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作者:鱼慕鱼 文案: 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射手座穿越攻X阴鸷狠辣黑白混切少年帝王受 李遇,殇宁王朝的亡国之君,暴戾阴鸷,昏庸无道;他幼年登基,败空家底,亡国被俘,年仅二十一岁便郁郁而终。活该! 作为名校最年轻的历史系教授,白鸥从来看不上这样的昏君。 直到他发现自己穿越了 眼前的宫殿奢靡无度,榻间的少年眉清目秀,只是眼神却分外阴冷。 他穿到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梦境里,李遇的寝殿。 提问:穿进自己天天研究的朝代里是什么感觉。 白鸥:谢邀,刚穿完,没别的,跑就完事儿了! 为了苟命,他身手矫健翻身上榻,把少年皇帝的呼救都按回了嘴里。 然后开始了自己的逃跑大计。 在第108次逃跑失败后,他看见少年帝王神情阴鸷:朕偌大的皇宫,就如此容不下你? 白鸥:史书诚不欺我,小皇帝好可怕! 但转瞬间,小暴君面色一变,神情可怜又无辜:白鸥哥哥,如果你要跑,能不能带上我? 白鸥:怎么和史书上完全不一样! 原只想一走了之的白鸥僵住了手脚。 他发现自己拒绝不了小皇帝。 ***** 看似高高在上的帝王,实则受人桎梏,李遇很清楚,自己不过是披着光鲜皇袍的傀儡。 身边人,无知者畏惧他,上位者利用他。 他从来觉得人生不过如此,乖乖地做个傀儡,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宫活下去罢了。 直到他遇到一个叫白鸥的古怪男人。 那个男人满口胡话,荒唐可笑。 可偏偏就是那些荒唐话让他心生向往;那个荒唐人,和旁人都不一样。 白鸥既不畏惧诋毁他,也不奉承利用他;白鸥看见了他过往的黑暗 只是心疼他。 李遇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想和白鸥在一起,想和他去看看宫外的世界。 纵使屈居人下,亦是甘之如饴。 ***** 阴鸷狠辣的帝王甘于人下,心甘情愿的捧上心尖最柔软纯澈的地方。 于是世间最自由的鸥鸟也为爱收起了翅膀。 ps: 1、国际惯例,双洁,1V1,HE! 2、封面为人设,攻受分明,大图见围脖@不吃甜食的阿鱼 3、本文又名#我的皇帝必下#、#第108次逃出皇宫后我真香了# 4、熟悉的年上,有年龄差,双向救赎(看过老文的应该知道,完结主攻文《路边捡回个小哑巴》请戳专栏)。 5、受追攻,后期互宠。 6、架空历史,乱世短命王朝的设定略微借鉴五代十国,但仍然是架空!大概会有杂糅~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鸥,李遇┃配角:接档《被亲爹的死对头粘上了》┃其它:1V1,HE 一句话简介:我的皇帝必下! 立意:贯彻爱与和平。 第1章 我穿越了! 白鸥睁开眼,看见自己身处一件古色古香的寝殿,装潢摆设据是考据,却灯火幽暗。 夜半,深宫。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不记得从几岁开始,他一直做着同样的梦,梦里他来到一个极致奢华的寝殿,空无一人,烛火摇曳。 几乎出现在每天夜里,一梦就是二十多年。 为了揭开这循环往复怪梦里的秘密,他打认字开始就翻看各种历史类书籍,活生生把二十七岁的自己看成了著名学府历年来最年轻的历史系教授。 而他当年博士生的毕业论文,专攻的课题就是他梦境里的朝代,动荡短命的殇宁王朝。 但是今天有些不同,他明明还没睡觉啊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跟刻板印象里的教授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年轻,他喜欢各种极限运动,蹦极、深潜、攀岩 刺激的感觉能最直观地提供给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快感。 今年暑假,他来到了世界上最高的蹦极台,美国皇家峡谷的大桥上,那个三百二十一米的世界蹦极台第一高度已经让他神往了好几年。 七月下旬的弗里蒙特热极了,他被太阳晃得有些目眩;但这丝毫不能阻止游客们的热情,这里靠近大名鼎鼎的黄石国家公园,每年夏天都是旅游旺季,白鸥已经顶着大太阳排队很长时间了。 他很随性地拽起T恤一角抹了把汗,蜜色的肌肤下是一排整齐精致的腹肌。 为了能顺利完成极限运动里的挑战,健身是他的必修课,最爱的运动是自由搏击,去年还在业余组的比赛里拿了名次。 一个不太主流的大学历史系教授。 还有一个人就能排到他了,他前面只剩一个白人妇女,已经磨蹭了很久,看样子是有些忌惮这个高度,蹲在地上不肯起来,两边的蹦极教练在同那个妇女说着什么,表情有些不耐烦。 那名妇女终于解下了护具离开了蹦极台,看样子是放弃了。 白鸥长吁一口气,在教练的指导下系好护具,走上了蹦极台。 身旁的蹦极教练用带着浓重咖喱味的英语和他介绍了一番注意事项,这口音太重了,白鸥听得云里雾里;他还想开口问点什么,但很明显,蹦极教练的耐心已经在这炙烤的阳光下被之前的那个白人妇女磨光了,于是 感觉到后背受力,他被一把推下了蹦极台。 啧寝殿里的白鸥蹙眉啧声。 被推下蹦极之后的事他便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该不会是自己这么没出息,在半空中被吓晕了就直接来到梦里来了吧? 不能够吧? 他蹦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高个几十百八米的,能怎么的? 丢人! 他又连连啧了几声,漫无目的地在寝殿内瞎逛。 他活了二十七岁,这梦做了二十几年,早就习以为常,胡乱晃晃,反正等自己醒了就能出去。 越过屏风,他来到寝殿的里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雕花木床。 这里是皇帝的寝殿,摆着的自然也是龙床。 刚才被午后烈阳烤得头晕脑胀,他准备去床边靠着歇会,只是 今天这龙床有些不一样。 这个梦他做了二十几年,细枝末节都记得一清二楚梦里从来空无一人,龙床的帷幔也总是掀开来的。 可今天为什么放下来了? 白鸥走上前去,伸手掀开帷幔一角,倒吸一口凉气。 床上躺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眼线条虽生得柔和清秀,却在梦中皱成了一团。 少年额间挂着薄汗,牙关紧咬,瞧着像是掉进了一场噩梦里。 作为熟悉殇宁王朝每一个细节的历史学教授,白鸥脑中飞快地翻阅过往的书籍。 殇宁王朝是个短命的王朝,诞生在两个强大王朝之间动荡的百年间,从立国之初就版图分裂、风雨飘摇,整个朝代共历四十一年,最后被北胤吞并。 北胤在推翻殇宁王朝的统治后日益强盛,最后终于完成了版图的重新统一,建立了之后强盛数百年,海晏河清的大胤王朝。 而短命的殇宁王朝没落在历史的长河里,若不是白鸥这样的资深历史学者,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只存在了四十一年的朝代,先后有过三位君主。 而能够在十六、七的年纪就睡到龙床上的,只有一位 殇宁王朝最后一位皇帝,亡国之君,后世史称殇宁后主的,李遇。 白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史书上的李遇荒淫无道,暴虐成性,败空了殇宁王朝本就不富裕的家底,最终导致亡国;他被北胤首领、大胤开国皇帝赵宏胤软禁在后来大胤皇城郊外的一处阁楼里,最终郁郁而终,享年二十一岁。 白鸥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目清秀却神色痛苦,倒是瞧不出史书上的影子,或许是因为年纪尚轻,又或许是因为有副骗人的皮囊罢了。 史书上的殇宁后主名声太难听,白鸥也对眼前的少年没什么好感。 少年忽而从噩梦中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己的龙榻边。 谁!他惊呼出声。 白鸥只怕比他还要吃惊! 二十几年了,梦里从来没有别人,现在突然冒出来个人不说,还能看见自己? 这叫什么事? 他受过高等教育,坚信唯物主义,可现在眼前这事,找谁说理去? 背着烛火,他瞪大了眼睛,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冥冥中仿佛是一种注定,自己怕不是 穿越了! 之前李遇一声质问的声音也不小,想是引来了在殿外休息的內侍,白鸥听到屏风后的外间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来不及仔细思考辩证了,他眼看着面前的小皇帝张大嘴巴,呼喊之声就要出口;是不是穿越,是不是唯物主义暂时都不重要了,保命要紧! 他翻身上榻,一手攥住床帏,将榻间的一切遮了个严严实实;一手捂住小皇帝的口鼻,将对方之后的呼喊都按回喉咙里。 陛下陛下?果不其然,屏风外传来內侍的声音,动静不大,像是在试探,您可是有事儿吩咐小的? 白鸥抬眸,眼神凌厉,对上李遇在惊恐中瞪大的双眼,他微微眯起眼睛,对李遇摇了摇头。 带着赤/裸/裸地威胁。 殿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此刻正值炎夏,龙床边罩着的帷幔甚是轻薄,明灭的烛火透了进来,白鸥看见李遇一张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 你他试探着,怎么了? 许是因为惊吓,又或是被他捂住口鼻闭了气? 被蒙住口鼻的李遇自然没办法回答,他垂眸,眼神朝下,看着白鸥捂着自己口鼻的手,示意自己现在的样子答不了话;接着又用眼神上下把白鸥打量了一圈。 许是因为光线太暗,白鸥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总觉得李遇的眼神里除了恼怒、惊恐这一类正常的反应,好像还有点 羞怯? 他低头,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事出突然,他翻身上榻也没来得及多想,此刻正不偏不倚整个人骑在李遇身上;他倾身向前捂住李遇口鼻的动作看起来大概 有点怪怪的。 我不是坏人,你保证不叫唤他尴尬地清了清嗓,我就松开你。 李遇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颇带了两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白鸥长吁了一口气,从李遇身上挪开,摆好姿势,以防李遇随时变卦大叫的时候自己方便开溜,才缓缓松开了捂着对方口鼻的那只手。 好在这个在史书上不怎么是个东西的小皇帝还算讲信用,白鸥将人松开后对方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微微张开两片发白的薄唇,翕动间大口地喘着气。 白鸥也总算松了口气,身子往后靠了靠,后知后觉自己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薄汗。 是太皇太后派你来的吗? 白鸥稍稍放松的神经瞬间又被李遇的声音攥紧,他立刻紧张地坐起身,像一只匍匐在旷野里的猎豹,全身肌肉绷紧;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也许是过于紧张了。 李遇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少年与陌生人交谈时特有的局促感,他没有回头看白鸥,眼睑低低地垂着;白鸥刚好在李遇的身侧,借着烛火,他能看见李遇的睫毛很长,带着点微不易察地潮湿与战栗。 再次松下一口气的白鸥开始在脑海中翻查李遇口中的太皇太后是何许人也。 殇宁王朝出过三个皇帝,太皇太后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整个殇宁王朝第一大世家,周氏的嫡女,周哲翎。 周哲翎十七岁嫁与殇宁王朝第一任皇帝为后,一生无所出,但却倚仗家世和手腕保住了后位;皇帝驾崩后,新帝也就是李遇的生父继位,因新帝生母早亡,她顺利登上了太后的位子。 李遇的生父是个短命的皇帝,短暂的一生中子嗣稀薄,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只留下李遇这么一个七岁的儿子;幼年李遇仓促登基,周哲翎晋位太皇太后。 主少国疑。 李遇的父亲只给他留下了三名顾命大臣,一位并无血亲、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和一个风雨飘摇、外强中干的殇宁王朝。 殇宁王朝夹在两个强盛的王朝之间,存在的时间又短暂,史书的记载实在有限,就算是白鸥,对这位太皇太后的了解大概也止步于此了。 他反复咂摸着李遇方才的问句,瞧着对方神情里那点似有似无的落寞,隐隐觉出这小皇帝和自己那个没有血亲的便宜奶奶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样。 就在那里!我看见床帏里有两个人影! 保护陛下! 就在白鸥若有所思之际,殿外传来一队人马急促的脚步声和方才那名內侍的呼喊。 白鸥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他不想內侍不得皇帝首肯,竟敢擅自摸到屏风后面;更不曾想,这轻薄的床帏没能遮住人影,教人发现了端倪。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被他松开了的李遇一个翻身滚下了龙床,白鸥翻身正欲跟上,但当他一把掀开床帏,却看见七、八柄长矛的矛尖正齐齐地对着他。 寝殿内的油灯被依次点亮,白鸥眯起眼睛,在片刻后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接着,他看见仰面倒地的李遇被內侍扶起,还是那张清秀俊俏的小脸,眼神却已经阴鸷狠戾。 他勾着嘴角在心中冷笑一声,史书果然诚不欺我。 第2章 我被救了? 纵使白鸥有两下身手,也不知这古代的人吃不吃自由搏击那一套,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傻子才会做那空手战白刃的蠢事。 他又不傻,为了暂苟小命,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殿内局势瞬息万变,制人者眨眼间受制于人。 李遇于高位落座,接过內侍递来的帕子,拭了拭额角的汗珠,另一名內侍见状立马知情识趣地在一旁打起了扇子。 你叫什么?李遇的声线明明还是方才的少年,可言语间的态度却是阴森得很,他背着光,垂着头,大半张脸没在瞧不清的阴影里,是谁,派你来行刺朕的?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2) 白鸥单膝触地,双手被人反剪拘于背后,让几名五大三粗的羽林军禁卫按住,动弹不得。 白鸥。他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很随意地抬头,答过一个名字后并不急着回答之后的问题。 他知道,现在若是只说些无辜、喊冤的话并不能救自己;脑海中迅速翻阅与眼前景象贴近的史实,他想着自己要说些什么才能唬住面前这个阴晴难测的小皇帝。 周家三小姐到 殿内阒静未几,就被殿外看守的內侍拖着长音的通传声打断。 根据史书记载,周家这位三小姐应当就是太皇太后周哲翎的嫡亲侄女,殇宁后主李遇名义上的皇后周慕云。 白鸥回头,看见了那位传说中的周家三小姐,她应要比李煜大上两岁,现在瞧着也左不过就二十岁模样,虽算不上十分的出尘绝艳,倒也是个端庄娴雅的美人儿,只可惜 白鸥摇摇头,心中暗暗替那位难搞的小皇帝叹了句可惜。 李煜二十岁亡国,二十一岁薨逝,这名义上的周皇后虽接了封后的诏书,却没来得及过门就做了寡妇;恐是这小皇帝福薄命短,无缘消受这美人儿。 周慕云轻步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一位嬷嬷和几名侍女,她不是什么公主、郡主,可大家面上虽只唤她一声三小姐,这礼数倒是周全得很,殿上众人一一行礼,连李遇都亲自起身相迎。 她抬手免了众人礼数,径直来到李遇身前,垂首福身,陛下万安。三小姐这么晚怎么来了?李遇抬手将人扶起,可是皇祖母有什么吩咐? 姑母也是担心着陛下的,只是她老人家年岁大了,夜深灯暗不便于行,特意唤慕云来替她老人家陪个不是。周慕云再一福身,眉目沉静低顺,言语间却不带着什么感情,今晚闹出这么个大乌龙,扰陛下安枕了。 她此话一出,殿上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所有眼神都不动声色地聚焦到了白鸥的身上。 众人都在猜测,周慕云口中的大乌龙,指得可是这个自称白鸥的刺客? 连白鸥自己都觉得蹊跷。 李遇偏头瞧着周慕云,试探道:皇祖母的意思是 周慕云对着李遇颔首微笑,转头对跪在地上的白鸥厉色道:你这奴才,太皇太后爱惜你一身功夫,破格点你入羽林军,升你为禁卫于御前行走,专职护卫陛下安全,你怎就把差事办成了这样? 白鸥一脑门子的问号,瞪大眼睛盯着周慕云。 他寻思着,自己这穿过来才多久啊?不管是周慕云还是周哲翎,都是他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他才对。可周慕云的话,面上虽是责骂,内里却实打实是帮他免了杀头的罪过;只是 为什么要帮他? 传太皇太后口谕 不等白鸥答话,周慕云昂首开口;殿上众人该跪的跪,该拜的拜。 你这奴才,行事莽撞,大半夜扰了皇帝的清净,实在该死;哀家念你初初入宫,诸多规矩尚不熟悉,特罚俸一年,以儆效尤。愿你以此为戒,好生看顾皇帝周全,争取戴罪立功;切莫辜负了哀家对皇帝的一片心意。 周慕云言罢,殿内静如死水,没有一丝风动。 白鸥翻烂了脑子里的史书,也查不出有这么一段,只觉得这皇帝一家子老老小小行事作风都太过诡异,根本无迹可寻。 不过好坏算是逃过一劫,反正这倒霉皇帝和短命王朝迟早也要玩完,比起弄清这古怪的一家子到底在想什么,白鸥觉得还是想想自己如何脚底抹油比较实际。 愣着做什么?周慕云身边跟着的老嬷嬷瞪着白鸥,还不谢恩? 白鸥反应过来,这是跟自己说话呢;他愣了一下,按着史书里的大致描述谢过恩,勉勉强强算是糊弄了过去。 到这儿,周慕云的差事大概算是了了,她对着李遇福了福身,行礼告退,众人的眼神皆是随着她的身影而去,没人注意到李遇的双拳在缩在寝衣的袖管内,攥得死紧。 高內侍也辛苦了,你这年岁折腾一晚上也不容易。待众人皆去后,李遇才转头吩咐道:下去歇着罢。 陛、陛下那名內侍踟蹰着,今夜,是奴才莽撞了 白鸥方才也跟着起身,此时再一旁听着声音和对话明白过来,这答话的高內侍,便是之前引来羽林军禁卫的人。 他瞧那內侍说着话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嗦着磕头道:还请陛下恕罪! 朕乏了,这儿有小姚侍候朕歇下便是。李遇顺势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你退下罢。 高內侍的脸上虽还挂着点狐疑甚至是恐惧,但也不敢怠慢,闻言行礼后躬身退了出去。 白鸥在一旁抄着手看戏,心里总是觉得蹊跷,可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虽是对整个殇宁王朝的历史了如指掌,但眼下掌握的信息太少了,他甚至不知道现在具体是何年月。 他沉思间一时不查,不知道李遇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 你还不退下?李遇虽是比颀长挺拔的白鸥矮了一个头还多,但他昂头盯着对方的眼神里甚至还带着点轻蔑,皇祖母要你看顾朕的安危,你这是想再爬上朕的龙床,整夜看着? 白鸥甚至看见李遇的嘴角似有似无地朝一边翘了翘,像是在哂笑。 十六、七的少年,青春正好,正是该活泼阳光的年纪;白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瞧着李遇嘴角那抹不着痕迹的笑意,只觉得在这个夏天的寝殿里,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史书果然诚不欺我! 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 逃! 他两步跨出殿外,竟发现方才那名高內侍还在殿外候着,那人朝他行礼,他便也只好有样学样地回了礼。 白大人太客气了,奴才可当不起。高內侍满脸堆笑,今儿这误会闹大了,连累了白大人,您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白大人? 这称呼听得白鸥全身别扭。 他瞧着眼前人的年岁和衣饰装扮,并不是普通低阶的內侍,虽然在这宫里下人永远不可能是主子,但对方的地位绝对不低,实在不用对他这个小小的羽林军禁卫这么客气。 是高內侍太客气了,叫我白鸥就行。白鸥很随意的摆了摆手,趁机和人套着近乎,你也是关心主子嘛,我懂的,我懂! 是、是那,以后高內侍赔着笑,结巴道:以后,太皇太后那边,还要劳、劳高大人美言两句 够可以的啊! 白鸥抄着手,挑了挑眉毛,把心里那点小吃惊都咽了下去。 眼前这人方才得罪的明明是皇帝,现在心里记挂着要拍马屁的对象倒是太皇太后? 他撇了撇嘴,发现这位在史书中记载不多的周哲翎只怕不简单。不过想来也是,一个女人身边走过三位帝王,只有她能一直稳居高位,怎么可能是个善茬? 这高內侍看着地位不低,却对自己甚是礼待,只怕是明里暗里已经把自己当成是了周哲翎的人罢了。 管他谁是谁,他又转念一想,自己早晚一走了之,这人有误会他倒不妨正好借机同对方打听一二。 这天儿可太热了。白鸥假模假式地抹了把汗,跟对方寒暄道:这都大半夜了,也不见凉快。 可不嘛!眼瞅着就立秋了,也不见下雨。高內侍连忙接话,还不忘拍马屁,奴才方才也是怕这天儿太热,陛下睡不安稳,一时忧心才进了寝殿,却不想妨碍了大人,真是罪过。 不碍事,不碍事。白鸥受不了这般谄媚的奉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连忙挥挥手,把话题引向自己关心的方向,话说,这陛下都登基多少年了,还总是睡不着吗? 十年啦高內侍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陛下一直眠得浅,请了好些太医来瞧过,也是不见大好;太皇太后那边也是忧心得紧,总恐陛下跟先帝爷似的操心,年纪轻轻就累垮了身子,一直张罗着皇后的事儿,想着让陛下也能有个体己的人儿 高內侍后面还啰啰嗦嗦地说了些什么拍马屁的鬼话白鸥就没有再认真听了,他就想打听出现下是什么年景。 李遇七岁登基,那现在就该是十七岁,离殇宁王朝覆灭还有三年的时间。 白鸥在心里梳理着时间线,盘算着自己的逃命大计。 时间尚算来得及。 第3章 我放肆了。 寝殿之内的烛火又再暗了下去。 小姚。李遇已经又躺回了龙床之上,神色淡淡地唤了声一旁打扇的內侍,等那名內侍点头后,才接着说下去,你说,他是太皇太后的人吗? 那名被唤作小姚的內侍看着年岁约莫比李遇还要小些,一脸的稚嫩还未褪去,低顺垂着的眉眼间情绪倒是很内敛,只说:奴才不知。 三小姐来得太快了李遇轻叹一声,可那人着装诡异,行事鬼祟,如此冒失莽撞,不像是他们的作风;但三小姐的神色瞧着倒是不意外的。 陛下认识三小姐都多少年了,她不管瞧见什么,不都一直是那个样子么?小姚还是轻轻地打着扇子,那些复杂的事儿奴才也不懂;奴才只知道,寅时都过了,陛下若是还是歇息,若是教苏嬷嬷知道了,又该操心了。 也是。李遇偏头笑了笑,刚才脸上阴冷的表情总算散了些,喃喃仿似自语道:是谁的人,又有什么要紧。 总也不是他李遇的人。 你也下去罢。他抬头吩咐小姚,教别人瞧见你在里面同我呆这么久,总是不好。 而皇宫之中另一处院落内,着装诡异、行事鬼祟的白鸥刚到落脚的地方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换下那套诡异的着装。 皇宫内院给当值的羽林军禁卫留了小间,只是这禁卫品阶再不高好歹也是吃皇粮的,再怎么不济也都能在城里安家,他们当值的时候不得歇,休沐期肯定都是要回家的。 是以高內侍领着白鸥到了禁卫休息的地方时,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这就便宜了白鸥一个人住一间大屋子。 他换好衣服一个人躺在大通铺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自己的小臂,到了这份上了嘴角还挂着点满意的笑。 穿越是挺霉的,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好在后面的运气还算不错。 但是第二天一早醒来,他就不这么想了。 上头的人不知是得了谁的授意,还是急着拍太皇太后的马屁,一大清早就给白鸥送来了羽林军禁卫轮值的记档。 白鸥捧着那本密密麻麻排得跟高中课表似的东西,不明白自己以前在大学当老师好歹还有寒暑假,怎么好不容易穿越一回还要上班! 带了点起床气和上班就像上坟的悲壮情绪,他终于磨蹭到李遇的广明宫;踏进宫门不久,便瞧见到皇帝议事的正殿,东宸殿前围着不少人。 太后太后的寿辰将近,这北胤上供的沧州御河春可是陈年的佳酿,圣上一直都舍不得喝,精心留着准备给太皇太后贺寿的,你这贱婢,敢在这档口碎了酒坛子?在宫里当差如此不尽心,当真是该死! 白鸥站在人群外,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高內侍。 昨夜他同人聊了一路,大约知道这高內侍算是御前的內侍主管,这皇帝身边出了事儿,自该是由他担待的。 他仗着身高越过人群朝里望去,果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孩子跪在殿前,双肩不住地颤抖;而殿内上首的位置,李遇阖眸靠在椅背中,单手扶额,面色阴沉。 高內侍教训完,那个犯了事的丫头连连磕头,哆哆嗦嗦地一直重复着奴婢该死、陛下饶命之类的话。 确实该死。李遇没有睁眼,言语明显不耐。 一旁的高內侍眼珠子一转,立刻自觉心领神会,都愣着干嘛!没听见了吗?拉下去,乱棍打死! 一条年轻美好的生命和一坛子酒。 命比草贱。 白鸥是历史学教授出身,阶级的差异在史书里是惯见的,但白字黑字写在书里跟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到底还是太不一样了。如此景象给他带来的冲击不可谓不震撼。 他双拳攥紧正欲上前,却看见小皇帝微微睁开了点眼缝。 你当朕死了吗?什么时候朕需要你来代为下令了?李遇斜眼瞧着高內侍,等会儿的早朝,你要不要也替朕去了? 陛、陛下高內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该死!奴才只是、只是想替您分忧 小桃折了朕为皇祖母备下的生辰贺酒,着实该死。李遇偏过头去,不再看高內侍,但皇祖母寿辰将近,杀生恐有伤福祉;拖下去,行杖刑,留口气儿,扔进永巷里。 别再教她出来碍着皇祖母和朕的眼。李遇说着起身,往殿内去,吩咐一旁跟上的小姚,更衣,上朝。 陛下。 李遇刚背过身去,便听见背后有人唤自己,他眉间轻蹙,那声音是 杀生有伤福祉,见血只怕也不太好罢?白鸥在人群外抄手倚着门框,一坛子酒而已,北胤很快就会再奉上的。 李遇驻步,却没有回头。殿内喁喁私语声渐起,大抵都是猜着这白鸥会怎么死。 北胤与殇宁接壤,是向殇宁王朝称臣的属国,每年入夏都会上表请奏,得殇宁皇帝御准后,赶在太皇太后的生辰前遣使臣入江宁;一来奉上纳贡,二来献上贺礼,为太皇太后祝寿。 可近年来北胤在其新君赵宏胤治下愈发强盛,逐渐并吞周边诸国;直到今年,太皇太后的生辰都近了,奏请入江宁的折子都还没有递进宫来。 殿上众人都是御前侍候的,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子阴晴难测,本就不好侍候,近来再被北胤的事扰着,谁不是夹紧尾巴做人。偏这新来的粗使宫婢小桃敢在这时候触了皇帝逆鳞,任谁人都觉得这丫头是死定了。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3) 却不想,还有更不怕死的。 可人群外不怕死的白鸥当然不觉得自己是在找死,他还等着逃出宫去大千世界任逍遥呢。 只是殿前那丫头瞧着也不过就十四、五岁的模样,还没有他之前在大学里教的学生大,要放在他的年代,合该是个被父母宠在手心里读中学的孩子;这一顿杖刑下来,就算是不死,这辈子也交代得差不多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圣人,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也实在是做不到。 按史书记载,今年北胤的使节的确会在周哲翎生辰前如期入江宁贺寿;他现在这样说,一来想保住这丫头,二来,没准还能糊弄糊弄这小皇帝,日后更好脱身也说不一定。 值得一赌。 反正自从穿过以后,他的运气一直都还不错。 你知道些什么?李遇回头,阴鸷的眼神穿过人群落在没正形的白鸥身上,皇祖母仁慈,只罚你一年俸禄,我瞧着是轻了;她老人家没有再找个嬷嬷好好教教你这宫里的规矩吗? 大胆!小姚上前指着白鸥,圣驾面前岂容放肆!你还不上前行礼?白鸥的眼神在大殿里打了个转,发现殿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看,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抄着手靠在门框上。 他有些尴尬地站直了身体。 从昨晚到现在,他瞧见不少人朝李遇行礼,但不是宫娥就是內侍,这禁卫的礼要怎么行? 那个他清了下嗓子,胡乱地抱了抱拳,见过陛下。 李遇没有再说话,只抬眸瞟了眼一旁的小姚,小姚立马挺了挺腰背,抬声道:闲杂人等,退下! 待众人去后,李遇重新坐回了之前的位子上,你想说什么? 我想跟陛下打个赌。白鸥上前,嘴角噙笑,默默在心中计算着日子,半月内,北胤使节会如期赴江宁为太皇太后贺寿。若是白鸥说对了,陛下便免了那丫头的责罚;若是白鸥言错,愿与那丫头同罪。 李遇盯着白鸥,半晌没有言语。 这话谁教你说的?就在白鸥已经想撂挑子走人的时候才听见李遇幽幽地开口,你还知道些什么? 白鸥撇了撇嘴,心道,我这么大个人了,说话还要人教? 可这皇帝再小也是皇帝,况且看上去脾气不太好,他现在人在屋檐下,也是不得不低头,我猜的。晚两天处置,陛下也无损失,为何不敢与白鸥打这个赌? 谁说朕不敢了。李遇眉间一凛,捏着座椅把头的手指指节青白。 这动作虽小,却没有逃过白鸥的眼睛,他在心里笑出了声。 这小皇帝看着再凶狠,到底也还是个孩子,自己日后若想要把人唬住,看来不难。 把那丫头关到永巷里去,找人给朕看好了。李遇吩咐完一旁的小姚后重新靠回椅背,他斜眼睨着白鸥,朕,权且等着。 白鸥去后,李遇在小姚的侍候下更衣,准备上朝。 小姚。李遇平举着双手,神色里有点抱歉的味道,你会不会怪朕无能? 奴才不敢。小姚一边帮李遇系着腰带一边答话,没有抬头,奴才和小桃心里都是明白的。只是 小姚系好腰带停手,眼神看向方才白鸥离开的方向。 不必理会。李遇对着铜镜正了正冠冕,转身朝殿外走时淡淡地道了句:随他去。 第4章 我生气了。 没人理会的白鸥在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可谓是顺心遂意。 人家当差不是目不斜视地守在门口,就是规行矩步地跟在皇帝身后,轮着休沐就赶紧出宫回家。 可白鸥就不一样了。 皇帝发了话不管他,搞不清状况的还以为他是太皇太后身边什么了不得的红人,也不敢得罪;他不当差时一个人在大通铺上睡懒觉,当差的时候混到房檐上树冠里偷懒躲太阳,也没人敢言语。 他优哉游哉,只等一个逃跑的时机。 直到这天,他排到要陪李遇早朝,才第一次进了宫里三朝大殿中,外朝的泰极殿。 大殿之前,匾额高悬,隶书端正着泰极殿三个大字,笔力遒劲,是当年殇宁□□皇帝的手笔。比起李遇寝殿所在的广明宫,泰极殿内一应布置陈设的奢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丝毫不掩其庄重肃穆。 史书上对殇宁王朝的建筑描述得并不多,而整个殇宁王朝匆匆数十载,也没有出过什么传世的画作;白鸥亲身置于这样巍峨雄壮的古建筑中,也不自觉地收敛了这些日子以来浑身散漫的德行,挺直了腰杆。 他难得起了个大早,此刻正站在龙坐下首,听着殿前议着一些无关痛痒的杂事,方才被山呼海啸的万岁喊醒了的精神也开始慢慢地倦怠了起来。 奏折上疏被一件件递上来,李遇几乎没有开过口,所有的文书都递到了龙椅后的帘幕里去。 周哲翎的言语也不多,多数时候还是听着那些大臣们说,然后着人把折子一一收下;实在需要说话的时候也是由帘幕里的內侍传达。 白鸥强撑着打架的眼皮,把喉咙里的哈欠勉强地咽了下去,终于等来了李遇开口 没旁的事儿,今儿就到这儿吧。 白鸥回头,看见李遇的手都搭在了高內侍的腕子上,眼看便是要起身了。 陛下,臣有事奏。百官之中,为首的一人撤开一步跨出队伍,朝着龙座的方向遥遥行礼。 看那人的衣饰品阶、年纪谈吐和在百官中的地位,定是李遇那短命的爹给他留下的三位顾命大臣之一,白鸥瞬间来了点兴致。 三日前,北胤上表请求入江宁朝贺的奏章入宫,陛下同太皇太后朱笔御批准了奏,昨日刚递出城去,北胤使节今日便入了江宁城。 三日前北胤请入江宁的奏章就入了宫? 白鸥心里捋了捋时间,瞬间就醒了瞌睡。 他之前是快活不知时日过,与李遇的半月赌约居然是已经到时候了;他瞧着殿前那位看起来有些义愤填膺的老臣,微微眯起了眼睛。 史书上可没写这么细,北胤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陛下,这才几天啊!请入江宁的奏表不过就是做个样子,他们的人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江宁城边,只待陛下的御批递出城去,他们便大摇大摆地入了江宁,竟是已经半分也不避讳,公然视我泱泱殇宁如无物! 泰极殿上霎时间落针可闻。 白鸥打眼望去,殿上众人皆是躬腰垂首,没人惊讶也没人议论,看来这事儿根本就不是秘密。 陈琸。 李遇还是没有出声,终于龙座后的帘幕里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言辞并不铿锵激烈,却自带威仪。 你也是三朝元老,股肱之臣了,怎么一点身为人臣的觉悟也没有。皇帝养着你们,不是要你们吃饱了闲着没事干,跑来这泰极殿上危言耸听的。 皇祖母李遇回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他的声音不大,终于也没有说下去。 你若是觉得事情不妥,就该把解决的办法一并拿出来。周哲翎并没有理会李遇的轻唤,就是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你是老臣了,同皇帝说话,不要藏着掖着。 是。陈琸再上前一步,深深一礼,北胤目中无人,无非是欺我殇宁这些年来国主年幼,陛下翻年就该十八了,□□皇帝在这个年纪已经御驾亲征,若是陛下及早亲政,定能重现□□皇帝当年之风姿,一振我殇宁国威! 陈琸,李遇老爹留下的三位顾命大臣之一;白鸥方才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了,他果然没猜错,只是,可惜了 他在心里撇嘴摇头。 这个陈琸在史书中笔墨不多,现在看来倒像是个忠臣;只是可惜了,忠臣不能侍明君。 历史上李遇亡国之时弱冠已及,可到底也没有亲政,因为人家压根不愿意;比起亲政,小皇帝还是更爱呆在他的广明宫搂着酒坛和美女 不事朝政,酒池肉林。 白鸥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同情那晚无故救下他的周慕云,那丫头看着就不傻,不知是不是因为看穿了这个小皇帝的渣男本性,才迟迟没有过门。 哀家明白了。帘幕后的周哲翎再度开口,可哀家也希望你明白,□□皇帝十八岁亲征阵前时,子嗣都有了。 珠帘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动,紧接着周哲翎的声音听着都远了一些,哀家乏了,再议罢。 从泰极殿回广明宫的一路上李遇都黑着一张脸,白鸥心道是那个叫陈琸的没眼力见,开罪了小皇帝;他可不想自讨没趣,早早地溜到了一边躲懒去。 总之他与李遇,互相眼不见为净。 本以为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不想,几天后的夜里,因着自己白天偷懒,躲在树荫里舒服得一觉就睡了过去,白鸥在禁卫的小间里闷得睡不着,起身出门透口气的功夫,瞧见了鬼鬼祟祟的小姚。 他一路跟着小姚进了永巷,来到一间角落里的柴房边。 小桃?隔着一扇铁链拴着的木门,小姚进不去,只能蹲在门边,一边说话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从门缝了塞了进去,你没事儿吧? 哥!你总算来了!门里的确是小桃的声音,一开口就带着哭腔。 哥? 小姚和小桃。 白鸥心中咯噔一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他怎么早没发现,这两兄妹从样貌上明明就带着三分相似。 他在李遇身边的这些日子里瞧着,陪在皇帝身边时间最多的无非就是高內侍和小姚了,虽然这小姚看着年岁不大,地位不高,但若是单看李遇的态度,对这小姚倒比对高內侍还要亲近不少。 再看小姚的年纪,没准是少时就陪着李遇一同长大的,那多少也算是个心腹罢?至于对心腹的妹妹都这么狠吗? 小桃,你别怪哥哥,最近风声紧小姚听着妹妹的哭声,一向沉稳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声音也有些发颤,还得委屈你再在这里呆一段。 小桃不委屈,苏嬷嬷每晚都给小桃送吃的来,只是哥小桃的声音在哭泣中开始断续,这、这儿太黑,太黑了小桃害怕 哥哥知道,哥哥都知道。小姚攥着门里妹妹伸出的小手,包袱里是娘以前的衣服,你从前夜里睡觉都要抱着的,哥给你捎来了,你抱着,娘就陪着你,再忍忍,啊?乖 哥小桃也不知道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哭哭啼啼地已经不成调子。 嘘不能太大声儿小姚抽回手,起身后横着袖子抹了把脸,哥得走了,被人看见,只怕这次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来一个人来救你。 说罢他狠了狠心,一扭脸就走了。白鸥靠在树干背后,看着人走远。 他知道这小皇帝不是个好东西,却不想记仇成这样,北胤使节请入江宁的上疏都入宫多少天了,这小皇帝答应的事儿竟还没做到? 分明就是想赖账。 他少时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街,没有羡慕过别人的爹妈,倒是最羡慕身边的男孩子能牵着个可爱的小妹妹,小糯米团子似的整天粘着哥哥;今晚看到这么一幕兄妹情深,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诶诶诶高內侍在寝殿外拦着白鸥,被人一把推出八丈远,只能对着白鸥的背影大喊,白大人您不能进去啊!小姚正侍候着陛下洗漱安寝呢 白鸥闯进寝殿,看到美人靠上的李遇神思倦怠地阖着眼,而一旁侍候陛下洗漱安寝的小姚正跪在榻边替李遇揉着太阳穴。 小姚见状连忙起身要拦,李遇也跟着睁开了眼睛,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放、肆。 陛下没歇着?那便正好。白鸥也不搭李遇的话,只说自己想说的,他挑了挑眉,明儿个北胤使节就该入宫了罢?白鸥赢了。 你大半夜里私闯朕的寝殿,就为了说这个?李遇起身,眯着眼缝打量着白鸥,你不觉得自己太放肆了吗? 那陛下不觉得自己太言而无信了吗?白鸥答得倒是坦然。 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了,既然谁人都以为他是周哲翎跟前的红人,对他忌惮三分,那他也不介意仗着这重身份再胡来一次,反正迟早一走了之,也不需要顾忌太多。 可他愈是坦然,李遇的脸色就愈是沉了下去,你想说什么? 白鸥简洁明了,小桃呢? 李遇也不愿多言,在永巷。 可是陛下答应 朕只是答应不责罚她!李遇咬牙打断了白鸥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朕只是不想瞧着她碍眼,怎么?朕做事还需要你来教? 白鸥转头,看着在一旁始终躬身垂首不发一言的小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合着刚才那一幕兄妹情深是演戏呢?演给谁看? 就在殿内气氛剑拔弩张之时,门外传来一声小心翼翼地敲门声。 陛下高內侍的声音试探着,太医的药送来了 李遇盯着白鸥,眸色凛凛幽深,还不退下。 而白鸥始终盯着一旁不着一语的小姚;对方刚才在永巷深处的柴房门边声微语颤,分明做不得伪。 太诡异了。 李遇跟自己玩了个文字游戏,他最终还是不得不同小姚一同退出了寝殿。 小姚出了寝殿大门,一面接过接过婢女盛药的托盘,一面同一旁的高內侍道:陛下服了药便要歇下了,托我同高內侍言语一声,您也下去歇着罢. 高內侍大约听见了方才寝殿内情况不对,这回难得没有再缠着白鸥,领命便退下了。 等等 就在白鸥有些狐疑又不甘地转身步下寝殿的阶梯时,却听见小姚突然唤住了送药的宫婢。 这是什么味儿?桂花?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4) 是。那宫婢恭敬地答着,陛下怕苦,药房特意吩咐送药来时要配上蜜饯果干儿,这是尚食局新酿的桂花蜜,太皇太后之前用过也是赞不绝口的,奴婢就带了一些。 陛下对桂花过敏,不止桂花,所有的花凑近了都要难过好些天,你怎么能拿花蜜给陛下?小姚的声音放得很低,你这丫头几时入宫的,怎么连这都不知道?陛下若是有恙,你有几个脑袋够担待? 奴、奴婢真的不知道!那送药的小婢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进尚食局不久,只是做些洒扫收拾的粗活,这还是第一次送东西进广明宫,內侍大人!您饶了奴婢这一次罢!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下去罢,把这桂花蜜一道带下去。小姚瞧着面前和小桃差不多年纪的姑娘摇了摇头,以后侍候主子,什么都得小心。 什么花都不能凑近?这不就是花粉过敏么? 白鸥哂笑一声,狡黠地眯了眯眼睛,抬脚步下阶梯。 寝殿之内,小姚已经熄掉了大半烛火,唯留着李遇面前这一盏。 蜜饯呢?小皇帝捧着药碗,恹恹地耷拉着一张脸。 新来的丫头,什么都不懂,送来的是桂花蜜,奴才让她拿回去了。小姚叹了口气,那丫头跟小桃一般大,若是再让她现在去取了蜜饯来,没准就要露出什么马脚,让人逮住了肯定免不了一顿责罚。 是奴才善做主张,委屈陛下了。小姚说着便要跪地行礼,被李遇拦了下来。 你是想小桃了罢?李遇搁下药碗,去瞧过了吗? 瞧过了。小姚起身点了点头,苏嬷嬷照看着呢,一切都好。 小姚,你别怪我李遇跟小姚说着话,眼睛却只怔怔地盯着面前的药碗,我 陛下。小姚压低了声音,您要称自己为朕,怎么又忘了? 这儿也没外人李遇推开药碗,我就想做会儿我自己。 是刚才那人气着陛下了罢?小姚不动声色地把药碗重新推回李遇面前,陛下别往心里去。 他太过分了!李遇说着,搭在桌沿的手逐渐加力,仿佛要把指甲都嵌进木头里去,他们太过分了我忍她放一个刺客在我身边,还要忍着这个人一再的放肆无礼,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今日早 陛下小姚摇摇头,出言打断了李遇。 主仆二人同时都噤了声。 这药李遇默了良久后又叹了口气,苦着一张小脸盯着眼前的苦药,能不喝么? 不喝陛下能睡好么?小姚低顺地垂着眼睑,明日太皇太后大寿,北胤使节入宫,免不得一整天的祭祀酒宴,必是要操劳的。 他抬头看着李遇,往日里沉稳的脸上露了点笑,北胤使节走后,待风声没这么紧了,奴才想办法叫苏嬷嬷来瞧瞧陛下,陛下也不想苏嬷嬷瞧见您这一脸倦容罢? 第5章 我使坏了。 太皇太后大寿,北胤遣使来朝,这是整个殇宁一年一度的大典,甚至超越万寿节,整个羽林军禁卫会在这一天全员出动。 白鸥也难得地没有偷懒,可劲往皇帝跟前凑,大家都太忙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他这一凑就是大半天。一直到嘉承殿夜宴之前,百官于泰极殿前拜贺太皇太后,北胤使节也会在此时入殿,献上贺礼。 李遇终于坐不住了。 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他以广袖掩着口鼻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于是,帘幕后的周哲翎终于也坐不住了。 皇帝不要紧罢?周哲翎低声问道:中午不是已经服过太医的汤药了么,怎不见好转,反而好似越发严重了。 孙儿不孝,劳皇祖母挂心了。李遇又咳了几声,呼吸微喘,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配上他还没完全张开的清瘦的少年身材和冷白的肤色,显得有些可怜,老毛病了,不、不碍事的。 白鸥还是站在龙座下首,时不时趁人不注意间回头偷看,却看着看着就蹙紧了眉头。 今天的确是他带着装满了桂花的荷包故意往李遇面前凑,可花粉过敏这样的小毛病,很多人都有,左不过就是打两个喷嚏,流点鼻涕,只要离开了过敏原便很快就会无药而愈。 他气李遇言而无信,跟他玩文字游戏,但这小皇帝到底也才十七,在他眼里就像是自己曾经带过的学生,他作弄李遇,就好像是教育一个不听话的坏学生,本不带着什么恶意。 在中午发现李遇已经需要服药后,他便丢了那个装着桂花的香囊,可李遇非但没有好起来,好像还更加严重了。 他小心地观察着李遇,对方在龙椅之上鼻塞气喘,如坐针毡。 白鸥心里有点小小的抱歉,老师教育学生,从来只是小惩大诫,意在导人向善,他隐约觉得自己这次的捉弄是不是有些过了。 殿外内侍长声通传,北胤使节大步入殿;于是白鸥也来不及细想了,因为那北胤来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参见殇宁皇帝陛下。 免李遇的呼吸越发急促,还时不时抓挠着手背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免礼。 一国之君在三朝大殿接见临国使节,仪态不雅,言语断续,实在是不好看。 周哲翎也看不下去了,悄悄让身旁的内侍传话,实在不行,让李遇自己寻个由头先回广明宫歇息。 李遇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身体,他每次病发,起先只是几个不起眼的喷嚏,之后便会引来气喘,全身还要起疹子,奇痒难忍。他现在已经忍不住抓挠,确实不能再呆下去了。 他又强撑着与那北胤来使寒暄了几句,收下了对方拜寿的贺仪后便话锋一转,特使一路南下也幸苦了,嘉承殿内夜宴已备下,特使定要多饮几杯。 他说着在高内侍的搀扶下起身,秋暑未褪,朕去更衣修整,少陪了。 素闻殇宁国主体弱,登基十年也不能亲政,实乃万民之大大不幸。北胤来使恭恭敬敬地行礼,语气却自有深意,国事虽紧要,但龙体却更是金贵,还望陛下能保重龙体,早占勿药。 白鸥看见李遇转身的背影怔了怔,他的神情也跟着怔住了。 他此前如此关注入殿的北胤使节,是因为他在野史中看过一段,这一年入宫朝贺的队伍里,有赵宏胤本人。赵宏胤借着此次入江宁,仔细刺探了北胤虚实,为日后吞并北胤做下了细致的准备。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研究殇宁的历史,自然少不得对一些野史的考据,据他当年的研究,这一段虽不是正史,但可信度却极高;结合之前他亲眼所见此次北胤使节入江宁之前的诡异行为,他更是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当初的判断 赵宏胤一定混进了江宁。 而最让他感兴趣的莫过于野史在关于这一段的记载中,赵宏胤与李遇的初次交锋,以赵宏胤铩羽而归做结。 可殿前这北胤使节令白鸥太失望了。 史书中对短命的殇宁王朝和李遇的记载或许不够详实,但对日后统一中原,建立盛世王朝的开国皇帝赵宏胤可谓是浓墨重彩。 白鸥是历史学教授,不会只熟悉一段历史,古往今来,成大事者,谦虚谨慎都是美德;可殿前的来使如此轻佻怠慢,必不可能是赵宏胤。 他为自己不能亲眼一睹乱世枭雄的风姿而感到遗憾的同时,心里也有两分愧意。 不管史书中的李遇如何,他面前的李遇都只有十七岁,跟他教过的学生差不多,他作弄李遇,更像是教训不懂事的熊孩子,他并没有想过要给李遇多大的打击。 至少,他没有想过有人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毫不避讳的奚落一个皇帝。 更何况,说好的初次交锋赵宏胤会铩羽而归呢! 殿前议论纷纷,李遇并没有回身,白鸥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少年双拳攥紧。 特使此话何解? 陈琸算是今天殿上不教白鸥失望的那个人,果然是一个大写的忠臣,敢在这个时候替身而出,替主子解围。 我国主是否亲政乃我殇宁内务,岂容旁人置喙! 不敢不敢。那来使看似谦卑,脸上的笑意却不善,听闻殇宁举国向来重文轻武,下官此次前来特意带来了本国的几名奴隶演武竞技,本是想请贵国主瞧个新鲜,现在只怕是用不上,有些遗憾罢了。 瞧个新鲜? 白鸥在心中哂笑,这就是在说李遇没见过呗?想说一个堂堂殇宁皇帝身边的人,功夫连他们北胤的奴隶也不如。 他怎么都觉得这话不对味儿,现在李遇身边的人,不是他白鸥吗? 演武有什么趣味?陈琸也是气得不轻,言语间不再维持风度礼仪,厉声斥道:野蛮至极! 演武是无趣,两个奴隶争来斗去讨个赏钱,的确也谈不上风雅。北胤来使轻蔑一笑,若是贵国能有几个武士愿意同场竞技,那可算是两国间的切磋精进,这野蛮之事便也有意义。只是 那我来罢。 特使眼高于顶的态度白鸥看不上;今天的事儿虽不是冲着他来的,但李遇当众出丑怎么说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史书中的李遇不是什么好人,但到底没在他眼皮子底下行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李遇没太为难他,他也不想欠李遇什么。 互相亏欠什么的,在他的认知里等于牵扯,那是他最不喜欢的关系。他迟早要走,不想跟谁牵扯不清。况且 不是说赵宏胤会铩羽而归么? 既然他多面证实了野史的记载,那他即便不赢,也不会输得太难看罢?这里就属我品阶最低了。他盯着北胤特使,眼神比对方更加轻蔑。 嘉承殿是殇宁王室阖宫宴饮的地方,殿前有个宽大的台子,本是给戏子舞姬准备的表演场地,现在被迅速地改成了演武台。 李遇坐在殿前高座之上,勉力地维持住面上的仪态;因为有外臣在场,他身旁的周哲翎还是坐在垂帘后。 白鸥换掉了禁卫统一的着装,一套纯黑的劲装紧覆着他一身不过分健壮却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褪去了所有繁杂的装饰,收敛了往日里懒散的德行,此刻他独自坐在临时演武台下的长条木凳上,弓着身子,手肘抵在膝盖上,利落又凌厉。 拳套是不可能有的了,趁着北胤的人还没有来,他找人要来了一堆布条,一圈圈地缠在握拳时突出的指骨拳峰的位子。 李遇的位置只能看见白鸥的背影,他觉得那个令人讨厌的背影此刻变得有些陌生,他在做什么? 高內侍站在一旁伸长脖子瞅了瞅,也瞧不明白,只能试探道:要不奴才去问问? 嗯。李遇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哟高內侍躬着身子一路小跑到白鸥身边,还带着点气喘,白大人这是做什么呢? 缠布条啊。白鸥举起那只已经缠完的手,在高內侍面前晃了晃,很难看懂吗? 不是不是高內侍才不在乎白鸥有意无意的挤兑,一脸堆笑,白大人功夫了得,今晚一定技惊四座,荡平北胤,您可千万别紧张,陛下和太皇太后都瞧着呢。 我瞧着白鸥把另一只手的布条也缠好最后一圈,打上个结,才挑了挑眉毛接着道:很紧张? 也不是高內侍尴尬地笑笑,盯着白鸥的手,不过您这 哦白鸥抬手握拳,一拳挥向高內侍的脸侧。 长拳裂风。 虽然白鸥的拳头精准地在高內侍耳边不到一寸的位子收住,但高內侍还是觉得自己耳边的鬓发都被掀起来了,他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白鸥身下的长凳上。 高內侍这种只会阿谀奉承不干正事的人,白鸥向来不喜欢,他更不喜欢对方总往他跟前凑;这会,他近距离看着高內侍额前渗出的汗珠,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这次整蛊很成功。 他故意凑到高內侍耳边,低声道:我怕把人打死。 恶作剧结束,白鸥瞧着高內侍哆哆嗦嗦地往李遇的方向走,他也没功夫关心对方会怎么跟小皇帝回话了,因为北胤武士已经入场。 对方身高腿长,体型健壮,北方壮汉的典型身材;白鸥打眼瞧着,若是拼力量,自己只怕没胜算。 他练自由搏击也有十几年了,大大小小的比赛打过不少,什么样的对手没遇过,力量悍猛的人往往可能灵巧不足,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完美的、不可战胜的对手。 他并不紧张,只是 对方看着年纪约莫有三十往上了,脸色沉稳,没有杀气。 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白鸥撇了撇嘴,右手握拳抵着下颚,大拇指有意无意地划过唇角;史书中关于赵宏胤的记载在他的脑海中迅速的翻页。 这就有点难办了。 第6章 他晕倒了? 北胤武士已经站上了演武台,是谁都好,已经容不得骑虎难下的白鸥细细想来了,他起身扭了扭脖颈,再活动了两下脚踝手腕,关节发出几声咔咔的清响。 长腿一抬,他两步跨上了演武台。 对方朝白鸥抱了抱拳,是白鸥看不懂的礼节,他点头朝对方回了个笑,接着举了举右拳。 那人也回了个笑,指了指演武台旁侧琳琅满目的武器架,壮士先挑一件趁手的? 白鸥看了看那排武器架子,心道不好;他练的可是自由搏击,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但他面上仍旧挂着笑,不露声色地点了点下巴,您先请 那人随便抄起一柄铁剑,接着朝白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嗯。白鸥抄着手点点头,那开始罢。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5) 他瞧着对方身形不动,面色狐疑,终于松了口气。 要加上兵器,他以前学的东西可是半点也用不上了,岂非全无胜算?但若对方真的是赵宏胤,千古一帝怎可能在这种小事上乘人之危。 果如白鸥所料,对方抬手一抛,铁剑当啷落地。 御前献技,舞刀弄枪的确不雅。他再朝白鸥抱拳,壮士请多指教。 看见对方摆开阵仗,白鸥心中暗道一句:很好! 都是我没见过的! 他双手握拳,前后错举于胸前,脚下开始轻点着细碎的小步。 台下议论声渐起。 北胤人的招式白鸥没见过,可白鸥的招式在场的谁都没见过。显然白鸥的对手也没见过,他看见对方始终和自己保持着距离,眼神之中疑虑甚重。 这就对了。 他点步上前,在对方疑虑的眼神中右手速度极快地出拳。 对方眼中的疑惑昭示着他的注意力显然没有全部放在演武这件事的根本上面,他被白鸥诡异的姿势迷惑,而思考本身很多时候于一场交锋进行的途中并无益处。 于是白鸥这一拳很快奏效,对方虽是偏头想躲,但还是躲闪不及,拳峰擦着对方的眉骨过去,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 白鸥在心中狡黠一笑,他的表情似乎在告诉对方,你应该更专注的。 他是一个大学教授,再怎么与众不同也好,他还是个老师,像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学生。 他在告诉对方,你应该学会尊重,我,或是别的对手。 这一拳本也只是试探,为了收放自如,不至于露出防守的空缺,他没有使尽全力;尽管如此,他收回右拳后还是把手背在背后松开拳头抖了抖。 眉骨的位置太硬了。 拳峰处的皮肤极薄,没有肌肉和脂肪的保护,也没有专业的自由搏击拳套和护具,他之前缠上的布条只能起到轻微的缓冲作用,收效甚微。 许是方才白鸥的一击暴露了些招式路数,又许是当众被人直取面门脸上挂不住,此番交锋之后,北胤武士也不再畏首畏尾,主动迎了上来。 对方的招式简洁朴素,显然不是那些豢养出来专门演武供权贵们赏玩的奴隶,因为这样的招式并没有什么观赏性可言;但偏偏每一招都利落实用,这显然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磨砺出来的功夫。 于是,三招两式间,白鸥就摸清了对方的来意,显然是前者。 自然,日后要平定四海的人,又这么会在意这一点点脸面上的得失;对方招招式式专攻白鸥的下盘,显然是忌惮方才白鸥那一拳的威力。 可白鸥那一拳收敛了力道,对方却还是如此忌惮,明显是自知速度不敌。 白鸥一个侧身躲开对方低处的一脚平扫,唇边露了点笑 正中下怀。 拳头功夫只是唬人,没有拳套的保护,他根本不可能使出全力,想要击倒对手,显然只能靠腿。他想起自己刚开始自由搏击入门时看过的一句话 告诉我基本原理,我将得出适合我自身的独特的技法。 自由搏击采百家之长,自成一派,白鸥小时候就是学跆拳道出身,逼着对方用腿法和自己过招才是他的本意。 将对方步步引入自己的陷阱里,白鸥看似节节败退,却靠着脚下诡异灵动的步伐没有让对方占到半点便宜;终于,在白鸥几乎要退到演武台边缘的时候,对方的攻势也开始显示出了一丝不易察的急躁。 白鸥终于被逼到台边,就在台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觉得他大势已去的时候,他却回身一记高腿,冲着对方左侧太阳穴的位置而去。这样高位的踢腿并不常见,因为一来被攻击者稍微矮身就可以躲过,二来出腿之人也很容易暴露自己防守的空缺。 可白鸥等的就是对方矮身的一个动作,他这一记高腿和最早前的一拳一样,并没有出尽全力,因为他为对方准备了后招,但他万万没有想到 自己的脚背不偏不倚地踢中了对方左侧太阳穴附近,对方几乎完全没有闪躲,他对这剧烈的撞击没有任何的准备,瞬间感觉小腿一阵麻痹。 他眉心一凛,心中暗道一句:不好! 该不是古人真的有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功夫,可以硬生生吃下他这一记飞踢罢? 他之前的部署全部被打断,防守之处空门大开,对方若是立刻反击,他恐怕没有还手之力。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甚至来不及收腿落回地面,对方一个趔趄,应势倒地。 就在他正吃惊之时,背后传来一声高內侍的大声疾呼 陛下! 他一个转身,看见李遇已经倒在了龙座之上。 因为太过专注在演武台上,又背对着李遇,他之前一直没有察觉到龙座之上的异样。 怪不得对方轻易步入他的陷阱,显得急躁难耐;怪不得对方反应不及只怕他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对方时时刻刻都仔细观察着。 对方的专注点,一直都在李遇身上。 很快,嘉承殿前乱做一团。 由于之前种种,白鸥几乎可以断定,和自己过招的就是赵宏胤本人,所以现在北胤使节团的人团团围住一个奴隶武士,他丝毫也不意外。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野史里那一段关于赵宏胤在与李遇的初次交锋中铩羽而归的含糊描述,居然就这样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比武显然只是个由头,为的就是给赵宏胤一个大大方方近距离探查李遇虚实的机会;为此,北胤该是做足了准备,大概半路杀出的古怪的白鸥是他们这场周密计划里唯一的疏漏。 虽然没有改变任何结果,但这种无形中似乎书写了历史的感觉还是让白鸥觉得有点刺激! 他喜欢极限运动,就是因为喜欢刺激,但这种刺激的快感并没有延续太久,大殿的另一头,李遇被众人搀扶了下去。 真的这么严重吗? 李遇走了,殿前由周哲翎主持大局;白鸥根本不关心这些,敷衍地领了赏就要往广明宫去。 他之前就被认为是周哲翎面前的红人,眼下又刚做了挽回殇宁颜面的英雄,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着他;很快,他便溜到了广明宫,摸到了李遇的寝殿。 空无一人的寝殿。 第7章 他怎么了? 入秋后的银杏树落了黄叶,在树边的土壤上薄薄地铺了一层,冷白的月光落在上面也变成了一种柔软的淡黄。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李遇走到树前蹲下,从身旁的小姚手上接过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摊放在面前的泥地上。 是小鱼干。他说话时眼中泛着点湿润的光,你最喜欢的。 他就这么蹲着,肩上披着的氅衣委地,沾上了泥。 陛下。小姚躬身将人扶起,细细地掸着李遇身上的泥土,咱们就这么溜出来,真的不要紧吗? 他都赢了,现在没有谁的眼睛还会留在我这个病秧子身上。李遇安安静静地站着,由着小姚折腾,太医也看了,药也吃了,所有人都盯着嘉承殿呢,我难得透口气。 那您也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说晕就晕啊,我在广明宫听见那些下人传话,差点儿跟着您晕过去。小姚为李遇掸净尘土,叹了口气,今天泰极殿的事儿宫里都快传遍了,那群北胤人说话那么难听,您再这么不明不白的晕一回,以后的话只怕更难听。 小姚,赵宏胤明摆着派人来看我好不好,教他们瞧见我真不成了,他们更放心。李遇拍了拍小姚的肩膀安慰道:再说,我中午都传太医了,叫苏嬷嬷知道了她肯定得担心死,我不装晕溜出来,怎么有机会教她瞧见我没事儿? 还说没事儿小姚嘀咕着,大概是这里真的没外人,他往日里谦卑恭谨的语气里也掺了点责备和心疼,手上的红疹都让您挠破了,也不知道要不要留疤。 嘘李遇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大黑天儿的苏嬷嬷也瞧不清,你可别说漏了嘴教她担心!大男人的,留下两道疤又有什么要紧。 他说这话抬起脑袋左右望了望,苏嬷嬷呢,怎么还没来?你可同她说好了? 都说好了,每次不都是这里嘛 小姚正说着话呢,远处宫墙拐角后面走出来一个老妪蹒跚的身影,李遇忙提起袍摆迎了上去。 不远处地白鸥斜靠在树冠里看着眼前的一幕,有点看傻了眼。 他跟李遇方才站立的那棵银杏树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大概能听见几句小鱼干、苏嬷嬷、装晕之类的,模模糊糊的,也听不全,更不可能瞧清李遇和小姚脸上的表情。 但他现在能实打实地瞧见李遇一路奔向那老妪的样子,那个蹦蹦跳跳的背影里大写的欢快,就好像 很多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幼儿园或者小学?他也记不清了。每次到了放学的时候,他都能看着自己身边的同学欢快的奔向校门口,奔向来接自己放学的父母。 没有人会来接他放学,他要在门口陪老师一起一一目送那些孩子被接走,然后和老师一起回家;那样的背影,他见过太多太多次了,记忆犹新。 那些背影,每一个都和今夜的李遇一模一样。 老妪远远地看见李遇朝自己跑来,慈爱刻进脸上笑容的每一条皱纹里;她矮身正要向皇帝行礼,却被李遇一头扎进了自己怀里。 李遇少年的身形还没完全张开,在高挑挺拔的白鸥面前或许显得有些矮小,但他到底也十七了,比起面前已经佝偻了腰背的老妪还是要高出一个头多。 但他好像浑不在意这些,躬身矮腰把脸埋在老妪的怀里,语气里带着点孩子气的撒娇,轻快地唤了一声:嬷嬷! 皇帝又没规矩了。老妪责备的话语也说出了十二万分的慈祥,叹息道:都多大的孩子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说着他又转头责备起刚刚跟上的小姚,你也是的,从小就跟着皇帝,他不能靠近那些东西的,你怎么也不盯紧些? 苏嬷嬷,小姚知道错了。小姚在老妪面前似乎也找回了些孩子气,虽然还是守着规矩,但他面上挂着笑,认错的态度里也不再是往日的谨小慎微、诚惶诚恐。 苏嬷嬷拍了拍李遇的头顶,关切道:快教老奴看看,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李遇的花粉过敏虽然不至于要晕倒那么严重,但现在也还没有好,刚才一路小跑之下,不免又有些气促,他赖在苏嬷嬷怀里喘匀了气,确定不会让人瞧出什么异样来才抬头站直了身体。 遇儿没事儿!他拽着苏嬷嬷的手晃了晃,因为刚才跑得急,小脸粉扑扑的,嬷嬷怎么这么晚才来?您这么久不来瞧遇儿,不想遇儿么? 苏嬷嬷抬手拨开李遇额前绒绒的碎发仔细地打量了许久,又前前后后地将人瞧了好几转;她年纪的确很大了,眼神儿不太好,实在没瞧出什么来才勉强松了口气,回答起李遇之前的问题。 想苏嬷嬷笑着,可老奴年纪大了,眼神儿和腿脚都不好使了。 她趁夜偷偷来看皇帝,不敢正大光明的提灯笼,连正路都不敢走,好在是在这深宫里呆了大半辈子了,每一条小巷都能闭着眼睛找见。她步履蹒跚,一路跌跌撞撞地朝着这边来,个中有多不方便,自是不愿同李遇说起。 太夜池边有人浇花,地上弄了些水苏嬷嬷停顿了一下,刻意轻描淡写道:老奴一时没瞧清,滑了一下 要紧么?李遇紧张地瞪大了眼睛,说着就要躬身蹲下,让我瞧瞧要不要紧 皇帝、皇帝苏嬷嬷连忙将人拦住,不打紧,也没真跌倒,凑巧有人经过,老奴瞧着大约是个禁卫;那人心善,也不嫌弃,刚好扶了老奴一把。但怕被他瞧见老奴往这边来,我就找了个背人的地方歇了会儿,估摸着他走远了才过来。这不,就给耽误了。 听着苏嬷嬷说自己没事,李遇才算松了口气,可这着急的劲头一过,他马上便觉出不对味儿来。 此时业已入秋,正是百花杀尽,哪个不长眼的会在这夜里跑去太夜池边浇花? 更别提现下阖宫的眼睛都望着嘉承殿,羽林军禁卫营除了几个守着他广明宫的,其余的悉数都在嘉承殿附近;否则,他也不可能这么顺利溜出来。 苏嬷嬷在宫里几十年,禁卫的军服式样几经变迁,随便拉出来一件,只怕是具体的年份她都能讲出来,哪里需要说大约是个禁卫这样的话? 李遇思忖着,这怕是苏嬷嬷不想自己担心,编出来的瞎话;就想他哄着苏嬷嬷一样。 他不忍心拆穿,想了想只道:明日叫小姚拿些银子,去求个太医院的太医给嬷嬷瞧瞧。 犯不上的。苏嬷嬷抓着李遇的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安慰道:小姚再怎么说也是跟着皇帝的人,让人发现了总是不好。 人言秋高气爽,今晚的月色很亮。 白鸥躲在一旁,猫在一颗树干后面,将面前的一切都瞧得明明白白。 周哲翎与李遇没有血缘关系,这位苏嬷嬷看着也不可能有;说起来,这么长时间了,白鸥自己一直跟在李遇身边,甚至没见过李遇和周哲翎同屏出现过。 比起周哲翎那位名义上的便宜奶奶,李遇和这位苏嬷嬷看着倒更像是一对亲密的祖孙。 白鸥想着想着挠挠头,太怪了。 今晚的李遇很奇怪,他自己也很奇怪。 自己在想什么呢?一对亲密的祖孙该是什么样?他自己又没试过。 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什么亲密的关系出现。 以前读高中的时候,他收到过一个迷恋星座算命的女同学递来的情书,上面说他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射手座,他当时差点没笑出声来。不过现在想想,似乎也没错 他讨厌牵扯。 既然现在李遇没有什么大碍,他方才也算是帮着这小皇帝捡回了点面子,大家互不相欠;日后便可以同之前一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反正也走不了太远,他迟早要走到宫门外面去。 想到这,他长吁一口气,转身欲去,却突然听到了李遇的哭腔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6) 对不起嬷嬷是遇儿没有用 白鸥皱了皱眉,想起之前李遇那个教人脊背生寒的狠戾眼神。一个花粉过敏而已,怎么还把这小皇帝的脑子都给弄出毛病了。 他回头,看见李遇一双大眼睛里噙了泪,像是碎钻一样折射着清亮的月光;他看见李遇拽着苏嬷嬷的衣袖,这里太远了,下次让小姚再换一处僻静的地方罢 皇帝说什么呢。苏嬷嬷心疼地拍着李遇的后背,老奴知道您出来一趟不容易,您想着老奴,也想看看小白,这儿也没什么人,挺好。您不用担心老奴 方才是真的有人扶了老奴,老奴没事儿的。 嬷嬷撒谎。李遇翘着嘴,在苏嬷嬷面前完全还是个孩子,您会连宫里禁卫穿什么衣裳都认不出吗? 方才的年轻人是一身束身劲装,人高马大的,瞧着那身材就不能是宫里的內侍,但那一身黑,一点配饰也没有我记得禁卫不这么穿啊苏嬷嬷攥着眉头又想了想,许是老奴年纪大了,没瞧清。 白鸥方才往广明宫赶的时候,路上是捎带手扶了把险些跌倒的老太太,但实在就是顺手的事,他也没忘心里去;方才苏嬷嬷说起这一段,刻意的轻描淡写,压低了声音,他也没太听清,就这么含糊过去了。 现在苏嬷嬷仔仔细细地回忆起这一段,他才反应过来。 可真的就是捎带手的事,有什么值得特别说起的?现在把衣饰装扮说得这么详细,李遇该不会发现是自己跟过来了罢 这世上可能真的有墨菲定律这种东西,怕什么,来什么。 白鸥猫在宫墙上,上前两步想听请李遇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一个不留神,踢下了脚边一颗松动的石子。 石子落地的声音并不太响,但到底是划破了晚夜的静谧。 谁!小姚第一个警醒地回身问道。 白鸥拍了把脑门,心里盘算着如果现在自己跟电视剧里一样学一声猫叫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他张了张嘴 算了,叫不出来。 他在心里默默决定,以后如果有机会回去,一定要少看电视剧 容易脑残。 飞身从宫墙之上一跃而下,白鸥站定时看见李遇已经上前,小小的身躯把小姚和苏嬷嬷都挡在了后面,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阴冷狠戾。 这些日子他好歹学会了行礼,于是他朝李遇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李遇昂着下巴,刚才水汪汪的大眼睛已经完全不见了,眸色凛凛;他咬牙道:又是你? 我要说我是路过白鸥恼火地挠了挠头,陛下信吗? 你是吃准了李遇眯起眼睛,朕只能信,是吗? 甭管什么原因,陛下信了就行!白鸥尴尬地笑笑,敷衍地抱拳行礼,准备脚底抹油,那白鸥就不打扰陛下了 他转身开溜,却突然听见背后李遇的声音在隐忍中发颤 放过他们!算我,求你。 第8章 我怎么了? 延年殿作为周哲翎的寝殿,向来是门禁森严,今夜尤甚。 她斜倚在美人靠上,一旁坐着的周慕云正为她轻按着发顶;殿内只留了一个侍候的老嬷嬷,还站在屏风外面。 门外传来几声叩门声,极轻。 屏风外的老嬷嬷轻步走到周哲翎跟前,躬身行礼间倒是周哲翎先开了口。 来了?她阖着眼皮,严肃微哑的嗓音里透着点疲惫。 老嬷嬷行罢礼,恭顺简短地答:是。 周慕云闻言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见周哲翎伸手,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门外的黑衣人被老嬷嬷引进了延年殿内,他单膝跪地也不言语,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膝盖前不足一寸见方的氍毹。 查了?周哲翎已经起身端坐,却还是阖着眼。 是。黑衣人颔首。 周哲翎睁眼,扫了黑衣人一瞥,淡淡道:没查出来? 奴才无能。黑衣人以首触地,有负太皇太后所托。 嗯,下去罢。周哲翎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说罢又转身吩咐一旁的老嬷嬷,哀家乏了,你也下去。 待人都下去,周慕云才低头福了福身道:姑母乏了,慕云侍候姑母早些歇息。 周哲翎坐在铜镜前,褪去珠翠,散了发髻,露出里面藏着的花白的头发;周慕云握着篦子,细细地为她篦着头发。 今儿都累一天了。周哲翎拍了拍周慕云忙活着的手,你也歇着去罢。 太医说了周慕云手上的动作稍驻,夜里多篦篦头发,能好睡。 你是个好孩子。周哲翎偏头瞧着周慕云,可惜太医无能,这法子也不顶大用。 周慕云垂了垂眸子,姑母忧思甚重,不利安寝。 那你说说周哲翎牵着周慕云的手,将人引到自己身侧坐下,哀家为何夜不能寐。 周慕云乖顺的坐下,垂着脑袋,陛下年幼,姑母忧思殇宁社稷。 年幼?周哲翎点了点头,语气里却不置可否,皇帝十七了。 李遇十七了,所以她才睡不着。 陛下孝悌,很是尊重姑母。周慕云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滴水不漏,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是吗,何以见得?周哲翎的眼皮无力地低垂着,显示出她的衰老与疲惫,言语里的气势却不容置疑,先帝在时,也曾看着孝悌有礼。 先帝是在母妃身边长大的,或许与姑母并不亲近周慕云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失言。 李遇虽然没有母亲,但与周哲翎也实在算不上亲近。 周慕云话锋一转,慕云上次替姑母传话时,陛下并无异议。 上一次的传话,白鸥出现的那一晚,那一晚发生的一切,旁人或许不知,但这延年殿内的姑侄俩却是心照不宣。 周哲翎掌控者广明宫的一切,禁卫前去护驾之前,信儿都是先报到延年殿,等着延年殿发话才敢有动作。周慕云几乎是和禁卫前后脚往广明宫去,截住了李遇的皇命。 周哲翎当然不知道白鸥是谁,她也不在乎。 她要的是李遇的态度。 要一个皇帝接受一个刺客堂而皇之的留在自己身边,这样要求显得荒唐、欺人太甚;周哲翎就是要用这样的方式让李遇表现出他对自己的臣服。 李遇一直拒绝立后,这让周哲翎大为恼火;白鸥本来只是她用来试探李遇是否还能继续为自己所掌控的棋子,微不足道,她根本没有正眼瞧过。 可就在今天的嘉承殿,她却不得不瞧见。 白鸥有多优秀不重要,重要的是,白鸥似乎为李遇所用。 那么,李遇的乖觉顺从会不会只是他与白鸥演给自己看的一出戏?就像他曾经那个短命的爹一样。 周哲翎现在仍然不会在乎白鸥这枚小小的棋子,但她需要查清,捏着棋子的人究竟是她,还是另有旁的什么人;奈何白鸥的身世太干净了 白鸥的身世当然干净。 周哲翎没有查到任何信息。 白鸥太过干净,那么在周哲翎的眼中,李遇就开始显得不那么单纯了。 不管周哲翎再怎么只手遮天,按照殇宁祖制,最晚拖到李遇弱冠,总是要亲政的,若是到那时再发现一切不可控,就太晚了。 皇帝若是能对立后的事儿也并无异议周哲翎缓缓吐出一口气,哀家才算是能真真正正地睡个安稳觉。是慕云没有用,不得陛下欢喜。周慕云起身,膝盖一弯,跪在了周哲翎的脚边,平日里永远波澜不惊的表情和声音都起了点细微的变化,若、若是论辈分,陛下还要唤慕云一声姨母,许是陛下心里介意着慕云不堪大用,不能助姑母延续周家荣光,但周家还有很多好女儿 荒唐!周哲翎厉声打断了周慕云后面的话,先帝就不是哀家亲生的,你和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李遇的父亲当年娶的是周哲翎长兄的嫡女为后,而周慕云,是周哲翎五弟嫡出的幼女;她是李遇名义上嫡母的堂妹;算来,她的确是李遇的姨母。 可实际上,也的确是并无血亲。 慕云啊,你可知道,为何你大伯做不了周家的家主?周哲翎躬身,动作轻柔地扶起周慕云,又为何,这些年会换成你父亲? 周慕云起身,恭顺地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点颤抖:慕云愚钝。 呵周哲翎似乎听出了周慕云话语里的震颤,轻笑一声,你这丫头,聪明着呢! 周家的男人,不顶用!若是我周氏也能出一个陈琸那样才华出众又深得圣心的臣子,哪里需要我们两个女人深夜在此殚精竭虑? 男人撑不起周家的天,所以周家的门楣,我们得扛着。 周哲翎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 先皇后得势,所以周家的家主是先皇后的父亲,现在周慕云是周哲翎心目中满意的新后,所以现在周家的家主也换了周慕云的父亲。 周家的男人不济事,周家的荣辱都系在女人的身上。 周慕云无力反驳,只能恭顺地跪在地上,听周哲翎说下去。 先皇后没有用,不能为先帝诞下子嗣,叫一个不明不白的妖精钻了空子,陛下长在永巷里,同先帝一样,与哀家实难亲近。 你以为哀家天生就爱把持朝政,不想颐养天年吗?周哲翎说着拉过周慕云的手,将人扶了起来,慕云啊,哀家就快六十了,还能活几天?哀家也想过清净日子 可先皇后不争气,随着先帝去了;若是哀家也倒下,后继无人,那可不单单是无力延续周家荣光那么简单。周家是殇宁第一大世家,皇帝若然亲政,而我周家势微 你父亲做周家家主的日子也不短了周哲翎拉着周慕云的手,点了点头,能走到这一步的,你以为,谁的手干净?皇帝若要查,一个都逃不掉! 周哲翎看着周慕云的双肩在自己的最后一句话里微微一颤,满意地笑了笑,周家的男人不中用,你的叔伯兄弟,没一个能帮上你父亲;慕云啊,你是个好孩子,他只有你了。 可是周慕云还是低顺地垂着眸子,陛下不喜欢慕云。 他不敢。周哲翎敛了笑意,不怒自威,你是哀家从周家那么多女儿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自小就跟着哀家,身上的每一寸,都是按着皇后的模子长成的。 周哲翎眼中的先皇后软弱无能,从来没有跟李遇的父亲圆房这么大的事都不敢告诉她,在先帝病重后,着实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她便一直想着,要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新后。 周慕云九岁入宫,十年间常伴在她身侧,由她亲自调/教。 若说白鸥的半生随心随性,一直在反抗教条与束缚中拥抱自由,那周慕云就是他的反例。 周慕云长在条框里,哪怕是一个微笑、一声叹息都被无形的尺子卡好了幅度,那柄尺子的就是周哲翎心目中皇后的标准范例。 可现在陛下的一举一动都在姑母的眼皮子底下周慕云小心翼翼地答话,慕云不知道还能替姑母做些什么? 真的吗?那你告诉哀家,皇帝是怎么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捣腾出一个白鸥来的?周哲翎说着起身,走向自己的床榻;她在榻边坐下,拍了拍身侧的床沿,你看,总有哀家看不到的地方。 周哲翎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就连皇帝的卧榻,她也要看着。 只是,皇帝的卧榻之侧,岂会这么轻易就容他人酣睡? 在皇帝亲政前,给他生个儿子。周哲翎说完这句,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在李遇亲政前,生下皇储,若是李遇亲政后像他的短命老爹一样不可控,那殇宁王朝将会诞生一位新帝 一位真正流着周氏血液的新帝。 在这一天里,太皇太后大寿;北胤使节入宫;少年帝王受辱,最后还因病倒在了龙座之上;最后又被来路不明的白鸥挽回了殇宁的颜面。 这一天注定有太多的人夜不能寐,不止在延年殿上,还在皇宫另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陛下,现在不是我不饶过他们,是您,放过我,好吗?白鸥被李遇拦住了去路,一脑门子官司,几点了?我要回去睡觉 啊? 看李遇的大眼睛里闪过点疑惑,白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耐住性子又重复了一遍,陛下,时辰不早了。 你真的不会把今夜见闻告诉太皇太后? 不会!不会!!不会!!! 白鸥真的觉得自己耐心耗尽了,这个问题他今晚已经回答了一万八千回。 他真的很想问问李遇,我长了一张长舌妇的脸吗?就那么闲? 好吧,是挺闲的 但他真的没兴趣传闲话。 只是眼前阖宫上下都把他当成了周哲翎的人,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李遇相信,他不是奉周哲翎之命来盯着皇帝的。 就算是,皇帝夜会一个老嬷嬷,又算得上什么罪过?皇帝喜欢,大可以把人唤进广明宫侍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当中到底有多少皇家秘辛,白鸥没有兴趣,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不爱传闲话,也不是包打听;一朝穿越,他可以随遇而安,但绝不会把自己困在皇宫这四方的院墙内。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7) 没有人能困住天地间最自由的鸥鸟。 若是不想办法糊弄好面前的小皇帝,白鸥抄着手想到,不止今天没得睡,只怕以后也睡不好况且 哄好小皇帝,逃跑更容易! 陛下,今夜之事我不但不会告诉太皇太后他故作神秘道:我还可以把太皇太后的秘密告诉您。 根据史书记载,今冬,殇宁后主李遇会下诏书,封周慕云为后,只是此后一直未行大典而已;根据白鸥最近的观察,虽然不知道李遇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周慕云,但起码可以肯定,这个皇后是周哲翎硬塞给小皇帝的。 既然他运气不错,那他想再赌一次。 不久后,太后太后会让陛下下诏封周慕云为后,陛下与其花心思在白鸥的身上,不如想想怎么应付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你李遇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 白鸥垂着脑袋就这么瞧过去,少年人的情绪或惊或喜,总是比之前那副冻死人的神情要和适宜多了。 今晚的月色很亮,给那双大眼睛镀了光 还挺好看的。 陛下不信?白鸥笑了笑,那就再和白鸥打个赌? 李遇回头看了眼身后神色焦急的苏嬷嬷。 现下这里只有四个人,他不能声张;苏嬷嬷年纪大了,他和小姚加在一块也不可能是白鸥的对手;毕竟,他白天已经见识过白鸥那诡异的技法了。 求也求过了,现下除了答应,他似乎别无选择。 他咬了咬牙道:这次,你想和朕赌什么? 老规矩白鸥嘴上说着规矩两个字,实际上心里已经忘了那是什么,他抄着手,又没正型的倚在了宫墙上,若是白鸥言错,任凭陛下处置。 不知道为什么,李遇总觉得能在白鸥的脸上看到一种异乎寻常的自信,似乎是一种能让身边的人都相信的能力;只是他不明白,白鸥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 就算白鸥不是周哲翎的人,也不是他李遇的人。 他长在这深宫里,深知这世间的人,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好,卑微贫贱的奴隶也罢,在旁人的眼中都自有他的利用价值。 那这个白鸥,究竟想要什么? 若是你说对了李遇偏着脑袋,倔强地抬头盯着白鸥,你想要什么? 我只是想回去睡个觉,下次方便了顺便跑个路 这话白鸥自然不能明说,他看着李遇大眼睛里细碎的月光,突然好奇心起,想要近距离看看刚才那双大眼睛里孩子气的东西,那是一种他没从没有体会过的,大概叫做依赖的东西。 只可惜,找不到了。 嗯我要是说对了他很随意地耸了耸肩,陛下就告诉我小白是谁吧。 第9章 我高升了? 那天在嘉承殿上,北胤使节团没有讨到便宜,第二天一早便收拾行装离开了江宁。 白鸥力战北胤武士的事做得虽不合周哲翎的心意,但至少结果是好的,宫里宫外也都传遍了,迫于舆论,周哲翎不得不用李遇的口吻下旨,封了白鸥官职 羽林军执戟,正九品下。 看着有职有衔,叫着也好听,但其实还是个御前禁卫。 白鸥受了衔,领了赏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做了殇宁的英雄。 但英雄还是该偷懒偷懒,该睡觉睡觉,能躲着李遇就躲着李遇;大家相安无事,他只等一个逃跑的机会。 这事,就算是过了。 直到这天他守在东宸殿外,正要找机会偷懒开溜,却突然见高內侍推开了东宸殿的大门,吊长嗓门吩咐道:摆驾延年殿 他突然就不想溜了。 虽然没有去过,就算没看过史书,在宫里呆了这么久他也知道,延年殿,是周哲翎的寝殿。 小皇帝和他的便宜奶奶终于要同屏出现啦! 他觉得自己运气真的不错,这次大概又要赌赢了。 不过很遗憾,就算是封了统领北衙禁卫的正三品大将军,白鸥也还是个外男,他没有机会进去周哲翎的寝殿内,没机会见证这历史性的同屏。 不过作为皇帝贴身的禁卫,他守在殿外,听见里面传来了周哲翎的厉声呵斥,甚至有杯盏落地的声音。 他之前在泰极殿前偶尔也听过两句周哲翎和李遇之间的对话,那时他就觉得小皇帝和他的便宜奶奶不太亲近;今日瞧来,这关系只怕是 遭透了。 他在殿外叹了口气,无聊地抬眼扫过天上的云絮。 看来,无论是什么地位的人,也不管生活在什么年代,被长辈催婚早晚都是逃不掉的。 不过幸好,他没有这样的顾虑。 他勾着嘴角笑了笑。 又找到了一条有力的证据安慰自己。 陛下,陛下 就在白鸥出神的时候,李遇已经大步跨出延年殿,身后的高內侍一边招呼着众人跟上,一边拎着袍摆追在李遇的身后。 御乘的轿撵就等在殿外,可是李遇看都没看一眼,径直往太夜池的方向去了。 入秋已深,即便这里是南方,靠近水边的地方也是浸了寒;白鸥平日里躲懒,时常是往太夜池去,就图个天凉了,那边没什么人。 他常年锻炼,身体底子好,不怎么怕冷;可小皇帝大概是畏寒的,这些天里他瞧着,明明还未入冬,李遇的寝殿内连炭炉都备下了。 他狐疑地皱了皱鼻子,那么怕冷的人,这时候往太夜池边去找什么不自在? 李遇一路上走得很快,高內侍跟在后面一溜小跑,气喘吁吁却还是被落开了一段距离;白鸥倒是身高腿长,跟得一点也不费力。 李遇走到湖边总算停了下来,身后的高內侍喘着粗气正要往前赶,被小皇帝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白鸥在一旁抄手看着,突然明白什么叫好奇心害死猫。 看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今天的小皇帝一定是被逼婚了,看起来实在不太好惹。 自己就该趁早溜了,不该好奇李遇为什么跑来这太夜池边。 左右四顾,他正想着现在溜也许还来得及,却突然被小皇帝点了名。 你赢了。李遇突然开口,你到底是谁? 今天小皇帝被人点炸了毛,白鸥可不想在这时候无辜受累,做了冤大头,他难得认真地行了个礼,在下正九品下,羽林军执戟,白鸥。 你封官的诏书是太皇太后着人拟定的,但那方玉玺,是朕亲自盖的。李遇面朝湖面背着手,没有回头,你知道,朕想听的不是这个。 白鸥在大学里教的学生都是成年人,他连女朋友都没谈过,没有哄人的经验,李遇和他说话阴阳怪气,他瞬间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周旋下去的耐心了。 他想直接跟小皇帝说,那你想听什么你直接说啊!你们古代人说话都这么委婉的吗? 陛下不妨直言。 你又赌对了,太皇太后要朕册立周慕云为后,她把诏书都拟好了,就差没有拽着朕的手盖上玉玺! 周哲翎想要立周慕云为后不是一天两天了,李遇一直以自己年幼,在朝政上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无暇分心为由同周哲翎周旋着;周哲翎没有放弃过,但却也从没有用过今天这样强势的态度朝自己施压。 今天周哲翎借着自己生辰当日李遇病倒的事大为发作,说李遇身边的人不中用,没有照顾好龙体,要李遇早些成家,找个细心、知冷热的人侍候圣驾。 周哲翎把罪过归结到李遇身边侍候的下人,李遇只觉自己浑身发颤。 曾经曾经那件事他只有七岁 他到现在都还时常需要辅以药物才能入眠,就是因为直到今天,那件事还一直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唯一值得他庆幸的是自己这些年来谨慎小心,周哲翎大概是不知道他与小姚的关系,不知道他与苏嬷嬷还有联系;否则,今天在延年殿上,周哲翎只怕会把刀架在他二人的脖子上,逼着自己就范。 既然周哲翎不知道,那也就是说 白鸥的确信守承诺,为他守住了秘密。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至少在表面上看来,白鸥又一次帮了自己;而且,没有向自己讨要任何东西。 这让李遇惴惴不安。 白鸥不仅看起来无所求,甚至,他知道的似乎比周哲翎更多。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李遇终于如白鸥所愿,直言不讳,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白鸥一时语塞,尴尬地挠了挠头。 既然李遇直说了,那结合前后他便不难想见,大概是自己这全知全能的金手指开太大,吓着小皇帝了。 不过,反正都吓着了,不如直接唬得服服帖帖的! 那逃跑大计就有望了 我说的白鸥凑近李遇耳边,故作神秘地小声道:陛下都会信吗? 这么多年来,能和自己这么靠近的人不多,除了苏嬷嬷这个长辈,同辈人里几乎是没有的;就算是同小姚,为了避忌,李遇也是一直人前人后地保持着距离。 白鸥的突然靠近让他很不适应。 他尴尬地闪开一步,抬眼盯向一脸坏笑的白鸥。 耳尖泛了点不自然的粉红。 第10章 我拒绝了。 你 尽管李遇尽量地收拾起自己的表情和帝王的威仪,但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白鸥轻易地就从他言语间的停顿里看见了小皇帝那些许的无措。 虽然白鸥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小皇帝像极了某种炸毛的幼犬,大概是吉娃娃一类的 愈是幼小,就愈是要佯装强悍。 你权且先说说看。 李遇似乎也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言语间有那么丁点气急败坏的味道。 陛下见过天上的鸥鸟吗?白鸥适时地把眼神从李遇身上挪开,望向望不尽的天边,缓解了小皇帝的局促,白鸥从很远的地方飞来,一路上飞得很高,什么都能看见。 你,不是江宁人? 李遇的眼神疑惑着,怪不得自己总觉得这个男人说话怪怪的。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这个认真发问的样子 不妥。 他有些气恼地皱了皱眉,沉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白鸥看着李遇一脸严肃的表情,以前他总觉得李遇阴鸷狠戾的眼神教人脊背生寒,可今天也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小皇帝的一脸认真地听自己编瞎话的样子还 挺好玩的。 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看着李遇眼底里逐渐聚起的怒气,他突然想起来,这位是今天被逼婚的苦主,自己着实不该玩得太过火了。 抱歉,是白鸥失态了。他连忙抱了抱拳,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有子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陛下准备何时下诏立后? 好。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告诉朕,如何才可以不娶周慕云?李遇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你若能将此事办好,朕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你。 历史上的殇宁后主身边环肥燕瘦、佳丽三千,后主酒池肉林、不事朝政。 起先,白鸥见李遇独身一人,还以为是小皇帝刚刚十七,还没到夜夜笙歌的年纪;在他见到周慕云之后,便一直猜测,李遇到底没有和周慕云做成一对真夫妻,大抵是因为周慕云没瞧上日后那个昏庸淫/乱的皇帝。大概是史书上的记载还不够细,现在瞧来,这段姻缘最终成不了,好像和小皇帝的排斥脱不了干系。 白鸥仔细回忆起之前和周慕云的一面之缘。 排除周慕云阴差阳错救了自己这点不谈,对方怎么看都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样貌气质,家世谈吐,到底是哪一点入不了小皇帝的眼,让他讨厌成这样? 可不管李遇因何排斥周慕云,也不管自己有多想让李遇放自己出宫,他都不可能答应李遇的请求。 之前他与北胤人一战,虽是鬼使神差地参与了历史,却不曾改变历史的结局。 一来,他不想拨乱历史的齿轮,因为没人知道那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二来,他也不认为自己有改写历史的本事。 李遇虽然没有真正娶周慕云过门,但在历史上,封后的诏书是下了的,那么现在,这封诏书也迟早会来。 恕白鸥白鸥正经地向李遇行了个礼,爱莫能助。 一心糊弄好小皇帝换来脱身机会的白鸥万万没有想到李遇会真的开口求助于自己,这回不但没把小皇帝唬住,大概还把人得罪了。 白鸥虽有些懊恼,但李遇好歹没有为难他,为了减少和李遇见面的尴尬,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越发的懒怠。 这天轮到一早当值,他打着哈欠蹿上屋顶,在琉璃瓦片间翘着腿躺下,枕着自己的小臂,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正是昏昏欲睡,却听到身下传来了点点哭腔 男人的啜泣。 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自己身下可是李遇的寝殿。 他看向天边的日头在心中估摸着时辰,这个点儿皇帝应是还未起身,或是正在梳洗 那么,是谁在哭? 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李遇身边看着比小皇帝还要稚嫩的小內侍,好像叫小姚,小桃的哥哥。 这一大清早的,小皇帝自己不顺意就又开始折腾身边的人了? 白鸥有些恼火地抿了抿薄唇,小心掀开了一片房顶的瓦片,悄悄看了下去。 嬷嬷!李遇的寝衣都还没换下,披散着头发,扎在苏嬷嬷怀里,您怎么来了? 皇帝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苏嬷嬷心疼地拨开李遇额边的鬓发,瞧这小脸儿瘦的。 李遇乖巧地低头没有说话,悄悄瞪了一眼缩在墙边的小姚。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8) 老奴知道皇帝不喜欢三小姐,可帝王后宫三千本就是平常,就算是先帝不常往后宫去,也有一后四妃,还有好几位婕妤和美人。苏嬷嬷说着叹了口气,皇帝不喜欢三小姐,封个皇后供着便是,你现在顺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日后有了心仪的女子,想必太皇太后也不会拦着。 李遇从苏嬷嬷怀中抬眸,一字一顿愤愤道:我、不、要。 皇帝苏嬷嬷还是叹气,这又是何苦 嬷嬷,广明宫已经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遇儿,遇儿李遇嚅嗫道:遇儿不想每夜连睡觉,都要睡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苏嬷嬷心疼,却也无计可施,拽着李遇微颤的手轻轻地拍着,皇帝现在是拗不过太皇太后的,您这样不吃不睡老奴、老奴心里 苏嬷嬷说着也开始抹泪,李遇见状立马把眼眶里的泪水咽了回去,就着寝衣的袖口给苏嬷嬷拭泪。 嬷嬷宽心,太医停了药,遇儿之前的病大好了,不碍事的。他冲苏嬷嬷笑了笑,露出左边一颗尖尖的小虎牙,秋猎将近,遇儿只是太忙了。 是要见苏嬷嬷的眼神警惕地左右四顾,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李遇却心领神会,他没有言语,只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房顶上的白鸥来不及瞧见那颗盛满了少年气的小虎牙,更来不及注意房中突然略显诡异的气氛;他满心满眼只有两个字秋猎。 殇宁祖制,每年秋猎,由羽林军北衙禁卫随行护驾。 白鸥一拍大腿,怎么把这事忘了! 终于有机会出宫了! 小皇帝没有因为自己拒绝帮忙而气急败坏去折腾不相干的人,白鸥便放心了,旁的事情他不甚在意,现在满脑子逃跑大计。 就在他轻手轻脚准备把瓦片还原的时候,最后一眼瞟到苏嬷嬷正拎着恭桶准备退出寝殿。 那老奴就退下了,小姚想法子安排老奴来广明宫收一次恭桶不容易,皇帝秋猎前老奴大概是没机会再来了。苏嬷嬷走前最后嘱咐着,皇帝不管心里怎么委屈,吃饭睡觉委屈不得,总要顾着龙体才是。 嬷嬷,最近的活计辛苦吗?李遇一双大眼睛里分明写着依依不舍,也不顾着苏嬷嬷手上拿着什么腌臜的东西,还是拽着苏嬷嬷,等我带人去秋猎了,宫里的活儿大概能减轻些,嬷嬷也好好歇歇。 皇帝,脏苏嬷嬷抽回手,看着李遇有些委屈的眼神忙安慰道:嗐左右不过是把宫里的恭桶收拢一堆淘洗淘洗,老奴做了一辈子了,有什么难的。 白鸥捏着瓦片的手顿了顿。 苏嬷嬷瞧着年纪不小了,这么多年混在宫里,又与皇帝亲近,即便不是御前的掌事尚义,不是后宫的掌事嬷嬷,也不该只是个倒恭桶的老奴婢吧? 第11章 我出宫了。 光阴流转忽已晚,颜色凋残不如昨。 转眼间深秋已近,初冬将临;赶在入冬前,李氏皇族于江宁东郊的御阳山秋猎,如期而至。 作为有品有阶的羽林军北衙禁卫,白鸥如愿随行;第一次换上皇宫禁卫用作军戎礼仪的特制绢甲。 这一身戎服以红锦为里,黄絁表之,附以金属、皮革的饰件;利落挺括,轻便贴身,又不失武将威仪,完全符合殇宁李氏皇族的奢靡之风。 白鸥对着铜镜正了正衣襟。 他瞧着这身行头什么都好,就是浮夸了点;作为武将戎装,好看是真好看,华丽金贵,穿着也舒服,但就是不太实用,起不到丝毫甲胄该有的防御作用。 徒有其表罢了。 一身徒有其表的白鸥来到御驾之前还一直担忧着,那次拒绝李遇之后,他千方百计躲了对方许久,可此行前去御阳山路途不短,作为羽林军御前执戟,他势必是要全程跟在皇帝左右,这 一来尴尬,二来不好溜。 直到走到李遇近前,他也没能想好对策,但就跟之前的打赌一样,他这一次运气又不错! 李遇盯着白鸥一个愣神,清了清嗓子就把人支到了跟在御撵之后的北衙禁卫仪仗大队中。 殇宁王室奢靡成风,为彰皇室威仪,御撵后的仪仗队伍足有数百人;这让白鸥在心里乐得直拍手,丝毫没有留意到小皇帝盯着他的背影愣了许久。 白鸥一张脸本就生得英挺不凡,目若朗星,剑眉入鬓,英挺的鼻梁和冷峻的下颚线条勾勒得他五官愈显深邃;平日里一身懒散倒是不显,现下配上这一身华丽甲胄,更衬出他的颀长挺拔。 在一众禁卫里太过耀眼。 对自己过分徒有其表这件事毫无知觉的白鸥跟在依仗的队伍里出了宫,第一次见到了史书中富庶繁华的江宁城。 此时距离那场引发殇宁衰败的巨大转折还有接近一年的时间,江宁城是如何的八街九陌、软红十丈,绝非史书中寥寥数笔足以概括。 皇家排场声势浩大,随行队伍人数逾千,绵延数里。 他们路过的街道被严格地清理过,虽然围观的百姓都被羽林军拦在了远处,但街边鳞次栉比的古建筑群落、远处人群中鲜艳讲究的衣饰和那一张张带着好奇眼神的笑脸,无不在向白鸥展示着这个城市的生机与蓬勃。 只可惜 白鸥想起史书中的那场巨变,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繁华顷刻皆赴落寞。 可那些无辜的人们又做错了什么? 沿途皆被羽林军封锁,白鸥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开溜,带着点复杂的心情随着御驾一同到了御阳山。 舟车劳顿了一整天,李遇到达御阳山皇帝营帐后便早早歇下。 皇帝离宫巡狩是大事,羽林军人人枕戈以待,白鸥有了品阶更是不得歇,守在王帐外也感受到了些许疲惫。 他抱着小臂看着眼前众人忙得脚不沾地,恹恹间突然感到眼角划过一丝寒芒。 他的眼神向来很好,不可能会看错。 一个警觉回身,他来不及过多思虑分辨,王帐内传出小姚一声疾呼 有 随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什么?刺客? 白鸥不解地蹙紧眉头,难道这小皇帝真是流年不利,三天两头有刺客? 总是人命关天,容不得白鸥感叹唏嘘,他绕到王帐一侧,悄无声息地挑开帐帘一角,顺着缝隙往里看去 帐内两名禁卫已经放下手中的兵器,跪在帐中高举着双手,而小姚则是捂嘴站在榻边,因为 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李遇的喉间。 果真有刺客。 一年后的那场堪称殇宁灭国转折点的巨变,半是天灾,半是人祸;是殇宁王室的无能与朝廷的贪婪联合推动了那一场天灾的无限蔓延。 亲眼见过了江宁街道的富庶繁华与江宁百姓的热情善良,白鸥这一天都想着那场变故,打心眼里瞧不起最终将那些无辜百姓推向地狱深渊的所谓上位者们。 当然,也包括了史书上那个昏庸无能的皇帝。 可是不应该啊 殇宁后主再怎么短命,也不该死在今年秋天;况且 国失主君,只怕更是要动荡早临。 不该这样的。 白鸥瞧着那柄匕首刀尖的寒芒。 虽然这场行刺在史书上没留下半点笔墨,但这个小皇帝,无论欣赏或是厌恶,他都要救。 我家主人有请陛下过府一叙。蒙面刺客声音低沉,陛下最好吩咐下去,容小人带你安然赴约,否则 小人贱命一条,有陛下这等尊贵身份的人陪葬,这辈子也是不亏! 别、别伤害陛下!李遇阴着脸色还未发话,倒是一旁的小姚先沉不住气,颤声道:我、我这就吩咐下去你别、别伤害陛下 慢着! 刺客手腕一转,匕首锋芒又再接近李遇两分,小姚吓得立刻僵在了原地。 我怎么知道,放了你出去,会引来多少人? 那、那、那你小姚结巴着,你想、想怎么样 自然是刺客瞟了一眼榻上的李遇,我陪着你们尊贵的皇帝陛下亲自吩咐下去。 你直说你要掳人跑路不就得了! 白鸥咬牙,在心中愤愤地想着。 方才小姚的疾呼被打断,帐外众人各有个忙,行刺一事尚未声张,刺客此举的确有他的考量;若是真的让他掳人离开王帐,外面天高地阔,只怕更难回圜。 可是要如何拦住? 白鸥低头,看到自己腰间系着的礼仪长剑。 别说这剑和衣服一样,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就算真给他一柄绝世宝剑,他也用不来这冷兵器。 该怎么办? 你总要容朕李遇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单薄的寝衣,披上件衣服罢? 也不知是歪打正着,还是这小皇帝聪明,这回总算是给白鸥争取了些许思考对策时间。 刺客的身手白鸥没有见着,但对方明显身携利器,他身无长物,挂着的摆设剑也不会使,近战肉搏只怕不妥,远处制敌方为上策。 可是自己也没有武侠片里沾叶飞花、隔山打牛的本事,还能做什么? 他拖着下巴想着,脑中突然划过一个不太成熟的大胆念头 第12章 我受伤了。 神秘莫测的武功白鸥没有,能在远处制敌的方法,他只能想到暗器,可别说现下他身边没有,就算有 他也不会用。 但这个想法给他提供了一个看起来不大靠谱的思路。 他身处的地方是御阳山的皇家狩猎场,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别的没有,就是树多。 茂林易于别有用心之人的藏匿,为保皇帝安危,也为了搭建那个大到离谱的气派王帐,白鸥现在站着的土地上曾经的大片林木都被砍伐一空。 此时秋意已浓,他脚下踩着的枯草里埋着不少未被清理干净的枯枝。 暗器他不会用,现在学也来不及了,但男孩子小时候都玩过一种叫做弹弓的东西 好巧不巧,他自小顽皮没人管,玩得还挺溜! 他拽了拽手腕子上系着的一根皮筋。 因为他额前碎发齐眉,偶尔来不及打理,尤其是外出运动时,格外碍事;碍着大学教授的身份,他也不好直接剃光,总是显得不那么庄重。 所以他身上常年都备下一根皮筋,不方便的时候就直接把额前的碎发拢起来,在脑后扎个揪。 他从老家带来的东西不多了,就剩这么一根皮筋还算能随身带着,不想今天倒是歪打正着地派上了用场。 蹑着手脚蹲下身来,他在地上寻摸出一根差不离的枝丫后,取下了腕子上的皮筋。 自己穿过来以后的运气不是一直不错吗? 行不行的也没得选,就它了! 固定好皮筋,他捡上一块合适的石子后起身,撩开垂帘一角,眯起一只眼睛,拉紧弹弓上的皮筋,对准了刺客握着匕首的右手。 石子应势离弦,不偏不倚打在了刺客右手的手背上! 那刺客反应不急,一声痛呼,匕首随之落地。 站在一旁的小姚离李遇最近,他见状急忙要上前护主,奈何自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內侍,年纪也轻,莽莽撞撞地上前,哪里是那死士刺客的对手。 刺客根本不需要回头,一抬手便将人掀翻在地。 小姚倒地,瞬间没了动静。 小姚! 李遇惊呼出声的同时,两名跪在远处的禁卫业已上前。 可这刺客明显是谋划周全,身经百战,除了白鸥这一手教人意想不到的弹弓,他之前种种算计皆是天衣无缝。 禁卫跪在远处,而除了鞘的长剑却是扔在了刺客的脚边,明显这就是他刻意要求的。 滴水不漏。 那刺客见状脚尖一挑,那剑刃便灵巧腾空,长了眼睛似的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显是对面前的局势有着极为精准的把控,既然方才李遇一声疾呼已然出口,那很快便会有大批禁卫应声而来,就算他手法利落地解决了面前两个,也早晚陷入重重围困之中。 于是,他手中利刃掉转剑锋,去往了李遇所在的方向。 眼前局势瞬息万变,已经容不得白鸥计划思考。 他在心中狠啐一口,骂了一句废物,旋即脚下发力,破窗而入。 任那刺客再如何的计划周全、当机立断,白鸥这个人的存在和出现都实实打乱他的阵脚。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白鸥破窗发出一阵异响,引来刺客侧目,手中剑尖稍驻。 他落地后一个滚翻稳住身形,单膝着地再抬头时,已经同榻间的小皇帝近在咫尺。 而比他离李遇更近的,是刺客手中的那把剑。 白鸥不会用剑,无法在这瞬息之间计算出剑尖同李遇之间的距离需要多长时间走完,拔剑相抵更是无从谈起,他只能凭借着尊重一条年轻生命的本能,横臂挡在了剑锋行进的方向上。 说时迟,那时快,剑锋被小臂相挡,改变了行进的方向。 霎时之间,血流如注,滴在了李遇白皙俊俏的小脸上。 疼。 白鸥在心中暗骂一声,早就知道这一身装样子的甲胄中看不中用! 不过好在之前被他暗骂一句废物的两个人还不算太废物。 那刺客被惊变打乱了阵脚,未能时时面面俱到,转瞬间被两名扑上来的禁卫按倒。 白鸥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抱着受伤的小臂,终于有机会回头看向榻间的小皇帝,却看到李遇瞪大的一双眼中含泪,大声喊道 不要! 白鸥立刻警觉地回身。 来者是死士,舌下藏毒,已经自尽了。禁卫放下刺客的尸首,跪地行礼,是属下无能,让陛下受惊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9) 当白鸥再回身,看见方才被李遇含在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在他脸上的血迹中破开一道道泪漕,露出鲜血覆盖下愈显惨白的皮肤。 再是九五之尊、登顶人极,左右也才十七,放到自己生活的地方也都还没成年呢,就要生活在这样的腥风血雨、阴谋算计之中 大概是真的吓坏了罢。 白鸥惋惜地想着,突然莫名的觉得有那么丁点的心疼。 真的,就一点点。 不等他感慨更多,方才李遇大声疾呼引来的禁卫已经将王帐层层围住,大批禁卫涌进了王帐。 终于结束了。 就跟古早香港的警匪片似的,警察的大部队总在主角们解决掉反派后才姗姗迟来。 白鸥对这帮人的办事效率嗤之以鼻,他懒理帐内一片慌乱中虚伪的寒暄嘉奖,并没有兴趣跟这帮废物点心们虚与委蛇。 好在帐内的重心还是在受了惊吓的小皇帝身上,受伤的虽然是白鸥,但满脸淌血的人却是李遇。 看起来惨极了。 白鸥这么多年热衷户外极限运动,受伤也算是家常便饭,仗着年轻,身体底子好,刚才疼的劲儿已经过去了,这点刀伤他也没放在心上。 随便找了个太医身边跟班的小药童匆忙地包扎完伤口,他就以受伤不支为由,逃离了王帐。 出了王帐,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御阳山秋猎大营。 內侍宫女拎着袍摆一路小跑,撞上里三层外三层列着不太整齐的队伍巡视的羽林军北衙禁卫;每个人的脸上即便不写着慌乱,也都没办法佯装从容。 他们或是谨小慎微地勾着头,或是甄心动惧地胡乱打量。 白鸥捂着伤口,忽然就勾着嘴角笑了。 自己的运气果然不错。 机会来了。 第13章 我逃跑了。 夜色渐深,白鸥趁黑往营地边缘摸去。 托自己上次力克北胤武士的福,他在宫里大小也算是个名人;呆了这么久,他虽是不爱同那些日后注定与自己陌路的人过多牵扯,但也多少混了个脸熟。 之前就经常有小宫婢瞧见他红着脸跑开。 都当他是太皇太后安插在李遇身边的重臣,又是殇宁的英雄,这一路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直到他摸到了营地的偏门 因为皇帝遇刺,狩猎大营内部乱成一锅粥;也因为皇帝遇刺,营地防守戒备森严,巡查看守的人数较往日多出了一倍。 他自己也是羽林军,之前曾特地留心过轮值禁卫的时间表,本以为可以趁着两班换防的时候溜出去;现在看来,只怕机会不大了。 要完!白鸥一拍脑门,觉得自己这运气大概也有用完的时候。 之前,他能仗着身份特殊在营地里乱窜,大家没工夫注意他,偶尔有人注意到了也不敢多话;可是现在,他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要往外面去,就总是有点说不通了罢 喲!执戟大人 白鸥心里正没辙,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好像在唤自己;他一回身,看见了自己在宫里的同僚,羽林军左右监门卫的校尉,职级比他还要高一些。 您怎么在这啊? 我怎么在这呢? 白鸥挑了挑眉峰。 这事儿不太好说 今儿个您又立首功了啊!伤得不重罢?对方凑了上来,一脸关切道:执戟大人屡立奇功,又得太皇太后赏识,日后步步高升 这谄媚的语气,怎么这么熟悉? 白鸥听到这算是彻底明白了,眼前又是一个高內侍。 果不其然,对方为示亲近,走上来揽住白鸥的肩膀,谄笑道: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啊! 白鸥偏头看了眼这位他连名字都叫不全的兄弟。 对方矮了他大半头,垫着脚强行勾肩搭背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这动作让白鸥不太舒服,他只能勉强地回了对方一个很干瘪的假笑。 执戟大人。那人仿佛自戳双目,对白鸥笑容里那点少得可怜的真实性视而不见,自觉已经套到了近乎似的,得寸进尺地凑到白鸥耳边,您深夜来此,该不是 要离开狩猎大营? 啧白鸥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连这傻子都瞧出来了?这么明显的吗? 执戟大人,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我白鸥面上尽量维持着那个干瘪的假笑,心里已经就差骂脏话了。 对方是什么品种的十万个为什么啊?为什么问题这么多? 最关键的是,这事,怎么说呢 要不白鸥撇了撇嘴角,你猜猜? 该不会是对方搓着下巴沉思道:急着回宫跟太皇太后报信? 原来傻子也是有聪明的时候的! 白鸥连忙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末将明白了!那人松开手,竟然向品阶低于自己的白鸥行了个礼,末将这就去安排,执戟大人稍后! 白鸥瞅准了狩猎大营一片慌乱,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却不想一切竟如此简单。 看来自己这运气,还没用完! 无论是华丽考究的宫殿,还是气派精致的王帐,在白鸥的眼中都不过是换了式样的牢笼。 鸥鸟已经振翅,潜龙却依旧在渊。 陈琸!李遇坐在精致的紫檀木圈椅中,双手紧紧地攥着圈椅的扶手,倾身向前。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压不住极度隐忍中的颤抖,你知道了吗?小五死了! 老臣当然知道。陈琸躬身行礼,不过陛下尽可宽心,皇帝遇刺受惊的消息尚未传入江宁,老臣来得小心,没有人瞧见。 朕要说的不是这个!李遇右手握拳,一下锤在圈椅上。 烛火很暗,衬着他同样黯淡的脸色。 小五死了那是一条人命!他咬牙道:你当初不是这样同朕说的!你当初说、说 陈琸派人假意行刺御驾,制造慌乱,自己便可趁乱混入狩猎大营,避开周哲翎的眼线,与李遇秘密相见。 可你只说要小五劫持朕,制造混乱,你没说 没说要他去死。 小五事败,那是他该付出的代价。陈琸沉声,况且陛下,突然出现的人,那个白鸥,是太后太后的人,不是吗? 朕不知道李遇说着垂眸,眼前还是猩红一片,都是从白鸥小臂上淌出来的血,他或许、或许只是想救朕 他说着甩了甩脑袋,像是想甩掉当时流了他满脸的、白鸥的血。 甩掉那种灼人的温度。 可是小五舌下藏毒他再抬眸盯上陈琸的时候,已是目光凛凛,不管有没有白鸥,你都没有想过要让小五活着。 小五自从拜入臣的门下成为死士,就做好了随时为万民和陛下捐躯的准备,他一人性命或可救吴郡和临安的千万人,他死得其所。 陛下陈琸说着上前一步,向李遇深深一礼,为君者,切忌妇人之仁啊! 李遇痛苦地抱住头。 他只有十七岁,他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一群人的生一定要用一个人的死来换。 明明,谁也不比谁更无辜。 可陈琸是他父亲在时的帝师,引经据典,辩论深究,他都不一定是陈琸的对手。 他无法说服对方,况且 陈琸也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三位顾命大臣里唯一一个不姓周的。 他无依无傍,别无选择。 小五已经死了,与陈琸争辩下去,没有胜算,更没有意义;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让小五的死变成真正所谓的死得其所。 他长吁一口气抬头,那你这次计划这一切,可是因为上次朕要你打探的事情,有了眉目? 也可以这么说,但 陈琸说着话,却突然有人打帘进了王帐,他惊恐的回头,接着马上松了一口气。 小五本就不是为着刺杀李遇而来,手下有轻重,小姚之前只是略微撞到头,晕了过去。他醒来后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着小皇帝,陈琸来了,他就一直在王帐外把风。 小姚?李遇的眼神有点担忧。 小姚年纪虽不大,但办事向来稳重,他要对方在帐外守着,没什么大事小姚是不会随意闯进来的。 你不舒服吗? 小姚摇摇头,跪下朝李遇和陈琸行礼,陛下,方才陈大人派去跟着执戟大人的门人来回话,说、说寻遍了狩猎大营,也没有找到执戟大人的踪迹。 李遇闻言转头,盯向一旁的陈琸,你派人,跟着他? 第14章 我生病了。 是。陈琸答得坦然,无论真相如何,至少在表面上,他的确刚救了陛下的命,若是要陛下亲自下旨约束,难免被旁人听去了置喙陛下猜忌功臣。 可他到底是太皇太后的人。陈琸突然厉声,那么老臣,就代替陛下做了这个坏人。 你有什么证据李遇蹙眉,证明他是太皇太后的人? 那陛下陈琸抱拳行礼,又如何证明他不是? 关于陈琸会用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小皇帝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看来是已经习惯了。 陈琸向来不会谄媚,也不会奉承,他把直言劝谏当作是自己的分内事,在心里认定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无不是为殇宁的江山和百姓。 无可否认,他是忠臣,也是纯臣, 在这样的人眼里,有太多事比尊重虚无缥缈的皇帝威严更重要。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李遇心里也很明白何为忠言逆耳利于行,尽管他对陈琸的一些做法难以接受,比如对方对待小五和白鸥的态度。 但陈琸无疑是最理智的,他的做法万无一失。 可李遇还是没办法忘记白鸥是怎么样一次次帮了自己;是白鸥在演武台上替他退敌,也是白鸥在周哲翎面前替他保守了自己和苏嬷嬷之间的秘密,还有 在一个平凡无奇的清晨,他亲眼看到苏嬷嬷推不动装满恭桶的木车上桥,木车眼看就要滑下拱桥的缓坡,也许会碾过苏嬷嬷的身体。 是白鸥打了一把手。 那时候的白鸥还没有撞破他与苏嬷嬷的秘密,苏嬷嬷只是一个年老卑贱的奴婢,推着恭桶,人人避之不及。 这也是为什么李遇在秘密被撞破的当晚,有勇气赌了那一把。 因为他真的愿意相信,如果那晚苏嬷嬷跌倒时白鸥正好经过,那他就真的会将人扶起。 就算白鸥真的是太皇太后的人,李遇也不愿意相信他是一个天生的坏人,起码 白鸥鲜血的温度,还留在他脸侧。 虽然他只有十七岁,但却很明白何为身不由己。 管他是谁的人。李遇的眉间笼着一种说不清的愁绪,走了,不是更好吗?眼不见为净 陛下糊涂了!陈琸一时激愤,完全不管不顾地打断了皇帝的话,老臣刚同陛下说过,不可妇人之仁!那白鸥是走了吗?他走去了哪里? 他前有护国之勇,后有救驾之功,前途一片坦荡、不可限量!他缘何要走? 李遇也不知为何,脑中忽然响起之前白鸥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陛下见过天上的鸥鸟吗? 并非每一个人都汲汲营营,醉心仕途。他淡淡道。 其实很多人都向往过宫墙外的天空,只是有的人,从出生就没有机会罢了。 也许白鸥真的从很远的地方飞来,所以,真的有一天会飞走。 那如果他是呢?陈琸眯起了眼睛,陛下可曾想过,他离开不是要走,而是要 回去。 回去那重重深宫,回去周哲翎的延年殿里;回去报告这里发生的一切,甚至,带回去陈琸漏夜潜入王帐的消息。 此时,正走在下山路上的白鸥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一不下心,踩进了一个小小的泥坑里。 这让他想起阴沉了好几天的江宁城,终于在昨天迎来的那场秋雨。 但这点小事并没有破坏他逃出生天的好情绪,勾着嘴角自嘲地笑笑,他又打了两个喷嚏,伸手拢紧了身上披着的氅衣。 一场秋雨,一场寒。 层林茂密,遮住了头顶仅有的月光,他眼神再好也不是猫,深一脚浅一脚,不辨方向,只大致知道自己是在往山下走去。 他开始觉得脑袋有些重。 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回到身体里的感官是痛觉;白鸥几乎是被小臂伤口传来的胀痛感唤醒。 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身处一间简陋的木屋,太阳的光线已经昏黄。 原来自己已经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睡了一整天吗? 他一个翻身坐起,却发现浑身都传来异样的疼痛。 蹙着眉头,他拆开了昨天包扎好的伤口,看到那个本来平整的刀口已经红肿发炎 居然,大意了 曾经上山下海,他也外伤不断,但那个年代有碘伏,有酒精,有消毒的棉片,他们户外极限运动的背包里都装着急救的药箱,他一个人惯了,没有人管,自己匆匆处理过便罢,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昨天匆忙包扎没有严格的消毒,大概是伤口发炎带来了低烧,让身体的免疫力下降,才轻易地着了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挺烫的。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嘎声响,白鸥抬头,看见一名年过半百的妇人推门走了进来。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10) 醒啦?那妇人手上端着个土瓷碗,这粥刚得,正好,趁热。 白鸥想要上前接那老妇人一把,那妇人却摆摆手教他坐下,他接过土瓷碗,看见白粥里还窝着个荷包蛋,只能不好意思地道了句谢谢。 谢什么,几颗米一把柴的事儿。老妇人笑声朴实爽朗,见白鸥捧着粥碗不动,又抬着手朝白鸥比了个吃饭的动作,好像深怕对方听不懂似的,赶紧吃,别再凉咯。 白鸥都快被老妇人哄孩子的样子逗笑了,忙捧着粥碗喝了两大口。 米香四溢,软糯清甜,大约是山中泉水熬煮的江南新米;他还没喝过这样好的粥,睡了一整天也着实饿坏了,捧着碗三两口便下了肚。 诶这就对了! 老妇人笑得眼角眯成一条线,白鸥在对方眼角的皱纹里好像看到了那晚苏嬷嬷的慈祥。 他又被那热情的老妇人拉着说了好一会话,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 你回来的时候身上烫得很,老头子下山给你抓药去了,估摸着这会该回了,我去瞧瞧。 下山?难道自己走了一夜竟然还在山上? 老人家。见那那妇人说着便要起身,白鸥连忙将人唤住,这儿是哪? 御阳山山脚啊。老妇人的眼神看来有些吃惊,你连自己晕哪儿都不知道啊?我的天老爷哟!如今这年轻人还真是 老妇人又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我和老头子上山采药,正巧遇到皇家封山上不去,只好在这猎户的木屋里暂住几天,这不,老头子清早出去拾柴火,倒拾了个帅小伙儿回来! 两人说着话,外面黑下来的天幕却突然亮起了火光。 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还被皇家封了山,那火光却从山顶的方向一路绵延朝着木屋的来了。 是火把,还不少。 白鸥心中一紧,看来李遇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自己。 这老妇也瞧见了那诡异的火光,起身伸长了脖子朝窗外瞅,这是怎么了? 老太婆!说着,一老者推门而入,手上还拎着个油纸包,外面好些人往咱这儿来了,怎么了这是? 那老妇人只得把询问的目光递到了白鸥身上。 大概,是找我的白鸥没准备撒谎,也不想牵累旁人,他说着起身,救命之恩,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回报,晚辈得先走了。 可他抬腿没走两步,脚下便是一个趔趄。 高烧未退,他脑子晕得很。 这样能走去哪儿去?刚进门的老者忙将人扶住,你这是犯了多大的事儿啊? 我我是宫里逃出来的他们、他们 白鸥不想撒谎,也不擅长,但他确实没办法解释更多了,心一横,他只好胡诌:我被强行送进宫做內侍,可我可我老家还有相好的表妹! 怪不得这口音听着不像江宁人。老妇人惋惜地叹了一句。 外头好多人呢!你这样也走不出去老者扶着白鸥往房间的角落里去,这猎户屋里都有地窖,本是防着这山中野兽的,赶紧的!你先进去躲躲。 第15章 我被抓了。 地窖里的空间并不算小,就是高度有些局促,白鸥半蹲跪在里面,听着头顶的动静。 一层木地板并不隔音,但老两口应该是怕将人引进来,特意迎到了院外去,白鸥能听见嘈杂的人声,却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但很快,木板的缝隙里透进闪烁的火光。 搜! 随着男人一声令下,白鸥开始听见头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糟糕! 他想起那夜在永巷深处执手相泣的小姚、小桃兄妹俩,和每天早上推着装满恭桶的小木车爬不上桥的苏嬷嬷 史书上的殇宁后主狠辣暴戾,视人命如草芥;而现实里那些看似与李遇亲近的人,也的确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小皇帝好像有对身边人格外狠的癖好,那更遑论一直跟皇帝不对付的自己了,若是真的被抓回去 李遇与周哲翎交恶,又把他看做是周哲翎的心腹,只怕内心早欲除之而后快了,这回寻到实打实的罪名,只怕连全尸都不会给自己留。 大人,都搜过了,没人! 白鸥正想着,头顶说话的声音再传来,他总算松了口气。 没人?为首的掐着下巴瞪向门边的老两口,我方才明明瞧见这房中燃着烛火,我一带人进来怎么就灭了?你们两个老东西站在院里百般阻挠我等办差 昨夜皇帝遇刺后就没有露过面,只派了高內侍传话,下了拿人的死命令,这事只怕不简单。 他已经带人搜了一整天山,又累又渴不说,还没寻到半点踪迹;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若是交不了差,只怕没好果子吃。横竖他找了一天就这么两个活人,先弄回去应付应付也是好的。 你二人定是有鬼!陛下有旨,宁杀错,莫放过那人大手一挥,带走! 宁杀错,莫放过吗? 白鸥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小皇帝,是真狠啊。 傍晚时老妇人拉着白鸥说了许久的话,却都是闲话家常,并没有问他太多的问题。 就在自己方才进地窖之前还在撒谎,他身着这样一身华丽的甲胄,还带着伤,随口胡诌自己是要被抓去做內侍的,现在想来简直荒唐可笑。 但没有人揭穿他 情急之下那老者几乎想也没想就选择要帮他。 有些善良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白鸥撕下铠甲里内衬的一角,扯成布条,再一次缠在指骨拳峰的位置,然后一拳击碎了头顶的木板。 木屑飞溅,他眯起眼睛闪头躲开,然后一跃回到了房中,瞧见刚才那一队人已经退到了院内。 悄声从窗门中翻出去,他两步越过院墙,站在门外,抄着手斜倚着门框,低头瞟向被拉开的院门 有人找我? 你为首的骤然看见门口的白鸥,大惊失色下后退两步,由身后的手下扶住后才结巴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白鸥的眼神不屑地扫过人群,找到被押在队伍末端的老两口,确认没事后才淡淡道:要你管? 陛、陛下有旨,捉、捉拿逃犯!那人吊高了嗓门虚张声势,你们还愣着作甚!上啊! 人群里响起几声铮、铮的金属鸣响,有人得令长剑出鞘,却无人敢上前。 白鸥挑了挑眉峰,知道这是自己那日力克北胤武士的余威犹在。 看来自己这运气也并非全然用尽了。 犯不上的,不就是要我回去么?我和你们走就是了,把不相干的人留下。他举起缠上布条的那只右手,握拳瞧了瞧,散漫道:不然,我今天在这儿,只能留下一个是一个了。 那两个老家伙本来就是为首的带回去为自己办事不力准备的托词,现下正主愿意就范,他求之不得,哪里还顾得上旁的;三下五除二便押上白鸥准备回去领赏。 白鸥被押回狩猎大营的时候夜又深了,王帐内烛火未熄,他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 手臂被反剪捆在身后,胀痛的感觉逐渐被麻痹替代,许是因为刚才路上走得急,他额间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陛下传您进去。 小姚出来传话的时候白鸥已经点着脑袋快要睡着了,他听见动静醒了醒精神,抬脚要往里去时,身后看着他的那人连忙跟上。 小姚见状又再颔了颔首,陛下只传执戟大人一人。 那为首的以为自己立了大功,忙不迭要讨赏,却突然吓得瞪大了眼睛。 方才的逃犯,转眼怎就又成了执戟大人? 白鸥撇了撇嘴,浑不在意地往里走,小姚体贴地在一旁为他撩起了帐帘。 回来了?李遇还是靠在那张紫檀木的圈椅中,疲惫地阖着眼皮。 白鸥双手还被捆着也不便行礼,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下去罢,该干嘛干嘛。李遇言罢便没有了声音,那张清秀的小脸看着像是睡着了。 白鸥怔怔地站在帐中,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之前什么也想过,李遇要关他、要罚他甚至要杀他,在被押回来的路上他都思考过对策;只是万万没有想过 李遇会如此轻纵了他。 想到之前的小桃和苏嬷嬷,他觉得自己这运气 好得有点离谱了罢? 就在白鸥愣神的时候,小姚上前来为他解开了手腕上绑着着麻绳。 你爱做什么,朕从来没有过问过。李遇微微睁开点眼缝,只是这御阳山你第一次来,下次不要瞎晃悠了,容易走丢。 走丢? 他趁着御驾被刺的乱档,私自离宫、玩忽职守,在小皇帝眼里,只是迷路走丢了? 怪不得方才小姚还是唤他一声执戟大人,大概李遇准备用这个托词替他将这事敷衍过去? 可是 为什么? 不管是史书中的殇宁后主还是他认识的小皇帝,都不该是个心慈手软到主动替叛臣开脱的人。 陛下白鸥寻思着自己该说些什么,哪怕是谢恩,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卡住。 下去。李遇不耐道:朕乏了。 陛下! 白鸥去后,陈琸从王帐的屏风后步出,一脸的痛心疾首,如此天赐良机,您可以名正言顺地除了太皇太后安插在您身边的钉子,为何要 陈卿李遇抬手,缓缓打断了陈琸的声音,稍安。 还记得你此来究竟是要与朕商议何事吗?他睁眼,从圈椅中坐直,压低了声音,你一定要让朕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逆鳞? 陈琸闻言眉头紧皱,沉吟片刻后朝李遇行礼,是老臣思虑不周。 陈卿言重。李遇摆摆手,你明儿一早还要入宫早朝,早些回罢,别迟了,再露了马脚。 是。陈琸再行一礼,陛下遇刺一事在今日早朝后已传回宫中,想必明早太皇太后就会在朝上下懿旨,结束秋猎,接陛下回宫。 明日便是最后之期,老臣明夜会前来,与陛下作最后的商定。 陛下。送走陈琸后的小姚回帐,看见李遇还是懒在那张圈椅中,他上前作势要扶起李遇,歇罢。 睡不着。李遇起身,浅浅地叹了口气,这会儿该没什么人了罢?你陪我走走。 山中的月色格外清亮,连空气都似乎与宫中的不一样,李遇幽幽地走着,也不知为何,就走到了白鸥的帐前。 他瞧了眼熄了灯的帐子,但好像还能看见白鸥推完恭桶车后横着袖子抹汗的样子。 你明日寻个太医去给他瞧瞧。他扭头吩咐身后的小姚,那脸色瞧着不大好。 第16章 我失眠了。 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营帐,有舒服的大床,白鸥一倒头便睡到了第二天午后。 身体底子本来就好,休息之后已经缓过劲来了,他懒在床上探了探自己的额头,烧退了。 帐篷角落里的盆架上架着铜盆和毛巾,白鸥不是什么太讲究的人,他走上前去看见那盆中的水清澈透亮,便随手掬了一捧洗了把脸。 清清凉凉,像是山里的泉水,好像瞬间就洗去了这两日来的紧张与荒唐,还有那些许的疲惫。 他仰着脖子,水珠顺着他分明的下颚线条滴落,一路滚进了衣襟里,带着一丝凉意。 用了不知道谁打好的水,总不意思再用别人干干净净的帕子,他不羁地横臂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转头,看见帐篷的门帘边站着个目瞪口呆的婢女。 那女孩看着年纪也不大,双颊泛着点异样的粉红盯着自己,手中托盘里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执那婢女间白鸥回头,忙低头行礼道:奴婢见过执戟大人。 白鸥有点愣住了,这是唱哪出? 备下的帕子婢女小声道:大人为何不用?是有何不妥吗? 啊?白鸥惊讶出声,马上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太礼貌,他尴尬地清了清嗓,都是给我准备的? 婢女恭恭敬敬地点头答是,说着上前,把托盘内的热粥和几碟小菜摆上桌,轻轻道:执戟大人趁热。 白鸥上前,随手拿起勺子拨弄了一下碗里的粥,瑶柱、牛筋、还有鱼片,十足十的料,旁边几碟青菜还有一小盅炖品,他掀开盖子一瞧,像是鸽子汤。 白鸥越看就越是皱紧了眉头,他想起之前那碗清甜的白粥。 这宫里的东西到底是不一样,可是,自己才犯了事,怎么待遇还越来越好了? 该不是断头饭管饱罢 执戟大人有伤,饮食需清淡些。那婢女看来是个机灵的,见着白鸥眉间疑惑,忙解释道:这都是进补身体的食材,能让大人早些好起来,大人先尝尝,有何不妥的都可以同小惠说。 你叫小惠?白鸥点着下巴坐下,眼神盯着桌上的吃食,若有所思。 是。小惠恭顺地答道:大人最近有伤不便,或是出门不熟悉狩猎大营的布局,都尽可吩咐奴婢。 白鸥越想越不对劲,这断头饭何时还买一赠一,白送个丫鬟? 莫不是李遇怕他再跑了,派人盯着他?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11) 可派这么个半大丫头来,能顶什么用? 粥碗和掀开的炖盅散发着食物的香气,白鸥睡了大半天,真的觉得饿了,好在随遇而安一直是他的本事 死就死吧!好歹做个饱鬼!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一桌子补品,小惠收拾碗碟离开后,白鸥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当他再被人声唤醒时,又已是乌金西沉。 执戟大人?小惠在榻边轻声唤着,醒醒。 白鸥睁开迷蒙的睡眼,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他独居惯了,猛地看见床边站了个女人,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吓着执戟大人了?小惠忙跪地行礼,奴婢该死! 别、别、别白鸥摇摇脑袋醒精神,抬手唤小惠起来,我只是不太习惯睡觉的时候边上有人 是,奴婢知道了。小惠起身后还是恭顺地垂着脑袋,奴婢以后会注意的。 小事、小事白鸥尴尬地摆摆手,实在不习惯突然被人这么供着,那个你有事儿吗? 是姚內侍带了太医来瞧大人。小惠回头看了眼帐帘的方向,大人现在方便吗? 方便吗? 白鸥扭了扭脖子,实在弄不懂这李遇到底想做什么。 小姚带着太医进了帐篷,随便白鸥怎么旁敲侧击、软硬兼施,愣是油盐不进,半个有营养的字都没让白鸥问出来。 至此,这个问题便一直困扰着白鸥。 约莫是白天睡得太久,这一夜,他失眠了,枕着小臂望着帐篷的篷顶。 自己犯事不受罚便还可说是将功补过,可现下这待遇是不是过分好了些? 小皇帝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洒脱随性如白鸥,自然不是为了一个问题辗转反侧、夜不成眠的人,既然想不通他索性一个翻身坐起 那就去问个明白! 步出营帐后,白鸥心中不安更甚。 他的营帐周围晚夜寂寂,自己进出自如,没有受到一丁点的阻碍,小皇帝压根儿没有要看住他。 他轰轰烈烈地出逃一场,数百人搜山的大阵仗,仿佛真的就是李遇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走丢了,那么寻常。 月明星稀,丑时已过,他远远地瞧见王帐烛火已经暗了。 之前他几次有意无意中听小姚说起过,小皇帝夜里总是睡不好的;抱着点侥幸心理,他还是摸到了王帐附近,瞧见了守在帐外的小姚。 宫里的主子们夜里歇在里间时,总有內侍婢女在外间值守,偶尔也打个盹,防着主子半夜醒来有吩咐,这点规矩白鸥是知道的;可现下眼瞅着要入冬了,夜里格外凉,李遇为何要将小姚支到帐篷外受冻? 这是折腾身边的人有瘾? 他远远瞧着,这么晚了,小姚也不歇着,机警地瞪着眼睛四处打量。 整个王帐都透着诡异的劲儿。 他又想起之前那个蒙面的刺客 小皇帝流年不利,该不是又出事了吧? 他蹑着手脚绕了个大圈,躲开小姚的眼睛,偷偷溜到上次发现刺客的窗边,驾轻就熟的挑开了垂帘一角。 帐内只点着一根很暗的小蜡烛,两个人凑在书案边盯着案上的什么东西。 那东西白鸥瞧不清,但正脸对着自己的李遇他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还有另一个背对着他的人 陛下,这已经是老臣着府内门人几个日夜不眠不休做出来的、最是精简的方案了。 白鸥瞧不见了,但这声音他认得,是陈琸。 吴郡与临安河道淤塞,河堤失修,这是大工程,也是江南水患的根源;灌溉农田的水渠也因年久失修和去年的大水毁去了大半,这桩桩件件都需要银子。 去年江南的水患,赈灾几乎掏空了国库的家底;水渠被毁,今年报上来的收成也大不如前,若是明年再遭灾,只怕国库和百姓都要顶不住。 修缮虽是费钱费功,但只要熬过明年夏天,吴郡与临安一季丰收,咱们就能缓过劲儿来。 现下入冬农闲,已经是我们最后一季的机会了 陛下!不能再犹豫了!早下决断才是啊! 与之前应对刺客的从容不迫、随机应变不同,眼下的白鸥彻底愣住了。 他们谈论的居然是不到一年后引发殇宁亡国剧变的那一场导/火/索? 不该是这样的 史书上不是这样的! 第17章 我决定了。 陈琸话中不难听出,去年,殇宁的吴郡与临安两地是遭了水患的;这点与已史书记载相合。 在那场天灾里,朝廷开仓赈灾,总算没有引发大难。 但现在的殇宁与它前身那个曾经统一强盛的大宁王朝不同。 彼时的大宁一统华夏,除了江南,还有两广和两湖这两大粮仓,可以彼此守望相助;而分裂后的大宁王室在李遇祖父的带领下南迁,偏安江宁,才得以留存荣耀至今。 长江下游冲积平原广阔而肥沃的土壤是殇宁最后的倚仗,当中尤以吴郡与临安为首,这两地受灾失收,便是要整个殇宁跟着一道勒紧裤腰带。 在史书中,殇宁后主耽于美色,沉迷享乐,加之头年的赈灾掏空了国库,当明年再度遭灾的时候,朝廷在昏君的带领下掩耳盗铃,对一切视若无睹。 他们紧闭江宁城门,把大量的灾民拦在都城之外,自己却继续着江宁城内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富庶的江南天堂将在明年夏天沦为人间炼狱 饿殍遍野,瘟疫横行,无以为继的难民易子而食。 至此,殇宁的衰败无可逆转,终在两年后被日渐强盛的北胤吞并。 这段历史白鸥烂熟于胸,对那个不作为的殇宁王室、昏庸无道的殇宁后主和整个腐败无能的朝廷深为不耻;他起先一直觉得小皇帝身边没有女人,没有表现出淫/乱的本性,只是年纪还没到,可现在看来 原来李遇对即将到来的大灾早有筹谋,那为何还是将天灾酿成了人祸? 还有那个小皇帝 因为经年不断的怪梦,殇宁的兴衰史是白鸥一直研究的课题,殇宁的亡国之君李遇,他早已通过史书了解得透彻,可眼前的小皇帝,他却是越发的不认得了。 明日陛下摆驾回宫,后日早朝,老臣会尽量联合众臣,上疏恳请重查江南河堤与水利。 陈琸言罢,深深一揖。 她不会准的。 白鸥看着李遇眼里深不见底的愁绪,分明不是一个十七岁少年该有的。 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同你联合上疏。李遇的声音很轻,他们都盯着太皇太后的脸色。陈琸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抬头,陛下知道太皇太后想要什么。 朕拒绝娶亲这么久,你前脚上疏,朕后脚就答应立周慕云为后李遇眉间抽搐,陈琸,你有没有想过,这显是你同朕合谋此事,你觉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会看不出? 陛下是在担心太皇太后对老臣不利吗?陈琸起身,语重心长道:老臣同陛下说过,为君者,万万不可妇人之仁。 为社稷万民计,小五可以死,老臣可以舍;而陛下,也必要做出牺牲。 所以,阻碍江南水利与河堤的重查工作的那个人,居然是周哲翎?万民生计的大事,居然可以是上位者制衡博弈的手段? 江南万千黎民,竟然只是周哲翎逼迫李遇立自己侄女为后的砝码。 白鸥顿觉齿寒。 王帐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二人大约是开始细细研究起书案上那个方案图的细节;白鸥悄悄退开王帐的范围,越想越不对劲。 陈琸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满口大话的无能之辈,相反的,这些日子白鸥能看出来,这人是殇宁朝堂之上为数不多的中坚栋梁;那为何由陈琸主理的江南河堤与水利重查工作会无功而返,最终还是没能防住那场天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瞧得出李遇有多抗拒周慕云,殇宁后主在史书中的记载实在难看,即使白鸥现下觉得蹊跷,也不敢全盘否认史实;他甚至有个可怕的想法 该不会是李遇犹豫不决,延误了时机,所以最终功亏一篑? 直到回到自己的王帐,白鸥还是觉得脑子一团乱麻。 史书中关于那场大灾变的记载详实又惨烈,还有很多民间野史佐证,或许关于李遇或者一些什么人的记载有失偏颇,但对于这场灾难的存在,白鸥深信不疑。 作为一名资深的历史系教授,他有自己的专业,自从来到这里,李氏统治下的殇宁王朝是如何的奢靡腐朽他全都看在眼里,这样的王朝最终被推翻和取代,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但理智是一码事,感情有时又是另一码事。 他始终无法忘记之前那一双对他报以善意的老夫妻。 相比于他之前二十几年所生活的那个世界,大家关起门来,住在一起许多年的邻居都只是打个照面的关系。 这里的善意和热情显然是他没有见过的直接。 史实由白纸黑字写在书上和真真正正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到底是两码事。 到底苍生何辜? 白鸥目不交睫地想了整夜,到底还是不能完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眼睁睁地看着灾难发生。 也许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还可叹一声无奈,但如果明明可以做些什么却选择袖手旁观 那也太畜生了。 至少在历史上,殇宁后主确实是下过立周慕云为后的诏书,自己这样也不算改变历史进程吧? 白鸥在心里安慰自己,打定了主意 他必须劝小皇帝早下决断,下诏书立周慕云为后,起码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正事。 如果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无法阻止,如果殇宁覆灭是历史的必然,那起码,最好可以不那么惨烈。 事情按照那一晚李遇和陈琸的商议,按部就班,皇帝回宫的第二天早朝,陈琸上疏,自请巡察江南。 也果不出李遇所料,无人愿意同陈琸联名上疏。 周哲翎不置可否,以皇帝初回宫舟车劳顿,需要好生休息为由,早早结束了早朝。 只是难得的,她这一日没有直接同皇帝分道扬镳,各自回宫,而是颇有兴致地留了李遇下来陪自己散步。 皇帝受了惊吓,可寻太医看过?周哲翎的眼神中尽量流露出关切和慈爱,与她华丽端庄的外表有一丝违和,这一届羽林军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都是废物!哀家迟早发落了他们 皇祖母不要气坏了身子。李遇眉眼低顺,搀扶着周哲翎,是朕不孝,教皇祖母担心了。 皇帝孝悌,既不想哀家担心,就同哀家交个实底儿罢。周哲翎笑着拍了拍李遇搀扶着自己那只手的手背,今儿个早朝,陈琸上疏,可是皇帝的意思? 自己离宫刚回朝,陈琸就上疏请命,甚至不需要自己答应立周慕云为后,周哲翎就已经瞧出了其中的猫腻;李遇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他身边这位看过三届皇位更替的女人。 周哲翎偏头看着李遇乖觉低垂的小脸上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才接着道:皇帝不必多思,没几年你也要弱冠了,迟早是要亲政的,哀家只盼着你在立业前,能先成家。 绵延子嗣是皇家头等的大事,别像你父亲一样,教哀家失望。 周哲翎敛了笑意,望着不远处一汪静默的太夜池,轻轻挪走了李遇搀扶自己的手。 就要入冬,哀家年纪大了,太医嘱咐不宜在风中久留,就不陪皇帝了。 李遇乖觉地同周哲翎行礼道别,他知道,周哲翎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他们祖孙二人,再没有什么话可寒暄了。 多一个字也没有。 而另一旁的太夜池边,因为受伤休养不用轮值的白鸥选了根舒服的树干躲清闲。 他来了这么久,居然在这不经意间瞧见了这历史性的同框。 第18章 他冻着了? 晌午的日头终于恹恹地从云层里挤出点暖意,太夜池水面上的霜雾刚被驱散,便又被风弄皱了。 高內侍和连同一众下人都被李遇留在了方才与周哲翎分开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在湖边呆呆地望着一汪池水。 陛下有心事。 白鸥横躺在树干上,深秋的树冠落了叶,李遇循着声音的方向,一眼便瞧见了人。 你又放肆了。他淡淡道。 白鸥抬了抬眉毛,翻身从树上一跃而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朝李遇行礼,羽林军执戟白鸥,见过陛下。 看来伤得不重。李遇回过头来,重新望向太夜池的方向,让小姚去传话,你明日可以复职了。 那陛下又要天天看见我了,不嫌烦吗?白鸥勾唇笑着,俯身凑近李遇,还是白鸥这两日不在,陛下已经想我了? 你越来越放肆了。李遇回头,与白鸥四目相接,在一个很近的距离,瞧得见白鸥瞳孔中不太自然的自己,你又知道了什么? 广明宫的暖炉已经燃上了罢?若不是找我白鸥大手一挥举过头顶,散漫地伸了个懒腰,大冷天的,陛下来这太夜池边做什么? 许是见惯了白鸥散漫的德行,李遇对他的不敬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面无表情地瞧着,你都知道些什么? 白鸥知道陛下封后的圣旨早晚是要下的白鸥说着话,没有再回头看小皇帝的表情,像是有点心虚,他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即是如此,那么宜早不宜迟。 你说你不是太皇太后的人。李遇说着,心里大约也是信的,早朝下了刚一会,就算是传信也没这么快,可你为何知道这么多? 白鸥还是不回头,甚至还朝前走了两步,完全错开李遇的目光,这个问题我答过了。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12) 那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李遇微微抬着点下巴,望着白鸥的背影。 我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讨厌周慕云。 周慕云看着并不像周哲翎那样强势、难相处,模样也算标致,皇帝早晚是要娶亲的,三宫六院,美女如云,娶谁不是娶呢?白鸥这样想着,安慰着自己好像在利用李遇,甚至是无奈地同周哲翎一起逼迫小皇帝的那一种 隐隐的愧疚感。 你会 你会愿意时时刻刻活在另一个人的眼皮子底下吗? 即使睡觉,都有人盯着你瞧。 李遇没有把心里的话说下去,虽然白鸥身上似乎带着一种让人相信的魔力,但他不能仅凭直觉就去冒这样的险。 至少在有选择的情况下。 生活已经足够艰难,再禁不起一点波澜。 你有办法吗?