闻观:“找到藏香虫的母虫,上交给国家。” 祈无病:“这么光荣的任务,我跟你一起。” 闻观:“……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祈无病:“分手还是带我一起,你自己选。” 闻观的脸突然红了红,“我都不敢想,我现在竟然在跟你谈恋爱。” 他转过身,“连床都上了。跟做梦一样。” 祈无病:“……” 闻观背对他迈开步子,“上辈子,你是我的病人,我是你的医生,恪守职业道德,一步雷池都不敢跨,既跟你刻意保持距离,又借着治疗心怀叵测的靠近你。我忍的都快疯了。” 他语速越来越慢。 “然后,你突然就死了。” “什么职业道德,规则操守,那些全是狗屁。我后悔了,我应该在遇见你的第一天,就把你偷回家,好好藏着,不管别人说什么,不管你爱我,还是恨我。” “都没关系。” “这辈子,我不想再后悔一次。” 他没有转身。 “你这条命是被我救回来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 煽情到狗血的话没有等来该有的反应。 闻观又被踹了一脚,这一脚更狠。 估计要青。 “刚那个门,是从里面上锁的,我一拉就开了。”祈无病拍拍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淡淡的,“装模作样啥呢,演电视剧呢?留个酷帅背影去赴死?你屁股上还有我刚才踹出来的鞋印儿,你觉得你能帅到哪去?” “不允许我死?我允许你把我救回来了?方法简直堪称不择手段,警察是怎么忍你到现在的?我没报警抓你已经很够意思了。” “抓完母虫赶紧跟我出去,咱俩的账慢慢算。” -- 第139页 闻观一字不吭的跟在祈无病后面,屁股上顶着俩鞋印儿,完全没了闻医生平日里的风姿。 今天简直栽进了太平洋,出他妈是出不来了。 在警车上耐心等待的魏潜也接到了消息,位置锁定,就在欢瑞孤儿院地下。 那是藏香虫培养繁殖基地,藏的还挺深。 这背后控了半边天的狐狸也终于露了尾巴。 只是看着发送消息的人,魏潜陷入沉默。 搞什么,夫妻双双入敌窝吗。 十五分钟后。 警方已经包围了整个孤儿院。 魏潜想的没错,禁药基地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孤儿院的那栋房子里藏着。 并不是简单的躲藏,而是在守着什么地方的门。 他看了看那个方向,了然。 本来还想着,这地下工厂的门儿可能要找好大一会儿,现在看来,这路指的再明显不过了。 / 池子里还没平静下来。 现在已经成了血池。 老头儿的尸体被那些恐怖的虫子疯狂吞食着,看水波的幅度,数量和大小都很惊人。 让祈无病停住脚步的是另一个人。 “看到霍乱,我就知道是你来了。”佘禧堂的笑容有些悲伤,“你早就怀疑我了是吗?” 霍乱站在他身边,被他拉着手。 祈无病认真的解释,“不,今天晚上我纯粹闲的,想过来转一圈,真的跟你们屁关系都没有。”他好声好气的商量,“这些东西既然是你养的,不如你把母虫弄出来,咱们一起上交给国家?说不定还能整个集体荣誉奖,你说呢?” 佘禧堂闭了闭眼睛,语气沙哑许多,“你还记得胳膊上的人面像是怎么来的吗。” 祈无病撸起袖子看了看,“你纹的?” 佘禧堂点头,“当时你疼的都哭了,还是没让我停下,一直看着我,眼里全都是我。”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现在,没我了?”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很遗憾,那个爱你爱的精神失常的霍瞑,已经死了。” 他看向霍乱,“不如先让小孩子出去,大人的事慢慢解决?” 佘禧堂“噗嗤”就笑出了声,“小孩子?你指谁?他吗?” 霍乱似乎被捏疼了手,小脸都皱成了包子。 “我知道他不像孩子,跟个小变态似的,但毕竟是我侄子,是咱们的晚辈,待在这儿不太合适吧?” 佘禧堂无奈的摇头,“诺大的产业链,单靠我们孤儿院的势力,能成什么气候?全靠他爸霍凡跟我们合作,霍凡死了,接班人就是他,你的小侄子霍乱。他手上可不少人命呢。你竟然把他当成孩子?” 佘禧堂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祈无病,“哪个孩子会面无表情的杀人?” 祈无病“啧”了一声,“别说这些没用的,他瘦胳膊瘦腿儿的,放这儿有用么?占地方。” 霍乱有点生气,“我有腹肌的好吗。” 祈无病:“你闭嘴。” 他打开手机相册,找到一个视频,对着佘禧堂就按了播放,“霍瞑的录像带你应该看过,但播放结束后十分钟,还有一个被他藏起来的片段,你应该没发现。” 视频里的人浑身湿淋淋的。 他坐在床边,身上的水把床单都晕染了个遍,明明很狼狈,脸上却挂着从未见到过的放松的笑,“我今天去找佘禧堂了,我第一次胆子这么大,站在他面前,站的直直的,我说,我很喜欢你。你都不知道,我说出来那一刻,腿都吓软了。唉,他给我的回应倒是没出乎我的意料,他说,我知道了。我问他,你什么感觉?他跟我说了四个字,有点恶心。” 他抓起床边的一个铁盒,使劲晃了晃,“我这么浪一个人,为了佘禧堂,守身如玉的,前后都干净,他竟然说我恶心?