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作者:晋咸 本文文案 陆逊是个怕死惜命养生达人富二代,有一天他阴差阳错地穿进了一本大反派成功洗白的无cp武侠朝堂小说中,还成了书里朗月清风一身浩然正气的男二! 原书男二最后遭人陷害,惨死他乡。 为了保命,陆逊被迫和全世界都认为他是大反派的暴虐王爷相爱相杀。 两人白日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夜里相爱相杀 完事后,暴虐王爷伸手去揽怀里人的肩膀,不料一柄冰凉匕首架在了脖子上。 陆逊扫了王爷一眼,面无表情说:王爷,我只约.炮不谈感情,你想越界我就杀了你。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景玥,陆逊 ┃ 配角:预收文《带球跑后被迫为前夫牵姻缘》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王爷,相爱相杀吗? 立意: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第1章 秦城晚夜的灯火绚烂璀璨,从市中心维多利亚大酒店最高层鸟瞰,万家灯火,分外喧嚷。 陆逊抬手将额前散落的乌发梳到脑后,然后拧开保温杯盖,小口抿着茶水。 红枣枸杞桂圆,再加点茉莉高沫。 很养生。 杯里腾升起的白雾缭绕在他脸庞,将凌厉的轮廓虚化得温柔,房间只开了一盏壁灯,细碎的光沫印在陆逊乌黑的眼底,恍若寒天里的星光。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一个长相温润清秀、眉眼如画的少年裹着大一号的浴袍走出来。 陆少,别走好吗?少年走至陆逊身边,雪白柔软的胳膊自然而然地攀上陆逊的腰,声音细细软软,很好听。 陆逊没答话,他面无表情着将杯里的养生茶喝完,这才伸手将少年揽进怀里,低头,与少年接了一个缠绵.色.气的吻。 不行哦宝贝,陆逊捏了捏少年的下巴,唇边带笑,眸子里却是不容反抗的冷厉。 一次,就一次,少年抬头仰视陆逊,他双手交握在胸前,眼眸里尽是恳求之色,陆少我这辈子都跟着你。 少年眼角微红,杏眸里盈着泪水,似清荷上的雨滴,将落未落,人见犹怜,他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勾住陆逊的衣袖,小声撒娇。 陆逊任由他弄皱自己的西装,只在少年伸手去解皮扣时,温柔地攥住了少年的手,他垂眸静静打量着少年,语气依旧很缓很柔,游戏规则不能坏,不然我只能不要你了。 少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伸手紧紧攥住陆逊的衣袖,贝齿咬着红色的唇瓣。 陆逊是秦城商业大鳄陆正风的独生子,二十二岁海归接手父亲公司,秦城数一数二的后起之秀,能力和性格都没得挑,堪称完美,若非要说不好,那大概就是他是个同性恋,至今未婚。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涵养的性格却是千年难遇。帅气多金的陆少爷从不玩夜店,一个阶段只交一个炮友,而且他对炮友极尽温柔尊重,床上让人欲.仙.欲.死,床下一掷千金宠爱呵护。 正因为如此,想和陆逊上.床的人数不胜数,和他上.床后爱上他的人也如过江之鲫。 然而,这位陆家少爷却只约.炮不谈感情,那些爱上他的,最后都被他毫不犹豫抛弃,到目前为止,他身边的炮友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情人爱人却没有一个。 陆少,我刚说错话了,我错了,你别不要我行不行?少年慌忙道歉,他紧紧抱住陆逊,低声哀求。 宝贝乖,西装再抓就皱了。陆逊握住少年的手腕,缓缓地、却不容拒绝地把少年拉离身侧,他浅笑着说道: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派人来接你。 说罢,陆逊顺手拿起搁在桌上的保温杯,整理了一下衣服,抬步就往门口走。 然而刚走几步,一阵晕眩感便涌了上来,陆逊眼前暗了暗,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抬手扶住墙壁,转头看向跪坐在地毯上的少年,眉头紧皱,声音瞬间冷到了冰点,你给我下药? 抱歉陆少,我实在太爱你了。少年仍旧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他从地上站起来缓步朝陆逊走去,您却从来不多看我一眼...... ...... 陆逊再次醒来,只觉头昏脑涨,浑身燥热难当,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想来他谨小慎微这么多年,现在却被炮友下药算计,这要是传出去,那些老股东又要拿自己性取向的事情说三道四了。 陆逊几不可闻叹口气,抬手习惯性轻揉眉心,眼前的模糊逐渐散去,等他看清楚自己周遭的环境,陆逊愣住了 镂空雕花木窗,绯色床帏幕帐,红烛高燃,秘色青花瓶,三足蟾蜍炉,两开华拱,古色古香。 他自己则蹲在屋里髹着朱漆的横梁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掉下去。 目测了一下高度,摔死倒不至于,摔骨折骨裂倒是绰绰有余,陆逊倒吸了一口气,僵着身子没敢动。 正琢磨着这是什么情况,一阵细软的呻.吟声传来,陆逊垂眼循声望去,只见竹榻上有两名男子.赤.裸.着躯体纠缠在一起。 陆逊眼角抽了抽,微微偏头移开目光。 刚睁眼就给他看尺度这么大的画面,饶是他炮友无数,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撞入眼中,仍觉有些尴尬。 从床榻边传来的呻.吟声越来越绵长,隐隐约约可听见几个简单的词语,安王殿下,慢点声儿挺好听,像黄鹂鸟,脆生生、媚丝丝,叫得陆逊心痒痒,可当他捕捉到那声音中的字句时,脸色却凝重起来。 安王? 陆逊敛目,眼底晦暗不明。 这个安王是他想的那位么? 呻.吟声蓦地拔高,只剩下短促的喘息,话语便听不清了,陆逊皱眉,抬手去扶身旁的内柱,想要靠近一点细听,手背却触碰到了一丝冰凉。 他顺着右手看去,原来是一柄古剑的剑穗正扫拂着自己手背。 借着屋里的烛光,陆逊细细打量着挂在腰间的剑:剑鞘上篆刻着鬯璞纹路,三颗白玉珠镶嵌其中,剑柄处刻着一个逊字。 白玉珠,逊,安王,再加上这古怪的屋内布置...... 这些零碎的东西串联起来,电光火石之间,陆逊眼前一片雪亮 他穿越了,穿进了最近刚看完的一本大反派成功洗白的武侠朝堂小说中,自己成了书中的男二。 男二姓陆,单名逊,字文若,是位朗月清风、一身浩然正气的侠客。 而适才听到的安王则是......陆逊抿了抿薄唇,他再次垂眸朝床帏望去。 巫山云雨的两人已经换了体.位,身下少年被折着身子转向里头,上边那位安王直身跪着,一下一下挺腰猛送。 从陆逊这个角度看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安王紧实的脊背,和散落在肩胛、随着身体律动而摇晃的墨发。 原书对安王的外貌描写少之又少,只在剧情中寥寥说了几句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之类的客套话。 正因为原作者的留白,陆逊在看小说时一直十分好奇安王到底长什么样子,如今他阴差阳错魂穿进书里,抛开别的不说,陆逊决定先一睹安王的俊颜。 于是,他缓缓探出左脚,伴着满屋令人意乱神迷的呻.吟声,悄悄地往床榻旁挪动身子。 脚尖刚点上朱色的横梁,一道劲风便从耳侧削来,陆逊大惊,正要偏头闪躲,怎料肩胛一痛,整个身子便动不了了,他眼睁睁看着一薄如蝉翼的刀片贴着自己脸颊飞过,几缕断发便飘然落下。 陆少侠看够了么?呻.吟声已经停了,一个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从下头传来。 陆逊张口,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觉后腰一痛,自己僵硬的身体就被人从房梁上一脚踹了下去。 在身体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陆逊目光捕捉到了安王的后背的伤:一道青紫可怖的疤痕从肋下一直延伸到了蝴蝶骨。 这种程度的伤疤,想必是受了酷刑。 陆逊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思忖个中缘故,自己整个人便砸在了地上。 咚 身体撞出沉闷的声响,陆逊痛得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像被摔碎了一般,他猛咳出一口血,眼前白一阵黑一阵,看不清东西。 股骨估计裂开了,至于腿有没有骨折,他现在还没办法判断。 嘶,真疼。 作为陆家娇生惯养的少爷,陆逊活了二十六年,这还是头一遭摔得这么疼。 然而,还没容他缓劲儿,后颈衣领又被人提起,像抓小鸡仔一般丢到了墙边。 好看么?陆少侠。适才的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是在头顶。 好看个屁,老子肺都快被你摔出来了! 一向十分有涵养的陆少爷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句粗口,他喘匀了气,又缓了缓劲儿,这才掀起眼皮循声望去 先是一双黑色缎面、金线勾边的靴子,再往上是白丝亵裤,最后是垂感极好的衣袍。 朱紫色的绸缎,上绣鹤纹,攒莹润珍珠。 陆逊还没来得及看衣袍主人的面容,一双修长苍劲的手便捏住了自己的下巴。 然后,猛地抬起,两双眼眸便对上了。 安王微怔,他一直听闻陆家少主俊美非凡,今日亲眼瞧见,果真生得赏心悦目,眉如墨画斜飞入鬓,眸似点漆萧疏清盈,只一眼,便觉春风拂面,湖心绿波荡漾,似乎周遭的浊气也因他退散了不少。 太干净了。 如花在云,天在水,月在镜。 陆逊也打量着安王,墨发散披,前额几缕秀发被汗水沾湿贴在鬓边,眉峰凌厉,眼尾微微下压,眸子恍若沉着一汪深潭,又仿佛装着整片星夜,英气逼人,肃肃如松下风。 他暗暗咂舌,饶是他这种对外表要求极高的人,面对安王,也觉得惊艳震惊至极,用人间绝色来称呼安王再好不过。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是陆逊先移开目光,他垂眸扫了一眼安王捏着自己下巴的手,皱眉,不悦地啧了一声。 这只手适才不知道碰了那少年什么地方,陆逊有洁癖,对此他有些恶心。 安王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厌恶,冷笑一声,捏得更紧了,他居高临下俯瞰着陆逊,说道:凡事都讲究一个适可而止,一次两次暗杀本王不会放在心上,可从长安一路跟踪到这里,连着十二次暗杀,这便不太好看了罢。陆少侠为何如此执着地想要本王性命? 陆逊抿唇,实在不知道怎么接安王的话。 原书中的安王,权势滔天,暴虐无道,翻手可杀万民,覆手可救苍生,是朝廷最大的佞臣。 而男二则是为国为民的剑侠,与安王不共戴天,平生唯一之心愿便是杀了安王换天下太平,河海清宴。 书中光详细描写的暗杀就达到了十多起,但是被安王抓住的只有这一次,自己怎么偏偏在这次暗杀时魂穿了过来呢? 陆逊有些无奈,薄唇微动,斟酌着打算说点什么,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哑穴便被安王点了。 也是,本王乃朝廷第一大毒瘤,陆少侠嫉恶如仇,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安王松开捏着陆逊下巴的手,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这个时候还是让陆少侠闭嘴的好。 ...... 不让我说话你他妈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干嘛?有病! 陆逊很无语地和安王对视。 安王转身走至床边,一撩衣袍坐下,然后抬眸重新看向跪坐在墙边的陆逊。 陆逊被他晦暗不明的目光看得有点犯怵,正打算移开目光,就瞧见安王缓缓勾起薄唇,露出一个凉飕飕的笑来。 ??? 这是什么表情? 陆逊不明所以,硬着头皮和安王对视,琢磨着安王这个笑容的意味。 然而安王的目光却移开了,落在蜷缩在被褥里少年光洁的脊背上,他将铺在绸被上的青丝拢在手里,握紧后猛地扯起。 少年吃痛,被迫抬起了头。 安王抬手掐住少年纤细的腰肢,将少年身下最后一片布料撕扯掉,然后让他面对陆逊大.张.开.腿。 ...... 陆逊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看向安王,微微皱起眉,很想说句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那少年在看到陆逊时就像被滚油泼了一般猛烈地挣扎,口中不住嘶叫,求求您,别让他看见,别让陆公子看见,殿下求求你,别让他看...... 安王拧眉,抬手甩了少年一巴掌,伸臂死死摁住,之后,他扯过布条缠在少年双手双脚上,然后将少年绑在了床头。 陆少侠可还记得这人?不记得本王帮你好好回忆回忆。安王伸手探向少年的臀.缝,眼神却看向陆逊,你不是想看么?本王今夜便让你瞧个够。 说完这话,他将少年放下,自己则站起身,从怀中抽出丝帕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然后转向门外,喝道:人呢 第2章 候在外头的老鸨听见声儿,战战兢兢地敲了敲门问道:殿下......您,您有何吩咐? 安王一边整理衣袍一边说道:找个后头没用过的男人进来。 老鸨答应了一声,不敢怠慢,迈着小碎步跑开。 不多时,门轴吱地响了一下,一位十四五岁的青衣男子小心翼翼地迈步进来,在看到屋里的情形时他愣了愣,僵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硬的起来么?安王在一旁的雕花梨木椅子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问。 硬......硬得起来。青衣男子点了点头,小声道。 甚好。安王打量了青衣男子一眼,抬手一指床上绑缚着的少年,去做罢。 青衣男子怔愣了一下,登时明白了安王的意思,他抿了抿嘴唇,低声说了句是,然后抬步走至床边,开始一件一件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陆逊嘴角抽了抽,呵呵呵呵,他还以为安王是打算亲自强上严霜,搞半天是叫了个没开.苞的小倌来上。 陆少侠真不记得这人?安王用杯盖掀了掀茶沫,轻抿一口后,略微扬了扬下巴问。 陆逊瞄了一眼床上的两位,青衣男人他不认识,但光着身子不断挣扎求饶的少年他倒是知道。 这人是原主将淮阳城闹得天翻地覆后救出来的小倌。书中对于陆少主初入江湖,一身白衣闹青楼的情节花了足足两章的内容来回忆,陆逊想不记住都难。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2) 少年名唤严霜,乃这家妓馆的镇馆头牌,腰肢柔软不堪一握,丝丝媚眼暗送秋波,性子温软讨喜,床上的功夫更是让人欲.罢.不.能,洛南年少争缠头,掷千金只求与佳人一晚销.魂。 当年......咳,大概就是四个月前,原主奉父亲陆峰之命前往萧山请陆家的老管家陆三爷出山,途中于淮阳城歇脚,正好碰到城中最大的妓馆楚楚馆点花灯。 有诗文说道插话呼酒少年场,烂赏花灯十里香,这点花灯便是指于每月月圆之夜,楚楚馆头牌身着轻纱立于淮水之上,供洛南城的达官贵人狎玩,头牌被雅称为花灯,赏玩的客人被称作观灯人。观灯人可出价买头牌的夜,价码最高者,头牌可任其恣意玩弄。 严霜被一胖成肉球、满脸油腻的男人花一千两黄金买下,男人命小厮扒了他身上的轻纱,用狗爬的方式跪到自己脚边,严霜不肯,惹恼了男人,被吊在楚楚馆的栏杆上鞭笞。 原主夜里无事,出客栈游玩,撞见这一幕后甚是气愤,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总是不懂得规矩,二话不说便飞身上前揍得男人鼻青脸肿,砸了点花灯的场子。 淮阳城是楚朝出了名的妓城,在城中狎妓是合法的,楚楚馆是淮阳城的销金窟,点花灯又是楚楚馆一大开销来源,原主就这么砸了场子,瞬间便激怒了所有的观灯人。 据原书描述,陆少主一袭白衣踏灯而来,挥剑斩断绑缚严霜的绳索后,带人杀出重围,只此一夜,陆逊陆少侠的名头便在江湖上传开了。 原主将严霜救出后,将自己身上半数的盘缠都给了他,命其拿着玉佩去江南平江投靠陆家,而他自己则继续北上前往萧山。 从淮阳到平江,走水路最慢一月之余便可到达,那么为何现今严霜仍在淮阳城,还承欢安王膝下?陆逊抬眸看向绑缚在床边的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 严霜左颊红肿,乌发被坐在一旁的安王攥在手心,头颈被迫仰起,四肢仍在不住挣扎,声音嘶哑万分,不住哀求,陆、陆公子......求你,别看...... 别看?安王挑了挑眉,他垂眼看向少年,本王却是不知你竟如此刚烈,怎地前日在绛云轩就白白惹了本王一身骚? 不,不,殿下饶了我,饶了我。少年挣扎,不住摇头,失控地尖叫着,连床头的木栏都拽的哐啷直响。 陆逊被点了穴道,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少年一会儿,沉默着将目光移开。 演技是真的好,难怪最后原主直到死都不知道是严霜和别人合起来设计的自己。 耳畔的尖叫声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刻意压制住的呻.吟.声,严霜演的戏陆逊实在没心情继续往下看,他垂下眼睫,琢磨着原书里的内容。 原主北上萧山请出陆三爷,时间紧迫,二人稍作修整便马不停蹄往平江赶,路过长安时撞见安王景玥携轻骑匆匆出城,行迹低调得甚是可疑,原主遂和陆三爷一路尾随,追到了淮阳城。 景玥进城后便一头扎进了楚楚馆,陆三爷和原主在外头逡巡几日没能探到有用的信息,再三斟酌后原主决定铤而走险孤身入楚楚馆,藏身安王客房打探消息。 怎料出师不利撞见了安王和小倌淫.乱的场景,原主又是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男女行云雨之事都未曾见过,更何况是男子交.媾?一时间羞赧难当暴露行踪,被安王点了穴道绑在屋里,强迫着看了一个晚上的苟且之事。 当时看到这里陆逊有些不解:安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为何会留原主活口?但是等他看到后边原主因为这事急火攻心大病一场,性子也变得愈来愈偏激,最后被奸人陷害惨死他乡时,陆逊总算知道安王这一步棋下得有多阴毒了。 杀人于无形者,攻心为上。 这个安王肯定是《鬼谷子》的忠实粉丝。 陆逊掀起眼皮看向坐在一旁八风不动喝茶的景玥,真是白白可惜了那一张惊艳的俊脸,下手太狠了。 若不是后边作者给他洗白,再加上男主光环,陆逊真觉着这人可以提名网文界最恶毒王爷的名号。 陆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原主惨死一直都是陆逊的意难平,现在他阴差阳错穿越进来,肯定要改变原主的命运,且不说那些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话,至少他得囫囵活到最后,毕竟他是一个怕死惜命,约完炮都要喝养生茶的人。 屋里严霜哑着嗓子的声变了一个调,男人的闷吼在屋里回荡,陆逊淡淡地扫了一眼,面无表情,此刻的他实在想说一句话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而他只觉得聒噪。 咯。茶盏被景玥搁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景玥垂眼看向陆逊,问:如何?想起来了么? 陆逊睨了景玥一眼,安王如此激怒原主可以,但是想激怒自己是不可能的,毕竟在现实生活中,他的那帮狐朋狗友们都太会玩,比现在这种尺度更大的陆逊都见过,安王强迫自己看的这场钙片直播,着实太低级。 如果不是安王点了自己的哑穴,陆逊都想挑眉嘲笑安王一句:就这?你就给我看这?瞄了几眼后甚是乏味无趣,陆逊缓缓阖眼,打算给深受荼毒的眼眸放个小假。 景玥似乎也不着急要陆逊的答案,夜未央,他有的是时间等陆逊崩溃发疯,床上的声响小了一些,景玥皱皱眉,抬手扣了扣桌面道:本王说停了么? 声音不大,但青衣男人还是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发狠地折腾着严霜。 就这么过了大半夜,弄得严霜昏死过去后景玥喊了停,他站起身走至床边,抬手解开严霜绑缚,拎着头发将人丢下床,示意青衣男人可以离开,这才看向坐在墙边的陆逊。 陆少侠睡得正熟。 景玥表情微僵,他轻轻皱眉,眼底的情绪变得有些复杂。盯着陆逊静静地看了有半炷香的时辰,景玥这才抬步朝墙边走去。 仿佛是怕惊醒梦中人,景玥的脚步很轻,走至陆逊身边后他半蹲下了身子。 鸦翅般的眼睫半垂,白皙的脸庞隐隐带着红晕,吐息均匀平缓,的确是睡着了。 在这种时候还能安然入睡? 景玥缓缓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眸子暗沉。 突然有些看不透这位陆少侠了。 江湖上不是说他义薄云天,侠肝义胆么?不是说他嫉恶如仇,君子坦荡浩然正气么?不是说他看重纲常人伦,景行行止么? 如此一位朗月清风的白衣少侠在看到男子淫.乱,没有怒发冲冠,更没有厉声斥责,而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入梦,这让景玥觉着甚是......有趣。 候了一会发现对方并未有要醒转的迹象,景玥挑了挑眉,直起身,一撩衣袍在木椅上重新坐下,张桓。 属下在。一直守在屋顶的张桓闻声纵身跃至房中,他抖了抖袍子,抱拳朝安王行礼,王爷有何吩咐? 景玥反复转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看着陆逊,沉默了一会儿道:打桶冷水上来。 是!张桓点头,朝景玥行了一礼转身正欲出屋,却被景玥叫住,张桓回来。 景玥微微皱眉,薄唇紧抿,拈着扳指沉吟半晌道:算了,将这人丢到外头的淮河里去。 哗啦 晨光熹微,楚楚馆外的淮河漾起一层水花,河里的花灯被打翻了不少,荡悠悠地飘远了。 景玥推开轩窗,长身玉立,垂眼,面色沉静地看着清澈的淮河水,他在心底默数了十下,第十一下还没念出声,一抹白影便从水中跃起。 陆逊爬上岸,挣扎着站起,身上的水一小股一小股地淌在铺着青石板的地上,微凉的晨风吹来,指尖都沾了丝丝凉意。 一轮红日从东方天际间冉冉升起,淮河水面上波光粼粼,恍若撒了碎金子在里头,陆逊抹了把脸上的水,面沉如霜,慢慢抬头向楚楚馆望去,一眼便瞧见了披着千金氅衣,手持折扇的景玥。 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开口说话。 楚楚馆里的灯随着喧闹声的减弱渐次熄灭,玩乐一夜的纨绔子弟打着哈欠从馆里摇摇晃晃着走出来,姑娘小倌们沐浴后回房歇息,繁华的洛南城在清晨的鸟鸣声中睡去。 陆少侠终于醒了?在那样的场景下还能安然入睡,陆少侠定力了得,本王着实佩服。景玥将折扇一点一点合上,在掌心敲了敲,启唇说道。 陆逊抿唇,没答话。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昨夜能睡着,刚魂穿过来,凡事都未弄清楚,还面对着一个与原主不共戴天的暴虐王爷,他竟然就那么睡过去了! 这大概就是网文中标配的傻白甜,陆逊尴尬到脚趾抓地,不过景玥没趁机杀了自己也跟神话传说一样匪夷所思。 缓过神,陆逊心累地抬手轻轻按揉眉心,仰头朝景玥笑了笑,抱拳行礼,谢王爷不杀之恩。 第3章 这话里含着两层意思,一是真真切切感谢景玥不杀,大丈夫坦坦荡荡不趁人之危,二是埋汰景玥逼着自己看淫.乱之事,简直是恶毒小人。 景玥听罢微微一愣,沉默了一会儿,咂摸出陆逊话中的意思,旋即笑着略略摇头,抬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润了口茶正要说话,忽听一阵鞋皮踢踏踢踏的声音传来,还未来得及细看,三枚泛着青光的铁菱角便直冲自己面门。 眼眸一凛,景玥向右侧身避开眉心的铁菱角,刷地一下展开折扇,截住打向自己前胸的两枚,暗器甚是沉重,敲得折扇骨铛地一声,手劲竟是如此之大! 狗贼纳命来!听得一声爆呵,景玥还未来得及换口气,一团褐色衣裳便跃至眼前,寒光闪过,长剑挽起碗口大的剑花刺出,招招狠辣,眨眼间便至景玥面门,直捣他的眼眸。 景玥愠怒,不再闪避,双掌合拢,听得啪地一声将剑刃挟在掌间,那柄剑便似被千斤鼎按住一般,抽.送不出,景玥凝眸,冷哼一声,右掌闪电般拍向剑刃,一声如玉碎裂帛般清脆声响过,那柄剑竟被掌力震碎成了四五截,掉落在地上。 平江双鹭橐驼陆三爷,幸会幸会,只是这见面礼送得未免太唐突了些。景玥收手,拂去衣袖上的灰尘,朝面前的男人略一颔首,冷声道。 男人佝偻着身子,背上隆起很大一块,似小山一般,身上穿着褐色窄袖短褂,小腿裤脚用白布缠着,脚上着一双皂色布鞋,这会儿被景玥内力所伤,右手捂着胸口喘气。 你暴虐无道,丧尽天良,派刺客暗杀我与逊儿算什么英雄好汉!陆三爷将牙咬的咯嘣直响,他瞪着景玥,恨不得将面前负手玉立的男子撕碎了去,我今日便是拚了这条老命,也要拉你一起见阎王!说罢,他怒骂一声,拼了命地扑将上去。 景玥皱眉,侧身躲避,拂袖拍开陆三爷佝偻的躯体,冷声道:本王杀你们易如反掌,何必大费周折派刺客暗杀? 这不咸不淡的一反问彻底激怒了陆三爷,他赤红着双目在屋里跌跌撞撞,大有走火入魔之势,正砸得不可开交时,陆逊从外头推门进来,匆忙抢步上前将他拖住了,三爷,三爷息怒,保重身子。 这老头子果然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还蠢得一塌糊涂。 陆逊无奈,他一边轻轻拍抚着陆三爷的背顺气一边低声劝导,好容易将人劝住,可还没来得及长舒口气,一巴掌便打在了自己脸上,陆逊登时觉着左半边的脸火辣辣地肿了起来。 这几日未见你踪迹,原来是跑到腌臜之地和这狗贼同流合污了?陆三爷伸出一根枯木般的食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景玥厉声呵斥,你向他道谢不杀之恩?这一路他派刺客暗杀咱们次数还少么! 陆逊一阵无语,要不是因为这人最后保护原主被乱箭射死,他真想转身就走让景玥现在就弄死这个老驼背。 三爷教训的是。陆逊跪伏着身子,朝陆三爷磕了一头,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三爷先跟随文若回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陆三爷见陆逊如此乖驯,怒气登时消了大半,也不忍心再发难于他,冷哼一声从地上站起,陆逊忙上前伸手扶住。 景玥端着茶盏坐在木椅上冷眼旁观,见二人要走,便搁下了茶盏道:二位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怎地?当我这里是青楼妓馆,如入无人之境? 话音一落,两名锦衣侍卫便挡在了门前,这二人一个鬓发灰白手持判官笔,另一个面皮黝黑,垂在身侧的右手多了一指。 陆逊打量了二人一眼,灰白鬓发的那个应该是白额虎张桓,而多了一指的那位应该便是六指太岁赵楹了,这二人是景玥身边的两大护法影卫,武功极高,白额虎张桓学百家武艺,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常使一铜铸判官笔,六指太岁赵楹擅用暗器,铁菱角银针飞刀佛珠,凡小物件到了他的手中皆可作为暗器。 看这二人的阵势,今日要想活着走出这间屋子恐怕够呛。 陆逊拧眉,有些心累地叹口气,流年不利流年不利,适才刚庆幸完景玥没杀自己,半路却跑出个陆三爷,这么一折腾,惹恼了景玥,剧情跟着改变,而他又是刚上原主的身,原主的百般武艺还未熟悉,自己现在爬个楼梯都喘,简直废人一个。 陆三爷见状气的脸色发青,一口气没提上来,弓着身子猛烈咳嗽,他的剑被景玥劈断,只能从怀中摸出一柄乌皮木柄的短剑,握住了横在胸前,指着景玥你了半天。 这么些年三爷武功不见长,脾气倒大了不少。景玥没搭理他,将凉了的茶水泼到地上,然后提起茶壶重新倒了一杯,淡淡道:你说本王派刺客一路跟踪暗杀你们?三爷说这话不嫌臊的慌么? 陆三爷啐了他一口道:不是你这个贼臣还能是谁!在这个时候轻骑南下,你不就是想要我手中的琉璃...... 话还没说完便被景玥打断了,他沉下脸色,将茶盏撂在桌上,声音冷了几分,陆三爷,在江湖上混你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屋里的气氛瞬间便冷了下来,张桓赵楹二人握着兵器的手倏地收紧,陆逊叫苦不迭,老驼背存心想寻死能不能别拉上自己? 他忙将手摁在剑柄上,盯着张桓赵楹二人,可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他现在算是废人一个,而陆三爷又受了伤。 陆逊皱了皱眉,稍作犹豫,算了,索性搬出那位来压一压罢。当下他略一沉吟,启唇说话:王爷,七七开阁将近,圣上派王爷南下平江定是对王爷寄予厚望的,家父和圣上都不希望看到王爷与我二人为难。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3) 这话一说出口,站在一旁的陆三爷又要发作,然而却被陆逊一记冷厉目光堵了回去,他愣了愣,竟被这毛头小子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也明白过来此时情况危急不宜多说,于是便闭嘴不吭声。 景玥转动墨玉扳指的手顿了顿,他抿唇看向陆逊,眸子阴晴不定。 他此番仓促南下目的地并不是平江,也并非圣上意旨,可眼前的少年却面不改色搬出楚皇压他,就这还不足够,又搬出七七开阁的大事和陆家家主,唯恐别人不知他是陆家家主独子、楚皇的亲信一般。 不过细细咂摸,再深究话中意味,却发现其实少年并未狐假虎威,而是实实在在地威胁。 试问何人敢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胡诌自己南下的目的?是嫌命不够长么? 将陆逊的话里三层外三层琢磨一遍后,景玥嗤笑了一声,他对上陆逊的眸子,点点头道:好,好得很,本王的确要南下平江,如果二位不介意,那便跟着本王罢。张桓,去叫老鸨收拾出两间客房来让陆三爷和陆少侠住下。 这话一出,屋里紧张的局势顿时缓和下来,陆逊暗自松口气,将手从剑柄上拿开来去,在心底叹道:人设崩了,人设崩了。 原主性子坦荡磊落,有心事总会毫不遮掩地全盘托出,身上的侠气很重,可如今自己魂穿过来,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直话直说的,现在除了这张皮囊,陆逊都不敢细算原主的人设还有多少没崩。 不过好在他上身的时间正好是原主初入江湖,这些人还未曾摸清原主的性子。 张桓答应,团手朝景玥行了一礼,转身张罗客房一事,赵楹闪身重新藏于暗处,时刻待命保护安王。 陆逊见状往屋梁上瞄了几眼,如果赵楹和张桓二人一直都藏身于这间屋子,那么昨晚上点自己穴道、一脚将自己踹下去的人就是这两位其中之一了,进一步想的话,原主就不是因为羞赧暴露的行迹,而是自始至终行踪都在安王景玥的掌控之中。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头皮,陆逊倒吸一口气,这本书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复杂,安王景玥也比自己从书中看到的更捉摸不透。 不多时,张桓回来复命,请陆逊和陆三爷随自己去看客房,陆逊点头,正欲向景玥行礼告谢,却被对方抬手打断,不必多礼,陆少侠若不介意留在下来吃了早膳罢。 陆三爷脸色一变,他看向陆逊,面露忧色。 陆逊叹口气,自知这场鸿门宴躲不过,当下朝陆三爷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叮嘱他莫要急躁,安心养伤便可,说完,这才转身走至桌边坐下。 陆三爷无法,只愤愤地瞪了景玥一眼,铁青着脸离开,楚楚馆小厮则提着饭盒上来布菜。 一碟鸡炒干丝、一碟春笋、一碟清蒸鲈鱼,再配上清香扑鼻的粳米,餐后是芙蓉八宝糕,和一小壶花雕小酒。 陆逊垂眸扫了一眼吃食,虽说他也是山珍海味见怪不怪,可看到如此考究的早膳,难免暗暗咂舌景玥的精致奢华。 景玥提起搁在一旁的银筷,用尖细的筷尖拨拉开清蒸鲈鱼上的葱丝,尔后挑了鱼脊背上一团白花花的鱼肉放进碗里,就着白米饭吞下。 陆逊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米粒吃,他在等景玥先问话,自己好想对策与他打秋风,就这么心事重重地吃了一阵子,对面的景玥终于开口说话了,陆少侠碗里有多少颗米粒? 九千八百三十四颗。陆逊不假思索回答,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默默将碗里的粳米数了一大半,手上筷子一顿,陆逊咳嗽一声抬眸看向景玥,王爷好雅兴。 什么毛病,不说话盯着我看我数米饭?这......似乎有那么一丢丢的深情暧昧在里头? 不过这个念头刚蹦出来就被陆逊不动声色地摁了下去,顺便还多踩了几脚。 原书是本无cp武侠小说,但是点家男作者都太会了,写无cp却基情满满,虽然他看书时猛嗑男二和安王的同人cp,但是他现在穿进来的是原书,而不是同人,那cp就嗑不得了。 毕竟原书涉及江湖、朝堂、以及外邦戎狄,这三处都暗流涌动。刀剑不长眼,人原作者写这么复杂的人物关系可不是让书中人谈恋爱的,一步走错,步步错,和安王搞基是掉脑袋的事情,更何况原作者在回复读者时也写得很清楚,原主和安王是原则上的敌对关系,下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 陆逊将飘忽的思绪拉回来,时间紧迫,也没多少功夫瞎想,他将筷子搁下,呼出口气说道:王爷,我便不和你绕弯子了。在下不管王爷南下到底所为何事,只求殿下囫囵送我与三爷二人到平江...... 本王为何要护送你们?景玥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打断陆逊,面无表情问道。 因为您没有选择,陆逊抬眸和景玥对视,压低声音道:经陆三爷这么一闹,楚楚馆的人都知你安王景玥与平江陆家交过手,我与三爷若是死了,那这枚琉璃伏羲锁的去向王爷便解释不清楚了。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什放在了桌上。 第4章 景玥垂眸看向陆逊搁在桌上的物.什:外形酷似一片树叶,约莫巴掌大,碧玉雕琢而成,内里做成斗拱状,有一三角凹槽,外头浮着一座塔阁的底座,镶嵌着八枚铁片,分作东、南、西、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个方位,乃伏羲八卦阵,代表北方乾宫的铁片陷进了玉里。此时恰好有一抹日光透过轩窗照射其上,泛起碧幽幽的光,璀璨夺目。 确实是琉璃伏羲锁。 景玥将目光从伏羲锁上移开,淡淡道:本王对天一阁里头的东西不感兴趣。 有人会觉着你感兴趣,而且不止一人。陆逊说道,他用右手五指指尖将琉璃伏羲锁推至景玥面前,王爷,伏羲锁放在我和三爷身边不安全,还请王爷暂替陆家保管,待平安到了平江,我再向王爷讨要。 景玥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陆逊一会儿,然后猝不及防地抬起右手,却绕过琉璃伏羲锁,拧住了陆逊的脸颊。 ???陆逊吓一跳,眨眨眼,愣愣地望着景玥。 只见景玥捏住他脸颊上的一团软肉,往外扯了扯道:让本王瞧瞧你生得一口什么牙,真真儿让人生恨。 ...... 陆逊拍开景玥的手,握拳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原书中安王景玥乃楚皇的皇叔,遇见原主时刚过三十岁,比原主大了整整十二岁,景玥突然这么伸手捏脸,动作及其宠溺,竟有那么一丝怜爱在里头,弄得陆逊浑身不舒服。 怪尴尬的。 他活了二十六年,从未有人这么捏过自己的脸,好罢......虽然这张脸也不是自己的。 景玥却不觉着自己的举动有甚不妥,将桌上的琉璃伏羲锁贴身收着,尔后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口茶,说道:陆少侠也认定了暗杀你们的刺客是本王指使的? 不是你。陆逊摇摇头,他道:若我认为是你,适才便不会胡诌你南下的目的,现在也不会将琉璃伏羲锁交给你,再者我是真心想求王爷护送我们一程。王爷昨夜已将刺客是谁告诉我了,我再不识好歹便教天打雷劈,死后下阿鼻地狱。 好好得发甚么毒誓?景玥轻轻皱眉,他道:我还要三日才能从淮阳城南下。 不急,一切都依着王爷的安排来。陆逊摆摆手,将筷子放下。 事已谈妥,饭也就没有必要再吃下去,陆逊站起身,朝景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文若谢过王爷,这便告辞了。尔后转身离开。 景玥向后仰靠在木椅上,思忖半晌,冷笑一声暗骂:原来是条会咬人的狼崽子,教我差点以为是只愚蠢冲动的走狗。 陆逊出了屋门,外头张桓垂手静候,见着他点点头侧身让过,陆公子随我来。 有劳。陆逊朝张桓抱了抱拳,抬步和他一前一后穿梭于雕梁画廊之间。 走过画廊,在尽头处一道鹤归青山的秀屏遮住视线,陆逊跟着张桓绕过去,瞧见了两间甚是素雅清净的客房,靠里头的一间给了陆三爷,剩下的一间便是他住了。 送走张桓,陆逊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紧绷的肩胛,迈进房间。 屋子不大,两开一进,北面开窗,东面摆着一张床榻,簪花小书架搁在西首,中央是张小圆桌。 陆逊阖上房门,将腰间的清风剑拿下来搁在剑阁里,又褪了外衫,踢掉靴子,上床坐下。 原书中这段陆少主初观龙.阳.事的情节其实挺复杂。其实原主北上萧山,以及与陆三爷南下是不会路过长安的,他们之所以能在长安碰到轻骑出行的安王,是因为在这之前遇到了一群黑衣人的暗杀。 那群黑衣人武功招数阴狠诡谲,看不出是哪帮哪派,而且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取陆三爷和原主性命。 而原主此次奉父亲之名请陆三爷出山事关重大,消息仅有陆家长老和当朝楚皇知道,他们于半路遭人劫杀,二人再三思忖觉着是安王所指使,故而改道西行,前往长安一探究竟。 这便就有了后边原主与陆三爷一路跟踪景玥来到淮阳城。这一路原主和陆三爷一面暗杀安王,一面又提防着那群诡秘的黑衣刺客,原主孤身入楚楚馆打探消息,便是去确定黑衣刺客是否确为安王所指使。 陆逊叹了口气,如今各种事情杂糅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会死于明枪暗箭之下,且不管安王南下究竟为何,也不管不久后震动江湖和朝廷的七七开阁,当务之急是揪出那群黑衣刺客,以确保他能和陆三爷平安抵达平江陆府。 好在那群刺客还真不是安王指使,而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安王是他和陆三爷最值得投靠的伙伴,适才那老驼背跟吃了火.药.桶一般要杀了安王,简直让陆逊头痛不已。 得想个法子让陆三爷相信幕后主使不是安王才行...... 陆逊往后仰躺在床榻上,双臂枕在后脑,盯着床帏银钩琢磨计策。思忖了一会儿后,陆逊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光顾着想刺客,他都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了还未曾探一探这幅身体的武功底子! 俗话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只有身怀绝技才能将受伤降到最低,安王能帮助自己没错,但他不可能事事都依靠安王,护身的武功定是要有的。 然而作为一个现代人,那些奇侠武艺陆逊是一丁点都没接触过,不过天下武学尽善者金庸也,这本书的内功外功定也脱离不了金庸的套路,好在陆逊是个金庸迷,老爷子书中的那些内功心法他都烂熟于胸。 想至此,陆逊不再迟疑,开始在床榻上盘腿打坐,依着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铅汞谨收藏,姹女婴儿(注)二十九字心法练习吐纳,不多时,便觉腹下一股暖流涌向身体的四肢穴道。 陆逊大喜,原主虽年轻,可内功却甚是深厚,他只这么一探,便觉已达上乘之境界,于是打算趁此机会再试一试外功。 刚依着原主肢体记忆将七十二路陆家剑法练了一半,门被人从外头敲响了。 何人?陆逊抬眼朝门口望去,喝了一声问道。 是我。陆三爷粗哑的声音传来。 陆逊答应了一声,连忙起身,他扯了外衫匆匆披上,将门打开来。 陆三爷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外,他换了件棕色衣袍,一头白发攒成茶碗口大的髻儿束在头顶。 三爷,请。陆逊侧身让过,待陆三爷在圆桌旁的木椅上坐下,他这才重新阖上门,折身走至房中。 适才出手打你那一巴掌......还疼么?陆三爷从怀中拿出一瓶药膏,搁在桌上,他叹了口气道:你祖父死于老安王之手,血海深仇郁结在我心中,见着安王那狗贼,难免情绪失控,言辞不当处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陆三爷原名李川,本是平江陆家的马厩小厮,在原主祖父陆绍做家主时,专管马厩饲料添放,为人敦厚忠心,干事精明利落。 当年七七开阁之时,陆家遭贼人劫掠,家门中人死伤过半,要紧关头陆三爷拚死护住了陆绍,自己却被贼人用铁棍敲砸弯了脊椎。 陆绍感念陆三爷的赤胆忠心,与陆三爷结拜成兄弟,二人同吃同住、同衾而眠,被江湖人称为平江双鹭。 原书作者对二人的评论寥寥数语却鞭辟入里:绍得川,此生便再无遗憾矣。 后陆绍被老安王景昀,也就是景玥的父亲一剑刺入胸腹,伤口又没有及时处理,发炎而死,陆三爷悲恸至极,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陆逊叹口气,低声劝慰他道:三爷,祖父的仇怨不该迁怒安王,老安王已经作古多年,上一辈的那些恩恩怨怨您也该放下了。 陆三爷抬手按在眼睛上,紧抿着嘴唇,默然半晌后哑着嗓子,声音竟带了几分悲凉,仇恨搁在心底十多年,没能手刃老安王,竟连安王这小小逆贼也奈何不了,可见这是天意在暗示我,教我放下恩怨。 陆逊扯了扯嘴角,实话说他现在很想吐槽,这不是天意,这是主角光环,人景玥是男主,要是轻而易举就被你杀了,这本书还怎么写?更何况景玥都三十岁的人,怎么就成了小小逆贼? 罢了,不说上一辈那些仇怨。陆三爷摆摆手,他略一沉吟,捋了捋花白胡须,瞪着眼睛看向陆逊,铁青着脸训斥道:你为何这几日混迹如此腌臜之地?你乃陆家少主,将来是要掌管整个陆家的,恋花玩柳,这要是在江湖上传开,你还如何服众? 我......陆逊张了张口,正要解释,却被陆三爷厉声呵断,你不必多说,如今你也长大,学会跟人绕弯子,说话半真半假。适才听你与安王说得那些话,一句话里头能扯出四五层意思,我老了,没工夫猜这些。 ...... 陆逊扯了扯嘴角,在心底翻了个惊天大白眼。你不想听,我还不想解释,做事急躁偏激,安王把话都说得那么明白,还一口咬定刺客就是安王派来的,简直没法沟通,十有八.九原主那冒失刚正的性子就是受这老驼背影响的。 很心累地叹了口气,陆逊点了点头,三爷教训得是,文若日后不会再进花柳之地。 第5章 见陆逊如此谦逊,陆三爷神色稍缓,他略一点头,语气便慈祥温和了不少,你父亲既能命你一人前往萧山,七七开阁主持一职定也有意交付与你,你是我瞧着长大,自幼便聪慧肯用功,今年大事既成,家主位子便非你莫属了。日后你定要将陆家家规谨记于心,为国为民,除暴安良,主持江湖天下事。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4) 文若谨遵三爷教诲。陆逊团手朝陆三爷恭敬行礼,神色颇为冷淡,对他所说的陆家家主之位和七七开阁不太上心。 然而陆三爷却十分珍视,越说越严肃,甚至打算将七七开阁与陆家的渊源娓娓道来,陆逊实在不想听,当下提起桌上的茶壶为陆三爷倒了杯茶,三爷,用茶。 嗯。陆三爷抬手接过,掀起茶杯,吹了吹茶沫,润了口嗓子。 三爷,文若有一事请教。陆逊垂手站在一旁问:陆家七十二路剑法中有一招谁家玉笛暗飞声,这作何理解? 他适才依着这幅身体的肢体记忆练习武艺时,在贴身的中衣里翻出一片布帛,上头密密麻麻写着针眼小字,费力辨认才发现是陆家七十二路剑法后十九式,想来是原主练会了前五十三式,剩下的未记住,只得抄写了带在身上,得空了好拿出来练习。 这个好解。陆三爷搁下茶盏,站起身后抖了抖袍子,从怀中摸出一柄短剑,一面比划一面说道:陆家剑法以清越迅捷出众,而这谁家玉笛暗飞声又是剑法的精髓,重点在一暗,下盘扎稳了,出剑才能快,快到最高境界便藏于无形,也就是暗......你瞧清楚了么? 瞧清楚了。陆逊点点头。他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陆三爷只比划了一遍,他便将招式与心法熟记于心,当下继续问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作何解释? 陆三爷比划道:剑身本是硬的,大丈夫行走江湖顶天立地,待见着了窈窕淑女便柔肠百转,这剑也变跟着软了,虽软却不弯......气沉丹田,将内力运至持剑之手...... 二人便这么一问一答,在逼仄的屋里练起剑法来,等日上头顶,屋外的知了扯着嗓子没命地叫,两人才大汗淋漓停了下来。 陆逊解下腰间的素白汗巾,沾了沾额头的汗珠,朝陆三爷作了一揖道:今日得三爷亲自教授,文若受益匪浅。 不必多礼。陆三爷见陆逊学得如此之快,十九式用了两个时辰便已掌握,心底甚是欣慰,当下笑着拍了拍陆逊的肩膀,道:后生可畏啊,再过两三年,逊儿便可作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了。 陆逊微微一笑,谦让道:不敢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文若初入江湖,需要留心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说到这他忽地想起了景玥,陆三爷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武功自然不低,可今晨与景玥过招却被对方轻轻松松压制,可见景玥功力之深厚。 原书中很少提及景玥的武功,陆逊也无甚在意,现在想来,陆逊不禁暗暗震惊,这日后要是惹恼了景玥,对方杀自己还真是易如反掌。 只不过他昨晚无意间看到景玥后背那可怖的伤痕......那明显是被人穿了琵琶骨折断肋骨留下的。 陆逊微微凝眉,景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正思忖着,门被人从外头敲响了,陆逊一个激灵回神,扬声问:什么事? 王爷命属下为公子和陆三爷送午膳。张桓的声音隔着门扇传来。 陆三爷听罢冷哼一声,传甚么午膳?分明就是想要将我二人监.禁。 陆逊没理会陆三爷,抬步走至门口,拉开门,朝张桓微微一笑,拱手行礼,有劳王爷费心。 伸手接过张桓手中的食盒,将人送走,重新关上门,陆逊这才低声对陆三爷道:三爷小声些,教他们听着便不好了。 哼,如今你我二人被困在这两间屋子,行走坐卧都被那两个侍卫跟着,这不是监.禁是什么?陆三爷说到气愤出,大手一拍桌面,将桌上的茶盏瓷瓶拍的哐啷跳动,他道:今日已是五月十四,七七将近,再耽搁下去定要坏事,安王那厮定是要教咱们焦躁,好趁机偷走琉璃伏羲锁。 陆逊没接话,只将菜碟一一布在桌上,炒鸭掌、爆獐腿、清炒南瓜尖、花炊鸡胸,甚是丰盛。 他替陆三爷斟了一小杯酒,用食指拇指捏住酒杯放到人面前,这才接了陆三爷的话,低声道:三爷不必着急,我已想好脱身的法子。今晚我出去打探布置,不出意外咱们明晚便可脱身。 真的?陆三爷闻言,喜上眉梢,忙问:如何脱身的法子? 陆逊摇摇头,伸指头指了指门外,暗示小心隔墙有耳,陆三爷见状也不再追问,只朝陆逊竖了竖拇指,夸赞,好孩子。 陆逊略一颔首,笑道:三爷用膳罢。 适才二人好一番练武,腹中早已饥饿万分,只一阵大快朵颐,吃的酣畅淋漓。 陆三爷年事已高,酒足饭饱后便觉甚是困乏,陆逊将人送回房中歇下,命小厮打桶热水上来,沐浴后躺倒在床上,打算困一觉。 五月十四过了立夏节气,午后太阳已甚是毒辣,淮阳城又处在淮水之南,空气溽热得很,陆逊卧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刚沐浴完不一会儿中衣便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跟煎饺似地翻了好几遍,陆逊从床上坐起,拧着眉头长叹口气,他想念自己的总裁办公室以及搁在室内的中央空调了。 横竖睡不着,再练练内功好了。 正运气至掌心,忽听外头一阵急雨般的马蹄声响起,扣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甚是扎耳。 陆逊心念一动,欺身至窗边朝下望去,只见一身着石青短褂、商贩装束的男人纵马朝楚楚馆奔来,这会儿正值午后,街上无甚行人,百姓们都关了门在家中小睡,男人的身影便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等到了馆门前,男人一拉缰绳,马儿长长地嘶鸣了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哒哒两下后立住,男人翻身下马,转身朝四周仔细打量。 陆逊忙缩回窗内,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重新探出头去看,日光照射在青石板上,街巷空无一人,那男人已不知去向。 思忖了一会儿,陆逊重新回到床上,瞧那男人纵马的身手不凡,想来定是会武功的,腰间鼓鼓囊囊看形状似是弯刀,绝不会是商人,顶着烈阳急匆匆赶来,也不可能是狎妓,那么便是来找安王景玥了。 陆逊仰躺下来,盯着屋顶一角发愣。 安王这个人说坏不坏,说好不好,若说哪一位历史人物与他最相似,陆逊首推太.祖武帝曹孟德。 景玥乃当朝楚皇的皇叔,先帝驾崩后景玥力排众议,一人辅佐当时仅有八岁的楚皇上位,立下大功,被楚皇封为安王,意为安定河山、功不可没之意。 可这个安字仅限楚皇年少时,十年后,皇帝羽翼渐丰,景玥这个安王便成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奸臣。 其实此事说来也并不严重,只要安王功成身退,镇国功臣依旧是他,皇叔也依旧是他。 怎料这景玥却是个教人猜不透的性子,众人越是诋毁他,他便偏要干些教人不得不怀疑的事,手握天下兵符山河令迟迟不交,广交江湖武林人士培植安王府门客,狎弄小倌,杀人不眨眼。 经这么一折腾,安王弄权,意图叛国的罪名便教景玥坐实了,然而这些年景玥虽劣迹斑斑,朝廷却从未拿捏住他半分罪证,他也就一直安安稳稳地在皇城根儿底下做着只手遮天的安王。 陆逊翻了个身,侧着左颊枕在胳膊上。安王想干什么他看过全书自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哪还有闲工夫去琢磨适才那男人着急忙慌见景玥是为何事,当下不再去想,阖上眼小憩。 正恍恍惚惚沉入梦乡与周公见面时,一阵细弱蚊蝇的抽泣声钻入陆逊耳中,他瞬间醒转,倏地一下从床上坐起,侧耳倾听,捕捉到那哽咽声来自门口。 第6章 陆逊微微拧眉,扯过挂在床头的外衫披在身上,轻手轻脚走至门口,贴着门框侧耳细听。 哽咽声断断续续,似孤舟嫠妇呜咽,只扰得人柔肠寸断,心生怜惜。 想来应是楚楚馆里的小倌被老鸨打了,或是被客人折磨得狠了,受不住便寻了处僻静之地哭泣。 听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抽泣声仍绵绵不绝,大有泪不流尽不罢休之势,陆逊无奈,略一犹豫,只得推开门踏出屋去,何人在此哭泣,扰人午后清梦? 陆逊板着面孔垂眸去瞧,这一瞧不要紧,待看清墙边蜷缩成一团的人时,他挑了挑眉。 只见那人穿了件葱绿色长衫,未束发,墨玉一般堆在削瘦的肩头,一双玲珑美人目哭得红肿,白皙面颊弹指可破,朱唇轻启,露出细碎如雪般的牙齿。 正是昨晚被安王绑缚在床上的楚楚馆头牌严霜。 你......陆逊眨眨眼,张口正欲说话,不料眼前一花,那柔若无骨的身子便扑进了自己怀里。 一股甜香钻入鼻中,陆逊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搂住了怀里人的软腰,往后退了一步立定。 公子,我活不成了。严霜将头埋在陆逊怀里哽咽,我只盼临死前见公子一面,这辈子便再无遗憾了。 ......陆逊扯了扯嘴角,哭得好像是自己嫖了他没给钱似的,他的床伴要是敢这样一把鼻涕一把泪蹭自己一衣襟,他早就甩钱让人滚蛋了。 好罢,人严霜也不是自己的床伴。 陆逊咳嗽了一声,抬手在严霜后背轻轻拍了拍,说道:莫哭,莫哭。发生甚么事了?外头溽热,进屋说罢。 呜......公子我已无颜见你,也活不成了......严霜的声儿越来越媚,步子不肯挪一步,只戳在走廊上紧紧抱着陆逊哭。 陆逊很是无语,这种不懂事的小零实在很不讨喜,他啧了一声,耐心已所剩无几。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陆三爷抢出房来,大白天说甚的寻死觅活?一抬头,目光落在了走廊上如胶似漆的两人身上,陆三爷蜡黄的脸微微一红,颤抖着伸出食指指向陆逊,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见着说完一句话。 陆家少主与青楼小倌纠缠不清,这像什么话!要是传到家主陆峰耳朵里,教他知道自己儿子初入江湖便狎妓小倌,还不恼着打断陆逊的一条腿? 陆逊转头看了陆三爷一眼,见他蜡黄的脸由红转青又转白,便知这老头子又开始乱想了,叹口气,他冷下脸色,将严霜从怀里扯开,都先进屋罢,莫要在这里戳着,热得很。有事进去说,在这儿一哭二闹三上吊,教人看笑话。 陆三爷气的花白胡子扑簌簌地抖着,也知家丑不可外扬,于是压下满腔怒气,抬眼狠狠地瞪了严霜一眼,尔后踢踏着鞋皮走进屋里。严霜似是怕极,缩了缩脖颈,低垂下头也跟着走了进去。 阖上门,三人以一种十分尴尬的姿态相顾无言。最后是陆逊打破了寂静,他抬眸看向严霜,问道:我给你的玉佩呢? 不提玉佩还好,这一提严霜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他一下子扑到陆逊脚下,跪坐着道:我......我弄丢了。 陆逊挑眉,垂眸看他,静待下文。 严霜抬袖擦了擦眼泪,说道:那日公子给我盘缠和玉佩,教我买船南下平江去投奔陆家,然而在船行至洞庭湖时遇到了强盗,船夫被强盗扔进了湖里喂鱼,我身上的盘缠和玉佩尽数教他们抢了去,他们......他们还要绑了我回去给总舵主当娈童,我趁着他们夜里喝酒玩乐疏于看护时逃走,四处奔波,最后实在饿得很,百般无奈之下便又回到楚楚馆,重新做起了小倌。 说到这似戳到了严霜的痛楚,他又捂着脸哭将起来,公子......我这般着实是被逼无奈啊...... 坐在木椅上的陆三爷本来压着一股火气,听到严霜这一番陈述,愣了愣,问道:逊儿大闹淮阳城便是为了救你么? 他从萧山出来,与陆逊一路走来,听了不少有关陆逊在淮阳城的事迹,江湖传言真真假假,陆逊又不主动提及,他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武林中人瞎编,如今听严霜这么一说,竟确有其事。 是的。严霜恭恭敬敬回答,他道:我这名儿是公子赐予的,命也是公子给的。 听到这,陆三爷抿了抿嘴角,面露愧色,看来是他错怪了陆逊,幸好适才逊儿拦住没让他在外头吵闹,不然这几十年的老脸就要丢尽了。 逊儿,是老夫错怪你。陆三爷咳嗽了一声,作势要给陆逊行礼道歉,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望你莫要恼我这个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老驼背。 陆逊本想冷嘲他几句,但瞬间意识到这不是现实世界,而是处处都要讲究规矩的江湖,当下连忙将陆三爷扶住,低眉颔首道:哪有长辈给晚辈行礼的道理?三爷快莫要如此,文若惶恐。 陆三爷见少主既谦逊又知礼,心底甚是欢喜,对陆逊的欣赏便又多了几分,正准备拉着陆逊的手语重心长地教导,听得扑通一声,站在一旁的严霜朝着陆逊直直地跪了下去,公子,请受霜儿一拜。 哎哟,这可不敢当,快快请起。陆逊忙俯身握住严霜的手臂,这一屋老的小的都给自己行礼,简直让他一个头两个大,将人扶起来,陆逊摇头道: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圣上,我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严霜见状,美眸中又是泪水盈盈,他看着陆逊,哆嗦着启唇道:也罢,昨夜当着公子的面被安王那般羞辱,如此跪拜,怕是脏了公子的鞋。 ......陆逊扶着严霜的手抖了抖,能不提昨晚么?还有,什么叫脏了我的鞋?难道不是脏了我的地板以及我的眼睛? 在一旁的陆三爷听出话味儿来,他皱了皱眉看向陆逊,问道:逊儿,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不待陆逊回答,严霜便低着头嗫嚅道:昨夜安王用奸计将公子五花大绑在屋里,又......又命人......糟.蹋.我的身子给公子看。 这句话不啻晴天霹雳,直震得陆三爷眼前一暗,跌坐在了木椅上,他缓了缓爆呵一声岂有此理挥袖将桌上的茶盏掀翻在地,一阵哗啦脆响,陆三爷涨红了脸,怒吼:安王狗贼,丧尽天良!老夫这便去要了他的狗命!说罢就要冲将出去。 三爷!陆逊忙上前将人一把拖住,有了上次被扇巴掌的教训,他迅速伸手,点了陆三爷的穴道。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5) 陆三爷瞬间便觉肩膀一阵麻痛,周身便动弹不得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骂道:逊儿放开我!教我杀了那畜生!如此羞辱我们陆家,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陆逊无语,看来书中原主因为被迫观龙.阳.之事气得急火攻心,大病一场很说得通。 唉,三爷这暴脾气。 叹口气,他抬手轻轻按揉眉心,道:明晚咱们要逃出楚楚馆南下,您别在这关节眼上给我惹事情。 这话一出原本跪坐在地上的严霜倏地抬起头来,他止了抽泣,目不转睛地瞧着陆逊。 陆逊似忘了房中还有他人,只耐着性子,自顾自好声劝说陆三爷道:三爷,三爷莫要冲动。如今我们是被安王监.禁.于此,六指太岁赵楹、白额虎张桓都是厉害货色,安王的功夫更在你我二人之上,您现在便是去拚了这条命,也没法伤到安王一分一毫。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之急是先摆脱安王的.监.禁,逃出楚楚馆,尽快南下。等咱们平安回到陆府,有的是时候报羞辱之仇,大丈夫能屈能伸,没必要逞这一时的意气。 他这一番话可谓是掏心置肺、用心良苦,陆三爷也并非是那不明事理之人,于是慢慢安静下来,他喘了几口粗气,哑着嗓子道:你说得自是在理,只不过那畜生怎么能......怎么能逼你看如此......如此......嗐!奇耻大辱,不将他千刀万剐我死不瞑目! 见陆三爷平复下来,陆逊松了口气,他抬袖沾了沾额头的汗珠,伸手解开陆三爷的穴道,将人扶至木椅上坐下,一边替他轻轻按揉酸麻的胳膊一边道:总比他杀了我,或是折磨死我好百倍。 正说着,忽听铮地一声,一道寒光闪过,陆逊搁在剑阁里的清风剑便教严霜给抽了出来。 你作甚?!陆逊脸色瞬变,他双眸一凛,紧紧盯着严霜,厉声呵道。 第7章 严霜不知何时站到了剑阁旁,他右手提着清风剑,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眼角滑落。 你这是作甚?陆逊沉着脸又呵斥了一声。 霜儿被安王当着公子的面如此羞辱,如今也不愿意再入这风尘之地,不如削发作和尚去!严霜哽咽,说着便用左手攥住了落在双肩的青丝。 娃娃莫犯傻!陆三爷一个点步纵身跃上前,劈空夺下严霜手中的清风剑,然而仍是有些迟,严霜已举剑一挥,将一大丛头发割了下来。 何苦如此!何苦如此!陆三爷怜惜,他看着地上飘落的青丝连连跺脚,才是十五六岁的小娃娃,怎地就想不开要去做和尚?逊儿,快些来劝劝他。 陆逊一万个不想管严霜,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觉着他剃发去少林寺出家对众人都好,然而陆三爷却慈悲心爆发,点名道姓要自己安抚,当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严霜抽泣,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四月前淮阳城一别,我本以为此生再难见公子一面......我是不想再坠入这无间地狱的,怎奈世事弄人,玉佩盘缠丢了,我身无长物,只能自甘堕落,囫囵吊着这条命活着......却又被公子撞见......公子乃正人君子,定是厌恶我极了。说到这他又掩面,呜呜呜地哭将起来。 我没厌恶你。陆逊被他哭得心烦,低声道:那种事并非你自愿,乃是安王所迫,我并非不明事理、只求对错之人。 说到这他顿了顿,眉眼间露出犹豫之色,默然片刻,复道:你莫要再哭,明夜我与三爷出淮阳南下,你便跟着我们一起走罢。 严霜闻言眸子瞬间便亮了,他快走几步至陆逊近前,问:公子这话可当真? 当真。陆逊略一点头,明日子时一刻,你莫要锁窗,我去你屋里接你走......咳,那个时候你便不要接客了,老鸨若是逼你,你便以身体不适推掉。 成,严霜喜上眉梢,笑生双靥,他伸手拉住陆逊的衣袖,轻声道:我攒了一些钱财,这一路吃穿能自己料理,定不会给公子添麻烦,只求公子带我逃离这里。 嗯,会带你走的。陆逊不动声色地将衣袖从严霜手中抽回,转头,忧心忡忡地看了陆三爷一眼。他与陆三爷是计划从安王眼皮子底下逃走,并不是大摇大摆南下,带着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恐怕到时候众人都脱不了身。 不过话已说出口,想反悔便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陆逊叹口气,垂眸看向严霜,你回去准备准备罢,明夜子时一刻,莫要忘了。 哎。严霜点头答应,脚下步子却不肯挪一步,只含情脉脉地瞧着陆逊。 陆逊给严霜看得浑身不舒服,正尴尬地不知所措,忽听外头老鸨那尖细的嗓音穿云透雾般钻来:严霜呢小贱蹄子浪到哪个被窝里还不出来!耽搁了时辰,可仔细你的皮...... 接下来便是一长串的污言碎语,不堪入耳,被陆逊自动屏蔽。 陆三爷从未来过烟柳之地,不知世间女子也可如此泼辣,微微一愣后站起身朝门口走,推开门,只见一身着朱粉蛱蝶洋绉裙,头戴一朵朱色牡丹花的女子叉腰站在厅堂中央,正梗着脖子,扯着嗓子吼叫,在她面前整整齐齐地立着一群穿金戴银的风尘之人。 严霜似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伸出葱白细软的手指攥住陆逊的衣袖,牙齿因害怕而咯咯打颤,公子,明晚你定要带我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罢也不待陆逊回复,径自掩面离去。 陆逊走出屋子和陆三爷并肩站在廊下,垂眼看向厅中。适才与严霜周旋的时间有些久,未注意此时已是戌时一刻。 适才那娃娃身上熏得甚么香?陆三爷突然吸了吸鼻子,皱眉问。 哈?陆逊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我闻着他身上的香味有些熟悉,似在哪里闻到过,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陆三爷若有所思。 陆逊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将手搭在朱漆栏杆上,食指敲了敲,慢条斯理道:我闻着似乎和安王身上的香是一个味,想来这楚楚馆的小倌儿身上都有罢。 陆三爷摇摇头,他未咂摸出陆逊话中的意思,只苦苦思忖着严霜身上的甜香。 这会儿天色已暗,楚楚馆内的华灯一盏一盏地亮起,那些歇息了一日的小倌姑娘又开始了一天的营生,老鸨拿着五尺长的软鞭逡巡在众人四周,板着脸训话,时不时地甩一下鞭子,教训那些不懂规矩的小蹄子。 陆三爷看得有些气恼,他既不满老鸨的仗势欺人,又不满这些人年纪轻轻不学好卖身于此给人作.践,看到后头他叹了口气,啪地一拍栏杆,索性回屋闷着去了。 陆逊没理会,站着冷眼瞧了一会儿,觉着有些乏味,一转身,瞧见一个青衣小厮正在擦拭栏杆,当下走过去叫住小厮问道:严霜严哥儿的房间在哪里?他将扇坠儿落在我房里了,我给他送过去。 你......你不是之前砸了点花灯的陆......小厮将陆逊上下打量了一下,瞪圆了眼睛,陆逊没接话,只将手中的碧玉扇坠亮了亮,道:我只来送扇坠,不踢馆子,送完便走,有劳。 小厮闻言一愣,当下挠头笑道:公子真真幽默风趣得紧。严哥儿的屋子在绛云轩,馆内后院,淮河边的那座小楼,二楼屋子仅一间是向南开窗,那便是哥儿的屋子。 多谢。陆逊抱拳朝小厮行了一礼,当下不作停留,绕过屏风,快步朝院内奔去。 淮河水绕着楚楚馆流淌,有匠人引了源头淌进馆内,陆逊从轩窗上纵身跃下,便到了馆内后院。 院里不知种了多少珍花异草,夜里瞧不太清,只觉暗香扑鼻,和严霜身上的香味很相像,陆逊没作过多停留,快步走过细碎的石子路。穿过一月洞门,森森绿竹映入眼帘,灯火阑珊中,一八角飞檐楼阁半遮半掩,大红灯笼挂起,照亮门匾上题着的三个鎏金大字,乃绛云轩。 陆逊脚步不停,足尖点地飞身跃上屋檐,借着澄明的月色寻到了南窗屋顶。轩窗从里头关着,陆逊双足勾住屋檐,倒挂下来,他从怀里摸出一柄匕首,小心翼翼探到轩窗缝隙,捣鼓了一阵子,听得咔哒一声,槜卯打开来,他将匕首重新放回怀中,双臂推开轩窗,纵身跳入房内。 屋子未掌灯,一片漆黑,陆逊揉了揉眼眸,从怀里摸出一火折子,点亮后笼在掌心。 略略扫了一眼屋子摆设,陆逊点了点头,昨夜安王果真是在严霜的屋子绑得自己,没功夫故地重游,他径直奔到床边,绣被堆云的床头搁着一黑木箱子,未上锁。 陆逊将箱子打开,甜香扑鼻而来,里头是四五件金线勾绘的华美衣裳,想来这箱子是严霜平日用来存储衣裳用的,他将火折子换到左手,拿至眼前,右手则贴着箱子直探到底部,从锦衣下头扯出了一件玄色夜行衣。 细细勘验了一遍,陆逊将夜行衣包好,绑在自己身上,尔后将箱子里的衣裳整好,重新阖上箱盖。不在屋子多作停留,他从轩窗纵身跃出,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屋顶,又倒挂下来,将轩窗重新关上,伸出手推了推,没有推开。 就在陆逊准备离开时,忽地,一男子的声音传来,陆公子好酒量!本王再敬你一杯! 这声音清亮沉洪,似是贴着自己耳畔说出口,陆逊吓了一大跳,脚步不稳,差点从屋顶栽下去,他手忙脚乱攀住屋角飞檐,迅速扭头去看。 月色澄明,竹影婆娑,身后哪有什么人在。 陆逊深吸一口气,睁大了眼眸又往四周看了看,神色正紧张时,一阵酒杯菜碟碰撞、夹杂着男人说话的声音从西北角飘来。 声音甚是模糊,若不是他用内力凝神细听,这推杯换盏的嘈杂声根本听不见。 可是适才那一声却甚是清楚,辨音色应该是景玥。陆逊微微拧眉,景玥在唤谁为陆公子? 第8章 正琢磨着,景玥的声音便从西北角传来,去叫几个小倌上来伺候。这一声不似适才那声洪亮,但陆逊却听得清楚,他皱了皱眉,搞甚么?吃酒玩乐么?那为何说个话还气沉丹田用上了内力,唯恐旁人听不见么? 陆逊心底甚是疑惑,当下提步施展开轻功,朝西北角跑去。 脂粉香混合着酒菜香传来,陆逊止了脚步,在临河的一间屋顶上立定,他蹲下身,轻轻揭开一片瓦,凑上前往下看去。 屋里燃着两排手腕粗的红蜡烛,照得厅堂如同白昼,安王坐北朝南,身着鸾鸟纹锦方心曲领紫袍,袖边金线勾紫鸾鹊纹,腰挂白玉佩,眉宇间英气逼人,只见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尔后飒爽地将空杯搁在桌上,伸手一挥袖,道:陆公子,江公子,二位请 坐在他右下首的男人身着石青牡丹袍,面皮白净,头戴儒巾,笑吟吟地往自己杯中倒了酒,轻抿一口摆手道:不成了,这酒太烈,待我解解乏再来。说罢,伸手揽过一小倌的细腰,将人搂在怀里好一阵揉搓。 我来。坐在安王左下首的男人啪地一下将弯刀撂在桌上,抄起一壶酒,拔了酒塞就是一阵猛灌。 这人商人装束,然而宽肩窄腰,举手投足间戾气很重,浓眉斜飞,眼窝深邃。 陆逊趴在屋顶将屋中的人都一一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这个商人身上时顿了顿,他轻轻皱眉,心道:这身衣裳不是那位骑马男人的么?怎地被这个汉子穿了去? 正思忖着,只听安王笑道:令尊的信本王已收到,过段日子便南下平江拜会令尊。陆公子于平江远道而来便是贵客,本王做东,好酒好菜美人佳人,若有招待不周之处,陆公子尽可提出来。 王爷客气。那商人装扮的汉子摆摆手,他道:不瞒王爷,五日前我便到了淮阳,只是有事耽搁,一直没寻得空闲前来拜见王爷。今日听闻有人昨夜冒失,冲撞了王爷的好兴致,被王爷软.禁于此,特来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啊哟,陆兄这是管王爷要人来了?坐在一旁的儒生笑道。 小弟不敢,只是来瞧个热闹。汉子拱手作揖,神色甚是谦恭。 景玥但笑不语,他向后仰靠在榻上,登时便有两个小倌跪坐在他腿边,其中一个轻车熟路地去解他的衣袍,然而手刚搭在他腿间,便被景玥摁住了。景玥掀起眼皮扫了那小倌一眼,将人踹开来,这才看向商人装扮的汉子道:陆公子,本王救了你的相好,你不想想该怎么谢我,倒跑来吃我的酒看热闹? 说着,他抬手拍了拍,屋里的房门便被人推开,一身轻纱的严霜轻手轻脚走进来。 那汉子看见严霜,脸色瞬变。 严霜在景玥身边乖巧跪下,然而一双美眸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景玥口中的那位陆公子,眉眼间是呼之欲出的绵绵情意。 陆逊见状,登时明白景玥口中的陆公子是谁了。 景玥俯身,伸出修长苍劲的手捏住严霜的下颌,强迫其抬头,细细瞧了一会,撂开手,看向那汉子说道:三日前本王与江云江公子在绛云轩吃酒,你的老相好踉踉跄跄跑进来,直扑本王怀里。他腰腹被刺了一剑,弄了本王一身血,说是有人追杀,要本王替他打个掩护......嗳,实在不好意思,那个追杀他的人比较难搞,本王碰了你的老相好,还请陆远陆公子莫要怪罪。 这一段话直说得那汉子黑了脸,敛了双目,拳头握得咯嘣直响,不过这只是一瞬的事情,待他再睁眼,神色已恢复平常。 那汉子将手中的酒杯稳稳当当地搁在桌上,自始终都都没再看严霜一眼,他笑道:王爷说甚的相好?陆远听不明白。普天之下没有王爷得不到的东西,一个小倌而已,王爷想碰便碰了。 严霜闻言,身子一僵,眸中的柔情慢慢变成了惧怕,他突然似疯了一般扑至陆远脚边,紧紧揪着陆远的衣袍,哭道:我错了,那晚我不该擅自行动,我错了。当时陆逊与陆三爷刚来淮阳,我想着趁他二人旅途劳顿,先下手除掉,故而未向公子禀告,还请公子恕罪,公子便饶了我这一次罢。 陆远恍若未闻,拾起桌上的筷子一口一口地吃菜,江云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瞧了会,笑道:陆兄,那晚若不是安王匆忙将你老相好的夜行衣扒光,把人搂在怀里,陆逊陆公子便要拿住他喽。 听到这话,陆逊抬眸朝景玥望去。 景玥正捏了一颗葡萄在手里把玩,稍一用力,紫色的葡萄汁水便染了一手,他也不在意,将手伸进了跪在身边一小倌的衣领里。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6) 陆逊瘪了瘪嘴,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将目光移开了。 屋里严霜还在哭声祈求,可并无一人瞧他,众人都神色如常地吃酒谈话。 三杯酒又下了肚,神色轻佻、在一旁狎弄小倌的江云忽地换了一副严肃神色,他将身上衣衫不整的小倌扯下去,凑到景玥身边低声道:王爷,昨日探子来报,休屠耶之子 不必多说。景玥伸手打断,他抬头,状似无意看向了屋顶。 陆逊正贴着脸细听,被这猝不及防地一看,登时吓得直冒冷汗,他忙直起身子,躲到一旁敛声屏气,只听景玥含笑道:时辰不早了,本王有些乏,酒席便散了罢。 陆逊轻轻皱眉,难道自己趴在屋顶被景玥发现了? 正琢磨着,忽听屋里传来严霜的喝叫声,慢着!我有一事相告! 这话一出,屋里便陷入了一片寂静。听不见声儿,陆逊只得缓缓凑过去。众人都已经站了起来,那位陆远陆公子从怀中摸出一张人.皮.面.具.正往脸上戴。 陆逊瞧得明白,心底一片清明,原来他于午后瞧见的那个骑马男人便是陆远易容后的模样,难怪两人会穿一件衣裳。 景玥挥了挥衣袖,示意屋里服侍的小倌们都退下,待门重新阖上,屋里仅剩他们四人,他这才垂眸看向严霜问:你有何事要说? 严霜着急将功补过,当下膝行至景玥身边,磕了好几个头说道:王爷,陆逊和陆三爷准备于明夜子时逃走! 这话一出,江云和陆远脸色均是一变,二人带着犹豫不决的神色看向景玥,景玥微敛双眸,一抹杀意转瞬即逝。 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最后还是景玥启唇说了话。 所以呢?景玥挑眉,他云淡风轻道:人是本王抓的,本王又怎会让他们轻易逃走?你这么通风报信,是怀疑白额虎和六指太岁的武功,还是怀疑本王的武功? 霜儿不敢。严霜忙俯身磕头,他道:陆逊答应我逃走时也将我一起带走,他与我约定好子时一刻便来我房中。那时候他定将琉璃伏羲锁带在身上,我们可趁此机会夺走伏羲锁,顺手将他们二人解决掉。 听起来不错,计策天.衣.无缝,万无一失。景玥说道,他垂眸看向严霜,只是本王为何要信你说的话?四月前陆逊可是拼了命救你出来的,他是你的恩公。 这个我可以担保。一直未开口的陆远说话了,他道:那场点花灯是我一手安排,严霜能碰到陆逊都在我的计策之内。他是自己人,说的话可信。 听罢,江云嗤地一声笑了,他晃了晃脑袋道:陆兄倒是对你那弟弟的性子甚是了解,若是陆逊当时不肯惹事,一走了之,那陆兄的计策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远微微一笑,语气得意起来,他自幼便爱跟着我,我们同吃同住,他是什么性子我自是了解得很。既然严霜说他明夜要逃走,咱们便来个瓮中捉鳖,教他们死在这里。说罢抬眸看向景玥,征询他的意见。 本王没兴趣,要玩你们自己玩。景玥淡淡道:记得处理干净点,别再惹本王一身骚。 陆远听罢甚是欣喜,他巴不得景玥不要插手七七开阁的事情,只要景玥不管,明晚琉璃伏羲锁便是他的了,他仿佛预见到在不久将来,自己主持七七开阁,陆峰退位,将家主让位给他的情形了。 一时间兴奋得手为之舞、足为之蹈,将严霜从地上扶起来,陆远捏了捏他的软腰,道:昨夜陆逊冲了王爷的兴致,今夜你便好好伺候王爷。 不要。没等严霜答话,景玥摆了摆手,他走至门口,似想起了什么,唇角带了一抹冷笑,今夜本王有人陪。说完便推门离去。 第9章 陆逊坐在屋顶听完了陆远江云与严霜三人的密议,这才施展轻功离开绛云轩。回到屋里,没点灯,他将包袱搁在床头,直接和衣躺下。 今夜月色澄净,印在窗台上,溶溶然似水如霜。 隔壁陆三爷鼾声如雷,陆逊仰躺着,双臂交叠枕在后脑勺,盯着虚空中的月色出神。 书中原主与陆三爷刚到淮阳城,第二夜便又遇见了那群阴魂不散的刺客,双方互相缠斗,原主用清风剑刺伤了其中一名黑衣刺客,并追着血迹来到楚楚馆里的绛云轩。 刚好撞见安王景玥正在厅中会见淮阳府尹之子江云,原主在外头搜寻了好一阵子,未果,对安王的怀疑便多了几分,于是当晚原主便决定藏身楚楚馆监.视.安王的一举一动,也就有了后来被擒强迫观看龙.阳之事。 陆逊记起那晚安王说得为数不多的几句话,第一句是问自己可认得严霜,第二句是在打了严霜一巴掌后说他在绛云轩平白惹了自己一身骚,还有那晚景玥凉飕飕的笑,和扯掉严霜衣衫的异常举动。 如今想来,其实都是在各方面暗示那晚上的刺客是谁。 这些原主当时愣是一点没有反应过来,但是陆逊看过原书,他自是知道景玥的意思。 那么今晚上呢?今晚景玥在酒席上说得那些话,细细想来,本意似乎并不仅仅是和陆远打秋风,倒像是说给偷听之人......如此看来,自己在屋顶的事情景玥肯定是察觉到了。 可是他之所以会阴差阳错地偷听到这番对话,是因为他被景玥那句中气十足的话吓到,一时心下疑惑才会奔向绛云轩西北角...... 想至此陆逊倏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糟糕,自己去严霜屋里拿夜行衣的事情给景玥知道了。 来不及后怕,陆逊拿起桌上的清风剑,径直朝景玥的屋子奔去。 房里的灯果然亮着,陆逊在雕花竹门前立定,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手敲了敲门,王爷睡了么?陆逊求见。 不多时,门从里头打开,张桓朝他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将他让进了屋子。 景玥仍穿着适才吃酒的那件紫衣袍,只是发冠拆了下来,墨玉般的长发披在身后,前额有几缕零散青丝垂下,别是一番俊逸倜傥。 陆逊先朝屋里扫了一眼,见没有其他人,这才松口气走进去,他就怕景玥这个淫.魔.还在屋里和小倌巫山云雨,那种直播他看了一遍实在不想再看第二遍。 坐罢,我说过的,今夜有人陪本王。景玥似是猜到了陆逊心中所想,闷声一笑道,他故意将有人两字的读音咬得很重。 陆逊没接话,团手朝景玥行了一礼,沉默着在他对面坐下。自己计划明夜逃走的事情景玥本是不知道的,可适才经严霜那么抖落出来,这便有些尴尬。 安王平生最厌恶的便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自己前脚刚求他护送南下平江,后脚就琢磨着如何逃离,着实是......嫌命长。 可是他现在不知景玥对自己明夜的计划知道了多少,与其一股脑儿主动说出不如先探探景玥的口风,当下他略一沉吟,不待景玥说话,陆逊抢先道:明夜子时一刻,还请王爷出手相救。 这话一出,景玥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抬眸,挑了挑眉看向陆逊。 适才吃酒,候在外头的张桓来报,说是见着陆家少主从严霜房里出来,行迹鬼鬼祟祟,身上不知背了甚么东西,他一时半会猜不透这狼崽子想干甚么,于是便使了千里传音的功夫将人引去西北角,原本是想教他认清从小玩到大的兄长的真面目,卖他一个人情,教他乖乖将去严霜屋子的目的主动吐出来,谁曾想严霜那小白花竟抖落出了陆逊打算逃走的消息。 狼崽子和自己合作竟然还想反咬一口,活得不耐烦了。他本想教张桓赵楹在当时便上去解决了陆逊,但转念一想,还是留话教狼崽子前来负荆请罪的好。 陆逊也够聪慧,这才不到一个时辰,便明白了他在酒席上话外的意思,急匆匆披星戴月赶来自己房中,他满以为陆逊会将自己去严霜房中以及计划逃走的事情和盘托出,怎料陆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甫一张口便是这一句好没意思的话。 救他与那老驼背一命?就算陆逊不说,他也不得不护着两人的性命,收了陆逊双手奉上的琉璃伏羲锁,在未抵达平江陆府之前,他们都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现在他想要知道的,是陆逊去严霜房中干了什么,可陆逊却只字不提。 景玥轻轻皱眉,看向陆逊的眸子渐渐暗沉下来,他抿嘴,默然片刻后收回目光,他垂眼看向浮在水中的茶叶,淡声问:此话怎讲?陆公子是武功尽失了么?区区小喽啰都打不过? 不是。陆逊摇了摇头,神情颇为诚恳,他一字一句道:我怕疼。 景玥眼皮直跳,他重新抬眼,一连打量了陆逊好几眼,最后啼笑皆非道:你说甚么? 我与那群人交过手,武功可圈可点,但不至于到了能虐杀我与三爷的地步,无非就是再缠斗几个时辰,我自是不怕他们。只不过要真动起手来难免会受伤,小心使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王爷便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护我莫要受伤罢。 陆逊说得煞是郑重,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适才在酒席上王爷已明确说了不会插手,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王爷定不会与我为难。现如今琉璃伏羲锁在王爷手里,我与三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您不正中了陆远和陆家那帮长老们的计策了么? 景玥轻轻皱眉。 仍是不提去严霜房里的事情,逼急了便用七七开阁的事情压制威胁自己,真教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这狼崽子很不听话。 景玥捏着茶盏沉默不语,左手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陆逊也不着急,神色自若地坐着。 屋里静得出奇,只听得外头更夫打更的声音,的笃,的笃,梆梆梆看来已是四更天了。 啧,景玥拧眉,他将茶盏搁下,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几下步子,立定后看向陆逊,冷声道:刀剑不长眼,陆公子自己多留意。 这便是不同意出手暗中相助了。 陆逊也不气馁,站起身朝景玥作了一揖,不能得王爷庇护,文若深觉遗憾。不过王爷可要遵着适才于酒席上的话,莫要插手文若清理陆家叛贼的家务事。 景玥微敛双眸,清理叛贼?自身都难保哪还能清理叛贼?反复转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他略一沉吟,沉声问:你到底要干甚? 文若与三爷被陆远追杀,一路狼狈逃至淮阳。陆逊嗤笑,他抬眸与景玥对视,王爷冷眼旁观了一路,看不出来么?我自是要亲手解决了那些阴魂不散的刺客。 说完这话,也不待景玥回答,陆逊将目光滑开,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他便不作过多停留,道声告辞,转身欲走。 慢着! 第10章 景玥呵了一声,左手食指屈起,虚握成半拳,纵身一跃,朝陆逊右肩打去。陆逊连忙往前跳开去躲,然而景玥出手迅如闪电,眨眼的功夫便已摁在了他肩头,来不及思索,陆逊右手屈肘向后撞去,身子趁势向右转,左拳击出。 这一招乃陆家逍遥掌第十五式抢榆枋而止,景玥并未躲开,左手仍抓在陆逊肩头,他接下陆逊这一拳,喝彩道:好拳法! 陆逊只觉这一拳似是打在了铜墙铁壁上,手臂登时被景玥的内力震得酸麻,他吃了一惊,暗自震惊,幸好景玥没用全力,不然适才照自己那么一打,手腕非脱臼不可。 景玥见陆逊过招时还有功夫走神,有些不悦,微微皱眉,他将左拳展开,五指向下一抓,朝陆逊肩头拍了三下。 一股大力袭来,陆逊运力抵抗,怎料景玥半路收手,陆逊内力已推出,这下难以收回,仰面朝天身子向后跌去。 咚陆逊一屁股砸到了地上,他倒吸一口气,只觉臀.部.麻痛一片,一时间怒火中烧,他转过身,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景玥,恼道:王爷这是干甚? 景玥一愣,烛光下,坐在地上的白衣少年横眉冷对,长睫半垂,白皙面颊浮起一层怒红,神色嗔怒,暖光印在漆黑的眸中,直看得自己微微失神,一时间竟将少年算计自己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他蹲下身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抚少年乌黑的发顶。 莫恼,我适才只是试了试你的武功。景玥说道,他没有察觉自己说话的语调温柔了不少,依本王看,那群刺客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陆远的功夫也远远不如你,你又何必让本王护你? 陆逊瞧了他一眼,薄唇微张,忽地又想起了景玥后背的伤,神色便萧索了几分,吐出一句话:我怕疼。 又是这句话,避重就轻,闭口不提孤身夜潜严霜屋子的事,用我怕疼三个字便轻松将自己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景玥深吸一口气,他只觉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时心烦意乱,声音便冷了几分,脸上也带了怒气,你真觉着本王不敢杀你么?王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除了上头那位,世人的性命都在王爷一念之间,陆逊淡然,他抬袖沾了沾额头的汗,从地上站起来,恭恭敬敬朝景玥作了一揖,王爷莫再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要杀要剐,文若皆随您便。说完,他抖了抖衣袍,转身离去。 景玥怔愣,立在当地,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怎么处置陆逊。平日若是有人敢这么忤逆自己,他早就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可不知怎地,陆逊这狼崽子身上似乎有甚么魔力,教他没理由痛下杀手。 陆逊回到自己的屋子,褪下外衫,穿着亵衣上床躺下,扯过锦被胡乱盖在身上,今日事情繁多,应付完要削发做和尚的严霜,又得和安王打秋风,他只觉甚是困乏,来不及琢磨将景玥惹恼的后果,脑袋一偏,便陷入黑沉沉的梦里。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小厮上来敲了三四回门,陆逊才缓缓从床上坐起,他伸手扯过外衫披在身上,趿着鞋皮走至门口,打开门,吩咐小厮打桶热水上来。 焚香沐浴,将昨日汗臭的衣裳从里到外都换了一遭,系汗巾时只觉入手细腻凉滑,不知是用甚么蚕丝织就,凑到鼻前轻嗅,一股冷香扑鼻而来,清爽却不甜腻,很好闻。 陆逊一直很注意自己的穿衣打扮,从外边的西装到内里的内裤都是高级定制,面料熏香都得他亲自挑选了才行,魂穿过来后,虽事事不太如意,可原主的衣物却让他很满意。 陆家到底是江湖上的名门望族,而原主又是陆家家主独子,身上的衣裳定是上上品。 陆逊翻出件金线勾边的竹纹长袍套在身上,张开手臂瞧了瞧,略一皱眉,觉着这身行头有些拖沓,今夜要是真打起来难免有些碍手碍脚,于是便想着重新换一身,刚褪了一个袖子,门被人从外头敲响了。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7) 张桓提着食盒站在外头,仍是那副瞧不出悲喜的表情,送完吃食便走,从不和陆逊多说一句话。 陆逊耸耸肩,提着食盒折回房间。 原书中对白额虎张桓的判词是可叹百毒身,护王妇孺心,是说他本是阴骘狠辣之人,却因为护住心切变得妇人之仁,事事都放不开手脚,唯恐伤害了自家王爷一分一毫,最后为了救安王出狱,死于楚皇禁卫军的羽箭之下。 他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但也绝非善类,景玥是他唯一的逆鳞,要想不得罪他,唯一的法子就是不得罪景玥。 陆逊叹口气,不知景玥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法子,竟教这样一等一的高手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长吁短叹地揭开食盒,陆逊眸子亮了亮,今日的菜肴甚是好看,浓白鱼汤上浮着葱绿的茶叶,嫩绿的竹笋尖儿陪衬粉红荷花瓣,幽绿荷叶包着一只烤的焦黄流油的鸡,外加一壶陈年好酒,酒水艳如胭脂,酒香四溢。 这一桌佳肴直看得陆逊食指大动,坐在桌边拿起筷子,便是一阵风卷云餐。 酒足饭饱,陆逊仰靠在木椅上消食,眸子不经意地一扫,捕捉到了压在食盒底部的字条,用食指中指夹起,笔锋凌厉、入木三分的字迹撞入眼帘 好酒好菜款待,本王送陆公子上路。 嘶......陆逊气得脸色发青,他将字条揉了扬手丢在一旁,磨了磨后槽牙。 他陆逊活了二十六年,何时受过这等气?不过是小小利用了他一下,闭口不提今夜的计划和他打了一阵太极么?至于教张桓送来这句话敲打自己吗! 陆逊越想越气,对景玥恨得是牙痒痒,可偏偏自己又打不过他,武力上他占不到一丁点便宜。 有小厮上来将杯盘撤了下去,陆逊漱口洗手,尔后出房间朝陆三爷屋子走,门没上闩,他敲了几下,里头传来陆三爷叫他进去的声音。陆逊答应了一声,推门而入,习惯性转身将门阖上,这才朝内里走。 陆三爷正在用膳,陆逊朝桌上看了一眼,登时愣住,一碟醋腌蒜苔外加一碗白米饭,这就是陆三爷的吃食么?略略回想了一下自己适才的佳肴,陆逊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下问道:三爷......这饭可合您胃口? 还好,就是这几日顿顿都吃,有些腻。陆三爷扒了一口白饭,粗略嚼了嚼咽进肚腹道。 ......陆逊嘴角抽了抽,难道景玥因为恼三爷和他大打出手,或者恼三爷一口一个狗贼畜生地叫他,所以只给三爷吃这么寒酸的饭? 这念头甫一冒出来,陆逊便否定了。景玥没这么幼稚,也没这么慈悲,他要是真恼陆三爷,三爷哪里还有活路?这几日与景玥相处觉着他甚是温柔,差点忘了原书中景玥最后是怎么折磨陆家大长老,怎么血洗祆月教了。 想至此陆逊眼皮跳了一下,糟糕,自己昨夜惹恼了他,适才又收到他写的字条,这安王莫不是真要弄死自己,那自己岂不是要...... 陆逊倒吸一口气,登时觉着刚吃下去的饭菜不香了,再想到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算计安王,景玥恼怒实属正常,当下后知后觉地扯了扯嘴角,不是吧,这人真要杀自己? 逊儿?陆三爷吃罢饭,撂下筷子,一抬头便瞧见陆逊紧皱着眉头,似是有天大的烦心事,当下他伸出手在陆逊面前晃了晃,怎了?何故如此忧愁? 陆逊一个激灵回过神,他咳嗽一声,扯着笑摇头,无妨,一点小事。 你在担心今晚带着那孩子逃不了?陆三爷问,他道:今夜我去接那孩子,咱们在城外的十里亭碰面,你只等我半个时辰,若我没有出现,你便自己先走。琉璃伏羲锁我已交给你,只要你能逃走,我便无甚后顾之忧,最多不过是拚了这条老命和安王同归于尽。 别,三爷千万莫要如此。陆逊连连摆手,他扶额,轻轻按揉了一下眉心,算了,先不管景玥那厮要如何处置自己了,当务之急是今夜子时一刻的恶战。 于是陆逊敛了神色,用仅有两人可听见的声音,将计划给陆三爷说了一遍。 第1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陆逊在陆三爷房中用过午膳,原本碧空如洗的苍穹转瞬间便铺满了黑沉沉的乌云,天气却仍是溽热,闷着汗珠在人身上,说不出得难受。 瞧着这天儿,今夜怕是有大雨。