他还是盯着白鸥的背影,如果朕不下诏立后,你有办法让朕如愿吗? 白鸥只是什么都能看见,并不是什么都能做到。 刚刚探出云层的日头又躲了回去,太夜池边的风更大了,连白鸥都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他回身,看见了李遇被风吹乱的鬓发散在那种清瘦白净的小脸上,在这萧瑟的冷风中,有一种莫名的脆弱感。 连他都觉得有点凉了,小皇帝应该 很冷罢? 如果陛下愿意告诉我您不愿下诏的原因,或许白鸥能想个办法。 我只是李遇觉得喉头发紧。 七岁那年一场变故后,他已经忘了什么叫倾诉,即使那场变故一直都在他的梦里。 即便亲近如小姚和苏嬷嬷,他也不可以脆弱 他需要让他们安心。 我只是想睡个好觉。他轻声道。 他只能说这么多。 那白鸥再和陛下打个赌罢?白鸥看见李遇紧蹙的眉心,故意将语气放得轻松,浅浅地笑道:陛下下旨立周慕云为后,找理由把婚期拖到明年秋后,周慕云不会过门,也不会躺到陛下的龙榻上。 周慕云一定会被立后,也一定最终没能带上皇后的冠冕,这已经是白鸥现下唯一能为李遇做的了。 李遇偏头,仰头牵颈认真地盯着白鸥,想从对方轻松的神情里找出一种肯定。 白鸥的确总是莫名的让人相信。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两次打赌,那人都赢了。 这次你想要什么?李遇问道。 今天明眼人都能瞧出小皇帝的心情不悦,远处的下人各个诚惶诚恐地勾着头。 于是白鸥心里也没有了规矩二字。 让我想想罢他潇洒的转身,挥挥手算是道别:反正陛下上次输我的东西都还欠着呢 这日午后,周哲翎小憩方醒,便瞧见了榻边守着的周慕云。 不是让你也去歇歇?这是他搭着周慕云的手起身,瞧见对方神情有异,有事儿? 陛下来了。周慕云还是恭顺地颔着首,姑母午睡,他在正殿坐了许久,也不教我们唤您。 皇帝这次想通得倒快。周哲翎坐到铜镜前,由周慕云为她稍作整理,看来这次陈琸那个老东西没少下功夫。 正殿久候的李遇瞧见周哲翎在周慕云的搀扶下步出寝殿,连忙上去扶在另一侧,动作间还乖顺地唤着皇祖母,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悦。 皇帝想通了?周哲翎的笑容也很标准,没有轻易流露出任何满意的情绪。 是。李遇扶着周哲翎坐下,行过礼后方才道:朕即刻下旨,立三小姐为后,明日早朝便公之于众,婚期定在 明年秋后。 秋后?周哲翎接过周慕云奉上的热茶,挑眉盯着李遇,为何? 马上入冬,年下便近了,宫里要备着除夕夜百官的大宴,还要备着年后祭祖诸多事宜,就这么几个月,攒不出一个像样的大礼,只怕委屈了三小姐。 现在国库的银子也不宽裕,除了年节的开销,还要匀出些给陈琸用作江南河堤巡查之用。封后大典,朕总想办得隆重些;待明年秋后江南丰收,北胤的岁供也入了朝,便正好风光大办,万民同贺。 李遇的话句句在理,说起来也是为他们周家的女儿考虑,周哲翎无力反驳。 可她也不傻。 为了江南水利一事,李遇已经毫不避讳,几乎是公然与陈琸连成一线;对周哲翎而言,这便是皇帝对朝政的野心昭然若揭。 若只是一个有野心的蠢货倒也不足为虑,偏偏这小皇帝,还很聪明。 这孩子在和她玩缓兵之计,用一纸诏书换取一年的太平。 她心中不安更甚。 皇帝的封后大典,再怎么隆重也不为过,哀家都依你;只是周哲翎面上笑容不变,皇帝后宫空虚,日后就是皇后入主中宫也只一人,难说就能面面俱到。 既然皇帝封后慎重,那先随便收两个美人、才人的侍候着,哪怕是侍寝的宫女也好;说到底,总要有人侍候好陛下,哀家才能安心。 周哲翎看着李遇方才沉静乖顺的小脸一点点暗了下去,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满意。 皇帝要与她博弈,这才第一回 合,她怎么能输。 皇帝放心,就算只是侍寝宫女,哀家也一定给你挑最好的。 第19章 他生病了? 凛冬悄无声息,初临大地。 那日之后,白鸥又借伤歇了许久,仿佛宫里上上下下都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天越来越冷,他也很少再去太夜池边了,除了每天一早定时去那个拱桥边帮忙推车,大部分时间他都窝在禁卫军的小间里。 小间也开始燃上暖炉,平日里从不出现在小间的、白鸥的那些同僚们现在也偶尔会在轮值的空挡里回来坐坐,只为暖暖身子。 一群大老爷们挤在一堆,都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聊得大抵都是老婆孩子、宫里的趣闻、宫外的女人,再不就是一些吃喝玩乐的东西。 白鸥对于融不进去的圈子向来都不强求,况且他知道自己是要走的,迟早同这些人陌路,便也懒得应付。 只是总游离人外不免有些扎眼,孤僻又别扭。 这日躺在榻间听着外面传来同僚的人声吵吵嚷嚷往屋里来,他想起自己小臂的伤已经不需再包扎,或许,该回去复职了。 总好过呆在这做无谓地应酬。 一个翻身下榻,他临走到门边才想起,自己要复职,都不知该去找谁说。 他这些日以来这差事当得,大事小情都是李遇让高內侍安排的,轮值的记档都有人递到手上,他稀里糊涂地躲懒也没人管,愣是连自己顶头上司是谁都不知道。 算算时辰,小皇帝也该就寝了。服侍李遇就寝的人一直是小姚,他估摸着这会高內侍应该是得闲了,再不喜欢也罢,这会好像也只能去找他。 开门往高內侍休息的屋子去,正好撞上来小歇的那群同僚,他僵笑着点点头,便算是应付过了。 陛下这都好些日没上朝了,你们这两日轮到守广明宫的,有消息么? 下旨封后当天,我正好轮到泰极殿当值,那日里陛下瞧着就不太好了,一直咳嗽;之后便一直呆在广明宫,没有再露过面儿了。 我听着太医院的嚼舌根,说是着了风寒;这陛下随了先帝,身子一直不好,且养呢罢? 白鸥走出去没两步便听到了身后同僚们的闲话,他脚下步子不由得稍驻,身后小间的门却闭上了,把后面的闲话都关在了门里面。 小皇帝病了? 一个风寒而已,哪儿至于啊!咱们陛下这都还不满十八,正是年轻力壮、意气风发的时候呢 小间内的话题还在继续,说话那人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你说的是身边一个人立马附和道,笑得也不大干净。 那日你们谁在广明宫当值?都瞧见了吗?又有一人凑上前来。 我瞧见了!马上有人自告奋勇,十几个女孩,都是十六七的年纪,那可真是环肥燕瘦啊 可不是嘛,我昨夜在广明宫当值,又是温酒又是传宵夜的热闹着呢!边上坐着的一男子压着声音道:哪儿像病着? 一群人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有人无不艳羡道:这要是我,也不早朝了啊 后面那许多的编排白鸥没机会听见了,他朝着高內侍屋子的方向走了半路,最后还是脚下一拐,去往了广明宫。 李遇的风寒十有八/九是为着那日去太夜池边找自己才染上的,连自己都觉得冷了,小皇帝那小身板怎么受得住? 不管怎么说,也该去瞧瞧。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事儿合情合理,只是一种礼貌,算不得什么。 可道理上是合适了,但身份上不太合适。 他一个禁卫,皇帝病了他跑去瞧个什么劲? 又不是太医。 思来想去,白鸥也不知该怎么同旁人解释,最后还是抄了小路。 在皇宫里这么久,飞檐走壁的本事没有练就,上房爬墙的事他没少做;为了方便逃跑,禁卫值守的规矩他也摸得门儿清,没费什么功夫就摸到了小皇帝的寝殿边。 好热闹啊 白鸥蹙起眉头,侧身闪到窗边,缓缓推开一条细缝望了进去。 寝殿内暖炉正旺,熏香袅袅,烟雾缭绕,配上殿内精致考究的陈设布局 莺歌燕舞,好不快活。 他隔得老远都差点被那股子香味呛得打喷嚏。 掩住口鼻,他看着殿内的声色犬马,也看着酒至半酣、贪声逐色的小皇帝。 好一出闭门酣歌! 再想起之前史书中的记载这就算是 开始了? 白鸥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拳,自嘲地笑笑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轻轻掩上窗棂的缝隙,他转身退回本就只他一人的夜色里。 宫里主子们的寝殿旁都连着一个小小的偏厢,是冬日里奴才们值夜的地方。此刻丑时已过,小姚却还守在偏厢的门边,时不时打开条门缝往外瞅。 陛下,您总算来了。终于瞧见了李遇的身影,他连忙捧着间狐裘大氅将人迎了进来,闭上房门后才问道:陛下日日这样溜出来,真的不要紧吗? 寝殿连着偏厢,我大门都不用出。李遇进门后在偏厢的炭盆前坐下,谁能瞧见。 陛下坐远些,这炭呛人得很。小姚拉开了李遇,又拨了拨盆里的炭火,专供主子们的银骨炭连碳灰都同下人们烧的普通炭不一样,为防露出马脚,委屈陛下了。 不碍事的。李玉低垂的眉眼里透着疲惫,我在这儿,睡得很好。 银骨炭无烟、不易熄,是上等的炭火,只配给各殿的主子,下人不得擅用;可普通煤炭烟大又呛人,晚上不能整夜燃着,还需得开窗换气。 奈何李遇体质畏寒,这几夜尽管小姚总是提前烧上炭火暖热屋子,但到后半夜里,他还是能看见李遇缩在床角被冻醒,即使睡着,也冻得发颤。 他心疼,却也无计可施。 皇帝怎么也不肯宿在自己的寝殿里。 他帮忙在广明宫寝殿内的熏香和俸给美人的酒菜里搀上太医开下的安神散,李遇服药惯了,效果不显,可那一屋子太后赐下的美人们都能睡到第二天晌午。 把人放倒后,李遇会到偏厢里小姚的床上歇下,第二天一早再回去。 陛下这是何苦呢?小姚叹着气,把事先备下的厚褥子一层层铺在床上,您不喜欢,不招幸便是了。 小姚,你知道太皇太后之前同我说过什么吗?李遇拽着小姚同自己一道在榻边坐下,她教我别像我父皇一样,让她失望。你可知道,从前,我父皇就没有招幸过先皇后。 陈琸已经带着人下江南了。李遇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得让她满意,陈琸他们那头的功夫或许能容易些。 可是陛下和皇帝并肩坐着可是大大的不敬,小姚连忙起身才道:奴才已经连着跟人换了好几班,求着晚上值夜的功夫,可总不好太明显了;若是过些天夜里值守的人不是奴才,您要去哪里歇? 人睡觉,左不过三尺宽的地方,我睡哪里不都一样。李遇说着躺下,望着头顶的房梁,不睡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行。 睡罢他转头看向刚把木桌拼成床的小姚,你口风紧些,别叫苏嬷嬷知道便好。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她总是爱操心。 第20章 我迟到了。 这一夜,皇帝寝宫偏厢的下人房,注定有人睡不好;而独自在禁卫军小间燃着炭火睡宽床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翌日的白鸥,第一次起来晚了。 往日里他都是在拱桥边等着,看见苏嬷嬷推车过来就能接着;今日迟了,赶到那座拱桥边时,他看见苏嬷嬷已经推着木车上了桥。 嬷嬷他忙三步并作两步上桥,欲接过苏嬷嬷手中的木车,您怎么也不等我。 别沾手了,今儿个不重,我能行。苏嬷嬷抬手将人拦下,笑眯眯道:其实那回也是我头前闪了腰,搁平时我都是能行的;你们年轻人要忙的事儿多了去了,用不着每天跟我这个老婆子耽误工夫。 这下坡啊,比上坡危险。白鸥还是犟着劲儿在一旁拽着木车,万一要是车太重了抓不住,带着人一块儿从这坡上滚下去,可不得了。 苏嬷嬷犟不过白鸥,最后只得撒了手,待白鸥将车子推到平地上停下转身,她才朝白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13) 这一拜毫无征兆,白鸥吓了一跳,忙上前将人扶起,嬷嬷,您这是做什么! 小伙子你苏嬷嬷颤颤巍巍地起身,踟蹰道:是羽林军里的大人吧? 白鸥瞪着眼睛,被这一问问得愣住了。 他每日来这儿搭把手,只是见不惯这么大年纪的人还要做这么粗重的活,左右闲着也是闲着,确实没有多想;可他每次来穿的都是便服,这老嬷嬷是如何看出来的? 莫不是小皇帝说的? 大人,老奴没别的意思,也不是私下里打听的,老奴没那个本事。苏嬷嬷急切地解释道。 白鸥每日一早来这里帮她推车有一段时日了,但却从来不同她说起自己的事情;就算是那夜偶遇自己与小皇帝的事,白鸥也没提起过。 她心里大约能觉察出,也许白鸥不爱打听,也不爱被别人打听。 可她现在心里急,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老奴知道您是好人。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能到后宫里来的男人啊,除了皇帝,只能是羽林军禁卫和內侍。她伸手,对着白鸥的方向上下比划了两下,您这身量气度,怎么看也不是个內侍。 您是好人。 她又重复了一遍,伸手像是想要拽住白鸥,但看着自己褶皱丑陋、布满皴口的手,实在不太干净,顿了顿又还是收了回去,局促地在腰间系着的破围裙上蹭了蹭,像是想要把上面的脏污擦干净。 老奴只是想求您帮个忙。 苏嬷嬷的动作虽然不大,但内里的惶恐与不安,每一分都被白鸥看在眼里;他轻声笑笑,若无其事地拽过苏嬷嬷那只局促的手拍了拍,安慰道:嬷嬷,您说。 大人最近轮值可轮到过广明宫?苏嬷嬷在白鸥的安慰下抬头,满眼殷切,老奴听那些下人们嚼舌根,说是皇帝好些日子不朝了他 意识到自己没有用敬称,苏嬷嬷忙改口到:陛下他,是不是病了? 李遇? 眼前翻过昨夜在窗边看到的那一场纸醉金迷,那个呛人的香味白鸥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头疼;他在心里冷哼一声,暗道一句 小皇帝?可好得很! 我这几日轮着休沐,等明儿复职了,就去帮嬷嬷问问。白鸥脸上不露声色地安慰着,您别担心。 苏嬷嬷闻言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感动,掉了两滴泪,差点又给白鸥跪下,断断续续地说着:老奴、老奴谢过大人。 白鸥听着面前当自己奶奶也够岁数的老人一口一个大人地唤着自己,实在自觉受不起。 嬷嬷,我姓白,叫白鸥,鸥鸟的鸥;您叫我名字,或者叫小白,都行。 小白?小白苏嬷嬷小声的嘀咕了两遍,便没有再说话了。 碍着苏嬷嬷还有活计要做,白鸥也不便久呆,他又安慰了苏嬷嬷两句,表示自己一定会去帮忙看看后,便准备离开。 白大白禁卫 他刚要转身,方才许久都没有再言语的苏嬷嬷却突然将他叫住,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奴、老奴能不能再麻烦您一件事别、别在皇帝、皇帝面前提提小白两个字 第21章 我冻死了。 受人之托的白鸥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去寻高內侍打了声招呼,回了御前当值。 不过说是御前,但最近也就不过守在寝殿外;果然如他之前听同僚说到的样子,李遇几乎不跨出寝殿,他难得不偷懒,认认真真地当值好些天了,也就是在门缝里瞧见几眼。 小皇帝看着是不大好。 本来单薄的身体还有张少年的小脸撑着,带着点还没完全褪去的婴儿肥,看着不算病弱;可这些天颊边也一点点凹了进去,衬着眼下老远都能瞧见了乌青。 越发的憔悴。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十八未满的少年。 但夜里的广明宫仍旧歌舞不断,白鸥就算最近都没有轮到夜里当差,却也是老远就能听见;再想想史书上那些露骨的记载,看看小皇帝日渐消瘦的小脸 白鸥蹙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和苏嬷嬷撒这个谎才好,因为这样瞧着实在是有点 纵欲过度的样子 他就这么和苏嬷嬷支支吾吾了好些天,大抵是说着小皇帝没事,让老人家安心,可他自己却越瞧越不对劲。 夜里每每纵欲过度的小皇帝连白天早朝都罢了,却也不见在寝殿歇息,他时而在殿中踱步,时而低头忙活着什么,就算是无事可做,也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一望就是一下午。 白鸥在內侍进出的时候从门缝里瞧见过,门一开一闭,中间隔着一两个时辰,小皇帝就坐在窗边,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就这么又混过几天,他轮到了复职后第一个夜班,只要想起那晚刺鼻的香气,他就头疼,便索性与人换了个班。 想换去白天是不可能了,但是换到大家避之不及的后半夜还是可以的;结束了去桥边等苏嬷嬷,时间正好。 计划好一切的白鸥心情不错,早早歇下补眠,到了半夜里起床也挺精神。 推开房门走出禁卫的小间后,他更精神了 这天,冻得人想不精神都不行。 天上飘起了细雨,雨水落地成冰。 这样的极端天气白鸥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在新闻里见过 冻雨。 西伯利亚来的冷空气像楔子一样插进南方暖热的空气里,也插进白鸥的骨头缝里。 北方来的鸥鸟见过风沙和暴雪,却适应不了这样湿冷的天气。 潮湿的雨气将羽毛层层裹住,他没有淋着雨,可浑身的冬衣却还是像湿透了一般贴在他的皮肤上,带着细小的倒刺,扎得人生疼。 他抱着小臂在寝殿外的廊下跺着脚取暖,看着房檐上结下的冰棱,连手指尖都好像扎着针。 总算是第一次见识到南国冬天的威力。 他今日当值的时间晚,身后寝殿内的歌舞同烛火一道歇了,按照他之前的脾性,这会该是随便找个地方躲懒的,可这天气实在是剥夺了他再冲进雨里的勇气。 他回身看着身后连着皇帝寝殿的小偏厢。 不知今日当值的是小姚还是谁,但皇帝身边左不过就那几个人,他基本上都算是脸熟的,就烤会炭火应该不算太过分的请求罢? 他一边想着,手一边已经悄悄地搭在了门鼻儿上。 在寒冷里,任何一丝温暖的幻象,都带着致命的诱惑。 推开房门后的白鸥有一点小小的失望,房内的炭火已经熄了,还有点呛人的味道。 但无论如何也比室外带着刀子的空气要好太多。 他小心翼翼地进门,轻手轻脚地闭紧房门后,才试探性地小声唤了一句:小姚? 无人回应。 于是,他摸出了袖袋中的火折子。 他本想看看今夜值守的是何人,最好是能同对方打声招呼,再顺手把熄灭的炭盆点上;可等眼睛慢慢适应了火折子微弱的光凉后,他发现身前不远处的小木板床上,缩着个清瘦的身躯。 那人裹着被子蒙过头顶,缩在木板床的一角,那么厚的褥子也没能遮住他轻微的颤抖。 白鸥蹙眉,顿觉蹊跷。 內侍宿在这偏厢,就是防着主子夜里有吩咐;是何人敢在当差的时候蒙头大睡,他刚才在屋里唤了一声都无人回应,这要是主子有吩咐,怎么能听得到? 他伸手护住火折子微弱的火光走上前去,刚刚想瞧个明白的时候,却吓得手中火折子都差点落地。 小木床上缩成一团的人突然掀开被子,嘴里胡乱地喊了两声,像是在唤着谁的名字。 白鸥立马灭掉手中的火折子闪身躲进帘后,听了半晌才发现,似乎是梦呓。 那人的声音惊惧颤抖,好像还是一场噩梦。 白鸥长吁一口气,重新上前,在一阵胡乱的呓语中突然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苏嬷嬷你你救救小白救救救救翠珠 苏嬷嬷和小白? 白鸥忽然觉得心头一紧。 他回身,瞧着那道虚掩着的,通往皇帝寝殿的小木门。 那只攥着火折子的手,突然莫名的发颤。 大概是因为真的太冷了,白鸥在心里安慰道;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上前,重新点燃火折子,捧着那点微弱的光往榻边去 榻上的人面朝墙壁,白鸥捧着光倾身向前的动作很慢,也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又像是怕把人吵醒。 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他却没来得及瞧见,自己刚才进来的那扇门就突然传出了异响。 第22章 我看见了。 小姚进门后轻轻插上门栓,便听见了榻间梦呓,他忙点上蜡烛,捧着往小木床边走去。 陛下?他轻声唤着李遇。 啊 李遇从噩梦中惊醒,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陛下别怕!是小姚,是奴才小姚拍着李遇的后背,您又被梦魇着了? 李遇大口地喘着粗气,良久才回过神来,恹恹道:没没事 今儿不是服过安神的汤药吗?小姚叹了口气,新换的药方刚没俩月,这么快又不顶事儿了? 李遇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噩梦里,眼神呆呆地望向前方一片阒暗,没有言语。 铜捂子该凉了罢?小姚起身将手中的蜡烛架在烛台上,搁上灯罩,陛下既然醒了,就拿出来罢,奴才烧壶热水,再给您灌个新的。 屋里总算亮了起来,李遇借着光,瞧见小姚肩上还披着斗笠。 你出去了? 陛下睡糊涂了。小姚重新燃上炭火,陈大人派人递了密信进宫的,奴才今夜去取来。 李遇长吁一口气,揉了揉跳痛的眉心。 方才一场折磨了他近十年的噩梦又临,恍惚中惊醒,吓得他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 他伸手接过小姚手中的信笺,小姚便识趣地走到炭盆旁忙活着生火。 河道、河堤的巡查工作之前陈琸便早已派人秘密进行过,甚至连整改的方案和预算的银两支出都已经核实下来了,此次巡查一事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的目的在于稽查水利与田亩。 据吴郡与临安两地府尹奏表,两地良田被去年一场大水泡过,今年长不出庄稼来;洪水还冲毁了多处水利灌溉设施,粮食才会失收。 这事看着有根有据,可到底良田毁去几何,毁到何种程度,几时可以复原,被冲毁的灌溉水渠又有多少,到底是修复还是寻址重建? 陈琸与李遇远在江宁,被周哲翎挡住视线,什么都是两眼一抹黑。 河道与河堤就摆在那,陈琸可以派人悄悄地查。 可稽查田亩与水利,大量的资料与图纸锁在地方官员的库房里,那都是周哲翎的人;没有朝廷的首肯,陈琸不可能悄悄得到。 若要靠人的手脚一寸寸去丈量判断,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若没有朝廷的支持,单靠他手下养着的那些人暗查,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有结果。 小姚生起炭火坐上水,转身到榻间寻李遇抱着的那个铜捂子时,瞧见皇帝的眉头皱得很深。 陛下他担忧道:不顺利吗? 河道与水利的巡查结束了,与陈琸之前的暗查相差无几李遇言语间还是沉着眸子。 小姚不解道:那是好事儿啊。 可接下来田亩和水利的稽查,在地方上遇到些阻碍。李遇将信笺折起,起身递进炭盆的火苗里,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的。 小姚担忧地望着李遇,陛下还是少些忧思,这些日子都宿在这里,本就睡不好 嗯,我知道。陈琸也说了,他会想法子处理。李遇起身拍拍小姚的肩头,算是安慰,他的人还带了别的什么话吗? 陈、陈大人他说小姚结巴着,方才看向李遇的担忧的眼神突然开始闪烁,陛下年纪尚轻,应砥砺奋进,不可、不可耽于美色逸乐 李遇看着小姚闪烁其词的样子,忽地就笑了。 陈琸不是不明白他的处境,但陈琸到底是个太古板的人,这是在担心他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就连陈琸也由此一忧,那么在世人眼中,他李遇又该是个什么不堪的样子。 毕竟这世上要了解一个人已经很难了,更遑论理解。 而此时的窗外,世人之一的白鸥静静地瞧着偏厢的一切。 他在小姚开门进屋的同时翻窗子溜了,那窗子为了透气本就敞着条宽缝,他手脚很轻,没人察觉到任何异样。 可他却把房中的异样尽收眼底。 他眼前的小皇帝在这一刻和史书中的殇宁后主彻底背离,向着他心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慢慢靠近。 所以,苏嬷嬷和小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小白是谁?还有,方才李遇的梦呓中,似乎还有另一个名字 此前的白鸥也许有无数次机会得到答案,但他从没有放在心里。 他从来只是一个旁观者,之前看的是史书的记载,现在不过是要看着记载在他的身边重走一遭罢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融入这里,属于这里。 归属感,是他这二十几年来,即使生活在之前那个他熟悉的社会,也一直缺失的东西。 甚少与人亲近,几乎没有过稳定的亲密关系,亲情、友情或是爱情 这让他难以与人共情。 历史系教授看过太多的王朝更迭,这让人有一种特殊的冷静,在某些时候看起来,那是近乎一种冷漠的旁观。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14) 因为他们太清楚,历史的洪流是如何裹挟着一切滚滚向前,不容篡改。 可当他不再是岸边一个驻足停留的行人,而是成为了那股洪流里哪怕最微末的一粒沙,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可以决定自己流向终点的方式。 二十多年来形成的性格和思维模式就如同历史的行进方向,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白鸥没有想过要去改变什么,直到在这一刻,鸥鸟仍然向往着宫外的天空;只是在这一刻,鸥鸟也想安慰眼前的少年 哪怕只用一支歌。 这就好像当初一对萍水相逢的老夫妻愿意不问前因地包庇他,好像他之前一直默默地帮苏嬷嬷推车上桥一样;没有太多的原因。 这一直是白鸥心中很简单的行为准则,在不影响旁人的前提下,他只做当下想做的。 或许只是最本真的善良。 但甚少与人发生牵扯的白鸥不知道,当你想做的事情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李遇不出寝殿,一连好多天,他连跟小皇帝打个照面的机会也寻不着。 冻雨过后,冬意渐浓;可延年殿上还是温暖如春。 皇帝今日还是不朝吗?周哲翎穿着寝衣坐在铜镜前由周慕云服侍,一屋子侍婢捧着洗漱梳理的用具站在一边。 是。周慕云为周哲翎梳髻,规规矩矩地答道,早上高內侍刚来传过话。 周哲翎随意拣选着锦盒里的钗环,总闷在寝殿内也不行。 昨儿个还出去来着。周慕云细致地为周哲翎将华发都梳进发髻里遮挡起来,陛下让人将广明宫里的凉亭用棉布帘子围了个严实,再燃上十来个炭盆,搁满暖棚里培出的绿植,弄得跟春日宴似的。是吗?周哲翎微哂,这才多久,皇帝已经玩腻味了寻常玩意儿,开始要折腾新花样了? 陛下得趣,昨儿个一直玩到后半夜,夜里风大受不住了才回寝殿。周慕云的言语还是恭恭敬敬,听去收拾的內侍说,陛下很喜欢,命一应布置都留着,没他的吩咐谁人也不得靠近。 周慕云梳好发髻,转身在铜盆中净手,准备替周哲翎更衣,背过身时补了一句:想是今儿个还得去。 昨日休沐的白鸥错过了那一番盛大的春日奇景,一早进广明宫当值便瞧见了那个过于浮夸的凉亭。 他远远地抄手瞧着,微微地锁着眉心。 第23章 他太凉了。 是夜,白鸥对溜进广明宫的路线驾轻就熟,没费什么功夫就摸到那个被夸张裹成粽子似的凉亭边。 若不是那夜瞧见了一切,他大概也会和旁人一样砸吧砸吧嘴,感叹一句小皇帝真会玩;可他什么都看见了,这诡异的凉亭就更诡异了。 夜半寅时,他猜小皇帝就在里面,或许已经歇下了。 他掀起棉帘闪身钻进凉亭的时候连自己心里也不明白,他去找一个睡着的人要做什么;只是好像有些事,压在心里很久了。 大冬天的凉亭哪里是睡人的地方,就当是瞧一眼罢。 重新掖好被自己弄乱的棉布帘子,他转身时很随意地拍着身上因刚才翻墙沾到的些许灰尘,一抬头便整个人都愣住了。 夜里太冷了,李遇俯身给炭盆里添上两块银骨炭,起身时撞上漫不经心转身,正拍着灰的白鸥。 凉亭内的两人站得不远不近,真正撞在一起的只有眼神。 好像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只有新加进炭盆里的银骨炭发出两声毕剥的轻响。 而凉亭外的一切还在流动,譬如呼啸的北风。 棉布帘子很厚,还扎着木条固定,但无论如何也不如寝殿的门窗严丝合缝,总还是又几缕凉风钻进凉亭,钻进了白鸥的后颈。 他打了个寒噤,发现自己都出汗了。 他觉得他该说点什么。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发出声音。 白鸥在心里拍了自己一巴掌,在干什么呢? 他深吸一口气抱了抱拳,白鸥见过陛下。 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李遇点点头,在铺着毛裘的美人靠边坐下,你到底是谁? 白鸥笑了笑,凉亭内方才的尴尬霎时间荡然无存。 在他轻松的笑意里,李遇好像不再是那个被臣下撞破了秘密的皇帝,而他自己也不再是那个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的小禁卫。 他们二人好像不再是一对格格不入的君臣,就像故友重逢,推杯换盏一样自然。 陛下这次不问我是不是周哲翎的人了?白鸥笑道。 你不是。李遇盯着白鸥。 白鸥笑起来很好看。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可以笑得这么轻松自然,好像有化解一切的魔力,而这个人本身似乎对这一切毫无知觉。 能找到这儿来,这事儿你应该已经知道很久了罢?他接着道:可是太皇太后还不知道。 嗯白鸥托起上臂,撑着下颚,右手的大拇指无意中刮过下唇,是一个思考的姿势,若我说我只是散步路过,进来烤个火,会太离谱吗? 李遇想说会,但他看着白鸥托着的右手就说不出来了。 他突然就只想问问,伤好了吗? 鲜血有一股难闻的铁锈腥气,近十年间萦绕在他的噩梦里。 他想问问白鸥,流了那么多血,会不会很疼? 但他是皇帝,话到了嘴边,便也全都变了样子。 冬夜寅时出门散步,散到了禁卫重重把手的广明宫来,进了朕吩咐过谁都不准靠近的凉亭,你觉得离谱吗? 白鸥很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点头道:有点儿。 对于白鸥的毫不掩饰,李遇也选择了开诚布公,他很直接地问道:你知道多少? 小皇帝的样子又变得冷漠起来,白鸥几乎没有办法把面前的人和那夜缩在床脚发抖的少年联系起来,他觉得自己不太喜欢这样不真实的李遇。 于是他淡淡道:我都知道了。 那你究竟是谁? 白鸥。 沉默再次拔地而起。 李遇挪了挪身子,倚在身后的美人靠上,手边碰到了什么东西,他迅速地拾起塞进了袖袋中,眸子也跟着暗了下来。 白鸥余光瞧见了李遇的动作,看见他收起了一张不起眼的纸头,方才那身帝王的凌厉便散尽,倚在美人靠边,身被落寞。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是干什么来的了。 他想过要安慰那个榻间的少年,哪怕只用一直歌。 李遇有花粉过敏,凉亭内摆满的是暖棚里培植出的各种绿植,他眼神巡觑一圈,找了盆最合适的,上前摘下片不嫩不老的绿叶。 李遇在一旁疑惑地看着白鸥自顾自的动作,看着他把将那片叶子捏在手里做了个简单的折叠的动作,接着把叶子凑到嘴边 不同于宫廷里丝竹管弦的庄重磅礴,也跟周哲翎送来那些女人们手中琵琶、古筝之类弦乐的柔软不一样,一片叶子发出的声音略显单薄,这种单薄带着点孤独的寂寞感,飘在这个很安静的夜里。 是李遇从没有听过的调子,内里传达的东西似乎也是他不曾见过的。 待一曲奏罢,他坐起身子问道:这是什么? 叶子。白鸥两指夹着手中的树叶晃了晃。 李遇盯着那片叶子,我说这首曲子。 我家乡的白鸥思索着措辞,名曲,叫《鸽子》。 鸽子?李遇小声地重复着。 他的思绪完全被这首怪异的曲子带走了,似乎忘记了方才的尴尬紧张的氛围,在脑中搜索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乐理知识,无果。 有词牌名吗?他接着问道。 白鸥看着李遇,看着对方眼神里的好奇,那才是少年该有的东西。 对这个世界新奇的东西充满求知的眼神。 他眼神扫过李遇面前的小案,上面摆着纸笔,只可惜是毛笔。 他皱了皱眉,无意识地啧了一声,走到小案边,提笔写下了一段歌词 亲爱的我愿同你一起去远洋 象一只鸽子在海上自由飞翔 跟你的船帆在海上乘风破浪 我们飞过蓝色的海洋 去向遥远的地方 对于敲习惯键盘的人来说,毛笔太难用了,白鸥看着那张精致的烫金宣纸在自己的手下鬼画符的样子,啧了一声别过头去。 实在没眼看。 在他恨不得把眼前的宣纸揉成团塞进肚子里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李遇对着那张纸出神了好久好久。 我李遇盯着面前的宣纸,小声道:能学吗? 能啊 白鸥的随意带着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转身为信手摘下一片叶子递到李遇面前。 李遇却紧张地长吁一口气,他刚才不小心用了我字,好怕白鸥发现 也好怕白鸥拒绝。 他接过叶子的动作很小心,可叶子太小一片,他还是碰到了白鸥的指尖。 暖暖的。 他烫着似的弹开。 白鸥也吓了一跳。 太冰了。 叶子掉在了地上。 第24章 他委屈了? 白鸥蹲下身,捡起那片叶子,放在嘴边吹了吹灰,起身顺带折好也叶子用来吹奏时需要的弧度,递到李遇跟前。 李遇盯着白鸥的动作,表情有点呆呆的。 他耳尖有点烫,大概是因为刚才白鸥指尖传来的温度;不过还好,有鬓发挡着。 喏见小皇帝没有反应,白鸥又把叶子往对方跟前凑了凑。 李遇回过神来,气息有些乱,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让白鸥把叶子放在他的手心里。 放在嘴边儿,紧贴着上唇的位子。白鸥拿起自己手中的叶子为李遇演示动作,想了想又补充道:大概就好像在吹蜡烛。 李遇认真地看着白鸥,一双眼睛瞪得大圆,被凉亭里的烛火照的亮亮的。 没有一点杂质。 这样的小皇帝,白鸥是第二次见。 这次靠得很近,烛火通明,他瞧得很清楚。 李遇模仿着白鸥的样子努力地吹着唇边的树叶子,只可惜,一点声响也发不出。 白鸥在一旁瞧着小皇帝认真的样子有点想笑,他抬手掩住口鼻,憋着笑意,看着看着却突然 李遇往日里冷白的小脸涨得通红,清瘦的两颊也被鼓足气的腮帮子填满,眼神认真又有点着急,看着还 挺可爱的。 真的,就一点点。 但真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恶趣味,白鸥真的想戳一下小皇帝鼓得像充了气的小河豚似的小脸。 他有些不自觉地上前,李遇却突然很懊恼地放下手中的叶子。 好像小皇帝的眼神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不行 方才他看着白鸥吹曲儿,明明那么轻松自在的样子,可他废了半天的劲儿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笨了 白鸥会不会不愿意再教他了? 这让他懊恼极了。 他回头看着白鸥,眼神像是在求救,完全沉浸在自己沮丧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对方的靠近。 啊不对白鸥被这个突然的回头吓了一跳,嘴里随便地敷衍着,你这个不对 那应该李遇把树叶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瞧了好几转也找不到玄机,只好又看向白鸥,委委屈屈的,怎么弄? 初学的时候要抵着上唇。白鸥伸手指了指自己唇边相应的位置,会简单些。 李遇学着白鸥的样子,把叶子放在唇边来回摆弄了好几趟,还是不得要领。 有折痕的地方白鸥觉得自己拿出了当初在学校教学生那时候全部的耐心,继续演示着,对着这儿 可小皇帝的眼神怎么越来越委屈了? 他蹙着眉头觉得不对劲,好像自己欺负人了似的 可就算以前真欺负小皇帝的时候也不见他这样啊! 以前的小皇帝,明明凶得很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有点看不下去,抬手搭上李遇的腕子,把树叶推到了正确的地方。 感觉到小皇帝的身体轻微地滞了滞,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太对,面前的少年再小也还是皇帝。 他正准备撤开手行礼,赔个不是 可是李遇的声音也有点抖,还是没有声音 白鸥见李遇抬眼盯着自己,眼神有点怯怯的。 李遇急得直冒汗。 白鸥的手很暖,暖得他两颊发烫,他不想白鸥拿开。 可他觉得自己太笨了,白鸥的手好像就要撤走,是不是在嫌弃自己? 白鸥低头看着李遇,这眼神 自己的手突然就挪不动了 这边,再过去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另一只手从小皇帝的后背环过去,拉了拉叶子的另外一个角。 李遇迅速地低下头,耷拉着眼睑,只死死地盯着唇边的叶子,但很快,叶子旁边出现了另一只手。 再试试。 白鸥的声音好像也变得很温柔,是他没有听过的那一种。 和苏嬷嬷慈爱的温柔不一样,和小姚恭谨的温柔也不一样,和那些周哲翎送来的女人们娇媚里的温柔更加不一样。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15) 是一种属于成年男子的,或者只属于白鸥的,特有的温柔。 和白鸥这个人一样,轻松的,自然的。 好像天生理应如此。 于是李遇的眼神就更不知道该搁在哪里了。 他低头看向地面的方向,身后的烛火把两人几乎重合的影子拉得老长。 这人影,太像一个拥抱。在李遇的记忆里,曾经,只有在七岁以前,苏嬷嬷这样抱过自己;他现在长大了,比苏嬷嬷高了一个头还多,再也没有人这样抱过他。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怀抱。 苏嬷嬷的怀抱就像是母亲,温暖而柔软;可他现在背靠的胸膛坚实而有力量,传递着滚烫的温度。 快要将人融化了。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影子,无论如何也抚不平混乱的呼吸。 额头上渗出细汗,他觉得好热。 不能这样。 白鸥的一切,无论多么荒唐,都显得太理所应当,带着他陷进去,都没有一点痕迹。 不能这样的。 他慌乱地上前一步,躲开身后突如其来的温暖。 其实这一切在白鸥看来本就自然,只是他还不知道 这个冬夜太冷,有人的生活太操蛋,任何一点微小的光都会显得格外耀眼。 叶子和小皇帝一块离开了白鸥的手,李遇的世界一片慌乱,早就抓不住任何东西。 这一夜,叶子第二次落地。 白鸥浅浅一笑,白鸥又放肆了。 他再次蹲身要拾起那片可怜的叶子,却在李遇的脚边发现了另外一样东西 像是方才李遇在美人靠边慌忙地塞进袖袋里的那张纸,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掉了出来。 他的手指刚要碰到纸边,李遇就紧张地要抢过去。 两只手不可避免地又碰在了一起。 李遇被那灼人的温度吓得缩回手去,那纸头就落在了白鸥的手里。 第25章 我怔住了。 你李遇紧张得结巴,放、放肆! 白鸥捏着信笺起身,看着李遇涨红的小脸,在心里有了结论 纸老虎,小皇帝。 白鸥放肆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笑着抿了抿下唇,偏头抄手打量着李遇,陛下这次准备罚我什么?再赏我两个侍女,看着我睡觉? 陛下忘了,就算不看,我也什么都知道的。他把那张散开的信笺折好,两只手指夹着递给李遇,是陈琸给你的信罢? 李遇一把夺下信笺,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肯言语。 答案显而易见。 之前白鸥都听见了,这一点也不难猜,方才小皇帝将这信笺塞进袖袋后整个人都散着落寞,想来 是临安与吴郡的事,不顺利?他轻声问道。 李遇脸上红晕未退,闻言惊大了眼睛。 他看着白鸥,却怎么也看不懂。 最开始,他怀疑白鸥是周哲翎的心腹,才能知道那么多的秘密,但现在,这个假设显然不成立;白鸥也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却帮着他把周哲翎蒙在鼓里。 于是他只能猜测,白鸥或许属于朝中某一股他并不知晓的势力,暗中观察着全盘的走势;这本让他心悸,可白鸥这个人太特殊了,总是能一次次让他相信。 但无论如何,他手中的秘信是陈琸的心腹亲手交予小姚,小姚呈上信笺,就连他自己得知信中内容也不过就是个把时辰之前的事情 白鸥究竟从何得知? 若言白鸥根本就是陈琸安排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也不成立。 陈琸若有此安排,大可不必瞒着自己;再者说,陈琸这样古板严肃的人,怎会调/教出这样一个出格的白鸥? 但他也越来越不愿意相信,白鸥会对自己不利。 毕竟白鸥的血很烫,白鸥的手 和怀抱 都很暖。 白鸥帮他瞒着周哲翎,也救过他的命。 你李遇颤声,可怜的纸张被他捏在手中,皱成一团。 陛下想问我为什么知道,还想问我到底是谁。白鸥接过话头,陛下问过多次,白鸥也答过多次了。 他偏头盯着李遇,把对方的局促都尽收眼底,陛下现在相信我不是周哲翎的人,那也顺便相信我不是个坏人就行,起码 白鸥想了想,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符合一个好人的定义,于是他补充道:起码相信我不会害你。 李遇抬头看着白鸥,白鸥的眼神和语气都那么真诚,他好像一瞬间就相信了。 又或者在很早之前,在白鸥的血洒了他满脸的时候,就相信了。 但每个人都有他的价码,高贵如皇帝,卑贱如婢女这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这四方天地里的铁律。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在我的家乡有一部动画片,叫《叮当猫》。 白鸥看着李遇的眼神开始疑惑就突然很想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忽悠小皇帝好像变成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 哆啦A梦坐着时光机到大雄身边,大雄就从来不问他想要什么。但是我猜白鸥突然低头靠近李遇,他也许想回家? 白鸥的突然靠近让李遇不自觉地朝后缩了一步,他小腿撞到身后的美人靠上,重心不稳,直接跌坐在上面。 白鸥露了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努力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你李遇清瘦的小脸上那抹绯色刚要褪去,又因为眼下的窘迫再次涨红,他小声道:如果 他记得白鸥说过,白鸥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如果白鸥也想回家 那自己是不是应该 不用如果了。白鸥憋着笑,陛下帮不了我。 那、那李遇抬眼盯着白鸥的眼睛,有点怯怯的,很怕在里面看到失望,那个什么时光、机?是什么 大概 白鸥眼神巡觑一圈,最后留在桌上的一沓白纸上;他走上前去,信手折了个孩子们小时候都玩过的纸飞机。 他用笑意接着小皇帝疑惑的眼神,直接上前一步,掀开了李遇身后的棉布帘子,对着飞机头哈了口气,轻轻使力,将手中的纸飞机朝着夜色掷了出去。 李遇看着一张普通的白纸在白鸥手中变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再看着那张纸好像长出了翅膀,飞进无边的夜色里。 他瞪大了眼睛,带着点孩子气的惊奇。 白鸥回头,看见了小皇帝所有的天真。 它有翅膀吗?李遇好奇地问。 白鸥笑道:有的。 接着,他看到李遇眼中的光芒暗了暗。 那你也有吗?李遇问道。 有的。白鸥笑答。 叮当也是一只猫吗?李遇眼中的光芒彻底散去,垂着脑袋小声问道:一只叫叮当的猫? 白鸥很敏锐地捕捉到这问话里的关键讯息。 也? 小白也是一只猫吗?他低头看着小皇帝,收敛了笑意,一只白色的猫? 不李遇摇摇头,小白只是一只狸花猫。 狸花猫? 白鸥有些怔住了。 至大宁王朝打通西域通商之路,乖巧稀有的波斯猫传入中土,颇得王室贵族的青睐。 殇宁虽没落,但李遇好歹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七岁登基,怎么心心念念的会是一只不起眼的狸花猫? 白鸥细细思忖。 史书记载,殇宁后主生母不详,野史中有说是青楼名妓,也有说是梨园名伶,更多是说李遇的生母只是宫里一个最卑贱的宫婢。 殇宁后主长在永巷,在先帝去世无子的局面下才被周哲翎接回,扶植登基。 亡国之君至童年起就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日后成为一代昏君似乎有迹可循,这也成为殇宁后主最为后人所诟病的一点。 所以小白,是在七岁前陪着李遇的吗? 白鸥好像突然被什么戳中了不知道哪一根神经,突然就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他打住了这个话题,盯着李遇那只还紧紧攥着信笺的手,陛下不打算告诉我信上说了什么吗? 李遇被这个突然的话题问住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捏着那张糟糕的信笺,已经被手心里紧张的汗水濡湿。 他怔怔地握着那张褶皱的信笺,忽然失语。 第26章 我凌乱了。 寅时三刻,周慕云还走在通往延年殿的回廊间。 即使在夜半,她依旧穿戴整齐,鬓发一丝不乱,只是趿着一双云头履的步子略显匆忙,脸上的表情依旧沉静,惯常的端庄娴雅。 延年殿前,周哲翎贴身的老嬷嬷已经急得团团转,大老远地瞧见周慕云便匆匆迎了上去,三小姐,您可算来了。 夜色已深。周慕云抬手免了老嬷嬷礼数,何事如此 啪的一声骨瓷脆响自殿内传来,打断了周慕云的问话。 算了。她拍拍老嬷嬷的手算是安慰,我自瞧瞧去。 姑母。 她推门进殿,一声轻唤间脚下差点被碎了一地的瓷片绊倒;拎着裙摆绕开那一团狼藉,她抬眼便看到周哲翎扶额倚在美人靠边,一屋子下人跪倒在地,双肩颤抖。 自小长在这深宫里,长在周哲翎身边,她鉴貌辨色,玲珑剔透,此刻殿上景况不必多言,她已猜得八/九分。 不中用的奴才,又是何事扰了太皇太后清净?她眸色不变,走到一众瑟瑟发抖的下人中间,抬手吩咐道:还不下去。 众人闻言如蒙大赦,纷纷行礼退下,只恨不能走在第一个。 是何人不长眼?周慕云轻步走到美人靠边,说着跪在榻前抬手为周哲翎捶腿,这么晚惊扰了姑母安眠。 一群不中用的周哲翎睁眼,松开扶额的手一把拍在榻间的小案上,咬牙道:废物! 周慕云闻言抬头,借着明灭的烛火瞧向周哲翎压在手下的信笺,虽只露出几行字,但她需只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江南圈地的事儿,还是被陈大人发现了? 陈琸那只老狐狸,眼睛毒得很!周哲翎阖手握拳,锋利的指甲划破了手边的信笺,哀家从来没想过此事能瞒过他的眼睛。 此前,借着你的婚事,哀家同皇帝周旋良久,为的就是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擦干净他们那张偷腥的嘴。哀家再三同他们说过,哪怕是装,这个样子也得装得像,起码得瞒过陈琸的眼睛。 可这群没用的东西,只看见眼前的蝇头小利,竟是一刻也不愿耽误;陈琸又不瞎,怎会不查! 去年江南普遍遭灾,被洪水泡过的土地长不好庄稼,来年粮食定然失收,这本也是世人皆知的常理。周慕云低垂着眉眼,手上动作不停,他们许也只是存着侥幸,想着陛下不会怀疑。 可是他们,做得太过了!周哲翎阖眸长叹,皇帝只是年幼,又不是蠢货。 世家贵族的良田封地都是挑着最好的位置给,靠近河堤水渠,既肥沃平坦,又方便灌溉;可去年一场水患,遭灾也是首当其冲。 圈占土地、委以私用的事历朝历代都不新鲜,只是为着去年的水患,世家贵族老爷们的钱袋子空了,便是急着找补,于是这事在江南就更变本加厉,明目张胆。 他们圈占土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姑母心里也是明白的,何要如今再来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周慕云温声安慰道:况且那些土地上,有撒了庄稼的还好遮掩;有些已经起了私宅,难不成会为了应付陈琸,还会自己扒了去? 他们远在江南,山高皇帝远,跋扈嚣张是惯了的,鼠目寸光,哪里能懂姑母的苦处?落了袋的好处,自是不肯吐出来。 所以哀家才说,他们都是废物!周哲翎一把将手中皱褶破碎的信笺扒到地上,咬牙道:扶不上墙的阿斗。 姑母心中明镜儿似的,何苦还要同自己怄气。 周慕云语气神色依旧无波无澜,只是起身捡起那张信笺,也不细看,便打开一旁鎏金暖炉的顶盖,扔进去化了。 世家老爷们因那一场洪灾空了钱袋子,可国库又何尝不是因为赈灾亏空至今;他们如今既如此让姑母不省心,姑母若是心中不忿,何不借着陛下的手,干脆就在这次惩治了他们?也好教余下的,学会收敛。 慕云啊,你同皇帝一样,都太年轻了。周哲翎伸手唤来周慕云回到自己身边,你以为撑起一个国家当真就靠那些读书人一腔热血的喊两嗓子天下大义、江山社稷吗?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那群文人里,能出几个陈琸这样的?士族阶层绵延几十载,手握钱、权,才是这个国家的核心,他们乱了,这天下,是要大乱的。 姑母是说周慕云乖巧地倚在周哲翎腿边,他们会造反? 呵周哲翎哂笑,目下他们还不敢。 既是如此周慕云垂眸,世家虽是国之根本,可历朝历代也不乏门阀更替,既是这一批不教姑母省心,姑母何不借着由头,换一批更懂事些的? 皇帝眼瞅着要十八啦,比起他那个不中用的父亲,皇帝的心思更重,抱负,只怕也是更远。慕云啊 周哲翎说着拉过周慕云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尚未正式入主中宫,更没能为皇帝诞下龙嗣;皇帝现在已经公然与陈琸那只老狐狸勾勾搭搭,显是志存高远,此时若然士族生变,只怕,哀家也不一定能保全周氏荣光。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16) 是慕云不争气,教姑母操心了。周慕云颔首行礼,恭顺谦卑,但周氏为士族之首,殇宁现下无人不以姑母马首是瞻,姑母是多虑了。 马首是瞻?周哲翎一声苦笑,慕云,你以为各世家为何以周氏为尊,为何要听我们号令?又是为何,我明知国库空虚,还要任由他们在江南胡来? 周慕云垂首,轻声道:慕云愚钝。 你是愚钝,还是知而不敢言?周哲翎垂首,我周哲翎当权数十载,倘若不能给他们想要的好处,你以为太皇太后的位子是这么好坐的?他们今日可以我为尊,明日为何不可以他人为尊? 慕云啊她抬手挑起周慕云的下巴,让人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给哀家记住,你早晚要肩抗周氏满门,坐上哀家的位子;这权谋制衡,虽是帝王心术,但你亦不可比他李遇差半分。否则,你的位置不会稳。 周慕云由着周哲翎拖着自己的下巴,仍是沉静恭顺。 慕云的日子不好过,便是周家的日子不好过,那我父亲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她轻声道:姑母教诲,慕云谨记。 延年殿上姑侄二人一袭心里话随着那纸信笺一道在鎏金的暖炉里化成了灰烬,而在广明宫的凉亭,陈琸的密信也在差不多前后脚的功夫,借着李遇的手,落进了炭盆里。 吴郡与临安的真相似是会永远埋在白鸥看不见的地方。 他之前为李遇支招,劝皇帝立周慕云为后,本只是不愿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想过要亲手拨乱殇宁的走向。 方才李遇的一席话触到他心上这二十多年来唯一脆弱的地方,已经让他无暇多想。 第27章 我先走了。 那白鸥就先退下了。 白鸥说完最后一句,转身欲去,刚抬手掀开棉布帘子,还没等外面的寒风灌进颈子里,就先瞧见了站在一旁的小姚。 这冷天儿大半夜的,你在这儿杵着做什么?他看着小姚冻得发紫的嘴唇,怎么不进去? 白、白大人与、与陛下想必有要事小姚上下嘴唇直打哆嗦,奴、奴才不打紧 白鸥蹙眉,手上还保持着打帘的姿势,脑袋向亭内的方向摆了摆,赶紧进去。 谢、谢白大人体恤。小姚伸手接过白鸥掀开的棉布帘子,躬身垂首行礼,目送着白鸥离开才转身进去。 李遇负手立在亭内,眼神怔怔地望着方才那一架纸飞机没入夜色的方向。 你怎么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小声道:又回来了? 他说着回身,眼中有那么星点点意外又好似惊喜的光芒一闪而过,但只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小姚?连着他的语气都换成了疑惑,你怎么来了? 奴才、奴才看着时辰差不多见李遇回身,小姚赶紧垂下脑袋,怕陛下睡着了,忘记添炭火,就、就来瞧瞧。 李遇疑惑地偏了偏脑袋。 小姚虽然埋着头,但这声音显是不大对,他歪头瞧着,发现小姚整个人都不住地打着摆子。 你来多久了?他忙拿起一旁美人靠上铺着的狐裘大氅往小姚身上裹,来了怎么不进来? 奴才受不起!小姚说着就要跪,被李遇一个眼神瞪了回来,强行裹上了氅衣,才小声道:奴才、奴才是瞧着白大人进的亭子,怕陛下有要事同白大人商量,便想着还是守在门口周全些。 这么冷的天李遇将自己的鎏金雕花的暖手炉也塞进小姚怀里,明儿非得长冻疮。 奴才一身糙皮肉生得贱。这次小姚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陛下捂着就好。 你知道我从来也没有当你是个奴才。李遇说着话,手炉终于塞进了小姚手里,你和苏嬷嬷,还有翠珠,你们,都是一样的,是我的亲人。陛下又想起翠珠了,所以小姚抱着暖炉的手有些颤抖,无不但有道:所以方才您没有同白大人言明,没有开口求他。 既然他不是太皇太后的人,便等同于没有了免死金牌,好端端的,我拖人家下水做什么?反正最后也护不住他。 李遇叹了口气回身,似是不愿让人瞧见他眼底的一片落寞。 我护不住翠珠,护不住苏嬷嬷,也护不住你他轻声道:还有小桃 自我降世,就害母亲难产而亡,我生来便是不详。他抬眼,还是看着方才纸飞机消失的方向,你们在我身边已经够倒霉的了,白鸥他不属于这里,牵扯他进来做什么。 况且他向前两步,掀开了方才白鸥掀开过的那一角棉布帘子朝外望去,他只不过是个正九品下的执戟,又能帮上什么忙。 那是纸飞机消失的方向,也是白鸥离开广明宫的方向。 也许白大人真的能帮忙呢?小姚捧着手炉上前两步,立在李遇身后,之前每一次的事儿,白大人都言中了;今天的密信,他没有瞧过也知道。陛下,您可想过,兴许白大人,就是上天派来给您、给殇宁的救星? 你全都听到了?李遇偏头看着小姚,小白没了,所以老天又派了一只叫叮当的猫来? 李遇说着便笑了,苦涩难明,可是他只想回家啊 当初我没有看好小白,今天若是让白鸥参和进来,他日也防不住太皇太后要对付他。他本就是不相干的旁人,陈琸尚有顾命大臣的身份保命,可他白鸥有什么? 白大人怎会是不相干的旁人?小姚说着有些激动,罕有地忘了礼数,顶撞皇帝,他有品有阶,食朝廷俸禄,受陛下天恩,本就是殇宁的子民,怎就不能替殇宁社稷出力? 我到底 小姚走到了自己身边,李遇怕他冻着,放下了那掀开一角的棉布帘子,颓然地倒坐在美人靠上。 那上面本来垫着的狐裘大氅现下裹在小姚的身上,他就这么坐在冰凉的漆木上,不禁打了个寒战。 突然很想念白鸥的温度。 我之于他,到底有过什么恩惠? 明明一直是白鸥在帮着自己,还什么都不求。 那年他七岁,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幕幕惨剧发生,栗栗畏惧;现下他就快十八了,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少很少,但起码 他是个好人,如果护不住他,我便不会让他参合进来。 就好像在人前,他永远不会让旁人知晓自己与小姚和苏嬷嬷亲厚,是一样的。 这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保护重要之人的方式了。 陛下,您 小姚看着李遇眉眼间那说不清的愁绪,想起之前侯在亭外时听到的异响,一首奇怪的曲子,和皇帝结巴断续的言语 他突然警惕地蹙紧眉心,白大人,他是男子。 小姚李遇抬头,眼神疑惑地打量着小姚,你说什么呢? 陛下,奴才五岁进宫,就没有再离开过了,是在內侍堆里长大的小姚眼神闪烁,纠结了良久才道:同到了岁数就可以申请离宫的宫婢不同,奴才们做內侍的,一旦进宫,便再也出不去了,终身不娶,也不配有后;但就算做奴才的,也是人,谁不想有个伴儿陪着 宫中內侍男风盛行从来也不是秘密,奴才见的还能少吗 小姚!李遇突然想起地上那两个近乎重合的影子,小脸染上了点酡红,你在说什么呢 陛下不近女色,也没有见过这些污糟东西,可小姚是见过的!小姚急道:陛下您自己不知道,您方才回身以为是白大人去而复返时的眼神有多欣喜,奴才跟在您身边十年了,没有见过您那样的眼神 小姚攥紧身上披着的狐裘,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接着道:可您看清来人是奴才的时候,也失望得紧 你李遇局促道:瞎说! 陛下奴才不瞎。小姚行礼道:您太过紧张白大人了。 陛下,您待奴才好,待奴才的妹妹好,奴才都知道;只要您开心,奴才就开心。小雅跪伏在地,眼角渗泪,方才奴才在亭外什么都听见了,奴才见您欢喜,心里也是高兴的,只是 陛下贵为天子,总是要立后选妃,为李姓江山绵延后嗣的,若说陛下豢养个巴男宠不足为奇,那白大人呢? 白大人不是贱籍也不是內侍他是个正常的男子他、他总是要娶妻生子的陛下,奴才是怕您想得太多,日后终要失望的小姚嚅嗫道:奴才不想看到您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放心罢。李遇颓然地倒在美人靠上,阖上了眼睛,默了良久才道:不会的。 第28章 我做梦了。 小伙子,你冷静一点! 我记得你说过,这只猫是你捡回来的流浪猫,它叫coffee,对吗?你知道coffee多大了吗? 它十五岁了。 正常家猫从十岁开始进入老年期,寿命在十二至十七年不等,很少有能够养到十五岁的。猫的十四岁相当于人的七十二岁,能把coffee养到十五岁,看得出你一定很精心 但宠物能陪伴我们的时间毕竟是有限的。 coffee它现在同时患有两种恶性肿瘤,引发合并器官衰竭,强行用药物维持它的生命只会增加它的痛苦,所以,我们的建议是 安乐。 我们宠物医院会提供一条龙的火葬服务,到时候你可以把coffee的骨灰领回去,葬在你家楼下的某棵树底,这样你每天上学放学,上班下班,coffee都会陪着你的。 我们这里很多宠物的主人都会选择这样做。 宠物医院内窗明几净,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诊疗室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二十岁模样的少年,背影的轮空里能看出他那少年特有的偏瘦的身材,并不孱弱,也不魁梧。 少年的肩膀轻微的抖动,怀里抱着一只恹恹的胖橘猫。 我能少年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他揉了揉怀里那只橘猫的肥下巴,问下安乐的流程吗? 你可以放心,安乐的过程中coffee完全不会有任何痛苦。兽医的两手交叠搭在桌上,我们会先推一针镇静类药剂让coffee进入睡眠,完全忘记痛苦;接着才会推安乐的药剂,结束它的心跳和呼吸,也结束它所有的痛苦 coffee怀里的橘猫挣扎了两下,少年顾不上医生的话,紧张地低头抚摸着怀里的猫咪,你哪里难受,告诉哥哥好不好 橘猫恹恹地喵了两声,像是努力地想要给少年回应,只是声音已经非常微弱。 很抱歉,帮不了你和coffee。兽医从一旁的文件夹中摸出一份类似合同的东西,抽出签字笔在某个角落的位置点了点,这是安乐的同意书,如果你想好了,就在这里签个字。 少年看着那只胖胖的橘猫在自己怀里阖上眼睛,发出呜呜的粗重喘息,像是某种呜咽。 他抬手拿起桌上的签字笔,不住地颤抖。 一般主人会在爱宠推进镇静类药物进入睡眠后留下来陪伴宠物最后一段时间。兽医很耐心地解释着,接着你就可以离开了,剩下的工作由我们完成就好。 不用了。少年搂紧怀里的橘猫,两笔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说coffee已经十五岁了,但其实我养它只有七八年,我捡他回家的时候并不知道它多大了,也不可能弥补它小时候在外流浪的日子,不过既然我已经把它捡回家了,虽然它只能陪我一段,但我一定会陪它走完全程。 少年放下手中的签字笔,垂眸看着怀里的橘猫,他的睫毛浓密,低低地垂下来,轻易地就遮住了瞳孔里全部的情绪;只留给桌子另一头的兽医一份坚定的语气。 兽医点点头,收回那份同意书,看见签名栏下的白鸥两个字,笔锋凌乱。 送走coffee后的少年白鸥独自一人走到宠物医院的大门前,自动门善解人意地在他面前打开,北风裹挟着雪片迫不及待地落进了他的颈窝里。 他想起这样的冬天里,他总喜欢和coffee蜷在一起,coffee身上暖暖的,像一只不用充电的暖宝宝。 coffee大概也是喜欢的,蜷在白鸥怀里能睡一整天。它是只流浪的橘猫,或许是怕遭到遗弃,又或许是除了白鸥再没有人对他这么好。 它很粘那个叫白鸥的少年。 少年白鸥垂下眼睑,再次把情绪都埋进浓密的羽睫里,抬脚走进从此以后只有他一个人的冬天。 白先生 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是宠物医院前台的姑娘,她捧着一个小文件袋,赶在自动门关闭前追了上来。 这是coffee在医院缴费的发/票清单,还有一些书面证明。她把文件袋递到白鸥面前,里面有纸质证明,您可以在七天后回来取走coffee的骨灰,葬在家楼下的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17) 不用了,你们处理罢。 白鸥打断了前台姑娘的话,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接过那个姑娘手中的文件袋,甚至都没有停留,抬脚走进了风雪里。 在自动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他喃喃道:我没有家的。 好像是突然感觉到那种独自走进冬季,雪片飘进颈窝里的凉意,白鸥一个激灵醒来,从榻上翻身坐起。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环顾一圈,发现自己还在禁卫军小间的通铺上。 只是一场陈年旧梦而已。 都怪前些天自己和小皇帝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题。 他长吁一口气,看到不远处未拴紧的木窗被风吹开了一条宽缝,正呼呼地往房里灌着冷风。 起身准备关上窗门,他却看见窗沿边铺上了一层洁白。 下雪了? 他索性推开窗户。 怪不得刚才自己会被那样一股凉意惊醒。 他看着天空飘下的雪絮。 与他之前二十几年生活的北方不同,南方的雪天要温柔些许,并没有那样大片的雪花,飘落的白絮细细碎碎的。 他起身关窗的动作很急,并没有来得及披上氅衣,此刻他抱臂站在窗前,打了个寒噤。 这雪虽不大,但却冷得很。 南方的空气太潮湿了,寒意就像飘在空中的雪絮,细细密密的,裹着每个人。 他这才反应过来,年下都近了。 自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苏嬷嬷了。 coffee离开时也是这样一个飘雪的冬天,它的年纪很大了,像是一个老人;他警觉,对于老人而言,会不会每一个冬天都是很难熬过的。 他突然有些放心不下。 按照苏嬷嬷的身份,应该是住在永巷的,窗外丑时的梆子刚响过。 醒来便是夜深人静风雪天,现在摸过去打听打听,好像正合适。 第29章 我撞破了。 永巷是宫里下人的居所,白鸥来了这么久,唯一一次踏足还是刚来的时候,跟着小姚那一回。 这条路他不太熟,不过好在永巷不比广明宫,也没有什么严密的看守,一切尚算顺利。 黑漆漆的永巷一片寂寂,他凭着之前的记忆摸到上次看见小姚、小桃兄妹俩的那个位于永巷深处的偏僻柴房附近。 除了不远处的柴房,他对永巷一无所知;这里住着不少小宫婢,他一个成年男子也不太适合扒墙上房地打听 其实自己根本不晓得该去哪里寻苏嬷嬷,再说这个点,苏嬷嬷也早该歇下了。 白鸥自嘲地笑笑,来前也不是没想过这样的景况,只不过方才在房中突然就呆不住了。 他轻步走到那间偏僻的柴房门前,怔怔地望着那道紧闭的木门。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一年炎夏换冬雪。 他好像还能听到门里面小桃惊惧的啜泣声。 为什么李遇要那样对小桃?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横插一脚,小桃的结局又会是怎样的? 还有苏嬷嬷。 为什么李遇要让与自己情同祖孙的苏嬷嬷做一个倒恭桶的老宫婢? 白鸥之前对小皇帝的厌弃也并非全然来自于史书,这些,都曾经是原因,但现下也都不成立了。 他可以确信,小皇帝不是那样的人。 可李遇为什么要那样做? 望着木门,他细细地回忆起当时的细节 当时的木门在外面的门鼻儿上系着铁链,挂了把生锈的锁头,小桃在里面拉开门,门却被锁链绊住,只露出一条宽缝 铁链锁头 白鸥突然惊觉,之前的东西都不见了。 大门紧紧的合着,连窗户都被木条钉死,但是铁链和挂锁都不见了 门显然从里面被拴上了。 什么人在里面? 白鸥心中疑窦骤起,走上前去,俯身凑近门缝,瞧见里面亮着点非常昏暗的火光。 他站直身体打量一圈,正准备老办法爬窗上房打探一番,破朽的木门却发出吱嘎一声轻响,被人从里面拉开来了。 白白大人? 白鸥低头看见小姚惊得瞪大一双眼睛瞧着自己,紧接着门内又是一声男人的断喝 谁! 有小姚在的地方,应该也有李遇,可这声音低沉厚重,带着凛凛杀意;虽然大多数时候李遇的声音也阴冷狠戾,但不是这样杀伐的气息,而且听得久了,他能在李遇的声音里找到那点少年气。 这声音,分明不是小皇帝。 凭着极佳的目力,白鸥从幕天席地的昏暗中捕捉到一星寒芒闪过;他倏然抬头,眼神越过面前的小姚,看到一只袖箭朝着自己的方向,裂风而来。 眼前局势急如星火,生死只在须臾一瞬间。 白鸥来不及思虑,一把按下自己面前的小姚,矮身躲过那支要命的袖箭。 小心! 在他低头矮身的一刹那,房中传出一声几乎破音的惊呼。 他全身动作未停,只在低头前的最后一刻,余光顺着那声音发出方向,看见了站在一盏昏暗油灯旁的小皇帝 双拳紧攥,目眦欲裂。 在白鸥矮身躲过致命一击的同时,李遇身后,一黑衣男子箭步蹿出,手中长剑铮然出鞘。 不要!李遇一把抓住黑衣男子的上臂,不住地摇头,放过他 陛下!小人认得他,他是太皇太后的人!黑人男子不欲多言,一把甩开李遇的手,踏步上前,手中长剑一记直刺递出。 这边厢白鸥刚刚起身,来不及看一眼被自己按倒的小姚,长剑寒芒便已近在咫尺。 他侧身躲过,剑锋便不偏不倚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陛下?黑衣人执剑定身,说话时没有回头,仍是死死地盯住白鸥。 白鸥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满满的难以置信;接着,他看见小皇帝略显单薄的身影从魁梧健壮的黑衣人身后侧步走出 朕说了李遇抬眸望向白鸥,沉声道:放过他。 陛下!吓傻了的小姚从地上挣扎着起身,紧张地跑到李遇身边,您没事吧? 李遇摇了摇头,眼神中似是有些颤抖,仍旧望着白鸥。 白鸥蹙眉,借着小姚的话好像突然看懂了小皇帝眼神中的词句;他也鬼使神差地对着李遇摇了摇头,像是在示意自己无恙。 然后他便看着小皇帝长吁了一口气。 这个人,可能已经听完了我们所有的对话,陛下!还记得陈大人同您说过什么吗?不等众人喘息,黑衣男子又再开口,为君者,切忌妇人之仁! 可他李遇还是盯着白鸥,像是想要获得某种肯定,不是太皇太后的人。 陛下何以如此笃定?黑衣男子咬牙道:小人只知,这天下,唯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白鸥听到现在才算从混乱的局势中理出头绪。 黑衣男子应该是陈琸的人,同小皇帝正在密谋些什么;不管是在史书记载还是他最近的见闻,答案都显而易见 江南水利视察生变。 上一次小皇帝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言明,可现下竟然已经发展到了陈琸不惜涉险派人进宫的程度,想来已是十分棘手。 朕李遇回答着黑衣男子的话,眼神还是望着白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少年人的倔强,轻声道:就是知道。 既然心中已有分辨,那么破局之策便很快跃上心头,白鸥再朝李遇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继续说下去。 他们的眼神自始至终望向彼此,仿佛能穿透这复杂的局势。 但当他正要开口,房中那盏昏暗的烛火里却映着一个略显佝偻的人影,颤颤巍巍从房中朝门面走来。 苏嬷嬷的腿脚显然不便,才走了两步便已跌倒,几乎是半跪半爬着朝着这边来。 嬷嬷! 李遇听到身后的响动,回头立刻要上前搀扶,刚跨出一步又立马警惕地回身,握紧手中的匕首。 这动作间李遇手中那把精巧的匕首露出了点刀柄,上面坠着的宝石饰物映着屋内那点明灭的烛火,晃了白鸥的眼睛。 他这才明白方才那黑衣男子忽地收住剑锋的原因。 小皇帝的匕首,抵在了那黑衣人的后背心上。 第30章 他脸红了? 小姚见状上前,好不容易才费力地扶起苏嬷嬷来到人前,可苏嬷嬷刚走到李遇脚边便立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帝皇帝您救救白禁卫他、他是好人苏嬷嬷老泪纵横,老奴不懂得你们谈论的国家大事但他,真的是好人 嬷嬷!您起来李遇低头看着跪倒在地,拽着自己袍摆不撒手的苏嬷嬷,一双大眼睛湿得像是要浸出水来,我知道的遇儿都知道您先起来 白鸥垂下眼睑,似是不忍看见眼前的一幕。 他的羽睫浓密,缓缓地落下,便遮住了他眸底所有的情绪。 一如他二十岁那年一样。 方才一番你来我往,动作虽不激烈,情势却是紧张,此时一阵冷风吹过,白鸥打了个激灵。 顿觉后背的冷汗像是要结冰。 总要做点什么才行。 我是不是太皇太后的人不重要。他低头,看着架在自己颈项间的寒芒勾唇一笑,但如果我们继续耗在这儿,太皇太后就一定会知道。 你现在显然杀不掉我他说着抬头,看见小皇帝眼角有些细碎的晶莹,只觉心中微微一颤,急忙挪开了眼睛,但也信不过我。 既然壮士一口咬定我就是周哲翎的人,那不妨同我在这儿耗下去,等她老人家带人杀过来救我。 见对方眼神中似有迟疑,他两指架住颈项间的剑刃,乘胜追击,吴郡和临安既已生变,除掉一个白鸥简单,问题要解决起来却难。 若我真的是太皇太后的人,就这么消无声息的没了,你觉得她可会罢休?若白鸥不是,或许可解吴郡临安之急,壮士不妨听听? 我手无寸铁。他默默将剑锋推离自己半寸远,关起门来,谈不拢再死,也不晚。 黑衣人盯着白鸥瞧了许久,又再回头余光扫过顶着自己背心的那把匕首。 他信不过白鸥的任何一个字,但不得不说有一句是让他心动的,不能继续耗在这门口,风险太大了。 如果你耍花样他慢慢收回剑锋,不管有什么抵在我的后背,我都会在死前,先杀了你。 白鸥轻松一笑,点点头道:一定。 还不等他抬脚进屋,就听到当啷一声,那把坠着宝石装饰的匕首应声落地。 嬷嬷!李遇连忙蹲身,要将还跪伏在地的苏嬷嬷扶起。 可就连他自己都还在发抖,试了好几下,就算小姚在旁边帮忙,也没能把苏嬷嬷扶起来。 我来罢。 白鸥说着躬身,李遇闻言抬头。 两人的额头撞在了一起。 白鸥揉着额头微微嘶声,透过一条眼缝瞥见小皇帝慌乱地垂下脑袋,眼尾绯红一片。 扶着苏嬷嬷进屋里坐下,黑衣人一直抱剑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盯着,白鸥打眼扫过,微微地蹙起眉头。 他非常不喜欢这种被人监视甚至是意欲操控的感觉。 今天这事不说清楚,你和我,大概都难说能活着走出这扇门。他沉了脸色,那我就直说了 临安与吴郡有恙 你 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白鸥抬手,不太耐烦地打断了黑衣人的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对谁都有耐心,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我懒得解释。 总之我知道这事儿,不管是你还是陈琸,甚至是,陛下白鸥回身看了眼陪苏嬷嬷坐在一旁的李遇,眼前一闪而过的还是方才小皇帝眼尾的那抹绯红,他立刻有些不自然地把眼神挪开,你们谁都解决不了。 不如你现在说给我听。他微微扬了扬下巴,我解决了,便皆大欢喜,我们出了这个门儿,你也不必信我;我若是无法,你再杀我不迟,至于杀了我你怎么出去,我就管不着了。 黑衣男子闻言眉头深锁,看向坐在白鸥身后的李遇。 柴房之内沉默良久,李遇才缓缓开口,不情不愿的两个字圈地。 士族门阀圈占良田,这事在史书中不是专属哪朝哪代的新鲜词,白鸥熟得很。 不需要李遇再多赘述,他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脉络。 殇宁朝廷至李遇的父亲开始,由周氏把持朝政,士族横行,奢靡无度,贪腐之风由来已久。 白鸥虽不知道细节,但去年一场大水让江南欠收,百姓的日子一旦不好过,士族的口袋肯定跟着空,上位者怎可能吃了这哑巴亏? 既不能找老天要个说法,便只能另寻地方找补。 他回身看向李遇,陛下应是已经找过太皇太后了? 李遇垂眸,点了点头。 周氏贵为世家之首,陛下去求过太皇太后,可陈大人还是涉险派人进宫,想来是白鸥轻哼一声,无果。 白鸥还是盯着李遇,看着小皇帝恹恹地垂下脑袋,答案已是不言自明。 要不他索性也在身边的木凳坐下,长腿一伸,一脸无赖地摊了摊手,对那黑衣人道:你还是动手罢? 李遇听见这话想被针扎着了似的抬起头,急忙盯着黑衣人摇了摇头。 就同他与小姚说的那样,他没有想过要拖白鸥趟这浑水,就算碍着眼前的局势,他方才也是含糊其辞。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18) 只是白鸥这人太绝了,他不知道对方猜到了几分。 方才他一直垂着脑袋,一方面是耻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一方面是陷入一种巨大的矛盾与挣扎。 他是真的不想白鸥涉险,可在方才圈地二字出口的一刹那,又忍不住把白鸥看做是溺水之人忽逢的扁舟。 白鸥总是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解决,强大得有些没有道理,毫无理由地让他相信,甚至生出一种匪夷所思的、类似依赖的情绪。 可现在白鸥两手一摊对那黑衣人道:你动手罢。 李遇忽然觉得心里被针扎了一下。 原来白鸥不想帮他 即使有人以生命相挟。 小姚曾与他说,白鸥或许是他,是整个殇宁的救星。 原来不是的。 他很懊恼,自己灾星入命十七年,从没交过什么好运,怎么还会被那一星半点的温暖欺骗,妄想救赎这种虚幻的东西。 第31章 我犹豫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敢动手罢?黑衣人手腕一翻,长剑便是一挑,剑锋直指白鸥的方向。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一个小小执戟能求得动周哲翎罢?白鸥看着那剑尖,不耐道:我要是连这都能办到,你们还不更得坚信我是太皇太后的人?到时候,准备派多少人暗杀我啊? 够了!身后默了良久的李遇拍案而起,这事儿本就与他不相干,你放他走。回去同陈琸说,办法朕自会另想。 黑衣人长剑一横,拦住门口的去路,冷声道:不可能。 他还能再去同太皇太后说什么?世家门阀做下的那些混账事儿你以为太皇太后会不知道?李遇急道:还是你们以为太皇太后蠢得到现在都丝毫不查朕已与陈琸私下联系? 他偏过头去不看白鸥,他就是一个小小的禁卫军执戟,你指望他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 白鸥勾唇一笑。 是啊,能做什么。 事情,他还没完全弄清,办法,或许不是没有;但他的确,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算对。 此前他轻推小皇帝一把,不过是不忍见史书中生灵涂炭的一幕活现眼前罢了;左右历史上的殇宁后主是真的下过立后的诏书,他也不算拨乱了史实。 史书中的记载或有谬误,但殇宁王朝的崩塌总不会是杜撰。 他能做什么? 他该做什么? 难道自己真的可以拨乱历史的齿轮吗? 殇宁亡国,北胤崛起,这是历史发展的轨迹;赵宏胤会是个好皇帝,大胤王朝将一统中原,开创一代太平盛世,绵延数百年,海晏河清。 殇宁王朝不管是在史书中的记载还是在白鸥眼前的呈现,都已经坏到了根里,或许被北胤取而代之,才是真的万民福祉。 而二十岁王国被俘,二十一岁郁郁而终的殇宁后主,仿佛就是对这场得来不易的太平盛世的祭献。 可这是应该的吗? 白鸥回头看向李遇,少年单薄的肩脊和清瘦的侧脸都沉在阴影里。 小皇帝明明很努力。 那么,错的到底是谁? 无边的沉默仍在蔓延,剑锋的寒芒让室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白大人! 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样的局面下第一个开口的会是小姚,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 您说过您什么都知道的,您之前能劝陛下下诏立后,现在也一定能劝陛下早日大婚!或者或者您一定有别的办法!求您救救陛下,救救殇宁! 好好的说着江南的事儿,怎么又扯到小皇帝和周慕云的婚事上了? 白鸥眉头一拧,一脸不解的盯着李遇要答案,发话的却是一旁的黑衣人。 是你劝陛下下了立后的诏书?黑衣人亦是满目疑惑。 陈琸苦劝良久无果的事情,居然是面前这个年轻人办到的? 可能白鸥没能从李遇那里得到答案,只能无奈地耸耸肩道:也不算罢? 那在下黑衣人手中剑刃回撤,从横在出门的方向,转而对向白鸥:便更不能放你走了。 白鸥突然意识到,此言一出,自己同周哲翎的关系只怕更加撇不清了。 在要李遇下诏立周慕云为后这件事上,周哲翎与陈琸虽所求不同,但目的却难得的相似,有那么点殊途同归的意思。 在这件事里,唯一不情愿又不能拒绝的,只有小皇帝一人。 可偏偏娶老婆这事,本该只与他一人相关。 白鸥突然想起方才被黑衣人横剑相向的压迫感 那种监视甚至是操控的感觉,糟透了。 可那也许是李遇十几年来生活的全部。 小皇帝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错在投胎的技术不好?生在了这么个鬼地方? 错的明明是 妄图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棋子一般操纵于股掌之间的欲望。 如果李遇提前娶周慕云过门交换周哲翎出面解江南困境,那历史就乱了;如果反正要乱,那为什么不做些什么? 我白鸥看着小皇帝,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遇沉着的眸子一亮,是不可置信,也是光芒,他盯着白鸥,目光炯炯,半晌后,开口的语气却很凉。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他冷声道:我娶了周慕云,太皇太后也解不了江南之危,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 他他用眼神示意执剑而立的黑衣人,也不会让你知道。 癸卯年十月初八,陛下正宿在寝殿偏厢给下人准备的暖阁里,睡在小姚的床上,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回了;陈琸派人送信进宫,夜半寅时三刻,是小姚去取来的。 白鸥盯着李遇,收敛了一身懒散的德行,目光犀利。 若是白鸥猜得不错,那是陛下第一次得知江南生变,但那时应该连陈琸都未能打探清楚具体的情况,在那时,你们都以为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因为当时的陈大人甚至还有功夫劝谏陛下砥砺奋进,不可耽于美色逸乐。 你 李遇的大眼睛生动地演绎着何为难以置信,白鸥却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 陛下又要问我是如何知道的了?这个问题白鸥已答过多次。他说着转头看向面前的黑衣人,现在是乙亥年十一月初二,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你认为我没有机会向周哲翎报信吗? 你方才说认得我,应该是在太皇太后寿宴上那场演武见过,你见过,很多人都见过,再加上之后御阳山秋猎御驾遇刺的事情;你应该能打听到,我白鸥现在在宫中行走,没有人拦得住。 对了,还有那场秋猎的行刺,也和你们脱不了干系吧?白鸥不削地挑了挑下巴,毕竟陈大人那些天,往御阳山皇家猎场跑得可是很勤。 黑衣人似是被白鸥的不屑激怒,提剑上前,咬牙道:你想说什么! 白鸥的话实在蹊跷,他字字句句说着自己知道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这样的局面下,不是等着被灭口吗? 我想说我早就知道了!白鸥半步不退,眸似含刃,凌厉不输铁剑半分,沉声道:可太皇太后知道吗? 若我真的想报信,就一定能办得到。他突然话锋一转,若是太皇太后知道了,你觉得你现在凭什么能顺顺利利进宫和陛下秉烛夜话? 他手指轻弹,指甲撞在剑身上,金属利器叮地一声轻响,撞破了这满屋的肃杀。 动手之前白鸥淡然一笑,先动动脑子。 金属的剑身在白鸥的食指轻弹下轻微的颤动,他两指捏着剑刃从自己面前挪开,把那种令人讨厌的压迫感驱散。 我再说一遍他沉声道: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32章 我知道了。 白鸥的一番话劈头盖脸、毫不客气地砸下来,黑衣男子若有所思,大概需要时间消化。 长剑刚从白鸥的面前移开,眼前的风景便换了李遇那张略显青白的小脸。 你不是说什么都知道吗?李遇垂眸,不看白鸥,脸色和音色一样沉,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你就是一个小小的执戟,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突然抬头,重重地推了白鸥一把,你走! 这事换谁都是无法,天绝其殇宁,他只要白鸥心里想过要帮他 就够了。 哪怕只是一瞬,白鸥动了恻隐,就算他李遇,没有看错这个人。 即是没看错,那好人不该没好报。 他不要拖白鸥下水。 白鸥没有料到小皇帝会有这样过激的反应,也没想过少年清癯的身板会有这样的力量,他毫无预警地被狠推了一把,脚下一个趔趄。 你真的不是为了太皇太后劝陛下尽早立后的?黑衣人盯着白鸥,缓缓还剑入鞘,那你再劝陛下一次,早日大婚罢 江南去年的水患掏空了殇宁的家底,国库等着唯一的粮仓今秋的收成,最终报上来的却不足往年收成的半数。 都说土地被洪水泡坏了,长不好庄稼。黑衣人缓缓道:今年的收成殇宁全境勒紧裤腰带不是不能过,只是再也受不起风吹草动了,就为了这个,陈大人才不辞辛苦亲自去江南视察水利河堤,为的就是能把再遇洪灾的可能性减到最低,恢复生产,可是 陈琸巡查完河堤整改后再巡土地,便遭遇多方阻力,因此才会有了白鸥无意间撞破的,他给李遇的第一封信。 之后陈琸只能着人暗查,才看到江南士族豪绅强占良田的真相。 士族田地被毁,便强占农民的良田,无论是撒种还是建宅,都是落在了自己的口袋,半分也不进国库。 为什么?白鸥不解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土地无论被谁占了去,长出的粮食怎就不是皇帝的了? 因为士族封荫的土地都是有数的,他们每年要上缴的赋税也是有数的,多占的,根本就不记录在案。黑衣人垂首沉声,所以他们的土地被水泡过了,就要去抢那些平民的 据陈大人粗略估算,现在还在农民们手里的土地,大略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今年的税收是往年的一半;也就是说 老百姓在更少的土地上耕种,却要承担更重的赋税。 长此以往,民不聊生,江南必然生变,而现下国库空虚,朝廷根本没有能力抵挡随时会到来的变故。 白鸥撑肘托腮听了整场,只觉一股恶寒。 史书中的殇宁会在明年夏天将一场天灾酿成人祸,走向无可逆转的倾颓深渊。 他此前一直疑惑,既然事实上,李遇同陈琸在努力避免着那场天灾,那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殇宁的灭亡? 原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 这和你们要逼着陛下早日大婚有什么关系? 世家门阀向来以周氏马首是瞻。黑衣人道:若是太皇太后肯出面,江南困局或可解。 白鸥闻言,不觉哂笑。 小皇帝七岁登基,是周哲翎玩弄权术的棋子;十七岁尚未亲政,又成了股肱忠臣兼济天下的牺牲。 黄袍加身,高高在上,却连个最基本的人都不是。 若是娶周慕云可还江南太平,那么,朕李遇站在白鸥身前,低低地垂着脑袋,会答应,可是 可是白鸥接过小皇帝沉重的下半句,太皇太后也解不了江南之危。 泡了水的土地,不行了就是不行了,三五年内也未必恢复。他垂首歪头盯着小皇帝,接着道:被强占的良田,撒了种的还可物归原主,可建了宅的呢?就算强行扒了房子,那一番折腾后,还种得出庄稼吗?你们又可以等几年让土地恢复?还有时间吗? 周哲翎,也不是神仙。他抬眸盯着黑衣人,不是吹口气就能满上殇宁的钱袋子。 可就算此为下策黑衣人急道:眼下也是并无他法了! 你们这些清流忠臣,不是都号称,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吗?白鸥抱臂哂笑,懒散的德行便又出来了,他不削道:怎么国库的钱袋子瘪了,你们就只能想到逼皇帝娶老婆这么个损招儿? 李遇还站在白鸥身前,闻言抬头盯着白鸥。 他十八未满,还没完全长开,比高大的白鸥矮了一个头;在这样近的距离里,抬头的动作拉长了那段纤细的颈子,眼睛也瞪得大大圆圆的,即使背着烛火,也闪着光。 知道了,知道了白鸥敷衍地抱了抱拳,白鸥又放肆了。 他低头看着小皇帝,突然很想揉揉他的头。 于是他迅速地移开了眼。 这也放肆得太过了,还有正事要说呢。 想要国库有粮有钱,无非节流与开源;让享惯福的贵族大老爷们节流是不可能了,不过他略略收敛了德行,正色道:江南地势开阔,土地肥沃,既然现在的地已经不行了,为什么不想想开源? 若是这么简单黑衣人冷哼一声,你以为陈大人会想不到? 白鸥懒理对方的挤兑,低头朝小皇帝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李遇看着白鸥,悻悻地垂下脑袋,点了点头,沿河堤水渠,利于灌溉的良田早就开发过了;余下的荒地之所以是荒地,就是因为解决不了灌溉的问题;而且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19)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荒地要开垦成良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来不及的 他说着再抬头,看着白鸥的眼神坚定,你别管了。 白鸥看着小皇帝,在心里叹了口气。 本来也没真想管来着,可这事说到这个份上,他好像还真的有办法 怎么办? 第33章 我决定了。 李遇方才话音未落,窗外的梆子声抢先一步。 卯时已至。 无论你正经历什么,时间从不停驻。 你先走。李遇转身对黑衣人道:办法朕自会再想,太皇太后朕也会再求,你不要再冒险进宫了;有了消息,朕会着小姚,按老法子递出去。 可是,陛下 黑衣人瞪着白鸥,显是有话要说,却被李遇厉声打断。 你今日贸然进宫已是险象环生,若非朕刚好溜出来瞧苏嬷嬷,你以为你可以顺利摸进广明宫?李遇盯着黑衣人,眼神锐利,你不走,还有什么比太皇太后撞破这一幕更可怕的吗? 白鸥在一旁默默瞧着。 阴鸷狠戾的李遇他惯见,但这是第一次,他开始意识到眼前单薄清秀的少年,也是一代帝王。 那黑衣人看着魁梧健硕,倒是不乏敏捷,很快便消失在将熹的夜色里。 嬷嬷。李遇回身时刻意躲开白鸥的眼神,走到苏嬷嬷近前,遇儿也要走了,让小姚送您回去歇着。 不行不行苏嬷嬷连忙摆手,天都快亮了,皇帝一个人回宫怎么行,让人抓到了可怎么好! 赶紧的。她抓着一旁的小姚,你快送皇帝回去。 李遇瞧着小姚,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小姚看看苏嬷嬷又看看小皇帝,尴尬地愣在原地。 白鸥在一旁抄手瞧着,无奈地挠了挠头。 赶紧回宫罢他上前接过苏嬷嬷拽着小姚的手,背着身子也不知在和谁说话,我送苏嬷嬷回去。 你李遇对着白鸥的背影,微微地攥拳,你走罢小姚、小姚去就行 白鸥没有搭理李遇,惯常地放肆着,一把扛起苏嬷嬷背在背上,嬷嬷腿脚受伤了罢? 他想起方才苏嬷嬷从屋里赶出来那个蹒跚跌倒的身影,转身时对一旁的小姚道:还要她自己走路吗?你背得动?还是你家主子背得动? 绕开小姚往门边走去,他双手托着人不方便,抬脚踹开那可怜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全程都没有瞧过李遇一眼。 他李遇看着白鸥身影消失的方向,生气了。 陛下多虑了。小姚欠了欠身,恭谨地伸出一只手搭在李遇身前,回罢。 白鸥背着人按苏嬷嬷说的方向去。 苏嬷嬷个头不高,他背着一点儿也不费力,但昨夜一场雪在地上浅浅地铺了一层,现在时辰尚早,还没有人清理;这是他第一次背人,为怕脚底打滑,一路都走得很慢。 好久都没有看到嬷嬷了。他仔细地盯着足下,说话时也不抬头,怎么伤着了? 天儿太冷,也不知是那个不懂事的把水就那么泼在门前,结了冰,老奴出门早,天儿还黑着,没瞧仔细。苏嬷嬷说着叹了口气,人老了,不中用了,还要麻烦白禁卫。 倒恭桶的活计,可不得早起?真不是这么大岁数的人该做的。 嬷嬷白鸥也跟着叹了口气,怎么不让陛下给您换个轻松点儿的活计。 陛下苏嬷嬷的声音很轻,是为了老奴好。 她说着笑了笑,白禁卫还年轻,你若在这深宫再熬些年岁,就会明白的。 还要在这宫里熬? 白鸥撇了撇嘴,心里想着大可不必。 不过苏嬷嬷的话的确有两个字说到了他心里年轻。 他一辈子没有过什么亲近的父母兄长,生活里唯一的长辈可能就是学校的老师了;谁没有在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迷茫过,不过眼下,好像突然有了一个可以为自己指路的老者。 嬷嬷他走到一个墙根下躲风,放停了脚步,白鸥能问您个问题吗? 老奴是个没读过书的老婆子,不过活了大半辈子了,总算见过的人和事儿不少。苏嬷嬷和蔼道:若是能帮到白禁卫,是老奴的福气。 如果有一户人家,很穷很穷,就快饿死了,您知道他们会在三年后过上好日子,可是明年会很难熬。您现在就能帮他们度过明年的难关,可是 白鸥说着回过头,苦涩一笑。 可是如果您现在帮忙,就不能保证他们在三年后过上好日子了,您还会帮这个忙吗? 白禁卫是生在好人家的罢?苏嬷嬷笑着拍了拍白鸥的肩膀,一看啊,就没有过过苦日子。 穷人是不会想着明年,更不会想着三年后的。 三年后会如何,老奴如何知道?白禁卫的问题,老奴答不出;但穷人的日子,老奴是过过的。 穷人们只会想着今天能不能吃饱,他们连明天都没有时间思考,还谈什么三年。 饿着肚子,是活不到三年后的。 雪住以后的气温更低,白鸥听着苏嬷嬷的话,看着耳畔边老者哈出的白气。 这二十多年的日子,他过得随心随性,只做自己愿意的事情,在不影响旁人的前提下;可当命运推着他为旁人做选择题时,他找不到那个正确的答案。 直到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从来不需要谁为谁做选择,一切的前提是活着。 他一直迟疑,如果自己真的扭转了明年殇宁必将衰败的局面,是不是会改变三年后北胤吞并殇宁的定局,如果那样的话,会不会抹煞掉未来的那个康平盛世。 可如果那些人都活不过明年,三年后的选择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自己真的可以做什么,凭什么袖手旁观,替那些人做出选择? 只要他们活下去,历史总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在史书的记载中,殇宁走向倾颓的时间,和北胤走向强盛的时间,基本吻合。 在北胤强盛的道路上,有两件东西,功不可没 而这两件东西,小皇帝现在,正好用得上。 白鸥站在风暴的中心,终于接受了从一个无辜的旁观者到一个历史的见证者的身份转变;然后他开始慢慢相信,自己也许会是历史的缔造者。 嬷嬷。他释然一笑,回头同苏嬷嬷道:你摔伤了,陛下会经常教小姚来看您罢? 是。苏嬷嬷慈爱地笑道:皇帝体恤老奴,每晚都教小姚来送药。 那您再见到小姚的时候,帮白鸥带个话罢。白鸥回头,已经抬脚往前走,三天后丑时三刻,让陛下在凉亭等我,就说 白鸥的声音和步子一道顿了顿,就说我来教他吹之前那首曲子。 凉亭?苏嬷嬷疑惑片刻,便笑着点了点头,你是要帮皇帝罢? 嗯,凉亭。白鸥的笑容终于和天气一道放晴,只是绕开了苏嬷嬷的问题,陛下他知道的。 老奴知道你是好人,其实皇帝,也是个好孩子。苏嬷嬷叹了口气,国家大事我这个老婆子不懂,可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你帮帮他。 第34章 我看错了。 三天后的丑时三刻将近,李遇站在摆满炭盆绿植的凉亭,表情尽可能的沉静,好像这一天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他时不时从袖袋摸出个纸团似的东西摊在手心里看的动作,出卖了他的紧张。 陛下。 小姚掀帘进来行了个礼,抬头时正瞧见李遇慌张地把手心里的东西往背后藏。 是奴才。他轻声解释了一句,便上前收拾起李遇面前的书案。 他来了?李遇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里没有掩饰住那荒唐的欣喜,他尴尬地清了清嗓,故作轻松道:你收拾这做什么? 白大人来了。小姚手上的动作未停,颔首道:奴才远远地瞧着,像是抱了一摞东西。 小姚埋首收拾着,没有看见李遇嘴角不自觉地朝上扬了扬,只是余光瞟见身前的皇帝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皱巴巴、脏兮兮的奇怪纸团收进了袖袋里。 他轻轻蹙眉,在李遇看不见的地方叹了口气。 白鸥捧着一摞宣纸卷走到凉亭边上,没有看见小姚就直接钻了进去;他本来就不是个守规矩的,现在两只手也不方便,便把礼数都抛在脑后,只点点头唤了声:陛下。 来李遇心虚地把那只袖袋里藏了东西的手背到背后,轻声道:来了 小姚在一旁把什么都瞧在眼里,也不多言,默默地行罢礼便躬身退了出去。 学曲子李遇看着白鸥把带来的东西一股脑扔在书案上,小声道: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是曲谱? 是图纸。白鸥哗啦一下,利落地在书案上展开带来的图纸,边忙活边道:你肯定看不懂,捡紧要的,给陈琸送去,他手下一定有能看懂的人。 这犁辕为何这么短李遇很认真地盯着书案上的图纸,微微蹙着点眉头,小声道:还是弯的前方的圆盘又是什么? 白鸥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可置信地抬头,认真地盯着小皇帝,你能看懂? 不太懂李遇摇了摇头,指尖划过图纸上的图样;他看得太认真,完全没有发现白鸥的异样,仿似喃喃自语道:这同民间耕作所用的耕犁不大一样。 说着,他又伸手摸向白鸥带来的另一卷图纸,问道:这又是什么? 白鸥双手撑在书案上,勾头认真地打量着小皇帝,轻声道:筒车。 他很疑惑,为什么每一次看到的李遇都是不一样的。 什么? 不知是因为白鸥的声音太轻,还是这次实在说到了李遇不了解的东西,他疑惑着抬头,额头差点撞上白鸥的下巴。 你、你不是他慌张地低头,大眼睛滴溜溜地打着转,不知该放在哪里好,教、教曲子吗 陛下,真的看得懂这些?白鸥丝毫没有理会小皇帝的慌乱与局促,又再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李遇抬头偷瞄了一眼白鸥,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又再急急地垂下眼睑,小声道:一部分。 养在深宫,莫说是尊贵如李遇这样年少登基的皇帝,就算是寻常的贵族王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是寻常,为什么眼前的小皇帝会连这些最基层农机具的图纸都认得? 白鸥只当没看见李遇的小动作,盯着对方上下打量,认真道:陛下说说看。 这里,是耕犁的犁辕。只要不看白鸥,李遇盯着图纸的样子还是很认真,他伸手指着图样,可在殇宁常用的耕犁,犁辕都是直的,而且比图上的要长一些。 还有这里。说着他又指向图样的另一端,我们的耕犁前端,是没有这个圆盘的。 李遇极其专注地盯着图纸,白鸥则认真地盯着他看。 他突然发现,小皇帝不止不是史书中的样子,甚至就连他亲眼看见的,似乎也从来都不是李遇的全部。 缩短犁辕改为曲线,会让耕种更省力;前方加上圆盘可使耕犁自由转向,极大的加快耕地的速度。 白鸥也伸手在图纸上演示,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李遇的,那截纤细的藕白色指尖便连忙缩了回去。 陛下为什么知道这些? 啊?李遇揣着指尖的狼狈,还在认真地听着白鸥的讲解,没想到会被突然点名,他有些茫然的突然抬头,正好撞进白鸥注视的眼神里。 然后便怔怔地愣住了。白鸥在问陛下白鸥隔着书案倾身向前,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我隔着一方小小的书案感受到白鸥的靠近,李遇连忙垂下了脑袋,江南是殇宁之重,农耕为万民之本 虽不能亲历江南,但他说着小声的叹了口气,该看的书还是会看的。 白鸥闻言自嘲地笑笑,原来 他真的不曾见过小皇帝的全部。 江南现在的土地不够用了,开荒也来不及。他抱臂起身,站直了身体,但有了这个,也许能赶在春种前,把荒地开垦成可种植的良田。 你李遇抬头,瞪大了眼睛装满了不可置信的欣喜,是要帮我? 不然呢?白鸥笑了笑,吃饱了撑的吗? 可是你之前李遇有些局促地垂下眼睑,不是生气了吗 生气?白鸥没正形地歪着身子,什么时候? 那天李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走的时候 白鸥走出那间柴房之前,没有和他说过半个字,甚至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那天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20) 白鸥回想起那个凌晨在柴房中的一切,有些难为情。 他当时陷在自以为是的选择题里,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小皇帝,便拙劣地躲避;只是他没有想过,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会这样在意旁人的情绪。 这让他更不好意思了。 反正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无赖道:没生气 李遇盯着白鸥说话,那双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第35章 我出手了。 垦荒的事情我此前与陈琸也商量过,只是他垂眸道:近河的良田多被水淹,余下的也都被强占,荒地离水源太远,根本无法解决灌溉问题 所以白鸥点了点一旁还卷成那卷的图纸,才有这个啊。 这回李遇没有再急急地展开图纸,只是恹恹道:筒车灌溉在殇宁一直不得推广,因为江南的地势太过平坦,没有水流的高低落差,筒车无法自行运转。 白鸥站在一旁,肯定地点了点头。 小皇帝只怕不止是像自己说的那样看了点书而已,这中间的方方面面,他都吃得很透。 没有落差,就自己造。他肯定道。 他看李遇用那双疑惑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笑着伸平两只手,然后缓缓错开。 将河水引出河道用于灌溉的设施,江南已经齐备,只要我们开凿修往荒地的水渠时,让工人们专门制造出高低落差,就可以在落差大的地方,修这筒车。 可是荒地的位置都太远了,水转筒车,靠得始终是弱水之力,要流往那么远的地方李遇没有再躲避白鸥的眼神,他在白鸥的注视中认真地思考着问题,若是大面积耕地,只怕是不够的。 那陛下现在打开图纸看看。白鸥说罢,用眼神示意。 李遇小心翼翼地铺开图纸,认真地瞧了半晌才道:这筒车形似龙骨,与现在北方常见的并无不同,只是 这里!他用手指在图样上点着,这下面有木架,中间还有凹槽 这是高转筒车。白鸥露了个肯定的笑,运转的速度,比你见过的那些,要快很多。 李遇没有再言语,又盯着小案上的两副图纸,反反复复地看了很久。 直到白鸥都觉得站得小腿有些发麻了,才看见小皇帝抬头小声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多? 白鸥扭了扭脖子笑道:鸥鸟飞在天上,什么都能看见,包括 他歪了歪身子,凑近李遇身边道:你们都看不见的明天。 每次小皇帝慌慌张张躲开的模样都让白鸥觉得有趣,他现在解决了最棘手的问题,玩心大起,正准备捉弄捉弄小皇帝,却见李遇突然回头 在这样近的距离里,他的鼻尖几乎要和李遇的撞在一起,但小皇帝却不闪不避,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看着李遇眼底的晶莹,听见李遇很小声地说了句 谢谢。 于是这一次,轮到了白鸥自己躲避的动作透着狼狈。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站直身体,正准备说点什么找补一下,却突然看见小皇帝眼底的晶莹就这样淌了出来。 对不起 白鸥心底打满一万个问号。 到底小皇帝还有多少他没见过的东西? 他明明是在帮忙,只不过是开了个小玩笑,又没有欺负人 那个凶巴巴的小皇帝,突然间哭什么? 对不起。李遇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有些羞恼地横着袖子一把抹去颊边的泪水,这些都是好东西,只是恐怕还是来不及救江南和殇宁 是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无能。 白鸥紧紧地锁着眉头,突然从那声叹息里读懂了小皇帝的眼泪。 是因为他沉声道:银子吗? 他来前便细细想过,加快量产一批曲辕犁投放使用的钱,小皇帝大概是出得起的;可长距离开挖灌溉水渠,大批新建高转筒车,要的银子就海了去了。 李遇垂眸点了点头,在心里真的很恨自己。 就像小姚说的一样,白鸥好像是殇宁和自己的救星,可自己却要让他失望了。 但很快,他就听到白鸥轻描淡写道:这事儿,我想过了。 银子白鸥抱臂站直身体,牵了牵嘴角哂笑道:就去找那群贵族老爷们要。 贵族世家的良田大多被水淹了,虽然现在用强占的良田找补,但到底与从前的好地不能比,加之洪水毁坏了诸多水渠,很多田地在灌溉上都存在些问题。 陛下先紧着银子,着陈琸找人加快赶工,修出一两条像样的水渠,让贵族大老爷们瞧瞧新鲜。 之后再和他们哭穷,告诉他们这么好的东西,朝廷修不起,但只要谁家肯出钱,朝廷就把带着高转筒车的水渠修到他家门前去;至于那些一毛不拔的,就不带他们玩儿。 可是李遇背着手盯着图纸,思忖良久,就算他们肯出钱,大概也只肯出修到自家门前的那一份 找他们要,他们跟朝廷要银子,哪次不是虚假瞒报,拼命往高了说?白鸥下巴一点,大手一挥,再不行,就借!大不了陛下到时候亲自在欠条上盖上玉玺,发给他们就是。 再放出一批曲辕犁给他们瞧瞧。 被水淹过的土地之所以无法耕种,是因为退水后洪水带走了土地里的养分,但只要深耕培土,把底层肥沃的土壤挖出来,早晚可以恢复。 白鸥细心地解释着:有了这个曲辕犁,可以加快恢复那些毁掉的良田,陛下可以承诺他们,到时候那些土地可以凭着欠条,优先领取。 白鸥轻描淡写几句,就把世家贵族强占良田的事偷偷改成置换,替李遇收回了那些被毁掉良田的所有权,这比起那些新奇高效的农机具更抓住了李遇的心思。 难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白鸥连那么远的事情都为他考虑好了? 这岂不是等于明目张胆收回了那些被水泡坏的土地他小心地试探着,那些士族门阀岂会不查? 陛下这等于是默许了他们圈地的事儿,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陛下要的是银子,士族要的是甜头,大家因利而聚,不必介怀对方心里想着什么。白鸥狡黠一笑,陛下只要眼前的甜头给够,套出银子即可。 那利尽则散之时 利尽则散之时不知道是几年后了。白鸥打断了李遇的话,他清楚小皇帝想说什么,这些都是他想过的,到时陛下已然亲政,只要荷包满,就能养得起兵;只要兵权在握 赖账的事儿他挑了挑眉毛,戏谑道:会不会? 他看着小皇帝吃惊地抿了抿下唇,笑出了声。 纸老虎小皇帝,大约和苏嬷嬷说的一样,心底还是个好孩子,没有想过这些无赖的事。 这批士族眼里只有金钱利益,没有江山社稷;他们以太皇太后马首是瞻,却不认得一方传国玉玺。 白鸥倾身向前,眯起眼睛。 他挺括的肩膀因为这个动作耸起,剪裁合身的禁卫军服制完美地勾勒出他常年锻炼出的、紧实劲瘦的肌肉线条。 他眼缝中的目光锐利。 他像是一只匍匐在草原上盯着猎物的豹。 此次江南之困到底因何而起?陛下心里不恨他们吗?可是现在的殇宁禁不起变故他压低了声音,但只要得一夕休养生息,陛下未必就不可以另择贤能,取而代之 李遇听着耳边白鸥的低语,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图纸,任由耳边的热气拍打得他耳郭泛红。 他起先只是贪恋白鸥手里和怀中那一点暖意,却怎么也不敢想 原来,白鸥已经替他想到了这么远,这么多。 第36章 他抱住了! 愣着干嘛?白鸥重新在小案上铺上一张白纸,盯着呆呆地愣在桌边的小皇帝,赶紧把紧要的部分誊抄一遍,再配上文字注解 我李遇盯着递到眼前的毛笔,傻傻地结巴着,我吗? 不然呢?再磨蹭天都快亮了白鸥说着撇了撇嘴,就我那两笔鬼画符,写了陈琸也不一定看得懂啊! 他说完立在一旁假模假式地研墨,指导着李遇把图纸上关键的图样规规整整誊抄下来后,又看着对方一笔一划把他口述的那些关要全都记录在案。 李遇生母不详,在永巷长到七岁才被周哲翎接回,后世史书多诟病其出身,认为他启蒙开智太晚,没受过什么良好教育;后人分析殇宁亡国的原因时,都不忘了加上这一笔。 可面前的小皇帝明明十八未满,一手小楷已是写得灵秀俊逸;他提笔作书,便把方才的那点慌乱狼狈全部抛诸脑后,神情极其专注。 白鸥在一旁看着看着,便忘了手中正研着的墨锭。 为着今天白鸥要来,李遇提前命人在凉亭内加了炭盆;以为白鸥是来教自己吹曲儿的,他还特意亲自去暖阁选了几株茂密的绿植添上。 此刻炭火的温度炙烤着翠绿,发出一种别样的、清新的青草香气。 李遇低头伏案认真,提笔正要沾墨时,才发现白鸥已经停了手里的动作,砚台里的墨汁都快要被烤干了,他们谁也没有发觉。 他握笔的手顿了顿,鼻尖萦绕着满室悠然的香气。 这自然的香气,像极了洒脱随性的白鸥。 他抬首望向白鸥。 那张脸五官深邃,棱角分明,细碎的短发遮住了入鬓的长眉。 他又想起初见白鸥身着那一身精致的礼仪绢甲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模样。 案边的男子真的很好看,眼前这样一幕,实在有些像一出别样的红袖添香在侧。 这样的想法,让他霎时间便红了耳珠。 无论如何,他和白鸥,终于算是站在了一起。 不再对立。 看到李遇握笔的手在砚台边停了良久,白鸥才回过神来,装模作样地又划拉了两下手里的墨锭,道:怎么不写了。 写完了李遇看着白鸥,你没往下说。 嗯白鸥放下手中墨锭,眼神错开那双干净的大眼睛,尴尬地清了清嗓,差不多了,先这样罢。 我去唤小姚进来收好誊抄的图纸,你们想办法,尽快给陈琸送去。他说着转身,嘱咐了一句,你别忘了把我带来的图纸烧掉。 你 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着便要打帘走出凉亭,却突然听到身后小皇帝支支吾吾的声音。 之后还来吗? 白鸥回头,看见小皇帝急忙低低地垂下脑袋。 上、上次的曲子还没学会 白鸥的手搭在棉布帘子上,愣了半晌。 在历史上,曲辕犁和高转筒车都是农耕文明进步的标志,对推进北胤的强盛起到过至关重要的作用。 白鸥深谙这一段历史,自然对这些也有涉猎;那些图纸都是他凭着之前看文献记载时的记忆画的,到底不是他的专业,也难免会有疏漏。 来。他干脆利落地答道:我每天都会去看苏嬷嬷,如果陈琸那边回信图纸有什么问题,让小姚给苏嬷嬷带个话,我当晚就来这儿。 说罢他掀了帘子出门,李遇站在书案前,垂着脑袋,好半天后,才喃喃自语似的说了句:好。 白鸥还会来,他是欢喜的;可原来 白鸥只会为了图纸的事情再来找他。 冬夜独行,一星半点的温暖都教人贪恋,可一旦触碰过暖意,便再也忍不住贪婪地想要更多。 他捧起桌上白鸥带来的那堆凌乱的图纸捂在胸口,良久后,还是依言送进了炭盆里。 有人的生活不太容易,无论如何都要继续。 说话间年下便是要近了,就连我行我素惯了的白鸥也被绊住了手脚。 他前有护国之功,后有救驾之实;一方面能在御前行走,一方面宫里关于他是周哲翎面前红人的传言也是从未断过。 几重身份叠加,尤显特殊,各方势力都上赶着巴结。 平日里若是要请客送礼,还要辛苦寻摸个由头,而传闻中的白大人也是从不领受;年节近了,大家都走动得勤快,自然也不会放过白鸥。 白鸥自己连个正经的身份都没有,要搁在他以前生活的社会,那得叫黑户;这宫门他自然是出不去了,只是架不住有胆子大的都敢往禁卫军的小间送,甚至连替自家姑娘说亲的都有。 活了二十七年,他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孩子动过心,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他心里也大概有数。 他向来懒理人情世故,尤其是和高內侍一样谄媚的家伙,可到底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些日子下来,当真是疲于应付。 为了尽可能躲开那些无谓的人和事,他最近连当差都勤快了,就怕自己一偷懒就被那些人撵上来;可差事总有休息的时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除了每日晨起照旧去桥边帮苏嬷嬷推车,其他时间他都很不能把自己埋进土里,不教人发现。 偶尔从苏嬷嬷那里得了信,他还是会想办法如约去凉亭见小皇帝;李遇瞧着白鸥眼底的红丝,除了江南的进展和图纸的问题,其他想说的话都埋进了心底。 风尘天外飞沙,日月窗间过马。 一眼望去,岁暮便到了。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21) 除夕这一天,按照殇宁祖制,帝后二人一早便要焚香沐浴,携李姓宗族,于皇陵祭拜先祖。 李遇尚未立后,周慕云却全程陪伴在侧,等于算是昭告天下。 白鸥以禁卫军执戟的身份也跟了一天,不用问便知道,小皇帝这是为了在周哲翎面前伏低做小。 他不远不近地瞧着,小皇帝一整天的脸色都不大好。 指不定又是陈琸那个老东西出的馊主意,他在心里愤愤地想,若是晚上得空,该要去开解小皇帝两句才好。 可偏偏这空闲,不是想得就有的。 皇帝祭祖回宫,接着便是晚上的岁暮宴;李遇高居龙座,垂帘后仍是周哲翎的身影,一同大宴群臣。 这便是整个皇宫禁卫营最忙的时候。 就算是白鸥也不敢在这时候偷溜,只能一边当值,一边瞧着小皇帝一杯杯地灌酒 青白的小脸涨得通红。 待到宫宴结束,白鸥已经尽可能快地应付完那些无谓的寒暄,赶到了凉亭边,他悄悄打帘进去,却还是瞧见小皇帝已经睡下了。 和他第一次无意中撞见睡在偏厢暖阁里的小皇帝一样 裹着一条狐裘氅衣,李遇还是蜷成小小的一团,枕着自己的手臂,背对着白鸥,缩在美人靠的一角。 那是一个教人莫名心疼的背影。 看着眼前小皇帝有些轻微的抽搐的肩膀,白鸥想起小姚曾说过,李遇总是做噩梦的。 这让他的心里泛出一丝异样的恻隐。 随手摘下一片叶子,他也没想过要吹什么曲子,只是想着能有个温柔些的声音,把小皇帝从噩梦中唤醒。 他还记得,也是小姚说过,李遇总是睡不好,眠得极浅 叶子的声音应该就够了。 把叶子抵在唇边,他刚轻轻吹响一声,便看见美人靠上蜷缩着的少年有了反应。 他记的没错,李遇的确浅眠,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小皇帝的背影在树叶的声音里迟疑了半刻,便一个翻身从美人靠边站了起来,连鞋履都来不及趿上,就这么赤这脚丫踩着凉亭内的砖石 扑进了白鸥怀里。 白鸥哥哥! 李遇揽着白鸥的腰,眼泪跌出眼眶,他从白鸥的怀里抬头,小脸红得像是能掐出血来。 他望着白鸥,你要娶亲了吗? 第37章 他又晕了! 白鸥的指尖还捏着那片无辜的叶子,双手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上一次这样扑进他怀里的,还是那只叫coffee的胖橘;这辈子也就只有coffee了 他实在是没什么经验。 陛他试探着开口,陛下? 叫我遇儿好不好?李遇说着话,重新把自己埋进白鸥的怀里,滚烫的小脸贴着白鸥的胸口,我只想当李遇,不想当皇帝。 天呐! 白鸥十指蜷缩成拳,那片叶子也随之掉落在地。 啧 这是喝了多少? 他蹙着眉头抿紧唇缝想着,可悬在半空的手却怎么都落不下来。 李遇就是李遇,怎么都不是coffee。 coffee软软的,胖胖的,也暖暖的;可当他眼前的少年像coffee一样一头扎进自己的怀里,他才发现,小皇帝似乎比看起来更加瘦弱清癯,而且 滚烫。 啧! 白鸥倒吸一口冷气,发现好像哪里不太对。 小皇帝素来畏寒,他碰过李遇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为什么贴在自己胸前的小脸这么烫? 他低头,看见那对白净的小脚丫就这么赤/裸/裸地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冻得连指甲盖都发青。 陛下,你 他伸手扶住李遇的双肩,强行把人从自己的怀里拉起来。 他想说,你起码把鞋穿上,地上凉;他想说,不管有什么不如意的,哪怕是喝多了酒,也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 但他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来得及出口。 他怀里的人懵懵懂懂地抬头,大眼睛瞪着他,忽而警觉道:你是谁! 白鸥吃惊地看着小皇帝的眼神恢复了平日里的阴冷,熟练地跟他表演变脸。 他紧张地伸手揽住李遇的后腰。 他怕人跌倒,却又不敢真的碰到,手就那么悬在李遇的腰后,虚虚地护着。 我他无奈道:是白鸥啊 李遇纤长的眼睫在白鸥的声音里缓缓地落下,他重新靠回白鸥的怀里,口中喃喃自语着:白鸥哥哥 不要叫陛下李遇在白鸥的胸口蹭了蹭,声音软软的,简直像是在撒娇,他又问了一遍,你叫我遇儿,好不好? 白鸥被吓得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心跳有多快,他只觉得这凉亭里的炭盆燃得太旺了,烤得他浑身冒汗。 左右小皇帝比自己在学校带过的学生还小一点,喊一声小名,大家也都不算太吃亏吧? 他在心里自我安慰道,然后捋了捋僵硬的舌头,轻轻唤了声:遇儿? 李遇闻声缓缓从白鸥怀里抬头,牵着颈子,望着白鸥笑。 他在美人靠上睡乱了的前襟微微地敞着,露出颈下一片爬满红晕的光洁皮肤,和一对精致秀气的锁骨。 白鸥连忙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睛,尴尬地咽了咽口水。 这样的小皇帝 不太对! 他看着李遇红得有些异样的小脸,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小皇帝笑得这么开,露出单边一颗小小的虎牙,满满的少年气。 还真的 挺可爱的 他似乎已经完全忘了李遇正紧紧地楼着他的腰,只知道将双手虚虚地护在对方的身后,就这么盯着小皇帝瞧。 李遇平日里的眼神阴鸷狠戾,偶尔也闪着少年的光芒,就算是那次在他面前落泪,也是新雨涤过般的透亮,可今天的小皇帝,那双大眼睛里分明好似笼着一层经年的雾霭。 白鸥偏头正想瞧个清楚,却看见怀里的小皇帝缓缓地阖上了眼皮。 紧阖的眼睑,挤落了李遇眼角的一滴泪。 折射着烛火的微光。 然后白鸥感觉到自己腰间的力量慢慢撤去 李遇的嘴角还挂着笑,就这么贴着白鸥的身体,缓缓向地面滑去。 他那么瘦。 白鸥恍惚间似乎有一种错觉,从自己怀中溜走的,是一只零落的纸鸢。 遇儿! 他再也顾不得那些奇怪的避忌,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打横抱起。 李遇,晕倒了。 这次是真的。 小姚在下人房里正睡着,被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推了一下,他迷迷糊糊地睁眼也没瞧见人,只看到手边一张褶皱的纸条。 他打开字条,一眼便认出了白鸥的字迹。 之前帮着李遇整理烧毁白鸥留下的图纸时,他见过,这么丑的字,宫里找不出第二个。 【速至广明宫,传太医。】 他连忙起身,匆匆披上外衣出门。 光明宫内灯火通明,下人们的步子都迈得格外急。 张太医,怎么样了?您倒是说句话儿啊!高內侍在一旁急得直抹汗,这三小姐还在外间儿等着给太皇太后回话呢! 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左手捻着下颚一撮山羊胡须,右手还搭在李遇的腕子上,阖眸道:风寒。 陛下年纪还轻着呢,一个风寒而已高內侍又抹了一把下巴上快滴下来的汗珠,怎就连人都不清醒了! 再年轻的身子也禁不起糟践。 老太医长叹一声睁开眼,跪在一旁捧着药碗的小姚立马竖起了耳朵。 陛下这两日一直不好,安神的药都加了计量,今儿个白天操劳一天,想是人乏了,又见了冷风,这就着了寒气。 可这风寒还不是最紧要的,陛下宴上饮了酒,本就不该继续大剂量服食那安神的药物,再加上这风寒的高热 陛下的身子素来也不精壮,这三样凑一块,铁打的汉子也醒不来。 小姚跪在一旁听着,手里奉着药碗的托盘都跟着抖,骨瓷的碗底磕着木质的托盘,发出点异样的响动。 没用的东西!高內侍听见动静,正愁没处撒气,也不知你们这群奴才平日里是怎么侍候陛下的! 他说着转身,赶着去给外间等着的周慕云回话,路过小姚身边时横了对方一眼。 赶紧去给陛下额前换一块新帕子!他翻了个白眼,边走嘴里还边骂骂咧咧着:没点儿眼力见儿的东西。 重新给李遇额间换上一条冰敷的帕子,小姚跪在龙榻边,看着太医起身。 张太医碍着满屋的下人,他行为上不敢逾矩,连说话的声都格外轻,陛下何时能醒? 得先等酒醒了,药劲儿过了,高热也退了再看。欸张太医叹了口气,我回去拟了方子,煎好药让內侍送来。 让旁的人都下去罢,陛下现在需要休息。他同小姚嘱咐道:陛下现在不能受风,这么多人在殿里闷着,都是浊气。 能在御前当差的没有蠢人,听着太医同小姚吩咐,便都各自退了出去。 小姚见张太医要走,连忙起身相送。 张太医摆了摆手,你看着陛下,等药送来便好。 待殿前众人皆去,小姚才敢跪在床边探了探李遇的额头,烫得他立刻收回了手。 他皱紧了眉头,到现在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鸥的字条还揣在他袖袋里,可直到现在,他都没见着白鸥的人影。 第38章 我听到了。 广明宫的寝殿,寂寂一片,小姚起身准备灭掉满室通明的灯火。 烛火一盏盏地暗,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混乱的低语声。 陛下? 以为皇帝醒了,他连忙回身走到榻边,又惊又喜。 白鸥哥哥李遇喃喃着。 原来只是梦呓。 可这亲昵的称呼,还是让小姚红了眼眶。 陛下小姚跪伏在榻边叹了口气,痛心道:奴才早就提醒过您了,您这是何必啊 你都知道了现在殿内没有外人,他平日里拘谨谦卑的样子也略微散了些,扒着袖口抹了把泪,白大人说话儿就要娶妻的 他跟榻间昏睡的皇帝说着平日不敢说的那些大不敬的话,却突然感到颈后一凉。 张太医走前特意吩咐过,皇帝不能再受风;他连忙起身去检查身后是哪一扇窗没有关好。 是哪家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殿内烛火全熄,唯余书案前如豆一盏,小姚循着耳熟的人声望去,只看见一片昏暗。 他快步走到书案边,举起灯盏照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白白大人! 白鸥抄手斜倚在窗框边,是他惯常懒散的模样,只是声音和脸色一般,沉如黑夜。 到底怎么回事?他冷声道。 宫宴期间白鸥轮到的嘉承殿前巡逻的活,他只在偶尔经过殿门前时远远地瞧见小皇帝一杯杯地灌酒,并不知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宴间。 哀家这几日听说,好些世家的小姐都在和皇帝身边的那个执戟攀亲事,也没听说他瞧上了谁家的。 周哲翎还是坐在帘幕的后面,但只要她一开口,还是能让满殿神鬼尽皆屏息凝神。 皇帝拘着自己不肯早日成家,连带着教得那群做臣子的也都不学好。 嗐御驾边侍候着的高內侍忙献媚道:老奴听闻白大人二十有七了,至今都未娶亲,想是眼界高的;现在又屡立奇功,前途无量,可不得挑个合心意的。 是了,你不说哀家倒忘了,姓白?周哲翎声音淡淡的,他头前儿救驾有功,该赏的都赏了,等着年节忙完,也该晋一晋官位,就当做是娶妻的贺礼了。 周哲翎闲话一句,本意是想提点着皇帝与周慕云的亲事,怎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白鸥长吁一口气,松开手臂站直身体,朝龙榻边走去。 他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被人拐弯抹角催婚的一天。 小姚捧着手里的宫灯走到白鸥身后,心中有些怅然。 这么长时间了,白鸥进屋只关心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半句也没有询问过李遇的身体。 可李遇却连昏迷中都亲昵地呢喃着白鸥的名字。 在小姚的记忆里,曾经在李遇的噩梦里,大多是呼喊苏嬷嬷的。 他禁不住有些替皇帝不值。 榻间的李遇仿佛是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了眼睛,轻轻地蹙起了眉头。 我在凉亭没有瞧见你。白鸥略微侧了侧身,挡住了身后的光线,颀长的身躯在宫灯下拖出一道人影,刚好拢住榻间的小皇帝,他压低声音道:今晚是谁跟着陛下? 白鸥细微的动作做得很自然,换作旁人,定是不查的;但小姚这十年来跟在李遇身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出了名的细心。 奴才是不够资格陪陛下出席夜宴的。他喉间有些细碎的哽咽,那样的场合都是高內侍贴身侍候着。 他没有脑子吗!白鸥愤声,不觉提高了嗓门。 李遇在榻间似是也有知觉,跟着轻咳了两声。 白鸥长吁一口气重新压低声音,服药忌酒,这不是常识吗?陛下的脸色白天瞧着就已经不好了,他由着陛下在宴上饮了那样多,还敢端安神的药来?是诚心想要弑君吗!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22) 你小姚这样谨慎的人,竟是吓得敬语都忘了,他连忙改口道:白大人是如何知道陛下病因的? 小姚之前也零星从白鸥同李遇的对话间听到过一些,白鸥总说自己什么都知道,但这也太神了罢! 白鸥一脸理所当然,听来的啊 他今夜也不当值,总不能抱着小皇帝冲到太医院去,只好将李遇送回寝殿后通知小姚,在人赶来前躲上了房顶。 毕竟爬李遇的窗口和房顶,他这些日子以来可是熟练得很。 他转身看见小姚错愕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自己上房上得得心应手,旁人是不知道的。 于是他伸出根手指,指了指头上的房顶。 小姚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又听见白鸥轻声低语道 可是太医没说,他一会喊我,一会又不认得我白鸥回头望着小皇帝在睡梦中仍然拧着的眉心,是为什么 陛下噩梦缠身,向来有梦呓的毛病。小姚恭谨道。 陛下小小年纪白鸥的眉头也渐渐收紧,哪儿来这么多噩梦要做? 大人别问了,陛下不愿旁人提起。小姚垂了垂眸子躬身道:您就当陛下是烧糊涂了罢,反正陛下醒了,也是不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的。 白鸥也跟着垂下眼睫,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轻松,又像是少了点什么的怅然。 那种感觉是什么他还不明白,但眼下有件事他却恍然大悟了。 怪不得李遇那么抗拒周哲翎的人出现在他卧榻之侧。 以后别总给他吃药了。白鸥轻声道:睡前,陪他围着广明宫跑上两圈罢。 除了小时候一个人怕黑,他很少有睡不着的时候,也就是在国外的那半年,轻度的神经衰弱曾给他带来过严重的睡眠障碍。 他也曾服用过一些助眠的药物,但所有药物都会产生依赖 他很不喜欢依赖。 任何形式的。 后来听从医生的意见,在睡前适当运动,可以帮助睡眠。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养成了常年锻炼的习惯。 我走了,省得等会再教人撞见。他转身对小姚道:你照顾好他。 白大人小姚对着白鸥离开的背影踟蹰良久,终于还是在白鸥迈过屏风前开了口,太医吩咐过陛下静养,不会有人来。 大人您他支吾道:您就留下来陪陪陛下罢。 我出去守着送药来的內侍,把人拦在外面,便不会有人发现的。他走到白鸥跟前行了个礼,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陛下的心情总是不好 白鸥想问为什么,小姚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陛下他他起身时小声道:醒来若是能瞧见你在身边,该是会很欢喜 小姚的声音很轻,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屏风后面,他不知道白鸥能听见多少。 这个夜,很静。 第39章 我不好了。 不多时后,小姚送进来一碗汤药,可李遇还昏睡着。 他本就生得比李遇还要瘦小不少,忙活了半天也只能是把药汤洒在了李遇的颈窝里。 白鸥靠在床边,看小姚紧张地用帕子为李遇拭去颈项间的药汁,突然就想起凉亭里小皇帝那截泛着异样绯红的颈子和锁骨来。 再瞧着榻间的动作,心里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他不太舒服地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我来。 喂药这么精细的功夫他没做过,只是绕到小皇帝头前,将人扶起了起来。 他要比李遇高大不少,正好能教小皇帝枕着他的肩。 于是这碗药,才算是顺利地喂进了李遇嘴里。 小姚侍候着李遇服过药便退下了,殿上没有旁人,白鸥也从来不是个讲规矩礼法的,他将小皇帝重新放落榻间躺好,索性就着方才的姿势坐在龙榻边,靠着床框假寐。 阖眼前,他又拉了拉李遇的被角。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药有奇效,这一夜小皇帝出奇的安静;躺下后几乎连睡姿都没变过,之前紧锁的眉心也解开了,脸色沉静,完全就是安稳地睡着了。 只是很遗憾,一直到晨光将熹,白鸥都没能等到小皇帝醒来。 夜里无人的寝殿不代表白天也会没人,至少太医会来,可能周慕云也会来;天亮后看守广明宫的禁卫数量也会翻倍,教人撞见了,总是麻烦。 白鸥不得不走。 他还要去帮苏嬷嬷推车;这一夜阵仗闹得这样大,要是苏嬷嬷再见不到他问上两句,肯定得急死。 榻间对一切无知无觉的小皇帝,这一觉睡到晌午才醒,睁眼便瞧见正在铜盆便淘洗帕子的小姚。 小姚他唤了一句,声音还是很虚弱,语气却很急,我怎么在这? 好在李遇一直没醒,按着太医的嘱咐,殿内没有留旁人,因为这侍候人的下人功夫,一直是小姚在做,连高內侍都只是在外间候着。 陛下!小姚转身,大喜过望,也顾不上太多规矩,扑到在榻边,您终于醒了!昨夜吓死奴才了 我怎么在这?李遇又重复了一遍,所有关于昨夜的所有记忆都已经很浅了,他疑惑道:我记得我是宿在凉亭的 是白大人送您回来的。小姚跪在榻边垂首哽咽道,您晕倒了 真的是白鸥? 李遇闻言有些难掩眉间的欣喜。 他感觉自己昨夜迷迷糊糊做了个梦,也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就记得自己好像倒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怀里。 他能确定那一定不是苏嬷嬷,却不敢想真的是他的白鸥哥哥。 想着想着,他便难为情地红了耳尖。 但这欣喜并没有持续得太久,他抬眼在整个寝殿巡觑一圈 空空荡荡的。 他人呢? 这是个问句,语气透着点明显的失落。 天亮前走的。小姚轻声道:白大人扶着您喂药,还守了整夜。 真的?那我好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雀跃得有些过于明显,李遇不好意思地颔了颔首,酡红从耳尖染到了颈子上,我睡着时,有、有没有说什么 奴才守在外间,没有听见,不过白大人走时也瞧不出异样,想是没什么的。倒是小姚顿了顿才道:倒是听白大人说起陛下在凉亭昏倒前,一时唤着白大人的名字,一时好像又认不出他来 还有昏倒前的事儿? 李遇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摸进凉亭里睡下,旁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他有些心虚道:唤他什么? 小姚恭敬地垂着脑袋,奴才不知。 因为太医吩咐过静养,周哲翎送来的莺莺燕燕便没再出现过,李遇总算能安逸地歇着寝殿里;有小姚悉心照顾着,他的病好得也算快。 期间白鸥只趁夜溜进来过一回,没头没脑地问了些高內侍的事儿便走了。 江南的困局在白鸥的帮助下日渐顺遂,反正李遇也不朝良久了,这时间突然闲了下来,他便越发的多思。 是夜,他又捧着本书卷坐到了丑时,丝毫没有要上床歇着的意思。 小姚在一旁瞧着心急,却也不知要如何规劝才好,只得把苏嬷嬷和白鸥都抬了出来。 陛下这才刚大病一场,就不好好休息,苏嬷嬷都快急死了,若不是每日得白大人开解,非得陪着您也病一场不可。 一个苏嬷嬷已是教李遇放不下,现在再加上一个让他看不透又不可说的白鸥,更是让人头疼不已。 许是因为好些天没进药了罢。他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张太医之前开的安神散还剩下些,你去化了水端来。 小姚难得没有按吩咐照做,他恭敬的站在一旁没动,轻声道:白大人说了,不教您吃药。 什么?李遇说着放下手中书简,盯着小姚,他说了什么? 白大人说教您少些服药,每晚每晚小姚回忆起白鸥的用词,不大自然道:每晚绕着广明宫跑两圈说是、说是如此便可好眠 这么荒唐的话,若是换作旁人来说,是该要拖下去挨板子的,可当说话的人换成白鸥 李遇总是莫名地去相信,不需要理由。 甚至还觉得暖心。 第二天一早他便赖上前来请脉的张太医,循循善诱,威逼强迫,总算是让张太医亲口说出这法子可行。 延年殿内。 这些日子来江南的世家总算是消停了,没有真的和皇室起什么正面冲突;小皇帝也是不朝良久。泰极殿上周哲翎独揽大权,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今日早朝已过,她正悠闲地侍弄着花草,听着屏风外的高內侍啰嗦。 左不过是皇帝要从禁卫里挑些个人每晚陪他跑圈的事儿,被高內侍一句正事三句吹捧地说了老半天。 好在周哲翎心情好,也没想着打断,等着高內侍奉承够了才幽幽道:是皇帝要你要来传话儿的,还是你自个儿悄摸来的? 自然是陛下要奴才来向您汇报的。高內侍即使趴在屏风后面也是满脸堆笑,奉承的话张口就来,太皇太后文治武功,运筹帷幄,远见卓识,更胜男子 行了再好的词听多了也腻味,周哲翎有些不耐烦了,管他是不是太医说的,出去活动活动,总比整天蹲在个凉亭强;由他去罢。 是,是。高內侍隔着屏风连连点头。 回头皇帝挑好了人周哲翎已经开始下了逐客令,你想法儿给我递分名单来就成。 高內侍方才急吼吼地赶来报信,总以为能在周哲翎面前得脸,现下被这么不咸不淡的两句就打发了,行礼告退时撇了撇嘴。 高献 他躬身刚要退出寝殿,却突然听到周哲翎喊了自己的名字,立马摇着尾巴往前扑,却不料扑了个空。 皇帝生辰快到了,千秋宴的事儿,他自己可有想法? 这高內侍紧张地躬着身子,陛下没同奴才提起过,想是跟前些年一样,都听您的,毕竟太皇太后泽被四海,恩遍六宫 够了周哲翎不耐道:提拔你做御前的內侍总管,不是要你什么事儿都等皇帝上赶着来同你说! 她一把撂下手中的剪子,滚出去。 而宫墙另一端的广明宫中,那纸名单正捏在李遇的手里。 你挑个没人看见的空挡,给白他说着顿了顿,点了点手中的宣纸推向小姚,给白鸥送去。 也不知怎么的,有那么个称呼他从来只敢在心里想想,没对任何人说过;但只要提起的时候,却总好像特别顺口,一不小心就要从嘴边溜出来似的。 让他看看里面儿可有什么他不愿相与的人,我好再改改。高献那边,这会大概已经把话儿带到了,太皇太后该是正等着这份名单。 陛下。小姚双手接过李遇递来的信笺,不解道:您反正也只是想有机会方便跟白大人说上两句话,何必还要拟这一纸名单,弄出这么些碍事的人来。 我已经尽量选些家世青白,少于太皇太后牵连的人了。李遇说着叹了口气,总不能真的只教他一个人来,太打眼了 我他阖眸沉吟良久才轻声道:绝不能让他做第二个翠珠。 小姚揣着那纸信笺匆匆赶到禁卫军的小间时,隐隐能闻见房中有些未散去的酒气。 白鸥刚醒,脑袋有点晕,他枕着小臂,翘着二郎腿,赖在大通铺上没起。 不用看了。他懒懒地耷拉着眼皮,没等小姚说完便道:我不去,你让陛下看着办罢。 为小姚惊得舌头都不利索了,为何? 我白鸥微微掀开点眼帘,偏头看了眼小姚,散漫道:忙。 他有口气卡在胸口,咽不下去。 第40章 三合一万字章 李遇守在殿内等着小姚的回话,可每当小姚说一句,他的脸色便沉一分。 小姚小心翼翼地说完时,瞧见李遇的脸色已经完全沉进了阴影里,他试探着唤了声:陛下? 我那天一定是说错了什么李遇抬眼看着小姚,用询问的眼神,所以他生气了,对不对? 陛下小姚蹙眉,无奈道:白大人身兼要职,公务繁忙也是有的。 他当差什么样儿,别人没见过,你跟我还没见过吗?他说着突然紧张地上前拽着小姚,他不会知道了以前的事儿罢?我说的? 不是,陛下小姚急忙用肯定的语气安慰道:不会的。 怪不得那晚以后他一直躲着我李遇仿似没有听见小姚的话,他将人松开后喃喃自语道:若是他知道了那些腌臜事儿,定是要嫌弃厌憎我的 小姚皱着眉头正想着该安慰些什么,却忽然看见李遇摆摆手道:你下去罢,把这名单给高献送去,别让皇太后他老人家等急了,到时候不知道又会做什么。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23) 陛下,既然小姚踟蹰着没把白鸥的名字说出来,只道:既然都这样了,您晚上若是不去了,还要这份名单做什么? 高献既然已经把话儿带到了,这事儿便是只能这样了。李遇叹息道:我若一会儿变一个样子,只恐太皇太后那边起疑,不定又会给陈琸下什么绊子。 李遇主动奉上名单,高內侍便屁颠儿屁颠儿地捧着名单去了。 为显殇宁皇室祖孙情深,周哲翎亲下懿旨,要禁卫规划好皇帝夜里的活动路线,沿途掌灯把守,小心护卫皇帝周全。 李遇收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攥碎了手里的茶盏。 他拟的名单已经尽量避开了周哲翎的眼线,可周哲翎对他的监视,却一刻也不会放松。 接来的日子里,他每夜都得在周哲翎的眼皮子底下兴趣缺缺地出去溜达两圈。 白鸥若是在,大抵也是说不上话的;可哪怕多瞧上一眼,也总是好的。 现在不用宿在凉亭了,他除了在白鸥正常当职的时候能撇见两眼,便再没有见过白鸥人了。 而在禁卫军掌灯照不见的阴影里,皇宫院墙的墙头上,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翘腿坐着,小臂懒散地搭在膝盖上。 白鸥远远瞧着李遇身边被围得满满当当,瞧着李遇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 他是有意躲着李遇。 那夜事情来得急,他没法子不担心小皇帝,可当事情真的过去,心里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自己好像有些挂心小皇帝了。 他这小半辈子,没有亲近的父母,没有友爱的兄弟,甚至连朋友,也都只停留在同学和同事的关系;他活了二十七年,唯一的亲密关系是发生在和coffee之间的。 他没有与任何人有过什么感情上的牵扯 这让他本能地不适应旁人的靠近,无法理解某种叫做牵挂的复杂情绪。 并且觉得恐惧。 他是天上最自由的鸥鸟,无牵无挂,自由恣意地活了二十七年,怎么能被绊住呢? 漫长的孤独会使人丧失共情的能力 这让他没有办法敏锐地捕捉到李遇的情绪和用心。 理智上的不适应和恐惧让他躲避,可感情上的悬心还是让他每晚都爬上墙头,远远地瞧上一眼才安心。 有时他会觉得这样的状态糟透了,但每晚远远瞧见时,又觉得好像还行。 之前小姚寻他时,躲的心思也不是没有,但他也不是会撒谎的人。 小皇帝的寿辰将至,他手上的确有件棘手的事等着做。 ***** 贺皇帝生辰的千秋节本是应举国同庆,大宴三天;奈何前年江南遭灾,去年陈琸治河,都是海样的银子流水似的出去。 就从去年入秋前后,先是太皇太后寿诞,接着又是御阳山秋猎一场荒唐,不久前除夕又有岁暮大宴,全都做尽了排场。 饶是周哲翎再怎么想着绷面子,朝廷的钱袋子也着实见了底。 她之前问皇帝的意思,本就想让李遇自己说出一切从简的话,奈何高內侍眼界不够,丝毫没能体察上心,这才吃了瘪。 高內侍瞧不明白的东西,李遇心里门儿清。 他以大病初愈、体力不济为由,自请将三天庆典改为一场夜宴。 这事顺了周哲翎的心,也正合李遇的意。 大宴前夕,李遇已经收拾完毕,旁的人也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小姚正跪在一旁,帮他挂上腰间的坠饰。 千秋宴虽一切从简改为夜宴,时间也不会短,到时候宫里的眼睛大都看着嘉承殿,正好你也不用去 李遇平举着双手,由着小姚打理,话说到这儿喉间一哽,顿了顿才接着道 你带上我们之前悄悄备下的元宝纸钱,再备上些吃喝,按老规矩,瞅个没人的档口儿,替我给苏嬷嬷送去也算是我 尽一份孝心。 可这份心意究竟还是太薄了,他到底也没能说得出口。 陛下,今年小姚困窘道:恐是不行了 李遇诧异地低头盯着小姚,怎么了?不是苏嬷嬷有事儿罢? 苏嬷嬷好着呢小姚忙解释道:只是高內侍被太皇太后发落去了御阳山的皇家马场去、去捡马粪 御前的內侍首领可不是随便捡个阿猫阿狗的摆上去就行,高內侍前脚刚被打发,后脚就接着是皇帝的千秋宴,一时寻摸不出合适的人选。 论资排辈,就数奴才在陛下身边侍候的时日最久。小姚怯声道:所以今儿个夜宴,是奴才贴身侍候陛下。 捡马粪?李遇皱了皱眉头不解道:早上高献跟我去受百官朝贺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太皇太后为何要突然发落了他? 就是百官朝贺之后的事儿,外头风言风语很多,奴才也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姚替李遇收拾停当,起身道:一直想跟陛下说来着,但这一天陛下身边人都多,奴才没寻着机会。 李遇仔细想了想,今天这样的日子,高內侍定是要前前后后晃悠讨赏的,可今天百官朝贺之后,的确就没有再露过面。 他一直知道高內侍是周哲翎的人,长久以来在对方面前都格外谨慎,无论周哲翎因何要弃了这枚棋子,按说他都该高兴。 至少是少了个眼中钉。 可只要想到晚上的事儿,想到他连夜和小姚偷摸折的那些元宝纸钱可能要送不出去了,心里仍旧不是个滋味。 ***** 延年殿上,周哲翎也正由周慕云侍候着更衣梳洗。 姑母,这事儿,您真的不再查查么?周慕云小心为阖眸的周哲翎簪上凤钗,高献毕竟是御前的內侍总管,这位子没了 没了,我好换个聪明些的。周哲翎睁眼,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我扶高献这个废物坐上御前內侍总管的位子,是要他做哀家的眼睛,可这些年来他都打探出过什么?除了溜须拍马,一件正事儿没有! 起先,高內侍靠着谄媚讨好入了周哲翎的眼,他本也不是什么顶聪明的人,加上这些年来李遇一直提防着他,是以他从来没有打探出过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会那些奉承的话,时间长了,周哲翎也听腻了。 尤其是最近,先有李遇与陈琸为着江南的事勾勾搭搭,高內侍丝毫不查,险些打了周哲翎一个措手不及;后有一个来路不明的白鸥,周哲翎多方打探无果,只好教高內侍去探探皇帝口风,仍是没有下文。 这个废物今儿个这样轻易便被人利用周哲翎冷声道:没有脑子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碍眼。 周慕云垂了垂眸子,姑母怎知是为人利用? 慕云,你甚少对旁人的事儿如此上心,怎么?周哲翎回头打量周慕云,是真的担心哀家送给皇帝的女人里,有人先你一步诞下龙嗣? 呵她冷笑一声,哀家这么疼你,怎么舍得? 慕云不是这个意思慕云 周慕云急于解释,可说着话却突然反应过来,这事儿,有些不对味儿。 头前高內侍急匆匆地捧着一封信来告密。 信上的内容大抵是一个周哲翎送去李遇身边的女人向李遇哭诉,自己有了身孕,怕遭人陷害,求皇帝垂怜,赐个名分。 按理说,周哲翎最关心的向来是周氏能不能诞下李家的长子嫡孙,确保将来继承大统的孩子是周氏的血脉。 可偏偏这事,周哲翎一点儿也不急,转身便将高內侍发落去了御阳山的皇家马场,说是眼不见为净。 周慕云起先以为这是为了封锁消息,留待细查,可现在看来 周哲翎丝毫没有要查的意思,关于这封信,这件事儿的真伪,她的心中似乎早已有数。 姑母周慕云觉得一股凉意蹿上背心,该不是 哀家早就说过,你是聪明孩子。周哲翎笑着拍了拍周慕云发抖的手,哀家送那些个女人去,只是为你探路,免得皇帝跟他短命的爹一样,对哀家阳奉阴违,只恐到时候委屈了你。 你放心她嘴角轻微地抽搐,慢慢收起笑意,哀家是不会允许那些下贱女人有孕的。 她重新露了个笑,抬头盯着周慕云,重复道:再也不会。 周慕云努力握拳想稳住在周哲翎手心里发抖的手,却怎么也办不到了。 她想起之前,周哲翎要选出一批女人给李遇送去,那些女孩子还是她亲自去挑的。 各个二八年华,如花似玉。 起先她总安慰自己,那些女孩子从了皇帝,虽做不得正妻,也算是有个依靠,一辈子衣食无忧,算是个好去处。 只是她自幼长在深宫里,长在周哲翎身边;她太过熟悉这后宫的手段,也太熟悉周哲翎。 既然周哲翎如此笃定,那她几乎可以肯定 因为那所谓的试探,这些年轻美好的女孩子,将一辈子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 而此刻,将广明宫和延年殿搅成浑水两潭的罪魁祸首已经跃上每晚必到的墙头,翘起了二郎腿。 高献这个人平时极尽谄媚,有活儿就推给小姚做,有赏就自己一定冲在第一个。 那夜白鸥在房顶上瞧着高献是如何的颐指气使,当着张太医和周慕云的面儿,把怨气和责任都往小姚身上推,深怕自己沾上一丁点儿。 与平日里对方谄媚巴结自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些倒也罢了,他尚可眼不见为净。 但自从他知道就是高献由着抱病在身的小皇帝饮酒,还在酒后给李遇送上了安神药 弑君或许只是气话一句,但他心里那口气着实是没有再顺过。 既然他已经跟小皇帝打听清楚,高献是周哲翎的眼线,那这口气也就没必要再憋着了 干脆一箭双雕。 顺了自己的气,也算 捎带手让小皇帝透口气。 最近只要不当值,他天天都要跟高內侍推杯换盏,秉烛夜谈;好在高內侍带着私心往上凑,他又刚好有千杯不倒的本事,这才终于有机会赶在小皇帝的千秋宴前和高献称兄道弟,一不小心贪杯酒醉,遗落了那封信。 但凡他之前对高献有一丁点的误解,但凡高献不是周哲翎的人,或者高献不去献媚邀功,这事儿都不会成,他也不至于陷害了好人。 但他还真就一点儿也没看错。 高献明面上继续和他把酒言欢,私下却藏起了他伪造的信笺,找准机会就兴高采烈地赶去了延年殿。 好在他是真的不会用毛笔,字想写好难,想写得烂却很容易。 就他那两笔字,故意往乱了写,阖宫去寻,也不会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他只可惜自己对延年殿没有对广明宫那般的熟悉,今日不能亲眼去看看自己导演的好戏。 不过这不耽误当高献被周哲翎发落去御阳山皇家马场的消息传进他耳朵里时,他心情甚悦。 他今日当值早,歇得也早,便早早来到了老地方,就想看看小皇帝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开心。 有时候两个人不必在一起,也不必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就可以一同分享一些隐秘不可说的喜悦。 这是他不曾有过的体验。 他不知道这算什么,只是觉得很有趣。 坐在高高的宫墙之上,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登高望远,他远远地瞧见嘉承殿前华灯初上,夜宴正酣。 不过今晚陪着李遇的人已经换成了小姚,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江宁城地势偏南,辞了旧岁便是春。 天儿已经不那么冷了。 可白鸥愣是在墙头上等得手脚都冻僵了,也没有等到每夜溜达经过的小皇帝。 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丑时的梆子已经响了,嘉承殿的灯火已经熄了 小皇帝的生辰已经过了。 古人二十才及冠,但在他习惯的认知里,今天李遇十八,就是成年了。 他没想到今天自己来得这样早,还是没能来得及同李遇当面道一声 生辰快乐。 他揉了揉人僵硬的手脚,翻身跳下了宫墙。 来了这么久,这宫里最熟悉的路到底还是通往广明宫的,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还是走到了广明宫附近。 小皇帝那截泛红的颈子和精巧的锁骨,小姚在榻边慌乱的动作 一走到广明宫边,脑子里还是会想起这些。 啧! 白鸥皱了皱眉头。 来都来了,反正摸进去一趟也没多麻烦 他轻车熟路地翻进广明宫,往凉亭的方向去。 明知道李遇已经好久不宿在凉亭了,可就是想去瞧瞧。 为了躲开巡夜的禁卫,不能走寻常的大道,他惯常的路线是穿过凉亭附近那一片茂密的竹林 就是他上次纸飞机飞去的方向。 林间有几条鹅卵石的小径可以指明方向,想来是盛夏时,方便主子们进来纳凉。 这林子他走得也熟了,可今日走着走着却有些异样。 偏离小径的竹林深处,似乎隐隐亮着点儿火光。 这大半夜的,皇宫里,皇帝的寝殿附近,难不成还能有帝王之气也压不住的鬼火? 这些神仙精怪的事白鸥是不信的,不过鉴于小皇帝糟糕的运气和际遇 该不是又有刺客了罢? 他心里还在琢磨,脚下的步子却已经循着火光而去。 靠近光亮,他瞧见林子里一小块开阔地上有人就地燃了一团火簇。 