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夫的白月光好了gl》 第1页 [GL百合] 《和前夫的白月光好了gl》作者:君路尘【完结+番外】 文案: 重生前,秦牧云是她丈夫的白月光,也是赵羡词极爱重的人。 重生后,赵羡词表示,丈夫是什么东西?她只要秦牧云! 简单来说,就是女主发家致富并拐走白月光的故事。 赵羡词美滋滋地算着产业账目情况: 嘀,粮庄到账+1; 嘀,田产到账+1; 嘀,典当铺到账+1; 嘀嘀嘀,到账+1+1+1…… 嘀,白月光到帐+1! 赵羡词:这个“帐”字好像有点不一样??? 秦牧云:有任何疑问请进我帐中详谈。(微笑) 正经版文案: 前世,赵羡词温良恭婉,守着大过天的礼教,为赵家也为母亲,舍下所有妄念做了贤妻孝女。 然而最后不仅赵家没守住,就连最珍视的秦牧云也因为她嫁人而病情加重早亡。 赵羡词则受周家牵累流放边地,没想到母亲和兄长却不闻不问,让她落了个冻饿而死的悲惨下场。 临死前她想,如果能重来一次,绝不要再任人摆布! 不曾想再睁眼却回到六年前,此时赵家还在,秦牧云也还在。 赵羡词暗暗发誓,这一次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护云儿周全。 ——她是赵羡词至死放不下的执念,是她在周府的唯一慰藉,也是赵羡词黯淡生命里永不灭的皎皎月光。 【食用说明】 1:双重生,花式互撩,HE 2:赵小财主vs秦大侠女,追妻火葬场 3:甜中微虐,慢热互攻 PS:女主前期没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后期意识到后疯狂反撩。 本文将于3月13日入V,入V当天连更3章,请大家多多支持! 特别声明:架空历史,谢绝考据,主要以谈恋爱和好玩为主,其余都是随手编的。 内容标签: 乔装改扮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羡词,秦牧云 ┃ 配角:赵麒年、莫谷宣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双向暗恋甜爽日常 立意:互帮互助,共建和谐人际关系 第1章 001忘不了的白月光 赵羡词今年才十三岁,马上就要进京参加选秀。 上辈子这个时候,即使赵羡词面上矜持着无动于衷,但心里还是抱了些许企盼。 毕竟那时候她以为,一旦选秀成功,就算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至少不用受家里这份气,也能让母亲好过些。 ——父亲过世后,她的兄长赵麒年手上握着家里的命脉,却最擅长斗鸡走马吃喝嫖赌。赵家吃皇家饭,作为奉旨经商的皇商,只要不作死,至少衣食无忧。 可偏偏赵麒年专长就是作死,经商诸事一概不懂,家里生意十有九亏,最后险些赔的倾家荡产。 为此,还让赵羡词和京中亲贵联姻,嫁给了一个只知玩乐心里还藏着白月光的世家公子哥儿。说是联姻,实际上就是巴结着权贵人家,谁想权贵之家贵则贵矣,却也极易倾覆,不过几年的光景,就犯了抄家的大罪,偌大的家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她一个本就不受待见的商贾之女,纵然沾亲带故,到这时谁还顾得上她!连母亲和赵麒年都杳无音信。 她终究落了个冻饿而死的悲惨下场。 那时赵羡词便好生后悔,后悔当初不该听信母亲之言,更不该放纵兄长胡来。 她赵羡词虽说不是诗词文墨大家,但好赖也算读过一些书,况且于经商一道,本就比兄长擅长。只不过这世俗风气容不得女子抛头露面,只说相夫教子才是妇人之道。 然而后来她流放在外,见贫贱之家反而没有这些规矩,妇人为挣家用,抛头露面的不在少数,反倒她这个所谓的大家闺秀只能学着刺绣女工相夫教子了,这是什么道理! 在漫天大雪里冻饿而死的那一刻,赵羡词绝望地想,倘若有来世,绝不再像这辈子一般做个任人摆布的提线玩偶,她有手有脚,何苦像今生一般背着孝义之名,最后既没了心目中的母亲,也没救了赵家,连自己也不得善终! ——不曾想,她的来世竟成真了!恍惚间,真不知那凄苦一世究竟是梦还是真。 贴身丫头晚晴正在给她梳妆,还念叨着,“小姐生的这么好看,到时候一定会被选上!” 家里的嬷嬷、来访的各家女眷都这样说,半是奉承半是场面话,当真的却没几个。 唯独她的母亲一如前世那般对此抱有万分期待,夜里睡前不住说,“羡儿模样好,又知书达理,咱们家又是蒙祖上荫德,皇家眷顾的,一定能选上,一定能选上!到时候啊,我看他们这些混账谁还敢欺侮我们孤儿寡母,还有你那不争气的哥哥——” 又是这些话。赵羡词心想,上辈子怎么没从母亲这些话里听出她的心来。口口声声夸着女儿,其实满心都是为儿子打算。 赵羡词算算现在的日子,赵家目前虽然还不至于落败,但已经走下坡路了。这些年赵麒年接手赵家的生意,自此家中进项日益收紧,几乎是一落千丈。原先那些常来往的高门大户,也不大愿意与赵家交往了。若非念着她母亲季馥兰是光禄大夫季青林的幼女,况且还与京中权贵周侍郎家沾亲带故,只怕境况要比现在还差。 -- 第2页 而母亲口中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却不以为意,丝毫不在意母女二人日子越过越紧张,平时只会说自己在外挣钱辛苦,一点也不顾赵家生计。 赵羡词就不禁叹气。 谁能想到偌大的赵府如今已经外强中干空有架子,实际上早已节衣缩食了。赵麒年自然不差钱,他握着钱财大权尽情挥霍,父亲留下的基业尚且够他挥霍几年,因而赵麒年没吃过苦头,手里有些银钱就花将出去,像个傻子一样被人骗得晕头转向。 如今赵羡词要被送进京中选秀,也算是南省一件大事,赵家也因此陆续多了些人拜访——事先巴结下总是好的,届时若能当选,这些人自然能得些好处。南省的这些大户,多少还是顾忌着赵家的皇商身份。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赵羡词最终还是落选了。 眼下赵夫人心心念念着选秀的事,赵羡词看在眼里,心中滋味难言。她知道母亲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可能是觉得没有盼头又没脸面,所以才不愿意回南省,便带着赵羡词暂时寄住在周家,免得被现今登门的这些人白眼奚落。 而赵羡词的一生也从此被改变,自此便与秦牧云、周雪津纠缠不清。 按说赵羡词现在最不愿意和周家有什么瓜葛了,但思前想后,赵羡词觉得,这一次,还是要进京。 她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赵家的生意一定要从赵麒年手中夺过来。 只是若没有母亲首肯,得不到母亲的支持,这件事只怕要难于登天。可要想让母亲改变心意站在她这边,进京可能是唯一的路了。 选秀倒在其次,左右也选不上。赵羡词是要让母亲看看周府当家的妇人,尤其周大公子的夫人是怎么把周府一应钱财之事管理妥当的。不给母亲开开眼,母亲绝难同意这种事。 尤其重要的是,她要去周府见一个人。一定要见! 上辈子,赵羡词嫁给了周侍郎的小公子周雪津,还没等当上周家主母掌管家财,周侍郎就随着太子的倒台连累了满门。 而且在周府那些年,她过得并不快乐。 一开始周家老太太就不大喜欢她,嫌赵羡词为人沉闷心思重,没有少年人的精神气。赵羡词那时也不大在意,她不过是借住在周家,与周府人没多少瓜葛,所求无非是守着母亲好好过活。 只是没想到这个渺小的愿望也没能满足。没过几年,赵麒年赌债缠身,家产挥霍一空,还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一时赵家大难临头。赵麒年便和母亲商量,想通过赵羡词来跟周侍郎攀关系,到时候一切危机都解除了。 ——但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周家之所以同意这门婚事,实际上是为了想尽办法拉拢她母亲本家季氏一族! 那时候周家便已显出颓象,朝中明眼人都不愿结交,周家便病急乱投医,曲折地找到季大夫一族。可惜赵家人一概不知,以为抱住了救命稻草,却从此踏上不归路。 就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赵夫人,哪里知道哪些?只是以为周雪津虽然为人有几分顽劣习气,但到底是个世家子弟,教养好,行事也不会出大差错,而且以当时的赵家境况能嫁给周雪津做夫人,已是高攀了,哪里还有不同意的道理!