上次给贺渡下药还不是因为我试药试出了毛病,有点精神错乱么,那最后也没上成啊。难道是因为我喜欢虐小动物?他还挺喜欢猫的。如果他讨厌我这点,我可以改的啊,我以后就不虐了,我会控制自己的。” 霍瞑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不晃盒子了,抱在怀里安抚了几下,“这里面有条蛇,是我养了挺久的宠物,一直没舍得虐待它。今天呢,我心情还算不错,打算趁着这个好天气,去死一死。如果死了真能把闻医生爱的人救回来,那还挺好,干了这么多坏事,说不定这死后还能捞个福报?” 他打开盒盖,温柔的摸了摸里面的东西,“小蛇,我对你这么好,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佘禧堂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眼神死死盯着视频里的人。 播放结束,祈无病看着他神情逐渐飘忽错乱,正要趁其不备把他拿了,就看见他从腰间掏出来一把□□。 刀刃儿锃亮,锋利的很。 一看他就是常玩的,拿在手里好像在把玩一个玩具。 “你可以不是霍瞑,但你身体是,把身体给我就好。”佘禧堂僵硬的勾了勾唇角,“你能重生,他也能。” 祈无病扶额,觉得自己简直多此一举。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当小透明的闻观站了出来,给了祈无病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科技时代,没点儿东西在身上,我是不会蠢到一个人冲进来的。”他从兜里掏出一把枪在掌心转了个圈,对准了佘禧堂的脑袋,“去帮我们抓个虫?” -- 第140页 佘禧堂:“……” 祈无病:“……” 霍乱:“……” 第58章 祈无病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无语。 “你有枪你不早拿出来?” 闻观理由充分,“我只是保留实力。” 祈无病:“最好不是因为其他什么。” 确实有那么一点原因,他是想多看看祈无病明明担心却非要装作无聊一直别扭着跟在自己身边的表情。 “枪确实比刀好使。”佘禧堂很识时务的把刀收了回去,他松开霍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是,你敢往这儿打么?闻医生,你可想清楚,你的身上,还能再背一条人命吗?” 闻观有些不耐烦了,他瞟了眼水池,发现里面的尸体很快就被吃完了,再迟些他真不能保证祈无病的安全。 “彭——”一声枪响,佘禧堂捂住小腿的位置就跪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他一句话都没再说出来,拼命忍着喉咙里的嘶吼。 霍乱兔子一样,撒腿就跑没影了。 祈无病也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想到,闻观会开枪。 还是这样的表情。 漫不经心的,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冷漠。 他吹了吹冒烟的枪口,把枪直接塞到了祈无病的手里,“时间来不及了,我去找母虫,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等我。” 这次他走的更快,好像在逃避什么。 不知道是祈无病眼神里习惯性对那个闻医生的闪躲,还是因为惧怕导致颤抖的小指。 闻观绕到水池边缘,找了一个捕鱼的皮质网,开始在最安静的区域里找。 母虫并不会和那些公虫一样扑到尸体上疯狂啃噬,而是躲在水底,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睡觉产卵。 最扑腾的地方肯定不会去。 闻观看了一圈,终于找着了。 浑身嫩粉色的母虫正蜷成一坨在那儿缩着,但因为尸体的血蔓延范围太大,母虫有些狂躁不安,不停的抽动着。 闻观拿着网子一点点靠近,站在边缘开始捞。 因为实在洁癖严重,他压根儿不想进到水池里,不管能不能捞着,他打定主意死都不会下去。 还没捞几下,那群公虫就闻到了味儿,放弃稀烂的尸体朝闻观游了过来。 闻观一点儿没着急,还在调整着角度,他心里有数,祈无病却是完全没数,看着那些公虫离闻观越来越近,口器都要探到脚后跟儿,他一枪就崩了过去。 公虫的尸体比人类尸体更香,其他虫子放弃闻观,全都扑到了那条虫子身上。 闻观也在这个时候,把母虫捞了上去。 只是,藏香虫的残暴程度确实有点逆天了。 母虫竟然从皮网里蹿了出来,它没有去咬距离最近的闻观,反而以蛇的爬行速度瞬间冲向了池子另一边的祈无病。 这是要报那条公虫的仇了。 祈无病懵了两秒,举枪想扫,又怕把闻观的荣誉奖给扫没了,愣是没动手。 即将被咬上的那一刻,一根长棍子从天而降,直接砸到母虫的头上。 头断了。 祈无病:完,荣誉奖没了,闻观估计得在号子里多蹲好几年。 把自己挡箭牌弄死的闻观大步跑过来看祈无病有没有受伤,但完全忘了,藏香虫和蛇一样,头身分离,也照样能动。 那东西一下扑到闻观小腿肚上咬了一口。 祈无病把断头踢开,冲它连开好几枪。 