陆三爷扯着汗巾不住擦汗,他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 陆逊没接话,向陆三爷告别后便回到了自己屋里,闩上门,他径自走至床边,脱了靴子,在床上盘腿坐下。 时辰还早,与其枯坐着担心自己的命,不如抽空多练习内功心法,武功高强横竖不是坏事。 泼天的墨云越压越低,不见一丝风,只闷得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没命地叫,陆逊只坐了一会儿,额头便是汗水涔涔,顺着脸颊淌落在那段雪白的脖颈上。 没了太阳,屋里很快便暗下来,陆逊也不甚在意,只眼观鼻口关心练功,酉时张桓送来晚膳,简单吃了两三口,便又回床上坐下,就这么捱到了子时。 忽地一阵凉飕飕的大风刮过,搁在桌上的纸张从半开的轩窗吹将出去,一道闪电劈开浓云,顷时大雨如注。 楚楚馆一阵嘈杂,想来是哪间屋子漏了雨,小厮提着铜盆上去舀水。 屋外闪过一道暗影,三爷的声音传来,逊儿,该走了。 陆逊睁开眼,干净利落地穿戴好衣裳,一把抓起搁在床头的包袱,拉开了门。 一道雪亮刺目的闪电正划开浓云,惊雷在耳畔炸响,陆逊与陆三爷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趁乱一个纵身翻上了屋顶。 泼天大雨砸在身上,只一瞬衣裳便从里到外都湿了个遍,陆逊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循着记忆摸黑朝绛云轩提足奔去。 狂风撼动绛云轩前的绿竹,斜雨如箭,打的竹林哗哗作响,陆逊抬手指了指亮灯的一间屋子,朝陆三爷作了个手势,两人便一前一后跃上了屋顶。 陆逊从屋檐上倒挂下来,抬手轻轻敲了敲窗子,三短三长,笃笃笃笃笃笃 刚收回手,窗子边从里头推开了,严霜探出头来,慌忙将陆逊和陆三爷让进了屋子,他伸出脑袋朝外头瞧了瞧,这才轻手轻脚将窗子重新阖上。 陆逊抬手劈掌,搁在桌上、兀自燃烧的蜡烛便被他的掌风熄灭,浓的化不开的黑暗便将三人裹挟住。 严霜摸索到陆逊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轻声道:雨下得这么大,咱们歇一歇再走罢。 哎,娃娃无知,事不宜迟,若再耽搁便要露了马脚了。站在一旁的陆三爷哑着嗓子开口,快些罢。 严霜见状,只得犹豫着点了点头,他将桌上的包袱背到身上,朝二人开口道:那走罢。说着便要去推窗,却被陆逊一下抓住了手腕。 慢着。陆逊将人拉回屋中立定,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只听急雨胡乱拍打在窗棂上,他缓缓道:你穿这身衣裳跑起来费力,换上这件罢。 严霜知觉手上一重,一个湿淋淋的包袱便落到了自己怀中,空中一道闪电撕开浓云,刹那间便将大地照得如同白昼,只这一瞬,严霜便瞧见了陆逊塞到自己手中的东西。 夜行衣上干了的血渍被雨水浸湿,汇成一小股淌在地上,胸口的衣襟被外力撕扯开,露出参差不齐的线头。 逊儿你干甚!在这个节骨眼还换甚么衣裳!简直胡闹!陆三爷不明所以,在一旁焦急地连连跺脚,压低了声音呵斥。 陆逊恍若未闻,沉默着看向严霜。 严霜攥着夜行衣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蓦地,他扑至床边,只听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一个黑色木箱砸落在地上。 窗外雨幕朦胧,风刮着竹枝乱响,听得铮地一声龙吟,寒光闪过,陆逊已将腰间的清风剑抽了出来,他垂眼看着床榻上的人,淡声道:那夜我与三爷遇刺,双方缠斗中我刺伤了一名身量娇小的刺客,并追着血迹来到楚楚馆的绛云轩,瞧见你光着身子不着寸缕躺在安王怀中。 甚么!陆三爷身子摇晃了一下,他霎时便瞪圆了眼睛,忽地想起来那股甜香是怎么回事。 当日缠斗时,他伸手一抓,扯下一片黑衣刺客的衣襟,握在手中便觉甜香呛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陆逊继续说道:我原以为刺客乃安王指使,便藏身楚楚馆寻找证据。那晚你与安王好一番巫山云雨,你只当装作初凄厉挣扎的模样,我便不会怀疑。可安王扯了你身上的衣裳,将你双手双臂张开绑在床头,我一眼便瞧见了你腰腹还未愈合的伤口。 窗外风雨大作,陆逊身上未干的雨水顺着剑刃滴落在地上,不一会儿便汇聚成了一汪水洼,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中,只听他道:反正横竖你活不过今晚,我便教你死得明白。你,陆远,还有藏在这里头更深层的那个人,安王都已尽数告诉了我,你以为安王与你们是一伙?可笑。他不过是虚晃了你们一下,给了一点甜头给你,你和陆远便觉着能与他共谋大事了? 逊儿你适才说谁?陆远?陆三爷踉跄了几步,眨眼间的功夫听到两条难以置信的信息,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摇头道:你说幕后指使是陆远?不可能!他是你兄长!他是陆家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怎会对你我接二连三痛下杀手...... 正说着,忽听一尖锐利器破风而来,泛着幽冷的青光。 三爷当心! 陆逊抢步上前,抬手一挥,听得呲啦一声,宽袖便被利器划破,一道闪电劈过,借着白光,陆三爷这才瞧见是一枚喂了毒的飞刀,登时冷汗涔涔,适才若不是陆逊用衣袖拢刀,自己此时已经命丧黄泉。 严霜又抬手掷了三四把飞刀,转身便往窗外逃。 陆逊挥剑格挡,听得一阵乒乒乓乓,待抽身躲开,严霜已从窗前跳将出去,他拧眉,啧了一声,提足抢至窗前,左手迅速伸出,抓住了严霜的脚腕。 陆三爷大喝一声也奔上前来,举起短剑便要往严霜脑袋刺,严霜偏头躲开,一个鲤鱼打挺,反掌便向陆逊的左手拍去,陆逊连忙将手松开。 严霜借力在空中一个翻身,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他屈起右指放在口中,一道清亮的口哨声便传开来。 哨声还未褪尽,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屋顶上、竹林中便涌出了十几名黑衣人。 陆逊冷眼瞧着,将那些人一一打量过,点头道:好,好得很!都上赶着来送死,我今日便如了你们的愿!说罢抬手一拍窗棂,借力纵身跃出,于漫天大雨中落在包围圈里。 他将剑一横,劈开一道雨幕,寒光映在他冷峻的眉眼间,厉声呵道:陆远呢?给我滚出来! 那群黑衣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后从里头走出来一位,那人摘下面巾,将弯刀抽出,他似是拿定了今夜要解决了陆逊和陆三爷,也不遮掩,朗笑一声道:三弟最来可好? 陆逊不想和他废话,提了剑,一个点步便朝陆远胸口刺去,陆远变了脸色,他没有想到陆逊甫一出手便是如此狠辣的招数,连忙挥刀去挡。 听得铛得一声,虎口剧痛,连带着半边身子都震麻了,陆远踉跄这后退几步,看向陆逊惊道:你,你的武功......话还没说完,陆逊第二招便已刺向他的面门,直取陆远的一对招子。 陆逊下了杀心,刀剑相向,使出来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将人逼至绝境的剑法,挑刺砍打,招数繁多,直压得陆远连连后退。 严霜在一旁见状登时变了脸色,他扬手甩出三枚银梭,均打向陆逊后背,那群黑衣人也一哄而上,抄了家伙往陆逊身上招呼。 陆逊飞起两脚踹开拥上来的两名黑衣人,借力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左手握拳横扫出去,右手握剑往前刺去。 只听一声惨叫,剑尖便捅进了陆远的左眼,而陆逊打出去的左拳也砸到了一黑衣人的额头,因陆逊运了内力,这一下只砸得那黑衣人脑浆迸裂,倒地后一命呜呼。 这些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不过陆逊顾着取陆远性命,无暇去躲严霜扔来的银梭,眼看着那喂了剧毒的暗器便要打在自己后背,忽然听得呛啷一声,那三枚银梭在距离自己不到五寸的地方,竟硬生生被打偏了方向,斜刺里落在地上。 陆逊挥剑又刺死两名黑衣人,跃出圈子立定,抬头朝四周看去,一阵闷雷响过,电光划破浓稠的暗夜,白光下,一名戴着青面獠牙恶鬼面具的男人负手站在屋顶,身上的衣袍被大风刮得猎猎作响。 第12章 没时间向那鬼面人道谢救命之恩,陆逊将目光收回,气沉丹田,低呵一声,纵身飞出,左手五指屈起做锥状,直探严霜后背,跟着右剑挽了剑花,向右横出。 这一招乃老爷子所创《九阴真经》中的上乘武功,陆逊信手拈来,严霜那里躲得过,惊惧间只觉后心剧痛,还没来得及嘶叫出声,脑袋便被清风剑削去,鲜血井喷一般溅了陆逊满身满脸,又被倾盆大雨冲刷开来。 众黑衣人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招数,皆愣在当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陆逊收剑,一脚踹开严霜的尸体,回身,敛了双目冷冷地朝四周一瞧,众黑衣人竟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有几个手中的兵器都拿不稳,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陆逊不理,目光落在了捂着伤眼颤抖的陆远身上,他将剑换到左手拿住,右手作爪状迅速探出,听得噗呲一声,那五指便如利器一般深深插入了陆远肩膀,陆远惨叫一声,右肩登时血流如注。 从萧山到淮阳,二哥还真是锲而不舍,非要取了我的性命不可!害得我与三爷狼狈逃窜,若不是安王暗中相护,文若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陆逊垂眼看着陆远,冷声道。 这句话是说给陆三爷听的。 从适才到现在,陆逊一人敌十几人,手起剑落,武功招数快如闪电,多如繁星,陆三爷早在一旁看懵了,愣愣地大张着嘴僵在绛云轩的窗口,这会儿听到陆逊开口说话,他一个激灵回过神,这才纵身跃了下去。 陆三爷紧皱着眉,只觉头晕眼花,身子晃了晃,被陆逊抬臂扶住。这一晚变数太多,他只觉心力交瘁,只道自己误会了安王,错怪了陆逊。 他以为刺客乃安王所派,未曾想却是安王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与陆逊,他以为陆逊这几日浸.淫.楚楚馆这种烟柳之地,怎料陆逊是为了揪出刺客,他怎么也想不到刺客竟是陆远,可事实便摆在眼前。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8) 陆逊这孩子被自己误会了这么久,却从未辩解一句,只低顺了眉眼道歉,如今自己两眼瞧得明明白白,陆三爷只觉内心羞愧难当,恨不得以头抢地,给逊儿磕头谢罪。 陆三爷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看向跪坐着的陆远,神色甚是复杂,过了会儿艰难开口问:阿远,你......你为何要对我们痛下杀手? 陆远痛得根本说不出一句话,陆逊冷哼一声道:为何?他自是为了琉璃伏羲锁,为了陆家家主之位。 闻言,陆三爷神色一凛,他皱眉呵道:胡闹!简直胡闹!家主便是你想争便能争的?你可知陆家家主背负着甚么!当年陆绍选家主,斟酌再三才...... 三爷,不必与他多说。陆逊出声打断道:他丝毫不念及我与他的手足之情,你便是将陆家历代家主作出的牺牲一一说给他,他仍会想杀了我夺取家主之位。 陆三爷跺了跺脚,他甚是恼怒地瞪了陆远一眼,抬手便要去扶他起来,随我回陆府,念你年纪尚小,还未酿成大错,我与逊儿会替你求情,教你仍留在陆家。 瓢泼大雨浇在陆远身上,他哆嗦着惨白的嘴唇,抬手拍开陆三爷的手,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家主之位本不该是陆峰,他的儿子自然也不配做少主。 你!陆三爷气的脸色泛青,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很。 陆逊嗤笑一声道:那该是谁的?大长老陆峪,还是你父亲陆峋?是了,你父亲写信给安王,七七开阁将近,我猜他是不是在信中求安王帮他夺取家主之位? 你!信的事情你从何而知!陆远脸色瞬变,他失声尖叫,察觉自己不小心透了口风,当下不住吸气,摇头道:你说甚么信,我不知道,我父亲没有写信给安王,你莫要血口喷人! 陆逊冷眼看着他发疯,右手仍按着他,抿着薄唇。 陆远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足胡乱挥舞,拍打起地上的泥水,溅了陆逊、陆三爷和自己一身,他见挣脱不开,于是抬眼看向陆逊恶狠狠道:你适才用的武功招数恁地恶毒,绝非陆家武功,你,你不是陆...... 后边的话还未说完,陆逊便抬起右手直抓陆远喉咙,五指稍一发力,听得咯噔一声,陆远的脖颈便被他拧断了。 陆三爷根本没想到陆逊杀人会这么干净利落,一时间震惊到说不出话,他哆嗦着身子,缓了半晌,这才扑上去拽住陆逊的衣袖,道:他是你兄长,你怎能,你怎能......一连说了几个你怎能,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陆逊神色如常,他将陆三爷扶着靠在一旁的石头上,提着剑转身看向散在四周的黑衣人,经过适才一番缠斗,黑衣人已剩下寥寥四五个,他们见陆逊垂眼看来,都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这些日子便是你们一路追杀我与三爷的?陆逊问。 不,不是!陆少侠饶命,我们是江云江公子手下的影卫。离陆逊最近的那个黑衣人连忙摇头,他将面巾扯下来道:陆远与我们公子商议今夜要取你们二人性命,夺走琉璃伏羲锁,我们均是受他指使......说着便将手指向了身旁的一名黑衣人。 哦?是么?陆逊挑了挑眉,挑了挑眉,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瞧去,江云脸上的面巾已经扯了下来,这会儿捂着胸口倒在一旁不住喘气。 适才他被陆逊一脚踹在了胸口,肋骨断了几根,这会儿痛得紧。 陆逊瞧了几眼便将目光移开,抬手挥剑,一道寒光闪过,剩下的黑衣人闷哼一声栽倒在地,鲜血从脖颈处涌出。 实在不好意思,今夜你们听到的东西太多,留着只能是祸患。陆逊垂眼淡淡地瞧着死不瞑目的几人说道:尔等可瞧清楚了,日后咱们阴曹地府见,将尘世的恩怨一并了结。 他说完这些,这才抬脚走至江云身边,说道:江湖人称玉面书生......那么,你想怎么死? 江云咳出一口血,他道:陆少侠给个痛快......要杀便杀......废话少说。 好罢,那便成全你。陆逊眸子一凛,举剑便朝江云身上刺去,然而剑尖刚行至半空,便被人挥袖挡开了。 陆逊只觉虎口一麻,一股大力袭来,他连忙收手,往后退了几步,抬眸去看,适才那个鬼面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江云身边。 饶了他罢。那鬼面人开口说话,却是景玥的声音,他是我的人。 王爷总算肯现身了?陆逊扯着嘴角,露了一丝笑,他将清风剑收回剑鞘说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文若哪敢再动手。 复团手朝景玥行了一礼,适才谢王爷出手相救。 不必多礼。景玥摆手,他转头,朝跟在自己身后的张桓赵楹道:将这里清理干净些,今夜之事我若在江湖上听到半点风声,你们二人便自裁罢。 诺。 张桓赵楹二人齐齐跪下,朝景玥抱拳行礼。 景玥点点头,他蹲下身,伸手探至江云衣襟内,在他胸前摸索几下,只听喀哒两声闷响,江云蜷起身子猛烈喘气,却已不咳血了,过了一会儿,江云从地上爬起,跪在景玥脚边,磕头谢道:王爷正骨之恩,江云没齿难忘。 你不该谢我,是他饶你一命。景玥负手站着,他看了江云一眼道:今夜之事,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爷请放心,便是有人将我千刀万剐,我也不会说出半个字。江云三指起誓,一字一句道。 景玥点点头,他冷眼一一看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尔后抬眸看向陆逊,默然片刻道:这便是你昨夜所说的清理门户? 陆家出了叛徒,教王爷看笑话了。陆逊微微一笑,一道闪电在他头顶劈开,刺目白光下,见他浑身湿淋淋地站着,适才的冷厉褪得干干净净,眉眼隽秀如画,张口说的话却教人心底发寒,文若乃陆家少主,自该替父亲分忧。陆远生性多疑,这一路暗杀,他从未亲自动手,为了引他出来,不得已将王爷也算计在内,还望王爷莫再恼怒。 景玥面色沉静,只垂下衣袖,将右手背到后头,淡淡道:雨大得很,回去罢。说完便抬脚踏雨朝绛云轩外走去。 陆逊背起昏倒在一旁的陆三爷跟在景玥身后。 大雨泼天,地上已积了不少水洼,景玥踏在雨中却如行至云端,愣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陆逊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人轻功也如此了得。 景玥自是不知陆逊心中所想,只低头凝眉思忖。 陆远的确生性多疑,做事情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断然不会露马脚,陆逊为了引他亲自出手,设计了一场夤夜潜逃的戏。 陆家少主被安王软禁,七七开阁将近,焦急之下潜逃。 这个说法甚是合理,任谁都不会怀疑有诈。 再然后是严霜,陆逊料定了严霜会将此事告知陆远,依陆远次次都要置陆逊于死地的做法,定会亲自携刺客埋伏在严霜屋子周围。 等到潜逃之时,陆逊将事先从严霜屋里盗走的夜行衣拿出,将严霜等人的身份揭穿,教严霜方寸大乱,不得不提前吹了口哨。江云和他的手下听到哨声后鱼贯而出,这时就算陆远疑心起了变故也来不及,箭已发出,他只能率众刺客从竹林中出来。 景玥抿唇,面沉如霜。陆逊下得一手好棋,每一步他都设计得教陆远毫无退路,好似陆逊早就知道事情本该如此发展。 这么一琢磨,其实那夜自己引陆逊去西北角简直是多此一举,因为不管严霜是将功补过还是其他原因将夤夜潜逃一事抖落出,陆远都会知道,也迟早会有动作,不过是有无江云协助而已。 所以陆逊当晚前往自己屋子,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怕疼......教自己暗中相护...... 想至此,景玥眼眸一凛,默然片刻,唇边已勾了一抹冷笑。 是了,狼崽子欲擒故纵,这是要激自己前往绛云轩,旁观这一出好戏。 在陆逊只字不提和自己打太极前,他的确不太愿意插手这件事,也是不愿意亲自前来看狼崽子被刺客围杀的。 难怪狼崽子会对严霜废话连篇说安王是站在他和陆三爷那一边,难怪陆逊会当着陆远和众刺客的面说甚么若不是安王暗中相护,他早就成刀下鬼之类的鬼话。 狼崽子早就料定他今夜亲自赶来,所以那么多废话其实是说给他听,奉承他,往他脸上贴金,试图将他包装成一个义薄云天的好人。 景玥啧了一声,有些哭笑不得,天底下奉承他的人多如牛毛,可这么拐着弯拍马屁,他还是头一次见。 真想扒了狼崽子的皮,瞧一瞧人皮下装得是什么,又想挖了狼崽子的心,瞧一瞧心是黑的还是红的,是铁石做的还是肉做的。 景玥满心复杂,这么一来他更加琢磨不透陆逊,一时间竟不知该拿这只小狼崽怎么办。 然而景玥其实只猜对了一半,其实陆逊并未欲擒故纵,他根本没将景玥出现在绛云轩考虑在内,那些关于安王的话其实是说给陆三爷的。 陆三爷对景玥误会颇深,他要借此机会减轻陆三爷对景玥的敌视,因为南下平江还得仰仗安王保护,接下来一个多月被迫与景玥朝夕相处,他是真怕陆三爷一个没忍住跑去暗杀景玥。 不知陆三爷听明白了没有,陆逊忧心忡忡地扭头看了看趴在自己背上的人。 留这么一个随时就要爆炸的火.药.桶在身边,着实麻烦,再加上自己前夜惹恼景玥,现下还不知道那位消气了没有。 一时间杂事扰得他心烦意乱,陆逊觉着肚腹都在火辣辣地痛。 景玥沉默着走回屋子,抬手推开雕花竹门,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陆逊,他正要张口说话,便瞧见那狼崽子身子晃了晃,脸色惨白地往地上扑倒。 陆逊!景玥神色一变,抢步上前将人抱住,他挥手将趴伏在陆逊身上的陆三爷推开,尔后将陆逊的身子翻过来。 那人浑身冰凉,双眸紧闭,长而浓密的眼睫沾着雨珠覆在眼眸上,淡色薄唇泛起青紫色,呼吸急促,莹白如细雪般的牙齿不住咯咯打颤,竟是中了毒。 景玥皱眉,阴沉着脸将陆逊抱回房中,伸手扯开裹在陆逊身上的衣裳,这才瞧见有一枚飞刀插入肚腹,刀刃尽数没入,只露了乌木刀柄在外头,伤口经雨水浸泡,已然翻起白色的皮肉,黑色的血水不断从伤口缓缓淌落。 来不及细想,景玥伸手点了伤口四周的穴道,又往陆逊肩颈、腿弯、腰眼三处摁揉点穴,防止毒性发至心口,尔后,他将陆逊抱至床榻上躺下,转身翻找来药箱。 陆逊悠悠醒转,瞧见景玥正拿了柄银色小刀搁在蜡烛上来回撩着,见自己醒来,只淡淡扫了一眼道:别动。 肚腹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陆逊拧着眉不住吸气,他微微仰起上半身想要看一眼,然而实在是痛极,动一下便疼得冷汗涔涔,他只觉肚腹似是给人划开了一道口子,又硬生生地从里头掏出肠子来,只教他登时便想一死了之。 景玥烫好了银刀,转头看向陆逊,结果被他的表情吓得微微愣住。 暖黄烛火下,狼崽子面色惨白,眉峰拧在一处,额头冷汗不断,乌亮的瞳仁散开来,映着苍凉萧索,细白牙齿咬着下唇,从喉咙中不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怎了?景玥皱眉,他凑过身去,抬手替陆逊擦去眼角的泪珠,问。疼得很......陆逊的身子微微颤抖,他不住吸气,眸子半睁着,声音甚是虚弱,太疼了......我不成了,王爷莫折磨我了,给我一个痛快罢...... ......景玥黑了脸,他一面检查陆逊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一面道:我要折磨你,肯定先搬一口锅来,温火烹着,再将你身上的肉一刀一刀...... 陆逊听得头皮发麻,他颤声打断,莫说了,我快疼死了...... 哪里疼?怎地就疼成这样?景玥问。陆逊的反应实在过于激烈,他有些吃不准是不是受了内伤。 肚腹......肚腹火辣辣地疼,我莫不是被你剖腹取肠了?陆逊哼唧了一声,已然带了哭腔。 ......景玥眼角抽了抽,只觉太阳穴一阵突突直跳。 毒已解了,那飞刀划破的伤口并不深,怎么就疼死这狼崽子了?当下冷了脸,说道:你忍一忍,我给你将飞刀.拔.出.来。说罢便要动手,却被陆逊尖叫着喝住。 景玥!陆逊尖叫,这一声拚尽了他全部力气,又扯动伤口,只疼的陆逊倒吸气。 怎了?景玥垂眼看他。 只见狼崽子软了眉眼,哼唧一声,轻声道:伤口疼,你轻些。 第13章 哪里便疼死你了?聒噪得很。景玥冷哼一声,抬手点了陆逊的哑穴,尔后不待他挣扎,手中银刀闪过,听得噗地一声,那柄飞刀便拔将出来。 陆逊痛极,身子向上弓起,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在喉咙溜出一丝气音,冷汗滴落在枕边,他急促呼吸几下,一偏头,晕了过去。 你怎么......景玥脸色变了变,他将手探到陆逊鼻前,沾着湿气的温热呼吸扑在指尖,当下松了口气,拧眉看着昏睡过去的狼崽子。 那飞刀不过三寸,伤口也不深,怎地便疼成这样?适才不还手起剑落,杀人毫不手软么?怎地拔个飞刀便疼得仿佛是要了他的命? 景玥垂眸看向陆逊肚腹,到底娇生惯养的少主,肌肤似象牙一般白皙,腰肢细软不堪一握,那道泛白的伤口倒是平添了几分糜旎,惹得人施虐心顿起,却又因为怜惜下不去手,只能五味杂陈地将人小心翼翼呵护在手心。 很难想象便是这副看似羸弱的身子在转瞬间连杀十几名武林高手。 静坐了一会儿,景玥将腰间的香囊取下,从里头倒出一丸棕金丹药,用食指拇指捏了探到陆逊略显冰凉的唇边。 狼崽子兀自昏睡,景玥伸手捏了他的下颌,将丹药直送到陆逊的舌下,抽回手后又喂了他好几口温水。 屋外的雨渐渐停歇了,云破月来,檐下扣脊瓦往下滴着水珠,七八个星天外,蛙声渐起。 景玥又往陆逊的伤口上敷了些金疮药,用绷带一圈一圈缠上,这才抖开锦被将人囫囵盖住。 张桓和赵楹回至屋里,二人身上淌着血水,湿答答地将地板汪出一圈水渍。景玥垂眸扫了二人一眼道:赵楹立刻南下平江,将陆远的尸首小心看护着送到陆峋手上,就说......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9) 说到这景玥略一沉吟,他默然片刻道:就说陆公子在淮阳城惨遭毒手,本王赶到时贼人已逃出生天,只将陆公子尸首寻回,还望陆长老节哀顺变。 属下明白。赵楹点点头,朝景玥抱拳行了一礼。 去罢。景玥挥了挥衣袖。 赵楹得令,一个闪身消失不见。景玥吐出口气,折腾了大半个晚上,这会儿甚是困乏,他抬手摁了摁眉心,转身抬步正欲离开,瞧见张桓还在地上跪着。 回去罢,备好车马,明日一早南下。景玥吩咐道。 喏。张桓拱手朝景玥行了礼,脚步不停地走出屋子。 陆逊悠悠醒转已是翌日辰时三刻,昨夜大雨将天地间的污浊气冲刷得干干净净,今晨苍穹碧蓝如玉,金光斜照,凉风习习。 醒了? 一低沉如钟鸣的声音传来,陆逊勉力转头去看,瞧见景玥坐在椅子上正掀了杯盖喝茶。 陆逊瞧了半晌,张了张口,只觉嗓子干疼得紧,他道:谢王爷救命之恩。说着便要撑起身子行礼。 忽觉眼前金光一闪,一股大力袭来,肩胛便是一痛,陆逊又栽回了床上,只听景玥说道:躺着罢,这时候给我行甚么虚礼。 垂眼看时,一颗棕金色的丹药正当落在耳畔的枕头上。 陆逊伸手将丹药捏在手里,轻轻皱了皱眉问:这是甚么? 给你续命的。景玥将茶盏搁在桌上,他掀起眼皮往床榻上瞧了一眼,再开口说话便带了几分讥讽:不过是肚腹中了一刀,怎地昨夜便嚎成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将你如何折辱了。 陆逊脸色一僵,睨了景玥一眼没答话。他将丹药拿着闻了闻,一股辛辣酸苦的药味扑鼻而来,似是有当归、三七等药材在里头,他又伸出舌尖轻舔了些,尝出了剩下的几味药材,确认里头没有铅汞等金属化合物后,这才放进口中,慢慢嚼开了。 景玥在一旁看得冷笑,他道:本王要杀你何必大费周章用毒?这芙蓉地龙丸给了你真是浪费,本王的好心真教狗吃了。 ......陆逊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古时候人们炼丹总喜欢搁铅汞在里头,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懒得和景玥解释,将丹药咽下去后,陆逊哑着嗓子道:昨夜给王爷添麻烦了,并非那飞刀忒锋利,只是文若实在怕疼,文若对王爷之前所说句句属实,怕疼是真的,王爷若是不信...... 不必多说,本王明白。景玥抬手打断,他倒了杯温茶,端着走至床边,单手揽了腰将陆逊扶起,将茶盏推至陆逊唇边,冷笑一声道:我竟瞧不出你心思如此深沉,说清理叛贼还真一个活口都不留,手段狠辣得紧,你这么做也不怕折寿? 陆逊:...... 和自己好好说句话能死吗?自他魂穿过来,就没从景玥口中听到一句像样的话,除了笑里藏刀、话外有话,便是冷嘲热讽,人与人之间就不能简单点吗! 实在没力气再怼回去,陆逊就着景玥的手润了口茶,尔后将唇移开来。景玥没撒手,他便顺势靠在景玥怀里,轻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文若也是被逼无奈,还望王爷见谅。 景玥冷笑一声,他将茶盏搁在一旁,垂眸,伸手捏了陆逊的下颌,强迫陆逊抬头,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说甚么身不由己?依本王看,你没必要将琉璃伏羲锁交给我,也没必要向本王示好,陆府剩下的那些你自己都能收拾了。 陆逊轻轻拧眉,他抬手将景玥的手拍开,说话便说话,莫要动手动脚,疼的很。 现在知道疼了?景玥挑眉,他道:你杀陆远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陆峋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报复?他是陆家的二长老,连你父亲都要敬他三分,你落在他手里,可不知会怎么死。他说这话时神色眼底已然浮起了寒意,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陆逊扯了扯嘴角,他叹了口气道:我不杀陆远,他便要来杀我。人在江湖,明枪易挡,暗箭难防,陆远一次两次地想要致我于死地,我若是因瞻前顾后一时犹豫饶了他,保不定日后他要想出更恶毒的法子来杀我。横竖陆峋都要杀我,我杀了他儿子,也算是给我自己清理了一个祸患,之后的事情......待我平安回到陆府再说罢,此时便是天塌下来我也不管了。 闻言,景玥挑了挑眉,手中的动作一顿,垂眸向陆逊瞧去 怀中人浓睫低垂,眼梢微吊,薄唇因站了茶水变得温润,一段似白雪般细腻的脖颈顺着目光隐在衣襟里,吐息微微。 只一眼,瞧得景玥喉头一紧,他微敛双目,沉默着将目光滑开,再开口神色已平如止水,江湖上都道你朗月清风、侠肝义胆,可本王观你行事,无论无何与这八个字都不沾边。 凡事都要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为国为民,舍小义而成大义,正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叫侠肝义胆,知世故而不世故,不存害人之心,有余力救人于水火,这叫朗月清风。陆逊说道:别人一心想着要杀我害我,我倒做起了农夫与蛇中的农夫,怕不是脑子有坑? 景玥听罢笑着点了点头,他将陆逊丢开,站起身理了理衣袍,这才重新垂眼看向陆逊说道:陆少侠活得倒是通透。 不敢当,一些歪理罢了。陆逊仰躺回绣枕,扯了扯嘴角。 两人正说着话,竹门被人从外头敲响,张桓走进屋来,向景玥见了礼,说道:王爷,车马已备好了。 甚么车马?陆逊眼皮一跳,插嘴问道,王爷要走了么? 三日后南下淮阳,这话本王之前便与你说过。景玥神色平淡地扫了陆逊一眼道:陆少侠日理万机,想来是忘了。 ......陆逊一时语塞,只缓缓眨了眨眼眸。 那日他将琉璃伏羲锁交给景玥,景玥是说过只给他三日时间,当时他只顾着琢磨如何除掉陆远严霜等刺客,便顺口答应一切都依着景玥的安排来,可如今他受了伤,无论如何都无法骑马上路。 想至此,陆逊磨了磨后槽牙,景玥个畜生,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第14章 几番犹豫,陆逊最后还是穿衣下床,拖着伤随景玥出了楚楚馆。 一驾玉辂四平八稳地停在阶前,朱色柚木作壁,石青色檐帷垂着,四角各坠一皎洁如月的珠子,两匹毛色油亮的红马并驾齐驱。 陆逊左手搭在肚腹,走了几步路便疼得冷汗涔涔,只得靠在馆门上轻轻喘气。陆三爷牵了两匹马从马车旁绕出来,扭头看向陆逊,他紧锁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爷。陆逊眼皮一跳,忙伸手拉住从自己身旁走过的景玥,他道:可否让文若与您同乘一车?三爷聒噪得很,这一路上他定要问我为何对陆远痛下杀手,我身上有伤,实在没精力和三爷周旋。 你适才不是说天塌下来也不管了么?怕甚么,横竖都要被陆峋报复,你还怕这一路的聒噪?景玥拂开陆逊的手,说道:快些走罢,时间紧迫得很。说罢快步朝马车旁走。 陆逊黑着脸瞪了景玥一眼,深吸一口气,在心底一连说了好几句杀人犯法,这才堪堪忍住想拿刀砍景玥的冲动,只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 车夫拿了一只小杌凳搁在马车旁,张桓伸手将车帘掀开,景玥抬脚踩上脚凳,弯腰坐进去,在帘幕放下前启唇说道:陆公子身上有伤,骑马颠簸,与本王一起坐车。 张桓闻言,忙将帘幕重新拉起,朝陆逊躬身行了一礼,陆公子,上车罢。 刚忍痛翻身上马的陆逊:...... 实话说,他现在有一万句祖安问候要讲。 冷着脸下马,陆逊坐进了马车里。车里装了厚厚的软垫,坐褥也甚是柔软,空间是极宽敞的,陆逊肚腹有伤不敢久坐,侧卧着也不觉逼仄。 景玥朝张桓低声叮嘱了几句,张桓一一应下,后有小厮前来将马车卷起的帷幕一层一层撂下,再听得马鞭劈空一声响,车轮便轧过青石板辚辚朝城外驶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倚在朱栏旁的景玥突然开了口,你到底为何非要取陆远性命? 陆逊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了眼眸,偏头看向景玥,默然片刻道:王爷莫要再问了好么?时机一到,文若自会告诉你。 景玥闻言冷笑一声道:依你这意思,本王替你收拾烂摊子倒是多此一举了? 陆逊轻轻一扯嘴角,无声笑了笑,天气溽热,身上又带了伤,他实在困乏得很,于是便重新阖了眸子,转身面朝车厢壁躺着,轻声道:......王爷哪里是替我收拾烂摊子?王爷是为了那位罢......您为了他是甚么事情都做得出......说道后头声气渐渐弱了,竟已睡了过去。 景玥眸子暗了暗,也不再接话,只反复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马车在银线般的官道上往前驶去,张桓坐在马车头,手里握着缰绳。金乌当头,晃得人眼花缭乱,五月雨后天气愈加炽热,方圆几里又无村落人家,入眼的仅有垂绦古柳,瞧得人口干舌燥。 就这么跑了一天,傍晚时分,终于远远瞧见了一迎风挑起的酒旗,张桓神色一振,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扭头朝车里道:王爷,前头有酒家,天色已晚,咱们要不要将就着歇一晚? 景玥微微皱眉,七七开阁将近,陆逊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陆家二少爷,时间紧迫,事情繁杂,不能在路上耽搁,于是启唇道:赶路罢。 张桓抬袖沾了沾额头的汗水,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陆逊半睁开眼,适才睡了一觉,觉着好了很多,听到景玥主仆二人的对话,于是忍不住插嘴道:他赶了一天车了。 说着,陆逊用胳膊撑着身子坐起,抬臂掀开帷幕,对张桓说道:你家王爷如今怀里揣着武林至宝,只想快些送到平江去,哪里还管你的死活?前头酒家停一停,去买几坛酒再走。 张桓微微倾了倾身子,手仍拉着缰绳,没答话。 景玥将茶盏端在手里,轻抿一口,冷笑道:陆少侠这么会疼人,不如本王将张桓送你罢,人忠实,好用得很。 这话一出陆逊还没有反应,张桓却刷地一下惨白了脸色,他扭头看向车里,唤道:王爷您...... 陆逊见状瘪了瘪嘴,他抬手摁在张桓肩头,轻拍三下,尔后重新坐回车里,睨了景玥一眼道:我不要。没心没意地跟着我,我瞧着烦。 马车最后还是在酒家门前停了下来。 一丸金乌枕在青峰间,将落未落,只把云染得金灿灿,官道旁酒家自是没有城中酒楼繁华,一间茅草屋,匆匆挂了红底黑边的酒旗,再摆几张洗刷得泛白的桌椅,小二搓着手笑眯眯地站在路旁。 客官住店么?几位?里边请 张桓一撩袍子跳下马车,从钱袋里摸出一颗元宝,扬手扔给店小二,将店里的酒搬几坛子来。 店小二将银元宝捏在手里,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缝,他点头道:贵人稍候片刻。说着便颠着胖圆的身子跑进屋里。 陆逊在车里坐了一会,犹豫了一下伸手掀起车帘,他朝骑在马上的陆三爷道:三爷,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前头再歇息,您下马进来坐着罢。 这一路上陆三爷逮着机会就要和陆逊说话,陆逊却一字不提楚楚馆的任何事情,他心里头憋着气,用鼻子哼出一股气,粗声粗气道:您是陆少主,身子金贵得很,我一乡野村夫怎配坐马车? ......陆逊被这没来由的讥讽弄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咬了咬牙,撂下帘子靠回车里,慢慢地吐了口气。 依本王看,这种不识好歹的人就该杀了。景玥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风凉话,忠言逆耳从来都不利于行,搁在身边只会给人添堵。 陆逊挑眉,难得地点了点头,附和道:王爷所言极是。 正说笑着,忽见原本歪在软垫上的景玥坐直身子,将手中的茶盏撂在了一旁,微敛双目,似乎在听什么。 怎么了?陆逊怔了怔,忙出声问道。 马蹄声......八、九......景玥屈起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车壁,微微皱眉道:一共十匹马。 陆逊凝神细听,起初甚么也听不见,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这才听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如急雨般的笃的马蹄声。 站在外头的张桓也听见了,他走至马车旁,低声唤道:王爷。 景玥吩咐道:无碍,你候着酒。 正说着,店小二拖着鞋皮从里头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大坛酒,客官嘞,您的酒来喽。 张桓抬步上前,右手反掌,五指作爪状,扣住酒坛边缘,毫不费力地将酒坛提起,转身搁在辂后横木上。 里头还有两坛,请爷再候片刻,我给您抱出来。店小二喘匀了气,回过身指了指草屋道。 张桓略一沉吟,说道:我随你进去取,走罢。 二人前脚刚进酒馆,那群马队便已来至酒馆前,只听一阵骏马嘶鸣,眨眼间便将景玥所乘的马车围住了。 陆逊用手指挑起车帘的一条缝往外看,清一色的毛皮油亮的黑马,清一色的玄色锦缎飞鱼袍,他微微一愣,坐回车里转头看向景玥,低声问:监锦司的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监锦司是楚皇的亲卫,专司侦缉廷杖、侦查逮捕等事,由楚皇直接管辖,下设大监、指挥使等职,司内高手如云,尤其是当今的秉笔大监瑾月公公,功力更是深不可测,几乎达到了无人能敌的境界。 原书中原主南下平江的剧情中并没有监锦司的戏份,所以这些人为何而来? 景玥未答,脸色很不好看,他端坐着,将墨玉扳指紧紧捏在手里。 陆逊见状,抿了抿薄唇,没再多问,重新撩开车帘朝外头看。 监锦司的人已经翻身下马,领头的是一个长着丹凤三角眼、面相甚是刻薄的男人,他翘起兰花指捋了捋帽檐的垂绦,抬眸朝马车看来,监锦司指挥使瑾风拜见王爷。 这话一出,听得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那十个人齐刷刷地跪拜下来。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10) 张桓从酒馆里走出来,瞧见这些人后脸色瞬变,陆逊捕捉到他的表情,轻轻皱眉。 害怕中又带着深恶痛绝的憎恨。 陆逊正咂摸着这个表情的味道,景玥说话了,他沉声道:张桓,上马,走罢。 第15章 张桓应了一声,他将两手提着的酒坛码在车上,尔后翻身上马,也不瞧地上跪伏着的一行人,啪地一甩马鞭,驱车前行。陆三爷见状也双腿一夹马肚,策马追上。 马车沿着官道辚辚往前驶,陆逊抬手撩起车帘朝后头瞧了一眼,监锦司的人并未跟来。 天色已暗,离得远些便看不清,只瞧得酒家门口黑黝黝一片,也不知那些人在干甚么。陆逊轻轻皱眉,不放心地又看了几眼,这才撂下车帘,靠在软垫上吐了口气。 景玥静默地坐着,车厢里没掌灯,他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中。 不多时,一轮明月从山头升起,溶溶月光从被风不时掀起的车帘外照射进来,落了景玥两肩,似雪如霜。 就这么沉默着走了半个多时辰,景玥终于开口说话:前头寻处僻静地停下,今夜将就着歇息。 喏。张桓在外头答应,他仰头眺望了几眼道:王爷,有片林子,旁开一小河,咱们便在那里歇息罢。 树林挺大,一眼望不到边,巴掌大的树叶儿相互覆盖着,将月光剪碎,一丝一缕地洒在地上,有小河流过,水声叮咚。 众人马不停蹄地赶了一日的路,这会儿都已筋疲力尽,再加上景玥主仆二人心情不太好,所以四人简单吃了些干粮便歇息下来。 陆逊在白日睡了好几觉,一时还难以入眠,在马车褥垫上翻了几下后便坐了起来,一偏头,瞧见景玥靠在马车壁上侧头朝外望着。 月色澄明,映在他刀削般的脸庞,像是覆着一层雪,鼻梁高挺,给面相平添了几分凉薄,眼睫微垂,遮去了眸光。 自从在酒家遇着了监锦司的人,景玥的情绪便很不对劲。 陆逊淡淡地扫了景玥一眼,沉默着没说话,他将自己这一侧的车帘掀开,让清风与明月入车。就那么坐了一会儿,觉着嗓子有点干,于是开口向景玥讨了杯凉茶,轻抿一口后,陆逊垂眸盯着茶水中的一汪月色出神。 顺康三十四年冬,老安王年仅十四岁的世子被人从府上掳走,老安王调动整个王府的侍卫都未将世子寻回,就在他万籁俱灭,正狠下心为世子准备丧事时,却在府门口瞧见了浑身是血的世子。 此事一直在皇族讳莫如深。世子被何人掳走,消失的那三个多月经历了甚么,以及为何最后又出现在王府门口,这些都不得而知。众人都道,在这个世上清楚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的,恐怕只有世子自己。 后来原书作者在番外为景玥单独开篇。 陆逊至今还清楚记得那段陈述:世子天赋异禀,聪颖过人,十四岁武功便至上乘,乃江湖中千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然顺康三十四年被掳,武功尽数被废,尝尽人间酷刑......害世子如此之人,乃楚皇亲卫监锦司大监瑾月公公。 陆逊眼眸闪了闪,他仰头将凉茶饮尽,一股苦涩顺着舌根咽进了喉咙,转头正要去看景玥,却被外头张桓突然的爆呵吓了一跳。 站住!你是何人! 陆逊脸色一变,忙伸手掀起车帘探头去看。 月光下,一身穿玄色锦袍的人正缓步朝马车走来,那人头戴一顶垂着黑纱帷幕的大风帽,整个身子都裹得严严实实,瞧不出任何体貌特征,有风不时刮起他的衣袍,袖边的金线便灿灿闪亮,这人行走愣是没有发出半分声响,在暗夜中如同鬼影。 张桓仍在厉声呵斥,那人却恍若未闻,脚下步子不停。 轻功如此了得!陆逊眼皮一跳,他转头看向景玥,低声问:你瞧清楚那人的步子了么?武功甚么来路? 景玥没答话,他将茶盏稳稳当当搁下,尔后啪地一拍朱栏,再听喀拉一声,他用掌力震碎了马车顶,破车而出。 哎你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肚腹的伤,陆逊纵身跃出。 景玥负手自空中缓缓落下,夜风将他身上的衣袍吹起,披散在身后的墨发也撩起了不少,他凝眸,面沉如霜,静静瞧着迎面而来的那人,淡声道:张桓,带陆少侠和陆三爷离开。 张桓不愿意,他抢步上前护在景玥身前,摇头道:属下不走,他派监锦司的人来分明是想...... 话还未说完便被景玥点了穴道,抓了后颈衣领提起,只见景玥轻轻一扬手,张桓整个身子便朝后头飞去。 陆逊忙转身去看张桓,见着他双足轻轻落地,这才松了口气。 走罢,此事与你们无关。景玥略一偏头,淡声道。 陆逊抿唇,他默然片刻,抬眸看了景玥一眼,没再多说甚么,转身就走。 那黑衣人的轻功在他和景玥之上,陆逊重新回忆了一遍原书的人物设定,这个时候的景玥武功并非天下第一,能胜过他的......只有监锦司的那位大监瑾月公公。 陆逊一边向张桓走,一边凝眉思忖。 原书中瑾月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还有黄昏时遇见的那群监锦司......这些人直接听命于楚皇,此时出现的话,很有可能是楚皇他...... 正琢磨着,忽觉一股大力直击自己后背,陆逊一惊,忙向前扑倒,尔后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一只枯骨般的手便朝自己面门抓来。陆逊忙抬右臂格挡,身子顺势伏地往右滚开。 这时景玥也纵身跃至了陆逊身旁,他俯身抄手将陆逊扶起,两人并肩立定。 陆逊喘匀了气,惊魂未定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黑衣人。 适才这人是怎么在眨眼间便越过景玥杀到自己面前的?还有刚才他在匆忙中躲开的那几招,阴狠毒辣,他光是想想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陆逊抬袖沾了沾额头的冷汗,说道:看来他是冲着你我二人来的,这下你教我走,我也走不了。 你行么?景玥垂眼看向陆逊,低声问。 陆逊一听这话就炸了,他啐了一口,道:行你大爷,景承珏你他妈这个时候还埋汰我,我......怒气发泄了一半,他这才意识到景玥是在关心自己的伤,于是后边的祖安问候就叫他咽了回去。 当然行,陆逊将剑抽出,盯着那黑衣人眯了眯眼眸道:废话不多说,先杀了他保命。 说罢,手腕一抖,便挽了一个剑花朝黑衣人胸口刺去。 景玥也不再多言,只见他身形微晃,反手就是一掌,直接往黑衣人脑袋上招呼。 那黑衣人并不强行接陆逊那一剑,左足点地顺着剑势往后跃起,陆逊见状毫不犹豫收剑,变刺为挑,直攻黑衣人下盘,这时景玥的掌风也已行至,结结实实打在黑衣人胸口。 只是未曾想到黑衣人早就运气抵挡,二人内力相交,听得嘭地一声,竟震得三人都跌倒在地。 陆逊被这一下震得耳内轰鸣,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疼,景玥也不甚乐观,一偏头便吐出一口鲜血。 那黑衣人蹬蹬蹬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捂着胸口靠在一颗树干上喘气,他头上的风帽被景玥的掌力拍到了一旁,露出罩在下边的脸。 陆逊和景玥相互扶着站起,借着月色望去 那人须发皆白,一张脸却白净得如同纸糊上去的一般,在月光下泛着阴森惨白的光。 的确是瑾月公公。 和原书里对他的外貌描写如出一辙。 陆逊敛了眸子,和景玥对望一眼,在淮阳城彼此试探的这几日,让两人产生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景玥从腰间抽出一把铁折扇,身形一动,掌影翻飞,朝瑾月攻去,陆逊紧随其后,有言道天下至上武功乃剑法,剑法至臻乃独孤一派,他凭着记忆捏起剑诀,招招都是外家功夫的精髓。 三人这一番酣斗,直瞧得陆三爷和张桓瞠目结舌,招数繁多,二人看的喘不过气,只听见呼呼激斗的风声,他们想助阵都不知从何处下手。 忽然,瑾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如破钵般尖锐刺耳的声音,接着有是一阵咯哒哒骨头开合的声音,只见他整个身子蜷缩成了球状,两只手撮起呈锥状。 不好!是童蛇掌!陆逊躲开!景玥脸色一变,他伸臂拉住陆逊,忙向后跃开。 然而还是被瑾月的掌风带到,陆逊只觉似乎有一只大锤满满当当地砸在自己胸口,眼前一暗,便甚么都看不见了。 两人重重地砸在地上,景玥一连吐了好几口血,他整个人都摊着,身上的筋骨似乎被一寸一寸震断了。 陆逊目不视物,胸口又是痛极,只能哑着嗓子问:景承珏,你死了吗?没死便吭一声。 四周一片寂静,只听风声呼啸,陆逊心底凉了半截,看来今夜将要命丧于此了......但是他实在想不明白瑾月为何要在今夜杀了他与景玥?这和原书剧情完全不一样。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身子左侧传来一声极微弱的气音,我......没死。 陆逊大喜,抬手一抓,指尖触到了一抹温热,黏腻得很,不知是甚么,收回手拿到鼻间,一股血腥味扑来。 吐这么多血也活不久了。陆逊往景玥身旁蹭了蹭,无奈道。 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伸手在景玥身上细细摸索,直弄得满手都是血,终于捧到了景玥的脸颊,陆逊拚了力气凑过去,薄唇贴上景玥的耳廓。 景承珏,你先别死,留着一口气报了十四岁的废武功之仇......瑾月的练门在胯.下,我眼睛瞧不见了,你......你去杀了他罢。 瑾月受伤也不轻,再加上他适才耗尽内力使出童蛇掌,已是精疲力竭,他盘腿坐在地上,一面监视着陆逊景玥以防二人突袭,一面运气调理。 这会儿瞧见陆逊和景玥二人依偎在一起,不知说了些什么,他脸色一沉,杀心便起,拾起陆逊掉落在地的长剑,抬步便走向景玥。 正欲举剑刺下,原本倒地的景玥忽然跃起,寒光一闪,一柄短剑快准狠地朝瑾月胯.下.刺去。 瑾月大惊,忙伸掌朝景玥肩头拍,自己则顺势往后躲。然而景玥这一下甚是猝不及防,再加上瑾月受了伤脚力滞涩,那柄匕首刺入了他大腿根部。 啊瑾月惨叫一声,他用力将景玥拍开,自己则跌跌撞撞地坐在了地上。 陆逊借着适才这一点时间运气疗伤,眼睛慢慢恢复,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先看了一眼瑾月,只见他倒地不住地抽搐,并未气绝送命,看来那枚匕首刺偏了。 没工夫可惜,他转头看向被瑾月最后一掌拍出的景玥,哑声唤:景承珏,你死了么? 这回没有人应。 陆逊又一连唤了几声,仍是无人答应,他脸色变了变,挣扎着爬到景玥身边,哆嗦着手往他鼻息探去。 一抹浅浅的吐息扑在冰凉的指尖,甚是微弱。 陆逊松了口气,扭头,提了一口气,朝还愣在远处的张桓唤道:你家王爷快死了,你还不过来! 张桓一个激灵回过神,连忙提足飞奔,他抢到景玥跟前,伸手握住景玥的手,缓缓将真气渡了过去。 陆逊喘了口气,道:抱他回马车,此地不宜久留,寻个僻静之地再疗伤,快走罢。 张桓点头,将陆逊和景玥囫囵扶上马车,不敢再磨蹭,甩圆了马鞭将马车驶了出去。 一缕金灿灿的朝阳从破了的车顶照射进来,洒在景玥苍白的脸庞,他似是痛极,额头冷汗如雨,拧着眉从喉咙发出几声闷哼。 陆逊正盘腿坐在一旁运气,闻声睁开眼,凑过身去,耳朵贴着景玥冰凉的薄唇,这才听清他在要水喝。 昨夜沏好的茶还未喝完,没力气往茶杯中倒,陆逊直接提了茶壶,将茶嘴搁到景玥唇边,手腕微倾,清凉的茶水便淌进了景玥的口中。 就那么喂了景玥半壶茶,陆逊抬袖替他轻轻沾去唇边的茶渍,正欲直起身继续运气疗伤,右手便被景玥握住了。 景玥缓缓睁开眼眸,盯着陆逊半晌不语。 陆逊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想抽回手坐直身子,怎料景玥忽地将他的整个胳膊都抱在了胸口。 你干甚......陆逊没留神,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整个人都扑到了景玥怀里,他甚是无奈,正欲张口说话,却被景玥打断。 头顶传来景玥虚弱的声音,你是谁......是谁都不重要,你待我真好......你真好看。 ???陆逊听得一脸懵,他抬头朝景玥望去,那人正垂眸瞧着自己,墨色瞳仁里浮起一层近乎痴恋的温柔。 ......王爷?陆逊试探性地唤了景玥一声。 景玥脸上现出茫然的神色。 陆逊眨眨眼,换了个说法:安王景玥? 景玥仍愣愣的,对这个名字没半点反应。 陆逊倒吸一口气,他抬手抹了把脸,尔后甚是复杂地看了景玥一眼。 这......他妈的......是失忆了? 第16章 景玥的状态还不是很乐观,醒过来那么一会儿便又晕死过去,但是攥着陆逊的手却未松开。 撒开。陆逊轻轻踹了景玥一脚,尔后将手抽了出来。 没再管景玥,他重新盘腿坐下,双手搁在膝头,掌心向上,长长吐纳几下,继续运功。 瑾月的童蛇掌甚是毒辣,若不是景玥眼疾手快将自己拉开,他早就肋骨齐断、五脏六腑震碎而死了。 老爷子《九阴真经》第八十一篇中详细写有疗伤的心法,他只要依着真经来练,不出三日便可痊愈,只是肚腹上的伤在打斗中又撕裂开来,估计得调养好一阵子了。 陆逊将真气在身上几处大穴周转了一圈,登时便觉胸口的闷痛减轻了大半,他清斥一声,右掌翻上,搭在胸前,缓缓摁揉几下,一阵腥甜涌上喉咙,他偏头,咳出一滩黑血。 抬袖擦掉唇边的血渍,陆逊舒了口气,将真气又运至肩胛、丹田、以及眉心,不多时,周身的筋络便被打通了。 他在车内疗伤,也不知外头张桓行了多久,正运功至天人合一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停住,张桓的声音传来,陆公子,进山了。 陆逊答应一声睁了眼眸,扶着栏壁弯腰探出身去。 触目是陡峭入云的青山,参天古树遮蔽了大半的苍穹,西北角的千丈岩上流瀑如锦缎般倾泻而下,恍若一条白练,磅礴如急雪,横激如飞虹,迢迢然,一落九天。 马车停在谷中,旁边是一条叮咚作响的小溪,回身去瞧,官道如银蛇般蜿蜒而上,最后消失在葱绿之间。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11) 这谷名唤逍遥,山名唤大匡,乃淮阳通往嘉兴官道必经之处。 书中原主就是在此处被陆远围堵,当时陆三爷奋战救主,最后中箭而亡,原主也受了重伤,回到平江时已累累如丧家犬。 他记得当时原主躲进了一座山洞......藤蔓遮掩......洞外长着一颗两人合抱的参天古树...... 陆逊仔细回忆着原书的描述,目光打量四周,终于在西北角离瀑布不远处寻到了,他抬手一指:张桓,去那里,藤蔓遮掩下有一山洞,乃疗伤的绝佳之地。 张桓挂念景玥伤情,不疑有他,将景玥从马车上半抱起,扶着陆逊便向西北角走。 这处果然有一山洞,不是很深,大约五步便可走到头,洞里长了苔草,有些潮湿,陆逊在洞外止步,抬手扶住景玥,道:将苔草除掉,小心有蛇。 张桓答应一声,他从怀中摸出一柄弯刀,踏进洞中,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山洞拾掇得干干净净。他折回马车,拿出软垫在山洞中收拾出一处简易卧榻,又将车上的干粮和酒水搬下来搁在一旁,这才对陆逊点了点头,可以了。 陆逊略一点头,他拖着景玥进了山洞,将人靠着岩壁放下,尔后转身朝张桓虚虚作了一揖道:有劳费心。 陆公子客气了。张桓回礼,尔后抢步上前在景玥身旁蹲下,拉住手便渡真气给他疗伤。 陆逊在一旁坐下,撕了块面饼就着凉茶缓缓吃了,这才开口淡声道:你这样疗伤,损人还不利己。他受的内伤太重,照你这么渡真气,不出两日你们二人都活不了。 张桓闻言抿了抿唇。 这法子确实不好,但是王爷受伤极重,已是穷途末路,若不这样,王爷估计连今日都捱不过去。 他抬眸看向陆逊,只见那人侧首静坐,白衣纤尘不染,前额几缕碎发垂在眉间,长睫微垂,眸色比一般人要淡些,面色沉静得很,冷漠中带着疏离,仿佛一段冰雪,宁可在烈日下融化了消散了,也不会变暖半分。 这人的心是铁石做的么?王爷受了这么重的伤,性命朝夕不保,他却不曾关心半分。 张桓咬了咬牙,一股没来由的酸涩泛上心头,他哑声问:陆公子您又有甚么更好的疗伤法子? 陆逊面色很淡,他道:我又不是医师能妙手回春,哪里来的法子......话说到一半他忽地停住,是了,《疗伤篇》中不仅有自救之法,还有辅助他人疗伤之法,当下他转头看向景玥。 只见景玥胸前尽是鲜血,两片薄唇泛白,脸色也呈现出濒死的苍白,吐息甚是微弱。 陆逊性子凉薄,对景玥受重伤并没有张桓那么忧心如焚,这样反而能在关键时刻静下心琢磨疗伤之法,他略一思忖,抬眸对张桓道:将景玥扶着盘腿坐下,来一人在他对面同样盘腿坐下,两人各出一掌,掌心相贴,以气功调理真元,护持景玥自行运气疗伤。 张桓闻言眼眸一亮,他大喜,作势便要依着陆逊说得来,结果被陆逊呵住,关心则乱,我还未说完,你急甚么? 陆逊瞪了张桓一眼续道:这护持运气之法不难,难就难在二人要打坐九日九夜,中途不得有任何人打扰,九不满则生变,若是阳九变阴六,那便功亏一篑,只能等死了。 说到这陆逊顿了顿,他略微垂眸,轻轻拧眉道:咱们带的干粮不足以维持九日,期间定是要人出去打猎的,我身上有伤,三爷年纪大了......再者此处乃管道必经之地,人多眼杂,难免会有人闯进来...... 陆逊抿了抿唇,沉默下来。 食物是最次要的,他担心监锦司的人追来。 这山洞甚是隐蔽躲在里头只要不出声便无甚大碍,就怕走漏了风声。张桓和自己自然是能忍则忍,只是陆三爷那个暴脾气,若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冲出去拼命,到时候别说疗伤,四人都得作监锦司刀下鬼。 斟酌再三,陆逊开口道:这样罢,教三爷护持王爷疗伤,你与我守着洞口。 怎料张桓冷着脸摇头,神情一千个不愿意,他道:老驼背五次三番要杀王爷,我不会将王爷交与他的。你若担心他将咱们的行踪暴露出去,那我现在便杀了他灭口。 说罢,一阵寒光闪过,他已握了柄喂毒的匕首在手里。 且慢!陆逊忙出声喝止,他留着那老驼背还有用,不然他早就在除掉陆远时,顺手将陆三爷杀了。 张桓回头,眸子里的杀意不减,陆逊抿了抿唇,他叹口气道:罢了,我来护持王爷练功,你与三爷守着洞口,如何? 可你的伤...... 无碍,我自有分寸。陆逊摇摇头,事不宜迟,来罢。 他扶着洞壁在景玥身旁盘腿坐下,张桓见状,忙托着景玥的身子和陆逊面对面坐着,陆逊伸出右手握住景玥的左手,尔后低呵一声,五指便抓为掌,手腕微微翻动与景玥掌心相贴,缓缓将元气送了过去。 陆逊调整吐息,与景玥保持一致,二人内力相连,尔后陆逊又依着疗伤心法,将真气他与景玥之间来回运转。 练了两个时辰后,景玥额头渗出热汗,脸色渐渐红润,守在一旁的张桓见状,喜不自禁地欢呼了一声。 陆逊不敢有丝毫懈怠,仍眼观鼻口观心练功。 现下他已将景玥体内郁积的真气换了一遍,二人此时便如连体婴儿一般,连心跳都同步了。 就这么一直静坐到金乌西落,一弯月牙挂山间,陆逊才吐出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眸。 怎了?张桓忙问道。 陆逊扯了扯嘴角,给口饭吃罢,张影卫。 张桓挠头,他一叠声答应,忙将拿了一块面饼递到陆逊手中,尔后站起身抖了抖衣袍道:公子稍后片刻,我去猎些野味回来。说罢便转身大踏步走出。 陆逊左手捏着面饼,右手仍旧与景玥紧紧相连,正吃得起劲,对面的景玥缓缓醒转。 二人四目相对,陆逊叼着面饼的动作顿了顿。 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他们吐息一致,心跳脉搏也是一致,又离得甚近,在黑黝逼仄的山洞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最后是陆逊移开了目光,他将面饼拿下来,试探性开口道:王爷? 景玥茫然,他张口哑声问:你是在叫我么? ......陆逊眼皮一跳,得,这人真的失忆了。 为了确定景玥失忆程度如何,陆逊又开口问了好几个问题,一番询问下来,他很是心累地叹了口气。 景玥不光是失忆了,这他妈跟傻了一样,什么都不记得,问就是摇头,或者就用那双温柔到能掐出水来的眸子瞧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只记得你,你喂我水喝,你待我好。 罢了罢了,莫要再说这些。陆逊拧眉打断,他道:你受了很重的伤,我帮你运功疗伤,你乖乖的,照我说的做,明白么? 嗯。景玥点头,目光紧紧地跟着陆逊,眸子很亮,似片星海,只倒映着陆逊一人。 陆逊被景玥的目光盯得如芒刺在背,于是轻轻皱眉将目光移开,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步子清盈,落到山洞前停了下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师弟!我跟你好!我永远都跟你好! 再听一脆生生带着哭腔的男声道:那你身上怎么会有程姑娘的荷包?你哄我,只会哄我,哄我跟你亲嘴,还跟你上床,什么都干了,你又撂开手去招惹其他姑娘! 陆逊听得一愣,他错愕半晌,忙转头朝外望去。 盘虬的藤蔓将山洞遮得严严实实,澄明月色穿叶而入,外头是甚么样他瞧不清,只透过细密如铜钱般大的缝隙捕捉到一两片衣角。 只听那个作师兄的男人道:我哪里去招惹其他姑娘了?程姑娘被贼人欺侮,是你我二人一起去救的人,也是咱们一起将人送回程府,这阵子我与你没有分开过,你都瞧着,怎地这会儿又诬赖我? 外头一阵沉默,过了会儿,听那师弟轻声道:是了,定是程小姐对你有意,悄悄藏在你衣裳里的...... 那师兄道:我整个心都在你那儿,怎会再瞧他人一眼?好师弟,你莫恼了,行么?师兄亲亲你,不恼了成不? 说罢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尔后轻轻的喘息和呻.吟.声便钻进洞中。 ......陆逊扯了扯嘴角。 这一对可真够闹腾,就为了一荷包便平白生了这么一场气,那师弟的醋味可真够大。 陆逊一阵唏嘘,转头将目光收回,不料却和景玥炽热的目光相撞在一起,他与景玥掌心相抵,但觉景玥的手愈来愈热,心跳也快了不少,忙压低声音问:怎了? 景玥不语,只定定地瞧着陆逊,耳畔不时传来洞外二人的喘息和情意绵绵的软语温言,眼前人长睫半垂,薄唇轻启,吐息微微,他不觉心旌摇动,喃喃道:我也只跟你好,永远跟你好...... 疗伤练功切不可受心魔侵扰,不然前功尽弃,不但受伤者经脉大损,护持着也会受到牵连。 陆逊拧眉,眼见着景玥要抬手揽向自己腰间,当下不再迟疑,左掌翻出,从怀中摸出一柄短剑,朝景玥臂膀便是一刺。 剑刃划破臂肉,景玥吃痛,怔了怔,看向陆逊。 陆逊冷着脸低声呵道:练功怎可三心二意,六根不净?想死么? 第17章 景玥被陆逊厉声呵斥,眸子清明了些许,他忙将手臂收回,神情委顿,颇像偷糖吃被打骂的垂髫小儿。 他不敢再直愣愣地盯着,只小心瞧了陆逊一眼,便将目光飞速移开,轻声道:对不住......适才我...... 陆逊见他额头大汗淋漓,面色苍白,右臂血流如注,心想这人身受重伤又失了记忆,定力大减实属正常,自己又何必跟他动气,当下叹了口气,抬手替景玥点了穴道,低声道:忍一忍,待张桓回来给你包扎,还有九天八夜,切不可再被心魔侵扰。 嗯。景玥点了点头,他吐纳了几下,凝神运功。 洞外已没了声响,想来二人亲热完便走了。不多时张桓空着两手回来,瞧见景玥醒来,忙奔至他面前跪倒,以头抢地,声音带了几丝颤抖:属下救护不周,罪该万死。 景玥被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吓了一跳,他往后缩了缩,缓缓眨了眨眼眸,问道:你是谁? 张桓愕然,他抬头看向景玥,神色甚是凄惶,他艰难开口道:王爷要撵属下走么? 景玥茫然,他道:你唤我王爷? 坐在一旁的陆逊默然不语,只冷眼打量着景玥。 景玥这记忆失得太是时候,很不合理也很不合逻辑,他心底实在疑惑,但是......瞧他与张桓这一来一往,似乎真的是记不得事情了。 陆逊咳嗽一声道:他被瑾月的童蛇掌打伤......现在甚么都记不起了。 这话不啻晴天霹雳,直震得张桓呆愣在原地,他踉跄几步坐倒在一旁,哆嗦嘴唇看着景玥,心里又是担忧又是焦急,就像是吊在火上炙烤一般,惶然无措。 陆逊见状忙出声安慰,你莫懊丧,王爷此时失忆并非坏事。瑾月深居禁宫二十年,如今重出江湖,只为了杀我与景玥。个中缘由我还没想明白,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肯定,监锦司的人对我们动手,肯定是圣上默许的。 说到这,陆逊顿了顿,他叹了口气道:一个失忆变傻的安王会比一个死了的摄政王更稳妥,也许圣上就此放过王爷,允他回封国安享晚年了。 张桓听罢豁然开朗,他振作了些许精神,他道:是了。只要王爷性命无忧,怎样都是好的。 嗯。陆逊点点头,他扫了一眼张桓问:你打的猎物呢? 啊,我正要说。张桓挠了挠头,他道:我打了一只獐和几只野兔,血流太多,拿回来定要淋一路的血迹,再者洞里也不宜引火,思忖再三,我便将柴火堆生到离此处十丈远的山崖边了。 陆逊道:那便要劳烦你来回跑了。 不打紧。张桓摇摇头,他站起身,抖了抖衣袍,道:我去给王爷和您弄些熟肉和清水。 我不吃。陆逊说道,他朝景玥努了努嘴道:给他烤点獐肉来,一定要烤熟了...... 正说着,景玥突然插嘴道:你为何不吃?你不吃我也不吃。 陆逊眼皮一跳,他转头看向景玥,但见景玥拧着眉,眉眼间是宁死不吃的坚决。 啧,失忆后脾气还挺倔。 陆逊扯了扯嘴角,当下只能哄他道:乖,我胃不好,吃不得烤肉,吃了要肚疼好几天。 景玥面露迟疑,陆逊又软声哄了几句,他这才肯答应吃獐肉。 张桓很快便提了一只獐腿进来,那肉烤得焦黄里嫩,松木香已尽数融进了肉里,闻起来甚香。他割下一大块肉,尔后用帕子包了递到景玥面前,王爷,小心烫着手。 景玥转头看向陆逊,见陆逊点头,这才伸手接过,张嘴撕了一片下来细细咀嚼。 陆逊则又拿起一块干巴巴的面饼沉默地啃着,抬眼瞥见张桓欲言又止,他将面饼咽下,淡声道:有甚么话便说。 张桓犹豫了一下问:您......为何不吃獐肉? 陆逊沉默。 为何不吃?因为他是社会主义好公民,吃野味是犯法的好么?更何况这些常年生长在野外的动物,身上不知道带了多少寄生虫和细菌,他光想想就没了胃口。 景玥那边已将獐肉吃了大半,唇边沾了一圈油水,陆逊瞧不下去,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扔到景玥脸上,将你的嘴擦一擦,吃慢些,没人和你抢。 你给的,不能弄脏了。景玥将帕子攥在手里,抬眸瞧着陆逊,眉梢眼角都亮了笑意。 陆逊差点被这句话肉麻死,他翻了个白眼将头移开,冷着脸吃面饼。 张桓在一旁瞧得一愣一愣,这两人左掌贴着右掌,相距不过两拳的距离,一个满眼堆笑,一个别扭冷脸,像极了一对打情骂俏的夫妻。 陆逊将一整张面饼吃完,觉得口有些干,正低头思忖景玥那茶壶里还有没有凉茶,眼前便是一暗,陆逊惊愕,连忙往后躲,唇上便是一热。 景玥凑过来,伸出舌头在陆逊冰凉干涩的唇上轻舔了一下,尔后快速躲开来,小声嘀咕道:真甜,冰冰凉凉的,像冰酪一样。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12) ...... 陆逊整个人都懵了,他缓缓地眨了眨眼,适才发生了什么?他被景承珏偷吻了?这人什么毛病,失忆便失忆,怎么还变成色.鬼了,哦,虽然他没失忆前也是淫.魔。 抬头扫了景玥一眼,只见他跟只偷腥的猫儿一般,一张俊脸微红,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陆逊嘴角扯了扯,都是活了三十载的成年人,这张唇吻过多少人恐怕都记不清了,景承珏却一脸娇羞少女样,弄得他自己也脸红心跳、心烦意乱。 吧嗒张桓拿在手中的獐腿掉落在地上,他的目光在陆逊和景玥二人身上逡巡了好几遍,最后钉在了陆逊身上。 陆、陆公子,王爷他被鬼迷了心窍,您莫恼,他并非狎趣您!张桓一叠声替景玥赔不是。 陆家少主陆逊坦荡磊落,平生最厌恶男子狎嬉,自家王爷举止如此轻佻,若是惹恼了陆少主,那可如何是好! 陆逊:...... 陆逊被张桓吵得头疼,他拧眉送了一记眼刀过去,莫吵。 张桓愣了愣,连声答应,他低下头满地找獐腿,属下......属下这便出去...... 说罢他不敢再看陆逊一眼,手脚并用地往洞外走,刚迈出一步,听得外头的笃的马蹄声传来,张桓立刻止步,回头看向陆逊。 陆逊脸色变了变,他内伤还未痊愈,竟未注意到这马蹄声是何时起的。 一共是五匹马,四匹马从西面而来,一匹马从东面而来,最后停在了瀑布前。 只听一尖细的嗓音传来,找着了么?四个大活人还能平白无故在人间蒸发了?说话的正是监锦司指挥使瑾风公公。 张桓暗叫不妙,瞧着陆逊神色甚是焦急,陆逊轻轻摇头,示意不要作声,张桓抬手比了个三,意思是说陆三爷还在山崖边,若是他见自己久久未归,寻回山洞怎办。 陆逊见状,眼眸一凛,他紧抿了唇,心狠狠地攥住。 原书陆三爷是在这里死的......正思忖着,外头一人说话了,启禀公公,属下快马赶至嘉兴,守城的侍卫说并未瞧见安王入城...... 话还未说完,便听啪地一声脆响,瑾风一耳光将那太监打倒在地,他怒道:废物点心!景玥是江湖上人人都想杀之为快的王爷,此时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觉着他会再顶着自己那张脸到处晃么!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那太监肿着半张脸跪倒在瑾风腿边,不住磕头,公公饶命,属下这便再去一趟嘉兴。 不必了。瑾风将人一脚踹开,他一撩衣袍,登时便有一随行太监跪趴下来给他当人凳,他在太监后背稳当坐下,冷哼一声道:安王诡谲,你这般定已打草惊蛇,不过他被大监童蛇掌打中,定要去寻医师救治...... 说到这瑾风顿了顿,他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说道:去将嘉兴、岳阳、临安,凡是南下平江,沿途经过的地方的医师统统给我抓起来,还有药铺,传令下去,所有药铺不许开张! 陆逊抿唇,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幸好《九阴真经》中疗伤的法子不假借外物医药,不然他与景玥没被瑾月打死,也要被瑾风逼死。 只听外头另外一个男声说道:公公,圣上只教咱们将王爷和陆逊捉回去,并未要他二人性命,您这么...... 咱们大监武功尽废是拜谁所赐!瑾风尖叫一声打断。 陆逊吓了一跳,他倒吸一口气,只觉耳膜隐隐刺痛。 瑾风赤红了双目,将牙齿咬得咯吱直响,短短十六年,安王用了甚么法子恢复武功的?还有陆逊,平江陆家何时出了如此厉害的人物?如今这两人走得那么近,大监武功尽失,圣上还要几时才能在龙椅上坐稳?咱们监锦司还能苟活几日? 这一字一句说得甚是凄厉,就像恶鬼夜嚎,在暗夜中听得人毛骨悚然。 陆逊沉默着朝景玥望了一眼,景玥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缩着肩膀,一脸惊恐,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外头瑾风吼完这一通后长长地吐了口气,他翘起兰花指拈了拈衣带,正欲说话,忽然眼角扫过一抹身影,他瞬间警觉,身影倏地一下飞起,尖细的嗓音刺破黑夜,什么人?出来 第18章 陆逊瞳孔皱缩,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将短剑攥在手中,转头朝洞口看去,张桓也将判官笔拿在了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 四周陷入落针可闻的静寂之中,洞中二人度秒如年,冷汗已将后背衣衫打湿,贴在身上,随着缓慢的呼吸微微鼓动。 他们以为瑾风发现了藏身的洞口,正神经紧绷到极点,忽听外头一破锣般的嗓音响起:安王你个畜生,将老夫丢在这里算甚么东西 一听这话陆逊的脸白了又青,他和张桓对望一眼,看来不是山洞被瑾风发现,而是三爷回来撞见了监锦司的人。 张桓气得发抖,他狠狠地瞪了陆逊一眼,埋怨陆逊拦着不让他杀老驼背。 陆逊咬了咬牙,将目光移开,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先看陆三爷和监锦司的人怎么周旋。 瑾风提着陆三爷的衣领将他撂在地上,冷笑一声问:三爷适才是在骂安王么? 陆三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他抬手抹了把脸,正要走上前,听得喀一声,两柄弯刀便架在了自己脖颈上。 两位执刀太监冷声道:陆三爷,公公问你话呢! 陆三爷怒目圆睁,他啐了一口道:你又算甚么东西,把你们的刀拿开!这一口浓痰吐到了一个太监的衣服上,陆三爷见状哈哈大笑。 那太监气青了脸,作势便要拿刀砍,被瑾风呵止。 瑾风上下打量着陆三爷,他沉默半晌,忽而一笑道:三爷怎地一个人?陆少主呢? 陆三爷跺脚,他扯着个嗓子道:逊儿受了伤,被安王狗贼手底下那个叫张桓的绑走了!张桓点了我的穴道,将我丢到树林里,他们驾着马车早就跑了! 哦?那三爷手里这獐肉......瑾风凑近细嗅一番,道:真香啊,三爷何时烤的? 香,是真的香!来你尝一口!好吃的很!陆三爷哈哈一笑,抬手把獐腿往瑾风嘴里塞。 瑾风闪身避过,捂住口鼻,皱眉。 陆三爷浑然不觉,他自顾自道:逍遥派在附近烤獐肉,那香味勾得老夫直流口水,老夫喊了一嗓子,来了两个娃娃,他们替我解了穴道,还送我腿肉吃。 瑾风轻轻皱眉,他问:逍遥派?他们怎在此地? 陆三爷道:七七开阁将近,沈掌门带了徒儿南下平江赴会,老夫正打算与他们同行,不巧,碰见了你们。 瑾风默然,他朝身后两个随行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即纵身跃上山崖。 约莫半个时辰,他们回来,快步走至瑾风身边,先是摇了摇头,尔后又点了点头,他们低声道:公公,没有发现可疑马车,逍遥派确在此处。 瑾风闻言,默然片刻,抬手挥了挥,教两人退下,他则围着陆三爷缓走几步,立定,唇角勾了一抹笑,他朗声道:咱们也是奉了圣上之命南下平江赴会七七开阁,陆三爷既是一人,不妨跟着咱们一起走罢,陆府的事情还是莫要麻烦逍遥派。 这话一字不落地传进洞中三人的耳中,陆逊咬了咬牙没动。 瑾风说完这话便没再出声,此时已是晨光熹微,山谷万籁俱寂,连一声鸟叫都没有,陆逊闭了眼,僵坐着不发一言。 一轮红日从东面山头升起,金灿灿的光驱散了山谷的黑暗,瑾风抬眸一一扫过四周的山峰,触目只是有大片的树木,再无其他。他沉默半晌,抬手挥袖,道:带三爷走! 喏!监锦司随行众人齐声答应,他们将陆三爷拖上马,一甩马鞭,便向东面的官道奔去。 待众人都走远,张桓才松了口气,他紧绷着身子维持一个动作站了三个时辰,这会儿已是精疲力尽,顺势坐在地上,张桓喃喃道:幸好幸好,那老驼背要是暴露...... 话说一半张桓顿了顿,他意识到陆三爷乃陆逊的亲人,这么被监锦司的人抓走生死难料,自己却暗自庆幸,实在不妥,于是住了嘴,抬眼朝陆逊看去。 景玥察觉出外头那个嗓子如破锣的老汉可能与他们有关,他抿了抿薄唇,也看向陆逊,小声道:你不开心么?那咱们出去将那三什么爷救出来? 陆逊思忖片刻,摇头,不用,他们不敢拿三爷怎样。七七开阁乃大事,如今伏羲锁不在三爷身上,他们又无法确保能寻着我......若是杀了三爷,找不回伏羲锁,那整个监锦司的人都得掉脑袋。 景玥听不懂,甚是茫然,张桓则点了点头,他道:是了,正是这样,他们不仅不敢杀了老驼背,还要好酒好菜款待着,教老驼背说出伏羲锁的下落。 罢了,当务之急是尽快疗伤,其他的事先放一放。陆逊叹口气,转头与景玥四目相对,就那么静默半晌,他沉声问道:你想学更厉害的武功么?我让你当天下第一好不好? 景玥眨眨眼,他皱着眉思忖,尔后抿了抿唇道:当天下第一就可以保护你了么?如果可以,那我便学。 陆逊眼眸轻闪,他偏过头,抬手掩着面颊,笑出了声。 张桓默然,神色甚是寥落地看了景玥和陆逊一眼,至臻的武功若可护人周全,那江湖上便没有这么多长恨短怨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甚是宁静,陆逊与景玥在洞中练功疗伤,张桓时不时出去摘些野果,猎些野味回来。 等到第九日夜晚,景玥的内伤不仅尽数痊愈,功力也更上了一层,张桓瞧在眼里,心中甚是欢喜。 陆逊护持景玥练功,也颇为受益,原来那《九阴真经》的疗伤之法类似双修,二人内息相连,比起一人苦练,事半功倍。 东方天际隐隐泛白,一轮朝阳破云而出,陆逊将最后一缕内息收回,尔后撤掌,纵身向后跃起,身子稳当落地,他吐了口气,将手垂下,朝张桓略一点头,成了。 说罢,他拂了拂衣袖,挥袖将藤蔓震开,纵身跃下山洞。 张桓抢步至景玥面前跪倒,正要恭贺,怎料景玥却抬脚将他踢开,神色慌张地去追陆逊。 你要去哪里景玥跑出山洞,被刺目的日光扑了满怀,他在山洞里呆的时间久,眼睛有些不能适应,只能抬袖挡了光,半眯着眼眸四下去瞧。 只见陆逊一身白衣负手玉立,他迎着日光微微仰头,面颊似雪缎一般,浓睫低垂,覆在眸子上,淡色薄唇轻抿,墨发如瀑垂在双肩、背后。 景玥呆了半晌,纵身跃下飞身至陆逊身旁,你要去哪里?我跟着你。 暖暖的日光将骨头都晒软了,陆逊惬意地伸了伸懒腰,这才偏头瞄了景玥一眼,说道:我要沐浴,你不许跟着。 在洞里窝了九日,再不洗澡他就要馊了。 说完这话,陆逊从随身包裹里翻出一套衣裳,抖落开瞧了几眼,觉得尚可,便抱着朝瀑布下的水潭走去。 景玥怔住,他僵立在原地,瞧着陆逊在水边立定,尔后抬手抽掉束发玉带 ,再一件一件脱了衣裳。 潭水有些凉,陆逊甫一下水,身上便浮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微微打了个寒颤,光脚踩着潭底的鹅卵石朝瀑布下走近了些许。 日光下彻,直透过水面映在潭底,荇草顺着水波在潭底荡漾,几尾殷红的鱼浮出水面,不怕人地游到陆逊身边,张着口去嘬他的腰腹。 陆逊怕痒,抬手轻轻将红鱼拍开,尔后抬臂,将披在后背的发抓起,纤细修长的指尖撩起一缕水波,灿灿然,似琉璃一般。 张桓从洞里便瞧见了这一幕,他喉咙一噎,只觉一股邪火蹿到心头,脚下一个没留神,踩空了从山洞口滚了下去。 刚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抬头便对上了自家王爷刀子似剜人的眼神,只听景玥厉声呵道:你瞧甚么?转过去! ......张桓不敢犹豫,闭眼,低头,转身,动作一气呵成。 景玥这才稍微缓了脸色,他冷哼一声,将张桓手中的包袱夺过,翻开来瞧了瞧,玉佩、墨玉扳指、束冠、还有几身衣裳,他从包袱里拿了一件衣裳,再将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儿丢给张桓,抬步朝水潭走去。 离水潭还有几步之遥,陆逊便警觉了,他瞬间回身,左掌翻起拍向水面,听得水声哗啦,一道水墙涌起,扑头盖脸地砸向景玥。 哎哟!景玥没躲,只抱着头缩着肩膀,然后被淋成了落汤鸡,他可怜兮兮地瞧着陆逊,小声道:我也想沐浴...... 陆逊眼皮一跳,只见景玥浑身湿淋淋地缩在水潭边,身上沾血的衣裳被水润湿,这会儿正一小股一小股地淌着腥甜的血水,墨发也打散了,搭在肩头,失魂落魄得像无家可归的乞丐。 叹了口气,陆逊抬臂朝景玥招了招手,衣裳脱了下来罢。 景玥眸子一亮,三下五除二解了衣衫,猛地跳进了潭水中,溅起一大朵水花。 滚蛋,你别往我身上蹭!水声中陆逊抬腿狠狠地踹了景玥一脚,他道:景承珏你再得寸进尺便出去! 水花消散,景玥被陆逊训斥,只能抱着胳膊站在水潭东边一角,陆逊则在西边的角落拧着眉瞪他。 可瞪了几眼陆逊气便消了大半,一是因为景承珏前胸的一道长长的刀疤,二是因为景承珏的身子......真的很好看。 肩胛宽阔有力,水珠顺着腰线滑落,滴在水面,引人遐思。 陆逊抿了抿唇,将目光移开来。 他不禁.欲,但也不会纵.欲.过.度,细细想来,从魂穿到现在,他还没有寻个床伴做点什么。 正一团火烧的指尖温烫,一双手贴上了陆逊的腰间。 第19章 陆逊一惊,下意识屈起手肘向后撞,却被景玥抬手摁住,还未来得及运力,身子便被人往后一带,落入了滚烫的怀中。 水花飞溅,将日光泼碎成细细的星点,谭中红鱼摇着尾巴游开来。 景承珏,你松手。陆逊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他身子偏寒,如今却被圈在似火炉般的胸膛前,只烧得他整个儿肌肤都浮起淡淡的桃红,陆逊启唇,吐出几口气,细雪般的牙齿咬了咬舌尖。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13) 景玥没答话,而是将臂膀收得更紧了些,他伸出右手抚上陆逊的脸颊,依着他的下颌、薄唇、鼻尖、眉眼细细地描摹了一遍,尔后停在额发间,缠了一指青丝在手里,轻轻拽了拽。 陆逊被气笑了,他哆嗦着手狠狠攥住景玥的胳膊,尔后运力,猛地将他推开,笑道:好,好极了,手法这么纯熟......景承珏,你该是玩了多少小倌才练出这本事?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这本事倒是一点没忘! 景玥似是被陆逊的反应吓懵了,伸出的手未收回,只低垂着头沉默,眸子也暗沉沉的,英挺剑眉轻轻皱起,瞧着倒像是陆逊非礼了他。 陆逊没再管他,径直走到瀑布下,冲了半盏茶时间的冷水,将被景玥撩起的火硬生生压下去,这才穿衣离开。 他在四周转了一圈,没寻见马车,还累得一身汗,最后只能在一块大石上仰躺下来歇息。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日头毒得很,将石头烤得烫手,陆逊躺了一会儿便汗流浃背,眼睛也被日光刺得睁不开,正燥热间,忽觉一股凉丝丝的水汽扑面而来,刺目的光也被人挡了去。 陆逊睁眼,只见景玥正扯着湿淋淋的宽袖给他遮太阳,而景玥自己整个人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发梢都滴着水。 你恼我了?景玥开口问,声音有些哑。 陆逊薄唇动了动。 他说不清生没生气。鸳鸯浴他以前也和自己的床伴玩过,那个男孩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 都是成年人,这种事本就是及时行乐,兴致上来,只要干净卫生,保护措施到位,颜值也赏心悦目,玩了就玩了。 可景玥贴上来的时候他却本能地抗拒......不,不是抗拒,应该是本能地想要顺从,那种铺天盖地的绝对强势会让他变得手忙脚乱。 做零么?他以前从未尝试过,不过也无所谓,这种事就讲求一个愉悦。那么做一的一方是景玥...... 陆逊拧眉,他倒吸一口气,瞄了景玥一眼。 算了,还是不要和这人有太多纠缠,他需要固定床伴,但不可能是景玥。 魂穿这么久还未发泄一次,看来他得尽快寻个乖巧懂事、不惹麻烦、知书达理的床伴了,不然教景玥随随便便撩拨两下自己便欲.火.焚.身,真是太可怕。 陆逊叹了口气,他抬手搭在额头,用宽袖遮住面颊,闷声道:没恼。 那你为何不理我?景玥问。 你是小娃娃么?陆逊无奈,抬手将宽袖往下拽了拽,露出一双眼眸,说道:不理你你便要一直缠着我? 我只剩下你了,你不要我,我便无处可去了。景玥一字一句说,神色也寥落了万分。 ......陆逊扯了扯唇角,他盯着景玥静静瞧了一会儿,垂下眼睫轻声道:你比安王会哄人多了......安王景玥要是这么疼陆文若,陆文若也不至于沦落到众叛亲离、惨死他乡的地步。 你说甚么?你要死了么?景玥着急了,他慌忙伸手将陆逊捞起抱在怀里,说道:我不许你死,你若是死了,我便出家做和尚去。 陆逊笑了一声,他靠在景玥怀里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给你记着,等我死了,我便托人将这句话送到安王府上去。 张桓打猎回来,一眼便瞧见自家王爷和陆少主靠坐在一起,不知在说些甚么,二人都笑得眉眼弯弯,他跟在王爷身边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瞧见王爷笑得如此明朗。 陆逊见张桓回来,扬声问道:你将马车藏到何处了?我没寻见。 张桓一个激灵回过神,他提着血淋淋的猎物走至景玥和陆逊身边,一边堆柴生火,一边道:我推下山崖了。玉辂不好藏,我怕被监锦司的人寻着。 他今日猎了一只麝,脖子上还挂了一条手腕粗的青皮长蛇,张桓手起刀落,将蛇皮剥了,又将麝剁成块,用松木枝挑了架在火上烤。 陆逊瞧了一会儿觉着甚是无聊,于是转头看向景玥,说道:我教你武功。说完,他便将景玥推到一旁空地站着,自己则重新回到石头上坐下,思索着老爷子十四部小说中所有的武功。 你听好了,按我说的做,一点都不能错。陆逊拍了拍手道。 就先从《九阴真经》教起罢,教完了再教凌波微步,吸星之法也要教。 景玥悟性着实很高,正如原书作者所说,他是千年难遇的武学奇才,那些繁复精妙的武功招式,陆逊最多重复三遍,景玥便牢牢记下。 只见他身形翩飞,双掌如影,瞧得张桓喘不过气来。 就那么练了两个多时辰,陆逊才招呼他过来吃东西,给景玥递了块蛇肉,陆逊道:你将这些招数都记在心底,慢慢练,不急这一时。 景玥接过,他在陆逊身旁坐下,想了想问:你都教给我,我武功比你高,你打我不过怎么办? 这话一出陆逊和张桓皆是一愣。 张桓看向陆逊,神情复杂。 王爷一句话惊得他一身冷汗,这阵子陆逊倾全力替王爷疗伤,他都快要忘记陆逊的身份了。 他是平江陆府少主,与王爷势不两立。现今王爷失了记忆二人还容易相处,若日后王爷记忆恢复了,他们便不会再有太多的交集。 遇见了,便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陆公子义薄云天,不愿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而尽全力为王爷疗伤,这说得过去,可是手把手教王爷武功又是为何? 莫非......莫非他喜欢上了王爷...... 张桓愕然,被心底这个想法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一股诡异的沉默在三人之间漫延开,陆逊抬眸,目光从景玥张桓二人脸上缓缓滑过,尔后他嗤笑一声,淡声道:监锦司的人要杀了我和景玥,而我要南下平江,还要活命。教景玥武功,这一路我们相互之间便有个照应。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尔后轻轻一笑道:当然,还有一层原因。我向来不喜亏欠任何人,那夜景玥伸手拉了我一把,教我从童蛇掌下死里逃生。救命之恩大于天,我护持景玥练功九日,再将上乘武功传授,以报当时伸臂相护之恩。 张桓听罢暗暗松了口气,江湖上传言陆少主坦荡磊落,乃一等一的侠士,如今看来确是如此,有恩便报、有怨便杀,行事干净利落,反倒是自己,心思龌龊以己度人,思及此,他看向陆逊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敬仰。 陆逊说完后便围在篝火旁吃面饼,张桓在一旁瞧得有些不忍,他将烤好的肉递。过去,公子,吃些肉罢,那面饼啃着乏味。 陆逊摇头,抬手挡开。 张桓抿唇,只能耷拉着肩膀,甚是沮丧地收回手,但目光却不住地往陆逊身上飘,见他将面饼吃完,薄唇似乎有些干裂,赶忙将酒壶递过去,公子喝点酒润润嗓子罢。 嗯,多谢。陆逊接过,朝张桓略一点头。 张桓见状喜上眉梢,又殷切地去给陆逊倒酒。 坐在一旁的景玥不悦,抬臂猛地将陆逊揽进怀里。陆逊正在喝酒,这么猝不及防地被人揽腰一拉,酒水登时溅洒出来,陆逊则被呛得不住咳嗽。 景玥轻拍陆逊的后背,脸色却甚是阴沉地看着张桓,呵斥道:你离他那么近干甚?从适才便一直盯着阿文瞧,你是不是对他图谋不轨! 咳咳......陆逊刚止了咳,一听这话,一口气没提上来,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王爷一怒,流血百步。张桓瞬间惨白了脸色,他慌忙跪倒,谢罪道:属下该死,不该对陆公子心存不轨。 陆逊在一旁听得眼皮直跳,他喘了几口气,抬手拍了景玥一巴掌,图谋不轨的是你罢!你老和张桓过不去干甚?他出生入死跟了你这么多年,你没心么? 景玥被陆逊这么一呵斥,适才色厉内荏的模样便蔫了,他瘪了瘪嘴,将脑袋靠在陆逊肩窝,蹭了蹭闷声道:你莫恼,我不训他了。 陆逊甚是无语,和景玥相处这些日子,他被对方的撒娇卖萌弄得没一点脾气,当下叹口气,抬手在景玥脑袋上揉了揉,你乖乖的,将我教你的功夫练好,咱们便快些南下......再寻个医师治好你的失忆症。 第20章 陆逊三人又在谷中磨蹭了十日之余,待景玥将凌波微步等上乘武功练得差不多,他们才徒步出了山谷。 南下平江路途甚远,他们必须备马屯粮,张桓与陆逊思忖再三,决定冒险进城。 瑾月武功尽失,景玥又学了上乘武功,他们三人其实已无甚么担忧,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逊还是教张桓买了顶大风帽,将景玥裹得严严实实。 用陆逊的话来说,王爷这张脸就跟那武林秘籍似的,江湖上但凡有点武功的,都想杀之为快,还是遮一遮好。 三人进城已是傍晚时分。 嘉兴因醉仙楼而闻名天下,有大诗人青莲仙士作诗言:万顷碧波笼月湖,谪仙醉卧醉仙楼,天子呼来无人应,却道此处是天宫。一首七言绝句道尽嘉兴两大美景,烟月湖和醉仙楼。 景玥瞧着醉仙楼灯火璀璨,甚是好看,便嚷嚷着要去玩,陆逊气极,用清风剑狠狠地抽了他几下,尔后拽着景玥将他拖进了一家小客栈。 陆逊怕景玥出去乱跑,便要了两间房,景玥和自己一间,张桓一间。张桓将行李搁下,马不停蹄地出去买马备粮,陆逊则拉着景玥回屋歇息。 闩上门,陆逊将随身包裹撂下,瞪了景玥一眼道:监锦司的人正满城寻咱们,你不想死就乖点别闹,过来。 景玥被清风剑抽得胳膊疼,他耷拉着眉眼,抱着胳膊缩在门口不说话,也不挪步子。 陆逊眉峰微挑,被景玥气乐了。 这是跟自己怄气呢? 景承珏你过不过来?陆逊耐着性子又唤了他一声。 不过去。景玥跺了跺脚,板着脸。 陆逊见状扯了扯唇角,他没再跟景玥废话,褪了外衫,简单洗漱,吹熄了蜡烛便上床躺下。 屋子陷入一片寂静,过了一阵子,听得门口窸窸窣窣地响,陆逊身子一动,他强忍着没回头,翻身往床里靠墙的一侧挪了挪。 景玥站在门口作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按捺不住悸动,乖乖走过去,脱了鞋帽在床边躺下。 他犹豫了一下蹭到陆逊身旁,抬手搭在陆逊腰间,尔后将头抵在陆逊后背,小声道歉:我错了,你不恼行不行? 陆逊没答话,呼吸滞重了不少,景玥搭在他腰间的手像是块烙铁,直烫的他浑身上下都燥热起来,他强忍着想将景玥一脚踹下去的冲动,深深喘了几口气,闭眼睡觉。 这几日徒步赶路,他已是困极,这股火还没完全捱下去,陆逊便坠入了沉沉的梦中。 他睡得不太踏实,身子就像是被丢进了火炉炙烤,整个晚上都热得很,他梦见了以前的床伴,梦见和他们在酒店颠鸾倒凤,但当那些床伴都回过头来,却都是景玥的脸。 陆逊啊地一声惊醒,他从床上坐起,眼前一片缭乱,额头汗水涔涔,连亵衣都打湿了。 他坐了一会儿,觉着腿间有些黏腻,陆逊微微一愣,垂眼向下瞧去,倒吸一口气,不就是做了个梦么,怎么就......看来自己最近禁.欲.真的太久了。 这样下去不行,他得尽快找个床伴泻火,不然迟早要将身子捱出问题。 缓缓吐出口气,陆逊抬手往身旁拍了拍,景承珏,醒了么?不料这一拍却拍了个空,他转头去看,枕衾凉薄,哪里还有景玥的身影。 陆逊换了件干净亵裤,披上衣衫便去敲张桓的房门,张桓刚回来和衣躺下,被催命似的敲门声吓了一跳,他跳下床赶忙去开门。 瞧见景承珏了么?陆逊劈头盖脸问道。 张桓愣了愣,他说道:......王爷不是和你在一个房中么? 陆逊脸色变了变,他啧了一声,思忖片刻后皱眉道:糟糕,他可能去醉仙楼了。 这说不定。张桓摇了摇头,他道:不如这样,你去醉仙楼,我去城中其他地方找找,两个时辰后咱们在客栈会合。 嗯。陆逊点头。 二人不敢再磨蹭,提足便出了客栈。 此时卯时刚过二刻,街上的店家们稀稀落落地打着哈欠开张,醉仙楼的灯还未灭,丝竹管弦的声音和推杯换盏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陆逊踏进酒楼,他抬眼扫过各家酒席,均未发现景玥的身影,正准备离开时,柜台前传来一阵吵闹声。 你先照我说得这几样菜做,我稍后会给你们拿钱。 陆逊眼眸一凛,这是景玥的声音!他连忙转头望去,只见景玥顶着个大风帽站在柜台前双手比划,店里几名小厮扯着他的衣裳要赶他走。 阿玥!陆逊唤了一声,他提步朝景玥奔去。 景玥瞬间愣住,他颤抖了一下缓缓回过头,面庞隐在帽下,瞧不出表情。 陆逊将景玥往自己身边一拉,拧着眉看向那几个小厮,沉声问:为何推搡人? 那些小厮见陆逊衣着华丽,器宇不凡,气焰一下子灭了,他们讪笑着往后退,掌柜从柜台后走出来,他弓腰赔笑:公子爷莫恼,咱们酒楼是要做生意的,适才那位爷过来点了一大堆菜......这不付银子厨子也不好做菜啊...... 都点了些甚么,我瞧瞧。陆逊冷着脸问。 掌柜报了菜名:二十四糖蜜饯,芙蓉莲子羹,爆炒鸭舌......他说得极快,两片嘴皮一碰,便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陆逊听罢皱了皱眉,他回头看向景玥,问:这么多,你吃得了么? 景玥摇摇头,他小声道:都是给你点的,这几日你一直吃面饼,好不容易进了城,我想教你吃些好的。 陆逊闻言一愣,只为了让自己吃顿好饭,这就是他昨夜闹腾着要来醉仙楼的原因? 