以赵夫人平生所见,以为能给赵羡词找个这样的好人家,就是给女儿找到的最好归宿了,还能因此解除赵家危机救出儿子,三全其美,何乐不为? 却没人问过赵羡词的意见。最后母子俩一合计,连哄带骗甚至不惜以死相逼,逼着赵羡词拜了堂。 赵羡词还记得赵麒年当时的嘴脸,一脸抓到救命稻草的谄媚相,恨不能立刻将她扔到周家以期钱货两讫。 周雪津娶了她,心里却没有她。赵羡词知道周雪津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她至死都没有忘记那个名字——秦牧云。 不是因为周雪津,而是因为秦牧云。 明知道秦牧云和周雪津两情相悦,赵羡词却还是别无选择地横刀夺了她的爱人!之后便不知道该以何面目面对秦牧云。 赵羡词握不住自己的命运,也无从解释。 满腔心事终究湮没在赵羡词的沉默里——明明,秦牧云才是她在周府那么多年唯一的慰藉。 周府虽大,真正懂她的却只有一个秦牧云。可最终秦牧云却因她含恨而终,赵羡词甚至没来得及见到秦牧云最后一面,不知道就那样离去的秦牧云有没有恨她怪她。往后的漫长时光里,赵羡词无数次在梦中面对秦牧云怨怒的质问,却无法回答。 这成了她一生的心结,至死未能解。 但好在,如今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赵羡词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样走了。 第2章 002忘不了的白月光 此去京城山高水长,少不得也要走上几个月水路陆路。 不过在此之前,赵夫人要带女儿去东山上柱香。以往赵夫人是不大崇信这些的,但自从丈夫去世后,这几年赵夫人竟有几分吃斋念佛祈福的意思。 如今要送女儿上京选秀,这等大事,不去庙里拜一拜,着实不安心。像赵夫人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家主母,平时自然也是不许待字闺中的赵羡词抛头露面的,只有上香之类的事情除外。 赵羡词不愿母亲操劳,亲自收拾行装,打包着钱财和衣物便戴着面纱随母亲上轿。 出府门沿淳安大街一直往前,途中经过各式各样热闹的铺子,有胭脂水粉、绸缎钱庄、酒水糕点等等。赵家的轿子行到城内十字路口时,赵羡词悄悄掀开一角往外看去,只见左边是一家孙家肉铺,紧挨着的还有两三家肉铺,都挂着花白肥嫩的成猪,乍看起来颇为扎眼。右侧则是几家酒楼,当中一家最大,门额书着三个大字“醉贤楼”,因大门冲着街口,酒楼内里便能一眼望尽,赵羡词看见堂中挂着“宾至如归”的牌匾,用笔虽规矩但也不乏浑厚之力,想来应是请哪位大儒所作。 -- 第3页 赵夫人见她一直往外看,便也凑了一眼,不巧看到两旁悬挂着血淋淋的生猪,忙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拉过赵羡词不让她再看。 赵羡词问,“娘,我看这附近只有这家醉贤楼最大,不知是谁家的生意?” “这我哪里知道,”赵夫人道,“只不是咱们家的就是。我听你哥哥说,如今省里往来客商多,他倒有开酒楼的意思,只是咱们家向来负责采办,也没人做过这等生意,不知道年儿做的怎么样了。” 赵羡词沉默片刻,如果她没记错,赵麒年这次开酒楼花了不少钱,为扑买经营权,前前后后砸进去有小几千两,几乎够南省大半百姓之家三年的收入。但赵麒年钱是花了,酒楼却没开几天,到京城没多久,赵麒年开的酒楼就出了事。实则赵麒年开的也不是什么正经卖酒的营生,赵羡词心想,表面开酒楼,背地里做些暗娼的买卖,不出事才怪。 想到这里,赵羡词猛地记起,赵麒年原不愿陪同她们母女二人上京,后来是因为在醉贤楼打死了人,为了躲风头才跟着去的。 这边想着,轿子已经到了东山。山上有座卧仙庙,说是本地一个极灵验的山神。但供奉的却五花八门,财神灶神都有,外省不甚知晓,本地人却极信。赵羡词跟着母亲入庙跪拜,赵夫人有求于神,这次捐的香火钱要比以往多上许多。 庙里的老尼法号净尘自是知道赵夫人,对赵羡词要进京选秀一事也有耳闻,于是特地邀请赵夫人在此沐浴斋戒三天,以表诚心。这三天的食宿,皆由庙里管理。赵夫人心诚因而应下,嘱咐罢赵羡词安生在庙里待着,便跟着净尘师父念经去了。 赵夫人向来对赵羡词放心,她女儿最是知礼不过,因而也没怎么管她。 赵羡词目送赵夫人跟着净尘师父进了内室,谎称困倦便随着小尼进入客房睡下。打发晚晴和跟来的婆子去照看母亲,待四下无人赵羡词就从包裹里掏出一件男装。 她如今年纪小,身量未足,打扮成少年郎后,对镜一看,俏生生一张俊脸,自有一股天然的风流,一看便知道是富贵人家。赵羡词却无暇他顾,趁人不备溜出房门,直奔山下而去。 估摸着时间,上辈子赵麒年应该就是在今晚闹出了人命。他和西城府衙的公子杨士显一起在醉贤楼饮乐,看上了一个唱曲儿的姑娘,调戏人不成,就要强行带走。偏巧被走江湖的雷家兄妹撞上,这雷家兄妹会点拳脚功夫,见赵麒年和杨士显仗势欺人气不过,便冲将上来。 按说以他们的拳脚最多吃点亏,也不至于丧命。可杨士显没见过那么烈的女人,竟对雷家妹妹生了歹意。他二人出门,岂有不带随从的道理?一来二去,占了雷家妹妹的便宜,那雷家妹子刚烈,拼了命的要二人性命。赵麒年和杨士显都被吓到,慌乱中夺过随从手里的刀,就将人刺死了。 杀人哪有不慌的?赵麒年和杨士显倒是慌了一阵,只不过雷家兄妹本就孤苦无依,这么些年只靠着走江湖卖艺为生,而赵麒年和杨士显在南省势大根深,还能因两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贱民受罚?便使了许多银子,最后反倒判了雷家兄长一个流放之罪。 赵羡词不知道这其中银子出了多少力,只记得赵麒年安生过一阵子后便又旧态复萌了,只可惜那雷家兄妹救人不成还枉死南省。赵羡词后来听周雪津闲话一般说出这件案子原委,只觉得如坐针毡,她哥哥的混账事何止这一桩! 上一世她以为只要安生听母亲的话,做一个贤妻良母就够了,就像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那样,丈夫孩子就是女人的天,老天爷的事男人都不能说什么,更轮不到女人多嘴。但重来一世,赵羡词再听到这话只想冷笑。 老天爷?呸! 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就是老天爷。 她绝不要再做一个麻木不仁的木头人! 天光渐弱,金黄色的余晖洒在东山上,像一座遮天蔽日的巨大金笼,却挡不住赵羡词疾奔而下的脚步。 黄昏时分,正是醉贤楼生意渐渐好起来的时候。 赵麒年和府衙公子杨士显饮酒作乐,听着唱曲的姑娘哀哀怨怨倾诉着衷肠,那软语如歌,撩得二人如痴如醉。赵麒年敬了杨士显一杯酒,“这小娘子,很不错。” 杨士显与他对望一眼,心领神会,“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但不巧,杨某也对这小妮子颇有兴味。”他凑过去,喷吐着酒气说,“要不这样,你我二人一同前去,看这小娘子看上你还是我?” 赵麒年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又道,“你我兄弟二人何必分得如此清楚?依我看,你我一同前去,今日她若跟我走,今日便归我。待明日我便将人送到你府上,各得其所,岂不美哉?” 杨士显冷笑一声,“赵兄此法甚妙,不过依我看,今日她必跟我走,明日我便再送你吧!” 赵麒年撇撇嘴,“虽说剩饭没有好饭香,但杨兄美意,赵某焉能推辞?” 他二人当着那姑娘的面,你一言我一语的,言语越发直白下流起来。趁着些许酒意,二人拦在姑娘左右,不时上下其手,逼得姑娘瑟瑟发抖泪如雨下,只能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两位大爷,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醉贤楼里,这等事很是常见。富家公子哥儿调戏那些卖唱女子,不是什么新鲜事。酒客们看热闹的看热闹,装瞎的装瞎,有些看不下去的也愤而离开,却无一人上前。 -- 第4页 在门口买了碗热酒的雷阿大和雷翠儿看的眼冒火星。尤其雷翠儿,气的咬牙切齿,后牙槽都要咬碎了。她待要冲上去,却被雷阿大拦住,“翠儿!”雷阿大眼神示意,那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雷翠儿挣了几下,在雷阿大充满担忧的劝阻下,才勉强按住脾气。 那厢,赵麒年和杨士显已经蹲了下来。