终于不动了。 闻观的腿猛地软了下去。 藏香虫不仅药性强,毒性更强,蔓延速度比飞机还快,眨眼间,他的小腿已经变成了青黑色。 祈无病搀着他往那道门走,想赶紧出去,却发现门已经被关上了。 同样伤了腿的佘禧堂也不见了。 祈无病:“……这孙子,草。” 闻观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不许说脏话。” 祈无病:“你别说话!” 俩人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厂子里唯一的那个玻璃房里。 祈无病把闻观靠墙放下,正要出去想办法找出口,就被闻观拉住了手,这一向斯文败类虚伪高傲的男人竟然露出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脆弱,“别出去,再有十秒,这儿就炸了。” 祈无病冷眼看他,“这就是你说的胡扯?” 闻观理亏的咳了两声,“这个玻璃房材质特殊,能承重,躲在这里边儿就炸不死。” 祈无病扯了扯嘴角,“闻医生,后路想的挺全啊。” 话音刚落,就开始地动山摇,外面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全是从池子附近传来的。 “怕吗?”闻观看着他。 祈无病弯腰把裤管撩起来,露出了那个黑色的脚环,上面闪烁着红色的光。 是定位精准不会被阻隔信号的开启模式。 闻观愣了一下,“你把最后那道锁扣上了?” “嗯。”祈无病晃晃脚,“这下咱俩一样了,都是罪犯。” 闻观声音有些哑,“这可能,以后都去不掉了。” “不好看吗?在床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祈无病正经着脸坐到闻观旁边,碰了碰他的肩膀,“你其实早就打算把那些虫子炸个干净了对吗。证据固然重要,但它们太危险,一旦运出去做研究,就会发生变数。还有孤儿院的孩子,你也一早让胡焕把人接出去,是因为怕他们被爆|炸危及到。还有那只母虫,你是想当护身符,让胡焕和胡七九去交给警方,保他们的命,然后自己扛下罪名假死,最后趁我虚弱把我绑到你的秘密窝点隐姓埋名过一辈子,我说对没。” -- 第141页 闻观冷着脸,“胡焕说的?你能不能别信他?他有个外号叫胡扯,你不知道?” 祈无病低声笑了笑,捏住他的下巴就把他拽了过来,动作凶狠,却是轻轻地吻了上去。 火光蔓延。 爆|炸引起的热流很快靠近了玻璃房。 爆|炸声越来越近。 玻璃房依旧纹丝不动,两人吻的细密又温柔。 好像要把所有深情的话都放在这个吻里。 房顶坍塌,无数残桓瓦片大块掉落到玻璃房顶,巨大的柱子落下倒在房檐上,玻璃地面下也出现了蜿蜒可怕的裂缝,仿佛迎来了世界末日。 天塌地陷,海啸般可怕的万物倒塌在他们上方,一下又一下击打着那个透明的保护壳。 巨响中。 祈无病在闻观唇边轻声问道,“想听歌吗?” 他说,“想。” 打开手机,插上耳机。 祈无病给他塞了一个,给自己塞了一个。 两人靠在一起。 在地动山摇里听吴青峰唱的《红色的河》。 “风中的你穿的很薄 是谁 从你身旁走过 好想把你从身后捂热 是黑色与红色总躲不掉的重合 是能燃烧河流与你我的野火 世有无望的福歌 亦有无望的祸责 远方吹着又吹过 吹不动这红色的河 彼此摇晃着 摇晃着交错 我们继续着 继续着 走着 终于悄悄地悄悄地 就这样悄悄地悄悄地 飘摇在这 红色的河”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了。 剩个回忆杀和结尾了。 今晚半夜发。 谢谢你们长久以来的等待。 我爱你们。 (鞠躬) PS:歌很好听。 第59章 “滴答、滴答。” 走廊的某个位置似乎还在滴着水。 墙上的骷髅也没取下来,地上的红色油漆也没冲洗干净。 万圣节早已过去,这地方却越来越像鬼屋。 祈无病站在楼梯口,把鞋底粘到的红漆狠狠的蹭到台阶上,他面无表情的数着数,“八百一十六,八百一十七,八百一十八,八百一十九……” “数什么呢?”闻一从身后转出来,像个火星子似的直接点燃了祈无病脑子里的油桶,他咬着牙,“你在屋里干什么,掉厕所了吗?在吃屎吗?没吃饱吗?” 闻一“哎哎”笑了两声,塞给他一个厚厚的大包裹,“送你的逃脱大礼,花了点儿时间。” 祈无病火气瞬间就灭了,他掂了掂重量,可以,看来货不简单。 “我发现你住的这个楼离围墙最近,可以试试……”祈无病主动出主意。 闻一把手指伸到他眼前摇了摇,眼神很是认真,“千万别尝试翻墙,墙跟儿下面放的都是钢钉板子,掉下去就能扎成刺猬,很痛的。” 祈无病扫了眼他身上的绷带,“你被扎过?” 闻一摁着他的脖子往前走,生硬的转了话题,“今天的馒头还挺好吃的,你有藏一个吗?” 祈无病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拿,第二个盘子就被收走了。” 闻一经验很足,“那你肯定是吃太慢了,下次手快点儿,别让那厨子看见就行。” 祈无病再次点头,乖巧的稀奇,“现在去哪?” 闻一停下步子,神秘兮兮的指了指房子的边缘草丛,“咱们去那里头倒点儿东西。” “倒什么?”祈无病有点疑惑。 闻一冲他眨眨眼睛,“就你怀里抱的。”