行刺的人半道上还要顺带烤个火不成? 白鸥小心翼翼地接近火簇,倒真看见不远处站着个矮小的人影。 他立刻警觉地闪身躲进一丛茂密的竹枝后隐匿身形,借着火光定睛一瞧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24) 那人影虽是警惕地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着,可哪有这么矮小的刺客? 这身形高度,宫中內侍相符的倒是不少。 当对方巡查一圈转过身来,吓了白鸥一跳 是小姚! 他再朝那团火光定睛一瞧,果然看见了那个清癯又熟悉的背影。 李遇身着一声玄色便服,去了那些冗杂繁复的装饰,肩背更显单薄。 小皇帝大半夜跪在火簇边,做什么? 李遇都不宿在凉亭了,广明宫的寝殿里什么没有,犯得着躲这儿来烤火吗? 装着满脑子的问号,白鸥换了个方向,绕向火簇附近。 母亲,子时都过了,遇儿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是孩儿不孝,手脚笨得很,和小姚两个人折腾了几夜,也就折出了这么点元宝,也不知您在那边够用不够用 不过苏嬷嬷应该会给您多汇一些去罢? 可是母亲,我连您的姓名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您能收到吗?地府的鬼差可会拦着?无论是史书工笔还是白鸥亲历的殇宁,都完全没有留下关于李遇生母的半点痕迹,白鸥听到这里才吃惊地发现,原来竟连李遇自己都不知道吗? 都是遇儿没有用,你若要怪,就怪遇儿一个人罢,不要牵累旁人。 苏嬷嬷很好,小姚也很好,还有 李遇对着那团火簇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白鸥的名字。 他不知道若是他母亲知道他心悦之人是个男子,会不会怪责于他。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彻底断了袖,母亲要责怪自己什么都好,他只是不愿白鸥平白无故地受牵连。 毕竟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总之大家都很好,遇儿,也很好。 就是很想您。 白鸥听到这里蹙起了眉心。 他也是有母亲的,只是不亲近;他的母亲在国外,他们好多年也见不上一次面。 妈妈这两个字,在他的字典里属于生僻字,他完全不能理解小皇帝的孺慕之思。 只是此时,他已经绕到了李遇的近前,跃动的火苗印着那张清瘦冷白的小脸,把滚落眼角的那滴泪,照得格外扎眼。 其实李遇生得不错,白皙清秀,他第一眼瞧见时就发现了。 现下挂了泪,那双大眼睛更是剪了秋水似的潋滟。 梨花一枝春带雨,总是教人心疼的。 母亲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也是不愿保佑这个烂透了的殇宁;但您一定要保佑苏嬷嬷身体康健,保佑小桃能早日顺利出宫,觅得佳婿,这样小姚也就安心了;还有 李遇最终还是避开了白鸥的名字,只是在心中默念,然后道 也保佑他,顺遂康宁。 陛下不为自己求点什么吗? 李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人影吓得不轻。 宫中私下祭祀本就犯禁,宫墙之内,只有主子才有资格受人香火;他的母亲身份卑贱,还是周哲翎最讨厌的人。 小姚闻声忙回身扶住跌坐在地的李遇。 一瞬惊恐后,李遇突然间回过神来,这个声音,这个身影,他都太过熟悉。 熟悉到梦里。 你他看清白鸥的脸,轻声道:我很好。 比起以前,白鸥出现以后,日子真的已经好了很多,他不可以再贪心求什么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两口气后佯装镇定道:你怎么找来了这里? 天上飞的时候看见的。白鸥一脸无赖地挠了挠头,说着突然倾身向前,凑到李遇耳边,轻声道:陛下在做什么? 哈在耳畔的热气倏地就烫红了李遇敏感的耳根,他羞赧地回头,刚好撞上白鸥的眼神。 那眼神分明在说 你最好别骗我。 他捏了捏还被自己攥在手里没烧完的纸元宝,小声道:你不是都看到了 刚才站得远,有些话没听清他满意地起身,双手懒散地抱在脑后,陛下不想说就算了。 本来也没打算逼小皇帝一定要和自己说什么,他还记得,自己大半夜在外面晃悠,只是为了说一句生辰快乐。 我来只是想跟陛下说一句 别说! 白鸥此行的目的到底还是没有达成,那四个字还未出口,便被李遇打断了;还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挂住了他的袍边。 他疑惑地低头,看见小皇帝坐在了地上,一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袍摆 从他至上而下的角度并不能看到小皇帝眼底的情绪,但在这个角度,他能特别清楚地看到 小皇帝的眼睫毛真的好长啊 一阵细风吹过竹林,竹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纤长的羽睫也在风中扑簌而栗。 又是那种莫名的脆弱感 白鸥在心里啧了一声,暗骂一句该死! 然后他听见小皇帝的声音 不要说那四个字李遇嚅嗫道:昨天,是我母亲的死祭。 ***** 李遇的母亲是罪臣之后,按例到了年岁就要入宫为婢;而她当年初初入宫时,苏嬷嬷已经是宫里的老人了,正是她的教引嬷嬷。 宫里的奴才奴婢都不配拥有姓名,连苏嬷嬷也知道她姓甚名谁,只知道宫里的人都叫她素蕊。 素蕊是个聪明又勤快的丫头,闷声做事也不多话,长得也算清秀,一双大眼睛尤其水灵,苏嬷嬷很喜欢,几年下来,二人处得跟亲母女似的。 在先帝的乳母,当时御前的掌事嬷嬷突然去世后,苏嬷嬷被调到御前掌事,也就是那时,她带着素蕊到了御前。 可后来素蕊却有了身孕。 为了留下素蕊一条命,苏嬷嬷将人藏在了永巷深处,可李遇降生之时,素蕊也死于难产。 李遇掐头去尾只说了这么多,又或许,他也只知道这么多。 这故事里有些疑点,但这总是小皇帝伤心的私事,白鸥也无意揭人疮疤。 千秋大宴,万民同喜,贺的是一代君王的降生。 可没有人会知道在同一个时刻,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个不起眼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李遇的母亲,连她的尸体都只能用条破席卷了,跟老死宫中的白头宫女一道,扔进宫外的枯井。 甚至连姓名都没能给她的儿子留下。 寻常皇帝的生母死后都会追封为后,白鸥不知道李遇为什么没有那样做,李遇也并没有告诉他,素蕊是周哲翎很讨厌的女人。 小皇帝甚至都没有见过他的母亲,却可以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生出这样强烈的依赖,可以想见在李遇这十八年并不算长的生命里,是多么需要一个依靠。 白鸥不忍心想下去。 他看着小皇帝落寞的眼神,也不忍心问得更多。 还想学曲子吗?他信手摘下一片竹叶,回头问李遇。 李遇看着白鸥手中的竹叶,疑惑道:这个也可以吗? 都可以的。白鸥冲李遇勾了个笑,今天教你个新的。 他将竹叶抵在唇边,轻轻吹起了一首在他生活的社会里,人人都会的生日歌。 素蕊虽然离开了,可李遇的出生本身并没有错。 他不应该自降生起就背负罪责和死亡的沉重。 虽然不能简单地劝李遇一句看开些,但至少,白鸥想用自己的方式,起码在此刻,让小皇帝放松一首曲子的时间。 火都熄了,回罢。一曲奏罢,白鸥轻声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也别中挑在后半夜,这林子里湿气重,容易着凉。 他转身要往广明宫外的方向走,身后的小皇帝却急忙两步向前跟上。 白鸥背身看不见,只听见小皇帝靴底踩着地上枯叶的沙沙声。 莫名地传递着一丝急迫和不舍。 这是我第一次来,以前李遇急迫道:以前这些东西都是小姚送去给苏嬷嬷帮我焚掉的 大人。方才一直守在远处的小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靠近的,他朝白鸥行了个礼,这些纸灰奴才得处理了,不可留下痕迹,遗人话柄;您能替奴才送陛下回去吗? 白鸥嘴上没有答话,脚底却已经掉转方向往凉亭走。 李遇跟在白鸥身后,小脑袋恹恹地耷拉着,眼睛就盯着身前白鸥的那段影子。 方才,白鸥明明是在安慰他的,还关心他,可是现在又不理他。 实在是看不透。 高献被发落御阳山马场的事本来还没传开,可晚上一场大宴,陪在李遇身边的换了小姚,于是这事在下人里就炸开了锅。 传什么的都有,但总绕不开皇帝身边的女人有孕了。 所以白鸥也知道了吗? 他难道 生气了? 这个猜测让少年又急又臊,还有点 说不出的小雀跃。 白鸥会不会不喜欢自己与旁人亲近? 就像他也不喜欢总有小宫婢往白鸥跟前凑一样。 我白鸥身高腿长,李遇小跑了两步才跟上,小声道:没有人有身孕的我 即使他知道,白鸥很清楚他从不宿在不寝殿,不和周哲翎送来的女人亲近,但他就是很想再解释一遍。 白鸥听见小皇帝小跑的脚步声,缓缓放慢了速度,他没有回头,也没等小皇帝说完,只轻声道:我早就知道了。 早就? 李遇又想起小姚打听来的宫里的另一则传闻。 好多人都说那姑娘的字写得丑得很,太皇太后都看不懂她写了什么,这才一气之下发落了高內侍;有人红着眼睛讽刺道,下贱人即使爬上了龙床也还是下贱胚,连封信都写不利索。 别人的字丑不丑李遇不知道,但他看过白鸥画的图纸和上面写下的注解 他的白鸥哥哥什么都好,只是那两笔字着实见不得人。 还有之前,白鸥唯一一次来瞧他,就是跟他打听高內侍的事 所以,是白鸥替他料理了高献? 这猜测让他激动得连手都在发抖。 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给了一股莫名的勇气,他小跑两步上前,一把拽住了白鸥的手臂。 你白鸥感受到小臂上传来的颤抖,他停下脚步回头道:很冷? 在他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看清小皇帝仰着脑袋,红着眼眶,看着自己。 李遇比他矮了一个头,只要他们站得靠近,李遇仰脸望他的动作就会自然地牵长那段白皙脆弱的颈子。 总是看得白鸥不自然地移开眼睛。 高献的事儿李遇还是倔强地望着白鸥,是你 是我。还是没等李遇说完,白鸥移开眼神,故作轻松道:反正我看不惯他已经很久了,你不用 这次轮到李遇没有给白鸥把话说完的机会。 他又一头扎进了白鸥怀里。 白鸥眼前的画面好像还停留在那段纤长的颈子上,他吓得一个激灵。 难道 又喝多了? 李遇没有喝酒,今天宴上侍候他的是小姚,杯盏中的烈酒都换了清水。 他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清醒,但却也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沉醉。 白鸥帮过他很多忙。 演武台上帮他退敌,还可说是出于作为殇宁子民的荣辱感;江南困局中帮他支招,还可说是作为臣子的分内事;可白鸥现在悄悄帮他料理了高献。 没有家国,非是君臣,不涉万民 就是白鸥护着李遇。 李遇没有饮酒,但就算是酒醉,这也是他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这是梦,他不愿清醒。 白鸥垂首,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那颗小脑袋。 他们已经走到了竹林的边缘,这里的竹枝已经很稀疏了,清冷的月光照下来,斑驳在李遇的头顶。 也许是为了祭祀,小皇帝除去了平日里繁复的冠冕头饰,如瀑的黑发就这么慵懒地散着,松松地系在背后,因为刚才的扑进白鸥怀里的动作,略微弄乱了些。 细软的发丝翘起来几根,被月光照得毛茸茸的。 白鸥跟上次一样悬停在半空中无措的手突然绕到李遇的脑后 他突然很想揉一揉小皇帝的头。 啧 实在是大大的不敬。 就在白鸥自己心里纠结的时候,李遇却突然从他怀里抬头,用那双盈了秋水的大眼睛望着白鸥。 既胆怯,又满是期待。 我能叫你哥哥吗?他说,在没有人的时候。 李遇再也不想再清醒克制了。 七岁以前,他被关在永巷尽头的那间小柴房里,暗无天日。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可以出门,不可以见人,但苏嬷嬷对他很好,他也很乖;苏嬷嬷说不可以,他就不出去。 他只是趴在门缝里看着永巷里其他半大的宫女內侍结伴嬉戏,而他只有在夜深无人的时候,可以偶尔出去玩一会柴房门口的那个破秋千。 天知道那时候的孩子多想要一个哥哥,不需要别的,就是陪陪他,说说话。 后来他有了小白 一只自来猫。 他每天都和小白说好多的话,把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吃食都匀一份给它。 还是偶尔可以在半夜里出去荡一会秋千,他那时候有些遗憾,小白毕竟不是大哥哥,没人可以帮忙推一把他的秋千。 他想荡得再高一点,兴许那样,就能看到永巷外的世界。 孩童的世界不管多么黑暗,却总是充满了好奇。 他在七岁那年突然被带离了那间幽暗的柴房,披上华丽的衣饰,住进堂皇的宫殿。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25) 那时的他连大字都不识得一个,他不知道周哲翎是谁,也不知道当皇帝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很开心 因为他有了两个玩伴,小姚和翠珠,跟他同龄。 孩子的快乐真的很简单。 可是后来,翠珠没了。 于是,从七岁起李遇就知道,再也没人可以保护他了,但他有必须要保护的人。 为了小姚和苏嬷嬷,他清醒克制到了现在。 天知道那个孩子多想要一个哥哥,跟他说 别怕,有哥哥在。 也许是上天垂怜,他熬了十一年,终于等到了他的白鸥哥哥。 还要那些清醒克制有什么用? 他要他的白鸥哥哥。 哪怕现在的感情已经与少时的向往有些不同了 他想要的更多。 白鸥吃惊地看着小皇帝。 他也欺负过李遇很多回,却从来没有见过小皇帝掉泪,每当他放肆了,小皇帝的眼神就好像是要把他拉下去乱棍打死 凶得很。 可他现在也好几次见过李遇落泪。 小皇帝太奇怪了 每次当自己想要对他好一点,他就总是哭鼻子。 方才他的手正犹豫地悬在小皇帝的脑后,李遇抬头的动作,正好不偏不倚地将自己的小脑袋送进了白鸥的手心里。 白鸥现在触着李遇的头发,软软的。 于是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现在心里一片乱麻,小皇帝抱着他,他还好像连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李遇没有饮酒,他却好像喝醉了似的断片,脑子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该死! 总要说点什么的 那你告诉我小白为什么叫小白?我记得你说它是一直狸花猫。 他胡言乱语,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或许是李遇的头发软软的,或许是李遇蜷在他的怀里 这让他想起了那只叫coffee的胖橘。 嗯? 李遇好像被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问题问住了,然后他忽然就破涕为笑,甚至笑出了声。 因为它额头上有个白点儿。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的位置解释道:就在这里。 白鸥低头看着李遇。 看月影斑驳在他的脸上,看他白得几乎发光。 他看着李遇那颗可爱的虎牙。 看他望着自己笑得那么甜,指着眉心的动作又那么傻。 还有单纯、期待又真诚的眼神。 全都犯规了。 他托着李遇后脑的手终于忍不住移上去揉了揉小皇帝的发心,然后笑着小声道 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皇帝的身世其实只说了一半,关于白鸥的问题还要留待后文细讲。 这两天评论区都会有红包掉落,马上开启订阅抽奖(大约是明天?) 明天还是会在下午六点更新,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哦(づ ̄3 ̄)づ╭ 梨花一枝春带雨。出自《长恨歌》【作者】白居易唐 感谢在20200806 12:39:31~20200808 15:4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宫姓长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我犹豫了。 经此一夜,日月清风本也没有什么改变。 李遇依旧夜夜都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来溜达,白鸥还是每晚准时攀上墙头。 却什么都变了。 白鸥爬墙之前总会带上片叶子。 起先为了能找到新绿的叶子,他还得摸进广明宫的竹林,现在他只需要在攀过宫墙的新枝上随手摘下一片就行。 满园春色已是关不住了。 天气越来越暖,就连畏寒的小皇帝都已经替了春衫。 每日有白鸥一支曲子陪着自己,他连脚下恹恹的步子都变快了,只要是朝着白鸥声音发出的方向,疾走都变成了快跑。 于是白鸥便经常能看到小皇帝伸手抹汗的动作。 这天轮到白鸥夜里当值,也就是李遇休息的日子。 凉亭里的炭盆已经撤了,但棉布帘子还在,白鸥当值还是一如既往的偷懒,李遇会溜到凉亭里,跟他学曲子。 之前的那首曲子太难了,倒是那首李遇不知道名字的生日歌简单,他已经会奏了。 可每当他出错的时候,白鸥偶尔会蜷起手指轻轻地弹下他的额头。 被中指轻轻弹过的是额头,染红的却是双颊。 于是就算是烂熟于心的曲子,他也总是故意吹错两个音。 今天白鸥赶到亭子的时候,小皇帝已经在里面等他了,看见他打帘进来,便露出虎牙冲他笑。 今儿学新曲子么?李遇把手里握着的一张信笺藏到背后。 不学白鸥说着又伸手轻轻弹了下李遇的额头,你太笨了,教不会。 他看着李遇嘟囔着小嘴低下头,脸上露了个坏笑,从袖口里掏出一截布带似的东西。 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李遇再抬头的时候,大眼睛都散着光,他看着白鸥手里的布带,这是什么? 你们大概叫白鸥检索着脑袋里的用词,想着找一个让小皇帝好理解的名字,额带? 抹额么?李遇有些不理解。 在他生活的环境里,民间男子多束头巾,抹额是女人用的。 也不是白鸥挑了挑眉,想着该怎么跟李遇解释运动发带这种东西。 他额前刘海微长过眉,又喜欢运动,来这边以前,发带这种东西是少不了的。 小皇帝的发髻虽是梳得光生,可天儿越来越热了,他总记着李遇抹汗的样子。 他亲自跑去司衣房里找了好大一圈,才寻摸出一截韧性极好的料子,求了苏嬷嬷做成发带的样子。 你看。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他索性把发带套在了自己的头上,这样,汗就不会滴下来了。 大晚上的出门,若是汗进了眼睛,难受还是小事,迷了眼睛摔倒就不划算了。 李遇身边跟着的人是不少,但他不在跟前,也没人能替小皇帝摔一跤。 眼瞅着李遇那双大眼睛里立刻泛上点碎光,白鸥赶紧把头带取下来,岔开话题道:试试? 李遇双手接过发带,心里软得不行。 他的白鸥哥哥,怎么这么好。 一直以来,白鸥在他面前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完美得过分;这么好的人,还对自己这么好 越想就越是觉得鼻梁酸酸的。 白鸥看着李遇小嘴一撇就知道对方要干嘛了;他只要对小皇帝好一点,小皇帝就要哭鼻子,他已经把李遇这点小毛病摸清楚了。 诶不准!他伸手指着小皇帝,假装凶道:憋着! 看着李遇抬头看自己,大眼睛委委屈屈的,白鸥叹了口气认栽,抬手又揉了揉小皇帝的脑袋。 李遇立马羞赧地垂头,把手心里的发带贴着胸口收好,这才发现手里还捏着一张信笺。 白鸥哥哥!他又抬头对白鸥弯了个笑,我也有好东西给你。 白鸥拆开信封,看见一沓密密麻麻的官话 【陛下台启,陈琸遥拜: 自年前一别,已有数月,臣日夜忧思】 白鸥费劲地读了几大行,全是些酸腐的套话,还没讲到正题。 他头疼。 太长他把信笺还给李遇,是陈琸?到底说什么了? 曲辕犁已经大面积投入使用,大大提升了垦荒的速度,大批荒地已经分配给了需要的农民。 银钱到位,灌溉水渠和高转筒车也在加速建设,按计划可以赶上春种。 当地府衙就圈地一事欺上瞒下,本就心虚,在陈琸的施压下,同意承担大部分困难户今年的种子钱。 江南困局已解。 唯恐有人再试图从中作梗牟利,陈琸会留下来盯着春种。李遇说着有些激动,待一切定下来,该是能赶在入夏前还朝。 而这一切,都是白鸥送给他和殇宁的礼物。 于是他望着白鸥,又再红了眼眶。 这一次白鸥没有再制止李遇。 他见过之前小皇帝和陈琸之间的千难万险;也在小皇帝认真地誊抄图纸时,见过对方眼底映出的,那颗属于帝王的,励精图治、兼爱万民的心。 他知道这一切对李遇而言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一切有多么的不容易。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着李遇的方向抬起了自己的右臂,招了招手。 李遇红着眼眶望着白鸥,小步挪到对方身前,缓缓将脑袋搭在了白鸥的肩上。 别憋着了。 白鸥说完,终于听到怀中发出点小声的抽噎。 他那只伸出的右手顺势收回,缓缓地拍着小皇帝的背心;他偏头凑近李遇,耳语道:都会好的。 之后他听见李遇轻轻地咳了两声。 平静的时光又再淌过几日。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李遇推开窗门,低头看看手中的发带,又抬头望望凉亭的方向。 奴才记得早上和陛下说过,白大人今儿夜里当值。小姚一边收拾着书案上散乱着的宣纸,一边道:陛下不是让人去给禁卫传话儿,今个儿不出去溜达了么,怎还不去寻白大人? 李遇闻言攥紧手中的发带没有说话,还是盯着凉亭的方向。 陛下今日作画了?小姚展开一团褶皱地宣纸,他看了眼案边地上散落着的好些纸团,小声嘀咕着:怎么今日画废了这么多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他一边嘀咕一边收拾,良久不见李遇出声,也不见唤他出门。 陛下?他有些担心道:该不是您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罢? 同样的问题,凉亭里也有人正琢磨着。 往日白鸥赶到凉亭的时候,李遇总是等在里面冲他笑,今天他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见着小皇帝的影子。 他又想起上次在凉亭里,李遇靠在他肩头轻咳的样子。 春暖意味着花开,柳绿意味着飘絮那夜之后,他第二天一早就让小姚去找了些皇帝冬日用剩的银骨炭来,烧成碳灰;又寻了些轻软透气的棉布,画了口罩的图样,一并送去给苏嬷嬷。 其实花粉过敏不算什么大毛病,只要提前做好防护就行。 那些现代高级的活性炭口罩之类的他肯定是弄不来了,只能就着手边有的东西,凑合着用。 天一日比一日暖了,也不知这东西效果怎么样,他催着苏嬷嬷先赶制出几个来先瞧瞧效果,难道 还是晚了? 他捏着手里布包包着的几个口罩,最终还是等不下去,转身走出了凉亭。 而李遇还是呆呆地杵在窗边,盯着那截发带看得走了神。 这些天来江南的烦心事总算尘埃落定,白鸥也不再躲着自己,还会在他难过的时候轻轻拍拍着他的后背安慰。 李遇觉得这是他十八年里过过的最好的日子。 再好也没有了。 那夜凉亭里烛火昏暗,他回到寝殿后爱不释手地捧着那截发带瞧,恨不能抱着睡,只是 金色卷云纹配祥龙出岫的图样 难道他的白鸥哥哥,连刺绣也会吗? 针脚细密,纹样逼真,分明就是个娴熟的绣娘。 不知道他的白鸥哥哥,是拜托了哪一位心灵手巧的姑娘 他知道自己和白鸥之间从来也没有确定过什么,最亲密的动作不过也就是靠靠肩头罢了;他也知道,以他和白鸥的身份,就算真的有了什么,也永远不可能见光,至少没法存在有名分的关系。 这些事小姚一早就提醒过他。 他本也以为这样的日子便就已经足够好了,可偏偏只要和白鸥有关的事情,他都贪心的不得了。 每日他都把那截发带捏在手心里反复摩挲,可只要瞧见上面精巧的纹样,就会想起白鸥身边也许有个贤惠的姑娘,也不知是哪一宫的小宫婢这么好的福气 每次他都愤愤地把那发带收起来,却又过不多久就舍不得地摸出来。 明知道自己这般不知餍足是不对的,可偏偏就是控制不了 就像他现在不管怎么竭力地忍着,心还是已经飞到了凉亭去。 小姚,我出去一趟 忍不了就不忍了!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也不等小姚跟上,他说话间便小跑着往殿外去。 跑向白鸥在的地方。 他一把拉开寝殿的大门,就一头撞进了那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嘶 和那些强壮的北胤武士不一样,白鸥的身材不魁梧,穿上衣服显得劲瘦修长,可其实衣服底下结实得的。 李遇结结实实地撞在白鸥的胸口上,揉着脑门抬头便看见了那张熟悉又帅气的脸。 白鸥的右手还停在一个叩门的动作上,就冷不丁地被小皇帝撞了个满怀。 你他的表情有点惊讶,有急事儿? 他看着小皇帝捂着脑门盯着自己,表情有点怪怪的。 他松了口气 总是没病就行。 那要不你先去?他试探道:我去把东西给小姚收着。 我不去哪儿李遇小声嘀咕着,低头瞧见了白鸥手里的布包,你又有东西给我吗? 白大人。小姚听见动静出来行了个礼,起身时用眼神示意了门外的方向,小声道:还是进门儿说话吧。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26) 小姚这般剔透的人,将人迎进门奉上杯热茶后就出门守着了。 白鸥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看着小皇帝满脸好奇地打开了那个布包。 这是什么?李遇瞪大眼睛瞧着白鸥。 口罩。白鸥直白道:我家乡的东西。 这次他已经放弃了试图找一个小皇帝能理解的词,带上试试,兴许你的花粉过敏能好点儿。 他看着李遇打满问号的大眼睛,知道小皇帝果然不理解。 就是你之前全身泛红,气喘咳嗽的老毛病。他耐心解释着,出门的时候带上试试,没准儿就不会犯了。 其实你没发现自己每年都在差不多的季节里发作吗?想起李遇这些天都没有戴那截发带,他怕小皇帝不相信,又想着再多说两句,其实不止是花儿,还有柳絮,这些都 是上次那个姑娘吗? 李遇打断了白鸥的解释。 白鸥说过再荒唐的话,他都是深信不疑的,他不需要白鸥解释什么。 他看着手里口罩同样精巧的做工,反正是憋不住了。 和上次的发带,是同一个姑娘做的吗?姑娘?白鸥想了想苏嬷嬷慈祥的脸,总觉得这称呼怪怪的。 叫苏嬷嬷姑娘他微微啧声,不大合适吧 嬷嬷! 李遇惊得瞪圆了眼睛,在心里扇了自己两巴掌 他怎么忘了苏嬷嬷年少入宫时本就是司衣房出身的宫婢! 以白鸥对感情迟钝的反应,直到看见小皇帝那张冷白的小脸红得像是渗了血,才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不对劲。 小皇帝之前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说什么都信,收到发带的好些天了怎么也不带上? 方才还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姑娘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吃醋? 这事儿他不是很懂。 之前看见小姚给李遇擦脖子里的药汤他也不舒服,但他不知道那算什么 就像他不知道他和李遇之间算什么。 不管是从前,现在,甚至是未来,他从来想过会和谁建立一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也没想过要跟谁有什么感情上的牵扯。 coffee在安乐死之前那个兽医曾说过 宠物能陪伴我们的时间毕竟是有限的。 其实人也一样。 谁又能陪谁一辈子呢。 父母会走,感情会淡,任何的陪伴都早晚要面临分离。 就像coffee一样。 所以他之前有想过躲着小皇帝。 可是他终于没有再躲着李遇,因为对方的靠近让他莫名地无法拒绝,并且现在每天的相处,都真的让他很舒服。 舒服得让他放弃了思考,就这样过去了好久。 画鼓声中昏又晓,时光只解催人老。 求得浅欢风日好。 可是现在,小皇帝好像想走得再近一些 应该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也还算粗长吧!(叉腰) 全定抽奖已开启,下周三早6点开奖,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跟大家商量个事,这本书开文到现在阿鱼还没有休息过,昨天的万字更新有点透支,明天周一,请假休息一天,周二晚上晚些时候会奉上双更作为补偿! 请再爱我一次!!! 阿鱼:评论区有好多人想rua你老婆。 白鸥:我每天都rua。 阿鱼:那你还不赶快的??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出自《玉楼春春景》【作者】宋祁宋 画鼓声中昏又晓,时光只解催人老。求得浅欢风日好。出自《渔家傲画鼓声中昏又晓》【作者】晏殊宋 推荐基友(千尽欢)的主攻预收文(九月底开) 《当暴躁大佬穿成圣父》(三观正但性格暴躁攻x真黑化厌世美人受) 顾叶枫看小说最讨厌主角动不动就黑化,病娇什么的。 圣母他不香吗? 直到他成了一群黑化病娇中唯一那个圣父。 还被要求不能崩人设。 顾叶枫:我错了! 哎呀,在下不是故意的,顾道友没事吧?,对面男人抽出砍顾叶枫身上的剑。 无碍,顾叶枫一脸温柔的摇了摇头,仿佛丝毫不在意。 (OS:呵呵,你不是故意的我名字倒过来写!有本事你让我也砍两刀啊!) 墨泠月天生拥有读心术 却每一次轮回重生都不得善终 无论他如何挣扎。 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 如果能选择 他宁愿没有这个能力。 经历了无数次的重生 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丝毫的留念 直到这一世 遇到了顾叶枫。 呵呵,道友你没事吧?,来人声音轻柔带着担忧的开口,扶起重伤的他,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内心却完全不一样。 (哎呀呀!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落单的小可爱!这个人看起来这么有钱的样子,他死了的话我捡个漏应该没事吧?毕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哇,这把剑好霸气,嘻嘻,真符合我的气质,他怎么还不死啊,都伤成这样了还不死?不知道我假装没扶稳摔他一下会不会死的快一点) 墨泠月: 看着在挖灵草的人墨泠月十分不解,那灵草随处可见没有什么用啊,你在干什么? 我就是看灵草被你刚刚压断了,好可怜,所以我给它挖出来移植到水边,这样它能得到更好的生长 (爹在给你挖坟) 墨泠月: 墨泠月看着眼前的坑,再看看某人带着期待的眼睛嘴角微抽,艰难的从怀里拿出丹药咽了下去,身上的伤肉眼可见的愈合了。 顾叶枫瞪大了眼睛,脸上依旧带着圣洁。 (不是,我坟都挖好了,你说不死就不死了?) 这是一个靠脑补扳弯了自己,靠心里活动扳弯了另一个人的故事 暴躁老哥气管炎宠妻的逗比日常,俩战斗力天花板的大佬天天飙戏的故事 感谢在20200808 15:41:32~20200809 17:3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_Spo_、小喵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九、墨依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灯火夜微明 5瓶;鱼小 2瓶;头顶轰哗小烟花、729.团粉小甜心、念远喜欢高天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两章合一 那夜白鸥当差,第二日循例休沐,李遇已经一整天没见着他人了。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左不过夜里出去溜达时,白鸥就会吹着小曲儿陪他。 可今天的李遇却怎么也坐不住。 成日里从不释手的书卷也弃了;光是一个晌午,就不知画毁了多少张烫金的宣纸;送来的午膳一筷未动;最后索性烦躁地将那支顶好的宣笔都撇成了两截。 小姚一直在旁边看着,实在是憋不住,上去问了几句,可李遇这些年来第一次跟他甩了脸子,转身就倒在了龙榻上。 不着一语。 昨天他是误会了白鸥,后悔不已,可白鸥看着也没在意,临了走的时候还叮嘱他那个叫口罩的东西要怎么用。 他是有些担心自己表现的太直白,唯恐让白鸥看穿了他的心思。 可是他心里的事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自己。 内心深处,他是想要让白鸥明白的。 只要挨着白鸥的事,他就是贪心。 可自己心里还是没来由的焦躁不安,直到把白鸥送来的东西都摸出来攥在怀里,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他便急急忙忙让小姚派人去禁卫那边传话,说是今夜要歇着;又几番叮嘱小姚,一定要亲自去同白鸥讲,自己夜里在凉亭等他。 小姚再回到广明宫时,亥时都到了,李遇佯装镇定地捧着本书册坐在案前,藏在桌下的靴底,几乎要把地上西域进贡的顶级氍毹都磨破了。 陛下 小姚进殿行了个礼,便瞧见李遇惊得连手中的书册都掉在了地上。 他垂首间余光瞥见,那落地的书册都是倒着的。 于是他脸色更沉。 他不知道该怎么同皇帝说,自己在禁卫军的小间外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瞧见白鸥的身影;他只能垂首,摇了摇头。 李遇刚刚坐直的身子一下子像被抽去了一口气似的,倒回了圈椅里。 小姚,他他的声音微颤,盘亘在脑中一整天的焦虑情绪渐渐演变为恐惧,他没事的对不对?他会来找我的对不对? 他昨夜见不到我都来找我的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突然从椅子里站起来,上前攥住小姚的双臂,他今夜等不到我也会来寻我的! 是、是、是,一定会的。小姚忙附和着,白大人向来闲不住,许也只是出门溜达一圈儿,没准儿又去找苏嬷嬷给陛下准备什么新奇物件儿去了,陛下您别急 一定是的李遇喃喃着,松开小姚,脚步蹒跚地往殿外去。 陛下小姚焦急地将人唤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去凉亭等他啊李遇的声音很轻,与其说是回话,倒更像是自语,不好再教他等我的 陛下!小姚又再唤了一声,急得都快掉泪了。 李遇这才终于有了点反应,回身对小姚道:你替我在殿内守着,别睡着了,万一他跟昨天一样找到寝殿来,看不见我要着急的 凉亭的棉布帘子应皇帝的要求还留着,李遇掀开垂帘一角,看见的还是那片纸飞机曾飞进的竹林。 这是他有记忆的,他第一次抱住他的白鸥哥哥的地方。 其实早在那个飘雨的寒夜,他就进过那片竹林。 他自己提着灯笼,小姚跟在他身后撑着一柄油纸伞。 他低低地躬着腰也不知在雨里泡了多久,才寻回了那只飞远了的纸飞机。 纸飞机被雨淋湿了,皱皱的,脏脏的。 大概再也飞不起来了。 他却每天都揣在怀里。 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的锦囊,他坐在美人靠边,拉开袋口,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倒出来,小心翼翼的摊放在面前的美人靠上。 精致的发带,奇怪的口罩,还有那团皱褶污糟的纸团。 他嘴角甚至挂了点笑,指尖一件件地摩挲过,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在炫耀着自己的玩具,又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思念着自己的情郎。 这样一坐,便是一整夜。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广明宫内灯火凄清,延年殿上也众人皆退。 姑母周慕云侍候着周哲翎躺下,踟蹰良久还是忍不住道:现下天儿虽回暖了,但夜里还是浸着寒气儿,就那么将人扔在那密室在底下,湿气总是格外重一些,会不会 由着他!周哲翎不悦地将人打断,他嘴皮子硬,但愿身子骨也一样硬,这个年纪的男人,就是着场风寒也不打紧。 陈琸秘信一封呈于李遇,虽一路上都是心腹快马加鞭,不曾假手他人,可毕竟,江南热火朝天的景况是盖不住的。 周哲翎也没有晚李遇几天,就得到了消息。 虽说在白鸥的千叮万嘱之下,陈琸格外小心地对图纸里的关要之处作好了保密工作,可那些新奇先进的曲辕犁和高转筒车一旦大批量现于人前,就算瞧不出其中的奥秘,也总能瞧出这东西与之前的玩意儿是不一样的。 周哲翎派了多少人明察暗访,皇帝身边到底是哪一个如此有出息,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于是她便更坐不住了。 一个陈琸,好歹只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皇帝做些小动作,总也是可控的,可眼下 瞧不见的暗处里藏着尊大神仙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 对方如此不露痕迹,神秘莫测,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曾经,因为白鸥在演舞台上一展身手的路子太野,周哲翎也派人查过,最终却是无果。 但那时她并没有对这事上心。 白鸥只是一枚她用以试探李遇的棋子,她的眼睛看着的是整片殇宁的河山;白鸥这样不起眼的棋子,她手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如何会放在眼里。 既然查不到出身,就是没什么好出身。 下贱的种,即使蹦跶到天上去,也就不过是个正九品下的小小执戟,不值一提。 可眼下,李遇身边恐是有个出谋划策、决胜千里的神秘人,而这人的神秘感又同白鸥如出一辙,这才叫周哲翎再次想起了御前那个不起眼的执戟。 而此刻的白鸥被关在地底的密室,摆好姿势枕着双臂,躺在一堆烂茅草里,已经准备睡下了。 他的心大,天塌下来也是要睡一觉起来才有力气顶。 何况他已经打着哈哈跟周哲翎派来的人周旋了一天,这位看尽三朝的太皇太后可比他刚来时遇到的小皇帝难糊弄多了,他是真的有点累。 要不是这地底的密室实在是冷,他估计自己早睡着了。 想到这里,他皱着没有啧了一声,却突然听到门边有动静。 铁门门角有个小窗,像是递吃食的地方,现在被人塞进一团东西,然后又迅速地闭上。 白鸥拿起密室里唯一一盏昏暗的油灯上前,发现是一条小绒毯子。 那感情好啊! 没想到周哲翎还能有点人性,也许是怕冻死了自己明天没人陪她唠嗑?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27) 白鸥把毯子抱回茅草堆边,还瞧见里面有个小油纸包,包着些精致的点心。 要搁在平时,这些甜腻的东西他是不碰的,可眼下饿了一整天,三下五除二便全都进了肚子。 胃里有了吃食,身上有了毯子,他已经慢慢暖和起来,重新躺回茅草堆里 这回却睡不着了。 明儿还要跟周哲翎的人周旋,这是肯定的,但他也不怕。 这一天下来他已经摸清了对方的来意。 周哲翎若要料理了他,难度同那天料理了高献没有什么区别,不管是发落去什么穷乡僻壤,还是随便在永巷找口枯井沉了,都不是难事。 可周哲翎没有。 对方显然是想从他嘴里挖出点小皇帝的东西来。 这就好办了。 真的假的糊弄着,总之让周哲翎好像知道点,又好像知道得不完全,他的小命就安全。 真的让他睡不着的是方才的点心。 翠绿翠绿的青团是江南特有的点心,草汁和着糯米面做的皮子,包上细软香甜的豆沙馅,是江南的名小吃。 他不是江南人,此前没有吃过,但他知道,青团是这一带清明祭祖必备的点心。 宫里已经开始有这点心,算是提醒他清明快到了。 他又想起李遇那夜在竹林里焚着纸元宝时,大眼睛里滚落的那滴泪。 清明要到了,皇帝应该又要去皇陵祭祖了罢? 可是李遇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奠一奠他的亲生母亲。 那小皇帝会不会又悄悄去竹林烧纸钱? 不是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吗? 到时候会下雨吗? 小皇帝会淋湿吗? 他若是被关在这里一时半会出不去 小遇儿要再哭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被关在地底的密室,暗无天日,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天亮着还是黑了。 这会吃饱了,他盖着毯子躺着,可李遇晚上若是找不着他,会去哪里等呢? 会不会着凉? 能不能安寝? 于是一夜无眠。 这是白鸥来到这边以后,第二次失眠。 地底密室没有昼夜,他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当密室里再来人时,他心中已有了决断 无论如何,要赶紧出去。 他想在清明的时候守在小皇帝身边。 可他现在无法脱身,小皇帝可能已经在找他了,或者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可以笃定,李遇一定会找他的。 若是他被关在这里,只怕小皇帝在皇宫掘地三尺也未必能发现,他得先从这出去,起码要先去延年殿正殿。 只有让人瞧见了自己,小皇帝才有蛛丝马迹可寻。 白大人,想清楚 来的人还是昨日和他周旋的內侍,说话拿腔拿调的,白鸥连正眼都懒得瞧。 别废话了。他很不屑地直接打断道:我要见你家主子。 放肆来人冷哼一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何等的尊贵,岂是你一个小小执戟说见就见的! 那你跟一个小小执戟在这儿费什么话呢?白鸥连白眼都懒得给对方,去跟你主子说,江南那点子事儿我门儿清,她要想知道,就提我去延年殿,这儿又潮又暗的,我睡不安生。 说着他已经又枕着小臂躺下了,背朝着铁门道:慢走不送 幽暗的密室里,內侍关门退了出去;广明宫的寝殿内,却有人急匆匆推门赶了进来。 陛下。 小姚进门先行了个礼,李遇闻声焦急地抬眸,却只能看见小姚颔首摇头。 他眸中那点光亮瞬间熄灭,垂眸看着书案上的信笺,缓缓将手按了上去。 这封信,从白鸥开始插手江南之事那天起,他就开始向陈琸求了。 几番往复,若非陈琸远在江南,他真的都想给陈琸跪下了 好不容易才求来。 陛下!小姚紧张地上前两步,遑急道:陈大人这么多年在宫中埋下的人手昨夜几乎都出动了,既然他们能探到白大人曾在延年殿附近出现过,未必就不能打探出更多,咱们再等等 李遇没有言语,小心将那封信笺收进袖袋中,缓缓起身,目光坚定。 如果七岁那年的变故还没能让他完全长大,那么现在,他必须一夜成人。 陛下!小姚不顾礼法地拦在李遇身前,出动了那么多人去查,已经很难说会不会暴露,况且只是有人在延年殿附近见过白大人,也并不一定就是太皇太后 没等小姚说完,李遇伸手搭在对方的肩上,决绝地将人推开,大步朝殿外去。 仍旧沉默不语。 陛下 小姚实在无法,两步跟上噗通一声跪倒在李遇面前。 您多年隐忍蛰伏,不就是为了亲政那一天能早日剪除外戚干政,还殇宁一个太平!若现下真是带着这封信去了延年殿和太皇太后撕破脸,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小姚李遇说话时没有低头,眼神还是看着大门的方向,苍凉又坚毅,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什么吗? 我一开始便说,江南的浑水,我不要他挨着边儿。 可是他还是一头扎了进来。 你我相伴十载,我当你是我的亲弟弟,从未当下人看待 李遇说着低头,扶起地上的小姚:旁人或许不了解,但起码,我以为你至少是懂我的。 于国,是他救江南于水火,朕这个做皇帝的,决不能做鸟尽弓藏的事;于私 李遇突然抓住小姚的双臂,用力间目露狠戾。 我说过,绝不要他做第二个翠珠! 他若无恙,我定要安然带他回来;他若有事,我早晚要整个延年殿给他陪葬! 小姚他松开小姚的手臂,阖眸间深吸一口气,我的心思你既然早就明白了,便不该拦我的。 此刻白鸥已经被人蒙上黑绸,反捆了双手带到延年殿的正殿之上。 他走在半路上透过纱绸瞧见了点点微光,方才明白天已经亮了。 自己原是已经一夜不眠 也不知小皇帝这一夜有没有睡好。 跨过一道高门槛,他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殿内,身后有人重重地在他肩上一压,厉声道:跪下。 跪在殿前,白鸥被人解下了眼前的黑绸,殿里的烛火都还没熄,天只是刚蒙蒙亮。 他刚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便瞧见面前是一道红木深浮雕刻的屏风,上绘百鸟朝凤图,惟妙惟肖,大气雅致。你方才口气不小。屏风后的女声略显疲惫,那就把你活命的本事拿出来,叫哀家瞧瞧。 虽然没有近距离同周哲翎打过照面,但以前白鸥也时常要陪李遇上朝,周哲翎的声音他是耳熟的。 只是不想,小皇帝数月不朝,周哲翎的声音听上去苍老不少。 太皇太后既然快人快语,那白鸥也不藏着掖着了。他潇洒地挑了挑眉,仿佛被人反剪双手按在地上的不是自己,江南的事儿,我知道,但不打算说。 放肆!不等周哲翎发话,一旁那个昨日同白鸥周旋一天的內侍抢先呵道。 我放不放肆轮得到你来说?白鸥横了对方一眼,当你的主子死了吗? 你那內侍被气得吹胡子瞪眼,骂人的话都卡住了。 那要不你说?白鸥不屑道:我闭嘴? 屏风后的周哲翎没有声音,倒是一旁的周慕云递了个眼色,殿内众人立刻噤声。 江南的事儿定局已成,太皇太后若想拦着,早就出手了,可您没有。白鸥冷静道:您也不想江南生变。 太皇太后真的关心耕犁做了何种改变,筒车的转速是如何提高的吗? 陈琸就算是把图纸攥得再死,现在实物已经大面积投入使用了,您若实在想知道,总是能寻到办法的。 白鸥若是和您说这些,只怕是出不去延年殿的大门儿的。 嗯。屏风后终于出了点响动,那你想同哀家说什么? 太皇太后想知道的并非是江南困局的解题之法,而是想查出解题的人。又或者说 您是想知道陛下到底还有多少事儿是您不知道的。 那些事儿高献探不到,白鸥却可以。白鸥说着勾了勾唇角,白鸥是个俗人,只想跟您谈比买卖 白鸥的话只说了一半儿,殿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陛下,陛下 太皇太后还没起身呢,您先等奴才进去穿个话啊 您不能进去啊,陛下! 白鸥听见动静回头,看见小皇帝已经撩起袍摆,大步跨进了正殿。 李遇进门后先是愤愤地将手中袍摆一甩,一脸不屑,像是要甩开身后咋咋呼呼的狗奴才;接着他抬手免了周慕云上前的礼数,径直来到白鸥身边。 有什么买卖太皇太后不可亲自同朕谈的?李遇垂首瞧着白鸥,眼神和声音一样,没有情绪,只是死死地盯着白鸥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腕子瞧,片刻后咬牙道:为何要你这在中间吃了好处? 白鸥抬头,只能看见小皇帝眼下的乌青。 他心中一凛。 小皇帝这话,显是听见了他方才同周哲翎说了什么 可不等他多想,也未有时间待他分辨;李遇说着已经绕开白鸥,走到屏风旁侧,行礼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皇帝好些日子起不来早朝了。周哲翎的语气是她惯常的淡定,对眼前紧张的局面视若无睹,今儿个倒是赶了个早儿。 孙儿身子不好,春困秋乏的,总是惫懒,教皇祖母费心了。李遇声音里的淡漠倒是和周哲翎如出一辙,只是他说着话锋一转,可陈阁老刚在江南立了首功,千里之外忧心幼子,孙儿也实在是不敢不尽心。 能在这时候侍候在延年殿前的,都是周哲翎的心腹,朝中那点人和事儿,多少都是知道。 陈琸发妻早亡,又一心扑在朝政上,从未纳妾,也再未续弦;如今他年近古稀,膝下只有一女,早就嫁做人妇,外孙子都快要及冠了 何来的幼子? 这幼子,又是谁? 满殿窸窣的议论声渐起,李遇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掏出袖袋里那份一早便千辛万苦备下的信笺,递到身旁一位周哲翎心腹的老嬷嬷手上。 白鸥是陈阁老失散多年的儿子,因为一直被母亲养在身边,现在尚未认祖归宗,从的是母姓。 原也只是一夜露水情缘,陈阁老他年纪大了,又是读书人,紧张着脸面,本是不愿声张的。 奈何这幼子从小没有养在陈阁老身边,也没好好读书受教化,会的那点拳脚功夫也不是师从大家,上不得台面。陈阁老这是怕唯一的香火就这么毁了,才求着朕在身边给他儿子安排个差事。 此人市井出身,纨绔放荡惯了,全然不懂何为规矩二字,初初入宫时便闹出了个大乌龙 李遇说着遥遥向一旁的周慕云颔了颔首,说来,倒还未来得及多谢三小姐解围。 方才殿上的议论声随着李遇的声音逐渐屏息,末了,只剩下倒吸一口凉气。 连白鸥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完全不知道小皇帝是怎么发现自己被周哲翎绑了,更不知道对在方什么时候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个便宜爹。 皇帝,先帝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立后,你虽为及冠,却也不是个孩子了。终于,还是周哲翎的声音打破了满殿诡异的阒静,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孙儿呈给皇祖母的,是陈琸当初修书求朕,要朕照料好他陈家唯一血脉的亲笔。李遇面无表情,也没有正面回答周哲翎的问题,族徽印鉴俱在,陈阁老的字迹,皇祖母也该是认得的。 屏风后传出一声拍案的惊响,殿内众人立马跪成一片。 荒谬!周哲翎厉声呵斥。 就算是周慕云,也鲜见周哲翎如此盛怒失态的样子,吓得小退了两步。 白鸥被这一声惊得抬头,放眼望去,只有小皇帝一人眸色如常。 李遇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只回过头用眼神示意侯在门边的小姚。 小姚行了个礼上前,躬身解开了绑着白鸥的麻绳。 方才门口的下人说皇祖母尚未起身。李遇说着又行了个礼,那孙儿便不打扰了。 他转身欲去,小姚见状忙扶起一旁的白鸥就要跟上。 白鸥在潮湿阴冷的地底密室里蜷了近一天一夜未合眼,吃食也就只是那一包小点,现下又被绑着手在这殿上跪了良久,起身时膝盖一酸,脚下便是一个趔趄。 李遇经过时余光瞥见,脚下一顿,不动声色地双手握拳。 陈琸三元及第,是父皇的恩师,也是父皇留给孙儿的顾命大臣,现下他于江南有大功,是声名正盛的时候;他老来得子,就这么一条血脉,还望皇祖母能体恤。 小姚扶着白鸥站稳时,李遇已经咬着牙说完了话往殿外去。 皇帝!周哲翎的声音很沉,但遮不住内里气息微乱,你这是 在威胁哀家吗? 孙儿不敢。李遇说话时没有回头,皇祖母还记得您教过孙儿什么吗? 朕是皇帝,朕永远都不会有错,若是朕真的做错了,便自会有旁人替朕担着。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28) 他言罢便抬脚跨出了延年殿的门槛。 白鸥瞧着那道背影,已经找不见当初伏在自己肩头落泪的少年 他终于亲眼看见了一代帝王的威势。 被小姚搀扶着走出延年殿不远,刚拐过甬道的拐角,白鸥就瞧见小皇帝独自等在不远处的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河边。 河边开着几枝桃花,正是落英始翩然的季节。 李遇身着浅色的薄衫,低头瞧着身边的落花逐流水。 粉嫩的花瓣从他那一副少年人特有的,实在不算宽厚的肩上跌落,映着不远处江南建筑特有的灰墙黛瓦 相映成画。 他听见白鸥上前的脚步声,没有说话,也没有回身,只是偏头死死地盯着白鸥的腕子看。 白鸥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正琢磨着该说些什么,却还是小皇帝先开了口 疼吗? 李遇的声音很轻,尾音带着点轻颤。 白鸥这才反应过来,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方才被麻绳绑过的地方留下几道凌乱的勒痕。 没事儿他随意地搓了搓手腕,扯下袖子把那有些扎眼的青紫色痕迹盖住,故作轻松道:不疼。 他看着小皇帝微红的眼眶,怎么也没法把眼前的少年和方才延年殿上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他突然惊觉,也许 属于少年的脆弱只有自己能看见。 我他想起方才李遇刚跨进延年殿时冷冰冰的语气和狠戾的眼神,想要解释什么,我刚才 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他没有机会说完,李遇已经转身,轻声道:回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起恢复每晚9点准时更新,感谢大家的支持,会努力粗长,不定期加更! 有事会提前一天在作话请假,突发急事会在评论区留言,阿鱼坑品很好!不用养肥她!!! 白鸥(欣慰):我终于有个体面的身份了? 阿鱼(微笑):等你当了皇后更体面~ 白鸥(冷漠):我是攻,谢谢. 阿鱼(微笑):可是今天小遇儿超A! 白鸥(冷笑):那也是我媳妇,单身鱼. 阿鱼(受到一万点暴击,吐血ing):扶我起来..我还可以码6千...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出自《望月怀远》【作者】张九龄唐 感谢在20200809 17:33:34~20200811 20:1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叨叨 3个;小喵喵、小儿子是我心头好 2个;一世长安、cot18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境的水我的淚、噜啦噜啦嘞 15瓶;断水流 10瓶;墨依白 4瓶;黄昏似暮 3瓶;我很想念他、有归 2瓶;栖迟、34317031、729.团粉小甜心、糖糖不是玻璃、念远喜欢高天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他不见了。 走出去不远,便瞧见一顶软顶小轿,李遇只吩咐小姚侍候着白鸥回去,自己便乘上御辇走了。 细致剔透如小姚,见白鸥站在轿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御辇离开的方向,不上轿子也不言语,便知道该怎么做。 此次的事儿,陛下与陈大人是商量好的,白大人不必忧心。他上前一步躬身解释道:左右只是私生子,白大人也早就及冠了,非是必须要与陈大人阖府而居的。 陛下吩咐过了,白大人想住哪儿就住哪儿,不必有负担,跟以前一样儿就成。 听完小姚的话,白鸥一路上都神思恍惚。 小皇帝的安排看着妥帖周到,却又总觉得不对味儿。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一天一夜未合眼,他一时半会也摸不出门道来,总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再醒来时,他瞧见自己还坐在轿子里,也不知睡了多久,倒是打帘就瞧见了小姚。 小姚见帘子掀开也不多问,恭恭敬敬地上前伸手,奴才送白大人回去。 没事白鸥抬眼就瞟见了近在咫尺的小间,摆摆手道:我自己就行。 他说着抬腿,脚步又是一晃,小姚连忙上前扶住,还不忘解围道:都是陛下的吩咐,还望白大人别教奴才难为。 没两步路的功夫就走到了小间门前,小姚上去推开房门,白鸥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整个房间收拾一新,原本普通的大通铺换上了成套的丝绸寝具,原本没有的铜镜、书案一应俱全,连文房四宝都备下了. 白鸥想想自己那两笔毛笔字,有些汗颜。 他指了指那道漆木屏风,问道:这是干嘛? 小姚微微颔首,上前推开屏风,后面藏着个崭新的铜楛箍子雕花木桶。 到底是一天一夜未合眼,也没吃上什么好东西,在被眼前的情景吓一跳,白鸥觉得身上有些乏力。 太他走到案边坐下,尴尬道:太夸张了点儿 大人身份不一样了,这都是应该的。小姚垂首道:这小间儿以后就是大人自己的屋子,不会再有人来了。 想到那群嚼舌根的闹腾同僚不会再来了,白鸥还是有点窃喜,他点点头随意地将手搭在小案上,突然摸到个有一点儿烫手的东西。 大人仔细着手边儿。小姚忙上前把那发烫的玩意儿端开。 白鸥这才注意到,像是个食盒子。 果然,小姚打开盒盖,将里面的吃食端出来。 久不进食伤脾胃,太医吩咐过要吃得清淡些,也不可吃得太猛。小姚解释着将一个粥碗推到白鸥面前,大人先把这小米粥用了,再喝下一碗养胃驱寒的汤药,旁的吃食稍后就送来。 白鸥有些好奇地坐直身体朝那食盒子里瞧了一眼,里面架着小炭炉,隔水温着的清粥和小菜已经端出来了,就剩下一个小药盅。 白鸥不是很习惯被人贴身侍候着,小姚也是个伶俐的,他准备好东西便远远地退到了门边。 他这边用完了清粥,刚放下药碗,小姚便开门放进来几个婢女和內侍,各个手上拎着热气腾腾的水桶。 补身的炖盅都在炉子上煨着呢,他们侍候白大人沐浴更衣,去去身上的潮气。小姚抬手,身后的下人就排成串地拎着木桶往屏风后面去,等沐浴出来,白大人用了炖品好歇息。 不白鸥看着这满屋子人男男女女的等会要看着自己洗澡,就汗毛直立,连舌头都不利索了,不、不用了罢 小姚闻言颔首,打了个手势让人都退下,接着恭敬道:那奴才侍候大人沐浴。 白鸥尴尬地笑笑,心里想着也是大可不必。 那个他窘迫道:我习惯一个人洗 是。小姚说着帮忙拉好屏风,太医叮嘱过,体虚时沐浴有昏厥的危险,大人不可以泡太长时间,小姚就在门边儿守着。 白鸥努力礼貌地朝小姚笑了笑,心里想着,横竖就饿了一天,也不至于就体虚了罢 小皇帝真会小题大做。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小姚嘴里张口闭口都是太医的嘱咐,可在白鸥心底,早就默认一切都是李遇的安排。 总算把安排好的一切步骤都进行完毕,小姚硬是看着白鸥喝下了一整罐炖品还瞧着白鸥歇下,才有退下的意思。 那个遇终于在小姚行礼要退下的时候,白鸥才憋不住开口,我是说陛下,还好吗? 陛下小姚躬身,低低的垂首,很好。 那我 陛下操心白大人身体,吩咐奴才带个话儿没等白鸥说完,小姚先道:白大人辛苦了,这些天先免了当值,就在这里歇着,先养好身子。 言罢,他也没有再给白鸥反应的时间,躬身便退出了房门。 白鸥躺在这高床软枕之上,本事疲累至极的身子却怎么也睡不安稳,总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些蹊跷,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这一觉昏昏沉沉地睡到晚上,他是被窗外的梆子声吵醒的。 亥时了。 惊得一个激灵翻身坐起,他随便披上件罩衫便蹿出房去 第一反应竟然是赶不上陪小皇帝夜跑了。 当他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那段熟悉的甬道,才渐渐觉出自己白天察觉的异样是什么。 甬道之上漆黑阒静,李遇没有来 小皇帝在躲着自己。 他晃晃脑袋,像是要把这个奇怪的猜想从脑海里甩出去。 难道就因为白天的那句话,小皇帝怀疑自己? 不可能,他在心中安慰道。 如果不希望李遇怀疑自己,那他就应该先信任李遇。 信任李遇会信任自己。 他被自己这奇怪的绕口令逗笑了,转身间脚步却还是走向了禁卫军小间的方向。 也不知是为什么,这回他没有急匆匆地跑去广明宫。 也许是白天的事儿太复杂,大家都需要时间。 但白鸥似乎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因为他第二天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早上睁眼就有人送来洗漱的东西,到点吃食就上桌;他白天不止不需要当值,甚至是连出门都不需要了。 李遇哪里是不让自己当值,分明就是不让自己出门! 李遇躲着自己。 与人相处是一门需要修习的课程,这一方面白鸥一直翘课。 他向来与人疏离,也没有什么人尝试着与他靠近。 李遇的接近是他第一次尝试接受一种比较亲近的关系,他没有任何的经验,唯一可以参照学习的只有自己和coffee的相处。 可coffee只是一只猫,远远没有人心复杂。 他现在像是一个还没上完初级班课程的孩子,拿到的卷子却是奥数题。 但作为名校史上最年轻的历史学教授,他还有点身为学霸的自觉 学霸们都不能接受自己有解不出的难题。 于是他真的关在禁卫军的小间想了好几天,最终的答案是 把卷子撕了。 去他妈的! 亥时的梆子又再响过,明天就是清明了;他已经忍了好几天,再也坐不住了。 起身一脚踹开房门,他又摸上了那条熟悉的,去往广明宫的小路。 可当他再穿过那片竹林时,心中却是一凛。 凉亭外挂着的棉布帘子已经撤去,换成了轻薄的纱帐。 清风挽起纱帐,笼着月光,本该是一副温柔的月夜图,却处处透着凄凉。 这是李遇在告诉自己,不必见了吗? 白鸥深吸一口气,快步往寝殿的方向去。 天儿已经不冻人了,小姚就睡在寝殿外间的门边,他听见门外有动静,便起身拉开了房门。 白鸥还僵在门边思考着要不要进去,进去了要说什么之类的问题,门就猛地被拉开,吓得他跳开两步,撞在了身后的廊柱上。 嘶 小姚连忙上前,白大人要紧吗? 不要紧,不要紧白鸥摆摆手伸了伸后背,你 陛下歇下了,白大人有什么要事吗?小姚垂首道:奴才可以转达。 没白鸥说着转身,轻声道:没事。 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小皇帝会因为那一句话就怀疑他,只是 从芥蒂出现的那一刻起,信任就开始崩塌。 听见身后响起小姚闭上殿门的声音,他猛地一个回身,闪身到龙榻附近的窗边。 广明宫里的一切,他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 他掏出靴筒边插着的匕首 这还是当初,他撞破李遇同陈琸派来的黑衣人在永巷密谈的那一晚之后,小皇帝亲手送给他的。 就是李遇当晚用的那一把。 他用匕首一点点拨开拴住窗框的木条,轻轻推开一条窗缝。 寝殿里间的确一片阒暗,小皇帝好像真的歇下了。 心中虽是这样想的,可脚下却鬼使神差地发力,他翻身越过窗框 只看到一间空无一人的寝殿。 而此刻正该在寝殿龙榻上安眠的人睡在永巷尽处的柴房。 嬷嬷。李遇枕着苏嬷嬷的腿,父皇有喜欢的人吗?是不是我母亲? 苏嬷嬷没有答话,她温柔地用手顺摸着李遇披散的黑发,只是摇了摇头。 那我母亲呢?李遇接着问道:她喜欢我父皇吗? 苏嬷嬷还是摇头。 李遇眸底的颜色暗了暗,原来自己从诞生开始,就不是因为爱 所以,大概也不会得到爱。 那我父皇喜欢的人是谁?他有些泄气地问道:嬷嬷知道吗? 当年先帝最宠爱的是一位萧美人,据说他们年少相识,是跟着先皇后一道娶进门的。 苏嬷嬷苍老的声音缓缓地说着当年的故事。 萧美人宠冠后宫,和先帝也曾有过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那李遇小声地嘀咕着:我母亲 那时候你母亲还没进宫呢,那时老奴也只是司衣房的掌事嬷嬷,还没有到御前。苏嬷嬷接着道:不过萧美人独得恩宠,在当年也不是什么秘密,走到哪儿去都能听到几句闲话。老奴也是听来的。 可是遇儿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位萧美人的事儿?李遇接着问道。 红颜命薄。苏嬷嬷叹了口气,萧美人去得早,怀胎五月落了水,一尸两命。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29) 听到这儿,李遇不觉后背一凉,寒意砭骨。 柴房内静默良久,就在苏嬷嬷觉得皇帝已经睡着了,正准备起身灭了油灯的时候,才听见李遇开口。 嬷嬷,遇儿长大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吗?苏嬷嬷还是笑得很慈祥,所以皇帝这几日都来寻老奴,就是想说这个? 可是遇儿长大了。李遇没有回答苏嬷嬷,仍是自说自话,我不会让他像萧美人和翠珠一样,遇儿不会让他有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12点有二更,早睡的宝贝可以明早再来. emmmm..不能算是误会吧...至少不是你们想的那种误会!算什么呢?你们可以猜猜!最近就会揭开. 之前入V前曾经预告过有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砸在攻的头上,有小可爱问为什么不写,马上就要写到辣! 感谢在20200811 20:15:09~20200812 17:1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青一口气吸秃十个壳 20瓶;宁就是单片眼镜PTSD 15瓶;糖糖不是玻璃 5瓶;占ling、729.团粉小甜心、头顶轰哗小烟花、染宸、念远喜欢高天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我出城了? 白鸥此前着急想着从延年殿脱身,为的就是今日的清明节。 前几天他一直都歇着,今早特意早起去销了假,却被分进了跟在御辇后面老远,类似仪仗队的队伍里面。 他遥遥地望着祭台上的李遇,小得只剩下一个黑点。 甚至连小皇帝今天穿着什么衣服都瞧不见。 祭祀的礼节繁琐,细节冗杂,这一天便就在忙忙碌碌、浑浑噩噩间过去了。 天刚黑,白鸥坐在小间内,正纠结着该不该去竹林瞧瞧,房门却被人轻轻扣响了。 小姚说过,从那日以后,这小间就是他一人的住处了,谁会这么晚了跑来? 想着想着,他正准备开门的手突然激动得有些发抖。 白大人门外的人未等到他开门,便轻声唤道:您歇下了吗? 白鸥叹了口气,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落,起身打开房门后恹恹地倒回铺上。 白大人。小姚进屋后闭上房门,行了个礼,陛下吩咐 白鸥猛地一个打挺从铺上翻身坐起,他要你来的? 是。小姚躬身颔首,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陛下吩咐我送些东西。 白鸥接过盒子打开,瞧着里面几张信笺和小册,疑惑道:这是什么? 都是证明白大人身份的文书和户籍。小姚挨个解释着,今后白大人若是要自由出入宫禁或是要去陈府,也方便些。 自由出入? 这话听着总好像哪里怪怪的。 这他突然想起自己白天见到的怪事。 小姚。他随手将那盒子撂在榻边,今日祭祀大典贴身侍候陛下的人,我瞧着身量,不像是你。 是。小姚恭敬道:奴才微贱,没有资格陪陛下出席那样庄重的场合。 白鸥眉间疑窦丛生,自从他料理了高献,小皇帝身边的人一直都是小姚 高献都不在了,御前內侍总管的位子悬空,竟不是你? 奴才何德何能。小姚还是恭敬地垂着脑袋,教人看不见表情,只谦卑道:太皇太后新选来的御前內侍总管前些天刚到任,是宫里的老人儿了。 好不容易除了高献,马上又有新人了? 上次延年殿一事,李遇明明已经同周哲翎撕破了脸皮,为何又要突然服软? 陛下居然答应了?白鸥疑惑道。 是陛下亲自去求的太皇太后。白鸥垂首沉思时,小姚已经再行一礼,今日事忙,陛下疲累,已经歇下了;白大人也早些安寝。 看着小姚躬身退下的背影,白鸥总疑心是不是自己多疑。 可小姚真的不是话里有话吗? 好好的,为什么要刻意同他说李遇已经歇下了? 不如直接说我叫我别去找他? 白鸥突然想起书本里的一句话 自古侍君之道,犹伴虎狼。 这在史书之中,实在常见。 小皇帝虽然年轻,却仍然是皇帝。 古来多少乱世霸主,抑或千古一帝,他们的雄心壮志,他们的勤勉睿智,他们的隐忍蛰伏,甚至是怜悯大爱 李遇身上都不缺。 李遇唤他一声哥哥,但他却已经在延年殿上见过一代君王。 既然古来帝王的优秀李遇都有,那帝王集权与多疑 可是为什么李遇要重新去求周哲翎重新在自己身边再楔进一枚钉子? 还有,为什么要许他自由出入宫禁? 小皇帝到底还有多少他看不透的东西。 时日渐渐淌过,白鸥时常要提醒自己,这日子本与他来时无异。 他用二十七年的时间习惯独处,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尝试接受李遇的靠近,如今只不过再回到他曾经最熟悉的状态里,并没有什么不能适应的。 就算偶尔想起那一声颤着尾音的轻唤,纤长的颈子,泛红的锁骨,和那双大眼睛里澄莹的碎光 也只是偶尔而已。 天光从来不应任何人而改变 入夏之前,陈琸依约定时日返回江宁。 陛下小姚快步小跑进广明宫的寝殿,太皇太后许了! 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喘着粗气,可吓死奴才了。 李遇倒是眸沉若水,只轻轻拍了拍一旁的小凳,这儿也没外人,你先喘口气儿。 奴才不敢。小姚赶紧后撤两步,抬头看见李遇一脸淡定,陛下好像对这事儿一点儿不意外? 有何可意外的,半副亲王仪仗而已。李遇放下手中书简看着小姚,我就是求一副,太皇太后也只能答应。 从他此前找陈琸求一封证明白鸥身份的书信开始,这事就在他的盘算之内。 若是江南事败,太皇太后不会起疑,他顶多就是费工夫做了无用功而已。 若是江南事成,太皇太后必然起疑,可若然江南事成,那陈琸此行定然赚尽民心;周哲翎不敢在这时候动他分毫。 此时,只要事关陈琸和江南,他说什么,周哲翎都不敢违逆民心所向,说一个不字。 所以,只有陈琸的声名,可以救白鸥。 但也就是陈琸的名声,会让他在回朝后成为以周氏为首的世家一党的眼中钉。 陈琸三元及第,前朝帝师,又是先帝亲封的顾命大臣,周氏一党再是见不惯,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撕扯,可背地里 私生子的身份可以救白鸥于水火,也会成为歹人报复时的靶子。 若是有个万一呢? 关于那个万一,李遇心中不知是惧怕还是期待。 可既然当日实在别无他法,如今事已至此,他索性就把这事做得再招摇些,他为迎接陈琸荣返江宁,特意去向周哲翎求来半副亲王仪仗 为的就是要让周哲翎知道,整个江宁数万双眼睛都能瞧见。 也只有这样,或许才能教周氏一党的人略微收敛。 况且,也只有亲王仪仗才能出动皇室亲卫的禁卫营,也只有这样 他想着,走到寝殿角落的一处暗格边,掏出一枚玉佩,合了暗格上的纹理,打开了暗格,摸出一块铜制鎏金的令牌。 陛下,您小姚这会喘匀了气,却看着李遇的动作止不住地手脚发颤,真的决定了吗? 明日禁卫营出城前李遇明明是将牌子递到了小姚手中,却还是死死地攥着,给他送去。 陛下!小姚颤抖着收回手,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天高海阔啊!您不亲自去吗 不去了 李遇扶着墙边蹲下,终于把牌子塞到了小姚怀里。 他这么长时日以来一直躲着白鸥,就是因为自己心里明白 若是瞧见了,怎么还能舍得。 可是天地间最自由的鸥鸟不该困在皇宫这四方的天地里,宫墙内的残酷厮杀迟早会让他洁白的羽翼染血。 他还记得白鸥说过的话,他的白鸥哥哥 想回家。 夜里小姚端来了安神的汤药,李遇却没有服下,就这么睁眼瞧着东方既明。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能和白鸥看一次一模一样的日出,他一丁点都舍不得落下。 小姚来时看见李遇已经步出寝殿,只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倚着殿门口的廊柱,靠在檐下。 陛下。小姚知道,李遇的眼睛正瞧着的,是禁卫营出城的方向,时辰还早,还没有出发。 去送送吗?又或者他有些不忍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的。 李遇勉强地笑笑,眼神还是盯着那一个方向,他摇了摇头,过了许久才道 走吧 鸥鸟不属于这四方的天。 他合该白衣执酒,仗剑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万一是什么?白鸥走了没? emmm..这章留了些伏笔,比如那块牌子,其实封面的大图上是能看见的,这里先码住!怕你们忘了~ 明晚9点见噢~~ 感谢在20200812 17:19:00~20200812 23:4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儿子是我心头好 4个;叨叨、糖糖不是玻璃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5瓶;子非渔 2瓶;念远喜欢高天扬、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我又逃了? 白鸥昨夜从小姚手里接过那块牌子时,对方只说是禁卫出城的身份凭证,寻常的腰牌而已,让他收好便是。 夜里灯暗,他收了牌子也没有放在心上;现下天光亮了才发现,那牌子做得,精美又不失庄重。 鎏金的做工完全符合殇宁王朝奢靡至极的风气,可牌子上浮雕的纹案图样又无不透出一股历史的厚重感。 他现在已经换上了那套皇宫禁卫用作军戎礼仪的特制绢甲,再挂上那块牌子,就算已经是第二次这么打扮了,还是忍不住对着铜镜感叹了好一会。 离开小间独自一人往宫门口去,他一路上也遇见了几个行色匆匆的同僚,倒是没见有什么人将牌子挂在腰间的。 又把牌子取下来瞧了瞧,他心里想着,也是,这么金贵的东西,别说丢了,磕了碰了掉点金漆也是怪心疼的。 他想着便把牌子收进了袖袋里。 古人也没有个时时的通讯工具,陈琸修书只是说今日能入城,可到底几时入城,谁也不晓得。 半副亲王仪仗,浩浩荡荡数百人就这么在驿道旁列队候着。 他们只能早,不能迟。 披星戴月地赶着出了宫,刚到城外时日头还不高,可是晌午一过,便是不太好了。 陆陆续续有几个人倒下,白鸥抬头,眯缝着眼睛瞧了瞧这天光。 人挤人地站在这么毒地日头下面,折腾了这大半天,别说进食了,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只晕倒几个,已经该夸一句禁卫营训练有素了。 大约是管事的终于发现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半个时辰前有几匹快马沿着驿道出发,应该是沿途看过了,没有陈琸人马的踪迹,一时半会人还到不了城边。 禁卫营仪仗开始了分批休息,进食补水,轮换着来。 按理说这天儿也才刚刚入夏,这日头却毒得过三伏天,白鸥也被晒得脑袋发胀,没胃口吃东西,捞上个羊皮水袋,就钻进了驿道旁的小树林乘凉。 他仰头灌了几大口水,心里暗骂一句,这鬼天气,晒得水袋里的水都发烫。 几行清水从唇角溢出,顺着脖颈流进绢甲里,和胸口的汗水混在起,黏住本就贴身的绢甲。 白鸥不太耐烦地拽了拽衣领,找了根粗细合适的树枝一跃而上,随手找了根枝丫把水袋挂上,就这么斜靠在树枝上,枕着小臂假寐。 这么热的天儿要睡着是不可能了,况且等会驿道边要是有消息,他们还得立刻集合列队,白鸥也没真睡着,只是闭目养神的功夫里,突然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 多数人都挤在驿道对面的树林里,那边在分干粮;他刻意走到这边躲清静,难道还有同好的? 哥!我们逃吧! 能逃去哪儿啊!我们没有盘缠也没有路引的 白鸥没睁眼,但听这动静,好像是两个人。 可是我们欠下银子的那间赌坊,幕后据说有周氏撑腰,若是还不上,只怕早晚沉了哪口枯井连尸首都寻不到! 那我们 我们回老家罢!老家起码还有几亩地,总是饿不死! 可是盘缠和路引怎么办?我们现在虽是出了江宁城,可回去家乡还要穿过十几座城池,没有盘缠路引,寸步难行啊! 只要不当差,不回去做禁卫,我们就能把这身衣裳当了!这一身上下,可全是好东西啊!拆拆分分当掉,肯定够我们回老家的盘缠! 那那路引呢? 牌子!禁卫军的腰牌,通行殇宁全境也是认的! 白鸥听到这里睁眼,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找了一圈,终于看到两个和自己一样装束的禁卫的背影,朝着背离驿道的方向走远了。 逃? 怎么好像是故意提醒自己似的。 不说他自己都快忘了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30) 一开始,不是本就一门心思地想着逃跑吗?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李遇,从互相眼不见为净的关系,变得亲密。 他惶恐过,也回避过,最终却还是尝试着接受。 或许不能说是接受,他只是无法拒绝小皇帝的一切。 但凭心而论,就算是在李遇靠在他肩头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永远留在皇宫里。 鸥鸟是古人寄托自由向往的意象,他不知道当初他亲爹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把怀里的婴儿看穿了。 他是真的不想一辈子圈在皇宫里,圈在那些尔虞我诈、波谲云诡的深渊底;只是 在当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扔不下小皇帝。 或许是江南困局的顺利解决给了他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也许是可以改变这一段破败的历史的。 再不济,能改变李遇早夭的命数也可以。 故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说不清,但他知道故事是从什么时候结束的。 延年殿上,那个叫李遇的清癯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代帝王。 江南的困局已解,让整个殇宁王朝急转直下的剧变已经不存在了;余下的,该如何改变一个腐朽没落的朝堂,那些党派斗争,本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遇儿可能已经不再需要他的白鸥哥哥了。 小遇儿已经长大了,他相信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凭李遇的心智才学,也许是可以做到的。 与其留下看着互相依偎取暖的人慢慢疏远,直到两看相厌 或许相忘于江湖不失为一个最好的结局。 白鸥抬头,看着透过密林洒进来的点点光斑,突然想起那一夜月影斑驳下扑进自己怀里的少年。 他突然很想去江南,去吴郡和临安看看。 看看那里的山川,也看看那里的田野,看看生活在那里的人们额间淌下满足的汗水。 看看那一片曾经他和李遇携手不眠了多少个夜晚,才终于在图纸上绘就的那一片大好河山。 那里的每一架耕犁,每一条沟渠,每一座筒车,都是他与李遇曾经并肩过的证据。 也许李遇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踏足他们曾经呕心沥血过的土地,但起码,他可以代替李遇去见证那一片荒芜长出累累的庄稼。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和我蹲一波真香现场吗? 双更还是会有的!但只能说尽量赶在12点发,现在先去跑个三公里冷静一下... 有小可爱问那块牌子的事情,说封面看不见.封面太小辣~不容易发现,围脖有大图~围脖名可以见文案或作者专栏~ 点进专栏的话不如点个作收和预收一条龙?嘻嘻(#^.^#) 感谢在20200812 23:49:31~20200813 18:3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4瓶;729.团粉小甜心、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我又逃了。 白鸥脱下那一身华丽的军戎绢甲,用身上的散碎银子在附近的村子里换了一身布衣;接着照着林子里偷听来的办法回到江宁城,把那一身绢甲上值钱的物件拆分拆分送进了当铺,算是万事俱备了。 头前他在宫里稀里糊涂地立过功,也领了不少赏赐,只是没想着出宫的事,他一样也没带着。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前些天小姚给他送来的户籍文书也没拿,他现在银子已经揣着了,可看着不远处的城门,还是心理发憷。 方才进门时,因为那一身装束,城门的守卫几乎没什么盘问检查他就进来了;现下换上一身布衣,没有户籍,也没有路引,万一真是有人要查,也不知道那块牌子能顶多大用。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挤在出城的人群里,看着前面几个人都只是略略问几句就放行了,心中稍安。 可轮着他时,到底还是被拦住了。 无论身高身材,样貌气质,白鸥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个普通的农夫,却穿了一身粗布的衣裳,很难不引人注意。 那城门守卫仰着头上下将人打量了一圈,皱着眉头道:户籍、路引、文书,是江宁人吗?外出还是返乡?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白鸥是北方人,在宫里大家也都是说官话的,他不会江宁城的方言,一点儿口音都没有,只好硬着头皮道:不是江宁人,来省亲的。 城门守卫眯缝着眼睛伸出手,东西呢? 这白鸥没有撒谎的毛病,现下磨磨蹭蹭的动作里透了点心虚,他从袖袋里摸出那块牌子,试探道:这个行吗? 那城门的守卫比白鸥矮了许多,但却一直昂着头眯缝着眼睛,像是在用鼻孔看人;可当白鸥试探着递出牌子的时候,那人差点把一双绿豆眼瞪成铜铃。 白鸥看着对方连伸手接牌子都不敢的样子有些起疑,但也没等他多问,那人跟左右言语了几句就跑开了。 左右的守卫也没说什么,只是客气地教他稍等。 身后的人都在被缓缓地放行,白鸥等在旁侧,满心狐疑地看着方才那人慌张地跑远,半道上还紧张地摔了一跤,活像是见了鬼。 不多时,他瞧见那人去而复返,跟在一个长官模样的人身后。 我哪儿有福气见过那东西啊,也就是听人家说起过大概的样子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我也没见过啊! 大人不是瞧见过图样吗? 只是画在纸上的图样而已,那也拿不准啊! 直到二人走近,白鸥还能听见对方二人小声地嘀咕着。 啊这位公子,在下是值守这江宁城东御阳门的城门郎那长官模样的人说着朝白鸥抱了抱拳,不知可能再瞧一瞧您那块牌子? 按照史书中关于殇宁吏制的记载,专管一方城门起落进出的城门郎官居从六品上,就算自己还是御前的执戟也不过从九品下,更何况现下只是一身布衣 白鸥不想在这时候惹麻烦,既然对方先上了礼数,他连忙抱了抱拳算是回礼,掏出牌子奉上。 那城门郎双手接过牌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瞧了良久,又转身同方才的城门守卫嘀咕了两句。 那个城门郎满脸堆笑,敢问公子贵姓?是何方人氏?又或者公子令尊何人? 这倒让白鸥在心里犯了难。 虽然跟自己的亲爹实在不熟,但名字还是知道的,他爹叫白谨,还是个混得不错的外交官,可在这说了也不顶用啊 之前也没听说出门还要查祖宗十八代的啊!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带户籍凭证? 这倒瞬间让他有了思路。 家父姓陈他努力让自己撒谎的样子看起来很自然,单名一个琸字。 王卓琸? 现在轮到城门郎的眼睛瞪得比方才的城门守卫还大,可是三朝元老,先帝恩师,亲封的顾命大臣,陈琸,陈阁老? 呵呵白鸥尴尬地笑笑,是他 他看着对方的眼神分明是震惊,却还要努力地满脸堆笑的样子,总觉得有点眼熟。 听闻陈阁老今日返回江宁,陛下可是出了半副亲王仪仗相迎,何等的风光啊! 陈公子这是也要亲自出城相迎罢?要不要小的给您备上匹好马?这天儿太热了,要不还是备轿罢 城门郎说着话,身后的那个城门守卫直拽他袖子,他偏过头去愤愤地瞪了对方一眼,两人便又嘀咕了老半天。 最后还是那城门郎对着屁/股踹了对方一脚,那守卫才灰溜溜地退下。 陈公子?城门郎回过头来立马变脸,满脸堆笑,我们刚说到哪儿来着 噢!对了!备轿!他立马回头大声吩咐道:快去传一顶上好的软轿来!里面放上盆冰坨子! 备轿? 再把自己抬回驿道边接陈琸? 那不是白忙活吗! 诶白鸥连忙摆手拒绝,用不着用不着 看陈公子高挺俊朗,风度翩翩,一定是 看着对方拍起马屁来比高献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样子,白鸥实在头疼,尤其是那声陈公子 他听不下去了,也不想跟对方耽误工夫。 不知道什么时候等陈琸到了城边,大概就得有人发现他不见了。 他等不起。 若是能有匹快马,好像真的还不错 况且,他是真的听不下去了! 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是备马罢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对方打断。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牵一匹好马去! 他说着招呼身边的手下将安排白鸥到道旁一处竹席搭成的凉亭歇下,拎着刚才被他踹了一脚的人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 大人!那守卫一边跑一边委屈道:你踹我做什么啊!陈大人哪儿来的儿子!全殇宁谁不知道陈阁老只有一个已经出嫁了的闺女! 废话!我能不知道吗!可那牌子城门郎横了对方一眼,是真的。 贵族大老爷的事儿哪是能教我们这些人瞧懂门道的?你再多问俩字,明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城门郎又用威胁的眼神瞪了那小守卫一眼,就算他不是陈阁老的儿子,只要牌子是真的,他也得是周氏的人。你瞧见那人的衣服没?不定要悄摸要去做什么去呢! 能给这样身份的人拍马屁的机会,你我这辈子不一定能遇到下一遭别废话了!他说着又朝对方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牵马去! 不多时,白鸥就牵着一批上好的枣红色高头大马,被夹道列队送出了门。 他到了都没弄明白,到底是这牌子好使,还是陈琸有面子。 骏马撒开了马蹄,广明宫内华灯初上。 听见外间传来开门的动静,李遇执笔沾墨的手微微一滞。 小姚躬着身子进门行礼,抬眼便瞧见书案边扔满了的宣纸团。 陈大人已经回府了。他蹲身收拾起地上的纸团,今儿这天儿太热,陈大人年纪大了,想是着了暑气,人瞧着不太好,便先回府歇着了,说是明儿一早便进宫向陛下请安。 李遇收回那只蘸饱了墨汁的宣笔,悬停在宣纸的上方,手腕微颤,良久无语。 他和小姚都默契地没有提起白鸥的名字。 小姚收拾好地上的纸团起身,瞧见李遇手边正作着的那副画 一身春衫的少年手里握着那架在雨里捡回的纸飞机,抬头望着半空中盘旋着的一只鸥鸟。 那少年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可就这么瞧着,也仿佛能瞧出他的笑意。 小姚轻声叹了口气。 他陪在李遇身边十年,没有见过皇帝像前一段时间那般开心的样子,甚至夜里睡觉都不再进药了,可是 出城相迎的禁卫也回了。他轻声道。 李遇低头看着手中的宣笔,看着刚才蘸满的墨汁逐渐在笔尖汇聚成团,最终啪嗒一下滴落,毁了他一整天唯一一幅满意的画作。 他抬头看向一旁的小姚,他 他没有说下去,小姚也没有言语,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又再低头看着那团在宣纸上慢慢晕开的墨迹,刚好覆盖住了在少年头顶盘旋的那只鸥鸟,好像是在提醒他 他期待又害怕的那个万一到底还是没有发生。 他的白鸥哥哥走了,再也看不到了。 他的白鸥哥哥今后都只能留在他的心底,就像宣纸上永远的拭不去的那团墨迹。 第47章 我决定了。 那日白鸥策马出城,为了能避开城外迎接的禁卫营和陈琸一行,刻意绕远了路程。 现代人习惯了带着甜美女声的导航,随时告诉你该向左还是向右,看地图的技能本来就已经退化得差不多了,尤其是他现在手里拿着的还是古代并不怎么精密的地图小册。 白鸥在心底将自己这一路行进缓慢的原因全部归结于此。 他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一路慢得有些过分夸张了。 这一路他走的都是官道,一个大城接着另一个大镇,除开刚出城的那一截饶了些冤枉路,笔直平坦、甚少交错的官道并没有给他什么迷路的机会。 江宁本也算在江南的附近,隔着临安也不算远,就算是陈琸带着大队车马也只要走十几天的路程,他硬生生地走了接近两个月。 上一次逃跑,小皇帝逮他回去的动作可说是迅雷不及掩耳,前后只用了不到一天的功夫;可这次他都走得这么慢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动静? 倒是几次进出城门后,他终于发现了手中牌子的威力;来去自由不说,甚至连一方官员都会亲自相迎。 一般的县令、司马倒也罢了,可这一路走来,他没想到连下州刺史这样正四品下的官都要卖个面子。 轻则开道相迎,夸张些的甚至还在城里为他摆下酒席,包下客栈,简直恨不能全程陪同他领略祖国大好河山 起先,白鸥只觉得大家看重他御前禁卫的身份,毕竟也算是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的人;可遇见的人越来越多,品阶越来越高,他便越发觉得不对劲。 寻常人不清楚便也罢了,刺史这样品阶的官员,没有几个是出身寒门的举子,他们大都数本就出自贵族世家。 那些人怎么会不知道,讨好小皇帝本身都是没什么大用的,更何况只是讨好皇帝身边的一个闲人。 贵族世家里谁人不知,现下朝中手握实权的,是周哲翎。 但这些问题都不是白鸥现在需要细想的,既然有人愿意往上凑,他照单全收 酒楼选最贵的,客栈选最豪华的,好像深怕自己不够高调,只差没有满大街去敲锣打鼓地吆喝。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31) 只是,江宁城内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李遇就好像压根不知道他已经溜了似的。 好在他这二十几年洒脱恣意惯了,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失落。 就算偶尔还是会想起扑进自己怀里委委屈屈流泪的少年,他也不承认自己偶尔也会难过。 第一次尝到思恋滋味的人,还不知道思念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个词,他的脑海里还没有确实的定义。 就这么嚣张又磨蹭地把十来天的路程走了近两个月,一直从从立夏走到小暑,他才终于来到了临安城。 这次他躲开了笔直平坦的官道,走进了乡间的小径。 毕竟他和李遇携手耕耘过的那一片片荒地,都很偏僻 说好要去看看的。 这一路上走过的除了山水和时间,江南城镇景致的变化倒是不大,唯一在变的只有气候。 进了小暑就入了三伏 这天儿,热得可怕。 白鸥之前一直骑着出江宁城时混来的那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可现下乡间小路难行,他只好将马卖掉换了些银子,步行上路。 刚走了不到半日,就已经感觉靴底都快被烤化了。 这天实在不寻常,夜里也不见风凉,白日里只要出了太阳,就像要晒掉人一层皮似的。 都说江南潮湿,之前冬天的湿冷白鸥是见识过了,可这夏天怎么比他呆惯了的北方还要燥? 他手头只有临安城粗略的地图,并不可能清楚地把每一条乡间小路都标注出来,他只能凭着对当初与李遇每夜挑灯之时,布局过的那些荒地方位的大致映像去找。 可他们当初的布局不止一处,他对临安本也就不熟,只能是凭着并不完整的记忆摸索着走。 天太热了,想找个路过的行人问问也没有。 白鸥晃了晃已经空掉的羊皮水袋,凭自己之前丰富的户外活动经验,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烈日,高温,缺水,人很快就会扛不住的。 他决定要找处小河装上点水,再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脚。 这样一歇,再睁眼时便已经身处一间农舍。 小伙子醒了? 面前是一个村姑装扮的妇人,情景倒是跟之前上次出逃很像,白鸥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回忆起之前的事情。 因为对临安的不熟悉,他只能凭借在宫里同李遇规划灌溉水渠时对图纸的记忆,循着大致的方向去寻找水源,却是无果。 毕竟手上没有详细地图,记忆也难免出错,当时天光已经过了正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不能再这么两眼一抹黑的走下去。 找到一个树荫下歇息,他准备等太阳落山后再上路,后来 就不记得了。 我男人推着板车去镇上送柴火,回来的路上刚好瞧见你。农妇见白鸥一脸疑惑,解释道:也不知你是病了还是中暑,好在他推着车,正好就给你拉回来了。 那应该是中暑了,主要是缺水和高温。 白鸥长吁一口气。 幸而他身子一直不错,不然放在那个年代,因为中暑而翘辫子的也不少。 饿一天了罢?农妇手里端着个土瓷碗,里面放着半个干透了的窝头,递到白鸥面前,吃点儿? 白鸥看着那个窝头,觉得喉咙里都起了火,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嫂有水吗? 这农妇面露难色,踟蹰了半天才道:那你等等,我去教我家那口子打一碗来。 农妇说着起身,打帘出了房门,过了好半天才跟着一个穿着粗布马褂的汉子一道回来。 那汉子手里端着个小小的土瓷碗,又和那农妇互相推诿了半天才极不情愿地上前,递上瓷碗的时候手还有些哆嗦。 白鸥一脸狐疑地双手接过瓷碗,朝里一瞧才终于明白那对夫妻在推搡些什么。 本就不大的小碗只装了半碗水,与其说是水,倒不如说是半碗泥浆子。 不、不脏的那汉子一脸淳朴的长相,语气里带着点抱歉,是井里打出来的,放桌上沉一会,面儿上的水还是能喝的。 白鸥想起之前自己就是因为走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灌溉水渠和别的水源,才会最终晕倒在了树下;这农舍里连一碗像样的清水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根本就没有走到之前规划的水渠和荒地? 可就算没有水渠流经,这样的日子也太惨了 敢问他有些尴尬地放下碗,这位大哥贵姓? 我姓姜。朴实的汉子憨厚一笑,我们这个村儿的人都姓姜。 姜 姜家村? 白鸥在脑海里翻过那些他还能回忆起的规划图纸和地图。 姜家村,一定是有灌溉水渠途经的。 他可以确定。 不是说陈琸亲自盯着吗? 前脚刚走就出了事? 到底是陈琸在撒谎还是有人在添乱? 朝廷不是拨了银子修水渠、垦荒白鸥紧张地上前拽住那汉子的手腕,你们都没见着吗? 见、见着了 白鸥的表情过于严肃认真,憨厚的乡下汉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直打磕巴,还是一旁的农妇出来圆场。 垦了荒地,就在我们姜家村往南三十里;水渠也挖了,我们是亲眼瞧见那水从家门前儿流过去的。 农妇解释着又叹了口气。 我们家里的地早让人占了,一直都是靠我家男人送些柴火去城里卖了换些粮食过活;这回听说参与垦荒能分地,又亲眼瞧见门前的水渠里真的有水流过去,所以几个月前,那垦荒的事儿,我家男人还参与来着。 那现在白鸥说着,眼神看向那碗土黄色的泥浆。 上次下一场像样的雨还是去年的事儿了农妇说着抹了把泪,河里的水都快干了,哪里还能流得到我们这儿来 那地里白鸥张嘴,发现下唇都在打颤,地里的 地里的庄稼都冒了青苗了,可是农妇渐渐泣不成声,歪倒在身边那汉子的怀里。 地里的庄稼眼瞅着都破土了,可是流过来的水也越来越少了。那汉子接着道:没有水,搬起石头来打天也没有用啊! 憨厚的汉子有着一身黝黑的皮肤,但即使这样,也能瞧出他眼角泛红,多好的庄稼苗啊!只能眼瞅着全都枯死在地里 白鸥看着眼前的情景,在这三伏的暑天里,只觉得寒意爬上了自己的背心。 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是不是李遇也不知道? 陈琸知道吗? 到底是谁蒙住了谁的眼睛! 他一刻也不能再等下去,一把端起那个土瓷碗,把里面的泥浆水胡乱地灌了下去,匆匆撂下一句告辞就冲出了农舍。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这三十里地,他跑了两个来时辰;可他还是不死心,拼命地绕了好大一个圈去寻。 可是走过的地方越多,只能看见更多干涸皲裂的土地,更多枯死的禾苗,更多已经停转的筒车和被撂在一旁的曲辕犁。 他甚至还看到了跪在地里痛哭的农户。 事实已经刺目地摆在眼前了 临安的旱情,已经泛滥成灾。 那么江南别的地方呢? 他自己这一路走来,也没怎么碰到过一场正经的大雨 只遇见了一日比一日更燥热的天气。 第二天一早,他人就已经赶到了临安当地的府衙门前。 凭着那块牌子,他没给任何人面子,直接冲了进去。 天刚蒙蒙亮,临安府尹瞧着该是还没起,匆匆到大厅迎客时还在整理着前襟的排扣。 大府尹到前厅便忙着行礼,但瞧清了白鸥后舌头就打了结,大、大人 他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牌子的事儿,以为是来了什么贵人,却不想看到来人竟是一身布衣,不修边幅;丝毫瞧不出半点金贵体面来。 白鸥昨天是被姜家村的汉子用拉柴火的车抬回农舍里的,一身上下本就不是多干净体面;加上他昨晚奔波了整夜,大热天里跑了几十里地,也难免是灰头土脸,形容憔悴。 敢问这位大人贵姓? 看着面前的府尹一脸怀疑地试探,白鸥不想和他废话,直接一把将手里的牌子拍在了台面上。 哎呦!府尹瞧见牌子吓得一哆嗦,赶紧上前一揖到地,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你们这群废物还愣着作甚!他说着抬头瞧了眼白鸥的装扮,连忙吩咐左右,还不赶紧去通知小厨房准备吃食,再去瑞福祥给大人买身干净衣裳 府尹大人,这会儿一旁的下属小声嘀咕着:还没开门呢 把门给我砸咯!府尹夸张地吊高嗓门,赶紧去! 洗澡? 城外几十里的地方都已经喝泥浆子了,这儿倒还能有水洗澡? 到底是城外的天灾还没有波及道城里,还是这老天爷的灾祸从来波及不到这群贵族老爷? 够了!白鸥不耐烦地打断道:我来,就是想跟你问个事儿。 是、是,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府尹连忙点头哈腰地一边应承着,一边小声吩咐道:给大人看茶。 城外的旱情白鸥舔了舔皲裂起皮的嘴唇,你们临安府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附近的州县到底有多少处被波及? 这个嘛旁的州县下官也是不大清楚的,不过这临安府尹说着尴尬地笑笑,下官头前儿已经把临安遭旱的事儿报上去了啊只是朝廷一直没有回信儿 府尹支支吾吾地答着话,一旁的下人正好端了热茶上来,他瞧着白鸥越来越沉的脸色,忙讨好着转移话题,大人先喝口茶,喝茶 白鸥掀开杯盖,瞧见里面泡着几大朵上好的杭白菊,水面上还浮着几片翠绿的竹叶。 都是消暑的好东西。 可他嘴里留着的却是昨天那碗泥浆水咸涩的味道。 他这辈子没有喝过那么难喝的水,所以这辈子大概也都不会忘记那股味道了。 一旁的府尹瞧着白鸥黑脸端着茶杯半天也没有饮,忙在一旁献媚道 这都是上好的杭白菊,进贡到宫里的那种,跟陛下喝的都是一样的;泡茶的水还是去年冬天积下的雪水,这竹叶啊,也是掐的挂着露珠的嫩尖儿,最是 白鸥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砸了手中茶盏,起身一脚便对着府尹的胸口,将人踹翻在地。 一屋子下人都被白鸥的气势吓得愣了半晌才朝着那府尹围了过去。 大、大人 府尹吓得前襟都被汗水湿透了,说话间轻咳两声,胃里的酸水都被踹出来了,他忙伸手捂住嘴,好像深怕自己被踹得吐了血、当场暴毙。 下官到底是哪里侍候得不周到 看着白鸥抬脚要走向自己,那府尹为了活命也算是急中生智,想起白鸥进了这前厅这么久,无非说的都是一件事。 陈表旱情的折子下官已经递了,朝廷没回话,下官也没法子啊他急忙解释道:前年水患赈灾,这粮仓都掏空了,去年也能没填上;今年朝廷要是不拨粮银下来下官能怎么办啊 白鸥在那府尹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冷漠道:你能躲在府里泡澡喝茶。 这、这也就是侍候大人您这样的身份,下官才、才那府尹结巴道:平日里下官、下官也不敢 闭嘴。白鸥不想再和这府尹废话下去,他俯身揪住对方的前襟,一把将人拽了起来,你听好了,我要一匹快马,你给我开好文书,告知沿路的驿站随时准备给我换马。 他要第一时间返回江宁。 他要回宫。 他要见李遇。 还有,如果你嘴巴大,让旁人知道了他另一只手指了指身后被他砸得粉碎的杯盏,我就让你跟它一样,碎得拼都拼不上。 临安到江宁,之前陈琸的车马大队需行十几日,若是单人匹马,轻车简从,大概只有七、八日的路程。 白鸥日夜兼程,这条路他走时足足行了两月,归时只第四日夜里就已经赶到了皇宫。 因为那块牌子,即使宫门宵禁他也轻松地进来了;至于去广明宫的路,只怕没有人比他更熟。 之前他在匆忙间做下回宫的决定,一心只想着不能让李遇蒙在鼓里,旁的压根就没有考虑,现下真的进了广明宫,看见了熟悉的凉亭和寝殿,脚步却是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看见小皇帝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 他默默地放下准备叩门的手,终于还是走到了窗边,从楔开的那一点窗缝看了进去。 寝殿内还亮着灯。 陛下,丑时都快过了小姚瞧着靠在床框上看书的李遇,皱眉道:歇罢? 嗯。李遇手里捧着书卷,说话时也没抬眼,药呢? 唉小姚轻叹一声,您今儿服过了,还逼着我给您加了量,都超过张太医之前的吩咐了。 白鸥站在窗边,不知不觉间手指攥紧了窗框。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32) 是吗?我忘了。李遇的眼睛还是盯着书卷,那再晚会罢,现在不困。 陛下小姚一脸担忧,这么熬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您要实在睡不着,要不奴才还是送您去永巷罢,有苏嬷嬷在总是能好点儿。 不了。李遇还是把脸埋在书卷里,总去,嬷嬷又该操心了。 可您总这么熬着,眼下的事儿还没好,您先和陈大人一样病倒了可怎么好? 瞧着李遇起先还敷衍自己几句,现在已经完全懒得搭理,就埋首盯着那本不知道写了什么的书卷,一点没有要歇着的意思,小姚越看越急。 陛下若是一定要如此,那奴才这就跟苏嬷嬷说去! 小姚!李遇这才扔掉书卷急忙拉住小姚,你以为我不想睡吗我都、都已经、已经只能在梦里见他了 我比谁都想好好睡个觉他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哽咽,并不算太明显,只是,陈琸病倒了,江南一事悬而未决,你要我怎么睡得着 原来,小皇帝都已经知道了吗? 白鸥站在窗外,却没有心思继续想下去。 之前李遇一直将脸埋在书卷里,白鸥就着烛火也瞧不清,现下对方扔了书卷,他才算终于见着了那两个多月没见的人。 李遇正说着话,却听到床边一声异响,他惊恐地回头,瞬间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他的白鸥哥哥破窗而入,翻身越过书案,现在就站在五、六尺远的地方盯着他瞧。 又回头看了一眼在一旁惊呆了的小姚,他才知道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小姚肯定也是瞧见了 那个人就是白鸥。 他一把掀开被子走下床榻,和他第一次在凉亭里扑进白鸥怀里一样,赤着脚朝白鸥走去。 不过五、六尺的距离,好像足足走了两个月、两年、两辈子那么久。 他终于站在白鸥身前不到一人的距离里,脚下的步子却无论如何再也迈不动了 像是守着一场美梦,往前一步怕打碎,退后一步怕惊醒。 他只觉得自己全身发颤。 白鸥上前一步,像以前一样轻轻弹了下李遇的脑门。 不管他如何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也都被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 你怎么瘦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电脑坏了,存稿也在电脑里,蠢作者不会用手机操作,所以来晚啦~真是抱歉! 看在我今天3公里都没去跑的路上..原谅我这一次... 感谢在20200813 23:35:06~20200814 23:3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ot18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一条鱼?、念远喜欢高天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我回来了。 广明宫盛夏的寝殿正中搁着个金丝楠雕花的木架,木架上面架着一个巨大的青花瓷敞口盆,还镶着金边儿。 敞口盆里装满的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铜制的风轮在一旁幽幽地转着,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响,将冷气送到这寝殿内的每一个角落。 丑时都已经过了,暑意一点点散进这个烦闷的夏夜里。 消失不见。 李遇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冷。 他的手指尖有些发木,就像是被冻僵了。 刚才白鸥抬手弹过他的额头,他微微地偏头想躲 总是太害怕了。 他深怕白鸥的指尖划过他额头的那一刹那,是没有任何触感的。 幸好幸好 那触感真实,和从前一模一样。 一点都没变。 白鸥说李遇瘦了,那声音喑哑低沉,还有点颤抖。 李遇仰头望着白鸥,伸手轻覆上白鸥的左颊,指尖的麻木像一道闪电,瞬间过遍他的全身。 你也瘦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他声音里的颤抖,比白鸥要明显得多。 不止是瘦了,还晒黑了。 白鸥本就不像李遇自己,白得几乎透明,这两个月走下来,略微带了点蜜色的肌肤都晒成了小麦色,看着更瘦了。 本来七、八日的路程,他日夜兼程,只跑了三天四夜,路过驿站就用临安府尹的文书开道,换上一匹精神饱满的快马,装满马鞍上挂着的羊皮水袋,和一小袋干粮。 几乎没有休息。 他风尘仆仆,他披星戴月。 他归心似箭。 他下颚的胡茬就戳在李遇的掌心里,眼底的乌青也扎进李遇眼睛里。 这么折腾还能不憔悴的,只怕是神仙。 于是李遇眼泪便随着话音一道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松开手,手指战战兢兢地触碰着白鸥皲裂起皮,还带着干涸血迹的下唇,抖得厉害。 疼不疼啊?他嚅嗫哽咽。 白鸥摇摇头,拽住李遇的腕子,让对方的手离开他略微刺痛的下唇。 倒不是李遇弄疼了他,他还不至于那么娇气。 只是也许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伤口就这么敞开,给一个自己很在乎的人看。 他从前没有过什么在乎的人,大概是从这时开始明白,为什么李遇有事总要瞒着苏嬷嬷 因为看着对方担心难过的样子,远远比自己那点伤 痛多了。 他拽着李遇腕子的那只手突然发力,一把将人拽进了自己怀里。 于是那个隐忍压抑的小声啜泣终于逐渐在他怀里放肆成了一声长哭。 他轻拍着李遇颤抖抽搐的肩背 真的是瘦了好多好多。 他觉得他也许就是在这一刻决定的,不管之后他还会发现李遇有多少事瞒着自己,他都在这一刻提前原谅了。 可事情一码归一码,原谅是原谅了,但那并不代表他可以继续默认李遇把自己稀里糊涂地蒙在鼓里。 感受到怀里那个呼吸从抽噎渐渐平息,他双手握住李遇的双肩,把人从自己怀里摘了出来。 他看李遇抬起眼帘,用那双剪了秋水的大眼睛委委屈屈地望向自己,又在心里提醒自己一遍,不能心软 一定要逼着这个小坏蛋跟自己说实话才行。 你都知道了,对不对?双手还搭在李遇的双肩,他躬下腰背,倾身向前,平视着李遇的双眼,什么时候的事儿? 什、什么什么时候李遇纤长的羽睫一颤,慌乱地落下来,想要遮住他飘忽眼神里的心虚,他不敢看白鸥,胆怯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南出事儿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白鸥轻轻晃了晃李遇的双肩,不许躲,你和小姚的话,我都听见了。 李遇心虚地偷瞄了白鸥一眼,然后大眼睛迅速地在寝殿内扫了一圈。 他想搬小姚出来当救兵,替他圆谎,只是玲珑剔透如小姚,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退出殿外,不见了踪影。 焦急地找了一圈无果,他只好恹恹地垂下脑袋,嘟着小嘴死犟着不肯说话。 他的确早就察觉到了江南异象,比临安府尹的折子要早很多。 早在陈琸回朝之前,就曾修书与他汇报过,今年江南的降雨极少;在那时,他就曾经大量翻阅关于江南降雨农耕方面的古籍记录,隐隐觉出有旱灾的征兆。 那时的他还没有想过要瞒着白鸥。 陈琸的书信他每一封都有给白鸥看过,只是白鸥自己惫懒,他看不惯陈琸书信里那股文绉绉又啰嗦的酸腐味儿,每次都让李遇给他讲重点。 而当时李遇的猜测还没有在那些古籍记录中得到明确求证,他便索性暂时隐去了自己怀疑的部分。 紧接着不久,白鸥就出事了,在延年殿前。 从那时起,李遇就不能允许白鸥再与这件事有半分联系,因为痛恨自己的自私与无能牵连了白鸥,所以他连白鸥这个人都不敢见,自然也就把余下的全都瞒住了。 他让白鸥离宫的心思之所以那么坚定,一方面的确是担心太皇太后继续为难白鸥。 可他毕竟已经替白鸥坐实了陈琸私生子、陈家唯一血脉的身份;陈琸刚刚立大功重返朝野,一时半刻间周哲翎也不会太嚣张对白鸥下手。 其实当中的一层原因,便是他知道自己与白鸥努力了这么久,仍是未能彻底扭转江南的局面,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个败局已定的殇宁。 他是皇帝,无论他愿不愿意,从他出生开始,就早已命定,他有不可逃避和推卸的责任 可是白鸥没有。 白鸥不必为腐朽的殇宁陪葬。 他的白鸥哥哥向往自由,所以即使他注定这一生被束缚,他爱的人也该天高海阔。 不是以为江南的灾情可以瞒得过白鸥的眼睛,只是他没有想到白鸥会这么快知道,更没想过白鸥会为了这个回来。 然而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这么快就被白鸥毫不留情地当面拆穿 临安府尹说他上了折子,我不晓得你看见没,但是在那之前,你就知道了,对不对? 白鸥的眼神狡黠锐利,他伸手抬起李遇的下巴,霸道地让对方的慌张完全暴露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他就是要看到李遇的一切。 你那么着急赶我走,甚至不惜找了两个戏子到我跟前儿唱双簧,生怕我不明白自己可以溜了,是吗? 李遇的慌张在白鸥的霸道面前无所遁形,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洒脱恣意的白鸥,但仍然是他很喜欢的白鸥哥哥。 他结巴道:不、不知道不知道你、你在说什么 让我再猜猜,你着急赶我走所以,在我走之前,你就知道江南出事儿了?白鸥掐着李遇精巧地小下巴,不对,那会儿才开始春种,如果已经出事儿了,陈琸不会这么快回来的;所以 那个时候,你是猜的。我走了以后,你的猜测逐步得到证实,江南真的出事儿了,所以他捏着李遇的下巴轻轻左右晃了晃,像是小小的惩戒,你没来找我。 我李遇脸红得不行,感觉心脏就快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他有些气急败坏道:朕为什么要去找你!是你自己要走的! 看着小皇帝红着一张小脸,带着点被拆穿了小秘密的恼羞成怒,急得换了称呼给自己鼓气的样子 白鸥都被气笑了。 他松开李遇,后退两步斜靠在身后的案台边,换回了往常吊儿郎当的样子,抄手偏头盯着李遇。 是你要我走的。他轻声道。 腿长在你身上!李遇说着鼻梁一酸,眼前又是模糊一片,你、你不走我、我还能硬赶你走吗 说一千道一万,当初让白鸥走是真心的,现在委屈难过也是真心的。 道理都对,可就是舍不得。 看着小皇帝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的样子,白鸥一脸无奈。 李遇勾着脑袋也不看他,他只好又上前两步,伸手在李遇耳侧打了个响指;见人被声音吸引抬起头,他就着打响指的姿势,四指握拳,食指伸长点着小皇帝 收!他盯着李遇道:憋着。 我不!李遇终于又一头扎进白鸥怀里,哭出了声。 所有复杂的情绪,委屈,成全,担忧,不舍,都在这一刻被释放。 那些孤独,那些压抑,那些恐惧,那些难以成眠的夜晚,那些不可言说的爱意,在这一刻都汇聚成了一句话 白鸥哥哥你抱抱遇儿他抽泣道:你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有甜到吗!大声告诉我,这个相逢你们满不满意!!!(反正我满意了orz...) 下一章开启本书的第二卷 ,12点二更,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鸭~~~ 感谢在20200814 23:38:44~20200815 20:2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叶清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11瓶;鱼小 10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他又哭了! 不知道在白鸥的怀里赖了多久,直到听见对方压着声音轻轻地咳了两声,李遇才恍惚间想起白鸥皲裂破口,结着血茄的下唇。 他吓得从白鸥怀里一下弹起来,心里骂了自己一百遍,怪自己太粗心,连忙紧张地扑到书案边。 水、水水呢! 白鸥看着小皇帝慌乱的动作,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嘀咕着什么,一头雾水。 你要喝水?他疑惑道:书案上哪里会有水? 对、对! 李遇点着头立马回身扑到殿前的圆桌上,慌乱间刚碰到茶壶就把水给打翻了。 他连忙扶起茶壶,颤抖着把里面还剩下的小半壶凉茶倒在杯子里,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走到白鸥跟前 他举着那只骨瓷的茶盏,喝、喝水 大眼睛里心疼又委屈。 白鸥这才明白过来小皇帝的意思,他心里一软。 可他太迟钝了,也不知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没、没事,我他尴尬地清了清嗓,不渴 李遇收回举在面前的茶杯,双手捧在胸前,真的是懊恼极了。 他过得再怎么不如意,好坏也还是个皇帝,从来都是别人侍候他;就算七岁以前的日子再怎么清苦,苏嬷嬷也尽可能的照顾着他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33) 他没有做过侍候人的功夫。 他一面生气自己笨手笨脚,端茶递水的功夫都做不好,一面又生气自己粗心大意,只顾着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完全忘了白鸥的状态看着 真的不太好。 他心疼坏了,想着想着 豆大的泪珠子就往茶杯里掉。 白鸥本来是木头一块,刚刚算是有点开了窍,可连自己的心意都还弄不明白,更是弄不懂李遇现在心里那点弯弯绕,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赶紧又打了个响指,他轻轻点了点李遇的小脑袋,收!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略带沙哑的嗓音正好戳着李遇心里柔软的神经。 小皇帝哭得更厉害了。 小姚李遇捧着手心里早就没有了温度的凉茶,突然反应过来,他小声嘀咕着:我该教小姚重新沏壶新茶 小姚 他刚开口要唤小姚进来,后面的话却被白鸥挡住了。 他只觉得自己脸上烫得像是要着火了。 白鸥竖起一根手指抵在李遇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这么老半天,他才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拽起李遇的腕子,让他端着茶杯松动到自己嘴边,就着李遇的手,他喝了两口杯子里和进了眼泪的凉茶。 竹叶青,是好茶。他对李遇弯了个笑,舔了舔唇边残留的那点血迹,没关系的,过几天就会好。 啪的一声,白玉一般的骨瓷茶杯从李遇的手中跌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粉碎。 方才白鸥指尖的温度还留在他的唇边,现在白鸥就捏着他的腕子,他没有再扑进白鸥怀里,只是很认真地望着白鸥,突然就像个孩子似的大哭出声 对不起! 看着伤心极了。 白鸥长叹一声,蹙紧了眉头。 虽然以前也没有过什么经验,但自己哄人的功夫 真的这么糟糕吗? 为什么小皇帝总是被他越哄越哭? 他对着眼前掉泪的小美人儿完全无计可施。 也不敢抱紧怀里哄,因为每次李遇在自己怀里都哭得很厉害 还好有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为两人的狼狈收了场。 陛下小姚的声音很轻,是奴才。 白鸥尴尬地松开李遇的手,李遇也紧张地止住哭声,他伸手胡乱地抹了把泪,强装镇定道:进、进来。 御厨房新制的酸梅汤,加了碎冰,最是消暑。小姚将一个白玉似的小瓷碗放在圆桌上,大人可以浅浅地饮一些。 他说罢便行礼要退下,奴才再去装上一壶,稍后大人走时可以带回去。 小姚的话算是提醒了白鸥现在的处境。 他来前丑时都过了,这一阵折腾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会就该天亮了,可正事一点都还没来得及说。 好在有小姚的打断,小皇帝也没再哭了。 白鸥觉得自己是在外面浪了这两个月都闲得糊涂了 天亮前,他还是得走的。 不想李遇再担心,他捧起面前瓷碗里的酸梅汤,仰起脖子便一饮而尽,临安府尹说他已经向朝廷递了折子,周哲翎让你瞧见了吗? 李遇点了点头。 灾情如何,你都知道了?受灾的不止临安一地,对不对?白鸥接着问道。 李遇还是点头。 果不其然,旱灾从来就不会小范围波及,情势不容乐观。 朝廷拿不出赈灾的银子和粮食了,所以他看着李遇恹恹地垂着脑袋,你愁得睡不着觉,还逼着小姚给你加了药量? 人都折腾瘦了。 这会李遇倒是摇了摇头。 银子、粮食我都已经筹下了。李遇背过身去的动作里暴露着他的窘迫,他小声道:你就别管了。 他真的不想再让白鸥插手任何事了。 白鸥回来了,就是最好的 他不能再让白鸥有任何危险。 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朝廷的国库里还有多少钱,粮仓里有多少米,白鸥心里门儿清;要不是真的没钱没粮,之前江南的事不至于难成那样。 他伸手板过李遇的双肩,强行让人回过头来看着自己。 和刚才一样,他俯身低头,认真地盯着李遇:不准再对我撒谎。 我没有白鸥一点点的小霸道里像是带着点威胁,李遇连忙否定,接着马上又没了底气,我用你之前、之前教的法子骗、骗到了银子和粮食 自己什么时候把人教坏的? 白鸥有点想不起来了。 就、就是你之前说的,你说、说让我拿、拿盖了玉玺的欠条去骗李遇结结巴巴地改口,不是,是去借钱 你之后也提过两次他怯怯道:你说这叫国债 白鸥恍然大悟,之前担心江南的事不够钱,他是和李遇提过两嘴,不过这事儿他都忘了,没想到李遇还记得。 不止记得,还用得挺溜! 江南前年水患,今年旱灾,就算是贵族大老爷荷包也跟着瘪了不少。他敏锐道:你找谁借的。 李遇认真地盯着白鸥,江宁。 聪明! 白鸥心里没有吝啬对李遇的一点赞美,可嘴上仍是认真地地分析着:周哲翎会让你如愿? 江南的事儿一件接一件,她要各方弹压已是自顾不暇,正愁着没钱安抚江南的士族,巴不得我能变出银子。既然瞒不住了,李遇说起自己的分内事便是头条不紊,滔滔不绝,完全把方才的狼狈和慌乱抛在脑后。 白鸥看着面前的小哭包,突然就又变回了那个延年殿前睿智霸气的少年帝王。 就怕李遇还有事瞒着自己,他穷追不舍道:既然江南的士族已经不安分了,周哲翎就任由你胡闹?就不怕江宁的士族阶层也生变吗? 不会。李遇肯定道,目光炯炯盯着白鸥的眼睛,之前在江南借银子修水渠和筒车,朕承诺会以土地归还,文书盖着玉玺发出去,江宁城的贵族老爷们只能看着,眼睛红得都要滴血了。 这次朕再承诺江南之危只要可解,就仿效临安等地修渠、垦荒的方式在江宁城外开辟新地,用以抵偿钱粮 土地,就是会生金蛋的母鸡,他们求之不得。 聪明!白鸥忍不住肯定道,可是转念一想还是不对,那你在愁什么? 说到这里,方才还滔滔不绝的小皇帝突然没有了声音,白鸥突然警觉道:你说陈琸病了?和这事儿有关系? 难道是李遇想好了法子,可是没有陈琸在,无人替他施行? 可是不对啊 李遇方才明明说银子和粮食都到手了 你又骗我?白鸥眯眼盯着李遇。 我没有!李遇紧张道:陈阁老是病了,病得不轻 回江宁的路上陈琸就着了暑气,到底是年近古稀的人了,他不像白鸥似的,睡一觉就行。 回来后又接连收到江南的噩耗,他和李遇忙活着筹集钱粮,都是棘手的大事;白鸥教的法子虽是可行,但是谁也没听说过这法子,更别提真的这么干了。 他们一路施行起来也是诸多不易。 连着忙活了一两个月,天儿越来越热,人又不得好歇,终于当粮食排队进了粮仓,银子点算进了国库,陈琸绷着的精神一松,吊着的那口气也是一散 病得起不来床。 粮食和银子,都是在江宁城借来的李遇说到这儿顿了顿,良久后才接着道:现在也都还在江宁。 江南接连遭灾,士族们也怨声载道,就连周哲翎都弹压费劲,可见那群人都饿红了眼睛。 赈灾的银粮一旦抵达江南,只怕会立刻被扑上来的豺狗分食得渣都不剩。 这些话李遇没有说下去,但是白鸥都明白了。 陈琸病着,钱粮还没有送到临安那些地方去。白鸥点点头直起身子,没有再盯着李遇,因为不管谁去 他说着背过身去,你都不放心。 李遇没有再言语,只对着白鸥的背影默默点了点头。 我去。白鸥偏了偏脑袋,抱手回头对李遇勾了个笑,故作轻松道:我也不能白捡了人家儿子的好处,总得尽尽孝心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阿鱼:大家说你终于像个攻了! 白鸥:我本来就是! 阿鱼:可你老婆又哭了~ 白鸥:那能怪我吗! 阿鱼:蠢直男! 感谢在20200815 20:20:50~20200815 23:5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9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我领旨了。 李遇看着那个坚定挺拔的背影,看着白鸥尽可能弯给他的那个轻松的笑里满是疲惫。 是白鸥帮他回敬了北胤人的讥讽,是白鸥用血肉之躯替他挡住了刺客的利刃,是白鸥心疼他的处境替他料理了高献,也是白鸥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明知身陷险境,也要与他同赴江南之危 可是他能回报的,却只是让白鸥在延年殿受罪;让白鸥风尘仆仆的回宫,一脸憔悴 不要走! 他冲上去从背后环抱住那个能给他无限依赖的坚实脊背,数度哽咽。 我不去,你还可以让谁去?白鸥没有回身,轻轻将手搭在李遇环住自己腰身的手上,是苏嬷嬷还是小姚?一个外戚干政的帽子已经摘不掉了,还想再让别人诟病你纵容宦官专权吗? 他轻轻拽开李遇的手,缓缓地转身,你连一个御前內侍总管的位子都不敢给小姚,你 那是因为我不想他有事!李遇仰着颈子冲白鸥大喊,喊完又立马红着眼眶小声道:我也也不想你有事如果、如果小姚有事,我会很难过很难过可如果有事的是你 我会死的。 看着小皇帝说着就又红了眼眶,白鸥又打了个响指,他指着李遇小声道:乖 你听我说他把小臂随意地搭在李遇的肩上,周哲翎容不下我,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现在不管我们做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也改变不了;她能历经三朝、大权在握,就说明她不是个傻子,我们谁也骗不了她。 如果我只是皇帝身边的一个闲人,那她随时不高兴了都会想着要料理了我;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只要你和陈琸稍有让她不顺心,她都可能把气撒在我身上。 但如果我有要事甚至要职在身,有大功加持,她就必须要忌惮两分;就像她这么久,都不敢在明面上动陈琸分毫一样,对不对? 他说着双手反扣拖住李遇的后颈,躬下身子,用额头抵着李遇的额头 陛下,赏白鸥个官职罢? 李遇倔强地咬着下唇,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给白鸥以回应。 和白鸥挨得这样近,他紧张到手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他恨不能现在就钻进白鸥怀里,这辈子都不再出来了 可是他不能。 白鸥的话,他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可是白鸥要走,他就是舍不得。 他僵在原地,不能否认,也不愿答应,就好像要这样呆一辈子。 白鸥在这样近的距离里能看到李遇眼底的血丝,看着他竭力忍住眼泪的样子,都快要把下唇咬破了。 夏日昼长夜短,卯时还未到,天边已经泛白了。 白鸥不忍地挪开目光。 他来前李遇已经躺下了,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寝衣,襟口微敞,在他怀里蹭得带着些褶皱。 还是他熟悉的那段纤长的颈子和精致的锁骨 他一把松开了李遇。 李遇突然感受到拢着自己的力量撤去,他抬起头,大眼睛不解地望向白鸥,看见对方的喉结上下一滚 天要亮了,我白鸥有些紧张得快要语无伦次了,我先走了,陛下再好好想想。 他说着转身走出了屏风,只留下李遇疑惑的眼神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过了好一会,李遇才轻叹一声走回榻边,他缓缓的坐下,脑袋靠在床框上。 白鸥逃跑似的走出寝殿,快步躲进那一片竹林。 可是这片竹林也留着小皇帝的影子,月影斑驳下的那段颈子和锁骨更要命! 走到哪儿都躲不开啊 他在竹林里大口地喘息,粗暴地扯开自己的前襟,让初晨的一点凉风灌进去,借着清晨难得的一抹凉意强行让自己冷静。 他还不太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和李遇之间,明明也没真的有什么,谁也没有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 而且永远也不会有什么。 李遇,是皇帝。 就算是他生活的那个开放年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两个男子在一起,更何况是一个腐朽的封建王朝。 就算古来帝王就算不乏有人豢养男宠,男女不忌,那也还是皇帝 总要立后娶妃,开枝散叶。 而他自己,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34)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为李遇牺牲多少,也不知道李遇可以为他退让几何。 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他提醒自己,这不是重点 江南的困局才是。 李遇靠在床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额前颈后都还留着白鸥的温度,他好喜欢好喜欢 不管还有多少困难和分离摆在眼前,只要想到白鸥回来了,是为了自己回来的,他就忍不住靠着床框傻傻地笑。 木门发出一声吱嘎的轻响。 小姚?李遇轻唤一声。 你看!他回来了!李遇说着又唤了一声,小姚,他回来了! 就像是一个孩子,急不可耐要向同伴炫耀心爱玩具。 他的爱意不可言说,即使是对最亲近的苏嬷嬷也难以启齿,但少年心里难得的雀跃是真的关也关不住,就像是小鹿要从心口蹦出来似的。 小姚!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半晌都没有人答话,他知道小姚大概也不太愿意听到他说这些,他又试探着唤了一声:小姚? 寝殿内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落地。 他疑惑着起身,往屏风后面去,接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逃出了殿外,离开时咚的一声,像是还踢到了门槛。 白鸥逃回那间熟悉的小间,里面一应陈设布置一成不变,也一尘不染。 但他没有心思感慨了,他一瘸一拐地蹦道榻边,一把拽下靴子扔得老远,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脚,确定指甲盖没有被那一脚踢得翻过来。 太狼狈了! 他本来只是放心不下,想要回去提醒李遇早下决断才是 小皇帝在说什么呢 浑浑噩噩地在小间睡了一整天,算是勉强让之前的疲惫喘了口气;白鸥刚回宫还没有复职,又出了那晚的事,一直到第三天的大早,他还赖在小间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算是什么事? 要不再逃了算了罢 不太行 李遇现在需要他。 但是 他苦着一张脸倒在榻上不想起,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赖床就被小姚逮了个正着,传他今日陪李遇去泰极殿早朝。 外朝的泰极殿,白鸥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再次踏足,还来不及感叹一番大殿的古朴庄重依然,就被殿前七嘴八舌地争执吵得脑袋疼。 无非是江南旱灾和银粮运送的事,任由下面的大臣闹翻了天,李遇和周哲翎都没有言语。 诸卿稍安终于在殿前的人都快打起来的时候,周哲翎才在帘幕后幽幽地发话,现在已不是争论个对错的时候,既然难题摆在眼前,总是要携手同心,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共渡国难才好。 太后,眼下江南赈灾刻不容缓,哪里还有别的办法?既然银子和粮食都已备下了,只有早些运抵江南方是上策啊! 说话的人白鸥不认识,但他知道,陈琸已经下不来床了,这殿上的,只要不是陈琸的人,就一定是周哲翎的党羽。 嘴里说着的是赈灾,其实是逼着小皇帝快些把银子粮食都送去江南去,好平了世家老爷们的怨气。 他可以想见,在自己离开、陈琸又病倒这段时日里,李遇是如何艰难地一人直面满殿神鬼的逼迫,硬是死死握住了手里最后那点江南百姓活下去的希望。 周卿说得在理。李遇终于开口,表情冷漠,语气平淡。 姓周? 周哲翎的本家。 白鸥在心中冷哼一声,双手握拳。 江南赈灾刻不容缓,朕心中已有决议。李遇说着起身,袍摆一甩,英气飒飒,羽林军执戟白鸥,上前听封。 白鸥抬头看着高高龙座之上的少年,李遇身量比他低,他很少有这样仰视一代君王的机会。 他朝着王座的方向,单膝触地,单手握□□于胸口,行了个标准的武将之礼。 今日起,晋尔羽林军正三品左金吾卫将军,领朕直属禁卫两千,押运赈灾物资抵达临安及附近灾区,并全权以战时戒备状态处理赈灾事宜,不得有误。有违令者,至尔及之下,皆以军法论处。 满殿议论声骤起,比方才的争论更甚,李遇似乎全然不查,目光灼灼只盯着白鸥的方向。 臣白鸥,领命白鸥的声音沉毅宏亮,铿锵坚定,盖得过满殿的牛鬼蛇神,定不辱陛下重托! 皇帝 白鸥的声音让满殿的神鬼惊异,可能让满殿牛鬼蛇神噤声的,只有周哲翎。 皇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朕当然知道。李遇撩起袍摆重新落座龙榻之上,太皇太后忧心赈灾钱粮不能送抵江南,日日领众臣要朕早下决断,朕深以为然。 朕会令白将军明日一早便启程,力求早日完成使命。 皇帝周哲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静,你如此做法,不合规矩。 李遇眸色不变,只沉声道:非常时期,自然当行雷霆手腕。 陛下方才那人噗通一下跪倒在殿前,陛下尚未亲政,如此大事,怎可越过太皇太后私下决断啊! 是吗,周卿?李遇哂笑,那朕倒要问问你 太皇太后垂帘,顾命大臣辅政,定下亲政之期,皆是祖制,可这祖制,究竟所为何事? 这那人跪伏在地,背起了书本,先祖皇帝至大宁王朝始,立下此规,就是为防主少国疑,幼主年少,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便有可能动摇国之根基;陛下现在便是 便是什么?李遇小臂架在膝盖上,倾身向前,目光阴鸷,朕有哪一点不慎违了祖制,还是逆了律法? 向来没有平民布衣出身之人从正九品下的位置一跃坐上正三品将军职位的先例!陛下这于理不合啊! 马上又有人跳出申辩,李遇目光阴冷,瞪了对方一眼。 白鸥是否布衣出身,殿上诸卿不了解,太皇太后是晓得的。他唇角上挑的弧度透着狠戾,陈阁老病倒了,他古稀之年,三朝元老,称他一声国之肱骨,当是不为过吧? 他大半生的心血都赋予殇宁,现下垂暮之年,一心只想亲子可以建功立业,认祖归宗,一续陈家香烟,很过分吗? 呵他冷笑一声,你们口口声声说人家一身布衣的,有几个敢站出来说自己比陈氏血脉更高贵的? 皇帝殿上无人敢应,周哲翎不得不开口,殿上诸卿不了解实情,你也不必对他们冷言相向;只是这样的擢升的确从无先例,诸卿劝你三思,是为着你的百年名声,也是不想这位执戟被人诟病,本也是好意。 白鸥先有退敌之勇,后有救驾之功,之前碍于身份没有得到应有的奖励,现在补上,也不算逾矩。 李遇不动声色地望向白鸥,看见白鸥坚定地向自己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江南前年因为水患险些生变,为防今年饥民暴//乱,朕派出最得力的羽林军禁卫营亲赴灾区,合情合理。 白鸥他本就是羽林军御前执戟,今日擢升羽林军左金吾卫将军,前有大功傍身,后是同系晋升,出身的问题也都用尔等解释明白了 朕就想问一句他说着阴鸷地眯起眼睛盯着那名周姓的大臣,到底还有哪里,碍着你们的眼了? 这、这那人吓得肥胖的身躯跌坐在地,哆嗦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朕年纪尚轻,恐诸事都有不能面面俱到的地方,有诸卿从旁提携,朕心甚慰。 他说着起身。 但无论如何朕希望在座诸君还记得,这天下,到底是姓李! 既然今日之事,合乎祖制,不违律法,事急从权,便也不必多言,这样定下罢。 说罢他转身伸手,搭上一旁內侍的腕子,退朝 他转身步下龙座,经过白鸥身旁时,躬身将人扶起,出城在即,宫中诸多事宜自有同僚担待,陈阁老身子不济,白将军今日便回府看看去罢,也好一叙天伦。 说着他拍了拍白鸥的手,小声道:把该带的东西带齐。 作者有话要说:白蠢直男射手座放荡不羁爱自由对老婆动心都不懂鸥 李双面人双鱼座阴鸷狠戾小可爱只会对老攻哭唧唧遇 老规矩,12点加更~ 感谢在20200815 23:58:01~20200816 18:0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叶清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遗 10瓶;灯火夜微明 5瓶;糖糖不是玻璃 4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我离开了。 白鸥很清楚李遇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今日小皇帝在泰极殿和周哲翎一党起了正面冲突,李遇这是让他躲到陈琸家里去保平安;昨天一天不见,想必小皇帝也没闲着,该是跟陈琸都秘密商量好了。 他怀里梨花带雨的小美人儿,在泰极殿上时,是言辞铿锵、舌战群儒的帝王;在背地里也是个面面俱到、细心体贴的 恋人? 白鸥被这个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称呼吓得一哆嗦。 不管他现在有没有勇气去面对李遇,他若是还出现在皇宫里,一定是会让李遇担心的;他心里并不忌惮周哲翎,但这一次,他也想体贴一次,照顾一下李遇的担忧。 广明宫内,小姚对着握着筷子,盯着一桌子吃食发呆的李遇,叹了口气 陛下好不容易才把白大人盼回来,怎就又把人支走了? 还能怎么办?李遇也跟着叹了口气,临安的事儿,总要有人去。 白大人这一去,不知又是几个月,奴才的意思是小姚压低了声音,就这么一晚了,您也不去见见白大人。 想起前夜那个踢到了门槛的那个慌乱的脚步声,李遇小脸一红。 那夜之后他旁敲侧击地问过,进殿的不是小姚;殿外有小姚守着,也不可能是旁人 还能是谁? 这是李遇第一次胆怯。 他生怕白鸥会拒绝,或是要和他保持距离 虽是在心里知道大概也很难真的有什么,但就是怕得不行。 他在宫里不安全。他放下筷子,讷讷道:陈琸府上,我都联络好了。 陛下小姚看着李遇撂筷,又是一声叹息,你还教白大人把东西都备齐,就不怕他不回来了吗? 白鸥什么都听见了,若是不想回来 那就不回来罢。李遇恹恹地起身走到龙榻边,喃喃道:去哪儿不比宫里强 得了皇帝的嘱托,陈琸府上早就收拾出来一间与正门隔开的小院,僻静幽深、雅致清静,互不相扰。 白鸥纠结着该不该按礼数去向自己名义上的亲爹见个礼,毕竟里外里,也没少占这个身份的好处。 倒是陈琸,被人用木轮车推着,先一步来了小院。 他没有多言,布满老人斑和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地攥住白鸥的手,费力又郑重地挤出两个字:拜、托。 白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之前不太喜欢陈琸为达目的甚至不惜像周哲翎一样摆布李遇,但真的看到面前垂垂暮年的老人忧心的仍旧是国事,甚至不惜自己读书人一世的清白名声,也要给他一个合理的身份 也只是为了殇宁江山。 陈琸是一个连自己都敢舍的人,白鸥不知道自己还要如何苛责他不体恤李遇的处境。 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心疼被无端架在那个位置上的小皇帝。 所有人都用天下和责任压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可没有人真的关心过李遇作为一个人本身,想要什么。 他想起李遇那夜酒醉,第一次稀里糊涂地扑进自己怀里 叫我遇儿好不好? 我只想当李遇,不想当皇帝。 第二天一早卯时刚过,粮食银钱便已清点装车,大队整肃完毕,准备开拔。 广明宫中,一个单薄清癯的身影立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向东出城的方向,像上一次一样。 御阳门外,一个挺拔颀长的背影策马徐行,不时回望着重重宫阙的深处,也像上一次一样。 但有很多事,不一样了。 大部队行进本比单人匹马麻烦太多,更何况他们的马车还驮着重物,白鸥三天四夜走完的路程,大批人马走到第二十天,才走瞧见了临安城的城门。 车马在城外作最后的点算和整顿,要赶在天黑前入城。 点算记账那些事儿,白鸥真是不擅长,但又不放心随意交给旁人,还好随队安插了不少陈琸的心腹,他手中捏着那批人的名单,为首掌事的叫陈安,是陈琸的义子。 忙活了一个下午,汗水湿透的鹿皮小铠的内衬,白鸥终于收到陈安递上的账册,听见对方同他说万事俱备的那一刻,紧绷了二十天的脊背才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实在担心有人等不及了,会在半路下手。 虽说李遇为他挑选这两千人随行,一定是尽量避开了周哲翎的党羽,但是两千个人,也不一定就没有个疏漏。 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下颚的胡青颜色已经很深了。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35) 将军歇会罢。陈安递上个羊皮水袋,临安府的府兵稍后就会出城相迎。 府兵? 他们来做什么?白鸥警惕道:随便来个引路的带我们去安营不就行了? 下官正是要来和将军说这个。陈安四十有二了,模样长得老成,声音也很低沉,方才临安府里派了个知事来传话,说城内没有足够的地方给两千兵士安营扎寨,说是、说是 临安城历史上就富甲一方,不止是殇宁的粮仓,还因其发达的漕运,成为江南首屈一指的商业中心,临安城内的地界寸土寸金,这点白鸥能理解,也不意外。 他沉声道:小陈大人但说无妨。 说是近几年临安流年不利,多有吃不饱的难民落草为寇,盘踞在城外的山头,而江南多地失收,连上缴朝廷的税银尚且凑不齐,根本无力剿匪,所以 见陈安面有难色,白鸥倒是冷笑一声 怕着银子太晃眼,又怕这粮食太诱人,叫我们在城外呆着,他们派府兵把东西搬进去,是不是? 陈安闻言点了点头,将军英明。 实在是不需要多英明,白鸥轻蔑地眯了眯眼睛,傻子都能瞧出这里的门道。 李遇给他两千人保证这批物资的安全,临安城里的大老爷觊觎这到了嘴边的肥肉,又忌惮这两千羽林军禁卫 这就开始了? 他们想把我们困在城外,东西就拿回去分分掉?白鸥撇了撇嘴,他们想这美事儿,也得给我点儿甜头让我上钩罢? 有的。陈安谨慎道:那个传话的知事说,将军率众将士一路辛苦了,城外安营的帐篷用具等,他们都会提供;另外,想是这一路大伙也没正经吃点东西,城内准备了些吃食,一并送出来。 啧啧啧白鸥无赖地揉了揉肚子,真给我说饿了! 诶他偏头对一旁的陈安点了点下巴,你没跟那什么传话儿的说咱们点算完毕了罢? 下官不敢擅自做主。陈安立马答道:第一时间来向将军请示。 聪明!白鸥对陈安竖了竖大拇指,跟他说,大伙一路辛苦了,现在饿着肚子也点不动了,不是有吃的么?和帐篷,一起先送来,吃饱喝足了再点,点完就通知他们来交接。 将军!一向沉稳的陈安不免也有些急了,真就这么拱手想让吗? 我看着,很像个傻子吗?白鸥盯着陈安,看着对方局促的样子突然笑出了声。 他每次这样逗李遇,李遇都会脸红 可爱极了 原来不是逗每一个人都这么有趣。 他真的有点想小皇帝 太奇怪了 白鸥长叹一声正了正颜色,我的东西我不给,他们的东西我也要。 大人的意思是陈安疑惑道。 兄弟们辛苦一路了,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扛上东西给我溜!这一圈儿的小路,我门儿清他说着转身大手一挥,我找根树杈子歇会,开饭了叫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作了个死,加大了点运动量..运动完手都发抖,歇了两个多小时才好,更新迟辣!抱歉鸭~ 感谢在20200816 18:06:28~20200817 01:0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叶清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3瓶;念远喜欢高天扬、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我开溜了。 按照原计划连吃带拿,白鸥已经带着队伍走上了绕开临安城主城的小路 溜得相当有经验。 将军陈安有些担忧道:这样真的没事儿吗? 能有什么事儿?白鸥勒了勒手中的马缰,让胯//下马匹放慢脚步,等着赶上来的陈安,他们若是递折子给皇帝,皇帝指定当没看见,要是悄悄给太皇太后报信 一来一回少说路上也要走十天八天,等我我到地方,粮也发了,钱也散了白鸥一脸无赖的表情,他们能拿我怎么办?搬起石头砸天吗? 陈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是陈琸的义子,同陈琸一样,是正经的读书人,一路举试出身,作风清高,身家清白。 像这样的人,起先是有些瞧不惯白鸥身上那股不太着调的散漫劲儿的,总觉得有些痞气。 他一直不懂李遇和陈琸到底中了什么邪,怎么敢把这样重大的事情交到这样一个看着就不靠谱的人手里。 刚开始的相处几乎完全是靠着他对陈琸绝对的尊重和信任,才能勉强自己听从白鸥的安排。 只是时间长了才慢慢发现,这人平日里看着懒懒散散,吊儿郎当,但的确有些和旁人不一样的地方。 一路上酷热难耐,虫叮蚊咬,好不容易路过驿站的时候,也没有驿站能容得下这两千来人的队伍;只有有些品阶的可以进驿站的客房休息,一般的兵士也只能露宿郊外。 陈安的品阶是能分到铺位的,但他不放心,半夜里偷偷去点算银粮的时候,发现堂堂羽林军正三品左金吾卫将军不但没有睡在上房里,甚至都没有跟普通的兵士一道安营扎寨。 白鸥就睡在停放的货物旁边,随便搬下一包粮食当枕头似的靠着。 这是李遇和整个江南最后的希望,他一刻也放不下。 他睡得很警醒,陈安也不是什么有功夫底子的人,一靠近就把人惊醒了。 两人相视一笑。 聪明人自然不需要多话,都明白对方的心意。 只要不牵扯到小皇帝和那点不可言说的感情,白鸥大部分时候还是聪明的。 能让他迟钝的,只有李遇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果说那晚是陈安对白鸥改观的开端,那么今天,是他第一次崇拜陈琸和皇帝的眼光 对付不讲道理的人,就需要一个更蛮横的。 就像白鸥这样的,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什么都敢干,心里从来没有规矩两个字,轻松地打乱了对方拨好的算盘。 可是将军,下官还有一事不明。陈安已经从最初的质疑,变成了现在的虚心求教,我们已经带着这么多难行的重物了,为何还要拿走他们给的帐篷?增加负担不说,不怕激怒他们吗? 早在白鸥回宫的当晚就从李遇那得知,受灾的不可能只有临安一地。 他们为了绕开临安主城直抵灾区已经需要多绕行三五日,后续银粮再要向其他受灾地区分发的进度也会随之拖后。 临安府是这样的态度,那么其他受灾的城镇只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哪怕不敢如临安府一般明目张胆,肯定也是指望不上了,后续分发的工作肯定会一慢再慢。 只要他们抵达灾区开始分发银粮,附近地方的灾民闻讯一定会大波涌来。 乡下农舍稀少简陋,大批的难民总需要有地方安置。 