唱曲的姑娘不敢大声哭,不住地给二人咚咚磕头,可依然躲不过两人的轻薄。终于,赵麒年趁姑娘不备,伸手抓住姑娘胸前。姑娘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你们不得好死!” 赵麒年反而更高兴了。 雷翠儿眉头皱得死死的,听到姑娘这绝望的哭喊,顿时红了眼眶。猛地站起来,“你们给我住手!” 雷阿大还要拦她,被雷翠儿一把甩开,“这都不管,还是人吗!”雷翠儿性子刚烈,雷阿大是知道的,此刻在雷翠儿愤怒的目光下,雷阿大终究泄了气,几番嗫诺还是没说出话。 雷翠儿已经冲了上去,还没到跟前就被伶俐的随从拦住。 杨士显一回头,眼睛顿时一亮。看着愤怒得像一头豹子似的雷翠儿,杨士显满不在乎地拍拍赵麒年的肩头,“这个给你了,这个,”他朝着雷翠儿的方向努努嘴,“本公子的。” 赵麒年一看雷翠儿那架势,就吓得缩了缩头,咂舌道,“杨兄果然品味过人!” 两人显然没把眼前的事当回事。 没想到雷翠儿拳脚功夫了得,和雷阿大两个人与赵、杨的随从几番缠斗,竟没落了下风。 杨士显这才有些怕了,往随从后面站了站,使了个眼色,暗示手下们对雷阿大下毒手,对雷翠儿稍微留点情。随从们跟杨士显久了,一个眼神就看懂了杨士显的意思,很快将雷阿大团团围住。 雷家兄妹纵然功夫在身,但双手难敌四掌,没过多时,雷阿大就被打倒在地。只剩下一个雷翠儿,顿时势单力孤,很快被随从围困在中间,猫捉老鼠似的逗弄她。 杨士显这才笑起来,眼神赤|裸裸地地打量着雷翠儿,那露骨的神情让雷翠儿恶心之极,却也不由得心中生出惧意。 她缠斗至今,那唱曲的姑娘依然被困在赵麒年身边,虽然赵麒年在看着他们相斗没再多动作,但那姑娘也绝无逃生的可能。再看一眼鼻青脸肿满脸血的哥哥,雷翠儿顿时心生绝望,眼眶便蓄满了泪水。她谁也救不了,害了兄长不说,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 雷翠儿不禁生出悔意,既知自己是蝼蚁一样的贱民,便不该有什么英雄意气。 自己这样的人,没资格有意气。 可眼下已经别无选择,她宁死不屈!于是悄悄地握住了藏在袖中巴掌大的小巧匕首。 “好生热闹!”飞奔赶来的赵羡词在门外急忙顿住脚步,连忙大喘气平缓着呼吸。她揩去一路疾跑的汗水,双目氤氲,两颊绯红,此刻更显得俊俏动人,却整理了衣装,闲庭信步似的进了醉贤楼,稳稳地道了一句,“这里好生热闹!” “让让。”赵羡词一副贵公子的模样,让随从们不敢挡她的路,竟让她慢悠悠站到了雷翠儿身边。 第3章 003忘不了的白月光 赵羡词身上带着一股清冽的干净,不同于赵麒年和杨士显身上特地装点的香包,女孩家天赋清香。她往雷翠儿身边一站,顿时将周边那些围堵的打手们满身浊气挡了去,让雷翠儿都跟着心里一松,方寸之地变了天似的让她暗自吐出一口气。 但雷翠儿并不敢放松,不知来者何人,只看打扮也是那种“惹不起”的人,别是那两个恶棍的同伙才好。 赵羡词自然不会让她失望,只一句话就让雷翠儿提着的心放了回去。 “我道是谁这么大阵仗,大庭广众欺辱良家女子,没想到原来竟是府衙杨大人的公子,”赵羡词淡淡扫过去,眼神锐利地盯上了赵麒年,“和挂职户部的赵少卿。” 赵麒年一时还没看出来人是谁,待听到赵羡词的声音,这才惊得跳起来,“妹——”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却硬生生让他憋了回去,“——没想到是你!” 赵家既是奉旨采办,祖上自然有过一官半职,便是他们已过世的父亲赵自省也得皇恩赏赐,在户部太府寺任寺卿,专职官家采买。赵自省去世后,朝廷念旧,让赵麒年挂职少卿,领着俸禄跟着做些采买,实际上没什么实权。 可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管里子如何,面上最是讲究。官家未出阁的女眷尤其尊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知礼讲礼的。还从未见过哪个官家女子扮做男装到酒楼里来,太过惊世骇俗。 赵麒年受惊不已,却也反应及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女子!见就要入京选秀的妹妹就这么被一圈男人围在中间,赵麒年慌不迭地跑过去,呵退众人,“滚滚滚!” 他竭尽全力要将赵羡词挡在背后,面色铁青,压低声音从牙缝里蹦出话来,怒道,“你在做什么!” 赵羡词不以为意,上前扶起那个唱曲的姑娘,把人交给雷翠儿,“这有些银子,你快快带着她和你哥哥离开这里吧。” 雷翠儿惊疑不定,看向赵羡词时却又不由自惭形秽,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哥儿,心地还好。说话时目光不小心触到赵羡词的眼神,雷翠儿竟不由得脸上一红,“多……多谢。”待要扶着唱曲女子和哥哥一起离开时,雷翠儿又忍不住顿住问她,“公子,你呢?” -- 第5页 她语气里充满担忧。 真是个好姑娘啊!赵羡词笑笑,“放心。” 话音未落,那些打手见赵羡词要放人走,连忙就要动手。赵麒年怒目圆瞪,一脚踹在那人膝盖,“我看你们谁敢!” 杨士显见状眉头拧成一团,“赵兄,你这是做什么?这位公子与你相识?”他不是个怕事的,在南省纵然他爹有几个政见不合的对头,可想搞他杨士显,还是要掂掂自己的斤两。他与赵麒年做酒肉朋友,一是赵家专司采买,在众多官宦之家中算是明面上的富庶,二则赵家也不是没根基的人,现今赵家主母、赵麒年的母亲季馥兰乃是京中季青林的小女儿,这季青林曾任正三品光禄大夫,即便家门子嗣单薄,还是有个长女嫁给了现今周侍郎的公子,在京中颇有些渊源。 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赵麒年对妹妹赵羡词向来也是恪守礼仪,如同任何官宦之家女眷一般。他和杨士显一样,不管在外面如何鬼混,在正经门户跟前也是翩翩君子模样。只是眼前赵羡词的做派,显然让赵麒年有苦说不出,他只得不作解释,拱手道,“杨兄,今日之事烦请多担待,赵某确实有不能说的苦衷。” “哦?”杨士显对男装打扮的赵羡词更感兴趣了,目光变得探究起来。 赵羡词扯动嘴角,满不在乎道,“哥哥这有什么为难的,我虽然只是个私生子,尚未认祖归宗,但早晚也要见人的,何必藏着掖着!” “你——”赵麒年听她胡言乱语,气的眼冒金星,咬牙切齿道,“我看你是疯了!” 然而他气急败坏之下,竟未对此有丝毫辩解,一时让杨士显认定了赵羡词的身份。 官家人私下有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赵家倒是藏得好。只不过……这少年一个私生子而已,何以如此猖狂?竟让堂堂正正的赵家嫡子赵麒年如此忍耐! 杨士显一时掂量不住赵羡词这个“私生子”的斤两,也不敢贸然行事,只好拱手道,“原来是自家兄弟,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赵羡词随便拱拱手,“不才赵贤,无名小辈而已,不敢和杨公子称兄道弟。只是途径此地,朗朗乾坤之下竟见人欺辱良家,实在看不下去,多管闲事而已。” 她话不好听,却说的不软不硬。赵麒年几度想拦住她,但兄妹二人自持惯了,从七岁起就谨守礼仪,几乎再无肢体触碰,这是家教。如今赵羡词年方十三,已是参加选秀的人,更不能怠慢她。 尤其不能让别人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即将去选秀的妹妹。赵麒年脸色难看之极,冷笑道,“谁乱嚼舌根,我和杨兄不过在此商议正事,这些贱民冲撞了我二人,给他们点教训而已。” 杨士显也笑道,“正是,赵贤兄弟怕是误信了小人谗言,我们何等身份,岂会与他们为难!”说罢,他使了个眼色,那一众打手默默退了下去。杨士显上前一步,“赵贤兄弟,相请不如偶遇,今天不如让我做东,和你哥哥一起我们痛饮一回,岂不美哉!” 没等赵羡词说话,赵麒年就道,“多谢杨兄美意,只是我这兄弟身子弱,平素家里不许他出来,我还要亲自送他回去。还望杨兄多多担待,失陪!” 说罢,他看向赵羡词,咬牙切齿道,“还不回家?” 赵羡词扭过脸,朝赵麒年伸出了手。 “干什么?” “你们打伤了人,医药费不用给?” 赵麒年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但赵羡词丝毫不为所动,赵麒年气的发抖,掏出一张银票,扔到雷翠儿脸上,“快滚!” 雷翠儿恨恨瞪他一眼,银票落在地上,她却没有动。 