他摸摸祈无病的脑袋,眼神清澈的好像被盛夏的雨冲洗过,“不仅要洒到这里,还要往窗台,地毯,壁画上洒。” 祈无病闻了闻手里的东西,一股子刺鼻的气味冲了出来,他皱了皱鼻子,“这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院子大门那儿走进来几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像是见不得人一样。 闻一把祈无病拉到自己怀里躲在了阴影处,他小声说,“前边儿走那人,看见没,捂最严实的一个,就是他要领养你。” 祈无病抬头看着闻一的下巴,“七号也被领养了,为什么会尖叫,会哭?难道不是件开心的事吗。” 闻一矮下身子,和他平视,这么近的距离里,祈无病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好像是点墨画出来的轮廓。 “你什么时候会哭?” 祈无病想了想,“我怕疼,很疼的时候会哭。” 闻一说,“所以,她为什么哭呢,因为被领养一点都不幸福,还会疼。比在孤儿院里受刑还要疼。你想受那种疼吗?” 祈无病摇头,“不想。” “那干就对了。” 孤儿院的管理严格的可怕。 单靠祈无病自己,很难跑出去,不借用外力的话,根本没办法成功。 他死马当活马医,虽然不是很相信这个闻一,但还是想试试。 于是他听话的按照闻一的指示。 在深夜,把那一罐东西洒遍了整栋房子。 闻一整个晚上都没出现,直到半夜一点多才突然冒出来,敲响了祈无病的门,“身手挺灵活啊,位置全洒对了。” 祈无病揉了揉眼睛,看着他半瘸的腿,“你不就是看我灵活,才让我做的吗。” -- 第142页 闻一笑着摇摇头,“小家伙儿真是太聪明了。你如果念书,肯定是个大学霸。” “大学霸是什么?”祈无病有好多词汇都不懂,有点懊恼自己的没文化。 闻一拉着他下楼,“就是书呆子。” 到了一楼大厅,祈无病又问,“书呆子是很厉害的意思吗?” 闻一“哈哈”笑了两声,“不不,是很傻的意思。”他把最大那扇窗户上的窗帘猛地拽下来扔到了中间的空地上,踩着凳子坐到窗台,把祈无病也拽了上去。 闻一背靠窗外的星光,和他对视,认真的说,“念过书的都是大傻子,我们这样儿的才最厉害。” 院子里的蝉一个劲儿鸣叫。 惊起了草丛里的几只萤火虫,它们在空中飞出各种各样好看的图画,把灰暗的房子都照的明亮起来。 温暖的光幕里。 闻一伸手捏了捏祈无病的脸,引诱似的开口,“想不想抽烟?” / 炸弹都爆完了。 该塌的也都塌了,玻璃房暂时恢复了平静。 只是房底的裂缝却越来越大了。 灯已经灭完,只剩下祈无病脚腕上的红光,和他手腕上手表发出的绿光。 一红一绿,看着格外好笑。 寂静的地底,暗淡的光线。 祈无病听到闻观说,“歌没听够,你,我也没亲够。怎么办。” 没了光,他似乎脸皮更厚了些,“你总是主动亲我,我很开心。” 祈无病咳了一声,晃了晃脚上的环,“这警察还没找到咱位置呢?” “等他们把头顶的石头挪开,你就踩着旁边的柜子爬出去。”闻观的手从黑暗里摸到祈无病的手上,“回家等我。” 祈无病狠狠的捏了一下他的手指,“你打算留这儿睡一觉?” 闻观语气无奈,像往常一样温和,“腿已经动不了了,我上不去的。我在这儿等挖掘机来挖我。” 祈无病抓着他的手指玩,“那我跟你一起坐挖掘机走。” “你先回家,我被弄出去后得收拾收拾,现在这幅样子太狼狈了,不好看。”闻观好言好语的商量。 祈无病冷冷一笑,“你什么样儿我没见过,现在知道害羞了。” 闻观晃晃他的手,像小孩儿似的。 半晌。 “祈无病,你怕我吗?” “怕。”祈无病说。 闻观愣了一下。 “我很怕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很怕。”祈无病轻轻叹息,“像我这么怂的人,应该离你远远的,见着你就跑,省的动不动就发抖。” “但是吧,我又忍不住想离你近点儿,越近越好,实在抖的不行了,就抱住,抱得紧紧的,等你把我暖热,我就不抖了。” 黑暗中。 闻观的嘴角悄悄地弯了起来。 “咣——”一阵巨响。 玻璃房顶压着的一块石头“哗”一下被掀开了,传来袭珧的喊声,“观爷!祈无病!你们在吗?!听到的话就应一声!” 祈无病猛地抓住闻观的胳膊,“我们在!快弄个吊机把闻观吊上去!他的腿动不了了!” 袭珧语气有些着急,“吊车进不来!这里刚挖通!地基很脆弱!超出重量就会再塌一次!时间不多了!你想办法拖着观爷上到高台子上!我们把顶打开土就会埋过来!只能撑几分钟!” 祈无病已经匆忙起身用手腕上微弱的光找能支撑的东西,闻观想说什么,也被他急切的动作给堵了回去。 他从没见过祈无病这么慌乱过。 “这个不行……这个不行……这个……”祈无病跪在地上,用力拆着一面板子,“噼里啪啦”的声音没停过,“把木板弄断,分成好几块摞在一起,搭成小梯子!你单脚也能上去!”他一边说着,一边粗暴的掰着,用力的声音好像不是在掰木板,而是在撕手。 闻观挣扎着想要起身,“你放着我弄,你太使劲儿了,手会流血的,上面有很多勾刺,你给我,我有经验。” “啥啥都抢,能不能给我点发挥的余地?”祈无病语气恶劣,恨不得跟他打一架。 话音未落,闻观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费劲的挪到祈无病旁边,抓住了他的手,“慢慢来,别着急,我跟你一起速度会更快的。