只一瞬间,他满腔的怒意便消得干干净净,陆逊抿唇,默然片刻,尔后从钱袋中拿出两枚元宝,扔到柜台上道:照他说得做,菜一样都不能少。 好嘞,二位爷请先楼上坐。掌柜喜笑颜开,热情招呼着。 陆逊带着景玥上了楼,二人在一屏风隔出的位子坐下来,陆逊抬手替景玥摘下风帽,搁在一旁低声道:日后不可再一声不吭地往外跑,若是被他们围攻怎办? 围攻我就打回去。景玥说,给陆逊倒了杯茶,顿了顿续道:我不想让你吃面饼。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14) 陆逊眸子闪了闪,他轻轻叹口气扭头看向窗外。 连片的芙蓉挺在湖面上,一轮红日从水天一线处浮起,笼在碧波上的雾气便消散了不少,水光潋滟,小船点点,好似一幅泼墨山水画。 嘉兴醉仙楼果然名不虚传,这景是极好的。陆逊忍不住赞叹道。 话音刚落,却听一声音从隔壁传来,正是,烟月日出乃嘉兴八景之一。 陆逊微微一愣,忙循声望去,只瞧见一俊朗非凡的男子手持折扇,笑吟吟地踱步过来。 男人身着白罗中单方心交领牡丹袍,袖口衣边均封着金线,牡丹缀圆润珍珠,腰间挂一莹润白玉佩,身材欣长,面皮白净,甚是俊美,生着一双凤眸,眼梢微吊,转盼有神。 第21章 陆逊瞧着男子默然不语。 这人面生得很,原书中也没有类似的外貌描写,他斟酌着以静制动。 男子往陆逊桌上摆放的菜肴瞥了眼,微微一笑,拱手朝陆逊行礼道:如此美景怎可不饮酒?阁下若不嫌弃,可移步与在下小酌几杯。 陆逊笑着摇头,在下只是匆匆赶路路过,本无心赏景,公子心意在下领了。 那男子见状,也无甚遗憾,道:那我便在阁下这里厚着脸皮讨口酒了。说罢,也不管陆逊答不答应,径自在陆逊身旁坐下。 ......古代人都这么厚脸皮么?名字都不知道就敢喝酒? 陆逊无奈,他只能自报名姓,在下苏若,阁下贵姓? 免贵姓沈,单名一舟字,沈舟。男子回答,他抬头看着陆逊,细细打量一番说道:不知怎地,我瞧着苏公子,竟有种一见如故的欣喜,你我莫非在别处见过? 陆逊微微皱眉,但凡和原主有些接触的人,书中都会提名提姓,连相貌也会描写几笔,但是眼前这个俊美男子,他没有一点印象,书中也没有一个名唤沈舟的人。 不过书中没名没姓的炮灰倒挺多,王府禁宫的侍卫、江湖门派里的无名小卒、青楼小倌、还有富家纨绔公子哥...... 陆逊暗自思忖,此人衣着华丽,武功倒是稀松平常,瞧着像是一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不太可能和原主有过深交集。 当下他微微一笑道:见过么?我记不清了,想必是在街头擦肩一面罢。 沈舟却扬了扬半边眉峰,他与陆逊对视,遗憾道:苏公子贵人多忘事,记不起...... 话还未说完,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景玥突然拍桌站起,他铁青着脸将沈舟拽到一旁,尔后看着陆逊道:我不吃了,咱们走! 你这又生哪门子的气?陆逊被他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拧眉问。 景玥冷哼一声,他抬起一脚将沈舟踹倒在地,阴沉着脸道:无缘无故,非亲非故,他为甚么要坐在你身边,还要和你喝酒?他定是对你图谋不轨! 嘶......陆逊倒吸一口气,这个疯子,撒什么泼!随便打人闹事,是想将监锦司的人招来么! 景玥这一脚踹得甚重,沈舟偏头哇地一下咳出血来,陆逊脸色变了变,他慌忙上前将人扶起,快速点了沈舟身上几处穴道,又摁在他肩胛,缓缓渡真气。 不碍事,不碍事。沈舟抬袖将唇边的血迹擦掉,他摇摇头,抬眸看向景玥,笑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景玥咬牙,不发一言。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他磕坏了脑子,人有些疯傻,他的话沈公子莫要放在心上。陆逊一叠声给沈舟赔不是,他转头狠瞪了景玥一眼,还不快过来将沈公子扶起! 景玥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犹豫着走上前来,他千百个不愿意,扯着沈舟的胳膊将人丢到一旁的木椅上,尔后将大风帽扣在头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下酒楼。 陆逊气得浑身发抖,但又不好发作,只得黑着脸忍下去,他将怀里的钱袋摸出来,双手捧着递给沈舟,不能亲自请医师来为沈公子瞧伤了,这些钱财请沈公子务必收下,萍水相逢本该欣喜,怎料却白白闹了这么一场,害得沈公子窝心脚,在下着实懊恼愧疚。公子上座,在下陪公子喝酒谢罪。 苏兄不必如此,江湖广阔,你我二人今日能在此相遇便是天大的缘分,那位兄台也是直性情,我不碍事。沈舟摇头,伸手握住陆逊的手,抬眸看他,不用喝酒谢罪,苏兄还是快快去瞧一瞧那位兄台罢。 陆逊手被沈舟握住,只觉对方肌肤甚是细腻,比之女子柔荑更添一丝温软,看来的确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了。 惦念着景玥出去惹事,当下陆逊将手抽回,他拱手作揖道:那在下便先行离去了,江湖路远,望祈再见。 你我定会再次相见的,苏公子。沈舟笑了笑,他看着陆逊的眼眸,说得甚是认真。 陆逊将目光滑开,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出了醉仙楼,陆逊抬手摁了摁眉心,缓缓吐出口气,不知是不是他最近被景玥撩得欲.火.焚.身,他总觉着沈舟对自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如果沈舟真有意,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和他再进一步,可是他们这才是初见......一见钟情还是一见钟身子? 思绪正乱成一锅粥,手腕忽地一痛,被人攥住了,陆逊抬头,是景玥。不知他把风帽丢到哪里了,眼眸黑沉沉地瞧着自己,一张脸冷成了一块冰,仿佛再冷一点便要将头顶的炎炎烈日冻住一般。 你发什么疯?陆逊皱着眉问:风帽呢? 景玥不答,他伸手捏住陆逊的下颌,猛地向上抬起,尔后薄唇便碾了上去。 唔唔......陆逊惊惧,他瞪了眸子挣扎,粗粝的舌扫过他紧扣的牙齿,唇被发狠地吮着。 景玥掐着陆逊的腰将人揽在怀里,恶狠狠地撬开牙关,细细舔过陆逊每一寸口舌。 他们身处在醉仙楼门前,来往的人瞧见这一幕都愣在原地,就像是被掐住了脖颈,嘈杂的声音转瞬间便消逝得干干净净。 陆逊被景玥吻得一阵晕眩,他将恍惚的意识拽回来,哆嗦着手去推景玥的胸膛,推开后他后退一步,不住吸气。 景玥的呼吸也有些不稳,他抿了抿薄唇,抬眼去看陆逊,眸子晦暗不明。不待陆逊说话,他上前一步,拉住陆逊的手,展开轻功飞身离开。 径直奔回客栈,闩上门,不容陆逊有半分反抗,景玥直接将他压在床榻上,低下头便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狼吻。 体力相差悬殊,陆逊挣扎根本没有甚么效果,反倒激得景玥下手更重。 墨发散了,衣衫也扯掉丢在地上,陆逊的脖颈、前胸、肩胛骨落满了片片吻痕,他仰躺着,双目失神,瞧着床帏银钩发呆。 景玥凑过来,伸舌餍足地将陆逊脸庞的汗珠勾进口中,尔后伸臂将人抱了满怀,你不要离那个沈舟太近,他不是好人。 陆逊扯了扯唇角,他现在整个人像是被车碾了一遍,骨头都碎了。景玥个畜生是吃了一斤牛鞭么......不过有一说一,技术是真的好,他一个纯一自愧不如。 缓了一会儿,陆逊偏了偏头,他睨了景玥一眼,哑声道:我观外物,外物皆着我颜色。是你自己对我图谋不轨,所以看每个人都不是好人。 景玥笑了,他亲昵地蹭了蹭陆逊的脸颊道:那咱们现在......算是夫妻了么? 不算。陆逊想都不想就摇头,他道:咱们最多只能算是......床榻上的伴侣。 景玥的眸子暗了下去,他沉默半晌,轻声道:那适才做......你怎么不反抗? ......陆逊瞪了景玥一眼,我打的过你么? 闻言,景玥的脸微微一红,他轻吻陆逊额角,床榻伴侣便床榻伴侣罢,只要你日后只跟我在一起,你的心我慢慢捂。 陆逊没接话,他缓缓吐了口气,只是炮友而已,何必谈感情?没劲。他歇了一会儿,身子恢复了些力气,正打算爬起来沐洗,却被景玥又拽了回去。 啧,你克制些!陆逊打了景玥一巴掌,低声道。 景玥瘪嘴,他翻身压上去,正要去吻陆逊殷红的薄唇,门便被张桓敲响了,陆公子?您回来了么?我没找到王爷,您在醉仙楼瞧见他了么? 第22章 床榻上翻云覆雨的两人动作一顿,陆逊睁开水光潋滟的眸子,狠狠瞪了景玥一眼,哑着嗓子轻声道:让你克制些你偏不,这下好,不上不下的,你憋着罢,出去!说着便抬腿去踹景玥,怎料不动还好,一动便惹得一股酥麻直窜头顶,腿伸到半道上便软了。 景玥低喘一声,豆大的热汗从鼻尖滴落,他俯下身子,咬上了陆逊的耳垂。 嘶......陆逊轻颤了一下,抬手去推景玥。 门外又传来张桓的声音,陆逊仰头,殷红的薄唇微张,露出细白牙齿,他不住吸气,好容易稳住了气音,又被景玥折腾得软了腔调。 张桓神色焦急地站在门外,他隐约可听到细碎如猫儿一般的声音,但无论自己怎样出声询问,屋里就是无人应答,百般煎熬之下,他朗声道:陆公子,你在屋里么?我进屋了 话刚说完,屋里便传来颇为软糯的鼻音,我在屋里,景......景承珏我在醉仙楼寻见了。 张桓被这声音勾得心神一荡,他眨了眨眼眸,陆公子的声音怎么突然变得媚丝丝的了?不过好在王爷是寻着了,他放下心,点点头道:寻见便好,公子我回屋收拾一下行李,咱们何时出城? 屋里又没了声音,张桓皱眉,等了约莫半炷香的时辰,屋里传来陆逊甚是沙哑的声音,午膳用过后再走罢。 好。张桓答应,他心底疑惑,想要敲门进屋瞧一瞧,但一想到王爷那刀子似的眼神便退却了,于是犹豫半晌,说道:公子身子不舒服么?好好歇息,有需要尽管跟我说,有伤别强捱着...... 正说着,屋里突然传来景玥的一声爆喝,张桓,滚! 张桓吓得身子如触电一般抖了抖,他僵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手脚并用地爬回自己屋里。 陆逊阖着眸子轻轻喘气,长睫上缀着一滴泪珠,闪着细碎的光,景玥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越瞧越欢喜,于是搂紧人不住轻吻。 行了,脸上的皮都给你舔掉了一层。陆逊由着他亲了会儿,这才抬手拍了一巴掌,去教店小二打几桶热水上来,我要沐洗。 二人一直在屋里磨蹭到了未时一刻,这才提着包袱出了房门。 此时正是一日当中最热的时候,张桓头顶烈阳,垂手静候在马车旁,见二人相伴而出,忙上前接过包袱,行礼道:王爷、公子,车马已备好多时。 陆逊垂下宽袖,遮住手腕上青紫的痕迹,点点头,踩着脚凳弯腰钻进了马车。车上铺着软垫,但坐下去的那一瞬间,他还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黑了脸,在心底默默骂了句畜生,尔后倚靠在朱栏旁闭眼歇息。 待自家王爷坐进了马车,张桓将帷幕撂下,一扬马鞭,驾着马车朝城外驶去。 景玥中规中矩地坐了一会,按捺不住伸出右手,想去握陆逊搁在腿面的手,结果在半道上被陆逊拿着清风剑啪地打在了手背上。 嘶,疼。景玥忙将手缩回,他瘪嘴,轻声朝陆逊撒娇。 陆逊冷着脸没理会,只阖着眼说道:以后莫要丢在里头,清理起来麻烦得很,闹不好还要肚疼。 景玥将这句话辗转默读了好几遍,喜上眉梢,他凑过去贴着陆逊耳畔道:你答应只跟我在一起了? 陆逊翻了个身,扯过一张褥子盖在腿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有甚么好高兴的?他本不想和景玥有过多纠缠,可如今做也做了,他便没功夫再换人了......就这样罢,走一步看一步,等过了七七开阁再考虑要不要断了这作孽的纠缠。 陆逊到底还是肚疼了,马车行至岳阳城外的小客栈时,他觉着似乎有人用碗口粗的铁链将他的肠子一寸一寸地绞烂,只疼得他眼前一阵晕眩,额头冷汗涔涔。 景玥叫停马车,他抬臂把陆逊揽进怀中,尔后将温热的掌心贴在陆逊肚腹,触手一片冰凉,惊得他眸子暗了暗,景玥一面轻轻摁揉,一面低声问:怎样?好些了么? 跟着你真是受罪得很......陆逊疼得指尖发颤,他哆嗦着攥住景玥的宽袖,启唇虚声道:以后莫要......丢在里头了......我不是你那些艳妇妖僮,你好歹疼我些...... 景玥一字一句听着,没答话,收紧搂着陆逊的胳膊。 陆逊体寒,他只觉好似抱了一段冰雪在怀中,冻得心都脆生生地疼了。 他空出一只手探向自己腰间的香囊,从里头倒出颗芙蓉地龙丸,捏着送到陆逊唇边,吃下这个。 指尖传来一片湿润的触感,陆逊张口将药丸叼了去。 景玥微怔,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指腹,适才的感觉,就像是从浓雾深处飞出的蝴蝶落在指尖轻吻了自己一下,冰凉中却沾了丝丝潮湿的温热,惹得他心弦微动。 喝些温茶。景玥又端了茶盏,轻轻喂了陆逊几口茶水,尔后又将他抱在了怀里。 张桓在外头也颇为担忧,不住回头去瞧,然而马车放下了帷幕,没有王爷的允许,他不敢掀开车帘去看陆公子的情况,只能坐在车辕上干着急。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车里传来王爷的声音,搁脚凳,我带他下来透透气。 喏!张桓一叠声答应。 陆逊扶着景玥下了马车,额前的发被冷汗沾湿,被迎面而来的风一吹,轻轻瑟缩了一下。 景玥抖开一件披风裹在陆逊身上,尔后伸臂环住了他的腰,正要带他四处走走,却被陆逊攥住了手腕,景玥低声问:怎了? 风帽。陆逊掀起眼皮看了景玥一眼,将风帽戴上。 好。景玥答应,从张桓手中接过风帽扣在头上,走罢。 岳阳城外是大片大片的水田,烟波浩渺,葱绿一片,水面上不时有白鹭掠过,听得扑通一声,便抓了尾鲈鱼飞起了。 小客栈坐落在纵横交错的水道中,一条淤泥堆高的小路直通到店里,景玥扶着陆逊踏过木桩缓步走进客栈,寻了处临窗的位子坐下,要了一壶热茶。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15) 陆逊将茶杯笼在手里,扭头看向窗外,肚疼已经缓和了不少,就是手脚有些酸软,他吐出口气,正打算靠在墙壁上歇会,腰便被景玥揽住了。 靠在我怀里罢。景玥将他的身子往自己胸前一带,尔后抬手用拇指轻轻擦去陆逊唇角的茶渍,你真娇贵,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教我如何是好。 ......陆逊懒得和景玥贫嘴,他以前和床伴做都戴套的,从来不弄在里头,魂穿过来前那个小零曾求自己不戴套,他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在他看来,这是对床伴身子最起码的尊重。 景玥覆上陆逊的手,轻轻握住,二人正享受着这平淡的宁静,听得外头一阵水声哗啦,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陆逊眼眸一凛,先反手将风帽扣到景玥的头上,尔后才抬手摁在腰间的清风剑上。 一男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劳烦店家准备几碟下酒菜。 听到这声音,陆逊一愣,他挑了挑眉朝客栈门口望去。 第23章 一位身着白衣宽袖雪纹袍,发束木簪的俊朗男子踏进店中,他的身旁跟着六、七位与他衣着相同的人。 男子将客栈打量一番,挑了处干净桌放下手中的长剑和随身包袱,尔后率众人垂手候在了门口。 不多时,一位白须老者走了进来,男子恭敬行礼道:师父。 白须老者略一点头,鹰隼一般的目光朝景玥所坐的那一桌看去。 陆逊忙低下头,宽袖掩面,轻抿了一口茶,景玥带着风帽,只静坐着默然不语。 老者将他俩打量了一会儿,转身在右手侧的桌上坐下,其余站着的人也纷纷落座。 店小二上了菜,道声慢用退到柜台后。 陆逊将茶杯搁下,抬手掀开景玥的风帽帷幕,贴身到景玥耳畔轻声道:适才那男子的声音,你听着耳熟么? 温热的吐息扑在脸庞,景玥怔了怔,哑着嗓子道:之前在逍遥谷洞前的那位师兄。 是了。陆逊点头,他道:看来三爷那晚说逍遥派在附近并非信口开河,沈掌门真的亲自率弟子们南下了。 进来的这群人便是长白逍遥派。 据原书中描述,逍遥派居长白山巅,门派弟子身着雪纹宽袖白衣,手执白玉寒剑,踏雪霜济苍生,乃江湖上一等一的名门正派。 其三十六路长白霜雪催,剑法出神入化,名动武林,掌门沈风更是被人尊称为白衣寒剑仙。 适才瞧见那男子身上的衣袍,陆逊便知道了这群人的身份,只不过他没想到沈风此次竟然亲自南下赴会,真的太给平江陆家面子了。 思忖间,外头一阵鞋皮拖地的吧嗒声传来,陆逊抬眼瞧门口望去,只见四个彪形大汉拥着一位身披千金裘的中年男人走进来。 那四人皆胡服装束,黑胡子盘虬堆了满脸,虎目炯炯有神,胖瘦高矮,依次拿着铁塔、长刀、铁鞭、铁枪四样武器,叽里咕噜说着外邦话。 这伙人十分蛮横,进店后便踹翻了一张桌子,那个胖汉扯着嗓门,用蹩脚的汉语吼道:店小二,给爷爷端三斤羊肉来! 这一举动引起了逍遥派的不满,听得铮地一声,一柄剑横在了那胖子眼前,一位眉目隽秀的少年跳起,怒道:尔等蛮人何故砸桌? 声儿脆生生地,和黄鹂鸟一般。 陆逊挑了挑眉,是那日在洞前喝醋闹腾的师弟。 你是什么杂种敢挡爷爷的路?找死!那胖子爆呵一声,攥紧手中的铁塔便要出招,不料被披着千金裘的男人制止。 接着又是一阵叽里咕噜的对话,陆逊搁下茶盏,只见那男人沉着脸摇了摇头,胖子便收敛了神色,毕恭毕敬地退到了一旁。 师弟,坐下。逍遥派的那位师兄站了起来,皱着眉向少年摇了摇头。 少年哼了一声,扭头狠狠地剜了那伙人一眼,尔后将剑归鞘,在师兄身旁坐下。 陆逊在一旁乐得看戏喝茶。 叽里咕噜说话的那伙人乃是楚朝北面戎狄国人,胖瘦高矮四人是戎狄王庭的四大天王,而中间坐着的那位,则是戎狄王休屠耶之子努尔术。 今日真是热闹,七七开阁中两派势力都教自己碰着了,陆逊扯了扯唇角,运气似乎有些太好。 店小二战战兢兢地端了两大盆羊肉,搁在桌上后一溜烟地跑了,四大天王们嘻哈笑着抓起大把羊肉就往嘴里送。 段瑶皱眉,朝对面啐了一口,不再理会那一桌的野蛮人。他扭头看向沈风,问道:师父,那七七开阁到底是干甚么? 师弟,小声些。程玦在一旁低声呵斥,他摇了摇头,少说些话。 坐在一旁的托塔天王闻言,哈哈一笑道:连七七开阁都不知道,娃娃还没断奶罢,哈哈哈!这话一出,四大天王都高声大笑起来。 段瑶气得要拿剑杀他们,被程玦摁在座位上,正憋屈时,忽听噗地一声轻响,四大天王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阵沉寂过后,咯喇喇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陆逊抬眼去看,戎狄人围着的那张桌子从中间断裂成两半,断口齐整,显然是被剑气所削。 四大天王吓得面如菜色,他们纷纷扭头朝逍遥派看去,恶声恶气喊道:谁!是谁动的手!声音虽大,但身子却一步一步往后退。 段瑶乐了,他拍着手叫好道:师父这招雪落无痕当真了得!我还要瞧,师父再使一招,将蛮子全都杀光! 四大天王脸都绿了,这才瞧见坐在中央的白须老者。 努尔术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端起酒壶朝逍遥派那边亮了亮,朗声道:萍水相逢,在下敬前辈一杯。 沈风头都没转一下,他夹了块花生粒放进口中,细细咀嚼完咽下,尔后拈了拈须发沉声道:七七开阁乃江湖大事,你们还小,不知个中缘故,实属正常。 段瑶闻言说道:师父你为我们讲一讲,讲了我们不就知道了? 沈风瞧着甚是严厉,其实对自家门派弟子慈爱得很,闻言他微微一笑,伸手弹了弹段瑶的脑门儿,斟酌半晌,开口道:靖安元年,刚登基不久的明宗皇帝遍搜天下武功书籍,雕版印刻。这校对勘验的任务委派给了当时的大将军陆文英,由于书籍庞杂繁复,陆文英生怕出了错,皇帝恼了要杀他的头,于是将每一部书籍都细细看一遍、练一遍,这才敢送去印刻。久而久之,他学会了江湖百家之长,并自创出了一套绝世武功,称为百晓独孤剑法。 适逢北方戎狄南犯我楚,陆文英校验完书籍便领了兵北上御敌。他武功盖世,沙场上以一敌千百,杀得戎狄人闻风丧胆,都称其为鬼将军。陆文英大败戎狄,班师回朝,明宗皇帝大喜,于聚贤阁设宴款待。 宴会上,皇帝问陆文英想要什么赏赐,陆将军摇了摇头,言只想解甲归田,回平江安享晚年。 听到这,段瑶抢声问道:那皇帝答应了么? 自然是答应了。沈风说道:陆文英携家眷归乡,在平江修了座小宅。他临死前,将自己排兵布阵之法,以及那套百晓独孤剑法撰写成了两大卷书,藏于陆家祠堂天一阁中,并命当世神匠手王十三郎打造了一副琉璃伏羲锁将书卷锁了起来。 琉璃伏羲锁一共分为八块,只有八块合一才能打开,陆文英命自己的儿子每人各执一块,叫他们小心看护书籍,并立下族规,本门家眷不许修习百晓独孤剑法,违禁者逐出陆家,其子孙后代,男的世世为奴,女的世世为娼...... 段瑶闻言吐了吐舌头,他道:好恶毒的族规......陆文英为何不教族人修习剑法?沈风叹了口气,道:百晓独孤剑法乃绝世武功,陆家族人想修习,江湖上其他人也想修习,大家都想做天下第一,可天下第一只有一个,那么众人便要你杀我我杀你,到时候江湖上便永无安宁之日......再者,不让百晓独孤剑法出世,也是朝廷的意思。 原来如此。确实不该学,学了就要杀人,不好。段瑶点点头道。 沈风欣慰一笑,他续道:百晓独孤剑法不让陆家族人修习,可排兵布阵之术却可修习。陆文英立下的第二条族规:如果戎狄人再犯,陆家家主需将此书交与朝廷,陆家男儿率军御敌需义不容辞。家国百姓,陆家子孙要世世代代守护。 陆文英交代完这些便撒手归天,陆家子孙依着他的教诲,世代守护天一阁。就这么相安无事到了顺康年间,诚宗皇帝登基。江湖上不知有谁传出说陆家有人偷了百晓独孤剑法私自练习,这一下可不得了,武林各帮各派都涌向平江陆家,要陆家给个说法。 陆家当时的掌门乃是平江双鹭之一的陆绍,在各方压力下,他最终决定当着众豪杰的面开阁,向众人展示书籍安好,并无人偷盗。自那以后,陆家与江湖各派相约,每十年便开阁一次,以稳定江湖。 皇帝知道此事后甚是不悦,认为陆家每十年便召集天下门派一次,目的是要做无冕之王,陆绍无奈,便与皇帝立下了一个约定:每逢开阁之时,陆家家主之子需嫁入皇族,或是入宫为妃,或是嫁给王爷,总之陆家家主之子必须出嫁一位...... 听到这,段瑶拍手打断道:啊,那今年七七开阁,陆家家主陆峰仅有一儿子......难不成要陆逊陆少主易弁而钗,嫁入皇族么?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均是一变,沈风脸色也颇为严肃。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亲自南下,陆逊乃陆峰独子,日后是要掌管整个陆家的,若是嫁入皇族,陆府定会乱套,若是不嫁,那便是抗旨不遵,江湖上便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第24章 段瑶快言快语地将那话说出后耳根便红了,他偷偷瞄了程玦一眼,杏眸微闪,薄唇轻抿,眼底的情意呼之欲出。 程玦也被那句易弁而钗弄得面颊微红,一抬眼瞧见师弟的模样,心又是一阵嘭嘭直跳。 他们二人眉目传情,逍遥派其他弟子却未察觉,只拧着眉叹气。 努尔术等人围在东墙角,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几人一面说一面回头去看逍遥派。 陆逊面无表情将茶盏搁下,故事听完了,他也该走了。沈风曾在陆府与原主见过几面,识得原主的模样,此时他与景玥同行,陆三爷又不再身边,着实不能与沈风相见。 于是他再三斟酌,抬手掀起景玥风帽帷幕,薄唇贴上了景玥的唇瓣。 相公,奴家走不动了,你抱抱奴家嘛~陆逊贴在景玥身上,喘着气呻.吟。 这一下将客栈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逍遥派弟子往那边瞧了瞧,便似被蛇蝎咬了一般迅速别开脸,有几个甚至用宽袖遮住眼睛,啐了一口,骂道:男子之间白日宣淫,不知羞! 沈风也颇为尴尬,他老脸一红,咳嗽一声低下了头。 努尔术和四大天王都没见过男子缠绵,五人震惊到说不出话,只呆愣愣地瞧着陆逊和景玥。 景玥被陆逊猝不及防的亲吻弄得身子一僵,他垂眼看去,却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眸子,陆逊低声道:沈风认得我,掩护我出去。 说完这话陆逊便又是一阵娇.喘。 景玥会意,当下他搂了陆逊的腰,单臂将人托起,一面和陆逊亲吻,一面抬步朝客栈外走去。 行了,都到马车旁了,你见好就收罢。陆逊气息不稳地将景玥推开,他后退一步,舒了口气道。 他们若是追出来怎办?景玥说得甚是煞有介事,他长臂一伸便又将陆逊禁锢在了怀里,将人推到马车壁上便是一阵唇齿纠缠。 候在马车旁的张桓彻底看傻了,手中马鞭应声落地,他身子微微颤抖,瞳孔骤缩,仿佛瞧见了百鬼夜行。 陆公子谪仙般的人怎么就......自家王爷招惹谁不好,非要强抱陆公子么! 陆逊起初还用力推了推,到后头他实在懒得和景玥这个淫.魔.耗费精力,便闭了眼,由着他索取。 结果景玥非但不见好就收,还得寸进尺,原本揽在自己腰间的手作势要去解他衣带,陆逊恼了,齿间一错,便将景玥的下唇咬破,淡淡的腥甜在二人唇齿间漫延开。 景玥吃痛,偏头躲开,一缕血丝顺着唇角滑落。 陆逊抬袖,冷着脸擦掉自己唇边的血渍,转身上马车,张桓,我们走。 张桓还在神游天外,突然被点名道姓,吓得一个激灵,他手忙脚乱地将马鞭拾起来,看了景玥一眼,犹豫半晌,最后还是问陆逊道:陆公子,咱们进城么? 进,寻间小店住下,歇息一晚,明早赶路。陆逊坐在车里,缓声道。 闻言,张桓微微皱眉,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干粮清水咱们已备好,够吃十日,到临安可再进城采买,岳阳城其实可以不进......监锦司的人在搜寻我们,我们还在莫要频繁进城的好。 陆逊笑了一声,他道:你既有主意何必又来问我?好没意思。说话着,他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道:进城罢,你家王爷在嘉兴醉仙楼那么闹腾都没招来监锦司的人,咱们还有甚么好怕的?你只管走,若是碰见监锦司追杀,你便捉了我送给他们,成么? 于是三人便拖着行李在酉时关城门前进了岳阳城。依旧是要两间房,三人在楼下简单吃了晚膳便各自回房歇息。 今日是六月十五,白月如盘擎在夜空,皎皎月色映在床榻前,纤细的光点在寂静中飘浮移动,屋里弥漫着一股未散开的麝香。 景玥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眸,他盯着陆逊的后背静静看了好一会儿,眸子暗沉沉的,瞧不出一丝波澜。 他翻了个身,仰躺着,如雪似霜的溶溶月色落了满肩,景玥盯着空中飘浮的光尘,视线渐渐模糊了。 记忆中这样月色澄明的夜晚很多。 三岁时随着众皇子在国子监读书,就他年纪最小,就他不是明宗帝生的。大家都不和他玩,捉弄他,打骂他,有皇子弄坏了桌椅,可所有人都说是他弄坏的。 那晚也是玉盘似的圆月,先生罚他在园中跪着抄写《中庸》,没抄完不准回去。月光像雪一样,冻得他骨头都疼,娘亲和爹爹从府上跑来,将他搂在怀里,唤他阿玥,说跟爹娘回家。 七岁时明宗皇帝薨殁,朝中有人弹劾安王世子勾结戎狄,意图篡位。头顶月色溶溶,一群穿着寒甲的人冲进屋子,将他从榻上拽下来,给他捆上了铁链。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16) 娘亲扑过来将他护在身后,唤他阿玥,说我儿仅七岁,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爹爹披衣跪在阶前,头磕出了那么大一个青紫包。 后来爹爹被收回兵权,而他则被软禁在王府改过自新。 十四岁他过生辰,又是月圆,他被一群黑衣人当着爹娘的面掳走,他娘拼了命扑上去揪住那黑衣人的衣裳,结果被他们一剑削断了胳膊,再一剑砍了脑袋。 血染红了月,烫得他心如火烧。 阿玥......已经有十六年没有人这么唤他了罢...... 景玥慢慢摩挲着墨玉扳指,那天在醉仙楼陆逊这么唤他,真好听。所有人都想杀他,但是陆逊不杀他,还唤他阿玥,真好。 夜渐深,床帏银钩泛起幽幽白光,一抹沙哑的声音传来,想什么呢?还不睡? 是陆逊的声音。 景玥回神,他偏头看去,枕边人浓睫半掩,眸子里映着细碎的光,月光洒在他脸庞,似镀了层糖衣,他真想凑过去舔一舔,尝尝是不是甜的。 喉头微动,最终还是忍住,他仰着头,轻声道:我想我爹娘了。 老安王和王妃么?陆逊轻轻笑了,你装失忆装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肯说一句真话了? 景玥抿了抿唇,默然半晌后偏头看向陆逊,你甚么时候发现的? 那日水潭沐洗的时候。陆逊翻了个身,他用胳膊半撑起身子,堆在枕边的墨发披了满肩,在月色下泛起莹润光泽,他道:你戴上了那枚墨玉扳指......是老安王的么?你总会无意识地摩挲扳指,这个动作恐怕连你自己都没察觉。 是你心思太细腻了。景玥扯着嘴角闷笑一声。 蓦地,他突然猛地翻身将陆逊压在了身下,青丝缠在一起堆在枕边,月色落了他们满眼。 陆逊神色不变,抬眸淡淡地和景玥对视。 景玥轻声道:还有一些话也是真的,我没装。 闻言陆逊嗤笑一声,甚么话?你对我说得那些情话?他偏头将目光移开,勾了勾唇角,似是自嘲又似是讥讽景玥,他道:你我都是扯谎惯了的,王爷何必拿真心换假意? 景玥脸色微微一变,他皱眉,欲言又止,最后轻轻拥着陆逊,将头贴在了陆逊胸前,轻声道:还有十几日便到平江了,你就当我失了记忆,再哄哄我,唤我一声阿玥。 想让我唤你阿玥?可以。但你必须帮我办一件事,咱们等价交换。陆逊沉声道,他抬眸看了看窗外,月头已经西落,天要亮了,他道:从监锦司手里把陆三爷接出来,之后让他先待在你身边,等我给你传讯,你再将人给我送到陆府来。 好。景玥点点头,干净利落答应,他抬手轻抚陆逊的薄唇,轻声道:你在陆府多加小心......易弁而钗也不是甚么羞辱人的事,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经。你再撑几日,开阁一过,我便向皇帝讨了你来,将你留在我身边...... 陆逊张口,用银白的牙齿细细啮咬景玥的指节,打断了景玥后边的话。 七七开阁是原主一生命运的转折点,原书中陆三爷惨死在逍遥谷,原主没了三爷势力相持,开阁时被陆远夺去家主之位,开阁后被陆家长老送到安王府当王妃,没过多久又传来父亲陆峰被杀、母亲殉情的噩耗,双亲尸骨还未寒,陆远便以易弁而钗,媚色侍佞的罪名将原主逐出陆家。 原主无依无靠、孤苦一人,在皇权争夺的洪流中踯躅挣扎,最后还是成了被楚皇遗弃的一颗废棋子,惨死他乡。 易弁而钗确实不丢人,但是他杀陆远、废瑾月、联安王,苦心布了这么大一盘棋,为的就是不嫁入皇族,为的就是逆天改命,如今景玥跟他说甚么向皇帝讨了他去,他陆逊不愿意,也不会去。 第25章 翌日,三人收拾行李继续南下,果真如陆逊所说,一路上都没有再碰到监锦司的人。 景玥依旧装失忆,陆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陪着他演戏,张桓被二人头顶青天白日,在马车里颠鸾倒凤的行为震惊到三四宿都没睡好觉。 马车辚辚南行,七月初一,三人以这么一种安宁祥和的氛围来到了平江。 张桓将马车停在城外,扭头朝马车里道:公子,咱们到平江了,进城么? 陆逊正要说话,不料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景玥摁倒在了软垫上,景玥沉声朝外头说道:等一会儿,本王和陆少主有话要说。 这话一出,张桓瞳孔骤缩,他眨了眨眼,僵着身子小心问:王爷?您恢复记忆了? 嗯,莫吵。景玥淡声道,低头去看怀里的陆逊。 这十几日你还没要够么?日日三四次,你也不怕亏了阳元。陆逊瞪了景玥一眼,低声道:放开,时间紧得很,我没功夫跟你再做一回。 景玥没答话,只凑上前叼住了陆逊的薄唇,轻轻柔柔地亲吻一番,尔后将人放开,低声道:我办完事情便去陆府,有赵楹在身旁护着,你先撑几日。 陆逊坐起身整理衣衫,闻言嗤笑一声道:王爷从几时起开始怜惜一个床伴了?说完,也不待景玥回答,撩起车帘,纵身跳下了马车。 他扣了顶风帽在脑袋上,握着清风剑正欲徒步进城,又被张桓叫住,陆逊回头,只见张桓深深地朝自己作了一揖,尔后从怀中摸出一枚铜签双手捧着递给了自己。 请公子收下。张桓低声道。 铜签乃六指太岁张三的信物,持此签者乃张桓认定的主人,原书中只有景玥持有此签。 陆逊扬了半边的眉头,江湖一等一的冷血杀手甘愿俯首为臣,他倒觉着有些受宠若惊。 你是他自己认的主人,你便收了罢。景玥的声音从车里传出,低沉得莫名好听。 闻言,陆逊不再犹豫,伸手接过,用丝帛包住搁在包袱里,朝张桓挥了挥手,去吧,我们陆府再见。 陆府很好找,站在一座屋顶极目远眺,青石巷纵横交错,城东那白墙青瓦,庄子占了整整一条街,檐角三叠如翼的府邸便是。 平江陆家,江湖上人人称道的名门望族,族人严谨自律侠肝义胆,乃浩浩汤汤的江湖浊流中一根清清白白的砥柱。细细算来,这砥柱已经撑了两百多年,府邸越修越阔气,隐隐有与皇族王府相媲美之势。 陆逊脚尖点在幽绿的扣脊瓦,纵身轻轻一跃便稳当落在了府前的丹墀上,朱门前缠着素白灵幡的两座石狮子映入眼帘,就连御赐匾额也裹着长长的灵布,看来赵楹已经陆远尸体送到,陆府也为陆远办了丧事。 门旁着素衣的小厮瞧见了他,忙不迭朝屋里跑去,一面跑一面传道:陆少主回来了 俄而便有三四个小厮从侧门转出来,恭敬在陆逊面前跪了,齐声唱喏道:少主日安,家主长老已在厅中候着了,少主随奴才们前去拜见。 陆逊点头,教众人起身,跟着小厮们进了侧门。 绕过影壁,进得两间深院,再走过曲折复廊,终于来到了陆家的会客堂。 还有一段直行的青石板路,陆逊抬眸朝里头扫了一眼,八把木椅排在两侧,上头都坐了人,有小厮候在门口,瞧见陆逊,连忙小步跑下来,接过了他的包袱和清风剑,尔后往旁侧退开。 陆逊抖了抖衣袍,快步踏进厅内,在下首站定,团手深深地躬身作揖,平江不肖生陆逊,见过各位长老。 一个矮胖身材的老者从座位上跳将起来,他看着陆逊,浑浊的眼珠子里都快要喷出火来,粗声粗气问:陆三爷呢?为何只有你一人归来? 陆逊抬眸,老者左颊有一道三寸长的刀疤,是陆府五长老。他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道:五叔父莫急,此事说来话长,叔父请回座,容文若细细道来。 当下,他将和景玥南下途中遇到监锦司的人围杀,以及逍遥谷陆三爷如何被抓的事情删繁就简地陈述了一遍,其中隐去了为景玥疗伤、景玥假装失忆等事情,他也将那夜与景玥联手杀瑾月公公的细节稍作变动。 说话的当儿,陆逊细细打量着厅中的八位老者:东侧第一把椅子上坐着的男人,苍白面皮无喜无怒,手似枯骨一般搁在膝头,想来是便是陆家大长老陆峪了,第二把椅子上男人身量瘦小,他阴沉着脸色,双目如鹰隼一般,手里捻着一串佛珠,是刚死了儿子的二长老陆峋,第三把椅子坐着三长老、原主生身父亲陆峰,接下来依次是四长老陆嶙,五长老陆屹,六长老陆岚,七长老陆岫和八长老陆岭。 这么说是安王一路护着你到平江了?陆峰听完陆逊的陈述,顿了顿道。 正是。那夜遇瑾月公公刺杀,若不是安王拚死护我,文若早就命丧黄泉了。陆逊正色,他道:就事论事,我与陆三爷能顺利带着伏羲锁南下,多亏了安王。 嗯。他似乎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奸佞。陆峰点头,给出了中肯评价,既然他人也在平江,那么此次开阁便将帖子往安王那里送一份。 其余长老除去大长老、二长老和五长老也都纷纷点头,是了,是该送一份帖子,他再怎么奸佞暴虐,都是曾经一人力佐圣上登基的安王。 孩儿明日便写好帖子差人送去。陆逊拱了拱手,温声道。 厅中氛围甚是轻松愉悦,陆逊到底是陆家少主,是各个长老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成长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陆峰和众位长老都甚是欣喜。 正在众人温声关切陆逊路途中的小事时,五长老陆屹却拍了桌子起身,他似乎在焦急着甚么,伸出粗短的指头指着陆逊厉声问道:我不信,你定在撒谎,快说!陆三爷现在人在何处! 五叔父,文若所言千真万确,三爷的确是被监锦司瑾风带走,我与安王也在一路探寻三爷的消息。陆逊恭敬朝五长老陆屹行了一礼,说道。 陆屹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他怒道:放屁!陆三爷早就不在监锦司手里了,他被景 话说了一半,忽听二长老陆峋咳嗽了一声,陆屹自知失言,忙闭了嘴。 陆逊敛了眸子,陆屹这话说得如此肯定,不像是装出来的,莫非......三爷真的已经不在监锦司手里了? 略一沉吟,他淡声反问:听五叔父这么说,您似是对监锦司的事情所知甚多,您适才说三爷被人怎么了? 陆屹脸色微变,他嗫嚅几句糊弄过去,老夫这是关心则乱,我怎么知道他如何了...... 这番话说得甚是牛头不对马嘴,家主陆峰微微皱眉,他看向陆屹,面色有些不悦。 陆逊继续不动声色地追问。 狗屁的关心则乱,原书中陆屹是陆峋的忠实走狗,陆峋为儿子陆远蓄谋家主之位已久,为了除掉原主,这位二长老早就勾搭上了监锦司的人,此次监锦司带走陆三爷,十有八九陆屹和陆峋早就知道了。 既然陆屹今日焦急说漏了嘴,那他正好借此机会狠逼他一回,只要陆峰及其他长老起了疑心,陆屹说话的份量就会在陆家锐减,七七开阁他做家主便少了一份阻挠。 你问我干甚?我甚么都不知道!陆屹被陆逊问得半句话都说不出,他自知再说逻辑会更乱,于是索性闭口不再发一言。 陆逊抬眸看向陆峰,如他所料,陆峰、四长老、七长老和八长老已经沉下了脸色,他们默然看着陆屹,等陆屹将监锦司的事情说清楚。 陆家向来和监锦司的人不怎么来往,一是因为监锦司乃楚皇亲卫,靠得近只会让楚皇更加忌惮陆府,二是因为自古以来宦官当权乃国之大忌,陆家受祖师爷陆文英谆谆教诲,守护天下苍生,本就该掣肘监锦司的势力。 一时间厅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俄而,一直默不作声的陆峋开口说话了,逊儿这一路舟车劳顿,过几日还要主持开阁,今日便到这里罢。 陆逊扯了扯嘴角,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真会挑时间岔开话题。可他偏不让陆峋如愿,当下朝陆峋行了一礼道:谢过二伯父关心。文若适才走进来,瞧见府上挂了白绦灵幡,可是府上有甚么人殁了? 这话一出陆峋捻佛珠的手倏地攥紧,他抬眼看向陆逊,眼睛里的杀意转瞬即逝,他哀叹一声,掩面默然不语。 坐在他身侧的陆峰抬手拍了拍陆峋的肩膀,低声安慰了几句,尔后陆峰看向陆逊,面色凝重,他沉声道:你的二哥陆远被贼人杀害了。本想送书信与你,可你已南下行踪不定,只能作罢。逊儿,你二哥自幼与你便好,此仇你且记住,一日都不可忘记。 二哥不是一直在府上么?陆逊不动声色问道。 你北上萧山,陆远不放心,在你走后七日便轻骑去撵,怎料在淮阳城碰到了杀手。陆峰甚是痛惜,他叹了口气道:我们瞧了尸体,左肩被戳了五个洞,如五指般大小......这种武功我们从未见过。 说到这他顿了顿,斟酌半晌后道:此人是冲着陆家来的,七七开阁将近,都留心些。逊儿,这几日便由你亲自带人守着天一阁,一旦瞧见可疑的人,立刻来报。 文若明白。陆逊拱手行礼。 他等的就是陆峰要他亲自守天一阁的这句话......因为在后日,会有人去天一阁盗取秘籍。 陆峰又简单交代了些事情,便挥手教大家都散了,陆逊垂首躬身站在一侧,候八位长老都出去,他这才退出会客堂。 将竹门小心阖上,他转身,却对上了陆峋的目光阴冷如蛇蝎,仿佛下一秒他便会捻碎佛珠杀将过来。 二伯父还有何事要吩咐?陆逊面色温和,拱手行礼问道。 陆峋未答,只冷笑着盯着他看,尔后撂下一句好得很,拂袖而去。 陆逊面无表情,待陆峋的身影消失了,他这才舒了舒筋骨。 瞧着适才陆峋那神情,估计已经怀疑凶手是自己很久了,但是陆远的死陆峋没法深究,因为一旦刨根问底,便会扯出陆峋勾结监锦司,暗中写信拉拢安王的勾当,搞不好还会揪出更多他对陆峰做过的阴毒事情,所以,对于这件事,陆峋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你儿子就是我杀的,有本事你咬我啊。 陆逊在心底好好嘚瑟了一下,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第26章 陆逊在心底爽够了,正欲离开,一抬眼,瞧见一眉清目秀的小厮提着包袱垂首立在自己身后五步远处,于是他招了招手将人叫了过来,琪玉儿么?带我回房,再打桶热水来。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17) 哎,记着了。琪玉快步跑来,乖巧点头。 这孩子是原主的贴身小厮,乖巧伶俐很讨喜,服侍原主比丫头还周到,陆逊看书时便记住了琪玉这个名字。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垂花月洞门,踩着碎石子小路过了一丛翠绿的竹林,进了东园。东园三间屋,主屋住着家主陆峰和家主夫人殷离,东房是陆逊的屋子,四间两进,一漆金竹君屏风将床榻和厅堂隔开,宽敞得很。 琪玉儿将陆逊送到屋里,褪下包袱搁在桌上,朝陆逊躬身作了一揖,便小跑着去置办热水。 陆逊踢掉靴子在榻上躺下,腰又疼又酸,这几日景玥没少折腾他,在马车上给他揉腰捶腿还好,这甫一回府,又低头弯腰在会客堂站了两个多时辰,陆逊只觉腰部以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琪玉提着热水赶来,替陆逊布置好沐洗的东西后便垂手立在一旁,瞧见陆逊扶腰拧眉,当下跪坐在床榻,攥了拳头轻轻替他捶打。 陆逊略一偏头,睁了半只眼眸瞧他。 书中原主嫁入安王府,这小厮也跟着去了,但是没捱过几日便被安王当着原主的面剁了双手双脚,最后被人蹂.躏.凌.辱.而死。 太造孽了,这么乖巧的一个孩子,就因为原主的偏执,白白遭此厄运。 陆逊瞧着琪玉,轻叹一声道:在你加冠前好歹要替你除了奴籍,这下你就能参加乡试......或是教你些功夫,先找位好姑娘成了家。 琪玉怔愣,尔后低下头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倘或真能觅得佳人,生下娃娃第一件事便叫他认公子作干爹。 陆逊抿唇也轻轻一笑,他翻了个身,撑着床头站起来,也好,反正我这辈子也该断子绝孙...... 公子你说甚么浑话?琪玉脸色瞬变,他颤声打断,抬手去掩陆逊的唇。 陆逊偏头躲了躲,他将外衫褪下,又脱了亵衣,抬步朝浴桶旁走。他笑道:哄你呢,瞧你吓得。出去罢,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琪玉抿唇点了点头,他替陆逊将衣裳都整理好搭在衣架上,这才阖上门出去。 陆逊靠坐在浴桶里,墨发垂在后背,有几缕顺着浴桶落在外头,水温正好,扑在身上暖得身子骨都酥了,他仰颈轻轻吐了口气,缓缓阖上了眼眸。 断子绝孙么?本来就是。他对女人无感,对男人一向只是各取所需,用以前那些床伴的话来说,他温柔却冷漠,教人触不可及。 陆逊对这个评价不太喜欢,因为不论以前还是现在,就自己身处的这种环境,睡觉都得提着脑袋,一不留神就要被冷箭暗害,哪家男孩子愿意跟着他受罪? 日子过得真很累,公司总裁也好,陆府少主也罢,都注定了此生无人与他温榻煮茶,如果人死了真的有来世,他想做个渔夫,隐居山林,和爱人一起平淡到白头。 现在谈这些对他来说都太奢侈了。 马车不疾不徐地驶过三条东西向的街衢,尔后拐上一条幽静宽敞的深巷,巷子尽头有一株银杏树,树叶茂密繁盛,剪落一地夕阳。 张桓一拉缰绳,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一所府邸前,王爷,到了。他跳下马车,将脚凳搁好,垂手立在一侧。 景玥弯腰下来,府邸朱门旁开了一扇小门,门旁一玄色衣裳的男人已静候多时,见景玥下来,忙快步走上前,王爷,依着您的吩咐,陆三爷已在西厢房住下了,至于瑾月......他嘴紧得很,不管怎么问,都只说是先皇派的人。 嗯,去瞧瞧。景玥略一点头,垂袖抬步走进府邸。 地牢幽暗潮湿,夕阳透过小孔在铺着柴草的地上落下浅薄的光,一只黑毛耗子从墙角蹿出,肆无忌惮地叼走破碗里仅剩的白面馒头,头顶的参差青石不时往下滴着水,落在地上溅起小水花。 西墙角阴暗处蜷缩着一团人影,那人面皮苍白,脖颈上套着一厚厚的铁圈,手指甲脚趾甲里全是黑泥。 咯哒哒一阵石门磨蹭地面的声音响起,光线一下子涌了进来,那人畏光,身形微动,牵动铁链,一阵哗啦直响。 景玥抬步走进去,锦靴踩在柴泥上,瞬间便脏了雪白靴边,他垂眸扫了那团人影一眼,回身对站在一旁的男人道:本王让你好生招待公公,你怎地将他锁在这里了? 说罢,也不待男人回答,他蹲下身,抬手摁在了那人肩头,公公这一路辛苦了,本王给你舒舒筋骨。话音刚落,听得咯哒一声,那人肩骨尽碎,惨叫声在地牢里似海浪一般回荡开来。 瑾月拖着身子往旁边躲,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咕噜的叫声。 景玥将手挪至瑾月的另一只胳膊上,淡声道:十六年前去王府的那些人,除了先皇派的监锦司,还有一群人,那些人是谁? 我......我不知道。瑾月喘着气道。 不知道还是忘了?景玥神色很淡漠,话音一顿,他的手蓦地收紧,尔后往后一扯,瑾月的左胳膊连皮带肉地被景玥拽了下来,瑾月破声惨叫,身体似蚯蚓一样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鲜血井喷涌出,溅在景玥的脸庞,滚烫的,和当年娘亲的血溅在自己脸上的温度一样。 景玥从怀中摸出一方丝帕,拿在手里垂眸一瞧,是陆逊在山洞扔给他的那条,顿了顿,他将丝帕叠好收在袖中,重新换了一条。 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脸上的血,景玥淡声道:公公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如本王帮您好好回忆一番。顺康三十四年冬,安王世子生辰,您亲自率领监锦司二十五人埋伏在王府屋顶......还有一群人,手腕上有一个火焰印记,这些人杀了安王妃。 瑾月已经疼得神智恍惚了,白瞳仁往上翻着,口中不断淌落涎滴,耳鸣不断,景玥的声音听起来甚是模糊。 那夜张桓带着重伤昏迷的景玥逃走,没多久监锦司的人便追了过来,他被瑾风扶回去治伤,那柄匕首虽然没有刺入练门,要他性命,但也教他失了这五十几年来的功力。 他料定景玥受了自己童蛇掌活不了多久,然而嘉兴客栈再次见到,景玥不仅活着,功力还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嘉兴醉仙楼客栈重遇那晚,景玥如同修罗厉鬼,监锦司十大高手围攻,却连景玥一片衣襟都碰不到,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手提点的指挥使瑾风、副指挥使瑾云以及那八位监锦司高手被景玥虐杀。 鲜血将一弯月钩都染红了,景玥负手站在客栈门前,脚下是一汪又一汪的血水,月色映在他暗沉沉的眸子里,冷且煞,成了瑾月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几日景玥的模样一直在他眼前回荡,嗜血的、狠戾的、以及阴毒的......在他的手臂被活生生撕断的剧痛中,全都落到了眼前人身上。 报应......十六年的报应......瑾月双目无神,他嗓子已经喊哑了,当年我便劝先皇杀了你...... 那群人是谁!景玥已经不耐烦了,他掐住他的脖颈,咬牙问道:你说不说? 瑾月张了张口,喉咙溜出一丝气音,灭顶的窒息逼得他惨白的脸泛起病态的红,双目向外凸起,他垂着双手,眼珠子转向景玥,忽而咧嘴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来,那群人......王爷......那群人是陆逊的生身父亲陆峰派去的...... 景玥瞳孔骤缩,他声音蓦地拔高了几分,你说甚么?! 瑾月大笑起来,他拼了全力把景玥的手掰开,尔后一头撞在长满青苔的墙上。 第27章 白花花的脑浆和鲜血混杂成粘稠的液体,顺着墙缝淌落,腥臭味引来蟑螂和老鼠,不一会儿便爬满了瑾月的尸体。 景玥直起身,他冷眼看了一会儿,回头对立在门口的玄衣男人道:沈舟,将他埋了。 真是便宜他了,死前倒是没受甚么罪。沈舟抱臂靠在石门上,瘪了瘪嘴道。 他屈起左手食指放在口中,连声长哨便从唇边漫延开,不多时,外头传来三四声野兽的嚎叫,两只毛皮乌青发亮的野狼跑了进来。 它们依偎在沈舟腿边亲昵地蹭了蹭,这才转着大脑袋朝景玥嗷嗷叫唤了几声。 他是你们的干爹,你们怕甚么?景玥不吃狼,他吃人。沈舟伸手在两只狼的头顶薅了几下,抬腿踢了踢它们的屁股。 两只野狼会意,蹿进地牢叼起瑾月的尸体,一边撕扯一边往外头拖去。 景玥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血淋淋的肠子,皱眉,叫崽子别乱拖,血给本王弄一府邸,难闻得紧。 沈舟挑眉,他道:王爷何时开始在意这些了?咱们安王府的青石板上淋着血渍,也没见你眉头皱一下。 啧,就你话多。景玥睨了沈舟一眼,负手走出地牢。 沈舟跟在景玥身后,他默然片刻,启唇问道:瑾月的话你信么?害死娘亲的那群人是陆峰派的? 信,怎么不信。景玥敛了眸子,他道:瑾月不就是想看安王和陆府杀得你死我活么?我若是不信,他就要死不瞑目了。 沈舟轻轻皱眉,沉吟不语。 二人转过逼仄阴暗的甬道,眼前的路渐渐宽敞明亮起来,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便从一座假山后钻了出来。 景玥扣动机关将地牢的门关上,似是想起了什么,他转头对沈舟道:陆远暗杀陆逊的那群刺客,手腕上也有火焰印记。 闻言,沈舟眸子一凛,他快走几步上前,低声道:你是说......叫我从陆家二长老陆峋身上往下查? 说到这,他顿了顿,一拍手道:这些年只顾盯着监锦司,陆家倒是忘得一干二净......咦?不过话说回来,王爷你怎么突然对一个陆家如此上心了? 景玥步子一顿,反复转着墨玉扳指,沉默片刻后淡声道:我想带一个人回咱们王府,教娘亲和爹爹都瞧一瞧。 谁?沈舟眼皮一跳,追问。 陆逊。景玥眸子软了几分,轻声道。 哥你怎么......沈舟一愣,他倒吸一口气,满脸震惊地看向景玥,尔后十分不确定地问道:你动心了? 陆逊仰靠在浴桶旁沉沉睡将过去,这几日车马劳顿,回到陆府还没喘口气,又紧绷着精神和陆家长老们周旋,此时终于得空歇息,被温水轻柔拥着,很快便跌入黑沉沉的梦中。 然而这一觉睡得十分不踏实,他一会儿梦见陆远变成厉鬼来索命,一会儿又梦见那些死不瞑目的黑衣刺客像成群的野狗一样扑上来撕咬自己。 喉咙干涩地疼,发不出一丝声音,满目都是血和腐烂的尸体,他拼了命地逃,所有人都要杀他,没有人可以护他,他只能一个人跌跌撞撞向前跑,慌不择路,撞上了一个人的后背。 梦里看不清那人的面庞,可恐惧却如冰凉触手一般将他慢慢包裹,殷红的血顺着自己指间缓缓淌下,一千零一次,他拼尽了全力,还是无法看清站在血尸堆上的身影。 你逃不出的,无论做什么,你都会死。他听到那人如鬼魅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逊,除了死你别无选择。 他颤抖着不断后退,地上的血海却突然燃烧成了烈火,将他裹进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陆逊猛地睁开眼,淡淡月色落进屋里,照出一双阴毒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正穿着玄色夜行衣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哗啦冰凉的水溅出,陆逊咬牙,反掌毫不犹豫拍向黑衣人的太阳穴。 那黑衣人偏头躲过,一双手仍死死扼住陆逊的脖颈,运力将他往水里摁。 肺都要炸裂了,陆逊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窒息感和晕眩感齐齐涌上头皮,他没法运力,只能用手死死扣住浴桶边,以防黑衣人将自己摁入水中。 可缺氧致使他渐渐没了意识,眼前不断闪过白光,什么都看不清。 不能死......他不能就这么死了......景玥呢?景玥个畜生要是在就好了...... 陆逊大睁着眼眸,在肺部最后一缕气息耗尽前,他拚了命将身子往浴桶边缘磕去 咚!浴桶剧烈地晃了一下向后倾倒,桶中的水泼天而出,那黑衣人似是没想到濒死之人还有这么大力气,慌忙松开了手。 陆逊整个人身子都被抛了出去,跌落在湿淋淋的地面上,大量的空气和水雾涌进喉咙,呛得他弓着身子咳嗽。 忽听铮地一声,那黑衣人拔出了匕首,纵身一跃,朝陆逊胸口扎去。 来不及向后躲,陆逊空手握住了刀刃,鲜血顺着指缝淌落,黑衣人暗骂了一声,作势就要抽刀。 这要是抽出,陆逊的左手便废了。 电光火石间,听得微弱噗地一声,那黑衣人身形一晃,匕首脱了手,他瞪着眼睛朝后望去。 月色澄明,窗外竹影摇曳,凤尾森森,空无一人,然而再听噗地一声,一道细微的紫光闪过,黑衣人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 麻痛感很快便漫延上来,黑衣人骇然,他不敢再停留,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匆忙从窗口翻了出去。 陆逊摊倒在地上,额头冷汗涔涔,左手掌心以及指关节传来火辣辣的阵痛。 一道身影闪进屋子,并不近前,只站在阴影中,听那人轻声问:陆公子,你还好么? 陆逊微微一愣,好陌生的声音,他撑起身子朝那边望,哑着嗓子问:恩人救命之恩陆逊没齿难忘,可否讨教恩人名讳? 公子,我是赵楹。那团身影低声道:王爷命我看护着公子。 啊,你是赵楹。陆逊舒口气,他记起来景玥说过赵楹会在陆府护着他,只不过那时他并未将景玥的话放在心上。 在地上缓了片刻,陆逊扯过外衫草草披在身上,他燃了根蜡烛,擎在手里去翻找药箱,陆府的八位长老都不好对付,你怎么藏身的? 赵楹脸上裹着面巾,他摇了摇头道:公子不必挂念,王爷自有法子。开阁将近,这几日公子多加小心,没甚么事,我便退下了。说罢,也不待陆逊回答,一个闪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逊没再细究,他在木椅上坐下,给伤口抹了金疮药,尔后用绷带一圈一圈缠上。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陆府的护卫在外头喊:少主,屋里出了甚么事? 陆逊扯了扯嘴角,甚是无语。 适才屋里折腾出那么大动静,这伙人跟聋了一样,就这耳力和反应速度,等他们赶来估计自己尸体都凉透了,所以当年陆绍开阁遭遇贼人,陆三爷一个马车小厮竟然能拼死护主,这便很说得通。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18) 无事,我打翻了浴桶,叫小厮进来收拾一下便好。陆逊淡声道。 护卫答应一声离去,不多时,琪玉匆忙赶来,陆少主不要他伺候沐洗,他便去了后厨,打算做些蒸糕,结果他就一时不在公子身边,便出了事。 满心焦急地推开门,屋里的情况却将他琪玉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血淌得到处都是,浴桶翻滚着撞倒屏风,地上明显有打斗的痕迹。 他连忙转身阖上了门,尔后将手中的蒸糕搁在桌上,快步走至陆逊身边,低声道:公子,你的手! 无碍,一点小伤。陆逊摇头,他将宽袖垂下遮住左手,淡声道:屋里不用收拾,去叫爹爹过来。 是。琪玉会意,他将蒸糕挪到陆逊面前,转身便出了屋子。 陆峰正在前堂和四长老、八长老商议开阁细节,瞧见一小厮不顾护卫阻拦冲将进来,一头扑在自己脚下,哭道:少主他、他快不行了.......天大的事老爷好歹先放一放,去瞧瞧少主...... 甚么!这话一出在座众人脸色瞬变,开阁在际,陆府少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莫哭,我们这便过去瞧瞧。陆峰爱子心切,他一撩衣袍站起,单手将琪玉拽起,尔后抬步便朝东园走,四长老、八长老紧随其后。 陆峰三人脚力了得,眨眼间便到了陆逊房门前,琪玉在后头拚命跑着,还是落后了一大截。 逊儿!陆峰唤了一声,推门而入。 血腥味扑鼻而来,陆峰眉峰一拧,只瞧见儿子左手血淋淋地垂在木椅旁,屋里一片狼藉。 父亲,四叔父,八叔父。陆逊勉力站起,正要团手朝三人行礼,被陆峰抢步上前扶住。 陆峰仔细查看了一下陆逊的伤手,两道血口劈开手掌,差一点便要伤到筋骨,他疼惜地将陆逊摁倒木椅上坐了,一面给他上药一面问:怎么回事? 陆逊将自己适才遇到的黑衣刺客详细地给陆峰三人陈述了一遍,那人使剑的身法孩儿瞧着甚是熟悉,倒像是......像是咱们陆府里的人。 这话一出陆峰等人脸色瞬变,陆家家大业大,但历代家主对于族人管理甚是严苛,这么些年从未出过叛贼,如今陆逊说刺客可能是陆府上的人,陆峰等三位长老多多少少有些不愿意接受。 陆逊见状,不动声色继续道:孩儿拚命刺伤了那刺客的胸口,但还是教他给逃了。说罢他甚是惋惜地摇了摇头。 陆峰阴沉着脸,他默然半晌,转身对四长老低声道:开阁将近,咱们切勿打草惊蛇,四弟,你亲自带人在府中暗中排查,瞧瞧近期有什么人都受了伤。 嗯,好。四长老点点头,拍了拍胸脯,此事三哥只管教给我。 逊儿受伤的事情切勿声张,这件事便止步在咱们几人当中罢。一直未作声的八长老说道:知道得人越多,那贼人便越不好揪出来。 三人商议完,又朝陆逊叮嘱了几句,又抽身离开,近些日子府上事情繁杂,陆峰等人忙得脚不沾地。 琪玉喘着粗气跑回来,和正欲关门的陆逊撞了个满怀,陆逊忙不迭用手扶住,正好是受伤的左手,疼得他拧眉吸气,瞎跑甚么? 老爷们脚力太快,我跟不上,我担心公子的伤,只顾着拚命跑了。琪玉忙道。 你给爹爹他们怎么说的?适才爹爹推门进来的时候脸都白了。陆逊在木椅上重新坐下,他问道。 我说公子快不行了......琪玉犹犹豫豫道。 陆逊一听乐了,他抬脚轻轻踹了琪玉一下,笑骂:小蹄子真有两下,我就说怎地你前脚刚走后脚爹爹他们便过来了,原来是你在咒我......牙尖嘴利的,快将屋里收拾了,我要歇息。 哎。琪玉朝陆逊作了一揖,答应道。 等屋里一切都收拾妥当,已过了戊时,陆逊偷得一丝清闲,坐在木椅上吃蒸糕。 琪玉侍候着陆逊躺回床榻便吹熄灯出了屋子,溶溶月色倾倒在榻前,陆逊翻了身,盯着虚空中浮动的光,暗自思忖。 黑衣刺客他不用多想,肯定是陆峋。没想到老头子这么沉不住气,他刚回府,没个预热就杀上来,看来杀陆远的决定很正确,陆峋坐不住了,着急想给儿子报仇。 他不着急,有的是时间和陆峋耗,陆峋越坐不住便暴露得越多,他只乐得教陆峰等人慢慢查,今日七月初一,原书陆峋盗取天一阁秘籍是在后日,到时候他得好好备一份大礼送给这位二伯父...... 手心的刺痛将他的思绪拉回,陆逊倒吸一口气,将左手小心搁在身侧。 真疼。 要是景承珏在,他还能嚎两嗓子,现在就他孤身一人,想喊疼都没人听。 陆逊轻轻叹了口气,将锦被往身上拽了拽,偏头睡去。 第28章 睡到夤夜,陆逊被一阵湿热的吻弄醒,他迷迷糊糊偏头躲开,半睁开眸子去瞧,只见在暗沉沉的夜色中,月色勾勒出景玥凌厉的眉峰。 陆逊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实话说,他现在真想拿刀宰了景玥这畜生。 你怎么来了?陆逊用右手拍了景玥一巴掌,尔后抬脚去踹他,轻声呵斥道:干什么? 景玥未答,抬手摁住陆逊的手腕,将人压在身下好一番亲吻,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在床边坐了,瞧着陆逊的伤手低声道:听赵楹说你受伤了,我不放心,来瞧瞧。 ......陆逊扯了扯嘴角,他偏头看向景玥,说道:又不是人死了,你至于么? 景玥抿唇,他将陆逊的左手捧在手里,低头轻轻吻了吻,说道:上次你腹部中飞刀,那么浅的伤口疼成那样,这次手筋都快断了,也没见你嚎一句。 说到这他顿了顿,垂眸和陆逊对视,你那么怕疼,怎么不教赵楹来找我? 陆逊眼眸闪了闪,轻声问道:我作甚要告诉你?说罢,也不待景玥回应,他将伤手抽回,翻了个身面朝墙里躺着,不再言语。 景玥在榻前坐了一会儿,褪掉靴子,和衣在陆逊身边躺下,他凑过去将人揽进怀里,贴着陆逊耳畔道:十六年前,有一群人杀了我娘,瑾月告诉我那群人是陆峰派来的,你怎么想? 闻言,陆逊偏过头,眸中波澜不惊,并无任何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他嗤笑一声,问道:怎么?王爷这是来讨债了? 我爹也死在了那群人手里,不过他在临死前杀了陆家前任家主陆绍作伴。景玥续道,他伸手捏住陆逊下颌,强迫陆逊仰头看向自己,尔后凑上前吻了吻那人略显冰凉的薄唇,不如我效仿我爹,杀了陆峰的亲生儿子、陆府未来的家主,替我爹娘报仇。 话音沉甸甸地砸在两人耳畔,陆逊漠然,面无表情和景玥对视片刻,尔后左臂运力,借力翻身,将景玥压在身下。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景玥,淡声道:逍遥谷装失忆试探我那么久,王爷这个时候跟我装糊涂?亲了,摸了,也做了,王爷猜出我的真实身份了么? 月色如霜落在陆逊脸庞,卷翘纤长的眼睫半垂,遮去眸光,他神色倨傲,带着一股独孤天下的冷气。 景玥挑眉,闷笑一声,抬手搂在陆逊腰间,将人摁在自己怀中,修长苍劲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陆逊的眉眼、脸颊,最后停留在陆逊唇角,他道:暂时还没猜出来。 陆逊冷笑,他用右手撑着身子一点点俯身,薄唇轻轻贴上景玥淡色的唇,他阖了眼眸,吐息道:废物。 啧......狼崽子会骂人了。景玥眼眸微暗,不知是怀里人似有若无的挑逗还是那句激怒他的话,景玥双手扳着陆逊肩膀,发狠地吮住了陆逊的唇。 东方既明,长庚星闪烁着微光,屋里折腾的两人终于停了下来,陆逊左手伤口撕裂,鲜血染红绷带,有一缕血顺着雪白的手腕滴落在床褥上,在陆逊腰旁晕染出血花,妖冶魅惑。 景玥将衣带系好,垂眼瞥见那血,扯着唇角笑了笑道:这血淌得真是时候......陆少主,本王睡过你定对你负责,你嫁还是不嫁?他一边说,一边从桌上药箱翻检出金疮药和绷带,给陆逊处理伤口。 嘶......疼的很,你轻些。陆逊由着景玥给自己抹药,他躺回床榻上,缓缓呼出口气,甚是困乏,虚声道:你那些艳妇妖僮都伸长了脖儿等你负责,等轮到我,怕早就成一抔黄土、一丛荒草了...... 景玥替陆逊处理好伤口,尔后从香囊中倒了颗芙蓉地龙丸,送到陆逊口中,伸拇指在那人冰凉唇上一拈,拂袖起身道:在嘉兴时我便已将陆三爷安置妥当,你不用有太多顾虑,明夜我有事不过来,你清理陆府叛贼好歹也留意些,别把自己的命玩没了,不然我娶谁去?歇着罢,我走了。 王爷慢走不送。陆逊阖上眸子淡声道。 窗外竹林一片绿叶悠悠然落在地上,景玥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轮红日升起,金光似箭般穿林而出,落在床榻前。 陆逊扯了绣被胡乱盖在身上,简单小憩了一会儿,就撑着酸软的身子起身。 自今日起他就要搬去天一阁,一直守到七月初七。繁杂琐事扰人,他没多少时间歇息,去陆峰屋里请过早安,殷夫人又留着他用过了早膳,陆逊稍作修整,便由小厮领着朝天一阁走。 出了东园,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穿过两间月洞门,一道影壁挡了去路,小厮领着陆逊从旁开的竹林钻进去,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一座假山迎面而来,山上盘虬缠绕着藤蔓,隐隐有水声叮咚作响。 小厮快步走上前,扳动假山上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只听得轰隆隆沉闷的声音响过,假山从中间分离,然后向两边退开了去,一片宽阔的湖水赫然映入眼前。 日光下彻,湖面波光粼粼,湖心矗立着一座塔楼,约莫六丈高,髹以白漆,亭角如翼高飞,四角各坠一皎洁如月的珠子,长长的红色穗子随风翩飞。 陆逊抬眸眺望着湖心的塔楼,这便是陆家祠堂天一阁了。 小厮走到湖边矗立的一只石鹤前,双手抱住顺时针缓缓转了一圈,只听得又是阵轰隆隆闷响,一道曲折复廊便浮在了水面上。 少主,请。小厮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朝陆逊作了一揖。 有劳。陆逊略一点头,抬步踩上被水浸湿的浮廊,快步朝湖心的天一阁走去。 这天一阁陆文英当传家宝儿似的命陆家世代守护,瓦碎了便换新瓦,砖墙不牢靠了便舔新砖,一晃眼便传了两百多年。 陆逊携十六名陆府护卫走至阁楼门前,他将这些人分作四班,每班四人,分别看守天一阁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他自己则亲自进入阁内,看护秘籍。 站在湖岸的小厮见他们都已走过浮廊,于是重新将石鹤又转了回去,咔哒哒一阵声音响过,浮廊沉入水底,天一阁与外界隔绝。 陆府南园,枇杷树亭亭如盖,遮去了大半日光。 这是陆绍住的屋子,他死后陆三爷不准任何人动南园的摆设,于是这些年来南园一直无人打理修葺,枯草连片,竹门泛黄,瓦砾破碎,在白日里都显得异常阴冷。 陆峋躲在屋子的西墙角,他嘴唇泛紫,面色透着黑气,身上的夜行衣褪下撂在一旁,胸口袒露,一枚铁镖深深插在他的心口,皮肉已经溃烂,紫黑色的脓血不断淌出。 他撕了块布料咬在嘴里,掏出匕首狠狠地剜向胸口,额头冷汗打湿白发,听得呛啷一声,铁镖掉落在地,陆峋大口大口喘气,缓了一阵后,从怀里掏出金疮药胡乱贴上。 然而这并不能缓解伤势,那枚铁镖上喂有剧毒,伤处又在心口,他用内里将毒逼在下三路,这会儿已是强弩之末。 使暗器的人他没瞧见,双腿被剧毒逼得已经无法行走,陆峋绝望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远儿却在此时被杀,派出去的那群教徒也没有一个活口。 当监锦司瑾月公公告知他远儿很可能是陆逊所杀时,他第一反应是震惊骇然。那个从小就被远儿耍得团团转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发现刺客是远儿派的?然而等陆逊归来,他只瞧了那么一眼,一切都了然了。 那毛头小子出了一趟远门,涨了见识,增了阅历,性子变了不少。陆逊应付诸位长老的游刃有余,以及眸底的波澜不惊,这些都教他从心底泛起一股恶寒。 这几日他的右眼皮老是突突地跳,行走坐卧都不安宁,烦躁焦灼之下,决定冒险去杀了陆逊,怎料这步棋走得太险,险到将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了...... 陆峋长叹了一声,在心底连唤三声远儿,爹爹来寻你矣,握着匕首就要往胸口扎,然而半道上却被人挡住,陆峋抬眼去看,是大长老陆岘。 大哥!陆峋惊道:您、您怎么寻到这里的?! 陆岘没答话,表情无悲无喜,脸皮白得像纸糊上去的一样,他从怀里摸出两个小巧的瓷瓶儿,拔开木塞,从里头分别倒出一些粉末。 白色的直接外敷到陆峋的伤口处,棕色的用水化了叫陆峋服下。 苦涩药水入喉,陆峋顿觉下三路的毒气退了不少,他大喜,忙跪倒在陆岘脚旁,谢大哥救命之恩! 一番叩首之后,陆峋从地上抬起头来,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问道:大哥,如今咱们要怎么办?陆逊背后似乎有高人暗中相护,弟弟这毒便是...... 陆岘抬手打断,他伸出枯瘦的食指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陆峋垂眼一瞧,脸色先绿色半分,他失声讶异道:安王?您是说他背后有安王护着? 陆岘摇头,他在地上又写了两字。 投靠安王?陆峋不解,他皱眉思忖了一会儿,抬眸看向陆岘问道:您是说咱们现在只能投靠安王? 陆岘点头。 是了,远儿遭遇不测,监锦司那头也突然和咱们断了消息,如今咱们能投靠的只有安王。陆峋说道,他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幸好咱们教远儿将信送到了安王手里,他虽未明确表示,但瞧那态度估计是打算和咱们联手......弟这便亲自前去拜会安王。 第29章 陆逊拿起搁在一旁的鎏金朱红纸柬,用食指拇指细细拈了,一折三页,尔后用狼毫点了金墨,在双笺内里挥笔写下寥寥一行小字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19) 七七开阁,望祈王爷尊临。 待字痕干透,他这才小心翼翼地用红绳封好,递给一旁研磨的琪玉,平江安王行府知道怎么走么? 自是知道,公子放心,保准给您送到。琪玉笑道,他伸手接过,贴身收好,朝陆逊作了一揖,转身出了天一阁。 陆逊将笔搁在笔山上,起身来回在四下走着。 天一阁乃陆府祠堂,一共三层,最底层供奉陆家祖宗牌位,第二层是藏书阁,第三层锁着百晓独孤剑谱和兵书,有两名护卫日夜看护。 陆逊在一层待的甚是无趣,遂负手踱步到了藏书阁。 浓浓书墨味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三人高的柚木书架,架上码着一排又一排的古籍,陆府自古乃腐书网,族人饱览群书,很多人都是当时一等一的大学士,入朝做官的也不少。 藏书阁里禁止明火,每一排书架的靠墙处均挂着一盏昏黄幽暗的琉璃灯,陆逊觉着有些闷热潮湿,于是他走至窗边,将轩窗开了两扇。 从湖面吹来的凉风裹着阳光吹进来,陆逊提着琉璃灯细细查看过每一本古书,这些书籍时代都甚是久远,扉页泛黄,有些字迹都瞧不清了。 都是传世珍品,要是就这么缺失,太可惜。 陆逊皱了皱眉,修长指尖轻轻滑过书页,思忖半晌后朝垂手立在一旁的护卫道:去把文墨纸笔搬上来,我要重新编撰校验这些古书。 安王行府里古柏森森,挡去了大半暑热,书房撂下了竹帘,轩窗倒开了半扇,景玥披着氅衣斜倚在榻上,顺手从桌上拿起一张羊皮图漫不经心地翻了翻。 书案西北角燃着一鼎香炉,紫烟袅袅升起,榻前跪坐着两位面容姣好的小厮儿,一个手里拿着团扇将冰盆里的冷气缓缓扑到景玥周身,一个攥着软绵的拳头正轻轻地替景玥捶腿,细白的手指似有若无地轻轻擦过景玥大腿根部。 景玥掀起眼皮瞧了那小厮儿一眼,轻笑了一声,他将羊皮图扔到书案上,身子往后仰躺,道:过来,坐本王怀里。 那捶腿的小厮儿扭了扭腰肢,垂着媚眼轻轻摇头。 景玥挑眉,欲迎还拒?有资格和自己讨价还价的只有陆逊那狼崽子,这小浪蹄子哪来的底气? 他啧了一声,抬手攥住那小厮儿的胳膊,猛地一拉,便将人禁锢在了怀里,景玥一手揽在小厮儿腰间,一手伸向搁在一旁的冰盆,将指尖都用冰浸得凉丝丝了,这才用湿淋淋的手扯开了小厮胸前的衣裳。 那小厮嘤咛一声,身子猛地躬起,眸子便软了几分,似二月西湖一般潋滟妩媚。 景玥面无表情地揉搓着怀里人,直弄得那小厮张了朱唇小口软声求饶,他将手从小厮衣襟里抽出来,缓缓掐住了小厮的脖颈。 唔!小厮瞬间瞪大了双眼,脸上的潮红褪得干干净净,他手脚不住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我那侄儿真会挑人。景玥垂眼看着小厮,手上的力道不减半分,声音很淡,啧啧啧......眸子长得和陆逊倒是很像,但是发起浪来却没他半点风韵,可惜了。 这话说完,听得轻微的一声喀嚓,那小厮瞪着眼珠还没来得及惨叫,脖颈便被景玥掐断,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淌下,滴在衣襟上。 拿着团扇的小厮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往后爬,景玥将尸体扔到地上,从怀里摸出锦帕,正一根一根地擦着手指,沈舟便在外头敲门了。 进来。景玥重新在榻上躺下,他朝蜷缩在墙角的小厮招了招手,阖了眸子。 小厮颤抖了一下,哆嗦着重新在榻前跪下,轻轻扇风。 沈舟推门进来,瞧见地上的尸体后,微微一愣,他道:哎呦,衣裳还整齐穿在身上呢,这不像是你的行事风格么?你侄儿送的大礼,怎么用都不用就杀了?难不成哥你想玩奸.尸? 景玥拧眉,他抬眸看向沈舟,干净利落送他一个字,滚。 沈舟嘻哈一笑,他吐了吐舌头,道:陆府来了两人,一个是陆逊的贴身小厮,一个是二长老陆峋。 干甚么?景玥问。 都是来送请帖的,陆府家主请王爷去参加七七开阁呢。沈舟道。 景玥略一点头,摩挲着墨玉扳指,轻声道:贴身小厮么?给我叫过来,我瞧瞧长得俊不俊。 沈舟失笑,他道:嫂嫂还未过门,你便查起岗了?贴身小厮本就是服侍公子哥儿的,怎么?只准许你在外头眠花宿柳,嫂嫂就不能尝尝鲜? 正说笑着,张桓从外头回来,手里提了两大红绸布包裹的礼盒,王爷,孟侍郎请王爷今夜去怡红楼小酌,说是怡红楼近来买了一群东洋艺伎,请王爷务必赏脸。 嗯,告诉孟潇,本王今夜定去赴宴。景玥扫了眼那礼盒,转头看向沈舟道:去叫贴身小厮儿进来,陆峋那边不用理。 沈舟应下,转身出去,不多时便笑吟吟地领了一位青衣少年进来。 少年生得唇红齿白,一双杏眸水灵灵的,瞧着便很伶俐乖巧。景玥将琪玉来回打量了一番,启唇问:你叫什么?跟陆逊多久了? 回王爷,小的名叫琪玉儿,伺候少主已有五年了。琪玉答道。 景玥摩挲扳指的动作一顿,他从榻上坐起,朝琪玉招了招手,过来。 琪玉犹豫了一下,依言快步走上前。 长得真好看。景玥淡声道,他站起身,在琪玉身旁来回踱了几步,尔后抬手捏了琪玉下颌,细细地瞧着。 王爷,公子教小的来给王爷送帖子。琪玉被景玥的目光看的脊梁骨泛寒,他挣扎了一下,从怀中拿出帖子,说道。 景玥没接,但是松了钳制琪玉的手,他朝琪玉肩头连拍三下,这才接过了帖子,翻开扫了一眼道:这帖子做得倒像是成亲用的......回去传话给你家公子,就说本王已经替他验了人,他尽管放心用。 沈舟闻言瘪了瘪嘴,朝景玥翻了个白眼。 琪玉被景玥吓得够呛,他早就听闻安王喜玩男童,适才便做好要是安王凌.辱.自己便咬舌自尽的打算,正冷汗涔涔时听闻安王放自己走,琪玉大喜,忙跪倒答谢:王爷金安,小的一定将话带到。 说完便要抽身离开,然而还未走几步便被景玥叫住,小厮儿回来。 琪玉心咯噔了一下,他回过身,拱手作揖道:王爷还有何事吩咐? 景玥将张桓拿回来的礼盒拆开,一一翻检后道:盒子里是一些糕点干果,拿回去给你家公子吃。 哎,好。琪玉舒了口气,他上前将盒子包好,提在手里,脚步不停地离开。 沈舟在木椅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哥哥,那盒子的点心你怎么不给我留些?现今有了嫂子,我这个弟弟便不值钱了。 你缺银子使么?想吃自己去买。景玥没搭理沈舟,走至书案旁,将羊皮地图卷好收在袖笼中。 我上哪里去买那么好看的点心?沈舟冷哼一声,我回去便告诉爹娘,哥你不疼我。 琪玉提着礼盒走进天一阁,陆逊正在伏案疾书,听见脚步声儿,他也不抬头,只淡声道:回来了?怎么磨蹭这么久? 安王将我留了一会儿。琪玉将礼盒一一摆在小桌上,抬袖沾了沾额头的冷汗说道。 闻言,陆逊动作一顿,他抬眸看向琪玉,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心底一惊,忙去瞧身子,衣衫倒整齐着,陆逊皱了皱眉道:他留你干甚?送个帖子也值得他亲自见你? 琪玉瘪瘪嘴道:王爷叫我给公子带句话,说他已经帮公子验过人了,教公子放心用。 陆逊挑眉,他将这话琢磨了一番,转头问琪玉,他是不是拍了你三下? 琪玉讶然道:公子怎么知道? 陆逊扯了扯嘴角,景玥是在担心自己身边的这个贴身小厮和淮阳城严霜一样有问题,拍肩其实是在试探琪玉有没有武功。 哦对了,王爷还教我拿了点心给公子。琪玉说着,将小桌搬到了陆逊面前。 陆逊掀开盒子瞧了几眼,略一点头,重新拾起笔写书,他淡道:你放着,这里没甚么事,你退下罢。 琪玉乖巧应了一声,推门出去。 门轴吱呀一声合上,有细微的风溜进来,烛火摇曳,陆逊用手笼住烛台,烛影投射在书卷上,恰好遮住了一段经文: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 他将手收回,自始至终再没瞧桌旁的精致糕点一眼。 到底是风动,还是烛火跳动,这谁又说的清。 第30章 怡红楼坐落在平江城中心,由八座亭台楼阁攒成,每亭之顶做五瓣花状,髹以彩漆,亭角挂着各式花灯,月升时便亮起,灿灿然如同仙境。 酉时刚过一刻,身穿轻纱的绝美女子便倚在窗前,瞅见如意的郎君,就将手中丝帕丢下,砸中了,便有一群小厮从怡红楼中涌出,笑闹着将公子哥儿拉进楼里。 楼里地面上都铺着猩红毛毡,沿着朱漆髹成的楼梯拾阶而上,琵琶声如珠玉落银盘般在耳畔叮咚作响,楼上厢房均用香薰金屏隔开来。 临近街坊的一间屋里,十二位东瀛舞女身着薄如蝉翼的襦裙,正踮脚在一圆盘上飞旋起舞,鬓发如云,笙歌糜醉,香风阵阵。 王爷可还满意?喜欢的话挑几个弄回府上玩玩?孟潇满脸堆笑道。 他端着酒壶起身走至景玥身旁,正欲躬身给景玥添酒,却被立在一旁的张桓冷着脸用剑柄挡开了。 景玥今夜穿得颇为华贵,紫衣朱绶,腰系玉带,发束金冠,萧疏俊朗,只消得往椅背上一靠,便有好几个眼珠子都看直了的小倌艺伎凑上来伺候。 孟潇在张桓那里碰了壁,面上有些不好看,于是阴沉着脸朝坐在西侧的努尔术使了个眼色。 努尔术会意,搁下手中的筷子,讪笑道:小王于漠北草原便听闻王爷骁勇深神俊,今日初次得见,果真...... 恭维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景玥笑着打断,本王与王子可不是初次相见。景玥挑眉,他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沈舟,续道:沈舟,你说是也不是? 沈舟答和:哎呦,我记得王爷在岳阳城外那个客栈曾见过努尔术殿下......那个客栈叫什么名字呢?瞧瞧我这个记性,只记得当时逍遥派掌门好像劈坏了一张桌子。 这话一出,努尔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这一路行事颇为低调,满以为并未引起不相干的人注意,怎料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景玥的掌控之中,难怪他与孟侍郎的交接会在半路出岔子。 努尔术将手藏在袖笼中,而后抬眼看向孟潇,暗暗比了个杀的动作。 孟潇连忙摇头,警告努尔术不要轻举妄动,他托着酒壶侍立在景玥一旁,想寻机会和景玥搭话,然而景玥只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眸瞧东洋艺伎跳舞,并无要理会他的意思。 酒已吃了三巡,可事情毫无进展,坐在一旁的努尔术终于忍不住了,他朝侍候在自己身侧的四大天王使了个眼色。 托塔天王登时会意,他气沉丹田,长吼一声,如破钵般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乐器声,尔后啪地将弯刀拍在桌上,瞪着眼珠子看向景玥,粗声粗气道:王爷玩够了么! 又听刷啦一声,广目天王将手中的长鞭甩出,打在房中的一根柱子上,眨眼间便在那柱子上印出一道五寸深的痕迹。 剩下二位天王也纷纷使出自己的兵器,怒目圆睁地将景玥围住。 舞女小倌们吓得失声尖叫,纷纷爬到角落抱作一团,孟潇脸都白了,他连连摆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努尔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捧在手里细细咂摸一番,这才笑着看向景玥,说道:王爷派人绑了我和孟侍郎的人,拿走长安城防图和楚朝北部五城图,是为何意? 景玥扬了半边的眉峰,搁在木椅扶手上的手指点了点,抬眸淡淡地看向努尔术,道:你便是这么和本王说话的? 话音刚落,他推椅起身,一片紫衣闪动,转瞬间便移至托塔天王身后,景玥抬手抓在托塔天王的后脖颈,轻松将他肥胖的身体提起,右手拉住右肩膀往外一扯,听得喀得一声,硬生生地将托塔天王的右臂拽了下来,尔后又用相同的法子卸了他的左臂。 托塔天王登时便昏死了过去,景玥将人往地上一丢,也不理会,身形微幌便滑至广目天王身旁,反手便是一掌,啪得一声,广目天王的半边脑袋被景玥掌力削去,脑浆迸裂溅了一地。 持国天王和增闻天王骇然,连忙后退格挡,只见紫光微闪,景玥的一掌便迎着二人的面门劈来,二人惨叫一声,两対招子被摘了去。 景玥双手鲜血淋漓,他将眼珠子扬手一丢,冷哼一声,五指变掌为抓,直探二位天王胸口,衣料呲啦划开,伴随皮肉被撕开的细微声响,景玥已将二人的心脏掏了出来。 努尔术见景玥眨眼间手刃自己的四大高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话都说不清,而那血淋淋的眼珠子和心脏又不偏不倚地冲他的脑袋砸下来,他登时吓得尿了一地。 王爷饶命,饶命啊王爷!努尔术连滚带爬地扑至景玥腿边,不住地磕头。 景玥负手,垂眼睨了他一眼,抬脚将人踹开,一撩衣袍重新坐下,他淡声道:本王绑了你的人又如何? 努尔术吓得有些神志失常,只不住地磕头,腿间湿淋淋一片。 孟潇略略稳住心神,触目惊心的尸体令他几欲作呕,堪堪止住后,他脚底虚浮着走至景玥身旁,将他与戎狄王庭暗中勾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景玥,不敢再有丝毫隐瞒 早在半年前,兵部侍郎孟潇每过七日便会收到一盘数目不少的雪花白银,一开始以为是朝中官宦奉承他、求他办事,孟潇也就默不作声地收了,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送来的雪花白银越来越多,最后竟高达三千两,孟潇察觉到了不对劲。 于是他派人暗中秘密搜寻往府上送银子的人,认识了戎狄王休屠耶之子努尔术。 原来,休屠耶父子不满偏安于北部,暗中联合东面的东瀛、西面的匈奴谋划发兵南下攻打楚朝。他们已经蓄谋十年之久,觉着时机已至臻成熟,只需买通楚朝内部重臣,里应外合便可势如破竹,一举拿下楚朝。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20) 努尔术用千金城池许诺孟潇,等戎狄攻破了长安,便封孟潇为镇国公,香车宝马、美女黄金均可取之如锱铢,用之如泥沙。 大业触手可及,孟潇自是欣然答应休屠耶的好意邀请,秘密加入了戎狄王庭。他画出长安城防图,并背着楚皇偷偷将楚朝北部五城送给戎狄作为联合小礼。 适逢平江陆府七七开阁,届时江湖上人多眼杂,朝廷也一心只扑在陆府,正是交接的好时机,当然,若有余力,他们还可派人盗走天一阁秘籍。 于是,孟潇便和努尔术约定七月初一于平江交接地图,当晚双方人都到齐,怎料半路杀出了两位高手,也就是沈舟和张桓,他们将地图夺了去,留了一个舌头给孟潇报信。 孟潇千算万算,但是没算到安王突然插手,于是忙下帖请安王怡红楼一叙,这便有了今日之事。景玥阖着眸子静静地听完孟潇的陈述,啧了一声道:本王瞧不出,孟大人竟有随意割让城池的权利。 王爷,王爷听小的细说。孟潇脸色变了变,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玉玺乃监锦司大监瑾月公公交给我的。 参与此事的还有谁?景玥淡声问。 还有家父。孟潇道。 景玥闻言,冷笑一声,内阁首辅孟拱......你们父子二人如今在朝中只手遮天得很。 王爷息怒,小的自今日起只忠于王爷一人。孟潇不住磕头,他道:只要王爷愿意,小的与家父定竭力辅佐王爷登基,这天下都是王爷的。说着,他拉了努尔术一把,朝人使了眼色。 努尔术恢复了些神智,见状也跪倒在地道:戎狄王庭也愿为王爷添力,等王爷成了大业,戎狄王庭甘为楚朝藩国,岁岁纳贡。 景玥闻言,轻轻一笑,他挥了挥衣袖,张桓会意,将跪伏在地的二人扶到木椅上坐下。 你们要反,本王原本是无甚异议的,只不过本王平生最恼恨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动作。景玥将羊皮图拿出来,展开了垂眸细细瞧着,他道:二位都是聪明人,本王也有心与二位交好......努尔术,回去告诉可汗,做楚朝藩国倒是不必,日后本王要举势废了皇帝,还要仰仗戎狄和东瀛月氏。 说到这景玥顿了顿,他抬眸看向孟潇,勾了一抹笑在唇边,羊皮图送出去太寒碜了,显得咱们多没诚意,依本王看,长城内十城送出去才好。 是是是,一切都听王爷安排。孟潇和努尔术忙不迭点头。 景玥双掌一错,将手里的羊皮地图摧成齑粉,他起身拂袖,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尔后说道:天一阁内秘籍本王自有法子拿到手,所以本王不希望看到你们的人出现在陆府。这阵子本王琐事繁多,等过了中秋佳节,再商议举势细节。努尔术若是在楚朝玩够了,便回去罢,我朝江湖豪杰颇多,若是你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本王不好向可汗交代。 努尔术哪里还敢说不,忙不迭作揖,满声答应,孟潇亦随声附和。 景玥略一点头,转身离开。 出了怡红楼,头顶缺月挂疏桐,溶溶月色铺了一地,景玥朝身后跟着的张桓沈舟挥了挥手道:你们回府罢,我去陆府转转。 第31章 陆逊正坐在轩窗旁擎灯夜读,他嫌护卫站在自己身旁烦乱,便撵了他们在天一阁外守着,自己在藏书阁一个人乐得清闲。 倏地,一阵清风闪过,烛火微微跳动,桌前便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陆逊翻过书卷,并不抬头,只淡淡问道:做好了么? 嗯。景玥点头,他绕到书案后,伸臂将陆逊圈进怀里,吮吻着陆逊莹白圆润的耳垂,道:原本打算今夜不来了,但是忍不住想你念你。 陆逊将书阖上,拧着眉头将景玥推开,借着烛光打量了景玥一眼道:来见我也不换身衣裳?你这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么?臭死了,离我远些。 瞎讲究。景玥浑不在意,闷笑一声转身离开。 下层卧房里传来一阵哗啦水声,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景玥去而复回,身上的紫袍已经退下,只穿了白丝亵衣,他将手上拿着的琉璃伏羲锁一片一片撂在桌上,八块,一块都不少。 有茶么?渴了。景玥拉开木椅坐下,端起陆逊手边的茶盏,掀起杯盖就着陆逊喝过的唇痕将残茶喝了,又放回去。 陆逊站在书案旁拿着伏羲锁凑到烛台前细细察看,白皙指尖正摩挲着上头的纹路,忽而腰间一紧,整个儿身子便被景玥扯到了怀里。 你急甚么?都在这儿呢,一块都不少。景玥勾唇浅笑,右手探到了陆逊腰间。 陆逊喉结微动,哆嗦一下用右手攥住景玥的手,别过身去瞪他,你洗干净了么就来碰我?别把那些小倌儿小妓儿的味道染我一身,恶心。 那用你的味道将我身上的味儿遮一遮。景玥也不恼,仍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柔柔地吻着陆逊白玉般的脖颈和脸颊,他道:这副琉璃锁害苦我了。那日你将整幅伏羲锁的图纸画给我,附赠陆三爷拿的一块,要我自己想办法寻工匠重新打造.......我的手下可是跑遍了大半个楚朝才寻到工匠的......你不犒劳犒劳我? 陆逊正将八块伏羲锁按照八卦阵归位,闻言扬眉一笑道:我将杀死安王妃的凶手告诉你,如何?说完,又转过身去摆弄琉璃锁。 幽绿琉璃在烛火照映下显得流光溢彩,两枚锁相碰之声又如环佩叮咚,陆逊垂着浓睫,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瞧得景玥腹部一团火热直冲头顶。 你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妖精。景玥粗喘口气,他一把将陆逊抱起按在宽大的书桌上,衣襟带落笔山,狼毫骨碌碌滚圆了。 不给陆逊丝毫挣扎的机会,景玥右手将陆逊双手交叠抓在头顶,左手扯开陆逊的亵裤,埋身在陆逊腿间。 烛火剧烈跳动,将二人的身影拉长,陆逊拾回些许理智,无奈地叹口气,将琉璃锁小心收进怀中藏着,尔后缓缓将腿向两旁分开,由着景玥折腾。 正渐入佳境、一发不可收拾时,天一阁的门被人推开了,陆峰的声音从下层传来,逊儿在么?天一阁夜里溽热沉闷得很,爹爹给你送些冰块来。说话间,陆峰的脚步便已踏上了楼梯。 陆逊倏地睁了眸子,眼角一滴晶莹的泪坠落,已经来不及收拾了,陆峰很快就会上来。 电光火石间,他扯过撂在一旁的衣衫披在身上,莹白左脚踩在景玥肩头,纵身跃起,在木椅上稳稳当当坐下,尔后抬手将景玥摁在了自己腿间。 逊儿你还在......陆峰走上藏书阁,往书案前一瞥,便如雷轰一般愣住了。 书卷丢了一地,砚台也摇摇欲坠往下滴着墨汁,自己儿子神色紧张地披衣坐着,衣冠散了,脚下还趴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自己,不过瞧身量应该是个男人。 爹爹,我......陆逊揪着衣衫,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嗓子也因为害怕而发抖,不关小厮儿的事情,是孩儿心神不定着急发泄,遂命他来替孩儿...... 陆峰抬手打断,他掩面叹了口气。 细细算来陆逊已年满十八,早就该娶妻生子了,这些年他忙于陆府家务,对陆逊的婚事一直未上心,长夏闷居,男子有情.欲.再正常不过。 今日碰见这事,陆峰在震惊之后仅剩对儿子的愧疚,他将手中提着的冰桶搁在地上,抿了抿唇道:你也老大不小,该给你寻一门亲事。待开阁过后,爹教你娘给你瞧位好姑娘,日后也能辅佐你打理家务。 文若谢过爹爹。陆逊攥着扶手便要起身,被陆峰挡了回去,坐着吧,将衣衫穿好......莫欺侮小厮儿。 知道了。陆逊乖巧点头。 陆峰没再多言,摆了摆手离开,临走前还将守在三层的两名护卫叫了出去,并嘱咐说少主校验古籍任何人不得入阁打扰。 待沉重的阁门重新阖上,天一阁仅剩陆逊与景玥二人。陆逊脸上适才紧张害怕的表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神色淡漠地靠在椅背上,默然不语。 寻一门亲事?景玥仍跪在陆逊腿间,他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陆逊,低声问:你的好爹爹要给你寻一位好姑娘。 陆逊不答,抬起左脚踩在景玥肩头,漫不经心地用莹白圆润的脚趾挑开跪伏在自己脚下人的衣裳,尔后用脚掌细细碾过他的胸口。 他垂眼淡淡地瞧着景玥,烛火晦暗不明地映在脸庞,眼梢微吊,似高高在上的王。 景玥眸子一暗,猛地起身,吻住了陆逊的薄唇。 二人好一番折腾,待月头升至中天时才停下来。 陆逊反手端起桌上的茶,漱了漱口后吐在地上,尔后将衣衫穿戴好,起身去身旁的书架上取下了两卷石青扉页的古籍,转身朝三层走。 今夜倒是歪打正着,教你这只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景玥跟在陆逊身后,他道:一场情.事换你爹帮你清理走三层的护卫,你怎么一出手便能稳赚不赔? 因为我是一个商人。陆逊挑眉,对景玥这个说法很喜欢。 他转头看向景玥,勾唇浅笑,道:王爷不也下得一手好棋?从长安轻骑南下,派手下盯着戎狄王庭的努尔术,一路将人跟踪到平江......王爷今夜瞧着心情颇佳,可是事情办完了? 闻言,景玥微微挑眉,三月前有探子来报说休屠耶派儿子南下楚朝,他当机立断率沈、赵、张三人轻骑出了长安,一路南下平江,目的就是截获平江的交接,并揪出朝廷内奸。 如今听陆逊如是说,看来狼崽子早在淮阳城就知道自己的打算了,难怪当时陆逊会说我不管王爷此番南下是为何之类模棱两可的话。 景玥闷笑一声,他启唇问:你还知道些甚么? 在下不过是一江湖无名小卒,哪里知道甚么。陆逊回眸一笑,他没再接话,抬手推开了面前竹门。 天一阁三层空间甚是狭小,正中摆着一张孤零零石几,上头搁着一方青铜盒,盒子用琉璃伏羲锁锁住。 陆逊幌亮火折子照明,他在石几前蹲下,尔后从怀中摸出琉璃伏羲锁,依着上头的凹槽将八块伏羲锁放了上去,听得金属碰撞的一声喀哒,铜盒便打开,露出了里头的两卷秘籍。 走在后头的景玥抢步上前,他伸手将秘籍拿出,又夺过陆逊手里的两本书籍,翻开来,对照勘验。 