赵羡词捡起银票,拉过雷翠儿的手放进她手心,“有骨气自然是好事,但不能跟钱怄气。这些钱,够你们做个小生意,安生过下半辈子了。” 这是她的真心话。雷翠儿自然听得出来,又见着这位赵贤公子救了自己一行人,还逼得两个恶棍掏钱,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散了去,她压住滚烫的脸颊,笑道,“公子说的是,小女子这厢谢过公子!大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缘再见,但凡用得着我兄妹的,听凭公子吩咐。” 说罢也不留恋,利落地扶着依旧惊魂未定的唱曲姑娘,和雷阿大一并离开了。 见四下人散了,赵麒年才恶声恶气道,“还不回去吗!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赵羡词一点都不在乎赵麒年的态度,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也慢慢放回了胸腔。 这是她第一次鼓足毕生的勇气做这种“没脸没体统”的事,放在任何知礼的人家都容不下这种行为。但赵羡词重活一世,蹉跎半生才看明白,所谓“体统”不过是哄骗女子的牢笼。每个女子自生下来就被教着知礼守礼不逾礼,一个“礼”字捆住了天下女子,男人却顶着“礼”字,一边博尽天下名,一边坏尽天下礼,这个“礼”字早已不是圣贤书中的礼了! 况且那圣贤的书,就都是对的了吗? 这世上没什么一定对一定错,只有一条:尽力过好这一生。 赵羡词不禁笑起来,她很开心。 这次得救的人,不止是那个唱曲姑娘和雷氏兄妹,还有赵羡词崭新的人生! 她做到了。 暗自握紧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濡湿,这会儿赵羡词悄悄松开手,从下山以来到现在藏在掌心中的紧张和恐惧也一并被风干在这去往东山的路上。 -- 第6页 一路上,赵麒年念个不停,“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但在赵羡词的心里,这“体统”二字早已随着上一世惨死的自己一起撕碎了。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脸色发青的赵麒年,才觉出以往的可笑。这世上最没体统的人,此刻一遍遍念着“体统”二字,像是得了尚方宝剑,能让赵麒年将她再次捆住似的。 赵羡词却心如止水。这次东山之行后,她就要进京参加选秀。不管赵麒年再生气,这一时半会都绝不敢动她分毫。 选秀这件事,既然能是南省的大事,又岂会不是赵家的大事!不仅是大事,还是一等一不能有半点纰漏的大事。赵麒年和母亲一样,都盼着赵羡词选秀成功,自此赵家飞黄腾达。所以这会儿,赵麒年再多的震惊愤怒惊惶,也只能憋在心里了。 想到这里,赵羡词就感到万分愉悦。 在南省,赵麒年尚不能将她怎样,一旦离开南省,赵麒年这个只会窝里横的地头蛇,就再没有翻出水花的机会了! 赵麒年一路护送她上山,她从东山卧仙庙来,赵麒年不敢让她离开卧仙庙,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即将参加选秀的赵羡词竟然扮做男装在一个鱼龙混杂的酒楼里抛头露面!他实在不能理解,一向谨慎明礼的妹妹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等出格且荒谬的事! 但不管他理不理解,事情还是要圆满解决。避着人将赵羡词送回卧仙庙,赵麒年不敢大意,破天荒地也在庙中留宿下来。 一连三天,他都没敢离开半分。但对赵麒年这种酒肉惯了的人,三天,已是他忍耐的极限。 终于挨到回府这天,赵羡词跟随母亲出了庙门进入轿中,赵麒年想着,赵羡词就算再没有分寸也绝不会当着母亲的面闹出什么来,况且他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浑身难受的厉害,于是刚一下山吩咐人好生送两人回去,赵麒年便纵马狂奔,直奔醉贤楼而去。 而赵羡词,一下轿门就看到等在府前的人。 显然,那人在等她。 第4章 004忘不了的白月光 雷翠儿局促地捏着掌心,心里忐忑不安。她以往从不曾到这等府院门户来,也不愿意来。那些“高贵”的老爷太太公子小姐,甚至连同府上佣人都瞧不起雷翠儿这样的贫贱百姓,何必自取其辱?何况本也没有登门的缘由。 这次却不同。在醉贤楼时雷翠儿听得赵麒年说“赵贤公子”体弱,向来不大能出门,虽然仅是一句话,说者无心,但雷翠儿不知怎的却记进了心里。她自然不会对赵贤公子这样的人有什么想法,只是赵公子于她们有恩,偏偏雷翠儿手上有一张专治先天体虚的偏方,思虑再三,雷翠儿还是鼓起勇气来了。 她已经等了三天,门房都没让她进门,更不知道府上有什么赵贤公子。她打听了,说赵府的人都去东山进香,便想着,那赵公子想必也去了。雷翠儿暗暗抱着念想,一直就在赵府周边流连,今日终于等到了轿子来。 只是暮色之下,那个影影绰绰朝她而来的人,却让雷翠儿惊得目瞪口呆。 “那是谁啊,怎么像在咱们府上守着?”赵夫人随口一问,便有下人答道,“回夫人的话,那是个江湖卖艺的,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找咱们府上一个叫赵贤的公子,小的跟她说了府上没这个人,谁知道那人不死心,天天来。” 赵羡词笑笑,“母亲,我去看看吧。” “你去做什么,”赵夫人说,“既然府上没有她找的人,就找个人将她打发便是。” “母亲,虽说府上没有叫赵贤的公子,但未必这人不是哥哥欠下的孽债,还是我去处理一下的好,免得败坏哥哥的名声。” 赵夫人听了这话才道,“你哥哥——你哥哥还有什么名声!那个混账东西——”话是这样说,赵夫人还是默许了赵羡词。 此刻赵羡词穿着水蓝色裙衫,纤腰不盈一握,纤步生姿,端庄有礼,站在雷翠儿面前,看着雷翠儿张口结舌的模样,忍不住掩嘴轻笑。 雷翠儿只觉得面前这人眼熟的很,无论如何也没敢往“赵贤”身上想,只是结巴道,“小……小姐,我……我是来给赵公子送药的。”她慌忙把揣在兜里动药方拿出来,“这……这是我家祖传的药方,调理身子用的。听说赵……赵公子身子弱,或许有用。”说着话,雷翠儿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言不发温柔笑着的赵小姐,越看越觉得眼熟。只觉得这赵小姐长得和赵公子一样好看,人也温温柔柔,让人喜欢的紧。 赵羡词接过她的药方,看雷翠儿一直偷偷打量自己,笑道,“怎么,才过了三天就不认得我了?” “啊!”雷翠儿惊叫出声,“你!你就是——” 赵羡词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对她轻轻摇头,“不要告诉别人噢!” 雷翠儿震惊极了,“赵……赵小姐!” “你已经在这等我三天了?”赵羡词问,“你哥哥伤势可还好?那位唱曲的姑娘呢?” “好……都好……”雷翠儿依然处在震惊中,难以置信地自语道,“真没想到……您……您竟然是……” 赵羡词狡黠地眨眨眼,这才去看手上的方子,“你刚刚说这是你家祖传的方子?” “是,是!我爷爷的爷爷曾救过一个大侠,那位大侠为了报恩就教了一套拳法,还给了一副调理身子的药方,专治生下来的体虚。” -- 第7页 赵羡词眼前一亮,“生下来的体虚也能治?” 雷翠儿用力点头,“有钱人家只能将养着,却治标不治本,我家这个方子却是能调理内气,内外兼治的!我和哥哥自小就用这方子偶尔调养,所以身体都比寻常人好。” 那岂不是能治秦牧云?!赵羡词心里一阵激动,“你这方子,能卖给我吗?” 雷翠儿连连摆手,“赵……小姐,您对我和哥哥有救命之恩,我就是特地来送药方给您的。况且这方子本也是得人恩惠,如今能对您有用,我们就很开心了。” 赵羡词闻言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你们以后打算怎么谋生?” 雷翠儿说,“您给的八十两银票,给哥哥看病才花了一两七钱,剩下的够我们花很多年了。” “打算做个小生意吗?”赵羡词却问,“你们现在年轻还能卖艺,再过几年耍不动了呢?八十两虽然对现在的你们来说很多,但一旦你们想找个地方定下来,是不是要买块田地?建个房子添置家用都需要钱,万一你哥哥再要娶妻——”赵羡词皱眉,“八十两,实在太少了。” “八十两……够我们挣十几年了。”雷翠儿听得一脸茫然,“我……我们没想那么多。” 赵羡词轻叹一声,“要不这样,明日我便要和母亲进京,如果你们兄妹找不到好的营生,不如做我家护卫,可好?” 