你别担心,这个房子很坚硬,不会有危险,多等等也没事。” 祈无病的情绪平缓了些,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我提前跟你说好,我,要跟你一起出去,如果一会儿临门一脚快见天日了,你突然来个你要诈死,不跟我走了!我告诉你,立刻分手!绝对没有转圜余地!” 闻观轻笑两声,“好。” 简易的木板楼梯并不怎么结实。 闻观忍着腿上刺骨的疼痛踩了上去,边挪边说,“长教训了,以后不会私携枪支攻击他人了,这报应来得真快。” 祈无病护在他身后,语气更加恶劣,“我警告你,你要是一会儿给我搞突发情况,抗拒救援,我会让你知道真正的报应怎么写!” 闻观表情淡定,“我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想遁地溜走那比喝水都简单。不过,你既然想让我光明正大的走出去,那我就听你的,大不了我去蹲几年,你老实在家等我,别出去摘嫩草就行。” 祈无病“啧”了一声,“那就看你有没有好好改造了。” -- 第143页 闻观握紧他的手,“你是不是特别担心我的安全?” 祈无病握的更用力,“别废话,慢慢踩。” “快!打开了!小型机械手承重低!先上来一个!”光线洒落,像灌进了一束白泉。 祈无病跟着光攀到柜台上,一把抓住闻观的胳膊,“快!踩我!我把你托上去!” 闻观皱了皱眉,身体没有动,他已经没力气了,腿完全动不了,这个时候,还明显听到有东西碎裂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看,不仅是柜子在摇摇欲坠,整个玻璃房都开始晃起来,地底的裂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宽了一倍。 他冲袭珧喊了一声,“快拉住祈无病!他离的最近!” 祈无病愣了一下,脸色瞬间黑了,“他在放屁!袭珧!你快……”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双冰冷的机器抓住了胳膊,脏话在这一刻全跑了出来,“我操!抓错了!袭珧你脑子进屎了?!先救闻观!他腿受伤了!放开我!别他妈救我了!我操!” 机器听不到,还在缓缓上升,他的手不愿离开闻观的胳膊,抓的越来越紧,指甲都变成了苍白色。 “抓住我!闻观!你干什么?!” 祈无病看着他覆上自己的手背,玩似的捏了捏。 “对不起,你别生气,我真的动不了了。你先出去,我再等一会儿,好不好?”闻观抓起他的手递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极尽温柔。 他抬眼看过来,光线透过他的睫毛,映着泉水般的瞳孔,好像变透明了。 “祈无病。”他说,“听话,松手,我会去找你的。” 两人距离越来越远。 他看到闻观微动的唇角,他在重复一句话。 “不要讨厌我。” 视线朦胧。 祈无病似乎回到了那个夏季的夜晚。 “想不想抽烟?”缠着绷带的少年凑近他,眼底光辉流动。 祈无病看着他的眼睛,“抽烟是什么?” 闻一从兜里掏出一根细长的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咬在嘴里,像呼吸一样呼一口,就会……” 祈无病像是被蛊惑,“会怎么样?” “张嘴。”闻一说。 祈无病听话的动了动嘴唇。 闻一把那根叫“烟”的东西放到他嘴里,拿出一根火柴,不知道在哪划拉了一下,微弱的火苗“嚓”就亮了。 祈无病咬着没什么味道的软棍儿,看着眼前的火苗眨了眨眼睛。 “准备好了吗?我要点了。”闻一绷带后的眼睛弯起一个弧度。 “嗯。”祈无病点头。 “你个傻子。”闻一突然拉开距离,指间的火柴闪烁两下,他把脸上的绷带扯开,露出了那双狭长的眼睛。 “小孩儿可不能抽烟。” 火苗转着圈被弹了出去,像院子里的萤火虫一样,落在了地上的那团红色窗帘上。 仅一秒。 火苗猛地变大。 像炸开的烟花,绵延出波浪,在大厅里流出一片火海。 祈无病嘴里的烟掉了下去,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闻一揽住他的肩膀,附在耳边低声问道,“好看吗?” 祈无病挣开他就要往楼上冲,再怎么没常识也知道火的可怕。 它会迅速烧毁整栋楼。 闻一没有拦他,靠着窗户欣赏翻腾的火花还有祈无病仓皇的背影。 看着那傻小孩儿摔在台阶上,闻一没心思欣赏了,忍着脚腕的疼跑了过去。 他把祈无病扶起来直接扛出了一楼大厅。 祈无病狠狠的捶打着他的背,低吼着,“我的狗在楼上!我的狗!你放下我!我要去救我的狗!” 闻一终于停下步子,把他放了下来。 落脚是软软的草丛。 “在这儿等着,我去把狗带出来。”闻一说完转身又冲进了房子里。 祈无病正要追上去,就被人拉住了胳膊,“别添乱了,一哥可以的。” 他转头,看到了九号,还有孤儿院的所有孩子,他们坐在草丛里。 每个人手里还都拿着两个馒头。 一边吃,一边看着熊熊燃烧的大房子。 “你们,早就知道会着火?”祈无病低声问。 九号缓缓点头,“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逃出去。