小心些,秘籍纸张脆弱得很,莫给我翻烂了。陆逊也不制止,只轻声道。 景玥默不作声,他细细查看了一遍,眸子暗了暗,冷笑着连说几个好,倏地伸手掐住了陆逊的脖颈。 火折子掉落在地上,焰火跳动几下熄灭,两人的呼吸在黑暗中纠缠。 景玥逼视着陆逊的眸子,一字一句说道:先是画出了整副琉璃伏羲锁的结构图,再然后默写出了百晓独孤剑法和陆文英留下的兵法,我适才瞧了瞧,你誊写的这两本和原秘籍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你到底是谁?嗯? 第32章 陆逊面色沉静如水,月色落在他的眸间,似坠入深潭的星光。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摁在景玥手背,尔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景玥的手掰开。 他道:我教你绝世武功,是让你和我好好合作,而不是让你动不动就想杀了我......景承珏,你不用怀疑我,我不会做对你侄儿江山有任何威胁的事情。 说完,也不待景玥回答,陆逊弯腰将地上的火折子拾起,拿过景玥手中的秘籍在石几前半蹲下来,他重新燃起一火折子,吹了吹石青扉页古籍上的灰尘。 原书中的附录详细记载了陆文英创设的百晓独孤剑法和兵法详细内容,陆逊记忆优于一般人,他将原书看了三遍后就记住了。 这一两日,他打着校验古籍的幌子,专门默写秘籍,直到今夜景玥过来之前才完成。 陆逊将复制的赝品小心搁在青铜盒中,用琉璃伏羲锁重新锁上,尔后将秘籍贴身藏好。 景玥垂手站在一旁,他看着陆逊做完一切,这才出声问:那你想做什么? 活下去。陆逊扶着膝盖直起身,懒懒地一舒筋骨,抬眸看向窗外的月色,淡声道:等开阁之事一过,我便找个理由离开......江湖那么大,随便一个犄角旮旯就能宁静过一辈子。 这话一出景玥脸色瞬变,他敛了眉峰,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将那句我想带你回安王府的话咽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开口说话,语气带着些失落,事情办完干净利落甩手走人,在你心里我算甚么?你说我们是床榻伴侣......就算是各取所需,也要呆在彼此触手可及的地方。江湖广阔,你要本王去何处寻你?怎么寻你? 有风从外头湖面吹来,轻轻柔柔地裹在两人周身。 陆逊神色很淡,对景玥的话无动于衷,一双眸子波澜不惊。俄而,他移开目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转身朝外头走,王爷,三更天了,我还有事情要做,劳烦王爷带我去府上见一见陆三爷。 安王行府西厢园甚是宽敞,轩窗外种着一丛绿油油的竹子,东边墙角挖了一汪清潭,夏夜有凉风阵阵,屋里也不会觉得太热。 陆三爷熄了灯烛在榻上歇息,倏尔,门吱呀一声从外头打开,他瞬间惊醒,从床上坐起厉声呵道:谁! 陆逊踏着月光走进来,他朝榻上的人躬身作了一揖,道:文若见过三爷。 陆三爷抿唇,沉默着没答话,只冷冷地看着陆逊。 陆逊也不恼,微微一笑道:这些日子杂事繁多,一直没能抽身来见三爷,请三爷见谅。三爷不满我为何狠心杀二哥,心里憋着气,文若自是知道,我今日便是来向三爷解释这一切的。 说着,他走至桌边,将烛台点亮,尔后在床榻边坐下,伸出一根食指说道:第一,淮阳城楚楚馆的那夜,您是眼睁睁看着那小倌与二哥合谋暗害我们的。从萧山南下一路遇到的黑衣刺客,手段毒辣得很,我们多次险些遇害,这说明二哥他根本就不想教咱们回平江。只要我死了,家主之位非他莫属,到时候您在陆家的根基,还有我爹爹、六叔父、八叔父他们都会被二长老他们一个接一个除掉。 另外,陆逊伸出第二根手指,他道:每逢开阁,陆家家主之子需嫁入皇族。我爹爹做家主这么多年,膝下仅有我一个儿子,我娘风韵犹存,然而却再也没有孕育出姊姊或者弟弟,这中间的端倪三爷您没看出来么?分明是有人不愿意看到我爹爹再有孩子,而对我娘的身子做了手脚。因为一旦我有了弟姊,开阁时嫁入皇族的人便会有多种选择,也就不会形成如今这种两难的局面。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21) 我若是同意嫁入皇族,陆府会因为男子易弁而钗在江湖上声誉受损,我若不同意,陆府便是不守约定抗旨不尊。在这进退两难的境遇中,陆家家主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直接和皇族形成对立。您可能会说,规矩是死的,圣上宽仁温厚,只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陆府的难处告知圣上,一次不守约定也无关紧要。 可是三爷,陆逊叹口气,他道:从家主之子嫁入皇族这条约定中获益最多的,是二长老。大长老膝下无子,二长老之子陆远便是陆府长子,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逼我出嫁,到时候,陆府还会尽数落入二长老手中。 所以我不得不杀了陆远,为了自保,也为了陆府能在朝廷、江湖两方的压力下继续屹立不倒。 这一番话说得鞭辟入里,陆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将陆府身处的危险境地向陆三爷分析了一遍,并将陆峋暗中拉拢监锦司和安王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实陆府从诞生起便是个祸害,皇族忌惮陆文英手中的兵权,就算陆文英解甲归田也无济于事,江湖人又觊觎天一阁中的秘籍,这便将陆府放在了两方甚至更多方的矛盾中。 陆府能撑两百年只能算是个奇迹,如今陆家已到了强弩之末,毁灭在旦夕之间,族人除了自保别无他法。二长老陆峋就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才暗中投靠监锦司、安王等朝廷势力,想尽各种办法逼死原主。 逊儿......别说了。陆三爷抬手掩面,眼泪夺眶而出,泣不成语。 陆逊的这番话如同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自己脸上,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火辣辣地疼,他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看得通透。 他自诩对陆家肝脑涂地,却拎不清大是大非,以至于险些将一片丹心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愚忠。 屋子里陷入长久的沉寂,三爷的啜泣声不绝入耳,陆逊抿了抿唇,叹口气继续说道:三爷,文若今日来还想再向您询问一件旧事。 你说,只要是我知道的,定会事无巨细地告知。三爷抹了抹眼泪,点头道。 十六年前,安王世子被掳,安王妃被杀。刺客有两波势力,一波是监锦司,另外一波,据瑾月亲口说,乃我父亲陆峰所指使,是这样么?陆逊问。 此话一出,默不作声站在他身后的景玥眸子一凛,垂在身侧的手收紧了。 陆三爷脸色一僵,他舔了舔嘴唇,犹豫半晌摇头道:不是。你父亲当时并没有权利指挥那群教徒...... 教徒?景玥沉声打断,那群手腕上有火焰印记的黑衣人,你叫他们教徒? 陆三爷叹了口气道:这事得从陆家守护的另外一个密事说起。在陆绍的父亲出任陆府家主时,曾秘密收到一封来自显宗的亲笔御信,信上显宗命他于江湖上搜寻武功高强之人,并成立一个名为祆月教的组织。该组织甚是隐秘,来无影去无踪,如同鬼魅。他们由陆府管辖,为皇帝办事。祆月教就好比是皇帝遍布在江湖上的爪牙,专司暗杀各种想要谋逆当朝的叛贼。若是听闻江湖上某位德高望重的人突然无缘无故失踪,这多半就是祆月教下的手。 指挥祆月教有一令牌,名曰火符,只传给陆家家主。然而火符刚传到陆绍手中没多久,便出了变故。 陆三爷抬手扶额,思忖着往事,过了一阵子才慢慢续道:当年陆绍被迫开阁,先皇勃然大怒,派了监锦司瑾月公公前来问责,瑾月武功极高,根本不听陆绍解释苦衷,挥手便杀了陆绍长子陆岘。 听到这,景玥挑了挑眉,略一点头道:原来如此。他整个人身子都沉在灯影里,似笑非笑,一双眸子亮得很,像是将屋里那点烛光都收在了黑黝黝的瞳仁中一般。 陆三爷续道:瑾月当着陆绍的面杀完人,逼着陆绍和朝廷立下了与皇族联姻的约定,尔后他剥了陆岘的脸皮做成人.皮.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冒充陆岘监视陆家,并以先皇的名义,强行要回了鬼符。这件事只有陆绍和我知道,后来陆峰做了家主,我才将这些告知于他。至于十六年前安王府遇刺一事,陆峰根本毫不知情,何谈指使? 陆逊沉默着听完,他转头看向景玥,耸了耸肩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说过要让你知道凶手是谁。这下王爷可莫再老想着怎么杀我了。 景玥苦笑,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角,他道:罢了罢了,我认错好不好?陆少主宽宏大量,只当适才我发了疯,行么? 不行,我记仇的很。陆逊笑着摇头,他对上景玥的眸子,眯了眯眼眸道:这下王爷可惹恼我了,你再不跟我说实话我以后便不理睬你了。 景玥无辜,说甚么实话?你冰雪聪明,我还有甚么事瞒得过你。 陆逊冷笑,瑾月已经死了,那么如今在陆府上的那位大长老是谁? 什么!陆三爷惊得眼皮直跳,他瞪着眼睛,张口问:你说大长老怎么了? 景玥没理陆三爷,他看着陆逊笑骂道:狼崽子就你话多,快些办你的事。 陆逊瘪嘴,他转头看向陆三爷笑着摆手道:三爷不必担心,有我和景玥在,陆府不会出事。如今二长老走投无路已经开始杀人灭口了,您回去太危险,所以还请您在安王府上多住几日......文若今日前来,想求三爷写封书信。说罢,他从怀中摸出纸笔,搁到了陆三爷面前。 第33章 二人看着三爷写完书信,这才从西厢房走出。 月钩西沉,夜风拂颊,微凉,草虫嗡鸣,流萤浮草,甚静,仲夏繁星镶在天井一方的苍穹中,瞧着便离人远得很。 陆逊在阶下站定,松了松筋骨,长舒口气,抬手轻捶酸涩的肩膀。 我若真有心杀你,你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景玥在陆逊身旁立定,他抬手捏了捏陆逊小巧的耳垂,轻声道:七七一过,跟我回安王府,行么? 不。陆逊摇头,他转身对上景玥的目光,面色很淡,王爷若真是为了我好,便放过我,教我浪迹江湖罢。 身后是水晶石般晶莹的繁星,陆逊眼眸兀自清亮,好似永夜里的一盏琉璃灯,照着景玥的灵魂,教他周身的血浊无处遁形。 景玥抿唇,眸子暗了下去。世人都说他翻手可杀万民,覆手可救苍生,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怎么也留不住眼前这位白衣少年。 沉默良久,心里不知作了多少挣扎,最后景玥哑着声音道:好,本王放你走。 两人不再说话,一路沉默着重新回到天一阁。 景玥一撩衣袍,在木椅上坐下,抬手在书案上敲了敲,道:出来罢。话音刚落,一抹身影便从屋梁上跃下,恰好落在了陆逊面前。 陆逊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白脸,不动声色地拱手作揖,文若见过大长老。 那大长老侧身避过,连连摆手道:公子快起身,不敢当。说完,他抬手摁在脖颈前,听得皮肉微弱的声响,上头一层惨白的面皮便撕了下来。 陆逊看了那人一眼,挑眉,回头看向景玥,赵楹? 嗯。景玥勾了勾唇,他道:我教赵楹护送陆远尸体快马南下,并叫他将凶手是你的消息透露给陆峋,陆峋顾及其他,悲愤之余定不敢兴师动众搜查凶手,这样可确保在七七开阁前,江湖上不会掀起没必要的动乱。不过赵楹先扮作瑾月,后扮作大长老的举动,惹恼了瑾月,所以咱们才在半路中遇到了他的追杀。 陆逊闻言冷哼一声,他道:所以我那日说王爷并不是为我收拾烂摊子,而是为了你侄儿,这句话倒是歪打正着说对了。 狼崽子牙尖嘴利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来埋汰我。景玥苦笑,他抬臂将陆逊拽进怀里,与陆逊十指相扣道:瑾月离了陆府北上,赵楹才得以混进陆府。虽然咱们中途出了点岔子,不过因祸得福,本王抱得了美人归,还有甚么遗憾? 王爷好算计。陆逊不理他,只冷笑,我说你哪里来的好意教赵楹在陆府看护我,原来是这么一出,倒是我蹭了你侄儿的光。 啧......你既恼我那夜拿杀你的话威胁,直说难道不好么?干甚老提他?景玥拧眉,有些不悦,他伸手将陆逊的脸扳过来,轻轻吮吻了一下,道:莫要生气了,再动不动拿我侄儿说事,我便恼你瞎吃飞醋。 陆逊瘪嘴,小声嘟哝,谁还不是小公主了?我天天说要杀你,你受得了么? 景玥微微一怔,只见怀里人微嘟着嘴,鸦翅般纤长卷翘的浓睫遮着眸光,模样甚是乖巧。 他长叹一声,收紧了抱着陆逊的臂膀,轻声哄:我错了,你怎样都行,不恼了行么? 垂手侍立在一旁的赵楹看傻了眼,他侍奉王爷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王爷耐着性子哄过一个人,一时间震惊到将陆逊连着打量了好几眼。 窗外长庚星闪烁,东方既明。 陆逊将目光从轩窗外收回,该说的已经说清,该办的事也已办完,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几分,他长舒口气,推着景玥的肩膀站起身,回去罢。 我回哪里去?景玥挑眉,赖在椅子上不走。 陆逊皱眉,正要撵人,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嘈杂。 琪玉儿在外头扯着嗓子嚎:公子,老爷唤你去前厅,安王府来人了,说要住在咱们府上呢......哎呦!你们凭甚么不让我进去?老爷不许?我是公子的贴身小厮儿,有甚么不许进的! 陆逊转头看向景玥,后者正笑吟吟地喝茶,甚是闲适,本王说了,待我办完事,我自会来陆府。 ......懒得再和景玥废话,陆逊将衣衫整理好,转身下了藏书阁,自始至终都没再看景玥一眼。 景玥也不恼,只瞧着陆逊的背影笑,待那抹白衣消失在朱门后,这才移回目光,他看向赵楹淡淡道:留陆峋一条命。 属下明白。赵楹点了点头。 陆逊跟着琪玉儿去了前厅,陆家长老们已在八仙椅上落座,茶点摆在桌上,东首上宾位端坐着景玥。 他团手朝八位长老行了礼,这才看向景玥,当初就不该教景玥凌波微步,以致于他的轻功已经达到了凌风而行的境界,这才眨眼的功夫便赶在了自己前头入厅。 而且景玥不知何时换了衣裳,只见他端坐明堂之上,着鸾鸟纹锦方心曲领紫袍,袖边金线勾紫鸾鹊纹,腰挂白玉佩,发束紫金七梁冠,气宇轩昂,甚是俊美。 陆逊不动声色地朝景玥振袖行了大礼,陆逊见过王爷,王爷金安。 少主快快请起。景玥挥了挥衣袖,转头朝陆峰道:陆少主守护天一阁劳苦功高,今日早宴便留他一起吃罢。 但凭王爷吩咐。陆峰点头,他看向陆逊道:还不快谢礼。 于是陆逊又朝景玥行了大礼。 仆役抬着木桌上前,在最下首搁下,陆逊行礼后和景玥面对面坐着,两人遥遥隔了整个前厅。 陆逊抬眸看向景玥,启唇,无声说了四个字。 景玥瞧在眼里,微微一愣,尔后笑着摇头,眼底的宠溺漫延开来。 狼崽子骂他是衣冠禽兽。 胆子越来越大了,得好好收拾才行。 丫鬟们端着盘子布菜,众人推杯换盏。酒席上说得无非是些客套话,陆逊听景玥和七个古稀之年的老狐狸打秋风,只能感慨景玥比老狐狸更狐狸。这顿早膳吃得甚是鸡飞狗跳,他正觉无趣,忽有陆府管家领了一人前来,老爷,陆三爷派人送来书信。 这话一出,满堂众人神色瞬变。 陆峰用帕子擦了嘴,起身朝景玥行了一礼,致歉道:有些家事需要处理,请王爷见谅,老夫先退席了。 景玥挑眉,大言不惭道:陆府和皇族互通姻亲,向来不分你我,陆家主不必客气,有甚么事便在这里处理罢。 ......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吃饭的陆逊扯了扯嘴角。 安王已经把话说得如此简单直接,陆峰就是再不情愿也不好推辞,只能传了送信人进来。 信由铜管封着和琉璃伏羲锁一起放在木盘上,陆峰当着众人的面挑开泥封,取出了信纸,粗略看了一眼后,他将信的内容念了出来:诸长老如晤:吾于平江寻得住处,琐事缠身,暂不回府,一切安好,诸位不必挂念......现将伏羲锁送回陆府,尔等定要好生看管......七七当日吾必归。谨此奉闻,勿烦惠答,勿烦寻我。 话音落下,厅上陷入长久的沉默,众人面色各异,暗自思忖。 二长老陆峋斟酌一番后开口道:我们七人手上各执一块伏羲锁,如今三爷的那块也已归回,然而七七开阁还有四日......依我看,三爷的这一块可由大哥暂时保管。 不妥。陆峰想都不想便摇头拒绝,他意识到自己说话过于生硬,当下咳嗽一声补充:大哥不问府上之事已经多年,我们便莫要给他添麻烦了。 怎么就叫添麻烦?陆屹不高兴了,他拍桌站起,粗声粗气道:伏羲锁每人一块最公平,若是一个人多拿一块,保不住要搞鬼。 五哥,你怎么和三哥说话的!八长老不悦,呵道:都是如同手足的兄弟,大家之间有甚么搞鬼的?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陆屹看了陆峰一眼冷笑,说话阴阳怪气。 于是,适才还谦恭温和的七位长老瞬间便翻了脸,众人围绕伏羲锁归属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景玥坐在一旁看够了戏,这才拿着筷子敲了敲茶盏,朗声道:莫吵,莫吵。 他的声音不大,但威慑力极强,众长老瞬间便止了声音,纷纷转头看向景玥。 景玥道:既然谁都不同意一人拿两块伏羲锁,不如你们七人都交出自己手中的伏羲锁,尔后将这八块放入天一阁中,每日派人轮流看护。这个法子如何? 众长老面面相觑,谁都没开口说话。 寂静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陆峋率先点头答应,这法子甚妥。 陆屹跟着附和:我也同意。 景玥微微一笑,看向陆峰,陆家主以为如何?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22) 陆峰轻轻皱眉,他看向四长老、六长老和八长老,四人思忖片刻,最终也相继点头同意。 于是,经过众人一番商议,决定将伏羲锁放在二层藏书阁中,陆逊依旧看护天一阁,另外增派各长老的亲信护卫。 余下四日,八位长老分作四班,两两一组,今日由陆家家主陆峰和二长老陆峋看护,明日则换作其他长老。 丫鬟们上来将杯盘撤下,换了清茶。 伏羲锁的事情谈妥,早宴也吃得差不多,接下来便是商讨安王下榻陆府一事。 陆峰抿了口茶,思忖片刻转头对景玥道:王爷下榻寒舍,老朽甚觉蓬荜生辉,现腾出府上南园一处,小门小户不比王府华贵,还望王爷莫要嫌弃。 景玥将茶盏搁下,拱手行礼道:陆家主客气。 应该的。陆峰道:逊儿,带王爷去南园歇息,派几个小厮丫鬟过去,好生照看着。 第34章 南园清幽雅致,三间小院,院里种着兰草,甫一推开门便清香扑鼻,又有小溪绕墙而来,叮咚作响。 王爷,请。陆逊将朱门推开,尔后垂手恭敬站在一旁。 少主不必多礼。景玥挥了挥宽袖。 二人一唱一和,一个温雅仁厚,一个谦恭有礼,演戏演得有模有样。 待小厮丫鬟们将屋里拾掇干净,张桓阖上屋门,垂手侍立在门外,陆逊登时收了和颜悦色。他在木椅上坐下,端起桌角的茶盏,细呷一口,不紧不慢道:陆府不比安王行府,没有那些可人儿供王爷消遣,委屈王爷斋戒几日。 景玥正将褪下的衣裳往木架上搭,闻言轻轻一笑,他移步近前,捏了陆逊的下颌,本王有你一个妖精便足够了。 手拿开。陆逊拍掉景玥的手,抬眸瞪着他,低声道:干甚得动手动脚?放尊重些。 矫情。景玥闷笑,不将陆逊的话放在心上,伸臂揽了陆逊的腰,稍一运力,便将人整个儿抱了起来,尔后抬步朝床榻上走。 将人搁在熏香的床褥上,景玥抬手缓缓撂下薄纱床帷,贴在陆逊莹白的耳畔轻声道:我近日学了一门房中术,咱们试一试? 咯哒哒一阵闷响,浮廊破水而出,搅乱一湖碧波,湖波潋滟着推向铺着鹅卵石的岸边。 天一阁朱门大开,陆府八位长老次第进入,每人身旁都跟着一位小厮,小厮手中端着铜盘,盘上放着琉璃伏羲锁。 陆府管家端着盛水铜盆侯在二层藏书阁楼梯旁,每位长老依着长幼次序走过管家身旁,净手后方可进入藏书阁。 待八人都在阁内立定,由礼官唱喏,他们将伏羲锁拿起,一起放在锦缎木盒内,最后由陆家家主陆峰盖上盒盖。 一番礼毕,陆峰和陆峋在阁内留下,其余长老则陆续离开。 陆峋寻了处临窗的竹榻坐下,随手拿起一卷书细读,陆峰则在阁里四处走动,安排护卫防守。 就这么捱了两个时辰,有小厮提了食盒来送饭,陆峋和陆峰相对坐下,一番相让后两人动筷。 正沉默间,忽然陆峋搁了碗筷,拧眉道:我还是觉着不太妥当。 陆峰愣了愣,他问道:二哥觉着甚么不太妥当? 陆峋道:安王在这个时候住进来,十分不妥......三弟,你往南园多派些护卫过去,天一阁这里有咱们和逊儿守着,倒是稳妥得多......就怕安王在南园那边出什么幺蛾子。 这番话说得甚是严肃,陆峰斟酌着点了点头,二哥所言极是,小弟这便安排护卫过去。当下他快速用完午膳,将天一阁的护卫调了三分之二出来,亲自领着往南园走。 南园主屋里,咯吱作响的床榻声停了没有多久,景玥正餍足地拥着陆逊轻吻。 陆逊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他阖着眸子轻轻喘气,薄唇因为情.事泛着水润的艳红,浓睫坠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儿,吐息微微。 景玥伸手反复摩挲着陆逊汗湿的脸庞,启唇,哑着声音问:你为何不愿意跟我回王府? 陆逊睁了半只眼,静静地看了景玥半晌,他叹口气道:不为什么。景承珏你莫再逼我了,行么?我这辈子已经活得够累了,往后实在不想再劳心。 不教你劳心,我将你带回王府捧在手心里护着,没人敢伤你半分半毫,你要甚么我都给你,就是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摘给你。景玥轻声道,他用鼻尖轻轻蹭着陆逊的脸颊,你教我好歹疼你些,那么我的心,你也好歹明白些。 陆逊眼眸微闪,他沉默着没接话,只翻身凑上前,在景玥的唇边轻轻吻了吻。 自己以前的那些床伴也说过类似的话,他是怎么回应的呢? 宝贝乖,我只约炮不谈感情,你若越界,我只能不要你了。 这句话他对景玥说得出口么? 陆逊抿唇,默然片刻后自嘲地笑了笑。 这有甚么说不出的?被上的是自己又不是景承珏,难不成就因为对方让自己很爽,所以他就对景玥产生了特殊感情? 平静下来,陆逊的眸子便渐渐冷了,他将自己适才的悸动归因于情.爱过后大脑皮层分泌的多巴胺影响,于是他启唇道:景承珏,我只跟你上床不 嘘。话说了一半便被景玥打断,陆逊抬眸,只见景玥敛了眸子,瘪着薄唇,撒娇道:我不知道,我失去记忆了,逊儿你哄哄我。 ......陆逊嘴角抽了抽,被景承珏一句逊儿叫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现在很想抬腿将人踹下床。 两人正耳鬓厮磨小声说着悄悄话,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张桓在外头呵道:这是干甚? 陆峰的声音在园中响起,王爷见谅,这几日府上陆续会有江湖门派前来,人多眼杂,老朽要确保王爷的安危。 陆逊和景玥对望了一眼,握了握彼此的手。 他们二人共同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已经达成了高度的默契,仅凭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心中所想。 景玥将陆逊搂在怀里,朝外头朗声道:是陆家主么?难为家主惦念着本王,南园的护卫家主尽管安排,有用得到本王侍从的地方您也尽管指使他们......夏日闷长,本王已经歇下,便不出来给陆家主行虚礼道谢了。 王爷客气。陆峰站在外头说道,他朝身后的护卫招了招手,将众人分散布置在了南园四周。 陆逊侧耳听了听,光南园主屋后院就安排了四五名护卫,前头至少有不下十几名,看来这是将天一阁的护卫大半都调过来了。 委屈你被软禁几日。陆逊轻声说。 无碍。景玥摇了摇头,他翻身重新将陆逊压在身下,你多来看看我,我就不委屈了......再做一次? 不行。陆逊将景玥推开,我还要去天一阁,不能再待了。说罢,他撑着身子坐起,随手扯了景玥的衣袍披在身上,简单沐洗一番后拉开门离开。 午后日头正盛,陆逊走了一会儿便汗流浃背,好在回到天一阁时有小厮端来了井里湃的葡萄,紫珠儿一颗颗滴着冰水,搁在牙尖咬开,唇舌都凉丝丝的。 陆逊一口气吃了大半串葡萄,这才用帕子擦了手,唤来琪玉道:去给安王那里送几串过去。 少主不用操心,老爷适才便叫人提了好大一扁竹筐过去,还有切成薄片的西瓜呢。琪玉笑着道,他将刚做好的金丝玫瑰糕搁在陆逊面前,少主尝尝,这是我刚做的,这玫瑰露据说是暹罗国进贡的,闻着可香了。 闻言陆逊作罢,不再操心景承珏,他舒服地仰躺在长椅上,一面吃着糕点,一面吃着葡萄,甚是闲适地躺到了日头西落。 酉时用过晚膳,小厮们前来给天一阁各处都掌了灯,陆逊将长椅挪至窗前赏月,忽听阁外传来一阵嘈杂,朱门外便扑进了一个彩绣辉煌的贵妇人。 那妇人神色慌张,提着襦裙朝藏书阁奔来,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陆逊堪堪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人原是二长老陆峋的妻子王夫人,适才她与陆峰的妻子殷夫人闲谈,殷夫人突然说心口痛,两眼一睁便晕死过去,她吓得三魂丢了两魂,拿不定主意,忙跑来告知陆峰。 陆峰素来疼爱妻子,闻言脸色瞬间变了,他跺了跺脚唤来小厮道:快些去请李先生,夫人这心口痛好些年了,莫耽搁了。 小厮一叠声答应,飞快跑远。 陆峰焦急地在藏书阁内来回踱步。 二长老陆峋见状,忙上前安慰,道:弟夫人情况不太乐观,你快去瞧瞧罢,这里有我守着。 这怎么行?陆峰拧眉,不住转头看向天一阁外,心思早就飞到了自己的妻子身旁。 陆逊坐在一旁冷眼旁观,他将最后一块金丝玫瑰糕咽进肚子,尔后调整了一下表情,慌忙扑到陆峰面前,哭道:爹爹,孩儿想去看娘,娘她要是...... 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陆峰脸都白了半分,厉声呵道。 陆峋在一旁劝道:三弟和逊儿放心去罢,我一人若是顾不过来,便传了护卫去叫五弟他们。 那就麻烦二哥了。陆峰点了点头,当下不再耽搁,一个点步便纵身跳出,陆逊也跟在他身后离开。 天一阁的朱门重新阖上,王夫人敛了适才惊慌的表情,她躬身作了个万福退下,妾身这便告退了。 陆峋挥了挥手,他慢条斯理地踱步到书案旁,伸出枯树枝般的手将锦盒打开,八块琉璃伏羲锁在灯下泛着幽绿的光,他不紧不慢地将伏羲锁尽数收入袖笼中,尔后起身朝三层走去。 天一阁三层有护卫持剑守着,陆峋负手立定,沉着脸对那两人吩咐道:家主与少主不在,你们二位去请了五长老,七长老来。 二长老在府上积威向来甚高,两名护卫不疑有他,朝陆峋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转瞬间,天一阁仅剩陆峋一人,他看着三层紧闭的竹门,慢慢地露出一个凉飕飕的笑来,尔后推门而入,径直走向阁楼中央的石几。 伏羲锁一块一块被放进凹槽,陆峋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他颤抖着身体,将第八块放入,咔哒,青铜盒打开来,两本石青扉页的秘籍映入眼帘。 这便是陆家世代守护的宝贝! 陆峋深深地吐息了一下,每年开阁,他只能看着家主将秘籍拿出,站在九层方圆天台前朝众江湖豪杰展示,自己从来都没有资格去触碰这两本秘籍......如今,他终于有了机会! 手掌心沁出汗来,他哆嗦着将手往衣衫上摩擦了好几下,又咽了几口唾沫,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青铜盒将秘籍捧了出来。 舍不得翻开来看,就像是怕人来抢似的,陆峋迅速将秘籍贴身藏进怀中,尔后重新用伏羲锁关上青铜盒,闪身出了阁楼。 第35章 东园主屋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李先生一手提着衣袍,一手提着提梁小药箱,被两名小厮拉扯着踉跄栽进屋子。 步子还未站稳,又被拽着衣领扽到了榻前,两位锦衣华裳的男人坐在一旁,榻上躺着一容貌昳丽的妇人,正是殷夫人。 李先生不敢怠慢,扑跪床榻前,将裹着银针的木帛刷地一下拉开,挽了衣袖,用食指拇指拈了一根插入心口,下了一寸,拔出,尔后又下,再不拔出,换了另外一根,在手腕处刺下。 屋里人都神色紧张地静立着,跪坐在一旁的陆峰额头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出。 布帛上的银针一根一根减少,待用完最后一根时,榻上的丽人嘤咛一声,缓缓醒转。 阿离!陆峰喜极而泣,扑上前便要将妻子揽入怀中,结果被李先生挡开,陆家主,夫人气血亏虚,还是莫要惊扰了为好。 殷夫人半睁着如水的眸子,朝陆峰莞尔一笑,我没事......莫要担心。 有丫鬟熬了药粥端来,陆逊接过,在榻前坐下,轻声唤道:娘,逊儿喂你喝药。 我来罢。陆峰将药碗接过,推了推陆逊,一双眼睛片刻不离自己的爱妻。 陆逊扯了扯嘴角,这狗粮吃的未免有些一言难尽,他给陆峰让开路,自己则默默退出了主屋。 在阶下立着,陆逊理了理衣袖,他现在还不太想回天一阁,于是踩着碎石子儿小路慢慢在陆府踱步。 刚走出东园,和景玥打了个照面。 景玥问:殷夫人还好么? 陆逊拱手作揖:家慈一切安好,有劳王爷关怀。 景玥略一点头,他转头朝张桓道:张桓,代本王去瞧瞧殷夫人。 张桓点头答应,手里提着两盒补品进了东园,景玥则和陆逊并肩在月下缓行。 钻过月洞门,到了无人处,景玥一抬手将陆逊揽进怀里,陆逊吓了一跳,拧着眉去推景玥,他压低声音道:放开,教府上人瞧见就麻烦了。 景玥不放,反而收紧了臂膀,他稍一用力便将陆逊扯进暗处,垂眸,笑着道:你再亲亲我。 ......陆逊蹙眉,他抿着唇,面色十分不悦地看着景玥。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最后景玥妥协,今日七月初三,满打满算离开阁还剩下四日,你我在一起腻歪也就剩这么几日,哄哄我又不少你甚么。 闻言,陆逊微微一怔,他眼眸轻闪,无奈叹口气,抬手搂住景玥脖颈,将薄唇贴了上去。 灼热的气息扑在脸上,软烫的舌尖扫过齿列,陆逊僵了僵身子,平日与景玥做.爱也没少亲吻,可心脏鼓噪不停仿佛要撞破胸膛却仅此一次。 景玥适才的一番话像是根细如发丝的线,缠住自己的心就那么轻轻一扯,轻微的疼便从胸膛漫延到了四肢百骸。 还有四日么?日子过得可真慢。 陆逊回到天一阁已是子时一刻,五长老,六长老,八长老都在阁中,他团手朝众位长老一一行过礼,便回自己的床榻上躺下了。 不多时陆峰回来,面沉如水,他朝八长老和陆逊招了招手道:八弟,逊儿过来,我有事要说。 哎,好。陆逊点点头,与八长老一前一后出了藏书阁。 三人踱步至天一阁浮廊中段,湖水盛着一汪月色,泛起凉意,陆峰在清风中低声说道:四弟这几日搜查府上受伤的人......前天发现二哥房里小厮出去采办了不少金疮药药材。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23) 陆逊默不作声,只静立着。 八长老思忖片刻,慎重地摇了摇头道:证据太少,不好说。 陆峰道:嗯,我也是这么想,教四弟继续查,莫要揪着二哥不放。 八长老拧眉,他吐纳了一下,斟酌着开口道:这几日小心提防着二哥便是,刺客一事没必要查了,如今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来得差不多了,再查下去只能惹出没必要的事端。说到这儿,他转头看向陆逊:逊儿这几日行事谨慎些,保护好自己。 文若明白。陆逊点头。 浮廊不能多待,几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便相继回到天一阁。 剩下的四日甚是平静,江湖门派陆续前来,将平江城的客栈挤得人满为患,陆府每日都门庭若市,陆峰接待各派掌门,忙得脚不沾地。 陆逊依旧和剩下几位长老轮流看护天一阁,得空了去景玥那边坐坐,与他拌几句嘴打发日子。 时间快得很,一晃眼便到了七月七日,开阁的前一天晚上陆府灯火通明,亮了一夜。 卯时刚过四刻,一丸金乌缓缓从东面绵延的远山处升起,湖面上薄雾初散,陆家八位长老身着玄裳垂手立在天一阁前。 礼官当地敲响铎钟,绵长沉郁的声音向湖面四方传开来。 陆逊身着广袖白衣,发束玉冠,腰间挂着清风剑从阁内走出,他径直走到天一阁前的石狮子前,右手五指放在石狮子头顶,稍一用力,将上头的一块摁了下去。 四周寂静片刻,尔后一阵轰隆巨响从湖底传来,水面掀起一人高的巨浪,将日光泼碎在空中,白浪中,从天一阁的东、东南等八个方位缓缓浮起了八道石桥,如群星拱月般将天一阁围在湖心。 湖面水汽还未消散,只听湖岸正东传来一声清越的长啸:长白逍遥派掌门沈风携门下弟子前来赴会 话音刚落下,一群白衣剑客便从东桥冉冉走来,在离天一阁五丈远处有一八角檐亭,沈风带着众弟子在亭中落座,拱手朝天一阁行礼。 陆逊和八位长老朝东面回礼,礼还未行毕,北面又传来了敲木鱼的声音,少林寺住持方觉率众弟子前来赴会 随之而来的是西北的崆峒派,正西的鬼门通天派,东北的终南武穆派,西南的巫族。 众门派纷纷在亭中坐下,陆逊转着圈一一行了礼。 正南的亭子是为朝廷备下的,往年开阁由监锦司瑾风挑选十五名随从前来。江湖朝廷自古以来两不相干,但是个中微妙关系又不可言说,所以众门派在行过礼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南面。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身着繁缛朝服,头戴九冕冠的景玥缓步而来,在他身后一行排开的两位俊朗少年,再往后是两排五行身着锦鱼袍的监锦司侍卫。 景玥走进亭子,一撩衣袍临湖坐下,郎笑一声道:安王景玥前来赴会。 众门派豪杰脸色微变,象征性地朝南面行了礼,尔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想不通朝廷今年怎么派了这位出了名的佞臣前来赴会。 陆逊拱手作揖,将目光从景玥身上移开,看向跟在他身后的二人。 左手边的张桓是熟人,右手边的那位......倒也不面生,是玉面书生江云。在淮阳城陆逊见过江云,杀陆远的那晚,若不是景玥拦着,这为公子哥儿早就成他剑下鬼了。 原书中江云与安王的关系甚是密切,他今日出现在这里,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过陆逊仍旧觉着有些不悦,原书对安王和江云之间的故事着墨不多,鬼知道他们二人到底是甚么关系。 正琢磨着,忽听一枚飞刀破风而来,刷地一下钉在陆逊半步前的青石板上,尔后一阵洪亮的笑声传来,只见东南方一青布长袍的老者踏水而来。 众门派的人纷纷循声望去,溽水不沉,飞刀入石,看来是辽东蛟海派掌门金不二来了。 那金不二纵身跃至亭子尖顶,单脚轻飘飘立住,一挥衣袖朝众人行礼道:老夫来迟了,请陆家主和诸位见谅。 众门派都沉着脸色,不去理会。 此人仗着武功高强,在江湖上作威作福多年,此时又有意炫耀,端得是放肆无礼。 眼见气氛要闹僵,陆逊忙从中调和,一番客气话说完,金不二在亭中落座。 至此,赴会门派已尽数来齐,礼官再次连敲三下铎钟,长声喧呼道:陆家易主 话音落下,位列长老之中的陆峰跨步到陆逊面前,他将腰间的家主令摘下,仔细绑在陆逊腰间,尔后端起搁在一旁的酒爵,仰头,一饮而尽。 陆逊振袖行大礼,也端了酒爵,双手捧着将酒水喝干。 这礼仪昨晚陆逊练了不下十几遍,此时自然不会出一点差错。 酒毕,礼官又唱喏道:请新任家主开阁取经 陆逊团手朝四方行了一礼,尔后面朝正南,一步一步后退到天一阁内。 阁外鸦雀无声,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睁大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天一阁。不论是年长的江湖前辈,还是年轻的江湖小辈,都等候着武林秘籍百晓独孤剑法出阁。 陆府长老们立于阁前,八风不动。 陆峋悄无声息地探手伸至怀中摸了摸,再三确认秘籍后,隐隐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 不多时,陆逊从阁中走出,手中捧着一方青铜盒,八块琉璃伏羲锁则放在红绸木盘中由小厮端着。 他越过陆府八位长老,缓步走至天一阁前的高台上,将青铜盒放下,尔后转身接过小厮的木盘。 湖面不时有水鸟飞过,伸出爪子将浮鱼抓起,哗啦一下飞远,石桥八角亭上众人紧抿着嘴,紧紧盯着陆逊的手。 陆逊将琉璃伏羲锁依次放入凹槽中,就在青铜盒打开的那一瞬,二长老陆峋突然出列,诸位!我有一事相告! 在这个节骨眼被猝不及防打断,众人都一脸疑惑,他们转头看向陆峋,目光中带着探询之意。 陆峋微微一笑,他纵身跃至高台,在陆逊身旁站定,尔后从怀中掏出两本石青扉页的秘籍,朗声道:诸位,秘籍早就不在青铜盒中了!今日所有均为陆峰和陆逊设计的一场骗局,他们将大家骗过来,其实是想赶尽杀绝,之后好独吞百晓独孤剑法。陆峰已在阁外秘密埋伏下了杀手,开盒便是信号......另外,陆三爷已经被陆逊害死!陆逊与安王联手,在南下途中暗害陆三爷,却哄骗陆府众长老说他和安王在逍遥谷疗伤...... 这番话陆峋不知打了多少遍腹稿,一句一句似倒豆子般说出,话与话之间逻辑严密,教人没法怀疑,再加上他手中持有的石青扉页的书卷,远远瞧一眼和天一阁内的秘籍甚是相似。 于是,坐在亭中的众人瞬间哗然。这些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门派的人纷纷亮出了武器,有几个冲动的小辈,直接扯着嗓子开始责骂陆逊和陆峰。 原本静寂的天一阁变得如同市井一般人声鼎沸,金不二面色阴郁,眼底杀意顿起,他反手一掌将石几拍碎,跳出亭子,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埋伏的杀手在何处! 坐在正南亭子里的张桓惦记陆逊安危,在金不二说话时他便站了起来,袖中的判官笔滑至手中。 张桓,坐下。景玥轻轻皱眉,他低声道:陆逊自己可以处理。 第36章 王爷,秘籍为何会在陆峋手中?张桓满脸忧虑,生怕金不二突然出手杀人,他转头看向景玥道:陆峋栽赃陷害公子,我...... 话未说完便被景玥抬手打断,本王的话,如今你是一点也不听了么? 张桓脸色一变,不敢再多说一句,顺从地重新坐下,王爷恕罪。 景玥没理会他,只抬眸看着天一阁。 陆峋说得甚是义正言辞,他挥了挥衣袖道:老夫所言句句属实,诸位若是不信,可教陆少主打开青铜盒一看!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喊着让陆逊开盒。 陆峰与四长老等人脸都绿了,他们气得浑身发抖,早知今日陆峋来这么一出,当日就该去质问陆峋采买金疮药一事。 现下群情激奋,他们根本不敢替陆逊辩护,毕竟陆峋手上拿着的那两本,看起来真的很像是秘籍,形势对他们很不利,多说只能多错。 陆逊将手放在青铜盒上,他抬眸淡淡地朝四周看了一圈,问:要开么? 要!自然要开! 你莫不是心虚了? 快些!别废话!不然杀了你们! 众人叫嚷着,其中辽东蛟海一派情绪最为愤怒,不住地往高台上掷飞刀,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陆逊轻轻蹙眉,在泼天的谩骂声中,他抬手将青铜盒盖掀开,尔后从中捧出了两本秘籍。 沸腾的人声戛然而止,众人就像是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脸一阵红一阵白,变了好几种表情。 景玥瞧在眼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将茶盏撂在石几上,朗声道:这戏真好看,本王今日来了不亏。 陆逊勾了勾唇角,眼底也带了些许笑意,他抬眸与景玥隔水相望。 二人目光一触即分,陆逊将秘籍举过头顶,朝四周缓缓地展示了一圈,尔后他看向呆愣在原地的陆峋,二伯父适才说什么来着?文若没有听清楚,请二伯父再说一遍。 陆峋瞪着眼睛看向陆逊手中的秘籍,身子剧烈摇晃,他仿佛瞧见了恶鬼,枯瘦身体抖得如筛糠一般,嘴唇张合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和适才的侃侃而谈形成鲜明对比。 您说陆三爷被杀?陆逊挑眉,他拍了拍手,朗声道:三爷,开阁您迟到啦 话音落下,听得一阵哈哈大笑从南面亭子传来,一须发皆白的老者纵身跃出。 众人瞧得一愣,此人正是平江双鹭橐驼陆三爷! 陆逊朝陆三爷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又看向陆峋,问道:您说我与安王在逍遥谷疗伤是扯谎? 说到这,他嗤笑一声,转头看向正东的长白逍遥派,笑道:逍遥派大弟子程玦和段瑶少侠,你们二位曾在逍遥谷的瀑布前为了一件小事争吵,是也不是? 这话一出,程玦段瑶二人脸色瞬变。 陆逊续道:当时我与安王在你们身后的洞中疗伤,还曾出面为你们二位调停矛盾,二位可是忘了? 这话便是扯谎了,事实上是程玦段瑶二人在瀑布前颠鸾倒凤好一番嬉戏,陆逊将这此事隐去,算是对他们二人的保护。 程玦段瑶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对陆逊甚是感激。 当下,程玦点了点头道:不错,当时我与师弟因一件小事争吵,险些动手打起来,亏得有陆少主和安王出面调停,说同门师兄弟打架,教人瞧着看笑话。 陆逊微微一笑,朝他们略一点头,接着,他不给陆峋丝毫喘气的机会,冷声说道:秘籍在青铜盒里放置得很好,您凭什么理直气壮地指责我与父亲拿了秘籍? 他抬手指着陆峋手中的秘籍,问道:二伯父手中所拿,是为何物! 陆峋一个激灵回神,他连忙将手中的秘籍丢开,面如土灰,不住摇头,没、没什么...... 没什么?陆逊冷笑,他走上前,俯身将被陆峋丢掉的书籍拾起,翻了翻,尔后转身向众门派道:在下适才翻了翻,二伯父手中所拿书卷里的内容,竟与青铜盒内藏着的秘籍内容一模一样,就像是有人重新誊抄了一份! 这句话不啻晴天霹雳,沉甸甸地砸在众人心上,他们怔愣了一两秒,纷纷涌出亭子朝天一阁奔去,百晓独孤剑法对江湖人的诱惑实在太大,他们都想亲眼看个究竟。 一时间,除了景玥在的石桥外,剩余七条上人挤着人,乱做一团,不少人被推进湖中,挣扎着高呼救命。 陆逊见状,将腰间的清风剑拔出,扬手一挥,白光闪过,清风剑倏地朝正东的石桥飞去,铮地一声巨响,剑刃直插.入.辽东蛟海派门徒前三寸之处,剑刃与石桥相撞之声便如雷霆霹雳般传开来。 蛟海派的人吓了一大跳,都纷纷止步,其他各门派的人听见声响,无一不骇然悚立,愣愣地看向陆逊。 陆逊抬手往下压了压,制止道:诸位莫躁,如此一窝蜂涌上来会踏伤人......现请各派遣送一人到天一阁来,亲自勘验这两套秘籍。 话头刚落,逍遥派沈风啪地一拍石几,率先飞出八角亭,我来!但见他白衣翩飞,转瞬间便行至高台上。 剩下的门派掌门也都接二连三出亭,不多时便将陆逊和陆峋围在了中央。 陆逊翻开两套秘籍,捧在手中,依次走过每一个人身旁。 不能去高台的人便伸长了脖颈翘首期盼,出现两本一模一样的秘籍绝对是江湖大事,他们都不希望看到有人违背约定偷偷练习百晓独孤剑法。 就在众人都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时,景玥则坐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吃着茶点赏景,张桓坐在一旁欲言又止,想问话但又害怕景玥责罚,只能苦苦捱着。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辰,高台上围在一起的人散开来,沈风沉着脸走出一步,朝众人道:两本秘籍确实一模一样。 众人闻言,神色又是一变,均转头看向陆峋。 适才他们已经亲眼看着陆逊将秘籍从青铜盒里拿出,那么,如今出现一模一样的两本秘籍,唯一的解释就是陆峋违背了约定。 陆峋自知大势已去,他踉跄几步想要逃走,却被站在一旁的金不二擒住。 金不二掐着陆峋的要穴,教他动弹不得,尔后后退一步,看向众门派笑道:既然陆家二长老违背了江湖约定,不如便将他交给老夫处理罢。说着就要带陆峋走。 刚踏出一步,倏地,眼前一道白影闪过,一股大力便朝他胸口推去。 金不二大惊,来人身形快如闪电,他根本没看清所使的武功招数,猝不及防下,只能狼狈滚地逃窜开来,待躲过那一掌,他抬头望去,只见陆家新任家主陆逊长身玉立,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金掌门,二伯父乃陆家人,该由陆家长老处置。陆逊恭敬朝金不二行了一礼,语气却是不容反驳冷硬。 金不二看对方是个俊美少年,只当其武功平平,并不将陆逊放在眼里,他从地上跃起,冷哼一声道:陆峋誊抄秘籍事关重大,一个陆府如何处置?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抽身便走。 陆逊身形微幌,踩着凌波微步,眨眼间便又挡在金不二面前,如此这番挡了五遍,金不二暗自吃惊,在一旁观看的沈风及众掌门也面带诧异,金不二向来以轻功自居,然而现在却次次被一江湖晚辈拦住去路,可见陆逊的轻功要远在金不二之上。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24) 金不二老脸有些挂不住,今日若不给这晚辈一些教训,日后他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立足?当下,他杀意顿起,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了,陆少主真不识好歹!话音一落,金不二左拳击出,右手则提着陆峋后领挡住陆逊的退路。 这一招乃金不二的独门武功蛟龙三十六拳之一的蛟龙出海,一招既出,内力便排山倒海般将陆逊罩住,陆峰在一旁看得白了脸,忙出声喊道:逊儿当心! 正焦急间,只见陆逊左足点地,纵身跃起,看似是平平无奇的闪躲,却四两拨千斤一般将金不二的拳力尽数化了去。 陆逊无意与金不二动手,跳开后只在金不二身后轻飘飘落地,伸手挡住金不二去路,说道:请金掌门将二伯父留下再走。 金不二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屈辱,登时怒发冲冠,他怒吼一声,猛扑上去,呼呼出了两拳,都是狠辣至极的杀招。 陆逊身轻如燕,东闪西幌,饶是金不二使了看家本领,也碰不到陆逊的一片衣角。 八方亭中的江湖众人看得十分震惊,他们都没想到陆逊一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竟能和武林大宗金不二拆招且不落下风。 两人在高台上拆了有近一百多招,陆峋被金不二提在手里晃得口吐白沫,金不二杀红了眼,向疯牛一般横冲直撞,陆逊见状,轻轻皱眉,他左足踏前,右掌顺出,接住了金不二砸来的一拳。 金不二闷哼一声,将内力推到了拳头,陆逊也运力抵抗。 于是,原本激烈的打斗变作了静止的较量。 众人看得揪心,这种内力与内力之间的打斗最是危险,金不二年长于陆逊,肯定略胜一筹。 陆逊和金不二脸上都渗出汗水来,高台上鸦雀无声。 景玥微微凝眉,适才的悠闲褪得干干净净他站起身,抬眸盯着陆逊。 正是万籁俱寂时,忽听金不二闷哼一声,下一瞬他的躯体便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三丈远处,猛地咳出一大口血。 二人的内力在四周激荡开来,犹如大风刮过,将台上站着的沈风等掌门逼得后退了好几步。 陆逊挥袖,转身立定,白衣猎猎作响,身后墨发翩飞,他抬眸朝四下一扫,朗声道:陆峋乃陆家人,当由陆家长老们定夺,还望众人莫要再插手陆家之事! 众人骇然,他们没有想到陆逊年纪轻轻内力也如此了得,再听他冷着脸说话,于是纷纷点头附和,一时间,竟有要尊奉陆逊为武林盟主之意。 景玥仍沉着脸色,他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台上的陆逊,眸子里担忧之色不减。 陆逊抬手示意众人都安静,尔后,他将两本百晓独孤剑法拿在手里,默然片刻道:先祖创此剑法,本意为抗击戎狄,怎料却成了祸世之物。七七开阁闹得江湖不得安宁,家父与陆府长老们深感不安。今日我接手掌管陆府,再三思忖之下,决定将秘籍当众销毁,从此陆府再无百晓独孤剑法。 说罢,他双掌一错,扬手一挥,两本秘籍便被掌力摧成齑粉,纠葛了两百多年的江湖恩怨便随着这些粉末,消散在了风中。 陆逊将兵法重新放回青铜盒内,用琉璃伏羲锁锁上,说道:兵法依旧由陆家世代守护,若是家国有难,陆家子孙当挺身而出为国为民。 众门派忌惮陆逊的武功,对他撕毁百晓独孤剑法一事也不敢置有微词,不过在秘籍变为齑粉的那一刻,众人却都隐隐松了口气。 七七开阁就此终结,众门派也就没有再留着的必要,辽东蛟海派的弟子阴沉着脸上前,将自家掌门扶起,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逊不理,只弯腰将陆峋扶起,交给了大长老。 江湖各派纷纷起身向陆逊告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走得干干净净,颇有树倒猢狲散的萧瑟感。时至正午,日光下彻,似金子般洒在湖底,湖水碧波荡漾,红鱼不怕人地拢在桥边,端得似一簇飞红。 景玥仍负手立在正南厅中,陆逊抬眸,和景玥对视。他弯了弯眉眼,正想开口说话,一股气血翻涌上来,陆逊身子一晃,便仰面向后栽了下去。 景玥眸子一凛,左足点地,纵身跃了几步,眨眼间便至高台上,他伸手,稳稳当当地将陆逊揽在怀中,右手则探到陆逊后背,缓缓将真气渡了过去。 不要命了么?景玥冷声道。 陆逊微微睁了眸子,见是景玥,淡然一笑,虚声道:一切都结束了,我......终于可以歇下了。 第37章 景玥冷着脸没搭话,他将腰间的香囊摘下,拈了颗芙蓉地龙丸喂进陆逊口中,狼崽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教他捏了一把汗。 你这丹药包治百病么?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也能用这个让我起死回生。陆逊嚼了嚼咽下,尔后偏头靠在景玥怀中,轻声问道。 有本王在你死不了。景玥垂眸,抬手替陆逊拭去额发间的汗珠,要是真死了,本王便砸了阴曹地府,将你的三魂七魄都揪回来。 闻言,陆逊舒了眉眼,他扯了扯嘴角,没再接话。后心源源不断传来暖意,胸口的闷痛便减轻了不少,他缓缓吐纳一下,扶着景玥站起了身。 陆家的几位长老围着陆峋站在天一阁前,陆峰拧眉,面色沉郁,他再三犹豫,还是说不出狠心的话。 陆峋盗取秘籍又算计陷害家主,按照族规,当命其自裁,但是陆峰不忍心看到自己敬重了一辈子的二哥死在陆府。 最后,经由各长老协商,暂将陆峋和陆屹二人关在天一阁祖宗祠堂,命其反省思过,再逐出陆府。 二哥你......陆峰走上前,话还未说出口便被陆峋抬手打断,他摆了摆手,哑着嗓子道:你不必多说,我自作自受。 说完,他哆嗦着身子缓步走进天一阁,朱门在陆峋身后轰然阖上。 说到底都是淌着一脉血液的亲兄弟,陆峰和众长老黯然神伤,垂手立在天一阁外静默不语。 最后是陆三爷说了话,都回厅上去罢,事情还没办完呢。 这句话点醒了在场的众人,陆峰回神,他转头看向安王景玥,抿了抿嘴唇。 是了,与皇族联姻一事还没谈妥。 于是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朝景玥拱手行礼道:请王爷移步会客厅,共商联姻一事。 小厮将陆府会客厅的雕花竹门推开,老管家嘱咐仆役将八仙桌摆上,婆子丫鬟端着菜肴翩然走进。 陆峰等人依次落座。 烫好的花雕小酒端上,午宴开席,众人相互推让一番后纷纷拿起了筷子。 酒过三巡,陆峰搁了碗筷,他摸出帕子擦了擦嘴,启唇道:今日劳烦王爷赴会,酷暑难捱,老朽甚觉...... 陆长老,客套的话便不必多说了。景玥出声打断,他也撂了筷子,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陆逊,不就是家主之子嫁入皇族么?本王不喜欢女人,这一点你们是知道的。 这话一出,满座脸色皆变。 陆峰脸色最是难看,依景玥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准备强娶豪夺了......可是他与殷离只有陆逊这么一个孩子,若是易弁而钗嫁入安王府,殷离定接受不了。 陆逊伸筷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眸看向景玥。 这阵子他只顾着设局,想着保全陆家后全身而退,但是却忘了景承珏乃是楚朝安王,他陆逊再怎么折腾都只能算是一介草民,联姻一事只要安王揪着不放,随便一个理由都能让陆府乖乖将人拱手送上,还是连聘礼都不要的那种,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厅上的气氛僵冷下来。 过了一会儿,陆三爷咳嗽一声打破了寂静,他道:王爷,您看这皇族也不止您一个王爷,或者圣上后宫再多添一妃嫔...... ......陆逊一阵无语,如今在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圣上是景玥一个人扶持上去的,再加上景玥手里还握有兵符山河令,他基本上就代表了整个皇族,只要景玥愿意,圣旨他都可以不经过皇帝草拟,何况一个区区的联姻? 陆三爷的情商到底有多低,这种话就敢当着景玥的面往出说,真是嫌命长。 果然,此话一出,景玥便笑了,他拂了拂衣袖,慢条斯理道:三爷说得没错,皇族的确不止本王一个王爷,可喜好男色的只有本王一个。 言下之意就是家主之子乃男儿身,其他王爷也不会娶陆逊进门,所以就只能他景玥娶了。 陆峰面如土灰,安王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还能怎样?一介草民如何与朝廷抗衡?当下他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斟酌开口道:那良辰吉日要...... 可是本王有心娶,有人却无意嫁。景玥话锋一转,他自嘲地笑了笑,转头看向陆逊,百晓独孤剑法已经销毁,七七开阁不复存在,与皇族的约定也随之消失。尔等不必紧张,陆府与皇族联姻,至此终结。 这话一出,紧绷着神经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陆逊眼眸微闪,他沉默着没说话,缓缓低下了头。 铜爵中漾着日光的酒水浅浅地漪开来,在不住吹入厅中的清风中,他的心似乎也跟着荡漾了。 陆峰大喜,忙替景玥斟满酒,王爷仁厚,陆峰感激不尽。 你不必谢我,要谢......便谢谢你有这么一个好儿子。景玥淡淡道,他起身离席,行了,本王离京已久,这便动身北上,就不在府上多留了。 金乌西落,在天边染开一片绯红的云霞,银线般的官道伸向远处,陆逊仍穿着开阁的那件白衣,乌发散在身后,脸庞白皙如玉,他垂手立在一株柳树下,细细打量着景玥。 我要走了。景玥定定地看着陆逊,开口道。 走罢。陆逊点头。 张桓牵着马车缓步走来,在桥旁立住,两匹毛色油亮的黑骊马哒哒两下马蹄,不住喷气。 景玥上前逼近一步,低声问:你再没有话对我说? 陆逊扯了个淡淡的笑来,一双剪水眼瞳微微收缩,浓睫轻颤,他道:江湖路远,王爷珍重,此去不还。 说完抬眸一瞧,只见景玥红了双目,淡色薄唇紧抿,脸色铁青。 景玥没再多说,转身便走,刚迈半步,又猛地回身,将陆逊紧紧地抱在了怀中,指尖触上陆逊下颌,不容反抗地抬起,唇便碾了上去。 发狠地撕咬,鲜血和津液在口中纠缠,景玥将陆逊狠狠勒在胸口,夺走他口中仅剩的气息,直到怀里人蹙眉挣扎,这才撂开了手。 陆逊的唇角被咬破,一缕细线般的血淌下,景玥抬手用拇指替他拈去,尔后轻轻笑了笑,又说了句我走了。 走罢。陆逊依旧只是点了点头。 张桓将脚凳取出搁在一旁,景玥没再多说,回身走向马车旁。 踩着脚凳弯腰上马车时,陆逊又开口说话了,我有空便去长安看你......年岁长得很,还有碰面的那天。 景玥顿了顿,他没回头,抬臂一掀车帘坐在马车中。 张桓翻身上马,扬手一挥马鞭,听得马儿一声长嘶,车轱辘便碾着官道摇晃着朝北方驶去。 落日熔金,山河都沐浴在金光中,景玥掀起车帘朝后头看了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将陆逊撕碎了,掏出心来,瞧一瞧这个人的心到底是甚么做的,或是将陆逊的手脚打折了,绑在身边,一并带走。 陆逊一直僵立在柳树下,直到马车驶得仅剩一点模糊的黑影,他这才将目光扯回来。 转身朝回走时,却和江云打了个照面,你没跟王爷一起走?陆逊挑了挑眉问。 我还有些事情未办完。江云翻身下马,他笑吟吟走上前,拱手作了一揖道:陆公子,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姓沈,单名一个舟字,乃安王景玥的弟弟。 第38章 陆逊眼瞳骤缩,他蹙了眉,沉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名唤沈舟。沈舟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他道:出现在我哥身边的有两种人,一种不怕死,一种怕死,但是你不一样,你让我哥很怕死,怕你死,怕你不告而别,怕他不知去何处寻你。 说到这,沈舟叹口气,他纵身跃上马背,垂眼看着陆逊道:你跟我哥很相配,我沈舟认你做嫂子,咱们长安再见。说罢,也不待陆逊搭话,他双腿一夹马肚,向北绝尘而去。 陆逊立在当地,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沈舟,沈舟。江云的真实身份是安王景玥的弟弟,名唤沈舟,那么那日在醉仙楼遇到的公子是谁?当时景玥沉着脸二话不说直接将人一脚踹吐血,纵观整个楚朝,能教景玥生气到那种地步的只有...... 一股恶寒顺着脊梁骨涌上脑门,陆逊哆嗦了一下,脸色变得惨白,梦中那如同鬼魅的声音在耳畔重新响起 陆逊,你逃不掉,你必须死。 陆逊大口大口喘气,他转头看向北面的官道,抬手奋力地揉着眼眸,想要看清景玥的马车。 景承珏,你别走,帮帮我。 有陆府小厮从身后跌跌撞撞地跑来,口中嘶声唤他,公子!公子出事了!老爷教您回去呢! 陆逊猛地回过神,他偏头循声望去,夕阳像血一样将陆府裹在里头,小厮挣扎挥手的样子像是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公子!公子快回去!小厮跑至陆逊身边,抬手擦拭着额头的汗水,面如菜色,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府门前的两只石狮子依旧怒目而立,但护卫却换了人,四名身着飞鱼袍的锦卫持刀静立,踏进朱门,两进两出的院门直道上排满了监锦司的人,陆逊闭了闭眼眸,他深吸一口气,冷着脸朝会客厅走。 穿过月洞门,走进内院,听得刷啦一阵响,十几张弓箭对准了他,陆逊止步,抬眸冷眼看着趴在屋顶的侍卫,默然不语。 都退下,教陆家主进来。 厅里传来一略显低沉的声音,侍卫顿时收了弓箭,两名穿着朱色锦袍的宦官踱着小碎步跑出,朝陆逊拱手作了一揖,陆家主,请吧。 陆逊的目光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尔后一言不发地跨进会客厅。 厅上灯火通明,照得如同白昼,陆府几位长老垂首立在一旁,八仙桌空着,仅有北面端坐着一位面容俊朗的少年。 凤眸玉面,锦衣华裳。 是嘉兴醉仙楼的那位沈舟公子。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25) 陆逊抿唇,眼底晦暗不明。 侍立在一旁的宦官尖着嗓子呵斥道:放肆!面见圣上为何不跪拜! 陆逊默然回神,他垂下眼睫,振袖跪倒,骨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草民陆逊......拜见圣上。 坐在上首的人挥了挥衣袖,声音与醉仙楼那日不差半分半毫,陆家主不必多礼,朕与你在醉仙楼见过的。 陆逊仍在地上跪着,冷汗从额头滑至鼻尖,尔后滴入冷硬的青石板地面。 这位十岁登基、久居深宫的小皇帝是书中第二位重要配角,他至今还记得原作者在楚皇人物传记结尾写的一段话 先皇龙驭上宾,新帝年幼,皇叔安王佐帝摄政,十年后楚皇羽丰,意欲清除盘亘在朝中的安王势力,遂派平江陆府少主陆逊,易弁而钗潜入王府,做耳目内细......内奸一事败露,楚皇为了维系与安王的叔侄亲情,用莫须有的罪名将陆少主烧死在西北边境...... 陆逊咬了咬牙,原书中没有着墨描写小皇帝的容貌。 沉重的寂静在厅中蔓延开,似从修罗地狱中伸出的触手,狠狠地扼住人的喉咙,使得满堂只剩下滞重的呼吸声。 景峻冷淡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说道:尔等都先退下,朕与陆家主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侯在外头的侍卫便鱼贯而入,他们将陆府众位长老推搡了出去。 厅上竹门重新阖上,有风钻入,吹动烛火扑簌簌地摇晃。 陆逊攥紧衣袍,梦魇与现实重叠教他整个人都冷得瑟缩在了一处,他没有力气抬头去看坐在上位的人,只僵着后背沉默。 你怕甚么?景峻攥着扶手站起,他缓步踱到陆逊面前,尔后蹲下了身子,那日在醉仙楼是皇叔抬脚踹的朕,朕不怪你。 陆逊哑着嗓子道:草民眼拙......不知是圣上......万死不足以蔽罪蓦地,他搁在身侧的手腕一紧,景峻便将他扶了起来。 你何罪之有?景峻细细地打量着陆逊,平静问道:是毁了百晓独孤剑法还是媚色祸主?亦或者是冒充陆府少主? 陆逊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日景承珏莫名其妙大发脾气,其实是在保护他避免被楚皇看破身份,而自己那时因为疏忽大意,并没有明白景玥说沈舟不是好人的用意。 如今说什么都是死路一条,楚皇有成百上千条理由置自己于死地。 陆逊眼眸微闪,他突然明白了景玥为何多次提出要让自己跟他回安王府。 普天之下,只有安王府的人楚皇不敢动一分一毫,景玥是真想将自己护在身边,他是真的怕自己死了。 陆逊微微动了动身子,抬头朝窗外看,不知道景承珏的马车现在走到哪里了......他突然好想跟景玥一起走。 烛火明灭闪动,厅中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景峻将攥着陆逊手腕的手松开,站起身,朕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说着,他挥了挥衣袖,两名锦卫上前,他们将跪伏在地上的陆逊架了起来。 陆逊一怔,尔后不顾一切地剧烈挣扎,结果又被扑上来的四名锦卫摁住,他咬了咬牙,黑沉沉的瞳仁里倒映着恐惧,五指变掌为抓,作势就要朝锦卫头顶抓落。 陆公子景峻呵道:朕劝你最好莫要施展任何武功,不然整个陆府都得跟着你遭殃......来人! 话音落下,两名宦官从屏风后走出,双手拖着一个人,是琪玉。 这是你的贴身小厮么?朕瞧着乖巧伶俐得很,不如跟在朕身边罢。景峻问道。 陆逊眼瞳微微颤抖,只瞧见琪玉下身不着寸缕,腿间狰狞的伤疤触目惊心,他身形剧震,过了半晌才回过神,却已没了挣扎的力气,闭了眼,陆逊渐渐松开紧攥的拳头,皇恩浩荡......草民感恩戴德...... 朕向来喜欢聪明人。景峻对陆逊放弃抵抗的行为很满意,语气轻快了不少,他道:做朕的耳目,易弁而钗嫁入安王府,监视安王的一举一动,拿回山河令,最后,与朕里应外合清剿安王府所有势力。 陆逊沉默,瞳仁涣散,就像是浮在黑沼泽上的浓雾,一片死气,良久,他点了点头,轻舔干涩的薄唇,说道:臣......定万死不辞。 好!很好!景峻朗笑。 他拍了两下手,从外头进来两位监锦司的人,手上端着一红锦缎铺垫着的木盘,陆逊抬眸瞥了眼盘中的东西,瞳孔骤缩,他猛地挣扎一下看向景峻。 景峻淡淡地瞥了陆逊一眼,你不用怕。 锦卫伸手迅速点了陆逊的穴道,尔后退到旁边。 一名监锦司的人挽起宽袖,在一旁的盛水铜盆中净了手,细长的手指便伸进木盘中,他拈起一根三寸长的黑针,搁在灯下瞧了瞧,这才走至陆逊面前。 陆逊被点了哑穴发不出声音,他不住吸气,想要往后躲。 那名太监扯了一个凉飕飕的笑,他道:陆公子,不疼的。说罢,他眼中寒光一闪,挥手撕开陆逊左肩的衣衫,手起针落,直直插入肩胛中,尔后用力连拍三下,这才收了手。 细小的血珠从陆逊雪白的肩膀涌出,像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在屋中甚是刺眼,仿佛将烛光都收在了里头一般。 陆逊哆嗦着咬住薄唇,他脸色异常惨白,从喉间发出一缕气音。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景峻微微一愣,适才陆逊的咬唇的动作很像一个人,一个他寻找了七年的人。 那人的名字中也有一个逊字,笑起来很温暖,在雪地里抱着自己折纸鹤,当时有一树红梅开得正盛,幽香铺满了整个皇宫院子。 太监甩了甩手,转身又去木盘中拿黑针,直到将木盘中搁着的针尽数插入陆逊体内,他这才拱手朝景峻行礼,圣上,附骨针已经尽数放进去了。 景峻猛然回神,他抬手轻揉眉心,点了点头。 眼前人怎么可能是他要找的那位?他记得那个人身上穿着很奇怪的衣服,说得话也奇奇怪怪。 几不可闻叹口气,景峻将手伸出,站在一旁的监锦司太监立刻会意,他走上前,将一枚小白瓷瓶儿搁到景峻手中,景峻攥住,走到了陆逊面前。 六枚附骨针毒性会依次发作,每根针发作的期限是两个月,一年之后你才会毒发身亡......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不死。 景峻道:每两个月你带着从安王府探到的情报来皇宫找朕,朕会命人为你拔除其中一根附骨针。 若是你没有探到教朕满意的情报,朕也不会让你太痛苦。这瓶阿芙蓉可缓解附骨针带来的痛苦,毒性发作时,你可服用几粒。景峻将手中的白瓷瓶拿到陆逊的面前,陆爱卿,收下罢。 锦卫解了陆逊的穴道,陆逊喘了几口气,他静默半刻,尔后颤抖着双手接过,虚力握在掌心。 白瓷瓶的冷意顺着指尖,一丝一缕地钻到了心底。 景峻微微一笑,他没再管陆逊死活,转身便朝厅外走,满屋子的侍卫宦官匆忙跟上,留了一地狼藉。 陆逊靠着柱子缓缓跪坐在地上,他半垂着头,将整个身子埋在阴暗中,浓睫遮着死气沉沉的眸子,就那么坐了半晌。 公子......琪玉爬到陆逊面前,哭着扑到他的怀里,汲取陆逊仅剩的一点温暖。 陆逊抬手缓缓抚上琪玉的后背,轻拍几下,声音沙哑道:无事......路总要往前走,好在性命没丢。 琪玉仍耸着肩膀不住抽泣,陆逊仰靠着柱子,眸光涣散,只定定地瞧着窗外渐渐暗沉下的夜色。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尽,马车辚辚地驶出了城门,景玥又掀起车帘朝后深深地望了一眼,似乎又瞧见了陆逊朝自己扯着嘴角浅笑,片刻后,他放下帘子,马车朝着长安飞驰而去。 第39章 景玥出平江北上,一路急行,五日便行至太湖边上的临安城。 临安知府与一众大小官员在城内夹道恭迎,烫金的花笺几经辗转送到马车内,景玥接过翻开扫了一眼,是为他接风洗尘的请帖。 酒宴设在松云阁,东临太湖,景色甚是怡人。席间觥筹交错,众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 快给王爷将酒满上!临安知府满面红光,不住吩咐在一旁伺候的美人为景玥添酒。 临安的美人是出了名的软语温顺,身子柔若无骨,只朱唇微张,轻轻嘤咛一声,便能教人酥软了半边身子。 景玥的左右两旁各依偎着一名临安美人,腿边还跪坐着几位肤如凝脂的小倌。 香风熏人醉,媚语勾人心,纸醉金迷,销金窟安乐所,只教人将临安作长安,忘了心头一片明月。 王爷~要不要奴家喂你喝酒?美人儿贴心,一双柔荑在景玥胸膛来回揉蹭,娇滴滴的声儿一转再转。 对对对,敬皮杯!这酒敬皮杯才好喝!临安知府笑着拍了拍桌子,他伸手揽过一美人细腰,拽进怀中,顺手端起桌上酒盏,仰头喝了一大口,尔后将嘴压到了美人儿朱唇上。 一时间唇舌的啧啧声和美人儿的娇笑声在席间漫延开来。 有小倌端了酒爵在景玥怀中坐下,白细胳膊搂住他的脖颈作势便要敬皮杯,半道上被景玥抬手挡开。 下去。景玥扫了那小倌一眼,淡声道。 音调不高,但那小倌却结结实实地抖了一下,手忙脚乱地爬开来,不敢再招惹景玥。 景玥拂了拂衣襟上的酒渍,起身离席,留下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临安知府和一众官员。 出了令人窒息的屋子,夜风从湖面吹来,景玥长舒一口气。 这种酒宴他不知参加了多少,无非是美酒佳人作陪,消一丝夜席清寂,享一场年少荒唐。 可他今夜就是没来由地烦闷,胸口郁结着一口气,瞧见那些小倌妓.女.便恶心。 丧魂落魄地回到房中,景玥没掌灯,褪了衣衫便要往床榻上去,却被一抹熟悉的声音拽得止了步子,王爷今夜玩得可好? 溶溶月色下,那人倚在床榻边浅笑,眉梢眼角都是他心心所念的模样。 心脏猛地揪起,景玥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快步上前将心中明月抱紧在怀中,烦闷的心终得宁静,随之而来的炽热情愫便如热浪般将他包围。 景......景承珏你慢些。陆逊不住吸气,他哆嗦着抱住景玥,细白的牙齿咬上景玥的肩膀。 令人几欲窒息死去的情.爱过后,景玥揽着陆逊偏头轻吻,唇角带着餍足的笑意。 陆逊半阖着眸子,他蜷起身子靠在景玥宽厚温热的怀中,尔后伸手搭上景玥另一边的肩膀,这是一个极度依靠的姿态,也是陆逊这两辈子第一次这么做。 过了会儿,他哑着声音问:你之前说带我回安王府的话还作不作数? 闻言,景玥微微一愣,借着月光垂眼去看陆逊。 怀里人乌发如云堆在枕边,眉尖微微蹙起,削瘦秀立的鼻尖聚了一滴汗珠,浓睫纤长卷翘,薄唇轻启,微微吐息,仍是熟悉的那副面孔,就是肌肤比之前更苍白了些。 作数,怎会不作数?景玥笑了笑,眼底的宠溺荡漾开来。 那么冰雪聪明的一个小妖精,他每时每刻都想揣在怀里好好疼,怎奈陆逊不愿,他又不想勉强陆逊,只能狠心割舍作罢。如今听到陆逊这么问,自是满心欢喜,景玥连连吻陆逊薄唇,本王将你八抬大轿抬回安王府。 陆逊闷笑,他睁了一只眼眸去看景玥,易弁而钗身下承欢已经够丢人的了,再教你用八抬大轿好好羞辱我一番,我怎么这么贱...... 啧,乱说什么呢。景玥皱眉,面色有些不悦。 他伸手摁在陆逊的薄唇,指腹传来一片刺骨的冰凉,景玥眼皮一跳,将人搂紧了些,忙问:身子怎地这么冷?适才两人颠鸾倒凤,他没怎么留意,如今情.潮退去,景玥这才感受到怀里人的体温的不正常。 没甚么,我从小便体寒,汤药吃了一大堆也不见好。陆逊面色很淡,他又往景玥怀中蹭了蹭,你真暖和。 再暖和也捂不热你那石头做的心。景玥伸手点了点陆逊鼻尖,轻声道。 这不是来追你了么?陆逊冷哼一声,我千里送身子给你折腾,你还想怎样? 好好好,你怎么都好。景玥伸手作投降状,他神色甚是愉悦,眉梢眼角都堆着笑,累么?我搂着你睡觉。 说完,他抬手扯过丢在一旁的绣被,将两人盖住。 夜色暗沉,屋里的麝香味还未消尽,陆逊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眸,他静静地看着景玥,眼瞳收缩颤抖,面沉如水。 世人都说安王乃当朝一大毒瘤,挟天子令诸侯,乾纲独断,卖官鬻爵,罪行罄竹难书,更奸恶的是,安王培植王府势力,意图谋逆,楚皇也对这位亲力辅佐自己登基皇叔避如蛇蝎,恨不得颁下一道凌迟处死的圣旨。 所有人都想杀了景玥。 陆逊抿唇,就连他自己,如今也要绞尽脑汁地去搜寻景玥谋逆的证据。 可是他要到哪里去寻?景承珏根本就不可能反,也不会反,那么他要到哪里去找这些根本不存在的谋反证据? 原书中安王景玥从头到尾所做的每一件事,与陆府联姻,截杀努尔术和兵部侍郎孟潇,乃至最后中秋设宴和临阵倒戈,都是为了巩固自己侄儿的江山,都是为了教楚皇在皇位上坐得安稳些。 这些景玥从来不会说,楚皇也从来都不会明白,他只会一点一点地让景玥寒心,最后被迫清君侧起兵造反。 原主死在了安王被迫清君侧的前夕,他以为自己替楚皇做耳目乃为国为民,遂一次又一次地将安王的计划打乱。最后,内奸一事败露,安王的耐心也用完了,楚皇便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原主身上,寻了个媚色祸国的理由将原主活活烧死。 陆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再三拒绝景玥不嫁到安王府,就是为了避开后边的剧情,可世事难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书的剧情,还给自己弄了一身的毒。 身旁的景玥不知梦到了甚么愉悦的事情,只瞧他展了眉眼,唇角带笑。 白长了一副俊模样,怎地人便那么花心呢?陆逊盯着景玥,他抿了抿唇,将一枚匕首缓缓收进袖中,尔后伸出冰凉的指尖轻抚景玥的脸颊,轻声道:你今夜要是真带了那些倌儿.妓.儿回屋,我的心你便捂不热了。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26) 翻身贴墙躺着,陆逊将绣被往上拉了拉,可是原书作者说你我下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 翌日,辰时刚过,张桓便收拾好了行李,他将马车拉到客栈门口,垂手立在一旁候着自家王爷。 陆逊和景玥一前一后出了客栈,张桓傻了眼,呆愣在原地,陆公子怎么来了? 景玥伸手去揽陆逊的腰,结果被陆逊皱着眉拍开,干甚么?他也不恼,换了只手重新将陆逊扯进怀中,埋首在那人脖颈间轻轻嗅了嗅,笑道:好香,你熏了甚么香? 这么热的天熏甚么香?陆逊转头看向景玥,甚是愠怒地瞪了他一眼,丢开手,热得很。 景玥道:真的香,不信你自己闻闻。说着便攥住陆逊的手腕往唇边送。 陆逊挣扎了一下,似想到了什么,遂冷笑道:王爷是将我当成你那些艳妇妖僮了么?身上熏香好教你多疼我些。 啧,本王迟早要将你这口牙打掉,总咬人。景玥失笑,抬手去捏陆逊的脸颊。 陆逊笑着躲开,他撂开手,逃离景玥的禁锢,浅浅一笑道:这就恼了么?王爷好小气。 说罢也不等景玥回应,转身便朝马车走去。 张桓还在原地愣着,见陆逊走来,忙快速地眨眨眼,抬手一掐自己的胳膊。 挺疼,不是做梦。 当下张桓赶紧朝陆逊行礼,公子,您怎么过来了? 陆逊理了理被景玥弄皱的衣袖,说道:跟你们一起回长安。 甚好!甚好!公子快上马车。张桓喜极,忙将脚凳放下。 景玥仍站在原地,他微微眯眼,脸上的愉悦淡了一些,眸子晦暗不明。 昨夜他便闻到陆逊身上有一缕香气,不是很浓郁,淡淡的甜香,有些熟悉,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适才他闻,似乎更浓了些。 陆逊在车中坐下,掀起车帘,见景玥垂手立着,当下出声唤道:发什么呆?走不走? 来了。景玥回神,忙快步上前,唇边已带了笑,你急甚么?怕耽搁了本王娶你的良辰吉日么? 陆逊给了他一个不加掩饰的白眼,倏地撂下车帘。 脾气越来越大了。景玥失笑,他弯腰钻进马车,在陆逊身旁坐下,伸手勾了勾他的鼻尖,淘气。 ......陆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偏头躲开,倚靠在软垫上,你着急回京么?要是不着急咱们走水路罢,我想出海玩玩。 第40章 话音刚落,还未等景玥说话,外头提着缰绳赶马车的张桓便插话了,公子想出海玩么?真巧,王爷正打算去辽东长白呢。 陆逊神色不变,他挑眉笑道:是么?真巧。你们去辽东长白干甚?那又不是回长安的路。 辽东应天府的军饷有问题,王爷早就想去查了。反正横竖都是回长安,多走些路过去瞧瞧也无妨。张桓扭头朝车里道。 景玥正阖着眸子靠在软垫上歇息,听到这话,冷哼一声道:张桓甚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嘴巴了?陆逊那狼崽子给了你甚么好处,哄得你如今什么话都往出说。 张桓在外头吐了吐舌头,他现在心情十分好,对景玥的训斥也就不放在心上,陆公子说要跟咱们回安王府呢,他以后就是安王府的人了。 他小声嘟哝道:再说了,陆公子冰雪聪明,王爷您想做什么能瞒得住公子? 陆逊眼眸轻闪,景玥去辽东长白的事情他的确知道。 原书七七开阁过后,景玥北上回长安时曾走水路绕道辽东长白,目的是查当地军队的饷粮补给,适逢东瀛爪哇国犯境,景玥便带着楚朝军士出海剿灭,归城途中却被辽东府尹率兵围杀在码头海岸,赵楹为救景玥命丧深海,张桓也在这次突发事件中失去了一只手臂。 辽东府尹能有那么大的胆量截杀景玥,自然是得了楚皇的默许,而将安王的行动计划送到深宫中则是原主。 这件事过后安王将原主的贴身小厮也就是琪玉,当着原主的面折磨死,以此来警告原主,然而这只加深了原主对安王的恨意,使得原主在后边做出了更疯狂的事情。 陆逊看过书,自是知道景玥在开阁后的一系列行动计划,他说是去出海玩,实则是要随景玥一同前去辽东长白,为了帮助景玥躲过此次厄运,教赵楹张桓都好好地活着。 这几日他想了很多,也做过很多挣扎,直到昨夜景玥将自己的身子抱在怀中,说捂不热自己的心时,有些情愫便冻不住了。 他为何要伤害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与其事事都受楚皇控制,还不如先发制人。 附骨针已经种在体内,他只剩下一年的时间,横竖都是死,不如临死前多为景承珏做点事。 景玥身边不缺伴侣,妖艳的,聪慧的,倾国倾城的,乖巧可人的,没有他也不是过不下去......他想成为在景玥心中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哪一个,尽管这需要用命来换看起来似乎很不值得,可他心甘情愿。 陆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大概时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赔本的买卖了罢。 三人一路说笑,在黄昏时分赶到了出海的码头,买了艘大船,张桓将十日的干粮清水都搬到船上,适逢七月中旬吹南风,舵手扯满了帆,船便朝北驶去。 一丸酡红夕阳枕在海天一线,在墨蓝的水面上晕染开浓郁的胭脂色,海浪如雪,拍在船身,漾起一股湿气腾腾的水雾,吹得人神清气爽。 陆逊垂手立在甲板上,海风将半束的墨发吹起,他觉着有些冷,瑟缩了一下肩膀将手探进怀中,指尖碰到冰冷的白瓷瓶,他动作顿了顿,尔后面无表情地将瓶子拿出来,攥在手里,沉默着将手伸出了栀栏。 木船破浪而行,手下是翻滚的雪浪,陆逊一点一点松手,可就在白瓷瓶滑落掌心时,他又蓦地攥紧了。 他知道这瓶中装着什么东西,也知道楚皇所说的阿芙蓉是什么,他在《本草纲目》等古书中看到过 阿芙蓉又名罂粟,煎汤作饮,可以疗养生息,若混以阳起石、丁香、鹿茸、龙骨等制成丸药,服用后可减钝痛......然其治病之功虽急,却杀人如剑,与断肠草无异......再者,阿芙蓉可助阳壮精,使人久持不泄,俗人房中术用之,两三颗便教男盗女娼。 他想丢掉,可是心里实在惧怕两个月后附骨针毒发的疼痛。 就那么苦苦捱着,心就像被滚油浇了一遍,陆逊紧抿着唇,攥着白瓷瓶的手微微颤抖。 小心着凉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肩上微微一沉,外衫披到身上,尔后腰间一紧,陆逊整个儿身子便跌入了宽厚温暖的怀中。 景玥将陆逊圈在臂弯里,凑过去吻了吻他冰凉的耳垂,他轻声问道:为何身子这么冷?以前抱你可不是这样。 你在床上少变些花样折腾我,我便不冷了。陆逊放软了身子往后靠,贪婪地汲取景玥炽热的温度,他将白瓷瓶悄无声息地放进袖笼中,尔后浅浅舒了口气,你不是在厨房么? 此时夕阳已沉没在海下,皎月从东方天际浮起,甲板上一盏模糊的琉璃灯亮起,昏黄的光恰好将两人笼住。 景玥抱着陆逊笑道:瞧见你在甲板上立着,生怕你想不开跳下去。说着,他伸手去拉陆逊掩在宽袖下的手,十指相扣,与陆逊静立。 两人沉默着站了良久,陆逊突然哑着嗓子轻唤:景承珏? 嗯?景玥答应。 陆逊微微偏头,用脸颊蹭了蹭景玥的鬓发,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为甚么那么怕疼? 说完,也不待景玥接话,他自顾自道:我爹是个大商人,一笔生意便可置买一座城池,声名煊赫,所有人都想和他攀上关系,他来者不拒,什么人都往家里带。我娘当时正怀着我,每日被我爹的那些情人侮辱,生下我之后便撒手归天。我爹连丧葬都不愿给我娘好好办,我娘死后的第二天他便带了一个女人在家里折腾。 这番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景玥轻轻皱眉,却没打断,只侧耳细听。 家里有很多孩子,全是我爹在外头和别人生的,他一股脑儿地塞在家里。我从小没娘,所以便经常被他们欺侮。有一个照顾我的奶娘,她收了那些情人的钱财,整日变着法子打我,她不许我哭,不许我告诉我爹,要是哭了便锁在屋子里不给饭吃。 陆逊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时有些哽咽,指甲掐在身上是真的疼,滚油泼在身上也疼,还有刀子划在腿上...... 别说了。景玥将陆逊紧紧搂在怀里,不住轻吻他冰冷的脸颊、薄唇,我疼你,日后我只疼你一人......不疼了,以后你不会疼了。 陆逊颤抖着闭上眼眸,他紧咬着牙,将抽泣声逼在喉间,就那么缓了有半炷香的时间,这才平复了不断翻涌的酸涩情绪。 或许是快死了,所以他才这么矫情,矫情到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往出说。 景玥抚上陆逊的耳畔,将他的脸转过来,轻柔地吮吻上陆逊的薄唇,不住轻唤他宝贝儿。 陆逊软了眉眼,松开紧咬的牙关和景玥唇齿相缠。 不多时,两人的气息便滞重起来,唔!陆逊忽觉着腰间一紧,双脚离了甲板,景玥将他抱起走回船舱,甲板上凉,咱们回屋。 陆逊愣了几秒,拧着眉挣扎,教景玥将自己放下来,回什么屋,我饿得很,没力气陪你瞎折腾。 哎呦,景玥将陆逊放下来,垂眼看他,笑道:变脸怎地比翻书还快?适才还软在本王怀里哭鼻子,这会儿心情好了,便要将本王一脚踹开了? 船舱空间小,两人脸贴着脸站着,一盏琉璃灯在头顶晃悠,忽明忽暗。 陆逊抿唇,脸微微有些红,我去吃饭。他将目光扯回,扭头便朝厨房走。 景玥气乐了,他快步上前跟在陆逊身后,将你的心掏出来让我瞧瞧,捂都捂不热。 第41章 闻言,陆逊瘪了瘪嘴,他从袖中拿出匕首,反手朝自己胸口刺,神色淡然道:喏,给你掏出来瞧...... 话还没说完,手上的匕首便被人夺去,景玥一张脸都吓绿了,他咬牙切齿道:你干甚! 不是你说要掏我的心么?陆逊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你!景玥拿陆逊没一点法子,重话都不敢说半句,他将匕首收进怀中,深吸几口气,咬牙切齿道:你给本王等着,在床上有你受罪的。 陆逊不答话,只弯了眉眼笑。 沈舟说得一点都没错,景承珏就是害怕自己死了,害怕自己有一天会不告而别。 笑着笑着眼眶便有些酸涩,陆逊别过脸,抬手将眼角的泪沾去,尔后弯腰钻进了厨房。 几碟精致小菜和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一起搁在小方桌上,张桓见二人进来,忙拱手作揖。 景玥拉开木椅,在东首坐下,未动筷子,先倒了杯酒,捏在手上垂眼瞧了瞧,又搁回去,伸手将陆逊一把拽在了怀中。 他埋首在陆逊颈边轻吻,声音含糊道:没有佳人,美酒岂不寡淡? 陆逊觉着有些痒,于是转过身拿手推景玥的肩膀,你是狗么?还咬人。 啊,这!厨房做饭的仆役没见过男子宣淫,他猝不及防瞧见这一幕,震惊到手上的碗都端不住,哗啦一声摔碎在地上。 尖锐刺耳的声音弄得陆逊身子微微一颤,他手上动作一顿,脸色变白了几分。 如今他中了毒,经常会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所以神经会比以前敏感脆弱,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声响,登时吓得头皮发麻。 景玥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登时恼了,他拧着眉,面色不善地看向厨子。 正欲发作,却被陆逊拦下,喝你的酒,杀了厨子谁给咱们做饭?他一边说一边朝张桓使眼色。 侍立在一旁的张桓会意,忙将厨子领出船舱,顺道将木门也阖上了。 吓着你了么?景玥将陆逊圈在怀里,好容易将身子焐热一些,又冷了。 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有这么娇气。陆逊笑了笑,他坐在景玥怀中,也不起身,伸手抄起筷子夹菜吃饭。 正扒拉了小半碗白饭,景玥说话了,我饿了。 没长手么?陆逊偏头瞥了一眼身后那人,继续吃自己的饭。 景玥瘪嘴,手顺着陆逊的腰滑至他的腿间,轻轻揉搓了一下,又重复了一句,我饿了。 ......陆逊眼皮直跳,景玥个.淫.魔莫不是长了八个肾,还有完没完了? 闭了闭眼,轻喘口气,他伸筷子夹了块鱼肉转身送到景玥唇边,别闹......好好吃饭。 景玥闷笑一声,他张口将白嫩的鱼肉叼了去,尔后贴到陆逊莹白的耳边,呵气道:我想吃你。 你怎么......陆逊蹙眉看他,正要说话,突然一阵天翻地覆,两人齐齐摔在了地上。 头顶挂着的一盏琉璃灯剧烈摇晃,桌上杯盘尽数掉落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只听屋外一道尖锐的闷雷炸响,船身剧烈摇晃,琉璃灯骨碌碌地滚在地上,烛光熄灭,浓稠的黑暗将两人包裹。 景玥撑住桌子勉强站起,连忙伸臂扯住陆逊,将人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伴随着剧烈的闷响,他摸索到陆逊冰冷的脸颊,急声问:磕到哪里了么! 不待陆逊答应,门外便传来了嘭嘭的砸门声,张桓喊道:王爷海上起了风暴,浪大得很舵手教您和公子呆在屋里,莫要出来! 说话间,一道刺目的电光劈开黑云,海浪起了有两三丈高,茶盏口大的冰雹砸下来,眨眼间便将甲板砸了好几个黑窟窿,海水从破损处涌上来。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船身倾斜得厉害,屋里的东西都倒向了东侧,景玥将陆逊护在怀里,自己的身子却重重地撞上了一根柱子。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绞碎了一般,景玥稍缓,忙垂眼去瞧陆逊,说话!陆文若你哑了么! 陆逊正疼得不住哆嗦,适才他摔在地上,体内的六枚附骨针刺入了骨头里,疼得他几欲昏死过去,他颤抖着掐住掌心,堪堪回过神,启唇道:我......我没事,你莫担心。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27) 没事就好......景玥放了心,低头去吻陆逊的脸颊,唇瓣所触之处冰冷刺骨,他轻轻皱了眉。 只是五六日不见,为何陆逊的身子便冷成了这样? 正思忖着,窗外滚滚闷雷炸响,海浪朝着船身狠狠一拍,听得喀嚓一声响,屋里窗棂尽断,咸涩冰冷的海水一股脑儿地涌进来,很快便漫过了脚踝。 陆逊身子凉,受不得寒水侵泡,景玥遂贴住墙壁勉力站着,将陆逊整个人托抱起来,教他的腿环在自己腰间。 眨眼间海水便没过景玥小腿,仍在不断上涨,两人在逼仄的厨房里摇摇欲坠。 景承珏你放我下来。陆逊挣扎,颤声呵道。 船身剧烈摇晃,更多的海水从破窗外涌进来,冰雹将甲板、船舱都砸烂,船底的木板也在慢慢松动散开。 别动!不然你我都得死!景玥咬了咬牙,他掴住陆逊,红了双目,要死也是本王死,你好好活着! 海水满溢到腰部,景玥的身子晃了一下,双臂却稳当地抱着陆逊。 陆逊放弃了挣扎,他将额头顶到景玥肩膀上,声音有些沙哑,我没多少时间了......你救活我不值得...... 正说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景玥没能听清陆逊说得话,他扯住陆逊的肩膀问:你适才说甚么!嗯?你说甚么?! 陆逊没答话,像一副死尸一般任景玥摇晃。 后背浸在寒冷刺骨的海水中,前胸却贴在景玥滚烫的胸膛,陆逊的意识渐渐模糊,耳畔的呼唤声也听着十分遥远。 这是要死了么?死了好,不用等到毒性发作......就是被水淹死可能会很难看,尸体泡发了浮上水面,和那些破碎木板一起...... 蓦地,陆逊突然睁开眼眸,他抬手胡乱撕扯着身上的衣衫,尔后将一片又一片的布料塞进景玥衣襟里,哑着声音道:景承珏你放我下来,我有法子教咱们都能活。 说罢,他提了口气,将内里运至手掌,猛地拍向景玥身后的木质墙壁。 木墙轰然倒塌,海水扑面而来,兜头罩在两人身上,陆逊抬手抹了把脸,奋力去拽漂远的木墙。 景玥瞬间明白了陆逊的意思,当下他松了右手,也去拽木墙。 宽厚的木墙排水贴来,景玥托着陆逊的左手微微用力,将人撂在木墙上,之后他一手推着木墙一手劈开船身,将陆逊拖出了狭隘的船舱。 冰雹兜头砸下,景玥扬手要去脱外衫给陆逊盖上,忽有一冰冷的手摸索着攥住手腕,陆逊摇头,别脱,海浪拍过来不亚于铁锤砸在身上,衣料可护着你的心肺,要是脱了,我塞进你怀里的衣服便白费了......你也上来。 陆逊身上的外衫已经撕得破烂不堪,只剩下宽袖还连着肩胛那一片,他将破布一部分塞进景玥怀里,一部分搓成布条绑在飘浮在海上的木板上,做成简易的筏子。 景玥划水游过去,他担心木排撑不起两人的重量,于是只用手抱着边缘,你在上头好好坐着,我会游水,不碍事。 雪亮的闪电在空中劈开,将四下照得如同白昼,船上桅杆已经倾侧,眼见便要堕入海里,海浪翻涌而来,景玥双手攥紧木墙将陆逊护在胸前,用后背将海浪尽数挡了去。 泼天的水将两人淋湿,景玥闷哼一声,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偏头咳出一口血来。 陆逊抬手攀上景玥的脖颈,伸手替他将唇边的血抹去,颤声问:你怎样? 景玥握住陆逊的手,摇头,无事,莫担心。 此时海上的风浪小了一些,漫天的冰雹也渐渐转为雨滴,适才那股海浪将两人推出去了十丈多远,早已看不到木船的影子。 陆逊不放心张桓,他撑起身子,运气至丹田,朝四处喊道:张桓在么?听到了答应一声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海风灌了一喉咙,呛得陆逊躬身咳嗽。 景玥抬手将人揽在怀中,拍了拍背,你莫说了,我来唤他。说罢,运力长声连啸。 不多时,他们的右手侧传来张桓的回应,陆逊仔细辨了辨,大概在三四丈远处,他忙教景玥继续喊。 过了好久,张桓才抱着一片浮木板游过来,浑身也是湿淋淋的。 为了防止三人被海浪冲散,陆逊用布条将张桓的那块浮木也绑在了木墙上,于是三人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漫无目的地飘着。 约莫半个时辰,风浪终于平息,头顶连片的浓云也消散了,一轮红日缓缓从东面升起,海面登时金光粼粼。 陆逊松了口气,他已是强弩之末,强撑的身子晃了晃,朝后倒去。 景玥神色瞬变,他忙伸手去摇陆逊的肩膀,别睡,陆逊别睡。 累得很......景承珏你别晃我。陆逊蹙眉,虚声道。他侧着头,脸颊甚是苍白,浓睫沾着水,敛在眸间,薄唇泛着灰白,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白瓷小人,蜷缩在一处。 别睡,你睁开眼跟我说说话。景玥慌了神,他手忙脚乱地将外衫扯下,团在胸口的碎布便扑簌簌掉进海里,顾不上那么多,他将衣衫盖在陆逊身上,伸手与陆逊掌心相贴,将真气渡了过去。 真气在掌心相贴处滞涩不前,景玥眼皮一跳,他隐隐感觉到陆逊的骨骼血肉之间有异物,可细探却探不出所以然。 陆逊将手收回在胸前,掀起眼皮,扯了抹笑,我又死不了,你着急甚么。 