雷翠儿眸子一亮,随即又暗下来,摇头道,“以前,哥哥也找过这样的活。但不管怎样忍耐,总做不长久,那些人……欺负人,欺负……我。”官绅家的公子哥儿是这样的,只要看上哪个下人,弄到手不是难事。雷阿大既去府中做护卫,少不得要带着雷翠儿——没有哪家愿意找个女子做护院,雷翠儿只能跟着哥哥做个使唤丫头,但使唤丫头太容易被欺负了。 赵羡词听她言辞闪烁,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 “赵小姐,您是个好人,但翠儿没福分。”雷翠儿低着头,想到府上真正的公子哥儿赵麒年便不由一阵恶寒,忙坚定拒绝道,“多谢小姐好意。” 赵羡词斟酌片刻,又道,“如果只让你做我的护卫呢?”她说,“你哥哥也不必入府,我为你们寻个住处安置下来,以后,你们兄妹就跟着我,如何?” 看雷翠儿满脸惊讶,赵羡词又补充道,“你放心,以后你是我身边的人,我兄长自然不能动你半分。而且,少不得以后还要劳烦你替我教训他呢!”赵羡词笑道,“若论身手,你就是一只手都能将赵麒年打倒在地。” “真的吗?!”雷翠儿抑制不住惊喜之色,“那……那太好了!” “今日事急,我行李都已经收拾妥当,明日便要启程赴京了。”赵羡词说,“这样,你尽快回去问问你兄长的意思。今晚戌时一刻,我在府上等你。不管成与否,你都过来告诉我一声,可好?” 雷翠儿哪有不应的道理! 赵羡词又把药方还给她,“这是你家传的东西,还是妥当收好才是。” 雷翠儿连忙推道,“小姐千万请收下!说来不怕您笑话,这药方虽好,我们却不大用得起。里面有许多药,我们要攒很多钱才能买到。本就想拿这药方卖了换钱,但药铺的人不愿意收。如今能对小姐您有用,也算不辜负祖上恩人的好意。” 赵羡词见她态度坚决,只好收下。心里合计着,以后要好好补偿二人。 雷翠儿千恩万谢地离去后,赵羡词看着手里的药方,想见秦牧云的心思又重了几分。 秦牧云这个人,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聪慧可人,什么都好,就是身子不好,胎里带来的病,虚弱的很。倘若这药方真有用,那简直要谢天谢地了!赵羡词忍不住合掌念道,“老天爷啊,实在对不住,我不该对您老人家不敬。要是这药方真能让牧云身子好一些,我保证,以后逢年过节一定多多给您老人家上贡!” 临走时又吩咐门房,夜里天冷,戌时人来时便带到偏房去。 等回房换了衣服,赵羡词才去找赵夫人说明情况。 一连三天在山上,纵然心诚也挡不住疲累。此刻,跟了赵夫人半辈的李嬷嬷正在给她捶背,旁边还有丫鬟给赵夫人捏腿。 “母亲,上咱们府门的那个姑娘叫雷翠儿,是和哥哥上省里寻亲来的,据说亲戚也姓赵,倒和咱们家有些缘分。不过她们要找的赵姓亲戚,只怕早离开了。”赵羡词顿了顿,“他们兄妹二人前几日不知怎的还冲撞了哥哥,雷翠儿的兄长被哥哥打成重伤,现在不知死活呢。眼下两人身无分文,还有个病人——母亲,我看她怪可怜的,而且好像还会些拳脚功夫,正好我们上京路远,不如就让她跟在我身边伺候,给她些钱财,也算是给哥哥按下这桩事。” 赵夫人一听,怪道,“你哥哥又闯祸了?”她长叹一声,“这个冤孽噢!就没半刻让人省心。”又道,“咱们府上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收个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来历要查清楚。”她这番话言下之意,也是要弥补赵麒年打人的罪过。 “母亲放心,”赵羡词说,“我刚刚已经吩咐下去了。”想了想,又把那唱曲姑娘的事告知赵夫人,请母亲妥善安置人家,赵夫人照例恼了一回,却对处理这种补偿事宜早已熟悉。 母女二人闲话罢,用过晚饭各自回了房间。赵夫人还千叮咛万嘱咐,“明日就要启程,咱们要早到几天,先去拜望了你姨妈,你好生安歇。” -- 第8页 赵羡词一一应下,她也盼着去周家见秦牧云呢! 眼见着戌时到了,晚晴要给她卸下妆饰,赵羡词摆摆手,“我还有事,晚些再卸。” “小姐,这么晚了,咱们明日还要启程呢,您还是早点安歇的好。” “给我拿件披风来,”赵羡词说,“顺便取二十两银子来。” 晚晴欲言又止,还是依言而行。 赵羡词穿上外装,“要是母亲那边来问,你就说我歇下了。”她笑笑,“前几日你不是还担心我们去京路上苦闷吗?这回儿我找个跟你说话的一同去。” 待到门口时,门房见到赵羡词忙道,“小姐,那雷家兄妹已经来了。按您的吩咐,请到偏房去了。” “哥哥也来了?”赵羡词说,“不是还伤着呢吗?” “正是呢,小的瞧着伤的还不轻。” 赵羡词皱皱眉,加快步子往偏房方向去,到地方果然见雷氏兄妹都在。她脚步一顿,站在门口,笑道,“你哥哥伤得不轻,天又冷,何苦过来!” 雷阿大离得远,不敢上前,隔着门忙道,“小姐大恩,我们兄妹没齿难忘。” 雷翠儿急忙迎过来,“赵小姐,我和哥哥感念小姐大恩,但凡小姐有吩咐,我兄妹二人万死不辞。” “言重了。”赵羡词站定不动,“天色已晚,我不方便见外男。这是二十两银子,给你哥哥且去寻个住处。翠儿你回家收拾完毕,即刻便过来吧。” 雷阿大本欲推辞,但雷翠儿道,“如今我们既然是小姐的人,小姐恩赏自然不能推辞。”又道,“我来时已经收拾妥当,本没什么东西,随时听小姐差遣。” 赵羡词听她这话,暗自赞许,“好。阿大,银子你且收着,日后难免有用得着的地方。” 雷阿大千恩万谢,却又犹豫半天吞吞吐吐,赵羡词看得奇怪,雷翠儿才叹口气,说,“赵小姐,我哥哥的意思是,前几日跟我们回的苗苗姑娘——就是这醉贤楼唱曲的,她不敢再去卖唱了,不知道小姐您能不能也帮着这个活儿?” 赵羡词沉默片刻,“那姑娘是被我哥哥欺累,于情于理都该安置她。但是——”赵羡词看看兄妹二人说,“我收你们,不止因为我的善心,而是因为你们确实有自己的本领。阿大,目前我手上没人,你是我找来的第一个帮手。我知道你们兄妹热心肠,这也是我愿意找你们的原因,不过我希望你们记住——”她正色道,“我或可行善事,但不养无用人。苗苗姑娘我会尽力安置,不是因为我可怜她,也不是因为我发善心,而是因为这是赵家亏欠她的。”赵羡词轻叹一声,“日后再遇到这种事,切记量力而行,不可鲁莽。善可行,但要有道。” 雷家兄妹面面相觑,半晌,才心情复杂地重重点头,“是!” “翠儿明日随我入京,阿大你先在南省等我消息。”赵羡词吩咐罢,带着雷翠儿回房,将人交给晚晴,把该添置的衣裳行李等连夜给她备上。 翌日天还没亮,一行人就踏上了进京的路。 赵羡词满怀期待,她实在很想再见见秦牧云。 第5章 005忘不了的白月光 和赵羡词记忆中的一样,一路舟车劳顿,水陆并行近三个月,终于到了京上。 周家在京中是大户,一门官绅世族,势力在京中盘根错节,最是有声望。不过这些原本与赵羡词这些女眷无关,她们只管坐享府上一切尊贵,鲜与外界接触。就像这三个月的长途跋涉,赵羡词几乎没有机会离开母亲逛一逛。赵夫人守妇道,也把赵羡词无形中捆在了身边。 去周府这天是四月廿八,赵羡词记得很清楚。距离规定的选秀日子还差两个月,母亲带着她们暂时借住在周府。 早有周府的下人在岸口迎着。赵羡词扶着母亲下船,随即上了周府的轿子,一路无话。只是再到周府大门前时,赵羡词才有恍如隔世之感。 “夫人,小姐,这边请。”接下来的流程赵羡词都很清楚,只是想到很快就要见到秦牧云,就有些按捺不住。 快了,就快了!赵羡词眉目温婉,极尽克制地端着仪态,叫周夫人看着十分欣赏。她母亲和周夫人已经许多年未见,这一见着便是泪眼朦胧,数不尽的感慨伤怀。就听周夫人说,“姐姐这些年过的可好?” 赵夫人便重重一声叹,“早先还好,这几年却不大好。我那个儿子——尽让人操心!羡儿倒是懂事,可惜——”可惜是个姑娘,赵夫人也知道这个女儿比儿子强上不是一点半点。 “麒年的事我也听说了,”周夫人说,“这孩子如今还小,以后未必不能谋得一官半职。”说着打量赵羡词,点头赞许道,“羡儿生的端庄,又知礼,是妹妹的福分。” 赵羡词忙道,“姨母谬赞。” 周夫人便拉过她的手,“我倒是想要这么个女儿。晚些时候,雪津也该回来了——他那个人,和你一般大小——”话到这里,周夫人问起赵羡词的具体生辰八字,原来还比周雪津大上几个月,便笑道,“羡词还是姐姐了,雪津虽与你同年,却不像你这么可人,上学也不好好学,还跟个孩子似的顽皮,日后倘若他有失礼之处,你且别理他。” 赵羡词面带微笑,礼貌地跟她客套着,心思却不在此,甚至还有几分按捺不住的期盼与忐忑。 直到听见周夫人说,“如今羡儿来了正好,府上正好有几个姊妹,年纪都差不多大,也省的你孤单。” -- 第9页 赵羡词几乎立刻绷紧了神经,果然听见周夫人又说,“咱们府上还有个秦姑娘,扬城御史的女儿——想必妹妹也听说过,”她转而对赵夫人说,“那秦御史娶的是老太太排行最小的女儿,向来身子弱,因此生了女儿也体弱。