我和一哥现在是重点监视对象,因为一哥实验了太多次,浑身都是伤,已经引起了怀疑,而且也没办法去爬上爬下的倒汽油。只能让你帮忙,但又怕告诉你实情,你会害怕,所以只好……” 祈无病没吭声,只是盯着大厅门口,紧紧地盯着。 终于。 一个一瘸一拐的影子抱着一只大狗跑了出来。 狗倒是没事,闻一的身上却烧到好几块。 绷带散落的七七八八,露着那些可怕的青紫疤痕。 他瘸着走到祈无病面前,把狗放在地上,有些疲惫地说,“绳子被它咬断了,你得看好它,不然……” 话还没说完,大狗猛地挣脱,跑了。 祈无病的手瞬间僵住,他看着那条狗疯了似的背影,疑惑地问,“它要去干什么?” 大狗毫无畏惧的冲进了火海。 同时,祈无病也听到了像是院长儿子的尖叫哭喊声,嘶哑又凄厉。 大狗的身影消失了。 红色笼罩了整栋房子。 -- 第144页 祈无病抬起头,看到每扇窗户都燃着大火,有人在痛苦的挣扎翻滚,拍打着窗上的玻璃。 火舌吞噬,渐渐把那些影子和尖叫声也全都包裹了起来。 “楼上的是谁?”祈无病问。 沉默蔓延。 许久,闻一说,“院长和她的儿子,还有来领养的客人。” 祈无病没作声,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火山巨人。 好像听到了它吞咽的声音。 “不要难过。”闻一眼神冷淡,慢条斯理的缠着手上的绷带,“狗的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养不熟的。” 祈无病面无表情的转身,想离开。 闻一拉住他,把他拽了回来,“怎么,很生气?这是它自己的选择,你为什么要生气?” 少年身后,尖叫狰狞的火舌张牙舞爪,像朵地狱深处的花。 他却和这些恶之花格格不入,嘴角勾着,眼神依然清澈干净的让人忍不住靠近。 他说,“你讨厌我?” / 祈无病想起了自己那时的回答。 “嗯,很讨厌。别再让我看见你。” 第60章 把甜掰碎了尝尝。End. 狗早就死了。 只是借着它,说是病因。 但不管是祈无病,还是闻观,都很清楚,他们的病,似乎从出生到世界上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在了。 / 睁开眼。 祈无病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白的太亮了,有些刺眼。 他眯了眯眼睛。 坐起身。 旁边大马金刀的坐着一个人,是袭珧,他脸上的怒火丝毫没有掩饰,就这么直勾勾的瞪过来。 “怎么。”祈无病开口,嗓子哑的像是被火烧过。 袭珧的嘴角抽了好几下,“你怎么这么淡定?!你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祈无病眉心微皱,“担心能怎样,会把他召唤过来?” 袭珧深吸一口气忍下怒火,“跟你说一声,胡焕胡七九自首,霍乱进少管所了,他说让你记得办领养他的手续。许茵抓着了,在局里关着。佘禧堂伤有点重,现在也在医院,他说要见你……” “累了,回家休养几天。”祈无病披上衣服就要走。 “你昏迷好几天,刚醒就走?”袭珧头疼的看着他。 “嗯。家里躺着舒服。”祈无病态度坚决。 他对这些案子嫌疑人什么的没兴趣。 现在只想回家。 “闻观以前的那个房子已经被转手了,他之前交代过我,让我带你去你们的新房看看。”袭珧表情难看,非常不乐意这个活儿。 “那里的猫有人在养吗?”祈无病问。 袭珧点头,有些一言难尽,“你的狗和他的猫,全是魏潜在养,他一个警队队长,天天忙死了,还得替你们铲屎……” “我找机会谢谢他。”祈无病揉了揉额角,“再帮我们养一段时间吧,那个房子我就先不去了,等闻观回来再说。我打算就在酒吧住着,把生意做好,赚点儿钱。” 袭珧:“……怎么突然事业心这么强?” 祈无病笑了笑,“要养家。” “啊,对了。”袭珧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这是闻观几年前存在警局枪械库里的——”他顿了顿,似乎再怎么崇拜也觉得有点无语,“日记本。” 祈无病接了过来。 是干净的白色封面,上边儿简简单单手写着五个字,“闻观的日记。” 不过竟然是有密码锁的。 “六位字母,我们没一个人猜出来,本来想查他日记的,但实在不想破坏,也就放弃了。”袭珧朝他摆摆手,“我走了,有事记得联系。啊,对了,我们的人会全天监视你,不管能不能找到闻观,都得走个形式,只要他出现就带走,你到时候可得配合。” 祈无病点头,“会的。” / 酒吧恢复营业后。 也可能是有警察盯着,也可能是良心发现,祈无病倒是没再往酒里兑水。 反而托Alston在酒吧里装了个地颤舞台,还带七八十年代迪斯科灯光,乐队在台上演出的时候还会有小机器人蹦出来伴舞。 这个设计让酒吧的名气瞬间大了起来。 晚上八点。 祈无病刚从少管所看完霍乱回来,就在酒吧门口碰见了贺渡和程齐。 还有个女的,有点眼熟,忘叫啥了。 “好久不见啊兄弟!”程齐上来就锤了一拳。 祈无病把他们带进去,态度自然的招呼,“喝点儿什么?” “整点儿1664就行,今晚小熏,不往大的喝。”程齐扯扯祈无病的袖子,“喜糖真进去了?” 祈无病点点头,“你们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他。” 