第42章 景玥却皱了眉,他看向陆逊,眸子晦暗不明,正欲开口问话,木排突然一阵摇晃,只听张桓欢呼雀跃道:靠岸了,靠岸了! 抬眸望去,只见不远处郁郁葱葱,长了不少树木,水下腿脚碰到石头,木排彻底不动了,原来是在一片浅水礁石处搁了浅。 恭喜王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陆逊仍蜷着身子,他往岸上看了一眼,扯了一抹笑道:快些上岸罢,再在水里泡着,两条腿就要废了。 景玥也轻轻笑了笑,他将陆逊抱起,抬步朝岸边走,后福便是教你少挤兑我些,明白我的心,好好喜欢我。 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他寻了处大礁石将陆逊平放,尔后提足飞奔,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辰,景玥重新折回来,四面都是海,咱们被困在荒岛上了。 闻言,陆逊微微偏头,睁了眸子朝四处看了看,笑道:这地方倒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去处。 景玥纵身跃上礁石,在陆逊身旁坐下,伸手去捏他的脸颊,冷哼一声道:没得吃,没得喝,怎么颐养天年?等咱们老了来这鬼地方等死么? 似是想到了甚么,他闷笑一声,俯下身凑到陆逊耳畔边,轻声道:你肚子要是争点气,给我生一堆小娃娃,咱们一家子倒是可以在这岛上隐居。 张桓刚捡拾柴火回来,听到这话,惊得手一抖,忙转头去看陆逊。 自家王爷说话没一点遮掩,要是惹恼了陆公子怎么办? 然而陆逊却无声地笑了,他微微歪头,靠在景玥怀里,虚声道:好呀,我给你生......话说了半截,气息便弱了,后头的话便没了声音。 张桓脸色瞬变,他撂下柴火便要扑过来,却被景玥抬手拦下。 一惊一乍干甚么?景玥拧着眉轻声呵斥,他小心翼翼地将陆逊抱在怀里,只是累得睡过去了,快去生火。 喏。张桓松口气,点了点头,弯腰将散落一地的柴火重新拾起。 在沙滩边架起篝火,张桓将三人的衣衫一件一件地晾着,尔后去海里抓鱼。 景玥抱着陆逊在篝火旁坐下,伸手替他去脱破烂不堪的外衫,抖了抖后正要撂到一边,却从宽袖中骨碌碌地滚出了一只小白瓷瓶。 他一把将瓷瓶儿抄在手中,拔开木塞,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景玥脸色一沉,倒出几粒出来,乌金的丹药在日光下泛着微光,他用食指拇指拈起搁在鼻下一闻。 是阿芙蓉。 安王府有很多,他以前用来喂那些小倌儿吃的。 景玥蹙眉,垂眼看向怀中熟睡的陆逊,这几日陆逊身上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他闻着熟悉,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是甚么,如今亲眼瞧见了这金丹,算是知道了。 陆逊将这东西带在身上干甚?阿芙蓉久食成癖,这狼崽子甚么时候沾上这东西的? 张桓一手提着四五条鱼,一手捧着只两三百斤的大蚌,他满脸喜气,王爷,我在礁石下逮了只蚌,烧了给公子补补身。 说着他朝景玥看去,却见自家王爷脸色沉郁地盯着一只小白瓷瓶。那只瓷瓶甚是精巧,瓶身用青蓝色勾出花纹,再用金丝细细镶着。 张桓脸色瞬变,王爷,这、这是...... 景玥将白瓷瓶递了过去,面沉如水,他问道:你瞧这瓶儿是哪里的东西? 张桓接过,瞧见瓶中的乌金丹药时脸色又是一变,过了半晌他问道:宫里头上好的刻花白瓷瓶......王爷是从陆公子身上找出来的么? 景玥不答,他把瓶儿拿回来,捏在手里,指尖微微用力,正欲捏碎,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又沉着脸将木塞摁了回去。 他拧着眉峰,沉声问道:你说陆逊身上怎么会有宫里头的东西? 海风轻柔吹来,日光烤在人身上,湿透的衣裳没用多久便干了,晶莹剔透的盐粒析出,凝结在衣服表面。 张桓哈哈一笑,没接话,他伸手替景玥拂去肩膀上的盐粒,转移了话题,王爷快将衣裳脱了,属下帮您将盐粒清理...... 本王问你话!他身上怎么会有宫里的东西?景玥爆呵一声,打断张桓的话,神色颇为阴郁。 张桓收了勉强挤出的笑容,他低头在一旁坐下,沉默不语。 太阳擎在头顶,刺目的光晃得人眼花缭乱,景玥像一尊石像僵坐着。 当陆逊主动来找自己时,他就该想到楚皇。那么冷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变了心意说要跟自己回长安?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想要他接近自己。 掌心不断传来冷意,景玥将白瓷瓶攥紧又松开,最后一言不发地给陆逊放回怀中,尔后,他没有抽回手,轻轻贴在了陆逊跳动的胸膛上。 这人的心不是捂不热,而是早已给了别人。 陆逊会为了楚皇易弁而钗待在自己身边,却永远不会心甘情愿地跟自己回安王府。 景玥抬头朝远处看了看,触目都是墨蓝,浮云游荡,孤鸟高飞,他想起楚皇带在身边、形影不离的一支笔,笔杆上刻着一个逊字......如今想来,那便是二人的定情信物了罢。 陆逊是被一阵香味弄醒的,他睁开眼,吸了吸鼻子,偏头,瞧见张桓正用匕首将白花花的蚌肉割成块递给景玥。 那蚌肉烤得焦黄,咸香扑鼻,陆逊顿觉腹中甚是饥饿,他撑着坐起来道:快给我一块蚌肉,闻起来似乎甚是鲜美......唔! 正说着,一块肉便递到了嘴边,景玥将肉切成薄薄的一片,送到陆逊口中,吃罢。 陆逊也不客气,就着景玥的手吃了大半块蚌肉,这才偏头招手说不要,尔后又接过张桓递来的清水。 吃饱喝足后,他又觉着有些乏,于是挪到景玥身旁,歪在他身上歇息。 景玥正用匕首挑了蚌肉往口里送,见陆逊靠来,遂伸了胳膊将人搂住,他攥了攥陆逊的肩膀道:刚吃了肉,起来消消食,不然积在胃腹里,有你疼的。 乏得很,不想动。陆逊翻了个身,整个人都压在景玥怀里,你吃你的,我不扰你。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铺在水面上,灿灿然闪着橘红色的光,倦鸟归林,海浪扑在海滩上,几只螃蟹便扑簌簌地重新跑回水里。 景玥将肉放下,用帕子擦了擦手,尔后探到陆逊的肚腹轻轻按揉,我给你揉揉,你歇着罢。 正说着,他突然讶异地咦了一声,陆逊掀起眼皮看他,只见景玥从自己怀中摸出了一只白瓷瓶儿,拿在手里正细细地瞧。 这是甚么?景玥疑惑,他看向陆逊问。 陆逊神色微微一僵,他伸手将白瓷瓶拿回,笑道:怎么?只准许王爷你有芙蓉地龙丸,我就不许有灵丹妙药了? 甚么灵丹妙药,拿来我瞧瞧。景玥说着,作势便要去夺瓶子,我闻着香得很,莫不是九花丸?或是虞美人调制成的丹药? 闻言,陆逊蹙了眉,他从景玥怀中坐起,对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眸。 两人都没再说话,四周陷入静寂之中,不时有篝火的噼啪声,和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啦声传来。 就那么僵了一会儿,陆逊扯了抹笑,他将木塞拔开,倒出一颗,捏在手里,尔后看向景玥道:九花丸的药效哪里及它半分,我说这是灵丹妙药,王爷却不信。不如我替王爷尝尝? 说着,轻启薄唇,抬手便将阿芙蓉送到了口中。 浓郁的香还未来得及在唇齿间化开,他就被景玥赤红着双目掐住了脖颈,这药你吃了多久了?景玥哑着声音,有些声嘶力竭,阿芙蓉久食成瘾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再厌恶与我上床,也不必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 闻言,陆逊一愣,他没听懂景玥这话里的意思,于是张了张口,正要问话,景玥的薄唇却碾了上来。 半软的丹药被他用滚烫的舌勾去,尔后唇边一凉,只见景玥偏头将药吐出,尔后缓缓松开掐着自己脖颈的手。他整个人就像被抽了精魄一般,跌坐在一旁。 陆逊心底疑惑更甚,不知道景玥又抽甚么疯,遂转头看向张桓。 公子......张桓的脸色也不好看,他避开陆逊的目光,拨拉了一下篝火,低声道:等离了这孤岛,公子便回平江罢......没必要为了楚皇留在王爷身边...... 陆逊眼皮一跳,他又回头去看景玥,登时明白过来 景玥发现了自己藏在袖笼中阿芙蓉,遂以为自己平时在榻上那么温顺,都是吃了阿芙蓉后表现出来的,再不知怎地想到楚皇,便顺理成章地以为自己是楚皇的情人。 第43章 陆逊被这主仆二人瞎想的本事气乐了,他扶额,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尔后抬手去拉景玥的衣袖,景承珏? 干甚么?景玥寒声问,整张俊脸就差写上爱而不得四个大字,他没有转头去看陆逊,只盘腿僵坐。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28) 陆逊见状,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步子还是有些虚浮,差点被鹅卵石绊倒,景玥忙伸手去扶,手伸到半道,又硬生生抽回去。 陆逊没理,径直走到景玥面前,夕阳被他的身子挡了去,大片的阴影罩在景玥头顶,尔后,他扶着景玥的肩膀,跨坐到了他的腿上。 手指摸到自己胸前,慢慢解开贴在身上白丝亵衣的纽扣,陆逊将薄唇贴近景玥耳边,现在我没吃阿芙蓉......他的身子很冷,显得吐息比旁人要滚烫许多。 景玥被他激得心头火登时烧了起来,他抬手扣上陆逊的腰,顺着衣摆钻了进去。 ......张桓脸上一红,连滚带爬地逃远,站在海边吹着黄昏时分的凉风。 两人在篝火旁好一番巫.山.云.雨,直到海上明月升起时才停下来。 景玥伸手替陆逊扣好衣扣,又扯过晒干的衣裳将他整个人都裹住,这才起身重新点燃已经熄灭的篝火,再把没吃完的蚌肉搁在石头上烤。 身旁传来一阵簌簌的声响,他转头去看,只见一截苍白如霜的手臂从衣衫下伸出,在地上反复摸索。 朦胧月光下,陆逊散着墨发,倾身就要坐起。 找甚么?景玥凑过去握住陆逊的手,微微用力,将人拽进自己的怀里。 陆逊把几乎埋在沙土里的阿芙蓉抠在手里,软下身子靠着景玥的胸膛,他呼出口气道:你前脚刚走,皇帝后脚就到陆府去了......这东西的确是他给我的,但是我没吃......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风将篝火吹得噼啪作响,头顶明月圆如玉盘,溶溶月色照在宁静无波的海面上,像裹了一层美人薄纱。 景玥眼眸轻闪,他叹口气道:你就是背叛我,我也没法狠下心杀你......我疼你疼到骨子里了。 闻言,陆逊扯了唇角浅笑,他微微撑起身子,拔开木塞,将阿芙蓉尽数倒进了火堆里。 一股令人窒息的甜香扑鼻而来,青烟盘桓消散,他重新倒回景玥怀中,世间值得疼到骨子里的东西多着呢,没必要将整颗心都搁在我身上......王爷这么喜欢我,我累的很......说着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当晚,两人在篝火旁凑合着歇息了一夜。 次日清晨,景玥被一阵咳嗽声吵醒,他垂眼望去,见陆逊缩在自己怀里正捂着唇咳,消瘦的双肩不住颤抖。 他一个激灵瞬间醒了,将人捞在眼前,触手又是冰冷一片,他道:可是受凉了? 嗯,想是昨日在海水里呆的时间有些久。陆逊咳了几声,摸出帕子擦了擦唇角,昏昏沉沉地将脑袋贴在景玥颈窝,你真暖和,教我靠一会儿。 景玥探手一摸,额头滚烫,烧得怀里人面颊酡红,薄唇却泛着灰白颜色。当下他的心便凉了半截,景玥猛地坐起,将手探到陆逊后背给他渡真气过去,景峻去陆府是不是对你做了甚么?为何你的身子现在这么虚弱? 他能做什么......他还要仰仗着我杀了你呢,他敢对我做甚么......陆逊烧得有些糊涂,阖着眸子喃喃,细白银牙撞了许久,磕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没事......不会死...... 景玥拧眉,眉间的阴郁渐渐浓得化不开了,他攥紧了陆逊的肩膀,将脸贴到那人冷汗涔涔的额头,高声将躲得远远的张桓唤回来,去找干姜、附子、甘草!熬成汤端过来!快些! 张桓不敢磨蹭,也不管荒岛上能不能找到这些药草,只答应了一声,提足便朝郁郁葱葱的树林深处跑去。 他寻遍了整片林子,满眼只有葱绿的高大树木,那三种药草连叶子都没见着,满心焦急之下,张桓挥掌一连劈断了好几棵碗口粗的大树。 林中惊鸟扑簌簌飞起,眼前一片敞亮,张桓无意间抬眼一瞥,只瞧见远处海面上浮着一艘大船,正缓缓朝西边驶去。 顾不了太多,张桓气沉丹田,连声呼救。喊了四五声后,原本向西行的船终于停下,掉头朝荒岛破水驶来。 张桓喜极,忙提足朝景玥飞奔回去。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大船便在浅海抛了锚,咯哒哒一阵响,船上放下厚重的舢舨,一个中年汉子走了下来。 那汉子瞎着一只左眼,头发梳成一缕一缕的麻花辫子,上头绑着几个铃铛,垂在脑袋旁叮铃铃地响,腰间别着一把斧头,脚蹬胡皮靴。 他踩着细沙走至景玥他们身旁,将三人一一打量过去,尔后张口粗声粗气道:啊拿他瓦你吼金得斯卡!(注) 张桓:...... 景玥:...... 张桓眨了眨眼,只瞧见汉子嘴皮一张一合,但是吐出的话却是一句也听不明白。 那汉子见两人不说话,登时急得跳脚,他刷地一下从腰间将斧头掏出来,隔空劈了好几下,尔后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景玥听了一两句,隐约捕捉到几个音节,听起来似是东瀛爪哇国的语言,以前在长安他听前来朝贡的使者说过几句,不过当时有译官,他也没太细听。 双方正因为没法交流一筹莫展时,陆逊扶着景玥的臂膀勉力坐了起来,他咳嗽了几声,尔后抬眸看向那汉子,启唇,虚声说了几句爪哇语。 那汉子闻言,脸色稍缓,连连点头,一边比划一边和陆逊交谈。 站在一旁的张桓看得直瞪眼,陆公子怎么什么都会! 陆逊和汉子谈妥,尔后转头看向景玥,指了指汉子道:他叫山田中村,是东瀛爪哇人,那艘船是他兄长山田信一出海经商的商船,船上载着金红花,要到咱们楚朝辽东长白去卖。他问咱们是干甚么的,我说咱们也是商人,船在海上遇到大风暴,沉了,飘落到这个孤岛上。 说到这,他顿了顿,偏头朝商船看了一眼,问:要上船么? 景玥微微蹙眉,他反复摩挲着手上的墨玉扳指,没有给陆逊答复。 陆逊见状,伸手搭在景玥的手背上抓了抓,轻声道:你担心船上有诈,咱们便不上船,我寻个理由婉拒了那汉子。 上船罢,你的风寒不能拖。景玥摇头,他揽着陆逊的腰将人抱起,稳步朝木船走。 待三人都上了船,舢舨重新阖上,山田中村领着三人走入后舱。 舱内燃着几盏油灯,一名身着玄衣朱裳的俊朗男子端坐在东首席上,未束冠,墨发散着,右眼戴着一块琉璃镜片,金链子垂在胸前,举手投足甚是斯文。 在他的身旁则跪坐着一位容貌昳丽的男子,男子微微低着头,身上罩了件圆领清荷粉衫,朱唇轻抿,模样乖巧可人。 山田中村呜哩哇啦说了一堆,陆逊一边听一边给景玥解释:东首席上的便是他的兄长山田信一,旁边跪坐着的是山田信一的伴侣...... 正说着,忽听席上的男子笑道:相逢即是缘分,三位坐下罢。 第44章 这话一出,原本听陆逊解释的景玥立刻抬眸朝男子看去,二人目光相汇。山田信一雅然浅笑,他略一颔首,说道:在下经常出海到楚朝做生意,略微会说一点官话,字句粗鄙,献丑了。 说罢,他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美人,低声吩咐了几句,美人轻轻点头,细声答应,尔后起身退出了后舱。 不多时,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美人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四五位身着白衣的东瀛女仆,女仆手上端着菜肴酒水。 粗茶淡饭拿不上台面,诸位若不嫌弃,便与小可小酌几杯。山田信一左手拂袖,右手掌心向上稍微伸出,笑道:请 主人如此盛情邀请,做客人的只能却之不恭。 有劳费心。景玥怀里抱着陆逊,不便行礼,只微微欠了欠身子,尔后在山田信一对面的席子上坐下。 他惦记着陆逊,坐下后也不动筷,只抬手探了探陆逊的额头,低声问:吃些东西么? 陆逊一口都吃不下,他摇摇头,将脸埋在景玥胸前,闷声道:你吃罢。 山田信一忙问:瞧这样子可是受了风寒? 景玥点头道:在海上漂了好些时辰,又淋了雨。 山田信一听罢,即刻命下人将煎药的炉子端上来,他当着景玥的面取出干姜等药材,尔后放进陶釜里煎着。 不一会儿,苦涩的药香便在后舱漫延开,女仆盛了一碗,景玥抬手接过,再次朝山田信一道谢。 阁下不必多礼。小可经常出远门做生意,承蒙楚朝百姓照顾,每每念及,总会感激涕零,如今能尽绵薄之力帮助阁下一二,小可甚是欢喜。山田信一摆摆手,还未请教三位名姓。 景玥报上名姓,张桓,陆文若,丁云。尔后神色不变地举起汤勺给陆逊小心喂药。 喂了两三勺,深棕的药汤沾在唇边,景玥便撂下勺伸手去拭,也不管旁边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山田信一见状,朗笑道:丁公子倒是位至情至性的人!小可向来喜欢结交江湖豪杰,三位若不嫌弃,便赏个脸在船上歇息着吧。听弟弟说三位也去辽东,恰好顺路,小可定将三位送达。 说罢他扭过头吩咐仆人给三人收拾屋子,见景玥对自己爱答不理,也不恼,微微一笑后便提起筷子自斟自酌。 汤药又苦又烫,陆逊喝了小半碗额头便起了一片亮晶晶的虚汗,他蹙了眉,偏头躲开,不喝了,太苦。 不喝便不喝。景玥将碗搁在一旁,取了颗饴糖,用手指捏着送到陆逊口中,尔后抱他起身,我带人回屋歇息。山田先生慢用,丁某失陪了。 有甚么需要尽管吩咐。山田信一欠身作揖,小可差遣几位丫鬟服侍三位。这话说完,便有四名女仆上前引路。 出了后舱来到甲板,从旁侧的舱门进去,里头两排都是小屋,女仆推开其中的三间屋子的木门。 屋子布置十分雅致,就是没有窗户,得整日整夜点着油灯,右手侧放置着一张木床,床帏用银钩勾在两旁。 白衣少女朝景玥做了个万福,船上不比庄院厢房雅致,请公子们将就着歇息。 多谢。景玥点头,他抬步走进靠近舱门的屋子,尔后回头说道:你们去罢,这里不用人服侍。 闻言,四名女仆笑了笑,不再多说,转身走出,顺便将舱门带上了。 景玥将陆逊抱至床榻上,抖开厚厚的被子将人囫囵裹住,自己则褪下鞋袜,在陆逊身边躺下,隔着棉被将人搂在怀里,才吃了药,焐焐汗,病就见好了。 陆逊不说话,只睁了眼打量景玥,尔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说道:你果真和曹孟德一个性子。 甚么?景玥没明白,陆逊冷不丁冒出这一句前后不着边的话,弄得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伸手捏住陆逊的下颌,抬起来,眼睛瞧着因为药汤滋润而泛着薄红的唇,轻声道:这是烧糊涂了么?尽说些胡话。 陆逊低头,张口将景玥的手指用牙齿叼着,轻轻磨咬了一会儿,这才笑道:吕伯奢曾好心收留逃命的曹孟德,曹孟德却因起疑杀了伯奢一家。我瞧着你适才对山田信一甚是冷漠无礼,倒和曹孟德有几分神似。 景玥听得一乐,他伸手去拧陆逊的脸颊,低声呵斥,眼底却带着笑意,你从哪里编的这故事?拐着弯儿骂我忘恩负义,瞧我给你个厉害。说着,右手钻进棉被里去挠陆逊的腰肢。 哎呦,好王爷,你快饶了我。陆逊怕痒,忙朝墙里头滚,又被景玥长臂一身揽了回去。 两人在床榻上打闹,直到陆逊喘着气喊累,景玥才收了手。 他从怀中摸出帕子,替陆逊轻轻拭去汗珠,沉默了一会儿道:海上孤船,手脚功夫都施展不开,你又病着,要是生了甚么变故,我怎么护你周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教我怎能不多些疑心?若是不上船,你怎么捱过风寒?如今你的身子变成这样,你教我怎么放心? 景玥一连说了几句问话,一句一句都发自肺腑,听得陆逊软了眉眼,他抿了抿唇,神情有些怅然:我身子好着呢,就是那夜的风暴...... 你莫再遮掩,从淮阳到如今,你我床榻厮磨多少回,你身子怎样我能感觉不出来?景玥截了他的话头,脸色沉郁了不少,你不想说景峻对你做了什么,我不逼迫你,等咱们回了长安,我请最好的医师给你瞧,至于景峻...... 话说了一半,便被陆逊抬手打断,唇上的冰凉一丝一缕地传到景玥心底,将心慢慢地绕起揪紧。 陆逊叹口气,他说:行了,不提他。一想到楚皇他骨头就隐隐作痛,再有原书中安王景玥和楚皇景峻爱恨纠葛的那一堆事,他只要一琢磨就头疼。 微微蹙了眉,陆逊道:你且放宽心,山田信一不是甚么奸恶之人,他待咱们的好都是实打实的,你也别劳神乱猜了。 这话又从何说?景玥挑眉,他道:莫不是你瞧着他长得文雅斯文,便觉他是玉树临风的谦谦公子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我可是从你们陆家学到的。 陆逊默然,掀起眼皮甚是复杂地看了景玥一眼。 这山田信一,还真有故事。 原书中山田信一是景玥的至交好友,景玥出海的船行至辽东湾,碰到被海寇劫住商船的山田信一,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结拜为义兄义弟。 后来景玥起兵造反,他索性变卖了在东瀛的田产,携万两黄金投入景玥麾下,替景玥专管军辎粮草的周转。 两人一个专管发兵攻城,一个专管财务账本,配合得天衣无缝,景玥登基称帝后将山田信一封候,官至户部尚书,享无上殊荣。 陆逊看书时对山田信一没太多留意,只将他与张、赵、沈等人当作主角的最强辅助,如今身份地位不同,他决心在临死前要帮景玥做些事情,自然会重新审视景玥身边的人。 他和景玥的船在海上遇到风暴,致使景玥与山田信一遇见的时间提前,依着如今境遇情况,景玥起疑心实属正常。 可一时半会他又想不出说服景玥的理由,苦思半晌弄得自己生气,最后只狠狠地瞪了景玥一眼,道:那你防着罢,最好也别吃他送的饭,饿到辽东长白去。 第45章 景玥被陆逊突然生气弄得一愣,他垂眸看去,只瞧见狼崽子蹙着细细的眉尖,瞪着水光潋滟的眸子,白皙如玉的面颊上浮起一层浅红,薄唇微微嘟起,像只牙还没长齐的猫儿。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29) 登时一颗心都软了大半,他扯开被子,将陆逊已经焐热的身子捞进怀里,好一番揉搓亲吻,这才意犹未尽地闷笑道:干甚生那么大的气?我听你的便是了。 当真?陆逊展了眉眼,眼底带笑问:说话算数么? 算数。景玥点头,俯身想去吻怀中人的薄唇,却被陆逊偏头躲开。 小心给你也染了风寒。陆逊推了景玥一把,我有些饿,你囫囵弄些饭来罢。 行,你便是我的小祖宗,说甚么都依你。景玥说,紧紧抱他了几下,尔后抽身离开。他替陆逊掖好被角,轻声道:本王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去。 陆逊不答话,只窝在被子里笑得眉眼弯弯。 景玥唤了张桓到屋外守着,这才推开舱门重新去了后舱。 下人们已将饭菜都拾掇下去了,山田信一正端坐在席上煎茶,适才的美人侧卧在他腿上,指尖缠着山田信一的散发玩。 见景玥过来,山田信一将茶壶搁下,笑道:屋子可是住得不舒心? 先生客气,一切都好。景玥拱手行了一礼,他道:家里那位发了汗,这会儿嚷着要吃东西,可否借先生厨房一用? 山田信一倒了杯清茶放到景玥面前,摆摆手道:这种事交给厨子便好,公子何必亲力。说着,他轻拍美人的肩膀,叫他下去准备。 景玥忙说不用,只熬些白粥,不劳费心。 山田信一抬眸看向景玥,见他确实是想亲力亲为,当下便不再勉强,唤来女仆,教她带景玥去厨房。 灶台上挂着只圆圆的琉璃灯,景玥褪下外衫,将衣袖挽起,开始淘米。 此时正值夏日午后,海上溽热,再加上灶台生着火,景玥将菜叶儿剁碎和白米、肉沫下进锅里时,已经是大汗淋漓。 陆逊在榻上躺了一会儿觉着无聊,遂披上氅衣,趿着鞋出舱去寻景玥,张桓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进了后舱,没见着山田信一的身影,原先的美人倒是正跪在地板上擦拭桌椅。 美人见陆逊过来,遂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浅浅地笑,用蹩脚的楚朝官话向陆逊说道:丁公子在厨房给你做饭呢,你们,真好。 陆逊也笑了,他上前将美人扶着在席上坐下,你和山田先生也好。 提到山田信一,美人便温柔了眉眼,他甚是羞涩地低下头,看向自己隆起的腹部,嗯,都好。想给他生个娃娃......说到这,他顿了顿,转眸看向陆逊,上下打量一番,指了指陆逊的腹部,你也要生娃娃么?先生给我备了上好的安胎药,你需要我可以给你。 ......陆逊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勉强扯了抹笑容,婉言拒绝,啊,想来你是弄错了,他才是下头那个。 张桓在一旁听着,实在想象不出自家王爷屈居身下的模样,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逊扭头瞪他,尔后又脸上挂笑地看向美人。 那美人似乎很喜欢陆逊,跟他说长道短拉家常,陆逊如坐针毡,觉着此情此景再配一盘瓜子儿就能开宝妈茶话会了。 公子且歇着,我去厨房瞧瞧他去,没做过饭,可莫要出了事故。陆逊终于狠下心打断了美人的话头,他站起身,朝美人躬身作了一揖,便要告辞。 美人也不强留,只说教陆逊常来后舱坐坐,陆逊笑着答应,忙抽身离开。 出了后舱,他揉了揉笑僵的脸颊,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听过古代有一种药蛊可使男子孕育孩子,一开始进舱他便看到了美人腹部的异状,不过出于礼貌他并未多言,谁曾想这美人一个劲儿拉着自己科普生孩子的知识,让他压力山大。 甲板上风大,陆逊拢了拢氅衣,快步朝厨房走。 灶火已将屋里烧的甚是闷热,景玥的身影隐没在升腾的蒸汽中,陆逊回头示意张桓不要出声,自己则倚靠在木门上,细细瞧着。 景玥用勺子搅动锅里的饭粥,幽绿的菜叶儿、雪白的米粒以及浅红的肉沫在汤中转着圈,香味便在屋中散开来。 他将衣袖推到手肘,露出精壮的小臂,内侧有一条两指宽的刀疤。 陆逊眸子一暗,登时便有些心疼了,平日他与景玥颠鸾倒凤后,会借着烛光细吻那人胸膛上的伤疤,手臂的伤却忽略了。 当下他走上前,从背后将景玥环抱住,冰凉指尖轻触伤痕,这伤是怎么来的?以前都没注意。 景玥正热得昏天暗地,冷不防贴上来一段冰凉的身子,他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陆逊,他抬手握住陆逊的手,怎地跑下来了?甲板上风大,可别再受凉了。 不妨事,我披着氅衣呢。陆逊靠在景玥汗湿的怀里,蹭了蹭,又去看他手臂上的伤,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景玥闻言,朝手臂内侧看去,目光触到狰狞的疤痕时,他皱了皱眉。 那是咸亨元年的上元佳节,景峻登基刚满一年,皇帝年幼,凡事都得他这个皇叔操心,宫里灯会他没去,在府上处理堆叠如山的折子。 天飘着细雪,院里一树红梅开得极好,树枝斜横在窗前,在窗户纸上投射出一抹倩影。 沈舟裹着风霜推门而入,眉眼似被冻住了一般,端是阴郁的寒。 他政务缠身,只从折子中抬头看了沈舟一眼,便又埋头去用朱笔批阅,何事? 沈舟咬着牙将一沓沾血的帛纸扔到他面前,身体因为极端愤怒而发着抖,过了半晌才说话。 当年夜袭安王府的那群人有了眉目,沈舟逮住了一个人,百般严刑逼问下,那人招了,说劫走安王世子的是监锦司,夜袭是先皇默许的。 这个消息不啻晴天霹雳,他喉中一紧,差点呕出,伏案缓了好一阵子,才扯回点心智。 当年他被那群人劫走,全程都蒙着眼,他不知那些人是谁,只知道不断有铁钉打进骨头里,琵琶链穿过肩胛骨,以及数不尽的刀剑砍在身上。 深不见底的深渊和撕心裂肺的疼教他几近癫狂,以至于后来再回到王府,他对那段记忆都是缺失而模糊的,唯有身上狰狞的伤疤和娘亲的离世提醒着自己那不是噩梦。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着跑出安王府,怎么叫开禁宫的城门,怎么闯进楚皇景峻的寝宫。 宫外雪下得很大,摧棉扯絮,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他用双手掐着小皇帝的脖颈,一点一点收紧,冷眼看着侄儿惊恐呼救。 有值夜的太监闯进来,吓得手中提着的琉璃灯掉落在地,尖锐的声响在寝宫回荡,小皇帝不知哪里来了力气,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狠狠地朝自己的手臂划了下去。 血混着撕裂的皮肉淌在地上,他松了手,与景峻相顾无言。 浑身的血液冰冷到了极点,他听见自己说 你的父皇杀了我娘,你该偿命。 手心传来凉意,景玥猛然回神,眼前大雪纷飞的景象消失,换作溽热昏暗的厨房。 发甚么愣,粥都要教你烧干了。陆逊将锅盖提起丢在一旁,尔后拿起勺子搅动锅里的粥,将灶火灭了,拿出两只小碗盛饭。 景玥舒口气,抬手轻揉眉心,缓缓平复狂躁的心跳和针扎般的头痛。 就那么站了一会儿,他走上前将陆逊抱住,轻声道:我只剩下你了。 嗯。陆逊难得没说话挤兑他,将粥盛了端在手里安静地吃,又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景玥唇边,适才想起甚么了?瞧你整个人都在抖。 景玥就着陆逊的手将粥咂摸干净,尔后叹了口气,没甚么,一些往事,不想回忆。 陆逊也不再多问,景玥身上的伤无非就两种,一种监锦司留下的,一种楚皇景峻留下的,这是景玥永远的痛,他没必要再教景玥难受。 两人在厨房静静相拥,头顶的琉璃灯发出朦胧的光芒,罩在他们头顶,甚是温馨。 陆逊举着汤勺给景玥一口一口喂粥喝,喝到后头景玥便不老实了,他顺着勺子吮上陆逊的指尖,伸出软烫的舌轻舔他略显冰凉的指缝。 吧嗒勺子摔在地上,陆逊气息不稳地回头看景玥,哆嗦道:嘶......景承珏你......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景玥抱起搁到了灶台上,景玥伸手去解陆逊衣带,被陆逊攥住手止住,他轻声呵斥:要做回屋做,这是厨房,又不是你家的地方,被人瞧见怎么办? 景玥贴着陆逊耳畔闷笑,瞧见了你便给我也生个娃娃,我看山田的那位傍家儿就...... 你做梦!陆逊登时恼了,抬手作势便要往景玥身上招呼,等真的要打时又收了八分的力,推搡了一下道:下辈子都不可能,你挺着个大肚子给我瞧瞧! 不恼不恼,逗你玩的。景玥好声劝着,将陆逊抱在怀里用氅衣裹住,尔后朝外走,咱们回屋。 第46章 床榻咯吱一声,景玥抱着陆逊躺倒,他压覆在陆逊身上,俯身低头舔了舔身下人因情.欲.而有些泛红的薄唇。 陆逊笑着推他,我还没吃饱呢,你下去,没力气跟你折腾。 没吃饱啊......景玥若有所思地歪头想了想,闷笑一声,用牙齿轻轻啮咬陆逊颈旁的肌肤,呵了口热气道:那我喂饱你行么?今天......丢在里头? 陆逊略一皱眉,沉默半晌,尔后慢慢地将双腿环上了景玥的腰身。他长叹口气道:嗯,你想怎么便怎样罢。谁叫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淫.魔.呢,自己找的伴侣得自己宠着。 说着玩的,怕你闹肚疼。景玥轻吻陆逊眉眼,我明白你的心。 床帷薄纱被缓缓放下来,陆逊哆嗦着抚上景玥发间,伸手抽掉他束发的紫金冠,青丝缠了满手,你轻些,别弄出声响...... 张桓替两人将屋门阖上,尔后守在外头。 夕阳西下,将天际染出一层绯艳的胭脂色,半江瑟瑟半江红。 陆逊和景玥收拾好后出了屋子,山田信一贴心地为他们备下不少衣裳,穿着挺合身。 舱外早有女仆候着,见三人出来,笑靥如花道:晚膳已做好,老爷和夫人都在后舱等着三位公子呢。 陆逊拱手行礼,道声有劳,尔后跟着女仆朝后舱走。 舱里早就掌了灯,四五座青铜烛台将屋子照的如同白昼,屋里白光闪动、人影绰绰,不时有女仆端着木盘上来布菜。 山田信一换了件鸦青色圆领袍子,仍不束发,披在身侧,因他是跪坐着,青丝便堆了不少在席上。 美人儿甚是调皮地靠在他身旁,用木梳给他绾青丝玩。见陆逊进来,他便坐直了身子招手,过来坐。 景玥见状,扭头看了陆逊一眼,语气酸酸的,你甚么时候和人家夫人这么熟悉了? 陆逊神色一僵,想起了下午美人拉着他唠嗑的事情,他咳嗽一声,拍了景玥一把,你管我,他长的美,我疼他。 ......景玥顿时不悦,他沉郁下眉眼,再次看向山田信一时,眼神便寒冷了几分。 山田信一正笑着请几人落座,碰到景玥那刀子似的目光时愣了愣,他眨眨眼,有些疑惑,不知自己哪里照顾不周教丁公子又冷了脸。 陆逊见状,忙道:先生不必理他,只管教他一个人发疯去,咱们吃酒。说罢,他在西侧席上坐了,朝山田信一振袖行大礼,承蒙先生照顾,我等感激不尽。 陆公子客气了。山田信一笑着还礼,海上嘉宾难逢,萍水邂逅,小可甚是欢喜,快请莫要行此大礼。 陆逊轻轻一笑,又打量了他一眼,这人谈吐甚是风雅,倒和他那斯文皮相很般配。 酒筵开席,菜肴虽普通,但味道很好,海上行船,吃的清淡,烫一壶松花酒,别是一般好滋味。 两三杯酒下肚,众人都彼此熟悉了不少,又有陆逊在旁不时讲笑话活跃气氛,晚膳用得甚是愉悦。 美人儿笑得花枝乱颤,靠在山田信一怀里只喘气,山田也有好几次喷了酒水,失了仪态,搂着美人轻拍后背。 景玥眉眼含笑地伸手去拧陆逊的脸颊,狼崽子好牙口,来我怀里,教我好好疼一疼。说罢便要去揽陆逊的腰。 陆逊拿筷子啪地一下敲打掉他的手,瘪瘪嘴,朝山田和美人说道:你们瞧瞧,他整天都这般欺侮我。说罢,歪头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众人被陆逊那既炫耀又娇嗔的模样逗乐了,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这顿晚膳吃了一个多时辰,丫鬟们才端上了茶水。 美人儿在酒席间弄脏了衣服,起身去里屋换,等出来时手上多了副字画,陆公子一个劲儿炫耀,我不服,我也要说我家先生的好处,大家瞧瞧我先生作的字画,好还是不好? 说着,他将卷轴缓缓展开,一副海上生明月的壮丽图画便映入众人眼中。 陆逊对西方油画有了解,对这种泼墨国画却是一窍不通,当下只能摆手照实说自己不懂。 景玥在一旁细细地瞧了一会儿,淡声道:书法与画中行笔波磔森森,力透纸背,瞧着......却是有一番激昂慷慨的豪气在里头。不过我朝书法讲究一个圆蕴,这幅字画便少了那么一点味道。 山田信一听罢,神色先是一怔,尔后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倏地站起身,握住景玥的手,今日竟寻得一知己......内室还有几幅拙作,丁公子可否移步再叙? 景玥出身皇族,是躺在那些珍品堆里长大的,对这些字画有一定的品评鉴赏能力,听山田信一还有其他珍藏,自是欣然答应。 两人起身离席,丁公子,请山田信一躬身行礼,随景玥一前一后进了内室。 陆逊瞧着这两人,总算是相信了原书中说他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乃至交好友的说法了。 景玥总是孤身一人,如今看到他有交心好友,陆逊心底自然欢喜,他故意呷醋,拧眉对美人儿说:瞧瞧,瞧瞧,留下咱们了。 美人儿咯咯直笑,他靠在软垫上吃茶,咱们只管玩咱们的,也不要他们。 两人又坐着聊了会儿天,陆逊这才知道美人儿是楚朝人,名唤裴宣,小时候被爹娘卖到东瀛妓馆,吃了不少苦头,十五岁时遇到山田信一,从此便一直跟在他身边,两人成亲快有五年了。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30) 裴宣敛了细长的美眸,问道:陆公子与丁公子成亲多久啦? 我么?陆逊指了指自己,他笑道:我们才相识不到半年,哪里比得上你与山田先生的感情。 不,我看人一向很准的,丁公子比先生痴情得多。裴宣摇头,他道:你们刚来后舱的时候,丁公子对先生防备得很,目光寸步不离你。他那是无声地警告我们,要是敢对你做出不好的事情,他定会叫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陆逊苦笑,景玥的心他明白,可是自己没多少时间陪他了。两人在一起耳鬓厮磨的时间越久,就越能发现对方的好,就越难舍难分。 一想到自己现在是数着日子过活,陆逊的心就揪着疼。他没法想象一年后自己与景玥永别,这个傻王爷会崩溃成甚么样子,所以现在他要拼尽力气替景玥摆平一切事情,替他铺好路。 称帝么?不行。皇帝是封建制度下最失败的产品,他不要景玥变成千万文臣的傀儡,整日被文臣用各种礼仪纲常束缚,他要帮助景玥永远逃离明堂,江湖那么大,随便找个犄角旮旯便能快活过一辈子。 他的爱人必须是逍遥在浩渺苍穹中的鹰隼,而不是池中鱼、笼中鸟。 正说着话,山田信一掀了帘子从里边出来,笑吟吟道:宣儿说我坏话呢。他走至裴宣身边,俯身吻了吻裴宣洁白的额头,尔后笑着将人抱起。 景玥也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几卷字画。 陆逊瞧着他笑,站起来说:我当你今夜要与山田先生秉烛夜谈呢。 舍不得你。景玥笑了笑,走到陆逊身旁,用手中的卷轴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妖精,回去罢。 相互道了别,景玥和陆逊回侧舱歇息。 两人褪去外衣,相拥在床榻上,小声说话。 陆逊靠在景玥肩膀上,将手搭在他胸膛前,说道:我适才算了算日子,再有一日就到辽东了。军饷粮草是个繁琐的账目,你就别操心了只管交给我,到时候我唱白脸,你唱.红.脸,专管替我收拾那些不听话的知府,行么? 景玥摇头:文官一个护着一个,账本做得定是细致无疏漏,你在江湖上呆惯了,宦海水深,我怕你弄不了。 莫担心,一些小账本而已。陆逊得意一笑,他轻声道:不瞒你说,没来这里之前,我经手的生意都是用白银亿两来算的,他们就是把账本做得再好,我也能瞧出端倪来。 这话陆逊倒没有夸大其词,他从小数字记忆能力、以及心算能力便超于常人,公司每日如流水般周转的账目,他只瞧一眼便能记得一清二楚。 景玥闷笑,他伸手勾了勾陆逊的鼻尖,安王妃,甚么时候给本王生个娃娃? 不生。陆逊冷哼一声,你这辈子便断子绝孙罢。 断子绝孙就断子绝孙,只要是你,本王愿意。景玥将陆逊捞进怀里,偏头轻吻他的眉眼。 两人正软语温言说着悄悄话,忽听后舱传来裴宣的一声尖叫。 第47章 陆逊脸色瞬变,他和景玥对望一眼,掀开被子坐起了身。 只听甲板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哒哒哒着朝后舱跑。 景玥眯了眸子,侧耳听了一会儿,低声道:十五个......身上功夫不弱,声音粘滞,似乎是从海上跃到船上的......后舱太吵,听不太清。 走,去看看。陆逊扯过衣衫披在身上,弯腰穿靴。 出门时碰到同样披衣起身的张桓,三人互相打了手势,轻手轻脚地推开舱门。 甲板上月光如霜,空无一人。 景玥将陆逊的手腕攥住,纵身连跃三下,两人的身子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后舱外的栀杆上,张桓紧随其后。 海风将衣衫刮得猎猎作响,背后是一钩弦月,景玥伸手将陆逊揽在怀中,替他拢紧了衣领,你的功夫还能使出几成? 七八成没问题。陆逊轻咳了几声,不给你拖后腿。说罢他转头朝后舱窗户望去。 屋里点着灯,隔着狭长的窗格朝里望去,船上的仆役双手反绑着被丢在东北角,五名黑衣蒙面人正提着刀来回巡视。 陆逊将绑着的人一一打量,没有看到裴宣和山田信一的身影,他蹙了眉,暗自思忖。 这些黑衣人上船后似乎并无劫财之意,船上女仆衣衫也都完好无损,说明他们不是海贼一类的强盗,若说是山田信一的仇家,理由又不够充分。 因为从适才到现在,除了最开始裴宣的那一声尖叫外,没有再听到其他人的惨叫。 所以这些人是谁?他们在夤夜登船是为了甚么?是否有主谋?主谋又是谁......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没有答案,他将整本书都回忆了一遍,这段时间线里能劫船的只有海寇,他实在想不出这群黑衣人的身份。 不过,若是换一种思路这群人不是奔着山田信一去的,而是来找同在船上的景玥和自己...... 想至此,陆逊脸色一沉,他转头看向景玥。 两人平时在一处耳鬓厮磨惯了,对方眼神动作里传达的意思自是瞧得明白,景玥沉默片刻,握了握陆逊的手,摇头道:咱们并未对山田信一说真实名姓,这几日在海上航行也没有遇到其他船只,陆上的那些仇家如何知道咱们在这里?我瞧着不可能是冲咱们来的。 闻言,陆逊神色稍缓,他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道理。这几日虽然他一直告诉景玥不必提防山田信一,可景玥仍事事小心,所以他们的行踪,除了张桓了解外,别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正说着,舱里推搡吵闹的声音又高了几分,想来是这群黑衣人已将船上的舵手仆役都绑到后舱来了。 陆逊回头,想瞧瞧屋里情况,然而从窗格里能看到的视野有限,除了一开始东北角的那群人,其他地方根本看不见。 于是他回头对景玥道:咱们去窗下,离近些好瞧得清楚。 景玥轻轻皱眉,略一沉吟,沉声道:窗口有人守着,太危险了......再等等,摸清现在是甚么情况再考虑下一步动作。 海上不比陆上,若是落了下风,不是被围杀就是跳入海中葬身鱼腹,在没有十足把握前,他绝对不会让陆逊冒这个险。 陆逊明白景玥的谨慎顾虑所在,遂默不作声,重新看向窗格。 他试图通过捕捉裴宣和山田信一细微的声音,来确定他们所在的方位。正听声辨位着,忽有一名黑衣人走到了窗前。 景玥忙将陆逊扯过,一个闪身藏到了帆布后。 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开窗干甚么? 那黑衣人将窗子推开,来回朝四周望了望,尔后道:没甚么?适才瞧见栀杆上似是站了个人......兴许是我眼花了。 透过船帆与栀栏间的缝隙,陆逊侧身朝黑衣人打量,目光落到黑衣人的手背时,他瞳孔骤缩,瞬间便将右手的清风剑攥紧了。 从屋里投射出的烛光,照在那名黑衣人手背上,赫然显现出一枚火焰印记。 这是祆月教教徒的印记。 景玥也注意到了火焰痕迹,他皱了眉峰,眸子晦暗不明。 那位黑衣人将窗扇重新阖上,回头朝里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如今是奉命秘密护送陆家二长老北上,若是教人发现了,麻烦就大了。 这话一出,陆逊三人脸色具是一变,又听一个男人骂骂咧咧道:真是晦气,怎么船就在海上碰着了风暴?若不是二哥眼尖,瞧见了这艘船,咱们不知要抱着木板飘到什么地方去。 这赫然是陆家五长老陆屹的声音。 陆峋端坐在席上,面前绑着裴宣、山田信一和山田中村,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并不去看被点了哑穴的三人,只轻描淡写地问:船上的活物都搜完了么? 陆屹道:前舱找完了,刚派了教徒去侧舱找。 陆峋略一点头,嗯,都找仔细了,莫要漏掉任何一个活口,今夜见过咱们的人都得死。 正说着,有祆月教教徒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手里提着床褥和几件衣裳,二长老,侧舱有三间住了人。 住了人你捉人啊?拿床褥来干甚?陆屹一拍桌案呵斥道。 那教徒抿了抿嘴唇,犹豫着说道:我们进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属下没找到人......不过床褥还有余温,估计跑不了多远,咱们的人守着船后吊着的小艇,他们逃不出这艘船。 废物!静坐在一旁的陆峋将茶盏摔到了地上,他眼睛阴骘,将牙齿咬得咯嘣直响,如今我们连侧舱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你怎知他们没驾着小船逃走?只要放走一个,消息就很有可能泄露出去,到时候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满屋子教徒瞬间跪倒,不发一言。 陆峋站起,绕到桌前,抬脚将提着床褥的教徒踹翻在地,跪在这里干甚么?还不快去找?! 是。教徒从地上爬起,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又出了屋子。 屋里杀气腾腾的氛围将跪坐在一旁的裴宣吓得脸色惨白,他身子微微颤抖,泪珠儿扑簌簌往下掉。 今夜他与先生刚在榻上睡下,忽然窗子被人打开,两三名黑衣人就奔了进来,这些人身上衣裳都湿淋淋的,二话不说就将刀架在了他与先生脖子上,他怕极,尖叫了一声,结果被这些人打晕,等再次醒来时,他与先生就被五花大绑丢在了后舱厅中。 陆峋甚是焦急地来回踱步,他瞧见裴宣在哭,遂止了步子,细细打量了裴宣一会儿,尔后露出一抹凉飕飕的笑。 缓步走上前,在美人儿面前蹲下,陆峋将裴宣的穴道解开,柔声问:船上还有其他人,是么? 裴宣不说话,只摇头。 你乖,我不杀你,你告诉我,还有几个人?侧舱里住了几个人?陆峋安抚性地拍了拍裴宣的肩膀,只要你告诉我还有几个人没被抓到,我就放了你。 我、我不知道。裴宣往后缩了缩,轻声说。 不知道么?陆峋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尔后看向裴宣隆起的腹部,男子怀有身孕,真乃江湖一大的奇观,不如我剖开来瞧瞧? 裴宣吓得直哭,他想把身子蜷缩起来,怎奈双手被捆着,只能哆嗦着哽咽,不,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山田信一面如菜色,他被点了哑穴,喉咙咕咕叽叽发不出声,扭着身体想将裴宣护在身后,怎奈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缚着,就将手腕挣断了也无济于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无助哭泣,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啧,一只兔子都这么不乖。陆峋冷哼一声,他站起身,将手中的匕首丢到地上,朝身旁的两名教徒挥了挥衣袖,就在这里,把他杀了,我要他肚子里的胎儿。 那两名教徒点了点头,一个上前将裴宣摁住,一个拿着匕首作势便朝他腹部扎去。 啊不要!裴宣声嘶力竭地尖叫。 忽听噗地一声,寒光闪过,一枚判官笔破窗而入,直插到拿匕首教徒的喉咙,鲜血井喷而出,那教徒身子闪了闪,来不及惨叫就倒在一旁气绝身亡。 陆峋吓了一跳,忙退步回身护挡,听得喀啦一声,后舱的门被撞开,一名断了胳膊的教徒直朝陆峋面门砸去。 所到之处,劲风掠过,滚烫的血飘散成雾状。 块头那么大的一个人砸来,陆峋根本来不及躲闪,他低呵一声,提了一口气,双掌推出,意图接住教徒的身体。 掌心刚贴到教徒后背,陆峋虎口便是剧痛,对方的内力远在自己之上,隔着个人打来,他仍是接不住。 于是眼前一暗,他整个身体就被教徒撞倒了地上,咚尘土四起。 什么人!陆峋大叫一声,他手忙脚乱地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教徒推开,纵身跃起。 看到厅中的三人后,他脸色登时变得惨白,手指颤颤巍巍地抖了半天,你......怎么......你们怎么在这里? 第48章 陆逊没理会大惊失色的陆屹、陆峋两位长老,他将裴宣扶起,又在山田信一肩头连拍三下解开他的穴道。 将三人都松了绑,陆逊转头看向景玥,留陆峋一个活口,其他的你随意。 这是自然。景玥微微一笑,他握了握陆逊的手,你照顾好自己。 少废话,快去。陆逊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抬腿踹了景玥一脚,拧眉道:再磨蹭人都给你放跑了。 景玥无奈,拿我当苦力使唤,还不说些好听的。说罢,他也不等陆逊答话,身形微闪,欺身至一名教徒身旁。 他右手如闪电般迅速伸出,听得骨头咯嘣一声响,那教徒来不及惊呼,脖颈便被景玥掐断了。 将尸体随手一丢,景玥回身反掌,拍向围在自己身侧的另外一名教徒。教徒大叫一声,忙挥刀格挡,那里还来得及,听得呛啷一声,刀刃断裂,一部分掉落在地,另一部分直接插入教徒的额头,鲜血似一条线般从脸颊淌落,教徒的身体轰然倒塌。 景玥出手既迅速又残忍,看得厅上其他教徒都傻了眼,他们脸色惨白,双腿发软,不住往后退,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裴宣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眸子有些涣散,陆逊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抬眼对山田信一道:先生带裴宣去里屋歇着罢,一些贼匪,交给我们便好。 山田信一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平时出海经商也带一些会功夫的仆役,可今夜瞧见丁公子的功夫,他才知甚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有劳。他朝陆逊拱手作揖,尔后搂了裴宣起身,贴着墙壁慢慢朝里屋走。 陆逊怕中途有人突袭,便从木椅上站起身,亲自护送裴宣回屋,待里屋帘子撂下,他伸脚一勾木椅,撩了衣袍,大马金刀地在里屋门口坐下,尔后对张桓道:外头那些小喽啰便交给你了,收拾干净。 是。张桓抱拳行了一礼,左足点地,一个纵身便跃出了窗户。 转瞬间,后舱厅上仅剩下陆逊、景玥、陆屹、陆峋等人。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31) 陆峋躲在靠近窗户的地方,身边围着四五名教徒。他咬了咬牙,偏头啐出一口血,景玥武功甚高,你们快摆天罡地煞阵! 这话一出,原本惊惧畏缩的教徒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他们悚然回神,纷纷朝中心聚拢。 饶是这样也已来不及,景玥身形如同鬼魅,来厅中来回游荡,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惨叫不断。 景玥双手提了两个人,抬手一扔,尔后提起左脚,直接将一名教徒踹的心肺尽碎,吐血身亡。 一番打斗下来,厅中还剩下七名教徒,景玥止了步子,他负手而立,神色颇为冷淡地看着那七人。 由于有前面教徒们的抵挡,这七位在慌乱之中竟结成了天罡地煞阵,他们或坐或立,内息相通,一人等同于七人。 站在前头的两名做正面攻击,西侧出拳侧击,后面几位拔剑去刺,七人配合得相当娴熟,景玥连出四掌,将剑刃荡开,左足点地向后退了两三步。 那七名教徒见景玥败退,不约而同地欢呼一声,斗志渐起,朝景玥连续猛攻。 躲在远处的陆峋瞧见形势有变,略微放宽了心,他将目光转向陆逊,眼神颇为阴骘沉郁。 在海上碰到这三人简直是大麻烦,陆逊那么聪明,顺着今日这点细枝末节的线索,很快便能弄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时候自己背后真正的那位大人便会暴露,他们谋划这么多年,决不能功亏一篑。 好在楚皇给他种了附骨针,料想浑身的武功定是废了,景玥现在被天罡地煞阵绊住脚,不妨趁此机会除掉陆逊,以绝后患。 想至此,陆峋握紧腰间的清风剑,和陆屹相互使了个眼色,尔后轻手轻脚地往陆逊身边走。 这一幕恰好被躲在帘子后的裴宣瞧见,他连忙跑出来去扯陆逊的衣袖,啊,陆公子,那个人、那个人想偷袭! 陆逊正端着茶盏看景玥对阵,被裴宣这么一扯,茶水泼出来沾湿了衣襟,他自个儿也被茶水呛住,弯腰咳嗽了好几声。 缓了几口气,他抬手拍了拍裴宣的手背,安慰道:嗳,无事,我瞧见了,你乖乖待在屋里,莫要担心我,好么? 陆逊将裴宣重新推回屋里,这才转头看向陆峋和陆屹,他面色很淡,在这里遇到我们很惊讶么?我也挺惊讶,两个被关在天一阁里的陆家叛徒怎么会出现在海上? 说到这儿,陆逊顿了顿,他咳嗽一声,转头朝景玥那边看了一眼,景承珏,走凌波微步攻天枢,而后反掌用易筋经打天权。 景玥应声,当即变了步法,三步前,五步后,转至东首,反掌拍出。 陆逊瞧了一会儿点点头,这才重新看向陆峋,他道: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如教我猜上一猜。我离府之后没多久,这群祆月教教徒便奉命前去陆府救人,你们在逃走时被我父亲或者陆家其他长老察觉,于是,两方打了起来,但最后还是叫你逃走了。你怕走陆路会碰到陆府的人,遂改行水路,怎料途中遇到了风暴,船翻了,你们在海上漂泊多日,最终瞧见了这艘船,于是夤夜劫船,打算杀光船上所有的人,尔后驶船继续北行。你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我在这艘船上,因此适才瞧见我们,甚是惊恐。 说完,他拂了拂衣袖,抓起茶盏扬手一丢,听得喀拉一声,那茶盏径直砸向了天罡地煞阵中的一名教徒,那教徒顿时头破血流。 陆逊道:景承珏,退到开阳防守,他们下盘功夫扎得不稳,你专攻下盘。 景玥身形微幌,用内力荡开朝自己面门砸来的一拳,回头笑道:狼崽子你快顾着你那边,别一心二用,一群小杂毛,本王对付得了。说着,伸手一探,便抓到了一名教徒的后脖颈。 我乐意,你能怎样?陆逊弯眉一笑,尔后转头与陆峋对视,如何?我猜对了几分? 陆峋脸色阴沉下来,陆逊果然冰雪聪明,仅凭在船上碰到他们便猜到了这么多,所以这个侄子更不能留了。他默然半晌,张口说话,逊儿甚是聪慧,仅凭一点儿消息便猜出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二伯父甚是佩服。 过奖过奖。陆逊虚手朝他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意却没有晕染到眸中,他道:适才听教徒说他们是奉命秘密护送你们北上。那么,他们奉谁的命?你们北上想做甚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陆峋说:你只需知道如今江湖上已经没有陆家了,你的父亲、母亲、叔父都死了,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甚么都没落下,骨头都烧成灰了。 闻言,陆逊脸色一变,他微微眯了眸子,看着陆峋沉默。 陆峰等人武功不弱,光凭祆月教和陆峋不一定就能灭了陆家满门,更何况祆月教乃绝密组织,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江湖上杀人放火。 另外,瑾月公公已死,开阁后火符也从陆峋手中夺回,交给陆峰掌管,所以祆月教不应该站在陆峋一边与陆峰等人作对,除非......除非火符有虚名无实权,真正掌管祆月教的另有他人。 这里头的水深着呢。陆峋冷笑一声,他道:你看到的和你以为的远远不够,陆峰从一开始就站错了队,他死能怪谁? 陆逊眸子一凛,他摩挲着指腹,将原书中有关陆峋的故事线重新提出来细细整理。 原书中开阁过后,陆远继任新掌门,不到一年的时间,陆府府邸便重新修葺了一番,陆远出行时仪仗护卫堪比皇亲贵胄。 看书他没察觉出异常,如今重新想来,区区一个平江陆府,哪里来这么多钱?哪里有这么大的权势?这背后定有人护着。 陆逊微微皱眉,当初就不该手软,应该像杀陆远一样杀了陆峋,虽然目前他还没猜到陆峋背后真正的势力,但是灭陆府的肯定是这个幕后之人。 陆峋见他一直沉默,暗叫不妙,自知话说得有些多,给陆逊留下了不少可以抽丝剥茧往下查的信息,眼里杀意顿起,他刷地抽出清风剑,挽了个剑花就朝陆逊刺去,这些等你下到阴曹地府去问陆峰吧! 寒光闪过,剑气削灭桌上的烛台,屋子暗了几分,陆逊侧身闪避,扶着桌边立住,还未喘口气,陆峋又呼呼杀了几剑,都是十分狠毒阴险的招数,一剑下去桌椅碎裂。 陆逊连连闪躲,他不住后退,待退到后舱厅中,离裴宣所在的里屋远了些,这才立定。 他扬手挥袖,宽袖振荡开如圆盘,将陆峋刺来的剑尖裹入其中,再稍一用力,陆峋虎口剧痛,清风剑便脱了手。 陆峋攥着手腕后退几步,讶异道:你、你不是被楚皇...... 话还未说完,便被陆逊打断,他变掌为爪,左足点地纵身跃起,直朝陆峋肩膀抓去,杀你倒是绰绰有余。 陆峋大惊,忙躺倒在地朝一旁滚开,还未站起身,陆逊便已转到面前,五指直朝自己面门抓来。 陆屹见状,也顾不着武功招数,他大叫一声,猛地扑到陆逊身上,死死抱住了陆逊的胳膊,二哥快走!要是被他们抓到,咱们就什么都完了! 陆峋连忙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朝舱外跑。 五叔父,你放开!陆逊挣扎,他运力到掌中,作势要朝陆屹头顶抓落,咬牙冷声道:再不放手我便杀了你。 杀啊,杀了我大家都清净!就当是给你爹娘报仇!陆屹掴紧陆逊,瞪圆了一双眼睛,说什么也不撂开手。 第49章 陆峋径直奔向后舷,去抢拖吊在船尾的小艇,他左手攀着船上的栏杆,将身体倒挂出去,尔后从袖中摸出匕首,暗自运力,快速割着绳索。 听得哗啦一声,小艇落在海面上,荡悠悠顺着水流朝船后飘,陆峋忙伸手抓住,正欲纵身跃上小艇,忽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 张桓解决了舱外的那些教徒,正准备跑回后舱,一扭头就看见了陆峋倒挂在船边,于是他转了方向,手里捏着一把暗器就朝陆峋后背打去。 一枚银梭正打在陆峋后心,他闷哼一声,不敢恋战,忍痛跳了下去。 张桓被他跳海的举动弄得一愣,不知道救还是不救,正犹豫着,后边传来陆逊的声音,张桓!愣着干甚!快去拦人! 说话间,陆逊和景玥已经奔至船边,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陆峋已经摆着船桨行远。 陆逊恨恨地拍了一下栏杆,掉头往后舱走,教舵手掌舵,扯足了帆去追。 正说着,忽听前头传来一阵躁动,有女仆提着水桶慌慌张张跑出,陆逊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拉住一人问:提水干甚? 那贼人逃走时在船上点了火,金红花烧着了,再不灭火,整艘船都要烧沉! 陆逊啧了一声,他跺跺脚,忙从女仆手中接过木桶,提足朝船边奔。 一船人急急忙忙救火,好在发现得及时,火没烧起来,只将船板熏黑了些。 弦月西沉,东方海天一线破出丛丛金光,一轮金乌缓缓升起,墨蓝海面登时潋滟,商船终于重新恢复了宁静沉寂。 陆逊在后舷立定,海风从后背吹来,将墨发扯得扑了满脸,陆屹跳海自杀,陆峋驶船逃远,他们逃离陆府要去哪里、要干甚么事,以及谁是他们的幕后贵人都不得而知。 当时陆峋说陆峰站错了队。一个江湖门派能站什么队?这种话一般用在朝廷朋党相争或者皇权争夺。 陆逊轻轻皱眉,搭在栏杆上的手攥紧了又松开。 如今朝廷形势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楚皇日渐羽丰想要掌权,太后想垂帘听政,朝中那帮身居要职的文臣想选出一位听从自己摆布的贤德之帝,还有蠢蠢欲动的漠北戎狄...... 如果陆峋所说的站队,果真是投靠朝廷的某一部分势力,那么景玥便危险了。 因为朝中的这些势力相互胶着,他们想达到目的,都需要先除掉摄政王,景玥本就首当其冲,如今他们又不知陆峋在暗中谋划甚么,陆屹宁愿投海也不说一字半句,可见这件事情对那个幕后势力有多重要。 陆逊眸子渐渐暗了下来,他必须想办法先弄清楚陆峋的背后势力,这样才能高屋建瓴地反推出他们的计划。 可是如果陆府真的如陆峋所说,已经被灭门,那么他想寻找知情人,肯定是难上加难。 怎么办呢?所有线索都中断了,该从哪里着手? 陆逊拧眉,手指在栏杆上点了点,正思忖着,忽然一阵剧痛从肩胛处漫延开。 咳咳......身子晃了晃,向前倾倒,他颤抖着扶住栏杆,牙齿死死咬住薄唇,将宽袖推上去,雪白手臂上赫然现出一粒米粒大小的青紫痕迹。 算算日子,从开阁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一个多月,第一枚附骨针毒性发作是两个月......所以,该来的还是来了。 额头上渗出冷汗,陆逊疼得薄唇发紫,他攥紧栏杆,指关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他靠着船壁蜷缩着缓缓坐下,海风刮在身上,如同刀子一般,一点一点地凌迟着他的肌肤。 真疼。 陆逊不知道自己捱了多久,等尖锐的刺痛过去,他昏昏沉沉地扶着栏杆重新站起,眼瞳还有些涣散,瞧不清四周的景色。 景玥处理完船舱中的堆积成小山的尸体,来甲板上寻找陆逊。 那人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在船尾,玉色发带被风吹开,整个人都瘦了好一圈,像只落在树叶上的蝴蝶,下一秒便会被强风刮走。 景玥快步上前,从后头将陆逊捞进怀中,柔声道:风寒刚好就这么吹风?嗯? 好似抱了段冰雪在怀中,刺骨的冷隔着衣衫传来,景玥的心猛地收紧,他忙扶着肩膀将陆逊的身子转过来,怎了? 陆逊轻轻靠在景玥怀里,温热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他笑了笑说:没事,我......就是觉着挺对不起陆家的。 声音很低,景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他脱下外衫披到陆逊身上,尔后将人抱起,走,咱们回屋子。 陆峋背后的势力得尽快查出来,不然对你很不利。陆逊往景玥颈窝蹭了蹭,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揪住景玥身前的衣襟,得想个法子打听陆府现在是什么情况,是否还有人活着。 景玥眼眸闪了闪,身子虚弱成这样还在替自己着想,这个人怕也是爱自己到骨子里了。 将陆逊抱回屋子,用棉被裹着,一起身瞧见角落里堆着冬日烧的暖炉,于是他便将暖炉端到了床榻边。 火舌吞没干柴,热气缓缓发散开来,此时是盛夏,屋子已经溽热得很,再加个暖炉,景玥的衣裳不一会儿便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陆逊被暖气焐了一会儿,觉着身子好了些,他微微睁开眸子,瞧见暖炉,遂弯了眉眼笑:大热天儿生甚么炉子?你傻不傻? 还冷么?景玥凑上前,摸了摸陆逊的脸颊。 不冷了,你快将暖炉拿开去。陆逊轻轻摇头,他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替景玥擦拭额头的汗,再烧你就烤熟了。 景玥攥住陆逊的手,捏了捏,皱眉道:身子吹不了风便莫要往风口站,听见了么?你好歹听我几句话,乖一点。 嗯,好。陆逊难得没驳斥景玥,甚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尔后又想到了甚么,他又微微蹙了眉,说道:教陆峋逃走了,真是可惜。 你不必担心,线索还未断,咱们也没占下风。景玥笑了笑说:我一直教赵楹盯着他呢。赵楹是易容高手,行事比张桓谨慎,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这种做奸细卧底的事儿他最拿手。咱们昨夜在船上瞧见的那个开窗的教徒,便是他假扮的。 闻言,陆逊松了口气,他琢磨了一会儿,眼底带笑地看向景玥,我自诩行事滴水不漏,可与王爷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又挤兑我?景玥也笑,伸手点了点陆逊眉心,我没遇到你之前便在查陆峋,自然比你知道得多些。 哦。陆逊瘪了瘪嘴,他道:所以咱们神机妙算的安王殿下,您查出来他背后的势力了么? 现在还只是猜测,我不太确定。景玥摩挲着扳指,他沉声道:陆府的确被灭了门,下手的都是祆月教教徒。 都是么?陆逊眯了眯眼眸,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所以目前你们在怀疑,陆峋背后的势力是当今圣上?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32) 能调动大量祆月教教徒的,除了陆府掌管的火符,剩下的只有楚皇。 可是景峻为什么要救走陆峋而灭了陆府,自己还是他安插在景玥身边的棋子,景峻不怕这么做让自己寒心,最后反咬他一口么? 陆逊不解,默然不语。 只是猜测,是景峻的可能性不太大。景玥轻轻皱眉,他续道:后来赵楹扮作教徒,一路跟着陆峋陆屹出海,隐约听了那么一耳朵,他们似乎要是去辽东长白山第二峰峰顶,寻一件东西。 这话一出,陆逊挑了挑眉,他道:长白山乃逍遥派发迹之地,门派府邸便修在半山腰,他们要上山找东西定会和逍遥派打照面......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轻启薄唇,用细白牙齿磨咬景玥的手指,思忖片刻,续道:我们能想到这一点,陆峋和他背后的人肯定也能想到。那么他们想上山,只有两个法子,和逍遥派的人互通一气,那个东西逍遥派的人也需要,或者......他们动用某种权利,比如辽东应天府知府下令去长白山采药,所谓民不与官斗,逍遥派也拦不住。 第50章 景玥将手抽回来,垂眼瞧了瞧食指关节处几个小小的牙印,笑道:这么喜欢咬人?说你是狼崽子你还不乐意听。 啧,说正事呢。陆逊瞪了他一眼,伸手将棉被往上拉了拉,呼出口气问:这两种可能,你觉着陆峋会选择哪一种上山的办法? 这谁知道。景玥将外衫褪下,随手扔到一旁的木架上,只穿了白丝亵衣钻进热烘烘的棉被里,横竖咱们都要去应天府查账,运气好点说不准就碰着陆峋了。忙了一夜,乏得很,咱们睡会儿。 大热天跟我挤一床被子,你不嫌热么?陆逊拍了景玥一巴掌,嘴上虽这么说,身子却往床里挪了挪。 他伸手替景玥除了发冠,拢着那人青丝在手里,丢在绣枕旁,这才重新躺下,轻轻舒口气,陆逊往景玥怀里钻,睡了么?抱抱我。 原本已经闭了眼睛的景玥闻声睁眼,他闷笑着将陆逊的身子捞在臂弯下,亲了亲那人的眉眼,这么热的天儿教我抱着你,不嫌热么? 陆逊脸上微微一红,他有些愠怒地瞪了景玥一眼,轻声道:那你以后都别再抱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嗳,不恼。景玥忙收紧了手臂,埋首在陆逊藕断般的侧颈轻轻吮吻了一下,睡罢,有我在,那些烂事你便莫要操心了,每日就吃好睡好玩好,待咱们回了长安,我给你办场十分盛大的婚礼。 你一年的俸禄不到二百两银子,安王府一穷二白,估计到时候你连下聘礼的钱都拿不出。陆逊说,温热的吐息扑在景玥耳畔,你把自己卖了,也凑不齐咱们成亲的银子。 景玥笑了,他没忍住,凑上前与陆逊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尔后道:若真拿不出,我便将王府典卖了,咱们盖一间草庐住在长安城郊,平日里叫他们将折子都送到草庐里。 人家刘禹锡是无案牍之劳形,你倒好,盖间草庐住还要批阅奏折,累不累?陆逊笑得眼睛亮亮的,他的声很轻,窝在景玥怀里瞧着甚是乖巧。 两人温声笑语,在一方小小的床帐里,倒也偷得片刻悠闲。 商船在海上徘徊一日,整顿好后重新扯满船帆北上,中途风向变了,商船行的慢,等到辽东湾的码头,已是八月初,比陆逊预计的时间迟了三四日。 舵手抛了锚,喀哒哒一阵响,舢板缓缓放下,山田信一扶着裴宣拾阶而下,他们身后跟着四名白衣女仆,手上端着红绸缎盖着的木盘。 山田信一在码头立住,朝陆逊、景玥、张桓三人拱手作了一揖,尔后微微侧身,抬手将木盘上盖着的红绸缎掀开,笑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是黄金二十两,白银一百两。二位天生佳偶,在下这一点点菲仪,聊为二位他日成亲的贺礼,请丁兄务必收下。 陆逊和景玥对视一眼,自知推脱不了,遂爽快收下。 站在一旁的裴宣朝陆逊招了招手,从袖中摸出一瓷瓶儿,递给他,喏,先生命人调制的九花暖香丹,若是日后陆公子想要个娃娃,每日服用一颗,可安胎,又可安神。 ......陆逊脸色僵了僵,正要推说不用,一旁的景玥却抢先将瓷瓶儿接了过去,阿文脸皮薄,我替他收着。 裴宣会意,狡黠一笑,他拉了拉陆逊的衣袖,轻声道:九华暖香丹每日一粒,等怀了三到四个月,肚腹有了明显隆起时,你再增加到每日两粒,后头...... 啊,时候不早了,码头风大,山田先生快扶着裴公子上船罢。陆逊连忙打断裴宣喋喋不休的育儿经,拱手朝二人行礼,江湖路远,二位保重,咱们还会再见。 说罢,他转身,拉了景玥便走。 景玥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被陆逊逃跑似的步子拽得踉跄了好几步,他扬手将包袱丢给张桓,尔后朝身后的山田信一摆了摆手,一路珍重。 你跑那么急干甚?人家裴公子也是好心。景玥笑道。 啧,陆逊磨了磨后槽牙,他转头看向景玥,想要孩子便自己生。 说完这话他有觉着不太有威慑力,遂瞪了景玥一眼道:再提生孩子的事情,我...... 你怎样?景玥截了他的话头,问。 陆逊沉默,和景玥对视片刻,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来,王爷,再提生孩子的事情,我便杀了你。 哎呦,这么凶,我瞧瞧,狼崽子的爪子锋利不?景玥只笑,他伸手去拉陆逊的手,攥在手里捏了捏。 两人一路打闹,走走停停,张桓在一旁眼观鼻口观心,只规矩地背着包袱。 此时天色已昏,一阵大风刮过,铅云滚滚而来,将夕阳裹在里头,黑沉沉地压在辽东城上空。 一场暴雨来得甚急,三人来不及进城,打算在辽东郊外寻得一个小镇留宿,放眼望去,但见破天雨幕中亮着七、八盏昏黄的油灯,几座草屋绕着河水错落分布,竟是一个小村庄。 景玥脱下外衫给陆逊挡雨,他担心陆逊淋久了雨又发烧,遂沉声道:雨太大了,在村里寻户农家先住下。说着,他单臂搂了陆逊腰身,提足便朝村子飞奔。 村子破败不堪,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东面是一家破酒馆,外头挑起一酒帘,被雨水打得没了精神气。 三人快步来到店前,木门紧闭着,从门缝中隐约透出几丝光来,张桓抬手拍了拍门上的铜环,店家,开开门 门里传来一阵鞋皮的踢踏声,门轴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头上裹着帕子的胖女人提着圆灯笼站在门后,几位爷住店么? 张桓揖道:麻烦店家拾掇两间屋子。 哎呦,三位来得巧,店里刚好剩了两间。胖女人满脸堆笑,她滴溜溜地转动两只精光闪烁的眼睛,将三人打量一番,搓了搓手让他们进屋,听口音爷不是辽东人? 张桓微微一笑,并没有接话。 景玥半抱着陆逊跨进屋子,他们身上都被大雨淋透了,进来时带起一股溽湿的水汽,吹得桌上烛影摇晃。 屋里摆着两张板桌,东墙角的那桌坐满了人,这会儿正齐刷刷地朝门口看。 这些人都穿着褐色短褂,手臂上缠着白布条,腰间别弯刀,身材魁梧,胡须盘虬在下颌,面向瞧着很是凶戾。 景玥抬眸将他们扫了一眼,尔后面色沉静地收回目光,他转头对胖女人道:打桶热水送到屋里来。 好嘞,爷先在桌旁坐着,我这就去......胖女人扯下搭在肩膀上的抹布,颇为殷勤地擦桌子,正说着,却被景玥打断,不用收拾,我们进屋。 胖女人愣了愣,片刻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把三人往楼上引,三位爷随我上来。 二楼似常年不住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木的霉烂味,木质地板上也长了青苔,踩上去咯吱直响。 景玥垂眼,从木板的缝隙中正好可以看到那群围在桌边的人,那群人正抬头朝二楼看。 爷,农家小店不比城里,还请爷囫囵住着。胖女人伸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朝景玥讪笑道。 嗯,有劳。景玥将目光挪开,用脚尖轻轻一点地板,朝胖女人笑了笑,尔后搂着陆逊进屋。 屋里摆设很简易,一张木床,连床帏都没挂,一块黑的发霉的木桌,上头蹲着一座烛台。 胖女人将蜡烛点燃,那烛光很诡异,一开始烧起的时候是幽绿色,等燃了一会儿才变成橘红色。 爷先歇息着,我这就去给爷备热水。胖女人说完,提着灯笼出去,走时还贴心地给景玥阖上了门。 这家店可真够黑。陆逊将目光从门口收回,他靠在景玥怀里咳嗽了几声,墙角的血都不知道用布遮一遮。 雨下成这样,有客栈住便不错了。景玥将湿淋淋的外衫褪下,拆开包袱,从里头拽出微唯一一件干着的衣裳,抖开来给陆逊披上,待会儿热水送上来,你好好洗洗,今晚凑合着过一晚上。 陆逊点点头,他伸出湿漉漉的手与景玥十指相扣,正要说话,却张口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叹口气,我怎么觉着下头那群人在埋汰我们呢。 正说着,门被人从外头敲响了,胖女人提着水桶晃悠悠地走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胖一瘦的男人,男人手上端着菜碟。 这是小店的一些招牌菜,二位爷慢用。胖女人笑道。 嗯,放下罢。景玥略一点头。 二位爷,那个胖女人突然逼近到景玥面前,昏暗的光打在她如面饼一般的大脸上,瞧着甚是狰狞可怖,她压低声音说:晚上不管二位爷听见甚么声响都不要出房门,这间客栈......晚上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来作祟。 第51章 这话一出,原本靠在景玥怀中歇息的陆逊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掩唇咳嗽几声,伸手扯了扯景玥的衣襟,我这病拖了那么长时间,看来黑白无常今晚要来索命了。 瞎说什么呢。景玥不悦,他伸手摁在陆逊唇边,皱眉道:哪有自己诅咒自己的?呸呸呸,晦气。 哎,晚上真有邪祟的,这地方邪气得很。胖女人细声细气说,她滴溜溜转动眼珠子朝屋子四周打量了一圈,尔后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胸脯,二位爷是外乡人,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多听我们一句劝。 多谢店家提醒,我们定会小心。陆逊朝胖女人拱手作了一揖。 那胖女人又甚是严肃地警告了好几句,这才板着脸,煞有介事地出了屋子。 桌上烛火晃动了一下又恢复平静,陆逊一边伸手解衣,一边回头朝坐在床榻边的景玥道:那老板娘的话搁旁人兴许会信那么半分,可她偏偏说给咱们听,一个不信神鬼仙佛,一个杀人如魔,我看她是拐着弯儿骂咱们不是人。 说着,他抽了腰带,外衫滑落在地,露出里头的亵衣,里衣也已湿透,贴在雪白肌肤,在烛光下,一时间竟难以分辨是亵衣如霜还是肌肤胜雪。 景玥眸子一暗,一股火登时便烧到了心尖。 陆逊将亵衣衣带解开,脱下上衣,随手将衣衫搭在木架上,尔后抬步跨进了浴桶中。 屋里水雾缭绕氤氲,屋外急雨打檐。 陆逊靠在浴桶边,半阖了眸子,他扬起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喉结微微凸起,随着吞咽滚动了一下,另有一番魅惑在里头。 小妖精。景玥双目微红,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他抬步走过去,双手撑在浴桶边,将陆逊圈在臂弯下,微微俯身,对上陆逊的眼眸,哑着嗓子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逊后仰着头,和景玥俯身下来刚好反着,眼眸正对景玥的薄唇和刀削般硬朗的下颌,他不答话,只用温柔的目光细细描摹景玥的轮廓。 一时间,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心跳声在耳畔炸响。 哗啦,沾着水汽的手臂从水中抬起,陆逊用泡的有些发软的指尖轻轻抚过景玥的脸颊。 他弯了眉眼浅笑,是你六根不净,却怪花香扰人清修。 景玥攥住陆逊的手,偏头在他手心吻了吻,轻声道:花亦有心,开得那么艳,等于是无声邀请任君采撷...... 两人的喘息都有些粗重,陆逊闷笑一声,倏地,他将右腿伸出,直踢到景玥肩头,尔后,左手撑着浴桶,稍一用力,整个人便从水中后仰着翻出,身后墨发散开来,衣料摩擦声响起,听得哒哒两声轻响,陆逊已扯过外衫,光脚站在了地上。 景玥愣了两三秒,尔后伸臂将人狠狠掴进怀中,铺天盖地的吻便落了下去。 床榻的槜卯不太结实,稍微晃动便咯吱直响,陆逊忍了一会实在嫌烦,遂偏头躲开景玥的吻,喘了几口气道:不做了,吵得很。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嫌吵。景玥拧了眉,他俯身轻吻陆逊的侧颈,低声道:看来平日我做得不够好,没教你食髓知味。 话音落下,床榻便是一阵猛烈摇晃,陆逊有些昏沉,只能伸臂挂在景玥脖颈上,正一发不可收拾,忽听喀拉一声,木板崩坏的声音传来,床榻槜卯散开,整张床轰然倒塌。 刺耳的巨响传到隔壁,张桓瞬间惊醒,他暗叫一声不妙,匆忙扯过搭在衣架上的外衫披上,提足朝门外跑。 甫一推开房门,却和一个青皮鬼撞了个正着。 来不及多想,张桓将一把暗器甩手丢出,那只鬼会些武功,身子闪了几下躲过,转身就朝楼下跑。 站住!张桓怒呵一声,纵身一跃便挡在了楼梯前,你是什么人! 青皮鬼不答话,它朝左右看了眼,见逃不出去,遂发出一声怪叫,伸出十根长着紫黑色长指甲的手,朝张桓面门抓去。 楼梯内甚是昏暗,只有浅薄的月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青皮鬼身形飘忽闪躲,声音越叫越悚人,张桓心底有些胆怯,使出的功夫便弱了几分。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33) 屋外打斗正酣,屋里两人躺在一堆废木料里静默对视。 最后是景玥先开了口,他伸手将陆逊揽在怀里,轻轻揉着陆逊的后脑勺,一叠声问:摔疼了么?我瞧瞧。 陆逊没搭话,只抬眼看着景玥。 两人对视了一两秒,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滚开,出去。陆逊笑骂,他抬腿踹了景玥一脚,尔后撑着地面缓缓坐起来,真扫兴。 下次换个好点的床榻。景玥站起身,将手递给陆逊,将人拉起来,尔后转身去拿挂在衣架上的衣衫。 两人穿戴整齐一前一后走出屋子,张桓被那只青皮鬼逼到了墙角,景玥啧了一声,身形微幌,转瞬便欺身至青皮鬼身边,他抬手照着那只鬼的脸上一抓,听得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那只鬼的脸便被扯了下来。 景玥将脸皮随手丢在地上,看了张桓一眼,冷声道:一个人也能将你吓成那样,回安王府自行领罚罢。 张桓狼狈跪倒,抱拳行礼,属下遵命。 陆逊踱步至青面鬼身旁,用脚尖踢了踢,尔后凑上前去看,待看清那鬼的面容,他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哎呦,这不是店家老板娘么?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就靠扮鬼混口饭吃。胖女人趴伏在地上,不住地给陆逊和景玥磕头。 一楼厅堂点上了灯,豆大的光慢慢烧起,驱散了客栈的昏暗。 景玥和陆逊分别在木椅上坐下,胖女人膝行至两人面前,磕了好几个头,尔后伸袖抹了把鼻涕道:小人名叫葛三娘,这店是小人老汉开的,他得了病死后就留给我一直经营,一晃眼这店我也开了有五年了。 啧,店家说话很没诚意。陆逊打断,他将茶盏撂在桌上,指尖在木椅扶手上磕了磕,轻轻皱眉,他看向景玥,叹口气,咱们没多少时间了,不如杀 我说我说!别杀人!葛三娘嚎了一嗓子,她道:我们会在饭菜里下药,每个房间的蜡烛也掺和了特殊的迷药,等到了三更天,我们就会装作恶鬼的样子来回在走廊上跑动......那些吃了饭菜的人很快就会昏过去,吸入蜡烛烟气的人睡到三更天也会昏死,我们再趁机将他们绑起来,拖到后园扒皮,把肉割下来做肉包子,人皮则用来做面具。 其实我们这种偏店一般是没有人来的,一年到头就那么两三个,身上也没多少钱。可是最近辽东应天府知府出了一个告示,说是征集江湖英豪去长白山采摘千年雪莲,报酬给的很高,一个人二两银子呢!城里的客栈都住满了,有不少人便来我们客栈住。 闻言,景玥挑了挑眉,他转头看向陆逊,全教你猜着了。 葛三娘仰头把两人打量了一眼,磕头道:求两位大侠饶命,小的也是为了活命,这年头粮食没甚么收成,缴纳的税收却甚是繁重,小的实在没了出路。这村子以前可繁荣了,如今就剩下这么几家,大家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官府每一次收税,都砸东西,根本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你起来吧,我们不杀你。陆逊被葛三娘吼得耳朵疼,他抬眸看向张桓,张桓会意,从包袱中取出一枚银元宝,搁在桌上,陆逊道:这些银子留给你,快些将店里的床榻都拾掇一下罢。 噗......景玥正在喝茶,闻言,一个没忍住全喷了出来,他摸出帕子擦着衣襟上的茶渍,咳嗽几下道:张桓再称十两银子给她,换张坚固点的床,还有那浴桶,也换了大点儿的,够两个人共浴。 陆逊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景玥一脚。 第52章 鸡鸣日升,柴扉吱呀开阖的声音打破村落一夜的寂静,农户们打着哈欠,扛着锄头纷纷从家里走出。 一场夤夜有鬼的闹剧平息,陆逊留了十两银子给葛三娘,便不再多作停留,和景玥张桓二人出了客栈。 景玥还乐得不可开支,他伸手拉了拉陆逊的衣袖,说道:我以为陆公子清风霁月,听葛三娘诉苦,起了怜悯之心,谁曾想,那银子竟是来赔弄坏的床榻?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尔后去捏陆逊脸颊,你怎么这么吝啬。 陆逊面色不悦,他拍开景玥的手,咱们回长安得买马车,得打尖住店,得添新衣裳,哪一处不用钱?你倒大方,十两银子说送人就送人,到时候要是穷得没钱吃饭,你就去街头卖艺吧! 他冷哼一声,又补充道:更何况又不是咱们害苦了他们,你没听她说官府税役太重了么?要帮她得从根儿上帮。 狼崽子牙尖嘴利,我说一句你能回十句。景玥将陆逊揽进怀里,偏头轻吻他的额头,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他似是在考虑甚么,过了半晌才轻声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咱们现在不正要去根儿上帮她么? 闻言,陆逊眼眸轻闪,抬头看了景玥一眼。 他看过原书,明白景玥作为摄政王想做些什么他想改革,想对整个朝廷进行一次大的洗牌。 可是这种事情仅靠一个人如何完成?楚朝自开国以来已经走过了三百多年,文官由太.祖时期的三千名增加到了三万多名,他们以纲常人伦为法度,一面高声宣扬着君子之德,一面又永无止尽地搜刮着国家财富。 是非对错没有评判标准,一切都以文官口中的仁德为尺,规束着帝王,规束着楚朝百姓,众人都已习惯,浑浑噩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个国家已经从根上烂掉了,景玥却还在拼了力气去帮景峻守护,这无异于飞蛾扑火。 他成了所有文官的敌人,成了他们口诛笔伐的暴虐无道的王爷。 一直以来陆逊不愿意去想这么悲哀的事实,他只想尽自己一点力让景玥逃离朝廷,可当今日景玥跟他明确说出这句话,他才明白,不管世人多诽谤,景玥不会走,也不可能走。 景玥身上流淌着皇族的血,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束缚着他,教他有意或者无意地想为皇帝多做些事情。 陆逊抿了抿唇,他是一个资本家,思考问题的原则自然是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但是他长期以来养成的冷漠理性,却在与景玥的相处中,慢慢的变化了。 既然景玥想补天,那他便做补天石,无非就是功成而名垂千古和兵败遗臭万年两种结果,景玥都不在乎,他一个将死之人还在乎什么呢。 想至此,陆逊几不可闻地叹口气,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景玥的额头,你真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自从跟了你,我做的都是赔血本的生意。 这话我不爱听。景玥笑着握住陆逊的手,他故意板起脸道:喜欢我可一点都不亏。 哎呦,就是喜欢你我亏死了。陆逊苦着脸道。 怎么亏着你?嗯?景玥捏了陆逊的下颌,笑道:在床上没满足你?还是模样身家配不上你? 这句话倒将陆逊问笑了,他轻笑着抬脚去踹景玥,怎么如今说话一股王熙凤的腔调?还模样身家,我不是林黛玉,你也不是宝二爷,我们没有木石前盟,也没有...... 说到这他突然顿了顿,林黛玉贾宝玉么?一个短命一个痴情,倒和他与景玥有那么几分神似。 正沉默着,忽听后头传来葛三娘的呼唤声,陆逊和景玥回身,瞧见她拖着五六个男人的躯体出了客栈,二位爷,这是昨晚上另外那一桌的客人,我寻思着卖二位爷一个面子,将他们也放了。 那几个人服了软筋散,这会儿虽已清醒,手脚还是动弹不得,瞧见老板娘这么说,脸上纷纷露出喜悦之色,转着眼珠子看向陆逊等人。 陆逊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遂转身和景玥朝城中走。 葛三娘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抹了一把眼泪,叹口气,好人呐,这年头好人不多见了。 陆逊三人步行,从玄德门进了城。 辰时刚过一刻,店铺还未开张,街道两旁有侍卫洒扫,扫帚刷刷声在幽静的巷子回荡,有几位宿醉的纨绔公子踉跄着从街角拐出,相互搀扶,醉眼朦胧高叫着再喝一杯。 张桓将包袱往上拉了拉,低声道:公子,王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陆逊道:送上拜帖到应天府。 张桓略一皱眉,犹豫道:葛三娘说应天府最近在招募江湖豪侠,陆峋十有八九就在应天府,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过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陆逊道:有一个赵楹埋伏在暗处就可以了,咱们再易容混进采摘雪莲的队伍中,我担心暴露赵楹的身份。 说到这,他顿了顿,摩挲了一下指腹,续道:你家景王爷乃只手遮天的摄政王,皇帝都奈何不了他。听我的,做事不用太畏手畏脚,闯祸了有他兜着,怕甚么?这几日甚是憋屈,我就是要去应天府闹一场。 ......张桓勉强扯了抹笑,没敢接话,只悄悄看了眼景玥。 景玥闷笑一声,看向陆逊的眸中满满都是宠溺的笑意,他道:没错,出事了有本王兜着,你便陪着陆公子可劲儿折腾。 三人在城中磨蹭了一会儿,待店铺都开了张,遂走进一家酒楼,寻处靠街的位子坐下,点了小菜细品。 张桓将包袱放在桌下,便去安排拜帖一事。 陆逊提着筷子吃青笋,脆生生的,用牙齿嚼开,甜丝丝顺着舌尖直逼心田,景玥则捏着酒杯小酌。 不一会儿,门外一阵喧哗,数十位衙役手持单刀涌进来,店小二吓得丢了盘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掌柜更是白了脸。 衙役进来后都分作两队挺立在一旁,接着,闪进来一名官员,身上穿着绯色黑银犀角带官服,抢上来在景玥面前跪倒,禀道:卑职应天府知府袁仁,磕见王爷。卑职不知王爷尊临辽东,竟教王爷送了拜帖来,着实该死,请王爷恕罪。 说话间,他额头渗出密密的汗水,这位安王来得太突然,拜帖送上来时他吓得跌了手中的茶盏,慌忙前来拜见,就是不知摄政王来是为何事。 袁仁抬袖沾了沾汗水,摆了摆手,跟在后头的两位衙役便托着两木盘上前,红绸布掀开,白花花的是银子,黄澄澄的是金子,瞧着各有一百多两。 他道:卑职不知王爷前来,有失远迎,这点盏盏之数,还请王爷笑纳。说着,又给在旁侍立的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登时会意,退出去找掌柜的结账。 景玥掀了掀杯盖,看了眼银子,笑道:看来今年辽东的税银收得不错,本王瞧这银子的成色很好哇,待本王回长安了,定在圣上面前好好地夸赞大人一番。 袁仁神色一僵,他缓缓眨了眨眼,不知道这位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只能讪笑道:王、王爷又拿卑职开玩笑了......卑职已打扫了行台,恭候王爷宪驾。 不必了,本王有地方住。景玥一拂衣袖,垂眼淡淡地看了袁仁一眼,客套话不多说,本王奉圣上之命前来核查应天府账目,还请知府大人将账本备好拿来。 这话一出袁仁脸色瞬变,他扯着嘴角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卑职这便吩咐下去将账本细目备好。 景玥眯了眼眸,将袁仁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摩挲着墨玉扳指,忽然话锋一转,笑道:嗳,知府大人不必着急,素闻辽东名贵草药甚多,本王想多留几日带些回去。 他略一抬手,示意袁仁起身,不必再跪,大人慢慢儿准备,本王有的是时间候着大人。 是,是。袁仁从地上爬起,他连连点头,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卑职已嘱咐人在不贰轩摆下宴席,专为王爷接风洗尘,还望王爷赏个脸。 说着,他从袖笼中掏出了一张金帖,恭恭敬敬地捧在手心。 景玥伸手接过,翻开扫了一眼,点头道:有劳费心。 袁仁见景玥收下,遂露了笑,他道:王爷还需要甚么,尽管吩咐,好让卑职办好了来孝敬王爷您。 去罢。景玥摆手。 袁仁不敢停留,拜倒又磕了一头,遂退身出去。 陆逊伸手从景玥手中拿过帖子,桃花清香扑鼻,翻开来,是一张巴掌大的美人画像,画像虽小,但画中人却甚是传神,陆逊瞧着只冷笑,盯着那柔若无骨的几行字,道:王爷今夜又要去销金窟安乐窝了。 你也随我一起去,我瞧那画上的姑娘挺美,眸子倒与你有几分相似。景玥笑道。 这话一出,陆逊冷哼一声沉了脸色,他将帖子丢回景玥怀里,我当自己有多特殊,原来和那些妓.女.小倌一样。 陆逊的反应教景玥微微一愣,他以为两人一路相伴至今日,这些事情早就不在意了,遂随口打趣了几句,没料到陆逊是真动了气。 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逊这是吃了醋,景玥暗叫不妙,他连忙起身,走至陆逊身旁,从背后将人抱住,握着他的手朝自己脸上招呼,该死该死,我说错话了,你打我好不好? 王爷在外头都是姐儿倌儿眼中宝,心头肉,我要是打坏了怎办?陆逊将手抽回来,冷着脸色。 景玥见状,俯身将脸颊贴在陆逊鬓边,轻轻蹭了蹭道:不恼不恼,我自罚三杯成么? 陆逊不理,抬手去推景玥,罚三杯就完了么?道歉好没诚意。 嗳,我被鬼迷了心窍,一时间说错话。好逊儿,咱们两人不恼,行么?景玥好声哄劝,我知你是呷醋,心里不痛快。今夜你随我一起,就坐在旁边监督我成不成? 陆逊回头瞧他,说道:你把我说的,倒跟那心胸狭隘的怨妇似的。 他这几日身上老是会不大舒服,睡到三更天就会被疼醒,也许是寿数将近,陆逊对景玥的占有心一日比一日强,他想教这个人所有的东西都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两人正闹着别扭,忽听外头一阵马蹄声响起,靴声橐橐,酒馆走进来数十名披甲侍卫。 第53章 一名身着盔甲的男子阔步走进,瞧来约莫二十几岁,束发,剑眉斜飞,星眸怒视,轮廓如刀削一般,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见到景玥,男子冷哼一声,脸色不是很好看,只单膝跪倒,象征性地扶了扶拳,道:卑职辽东总督戚无羁,拜见安王殿下。