前两年把小女娃送了来,跟在老太太身边,权当替她母亲尽孝。这个秦姑娘和她母亲一样都是老夫人最心疼的,只是性子不大好,平日里除了老太太也不亲近旁人,如今羡儿来了,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看着就知道是个聪慧孩子,兴许你们姊妹能玩到一起去,晚些时候引你们见见。” 赵羡词终于能松口气——还好还好,秦牧云也还在这里。 果然晚些时候,周夫人带着赵家母女去拜见老夫人。一进老夫人院中,还未见人就听到一阵笑声。赵羡词抬头望去,目光便定住了。 如今秦牧云也才不过十三岁,体态孱弱,依偎在老夫人身边,宛如稚子。只是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自带三分风流三分灵韵,剩下三分便是那令人见之忘俗的相貌,端的把一院子的女眷都比了下去。 赵羡词顿时眼眶一热。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刚来时,秦牧云对她的欣赏之色。秦牧云其人,身体虽弱却天赋清雅,又因着极为聪慧,因而比旁人要早熟许多。府上虽有不少同龄女子,却难有人能同她深交,一则因为这些小姐年纪小,话不投机,二来也因为秦牧云生就一颗玲珑心,旁人还没说话,她就一眼把人家看透了。看透便罢了,人常道看破不说破,秦牧云看不过眼的有时却要说上两句,因而在旁人眼中不好相处,也就有意无意疏远她了。 只有赵羡词。赵羡词之聪慧,比之秦牧云不相上下。只是赵羡词只看不说,顾着别人的情绪,因而也特别注意秦牧云的情绪。秦牧云就特别厌烦她这一点,觉得她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倒把别人的笑话看了个遍。赵羡词也不在乎,人谁没个短处呢?依旧温温柔柔的笑着,谁有心事都愿意跟她说一说。 有一次府上四小姐为了一件什么事来找赵羡词诉苦,偏巧被秦牧云撞见,四小姐看见秦牧云就止住话头,秦牧云撇撇嘴,把手上的香包扔到赵羡词身上就走了。赵羡词事后追上去,秦牧云淡淡地说,那是贴身丫头做的药香囊,多做了一个,左右无用就送给了赵羡词。还特地让赵羡词不必承情,只不过是碰巧路过了,换成阿猫阿狗,她也一样扔。 人是冷淡人,话也不中听,但赵羡词硬是从那别扭的话里听出暖意来。明明秦牧云变着花样骂她阿猫阿狗,她还是生不起气,只是嗔道,“你这张嘴啊,真真气死人。” 想到这些,赵羡词看向秦牧云的眼神就不由得多了些热烈。 秦牧云素来是个冷淡的性子,这会儿几乎要被赵羡词灼热的目光烫着了,那眸子中暗藏的情绪让秦牧云没来由的头皮发麻,不自在地蹙起眉头。 赵羡词却想,上一辈子秦牧云最烦她掩藏情绪,这辈子——这辈子或许也做不到完全的情绪外露,但至少对秦牧云时,放下那些伪装吧。秦牧云喜欢真诚的人。 就听一派慈祥可亲的老夫人和和气气地说,“羡词啊,云儿比你小一岁,往后你们姊妹一定要多亲近亲近,在府上别闷着,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就跟你姨娘她们说,她们不理你,就来跟我说,我替你们做主!主要别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旁边周夫人听到这话,就拉住赵羡词的手道,“母亲真是折煞儿媳了,按说羡词是我的外甥女,赵夫人又是我亲妹妹,要说亲厚,只怕您都没有我亲厚呢,我自是最尽心不过的了。” 赵羡词默默听完,矜持地笑笑,起身完作谢礼,也没说什么。 随即又把周府两位小姐先后引见了,大公子早已成家,夫人郑氏,能干得体,如今管着周家一众事宜。二小姐周文英如今年方十五,按说该是嫁人的年纪,只不过老夫人疼爱,又在家留了几年。四小姐才十二岁,一派天真。至于三公子,也就是府上的小公子,就是周雪津,和秦牧云一样的年纪,如今在外上学还未归家。 一一介绍罢,老夫人笑笑说,“我也乏了,让她们小孩子一起玩吧,免得在我们跟前不自在。”遂起身离开,众人包括周夫人、赵夫人、郑氏也都跟着去了。 待只剩下姊妹几个时,赵羡词才认真看起秦牧云来。她自是知道秦牧云相貌出众,但这会儿再看,觉得这眉眼似是深深刻在心底一样,让她一时愣住,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时有人笑了声,上前拉住赵羡词的胳膊,是府上云英未嫁的二小姐周文英。周文英为人颇有几分豪气,笑道,“秦妹妹来时,我们还说府上以后再难见到这样的妙人了,没曾想如今又来了一个。”她把赵羡词拉到秦牧云身边,打量二人一会儿,拍手笑道,“如今府上也算得上妙人成双,我们姊妹成天被秦妹妹压上一头,羡词,你可要把牧云比下去!” 四小姐周文瑜稚气未脱,看赵羡词盯着秦牧云,叹气道,“完了完了,我看赵姐姐是不会和秦姐姐比了!” 秦牧云神情淡淡的,对她们这番玩笑话不置可否。只是赵羡词专注的模样让她难得有些不自在——她可是打定主意不再和赵羡词有什么瓜葛了。 这会儿却又见赵羡词眼底藏不住欢喜,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云——”那句两人以前玩闹时称呼的“云儿”显然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说,秦牧云对她还很陌生,“云妹妹,你——你可好?” -- 第10页 久别重逢,终究免不了如此一问。 话问出口,赵羡词鼻子就有点犯酸。她始终放不下秦牧云的死。 秦牧云觉得赵羡词似乎有些奇怪,一来就问可好,好像跟自己很熟一样。她心里不喜,以为赵羡词故意套近乎,便有些反感,“很好。”说罢抽出手,看起来很不喜欢来自陌生人的亲近——虽然赵小姐曾经并不算陌生人,但至少眼下是初见,陌生的很呢。 赵羡词敏锐地觉察到秦牧云的情绪,心底便一声暗叹——自己太急了!她自己本来也不是个多么热络的人,是后来才在日渐相处中与秦牧云熟悉起来。她了解秦牧云,自是知道秦牧云不喜这样的热情,便按下情绪,柔声道,“是我莽撞,只是见你气色不是很好,这才有此一问。” 说着不由得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香囊,那是她特地托人从扬城买的布料织就,连内里都藏着扬城特有的琼花柳香。扬城是秦牧云的故乡,琼花柳香是秦牧云最爱的香料,赵羡词这一路煞费苦心早早准备好了,此刻却不能拿出来。那显得太刻意了,秦牧云会不喜欢。她只能找个机会,装作不经意地送出去。 秦牧云听她这么说,才勉强露出寡淡的笑意,“胎里带来的体弱,不碍事的。” 赵羡词却想,不仅碍事,还碍事的紧! 周文英道,“羡词,我听说,你们一路从南省过来,是坐了船又乘轿,一路上可有什么见闻?” 赵羡词顿了下,“车马劳顿倒是有,见闻却不大有。”话到此,她忽然看向秦牧云,“我听说云妹妹从扬城过来时,走了大半年的时间,不知路上可有什么见闻?” 秦牧云神色未动,懒洋洋地说,“妇道人家,未曾离船,不曾有见闻。” 赵羡词暗想,未曾有见闻,那你一路搜集到的那些话本集子可怎么说!不过眼下当然不能戳穿秦牧云,她微微抬手,故意将袖中琼花柳香的味道透出来。 果然,秦牧云眼睛一亮,“赵姐姐身上,熏得什么香?” 第6章 006忘不了的白月光 赵羡词矜持的笑笑,“没熏什么香,这一路过来,只堪堪梳洗罢便来府上拜见。” “我闻到了,”秦牧云说,“姐姐可是身上带了什么物件?” 赵羡词装作恍然的模样,掏出香囊道,“想必云妹妹说的是这个。”她把香囊递到秦牧云手上,秦牧云惊喜道,“可不就是这个!琼花柳香,每到春夏之交时,我家乡都是这样的香味。” “原来如此。”赵羡词便道,“我来时没带什么礼物,这香囊既然云妹妹喜欢,不如就送与你。” 秦牧云有些惊讶,“这——” 周文英打趣道,“我和妹妹也都拿到了羡词的礼物,是南省鼎鼎有名的刺绣锦帕,如今看来倒都不如秦妹妹这份礼物特别了。” 秦牧云忽而深深地看了赵羡词一眼,那眸中神色一时竟让赵羡词有些莫名心惊。待仔细去瞧时,却又只见到秦牧云清冷的模样,只眉梢露出些许喜色,对赵羡词作揖,“多谢姐姐,这礼物我喜欢得紧。” 她们几个在这院中闲话,贴身丫头都在一旁候着。秦牧云的丫鬟望珠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我家小姐来这两年,一直念着家里,没想到秦小姐竟带了琼花柳香来。”