白鸥到现在仍清晰地记得,史书上打败殇宁的不止是一场天灾,更是天灾后那一场可怕的瘟疫。 这样炎热的天气,若是做不好灾民的安置,一旦有大批的死伤发生,引发瘟疫,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根本不可能得到有效的控制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一定要把所有危险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就算用不上,咱们自己用也行啊意识到方才的解释太过压抑,他刻意轻松对陈安道:这一路上光喂蚊子了,等到了地方,咱们也搭上这高级的帐篷,让大伙一起,好好享受两天! 临安府衙,门窗紧闭,灯火通明。 那出城传话的小知事气喘吁吁地跪在殿前,他前前后后地忙活了大半天,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吓得直抹汗。 居然跑了?临安府尹气得咬牙,他就不怕不怕 他是陛下破格亲封的羽林军正三品左金吾卫将军,陛下尚未亲政,这可是第一次亲封高位。知事说着小声压低了声音,而且朝野都传遍了,说他是陈阁老的私生子,这样的出身,还有什么人是能教他怕的? 不怕是吧?府尹捏着圈椅的扶手,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响,他不信临安附近山匪成患,便找几个让他见识见识,到时候 哼!他冷哼一声,不怕他们不哭着来求我入这临安城! 这大人知事又抹了把下颚滴下来的汗水,临安城外就算有些个流寇也都不成气候,就算我们真的放出话去,也没人敢去劫了两千人的羽林军禁卫啊那不是找死吗 没有,就想办法让它有!府尹说着起身走到知事面前小声道:这批东西要是一点儿都留不下,你猜猜临安城的老爷们答不答应? 到时候,我这个府尹的位子保不住,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大人那知事吓得上下嘴皮都打哆嗦,就算我们找些个府兵去假扮,也不可能干得过两千羽林军禁卫啊 全身而退都不可能,更别提还能偷摸搬点东西回来孝敬城里的老爷了 谁要他们搬东西回来了!死光了最好!府尹说了咳了两声。 他连忙捂着胸口回圈椅中坐下,一旁跪着的知事赶紧上前奉茶。 府尹使劲地捏着茶盏,恨不得将手里的杯子捏成瓷片,他低头看了眼杯子里泡着的杭白菊和水面上飘着的几片竹叶,就想起那日被白鸥砸掉的杯子。 他今日大远处悄悄偷瞄过一眼,老远就认出了白鸥。 好一个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现在每一次咳嗽都深怕自己咳出血来,总觉得是白鸥那一脚给他留下的内伤 恨得牙根都痒痒。 那个左金吾卫将军仗着身份不肯买我们的帐他说着又想起白鸥的那块牌子,顿感脊背生寒,找人扮作山匪 他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个利刃划过的动作,了结了他。 那小知事吓得噗通一下跌坐在地,大、大、大大人那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府尹一把揪住知事的衣领把人拽起来,活着,就算是有泼天的富贵,死了,也不过就是个死人! 他现在仗着陈琸和陛下撑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那一队人马里毕竟都是凡人;只要领头的一倒,他们群龙无首,又有山匪为患,自然会扛着东西倒临安城门下寻求庇护 到时候,让各位大老爷都如了愿,自然有人给咱们撑腰!反正他是陈琸的私生子,料理了他,只怕太皇太后还有重赏也说不定 我若是高升了,你离这个府尹的位子,还远吗? 说了再多只怕也不如最后这一句让那知事心动,府尹看着面前的人渐渐不再哆嗦了,知道自己该说的话只差最后一句 好好去准备着,事成之后,在那人身上找块鎏金的牌子给我带回来,这府尹的位子,早晚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白鸥:我这次好像是真的高升了。 阿鱼:必须的,高光时刻安排! 知道你们都喜欢小皇帝,也得有一个配得上小皇帝的爱的好老攻是不是? 小攻高光时刻结束就会再度迎来甜(刺)甜(激)的感情戏(重逢)辣~ 加快进度!12点二更走起~ 感谢在20200817 01:09:28~20200817 19:0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杏子 10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我挂彩了。 经过几天绕行,白鸥终于带着人马和钱粮赶到了灾区,可赈灾的事宜却远远比他想象中要复杂许多。 银子是用来恢复灾后生产的,现下并不能用银子填饱灾民的肚子;谷物粮食虽然可以充饥,但是缺水,也不能让饥民就这么干吞稻子。 白鸥只能带着禁卫褪下精致的铠甲,挽起裤脚,赤膊上阵,去一切能打到水的地方挑水回来。 烈日炎炎之下,这样来回折腾几天,所有人精疲力竭,也有人不支倒下,但也只能说是勉强维持罢了。 白鸥心里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余下负责后勤的人撑起偷来的帐篷,勉强算是搭起一座营地,负责着伙头的兵士开始生火煮饭,但已经有很多人顾不上吃喝,累得回到营地倒在树边就直接睡着了。 主帅的营帐大得过于浮夸,白鸥吩咐别麻烦了,支起一顶普通的小帐篷,摆上一张行军榻、一张小案,挂上个旗帜,就算是帅帐了。 此刻他倒在行军榻上枕着自己的小臂,明明累得全身肌肉酸胀,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赤//裸着上身,平时一身紧实精壮的肌肉穿了衣服并不显眼,只能瞧见个宽肩窄腰的身段,现在一身皮肤被烈日镀上一层蜜色,在烛火下,起伏的线条更显精致。 将军 陈安一手端着碗棒子面粥,一手拿着个糙面馒头,用肩膀拱开营帐的帘子走了进来,正好瞧见行军榻上躺着的人衣冠不整。 这不知道将军已经歇下,是陈安唐突了。他连忙把手上的吃食搁在一边的小案台上,说话间躬身就要退下,陈安先告退了。 没歇白鸥一个翻身坐起,随手拽上身边的罩衫披上,你来得刚好,我正要去寻你的。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36) 陈安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一旁,将军吩咐便是。 坐。白鸥走到案边的小凳上坐下,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凳子,一起吃点儿? 下官用过了。陈安坐下的动作也是极规矩的,将军您趁热。 嗯。白鸥点了点头,正准备端起那口土瓷的敞口碗,突然脸色一沉,大伙就吃这个? 精粮有限陈安抱歉地颔了颔首,将军若是吃不惯,明日我教伙夫单独给您备下些旁的,今日大家都歇了,能不能 不用白鸥摆摆手放下手中的土瓷碗,灾民也吃这些? 就是因为精粮分给了灾民,咱们才吃这个。陈安解释道:有些灾民饿得久了,什么都吃过,尤其是些老人孩子,一下子领到救济,就怕吃这粗粮一气儿吃的多了不消化,是要出事儿的 所以大部分精细粮都分给老人和孩子,余下的本就不多了,都屯着呢,还得往其他地儿发,就没舍得自己吃 那就行。白鸥点点头,就着凉水啃了一口糙面馒头,别再折腾了,我吃什么都行。 说罢他又补了句,都留着罢 陈安也能跟着点了点头,将军之前有何事要吩咐下官? 对了白鸥两口塞完那个糙面馒头,吃相一点没有贵族世家公子的体面和讲究。 要是搁在以前,陈安对他这样的作风是要嗤之以鼻的,现在却是心下敬佩。 之前我不在时,陈琸和陛下商量赈灾的事儿,就没有预想过会有今天的局面? 没有水,粮食只能是应急,现在还能有禁卫帮着挑水,可往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都考虑过了,只是没想到将军会突然回来,之前义父与陛下商量时,没想过钱粮能这么快、这么顺利的送抵灾区。 陈安细细解释着:若是再晚些天,不多时,就会下雨了,只要有了水,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颔首行了个礼,辛苦将军再坚持几日。 白鸥不解地蹙紧眉头,小皇帝和陈琸,是哪一个有祈风卜雨的本事? 他们怎么知道? 江南的梅雨天就要来了。陈安难得露了个笑,陛下在此次的粮食里特意加了些土豆之类的粗粮种子,江南天暖,这些糙粮适合秋种,成熟又快 只要等梅雨天过去,河道里的水位重新回升就可以再流进灌溉水渠,到时候种水稻是来不及了,但是可以种一季糙粮,三个月便能成熟,可以捱过这个冬天。 白鸥端着那口土瓷碗灌了一口棒子面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些方面的事儿,连他都是不懂的,李遇到底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下过多少苦功。 将军?陈安见白鸥端着碗愣了许久,出言提醒道:凉了对肠胃不好。 哦。 白鸥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心思已经飞回了皇帝根儿脚下,抬手间袖袋里滑出个东西当啷落地。 陈安心细,听见声音立马躬身拾起,起身时却连色都变了。 怎么了?白鸥不解地问道。 这、这这牌子陈安双手颤抖,一脸惊讶地双手捧着牌子。 白鸥立刻觉出不对劲儿,这牌子有古怪他早就察觉了,只是棘手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来,他还没功夫过问。 你认识!他紧张地拽住陈安,能让平日里老成持重的人这样大惊失色,这牌子只怕比他想象中还要不简单,他又再严肃地重复了一遍,这牌子你认识? 我 陈安结结巴巴地正要回话,却被帐外一阵喧闹打断。 方才的对话中,陈安明明无意间提过一句,所有人都歇下了,哪里来的吵嚷? 白鸥放下手中的土碗,瞬间警醒地起身,一把将那块牌子塞进袖袋里,他看着帐外有几簇跳动的火光,一把将陈安拉到身后。 陈安是个文弱书生,人到中年,若是真的有什么乱子,别说是帮忙了,只怕自保都难。 帐内有兵器,你随便捡一件拿得动的防身,找个地方躲起来。白鸥说着外帐外走,你别出来,我去看看。 白鸥掀开帐帘,就看见营地内异样的火光正在朝着一个方向靠拢。 他忽然想起离开前陈安曾向自己转达的那个临安府知事的话 临安城外难不成真的有盗匪为患? 可他们放粮赈灾才没几天,难道真的有人得到了消息? 这得是什么样的盗匪有胆子往两千羽林军禁卫的刀口上撞,而且还偏偏能挑准这个全员正好精疲力竭的当口上? 白鸥也不知为何,心中想到的是那些棒子面粗粮,贵族大老爷们是瞧不上的 将、将军陈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抱着柄中规中矩的佩剑站在白鸥身边。 你出来干嘛?白鸥回头看了一眼,不是教你躲好? 我走前义父千叮万嘱要我跟好您的。陈安的声音已经有些哆嗦了,而且,我瞧着你也没带件兵器。= 白鸥心想,带了我也不会用啊 你来得正好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揪住陈安,那些剩下细粮和银子,都安置在哪儿了? 陈安好像也明白过来了,立马点头道:我带大人去! 赶去屯放点的路上,已经零星遇到几个盗匪,那些兵器白鸥虽然也不太会,但好在来人也都是半吊子,胜在敏捷和反应,还有让人完全看不懂的招式,他很快就放倒了几人。 又从暗处闪出一记勾拳,白鸥灵敏地歪头躲过,回身手肘相击,直接撞在对方的太阳穴上,将人震晕。 他收手时忽然感觉方才对方拳风扫过之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将军您 白鸥回身的动作正好对上身后的陈安,他看见陈安哆哆嗦嗦地伸手指着自己的脸 将军您的左脸 左脸? 正是火辣痛感传出的地方。 白鸥手背蹭了下疼痛的位置,约莫眼下一寸的地方 手背上一片猩红,鲜艳刺目。 难道真有拳风伤人这种高深莫测的武功? 白鸥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有那本事,那何至于被他一拐子就放倒了? 他蹲身检查起那人方才袭击他的右手,倒是发现了个好东西 指虎。 冷兵器时代的家伙事儿他都不会用,但练惯格斗的人,这东西倒是正趁手。 他扒下那对指虎套在自己手上试了试,以前找不到合适拳套的时候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陈琸安插的人,你都认识的,对不对?他起身抬袖一把抹掉左脸的血迹,你去,通知他们护好物资 白鸥看了眼就在不远处堆放的银粮,我先过去。 他丢下陈安,快速沿着方才陈安给他指明的方向跑去,可越是靠近,心里就越发觉得不对劲。 他遭遇的盗匪并不多,按之前看到的火光大约估算一下人数,这点人就算能全员顺利集结到钱粮堆放的地方,也搬不走多少。 就凭这么点人,再搬上重物,就算羽林军禁卫再如何人困马乏,也不可能放他们全身而退。 到底图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之前火光聚集的方向从对着银粮的堆放点,转头向白鸥靠近,他遇上越来越多的盗匪,已经又在挂彩了好几处。 他现在已经几乎可以肯定,这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方才已经教陈安通知众人在银粮的堆放点集合,他清楚自己这会只要撑过些时间,等到大家汇合便可将这伙盗匪一网打尽,只是 他看着暗夜下集结的火把。 粮草最忌明火。 他不可以冒这个险。 想着想着,他脚下步子一变,转身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明天,小皇帝就要上线辣! 为了加快进度..要不我今晚再更一章?有人要看么? 小皇帝不在的第一天,我的评论区都冷清了好多..如果没几个人理我那就明天再写吧qaq 感谢在20200817 19:04:15~20200817 23:2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我遇险了。 果然不出白鸥所料,随着他改变了行进的方向,也越来越多的盗匪向他涌来。 一直到他退到营地的边缘,身后已经是安营划线时扎下的篱笆 退无可退。 除了他路上解决掉的,现在围在他面前的约莫还有一二十人,很奇怪,后续没有更多的人围上来了。 无论对对峙两方的任意一方来说,看上去,这就是最后的殊死一搏。 白鸥躬身,握紧手中新得的那对黄铜指虎。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方才在营帐中胡乱套上的那件罩衫,连襟口都未来得及扎上,只有腰间的束带松松地系着,躬身的动作里袒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因为方才激烈的打动和奔跑,剧烈地起伏着。 躬起的脊背上均匀紧实的筋肉线条也因为刚才猛烈的运动充血膨胀,在那层薄薄的罩衣下无所遁形。 他在躬身的动作里微微仰起头,眼神锐利地扫视过面前包围上来的人群。 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匍匐在草原上的豹。 从来,他都是天地间最自由的鸥鸟,也必将是草原上无所畏惧的猎豹。 包围圈正在逐渐缩小,因为刚才一路上已经见识过白鸥诡异的身手,尽管人多势众,盗匪们也没有人敢贸然进攻。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像是在制定某种战术。 经过一夜的纠缠追赶,临安向东近海,又正值盛夏,已是晨光将熹。 远处传来撕打的声响,白鸥微微蹙眉,似乎明白过来为什么盗匪中没有更多的后援出现。 而面前这群盗匪中也有不少人被声音吸引,眼神四下查探,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白鸥知道,机会来了。 他突然暴起上前,脚下靴底碾过半年没有下过雨的土地,溅起一阵黄沙。 盗匪人多势众,已经完成了合围,没有人想到被包围的豹子会突然发起进攻,他们之中有人甚至还在走神,寻找声音发出的方向。 白鸥将他向来强于常人的速度爆发到极致,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身形极快地掠至人群的正面。 指虎几乎没有长度半径,只能近身格斗,但这也是他最擅长的。 长拳裂风,一下扫过面前的五六个人,在人群刚刚反应过来提刀格挡的瞬间,白鸥已经收拳回身,撤出了刀剑攻击的范围。 刀剑嘶鸣中众人还在寻找着尘土中白鸥的进攻方向,而那五六个人已经应声倒地。 指虎只适合金身格斗,但它真的太适合近身格斗了。 它就像白鸥完美的速度、力量配比一样,天然就是为此而生 他们之间第一次的配合就默契而完美。 与白鸥之前裹着布条的拳头不同,黄铜指虎有锋利尖锐的锋口,那锋口代替了原本坚硬却脆弱的拳峰,杀伤力惊人。 为求在极致的速度里放倒最多的敌人,白鸥不能在刚才一瞬的动作里精准地直击每一个人的要害;事实上,他也没有任何杀人的经验,不过锋利的锋口划过,已经足以让那些人瞬间丧失战斗的能力。 尘土重新落地,借着熹微的晨光,一群盗匪最先发现的是前排倒下的同伴。 他们捂着伤口蜷缩在地,口中发出痛苦的嘶声。 这时黄铜指虎的尖端,新染的鲜血才终于汇聚成浑圆的血珠,滴落在沙地的一瞬间就渗了进去。 只留下一小团暗红色的印迹。 还愣着干什么那群盗匪中似乎有人被眼前的情景激怒,他大喊一声,上! 白鸥躬身躲过最先冲上来的两三柄稀疏的刀剑,转身朝身后跑去。 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身后只有一棵已经枯死的苦槠树。 他一跃双手抓稳树杈,腰腹发力,两腿一勾,倒挂上树干,躲开身后劈砍而来的十来柄刀剑。 持刃的盗匪一招扑空,立刻循着白鸥的方向朝上挥砍,但白鸥已经脚尖一挑,带着整个人跃上了树干。 接连失算的盗匪已经有些心急,但看着躬身蹲在树干的的白鸥手里那对仍染着同伴血迹的指虎,也没有人敢贸然往树上爬。 他们交换眼神,很快,手中的刀剑向白鸥栖身的那根枯枝的末端砍去。 这棵老苦槠树也不知已经枯死了多久,本就不算粗壮的树枝要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已是难堪重负,盗匪们手中利刃挥砍不多下,便已经发出痛苦的吱嘎声。 像是一个垂暮老人最后的呻//吟。 白鸥在枯枝将要断裂的一瞬间突然跃身而下,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枯枝上的一瞬间,又将速度拉满,落地时借着惯性在地上翻滚一圈,直接来到人群的身后。 所有人都高举着刀剑,即使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回身收剑相抵 一记指虎划过,又是数人倒地。 方才还人多势众、来势汹汹的盗匪只两次交手就已经剩下稀稀疏疏的七、八人,众人眼神交换,竟皆是有了退意。 东边向海的方向,日头已经跃出了海面,发出刺眼的红光。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37) 红光照来的方向,一人大声疾呼 将军! 白鸥面色不动,心中长舒一口气。 总算是等到了。 陈安带着几十人的羽林军禁卫小队围了上来。 方才白鸥动作间已经与那伙盗匪互换了位子,现在轮到盗匪们身前是包围上来的禁卫,身后是高高的篱墙 他们退无可退,只能束手就擒。 白鸥带来的禁卫小队很快接管了局面,一人一剑,横在每一个盗匪的颈项间,不管是站着的,跪着的,还是倒着的。 陈安看到白鸥之前左脸的伤口仍在淌血,身上的罩衫也有多处破口,不乏有几处渗着血迹。 将军!他焦急地上前,是下官来迟了。 没事儿白鸥反倒露了个轻松的笑,抬脚踹了一下身前倒着的一个已经没有反应的盗匪,我不是教你带人去看好物资吗,你是几时发现他们目标是我的? 所有的火把突然都往一个方向移动,下官便觉得不对劲,赶到物资堆放地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几个匪徒,下官便立刻带人往这边赶了。 陈安说着有些惭愧地垂头,只可惜,还是未能截住所有人,差点连累了大人 没事白鸥不以为意地笑笑,伸出一只手对陈安道:我匕首呢,还我。 之前分开时,看着陈安连两只手都抱不稳怀里那柄长剑的样子,白鸥实在不放心,只能把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交给他防身。 还是之前李遇抵着黑衣人背心的那一把,后来亲手送给了他。 他现在着急讨要的样子,也是吝啬极了。 陈安双手递上匕首,白鸥接过来便心疼地在胸口的衣襟上蹭了蹭,扭头吩咐道:尸体全部收拾干净,就地掩埋,现在天儿热,不能让尸体有腐坏疫变的可能。 那陈安立刻焦急地问道:活口呢? 抓起来挨个审!问问到底是谁派来的,干嘛来的,不肯说的白鸥说着转身,就一道埋了! 在场禁卫躬身答是,白鸥已经抬腿迈过了面前的尸体,他低头心疼地擦拭着怀里那把精致的匕首,刚把匕首拔//出来检查,就听到身后同时发出一声金属嘶鸣 几乎和他匕首出鞘的声音重合。 将军! 陈安疾呼出口的一瞬间,白鸥迅速地转身,方才一动不动的尸体已经举剑向他的腰侧刺来。 作者有话要说:白鸥的指虎介绍见围脖,方便大家带入。 另外,看过人设大图的小伙伴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白鸥的左脸是有一道伤口的。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他是带伤去见小皇帝的啊!所以,重逢很快就要来辣~ 9点还有一更噢!昨天说加更也木有很多人响应,大概大家都睡了,所以我今天早来辣~嘻嘻(#^.^#) 感谢在20200817 23:28:39~20200818 12:4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12瓶;灯火夜微明 2瓶;729.团粉小甜心、3820441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我疲惫了。 因为刚才已经脱去了指虎,白鸥现在手中并没有任何可以相挡的兵刃,他情急之下一个闪身。 可距离太近,他回头发现的过程中也耽误了些时间,这一个转身的距离并不足以让他完全躲开致命的攻击。 电光火石间,他手中只有那把匕首。 他将那支只有五寸长的匕首反握横档,拦在了腰侧。 长剑被匕首略微改变了行进的路线,没能直刺进白鸥的腰腹,但还是从腰侧划过,留下一道约莫三寸长的口子。 禁卫中有离得近的人连忙上前,挥刀间便让那个伪装成尸体的人成为了一具真正的尸体。 白鸥握着匕首的手被方才利刃相交传来的力量震得微微发颤,他看着自己腰侧渗出的鲜血 李遇在千里之外,又救了自己一命。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剩下的禁卫中也不知是谁先领头,了结了手边的盗匪,剩下纷纷手起刀落 鲜血染红了白鸥的半副罩衫,场上也再无活口。 嘶白鸥捂着渗血的侧腰,咬牙道:你们干嘛呢! 禁卫齐齐跪地,属下该死! 白鸥沉沉地阖上眼皮,咬着牙平息心底的怒气,直到陈安上前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算了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转身对陈安小声道:我先去包扎,你看着他们把尸体收拾一下,找几个你义父的人,我马上就来,看看能不能从尸体上找出什么。 陈安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见白鸥身侧的衣摆已经有血珠滴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咽下,回身吩咐了两个陈琸的人赶紧跟上。 帅帐之内,随军的医士已经完成了对白鸥伤口的清理和包扎,时间也近晌午了。 白鸥一直紧紧地阖眸,心思完全不在腰上。 之前陈安关于牌子的事情只说了一半;方才突然出手的禁卫又砍断了盗匪的所有线索;还有,都巳时了 之前禁卫们几班倒地挑水,本就是人困马乏,昨天就几乎折腾了一整宿,现在连自己都弄得如此狼狈,今天吃水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所有的问题千头万绪地铺在眼前,他精疲力竭、焦躁不安,被一种深重的无力感裹挟的同时,还要强忍着腰间的剧痛。 这让他想到自己不在的那两个月,李遇独自面对着江南的噩耗一道道送抵江宁,面对着陈琸的倒下,面对着周哲翎的威胁,还要面对自己离开的事实 那时的小皇帝会不会也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心力交瘁。 他摸出那把匕首用力地反复擦拭,然后心疼地捂在胸口 就像是把那个清癯的少年揽在怀里。 互相慰藉。 晌午都快过了,闹腾了这样一整夜,刚刚安静下来的营地并没有歇息太久就有开始了喧嚷,而且那吵闹声隐隐有了越来越大的趋势。 来人 白鸥有些不耐烦地唤了一声,顺势把匕首重新插回靴筒边。 听到有打帘进帐的脚步声,他烦躁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陈安,你怎么来了? 陈安看了眼白鸥身边的医士没有立刻答话,白鸥见状看了眼自己已经包扎完的伤口,他挥了挥手,吩咐那医士退下。 看着那医士退出了帐帘,陈安才上前小声道:将军,外头出了点儿事儿。 昨夜又是火把又是撕打,阵仗闹得不算小,惊动了附近的村民;他们一早起来四处打探,又有人瞧见了营地里在搬尸体。 这附近都是以姓氏聚集的小村落,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一时间谣言四起。 有传营地里的尸体堆积成山,禁卫都快死完了,粮食全被抢走了;也有传禁卫准备拿粮食银子去孝敬临安城里的大老爷,被灾民们发现,所以知道实情的灾民都被灭了口。 灾荒年间,谁家里没有饿死过个把人,就算有幸自己家里没有,左邻右舍的也总见过;生死存亡面前容不得胆怯,他们很快集结在营地门口,讨要说法。 呼 白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挺直了酸痛的腰背起身,他随手披上昨夜那件已经破破烂烂的罩衫,一面系着腰带,一面朝帐外走去。 跟我去瞧瞧。 营地外已经集结了众多乡民,看着有那么点群情激愤的味道,但手无寸铁的乡民们到底还是忌惮着禁卫军手中的利刃,暂时还没有演变成一场暴//乱。 得赶紧处理了才行。 白鸥想着,揉了揉被这烈阳炙烤得发痛的太阳穴。 大家安静安静!陈安率先一步走到人前发话,他指了指身边的白鸥,这位是今上亲封的羽林军正三品左金吾卫将军,白鸥,白将军,他会给大家一个解释的。 你们看到的尸体,全部都是昨夜企图抢夺赈灾物资的盗匪,已经尽数毙命,粮食和银子分文不少,除了需要分发去其他灾区的,一粒稻子都不会少你们的,都安心回去罢。 几日操劳,整夜激斗,白鸥按着侧腰的伤口,费力地大声解释着。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官字两个口,都由着你们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跟临安城里的狗官们官官相护的! 果然,人群中很快爆发出质疑的声音;见过临安府尹本人的做派,白鸥对此人在百姓中有这样的声望丝毫不感到意外。 你们不相信我,总要相信陈琸,陈大人罢? 临安府尹失尽民心,但陈琸此前数月在江南勤勤恳恳,处事公道,在这一带百姓心中威望颇高,白鸥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平息猜忌。 白将军是陈琸,陈大人的亲子。陈安立刻心领神会地解释道:陈大人病倒了,却仍然心系江南,特意派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来赈济旱灾 不可能!马上有人出言打断了陈安,陈大人的儿子怎么姓白? 陈安立刻急得涨红了脸,他有些抱歉地看向白鸥,觉得自己可能帮了倒忙。 我随母姓。 白鸥觉得自己就快要练就撒谎不眨眼的功夫了,他知道这个说辞勉强,禁不住细考,立刻转移了话题 你们这么多人围在门口,妨碍了禁卫们办事儿,今儿个的水没有人去挑,粮食分给你们也变不成吃食;若是实在不放心,你们大可推举出几位信得过的乡亲,随我进营地瞧一瞧,看看我白鸥有没有哄骗大家。 总是眼见为实,乡民们自是觉得白鸥说得在理,可前脚还传着有人被灭口的谣言,谁都不愿意以身犯险。 人群开始推推搡搡,突然有个中年妇女被推了出来 姜大婶儿,你去罢!你是识字的,见过世面,省得我们去了还要被骗。 白鸥也没有撒谎,他不关心来的人是谁,只想赶紧把面前的事儿平了,后面还有好些问题等着他。 他看也没看被推出人群的妇女,只吩咐一旁的陈安带人跟上,转身就往物资堆放的地方去了。 走出去好长一截,待身后嘈杂的议论声渐渐都远了,白鸥突然听到身后的妇人一声尖叫。 啊他们一行刚好走过昨夜那伙盗匪的尸体旁,乡野妇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跌倒在路边,真、真的死死了这么多人 白鸥蹙眉听着,这声儿,还有点耳熟? 他驻步回身,看见跟着自己的居然是姜家村那个救了自己的妇人。 姜大嫂?他躬身将那妇人扶起,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妇人盯着白鸥打量了半晌,白鸥脸上还留着昨夜的血迹和尘土,未来得及收拾,她老半天才将人认出来,是你啊,小伙子! 是我。白鸥深深一揖,当日救命之恩还未有机会言谢。 不敢不敢 乡野妇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大人物,还对自己作揖道谢,那妇人吓得急忙摆手,连连退后,脚跟绊到一边的尸体,差点又吓得跌倒。 陈安连忙将人扶住,白鸥正要上前,却看见方才吓得不敢往尸体的方向多瞧一眼的妇人正死死地盯着尸体堆中的一人 他死了?姜大嫂突然发狂似的指着一具尸体大笑,你终于死了!这是报应!老天爷终于开眼啦! 白鸥忙上前从陈安手里接过已经摇摇欲坠的妇人,焦急道:姜大嫂,这人你认得? 呵妇人已经布满细纹的眼角滑落两行苦涩的清泪,咬牙切齿道:化成灰我也认得!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明天小皇帝上线!!!感情线突飞猛进!我还是会在6点和9点更,早点来..别像今天一样qaq 前面一章已经解锁了,改动的是作话,不影响阅读,可以放心食用~!!! (晚了几分钟,去修改之前的忘了给这一章定时,我是一只憨憨鱼qaq) 第56章 我想他了。 帅帐之内,白鸥坐在简陋的长凳上,陈安已经识相地屏退左右。 民妇姜王氏,见过大人。 那名妇人行了个还算标准的见礼,看着不似普通的乡野村妇。 白鸥想起刚才乡民们的话,他们说你是读过书的? 民妇没有去过学堂,不过从前家父做些小生意,日子还算过得去,能送我弟弟读书,他从学堂回来,也会教我一些。姜大嫂福了福身,民妇算是识字的。 奈何后来家道中落,为了凑钱给弟弟娶媳妇,她被卖到了姜家村给人做媳妇。 这总算是揭人疮疤的事,白鸥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好直说。 起先也是有不甘心的。姜大嫂瞧出她面有难色,解释道:但我男人虽然憨厚老实了些,脑子不算太活泛,但对我是很好的,我也就跟着他好好过日子。 可是白鸥想起被姜家夫妇救回那所破旧村舍时的情形,明明已经一贫如洗,他疑惑道:买媳妇 总是要银子的。 他不太好意思明说。 民妇明白大人的意思。姜大嫂说着有些许哽咽,起先我男人家里也是有田有地的,还都是上好的良田,我男人老实,也有把子力气;家里吃喝总是不愁的,赶上好年景,也能有些结余 变故就发生在二人婚后几年,姜家村有大量的土地被侵占。 我男人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一门心思就是种田、屯粮、过日子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38) 在这样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眼里,土地就是命根子,更何况那时的姜大嫂刚有了身孕,日子正是有盼头的时候,却有人要他的命。 我男人实心眼,也不懂那些个规矩,跟来占地的人起了冲突,就被下了大狱。姜大嫂说着抹了把泪,而当时那群冲进家门喊打喊杀的人里有个领头的,现在就躺在外面 所以第一次遇见大人的时候,您看见我男人只能是上山砍些柴火去城里换钱,勉强维持家里的生计。 方才姜大嫂的叙述里明明提到已经有了身孕,若按时间推算,那孩子如今应是还未成年,可是白鸥上次却没有在那间村舍里瞧见任何有孩子存在过的痕迹。 况且姜大嫂方才看到尸体时状似疯癫的冲天怨气,明明同她现在镇定的讲述判若两人。 白鸥觉得脊背一凉,他踟蹰道:那孩子 姜大嫂掩面而泣,良久后才道:没了 丈夫无辜下狱,她四处奔走仍是无果,最终无奈之下,只能大着肚子去临安府衙击鼓鸣冤,却被当街扔了出来。 孩子就是那时候没的姜大嫂抽泣着,衙门里的人说,若是想救我男人,就去筹银子 她一个女人,拖着刚刚小产的身子,几乎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才救出了自己的丈夫。 一直到丈夫出狱,才着急着筹钱替姜大嫂看大夫,只可惜,她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白鸥只觉一阵齿冷,不觉攥紧了双拳。 大人知道为何,民妇方才一时间没有认出大人,却一眼就能认出那具尸体吗?姜大嫂深吸一口气,带人强占了我家土地,将我扔出府衙让我小产,又悄悄叫我去筹银子的,都是同一个人,正躺在外面 姜大嫂白鸥忽然警觉道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你的意思是 外面躺着的,是临安府衙当差的人? 是。姜大嫂点了点头,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白鸥阖眸,不忍看见那张已经被岁月刻满细纹的脸上痛苦的神情,这些事,姜大嫂你要保密,外人知道了,只怕对你不利 他又在嘱咐了几句,才让陈安吩咐信得过的人将那村妇送回去。 陈安出去吩咐了一圈,将营帐外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再回到帅帐时,看见白鸥还是保持这之前支手扶额的动作,没有变过。 将军他小心地唤了一声。 真的是他们做的白鸥没有抬头,只咬牙道:他们,怎么敢! 如此明目张胆。 他们的目标是将军。陈安的语气异常沉重,这是第一次,却不一定是最后一次,还有其他受灾城镇的府衙 他们会有样学样白鸥接过了陈安的话头,我们将永无宁日。 即使自己不惜以身犯险,也没人能保证每一次都化险为夷,一旦有差池,死的不会仅仅是一个白鸥。 那伙盗匪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禁卫营里一定也有人不干净。 当时的情形,只要有一个人动手,神经紧绷的众人就会好像如同接到了命令一般;不至于所有人的是奸细,但最先动手的很难撇清。 只是当时一片混乱,已经无从查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既然禁卫营有人不干净,那么只要主帅一倒,群龙无首之下,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只要白鸥身死,物资定然不保,江南灾区不知会有多少灾民要给他陪葬。 届时再恰逢潮湿闷热的梅雨季,饿殍遍野,尸横如山,瘟疫肆虐便是必然 那么将整个殇宁的命运就将被推入史书上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李遇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白鸥下意识地伸手到怀里去摸那支匕首。 他忘了自己已经将那匕首插回了靴筒里,无意识间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属质地的硬物捧在手心,却被陈安一声惊呼唤回了思绪 将军!陈安盯着白鸥从怀里摸出的牌子,紧张道:下官能看看吗? 白鸥定睛瞧了眼手里的牌子,马上想了起来,他把牌子递到陈安手里,你认得是吗?你好好瞧瞧。 是了是了陈安双手接过牌子,颤抖得不行,一定是的! 这块牌子我朝已经仅余四块了,可说是丹书铁券,也可说是尚方宝剑。 殇宁王朝的前身大宁王朝在建国之初,太//祖皇帝曾经以玄铁打造七面令牌;四面分发给了镇守四方的将领,两面赐予朝中开国重臣,左右丞相,余下的一块传予太子。 这牌子既是丹书铁券也是尚方宝剑,便是因为在那时 凭此令牌可通行殇宁全境;可以号令一方兵将;亦可掌朝中三品以下官员生杀大权,先斩后奏,不必负责;甚至是除了谋逆大罪,可以免除一次任意刑罚。 大宁衰败后,李遇的祖父带领李氏皇族南迁,那令牌中有三块是损毁还是遗失,已经无从考证;总之在殇宁建国之时,已经只剩下四块,本都由李遇的祖父收着。 之后随着李遇的祖父去世,周哲翎逐渐掌权,那令牌才又再重见天日。天皇太后嫌那令牌晦暗穷酸,又是前朝的物件,说是不吉祥,才刻意鎏上了一层金漆。陈安继续解释着,全部赏赐给了周家人。 随着周氏势强,通行全境,号令一方将帅,独掌生杀大权这样的事儿,渐渐便不再需要这面牌子了,反正也无人敢反对。所以,这牌子用不上,渐渐便也见不着了。 一直到先帝爷最宠爱的萧美人怀有身孕时,传说先帝曾向太皇太后求取一面令牌,想要保萧氏满门平安哎陈安长叹一声,只是牌子时求到了,萧美人却一尸两命,无福消受。 传说?白鸥忍不住疑惑道。 是。陈安肯定道:因为没有人真的见过这牌子,有人说是先帝与萧美人夫妻情深,将牌子随着萧美人的尸首一道安葬了,也有说 陛下当初求这面牌子时,萧美人就只是个幌子,为的,就是给我们今上留下最后一道保命符。 李遇年少登基,未能亲政,兵权旁落,朝廷中又是周氏党羽林立的局面,若是一朝不慎,也这令牌可以算是他调动兵马、捍卫王权的唯一可能。 可是,李遇却将这牌子给了自己。 白鸥突然觉得心口一颤,好像有人穿着高跟鞋在他的心尖上跳舞,带着别样的律动。 李遇这个傻子! 这样的东西也能随便给的吗? 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白鸥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仔细回忆起陈安的话 可掌朝中三品以下官员生杀大权,先斩后奏,不必负责。 这一次李遇送他出宫到江南,力排众议,不惜与周哲翎殿前厮杀,恰好,也是封了他一个正三品的官职。 真的就这么巧吗? 还是在李遇心里,早就为他谋算好了一切 你说白鸥的声音微颤,剩下的牌子,都在周家人手里? 是,周三小姐手上有一面,他的父亲,现在的周家家主也有一面;若是传言为真,先帝曾经得到了一面,那最后的一面,应当是太皇太后亲自收着。 朝野中曾有过白鸥是周哲翎心腹的传言,陈安试探着问道:不知将军这一面,从何处得来?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上次逃跑可以一路畅行无阻,人人见了都点有哈腰 白鸥无奈苦笑,这是都把他当做了周氏的嫡系,才像菩萨似的供着。 而李遇一定要在他走前给他一个正三品的官位,也是为了让他尽可能的逃过周家人的算计罢? 捡来的。他随口敷衍道。 他现在只想冲回皇宫,把李遇死死地按在墙角,好好问问他 你究竟想干什么! 可是他不能 小皇帝还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他去做,江南灾民几万双眼睛盯着他。 朝廷三品以下官员的生杀大权?先斩后奏,不必负责 这好像给他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思路 要以最快的速度了解掉面前的乱局,还要一劳永逸! 他现在,只想冲回广明宫的那座寝殿。 作者有话要说:阿鱼已经被亲戚撂倒了,这里是存稿箱君带来的更新,她已经吃了药睡下了,更新的时候如果她醒了还是会来评论区找大家玩耍。 不过今天的二更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行,知道大家都很期待下一章的重逢,阿鱼也很急,奈何姨妈君凶残,如果阿鱼今天的二更晚了或者推后了.... 希望大家能谅解o(╥﹏╥)o 感谢在20200818 19:41:43~20200819 15:3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拾遗、cot18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729.团粉小甜心 2瓶;古有嘉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我杀人了。 陈安还被白鸥信口胡诌的那句捡来的三个字惊得呆若木鸡,白鸥却已经起身更衣;直到看见白鸥腰间裹伤的白娟渗出点粉红的印迹,他才回过神来。 将军。他焦急道:您这是要做什么? 白鸥已经翻出一件玄色束身劲装穿上;那衣饰轻薄干练,修匀合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常年锻炼的完美身形,身高腿长,腰背紧实,肩若削成。 将方才的颓然一扫而空。 他答话时没有回身,只淡淡道:杀人。 在陈安惊恐疑惑的眼神里,白鸥已经穿戴完毕,他随手捞起一件斗篷披上,拉下兜帽盖住了半张脸,经过陈安身边时,小声言语了几句。 陈安一时惊得舌挢不下,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惊恐道:将、将、将军您 您不要命了! 白鸥已经走到了帐帘边,他晃了晃腰间挂着的牌子,谁还能奈何得了我?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要回去。说着,他打帘的手稍驻,最后叮嘱道:事情很快就会传开,你想办法再传得再远些,快些,离谱些,添油加醋、胡编滥造,怎么都可以;最好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魔鬼。 总之,他就是要回去。 说罢他打帘走出帅帐,去马棚里挑上了一批快马。 单人匹马,一骑绝尘,他驰向了临安府衙的方向。 待他赶到临安府衙门口,已是日暮西沉,他在乌金颓残的余晖里翻身下马,压低的兜帽只露出一条抿紧的唇缝,大刀阔斧地朝府衙里走去。 看门的衙役被这阵势骇住了,呆了半晌正要拦阻时,白鸥撩起披风大步跨过门槛的动作无意中露出令牌的一角,所有人便只能齐刷刷地跪下。 叫你们府尹来见我。 他进门后嚣张地对左右赶来围观的人群吩咐道。 此时正是吃饭的点,府尹拎着袍摆赶到正厅时,嘴上的油腥都没来得及擦干净,刚一进门,就瞧见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男子兜帽遮面,大马金刀地靠坐在那个本该是他的主位上。 白鸥斜靠着椅背,一双长腿恣意地伸着,即使兜帽下只露出半张脸,也透着一股的骇人的气势,满身上下都写着不屑的狂妄。 这股子六亲不认的跋扈劲儿看得府尹傻了眼,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试探道:这位公子是 他的语气里透着点不快,毕竟来人没有表明任何身份,就敢这么大喇喇地骑在他头上;他能爬上一城府尹的位子,这样受气的时候已经不多了。 正要和来人掰扯一二时,却看见对方腰间牌子露出的一角,他吓得立马跪倒在地 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上次的一脚让自己的心口痛到现在,他现在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恨的。 但上位者就意味着绝对的权利,是惧是恨都好,他都惹不起,只能连忙哆哆嗦嗦地吩咐道:看、看茶! 这次白鸥没有再同上回一样将砸了杯子,他甚至端起茶盏细细地品了两口,末了,还满意地砸了砸嘴。 去他搁下杯盏,把你这儿附近沾点儿官儿,带点儿品的人,都给我找来。 他说着倾身上前,略微将兜帽朝后拨了拨,露出一道同样猖狂的眼神盯着跪在地上的府尹,我只给你 半个时辰。 语气中极尽威胁。 那府尹只觉被刀剑一般如有实质的目光戳在背心上,顷刻间浑身上下浸满冷汗,多一个字也不敢问,连滚带爬地被人搀扶着跑出大堂,照着吩咐办。 白鸥要的人差不多到齐的时候,夕阳已经彻底沉了山,大堂内重新被烛火照得透亮,清晰地鉴出堂前挤着的几十个男人,鉴着他们身着体面的官服,却各个大腹便便、满头是汗。 差不多了。一直高坐主位阖眸假寐的白鸥睁眼,把临安府尹唤到了身边。 是。府尹一溜小跑到白鸥身边,毕恭毕敬地站定。 白鸥坐直身体,一把掀开了兜帽,露出那张英挺沉毅的脸。 堂前众人先是愣了片刻,接着便传出喁喁的私语声。 他们来前都知道是来临安府见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令牌的事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兜帽下的会是一位这样英俊的青年人。 昨夜,羽林军禁卫囤放赈灾物资的营地,遇袭了。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39) 白鸥没有搭理堂前的窃窃私语,直接开门见山便是极有分量的一句。 他的嗓音低沉间带了点沙哑,音量却控制得刚好盖过满屋的议论,让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他说话时也没有抬头看人,却用一句话砸了身旁的府尹大人一个劈头盖脸。 临、临安城外,盗匪横行,下官、下官府尹哆嗦着抹汗,下官无能,可实在是 白鸥像是没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直接偏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一脸惊慌的府尹,冷漠地打断道:是你干的。 大人!冤枉啊!府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把脸都埋进了氍毹的纹理里,双肩栗栗畏惧,这中间这中间可会是有什么误会?有什么证据是指向下官的吗?下官愿与那伙盗匪当面对峙! 下、下官之心,可昭日月!下官 闭嘴! 白鸥一把将手边已经凉透了的茶盏砸碎在那府尹身侧,瞬间全场肃静。 好聪明啊他躬身向前,凑近府尹身侧,小声道:知道人都是死光了,是吗?不过不要紧 他说着缓缓地起身,从靴筒边拔//出那把锋利的匕首,不羁又蛮横道:我本来,就不是来和你讲道理的。 你承不承认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都不影响结果。 金属的光泽迎着满屋的烛火,刺进每个人的眼里,堂前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屏息凝神。 跪伏在地的府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觉察到周遭异样的气氛,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正好直面上白鸥冷峻的眼神伴着利刃的寒芒。 你敢觊觎我的东西 白鸥一把抛起手中的匕首,反手接住后顺势倾身向前,单膝着地,把匕首锋刃直接送到临安府尹的面前。 那府尹吓得直接瘫软在地,正好迎面对上白鸥手中的匕首。 就不要怪我不讲道理。 殇宁王室奢靡成风,皇帝手边的东西自然都是顶好的。 那匕首看着小巧,实则刃口极为锋利,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割开人的颈子,连血珠都不沾上一滴。 尽管如此,白鸥收回匕首时,还是心疼地就着袖口的布料,夸张地擦拭了老半天。 他盯着手中的匕首,完全没有偏头看那府尹半眼。 府尹喉间发出几声呃、呃的声响,像是漏了气的老旧风箱。 他双目圆瞪,目眦欲裂,内里写满了惊惧,像是在最后一刻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在血流如注间,缓缓地倒地。 把那匕首来来回回擦了好几遍,白鸥才满意地重新将它插回靴筒里,他起身,看向殿前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此时,殿内才开始有人惊呼,接着有人转身逃跑,有人脚下一软瘫倒在地,直接尿湿了裤//裆,甚至有人已经吓晕了过去。 这其实也是白鸥第一次杀人。 昨夜激斗中的自卫,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伤人性命,直到现在真实的直面一条生命在自己手中终结,不管那人有多该死,他方才握住匕首的手还是微微的发颤。 可今天的戏,必须唱完整场。 他将手背到背后,朗声道 若是以后还有谁想要动我白鸥和禁卫营的东西他指着地上正在逐渐失温的尸体,他朝君体也相同! 今日,你们谁敢把手伸进我的盘子里来他说着偏了偏头,眯着眼睛打量着堂前的反应,明日被抹了脖子的时候,也别指望我会和谁讲道理。 他说着走下高坐,直直地朝门边走去,满屋吓傻了人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拦阻,瘫软在地的人挪不动地方,也被他冷漠地一脚踹开。 靴底碾过最后一寸氍毹,他抬脚迈过门槛。 他深吸一口气,这场戏,他终于演完了。 他走时同陈安说,顾不了那么多了,但实际上,这是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一劳永逸的法子 杀鸡儆猴。 他想立刻飞奔回李遇身旁的私心不假,但若非如此,他留下也是无用。 即便后面其他灾区的一方官员不敢像今日的临安府尹一般明目张胆,但到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下的绊子只怕也不会少。 此前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若不能及时将赈灾的钱粮分发下去,迟则生变只是一方面。 梅雨天马上便要到了,粮食若是进不了官府的粮仓,也到不了百姓的口袋,那小皇帝多少心血就只能在野地里被泡烂发霉,江南灾民最后的希望都会化为泡影。 白鸥不介意自己今日扮演一个偏执的疯子,他只怕自己还不够疯,不能教会那些人什么叫害怕。 他就是要让让他们下次起邪念的时候,掂量掂量自己的命格,到底配不配。 他翻身上马,向着江宁城的方向驰去 现在就是他回去的好时机。 这时候疯子消失了,便会教所有人都觉得那疯子就在自己身边,正睁眼盯着自己。 凭着那块牌子,他一路畅行无阻,还是同上次一样,三天四夜赶回了皇宫。 这次,他比上回提早了近两个时辰,丑时未到,他已经站在了光明宫的寝殿前,正要一把推开前殿大门时,门却从里面被人拉开了。 白、白白大人! 小姚吓得手里的碗碟都端不稳,哐啷一声落了地。 白鸥多一个字废话也没有,他人呢! 陛、陛下?小姚上下嘴皮哆嗦着,歇下了 歇下了? 旁人子时已经歇下了也是寻常,但白鸥太了解李遇了 小皇帝从来不会睡得这么早。 我不信他说着一把推开小姚,直接跨进寝殿。 殿内的烛火全都熄灭了,李遇还是靠墙蜷缩在龙榻的一角,隔着一层薄褥,白鸥只透过清冷的月光,就认出了那个清癯的背影 正是那个教他惦记了月余的少年。 小姚在殿外收拾好碎瓷片进门,悄声走到白鸥身后,轻声道:陛下前些日子半夜里突然惊醒,接下来这些天都没怎么阖眼,今日太医来看过,又加了药,这才刚歇下。 前些日子? 白鸥狐疑道:哪天? 约莫小姚回忆着:五日前的夜里。 五日前,正是白鸥遇险那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辣~!又是跟姨妈战斗的一天! 接下来会有长段(激烈)的感情戏,这一两天间阿鱼可能偶尔被姨妈撂倒会迟到,但尽量保持更新,实在缺了的也会补上!鞠躬!!! 感谢在20200819 15:33:28~20200819 22:2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世长安 2瓶;729.团粉小甜心、林风纤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我回来了。 从遇袭那夜起,白鸥就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他在半路上累得几乎睡着,几次从马背上滚下来,现在脸上除了留着那夜的伤口,还有些许被砂砾磨破的血道。 可他一刻也不想停下来。 处理完江南的困局,他在路上又修书一封,同陈安交代了后续的安排,之后便满脑子都是此刻卧榻上昏睡的人。 小姚已经知情识趣地退下了,现在的场景像极了去年那个夏夜,他和李遇初遇的那一晚。 也是一个燥热的夏末,当时,他看见卧榻上睡着一个清秀俊美的少年。 已经一年过去了。 他这一路上设想过许多再见李遇时的场景。 他想过李遇会笑得露出他那颗满满少年气的虎牙,赤脚扑进自己的怀里;也想过一定要很凶狠凶地将李遇堵在墙角,问他为什么这么傻。 他甚至还想过,小哭包会嘟着嘴,哭得脸红又委屈,死犟着偏过头去,不肯回答。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再见面时,一切会神奇地回到初遇的起点。 像是一个圆,明明绕着一个点,当时间走过一圈,就默默地将一切都改变。 悄声走到榻边,他沿着床榻的边缘轻轻坐下,两只手臂枕在脑后,懒散地靠着床框。 他看着李遇的背影,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李遇睡着的模样,分明当时心里是很讨厌那个人的,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当时他就偷偷地想过,那张脸,笑起来,应该很甜。 现在他想要以后的每一天都能看见李遇冲着自己笑,露出虎牙 红着脸。 他想得出了神,疲惫的嘴角还挂着点笑。 白鸥哥哥 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得白鸥心尖一颤,他一个翻身单膝跪在榻边,俯身向前看着缩在墙角的人,你醒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睡熟的婴孩。 白鸥哥哥你不要丢下遇儿我求求你 李遇面向墙壁蜷缩着,整个人捂在被子里,白鸥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薄褥下剧烈颤抖的身体,只是那个声音带着祈求和哭腔 叫得他心都化了。 没有,没有。知道小皇帝有梦呓的毛病,看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少年,他心疼地轻抚着李遇的后背,遇儿不怕,哥哥回来了 他这辈子也从来都不是个温暖柔软的人,但这一刻,尽管声音低沉喑哑,他也是几乎要把自己这辈子的温柔都用尽了。 昏睡的人好像在轻缓地抚摸中有了些许反应,李遇慢慢安静下来,然后突然翻身坐起,那双大眼睛看清面前的白鸥后惊恐地圆瞪,竟然没有半分欣喜。 遇儿,是我白鸥试探着想要揽过少年颤抖的双肩,我回来了 啊!李遇突然恐慌地甩开白鸥的双手,不顾一切跳下床榻朝门边跑去,口中还大声的呼喊着:小姚!小姚! 李遇口中的惊呼近乎绝望,白鸥不明所以地盯着那个背影跌跌撞撞地向殿外逃。 赤着脚。 李遇脚下一个趔趄,白鸥紧张地上前要将人接住,小姚正好闻声赶来,扶住了险些跌倒的李遇。 小姚一进门就看见李遇着了魔似的赤脚狂奔,一脸惊恐;白鸥满目担忧地跟着身后,伸手要将人接住,又再收回 他扶着李遇,完全看不懂面前的场景,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陛下,陛下他一面安慰着李遇,一面朝白鸥投去不解的眼神。 白鸥摇摇头,也不懂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小姚试探着问道:睡得好好儿的,这是怎么了? 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他就在我身后李遇说着话也不敢回头,发疯似的摇晃着小姚,你看不看得见?你看不看得见! 他满脸都是血他说着掩面,泣不成声,他一定是出事了是不是他的魂魄回来看我了 白鸥想起小姚刚说过,五天前的夜里,李遇从噩梦中惊醒,从此再难成眠 那是他遇险当夜。 他抬手用袖口蹭了一把左脸的伤口,大概是因为从马上摔下来时又再重新撕裂了旧伤,才会到现在还在流血。 突然间,他好像就明白了。 或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和李遇间有了某些无法解释的牵绊与感应,即使万水千山也不能阻隔。 他孤独太久了,从来不知道两个心如果足够靠近,就可以感受到彼此的疼痛和快乐。 李遇在哭泣中逐渐脱力,眼看着就要这么跌坐在地,小姚紧张地刚要上前去扶,却看见李遇倒进了身后一个高大的臂弯里;他连忙行了个礼,躬身退了下去。 听到殿门闭合的声音,白鸥托着李遇的双肩,将人转过来看着自己。 遇儿,遇儿你看看我 李遇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蜷缩着身子拼命朝后躲,可是他犟不过白鸥的力气,只能死死地垂着脑袋,小嘴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你回去,你回去他身体里!我不要看你! 白鸥真的被他这个样子闹得好气又好笑,又心疼得不得了。 遇儿,我回来了。他只能抓起李遇的左手,覆在自己没有伤口的右脸上,你摸摸看,我是有温度的。 他又抓着李遇的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拍打了两下,你打我,你也是有感觉的,我也会疼。 感受到李遇朝后退缩的动作渐渐停止,他像哄孩子似的柔声道:遇儿抬头,看一眼白鸥哥哥,好不好? 我没事的,我回来了。看着怀里的人缓缓抬头,牵起那段漂亮的颈子,白鸥慢慢松手,从背后揽住李遇的腰身,将人扶好后轻声道:我没有死,我可以和你说话,我可以抱着你,我还可以 感受到一股急不可耐的力量突然一把抓住自己的前襟,白鸥仓促间低头,紧接着所有的话都被一双冰凉柔软的唇瓣衔住。 李遇踮起赤//裸的脚尖,雪白的脚背几乎绷得笔直,他高高地仰着头,将那截漂亮的颈子牵出一条完美的弧线。 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他阖眸吻上他心中那个几乎是失而复得的爱人。 曾经,他以为那段树深时见鹿,月中时见你的日子已经是他人生中可以得到的、最美好的一切,所以他心甘情愿放白鸥离开,以为自己可以守着残梦,了却一生。 但他到底还是太年少了,并不明白这世间,爱欲便是最大的贪念。 白鸥的一切都让他近乎疯狂的贪婪。 他在失去后才深刻地体会到那种痛苦是如何的撕心裂肺;是如何在每一个无人的寂寥深夜,抽其筋,啖其肉,寝其皮,饮其血。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40) 所以五天前的噩梦里,他看见白鸥被众人围困,最终在血泊中倒下,那些劈砍而来的刀剑,好像每一把都挥落在他自己的身上 让他颤抖,让他窒息,让他痛不欲生。 于是,在现下终于感受到白鸥体温的这一刻,在他终于真实地相信他的爱人活着,他的爱人就站在他面前的这一刻 他选择不顾一切地放任心中那只贪婪的妖精,甘愿臣服为爱情的奴隶。 少年人对喜爱的表达总是青涩而拘谨的,就像这个吻一样;而他们对这种喜爱的追求却也最是勇敢、纯粹、热烈而义无反顾的 也像这个吻一样。 无论是否得到回应。 白鸥慌张地瞪大眼睛,天空中最自由的鸥鸟,当初匍匐在江南险境,重重围困中也浴血横刀、无所畏惧的猎豹,在这一刻全都离他远去。 他傻傻地愣在原地。 所有的思绪和力量都在这一个吻中被尽数抽离,他只能看着李遇的眼泪滑落眼角。 在此之前,他和李遇之中没有谁真的表明心意,也从来没有实打实地发生什么。 他这辈子总是一个人,对暧昧这个词缺乏最基本的理解,还能不断为自己找到推脱的说辞。 可是从这一刻起,在这个吻里,所有的喜欢都被当面拆穿,无所遁形。 他不知道那份爱意是何时在他本来无牵无挂的心里破土发芽的。 也许是在他第一眼看到榻间那张清秀的睡脸,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的时候。 也许在他第一次瞧见少年在帐篷里满脸鲜血,惊恐的望向自己,心里莫名有点心疼的时候。 也许是在他第一次发现小皇帝那双阴鸷的眼睛原来也可以很清澈的时候。 也许是他第一次在凉亭里教李遇吹那首《鸽子》,发现脸红的少年居然有点可爱的时候。 也许是无意中发现那个清癯少年即使颤抖也握紧匕首,想要救自己的时候。 也许是第一次看见誊抄图纸时,眼前那个少年帝王心中的怜悯与认真的时候。 也许是李遇就算在睡梦中也不顾一切扑进自己怀里的时候。 也许是那夜月影斑驳下,那截发红的颈子和精致的锁骨教自己面红耳赤的时候。 也许是那一次在延年殿前,他终于看到了一代帝王凛凛威势的时候。情不知所起,只是当他发现时,已经肆意壮大。 他之前在江南不顾一切的飞奔回来,就是想问问李遇,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把自己最后的倚仗那样轻易地就交付出去。 可是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因为在他终于明白喜欢是什么的那一刻起 他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在江南无所畏惧。 一块牌子而已 他爱他,就好像他爱他。 命都可以给你。 但是白鸥,没有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12点二更! 第二次重逢你们还满意吗?接下来会有很长很长的感情发展噢~ 树深时见鹿,月中时见你。化用自《访戴天山道士不遇》【作者】李白唐,原文: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抽其筋,啖其肉,寝其皮,饮其血。化用自《左传襄公二十一年》,原文:然二子者,譬于禽兽,臣食其肉,而寝处其皮矣。 感谢在20200819 22:28:54~20200820 18:1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守迟迟迟迟 12瓶;糖糖不是玻璃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我晕倒了? 李遇拼命地攥紧白鸥的前襟将人拉向自己,高高踮起的脚尖都已经打颤了,他赤脚站在柔软的氍毹上,感觉自己像是要陷进去了。 只可惜,尽管他这么努力,也只是紧紧地贴着白鸥的双唇而已。 那个时代并没有电视剧,他并没有过看到电视机里少儿不宜的镜头时父母干咳着换台的经历。 他吻他的白鸥哥哥,是出于失而复得的狂喜,更是出于爱的本能接近,仅此而已。 他不知道接吻到底应该要怎么样,只觉得白鸥的嘴唇 好烫。 就在他已经快要站不稳的时候,身后那双有力的大手没有像从前一样接住他。 直到觉得小腿的已经酸胀了,他脚跟才落地,不舍地略微和白鸥分开一点距离后,才羞赧地一点点睁开眼睛,发现他面前的人 离开了那个吻,白鸥好像失去了最后的支点,他双眼重重地阖上,在闭拢前最后一抹余光看见了李遇泛红的双唇微张,像是在喊着什么。 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白鸥重重地倒下,李遇努力地想要接住他,可惜白鸥比他高大太多了,少年还未完全长成的身体没有足够的力量。 他只能和白鸥一起跌倒在地上。 尽管地上铺着柔软的氍毹,但他还是担心白鸥受伤,他想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白鸥,可在白鸥面前,他实在是太小一只。 白鸥半个身子倒在李遇身上,李遇搂着他的腰,半晌才挣扎着坐起。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剧烈地颤抖,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白鸥哥哥,你不要吓遇儿 他的手搭在白鸥的腰侧,感受到一股温热又粘腻的触感。 战栗着收回手,他偏过头去有些不敢面对即将出现在眼前的场景。 寝殿内的烛火都熄灭了,借着清冷的月色,他余光瞥见了自己满手的猩红。 他突然想起为什么刚才白鸥的嘴唇那么烫,那是一种异常的温度 这一刻他简直差点陪着白鸥一起晕过去。 太医、太医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他每时每刻都需要白鸥,可现在是白鸥难得的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焦急地大喊一声,小姚! 陛下小姚不明所以的冲进寝殿,正要行礼,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这、这是 帮我。 李遇艰难地抱起白鸥,合小姚二人之力才终于将人安置在龙榻上。 太医!传太医他焦急地朝小姚喊,刚看见小姚转身一溜小跑又立马将人唤住:不要教旁人看到。 得亏今晚李遇传过太医,张太医为皇帝瞧完病宫门已经宵禁了,他只好歇在了太医院里,否则若是传旨宣太医在宵禁时入宫,不可能瞒过宫里这么多双眼睛。 皇帝特意吩咐不要教旁人看见,小姚求着张太医不要带药童,他自己拎着张太医的药箱,一路赶到了广明宫的寝殿。 小姚离开后,李遇点燃了寝殿内的烛火,他什么都瞧见了。 白鸥左脸上,眼下一寸,一条约莫半寸长的就刀伤又再撕裂;还有白鸥满脸挂着的,被粗糙砂砾磨破的细口。 最可怕的地方还是在右边腰侧,李遇揭开白鸥那件玄色的薄衫,衣衫的颜色瞧不出血迹,可里面裹伤的白娟都被血染透了。 新血裹着暗红,那道伤口不知道前后流过多少次血。 李遇觉得有一只带刺地大手揪住他的心脏,狠狠地捏了一把,他痛得上不来气,不知道还能为他的白鸥哥哥做些什么。 他想摸一摸白鸥的伤口,又怕自己笨手笨脚把人弄痛,只能趴在床边死死地攥着白鸥的手,送到嘴边一边哈气一边搓。 白鸥浑身都滚烫,这么热的三伏天里,手心却冰凉。 张太医赶到寝殿恭敬地行了礼,一抬头差点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站不稳。 做臣子的大喇喇地躺在龙榻上,倒是皇帝跪坐在一旁的地上,皇帝死死地攥着臣子的手,眼睛都哭肿了。 张太医。小姚拎着药箱,腾出一只手扶住张太医,总是人命关天,白将军伤得厉害,您先给瞧瞧。 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医家操守,张太医才勉强稳住心神,上前搭脉时李遇还死死的攥着白鸥的手,就像长连在了一起似的。 小姚尴尬地在一边拽了两下李遇,也不见皇帝有反应,整个人像是傻了,他小声在李遇耳边提醒着:张太医要瞧病了。 李遇这才回神松了手。 他被小姚扶到一旁的书案前坐下,眼神全程死死地盯着白鸥的方向,好像深怕自己一眨眼,面前的人就真的会化成鸥鸟飞走。 张太医一边搭脉,一边摇头,还不时阖眸长叹两声,李遇在一旁端不稳小姚递上的茶杯。 他双手不住的战抖,杯盖一下下地撞上杯沿,发出清脆又孤独的声响。 陛下小姚实在听不下去了,捏了捏李遇的腕子,提醒道:咱们不要影响张太医诊病。 李遇呆呆地点头,用力地攥紧茶杯想止住自己的颤抖,直到手指的关节都攥得发白,才听到张太医开口 陛下先到屏风后去罢。张太医起身,躬身垂首向李遇行礼道:老臣要替白大人清理伤口。 朕看着。李遇目不转睛地盯着白鸥的方向道。 这张太医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小姚。 朕说李遇重重地将茶杯放在书案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他满手,小姚立刻紧张地抽出帕子要上前收拾,李遇却好像完全无知无觉,又再咬牙重复了一遍:朕要看着。 小姚连忙朝张太医递眼色,张太医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就劳烦姚內侍帮个忙罢老臣年纪大了,一个人不够力气。 小姚刚要上前,却被李遇一把拽住,他扶着圈椅起身,说话时已经走向龙榻边 朕来。 臣细细诊过了,白大人高热的原因应该就是右边腰侧的伤口溃烂所致。 张太医已经用剪子剪开了白鸥腰上裹伤的白娟查看过,现在用一块干净的绢布搭着。 老臣若是所料不错,这伤口应该是在刚伤着的时候包扎的,之后总也有三五天的功夫没有换过药,这么热的天,就这么捂着嗐 他说着叹了口气,白大人想来也没有好生歇着,伤口也撑开了,这么多天也没长上一点,现在还在淌血 他又看了一眼李遇,连连叹气,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 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不是他要倚老卖老、不懂规矩,张太医的年纪比苏嬷嬷还要略长两岁,若按岁数,不管是当李遇还是白鸥的祖父,都绰绰有余。 李遇能听出对方叹息的口吻里是真的有痛心疾首的意味。 张太医不必有疑虑。他蹙眉看着榻间昏迷的人,说话时也没有抬头,一切按你说的做便是。 这张太医踟蹰着,昏迷是来自高热,想要退烧除了服药,最重要的就是先处理好伤口,这功夫怕是不太干净只怕 需要做什么?李遇说着已经坐到榻边,右手颤抖着搭上白鸥左药上虚掩着的那块白娟,张太医都吩咐朕来就好。 小姚帮着李遇将白鸥从榻间扶起,李遇从身后扶住白鸥瘫软的身体,方便张太医清洗换药。 他全程努力不去看那道可怖的伤口,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了,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余光却又忍不住去关注白鸥的一切。 小姚忙上忙下的端着铜盆,打来一盆盆清水,李遇就看着那一盆盆清水被染红。 他努力地忍着不能在外人面前落泪,不能在白鸥最需要他的时候脆弱,直到死死攥紧的双拳内,指甲都抠破了掌心,也不知道疼。 张太医一把年纪,忙活完白鸥腰间的伤口已经是满头大汗,他也顾不上歇息,洗干净手又从药箱里摸出一小瓶药膏,要给白鸥脸上的伤口上药。 脸上的伤李遇紧张地问道:也很要紧吗? 那倒不是。张太医转开药瓶的小盖,白大人的身体底子其实很好,要不是这伤口总磕着,大概早就结痂了。 其实腰上的也是,若是白大人细心将养着,凭他的底子,该是一点儿事儿没有的。张太医说着摇摇头,将药瓶递给李遇面前,这是老臣自己配的寻常药膏,这么年轻俊朗的后生,落了疤总是可惜;这药一天多涂两次,保管长得平平整整的。 那朕来罢。李遇接过小药瓶,抬头吩咐道:小姚,带张太医去开方子煎药。 李遇用手指剜出一小块药膏,细细地为白鸥脸上每一道伤口上药。 他手指还有些轻微的颤抖,一边涂着药膏,一边学着小时候苏嬷嬷给自己上药时的样子,朝伤口小心翼翼地吹气。 白鸥哥哥,疼不疼啊?他小声地对着昏迷在榻间的人说话,像是个孩子在撒娇,你不要怕,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遇儿都喜欢你的。 张太医随小姚在屏风后开好方子,正准备收拾药箱离开时,瞧见李遇背手走了出来。 他连忙放下药箱行礼,老臣见过陛下。 李遇伸手将人扶住,免了张太医的礼数,将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皇帝还站着,自己却坐下了,张太医慌张地摆在手,嘴里念叨着:使不得,使不得啊,陛下! 他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是很灵便,说着正要扶着椅背起身,却看见 李遇一撩袍摆,郑重地在张太医的面前跪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阿鱼:真没用,这么好的机会,这都不亲回去,知道评论区多少人想替你吗?他们说你不行~ 白鸥:那我不是晕了吗!叫他们都放开我老婆!!!我行得很!!!! 感谢在20200820 18:11:36~20200820 23:3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拾遗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宫姓长发 3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我们同眠了。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41) 自己还坐在椅子上起不来身,皇帝却突然跪在自己面前,张太医一把年纪,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他颤颤巍巍地刚要起身,却被皇帝一把按住。 李遇从来只在高大的白鸥面前显得孱弱,他镇定而决绝地按住面前的老者 张太医,求您救他。 救死扶伤,是医家天职张太医颤颤悠悠地握住李遇按着自己的手,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啊! 求您李遇真诚儿恳切地看着张太医,不要把今日之事告诉门外的第四个人知晓。 这张太医为难着,双手想要扶起地上的皇帝,又总觉得那动作不合规矩,陛下您先起来老臣折寿啊 您不答应,李遇不起。 李遇看着张太医的眼神双目如炬,他分明是在恳求,内里却有帝王不可抗拒的威势。 诶张太医偏过头去叹了口气,他坐着动弹不得,只得勉强作了个揖算是行礼,老臣听凭陛下差遣。 请太医明日向太皇太后呈报今夜之事时,替朕安排一个不能见风的急症,谢绝探视。李遇缓缓起身,病要重一些,朕怕拖不到他痊愈。 他不想有人打扰了白鸥的清净。 告诉他们这病会传染,或是旁的什么,总之,这广明宫中,只留你和小姚照顾朕的龙体便是。 是,老臣明白。张太医终于在小姚的搀扶下起身,行了个礼,老臣会记录一份陛下详细的脉案供人查看,每日煎药时备下两份,给陛下的一份药渣会存太医院备案,给白大人的一份药渣,老臣会带出宫处理,绝不留下蛛丝马迹。 姚內侍只需每日来端走白大人的汤药便可,只是,白大人他 李遇听到张太医口中的转折立刻紧张地回身,他怎么了?很严重吗? 白大人身体底子好,痊愈是一定的,只是这伤口耽误了治疗,现下需要经常清洗换药,只怕麻烦;老臣不能时时在这广明宫的寝殿之内,只好 张太医自然不能说麻烦皇帝亲自动手,只好提前把这外敷的草药备下,劳姚內侍费心。 李遇听着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回身已经往屏风后面去,小姚,送张太医回去,顺带等药煎好了一并送来。 寝殿内终于再也没有旁人了,李遇坐在床榻边,看着榻上的人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醒,心疼得不行。 他恨死自己了,当初为什么要让白鸥去做那样危险的事情。 江南粮草遇袭,临安府尹身故的折子都还没有递上江宁,即便是送到了,也不知道会是一个被周哲翎的党羽如何篡改过的版本。 李遇没有指望自己能知道实情,他只是恨,有了翠珠的前车之鉴,他已经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保护都给了白鸥,为什么还是没有将人护好。 虽然不至于像白鸥那样迟钝,但他也只有十八岁,此前没有没有爱过谁,他还不知道,所爱之深,护在心尖儿上都是不够的。 他又掏出小药瓶,趴在床边给白鸥上药,指尖没碰到伤口一寸,心口就被剜一刀,他疼得想掉泪,只能死死地咬住下唇,深怕眼泪弄脏了白鸥的伤口。 可白鸥还是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李遇连忙扑到白鸥身边轻轻的吹气,白鸥哥哥不怕,遇儿守着你,一步都不走。 小姚端着药碗进门,守礼的站在屏风外,躬身唤了声:陛下。 李遇连忙抹了把潮湿的眼眶起身,进来。 他看见小姚就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是药来了吗? 是。小姚恭恭敬敬地捧起手中盛药的托盘。 李遇端过药碗,舀起一勺药汤用嘴唇尝了尝。 太烫了。他重新搁下药碗,先放一边凉凉。 是。小姚将托盘放在一旁的书案上,有些欲言又止,陛下,您 李遇重新走到榻边,就这样跪坐在塌前的地上,小脑袋一歪靠在白鸥身边,死死地攥着白鸥的手。 想说什么就说罢。 小姚叹了口气,您教张太医给您安上那样的病,明儿个上朝 我哪儿都不去。 李遇打断小姚的话,拉起白鸥的大手轻轻覆在自己的脸上,眸中缱绻无限。 白鸥的手掌宽大厚实,轻易地就遮住了李遇还没巴掌大的小脸,并不算细腻的皮肤上有他常年在户外运动时积下的薄茧,那一点点的粗糙恰到好处。 李遇用脸颊蹭着白鸥的掌心,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我要守着他。 可是陛下小姚有些担忧:江南的事儿 我去上朝有用吗?李遇反问道:我只能看见太皇太后想让我看见的东西。 若有要处理的政事,就搬到广明宫来;江南的事儿,我只信陈琸那边的消息,有消息你就去替我取。李遇睁开眼睛,眼神还是盯着白鸥的睡脸。 但现在谁也别想让我从他身边离开。 小姚心思通透,李遇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会再多言一个字,躬身便要退下。 小姚。李遇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回头,去通知宫里陈琸的人,今晚知晓白鸥回宫的人,全部盘查一便,想办法,一定要把消息盖住。 还有苏嬷嬷那边,你提前把话儿带到,我这些日子也不能去瞧她,别让她真以为我病了,白操心一场。 小姚在心里叹了口气,恭恭敬敬答:是。 药端来。李遇抬了抬手,你现在就去办罢。 这一夜折腾了半宿,小姚走后李遇给白鸥喂了药,就一直趴在床边。 他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却总想着要为他的白鸥哥哥做点什么,瞧见白鸥额间冒汗就忙着打扇,看见白鸥睡梦中舔了舔嘴唇就赶紧喂水。 就这么折腾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终于撑不住在榻边跪坐得酸麻的双腿,起身坐到了榻边。 怕把白鸥吵醒,又怕弄疼了白鸥的伤口,他小小一只蜷缩在床榻的边缘,几乎是趴在木沿上。 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就算是吃着药也睡不安稳的觉,却就着这么个不太舒服的姿势趴在白鸥身边,他竟然没一会就睡着了。 张太医是出了名了国医圣手,把白鸥这点外伤根本不在话下,他说得不错,第二天一早,白鸥就醒了。 他的身体底子的确很好,一碗药下肚高热就退了,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是晕倒了,好像只是因为五、六天没怎么阖眼,正好补了个眠。 在这么舒服的龙榻上睡了一觉,还有个贴心的可人儿周到地看顾着,他醒来时甚至觉得精神很好。 只是想起昨天最后记忆里的那个吻他突然觉得喉咙发干,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小皇帝 还挺甜。 他一低头,就看见甜甜的小美人儿正趴在自己身边,摇摇欲坠地都快要从榻边掉下去了。 伸出胳膊将人揽到身边,他看着李遇沉睡的侧脸,有那么点冲动 只是稍微使力,腰间就传来一阵剧痛,他疼得龇牙咧嘴,现在回想起来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是怎么带着伤演了戏,杀了人,还一路奔回了江宁城。 怎么身边有小可人儿,连自己都好像变娇气了。 解决了棘手的麻烦,保护心里的爱人,护住了他最重要的江山,现在那暖心的人跟只小猫崽儿似的乖顺地蜷在自己怀里 都怪这一幅夏日初晨里岁月静好的图景实在太醉人。 那个过去一个多月都宿在野地里,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的白鸥又再沉沉地睡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向来浅眠的李遇竟然也是这样都没醒,安安静静地蜷在白鸥怀里,任由白鸥一番摆弄,仍旧睡得很沉。 两个都太久没有睡好过的人就这么相互依偎在这个夏末的初晨里,任由阳光落进了窗。 一直到阳光爬到龙榻上,爬上李遇的小脸,他才被刺眼的日光晃醒。 脑中的第一反应是要赶紧起来给白鸥喂药了。 他急忙睁开眼睛,略微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突然就不想动了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枕在了白鸥的手臂上,他发现自己正贴在白鸥身边睡着。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白鸥昨夜滚烫的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暖热。 若是用药的时间到了,小姚会送进来的罢? 还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可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又往白鸥怀里拱了拱。 他侧脸紧贴着白鸥的手臂,那种坚实的触感带来的安全感是完全陌生的东西,他好奇地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白鸥的肌肉。 登时就小脸刷红。 他的白鸥哥哥平时看着劲瘦颀长,并不是健壮魁梧的样子,可男人紧实又有弹性的肌肉触感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脸红气喘。 又爱不释手。 他赶紧抬头看了看白鸥的睡脸转移注意力,这个角度一眼就瞧见了白鸥连日奔波后留在下颚的胡青。 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他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想象着那片青色扎在手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他像个第一次进游乐场的孩子,对白鸥的一切都好奇。 伸手轻轻摸了摸白鸥的下颚,他手心被扎地痒痒的。 于是,脸更红了。 他羞赧地把脸埋进白鸥的手臂里,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比白鸥还高。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白鸥的东西,自己心里都好喜欢 正羞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突然感觉到一只大手覆上自己的后脑;那只手在自己头上轻轻揉了揉。 沙哑的声音还没有完全恢复,那个声音里带着点坏笑,又带着点不易察的温柔 你干嘛呢? 作者有话要说:会有一段热恋期(?)之后再进剧情,揭开白鸥的身世,和他性格的成因,照例12点二更。 我想说一下李遇这个人设的问题。很多小可爱喜欢他,当然也有人质疑,觉得那样压抑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少年帝王不该在白鸥面前完全变了个人。 其实关于李遇童年的描述不难看出,他本来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真正改变他的关键事件,关键人物翠珠,都还没有讲到。 他在很小的年纪被迫坚强和成长,其实不可能不渴望陪伴和保护,当白鸥能给了他一直向往的东西,他自然的在白鸥面前展现了他童年少时被压抑的天真和脆弱。 毕竟他现在也只有十八岁,这是他的初恋。 更何况一个在黑暗中成长的少年仍然敢勇敢执着的表达爱意,青涩拘谨又勇敢无畏,敢于向爱人献出自己的所有,而不是因为过往的伤口就失去爱一个人的勇气和能力,这是我认为李遇这个人物最可爱的地方。 这是我个人对这个人物的理解,可以求同存异,毕竟众口难调,我很难说这样就轻易去修改我的人设和大纲。 至少在我构建完成一个人物后,我觉得他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不应该被我或是任何人左右。 感谢在20200820 23:30:46~20200821 16:2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荆 10瓶;鱼小 5瓶;江停的老同兴茶饼 2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我恋爱了? 白鸥像是在考场里将作弊的坏学生逮了个正着的老师,他一把抓住李遇搭在自己下颚那只手的腕子,像是抓住了坏学生作弊用的小抄。 人赃并获。 被抓了现行的坏孩子脸还埋在白鸥的手臂里,扭捏了半天才抬头,他有坏孩子干完坏事后该有的自觉,心虚地抬眼偷瞄着白鸥的表情。 白鸥歪着嘴角笑,那上扬的唇角边分明挂着得意,明晃晃地在说 被我逮着了罢? 就算只是偷瞄一眼,李遇也觉得白鸥笑得很好看,他跟着白鸥坏笑的嘴角,呼吸都乱了半拍。 你他怯生生道:什、什么时候醒、醒来的 白鸥笑得更开了,在你戳我胳膊的时候。 他绷不住笑出了声。 就是小皇帝这个害羞又窘迫的样子,他想了一个多月了。 一路上他也时不时和陈安开上两句玩笑,可陈安太无趣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逗起来像他怀里的小东西这么可爱,而且 甜甜的。 他拽着李遇的腕子,顺势将人朝上一带。 李遇只觉得一个慌神,自己就已经趴在了白鸥的胸口上。 他不是第一次扑进白鸥怀里,只是这样的姿势,更显得这副胸膛坚实而宽阔,而且 暧昧。 他实在羞赧,不太自然地扭了扭身体,就被一只大手揽住了后腰。 要去哪?白鸥一手将人揽着,一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昨夜那对清甜的唇瓣,不喜欢吗? 李遇紧张地一把搂住白鸥的脖子,喜欢! 他急迫地想要表达,他不要白鸥误会他,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希望白鸥也能知道。 但他实在是太紧张了,动作有些夸张,白鸥就看着他笑,笑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双手局促地撤去一点力道,但又不舍得真的松掉,结巴道:我、我只是怕弄疼你 别想找借口躲,说白鸥轻轻弹了把李遇的额头,刚才干嘛呢? 我李遇仰起脑袋,额头正对着白鸥的下颚,他又伸手小心拨弄了两下白鸥的下巴,傻傻地笑,扎人的,我没有。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42) 红透了的小脸挂着笑,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白鸥看着李遇在自己怀里昂起头,把那段藕白色的颈子牵长,颈下那对漂亮的锁骨随着他手上摩挲自己下巴的动作,若隐若现,透着点粉红。 这完全就是犯规动作! 使坏的人还笑得那么无辜,天真无邪的样子。 太过分了 就应该把人按在榻上,胡茬扎在他颈窝里 让他哭着求饶。 好像也有点过分 白鸥刚刚接受自己可能是恋爱了的事实,暂时还不太明白这种亲密关系意味着什么,而且李遇 还小 这么个小东西,能懂什么? 啧 他尴尬地咽了咽口水,一把将胸口点火的人按进怀里。 李遇偏头看着白鸥好看的喉结滚了滚,立刻紧张道:要喝水吗?我去倒! 不要白鸥一把将不老实的人按回来揣进怀里,带着点生无可恋的语气道:我应该冲个凉水澡? 不能洗澡!李遇立刻紧张地挣扎出白鸥的怀抱,太医说了,伤口不能沾水的。 他看着白鸥的表情不太好,有些抱歉道: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去叫小姚打盆清水来,我给你擦擦? 那还得了? 白鸥差点吓得从床上弹起来,一紧张,忘了那个倒霉地侧腰,疼得他微微嘶声。 我弄疼你了?李遇一阵手忙脚乱赶紧又躲回了床沿边上,立刻又自责地红了眼眶。 白鸥无奈,打了个响指点着李遇的脑门,收! 榻间地氛围一点点暧昧,白鸥现在就算看着李遇那双委委屈屈的大眼睛浸了水,还是觉得犯规。 有一点点尴尬。 吱嘎一声寝殿的大门被推开,小姚恭恭敬敬地在屏风外行礼,试探着唤了声:陛下。 李遇吓得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连着咳了好几声,白鸥要抬手帮人拍拍后背,李遇已经连忙起身到榻边的小圆凳上坐好。 他理了理微乱的前襟,强作镇定道:进、进来。 药得了。小姚端着托盘进来行了个礼,小厨房炖了清淡的粥,是张太医吩咐的,让白大人进药前先用一些。 李遇点点头,搁着罢。 奴才小姚端着粥碗踟蹰着,他不敢直接说奴才侍候白大人用膳,又总觉得什么都不说,就默认皇帝来做这些事总是不妥。 李遇倒是毫不介意地上前接过粥碗,自然道:我来。 还有这个。小姚说着把胳膊上挂着的小木盒也放在圆桌上,张太医还说了,这天儿太热,容易出汗,伤口得勤快些换药。 白鸥在心里叹了口气,一百个赞同;真是太热了 出了好多汗 知道了。李遇端着粥碗已经回身往榻边走,也搁下罢。 皇帝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小姚便什么都懂了,行罢礼就退出了寝殿。 李遇捧着粥碗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捻着调羹舀起一勺,凑在唇边吹了半晌,还学着苏嬷嬷小时候给自己喂饭的样子,用上唇沾了沾勺里清粥的温度。 白鸥没有人被人照顾过,小时候烧得晕过去都没人发现,想喝口热水还得自己爬起来煮;昨晚发生过什么他也完全没有印象,现在看着小皇帝一脸温柔贤惠的模样,总觉得夸张。 你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干嘛呢? 李遇尝过了粥的温度才往白鸥嘴边送,还不忘叮嘱道:小心烫。 白鸥心里实在软成一片,含着勺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吃了什么。 他挣扎着一把撑起上身,靠在床头上,哪儿就这么娇气了。 说着他接过粥碗,一仰头就灌了一半,这才觉得不对劲。 你吃什么? 李遇看着白鸥笑,只要是他的白鸥哥哥,狼吞虎咽、不拘小节的样子他也喜欢。 我不饿。他笑道:等会饿了再教小姚端一碗来。 不饿也得吃,吃饭要定时。白鸥说着把粥碗递到李遇跟前,哄孩子似的说了句:乖 李遇刚刚才退下去些的红晕一下又从两颊染道耳朵尖,白鸥已经把碗递到他嘴边了,好像就让他就着这个姿势 他低下头,嘴边刚要碰到碗沿,白鸥却把碗移开了。 不行,烫!白鸥拿过李遇手里捏着的勺子放进碗里,慢慢儿吃。 他话一出口才觉得哪里怪怪的。 搁在自己身上觉得矫情得夸张的事,搁在对方身上却只怕不够。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 李遇接过粥碗搁在一旁的小凳上,转身去圆桌前端药。 顺便把木盒递给我。白鸥随口言语道。 他接过药碗,仰头间一饮而尽,李遇还在一旁翻找他平时吃药时小姚给他备下的蜜饯饴糖,白鸥已经开始解衣带了。 等李遇捧着油纸包回身,看见白鸥已经退掉了半边衣裳。 蜜色的皮肤下肌肉的线条精致流畅,腰腹间整齐的豆腐块被裹伤的白娟遮住一部分,随着白鸥宽衣解带的动作微微的突起。 李遇只觉得房间突然变得好热,好像突然点起了几十个炭盆。 你你要做、做什么? 换药啊。白鸥自然地答着,抬头看见小皇帝脸红得血珠都快滴出来了,突然坏笑道:不然呢,耍流氓吗? 李遇被逗得手上的油纸包都攥不稳,掉在了脚边也顾不上,他走到榻边,微微撇过点脸去,我我来 粥该凉了。白鸥偏头看着李遇,你端出去赶紧吃了罢。 不要。李遇倔强地攥住白鸥的小臂,我要帮你换药。 怪吓人的,又脏。白鸥拍拍李遇的手,你赶紧出去吃饭。 是因为我李遇说着喉间哽咽,你才会受伤 不是你,是因为有人起了歹心。白鸥揉了揉李遇的发心,不怪你的。 李遇一把抱住白鸥的手臂,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掉,嘴里还是倔强道:我要在这陪你!我哪儿都不要去! 那你松开我。知道自己向来只能把人越哄越哭,白鸥只好故作轻松地调笑道:我得脱衣服啊 他褪去上衣,一圈圈解开腰间缠着的白娟,到里面几层时,已经能看见暗红的血迹。 他余光偷瞄着身旁的李遇,看着他竭力地咬着下唇忍着哭,其实连眼神都在发抖。 李遇很想看,想亲眼看看,可是眼神总不争气地躲闪。 那夜刚伤着的时候,医士给自己包扎,白鸥亲眼见过自己的伤口,利器割开的皮肉,伤口整齐地外翻,虽不至于深可见骨,但看着是挺瘆人的。 经过这么多天的折腾,红肿发炎,渗血结痂,可能还长出点新生的肉芽,肯定更难看。 李遇的性格,就算他母亲死于难产,他也觉得是自己的罪过,若是真让他瞧见了,就这么个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毛病,大概会自责一辈子。 白鸥想着,手里的白娟已经解到了最后一层。 他突然伸过手,从背后把李遇抱住。 他能感受到少年浑身都在颤抖。 他抬手,捂住李遇的眼睛。 你陪着我,但是不要看。他浅浅吻过李遇的前额,像是安慰,然后轻声道:答应我。 作者有话要说:会不会太日常了?节奏有问题可以留言告诉阿鱼,我可以加快点节奏进下一趴~ 阿鱼:评论区说你不行,要给你买龙涎 白鸥:那我也不能第一天就 阿鱼:是不行还是不敢? 白鸥:我行得很! 阿鱼:那就是不敢。 白鸥:我怕你不能播! 阿鱼:你还是不敢。 白鸥:你还是单身。 阿鱼:orz.... 感谢在20200821 16:26:52~20200821 23:2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卖小鹤仙的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739984 10瓶;头顶轰哗小烟花、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我恋爱了。 白鸥的身体底子的确不错,没几天就能下地了,奈何身边跟着个寸步不离的小皇帝,他但凡下地溜达,李遇就跟在后面急得眼眶红。 好在前两日张太医来看过,得了张太医的准话儿,说是沾水都没问题了,就是别泡得太久,实在要沐浴,完了还是要用药水清洗伤口。 李遇这才算是把心放下。 白鸥闲不住,在寝殿里困了这十来日,觉得自己就快要长蘑菇了,刚得了太医的首肯,就张罗着要去竹林里安置一张吊床,嘴上说的是要带李遇去乘凉,大抵也是自己想放风。 李遇起先是不答应的,就怕白鸥太能折腾,又撑破了伤口。 昨天夜里陈安的书信终于进了广明宫,白鸥之前敲山震虎,总算起了预期的作用,扑食的饿狼全都吓成了夹尾巴的狗。 混迹官场的老油子没有人傻,没谁愿意做那只出头的鸟,为大家谋了福利,回身再自己舔了疯子的刀口。 江南的事没有再遇到太大的阻力,有陈安老成细致地安排着,这本来就是他的强项,银粮基本分发了下去。 梅雨季节也到了,临安迎来了第一场雨。 白鸥最担心的那场吃人的瘟疫,终于没有来。 许是大家都心情好,许是又过了两日,李遇看见白鸥的确生龙活虎;今日白鸥再去摆弄他让小姚寻摸来的那堆支吊床的小玩意,李遇没有再拦着。 白鸥长舒一口气,一边开心地哼着小曲儿,一边又在心里暗暗觉得自己没出息。 这还没怎么着呢,怎么搞得自己跟个妻管严似的。 可他实在也是没招,李遇一跟自己红眼眶,他就只能挠头。 他暗地里总结了半天,还是怪自己没有经验 可是这经验要累积起来,实在比游戏里打怪升级难多了。 那夜晕倒后的事,李遇掐掉了下跪的那一段,同白鸥说了个大概,白鸥心里感叹,张太医只怕真的是把小皇帝当晚辈来疼惜了,对外将事情瞒得格外漂亮。 宫里都传着皇帝身染恶疾,还会传染,连小姚都不按规矩去下人房歇息了,就留宿在广明宫。 周哲翎退避三舍,大概正筹谋着若是李氏唯一的血脉倒了,旁支的该扶哪一个上位;连带着立后的事也不再提起,又让白鸥和李遇少了一桩烦心事。 就连成日里安排在周哲翎身边的眼线也都尽量能避就避。 大家都不过谋份差事,混口饭吃,有谁愿意真的拿命来搏;连皇帝染上后十天半个月都没有起色的恶疾,自己若是沾上了,还不得小命不保? 白鸥虽是在寝殿里闷坏了,可对李遇来说,这已经是十八年生命里最自由的空气了。 广明宫里一角四方的天突然变得安然顺遂,他们的眼睛和生命里好像就只剩下彼此。 可偏偏这么好的机会,有人因为之前缺课太多,恋爱成绩还是没有及格。 偌大的寝殿什么都不缺,就是龙床只有一张,李遇每晚都趴在床边攥着白鸥的手睡觉,他再也没吃过药,每晚都睡得很好。 但就是没提过上床歇着的事,说是怕睡着了不知道,再碰到白鸥的伤口。 白鸥心想,这龙榻大得恨不得能跑马,李遇小小的一只缩在墙角,给块豆腐也碰不碎,这么就能碰着自己了? 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第一次在李遇寝殿闹的那个大乌龙。 当时小皇帝咬着后槽牙愤愤地同自己说:你这是想再爬上朕的龙床? 现在这龙床他是爬上来了,可是床上的人却没了 这是什么该死的阴差阳错! 算了,孩子还太小,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嘴上一个字也不敢提。 就李遇那张委委屈屈的小脸儿,要是真嘟着嘴不愿意,搞得自己好像是要骗人上床的老流氓 其实也没真的想要怎么样,小皇帝细皮嫩肉的,长得显小,看着总比他教过的学生还要嫩,虽说已经满了十八,看着总像十五、六 也不能太罪恶了 只是 谁不想把心爱的搂在怀里,抵足而眠,呼吸相融。 道一声晚安,再道一声晨好。 不过也就想想罢,真搂着了也不见得是好事,毕竟自己灭火的滋味,也不太好受。 张太医只是偶尔来,小姚也是出了名的识趣,这些日子寝殿里总是只有两个人,连李遇也跟着白鸥闲得惫懒。 白日里只要小姚不来催,他就懒得束发,一身夏日里单薄的寝衣松垮垮地挂在那副单薄的身子上,赤着脚满殿溜达。 秀气的双足常年不见阳光,生得雪白细嫩,嗒嗒嗒地在白鸥面前一溜小跑,活像一只欢快的鹿。 寝衣只有一条腰带松松地系着,迈起步子来就灌进了风,豁开一大片衣领,更显得那段藕白色的颈子那么长,那对精致的锁骨那么坏。 小皇帝对一切毫无知觉,还要时不时地偏过头来同白鸥说话。 去了冠冕赘饰,一头墨发就这么随意地披散在背后,本就清秀的人更显得柔软,偏头的动作那么无辜,嘴里还不小心含进几根发丝。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43) 怎么能教人不起了揉进怀里使坏的冲动 白鸥有个甜蜜的烦恼,他的恋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尖 都是犯规的味道。 偏偏这个人还这么无辜,澄澈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只管点火不管灭。 自己睡就自己睡罢,白鸥有些绝望地安慰自己,真搂进怀里了也是个祸害。 今日白鸥为了他的新玩具折腾了一早上,总算把那个叫吊床的东西摆弄好了,急忙招来小姚叫人去安上。 活儿都是在自己在做,可这一上午下来,他觉得李遇看着比自己忙多了。 擦汗,喂水,送赞美。 李遇望着白鸥的眼神里都是真诚的崇拜 这几乎是所有男人最受不了的东西。 白鸥想起张太医说自己已经能沾水了,他觉得今晚一定要洗个冷水澡。 不过这古人太麻烦了,沐浴为什么非得等到晚上? 他现在只能拉着李遇先去竹林里乘个凉,算是 好好冷静一下。 正午的阳光晒不透葱茏的竹叶,竹林里难得清凉。 白鸥坐在吊床上用力拽了拽,确认安全后起身,他拍了拍李遇的小脑袋,试试? 李遇瞬间就觉得鼻梁一酸。 不知道为何在白鸥面前泪腺就变得发达起来,他没有跟白鸥说过小时候的事,可是这人就是有本事轻易地戳中自己。 永巷尽头的老槐树下,粗麻绳和烂木板搭起来的小秋千,是他七年里唯一的玩具。 天知道他那时多想有个大哥哥推自己一把,让他能荡得再高一点,看一看永巷外头的天。怎么了?见面前的人没有反应,白鸥的手搭在李遇的头上揉了揉,害怕吗? 来 他走到吊床便坐下,双臂展开攥住两侧的绳结,用眼神点了点自己身侧空着的臂弯。 别怕。等李遇坐在自己身边,他用下巴轻轻点着李遇的发心,你抱紧我,没事的。 白鸥的腿太长了,坐在吊床上也不能离地,他是真的以为小皇帝很害怕,腿撑在地上慢悠悠地荡着。 李遇紧紧地搂着白鸥的腰,把脸贴在白鸥的胸口上,就着这缓慢规律的轻晃,像是躺在吊篮里的婴孩,没一会就睡着了。 童年少时残缺的梦,好像都在这一刻被填满。 他睡得恬然安逸。 白鸥听见臂弯里传来匀长的呼吸,李遇趴在他身边睡了十几天,他知道小东西又睡着了。 睡在自己怀里。 虽然不能道一句晚安,但他还是将人又往怀里揽了揽,就着这个姿势轻轻地躺下。 李遇醒来的时候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几乎是整个人趴在白鸥身上,羞得一下子红了耳尖。 他一动也不敢动,趴在白鸥的胸口喘粗气,随着白鸥结实的胸膛一道起伏;他把耳朵贴在白鸥的胸口,听着里面规律有力的心跳声 就连白鸥身上最普通的东西也能让他心神荡漾。 他大着胆子低头,伸手戳了戳白鸥的肚子。 那晚换药时看见那排整齐的豆腐块,让他好奇到今天,也是自己没有的。 肌肉结实的触感很奇妙,他发现白鸥没有醒,害羞又雀跃地用小脸在白鸥胸口蹭了蹭,像一只抱着枕头在地上打滚的小猫崽。 他恨不能在白鸥怀里撒个欢儿。 这片竹林怎么这么神奇啊,他兴奋地想着,所有最好的事情都发生在这里。 他想着,从袖口里摸出那团污糟的纸团 那是他第一次走进这片竹林。 那夜的雨又大又冷,即使小姚跟在身后撑着油纸伞,他还是淋湿了半边肩背。 潮气裹了满身,他的靴子陷在了泥里。 天真黑啊,灯笼的光那么弱。 细嫩的手指都被地上的枯枝扎破了,被雨水浸得刺痛,可他找不到那架飞远了的纸飞机 急得眼睛疼。 他好想哭,可是眼泪掉不下来。 没有白鸥的怀抱,他就不配拥有脆弱的能力。 在哪儿捡来的脏东西? 突然他耳边传来个慵懒的声音,泪珠啪嗒一下就跌在了那架脏兮兮的纸飞机上。 白鸥哥哥!他一把抱住白鸥,贴着白鸥的胸口,雨好大,天好黑,遇儿好害怕! 害怕纸飞机找不到了,害怕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鸥定睛瞧了眼李遇捏在手里的纸团,飞机头的地方隐隐还能瞧出些原来的模样。 接着李遇感觉到那只熟悉有力的大手搭在自己脑后揉了揉 遇儿不哭了,白鸥哥哥回去给你折新的。 一天折一只不一样的,一直到把整个寝殿都塞满。 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阿鱼出门了,这里是存稿箱君带来的更新~她说二更可能有突破?(bushi!) 这还是她入V以后第一次出门,你们鼓励下这只死宅鱼? 阿鱼:还是在评论区等大家噢~不知道几点可以吃完饭,12点的二更如果迟到了大家可以明早再来鸭~爱你们噢(づ ̄3 ̄)づ╭ 感谢在20200821 23:23:04~20200822 16:2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顷. 10瓶;糖糖不是玻璃 4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他干嘛呢! 纸飞机不会再飞进雨里,让自己打着灯笼彻夜寻觅。 白鸥说会用纸飞机塞满整个光明宫的寝殿,无论是否一句戏言,对李遇而言,这都不啻于一个一生一世的承诺。 连眼泪都变得温热。 白鸥不会哄人,他没有经验,只是心一疼,最掏心窝子的话就这么说了。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承诺,毕竟皇帝的寝殿那么大,可能真的折一辈子也塞不满,但如果可以的话,如果能不再让怀里的人哭,他是愿意的。 想到的都说了,他照例是没有天分的人,小皇帝的抽泣止不住,已经沾湿了他的前襟;还好他们在竹林里,他还有最后的武器。 他信手捻下一片竹叶,送到嘴边随意地吹了一段。 以前教过你那么多,现在还记得多少?他揉了揉李遇的脑袋,别教我这个做师父的白白辛苦一场,全都打了水漂。 没有。李遇在白鸥胸口蹭了蹭,有点不舍得地抬起头,嚅嗫间认真道:我还记得的。 白鸥把手中的叶子递到李遇面前,诺 这竹叶是方才白鸥放在嘴边吹奏的那一片,于是李遇便又红了脸。 当时那首生日歌他本就学会了八、九成,只是贪心白鸥弹过自己额头时那轻轻的一瞬接触,才总是故意吹错两个音。 虽然现在都还不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但在白鸥离开的那两个多月里,他几乎把那首曲子当成白鸥最后留给自己的东西,和那只破破烂烂的纸飞机,那截束发带,还有那个叫口罩的奇怪物件一起,成为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日日都要捂在胸口,日日都要抽空温习。 曲子虽是熟悉的,但到底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功夫还是不到家,他不能像白鸥一样随意捻来一片叶子,就着什么姿势都可以吹奏。 他已经从白鸥身上爬了起来,深吸两口气喘匀抽噎的气息,握着白鸥吹过的竹叶还是让他脸红,但也充满期待;他轻轻地吹起那首生日歌。 为了怕自己出错,他刻意放慢了曲子的节奏,白鸥枕着小臂阖眸听着,配着风弄竹叶的轻微沙沙声,竟然是别有一番韵味。 嗯,不错。白鸥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好好学,好好练,我就喜欢这个音儿,可惜会的人不多,改明儿出师了,等你给我吹一辈子 白鸥占便宜的话还没说完,曲子就被人拦腰截断了。 他疑惑地睁眼,偏头看着李遇,怎么了? 李遇没有答话,低低地垂着脑袋。 白鸥看着李遇的样子,怎么都觉得不对劲,脸上的红晕太异常,头都快埋进胸口里去了。 不是说李遇平时不害羞,脸红红的样子简直可爱死了 可是白鸥能感觉到,李遇对自己的热烈,即使是羞赧也挡不住,不会像现在这样既好像不好意思,又好像有点 被吓着了似的。 可是自己干什么了? 他回忆着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好好学好好练,我就喜欢这个音儿,可惜会的人不多,改明儿出师了,等你给我吹一辈子。 不过是占便宜当一当小皇帝的师父,没什么问题啊 我就喜欢这个音儿。 可惜会的人不多。 改明儿出师了,等你给我吹一辈子。 李遇死死地低着脑袋不肯言语,白鸥只能反复地咂摸着自己说过的话。 改明儿出师了,等你给我吹一辈子。 等你给我吹一辈子 吹 啧 不可能罢! 连自己都反应不过来的事儿,李遇才多大? 上哪懂这些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出声,竹林深处的氛围一时间暧昧又尴尬。 白鸥看着李遇颈下埋在衣领里时隐时现的皮肤都红了,若说这孩子是懂了,这样子反倒合理了。 想什么呢他伸手弹了下李遇的脑门,跟哪个坏东西学的。 宫中内侍男风盛行也不是秘密,白鸥来了也有快一年了,多少也有耳闻。 只是他不知道,内侍里流传着一些画集,大抵以那些内侍肖想着自己与宫中英俊禁卫,或者风流将军间的韵事为主题的黄本子,私下里很受欢迎。 有辱宫闱名声的事儿,明面上肯定是不准的,但人之大伦,总也屡禁不止。 我我以前以前高献在的时候总、总是要隔三差五带人去查小姚他们那些低阶内侍的寝间 李遇不会撒谎,至少对着白鸥不会,他声音怯生生的,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每次都能没收到几本画册子,但说是没收,其实大抵也是转头再卖掉,那些画本子很吃香,能卖不少银子的;小姚、小姚都偷偷跟我说过我、我他结巴了半天才道:我好早以前就见过了 又是高献! 罚他去御阳山捡马粪真是太便宜他了! 白鸥恨得牙根痒,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 他看着李遇脸红成什么样,就大概知道那些本子里画了些什么脏东西 其实我我如果如果你 李遇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突然抬头,他看着白鸥的眼神那么认真,有那么点英勇就义的意思。 他突然拽着白鸥的衣带,是你的话,我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白鸥吓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不可以! 他一把攥住李遇的腕子,另一只手锤了锤胸口,你是皇帝!不准瞎想!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那李遇被白鸥捏住了腕子,脸更红了,回去 回什么去! 白鸥快要把自己锤得吐血了,小皇帝这是什么神奇的抓重点能力? 重点能是回去吗! 本来是来冷静冷静的,怎么还变成火上浇油了? 他咽了咽口水,翻动的喉结出卖了他的紧张。 他二十来岁,血气方刚,对自己喜欢的人没有点什么心思是不可能的。 这又不可耻,而且 明明是李遇先犯规的。 虽然没有喜欢过什么人,男人或是女人,亲密的关系他都陌生,但活了二十几年,他也不是活在真空里,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大概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是知道的,只是 李遇年纪还小,至少在他心里是这样,他毕竟大了李遇十岁;而且李遇 是皇帝。 他就算想过,也真没想过这么细节的东西。 就冲着李遇方才那一脸要慷慨就义的样子,他就知道,小皇帝心里肯定还是害怕的。 他不想勉强李遇。 如果有水到渠成的一天,他也不要李遇受委屈。 别整天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又弹了下李遇的脑门,故作严肃道:你还小 李遇还是攥着白鸥的衣带没有松手,他看着白鸥的眼神认真又坚定。 白鸥哥哥,遇儿十八岁了。他抓着白鸥衣带的手指轻微动了动,我、我父皇在、在我这个年纪 李遇的父亲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萧美人已经宠冠后宫了。 李遇的话还没说完,天空劈响一声惊雷。 竹林茂密,莽莽榛榛,遮蔽了天日,他们都不知道外面的天是什么时候暗下来的,只觉得这夏日里的雨,说来便来。 李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直往白鸥怀里钻,恰好遇上白鸥大手一揽 两人的反应出奇地一致。 临安城的梅雨天都到了,江宁城也终于要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下一章吧..这事儿急不来...你们要骂就骂白鸥吧,不要骂我qaq(顶锅盖跑)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44) 第64章 我们怎么了? 这场雨来得太大太急,白鸥也顾不上别的了,脱下罩衣将李遇裹了个严实,几乎是将人夹在腰间拎回了寝殿。 小姚正在寝殿外的廊下急得团团转,想去看看又怕不合适;大老远瞧见白鸥的身影,急忙撑着伞迎了上去。 熬姜汤,烧热水。白鸥把怀里的人又揽了揽,送到小姚的油纸伞下,一热一冷最容易着凉。 李遇被人抱在怀里,才终于有机会把脑袋钻出白鸥的罩衫,一抬头就看见雨水顺着白鸥下巴分明的轮廓滴了下来。 他心里又暖又疼,可惜整个人被白鸥圈住,双手动弹不得,只能仰头用前额蹭掉了白鸥下巴的水珠。 别乱动白鸥还在跟小姚吩咐着,没太注意到怀里的小动作,只一把将裹着李遇的罩衫又拽了拽,一会淋湿了。 直到进了寝殿,他才将人放下,躬身为李遇拍落袍摆上的雨水。 淋湿了没?他一边拍着一边问,冷不冷? 李遇看着白鸥低头在自己身前忙活,头发上的雨珠还在往下掉,他觉得自己的鼻梁简直不讲道理,总是说酸就酸 他的白鸥哥哥怎么这么好。 因为比白鸥矮了一个头,他没什么机会这样看到白鸥的头顶,他伸手揉了揉白鸥的发心,就像白鸥平时安慰自己一样。 他心疼道:都湿透了。 哪里? 白鸥吓了一跳,刚才一路上已经尽量护着,怎么还是湿透了? 他起身抬头,李遇抬手替他拭去一滴马上就要落进眼睛里的水珠,他才反应过来,李遇这是在说自己。 他冲李遇笑了笑,然后使坏地甩了甩头发。 来了这么久,他一直没有习惯蓄长发,这半年又都在外奔波,多有不便,索性剪得更短了。 他刚才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了个透,现在雨水都结在发梢上,这一甩,便溅了李遇一脸。 李遇的手指还留在他的额间,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寝殿的门边望着彼此,突然就笑出了声。 小姚刚去吩咐了一圈要准备的东西,准备了些干净的帕子和替换衣裳,这会刚收好纸伞走到殿门边;而门里的两个人此时眼中都只有彼此,根本没人发现他来了。 白鸥身上还在滴着雨水,李遇的袍摆也多少打湿了些,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小姚瞧见门里的情况,只得颇为尴尬地轻唤了一声:陛下,白大人。 李遇小脸刷地一下就又红了,连忙收回手背在背后,像是上课做小动作被老师点了名的孩子;白鸥也是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转身对小姚道:进来。 白大人淋透了,仔细着凉。小姚把备下的干净衣物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奴才侍候大人更衣。 不用,你侍候陛下进里间更衣罢。白鸥摆摆手,我自己来就行。 我李遇在暗地里悄悄拽住白鸥的袖摆,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白鸥。 小姚就在身旁,他不好意思明目张胆说自己要留下来帮忙,但他想看看白鸥淋了雨的伤口有没有异样。 我不习惯有人看着,你知道的。白鸥也在暗地里捏了捏李遇紧张的指尖,偷偷地安慰。 这种隐蔽的,只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有种莫名的禁忌感,危险又刺激;瞬间又将李遇脸上的红晕染到了颈子上。 有之前十几天的相处,李遇也知道白鸥的确做什么都不习惯有人侍候,吃饭、喂药、更衣,就算是病得最重的那几天,白鸥也不喜欢身边有人,最多也只让李遇搭把手。 所以白鸥这么说话,李遇一点也不怀疑;而李遇心里担心的虽然没有说出来,白鸥却已经都明白了。 你赶紧和小姚进去白鸥说着又在李遇腰间轻轻拍了一下,好让我脱衣服看看伤口。 李遇乖巧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转身和小姚进了里间。 毕竟自己的白鸥哥哥那么好看,他小气得很,也不想教别人看见。 白鸥胡乱地用小姚准备的干帕子擦了两把头发,捞起干净衣服换上。 他打开腰上的伤口看了看,早就已经结痂的伤口周围都已经长出了粉色的嫩肉,不可能再有问题了,但怕不小心被李遇瞧见了担心,他想了想还是撕了截白娟胡乱的挡上。 替李遇换好衣裳,小姚又去张罗了夜里的晚膳,两人在里间用饭的功夫,他又利落地在外间备好了洗澡的热水。 皇帝的寝殿自然是不缺地方的,可是都知道寝殿里只住着皇帝一个人,弄进两个浴桶来总是太奇怪了,小姚只备下了一桶热水,现在站在里间面上有些尴尬。 我又不冷,你先去罢。白鸥的手躲在桌子地下把李遇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捂着,小声道:泡热乎点。 李遇攥住白鸥一根小拇指,不舍得撒手,那你 张太医不是说了,最好别泡在水里。白鸥柔声安慰道:等会小姚忙活完,让他打盆水来,我自己擦擦就行。 李遇又恋恋不舍地和白鸥在桌子下面磨蹭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小姚去了外间沐浴。 白鸥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倒在榻上斜斜地靠着,全身都别别捏捏的。 一道屏风之隔,是他那个犯规的心上人在沐浴,他甚至不时能听到几声撩水的声音,简直每一下都撩在他心上,尤其是 下午在竹林里 太要命了! 他觉得自己手脚摆在哪儿都不是个地方,胡乱地摸索着的时候在枕下摸到了那把李遇送给他的匕首。 他把匕首握在掌心里把玩,藉着金属和宝石珠翠的冰凉触感触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迷迷糊糊间都快睡着了。 迷蒙间他好像又听见了水声,而且那声音由原至近,似乎越过了屏风,已经来到自己身边。 他吓得一瞬间睁开眼睛,看见李遇已经端着个铜盆从外间走了进来。 那一大盆子水李遇端着显然有些吃力,隔着那身宽松的寝衣仍然能瞧得出他小臂微颤,脚下的步子也不是很稳,水在铜盆里晃晃荡荡地发出声响,还溅出来几滴洒在李遇的前襟上。 白鸥刚要起身去接,李遇已经走到盆架边搁下了盆子。 别动了。李遇捞下搭在肩上的帕子,浸进铜盆里,我让小姚出去了,我给你擦擦。 他说着把帕子捞出来拧干水,朝榻边走去。 白鸥看着李遇朝自己走来,眼神温柔羞怯,他整个人维持着刚才的动作靠在榻边,完全僵住了。 李遇新浴过的长发乖顺的贴在胸前,发尾还坠着几滴水珠,濡湿了那身新换上的明黄色寝衣;夏日的寝衣料子单薄,再浸湿了水,看着像是透明的。 水道只有细细的几条挂在胸前,没有被水打湿的衣料又是好好的,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 李遇就这样捏着帕子走过来,毫不知情也毫不留情地跟白鸥上演了一出欲拒还迎。 白鸥就这么傻傻地愣着,一直到李遇都已经走到了榻边,俯下身来,伸手解着自己的衣带。 那寝衣本就宽松,只有一条腰带松松地系着,李遇生得单薄,根本撑不满这要命的衣服,一个俯身低头间,领口便掉了下来。 他正对着白鸥的方向,胸前大片冷白的皮肤一览无余。 我白鸥呼吸粗重,一把攥住那只解着自己衣带的腕子,自己来。 李遇的腕子被白鸥捏住,他手指一松,衣带正好解开,衣衫随之滑落,袒开白鸥半边结实的胸膛。 李遇羞赧地垂下头,也不敢直面白鸥的身体和眼神,他眼神滑向两人手腕相交的地方,颤抖着小声道:你捏疼我了。 白鸥吓得连忙收手,看着李遇那截藕白色的腕子上真的浮现了一圈淡淡的红痕 暧昧极了。 李遇捏了捏自己的腕子,低着头把手伸向白鸥另外半边还挂在肩头的的衣衫。 白鸥微微侧身朝后躲了躲,李遇本就没有抬头,那只手只凭着大概的方向扑了个空。 白鸥哥哥。 李遇抬头,只轻轻地唤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请求或是命令。 什么都没有。 一双大眼睛里透着白鸥从来没有见过的朦胧。 于是白鸥就再也动不了了。 他听不了李遇这么和自己说话,更看不了李遇这样的眼神。 又犯规了。 衣衫缓缓滑下肩头,白鸥能同时感受到两个人呼吸和身体的颤抖。 李遇褪下白鸥整副衣袍,手中的帕子轻轻滑过白鸥的胸口;他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刮过胸口滚烫的皮肤,两人的身体都是一阵战栗。 啧 白鸥一把揽过李遇的后腰,用力一带,直接把人捞上了龙榻。 他大手从顺着李遇的腰间向上走,一直到后颈的地方停下,手掌一扣,将人按着趴在自己的胸口。 那截纤细的颈子在他那只厚实宽大的手掌中颤抖,显得那么无辜又脆弱。 白鸥急促的呼吸拍打在李遇的耳侧你 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李遇挣扎着朝上蹭了蹭,几乎是衔着白鸥的耳尖小声道:遇儿知道的。 说完感觉到颈后的力量一松,他干脆跨坐在白鸥身上,指尖已经滑进了裤腰和皮肤的缝隙中。 冰凉的指尖似乎带着一团火,白鸥觉得浑身一颤,他一个翻身将人圈在身下 现在呢? 李遇没有再说话,只是乖顺地伏在白鸥身下,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白鸥现在才拨开那双大眼睛里的朦胧,看见了里面的期待和紧张,也看见了贪婪和欲望。 李遇在他身下抖得那么厉害,他知道李遇是害怕的。 他抓住李遇的手,触碰他身下的炙热。 他必须让李遇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着,他感受到李遇一个激灵缩回了手。 李遇吓得瞪大了眼睛。 他想过所有的可能性,也想过白鸥多少是有些和自己不一样的,只是没想过区别会这么大 没事的,不怕。白鸥俯身浅浅地吻了吻李遇的眉心,小声道:我不会勉强你的。 没有!没有怕李遇突然紧张地抬头,很认真也很坚定地看着白鸥的眼睛;我、我帮你 白鸥笑着揉了揉李遇的脑袋,摇了摇头。 不 李遇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重新将手放回之前的地方,笨拙地贴住。 我真的他颤抖道,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迟到了!因为..不太好写qaq.... 二更可能也会更着迟一点... 感谢在20200823 01:51:28~20200823 21:4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棠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我弄脏了... 李遇的话说完,感觉自己全身的衣物都被汗水湿透了。 两声呼吸落在榻间,顺着床褥滚落道地上,混进窗外的蝉鸣里。 这个夜这么吵,这个夜这么热。 白鸥抓住李遇发抖的脚踝,整个将人略略抬起来;然后他俯下身去,让人折叠在自己怀里。 他贴近李遇的耳边,你想好了? 被白鸥搂得太近了,李遇觉得呼吸都吃力,他只是大口的喘气,像是邀请。 白鸥略微松开怀里的人,大手滑进李遇的后腰,顺着瘫软的腰窝向下,使坏地顶了顶。 可你是皇帝。 嗯。李遇终于得到一夕放松,声音极轻地溢出喉间,他大口的喘气,急迫道:我是李遇。 他费力地从白鸥的禁锢中抽出双手,攀上白鸥的脖子。 今晚他努力地抬起上身凑近白鸥的耳侧,让我只做你的遇儿,好不好? 再也没有人能听见别的声音。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至少对白鸥来说是这样;他手边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点轻微的试探,就看见李遇豆大的泪珠不停地落。 看见李遇竭力咬着的下唇都快要渗出血了,尽管自己的额间也渗满了细汗,他还是俯身将人搂在怀里哄,伸手轻轻安慰恋人的脆弱。 也低头衔住那截惹事的颈子。 略带薄茧的手粗糙得恰到好处,这种陌生的感觉神秘又愉悦,李遇颤抖着落泪,只能仰起颈子迎合。 我他抽泣着,伸手握住白鸥,笨拙地模仿,我也、也帮你 白鸥抬头看着李遇那双本来剪了秋水似的干净的大眼睛迷蒙地半闭着,只是笑了笑,由着那只细嫩的小手青涩又紧张地胡闹。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两人紧张地对视一眼,俱是浑身停驻。 白鸥偏头看了眼寝殿大门的方向,单手略略撑起上半身。 就在他疑惑着小姚从来不会半夜来敲门的时候,却被一股突然的力量紧紧地抱住。 李遇揽着他的脖子,急迫地迎上来吻住他的唇。 跟他手里的动作一样,青涩而笨拙。 但却无比虔诚。 白鸥有一瞬失神。 门外叩门的那只手也变得急迫,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方才小心翼翼的叩门声变得成了火急火燎地砸门。 迫切地催促着。 这声音把下午在饭桌底下那种隐秘的禁忌无限放大,刺激着每一个人的感官,在空旷的寝殿激起一片回声。 空气泛起涟漪,荡漾进恋人的心里。 几乎是同时的一阵抽搐,白鸥俯下身,紧紧地抱住李遇。 两个人的手都被弄脏了。 李遇呼吸间抽泣,对、对不起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45) 说什么呢?白鸥偏过头吻过李遇眼角的一滴泪,动作很轻,你自己收拾一下,我先去看看是谁。 他搓了搓手心里的粘腻,胡乱地蹭在手边的褥子上,起身随便拽上掉落榻边的一件罩衫披上,转身朝殿外走去。 经过窗边时,他推开一条细缝悄悄朝门边偷瞄了一眼,果然小姚已经站在了一边,刚才轻声敲门的应该就是他,而现在砸门的换成了一个黑衣人。 白鸥的眼神一向很好,他很快便认出了来人,就是上次在永巷尽头的柴房里,被李遇用匕首顶着的那一个。 都是老熟人了 不用说,因为近日周哲翎安插在广明宫的的眼线该撤的撤,没撤走的也能躲就躲;那黑衣人身手白鸥亲眼见过,本来就不错,在这样的状况下想摸进来,想来也不难。 白鸥了然地点点头,走到门边拉开了殿门。 小姚还是依着规矩躬身行礼,满脸的抱歉,倒是一旁黑衣人对自己的出现毫不意外,这还让白鸥挺意外的。 陛下歇下了?黑衣人急道。 什么时辰了白鸥没好气道:还不歇? 他懒散地侧身让开进门的方向,那黑衣人也不多言语,闪身进门直接往殿内去。 白鸥跟着进殿,看见李遇已经简单地披上了件外衣坐在书案前,颊边还留着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红晕。 外袍有一小截立起的领子,恰好遮住那些暧昧的红痕。 他看着白鸥进殿,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脸去,像是想把两人的小秘密都藏起来,不肯教外人瞧见。 陛下!黑衣人见到李遇还是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西北三城告急! 李遇沉着侧脸没有说话,白鸥甚至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意外。 殇宁王朝地势靠南,西北三城也不是真的在西北,只是在江宁城的西北方向,靖城、庸城、待城,因为与北胤接壤,一直是由一方太守统一辖治,统称西北三城。 可是告急是什么意思? 李遇的脸上为什么没有丝毫的惊慌? 陛下 那黑衣人似乎还要说话,却被李遇提前打断。 小姚。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时候不早了,白大人伤还没好,你先带他去偏殿早些歇着罢。 是。小姚躬身行礼,对白鸥做了个请的收拾,可白鸥仍旧死死地盯着李遇,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陛下!那黑衣人已经等不了了,又在急急地唤了一声,北胤调兵的方向直指待城,若是真的等到北胤屯兵待城门外有所动作,只怕合西北三城之力也未必能守住啊! 西北三城呈品字形排列,虽都与北胤接壤,但因其他两城都有河流或山脉为天然屏障,稍作阻隔。 只有待城门前一马平川,又刚好是品字最上面那个口,首当其冲。 这些知识白鸥都不需要任何人给他科普,他甚至还能猜到,西北三城为什么守不住。 北胤向殇宁称臣多年,一向交好,交通便利的待城甚至因其特殊的地理位子,还成为两国通商联络的要地,一路从一座边塞不起眼的村落,发展成今日西北诸城中最富庶的地方。 而也正因为如此,西北诸城麻痹多年,驻守的队伍人数不多。 白鸥还是盯着李遇,却良久都没有看见李遇开口。 今年北胤到现在都没有呈上进宫上供和朝贺的书函。黑衣人追问道:陛下知道吗? 这回李遇有了点反应,但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以来李遇虽是都寸步不离地陪着自己,但前朝但凡有需要处理的公文,小姚都会抱到寝殿来,白鸥见着小皇帝一封封地奏章批阅,从来也没有耽误过。 李遇不知道,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周哲翎没让他知道。 夏末秋初,周哲翎大寿在即,的确是北胤朝贺的日子,可有了去年的前车之鉴,今年就算没有收到北胤人的奏表,朝中诸人也没有放在心上。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即使之前陈大人已经上疏太皇太后,也没人在意过。黑衣人接着道:可现在北胤大军已经有了异常的调动,陛下 黑衣人又是一叩首,周氏不为所动,若是咱们也不及早准备,只怕等赵宏胤带人打上门来,一切就来不及了! 朕知道了。过了良久,李遇才终于出声,陈安是不是快回来了? 是。黑衣人答道:小陈大人前些日子就上了书信,说是江南之事已了,他担心陈大人身体,会带着我们安插的小队人马先行返回江宁,收到书信也有几日了,估摸着这两天也该到了。 朕都知道了,你回罢,容朕再想想。见那黑衣人还是杵在自己面前不动地方,李遇叹了口气道:陈阁老现下身子才稍有起色,不宜操劳,若要用兵,粮草军饷的事儿还是得等陈安回来说才清楚,不是我现在跟你一拍脑门子就能决定的。 小姚。他说罢抬眼看了眼小姚,眼神躲闪特意绕开白鸥,你先送小陈大人回去,路上警醒着些。 陈安要回来了。等小姚带着黑衣人退下,李遇才接着道:你是和他一道出去的,也在他入城前先去同他汇合罢。一道出去,一道回来,总算跟太皇太后和朝中那么多双眼睛有个交代。 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没有看白鸥。 白鸥走上前去,双手撑在小案边上,低头盯着李遇,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又一个小陈大人? 李遇他伸手捏住李遇精巧的下巴,强迫着让人抬头看着自己,你到底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 他叫陈邦,也是陈琸的义子,和陈安一样,都是陈琸收养的,算是陈安的弟弟;陈阁老没有儿子,他二人一文一武,算是他老人家的左膀右臂。 李遇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白鸥时,眼神异常的平静。 这么小的事儿,你也没问起,就没有想着要刻意告诉你。 安//邦吗?白鸥轻笑一声,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盯着李遇的眼睛,我跟你说过,别再跟我撒谎了。 我李遇轻轻握住白鸥搭在案上的另一只手,温柔又沉静道:没有骗你。 你刚才一点都不意外!你根本早就知道西北三城不太平! 白鸥气得发抖,他松开李遇的下巴,也甩开李遇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刚才还想让小姚把我支开?怎么那么拙劣!你若是想瞒着我,适才为什么不好好和这位小陈大人给我演一出像样点儿的戏! 就像你今天一直做的那样 白鸥气得就快要发疯了。 怪不得今天的李遇这么反常,怪不得他那么急切,他做着那么荒唐的事情,就好像 你觉得你在做什么?像戏文话本里那些将军在出征前要留个种吗?他勾起李遇的下巴,那你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躺在下面? 不是要怀疑自己和李遇之间的感情,关于这一点,他有一种没来由的笃定。 他只是恨。 李遇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李遇瞒着他,瞒着他做这样的事情,像是要为他们做最后的道别。 他现在好像才突然明白过来,李遇为什么要那么动情地对自己说对不起。 这一切早有预谋 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 这太可怕了。 李遇这个傻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又不是女人,怎么给我生孩子?李遇看着白鸥笑了笑,不都一样吗。 白鸥看着李遇那张脸笑起来那么好看,愤愤地咬紧了后槽牙,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遇也收起了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鸥哥哥,横腰一刀,你要我亲眼看着你倒在我怀里 还不够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尽力了... 希望大家不会觉得这个转折太突兀,其实六十三章结尾那场雨我就暗示过了。 不会写狗血误会梗,不要惊慌!谜题下章就解,感情还会有后续。 感谢在20200823 21:45:07~20200824 03:0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停的老同兴茶饼、糖糖不是玻璃 2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我照做了。 好。白鸥点头苦笑,陛下既然有安排,白鸥有伤在身,就先去偏殿歇着了。 明日一早,宫门禁卫换防,西侧偏门的宫门禁卫会是陈琸的人。李遇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喊住白鸥,只是自顾自地说话,你出去后回陈琸府上,陈安的消息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接到,合适的时间他会送你出城同陈安会和。 白鸥已经走出了里间,屏风挡住了他的背影,他脚步一顿,双手握拳。 怪不方才黑衣人对自己在寝殿的事毫不意外,原来李遇早就安排好了。 李遇和陈邦,都没有意外,所有人都知晓一切,可能还包括小姚,除了白鸥自己。 多谢陛下,费心替白鸥周全。 言罢,他大步跨出了广明宫的寝殿。 数日后陈安抵达江宁,白鸥心中虽有怨气,却还是依计划,在陈琸的安排下秘密出城,同陈安演完了最后一场戏。 第二天一早,百官照例上朝,却赫然看见龙榻之上坐着许久不见的皇帝。 李遇的脸色不好,透着点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疲惫,倒是有几分大病初愈的味道。 陛、陛、陛下有大臣惊得长大了嘴巴,您怎么在这儿? 多新鲜李遇半阖着眸子靠在龙椅之上,外朝的泰极殿,朕早朝不坐在这儿,是你想上来坐坐? 陛下!那人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咣咣地磕着响头,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啊老臣 好了帘幕后的周哲翎刚由內侍搀扶着坐下,周卿起来罢,陛下同你说笑呢,连这都听不出来,我看你是老得耳背了。 不过她说着话锋一转,皇帝都已经可以同人玩笑两句了,想来身子是见大好。 劳太皇太后挂心。李遇回着周哲翎的话,眼神却看向殿前一张张诧异的脸,朕龙体无恙。 怎么他微微坐起身子前倾,看着殿前众人,朕身子好了,有人不太愿意? 龙体安康,是殇宁之福。 殿前众人屏息凝神,敢在这时候开口的只有周哲翎。 正好前两日江南赈灾的人也陆续回来了,陈安和那个白鸥?他俩把事儿办得不错,昨日哀家还同众卿家商议,该如何恩赏才好,正准备教礼部拟出个章程来给皇帝过目;正巧,皇帝来了,可以同众卿一道商量商量。 那些歌功颂德的事儿,教礼部按着祖制办便是了。李遇不咸不淡地应着,朕大病初愈,精神也不济,趁着这会儿还有点儿气力,先呈上些要紧事儿罢。 殿前寂寂,这回连周哲翎都没有言语。 无人有本要奏吗?李遇抬手撑起额头,朕歇了这么久,只恐政事堆积如山,会应接不暇,现下看来朝中诸事有条不紊,全赖太皇太后英明。 场面话讲得也差不多了,他不打算继续和这群人精兜圈子。 既然诸位无事要表他直接道:朕倒是有件事要劳众卿费费神儿。 皇帝恶疾缠身,倒是时时不忘江山社稷。周哲翎也客套了一句,话里有话,列祖列宗保佑,实乃殇宁王朝的福气。 太皇太后寿辰近了,朕天天惦记着呢。李遇微微一笑,笑容里的意味却是阴晴难测,不知道北胤入宫朝贺的奏表可呈上来了? 周哲翎没有言语,她知道李遇是在明知故问,定有下文。 众卿这表情,朕瞧懂了。李遇眼神在殿前巡觑一圈,许是跟去年一样,奏表在路上耽搁了,是吗? 可是他说着突然眸色一凛,北胤大军开拔,方向直指待城,这行军路上,看着可是一点儿也没耽误! 北胤向我殇宁称臣,历代交好。周哲翎淡淡道:陛下是听了哪个小人的谗言,挑拨两国战事,该死。 是否是小人,有没有谗言,眼下都不重要。李遇的声音也淡淡的,朕年纪轻,胆子小,今日拖着病躯也要赶来这泰极殿,就是想问一句 若是有朝一日北胤陈兵待城门前,朝中可有人愿意领兵一战? 周哲翎沉声,皇帝这是多虑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孙儿愚钝,所以总想将事情想在前面些。李遇浅浅一笑,皇祖母可不要笑话孙儿才好。 李遇言语间突然放低了姿态,倒教周哲翎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不过皇帝这话已经说得足够谦卑,无论如何她也是不好再当着众人反驳什么。 等了半晌也不见周哲翎言语,李遇才接着道:既然太皇太后都许了,那众卿就好好替朕想想这事儿,也省得朕愁得整宿整宿睡不好觉,连病都好得慢一些。 说着便又乏了。他招招手,唤来一旁侍候的內侍,那朕就先回宫歇着了,你们先商量着。 他在內侍的搀扶下站起,转身离开时轻飘飘地留下句:若是你们都没有合适的人选,怕不是要朕效仿先祖皇帝,披甲挂帅,御驾亲征。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46) ***** 陈府后院。 一墙之隔,里面是陈琸与陈安父子俩正在秉烛密谈;外面是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的白鸥,从焦急踱步,到现在默立发呆。 已经好多天没有小皇帝的消息了,他心里是憋着一口气,可气归气,担心也还是担心的。 他跟陈琸名义上是一对父子,也私底下没有半点交情,他自己曾经厌恶过陈琸的某些做法。 即使上次出发江南前陈琸颤抖着一声拜托让他不是滋味,可在心里,有些事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完全认同陈琸。 又或者说,于理,他知道陈琸不算错;但是于情,谁欺负了李遇,他都不乐意。 所以即使这么多天来他和陈琸同一个屋檐下,却是连照面都没有打过。 直到今天,陈安突然造访。 他和陈安算是有过共事的交情,两人合作的也还算不错,他来时本来是想私下跟陈安打听两句,关于李遇的近况,却只能看着陈安火急火燎地冲进陈琸书房的背影。 而陈安在里面呆得越久,他就越是悬心。 在江南共事一场,他知道陈安和陈琸,是一样的人,能让这两个人呆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绝不是什么父子见面的舐犊情深 一定是朝中政事。 而朝中政事,桩桩件件,又有哪一个会不涉及到李遇? 他想起那天与李遇不欢而散的场景,本来也就一定是有事的。 陈琸治家向来严谨,平日里他与人商议要事从不准有人打扰,后院连个下人都不留,没有人知道白鸥在房外站了多久,直到他听到身后房门咯吱一响,回身时险些跌倒 腿都站麻了。 白将军陈安刚拉开房门就瞧见了眼前的情景,吓得连忙上前把人扶住,是旧伤未愈吗? 没有,没有。白鸥尴尬地摆了摆手。 那您为何会在此处啊?陈安接着问道。 我 安儿白鸥心里还在纠结着不知怎么开口,房中却突然传出陈琸疲惫的声音,你在和谁说话? 陈安扶着白鸥走到门口,恭敬答道:是白将军。 房中默了良久后道:那你请白将军进屋看茶罢。 房中烛火通明,倒是照得陈琸脸色不错,白鸥方才听见声音觉得他不大好,现下瞧着倒是还行。 他正纠结着以自己的身份该如何行这个礼,倒是陈琸先解了围,白大人不必多礼了,这里也没有外人,坐罢。 你是来问皇帝的事儿,还是待城的事儿? 白鸥刚刚坐下,接过陈安递上的一盏茶,闻言不由诧异。 以陈琸的老练精明,能看出自己的来意,他倒是不意外的,只是没想到这样老练精明的人也会如此快人快语。 他轻抿一口杯中清茶,笑道:有区别吗? 哈哈哈陈琸朗声一笑,白将军既然不遮掩,那老朽便也直言了。 北胤异常调兵,白将军是知道的,他日若是待城有变,陛下执意御驾亲征。 陈琸言罢,房中一时静谧,白鸥腕子一抖,骨瓷的杯盖便撞在了杯沿上。 清脆的响声割裂了满室寂静。 他愤愤地捏紧杯盏 李遇又想干什么! 御驾亲征一事,陛下本是千叮万嘱,不让同白将军道明的,只是老朽思来想去,方才又与陈安商议良久,觉得现下能劝阻陛下的,恐怕只有白将军您了。 为什么李遇要亲自去?就算朝中无人,难道陈琸手下也无人吗?不是还有陈邦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无人可用,还有统领西北三城的太守呢?依殇宁祖制,西北三城的太守从来都是由武将出身的人担任,守卫待城不是他的本分吗? 殇宁向来重文抑武,这一点想必白将军从上次北胤使节敢摆演武台挑衅一事,便可瞧出端倪。陈琸像是能看穿白鸥的心事,徐徐解释道:但泱泱殇宁,还没有到一将不存的地步。 陈琸这话什么意思? 白鸥蹙紧眉头。 他说着殇宁尚有将可遣,可李遇却要御驾亲征,那也就是说,周哲翎不放人。 为什么? 他问得言简意赅,陈琸却完全能明白。 有前两次的事儿,太皇太后已经对我们的陛下不那么满意了陈琸长叹一声,老朽也曾多次规劝陛下,时机未到,陛下羽翼未丰,仍需蛰伏隐忍,可是陛下 到底是年轻气盛,陛下能忍下这么多年,说来也是不易的。 此事便是太皇太后要给陛下一个下马威,可是偏偏陛下不肯服软,一定要御驾亲征 前两次的事儿,不就是延年殿前那次和泰极殿上越级封官的事儿吗? 白鸥只觉呼吸一滞。 外人看来是李遇年轻气盛,可只有他心里明白,李遇多番筹谋,无非就是要护他白鸥,一个周全。 那白鸥喉间哽咽,他尽量沉声,稳住气息,陈阁老身边人才济济,也无人可替陛下出征吗? 说来惭愧陈琸摆摆手,老朽一介文臣,主理内政,对打仗的事儿可说是一窍不通,身边唯有一个陈邦功夫尚算可以见人,只是 陈邦这个孩子,性子憨直,若是上了战场,怎会是狡诈奸猾的北夷人的对手。 虽说帝王乃一国之本,但到底社稷为先,老朽不能用百年江山和待城数万百姓冒这个险。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再次重逢预警!!!还是要早点来看的那种.... 一天大概努力了十几次,才拯救了上一章,所以今天来晚了,dbq..o(╥﹏╥)o 我真的尽力了..好奇的戳下专栏吧...(戳了不如顺便点下作收、预收神马的?) 感谢在20200824 03:08:01~20200824 23:1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我们见面了。 又再入夜,广明宫的寝殿内一人焦急地踱步。 今日连小姚都没端药进来催促李遇早些歇下,他在等人,一刻也坐不住。 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些凉意,仿佛是在提醒着世人,天已经入秋了。 窗棂吱呀一声轻响,像是被风吹开了,一声玄色劲装的高挑男子轻盈一跃,翻身进窗。 李遇听见声响回头时,已经瞧见白鸥抱着手靠在窗边。 是夜,烛火微暗,相顾无言,连风都吹得很轻。 似乎还未能吹散那一夜的旖旎缱绻。 你李遇喉间微颤,好好的,干嘛有门不走 白鸥捎了捎鼻尖,怕陛下不给开门。 李遇偏过脸去,是我传信陈琸,要你今夜入宫的。 陛下这话说得白鸥上前两步,俯身凑到李遇耳边,像召我侍寝似的。 他说着勾住李遇腰间的束带,不容拒绝地一把将人拽到自己跟前,伸手搂住对方后腰 那我侍候陛下更衣? 你李遇一手撑着白鸥的胸口在两人之间留下些最后的距离,一手抓住白鸥那只在自己腰间使坏的手,要、要做什么 他的手心里传来白鸥的心跳和温度,拼命的垂下头,想要藏起自己发烫的脸,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 做什么? 这话不是该我问陛下吗?白鸥松开李遇,要不是我让陈琸告诉你,我有意替你出征,你会见我吗? 你李遇抬头盯着白鸥,骗我? 就允许你一次次瞒着我,联合大伙一出出地给我唱大戏白鸥也低头,对着李遇的目光,就不许我试探试探你吗? 李遇松了一口气,卸下紧绷的神经,缓缓垂下眼睑躲开白鸥的眼神,转身时轻声道:我没有 你有前科的,信用度很低。白鸥一把拽住李遇的腕子让人回身看着自己,别再拿你那套说辞敷衍我。 我是同陈琸说过,不要告诉你。李遇轻叹一声,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御驾亲征的事情,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回去问陈琸、陈安不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自己去?白鸥俯身低下头,不准李遇躲避自己的眼睛,只怕陈琸也不知道罢? 北胤的确对殇宁臣服已久,朝中众人纸醉金迷,麻痹大意,也是有的;仅仅因为一场异常的调兵就要他们挺高警惕,谨慎应敌,的确没那么容易。 但以周氏为首的世家士族仗着祖宗庇荫,在殇宁的土地上享尽富贵荣华,他们比谁都更不希望殇宁生变。 今日他们虽不以为意,但只要北胤的动作仍在继续,他们迟早会瞧出端倪。 就同陈琸所说,周哲翎现在压着不出声,是因为不满意李遇之前的表现,想要借此给皇帝一个下马威,想要李遇服软。 但李遇为什么不肯? 陈琸说皇帝年轻气盛,但白鸥心中深知,之前两次李遇与周哲翎正面冲突,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眼前这一次,李遇不肯低头也绝不是意气用事这么简单。 他了解李遇,绝不是这样的人。 退一万步说,李遇真的忍够了不肯低头,只需要再等等,等朝中众人皆发现异常,周哲翎也不会还坐得住。 皇帝与周氏党羽,无论在朝中如何谋算博弈,在北胤人面前,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都要暂时地统一战线。 周哲翎可以用此事暂时威胁李遇,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凭白鸥对李遇的了解,小皇帝的智谋心术,不可能看不到自己都能看明白的一切。 所以李遇这么急着一定要御驾亲征,到底是为什么? 你想要什么?白鸥抬手扣住李遇的后脑,和对方额头相抵,他看着李遇的眼睛,是兵权吗? 