贺渡和程齐都沉默了,那女的表情也不太好。 没跟他们多聊。也没啥可聊的。 祈无病跑地下仓库调酒去了,刚灌两瓶儿,就接到了文琦的电话。 “老弟!酒吧弄的不赖啊!你给我打的钱都翻了几倍!” 祈无病笑了笑,“就等你回来接手了。” “不是吧?你不打算盘了?我还以为……”文琦有点惊讶。 祈无病敲了敲酒瓶,“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啊,指不定我就去哪隐居了。” 聊完电话。 祈无病靠在椅子上扣酒瓶盖儿,突然意识到,身边没了闻观,自己好像变得苍老了许多。 -- 第145页 觉得干啥啥没劲。 他拎着几瓶酒就上了楼。 距离闻观失踪已经过了一百八十三天。 他不该计算时间的。 太难熬了。 坐在天台上,祈无病拿了根烟放在鼻子下边儿闻了闻,没点,就着酒喝了一口。 这种戒烟方式倒挺无趣的。 他看着旁边放了好久的日记本,又忍不住拿了起来。 密码试了几个都不对。 他很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又觉得是不是得尊重另一半的隐私,这种正常人的念头仅仅在脑子清醒的时候闪过几次。 趁着现在有点飘,他决定再多试几个密码。 “闻观快乐无边”的缩写? 不太可能。 “闻观又酷又帅”的缩写? 密码错误。 他想了想,嘴角勾着输入,“wxhqwb”。 错误。 嘴角的笑立马没了。 合着也不是这个啊? 两瓶酒下肚,祈无病更飘了。 他看着挂满星星的夜空,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你整颗心都是我的,别想拿回去了。” 他小声嘟囔着。 “我也是。闻观,我也是,我特别特别喜欢你。啊不对,是爱!我他妈爱死你了!” 说着,他拿起日记本就输,“qwbawg”。 咔嚓。 开了。 祈无病:“……” 可以。 这密码真行。 酒都醒了。 他翻开第一页,是一行工整清隽的钢笔字,“祈无病禁止观看。” “……” 本来是想尊重一下,不打算看的。 现在改主意了。 【序。 这不算日记,称为回忆录要更合适些。 我以前不热衷用笔记录,更喜欢用脑子记,但自从经历过记忆退化的情况,我变得笔不离身,不再依赖大脑。 忘记什么都可以。 唯独关于他的不行。】 记忆退化?祈无病愣了一下。 【2001年。 他穿着一身囚服来到孤儿院,看着乖巧,眼底却黑了一圈,似乎是长久熬夜熬出来的。 这么重的黑眼圈我还没在小孩儿脸上看到过。 院长顾忌他是警察分过来的人,没有把他关在小黑屋教规矩,而是给他分了个阁楼,让他单独住。 他不跟人交流,经常自己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观察环境,观察人,那双漂亮的眼睛好像要把这栋房子看透。 我去过他的房间,他很喜欢收集一些被扔掉的垃圾,当成宝贝放在小盒子里。 这个怪小孩儿引起了我的好奇。 于是我去砸了资料室,看了他的资料。 我确定,他的出现是变数,也是机会。 我故意把他推荐给客人,故意让他来我的房间,看到我身上的伤和那颗糖。 就好像把黑和白两个世界摆在了他面前,他很聪明,知道选择什么。 当他看到我被抽血时,我觉得时候到了。 他一定会不顾后果的配合我。 只是我没预料到,被他视若珍宝的那条狗,死了。 因为那场大火。 他恨我。 挣开了我的手,没再看我一眼。 - 2017年。 我二十七岁,在伦敦街道上遇见了二十四岁的他。 我一眼就认出他了。 没怎么变。 还是以前的样子。 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放松的好像要睡过去。 只是眼底的青黑更浓重了。 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过马路,走进一家名叫“黑店”的街边小屋,直到晚上十点才出来。 我查了才知道,那是他开的潮玩店,卖的全是假货。 除了这个店,他还开了家酒吧,每晚十点去调酒,为了卖酒和各种各样的女人调情。 我觉得不能再等了。 他似乎脑子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 祈无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是很想看了。 【41。 我用了四十一天筹划我们的相识。 …… 成为他的心理医生后,我每天除了定期和他见面会诊,其他时候还是忍不住偷偷跟在他后面。 像个偷窥狂。 观察他的一言一行,记录他每天的心情状态。 十月三十一日晚。 他在酒吧举办了一次万圣节狂欢。 我穿着乌鸦怪的衣服走了进去。 他没变装,还穿着调酒师的衣服,领口开的很大,在那儿调酒。 我在他眼前来回走了十多次。 他都没认出我。 我犹豫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想去找他要一杯酒。 脚刚抬起来,就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吻了他。 我转身离开了。 - 2018年。 