又问,“晚晴姐姐,你们去过扬城了吗?这琼花柳娇贵的很,只在每年春末夏初才开,按说你们路过时还没开花哩!而且要想制成这样鲜香淡雅的香囊,非得在琼花柳在枝头将落未落时,香味未散,未沾尘土,用香罐接住,暴晒闷香才能成,可麻烦呢!” 晚晴听得惊讶,“一个小小的香囊,竟有这样麻烦?” 望珠若有所思道,“若非巧合,秦小姐这份礼物可就真见心思了。” 晚晴一时无话,她家小姐确实未曾离开过南省,虽说相距扬城不远,但少说也要月余的路程。要真说有什么瓜葛,路途中也确实经过了扬城。只是那时尚早,扬城春意正盛,满城鲜花尚未吐蕊,况且只是暂住一宿,哪有时间做这些?但是……晚晴仔细想了想,后来离开扬城又过了两月有余,临近京中时,小姐确实神神秘秘地收了一个大罐子。之后没过多久,那罐子便不见了……难不成,那时小姐时长翻弄的就是这香囊? 晚晴一路又是船又是马车,坐的十分难受。平素有事,赵羡词也轻易不叫她。那罐子用来做什么的,晚晴也不知道,赵羡词也从不假人手,大家都觉得是小姐一路太过烦闷,因而也不大管她,若真是小姐亲手做成,那必是这一路闲暇所做。 可实际上,赵羡词连南省都没有出过,这扬城的风俗只怕也没听说过。没道理专门为了一个没见过面的秦小姐费这么大工夫……吧? 晚晴于是顿了顿,笑道,“那就真是巧了,府上经营采办,往来客商各地都有,常常送些当地新奇玩意,这香囊许也是。” “可是……”望珠犹豫了下,“用琼花柳做香囊,是我家小姐——” “望珠,”秦牧云适时地打断她,“去把我屋里案上的册子拿来。” 望珠应下,匆匆拿了来。秦牧云便将书册递给赵羡词,“我听说姐姐颇有文才,这本册子是我手抄的一些诗文,虽登不得大雅之堂,但也全是名家所作,倒与姐姐相配。姐姐若不嫌弃,就权当回礼了。” -- 第11页 赵羡词赶紧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秦牧云的字迹,那小字清逸隽秀,让人看着都觉得灵气逼人,扉页还有秦牧云的母亲周乐清的题词。 然而赵羡词却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秦牧云会给她这么贵重的礼物!如果没记错,这本诗册应当是秦牧云一直带在身边的,后来两人熟识了,赵羡词还在诗册上替秦牧云抄录过诗词,现在竟然被秦牧云拿来送她了?! 赵羡词愣住,脱口而出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受得起!” “一个诗册而已。”秦牧云说,“莫非姐姐是嫌弃它?” “不不不,”赵羡词连忙摇头,“这……这扉页可还有……” 秦牧云说,“若非如此,怎显心意?才不枉姐姐送我这故土之味。”说罢,她便怏怏的露出倦容。 望珠赶忙问,“小姐可是累了?” 秦牧云微微摇头,“无妨。” 知道她向来身子弱,赵羡词便道,“我初来府上,还有许多琐事未清,既然妹妹身子不适,不如先去休息,来日方长,我们晚些再叙。” 周文英道,“也是,你刚来,一路舟车劳顿,合该好好歇歇才是。牧云身子不好,咱们也不多打扰了,左右大家住在一处,不急这一时片刻。” 秦牧云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如此也好。” 几人就此散了。望珠看见秦牧云有些出神,上前扶住她道,“小姐,您没事吧?” 秦牧云抿抿嘴,轻声道,“我好像又扫兴了。” “小姐这可真是多想了,”望珠劝道,“本来那赵家小姐就是刚到,也该休息休息。”又说,“说来奇怪,我以为只有小姐您才会想出用琼花柳做香囊的法子,没想到远在南省的赵小姐竟然也能想到!” 秦牧云眼神一顿,捏着手里的香囊就陷入了沉思。 琼花柳做香囊确实是秦牧云在扬城时想出的新奇主意不错,但自从这种做法在扬城传开后,许多官家小姐也学着秦牧云的样子做起琼花柳香囊来,虽然流传不广,传到南省很难,但保不齐像晚晴说的那样,有扬城客商拿这种奇巧物件讨赵家欢喜,也在情理之中。 何况看赵羡词的模样,也不像对这香囊很了解的样子。不过——秦牧云扯动嘴角,赵羡词这人向来心思深,最会讨好人,特地打听了自己的喜好找来这香囊也未可知。 秦牧云眼眸低垂,不由将那香囊捏得紧紧的。 可惜赵羡词这人,不管看起来多么温柔贴心,心里都是冷的。要不然,也不能就那样狠心地在自己病重之时嫁给了周雪津。 临死都未能问出那句话。秦牧云眼底起了波澜,赵羡词,你不是看不上周雪津吗?你不是只想守着季馥兰过一生吗? “可惜我不是男子,不然,定要将你娶回家去,日日好生供着。” “娶我回去,供着我?” “可不是,若不供着,你这张嘴定会生生把人气死!” “哦?若你用心供我,嫁娶一事也不是不能考虑。” “你这丫头,不知羞呢!” “姐姐倒是知羞,满口净是娶我嫁我。” “你——你这张嘴啊!真真叫人又恨又爱!” …… “云儿,莫怕,就算——就算日后老太太仙去,你还有我呢。” “这府上一大,人心就容易乱。但左右与我们无关,这一隅天地已可让你我容身。” “倘若有幸守着母亲过一生,你若不嫌弃,日后大可与我蹉跎余生。” …… 言犹在耳,却物是人非。 ——赵羡词,你往日说的那些话,可有半点真心? 秦牧云突然猛烈咳嗽起来,那心尖上似乎泛起了血腥气,直冲喉间而来。 望珠吓得连忙倒了茶水,却被秦牧云推开,“没事。”她咳了一阵,咳得面色泛红眼神却愈发冷淡,“走吧。” 她至死都没再见到赵羡词。 从以为府上是为自己和周雪津成亲做准备开始,秦牧云就心急如焚,满腹的话想跟赵羡词说,却死活等不来人。于是撑着病重的身子几次前去找人,可赵羡词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仅不来看她,甚至连人也找不到。 她忧思深重,病情愈发不可收拾了。府上老太太着急的很,说要为她冲喜,秦牧云甚至都没有反驳的力气。所以后来知道原来周雪津要娶的人不是她,而是赵羡词,秦牧云都不敢相信。 老太太一直中意自己和周雪津的婚事,秦牧云蕙质兰心,早几年不懂,但渐渐通人事后就明白父母将她送往周府的因由,也看懂了老太太对自己过分疼爱的原因。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在自己那样病急的关头让周雪津娶了赵羡词为自己冲喜? 真是再荒唐不过了。 思及此,秦牧云至今仍是一口怨气盘在心头,挥之不去。 上辈子,秦牧云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抛头露面与那些男子交锋,以至于赵羡词屡屡被那个混账哥哥赵麒年气红了眼睛。她恨不能将一颗心都掏出来给温柔可亲的赵姐姐,却万万没想到,最后赵羡词一声招呼不打就嫁给了周雪津。 甚至在自己病入膏肓之际也不曾来看过一眼! 是谁言语之间总说看不上周雪津的?想来不过是托词罢了。 倒是秦牧云自己,虽然自幼与周雪津同进同出,感情要比其他人深厚些,但若谈婚论嫁,却总是差了点意思。 -- 第12页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秦牧云抬起头,老天有眼,让她重来一回。这一次,她就是死也要死在双亲身边。 从来周府至今,已经两年。秦牧云总算等到了赵羡词。 再看一眼这个人罢,就当是那场噩梦里未完成的结局。 自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她不会留在周府,也不会再和赵羡词有瓜葛。至于那本母亲题词的诗册,也和赵羡词一起留在这里好了。 她再也不想每天把诗册翻无数遍,只为等一个人来。 第7章 007忘不了的白月光 赵羡词翻着诗册,心情复杂。 眼下这个时候,秦牧云的诗册还只堪堪抄录了寥寥几首,大多是苏轼的词。开篇就是《临江仙·夜归临皋》,写道: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彀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紧接着是《行香子·述怀》,字字用心: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秦牧云如今不过十三岁,和自己一般年纪,这几年纵然离家在京中,也深得周家老太太宠爱,怎的落笔净是这些出世之词?难道是少年强说愁不成?