然后他看见李遇四处躲闪的眼神突然聚焦,瞪大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 虽然李遇没有说话,但白鸥已经得到了答案。 李遇看着白鸥,突然弯了个笑。 他想起白鸥以前经常糊弄自己的那句话 鸥鸟飞在天上,什么都能看见。 他还是又被他的白鸥哥哥看穿了。 这件事他已经谋划很久了,在江南旱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那是白鸥第一次抱着图纸和他在凉亭里夜话的那晚,白鸥同他说过 只要荷包满,就能养得起兵;只要兵权在握 他此前隐忍蛰伏十年,即使早在几年前就参与政事,也一直被周哲翎束缚手脚,直到就算晚上睡个觉,都要睡在周哲翎的眼皮子底下。 归根结底,无论是被周哲翎掣肘,还是忌惮于周氏身后的世家门阀,无非是因为手上无将可遣,无兵可调。 他父皇是留下了一面令牌做他最后的护身符,可是那令牌保白鸥平安顺遂有余,甚至还能让他仗势胡闹一番;可若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令牌是死的,人是活的。 李氏皇族威严不再,到时大厦将倾,关乎道每一个人的利益生死,到底天下有几人愿意集结在那边令牌之下听从差遣,到底是个未知数。 也许从前他有一瞬想过,自己身披光鲜的龙袍,不问世事,可以做一世安逸的皇帝。 只有当他试图挣扎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周哲翎的桎梏,那如果他干脆放弃呢? 也许就无所谓了 但他始终不能忘记翠珠的死,那一场噩梦萦绕在他心中十年不曾消散,他也忘不了自己至今都无力保护小姚和苏嬷嬷。 这一切让他夜夜不能成眠。 而这一切,也只有在白鸥的身边可解。 那一夜不欢而散后,他又重新需要借助药物入眠,小姚曾不解又担忧地问过他,不是已经好长时间不需要服药了吗? 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哪里是不需要服药,只是这天下间唯一一味可解他心中郁结的解药不在身边了。 如果说李遇无声的依赖和热烈的爱意是白鸥中的毒,让他在无知无觉间沦陷;那白鸥对李遇而言,就是救赎他黑暗童年的唯一灵药 他不可以失去白鸥。 江山社稷是他卸不掉的责任,他只能抗在肩上;而白鸥是他唯一的贪婪,他想护在自己并不宽阔的怀里。 而这两者,有一个同样的敌人,他不想再回避。 如果说当年他保不住翠珠还可以说是因为年幼,那现在他已经不想给自己找任何借口。 况且他根本不敢想,如果白鸥真的有事 侧腰的伤口,尽管白鸥每次换药都小心避开,但他还是偷偷瞥见过一眼。 只一眼,心口就被剜开两寸。 长久的沉默后,白鸥轻轻松开李遇,站直身体,你只身赴前线,有没有想过 他盯着李遇的目光狡黠,如果后院失火,要怎么办? 可我李遇缓缓上前,轻轻地靠在白鸥的胸口,管不了这么多了。 白鸥说过,要他攒银子养兵,可就现下殇宁全境的局面,还有几个人的荷包里有银子? 有的也都是他的对头人。 眼前的危局,是他唯一有机会迅速手握一方兵权的机会,这个诱惑太大,他不想,也不能等了。 他要为这天下负责,也要为自己的感情负责。 若说这天下在周哲翎的治下尚算可以维持表面的太平,但他李遇不可以。 天下太平,说不准儿周哲翎什么时候就会想起让他娶了周慕云,他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47) 他断袖断得彻底,这辈子已经不再想留后的事情,日后若能河清海晏的一天,他想过从李氏旁支过继个聪明善良的孩子养在自己和白鸥的膝下,继承他们李氏的江山。 再不济,哪怕是外姓人也可以。 只要江山不落在那些自私自利、草菅人命的世家门阀手中就是了;旁的事,便等自己去了地下,再向李氏列祖列宗负荆请罪便好。 但这一辈子,他不会再要别人给他旁的选择。 可你是皇帝白鸥轻揽住李遇颤抖的双肩,不能不管。 你不准说!李遇警惕地抬头,盯着白鸥,他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流出来,我不答应! 白鸥揉了揉李遇的头顶,但你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白鸥哥哥!李遇突然踮起脚尖一把搂住白鸥的脖子,死死地抱紧,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真的够了 那一刀他泣不成声,我都看见了真的足够了 那你想过吗白鸥没有再像以往一样将人搂进怀里安慰,他双手握拳,垂在身侧,喉间哽咽,那十几二十个人,如果围住的是你,你会怎么样? 你要我怎么办? 如果这一刀,留在你的侧腰,会是什么样子? 你都想过吗? 他轻轻推开李遇,单膝触地,抱拳行了个标准的武将之礼 白鸥等着陛下,封我出征的圣旨。 看着白鸥转身离开的背影,李遇焦急地小跑两步上前,伸手唤住白鸥,那我和你一起去! 那如果有人要在我背后捅刀子怎么办?白鸥回身,终于对李遇弯了个笑。 把我的后背交给你,好不好?他轻轻揽住李遇,浅浅地吻过他的前额,不要让我担心。 我们都要在自己的位子上,才能并肩作战。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鸥鸟飞在天上,什么都能看见,包括你们都看不见的明天。 我会赢的。 他转身离开时轻轻道。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居然有小可爱在评论区祝我七夕快乐!你们不说我都不知道七夕了诶!!! 大家七夕快乐鸭~~~评论区前二十送上小红包庆祝一下吧~(虽然也不知道能不能有20个人orz...) 准备在下一章作话带我的鹅子们都出场给大家准备一个七夕节小彩蛋噢~ 感谢在20200824 23:16:26~20200825 20:3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4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他干嘛呢... 那夜别后,白鸥照例出宫回到陈琸府上,每次陈琸派人传信进宫与李遇商讨待城相关事宜,他都旁敲侧击打听白鸥的消息,可是 白鸥一个字都没有给他留下。 白鸥在走前说过,会等着他的圣旨,他心里明白,圣旨下前,白鸥都不会再搭理他,因为 他的白鸥哥哥生气了。 他不怪白鸥,易地而处,若是白鸥为了自己只身犯险,却从头到尾把自己蒙在鼓里,他只怕会疯。 但理解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虽然对待感情,李遇细腻敏锐远胜白鸥的迟钝,但到底谁不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 青涩、笨拙又小心翼翼,恨不能刨开一颗心,连带自己的全世界双手奉上。 陛下,药也服过了,歇下罢。小姚已经是第三次进殿催促了,明日太皇太后寿宴,虽然北胤使节未到,但也少不得那番繁文缛节,还有阖宫夜宴,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明日奴才不能陪在您身边,您 我睡不着,小姚李遇打断了小姚的唠叨,我很喜欢一个人,想要对他好,可是他却生气不理我了,怎么办? 这通透如斯,小姚当然明白李遇在说什么,他踟蹰道:白大人会明白陛下苦心的。 他什么都明白的,所以才怪我。李遇轻叹一声,我想要他好,想要把最好的都给他,可是到头来,他所有的危险都是我带给他的,这对他不公平 北胤军队里待城越来越近了,我不得不早下决断,可是李遇回身看着小姚,他都要走了,也不肯进宫来看看我 白鸥哥哥,你不想遇儿吗? 白大人只是不知道,陛下已经准了他的请求。小姚恭谨道。 准了吗? 直到这一刻李遇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只是摆明了,圣旨一天不下,白鸥一天不会来见他。 江山社稷不是儿戏,他也不得不承认,白鸥的提议,是最优解。 若是他一意孤行亲赴战场,不止白鸥不会原谅他,若是朝中一旦生变,没人知道会怎么样。 他只能答应。 我就是想在他离开前李遇小声道。 他想在白鸥离开前,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甚至有个很荒唐的想法,一定要在走之前 做他白鸥哥哥的遇儿。 这样,也许白鸥在战场上遇到危险时,会不会在心里多一点点牵挂,就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你他凑近小姚,难为情地小声道:你们平时看得那些画册话本什么的有什么办法吗? 什么?这回就算是小姚这样的聪明人也傻眼了,那些东西可是宫中禁忌,抓住了了要罚奉挨板子的奴才没有看过 李遇失望地撇撇嘴,听说都没听说过么? 没有。小姚摇摇头,明日太后寿宴,白大人有品阶官职在身,想来也是会到场的,陛下别想了,明儿个定能见着。 您若是还不歇息他到底还是不忘自己的分内事,见缝插针地劝说着:明儿白大人见您气色不好,要担心的。 嗯。李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朝殿外走去。 陛下!小姚吓得连忙小跑跟上,这大晚上的,您这是又要去哪儿啊? 永巷李遇说话间已经抬脚跨出了殿外,在那儿睡得好一些。 永巷尽头那间柴房里,李遇已经躺在了苏嬷嬷的腿上,虽然这间柴房还是一如既往地阴暗逼仄,却已经是除了白鸥身边,最能让他心安的地方。 苏嬷嬷轻轻拍着李遇的手臂哄他入睡,皇帝这是又遇上什么烦心的事儿了,睡不好嘛? 嬷嬷还记得遇儿跟您说过,遇儿有喜欢的人了么?李遇抬头看着苏嬷嬷,他好像生遇儿的气了。 是吗?苏嬷嬷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慈祥,小情人儿之间闹点小脾气也是有的,从前萧美人和先帝那样恩爱,偶尔也有小儿女的任性,这是闺房之乐。 苏嬷嬷嘴里说出小情人儿这样的字眼只叫李遇小脸一红。 他可不小,他比我大十岁,有他说着伸手在自己头顶比划着,比我高这么多呢! 他手舞足蹈间带着笑,他拥有全殇宁最好的男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人炫耀。 老奴入宫几十年,还没有见过如此高大的女子还比陛下年长了这么多吗?苏嬷嬷吓了一跳,但随即声音便沉了下来,陛下身边的女子,老奴大概都是听说过的,不知这是哪家姑娘? 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李遇不好意思的埋下头,只小声道:他是个很好的人,遇儿很喜欢他。 不是宫中的女子罢?苏嬷嬷垂首道:她对皇帝好吗? 他待遇儿很好。李遇小声地答话,嘴角的笑意是藏不住的,他又重复了一遍,遇儿很喜欢他。 好就行。苏嬷嬷说着也微微一笑,老奴知道,白大人是好人。 嬷嬷!李遇突然抬头,诧异地看着苏嬷嬷,担忧道:你知道了 老奴十四岁入宫,虽未经历过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见过的却不少。苏嬷嬷笑道:陛下看见白大人那股开心劲儿,是藏不住的。况且 苏嬷嬷说着也学李遇的样子伸手比划了一下,那么高的人,宫里能有几个,还是在皇帝身边的。 李遇有些羞臊地低下头,嬷嬷不怪我吗? 老奴要怪陛下什么呢?苏嬷嬷缓缓道:就好像先帝同萧美人那样,再恩爱也做不得寻常夫妻;皇帝生在这后宫,不管喜欢的人是谁,只要动了真情,这往后的路都不会太好走。 当年先帝护不住萧美人,若是换了白大人,说不定还能同陛下相互扶持着,能走得容易些。她轻叹一声,老奴在这宫里呆得时间久了,总觉得这深宫寂寞,莫说是男子,就算是有个阿猫阿狗陪着,只要能真心待你好,也是好的。 李遇听着苏嬷嬷的话有些心酸,马上在苏嬷嬷怀里撒娇道:那遇儿也常来陪嬷嬷! 苏嬷嬷笑着拍了拍李遇的头顶,那白大人怎么办? 他说到这李遇方才满脸的笑意突然就恹恹的,像是一只垂下尾巴的小狗,他生我气,已经不理我了 苏嬷嬷点点头,皇帝做错什么事儿了吗? 我大概是罢李遇嘟起小嘴,可我只是想对他好 老奴也不懂情爱之事,只是这天下间,与人相处大抵都是一样的。皇帝若是想让喜欢的人开心,那说话做事前便想想,若是他这样对你,你心里可会欢喜? 苏嬷嬷说着又在李遇的后背轻轻拍了拍,皇帝睡罢。 第二日周哲翎生辰,阖宫夜宴。 白鸥换上一身体面的鹿皮小铠,在陈琸家的后院踟蹰一天,终于在傍晚陈安来请陈琸出门时,顺着陈安的邀请,半推半就地去了。 他心里是真的在和李遇赌气,想着总得治一治小皇帝这什么都瞒着自己往身上大包大揽的毛病,本是打定主意,李遇不下诏,他就不去见李遇。 可心里又总是不争气地放不下。 处理了高献,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李遇究竟为什么不肯扶小姚坐上御前內侍总管的位子,今天这样的场合,身边陪着李遇的定然是后来周哲翎指派的那名內侍。 年头上除夕那场夜宴,小皇帝把自己折腾成那样,今日他若不去看着,总怕又出什么幺蛾子。 作为朝中新贵,三品武将,他今天赴宴穿着的那身鹿皮小铠是宫中新制的,随着他处理了江南灾情那事一道赐下。 精致挺括,比起之前那套禁卫军绢甲简直天上地下。 打他一进嘉承殿的大门,李遇就在百官之中一眼就瞧见了白鸥,于是便怎么都移不开眼。 他怕被人瞧出端倪,只能一杯杯地死命灌酒。 白鸥第一次以正式身份出席这样的场合,上来寒暄巴结的也不少,他懒得应付,每每都是满上酒杯一饮而尽,想着赶紧把人送走。 他眼神一得空就往龙座上瞧,直到看见李遇那张冷白的小脸终于泛起绯红。 皇祖母大寿李遇晃晃悠悠地起身,险些端不稳手里的酒盏,孙儿要再敬您一杯! 快扶住!周哲翎在珠帘后连忙吩咐着,皇帝这是喝了多少。 不多!李遇被人扶住,手里的酒洒出来一些,太皇太后大寿,朕高兴! 陛下有心了,那哀家 周哲翎客套地端起酒盏,正是准备与李遇遥祝一杯,李遇瞧见珠帘后的动静上前,却是脚下一个趔趄,险些从高台上跌了下来。 大殿之下,众人皆是酒过三巡,本没太多人注意到高台上的动静,这会儿李遇砸了酒盏,倒是惊动了众人。 白鸥瞬间起身,紧张得一个箭步就要蹿出去,还好被一旁的陈安拉住。 他回身,看见陈安对自己摇了摇头,索性李遇也被一旁的几名內侍扶住,他才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皇帝这是怎么了?周哲翎的语气听上去至少是担忧的。 孙儿、孙儿贪杯教皇、皇祖母看笑话了 李遇说话间连舌头都捋不直了,周哲翎连忙道:一个生辰而已,皇帝的心意哀家收到便是了。 你们她说着吩咐道:还不赶紧扶皇帝回寝宫歇息,教太医开些醒酒的汤药,好生侍候着。 还醒酒汤? 不送安神散算是不错了。 新来的內侍果然也是不靠谱的,白鸥想着上次的情景,怎么也不放心,不多时就寻着由头偷遁了。 他照例轻车熟路摸到李遇的寝殿,靠着窗边看到前殿内间烛火昏暗。 不能确定现在寝殿内侍候的是小姚还是新来的內侍,也不知道寝殿内是否还有旁人,他照例还是偷偷地翻了窗子。 刚刚进屋站定,却被眼前的情景吓得腿软。 殿里的油灯全都灭了,只燃着几支像是喜事时点的龙凤红烛,他住了月余的前殿内现在轻纱摇曳,完全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48) 怎么说呢? 白鸥皱了皱眉。 像是谁家要娶亲了似的。 白鸥哥哥 纱帐后传来白鸥熟悉的声音,今日还格外的 又甜又软。 你来了? 他掀开纱帐走进去,瞧见李遇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宽松寝衣,披散着长发,坐在圆桌边的小凳上。 你他看着李遇手中鎏金雕花的精致酒具,不是喝多了吗? 不这样李遇抬眸看着白鸥,你会来看我吗? 白鸥盯着李遇,你又骗我? 我错了。 李遇这次倒是说得诚恳直白,他放下手中的酒盏,轻轻走到白鸥面前,踮起脚尖搂住白鸥的脖子。 白鸥哥哥他衔着白鸥的耳垂小声说道:遇儿知道错了。 又是那对赤着的双足,牵长的颈子和丝毫不知道避忌的锁骨 两瓣微凉的薄唇贴着白鸥的耳垂,他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小东西是什么时候学坏的啊 一定是故意的! 他捏着李遇的脸颊让人离开自己的耳侧,用正脸对着自己,然后道:这次想干嘛? 李遇一脸委屈地看着白鸥,伸手握住白鸥那只捏着自己双颊的大手,你弄疼遇儿了。 你 白鸥吓得一松手,李遇又重新抱了上来 我就想你陪我喝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论如何攻略我难搞的老攻》带着上本书的鹅子送上七夕小彩蛋~ 李遇(托腮沉思):大嫂,为什么我老攻辣么难搞定啊? 一一(一点好奇):都七夕了,还没有搞定吗? 李遇(悲桑):没有..你快教教我! 一一(小脸一红):自己躺平... 李遇(苦恼):试过了..没用.. 一一(一脸骄傲):灌酒!我哥哥一杯就倒!他眼睛看不见,我为所欲为!哈哈哈~~~ 阿寻(宠溺微笑):我现在能看见了,要不晚上试试你再把我眼睛蒙上? (亲亲抱抱.jpg) 李遇(...):你们考虑下我的感受... 一一(双手握拳作鼓励状):弟妹加油! 阿寻(宠溺摸头杀):饭煮好了,要回去吃么?今天有你最喜欢的xx、xx、xx... 一一(流口水跳到身上):哥哥!回去过节吧! 李遇:....(找你俩帮忙就是个错误..但愿我的白鸥哥哥也能一杯倒...) 阿鱼(汪汪大哭);我也想过节..我做错了什么要在这里吃狗粮!!! 感谢在20200825 20:37:19~20200825 23:4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拾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守迟迟迟迟 5瓶;念远喜欢高天扬、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我胆怯了。 白鸥之前在嘉承殿前也饮了不少,但他的酒量一直不差。 在以前生活的地方,他喜欢满世界旅游,每到一处新的城市,总爱去当地的酒吧坐坐,那可能是一个城市里最接近年轻人的地方。 习惯了现代社会的高度烈酒,古人酿酒提纯的技术有限,那些美酒对他而言不过是饮料。 可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李遇楼上来在他耳边说话,那点为数不多的所有酒精似乎就一股脑地往头上走。 他觉得身上有点热,脑子有点空。 也不知怎的,就被小皇帝勾着脖子带到桌边,那杯中之物一杯杯的被李遇的手送进了自己的喉咙。 那白玉的酒壶容量到底有限,李遇晃了晃手中的玉壶,将最后一点酒根儿倒进了自己的杯盏。 他拉起了白鸥的手,把酒杯递到对方手里,再端起自己的那一杯 然后伸手环过了白鸥端着酒盏的那只手臂。 合卺交杯。 白鸥再看了眼殿内燃着的龙凤双烛和身边摇曳尾地的红绸 彻底傻眼了。 遇儿都知道错了。见白鸥完全没有动作,李遇软声道:白鸥哥哥要如何才能原谅遇儿? 你白鸥的舌头已经彻底被酒精泡麻了,说不出一句整话。 好大的一个局啊 明日早朝李遇突然沉声,朕会亲封你羽林军神武大将军,携五万北衙禁卫,不日开拔待城。 再也不会骗你了。他低头轻轻地吻过白鸥端着酒盏的手背,以后我们做什么都要在一起的,什么告诉你。 人和心 都给你。 他说着偏头凑近自己的酒杯,待有朝一日朝野肃清,天下太平 朕要娶你做我的皇后。 后宫佳丽三千,都是一个人。 手腕一翻,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然后抬眸,轻轻推了推白鸥手中的酒盏到唇边。 他看着白鸥仰头,性感的喉结上下一滚,杯子也就跟着空了。 方才一壶清酒,白鸥独自饮了大半,在这一刻,酒精尽数上了头。 借着方才交手握杯的动作,他手臂发力,夹住李遇的小臂一把将人带进自己的怀里。 李遇坐在白鸥怀中,刚才的动作太猛,松垮垮的寝衣滑落肩头,教他一下子便红了脸。 半边白皙的肩头迎着龙凤双烛的微光,滑嫩细腻,几乎反光。 白鸥将人箍在怀里,指尖薄茧从那段裸露的肩颈处划过,让怀里的人发抖。 他衔着李遇的耳垂小声道:跟谁学的? 我李遇心里那只小鹿已经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他再也演不下去了,羞臊道:让小姚找了几本画册来看 学坏了。白鸥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他听着李遇粗重的喘息,该怎么罚你才好? 呼吸都变得吃力,李遇没有再言语,只是偏头,羞赧地将脸埋进白鸥的怀里。 白鸥牵着嘴角笑了笑,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起身往龙榻边走去。 他将人轻轻放落榻间,李遇便马上伸手攀上他的脖颈,他二人坐在榻间,鸳鸯交颈,呼吸相闻。 他缓缓褪去李遇身上最后那层已经半挂在肩头的轻薄寝衣,手指一寸寸划过那背部蝴蝶骨漂亮的轮廓。 那线条单薄却完美,好像随时能振出一双羽翼。 李遇乖顺地靠在白鸥的肩头,予取予求,轻声道:我会长出翅膀来吗? 如果我也能长出翅膀,天空会否会报我以自由? 一柄长刃,瞬间刺进白鸥的胸口。 他缓缓将李遇推离自己的胸前,握住对方的双肩,看着自己的爱人 第一次明白了李遇在自己怀里落泪是什么感觉。 鼻梁酸,眼眶疼。 他二十几年前就已经忘记哭是什么样的体验,却在这一刻被恐惧淹没。 他抓起手边的罩衫,落荒而逃。 白鸥哥哥李遇惶然地对着那个逃跑的背影大声呼喊: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 你不要丢下我。 求求你 他泣不成声。 白鸥逃跑了,还没有上战场,先做了感情的逃兵。 因为他可以流血流汗,却还没有学会要如何面对一种叫做失去的东西。 二十七年前,他出生在一个外交官世家,从祖父母那一辈开始,就是出色的外交官。 他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是世交,门当户对,他的父母都是高知学霸,顺理成章地进入大使馆,强强联合,子承父业。 很快便有了他。 他出身时父亲甚至都不在身旁,母亲也很快重返职场,他都不太记得自己是谁带大的了,奶奶或是外婆? 反正大概在他三、五岁的时候,老人就去世了,他基本没有什么映像;之后就进了寄宿制的幼儿园,一路读完了小学和初中。 他的物质生活从来都很富足,学校的学生每个月只回一次家,他身边有保姆,偶尔也有学校的老师照顾。 只是每次放学和老师站在校门口看着身边的同学欢天喜地地扑进父母怀里,他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 吃过一颗很甜的草莓才会想吃第二颗,他从来没有吃过,不想吃,也不羡慕。 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初中毕业后,父母为他安排了签证,把他接到了国外念书;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明白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 他的亲生父母,和他有斩不断的血缘,却在一个屋檐下,陌生得形同路人。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对小时候带大自己的奶奶还是外婆的人毫无印象;明白为什么自己身边没有亲人就算了,会连个朋友都没有。 也许是源自该死的基因,他的整个家庭都冷漠疏离。 他的父母大概和他成长在差不多的环境,然后长成了和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样的人,他们几代人都维持着一种疏离淡薄的亲子关系。 就连他的父母之间都是一样,相敬如宾。 华丽精致的家只是一座五星级的宾馆,有佣人提供最妥帖的服务,每一个家人都只是住客。 他那时学会了一个新的词语,叫归属感,那是他从出生就缺失的东西,直到他终于生活在亲生父母的身边,却再也无法补全。 少年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他害怕自己一辈子都会是一个游离在外的路人。 也就是那时,他开始失眠,他拼命地想要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就像他在学校里见过的同学们都有的那样。 可是他办不到,他们一家三口隔着玻璃,谁和谁都无法靠近。 最终被医生确诊为严重的神经衰弱后,他慢慢发现,放弃心中的期待,会睡得好一些。 他和父母商量回国的事情,这样的家庭关系也有它的好处,他的父母几乎从不干涉他的决定,给予了完全的尊重。 当他拎着行李箱跨下从机场开回家的出租车,coffee蹲在车门边,冲他喵了一声。 那时的coffee还没有名字,是一只不知从哪蹿到他家小区的流浪猫。 出国前的某一天,coffee盯着他手上吃了一半的面包,跟了他半天,他后来把那个面包留给了coffee;之后每个月放学回家,书包里都背着几根火腿肠,看见coffee就会全都留给它。 一直到他出国。 他都快忘记那只脏乎乎的橘猫了,coffee却出现在他的车门边,好像是在等他。 于是,他将coffee带回了家,正好也读高中了,他换了一间走读学校,放学就会回家。 每天推开家门,门口有个人等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一直到读大学,都带着coffee,精心地照料,当初瘦骨嶙峋的流浪猫被他喂成了一只十几斤重的胖橘,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然后在大三那年,coffee离开了。 他惊慌失措,根本无法面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道别。 尽管他那时已经二十一岁了,可是关于这一堂课,一直缺席。 很多孩子会在小时候就因为一只养了几天的仓鼠死掉了哭上好几天,而之后有一天,孩子会长大,终于在参加最重要的亲人甚至是伴侣的葬礼时,他们会收起眼泪照顾好身边人的情绪。 这中间有时候需要几十年或一辈子的时间。 分离是需要练习的。 可是白鸥从来没有经历过。 他并不是高冷,偶尔也会开两句玩笑;他也不内向,不管是读书时的同学还是上班后的同事,都能维持好表面的关系。 他只是似乎天生就情感疏离,淡漠又迟钝,和所有人看起来都不错,却跟任何人都无法真正的亲近,就像他和他父母的关系一样 没有恨,没有怨,只是不熟罢了。 而在coffee离开后,对发生情感牵扯的不熟练,甚至开始恶化为讨厌。 这让他无论在哪里,都由始至终游离在人群的边缘;不过他也从年少的恐惧中慢慢习惯了。 直到那个叫李遇的少年朝他靠近,不管他怎么后退,李遇还是扑进了他的怀里 就像当时的coffee。 即使他离开,回身的时候coffee也在车门边等他;即使他逃跑,李遇也在宫墙边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这种依赖太可怕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沦陷的。 但李遇和coffee太像了 他们能陪伴自己的时间毕竟是有限的。 从江南水利案开始,他第一次试图去改变他生活的世界;一直到江南旱灾,老天爷似乎在提醒他 自己没有扭转历史的能力。 只是在那时,他没有发现。 他还在努力扭转江南的局面,最终至少避免了那场吃人的瘟疫。 在史书中,那场瘟疫后,赵宏胤瞅准了殇宁势微的档口,发动了对殇宁的第一次入侵,地点就在待城。 现在即使没有那场瘟疫,战争也同样如期而至。 不管他如何努力,历史从来不曾改变。 他其实根本不关心这个腐朽的王朝是否改名换姓,他只是想改变李遇早夭的命运,但现实一次次沉重地反击,告诉他史实不容篡改。 那李遇要怎么办? 自己要怎么办? 继续陷下去,他要怎么面对李遇二十亡国,二十一岁身故的结局。 他能陪伴自己的时间是有限的。 就这一句话,让他裹住不前,落荒而逃。 分离是需要练习的。 他真的很害怕,怕太暖的人,怕太冷的街。 怕花开终会谢。 从前的忘了拒绝,日后的无法接受,他只能看着眼前自己踩在悬崖边的那只脚 不敢再向前那最后一步。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49) 他想要借着这场战争,再努力一次。 至少,让李遇可以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别再问鸥哥行不行了,行走原耽圈,18是起步价,身体没毛病,心里有问题。 昨晚12点更新完给大家发红包的时候,非常非常卡(你们大概也知道),我一通胡点,也不知道发出去了没..好多回评也被吞掉了,有什么问题等下评论区可以跟我说一声,我再补。 感谢在20200825 23:48:38~20200826 18:4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灯火夜微明、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我出征了。 第二日一早,小姚就在广明宫寝殿门外的廊下焦急地踱步;不多时,他看到李遇被一群人簇拥着下朝归来的身影,便急急地迎了上去。 瞧见李遇脸色阴沉,他没敢多话,只是接过新任內侍总管的活计,伺候皇帝进殿更衣。 陛下待众人都退下后,他才小声道:还是不成么?是太皇太后不答应,还是那些大臣们阻拦着?您先别急,陈大人他们总会再想办法的 李遇平举着双手,由小姚侍候着更衣,半晌后才道:成了。 成了?小姚诧异道:那陛下为何愁眉不展? 而且今天李遇上朝的时间极短,若是成了,该是一切顺利才对 因为太容易了。李遇轻声道,喃喃似自语。 借着之前周哲翎说过要封赐白鸥和陈安的话头,他今日在泰极殿上提出要亲封白鸥羽林军神武大将军的事儿,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说辞,准备力排众议。 却不想周哲翎只是思忖片刻,便允了。 不仅是允了,殿前众臣稍有异议,都被周哲翎一力弹压。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陛下的要求,太皇太后都答应了?小姚追问道。 李遇摇了摇头。 北胤人善蓄马,御阳山的皇家马场里,圈养的几乎都是北胤上供的良驹;就算在整个江宁城,贵族老爷们也以胯//下坐骑是纯血北胤宝马为傲。 周哲翎以此为由,拒绝了李遇派给白鸥的五万羽林军禁卫,要求白鸥先行率两千轻骑赶赴待城。 大军开拔耗费巨大,这一直是李遇的一块心病,而且五万人马在路上耗时过长,的确唯恐迟则生变。 周哲翎有理有据,教李遇无法反驳。 那也不能教白大人单枪匹马上待城去空手夺白刃啊!小姚焦急道。 她李遇抬头盯着小姚,把西北三城七万驻军的兵权,拨给了白鸥。 李遇起先管朝廷要五万兵马,都是往高了说,留了余地同周哲翎的党羽讨价还价;五万人,是他同陈琸、陈安计算了很久,是现在自己有能力掏出给养的最大限度。 但周哲翎居然直接给了他七万? 而且七万驻军的粮饷本就是朝廷供着的,又在待城附近,省去了路途奔波的花销。 周哲翎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可奴才记得小姚回忆了下,去年年头儿上,西北三城太守项兴言的长子嫡孙项弘,好像刚刚娶了周家的女儿 何止娶了。李遇冷哼一声,周家的女人都有本事,现在已经怀胎八月了,项弘就守在身边儿待产呢。 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当初他与陈琸、陈安谋划此事时,不管手头多紧,也不敢想守卫边关正是守城驻军的天职,从来没有打过那七万人的主意。 可现在,倒是周哲翎亲自双手奉上。 周哲翎直言,项太守年事已高,无力征战,军务事宜近些年一直都是由项弘经手,但她现在年纪大了,见不得骨肉生分离的惨况,项弘嫡子眼看便要落地,发妻大腹便便也不能随他舟车劳顿。 所以要白鸥轻车简从,速至待城整顿防务。 那白大人这是马上就要走了?小姚在心里替李遇捏了把汗,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李遇摇了摇头。 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 就算他还能再折腾,北胤的铁蹄却不会等。 项兴言如果有心御敌,他根本不需要走到现在这一步,待城有百姓数万,不能因为他的猜测,就这样引颈就戮。 谁也不敢买这个万一。 我修书一封。他说着转身走到书案边,你想办法尽快给陈琸送去,让他盯紧周哲翎党羽,也提醒白鸥早做防范。 他挥毫泼墨,奋笔疾书,不多时便把一封烫着火漆的信封递到了小姚手中。 那小姚拿着信踟蹰道:白大人不日出征,陛下要去送送吗? 李遇的眸子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他眼眶湿润,转过身去避开小姚的眼神,竭力隐忍道:不去了。 周哲翎赐白鸥整副皇子出征的依仗,为其饯行。 朝中惯用的捧杀伎俩了,周哲翎用得既顺手,也毫不不避讳。 到时白鸥若战败,可以大斥他有负如此重托;若是得胜归来,那满朝文武多得是眼睛红得要滴血。 他身为皇帝,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再出现,那无异于煽风点火。 白鸥攀得越高,就越多人盼着他跌重。 而此时,宫外陈府的偏院,陈安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以陈琸的老练毒辣,即使人不在朝中,听完陈安的描述,李遇能想到的,他都不会落下。 但也跟李遇一样,他和陈安合计了半晌,未能参透周哲翎的用意。 太皇太后懿旨同李遇的圣旨一道递出了宫,这头刚送走了传旨的太监,不日就要出征的人还有闲心坐在廊下把玩他的新玩具。 上次从临安府尹安排的假匪徒手中,他得了一对粗制滥造的黄铜指虎,用得意外的顺手;前些日子,知道了自己要替李遇去待城走一遭,他特意拜托陈安找来江宁城内最好的匠人,打造了手里的新玩意。 依着之前指虎的式样,做了点小的改良。 仿着现代人所用的弹簧匕首,他在指虎的内侧设计了一处弹簧机关,按下机关,会弹出一截半寸宽、三寸长的薄刃。 指虎的出现虽然解决了拳峰脆弱的问题,但因为握拳时手心里多了一块东西,使握拳的力量打了折扣,也连带着限制了指虎的杀伤力。 而这一截可以随时弹出的薄刃,恰是他这件新玩具的奥妙所在。 那截薄刃是白鸥找匠人用时下最坚硬的精铁所铸,淬火锻造后薄如蝉翼,轻巧灵便,见血封喉。 在最大限度保留指虎本身与自己战斗属性贴合的前提下,这截薄刃尽可能地弥补了指虎本身杀伤力不足的问题。 既然要上战场了,他知道小皇帝担心自己;易地而处,要让他看见李遇腰上被人来了这么一刀,他只怕杀人分尸、抽筋剥皮的事儿也未必做不出来。 总得有个趁手的物件保护自己才行,他本人对这件新玩具就相当满意。 我的大将军啊饶是陈安这样老成的人都急得直打转,您怎么一点儿也不急呢! 急什么?白鸥抬眼看了眼陈安,你不是跟我去吗? 李遇筹谋良久,自然是安排了陈安做此次督运粮草辎重的押运官,免了白鸥的后顾之忧。 去自然是去的。陈安重重一圈锤在自己的掌心里,担忧道:可现在待城疑云满布,您就当真一点儿也不犯愁吗? 白鸥一脸无所谓的摇摇头,倒是你现在晃得我有点愁 眼晕。 那夜白鸥腰间带着骇人的伤口,漏夜单枪匹马冲进临安府,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一方府尹;在当时,将军一身胆识魄力,教陈安心中深深折服。 可如今他再看白鸥,怎么都觉得这人心太大了 有时也未见得是好事。 而白鸥挑挑眉,继续低头把玩他的新宝贝。 心大归心大,但他是真的不愁。 这是大胤对殇宁的第一战,也是唯一铩羽而归的一战,史书当然有载。 根据史书记载,这一战只不过是北胤在得知殇宁遭灾,瘟疫横行后,对殇宁的一次试探。 北胤军队只出动了五万人,连赵宏胤都没有亲临战地;而西北三城的守军,足有七万。 兵书有云,十而围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 作为历史学教授,白鸥不可能没有涉猎过兵书,但他还不至于觉得自己是天生将才;之所以敢代李遇出征,只是因为他知道此战必胜。 他不过是去替李遇将兵权紧紧握在手中而已,周哲翎有什么谋算,他根本不关心。 五万变七万,怎么瞧着都不亏就是了。 有什么好愁的? 第二日一早,带着陈琸安排下的两千羽林军北衙禁卫,身前是一整副皇子出征的送行仪仗,白鸥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他又升官了,羽林军神武大将军,身后跟的是正经北衙禁卫军的精锐,不再掺杂着押运银粮的后勤士兵,还有一整副皇子出征的仪仗开道。 他胯//下骑着纯血的北胤良驹,身着整套精制的紫金铠甲,神气英俊,威风凛凛。 江宁城内多少姑娘引颈尖叫,芳心暗许。 广明宫的廊下,一个单薄的少年仍旧望着出城的方向。 陛下。小姚捧着一件氅衣为李遇披上,秋凉了,这一大早的湿气太重,进屋罢。 小姚李遇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氅衣,人却没动地方,你见过神武大将军特制的紫金铠甲吗? 小姚摇了摇头,奴才哪有福气见那样稀罕的东西。 我见过的,挂在木架子上,特别神气。李遇笑意浅浅,他穿着,肯定特别好看。 他觉得自己错过了好多。 怎么办?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等白大人回来小姚轻叹一声,就能见着了。 那会都累瘦了。 李遇想起白鸥那夜从江南回到宫中时,倒在自己怀里那张憔悴的脸,垂下了眼睫。 小姚,你说他低头看着手心里那架皱巴巴的纸飞机,我生日前,他会回来吗? 白鸥哥哥,你答应以后会在母亲的忌日陪着我。 你答应过要用纸飞机塞满我整个寝殿的。 怎么办? 我已经好想好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有点卡卡的,发文的时候fwq也卡卡的..迟到了一点点,抱歉! 白哥终于上战场了!他将会在生死之间破除心魔,最终完成生命的大河蟹~ 我们冲!!!!! 感谢在20200826 18:47:49~20200827 00:2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3瓶;念远喜欢高天扬、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我被整了? 殇宁王朝幅员不算辽阔,江宁城位于社稷版图中心偏东的位置,去哪儿都不算太远。 白鸥一行人轻骑快马,不出十日便抵达待城。 刚到待城,他就被眼前的情景惊着了;待城不愧是殇宁与北胤的通商门户,城池不大,富庶繁华却是不输江宁。 远离了江南特有的青砖黛瓦,水乡风情,待城靠近北方,线条粗狂,更显热闹。 入城后相关交接手续几乎都是陈安代劳,那些朝廷文书的东西白鸥不太懂,复杂又繁琐地弄到天都快黑了,几乎在他耐心将要耗尽的前一刻才终于办妥。 他心里着急想去军营看看,却转身被带入了待城最豪华的酒楼。 项兴言亲自准备的一餐接风宴毫不含糊,饶是白鸥这种去过嘉承殿,亲身经历过太皇太后寿宴的人,都不由心惊。 嘉承殿前自然奢靡无度,但皇家寿宴好坏也要顾忌天家威严,待城的酒楼就不同了;这里靠近西北,连宴上侍候的姑娘都换成了胡姬,热情奔放,只要客人授意,坐到你腿上直接宽衣解带都不皱眉头。 对着三五个往自己伸手贴的胡姬,白鸥肩膀都缩紧了。 这要让小皇帝知道了,还不得跟自己哭一宿? 怕了怕了 可这是金发碧眼的波斯猫啊 自己是现代人,每年寒暑两假,他有闲有钱,坐着飞机满世界晃悠,倒是不新鲜;可放在这个年代,没见过的人可是大开眼界了。 他看了眼身边的陈安,就吓坏了 美人们前赴后继,大将军正襟危坐,酒过三巡后,厅内画风一转,白鸥发现自己身边的美人换成了络绎不绝来敬酒的。 几杯黄汤下肚,男人,尤其是军营出身的那些糙汉子,跟谁都能称兄道弟,这会不出半个时辰,来跟自己勾肩搭背,推杯换盏的有多少人,白鸥已经数不清了。 他抽空又看了一眼陈安,人已经趴桌子底下去了 厅内众人歪歪倒倒的不少,项兴言贴心地准备了马车,走前还特意同白鸥嘱咐道,循例,西北三城的太守要每年视察三城,他明日便要启程出发庸城,军营诸多事务,就劳烦白鸥打理了。 白鸥这才终于明白过来,合着这一整天好大一通折腾,就为了在自己入军营前偷遁呗? 看来待城城北的守军驻地里,给他准备了不少好东西。 他现在看着倒在马车里的陈安,冷静自持了半辈子的人,现在也醉成了一滩烂泥,城北军营里的惊喜肯定是不小的。 之前江南赈灾遇袭的那晚,禁卫里有人不明不白地动了手,抹掉了全部的活口,这事他回皇宫后虽从未与李遇提及过,但陈安是晓得的。 来的路上他在带来了两千轻骑里瞥见了几眼陈邦的影子,看来陈安已经事无巨细都告诉了陈琸,陈琸对小皇帝肯定也没有隐瞒 从看到陈邦第一眼起,白鸥就明白了,李遇不放心。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50) 为怕重蹈覆辙,小皇帝这回是把他压箱底的全副身家都绑在了自己身边,带来了待城。 所以,不管明天军营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他都得按住了。 军营驻地位于待城城北近郊,时值入秋,叶落草枯,一行两千人的轻骑马蹄碾过,激起一阵尘土,有那么点苍凉边塞的意味了。 白鸥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到营地门口的时候也不过巳时,晌午的日头恹恹的,很应门口两个看门小兵正在打瞌睡的景儿。 那身精制的紫金铠甲好看是好看,重量也很惊人,连日赶路,风尘仆仆,早就被收到了箱底,他今日也只穿着一身看似普通的鹿皮小铠。 腰间的佩着的军刀他不会使,但这是殇宁武将的标配,就跟文臣上朝要执朝笏一样,他用刀柄锤了下那昏睡小兵的脑袋。 谁没事儿跑这儿来找死!那小兵睁开眼睛就骂骂咧咧,没看见你爷爷我正 他瞧清来人高头大马,威势凛凛,将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可意识到自己气势上已经输了半截,嘴上还是不肯服软。 这您哪位啊?他嘴硬道:我们将军不在,找人就请回罢,改明儿赶早 白鸥带了两千人,不可能就这么一窝蜂涌进驻地,他吩咐大部队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稍歇,自己只带了十来人先去。 十来人的阵仗瞧不出什么排场,那身气派的紫金铠甲也没穿,他有点后悔,到底还是人靠衣装啊 没能上来就把人唬住。 不在吗?白鸥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刀柄随意地点在自己左胸的铠甲上。 他喜欢这身鹿皮小铠,就是图一个轻便利落,虽然看着是普通了些,却不是一件普通的甲胄。 按照殇宁礼制,凡职级在将军以上的武将,胸甲左侧会刻有品阶职级的标识和家族的族徽。 白鸥本就身高腿长,胯//下良驹也高大威武,那小兵睡眼惺忪,仰着脑袋望了半天也没瞧清楚。 他也懒得废话,直接翻身下马,带着人就往营地内部走去。 诶诶诶你 你不能闯进去! 那小兵话刚说了一半,生生噎住了。 白鸥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路过,他瞧清了铠甲左胸上的标记,急忙连滚带爬地跟上。 你闻着了吗? 陈安一届文臣,骑马的功夫也就那样,昨夜又是宿醉,还没醒透,白鸥把人留在了客栈里,这会正偏头跟一旁的陈邦说话,一股子酒味儿。 他自己昨夜宴上饮得就不少了,到现在这个点也散得差不多了,可那小兵身上仍旧酒气熏天,怕不是通宵买醉。 陈邦是个话少的,比陈安更无趣,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白鸥撇了撇嘴,冷声道:够可以的。 明知自己第二日一早当差,前一晚却彻夜饮酒作乐 看来周哲翎给他准备的惊喜该是不小。 眼下都晌午了,他在驻地内一路走来,不但没有听到一点儿操练的动静,就连身边路过的小兵都很少,这哪里像是驻扎了七万大军的营地? 不止人少,零零散散的几个也都精神萎靡,歪歪斜斜;这些人别说打仗了,打眼瞧去,只怕风大些都能吹倒。 这时那看门的小兵已经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 大将军。他满脸堆笑,抬手指了指营地偏东的方向,帅帐里都准备好了,您这边儿请 白鸥面无表情地白了他一眼,刀鞘一挑拨开面前那只碍事的胳膊,我就爱瞎逛。 他又带着人穿过驻地的演武场,操练的声音还是一点没听见,倒是听到两声不太和谐的动静。 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又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陈邦。 糙汉子黝黑的脸上都能看出点红晕来了,看来不是自己幻听 就是淫/糜的呻/吟里还偶尔夹带着几声少女的哭喊。 可这是军营! 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窑子。 他走到了一顶灰绿色的帐篷前,确定了声音的来源,身后的小兵已经急忙拦在了面前。 将军,您初来营地想必还不熟悉,小的 这不正熟悉着呢嘛?白鸥盯着面前的帐篷,眼神和语气都没有什么情绪,教人看不透,他回头对身后自己带来的亲随挥了挥手,给我扒咯。 使不得啊将军使不得!那小兵噗通一下跪倒,拦在众人面前,急得哭喊道: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不做什么,就是这帐篷的颜色白鸥端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脸认真道:我不大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白鸥:等我搞出一个像样的军队可以接老婆来玩吗? 阿鱼:看你表现罢!~ 抱歉迟到辣! 昨天通宵到早上8点做愉快的读者去了,白天邻居装修我也没这么睡,一整天昏昏沉沉的,状态不太好,这会先去跑个三公里清醒一下,今天的二更随缘吧。 明天家里停电,我只能说尽力!!! 朝笏(h):古代大臣上朝拿着的手板,用玉、象牙或竹片制成,上面可以记事。 感谢在20200827 00:26:31~20200827 22: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叨叨 3个;小儿子是我心头好、卖小鹤仙的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我又杀人了。 帐篷在几名禁卫军的手中三下五除二就被拆掉了,轰然坍塌的木架和帐篷粗布激起一阵尘土。 白鸥握刀的手在面前挥了两下,眯起眼睛看到有几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从帐篷的破布下挣扎着钻出来,手里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裤腰带。 是谁他妈的不要命了 帐篷布下一个声音骂骂咧咧,方才刚从帐篷底下钻出来,还摸不清头脑的几个男人立马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连滚带爬地赶了过去,从帐篷布和灰尘底下扒拉出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待尘土落下,白鸥才瞧见那男子身边还有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正在小声啜泣,那姑娘死死地攥着手边的帐篷破布,拉拽着盖住自己的身体。 他皱了皱眉头,解下后背的披风,眼神示意一旁的禁卫给那姑娘送了过去。 然后他转头朝陈邦问道:殇宁律法,强抢民女,怎么判? 按殇宁律法,好像已婚妇女为二十年苦役。陈邦看了那姑娘一眼,若是未婚,则应该是终身流放。 呸陈邦话还没说完,那中年男子推开身边搀扶的人,拎着裤腰带走上前来,你他妈谁啊! 啧啧啧白鸥撇着嘴摇了摇头,没搭理那人,只偏头冲陈安说道:这么轻啊? 那男人显是受不了白鸥的蔑视,他伸手指着白鸥,骂骂咧咧地一副要上前动手的架势,你 话还没出口,就被白鸥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白鸥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轻蔑道:砍了罢。 你知道我是谁吗!那男人瞬间暴跳如雷,我姑父可是赵钰成! 那谁啊?白鸥一脸随意地挠挠头,看见陈邦也对自己摇头,又低头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名看门小兵道:你来说。 是是我们待城那小兵结巴道:待城的判司 待城地理位置特殊,与庸城、靖城一道由项兴言统领,而至太守往下数,待城之中主理内务的地方官既为判司。 白鸥点点头,大约弄明白了,跟临安城的那个倒霉府尹差不多意思。 像你姑父这样的 他摆弄着手边的军刀,大拇指轻轻一推,刀刃森然出鞘两分,场边众人正是倒吸一口凉气之时,他又拇指收力,让刀刃滑回刀鞘。 如此循环往复数次,他突然抬眸冷声道:我已经弄死过一个了。 那男子闻言朝白鸥左侧胸甲定睛一瞧,忽然双目圆瞪,小腿一软,身体后仰,差点栽倒在地。 校尉大人 身后那几个方才将他从帐篷里刨出来的狗腿子立马紧张地上前将人扶住。 他自然不认识白鸥,但之前白鸥在江南赈灾之时手刃了临安府尹,那事在朝中以讹传讹,已经演变成一场腥风血雨。 这校尉的级别虽然不够资格知道其中的具体细节和因由,但也知道传闻中的白将军是个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身为校尉,他之前有接到消息,接手驻军事务的主帅昨日已经入了待城,项兴言昨夜大摆筵席,为新上任的神武大将军接风洗尘。 他自己点背,被安排在这儿守着营地,没赶上昨天的盛会正是憋屈得很,这才会想着在军营里找点乐子。 这事儿虽然明面上违规,但从前在军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他根本没有当回事。 再者说了,待城好吃好喝、莺莺燕燕,那么些个好东西,他困在这军营里羡慕都来不及,实在没想到新到任的将军会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这驻军营地来吃灰。 着实晦气。 你、你那男子没底气地收回自己指着白鸥的那只手,颤颤巍巍道:你就是 什么你、你、你的!陈邦上前,一脚踢在那男子的膝盖窝上,将人踹得跪趴在地上,堂堂校尉大人,连敬语都不会用吗?白大将军是新上任的待城驻军主帅,是陛下亲封的羽林军神武大将军! 是、是、是男子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是末将嘴瓢了,是末将该死、该死可是可是末将、末将没有强抢民女!望大将军明察啊!她们、她们 他说着回身指了指身后,白鸥才发现除了方才那个小声啜泣的小姑娘,帐篷布底下还藏着几个年纪稍长几岁的女人,但也不过也都不过二十出头,模样姣好。 她们都不过是鸣翠楼的妓子罢了!那男子接着道:大将军,大家、大家都是男人不过是花钱开心开心的事儿末将就算有违军纪,也罪不至死啊! 别了白鸥摆摆手,我可不好这一口。 他是真的不好这一口,说得特别自然;但话刚出口,他抬头就瞧见挡在帐篷布里的几个女孩有些汗颜地垂下头,那男子身边一圈狗腿子也不住地点头,想来,倒是没撒谎,只是 方才小声啜泣的那女孩还在抹着眼泪。 白鸥刀柄点了点那女孩的方向,你来说。 那女孩闻言抬手拭去颊边的泪水,拢了拢身后白鸥的披风遮住自己的身体,竟起身走到白鸥面前。 见过大将军。她恭恭敬敬地跪在白鸥面前行了个礼,贱妾花名悦琴,的确是鸣翠楼的人,可是 贱妾是鸣翠楼的歌姬,昨夜校尉大人派人来传她说着喉间哽咽,偏头愤愤地盯着那校尉,说的是要贱妾来弹曲儿!贱妾、贱妾 不用说了。白鸥皱了皱眉,偏过头去不忍再看,你只说你是不是自愿的便是。 贱妾卖艺不卖身悦琴说着重重地以头触地,哭喊道:贱妾不愿意! 铮的一声,白鸥手中军刀出鞘,他冷冷地盯着那名校尉,人家姑娘,不愿意。 大、大将军校尉看着眼前森森白刃,吓得瘫坐在地,您不能这么对我啊! 末将是正经世家子弟,有品有阶的朝廷武将,正六品上昭武校尉,是之前项弘项将军的副将之一啊!为求活命,他已经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了,您不能滥用私刑啊! 白鸥闻言脸色不变,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晃了晃握刀的那只手,露出袖袋里令牌的一个角,这样够了吗? 校尉只看到令牌的一个边便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怪不得传闻了这位白将军斩杀一方府尹都面不改色,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大将军饶命!饶命啊他说着跪行向前想要抱住白鸥的靴子,被白鸥刀口一翻拦住了,只能趴在地上哐哐磕头,再说了,这女人不过就是窑子里一个千人骑万人乘的婊//子!她 那校尉的话只说了一半,双手死死地捂住了颈子,剩下的话便随着他颈项间喷涌而出的鲜血和生命一道 没有了后续。 人家是做什么的,碍着你了吗? 白鸥冷冷地收刀,在周围女孩子惊吓的尖叫和那群狗腿子的呼喊声中,瞧见跪在一旁的那个看门小兵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女孩子说不愿意的时候,就是不可以,与她是做什么的无关,强迫就是强迫。 我早说过了他说着抬头,朗声盖过了满场的惊恐,别跟我讲道理。 他说罢转身,对一旁的禁卫道:把不是军营里的人,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问问那些女孩,是自愿的吗,自愿的,按军法处置,不是自愿的,按律法处置。 只要方才在帐篷里参与了的人,不用管是谁,一个都别放过,出事儿我担着。 将军见白鸥抽身离开,陈邦立马跟上。 白鸥回头,看见陈邦脸色担忧,他心里知道,陈邦不善言辞,又是只知道服从的性格,只怕是对他的做法看不透,又不敢问。 陈邦你发现了吗?七万人的驻军营地,由着我们十几个人在里面横着走,我们也没大张旗鼓的表明身份,竟是没一个人拦着,这说明什么?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51) 白鸥看见陈邦摇了摇头,才解释道:这说明这驻军营地里,根本没有任何军纪军威可言。 现在有蠢货送上门来让我立威服众,我不能手软,得教他们知道什么是害怕。而且他又停下脚步看了眼陈邦,就刚才那情景,你不气吗? 陈邦愤愤地点了点头。 我也气,所以没忍住。白鸥笑了笑,现在呢,解气吗? 嗯!陈邦傻笑着点了点头,那将军,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去把营地外的兄弟都喊进来。白鸥用手在面前画了个圈,让他们顺着营地里兜一转,凡是外面闲逛的人都给我抓到帅帐来。 陈邦不解地挠了挠头,这是做什么? 太皇太后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大一出好戏白鸥说着已经背手朝帅帐的方向走去,我得先知道这营地里的玩意儿是人是鬼,到底怎么回事儿。 对了他突然驻步回身吩咐道:找几个人把陈安给我接来,他也歇得差不多,这会该干活儿了。 想到这营地里马上可能就会有很多文书文案,还会涉及自己弄不清的律法、军法,只要想到那些教人看着就眼晕的毛笔字,还有那些佶屈聱牙的遣词造句 他就头疼。 没有陈安真的不行。 他拍了拍脑门大步往帅帐的方向走去,小皇帝 真是好贴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辣!今天会双更辣! 感谢在20200827 22:00:02~20200828 20:5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4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他想我了。 白鸥刚入帅帐不久,陈邦就带着陈安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疑惑地看了眼陈邦,这么快? 我刚出驻地不远就碰上了。陈邦解释道。 白鸥看了眼一脸焦急的陈安,出什么事儿了? 我一醒来,就接到了江宁的来信。陈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便连忙赶过来了,刚巧在路上便遇到了陈邦。 江宁? 白鸥连忙接过信笺,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撕开信封的时候又唯恐将里面的东西撕破了,捣鼓了好半天才取出信纸,刚没看一眼就失望地还给了陈安。 不是李遇的字迹。 看不懂。他直接耍无赖道:讲什么了? 倒是没什么陈安大略把信看了一遍,大概是将军走后,义父与陛下不放心太皇太后行为反常,又着人细细打听了,可是仍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唯恐有诈,便修书提醒将军,入营千万谨慎些。 知道了。白鸥声音有些恹恹的。 他离开也有十日了,李遇竟是一个字也没有捎给他。 他想起那夜自己落荒而逃的场景,明明龙凤成双,合卺交杯,自己就这么跑掉了,李遇肯定对他很失望。 连他自己都很恨自己这样 改变不了未来的困局,又跨越不了心里的恐惧。 他叹了口气,准备把握在手中的信封一道交给陈安,烧了去。 陈安伸过手正是要接,白鸥又不死心地晃了晃手里的信封 居然有声音! 他摊开手心将信封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只有一片平平整整的银杏树叶。 那片银杏叶黄得很好看,只是边缘的部分因为失水,已经有些干枯微卷。 白鸥怔怔地看着掌心里的枯叶,想起光明宫的凉亭边恰好有一棵老银杏树 那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原来,叶子都黄了吗? 白鸥知道这是李遇想跟他说话,可小皇帝深怕自己说了什么让他着急,在战场上分心,所以只字未留,只奉上黄叶一片。 他贴心的小情人大概是在同他说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李遇想他,却不敢催他。 将军?瞧着白鸥捏着片叶子愣愣地出神,陈安小声提醒了句。 啊?白鸥回过神来,将那片叶子收进铠甲里侧,贴胸口放着,抬头对陈邦道:人抓得差不多了罢?让他们自报家门,大概是什么情况,摸清楚了回来报我。 待人下去了,陈安才迟疑着开口:将军 嗯?白鸥抬头瞧见陈安一脸担忧,直接问道:你都知道了? 陈安点点头,来的路上,陈邦大概都同我说了。 白鸥也跟着点了点头,毫不意外,你觉得我做错了? 将军没错,这样的人是该死,但陈安踟蹰道:到底强龙不压地头蛇。 将军上次手刃临安府尹为的是震慑四方,你做完便走了,自有陛下护着;眼下我们在这待城人生地不熟,还不知要呆多久 就是因为不熟,陈邦现在不是去打听了吗?白鸥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一会就熟了。 将军陈安忧虑道:可那毕竟是项弘的副将,你就不怕项太守回来找您要说法? 是之一。白鸥沉声道:项兴言,不会回来的。 项兴言跑路的行为相当明显,显然是故意将这个烂摊子丢给白鸥,他恐怕也不是不想御敌,只是领着这帮废物,他也没底。 他早早将项弘安排回江宁,自己又借故退到庸城、靖城去,无非就是怕一朝事败,撇不清干系。 若是白鸥能保下待城,他倒是有可能舔着脸回来分一份功劳;若是稍有意外,战争结束前,这老狐狸绝不会出现。 陈安你信吗白鸥抬头看了眼陈安,我现在就是把待城翻过天来,他项兴言也只会当没看见。 项兴言走时带走的所谓亲卫也不少,这校尉自称是项弘的副将,也不过只是之一;昨夜的晚宴轮不上他,项兴言跑路也没带上他,可见,是个不怎么重要的之一。 方才白鸥同陈邦说自己没忍住,那场面,但凡有两分血性的男人忍不住都是正常的,但他也没忘了眼前的事对李遇有多重要。 有脾气也是真的,但他还没有失了分寸。 若我猜得不错他继续解释道:战争结束前,项兴言都不会出现。那陈安思虑片刻才接着道:我修书一封,看看陛下和义父那边可有良策。 别告诉他!白鸥紧张得没压住音量,话一出口顿觉失态,他尴尬地清了清嗓,那个你义父陈阁老他身子刚见好些,天高皇帝远的,也做不得什么,就别教他们跟着操心了。 这话说出口,他才第一次明白李遇瞒着自己时的心情。 他突然有些懊恼。 他这小半辈子总是一个人,最亲近的只有一只猫,现在心尖儿上揣了个人,关于那些复杂的情感牵扯,弄不懂的实在太多了。 将军周全。陈安点头道:那我们现在 陈邦应该已经把人聚得差不多了。白鸥解释道:我们先得搞清楚,以后要带出去打仗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那我去。陈安说着转身出门,问询记录的事儿,我怕他不仔细。 陈安去后,白鸥摸出那片银杏黄叶呆愣了许久后,将树叶缓缓折叠,折成他平日里吹奏时的样子,然后从靴筒边抽出那把从不离身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在树叶上刻写着什么。 有人打帘进帐,帐外的光束打在他的脸上,他连忙将叶子收了起来。 将军。陈安进帐后行了个礼,抓了几十人,本也盘问的差不多了,但是 白鸥瞧着陈安面露难色,起身问道:出事儿了? 陈安窘迫地点了点头。 白鸥也没再多问,迈腿就要往帐外去,见陈安正要跟上,他回身道:那个,我想了一下 这儿的事儿既然不好教他们担心,那咱就得回信报个平安才好。 你抽空修书一封,麻烦陈阁老想法子递进宫去。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帐帘边,想了想还是又加了一句,写好了先给我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猜到树叶和信,小攻要做什么吗?照例猜中发红包!(这次赌你们猜不到~发个大的!嘿嘿~) 前几天看到一篇帖子,说一个作者会在什么时候崩溃,写了好多好多条。 别人的阿鱼不知道,反正我大概是在看见自己发际线日益稀疏,评论区却日益冷清那一刻开始的... 你们是在养肥我,还是小皇帝不在就不想说话啊qaq.. 感谢在20200828 20:59:08~20200829 03:1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4瓶;729.团粉小甜心、念远喜欢高天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我看懂了。 适才在营地里逛了一大圈,算上在帐篷外闹得那一场,白鸥总共也没在营地里见过多少人;现在甫一掀开帐帘,面前整整齐齐地跪着几排人,都由禁卫军押着,不敢动弹,看数量,已是不比自己之前一路走来见得少了。 只是跪着的几排人外,越来越多的聚集来人群,那些人若说是百姓,又穿着驻军的军服,若说是驻军,又各个甲胄残缺。 白鸥看了眼小跑朝自己赶来的陈邦,怎么回事? 回将军,这些人陈安指了指面前跪着的几排人,是禁卫军的兄弟们按将军吩咐抓来的。 他方才退出帅帐的时候,人已经抓得差不多了,他带人正盘查着,正好陈安出来,在一旁帮着记录,偶尔也查漏补缺一下。 可就在他们忙活的时候,零星开始有人出来围观,围观的人力好些甲胄破损不全的,他们也拿不准是不是待城的驻军,毕竟他们手上抓来的各个铠甲光鲜。 零星的几人围观,陈邦还未放在心上,后来人群越围越多,陈安觉出异样,再要教陈安拿人,可人数已经越来越庞大,有些应接不暇。 就这事儿?白鸥微微皱眉,先不管,拦远些,等你们先盘问清楚,没准儿就有答案了。 白鸥说着要转身回帅帐,他拽着陈安,写信去。 将军,不是陈安有些尴尬地朝白鸥打了个眼色,那边儿,你朝人群外瞧瞧。 白鸥顺着陈安的目光看过去,他之前救下的那名叫悦琴的姑娘还是裹着他的那件披风,罩得住后背罩不住颈子的,两条雪白的胳膊就这么露出在外,在这军营百十号男人堆里,引来不少侧目。 不是说过了白鸥狼狈地扶了扶额,他拿李遇已经没办法了,哄女孩就更是没招,想想就头疼,不是军营里的人,哪儿来的给送回哪儿去吗 她跪那儿不肯走,我什么道理也说尽了,这姑娘也不言语,就说要见您。陈安同样面露窘迫,她她穿成这样,禁卫们也不敢动手 先随便找身衣服给套上白鸥扫了眼这满是男人的营地,摇摇头头往帅帐走,能遮严实就行,然后带进帅帐来。 不多时,陈安再带悦琴的回到帅帐,白鸥瞧着那丫头已经换上了一身男装。 陈安做事仔细,虽然男装不太合身,那姑娘也穿得尚算规矩,想来还简单地梳洗了一番,不见方才灰头土脸、满脸泪痕的模样了。 偌大的帅帐只有三个人,谁都没有出声,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你 白鸥正朝陈安打眼色,合计着该说些什么,却不想悦琴突然跪倒在地,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求将军放过贱妾的哥哥,他是冤枉的! 怎么回事? 白鸥一脑门子问号,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朝陈安狂打眼色。 姑娘,你先别急,起来再说。陈安将人扶起,你要将军做主,总得先同将军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贱妾的哥哥也是着待城的驻军,昨夜贱妾被骗来哥哥是不知道的,今早得了信儿赶来本是要救我,却、却被校尉大人的手下痛打一顿扔出了帐篷 悦琴说着便又开始掉泪。 哥哥不死心,还想摸回帐篷,正巧将军就带人来了;您走后,哥哥被校尉大人的手下污蔑是同党,被认定参与了此事,可哥哥根本就没参与,也说不出哪一名是同他相好的姑娘,就被判了要流放边疆。 你白鸥踟蹰着,嘴边的话不太好出口。 直接叫一个大姑娘妓子,他说不出,可悦琴的确是鸣翠楼的歌姬,但若他哥哥真是着待城登记在案的驻军,瞧着也是很紧张妹妹的,何至于要将亲妹妹卖到火坑里? 他踟蹰良久才问道:亲哥哥? 悦琴点了点头,一母同胞。 那你白鸥挠挠头,有些问题实在问不出口。 将军不必讳言,贱妾懂您的意思。悦琴垂首,贱妾是卖身青楼不假,贱妾的哥哥是待城的守军也的确为真。 父母早亡,她很小便跟着哥哥往返待城与北胤的边境,做些小生意糊口,日子虽然清平,但兄妹俩相依为命,感情很是要好。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52) 只是时运不济,一日他兄妹二人贩货途中遭遇劫匪,银子货物皆被洗劫一空,当时二人正好处于殇宁境内,路引凭证都被夹在包袱里被抢了去,他二人只好流浪在待城街头。 迫于生计,不久后卖身进大户人家为奴为婢。 当时悦琴只有十三岁,但穷苦出身的孩子没有太多要求,食能果腹,有瓦遮头,她还能和哥哥在一个院里干活,总觉得日子还是不错的。 但这日子没有过几年,悦琴年岁渐长,也出落得越发水灵,家中的老爷爱使唤他,太太便见不惯了。 惯常的套路,要将他卖给一个瞎眼的老头当媳妇。 哥哥心疼我悦琴啜泣道:便在成亲前,带着我逃了出来。可是 我们已经签了卖身契,身边没有证明身份的凭证了,很快就被当做流民被官府抓住,哥哥充了军,我就被卖进了鸣翠楼,因为当时还不到十五岁,又在以前做工的人家学过两首曲子,所以一直只是歌姬。 还不到十五? 白鸥诧异道:那你现在 悦琴微颔首,贱妾月前儿刚满十六。 才刚刚十六? 白鸥握拳,重重地砸在面前的书案上,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畜、生。 将军陈安小声地提醒道。 把人带下去罢。白鸥深吸一口气平复怒气,让陈邦带她去关人的地方把他哥哥找出来,一道放走罢。 将军!悦琴唤了一声又在跪地,贱妾不想走,走了还是要回鸣翠楼去的,贱妾十六了,早晚是要出来接客的。 那别回去了。看着悦琴又要抹泪,白鸥无奈地皱了皱眉,对陈安道:再给些银子。 可是贱妾同哥哥是签了卖身契的。悦琴急道:不管走去哪儿,早晚还是被抓回来,充军为妓。 有这规定吗?白鸥不明所以地看向陈安,陈安却面露难色,不置可否,他只好叹气道:那再让人领你们去府衙重新开一份户籍,以后拿着银子重新做你们的小生意,便没有人再为难了 贱妾谢将军美意。悦琴说着又是连连叩首,可 贱妾同哥哥都不是殇宁人。 军营里清一色男人,按例是不可以留宿女眷的,白鸥教陈安派人安排悦琴去之前自己落脚的客栈歇下,陈安回来时,手上已经拿着陈邦在外面询问后的记录。 见陈安拿着东西回来,白鸥沉声道:你方才是不是有话要说?那悦琴说的话几分真假,你可有什么看法? 陈安捧着东西上前,将军以为呢? 我白鸥沉思,找不到她有什么理由撒谎。 陈安颔首,只怕是真的。 按照殇宁律法,每逢招募新兵,除了正常要发放的军饷,还会给每个被征召兵士的亲眷发放一笔体恤银子。 且不说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算是在太平日子,被征募的兵士也都是严格筛选出的青壮年男子,正是一家的壮劳力,因而按律都有补贴。 按照各城各县实地的情况,补贴的银两有上下浮动,但一人少说也要几十两银子的。陈安解释道:每逢募兵,少则千人,多则上万数之众 几十两银子看着不多,却能集腋成裘。 这事儿搁在哪儿都不罕有,随意抓来流民充数,这些人没有亲眷没有麻烦,也不需要发放补贴,甚至就算是正常的军饷也未必能领到,他们有的根本是生活在边境上的外邦人,有的是跑出来的卖身奴,根本敢怒不敢言。 陈安说到这里,瞧见白鸥的脸色愈加深沉,小声道:那朝廷分发的募兵银子和军饷自然是 进了贵族世家大老爷们的口袋。 白鸥想起方才在外面瞧见的那些围观的人群,军服残破,盔甲凌乱,与之前抓来的那些人模狗样的人可不一样。 陈邦在外面问话的结果他沉声道:能对上吗? 抓来的,几乎都是世家出身,在兵营里有些品阶的,至少是从九品下的执戟长,手下管着几十人。陈安轻叹道:这是殇宁一贯的传统了,就算是在江宁的羽林军禁卫营里,也不例外。 贵族世家,尤其是武将簪缨的门楣,家里的孩子不管成不成器,年纪到了都送进军营里,安上一官半职混个资历,年头到了就慢慢往上提。 也不见得就是缺那点粮饷,但有品有阶的吃着皇粮,说出去才不教人笑话家里出了纨绔子弟。 世家贵族好面子只是一方面,绵延传承的链子不能断,送进去的孩子若能出个巴有出息的,一朝登上高位,手握兵权才是最重要的实权。 至于那些不成器的,总也算是谋了份差事,对得起祖宗牌位。 所以白鸥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这军营里就是两种人? 世家贵族的少爷兵,还有不明出身来历的流民甚至盗匪。 贵族们和最底层的贱民,就因为这些奇怪的原因,居然聚在了一起。 那个悦琴的哥哥。白鸥抬头问道:还在军营吗? 他好歹还是登记在案的驻军。陈安答道:已经放出来了,但还没走。 嗯。白鸥点点头,去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银杏叶的秘密没人猜到,蠢直男的浪漫你们不懂~hhh~ 很快会用小皇帝的视角揭开秘密,今晚还是会有二更的,啾咪~ 感谢在20200829 03:15:55~20200829 18:5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念远喜欢高天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我养花了。 陈邦带着人进帐时,白鸥还在摆弄着手上那片银杏叶子,他看得出神,还是陈安在一旁提醒了才抬头。 甫一抬头便瞧见陈安带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站在面前,他看着那个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有些内疚地道了句:抱歉。 将军言重了,小人受不起。那男人连忙行礼,都是那群畜生有心构陷,一心只想拉个垫背的,禁卫军大人们也只是按规矩办事罢了。 你是悦琴的哥哥?白鸥抬手免了中年男子的礼数,疑惑道:叫什么名字。 小人杨行,小妹叫杨琴。杨行起身道:我们的确是亲兄妹,只是琴儿算是我父亲的老来得子,年岁相差略大些,若我儿子还在,的确也比琴儿小不了几岁。 不怪白鸥疑惑,来人看样貌看着得有三四十岁了,若说是方才那姑娘的父亲倒合理些;现在听了解释,再想想那姑娘之前说过自己父母早亡 大约是长兄为父,才会有这般亲厚的感情。 你儿子?无意提到了对方的伤心事,白鸥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 也没什么。男子憨厚地笑笑,家里本就穷,小人又常年东奔西跑的,有一日办货回家,老婆和孩子便都不见了,遍寻无果,只当是跑了,没准儿跟了别人还能有好日子过。 只是那之后不久,我父母过身,我出门办货琴儿便没人照顾了,也是怕再弄丢妹妹,只好一直带在身边,教她小小年纪便跟着我吃了不少苦。 白鸥了然地点点头,听杨姑娘说,你们是北胤人? 也不算罢杨行显得有些窘迫,琴儿年纪小,好些以前的事儿都没有经历过。 打我记事儿起,父母也都是往来待城内外,做些办货的小买卖,我们生活在待城外不远处的村子里,也说不清自己是哪里人。 在我父母那一辈人眼中,他们都是大宁人,并没有什么殇宁和北胤的概念,无论是生活在在殇宁还是北胤,也都不会觉得自己是外族。 根据史书记载,殇宁王朝直至亡国,也只存续了四十一年,而在之前,的确没有殇宁和北胤的区别,那时的疆土尚未分裂,都属于那个叫大宁的、统一、强盛的封建帝国。 杨行看着也有三四十岁了,他的父辈是一定经历过大宁王朝由统一走向分裂的。 可在大宁衰败分裂的那些年,战争主要爆发在北方,大宁都城,也就是现在北胤都城镐京;而地势稍微偏南的地方,几乎没有遭受道战争的侵袭,老百姓的确对分裂没有什么太深刻的概念。 在他们的认知里,他们不是外族,也不是外邦,他们不熟悉殇宁或是北胤,只对那个存在了近三百年的大宁王朝根深蒂固。 况且谁也争不出一个正统来,李遇所代表的李氏皇族是当初大宁王室的后代,可曾经大宁王朝的首都镐京,现在是北胤的都城。 这些事对白鸥来说不难理解,他对这一段历史太过熟悉了。 他沉默了良久问道:军营里,像你这样的人,多吗? 多。杨行不假思索地肯定道:生活在这一方边境线上的人,很多都是父母留在待城,妹妹却嫁去了北胤;或是一家人都生活在北胤,娶进门的却是待城的媳妇。 能被抓进来的,要么是犯了事跑的,要么是像我和妹妹这样没有身份的,都是最底层的穷人,哪儿轮得到我们关心皇帝姓什么,能填饱肚子就是不错了。 北胤之前一直向殇宁称臣几十年,两国向来交好,通商互利,说到根上也都是大宁子民,并不是什么番邦异族;杨行说的事,白鸥也是不意外的。 但此刻,他却陷入了另一重沉思。 一直到窗外卯时三刻的梆子响过,他才回过神来 天都快黑了。 陈邦,带人下去歇着。他吩咐完又对行礼的杨行道:想留下便留下,若是想跟妹妹团聚,你便同你身边这位陈副将说一声,他会安排。 将军。待陈邦带人退下,陈安才出声,我们现在 去统计一下人员构成的比例,我猜白鸥沉声道:少爷兵能有多少,这军营里到底是像杨行这样的流民散兵多一些。 下官略略估算过了。陈安说着递上手边的小册子,上面是下午他与陈邦盘问时记录的东西。 下午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时他就留了个心眼,大致盘问过军营里世家子弟的数量。 西北三城说是七万驻军,可一万屯于靖城,一万屯于庸城,此刻白鸥所在的驻地,其实屯兵约莫只有五万;其中大约有一万人不到有官职在身,这些人里不一定都是世家子弟,但多少都会有些关系。 他们只有不到一万人,要约束几倍于自己的流民,这些人都是抓来的,里面约莫也真的有一些草寇逃犯之流流放充军,想来也是不容易。 陈安继续解释着。 所以依我猜测,驻地军营应是采取高压政策,正常情况下,那些底层士兵是被划定活动范围,限制了自由的。 所以白鸥同陈邦一行入营这么久都见不到几个人;所以即使他们拆帐篷杀了校尉,满世界抓人讯问,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也只是引来一小部分人陆陆续续地来,远远地围观;所以 项兴言可以把一切消息捂得这么严实,任李遇和陈琸多番打探也是无果。 白鸥蹙眉沉思。 五万禁卫军精锐,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偷梁换柱成五万花里胡哨的少爷兵和一群流民草寇组成的一盘散沙 周哲翎不愧为历经三朝,屹立不倒的女人。 项兴言是周哲翎的人,待城是项兴言的地盘,当真是做的滴水不漏。 可他们真的就不怕待城沦陷吗? 为了不给没给李遇留一丁点掌兵的机会,周哲翎这一招究竟是割肉饲虎、壮士断腕,亦或是他们真的只是安逸惯了,完全没有察觉到北胤人的可怕? 周哲翎的目的对白鸥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李遇把一切能给的都给了他,他就得保住李遇最后的希望。 白鸥阖眸思忖 史书上这一仗赢了,他也一定不能输。 明日一早,教陈邦带人去贴告示,昭告全城他再睁眼时,方才眼中的疑虑已经一扫而空,他目光炯炯,嗓音沉毅,北胤意图来犯,全城戒严、宵禁,进入战时戒备状态,城中一切事物,交驻军接手。 将军,我们一共就带来了两千人,多为武将,对内政一窍不通。陈安不解道:为何要给自己添乱啊? 具体的事儿还是可以让以前待城府衙的人去办,只是要经由你来过目。白鸥解释道:我要的是钱和粮食。 待城是一方驻地守军,军饷、粮食都在地方府衙手上握着,白鸥不会放心,既然项兴言丢下一个烂摊子跑了,那他不妨大包大揽 一定要把钱粮大权握在手上。 李遇让陈安陪他上路,为的就是免了他的后顾之忧,他也必须在这事上清醒。 而且,我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他眉峰轻挑,露了个笑,告示上第二条,给我写清楚,待城驻军由新到任的将军统领,气象一新。 待城百姓,凡是以前有在驻军手底下吃过亏的,不管是被偷了一根绣花针,还是被杀了全家的血海深仇,只要来报,通通记录在案,严加查办,一经查实,本将军会亲自法办,绝不姑息。 七日后,在营地门口公开处刑,全城百姓,有冤无冤的,只要有空,都可以来看。 七天?陈安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将军,这群纨绔一看就不是好人,今天能强迫悦琴,之前还不知道做过多少缺德事儿,七天哪里能查完?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53) 北胤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到了,军营驻地还是一盘散沙,根本无御敌之力,我们真的要花时间做这些吗? 正是因为北胤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所以我们要快,我只能给七天时间,把这一盘散沙捏在一块。白鸥起身道:这件事,教给陈邦去办,捡要紧的案子查,也不必太详实,有点端倪就给我拿下。 早前在陈府时,陈琸曾说过,城邦性格憨直,白鸥也见识过,那是个认死理的人。 当初在永巷的那间柴房里,陈邦认定白鸥是周哲翎的人,就连皇帝也敢顶撞,就是要这样的人去办这样的案子,快、狠、准,谁的情面也不会讲。 可就算陈邦能把事儿办好陈安不解道:这和我们练兵御敌又有何相干? 去办。白鸥没有再解释更多,起身已经要往帐外去,七日后你自会明白。 将军陈安追在白鸥身后问道:还没用晚呢,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趁着天还没黑,我去找些东西。白鸥拦住陈安,手边将袖袋里那片银杏叶子滑出袖袋,悄悄捂在手心,你赶紧把报平安的信写了,和晚膳一道留在我案台上就行。 他说着大步跨出帅帐,我安排的事儿赶紧办 待城比江宁要靠北,江宁的银杏树都黄了,待城的树叶大多也落了。 早前在来的路上,白鸥依稀记得在道边的生沟旁见过几株尚未落叶的小叶女贞;好在离营地不算远,他长手长脚,一路循着记忆跑过去,不多时就摘了一株回来。 他返回帅帐时,陈安已经按照吩咐,留下了报平安的书信和一餐简单的晚膳;陈安心细,帅帐外还特意留了心腹把手。 白鸥也没看那餐晚膳,只焦急地取出压在砚台下的封书信,内容只是大略地扫了一眼,便小心翼翼地将那片他贴身收着的银杏落叶装进了信封,打上火漆。 找自己人把信送回江宁。他在帅帐边同看守的禁卫小声吩咐道:一定要派人送到陛下手里。 是。 看守的禁卫是陈安留下的心腹,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得令并不多问,一路小跑便去办了。 白鸥看着那禁卫走远,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抱着那株新采回来的小叶女贞。 有花盆吗?他朝留下来的另一名禁卫问道,话一出口又觉得这要求有些过了,随便什么盆,给我找一个来,装上些土。 至此,待城驻军营地里,每夜都会响起一支人们都没听过的曲子。 作者有话要说:白鸥:我也是老园丁了。 银杏叶子的事儿到这应该有人能猜到了吧?至于叶子上到底刻了什么,还是等小遇儿来揭晓~ 不过新问题又来了,白鸥折腾这一通,是想做什么? 【阿鱼反正已经秃了,不如一起罢~】 感谢在20200829 18:52:38~20200830 02:2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他看懂了。 七日后,待城驻军营地的正门口立起一排十几个一人多高的木架,辰时刚至,初日微斜,照着营地前泾渭分明的四波人。 白鸥身着那身华丽精致到甚至有些招摇浮夸的神武大将军紫金铠甲,站在他带来的一众禁卫之中,超群绝伦,睥睨全场。 而他带来的那群禁卫军身着统一制式的羽林军禁卫甲胄,军戎整肃,戒严全场;也没有给他丢人。 木架外圈同样是一群甲胄光鲜的年轻军官,他们是驻军营地的低阶将领,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这群人衣着虽是光鲜,却各个精神萎靡,战栗畏惧,就不那么好看了。 再往外,靠营地内侧的一方,那群流民草寇组成的驻军核心远远地伸长脖子往木架的方向望着,今日白鸥虽是发了话,想来看的都可以来,但聚集的人数也不算多,还不敢往近前凑。 而营地大门外,则是人山人海聚满了围观的待城百姓。 能在七日之内聚起这群百姓,实属不易。 最初告示贴出去,陈邦接连两三天没有接到任何一个上门来投诉的人,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路边支摊的那个瞎眼的算命道人,生意冷清,两眼一抹黑。 直到几天后,待城判司的亲戚家呼天抢地的办丧事,待城地方不大,消息很快就传遍了 待城判司的亲外甥,驻军营地的校尉大人被新上任的驻军大将军一刀毙命,原因时强抢民女,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冒头,这新来的大将军一定是不简单的! 至此,关于白鸥的猜测传遍待城,有人说他身高十尺,形如夸父,徒手就将校尉大人撕成了两半;也有传新任大将军是宫中皇帝身边亲近的內侍,是那种掌握宫廷秘传一百零八道酷刑的白眉老人。 这消息传进白鸥耳朵里时,他笑得差点跌下椅子;陈安担忧地提醒他:毕竟有损威严,可要出面辟谣? 白鸥摆摆手,只说七日后便见分晓。 传他白鸥是何形象又有何妨,横竖他也不在待城讨媳妇,总是让人知道一个怕字怎么写,目的就达到了。 待城驻军里那些纨绔的世家子弟仗着身份没少在待城横着走,强取豪夺,打砸拿抢的事没少做;不过因为待城富庶,老百姓没被逼到不能活的地步,总是民不与官斗,就这么忍到了今天。 现在前有一个了不得的神秘大将军压阵,后有被处理了也不敢言语的校尉为例,那些收了委屈的百姓里总有冤屈重的,忍不住开始偷偷检举。 这口子一旦撕开,大家瞧着身边的人去告了状,回来丝毫没有遭到报复,也就慢慢壮起了胆子,很快,陈邦接到了投诉状纸摞得比人高。 终于在七日后,人们群情激愤赶到了营地门外,一部分是想看看那些作恶多年的纨绔们是何下场,更多的是好奇那大将军到底是夸父还是內侍,只是 大将军一身紫金铠甲,年轻挺拔,相貌堂堂,和传闻中不大一样。 人群不免一阵骚动,窃窃私语。 将军,咱们到底要做什么啊?陈安内心不安,禁卫军抓了那么多人,都要派人看守,能分来现场维持秩序的本就有限,这别闹出什么乱子来罢? 不会。白鸥眼神扫过那一排木架,又看向不远处的人群,他们马上就会知道怕。 将军这次要震慑的是待城百姓?陈安不解道。 不,那还不够。白鸥解释道。 他不止要畏,也要敬。 正如杨行当日所言,待城边关,人际复杂,与城外北胤村落间的关系千丝万缕,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而殇宁与北胤分而治之不过是最近三十多年才存在的。 对殇宁而言,城外是虎视眈眈的北胤人,而对城中的百姓而言,城外或许是他们的骨肉至亲。 若是不能让他们出了这口气,有朝一日北胤人打上门来,谁都不知道城外将士们浴血拼杀想要保护的待城百姓,会不会一个转身就悄悄为北胤人打开了城门。 实在无法指望他们用国家或民族自豪感与凝聚力这些东西去护卫一方城池,只能赤//裸而直白的告诉他们,让他们相信,你们生活的待城将会是最好的待城 人们才会真心护卫自己的家园。 将军真知灼见陈安朝白鸥深深一揖,下官实在汗颜。 不用了,不用了白鸥尴尬地摆摆手,抬头看了眼天光,人也等得差不多了,吩咐陈邦,巳时一到,准时行刑。 很快,陈邦带领禁卫军押着一排排犯事的待城驻军走到木架前,百姓中已经开始有人朝着木架的方向啐唾沫。 陈邦一声令下,犯事的驻军便被扒去上衣,挨个用麻绳绑在木架上,捆成一个大字型。 人群开始安静下来,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邦在白鸥身旁站定,得白鸥眼神授意后朗声一言 以征税之名,巧立名目,威逼胁迫,额外向商贾摊贩索要银钱,按驻军新拟定战时军规,每人鞭刑二十,巳时已到,行刑! 禁卫军得令,手起鞭落,痛苦的嚎叫声很快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耳朵,鲜血也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将军陈安一届文臣,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别过脸来不敢看,这剩下的那些低阶军官几乎让陈邦抓了小半,这往后的事情,谁去做啊? 你还指望他们做事呢?白鸥摇了摇头,我只怕送得不够远! 陈安疑惑的抬头,将军是什么意思? 这群士族子弟和低阶军官,犯了事儿的吃鞭子,打伤了打残了,装囚车里,让剩下一半没犯事儿的送去庸城,送给项兴言。 白鸥微哂,目露凶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送我这么大一个人情,我怎么能不回敬一份大礼? 为了统治镇压数量如此庞大的流民草寇,肯定也需要在里面拉一些所谓识时务的谄媚小人替自己做事,所以低阶军官里,无论是否犯事,是否贵族出身,有一个算一个,白鸥全都不准备留下。 把他们送走后,位子就由我们的人填上。他继续吩咐道:他们看着人数几倍于我们带来的禁卫,实际上,三个人干的活不见得顶的过禁卫军一个,全都是为了让那群世家纨绔有个去处而诞生的冗员。 将军陈安担忧道:您这是公然挑衅项兴言和他身后的太皇太后了。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第一次了。白鸥只要想到周哲翎在宫里对李遇做下的那些事,就恨得牙痒痒,现在待城只能靠我,他们若是有别的招,这差事就轮不上我。 所以,待城无恙之前,他白鸥就无恙。 况且,项兴言都带了一波人走了,留下的,就跟之前被我抹了脖子的校尉一样,定然不是重要角色,项兴言不会为了这些末流的贵族和我翻脸。 别怕。他拍了拍陈安的肩膀,不管出什么事儿,都有我担着。 苦点累点都能担着,但这群人留在身边,就算目下迫于威慑不敢随意在他背后添乱,他日开战,这群少爷兵阵前多哆哆嗦嗦地往后退 光是动摇军心这一点,就足以致命。 这个万一不能卖。 将军担忧的是。陈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如此一来 满打满算,驻地里所余下的士兵也不足四万,除开后勤工兵,能上战场的不过三万来人他看了眼营地内那一群目光麻木,瑟缩躲避的流民士兵,叹息一道:还都是 白鸥也顺着陈安的目光扫了一眼。 的确,他们是最底层的流民 常年受到高压管束,胆小怕事;也没有什么文化,没经过像样的训练;他们心中没有民族大义,甚至当初为了活着,有人连是非观念都可以抛却。 白鸥看着他们麻木的眼神,他们眼前受刑的可是他们昔日的长官,却没有一个人流露任何怜悯;若是有朝一日上战场,他们眼里又会有自己这个将军吗? 可恰恰也是这样的人,因为胆小,他们会一辈子记住眼前血淋淋的教训,永远不敢有侥幸心理;他们白纸一张,之后白鸥教什么,他们就会学什么;至于民族大义、是非观念 比起建立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些穷苦出身的人为了活着,会比谁都更坚韧。 我不需要他们为这个国家,为陛下,为朝廷,或是为我一战白鸥沉声,眼神逐渐坚毅,只要让他们明白,他们是为自己一战,为自己最亲最爱的家人一战,为好好地活下去一战 他们将会所向披靡! 他们没有世家贵族那么多复杂的考量,只要让他们相信跨过这一战,只要他们活着,就会活得更好;夹着尾巴的豺狼就会变成出笼的猛虎。 将军陈安的眼神难以置信,他惊讶于白鸥对人性如此直白的剖析和理解,您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读史使人明智。 吊儿郎当的历史学教授已经见过太多更迭的历史,虽然殇宁王朝的一切告诉他史书不可尽信,但箭在弦上,他必须赌这一把。 书上看的。他无所谓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将军,有朝一日猛虎出笼,我们还能约束吗? 这是陈安最后一个问题,毕竟那群人中有流民,也有匪寇,一朝军功加身,没准儿就是新一代的兵痞流氓。 白鸥默默转身,看着陈邦已经又换了新一批的士兵行刑,越往后,罪越重,场面越血腥,营外的百姓已经有些不敢看的已经散了。 依照这个朝代的军法,各国犯事儿的士兵都是处以杖刑,他却特意命人造了木架,改了鞭刑。 皮开肉绽的视觉冲击才更能让每一个人记住。 他要消解营地外百姓的怨恨,也要给营地内他未来手下的士兵上一课。 今天这这个血淋淋的现场,就会是未来猛虎脖子上的枷锁,是他们骨子里的畏惧。 行刑现场一直到傍晚才结束,木架边安排了随军的医博士,清创包扎后,犯事儿的就被装上囚车,由之前白鸥就定好的其他暂时置身事外的低阶军官同僚们押解,连夜送往庸城。 陈邦直接上任驻地军营军法官,有之前处理待城诸多军欺名案件铁面无私的声名在,又有白天//行刑现场的威严,足够震慑余下的士兵。 在来到待城的八天后,白鸥终于整理出一支人员相对干净的军队,人数不足四万。 内外人心已安,余下的,就是如何尽快训练好这支队伍。 这虽然不是他擅长的事,但李遇给他的两千人中不乏佼佼者,这些心腹也即时上任,填补了待城驻地军营,他手下各个军官职位的空缺。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54) 当一切尘埃落定,夜色已深。 营地内除了瞭望台,最高的位置是一棵落了叶的毛白杨,此刻白鸥已经攀上了树枝,斜斜地倚着;唇边是他从那株刻意采回来的小叶女贞上摘下来的一片叶子。 还是一首谁也听不懂的曲子。 ***** 同一时间的广明宫寝殿,小姚刚刚漏夜去取回了陈琸派人送来的信笺,甫一进殿,就瞧见李遇缩在龙榻一角,汗如雨下。 陛下,陛下他轻声将人唤醒,您又被梦魇着了? 李遇睁眼,看见小姚后略略放下心来。 他方才梦境中是陈年的旧事,这么多年,也快要习惯了,只要不是他最害怕的场景就好。 没事。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瞧见小姚手中的信封,陈琸有消息给我? 小姚笑了笑,是待城的来信。 李遇一个翻身坐起夺过信封,双手不住地颤抖。 信封上陛下亲启四个字那么难看 是他的白鸥哥哥。 之前那个荒唐的夜里,白鸥落荒而逃,之后他们就没能再见上一面,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上次给白鸥的书信里,他一个字都不敢多言,怕扰乱白鸥的心思,又怕白鸥还没有真正接受他 只有一片落了的银杏黄叶替他痛诉衷肠。 他不知道白鸥看不看得懂,又或是懂了也只当没看见 此刻他捧着白鸥的书信,还是觉得鼻梁酸酸的。 深怕里面的信纸不慎被撕坏,他颤抖着走到小案边,寻摸出一把小匕首拆开信封,打开一瞧,却是大失所望 字迹工整,一看就是陈安的手笔。 他一个字都不敢写给白鸥,所以白鸥也一个字都没有留给他。 将信笺内容浏览一遍后,他随手将信纸递给小姚,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罢。 小姚此前收到信笺时,一路上赶回广明宫的步子都很急,他也认出了信封上白鸥的字迹,只盼着这封信能让失眠了许久的皇帝睡上几日安生觉。 可当信笺终于送到李遇手中,他眼睁睁地瞧着李遇的脸色从欣喜到失望 陛下他担忧道:是待城出事儿了吗? 没有,寻常报平安罢了。李遇不欲多言,你去把信纸处理了罢。 那小姚为难地盯着李遇还死死攥在手心里的信封。 我就不能留着吗!李遇难得对小姚发了脾气,他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随即小声道:上面也没写什么 可那是白鸥的字,唯一给他的四个字。 他的声音委屈极了。 小姚没有再言语,只是恭顺地垂首站在一旁。 李遇将那信封捂在胸口,过了良久才依依不舍地递给小姚。 他不情不愿地伸手,小姚正要双手接过,他又把手收了回来。 小姚恭恭敬敬地摊着手,看着李遇那只捏着信封的手颤抖着,来来回回几次,终于将信封掉落在了地上。 两人都立马躬身要去拾起,却看见信封里露出黄叶一角。 陛下小姚拾起信封,这是什么? 叶子? 李遇从信封里取出那片银杏黄叶,像极了他寄给白鸥的那一片。 他只觉得心中一个激灵。 这是白鸥要同自己说,自己的心意他不领受? 可是那黄叶有明显的折痕 那是白鸥平时吹奏的习惯。 他的白鸥哥哥,一定有话对他说。 一片叶子而已,我总能留着罢?他抬首对小姚道:你先去把别的处理了。 他拨亮书案前的烛火,细细打量那片银杏树叶,又捧在手心里细细琢磨,终于发现了异样。 指尖划过黄叶的叶面,并非是正常光滑的触感,也不是失水枯萎后的皱褶。 他细细摸索着叶面上痕迹的走向,像是人为刀刻留下的,可他却不知道白鸥究竟想和他说什么。 这信笺一路上几经易手,还要先送到陈琸府上,免不得在自己瞧见前会有旁人看过。 白鸥这样小心翼翼地和自己传话,会是什么二人间的私语吗? 这想法让李遇瞬间又红了小脸。 他研开砚台里干涸的墨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叶片上,字迹终于浮现出来,只有简简单单又拐拐扭扭的三个字 少服药。 是白鸥的字迹没错了。 李遇瞬间红了眼眶。 他看得见那三个字之后还有一句话,被白鸥悄悄地藏进了叶片的折痕里 少服药,我吹曲子陪你入眠。 那棵落了叶的毛白杨上,一首谁也听不懂的曲子,只属于白鸥和李遇;它乘着风,一路从待城的驻地军营飘进江宁城的广明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蠢直男的浪漫已揭晓,如果不够浪漫,那一定是白鸥太蠢直男了,不怪我!!! 接下来战争就要开打了,会兑现我之前说的,小攻会在生死边缘突破心理的恐惧,感情线也是突飞猛进噢!小皇帝梦里的秘密也要被揭开!!! 我们冲~ 感谢在20200830 02:29:36~20200830 21:3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拾遗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遗 10瓶;念远喜欢高天扬、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我犯难了。 第二天一早,整肃一新的待城驻军按白鸥的部署重新编制,不到四万人的驻军被划分为三个部分。 年轻精壮的分入主战团,成为日后守城战的主要战斗力量;年幼或年级大一些,身体素质较差的分入后备团,主要从事一些殿后的工作;剩下的则是工兵与后勤的部分,在这支队伍里还悬空着一个侦察营。 这支流民草莽组成的队伍文化水平不高,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练,现在时间有限,已经容不得白鸥想办法把每一个人打造成一个完美的士兵。 他只能采用这种最朴实的教育学理论,根据自身每个人自身情况和作战位置的需要,把士兵们做简单的划分 因材施教。 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一支能拿得出手的待城驻军。 白鸥把从江宁城带来的禁卫军安排进这三支队伍做副将。 主战兵团由白鸥亲自率领,但他本身并不是行伍出身,也不懂得练兵,下面具体的工作由手下的禁卫军副将完成。 羽林军神武大将军亲自挂帅主战团,只是给待城驻军主战团镶上一层金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陈邦因为身兼驻军军法官一职,所以只领命一个相对清闲的活计,后备军团副将。 涉及粮草军饷和具体人员管理的后勤团副将落在了陈安身上,诚然他只是一届文官,出任武将并不合规矩;但白鸥此前雷厉风行料理了驻军里那群世家废物的深意已经初现 现在整个待城驻军营地,只要是他的命令,就没有人质疑。 他初步教会了这支没有章法的队伍何为服从,接下来就是具体技战术指导,各副将之下设立了校尉、都指挥使等职位,将人员进一步细化,学习训练。 好在这群流民草莽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有一点比那些身娇肉贵的少爷兵好太多了。 他们过惯了苦日子,起早贪黑操练那点苦倒反而不算什么;他们中大部分人走南闯北讨生活,没读过书只能下苦力,身体素质意外的好。 但也大多有一个通病,不是太好学。 他们情愿被罚去演武场跑圈,也不愿学习那些枯燥的军队知识。 这一点白鸥早就想到了,他曾与陈安说过 只要让这样出身的士兵相信跨过这一战,只要他们活着,就会活得更好;夹着尾巴的豺狼就会变成出笼的猛虎。 现在便是时候打上第一针强鸡血。 他吩咐个具体教学的军官拟一份名单,把那些识字的、好学的人集合起来,搞了个小班。 尖子生教学,也是学校老师惯用的套路了,只是白鸥用起来的目的不一样。 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士兵心惊胆战地集合,之前木架上血淋淋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他们进了帅帐就挨个跪好,识字的甚至有人都给军营的好友留下了遗书。 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威势凛凛、高不可攀的大将军居然请大家在帅帐大鱼大肉,热酒热饭的吃了一顿,就让他们第二天不必跟着大部队操练了。 这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去了自己休息的帐篷,没一个人能睡着的。 第二天,这些人就被小班集合起来开始学习,识字的背兵书,不识字的看沙盘,记性好的学战事传令的旗语等。 一期学习结束,完成考核的人换下那一身残破的甲胄,穿上同以前那些少爷兵们差不多的光鲜铠甲,一个个衣锦还乡。 他们的身份也从最底层摸爬滚打像奴隶一样活着的士兵,变成了什长、百夫长这一类最基层的小军官。 什长手下十余人,百夫长手下也不过百人,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品阶,但他们实打实把底层军官的军饷拿到了手上;这无形中是一种跨越阶级的肯定 白鸥给所有人一种希望,让他们明白,他们不一定要一辈子做阴沟里的烂泥。 这群人曾经命比草贱,但就是这样的人,一旦你让他看到翻身的机会,他们能不顾一切,连死都不怕。 至此,前后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这支新诞生的待城驻军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一路开挂,基本掌握了战场常见兵器的使用,行军队列变换,战时阵法变换,军令传达等基本行伍要领。 希望这种东西催人奋进,却也虚无缥缈,这几个月训练期过去,之前打足鸡血快用光了,大战也就快打响了 白鸥需要一次有力的战前动员。 他之前接连手刃两名贵族,世家阶层间都已经传遍了,他白鸥就是个青面獠牙的魔鬼;所以这次,他索性也不准备干人事儿。 带上十几个禁卫军里的亲兵和百十个新训练出的待城驻军,他直接杀到了待城府衙的仓库去。 之前粮饷等物资还没有被消耗的部分已经都被陈安牢牢把握,只是军服铠甲这一类的东西,从来就没人为这群流民草莽组成的军队备下。 朝廷分配下来的部分只分给了那些少爷兵,剩下的不是被那些人霍霍了,就是被扣下了。 白鸥之前杀了待城判司的外甥,这次便也不准备去讲道理了,他也不想写信回去再教李遇头疼,索性直接带人到仓库搬东西。 守着仓库的府兵对待城守军的记忆还停留在可以被自己随便颐指气使的映像里,上来就被那些新上任的什长、百夫长打得屁滚尿流。 这群人穷惯了,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大将军一声令下,想拿多少那多少,只要搬得动,通通带回军营再分 那他们便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每个人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最后,看守仓库的小官眼睛都快哭瞎了,也没等到前去通风报信的人将待城的判司大人请来,只能眼瞅着仓库被一群土匪强盗搬空。 白鸥之前猜得不错,项兴言都溜了,这时候整个待城他大可以横着走。 回到营地后陈安带人一番点算,这些年待城府衙的油水可是不少,他们抢回来的这一批军械铠甲,不但能保证这支军队换上崭新统一的服制,用上最精粮的装备,甚至连补足战争开打后的损耗也是绰绰有余的。 总之是不用再去麻烦小皇帝了,白鸥就觉得自己这次土匪头子做得值! 未来的希望给了,眼前的甜头也尝了,待城驻军的风貌,从里到外焕然一新;可能还算不上什么一流的精锐部队,但守城足以。 于是,白鸥又开始忙活起那支悬空的侦察营。 早在告示贴出去的那一天待城就在白鸥的要求下进入战时戒严,防止城内消息外传的同时,也让城外的消息不能及时地传达进来。 训练一支合格的侦察部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只能是由江宁城带来的禁卫军先填补这个缺口。 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北胤人的军队逐步靠近待城附近,城外的形式愈加严峻;李遇给白鸥的禁卫军虽然各个素质过硬,但还是有一点不足 他们没有一个是待城人。 禁卫军不熟悉待城周边的环境、地形,甚至只要一张嘴口音就会露怯,随着城外形式的严峻,侦察工作收效也越来越差。 这让白鸥头疼不已。 时令已然入冬,若是史书记载不差,开战的日子就已经不远了,那么北胤军队应已是陈兵待城门外,可是 他们却连北胤军队具体驻军的位置都尚未摸清。 这日,白鸥去那棵毛白杨吹罢曲子回来,跟陈安合计了一整夜,还是没能想到好办法。 陈安已经把写回江宁求援的信装进了信封里,白鸥却只能重复地说着再等等。 待城与江宁山长水远,之前几十年也太平无事,此前关于待城驻军的事,李遇探不到一丁点消息,很显然陈琸的手伸不到这里来。 这根本就不是李遇该操的心。 白鸥想起之前自己回宫时,瞧见小皇帝那张本来该满是少年胶原蛋白的小脸瘦的都凹下去了,就心疼得不行。 前些日子他刚一片黄叶安抚了自己的小美人儿,这信若是被陈安发出去,李遇又该睡不着了。 将军!天都亮了,陈安这样老成的人也坐不住了,若是按您预测的时间,这送信路上一来一回就差不多到日子了,我们不能再等了! 白鸥预测的时间,就是史书记载中开战的日子,的确已经很近了,他比谁都更清楚。 他想要拦住陈安,他可以说这封信没用,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陈安若回一句死马当做活马医,他也无力反驳。 可是心疼皇帝这种话,显然也是说不出来的。 一时僵持不下的局面被突然闯入帐中的陈邦打断。 这一大清早的陈安瞧见陈邦一脸的难堪,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55) 将军城邦行了个礼,支吾道:抓、抓着几个犯事儿的人 抓了就抓了白鸥有事忧心,一夜未眠,现在又同陈安僵持着,实在没什么耐心,新拟定的军法摆在那儿,你处理了不就是了。待城驻军虽是被打造一新,但到底是底层出身的人,难有什么克己复礼的高尚情操;他们现在日子过得好些了,也难免有些臭毛病故态复萌。 在营地里设盘口赌两把,偶尔溜出营地去喝一杯,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偶尔总有人管不住自己。 这些事白鸥一概交给陈邦处理,用人不疑。 我不是说过了见陈邦赖在帅帐里不走,面露难色,白鸥不耐道:除非里通外国这样的罪名,别的,你都可以自行处置,不用报我。 可这次的事陈邦踟蹰道:末将也不知算不算里通外国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停电,抱歉迟到辣~ 从这一周起改变一下更新频率。很多小可爱在评论区反应开学了,时间紧,还是学习要紧啊~ 所以阿鱼决定取消之前每天的双更,改为每日一更,不出意外尽量把时间定在9点;剩下的稿子存起来,每个周末万字更新。 祝大家考试必过!!! 感谢在20200830 21:36:19~20200831 23:3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24瓶;拾遗 20瓶;糖糖不是玻璃 5瓶;729.团粉小甜心、念远喜欢高天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我搞定了。 陈邦从外面拎进一个反绑着的年轻人时,倒是教白鸥颇为诧异。 里通外国这样的大罪,总以为是什么不要命的汉子犯下的,可这年轻人是真真被陈邦一只手拎着进了帅帐。 那人精瘦矮小,看身材样貌,感觉只有十五、六,两颊也瘦得凹了进去,衬得一双眼睛大得惊人,跟弹珠似的凸出来,猴精猴精的,满屋滴溜溜地转。 一般人别说是进帅帐了,就是进了陈邦的军法处也要吓得两股战战,这孩子的眼神里恐惧也不是没有,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成年了吗?白鸥疑惑道。 二十六了!那孩子也不认生,憨笑着抓了抓脑袋,个子矮,长得显小。 怎么跟将军回话呢!陈邦在一旁抬脚就给那人屁股上来了一脚,规矩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可不就是狗吗那人揉着屁股,一脸委屈地小声嘟囔着。 你手下的?白鸥抬眼问陈邦。 回将军。陈邦抱拳行礼,这人是后备团的百夫长。 嚯官儿还不小白鸥调笑道:叫什么名儿? 那百夫长被陈邦瞪了一眼,老老实实跪好答道:小人四苟。 死狗?这名字不大吉利罢白鸥撇了撇嘴,没有姓吗? 小人就姓苟啊。四苟一脸真诚,家里排行老四,上面三个哥哥病死的饿死的都有,俺娘说贱命好养活!后来着荒,爹娘也没了,全家就活了我一个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感觉白鸥太明白了,所以他也明白,这样的人更容易铤而走险,毕竟心中无牵无挂。 就好像他自己以前一直酷爱极限运动一样,心里从来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家里没有别人了,所以他脸色一沉,你就敢干那掉脑袋的事儿? 我没有!四苟急着解释就又忘了规矩,被陈邦瞪了一眼才又重新说道:回大将军,我往城外递信的事儿是被陈将军逮了现行儿的,信都被他没收了,哪里有什么军事机密啊,就是家书而已! 白鸥锁紧眉头,你家都没人了,家书写给谁?我都二十六了四苟憋屈地嘟囔着,不高大也不英俊,还穷就想多攒点钱等仗打完了,能讨个媳妇 你来说。白鸥抬头瞄了眼陈邦,到底怎么回事? 四苟的身体条件指定是进不了主战团的,但他识字又好学,脑子还活泛,虽然在后备团,也还是选进了开小灶的小班里,只不过不是第一期,后面的白鸥就没一一见过了。 但这人脑子的确活泛,很快就混到了百夫长的位子。 但也就是脑子太活泛,还认识不少字,现在大伙的日子过得好了些,就开始有人张罗着想给家里写封信,他就把这活揽下来了。 之前就总有人溜出营地喝一杯什么的,四苟是百夫长,有了身份,溜起来也容易些,他能写信还能负责把信送出去,做人又机灵,之前从没失手过,所以生意也格外红火。 但这支待城驻军成分复杂,有人的家人就在待城,就算在庸城、靖城的也可以想办法,可是也有人和之前的杨行一样,家人在待城外的另一边。 陈邦之前检查过没收来的信笺,的确是家书不假,可是战时状态,往城外递一个字都是可以以叛国罪论处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书信里有没有夹着什么密语。 这才教陈邦犯了难。 白鸥听完解释思忖良久,问道:这是你第几次送信? 要是往城里送的话,总也有七、八次了,靖城两回,庸城一回四苟一脸诚实地掰着手指头数着,我总得等信攒够数了一道送,不然亏钱。 将军问的是你往城外送信陈邦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这是第几回! 第一回 啊四苟小心翼翼地瞟了眼陈邦,小声嘀咕道:不被你逮住才能有下一回嘛 待城已经戒严了,你还能把信送去庸城、靖城。白鸥接着问道:如果今天不被陈将军拿下,你还能确定你的信能送出待城外? 当然啦!四苟一脸骄傲,我四苟行走江湖最讲信用了,绝对不会干砸招牌的事情! 你是怎么做到的?白鸥接着问道,现在连陈安都突然紧张了起来。 这猫有猫路,鼠有鼠道四苟吸了吸鼻子,有点小骄傲道:戒严这事儿,说白了,不过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罢了,不过几封信,实在不行,只要外面有人接,挖个洞也能递出去。 白鸥闻言转头,与陈安对视一眼,他们好像都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这支待城驻军,有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有混迹市井的地痞流氓,禁卫军有职业素养不假,可想要在这样的边界线上打探消息,职业素养很多时候往往不如人情关系有用。 陈安正经读书人,被陈琸养在膝下,也算是世家贵族出身,这些事儿肯定是一窍不通的;白鸥比他好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多读过几本书,只是牵扯到人情关系的事,他就比较迟钝。 你能把信送出待城去,但若是城外有回信,你也有办法的罢?白鸥突然眯起眼睛打量着四苟,这么麻烦的事儿,你一个人完成不了罢? 银子给够,办法自然会有四苟一脸骄傲,马上又察觉不对,将军!您这该不是要我供出同伙罢?我四苟行走江湖最讲意气了!您就是抽我鞭子我也不能出卖兄弟啊! 思念亲人是人之常情,这营地里真的为自己拼命的不多,多数还是指望着自己能给家里人拼出一条路来,此前是本将没有体恤他们的心情。 白鸥突然起身吩咐道。 之后,凡是初一十五,平时训练中考核优异的人,找专人给他写家书,只要就在待城附近不远的,不管城里城外,一定送到他们家人手里,还负责帮他们去取回信来! 将军!四苟激动道:那您的意思是放过小人了? 白鸥笑了笑,四苟触犯军规,罚奉三月。 啊?生意没了,军饷都拿不到了四苟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我还拿什么娶媳妇啊 四苟白鸥干脆蹲在四苟身边,你见过以前营地里的校尉大人们娶不上媳妇的吗? 那怎么可能!四苟拱了拱鼻子,甭管什么歪瓜裂枣,他们可是校尉大人!能娶好几房小妾都好看着呢! 那我交给你一件事儿,办成之后,你就是校尉大人了。白鸥笑了笑,到时候你可得换个好名字,我手下的校尉大人,叫死狗多难听 将军!四苟一个激灵跪起来,真的吗? 嗯,本将军什么时候骗过你们?白鸥点点头起身,调笑道:你现在可以想想,给自己起个什么威风点的好名字了,校尉大人。 将军!四苟这条命都是将军和待城给的!四苟四苟横着袖子抹了把泪,重重地朝白鸥磕了个响头,那我以后就叫苟待! 噗嗤白鸥刚从陈安手边接过茶杯,就着浓茶准备提提精神,被四苟这一句呛得险些喷了陈安一脸,那你还是叫四苟算了,这个名字更不吉利 是待城和将军给了四苟第二条命,只要能娶上媳妇四苟说着已经起身,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不管将军你要我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四苟 呸!苟待一定保证完成! 上刀山下油锅倒是大可不必,白鸥想借着那些家书,打探禁卫军打听不到的消息。 他特意让军营里派人执笔家书,就是为了把那些他关心的问题写进家书里,现在他就是要借四苟的嘴和脑子,把那些问题变成普通百姓能看懂也愿意说的问题写进家书里。 家书进出待城也可以借助四苟的门道,从自己熟悉的途径拿到的家书,才更能取得信任。 四苟满脑子小聪明,白鸥关心的问题无非是城外的异动,很快便被四苟变成家长里短的问题写进家书送出了城。 很快,回信就进了营地;这些回信也由禁卫军汇总,四苟帮着把里面有效的信息提取翻译,变成可靠有用的敌情。 一条神奇的情报链条就此形成。 看见身边的袍泽能传信还能收到家人的回信,驻军营地的训练热情也是空前的高涨。 白鸥总算松了口气,因为陈安的信,终于没有递到李遇手里。 这天他照例靠在那棵毛白杨上吹着曲子,陈安却带着四苟急匆匆地赶来。 白鸥阖着眸子没理,愣是耐心吹完一曲才睁眼。 不是说过这时候别来打扰我。他有些怨气,这已经是他每天和李遇仅有的相处时间了,之前吩咐过不是急事不要来打扰,是急事儿? 都是这小子。陈邦瞪了眼身边的四苟,死活要见将军。 白鸥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盯着四苟。 将军,您看这个!四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晃了晃,我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 他今天照例汇总回信,在里面提取出对禁卫军有用的消息,这活他已经做了一段时间了,很是熟练。 但今天信里有件怪事。 根据信里描述,那人衣着就是北胤军队最底层的普通士兵。四苟着急地解释道:为什么一群人要朝他下跪?我看了信里的描述,下跪的人里,按甲胄的规格看,有人是副将!就像陈将军这样的,为什么要朝小兵下跪? 白鸥一个翻身跃下枝头,他拽住四苟,你仔细说,那个士兵长什么样。 此前北胤使节团入江宁朝贺,陈安同陈邦或许见过,但没人见过赵宏胤本人。 根据史书中记载,赵宏胤上一次踏足殇宁的国土还是在十几年前的先帝年间,那时赵宏胤以皇子的身份带领北胤使节团入宫朝贺。 白鸥不知那时的陈安、陈邦有没有见过赵宏胤本人,因为那时连李遇都只是关在永巷尽头的孩子。 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当初的皇子已经登基为帝王,形象样貌有所改变也是可能的。 但就着四苟的描述,白鸥越来越肯定,城外那个让众人下跪的士兵,正是他刚来时在演舞台上过招的对手。 他在那时就怀疑过,那人是赵宏胤。 史书记载中的这一战赵宏胤并未亲临战场,且不论现下看来史书记载中存在诸多谬误,但说白鸥亲见过的赵宏胤本人 似乎就有爱藏在人堆里的癖好。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最近三次元太忙!我又迟到了!对不起对不起o(╥﹏╥)o 马上开战,重逢在即! 感谢在20200831 23:32:38~20200901 22:4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等暖风来 10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我很想他。 将军,这只不过是一面之词陈安在帅帐内焦急地踱步,您怎么知道那人见到的一定就是赵宏胤? 因为我见过赵宏胤,就在一年前。白鸥坐在行军榻边,阖眸间垂首沉思,传信儿的人已经接进了待城,我亲自去问过了。 待城与北胤城池之间是一条蜿蜒的国境线,散布零碎的几个小型村落,这样的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不是活不下去的人,谁愿意呆在那样的地方。 是以无论是北胤人还是殇宁人,对这一片土地都知之甚少。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56) 那人不过就是去打个猎,弥补冬日粮食的匮乏,不小心追逐着猎物跑到了北胤人的营地附近,在营地外的一棵树上,瞧见了营地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出诡异的场景。 就算是这样陈安还是不依不饶,也不能证明他说的就是实话啊! 白鸥也说出清自己为何如此笃定那人一定是赵宏胤。 赵宏胤是古往今来排得上号的千古一帝,他有帝王的睿智果敢,也有上位者的敏感多疑。 之前他不惜混进北胤使节团,想必就是想亲眼见见殇宁的实际情况;那眼下这一战既然是北胤对殇宁的第一次试探,他不亲自看一眼又怎么会放心? 就算如此,既然赵宏胤要看陈安接着问道:那他何不大大方方御驾亲征,顺带还可以鼓舞士气,如此偷偷摸摸做什么? 陈安这话说得在理,白鸥没法反驳,但他还是笃定那人就是赵宏胤。 或许仅仅是因为那一块一直压在他心底里的大石。 此前,不管他同李遇如何努力,能稍微扭转殇宁的国运,却没能真的改变历史的走向,而赵宏胤的出现 如果这一战可以打败北胤军,甚至可以解决赵宏胤,那李遇的命运会不会因此改变? 白鸥已经不想去想几年后赵宏胤会开创的那个太平盛世,赵宏胤可以的,李遇为什么不可以。 他还记得苏嬷嬷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饿着肚子,是活不到三年后的。 没有一个人该为几年后的那个康平盛世殉道,李遇何辜,千千万万殇宁子民何辜? 既然北胤人现在是侵略者的姿态,他就应该给予该有的回击,至于未来 历史自然会做出它的选择。 我不需要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什么白鸥坚定道:甚至我不需要确定他真的就在城外。 可是您现在就因为这个,要改变我们此前几个月就定下来的作战计划!陈安不解道。 因为那个计划白鸥眯起眼睛,本身就错了。 此前白鸥对这场战争的认知只停留在拒敌于门外,再替李遇握住几万人的兵权,仅此而已。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呢?陈安苦劝,这支待城驻军根本就不具备杀出城去歼敌的能力。 北胤人善蓄马,北胤骑兵威震四方,而待城驻军实打实是一支步兵。 与世家贵族从小练习骑马射箭不同,待城驻军的人都是穷苦出身,穷人别说是骑马,出门能赶辆驴车都够奢侈了。 且不论殇宁的战马远远及不上纯血北胤马匹的速度和耐力,就算白鸥能变出千匹良驹,也没办法马上打造一支能与北胤骑兵抗衡的队伍。 谁说我要出去了?白鸥抬眸看着陈安,我要让他们进来。 此前,受已知历史和对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担负使命的局限,白鸥一直在等着史书记载中的那一天,等北胤人高举帅旗冲过来。 太被动了。 待城外城白鸥突然问道:现在还有多少人? 待城是因为通商发展起来的城池,地理位置特殊,此前的待城范围较小,后来不断扩大,形成内外两个城区,在内城墙外又筑起了一道新的城墙,形成内城和外城。 但因为原住待城的达官显贵们都在内城,城内有更完备的设施建设,娱乐场所和良好的治安,所以待城的外城渐渐变成了穷人和外来人员的聚居地。 外城本来就有很多不是待城人,封城宵禁的消息一传出去,大家都怕开战以后殃及池鱼陈安解释道:有能力的都往内城跑,外地人赶着回了老家,现在外城十室九空,实在没办法的才会留下 那把剩下的人都撤出外城,找地方安置。白鸥起身道:我带人去待城府衙要银子。 将军陈安对白鸥的背影喊道:您到底想做什么? 白鸥没有回身,打帘离开前只留下两个字 巷战。 就算是待城,也是殇宁国土的一部分,北胤人就算能打探到一部分情报,也不可能比他手下这支生活在待城夹缝中的待城驻军更了解。 一旦把人引入待城外城,战马的速度优势就会完全丧失。 巷战,会是这支完全由步兵组成的待城驻军的绝对主战场。 北胤人的铁蹄已经踩在了国境线上,城外风声鹤唳,待城判司也是猫在府衙里瑟瑟发抖,只要白鸥要,银子还是地方,没有不给的;外城本来也就只剩下百十户人家,很快就完成了转移。 白鸥一面下令工兵在外城布置上陷马坑、铁蒺藜等一系列让骑兵失去战斗力的陷阱,一边找来四苟,把待城守军启城而逃,待城城内已经十室九空的消息放了出去。 为了让北胤探子瞧得逼真些,那些工兵白天排布陷阱,晚上索性就宿在待城外城,给北胤人造成十室九空的幻象。 一切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除夕也悄然而至。 特殊时期,也是为着跟北胤人演戏,营地里没有准备任何庆贺仪式,只有白鸥盖着陈氏族徽和禁卫军神武大将军的印鉴的一封公文藉由四苟的手,这个除夕夜在营地里流传开来。 没有人合该天生就是贱民。 此一役一旦功成,所有人无论品阶出身,只按军功论赏。 按待城驻军新出的规定,凡是能杀敌立功够上军官品阶的人,能得到圣上亲封的官职,俸禄粮饷,甲胄装备,都与从前待城驻军的贵族军官无异。 此外,朝廷日后会按江南垦荒的方式在待城附近开辟荒地,凡是新晋的军官可以优先分得田地。 这封文书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在农耕为主的封建社会,没有什么比土地更能给一个人安全感,白鸥承诺待城驻军,经此一役,他们不但有钱有阶,不再是贱民,而且 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土地。 不再是随波逐流的浮萍,他们会有自己根。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一个漂泊半生的人为之拼命的了。 终于一切就绪,当白鸥再次攀上那棵毛白杨的时候,发现枯枝已经吐出了嫩芽。 这一战尚未打响,但成败早定。 白鸥给了这支待城驻军第二次生命,这支队伍的控制权,已经不是谁一纸文书就能随便从他手中的夺去的了;兵权,他已经牢牢替李遇握在了手里。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剩最后两个问题答案尚且存疑。 第一,他能不能在这一战中重创赵宏胤的军队,改变日后历史的走向,甚至是直接拿下赵宏胤。 第二便是除夕过了,天儿眼看就要开春了 李遇的生辰要到了。 那也是李遇母亲的忌日。 这是他陪在小皇帝身边的第二个生日,他想赶回去,守在李遇的身边。 他离宫已经小半年了。 说来荒唐,当初他是那么厌恶那个困住他的四方天地,可现在天高海阔,却再也没有一处地方比广明宫里那一角更令他挂念的了。 之前他计划这一切,算计赵宏胤,觉得李遇可以取而代之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想过 如果李遇真的取代赵宏胤成为一统中原的千古一帝,那么那一角四方的天地,也将永远困住鸥鸟的翅膀。 即使李遇放他离开,他的心也被锁在了广明宫里。 可他完全没有去想过这些问题 没什么比让他的小美人活下去更重要的了。 ***** 广明宫的寝殿,内间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小姚靠在外间休息,闻声急忙赶了进去。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他焦急地唤醒像是又跌进了噩梦里的李遇,咱们最近已经这么小心了,不能是老毛病又犯了罢? 待城比江宁靠北,连白鸥都瞧见了春意,江宁的春天自然更早一些。 可李遇真的已经足够小心了。 之前白鸥在信里提醒过他,入春后就要少出门,出门一定要带上口罩。 白鸥送给他的东西样样都金贵得不得了,现在白鸥不在身边,他贴胸口放着都嫌不够,拿出来用肯定是舍不得。 但为了不教他的白鸥哥哥放心,他真的足够小心了。 除了上朝,他都呆在门窗紧闭的寝殿内,像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朝下朝的路上,口罩虽是舍不得用,但他一直听白鸥的话,用手帕掩住口鼻,只坐御辇匆匆来去。 小姚实在想不通,这样精心的养着,怎么还是犯病了。 他唤了皇帝半晌,才将李遇从噩梦中唤醒。 陛下,是哪里不好?可是老毛病又犯了?小姚说着便要转身,奴才去传张太医来! 小姚!李遇一把拽住小姚,浑身颤抖,剧烈地喘息,不、不用了 陛下又被梦魇着了?小姚担忧道:翠珠的事儿,陛下还是要看开些 不是李遇打断了小姚的话,不是翠珠,我梦到他了 他想起白鸥那一夜带着腰上一道骇人的伤口回到他身边,倒在他怀里 而那一夜,他也是做着这样可怕的噩梦 他梦到白鸥满脸是血。 只一个瞬间,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他出事了他颤声道,他一定是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嗅到重逢的气息了吗?(我明天尽量早点..) 既然大家都这么期待重逢,不如再来有奖竞猜一下?之前白.蠢直男.鸥的浪漫没有人猜中,这次小皇帝的浪漫你们能猜到吗? 会在哪里重逢?又会是什么样的重逢方式呢? 阿鱼再赌一个没人猜中,所以这次还是大红包! 铁蒺藜 (jl):中国古代一种军用的铁质尖刺的撒布障碍物。 感谢在20200901 22:44:17~20200902 21:5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你的鼬、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我冲动了。 北胤人攻城的战报纸片似的飞到白鸥手里,他站在内城的女墙边,能看到外城中战争所有的局势。 按照之前的计划,骑兵进城后就因为事先埋好的陷阱失去了马匹,北胤人很快察觉异常,改由步兵开道。 但待城外城是贫民窟一般的地方,根本没有合理的规划设计,街道巷陌错综复杂,乱成一饼麻线,没有任何规律可寻;进城的即使是步兵也很快被熟悉外城布局的、藏在房中墙后的待城驻军按计划分化切割,逐一歼灭。 递到白鸥手中的战报也都是捷报,可他却轻松不起来。 无论是之前陈琸的线报,还是之后他通过四苟建立起的情报网收到的消息,这一次北胤派来的军队都不低于五万人;可眼下无论是他在城头上亲眼看到的大致规模,还是战报上统计的具体数字,北胤投入攻城的兵力都少得不太合理。 这更像是一场试探。 白鸥用计诱敌深入,这可以骗人一次,却骗不了第二次。 北胤人初期投入的兵力太少,就算被全部歼灭,也不能大伤赵宏胤的元气。 赵宏胤不愧为史书中的千古一帝。 如果说当初在嘉承殿前那一次交手,他被白鸥的野路子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么眼下他和白鸥在战场上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对得起他在史书工笔中的名声。 若是不能一举挫伤北胤元气,那么白鸥目前改写历史的路就只剩第二条 料理了赵宏胤这个可怕的敌人。 将军! 远处四苟爬上墙头,陈邦和陈安都不在,没人拎着他说规矩,他大老远便喊了起来。 四苟的身体条件不适合作战,但就这个小身板,配上那一脑门子小聪明,穿梭战地传个信,打听点东西,滑溜得跟泥鳅似的,谁也逮不住。 今天白鸥把主战场放在了待城外城,把一场普通的攻城战巧妙地改成一场歼敌的巷战,那也意味着,之前有些训练用不上了 比如旗语。 待城外城一片贫民窟,架在两座高墙之间,为防北胤起疑,白鸥只在地下预留陷阱,并没有建起瞭望塔或是传令塔一类的建筑;巷战中也不适合使用大型战争器械,是以传令成了大问题。 但像四苟这样的人刚好再适合不过。 急起来他们甚至能嚎两嗓子边境线上的土话,除了这支待城驻军里的当地人,旁人都是听不懂的。 战前,四苟已经升了联络部的校尉官,赵宏胤可能藏在北胤军队里的秘密也是他发现的,今天就由他专门负责在外城盯着,找寻赵宏胤可能进城的踪迹。 也许是因为对赵宏胤的了解,白鸥觉得这个人今天一定会来。 当初为了亲眼看看李遇的状况,他不惜混入使节团,甚至是亲自上演武台和人过招;那今天的攻城战如果只是北胤对殇宁国力的一场试探,那可就只有看一眼的机会。 赵宏胤这样的人,不亲自看一眼,怎么会放心。 现在白鸥瞧见四苟,立刻大步迎了上去。 有消息了?他拽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四苟问道。 北、北胤人四苟双手撑在膝盖上,要不是有白鸥拉着,眼看就要累得躺地上了,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看着像是要撤退了 撤退? 可是赵宏胤的踪迹半点都没找见! 找到了吗?他一把将四苟拽起来,哪怕只是一点点像的! 四苟气还没喘匀,一个劲儿摇头。 传我大将军令四苟的样子显然已经不可能再去传信了,白鸥立刻回身对左右近卫吩咐道:立刻关闭城门,无论如何,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近卫得令,立刻转身跑下了城门楼,白鸥回身,看着脚下的战场。 大部分之前冲进城来的北胤士兵已经被分割、歼灭,城门方向已经不再有新的士兵冲进来,而之前还未能深入待城的那部分人也有了后退的迹象。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57) 四苟的判断没有错。 这一仗北胤投入兵力不多,伤亡率却是极高,赵宏胤已经迅速地做出了反应。 太过迅速了。 这想法突然衔接上了白鸥之前的猜测 如此迅速的反应,赵宏胤若是没有亲临战场,传令兵一来一回,不可能一点也不耽误。 赵宏胤一定在! 白鸥眼仁泛红,杀意凛凛。 他跟赵宏胤,跟未来会吞灭殇宁、囚禁李遇至死的那个男人,近在咫尺。 你们都去!他回身再次吩咐身后的近卫,把我的命令再传一遍,亲自去战场传令! 不能放赵宏胤跑了 这是他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 古时没有通讯设备,军令只能送至联络部,一层层传达下去。 太慢了。 他一刻也不能等,快哪怕是一秒钟,也是好的。 将军! 几名近卫上前行礼,却没有人像方才那名近卫一样领命退下。 他们是陈邦选出来身手极好的几人,作为将军亲卫,是没有任何道理在主将亲临战场的时候离开主将身侧的。 仗都快打完了,他们有一点儿能攻进来的意思吗! 白鸥看着城门还没有要关闭的意思,可北胤人撤退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 我在这城墙上站着能有什么事儿!他双目赤红,近乎渗血,大声呵斥道:还不快去! 白鸥平时带着点吊儿郎当的痞气,像陈安、陈邦这样的副将还会拘着礼数,可是白鸥是个连礼数都不在乎的人,他甚至可以和四苟之类驻军里的流民一道蹲在校场边啃着凉馒头就凉水 这些亲卫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将军。 他们吓得愣了愣神,最后还是领了命,跑步冲下了城门楼。 于是,白鸥身边只剩下一个靠在女墙边喘气的四苟。 不多时,白鸥看着待城外城的城门开始缓缓闭合,他甚至能听到打杀声中夹杂着城门机阔发出的沉重闷响。 只要把人留住,他就算是去尸体堆里一具具翻,也要把赵宏胤找出来。 他缓缓转过身来靠着女墙蹲下,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几个月来紧绷的神经让他只有在每晚那棵毛白杨上有一支曲子的时间思考他和李遇之间的关系。 他现在垂下头,眼前看见的是小皇帝那张笑得天真无邪的脸。 李遇有一颗小巧的虎牙,他不常笑,但只要露出那只虎牙就特别甜。 白鸥在这一刻明白,其实不管有没有越过雷池的最后一步,他都不可能再忘记这张脸了。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何为依赖,完全不明白这里面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干得越久的柴,被火星燎着时,烧得就越旺。 他真的孤独太久太久了。 如果说李遇身世坎坷,他起码还有苏嬷嬷和小姚,他有过亲情和友情。 一无所有的人其实只有白鸥自己。 如果关于离别这堂课他缺席太多,注定挂科,那他现在只能将这一课永远剔除出他的人生。 好在他这半生的牵挂不多,只有那么一个会在他怀里哭,在他肩头笑的少年 既学不会放手,那就牢牢地抓住! 自己比李遇大十岁,相挟白首,他是可以先走的罢? 他突然自嘲地笑笑,觉得这想法有些自私。 可是无论如何,这一堂关于失去的课程 他不想学了。 学霸也有理直气壮交白卷的一天。 将、将军 身边突然传来四苟哆哆嗦嗦的声音,白鸥回头,瞧见刚才和他一起靠在女墙边的四苟已经起身望向待城外城城门的方向。 他立刻紧张地起身,看见四苟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着城门。 那里会、会是赵宏胤吗 方才已经开始闭合的城门被死死抵住,刚才已经不再冲进待城的北胤人突然又从闭合一半的城门中疯狂的涌入,然而他们做这一切却不是为了冲进城来 这么多人血肉之躯、前赴后继,只是在阻止城门闭合。 白鸥紧张地握紧双拳,看到城门边的混战中,只有一小撮人逆流而上,虽然隔着这样的距离看不真切城门边具体的情况,但眼前的场景 实在太像是在掩护一个人离开了! 能让这么多人不顾一切地豁出性命,除了是赵宏胤本人,还能是谁! 四苟听见身后有军靴碾过脚底城墙青石板的声音,他警惕地回头,看见白鸥已经往下城门楼的阶梯方向走去。 将军!他焦急地喊道:您这是上哪儿去啊! 白鸥没有回身,只留下简单的两个字 城门。 陈安和陈邦都不在,连贴身的近卫都被白鸥支开了,四苟急忙追了上去跪在白鸥面前,将军!危险! 白鸥蹙眉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四苟,长腿一迈,直接绕开走了。 将军!四苟已经没办法了,只能扑上去抱住白鸥的靴子,我、我在兵书上背过一句话! 穷寇莫追啊将军! 白鸥还是没有言语,冷冷地抽出被四苟抱住的右腿;以四苟的身量,怎么可能是白鸥的对手,他只能冲着白鸥的背影喊道 将军你能骗赵宏胤进待城瓮中捉鳖,现在他就不能骗你出城来一个诱敌深入吗! 白鸥转身走下城门,自始至终没有留下半个字。 他怎么会不知道何为穷寇莫追,又怎么会不知道何为诱敌深入。 可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战争接近尾声,光用肉眼扫过也知道这点伤亡不足以撼动北胤的根基,他只剩下一条路了 任何李遇活下去的希望,都值得他冒一次险。 作者有话要说:重逢的场面太长了!写不下了!抱歉!明天一定加油!!! 再爱我一次qaq,你们也不想吃半颗糖对不对... 昨天还是没有人猜中,但有人沾边了,正好趁今天再猜猜?有奖问答啊!!! 感谢在20200902 21:52:29~20200903 0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他晕倒了。 那场噩梦之后已经又是五天过去了,李遇几乎没有再好好睡过一个完整觉。 小姚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李遇找人搜罗来各种各样材质的纸张送到广明宫寝殿,除了上朝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日没夜地摆弄,也不知到底想捣鼓出个什么。 这次连苏嬷嬷都来瞧过了,可皇帝就像是着了魔,抱着那堆纸头不撒手,就像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似的。 泰极殿上,群臣早朝。 前面四天都没有待城的战报传进宫,李遇高坐龙椅之上,以手扶额,神思倦怠地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殿前那些无关痛痒的奏报。 陛下 突然殿外传来一声疾呼,李遇睁眼,瞧见有人手捧一卷文书似的东西,也顾不得规矩,一路小跑进殿;他抬眼一瞧,依稀认出是兵部的人。 他立马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待城战报兵部侍郎险些被袍摆绊倒,最后索性跪在殿前,高高举起手中文书,陛下大喜!太皇太后大喜!我殇宁 大喜! 待城 胜了! 待城驻军实际投入战场人数共约一万八千余人,以极小的人员伤亡代价歼灭北胤敌军七千余人,俘虏三千人,另缴获大量武器、辎重等物资 这场待城保卫战,可以说是毫无瑕疵的大获全胜。 李遇仔细地听着,双目爬满了久不成眠的血丝。 极小的人员伤亡代价到底是多少? 除了缴获的物资,我方物资损耗又有几何? 他心里明白,这封战报无论有多详尽,就算是白鸥亲自从待城发回来的,在经过兵部的手之后,他也只能看见周哲翎想让他看见的部分。 但也无妨。 殇宁需要这样一场完美的大胜,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在此时太需要这样的振奋人心的大捷了。 他的白鸥哥哥又给他送上了一份无可挑剔的生辰贺礼。 十几日后他的生日就要到了,那也是他母亲的忌日,白鸥说过会陪在他身边 他的白鸥哥哥,会赶回来吗? 也不用太赶了,他在心里悄悄地同白鸥说话 白鸥哥哥,你好好地回来,就是最好的 李遇紧紧攥着龙座的把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耐着性子听那名兵部侍郎的阿谀吹捧,他还没有听到他最想要知道的消息 一战告捷,为何没有关于主帅的只言片语? 陛下与太皇太后恩及四泽,德被四海,文治武功,彪炳千秋 够了!李遇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那名兵部侍郎的百般奉承,不耐道:主帅呢? 这兵部侍郎终于将手中战报呈予殿前內侍,口中支吾道:陛、陛下 陛下问你什么,你好好答便是。帘幕之后,周哲翎的声音仍是听不出什么大喜大悲的情绪,这太极殿前,哆哆嗦嗦的,成何体统。 是、是、是太皇太后教训的是。兵部侍郎立马磕了个响头,待城守城主将,羽林军神武大将军英明神武,身先士卒,奋勇杀敌 李遇刚接过战报刚瞧了个开头,听到这里突然浑身觳觫而栗。 即使知道这也许不过是这群溜须拍马之辈惯常的奉承,可身先士卒 也太不像一个好词了。 只觉一股寒意爬上脊背,他眼前全是梦里白鸥那张沾满鲜血的脸。 而他噩梦当夜,正是战报开头写明的待城开战那天 他双手颤抖着合上手中战报文书,好像突然就怎么都再也看不下去了。 神武大将军他他颤声道:到底怎么了? 神武大将军亲自追击敌方残部至待城西北郊十余里外,于、于兵部侍郎被皇帝渗了血似的双眼死死盯住,如芒在背,不自觉地躬身垂头,连声音也越来越低,于落霞山边,与宏荡山相交的两山峡谷处失 失去踪迹 兵部侍郎的声音已经小得像蚊子叫,却在这一刻的太极殿前,在李遇的耳畔,犹如惊雷。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殿上逐渐落针可闻。 直到李遇身旁的御前內侍总管一声惊呼 陛下 待李遇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广明宫的寝殿。 最先回到身体的是听觉,他听见身边小姚低低的啜泣声,缓缓睁眼,眼前是熟悉的龙榻间。 一年多以前,那个夏末的深夜,他也是这样睡在榻边,一个衣饰诡异的神秘人翻身上了他的龙榻,几乎是跨坐在他身上,一手拽住床帏,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当时惊吓之余,他就偷偷瞧过那人两眼,他没有见过这么俊朗的男子,真的很好看,还和他靠得那样近,教他不自觉地红了脸 此刻他躺在熟悉的榻上轻咳两声,只觉唇齿间一片咸腥。 陛下 小姚闻声抬脸,却只看到一抹鲜红缓缓溢出李遇的唇角。 陛下!他慌乱间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扒着袖口手忙脚乱地为李遇擦拭唇边血迹,张太医说了,您这是长期忧思伤脾,今日又兼急怒攻心,才会 才会倒在了泰极殿前的龙座之上。 太医说了,您现下一定要静心养着的您小姚一边抹着血,一边偏头在自己肩上蹭了把泪,您再这么糟践自己,奴才可怎么跟苏嬷嬷交代啊 李遇没有言语。 他觉得小姚的声音好像离自己特别远,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他还是呆滞地望着床帏的方向,那双曾经在白鸥眼中盛得下太夜池一整池秋水潋滟的大眼睛半睁半阖,眼缝间唯余死人般的空茫。 陛下陛下您要是难过您就哭出来小姚在李遇身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无能为力,他只能焦急地没话找话,要不要不奴才去把苏嬷嬷接来陪您? 从前只要李遇有事,把苏嬷嬷抬出来已经是小姚惯用的套路了,可眼下他已经提了两次,皇帝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您再这样下去他心里一横,索性道:等白大人回来了瞧见,非得打死奴才不可! 回来?李遇终于有了反应,声音却沙哑得好似来自地狱,你告诉我,失去踪迹,是什么意思? 是是今天殿前的事小姚已经全都听说了,他支吾着,可那是兵部的文书啊!能信吗? 他言罢,终于瞧见李遇不再望着床帏,而是偏过头来看着自己,他立马接着道:陛下您别急,两位小陈大人都在待城呢,陈阁老那边还没有递信进宫,想是快了 奴才去等,奴才去求他泣不成声,陛下,您、您别吓奴才啊 好、好李遇突然转身拽住小姚,动作僵硬得像是一只提线木偶,你去你去等陈安一定会写信的他一定、一定会没事的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58) 白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小姚立马起身,现在只要皇帝还能有点反应,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奴才这就去! 对都是骗人的 李遇望着小姚离开的背影,一遍遍地重复着,他们都是骗人的 寅时三刻,当小姚真的带着书信返回广明宫时,见李遇已经起身,寝殿的窗户大敞着,他就这么坐在窗边的地上摆弄着那堆纸头。 夜已经深了,春寒露重啊小姚赶紧上前将李遇扶起来,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呢? 李遇像是听不见小姚的话,他一把将人推开,执拗地走到窗边,将手中形状怪异的折纸掷向窗外。 折纸离开他的手边,借力也走不了太远,便轻飘飘地栽向廊下的地面。 那里已经散落着一堆纸团。 怎么就不行呢李遇垂着脑袋喃喃自语,随便揪过手边一张纸头接着摆弄,一边忙活着,一边委屈地嘟囔着,我太笨了怎么都不行 陛下要做什么?小姚紧张道:奴才替您 你不会!李遇突然发狂似的大喊,将小姚打断,谁都不可以只有他折的纸才会飞我也想折一只会飞的 飞去待城替我看看,你究竟好不好 你到底在哪里 他觉得眼眶又酸又涨,说着缓缓蹲身捂住脸颊;小姚让他哭出来,他也好想放肆地哭一场,可眼睛干得好似一片经年的沙漠,无论如何都挤不出一滴水来。 陛下 小姚手足无措地想将人扶起来,可李遇已经完全脱力;小姚不是白鸥,没法子一把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折腾间怀中的信笺滑落在了李遇的脚边。 信、信!他好像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陛下,是陈安大人的信! 待城开战之日当夜,果然就是李遇噩梦惊醒那晚。 已经是五日前的事情了。 当初白鸥带着两千近卫轻骑快马,从江宁到待城,不出十日;这样的距离,若是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三日便可从待城直抵江宁。 那日待城之战大获全胜,白鸥却消失在了山崖边,陈邦带人搜山,两天两夜未果,所以这封信才迟了。 没有找到尸首。李遇捧着信,扶着身旁的窗棂,颤抖着起身,那就没人能说他死了。 他看着小姚,沉声道:更衣。 陛下小姚有些被李遇突然的变化骇住了,他呆呆地愣在一旁,这刚卯时,天都还没亮呢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们都找不到他。李遇将手中的信笺捏成一团,那朕便亲自去。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今天还是没有写到重逢..但今天是你们一直想念的小遇儿视角!!! 阿鱼明天万字更新,一定重逢!卡车装糖!!我觉得你们懂我的意思... 感谢在20200903 03:33:17~20200904 18:4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临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停的老同兴茶饼 3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他出宫了。 广明宫内遍布着周哲翎的眼线,皇帝出宫用不了白鸥偷溜那一招,且不说牌子还在白鸥的身上,但说白鸥的身手他也是没有的。 他越不过周哲翎去,所以卯时刚至,他便已经站在了延年殿寝宫的大门前。 哟陛下延年殿外,几名內侍拦在门前,这回太皇太后是真没起呢,您可是不能进去啊! 李遇立在门前,眼神阴鸷,爬满血丝的瞳仁渗着骇人的寒气,他只从齿缝里挤出令人脊背生寒的一个字 滚。 延年殿内,他已经站在屏风外侧,殿外的奴才说皇祖母没起,那孙儿便只好在这里请安了。 口中虽是说着请安,他却只是在屏风外侧长身负手而立。 卯时刚至,这一次周哲翎是真的还未起身,只是睡得不大好,被方才殿外的动静吵醒。 皇帝有好些日子不来了。她被殿内侍候的老嬷嬷搀扶着起身,披着件外衣靠在床框边,虽是刚醒,却疲惫不堪地阖着眼,今儿还病着,怎么倒赶了个大早。 