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34) 景玥的手还环在陆逊腰间,见状,挑了挑眉,他松开陆逊,伸手提了把木椅撂在地上,尔后撩衣袍坐下,垂眼看向他,你对本王有意见? 这话问得甚是直白,原本沉着脸色的戚无羁愣了愣,尔后抿了抿唇道:没有。 说没有是违心的,今晨他正在校场上训练将士,袁知府一枚令牌便将辽东兵调走了大半,说是去给安王洒扫庭院,而他自己也被告知要换了朝服去酒楼拜见。 将士们本该上战场杀敌,如今却要将宝贵的操练时间浪费在拜见一个弄权贪赃的佞臣身上,他戚无羁不愿意。 没有?景玥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点了点,他慢慢地重复了一句戚无羁的话,似在品味一盘珍馐。 酒馆沉入一片寂静,蓦地,景玥忽然拍椅起身,抬脚照着戚无羁的胸膛狠狠一踹! 这一脚用了内力,戚无羁仰面翻倒,滚出去了三四步,胸中气血翻涌,张口便喷出血来。 景玥负手而立,他垂眼看着戚无羁,冷声道:对本王有气你只管说,前来拜见拉着脸色给谁瞧?我楚朝的辽东总督,抗击东瀛立下汗马功劳的修罗刀戚无羁便是这般模样? 戚无羁不住咳出血沫,他哑着嗓子,目光怨毒地看着景玥,嘶声道:辽东儿郎拿命为楚朝守着东面海关,户部却连五十万两的银子都拨不下来,军饷粮草年年拖欠,仗却要年年打,如今眼见着就要入秋,将士们连冬衣都没有,你却整日吃酒作乐,挥金如土,作尽了孽。 他越说越愤懑,将景玥的罪行一条一条地列出,到后头直接骂他不仁不义,丧尽天良。 随行的侍卫面如土灰,有几个副将上前想劝一劝戚无羁,怎料被他抡胳膊掀开。 陆逊在一旁端茶听着,面色沉静。 书中戚无羁是个天纵将才,十三岁便开始带兵,十五岁开博一战打得东瀛人落花流水,一战成名,成为楚朝赫赫有名的抗击东瀛的大将军,到如今二十三岁官封总督,掌管辽东八州的军队,也算是功成名就,这职位在楚朝重文轻武的大背景下已算是很高的荣誉了。 他率军打仗的才能卓越,但对为官之道却是一窍不通,一根筋,横冲直撞,得罪了不少文臣,不论是在朝廷还是地方,文臣们给他使了不少绊子,致使戚无羁空有满腔报国热血,却无处施展,最后郁郁而终。 景玥这一脚踹得好,对于戚无羁这种太过耿直的性子,不要用官场中打秋风那一套,直话直说,将纠结的恩怨解开,他将是麾下最得力的干将。 辽东军的军饷粮草直接由辽东八州供给,你不问应天府知府要,上折子到户部叫嚷,僭越了这么多级,本王还未治你的罪,你倒先来陈列本王的罪行了? 景玥瞧着并没有勃然大怒,他重新坐回椅子,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说道:你说本王纸醉金迷,出入妓馆赌场。本王花的是自己的俸禄,没动国库一分一毫,再者,情爱欢愉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本王也没有逼良为娼,你凭甚么指责本王?在你心里,甚么才是是非对错的评判标准? 你说本王弄权叛国,景玥冷笑,他将墨玉扳指褪下,用食指拇指捏了,说道:先帝病笃,于榻前召见托孤之臣,将这枚墨玉扳指亲手戴到本王指上,本王奉先皇之命看护江山社稷,本王如何弄权?又何来叛国一说? 这一番话说下来,戚无羁脸上的愤懑神色已褪得差不多,他涨红了脸,嘴唇翕动,眼神中仍带倔强,犹豫半天,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最后,戚无羁跪倒在地,给景玥重重地磕了一头。 大将军可不必行跪拜大礼。 这是本朝开国皇帝对武将的特殊恩赐。 楚朝蹒跚前行三百年,修罗刀戚无羁却在一家小小的酒馆,对安王行了跪拜之礼,这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极大的震撼。 随行的侍卫愕然,静默两三秒后,也纷纷跪倒。 盔甲摩擦的声音在酒馆响起,像是某种庄严的宣誓。 陆逊没料到戚无羁会行此大礼,眼皮一跳,差点漾了茶水,他转头看向景玥。 景玥倒是气定神闲,一点都没有得了便宜就卖乖的觉悟,陆逊扯了扯嘴角,只听景玥道:都起来,跪本王的人多了,你们这些武将跪在这里干甚?折本王的寿?戚无羁滚回去练你的兵,今日这笔账本王记着。 楚朝官职等级森严,奉孔孟之道为治国之本,对礼仪规矩十分看重,戚无羁作为一个将领对亲王出言不逊甚至破口大骂,本该是被削职下狱的,景玥这番话看似是颇不领情,实则是帮戚无羁逃过牢狱之灾。 这点道理戚无羁还是懂的,他讶异地抬头看向景玥,那人逆光端坐,眉梢眼角都沾着冷霜,眼底晦暗不明,瞧不出是喜是怒。 与佞臣不同。 这样的不怒自威,这样的凛然正气,怎么可能是一个弄权叛国的佞臣所能假装出来的? 戚无羁抿了抿唇,他不太会说话,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半天,他只抱拳朝景玥行了一礼,尔后起身,道声卑职告退,率侍卫离开。 酒馆重新恢复宁静,可掌柜和店小二却坐不住,他们哪里知道一大清早开张招待的第一位客人竟然是大楚的安王殿下,这会儿都恭恭敬敬地侍立在桌旁,随时听候景玥差遣。 这里不用侍候,都忙去罢。景玥摆了摆手,将众人都撵走。 掌柜忙不迭答应,又吩咐厨子做了几道招牌菜端上来,殷切问候一番,这才重新回到柜台。 陆逊捏着根筷子在盘盏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景玥走过去将筷子抽走,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三岁么?还敲碟子玩儿? 疼,你轻些。陆逊拧眉,抬手捂住脑袋,轻轻揉了揉,尔后歪头看向景玥,笑得眉眼弯弯,王爷适才好威风。 景玥也笑,将陆逊的手攥住,捏了捏道:这几日教你受了憋屈,我替你全都讨回来,好不好? 不用,我自己也能讨。陆逊挑眉,甚是不屑。 景玥对他小得意的模样没一点儿脾气,那抬眉的动作弄得景玥心软成了一滩水,他凑过去在陆逊唇上亲了亲,尔后将袁仁送来的银子装好,站起身说道:走罢,咱们去驿馆住。驿使早就在丹墀上侯立多时,瞧见景玥,遂满脸堆笑地将人请进屋子。 给景玥安排下的屋子甚是奢华,六开四进,分作两间,一间卧寝,一间沐浴汤房,用十六折柚木雕花销金屏风隔开。 陆逊倚靠在竹门上,将屋里的摆设一一瞧过,笑道:改天我也求个一官半职混混日子,待遇比平民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景玥正解着腰间的玉帛带,闻言笑骂道:狼崽子少挤兑我,快进来,咱们去汤池困会儿觉。 陆逊也笑,他将门阖上,接过景玥扔来的干净衣衫,尔后和他并肩朝汤房走。 汤房水汽氤氲,扑在大理石铺着的地面,凝了不少晶莹水珠在上面。 景玥将锦靴踢掉,三两下褪去外衫和亵衣,露出宽厚精壮的背部。 陆逊扫了一眼,抿了抿唇。这副身子他不论瞧多少遍都觉着十分赏心悦目,肌肉线条干净利落,像是刀削出来的,隔着水雾,那些狰狞的伤疤变得虚幻,倒有那么几分野戾的味道。 没穿越过来之前他经常去健身房,在秦城的gay圈中,身材也算得上1里最好的,以前那些床伴...... 想到这儿,陆逊有些惆怅,真就是戏文中讲的似水流年淌过,人生恍如初见,二十二岁还在哈佛读大学的他,绝不会想到二十六岁的自己有了伴侣,有了归途。 磨蹭什么呢?景玥正欲脱了亵裤下水,瞧见陆逊还衣衫完好地站着,遂走过来将人圈在怀里,害羞了?还是要我给你脱? 说着,他探手到陆逊腰间,将腰封挑开。 陆逊由着他帮自己脱衣,偏头朝景玥看,皱了眉问:你喜欢我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景玥眨眨眼,问:甚么? 说话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白丝亵衣滑落在地,露出白皙柔软的后背,如浸润在月色下的一块玉石。 这些日子一直在路上颠簸,没工夫想太多,适才我细细想了想,总觉着被你哄骗了。陆逊说,他抬手摁住景玥的手,实不相瞒,王爷的心我还不太明白。 背后的人没了动作,陆逊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景玥回答,心先冷了半截,他转身去看。 正对上景玥晦暗不明的眸子,他抿着薄唇,神情是一种陆逊说不上来的犹疑。 陆逊没看懂他的表情,轻轻皱眉,怎了? 你真不记得了?景玥不确定地看了陆逊一眼,他似乎在被一件事情困扰,沉默半晌,景玥抿了抿唇说道:顺康三十四年春,老安王过寿,咱们......见过的。 第54章 顺康三十三年的隆冬刚过,春寒料峭,老安王七十大寿,在蜀中藩国的府邸开了筵席。朝中来了不少人,连之国就藩的其他几位老王爷也千里迢迢赶来拜寿。众人挤挤挨挨地围在后园的廊舫里,天还飘着细雪,湖岸边的梅树开得正好。 先帝已病了多年,太子只有六岁。说是寿辰宴,实则是试探安王府站哪一队。景玥叹了口气,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吻着陆逊柔软的耳垂,先帝的那几个皇子都来了,全围在我身边,嚷嚷着要我抱起来折梅花玩儿,我那时烦得很,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将每一个皇侄都抱起来,好容易逃出来,就在湖边的梅树下遇到了你。 景玥轻声说着,眼前现出那景象来。 细碎的雪沫子绵绵落下,将天地都连在了一块儿,灰白天色中,绯红的梅花便格外显眼,那人穿着一袭月白夹袄长衫,玉带束发,横在一棵梅树的树枝上歇息,双臂枕在脑后,一条腿吊在半空中,随着坠下的衣摆来回晃,花瓣落了满身、满肩。 我那时......没有断袖之癖,性子也不像现在这样。景玥呵出口气,他轻声道:可是那样的湖,那般的雪,还有那样的梅花,猝不及防瞧见你,我还以为是梅花变的精怪。 陆逊皱了皱眉,他打断景玥的话,抬眸道:那是平江陆府的少家主陆文若,不是我。 景玥却摇了头,他笃定道:是你,我知道是你,你们二人天差地别,我分得清。 老安王寿辰事关重大,江湖上的平江陆家也来贺寿,家主陆峰带来了少家主陆逊,他平日里常听老安王说起陆家,说起陆峰。 浊酒江湖,打马仗剑,哪个男儿小时候没有一张斗笠、一柄长剑、一袭白衣走天涯的豪气,他听着父亲讲江湖上的趣事,心底颇为羡慕那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陆家少公子。 所以老安王寿辰,他在连片的锦绣衣摆间寻找着那位公子,众里寻人千百度,那人却在梅花丛中睡。 听见声响,那人微微偏头,双眸清澈得很,像盛着满天星的湖水,被裹着梅花冷香的微风一吹,漾起一层慵懒的涟漪。我现在还记着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景玥轻轻笑了,他收紧圈住陆逊的手臂,说道:瞧见我,你似乎十分惊讶,瞪圆了眸子,说呀,好帅一男的,那模样眉眼,可俏皮了。我没听明白你那话的意思,不过瞧你的表情,琢磨着你是在夸我,遂纵身一跃,也跳上了树枝,在你身旁蹲着。 后来树枝坏了,我们俩人摔在地上,你疼得泪珠儿在眼眶打转,说甚么怎么做个梦痛感都如此强烈,我笑着替你摘掉头发上的花瓣,凑过去想问你哪里摔疼了,怎料你突然就像换了个人,抿着唇一把将我推开,眸子也不似我最开始瞧见的那样清澈,黑沉沉的,一点都没有少年气。 说到这景玥顿了顿,他思索了一会儿,又肯定地点了点头,是了,那个时候他就跟你很不一样,你瞧见我会笑,整个眸子都会明动起来的那种,他没有,他瞧见我满是厌恶。你们二人,我觉着你才是那个衣角不染风尘的侠客,而他却像是蹚浑水的政.客,举手投足间都像老夫子,没有一丝豪气。 这一番话说下来,陆逊懵了,听景玥这么陈述,他似乎在很早之前就来过,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他不记得了。 陆逊默然片刻,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没一点儿印象,不记得了。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复问:那之后我有再出现么? 有的。景玥点点头,顺康三十四年安王府出了变故,我性情大变,一生气便杀人,所有人都怕我,但是你不怕,你还和咱们初见时一样对我笑,我那时并不知道你和陆文若是两个人,所以很苦恼,不明白为甚么你有时待我好,有时又不好...... 说到这,景玥停顿了一下,他将陆逊抱起,转身朝汤池里走,嗳,先下水罢,再站一会儿水都要凉了。 两人沉入水中,温热的水柔柔地拍在身上,景玥将陆逊的墨发拢在手里,用皂角给他揉洗。 后来慢慢地我就发现了不对劲,你有一些小动作,像生气时蹙眉耸鼻尖,心虚时牙齿咬唇边,还有说话特尖酸刻薄,十句里头就那么半句不挤兑人...... 陆逊听得有些生气,他抬手拍了景玥一巴掌,嗔怒道:你拐着弯儿骂我呢。 你瞧,又蹙眉。景玥笑着抬手去摁陆逊眉心,结果被陆逊冷着脸拍开,他也不恼,续道:每次见你的时间总是很短,就那么一个时辰或者半个时辰,出现的次数也很少,我等你出现总得等上一年两年,一开始我到处寻你,后来就只是怕,怕你不告而别。因为你每次出现都毫无征兆,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教我很无措。 景玥叹了口气,他微微弯腰,将额头靠在陆逊的肩膀上,轻声道:你快将我逼疯了......逍遥谷装失忆其实并不是在试探你,我怕你要是又只呆一个时辰,我该怎么办?距离上一次我见着你,已经过去七年了...... 话说得很轻,可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砸在了陆逊心口,一股夹杂着微甜的酸楚在胸腔中漫延开。 他想起了在淮阳楚楚馆与景玥的初见,那晚他心大地睡着了,但是景玥没有杀他,他当时还纳闷,现在算是有了答案。 还有原书中景玥对陆家少庄主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是包容大过憎恶,原主那般对景玥,景玥到他死都没下手杀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景玥在等自己,等自己没有归期的出现。 有些事不能细想,细想只会心疼。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35) 陆逊叹口气,他没转身,只反手搂住景玥,偏头轻轻蹭着景玥的鬓发,沈舟曾跟我说,我让你害怕害怕我不告而别。到现在我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晚,以前都没胆子亲你,装个失忆,倒是干了不少混账事。景玥闷笑,餍足地伸舌舔了舔陆逊后颈,一垂眼,却瞧见了他肩胛处一针尖大的红点,在略显苍白的肌肤上甚是刺眼。 景玥微微皱眉,脑海中闪过一抹细光,他眯眼,脸色沉了下来,正欲抬手去碰,陆逊却转过了身。 所以说来说去,我就是被你哄了一路。你教我明白你的心,我都不记得,我怎么明白?陆逊说,他垂下眼睫,将之前景玥说过的话重新思忖了一遍,笑道:那阵子你没少苦闷罢,怎地身子都给你了,心却冷得像块石头,你是不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我? 景玥回过神,他将心底那点怀疑猜测压下去,看向陆逊时已带了笑,将人揽进怀中,捏着下颌,轻吻沾着湿气的薄唇,一会儿便撩起了满身的火。 唔......别做了,咱们待会儿还有正事要办,我不想坐在椅子上腰疼屁股疼。陆逊偏头躲开,气息不稳地攥住景玥不安分的手。 好,都听你的。景玥点点头,停了动作,只安静抱着陆逊泡水。 应天府。 袁仁沉着脸色翻看账本,他的身旁围着辽东八州的城尹。 袁大人,安王这次来的太突然了,咱们有些账根本来不及补。中博州的城尹苦着一张蜡黄马脸。 他是被人从床上叫下来的,刚卯足了劲儿和妓馆的姐儿欢愉,一听安王要查账,登时吓软了,到现在步子还有点虚浮。 来不及!来不及!袁仁将账本摔到他脸上,破声大骂,唾沫星子溅了一地,要钱的时候怎么不做好?这个时候给我说来不及?给我滚出去做,做不好提头来见!本知府先摘了你的乌纱帽! 这一番吼,满堂衣冠都变了脸色,众城尹都垂首不语,拉着脸挨骂。 中博城尹抱着账本不情不愿地点头,下官这便去补。说着,他拱手给袁仁作了一揖,尔后快步走出。 堂中其他城尹也纷纷拿了账本离开。 应天府的管事曹建端了茶盏上来,大人消消气,不着急,查账也不是甚么大事。 他长的尖嘴猴腮,左眼皮上有一颗小拇指指甲盖般大的黑痣,面相瞧着很不好,他慢条斯理道:安王查账不过是走走样子罢了,小的估摸着他是没银子花了,所以......说着,他将手伸到袁仁面前,五指撮起搓了搓。 袁仁脸色稍缓,他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道:饶是这样也要把账本做好,咱们到底不是他那一队的,要是遗漏了把柄在他手上,到时候多少银子都添补不过来。 大人说得对,去年不是出了场旱灾么?从那些贱民手里收上来的粮食不够,还有辽东八州给辽东军供粮饷......曹建贴着袁仁耳边说:这里头咱们可做的账多了。 袁仁听着不住点头,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两人正琢磨着,忽有跑堂的来报,说陆峋求见。 袁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先让他等着,去长白山的事已经给他安排下了,银子暂时还不能给,等安王查了账再说! 跑堂的应下,哒哒着跑走回话。 陆逊和景玥在汤房一直待到了酉时二刻,袁仁亲自率人来驿馆接人,见景玥出来,忙上前拱手行礼,王爷,车马已经备好。 有劳。景玥略一颔首。 陆逊换了件湖蓝色长衫,暮色之中,面容甚是隽雅,像一卷水墨画,素淡如兰。 他踩着脚凳弯腰要上马车,结果被立在一旁的侍卫拦下,什么人!端得如此无礼! 陆逊瘪嘴,他扶着马车壁,偏头看向景玥,景承珏,他们不让我上车。 景玥正在和袁仁说客套话,闻言,抬眸看去,他笑着朗声道:他们拦了你,今晚的账本你好好瞧,将陈年旧账都翻一遍,鸡蛋里挑骨头。 这话一出袁仁变了脸色,回头重新打量陆逊。他一直以为那位俊雅公子是景玥新买的小倌,所以一直都没拿正眼瞧,景玥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震得他整个身子都晃了晃。 来不及懊恼,袁仁忙提着衣摆赶到陆逊身边拜倒,下官有眼无珠......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嗳,不必多礼,我就是在圣上那里领了一份闲差,陪王爷过来查查账本。陆逊摆摆手。 卑职该死,怠慢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袁仁不敢起身,只跪伏在地上谢罪。 陆逊便不再管他,转身上了马车,景玥走过来将袁仁扶起,不必多礼,他跟着本王住。说着踩了脚凳弯腰钻进马车。 袁仁脸色很不好看,他抬袖沾了沾额头的冷汗,朝马车看了眼,挥挥手,示意侍卫行车。 第55章 马车辚辚朝城北的不贰轩驶,陆逊倚靠在车里的软垫上闭目养神,手搭在腿面上一点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儿,他睁开眸子,凑到景玥身边,用仅有两人可听见的声音问道:楚朝的田赋、商税和盐税都是怎么规定的? 景玥一愣,瞬间便明白了陆逊的意思,他略一思忖,低声道:本朝开国太.祖皇帝规定按亩征税,分夏秋两次,可以土产物品缴纳,也可折换为银子。田赋有民田、官田之分,官田每亩起科五升三合五勺,民田三升三合五勺,其中重租田则为八升三合五勺,没官田为一斗二升(注)。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商税,分为关税、市税,关税下又有工关税、钞关税、门税等,市税有商货进出门店税、塌房税、门摊税等...... 景玥给陆逊讲税收会时不时停下来思索,思索时则反复转着手上的扳指,眉头微微皱起,有日光从被风掀起的车帘外漏进来,落在他侧脸,将刀锋般寒冽的面容勾勒得英气逼人。 陆逊靠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边听边记,等景玥将税收都讲完,他才笑着道:难为你记得这么清。 景玥扯着嘴角淡淡一笑,他伸臂将陆逊揽紧在怀里,教他枕着自己的腿,手指轻捏着陆逊圆润白皙的耳垂,叹气道:这些赋税在黄册、鱼鳞图上都有明确记录,各城县的账本之所以难查,在于当地知府城尹会收很多杂税,税目多,且寻不到源头,另外,自太.祖皇帝丈量田地以来,已有三百多年没有重测,少了的、多出来的、吞并的田地根本弄不清楚,一般都是当地知府报多少便是多少。 慢慢来么,咱们这次只查辽东应天府的账,拿他们开刀,敲打敲打其他各城县的知府,等回了长安,再说土地重测,赋税重订的事情。陆逊笑着安慰。 他拉过景玥的宽袖,盖在脸上,鼻息间是那人特有的气息,闻着便教人安心,陆逊闷声道:我看应天府的账会很好查,今晚你瞧我的厉害。 害你跟着我受累。景玥将手搭在陆逊肚腹,轻轻揉了揉,低声道:如今还没娶你进门,先把你当苦力使唤上了。 这有甚么,算账是我的看家本事,不是干苦力。陆逊将宽袖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眼眸,他道:谋官之道、用人之道我通通都不管,我又不做官,所以我只负责得罪人,烂摊子你处理。 景玥轻笑,点头道:好。 他爱怜地将陆逊搂紧在怀中,好一番亲吻,尔后垂眸和陆逊对视,轻声道:阿逊,辽东应天府的账查完后,你告诉我景峻对你做了甚么,好不好? 陆逊眼瞳微微颤抖,景玥的表情很沉静,瞧不出喜怒,这让他想起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下一秒却会浪涛连天。 景玥这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估计是看到了甚么......几不可闻叹口气,陆逊妥协似地点了点头,好。好么?附骨针的毒无解,告诉你你又能做些什么?杀了景峻给我报仇,抱着我数日子过活,还是眼睁睁看着我一次又一次毒发最后惨死? 当然,这些话陆逊都没说,他只抬手轻轻拍了拍景玥的手背。 不贰轩修在长白山脚下,从山上融化的雪水蜿蜒成小河,在葱绿的草地上缓缓流淌,最后汇聚到一汪清潭中,潭边架起木桥,不贰轩似一颗明珠,落在潭水中央,雕梁画栋,檐牙高啄,颇为雅致。 马车在木桥前两三步远停下,袁仁亲自上前,替景玥和陆逊掀开了车帘,王爷,大人,咱们到了。 景玥先下了马车,尔后伸手去扶陆逊,虽是八月的天气,可雪山脚下还是有些冷,陆逊跳下马车后就将手揣进了袖中。 就怕你冷,大氅都给你备着呢。景玥看了眼陆逊,他走到马车边,将包袱拆开,从里头抖出一件雪白氅衣,给陆逊披在身上,又伸手将他的碎发拨拉到后边,这才转头看向袁仁,袁大人,走吧。 袁仁将两人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心底吃不准是甚么情况,只能满脸堆笑着上前,他提着衣摆走上木桥,不贰轩的清蒸潭鲫鱼乃辽东一大特色,王爷和大人今夜有口福了。 景玥和陆逊走在后头,闻言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有劳袁大人费心。 一行人走过木桥,倚在栏杆旁的姐儿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分作三拨,将陆逊、景玥和袁仁簇拥住。 笑靥如花,香风袭人,袁仁那装出来的正经瞬间便有些收不住,他伸手在一位姐儿的细腰上掐了一把,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陆逊将挂在自己身上、泥鳅般的一位姑娘扒拉开,转头朝景玥那边看。 步摇金钗晃得人眼花,景玥淹没在一片云鬓花颜中,面色颇为冷淡。好容易走到陆逊身边,脸颊上已然带了一抹唇红。 陆逊看着他笑,笑得眉眼弯弯,尔后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递给他,喏。 我瞧不见,要不你帮我?景玥没接帕子,凑近了些,垂眼瞧他。 嗯。陆逊也不避讳,拿着帕子便往景玥脸上抹,结果唇印没擦掉,倒将胭脂抹匀了。 艳红的唇痕有些凌乱地铺在景玥脸庞,他的轮廓本就偏冷硬,这么一来,倒有那么一丝魅惑。 陆逊眼眸一闪,挑了挑眉,他将手收回来,和景玥对视,用仅有两人可听到的声音轻声说:真好看,我想...... 想甚么?景玥也笑了,他俯身,在陆逊耳畔轻轻呵了口气,回去玩儿,回去我涂胭脂教你玩。 羞不羞?陆逊板了脸,他伸指在景玥额头轻轻戳了戳,你这脑袋里整日里都装了些甚么。 两人低声说着浑话,没再管那些往身上贴的姐儿。在轩外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有小厮推开竹门,将三人请进。 宴席摆在二楼,四五盏琉璃灯挂在金钩上,桌上有摆着三座黄金烛台,将屋里照得如同白昼,临窗东角搁着一鼎香炉,两位身着薄纱的姐儿跪着,正用手中的羽扇将香气往屋子里扇,厅子偏北摆着一张大圆桌,上头摆满了珍馐。 大人,王爷请上座。袁仁拱手行礼,将二人引到北面坐下,自己则坐在南面下首。 酒宴开席,姐儿提着酒壶前来斟酒,杯子是夜光杯,胭脂色的酒水汪在杯中,香气四溢。 袁仁不住劝酒,陆逊和景玥笑着回礼。 几杯酒下肚,陆逊觉着有些醉意,遂搁了杯盏,平日里喝葡萄酒多,古代这种美酒还真喝不惯,他抬手挡下还要倒酒的姐儿,扶额摇了摇头。 景玥见状,抬手将陆逊面前的杯子倒扣在桌上,尔后在桌下攥住陆逊的手,捏了捏轻声道:喝不了么? 待会儿要查账,不能喝醉了。陆逊低声说。 袁仁的目光从陆逊身上挪到景玥,再从景玥身上挪到陆逊,来来回回将两人看了一会儿,心底明白了些,他微微一笑,转身对侍立在自己身旁的姐儿低声吩咐几句,那姐儿点头答应,起身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又掀起珠帘回来,手里托着一只木箱,袁仁朝景玥努了努嘴,姐儿便将木箱拿到了景玥和陆逊面前。 吧嗒金锁打开,露出了里头的物件,陆逊啧了一声,景玥挑了挑眉。 都是一些小玩意儿,送给大人和王爷消遣玩乐。袁仁拱手行礼。 天下富饶地,商贾云集场。景玥随手在木箱子里拨拉了一下,尔后将盖子扣上,抬眼看向袁仁,唇边带着笑,笑意却没浸入眼底,他道:知府大人将辽东管理的好,如今越发富裕了。 袁仁笑道:王爷谬赞,卑职只是辽东百姓的衣食父母官,哪里称得上是管理?辽东民风淳朴...... 官话还没说完,便被景玥打断,他从软垫上坐直了身子,将手肘撑在桌面上,看着袁仁,不紧不慢道:酒也吃得差不多,本王也收了大人的礼,咱们也该谈一谈账本的事了。 袁仁一愣,他眨眨眼,试图从景玥的表情中读出一丝喜怒哀乐,可对方面色沉静如水,根本不知心中所想,袁仁抿了抿嘴,下意识吞咽一口唾沫,他被景玥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手心都出了汗。 站在一旁的应天府管家曹建见状,握拳在嘴边咳嗽了一声,袁仁一个激灵回过神,他把手心在衣襟上蹭了蹭,和景玥绕弯子,王爷莫急,下官还有好东西孝敬您。 还有么?景玥抬眉,不动声色地往后重新靠在软垫上,反复转着手上的墨玉扳指,袁大人费心。 袁仁拍了拍手,外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想是跑堂的去传话。 过了半盏茶的时辰,十名侍卫鱼贯而入,他们两两成队,肩膀上扛着一扁担,扁担上都挑着一只沉甸甸的铜箱,一共五只,齐整地码在景玥和陆逊面前。 还愣着干甚?速速给王爷和大人打开了!袁仁呵斥了一声。 侍卫得令,挑开了锁,喀啦几声响,珠光四溢,将屋子照得通明,跪坐在一旁的姐儿都看直了眼,愣愣地盯着那五只箱子。 金沙,白条,珍珠,琉璃,还有上好的药材,人世间的快乐不过是这些。 屋里落针可闻,谁都没有说话,连呼吸声都屏住了。 最后是陆逊打破了宁静,他拍手笑道:哎呦,不得了,这下完了。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36) 甚么?袁仁没听明白陆逊的话,满以为冲着五箱财宝,这两人肯定不会再查账,只展了眉眼讪笑,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和王爷收下。今日之事只有咱们知道,完不完...... 我是说袁大人您完了。陆逊伸出食指晃了晃,他没转头看景玥,但是两人耳鬓厮磨形成的默契让他知道,景玥此时心情十分不好,会杀人的那种。 为了防止景玥没忍住真把袁仁杀了,他将手伸过去抚上景玥青筋爆起的手背,看着袁仁道:大人的胆子是真够大,这五箱...... 正说着,景玥抬手拂袖,将桌上的杯盏尽数推到了地上。 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耳畔炸响,余音未褪尽,外头便响起一阵盔甲碰撞的声音,戚无羁铁甲在身,手里拿着一百多斤重的大刀,一脚一个坑地踩上来。 第56章 刷珠帘被削断,珠子落了满地,戚无羁和张桓并肩走进来,他们的身后跟着三四位副将,副将押着辽东八州的城尹,最后头是两位户部派来的监察御史。 突遭此变故,屋里的姐儿都吓懵了,她们蜷缩在墙角,死死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出。 袁仁色变,他大叫,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便昏死过去。 公子,您要的账簿。张桓快步上前,他在陆逊面前跪倒,双手将账本捧上。 陆逊接过,摊开一本就开始翻,一面翻一面道:去想个法子将袁仁弄醒,有些话我得问他。 喏。张桓点头,起身走至袁仁身边,伸手搭在他的右腿上,手腕一转,听得骨头咯啦一声,袁仁的右腿便断了。 袁仁惨叫,硬生生地疼醒,他瞳孔涣散,身体抖如筛糠,那五箱财宝仍打开着,此时却像五把刀子直直插进他的胸口,教他无处逃遁。 陆逊眼睛眨都不眨,他用右手食指拇指捏着薄薄的书页,淡声问:袁大人,辽东八州的官田一共有多少亩,民田又有多少亩? 袁仁堪堪回过神,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才磕碰出一句话,官田......一百八十亩,民田四百六十三亩。 嗯。陆逊点点头,看了眼账目,微微皱眉,叹道:大人,账做的有些不对呢。这上头写夏税一共收了一千三百二十七两银子,棉花三百斤,粟谷五百五十石,布二百匹...... 他从账本上抬起头,看向袁仁,略一思忖,说道:辽东城登籍在册的有五万户,光辽东城内的人口便在十万以上,咱们便依着大人所说的田地亩数来算,您收上来的棉花至少是六百斤,其他的起码得翻两番,怎地账本上就只收了这么一点?难道是大人体恤百姓,擅自将我朝太.祖定的税收标准改了?还是说大人私藏了一些? 袁仁嗫嚅了半晌,最后说道:每亩地产粮情况不同么......有的地产量低,有的地...... 产量的确不同,可鱼鳞图上的税收标准不会变,民田每亩该收多少,官田每亩该收多少,这些都是明文规定好的,当然,大人若是在这上头又加收了税,或者大人在某些田里少收了税,咱们便另当别论,重新算。陆逊一眯眼眸,敲了敲账册道:这上头并没有标记出哪些田多收,哪些田少收,我便全按照标准来算,就这样,棉花、粟谷的斤两也不对。 这些数目都是陆逊根据袁仁所说的土地亩数和户口当场心算的,袁仁前边刚落了话头,后边陆逊便将每亩地该收的粮食算了出来,和账本对不上的他用笔圈出,尔后抬手丢给户部的监察御史,动作很快,根本不给袁仁喘息的机会。 户部派来的两名监察御史将算盘敲得啪啪直响,就这也跟不上陆逊的速度,不一会儿两人便是大汗淋漓,脸色都白了不少。 戚无羁站在一旁眼睛瞪得老圆,这些繁琐账目他就是拿算盘敲一天,都不一定能算出来,眼前这位公子却张口便来,眼睛都不带眨。 只瞧见那淡色的薄唇启阖,繁缛的数目便似榔头般,一锤一锤地打在自己心上......不知怎地,瞧着陆逊的唇,他的心底升腾起一股火来。 想靠近陆逊,想用手轻抚那片薄唇,想用舌头搅一搅那人口中的芬芳...... 这是戚无羁二十几年来头一遭有这么强烈的欲望。 他想亲吻陆逊淡色的薄唇。 疯狂地想。 欲望就像一头猛兽,随着陆逊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撞着戚无羁的胸腔,仿佛下一秒便会咆哮着跳出,将陆逊摁倒在地,狠狠地撕碎,吞吃入腹。 陆逊翻账本的速度很快,一本接着一本,他扫一眼便记住了数字,等最后一本看完,他缓缓将账本叠在一起,尔后用左手托住,右手搭在扉页上,轻轻一点,您说去年辽东大旱,应天府开仓救民,好,咱们依旧只算账,应天府当时放出去了多少石粮食? 他侧耳去听袁仁的回答,尔后问道:一百五十? 袁仁眼神闪烁,他摇摇头,改了口。 二百六十?陆逊重复。 袁仁又摇头。 就这么来回了几次,陆逊不悦,他道:啧,袁大人,到底多少? 袁仁彻底崩溃了,账本作假很容易,但是眼前这个人算账的能力太强了,他的计算速度根本跟不上,捏造假的数目一下子就会被识破。 我......我不知道,大概两三百石......袁仁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这句话将陆逊逗笑了,他笑得伏桌掩面,过了半晌才重新抬眸去看袁仁,袁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开仓赈的灾,这才过了多久您便忘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道:那咱们便不说赈灾的事。账本上说海关税收了二百三十东瀛黑蚕丝,依着如今市面上的价钱,折合银子该是三千两左右,可您的账本上登记的只有一千两,这怎么说? 啊,兴许是弄错了,下官记得不是黑蚕丝,就是下品的丝料,不值几个钱。袁仁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哑着嗓子说。 陆逊挑了挑眉,他转头看向张桓,去请山田先生进来。 张桓答应一声,行了一礼后出去。 不多时,他重新回来,身后跟着山田信一,裴宣瞧见陆逊,高兴地招手,陆公子,咱们又见面啦。 陆逊笑了笑,他起身,亲自请两人坐下,没时间叙旧,陆逊直接说道:这位山田先生乃东瀛商贾,咱们便问一问他,如今丝料在市场上的价钱。 山田信一略一颔首,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薄薄的本子,翻开来,上头是各种商品的市价,小可经商二十几年,这些市价都是这些年慢慢记录下来的,绝无造假的可能。 袁仁哪里知道陆逊会真得请一个商人来对账,他满以为这两人查账就是过过样子,如今他与管家曹建商量好的对词一句也用不上,用上的都被陆逊反驳掉,袁仁的心一点一点凉透,无助地看向八州城尹和管家曹建。 当然,没有人能帮他,屋子里辽东总督亲自坐镇,还有两位户部派下来的监察御史,他就是一条被扔到案板上的鱼,这些年贪下的每一分每一厘都暴露无遗。 大人!袁仁拖着断腿爬到陆逊身边,伸手攥住他的衣摆,哭道:饶了下官罢!下官知错了,我招,甚么都招......那些账都错了,都是错的,下官真的不知道,甚么都不知道。 袁仁将头在地上磕得直响,无穷无尽的计算账目已经将他逼疯了,说的话也语无伦次。 陆逊面色不变,八风不动端坐着,他抿唇垂眼看着袁仁,眸子暗沉,仿佛在看一个废物,半晌,他说道:大人的胆子是真的大,辽东离长安相去千里,您就敢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这么搞,假账都做不清楚,贪赃倒是贪得顺手,五箱,整整五箱,您出手可真阔绰! 说着,他将账簿一本一本砸到袁仁身上,淡声道:在应天府牢狱的这几日大人好好想一想怎么和王爷、圣上交代,要是讨得王爷欢心,项上人头说不准能保住。 完了。袁仁面如土灰,他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喃喃道:......一切都完了。 辽东军上前将他架起,正欲往外拖,袁仁突然像厉鬼附身了一般剧烈挣扎,发冠被挣掉,他披头散发喊:不,你们不能动我,我有后台,有人保我!你们杀不了我! 闻言,张桓冷了脸色,他挥手拦下,转头看向陆逊,公子,他...... 拖下去,叫他喊,我倒要瞧瞧谁保他,找死。一直未开口的景玥说道,他眯了眼眸,目光如刀锋般寒冽,后头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谁保他本王便杀谁。 这句话的音调并不是很高,但景玥周身腾升起的压迫感,让屋子里的辽东军打了个寒战,他们不敢再停留,将嚎叫的袁仁拖走。 戚无羁也被这句话冷不防吓得回了神,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陆逊。 那人正偏头低声和安王说着什么,暖色的烛光映在陆逊侧脸,灯下美人如花,素雅恬淡,似一幅水墨画卷,眸子漆黑而明亮,仿佛一眨眼便会落下星光。 戚无羁只觉喉咙干燥,身上的铁甲压得他喘不过气。 陆逊攥着景玥的手正低声安慰,忽觉旁边有一道炽热的目光,他淡淡抬头朝那边看去。 戚无羁犹如当头棒喝,手忙脚乱地移开目光,他摆弄着手中的大刀,将滚落在地上的珠子来回拨弄。 这一切都被陆逊瞧在眼里,他微微蹙眉,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重新看向景玥,陆逊眸子里带着温软的笑意,他轻声道:嗳,莫生气了,事情不是解决了么?这些钱财都登记了,咱们重新给辽东换个知府。 景玥是震惊大于愤怒,一个区区辽东知府都能拿出这么多钱来贿赂,那长安城中那些京官的家里有多富有是可想而知了。户部年年哭穷,一上折子就说国库空虚,他每日劳神劳心批那些折子,法子想了一个又一个,却成了饮鸩止渴,不仅无法供应皇宫的日常开销,最后竟然还拿不出钱为皇帝做讲学的经筵。 若不是这次趁着七七开阁去辽东查军饷粮草,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官员都贪了多少! 气得都不理我了? 一道小小的抱怨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景玥眨眨眼,垂眸去瞧,只见狼崽子皱紧了眉头,薄唇抿着,模样瞧着甚是可怜。 怎会?景玥连忙缓了脸色轻哄,好逊儿不恼。 陆逊也不是真的生气,他弯了一下眉眼,当作是对景玥的原谅。 景玥也笑,忍不住伸手勾了勾陆逊小巧的鼻尖,这才重新冷了脸色,他看向戚无羁,道:你今日在酒馆说将士们没钱做冬衣......军中如今缺多少军饷粮草,尽快汇总了给本王报上来。 戚无羁正要点头答应,却被陆逊喊住,先不要往下拨款。 陆逊摇了摇头,他看向戚无羁道:你将这几年军饷粮草的账簿拿来,我给你们算,有些陈年旧账我得瞧瞧。 阿逊,辽东军的账我可以做担保。景玥轻轻皱了眉,他凑到陆逊耳畔,用两人可听见的声音说道:戚无羁是楚朝出了名的清官,账本定无甚问题。 陆逊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辽东军的账没问题,可是应天府的账有问题,我适才看账本,发现这些年起码有三千万两的银子不知去向。 说罢,他重新看向戚无羁,目光很淡,听明白了么?我要这些年所有的账本,哪怕是辽东八州只给你们送了一车粮饷,我也要看账。 嗯......嗯嗯......戚无羁被陆逊的目光看得骨头都酥了,哪里还听得清楚他在说甚么,只不住点头答应。 听完话,他提着刀浑浑噩噩地出去,下楼梯时步子虚晃,一下没踩稳,骨碌碌从楼梯滚到了不贰轩门口。 ......陆逊扯了扯嘴角。 景玥听见外头那动静,挑了挑眉,这人路都不会走了? 谁知道。陆逊耸了耸肩。 第57章 该查的账已查完,剩下的就是稽核袁仁贪赃的数目,户部的两位监察御史朝景玥行礼告退,回去写折子上奏。 辽东军押着一众罪臣前往应天府牢狱,戚无羁回校场取账本,不到半个时辰,原本闹哄哄的屋子便安静下来。 陆逊舒了口气,身子一歪,十分惬意地靠在景玥怀中,景玥唤来小厮,将满地的狼藉收拾,重新布置下一桌酒席,请山田信一和裴宣二人落座。 海上承蒙二人照顾,今日本王做东,二人放开吃,账全算在本王这里。景玥郑重朝山田信一和裴宣行礼,他道:先前隐瞒身份实属无奈,还望两位莫要...... 山田信一忙起身行礼,他打断景玥的话,笑道:赔礼道歉千万不敢当,若是知道您乃大楚的安王殿下,小可说甚么也要多赠些银子,怎会埋怨您隐瞒身份一事。 这话说得甚是俏皮,既不谄媚也不自卑,落落大方。 陆逊闻言,从景玥怀里探出头,他笑道:嗳,我丑话先说到前头,咱们私底下交情甚好是一码事,你入我大楚经商缴税是另一码事,我家景王爷可不会因为他是你的义兄,收过你的银子,便私自为你降低关税。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愣,尔后都大笑起来。 景玥拧了拧陆逊的鼻尖,狼崽子是铁公鸡么?一毛不拔。 席间众人言笑晏晏,这顿饭吃得甚是舒心,山田信一又给陆逊和景玥说了不少商税上的事情,等起身离席已是三更天。 裴宣有身孕,不能再陪着他们折腾,山田信一和景玥陆逊二人重新道别,海上遇到劫匪,若不是王爷和公子出手相助,宣儿与我早就成了刀下鬼,这份恩情山田信一永远都记着,二位有用得到小可的地方,尽管请张桓张公子来找。 这是哪里的话,说来那些劫匪与我们有点渊源,相助倒是谈不上。陆逊笑着摇头,该感谢的是我们,今日麻烦二位大老远跑一趟,耽搁了半日的生意...... 嗳,这话便见外了。山田信一摆摆手打断,小可与安王殿下一见如故,宣儿对公子也十分喜欢,咱们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是呢,我可喜欢你了。裴宣伸手拉着陆逊的手,眼眸亮亮的。 四人相互道了别,陆逊看着裴宣被山田信一扶上马车,待他们的马车消失在岔道口,这才偏头看向景玥,他不知想起了甚么,勾了抹意味深长的笑在唇边,走么?安王殿下。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37) 景玥看了陆逊一眼,瞬间明白他心中所想,眼底也带了笑意。 夜色正浓,月光流泻在榻前,似汪了一滩亮晶晶的琉璃霜,青纱帐里二人身影交叠,喘息声在震荡如水波般的帷帐里漾开。 景玥唇上涂着殷红的胭脂,脸颊上也抹了不少,他垂眼去看身下人,轻笑道:如何?本王伺候得可舒服? 嗯......陆逊轻轻喘口气,他抬起汗湿的手,抚上景玥的脸颊,笑得眉眼弯弯,你真好看。 景玥亲昵地俯下身子,张口轻轻咬了咬陆逊的鼻尖,尔后看着他的眸子,认真道:不要走了,行么? 陆逊失笑,他道:我走到哪里...... 话说一半他便沉默了,景玥所说的别走,意思是说教他不要再回原来的世界。 若真如景玥所说自己以前也曾穿越到书里,而且每次出现都毫无规律可言,那么很有可能他还会在某日突然回到真实世界。 这种不确定性太强了。 景玥不明白这些,只以为每次离开都是他自己要走,所以在今夜求他不要离开。 陆逊轻轻蹙着眉尖,他与景玥对视,沉默。 等不到陆逊的回答,景玥眼底的光暗了下去,他只想要个许诺,许诺离开后还会回来,这样,就算哪一天陆逊再次不告而别,他也好有一个盼头。 这场情爱也到了最后关头,景玥极尽疯狂地在陆逊身上动作,陆逊扬了脖颈喘息,他伸手揪住床褥,叹道:你......不要陷得太深,世上值得你喜欢的东西多着呢...... 景玥红了双目,他咬咬牙没说话,挺腰快速动了几下,尔后习惯性抽身,丢在了外头。 发泄后,他有些脱力地压在陆逊身上,胸膛仍在剧烈起伏。 陆逊从连片的快感中抽回一些理智,修长白皙的指尖探入景玥的墨发中,攥了攥。 他垂眸去看景玥,知他心情不好,遂换了话题,笑道:若不是袁仁给咱们那盒子里的东西都是赃物,我真想拿来玩玩。 闻言,景玥眼前现出那小木箱里的玩意儿来,纯金锻造的托子,碧玉雕刻的角先生,还有鹅棱圈子......满满一箱。 啧,小妖精,总有一日我得死在你床上。景玥闷笑几声,他从陆逊怀中直起身,尔后额头抵着陆逊的额头,似有若无地和他亲吻,今夜那些账你怎么算的?好快,我听着跟听天书似的。 陆逊攀上景玥的肩膀,这有甚么难,无非是些......无非是些最基础的加减乘除,对于我这个线性代数、概率论考满分的数学高材生有什么难的。 后边的话被景玥尽数堵在了唇边。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再提离开的事,只心贴着心,一晌贪欢,将浓情蜜意尽情地挥洒在夜色中。 张桓盘腿坐在屋顶,吐纳运气,耳朵里塞着两团棉花,赵楹悄无声息落在他身旁,扬手丢了一酒囊给他。 陆峋跑了。赵楹也学着张桓的样子盘腿坐下,他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说道:小王爷去追了。 第58章 都是王爷算好的,让他跑,咱们不着急。张桓将棉花取下来,拔开酒囊木塞,灌了一大口酒,向后仰躺在瓦上。 今日八月初六,一弯月钩遥遥挂在夜空,将浅薄的月色铺向人间,屋里仍不时传来声响,张桓借着月色去打量赵楹,瞧见渗血的绷带后愣了愣,怎么还受伤了? 行走江湖受个伤再正常不过,赵楹抬手摁了摁右臂,他道:这几日收获不少,我总算知道王爷、圣上、太后、还有朝廷那帮人为何对一个陆家揪住不放了。 怎么?张桓抬起一只手伸到半空中,隔着指缝看月亮。 陆文英留下的兵书其实是一部藏宝图。赵楹比划了一下,低声道:陆家有一个世代相传的歌谣,一二一、三五七、横看成岭侧成云......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放在一首歌谣里,其实对应着兵书中的页码和行数。按照顺序将页码行数中的字标出来,可以组成一段话:辽东长白第二峰中峰巨岩后,山河令后千秋符出。 千秋符?张桓眼皮一跳,他倏地坐起身,缓缓地眨了眨眼。 千秋符和山河令乃楚朝开国皇帝命工匠打造的两块虎符,当时还没有杯酒释兵权,文官在朝中也没多少势力,各藩王乃至将军手中都握着兵权。 太.祖皇帝为了能辖制各地兵力,下诏将千秋符和山河令定为总兵之器,山河千秋,二符合一,普天之下所有将领都需无条件臣服。 众人见山河千秋的调令如此之强,开始心怀不轨,太.祖弥留之际觉察到这一点,为了防止刚建立的楚朝重新陷入藩王军镇征伐之中,太.祖下诏将千秋符作为陪葬品,这样二令将永远无法合一。 张桓皱眉,他略一沉吟道:千秋虎符不是被太.祖带到陵寝下边了么? 这可说不准,毕竟谁都没见过。赵楹冷哼一声,太.祖薨殁前曾急诏陆文英入宫,他们谈了些甚么不得而知,史官对此也只是寥寥几笔带过。再者,陆文英所创兵法固然诡谲,但也不至于要像百晓独孤剑法那般当作传家宝,不许族人传阅。 说到这儿,赵楹停顿了一下,他偏头看向张桓,还记得七年前的寒食节么?宫里的文华殿失火,烧了不少典籍,后来监锦司整理残卷,发现《太.祖实录》和《陆文英书犊》不翼而飞。宫里头失火可以看成是一场意外,但是书籍失窃便需细细琢磨:文华殿乃圣上学习经文历史的地方,浩如烟海的古书典籍、各宗实录不过是为了教导皇帝效法先圣,垂拱平治,偷古籍的人要这些有甚么用?另外,是谁偷的书?为何偏偏丢失的是那两部? 张桓听罢,微微皱眉,他道:文华殿古籍繁杂,这人在那么短的时间盗走书籍,应该是宫里头的人......或者是对藏书阁情况十分了解的人。 王爷当时也是这么猜测的,赵楹点点头,话锋一转道:但当时的监锦司和内阁都认为那只是一场普通火灾,为了不在宫中引起没必要的恐慌,王爷没有再顺着盗书人的线索往下查,而是开始关注平江陆家。这些年小王爷和我一直在查,小王爷易容潜伏在消息灵通的淮阳城,我则紧盯着陆府的各大长老。 好在这条思路是正确的,在今年的七七开阁前,小王爷揪出了陆峋,也查出陆家大长老乃监锦司瑾月假扮。 赵楹灌了口酒,续道:我们发现陆峋和某个人一直以监锦司为中介,互通书信,似乎在秘密计划着一些事情。那个人行事很谨慎,我们一直没有机会从监锦司手里截下书信,所以这件事便搁置了许久。王爷最开始的意思是在七七开阁后活捉陆峋,逼他说出实情,要是不说就杀了,截断陆府与那人的联系...... 可我们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了个陆公子。陆公子不知用了甚么法子,告诉王爷陆府暗地里还调令着一个叫祆月教的秘密组织。这个消息很重要,那夜之后王爷便改了计划,教我在陆府静观其变,留陆峋一个活口,所以我才能探到今日这个消息。 赵楹冷笑一声,他道:那个人自以为做事滴水不漏,岂知陆府出了个陆逊,先杀了陆远,教他没法与陆峋再联系,开阁时又毁了百晓独孤剑法。陆峋被软禁,兵书岌岌可危,他被逼急了,不得已之下出手去陆府救人,这样一来倒露出了马脚。我想很快,王爷便会揪出那个人......网已经张开了,就等着捕鱼呢。 张桓闻言,恍然大悟,他一拍手道:我就说呢,陆峋是傻了么,用盗取秘籍的方式栽赃陷害陆公子,原来是栽赃陷害为假,盗取秘籍找出千秋虎符藏匿地点为真。那个人下得一手好棋,一石二鸟,幸亏陆公子冰雪聪明,破了这个局。 嗯。赵楹点点头,他往下看了一眼,有时候真替王爷捏一把汗,陆公子这个人......太危险了,如果哪一天他背叛了王爷,咱们会......死得很惨。 第59章 张桓眼眸轻闪, 没接赵楹的话,盯着月亮出神,过了半晌, 他叹口气, 伸个懒腰重新在屋顶上躺下, 尔后从怀中掏出一条红绳,缠在指尖摆弄。 这些事用不着咱们瞎操心,王爷和公子好得很。他的声音很轻, 仿佛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翻花绳好玩,你说的这些我实在提不起兴趣......我就喜欢活的简单些, 守在王爷身边, 替王爷料理府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去操心你害我我害你的破事......更何况陆公子人那么好, 他干甚要害咱们王爷...... 正说着, 屋里的轩窗被推开了, 陆逊的声音传上来,张桓在背后说我坏话呢?快些滚下来。 张桓吐了吐舌头, 答应一声,他将红绳缠在手腕上,果断滚进屋子。 屋里掌了灯, 陆逊披着外衫坐在椅子上正写着甚么, 未束发, 墨发如瀑般散披在双肩、后背,他玉石般的面颊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绯红,双唇艳红而泛着水光,下颌线干净利落地延伸到了雪白脖颈, 衣领下情爱过后的痕迹若隐若现。 赵楹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了目光。 怪不得王爷魂牵梦绕,陆公子真的太好看了,白日里清冷似谪仙,如今灯下瞧来,又多了份妩媚在里头,勾人心魄。 定了定神,赵楹将陆逊如藕断般雪白的后颈从脑海中抹去,尔后从怀中取出三四册书卷,递到陆逊面前,说道:公子,您要的辽东福王府上的账簿。 嗯,辛苦了。陆逊略一点头,伸手接过,翻开一本就开始看。 景玥披着衣衫从床榻上下来,趿着鞋走至陆逊身旁,他垂眸扫了一眼账簿,说道:还在顺康年时,楚朝有五王护国一说。同光帝的两位兄长和三位弟弟依着福寿仁康安封王,我爹年龄最小,被封为安王。这五王在先帝时镇守楚朝东南西北中五方,乃国之柱石一般的存在......说起来,辽东的老福王我该唤他一声皇伯。 五王护国我也听说过。陆逊眼睛仍停留在书页上,指尖在黄页上点了点,笑道:弩.箭射金甲的辽东福王,马鸣风萧萧的西漠寿王,海内久戎服的临安仁王,弯弓辞汉月的岭南康王,以及入掌银台护紫薇的蜀中安王......其中以老安王威名最盛,同光帝特赠山河令,可调动天下半数兵马。 没错。景玥点点头,他伸手端起桌角的凉茶,润了润嗓子,若有所思道:好久没去拜见辽东这位皇伯了。 闻言,陆逊翻书的手一顿,他看了眼景玥,微微蹙眉,薄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景玥没察觉到陆逊颇为微妙的表情,他将茶盏搁回桌角,转头看向赵楹,跟着陆峋都探到了甚么? 回禀王爷,属下探到陆府的兵书乃是一副藏匿千秋符的地图。赵楹拱手行礼,他将千秋符和长白山的事情仔细地给景玥说了一遍。 听完赵楹的陈述,陆逊从写满账目的纸页上抬起了头,他用笔杆一敲额头道:哎呦,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该死该死,这事是我疏忽大意。 他记起原书里一直暗中给景玥使绊子的大boss,挺不好对付的,景玥弄死那人花了好大一番功夫。 不过这都是原主死后的故事,所以他一直都没往心上放,如今听赵楹一提千秋符,这才想起来这茬事。 看来咱们这次的辽东是来对了。陆逊弯眉笑,漆黑瞳仁很亮,像是坠着满天繁星,他看向景玥,狡黠地眨眨眼,景承珏,逊儿替你收拾了大boss。 景玥没听懂后头那个词语,不过瞧狼崽子那志在必得、胸有成竹的模样便知他对长白千秋符一事有了计策。 他笑了笑,伸手替陆逊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说道:陆峋都跑了,你不怕他将千秋符的事情告诉那个人,他们抢先咱们一步上长白? 不会。陆逊摇头,他道:陆峋机灵着呢,他知道自己要是甚么都说完,那人肯定会杀了自己灭口。祆月教教徒看似是护送陆峋北上,实则是软禁,那个人押着他去长白,胁迫他用陆家传下来的歌谣去找千秋符,陆峋想要保命,肯定会隐藏一些事情,比如只告诉那个人千秋符在长白第二峰中峰,但是不告诉他确切的地点。 说到这,陆逊顿了顿,他重新抽了张白纸,略一思忖,写下歌谣的内容,尔后用笔在上头圈点了几下,抬头问景玥,上次我誊写的那本兵书是不是在你那儿?拿出来给我瞧瞧,我把千秋符所藏的位子给你画出来。 屋子里的灯燃了一夜,东方既明,晨曦映在窗棂,陆逊撂笔,他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肩膀,轻轻一吹未干的墨痕,努嘴道:喏,长白第二峰中峰,巨松林后,千丈崖前,金乌西落斜照处,向东五十步。 纸上笔迹苍劲,撇捺间尽显风骨,张桓瞧着陆逊的字,叹道:王爷在书法上的造诣已是极高,公子的字竟也不输王爷半分。 哎呦,可别这么夸,我是鲁班门前弄斧。陆逊忙笑着摆手,他就是学过书法而已,根本谈不上甚么造诣,和景玥比,那真是差远了,张桓的粉丝滤镜加得有点多。 写的很好了。景玥在一旁做出中肯评价,起码字没有人那么尖酸刻薄。 陆逊沉着脸抬脚就踹,将桌上一沓纸扔到了景玥脸上。 景玥笑着抓住,伸臂将陆逊从椅子上拽起,轻吻那人抿着的薄唇,好逊儿不恼,你是咱们的智多星,要是气坏了脑袋,本王可得不偿失。 你滚。陆逊笑着骂景玥,他也不是真生气,拍了景玥几巴掌后就不再打闹,转头看向张桓,前阵子在葛三娘那个店不是救了几个江湖人么?你领着他们去长白山......哦还有,将袁仁召集的那些人也带上,一起上长白。不用去第二峰,就在半路上拦人,不管什么人都拦着,拦不住就拖,能拖多久是多久。我和你家王爷还有一些事要办,最晚一日后才能上山。 属下明白。张桓点头。 陆逊又看向赵楹,你不用再去陆峋身边做卧底。袁仁下狱,陆峋没了去处,只能去投靠那个人,那人行事谨慎,你过去太危险,另外,教沈舟也莫要去追,放陆峋走。你们二人就留在辽东城,我与景玥上山,城中不能没有人坐镇。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38) 诺。赵楹抱拳行礼。 交代完这些,陆逊松口气,他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眸,挑眉轻笑,这些反派都没什么挑战力,收拾起来太轻松。 景玥垂眸,只见他眼梢微挑,目光中尽是鄙夷和不屑,鼻尖红红的,瞧着甚是乖戾,登时心底起了一团火。 吮吻了一下那人得意翘起的唇角,景玥道:狼崽子,你知道你这副表情教人看了想干甚么? 想干甚?陆逊抬眸,眼底仍带着笑,想干我? 这话一出,景玥的眸子暗了几分,张桓和赵楹见状,相互使了个眼色,跳出窗户重新在屋顶坐下,张桓还贴心地倒挂下来替两人阖上了轩窗。 辰时用过早膳,戚无羁带着辽东军军账前来拜见。 陆逊穿了件素净白衫,倚靠在软垫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册,正在细读。 他刚沐浴过,松松绾着个发髻,额前散落几缕沾着水汽的碎发,脸颊浮着浅红,好像很是怕冷,肩上披了件绛紫色的外衫,一小截儿脖颈露在外头,肌肤牙白,藕断一般,教人想上去咬一口,看能不能流出鲜嫩的汁水来。 戚无羁只觉喉咙甚是干燥,刚喝下去的酒在肚腹中燃烧,烫得他手心沁出汗来。 王爷在屋子换衣,总督先坐着候一会儿。陆逊直起身朝戚无羁微微行了一礼,尔后又靠回了软垫上。 客套而疏离。 戚无羁有些失望地舔了舔嘴角,目光落在陆逊淡色的唇上。 这人要是对自己笑一下该多好,可他眼巴巴地望着,那唇角也没上扬半分。 景玥从卧房出来,瞧见戚无羁用赤.裸.裸.的目光盯着陆逊,他愣了一秒,脸色登时阴沉,话说出口便带了冰碴子,戚总督是何时来的? 戚无羁一个激灵回神,他连忙起身,抱拳行礼,卑职刚来,听陆公子说王爷在里屋换衣,便坐下来和陆公子说了会儿话。 戚总督和陆公子倒是挺熟。景玥冷笑,眼底的不悦又浓了几分。 陆逊早上被景玥折腾得有些狠,这会儿累的实在不想起身,他掀起眼皮看景玥,一瞧见那眉宇间的沉郁,便知这人生气了。 都坐罢,咱们今晨要查账,忙得很。陆逊将书卷阖上,端起桌角的茶盏,抬手递了出去。 戚无羁满心欢喜地用手去接,怎料那茶盏根本没朝他那边去,而是径直给了景玥。 景玥接过,脸色稍缓,他在陆逊身旁坐下,掀起茶盖轻抿一口。 陆逊对戚无羁呆愣的模样置若罔闻,只转头朝外头唤道:上茶。 茶水很快上来,摆在桌角,总督用茶。陆逊淡声道。戚无羁回神,他深呼吸了一下,将烫手的茶盏端着,尔后在下首的木椅上坐了。 陆逊快速翻着账本,一边翻一边用笔作勾注,屋里很静,景玥和戚无羁二人相互对望了一眼,都没说话。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陆逊终于阖上了最后一本书卷。 他将账本递给景玥,指了指其中一项,说道:今年一月,东瀛人抢了辽东北面沧州的互市,戚总督出军,耗资三千两,登记在账后管应天府要军饷。应天府对此次事件的记录,说是光中博城就给了白银两千两,粮草五百六十七斤。可是辽东军一月的账本上,从中博那里只收到了不到一百两银子...... 他回忆着昨夜看过的账本,再结合辽东军的军账,一一核对军饷粮草,最后算下来这些年的缺漏,将近白银一亿两。 正说着,稽查袁仁府上赃款的两位户部监察御史前来拜见,他们将登记在册的赃银条目送了过来。 景玥打开折子一瞧,各数珍宝折合白银差不多两千万两......那么,剩下那空缺的八千万两哪去了? 真金白银不可能平白无故人间蒸发,要么是被袁仁埋了起来,要么就是有人用辽东军军饷为幌子,洗黑钱,将这笔数目巨大的赃款用到了别的地方。 景玥摩挲着墨玉扳指,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了身。 陆逊伸手拉住景玥的衣袖,抬眸和他对视,面色沉静如水,只吐了一个字,等。 戚无羁看的云里雾里,他只知道应天府给的军饷不够,每次去要,袁知府都以刁民无礼,拒不缴税为由推脱,无奈之下他只能上折子到户部去要。 殿下,这账簿......戚无羁摸了摸后脑勺,陆逊和景玥的表情他看不懂,开口正欲发问,忽听外头跑来一名侍卫。 报袁知府在狱中自杀了! 这消息不啻晴天霹雳,戚无羁登时从木椅上跳起,他连连跺脚,怎么回事!昨夜本帅不是教你们仔细看管么!口供还没录,人便死了? 果然。景玥低声道,他看向陆逊,面色沉郁,私下培植兵马军队,这是谋逆大罪,是谁给他的胆子? 陆逊耸耸肩,反派干坏事需要理由吗?不需要。 他重新将辽东军的账本拿起来,翻了几页,尔后朝戚无羁招了招手,总督,接下来我对您说的每一件事情,希望您都能绝对保密。 应天府牢狱。 柴草堆积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墙上长满了青苔,一层浅薄的光从缝隙照射进来,落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上。 屋子中央孤零零地垂吊着一具尸体,袁仁眼珠子向外凸起,脸色发紫,嘴角还沾着呕吐物,他歪着脑袋,肩膀塌向两侧,脚尖踩着一方石凳。 铁链哗啦直响,牢门被打开,两名侍卫快步上前,将尸体放下来,用草席匆匆一裹,尔后拖了出去。 外头木桌上坐着两位户部的监察御史,尸体狰狞可怖的面容弄得两人几欲作呕,仵作被传了进来。 还请大人务必小心勘验尸体。一名御史走上前,朝仵作拱手行了一礼,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趁着弯腰的功夫,交到了仵作手中。 那仵作是个明白人,这种事情见的多了,当下微微一笑,将钱袋纳入怀中,说道:请陈大人、王大人放心。 有劳。陈洮在木椅上坐下,他和王仞相互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温茶,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待陈洮和王仞起身行礼,身着绛紫鸾凤袍的景玥便大踏步走了进来。 卑职拜见安王殿下。陈洮反应快,提了袍子迅速跪倒,朝景玥磕头。 王仞不敢怠慢,紧跟着拜倒在地。 景玥没搭理他们二人,只抬步走到袁仁尸体旁,蹲下身,伸指捏住下颌,微微抬起,去看脖颈的勒痕。 喉咙处凹进去一指宽的红痕,此时已泛紫,尸斑覆在上头。 伤口太整齐了,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没有,脖颈四处也没有抓伤,就孤零零一圈绳痕。 王爷,仵作已经勘验过了,这人确实是自杀。陈洮膝行至景玥身边,磕头道:贪赃近乎两千万两银子,就是送到长安进行三司会审,录完口供也要被凌迟处死。想是他害怕受极刑,因而畏罪自杀了。 景玥默然不语,他松开捏着尸体的手,接过陆逊递来的帕子,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了,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位监察御史。 嗯,大人说得很有道理。景玥点点头,他站起身,抬脚勾了一把木椅,撩袍子坐下,尔后笑着问道:二位怎么称呼? 卑职陈洮,卑职王仞。两人跪在地上答道。 陈洮?景玥挑了挑眉,他摩挲着墨玉扳指,本王记得这名字......是顺康三十三年殿试第二名......孟阁老的学生? 回王爷,卑职确是顺康三十三年的榜眼。陈洮点点头,他微微抬头,瞄了景玥一眼,见那人面带微笑,遂略微放宽了心,续道:卑职不敢自称是孟阁老的学生,首辅大人的学生乃当今圣上,卑职只是国子监一名学士。 闻言,在一旁优哉游哉逛牢狱的陆逊脚步一顿,他将孟阁老三个字细细咂摸一番,尔后垂眼看向趴伏在地上的两位监察御史。 孟拱,字延义,顺康二十年入内阁,为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讲经治学,先皇龙驭上宾,圣上登基,将他迁升为内阁首辅。 这个人陆逊很不喜欢,因为他野心太大了。 楚朝以文臣为尊,地方官、京官加起来有三万多名,这么庞大的集团,每日呈上去需要皇帝批阅的折子数以千计,皇帝一人根本忙不过来。太.祖时创立内阁,设八八六十四名内阁大学士,和一名首辅、两名次辅。他们专司为皇帝整理奏折,将百官上奏的要事、琐事汇集起来,翌日清晨去乾元殿禀述,称为口呈。 久而久之,内阁的权利越来越大,等到顺康年间,内阁首辅可不通过皇帝,直接批阅奏折,文官的罢黜升迁也可由其向皇帝授意决定。 因此,内阁首辅成了众文臣中权势滔天的无冕之王。 孟拱本就是长安豪门世家出身,顺康二十年以殿试状元的成绩进入内阁,又凭借孟家的人脉关系成为太子的老师,仕途可谓是平步青云。 他原本计划等着圣上登基,自己好借机一跃成为内阁首辅,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无尽权利。怎料先帝一封托孤诏书,将蜀中就藩的安王请了过来,辅佐幼帝安定大楚,内阁被架了空。 因此孟拱恨透了安王,他表面上仍装作勤勤恳恳、铁面忠义的首辅,暗地里却和太后结了党。太后周氏也是长安的名门望族,孟拱借着周家的势力培植自己的门客,暗戳戳地和安王分庭抗礼。 这些还是不能满足他日益膨胀的野心,于是孟拱开始和北面的戎狄王庭联手,琢磨着如何蚕食掉摇摇欲坠的楚朝,自己称王。 对于这个大boss,陆逊对他的评价就一句话一个十足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握到手里的权利。 陆逊是个资本家,他对于皇权的角逐没有多少兴趣,但是孟拱这个人已经走火入了魔,关起门来自家人折腾并不伤元气,但若是有人打开门将外狗放进来乱咬人,那损失得就不只是一家人的利益了。 私通外邦,这放在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都是无法宽恕的原罪。 所以这一次,不光是为了景玥,还为了自己的底线,他都要收拾了这个丧心病狂的政.客。 想至此,陆逊回过神,他几不可闻叹口气,朝外头瞧了一眼,尔后踱步到景玥身旁,没骨头似地在他怀里坐下。 伸手拽了拽景玥的衣襟,陆逊轻声道:注意点儿时间,咱们还要上山呢,别在这些有的没的上磨蹭。 景玥闷笑,抬臂将人圈住,低头轻轻吮吻陆逊的薄唇,轻声道:注意点儿形象,屋里站了这么多人呢。 嘶......说正事,别浪费时间。陆逊不悦,抬眼瞪了景玥一眼。 陈洮和王仞眼观鼻口观心,在地上纹丝不动地趴伏着。 有侍卫送茶水上来,摆在桌角,景玥伸手端了,掀起杯盖瞧了瞧,又撂下,尔后一拍陆逊的屁股,起来,咱们走。 出了牢狱,午后的日光倾泻而下,将两人身上沾着阴潮气驱散,陆逊抬手挡着刺目的光,转头看向景玥,早上在驿馆不是都说了袁仁是他杀么?你怎地还要拉着我过来? 确定一下稳妥嘛。景玥道:再者,咱们昨儿晚上都没留意这两个监察御史,今儿要是再不过来探探底,回去又是两眼一抹黑,想请这两人吃顿饭都找不着人。 这话倒将陆逊给逗笑了。 他想起原书里一个很有意思的情节:那些凡是和景玥打过交道的文官,大到官至二品以上、小到九品以下,只要手比较脏的,最后都以各种各样的罪名被削了职。 当时他还不知道这是景玥从中做了手脚,只当景玥是个扫把星,和谁在一起吃饭,谁就倒霉。 我发现你手段阴得很,和孟拱有一拼。陆逊笑着去拉景玥的手,翻过掌心细细地瞧,呀,长了一双专门杀人的手。 景玥乐了,他将手抽回,在陆逊的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尔后俯身贴在他耳畔,轻声道:我这双手......专门用来摸你的...... 青天白日底下说浑话,搁脸皮薄的早就瞪着眼眸嗔怪了,可陆逊听着仍旧面无表情,他抬手将景玥的脸推开,别贫了,上山要紧。 与此同时,戚无羁带着一千军士,悄无声息地埋伏在了辽东城北面的长白山下。 溪水源源不断地从长白山上流下,灌木丛长得甚是茂密,戚无羁身着铁甲趴伏在一沟壑之中,长长地吐出口浊气。 就那么坐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摸出一缕发丝,捏在手指间轻轻摩挲。 这是他私自从陆逊发梢割下来的。 今晨陆逊将他唤到身边低声吩咐事情,散落的一部分墨发扫拂过他的手背,弄得他心跳慢了半拍,鬼使神差地,他缠了一小截青丝在食指上,尔后用薄薄的刀刃割断,悄悄藏进了袖袋中。 戚无羁眼眸轻闪,他把手拿到鼻尖,餍足地嗅了一下,陆逊的一颦一笑便浮现在了眼前。 大概是着了魔......可世间怎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夺走了自己的精魄。 副将广泉安排好军士,猫腰走到戚无羁身边述职,一抬眼便瞧见自家总督痴迷地亲着手上的一缕发丝,瞬间惊愕在了原地。 在他印象中,总督不近女色,每日除了操练军队便是研究兵法,活得像个苦行僧,这是谁家的姑娘叫总督开了窍、坠入爱河了? 总督?总督?广泉伸手拍了拍戚无羁的肩膀,低声唤。 戚无羁一个激灵回过神,他手忙脚乱地将发丝放进怀中,尔后板起脸看向广泉,甚么事? 广泉一副属下懂得的表情看着戚无羁,笑道:总督这是喜欢上哪家姑娘了?这次办完事回去,带兄弟见一见嫂子? 戚无羁粗犷的脸顿时红得滴血,他嗫嚅半晌,瞪了广泉一眼,呵道:甚么嫂子!本帅命你勘察四周情况,你都勘察完了? 广泉对自家总督还是害怕大过敬重,被这一通劈头盖脸地呵斥,他那点蠢蠢欲动的八卦心登时老实了。 瘪瘪嘴,广泉正色道:启禀总督,向西一百步有一片树林,属下已教三百军士迁了过去,北面地势高,直接通往长白的第七峪口,属下派了四百军士镇守,另外......南面的福王府,总督......属下觉着保险起见,还是派人先围了好。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39) 闻言,戚无羁拧起两道浓黑的眉毛,默然不语。 他想起了今晨和陆逊的对话。 那缺漏的一亿两白银,除掉从袁仁府上稽查的两千万两,再除掉这三年给辽东八州官员发放的俸禄,起码还有五千万两银子,这一笔巨额钱财,被内阁首辅孟拱授意,经袁仁转手,再以你们辽东军为幌子,最后全都汇入了辽东福王府。 当时日头刚爬了三竿,蝉鸣连天,可戚无羁还是觉着脊梁骨冒寒气,福王府?这、这是要干甚么? 陆逊伸出白玉般的修长手指,点了点笔墨圈出的数字,这是昨晚我在查看应天府的账本时发现很可疑的账目。 你瞧,他示意戚无羁去看第二行,这一条说给辽东军添置火铳,我瞧了辽东军的账本,发现当时添置的并不是火铳,而是普通的铁戟。所以这中间起码差了五千多两银子......昨日景王爷派人秘密潜入福王府偷了账本出来,我看了一遍,刚好在这个时间段内,福王府花了近五千两银子,于长白后山修了一座猎场......明为猎场,实为训练军士的校场。 这话说完,屋子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过了半晌,等手中的茶水都凉透了,戚无羁才哑着嗓子开口,所以......福王和孟阁老培植私军,意图谋逆? 陆逊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微微蹙眉思忖,他顿了顿道:没有十足的证据不要妄下结论,现在我需要你做的,是秘密率领一千军士,埋伏在长白山下,活捉孟拱,福王那边......还是莫要动手。 可到时候福王突然发难围剿,辽东军背后受敌,到时候别说活捉孟拱,咱们所有人都会被福王困死在长白山。戚无羁说道。 戚无羁问出这句话,陆逊并未回答,只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安王。 安王景玥沉吟片刻,一字一句说:看在老福王的面子,给福王一次机会,若是他敢发兵,我便亲手杀了他。 声音很低,刹那间戚无羁只觉浑身血液冰冷刺骨,冷汗淋漓。 广泉见自家总督又不说话,于是重复问道:总督,福王府那边咱们要不要安排兵力? 戚无羁猛然回神,他抬手搓了把脸,摇头道:福王府不必安排太多兵力,派两三个斥候过去盯梢便可。 诺。广泉抱拳行礼,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长白山矗立在辽东北面,似一道屏障将楚朝和戎狄隔开,山上常年积雪,不论何时远远望去,总能瞧见山尖白茫茫一片,因此当地人又将此山称为白头山。 景玥和陆逊提足飞奔,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进了峪口,银蛇般的山路蜿蜒而上,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陆逊停了步子,他扶着一块岩石轻轻喘气,虚声道:哎呦,不成了,咱们歇会儿。 适才为了跟上景玥,他用了内力,结果牵动体内的附骨针,疼得险些跪趴在地上,强撑到峪口已是极限。 陆逊故作轻松地呼出口气,抬袖去沾额头的汗,那都是疼出来的冷汗,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你以后在床上少折腾我些。 景玥拧眉,他抬眼和陆逊对视,沉默片刻后,扯着嘴角笑了笑,好,以后都听你的,只要你舒服就好。 说着,他抬臂将陆逊拉进了怀中,紧紧地抱了抱。 陆逊将脸贴在景玥宽厚的胸膛上,心头翻涌起一股酸涩。 适才景玥的笑他看懂了那是自欺欺人的安慰。爱人的不愿开口,教景玥在不断的猜疑中,逐渐意识到了某些他不愿意深想的结果。 再这么下去,两人迟早会疯掉一个。 景承珏,我......陆逊仰头,他用手搂住景玥的脖颈,薄唇启阖,颤抖了半天,终是将哽咽的话咽了下去,我答应你,等这事过去,我告诉你景峻对我做了甚么,求你了,别对我那样笑...... 景玥沉着脸,他收紧搂住陆逊的手臂,俯身吻住了那人冰冷的唇,直到攫取完陆逊口中最后一丝气息,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抬手用拇指轻轻擦掉陆逊唇角的水光,他点了点头,柔声道:好逊儿不哭,我不会让你有事......我只剩下你了。 陆逊闭了闭眼眸,附骨针的事情不是他不想对景玥说,而是没办法开口说,因为琪玉还在景峻手上,那孩子两世都没落下好结局,他真的不想再看到琪玉被虐杀了。 当时景峻用琪玉威胁自己,只要自己敢将附骨针的事情向景玥说出一字半句,琪玉的下场便会很惨。 所以在未回到长安之前,在没有确定琪玉安全之前,他不能让景玥知道。 几不可闻地叹口气,陆逊平复了一下心情,尔后从景玥怀里抽身,他道:走罢,咱们先去长白中峰,我的私事以后再谈。 景玥略一点头,没再多问。陆逊不是受人威胁的性子,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瞒着自己,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自己喜欢他,敬重他,不想强迫他,所以挣扎到最后,景玥还是选择沉默。 长白山中美景甚多,沿着崎岖山路往上,乔松连片,修竹成群,又有千丈岩石层峦奇岫,花径静窈萦深。 二人走了约莫几百丈远,拐过一道横在外头的巨岩,瞧见了三四名尸体倒在地上。 景玥和陆逊相互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快步上前查看。景玥蹲下身,单手提起一具尸体,将那人的窄袖往上一推,手腕上赫然现出一枚火焰印记,再看其他几具尸体,同样有火焰印记。 看来他们已交上手了。陆逊瞧了眼插在祆月教教徒胸口上的一柄长剑,挑眉道:怎地还惊动了逍遥派? 景玥将尸体重新丢在地上,尔后直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朝左手侧一抬下颌,那里有血迹,要瞧瞧么? 不去。陆逊果断摇头,他道:咱们的目的是赶在陆峋之前拿到千秋符,今儿你就是告诉我张桓死在了那里,我也不去。 张桓此时正背靠在一块大岩石后草草包扎伤口,他打了个喷嚏,耸耸鼻子,低声嘟哝,谁在咒我呢。 话音刚落,只见三枚银梭破风袭来,张桓往地上一滚,噗噗噗三声响过,银梭便扎在了土地上,两名祆月教教徒围攻上来,目露凶光。 操.他.奶.奶的!一名彪壮的汉子吐了口血唾沫,抬臂架住一名祆月教教徒的弯刀,转头看向张桓,吼道:你不是说咱们上山摘草药么!这他娘都快把命搭进去了,还摘屁的草药!这些龟孙儿都是甚么东西?! 张桓抬脚踹开一人,赔笑道:大哥莫气,这不是他们要跟咱们抢山顶的千年雪莲么?等弟兄们干死了这群人,回去重重有赏! 正说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少年音,你忽悠谁呢!转头看去,眼前白袍闪动,来者执长剑,于风中静立,却是逍遥派的弟子赶到了。 段瑶和程玦背靠着背,刷地一下抽出长剑,寒光四起,袖摆翩飞。 逍遥派也来采草药么?张桓哈哈一笑,潇洒转身,朝两人抱拳行礼,幸会幸会。 谁跟你们是一伙儿的?段瑶翻了个不加掩饰的白眼,他从鼻孔中哼出一口气,你们打架都打到我们逍遥派门口了,师父教我和师兄前来查看。 张桓也不恼,只笑着作揖,对不住,惊动了沈掌门,在下来日定登门谢罪。 这边一通混战,站在不远处的陆峋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白。 他们今日是秘密上山,前边的路还走得好好儿的,怎知到了半路,却杀出这么一帮江湖人,二话不说提刀上来就砍,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陆峋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扭头看向身旁的孟拱,阁老......前头的路被他们挡住了,咱们怎么办? 孟拱揣手冷眼看着,他的岁数已过了不惑之年,可头发依旧乌黑发亮,仅有鬓边有星点白发,儒生打扮,面相却生得甚是尖酸刻薄,细细的吊梢眉飞入发鬓,三角眼微眯,唇角下压,下颌处有一块黑痣。 怎么办?他重复了一句陆峋的话,默然片刻道:自然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说罢,只见他身形一闪,眨眼的功夫便跃入了混战中。 孟拱将垂在身侧的手迅速抬起,原本虚握的拳变为掌,直劈一个江湖汉子的胸膛,出手又快又狠,那汉子根本来不及闪躲,听得一声惨叫,汉子狂喷出鲜血,当场暴毙。 不好。张桓脸色一变,连忙向后跳开一步,他抬眼打量孟拱,咬了咬牙。 这人藏得够深,若不是今日将他逼急了,估计朝廷里那些人还以为孟阁老只是个文弱儒生。如今瞧他的武功招数,竟和瑾月无出其右,就是不知孟拱和瑾月到底谁是谁的师父。 段瑶和程玦也看出孟拱武功极高,两人对视了一眼,暗叫不妙,也纷纷跳开来。 师兄,唤师父来。段瑶喊。 程玦点点头,他屈起食指放在口中,一道清亮的哨声便传了出去,没入缭绕的云雾之中。 孟拱眼眸一凛,咬了咬牙。 若是逍遥派的沈掌门真的赶来,他想去中峰拿千秋符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当下不敢再酣斗,他抬手挥开挡在眼前的两名江湖汉子,纵身跃至陆峋身边,抓住陆峋的肩膀朝山上飞奔。 张桓见状,不假思索地提足便追,却被孟拱扬手丢来的一把暗器打中了前胸,他吃痛,闷哼一声倒地,喘了几口气后抬眼再看,已没了孟拱的踪影。 奶.奶.的!张桓一拳砸在地上,抬头看了眼长白中峰,甚是懊丧地叹了口气。 陆峋被孟拱抓着后颈,只觉耳畔风声呼呼作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摒息压住不断涌上来的呕吐感,断断续续道:第二峰中峰......巨松林后......千丈...... 依着陆峋的指示,孟拱很快边来到千丈崖前,他脚底生风,嗖嗖嗖往东走了五十步。 眼前怪石嶙峋,杂草丛生,一道瀑布奔腾而下,轰隆声不绝入耳,孟拱向四周看了好一圈,没瞧见书中所说的山洞,登时火冒三丈,他伸手掐住陆峋的脖颈,从牙缝中挤话,怎么没有?你在骗我? 陆峋喉咙里不住发出咯咯的声音,他凸着眼珠子,双手双脚剧烈挣扎,不......方向不对......金乌西落处......你走得方向不对...... 闻言,孟拱冷静下来,他松开钳制陆峋的手,转头看向西边。 一丸金乌枕在远处的连绵的山头,霞光四射,照在山顶的皑皑白雪上,好似烧起的熊熊火焰。 孟拱眼眸亮了亮,按照火焰指示的方向,重新向东走了五十步,眼前出现了一道石门。是这里了!他大喜,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苦心谋划了十几年,终于要大功告成!千秋符,有了千秋符,福王和自己秘密培植的私军就可名正言顺地归入他的麾下,到时候再和戎狄人里应外合,何愁长安攻不破! 一时间兴奋得手舞足蹈,孟拱仰天大笑,抬步就要往石洞中走,不料被陆峋唤住了。 这......这石门为何会打开?按理说只有咱们才知道这个地方啊!陆峋惊恐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山洞,眼底倒映着恐惧,难、难道是陆峰他们的鬼魂?! 呸!人都死了,哪里来的鬼魂!孟拱不屑地冷哼一声,他不信神佛,只信权势,与你们共谋大事真是浪费...... 话说到一半他就噤了声,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般,瞪着眼睛看着从洞中走出的两人。 怎么?瞧见本王很讶异?景玥好整以暇地看着孟拱,亮了亮手上的千秋符,不好意思,教本王捷足先登了。 陆逊跟在景玥身后,他看了孟拱一眼,和书中的容貌描写一样,这个人长得很不讨喜,他寻了处岩石坐下,双手撑在身侧,转头看向陆峋,二伯父,杀父之仇咱们也该算一算了。 洞前一片宁静,一时间陆峋和孟拱都没有开口说话。 忽地刮起一阵狂风,浓云登时翻涌而来,不一会儿便将夕阳遮住,细碎的雪飘零落下。 陆逊抬眼朝远处的辽东城眺望了一眼,微微蹙眉,铅云遮日,长白飘雪,墨蓝的海上又起了风浪,这个景象有些不太吉利。 风声呼啸,将众人的衣袍吹起,景玥从怀中取出山河令,尔后缓缓地将千秋符和山河令合二为一。 他举着虎符朝孟拱晃了晃,再慢条斯理地收进袖袋中。 孟拱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蓦地,他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恶狠狠地看向陆逊,又是你!肯定是你!千秋符的事情肯定是你说的!我的计划为何总被你破坏! 话音刚落,只瞧见他身影一闪,两只手便向陆逊抓去。 景玥眼眸一凛,左足点地,踩着凌波微步挡在陆逊身前,尔后抬脚回身,照着孟拱的胸膛便是一踹。 内力相碰,两人都被震得挪开了三四步。 瑾月是你师父?景玥一甩宽袖负手而立,挑眉问。 陆逊打了个哈欠,他盘腿坐在岩石上,淡淡道:他的功夫在瑾月之上......要说师父,应该他是瑾月的师父。景承珏你行么?不行咱们就跑。 行不行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景玥偏头朝陆逊笑,他道:逍遥谷你教了我那么多的武功,如今算是派上用场了,狼崽子下得好大一盘棋,那时候就预料到咱们要遇到比瑾月更厉害的对手了? 哎呦,我又不是先知,哪里知道这些事情。陆逊摊开两只手,耸了耸肩,神情颇为无辜。 两人像感觉不到危险似的,你一言我一语说废话,孟拱气得浑身发抖,他的袍子被内力鼓起,整个人臃肿得像只水桶,原本乌黑的头发瞬间变白,手背布满了青紫色的筋,瞧着甚是可怖。 童蛇功练到你这个境界算是炉火纯青了。陆逊上下打量了孟拱一番,面容依旧很平淡,不过......我家景王爷照样吊打你。说着他看向景玥,眨了眨眼,你说是吧? 景玥被陆逊逗乐了,他歪歪头,活动了一下颈骨,尔后,不待孟拱出手,只瞧见一片紫影闪过,景玥已欺身至孟拱面前。 两人交战在一起,从石洞前的空地酣斗到东面的瀑布悬崖,陆逊朗声叮嘱了景玥几句,尔后便不再管他。 跌坐在一旁的陆峋看傻了眼,他自诩算是见过世间绝世武功的人,可如今瞧见景玥那招数繁多的功夫身段,每一招都不重复,每一招都是至臻武学,一时间竟以为自己身在幻境,他看得呼吸急促,几欲昏死过去。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40) 二伯父,你该偿命的。陆逊从岩石上跳下来,他拂去衣摆上的雪沫,将清风剑抽出,陆家那几百号人的命。 一阵狂风刮过,雪下得大了,摧棉扯絮,将天地连成一片,很快在地上覆盖了薄薄一层。 剑光闪过,血如井喷,一滴滴地淌在雪上,触目惊心。 陆逊将滴血的剑收回,杀炮灰没必要费太大功夫,他抬起脚将跪倒在眼前的人踹下山顶,尔后一言不发地看向远处的景玥。 蓦地,一阵剧痛从胸腔处漫延开,陆逊牙关没咬住,一口鲜血尽数喷了出来,他膝头一软,栽倒在地。 附骨针的毒又发作了,山顶极寒,他又耗费了大量内力,致使剧毒顺着经脉流向了心肺。 陆逊将清风剑插在地上,哆嗦着站起了身,他掏出帕子将唇边的血擦净,偏头看向景玥,继续咬牙观战。 孟拱已是强弩之末,景玥打算将他活捉,故而每一招都留了后劲,饶是这样他也到了内力耗尽无法再出招的困境。 你想抓我回去?他沙哑着嗓子问,眼睛里流露出困兽死斗的凶残,一步一步退到悬崖边,孟拱伸出舌尖舔了舔血沫,没用的,就算活捉我,我一个字也不会说,棋已经下好了......王爷,就算没了我,还会有人陪你玩的。 景玥沉默,负手静立,身上的衣袍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他隔着雪幕与孟拱对视。 已经来不及了王爷。孟拱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咳嗽几声,续道:人固有一死,何不多拉几个人给我陪葬?说着抬手去掏腰间挂着的物事。 景玥脸色瞬变,他闪身上前,抬手去抓孟拱的肩膀,然而还是迟了一步,衣摆从指尖滑走。 孟拱大笑着跳下悬崖,他从腰间拔出一把火铳,用火折子点燃.火.药.后奋力掷向了东面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长白,就连头顶的浓云似乎也被震了几下,就像是某种信号,突然之间,东面一望无际的海上出现了黑压压一片的船只,远远望去,就像是地狱爬出的恶鬼,无声地逼近着辽东城。 疯子!景玥将拳头攥得咯嘣直响,他踹向腿边的一块巨石,听得喀拉一声,石面上登时裂开龟裂纹。 陆逊冷着脸将剑从地上抽起,右足点地,从怀中抖出一条长绳,一头绑在自己腰间,尔后手腕运力,将另外一头绳上的镣爪挂在巨石边,纵身跃下悬崖。 狂风将衣袍吹起,他忍着身上的剧痛,沿着悬壁快速下滑,不多时便赶至孟拱身旁,他伸手掐住孟拱的脖颈,想死么?没那么容易! 孟拱剧烈挣扎,他抬起右掌便要朝着陆逊手腕劈下,却被陆逊一脚踹断了肋骨。 景承珏,拉我上去!陆逊气沉丹田,朝山顶喊了一嗓子。 景玥答应一声,单膝跪地,右手拉住长绳,迅速地缠了几圈,尔后运力至手臂间,快速将人往上拉。 体内附骨针顺着经脉向骨髓里移动,陆逊疼得冷汗涔涔,被裹着雪花的狂风一吹,浑身都快要冻住了,他撑着一口气将孟拱扔回悬崖,尔后自己借着长绳的力爬了上去。 来不及磨蹭,他喘了几口气,伸手攥住景玥的手腕,下山! 景玥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秒,终是一句话也没说。他提起半死不活的孟拱,伸臂揽在陆逊腰间,冒雪下山。 两人一路提足狂奔,等出了峪口,却瞧见一番尸骸遍地,雪满平野,尽染赤血的景象。 景玥震怒,他紧紧攥着墨玉扳指,运了三四口气,这才堪堪稳住了心神。 北面传来一阵急雨般马蹄声,陆逊回头去望,只瞧见沈舟、张桓、赵楹以及戚无羁策马而来。 四匹黑骊马裹着呛鼻的血腥气,如旋风般停在两人面前,沈舟翻身下马,扬手将缰绳丢给景玥,哥,福王叛变,擅自打开辽东海关城门,放了东瀛狗贼进来屠城! 景玥面色沉郁,他将孟拱扔在地上,翻身上马,接过赵楹扔来的盔甲,三两下穿在身上,尔后颠了颠驮在马背上的大刀。 找死。他冷哼一声,眉间落了雪霜,显得眸子更加寒冽,景玥攥紧缰绳,将红缨头盔扣在头上,尔后转头看向陆逊,声音柔了几分,我去守城,等我回来。 陆逊这会儿被附骨针折磨得眼神有些涣散,他后背全是冷汗,用指甲死死掐着手心才堪堪扯回一抹神智,他扯了抹笑,点头,去罢,福王那边我来收拾,你安心拒敌。 狂风卷过,雪似刀子一般刮在人脸上,铅云黑沉沉地压在头顶。 两人深深地对望了一眼,尔后,景玥扯开粘连的目光,双腿一夹马肚,风驰电掣般向东驶去,只留下一串踏雪溅泥的马蹄声。 第60章 待景玥的身影淹没在茫茫风雪中, 陆逊这才扯断追随的视线,他偏过头,没忍住咳出了血。 紫黑的血滴在衣襟上, 晕染出一大片痕迹, 陆逊实在忍受不住钻心的剧痛, 他颤抖着跪倒在地上,将身子蜷缩起来。 沈舟快步上前,扶着陆逊的肩膀将真气渡了过去, 如何?好些了么? 陆逊捂着嘴猛烈咳嗽,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血溅在雪地上, 触目惊心。 这次毒发与在海上的那次不同, 自从到了辽东城, 诸事繁杂, 他就没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 今日又不要命地在长白极寒之地吹风, 透支了内力,这些直接导致种在体内的第一枚附骨针的毒提前发作了。 他觉着血肉里好似有无数虫蚁噬咬, 骨头又疼又痒,只想教人撕开皮肉用刀狠狠地刮了骨头,才能好受些。 眼前一阵黑白交加, 陆逊汗如雨下, 昏沉地将身子趴在地上。 太疼了。 景承珏要是在就好了, 他撑不住了。 陆逊无意识地想着,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捂脸,却发现两只手上都是浓稠紫黑的血。 鹅毛大雪纷扬落下,悄无声息地渗入手心, 他呆呆地看着,半晌,终于抽回了一丝神智。 不......他还不能倒下......福王没有抓到...... 就像是游荡的灵魂重回躯壳,陆逊猛然抬起了头。他顿了顿看向沈舟,用袖子擦干净唇边的血,哑声道:走,去堵福王的路。 沈舟眼眸轻闪,眼前人散了发冠,墨黑的碎发落在苍白的颊侧,长睫半垂,勾勒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美,像一朵风催雪压下依旧妖冶的花......沈舟抿唇,他也不知道此时怎么会用花来形容陆逊,只是眼前的人真的太美了。 沈舟?没得到回应,陆逊微微偏头,唤道。 嗯......嗯!我在!沈舟回神,他闭了闭眼眸,将陆逊苍白如玉的侧脸和后颈从脑海中抹去,慌忙答应。 陆逊扶着沈舟的肩膀慢慢站起身,他舔了舔唇边的血迹,别磨蹭了,走罢。 沈舟脸色凝重下来,点点头,很识时务地没有多问陆逊吐血的事情,一言不发地扛起孟拱,和陆逊一前一后朝辽东城中奔去。 黑云压城,狼烟滚滚升起,箭楼上的大纛旗被风扯得呼呼作响,通往城墙的楼梯上堆满了尸体,血流如注,一小股一小股地顺着台阶淌下,在低洼处汇成血泊。 马蹄扣在青石板上,急如鼓点,踢倒了不少摆在街道两侧摊子,城中数十万百姓奔走哭号,推挤滚扑,仍有不少死于马蹄之下。 福王景琸提着铁枪振臂一挥,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砸得脑浆迸裂,他的身后跟着一队身着玄铁盔甲的骑兵,个个脸染鲜血,面色凝重,时不时回头向后看,也有不少骑兵举起长刀,对着满街四散逃跑的百姓便是一阵乱砍,不分男女老幼。 畜生!那都是活生生的人!沈舟暴怒,他骑在马上,弯弓搭箭,嗖嗖嗖连发三箭,将策马跑在前头的几名玄铁骑兵射杀下马。 尔后纵马向前,直冲玄铁骑兵队伍,胯.下.骏马通人意,长长地嘶叫一声,抬起前蹄便将狠狠地踹向敌人! 骑兵队伍被打乱,后边的辽东军很快便围了上去,陆逊将五千将军分出一千名,专门保护城中百姓前往长白山逍遥派门前避难,自己则率领剩下的四千将士包抄景琸。 风扯得紧了些,马鸣萧萧,流箭如蝗,寒铁锵飒,温热殷红的血和冰寒苍白的雪混合在一起。 景琸偏头,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他回头看了眼不断压上来的辽东军,自己的骑兵已死伤过半。 奶.奶.的!他低声咒骂,将牙齿咬得咯吱直响,眼神里流露出困兽死斗的凶狠,他猛地抬头,看向了辽东城紧闭南城门,只要想法子开了那扇门,自己就有救了。 南城门外,戎狄王休屠耶率一万戎狄士兵陈列在辽东城的郊野,他优哉游哉地端坐在战车上,看着摇摇欲坠的辽东城。 东瀛入侵,城中福王叛变,这场好戏他怎么也要来凑个热闹,如今就等着景琸开城门,好教他戎狄王朝在辽东也分一杯羹。 努尔术身披盔甲,脚底生风地在他面前拜倒:父皇!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为何福王还不来开城门?东瀛蛮子在东门那边已经进城了!咱们再进不去,到时候就没得抢了!请父皇准许孩儿攻城! 急甚么!休屠耶扳了脸,训斥儿子,咱门派往辽东城的密探还未回来,里头到底什么情况不得而知,若是冒然进攻,损失的是我们的兵力,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你不懂么! 