他和我亲近了很多,但我清楚,这只是患者对医生的依赖。 我的药,能让他睡的很好,这似乎让他觉得踏实。再怎么依赖,他心里的那扇门,还是没对我打开过。 关于孤儿院的事,他闭口不提。 嘴边却总是挂着那条狗。 被他起名叫“祈福”的狗。 他不停在给自己做心理干预,让自己相信那条狗没死,还活的好好的。 -- 第146页 营造出的假象确实能让他好受很多,但对病情没有益处。 他的大脑越来越混乱,情绪变化也开始不规律,我开的药已经效用不大了。 那块因为我而造成的伤疤不仅没治好,还变成了一个漩涡。 我开始害怕被他认出来。 - 2019年。 我对他进行了催眠。 让他以为那条狗是在不久前意外去世的。 就好像把幻想里的内核直接砸碎,试探他的接受底线。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次催眠,竟然消除了他给自己营造的虚假记忆。 他清醒了。睡眠症状好转。 但开始抗拒治疗。 出现轻微自残倾向,以及梦游。 于是我把他关在了无菌室,以戒烟为理由,记录他的变化,调配更加有针对性的药物。 本想强制性监督治疗,但还是心软了。 我不想看到他那双好像快哭出来的眼睛。 我把他放了出去。 几天后。 他死在我眼前。 - 入殓,下葬,立碑。 等大家悼念完离开后。 我找了一个好天气,掘了他的墓。 - 带他回家的第一天。 他的面色很红润,好像睡着了。 就是有点儿丑。 · · · 看完最后一张,祈无病把日记放到自己的小箱子里,轻轻拍了拍。 拿着最后一瓶酒,下了楼。 【我守着他的尸体,守了九年。】 祈无病没能站稳,趔趄了一下。 舞池顶的光球缓缓转动,配合着地面方块格的黄绿颜色摇摇晃晃的闪烁。 音乐播放着。 是一曲Funk。 祈无病平稳着身体,走进去跟着摇晃,脚尖点着骤停的节奏,懒洋洋的解着上衣扣子。他露出大片胸膛,眼神迷离又性感,在灯光下迷幻着。 “As we danced in the night, Remember how the stars stole the night away, Aaahh Ba de ya - say do you remember.” 站在云朵里,他点了根烟,眯着眼睛看缓缓升腾的烟雾。 缭绕间,眼前出现了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 烟雾散去。 祈无病看清了他的脸。 他没戴眼镜,眉心轻皱,瞳孔里透着微凉的光,距离越来越近。 “别抽烟。”他说。 烟被拿掉了。 祈无病歪了歪头,“凭什么听你的。” 男人上前两步,似乎脚有些不灵便,一瘸一拐的,“我养好伤就来见你了,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祈无病的嗓子有些沙哑,带着调侃的质问,“闻医生,听说,你把我墓给掘了。” 闻观嘴角勾了勾,“嗯,掘了。” “你还说我丑。”祈无病眯起眼睛。 闻观伸手过去捏了捏他的脸,“不,很漂亮。” “Ba de ya - never was a cloudy day, My thoughts are with you, Holding hands with your heart to see you, Only blue talk and love, Remember how we knew love was here to stay.” 闻观的眼神突然有些忧伤,“我的腿坏了,Alston把我拉回实验室研究了很久,都没办法根治,估计以后只能瘸着走路,你会不会嫌弃我?” 祈无病冷哼一声,“会。所以你乖一点,以后去哪都得报备,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闻观点点头,“我会缠着你的。” 他又捏住祈无病的耳朵,面露不舍,“警察还在外边儿等我,我得出去了。” 祈无病一把抱住他的腰,语气恶劣,“让他们等着。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什么?”闻观笑着问。 “亲我。”祈无病把他帽子扔到一旁,挑衅似的抬抬下巴。 闻观看着他,动作轻柔地凑了过去,“好。” 绚丽的光洒在他们身上。 唇舌相触时,祈无病尝到了一丝熟悉的甜味儿。 他听见闻观低哑的嗓音,好像顺着耳廓滑进了心脏。 “我买了一颗糖,已经吃掉了,只能把味道分给你尝尝。甜吗?” 祈无病抱紧他,吻的更深了些。 甜。 这是他吃过最甜的糖。 “Now December found the love that we shared in September. Only blue talk and love, Remember the true love we share todayyy yeah…” 【烫痛过的孩子仍然爱火。】 ——王尔德。 作者有话要说:Bgm:September — Earth,Wind Fire 写完了。 谢谢大家这一路的包容和陪伴。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鞠超级大的一个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