自从上次在延年殿前强行带走白鸥,彻底同周哲翎翻脸,李遇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隔三差五来延年殿请安,不再假模假式地和周哲翎上演那出虚伪的祖孙情深。 眼下周哲翎的话带着明显的揶揄,李遇却全然不在意,只冷冷道:孙儿天亮便要出发待城,不得不早些向皇祖母辞行。 皇帝这是病糊涂了周哲翎说着话轻咳两声,接过嬷嬷递上的参茶饮了两口才接着道:大清早的,跑来同哀家说笑话吗? 孙儿年轻力壮,一点小病倒也不妨事儿李遇听着屏风那一侧传来浑浊的喘息声,目色如常,倒是皇祖母年事已高,正是该少些忧思,静心安养才是。 你 周哲翎怒不可遏,一把砸了手中的杯盏,骨瓷的碎片洒了满地。 若是放在平时,以她的阅历城府,断然不会被这三言两语激怒。 只是从去年入冬开始,她身子就日渐不济,太医都说冬日里的病,等开春就能大好;可现下眼见着春意渐浓,日渐转暖,她的身子非但没有痊愈的迹象,甚至一日不如一日。 这么长时日以来他对李遇的放肆和世家的多番造次都不再有年轻时的雷霆手腕,多少也是为着这病躯所累。 李遇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在往她心口上捅刀子。 再是如何纵横三朝,权倾朝野,人,终究逃不过岁月二字。 方才的奴才说皇祖母没起,眼下孙儿瞧着,皇祖母的身子也的确不爽利李遇没有给周哲翎机会继续说下去,转身时也未曾行礼,只幽幽道:那孙儿就在此拜别了。 皇帝周哲翎冷声开口,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 不过三万多人,便教皇帝这样沉不住气了吗?她冷笑一声,这么急不可耐地要去将兵权把在手里? 待城主将既然是陈琸的儿子,便是李遇的人;现下首战便大捷,周哲翎正是头疼着兵权旁落的问题,可这神武大将军却没了踪迹。 在周哲翎看来,这简直是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她现在只要等项兴言回待城收拾残局,便可以重新把兵权和待城都握在手里。 这时候皇帝拖着病躯都要朝那待城走一趟,可不就是眼馋那兵权? 皇祖母多虑了。李遇喉间一哽,沉了半晌才接着道:那兵权,皇祖母若瞧得上,拿去便是。 他实在后悔,不该让白鸥走这一遭。 什么兵权,什么天下 不及那人万一。 呵周哲翎微哂,完全信不过李遇的半个字,那皇帝这一趟如此心急,是要去做什么? 朕李遇阖眸,要去寻一个人。 找谁? 待城还有谁不见了? 皇帝为何要对一个大臣的私生子如此上心? 这就是皇帝收买重臣的手腕? 周哲翎万万不信。 但这个白鸥身上的确藏着太多秘密。 神武大将军?周哲翎眉心一凛,他究竟是皇帝什么人? 李遇闻言挑唇一笑,方才眉目间的冰雪尽数消融,他满面温柔,轻声道:心上人。 说着,他抬脚跨出延年殿的门槛。 周哲翎只疑心自己是否真的已经老得日渐昏聩,听岔了李遇的话,但无论李遇眼下说着什么荒唐话都也无妨了 她的心中只有权势、地位,她眼中的所有人便也都同他一样,把权势、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眼中只有周氏满门荣光,于是她眼中的每一个人也都是随时想要撼动他周氏殇宁第一世家位置的歹人。 在周哲翎听来,李遇现下不管说什么,都是托词。 来人她厉声道:拦下! 李遇已经跨出了延年殿的门槛,抬眼便看见了身前的周慕云。 每日卯时三刻,周慕云都会准时来延年殿侍候周哲翎起身,从没有人敢拦着 现在她眼前的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可方才她什么都瞧见了,也听见了。 她慌乱间正要行礼,却被得令上前的禁卫和內侍挡开;周哲翎的声音带着震颤从屏风后飘出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抱恙,送回广明宫静养,没哀家懿旨不得 太皇太后现在的李遇已经看不见周慕云脸上的讶异,他回头打断了周哲翎的话,您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拦得住朕罢? 那皇帝不会真的以为哀家老得什么都做不了罢?周哲翎的气息已经明显的紊乱,但言语间的气势仍旧半分也不肯示弱,皇帝若是敢跨出这宫门,哀家 太皇太后就要为殇宁换一个皇帝吗!李遇双拳攥紧,震声道:太皇太后是想试试别的傀儡是不是比朕更容易操控,还是想试试这天下姓李还是姓周? 你周哲翎一时激怒,剧烈地咳嗽,只能从喘息的间隙里挤出两个字:放、肆。 朕放肆了吗?李遇冷笑,可皇祖母忘了吗?曾经,是您教孙儿的 朕是皇帝,朕永远都不会有错,若是朕真的做错了,便自会有旁人替朕担着。 若是朕今日放肆了,那就请太皇太后多多担待罢。他说话间横眸扫过面前阻拦的众人,帝王威势让神鬼皆退,皇祖母若是可以换掉孙儿,只怕也不会容李遇放肆道今天了罢? 因为您也知道,这天下若是一朝不再姓李他抬脚朝延年殿外走去,也未必姓周。 他与周哲翎对峙博弈多年,皇权势微,他不惜伏低做小,隐忍蛰伏,可这也不代表他可以任由周哲翎拿捏 弱小只是他麻痹敌人的外衣,他在等着自己有一天羽翼渐丰,可以一举剪除外戚。 若是周哲翎真的有本事效仿武后,取而代之,大可在李遇第一次露出爪牙时就除之以绝后患,不必等到今天。 李遇知道自己现在还扳不倒周哲翎,可周哲翎也无法冒天下之大不韪弑君 毕竟李氏在一天,殇宁安一天,周氏就仍然是殇宁第一世家。 而倘若李氏倾颓,天下大乱,届时群雄逐鹿,就凭周家那一群不成器的男人,文不成,武不就,靠着祖宗庇荫守业尚且不易,实在未必真的有本事登顶人极。 这已经是李遇最后一张底牌了 他一定要出宫,一定要到待城去。 一刻也等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万更,重逢是一定会写到的,卡车拉糖,你们懂的! 6点第二更,我们冲!!! 感谢在20200904 18:00:00~20200905 13:1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遗 10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他听见了。 却了御辇、仪仗,李遇带上陈琸安插在禁卫里的一小队人马,赶在天将破晓前踏出了江宁城的西北城门。 好在李遇生得虽单薄些,但至七岁登基开始,他的骑射功夫都是有专门师父过问的,不曾落下;一队轻骑四蹄翻飞,昼夜兼程,终于在第四天赶到了待城驻军营地的营门口。 李遇都没有进去营地的大门,他甚至没有给陈安一刻请安的功夫,自己带来的一队禁卫还在清点行装,他就直接拉上陈邦和驻军里的禁卫往落霞山的方向驰去。 于待城驻军营地往西北方向去,约莫十几里处,落霞山与宏荡山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遥遥相望。 天将傍晚,阴沉的细雨天已经绵延数日,让整座落霞山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金色雾霭之中,像是拢着纱帐的少女,不给任何人看清它的全貌。 李遇站在落霞山一侧的悬崖边朝下望去,天光已经很暗了,陈邦命人点起火把,光亮却照不到峡谷的底端。 他无法判断峡谷的深度和谷底的环境,只能抬脚踢落了崖边的一块石子。 石子轱轱辘辘地跌落山崖,声音慢慢变小变远,慢慢听不见。 这么深吗? 深到连石子滚落的声音都不能再传回崖边,那倘若跌下去的是人 李遇不敢再往下想,一把夺过身旁陈邦手中的火把,紧张地上前一步,执拗地想要把眼前的一切瞧清。 他脚下又再踢落几块碎石,激起一片骇人的声响。 陛下雨后的山地湿滑,陈邦连忙一把将人拉住,当心! 李遇回身盯着陈邦,到底有多深? 末将陈邦羞愧地垂首,他是个直性子,不会撒谎也不会委婉,只是诚实道:不知。 九天了!告诉朕李遇一把揪住陈邦的前襟,咬牙道:你带人找了九天,究竟有什么,是你知道的! 回陛下,这悬崖两侧,茂林密布,现下开春正发了新叶,即使是白日晴好的天儿,也是瞧不见谷底状况的。陈邦老老实实地解释道:陛下也不必如此担忧,方才石子没了声音,也许只是被枝叶挡住罢了。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59) 什么都瞧不见?李遇无力地松开陈邦的衣领,那你们 他深吸一口气握拳,努力维持住一个相对平静的语气,现在还没到他可以崩溃的时候 凭什么说他掉下去了 回陛下,当日,就是他陈邦说着侧身,露出身后被自己魁梧身躯挡了个严实的四苟,是他在这里发现了白将军最后的踪迹。 四苟哆哆嗦嗦地站出来行了个礼,当日在被陈邦抓进帅帐,他都有闲工夫四处打量,眼下在帝王威势之下,身体不自觉地打着摆子 他心里有愧。 他现在所有的一切甚至是未来,都是白鸥给的;白鸥虽比他长不了两岁,但在四苟心里,若说大将军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那日在城墙之上,大敌当前,一片混乱,白鸥身边没有第三个人,他一直自责是自己没有拦住白鸥,才直接或间接酿成了今日的局面。 当时,他跟着白鸥冲下城门楼,却怎么也追不上身高腿长的白鸥,只能转头先去跟城楼下的近卫通了气,再追过去的时候,白鸥已经在混乱中杀出了外城的城门。 白鸥胯//下的是纯血的北胤良驹,而四苟只是升了校尉后才开始学着骑马的半吊子,他顺着白鸥的方向追过去,最终还是跟丢了白鸥的身影。 再之后再发生了何事,所有人都不得而知了。 最后,我是循着马蹄印找到这个悬崖边的。四苟指了指面前一块空地,没底气地小声道,就在这里,看到了将军的坐骑。 都说马通人性,那日,四苟无论如何也拽不走白鸥的坐骑,他围着周围又找了一大圈,也没再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 实在无法,他只能折返回去驻地去通知禁卫营,在回去半道遇上了得近卫报信,也顺着马蹄印追来的陈邦和近卫小队。 白鸥那匹坐骑不吃不喝,足足在悬崖边盘桓了两日才终于被陈邦牵回了待城驻军的营地里,四苟看在眼里,自责不已。 李遇抬眼打量一圈,沉声道:没有下悬崖去找过吗? 这里没有路下去。四苟小声地答道。 落霞山绵延数十里,一直延伸到庸城城外,正是庸城与北胤的那道天然防线。 这里太陡了,人是下不去的,能下到悬崖底部的路,要绕到庸城去。陈邦解释道:从庸城下至谷底,再顺着谷底的河流的方向向下,才能回到这里。 九天了。李遇蹙眉,就没有人能走到吗? 陈邦一时语塞。 他之前与白鸥第一次碰面要比陈安更早,在永巷柴房的那一晚,他们不打不相识,他怀疑过白鸥,之后也一直对这位大将军没有太多的好感。 可是从踏进待城驻军营地的那一天起,从白鸥手刃了那个找死的校尉开始,这一路走来,他已经把人当将军敬重,也当袍泽维护。 他至今还没有派人去往庸城,心里不是没有愧意,只是 项兴言还在庸城。 一旦派人前往,不惊动项兴言是不可能的;项兴言随便找个借口,无论是说自己关心大将军安危,还是说自己手下有人更熟悉地形,都可派人跟着陈邦派去的人。 如此一来,倘若寻得白鸥无恙倒是皆大欢喜,若是白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九天时间,项兴言之所以都没有回来接手待城驻军,是因为大将军只是失踪,名义上的待城驻军主帅还是白鸥;陈安扛着压力,没有交出兵权。 但倘若一旦确定白鸥身故,他们便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把持待城驻军,如此一来 白鸥半年苦心筹谋,就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满盘皆落索。 无论是陈琸还是陈安、陈邦,他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在个人感情面前,永远都只会以大局为先。 兵权?李遇双拳攥紧,冷冷地盯着陈邦。 又是兵权。 为了这该死的兵权,他失去的还不够多吗? 若是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就是用这皇位去换,又有何妨。 立刻派人去庸城,带着朕的口谕去。他冷声道:无论是项兴言还是他手下的任何人,敢有半个字的废话 格杀勿论。 这就算是陈邦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帝,阴冷无情到几乎有些偏执,他犹豫地愣在原地,那陛下 去!李遇厉声喝到:带人,给朕瞧清楚下面每一寸土地。 陈邦无法,匆匆点了几人正要返回驻地,临走时不放心地问道:那陛下您 朕李遇小声道:想在附近再看看 担心这分界线上还有北胤残部,陈邦吩咐众人留下保护皇帝,转身上马时,四苟急急地跟上。 在四苟心里,将军是他弄丢的,不管去哪找,他都要跟着去。 你回来。李遇点了点正费劲往马背上爬的四苟,朕还有话要问你。 陈邦一行人上马离开后,李遇转身对身旁的禁卫吩咐道:你们都围在这干嘛? 散开! 找! 众人慑与帝王威势,不敢继续杵在李遇面前碍眼,但也不敢离开皇帝太远,举着火把、围着崖边,缓缓地小股散开。 四苟垂头丧气地走到李遇跟前,默默地行了个礼。 当日还有何细节,大将军为何要单人匹马追出城去?你还知道些什么?李遇转身朝背离悬崖的方向走去,猩红的双眼在密林间细细地打量,你同朕再仔仔细细地说一遍。 四苟闻言举着火把跟上,正要开口,却突然被李遇抬手制止。 众人散去后,落日边缘的落霞山边渐渐静了下来,李遇仿佛听见山间回荡着几声熟悉的声音。 飘忽,悠远,就像是一场幻觉。 他已经太久没有好好地睡上一觉了,一时间疑心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你听见什么了吗?他转身问一旁的四苟。 四苟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口哨吗? 这声音像是口哨的尖啸,只响了几声便又停下了。 但又与口哨声不完全一样,这声音更悠扬,更婉转 李遇只觉得这声音无比的熟悉。 声音又再响过两声,这次李遇听清了声音发出的方向,在他身后的崖边。 他一瞬回身,扑倒在悬崖边上。 那是吹响树叶的声音! 虽然曲不成调,只是几个断续的音节,但当初他初学时吹不成曲,便是这样的声音。 又是几粒石子滚落,回声敲打在他的耳畔,渐渐盖住了树叶的轻响;他半个身子几乎都探出悬崖外,拼命地找寻着声音的痕迹。 随着石子的声音再次停歇,方才零碎的音节又再响起。 慢慢的,这些音节在风中,在李遇的脑海中,渐渐被拼凑,缓缓组成一首破碎的曲子。 这是他生日那夜,火簇边的那一首,连他自己都会吹奏的,不知名的小曲 他不知道那首曲子叫生日歌,也不知道白鸥是怕他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才一直没有告诉他名字。 四苟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听见身后落石传来的声音时回身,看见皇帝的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出了悬崖。 他紧张地冲过去,脚下一个趔趄,跌倒后连忙起身,却只能看到李遇纵身一跃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到了到了!糖是有的,白哥是行的!!! 晚点第三更!!! 感谢在20200905 13:13:39~20200905 14:2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我吻他了。 那日白鸥追出城去,指虎在混乱中不知舔了多少敌人的鲜血,才终于杀到了城门前,凭着极佳的目力,一眼就瞧见被众人簇拥着杀出包围的赵宏胤。 随着赵宏胤突出重围,方才潮水一般涌入的北胤人或是撤退,或是被围上来的待城驻军绞杀,白鸥身边渐渐只剩下自己的部下,而赵宏胤的身影也越来越远了。 没有任何机会给他思考了。 小半年间他一身鹿皮小铠与待城驻军同吃同睡,不一定人人都记住他的脸,但大将军身着鹿皮小铠的那个高大英武的身影却是人人都熟悉的。 也人人都敬畏。 前线战场上到底是底层士兵居多,没有人知道大将军要做什么,也没有人敢多问;白鸥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顺利地穿过城门追了出去。 四苟提醒过他,要小心赵宏胤诱敌深入的奸计,可那样九死一生的险境里,奸计倒是不至于,只是赵宏胤身边有誓死护卫他突围的亲卫死士;而四苟还没能穿过人群追出来,他自己的亲卫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得到消息 白鸥只能孤身一人。 落霞山的悬崖边,赵宏胤无路可退,下马回身观察许久,才终于相信死死跟在自己身后的,居然是孤勇一人。 是你?他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低沉,老熟人又见面了。 在白鸥身前十几人的数量与那日他在江宁城外,堆放救灾物资的营地里遇到的那伙盗匪数目差不多,但比起那群扮演盗匪的半吊子府兵,北胤皇帝身边的死士亲卫,身手、胆识俱是天渊之别。 他握紧手中指虎,薄刃从弹出的那一刻起就在嗜血。 这是一场恶战。 有人受伤,有人倒下,却没有人后退半步。 白鸥渐渐发现,身边赵宏胤的亲卫死士们就算被他薄刃封喉,也没有人对他痛下杀手。 就算认不出你这个人赵宏胤在人群外不远处作壁上观,幽幽道:朕也不会忘记你的身手。 这指虎倒是特别。他点点头肯定道:好功夫!不知究竟师承何处? 想学?白鸥矮身勾拳,又在放倒一人,在打斗的间隙中气息微喘,嘴下却仍旧占着便宜,跪下来磕头,喊一声师父,你今后就师承我了 待城这个局设得也着实漂亮。赵宏胤丝毫不在意白鸥的揶揄,脸上甚至露了个笑。 待城巷战,设局精巧,若非他此次的本意就在于试探,手下数万人的尸体大概能填平整个待城外城。 也正是因为试探,他没有想过要赢,若是御驾亲征却铩羽而归,太过打击己方士气,他一统天下的宏图伟业才刚刚展开,不可以就此折翼。 但对殇宁实力的试探太过重要,他不可能不亲眼看看,才给了白鸥诱敌深入的机会;他目下回想起之前的险境,若非他本人在场,伤亡只怕会更大。 可若不是因为这场阴差阳错,他现在也没有机会能与白鸥单独地正面对话。 正是无巧不成书。 这支待城驻军也与之前线报中描述的不一样了,究竟是朕身下的军部情报处出了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还是赵宏胤接着道:白将军好本事? 白鸥仰身躲过一击直刺,腰部发力弹起上身,手中指虎薄刃反挑,又再挡住一击角度刁钻的劈砍。 他上臂发力,弹开与自己相抵的兵刃,回头见看向赵宏胤所在的方向,眸似含刃,冷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日嘉承殿前,演舞台上,与白将军初次交手,好不畅快淋漓。赵宏胤笑道:朕一直惦记着白禁卫,当时深觉又一人才埋没殇宁,不想再见时,已是禁卫军神武大将军,白鸥,白将军了。 白鸥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赵宏胤还记得他并不教他意外,但赵宏胤居然对自己的一切这样清楚 那会不会也清楚他和李遇之间的关系。 赵宏胤只需要知道他与李遇间在明面上的关系,就已经足够糟糕了。 思忖间一时不查,他已经被赵宏胤身边的近卫逼到了悬崖边上,众人包围而上,却突然收起了手中利刃。 白将军身居高位,殇宁内里到底是何景况,自不需朕再赘叙。近卫间撤开一条缺口,露出赵宏胤的身影,李遇能给你什么,朕可以给双倍,一品柱国大将军,北胤的忠勇侯,世袭罔替,如何? 呵白鸥冷笑一声,想起那个躲在自己怀里哭,靠在自己肩头笑的少年,突然收起眸中寒星,眼波温柔,他能让我觉得活着就算赚,死了也不亏 你行吗? 这样悬之又悬的说辞赵宏胤自是无法体会,他只正色道:只要白将军开口,朕都可以考虑。 哈哈哈白鸥大笑几声,收起指虎上的薄刃,散了一声痞气,吊儿郎当地调笑道:他能陪我睡 呵赵宏胤轻笑,你们殇宁的皇帝知道你在背后如此诋毁于他吗? 知道的罢白鸥也无赖地笑笑,接着道:你行吗? 你! 赵宏胤北胤皇族,皇后嫡出,自小受正统教育,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一路从太子的位置登顶人极,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秽言,一时间怒形于色。 白将军要知道,赵云能于长坂坡七进七出,非是他天神下凡,有三头六臂,而是曹操惜才,舍不得杀他。 我没听错吧?白鸥无赖地抄手,这是有人要以一代奸雄曹操自比吗? 是曹孟德一统乱世,开济太平。赵宏胤正色。 但他也没少被史书工笔诟病。白鸥冷声。 多谢白将军提醒,朕自会吸取古人教训。赵宏胤冷笑道:所以当年赵云能救出阿斗,今日朕却不能放你自由来去! 白鸥闻言渐渐收起浑身散漫的气息,眸色渐冷,果不其然,赵宏胤缓缓道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60) 白将军既与李氏皇帝君臣一场,不愿相负,那想必赵宏胤言语间举手,身边近卫缓缓朝白鸥的方向靠近,李遇也不会轻易舍下白将军如此一位天纵奇才罢? 无妨,朕可不是周哲翎那般行将就木的老人,我们他缓缓举起的手一瞬落下,近卫即刻飞扑上前,有得是时间慢慢磨。 身前是身手不凡的皇室亲卫,身后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白鸥已经退无可退。 曾经他和李遇之间不管有过多少误会,多少说不出口的苦衷,不管李遇如何费尽心机的的赶他走,也不管他离开过多少次;从他明了这段感情开始,他们不管如何的彼此疏远,白鸥心底都不曾有一瞬怀疑过李遇对自己的用情。 他若是落在赵宏胤手里,小美人儿该怎么办才好啊 江山社稷于李遇有多重,亲眼瞧见过小皇帝如何的励精图治,白鸥不会不知道。 又怎么忍心让那个少年独自做出抉择。 后退间脚跟带落几块碎石,他回头看着石子滚落,轱轱辘辘的声音被密林挡住。 悬崖之下虽深不可测,但密林广布,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 于是九天前他做出了与今日李遇一样的选择 纵身一跃。 他就如同那颗滚落山崖的石子,被层层密林阻隔,在悬崖底捡回一条性命,只是在一场激战后精疲力竭。 之前与赵宏胤近卫死士缠斗时留下的伤和滚落山崖的擦伤,大大小小,重重叠叠,让他几乎麻木,挣扎着起身时方才发现左腿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 他微微嘶声,以自己常年户外运动、大伤小痛不断的经验来看,他知道这不会是普通的皮外伤那么简单。 但李遇的生辰只有九天了,他真的好想回去。 在谷底挣扎数日,为了保证水源,他沿着峡谷间的河流摸索,又兼行动不便,始终找不到爬出山谷的路。 时日一天天过去,他只能凭记忆重新回到当初跳下的悬崖边,希望可以等到救援 因为体力已经不允许他继续折腾下去了。 时值开春,山中还没有野果一类可以果腹的食物,他腿脚不便,连起身走路都已经十分艰难,更遑论猎些什么野物;几日间只能零星靠着些他能认出的无毒的树叶勉强维持生存 他很难再走得更远了。 无论如何,要先活下去,等腿脚好一些,才能另寻出路。 就这样挨到了第九日,身体里的能量在缓缓流逝,他能感觉道自己的身体明显地发热;这显然是之前的伤口得不到处理消毒,又被前几日的小雨浇透,伤口发炎,引发高热。 他已经开始不可抑制的昏昏欲睡,再睁眼时天边已是日暮黄昏。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脑子的思绪已经因为高热开始混沌,不那么清楚了,只依稀记得就在今天,李遇的生辰到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身体的高热烧干了,有一丝刺痛,他也发出什么声音,只能随手捡起身边的叶子几个月前,他用一片银杏黄叶同李遇说,会每晚以曲子陪他入眠;今日天也不早了,他艰难又断续地吹起那支生日歌,希望他的小美人儿真的能听见。 ***** 身体失重的那一刻,李遇恍惚间觉得自己只要伸出双手,仿佛就能触碰到白鸥熟悉的轮廓。 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自由的感觉。 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天地间有三个最好的地方 风里,云里,你的臂弯里。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乘着风,伴着云,扑进了白鸥的怀里。 再也没有什么家国天下,再也没有什么死生大义;他十九年来第一次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再义无反顾的将自己的全部献予心底的爱人。 很快,密林接住他的身体,粗糙野蛮的枝丫划破他细嫩的皮肤,但即使疼痛也无法将他拉回现实里。 他滚落谷底便挣扎着起身,难得有一次运气比白鸥要好,他只受了一些皮外伤。 循着断续破碎的曲子,他借着夕阳已经非常微弱的昏光在谷底拼命的找寻,只要那曲子没有停,他的脚步就不会停,甚至也不会感到痛。 终于,他看见谷底的青草有被人压倒的痕迹,痕迹蜿蜒向前,像是被碾压过。 顺着痕迹向前,他跌跌撞撞,终于在一簇草丛间,看到了一个仰面而卧的人影。 朝思暮想几个月,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折毁了多少张各式各样的纸头,也折不出一架会飞的纸飞机,飞去他的白鸥哥哥身边,替他道一声思念。 现在这个人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不再是梦里,却已经消瘦孱弱,憔悴不堪。 白鸥哥哥 他终于喊出那个心底的名字,颤抖,却又声嘶力竭。 树叶吹奏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白鸥虚弱地睁眼,甚至怀疑眼前和耳边的一切都是高热不退带来的幻觉。 他轻轻放下手边的树叶,看着那个熟悉的清癯少年朝着自己跑来,脚步趔趄。 李遇在靠近,夕阳的光线已经很微弱了,他数不清那张白皙细嫩的小脸上划破了多少道口子,只能瞧见那身明黄色的袍子撕破了多处。 心口一阵剧痛,居然更甚脚踝边的伤筋动骨。 他张了张嘴,被高热烧干的嗓子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只是想跟李遇说 你看着脚下。 你慢一点。 从前,他也曾无意间在网上看到过,人在将死的边缘会出现幻觉,也许是这一生中最美好的瞬间不断回溯,也许是眼前最放不下的一切 无论是那一种,他在死前能看到的,都只会是眼前这一个人而已。 他跟赵宏胤说,因为李遇,自己这辈子活着算赚,死了不亏。 但真的好舍不得啊。 李遇在朝他跑近,他已经能看见小美人儿泪流满面。 那么多细细密密的小口,被咸涩的眼泪浸过,该有多疼啊 好想把人搂进怀里安慰,好想替他吻掉所有泪痕 可是直到李遇跪在他的身旁,他抬起手,却终于还来不及触到那张让他牵肠挂肚的脸就已经力竭。 李遇捧起他的脸,是真实而颤抖的触感,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吊着他的最后一口气,那最后的执念在这一刻终于松懈。 终于,我还能在你生辰当日陪着你。 他尽量牵出一个微笑,用尽几乎所有的力气才勉强发出一点沙哑得几乎人声难辨的声音,同李遇说道:不要 不要哭。 可最终就算只有三个字,也被他面前的小美人儿衔走了小半句。 李遇吻上了白鸥。 他笨拙而急切地吻着他的白鸥哥哥,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只有一腔爱意似火,坚硬的牙齿撞在一处,磕破了娇嫩的唇舌。 白鸥的薄唇也早就因为失水和高热而皲裂开口,此刻,他们连呼吸、血液都相融。 但很奇怪的,在这一片并不唯美的咸腥中,垂死边缘的白鸥再也没有后退,似乎是终于接受了这种宿命般的牵扯,他叩开李遇无措的唇齿,第一次给了这个少年热烈的回应。 也就像是一种回答 答案正是李遇想要的。 这是一场垂死边缘中,失而复得后,再也无法回避的狂欢。 身后是待城被鲜血浸染的土地,他们相挟跌进了一个拥有彼此的浅春雨夜。 像一对在浅滩泅泳的鱼,他们拼命地呼吸,在对方的唇齿间攫取活着的意义。 乌金在这一刻跌落,天地间须臾落魄,但手握彼此,他们已经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重逢了!还行吗! 明天继续万更,卡车拉着糖已经在路上了!冲鸭!!! 感谢在20200905 14:24:49~20200905 20:2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我把他弄哭了。 白鸥再睁眼时,耳畔是潺潺的水声,身边的景物正在缓缓地移动。 他艰难地抬起头,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清瘦又倔强。 李遇那身明黄色锦袍的下摆已经被撕成了褴褛的布条,再也不见曾经的精致华美,他双手合在右肩处交叠,努力拽着肩上那根布条编成的绳子。 被不太平整的木条膈着后背,白鸥看着李遇执拗的背影和吃力的动作,明白这是李遇正拖着自己找出路。 他之前也在谷底寻觅过几日,大致摸出了谷底的走向,他看着身边是李遇的靴底在河边淤泥上留下的沉重脚印,知道李遇这是拖着自己逆流而上。 遇儿 他想跟李遇说不用这么辛苦,等他的伤好些,等他的高烧退掉,他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可惜喉间还是只能发出干涩的呜咽。 他的高热一直未退,连嗓子都烧哑了,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很快就没有了知觉。 李遇听到身后的动静急急地回身,却只能看到仍然不省人事的白鸥,眼中划过一抹淡淡地失望。 那个乌金将落的傍晚,他融化进白鸥的一个吻里,白鸥却第二次倒在了他的怀中。 不过他还能亲身感受到白鸥的温度和鼻息,一切都不算太糟。 好在之前和陈邦打听过谷底的大概走向,他通过月移的方向大致判断出庸城的方位,正是你这河流而上的方向。 一是担心迷路,毕竟自己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二来也是怕离了水源,他这一路都沿着河边不远处走。 他没办法像白鸥轻松地像自己打横抱起一样将白鸥抱起来,只能等着天亮后捡来一些坚韧的树枝,撕了自己的黄袍绑成木架,拖着白鸥上路。 白鸥看着劲瘦,却全身都是紧实的筋肉,这一路并不轻松,因为他肩上扛着的,是他这一生的最重。 右肩被磨破了就换到左肩,他不觉得疼,只觉得心里满满的。 又坐在白鸥身边歇了半晌,确定白鸥没有醒来后,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离宫前找张太医要来的药丸喂白鸥服下,又再重新上路。 因为上一次白鸥回宫,带着伤倒在自己怀里,这次离宫,他一应换洗衣物都在随身近卫的包袱里,来到落霞山边,他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袖袋里塞满的瓶瓶罐罐。 托那些瓶瓶罐罐的福,有内服有外用,几天后白鸥再醒来时,已经几乎感觉不到周身的疼痛;高热也退了,他只觉得嘴里有些淡淡地苦味。 他缓缓睁眼,只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跟前,几乎交错着鼻尖。 李遇刚才为白鸥的伤口上完药,又将内服的药物送进白鸥口中,低头含住一口树叶上汲着的河水,正要往白鸥嘴里送。 因为自己不会水,白鸥又还没醒来,他不敢拖着白鸥去河边,总是怕有什么危险。 他贴着河边不远走,去河边打水的路程虽不算远,但一来一去总要离开白鸥身边;他放心不下,恨能每一步都用跑的。 河边淤泥湿滑,他不知跌倒了多少次,可每一次树叶能盛回来的河水本就不多,白鸥还在昏迷中,总是喂一半洒一半;他心疼坏了,最后只能嘴对嘴把水给白鸥喂下去。 李遇的唇凉凉的,白鸥已经不算陌生了,可现在刚一睁眼就感觉到一股凉意流向喉间,他还是吓得被呛着了。 见白鸥一睁眼就剧烈的咳嗽,李遇急得手忙脚乱,一边慌张地给白鸥拍着胸口,一边又要担心地护住手里盛着河水的叶片。 你醒了!他实在是不会照顾人,心里自责不已,我呛着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白鸥撑起上身捂着胸口,看着李遇手足无措的样子,也终于看清了那张小脸上的伤口。 他周身的伤口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李遇脸上的伤已经结下了暗红的血茄 显然这个小傻子只顾着白鸥,完全把自己忘了。 白鸥一把将人紧紧抱住。 他浅浅吻过李遇眼角急出来的泪痕,做了那日就想做却一直没能完成的事情,然后轻声道,不哭了,我很好。 没有更好过了。 曾经,他把漂泊当做自由,用刺激换取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心跳,终于在这一刻选择皈依。 他低头看着李遇。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 李遇也仰起脸看着白鸥,看着白鸥对自己弯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你微笑,对我默默无言。 可我觉得,我为此情此景,已经等待很长久了。 如果世间万物皆苦,那惟有你明目张胆地偏爱才是救赎。 于是,刚被白鸥吻去的眼泪再次滑出眼眶,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知道自己哄人的功夫糟糕,白鸥索性放弃了挣扎,他朝李遇打了个响指,然后带着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撒娇道:我嘴里好苦啊,你刚刚喂我吃了什么? 药? 李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刚味白鸥服下药丸,正要喂水的时候被白鸥全部呛了出来。 带来的药再多也是吃一颗少一颗,不知道白鸥什么时候会醒,他一颗也不舍得浪费,全都小心地给白鸥留着,自己也不知道那药丸的滋味。 很苦吗?他急忙捧起手边树叶里还剩下的半捧水递到白鸥面前,紧张道:喝水。 白鸥看着李遇紧张地捧着树叶的样子,笑得有些恶劣,你刚是怎么喂我的? 我 李遇羞赧的垂下头,尽管小脸已经绯红一片,还是很乖巧地将树叶送到自己嘴边,把里面所剩不多的河水都含进了嘴里。 白鸥看着李遇磨磨蹭蹭地朝自己靠近,明明一脸的羞臊,却还是舍不得拒绝,尽管他的要求已经那么过分了,明显像是一句玩笑。 月光下李遇脸上的红晕一点点泛上来,他本就生得细白,像是颗笼了碎冰的小圣女果。 白鸥又打了个响指,吸引李遇抬头,拉长那截脆弱纤细的颈子。 他看着少年微微嘟起的红唇像是江南连片湖泽里的一颗小菱角。 于是他勾头,浅浅尝过那一抹清甜。 对李遇来说,这是白鸥第一次主动吻自己。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61) 他惊得脑袋微微后仰,羞赧又慌张地躲避,却发现白鸥的大手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轻轻覆上了他的后脑。 他瞪大眼睛,看着白鸥缓缓阖上眼睑,浓密的羽睫轻微地翕动。 于是他也缓缓合上双眼。 白鸥吻得那么深,甚至带着两分强横,他只能完全沉进这个吻 沉进白鸥的温度和气息里。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沙百灵发出两声鸣啼,白鸥才惊觉李遇已经在自己怀中颤抖不已。 可是李遇仍然没有放弃,紧紧攥住白鸥的前襟 他对深爱的依赖和渴求,甚至逾越了空气。 白鸥收回揽在李遇脑后的手,连他自己都快要闭气了。 他索性直接躺倒在草地上,大大地喘了两口气,又在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看着李遇涨红的小脸,笑得比刚才更恶劣 好甜啊。 李遇羞怯地垂头,在白鸥轻挑的言语间悄悄地抬眼偷瞄着白鸥,瞧见了那撇恶劣的笑意。 月色旖旎又狎昵。 他倔强地抿紧下唇,深吸几口气为自己鼓劲儿,然后直接跨坐在白鸥身上。 白鸥那抹狂獧的笑意渐渐僵在了唇边,李遇伸手挑开了他的前襟。 你他握住李遇的腕子。 不要吗?李遇盯着白鸥,胸口剧烈地起伏,你躺着就行。 陛下白鸥也盯着李遇,盯着那截脆弱又要命的颈子,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你会被捏碎的。 那就捏碎我。李遇浅浅地笑,轻轻唤了声:白鸥哥哥。 捏碎我,弄痛我,用你的方式爱我。 不要留有余地。 白鸥看着这张脸。 这个声音,锁骨和红晕,都像是磨人的小妖精,教他学坏了。 他既想把这人揣在手心里疼,又想看他困在自己身下,被欺负到哭。 太坏了。 可他还是一个翻身,和李遇调换了位子,将人死死地锢住。 你的腿李遇紧张道。 白鸥伤在脚踝,现在只是跪着,完全没有感觉。 也许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死死盯着李遇。 因为好几天拖着白鸥走,又是上坡,李遇的肩头的衣裳料子已经被布带磨破了,隐约能看见点皮肤上青紫色的痕迹。 一阵心疼唤起白鸥脑中最后一丝冷静。 在这里,真的会受伤的他盯着李遇的眸子里仍是有火在烧,我们什么都没有 这个李遇踟蹰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怯生生道:行吗? 白鸥低头看了眼那半盒药膏,手指沾上一点,触感滑腻;再声道鼻尖嗅了嗅,带着点草药的香气。 你他诧异地压低了声音。 李遇出门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又找小姚看过什么污糟东西了? 李遇狐疑地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明白过来白鸥的意思,立马觉得满脸滚烫,又羞又恼。 我没有!他急急地解释道:这是我找张太医拿的伤药你上次 上次白鸥回宫时,连嘴唇都皲裂渗血。 之前他听苏嬷嬷说起过,西北干燥少雨,出门前就特意替白鸥朝张太医要来了这个。 张太医说了,这药膏虽是外用,但吃下去也无妨,涂在嘴唇上,只一夜裂口就能愈合 之前不放心白鸥脸上的伤口,他把半盒都抹在了白鸥的脸上。 即是吃下去都没事儿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想来想来用在别处也是可以的 李遇又羞臊又诚实得不得了,这副可怜的样子把白鸥都看笑了。 他掐了一把李遇的小脸,是谁把你教坏的? 李遇也红着脸笑了笑,攀上白鸥的脖子轻声道:喜欢吗? 就这咬着耳根子的一句,白鸥觉得身下的人一定是活够了,简直是不要命的撩拨。 早春深夜的谷底,薄雾还带着料峭的凉意,却怎么也带不走两个人周身的热气。 白鸥抿紧薄唇。 我也只活一辈子,那就陪你疯一次。 在这一刻爱与欲望终于汇聚成河,他们无法选择地被裹挟,携手共赴一场吞没理智的汪洋。 直到晨光将熹。 白鸥心底那只作怪的小恶魔终于还是得逞了 他把他的小美人儿弄哭了,眼泪沾湿了他们身下垫着的罩衣。 每个人都精疲力竭。 作者有话要说:小木盒大概就是古代的唇膏?唇蜜?哎哟(`?Д??)!! 这一章开启本书第三卷 ,今天还是万字更新噢~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泰戈尔《园丁集》 你微笑,对我默默无言。可我觉得,我为此情此景,已经等待很长久了。泰戈尔《飞鸟集》 感谢在20200905 20:26:25~20200906 13:3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我过火了? 晌午日头有些晃眼的时候,晃醒了李遇。 他不知道昨天自己做了不要命的事情,满心的无辜被好好收拾了一顿,之后愣是直接睡死了过去,就跟晕倒了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鸥大概什么样他心里不是不清楚,只是这个人 昨天之前不还是个病人吗? 心里羞臊,周身却是暖洋洋的,但想到这里,也还是禁不住有些担忧。 白鸥现在都还没有醒,会不会昨晚太过放肆了 他担心地抬头看了眼白鸥,一眼就看见白鸥耳垂下一抹暧昧的红痕,立刻也涨红了自己的耳尖。 原来 放肆的不是白鸥一个人而已。 他羞得慌,低头胡乱地蹭蹭了,才发现蹭在一个很熟悉的地方 自己睡在了白鸥的胸口上。 昨天对着直接睡过去的小美人儿,白鸥也没有办法,李遇直到睡着也死死攥着他的小拇指,他走不开再去准备别的什么。 可谷底湿气重,他们又睡在离河边不远的草地上;李遇一向体寒,他没有办法,只能就着垫在两人身下的罩衣,把自己当块人肉垫子,将李遇抱在身上睡。 现在李遇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趴在白鸥身上,觉得自己都快要融化了。 他的白鸥哥哥怎么会这么好啊 他幸福又满足地想着,不知道还要多少天才能走出这峡谷,可若是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好像也挺好的。 就这么趴在白鸥的胸口,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放任自己满脑子胡思乱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他向来浅眠,噩梦连连,一声猫叫都会被惊醒,醒来便是要睁眼到天明。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能有顶着耀眼的天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的一天。 再睁眼时天都暗了,他吓了一跳,自己竟然睡到傍晚了吗? 他翻了个身扫过一眼,才发现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被白鸥抱到了树荫底下,枕在白鸥的腿上。 醒了?白鸥坐在树边,身后靠着树干,低头轻轻弹过李遇的额头,笑道:小懒猫。 李遇也咧着嘴傻傻地冲白鸥笑,露出那颗可爱的虎牙,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天黑了。 没黑也差不多了。白鸥瞧了眼日头的大致方向,至少也得申时三刻了,懒猫,还不起来吗?肚子 不知道白鸥还要说什么笑话自己,李遇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撑起身体吻上白鸥。 算是回答。 从十几天前的那个噩梦到昨夜,他再没有一刻睡得好,或者说这十九年间他都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安稳觉,现在只觉得自己精神极了,攀上白鸥的脖子就是要胡闹。 陛下,白日宣淫啊白鸥双手扣住李遇的后脑,跟他额头相抵,跟谁学得这么坏,嗯? 我没李遇羞赧地垂下眼睫,狡辩道:我没有 白鸥尽管看着小皇帝又要使坏又要害羞得不肯承认的样子笑,他轻轻弹过李遇的额头,肚子不饿吗? 不止没睡好,好些日子也没好好吃过东西了,李遇听着白鸥的声音垂下脑袋,不争气地点了点头。 他低头看见自己送给白鸥那把匕首被拔//出刀鞘,就放在身旁不远处的地方,一边还堆着些粗细不一的树枝。 你在做什么?他不解地抬头问道。 做根拐杖。白鸥想起李遇肩头的伤,心疼地吻了吻对方的额头。 天亮后,趁李遇还睡着,他细细地检查过,不止是大片的淤青,有好几处都磨破了皮;尽管用昨天木盒里剩下的药膏细细为李遇涂抹上了,他还是心疼得不行。 顺便想法子做点东西,去猎些野味回来,给你补补他掐了把李遇的小脸,看把你瘦的! 我走前怎么说的?他盯着李遇佯装严肃道:有没有说不准饿瘦了? 李遇抬头看着白鸥的眼睛,看得见里面的心疼和宠溺,他心里一暖,鼻梁就是一酸,委委屈屈地嘟着嘴。 白鸥见状,只能一边若无其事地捡起匕首继续削着手里的树枝,一边赶紧找话题打岔,你胸口揣着什么东西那么宝贝?昨晚睡觉膈死我了。 提到昨晚两个字,李遇小脸一红,还没流出来的眼泪也跟着收了收,老老实实从怀里摸出那个精致的锦囊。 白鸥好奇地将锦囊打开,心尖都跟着软了 当初他送给李遇的口罩,发带,甚至是那个已经不成形状的纸飞机,还有一片被他折叠刻字,已经完全枯萎了的银杏树叶。 你白鸥喉间一紧,大老远的出门带着些做什么 李遇揽着白鸥的腰,乖巧地将自己塞进白鸥怀里,轻声道:都是你送我的。 都是宝贝。 白鸥心中柔软一片,半晌后才道:以后别再做这些傻事儿了。 李遇抬头,认真地盯着白鸥,哪些? 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悬崖边上下来的吗?白鸥伸手摩挲着李遇脸颊上被枝叶划破的细口。 尽管早上已经一并同肩头上的伤上过药了,他还是心疼得很。 那我要是破相了李遇覆上白鸥的手背,将脸贴在白鸥的手心里,你还要我吗? 还有这儿。白鸥说着一把扯落李遇松松垮垮挂在肩头的衣衫,露出那道骇人的伤口,也不能仗着我怎么都要你,就折腾自己啊。 他轻轻吻过李遇肩头的伤痕,以后都要记得,我会心疼的。 方才忍了半晌的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李遇再一次急不可待地亲吻他的白鸥哥哥。 用尽缠绵。 直到感觉到那双冰凉的小手滑进自己的腰迹,白鸥才突然清醒,他一把抓住那双作怪的手 不行。 尽管呼吸已经有些粗重,但语气还是很坚定。 白鸥哥哥,不是说怎样都要遇儿吗?李遇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白鸥,明明那么无辜的眼神,却写满靠近的渴望,你要我罢 昨天早上那盒药 白鸥一直受不了李遇这样犯规地唤着自己,气息和言语全都乱了套。 都用完了。 李遇这才想起,醒来后肩上酸胀的伤口就没有了痛感。 没、没事的他心中感动,唇边却羞赧,结巴道:你、你昨天的还在在里面 从来不知道自己在白鸥眼里有多犯规。 当他跪在草地被人从身后抵在树干上,胸前细嫩的皮肤被粗糙的树皮轻轻地摩擦,整个人被身后的浪潮不可抑制地一再推高。 这感觉太奇怪了。 和之前,甚至和昨夜都不一样。 我我不他回过头来用脸颊讨好地蹭着白鸥的锁骨,把眼泪全部蹭到白鸥的身上,不行了 别怕,是正常的。 白鸥嘴边轻柔的安抚,手上却使坏地抓住李遇的双手反剪到身后,他恶劣地咬着李遇的后颈 别忍着。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李遇还伏在白鸥的胸口,睡得那么香。 白鸥搂着怀里的爱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明明每一次使坏的都是怀里的小妖精,可这人却能无辜得这么可怜,好像过火的总是自己。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李遇扭了扭酸痛的腰肢,才终于明白当日陈琸上疏劝谏自己的苦心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哪里是君王不愿意早朝,君王是起不来了 他懒洋洋的睁眼,却一个激灵从地上翻身坐起。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62) 白鸥不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天灵灵,地灵灵 嘿嘿,卡车拉来的糖还可以吗?晚点还有一更~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出自《长恨》【作者】白居易唐 感谢在20200906 13:35:57~20200906 17:4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他要娶我? 白鸥早上醒来都能听见李遇的小肚子咕咕叫了,他也顾不得旁的,削尖一根树枝,卷起裤脚,拎上就去了河边。 他是会水的,但自己的腿脚还没好利索,也不敢淌得太深,就想着在河边的浅滩叉两条鱼回来给他的小美人儿填饱肚子。 正躬着腰认真地盯着水面,他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带着哭腔的喊声 白鸥哥哥! 李遇不管不顾地往前扑,也顾不上脚下;白鸥眼看着这人随时要跌倒的样子,忘了自己腿脚还没好利索的事儿,也忘了自己还站在没过膝盖深的河水里,两步上前就是伸手要扶的动作。 赤足踩到水里光滑的鹅卵石,白鸥脚下一滑,直接跌进了水里;可李遇好像瞧不见似的,直接就扑了进来。 一阵水花溅落,白鸥仰面跌坐在河水里,水面漫过了腰线,他一手撑起上半身,一手扶住扑进自己怀里的李遇。 小皇帝的确是在自己面前泪腺发达了一点,但大部分时候都像个委屈的孩子似的,大眼睛望着自己默默地流泪,很少像今天这样放声大哭,像是伤心极了。 怎么了这是?他紧张地拍着李遇的后背,焦急地问道。 我醒来、醒来就、就找不到你了李遇的声音被哭腔打碎,委委屈屈地在白鸥怀里吸着鼻子,我、我好害怕! 白鸥噗嗤一声被怀里的小傻瓜逗笑了。 可李遇这么依赖他,还是教他心里柔软一片。 赶紧起来去岸边晒晒。他亲了亲李遇的额头柔声安慰道:都湿透了,仔细着凉。 李遇闻言又紧了紧揽着白鸥脖子的手,倔强道:我不要。 怎么?担心我跑啦?白鸥拿怀里的人没有办法,只能揉着李遇的脑袋跟人逗趣,你哭这么伤心,教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李遇才不管,小脸在白鸥颈窝里拼命蹭,带着点赌气道:这哪里有别人! 白鸥还是惯常地不会哄人,可现在李遇和他一起泡在水里,他还是不放心;现在他被李遇压在身上,人也起不来,总得想办法把人哄到岸边去。 啧、啧得亏你不是个女人听着怀里的啜泣声没停,他只能继续耍无赖地跟李遇说些轻挑的玩笑话,不然我都快成始乱终弃的陈世美了。 好啦,好啦他下巴点着李遇的发心,我会对你负责的好不好? 说到这,李遇终于收了哭声,抬头盯着白鸥的眼神里是少年特有的执拗,说好是我娶你的,娶你做我的皇后! 我又不会生孩子白鸥自嘲地笑笑,怎么跟你后宫里的三千佳丽斗法啊? 既然走到了今天,他就没有想过要放手,只是这一处谷底的桃源并不是他二人的归宿,他明白 李遇是皇帝,肩上还有一个放不开的天下。 曾经一次次地退缩时,他就问过自己,自己可以为李遇牺牲多少,李遇可以为自己退让几何。 有些问题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去想罢了。 二十多年来缺失的归宿感被这个少年的依赖填满,他躲得开李遇,却逃不过自己的心意。 我不要别的女人,也不要孩子。李遇乖顺地靠回白鸥怀里,后宫三千宫殿,都给你一个人住。 三千佳丽何如,不及一人颜色。 这一通折腾,都快午时了鱼才烤熟;白鸥看着李遇白皙的小脸上沾上了点碳灰。 他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花着脸,捧着一条不起眼的烤鱼对着自己笑得又甜又傻;他看着李遇那颗小小的虎牙 不就是三千宫阙吗? 他心甘情愿被困住了。 ***** 又在谷底摸索着走了好几日,二人才终于找到了走出峡谷的小径,走到了庸城。 两个人身上都没有路引文书,那块牌子还在白鸥身上,可是太过打眼也不敢拿出来,站在城门外犯了难。 庸城是项兴言的地盘,若是身份暴露也不知会否有危险,况且 他们相挟在谷底走过十几个平静的日夜,就像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夫妻 也鱼水交欢,也相濡以沫。 他们各自的身子都带着点伤,就这么互相搀扶着。 谁也没有说出口,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默默扮作一对普通人,没有皇帝,没有将军 只为了让这样日子再长一些,一天,一刻,哪怕一个瞬间。 他们心照不宣。 李遇原本身着一身明黄色的袍子,老百姓穿这个颜色是犯禁;左右也都被他撕成了褴褛的布条,索性就脱了去,被裹上了一件白鸥的罩衫,大拢大垮地挂在身上,极不合身。 白鸥将罩衫脱给了李遇,内衬的里衣跌了河水、滚了草地,都要看不出原色了,他一侧拄着拐,一侧强行被李遇扶住,走路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只是不及好时矫健。 他们站在城门外互相看了眼对方,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活像两个逃难来的难民。 因为之前待城战乱,总有人担心殃及池鱼,难民似的涌向庸城和靖城;白鸥在两人脸上摸上点碳灰,就成功地混在难民堆里进了城。 进了城,一切便简单了。 庸城虽不比待城富庶繁华,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个完整的城池,该有的东西算是应有尽有的。 皇帝身上就算一件最不起眼的吊饰也是价值连城,托李遇之前找了两个人跟自己演戏的福,白鸥已经很熟练了,随便在李遇身上寻摸了件不太打眼的物件当掉,两人的生活就有了着落。 客栈这样的地方,只要银子给到位了,什么样的服务都有。 李遇第一次独自出宫来到民间,什么都不懂,眨着好奇的大眼睛;白鸥大手一挥,定好了上房,要上一桌子吃食,店小二还送来了两身干净衣裳和一大桶温热的洗澡水。 方才在客栈大堂,掌柜的捧着银锭子满脸堆笑,问白鸥要几间客房,白鸥答一间答得自然,李遇却已经在躲在白鸥身后悄悄地红了耳尖。 现在用过晚,他看着屋里那个大得有些离谱的浴桶盛满了热水,红晕一路爬到了脖子上。 你、你先他不好意思看白鸥,但又忍不住偷瞄,你先洗吗? 当然是一起啊。李遇低低地垂着头,白鸥看不见他涨红的小脸,答得一脸理所当然,外面滚了十几天,这么脏,一个人怎么洗得干净。 浴桶腾起袅袅的水汽,李遇背身蜷坐在白鸥怀里,这浴桶再是比一般的大上不少,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坐在里面也还是稍显局促。 身后白鸥用帕子轻轻地给他擦着背,身下却能明显感觉到彼此的反应。 他羞赧地回过头,踟蹰间结巴道:我 白鸥捏着李遇的下巴将他的小脑袋转回去,只说了两个字,洗澡。 一直到两人都换上干净的衣裳,躺在卧榻上相拥而眠,李遇都能感受到白鸥压抑的呼吸和诚实的反应。 我他仰起脑袋蹭了蹭白鸥的下巴,不出声 他们二人都是都是第一次来庸城,对一切不甚了解,只是随便找了家门脸看起来还凑合的客栈住下,也不敢太过招摇。 这客栈厢房不比广明宫的寝殿,薄薄一层木板相隔,确实挡不住什么声音 想什么呢?白鸥将李遇不安分的小脑袋按回怀里,小声道:睡觉了。 这一夜真的出奇的安静,李遇醒来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正巧看见白鸥端着个托盘进屋。 你倒机灵,闻着味儿醒的罢?白鸥冲李遇笑笑,起来梳洗用早,带你去个地方。 少年心性最是好奇,可是不管怎么问,白鸥都不肯透露半个字,李遇只好随便糊弄了两口清粥,便拽着白鸥出门。 客栈门前,小二已经牵来了马匹。 白鸥没见过李遇的骑术,瞧着那单薄的小身板总是不大放心让他单独骑一匹,只让小二备下了一匹温顺些的。 于是两人一马,幽幽地走到了城郊的山间。 山路难行,马匹也只是一匹普通的殇宁小红马,白鸥担心危险,已经下了马,走在前面引着缰绳。 晌午的日头渐高,斑驳过头顶的树影,山寺桃花始盛开,李遇肩上飘落几片落英。 他看着身前那个拽着缰绳的身影。 日高牵马信步过,桃花十里乱人心。 如果可以,他想这样就走过一辈子。 他动情地唤了声:白鸥哥哥。 嗯? 白鸥回头,看见马背上的少年周身环绕着落英,精致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瓷娃娃。 桃花开了,用衣袖掩着些口鼻。他对李遇笑了笑,一会儿就到。 李遇只对桂花过敏,但白鸥记得他所有的细枝末节,他鼻梁有些酸,却没有再落泪。 感动不是单纯的落泪,也不是矫情的伤怀,那是一种情绪和冲动,是真的想和这个人走完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短怎么够? 愿与君许诺千秋万岁。 不多时后,二人来到一座古朴的寺庙前;白鸥去栓马,李遇也要跟着。 你先去大殿上柱香。白鸥将手中的缰绳系在木桩上,我办点事儿就来找你。 见李遇还是悄悄地拽着自己的衣摆不肯撒手,他左右瞧了个没人的档口,低头快速地在李遇的脸颊留下一吻,悄声安慰道:不会扔下你的。 李遇红着脸走开,跪在正殿的佛像前。 礼佛讲究一个心诚则灵,白鸥现在不在身边,他也实在没心情求些什么,偷偷低着头四处打量,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礼佛都不诚心,也不怕佛祖生气。白鸥悄悄走到李遇身后,逮住了面前做小动作的坏孩子,他躬身轻轻弹过李遇的额头,起来罢,带你去瞧瞧。 李遇跟着白鸥绕到寺庙正殿后的一处偏殿。 片殿的窗子开得小,光线不如正殿好,他穿过殿内袅袅的香火,瞧见面前一整面墙都供奉着排位。 白鸥走到一个木制看上去簇新的牌位前站定,对李遇招了招手。 李遇不解地走上前去,在那方牌位上看见了素蕊的名字。 泪水还是不争气地瞬间就模糊了视线。 跟你母亲说会儿母子俩的体己话儿罢。白鸥抄手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出言相劝,只轻声道:我去门外等着。 李遇没有言语也没有回头,只在白鸥离开前伸手拽住了白鸥的衣袖。 你刚才他竭力克制住喉间的哽咽,就是去做这个了? 嗯。白鸥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你也没有来过庸城。李遇接着问道: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早上跟楼下小二打听的。白鸥坦诚道:也许尼姑庵更好些,但我们两个大男人,进出尼姑庵多有不便,就选在了这儿。 李遇回头,穿过眼前模糊的水雾和殿内缭绕的青烟,他望着白鸥,为什么做这些? 我给足了银子,以后生死两忌,清明鬼节,都会有和尚来上香念经,烧上点纸钱;往后你在宫里有什么不方便的,也不必太愧疚了。 白鸥看着李遇的双肩不可抑制地颤抖,他伸手握住李遇的双肩,俯下身来认真地看着李遇的眼睛。 素蕊是你的母亲,她把你带来这个世界,不管出身多么低贱,这香火她受得起。 我是问你李遇掀起纤长湿润的羽睫,也认真地看着白鸥,为什么做这些? 人都有生老病死,素蕊死于难产,是一个很大的遗憾,但那不是你的错。白鸥的眼神诚恳而严肃,你的出生并没有错,不需要在每年生辰将近的日子自责得睡不着觉 不要总是把所有的错误和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你要学会放过你自己。 感受到李遇剧烈的喘息和颤抖逐渐平复,白鸥轻轻将人松开,今年为了找我,错过了你娘的忌日,今日便正好补上罢。 所以李遇微微低下头,你昨晚 你们在宫里敬告祖先不是都要焚香沐浴,斋戒三天吗?白鸥叹了口气,我们可能没有时间等三天,但依着规矩,总该心诚些。 他说着转身朝殿外去。 李遇缓缓地跪在蒲团上,对着素蕊的牌位敬上一柱清香后,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去年在那一团火簇前,他想向母亲替白鸥求一个平安顺遂,却不敢说出白鸥的名字。 他不知道母亲能不能原谅他可能是一个断袖,他怕牵累白鸥。 今年他跪在素蕊的牌位前,已经断袖断了个彻底,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雌伏人下,他也心甘情愿。 但他想诚实地告诉母亲 他很爱这个男人,请您一定要保佑他。 每一个母亲都深爱着自己的孩子,他相信自己的母亲在天上也一定能看到 母亲,你看见了吗? 这天下间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对遇儿这么好了。 您可以安心了。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63) 他相信他母亲也会替他高兴。 你要去哪儿?他听见木门吱呀打开的声音,回身唤住正要踏出殿外的白鸥,不来上柱香吗? 可白鸥有些犹豫,那是你母亲 我早晚会娶你的。李遇望着白鸥的眼神带着点少年的骄傲,你是朕的皇后。 白鸥也跟着笑了,他回身跪在李遇身侧,接过李遇地上的三支竹立香时,看着李遇的眼睛。 好。他笑了笑,那我就先提前拜一拜岳母大人。 李遇也跟着笑了,是你的婆婆。 作者有话要说:卡车装糖还要继续吗?会不会进度太慢了?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两天的万更阿鱼是在网吧完成的orz..一直追文的小可爱可能都知道,我的电脑总是坏qaq.. 你们知道一个电竞少女看着隔壁玩着自己心爱的游戏,一面听着他们开黑大叫,一面码字有多痛苦吗!o(╥﹏╥)o 明天可能要再去修一下,但更新我还是会尽量保证的!!! 感谢在20200906 17:43:37~20200906 22:2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琴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嬴夫人、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我们走罢。 那夜从城郊的寺庙回来,李遇掩着口鼻轻咳了两声,窗外春红正盛,于是他被白鸥拘在客栈里好些日子不准出门。 一直到再出门的时候,已经能听见蝉鸣蛙叫了。 今日恰逢每月十五大集,李遇不知道听店里哪个小二说了句庸城的夜市很是热闹,便缠了白鸥一整天。 这些日子虽是不让李遇出门,但白鸥隔三差五就要上街寻摸些好吃好玩的回来,逗他的小美人儿开心;他知道,这些民间的新奇玩意儿、新鲜景儿,让小皇帝见这一回,这辈子也未必再有下一次机会。 比不了都城江宁和富甲一方的待城,庸城的街道要狭窄许多,赶这夜市的人不少,摩肩接踵的。 这是什么?李遇瞪着大眼睛瞧着身旁的木垛。 小公子这是和老头子说笑呢罢?扛着木垛的老人和蔼地笑笑,糖葫芦啊,天儿一热可就没得吃了,今儿这也算是今年冬前最后一茬咯 白鸥在一旁抄着手,笑容里有心疼,小皇帝活了十九年,旁人看着是富有天下,却没尝到过这人间半点烟火。 他在暗处悄悄捏了捏李遇拽着自己袖摆的手,小声道:好吃的,要么? 然后他瞧见小美人儿笑得露出那颗可爱的虎牙,对着自己一个劲儿地点头。 于是就这样一路吃吃买买,糖葫芦、捏面人,还有些西北三城特有的小吃、小玩意;李遇胃口向来不大,大部分也就是尝两口罢了,可他都宝贝似的捧在怀里舍不得扔。 他一只手抱满了东西,一只手还要死死攥着白鸥的袖摆,拿不下了就往白鸥怀里塞。 这人挤人的地方白鸥肯定是放心不下的,也得空出一直手悄悄把人拽住,一条街走到头,两个人都快拿不下了。 这里算是到了夜市的尽头,周围的人已经变少了不少,白鸥一个闪身将李遇拉近一条没有人的后巷,才总算腾出手来替李遇拭了拭额间的薄汗。 买够了吗? 李遇被白鸥抵在墙边,三分羞赧地垂下脑袋,点了点头。 白鸥瞧了瞧身边景物,大概判断了他们所处的位置,笑道:那我们回罢。 再是如何隐姓埋名,这里也是项兴言的地盘,白鸥特意留了个心眼,大概摸清了庸城的地图;大约是之前总爬小皇帝寝宫落下的毛病,特别能记小路。 此处要走大道返回客栈得再过一回拥挤的夜市街道,但若是走小路,穿过附近一片小树林就能到。 李遇点点头,乖巧地跟着白鸥往小树林里走,关于回程的路为什么不一样了,完全没问半个字。 只要是跟着他的白鸥哥哥,他便可以不问前路,不计归途。 慢慢走进密林深处,泥地上渐渐没有了被人踩出来的小路,李遇勾着脑袋,通过树荫里露出的稀疏月光,认真地盯着地上白鸥留下的脚印,跟着走。 月光虽皎白,却没有多明亮,还被枝叶挡去了大半,他低低地勾着头,走得很认真,认真到白鸥停下了脚步也不知道,一头撞在白鸥的后背上。 白鸥听见身后的喘息声慢慢急促,正想停下来问问李遇要不要歇歇脚,一转身已经看见小傻子在他身后捂着额头。 这么笨可怎么办?他无奈地笑笑,将人搂紧怀里揉了揉。 歇会。身旁正好有跟低矮的树干,他说着将人抱到了树干上坐好。 李遇坐在树干上,难得的比白鸥高了半头,他满意地低头看着白鸥,傻傻地冲白鸥笑,开心地晃着悬在半空的小脚。 他比了比白鸥的头顶只到自己鼻尖,骄傲道:我比你高了! 白鸥抬手弹了下李遇的额头,假装嫌弃道:傻不傻啊? 白鸥哥哥。李遇揉了揉自己今晚多灾多难的额头,突然道:遇儿长大了能跟你一样高吗? 一样的高大,一样的强壮,一样的可以去守护所爱的人。 白鸥带他走出了素蕊的阴霾,但他的白鸥哥哥不知道,他心里还有另一道过不去的砍,萦绕他十年的那个噩梦。 还有两次倒在他怀里的白鸥 他一次又一次,没能保护好他的爱人。 白鸥最后一次在学校教职工例行的福利体检时,身高停留在一米八八,他抬头看着眼面前单薄的少年 十九岁也不小了他捏着李遇的下巴摇了摇头,估计悬。 他不知道李遇心里在想着什么,只看见小美人儿纤长的羽睫落下时带着一抹失望。 多吃点罢他抓着李遇的腕子把还剩下两颗的糖葫芦递到李遇嘴边,没准儿还有戏。 李遇乖巧地就着白鸥的手咬下一颗山楂,半边腮帮子鼓起来,把手里糖葫芦最后一颗递到白鸥嘴边。 你不吃吗?最后一颗了他含糊道。 不要。白鸥摇摇头,把糖葫芦重新塞给李遇,我不爱吃甜的。 明明很好吃啊李遇咬下最后一颗山楂,小脸鼓鼓囊囊地嘀咕道:可惜马上就吃不到了为什么呢 因为天儿马上热了,外面的糖衣化了就只剩下里面的山楂,很酸的 白鸥说着话,突然停了下来。 两个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糖葫芦要挂不住糖衣了,天儿已经这么热了 皇帝已经离宫很久了。 糖葫芦的的甜蜜都来自于那一层薄薄的糖衣,脆弱易融化,心里是酸酸的山楂 就像他们二人目下的处境。 隐姓埋名做一对普通的百姓就是他们的糖衣,桃源一般的日子脆弱易碎;糖衣融化了,白鸥可以不是将军,但李遇必须是皇帝。 皇宫里的天仍然是四方的,波谲云诡的朝堂后宫,处处都是酸涩。 看见白鸥沉默地低下头,良久后,李遇突然弯了个笑,把手伸向他身旁的枝丫上挂着的小布包。 方才在夜市经过一个走江湖卖艺变戏法的摊档,耍把式卖艺的男人拿着块黑布,一会能从里面变出麻雀,一会又能把里面的麻雀变没了。 李遇没有见过这样新奇的玩意儿,孩子似的赖在摊档不肯走,白鸥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花银子把那块黑布买了下来才哄得小皇帝离开。 李遇捧了那块神奇的黑布研究了半路也瞧不出门道来,最后嘟着嘴赌气扔给了白鸥。 白鸥索性把黑布四角一扎,绑成了装李遇那堆莫名其妙小玩意儿的包裹。 现在李遇把手伸进包裹里摸出一个丑极了的昆仑奴面具盖在脸上,戳了戳白鸥。 白鸥抬头,又瞧见李遇摘下面具对自己做了个鬼脸。 嘿嘿。李遇露了个笑,揽住白鸥的脖子,白鸥哥哥,遇儿就喜欢吃酸的。 白鸥蹙眉,看着李遇对自己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明明满脸少年气,眼神却尽可能的温柔坚定。 李遇这是想哄他开心。 他这辈子连陪伴都没有,从来没有人这样在意过他的情绪,在意过他心里在想什么,还是变着花样地哄他。 他一把覆上李遇的后脑,将人从里到外吻了个透。 遇儿喜欢吃酸的?一直到少年伏在他肩头大口地喘息,他还衔住少年的耳尖,使坏道:那等会回去给我生个儿子罢? 密林重重,无人踏足,月色缱绻又迷蒙。 白鸥索性将人抱回了客栈,拥抱和亲吻撒满了身后的树林。 客房的门刚合上,李遇就被白鸥按在门边,他们交换着呼吸和温度,交换所有的爱意。 白鸥的手环到李遇的腰后,悄悄拴上房门。 李遇拽开了白鸥的前襟。 很快,他被反剪着双手白鸥抵在小案边。 白鸥随手拿起小案上的火折子,点起了案上一直烛火,让李遇在桌上的铜镜里清楚地看见,自己衔住了他那段脆弱的后颈。 留下一片片红痕。 李遇不明白他的白鸥哥哥今晚为何这么凶。 唔 被身后的海浪推得太高,他喉间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轻哼。 白鸥恶劣地伸手捂住李遇的嘴。 嗯嗯! 李遇摇着头在白鸥的手中发出抗议。 嘘白鸥含着李遇的耳尖,轻声又轻挑道:你说过你不出声儿的。 李遇被白鸥放落榻间的时候已经睡了过去,满身狼藉。 白鸥起身披上罩衣,准备去打盆热水回来把他的小美人儿收拾干净。 走到小案边时他将方才燃尽的烛火换下,重新点亮,却看见案上散着一堆宣纸。 那些笔墨纸砚想是他不在客栈里时,李遇为打发时光向店里小二讨来的,方才又被李遇压在身下,他没有注意到,现在才发现倒是好些都写满了字。 他随手抓起一张瞧了瞧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原来,方才在林间,他说了什么,李遇都是能听懂的。 这是古人一首咏叹时间易老的词,小皇帝没有忘记过桃花源外的时光飞逝,也没有忘记桃花源外还有一个天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因为舍不得。 白鸥能想到的,李遇都想到了,甚至更早 可李遇刚才还是做着鬼脸哄自己。 翌日李遇再醒来时,瞧见白鸥已经打点好了行装。 此前因为没有路引文书,他们好不容易混进了庸城,即使是项兴言的地盘,也只能在这儿呆着。 白鸥哥哥李遇的声音还带着点睡意的朦胧,我们要走吗? 嗯。白鸥闻声回头,低头吻了吻李遇颈项间的红痕,我送你回待城。 作者有话要说:出发咯~ 不要方!小攻要去解小遇儿噩梦里的秘密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出自《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作者】李煜五代 感谢在20200906 22:29:35~20200907 22:4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嬴夫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他要娶我! 李遇在纸上留下那样一首词,他离开江宁,离开皇宫已经那么久了,虽然走之前跟周哲翎摊了最后的底牌,但若说心中没有一点担忧,也是不可能的。 但他写下那页宣纸时,白鸥是不在房中,不在他身边的。 现在爱人就在眼前,正浅浅吻过他颈项间暧昧的红痕,让他知道这样的日子就要过去了 再是如何也是不舍。 是项兴言?他试探道:是我们被发现了吗? 没有。白鸥松开李遇,温柔地笑笑,他盯着李遇的眼睛,你不想回去吗? 李遇在白鸥的注视中缓缓垂下纤长的羽睫,没有言语。 若是有得选,他不想回去,也不想做皇帝;跟白鸥在一起,尊重他,保护他,去哪里他都愿意。 可命运从来没有给过他选择。 他抱住白鸥的腰不撒手,把脸埋进白鸥结实的胸口。 白鸥拍拍李遇的后背,别耍赖了。 李遇还是不肯撒手,一定要这么急吗! 再磨蹭天黑前就赶不到待城了。白鸥揉了揉怀里的小脑袋。 李遇懒懒地整个人都陷进白鸥怀里,那就改天罢 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白鸥无奈地笑笑,将人从怀里摘出来,俯身低头看着李遇,到时候是把你卖了,还是把我卖了? 我身上还有好多东西呢!李遇急忙在自己身上翻找,才发现自己睡着时已经被白鸥换上一身干净的里衣。 想起昨夜那一场荒唐,他小脸一红,低低地垂下脑袋。 也不是拿着什么东西都能去当掉的。白鸥耐心地解释道:皇帝身上的东西太打眼,有些一看就是宫里的物件,会露馅儿。 可是李遇绯着双颊已经找不到说辞。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64) 可方才白鸥那句话 我送你回待城。 总让他觉得心里毛毛的。 他越想越不对劲儿,脸上烫得很,索性心一横。 我腰疼!他说着又要赖进白鸥怀里撒娇,白鸥哥哥遇儿骑不动马了 我知道。白鸥勾唇笑了笑,说着已经拽过手边备下的干净衣裳往李遇身上套,我雇了马车,你上车再睡。 李遇能想到的托词都用尽了,最后还是被白鸥抱上了马车。 被他一通折腾,时间接近晌午,街上的人已经不少了,他就这么被白鸥打横抱出客栈,羞得直往白鸥怀里钻。 马车上了路,他窝在白鸥怀里假装睡着,满脑子都是白鸥之前的话。 很早之前,白鸥就说过想回家。 后来白鸥帮他救了江南灾情,又平了西北战事,现在待城兵权在握 能给的一切,白鸥似乎都给他了。 皇宫内四方的天能不能,又该不该困住天地间最自由的鸥鸟? 他想起昨天夜里白鸥那么凶,那么坏,现在看来就像一场道别似的。 于是这一路,那个编起一张木架子拖着爱人在谷底走了几天几夜的少年突然就变成了身娇肉贵的皇帝。 李遇一会口干舌燥,一会头疼脑热,生生把一天的路程折腾到第二天傍晚,马车才缓缓驶到了待城门口。 待城门前,白鸥独自跳下马车,回身正要嘱咐李遇两句,发现小皇帝掀开车帘一角,可怜兮兮地探出个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他安慰道:你在车里呆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我们怎么混进去啊?李遇问道。 这只待城驻军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怎么能跟项兴言和项弘那两个废物点心带出来的人似的,让我轻易就混进去了。白鸥笑了笑,你乖乖回车里等会,我很快。 他说罢按下李遇的脑袋,轻轻吻过额头,转身时戴上斗篷兜帽,朝城门边走去。 什么人?守门驻军抬头看了眼面前兜帽盖住大半张脸的男子,面无表情道:脱帽,路引文书拿出来。 白鸥不动声色露出腰间那块不得了的牌子,再递上身边的钱袋子,故作神秘道:官差大哥,行个方便? 那驻军只扫了一眼白鸥的东西,转身同身边的人言语了两句,不多时城门边另一位身着待城驻军低阶军官服制的人走来,二话不说,直接大手一挥 来人,拿下! 白鸥这才抬头看了眼走来那人,有几分眼熟;他眼神记性都算好,想起了这人应该是第一批待城驻军小班培训时到帅帐里喝过酒的人;这会一声体面的军服,看着至少也是百夫长往上。 他的待城驻军都是最底层出身,不认世家门楣,也不会认识那块牌子代表的特权,他们只认白鸥之前定下的军法。 白鸥安慰地笑笑,这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的劲儿,有点陈邦当初连皇帝都敢顶撞的意思。 他对这次突击测试的结果很满意。 他单手套上指虎,闪身灵巧地躲过两名扑上来的驻军,直接来到那名军官面前,按下手中机阔,指虎薄刃出鞘。 倒没有用薄刃抵上那名军官的脖子,他只是让指虎在斗篷边露出点寒芒。 若说这支待城驻军除了军法还认识什么,那就只剩下他们的大将军了。 或许驻军营地里不是人人都见过白鸥的样貌,但大将军那对特制的指虎拳下生风,多少人都羡慕得私底下模仿过。 大、大那名军官瞧见指虎寒芒,激动得都结巴了,大将军! 待城防卫战大捷当日,主帅失踪,多少待城驻军和四苟一样,视白鸥为再生父母,谁敢再他们面前说一句白鸥可能不测,就算冒着军法要吃鞭子的危险,他们也要把那人牙打落。 可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已经开始有人悄悄给白鸥立牌位,烧纸钱 那驻军军官现下抬头看着兜帽下露出的下巴越看越眼熟,粗糙的汉子喉间也跟着哽咽,说着就要行军礼,被白鸥一把拦住。 你还有点儿事儿要办,完了就回营地。白鸥连忙抬手把人拦住,你先不要声张,门口的人帮我遮掩过去,私下里透露给两位陈将军即可。 白鸥说完转身,抱李遇下了马车,徒步进了待城。 那名军官得令不敢行礼,挺身立正站在门边,一直目送白鸥的背影消失。 李遇也被白鸥罩上了斗篷兜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方才门边的一幕他都瞧见了,白鸥大概是已经露了身份,他们才会这么顺利地进了门,那现在 白鸥马上就会送自己去待城府衙了罢? 他低头想着,整个人恹恹地拽着白鸥的衣袖,也没顾上看路,和路边一个胖丫头撞了个正着。 白鸥瞧见了正是要挡,可李遇心不在焉,那丫头也是冒冒失失,他手都伸出来了也没来得及,连忙警惕地掀开兜帽,却只看到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小胖丫头。 哟对不起,对不起!那丫头满脸堆笑,胖乎乎的圆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缝,连连道歉,一口待城当地口音,是我走路不看路了! 没事。白鸥放下心来,不动声色地将李遇往身边揽了揽。 突如其来的小小变故打断了李遇的思绪,他掀开兜帽,瞧见了面前的丫头,也抱歉地笑了笑。 听口音,二位公子不是待城人罢?那丫头活泼地递上手中的竹篮,赶路辛不辛苦,买个桃儿解解渴罢? 李遇抬头看了眼白鸥,白鸥立刻警惕地摇摇头,不用了。 胖丫头古灵精怪地转了转小眼睛,是没银子吗? 是没事儿她说着从竹篮里捡出两个油桃塞进李遇怀里,我送你! 这这不好罢李遇连忙伸手要去摸钱袋子,可银子刚才被白鸥带去忽悠城门的驻军了,他一时脸上有些尴尬。 真没事儿!待城大胜,我娘说了,上街要是看见了驻军的大哥哥,要请他们吃桃子!这桃子都是我家地里种的,可甜了! 看在两位小哥哥这么俊的份儿上,你们从外地来,也沾沾我们待城的喜气儿! 胖丫头嘿嘿地傻笑,说着便跑开了。 那丫头李遇带着点尴尬抬眼偷瞄着白鸥,也挺可爱的 你才比人家大几岁,就叫人家丫头白鸥笑着揉了揉李遇的脑袋,不过是个可爱的小丫头。 他明白李遇想说的是什么。 那是个活泼又热情的丫头,很可爱的小姑娘。 不止是待城,临安或者江宁,有很多这样的丫头,救过他的老夫妇,和姜家村夫妻俩。 整个殇宁,有很多朴实可爱的百姓 那就是李遇肩头卸不掉的天下。 走他搭上李遇的肩膀,找个地方住下。 住下?李遇的眼神疑惑又惊喜。 天都快黑了,他以为白鸥会尽快送他回待城府衙。 白鸥突然躬身平时着李遇的眼睛,就快回去了。 也不知道下次再能出来是什么年月。 还有什么想做的吗?他问道。 你娶过媳妇吗?李遇也看着白鸥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白鸥诧异地瞪大眼睛,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什么呢?我要是娶过媳妇你现在不得跟我哭鼻子吗? 不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李遇羞恼地涨红了小脸,慌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在你的家乡,你见过别人是怎么娶媳妇的么? 见白鸥的笑容慢慢凝固,他认真地盯着白鸥。 用你家乡的习俗 我要在回宫前 娶你过门。 作者有话要说:白鸥走不走,我就不剧透了,不过娶媳妇的事情,可以有奖竞猜一下~! 下一章揭晓,你们懂得!早点来噢~ 感谢在20200907 22:40:03~20200908 21:3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他娶我了。 随便找了个客栈,开了间上房,白鸥哄李遇睡下后自己却睡不着了。 他的家乡 都怎么结婚的? 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工作以后碍于面子,参加过两三次同事的婚礼,都是年轻人的西式婚礼,难道要自己穿婚纱吗? 骗小皇帝穿还差不多,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 应该还挺好看! 但李遇好像对要娶自己这事儿好像格外执着,只怕是不行的;就算可以糊弄,婚纱要去哪里找啊 正是头疼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点动静,声音很轻,就只夜猫无意间跳过窗口似的;怕吵醒身边熟睡的小美人儿,白鸥随手拽过件外袍,警惕地起身。 他走向窗边,掏出单边指虎套在右手上,左手正要拉开窗户,窗户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细缝。 在庸城住了那么些日子都没事儿,回了自己的地盘还有人敢找死不成? 他索性一把拉开窗户,直拳挥出。 窗外果然站着一个人影,个头极小,稍微低头便躲开了指虎凌厉的攻势。 白鸥眼神停驻在指虎拳峰迎着月光的清冷锋芒,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又惊讶间带着点哽咽 将军?真的是您啊! 四苟?白鸥疑惑地瞧着面前的小个子。 将军!四苟抹了把泪,隔着窗棂就要冲上来抱住白鸥,我可找着您了! 李遇就在身后的榻边睡着呢,白鸥挡住四苟伸过来要拥抱自己的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他回身确定了榻间的少年还安稳地睡着,才压低声音道:出去说。 霄月皎皎,白鸥和四苟并排坐在窗外的房檐上。 不放心留李遇一个人,白鸥不敢走远,又怕把人吵醒,说话的声音放得很轻,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他白天明明吩咐过不准声张,自己手下的人应该不会这么不听话;再者说,皇帝和他在一起,若是传开了,他们现在应该不能安安稳稳地在客栈休息。 晚上有人神神秘秘地找到陈将军。四苟诚实道:我就特意留个了个心眼。 你跑去听墙根儿了?白鸥白了四苟一眼,哪儿学来的坏毛病。 他说得一本正经,完全忘了自己以前听小皇帝的墙根时有多熟练。 身为情报处的校尉四苟有点骄傲地蹭了蹭鼻子,这不是最基本的手段吗? 陈邦的墙根儿白鸥看着四苟,这么容易就让你听去了? 没有四苟憋屈地撇了撇嘴,但我知道,越是这么神秘,越是指定有事儿! 所以你就打听到这儿来了?白鸥问道。 四苟上街打听了一圈,白鸥的样貌、身形,还有在城门口和驻军过招时的身手,他都不陌生。 我当时就觉得那人和将军很像,可是身边还有一个人,又不像是将军向来独来独往的样子四苟解释道,我晚上越想越睡不着,怎么都觉得那人是将军您 他心里一直揣着愧疚,但凡有一点希望也不想放过。 白鸥眯起了眼睛,所以你就摸到这儿来了? 四苟连忙点了点头。 可以啊四苟白鸥眯着眼睛继续打量着四苟,这待城还有你打听不出来的事儿吗? 四苟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还真没有了! 知道是本将军的房间,你也敢来听墙根?白鸥推了一把四苟的脑袋,想去军法处领鞭子了罢? 将军四苟吸溜了两下鼻子看着白鸥,您还能回来就算要四苟领鞭子也心甘情愿了! 行了行了一个哭鼻子的小皇帝已经让白鸥很头大了,再来一个四苟,他可搞不定,无奈道:你这鞭子先给你记下,敢流马尿就翻倍! 将军四苟抹了把脸,突然深沉道:您心里是不是还怪罪四苟? 白鸥诧异地盯着四苟,我怪你做什么? 如果、如果我当时能跟上您四苟喉间呜咽,您也不至于 当日的事,白鸥不是不知道自己冲动了,但他没什么好后悔的,再给他一次可以料理赵宏胤机会,不管是否九死一生,他还是会想也不想就冲上去。 他无奈地摇摇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你意识到自己有些放肆了,四苟马上改口,看了眼身后的窗棂,那您您都不愿意让我上屋坐坐 白鸥顺着四苟的眼神朝身后看看,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想什么呢!他拍了一把四苟的后脑勺,我媳妇在里面睡觉,你还想进去? 将军!四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还没娶上媳妇呢,您怎么消失一个月媳妇都有了!该不是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65) 山里的俏丫头救了将军一命,将军就以身相许了? 白鸥没说话,抬手又是一巴掌。 四苟委屈地捂着脑袋,嘀咕道: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啊 李遇和四苟,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怎么都那么爱看话本? 什么毛病! 白鸥白了四苟一眼,多看兵书,少看话本! 看兵书也娶不上媳妇啊四苟恹恹地小声嘀咕着,突然靠近白鸥身边,撞了撞白鸥的肩膀,诶将军,哪家的姑娘啊?俊不俊? 你信不信白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也故作神秘地往四苟身边凑了凑,整个殇宁也找不出比她更俊的了! 是吗四苟一脸羡慕崇拜地看着白鸥,认真道:将军,那你可得对人家好点儿啊! 是啊!白鸥也十二万分诚恳地点了点头,只可惜,现在待城刚浴战火,百废待兴,我与她无父无母、无媒无聘,连个像样的嫁娶仪式都办不起来。 怎么可能!四苟激动得都站起来了,将军迎亲,别的不说,我们待城驻军三万人,各个儿愿意给将军抬轿! 啧啧啧白鸥摆摆手,那么一大帮糙老爷们,再吓着我媳妇,他年纪小,不禁吓的。 再说了,她们老家不兴咱们这一套。 啊?四苟费解地挠了挠头,那怎么办啊 明天,你帮我个忙白鸥也起身,盯着四苟,办好了,我就把你记在账上的鞭子免了。 吃鞭子在待城驻军里可是大事,尤其是像四苟这样爬上去了的小军官,扒了衣服在营地门口挨鞭子,也丢不起那个人。 见四苟忙不迭地点头,白鸥转身跳回窗户前最后补了一句,给我保密,不然你的鞭子我亲自抽。 第二天一早,李遇刚起身收拾完,就被白鸥蒙了眼睛打横抱走。 白鸥哥哥他红着脸缩在白鸥怀里,不知道被白鸥盖了块什么东西在头上,紧张地攥着白鸥的前襟,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娶我吗?白鸥笑道:我家乡的风俗就这样,反悔了? 没有!李遇紧张道,但马上又觉得不对味,你家乡都是女子抱着男子走的么? 那倒没有白鸥朝李遇的头纱上吹了口气,我这不是怕你绊倒。 李遇被白鸥抱上马车,蒙着眼睛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驶向了一处无人的密林。 白鸥也不知道李遇究竟对那一种花粉过敏,鲜花什么的都免了,匆忙密林里只辟出一块空地,立起一方石台,坠着白纱。 他抱着李遇走进去的时候,四苟已经等在石台边焦急地踱步。 他老远看着白鸥把怀里的人轻轻放落地面,还隔着白沙安慰似的吻了吻那人的额头。 将军他迎到白鸥跟前,踟蹰道:大喜的日子这颜色不吉利罢 你懂个屁!这是人家家乡的风俗,管你什么事儿?白鸥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塞给四苟,等会照着念就行。 将军四苟打开宣纸,看到上面的字迹脸都绿了,你这字怎么比我都丑啊 能认识吗?白鸥瞪着四苟。 四苟费劲地看了半天,勉强点了点头。 白鸥抬手又是一巴掌,能认识就行! 可是这四苟盯着宣纸,吓得手都抖了,这姑娘的名字这可是犯了今上的名讳!是死罪啊! 他白鸥在心里编着瞎话,不是殇宁人!反正就是我同他私下的小名,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你准备出去跟谁说? 四苟连忙捂着嘴摇头,白鸥已经回身解开了蒙着李遇眼睛的黑绸,拉着人往石台边走。 瞧见两人牵手走来,四苟却越看越不对劲 李遇虽是罩着白沙瞧不清脸,但这 将军四苟将白鸥拽到一边小声道:这姑娘看这打扮也不像个姑娘啊? 白鸥在一旁抄着手,瞧着羞怯埋头的小皇帝笑道:好看吗? 瞧不清四苟又认真地瞧了两眼,生得这么白,应该好看! 那不就行了!这也是人家的风俗!要你管!白鸥抬脚,照着四苟屁股上一脚,威胁道:赶紧的,等会念错了我就领你去吃鞭子。 他走到石台边,站在李遇身前,掏出一对银制的戒指,小声道:时间赶,先凑合着。 你家乡李遇盯着白鸥手里朴素的银戒,嫁娶是用这个做聘礼么? 嗯白鸥想了想道:差不多罢。 李遇点点头,隔着头纱望着白鸥认真道:那我以后一定送你对好的。 四苟已经走到石台边,捧着白鸥那张鬼画符的宣纸开始照着念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圣经的原文,白鸥只能记住这么多,并不符合那个朝代的语言习惯,那两笔毛笔字也着实见不得人,四苟念得磕磕巴巴,显然的吃力。 但没有人说话,石台前两袭白衣,默默相视,长身直立。 白鸥,你是否愿意娶李遇,作为你的妻子?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吗? 这段话里有太多李遇和四苟都不太能理解的词,但嫁娶的意义李遇至少是懂的,他皱着眉头拽了拽白鸥的衣袖。 然后他看着白鸥拉起他的手,取出之前那对平凡的银戒指里的一只,带在了他的无名指上,笑着道 我愿意。 然后四苟磕磕巴巴的、带着待城口音的声音继续响起 李遇,你是否愿意嫁白鸥,作为你的丈夫?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吗? 李遇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银制戒指,白鸥只是凭着每日握在手里那只小手的映像找人匆匆打造而成;可现在那枚戒指套在李遇的手上,尺寸却不大不小,刚刚好。 于是,李遇觉得自己好像就被这么套住了。 隔着头纱,他看见白鸥朝他伸出了左手。 他拿出锦盒里还剩下的那枚银戒指,学着刚才白鸥的样子,套在了白鸥的左手无名指上 直到开口,他才惊觉自己喉间哽咽 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家里电脑又罢工了..网吧更新来晚了qaq....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出自《圣经》中爱的真谛,来自哥林多前书13章4-8节。 感谢在20200908 21:31:09~20200909 22:4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余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他回去了。 来前驾马车的车夫已经被白鸥遣走了,眼下礼毕,时辰不早不晚,四苟坐在了车夫的位子上。 李遇头上还带着那顶头纱,白鸥怕人摔着,直接给抱上了马车。 将军。四苟在车帘外问道:咱往哪儿去? 车内无声,二人隔着头纱,迷蒙相望。 白鸥看着李遇。 府衙两个字一旦出口,他和李遇就再难走在阳光下,那将是他注定被皇宫朝堂,被阴谋算计,甚至是怆然失去禁锢的一生。 他缓缓将那只带着银戒指的手伸进头纱,摩挲过李遇的面庞 可是这个人,他舍不下。 待城府衙。 只四个字,他说得沉重又坚定。 爱是恒久忍耐,是包容 也是成全。 白鸥的手永远是温热又温柔的,可那枚银戒指带着一点坚硬的凉意,划过李遇的脸颊。 伸出同样带着戒指的手,他覆上白鸥的手背,在听见白鸥说出待城府衙四个字的时候,终于噙不住眼角那滴泪。 让他走。他轻声道。 谁? 白鸥有些不解,然后便瞧见李遇的眼神看向车门的方向。 他感情开窍得太晚,虽是最终逃不过自己的心意,但还不能完全了解小皇帝细腻敏感的心思;只是虽然弄不懂,但这么个可心的美人儿,他就是愿意宠着。 不讲道理的那种。 四苟。他吩咐道:你先回去。 听着马车外靴底碾过落叶的声音渐渐行远,李遇突然起身,直接跨/坐在白鸥身上。 你 白鸥的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小美人儿突然豪放地一把撩起头纱,揽上他的脖子,把两个人一道罩了进去。 密林深处无人之境,马车之内四角空间,头纱之中呼吸相闻。 天地之间只剩下两个人。 椒房之宠来不及备下了 李遇双手撑在白鸥的胸口,感受着那颗心脏有力而快速地跳动,他连鼻尖都和白鸥的碰在一处,让彼此粗重地喘息纠葛一处。 但朕也不欠你一个洞房花烛。 天将欲晚,当白鸥架着马车赶到待城府衙之时,李遇还晕乎乎地睡着。 遇儿。白鸥钻进马车将人唤醒,轻声道:到了。 李遇睁眼,双目迷蒙,伸手掀开车帘,瞧见了待城府衙四个大字,也瞧见了将沉的乌金。 月余之前,他不顾一切,纵身一跃,终于跌进了白鸥的怀抱。 那一天,也是在这样一轮斜阳下,他的白鸥哥哥,第一次回应了他一个深吻。 他用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十几天,大梦平生;也用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十几天,黄粱初醒。 从小,他就不敢要得太多,害怕总会失望的。 直到认识白鸥,从最初只要远远瞧见一眼就好,到现在共赴巫山一场云雨,也只嫌时日太过短暂了。 在白鸥的身边,他总是不可抑制的贪婪。 就算之前什么都想过了,就算没人比他更明白世上最自由的鸥鸟不该困在皇宫污浊的空气里,就算他要的一切白鸥都给了,就算 可只要那个人是白鸥,他就永远都不知餍足。 他放下车帘转身看着白鸥。 他的白鸥哥哥,搭在他肩头的手那么暖,和他说话的声音那么温柔,他恨不能立刻就和白鸥走。 山陬海澨,九垓八埏,渔樵耕读,一叶扁舟。 他还想要陪白鸥回家乡看一看。 可是他不能。 白鸥正准备抱李遇下车,却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甩开自己的手,兀自跳下了马车。 白鸥哥哥。白鸥掀开车帘,看到李遇用背影同自己说,要记得,我是李遇。 我是殇宁的皇帝,也永远都是你的遇儿。 当白鸥从惊讶中回神,匆匆追出马车去,李遇已经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待城府衙的大门里。 李遇在最后一刻噙住了眼角的泪,那是他至出生起就逃避不了的责任;但他不想,也永远不会勉强白鸥分毫。 爱是恒久忍耐,是包容 也是成全。 瞧清横冲直撞进府衙的人,小姚手中托盘连带着杯盏一道,当啷落地。 陛、陛下 李遇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也是一怔,小姚? 皇帝失踪月余,周哲翎也病着,朝堂之上自是不太平的,宫里一茬一茬地派人到待城问情况,小姚自然坐不住。 屏退待城判司领着一众不知是来献媚还是来打探情况的大臣,李遇终于领着小姚在府衙的主厢房内歇下。 陈琸身子可好些了?他现下才终于有机会同小姚打听起朝内诸事,朝中一切可好? 太皇太后一直病着,朝中自是不大太平的。小姚恭敬道:好在陈阁老的身子见好,总算是能镇得住。 李遇又细细朝小姚打听了朝堂后宫许多细节,小姚便一一答了。 朝中一切尚算有序,可李遇的脸上,却半点喜色也无。 小姚刚才大喜过望,又被李遇揪着问了许多问题,本事细心玲珑的人,却也到这会才瞧出问题来,他突然想起皇帝这趟离宫,是干什么来了。 瞧着李遇良久无言,想是也问得差不多了,他才试探道:陛下用过晚了吗?可要奴才现在去传膳? 李遇无话,只是摇了摇头。 小姚同李遇虽是主仆有别,但到底是至小一同长大的情意,眼下便更肯定皇帝定然是有心事的。 可皇帝这么些年心思都在朝政上,既然朝堂皆安,那李遇的心事便只可能是那一个人。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66) 陛下小姚接着试探道:白大人他可还好吗? 好。李遇纤长的羽睫落下,轻声重复道:他很好。 那 那为何白大人没有一道回来? 瞧着皇帝眼底的落寞,这一句小姚终于还是问不出口。 私心里,他希望白鸥能回来,毕竟有白鸥在的这一年多里,他在皇帝脸上瞧见的笑容,比之前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可细想下来,他又觉得白鸥走了也好。 就算没有拦在前路的周哲翎和世家党羽,皇帝与将军,横竖总是难有结果。 陷得越深,想抽身就越痛。 待城府衙的主厢房,一时陷入一种吃人的寂静,像是要拉着所有人共沉沦;直到殿外传来下人的通报。 待城驻军里的两千御林军禁卫在待城府衙外集结,护卫圣驾离待城返回江宁。 李遇不用去看也知道,是当初他让白鸥带出江宁的那一批人。 是他的白鸥哥哥要送他走了。 吩咐下去李遇起身,明日打点整备,后日御驾回銮。 陛下小姚诧异道,这么急吗?会不会太赶了? 李遇没有答话。 多留哪怕一刻,他都怕自己会反悔,会抛下一切去随了白鸥。 可是白大人不在,我们若也急急地走了,那小姚担忧道:待城驻军 只恐届时军权旁落,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安和陈邦都在待城,也没传书来说要走。李遇肯定道:不会出乱子的。 与其说他相信陈安或陈邦,不如说他笃信,即使白鸥离开,也断然不会留下一个收拾不了的烂摊子给他。 从很早很早开始,他对白鸥的信任就毫无来由,也不容反驳。 去传厨房烧些热水来罢,朕乏了他说着往屏风后面去,要沐浴歇下。 皇帝的吩咐自是没人敢怠慢的,热水很快满上浴桶,李遇摒退了众人。 小姚侍候皇帝十几年,这是第一次,连他都不让留在身边。 李遇独自浸在浴桶里,暖热的清水就像是白鸥的怀抱,温柔地拥着他。 冰凉的指尖划过锁骨边重重叠叠地红痕,方才隐忍的眼泪终于还是落进了热水里。 ***** 待城驻军的将领多由那支白鸥从江宁带出来的禁卫军组成,但有了这半年的训练和一场实战的历练,大批低阶军官迅速成长,即使没有了那两千人,也运转如常。 白鸥回到营地,迅速接过陈安手中的名单,根据战前的承诺,按军功擢升驻军将领,补上禁卫军撤出后的空缺,也算是兑现了战前与众将士的约定。 他大笔一挥,盖着神武大将军的印鉴的文书至上而下传到每个人的手中。 就在这时,待城府衙的消息也传到了营地内。 陛下这么急着回去?白鸥诧异道。 小姚已经在府衙了,朝中不太平,太皇太后又病着,全靠义父一人支撑。陈安谨慎道:想必陛下都听说了。 从那个乌金跌落的谷底一吻,白鸥就知道,他再也不逃不掉了。 即便天涯海角,他逃得过李遇的执着热烈,也逃不开自己的心。 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在心底最后的犹豫里有些失常,但在这一刻,选择终于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天地间最自由的鸥鸟也为爱收起了翅膀。 你去吩咐四苟,在不破坏待城现有情报网络的前提下,挑些精明会来事儿的人出来。白鸥吩咐道:再让陈邦挑出一批身手好,毛病少的人来给我。 尽快。 将军这是要做什么?陈安不解道。 今晚就把这些人集合起来,你明日好好给他们教教规矩。白鸥说着起身,后天,随我一同护送御驾返回江宁。 ***** 两日后。 待城大胜,御辇风光回朝,接受万民朝拜。 这不是李遇喜欢的场面,但殇宁需要这样一场振奋人心的庆典。 迎着初升的曙光,他别过头去,拭去眼角的一滴泪。 我又看到了朝阳,可是我看不见你。 于是眼泪就掉了下来。 但他很快强打精神,一路随着御辇向城外驶去,只是仍然没能在人群中寻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身影;一出城,整个人便恹恹地泄了气,躲进马车里。 车队一行刚整肃上路,身后却传来另一队浑厚整齐的马蹄声,显然比御驾一行的规模更甚。 随着车夫吁的一声长呼,马车悠悠地停下,小姚打开车帘,李遇瞬间热泪盈眶。 白鸥换上了那一身英武不凡的紫金铠甲,在马车前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武将之礼 臣 御林军神武大将军,白鸥,携待城驻军一部,护送陛下,御驾回銮。 那日在白鸥离宫时,李遇就曾同小姚说过,白鸥穿上这一身,一定是英俊极了。 当日不能看上一眼,他遗憾了好久,今日总算是瞧见了。 真好看。 你千言万语梗在他的喉间,让他哽咽,也让他颤抖,但最后滑出唇边的只有一句,想好了? 这一次回去,可能再也不能回头了。 白鸥保持着行礼的动作,抬头望向他的皇帝陛下,他的爱人 我涉万川而来,天下、自由,不及一个你。 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 这一刻,就算是最自由的风,也会有来路,终有归途。 爱是恒久忍耐,是包容 也是成全。 他们为彼此饯行。 作者有话要说:就要回去辣! 网吧更新day2,尽量早了..电脑也没有时间去修,我太难了... 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泰戈尔《飞鸟集》 山陬海澨(shān zōu hǎi sh):山隅和海边。泛指荒远的地方。 九垓八埏(jiǔ gāi bā yn ):垓:通陔,重,层;九垓:即九重天,天之极高处;埏:边际;八埏:指边际远之地。指天地的终极之处,即天涯海角。 感谢在20200909 22:46:24~20200910 22:4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爹爹的宝贝女鹅 23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又分开了? 皇帝仪仗,禁卫数千人随行,这一路,自然赶不上李遇来前纵马奔命的速度,全程走了半月有余。 驿道途中的驿站,驿道两旁的密林,甚至是御驾的马车里,都撒满了隐秘的缠绵,是一种教人上瘾的禁忌。 李遇一边着迷,一边弄不懂,为何他的白鸥哥哥越来越凶了。 一直到御驾终于进了江宁城。 白鸥又换回了那身紫金战甲,走在御驾之前开道,胯/下纯血的北胤良驹威势凛凛,而马背上的神武将军仪表堂堂。 全城同庆,万人空巷,山呼万岁,齐贺待城大胜。 李遇已经换乘御辇,接受万民朝拜,低头间露了一抹不易察的浅笑,同跪在一旁的小姚道:看见了吗?我说他穿这身行头一定神奇极了。 他说话时,眉眼里净是少年的骄傲。 小姚也低头欣慰地笑笑,只轻声道:陛下说的是。 御驾徐行,绕城接近半日才行至皇宫门前,正门大开之时,李遇已经换回马车,方才明白过来这一路他的白鸥哥哥为何越来越凶。 白鸥引着胯/下骏马悄悄来到马车边,低头道:我先走了。 李遇急忙掀开车帘,焦急道:你去哪? 回陈府啊白鸥露了个笑,说话间已经勒紧手中缰绳,掉转马头,还能去哪。 皇帝与将军,恐怕日后都会像牛郎与织女一样,以朝堂,为鹊桥。 小姚谨慎地偷瞄着面前的皇帝,深怕陛下整个人又泄了气,却不想李遇一路回宫,脸色未变,连眼神都分外坚定。 回宫的时辰就已经不早了,一套繁文缛节折腾下来,待屏退众人,已是亥时将过,李遇才有时间同小姚说上两句话。 待城带回来的人呢?他一边由小姚侍候着更衣,一边问道。 白大人都安排好了,在城外安了营。小姚恭恭敬敬地答着,手边没停,白大人还说了,陛下若是用得上,可随意差遣。 不回待城去了?李遇转身诧异道。 待城那边白大人也安排妥当了。小姚点头道:说是这批人专门挑出来,还特特意让小陈大人教了规矩,就是送到江宁为陛下鞍前马后的。李遇闻言低头藏了笑意,接着问道:那批禁卫呢? 都回了禁卫营。小姚答道:明日就可复原职当差。 都暴露了,还遮遮掩掩做什么,复原职也做不了原来的事儿,太皇太后那边儿盯着呢,一个都不会放过。 小姚听着李遇这话立马心中一紧。 陈琸能安插进禁卫营的得力人手,这两千人几乎是全部了,若是就这么全军覆没,那日后再要打探朝中诸事,岂非难上加难。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着皇帝的脸色,李遇倒是面色如常,不疾不徐道:明儿直接去禁卫营替朕传话儿,把门外那些碍眼的玩意儿都换掉,他们也别复原职了,直接上广明宫报道。 陛下小姚惊得眼神都打哆嗦,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李遇出宫时是与周哲翎撕破了脸,最后的底牌也摊了,小姚猜到皇帝回宫定会有所动作,但怎么也想不到伏低做小十年有余的皇帝,这一步会跨得这样大。 他们在待城都是有军功在身的,就算是朕论功行赏调他们来御前。李遇有条不紊地解释着,眼神笃定,他的白鸥哥哥,给足了他底气,待城新胜,几场大典后,万民振奋,群臣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置喙。 横竖他们回去也做不了原来的事儿了,别浪费了。 可是小姚心中仍有疑虑,皇后太后那边会答应吗? 她顾得上吗?李遇勾唇一笑,今日朕回宫,她既没有来也没有传朕去延年殿,只让周慕云来说了一圈场面话 殇宁的太皇太后,病得不轻。他说着拍拍小姚地肩膀,像是安慰,她这是怕朕瞧出来。 就算是这样小姚担忧道:陛下这才刚回宫,甚至还来不及同陈阁老同个气儿,一定要这么急着同太皇太后唱对台吗? 头前儿既然撕破了脸,朕再怎么装,也没用了;只许他周哲翎三番四次试探朕,朕就不能试探她一二吗?李遇突然咬牙道:朕七岁登基,小姚,十二年了,朕忍了十二年,真的很急吗? 可是朕真的很急啊他说着突然低头浅笑,喃喃似自语,朕还急着,接朕的皇后回宫呢。 对着小姚震惊的眼神,他小声在小姚耳边又小声言语了几句,最后小姚几乎要站不住,还被李遇扶了一把。 去办罢。李遇说完,转身往屏风后的浴桶去,朕自己沐浴完便歇下了。 小姚惊得在外间愣了半晌,听到屏风后传来的水声才回过神来。 这一路上皇帝都再也不要任何人侍候沐浴,他也慢慢习惯了,正要退出寝殿才听见里间的皇帝又吩咐了一句 禁卫军的小间,你得空还是去收拾收拾。李遇言罢又补充道:你亲自去。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白鸥来到江宁后的第一个家,也许有人想回娘家看看呢。 他想着,手指轻抚过胸口的红痕,泡在热水里傻傻地笑。 ***** 打从去年出征开始,白鸥就没有再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要忧心那支一塌糊涂的待城驻军,还要忧心远在天边的心上人睡得好不好;好不容易队伍成了,仗打赢了,美人也在怀了 他与李遇孤身在外时,怀里的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帝,他得绷着一根神经将人护着;回程途中安全倒是不用他操心了,可到底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抵死缠绵 好不容易回到江宁,虽然是宿在陈府,但也是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他睡到日上三竿也没醒,直到陈府的下人来唤。 他与陈琸只是一对名义上的父子,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就是上房揭瓦,陈琸当也不会派人来过问。 莫不是小皇帝离开他的眼皮子刚一晚就出事了? 隔着一道房门,他一个翻身坐起,警惕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宫里传旨的內侍大人已经在外院正厅等公子两个时辰了门外的声音为难道:现下午膳的时辰都过了,內侍大人一直等着,说不让吵醒公子,又不肯用一顿便饭;老爷也是着实为难,才差小的来瞧公子一眼。 白鸥闻言蹙起了眉头。 宫中內侍出来传旨,莫说是吃顿便饭,收打赏也是不手软的,这个內侍这么规矩,莫不是 小姚? 他立刻跳下床榻,草草更衣梳洗后随陈府的下人去到了外院的前厅。 传陛下口谕 小姚瞧见白鸥长腿跨进大厅门槛,立刻起身宣旨。 羽林军神武大将军白鸥,亲率驻军,大败北胤敌寇于待城,于社稷有功,于万民有恩。朕感其丹心,为嘉其骁勇,特传白将军入广明宫,领朕封赏。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67) ***** 与之前在广明宫当差或是悄悄摸进广明宫不同,白鸥这次是奉召觐见,依着规矩,要焚香沐浴,再换上符合其品阶的御林军神武大将军用作军戎礼仪的铠甲。 一通折腾后,他步出陈府,等着他的却不是普通武将骑马的待遇。 陛下说了,将军这几月来辛苦了。小姚走到白鸥身边轻声道:陛下体恤,特意为将军备了轿。 红顶软轿? 白鸥看着眼前的情景,嘴角抽了抽。 李遇要娶他过门的心思当真是永远不死。 他别别扭扭地上了轿,轿辇可比跑马稳当多了,他迷迷糊糊几乎睡了过去;可人抬着轿子也比马匹慢得多,等他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广明宫的宫门口。 一季晚春换浅夏,现在白日渐长,可日头还是斜了,只是 自己居然就这样被李遇抬进了宫? ***** 广明宫内外,碍眼的都被李遇撤换掉了,现在小姚领着白鸥进了寝殿,只招招手,所有人便识相地退下。 白鸥抬头,瞧见李遇站在窗边,一身红衣,负手而立。 与民间嫁娶不同,皇帝就算大婚,也是要身着明黄的,李遇这一身虽不是喜服,倒是有两分新郎官的模样。 白鸥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拽过来抵在窗棂上,陛下,好大的阵仗。 李遇被人反剪了双手死死地圈住,却还是昂着头笑得一脸骄傲,迎朕的皇后回宫,怎么也不为过。 我知道你能出来,和周哲翎肯定也装不下去了,但也不用搞这些表面功夫,总是太危险了,也恐遭人诟病。 白鸥低头看着怀里人被这一身红衣衬着,更显唇红齿白的娇俏;他一手将人腕子攥住,一手摩挲过那对不服输的漂亮红唇,语带轻挑。 但凡陛下说一声想臣了,还怕白鸥摸不进这寝殿来吗? 李遇轻轻咬了下白鸥的手指,迎上白鸥的轻挑也是半步不让。 朕的后宫,就爱卿一位皇后,内子驭夫甚严,只好日日传来侍寝。 白鸥挑起李遇的下巴,不怕被发现吗? 李遇就干脆睁大眼睛,伸长那段脆弱的颈子望着白鸥,你怕吗? 白鸥哥哥他扭了扭被白鸥擒住的双手,你牵着我。 白鸥迟疑地松了劲儿,李遇马上把手抽出来跟他十指相扣。 有你牵着,遇儿就什么也不怕。 夕辉渐暗,广明宫内华灯初上。 你轻点儿李遇颤着尾音,朕明日要早朝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有万更了噢~ 如果对这一章皇帝的做法有些疑惑也不要紧,马上就会有答案的。 小遇儿噩梦的秘密也快要揭开了,感情还可以更进一步! 感谢在20200910 22:42:32~20200911 21:1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他又骗我? 芒种之后,天气就越发的不讲道理,即使温柔如江南,午后的日头也像蘸过辣椒水似的,带着灼人的热度。 太夜池边,白鸥找了个树荫歇下。 农历书中有云:斗指巳为芒种,此时可种有芒之谷,过此即失效,故名芒种也。 大抵也应了民间的那句谚语芒种不种,再种无用。 白鸥明白,芒种之后,江南春耕的诸事已了,李遇回宫后最担忧的事情总算是有了着落,可白鸥自己的心事却越来越重。 皇帝免了白鸥每日早朝,说是将军浴血鏖战,身上有伤,只有白鸥心里明白,李遇大抵是不愿用案牍累其心神,但即使是顶着这样的日头,他也每日也要出来走走 李遇的后宫没有女人,他的行动并不受限,但偌大的皇宫还是好像一个精致的牢笼,洁白的鸥鸟染了血,就快要被关成了金丝雀。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烦心的。 他默默看着面前一池菡萏逐热浪 盛夏将至,这一年,就又过去了大半;他被禁锢在皇宫四角的天地间出演岁月静好,只怕待城那头,赵宏胤却不会歇着。 今年一过,李遇就该及冠了;他的小美人儿终于要长大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皇帝亲政 可那也是史书上殇宁亡国的日子。 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像是有倒计时在催促着,他变得格外敏感。 李遇最近下朝的时辰越来越晚,今日连午膳都没有回宫与他同用,只让小姚传了话,说是周哲翎病重,已经不能上朝,皇帝就格外忙些。 若是在往常,或许白鸥会信,可芒种都过了,李遇到底在忙什么? 白大人 白鸥正望着一池荷叶出神,身后传来了小姚的声音。 奴才可找着您了。 白鸥翻身跃下枝头,皇帝下朝了? 是。小姚恭敬道:陛下心情不大好,午膳也没用,刚还把传膳的內侍轰了出来,奴才只能来寻您。 白鸥向来在宫里待不住,李遇也是知道的,要搁在从前,小皇帝下朝要是找不见他,会亲自出来寻,垫着脚尖从背后悄悄捂住白鸥的眼睛。 李遇七岁登基,隐忍至今,从来不是一个会乱发脾气的人。 白鸥今日是等不来皇帝回寝宫同自己一道午膳才出来溜达了一小会,李遇这是在冲谁发脾气? 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儿?他已经转身同小姚回宫,迈步间小声问道。 小姚依礼跟在白鸥身后,见白鸥回身询问,只是微微欠身,并未答话。 此前李遇肃清身边周哲翎的眼线,那个新上任不久的御前內侍总管自是没有留下,小姚虽未升任,但所有的场合已经都是他陪着皇帝出席,眼下前朝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不说,便是不敢说。 白鸥警觉,这事只怕不小。 他一把推开寝殿大门,便瞧见李遇脸色阴沉地坐在书案前,满目不耐地揉碎面前的宣纸,挥手扔在了地上。 小姚立刻识趣地带着众人退下,轻轻合上殿门。 李遇抬眼瞧见门边的白鸥,静静地起身走到白鸥面前,乖巧地将自己塞进白鸥怀里,收敛了方才的怒气与不耐,只是一直安安静静地,不肯言语。 周哲翎都不上朝了白鸥抬手将人搂了,柔声道:谁还敢惹我的小美人儿不痛快? 周哲翎是有些日子没有垂帘听政了,但世家党羽不死。 这些日子忙完了江南春种,他们得空又打上了白鸥的主意 多人联名上疏,指白鸥于待城一战大胜,彪炳千秋,皇帝迟迟没有封赏,只是接进广明宫养伤,于理不合。 众臣请愿,晋羽林军神武大将军为一品柱国大将军,封定北王;依殇宁祖制,由皇帝赐婚世家贵女,定北王立妃开府,以安社稷。 折子上口口声声皆是殇宁祖制,岂会有人不知,殇宁,甚至是殇宁前身、绵延数百年的大宁王朝,都从未有过异姓封王的先例。 捧杀?白鸥笑道,小事儿,遇儿不理他们就好。 李遇七岁登基,区区捧杀他又如何会看不透,大臣们的折子一波波递上来,都被他一力弹压,只是今日的联名上疏之时 遇儿在陈表后的名单里,瞧见了陈阁老的名字。他轻声道:是他老人家的亲笔。 赐婚立妃,开府别居。 虽然李遇之前已经遣走了周哲翎的全部眼线,但白鸥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连陈琸都掺和进来了,只怕前朝后宫,关于他和李遇之间狎昵的传言定不会少。 皇帝马上及冠,尚不肯立后选妃,宫里却藏着个男人;事关李氏血脉,皇家颜面,江山社稷,无怪陈琸愿意同他向来瞧不上的世家联手。 世家盼着白鸥登高跌重,陈琸指望皇帝开枝散叶 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陈阁老一辈子方正持重,老来的声名全被我这个便宜儿子耽误了,这是想赶我走呢。白鸥一把将李遇打横抱起,走进里间,轻轻放落榻边,他撑在李遇身前,看着李遇的眼睛,遇儿怕吗? 怕。李遇也抬起湿润的眸子望着白鸥,遇儿怕你走,怕极了。 现在呢?白鸥空出一只手,拉起李遇搭在身侧的腕子,和他十指相扣,还怕吗? 李遇抬脸对白鸥笑笑,紧紧地反握住白鸥的手,不怕了。 他揽着白鸥的脖子,让白鸥趴在了他的胸口,就像他每晚都睡在白鸥怀里一样 这是一个极具保护欲的动作。 白鸥哥哥,你这么好,遇儿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哪怕前朝阴谋迭起,哪怕身边众叛亲离,哪怕身后万世骂名,哪怕 北胤再犯殇宁边境。 上次待城大胜背后藏着白鸥多少心血,朝中无几人知晓究竟,就连李遇,白鸥也瞒了大半。 他知道小皇帝心思重,有什么都爱往身上揽的毛病,他不想李遇知晓实情后,总在心里觉得亏欠了自己。 可偏是如此,待城一场大胜看来不费吹灰之力,他们根本不知道,那原本也只是北胤的一场试探。 殇宁需要一场大胜的鼓舞,可朝中鬼神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们做着天/朝大国的春秋大梦,觉得北胤只不过徒有其表,对此次来犯毫不上心。 白鸥还不知道,真正恼着李遇的,便是此事。 他还不知道,他一直担忧的,史书上北胤对殇宁发动的第二场战争,正要拉开帷幕。 李遇当初敢光明正大地八抬大轿直接把白鸥接近广明宫,世人眼光,史书工笔,他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白鸥已经不止是他的恋人,也是石台前与他盟誓的伴侣,他还不至于对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么没有信心,以为几句闲言碎语就能让白鸥轻易地离他而去 不爱才需要诸多借口,深爱向来有迹可循。 只是 战争一旦打响,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拦住他的大将军奔赴前线。 因为此次北胤犯境,地点仍是待城。 白鸥为了护他江山,断然是责无旁贷;而他要护白鸥周全,也一定会不遗余力。 且不论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他禁不住他的白鸥哥哥再跳一次悬崖,单单只说待城一捷,朝中已是无数双眼睛盯着白鸥。 若是白鸥再次挂帅出征,胜,则是众怒难犯;败,则是万劫不复。 他答应过白鸥不再撒谎,可这一次,只能食言;终于还是用陈琸的事儿,将战事相关的东西遮掩了过去。 ***** 不几日,皇帝派內侍,挨个传口谕,斥责上疏封王的大臣,朝野之内炸开了锅。 陛下。小姚在李遇下朝回宫的路上,挑了个无人的档口,担忧道:奴才知道您放不下白大人,可大人们上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您拖着不理这么久,不也过了,此次为何 为何如此暴躁,沉不住气?李遇接过小姚不敢出口的话,朕折腾了这么久,太皇太后也不露面,不做得过一些,如何能探到虚实? 当日白鸥伤重,他能求得张太医做两分医案瞒天过海,现在周哲翎说是病重,到底什么病,到底多重,若是想瞒,定然滴水不漏。 他十几年伏低做小和周哲翎演戏,焉知道周哲翎眼下所谓的病重,是否照着自己这些年的样子依葫芦画瓢。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为了他和身边的人这十几年受过的苦,不为了死去的翠珠,也不为了江山社稷;单说一日不能剪除外戚干政,早日亲政,手握权柄,他和白鸥就一日不得清净。 比起算计他这个还有利用价值的皇帝,白鸥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他不得不步步为营。 且不说这个中有些李遇的私心难以道明,就算和盘托出,帝王心术、权谋制衡就不是小姚能全然明白的东西。 李遇挑拣着说了个大概,二人便已行至广明宫门前,远远便瞧见周哲翎身边亲信的老嬷嬷等在门口。 这小姚紧张道:太皇太后来了? 慌什么?李遇勾唇冷笑,还不快去迎一迎周家三小姐。 周哲翎历经三朝,看尽更迭,论智谋心术,李遇自问未必能全胜,但有一点,他不会输。 这个女人这一生夺权之路顺风顺水,直到今天手握权柄,无往不利,在他李遇之前,就没有吃过什么亏;而反观自己这不到二十年的生命里,却一直都在忍耐 终于他没有算错,周哲翎比他更早沉不住气。 若是周哲翎的病多少有跟他演戏的成分,那今日也一定会演全套,就算真要见他,也会传他去延年殿,不会亲自出现。 广明宫中的,一定是被周哲翎木偶一样操控的周慕云。 让小姚去确定过白鸥不在宫中后,他才推开了广明宫正殿的大门。 周慕云起身行礼,见过陛下。 周三小姐有礼了,赐座李遇抬手免了周慕云礼数,主位落座,皇祖母他老人家的身子可好些了? 总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姑母他年纪大了,太医也说只能细细将养着。周慕云坐下后对答得体。 前朝事忙,没有皇祖母坐镇,朕时常心余力绌,一直抽不开身。李遇也不咸不淡地寒暄着,这些日子,倒是有累三小姐了。 慕云至小长在姑母膝下,尽些孝心本也应当应分,再者姑母也只是老人家的病,养着就好,慕云不曾出多少力。周慕云说着微微颔首,只是 李遇闻言微哂。 他不可能单纯到以为周慕云真的只是来同自己寒暄叙旧,他耐着性子,等的就是这个只是。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68) 三小姐但说无妨。 姑母病势沉重,太医也是束手无策,人上了年纪难免病痛,太医只能吩咐静养,只是周慕云缓缓道:姑母病中仍是忧思,太医多番苦劝不利康复,可是他老人家到底还是操心陛下。 那是朕的不孝了。李遇眸色不变,也是不想再装下去了,只是不知,朕究竟何事处置不妥,扰了皇祖母静养? 这周慕云踟蹰良久才道:姑母她老人家忧心皇嗣。 宫中近来闲话不少,尤其是李遇一番斥责群臣,大动干戈,周哲翎当真是坐不住了。 周慕云此番前来催促皇帝婚事,可殇宁全境谁人不知,她就是钦定的皇后,只差没有大婚典仪,拿到风印罢了 如此一来,倒像是她在催着李遇娶自己过门。 她是浑身礼教约束大的姑娘,这样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可周哲翎也确确实实是病着。 这么多年,周慕云也习惯了,但凡是周哲翎开口,她从来不懂何为拒绝;眼下,这也是她能想到最委婉的说辞了。 说来,她至小在宫中长大,虽年长李遇两岁,倒也算是青梅竹马,她打小便知道这个男人是她未来的夫君。 最讽刺的是,即便如此,却没有生出丝毫男女私情。 礼数教化在侧,她单知道,这个男人她要敬之,重之。 却没有人教过她爱。 一直到那天,延年殿前,她亲耳听见李遇脱口而出那三个字 心上人。 周哲翎当时或许并未放在心上,但她却亲眼看见她所谓的未来夫君,眸中柔情满溢。 就算与李遇自幼相识,那仍是她第一次看见那样的皇帝。 也是她第一次隐约瞧见了那个叫爱的东西。 现在,让她如何再求这样一个人娶了自己? 其实,她与李遇都不过是周哲翎握在手中玩弄权术的棋子,只是李遇已经挣扎脱困,她却好似要一辈子身陷囹圄。 李遇敢说一句不娶,她却不敢言一声不嫁。 三小姐回罢。 周慕云思绪飘远,被李遇一句话拉回 朕,不会立后了。 朕明年弱冠,正当盛年,不必计较国本,若皇祖母实在忧心,朕会去旁支过继,让她老人家放心。 陛下 周慕云受诗书教化,是比着皇后的标准长的,向来沉静,眼下却也不禁花容失色。 李遇的话说得够直白了。 他不止不会娶周慕云,也不会娶任何女子过门,甚至连后嗣都没在计划。 那日延年殿前,周慕云没有听到周哲翎之前的话,单单以为皇帝大抵有了别的心上人,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只是,现在皇帝连自己的心上人也不准备要了吗? 难道宫里那些关于皇帝的不堪入耳的传言 是真的? 看着周慕云吃惊的表情,李遇不介意把话说得再直白些;他筹谋这些时日,等的就是这一刻。 周三小姐可知道他压低声音,古人断袖何意? 哀帝与董贤虽皆为男子,却时常同塌而眠;哀帝欲起身,贤眠枕其袖,哀帝不忍惊动,遂挥刀断袖。 他说着倾身向前。 你们不是都忌惮白鸥,忌他功高震主,惮他拥兵自立,所以要朕以高位厚待之;现在朕愿仿哀帝一片深情,用身子将人留住,你们可满意了? 看着周慕云瞳孔中的震颤,他缓缓起身,满意地拂袖而去。 他并不恨周慕云,甚至对这个女人有两分同情,同情她与自己一样,出身起便没得选择、任人摆布的命运。 但愈是如此,他愈是要狠。 好好的姑娘,嫁给谁不能夫妻和睦,儿孙绕膝,为何要同他做一对注定无爱无眠的假夫妻,老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皇帝做得一切都有深意,容我慢慢道来~6点钟二更,(*  ̄3)( ̄ *) 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出自《赠荷花》【作者】李商隐唐 菡萏(hn dn):古人称未开的荷花为菡萏,即花苞。 感谢在20200911 21:17:31~20200912 03:5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我听到了。 时光又再匆匆几日,李遇自认已将一切处理得细致妥当,没在白鸥面前露出任何马脚。 今夜,他早早闹着乏了,硬是天刚黑就拖白鸥和他上床歇着,却一直躲在白鸥怀里装睡。 窗外的梆子响了两声,丑时已过,那是白天陈琸书信上同他约定的时间。 他在熟悉的怀抱里睁眼,借着月光一缕,看见白鸥的眸子紧紧地阖着,落下两排浓密的羽睫;耳畔是还是白鸥让人心安的心跳声,温柔而有力,他有些不舍得这个怀抱。 但他不可以爽约。 若是陈琸见不到他,派人找上门来吵醒了白鸥,以白鸥的敏锐,待城的事只恐是要遮不住的。 他恋恋不舍地起身,悄悄在白鸥唇边落下一吻,便抱起外衣,踮着脚尖跑去了隔壁的小间。 小姚还在那边等着他。 听到李遇的动静慢慢挪到了屏风的另一边,榻间的白鸥缓缓睁开了眼睛。 今夜的李遇太反常了。 跟往日一面委屈地说着自己要早朝,一面不要命地缠着白鸥予取予求的小妖精不同,今夜的小皇帝格外乖巧,早早地嚷嚷着自己累,躲进白鸥怀里就睡下了。 白鸥看着李遇蜷缩在自己怀里,安静得像一只小奶猫。 可是当两颗心相爱,连呼吸掌纹都会变得熟稔。 也是吃了这身子的亏,李遇每每都被白鸥折腾得睡死过去,醒来时连白鸥替他擦了身子、换过里衣都没印象;但白鸥却熟悉他每一寸呼吸和心跳。 就算没有李遇晚上异样的举动,只凭呼吸心跳,白鸥也能确定 李遇在装睡。 李遇离开后他迅速地起身,但他现在没有时间立刻追出去看个究竟。 窗外的梆子刚响过,他得先赶去找四苟。 今天小皇帝不让碰,他还担心不能折腾李遇睡下,晚上没法自己脱身;他还不知道四苟找他要说什么,总怕李遇发现了要操心。 现在倒好,李遇自己先溜了。 世事如棋局局新,总少不了些变化莫测,阴差阳错。 再是相爱的人,偶尔也会上演一出同床异梦。 ***** 广明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偏厢。 老臣参见陛下。 李遇不在的日子里,陈琸已经能起身上朝了,只是年纪大了,已经没办法完全好利索,行礼这动作对他来说太吃力了些,李遇连忙上前将人扶了。 更深露重的,阁老身子不好,有什么事儿派人不成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陈琸刚由小姚搀扶着坐下,说话便又要挣扎着起身,老朽虽一副残躯,亦无所惧! 阁老这是做什么?李遇忙眼神吩咐小姚将人扶好,朕又没有怪责您的意思。 老臣年纪虽大了,但还没有糊涂,倒是陛下陈琸无法起身,只能握拳一把锤在身边的小案上,您尚未弱冠,怎就糊涂了! 李遇倒是眸色如常,朕到底又做错了什么,要阁老不辞辛苦,深夜谏言。 陛下!国本为重啊陈琸下唇颤抖,疲态尽显,再是如何宠幸重臣,怎可仿了那汉哀帝? 朕同周三小姐说的话李遇沉声道:阁老都听说了? 现在值守广明宫的人换了陈琸之前安排下的那一批,他在广明宫的所言所行,没有想过可以瞒过陈琸的眼睛。 他决定接白鸥入宫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在乎过。 陈琸并没有直面皇帝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汉哀帝在位七年,年仅二十五岁便英年早逝,陛下可知为何? 贪色纵情掏空了身子,史书工笔,声名狼藉;除了一则断袖风月,还有几人会记得他也曾征兵十万讨伐边疆,大胜而归的丰功伟绩? 阁老这不是记得吗?李遇笑道:哀帝的故事,朕也读过。 喜欢断袖风月的,自然只记得断袖风月;留意政治军事的,自然也会记得哀帝文治武功。人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东西,千秋名声的事儿,朕又如何左右得了。 不过是百年名声,一朝没尘,是非善恶,明者自辨罢了。 好好好!哈哈哈陈琸凄然一笑,良久后才道:好一个百年名声,一朝没尘;好一个是非善恶,明者自辨。 为人臣者,自古武死战,文死谏。 陛下若全然不顾百年名声,定要仿了那汉哀帝 那老臣不才,也唯有觍颜仿一代贤相魏征、宴婴之辈,以死相谏! 陈琸言罢忽然挣脱起身,直冲梁柱而去,当真是一副要血溅广明宫的架势。 阁老 李遇情急之下起身拦阻。 陛下欲仿哀帝,老臣无言面对先帝啊!陈琸跪倒在地,泫然而泣,老泪纵横,先帝啊!老臣教导陛下不利,有负所托,这就来向您请罪了 阁老!李遇同小姚二人合力,几番挣扎才将陈琸扶起,他长叹道:您糊涂了。 您心心念念着皇嗣和朕是否真有断袖之癖,可曾认真想过,朕即便真的分桃断袖,又为何一定要同周慕云说那样的话? 见陈琸眼底哀痛之中露出疑惑,李遇才接着道:当日白鸥行刺一事,还有后来送进广明宫的那十几名女子;无论朕如何谦卑恭顺,太皇太后对朕的试探,从未停止过。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此为何意? 因为她知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从来不曾真的对朕放心过,就连江南灾情当前,也能被她当做与朕博弈,逼朕娶周慕云过门的筹码。 可是阁老,您真的愿意看见周氏诞下李氏皇族血脉的孩子吗? 您口口声声天下社稷为重,君为轻,以江南数万人性命与朕博弈的外戚势力,留得,留不得,您心中当有数。 陛下陈琸颤声。 周哲翎试探朕,朕又怎么会放心她。李遇说话间眸色渐沉,这次朕闹得满城风雨,她都不曾露面,但那并不是说她沉得住气 因为她还是着周家三小姐来寻朕了。 这一番试探,朕可以肯定,太皇太后抱恙为真。李遇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可究竟病到何种程度? 周氏是世家之首,而周哲翎才是周氏真正的掌权者 朕想剪除外戚,趁其疲弱,是最好的时机。 时机错过难再,朕不想再隐忍下一个十年,殇宁全境和百姓,也禁不起再一个十年的折腾;但此事事关重大,朕也不可以卖一个万一 需得一剂猛药,探得周哲翎虚实。 李遇言罢,深深一叹。 就算所有人都可以等,他的白鸥哥哥也等不了。朝中有太多双眼睛盯着白鸥,待城一事不知道还能瞒多久,若是有一个万一,他拦不住白鸥 白鸥一旦再次挂帅待城,即便战场明刀易躲,唯恐朝堂暗箭难防。 他自知没有上战场为白鸥挡刀的身手,可白鸥说过要把后背交给他,那就不容有失。 陛下陈琸颤抖着伸出那只已经布满老人斑的手,握住李遇的,老朽昏聩老朽汗颜呐! 陛下青出于蓝陈琸点点头,先帝与殇宁列祖列宗,可以瞑目了。 阁老言重。李遇也伸出手,轻拍陈琸手背安慰。 窗外的梆子又再想起,寅时已过,卯时将至,夏至日长,天就快亮了。 不知道白鸥会不会醒,李遇心里有些急了。 小姚。他转身吩咐道:卯时宫门一开,就尽快送阁老回府歇息。 朕还要紧着早朝。他又对陈琸说道:就不送阁老了。 陛下对着李遇转身离开的背影,陈琸最后颤声道:那您与那白将军 陈琸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可李遇完全明白他想问什么。 他知道,陈琸是一个太板正的人,皇室血脉,怎容混淆。 朕,永远记得阁老昔年的教诲。李遇并未回身,双手已经搭在了门栓上,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周家外戚与士族门阀植党自私,朕和殇宁,都容不下他们;但到底何人配坐着天下? 贵民、重社稷者。 可这样的人,一定要姓李吗? 陛下 陈琸闻言惊恐,却被李遇打断。 阁老忧国忧民,朕可以答应您,一定给这个天下,找一个合格的后继者。 李遇言罢不再犹豫,伸手拉开了房门,却看见门边廊下,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昨晚通宵在网吧..码字...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69) 今天起晚辣~更新晚了点,抱歉!十二点前,还有一更。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出自《孟子》的《尽心章句下》。 感谢在20200912 03:53:29~20200912 18:4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我很生气。 李遇本是将一切都处理得细致妥当,可白鸥也早已在待城及周边留下一张严丝合缝情报网。 若说将军一战得胜必少不了情报的功劳,帝王心思早该猜到;可李遇千算万算,却怎么也不可能算到,那张情报网的头子,正藏在江宁的禁卫营里。 起先,白鸥将自己从待城带回的精锐安排进禁卫营,是为了明里暗里弥补那两千人身份暴露后的空缺,供李遇差遣,可偏偏四苟混在里面,进出宫禁格外方便了些。 今日白鸥得了四苟的信儿,说是待城有情报传回,约在半夜碰面。 此前看似撤退的北胤残部两万余人,于北胤境内与身后的援军汇合,此次援军足有五万余人,包括两万无往不利的北胤铁骑,由赵宏胤亲自挂帅,杀了待城一个回马枪。 四苟的情报远比李遇和陈琸得到的要详实许多,李遇此前机关算尽要瞒着白鸥的事,眼下白鸥却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白鸥看见李遇开门,身子没动,还是斜斜地倚着廊柱,只抬眼将人瞧着。 李遇轻轻带上房门,小声道:我们先走罢,陈阁老身子不好,亲眼瞧见了受刺激。 白鸥不置可否,起身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他身高腿长,平时拉着李遇走,都得刻意放慢脚步迁就;现在李遇跟在白鸥身后,慢慢疾走变成了小跑,可白鸥似乎越走越快,好像故意保持着距离,他终于还是怎么也跟不上。 站住!凉亭边,李遇终于忍无可忍,快跑两步上前,一把拽住白鸥,你生气了就直接说啊!干什么要躲着我! 什么都可以直接说吗?白鸥没有回身,言语中也不带什么情绪。 李遇心虚地松开了手,可我真的不是想要利用你 若是臣还有什么能让陛下利用的,陛下尽管用罢,臣这柄钝刀若是能趁陛下的手,那就是臣生而为人的荣幸。 白鸥言罢直接甩开李遇,转身走进凉亭里。 李遇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他又一次没有握住他的白鸥哥哥。 他长叹一声阖眸。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不曾同白鸥讲过,方才在偏厢的对话,也不知道白鸥听去了多少;若是掐头去尾的,听上去真的很像他利用了自己和白鸥的关系,试探周哲翎。 感情是应该纯粹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可是若是可以保护他的白鸥哥哥,他愿意冒这个大不韪。 事情是他做下的,出于什么目的都好,白鸥并不知道,生气是应该的。 巳时已至,天将欲明,空气中升起一层薄薄的晨雾,最后一缕残月轻拢亭边纱帐。 他睁眼抬头,看着凉亭边站着的人。 曾经,他多少次站在白鸥的位子,望着竹林的方向,遥递相思;他们那么不容易才能靠近,几乎跨过生死才终于并肩,怎么可以再次轻易行远。 他悄悄走进凉亭,贴在白鸥的身后,双手换过白鸥的腰身,轻轻将人抱住。 白鸥哥哥。他的侧脸贴着白鸥的后背,遇儿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操! 白鸥心里暗骂一句脏话。 他之前在门外真的快气炸了,但身后的人软成这样,他的心也跟着软了。 没出息! 认错倒是快,下次绝不改。他嘴上不饶人,手还是搭上了李遇环着自己腰迹的胳膊。 可我没有做过 李遇说着住了嘴。 他此前,没有做过这种看似好像利用了白鸥的事情,那也就是说 白鸥气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果然白鸥已经拽开了他的手,转身攥住他的双肩。 你在说什么?白鸥俯身盯着李遇的眼睛,你到现在都觉得,我是因为你用我们的关系试探了周哲翎生气? 你心里,是这么看我的? 你不相信我白鸥松开李遇起身,所以在你心里,从来也不觉得我会相信你。 不、不是李遇慌乱地回身抱住白鸥又要离开的背影,白鸥哥哥 方才他与陈琸的对话,几乎没有提及待城,他根本猜不到,关于北胤可能再次犯境的事,白鸥已经知道得比他更多。 不要喊我。白鸥狠了狠心,拽开李遇的手,你回去罢,想好要跟我说什么,再来找我。 这是白鸥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决绝,李遇吃惊地愣在原地,努力回忆起白鸥这一路说过的话。 好在这一路,白鸥并没有说过别的什么,除了那句利用不利用的,就只剩下一句 什么都可以直接说吗? 你李遇颤声道: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了?白鸥冷冷地盯着李遇。 李遇心虚地垂下脑袋,小声道:待城 知道了。白鸥简短地冷声道。 原来是露馅了 李遇长长吁粗一口气,早知是瞒不住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白鸥已经斜倚在美人靠上,他便也委屈着一张小脸贴了过去。 我错了他抱着白鸥的胳膊,撒娇道:你生气了就直接说嘛,你不说遇儿怎么知道要实在生气,要不 他伸出手心递到白鸥面前,遇儿给你打两下? 又错了?白鸥拿这个耍赖的小坏蛋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他轻轻拍掉李遇身在自己面前的小手,强行压着声音道:你要我直接说,你直接说了吗? 待城那么大的事儿,我若不发现,你是不是准备等到御驾亲征的前夜再告诉我? 我直接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瞒我,不可以对我撒谎,有用吗? 我只是李遇靠在白鸥的胸口,突然正声道:想保护你。 白鸥突然心颤。 他一直知道,也许是因为小皇帝的成长环境,李遇一直有大包大揽的性格,什么事儿都爱往身上担;但他太迟钝了,从前种种,李遇多少次骗他,瞒着他,甚至赶他走 都是因为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他知道李遇依赖他,却对他的保护欲强到近乎扭曲,这显然是有矛盾的。 还有苏嬷嬷和小姚。 这两个人也不止一次说过,李遇所做的一切,不管是让苏嬷嬷做一个倒恭桶的老宫婢,还是让小姚一直是广明宫最低阶的內侍,都是为了保护他们。 到底是在保护什么? 关于李遇幼年的事,他知道的太有限了,那是李遇的痛脚,他一直不忍心多问,况且当年的李遇还那么小,连他自己也未必知道多少。 他一把揽住李遇的腰身,将人抱紧,你想保护我什么? 李遇抬头望着白鸥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道: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顺遂。 白鸥觉得心都快化了。 他一个翻身将人压在美人靠上,你保护了我,那我去保护谁? 我李遇一阵心跳。 白鸥抵着他,让他脸上的红晕又爬上了耳尖。 李遇你记着,但凡你有一定点儿事儿,就没什么能保护我了,我再也不会好了。白鸥衔住李遇泛红的耳垂,懂我在说什么吗? 我李遇急促地喘息,羞赧又感动道:记、记住了 白鸥瞧着怀里小美人儿绯了双颊,犹如新月染晕。 是谁每晚哭着求饶,跟我说第二天还要早朝?那双手使坏地滑进李遇的后腰,你准备怎么保护我? 嗯? 凉、凉亭李遇已经说不出一句整话,他轻哼两声,先、先回去 白鸥满意地笑笑,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明天万更继续~ 不管有多艰难,他们手握彼此才不会放弃鸭!冲!!! 感谢在20200912 18:48:59~20200912 20:4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我赶上了。 春宵一度红帐暖,不觉日头渐已高。 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 广明宫的寝殿内一室旖旎,自是不可能留下人侍候的,可早朝的时辰眼瞅着就要误了,李遇只得慌忙起身。 刚离床榻,他便觉得小腿打颤,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白鸥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揽回床边,要不 别去了。 待城之事迫在眉睫,既然周哲翎这许多天都没有反应,就算我还可以等,待城十万军民也等不了了。 李遇说着系上里衣腰间的束带,却立马感觉揽住自己腰身的那只手臂一紧。 白鸥并不上朝,他懒散地赤着上身,将李遇揽过,贴在自己的胸口。 隔着背后一层薄薄的里衣,李遇能清楚得感受到白鸥赤/裸在外的皮肤传来灼人的温度。 他耳根发烫,伸手拍了一把白鸥揽着自己腰身的胳膊,带着点娇嗔,别胡闹了。 白鸥没有松手,还得寸进尺地凑近了李遇的耳尖,陛下今日要下决断了? 李遇手间动作稍驻,他覆上白鸥的手背,轻声道:是。 白鸥点点头,会派谁去? 朝中诸臣议的是项弘。李遇垂下眼睑,再几个月他儿子都该满周岁了,那本也是他分内的事。 可这支待城驻军,不是他能遣得动的。白鸥将下巴搭在李遇的颈窝里,那是我送给陛下的礼物。 李遇偏头,用脸颊蹭着白鸥的鼻尖,温柔道:你想说什么? 白鸥伸手覆上李遇后脑,辗转间回敬一个深吻,四唇相离的那一刻,他轻声道:我要去。 待城大捷,已经太多人看不惯你了,他们不会答应的。李遇与白鸥额头相抵,世家之上,决不允许一人独大,军权尤其敏感。 那若是有人说白鸥拥兵自重白鸥笑了笑,陛下当要如何回? 李遇也跟着露了个笑,朕愿与卿,共枕江山。 去罢。白鸥松开李遇,浅浅吻过他的额头,周哲翎不在,陛下会有办法的。 你说过不离开我的。倒是刚才急着起身的人突然变了卦,李遇突然扑上去抱住白鸥的脖子,你不牵着遇儿,遇儿会怕。 可是遇儿长大了 白鸥轻抚李遇的发顶,他的小美人儿就要二十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一定要去。 殇宁覆灭,一共只经历了三场重要的战役,在第三战中,殇宁后主就战败被俘,殇宁亡国。 白鸥知道,他此前没能抓住赵宏胤,那这一仗,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是一定要去的。 看着李遇那双剪了秋水的大眼睛再次湿润,他不忍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李遇闻言不再分辩,默默起身更衣。 你说过,鸥鸟飞在天上,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直到出门前,他才回头问了白鸥一句,那这一仗,殇宁会胜吗? 白鸥闻言一怔。 这一仗,是赵宏胤亲自挂帅对垒殇宁的第一战,殇宁大败,却戏剧般地以北胤匆忙退兵收场。 关于北胤退兵的原因,正史的记载中满是对赵宏胤的歌功颂德。 据记载,这场战争绵延入冬,殇宁大败,北胤席卷西北三城;然而却发现西北三城颇为贫瘠,无法支撑北胤大军度过严冬。 赵宏胤体恤三军将士,忍痛退兵修整。 诸将感念其仁德,士气大振,万众一心,于来年开春后,轻而易举地再次撕裂待城尚未完成重建的防线,进而一鼓作气,以闪电之势长驱直入,一路攻下江宁。 也就是从那一战开始,北胤铁骑用绝对的速度,书写它不败的传奇,直到大胤立国,赵宏胤最终统一全境。 正史中对赵宏胤此举多为赞许,后世史书工笔认为,赵宏胤此举是做出了在当时最正确的选择,是他日后能成为那个一统乱世、开济太平的千古一帝的开端和证明。 白鸥在此前的研究中,觉得这一段历史存在一些不明显的漏洞,可各种野史中的其他版本也大都很难自圆其说,无法佐证他的猜测。 眼下他不知道要如何跟李遇解释这一切,单单是那一句殇宁大败,就教他难以启齿。 总之他思虑良久,只能同李遇留下一句,我不会输。 无论如何北胤在最后以退兵收场,他也不算是骗人;况且他要去,本就是为了改变李遇的命运。 他不会,也不可以输。 李遇闻言没有再说什么,抬脚跨过了寝殿的门槛。 ***** 太极殿前,李遇到底去得晚了些,一踏入大殿便觉出气氛有些异样。 朕今日身子不爽。他冷声道:捡紧要的说。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70) 陛下群臣中有人横跨一步出列,跪地行礼,待城一战迫在眉睫,臣项弘,跪请出征。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李遇冷眼瞧着,大殿之上跪倒一片,今日的阵仗比起前些日子,倒是众志成城了许多。 周哲翎是病了,但一定还没倒下,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仍然掌控朝堂。 项卿有心了。李遇面上褒奖,语调却惯常的冷漠,孩子还未满周岁吧?战场刀剑无眼,古来征战几人回啊,放心得下吗? 臣有愧项弘拖长着尾音,待城本是臣的分内事,之前已经被家事所累,假手他人,臣汗颜! 你们呢?李遇没有接话,抬眼扫过群臣,都怎么想的? 项家几代驻守西北三城,与北胤对峙几十年,从未出过纰漏,这本也是应该的。 是啊,没有人比项大人更了解待城和北胤了。 群臣七嘴八舌,李遇就冷冷地瞧着。 项家驻守西北三城几十年间,说是与北胤对峙,其实北胤一直乖顺称臣,无论是项兴言还是项弘,说是总理待城防务,可有谁真的带兵上过战场。 贵族的礼仪佩剑,有哪一柄真的舔过血。 待城,是在白鸥的指虎下守住的,却可笑地成了项弘口中的假手他人。 朕听明白了。李遇懒声道:诸位爱卿都觉得项大人是最佳人选,这意思,是对之前朕亲封的神武大将有什么不满吗? 群臣一时哑声,已经久久沉寂的帘幕后却传来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 陛下的意思是,要着白将军再次挂帅待城吗? 李遇不禁坐直身体。 是周哲翎。 这声音虚弱异常,但她还是强撑着来到前朝,只怕今日的事不会那么简单。 你们周哲翎对群臣吩咐道,来跟皇帝说说,他最信任的白将军,在待城,都做了些什么。白鸥亲斩校尉,鞭笞并遣走众士族军官,破格提拔一众底层士兵,桩桩件件是他当初能守下待城的功绩,却在朝堂之上为人诟病为目无君上。 而他在战争最末冲动追出待城的举动,更是几乎无可反驳地被人冠上了贪功冒进的帽子。 李遇双拳攥紧。 这当中许多的事,白鸥从来没有对他言明,现在朝中众人极尽嚣嚣之态,而他听到的却是白鸥在那几个月有多难熬。 心口车轮碾过似的疼,他咬牙道:闭、嘴。 皇帝动怒了。周哲翎微哂,那给皇帝看看项兴言的折子。 帘幕后一內侍递上奏折,小姚接过尚未递到李遇跟前,周哲翎便接着道:待城驻军三万多人,眼下都敢不听项太守号令了。 他们眼里只有皇帝最宠幸的白将军,眼里心底只认白将军走前定下的战时军规,可还认得一方传国玉玺? 皇帝周哲翎轻咳两声才接着道:你偏信男宠,也要有个限度。 大殿之上,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的断袖秘辛是皇家上不得台面的丑闻,这大殿之上的人多少都有听过,可没人能猜到周哲翎敢把这事摆在明面上说。 包括李遇自己。 尽管他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但不得不说,到底还是小瞧了这个女人破釜沉舟的雷霆手腕。 皇帝远贤臣,亲小人,若是哀家坐视不理,任由其做大下去,与史上的阉党祸国又有何异? 周哲翎虽气息微弱,但语气里俨然已是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皇帝三思,你到底还没有亲政,若是一意孤行,就不要怪哀家狠心 清君侧。 