努尔术被父亲当着万名将士的面呵斥,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敢说半句违抗的话,只能阴沉着脸,琢磨着进城后要如何抢劫杀人,好发泄这股憋在心头的怨气。 黑鸦绕城低飞,彤云密布,天很快便暗了下来,蓦地,一道明亮的烟火在空中炸开。 景琸见状,登时来了精神,这是休屠耶给他的信号,说明城外戎狄军已经到了!他惊喜若狂,大叫一声,挥动铁枪砸向辽东军,玄铁骑兵听令!开南门放戎狄军进城者,赏城百座,封千户侯! 这话一出,原本颓丧着打算投降的玄铁骑兵登时聒噪起来,向后是死,向前也是死,不如拼一把,若是开了城门,往后便是金玉满堂,富埒陶白! 他们纵马,大吼着冲向辽东军围成的防线,个个都杀红了眼,不管是谁,挥刀只砍。 很快,辽东军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景琸大喜,双腿一夹马肚,朝着南城门飞驰而去。 沈舟也被两三名骑兵绊住了脚,辽东军节节败退。 陆逊横剑刺入一名骑兵的胸膛,正要抽出清风剑,却被肩胛骨处涌上来的疼痛折磨得没了力气,只这一秒钟的滞涩,他的身后便杀来了另外一位骑兵! 眼看着那长矛就要刺穿陆逊的后心,沈舟瞳孔骤缩,他大叫,陆逊 陆逊趴伏在马上不住喘气,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墨发尽数散落,侧颊白得几乎发青,听到沈舟那一声爆呵,他突然来了力气,眼眸一凛,右手撑在马背,快速翻身下马,那枚长矛堪堪划破了他后心的衣衫。 马儿受了惊,前蹄高高扬起,疯了一般横冲直撞。 陆逊跌落在地,来不及喘气,他用后背着力,纵身跃起,空手夺下刺来的长矛,五指变掌为抓,直直朝着那位骑兵的头顶抓落,听得皮肉破开的轻响,那名骑兵登时暴毙,陆逊扬手将他的尸体抛了出去,自己则稳当地落在马上。 沈舟,将弓.弩.给我!陆逊一拉缰绳,回头对沈舟道。 沈舟答应一声,他不假思索,反手便将弓.弩.扔了出去。牛角弓在空中划出一道长弧,陆逊伸手接住,尔后照着马屁股狠狠一抽,那马吃痛,嘶叫着向前冲去,陆逊借此力道,拉弓搭箭,箭尖对准奔驰到南门的景琸。 附骨针的毒已使陆逊的右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胯.下.的马还在奔驰,颠得他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口中咬不住血,顺着唇角滑落。 陆逊左手托住铁.弓,右手则缓缓将弓弦拉开。 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泛起病态的青紫色,他端坐马上,对四周的杀戮充耳不闻,眼前只剩下景琸奔逃的身影。 这一箭,他必须命中。 景承珏还在东城外杀敌,他不能让自己的爱人腹背受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陆逊闭眼又睁开,眸间满是寒冽之色,松开手,骨箭破风飞出,划破连天的雪幕,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哨响 前头策马狂奔的景琸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还没来得及看清穿胸而过的那枚箭,他整个人便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 陆逊舒口气,他扯了扯嘴角,缓缓转头,看向了东面。 东瀛蛮子从城门外鱼贯而入,似蝗虫一般,叫嚷着烧杀抢夺,他们乘马来回奔驰,手舞长刀,见着辽东城的百姓,便用长矛刺入胸腹,挑在刀尖甩着玩。 正杀得不亦乐乎,从西面升起一道黑底黄边的大纛旗,上头绣一安字,东瀛蛮子愣了愣,不明所以,不知发生了甚么情况。 倏尔,冲在最前边的那群东瀛士兵发出一阵惨叫,他们好似见到修罗鬼神一般,掉转马头就朝城门外逃,后头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被这么一挤搡,有不少滚下马背。 景玥迎狂风披浓云,破开雪幕,身上盔甲泛起一层青光,左手执缰,右手探到马背,听得铮地一声,大刀破鞘而出,通身玄黑,刀刃却是极薄,抬臂削出,两三颗东瀛蛮子的人头便滚落在地。 东瀛蛮人,欺我大楚百姓,当我安王景玥不存在么!他横刀端坐在马上,抬眸冷冷扫过,沉声道,今日既教尔等进了城,便没有活着再出去的道理。 这番话用了内力,传到东瀛蛮子耳中不啻闷雷炸响,他们怔愣了一秒,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顾地朝城外跑。 景玥将玄刀靠在肩膀上,伸手一甩马鞭,玄骢,入阵! 那黑骊马似听得懂人话,耸了耸马背,只见一道黑光闪过,黑骊马振鬣长嘶,高高跃起 东瀛蛮子从未见过如此神烈之驹,纷纷抬头看向半空中,然而刚瞧见一缕马尾,景玥的刀便落了下来。 景玥出手极快,刀背带风,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无人可从他刀下逃生。 戚无羁看傻了眼,愣愣地坐在马背上,景玥恍如战神降临,身影快如闪电,虚招很少,每一招都可要人性命,看得他喘不上气。 忽然,腰间传来一阵剧痛,戚无羁整个人便从马背上栽了下去,他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正对上景玥冷冽的眸子。 原来是景玥抬脚将自己踹了下去。 战场上分神,想死直说。景玥冷声道,他刷地一下挥刀,朝着戚无羁就砍。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41) 戚无羁骇然,下意识抬臂去挡,却听啪地一声脆响,刀刃拍在自己脸上,半张脸登时肿起,火辣辣地疼。 景玥收刀,不再管戚无羁,纵马又去杀敌。 赵楹和张桓互相对望了一眼。 这戚无羁估计是惹到王爷了,不然怎么又是挨踹又是挨耳光的? 雪落得小了一些,东瀛将军冈崎尚树转头朝西面瞧了眼,浓云似乎有些消散,露出一丝浅薄的天光,他右眼皮跳动了一下,心底隐约有些不安,正欲催促东瀛士兵快速进城,忽听东城门处传来一阵石破天惊的巨响。 他愣了愣,连忙循声望去,只瞧见一把一百二十多斤重的大刀深深地插在城墙上,刀身仍在微微震动。 尔后,一具尸体被抛了出来,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尸体如飞蝗般朝城外砸下,原本大开的城门随之缓慢地阖上! 冈崎尚树震撼至极,他扭着头四下看着,终于,在辽东城的城墙上,看到了那个衣袍浴血的男人。 夕阳终于冲破彤云,千万金光如飞箭般射向山河,于天际间照亮了整座辽东城。 景玥逆光而立,身后猩红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垂眼看向冈崎尚树,一字一句道:再不滚,本王便送尔等走黄泉路。 话音落下,从城墙上涌出数千名手持弩.箭.的辽东军,齐刷刷地将箭尖指向了残留在城外郊野的东瀛士兵。 冈崎尚树哪里还有半分将军血气,手忙脚乱地吩咐随从鸣金收兵,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辽东城,生怕景玥反悔,那万支羽箭当胸穿过。 景玥摩挲墨玉扳指,冷眼瞧着城下如蝼蚁般溃散奔逃的东瀛蛮子,眼底晦暗不明。 戚无羁、赵楹和张桓三人披甲登上城墙,整齐划一地在景玥身后拜倒。 王爷,南城外的戎狄退军了。张桓抱拳行礼,随口抱怨道:休屠耶还说他们是来支援咱们的,我听着就来气,想砍他几刀。 福王被人射杀在南门前一步远处。赵楹续道。 这场仗打的爽。肿着半张脸的戚无羁也说话了,他道:城中福王余孽已尽数铲除,陆公子真乃神人......哎,王爷,您去哪里? 景玥没回应,转身快步走下城墙,等到了城下,他似想起了甚么,回头撂下一句话,张桓赵楹率兵士清理尸体,戚无羁抚慰城中百姓,辽东军的庆功赏等回禀了圣上再议。 说完这些,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疾步越过堆满尸体的街巷,景玥连身上沾满血污的盔甲衣袍都来不及换,径直往驿馆走,到门口时碰到沈舟,他劈头盖脸就问:陆逊呢? 沈舟脸色不是很好看,兴许是刚大战了一场的缘故,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了指屋子,在屋里...... 景玥闻言,大踏步跨进驿馆,走到屋门前,他抬起一脚,直接踹开了雕花竹门。 此时已是戊时,最后一抹夕阳余晖落尽,明月皎然升起,屋里没掌灯,一汪月光印在窗台,床尾和墙壁逼仄的夹缝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动了动。 逊儿!景玥抢步上前,想要用手臂去揽那抹身影,身子疼么?让我瞧瞧! 陆逊不答,只气息急促地将身子往墙边缩了缩,微微张口,露出莹白如细雪般的牙齿,不住吸气。 蓦地,他突然痉挛地撕扯自己的头发,景玥吓了一跳,忙伸手拦下,转眼便见他又发狠地咬住了手腕。 逊儿!景玥厉声呵道,脸色已冷了下来,待钳制住陆逊的下颌,将手腕揪出时,已然给他咬出了一弯渗着血珠的牙印。 陆逊难受至极,用身体一下一下地撞着墙壁,沉闷的声响在暗夜听来异常惊悚。 景玥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他伸臂将人揽进怀中,死死摁住了,低声问道:甚么时候毒发的?你抓甚么?骨头疼么? 放......放开我......陆逊不住吸气,牙齿磕在一起,他半睁开眸子,神志有些不清,虚声胡乱说道:他将针送进了我的体内......景承珏我疼死了,你杀了我罢......骨头疼得紧...... 第61章 景玥将陆逊冰冷的脸摁在自己颈窝里, 右手紧紧攥住那人消瘦的手腕,左手则不住地抚摸陆逊的眉眼、薄唇。 他身上还穿着浸血的盔甲,很快就将陆逊的白衣染红, 景玥哆嗦着紧抱住陆逊, 声音沙哑战栗, 好逊儿,忍一忍,再忍一忍......嗯?逊儿不哭。 怀里爱人哽咽着说疼, 景玥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陆逊那一声一声的疼,都像刀子一般刮在他身上, 凌迟着他的心。 逊儿, 逊儿......忍一忍。景玥将伤痕累累的爱人抱在怀里, 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陆逊, 他伸手抬起陆逊的下颌, 俯身吻住了那人哆嗦的薄唇。 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延, 就像是为爱人舔舐伤口,这个吻粗暴却也极致温柔。 陆逊在景玥的吮吻中放软身子, 不住发抖的双肩也平静下来,过了半晌,他终于抬手搂住了景玥的脖颈。 毒发过后总是很虚弱, 额头上也布满了亮晶晶的冷汗, 陆逊半睁着眸子看景玥, 尔后浅浅一笑,气若游丝地唤道:景承珏......你回来啦......我有在好好等你哦。 傻子......景玥用力地摩挲着陆逊的鬓发,他将额头抵着陆逊,不住地吻着他的眉梢眼角, 再到冰凉潮湿的薄唇,狼崽子你太傻了......赵楹一直都潜伏在陆府,景峻为你种附骨针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这话一出,陆逊有些讶异,他愣了愣,缓缓眨眼,像是想到了什么,陆逊轻声道:是哦......我有甚么能瞒过景王爷的,连心都给你了。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那些孤身一人苦撑着装出的倔强与坚强瞬间便溃不成军,他把景玥的脑袋往下一摁,薄唇又贴了上去。 也许是毒发后瞳仁有些涣散的缘故,陆逊总觉着景玥这张脸他看不够,除非有人拿刀将景玥的额角、眉眼,乃至凌厉的下颌轮廓刻在他身上,用刻骨铭心的疼来让他永远记住这个人。 你为何不多依靠我一些呢?景玥轻声问,他垂眼看着怀里的陆逊,眼底倒映着几近爱怜的神色,你不是说景王爷可厉害了么?这么厉害的景王爷,怎么你便傻得不愿意多依靠一点? 陆逊没接话,只脱力地靠在景玥怀里,尔后将脸埋进了他的臂弯中。虽然没有回应景玥的话,可这个极度依赖的姿态却将他的心表露无遗。 好逊儿,以后莫教我心疼了。景玥眼眸轻闪,他低头和陆逊接了一个短促的吻,尔后将陆逊抱起,抬步朝汤房走。 除掉两人身上满是血污的衣衫,景玥抱着陆逊沉入温泉中,用手帕反复擦拭着他伤痕累累的身子。 雪白丝帕被血染成黑红的颜色,陆逊手腕上触目惊心的抓痕露了出来,景玥低头吻了吻那些伤,轻声道:疼傻了么。 陆逊将手臂往身后藏了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附骨针的事景玥早就知道,遂展了眉眼浅笑,他将身子往水下一沉,抬眸和景玥对视,你娶我罢,现在就娶,以后我给你管账看家。 景玥也笑了,他抬臂将陆逊揽进怀里,轻轻捏了捏他娇俏的鼻尖,柔声道:急甚么?先给你解了毒。 陆逊苦笑,正想说附骨针的毒无解,汤房的门便被人从外头敲响了,来人是沈舟,哥,人给你带过来了,嫂嫂好些了么? 好多了,不必担心,我们这就出来。 景玥朝外头答应一声,他伸手扯过搭在木架上的衣衫,将陆逊里外裹严实,自己这才潦草地披上了外衫。 他凑到陆逊颈边,轻轻吮吻了一下,柔声道:宝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甚么人?陆逊被景玥半推半抱着往外走,他回头去看景玥,微微蹙眉道:不许卖关子,我好累的,不想再猜来猜去...... 正说着,汤房的门被推开,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站在外头。 那竟然是琪玉。 陆逊停下脚步,怔愣地看着琪玉,不发一言。 半晌,琪玉张了张口,话还未说出口,便哽咽着扑进了陆逊怀中,公子......琪玉儿拖累你了。 陆逊眼睫微颤,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琪玉颤抖的后背,以及绯红色绣着飞鱼纹路的衣袍。 以前种种忽地涌上了心头,他记起那时说要给琪玉除了奴籍,还要给这孩子寻一家好姑娘 在你加冠前好歹要替你除了奴籍,这下你就能参加乡试......或是教你些功夫,先找位好姑娘成了家。 倘或真能觅得佳人,生下娃娃第一件事便叫他认公子作干爹。 那时候琪玉儿低头乖巧地朝他笑,说要孩子认自己作干爹。 陆逊自以为叱咤商界多年,这颗心早就冷硬如石,然而过了这么久,对那些因为自己平白受了伤害的人,愧疚和自责总会压不住地在胸中翻涌。 穿书到如今,他算计,布局,杀人,也算是坏事干尽,但都问心无愧,除了琪玉这孩子是被他毁了的。 琪玉松手,他的毒刚发作,身子虚,经不起你那么晃。景玥皱眉,他伸手扶住陆逊的肩膀,冷声道。 闻言,琪玉从陆逊怀里抬起头,他掏出帕子擦干净眼泪,展了眉眼浅笑,点头道:是了,公子的身子最要紧,我再次见着公子,心底实在欢喜得紧。说着,他后退一步离开陆逊的怀抱,攥住陆逊的手,晃了晃,公子,琪玉儿可想你了。 嗯。陆逊笑了笑,他将身上的衣衫拢紧一些,抬手一指里屋,咱门回屋叙,站这儿怪冷的。 哎。琪玉乖巧点头,跟在陆逊身后,用手拽着他的衣袖。 陆逊被景玥扶上软榻,正打算向后靠在床头,后腰便被景玥塞了数块靠背引枕,他无奈笑了笑,温声道:嗳,我没那么娇气...... 垫着腰舒服。景玥抖开绣被将陆逊盖住,又起身去给他倒茶,要躺下的话便给我说。 嗯。陆逊略一点头,尔后转头看向琪玉,你如今......他拥着被软靠在床头,将琪玉上下打量一番,脸上带了些许薄薄的笑意。 似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琪玉,陆逊道:朱红飞鱼锦袍......可是坐到了监锦司大监的位子? 囫囵混了个司礼监秉笔。琪玉在床榻边坐下,他笑道:都是借了王爷的光,我在宫里头过得很好,公子不担心。 哎呦,公公可莫要给本王脸上贴金,路都是你自己走的。景玥端着茶盏走到陆逊身边,一小口一小口给他喂茶喝,笑道:如今说起来,本王还要借公公的光呢。 啧......陆逊不爱听景玥阴阳怪气说话,他抬手拍了景玥一巴掌,嗔怒,发甚么癔症,琪玉儿的醋你也吃。 他如今是司礼监秉笔,手里掌管着监锦司和祆月教,我哪里敢对他发癔症?景玥挑眉笑,抬手去抚陆逊紧皱的眉,生气了? 没有。陆逊板着脸,拍掉景玥的手。 琪玉在一旁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捂着嘴咯咯直笑,他伸手替陆逊掖了掖被角,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公子的一颦一笑。 陆逊被景玥攥住手,压在靠枕上好一通亲,吻得他眼角都微微泛了红。他挣扎着推了景玥一下,气息不稳地看了一眼琪玉,低声道:别当着孩子的面发.浪。 被莫名当成孩子的琪玉听得微微一愣,眼神便软了下来,他自幼便没爹没娘,就陆公子一个亲人,陆公子还把他当孩子宠。 一时间心潮起伏,在深宫中受到的那些苦楚便淡了不少,他没忍住再次扑到陆逊怀里,闷声道:公子......琪玉每时每刻都想呆在公子身边,哪里也不想去。 陆逊眼眸轻闪,他拍了拍琪玉的肩膀,转头看向景玥,我把琪玉儿要回来,你那侄子没意见罢。 景玥吹了吹茶沫,说道:这是哪里的话。他现在是司礼监秉笔,只手遮天,连我都要忌惮他三分,他想干什么还需要经过景峻的准许么? 王爷可莫要这么说。琪玉贪恋地在陆逊手心蹭了蹭,他抬起眼眸,甚是乖巧地瞧着陆逊,在公子面前我永远都是贴身小厮儿,我家公子就不用怕我,我只听他的话。 正说着,雕花竹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滚了进来。 琪玉眼眸一凛,脸色瞬间沉郁,他从床榻旁站起身,适才的乖巧褪得干干净净,他冷眼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仿佛在看一只野狗,瑾风公公的胆子如今是越来越大......这副模样跑来干甚?找死么? 那人手脚并用着爬到琪玉腿边,颤抖着手去抓琪玉的衣摆,大监饶了我罢......解毒的药已经给您了,您便不要再拿我做实验了......说着,又趴到地上不住地给琪玉磕头。 陆逊的目光落在瑾风的手上,瞳孔一缩,那人的手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猩红皮肉粘连,露出白森森的指骨,指甲盖尽数被拔了去,瞧着甚是骇人。 琪玉甩手,握住从袖中滑出的一柄匕首,废话不说直接插进了瑾风的头骨,尔后手腕一抬,听得咔啦一声,天灵盖便被掀了起来。 热乎乎、白花花的脑浆淌出,瑾风失声惨叫,两眼一翻便死了过去。 一部分脑浆沾到了琪玉手上,他将手拿到唇边,舔了舔,啧啧称叹,尔后朝外头朗声道:来人,拿勺子来,将脑浆舀起用冰块镇着,等凉了再撒上糖丝和杏仁,给公子端来。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监锦司的侍卫走进,他们朝琪玉恭敬磕了一头,尔后将瑾风的尸体拖了出去。 琪玉用帕子将手擦干净,又褪下被瑾风抓脏的衣袍,这才重新在陆逊身边坐下,他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蹭到陆逊怀里讨疼爱。 陆逊眨眼,整个人都有点懵。 景玥正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喝茶,瞧见自家狼崽子呆呆的模样,登时笑出了声,他道:我说你的贴身小厮如今权势滔天,你还不信,这下可明白了?他杀人比我还狠。 哪里有嘛。琪玉瘪嘴,一副受委屈的模样,他道:公子你可要好好疼我,琪玉没有杀人,琪玉永远都是公子的小厮儿,公子说甚么,琪玉就干什么。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42) 陆逊瞧着琪玉那湿漉漉的杏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口沉默半晌,他叹口气,扯着嘴角,屈起膝盖去顶琪玉的肚腹,笑骂道:我不吃人脑,你别教他们送来,瞧着怪恶心的......不带这么孝敬人的,以后要真想让我吃,就弄干净了送来,别搁在我面前杀人。 哎!琪玉点头,笑的眉眼弯弯,他拉着陆逊的手,公子还想吃什么?想吃岭南的荔枝么...... 差不多得了,本王把你从长安叫过来不是让你臭显摆的。景玥用手指尖磕了磕茶杯,他打断琪玉喋喋不休的话头,问道:教你弄的解药呢? 在呢,在呢。琪玉从陆逊怀里坐直了身子,他从袖袋中摸出四五只小瓷瓶子,这些瓶子各不相同,有青花红塞,有紫云木塞......瓶身也各不相同,他将瓷瓶一一码在手上,拿给陆逊,笑道:喏,红塞内的药粉外敷,木塞内的乌丹内服,待王爷为你拔了针,再服用碧落丹,辅以王爷的芙蓉地龙丸,再配上药膳好好调养,不出一月,公子的身子便大好了。 第62章 陆逊垂眸, 看着琪玉掌心的小瓷瓶儿,忽地想起适才瑾风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微微蹙了眉。 那分明是种入附骨针留下的毒痕。 原书作者曾说附骨针是监锦司用来折磨异己时用的一种酷刑, 剧毒无解, 只能靠着阿芙蓉缓解, 当景峻给自己种入附骨针后,他就没想过在活命,可是如今, 琪玉不仅拿出了解药,而且还清楚地知道如何解毒,如何拔针......思来想去, 这只有一种合理解释 琪玉抓了很多人来做实验, 他将附骨针种入那些人体内, 尔后一遍又一遍地让他们试药, 最后配出解毒药方。 所以瑾风才会崩溃地冲到屋子求琪玉饶了他......想来是被无穷尽的试药和种针折磨得撑不住了。 陆逊倒吸了一口气, 他抬眸看向景玥, 神色有些复杂。 景玥只淡淡一笑,抬了抬下颌, 示意他快将解药拿着。 陆逊抿唇,他沉默半晌,最终伸手接过了琪玉手中的小瓷瓶儿, 笑道:难为你费心。 说完这话, 他停顿了一下, 抬手轻揉琪玉的脑袋,像哄小孩一样轻声道:既已报了仇,日后便莫要乱杀人了好么?我和景王爷很快便会回长安,你想不想来王府跟着我住? 他也不全是同情那些被琪玉虐杀的人, 更多的是觉着琪玉这孩子手里沾血太多不好。陆逊担心琪玉酷刑专政会树敌太多,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是琪玉一朝落狱,必定没有甚么好下场,所以就多嘴劝了几句。 这番话戳到了琪玉心里头,他明白陆公子的心,听着听着眼角便带了泪,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该过去的都过去了,公子也在他身边,他还有甚么可恨的。 你想到安王府去么?以后叫景王爷用他那点俸禄养活咱们。陆逊问道,他看着琪玉,目光很温柔。 琪玉破涕为笑,他靠在陆逊怀里,瘪了瘪嘴,轻轻摇头:不去,景王爷太穷了。 ......景玥正在喝茶,闻言有些不悦,他道:小浪蹄子忘恩负义,若不是本王救你一条命,你今日还能窝在你家公子怀里撒欢儿么? 琪玉冷哼一声,他扭头看向景玥,王爷救我还不是想让我给公子找解药?所以说来说去只能算是公子救了我。 这话说的陆逊一愣,他眨眨眼,看向琪玉,皱眉问:你说甚么?救你是为了给我找解药? 嗳,公子别急,等我慢慢跟你说,这事要从一月之前开始说。琪玉拍了拍陆逊的手背,他思忖了一会缓缓道:开阁后你被种了附骨针北上追寻王爷,我则被圣上带回长安禁宫。每日吃不饱穿不暖,还总被那些阉人羞辱,一开始我是想一死了之的,可是小王爷,也就是沈舟公子来找我,他问我想不想将那些欺负我的人踩在脚下,想不想报仇,他还说我在宫中做什么都不用怕,出了事有王爷兜着。 说到这时,琪玉脸上带了嗜血讽刺的笑意,他眯了眯眼,仿佛再回味那些人被自己折磨的快感,他道:于是我开始杀人,开始往上爬......最后成了司礼监秉笔。我感念王爷的恩情,想报恩,沈舟公子说不必,王爷救我其实是有私心。他说陆公子种了附骨针的毒,此毒无解,王爷希望我能弄到解药,越快越好。那时已是七月底,监锦司上上下下都被我换了一遍,牢里那些人横竖都是死,那不如用他们试药为公子解毒,所以我便将附骨针种入他们体内,又抓了几位药师配药。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前日......哦不对,想来应是前几日,那几位药师终于配出了解药。我将此消息飞鸽传书给王爷,正好前阵子你们处理了辽东知府贪赃一案,王爷便以司礼监代圣视察为由,让我快马东出,将解药送来。 琪玉摊开手歪头一笑,瞧着甚是乖巧可爱,他道:所以我便来啦,给公子送解药,顺带看一看公子......就是没想到公子的毒怎么提前发作了。 陆逊沉默着听完,眼眸闪了闪,细细回想这些日子景玥做的事和说的话 从一开始他说他知道景峻对自己的身子做了甚么,又说回长安请最好的医师,再到他说他不会让自己有事......以及昨日毒发时,他问出的话是甚么时候毒发的而不是你怎么了。 所以兜兜转转,他以为他瞒过了所有人,到头来其实是所有人都瞒着他,瞒着他背地里为他找解药。 一时间百味杂陈,沉默半晌,陆逊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生气,生气景承珏个老奸巨猾的江湖老狐狸,瞒了他这么大一件事,他抽出一个靠枕,朝着景玥就砸,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坏,教琪玉杀人配解药,看着我受罪,你自个儿优哉游哉地掌控着整盘棋......亏我还想为你...... 为我什么?景玥接着靠枕,笑着走到陆逊身边,爱怜地吻了吻陆逊的额头,宝儿不恼,你还未解毒,莫伤了身子。 陆逊冷哼,将他推开,板着脸不理。 琪玉坐一旁看戏,他幸灾乐祸道:我就说公子若是知道了定跟你生气,王爷你做事太冷心了。我现在就希望你也受点罪,好偿还了这些日子公子身上的痛。 我要是受罪死了,你家公子下半辈子要守寡了。景玥也不恼,只伸臂将陆逊揽在怀里,垂眸轻声道:对不住......害你疼了这么些天,我没想到附骨针的毒会提前发作。 琪玉伸手去把陆逊拉离,别碰我家公子,你去旁边面壁反省,我家公子还没消气呢! 陆逊失笑,他被景玥和琪玉两人扯来拽去,晃得有些头晕,他甚是无奈挣脱开两人的拉扯,皱眉道:都坐好,莫拉我,怪热的,也不许拌嘴,不然就都出去。 哎呦,不吵了不吵了,公子莫赶我走。琪玉吐了吐舌头,他抱着陆逊的撒娇,笑得眉眼弯弯。 陆逊也不是真生气,他拍了拍琪玉的肩膀,问:琪玉儿愿意跟我去安王府么?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好好儿地过日子。 琪玉顿了顿,他沉默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 不了。他抬头看着陆逊,轻轻扯了抹笑意,路总要自己走,公子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我总是这么缠着公子,不尴不尬的。 陆逊眼眸轻闪,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景玥摇头打断,他也便不再提回安王府一事。 三人正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忽听外头传来一个监锦司小太监的声音,干爹,调任辽东的京官名单送来了,内阁说要教您作了朱批,才好拿回去给圣上。孟拱等罪臣都已下狱,您看何时押回长安?辽东城战后新建,要户部往下拨银子,折子也送来了,等着您过目...... 那小太监说话跟连珠炮似的,一条一条往出蹦,听得景玥讶然问道:琪玉从哪里找来了这么好使的一个差役,说话利索得很。 琪玉正站在床榻边整理玉帛腰封,闻言朝外头朗声道:小林子进来。 外头那位小太监答应了一声,推门进来,在厅中跪倒,向景玥、陆逊和琪玉三人行礼。 陆逊垂眼望去,那孩子生的白白净净,一对凤眸很勾人,瞧着很是机灵讨喜。 琪玉踢了小太监一脚,冷声道:甚么王爷、公子的乱叫。叫爹,安王和陆公子也是你的干爹。 那小太监登时改口,朝陆逊和景玥磕头,一口一个爹,叫的甚是干脆。 陆逊连忙摆手,哎呦,使不得,我还没七老八十呢,叫爹真受不起。 闻言,景玥笑着插嘴道:那你的肚子争点气,给咱们生七八个娃娃,以后七老八十专听他们叫咱们爹爹。 陆逊不悦,他瞪了景玥一眼,想拿靠枕再丢景玥,结果被景玥摁住了抱在怀里。 两人打闹间,琪玉已整理好了衣衫,他看向陆逊,拱手作了一揖,公子好生歇息,琪玉儿去处理点杂事,明日再来看你。 嗯,去罢。陆逊点点头,目送琪玉离开。 门重新阖上,陆逊将目光收回,他舒了口气,靠在软枕上,抬手轻揉眉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瞧着有些凝重。 景玥抬手替陆逊揉了揉肩膀,轻声问:褪衣衫么?我替你拔针。说着已扶住他的肩膀,将靠背抽走。 好。陆逊点了点头。 他借着景玥的力道坐起身,尔后伸手去解白丝亵衣的带子,顿了顿低声道:我得寻个时间和琪玉好好谈谈......如今监锦司和祆月教都归他管,我怕他日后会干出一些对你不利的事。 陆逊一面说着,一面将衣衫褪了下来,莹白如玉的肩膀在暖黄的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墨发垂下,如流水般铺了满肩。 景玥瞧得呼吸一窒,一股火便从心底烧了起来,他粗喘口气,凑上前,叼住陆逊左肩的一块软肉,细细啮咬,待在陆逊的雪白肌肤上留下一片绯红桃花,这才餍足地收了口。 不必担心,他到底是你的贴身小厮儿,他杀谁也不会害你。 景玥盘腿在床榻上坐下,他抬手迅速点了陆逊腰眼、颈窝、胸膛几处大穴,尔后用左手掌心贴着陆逊的右手掌心,缓缓渡了真气过去,宫中有这么个得力帮手,咱们回长安做事情会容易很多,你又何必想着让他跟在你身边养老? 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真气,陆逊觉着原本酸痛的骨头都酥软了,他深深地吐纳了一下,放软身子接纳景玥。 我让他跟着我,倒也不全是因为怕他威胁到你,主要是我瞧着那孩子如今做事越来越偏激,手脚功夫也邪门得很,若是心结没打开,练功再走火入魔......陆逊叹了口气,他道:说来说去都是我害了他。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景玥说道:人各有命,没有甚么害不害的。你对他是实打实地好,这些他都看的明白,做事会有分寸。至于偏激么......无伤大雅,我应付得过来。 两人的内息相互纠缠着在陆逊体内转了一圈,景玥慢慢摸索出了种在他体内的附骨针。 一,二......五,六。景玥脸色沉郁下来,他睁开眼眸,看向陆逊道:景峻在你体内种了六枚,那分明是要你死,你傻了么?宁肯咬紧牙苦捱,也也不愿跟我说。 他口中冷声训着陆逊,手上的动作倒也不停,右掌翻出,径直拍向陆逊左肩,尔后迅速变掌为抓,将内息注入肌肤下约莫三寸,停顿一瞬,复而抽回。 就这么来回试了几次,陆逊身子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偏头咳出口鲜血,再看向左肩,一枚黑色的细针从皮肉下被极慢地拔了出来。 雪白肌肤和黑红血水相连,触目惊心。 陆逊大口喘气,他有些脱力,左肩塌了下去,头一歪便要往景玥怀中倒,被景玥抬臂揽住。 宝儿,忍一忍,还有几枚。景玥偏头,短促地吻了吻陆逊汗湿的鬓发,又将他身体扶正,依着适才的法子,替陆逊拔出剩下的附骨针。 等六枚针尽数除去,陆逊已疼得薄唇泛了青,他眼眸有些失神,整个身子还在微微颤抖,鲜血如细线般顺着后背、肩胛、胸膛滑落,悄无声息地渗入被褥中。 景玥瞧着心疼,将人用绣被裹严实了搂在怀里,柔声哄:宝儿,没事了,以后不会再疼了。 他将小瓷瓶儿的封口拔开,依着琪玉说的法子,将丹药喂进陆逊口中,又反手端了凉茶,捏在手心用内力将茶烫温,尔后一点一点渡给陆逊。 陆逊昏沉地窝在景玥怀里,无意识地喝着茶,鸦翅般的浓睫半垂,遮去了眸光,眼角带了一滴泪珠儿,墨发垂在脸庞,侧颊如雪,恍若一只晶莹剔透的雪美人。 刚拔了针,身子自是虚弱,景玥抱了陆逊一会儿,便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回了床榻上。 陆逊迷迷糊糊着伸出手去拉景玥,景承珏,我疼...... 景玥将陆逊冰冷的手攥住,低头吻了吻,不疼了,以后都不疼了。 陆逊似乎听懂了景玥的话,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他用小拇指勾了勾景玥汗湿的手心,乌黑的瞳仁里浮起些许笑意,景王爷,我不用死了,我想咱们下辈子也要...... 话说到后头气息便弱了下去,他头一歪,沉沉睡去,只留晚夜清风入室,烛火微微跳动。 景玥守在床榻前,他将烛台挪进了些,尔后细细地瞧着陆逊的眉眼。 琪玉说你做事心太冷,看着嫂嫂受罪,你怎么不解释?沈舟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他抱臂靠在桌边,偏头去看景玥,嫂嫂每晚都睡不好,你到半夜便起来渡真气给他,你怎么不说?还有你为了嫂嫂...... 啧,如今你的话怎么这么多?景玥皱眉打断,他抬眸扫了沈舟一眼,他能解毒便好,这些事无关痛痒有甚么好说的? 睡梦中的陆逊似听到了甚么,轻轻呻.吟一声,将手从绣被中伸出,反复摸索。 景玥见状,连忙伸手攥住,他在陆逊的手腕上落下一吻,柔声哄:我在呢,宝儿睡,我陪着你。 待陆逊又沉沉睡去,景玥这才松了口气。 与陆逊同榻而眠,他身子不舒服自己怎会看不出来?怀中人如霜雪般冰冷的身子他怎会感受不到? 陆逊不愿意说,他便心甘情愿地陪着他演戏,装作甚么都不知道,每晚只在爱人睡着时,小心翼翼地吻他......陆逊那些被疼醒的夜晚,他都醒着,很多次都想给爱人一个拥抱,却又不想戳穿陆逊费心瞒着自己的事实。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43) 翌日早膳时分,陆逊还在沉睡,景玥起身去厨房熬药膳粥。等他端回来,听见屋里隐约飘出一两句低微的人声。 门半掩着,景玥端着碗在门前立定,陆逊已经醒了,披着自己那件绛紫色的袍子,软软地倚靠在床头,身子仍有些虚,整个人都陷进绣被中,脸上带了一抹笑。 戚无羁坐在方凳上,手上端着一碗白粥,此时正举着汤勺给陆逊喂粥。 总督日理万机,没必要前来侍候。陆逊偏头躲开,不料唇角被蹭到了些许饭粒。 哪里哪里,奉粥榻前本帅求之不得,何来侍候一说。戚无羁摇摇头,伸手想为陆逊拭去唇角的饭粒。 然而指尖还未碰到他的肌肤,忽听门旁有人说道:城中难民可都安顿好了?戚总督百忙之中抽身前来照看陆公子,我朝官员还真是贴心。 戚无羁一愣,忙回头去看,只瞧见安王冷着脸跨进屋子,手上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碗。 连忙撂下手中的碗,戚无羁起身行礼,城中百姓已安置得差不多了,卑职惦记着陆公子,遂想着今晨过来看看...... 景玥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眯了眯眼眸,转头将戚无羁好一番打量。 戚无羁被他的目光看得脊梁骨泛寒,正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时,景玥移开了目光。 看来昨日那个耳光还没将总督打醒。景玥冷笑一声。 他一面说一面走至床榻前,将碗撂在一旁,伸手捏住陆逊下颌,抬起,俯身吻了上去。 粗粝温热的舌霸道而强势地撬开陆逊的牙关,吮吸舔舐着他口中的每一寸肌肤,陆逊很配合,在他舌尖探过来时就松了咬合,由着景玥亲。 唇舌纠缠,啧啧水声在屋子中响起,戚无羁僵立在原地,他呆愣地看着床榻上的两人,脸涨得通红。 景玥吻了一会儿,将陆逊放开,他转头看向戚无羁,似笑非笑道:这回明白了么?戚总督不该把心思放在本王的人身上。 第63章 戚无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着跑出屋子的, 等他回过神时,自己正提着刀狠狠地砍着驿馆门前的一颗柳树。 树干上遍布横七竖八的刀痕,露出里头浅色的木桩, 树皮掉落一地, 树上栖息的鸟儿扑簌簌飞远。 呛啷刀掉落在地, 戚无羁颤抖着捂住脸,靠着树缓缓地蹲下了身子。 他早该明白的,陆公子是为了安王, 才去去查辽东应天府的账,去设计围堵福王,甚至不厌其烦地将账本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一切都是为了景玥。 戚无羁沉重地喘口气, 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碧空如洗的苍穹, 白云悠悠, 青鸟高飞, 原本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陆逊拥着绣被斜靠着, 他张口, 喝下景玥送到唇边的一勺药膳粥,咀嚼后咽下, 抬眸问:你昨日怎么还扇戚无羁耳光? 看他不顺眼。景玥冷哼,举着汤勺吹了吹,又递了过去, 敢惦记我的人, 真是嫌命长。 这话把陆逊逗笑了, 他抬脚去踹景玥,三岁么?还瞎吃飞醋。 我管不了那么多。景玥替他重新掖好被角,你是我的,就是其他人多看你一眼都不行。 赵楹正准备进屋, 猝不及防听见这话,脚步一个不稳,跌了进去,咚砰! 景玥和陆逊纷纷循声望去。 赵楹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眼神闪躲,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说道:王、王爷,属下...... 路都不会走了?景玥将目光收回,继续给陆逊喂粥。 张桓幸灾乐祸地偷笑,他咳嗽一声,朝景玥和陆逊行了一礼,回禀王爷,监锦司已将福王府奉旨抄检,辽东八州城尹和孟拱削去管职,由监锦司押回长安进行三司会审。另外,圣上降旨,说是福王结党营私,意图谋叛,但念在是老福王护国有功,死者为大,遂不再追究,吩咐王爷您好生安置福王妻妾。 景玥略一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 张桓又道:回长安的车马已备好,王爷打算甚么时候动身? 明日罢,安顿好福王妃咱们便走。陆逊开口道,在江湖上奔波的日子太久了,我想快些回家。景玥摇头,他道:你刚解了毒,还是再将歇几日。 不碍事。陆逊道:我着急要回去,等你娶我呢。 景玥听罢一愣,旋即失笑,他没忍住,伸手捏了捏陆逊的脸颊,狼崽子嘴真甜,分明是想赶在八月十五中秋日前回去,却说是等我娶你。 陆逊笑着拍掉景玥的手,瘪嘴,甚么都瞒不过你。 他这么着急回去,的确是想赶在八月十五中秋日前回去,因为原书中景玥和戎狄王休屠耶约定好的秘密宴会,就在中秋日,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身子,而拖累了景玥的计划。 景玥叹了口气,他将碗搁下,用帕子替陆逊拭了唇边的饭粒,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你若是......再愿意为我生孩子,那便太好了...... 滚蛋,你莫要得寸进尺。陆逊拿脚踹他,却被景玥一把抱住,压在床上亲吻。 张桓和赵楹识趣,对望一眼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 陆逊偏头躲开景玥的吻,气息不稳地看着他,轻声道:休屠耶此人行事十分谨慎,回长安和他打交道多留些心。 嗯。景玥褪了外衫和靴子,拉开绣被在陆逊身侧躺下,他伸臂将爱人搂进怀里,莫为我操心了,你好好养身子。 陆逊笑了笑,将脑袋往他臂弯里挪了挪,阖了眼,如今我的毒也解了,你也没了后顾之忧,放开手做,成功失败与否我都陪着你。 两人绣被中相拥,低声说着体己话,青丝交缠堆叠在枕边,青纱帐放下来,笼了一些日光,瞧着甚是温馨。 安顿福王妻妾的事情较为繁琐,景玥忙得脚不沾地,直到翌日陆逊用完了午膳,他才重新回到驿馆。 陆逊今日换了件竹绿色的夹衫,玉带束发,他刚解了毒,身子还是偏寒,受不得凉,手上笼着汤婆子,软软地靠在床榻前。 今儿觉着身子怎样?还疼么?景玥上前,和陆逊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柔声问。 好些了,不疼。陆逊笑了笑,他抬手推了景玥一把,汤房烧了热水,去沐洗解解乏。 嗯。景玥嘴上答应着,身子却没动,仍抱着陆逊,与爱人好好厮磨了一番,这才恋恋不舍地拿了换洗衣衫去汤房沐洗。 出来时,陆逊已下了床,坐在木椅上看张桓收拾行李。 他整个人都想是从书卷中走出来一般,通身都带着一股儒雅气,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浮起浅浅的绯红,薄唇轻张,教人觉着他吐息间都是清甜的米酒香,卷翘纤长的眼睫上挂着一滴眼泪,将落不落,如清秋竹叶上的露珠。 只这么惊鸿一瞥,景玥便移不开眼了,他抿了抿薄唇,快步上前,将爱人抱进了怀中。 哎呦,陆逊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景玥,遂放松下来,笑道:沐洗完了?去擦擦头发,咱们该走了。 景玥偏头去吻陆逊的脖颈,弄得怀里人气息急促地微微挣扎,这才将唇移开,他哑着嗓音道:宝儿你快些好,不然哪一天我忍不住将你拆吃入腹了怎办? 这会儿跟我装正人君子呢?陆逊气的笑骂,他瞪了景玥一眼,别磨蹭,去换衣裳。 落日熔金,酡红的夕阳在天边洇开一片胭脂色的云霞,景玥将陆逊扶上马车,正要弯腰钻进去,一抬眼却看见了站在远处柳树下的戚无羁,脸色登时沉郁下来。 琪玉从驿馆走出来,便瞧见安王和戚无羁剑拔弩张的的局面,心底登时明白过来,他掩唇轻笑一声,走至戚无羁身边,总督,放手罢,公子不会看你一眼的的。 戚无羁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将目光从马车遮蔽严实的帘子上移开,朝琪玉拱手行礼,无羁谢过公公指点。 嗳,咱家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谈不上指点。琪玉摆摆手,他将戚无羁扶起来,叹口气,别枯站在这儿了,总督若想告别,便大大方方地上去,您这么戳在柳树下,公子不仅不会看您一眼,心里也不会有丝毫感动,他是一个心很冷的人,总督听咱家一句劝,莫将其他心思放在公子身上。 戚无羁张了张口,他想说些甚么,终是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张桓甩手一扬马鞭,马儿长嘶一声,驮着马车辚辚朝辽东城外驶去,仅留下一缕扰人情思的晚风。 景玥脸色一直不好,马车都出了城,他还一脸阴郁地靠在软垫上怄气。 陆逊起初没搭理,最后实在是拿他没辙,遂将身子凑了过去,柔声哄:还生气呢? 嗯。景玥拧眉,他伸手将陆逊揽在怀里,教他枕在自己腿上,轻轻抚摸陆逊的脸颊,你是没瞧见他看你的眼神。 陆逊弯眉笑,他将景玥的宽袖拉在手里玩儿,修长莹润的指尖细细划过金线绣绘的鸾鸟纹路,叹道:怎么办呢......景王爷生气了要怎么哄,不如...... 他把话说的很慢,音也拉得很长,一双水眸静静地看着景玥,艳红薄唇微启,露出几粒莹白牙齿。 景玥看的肚腹一团火烧,他粗喘口气,一把将陆逊捞进怀中。 陆逊弯了眉眼笑,他跨坐在景玥腿上,反手挑开腰封,轻声道:做么?犒劳你的,这几日难为你忍得辛苦。 喘息和呻.吟声很快便从马车中传出,赵楹一个激灵瞬间坐直了身体,他头都不敢拧,像一块木头似地戳着。 张桓正在赶马车,瞧见他那个样子,笑得岔气,他从怀中掏出两团棉花,丢过去,回长安还得好些日子呢,你得学会习惯。 一行人快马西行,在中秋前夕赶回了长安。 长安已入秋,金菊怒放,与落日交相争辉,暮色沉沉,园中幽香愈加浓郁,开着西窗,清爽晚风裹着菊香吹进来,满是芬芳。 陆逊笼着汤婆子站在园中,看着复廊上行色匆匆、来回奔走的下人。 安王重回王府,府上所有的东西都得重新打理,仆从们清闲了好几月,这会儿都忙着洒扫庭院、布置卧房。 园子夜里冷,咱们回屋,等明儿教他们将竹榻收拾出来,我再抱你出来赏花。景玥抖开一件氅衣披在陆逊身上,尔后搂着腰将人搂在怀里,中秋一过咱们就成亲。 要我帮你做什么吗?陆逊偏头蹭了蹭景玥的脸颊,他道:看账本什么的我在行。 景玥闷笑几声,他揽着陆逊的肩膀往卧房走,你甚么都不做,只好好儿在王府养着,等身子好彻底了,就为我生小孩儿。 想都不要想,我不生。陆逊摇头,不假思索地拒绝。 两人一路说笑着回了卧房。 安王府也不是甚么豪奢之处、销金之窟,卧房简洁朴素,东面开窗,窗下摆着一张木几,南面放着床榻,薄纱帘子用铁钩挂起垂在两旁,下人已将卧房重新拾掇了一番,且贴心地在床头放了熏香。 陆逊将屋里摆设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你这安王府还没有平江陆家修得阔气,真穷。 再穷也娶得起你。景玥也笑,他将外衫褪下扔在衣架上,放心罢,本王娶你乃是圣上下旨,再怎么说彩礼钱也是从户部那儿支。 有小厮送来沐浴的热水,两人简单洗漱,换了亵衣在床上躺下。 皎月如盘,疏桐枝桠横在月间,恍若点缀在玉盘上的银饰纹路,陆逊往景玥怀里缩了缩,长舒口气,总算是回家了,跟你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能睡个安生觉。 景玥轻吻他的鬓发,睡罢,今夜不折腾你。 从辽东到长安一路奔波,两人都甚是困乏,不一会儿便相继坠入黑甜的梦乡。 后半夜下起了秋雨,落在瓦上,滴答作响,陆逊被冷醒,半睁着眼眸去寻景玥温热的怀抱,指尖却触及一片冰凉。 他睁开眼,枕边空无一人,景玥不知去了哪里,轩窗半开,秋风裹着凉雨不时吹进来,打湿了木几上的书卷。 陆逊披衣下床,点上灯,尔后端起烛台,趿着鞋朝窗边走。 入秋后的风带了凉意,吹在身上登时浮起薄薄一层的鸡皮疙瘩,他瑟缩了一下,拢紧衣衫,将轩窗阖上。 雨还在下,好似在天地间结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水网,长安禁宫未央门前人声熙攘,京城中一千多名官员神色匆匆地赶来,拥在未央门前相互交谈 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召集朝会? 这才过了寅时,离卯正还早呢。 未央门守卫说他们未曾接到圣上口谕,不能寅时开城门。 众文官都是被一道口谕唤来的,夤夜时正睡得香甜,忽被随从叫醒,说是圣上通知朝会,百官遂急匆匆穿了朝服往未央门赶,很多人在慌忙中连靴子都穿反了,牙笏也别得歪歪扭扭。 秋雨连绵不绝,很快便将众人的衣衫淋湿,未央门仍紧闭着不曾打开。 未央门守卫不敢擅自放百官进城,商议之下,决定先前往乾德殿请示圣上。 景峻正在熟睡,被守夜的太监唤醒,听闻百官朝会一事后甚是疑惑,他一面披衣下床一面道:朕何时传过此种口谕?是不是他们记错了? 禁卫军此时在殿外跪候着呢,万岁爷出去瞧一瞧。 守夜太监手脚麻利地为景峻穿戴好衣裳,而后提着一盏宫灯,乖顺地走在一旁,替他引路。 雨下得大了一下,扣脊瓦上不断地坠下雨珠,宫中甬道上已积了薄薄一层水洼,被匆忙的脚步踩开,荡起一层破碎的涟漪,在艾青石板上倒映出昏黄的灯影。 听得吱呀一阵响,城门打开,原本闹哄哄挤在一处抱怨的文官登时安静下来,他们纷纷跪倒,朝景峻行大礼,微臣参见圣上! 景峻坐在龙辇上,朝着众臣微微抬了抬手,众爱卿快快请起。 众臣高呼圣上圣明,而后次第起身。 景峻将众人一一打量,皱眉问道:众位爱卿夤夜前来朝会是为何故?朕并未传此口谕,可是有人故意玩弄?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44) 这话一出众臣的脸色都变了变。 朝会乃楚朝重大要事,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干开这种玩笑?而且还惊动了长安一千多名文官。 一时间,未央门前鸦雀无声。 景峻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口谕一般是皇帝传给监锦司,再由监锦司的人传达给朝廷官员,此次夤夜朝会一事他并不知情,但是百官却是收到了口谕才冒雨赶来......那么,能有这么大胆子让监锦司假传口谕的,全长安只有一人。 搭在步辇扶手上的拳头渐渐握紧,景峻脸色铁青,他咬了咬牙,低声道:去安王府,朕要好好地拜见一下这位刚从辽东回来的皇叔! 安王府前厅灯火辉煌,景玥身着鸾鸟纹锦方心曲领紫袍,袖边金线勾紫鸾鹊纹,腰挂白玉佩,神色自若地端坐在木椅上,他的身旁是身着绣金飞鱼袍的琪玉。 张桓裹着寒雨从外头走进来,朝景玥抱拳行了一礼,王爷,圣上的龙辇到了。 嗯。景玥淡淡地应了一声,他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茶,屁股挪都不挪一下。 景峻沉着脸色挥开要扶着自己的太监,大踏步走向前厅,哗啦雕花竹门猛地磕在墙上,景峻一个闪身走进来,他径直走到景玥面前,冷笑道:好久不见啊皇叔,甫一回京,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景玥眼皮都懒得抬,他吹了吹茶沫,润了口茶,这才看向自己的皇侄,挑眉轻笑道:怎么?不欢迎本王? 欢迎,皇叔回京朕欢喜得很!景峻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一句话,他猛地俯下身子,鼻尖贴着景玥的鼻尖,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低声道:皇叔......你真觉着朕不敢拿你怎样么? 景玥嗤笑,抬手将景峻推开一点,尔后缓缓站起身踱步到了门边,他将竹门阖上,这才回头看向景峻,好侄儿,你要将本王怎样?押到凤阳幽禁,还是给陆逊下毒逼他杀了我? 景峻变了脸色,他抿唇,一言不发。 窗外雨打芭蕉,天色渐亮,一阵风溜进屋里,吹得烛火跳动。 景玥好整以暇地看着景峻,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薄,最后,眸中只剩下寒冽的杀意,他身形微幌,抬手便掐住了景峻的脖颈。 我替你守江山,退蛮人,杀逆臣,不让你的双手沾一丁点儿的血,你便是这么报答我的?景玥一字一句道,他赤红了双目,声音有些嘶哑,六枚,你往他体内一口气就种了六枚附骨针,你好狠的心啊景峻......我就剩下他了......我连碰他都不敢,你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让我的爱人疼成那样?你非要让我对你一点一点地寒心么? 他猛地用力,将景峻推搡在地上,尔后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渐渐黯淡下来,景峻,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64章 失望?景峻突然笑了, 他抬头和景玥对视,眼底尽是讽刺,皇叔不是一直想杀了朕么?怎会对朕失望? 他扶着木椅缓缓站起, 摸着脖颈处的勒痕, 神情是绝望后的癫狂, 皇叔不让我的手沾血的方式便是摄政不放权,便是将我当作宠物一样圈养在深宫,便是七年前恨不得掐死我? 琪玉在一旁听不下去, 他叹口气,好声劝道:圣上,王爷他摄政不放权是有苦衷的。朝中文官当政, 是非善恶没有绝对的评判标准, 贪污之风盛行......这些事情, 如今的您还不具备独立应付的能力。王爷他一直都在为您清扫盘虬在朝中的毒瘤啊...... 朕乃一国之君, 为何不能治国理政?景峻猛地转身, 抬手指着琪玉, 他厉声道:安王结党营私,将你一步一步培植到如今这个位子, 你自然只会向着他说话! 烛火晃动了一下,将景峻的身影投射在屏风上,窗外雨声飒飒, 他来回打量着景玥和琪玉, 连连点头道:好, 好得很,你们一个两个都向着景玥......朕孤身一人,朕做什么都是错的...... 猛地提了口气,景峻抬手指向景玥, 话说出口便有些声嘶力竭,我就是要折磨陆逊,朕杀不了你,可朕还有权利杀了 景峻!景玥似是被触了逆鳞,他暴呵一声,欺身上前,狠狠地攥住景峻的肩膀,五指握紧,一阵骨骼咯咯的收缩声便在厅中响起。 叔侄二人对视,看向彼此的目光中都是满满的恨意,灼热的呼吸扑在他们脸上,被裹着细雨的秋风吹散。 你非要逼着我谋反么?非要教我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景玥闷哼一声,他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肚腹。 一串血珠沿着绛紫色的衣袍滚落,像南国的红豆一般,将厅中的烛光都收在了里头,脆生生红的炫目,冷白剑尖隐没在衣裳里,猩红一片。 景玥回头,陆逊披着外衫站在身后,半张脸颊隐没在烛火的阴影中,那双眸子没有之前的清澈明亮,而是盈满了仇恨。 琪玉惊叫一声,不明所以地僵立在原地,守在外头的张桓和赵楹闻声破门而入,见着厅中的情形都是一愣。景峻也变了脸色,他探手到景玥肚腹,胡乱摸了摸,却捧了一手的血,景峻张了张口,神色古怪地看向陆逊。 厅中陷入一片诡异的冷寂,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众人都愣着没有动作。 呛啷景玥忍痛,反掌拍断了刺入自己胸腹的清风剑,与此同时,张桓和赵楹将判官笔和暗器握在手中,纵身跃起,朝着陆逊攻去。 赵楹张桓退开!景玥厉声呵住二人,他迅速转身,抬起右手将陆逊拍晕,尔后将人护在怀中,目眦具裂,拼了力气喊道:别杀他! 这一声耗费了他大半气力,景玥气息不稳地喘了几口气,踉跄着跌坐在木椅上。 他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双臂却仍旧死死地抱着陆逊,别、别杀他,沈舟在么?带陆逊回屋,好生......好生看着......话说到后边,气息越来越弱,景玥强撑着身子,用沾满血的手轻抚上陆逊的侧颊,涣散的瞳仁中浮起一层悲戚,逊儿......本王等你回 最后一口气终是没提上来,他偏头猛地咳出一口血沫,一道血线顺着唇角滑落,头一歪,便靠在了陆逊肩头。 皇叔!景峻瞳孔骤缩,他推开张桓赵楹二人,扑上去一把将景玥抱住,扭头朝外头嘶叫道:太医!召太医给朕将长安城中的大夫都抓过来!快 他哆嗦着去掰景玥攥着陆逊的手指,一声一声地唤着皇叔,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淌。 景峻恨景玥,恨他事事都束缚着自己,恨他儿时对自己的虚情假意,恨他七年前狰狞着面目要杀死自己......可既是如此这般恨到了骨子里,他也从没想过要杀景玥,从来没有! 他发了疯一般,将陆逊从景玥怀中撕扯开,尔后跪坐在景玥面前,用手去捂他血流如注的伤口。 不是这样的,景承珏,不是这样的......朕没想让你死。景峻哽咽,他道:朕就想将你幽禁起来,朕不想杀你的。我给陆逊种附骨针,也只是想让他偷出山河令,找出你谋反的证据......我若是想杀你,早在平江时就直接命令陆逊暗杀你了。朕这辈子除了那个人,就剩下你了......朕找了那人七年,一直找不到,朕只有你了...... 他的心乱作了一团,玉冠摔在地上碎成几块,衣袍上沾着鲜血,没有帝王该有的威严,只剩下一个还未加冠的少年的胆怯和慌乱。 陈太医一路踉跄着被拉扯进了厅中,便瞧见满地的一片狼藉,圣上跪在椅旁,双手紧紧揪着摄政王绛紫色的衣袍。 快打桶水来 陈太医扑身过去,将景玥从木椅上拖下来,平放在了地上,尔后反手将药箱倒开。 哗啦,里头的银针、镊子、药膏等尽数散在了地上,陈太医敛了眉头,从里头翻拣出一枚小小的匕首,搁在烛火上燎了燎,手起刀落,刺入景玥肚腹。 血肉翻出,露出断在里头的剑刃,陈太医一面缓缓抽刀,一面将镊子探入,猛地一拔,登时便有血污溅出,洒在景峻的脸上。 景峻顾不得擦,只死死盯着景玥,薄唇泛青。 有太监连滚带爬地提了桶水进来,陈太医抖开裹着银针的布帛,捏了根银针在手上,尔后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朝景峻磕头道:求圣上给一个赦令,下官也是尽人事听天命...... 没有赦令!今日安王若是死了,屋里所有人都跟着一起陪葬!景峻爆呵一声打断,他双目赤红,缓缓看过琪玉、张桓、赵楹、沈舟等人,最后停留在了陆逊身上,来人,将陆逊押入死...... 圣上,王爷要紧,其他事先放一放。沈舟出声打断,他上前一步将陆逊托起,转手交给张桓,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带他走,王爷若是醒来了......一切都好说,若是不成......你们便不要再出现在长安了。 张桓眼眸微闪,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沈舟一眼,终是一句话也没说,扛起陆逊转身出了屋子。 陈太医咽了一口唾沫,他将衣袖挽上去,深吸口气,吩咐道:来一个人,将王爷的上半身稍微扶起来一些。 闻言,景峻手脚并用地爬到景玥身边,将景玥的身子抬起,教他枕在了自己腿上。 泼!陈太医抬手一指景玥。 太监们没敢动,相互对视了一眼,沉默。 泼水啊!陈太医又吼了一嗓子。 冰冷的水兜头罩下,陈太医眼疾手快,将银针插入景玥胸口,拔出,冷水再次泼下,银针复而插入......就这么反复三四次后,景玥蓦地抽搐了一下,张口咳出血来。 窗外秋雨渐歇,天光乍破,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霞光铺在安王府的青瓦白墙上,树叶上兀自带着雨珠。 陆逊猛地睁开了眼。 日光从垂感极好的薄纱窗帘外照射进来,在白色的墙壁上投出一圈光晕,床头的加湿器正不断地往外喷着带有薰衣草香的水汽。 眼前模糊一片的景象渐渐消散,陆逊愣愣地看着窗外绿化极好的花园,和掩映在树丛间的别墅。 卧房门被轻轻推开,来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头,陆总,您醒了? 陆逊转头,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张管家笑了笑,将刚从花园剪下的蔷薇花插进花瓶,细声道:您今日十点钟有一个会议,中午约了郑总吃饭,下午...... 话还未说完便被陆逊打断了,他掀开被子坐起身,今日所有的行程都取消,不要来打扰我。 说着他光脚下床,头也不回地朝书房跑。 陆逊推开书房的门,来不及喘口气,径直奔向书架,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东西。 竟然重新魂穿回来了,就像景玥说的那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再毫无预兆地消失,只不过......这次他记得书中经历的一切。 当时他被冷醒,发现景玥不在身旁,阖上窗后便披衣去寻,结果在前厅听到了景玥和景峻的对话,就在他想推门进去的一刹那,意识却被抽离了躯体。 陆逊在码了好几排的专业书中寻找,他修长的指尖划过书脊,最终,在第四排的角落找到了蒙尘已久的小说。 迅速将书抽出,等不及拿到办公桌前去看,陆逊坐在地上就开始翻书。 泛黄的纸张快速闪过,哗啦啦地连成一片残影,终于,陆逊手顿了顿,摁在了一页书前: 顺康三十三年,安王与平江陆逊初见......红梅树下惊鸿一瞥,是为魂穿者一世倾心...... 陆逊抿了抿唇,他细细看过,尔后又飞速继续翻页,顺康三十五年,幼帝派奸细潜伏安王府,安王大怒,一气之下杀光了府上所有侍卫......魂穿者白衣沐雪,踏苍月而来...... 如此这般,他翻过几页便停下来查看,看到安王与陆逊从辽东一同回到长安的故事时,剧情戛然而止,后面原本有字的纸页全都变成了空白。 果然如此......陆逊喃喃,他垂眸盯着空白页沉默,眼底晦暗不明。 之前景玥有说过自己会时不时出现,又毫无预兆地消失,然而由于那几次他都没有记忆,所以对这件事不太上心,只当作不确定性因素来看待。 但是这一次的魂穿并没有让他丢失书中的记忆,陆逊细细思忖下来,发现了其中隐藏问题的症结所在 每一次他的穿书,都和安王景玥与皇帝景峻的关系突变有关。 顺康三十三年先帝病笃,安王父子狼子野心,意图软禁太子景峻,自立为王,老安王的寿辰宴最根本的目的,其实是试探朝中众人对安王府的忠心。 平江陆家一直以来都是保皇党,景玥去寻找陆家少主,名为躲清闲,实为拉拢结党。这个时候他魂穿了过去,安王对他一见钟情,从而打消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谋逆之心。 但安王府的举动却让吊着一口气的先帝害怕了,油尽灯枯之际,他下令监锦司和祆月教秘密包围王府,掳走安王,这便是顺康三十四年的故事。 安王武功尽失,安王府势力衰微,朝中众党纷纷倒戈,投身东宫太子麾下,安王和太子再一次剑拔弩张。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又魂穿了过去,以平江陆少主的身份,帮助安王躲过朝廷众党的落井下石,并教给景玥武功疗伤。 再然后便是咸亨元年的上元佳节,已是摄政王的景玥得知杀母仇人竟是先帝,情绪崩溃下想要杀了皇帝报仇...... 所以纵观他魂穿过去的时间线和情节点,就能发现,原主和他的交替出现,实际上是在平衡安王景玥和皇帝景峻的关系。 若是安王景玥威胁到了皇帝,原主便会出现,辅助皇帝来对抗景玥,这便是原主为国为民,恨透了安王的原因;若是皇帝威胁到了安王景玥,他就会魂穿过去,与景玥联手,解决朝中一系列错综复杂的问题。 由此推之,这一次他突然魂穿回到现实世界,则是因为安王景玥擅自向百官传达皇帝口谕,严重威胁到了景峻的皇位。 陆逊紧皱起眉头,指腹在书页间反复摩挲。 原主定会想方设法保护皇帝,若是景玥一时半会儿没有察觉出陆逊的异常,依着原主那嫉恶如仇、恨不得将景玥千刀万剐的性子,景玥定是凶多吉少。 再者,自己魂穿回来偏偏又在这个时间点,景玥正打算将戎狄一锅端了,原主不知情,若是毁了他的计划,到时候景玥腹背受敌......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45) 啧。陆逊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低声骂道:景承珏你傻了么?非要为了我去假传口谕,报复皇帝吗?这下好,我帮不了你了。 他叹口气,向后仰靠在书架上,原主和自己的交替出现使得小说整体剧情架构得以正常运作。但是系统万万没有想到,它选择的魂穿者,也就是自己,却对书中主角动了心,从而导致景玥这一方的势力越来越强,皇帝几乎没有再次压制安王的可能。 陆逊垂眸看向一片空白的书页,自嘲地笑了笑,你选错人了,我的心是很冷,但这不代表我没有心...... 他将书阖上,缓缓地舒了口气。 得想个法子再次魂穿过去,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原主将景玥逼到腹背受敌的境地。 第65章 是夜, 明月遥遥擎在夜空,将澄明的月光洒向人间,疏桐横枝, 垂影在地, 与如霜月色相融, 好似篆刻在玉盘上的纹路,更漏滴在水面,溅起一层涟漪, 流萤点点,笼在窗前烁如群星。 乾德殿内一片沉寂,景峻俯案熟睡, 眉眼间带着宿醉后的疲乏。 那是顺康六年寒冬的事情。 腊月初八, 父皇和母后去凤阳祭祖, 祈求来年的丰收。宫里头的侍卫宫女被带出去了一大半, 仅留几个洒扫宫苑的太监。他跟着孟阁老念了几页《大学》, 觉着甚是枯燥无趣。 天阴沉沉的, 飘着鹅毛大雪,窗外一树红梅抽了花苞, 横在雕花轩窗前,花瓣上落了雪,红白相间, 分外好看。 一只圆滚滚的小麻雀落在枝头, 惹得满树积雪扑簌簌往下落, 他屏住呼吸,瞧着那小麻雀小脑袋一点一点,啄着梅花瓣玩,突然, 小麻雀一个不小心,从树枝上滚了下去。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身想用手去托,结果被孟阁老拿着戒尺打了手心。 哎呦!他疼得跺脚吸气,眼泪汪汪地看着不苟言笑的老师,正要低头认错,却听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今日腊八,孟阁老便莫要这么苛责太子殿下了。 来人穿着金线滚边的麒麟披裘,进门时裹进一股冷凉的风霜,吹得文华殿内的烛火抖动。 小皇叔!他的整个眸子都明动起来,一蹦一跳地跑到来人面前,抱住了一条沾着雪霜的衣袖。 小皇叔比他高了大半个身子,他每次都要踮着脚尖,将头抬得高高的,才能看到皇叔的脸。 那时候他总在想,以后长大了也要像皇叔那般,模样好看,武功也厉害。 今日腊八,安王府做了腊八粥,臣顺道儿给殿下带了些过来,还有腊八蒜。皇叔将他单臂抱起,眉梢眼角都带着笑。 两人同坐在一把铺着厚厚软垫的圈椅上,他个儿小,坐上去后两腿便悬在椅边儿,来回摇摆。小皇叔将腊八粥摆在桌上,用筷子敲他的膝盖,拧了眉,呵斥:太子殿下,注意您的坐姿。 他不恼,只咧了嘴笑,将小小的身子钻进那人的衣襟里,百般依靠。 那时候的他觉着,只要有小皇叔在,天塌下来都不怕。 后来父皇驾崩,一群文臣板着脸将繁缛厚重的衣裳往他身上套,他被压得喘不过气,瞪大了双眼在人群中寻找皇叔的身影。 皇叔就在离他一步之远的地方站着,穿着和他相似的冕服,身形依旧伟岸高大,面色却甚是冷漠,一动不动地看着匍匐在脚下跪拜的百官。 他觉着皇叔有些不对劲。 这个人离他远了,不再像儿时那般抱着自己轻声哄,也不再纵容自己玩耍嬉戏,但他还是很依赖皇叔......因为在这座冷冰冰的长安城里,他只有皇叔。 可是皇叔不要他了。 上元佳节,宫里头挂了连片的花灯,他正想偷溜出宫找皇叔,却被人掐住脖颈推在了龙椅上 他惊恐挣扎,拼了命地喊皇叔救我,烛台被打落了滚在地上,明灭火光间,他看到了那人凌厉的轮廓和赤红的双目。 浑身的血瞬间冰冷,瞳孔骤然缩紧。 想要掐死他的人是皇叔。 景峻悚然惊醒,心脏鼓噪着仿佛要跳出胸腔,景玥狰狞的脸从眼前渐渐消散,暖黄的烛光扑簌簌跳动。 已经有七年多没有想起这些年少时的事情了,然而梦中的情形仍是如此清晰,以至于他至今还记得小皇叔抱着自己的温度。 抬袖沾了沾额头的冷汗,景玥扶额静坐,眼底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就那么沉默了一会儿,他打开搁在手边的一方玉匣。 一只纸鹤和一枚笔安静地放置在红绸缎上。 他伸手将笔拿出,反复摩挲着笔杆上鎏金篆刻的逊字。 咸亨二年他一直都活在恐惧和憎恶之中,从小一直依赖的皇叔,到头来却要杀了自己,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也永远不能原谅景玥。 叔侄二人的关系冷到了极点,景玥也不再遮掩想要篡位的野心,朝中大小事都要过问,他任命的官员景玥说杀就杀,连声招呼都不打。 于是,他在高墙禁宫之中越来越绝望,被憎恨拉入了不见天日的深渊......这个时候那人出现了,束玉带,着白衣,身沐月光,笑吟吟地朝自己伸出了手。 小孩儿,你为甚么闷闷不乐呢?笑一笑好不好?那人和自己一起坐在殿前的台阶上,伸臂将自己揽进怀中,嗳,不要整日愁眉苦脸的,咱们一起晒月光。 当时,在他的心底是抗拒这个人的,可身子却下意识想往那人怀里钻,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心贴心抱着自己了。 那人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张纸,手指灵活翻动,眨眼间便折了一只纸鹤,喏,千纸鹤,送给你,不开心的时候就折纸鹤玩儿。 他贵为太子,自然是什么东西都玩过、见过,然而他还是接过了那只纸鹤。 兴许是那晚的月光太刺眼,看着那只纸鹤,他渐渐湿了眼眶。 后来他得知那人是平江陆府的少家主,狂烈的惊喜之下,他私自出宫去平江找他,却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平江陆少主和那人长的一样,但是性子天差地别,而且,陆少主并不会折纸鹤。 那晚以后,那个人再没有出现过,七年,他找了那人七年,也等了七年。 乾德殿的门被太监推开了一条缝,圣上,王爷醒了,小王爷这会儿正喂汤药呢。 景峻一愣,他将笔和纸鹤重新放回玉匣,皱眉道:醒了便醒了,这种事情还要给朕来说?安王是死是活,朕没兴趣知道。 太监见圣上发了怒,慌忙跪倒,身子抖得和筛糠一般,他舔了舔嘴唇,颤声道:回、回圣上的话,您方才说要去看安王...... 行了,不必去看了,朕适才睡糊涂了。景峻摆摆手打断,想来是他熟睡的时候无意识喊的。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朝外头黑沉沉的天色看了眼,问:几时了? 回圣上,寅时一刻,梳洗梳洗便该上朝了。太监恭敬答复。 景峻点点头,他走至卧殿,在衣架前站定,便有四五名宫女鱼贯而入,将繁缛的冕服套上他仍略显单薄的肩膀。 梳洗完后走进大殿,文臣武将们纷纷跪倒,景峻下意识朝龙椅右手侧的椅子看了眼。 上头空荡荡的,没有往日那人熟悉的身影。 闭了闭眼,景玥吐了口气,他略一抬手,朗声道:众爱卿平身。 摄政王没来上朝,致使大殿内的气氛甚是诡异,众臣和皇帝静默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才有人站出来禀事。 出列臣班者姓寇名谦,顺康年间曾担任谕德一闲职,因他直言横谏,常常不给皇帝台阶下,所以先帝一直不肯给他实权,等到了安王摄政,才将他擢升为内阁大学士,前几年又升迁为内阁次辅。 寇谦身着立笔绯罗袍,腰束涂金银花玉带,别鱼袋,白须垂在胸前,横眉立目,身子挺得很直。 他拱手朝景峻行了大礼,朗声道:圣上,罪臣孟拱已入狱,应当尽快进行三司会审,并稽查与孟拱来往之官员,抄劾孟府财银......再者,他与福王勾结外邦,其罪当诛,当命刑部、兵部联合查办此案,揪出我朝其他与外邦勾结的奸细官员,以佑我大楚千秋万代。 此番话一出,众臣脸色瞬变。 内阁首辅孟拱在位十多几年,如今的朝廷命官,有一半以上都是他亲手提拔的人,如今孟拱落狱,朝中人人自危,对参劾孟拱一事讳莫如深。 寇谦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殿前慷慨陈词,惹得文官们对他怀恨在心,登时便有人站出来反驳。 一时间,殿上闹哄哄地吵作了一团。 有文官说孟阁老鞠躬尽瘁,辅佐圣上这么多年,不该稽查孟府,又有人说孟拱通敌叛国,罪不可赦,也有人说孟拱该杀,但不可牵连无辜,以免使得朝廷陷入朋党之争。 景峻高坐名堂,被这些文官吵得心烦意乱,红袍、蓝袍的文官不断出列朝班,他们各执一词,在道义上站足了脚跟儿,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判决孟拱一案。 正烦闷时,忽听外头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声:孟拱结党营私,配植私军,放东瀛野狗屠城,贪赃王法,每一条罪行都可摘了他的脑袋,如今朝堂上,竟还有人替孟拱说情? 景玥身着紫鸾曲领官服,头戴紫金冠,拾阶而上,他抬脚跨进大殿,将众臣一一扫过,似笑非笑道:适才都有谁说孟阁老为楚朝鞠躬尽瘁,圣人不杀功臣之类的话的? 原本乱成一团的文臣都缄默下来,他们眼神闪躲,低头不语。 景玥冷笑一声,径直走向三阶高堂,挥手一撩袍子,在龙椅旁的空座上坐下,他向后靠着椅背,反复摩挲着手上的墨玉扳指,问道:说啊,怎么都不说话了? 景峻扭头看向景玥,目光下移,想去看他肚腹的伤,当然那狰狞的伤疤被繁缛华丽的朝服遮掩着。 诸位不想说,还是不会说?景玥问。 坐在高位唯一的好处,便是能看清每一个人脸上难以捕捉的微妙表情,景玥抬手指了指寇谦,既然诸位都不说话,那便让寇爱卿将话说完。 寇谦被点名道姓,先是一愣,尔后拱了拱手,慷慨陈词。 他本就一心为国,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想让朝廷的官员队伍变得更清廉,国家变得更好。 景玥一面听一面点头,待寇谦说累了,他这才抬手打断,寇阁老歇一歇,本王明白了。孟拱一事本王与圣上便放手交给你,退朝后你来偏殿领圣谕绦子。做事不必畏手畏脚,谁敢不服从你的调令,只管差人前来禀告本王和圣上。 这番话说的寇谦老泪纵横,他跪倒在地,朝景玥和景峻行叩拜大礼,臣,定不负使命。 众文官在旁听得脸色铁青。 圣谕绦子乃本朝太.祖为办事文官开的特殊职权,持此绦子者,调令百官可不用请示圣上。 安王景玥这是不给他们活路,铁了心要将朝廷换个遍。 文官们相互打了个手势,用眼神交流片刻,尔后,由户部侍郎牵头,哗啦啦大殿中文官跪倒了一片。 户部侍郎捶胸痛哭,字字泣血,他道:王爷,圣上!诛杀孟阁老九族实乃不仁不义之举,会惹怒上天,降下灾难。昔尧舜仁德谦恭,不施酷刑,是以圣人...... 本王并无效仿尧舜之心,圣上也有自己的治国之道。景玥出声打断,他淡漠地看着跪倒的文臣,冷声道:收起你那一套仁义道德的说辞。在座的诸位谁没有读过四书五经?谁不知圣人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徐侍郎将这些古人嚼烂的空话说来说去有什么用?楚朝文臣每日朗诵经书,便可不贪赃了?孟拱的学识如此之高,照样贪赃枉法,勾结外邦,这便是你们口中的仁义道德? 他嗤笑一声续道:仁义道德可规范一个人的行为,但却不是约束每个人行为的规章秩序。诸位都是天下百姓的父母官,现在便扪心自问一下,有几个人真正做到了孔孟所说的圣人之德?做不到的空话便莫要拿出来瞎讲。治国理政,靠的是实打实的能力,而不是虚无缥缈的道义。庄子曾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便是这么个道理。 一番话说下来,众文臣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他们不住吞咽着唾沫,眼神飘忽不定。 户部侍郎徐徵正要辩解,景玥抬手打断,他道:诸位今日跪在殿上,是要逼宫么?好啊,本王便成全了各位大人的心愿。话音刚落,便从殿外冲进来一队披甲侍卫,他们扯起跪在地上的文臣,作势要往殿外拉。 景玥啪地一拍椅子扶手,他冷声道:都是我楚朝鞠躬尽瘁的众臣,你们怎可拖拽? 众侍卫面面相觑,愣在当地,正不知所措间,景玥话锋一转,架出去! 一阵喧闹过后,殿上重新恢复平静,剩下的文臣武将都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他们没想到安王甫一回京,便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一时间有些反应不上来。 景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宽袖,再次开口时语气柔和了不少,他道:诸位都是殿试选拔上来的人才,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还请诸位多劳累,辅佐圣上治国。 众臣先是一愣,尔后纷纷跪倒,叩首高呼。 臣等为王爷和圣上万死不辞! 百官朝拜的声音如雷霆般在耳畔炸响,景峻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如今大殿上众臣的每一句誓词,都是王爷和圣上,他作为一国之君,他的臣民却要同时为他和另外一个人叩首。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安王景玥分明是在无声地警告自己,若是再不安分,他定会将自己从高位上拉下来,下场就像被射杀在南门前的福王一样。 景峻掩在宽袖的手慢慢收紧,他咬了咬牙,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景玥一眼,默然片刻后,他沉声道:孟拱一案便交与寇阁老处理。时辰还早,朕与诸位爱卿商议一下安王假传口谕的事情。 这话一出,满殿众臣愕然,他们眨了眨眼,纷纷看向安王。 圣上与安王不和的事情,朝中人尽皆知,但这是叔侄二人的私事,众臣都谨小慎微惯了,只要安王谋逆之心没有昭然若揭,他们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景玥挑眉,手指在扶手上磕了磕,沉吟不语。 景峻续道:安王假传口谕,让群臣夤夜冒雨前往未央门,虽说这只是一场闹剧,可帝权天授,安王如此亵渎天道,罪不可赦!但是念在安王辽东退敌有功,此事便从轻发落,安王景玥罚俸一年,停职谢罪。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46) 众臣脸色又是一变,停职谢罪的言下之意便是:朕要夺权亲政,安王若是再不放权,就等着被圈禁在凤阳祖祠,孤独终老。 殿中一片静寂,不时有烛火的噼啪声响起。 好哇。景玥冷笑着打破沉寂,他点了点头,很爽快地站起身,好得很,停职谢罪,圣上都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做臣子的何敢不从? 说罢,他摘下戴了十六年的墨玉扳指,扬手一丢,一道黑光闪过,叮铃一声,扳指在景峻面前的书案上滚了好几圈,最后躺在了桌角。 景玥没再看景峻一眼,径直出了大殿。 景峻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最终,硬生生地扯开了目光。 只要有一日不亲政,他便一日不能原谅景玥,对景玥的恨意也会越来越扭曲。他对景玥的恐惧来源于这个人手中的权力,只有将景玥逼得一无所有,他才能安心,才能像儿时那样,再次全身心地依赖这位皇叔。 景玥坐着马车回到王府,张桓和赵楹二人正苦着一张脸蹲在假山前叹气,瞧见他下朝回府,登时迎了上来,王爷,您快瞧瞧后院那个不是陆公子的活祖宗罢,再不去,他就要将王府给拆了。 怎了?景玥接过侍卫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问。 张桓拉着一张脸,叹气道:那人醒来之后便提着刀乱砍人,口中还说他就是一头撞死,也不愿意承欢王爷身下......还说王爷丧尽天良...... 不必说了。景玥抬手打断,他略一思忖,转身朝后院走,本王去瞧瞧。 甫一跨进后院的月洞门,景玥便听见一阵桌椅碎裂的声响。 陆逊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他运气挣脱了几次,未果,气急败坏下,抬脚去踹身边的木椅,一面踹一面竖眉大骂,要杀便杀,何必将我娶进安王府百般羞辱!安王狗贼!昨夜教你死里逃生,算你命硬! 他斥责安王景玥奸诈狡猾,乃国之毒瘤,言辞颇为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正骂得酣畅淋漓,门轴吱呀一声从外头被人推开。 景玥逆光站在门口,他淡声问:陆少侠骂够了么?若是不解气,本王给你送杯茶来,你喝了继续骂。 陆逊脸色一沉,从鼻孔中哼出一口气,眼底尽是厌恶和唾弃之色,他扭过头,不愿意看景玥。 景玥也不恼,只面无表情地走到陆逊面前,垂眸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他的眼神柔和了不少,景玥缓缓伸出手,捏住面前人的下颌,猛地抬起 一双盛怒中带着憎恶的眸子看了过来。 景玥微愣,心底那点希冀暗了下去。 不是狼崽子。 狼崽子的眼眸很清澈,看向他时带着光。 自嘲地笑了笑,景玥松开手,他适才怎会想起淮阳城与狼崽子相见的那个晚上呢......兴许是狼崽子又突然不告而别,他太想念了。 要杀要剐随你便!但你休想教我易弁而钗!陆逊将一口白牙咬得咯吱直响。 景玥猛然回神,他微微皱眉,扫了一眼陆逊,面色不悦。 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蠢笨如猪不说,脾气还和陆三爷一样教人恶心。 耳畔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但话语内容却不堪入耳,景玥听得心烦意乱,他猛地弯腰,掐住陆逊的脖颈,冷声道:你给本王安分些,如今过了门,你就是本王的妾,伺候的本王心情好了,自会多疼你一些。莫要给命不想要,在本王面前不要可劲儿蹦跶。 陆逊被景玥突然的震怒吓到,他眨眨眼,骂声戛然而止。 景玥定了定神,堪堪将心底的烦躁压下去,默然片刻,缓缓松了掐着陆逊脖颈的手。 陆逊偏口咳嗽了好几下,他喘着粗气恨恨地瞪着景玥。 景玥没搭理他,弯腰替他解开绳索,淡声道:走罢,厨房备了早膳,随本王去用饭。 手脚的绑缚被松开,陆逊猛地从地上跃起,掏出匕首二话不说便要往景玥胸口扎。 结果,刀刃儿还没碰着景玥胸膛,眼前一片紫光闪过,他的后腰一麻,整个人便软了下去。 景玥抬臂将陆逊接住,又伸手点了他的哑穴,尔后唤来两名小厮,吩咐他们将陆逊抬到自己卧房。 张桓已布好了菜,见景玥掀帘子进来,遂拱手行礼。 景玥略一点头,径直走到屏风后,再出来时已换了件轻便氅衣,肚腹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往外还渗着一团血渍。 他在桌前坐下,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那两个小厮会意,将陆逊放在景玥身边。 景玥搅了搅白瓷碗里的芙蓉鱼子羹,尔后舀起一勺,抬手送到陆逊唇边,吃饭。 陆逊被点了哑穴不能说话,只瞪着眼睛看景玥。 两人便那么僵持了一会儿,陆逊终于阴沉着脸张口喝下,之后,他呸地一下,又将口中的粥尽数吐到了景玥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原主:安王狗贼!我与你不共戴天!你休想侮辱我!你不是人!你丧尽天良......(此处省略一千字骂人的话外加噼里啪啦砸桌子的声音) 景玥:......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作者大人,憨批什么时候下线?把本王的逊宝宝还给我。 作者:你的媳妇当然是你想办法找回来鸭,逊宝宝又不是我男朋友,哼~╭(╯^╰)╮ 第66章 景玥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终于将想要杀了眼前人的想法压了下去,只抬眼静静地看着陆逊。 陆逊面沉入水, 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仿佛景玥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他眼皮都不带动的。 站在一旁的张桓暴怒,他将拳头攥得咯嘣直响,判官笔滑入手中, 咬牙道:昨日刺杀王爷的账咱们一并算了。说话间,他一步一步走向陆逊,眼看着就要让他血溅当场。 屋子里的气氛霎时冰冷到了极点。 最终还是景玥压下了火气, 他出声制止, 冷声道:张桓, 退下。说着, 他从怀中摸出帕子, 将衣衫上的秽物一点一点地擦干净。 陆少侠, 有些话本王不想说第二遍......粥再不喝便凉了。景玥神色平静,他将手帕丢在一旁, 重新舀了一勺,递到陆逊唇边。 汤勺捏得很稳,一滴也没洒, 根本瞧不出他适才暴怒的情绪。 侍立在一旁的小厮们都看傻了眼, 自打他们入府, 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王爷如此无礼,便是圣上,也没朝王爷吐过口水!王爷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小厮们呆愣着,仿佛看见了百鬼夜行, 目不转睛地盯着陆逊和景玥看。 陆逊也有些讶异,他满以为景玥会一剑杀了自己,谁曾想,这人不仅不生气,还重新拿起汤勺喂自己喝粥。 一时间,震惊压过了憎恶,他愣愣张口,顺从地吃下了一勺粥羹。 景玥面色很淡,他没有理会陆逊错愕的表情,只沉默喂粥,等一瓷碗的粥见了底,他这才收了碗,开始吃自己那碗已经凉透的粥。 陆逊舔了舔唇角的饭渍,芙蓉鱼子羹很好喝,含在口中化开,兀自带了一抹淡淡的清香,他意犹未尽地看向景玥。 不知道为甚么,适才突然有那么一瞬,他觉着这个王爷似乎并不像世人所说的那般暴虐无道,反而......很温柔。 就在陆逊胡思乱想间,沈舟走了进来,他瞧见陆逊后挑挑眉,脸上便带了笑意,他道:哎呦,王爷和夫人真是伉俪情深,恭喜恭喜。 这话一出,陆逊却变了脸色,他平生最恨的便是男子易弁而钗,沈舟这话摆明了就是来羞辱自己的。景玥吃饱饭,搁下勺子,接过茶水漱了漱口,尔后抬眸扫了一眼沈舟,淡声道:有事快说,无事滚蛋。 沈舟瘪嘴,他在景玥身边坐下,找小厮要了一对干净碗筷,夹了几口菜吃。 景玥作势要起身离席,沈舟这才笑着拉住了自家哥哥的衣袖,他道:戎狄王休屠耶进长安了,现在驿馆住着,中秋宴后想请王爷到秦风馆一叙呢。 闻言,坐在一旁的陆逊猛地抬眼,他看向景玥,脸色沉郁下来。 秦风馆一叙?谈什么?圣上可曾知道这两人约定见面的事情?他们私自见面想要做什么? 陆逊眯了眯眼眸,眼底的杀意顿起。 回屋再说。景玥抬手打断沈舟后边的话,他扫了眼陆逊,站起身,理了理衣袍,说道:沈舟随我去书房。 沈舟答应一声,他转头看向陆逊,眼底的笑很浓,浓的让陆逊觉着虚假。 只听沈舟道:嫂嫂慢用,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希望嫂嫂不要胳膊肘往外拐。说罢,他朝陆逊狡黠地眨了眨眼,跟着景玥离开。 陆逊拧眉,没理会沈舟的言语羞辱,他端坐在软垫上,暗自思忖。 每年八月十五日,依附于楚朝的藩国便会进京朝贡,楚皇于大殿设中秋宴款待,以示天.朝.好客之意。算算日子,今日已是八月十三,再过两日便是中秋,戎狄王来到长安时间刚刚好,不早也不晚。 自本朝开国以来,戎狄便是最强劲的对手,安王景玥席间避而不谈,其中定有诡计。 这两人,一个是握有实权的摄政王,一个是危害边疆的戎狄王,他们之间能达成共识,利益链条只有一个景玥要谋反。 陆逊脸色越来越难看,盛怒之下,竟自行冲破了穴道。 他从垫子上一跃而起,正欲冲到书房刺杀景玥,但走到门口,忽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妨先沉住气等一等,待中秋之后,他打探到了这两人要密谋的计划是什么,让圣上及时做好防备,到时候再将安王叛党一网打尽。 想至此,陆逊拔刀的手又缩了回去。 午膳时,景玥回了卧房,走进来瞧见陆逊还在垫子上坐着,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他似笑非笑道:怎么?学乖了?说着,他朝外头喊了一声,传饭。 陆逊冷哼一声,仍旧不给景玥一个好脸色,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破口大骂,也没有动不动就摔碟子砸桌椅。 菜肴很快端上来,八宝鸭舌,拔丝鸡胗,琉璃茄子外加一盘脆绿的黄瓜。 陆逊将盛着白米饭的碗扒拉到自己这边,提起筷子闷声不吭就吃。景玥也没有多少心情和他说话,拣着黄瓜有一搭没一搭地咬。 两人沉默着吃完午膳,陆逊啪地将筷子撂在桌上,扯了扯衣衫,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你不是要对我行淫.乱.之事么?要做就快些? ......景玥差点被黄瓜噎到,他转头看向陆逊,不知道这人又在抽什么疯。 陆逊僵坐着,神色甚是古怪。 如今他要潜伏在安王府打探消息,所以不能再寻死觅活地胡闹,他得强迫自己对安王好一点儿,这样便可以迅速博得安王的信任,从而让他放松对自己的警惕。 听说安王午膳后会习惯性地找一个男人发泄情.欲......所以,在内心百般的挣扎之下,陆逊决定从容赴死。 他抿了抿唇,眼底尽是凄凉之色,抬手缓缓解开衣带,陆逊强忍着不断翻涌上来的憎恨,向景玥身边爬去。 指尖刚触碰到那人的衣料,便被景玥抬手拍开。 陆逊抬眸,正对上景玥黑沉沉的眸子。 景玥沉默着看了陆逊良久,最后,什么也没说,他站起身,径自去了卧房,自始至终都没再看陆逊一眼。 你......陆逊一愣,他看着景玥的背影,张了张口,差点脱口问出了你不杀我,不就是想让我做那种污.秽.之事么? 犹豫半晌,陆逊站起身,想要朝景玥卧房走,结果被张桓和赵楹二人拦住,少侠止步,有什么事等王爷午休起来后再说,您的卧房在后院。 陆逊抿唇,他朝里头看了眼,只隐约看到垂下的床帷里有一个身影。不知为何,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没来由的失望。 他移回目光,点了点头,知道了。说罢,陆逊转身,慢慢踱出了屋子。 接下来的两日王府甚是安宁。 景玥披着氅衣,乘一叶扁舟,整日在王府东苑的湖上垂钓,烟波浩渺,远处黛山隐约可见,瞧着颇为雅致。陆逊被允许在王府自由走动,除了出府会有人拦着,安王府的任何地方他都可以去。 两人依旧在一起用膳,吃过饭便分开,不在一处时,景玥会差遣仆役送来药膳或者果品,将陆逊照顾得十分周到。因此,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陆逊对安王的厌恶少了一大半,到了八月十五时,他甚至产生了放弃暗杀安王的想法。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夜空中明月皎皎,澄明月色铺满了人间。 陆逊穿过月洞门来到前院时,景玥摆了张竹榻,正仰躺在菊花丛中赏月。 竹篱围了一圈,金菊开得正盛,如霜的月色薄薄洒在花圃中,有暗香浮动。但见景玥提了一酒壶,仰头猛灌,墨发散在双肩,整个人都沐在月色中,却无端地生出一股寂寥味儿来。 陆逊眼眸轻闪,今日宫里中秋设宴,凡在长安的官员都被请了去,唯独安王没有帖子。 看着月色下那抹单薄的身影,陆逊突然有些悲恸,他本想上前和景玥说几句话,可步子刚迈出一半,便止住了。 他是来监视景玥的一举一动,并不是来跟这个人赏月谈心的,今夜景玥要去赴约,他必须暗中跟踪,好打探出休屠耶和安王的计划。 想至此,陆逊将心中的触动压了下去,一个闪身,退到了黑暗中。 景玥将一壶酒喝的见了底,手一扬,空酒壶摔碎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将烈酒咽下喉咙,仿佛一颗心都烫热了。 天上孤月一轮,人间孤影一人。 景玥突然想起了前阵子狼崽子说园里的菊花开得好,想搬个竹榻出来晒太阳。 哥。沈舟提了两只酒坛走来,挑开泥封,丢给景玥,一个人赏月啊,多没意思。 有事?景玥将酒坛接过,拿到鼻尖一嗅,搁在了一旁,味儿太淡,不喝。 瞎讲究。沈舟翻白眼,他在一只小杌子上坐下,托着腮帮子安静看月亮。 两人没再交谈,待更夫打了三更,景玥从竹榻上坐起身子,他抬脚踢了踢一旁昏昏欲睡的沈舟,要睡回屋睡,别着凉了。 嗯嗯。沈舟迷迷糊糊睁眼,他从杌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身时,他抬眼朝陆逊那边快速扫了一下。躲在暗处的陆逊一惊,忙往后缩了缩。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47) 好在沈舟并未发现,打了个哈欠便走,路过景玥身边,沈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呦一声栽倒在景玥身上。 他脸上的戏谑登时褪得干干净净,沈舟压低声音,说道:哥,我还是将陆逊绑起来罢。咱们的计划是假意谋逆,引诱休屠耶出兵,尔后再临阵倒戈,活捉了戎狄王。陆逊不知其中的计划,他跟过去听到一些只言片语,估计要坏了咱们的计划。 景玥抿唇,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无妨,跟着便跟着。平江陆文若动不动就寻死觅活,你绑了他,他又要闹的整个王府不安宁。长安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低调些。 