赤/裸/裸地威胁。 李遇同周哲翎撕破了脸,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周哲翎奈何他不得,却也不想再和他演下去,直接把矛头指向了白鸥。 他用真情试探周哲翎的病势,周哲翎便反手试探他到底是虚情还是真意。 铠甲一时成了软肋,交付真心的人,一开始就输了。 这一局,他和周哲翎赌不起。 因为筹码,是他的心上人。 从小姚、苏嬷嬷,到江山社稷、黎明百姓,一直到今日朝堂之上的白鸥 直到今天李遇才明白,周哲翎一介女流,能屹立朝堂数十年不倒,靠得不仅仅是雷霆手腕,更是参透了人心。 四方皆寂,周哲翎言罢,再也没有一点声音。 突然殿外一近卫跨步进殿,靴底碾过石砖的声响在大殿之上甚至能听见回音 陛下,羽林军神武大将军殿外求见。 将军病着,凑什么热闹!李遇紧张道:让他 回去! 有人在说我是阉党? 李遇的话还未落地,最后两个字便淹没在白鸥不羁的声音里。 可笑 你们谁试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白鸥:他们说我阉人就算了,还欺负我媳妇,不能忍! 阿鱼(小小声告状):评论区也说过你不行..还想组团偷你媳妇... 哈哈哈~皮一下就很开心!今天照例万更,6点二更不迟到。 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 出自《为有》【作者】李商隐唐 前面两句是我胡诌的 ̄□ ̄|| 嚣嚣(xiāo xiāo):众口谗毁的样子。 感谢在20200912 20:47:05~20200913 03:0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5瓶;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我快疯了。 放肆!赶在所有人有所反应之前,李遇率先开口。 他的手紧紧攥住龙椅把手,坐直了身体,不住地颤抖,白将军病糊涂了送回去歇着。 白鸥乡野出身,不懂规矩,陛下多担待。白鸥行了个礼,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在这宫中懒散嚣张惯了,一直就是个异类,现在兼着的也是羽林军禁卫最高阶的将领,赫赫军功在身,殿外守着的,还有不少是同他待城浴血的袍泽。 他自己不想走,大殿之上便没人敢和他动手。 刚才都是哪些个舌头长的在说我坏话?他转身,眸似含刃,在大殿之上巡觑一圈,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站出来! 那一身紫金战甲像是会晃瞎人的眼睛,所有人都低低地垂下头去。 见无人上前,白鸥走到殿前唯一一个跪着的人面前。 项弘也是武将出身,虽是轻甲上殿,左胸也绣着军阶和族徽。 项弘是吧?白鸥居高临下扫视一眼,托肘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刚才假手他人,就是你说的,对不对? 你是避战还是为家世所累,要我去查吗? 待城情报网不走寻常路,在待城守卫战中军功卓著,旁人或许不知,项兴言已经返回待城,项弘心里比谁都清楚。 四苟同白鸥说过,待城没有他查不到的事,绝不是夸口。 项弘心虚地闭嘴不言。 待城的烂摊子,是本将军替你收拾你。白鸥不屑道:别指望我有什么施恩不望报的高风亮节,你要不现在就报恩罢。 白鸥对项弘震惊的眼神完全视而不见,自顾自继续道:金银财帛谁都喜欢,我当然喜欢,但碍着殇宁律法,收不得你的,不过 不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吗?你上跪黄天后土,下跪父母君上,今天跪了本将军这个恩人,也不算亏。 白鸥说着看了眼龙座之上已经急得额间渗汗的小皇帝,转头对项弘轻蔑道:就现在罢,给我磕俩,正好当着陛下的面,有人做个见证,也省得我日后忍不住反悔赖账,还想再找你要些旁的。 你 西北三城天高皇帝远,项家雄踞一方,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项弘本为嫡出,至小就受项兴言器重,哪里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他怒不可遏,士可杀,不可辱! 士可杀不可辱可是褒义,用不到这些世家老爷的身上,但对这些世家子弟而言,颜面,在很多时候的确是比天大。 可白鸥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抽他的脸。 你爹项兴言一方太守也不过从三品上,见到本将军照样得规规矩矩行礼! 白鸥一把揪住项弘前襟,将人拽离地面;他眸中是战场杀伐历练出的狠戾,绝非项弘方才那番装腔作势可以相较。 看着面前的人瑟瑟发抖,他才满意地继续道:你敢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陷我于不义,我现在教训你几句,辱你什么了? 帘幕之后传来几声轻咳,像是某种提醒,又像是为殿前怂人壮了胆,立刻有人上前喝道 无论将军是何品阶,大殿之前尚有太皇太后与陛下坐镇 岂容将军用些莫须有的罪名随意教训别人! 莫须有?白鸥冷笑一声。 这群人方才将莫须有的罪名按在他身上的时候,可有眨过眼睛? 他一把撒开已经瘫软成泥的项弘,横眸冷声,那你又是凭什么教训我的? 你 那人被咽得说不出话,立刻有人出来打圆场。 白将军有事可以慢慢说,陛下和太皇太后都在呢,您若是有委屈,自是有人做主的。 呵白鸥又是一声冷笑。 那小皇帝这么多年来的委屈,谁能来做主? 这位大人的声音耳熟啊。白鸥看着面前的和事佬,刚才就是你说的,待城和北胤的事儿,没人比他项弘更清楚了,是吗? 不用说他项弘,在场诸位有一个算一个,谁答得出来本将军的问题,今天白鸥就解甲归田,把此次挂帅待城的位子让出来。 他站直身体,面对大殿群臣朗声道 待城驻军战前人数几何?战后剩余人数几何?队伍组成人员情况如何?待城一役中伤亡与歼敌人数又是几何? 同样的问题,北胤何如? 大殿之上众人窸窸窣窣,但包括项弘再内,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答话。 待城驻军在我遣走部分冗员后,战前不足四万,除开后勤与工兵等非战斗力量,最终可投入战场的人员总数是三万五千四百二十一人。 待城一役,真正投入战场不足一万三千人;战场清扫所得,共歼敌一万一千余人。 现在,算上轻伤已返回驻军营地的,还剩三万两千八百四十七人;其中部分被我带回江宁,编入羽林军禁卫营。 目前仍然在待城驻地军营,可投入战斗的人数为两万七千六百一十四人。 白鸥自问自答,反倒一扫方才的嚣张狂傲之态,异常的沉稳。 殿上神鬼皆寂,就连垂帘之后也不再发出声音。 所有人都知道待城大胜,却罕有人知道如此详细的数字;这样的战损与歼敌的比例,让他们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那是一支怎样可怕的队伍。 一定有人质疑我,问我为何会这么清楚地记得每一个数字。白鸥接着道:那是因为当你们在冬日里抱着暖炉赏雪,春日里倚着廊下听雨的时候,这些,对你们而言,仅仅只是战报上的一堆数字,而已。 你们不需要知道具体的数字是多少,你们只需要知道大胜这个结果便好,因为数字是死的,只是你们政绩军功上的潦草一笔。 但对我而言 他们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 无论出身多么低贱,都是与我执锐浴血的袍泽兄弟 够了!李遇终于哽咽地出声。 够了他又再重复一遍。 白鸥哥哥,你为我做的,真的够了。 鸥鸟洁白的羽翼已经染血,不必再为我蒙尘。 这也就是为何李遇一直不让白鸥上朝的原因。 他不要他的白鸥哥哥烂在朝堂的腌臜里,也不要白鸥亲眼看见他是如何受尽委屈。 不够!白鸥坚定道: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挂帅待城。 不容反驳。 朕说够了李遇起身,咽下眸底的热泪,颔首沉声道:朕意已决 着项弘立即返回待城,整顿军务,不得有误。 陛下白鸥压抑瞳孔中的震惊,尽可能地平静道: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朕李遇望向白鸥,潮湿的眼神之中几乎带着祈求,是不会让你去的。 可是白鸥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他被震怒和绝望遮住了眼睛。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最后关头,是他最想要挽救的爱人,亲手抹煞他仅有的希望。 李遇一直目送白鸥近乎绝望的背影步出泰极殿,才缓缓背过身去。 无论今日白鸥是如何言辞铿锵,以不容辩驳之势取下帅印,替他挽回颜面声势,但周哲翎已然现身,此事便不会这样草草收场。 白鸥能不能平安抵达待城都是一个未知数,毕竟那一句清君侧,不可能仅仅只是口头威胁。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71) 就算到了战场之上,周哲翎也同样会有一万种方式要了白鸥的命。 白鸥既然说过要把后背交给他,那么在肃清朝野之前,他就不能放白鸥孤身走向那个可能根本就走不到的战场上去。 就算为了西北三城的百姓他一定要舍弃些什么,就算白鸥不得不走,他也至少要保证白鸥可以走得稳稳当当,不必腹背受敌。 ***** 曾经,诺达一个天地,鸥鸟可以自由徜徉,但眼下他出了泰极殿,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皇宫内院他可以自由行走,宫墙内外他也可自由来去,只是偏偏除了广明宫那一处寝殿和凉亭,天大地大,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哪里。 没有归属感的人,天地间各处都可停留,却都无法久候;心有所属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只能系在那一人的心尖之上。 白鸥在宫中漫无目地瞎晃,一直走到乌金西沉,星撒满天,才发现已经小腿酸胀,他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 自己居然走到了那处禁卫军小间的附近。 他推门进屋前特意蒙住口鼻,准备迎接久无人居的老房子特有的霉味和腾空而起的灰尘,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成套的丝绸寝具,铜镜、书案、文房四宝,甚至包括他之前被李遇圈在这里养病无聊时胡乱画下两笔的宣纸,全部都摆在原来的位置,一尘不染。 他迟疑地迈步走到屏风后面,果然,那个铜楛箍子的雕花木桶也在,连上面的铜丝都如当初一般崭新。 就是在那一天,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个叫李遇的少年,实实在在是这天下君王。 也是在那一天,一代君王立在树下等他,映着身后的灰墙黛瓦,落英满身,美得像一幅画。 画中少年颤着尾音问他 疼吗? 不过是一年多时间,他好像和画里那个人,走过了比之前二十七年更长的路;他们是千辛万苦,才走进了彼此的心里,找到了归宿。 一切恍如隔世。 李遇坐在树枝上顽皮地晃着脚丫,把糖葫芦递到他的嘴边,安慰道 遇儿就喜欢吃酸的。 李遇在石台边明明知道被骗了,还是带着哭腔说出那句 我愿意。 明明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他怎么能忘记。 被愤怒和绝望占据的思绪在这一刻逐渐柔软清明。 他们相挟走过生死,是盟誓的伴侣,是他要李遇信任自己,他又怎么可以怀疑李遇。 他心里不是不知道,李遇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只是他无法同李遇言明 若是你都不在了,我还要如何平安顺遂。 白鸥突然惊觉,这一切的矛盾,都源于李遇身上那种偏执到几乎毫无道理的保护欲。 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他近乎抓狂地冲出小间,直奔广明宫而去。 ***** 寝殿之内空无一人,榻间发出几声窸窣。 白鸥上前,看见李遇又蜷缩在了床角,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口中喃喃着那个神秘的名字 翠珠。 作者有话要说:秘密它来了!高能预警!【有人参与有奖竞猜吗?】 12点前有第三更。 第98章 我想知道。 是夜渐深。 与延年殿或是广明宫那些主子们的居所不一样,在永巷,连火烛都算金贵的物件,戌时三刻,永巷深处的灯火便已稀疏。 撞破江南困局的当晚,白鸥开始一步步走进时代的旋涡,他是在那天第一次碰到了陈邦,也在那天结束后送苏嬷嬷回了她的住处。 现在想来,那晚李遇抵着陈邦的那把匕首,连刀剑上都刻满了他身上那种偏执的保护欲。 白鸥只恨自己迟钝,发现得太晚了。 他凭着那日的映像走到苏嬷嬷的住处前,瞧见里面还亮着点微弱的火光,他迟疑地敲响了房门。 屋内传出窸窣的动静,但好半晌都没人开门。 老人家许是歇得早,本也不该打扰的,白鸥犹豫着转过身去,却怎么也迈不开离开腿离开。 他太想知道李遇的事了。 这宫里只怕不会有第二个人比苏嬷嬷更清楚。 白禁卫?身后传来老者亲切的声音,瞧老奴这记性,现在该叫白大人了。 白鸥回身,瞧见苏嬷嬷拉开了房门,和善地冲自己笑笑,眼神平静,没有丝毫意外,倒像是在约定的地方等着他来似的。 苏嬷嬷。他伸手搀扶,这么晚,没打扰您歇息罢? 没歇下呢。苏嬷嬷摆摆手,在白鸥的搀扶下进门,人老了睡得少,每天也就那么两个时辰。 你的腿白鸥看着苏嬷嬷蹒跚的步伐,才明白过来方才开门的时间为何那么久,这么久了还没好吗? 人年纪大了,伤筋动骨的就不容易好利索了。苏嬷嬷不以为然地笑着,不过也好啊,托这腿脚的福,不用大早起来倒恭桶了,现在做些缝补浣洗的活计,倒也轻松。 一个老婆子住着便懒得收拾了,白大人别嫌弃。她说着捡开破木条凳上堆着的针线布包和几件破衣裳,对白鸥和善地笑道:坐罢。 她一面招呼着白鸥,一面撑着小案正欲起身,皇帝着小姚送来的茶叶还有,老奴去给白大人煮一些。 不用了。白鸥忙将人拦住,扶了坐下,便是久久无话,不知从何说起。 那老奴就不跟白大人客气了。苏嬷嬷拨亮小案上的油灯,白大人想问什么,就问罢。 苏嬷嬷白鸥也有吃惊地盯着苏嬷嬷,您知道我要来,也知道我要做什么? 白大人和皇帝的事儿,老奴都知道了苏嬷嬷点点头,老奴知道您迟早是要找来的,倒是没想到这么晚。 您知道了? 白鸥先是有些许惊讶,不过转念一想,这些日子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苏嬷嬷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听说些什么似乎也不足为奇。 老奴在这宫里活了几十年,现在大半截都入土了,岂会不知道传闻不可尽信的道理。苏嬷嬷似是能看穿白鸥的心思,她不疾不徐道:白大人不必惊讶,老奴知道得,只怕比您更早 是皇帝亲口告诉老奴的。 那是白鸥第一次跟李遇置气,因为李遇不肯让他去待城,执意御驾亲征,白鸥躲在陈琸府上,好些日子忍着不搭理小皇帝。 那时他想着要板正一下李遇什么事都爱往自己身上扛的毛病,现在想来,其实从很早很早以前,李遇那种异乎寻常的保护欲望就曾无数地显露端倪 李遇明明那么依赖他,即使是在噩梦和昏迷中都要不自觉的呼喊他的名字,却又总是一次次强行要把一切抗在自己并不强壮的肩膀上,为了不让他分担,不惜欺瞒。 甚至,李遇为了做这一切,可以背离他本身性格里的隐忍和冷静,变得歇斯底里,不讲道理。 李遇的反常根本就藏不住,只是白鸥太迟钝,一直没有往深处想罢了。 苏嬷嬷您不怪我吗? 白鸥有些莫名的愧疚,他很清楚,比起周哲翎,苏嬷嬷才更像李遇的亲奶奶;自己亲孙子一样养大的孩子,好好的就断了袖,苏嬷嬷若是要怪责于他,他也是认的。 白大人同皇帝,倒真合该是一家人。苏嬷嬷的笑声很朴实,这问题,皇帝也问过我老奴;老奴那时只问了皇帝一句,白大人对他好吗? 那老奴现在也问白大人一句,您往后,会一直对皇帝好吗? 白鸥没有父母长辈,不太能够体会苏嬷嬷话中的深意,只是顺着心意点了点头。 那就行。苏嬷嬷也微微颔首,那老奴就是入土,也瞑目了。 皇帝那日说跟白大人置了气时,也是说只想对白大人好罢了;你们两个,总是心里装着对方,彼此都不亏欠,哪里就容得我这个老婆子怪谁不怪谁的。 遇儿他当时是这么说的?白鸥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当时为了到底谁领兵出征待城的事,闹得那么大,到头来,只因为李遇一句想对自己好吗? 是他太敏感了,还是连李遇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保护欲已经接近偏执变态了。 是。苏嬷嬷肯定道:皇帝当时只说想对白大人好,老奴劝过皇帝,做什么事儿之前,多站在白大人的立场想想,但老奴也了解皇帝,你二人若是继续相处下去,皇帝还是会继续惹白大人生气的 所以老奴知道,白大人迟早会来寻老奴,只是没想到白大人比皇帝沉得住气多了。 苏嬷嬷说得够直白了,白鸥现在可以确定,不是自己敏感,是李遇身上有问题。 我之前问过小姚了。他坦诚道:可是他不愿意说。 嗯。苏嬷嬷点点头,白大人问了什么? 我问他白鸥直接道:翠珠是谁。 那就难怪了。苏嬷嬷颔首,那是皇帝的逆鳞,宫中的禁忌。 小姚也经历过翠珠的事儿,他比皇帝还小,当年还不满六岁,几乎吓破了胆,高烧好几日不退,人都险些要不成了;他现在比谁都小心谨慎,大抵也有那时落下的病根,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敢同旁人说起。 白鸥单觉出小皇帝身上藏着秘密,却不想严重到这个份上。 那白鸥迟疑道:苏嬷嬷 他不知道还该不该问下去。 白大人放心,老奴会一五一十,将知道的全部告诉您的。苏嬷嬷长长吁出一口气,皇帝这块心病,十几年来喝了太医多少副安神的汤药也不见好;他的性子和身子都随了先帝,心思甚重,身子骨却弱,老奴私心里希望,这病白大人能医。 那老奴她再次拨亮小案上的灯火,从头说起。 ***** 二十多年前,萧美人盛宠时,苏嬷嬷还只是专门负责宫婢事务的教引嬷嬷,没有机会见到传闻中能让花月失色的萧美人的真容。 几年后,当她带着素蕊去到御前时并不知道,素蕊的样貌原也只算清秀,并非倾国倾城,却能有着同萧美人极为相似的眉眼。 当年李遇能被周哲翎顺利认回,甚至朝野上下都几乎没有人非议,不止是因为慑于周家威势,更是因为李遇和先帝的长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 那一双眉眼像极了他的母亲,也像极了姿容绝色的萧美人。 无怪白鸥一直觉得自己从没见过一双眼睛能比李遇的更漂亮。 所以先帝白鸥没有继续问下去。 哪儿就那么简单。苏嬷嬷摇摇头,先帝仁厚,又与萧美人情深 就算素蕊与萧美人有三分相似,先皇帝也并没有生出过占为己有或是取而代之的心思,只是明里暗里稍微照顾些轻巧点的差事。 直到苏嬷嬷突然压低了声音,先帝发现了萧美人真正的死因。 连送去李遇身边暖床,完全没有名分的下人,周哲翎都会提前断了她们身怀子嗣的可能,又怎么会允许除了先皇后以外的女人抢先诞下龙嗣。 果然,萧美人的死绝非意外。 遇儿知道吗?白鸥问道。 这事儿在当年捂得再严实,也还是被先帝知道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先帝都仙去十几二十年了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苏嬷嬷答道:皇帝在这后宫长大,心思又细,怎可能完全不查。 那白鸥一时语塞。 照眼前的状况来看,当年的事,只怕是不了了之。 白大人没猜错。苏嬷嬷肯定道:先帝仁厚,但善良有时候也有另一个名字 软弱。 比起李遇的隐忍蛰伏,先皇帝对周哲翎的所作所为是真的敢怒不敢言,他身边也没有一个白鸥给他勇气,甚至在发现时已经永失挚爱。 没有胆量在明面上反抗周哲翎,却也无法原谅自己的懦弱,他在两厢折磨中,几近疯癫。 他日日酗酒,终于半梦半醒间,把素蕊当做了萧美人。 也不是没有半刻清醒,但先皇帝知道周哲翎一直希望周氏的女儿诞下嫡子,他此前独宠萧美人是真情,却不想他的一片深情成了萧美人催命的符咒。 现在,他就是要一个卑贱的宫女诞下皇帝唯一的孩子,当做对周哲翎无声的抗议。 白鸥只觉心中一阵抽疼。 怪不得小皇帝一直放不下他的母亲,怪不得李遇一直介意自己的身世。 他的出生意味着他母亲性命的终结,而他这个人本身,只是他父亲报复的工具 这自然可以解释李遇自卑自己不配得到爱的根源,但素蕊和先帝都已经死了,李遇偏执的保护欲到底是想保护谁? 皇帝被认回登基时只有七岁,哪里懂得这些。苏嬷嬷接着解释道:他被老奴养在永巷里,不过是个最普通的孩子。 因为身份见不得人,苏嬷嬷只能忍痛将年幼的李遇关在不见天日的柴房里,唯有一只额头上长着白点的狸花猫和门前的一个破秋千为伴。 皇帝捡到小白的时候五六岁大,就一直奶声奶气的和那只猫说话。苏嬷嬷干瘪浑浊的眼眶里渗了泪,他就是个孩子啊,想要朋友,想要出去玩,对外面的一切都好奇。 直到七岁那年,先皇帝薨逝,李遇被认回,草草登基。 按照祖制,皇子身边会有同龄的世家子弟做伴读,也会选几个年纪相仿的宫婢內侍在身边,说是侍候,大抵也是做个伴。 当时选到皇帝身边的苏嬷嬷轻声道:就是小姚和翠珠。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72) 小姚乖巧懂事,翠珠活泼爱笑。 因为笑声跟翠玉珠子相撞似的清脆,翠珠这个名字,还是李遇在七岁那年赐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能完全解密辣~今晚再留点时间给大家有奖竞猜! 在网吧通宵了两天,阿鱼的腰和小遇儿一样(?),已经离家出走了... 但不断更是扑街小透明最后的倔强!明晚你们要等我啊!!! (最近给预收的《死对头》约了新的人设封,草图很好看!看在阿鱼这么勤奋的份上,康康预收好不好qaq..ballball了...) 感谢在20200913 05:44:56~20200913 20:2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停的老同兴茶饼 4瓶;729.团粉小甜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我明白了。 小姚和翠珠,让当年那个叫李遇的幼童第一次有了朋友。 和小白不一样,小姚和翠珠是活生生的人,可以跟年幼的李遇说话,可以帮他推身后的秋千,会笑会闹,是不一样的玩伴,鲜艳明朗。 小姚年纪小,胆子也小,性格内向,看着要拘谨些;倒是大两岁的翠珠活泼爱笑,能玩能闹,和幼年的李遇更能玩到一处。 皇帝其实一直都是个善良孩子。说起自己带大的孩子,苏嬷嬷一脸欣慰,他对身边无论是下人还是长辈,都很好。 是周哲翎接李遇出永巷,看见外面的天地,许了他锦衣玉食,也许了他在当时看来以为的自由。 年幼的李遇心中是怀着感恩的。 所以尽管周哲翎是一位很严厉的长辈,幼年的李遇与她也是亲近的,大老远就会扑上去,甜甜地唤一声:皇祖母。 直到皇帝登基几个月后的一天,每日午后,太皇太后处理完早朝折子里的急件,照例来广明宫检查皇帝的功课。苏嬷嬷说着沉下来声音,那天的皇帝也还跟往常一样,大老远地就扑到了太皇太后的腿边。 苏嬷嬷穷苦出身,十四岁便入宫,是个目不识丁的宫婢,所以李遇在永巷七年也没有读过书;直到他刚被周哲翎接回,才请了师父启蒙开智。 能选到皇帝身边的伴读的都是世家子弟,各个儿都比李遇启蒙要早许多,娇生惯养的孩子性子也傲,明面上敬着皇帝,私下里也不是那么好相处。 李遇呆在一群孩子中间,总觉得自己是最差劲的那个;为怕教周哲翎失望,从那时起,他就格外用功。 那一天晌午,皇帝犟着硬是要做完先生留下的功课才睡。苏嬷嬷接着道:他午睡晚了些,起来得也就晚了。 苏嬷嬷那时仍是御前掌事的嬷嬷,不过皇帝年幼,她也就还跟在永巷里一样,照顾着幼帝的饮食起居。 当时皇帝午睡醒来,问老奴,今日午后,太皇太后来检查他功课,若是看见他都做完了,会不会很开心。诶苏嬷嬷叹息道:那时候的皇帝,真的是个特别单纯的好孩子,每天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太皇太后能夸他一句 老奴不忍心,就安慰皇帝,一定会的。 稚子心性,再是如何乖巧懂事,总有些心思是藏不住的。 尤其是一个孤独了太久的孩子。 他迫不及待地需要分享和陪伴。 年幼的李遇得了苏嬷嬷的安慰,高兴得手舞足蹈的,他刚有了朋友玩伴,就想要所有人都知道。 小姚和翠珠前脚刚被传进寝殿,周哲翎后脚就跟着来了。 李遇自然没有得到如期待中那般的肯定,却也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那一天得到一个教他这一生都挥散不去的噩梦。 周哲翎一如既往的严肃苛刻,李遇心里失望,却仍然乖巧地站在一旁听着训话。 小姚和翠珠也跪在边上不敢动弹。 直到太皇太后训完话离开,所有人都起身恭送 苏嬷嬷说到这里停了许久。 她经过翠珠身边时,突然回身停住了。 翠珠腰间挂着串玉蝴蝶的坠饰,是李遇送给她的。 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那串玉蝴蝶也挂着翠玉珠子,步子迈得稍大些就能发出叮叮当当的翠响;李遇每次拿出来玩,翠珠都高兴得直拍手。 殇宁王室奢靡成风,皇帝身边自然有数不尽的好东西,玉蝴蝶这种女孩子的饰物李遇也用不上,随手就送了翠珠。 他只有七岁,周哲翎赐过他多少东西,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串玉蝴蝶,是周哲翎陪嫁的物件。 就因为一个玉蝴蝶?白鸥不可置信地问道:翠珠就 死了。 他在宫里这么久,除了在李遇的噩梦里,从来没在任何地方再听到过翠珠这个名字,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个丫头已经遭遇不测。 苏嬷嬷不置可否,却点了点头,你会这么问,是因为你和当年的皇帝一样,都不了解咱们的太皇太后。 周哲翎当年能入宫为后,的确是因为她是那一代周家家主的嫡女,但周家主母,周哲翎的母亲,却并不受宠。 她的父亲虽不至于宠妾灭妻,但最宠爱的的确是府上一个陪嫁丫头上位的小妾。 既为周家嫡女,幼时的周哲翎过得虽不差,但也不算太好,她从那时起就不喜欢这些出身低贱的女人,觉得她们只是靠爬床上位的轻浮女子;更何况 还有之后的萧美人。 先帝年间,宫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先帝爷和萧美人是年幼相识,其实大抵也就是皇帝和翠珠这样的身份关系。苏嬷嬷摇摇头,后来皇帝独宠萧美人,还让萧美人早于先皇后有了身孕,你说,咱们太皇太后,当时的太后娘娘,如何能不恨。 更可恨的是,即便周哲翎处理了萧美人,最终先皇帝还是将唯一的种留在了出身更为低贱的素蕊肚子里。 太皇太后恨死了这些出身低贱的女人,却要日日面对着皇帝一天天与萧美人越发相似的眉眼 呵苏嬷嬷冷笑一声,讽刺啊! 还要她看见自己的陪嫁物件带在像萧美人一样身份的翠珠身上。 所以白鸥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轻微的颤抖,她处死了翠珠。 当时,她下令乱棍打死翠珠苏嬷嬷咬牙道:就在广明宫,皇帝寝殿的大门外。 当时小姚还被拖出门外去亲眼瞧着,周哲翎却对李遇说这是为他好。 遇儿,你要给哀家记住,你再也不是永巷那个腌臜地方的孩子,你要把之前的一切忘掉,只记得你已经是殇宁王朝的皇帝。 整个大殿之上,充斥着翠珠垂死边缘的凄厉哭号。 那时的李遇只有七岁,甚至还不能完全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缩在墙角抱紧自己的双臂,不太能听清周哲翎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只记得翠珠的声音明明是翠玉珠子相撞似的清脆,现在却声嘶力竭地破了音,犹如从地狱传出的绝望哭号,几乎将他的耳膜撕碎。 直到周哲翎走到他的身前,声音掺杂进翠珠的哭喊,一字一句地落进他的耳朵里 若是记不住也没关系 你是皇帝,皇帝永远都不会有错,若是皇帝真的做错了,便自会有旁人替你担着。 在七岁那年,周哲翎没有任何感情的言语和着翠珠的哭号,刻进了李遇的脑子里,终于蜿蜒纠缠成了一场经年的噩梦 再也抹不去了。 遇儿他当时白鸥只觉胸口抽疼,几度哽咽,试了几次才终于问出,瞧见了什么吗?苏嬷嬷摇摇头,当时连老奴都在殿内,不曾看见,只有小姚被拎出去学规矩,可没多久,便也吓得晕了过去。 那次以后小姚大病一场,醒来后同老奴说过,当时的场面他也记不起了,只记得自己晕倒前,眼前全是红色。 白鸥直到现在才明白,当时的李遇为什么会那么决绝地要他走 这后宫之内,若没有权势,活生生的人也会被抽筋拆骨,生吞活剥。 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该是如何艰难才能在荆棘满布的后宫走到今天。 这些事儿遇儿知道多少?白鸥踟蹰着,似是害怕那个答案。 老奴也不知道,但若老奴猜得不错苏嬷嬷叹息道:皇帝当时不知道,后来却慢慢地知晓了大概。 翠珠的事情让年幼的李遇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虽然当时没有看到寝殿外行刑的过程,但他总是哭着同苏嬷嬷说他的殿外有血。 之后很多天,他都抱着小白躲在寝殿内,不肯踏出殿门半步。 直到有一天醒来,小白不见了,小皇帝才哭着出门去寻。 可小白,就吊死在了白鸥初次碰见李遇送小鱼干的那棵树下 小白就埋在那里。 也是白鸥双拳攥紧,周哲翎做的? 这事儿便没有人知道了。苏嬷嬷摇了摇头,只是,老奴陪着皇帝葬了小白后回到寝殿,里面多了只鸳鸯眼的漂亮波斯猫。 周哲翎特意派人留话,说是赐一只纯血的波斯猫陪伴皇帝。 当时陛下抱着那只大白猫浑身颤抖,不顾一切地要冲到延年殿去苏嬷嬷说着还是摇头,连老奴都拦不住。 后来呢?白鸥紧张地问道。 后来,是被延年殿外的周家三小姐拦住的。苏嬷嬷答道:那时周三小姐也刚刚被接进宫,不知为着什么躲在延年殿外的树下哭;皇帝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循着哭声便寻了过去。 老奴也不知道周三小姐那时同皇帝说了什么,只是皇帝回来后便不再执意要去延年殿了;那只波斯猫,皇帝也送给了周三小姐,周三小姐精心地养着,一直到前两年才病死。 再之后的许多年,小姚慢慢长大,却没有跟一般陪着皇帝长大的內侍一般步步高升,而是永远做着一个广明宫内的低阶內侍。 苏嬷嬷也被调离了御前,一步步被贬为一个倒恭桶的老宫婢。 所以老奴猜测,陛下大抵是知道了什么,也许是问过陈琸,也许是自己打听来的。苏嬷嬷接着道:因为在皇帝眼里,他对谁好,与谁亲近,那人在周哲翎眼中就有罪。 当年先帝驾崩后无子,老奴知道皇帝出头的日子到了,是老奴放出谣言,说先帝在永巷留下了孩子,正是因为这样,皇帝要将老奴安排在最不起眼的位子上,保老奴周全。 甚至就算是小桃,皇帝也要亲自罚。小桃毕竟是犯了错,若是皇帝包庇下来,等去太皇太后那边领责罚时,小命未必能保。 不过苏嬷嬷说着话锋一转,皇帝之前也来同老奴问过先帝爷和萧美人的故事,想来他是有些猜测,却不知道所有的细节。 苏嬷嬷说完便没有再言语,白鸥也若有所思,沉默地颔着首。 他思绪纷乱,心疼、愤怒、不忍,还有对未来可预见又不可预见的那场灾难的恐惧和担忧。 他以为自己替李遇解开了素蕊的心结,却没有想过李遇心底还有更深的沟壑。 夜已深沉,破屋之内落针可闻。 寅时的梆子响过,却伴着门外几声窸窣。 作者有话要说:哎,抱抱我的小遇儿,这一章我自己确实也有写哭,马上发糖回血! 感谢在20200913 20:23:39~20200914 18:2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嬴夫人、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他受伤了。 广明宫内,小姚焦急地踱步。 今儿个泰极殿上闹得那么凶,白鸥也跟着失踪了,他料想皇帝今夜是睡不好的,早早去备了药;却不想端着药碗回到寝殿时,看到的是白鸥匆匆离去的背影。 再回到寝殿,李遇还沉在噩梦里,口口声声唤着翠珠的名字。 那是李遇的噩梦,也是小姚的噩梦。 他不能确定白鸥到底听到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将皇帝唤醒。 犹豫间,小案上的汤药渐渐失温,李遇在一声尖叫中惊醒。 陛下!小姚忙上前安慰道:是梦,都是梦罢了。 不是不是的李遇的寝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他拼命地摇头,胡乱地呓语,是我害死翠珠的不是梦是我她死了,但是她不肯走她还在殿外哭她是在怪我 不是的不是小姚的眼眶已经包不住泪,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陛下不是这样的 现在连他也怪我李遇急促地喘息,他要走了他们都讨厌我 没有、没有!小姚连忙否定道:白大人没有走,他没有怪陛下,方才还来看过您! 他来过?李遇忽然浑身战栗,仿佛陷入一种比噩梦更可怕的恐惧里,那他是不是都听见了? 他的白鸥哥哥,终于还是发现了。 他人呢!李遇发疯似的揪住小姚,他去哪里了! 白大人他 小姚说不出口,白鸥的确走了,还行色匆匆。 或许、或许只是临时有事,或许马上就会回来的他无力地解释着,陛下只是叫了翠珠的名字,白大人不可能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73) 毕竟这是宫中的禁忌,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任白鸥现在满宫打听,也不会有人向他透露半个字。 小姚的话似乎有些许安慰到了李遇,他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刚松下一口气的小姚回身准备给皇帝倒上一盏热茶压压惊,李遇的声音却突然诡异地响起 他往哪边去了? 低沉犹如鬼魅。 看、看着像是小姚吓坏了,实话一不留神就出了口,永、永巷 他回过神来,看见李遇突然发疯似的要往殿外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披头散发,连鞋履都没有来得及趿上。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小姚几乎是跪在地上抱着李遇的大腿才将人拦住,您别吓奴才好不好 李遇双目赤红,面无表情,永巷。 那里有一个人,知道所有的实情,而且大概率不会对白鸥有所隐瞒 李遇曾经亲口对苏嬷嬷承认过,他是心悦白鸥的。 他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大声地咆哮,晚了就来不及了! 白鸥将会看到,他的过去有多么令人作呕;也将会看到,他这个人是多么的无能,多么让人恶心。 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永远也洗不干净。 就如同广明宫寝殿门前的石阶上,就算过去十几年,仍然在李遇眼中留着鲜红的印迹,空气里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小姚没有绝对的力量制约已经失控的皇帝,而李遇虽然状似癫狂,却也全身觳觫。 他们之间分不出个输赢,挣扎成一团,撞到了旁边的书柜。 书柜上新新旧旧、密密麻麻放着几百册书卷,在二人的挣扎中有几本掉在了地上。 书卷落地时翻开,掉出里面夹着的一张宣纸,李遇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 从八抬大轿接白鸥进宫到待城再度生变之间,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日子。 在那段时日里,连阳光都格外明媚。 处理完政事的一个悠闲午后,李遇跟白鸥在竹林里的那张吊床上小憩。 李遇趴在白鸥的胸口,问过关于白鸥生辰的事情。 认识白鸥后的每一年,白鸥都给他的生辰准备了这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他一直琢磨着,今年一定也要送白鸥些什么。 那还早,要到年底了。那时的白鸥枕着自己的小臂,笑着对李遇说,你可以慢慢儿琢磨。 那之前呢?李遇撑着白鸥的胸口,认真地问,你可许下过什么心愿。 许愿的事儿白鸥揉了揉李遇的头顶,说出来就不灵了啊。 那个下午,李遇缠了白鸥好久,白鸥实在拿他的小美人儿没有办法,回寝殿时把李遇关在门外,说是将之前许下的心愿留在了寝殿里。 皇帝的寝殿有几百尺大,李遇找了一晚上也没能找到白鸥留下的心愿,最后还是被白鸥强行按回了榻上,一个深吻便吻软了腰身。 再之后待城生变,他便忙得什么也顾不上,只一直把这件事当做白鸥同他开下的一个玩笑。 ***** 现在李遇看着氍毹之上那张从书册里滑落的宣纸,透过纸背能瞧见点点墨迹。 这里的每一本书,他都细细地熟读过,几乎可以肯定,那张宣纸不是他自己留下的。 他颤抖着打开宣纸,看见上面独属于白鸥的,见不得人的那几笔毛笔字。 只短短的一行字,他瞬间泪涌如注。 ***** 破屋里夜阑人静,门口的几声窸窣虽然很轻,却显得有些刺耳。 白鸥在深深的思绪里回神,愣了半晌才突然恢复警惕,他起身拉开房门,却只看到一个狼狈的背影,已经快要消失在永巷的尽头。 几乎没有一瞬的犹豫,他就断定那个人是李遇。 那么那么熟悉。 是遇儿 来不及同苏嬷嬷解释和道别,他只留下三个字便追出门去。 当他追出永巷之时,那个背影早已消失在如墨的夜色里,白鸥站在皇宫甬道的岔路口,心乱如麻。 李遇听到了多少,又去了哪里 他阖眸,强行让自己冷静。 小皇帝一定不会回寝殿等着被自己发现,也不会去凉亭那么明显的地方,夜里的广明宫也有守卫巡逻,现在的李遇一定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白鸥睁眼,锁定了方向 竹林。 今晚的月色格外黯淡,漫天星光不现;当他终于摸进了竹林里,连最后一抹月光都被层云遮掩。 墨涌泼天,万籁俱寂。 他只能凭借着熟悉的记忆,沿着石子铺就的小径,先往吊床的方向去。 好些天没有下雨了,夏日酷热,就连竹林里的泥地都干透了,落叶和枯枝嵌进泥里也一道干透,隔着靴底都能膈得人脚心疼。 白鸥一脚深一脚浅地接近吊床的附近,终于听到了那个小声又压抑地啜泣。 他掏出袖袋中的火折子点燃,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李遇背靠着固定吊床的石柱坐着,死死地捂住嘴里传出的哭声。 他发现头顶的火光抬眸望去,和白鸥在无边的沉默中对视。 一个的眼神里充满了痛心与怜惜,一个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与惊惧,在这一刻共同交回成两汪并行的清泪。 白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有落泪的一天。 他看着李遇那一头柔软的墨发现下在火折子微弱的火光里凌乱而枯萎,看着李遇那件单薄的寝衣前襟浸满了泪水。 他看着李遇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敢哭出声音,在那张冷白的小脸上留下了指印;也看着那双柔情无限的漂亮大眼睛里,已经干涸了所有美好的情绪。 他看着李遇的身子突然动了动。 赤/裸在外的双足蜷起脚趾,努力地想把自己往袍摆下面藏。 白鸥的心在这一刻碎得彻底。 方才那条小路,连他厚实的靴底都挡不住膈得脚疼,李遇就是这么赤着双脚走过来的。 那对白皙的双足挂在他肩头时,经常被他使坏地攥住。 可现在却布满了泥垢灰尘,和被枯枝落叶划破的伤口。 那双可怜的脚丫缩道袍边,血迹就染到了袍摆上 李遇到现在都还在流血。 他的眼中浸满了潮湿的泪水,眼神是那么绝望和无助;在这片没有声音和光亮的竹林里,像极了密林里一只重伤垂死的小鹿。 白鸥的喉头被一万种心疼堵住,他一手执着火折子,一手伸出,躬下身去想要将人扶起来。 不要! 方才还捂着嘴巴连哭声都不敢发出的少年忽然大声地惊呼,那呼喊像是垂死幼兽最后的悲鸣。 你不要碰我! 李遇打落白鸥的手,脚跟抵着泥地,拼命向后躲,却徒劳地被身后的石柱拦住。 绝望的嘶吼几乎让他破音,他极尽哀求地看着白鸥,口中低嗳着心底的名字 白鸥哥哥 他胡乱地呓语着。 你不要碰我 我身上有血 不要再被我弄脏了。 我求求你了 白鸥居高临下地勾着头,一地热泪滴落在李遇满是伤口的脚背上。 李遇好像被烫着了似的浑身颤抖,他茫然地抬头,看见白鸥一把丢掉手中的火折子,俯下身来。 白鸥紧紧地抱住李遇,完全不理会他绝望地哭喊和拼命地挣扎,只是将人死死地圈在怀里。 你不是都娶我过门了吗?他哽咽道:怎么还能反悔。 李遇在白鸥的声音中突然安静下来,只是全身的战栗还没有停。 可是我手上有血你知道了翠珠是我害死的 她不是。白鸥肯定道。 她是李遇已经泣不成声,我浑身都是血太恶心了 那就尽管觉得你自己脏,觉得你自己糟糕罢。白鸥松开李遇,捧着对方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反正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都是要的。 李遇迷茫又震惊地望着白鸥,慢慢变得安静。 在这个静得可怕的夜里,他仿佛能听见伤口愈合的声音。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 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终将痊愈。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终于紧紧地抱住白鸥。 谢谢你知道我不完美,却还爱着我。 埋在白鸥怀里,攫取足够的勇气,他放肆地大喊出声 用一声长啸,释放他十几年来所有的恐惧与自责,开始试着跟过去的那个自己和解。 直到声音喑哑破碎,终于停了下来,白鸥才松开怀里紧紧搂着的人。 他拾起一旁的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线,用袖口轻轻拭去李遇双足的血迹和灰尘。 没有再说过一个字,他沉默地做完一切后将人打横抱起。 逆着时代的流光,他现在真的想做一次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作话不适合卖萌,那就再留下一个有奖问答吧。 有人能猜到白鸥那张纸条上的心愿是什么吗? 提示:一句歌词,流行歌,大家应该都听过。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终将痊愈。化用自泰戈尔的《飞鸟集》 谢谢你知道我不完美,却还爱着我。化用自泰戈尔的《流萤集》 感谢在20200914 18:27:40~20200915 05:0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一口爽歪歪 10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他醒来了。 白鸥将人抱回寝殿时,李遇已经睡着了。 他吩咐小姚打来热水,仔细地清理了李遇的伤口,涂上伤药,再清洁了身子换上一套干净的寝衣。 可李遇还是还没有醒。 他不是大夫,仔细检查也没察觉有任何异样,只能警醒地靠着床框,将人揽了睡;晨光将熹时,终于被怀里炭炉似的人烫醒了。 张太医被匆匆宣进殿来,前前后后折腾了几个小时,却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一句风邪入侵从张太医口中说出来时,连小姚都觉得像是查不出病因的托词。 张太医紧张地抹了把汗,攥笔开方的手不住地发颤。 神武大将军恶名在外,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宫中关于将军和皇帝断袖的闲言早就传遍了,所有人都紧张地偷瞄着这位将军。 殿前落针可闻,只有白鸥几乎要把茶盏捏碎的咯吱声响。 小姚在张太医身旁侍候着笔墨,眼睛却一直胆怯地瞟向白鸥;看着白鸥的眸色那么沉,他生怕随时在下一个瞬间,白鸥就真的会二话不说抽剑将人砍了。 可是直到张太医开好药方要退下,白鸥才轻声道了句 有劳张太医了,让小姚送您。 张太医走后,白鸥屏退左右;小姚后来进殿端药换水,来来回回好几趟,也只看见白鸥靠在榻边握着李遇的手,再也没说过半个字。 白鸥知道,经年的伤口想要愈合,也许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 起先他一直不明白,自己洒脱恣意了小半辈子,到底是什么让他泥足深陷,自愿困在了这四方的天地间,直到现在他才惊觉 在黑暗中长大的人本不该保持着那份少年人所特有的单纯与直白,但偏偏是这个在算计和阴谋里挣扎过的灵魂,仍然愿意为了爱人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 正是那种勇气,撩乱了他的心弦。 所以,他的小美人儿看着孱弱,但那只是惹人怜爱的外壳,李遇那么坚强,这十几年都能一个人熬过来,这一次也一定可以抗过去的。 他只需要静静地陪着。 江南刚从两场天灾里缓过劲儿来,待城新胜的喜悦还没有过去,老百姓都以为殇宁的国运正在扭转,而事实上朝中一片愁云惨雾。 那日周哲翎在殿前,凭借掷地铿锵的清君侧三个字,看似大获全胜,皇帝在那之后称病不朝,也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 朝中议论纷纷,都以为太皇太后要重掌大权,却没有等来周哲翎再到垂帘之后呼风唤雨 皇帝不早朝,周哲翎也没来。 项弘已经回到了待城,通过军部的传回的奏报不咸不淡,谁也看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奏折一封封往广明宫送,可李遇还没有醒来。 皇帝全靠药汤吊着,却不如想象中一般清减憔悴;只有白鸥知道,李遇每日也能醒来几回,只是往往说不了一句完整话就会再睡着,更像是梦呓。 李遇虽然睡着,对一切懵然不知,但只要白鸥靠近床边,他还是会蜷进白鸥怀里,安静乖巧得像一只睡着的小奶猫。 十二年了,李遇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白鸥知道,他的小美人儿只是累了,该好好歇歇。 在这个过程中,他慢慢发觉,传进广明宫的折子越来越多。 按常理,李遇向来是只能瞧见周哲翎想他瞧见的东西,可这奏折越来越多,上面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及时的,不像是被人筛选过。 周哲翎难道不成了? 可他现在没有心思顾忌这个。 事关朝中内政的折子递出宫去送到陈琸府上打理,兵部的折子白鸥留下自己一一瞧过 大部分都是废话罢了。 可四苟传回的消息每一次都不乐观。 北胤铁骑已经越过了国境线,在待城附近集结,四苟之前的战报几乎无误。 别说他现在赶去待城也未必来得及,别说那支待城驻军不一定是项弘可以镇得住的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74) 根据四苟越来越详细的情报来看,这一次赵宏胤来势汹汹,就算他现下就在待城给三万驻军打满了鸡血,也未必就有胜算 实力太过悬殊。 史书上殇宁的那一场大败,不是没有道理的。 内外纷扰间,白鸥只能撑在榻边小憩,迷蒙间有一截指尖温柔地划过他的下颚,让人心里痒痒的。 他睁眼,终于看见李遇那双迷离地大眼睛变得清澈,里面闪烁着心疼的情绪。 看见白鸥睁眼,李遇弯了个笑,手指还是在白鸥下颚顾不得打理的胡青上摩挲打转,轻声道 没有以前好看了。 十几天了,这是李遇第一次同白鸥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古人言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白鸥也冲着李遇笑了笑,是他惯常不羁的语气,眼波中却又藏不住的柔情无限,果然诚不欺我。 他伸手撩开李遇颊边一缕垂落的鬓发,温柔道:白鸥不过而立,这便要色衰爱弛,失宠于陛下了吗? 李遇拉过白鸥的手放在唇边啄了啄,轻声道:反正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都是要的。 白鸥没有再言语,俯身将人揽住,故意使坏地将下巴搁在李遇的颈窝。 你李遇一边在白鸥身下扭着身子,一边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扎到我了 白鸥死死将人抱住。 他知道 他的遇儿回来了。 皇帝大病初愈,小姚紧张得不得了,恨不能一天来送几十盅补品;李遇食量一直都不大,又不忍心看小姚担心失望的样子,于是大多数补品都进了白鸥的肚子。 我都被你喂胖了,啧啧白鸥懒懒地倒在龙榻上,这回是真要色衰爱弛了。 怎么会?李遇落下今日奏折上最后一笔朱批,走到榻前,伸手撑在白鸥的腰腹上,笑道让朕瞧瞧 白鸥一把捉住那只使坏的腕子,轻轻一带将人拽倒在自己怀里,又一个翻身熟练地将人圈在身下。 光瞧有什么用?他鼻尖蹭着李遇的颈窝,在我的家乡,女人生完孩子坐月子,最后长胖的总是夫君 现在小姚侍候你,比侍候坐月子的女人还夸张,我可不得长胖?他笑得那么坏,得多运动运动才行。 谁、谁是夫君夏日的午后没有一丝风动,李遇觉得热,瞬间就红了耳尖,你、你是朕是朕八抬大轿娶进门的 白鸥也没工夫跟他的小美人儿计较言语上的长段,唇齿贪婪地流连在那一对精致的锁骨边。 李遇身子刚好,政事又忙,他一直都很克制,只是现在 是小皇帝自己要瞧的。 瞧着不真切他含住李遇的耳尖,让热气哈进李遇的耳蜗里,不如试试? 李遇全身发软,只能揽着白鸥的脖子轻轻打颤,由着那坏胚解了自己腰间的束带。 叩叩叩 寝殿的大门不合时宜地被人扣响,小姚的声音还是熟悉的谦卑恭顺,陛下,该服药了。 白鸥撑起半身,有点生无可恋地盯着李遇。 怎李遇红着一张小脸,也心虚地抬头看着白鸥,怎么办啊 呼白鸥长舒一口气,翻身大字型躺倒在李遇身边。 还能怎么办?开门去罢白鸥撇了撇嘴,不然小姚是不会放过你的 李遇也学着白鸥的样子,小小声叹了口气,起身整理了衣袍,步出殿外;他刻意在外间把汤药饮了,没让小姚到里间来。 再进殿时,瞧见白鸥已经枕着自己的小臂阖上了眼睛,他有些许内疚;这一回他昏睡了那么久,没少让白鸥操心,醒来后政事又堆积如山,多少是有些冷落了白鸥。 他悄悄趴到白鸥身上,撑着白鸥的胸口,嘴唇蹭过白鸥的唇角,带着两分撒娇道:好苦呀 白鸥心里对李遇心里那点小把戏门儿清,他微微撑开点眼缝盯着盯着怀里这只学坏了的小妖精,眼瞅着刚刚按下去的火苗又要抬头,长长地吁了口气。 陛下饶了微臣罢他伸出两指点着李遇的额头将人推开,小姚等会还得来找你,我可没这么快放过你。 李遇耳尖微红,羞赧道:那 我睡会白鸥说着转身背对着李遇,刚替你喝掉那么一大盅炖品,等会打死也喝不下了。 李遇盯着白鸥的背影,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一脸少年的机灵样,他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拽着白鸥的胳膊。 陪你去太夜池边转转,咱们消消食儿他晃着白鸥的胳膊,小嘴伶俐道:小姚总不能把炖品端到太夜池来。 太夜池边,皇帝身边的亲随、近卫都远远地候着,他们都习惯了,白将军在时,皇帝不让他们到近前。 午后天光正盛,湖边没有一丝风动,白鸥搂着李遇站在树荫下,刚好让粗壮的老樟树杆挡住身形。 一池荷莲开败了一半,剩下的也都恹恹地垂着脑袋,白鸥还记得上次自己在太夜池边赏景时,这里还是一整池含苞待放的菡萏。 光阴流转忽已晚,颜色凋残不如昨。 湖边两人俱是沉默。 这一季留不住的仲夏,眼瞅着就要过去了。 自从李遇醒来后,白鸥再也没有提过要去待城的事。 他说不出口。 教师出身,他多少接触过心理学方面的东西,即使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有最好的心理医生辅导,童年阴影这种事,也不是那么容易消弭的。 更何况是现在,是横亘在李遇心中十几年的噩梦。 他不忍心要求这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孩子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更何况 待城这一败,似乎已经非人力可逆。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一边不忍心去数,他和李遇之间还能有多少个这样宁谧悠闲的午后。 李遇也静静望着这一池可怜的荷花,突然幽幽道:荷莲何苦逐热浪。 白鸥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明白李遇想说什么。 小皇帝又在替他不值。 如果他轻声道:我是说如果,我能带你走,你会和我走吗? 一梦江山好多年,白鸥哥哥,遇儿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就不应该有我,我活着,就是多余的。 李遇仰头,深情又郑重地望着白鸥。 如果没有我,也许会有一个更好的皇帝给殇宁未来;再不济,如果没有我,太皇太后就没有合适的傀儡,李氏早夭,也许便不会有之后的江南之殇、待城之变。 可是白鸥哥哥,因为遇见你,我想活着。 春夜眠柳,夏来赏荷,秋扫落叶,冬临踏雪。他轻轻靠在白鸥的肩头,若是这一生唯余四季,遇儿想和你这样过。 不用若是白鸥将人紧紧搂住,用下颚点着李遇的发心,这个江宁城,连你都还没有好好看过罢? 我带你走。 李遇诧异地抬头望着白鸥。 他的白鸥哥哥那么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肩头扛着的是什么,怎么可能在敌军犯境的档口说要带他走。 看着李遇吃惊的眼神,白鸥曲指,轻轻弹过李遇的额头,想什么呢?他当然知道李遇放不下待城十万军民,放不下这个家国天下。 皇家狩猎都在东郊的御阳山,气派归气派,却缺了几分江南的柔媚;我听人说过南郊有山名扶苏,山顶之上有一汪温泉,终年云雾缭绕,犹如仙境,但因为地势险峻,罕有人至。 想去瞧瞧吗?趁现在有空 在待城开战前。 我带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刀后糖来了!拉糖的卡车在路上! 歌词还要晚些才能揭晓,有兴趣的可以继续猜啊~ 提示:虽然大家猜的歌词都很浪漫,可是这是一个生日愿望啊!还有,蠢直男可能不如你们浪漫?【挠头】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出自《妾薄命》【作者】李白唐 光阴流转忽已晚,颜色凋残不如昨。出自《秋晚》【作者】白居易 唐 感谢在20200915 05:00:31~20200916 20:2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我们出宫了。 有疯狗恶鬼一般的大声在外,神武大将军亲自赶着马车出宫,他名义上又是羽林军禁卫营的最高统领,禁卫营里还安插着不少他从待城带回的亲信,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着。 宫门口垂首跪成两排,就这么眼睁睁地目送白鸥偷运当朝皇帝出了宫。 户外极限运动是白鸥的特长领域,徒手攀岩他都玩过,照理说这点崎岖的山路本算不得什么,但他的小美人儿就是挂条细口也是惹人心疼的,这一路扛着、拽着,也不轻松。 虽说这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没耽误什么,但二人决定出宫时已经是午后,这山就在城外不远,倒也不算高,但攀上顶峰时也已然是日暮黄昏了。 甫一登上山顶,被层林叠嶂遮蔽的双眼就豁然开朗,眼前一轮殷红的落日近得似乎抬手可探,李遇惊得瞪大了眼睛。 二人并肩而立于山崖边,白鸥稳稳地握住了李遇的手,十指相扣。 落霞寂静,直到被一只嘶鸣的孤鸟撕裂。 李遇朝着乌金的方向伸手,张开五指,让山顶清风穿过他指缝。 巍峨宫墙之外,连风都是自由自在的。 南溟垂大翼,西海饮文鳐。 这是他平生从未见过的一片壮阔。 白鸥哥哥他望着落日小小地唤了声,他日天下既定,新君即位,带我去你的家乡看看罢。 白鸥没有说话。 黑夜将袭,山风更劲,他只抬手将人拢进了自己的披风里 并肩携手,静候一轮山中新月。 夜幕降临时,山中渐渐升腾起一片雾气,和他们身后那一潭热水的水汽纠葛缠绕,氤氲一片。 他们身后就是那眼传说中的温泉,白鸥怕李遇身子弱,夜里着了山风,不肯让人进去泡;李遇简单一番梳洗后,便乖巧地坐在池边一块光滑的大石上等着白鸥。 白鸥抱来些干草,在泉眼边找了一块背风的大石,在大石后铺垫着晚上两人睡觉的地方;李遇坐在大石上轻轻摇晃着悬空的小腿,脚尖撩拨着池水玩。 好了吗?他转身同白鸥问道。 你累了? 白鸥反问时回身,正好瞧见一池波光潋滟,都围聚在李遇赤//裸着的脚尖。 冷月在池水中的倒影被那对调皮的脚尖踢碎,变成一圈粼粼的波光,又再印到小美人儿娇俏的脸上,连那双灵动的眸子都泛着细碎的光芒。 当年西施临水沉鱼,想来也不及万一。 他起身走到李遇身后,温柔地将人抱起,脚上的伤都好了吗,就敢泡在水里了? 白鸥突如其来的温柔烫红了李遇的耳尖,他窝在白鸥怀里,双手紧紧攥住白鸥的前襟,羞赧道:都好、好了 那去试试白鸥抬腿往大石后铺好的床铺走,看看比起你的龙榻来又如何。 他惬意地平躺,一手枕在自己的脑后,一手搂着怀里的美人儿,双眸懒散地半睁,静静地睨着头顶的星空 当真有些以天为盖地为庐的豪迈,像极了他恣意洒脱的前半生。 李遇趴在白鸥的胸口,听着熟悉遒劲的心跳,小声问道:咱们不点一堆柴火吗? 当初和白鸥在谷底风餐露宿大半月,除开白鸥昏迷的那些日,之后为怕他着凉,白鸥每晚都是要生火的。 冷了?白鸥偏头瞧了眼李遇,又把人朝怀里搂了搂紧。 没、没有白鸥的力量让李遇一阵心颤,尾音都跟着虚了两分。 那就再等会儿白鸥瞧了眼夜色,等这天儿黑尽。 山中没有恼人的梆子声,在这里可以遗忘岁月时光,活得像个仙人。 李遇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舒服地蜷在白鸥怀里,迷迷糊糊的,都快睡着了,却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起来了。白鸥温柔道。 李遇懵懵懂懂地起身,看见白鸥从随身背着的包袱里翻出一堆他不大认识的东西。 他们今天匆忙离宫,几乎没准备什么,白鸥亲自架着马车,李遇只能躲在车里;经过闹市时,马车曾短暂地停留过,白鸥只说去准备些干粮吃食,李遇便也没多想过什么。 一直到二人弃了马车步行,李遇才瞧见白鸥背了一个好大的包袱。 路遇崎岖时,白鸥曾经把李遇背在背上走,可那包袱他还是紧张地挂在胸前。 再怎么结实的人,背上背的也是个成了年的男人,不是弱柳扶风的女子,李遇再是比寻常人清瘦些,白鸥背着自己最重要的宝贝踏着崎岖的山路爬坡,也不算轻松。 李遇趴在白鸥的背上,刚说了句想下来走,就被白鸥使坏地颠了两下,他只能心疼地用袖口替白鸥拭去额间的汗水。 要不包袱里的东西拿掉写罢?他小声地试探道:咱们就两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75) 白鸥低头看着路,也不搭理。 要不李遇接着试探道:我替你拿着,你空了双手也好省事些。 白鸥还是低头看路,这次倒是出了点声儿,你拿不动。 一包干粮而已,何至于就拿不动? 李遇好奇着,直到方才白鸥去独自去温泉里洗漱收拾,他才得机会悄悄去掂过那包袱 还真是有点费劲儿 他刚要好奇地打开包袱时,白鸥又回来了。 现下光影渐弱,他模模糊糊瞧见白鸥从包袱中随手拿出一个竹筒模样的东西,找了块空地立住,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小时候 小时候三个字不经意间从嘴边滑出,白鸥便立马警觉地住了口。 他仔细打量着李遇,却没看到小皇帝脸上的情绪有任何波动,仍是满眼好奇地盯着他手中竹筒似的东西。 也许,他的小美人儿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已经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痊愈;只是他不会知道,在李遇心底,他自己给了这个少年多大的勇气。 放过烟花吗?他接着问道。 以殇宁王室一直以来奢靡无度的作风,宫廷里年节庆典,炮仗礼花自是少不了的;李遇从小便看着一朵朵华彩的烟花炸在天边,却不明白白鸥口中放过是什么意思。 他眨着忽闪的大眼睛摇了摇头。 过来白鸥冲李遇招了招手,试试? 竹筒装的烟花盒外连着一截引线,白鸥将手中点燃的竹香递到李遇手里,指了指引线的位置,解释道:等会,点燃这里,然后就赶紧跑开些。 李遇双手捏着那支竹香,看看引线,又看看白鸥的脸,大眼睛里既是好奇兴奋,又有些胆怯。 白鸥揉了把李遇方才在自己怀里蹭得微乱的发顶,起身不远不近地走开。 他看着李遇小心翼翼地握着那截竹香,好几次凑到引线边,又紧张地把手收回来。 来来回回好几次,香都燃去了半截。 李遇听见不远处白鸥憋着的笑声才终于狠了狠心,一把将手里的竹香胡乱杵在了引线上,然后一个转身,慌忙地跳进了白鸥怀里。 白鸥也没准备,抄手站着笑,被突然跌进怀里的人撞得后退两步,连忙伸手将人揽住。 李遇现在也不太明白白鸥是让他做什么,他心里是相信白鸥不会害他,但这人太坏了,没准是想了什么招捉弄他,收拾自己之前瞒着白鸥的事。 他还是吓坏了,躲在白鸥怀里不敢抬头,直到发现身后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 方才李遇破釜沉舟的那一下使的劲太大了,香头都被他杵断了,那截引线自然也是没点着的。 这么害怕吗?白鸥笑着揉了揉怀里的人。 不准笑!李遇带着点儿少年特有的小倔强,羞恼地推开白鸥重新走到那个小竹筒旁。 他深吸一口,点燃手里的竹香。 这次心里不想再被白鸥笑话,可握着竹香的手还是不自觉地哆嗦,迟疑着伸不出去。 就在他急得额间都渗出一层薄汗的时候,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缓缓从身后将他拥住。 白鸥从背后抱住李遇,环过双手握住李遇那双发抖的手,轻轻带向引线边。 别怕。随着竹香的靠近,他感受到手掌里的那双小手颤抖得也更厉害了,轻声道:我在呢。 引线终于冒出滋滋啦啦的火星,白鸥揽着李遇转身退开 以后不管是害怕还是难过,都可以直接告诉我,不丢人的。 山中不比宫灯万盏的重楼,这里黑得更纯粹,焰火的盛放便也更绚丽。 这小小竹筒里的一支烟花是白鸥随手在路边买的,跟宫里庆典礼仪用的礼花原是根本比不了,可李遇靠在白鸥怀里,看见的却是人生中最盛大的一场灿烂。 包袱里的烟花被一支支燃起,白鸥低头吻去李遇眼角的泪 明年生辰,我的遇儿就要成年了,也不知道那时还能不能陪在你身边,现在提前许个愿罢。 待城,他是一定要去的,因为那里是殇宁后主最后的生机。 他知道也许他这话出口李遇会很难过,但那是早晚都要面对的事,与其等到避无可避时仓促分离,不如提前给彼此一个安慰。 此前,他料想过会面对什么,李遇会哭会闹甚至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但他料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李遇缓缓在白鸥怀里转身,面对着焰火盛放的方向,抬手合掌落于胸前,缓缓地闭上眼睛。 愿我的爱人,一生平安顺遂。 他的心愿一直都只有一个,虔诚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蠢直男的浪漫还行吗~明天还有~请早!!! 南溟垂大翼,西海饮文鳐。出自《送从兄使新罗》【作者】顾况唐 感谢在20200916 20:23:24~20200917 20:3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我们回宫了。 焰火燃尽后,白鸥用羊皮水袋打了温泉里的水来,将方才的余烬一一浇过。 虽然不过是绚烂之后的灰烬,李遇还是心疼,小小声嘟囔着:为什么要浇水啊 天干物燥的白鸥倒空羊皮水袋里最后的水,才抬头道:万一有火星呢。 李遇有些不甘心,可你之前睡觉也点柴火啊。 那不是都点在我眼皮子底下吗?白鸥揉了把李遇的头,搂着人往铺好的床铺走。 少年心性总是好奇,李遇总是在白鸥面前不经意间做了他自己。 那他刨根问底道:睡着了怎么办呢? 我都是等火灭了才睡的,你就别瞎操心了,小小年纪,怎么比苏嬷嬷还唠叨白鸥嘴上嫌弃,语气里却极尽宠溺,火烛的东西不看好,你想和我一起变成一条烤鱼和一只烤鸽子吗? 我! 李遇心头一暖,喉间就是一紧,干脆踮脚在白鸥脸上轻轻地啄了一口,啵的一声轻响,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若是能跟他的白鸥哥哥一起,火海一赴,也是愿意的 山中长夜未央,他又枕在了白鸥的手臂上,身侧已被篝火点亮。 刚才在焰火里开心得手舞足蹈的少年又变回了那只乖巧温顺的奶猫,蜷在他最眷恋的臂弯里,柔软恬静。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只是白鸥仰望着星空无限,静静地聆听着熟悉的鼻息,知道李遇并没有睡着。 怎么还不睡?他颠了颠李遇枕着的那条上臂。 啊?一直以为自己装睡装得很好的人被突然出声的白鸥惊了一跳,我、我 他望着眼前的篝火结巴了半天才扯谎道:火光太亮 白鸥微微侧起身子,将晃眼的火光挡在身后,浅浅吻过李遇的额头,睡罢。 李遇心里一暖,抱住白鸥的腰,小脸埋进白鸥的颈窝里蹭了蹭,好半晌才道:遇儿睡不着。 那一汪泉眼就在不远处,水面上之前被李遇一双调皮的玉足踢碎的星光月影终于都落在了里面;白鸥抬眼,好像还能看见那一副美人儿照影的画卷。这一通胡蹭,简直 总有人仗着一脸天真无邪,撩起来不要命! 他赶紧将人按回怀里揣好,随口道:睡不着就数羊。 羊?李遇疑惑的大眼睛眨了眨,在哪儿呢? 白鸥无奈地叹息,好气又好笑。 他干脆躺平,指了指头顶的星空,那我带你数星星,星座,听说过吗? 李遇摇摇头,少年的眼睛里装满了好奇,顺着白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边是北斗星,一共七颗,你从最亮的那颗数起,连起来像一把汤匙,勺边儿的延长线指向北极星,指明正北的方向。 在国外呆的那大半年,他经常睡不着觉,无聊地躺在飘窗边数星星,一数便是一整夜,根本不能帮他入眠。 慢慢觉得无聊,他想起以前班上的女同学和他说过星座的事情,便从网上找来图示、位置,还有一些新手入门的方法,对着夜空找。 十几年前的事,好多他都不记得了,好在李遇也根本不懂,满眼新奇崇拜地听着他瞎聊。 金牛座,只会在冬天的夜晚出现在天边的南侧,现在还看不到。 唔 你的星座现在也看不到。 我的?李遇更好奇了,伸手扒住白鸥指向天空的手臂。 嗯,在我的家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星座。白鸥点点头,手指指向偏东的方向,你应该是双鱼座,位置偏东,标志星叫Pisces,是个很浪漫的星座。 李遇也听不懂太多,还是很配合地点头,那白鸥哥哥呢?你在哪里? 射手座,在那里白鸥又动了动手指的方向,银河光带的东南岸,夏秋相交的时候最明显,形状像一支离开弓弦的箭;我之前没试过,但是入冬大概就看不见了。 白鸥就像是那支离弦之箭,早晚要定在待城的战场上,这个冬天,李遇大概就看不见了。 像是冥冥中有某种宿命。 鸥鸟和鱼能够相恋,起先是因为鱼儿奋不顾身跃出水面;可是李遇从来没有想过,天地间最自由的鸥鸟最终会选择停留在有他的水面上。 尽管脚下只有一截浮木,但那就是相爱的佐证。 白鸥在那截浮木上寻找归宿,那便是两个灵魂互相的慰藉与依恋。 从醒来的那一刻起,李遇就已经决定了。 因为他知道,即使千山万水,迢递人间,动辄参商 人或许会短暂地分开,心却再也不会了。 伴着白鸥特有的声音,不羁却又温柔,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白鸥已经不在身边,李遇惊得一个翻身坐起,听见不远处温泉里的水声,一口气才落了下来。 深怕李遇醒来了赖着要跟自己泡温泉,白鸥特意早起,想赶在李遇发现之前先将自己收拾干净。 他们也不是没有过幕天席地,山间谷底,就好像在家里一样,只是 那毕竟是处无人之境,可这里不一样。 这山路不好走,虽说是罕有人至,但罕有,不是没有 白鸥受不了他的小美人儿无辜又潮湿的大眼睛深情地望着自己,满山的枯枝都能被李遇点着,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李遇起身刚松了一口气,立马被眼前的精致惊住了 万道霞光破苍穹,引来惊云无数。 不输那一场焰火的绚丽朝霞间,有一个他熟悉的背影。 白鸥赤/裸的半身浮出水面,宽肩窄腰,背部的肌肉线条劲瘦有力。 李遇羞赧地垂头。 就是这副肩背,几乎替他扛起所有 童年的心结,眼前的困境,和一个让人愿意去期许的未来。 他起身悄悄来到水边,月白色的里衣滑落在岸边的草地上,洁白修匀的双腿没进了氤氲的泉水里。 李遇的动作很轻,直到靠近时白鸥才听见身后的水声,他紧张地回头,便被身后的少年一把抱住了腰身。 陛下,您知道自己很危险吗? 李遇滚烫的小脸贴着他的背心。 他勾唇一笑,既是躲不开了,索性又不着调地在嘴上占着便宜。 荒郊野岭,白日宣淫啊 现在暧昧的薄唇划过白鸥的脊背,李遇的声音带着鼻息,是谁要色衰爱弛了? 白鸥直接回身,借着泉水的浮力,轻松将人一把抱起,被双不知死活的长腿盘住。 那臣只能好好向陛下证明他低头衔住那截脆弱的颈子,您风华正茂。 被抵在岸边的大石上的人脑子越来越空,身子越来越软,像是飘在天上。 脚下的石子本就湿滑,奈何身后是个越来越不讲道理的人,他小腿一软,险些滑进水里。 白鸥伸手将人捞住,紧紧地拥进怀里。 李遇的后背紧贴一个滚烫的胸膛,连呼吸都变得吃力。 不、不行他喉间溢出几声难耐的尾音。 怎么就不行了?白鸥使坏地衔着李遇的耳尖,要跟陛下证明您风华正茂 现下时辰尚早。 哗哗的水声再响起,却遮不住远处传来的人声。 若非夜里迷了路,我们该是能赶上日出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若不是昨天赵公子摔伤了腿另一个男声嫌弃道:我们昨夜天黑之前就该到了! 李遇突然惊得睁大了眼睛,他手足无措地回身紧紧搂住白鸥,却听见白鸥突然在他耳边道: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仓促间他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就被白鸥带着一道沉进了水底。 白鸥搂着李遇的腰身,看着面前的少年拼命地摇头,嘴边不断地溢出好多水泡。 跟玩过自由浮浅的白鸥不一样,李遇连游泳都不会,哪里懂得闭气。 他一时间全乱了,却突然被一双柔软的薄唇覆住了自己慌乱的嘴。 白鸥在给他渡气,他并不懂这是什么,只是好像本能一般,在一个深吻里变得安静。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76) 别说了,先把东西放下,去瞧瞧赵公子他们走到哪儿了罢,要是再走丢了,回去如何跟赵老爷交代。 岸上的人声走远,白鸥托着李遇再次浮出水面。 他大口的喘了两口气,冲李遇勾了个笑。 要不怎么说妾不如偷呢?陛下他笑得恶劣极了,刺激吗? 李遇已经不会说话了,只能死死地将白鸥抱住。 隐秘禁忌的窒息感将一切感官无限放大,水面再次激起涟漪。 马车再次驶进宫墙的时候,天已经快暗了。 李遇走前虽是给小姚留了书,简单地做了交代,让小姚去传话说自己病了,也好探探周哲翎的风声;但现在甫一进广明宫的宫门,便瞧见小姚在廊下焦急地踱步。 怎么了?李遇上前问道:可是朝中出事儿了?是周哲翎出现,还是待城生变? 见过陛下,见过白大人。小姚焦急间也不忘恭敬地行礼,回陛下,朝中一切都好,待城不曾有信儿传回,倒是有一名近卫大人一早就来求见白大人,一直在偏殿等到现在了。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白鸥闻言疾步往广明宫的偏殿去。 四苟在偏殿等了一天,急得抓耳挠腮,他本就不是什么识得规矩的大户出身,也不会那些酸腐的套话,瞧见白鸥大步进殿,也顾不上将军身后还跟着今上。 将军!他潦草地行礼道:待城开打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又是万更的一天噢! 总有人问我后面的剧情虐不虐,亡国了没有,不能剧透鸭!反正是HE!至于万更的内容可以透露一下 小遇儿终于要对世家党羽动手了!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出自《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作者】辛弃疾宋 感谢在20200917 20:31:28~20200918 05:4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我急疯了。 皇帝尚未亲政,虽手握玉玺,但依殇宁祖制,圣旨需加盖凤印及三位顾命大臣联名,方才可生效。 三位顾命大臣里,除了陈琸外的二人皆为世家党羽,而李遇尚未立后,凤印向来由周哲翎捏在手里;事实上,就算是先帝立后娶妃,周哲翎也未曾松开过凤印。 这也是为何此前多次李遇要为白鸥开路,都不可悄然行事,一定要直面周哲翎与满朝文武。 此前李遇不允白鸥再赴待城,诚然是心结使然,但也真真是那句清君侧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就算他真的可以置白鸥的安慰于不顾,没有那方风印他也做不得什么 白鸥身为朝中武将,若无召临战,是为抗旨不尊;待城三万驻军,若无调令便任凭白鸥号令,依例便要以谋反大罪论处。 若没有一个体面的出身,白鸥之前的出征便名不正言不顺;战场局势瞬息万变,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李遇不能让白鸥为后方阴谋掣肘。 可白鸥现在有了高贵的出身,又屡立大功,此次周哲翎领头,决不允许白鸥出征,便是要阻止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的陈氏一家独大。 世家党羽早已视白鸥为眼中钉、肉中刺,欲处之而后快,任何错处他们都会揪着不放,更何况是抗旨、谋逆这样的大罪。 李遇怎么能给他们手里递刀子。 那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白鸥重重一拳垂向桌案。 这些道理,若是搁在往常,放在别人身上,他未必就想不明白,可沾着李遇,时间一分一秒都在催他 他冷静不下来。 待城开战的信既然已经传到了四苟这边,就算一路八百里加急,那也是几天之前发生的事儿了,可项兴言同项弘那边,再加上一个兵部,愣是没有半点消息。 这么多日过去了,四苟没有得到任何战况的消息,可若是情势乐观,这父子俩邀功的折子只怕要比四苟快不少才是。 白鸥怎么能不急。 李遇的手在书案下伸向白鸥,隔着一层桌布悄悄握住白鸥的手,传递一种温柔的力量。 他没有言语,只默默地望着白鸥。 偏殿之上只有四苟和小姚两人,一个是泥鳅似的机灵,一个惯会察言观色;瞧间这气氛,两人相视一眼,谁都没有言语,悄悄地退了下去。 白鸥哥哥。李遇轻声道:朝中还没有战报。 四苟的情报网是我亲自铺下去的。白鸥咬牙道:不会有错。 只是开战而已,我们都知道,这一仗早晚是要打的。李遇又捏了捏白鸥的手,我们未必会输。 白鸥痛苦地阖眸。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李遇解释,注定是赢不了的。 你觉得有胜算吗?他沉声道。 李遇不答,只抛出一记反问,那若是你去了,觉得自己一定有胜算吗? 很早以前白鸥便隐隐觉出,这场战争的实力悬殊,已非人力可以逆转;甚至在更早之前,从江南的水患换了旱灾开始,他就该明白,这一切仿佛是不可违逆的天意。 但爱会使人奋不顾身,就像当初深陷泥沼的鱼儿不顾一切跃出水面 逆势而为也好,逆天而行也罢,他要把李遇留下。 他在桌下扣住李遇的腕子,我必须试试! 我会送你去。李遇任由白鸥扣住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温柔地覆上白鸥的手背,但我们需要一个时机。 白鸥吃惊不言。 他没有想过李遇真的会亲口说出送自己上前线的话。 虽然昨夜在山顶他给李遇做过一场心里建设的预演,但事情在想象里和最终最后发生在眼前有多不一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设想过一万种可能,李遇会哭会闹,他也许要哄要逼,却唯独没有想到过少年帝王会如此冷静,甚至还轻轻的拍着白鸥的手背,像是安慰。 等待的日子最是难熬,明明知道最可怕的结果可能就在前方,自己却被束缚手脚什么都做不了,白鸥每一天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周哲翎还是没有出现,简直像是捧着那方凤印躲了起来。 只有李遇照例处理公务,一切如常。 晚夏转眼入秋。 当初愚公移山移走的好像不是太行、王屋二山,而是整个待城;这座城池像是整个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再也没有传回过半点音信。 连四苟的情报网都好些彻底瘫痪了一样。 就算大败,十万军民难道就没有活下一个可以传信的人吗? 一切都太诡异了。 你点上些得力的人白鸥召来四苟,言简意赅,回待城去。 将军四苟有些吃惊。 他之前也已经派了几波手下回待城打探,可没有一个人返回江宁;今日,他便正好是要向白鸥请调,亲自回待城查看。 能多快就多快。白鸥沉声,我一定要知道待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苟即日出发,白鸥每一日如坐针毡,一天天看着寝殿外、凉亭边的那棵老银杏的树叶渐黄,慢慢挂不住枝头,零落成泥。 秋意渐浓。 夜间的清风已经伴着丝丝寒意,像是在昭示初冬将临。 可就连四苟都杳无音信 翻过这一季冬,当万物再复苏,当暖风再吹开桃花,李遇就要满二十了 殇宁亡国的日子,每一刻都在掐着点倒计时。 今日李遇早起,已经换上了秋冬的龙袍,白鸥便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似的,上不来气。 他等不了了,今天就要跟李遇说,无论如何,他要亲自去一趟 可偏偏今日李遇早朝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日近中天了,白鸥一遍遍派內侍去泰极殿打探,传回来的信儿都是泰极殿的大门闭着,皇帝和群臣还在议事。 白鸥更衣整肃,准备亲自去大殿瞧瞧,可刚走出广明宫的大门,宫外却来人了。 四苟或是四苟身边的亲信白鸥都熟得很,来人并不出在其中,甚至不是他从待城带回来的任何一个。 来人礼数周全,谈吐得体,根本不可能是他手下那群兵痞。 小的是陈阁老府上门客。来人行礼后恭恭敬敬递上印鉴,待城有要事,陈阁老派小人通知公子,即刻前往城外往北十里,驿道边的凉亭一叙。 驿道两侧往往都有一座凉亭,取停字谐音;长亭留别,意欲常停留别。 白鸥被陈府门客引至城北驿道的凉亭处时,却没能看见十里长亭,芳草依依的景象。 入秋已深,草木杀尽。 这一处驿道是通往待城的方向,眼下待城风声鹤唳,这里便像是通完鬼门关的路似的,人人都绕着走。 所谓凉亭并没有人出现,白鸥被引向不远处一所茅屋,秋风打着旋,卷起他脚边一捧黄沙。 眼前光景就像一篇凄凄楚楚的散文长诗,让人不堪猝读。 走到茅屋边,气氛便与方才完全不同了;破破烂烂一座茅屋,巴掌大的地方足有一二十人把守,看上去比广明宫的寝殿还要严密。 空气里都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白将军陈府门客恭恭敬敬上前行礼道:到了。 二人驰马而来,一路无言,白鸥心急如焚,也没有多问什么,直接上前推门,却被左右看门的壮汉拦住了。 壮汉中的一人上前行礼,将军还是屋外说话罢。 那人身形壮硕,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粗布衣衫,看着跟大街上任何一个普通平民无意,但言语动作间却完全不像一般百姓或是普通大户人家府上的下人,很是懂规矩。 白鸥此前也在陈府留宿过一些时日,他盯着那人的脸仔细瞧了瞧 竟是陈府的护院。 与一般世家贵族看门护院的下人不同,陈府的护院大多与陈邦一样,表面上是护院,背地里都有另一重身份,替陈琸或是皇帝做着一些不能教周哲翎那些人看见的事。 他们身手虽不及陈邦,但也相去不远。 白鸥凝眉,这么多人,他目下不可能硬来。 可待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门的壮汉行礼时侧身,腰后藏着的佩剑撞上了身后破旧的木门;就在白鸥沉思对策间,屋里传出个虚弱的人声 将军是、是您吗? 这声音白鸥虽不认得,但这口音他熟得很 浓重的待城地方口音。 这人是待城来的,或者至少是他当初从待城带回江宁的那批人中的一个。 白鸥紧张地一步上前,却又被门前那两人抬手拦住;此二人低眉顺目,眼神动作俱是恭谨,却真真是半步不让的态度。 陈府的人大概都是一个性子,白鸥此前在陈邦身上已经领教得透彻。 他们认准的事儿,就算皇帝老子在跟前也敢当面顶撞。 你是待城来的?白鸥无奈只能在门外道:是谁让你来的? 小的是、是苟将军手下,当初跟着将军一道、一道从待城护送御驾回宫的前些、前些日子又一道随苟将军回、回了待城 门里的人显已是气若游丝、油尽灯枯的样子,可脑子还算清楚,言语间虽断续,条理却分明,若说是当初从江宁带回来的精锐倒也是能说得通。 那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白鸥紧张地扒着门缝。 门里的人一副随时就要咽气的样子,白鸥快急死了,四苟呢?待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人知道待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人微弱的声音里参杂进几声啜泣,待、待城已经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鱼汉三又回来了!今天照例万更,等我!~ 感谢在20200918 05:46:33~20200919 06:5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他知道了? 没人知道待城是怎么没的,甚至连同西北三城一道沦陷,明明只在一夕之间。 这怎么可能! 白鸥扒着门缝的手不可抑制地发颤。 你说你是从待城跟我一道回的江宁,又跟着四苟一道返回待城?他撤手握拳,跟我一道回江宁的待城驻军,每一个我都在禁卫营里安下了位子,你有腰牌进出宫禁,何苦要绕一个大圈子,让陈阁老府上的门客神神秘秘引我至此? 白鸥用最后的理智问出事件可能存疑的点。 这件事太诡异了。 不止消息传回江宁,就连送信的人都已经回到江宁了;这些日子来白鸥只是因为在等待中焦急,自觉时日过得太慢,其实距离之前四苟得到的开战情报不过月余。 就算那支待城驻军并非项弘可以镇得住的,但白鸥心里明白,他最起码教会过那些人何为军令如山,若是真的开战了,这些人不至于丢盔弃甲逃了,他们刚在战争中得到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会比谁都更拼命去守护。 更何况,待城虽不大,但加上身后的庸城、靖城,足有十几万军民;就算站成排任由赵宏胤一个个砍过去,也没有这么快就占领三城偌大的土地啊! 还有项兴言和项弘,越是废物的人就越是贪生怕死才对;他们若是战败,很应该急吼吼地上疏朝廷推脱责任的同时请求援军。 白鸥宁愿相信自己是一时不查,被骗到这里,甚至身陷险境;也不愿意,甚至是根本没办法相信门里那个声音。 是、是苟将军千叮万嘱说、说若是小的、小的也发病了千万说到这里,门里的声音仿佛应景似的剧烈地咳嗽,好半天后才道:千万不要带进江宁尤其不要带进宫里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77) 发病?白鸥焦躁不安,军靴重重一脚踹在面前的木门上。 破旧的木门不堪重击,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响,头顶的房檐上落下点土,整个茅屋都在这一脚下看着摇摇欲坠。 待、待城进不去了但、但周围已经遍布 门里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直到最后,隔着一道木门,白鸥甚至觉得那声音微弱得像是他脑中的幻听 瘟疫 驿道边平坦空旷,这座破茅屋也只有几棵白鸥叫不出名字的树木相挡,眼下深秋,茂木都落了叶,什么也遮不住了。 这个声音极轻,却好像一声嘶吼,在旷野回荡,不断发出回响。 曾经看过的正史、野史,每一本书都在白鸥的脑海中被翻开。 虽然现在还无法解释赵宏胤的大胜从何而来,倒是可以解释他为何没有乘胜追击了 瘟疫或天灾才不会管你是气势如虹的北胤人,还是一蹶不振的殇宁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一视同仁的存在。 史书中对这场现下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瘟疫虽然只字未提,但白鸥突然想起自己在野史中翻到过一则待城的童谣 大雪白,大雪白,天降棉被覆皑皑。 前面的意思很好理解,待城地势靠北,冬日里降下厚厚的大雪像棉被似的覆盖大地,不足为奇。 可棉被底下盖住的皑皑是什么? 白鸥在待城那么久,没有见过待城有什么大片的白色作物或是人造的景致,他那时甚至没有在待城听见过这首童谣,所以 是瘟疫肆虐后皑皑的白骨吗 将军左右看门的护院大抵觉得白鸥真的有本事将这茅屋拆了,急忙上前拦着,您冷静些。 你白鸥舔了舔干裂的下唇,把话说清楚。 大人,人已经门里良久后才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没了。 白鸥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身前的两人,一人上前行礼道:回将军,门里的是陈阁老请来的大夫。 我们昨夜找到来人时情况已经很糟了,大夫都说怕是熬不过昨天晚上;他是吊着一口气儿等着将军呢,想来 现下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什么叫很糟了?什么叫没了? 待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里的人根本就没有说清楚,白鸥不愿意相信。 他出门时走得急,没来得及带上他那对改制过的指虎,现在迅捷地弯腰,一把抽出了靴筒边那支从不离身的匕首。 匕首已经架在看门壮汉的颈项边,那人却面无惧色,他不跟白鸥动手,连身旁也没有一个人上前。 只是也没有一个人后退半步。 将军。门里那个被说是大夫的人再次开口:他带来了一封信,落款人叫苟待,可要小的念与您听听? 待城没了,四苟也不知道是怎么没的,因为现在的西北三城及周边都已经被赵宏胤死死地把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所以就算是四苟的情报网也没有半个字能传回江宁。 只是人攀不进的那道高高的城墙,瘟疫却很轻松地爬了出来。 四苟只是在城外打听出瘟疫的源头来自待城,他分辨不出真假,只在信中的最后告诉白鸥,他一定会带人摸进待城弄个明白,还专门留了几个人回江宁传信。 四苟信中提到的是几个人,可白鸥只隔着一道木门听见半条人命。 这也是四苟的吩咐。 他幼时生活在待城外边境上的小村子里,一场瘟疫,他亲眼看着左邻右舍那些熟悉的七姑八舅每天都有几个被抬出来,一并架在村口烧了。 那场瘟疫里,他失去了爹娘和他的哥哥,整个村子几乎都死光了。 这种病好像唯独不感染孩子,他是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 对着一个十室九空的村子活不下去,他那会就机灵,跑出村子悄悄爬上一辆运货的马车,来到了待城附近。 马车在城门口会被官兵盘查,他没有户籍路引,混不进待城,好在天生长得矮小,那时候也没有几岁,顺着年久失修的外城城墙找到个小洞,就这么钻进了待城。 为了活命,小小的孩子乞讨、行骗、摸钱袋子,什么都做过,靠着一股机灵劲,混成了待城的地头蛇。 四苟信里没有说他最后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被抓进了待城驻军,他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白鸥明白,没人比他更清楚瘟疫有多可怕。 因此才会有今天这场不同寻常的见面。 可是四苟还是在信中的最后说,他会摸进待城去。 待城驻军三部,情报营副将苟待留。 门里的大夫已经将来信的落款都念完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白鸥身上。 来人有没有说白鸥深吸一口气,他叫什么名字。 他曾在泰极殿前说过,待城驻军每一个,对大殿上的旁人来说,只是战报上或日后史书工笔下的一串数字,但对他来说,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 当时那一席话曾咽得满朝文武甚至包括周哲翎在内,每一个人都说不出话。 但直到今天,直到现在,他对活生生的人的理解又在加重一重。 每一个为这个国家和时代牺牲的人,起码该留下一个名字。 回将军。方才被白鸥匕首抵过喉咙的男人恭敬行礼道:来人叫张山青。 张青山? 白鸥已经想不起那人的模样,但他记得这个名字。 当初待城驻军第一批选到小班培训的人,在他帅帐里喝过酒,那些脸已经对不上了,但名字他都还记得。 所有接触过他的人,仔细清洗后找地方跟旁人隔离开一段时间,不得外出。白鸥躬身将匕首插回靴筒旁的刀鞘,然后起身挺直脊背道:想办法联系他的家人,该给的碑价银子,一个子儿都不准少。 张山青,火化后立碑,厚葬。 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 那人影只身匹马,一骑绝尘,驰往皇宫的方向。 白鸥走前跟李遇留了话,说是自己有要事出宫一趟,一定会在天黑前赶回来陪李遇用晚;那时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不想让李遇等得太久。 当他赶回广明宫时,廊下已经有宫娥在掌灯了。 寝殿外间的圆桌已经摆上了晚膳,可李遇却在里间的书案前坐着。 白鸥推门进殿,瞧见眼前的情况,想也不想便直接走向屏风后的里间。 白鸥哥哥。 李遇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抬眼看着白鸥;白鸥也好像被这一声叫住了,停下脚底的步子,不近不远地盯着李遇。 本是天地间最熟悉的两个人,此刻却好像初次见面一般,隔着易一方书案对望,几乎能看到对方眼底里自己的影子。 他们都没有做好面对彼此的准备。 你终于还是白鸥先开了口,都知道了? 李遇点点头起身,知道了。 怎么可能知道! 当初周哲翎给白鸥下套,交给他那支一盘散沙的待城驻军,想要送白鸥去死,李遇和陈琸没有查到半点风声。 现在,就连白鸥自己亲自布下的情报网都得不到任何消息。 一直到四苟亲自返回待城,不知道赔上了多少条从待城带回的精锐的人命,才千辛万苦地传回了那么一条不清不楚的情报。 虽然今日的早朝一直延续道午后,可 李遇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白鸥思忖间,李遇已经来到他的身前,并不如往常一样躲进白鸥的怀抱,只是微微踮脚,轻轻将自己的下巴搁在白鸥的肩头。 他轻声道:待城,新败。 作者有话要说:12点前有第三更。 最近评论锐减..还以为是你们离开我了qaq..今天才听说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能评论了? 那阿鱼要怎么样才能看到你们的爪爪【大哭】 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出自《天净沙秋》【作者】白朴元 感谢在20200919 06:59:53~20200919 17: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我要走了。 新败? 今日,兵部战报呈抵泰极殿,周哲翎还是没有现身,朝堂之上炸开了锅。 待城的第一战,败了。 项弘还算做了些功课,借鉴了此前白鸥那一战大胜的经验,选择将敌军放入待城外城。 但他只学到了皮毛而已。 他没有白鸥之前准备下的一盘大棋诱敌深入;更没有那张铺天盖地的情报网,完全不查此次赵宏胤亲率的北胤大军早已今非昔比。 即使李遇多次提醒,他也只当做那是皇帝想要吓退他,以自己的男宠取而代之的托词。 最重要的是,他手下也不再是那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未来不顾一切的待城驻军。 虽然人不在,但白鸥还是待城驻军的主帅名义上,驻地军营里还留着白鸥之前定下的军规。 回到驻地的世家子弟们眼睁睁地看着当初被他踩在脚下的奴隶一个个翻身,立了军功的,爬得比他们还快。 在他们眼里,这群人就算换上了那身神气活现的军官服制,谈吐动作也还是粗鄙下贱不堪。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可不管像不像,这龙袍都当真是让人艳羡不已的好东西。 他们一个个眼睛红得都快要滴血了。 那群低贱的奴隶都能轻松大胜,可见北胤人不过是草包而已,有这么简单便可以扬名立万的机会,为何要让那群低贱的奴隶捡了漏。 上次白鸥真正投入战场的是一万三千待城奴隶士兵,这一次,同样的战场,项弘投入的是两万多世家子弟兵。 为防万无一失,他还派了五千奴隶士兵打头阵。 可他根本不理解,白鸥的胜利靠得到底是什么。 上一次白鸥之所以能以寡胜多,靠得不仅仅是那支待城驻军对未来希望的期待,更是战前的准备,陷阱的排布,和那群在外城摸爬滚打长大的人对外城每一条街道巷陌的熟悉。 只有那种刻进骨子里的熟悉,才能让他们在巷战中神出鬼没,敌人被抹了颈子甚至都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才能以极小的伤亡为代价,大量歼灭北胤敌军。 可这群娇生惯养的少爷兵要么在待城内城的蜜罐里泡大,要么索性根本就不是待城人;外城那种腌臜的贫民窟,怎么能脏了他们高贵的靴底。 他们不了解待城的外城,而项弘根本不了解什么是巷战。 过分的人员投入让本就不大的外城变得拥挤,哪里还是什么隐蔽作战的优势。 待城的第一战大败,外城在一天之内沦陷 这便是李遇今天得到的兵部战报。 原来李遇知道的东西,和白鸥根本就不一样。 在李遇口中称这场失利为新败,那应该就是不久前的事情 兵部战报中,可有关于这场战役时间的记录?白鸥焦急道。 李遇点点头,十日前。 十日? 战后无论胜败,战场都是一片狼藉,战报的收集和整理需要时间,这些白鸥明白;再加上兵部与项弘之流从来就不怎么样的办事效率,和快马在路上要走的时间 十日前的事儿,的确可以说是新败。 可是十日! 西北三城怎么可能全部沦陷,尽数落于赵宏胤之手。 十日,甚至更早之前,四苟就已经得不到任何战报了;而此次军部的战报,虽不会把这场战败的原因分析的那样透彻,但白鸥心里比谁都明白。 这场失败合情合理。 十日,也跟四苟之前所说的待城开战日期根本对不上。 所以,这次难道真的是四苟的情报有误? 以瘟疫为借口,白鸥的确没有亲眼看见四苟书信中的字迹,甚至没有见到那个叫张山青的男人,若说有人做局瞒骗,的确不无可能。 可张山青这个名字白鸥印象深刻;方才门后那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分明也不像是装的 若是真的有人做这个局,图的又是什么? 可不管那是什么,眼下白鸥有件更担心的事 那封战报他焦急地抓住李遇的手,你碰了吗? 李遇被白鸥突然霸道的举动吓得点了点头,小声道:战报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当然要亲自瞧的啊 洗手! 白鸥不由分说地把李遇揪到铜盆前,双手浸进水里,他抓着李遇的小手一遍遍地洗,直到手背白皙的皮肤被搓得泛红。 白鸥哥哥李遇小小声道:疼 白鸥这才回过神来,停下手中机械的动作,一把将人搂紧怀里。 你他揉着李遇柔软的发顶,不准有事儿 到底怎么了?李遇乖巧地靠在白鸥怀中,轻声道:你去了哪儿? ***** 华灯初上,延年殿前,灯火通明。 废 废物 周哲翎剧烈地咳喘,周慕云在一旁帮忙拍着她的后背。 一群、一群下贱的奴隶都能赢 他项弘有、有什么脸活着! 周哲翎几乎声嘶力竭。 姑母还是要紧着身子才是,总是留得青山在。周慕云叹了口气,上次待城大捷,和这次待城新败本就不是同一拨人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78) 那人呢!周哲翎失控地拍着床沿,不是说、说那个陈家的贱种只带了几千人回江宁? 其他人呢! 让什么人上战场,本就是临战主帅说了算的,项少将大抵是有自己的打算,姑母别急。周慕云还是耐心地解释着,待城只是失守一个外城而已,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能有什么打算?周哲翎咬牙道:他们 都不过是这朝廷的蛀米大虫! 周慕云手上动作未停,只安静地垂首,姑母息怒。 皇帝那边周哲翎又在轻咳两声,可有什么异动? 陛下身边的眼线已经被裁撤干净了。周慕云恭谨道:朝堂之上陛下应对有据,下朝后的事儿便不得而知了。 应对有据?呵周哲翎冷哼一声,只怕是早有预谋罢? 不需要什么大胜,项兴言、项弘父子只需要守住待城,周哲翎便有办法将白鸥按死在这江宁城,可偏偏待城外城失守了。 此前李遇如何挖空心思,急不可耐地要送自己的男宠上战场去把稳兵权,周哲翎自问都看在眼里。 可今日泰极殿上,待城战败的军报一到,失了周哲翎这根主心骨的群臣跪倒一片,哭着喊着求神武大将军收复失地,重整河山。 倒是李遇端起了架子,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可不就是早就谋划好了? 一定是一定是的周哲翎愈想愈是不对劲,这只小狐狸,比他爹和祖父加起来都精!姑母的意思是周慕云迟疑道:是陛下着神武大将军藏起了待城驻军此前获胜的队伍,制造待城大败,然后再 待城一旦沦陷,北胤和江宁之间再无天堑可守,周哲翎现在已经没有了和李遇讨价还价的余地,这也是朝中群臣为何大乱的原因。 李遇先以大败拔除项氏一门在西北三城几十年的根基;再以此事要挟朝堂之上那群吓破了胆的废物,让白鸥可以再次挂帅待城。 届时大胜之后,便可独揽西北三城的军政大权,为他弱冠之后亲政夺权打下基础。 不然呢?周哲翎横眉盯着周慕云:还有别的解释吗? 没用的废物!她冷声道:没有一个能教哀家省心的。 是慕云没用。周慕云喂周哲翎服下碗中最后一口汤药后,恭敬地跪在床前,不能替姑母分忧。 哼周哲翎冷笑一声,在身旁老嬷嬷的搀扶下躺好。 是挺没用的,你甚至还不如先皇后那个废物。她盯着头顶的床帏,若是你现在能为小皇帝诞下皇嗣,哀家何至于被这只小狐狸掣肘至此? 姑母周慕云抬头,向来平静无澜的眼底透出一丝震惊的情绪,陛下慕男色您还要、要慕云 若说宫墙之内皇帝的断袖只是传言,那对亲耳听过李遇说出心上人三个字的周家姑侄来说,这根本就不是秘密。 李遇喜欢的是一个男人,周哲翎心知肚明,却仍然要周慕云嫁给他。 慕男色有什么不好的!周哲翎不削地打断了周慕云,至少你不用跟一整个后宫的女人去挣、去抢。 他宠幸一个卑贱女人生下的男子,那男人能做什么?能给他生孩子吗?能替李氏江山绵延后嗣吗? 有朝一日,哀家咽了气她长叹一声,你若是再遇上先皇后当日的情况,再有爬床的贱婢先你一步大了肚子,谁去替你收拾? ***** 姑侄俩不太愉快的对话结束,广明宫寝殿内的烛火也暗了下去。 殿上两人将不太对等的情报做了交换,之后便都噤了声。 谁也没有问对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两个人同时默契地选择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洗漱后安寝。 李遇枕着白鸥的胸口,今夜出奇的安静;白鸥也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怎么还不睡?李遇伸手握住白鸥的手,十指相扣。 我在想白鸥轻声道: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的。李遇的声音也很轻。 今天战报传回,周哲翎不在,那群废物点心吓坏了罢?白鸥戏谑道:是不是哭着喊我求我去待城呢? 是。李遇肯定道。 但你也没答应。 是。 白鸥了然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我若是答应得太痛快李遇手指拨弄着白鸥胸前的小辫,怎么能让他们误以为这一切是我布下的局? 你说什么?白鸥紧张地撑起上身。 我很快会封你一品柱国大将军,开拔待城的。李遇温柔地拍了拍白鸥的胸口,但是这之前,我得保证你这一趟去得安安全全,不能再跟上次一样了。 白鸥好像突然明白过来李遇的意思。 他们之前已经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李遇从来不干预他每一场仗要怎么打,他也不会对李遇的政事指手画脚 这是一种绝对的信任和默契。 怎么他重新躺回榻间,伸手揽过他的小美人儿,这次不哭着喊着要跟我去了? 不是说把后背交给我吗?李遇笑着吻了吻白鸥的唇角,遇儿还有很重要的事儿要做。 ***** 一品柱国大将军临危受命,再次挂帅待城,是整个殇宁最后的希望;皇帝御辇亲自出城十里相送,盛况空前。 城外十里,刚好是那处衰败的凉亭。 宫里皇帝和将军的断袖传闻几乎被坐实,禁卫随扈都只是远远的站着。 那凉亭破败不堪,积着不知几尺厚的灰尘,白鸥和李遇都没进去,只是远远地站在凉亭道边。 李遇摘下一枝道边柳树早已枯萎的柳枝,轻声道:灞桥别君重折柳。 白鸥接过李遇手中的柳枝,屈膝蹲地,插进了泥土里;接着他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抬头看着李遇。 他英挺的眉眼里有将军该有的利落和自信,嘴角不羁的笑意里尽是只有李遇才能看懂的,属于他的白鸥哥哥所特有的温柔,和安全感。 西出阳关无故人。白鸥笑着道。 看着李遇眼里的晶莹,他起身一把拽过李遇,将两人的身形藏在凉亭的石柱后。 李遇被人按在柱子上,吻得不讲道理。 感受到怀里的颤抖,白鸥才将人松开,他恶劣地舔了舔唇角,坏笑道:我开玩笑的。 他低头看着眼地上被自己插入土里的半截枯枝,明年这截枯枝发芽前,我一定回来找你。 好。李遇重重地点头。 他几乎将下唇咬破,强忍着,最终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拦住白鸥的去路。 别来望断春,至此宫灯万盏,只待一归人。 ***** 白鸥去后,李遇一直望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驿道的尽头,不曾发现有人靠近。 小姚轻步走近凉亭,小声道:陛下,回吗? 李遇摇摇头,一直望着天边被马蹄的溅起的尘土都落了下来,才道:他留给我的人,都带出城了吗? 小姚点头,昨夜就备下了。 在哪儿呢?李遇回身道:我们去转转。 可陛下小姚眼神紧张地扫过身后的御辇依仗,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呵李遇轻笑,就怕他们看不见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万更继续!小遇儿要出手了! 待城迷案疑点重重,还有人愿意猜猜吗?还有小遇儿要怎么对付周哲翎? 哎~枉我之前还充值了一笔,这红包到现在都发布出去鸭~! 灞桥是古人送别的意象,在今天的陕西省境内,并不是文里出现的地名噢~不要误会!~ 感谢在20200919 17:13:56~20200919 20:4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2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他出手了。 子时的梆子响过两声,周哲翎却在周慕云的搀扶下起身。 皇帝还没回来吗?她紧张道:宫门都下钥了。 周慕云闻言垂首,轻轻地摇了摇头。 跟着皇帝的人传话回来了吗?周哲翎粗喘着,压低了声音,皇帝,到底去了哪里? 这周慕云闻言紧张地跪在榻边,俯首贴地,慕云不敢信口胡言。 都什么时候了!周哲翎咬牙锤着榻板,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有、有人瞧见瞧见周慕云的声音越来越小,瞧见陛下去了城外一处形似军营驻地的地方 军营驻地? 周哲翎说着又再剧烈地咳嗽起来,任一旁的下人端茶喂药,捶背拍胸,乱做一团也停不下来。 姑母周慕云跪在一旁小声地啜泣,要不、要不还是传太医罢? 闭嘴周哲翎以手帕捂住口鼻,才艰难地止住咳嗽,哑声道:哀家还没有咽气呢!哭什么哭! 她的声音已经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底气十足,声如洪钟,但威严倒是不减半分,瞬间镇住了满殿的慌乱。 皇帝虽然不在宫内,但陈琸还没死呢!她喘息间移走了捂着口鼻的锦帕,大半夜的兴师动众,开宫门传太医进宫,这么久太医院假造的医案都白忙活了! 你是深怕皇帝不知道吗? 若让小皇帝知道哀家病势沉重至此,你以为她俯身一把捏住周慕云的下巴,你的皇后之位一旦不保,你和你爹,还有那一大家子的人,谁的日子会好过? 陛、陛下近前儿的眼线都被裁撤掉了,我们的人也只能安插进今日出宫送白将军出征的御辇仪仗里;陛下傍晚时已经安排御辇仪仗回宫,消息倒是传了回来 不过那群人只能远远地瞧着,只怕只怕周慕云被人捏着下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刚刚好的畏惧,小心谨慎地答话,只怕也未必瞧得真切。 哀家不想听只怕、未必这类含糊其辞的废话,别跟哀家玩这些文字游戏周哲翎说着手边松了些劲,既不真切,就派人去通知你爹,给哀家查真切了再来报。 周慕云在周哲翎的手撤回去的时候,瞧见了对方手心里握着的那方帕子间显眼的血迹。 她低低地垂下眸子,恭顺答:是。 ***** 城外那处所谓的营地里,李遇带着小姚,也不讲究,席地而坐在篝火边。 白鸥此前带回江宁的精锐本就不算多,能留给李遇的便更少,加上陈府那些藏在暗处的所谓家丁、护院,全部都在这处营地里了。 他们各有各的忙活。 生火的,煮饭的,秘密操练的,阵仗不小。 只几千人的队伍,占着能装下几万人的营地;他们全都换上了待城驻军统一的军服,活生生把这几千人的空当营地,闹出了几万人的架势。 陛下,这小姚有些不放心道:能行吗? 李遇点点头笑道:行! 小姚无奈地叹气。 李遇天黑前便把一切都交代好了,本是可以回宫的,可拖到现在,宫门都下了钥还不肯走,只怕也不是真的放心。 皇帝嘴上再如何笃定,也不过是安慰人罢了。 秋凉了他起身为李遇披上氅衣,陛下,咱现在总能回了罢? 现下宫门都下钥了。李遇拢了拢身上的氅衣,现在回去,太过招摇了。 陛下既知道招摇小姚不安道:那早前忙完时为何不趁早回宫? 朕不消失一会,怎能让人起疑啊?可这动作若是做大了,又未免让人疑心太过。他冲小姚笑笑,明日早朝前,再偷偷摸摸地回宫,便是正好。 言罢,他抬头望向白鸥离开的方向,似是自语道:这个度,多一点儿,少一点儿,都不行。 他但凡有一点错失,待城中身临险地的,就会是他的心上人。 小姚顺着李遇的眼神看去,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他小声嘀咕道:说白了,这不还是舍不得白大人嘛。 嗯。李遇毫不避讳地点点头,我就是舍不得他。 看着皇帝眼底温柔一片,迎着火光泛起丝丝晶莹,小姚有些不忍,小声道:陛下,您害怕吗? 不怕。李遇的眼神不变,还是盯着方才的那个方向,语气异常的坚定。 我无时无刻都想和他呆在一起,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嫌不够。 我舍不得他。 但我不怕。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79) 可是小姚心中不安,却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摆在白鸥面前的已经不仅仅是一场前途未卜的战争,还有可能有一场正在肆虐蔓延的可怕瘟疫。 战场之上尚且有刀剑防身,有人可以保护将军,可疫病从不会看来人的身份,谁能护得住? 就现下皇帝的样子,倘若白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小姚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遇平静道:可这事儿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胜,则殇宁生,我还在送他离开的地方,等他回来;他败,则殇宁亡,我也一定不让他在奈何桥边,等得太久。 他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人,生定同衾,死亦同穴。 ***** 见惯了人心险恶的人,往往更会谋算人心。 李遇守在所谓的营地,彻夜未眠,昨夜他就辞了御辇,今早也只坐寻常的马车,从皇宫的偏门而入。 小姚替他换上早朝的裘冕龙袍,李遇出门前刻意伸手拨乱了两根冠冕上的垂珠。 御驾不早不晚行至太极殿前,內侍一声长喝,百官山呼万岁。 李遇跨步进殿,脚下稳健,只有眼底几根红丝透露些许疲惫;不过皇帝向来寝不安枕,这倒不算太打眼。 当他坐稳龙座,抬手唤众卿免礼之时,把那一丝不易察的慌张局促,都极好地掩盖在了冠冕上那两根微乱的垂珠之下。 这便是他昨夜同小姚说的,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 他拿捏得刚刚好,便让延年殿中的人坐不住了。 你的信儿递出去了吗?周哲翎推开周慕云递上的药碗,区区小事,派人看一眼罢了!还要查多久? 递出去了,递出去了。药碗被推开,荡出几滴洒在周哲翎的被褥上,周慕云急忙掏出帕子擦拭,就算有信儿,白天人多眼杂的,也得等夜里派人稍进宫来。 姑母您别急。周慕云擦拭完药汤,又转身重新端起药碗,慕云一入夜便去等着。 怎么能不急!周哲翎这次索性一抬手拍翻了药碗。 怎么可能不急。 昨夜李遇彻夜未归,今早上朝又费劲儿的掩饰着自己的疲惫和慌张。 周哲翎早就坐不住了。 她晌午便传昨夜藏在御辇仪仗队伍的人到延年殿,强撑着病躯亲自问话。 管他再了不起的军队都是人组成的,再了不起的人,只要活着,就得吃饭进食;判断一致队伍的规模,往往是靠炊烟。 拒传进殿来的好几人所言,远远瞧着那营地里炊烟的规模,营地的人数恐怕上万,只多不少。 这让周哲翎还如何坐得住。 殇宁这些年屡遭天灾,朝廷的银子早就不富裕了,但作为前身大宁王朝正统的皇室血脉,周哲翎向来重视血统出身,一直紧着皇家的颜面,掏不出银子的时候,没少挪了军饷。 因为地处偏南,远离了北方诸国的战乱,殇宁国境内一片升平,延续着大宁王朝重文轻武的传统,为数不多的军队都在镇守四境。 这也就意味着,拱卫的江宁的兵士是有限的。 虽然四境守军除了待城,都是周氏世家党羽,但到底远水救不了近火,真正要命的便是消失在待城战场的三万人。 白鸥和小皇帝到底是如何神不知的鬼不觉地让三万人从待城驰援江宁? 这样大规模的人员调动,军饷粮草的银子又是哪里来的? 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如果着三万人都来了,李遇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送自己最心腹的将军离开? 此事不是没有疑点,但若是结果已然摆在眼前,就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周哲翎去思考了。 她手边能用的只有几万羽林军禁卫。 白鸥曾担任羽林军禁卫营的主帅,却也只是挂名,并没有实际执掌过这支军队,周哲翎仍然大权在握,只是 这支队伍被白鸥安插进了待城带回的人,已经不是秘密,且不谈这群人是否会在宫变之时鼓动这支禁卫军倒戈,单单只说两只队伍的战力,便不可同日而语。 一支是以诡异战法取得大胜,声名在外的待城驻军;一支却是娇生惯养的羽林军少爷兵。 再是如何不愿意承认这支出身卑贱的队伍,周哲翎也无法否认,自己胜算不大。 皇帝看来已经为逼宫夺权做下了所有的准备 甚至不惜以待城为代价。 可这不是皇帝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 靠着草菅人命夺回江山,当真有人不顾惜百年名声吗? 这已经是周哲翎寻回的最后理智。 现在再去修书于你父亲,不惜人命,不惜打草惊蛇周哲翎沉声道:哀家一定要知道,城外营地究竟有多少人?是不是待城回来的那群下贱种! 入夜渐深,今夜的皇宫异常安静,像一只蛰伏在江宁城中心的巨大野兽。 一黑衣女子兜帽遮面,提灯夜行。 姑母。周慕云将手中灯笼交给一旁的下人,宫外传信回来了 周哲翎勉强地撑起上身,颤声道:说。 姑母周慕云在殿前跪下,顷刻之间泣泪如雨。 说啊!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周哲翎怒不可遏地垂着手边的床沿,哀家 还没死呢! 周慕云算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从出生血统、外貌衣饰,到言行举止,每一寸都用尺子卡着,比着她心目中皇后的样子长成的。 这么多年来周慕云沉静乖巧,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失态。 城外的情况,显是已经不妙了。 哀家历经三朝,也曾呼风唤雨,眼下黄土都没过脖子了,到底她凄惶道:还有什么风浪是哀家没见过的? 父、父亲的人在城外的营地里看、看见了正在整装列队的周慕云泣不成声,以手掩面,白鸥,白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你们猜,白鸥到底走了吗? 今天继续万更,答案马上揭晓~我的红包都生锈辣!!! 感谢在20200919 20:44:01~20200920 09:0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729.团粉小甜心、嬴夫人、念远喜欢高天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他出手了。(二) 是何人放肆,大半夜的,竟然敢欺负到周家三小姐头上来了? 殿外有人形未至,声先达,殿前众人皆是瞳孔一震,连周慕云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放肆 周哲翎拖长尾音,发出她这些日子以来最有力的声音,双眼绝望地扫视一圈,然后默默地阖上。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是谁 竟然敢夜闯哀家的延年殿? 皇祖母久病,是孙儿前朝事忙耽搁了,长久不见,竟然让皇祖母连孙儿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李遇在屏风外侧站定行礼,嘴角的笑容意味难明,是孙儿不孝。 呵哈哈哈周哲翎仰天大笑,半晌后才被一阵激烈的咳嗽声打断,皇帝反正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介意再哀家这个老婆子一时半刻。 她抬手对里间的下人吩咐道:更衣。 殇宁袆衣沿袭大宁制式,太皇太后袆衣朱里,纰其外;白玉双佩,玄组双大绶;首饰花十二树,并两博鬓;庄重繁复,是举国大典之时方才服之。 周哲翎缠绵病榻,这身衣服已经压在箱底太久了,她身子不济,虽有三五人在侧侍候更衣,可漫长的更衣过程还是让她气喘吁吁。 李遇倒是耐心极好,把玩着方才路边随意拾起的一片银杏黄叶。 周哲翎在周慕云的搀扶下步出外间,看着眼前被十几个禁卫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厅,脚下步子只是稍顿,一瞬后便眸色如常地于殿前主位落座。 没用的东西!她坐下后瞪了一眼身旁的下人,都是怎么当差的,皇帝来了竟然无人通传哀家,夜深便是你们惫懒的理由吗? 还不快去她伸手指了指殿外,给哀家把门外的几个废物发落到永巷去刷恭桶! 李遇还是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叶子,周哲翎出来这么久了,莫说行礼,他连眼都不曾抬过半分。 皇祖母别忙活了。他的语气声音都好像真的是与自己的长辈闲话家常一般的轻松,那群没用的废物太过碍眼,孙儿已经替您料理了。 你周哲翎震惊片刻既在言语中恢复冷静,皇帝把他们怎么了?都死掉了。李遇终于抬头,对周哲翎勾了个笑,皇祖母要亲自去看看吗? 现在延年殿外都是血他眼神阴鸷狠戾,笑容却天真无邪,就跟你当初杀了翠珠时一模一样。 皇帝周哲翎方才的气势已经塌陷三分,他撑着圈椅的扶手强行坐直身体,尽可能地冷静道:到底想做什么? 皇祖母也说了,朕是皇帝,忘了您是如何教导朕的了吗?李遇俏皮地撇撇嘴,这么多年了,门外那几条哈巴狗总是对朕狂吠不已,朕怎么能忍? 几条狗而已,皇帝不喜欢,吩咐人料理了便是,别脏了自己的手就好。周哲翎也垂眸,你知道,哀家问的不是这个。 瞧瞧朕这记性李遇煞有介事的拍了把脑门,孙儿长久不见皇祖母,一高兴便聊开了,倒把正事儿给忘了。 孙儿漏夜不请自来,扰了皇祖母安寝,未向皇祖母请罪,还望您不要怪罪。李遇嘴上说着请罪,身子却是未动,只敷衍的做了个手势带过。 周哲翎冷冷地看着李遇,面无表情道:皇帝言重。 既然皇祖母大人有大量,那自然也不会决绝李遇勾唇一笑,让朕把那一方凤印请走。 这完全是一个意料之内的答案,可周哲翎扶住把手的双臂还是不住的颤抖,皇帝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为何皇祖母每次都要问朕这个问题?李遇眼神不耐,您觉得朕不知道,那您替朕答了罢? 你这是周哲翎的巴掌一下下拍击在圈椅的扶手上,大喊道:逼宫! 皇祖母言重了。李遇眸色如常,声音平静,逼宫不是逼皇帝退位吗?朕好好地坐着呢,不过是来取回自己的东西。 呵周哲翎冷笑一声,凤印来皇后执掌后宫之象征,眼下皇帝既为亲政,也未立后,如何就是你的东西了? 还记得皇祖母在太极殿前指摘朕偏信男宠吗?李遇一脸地理所当然,有八成白鸥的痞气,既是男宠,这宠着,是一定要的了。 朕已许他后位,便是要用这方凤印当聘礼,明朕诚意。 你!周哲翎被气得说出话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声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荒、唐! 从我父皇开始,李家不是就一直出情种么李遇对周哲翎的指责淡然一笑,朕以为太皇太后早就该习惯了才是。 他是男子啊!你周哲翎躬身捂着胸口,抬眸间愤恨地盯着李遇,怎么敢? 李遇也压低腰身,和周哲翎平视,眸似含刃,从你在太极殿前将男宠一事搬上台面,从你说清君侧三个字开始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儿是朕不敢为的了。 谁想要内子的命,朕一定先一步,要了那人的命。 皇帝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吗?周哲翎微哂,御林军禁卫真正的大统领,是哀家兄长的女婿。 那太皇太后不妨亲自出去看看啊李遇起身,大手一挥,指向殿门的方向,看看宫外是何景象! 你 哎哟瞧朕这记性李遇没有给周哲翎机会说话,他打断道:忘了皇祖母身子不济了。 那要不 派个下人去?或者麻烦三小姐走一趟? 要不都去罢,殿内有孙儿侍候着皇祖母呢。 你 这次李遇没有再出言打断,他好整以暇地靠回圈椅靠北里,冷眼瞧着周哲翎在剧烈的呛嗽中说不出话。 朕知道太皇太后想说什么。良久后,他才接着道:朕不怕你的人出去传信儿,因为 他说着打了个响指,殿前十几名禁卫应声而动,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禁卫军的外衣,露出内里待城驻军的甲胄。 偌大皇宫,已经没有人有这个本事! 周哲翎满目震惊,殿前一片寂静中,她身侧却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姑、姑母周慕云抬手,将惊恐的哭声捂进口鼻里,小声啜泣道:父亲之前回信,说城外营地人数足有三万不止都、都是待城驻军的统一服制 周哲翎闻言重新扭头看着李遇那张平静冷漠的脸,目眦欲裂。 她绝望地大口喘息,突然觉得喉间一热,眼前一黑。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80) 殿内下人一拥而上扶住晕倒的周哲翎,李遇面无表情地掏出一方锦帕,拭去手背上被溅到的一点血迹,然后起身,将那方锦帕扔进了延年殿内早早就燃起的炭盆里。 炭盆里本是燃着无烟无味的银骨炭,现在落进一方丝织物,腾起一阵白烟。 李遇觉得有些呛人,走前嫌弃地抬手捂住了口鼻。 传太医。他在门边对一旁的禁卫吩咐道:好生照顾太皇太后,若是死了,提头来见。 ***** 是夜已深,当李遇带人再推开广明宫寝殿的大门之时,小姚瞬间瘫软倒地,手中颤颤巍巍地握着的匕首当啷落地。 陛下他完全失了规矩体面,跪地大哭,奴才奴才真的害怕 推门回到这个寝殿的,再也不是李遇了。 李遇这一程下得孤注一掷、九死一生。 他手头拢共就那几千人,营地炊烟虽是可以制造出万人假象,可但凡有人靠近瞧一眼,就会穿帮。 几千人可以制造万人炊烟的假象,却无法制造万人漏夜持炬横刀逼宫的场面,刚才但凡周哲翎出殿门查看一眼,他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没事了。他蹲身拍了拍小姚的肩膀,算是安慰,都过去了。 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打颤。 陛下小姚抽泣着,全身哆嗦,您真的、真的不怕吗? 李遇低头苦笑,也是怕的罢。 十二年前,那是他第一次遇到比他大两岁的周慕云,他那时还不知道,论辈分,他自己还要唤那个小姐姐一声姨母,更不知道这个女孩会是他日后钦定的皇后。 那时他刚刚看见小白吊死在自己面前,回宫又看见了那只所谓纯血的波斯猫,疯了一样的要冲到延年殿去,连苏嬷嬷都拉不住。 延年殿外的小径上,却碰到了同样泣不成声的周慕云。 那年他只有七岁,周慕云九岁。 周慕云被接进宫来之前,她父亲告诉她,一定一定要听话,全家的希望、命运,都系在她一个人身上。 可她只有九岁,时常想家,那时她还会在周哲翎面前掉泪。 但很快,她就再也不会了,因为她知道周哲翎不喜欢 她姑母在她进宫后教她的第一件事便是,喜怒不可形于色。 李遇现在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发现哭声,又是如何找到了躲在树后偷偷抹泪的周慕云,他只记得那时周慕云和他说过的话 我父亲和我说过,死者可以悼念,可以放在心底铭记,但我们到底还是要为生者而活。 小白可怜,难道这只小猫就不可怜吗? 你现在冲去延年殿,小白也不会活过来,可这只小猫以后要怎么办呢? 周慕云伸手摸了摸李遇怀里那只波斯猫的下巴,它又有什么错? 若是不喜欢,就送给我罢。 我和你一样,在宫里也是一个人,有它作伴,我定会好好照顾的。 七岁和九岁,都是天真无邪的年纪,李遇和周慕云在同一年,一同成为了周哲翎玩弄权术、把持朝政的棋子,是提线木偶,是工具人。 但是他们都必须活着。 为了那些在乎的人,好好活着。 他们也算一对青梅竹马,但却没能生出半点男女私情,因为他们更像是曾在孤独战壕里并肩的战友。 某天夜里,曾有一女子兜帽遮面,提灯夜行,叩开了广明宫的大门。 周氏罪行罄竹难书。当夜的李遇沉声道:即使你愿意出手相帮,朕也不可能赦免周氏全族。 陛下。那女子取下兜帽,福身行礼,您可知道我父亲为何为我起名慕云? 即使身为周氏家主,他也一样向往过天边无拘无束、自由来去的半缕微云。 并非每一个人都生来眷恋权位,陛下应该比谁都清楚,有的人被架到那个位置上,是无可奈何的。 那是父亲对慕云,最深的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辣~12点前还有第三更! 上一章的红包前几个我都发了, 感谢在20200920 09:00:06~20200920 18:1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儿子是我心头好 5瓶;念远喜欢高天扬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他动手了。(三) 陛下 李遇在沉思间不知道小姚是什么时候退出了殿外,又是在什么时候悄悄返回殿中。 他被小姚的声音唤醒,先是一个愣神,转身时看见小姚明显局促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殿外小姚踟蹰道:周家三小姐求见。 李遇不明白小姚为难的原因,不解道:那就请进来啊。 这小姚低声道:不太合规矩。 李遇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小姚,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三小姐素缟麻衣,赤足而行,脱簪戴罪。 按照殇宁祖制,即便后妃,衣冠不整也不可进入皇帝的寝殿,更何况周慕云身份特殊,到底还是个未嫁女,实在于理不合。 李遇连忙随小姚往殿外走,远远便瞧见周慕云跪在廊下。 这是做什么?他蹙眉偏头,刻意避嫌,朕知道,周家的事与你无关,你大可不必如此作践自己。 罪妇人虽未参与其中,但周家歹事,桩桩件件,罪妇人大抵都是知情的。周慕云颔首轻言,知情不报是为包庇,罪妇人不敢申辩,眼下只是另有一件事央求陛下。 李遇背过身去,何事? 姑母醒了。周慕云傀怍道:她寻死觅活,一定要见陛下一面。 ***** 延年殿上,周哲翎已经褪下太皇太后那一身繁复庄重的袆衣,严冬未至,她却裹在了厚厚的棉被里,肩上还披着条狐裘氅衣,有气无力地倒在美人靠间。 除了头顶珠翠,白发散乱在肩头,枯萎黯淡;洗去脂粉的脸上皱纹沟壑,额前眼下几块老人斑清晰可见。 殿上燃着不合时宜的炭火,几声沉重的喘息声落地,无不昭示着这个老人行将就木的凄凉光景。 她听见殿前的动静,缓缓地睁眼,最先瞧见的却是跟在李遇身后的周慕云。 周慕云身上、脚上胡乱套着李遇着小姚找来的宫女衣履;皇帝后宫没有别的女人了,李遇却没法带着这样的周慕云往延年殿走,只好草草行事。 周哲翎嫌弃地别开眼,撇了撇嘴道:没一点规矩。 天都快亮了,朕还要早朝。李遇没有搭理周哲翎的话头,太皇太后有话便快些说罢。 周哲翎抬眼瞟了一眼李遇,虚弱地抬了抬手,屏风后一老嬷嬷珍而重之地捧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 凤印。她言简意赅道:哀家想跟陛下最后做一笔交易。 皇帝手握兵权,只要哀家闭眼,便再没有人可以阻止皇帝亲政掌权,反正你横竖是喜欢个男人 这方凤印她看了眼站在门边的周慕云,交换这丫头一个后位。 皇帝你给她一个富贵,他日不管从哪里弄来孩子,这丫头有个嫡母的名分,能在宫中度日便是了。 皇帝放心,这丫头没有左右皇帝的本事和心性,哀家只想 保下周氏全族性命。 太皇太后行至水穷处,仍不忘运筹帷幄李遇欠身道:遇儿当真佩服。 遇儿?遇儿遇儿周哲翎长叹一声,又在嘴里将这个名字重复了好几遍,皇帝已经十数年不在哀家面前用这样的称呼唤自己了 当年她伸手比划着,皇帝只有这么高,哀家刚从永巷把你接出来,你总是抱着哀家的腿 遇儿要这个遇儿要那个她捏着嗓子,夸张地模仿着孩童的语气,皇祖母,你抱抱遇儿好不好 那个孩子死了。李遇冷漠地将周哲翎打断,广明宫的寝殿前,和翠珠一起,被你打死了。 那小丫头叫翠珠?哼周哲翎冷哼一声,哀家都已经不记得了。 太皇太后手上沾染了多少条人命,萧美人,翠珠,甚至包括我母亲李遇微哂,若是桩桩件件都记得,午夜梦回之时,如何能睡得着? 皇帝又沾染了几条人命,不是一样睡不着吗?周哲翎冷笑,其实哀家也睡不着,身居高位者,又有几个是能好眠的? 李遇坦然地抬眸,可朕现在睡得很好。 皇帝眼下胜券在握,高枕无忧了?周哲翎沉声,这是不准备同哀家谈这比买卖了? 这么多条人命,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李遇疾首蹙额,在太皇太后眼中,就仅仅是买卖而已? 她们周哲翎深吸一口气,几乎将后槽牙咬碎,都是贱婢。 你送进朕宫里来的那十几个丫头,她们只有十几岁大,就为了您无聊的试探,一生都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李遇质问道:不用说,也是因为她们出身微贱,对吗? 那江南几十万百姓,洪灾之后又要面对圈地和旱情,百姓民不聊生,几乎易子而食,又是因为什么? 待城军民十万,热情善良,城池富庶不输江宁,现在只恐已沦为人间炼狱,又是因为什么? 他不断地诘问,难道出身卑贱的人,就不配活着吗? 呵可笑。周哲翎不削道:待城之殇,究竟是谁之过,是谁调走了待城三万 周哲翎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嘴。 这才是她认识的李遇。 皇帝,不可能做出牺牲一整座城池来夺权的事情。 李遇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你周哲翎颤声道:骗了哀家? 是非功过,非朕一人能言。李遇没有正面回答周哲翎的问题,日后太皇太后仙游,不如去地下问问□□皇帝,他可曾后悔当初为了周家权势,立你为后。 你就不怕 朕不怕。李遇出言打断道:真也好,骗也罢,即使太皇太后现在知道了真相,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眼下的延年殿,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没有人还能帮您。 朕他倾身向前,死死地盯着周哲翎,不会和你谈交易。 后宫,江南,西北三城,累累血债,罄竹难书,作恶者必须付出代价。 朕身后可以无功、无名,但这天下 要有一个说法! 你要周哲翎牙关打颤,处死哀家? 不。李遇斩钉截铁道:朕不止不会处死你,朕还会吩咐御医,好生照顾您的凤体。 对于纵横三朝,捭阖一生的人来说,死,或许是种解脱。 周哲翎最怕的就是看到大权旁落,周氏倾颓,而自己却日薄西山,被囚宫中,束手无策。 她是一个骄傲睥睨了一生的女人,却要亲眼看着自己最骄傲的一切被踩进泥里。 朕李遇说着起身,要你亲眼看着。 他扭头往殿外走去,抬脚跨过那道门槛的时候,身后却爆发出了一阵可怖的笑声。 哈哈哈 周哲翎的的声音似哭似笑,整个人状似疯癫。 你疯了!你疯了!她扯着嗓门嘶喊着:李氏亡矣殇宁亡矣 李遇脚下的步子稍驻,身后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你以为你赢了吗?李遇!你赢不了的! 你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李家绝后!这天下,早晚不再姓李 哀家要活着,哀家要等着 哀家要亲眼看着这江山改名换姓! 你以为朕李遇只用最后的背影同周哲翎说话,沉毅,淡然,真的在乎这个天下姓什么吗? 他真的不在乎了。 虽然这天下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能随心随遇的活着,但起码,应该有希望的活着。 可以拥抱自己的爱人,可以对讨厌的事情说不。 就像白鸥曾经告诉过他的那样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他抽身走出殿外,旭日已经初升,曙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身后的殿门缓缓闭上,将疯狂的喊叫全部锁在了里面。 白鸥哥哥。他迎着朝阳,低头浅笑,轻声道:谢谢你。 ***** 姑母,您别吓慕云李遇去后,周慕云才焦急地上前,您没事罢? 周哲翎像是听不见周慕云的话,又哭又笑,大声嘶吼,一直到殿外的人声行远,她癫狂地声音才戛然而止。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81) 怎么?她盯着周慕云,眼神里尽是不甘,你也希望哀家真的疯了吗? 姑母周慕云吃惊地瞪大眼睛,您到底怎么了? 慕云啊 知道哀家为什么要你去请皇帝来吗?周哲冷笑,皇帝年幼善良,他还记着跟你幼年相识的情意呢! 百密一疏啊,李遇。她咬牙切齿道:这一局,哀家 还没有输! 作者有话要说:累die【瘫倒.jpg】 阿鱼要去蒙头大睡了!大家也早些休息噢!~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出自《夏天的太阳》【作者】海子现代 感谢在20200920 18:15:13~20200920 21:1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他结束了。 周慕云不可置信地瞧着周哲翎眼中又再燃起疯狂的火焰。 姑母她顿时感觉寒意砭骨,您究竟还想要做什么啊 还记得皇帝刚才说了什么吗?周哲翎的笑容里再也没有半点往日的雍容端庄,她笑得同市井街头失了孩子的疯妇没有两样,他说这延年殿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哈哈哈 太可笑了! 她倾身向前死死地盯住周慕云:那是谁把他请来的? 你又是怎么出去的? 哈哈哈 四境守军有三方都效忠哀家与周氏! 她一把掀开身上紧紧裹着的狐裘大氅,里面竟然还一丝不苟地穿着那件太皇太后的正红袆衣。 只要你传信想办法出去给你爹,召集地方驻军入江宁 李遇!她坐直身子仰天大喊一声,这皇位,哀家当年能扶你上去 今日就能拉你下来! 四境守军调入江宁,国境空虚,一旦有外敌来犯,当要如何?周慕云痛心地摇头,难道要再现一次待城之殇吗? 是他李遇逼哀家的周哲翎咬牙道:哀家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姑母 周慕云这辈子第一次这样大声同周哲翎说话,为了盖住周哲翎癫狂的声音,几乎破音。 您已经做错太多事儿了慕云求求您不要再错下去了! 周哲翎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面前这个如提线木偶般乖巧恭顺了十几年的孩子,瞳孔剧烈地收缩。 慕云,你在说什么?被皇帝这一手吓破了胆子了吗!她激动地板住周慕云的双肩,剧烈地摇晃,哀家是如何教你的!何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何为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你都忘了吗?她无比惋惜地摇头,难道你愿意一辈子都困在这延年殿中尺寸见方的地方?难道你 周哲翎说着说着,却突然松开了握住周慕云双肩的手。 你她脸上的表情风云既变,不甘、震惊、疯狂,难以置信,是你? 周慕云泪眼婆娑,看到周哲翎失望的表情,最终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居然是你周哲翎脸上变幻的表情最终定格在绝望之上,背叛了哀家? 姑母周哲翎抓住周哲翎那双悬停在半空,无助颤抖的手,抵额而泣,收手罢 荒谬!周哲翎一把甩开周慕云的手,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在垂死重病中爆发出这样的力量,她一把将人推倒在地,他李遇到底给了你什么?值得你出卖周氏全族的性命! 呵呵周哲翎冷笑连连,男子如何可以为后哀家早该料到的 那方凤印,他李遇只怕是为你求的罢? 你糊涂了!周哲翎一把挥过榻边小案,将上面杯盏药碗一道掀翻在地,只要周氏门楣不倒,哪个做了皇帝皇后会不是你!你在急什么!你明知道他李遇好慕的是男色 可您明知道皇帝慕男色却还是要我嫁给他!周慕云终于抬头,打断了周哲翎的质问。 在姑母心中,有没有一刻曾想过,周慕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的前额被方才挥落的杯盖砸破了口,抬头间鲜血便越过一边入鬓的长眉,往眼里流。 从小,您就不喜欢我哭,笑也不可露齿,走路不可大步,还有好多好多的规矩,可姑母想过吗 她抬肘,用手背拭去额间即将迷了眼睛的鲜血,动作极其随意,全然忘却了那些所谓大家闺秀的仪态。 但凡是个人,就有喜怒哀乐;正因为这样,所以人生来便会笑会哭,看见新奇喜欢的物件,就会想要大步奔过去瞧个清楚。 可是慕云从来没有这样的权利。 天下女子,谁不想要一个相爱相守的夫君? 情爱一事,虚无缥缈,只有实实在在的权利才能护你一生无恙!周哲翎气得咬牙切齿:你便是为了这种可笑的一己私欲,就要置周氏几代人的荣光、周家满门上下几百条人命于不顾,你 那姑母又何尝不是为了一己私?这是周慕云这辈子第二次打断周哲翎的话,那十几个女孩子,是姑母让慕云亲自去挑的,她们都才十几岁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要一辈子失去做母亲的权利? 周哲翎眯起眼睛斜睨着周慕云,哀家,这是为了谁? 那姑母放任江南圈地成风,阻止白将军再返待城,最终酿成惨败周慕云轻声问道:又是为了谁? 哼周哲翎不削道:你现在连讲大道理的样子都像极了李家的那个贱种,都一样那么教哀家讨厌! 说得看似冠冕堂皇,最终还不是为了一个后位,就让你完全忘了纲常伦理! 三纲五常,慕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过。周慕云的声音仍旧很轻,《白虎通三纲六纪》中有云,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 姑母扪心自问,这么些年,您和周氏,甚至世家贵族们对先帝、对今上,可曾守过半年君臣之礼? 所以周哲翎哂笑,你便急不可耐地要以以夫妇情分替哀家和整个周氏,去弥补对李家的亏欠,是吗? 周哲翎眼中那些愤怒、不甘、疯狂的情绪好像随着周慕云不断变轻的声音慢慢跌落,慢慢变得麻木,空茫 绝望得像一口枯井。 别在这儿跟哀家说些没用的漂亮话儿了。 去罢 这时辰,皇帝也该下早朝了,你也赶紧到广明宫献媚去罢。 早些把事儿办了去罢,哀家这身子不济了,动作快一些,那身用周家鲜血染红的皇后袆衣,哀家还想撑着,撑到看你穿上的那一天。 我们周家,世世代代都是要出皇后的你、你好歹也算是哀家养大的孩子周哲翎说着,喉间竟有些莫名地哽咽,别那么蠢,让李家那只小狐狸骗了去,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姑母! 周慕云泪如雨下,突然扑倒在周哲翎的怀里,额头前尚未干涸的鲜血蹭上了周哲翎的袆衣,让那身正红鲜艳得异常刺眼。 慕云、慕云哪里都不会去您在一天,慕云就在延年殿侍候您一天! 无论如何,她都是长在周哲翎的膝下,周哲翎十成九的时间都严肃苛刻,可也曾在她年幼抱病的榻前探过她额头的温度,喂过她一碗汤药。 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周哲翎一个人死在已经是囚牢一座的延年殿内。 虽然血脉相亲,但她到底和周哲翎,不是一样的人。 你说什么?周哲翎颤抖的双手攥住周慕云的双肩,将人从自己怀里推开一些。 你疯了吗?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周慕云的眼睛,真的不想做皇后了? 姑母现在还能忆起自己当年初初入宫时的景象和心情吗?周慕云深吸一口气,难道姑母从一开始,就想着要做个无爱无宠的皇后,然后一步步权倾朝野,做一个注定孤独一生的的太后和太皇太后吗? 难道一开始,姑母就从不曾奢望过,能有一个亲近的人陪在自己身边,就像,您从小陪着慕云那样。 到底是什么,遮住了您的眼睛 和良知。 周哲翎认真地瞧着周慕云的脸,被横抹一把的鲜血顺着眼角流下,又再被泪水冲淡,像是这个世界上最鲜艳的胭脂,把周慕云那张年轻娇俏的小脸衬得格外好看。 她们是亲姑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 周哲翎现在才发现,她已经许多许多年没有再见过周慕云素面朝天,粉黛不施的样子了。 这模样,和她当年年轻时,当真有七分像。 当年她也曾二八年华,初入宫廷。 虽然知道自己的夫君是皇帝,她不敢奢望一心一意,但她从小看着父母间的不和睦,心中曾经默默期待过相敬如宾。 入宫前夜,她的父亲与她彻夜长谈,让她不要忘记自己肩上挑着的是整个周氏的兴衰。 她那时还不太懂父亲的意思,直到后来才慢慢明白,她的夫君娶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她背后整个周家的权势。 她与殇宁的太/祖皇帝之间,连个孩子都不曾有过。 慢慢的她发现,那是皇帝在防着她;想要留住自己的一切,就要保全她身后的娘家。 到底是什么,遮住了您的双眼。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迷失在权力和欲望里,变得疯狂、偏执,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和良知。 终于,延年殿前姑侄二人依偎不言,这间身处权力中心的宫殿,几十年间从未这样安静过。 直到日暮西沉,伴随着几声鸦啼,殿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号。 在李遇登基后的十二个年头,周家纵横三朝的女人,没能看到这一年的冬临。 此后,周氏满门抄家落狱,一切罪状依例论处,大厦倾颓只在一夕之间。 曾经那些以周哲翎、以周氏马首是瞻的世家党羽人人自危,没有人一个人出来替周家求情,只恨不能多踩两脚将自己摘干净。 以利而聚,因利而散,极尽世态炎凉。 他日天下既定,朝堂之上未必不会出现第二个周氏,但眼下待城的情势不乐观,举国上下的眼睛都盯在白鸥身上。 谁都知道曾经的神武大将军,现在的柱国大将军和皇帝之间是挑拨不了的关系,他们现在指着白鸥,也就只能顺着皇帝,谁还会愿意去拉一把落水狗一般的周家人,自保尚且来不及。 整个世家阶层,一派树倒猢狲散的景象,危如累卵。 江宁终于迎来了今冬的初雪,李遇也终于处理完一切,得了半刻空闲,凭栏而立。 白鸥哥哥。 他手里摩挲着那个装满白鸥古怪礼物的锦囊,望着待城的方向,喃喃低语。 下雪了。 待城的雪应该比江宁更早罢? 你冷吗? 这么久以来,他都没有收到过待城传回的哪怕只言片语;但朝剪除干政外戚,分化世家党羽,诸事繁杂,他根本无暇顾及。 遇儿很好。 他终于做到了,让白鸥临战的身后,再也没有任何牵绊和顾虑。 你不要担心。 即使相离,依旧相依,因为他们如掌纹般熟稔。 而待城外的一座茅屋里,白鸥也望着眼前的鹅毛大雪,倚窗而立。 他等这场雪,已经等得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晚啦~ 上周太累了,身体有点不舒服,主要是眼睛..又疼又痒..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好转qaq... 更新我也想尽量保证,但是如果实在不行明天也许会请假;全文也已经接近尾声了,之前构思过三个结局,最后敲定了一个我最喜欢的,如果可以也想再有空梳理一遍。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出自《心术》【作者】苏洵北宋 感谢在20200920 21:16:36~20200921 22:5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我赶到了。 月余之前,白鸥率人抵达待城方才发现,何止是待城进不去,他连待城的边都摸不到,怪不得之前半个字的情报也传不出来。 四苟之前带走了情报部最精锐的一批人,轮到白鸥时,一方面他不放心将李遇一个人留在江宁面对一切,一方面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整肃大军开拔。 好在战斗主力本也大部分都留在待城,他走时只点上了十几个身手好的,便匆匆上路。 现下他手上这只小队无论从浑水摸鱼、打探消息的本事,还是从对待城的熟悉程度来说,都远远不及之前四苟带着的那波人,连待城附近的都靠不过去。 好在之前跟李遇从峡谷走出后在外面游荡过一段时日,当时因着担心小美人儿的安全,他仔细研究过庸城附近的地形,现在正好带着人猫进野外山林,秘密潜进待城附近。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82) 离开江宁之前,为了李遇的计划,待城驻军的军服有一件算一件,白鸥全都给李遇留下了;路上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一行人都扮作普上路的百姓,现在既然都要进山了,干脆将衣服撕吧撕吧,再抹画脸,直接演起了山匪。 他手下的待城驻军,出了名的一群军痞,现在简直本色出演,和落草为寇的山匪完全没有两样。 白鸥觉得好笑,他从大学教授一路混成了朝廷一品大员,目下眼瞅着又变成了山寨大当家的样子,人生简直丰富多彩。 他们实在装得太像了,只怕要是真遇上同行,都会互相点头打招呼。 于是,在终于从庸城摸到靠近待城附近的地方时,他们真的遇上了同行 战乱饥荒年间往往盗匪横行,这点白鸥并不意外,只是这波人也不知道属于什么流派的盗匪,完全没有电视剧里类似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的开场白。 两方势力刚打了照面,对面几人也不说话,直接就动了手。 自己带来的人是什么底子白鸥心里清楚得很,人数上也占了点优,他根本不担心,也不用出手,抄手在一旁静静观察。 没半柱香的功夫,对方就给收拾住了,一个个被反剪了双手,压着跪在地上,脖子上顶着一柄利刃。 身手倒是不错。白鸥相当诚恳地夸奖道。 对方的身手的确有模有样有路数,不像是一般凭着蛮力胡来的山匪。 给你们十句话的功夫他背着双手,幽幽从挡在他身前的手下身后走出,给我把眼前这事儿解释清楚了。 你们他眼神巡觑一圈,抢着发言罢,也不用举手了,反正后面一个人要是没前面的说得好,就直接砍了。 要是十句话都说不明白一件事,就送你们他偏了偏头,勾了个诡异的笑,一道上路。 若是直接打听待城情况只恐暴露了身份,打草惊蛇,但此处已经很靠近待城境内,白鸥抛出个模棱两可的问题,想着没准能从等会七嘴八舌的答话里听出点有用的消息;却不想 一群普通山匪的嘴居然这么硬,半晌没有一个人出声。 白鸥抬眸,眼神示意,左手把头的手下立刻心领神会,手中利刃高高举起。 