说道这,他顿了顿,似想到了甚么,续道:你嫂嫂不知何时又会回来,让他跟着,说不定跟到半道上,你嫂嫂心情好,便回来了。 沈舟听完,只得点了点头,好罢,以防万一,我教张桓赵楹跟着他,若是他中途发难,便教他们打晕了扛回来。 嗯。景玥将沈舟从自己身上拽开,左足点地,施展轻功朝王府外跑。 陆逊不敢停留,连忙快步跟上。 追了景玥大半个长安城,这人终于轻飘飘地落在了长安秦风馆西北角的一座楼阁前,只瞧见那人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圈,尔后飞身上了二楼东角的厅房。 陆逊紧随其后,他跃上屋顶,轻手轻脚地走到东角,趴下身,揭开一片瓦,向下看。 四五具赤.裸的躯体撞入眼帘,陆逊吃了一惊,险些从屋顶上滚下去,他紧攥住衣角,这才堪堪稳住了心神。 犹豫了半晌,他硬着头皮转头继续往下看。 屋里都是浓眉大眼的戎狄人,一个个都光着身子,左搂右抱,浪.笑不断。 陆逊涨红了脸,他正心烦意乱着,屋子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景玥负手走进,抬脚勾了一个木椅,尔后大马金刀地在酒桌旁坐下,只听他笑道:呦,可汗好兴致。 闻言,陆逊忙垂眼去看,人群中,一个面色蜡黄、胡子盘虬的汉子站起了身,他将亵裤提上,一边系汗巾一边笑着说道:让王爷见笑,楚朝的美人儿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啊。说着,他就把手伸向了旁边的一位姐儿。 景玥八风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他下意识去摩挲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手伸到一半儿,才想起扳指早就还给了景峻,于是他顿了顿,将手垂在扶手旁。 一个不着寸缕的小倌颤悠悠地爬到景玥身旁,他扬起头,伸出艳红的小舌,作势要去舔景玥的指尖。 景玥不着痕迹地躲了躲,垂眸看了那小倌一眼,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小倌的脑袋,乖,在本王身边坐好,今晚不用你伺候。 那小倌乖巧点头,像猫儿一般蜷缩起身子,卧在景玥腿边。 陆逊瞧见这一幕,心中百味杂陈,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心中暗暗祈求,希望景玥不要狭弄小倌,但又迫切想看到景玥亲吻别人的样子。 休屠耶将身上的衣裳穿好,尔后在景玥对面坐下,他朝自己的儿子招了招手,这是犬子,王爷在平江见过的,您当时杀了他的四个护卫。 努尔术也穿戴好了衣裳,他走到休屠耶身边,拱手朝景玥行礼,脸色有些惨白。 饶是有父亲在场,他还是对景玥心存惧怕,上次景玥动手杀人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里阴影,以至于回到戎狄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仍会从梦中惊醒。 可汗还记仇么?本王不过杀了几只没长眼的狗而已。景玥笑着,给自己倒了杯温茶,捏在手里慢慢地转圈。 休屠耶将景玥细细打量了一番,尔后,他也咧嘴笑了,不记仇,王爷想杀便杀了。 说道这,他停顿了一下,抬手朝屋里的小倌妓.女挥了挥手,待众人都离开,他这才续道:听犬子说,王爷想成大事? 景玥掀起眼皮扫了休屠耶一眼,反问:怎么?可汗不想成大事?中秋宴可汗也去了,觉着我楚朝那帮臣子如何?是不是还不够你麾下的一名将军塞牙缝? 这话一出,休屠耶脸上的笑更浓了。 他今夜去宫中赴中秋宴,席上的文臣武将都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于是,他更加坚定了要率铁骑踏破楚朝的想法。 心底虽然分外得意,休屠耶口中仍不住说道:戎狄骑兵怎能和天.朝.兵.甲相比,王爷谬赞了。 景玥挑眉,他细呷一口茶水,用手指磕了磕杯壁,说道:今夜时间紧迫,客套话本王不再多说,此次入楚,可汗带了多少兵力? 这话一出,趴在屋顶的陆逊身子瞬间紧绷,他屏气凝神,看向休屠耶。 休屠耶哈哈一笑,他道:楚朝有人丁造册的制度,想要带兵混进来十分不易......带的不多,刚够王爷起势谋反。 闻言,景玥抬了半边眉。 休屠耶到底是只老狐狸,自己都将话问的如此直白了,这人还是不肯透露带了多少兵马。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沉寂。 景玥捏着茶杯,眯了眯眼眸,半晌,他冷笑一声,摊开手道:可汗在怀疑本王起势的决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还请王爷见谅。休屠耶笑道:做这种杀身成仁的事情,总得考虑周全了。 景玥点点头,他将茶盏撂回桌上,尔后,从袖笼中拿出了一对虎符,拿到休屠耶面前,说道:千秋符和山河令,如今这两块虎符都在本王手里。另外,景峻今日当着众臣的面停了本王的职,摆明了就是再和本王叫板,本王自然要给他一点教训......如何?这些理由可够充分么?可汗还有甚么怀疑的? 休屠耶瞧见那虎符,眼睛登时就亮了,他伸手想去触摸,却被景玥拍开,这东西不是您能碰的。 王、王爷......休屠耶搓了搓手,他讪笑着看向景玥,千秋符一直都下落不明,您是怎么弄到手的? 景玥向后靠在椅背上,他抬眸细细打量着休屠耶,好整以暇道:可汗就莫要在本王面前装了,我朝孟阁老暗中勾结戎狄王庭的事情已不是甚么秘密了。 这话一出,休屠耶终于变了脸色,他默然片刻,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尔后压低声音道:一千......楚朝边城查得太严,我只能带进来一千骑兵。 闻言,景玥不为所动,他面沉入水,只静静地盯着休屠耶,并不答话。 此话千真万确,王爷都拿出了千秋符和山河令,我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哄骗王爷。休屠耶认真道:王爷既然有诚心起势,戎狄王庭自然诚心追随。 屋子再次陷入静寂,半晌,景玥点点头,他道:成了,本王信你。 他从木椅上坐直身子,一字一句道:三日后藩邦离京,届时长安禁宫的南门,夤夜时分也不会关闭,我们以更夫打更为信号,三更后起势,直擒乾德殿内的楚皇。 陆逊坐在屋顶静静地听着,其实他在心底隐隐期待景玥不要谋反,但是景玥最后的这番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陆逊心底那一点小庆幸彻底打碎。 震怒之下,他反而变得异常平静,陆逊神色复杂,他深深地看了屋里的景玥一眼,转身朝皇宫提足飞奔。 家国安危高于一切,即便是他对安王景玥有好感,此时也只能狠下心去向圣上通风报信。 不知怎地,陆逊觉着心里很是失落,像是空了一块。走到半途,他眼前一花,被安王府的两名侍卫拦下。 让开。陆逊眼中尽是寒意,他冷声道。 请少侠回府。赵楹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挡住陆逊前去的路。 陆逊咬牙切齿道:我再说一遍,让开!话音刚落,他便从腰间拔出了短剑,朝着张桓赵楹二人杀去。 每一招都狠辣至极,陆逊脸色沉郁,用内力荡开赵楹扔来的一把飞刀,尔后又转身抬脚,朝着张桓的胸口踹。 他像是在发泄心中郁积的愤怒,到最后杀得毫无章法。 张桓赵楹二人不敢使出杀招,结果被发了疯似的陆逊逼得连连后退。 刺啦衣料被短剑划破,张桓吃痛,动作稍一滞涩,后心便挨了陆逊一掌。 赵楹分神,想去看张桓的伤,结果左肩被陆逊扎了一个血窟窿。 陆逊并不恋战,他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 乾德殿内,琪玉替景峻褪下满身酒气的冕服,双手端了醒酒汤送到景峻面前。 景峻醉的不轻,他整个人都窝在圈椅上,低声嘟哝道:皇叔今夜怎地不来赴宴......皇叔呢? 回圣上的话,安王殿下停职谢罪呢。琪玉细声细语地回答,他举着汤勺递到景峻唇边,圣上醉了,喝了醒酒汤便歇着罢。 这话一出,景峻恍然回神,他顿了顿,眼底渐渐清明,是了,朕罚了他一年的俸禄......说到后边声儿便低了下去,他歪头看向琪玉,皱眉,你怎么在这里服侍朕? 中秋宫宴,人多眼杂,安王不放心您,便教小的守着了。琪玉一口一口地给景峻喂汤药。 景峻眼眸微闪,他正要说话,蓦地,大殿的门被人从外头踹开,劲风吹进来,惹得烛火扑簌簌地跳。 琪玉回头,见是陆逊,他愣了愣,尔后撂下瓷碗快速走上前,公子怎地来了?您...... 陆逊瞧见这人太监装扮,登时火冒三丈,他抬脚,照着琪玉的胸口狠狠地踹了一脚,犹不解气,反掌又朝琪玉颈后重重地拍了一掌,奸佞小人,滚开! 琪玉没想到陆逊会出手打自己,根本毫无防备。 两下结结实实打在他身上,琪玉的身子滚出去老远,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景峻在陆逊走进来时便醒了酒,他冷眼旁观陆逊出手杀人,啧了一声问道:陆公子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先是在王府刺杀安王,这会儿又亲手将自己的贴身小厮打成重伤......没必要吧,朕不过是在嘉兴醉仙楼见过你一面,你何必为了朕拼命?嗯?难道是怕朕说出你冒充平江陆少主的事情? 陆逊听得一愣,他眨眨眼,没有明白景峻的意思,不过也来不及多想,陆逊拱手朝景峻行了一礼,他道:启禀圣上,臣适才在秦风馆撞见安王景玥和戎狄王休屠耶私自会面。休屠耶此次入楚带了一千骑兵,他与安王密谋,将在三日后的夤夜,以更夫打更为信号,起兵谋反!请圣上秘密调集一万御林军,埋伏在未央门内,一举拿下逆贼! 第67章 乾德殿内一片静寂, 明月如镜高悬,溶溶月色裹着草虫的嗡鸣声淌进窗内,在地上汪了一圈。 景峻敛眉, 他抬眸静静地看着陆逊, 跳动的烛光倒映在他眼底, 晦暗不明。 陆逊看不懂景峻的这个表情,他只当是景峻不忍心下手,遂皱了眉, 直直跪下去,义正言辞地劝谏道:圣上还在顾虑什么?臣所说千真万确,安王景玥狼子野心, 谋逆之心昭昭, 不可饶恕! 你起来, 不必跪朕。景峻用指尖在桌面上磕了磕, 目光落在桌角的墨玉扳指上。 谋逆叛国乃诛九族的重罪, 自古以来没有人敢和皇帝开这种玩笑, 陆逊既能将计划说的如此清楚,先不管他突然反水的目的是甚么, 至少能说明安王景玥真有谋权篡位的想法,再者,山河令和千秋符被景玥压着不交, 此举不能不让人怀疑。 景峻轻轻蹙眉, 他撑着桌边缓缓站起, 在殿内踱步。 他们叔侄二人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景玥便一点也不念及旧情么? 沉重地叹口气,景峻抬头看向圆如玉盘的皎月,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良久,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朕知道了。 得到皇帝的准信,陆逊这才从地上站起,他朝景峻作揖道:三日后臣自请带兵,剿杀叛贼! 这回景峻真的惊讶了,他转头将陆逊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甚是不解,你到底想干甚? 陆逊听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眨眨眼,以为皇帝是在试探自己的忠心,遂挺直了腰板朗声道:臣自然是为了圣上,为了楚朝! 哦?景峻挑眉,他突然笑了,就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谎言一般,笑得直不起腰。 好容易忍住,景峻喘了口气,他轻轻一拍陆逊的肩膀,说道:你的赤胆忠心朕收下了,带兵剿匪的事朕自有安排,你不用去。安王老谋深算,今夜你为我通风报了信,回府之后定要多加小心,莫要被他看出了异常。 这番话说的陆逊甚至感动,圣上仁德,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一时间,他心中甚是澎湃,就算是为圣上肝脑涂地,他也在所不惜。 臣明白。他郑重其事地跪倒在地,朝景峻行叩拜大礼。 景玥从秦风馆回到府上时,张桓赵楹二人正跪在门前的丹墀上,两人都带着一身的伤和宿夜未睡的疲倦。 晨光熹微,东方天际渗出一抹浅薄的天色,景玥垂眸扫了一眼二人,微微皱眉问:你们将陆逊打伤了? 张桓摇头,他张了张口正要回话,却听门后传来沈舟的声音,谁敢打伤嫂嫂啊。 抬腿跨出府门,沈舟伸手,一手一个,将张桓和赵楹从地上拽起来,冷着脸说道:陆逊去皇宫了。怎么办?我现在很想杀了他。 闻言,景玥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啧了一声,默然片刻后,淡声道:回去罢,先给张桓和赵楹处理伤口。 几人进了屋,沈舟翻箱倒柜地找出药箱,搁在桌上,尔后去看张桓和赵楹的伤势。 伤的不轻,陆逊下手可真够狠的。沈舟沉着脸,他一边飞速地给张桓的左臂抹金疮药,一边转头看向去卧房换衣裳的景玥,哥,我在陆逊身上扎几个血窟窿,嫂嫂回来不会怪我吧。 景玥披着玄色氅衣,趿着鞋子走出来,他皱了眉,抬脚踹了沈舟一下,你安生点,逊儿他怕疼得很。 说话着,他在木椅上坐下,端了茶盏在手上,掀起杯盖,一瞧是昨日的陈茶,便又撂了回去,他想报信便让他报,横竖都是要活捉戎狄王,多份兵马也算稳妥些。 话虽这么说,可我就是很憋屈,凭什么咱们的人就要被他打伤啊。沈舟瘪嘴,他替赵楹缠了一圈厚厚的绷带,再开口说话时,语气便有些委屈,嫂嫂甚么时候回来嘛,我真的好想他。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48) 我也想公子。张桓附和。 我也。赵楹举了举手。 这三人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像是被人抛弃的猫儿想念主人一样。 景玥失笑,摆摆手,下了逐客令,无事快滚,本王瞧着心底不舒坦。将众人都轰走,他孤身一人在窗边静坐。 旭日东升,金光从轩窗外照进屋子,空中浮动着微小的光点。 景玥用胳膊撑着脑袋,倚靠在软垫上闭眸小憩。 陆逊一个纵身,轻飘飘地落在王府的后院。 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编好了一套说辞,若景玥问他为何打伤王府侍卫,他便说自己受够了王府的生活,想要逃回平江。 正打着腹稿,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哦哟,嫂嫂回来了? 陆逊吓了一跳,他连忙回身,和沈舟四目相对。 沈舟笑吟吟地坐在屋顶,他放下来一条腿,吊在屋檐边儿来回晃,好整以暇地看着落在园中的陆逊,眼底的笑意更浓,嫂嫂昨晚去哪里玩儿了? 陆逊板了脸,他冷声道:放我回平江,我在这里受够了。 回平江啊,沈舟嘴里咬着草根,他曲起食指,敲了敲脑袋,甚是可惜地说:平江已经没有陆家了呢......嫂嫂在安王府过的不好么?这么想回去送死? 陆逊没听懂沈舟的话,挺着腰背立在园中,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想逃回平江。 沈舟叹口气,垂眸静静地看了陆逊一会儿,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他从怀中摸出一只骨哨,叼在了唇边,他道:我哥不杀你,可是我现在很想杀你......陆文若你怎么蠢成那样? 话音落下,一道刺耳的哨声响起,安王府后院寂静片刻,蓦地,东面传来几声狼嗥,两只毛色油亮的野狼蹿进院来 墨绿的眼珠子,白森森的牙齿,垂到地上的口涎,以及足以撕碎一个人的爪子。 陆逊脸色瞬变,他向后踉跄一步,栽倒在地,你、你......怎会!啊话没说完,那两只狼便躬起身体,直接扑向了他。 电光火石间,忽有一人挡在了他面前,陆逊睁眼,对上景玥的眸子,他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见景玥一手扳住野狼的獠牙,猛地用力,便将狼掀在一旁,尔后抬起胳膊,狠狠地将自己揽在了怀里。 景玥垂下血肉模糊的手,转头看向呆愣在原地的沈舟,眸光如刀锋般寒冽。 沈舟悚然回神,他纵身跳下屋檐,从腰间抽出皮鞭,朝着那两只野狼狠狠地抽了几下,尔后跪倒在地,哥,我错了。 你何错之有?景玥反问,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沈舟如今翅膀硬了,将本王的话当耳旁风,你便是犯了错,本王敢打你么? 哥......沈舟低头,将身子趴伏得更低了一些,他伸手,想去拽景玥的衣摆,不料却被他踢开。 滚,我没你这个弟弟。说完这话,景玥便带着陆逊离开。 陆逊整个人都贴在了景玥身上,他能感受到这人身体几不可察的颤抖,和鼓噪不停、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心。 这人在担心自己。 担心自己被野狼撕碎,担心自己受伤。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陆逊没忍住掉下了眼泪,他抬手抓住景玥的衣襟,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你......你为何要救我?明明我对你......对你是那么憎恶...... 景玥低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没答话,只径直走回卧房,唤了小厮来给自己处理伤口。 我来。陆逊抢过药箱,他在景玥腿边跪下,手忙脚乱地拉过他的手,瞧见那狰狞的咬痕时,陆逊又流下泪来。 你莫哭了。景玥瞧着实在心烦,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神色很是疲乏。 他推开陆逊,用流水洗净满是血污的左手,敷上药膏,再用牙咬着扯下绷带,一圈一圈缠上,尔后从腰间锦囊倒出了几粒芙蓉地龙丸,就着凉茶咽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陆逊仍跪坐在景玥脚旁,抬眸怔怔地看着他,心底百感交集。 半晌,他轻声道:你若不是摄政王,我也不是陆府少主......咱们倒可厮守终老......只是,只是你为何要,为何要谋逆呢......说道后头,他哽咽了,抬手捂住脸颊,身子微微颤抖着。 陆逊只觉好像有人在撕扯着他的心,一半是家国安危,一半是安王舍命相救,他不知该作何种选择。 景玥皱眉,被陆逊这副自我感动到痛哭流涕的模样弄得莫名其妙,他又不愿意和陆逊解释自己救人的原因,只能沉默。 屋中氛围渐渐僵硬,最终,景玥实在忍受不了,他起身回卧房歇息,留陆逊一人跌坐在木椅旁哭泣。 狼崽子不在身边,日子总过得漫长且无趣,景玥又扛着根鱼竿去湖上垂钓,就那么浑浑噩噩地捱到了八月十八日。 酉时用过晚膳,景玥闲散地靠在软垫上看书,桌前烛光微幌,张桓赵楹二人悄无声息地跪在了厅中。 小王爷已调了三千士卒在未央宫门前埋伏下了,另外,张桓低声说:长安城大匡山后的校场,圣上抽调走了近一万军士,军库里的强.弓.劲.弩被挪走了一大半。 嗯,知道了。景玥略一点头,他翻过一页书,忽而想到了甚么,微微蹙了眉,沉吟片刻,问道:休屠耶那边发兵了么? 不知。张桓摇头,他问道:王爷在担心休屠耶突然反悔,今夜并不出兵么?要不属下过去打探打探? 景玥沉默,拇指食指反复摩挲着书页,眼底晦暗不明。 休屠耶此人行事十分谨慎,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起疑,狼崽子之前也多次提醒过自己......今夜多了景峻的人马,若是出了差错,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景玥转头朝窗外看了眼,月明星稀,长空万里无云,连一丝风儿都没有。 他将书卷阖上,指尖在书面上点了点,说道:陆逊那头给景峻通风报了信,咱们只能发兵......走一步看一步罢,就当是赌一场。 说完,他挥了挥衣袖,淡淡道:退下罢。 喏。张桓赵楹答应,他们朝景玥行了礼,一个闪身消失在月色中。 王府后院厢房,陆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今夜景玥要发兵谋逆,而皇帝早就陈兵未央门内打算瓮中捉鳖,所以景玥注定有去无回。 等明日的太阳升起,他与景玥将彻底陌路,一个是锒铛入狱的逆贼,一个是护驾有功的忠臣......再次相见时,便是在大理寺的死囚牢狱中。 陆逊掀开绣被,猛地坐了起来。 他痛苦地捂住了脸颊,喉咙中发出一声破碎的哽咽,两行清泪便从眼角滑落。就像是有人将他吊在火炉上炙烤,等浑身的血都蒸干了,他才能在这两难的选择中做出最后的决定。 就那么僵坐了半晌,陆逊眼底渐渐浮出剜心般的悲戚,他下了床,趿着鞋朝景玥卧房走。 卧房仍亮着灯,他浑浑噩噩地推开门,抬头,却对上了景玥询问的目光。 陆逊抿了抿唇,没说话,只快走几步上前,在景玥怀中坐下,尔后伸手去解身上亵衣的衣带。 景玥眼皮一跳,忙攥住陆逊的手,不确定地轻声低唤:逊儿? 这一声温柔到了骨子里,陆逊又流下泪来,他点了点头,算作答应,手上动作不停,将亵衣脱下半边,露出了肩胛。 宝儿,你回来了?景玥说话时声音都在抖,他捧住陆逊的脸颊,抬起来,正要俯身去吻,却瞧见了那人满脸的泪痕。 景玥一愣,眼中的惊喜瞬间褪散,就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缓缓眨了眨眼,默然片刻,尔后冷着脸将陆逊推下去。 你发什么癔症?疯了?景玥皱眉,脸色很不好看。 我把我的身子给你,你今夜留在安王府陪我好么?陆逊伸手攥住景玥衣摆,他不住摇头,你别去未央门,圣上在那里埋伏了一万劲兵,你们打不过的......我不想看你死...... 景玥被哭的心烦意乱,再加上狼崽子并没有回来,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十分恼怒,一忍再忍之下,他猛地伸手掐住了陆逊的脖颈,眼底的不耐烦呼之欲出,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去皇宫给景峻通风报信的时候,怎么不想到本王待你的好?给本王暖床的人多了去了,你又算甚么东西?滚! 说着,他将陆逊丢在地上,拂袖,转身离开。 明月挂在柳梢,惊起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嘎嘎飞远。 努尔术朝四下看了看,尔后小心翼翼地阖上了轩窗,他轻手轻脚走到休屠耶身边,低声道:父王,咱们该动身了。 休屠耶正捻着一串佛珠,他整个人都沉没在烛火的阴影里,脸上的表情莫测难辨,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怎地,今夜左眼皮老是跳个不停,本王心里没底儿...... 这有甚么担心的?安王都将千秋符和山河令拿出来了,还有甚么怀疑的?努尔术摆摆手,他道:您就是太谨慎了,做事老是缩手缩脚,依孩儿看,咱们现在便可率戎狄铁骑踏破乾德殿,教狗皇帝对我们俯首称臣! 话虽这么说,本王总觉得不妥。休屠耶拧眉,他略一思忖,低声道:你莫要忘了,在辽东屠城的东瀛人最后是被安王景玥赶出去的......他若是真有心谋逆,怎会与戚无羁一起守城? 这话说的努尔术一愣,他砸吧砸吧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父王这么一说,似乎有些道理。 所以今夜起势......本王不能保证他不会临阵倒戈。休屠耶眯了眯眼,捻着佛珠的手微微攥紧,他沉默片刻道:咱们再试探试探安王......小心驶得万年船。 夤夜时起了点风,月亮隐在薄云后,四周的光瞬间便黯淡了不少。 景玥身披玄铁盔甲,手中提着大刀,贴着墙边,缓步朝未央门走,在永巷前十步之遥处,他停下了脚步。 沈舟跟在他的身后,朝后头分作几队的士卒招了招手,示意众人压低身子埋在暗处,屏息莫动。 刀剑的寒光在暗夜转瞬即逝,就像跃出水面的一尾鱼,甩出一点水珠,便又悄无声息地沉入深不见底的海中。 景玥将手缓缓扣在了刀柄上,尔后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紧闭的未央门。 兵卒都藏在暗处,他不确定休屠耶的兵埋伏在哪里,现在只有将休屠耶引进了未央门,才能关门打狗。 秋夜寒凉,他的额头却渗出了热汗,顺着凌厉的下颌,淌进衣领里。 俄而,一只狸猫突然轻轻跳上了宫墙,它抖着身上的毛,呜呜叫了几声,又飞速隐没在黑暗里。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静寂,只剩下众人放轻的呼吸声。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更夫打更的声音从长安深巷里传出:梆梆梆 景玥纵身跃起,他将刀抽出,直指未央城门! 埋伏在一旁的士卒们齐声大喊,盔甲刀剑碰撞的声音振聋发聩,眨眼间,三千兵.甲似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出,向着未央门冲去。 火光猛地照亮寒夜,未央门轰然打开,将士们挥舞着刀剑冲进,一路畅通无阻,连个守门的侍卫也没碰见。 景玥翻身上马,他攥着缰绳,在连片的楚朝士卒中寻找戎狄骑兵,一连看了好几圈之后,他变了脸色。 休屠耶并没有赴约! 不好!景玥咬了咬牙,他双腿一夹马肚,想要拦住继续往里冲的兵卒。 然而已经来不及,刷刷刷头顶传来一阵盔甲摩擦的声音,周围的城墙上,如同鬼魅一般,涌现出一排又一排的御林军,他们手持弓.弩,箭尖直指永巷内的景玥和三千兵卒。 原本沸反盈天的未央门永巷,登时鸦雀无声。 士卒们面面相觑,手里攥着刀剑,僵立在原地,纷纷回头,不知所措地看向景玥。 云破月来,溶溶月色重新洒向人间,风声萧飒,将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声放大,如同闷雷一般在他们耳畔炸响。 呛啷 黑暗中,不知是谁先扔掉了手中的刀,接着便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最后,剑戟掉落的声音排山倒海般在未央门内回响。 三千军士抱住头颅,纷纷跪倒。 永巷安静下来。 倏尔,一阵脚步声从暗处响起,哒、哒、哒...... 借着浅薄的月光,众人循声望去 先是黑底皂靴,再是曳地的衣摆,最后是绣着日月龙纹的冕服。 三千军士呼吸齐齐一顿。 是楚皇! 景峻头戴平梁冕冠,缓步走出,额前坠着的旒珠随着他的步子轻微晃动,搅碎了月光,众人看不清景峻的表情 皇叔。景峻在景玥面前立定,他抬头,静静地看着坐在马上、身形伟岸的人,轻声说道:朕没有想到,最后咱们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景玥逆着月光,半张脸都沉在黑暗中,他的面色很平静,漆黑的眼眸恍若一汪深潭,宠辱不惊。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叔侄二人头顶明月,默然对视。 最后还是景峻打破了沉寂,他咧着嘴笑,笑的几近癫狂。 凉风灌进喉咙,却烫得心在滴血。 景峻痉挛着咳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肺都咳出来一般,他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重新抬头看向景玥,声音有些沙哑:皇叔啊......都这个时候了,我还要仰着头看你呢。 第68章 长夜未尽, 凉水般的月色照在阶前,景玥仍穿着玄铁盔甲,只是手上和脚上分别套着碗口粗的枷锁。 一小队侍卫举着刀站在景玥身后,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生怕这人突然暴起, 扯断枷锁逃跑。 然而,景玥只是微微抬起头,看向了石门后逼仄的死囚牢狱。 里头黑沉沉的, 甚么都看不清,就连月光也渗不进去,偶尔有几点昏黄的灯光, 跳动不止, 像是黄泉路上的鬼火。 景玥静静地看着, 身子一动不动, 恍若一尊雕像, 如霜的月色铺了满肩。 就这么不知站了多久, 后头的侍卫终于忍不住,他咽了口唾沫, 甚是胆怯地用刀柄推了推景玥。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49) 他小心翼翼说道:王、王爷,快进去罢,莫要为难下官, 下官也是奉旨办事...... 景玥回头, 淡漠地看了眼侍卫, 侍卫登时吓得汗毛直立,瞳孔骤然缩小。 啪啦镣锁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景玥抬步,拾阶而上。 终于, 僵立在月色中的队伍又开始缓缓前行。 穿过三道石门,里头是一间用艾青石砌成的牢狱。月光从最顶上的小孔照射进来,在地上落了一层浅薄的光,柴草是新换的,还沾着泥土的腥味,中间摆着一张石床,上头潦草盖了一草席,算作简易的床榻。 景玥顿了顿,拖着沉重的步子跨了进去,跟在后头的侍卫立刻锁上牢门,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终于将这位瘟神送进去了。 侍卫晃着铜钥,掀起眼皮朝景玥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您呆着罢,会有人来送饭的。说罢,他快步离开,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呆。 景玥没搭理,他在石床上坐下,挪了挪身子,手腕、脚腕上的枷锁登时哗啦直响,在空旷的牢狱中有些刺耳。 他静坐了一会儿,打算躺下,让麻痛酸软的脚歇息歇息,牢狱门前却来了人探望。 是景峻,自己的皇侄。 他仍穿着在未央门前的那身冕服。 景玥只看了景峻一眼,便挪开了目光,继续慢吞吞地抬腿往石床上挪。 你为何要谋反?景峻开口问,声音甚是沙哑,带着满腔的恨意。 不为甚么,想反便反了。景玥仰躺在石床上,他盯着小孔的那抹亮光,淡声说道。 景峻被他从适才到现在的平静弄得心底十分烦躁,他咬了咬牙,又问了一句你为何要谋反。 不为什么。景玥仍是这句不咸不淡的回答。 景峻有些恼怒,他很不满意景玥的态度,默然片刻后,话锋一转道:你谋反的事情是陆逊告诉朕的,你那么喜欢他,他却在最后背叛了你,你不恨么? 说道这,他顿了顿,放轻了声音,朕替你杀了他,好不好? 谋反的是我,与他何干?景玥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皱眉,转头看向景峻,说道:七年来你不是日日夜夜都盼着这一天么?如今本王遂了你的愿,你又何必伤及无辜?再者,平江陆府少主捉拿安王叛贼,为国为民,你杀了他,便会被千夫所指。所以景峻,临死前我再劝你一句,不想被其他人从皇位上拉下来,你便莫要 话还未说完,景峻便打断了,朕不管那些! 他猛地拍向牢门,有些声嘶力竭,开口时,又是一开始的那个问话。景峻反反复复地问:你为什么要谋反?啊?你为什么要反?皇叔你好好地呆着安王府不好么? 来回都是这么几句,景玥听得有些累,实在不想回答,于是他阖了眼,不去理会。 皇叔你说话。景峻将脸贴在牢门上,身子往前倾,他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贴着景玥的脸庞,叫景玥看着自己。 他一字一句道:皇叔你给朕一个理由,朕便放了你......真的,只要你说你是被人逼的,你不想造反,我便放了你。 景玥叹了口气,他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景峻,我乏得很,你教我死前睡个安生觉罢。 这话一出,景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安静下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发现已然没了声音。 就那么枯站了不知多久,景峻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他道:我知道了,朕现在便下诏抄了你的王府,找出谋逆证据,送你上路。 说完,景峻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咸亨十七年八月十九日早朝,大殿内分外喧闹。众臣纷纷上书,陈列安王的罪行,其中之一便是勾结外邦,意图谋逆。 景峻脸色十分不好,他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等快下朝时,这才下了诏令:检抄安王府,搜出逆反证据,三日后将安王凌迟。 晨时起了薄薄的雾,天色还很暗,身着绯罗锦袍的侍卫将安王府团团围住,朱门被踹开,为首的指挥使踏进来,他挥了挥手,恶狠狠道:都给本官好好儿地搜! 话音落下,侍卫鱼贯而入,如入无人之境般踢开一扇又一扇的雕花竹门。 府上的仆役不知道发生了甚么,都愣愣地僵立在原地,有几名侍卫上前,往他们腿弯处一踢,尔后七手八脚地用绳子捆了起来。 寇谦走进府门,锦衣卫们正在乱砸东西,他登时沉了脸色,厉声呵斥道:圣上只是教尔等抄检,何故砸了东西? 为首的指挥使换了笑脸,他朝寇谦行礼道:大人有所不知,安王诡谲,那些谋逆的证据不知被他藏在了何处,下官至今都没有翻出来呢。 那也不能砸!寇谦呵斥,他道:将抄检出的东西都登记在册,尔后送到乾德殿,圣上适才传了口谕下来,说要仔细查看王府上的每一件东西。 指挥使连忙点头,他道:是是是,下官这便吩咐下去 说着,拱手作揖后便要离开,一抬眼,却瞧见了寇谦身后站着的人,他脸色瞬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下官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闻声,寇谦也转过了身,他振袖行大礼,臣不知圣上亲临...... 不必多礼。景峻摆了摆手打断,他扶着朱门,踏进安王府邸,转头朝四周看了一圈,说道:你们先退下罢,朕在王府上转一转。 指挥使忙劝道:安王府逆贼众多,圣上还是教属下们陪着。 寇谦也觉着留皇帝一人有些不妥,遂附和道:是啊,圣上还是带几名贴身护卫好些。 不用,你们都出去。景峻摇头。 众人跪着不动。 景峻恼怒,他抬腿踹了指挥使一脚,声音便拔高了一些,有没有听见朕说的话!都给朕滚出去! 指挥使灰头土脸地爬出来,这会他不敢抗旨,朝景峻磕了一头,尔后挥了挥手,带着锦衣卫离开。 寇谦还想再劝几句,话到嘴边,终是忍住,说了句臣先退下,也离开了安王府。 眨眼间,偌大的安王府只剩下景峻一人,他觉着有些孤寂,遂将身上的披裘拢紧了一些,尔后抬头朝四周看。 花圃里的菊花开得好看,一簇簇拥在竹篱旁,花瓣儿上还沾着露珠,将落未落,竹榻摆在一旁的小径上,旁边撂着一只圆肚儿酒坛。 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景峻骤然觉着有些恍惚。 安王府他再熟悉不过,儿时在宫中待的无趣,偷溜出来也没多少去处,无非就是跑到安王府,求皇叔和他玩儿。 如今重新站在府里,他总觉着皇叔抱着他折梅花就发生在昨日,可猛然回过神,却早已物是人非。 景峻抿唇,觉得喉咙像是哽了一团棉花,噎得他生疼。 无妨,只要抄了皇叔的家,找出他谋逆的证据,他便能将皇叔永远圈禁在宫中,永远陪着他景峻如是安慰着自己,仿佛只要这样想,胸中郁结的恨意会少一些。 抄检的东西都被撂在屋前的台阶下,景峻抬步走过去,蹲下身,一一翻检察看。 四五只大藤箱凌乱地撂在地上,盖子都被挑开了。 靠近左手边的第一只箱子里,满满当当地叠放着衣裳。 景峻抓了几件,抖开来,这些是皇叔常穿的,再往下翻,便是贴身亵衣、汗巾、皂袜一类。 第二只藤箱则码着厚厚一摞书,景峻踢翻,书卷尽数倾洒出来,他随手翻看,不过是一些古文典籍。 再往后便是一些零碎的古玩,他记得这些,都是父皇或者他自己赏给安王府的。 这么一通翻检下来,他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安王谋反的证据,他甚至细细翻了安王府的账簿,也没查出异常,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每一年银子的收入和支出。 景峻跌坐在地上,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模糊的不安。 这座王府比他想象的都要干净,没有赃银,没有谋反密信,更没有私藏刀剑弓.弩......所有他以为王府会有的东西,都不存在。 那些被抄检的东西,仿佛在无声地指引着他,教他去想另外一个事实......但是那个事实,是他不愿意面对的。 蓦地,他忽然想起那夜皇叔对自己说的话 我为你守江山,退蛮人,杀逆臣,不让你的手沾一点的血,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 这句话仿佛变成了无数根触手,企图将他拉入不见天日的深渊,景峻大口大口地喘气,他逼着自己忽略心中的那股不安。 然而,那模糊的不安却如同藏匿在山洞中慢慢苏醒的野兽,用两只空洞的眼睛紧紧地看向他的内心深处,尔后,血淋淋地揪出了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手心后背都沁出冷汗来,捎带着连四肢都有些麻痛了,景峻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替你守江山,退蛮人,杀逆臣,不让你的手沾血,可是现在,你却要亲手杀了他......景峻,你便是这么报答他的? 景峻悚然回头 晨光中,陆逊玉带束发,白衣胜雪,他站在通向后院的垂花拱门前,朝自己扯了抹冷淡的笑。 你......景峻皱眉,他觉着此时的陆少主和之前大不相同,但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陆逊的目光从散落一地的藤箱上挪过,尔后,他抬脚径直朝景峻走,待走至近前,他止了步子,垂眸细细打量着景峻。 半晌,他道:你在害怕。 景峻脸色一变,摇头,矢口否认,没有! 没有?陆逊冷笑,他看着景峻,目光仿佛能穿透景峻的内心,你就是在害怕,因为你不敢承认自己做错了。 他弯下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账薄,翻开来粗略扫了几眼,又丢给景峻,账薄上记录了安王府的每一笔花销,就连景承珏去秦风馆玩弄小倌赊的账也在上头。所以景承珏哪里有钱去培植私军,去置办刀剑兵器? 再者,朝中他杀掉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孟拱一党,就算不是,最后也被查出卖官鬻爵、贪赃枉法的罪证。剩下的那些人,例如寇谦,例如戚无羁,都是公认的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清官,所以他如何乾纲独断、结党营私? 陆逊看着景峻,眼底尽是讽刺,他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但是安王府很干净,根本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就连与外邦往来通信的信鸽都没有。 这些线索汇合在一处,只能说明一个事实,景王爷没有贪污,不曾乱杀无辜,也没有勾结外邦,更不会谋权篡位。他的王府之所以这么干净,不是因为他把证据都销毁了,而是你想要的那些本来就不存在。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逊有些心累,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摊开手,耸了耸肩:这个事实你不愿意承认,也害怕承认。七年的时间,你将景玥当成一个野心勃勃、想要谋权篡位的仇人去恨,最后终于将他逼进了死囚牢狱。怎么样?你满意了么?他马上就要被处死了,还是凌迟处死,一刀一刀地割他的肉...... 不!不会的!景峻大叫了一声,他痛苦地捂住耳朵,不住摇头,他喃喃道:不是的!朕没有逼他!朕不想让他死,从来都不想! 可是他如今不在王府,而是在大理寺!他是被你送进去的! 陆逊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他猛地伸出手,攥住景峻的衣领,眼底有些赤红,话说出口时便有些哽咽,景峻,你把他的心伤透了你知不知道啊?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拿刀子一点一点地剜着他的血肉,你怎么这么坏啊? 不,没有,我没有!景峻胡乱踢着腿,他茫然四顾,想要抓住景玥的一片衣角,然而这只是徒劳,只有秋日的寒冷从指缝间溜走。 景峻颤抖着捂住脸颊,他沙哑着嗓音哽咽,我只是......只是恨他七年前要掐死我而已......我只是不能原谅他而已。 后悔和自责终于如溃堤的洪水,将景峻淹没,他将景玥的衣裳抱在怀中,嚎啕大哭。 陆逊别过脸,他稳了稳心神,松开揪着景峻衣领的手,深吸一口气,说道:把大理寺囚牢的钥匙给我,我要去找他。 牢狱里的石床又冷又硬,景玥睡得骨头缝儿都疼,他拧着眉,缓缓坐起身,捏起搁在手边的两只硬馒头,蘸进清水里,等泡软了,这才放进口中嚼着吃。 外头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之后便是几声闷哼,声音甚是低沉,但景玥听得出来,这是被人点中了穴道,才会发出的吐气之声。 他撕馒头的动作一顿,眼皮微动,暗自思忖来人是何目的。 正沉默着,牢门外传来一阵铜钥开锁的声音,眼前白影微幌,一个人便站到了自己面前。 景承珏,我回来了。 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水面,漾起一层薄薄的涟漪。 景玥身形巨震,他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 你想不想我?陆逊笑得眉眼弯弯,他扑进景玥的怀里,双膝跪在石床上,捧着景玥的脸,细细地瞧,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些日子没好好吃饭么?手怎么伤着了? 景玥恍然回神,脸颊旁温热的触感,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逊儿回来了。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浓稠的黑暗,仅剩下那人弯眉浅笑的模样,景玥的整颗心都痉挛着收紧,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摁着陆逊的后脖颈,狠狠地吻了上去。 镣铐铁链哗啦直响,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仿佛是久旱逢甘霖,景玥粗暴地吮吸着陆逊的唇舌,舔过那人口腔的每一寸地方。 一开始这只是一个疯狂且贪婪的吻,就像困兽死前会互相舔舐伤口一般,急躁,绝望,粗鲁,景玥将陆逊狠狠地掴在怀里,用锁链缠住陆逊的腰身,直到那人衣衫下的雪白肌肤被勒出了红痕。 他已不记得与陆逊唇齿纠缠的滋味了,思念和爱意排山倒海般将景玥裹挟其中,终于,他放慢了动作,将这个吻拉得绵长且温柔。 宝儿,宝儿是你么?景玥扣着陆逊的肩膀,亲吻他的额角、眼皮和脸颊,他用手胡乱去扯陆逊身上的衣裳,喃喃道:逊儿,我的逊儿......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50) 陆逊放软了身子,任由景玥的手在自己身上毫无章法地游走,他的眼眸有些迷离,过了半晌,似想起了什么,这才挣扎着去摁住景玥的手。 别、别乱撕,衣裳扯乱了待会怎么出去? 仰起脖颈,陆逊粗喘了几口气,他攀上景玥的肩膀,贴着他耳畔轻声道:没时间做了,你忍一忍,先听我说。 景玥嗯了一声,他抬手搭在陆逊腰间,轻轻按揉摩挲,声音甚是沙哑,但很好听,适才没控制好力道,勒疼了么? 不疼。陆逊反手攥住景玥的手腕,嗔怪道:你别乱摸,现在不是跟你做.爱的时候......话说到一半,声儿便颤了,因为景玥根本不听话,揉的他整个身子都酸软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趴在景玥肩膀上,吊着半口气,断断续续道:我跟景峻设了一个局,我来大理寺劫狱,尔后带你逃走,他假装气急败坏地派御林军来追杀咱们......嗯......咱们出去后,直接投奔休屠耶,这人再谨慎,也绝不会怀疑一个从死囚牢里逃出来的叛王......呜...... 话说了一半,便被景玥扳过脸吻住。 两人不知亲了多久,陆逊挣扎着稍微移开了一点,他抬手摁住景玥的唇,气息不稳道:先别亲,等我把话说完......景峻已暗中送信到了辽东长白,命戚无羁率领二十万大军,秘密攻打匈奴王庭。咱们要做的,便是想办法将休屠耶拦在楚朝境内,等戚无羁打了胜仗,你我再将休屠耶和努尔术一并杀死,或者咱们先杀了这两个人,静候戚无羁凯旋的消息。 景玥听完,眼底浮起了笑意,他额头抵着陆逊的额头,轻声道:这计划是你想的罢。 嗯。陆逊也笑了,他道:你不是一直想除掉北面的戎狄么?这次咱们便将他们一锅端了。 第69章 月光从牢狱墙上的小孔照射进来, 薄薄地洒在石床上,蟋蟀躲在墙角的柴草堆里低鸣,秋夜清凉。 陆逊从袖笼中摸出一串钥匙, 为景玥打开手脚上的枷锁, 尔后借着月色去看景玥手上的咬痕, 轻声问:疼么? 一点小伤,无妨。景玥重新将陆逊搂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偏头轻吻陆逊的薄唇,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想着死了便死了 瞎说什么呢?陆逊抬手摁在景玥唇上,蹙眉嗔怪, 他抬眸, 用目光细细描摹爱人深刻清晰的眉眼轮廓, 总觉着怎么也看不够。 他这次能顺利回来, 契机是景玥昨夜的那场未央门兵变。 休屠耶爽约, 景玥被抓了个正着, 人证物证皆在,谋反的罪名便坐实了, 一时间,景玥的处境危险到了极点,系统觉察后, 自然而然地将他重新送了回来。 饶是如此, 陆逊还是狠狠地捏了把汗, 因为这个契机的不确定性还是很强。 最核心的是景玥对原主的态度,囚禁或者打残都可直接避免景玥临阵倒戈的计划被破坏;其次是景玥能否纵容原主去给皇帝报信,这直接决定了夤夜起势的性质是兵变还是反水;最后是景玥在得知楚皇陈兵埋伏在未央门,是否会取消夤夜起势的打算。 凡此种种, 景玥都有两种甚至两种以上的选择,陆逊在赌,拿景玥对自己的爱来赌。 最终他赌赢了。 景玥对自己的感情,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很多。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是被景玥追回来的,就像那些在佛前苦苦祈求的信徒一样,甘愿用此生的一切来换回至死不渝的爱人。 景承珏。陆逊抬手捧住景玥的脸颊,眸中柔情万千,他凑上前,轻轻吻了吻那人的薄唇,一字一句道:以后我都不会走了,咱们永远都在一起......我心悦你。 酸楚和甜蜜搅合着在四肢百骸间漫延,景玥心潮澎湃,颤抖着将陆逊揉进怀中。 他曾想过爱人对自己表露心迹的模样,应如戏文诗词中的那般 明月蒹葭,关关雎鸠,采葛落梅,桃之夭夭......将缠绵悱恻的缱绻思绪写在纸卷,尔后低吟浅唱。 可真的等到了这一天,他突然发现,便是没有那些诗句作陪衬,仅短短的一句我心悦你,便足以教他丢盔弃甲,与陆逊纠缠一生,不死不休。 嗯,我明白。景玥偏头去寻陆逊的唇,狠狠吻住,贪婪攫取。 两人在逼仄的囚牢好一番温存,待月上中天时,陆逊才喘着气去推景玥的肩膀,好啦好啦,咱们该走了。他坐起身,将凌乱的衣衫重新整理好,尔后去拉景玥的手。 三道石门次第打开,陆逊和景玥一前一后走出。 门口站着两名侍卫,看见两人出来,他们嘴唇一动,像没瞧见似的,扭头移开了目光,其中一个还特地抬手揉眼睛,颇为夸张地说了句我甚么都没看见。 陆逊弯眉轻轻一笑,突然想逗一逗这两个少年侍卫,遂回头对景玥道:你如今是要被凌迟处死的叛王,决不能让人瞧见你逃了出来,不如咱们杀了那两个侍卫? 这话一出,守在门口的两位少年登时绷紧了身体,他们眨眨眼,不确定地朝陆逊那边看。 景玥宠溺一笑,他点点头,你想怎样便怎样。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对视了一眼,折身往回走,径直奔向守门的侍卫。 夜空被霜华般的月色擦得洁净通透,如墨玉一般,几颗星嵌在上头,闪着幽光。 蓦地,一道十分短促的尖叫声响起,惊起树上的寒鸦,扑簌簌飞远,景玥和陆逊站在石门台阶下,身后是被扒光了衣裳、瑟瑟发抖的两名守卫。 陆逊整理着衣袖,蹙眉道:这两人多久没沐洗了?一股汗臭味。 景玥正将褪下的衣裳扔在守卫脚边,营造出越狱逃走的迹象,闻言,他揽了陆逊的腰,埋首在他颈窝轻嗅,你的身子好闻。 滚蛋。陆逊笑着踹他,大.淫.魔,嘴里没一句正经。 两人笑闹着走出大理寺,却和景峻打了个照面。 阶前月色如积水空明,景峻不知站了多久,身上衣袍被夜风吹起,飒飒作响。 陆逊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景玥。 景玥面色很淡,眸子黑漆漆,薄唇抿着,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 长时期的耳鬓厮磨让陆逊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准确把握景玥的情绪波动,比如现在,他感受得到景玥的失望和寒心。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在秋风中相顾无言。 景玥将目光收回,伸手与陆逊十指相扣,淡声道:走罢。说完,他左足点地,一个纵身跃起,带着陆逊轻飘飘地落在了屋檐上。 皇......景峻伸出手,想要去拉景玥的衣衫,然而这只是徒劳,一句话刚起了头,那句对不起还未说出口,景玥便消失在了暗夜中。 咸亨十八年九月二十日,叛王景玥被人从牢狱中救走,圣上龙颜大怒,登时下了重犯通缉令。 楚朝众城知府如临大敌,嘱咐守城侍卫定要严加勘验入城人的身份帖,万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身份可疑的人。 休屠耶北上返回戎狄部族,每日都要被两支纵队的楚朝士卒勘验官文,致使他带来的那一千骑兵扣留的扣留,关押的关押,等到了州冲阳道,已剩下不到二十名。 这夜,他们在燕山脚下歇息,努尔术带着侍卫搭起灶火,煮热了马奶酒,又烤了一只肥羊腿。 熟悉的香味勾起众人的思乡之情,满打满算,他们已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到草原的部族,这会儿都已是归心似箭,坐在篝火旁,默默无语地撕咬着羊肉。 父王,咱们带来的那些骑兵怎么办?努尔术仰头灌了口酒问。 安王叛逃,如今楚朝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哪里还会顾得上咱们被扣留的骑兵?待翻过这座山回到了戎狄王庭,本王便立刻整顿军队,挥师南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休屠耶说道,他用刀割了块羊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冷笑几声道:那夜按兵不动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呵呵,楚朝也不过如此,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努尔术一听要打仗,登时来了精神,他攥着拳头砰砰地砸了砸胸膛,豪气云天地说道:此次出征孩儿要打头阵!上次在辽东没有屠城,孩儿的狼刀都要生锈了。 见自己儿子如此威勇,休屠耶也甚是欣慰,他哈哈一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我戎狄人的子孙就该如此!此次出征,本王便封你为平南大将军!率五万铁骑,踏平辽东八州! 孩儿领命!努尔术连忙跪倒,其余跟随的侍卫也相继行了叩拜大礼。 一行人正热血沸腾地谋划着灭楚大计,忽听身侧的密林中传来一道声音,可汗这灭楚的计划里,若是少了本王,那就没意思了。 此话一出,休屠耶脸色瞬变,他猛地站起,将挂在腰间的弯刀抽出,厉声呵道:什、什么人!他敛声屏气,瞪大双眼紧盯着传出声音的那片林子。 月色浅淡,密林中影影绰绰,仿佛藏着无数头野兽,山谷的风刮过,树叶飒飒作响,休屠耶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两个人缓缓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果然是景玥。 休屠耶倒吸了一口气,他眨眨眼,往后退了一步,王、王爷? 景玥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休屠耶,故作不解地问道:可汗怕什么?本王是叛逃的死囚,又不是鬼魂,可汗何故如此慌张? 没、没有怕......休屠耶咽了口唾沫,脸色惨白如纸。 说不怕是假的,虽然说他那夜按兵不动目的是为了试探安王,但最终却导致安王被抓,依着景玥那嗜血暴虐的性子,出来后定要寻仇。 休屠耶汗如雨下,双腿发软,一个没撑住,跌坐在了地上,他讪笑道:哈哈哈......王爷和我都是旧交了,我有什么怕的?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逃出来 话还没说完,景玥一个幌身便欺至近前,揪住了休屠耶的衣领。 休屠耶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的鸭子,瞪大的眼睛中倒映着无尽恐惧,他张了张口,喉咙里溜出一丝气音,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吓得失了声。 坐在一旁的戎狄侍卫不知道景玥的武功有多高,纷纷拔刀将他围住,想要以少胜多。 正是剑拔弩张的要紧关头,蓦地,一道凄厉的破音响起,都退下!这声音甚是刺耳,惊得一林归鸟扑簌簌飞起。 陆逊正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上看热闹,冷不防被这声音一吵,耳内顿时嗡鸣不断,他偏了偏头,甚是不悦。 都退下,都给我退下。努尔术趴在地上,抱着头,身体抖得和筛糠一般。 他见过景玥杀人,知道这个人出手有多快,下手有多狠,所以在看到自己的手下不知死活地往上冲,一颗心都蹿上了嗓子眼儿。 努尔术爬到景玥腿边,朝他不住磕头,王爷,王爷饶命,我给你磕头,你别杀我,也别杀我父王......我们将功补过,我们辅佐王爷登基,我们给王爷当牛做马......他说的磕磕绊绊,哆嗦了半天才说完一句话。 站在一旁的陆逊被逗笑,他指了指努尔术,朝景玥朗声道:嗳,看你把小孩儿吓得,还快给放了人家的爹爹。 这话一出,景玥眼底带了笑,他缓缓松开揪着休屠耶衣领的手,拂了拂衣袖,点头道:好说,这不是放了么。 休屠耶死里逃生,整个人还有些懵,他眨了眨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回了神,他手脚并用地爬到陆逊腿边,一连叩了几个响头,谢公子不杀之恩。 陆逊垂眸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边扯了抹笑,亲自将休屠耶扶起来,可汗不必行此大礼,如今我与安王都是被楚朝追杀的逆贼,一路奔逃,累累如丧家犬,今日前来,是想让您收留我们。 这一番话说的甚是诚恳,眼底的笑也很浓。 休屠耶哪里还敢拒绝,当下连忙点头,平日里的小心谨慎、疑神疑鬼早就被吓的丢到了一边,他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害的王爷入狱,此时再不收留王爷,就是不仁不义。 说罢,他觉着没有信服力,又补充道:我本就打算回王庭后挥师南下,正愁没有一个发兵攻楚的理由,如今收留了王爷,出征灭楚便是替王爷讨回公道。王爷登基天经地义,我等必将...... 行了,说这么多废话,本王听着心烦。 景玥摆摆手打断,他在篝火旁坐下,伸手问努尔术要了碗马奶酒,尔后递给陆逊,喏,尝尝。 陆逊摇头,太腥了,不喝,我喝点清水便好。 闻言,休屠耶会意,他连忙命令手下去山中打来溪水,亲自用手捧着递给陆逊,又将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肉割给他,公子请慢用。 有劳费心。陆逊略一颔首,算作答谢。 他在景玥身边坐下,没骨头似的靠在他怀里,一面撕着羊肉吃,一面偏头看景玥喝马奶酒。 景玥突起的喉结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马奶酒洒出来一些,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慢慢淌进衣领下。 陆逊心头一动,这些日子因为忙着赶路而刻意压制的情.欲,便如燎原的火一般,从肚腹烧起,直烧的骨头都发痒。 他抿了抿唇,仍小口吃着羊肉,待不动声色地咀嚼完最后一块,蓦地,他眼眸一凛,突然抽出了腰间的清风剑,径直刺向坐在对面的休屠耶! 所有人都呆愣住,就连跳动的篝火也凝固了。 暗夜中,剑光一闪而过,搅碎了月色,下一瞬,鲜血如薄雾一般,喷散向空中,似乎要将挂在半空的一钩残月也染红。 休屠耶的脑袋骨碌碌滚远,他的手上还攥着半块羊肉,接着,整副身体轰然倒地。 陆逊眼睛都不带眨的,他纵身跃起,转动手腕,沾血的清风剑便在手掌快速旋转,剑影翩飞,陆逊身形如同鬼魅,在篝火旁幌动,所到之处皆是一阵惨叫。 终于,他止了步子,右手反掌一握,抓住旋转的清风剑,往身后轻轻一送,剑刃便从努尔术的前额贯入、后脑刺出,剑尖有血珠缓缓滴落,在月色下如同一颗红豆。 ......努尔术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瞪大的双眼里倒映着陆逊白色的身影。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51) 陆逊抽剑归鞘,在月色下长身玉立。 哎呦,狼崽子怎地生这么大的气?景玥仍八风不动地坐着,手上的碗端的很稳,一滴都没洒。 我干甚要生气?陆逊弯眉浅笑,有些惋惜道:本来是想等到明日翻过燕山再杀的当他们看到故乡欢呼雀跃时,一剑刺入......啧啧啧,那时候他们的表情将会很迷人。 积点德罢。景玥失笑,有些无奈,他道:气的都想出那么狠的招了,还说不气? 谁教他放你的鸽子,害你在石床上睡了一宿。陆逊冷哼一声,他摊开手,耸了耸肩,说的甚是漫不经心。 景玥挑眉,他简直爱惨了陆逊的这个表情,清纯的外表下掩盖着嗜血的冷漠,就像罂粟,危险却诱人。 他朝陆逊招了招手,狼崽子快到我怀里来,教景王爷好好疼一疼。 陆逊乖顺地答应了一声,他笑的眉眼弯弯,一边朝景玥走,一边抬手挑开了腰封 沾血的外衫滑落在地,抽掉的束发玉带随后也翩然飘落。 陆逊散着墨发,缓缓地跪坐到了景玥怀中,他抬手搭上景玥的宽厚的肩膀,歪头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何着急要杀了休屠耶他们么? 为何?景玥搂上陆逊的细腰,垂眸问。 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见咱们做.爱。陆逊凑上去在景玥突起的喉结上轻轻落下一吻,他道:景王爷今晚好诱人,比起等到明日才折磨休屠耶,我更等不及想将王爷吃、干、抹、净。 啧,景玥闷笑,他猛地将陆逊压倒在草丛里,俯身舔了舔他微张的薄唇,沙哑着嗓子道:这话是你说的,待会儿不许求饶喊停 话还未说完,后颈便被陆逊搂住,少废话。陆逊瞪了景玥一眼,微微仰起上半身,急促地将薄唇贴了上去。 二人叹息声在微凉的夜色中荡漾开,久别重逢后,心与心之间的紧密贴合,终于将他们空缺的那段时间,填得满满当当。 第70章 咸亨十八年秋, 修罗刀戚无羁率二十万精兵,夜袭戎狄王庭,一举剿灭休屠耶部族十万兵马, 戎狄人逃往西北方的茫茫戈壁, 再也不敢犯境。 安王景玥谋逆一案重新审理, 由寇谦牵头,朝中其他文臣附奏,为安王平冤。 不过是些面子上的口舌功夫, 楚皇错判安王谋逆一案,自然需要有人站出来给皇帝台阶下,于是一众文臣纷纷上奏, 为安王求情, 皇帝再以仁厚爱臣之心宽恕罪臣, 最后皆大欢喜。 景玥身着绛紫鸾凤袍坐在大殿上, 听着臣子说了一早上的废话, 无非就是一些王爷为国为民, 鞠躬尽瘁的赞美话,好容易捱到了下朝, 他一刻也不愿意在皇宫中多待,翻身上马便朝未央门赶。 回到安王府,几名仆役正在卖力地擦着门口的两座石狮子, 见着景玥, 慌忙拜倒行礼。 景玥没搭理, 他扬手把缰绳扔给小厮,旋风一般朝府里走。 此时已是深秋时,花圃里的菊花凋败了大半,仅留着几簇蔫答答的花朵还擎在茎.柱上, 不畏寒地迎着萧索的秋风,瞧着倒有一番残菊迎风霜的凄美。 狼崽子正笼着厚厚的氅衣,仰躺在竹榻上小憩,旁边的小杌子上搁着一只茶壶和一个茶杯,杯中剩了一些残茶。 景玥放轻了脚步,在竹榻旁蹲下了身。 狼崽子睡得正沉,墨黑眼睫垂覆下来,脸颊还是有些苍白,额角散着几缕碎发,乖顺地贴在耳边。 景玥褪下衣袍,给陆逊盖上,尔后将他垂在一旁的手轻轻放回了衣衫里。 唔......陆逊缓缓醒转,偏了偏头,睁了一只眸子去瞧,见是景玥,遂弯了眉眼笑,下朝了? 嗯。景玥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回屋睡么,园里风大,着凉了怎么办? 本想等你回来用早膳呢,谁知躺着躺着便睡着了。陆逊撑着胳膊坐起来,有些困乏地打了个哈欠,自从搬进这王府,每日都清闲得很,也没什么事,就逛逛园子,浇浇花,遛遛.鸟,实在乏味的很。 景玥在竹榻边坐下,闻言,他笑了笑,抬臂将陆逊揽进怀中,柔声道:你在江湖上逍遥惯了,如今突然要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乏味。 哼哼......陆逊放软了身子,他靠在景玥温热的胸膛上,瘪了瘪嘴,叹口气道:还不是因为跟了你这个楚朝的摄政王,这辈子就只能困在京城长安。 正低声嗔怪,发着小牢骚,王府上来了人。 琪玉笑吟吟地走进来,身后跟了一群监锦司的人,手上都捧着一只红柚木盘子,上头鼓鼓囊囊地放着东西。 隔着老远,琪玉便出声唤:公子,瞧我给你带甚么来啦。说着,朝跟在后头的侍卫挥了挥手。 哗啦啦端着木盘的侍卫们训练有素地一字排开,恭敬站在了陆逊面前。 陆逊枕着景玥的肩膀,拿眼尾余光将太监们扫了一眼,挑眉道:红锦缎里莫不是搁着人头,人手,或者还有白花花的脑浆? 闻言,琪玉委屈,他瘪了瘪嘴,在竹榻前半蹲下身子,拉着陆逊的衣袖撒娇,公子总把我往坏了的想,琪玉儿才不会杀人呢。 好好好,是我错怪你。陆逊浅笑,他抬手在琪玉肩头轻轻拍了拍,别卖关子了,说罢,今日来王府干甚? 琪玉狡黠一笑,他站起身,走至一名太监身旁,伸手揭开红绸缎,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陆逊瞧得一愣,到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默默地看着琪玉将剩下的绸缎也揭开来。 那些赫然都是古代女子婚嫁的陪嫁品。 景玥垂眸,见陆逊呆愣,遂笑了笑,低声道:今日朝堂上本王说要娶妻,琪玉儿听了,非要给你准备嫁妆,这不?下了朝就忙不迭地送过来了。 琪玉颇为得意地笑了笑,他道:日后监锦司便是公子的娘家,王爷要是赶欺负公子,公子便回监锦司跟琪玉儿过。 你们......陆逊回过神,他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了半天才道:我一个男子要甚的嫁妆,还有景承珏你怎么回事,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不用八抬大轿娶我么?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制胸中的怒火,陆逊默然片刻,抬眼看向正对自己放着的那些婴儿小鞋小帽,咬牙切齿道:我有说过要给景承珏生小孩么? 嗳,逊儿莫恼。景玥将陆逊重新拉进怀里,讨好似的轻吻那人微微嘟起的唇瓣,如今全朝廷的人都知道本王要娶妻了,你不嫁我,我娶谁呢? 陆逊到底还是答应了结婚一事。 那日长安初雪,催棉扯絮,在天地间连起一片冰丝织成的雪幕。 陆逊和景玥在床帐中相拥而眠,到夤夜时,却被外头的喧闹声惊醒,点上灯唤来张桓细问,原来是辽东传来急报,东瀛蛮人突袭,圣上诏百官入宫商议。 外头下了雪,你将氅衣披上。陆逊端着烛台追到门口,往景玥的怀里塞了一只汤婆子。 景玥回眸一笑,伸臂将陆逊揽紧怀中,吻了吻那人的脸颊:快回屋睡去,莫要染了风寒。 说罢,他转身跨上马,冲进了漫天的大雪中。 陆逊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正要阖上门回榻上躺下,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里的景峻拦住了去路。 只瞧见景峻满身落着雪,双目赤红,薄唇紧抿着,整个人不知是不是冻的,正在微微发着抖。 你怎么话刚问出口,陆逊便沉默了。 夤夜急诏百官入宫的皇帝,如今却满身是雪地站在自己面前,只要稍微一想,便知辽东急报的消息是假的。 陆逊微微蹙了眉,还是朝着景峻跪倒叩了首,臣不知圣上夤夜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圣上恕罪。 面前人如同一尊塑像,一动不动地立着,并不答话。 陆逊不解,正要抬头去看,放在身侧的手腕就被一双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抬起,正对上一双眼眸。 你告诉朕,景峻沙哑着嗓子开口,他舔了舔有些泛青的薄唇,缓缓说道:七年前在乾德殿外为朕折纸鹤的人,是不是你? 甚么?陆逊疑惑,他没有听懂景峻这话的意思。 折纸鹤? 他何时曾给景峻折过纸鹤,还是七年前? 景峻深吸了一口气,踉跄着跌倒在地,仿佛适才的那句话用光了他浑身的力气,整个人都看起来很是郁郁寡欢。 朕早该想到是你的......你折纸鹤的手法和他一模一样。景峻喃喃,眉眼间尽是疲倦之色,昨日在王府,朕都瞧见了。 自从未央门兵变一事过后,景玥彻底对他寒了心,无论他怎么表达歉意,景玥的态度都很冷淡,除了上朝,几乎不再和他见面。他苦苦捱着,终于在昨日忍不住,偷偷溜出了宫,想来王府看一眼皇叔。 轻手轻脚地走进王府,他示意侍卫们不要声张,自己则快步向卧房走,穿过月洞门时,一眼瞧见了坐在园中说笑的陆逊和景玥。 冬日的暖阳洒在二人身上,映出一圈一圈的光晕,皇叔的眉梢眼角都带着温和的笑,他僵立在原地,心中涌起一阵酸涩。 他的皇叔再也不会对自己这么笑了,他亲手把自己的皇叔弄丢了。 失魂落魄地看着园中的景玥,他正要转身离开,却不经意地瞧见陆逊拿起一张纸,手指灵活地折了一只纸鹤。 不会错的,那个人折纸鹤的手法朕到死都不会忘。景峻低声说道,他眼眸轻闪,话说出口时便哽咽了,我早该想到那个人就是你的......如果在平江时便认出你,我就不会往你体内种附骨针......也不会让你受那么多苦...... 陆逊静静地听着,面色如常,景峻说的这些他都没有记忆,所以根本不知道七年前还有这么一回事。 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景峻又开口说话了,昨日回宫后,朕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朕已经失去皇叔了,不能再失去你......陆逊,你陪在我身边好不好......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的。 陆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只觉得景峻就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十分幼稚。 圣上,世间哪里有卖后悔药的?他淡声道:经此两件事,臣希望圣上日后在做事之前能慎重考虑,莫要在最后追悔莫及那一切都晚了。 不,不行。景峻伸手猛地攥住陆逊,他道:朕就剩下你和皇叔了,你不能不要我......我只是,只是想找个人好好疼我,爱我...... 听到这话,陆逊突然笑了,他把手从景峻手中抽离,反问:景承珏还不够疼你么?先帝龙驭上宾,朝中暗流涌动,他一人力排众议,将你扶上了皇位,替你挡下了多少腥风血雨,可最后呢?最后却落得一个被你押入死牢的结局,你怎能教他不寒心? 景峻已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只一遍又一遍地求陆逊原谅他,你陪着我好不好?我找了你七年......陆逊我找了你七年,我真的知道错了。 所以你在雪夜将我的景王爷骗到宫里,就是为了来给我道歉?陆逊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他道:圣上请回罢,臣已和王爷有了婚约,还望圣上成全,莫要再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景峻的身子一寸一寸地僵硬了,他眼前渐渐模糊,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下,将衣襟沾湿,身上的积雪也化了,在地上晕在一滩浅浅的水洼。 窗外传来寒风的呼啸声,雪似乎下得大了一些。 安王大婚的日子是在二月初一。 隆冬刚过,压在梅花树枝上的积雪还未融化,东方天际渗出一抹灰白,鞭炮声便噼里啪啦地响起了。 陆逊被琪玉搀扶着下了喜轿,又跨过火盆,走过长长的红毡子铺就的巷道,在锣鼓喧天中走进了安王府。 他头上顶着红盖头,神色很是无奈。 好容易捱过了那一套繁琐的礼仪,他终于被一群小花童簇拥着推进了景玥的卧房。 床上铺着柔软如云的大红锦褥,绣被上撒着喜果,屋内喜字成双,红烛高燃。 陆逊以为他终于可以脱下这一身红的刺眼的喜袍,遂抬手去掀盖头,怎料啪地一下被喜婆拿秤杆打掉,他吃痛,一口气还没喘匀,又被喜婆强行摁在床上端坐着,还非要他像女子出嫁那般,静候丈夫临幸。 ...... 万恶的封建礼教。 陆逊一忍再忍,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似乎能明白原书中的原主为什么接受不了男子易弁而钗的事情了。 屋外宾客纷纷在席间落座,祝福的话语不断飘进陆逊耳中,正百般无趣时,雕花竹门猛地被人推开。 喜婆吓了一跳,忙回头去看,见是景峻,登时直直跪倒,草民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 滚出去!景峻喝的酩酊大醉,他抬脚将喜婆踹开,尔后摇晃着朝陆逊走,走到半道儿上步子一绊,整个人便栽了下去。 他挣扎着爬起来,眸中涌出泪水,哽咽:朕都知道错了,你们为何还是不愿意原谅我......陆逊你让我改罢,我什么都听你的......你陪着我罢,朕一个人太孤单了...... 陆逊将红盖头掀开,看着景峻,神色甚是冷漠。 他实在不明白景峻这孩子怎么这么会给人添堵?今日喝成这样在他面前耍酒疯是为了什么?让景玥难堪,还是让他尴尬? 最后是琪玉赶了过来,他将景峻扶起,迅速带出了屋子,尔后又唤了两名仆役来,将景峻吐脏的地面擦拭干净。 喜宴一直摆到了月上中天,景玥回房时裹着一身的酒气,楚朝上下敢拉着安王灌酒的,想来只有琪玉。 陆逊无奈,起身上前去帮景玥脱喜服,顺道让张桓去熬了点醒酒汤。 嗳,别蹭我。陆逊无奈。 他将景玥扶到床榻上坐下,正欲蹲下身替他脱掉靴子,不料却被人揽了腰,天旋地转般压在了绣被上。 喜果洒了一地,有几颗枣儿还骨碌碌地滚到了门边,景玥垂眸去看陆逊,眼底一片清明。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52) 你没喝醉还装醉,真是...... 陆逊拧着眉,抬手便打,结果被景玥攥住,不装醉我估计今晚都离不了酒席。 景玥抬手抚过他的眉眼,半晌,俯下身,吻住了陆逊的薄唇。 床帷被缓缓放下,遮住一方春色,张桓端着醒酒汤进来时,只瞧见那震荡如水波般的纱帘和一截露在床外的皓腕,登时呆立在了原地。 陆逊偏头看了一眼,气息不稳道:你怎地不闩门? 景玥挥手,一道劲风拂过,薄薄的刀片贴着张桓脸庞擦过,张桓悚然回神,我甚么都没瞧见!他大叫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外跑,结果一个没留神,和赵楹撞了个满怀,那一碗的醒酒汤便泼在了赵楹脸上。 赵楹:...... 陆逊在屋里听见动静,低低笑出了声,他抬眸去看伏在自己身上的景玥,轻声道:你的这两个侍卫倒挺可爱。 都甚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别的。景玥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沉下腰,重重地顶了一下。 嘶......景承珏你......陆逊颤抖着抱住景玥的肩膀,手指在他的后背抓住几道红痕。 景玥眼底浮了一层笑意,他俯身吻住了陆逊的薄唇。 这场情.事也到了最后关头,景玥在释放时想要抽身离开,腰后却缠上来一条腿,听见陆逊在他耳畔轻声道:丢在里头罢......我给你生个孩子。 景玥喘口气,疯狂的紧紧抱住了身下人,在两人互噪不停的心跳声中,他近乎痴恋地脱口而出:宝儿,我陪你一起归隐江湖。 夜色沉寂,窗外一树红梅寂寂绽放,暗香浮动。 二月初春,长安的郊野上已浮现出了嫩黄的草色,连到东面天际间,和渗出的一抹天光交相辉映。 陆逊坐在马上,景玥牵着缰绳,朝长安城外缓缓走去。他穿着件素白长衫,外头披着白狐裘衣,墨发半束,在淡色的晨曦中,脸颊白皙如玉,恍若谪仙。 俄而,一道急雨般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不过数息便横在了景玥和陆逊面前,马上之人狠狠地勒了缰绳,黑骊马长嘶一声,高高扬起了前蹄,将背上的人掀翻在地。 景峻顾不得拍拭衣上的灰尘,他疾步上前,挡住二人的去路,哑着声音问道:你们为何要走?留在长安陪着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干傻事。 话说到后头便哽咽了,他低头,抬手抹了把眼泪。 昨日安王大婚,他喝的酩酊大醉,醒来后已身处乾德殿内,琪玉正坐在一旁拿着帕子给他擦汗,忽有太监端了一只木盘进来,上头放着山河令和千秋符,以及安王的龟纽王印。 王印之于王爷,如同玉玺之于皇帝,交印者,意为归隐江湖,从此不再过问朝廷皇族之事。 所以皇叔要走! 那一瞬间,莫大的悲恸在胸中漫延,他发了疯一般冲出皇宫,来到安王府时却只见朱门紧闭,张桓和赵楹正收拾行李离开。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与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人天涯相隔。 不要走......你们不要走。景峻泣不成声。 他眼里尽是惊慌与不安,就像当年父皇薨殁他不知该依靠谁一般,脆弱且胆怯。 皇叔,我求求你,你莫要丢我一人在长安......我真的知道错了,峻儿知道错了......景峻伸手拽住景玥的衣袖,身体不住地颤抖。 景玥沉默,半晌,他缓缓抬手,在景峻肩膀上拍了拍,路要自己往前走,谁都陪不了你一辈子......峻儿,你得自己学着强大。 景峻凄惶地抬眼看他,眼底是深深的恐惧。 朝阳东升,刺目的光似金箭一般破云而出,照的路边残雪晶莹闪烁。 景玥一点一点将他的手拂下去,尔后抬步离开。琪玉登上城楼,极目远眺。 长安古道,西风瘦马,公子和王爷渐行渐远,寥廓天地间,他看到小皇帝蜷缩着身子,跪伏在小径上哽咽如孩啼。 正是山河回春的时节,茫茫原野晕染开一片葱茏的青绿,远处山峦绵延,银线一般的古道伸到了天尽头。 这是咸亨十九年的春天。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想过很多种逊宝宝和景王爷的结局,但都不太满意,删了好几遍,最后确定以这种方式结局。 景王爷替小皇帝除掉了朝中的大贪官,赶跑了漠北戎狄,最后也给他留下了一众得力干将,他的使命也算完成了,留在长安的意义也就不是很大。 他和逊宝宝这一生,活的太累,我考虑再三,觉得逍遥江湖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感谢小可爱们这两个多月以来的陪伴,这本书到这里就完结啦~还有一两篇番外,大大歇一阵子再补上,爱你们,么么哒~咱们下本见哈~ 厚脸皮给自己打个广告:专栏雅俗共赏《带球跑后被迫为前任牵姻缘》,求个收藏啦~ 文案奉上 江客是一只凤凰,还是一只怀了前夫的孩子,最后由于种种原因带球跑到天庭养老的凤凰。 原本他天庭养老的平淡小日子过得很舒坦,但是月老那边的姻缘树却出现了问题―― 原来,人间有一个叫秦洲的男人,清心寡欲,谁都不爱,把月老给他牵的姻缘线崩断了无数次,导致姻缘树无端枯萎,帝君整日以泪洗面。 再一查这人的生死簿,发现是他的死对头兼前夫的转世。 江客看着镜中那个化成灰他都认识的脸,内心很复杂,但又架不住帝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无奈之下,他被迫下凡帮前夫牵姻缘。 听说秦洲喜欢凤眸薄唇?好的,没问题,前阵子刚火的流量小花刚刚好。 听说秦洲喜欢贤惠温柔?嗯,他可以亲自为流量小花上课,手把手教导。 这一切都被真身入轮回的秦州看在眼里,他没想到过了三千万年,自己的夫人还是如此地深爱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为他寻找一位替身。 于是,秦洲决定,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了 第71章 番外一 出长安后, 两人一路游山玩水。 去西域大漠骑骆驼看夕阳,被留着八字胡的好客大叔塞了不少香料珍宝,以及一些房事上用的小玩意儿;到漠北草原骑马看日出, 被那儿的姑娘相中, 非要赠两人一对白雕;乘船出海去东瀛国赏樱, 偶遇山田信一,硬是给他塞了满满一船的黄金白银,裴宣还不忘叮嘱陆逊生孩子的事情。 就这么兜兜转转地逛, 一晃眼便过了十年,二人遂在平江购置了一座宅子住下,打算每日渔樵耕织, 过一过寻常人家粗茶淡饭的日子。 宅子不大, 一进一出, 从木门进去便是一方天井, 东角是灶屋, 正北是卧房, 西面有一间干净的厢房,四四方方儿的一座老宅, 黛青色的屋瓦覆落,上头还长着几根杂草。 陆逊从卧房里拖出来一张泛黄的竹躺椅,撂在天井边儿上, 侧卧着打盹儿。 此时是长夏六月, 蝉鸣不断, 屋里闷热,天井里还有些凉风,他用竹编扇挡着有些刺目的日光,偏头朝灶屋唤:承珏, 少做些,我没胃口,吃不下。 景玥正在灶屋里熬着粥,闻言,便说道:熬了点银耳莲子羹,你多少喝点,不然身子怎么受得住。 前年秋,陆逊跟他说想要个孩子,遂开始吃药调养,等两人在平江住下,陆逊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怀上孩子后,爱人便日见懒了,再加上夏日困闷,陆逊便天天儿躺在竹椅上小憩,有时候景玥不过去抱他,他能躺一天。 景玥将灶火灭了,盛了一小碗粥端出去,袖子还用襻带系着,瞧着倒是有糟糠之妻那么回事儿。 陆逊翻了个身侧卧,睁了一只眼眸,看到热气腾腾的粥,瘪嘴,不想吃,看着就热,我想吃酸的。 井里湃了一些葡萄,宝儿乖,喝完这碗粥,我给你去拿。景玥柔声哄,他凑上前在陆逊额角吻了吻,单臂将人扶着坐了起来。 不想吃嘛......陆逊不情不愿地起身,靠在景玥怀里,甚是无精打采。 乖么,就吃一口好不好? 景玥连哄带骗,总算是喂下去了小半碗,正打算起身去给陆逊洗葡萄吃,虚掩着的木门便被人推开了。 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像弹炮一样冲进来,扑到了竹榻前,师父,师父,你今日该教我功夫啦! 来人是隔壁王大娘家的小儿子,名唤朱锐,十三四岁的年纪,性子跳脱开朗,陆逊和景玥搬来时,瞧见他在巷口练剑,遂指点了几句,从此,这孩子便缠上了他们二人,让陆逊给他教武功,景玥给他教四书五经。 陆逊今日实在乏得很,他勉强扯了抹笑道:你先将昨日教的练习一遍。 朱锐甚是得意,他道:昨日教的我都会啦!说罢,便抄起一根木棍,在院子里练了起来。 他身上洗的泛白的蓝袍子随着动作招数翩飞成影,就连日光都被衣角带起,晃出一道道刺眼的白光。 陆逊瞧着,有些恍惚。 少年人总是如此招摇,他犹记当年和景玥初见,穿轻佻的白衣,清风剑柄上系着穗子,在淮阳楚楚馆外的河边,湿淋淋地和紫衣王爷对视......转眼间,已过了这么多年。 师父!师父! 肩膀上传来一阵大力的摇摆,陆逊回神,被朱锐晃得一些头晕,他摆摆手,哎呦,别晃了...... 景玥端了满满一小扁竹篓的葡萄走出来,见状,冷着脸呵斥,干甚! 朱锐有些怕景玥,吐了吐舌头,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先生,便站在一旁不动了。 景玥将陆逊搂进怀里,揉着后背替他顺气,轻声问:好些了么? 嗯,不碍事。陆逊弯眉一笑,他将脑袋往景玥的颈窝处挪了挪,抬手一指葡萄,你喂我吃。 好。景玥爱怜地吻了吻爱人的唇,伸手剥葡萄。 紫莹莹、冰凉凉的葡萄送到唇边,陆逊张口用银牙咬住,正要用舌头缠了往嘴里隔,却被景玥抬起下颌吻住。 喘息声从唇边溢出,陆逊被吻得有些昏沉,挣扎着偏头躲开时,熟烂的葡萄已经被景玥的舌推下了喉咙,他的唇边兀自沾着一缕紫红的汁液。 你......莫要当着孩子的面亲......陆逊气息不稳地瞪了景玥一眼。 景玥闷笑,抬手用拇指轻轻蹭掉汁液,重新将人搂进怀里,低声道:怎么办?我突然不想让你生孩子了,想把你吃干抹净了...... ......滚蛋,大.淫.魔。陆逊抬手打他。 两人闹了一会儿,陆逊这才抬头看向一旁蔫巴巴的朱锐,他问:你学了武功要干什么呀? 当然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就像陆逊陆公子那样!朱锐甚是兴奋,一时间手舞足蹈,他道:江湖上的人都说,当年陆公子开阁毁书,白衣胜雪,恍若天神下凡!我将来要和陆公子一样! 陆逊笑了笑,他又问:那你又为何要读书? 朱锐脱口而出道:自然是为国为民啊,像景王爷那样,鞠躬尽瘁! 看着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陆逊和景玥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江湖多少年,一入岁月催。高坐明堂上,紫绶不可追。我本江湖客,却为案牍臣。与君一杯酒,天涯共此身。 到黄昏时,宅子清凉了不少,陆逊捏着茶杯细细呷着温茶,看景玥提着水桶冲洗墙角的青苔。 头顶一方天色渐渐暗淡,繁星镶嵌其中,像水晶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瞧着便觉着清爽。 两人都没说话,各干各的事,享受着难得的静谧与安宁。 蓦地,门环被人从外头敲响,陆逊披着长衣,趿着鞋去开门,来人却是琪玉。 陆逊愣了愣,正要说话,却见琪玉跪倒在了地上,圣上病重,这些日子老嚷嚷着想见公子和王爷,我是来求公子回长安的。 一路快马赶回长安,却见城中白幡翩飞,万人缟素,哭声惊天恸地。 陆逊回头去看景玥。 景玥整个人都僵立着,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终是一句话也没说,但鬓边却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白发。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小可爱在评论区说想看生宝宝,所以就在番外中写啦,感觉写的不是很好,嘤嘤嘤~小可爱们表喷我QAQ 第72章 番外二 陆逊一直觉着, 欠下的孽债总要还的,就比如现在,他的景王爷正笑吟吟地向他的前前前......前不知几任的炮友打招呼。 头上顶着gay吧染坊似花花绿绿的灯光, 耳边是3D环绕的摇滚音乐, 陆逊只觉得脊梁骨一阵泛寒, 手上的伏特加都不好喝了。 陆总人很好的,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打完炮他从来不丢下我一个人, 还亲自帮我做清理。苏佩眨巴着他那一双卡姿兰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个劲地夸陆逊,哎, 我跟你说, 秦城的小零们, 最想干的事就是爬上陆总的床, 他的技术超级棒, 可以让你欲~仙~欲~死~哦。 ......陆逊抬手捂着脸, 欲哭无泪。 景玥静静听着,挑眉轻笑。 他身上穿着熨帖齐整的西装, 明暗闪烁的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眉眼带刃,鼻梁挺直, 下颌线干净利落, 目光不经意地一扫, 好几位小受受登时软了腿。 苏佩偷摸着将他打量了好几眼,咽了口唾沫,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压低声音问:您是陆总的......朋友? 我么?景玥抬起拇指朝自己指了指。 苏佩连连点头, 那眼神就像是刀子,恨不得将景玥身上的衣裳扒干净。 景玥向后靠在椅背上,他偏头看了眼坐在一旁不吭声的陆逊,好整以暇地笑了笑,说道:我也是他的炮友。 这话不啻晴天霹雳,将苏佩炸的呆愣在原地,他眨眨眼,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两人身上游走,最后憋出一句话,两个纯一还能搞?撸管地久天长吗!!! 陆逊抬胳膊捂住眼睛,唇边还扯着一抹勉强的笑。 景玥摊开手,耸了耸肩,他伸臂将陆逊揽在怀里,你就那么确定陆总只能做一?说道这,他顿了顿,有些恶趣味地咬了咬怀里人的耳垂,你说是吧,陆总。 恋耽美 王爷他总想和我谈感情(穿书)——晋咸(53) 两人从gay吧回来已是深夜,关上门,打开客厅的灯,景玥单手扯开领带,转身便将陆逊压在了玄关处的墙壁上。 他垂眼看着陆逊,眸中黑沉沉的,瞧不出是喜是怒,额前散落几缕碎发,在暖黄的光下泛着盈润的光泽,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头危险的雄狮,时刻都会将猎物撕碎在爪下。 我......陆逊向后仰了仰头,试图逃离景玥的禁锢,他说道:之前不太懂事,就交了一些肉.体.上的朋友......咳,再说了,你不也左搂右抱的? 嗯,所以我不生气。景玥说的很爽快,他道:我就是想知道陆总在床上是怎么伺候那些小零们的,不如今晚咱们试一试? ......陆逊整个脸都绿了,他挣扎着想要逃走,景承珏你滚蛋,我不想跟你再折腾到天亮......唔唔唔! 后头的话尽数被堵在了口中,景玥将陆逊搂抱起,抬手在他紧致翘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尔后大踏步朝卧室走去。 助理小陈今天觉得陆总有些不太对劲,眼底浮起一层淡淡的黑眼圈,脸色有些苍白,走路时腿在微微打颤,时不时就会往新来的那名贴身保镖身上倒。 陆总,您是不是感冒了?需要我下楼去对面药店买盒感冒药吗?小陈抱着文件夹恭敬问道。 不嘶......陆逊在办公桌前坐下,后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咬着牙忍了忍,喘口气摆手道:不需要,你出去罢,九点的会议照常进行。 可是您......助理小陈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被旁边的贴身保镖一记眼刀瞪得颤抖了一下,她舔了舔嘴唇,踩着高跟鞋匆忙离开。 陆逊抬手摁揉了一会儿太阳穴,沉重地叹了口气,尔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副金丝夹边眼镜,带上后开始处理文件。 他工作时总是十分认真,微微蹙着眉,浓睫半垂着,遮去眸中略带冷漠的目光,西装穿的一丝不苟,袖边别着一枚珍珠扣,衬得手指修长有力,却不显得娘气,再配上一副眼镜,整个人瞧着都十分禁欲。 景玥只看了一眼,便觉腹中烧起了一团火,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快走几步上前,将人圈进了怀里。 啧,我正工作呢,干甚么?陆逊不悦,转头轻声呵斥,手拿开,昨晚还没折腾够么?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戴眼睛如此好看。景玥偏头,轻轻吻了吻陆逊的鬓发,右手不安分地搭上了陆逊的腰,咱们......好像还没有在你的办公室做过。 说着,手上稍一用力,便将陆逊整个身子从皮椅上抱了起来。 景承珏,我九点还要开会呢......你能不抽疯了吗?我腰还疼着呢。陆逊挣扎,拧了眉低声呵斥,怎奈到了现代他没有武功,体力和景玥根本没法比,只有被压的份儿。 景玥将陆逊抱到宽大的办公桌上,抬手去解陆逊西装裤子的皮带。 陆逊的双腿被迫打开,双手也被交叉握着摁到了头顶,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更多的则被他压在身下。 日光从窗帘缝隙照射进来,还没来得及落在桌上,便被一阵长长的呻.吟.声搅碎,零散地落在屋角的蝴蝶兰上。 ...... 所以欠债总要还的,搞不好还得用肾来还,陆逊仰躺在办公桌上,顶着天花板的一角,如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小可爱说想看现代的番外,所以大大就写啦~这本书到此正式完结~咱们下本见哈~ 依旧是打广告时间,专栏雅俗共赏《带球跑后被迫为前夫牵姻缘》跪求收藏~嘤嘤嘤~ 文案奉上 江客是一只凤凰,还是一只怀了前夫的孩子,最后由于种种原因带球跑到天庭养老的凤凰。 原本他天庭养老的平淡小日子过得很舒坦,但是月老那边的姻缘树却出现了问题―― 原来,人间有一个叫秦洲的男人,清心寡欲,谁都不爱,把月老给他牵的姻缘线崩断了无数次,导致姻缘树无端枯萎,帝君整日以泪洗面。 再一查这人的生死簿,发现是他的死对头兼前夫的转世。 江客看着镜中那个化成灰他都认识的脸,内心很复杂,但又架不住帝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无奈之下,他被迫下凡帮前夫牵姻缘。 听说秦洲喜欢凤眸薄唇?好的,没问题,前阵子刚火的流量小花刚刚好。 听说秦洲喜欢贤惠温柔?嗯,他可以亲自为流量小花上课,手把手教导。 这一切都被真身入轮回的秦州看在眼里,他没想到过了三千万年,自己的夫人还是如此地深爱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为他寻找一位替身。 于是,秦洲决定,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