本来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人套出点话来,但不想被押着的山匪倒是机敏得很,趁着身后的人略有些夸张地高举起利刃的空挡,一个扭身摆脱了控制。 他一拐子猝不及防地顶翻了上来阻拦的人,也不管身旁的同伴,拔腿就跑。 一切发生得太快,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去追,就在都以为这人要跑掉了的时候,夕阳乱暖黄色的背景色中刺出一点寒光。 速度从来都是白鸥无人能及的优势,他是草原上比风更快的豹。 他后发制人,从那人的背后将人一脚踢翻在地,就在对方倒地翻身,正要抽出随身武器的一刹那,却发现自己喉间已经抵着一片薄刃。 当年待城驻军营地里,虽不一定每个人都记得白鸥的样貌,但每个人都知道自家将军有三个宝贝。 一盆养在帅帐中亲闺女一样护着的小叶女贞,一支插在靴筒边从不离身的精致匕首,还有那对大名鼎鼎、模样奇特的特制指虎。 前两样或许好些人没机会见过,但这最后一样,或许没有机会见到真品,但是营地里当初有不少人循着各种路子找来相似的赝品,偷偷模仿过,只是没听说有一个人能练成的。 指虎机阔之内弹出的那片精铁薄刃,寒意森森,白鸥看着面前的人眼泪都快下来了,还以为是吓得;却不想对方开口,喉头哽咽中更多的是激动与欣喜 将军!真的是您回来了吗? 我就知道您不会真的丢下我们不管的 ***** 密林深处一个隐蔽的山洞内,已经点燃了篝火,白鸥手上捏着半个干得掉渣的糙粮窝头。 他已经洗去了脸上伪装的脏污,火光映得他侧脸更显英挺,轮廓分明。 陈安进来时,看见眼前的场景也是数度哽咽,两人相顾,长久无言。 直到觉得自己手里端着的半碗棒子面粥都快要凉透了,他看着白鸥手里捏着的半块糙粮窝头,递上粥碗,不好意思道:委屈将军了。 不妨事儿。白鸥勾唇一笑,接过粥碗时眸色一凛。 即使是棒子面和着野菜熬的粥,也淡得跟清水似的,打眼瞧着都快要能看到碗底了。 陛下和义父陈安似是看见了白鸥眸底情绪的变化,有些局促地岔开了话题,都还好吗? 都好。白鸥点点头,将粥碗搁在脚边,陈阁老都已经能起身上朝了,腿脚尚不大灵便,精神却是不错的;他走前还特意让我带话,让两位小陈大人安心。 都好就好,都好就好陈安重复了两遍才接着问道:那江宁城,好吗? 朝中一切都好。白鸥知道陈安是想问什么,他也知道此刻李遇现在正在谋划和经历着什么。 想到这里,他又再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道: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陈安知道有些事是藏不住的。 他走在白鸥对面的大石坐下,似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林子里的事情下官也听说了,将军别怪责他们,他们几个只是职责在身。 北方已经渐渐入冬,这山洞之内尤其湿冷。 陈邦能带这么些人从待城逃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统共就剩下这些人,谁都不敢大意。他伸手在面前的篝火上烤了烤,才接着道,附近的山头每天都有人值守,他们也是没认出将军,怕有什么人发现我们,走漏了风声,才会冒犯了将军。 陈安和陈琸是一样的人,这一生行事何其板正,能让他都抛下文人气节,弯腰扮起了山匪,白鸥不知道该是多困难的景况。 怎么他看着手里半碗清水似的稀粥,语气沉重道:就难成了这样? 诶陈安深深地叹了几口气,话到唇边,数度将要出口,却又被一阵哽咽憋了回去,将军 良久后,他几乎话不成句,待城没了 战败也好,沦陷也罢,什么叫 没了? 白鸥眉心蹙紧。 他心急如焚,可瞧着陈安痛苦的表情却又不忍逼问。 是陈安陈安说着突然重重地跪地,俯身叩首,有负将军和圣上重托! 虽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事态到底已经严重到何种程度,已然不必赘述。 现在不是分辨谁对谁错的时候。白鸥没有起身将陈安扶起,只是仰颈阖眸,轻叹一声,我要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将军当真半点风声也没有收到吗?陈安羞愧地抬头,那待城外城一役大败,将军可有耳闻? 关于待城外城那耻辱一役的兵部奏报,李遇拿给白鸥看过,他们甚至仔仔细细地分析了全部过程,白鸥现在又大致向陈安复述了一遍。 白鸥得到的战报里,讯息十分有限,却能将整个战败的原因分析得细致透彻;陈安闻言无不叹服道:将军英明。 白鸥随意地摆摆手,直接切入主题,所以,开战的时间,到底是什么时候。 当初奏报上那个十日前是白鸥心中唯一的疑点,四苟的情报向来只会比兵部更加详实可靠,两者出现这样大的矛盾,还是第一次。 四苟的情报的确没错。陈安肯定道:只是兵部为何会在那样的时间接到那样一封战报,下官暂时还想不到因由。 那兵部的战报可有疏漏偏差?白鸥接着问道。 基本是实情。当日待城外城一役,投入战场的兵力,几乎陈安无比沉重道:全军覆没。 虽然很久前便知道了个大概,但亲耳听到陈安证实了这样一个血淋淋的真相,白鸥还是不禁气得浑身发抖。 他双收握拳,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既然兵部奏报无误,你为何觉得这事儿不合理? 兵部和项兴言、项弘那群尸位素餐之辈,做事效率有多低,陈安只怕比白鸥自己更清楚;奏报即使有延误,也再正常不过了。 白鸥不明白陈安不能理解的点在哪里。 因为若按奏报传出的日期看陈安摇了摇头,那时的待城已经沦陷,被北胤辖制,不可能再有奏报传得出去。 四苟情报里的时间虽与兵部奏报有些出入,但两个时间点实在相去不远。 偌大一座待城,军民十万,虽在外城一役中折损了两万有余,但那大部分都是那些不顶用的少爷兵,并没有伤到当初白鸥训练出的那支待城驻军的根基。 自己手下的队伍几斤几两,白鸥心里很清楚,即使这支队伍在项弘的带领下不可能完全取胜,当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败得如此彻底。 待城不止完全落入北胤人手中,赵宏胤甚至完成了对待城的全面掌控,连白鸥当初亲自布下的情报网都没有本事传出半个字的消息。 这速度快到可怕,甚至快得不合常理。 这到底是是为什么?白鸥终于问出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因为,待城外城惨败的一役,是待城沦陷前陈安沉痛道:打过的唯一一仗。 此后项兴言开门揖盗,投诚北胤,赵宏胤不费一兵一卒,入主待城。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提了下快要完结的事儿,大伙别慌啊!大概要到这个月底或者下个月初才会完结,后续卡车拉糖也还是会有的! 完结后也会无缝开新,不会离开大家噢~你们会离开我么qaq...要不预收点一波?(看在阿鱼这么勤奋的份上?qwq) 感谢在20200921 22:51:14~20200922 22:2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我准备好了。 项兴言和项弘父子俩对战争虽是一窍不通,但在官场汲汲营营却是比谁都更精明;内政、军饷两块是他们暗地里吃钱的主要营生。 关于这些方面,这父子俩摸得很透。 有此二人从旁协助,赵宏胤接管待城,又快又狠,甚至还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全面掌握了西北三城及其周边。 这也就是为何,连四苟的情报网都传不回半个字的消息。 当初白鸥手下的三万多待城驻军,在外城一役中死了一部分;在项兴言、项弘弃城投降后,又有一部分心怀热血的联合各方势力奋起反抗。 白鸥走后,驻军实际的将领是陈邦,他有把子好身手,也具备基本的战略素养,但他没有赵宏胤的奸猾和敏锐,更不可能有史书中统一乱世那个千古一帝统领全局的眼界。 赵宏胤身边有项兴言、项弘甚至一众待城旧臣的辅佐,对全盘的了解和掌控都远远超过了陈邦。 这场反抗从一开始就必输无疑。 军中不少人的亲人朋友都在待城,他们不得不降;余下的也在这场斗争中伤的伤,亡的亡,再刨去被俘虏的一部分 剩下的几千人千辛万苦才被带着逃出待城。 因为赵宏胤对待城及周边的掌控都极为牢固,连四苟的情报都那么难传出,这几千人根本无法悄无声息地离开。 最后,他们只能被陈邦带着躲进了待城郊外的山上,保存最后的力量,静待时机。 现在山上,还剩多少人?白鸥沉声问道。 满打满算陈安轻叹一声,五千来人。 白鸥阖着眸子,他能猜到待城的情况不妙,却怎么也没想到已经这么糟了。 你们就一直躲在山上?他接着问道:可有试着去打探过待城城内的情况? 起先每隔几天会下山打听一趟,但是后来陈安话就在嘴边,但说着说着便梗住了。 即使城外村落稀疏,也没能逃过疫病的侵袭。 一来害怕疫病穿到山上,五千多人群居于这个不大的山头,一旦瘟疫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二来,随着时日渐长,就算不计后果派人下山打探,也已经打探不出什么了山下村落十室九空,再难见着活人。 四苟的情报果然准得可怕,起码现在看来,待城城郊已经被瘟疫席卷,只是不知这疫病从何而来,又或者这里就是瘟疫的源头。 将军是下官无能陈安人到中年,讲到这里却也禁不住泣不成声,下官有负陛下和将军重托有负殇宁千秋社稷! 不能怪你白鸥被一种深重地无力感裹挟,他只轻声道:是项家父子俩 可是陈安哽咽道:是下官无能,就算到了现在甚至都无法查出他们为何要如此丧心病狂地行事 陛下、陛下和太皇太后待他项氏一门不薄! 不薄?白鸥轻蔑一笑,那就要看这话儿怎么说了。 陈安,你说说看,周哲翎为何硬要塞项弘回来打待城这一仗? 项兴言、项弘,不过都是周哲翎投放待城用以与李遇博弈的棋子,周家的女儿都嫁进了项家生儿育女,周哲翎这是指望着通过项家父子的手,重新将西北三城从李遇和白鸥的手里夺回来。 之前白鸥一战大胜,赢得那么轻松,周哲翎也没有想过项弘这次会败得这么彻底。 他一旦战败,无法完成周哲翎的期待,就只会沦为棋子一枚。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83) 而周哲翎的为人,向来不会怜惜无用之物。 可输掉的只是待城外城一战而已,未必就没有翻身的机会。陈安不解道:只要能守住待城,将功补过 可是就那一战死了两万多人。白鸥直白道。 但待城主力仍在!陈安反驳道。 那你想想白鸥睁眼盯着陈安,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两万多人里,绝大多岁是与世家贵族,权宦武将沾亲带故的少爷兵;这些人里虽不至于每一个都是高门显赫的嫡系,但肯定也不少。 开战前,他们都把这一战想得同白鸥之前一样的轻松,战败后,别说项弘没有那扭转乾坤的本事,即便让他侥幸守住待城 他身后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陈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白鸥解释到这个份上了,官场世家里的门道,他心里自是明了的。 折损了这么多世家公子哥,就算是周哲翎有心,也未必能保住已经必然不被世家门阀所容的项氏满门。 项兴言这只老狐狸,还做着他的春秋大梦呢!白鸥不削道:等赵宏胤在待城站稳脚跟,若是占线想要向前推进,待城就会是北胤链接前方战场补给线上最重要的一环,可是 可是偏偏赵宏胤对西北三城了解有限,待他率部离开待城向前征战,待城还是要交到别人的手里。 项兴言若是在此之前表现了足够的诚意,就有可能成为执掌待城最合适的人选。 毕竟赵宏胤手下,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西北三城。 等他重新坐稳这个位子,前线战事一旦打响,便陆续会有大量的军饷粮草从他眼前经过,这里面多少油水 现下北胤的国库要比殇宁满不少,你方才说周哲翎待项兴言不薄?白鸥冷笑一声,项兴言身后是唾弃他的整个殇宁士族阶层,眼前却是殇宁给不了的泼天富贵 白鸥倾身向前,你猜他会怎么选? 项兴言这只老狐狸算盘打得多精啊,他这是还做着在西北三城当土皇帝的春秋大梦呢! 那就要让整个待城为他的痴想陪葬吗!陈安恨得牙根痒痒,难道我们就只能看着他 他做梦!白鸥咬着后槽牙将陈安后半句话打断,我一定让他们父子俩,为待城无辜的死难者殉葬。 项兴言千算万算,怎么也不可能算到,赵宏胤会在一路高歌猛进中突然退兵。 待城之殇,有两个人一定要负责。 白鸥相信,江宁城内,李遇一定会让周哲翎和他身后的周氏付出代价;眼下待城城边,他也一定不会让项家父子善终。 豪言壮语让人热血沸腾,陈安情绪也有些激荡;但看着白鸥搁在脚边的半碗棒子面粥和那半个干的掉渣的糙面窝头,他刚沸腾的热血又凉了半截。 可是眼下陈安窘迫道:我们当要如何? 几千人围在一个山头,山下是几乎死绝了的稀疏村落,山上连野菜根子都快要被挖没了。 当初千辛万苦带出来的屯粮越来越少,入冬便在眼前,就算是野果野菜也要吃不到了,这几千人勒紧裤腰带,只怕也熬不过这个冬天。 四苟带人回来了。白鸥看似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知道吗? 陈安不解地摇头。 他之前也在待城城外打听消息,疫病的情况就是他派人告诉我的,派来的人还说,四苟会摸进待城打探。白鸥接着问道:你们一点风声也没收到吗? 没有。陈安还是摇头,将军的意思是 如果连四苟都没信,那眼下白鸥和陈安带着的人就连摸进待城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那等罢白鸥深吸一口气,不会太久的。 如果能有四苟最准确的情报更好,即便没有,那个时间白鸥也大概能估算出来 赵宏胤退兵的原因现在尚不能摸清,但退兵的时间史书中有明确的记载,不会太远了。 他手边现在只有这个几千人,食不果腹,饥肠辘辘,盔甲残缺,躲在这个山林里;若是要对上赵宏胤手边刚刚新胜,养精蓄锐,躲在墙高城坚的待城里的北胤几万兵士 无论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都占不上。 这个世界上没人会比他更心急,时间每过一天,就离史书中对李遇宣判的日子更近一步。 但他也必须比任何人都更冷静。 因为这个世界上也没人会比他更想赢。 他不止要赢,甚至还至少需要重挫赵宏胤 为此,他必须要等。 ***** 时间终于捱过月余,白鸥没办法收到李遇的书信,也没办法给李遇带去半个字。 他不知道皇帝已经以雷霆手腕让江宁城内的一切尘埃落定,不知道李遇已经替他扫清了身后的障碍。 他也不知道,当他终于等来了这天的一场大雪,江宁城也迎来了今冬的第一次初雪。 但他知道李遇在等他回去。 他的小美人儿一定很想他,就像他也很想念李遇。 史书上赵宏胤退兵的日子近了,几万人的撤退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工程,任凭赵宏胤再如何天纵奇才,待城城内也一定多少会有些手忙脚乱,防守空虚。 白鸥定下的动手的日子就在今晚。 这场鹅毛大雪似乎是天公作美,想要替他遮住赵宏胤的眼睛。 他现在靠在简易搭成的茅草屋的窗口,静静地望着窗外落雪。这样的天气,就适合将他软软的小美人儿搂在怀里。 于是这样瞧着瞧着,便瞧到了黄昏日落,直到陈邦进屋将他的思绪唤醒 将军,按您之前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白鸥看了眼天光,点了点头,天一黑就动身待城。 他没有任何优势,想要达成目的,只能孤注一掷。 机会只有一次,早不得,晚不得。 他要趁黑动手,赶在天亮前,一举拿下待城和赵宏胤本人。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线终于和江宁城那边统一了,小攻的最后一战,冲鸭!!! 评论区又有新来的小可爱问我完结的事情了..emm...其实至少要到月底才会完结辣~预收文是我年初就开始准备的,所以这一次开新会很快。 阿鱼也舍不得各位小可爱啊!所以大家给预收的死对头一个机会,也给阿鱼一个机会罢!还是大家熟悉的味道! 感谢在20200922 22:21:13~20200923 22:1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我动手了。 夜幕缓缓降临,待城城门上传出几声号角长鸣,这是北胤军队通知准备换防的信号。 作为曾经与北胤人正面交锋且大获全胜的人,这点情报白鸥自然清楚。 伴随着这声长号,数百人黑衣夜行,摸到了城墙根脚下。 待城在面对北胤方向的国境线一侧才有内城外城之分,白鸥带人从殇宁境内一侧摸过来,拦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道并不算高的城墙。 之前突破北胤在城外的一道道关卡,他们是一路杀过来的。 连四苟的情报网都递不出消息,他们几百人的队伍也绝不可能完成神不知鬼不觉得潜入,只能把沿途所有哨站的人都解决干净。 这样做干脆利落,不留后患,但也有一个缺点 换防的时候就会暴露。 所以留给白鸥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掐好城门换防的时间,趁着这一段的防守虚弱,一举拿下城门。 而眼下的时间便是刚刚好。 听见号角声,他偏头看向身旁的陈邦,得到陈邦肯定的眼神后,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陈邦得令,蜷指吹响了口哨 待城穷人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可玩的,好多男孩子小时候都会这一手,模仿沙百灵的啼叫。 陈邦这么长时间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已经学足了模样,他吹响的那两声模仿沙百灵的啼叫,正是事先约定好动手的暗号。 一排铁钩神不知鬼不觉地挂上了待城城门女墙的垛口。 城墙上看守的士兵穿着统一的北胤步兵铠甲,看制式是最低阶的小兵;他胸前抱着一杆长/枪,长/枪木柄一边的末端支着地面。 他点着脑袋,像是要睡着了。 北胤人控制待城的时间也不短了,即使治军再严,手下也难免有几个放松警惕的人出现懈怠 这也是时间的力量,是白鸥漫长等待中的重要一环。 他手中可以利用的资源太少了,任何一点优势都不能轻易放弃。 那名昏昏欲睡的小兵也被这声长鸣唤醒,他听见身后似乎有点窸窣的动静,将要转头时却被一只大手掩住了口鼻。 脖颈也被一个恐怖的力量勒住,窒息与恐惧甚至还来不及席卷全身,一股凉意就率先贯穿了他的喉头。 冰凉的锋刃悄无声息地抹过他的脖子,短暂刺骨的寒意之后,他胸前一片滚烫 那是新鲜流动的血液从伤口喷涌而出。 窒息与恐惧的感觉很快便随着血液和温度离开了他的身体。 这个过程看似漫长,但其实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而一条年轻生命的逝去也在这一个瞬间中悄无声息。 也许这就是战争的真相。 在不同的立场,对于战争的对错或许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但只有一个答案对谁都不会更改 生死而已。 陈邦是第一个登上墙头的人,他刚处理完垛口边看守的小兵,就立刻听到身后传来噗嗤一声闷响。 但凡熟悉战场,历过生死的人都能在一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利刃刺进血肉之躯时,鲜血喷溅的声音。 他立刻警觉地回头,但见身后一名北胤士兵已经与他近在咫尺,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却没有落下。 那柄长刀不止没有落下,握刀的手还当着陈邦的面就这么泄了力,从那名北胤士兵的手里落下。 金属的长刀就要落下青石的地面,清脆的撞击声可能会引来更多的北胤士兵。 而陈邦身后,鸥带来的待城驻军里大部分白还没有来得及攀上城头;若是不能在极短地时间内悄无声息的抹煞发现的北胤人,一旦有信号传出,今晚的偷袭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陈邦本能地躬身要去接住那柄长刀,这才想起他身前还架着之前那具正在逐渐失温的尸体。 长刀落地的时间只须臾一瞬,他还来不急对眼前的形式作出十分准确判断和选择,却突然看到之前举着长刀的那名北胤士兵身后跨出一截军靴。 军靴的主人用脚一挡,让长刀不声不响地平稳落地。 陈邦长舒一口气,看见那具也变成尸体的北胤士兵缓缓地倒下,背后扎着那把眼熟的匕首。 白鸥的脸从尸体后露出来,眼神沉毅果敢,他轻轻地放倒尸体。 陈邦瞬间羞愧难当,白鸥却并未多言,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后背,示意陈邦注意身后,然后就躬身从尸体的背部拔出了那把匕首。 他握着匕首习惯性的在袖口上蹭了两下,抹掉血迹后熟悉地插回靴筒边。 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却看到陈邦手中的长剑擦着他的头顶向他的身后大力掷出。 他回身,看见不远处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动静,正要跑向烽火台的方向,却被陈邦精准地钉死在城墙上。 上次待城一役白鸥做足了准备功夫,胜券在握,他并没有真正的投入战场中,只是在战争的尾声单人匹马追出城去。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地站在这场战争的旋涡里,感受到了袍泽手足的意义。 不管多么机警敏锐、身手不凡的人,也都还是凡人一个,永远会有一个瞬间不查身后的危险。 而他的背后,是待城的驻军和遥望相思的小皇帝 他不可以输。 越来越多的待城精锐越过女墙,他们轻步躬身,像潮水一般散开,席卷过整个待城城墙的墙头。 很快,待城城头的守军已经被偷天换日。 他们来前都只穿了一声轻便的玄色束身劲装,眼下扒了北胤人的铠甲就能套上,尸体被就地藏匿起来,刚刚完成换防的城墙上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这一场剧变。 方才挂上墙垛的那一排铁钩重新换了方向,麻绳抛向待城里侧,除了换好北胤军服留守待城的一拨人,剩下的有序滑下墙头。 所有人都离开后,那排铁钩又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收了起来。 进入待城内城后,所有人员就地分散,如尘埃一般散落进待城的街道巷陌,从头到尾比风更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但不管风吹得怎么散,都又不知不觉间流向同一个方向。 待城虽然是西北三城中最为富庶繁华的一个,但边陲小镇到底不比都城江宁,或是江南粮仓的临安和吴郡。 这里没有什么大面积宏伟的建筑物,要容纳赵宏胤和身边一众亲卫、将领,有可能还要容纳人数众多的投诚官员帮忙办事,首选几乎也是唯一可选的地点,只能是待城府衙。 这是白鸥在制定战略部署时的猜测判断,陈家哥俩也很同意;事实上,摸进待城后,满城皆暗,也只有那一处亮着火光。 待城驻军数百人虽然分散,但白鸥丝毫不担心等会他们不能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汇合。 这群人对待城的熟悉,到了恨不能数得出每条街道栽了多少棵树,每棵树入秋会落下多少片叶子的程度。 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待城安静得犹如一座空城,白鸥也不意外。 能把一座城池把控得这么死,赵宏胤一定是用了高压严控的手腕,那么深夜宵禁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他们入城后行事可以如此顺利,多少还是托了这宵禁的福。 玄色劲装的原待城驻军精锐数百人也不知道兵分几路,互为掩护,没入这如水沉寂的夜色中,悄悄朝着待城府衙靠拢。 白鸥带着的小队第一波摸到府衙门口,他们各自藏匿在墙头树梢;白鸥藏身在一颗粗壮的树干后,等着各小队到位后的暗号,静静看着府衙正门的方向。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84) 他仿佛还能看到当初小皇帝跳下马车,越过自己,头也不回地跑近了那扇门里,连背影都委屈又倔强。 现在想来,就跟发生在昨天一样。 若是有人能看见他大敌当前,生死一线,还能躲在树后抄着手,勾起唇角偷笑,大概会赞一句一品柱国大将军当真胆识过人。 ***** 府衙内主厢房的大堂,灯火通明。 赵宏胤阖眸静坐,手边的茶盏已经凉透了,身边站着一个青衣男子。 能进主帅卧房的必然是极亲近的内臣,只是战地之前,这男子却是一般文臣打扮。 事情都准备得怎么样了?赵宏胤没有睁眼,声音也低沉,面色如常,只是被手指无序敲击桌面的动作出卖了内心的焦虑。 只差最后一批粮食,还有最紧要的药草还堆在后院,若是要搬,这几日便也就能搬完了。青衣男子本来有条不紊地答话说到这里却突然卡住了,只是 邹晋。赵宏胤闻言微微睁开点眼缝,你从来不是个会藏着掖着的人。 是。那位名唤邹晋的男子正色行礼道:退兵一事,臣请陛下三思。 再等下去赵宏胤方才无序点着桌面的手指缓缓合拢握拳,难道要朕七万大军为这区区待城陪葬吗? 回陛下,臣本非医家出身,但近日已将手边能寻到的医书古籍遍阅,有一大胆推论邹晋起身抱拳,古来凡大面积瘟疫爆发,少有人力可控,但都为天意所灭。 赵宏胤眯起眼睛,何解? 瘟疫多爆发于春夏,而止于秋冬。邹晋回头看向窗外落雪,陛下您看,雪落得这样大,或许是天助我北胤。 主力进队与骑兵中大部已完成转移,迁至城外远离疫区,危险已经减弱很多,或许 他说着又在深深一揖,陛下尚可静待时机。 赵宏胤重新阖眸不言,似是思虑甚深,邹晋言罢也不再出声。 大堂之内寂寂一片,直到一声惊呼闯进门来。 陛下 来人一身赵宏胤贴身亲卫的打扮。 院内走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了开始了!敲黑板,这一章好多伏笔来着! 感谢在20200923 22:19:29~20200924 21:3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一口爽歪歪 10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我动手了。(二) 陛下邹晋闻言上前,警觉道:可是项家那对父子俩察觉出我们要弃城的意图,有所图谋了? 项兴言、项弘父子俩,只是无能鼠辈,朕从一开始转移粮草人员就没有对他二人藏着掖着过,这么久了,你看他们两个又敢做什么?赵宏胤满面不削,言罢转身同进来报信的亲卫问道:火势从何处起? 回、回陛下属、属下那亲卫支吾半晌才垂首道:不知 见赵宏胤眸色生愠,他立刻上前解释道:院内四处皆有火光,目测有十处不止,府内众人都赶着灭火,手忙脚乱,暂时还不清楚究竟这火势起于何处。 不清楚?那就去查清楚了再来报!赵宏胤不耐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陛下亲卫跪下行礼,大雪漫天,走水绝非意外天灾,实乃人为,您还是先躲躲罢! 绝非意外天灾?十几处起火,朕难道瞧不出是有人故意在制造混乱?赵宏胤仔细揣摩着,沉声低语,有人想让朕乱了脚步,朕便要留下来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 派人去各个城门处给朕查他起身吩咐道:城内已然肃清,若是有人造次,想必是天外来的客人。 亲卫赶着去传话,一溜小跑出了房门,他前脚刚跨出门槛,赵宏胤后脚也跟着准备往外走。 陛下邹晋无不担心地小声提醒道。 邹卿赵宏胤冷抽嘴角,表情动作里意味难明,可有兴趣陪朕去瞧瞧,这面具掀开,底下藏着的那张脸,究竟是黑是白。 赵宏胤说话间回头,却看到他身后正要跟上的邹晋突然浑身一滞,目露惊恐,他立刻警觉地回身,却只看到一个极快的黑影闪过。 他情急之下后退两步,不料刚好为来人让出了门边的当口,那黑影闪身进门,转身间闭紧了房门。 来人虽是蒙面,但这身形速度在天下间算得上是独一份,赵宏胤立马就认了出来。 老熟人了他谨慎地后退两步拉开距离,轻笑道:朕允诺的一品柱国大将军的位子,还给白将军留着的,将军若是想见朕,随时随地着人带话儿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白鸥也没打算再做掩饰,一把扯落遮面的黑绸,勾唇一笑,那若是 杀你呢? 说话间指虎薄刃已弹出机阔,他身形极快,而赵宏胤眼下手无寸铁,看似高下立辨。 就在这生死一瞬间,身边突然有人不要命似的冲了出来。 白鸥无法在这转瞬之间立刻分辨邹晋是要开门求援,还是要以身救主;他正前方面对赵宏胤,被邹晋从侧面扑上,几乎是凭借人类最本能的反应,他抬肘还击。 有 邹晋一届文臣,当头挨下这一记肘击,当即倒地,人事不省,喉咙里刺客二字被生生撞了回去。 可即便只是这短短一瞬分神,也给了赵宏胤足够的时间。 他倒地一个翻滚,以最快的速度接近了墙角的武器架,抽出木架上插着的一柄红缨长/枪。 白鸥抽身赶上,一记凌厉的挥拳,指虎薄刃沾风带芒。 赵宏胤手中长/枪直刺递出,并不封挡指虎拳峰前进的路线,却是直取白鸥腰迹;这一招,像极了当初嘉承殿演武台上,白鸥高位踢腿自己卖出破绽,想要引对方上钩的伎俩。 白鸥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赵宏胤对他的研究之透彻,甚至连心中所想都揣测过。 他一个侧身堪堪躲开这一记直刺,赵宏胤倒也并不顺势追击,反倒收回枪身,做防守状。 一番险境虽被化解于无形,但白鸥不禁眸色渐沉 方才他指虎锋刃离赵宏胤的要害足有接近一尺远的距离,完全没能形成有效的威胁。 不可能。 他不甘地再次上前,速度一次比一次更快,却最终不得不在得手前为躲避赵宏胤的攻势所逼,收势作罢。 几番来回间,房中二人的气息都渐渐急促起来。 白鸥看似凌厉的攻势总被赵宏胤以攻为守拦腰斩断,他现下终于可以肯定赵宏胤对他的一切研究有多细致、透彻。 对方手中一杆红缨枪耍得大开大合,利用枪身本身的距离优势,让他根本无法近身。 白将军近身缠斗技巧之高绝,就算是朕贴身的高手只怕也难敌万一。 二人拉开距离的喘息间,赵宏胤似是看出白鸥眸中思虑,他抱枪而立,言语间尽量放平呼吸。 这杆专为你备下的红缨枪他伸手抚过枪头红穗,将军可还满意? 枪穗赤然,无声挑衅。 方才一番缠斗,白鸥虽未能得手,但却不难看出是赵宏胤落于下风。 红缨枪大开大合,虽有本身长度优势让白鸥难以近身,但舞动更加消耗体力;而且动作越大,意味着速度更慢,在白鸥的诡异身法与惊人速度面前自保已是极限,根本毫无胜算。 尽管赵宏胤的声音已经尽可能压低粗喘,但白鸥却还是能听出对方体力已渐渐不支。 如此下去,只要一旦体力透支,露出破绽,之前的防守便全部功亏一篑。 可为何这样败局已定的前提下,赵宏胤还可以云淡风轻地与自己啰嗦对谈? 白鸥仔细回忆方才细节,很快便有了答案。 方才进门前,在这厢房的窗边,赵宏胤与亲卫的对话白鸥听去了八/九分;既然派人去查,城外关卡的变故和城墙之上的计谋早晚都会被揭穿 赵宏胤这是在与他拖延时间,静待援军。 对方毕竟也是一方帝王,就算现下屋外一片兵荒马乱,无人发现房中异常,但派出去打探的人一旦得信,立刻便会有人来报,届时房中一切都会被拆穿。 就算白鸥带来的几百人暂时控制住了待城府衙,但只要不能在援军赶到前直取敌军主帅,到时唯恐双拳难敌四手。 被方才赵宏胤一番缠斗拖延,留给白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后脚蹬地发力,再次急速上前;赵宏胤提枪相挡,微微后撤,几番缠斗之后,退向榻边。 时机正好。 白鸥再次蓄力,挥拳出击,指虎裂风,薄刃森然;赵宏胤一记挑刺,这次正对的是白鸥的左胸。 这一次白鸥的出拳比之前的都更狠更快,赵宏胤选择进攻的方向也换了白鸥心窝最要害的地方,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 白鸥这次没有再收势闪避,而是直接躬身,让枪尖避开了心脏的要害。 噗嗤一声闷响,赵宏胤被枪柄上传来的强大冲击力带得后退两步,脚跟抵上床沿才堪堪停住。 然而他停住了,白鸥却没有停下。 枪尖已经没进他左肩胛的皮肉,鲜血淌在他这身玄色劲装上并不显眼,只带来灼人热度。 他迎着身前的滚烫向前,走向他心尖儿上那个小美人儿最后的希望,他步履坚定。 赵宏胤身后是贴墙根放置的床榻,他已经避无可避,只能看着眼前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迎着枪尖朝他走来,手中指虎凌厉的锋刃越发靠近眼前。 白鸥握紧枪柄红穗的一端,终于在枪尖顶穿他后背肩胛骨的同时,将薄刃递到了赵宏胤喉前。 他用身体缩短了武器本身长度之间的距离。 赵宏胤已经无路可退,他松开了手中的枪柄,跌坐在榻间,看着鲜红缨穗上的血珠渐渐汇聚成串,跌落地上铺着的氍毹纹理,留下暗红一片。 他死死地盯着白鸥,眼底仿佛也被那串血珠染红,咬牙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和事白鸥终于让薄刃贴上了赵宏胤颈间的皮肤,眼神比手间寒芒更冷,比命还重要。 这就是所谓赵宏胤冷哼一声,士为知己者死? 知己?白鸥勾唇浅笑,突然眼波温柔,轻声道:他是。 你的口音并非出自江宁,你不是陈琸的儿子,甚至不一定是殇宁人。赵宏胤眼含不甘,突然震声,那为什么你不替朕卖命! 因为你白鸥眸色一沉,不削道:不配。 你要弃待城于不顾,连一粒米都不肯留下,待城入冬已深,你让几万百姓如何熬过这一季严冬? 几万百姓?哈哈哈赵宏胤突然朗声一笑,眼神轻蔑,你都听到了? 北胤陛下还不知道吗?白鸥轻挑一笑,白鸥最会听墙根儿了。 呵赵宏胤不以为然,殇宁偏安江南,江宁城在这一隅纸醉金迷,你们又可曾想过北方几十万百姓是怎么过的? 北方诸国林立,兵祸连连,每一季都会有比待城更大的城池易主,每一次死的人都可以堆满整个待城!他突然咆哮道:他们又何尝不曾经是李氏大宁的子民! 唯有以战止战,一统十国,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他渐渐放低声音,而这一切,李遇和殇宁都做不到,只有朕 才是这乱世的霸主! 千古一帝如何的气势如虹,兵刃寒芒抵喉仍面不改色,宏图壮志,青云震天,白鸥看在眼底,神色却淡然如水。 这个问题在他第一次决定替李遇出手时便有了答案。 没有人该为另一群人做出抉择,他只能尽可能让眼前的人活下来,让历史做出它自己的选择。 他手腕发力间只轻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作者有话要说:明后两天继续万更,这里想跟大家问问番外的问题。 老规矩,如果小可爱有想要看到的番外梗可以在评论区留言给阿鱼,能力所及,尽量安排上!~ 阿鱼已经准备了两篇卡车拉糖的番外,一篇是解决白哥和小遇儿一直没有个像样婚礼的番外,究竟是谁嫁谁娶呢? 一篇照旧是婚后老夫老妻甜蜜日常。 你们还想看其他什么吗?让阿鱼早点准备一下~ 感谢在20200924 21:36:00~20200925 19:0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我动手了。(三) 白鸥不是第一次杀人了,锐器划破咽喉的顿感和撕扯感他并不陌生,眼下却并没有出现;伴随着身后一声巨响,有人破门而入,但他已经无暇顾及 在他面前,床榻之上打开一个三尺见方的黑洞,将人吞没。 赵宏胤裹着榻上的罩絮跌了进去,而后机阔重新关闭得严丝合缝。 将军陈邦冲进们来,兴奋地喊道:待城府衙上下都已经被控制住了! 但他只能看到一个发疯似的捶打着木榻床板的大将军。 白鸥甚至试图用手指扣开两块木板合并间的细缝,肩头贯穿伤被玄色的衣物覆盖,并不很显眼,但流淌下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身前木质的纹理。 两块木板接合的地方被扣碎一片木屑,扎进白鸥的指尖,让人一时分不清木板上的鲜红是来自肩上的伤口,还是指尖的疯狂。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85) 但是白鸥似乎感觉不到痛,他眼里只能看到自己所爱之人生的希望再一次从眼前溜走。 将军!陈邦被面前的景象骇住一瞬,立刻上前去拦阻,您这是在做什么啊!怎么伤得这么重? 白鸥回身,好像这时才发现陈邦,眼中滑过一丝希望。 他沉默不言,右手直接一把抽出陈邦腰间的佩剑,一剑劈开了榻上由机阔控制的那两块木板。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他没有一瞬犹疑,一步跨上床榻,直接跳进了那个吃人的黑洞。 白鸥的动作太快了,即使陈邦就在他身旁,伸手也只能扑了个空。 将军! 他愤怒地重重一把锤向木床,几乎要把床板震塌,一瞬犹豫后,咬牙跟着跳了进去。 地底密道的底部足有一人多深,白鸥落地后碍于左肩新伤,已经无法像正常时一样翻滚卸力,保护自己;他跌出去好远,直到后背撞上两侧的石墙才停了下来。 这一记猛烈地撞击几乎让他几乎快要晕倒过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间只能靠着伤口传来的剧痛维持最后的清醒。 当他捂着左肩挣扎着起身,却突然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深处看见一丝光亮。 他警惕地回身望向光亮传出的方向,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将军!陈邦捧起手里的火折子,看见一旁墙上的小油灯,顺势点亮,轻声道:是末将。 白鸥长舒一口气,并未多言,只言简意赅道:刚才的人是赵宏胤,不能再让他跑了。 他说着朝前走,也掏出自己袖袋中的火折子。 陈邦紧张地上前,将军,您的伤 白鸥点起身侧油灯,那一豆昏光衬得他目光幽深 死不了。 江宁城内,有人说过要等他回去,他若是死在这里,他的小美人儿要怎么办。 别说李遇,他都不能允许自己有事。 地底隧道错综复杂,几乎像个迷宫一般,不过每条走过的路最后都是死路一条,显然这地道只会通往一个方向。 几乎是靠着沿路以此点起的油灯,和白鸥洒落地面青石板上的血迹作为路标,他们终于一步步摸索到一个不是死路的方向。 只是地道之内暗无天日,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什么时辰了。 陈邦跟在白鸥身后,灯光昏暗,他虽看不清白鸥的脸色,但单看沿路走过多少血迹,他便知道白鸥不会太好。 将军他不安道: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歇歇? 白鸥摇摇头,我们走了多久了?你我都不在,待城府衙之内可会生变? 将军放心。陈邦上前答道:每个小队都有自己的统领,做着各自的事情,你我二人带着的不过三十来人,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好。白鸥点点头,直接撑住陈邦在一旁想要搀扶却又不敢上前的手,也尽量掩盖声音里的虚弱,那我们再快一点。 终于在看到出口处的光亮时,他才知道 天,已经亮了。 待城府衙是这待城中为数不多他并不熟悉的地方,终于被拉出地道的那一刻,他的双眼被突如其来的光线晃花,半晌后才瞧清眼前的景象。 虽然只看过平面地图,但就眼前规模的这么一大块空地而言,除非他们已经走出了待城府衙的范围,否则,这里只能是府衙的后院。 将军 将军 您不要紧罢? 因为身上有伤,是陈邦先行爬出地道,才有人将白鸥拉了上来,这会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关心着。 白鸥摇摇头,抬手示意自己无恙,眼神一直正视着前方。 那里显然是一个包围圈子,人数不少,直觉告诉他,赵宏胤可能就在里面。 是他吗?他低声问道。 是。陈邦闻言上前答道。 身边已经有人撕下袍摆按在白鸥的左肩止血,收效甚微,白鸥已经全然顾不上了,甩开身旁的人只大步地朝前走去。 不是说已经控制下待城府衙了吗,这么多人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与怀疑,都拿不下一个赵宏胤? 不是的将军陈邦跟在白鸥身后,迟疑道:是 他正迟疑着不知该如何解释,白鸥却已经走到了匆匆包围的原待城驻军身后,于是他索性高喊了一声 柱国大将军到 合围之势的待城驻军迅速让开一条走道,这群兵痞不太懂规矩,但也都行着不太标准却尊重的军礼,目送白鸥上前。 恭喜白将军又再高升啊赵宏胤玩味地笑道:怪不得你瞧不上朕给的官位,若是嫌低了,朕还可以同将军再商量些旁的。 不必。白鸥眼神沉郁,盯着赵宏胤的右手。 天光业已大亮,赵宏胤手中却还死死握着一只火把。 你想做什么?白鸥沉声问道。 邹晋在你们手里罢?他醒了吗?赵宏胤的口气接近命令,先给朕送来。 邹晋? 白鸥闻言蹙眉。 原来刚才被自己一肘击倒在地的人居然是赵宏胤帐下第一谋士,那个助赵宏胤统一天下的第一大功臣,之后又在大胤王朝统领六部,位同丞相的尚书令大人,邹晋。 一代贤相与千古一帝携手开济万世太平的故事,史书工笔从不吝啬笔墨。 白鸥这才明白,赵宏胤为了待城这一役,当着是下足了本钱,连文臣出身的第一谋士都带在身边 那只怕也是留好了后路。 他眼神扫过身前身侧人数众多的包围圈,最后落在赵宏胤身边为数不多的几名亲卫身上,示意他与赵宏胤目前局势上的差距,堪比云泥。 你凭什么觉得他试探道:自己有资格跟本将军谈条件? 既然赵宏胤显然还有后手,他就必须探清对方那张底牌究竟是什么。 就凭赵宏胤将手中火把又朝身边的麻布包摞成的小山递了递,朕手中握着的,是一整个待城军民的性命。 记忆里昨夜听到过的对话突然出现在白鸥耳边 只差最后一批粮食,还有最紧要的药草还堆在后院,若是要搬,这几日便也就能搬完了。 这是之前邹晋私下里亲口同赵宏胤说的,不可能作伪。 你白鸥握紧指虎的右拳青筋暴起,兵祸不及百姓!你这么做 就不怕万世史书诟病吗! 史书向来只由胜利者撰写!赵宏胤气势不减,身处劣势也是半分不让,而朕现在要做的,就是活着离开待城。 反正你都听到了,这已经是待城最后一批粮食。赵宏胤胸有成竹道:不信你现在可以差人去搜,整个待城,可还能找得出多一粒米? 放心罢,白将军,你既然听到了,就该知道赵宏胤看着白鸥猩红瞳仁底的那抹忧思,继续道:北胤主力已经被朕撤出待城,你控制住了待城府衙,就已经没有危险了。 白将军这一手瞒天过海,直取敌将,当真高明,朕眼下奈何你不得。 但待城昨夜一场大雪,将军应该也明白,这片土地已经不会再有任何食物产出了;江南连年遭灾,李遇想必也拿不出多余的粮食赈济待城了罢? 白将军的选择,似乎不多了。 还有药材赵宏胤一点点观察着白鸥眼神的变化,乘胜追击到:大雪能不能完全掩盖待城的疫情,白将军敢跟朕打一个赌吗? 若是盖不住,这里他说着拍了拍身边的麻包袋,就是整个待城最后的草药了。 大雪封路,每一根药草都关系人命,白将军还有时间修书回去请贵国皇帝陛下再千里迢迢送药过来吗? 白鸥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痛苦地阖眸。 为了李遇,他可以不要命,却不能让整个待城为他的一己私欲陪葬。 否则不止李遇会瞧不起他,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当他再次睁眼,目光已经已经恢复往昔的沉毅。 其实从谷底日落的那一吻起,早就有了答案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和李遇走完这辈子的,何必还要去计较一个长短。 若有黄泉归路或来世,他们定然也都不错过彼此。 眼下,就只能顾着眼前,没有了这一次机会,只要他上有一口气在,就还不算输。 这里的粮食,不够待城几万人熬过这一季严冬。白鸥的语气忽然变得戏谑,堂堂北胤的皇帝陛下,就这么不值钱吗? 哈哈哈赵宏胤朗声一笑。 白鸥已经在和他讨价还价了,到底是天无绝人之路。 待城城外往北三十里,还有一批没有来得及运走的粮草;白将军不信,现在可以马上派人去瞧。 待朕安全与城外大军汇合后,自会修书让那里的看守的人离开,听凭白将军处置。 我为什么要信你?或者换个说法白鸥笑道:我敢放你走,你敢能信我吗? 白将军同朕之间,还有信任可言吗?赵宏胤将手边火把略略移开了些,同样露了个笑,我们不过都是打一个赌罢了。 你赌朕可以言而有信,真的把粮草留给你,助待城熬过这一季严冬;而朕,同样赌你不会在得到粮草后设伏追击,赌自己是天命所授,大难不死。 这就好比 之前待城外城那一战,白将军赌朕一定会进入待城探那一波虚实,一定会掉入你的陷阱一样。 白将军。赵宏胤眉峰微挑,朕的万金之躯,和待城十万军民的性命 赌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万更第一更,带着亲戚万更实在过于酸爽qaq.. 上一章说的番外的事情,只要还没完结,小可爱们这两天想起什么随时都还可以说噢~ 第116章 我结束了。 白鸥当初敢打赌赵宏胤一定会在那一战中亲自入待城,靠得是强大的情报网与多方的分析所得。 但这一次 他侧身抬手,放他走。 将军!陈邦上前,不可置信道:怎么 白鸥没有等他说完,便用眼神将人制止,只道:这是军令。 赌赢一次或许可以靠运气,但若是想长赢,从来都是实力。 白鸥知道,这一场豪赌,他和赵宏胤,谁都不会输,也不可能赢。 因为个中关窍,他们互相拿捏得很死。 赵宏胤离开的时间恰好靠近在白鸥派人去确定了粮食的位子,这时候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即使接应赵宏胤的不是传说中的几万大军,白鸥也不可能再把人带得回来。 白鸥手边的人手太少了,而北胤良驹的速度也让人望尘莫及。 这是赵宏胤第二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陈邦回来报信儿的时候已经不敢进白鸥的屋子,碰巧遇上这时候已经得信儿从城外赶回的陈安,赶紧交出了手中的烫手山芋。 陈安在来的路上就听人大致说过了之前的情况,方才在屋外又被陈邦拉着说了一大通,进门时本已想好了安慰大将军的一整套说辞,甫一进门却吓得全忘了。 将军!这这他惊得上下牙都打架,这到底是是怎么了! 随军的医博士正在为白鸥处理伤口,陈安单知道白鸥受了些伤,但文臣出身还从来未曾亲眼见过这样的贯穿肩胛的可怖伤口。 白鸥倒似乎对这一切都不意外。 嗯。他额间坠满汗珠,紧紧地阖着眸子,闻言不睁眼,也不答话,只轻声道:来了。 将军 陈安显然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白鸥突然打断。 来得正好,我这两笔字见不得人,陈邦又是个粗人,我怕他说不清楚。白鸥知道陈安再要说什么也是和自己受伤有关,他不想多言,山里关了这么久,想飞出去一只鸟都难,趁现在有空,你给江宁去封信罢 陛下和陈阁老当是急坏了。 白鸥说的也是正事儿,陈安拒绝不了,只好走到小案边研开墨锭。他本是正经进士出身,要修书一封说清待城的事儿并不难,难的是眼下,没人能说清待城到底经历过什么。 将军这他提笔犯难,写什么啊? 就说北胤退兵,待城已经收复,捡你知道的说。白鸥的声音很疲惫,报个平安就行。 他很明白陈安问话里的意思,赵宏胤离开后,他第一时间只吩咐了三件事 点算后院粮食草药;派人去城外确定另一批粮食的事情;还有就是派人去城里找四苟的踪迹。 前两件事在陈安来前都陆续完成了,唯有这第三件,到现在都没有音信。 四苟消失,整个待城情报网在被赵宏胤淘洗过一遍以后已经不复存在,没人知道待城究竟经历过什么,也无法在短时间确定待城的现状。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派出城的人有两拨,一波去确定城外粮草的位置,已经回来了;另一拨 出城的人都回来了吗?白鸥终于睁眼,北胤部队主力,还有那两万北胤铁骑,到底被赵宏胤藏在哪里了?有消息了吗?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86) 陈安落笔抬头,发现白鸥正盯着自己,惭愧地摇了摇头。 四苟没了信儿。白鸥轻叹一声,竟是连一点儿事儿也查不出了。 将军,你是担心陈安握笔的右手腕子有些发颤,他索性将笔放下,赵宏胤带人再杀回来? 那不可能。白鸥肯定道,他若是不舍得待城,没有退兵意图,犯不着演这一出给我看。 北胤大军号称七万人,调动起来绝非易事,而白鸥的出现仅仅只是个意外,赵宏胤不可能那么早就摆好这么大一出戏等他。 况且白鸥手上拢共就那么几个人,若是赵宏胤真是提前得到了消息,目的是除掉白鸥,早些带人杀上山去就是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关于离开的路线时间,赵宏胤早有计较;而关于赵宏胤的心思,白鸥也早就吃透。 所以这是一场没有输赢的赌局,他们都注定会拿到自己最需要的东西,也注定不可能获得更多。 那将军为何执着寻找赵宏胤退兵去了何处?陈安闻言放下心来,重新提笔问道。 为何? 史书上对赵宏胤退兵至何处没有详细的记载,只知道赵宏胤退兵后养精蓄锐,来年春暖时以闪电之势一举拿下脆弱得如纸糊一般的江宁城。 殇宁后主骄奢淫逸、贪生怕死,遂退位,降于北胤,死于第二年春天。 江宁一役,是殇宁这个身处乱世之中的短命王朝的最后一役。 赵宏胤跑了,那一役或许也是白鸥最后一次机会。 但史书中的记载却很少。 但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跟陈安言明,看到对方已经再次放下手中纸笔,他岔开话题道:写完了? 是。陈安点点头。 山头上其他人也都跟你一起回来了罢?白鸥接着问道。 是。陈安接着答道。 那再派人出去,统计待城现在的人数,疫病的规模和情况,顺便白鸥点点头,给我把四苟找回来。 总算把人支开了,白鸥才有空独自坐在书案边。 他没有检查陈安写下的那封信,以陈安的水平,要把待城这点事说清楚,简直易如反掌,可是他应该跟李遇说些什么呢? 好像有一万句思念要写,提笔却不想自己成了对方心中的挂碍。 之前,他的信传不到江宁,江宁的信也传不过来 他还不知道江宁城内已经尘埃落定,只看见窗外北风卷起和进沙子的污糟雪粒。 风沙的尽头俱是牵挂。 可偏偏春风不度玉门关,直教离人两处暗自销魂。 当他写好自己的那张信笺一并装进信封,刚好有人从外面回来。 这里的人都是之前待城驻军那群兵痞,白鸥听见这轻手轻脚、小心谨慎的脚步声,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陈安回来了。 你倒是会掐着点儿回,我正好寻你。他低头给信封烙上火漆,起身时一阵目眩,半晌后才叮嘱道:着人送回江宁,别教送信的人进宫,最好连江宁城都别进,让陈阁老的人想法子递给陛下。 他说完将信封塞进陈安怀里,才发现对方脸色瞧着不太对。 平日里,他本就不是一个讲规矩的人,连带着也不苛求身边人的规矩,但陈安不一样,陈安是个相当板正的人。 今日陈安再进屋,一未行礼,二未吱声,白鸥起身递信时明显有异,他未曾关心一句,也未双手接过,甚至信都塞进他怀里了,他也没有反应。 陈安。白鸥警觉道:到底怎么了? 将、将军陈安结巴道:派、派出去的人在、在待城内城寻了一圈一、一个人也没看到 方才起身时一阵目眩,白鸥知道那是因为左肩的伤口失血过多所致,只是现在,他越发控制不了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了。 将军! 厢房内传出陈安一声惊呼。 您怎么了! 您醒醒! ***** 陛下 广明宫外小姚难得忘了规矩,捧着一封信笺一路小跑,人还未进殿就大声唤道 陛下大喜! 李遇手中的朱批御笔一下子掉在地上。 嘴上说着生死都要在一处,可他心里怎么会不着紧白鸥的安危;尤其是几日前一场噩梦后,他又是好些日子没有睡过一场安稳觉了。 他着急地起身朝殿外迎去,菜刀脚边的毛笔险些滑到,朱砂的墨迹蹭上了明黄色的袍边。 是不是他急匆匆地上前,差点和一路小跑的小姚撞上也顾不上,是不是待城有信儿了! 小姚激动地点着头,从怀里掏出信笺。 皇帝好些天不合眼了,他一直盼着白鸥的信救命。 李遇紧张地撕开信封上的火漆,掏出陈安写的那张信纸,几乎是一目十行。 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待城的情况并未详细说明,但赵宏胤退兵,待城收复,眼前最大的困境总算是解了。 他的白鸥哥哥果然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把那张看完的信纸递给小姚,他又从信封里倒出一张小纸条,光透过纸背映出来的潦草墨迹都能看出是白鸥的字迹。 他抽出纸条,身体有些不自觉地害羞,背过身去避开小姚,缓缓展开纸条。 作者有话要说:12点前有三更,有奖竞猜又来了!蠢直男这次有写什么了?下一章揭晓~ 至于你们要的番外甜,轻松,卡车拉糖,都会有的! 感谢在20200926 03:12:45~20200926 17:3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我找到了。 虽冷风拂面,但你我共赏一轮落日圆月,只要有一个还挂在天上,就又是我在想你的一天。 字条被李遇小心翼翼地捂在胸口。 寒冷冬日,没有比这张纸更暖的了。 他轻步走到书案边,拿出抽匣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封未封口的信 江宁城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就把信写好了,详述了江宁城的情况,想要让白鸥安心,只是迟迟收不到白鸥的消息,也不知能将信寄去哪里。 现在他学着白鸥的样子,小心从宣纸上裁下一段纸条,也只写了一行字。 他轻轻折起纸条,在纸背上悄悄落下一吻,一道装入之前的信封,烫上火漆。 赶紧将信送出去。他将信封递给小姚,别让他等太久了。 小姚双手接过信封,行罢礼退了出去,李遇刚转身悄悄将那张纸条从胸口摸了出来,小姚却又匆匆赶了回来。 你明知道小姚不可能瞧见信上的内容,可李遇揣着白鸥的东西还是有些脸红,他局促道:这是怎么了? 陛下。小姚躬身行礼,三小姐来了。 那件事后周慕云将自己关在延年殿,之前李遇下旨免了她与周氏的株连之罪也不曾见她来谢恩。 李遇心里明白,他自己几次夹在白鸥与江山百姓间的抉择是如何的撕心裂肺,周慕云夹在周氏血脉亲情和天下大义间的撕扯只怕也不比他少。 他从未想过苛责,只是也没想到周慕云会这么快就主动来找他。 他将东西收好后正襟危坐,请进来。 周慕云进殿后直接行了普通百姓面圣时的叩拜大礼,民女周氏慕云,见过陛下。 朕已经免了你与周氏的株连之罪,你周慕云的大礼让李遇有些尴尬,他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姚将人扶起,大可不必如此。 慕云感念天恩,所以姑母七七丧期一过,除了孝服,便赶来御前谢恩。周慕云没有起身,只是天恩虽浩荡,但慕云现在只是一介草民,礼数不可废。 其实你若是未来没有筹谋李遇有些不忍出口,皇后的名衔,朕还是可以给你,朕不会再娶别的女子,有李遇在位一天,便可保你一天富贵荣华,只是 只能是一个名衔而已。 皇恩浩荡,只是慕云本为殇宁罪臣之女,不敢觍颜擅居高位。周慕云起身后又再福身行礼,慕云是来向陛下辞行的。 你 李遇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因为如果有机会,他也随时愿意跟白鸥离开,天南海北,去哪里都可以。 想好去哪儿了吗?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周慕云微微颔首,天高海阔,慕云没有想过去哪,只想远离江宁,去寻一同路之人。 究竟是女儿家,现下北方兵祸四起,不如李遇多少心怀愧疚,朕派人送你去滇南罢?四季如春,远离战火。 多谢陛下周全。周慕云说着又在跪地行礼,那慕云就此拜别。 你 就没有别的事想求朕了吗? 周哲翎薨逝,周氏满门抄家落狱,只等大理寺狱协同刑部厘清罪状,不日就要行刑,可周慕云到底没有问起过半句,李遇于心难忍。 周氏累累罪行,罄竹难书,慕云心中只怕比大理寺狱和刑部的大人们更清楚。周慕云跪地抬头,还可以求些什么吗? 李遇垂眸,你可以说来听听。 慕云家中长兄有一幼子,出事前刚呱呱坠地,现在也不过满月,若是可以周慕云又再叩首行礼,慕云想求周氏最后一条血脉。 稚子无辜,慕云会将侄儿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不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世,也定不让他心中留有仇恨。不求他日后文达显贵,但求一生安稳善良。 李遇阖眸沉思良久才道:起来罢,朕 允了。 多谢陛下天恩。周慕云行礼后起身,慕云走前,有最后一事提醒陛下。 之前慕云收拾姑母生前遗物,找到许多被姑母扣下的折子,当中有一封,提到方北调兵有异,但之后生变的却是西北三城,大概便是因为如此,姑母从未放在心上。 但方才陛下说北方战事频起,那慕云还望陛下多多留心。 那些扣下的折子慕云都整理好搁在了延年殿前的书案上,陛下有空,可以着姚內侍取来瞧瞧。 ***** 白鸥仗着身子想来强健,从来没把那些伤病放在心上。 他没想到自己也有昏睡好几日的一天,更没想到居然会是被陈邦、陈安兄弟俩吵醒的。 你现在进去有什么用陈安痛心疾首道:现在将军就没有醒过,你进去他就能醒了? 陈邦急得直挠头,那也总得试试罢! 试什么试?江宁回信了这么大的事儿都没把将军唤醒。陈安不耐道:再者说了,这处理灾民暴/乱,不就本该是你这个副将的分内事吗? 话儿是这么说没错,可陈邦不服气地一拳砸向廊柱,那些都是手无寸铁的灾民!我难道真能让手下真刀真枪地和他们动手吗? 现在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光靠吓唬已经唬不住了啊! 江宁回信? 灾民暴/乱? 白鸥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刚把写好的信递给陈安,陈安便告诉他整个待城的百姓都消失不见了,怎么一觉醒来 李遇的回信已经送到了,就连之前消失不见的百姓都暴/乱了?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你们两个白鸥开口的声音还是虚弱,气势却很足,都给我滚进来! 二人进屋时眼神还是互相有些埋怨的,直到陈邦也看见往日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双唇惨白,面无人色,才羞愧地垂下了头。 我这是睡了多久?回信,灾民白鸥双眼半闭办张,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没人来报? 将军,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下官看着下人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只怕您整个人都流干了!陈安说着喉间哽咽,担忧道:医博士说了,您、您这得静养这若是再倒下,没人保您还能醒来! 白鸥没法跟陈安解释,人失血到百分之二十就会出现休克症状,若是达到四分之一的量,就算输血都很难救活了,没人真能活着看血被放干。 哪儿就这么夸张了。他敷衍道:盆子里大半都是水,清洗伤口的罢了 再说,你见过谁躺在战场上安心静养的? 可是 还欲分辨的陈安被白鸥抬手打断,还不拿出来? 陈安无奈地从袖袋中摸出那封江宁的来信;白鸥粗粗扫过一眼,大约是说江宁事成。 信上李遇的字迹娟秀有力,条理清晰,看得出小皇帝无恙,他便放心地收进袖袋里。 你呢他又看向陈邦,灾民是在哪儿找到的?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灾民、灾民都被连陈邦这样粗糙的汉子讲到这里都有些说不下去,都被北胤人关在外城 瘟疫四起后,为防传入军中,平民百姓无论是否染病,都被尽数驱赶至待城外城,严加看守。 疫病最忌聚集,可外城拢共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于是病情更加肆虐。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87) 待城驻军接手待城后,先是把染病的平民与尚未出现症状的人分割开来,将患病的人留在外城,着专人看管,送去些吃食和汤药。 可是陈邦为难道:粮食,尤其是草药都是有限的,我们之前点算过,要想熬过这一季冬,都得节约着用。 可是这疫病来势汹汹,待城内城每天新发病的人不多,可外城已经染病的却每天都有人死 灾民们已经熬走了赵宏胤和北胤人,以为等来了援军就有希望,可日日看着身边有人抬走,看着手边有限的吃食和汤药 外城的情况与赵宏胤在时没有太大的改善,他们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拨。 他们看不到希望。 内城外城虽分割了疫病,但好多城内城外的人都是父母兄弟,血脉亲情是隔不开的陈邦摇摇头,外城的人挣扎求活,内城的人也便坐不住了 于是一场内外的暴/乱在所难免。 外城的人想冲进来,求医求药求生;而内城的人分成两派,有亲人在外城的希望他们能进来寻到一线生机,而没有亲人的则坚决不愿意冒着被传染送命的危险放人进来。 城内城外闹得不可开交,偏偏又还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陈邦也不能带人真刀真枪地去打一场。 白鸥听完深深吸了两口气道:扶我起来,更衣。 待城尚算宽阔平坦的街道上,零星的几棵马褂木早就落了叶,光秃秃的枝丫在冬日稀薄的阳光里显得张牙舞爪。 热闹的集市不见了,只剩下北风卷起地上的积雪旋着圈地打转,好像在白鸥的脚边升起一团白烟。 直到他换上那身待城军民最熟悉的鹿皮小铠走到了城门楼脚下,陈安还跟在后面苦苦哀求。 将军您不能去啊,将军 医博士都说了,这个病,若是身子弱越是逃不掉,您 我身子很弱吗?白鸥看着眼前城门上缓缓洞开的那个旁侧的小门,舔了舔发白的嘴皮。 陈安,这待城内外的景况你也看到了,若是由着他们这样闹下去,不用等赵宏胤杀一个回马枪,待城就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得让让他们相信,陛下和朝廷都没有抛弃待城,这场纷争才能过去。他拍了拍陈安的肩膀,可怎么才能让他们相信呢?咱们也变不出粮食和草药 只能让他们看见,大将军,和他们在一起,谁也不丢下。 白鸥说着抬脚跨出了城门。 外城是之前一战的主战地,白鸥对这里的一切极为熟悉,却怎么也没想到几个月光景,竟然已经沦为这般的人间炼狱。 来不及收拾的尸体胡乱地堆成小山,被新落的白雪覆盖,他耳边仿佛真的能听见有孩童在吟唱那一首渗血的童谣 大雪白,大雪白,天降棉被覆皑皑。 靴底沉重地碾过足下的积雪,将新雪踏成黑泥。 他并不需要说太多话,就能让喧闹推搡的人群安静下来,因为整个待城几乎所有人都认得那身鹿皮小铠,能明白将军没有抛下他们,还和他们在一块。 只是他们的大将军背影里的沉毅未变,身形却不如以前英挺了。 白鸥眸子里揣着怜悯,泛白的嘴唇藏不住的虚弱。 有眼睛的人能瞧出大将军的身子并不好,但他还是来了。 好多老人和妇人都背过身去抹泪。 白鸥只在路过时小声安慰道:别怕,都会好起来的。 陛下和朝廷,都没有抛弃你们。 就在他快要将待城外城巡视一圈的时候,突然看到前方有几人不知道是因为抢夺吃食还是药物扭打成一团。 身边的士兵正要上前去拦,却被白鸥抬手挡了下来。 人群里好像有人在劝架,白鸥望了望,没有看见人影,只听见那声音耳熟、却又虚弱得很。 别、别打了!哎哟 这朝廷要是真的放弃我们了,还派将军回来做什么? 什么叫你没看见将军在哪儿就不算?我不是将军吗! 你少吹牛了!人群中开始有人反驳,自己都病得一副眼看就要不成了的样子,嘁 就你这 还将军呢? 呸!那个熟悉的声音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我可是待城驻军三营,情报联络处的副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没人猜到,这一章有人猜到小遇儿写什么了吗? 啊啊啊!!!预收的人设图做好了,已经上传封面,不点开作者专栏康康吗~(顺便点个预收?)大图见@不吃甜食的阿鱼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出自《临江仙斗草阶前初见》【作者】晏几道宋 感谢在20200926 17:34:28~20200926 21:5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我了解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了身后的异样,他转身看见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那一身鹿皮小铠,当场就噤了声。 当一个突然木头似的杵在那,用震惊的眼神看向一个方向,所有人慢慢安静下来,眼神都随着那一个人看了过去。 白鸥迎着众人的目光走过去,人群自然地散开两侧,他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看不见四苟人在哪 四苟个头本来就小,现在还趴在地上,捂着嘴咳嗽。 来人!白鸥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本来就瘦小的人,缩得跟个小鸡崽似的,送苟将军 将军!四苟的声音有点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刚才那一阵咳嗽。 他很着急地打断了白鸥,抬头时还是掩着口鼻,摇着头拼命给白鸥打眼色。 最后白鸥还是在四苟的坚持下,被带到了外城边缘处一个破烂的木屋,四苟非要躲进里屋,隔着一层棉布帘子才肯跟白鸥说话。 待城内外城,用城墙将疫病分开,是好事儿,将军做得对。四苟进屋后才解释道:四苟之前随将军回江宁前,陈大人来教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将军为谁,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不然那群地痞流氓都坏着呢,以后不好管。 四苟病着也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带着点子啰嗦和不着调的语气,说着让人反驳不了的话。 白鸥眼神环顾屋内一周,别说椅子,甚至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他拖着现在这样的身子围着外城走了大半圈也差不多到头了,不想让四苟听出他有什么异样。 将军刚才瞧着脸色不好,也别太累了果然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情报联络处副将的眼睛,四苟叮嘱道:这病就是欺负人,谁身子弱就找谁。 白鸥不想继续自己的话题,只问道:那你是怎么染病的? 嗐四苟砸吧砸吧嘴,就我这小身板,看着就跟将军比不了啊。 可你之前经历过一场同样的瘟疫。白鸥不准备轻易放过这个问题,可那个时候你活下来了。 他之前一直急着满世界找四苟,满脑子关于待城的疑问,似乎四苟是最有可能给他答案的人;而关于赵宏胤成迷的行踪和待城已经瘫痪的情报网,他也本能地觉得四苟都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处理妥当。 可是现在,看到病得就快要瞧不出人样的小个子,那些问题好像突然就都暂时忘了。 在李遇靠近前,他不曾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和人产生一种长期的,亲密的,甚至会把对方的一切都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感情。 不止是这样,在他来到这里以前 读书的时候,身边的人仅仅是老师和同学;户外运动俱乐部里的人,在他看来仅仅是同好;大学里的其他老师、同事,也仅仅就是同事而已。 他从来是个连朋友都没有的人。 在奔赴江南之前,在跨进待城战场之前,陈安、陈邦、四苟,待城驻军里的每一个人,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直到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最先问出口的话不再是之前最关心的问题,而是四苟的病。 原来,他也是会有朋友的。 当初在泰极殿前,他可以以一句袍泽手足咽得满朝文武哑口无言;现在才明白,那时大约真的是发乎于情。 这么多人里面,陈安、陈邦太过板正,和他根上不是一路人,倒是四苟最贫,脸皮也最厚,总是往他跟前凑。 而且是四苟见证了他和李遇那场不成体统的婚礼 那我现在不是四苟故作轻松地打趣道:年纪大了嘛 白鸥觉得喉头发紧。 四苟明显在用自己的痞气逃避一些问题,以白鸥的敏锐不可能看不出来。 之前回江宁传信的人所有预防的工作做得极好,全都是四苟的授意,可见四苟对这个病的了解很深。 之后到底是遇上了怎样艰难的情况,才会让四苟不慎,或是不得不放弃谨慎,染上了疫病。 你知道自己染了疫病,也知道我回来了。白鸥沉默半晌才道:为什么不来找我。 等、等病好了自然就去了四苟有些结巴,他赶紧咳嗽两声遮掩过去,这病它到底是要传人的啊 深怕自己遮掩的动作和敷衍的回答太过拙劣,他继续转移着话题,将军,待城的事儿,您就没什么要问四苟的吗? 待城什么事儿,疫病的源头?白鸥狐疑道:你还真的全都查到了? 那肯定啊!四苟又抬出他当日在客栈窗外和白鸥深夜对谈时骄傲的小语气,四苟说过,这待城,就没有我查不出的事儿! 当年一场疫病让四苟生活的村子几乎死绝,可即使那样的来势汹汹,也不过蔓延几个村落就销声匿迹。 因为在的两国分界线上,村落稀疏,各个村落里的人员也不算密集,这疫病再厉害也得是要靠人传,传着传着,一个村子都死光了也没传到下一个地方,也就这么断了。 当初四苟在待城附近发现这种疫病,居然和他当年经历过的那场瘟疫是同一种,他当时就怀疑这病是从待城传出来的。 因为战乱的关系,待城附近的村落早就逃得七零八落了,这病能这样大规模的传播,应该是来自一个人口密集的地方。 你既然猜到疫病是待城里面传出去的白鸥咬着牙,你还摸进待城做什么? 那四苟憨憨地笑了两声,这牛我都吹出去了,待城怎么还能有我苟待不知道的事儿啊!这要传出去,以后苟将军还怎么做人? 我还等着娶媳妇呢! 当时待城那样的景况,四苟其实也摸不进待城,但谁也没他脑子活泛。 待城靠近殇宁境内的一侧管控极严,可待城外城一侧面向的是北胤人自己的国境线 于是四苟绕着待城走了一圈,终于从外城摸进了待城。 我最后也没能摸进待城内城,不过还好我一开始就进的是外城,不然可能永远都查不到他继续解释道:瘟疫就是从外城起的。 在项弘带领下的待城外城一役,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当时赵宏胤要忙着肃清待城,还要接手靖城和庸城;他是号称有七万大军,可小小一个待城哪里装得下那么多人。 因为项兴言是开城投降,所以北胤骑兵和大部分主力,一开始就没有进城。四苟声音听着没以前响亮了,条理却还是很清晰,他们驻扎在城郊原来的待城驻军营地。 包括投诚的士兵,和后来被陈将军领着反抗又没逃掉的俘虏,都押在那边,正好有人看守。 你连这都查到了?白鸥忍不住打断道。 他之前最关心的问题一直是北胤人驻扎的营地和现在的动向,没想到四苟连这都知道。 那不是我查的。即使白鸥看不见,四苟还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在外面的兄弟打探到的。 当时即使是待城外城也很难混入,混进去的只有四苟一个,他走前吩咐带来的人也别闲着,外面的事情能打听多少算多少。 后来待城疫病肆虐,所有平民都被赶到了外城,虽是严加看管不准他们进入待城,但是毕竟有传染的风险,赵宏胤投入的人手并不如原来多了。 也就是那时,四苟才有机会得到了城外传回的情报。 不过就情报里的情况来分析似乎不需要白鸥提问,四苟也知道他最关心的问题,根据营地规模和情况,我能确定北胤两万铁骑都驻扎在我们以前的营地,但其他北胤的主力应该不在 或者说,至少不是全部都在。 以前待城驻军营地是个什么样的规模和情况,白鸥再清楚不过;算上待城原驻军的降兵和后来的战俘,若是整个待城主力都在,那个营地的确是装不下的。 得到白鸥的肯定后,四苟继续说回疫病的起点。 就因为人手不够,当时待城外城一役死了的两万多人,干脆就地扔在了外城,无人处理 当时正值夏末秋初,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血流漂杵,尸横片野 这场疫病来得合情合理。 赵宏胤发现苗头的时候才开始着人去清理那些尸体,就抬到城外直接烧了。四苟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那可是两万多人啊哪是几天功夫烧得完的。 来做这事的北胤士兵也开始大规模的染病,他们是可以在待城内城自由行走的人,于是疫病开始疯狂蔓延。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88) 所以后来才有了赵宏胤驱逐所有待城百姓至外城的事,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疫病的蔓延已经不受控制。 不止百姓被驱逐至外城,就连北胤军中病死的尸体也是被直接丢到外城来四苟摇了摇头,那时的待城外城,就像是一个乱葬岗 不久后大伙开始慢慢发现,比起接触已经染上瘟疫的患者,靠近了那些死于瘟疫的尸体更容易被传上疫病。 可被驱逐至外城的平民里有大部分是没有染病的,为了让自己没有染病的亲人有机会活下去,一些染上了疫病却不严重的人开始自发地组织起来,搬运那些尸体去焚烧。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现在还可以有这么多活下来的人。 我就是在那时候去查看过那些尸体,做了粗略的统计。四苟认真道:北胤人在战中死的不多,病死的却也不少。 这便也可以解释,赵宏胤为什么会萌生了放弃待城的念头;为了保全战力,他开始调离北胤主力,各方管控减弱,也给了白鸥那一晚偷袭成功的机会。 史书中关于这一次退兵的相关记载少得可怜,白鸥突然想起赵宏胤离开前说过的一句话 史书向来只由胜利者撰写!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但那种模糊的想法在这一刻已经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 你去看过尸体?他敏锐地捕捉到四苟话里的关键信息,还做了大致的统计? 四苟之前能让回来报信的人都做好了防护措施,全面又周到;从刚才见到白鸥开始,他也一直掩着口鼻和白鸥保持距离,啰里啰嗦的人连话都变少了,一直到进了屋子隔着一层棉布帘子才开始叨叨。 他已经非常非常小心了。 所以白鸥垂眸,过了良久才道:你是在那时候染病的。 他没有提问,说的几乎就是一个肯定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照例万更。 小遇儿的信就快揭晓了,重逢也很近了! 感谢在20200926 21:55:40~20200927 09:5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他离开了。 白鸥离开待城外城后,没有再回待城府衙,只是在城门边寻了一处已经无人居住的小屋,随便收拾收拾便住下了。 四苟说得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亲眼去外城见过了瘟疫的凶残,不想卖一个万一。 身边的人,能遣走的都尽量遣走了,只留下白天和他一道和他进入过待城外城的那一拨人。 连方才陈安过来想看一眼,都没让进门。 四苟已经查清了待城曾经的事儿,但却为了一个真相病倒了。 连他都不知道赵宏胤占领待城后没有进城的那一批主力,不驻扎在待城原驻军营地到底去了哪里;眼下四苟病重,就更不可能有人知道赵宏胤的行踪。 史书中关于这场赵宏胤的退兵描述甚少,里面居然藏着这样大一个秘密。 关于以闪电之夺取江宁,直接逼迫殇宁退位让贤这一段,也只是集中在对大胤开国皇帝的歌颂,和对殇宁后主的无情抨击 那到底背后的真相又是什么? 白鸥越想越觉得不放心,最后还是再让陈安修书一封,提醒李遇留心四境局势,这才终于歇了下来。 卸下那身鹿皮小铠的时候,鲜血已经把左肩处鲜艳的红绸里衬染成了暗红,白天那封读到一半的回信从胸口掉了出来,染红了半边信角。 白鸥重新把信封拆开,里面果然有一张和他当初写给李遇那封信里一模一样的小纸条。 窗外的北风又再卷起雪片,呼啸而过。 纸条李遇那一行思念,字迹娟秀 风替我吻你,所以我连风都妒忌。 内城外城之间那条瘟疫与生存的分界线上,大将军就定在那里,总算是稳住了民心,待城略微平静了下来,可白鸥的心一天比一天更乱。 转眼间,除夕夜便到了。 皇宫内以太皇太后新丧为由,取消了这一日的所有庆典和岁暮大宴;而待城也不可能准备出一个像样的春节。 白鸥在这一天难得偷闲半个晚上,陈安坚持给他准备了几个饺子,他却捧着土瓷碗里的几个饺子直到凉透,也没有动筷。 今日天公作美,待城连续了好几天的风雪终于停了下来,夜空晴朗,他本可以与李遇千里遥赏一轮如勾新月,填不满的月色里却满是怅惘 陈安的信递出去了,李遇没有回信;之后白鸥又写了好几封信,关于待城内,他所知道的所有细节,关于他所能查到的赵宏胤的一切。 有陈安代笔的书信,也有白鸥的狗爬一样的字迹,可是直到今天,江宁城内都没有再传回过半个字回音。 一直到熬出这个年,白鸥等来的不是李遇的回信,而是之前留在江宁城里的待城驻军传回的军报。 没人知道一两个月前好像还驻扎在待城城外营地的北胤主力,是如何神出鬼没的,从江宁西北国境线摸到了东北方。 殇宁的疆土不算太大,这样距离的大军开拔,骑兵的速度是可以完成的,但步兵却绝无可能。 白鸥攥紧手中的军报,四苟曾经的那句话,像响锣一般敲在他耳边 根据营地规模和情况,我能确定北胤两万铁骑都驻扎在我们以前的营地,但其他北胤的主力应该不在 或者说,至少不是全部都在。 与殇宁西北方的国境线,有待城内外高墙,有落霞山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堑不同;殇宁东北方的国境线地势要平坦许多,几乎无险可守。 这么多年东北国境线一直安静,不引人注意,只是因为国境线的另一边并非北胤,而是分裂着几个不起眼的小国。 然而现在,那些小国已经全部都悄无声息的变成了北胤的领地。 战报的内容并不算太详细,但有一个可以肯定的结果 赵宏胤已经带领北胤铁蹄和绝对的主力踏平了殇宁东北边的国境线,行军方向直指江宁。 这段时日以来,白鸥都把自己关在那个小屋里处理公务,只偶尔去外城晃一圈,算是露个脸,主要是去看看四苟。 今天,是第一次,所有人看着大将军发疯一样冲了出去。 将军 陈安追在白鸥身后,可白鸥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不是他能追上的速度。 他捡起白鸥跑前留下的那纸军报,顺便变了脸色,赶紧找陈邦带人满城去寻。 陈邦将人寻到时,白鸥已经骑着他那匹专属的北胤良驹,正要出城,驿道的方向便是江宁城。 将军!陈邦几乎抱住白鸥的军靴,拖着不让白鸥离开,您要去哪啊! 放手! 白鸥双目赤红,几乎像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直接弹开手中指虎的机阔,薄刃出鞘。 有人敢拦着我回江宁,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陈安情急间来不及解释战报上的内容,陈邦眼下一头雾水,只知道要把白鸥留下。 可是!您走了待城要怎么办? 疫病才刚见好转,这都还没开春,粮食已经不富裕了,您在这时候离开,要这几万待城百姓怎么想? 他们刚刚经历一场又一场劫后余生,就要眼看着陛下和朝廷到底还是抛弃他们了吗 马上就要开春回暖,若是待城再生乱,大量的死人出现,可怕的瘟疫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届时就算是神仙下凡,只怕也救不了待城。 白鸥被一股深重的无力感裹挟,松开握紧指虎的手。 他现在终于明白,李遇要一次次在社稷人命和他之间做出抉择,是一种怎样的煎熬与撕扯。 将军陈安得了信终于赶了过来,您不能走! 战报传递再快,时间上也有延迟,这战报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他气喘吁吁道:若是这几日之内江宁已经生变,您和西北三城,就是陛下与殇宁最后的希望了! 白鸥痛苦地蹙紧眉心。 在方才接到军报的一刹那,他几乎疯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想法 要回到李遇身边去。 生也好,死也罢,总是要在一起的。 他几乎无法思考。 若是他走了,待城没了,李遇真的连最后的倚仗都没有了;更何况若是李遇已经逃离江宁,在路上和他走岔,天大地大,要去哪里寻。 只要足够冷静,凭他的心智不难得出结论,等在待城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怎么坐得住啊 李遇每一次在宫里等他回去,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陈邦。他翻身下马,双手握住陈邦的双肩,你带人,替我回江宁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鎏金的令牌交到陈邦手里,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一定要替我,把陛下,接回待城。 ***** 陛下陈琸跪在广明宫前,老泪纵横,您就听老臣一句劝罢!留得青山在啊,陛下 江宁有平民十五万,御林军禁卫五万,总共二十万条人命没有人开门,只在门里传出皇帝的声音,你要朕弃城逃了? 没有人要弃城,这江宁城自有将军去守,陛下您陈琸痛心疾首道:保重龙体,殇宁才会有希望啊!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李遇的声音低沉,这是阁老教给朕的,朕 誓与江宁共存亡。 陛下李遇身边,小姚噗通一声跪地,白大人,还在待城等您呢啊! 李遇盯着小姚,方才坚定的眼神开始颤抖。 待城与江宁,谁不是两难的境地。 对不起李遇伏案,双手痛苦地抱头,口中不断地呢喃:对不起 白鸥哥哥,对不起。 即使你为我留下,鱼也游不出这片浅滩,或许一开始,就是我不该贪婪地走向你。 广明宫前僵持不下,身后却传来一个急匆匆的人声 义父! 陈琸听见人声回头,吃惊道:你怎么回来了?夜半宫门宵禁,你是如何进来的? 是白将军让陈邦回来接陛下去待城的。陈邦掏出袖袋里的令牌,还把这个交给我了。 是他是他 李遇突然跌跌撞撞上前,一把拽开了陈琸跪了一整天也跪不开的寝殿大门。 是白鸥让你回来的?他人呢?好不好? 不、不太好陈邦不会撒谎,跪地行礼时认真道:白将军之前重伤,昏迷了足有十几日一直到现在左手端碗清粥都打颤。 李遇呆愣在原地,根本不能理解陈邦的话。 从前的白鸥,单手就能把他扛上肩头,那个粥碗都端不动的人,是谁? 他摇了摇头,你骗人。 就伤在这里陈邦指了指自己的左肩,一柄长/枪,胸前进,后背出末将是亲眼瞧见的 后来,听我大哥说陈邦说着喉间哽咽,血都快流干了 朕不信。李遇沉声,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陈邦回忆了片刻,就在我哥第一次给陛下报平安的头一晚! 又是自己噩梦惊醒的那夜 李遇恍惚间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再醒来时已经不在广明宫的寝殿。 这是在哪?他感觉到身下传来的颠簸,你们这是要带朕去哪儿! 陛下息怒!小姚跪在一旁,马车已经出了江宁城了,不能回头了! 那江宁怎么办李遇强忍着喉间的哽咽,江宁有二十万人啊 陈阁老会坐镇江宁,陈邦将军也留下统领羽林军禁卫,陛下小姚深深一叩首,白大人身负重伤,还在待城等您 国不可一日无主啊! 李遇眼底的情绪渐渐被两难的绝境撕扯至空茫,他突然哑声道:苏嬷嬷呢?她还好吗? 今年这一季冬格外寒冷,李遇先前以为是白鸥不在身边的错觉,直到苏嬷嬷也终于熬不住病倒了。 他想将苏嬷嬷接进广明宫好生照顾,可苏嬷嬷却说在永巷住了一辈子,不想挪地方。 起先他还有时间经常去看看,直到赵宏胤现身东北国境线,他便忙得只能着小姚日日去送药。 他是苏嬷嬷带大的孩子,其实小姚也一样,他倒不觉得小姚会扔下苏嬷嬷就这么走了,只是,苏嬷嬷的身子熬得住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吗? 苏嬷嬷她小姚突然掩面而泣,她走前不让奴才在这个档口跟陛下说吩咐奴才一定等国事稍安再告诉陛下 苏嬷嬷头七都已经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12点前有三更。 不要再逼我剧透辣!我只能保证,熬过这一段,后面全是糖! 第120章 我们重逢了。 李遇这一路几乎陷入昏迷,每日清醒的时间很少;圣驾违和,马车走得很慢,大半个月后才终于接近待城。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89) 白鸥接到开道的传令兵送来的信,说今天圣驾会进入待城,恨不能立刻就策马冲出城去。 待城的瘟疫得到了控制,虽然还是会有很多之前染病的人在离开,但是已经很久没有新的人被传染上疫病。 四苟还病着,白鸥时常需要进出待城外城,可李遇的身子向来孱弱,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不应该去见小皇帝。 御驾进入待城,他只在一旁远远地看着,看见小姚焦急地跳下马车寻找着什么,却久久看不见皇帝步下马车。 他刚忍不住往前凑了几步,小姚发现后就立刻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冲了上来。 白大人,您可算是来了!小姚焦急地拽住白鸥就要往马车去,嘴上忍不住埋怨道:之前不是派人送过信儿吗,您这是去哪儿了啊? 我 白鸥有口难辩,但向来沉稳恭谨的小姚这样失态地埋怨,他瞬间觉得哪里不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小姚推上了马车。 他怎么拒绝得了,天知道他有多想第一时间就冲到李遇身边。 天已经渐渐开春,可不算太大的马车上却还是点着不止一个炭炉,李遇斜靠在马车里,几乎被身前的狐裘大氅埋了进去。 白鸥僵在车门边,不敢上前也无法后退,看见他的小美人露出狐裘氅衣的那半张小脸,瘦得几乎脱了相。 似乎是一种感应,李遇好像知道唯一一个让自己想活下去的信念就在眼前,吃力地撑开了眼睑。 白鸥哥哥是你吗?这是他一天之中难得清醒的时间,遇儿终于熬到了吗 可是他却睁眼就看见白鸥站在他身前,不敢靠近。 你为什么不抱抱我?他突然想起白鸥左肩的伤,顷刻间泪如雨下。 白鸥这是怕他发现吗? 苏嬷嬷走了他婆娑的泪眼望着白鸥,你抱抱我好不好 当白鸥终于抱着李遇走下马车,李遇已经又再昏迷过去。 白鸥的左手还没有完全恢复,只是李遇真的太轻了,轻得教人心疼。 他直接将人抱回了待城府衙早就准备好的主厢。 白鸥一整晚都探着李遇的额头,悄声跟他说着会好的,那一夜李遇没有再醒来过,但却整晚都死死攥着白鸥左手的小拇指。 会好的。 时间飞逝,有时如流水般无情,但却又带着可以治愈一切的力量。 大地慢慢回春,待城渐渐回暖,江宁也没有噩耗传来,一切看似都在好转 唯一没有好起来的只有李遇。 白鸥外出理事时他睡着,白鸥忙完回来他也没有醒;有人唤他起来吃饭,他就跟个木头人似的,给什么就吃什么,没有人唤他他便能在床上躺一天。 起先白鸥怕李遇被自己传上了疫病,叫了好些大夫来瞧,所有大夫都能肯定皇帝身子无恙,绝对没有染上疫病,只是旁的,除了一句忧思甚重,也说不出什么了。 远离了皇宫,李遇不用上朝,也不用批折子,他连话都很少说,即使是对着白鸥。 白鸥问,他便答,白鸥不说话,他就窝在白鸥怀里一动不动,像是真的睡着了。 只有白鸥知道,李遇没有睡,他看着好像整日里多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其实没有几个时候能睡着。 每天深夜,当李遇真的睡了,即使在白鸥怀里也在觳觫颤抖。 他额间坠满细汗,能把寝衣都湿透,嘴里胡乱梦呓着白鸥也听不清的话。 可白鸥若是第二天问起,他便只说自己不记得了。 白鸥知道,李遇这是在逃避,可他不知道李遇不想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但无论那是什么,总要先让人能睡个安稳觉才行。 李遇今天还是照例躺在床上,像是又睡着了;白鸥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不由分说一把将人拽了起来。 他把铜盆搁在榻边,脱掉李遇的鞋袜就把那对细白的小脚往盆里送,嘴上信口寻着些话题。 还以为今年生辰不能陪着你了,现在倒好,生辰快到了,你想怎么过? 你李遇吃惊地看着白鸥掬起一捧水淋过他的小腿,干什么? 大夫说了,睡前热水泡泡脚白鸥一把抓住李遇的小腿,将那对想要逃走的玉足按回水里,夜里好眠。 我李遇紧张得脚趾都蜷缩起来,自己来 身子都没好完呢白鸥抬眼盯着李遇,来什么来? 我好李遇瑟缩着躲开白鸥的眼神,好了 好了吗?白鸥手掌贴着李遇的小腿向下,握住李遇的脚踝,那陛下在抖什么? 你在害怕? 他握着李遇的脚踝一点点起身,让上面的温水沾湿了自己的前襟。 李遇的脚底抵在他的胸口,他却倾身向前,你害怕什么? 我 李遇在白鸥的压迫下缓缓后退,终于避无可避,向后一仰,后颈却被白鸥另一只大手稳稳地接住,缓缓放落榻间。 我没有 可是白鸥没有放过他。 白鸥就这样欺身压上,整个让李遇折叠在自己的怀里,他看着李遇潮湿发红的眼尾,吻了吻李遇发烫的耳垂。 他在李遇耳边轻声地肯定道:你撒谎。 你答应过,不会再骗我了。 我李遇浑身颤抖,死死地攥住白鸥潮湿的襟口,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那就不知道罢,还有我呢。白鸥轻轻吻上李遇的眼睑,让人闭眼,再挑开李遇的前襟,要好好睡一觉,醒来才有力气慢慢想。 虽然这法子看起来流氓了一点,但的确有效,李遇被折腾得睡了过去,这一夜睡得出奇的好。 直到白鸥早上被一阵敲门声唤醒,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 李遇这都没有醒。 他伸手拽了拽被角,遮住李遇肩头几摸暧昧的红痕后起身,披上外袍打开了房门。 这么一大清早的,也不怕扰了陛下休息。白鸥转身带上房门,把人拦在了门外才道:出什么事儿了? 方才敲门的是小姚,但白鸥出门才看见陈安立在廊下。 将军。陈安上前行礼道:外城 ***** 白鸥就披着身上一件外袍便急匆匆赶到了待城外城边缘,那个破旧的木屋。 四苟!他站在棉布帘子外焦急地踱步,看着身边几个医博士进进出出地忙活着,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不是说好病好了就要回来帮我?他也不知道为何说着说着便会鼻梁发酸,现在待城那么多事儿没人处理,江宁又陷入围困,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偷懒? 房中还是四苟急促地咳嗽声,良久后才有一个虚弱的声音唤了一声:将军 对不住了 四苟可能要先走了不能再帮您办事儿了 四苟白鸥喉头发紧,深吸了几口气才能再出声,媳妇儿还没娶呢,你想上哪儿去? 媳妇儿?四苟笑着又咳了两声,我现在就要去见我媳妇儿啦 四苟挺开心的,总算在去见她前混出了个人样 你白鸥把住门边却不能进去,抓着门框的手有些颤抖,胡说什么呢! 将军没有好奇过吗就四苟这小身板四苟自嘲地笑笑,抓我会军营就算不发粮饷,养着也是浪费粮食。 四苟这样的人能进待城驻军的确是奇怪了点。 怕将军嫌弃,四苟之前一直不敢说,四苟以前还不等白鸥说什么,四苟先沉声道:是死囚。 从白鸥第一次见到四苟那天算起,就算是传递情报,他都没有见过四苟这么认真的语气。 虽然没福气娶她过门,但在四苟心里,她就是我媳妇儿。 四苟小时候逃过那场瘟疫混进待城,靠着活泛的脑子和脑门上大写的义气,在待城外城混成了地头蛇。 他靠一些坑蒙拐骗偷的小把戏生活,但也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甚至还救过一个迷路的丫头。 她可好看了。四苟的声音明显的骄傲,也不嫌弃我。 我答应为了她,不做市井里的小混混了,攒点钱以后做些小买卖,要在待城内城里买宅子,带她过好日子 她经常夸我聪明,只可惜没有读过书,还说以后有了儿子,一定要送我们的儿子去念书。 我那时候一有空,就摸到内城的学堂里去,悄摸趴窗外听先生教课 我能识字,都是那会才学的。 可是她不嫌弃我,他爹却嫌弃。四苟的声音开始哽咽,她愿意等我,她爹却不想等了。 四苟不知道什么年月才能再待城的内城买得起房子,可那时已经有内城的大户买了四苟心爱的姑娘做小妾。 我去她家哭,去她家求,可是他爹收了银子,连门都不给我开。四苟嚅嗫道:我就只能眼瞅着她连花轿都上不了,也没资格穿大红的嫁衣,就被接到了内城去。 我就是不明白,那些有钱有势的大老爷都是怎么想的啊 那么好的姑娘,还漂亮,买都买了干嘛不好好对人家! 后来四苟听说自己喜欢的姑娘要逃跑,竟然就被活活打死了。 他们但凡对她好点儿,她能跑吗!四苟怒不可遏,于是,我就摸进那座大宅,趁夜捅死了那个黑心的老爷。 四苟以为自己死定了,他去之前就没想过还要活,可偏偏赶上当时待城驻军征兵,人头不够,项兴言他们吃到的油水就要变少。 四苟这样的死囚便都被拉去充数。 将军,草药金贵,别再浪费在四苟身上了,总有些人还有救的。四苟吸了吸鼻子安慰道:没什么好难过的 当初她没能逃出来找我,现在肯定在下面等着我呢。 我让她等了这么些年,就是为了混出个人样,等到了那边,好教他爹能答应把她嫁给我 白鸥的指甲嵌进门框的朽木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四苟 行了四苟突然轻松道:我当时杀人下了大狱,也不知道她葬在哪里,就不麻烦将军合葬了 将军多给我烧些纸钱罢,等我找到她,风风光光地娶进门儿,可不像你上次似的,那么寒酸,委屈了人家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真的..熬过这一段,马上就好了qaq【顶锅盖逃跑】 不吊大家胃口,阿鱼接下来会继续加更,尽快完结,让大家尽早都吃上糖!!! 感谢在20200927 19:37:45~20200927 22:1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他不见了。 木屋尺寸见方的地方逐渐安静下来,四苟的声音渐渐轻得听不见了,一屋子男人连喘气的声音都压抑着。 白鸥来不及哀恸,木屋外就突然一声长呼,那声音由远及近,将军 来人火急火燎地冲进屋来,姚、姚內侍来报说、说陛下 陛下不见了! 白鸥迟疑半刻,突然大步跑出木屋。 刚进内城城门就瞧见小姚在门边焦急地踱步,他两步上前,紧张道:什么叫不见了?陛下人呢? 奴、奴才小姚急得眼眶发红,身体和声音都不住地哆嗦,奴才不知 李遇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日没夜的睡着,小姚也不敢打扰,过了午时才端了些吃食去厢房,准备唤李遇起来用膳,可床榻间的被褥都凉透了。 没人知道皇帝是什么时候走的,又去了哪里。 联想到这些日子李遇的反常,白鸥也不敢往下细想。 找他的吸气也明显的颤抖,转身对身旁的兵士厉声道:把整个待城翻过来,也要把陛下给我找出来! 好在待城戒严,李遇不可能进出待城的城门,左不过还在城里,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的小遇儿那么坚强,怎么可能做傻事。 白鸥在心中安慰自己。 身边的士兵得令,迅速向四面散开,他却愣在了原地。 白、白大人小姚小心翼翼地看着白鸥,我们不去找找吗? 白鸥机械地点点头,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好像就在这一天,这一刻,他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从一开始有意无意地躲开李遇,就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能面对分别这种情绪;谷底日暮的那一吻,生死之间的救赎让人变得无所畏惧。 只是他没有想过,当一场猝不及防的分别到来的时候,勇气并不能阻止哀恸的情绪,而这种情绪几乎让他失去思考的能力。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90) 不仅仅是因为李遇。 这一场战乱瘟疫里,有太多太多的人离开了。 一匹快马顺着待城的主街道一路驰向白鸥默立的城门边。 将军 白鸥抬头,看见策马朝自己奔来那人居然穿着羽林军禁卫的服制 是江宁来的。 他瞬间全是绷紧。 那人在白鸥身前勒马,几乎是滚下了马背,满脸血迹和脏污 江、江宁急报! 白鸥赶回待城府衙时,议事的正厅外站着几十个身着禁卫服制,甚至是禁卫军军官服制的人;他们垂首列队,静静地站着,即使白鸥经过时,也只是沉默地行着军礼。 他推开正厅的大门,看见门里的陈邦也和方才传令的小兵一样,满脸满身俱是狼狈。 将军陈邦对白鸥行了一个沉重的军礼,江宁被围了 怎么就能这么快? 四苟没能再好起来,他手中的那张情报网也和他这个人一样,沉疴难愈。 白鸥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恢复那张情报网,只是现在战事发生的地方离待城实在太远了,就算四苟还在只怕也是束手无策。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们手边根本没有足够多的人手,能把那张情报网伸到那么远的地方。 虽然白鸥知道的情况不多,但无论如何不该这么快的。 赵宏胤率军不是一路攻城略地,而是陈邦沉重道:几乎一路通行无阻。 十座城池九个降,陈琸、陈邦留守江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景况。 赵宏胤迅速包围江宁,用的是当初对待西北三城的高压政策陈邦解释道:切断了江宁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那你白鸥吃惊地看着陈邦,你能出来,是因为 因为江宁已经失守沦陷了吗? 陈邦摇摇头,赵宏胤围困江宁已久,却一直只围而不攻。 殇宁既然被重重围困,那么被切断的就不仅仅是与外界的联络,还有粮草的补给。 就算江宁不像待城这样贫瘠,可眼下天刚开春,正是春种的时候,祸害了这一季春种,江宁城军民二十万,再多的储备也早晚坐吃山空。 赵宏胤这是要活活拖死江宁。 白鸥觉得一阵目眩,他伸手扶住一旁圈椅的把手,缓缓坐下。 无论殇宁如何疲弱,江宁作为一国都城,城坚炮利,还有五万精锐的羽林军禁卫;赵宏胤是剑指天下的人,他做每一件事都在计算着伤亡得失。 只要拖垮了江宁,他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入主一国都城,再一步步将整个殇宁分食干净。 只是他的计算里只有自己的得失,看不见江宁二十万人的存亡。 这一招,当真是又强又狠。 是。陈邦肯定了白鸥的分析,义父义父他老人家也是这样认为。 所以陈琸才让陈邦带人不惜代价突围,为的就是能把消息传出去,让白鸥有机会举全国之力,驰援江宁。 陈邦说着摸出了白鸥走前交给他的那方令牌,重新郑重地交回白鸥手里。 白鸥双手接过那方令牌揣好,心中敏锐的发现方才陈邦的话里有些异样 陈邦说到义父二字之时,带着明显的哽咽。 陈阁老他怎么了? 义父陈邦布满脏污的粗糙面庞上划开两条泪痕,终于泣不成声。 江宁被围,朝中人人自危,不乏义和之声,全靠陈琸一人弹压,就连羽林军中也气势萎靡,陈邦带人几次突围都没能成功。 最后一次突围眼见便又要事败,军中气势已经禁不起再三的打击。 是陈琸登上城楼振臂一呼,激昂万千,用他一生的忠诚点燃了全城的愤慨。 义父于城墙之上被北胤长箭射杀,终于全军群情激愤陈邦忍痛道:末将才得以杀出重围 这一条突围之路,是陈琸以血肉铺就。 房中一时静得可怕,只剩下陈邦隐忍的啜泣声。 直到今天,陈琸很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白鸥仍然不能苟同,只是这个老者的一生,辅佐太/祖皇帝开国,又接连辅助两位幼主。 他无论做过什么,却从来不是为了一己私欲,直到古稀之年已过,终于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献尽一生。 阁老走前白鸥低声道:可有什么话留下? 义父临终前说陈邦深吸了几口气止住抽泣,他说陛下是个好孩子 他说他这一生看尽李氏三朝,陛下有帝王之才,智谋权术更甚当年太/祖皇帝,只是 只是陛下温厚纯良帝王之路,只怕崎岖,望好自珍重。 陈邦言罢,落针可闻的大厅之内传来几声窸窣,像是有人在门外踢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略短小,但今天还是有二更的。 感谢在20200927 22:18:31~20200928 20:4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_Spo_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10瓶;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他决定了。 白鸥听见声音警觉地推开房门,只看见门边一盆已经枯萎的绿植被人踢到。 你看见了吗?他抓住一个正好奉茶前来的下人问道:刚才是谁? 下人摇了摇头,他便顺着脚印追出门去。 刚出府衙大门,正好遇到方才去寻皇帝的驻军来报,说有人看见疑似陛下的身影往内城城门楼的方向去了。 白鸥躬身再查看一遍方才那人离开的脚印,正好也是城门楼的方向。 是李遇听见了吗? 内城的城内楼可是整个待城地势最高的地方 他不由得心下一惊,赶紧带人往城门方向追去。 甫一踏上城墙,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李遇负手长身而立,一身寝衣外随意地披着一件白鸥的外衫,松松垮垮的外衫挂在他几乎可以用骨瘦嶙峋来形容的身上,长长的下摆曳地,站在早春料峭的寒风里。 白鸥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轻轻唤了声:遇儿。 李遇回头,甚至还对白鸥弯了个笑,眼神表情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更温柔沉静。 白鸥总算长吁一口气,抬手让身旁众人退下,走到李遇身后轻声道:你都听见了? 李遇闻言垂眸,点了点头。 别怕。白鸥单手揽过李遇清癯的双肩,将人塞进怀里避风,另一只手从胸口掏出那块牌子,陈邦把这个带回来了 大宁王朝唯一留存下的物件,号令四方守将的令牌。 我们一定可以完成阁老的遗愿。 李遇缓缓抬头看着白鸥,阁老的遗愿究竟是什么? 白鸥松开李遇,缓缓地单膝跪地,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军礼 集结四方守军,白鸥愿为陛下最后殊死一战。他抬头看着李遇,不负你我一场相遇。 李遇摇摇头,那不是阁老的遗愿。 遇儿今天看到了好多东西。李遇担心白鸥左肩的伤,一定要扶着白鸥起身后才道:今天四苟也走了,对吗? 你去了外城?白鸥吃惊道。 嗯。李遇点点头,我想去找我们上次成亲的地方 可上一次他是被白鸥蒙着眼睛带过去的,根本不知道那片不起眼的树林到底在哪里,稀里糊涂地摸到了外城。 所以,都看见了。他轻声道。 虽然这次再回待城虽然已经很久了,但李遇从来没有踏出过待城府衙半步,他像是一只茧缚的蚕蛹,把自己关在那一间不大的厢房里。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战后的待城。 你别难过了。他点起脚尖,学着白鸥平时安慰他的样子,吃力地揉了揉白鸥的头顶。 在宫里的那几个月,就数四苟来找白鸥找得最勤,他多少也知道白鸥身边这位见证了自己婚事的副将的情况。 四苟心心念念的,一直都是要娶媳妇,其实就是要娶他心里的那个姑娘。他看着白鸥道:他努力想要混出个人样,一品柱国大将军的副将,总算是摆脱了当时市井流氓的身份。 四苟为国捐躯,连灵魂都配得上他心里最好的女子。 他没有遗憾的。 白鸥盯着李遇平静的脸,听着他温柔的声音,知道李遇是想安慰自己,却总是觉得并不那么简单。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问道。 天地万物向死而生,没有人可以躲得开。李遇轻轻把头埋进白鸥的胸口,躲开了白鸥的眼神,若是轮到遇儿,我也不想要有遗憾。 白鸥掰着李遇的双肩将人从自己怀里摘出来,躬身平视着李遇的眼睛,不准他再逃避。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白鸥哥哥,还记得我们上次回待城时,给了我两个油桃的小胖丫头吗?李遇不再逃避,温柔地望着白鸥的眼睛,又在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很可爱的小丫头。 你这次,还有没有再看到她?他温柔的眼眸中逐渐含泪,又再开春儿了,遇儿想再找她讨两个桃子。 白鸥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就一把将李遇拽进怀里,死死地抱住。 我从未拜过阁老为师,因为那时太皇太后不允许,可是从七岁起,读书识字,四书五经,时政策论李遇哽咽道:这些都是阁老教给我的,他就是我的先生。 他比谁都了解我,了解我做不了这个乱世的霸主。 不止是李遇,就连白鸥也一样。 如果几个月前,他可以不顾待城几万人的死活,赵宏胤早就已经死在了他指虎的锋刃之下;如果那样的话,今天也许就不会有江宁二十万人身陷水火的惨况。 可若是给白鸥再一次机会重新选择,他还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待城为一个可能存在于未来的康平盛世做陪葬。 李遇也一样。 他现在都不能理解,当初陈琸为了和他秘密传递江南的消息,策划的那一场假意行刺里,那个假扮刺客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死。 陈琸说那是必要的牺牲,可李遇只记得那个叫小五少年,死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 他们天生柔软而善良。 可只有赵宏胤不一样。 不止阁老了解我,我也了解他。李遇轻声道:那从来都不是他的遗愿。 他一生都想统一十国,复兴当年大宁王朝的康平盛世李遇哽咽,可我做不到。 白鸥哥哥,就算你还可以再次集结重兵,重新夺回江宁,可那还会是曾经那个富庶太平的江宁城吗? 李遇在白鸥的怀里抬头,认真地凝望白鸥的眼睛。 那只会变成第二个待城。 就如同他今天看到的一样,人间炼狱。 可是江宁他一字一顿道:有整整二十万人。 到时候会有多少个四苟,多少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胖丫头永远埋在江宁城里。 江宁靠近江南,有着比待城温柔太多的冬天。 大雪白,大雪白,天降棉被覆皑皑。 届时到底要多少场大雪,才能够覆盖住一整个江宁城的皑皑白骨。 如果真的要亲眼看着自己毁掉那个江宁,李遇觉得自己到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他想像四苟一样,没有遗憾地走。 白鸥哥哥,你说过,鸥鸟飞在天上,什么都能看见,包括那个我看不见的明天。 对吗? 那你能不能看见,赵宏胤,会不会是那个一统乱世,开济太平的好皇帝? 白鸥痛苦地阖眸,垂首不言。 可他没有反驳,对李遇而言,就已经是答案了。 十国一统是必然的趋势,而北胤也并非外族,只要有人可以再现当年大宁王朝的清平世界 这天下,不必姓李。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要完结啦,不止你们舍不得,阿鱼也好舍不得啊。 大概就是一种儿子终于长大了,要去外地念大学了,以后不能经常看见了的老母亲心态... 哎..明天的完结章大家要早点来领红包噢! 感谢在20200928 20:41:03~20200928 23:4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9.团粉小甜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大结局(一) 不要! 白鸥死死地抱住李遇,内心在大声地咆哮,但他开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只能让眼泪打湿了李遇散着的墨发。 在李遇面前,他好像一直是全知全能般的存在,可以撑起李遇的天,也可以吻去李遇的泪;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在李遇面前落泪失声的一天。 李遇抬头,小手温柔地拭去白鸥颊边的泪水,对不起,白鸥哥哥。 一定白鸥死死地咬住后槽牙,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91) 李遇踮脚吻了吻白鸥的唇角,真诚道:我知道。 也许白鸥真的是上天的恩赐,没有他的白鸥哥哥做不到的事 我知道,若是再战,你一定会赢。他肯定道:但要保全江宁二十万人的性命,只能用李氏殇宁的皇帝去换。 只有让殇宁的子民变成北胤的子民,才能在赵宏胤的取舍中得到他的庇护,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遇儿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救江南的灾民就一定要牺牲小五,但我现在好像懂了。 那你的遗憾里白鸥抓住李遇为自己拭泪那只手的腕子,就没有我吗? 永巷尽头那间不起眼的柴房,遇儿原本生于微末,却也最终登顶人极,享尽荣华李遇的腕子虽然被白鸥捏住,却还是用指尖摩挲着白鸥的侧脸,还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白鸥哥哥,人不可以那么贪婪的,老天不可能什么都给我。这辈子,唯一让遇儿贪婪的就是你 贪到了,值了。 但是我,对不起你。 若是从一开始我没有不顾一切地向你靠近,我们之间本不会有任何交集,便也不会有这场分离。 总是恩爱不移惹天嫉。 遇儿什么也不恨,只恨风月摧命如纸薄他眼底噙满泪水,却终于没有落下,只是死死地盯着白鸥,好像怎么也看够,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是李遇无福与共。 白鸥哥哥,若有来世,李遇倘若康平盛世为君,一定兑现娶你当我皇后的承诺。 白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搂着李遇,直到乌金西沉,气温越来越低,他能感觉到李遇在他的怀里冷得打颤。 他将人打横抱起,一步步往待城府衙走去。 天刚刚开始黑,街上巡逻的驻军,忙活的百姓都还不少,但李遇就这样缩在白鸥怀里,两个人一同坦然地面对无数或惊奇,或诧异的目光,一直走回那间已经点起烛火的厢房。 白鸥看着李遇,一笔一划写下那纸退位投诚的诏书,盖上那方玉玺。 房中一直静谧,直到这时白鸥才终于开口,你决定了吗? 李遇点了点头,你后悔了吗? 白鸥突然就笑了,摇头间甩了甩额前的碎发。 此生有幸并肩一回,不能白首是为憾,但白鸥无悔。 这里不是灯火辉煌的广明宫,待城的一切物资都短缺,即使皇帝的厢房也只有案前那如豆的灯火一盏。 但在李遇眼里,白鸥身上抖落的,是这天地间的万顷光芒。 他们就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里彼此相望,轻轻抬手就可以触碰到彼此,但谁也没有上前。 因为他们都知道,哪怕只是短暂的接触,都会再也舍不得松手。 白鸥哥哥,结束后,赵宏胤一定会四处搜捕你的下落,到时候,我会派四队人马从四个城门的方向逃散,每一队都会有一个人扮作你的样子。 陈邦会送你返回江宁,赵宏胤一定猜不到你会回到他眼皮子底下,你只要乔装改版,隐姓埋名躲在江宁,定然是安全的。 白鸥咬着牙没有说话,却突然伸手,一把将李遇拽进自己怀里。 直到这一刻,李遇的眼泪才终于夺眶而出。 他终于完成了他该做的一切。 白鸥哥哥。他在白鸥的怀中抬眸,看着白鸥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江宁那么美,再替遇儿多看两眼,好不好? 白鸥抬手覆上李遇的后脑,重新将人按回怀里,他好像不准李遇看着自己。 那么温柔的眼神,划过他的脸颊却刀尖划过似的疼。 我才、不要他一字一顿,咬牙道:替你,守着,一座空城。 李遇乖顺地倚在白鸥怀中,泪水沾湿了白鸥的前襟,我们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江宁不要变成一座空城吗? 白鸥松开手臂,两只手掌托起李遇的脸颊,让人抬头与自己四目相接 对我来说,没有你的地方,就是空城。 也许真的没有谁可以陪伴他一辈子,他好像注定要送走每一个人,好像coffee,好像李遇。 但即使一段相伴,便已是终身。 李遇,你记着,你没有对不起我。他很少这样认真地看着李遇的眼睛。白鸥的一生,是因为遇见你,才不显得潦草。 我这一辈子,半生恣意洒脱,半生炙热鲜活 就活一个半生你我。 他不愿一世挣扎。 陛下,不管到哪儿,我都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 投诚文书送抵江宁,退位诏书昭告天下。 赵宏胤以北胤皇帝的身份下旨,感念李遇为天下苍生计,退位止戈;他亲封李遇为北胤平安侯,赐府邸,迁居北胤都城 镐京。 不日启程。 赵宏胤说过,史书由胜利者撰写,但历史发展向前,史实从来不容篡改。 这一天,刚好是李遇二十岁生日。 在这一天,殇宁终于亡国,并入北胤版图。 一切尘埃落定。 年初那场简陋的婚礼,站在石台上的四苟已经不在了,而在石台前交换戒指的两个人正依偎着靠在石台边。 白鸥浅吻着李遇的额头,害怕吗? 不怕。李遇对白鸥笑笑,不过想想,还是有好多遗憾啊,遇儿是不是太贪心了? 白鸥也跟着笑了笑,说来听听? 遇儿最近经常想,若是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李遇讨好地蹭了蹭白鸥的下巴,那样我们的日子就可以再长一点。 白鸥打记事起就一直做着那个诡异的梦,他比李遇大了十岁 你信不信他轻轻弹了下李遇的额头,其实鸥鸟一直都在你的寝宫,每一个夜里,我都守着你。 走过童年少时的每一缕伤痛。 从一开始就是,他就一直陪着李遇。 在李遇需要的时候。 终于在那个仲夏夜,我逐着月光,为你而来。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宿命。 以后,也是一样。 他低头,吻住李遇。 你会忘记我吗? 李遇在白鸥耳边轻轻地问,却没有给白鸥机会回答。 不要忘记我,也不要太想我。 他重新吻回白鸥。 他们贪婪地亲吻,咬破彼此的舌尖。 用欢笑,用深吻,用疼痛,用泪痕。 去铭记。 也忘记。 ***** 第二天一早,李遇换上赵宏胤着人送来的北胤侯爵的服制,走上了那架驶往镐京的马车。 待城早已没有原来的十万军民了,但就那几万人,也足以围得整条街道水泄不通。 这些人里大多读书不多,但却每一个都明白,他们的皇帝要走了,是为了让每一个人都能活下去。 街上男女老少跪送殇宁后主马车行远,城门边还挤着不少人怀中端着家里仅存的、能拿的出手的吃食和薄酒。 车队被重重围住,寸步难行。 就在北胤押送的队伍险些就要拔刀时,李遇在小姚的搀扶下走出了马车。 给我一杯酒的时间。他低头向马车边的北胤士兵低声道:我会让他们散开。 小姚下车,随便从一个待城百姓的手里接过一盏酒水,递给李遇。 李遇眼神在人群中巡觑一圈,终于没有找到白鸥的身影。 天空湛蓝如洗,可他的世界已经大雨倾盆。 蓝色是大雨,他知道自己终将会倒在这场雨里,而不是白鸥的怀里。 这是他登顶人极的宿命。 他松了一口气,高高端起酒盏 薄酒一樽,生死同祝。 白鸥哥哥,此一生缘尽,若有轮回,李遇愿与君,再续千秋。 马车终于缓缓驶出待城。 天将黑尽时,车队在驿道边安营扎寨,李遇悄声唤来小姚,马车沿驿道驶向镐京,途中一定会经过江宁。 你本就是个內侍,也不起眼,到江宁附近时,我找机会放你走,你回去找到小桃,兄妹俩好好过日子去罢。 陛下小姚摇摇头,您也说了,奴才只是个內侍,这辈子就是侍候人的 若是连您都不要奴才了,奴才还能去哪儿啊? 李遇身边本来也没有几个在乎的人,现在都走得差不多了,安排好白鸥后,他身边也只剩一个小姚;可他已经不再是殇宁的皇帝了,现在能做的真的很少。 古来多少亡国的君主,没有谁能善终,赵宏胤封他平安侯,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软禁终身,他不想就这样耽误小姚一辈子。 小姚 他还想说什么劝小姚离开,驿道旁侧的密林里却传来几声树叶轻鸣。 早上出发前,他最后塞给白鸥一张字条;后来在城门边,他没有在人群中找到白鸥的身影。 当时他以为白鸥看懂了那张纸条的意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以为白鸥终于接受了他的安排。 每一个夜里,我都守着你。 以后,也是一样。 原来,他的白鸥哥哥一直都守在他的身边。 ***** 密林深处,白鸥摩挲着李遇早上给他的那张纸条 就是当初李遇逼着让他写下的那个生日愿望。 祈祷你像英勇的禁卫军,动也不动地守护爱情。 这是当时他被李遇缠得没有办法了,才随手写下的。 可就是这张纸条,让李遇最终明白了白鸥想要守护他的心,他就是在那时下定决心放白鸥返回待城,成全白鸥的守护。 今天他重新把纸条还给白鸥,是希望白鸥能明白,也成全,他最后一次对白鸥的守护。 可是白鸥没有走,他不是不明白李遇的意思。 他只是想告诉李遇,不管什么时候,他们的守护都是相互的。 谁也不会松开谁的手。 时日安静地淌过,从待城到镐京,李遇从每一夜都伴着白鸥吹树叶的声音流泪,直到后来也会笑着吹响几个音,给白鸥回应。 白鸥知道,那是李遇终于读懂了他的意思。 静谧的夜里,这便是他们之间的一场相谈甚欢,促膝长谈。 平安侯府邸位于镐京城郊,说是府邸,其实不过是一处高阁,李遇每夜凭栏而立,树叶的声音可以飘得更远,飘到不远处密林里那一人的耳边。 白鸥会好多好多的曲子,每一晚都在变,李遇一直只会那一首,但也每晚会吹给白鸥听。 时间碾过那一季春夏,镐京终于入冬了,白鸥再也不能在山林里寻出一片能吹响的叶子。 好在镐京富庶,堪比江宁,一般的富户家不可能人人都修得起暖阁,还要有人打理,街上便有人做起了这门买卖。 把暖阁里培出的绿植拿去街上贩卖。 白鸥每天都会在摊档日落收摊前,去买一片叶子。 他每日都去,放下几个铜板,精心地挑上一片绿叶,直到后来出摊的老伯都和他熟了,不好意思收钱。 虽然有些麻烦,但他还是很开心,因为李遇还是每夜都吹响叶子给他回应。 那说明李遇至少没有受到什么过分的苛待,他的房间里应该很暖,还能在这北方的大冬天里存活着绿色的植物 他还记得李遇向来畏寒。 所以他希望这一季冬过得慢一些。 来年再开春,李遇就要满二十一岁了 史书中的殇宁后主,享年二十一岁。 但时间从来不会因为谁停驻。 再一季春暖,李遇二十一岁的生辰终于还是到了。 白鸥特意买上一壶好酒,来到每晚必到的那个树林,虽不能同饮,但也算是同祝。 他今夜吹的是每晚李遇会吹的那一首,练了将近一年了,李遇现在吹得很熟练,白鸥再吹响这支生日歌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李遇。 他吹了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只是想要吹得好一点,可事实上是 今晚,高阁之内再也没有声音应和。 直到他吹破了那片可怜的叶子,再也吹不出任何声音。 时间到了,密林之内霎时之间暴雨如注。 可是白鸥没有走,他和从前一样,跳上一根树枝斜斜地靠着,独自饮完那一坛酒。 谁许谁一世情深,谁娶谁过门;谁负谁半生红尘,谁为谁断魂。 这场雨一直到天亮也没有停,再也不会停了。 雨水在白鸥的世界汇聚成流,终于,巨浪滔天 他的世界就这样被倾覆。 你早该知道的啊!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早知道会如此的。 当初在彼此不断地牵扯中摩擦出爱意,他已经拼命躲了。 但他逃得开李遇,却逃不开自己。 相爱就像是每个人影子,只要在有光的地方,就会无所遁形。 如果要躲避,除非永远活在黑暗里。 但鸥鸟向往天空也向往光明,毕竟 我爱你。 他跳下树干,站在雨中,喃喃自语。 那一晚,在举行婚礼的简陋石台前,李遇最后和他说过一句话,如果有一天等到平安侯薨逝的消息,不管白鸥在哪里,不要去寻他的尸首。 江山万里,埋身只需黄土三尺,不要来寻我,只记得你曾经最爱的,我的样子,足矣。 那个空掉的酒坛又重新装进了些雨水,被白鸥转身离开时一脚踢翻。 他低头看着酒坛滚进他脚边积满雨水的一个小泥潭,那泥潭里的水溅起涟漪。 在那一片涟漪里,他隐隐约约能看到自己的样子。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92) 一杯浊酒泪入喉,一夜白首;恨不能逼岁月回头。 少年惊鸿一回眸。 他也不想去寻李遇了。 他不想让李遇看到他一夜苍老,却也寻不回当初榻间少年的惊鸿一瞥。 身会死,神会消,天地间万无向死而生,唯深爱不朽。 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配得上安葬他的小美人儿 唯有我心上一隅葬你,千年不腐,万年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生日愿望的秘密终于揭晓了,的确是一句大家都听过的歌词吧。 下一章就是正文完结章了,我没忘记是HE!9点准时发,大家记得来领红包。 感谢在20200928 23:43:40~20200929 05:0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大结局(二) 前朝君王以身护佑万民平安的故事,在原本殇宁的土地上流传着。 这成为陈邦、陈安等一些不忘旧主的忠臣义士起义复国的仇誓;也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企图用这个理由做借口,浑水摸鱼,占山为王。 只是那一夜之后,战场上又流传出一个新的故事。 相传起义复国的队伍里,有一奇人骁勇善战,冲锋在前;那人面容年轻英俊,却留着一头诡异的灰白短发。 白鸥没有去找陈邦,他当然知道历史不能倒行逆施,那也不是李遇的夙愿。 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有余温。 他只是想为他与李遇的一场深爱,寻一个体面的死法。 不过是情丝一朝牵,今日断红尘罢了。 ***** 那些零星的所谓复国起义当然不可能撼动赵宏胤半分,只是每每分神,也总让人头疼。 战场上既然流传着一个神话,说是有个银发的男子得上天指引,将要带领殇宁复国,那他便要去打碎这个神话,一劳永逸。 这让白鸥终于有了接近赵宏胤的机会。 赵宏胤对那对指虎和白鸥的诡异的身法太熟悉了,不管白鸥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还是远远就认出了那个银发的所谓神话到底是谁。 他刻意放白鸥接近自己的身边,看那一头银发染血。 殇宁亡了,连李遇都死了,聪明如你,明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为什么还是不愿归顺朕的麾下? 白鸥和赵宏胤之间隔着几排北胤皇室的亲卫,但被凌厉的眼神穿过。 他死死地盯着赵宏胤,你为何要污蔑陛下? 李遇死后,赵宏胤几乎做着跟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一样的事情。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为何关于殇宁王朝的记载中,北胤与殇宁交手的记录,但凡北胤战败,都被轻描淡写;而关于李遇退位投降的一段,当真是浓墨重彩。 他能理解千古一帝在意百年名声,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殇宁后主要被写成一个酒池肉林、昏庸无道的皇帝。 原本他早就可以体面地死在战场之上,一直撑到现在,就是想要跟赵宏胤当面问个明白。 殇宁亡国这一年多时间,境内发生了多少次所谓的复国战役,这还不够明显吗?赵宏胤面无表情道:若是还有人记着前朝亡国之君的好,便是朕一统十国的阻碍。 李遇,这是在与天下苍生为敌。 他既然愿意为了他的子民牺牲第一次,也不在乎再来一回罢?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白鸥朗声一笑,意味难明。 还有你。赵宏胤指着白鸥,若你仍是不愿为朕所用,他日史书工笔中,殇宁也绝不会有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白鸥没有再说什么,赵宏胤话音未落,他手中指虎便已裂风袭去。 他身前几排北胤皇室的近卫,足有几十人,但他还是直取赵宏胤的方向,没有一点躲闪。 这不是利刃第一次穿透他的身体,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痛了。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个雨天,他抱着coffee,懒懒地蜷在沙发里,读着一本他当时还不太能读懂的散文。 他甚至不知道当时读到的那一篇算是散文还是现代诗,现在脑中却突然回想起里面的句子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南方有温暖的巢床,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如果有来生,希望每次相遇,都能化为永恒。① 阖眸前,他眼前终于还是出现那张少年的脸,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笑得那么甜。 遇儿 鲜血没过他的喉间,让里面发出的声音变得破碎难辨。 此生有幸并肩一回,不能同来,便同去。 你要等我 你是我的,半截的诗,半截用心爱着,半截用肉/体埋着。 你是我的,半截的诗,不许别人更改一个字。② ***** Hey_Wake up! A you OK? II don't know what happend! 日光刺目晃眼,即使闭着眼睛也躲不掉,白鸥又被一阵带着咖喱味的英语吵醒,这回好像还是两个人的交谈。 他伸手遮住了眼睛。 利刃穿过身体的寒意明明还留在胸口,他睁眼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等勉强适应了眼前的强光,他仔细瞧了瞧,认出这是美国皇家峡谷大桥的 桥底? 他居然又回到了弗里蒙特? 就是他之前蹦极的地方。 桥下是峡谷湍急的河水,正常情况下蹦极结束后,会有人撑船过来接应,替你解开身上的护具,用船运回案边去。 然而白鸥发现自己现在正躺在船上。 这是穿 穿回来了? 从他在蹦极台上被那个耐心耗尽的教练推了一把跳下来,到现在被人解开护具躺在船上 做个梦的时间都不够,他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度过了三年? A you OK?旁边的人又操着那口蹩脚的英文问了一句,见白鸥一脸茫然,他挠了挠头,emmCan you speak English? 白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活像见了鬼。 李遇指尖的冰凉,泪水的温热,还有他在自己身下的颤抖,白鸥直到现在还可以清楚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和触觉。 怎么可能只是一场梦? 如果不是梦,那他回来了,李遇又在哪里? Help Anyboby help? 不远处有人大声疾呼,白鸥还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刚穿回来的生活好像就格外刺激。 掌船的人慢慢将船驶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白鸥渐渐看清水面上似乎有两个人想要救起一名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落水的人。 而被救的人正在拼命挣扎。 船缓缓靠近,白鸥终于在水中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那一头长发被水浸透,好似玄缎一般。 这不是幻觉,他身边那个英文蹩脚的兄弟也听见了,挠着头疑惑道:What's that?Chinese movie? 他还来不及疑惑水里的事情,身边就发生了更诡异的一幕。 白鸥一个翻身跳进水里,拼命游向意外发生的方向,推开不知道是不是在施救的两个人,一把将沉在水里的少年捞起。 放开朕 你放开 少年在他怀里拼命地挣扎,然后突然安静下来。 白李遇嘴里呛了几口水,白鸥哥 余下的话,已经被白鸥的双唇堵回了嘴里。 原来余生很长,他们将以吻,为彼此丈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辣~感谢大家一路支持,评论区留言前50后台自动送上红包~ 这一本最骄傲的是连载期间没请过一天假,也是有小可爱的支持才会有一只勤奋的阿鱼!~ 接档主攻古耽文《被亲爹的死对头粘上了》定在10月12正式开文(文案下拉),还是熟悉的互相救赎内核,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让我看到你们熟悉的爪爪!!! 接下来是番外现代趴小甜饼,卡车拉糖,你们懂的~ 接档主攻文《被亲爹的死对头粘上了》(1V1,HE) 浪荡别扭炸毛攻(戚景思)X温柔倔强美人受(言斐) 文案: 晟京城里家喻户晓,戚家刚认回来的小戚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提笼架鸟,蛮横跋扈。 对此,戚景思本人毫无在乎,只怕不能快些气死亲爹,逃回老家。 一朝书院开学,戚景思又碰上了那个温柔昳丽的小瞎子。 言斐因为眼疾,成为众人调笑的对象。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触了戚小公子的逆鳞,让他当场在宴上掀了桌子。 只是戚景思的霸王脾气贯彻始终 能动手,绝不逼逼。 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此后不管是绑架还是大狱,倔强的小瞎子都陪他一起去。 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戚景思逃了。 他逃了好远,躲得开言斐执着地追逐,却躲不开自己的心。 直到听闻连中三元的小瞎子要娶媳妇了 他避无可避。 一个回眸,小瞎子站在原地没走 只是身份变成了他亲爹的死对头! ***** 言斐出仕为官,晟京城内的吃瓜群众炸开了锅 众人: 言家闻书的瞎子有出息了! 有什么用?还不是个死断袖! 众人: 小言大人又双叒叕手撕戚大人了! 戚大人搬儿子当救兵了。 众人: 小戚公子与小言大人进小黑屋掰扯了! 小戚公子不愧是晟京第一纨绔,据说在那小黑屋里,朝堂之上一人便可舌战群儒的小言大人哭着求饶 可不是嘛!小言大人最后是撑着腰、扶着墙出来的! 本文又名#灭爸转#,我和媳妇撕渣爹的故事~ ps:受不是真的瞎子,类似近视眼的设定。 攻对感情的回避有特殊原因。 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有余温。出自黑格尔《美学》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出自《己亥岁二首僖宗广明元年》【作者】曹松唐 ①出自《说给自己听》【作者】三毛 ②出自《半截的诗》【作者】海子 第125章 番外 西式教堂婚礼,现下年轻人最流行的海岛婚礼,神秘的古堡婚礼,古典中式婚礼,旅行结婚 白鸥查了几个月,感觉把全世界可能存在的婚礼形式全都查了一遍,又全都被李遇否定了。 李遇自己跑去外面找了家很一般的婚庆公司,定了一场非常俗套的婚礼。 之前怕李遇适应不了北方的天气,白鸥已经联系好了南边一个漂亮的海滨城市的大学,准备辞职去那边教书,李遇也不答应。 他甚至不准白鸥换一套大一点的新房子,他们现在还住在白鸥当初读大学时带着coffee时租住的那一套,甚至把那套旧房子买了下来。 白鸥看着他的小美人儿抱着婚期公司提供的那一大摞方案,那一大堆花里花哨的宣传广告,散发着劣质印刷油墨的味道。 那些方案一个比一个更俗气,李遇的兴致却很高,一会一脸认真地听着婚庆公司的人讲解,一会又兴高采烈地埋首挑选方案 白鸥简直觉得头皮发麻。 一直到两人从婚庆公司走出来,上了车,李遇还在低头研究。 看李遇站在车门边一脸认真得就跟以前批折子似的,白鸥无奈,打开车门把人塞进副驾里,还得帮李遇系上安全带。 他跨进驾驶座坐好,半天也没发动车子,就等着看李遇什么时候发现不对。 但李遇 完全没发现。 他只是伸出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白鸥腿上。 他对这个世界的适应不错,只是坐车、坐飞机之类这些离他以前生活很远的东西,还是会紧张,习惯性地要挨着白鸥。 白鸥等得都快翻白眼了,终于忍无可忍地捏住李遇的下巴。 宝贝儿他让李遇抬头看着自己,你现在这个品味会让我很怀疑,你当初是怎么挑上我的? 啊?李遇突然被人从认真的研究中打扰,一脸茫然,因为没别人了啊,宫里都是內侍。 白鸥盯着李遇,用眼神警告 你再说一遍? 也有。李遇点点头,然后讨好地笑笑,但其他禁卫都没你好看! 白鸥也眯着眼睛对李遇点了点头,你今晚求我什么都没用了。要不他倾身向前,笑容恶劣,把李遇拦在圈在车座里,就在这儿吧? 车子就停在路边的停车位里,偶尔还有几个过路人走过车窗边;玻璃上贴着阻止外面的视线看进来的车膜,却遮不住马路上的几声汽车鸣笛。 李遇红着耳珠抬眼,纤长的睫毛打着颤,我错了 他嘟着小嘴往白鸥跟前凑了凑。 但他讨好地上前一点,白鸥就使坏地后退一些,总是够不着就是了。 李遇被安全带勒住已经移不动身体了,白鸥就退到不远不近地地方看他表演。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93) 他终于忍不了一把扯掉安全带,扑上去揽住白鸥的脖子。 其实我是故意的。他对着白鸥的侧脸啵出一声响,我就想知道你们这边儿最最普通的婚礼什么样。 想知道这里最普通的人都怎么生活。 所以白鸥收起刚才恶劣的笑,看着李遇的眼神逐渐认真起来。 所以李遇不让他搬家,不让他换工作到南方去,也不要一场盛大或是特别的婚礼。 是。李遇点点头,又啄了啄白鸥的唇角。 白鸥长大的城市,白鸥工作的地方,白鸥生活的环境,白鸥周围的人群 这一切的一切组成了他最好的白鸥哥哥,每一点他都不舍得放过,通通想要了解。 之前白鸥和他说起过,自己从小就做着的那个梦。 在这次回来后,白鸥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了,因为该在梦里的人,已经睡在了他的身边。 他跟李遇说过,他从李遇很小,就一直陪在李遇身边。 当时的李遇感动成一个泪美人儿,可后来每每回忆起又总是遗憾 白鸥陪他走过每一寸苦难,他却错过了白鸥太多的孤单。 好。白鸥吻了吻李遇的额头,那就答应你。 他重新把李遇按回副驾坐好,系上两人的安全带,发动汽车。 引擎发出低鸣,导航里传出那个熟悉的甜美又机械的女声 滴请问要导航到哪里? 白鸥低头,看见李遇那只手又习惯性地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捏了捏李遇的手,跟刚才导航里的声音说:回家。 每个导航里都可以设置几个常用的地点,家或者工作地点等等。 以前,在白鸥的导航栏,甚至是网购平台和外卖软件的地址里,常用地址关于家的那一栏都是空着的。 他没有家,因为家里不会有一个人等他。 现在有一个人会在副驾上习惯性地搭上他的腿,或者是在家里把厨房弄得一团糟,说是要煮好饭等他下班回家,却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于是不管是汽车手机导航栏,或是网购平台和外卖软件,关于家的那一栏,终于都有了地址。 ***** 李遇不需要出门上班,但在接下来的日子却比每天满课的白鸥还要忙,认真得不得了;白鸥由着他胡闹,终于在婚礼前几分钟后悔了。 他盯着面前那套明显比正常尺码大了好几个号的婚纱 怪不得李遇一直找借口藏着掖着! 他盯着李遇的那间更衣间,感觉自己头顶都快要冒烟了,怪不得你看得那么认真啊 是啊,不研究清楚点儿李遇掀开更衣间的帘子,不是等着再被你骗一次? 白鸥想起当初在密林石台前,罩着白色头纱的那个腼腆少年 是什么时候学坏的? 但他看着眼前的人,就怎么都气不起来了。 李遇一身剪裁合身的精致西装,打着一个可爱的领结。 也许是因为以前穿那些繁琐的正装穿多了,他在这边就一直穿得特别随意;白鸥白鸥今天还是第一次看他的小美人儿穿西装的样子。 李遇走到白鸥身前,仰起头来看着白鸥,遇儿好看吗? 白鸥笑着点了点头。 李遇突然抬手,学着白鸥的流氓样子一把按住白鸥的后脑,将人拽到自己面前大大地亲了一口。 他做这样的动作还要踮脚,滑稽的样子把白鸥可爱坏了。 放心吧,帅哥一会儿就娶你了他连语气也学得跟白鸥一样的恶劣,肯定会对你负责的! ***** 婚礼现场选在城郊的一个大型度假酒店,里面有一个小小的人工湖。 按照事先那个恶俗脚本的安排,盛装婚纱的新娘会乘坐小船靠近岸边,由骑着骏马的王子,也就是新郎接到岸上。 新郎为新娘送上捧花,二人牵手,在亲友的见证下,走过一片草坪,进入婚礼主会场的宴会厅,开始一系列套路又俗气的婚礼活动。 白鸥从来也不是个高冷难相处的人,相反,他健谈且幽默;之前一直没有朋友,只是被自己的童年束缚得太紧了。 这次回来以后他也会试着放开自己,读书时的同学,极限运动俱乐部里的同好,今天到场的不少。 他以前总觉得给出去的份子钱只能当打水漂了,今天看样子全都要回本。 木船按照脚本里的计划停靠在岸边,酒店马场的马夫牵着一批小红马把李遇也带到了船边,只是船上挣钱回本的新娘迟迟没有露面。 所有人都看着马背上的少年清秀可爱,翻身下马的动作倒是格外灵巧利落。 李遇在船边站了好久都不见人露面,总给人一种新娘有可能落跑了的错觉。 人群开始有人起哄,李遇笑着上前,掀开了木船的帘子走了进去。 他看见白鸥黑着一张脸坐在船里,递上捧花的时候努力地憋着笑:大家都以为你跑了呢。 白鸥没好气地一把拽过捧花,瞪了李遇一眼也不说话。 是你早就答应要嫁给我的啊李遇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拽了拽白鸥的裙摆,白鸥哥哥,不要遇儿了吗? 想得美!白鸥咬咬牙起身,你等着 他无可奈何地跟李遇走出船舱,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船上终于有了动静,岸边的人又开始跟着起哄,终于看见刚才俊秀的少年牵着他颀长挺拔的新娘下了船。 白鸥足足比李遇高出一个头还多,却要提着裙摆,抱着捧花,被李遇牵着走在后面,一字肩的婚纱整个露出他线条紧实显眼的肱二头肌 李遇才来多久,哪里来得及认识什么朋友,在场的,可都是白鸥的亲友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李遇就这样拉着他别扭的新娘,在浪潮般的祝福声中,走进了婚礼的礼堂。 跟所有最普通的婚礼一样,礼堂前搭着一个高台,台下的餐桌上亲友挨着落座,婚礼的司仪按着俗套的流程将婚礼进行下去。 连婚礼的誓词都是网上最俗套的段子。 小新郎。司仪偏头对着李遇,你愿意做他的小火车,永远不出轨吗? 李遇憋着笑点头,我愿意。 新新娘司仪再转头对白鸥说话的时候笑已经快憋不住了,你愿意做他的美人鱼,永远不劈腿吗? 我白鸥隔着头纱瞪了那司仪一眼,咬牙道:愿意 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微信密码吧 司仪说完,满堂哄笑。 李遇也笑得直不起腰,只有白鸥笑不出来。 台下酒店的侍应生开始上菜,接下来是一些无聊的游戏环节,偏偏第一个就是要台下的情侣上台,男生抱起女生赛跑。 让我们有请今天的一对新人先给我们打个样司仪自以为幽默地活跃着现场的气氛,大家说好不好! 好! 抱一个!抱一个! 台下开始拼命地起哄,李遇走到白鸥面前,仰着头冲白鸥傻笑。 白鸥看见那颗可爱的虎牙,黑了一整场的脸突然露了个笑。 李遇瞬间觉得不太对,但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双脚离地了。 白鸥一把将捧花扔到台下,单手把人扛起来,一手拎起裙摆,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把新郎抱走了 ***** 你干嘛!李遇小手小脚地在白鸥身上折腾着,完全不奏效。 老实点儿白鸥根本不搭理,一巴掌打在李遇屁/股上,摔了算你自己的。 宴会大厅的楼上就是酒店客房,白鸥一只手刷了房卡开门,才把李遇放下。 你干嘛啊李遇被人堵在门边的墙角,一张小脸臊得通红,讨好地戳了戳白鸥拦在他身旁那截光着的手臂,楼下还没结束呢 还有什么没结束啊?白鸥一把拽掉李遇的领结,不就剩吃饭了吗? 你饿了? 白鸥越靠越近,李遇甚至能听见自己西装衬衫的纽扣被拽掉的声音。 他呼吸急促,整个人却不自觉地迎合着白鸥的动作,却突然被白鸥一把抱起来往窗边走去。 他听见白鸥在他耳边恶劣地说:这就喂饱你。 十几层高的客房有一整面落地窗,窗外华灯初上,虽然知道这样的高度什么也不可能看见,但李遇还是被那种莫名的刺激感包围着。 胸口的皮肤蹭在冰凉光滑的玻璃上,他觉得自己每一下都好像快要跌出这个已经被封死的窗口,却又每一下都好像期待着能跌下去一样。 那是一种引人沉沦的诱惑。 让他沉沦在白鸥的怀抱和风雨里。 身后的人太凶了,他脚下一软就要跌倒,真的有了一种下一秒就要跌下去的错觉。 白鸥伸手,拦腰将人捞住,李遇立刻紧张地攀上他的上臂。 白鸥哥哥李遇几乎是要把指甲都嵌进白鸥的皮肉里那么用力,遇儿知道错了 你白天胡闹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白鸥咬着李遇发烫的耳垂,我怎么会放过你? 平静的婚后生活开启,学校里都传历史系有一个染着时髦奶奶灰的教授,又高又帅,白鸥的选修课场场爆满 除了偶尔需要帮李遇收拾厨房战后的残局,一切都很惬意。 白鸥今天照常从学校下课回来,刚进门就瞧见李遇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端着盒冰淇淋,一手捧着pad,一个劲儿傻乐。 又吃冰淇淋!他一边换鞋一边埋怨道:胃疼的时候都忘了。 新口味,好好吃!李遇把手里的冰淇淋举过头顶,冲着白鸥的方向,你要不要? 白鸥接过李遇递来的冰淇淋盒子,随手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看什么呢,这么好看? 他进门到现在,小东西都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一直死死地盯着pad,他狐疑道:给杂志社的稿子交了吗? 当初第一次看到李遇手下的那两笔字,他还偷偷想过,这要是偷回去卖,多少名师大家都赶不上。 后来刚回来的时候他还担心李遇找不到工作,融入不了这个社会,会不会太孤独,但很快,李遇已经在书法周刊上有了自己的专栏。 李遇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白鸥的话,头也不抬地敷衍道:好看! 白鸥坐在沙发上把李遇揽进怀里,盯着pad的屏幕瞧了半天 什么什么的姐姐? 他也看不明白,只知道怀里的人还是没理他。 原来遇儿喜欢大姐姐啊他把怀里的人松开,没好气道。 遇儿喜欢大姐姐李遇这才闻到点空气里的酸味,他放下手里的pad,笑嘻嘻地往白鸥怀钻,但是心里只爱大哥哥。 大哥哥?白鸥瞥了怀里撒娇讨好的人一眼,故意酸溜溜地说:可多了去了 可朕就好面前这一口!李遇说着撅起小嘴往白鸥唇边凑。 诶白鸥竖起两根手指将人挡住,我吃醋呢,看不出来吗? 我哄你呢。 李遇笑着把白鸥的手拉开,伸出另一只手已经把白鸥扎进西装裤的衬衫往外拽,手指顺着腰间的细缝狡猾地钻了进去。 看不出来吗? 白鸥挑唇一笑,按住那只四处点火的坏手,一个翻身将人压在沙发上,昨晚是谁说今天要交稿,哭着求我放过他? 此一时,彼一时了啊 李遇笑得没心没肺,偏头看见白鸥正撑在自己脸侧的上臂,使坏地伸出舌尖划过上臂内侧的嫩肉。 朕现在就要牡丹花下死他熟练地抬腿盘上白鸥的腰身,红晕顺着眼尾一点点散开,做个风流鬼。 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正式完结辣,希望看到这里的小伙伴可以打个分。 新文的封面也做好了,10月12正式开文,还是熟悉的味道,这里求个预收~ 完结了老母亲就话多,不喜欢啰嗦的小伙伴看到这里就可以辣~下面是阿鱼自己的碎碎念,感恩~ 这已经是阿鱼完结的第三本文,还以为会平静很多,可是还是激动得已经超过24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怎么说呢,关于这个结局,之前有过三个版本。 第一版,李遇最终统一十国,取代赵宏胤成为千古一帝。 这个结局很快就被我pass了,因为不合理;而且如果这样的话,白鸥的一生都将被爱情束缚,白鸥不开心,李遇也就不可能真的快乐。 第二版,想过白鸥带李遇离开后,两人在那个时代,过上普通百姓平静的生活。 这一版不是不好,但我觉得没有现在的圆满,尽管穿回现代之前殉情的部分比较虐,但虐后的糖更甜! 李遇心里一直是想去白鸥的家乡看看的,也只有李遇没有遗憾了,白鸥才会真的快乐。 恋耽美 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鱼慕鱼(94) 至于这个番外嘛,阿鱼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想展现他们最平淡普通,却又最温馨幸福的生活就够辣~ 并不需要再有什么多浪漫或是与众不同的情节了,足够相爱就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所以阿鱼也没有遗憾辣~我们下本见! 感谢在20200929 07:47:09~20200929 22:0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xwd2015 13瓶;729.团粉小甜心、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