赵羡词眉头紧蹙,一时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觉——如果没记错,当初看秦牧云的诗册时,册中多为缱绻柔思咏物叹景之作,诸如“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等等,忧思较重的也不过是“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之类,可现在…… 这本诗册,不仅抄录极少,堪堪录了几首也全是劝解抒怀之作,和以往记忆里的大不一样。赵羡词捏着眉心,难道这一世秦牧云也变了不成?当年的秦牧云固然体弱多病,看起来清冷不饶人,很难相处的样子,却实则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是热的。赵羡词又看起这几首词,若它们是秦牧云现在喜欢的,那么这一世不知秦牧云到底经历了什么苦楚,才会有这样看似洒脱实在逃避的无奈。 当一个人真心想要远离人世纷扰的时候,她的冷淡就不是心思惫懒,而是无可依托。 赵羡词猛地站起来,“晚晴,笔墨!” 晚晴忙给她摆好,赵羡词略一思忖,将苏轼的另一首词落在册上: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同样是远离尘世纷扰,这首《满庭芳》就温暖得多。赵羡词满意落笔,吩咐晚晴收拾妥当,正待出门,赵夫人叫住了她,“羡儿,府上就要用饭,一会饭毕你姨娘会让小公子与你见一见,你且不要换衣服。” 赵羡词顿住脚步,小公子不就是周雪津?她一时百味陈杂,手中诗册此刻竟有些烫手。赵羡词勉强笑道,“母亲,这已近晚,此时相见只怕不妥吧?” 赵夫人道,“你们本是兄弟姊妹,又非外人,大庭广众有何不妥?再说你哥哥一天到晚不见影,此刻不拘着他见见府上亲戚,来日不定去哪里找呢!岂不失礼?我们虽比不上他们京中大门大户,但规矩总还是有的。” 赵羡词无奈,只好应下。 赵夫人见她准备出门的样子,问道,“你要出去?” “早先见了府上姐妹,说好晚上一聚,这不,还带着云妹妹送的诗册。”她扬了扬手中的册子,“我正准备去。” “既是如此,去也无妨。”赵夫人道,“你今日刚来府上,和姊妹们一起亲近亲近也好。府上的女儿以后少不得也是命妇官眷,你若是入选,往后少不得要请她们帮忙呢。” 赵羡词听得头疼,硬是端着没露情绪,恭恭敬敬作揖罢,心里却逃似的找秦牧云去了。 秦牧云因为身子弱,一向不大与府上一同用餐。老太太宠爱,特地为她开小灶,做些美味易消食的餐饭。赵羡词赶来时,秦牧云正在用饭。 “我可来的不巧,”赵羡词在门口笑道,“正赶上妹妹用饭,让我瞧瞧妹妹这神仙样的人物,吃的是什么甘露仙桃?” 秦牧云听她嘴贫,忍不住嗔怪,“你倒是闻着味就来了,没见过像姐姐鼻子这么灵的。”说罢就有点暗恼,怪自己不该这样接赵羡词的话,显得两人多亲近似的。可她耳听得赵羡词打趣,哪里忍得住!这么一恼,便抬眸嗔了赵羡词一眼。 赵羡词听她话里话外变着法的骂自己,一时又气又好笑。但秦牧云的眼神却让赵羡词心上一跳,这种怪异的熟悉感甚至让赵羡词忘了跟她斗嘴,发起愣来。 秦牧云瞧她神色,以为自己冒犯,毕竟现在的赵羡词和她还不熟,合该客客气气的。她便敛了情绪,笑道,“姐姐若不嫌弃,便一同用饭吧。” 赵羡词不是没在这里吃过饭,她曾经还特地为秦牧云准备了食谱,但今次重来,不免心下唏嘘。赵羡词忍了心头翻涌,笑吟吟道,“我还真有点饿了。” 秦牧云看她真坐下来,还有点吃惊。她记忆中的赵羡词是个极守礼的人,若是眼下情形,赵羡词应当晚些再来才是。可现在…… -- 第13页 赵羡词既已应邀坐下,望珠便给她摆了餐具。秦牧云微微启唇,却没有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这一顿饭,两人便安静的一起用完了。 望珠让人收下残局,秦牧云终于忍不住问道,“姐姐这么晚了,到我这里来有何事?” “嗯?”赵羡词一想,“噢,你看我这记性,与妹妹吃完饭,便高兴地连正事都忘了。”她慌忙从腰间拿出诗册,正要递过去,却见秦牧云脸色不善。 秦牧云心中阴晴不定,耳朵听见赵羡词字字句句都在与自己亲近,但一想到这人向来说话好听却不见真心,就气不打一处来。看见赵羡词还把诗册拿出来,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便一股脑涌上来,秦牧云瞬间心冷下来,强忍着怨气,冷声道,“姐姐是看不上这礼物?” “不不不,你千万别误会!”赵羡词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哪句话招了秦牧云,忙道,“只是这礼物太珍贵,我——” “那便还是看不上了。”秦牧云愈发冷淡,直接把诗册抽回来,“如此也罢。” 赵羡词看着空荡荡的手中,再看看秦牧云冰霜一样的脸色,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既然秦牧云能把这么珍贵的册子送给自己,自己就该好生珍藏着才是!等等——赵羡词忽然想到,她来不是为了还诗册的呀!她来是为了给秦牧云送苏轼的词—— “妹妹误会了。”赵羡词叹气,上前要取秦牧云手中的诗册,却被秦牧云一闪躲了过去,就听秦牧云皱眉不耐烦道,“你做什么?” 赵羡词被她神情刺的心里一紧,却只作没看见,索性握住她手腕,“你真的误会了,如此珍贵的礼物,我怎会不珍惜!只是见诗册上有你抄录的几首诗词,便一时兴起也抄了一首,特地过来说与你听。” 赵羡词指尖发凉,掌心却是温热的。那温度贴着秦牧云脉搏,又听她温声软语,秦牧云不知怎的,心底涌出无限委屈,眼眶都红了。 赵羡词见她这样,顿时慌神,“云儿——” “我与你尚没有如此亲熟,云儿此称实不妥,”秦牧云带着鼻音冷声道,“姐姐要念词,还请明天再来。我身子不适,要休息了。”说罢甩开赵羡词的手,把诗册扔在桌上,自顾往内室而去,“望珠,送客!” 望珠一脸为难,满怀歉意的对赵羡词轻声说,“赵小姐,您千万担待。我家小姐她……她脾气不好,但绝无冒犯之意,府上都知道的——以后你们相处久了就明白了。” “我不怪她。”赵羡词咽下满腹失落,温温和和地取了诗册要走,然而刚跨出一步,却忽然道,“望珠,可否麻烦你帮我备下纸笔?” “不敢当不敢当,”望珠连连摆手,“赵小姐,您有事尽管吩咐!”说着把秦牧云的笔墨拿了过来。 赵羡词谢过望珠,提笔把记在诗册上的词誊在纸上,末尾还附上一句:今日叨扰,惹妹妹不快,万分歉意难以言表,他日定当诚心谢罪。 末尾落款:赵羡词。又吩咐道,“正巧一会还有事,我便先走了。这词麻烦你帮我呈给她,明日再来看你家小姐。” 望珠把人送到院外,回去时看见秦牧云正站在桌边,看赵羡词留下的词。 “小姐,您不应当,”望珠苦口婆心,“赵小姐初来府上,刚歇下第一个就来的是咱们这里,如此看重您,您却……”小丫头唉声叹气,“以后又结下不快,这好不容易有个愿意亲近您的。” 秦牧云却随手把那张纸揉做一团,扔在地上,“你莫信她。”又说,“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只管做好自己的事,等我们回了家,这里自有说法。” 望珠还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她不忍心告诉小姐,来之前老爷交待,以后小姐是托付给了周家的。既然如此,小姐还怎么回家呢?周家以后才是小姐的家啊。 这番话,望珠却不忍心开口。 秦牧云捧着旧书去看,没一会儿听到外面来人,说,“秦小姐可歇下了?老太太、太太有请。”望珠进来,高兴地说,“小姐,听说是小公子回来了,现下老太太正在园子等着,要给大家聚一聚。” 秦牧云顿时心里一咯噔。 这下,是赵羡词要和周雪津见面了吧。 第8章 008忘不了的白月光 “小姐?小姐?呀!”望珠连声叫她,“小姐,您怎么了?” 秦牧云这才回神,发现手中的书卷几乎被自己搓烂了。望珠一边抢救她的书,一边道,“小姐,您干嘛这么用力?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看书费多大劲呢。” 秦牧云瞪她一眼,望珠吐舌,不敢再说,只道,“小姐,我们快收拾下吧,老太太还在等着。” “雪津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不必去了。”秦牧云扔下书,“就说我倦了,已经睡下。” “……”望珠无奈,只好按她的意思准备打发个人去说一声,却忍不住嘀咕道,“怎么今儿赵小姐一来,小姐就变得这么怪……连雪津公子都不见了。” “你嘀咕什么?”秦牧云躺在床上,没好气地说,“我素来这样,和赵羡词有什么干系?” 望珠道,“小姐,您别怪望珠多嘴,自打今儿一早,我就瞧着您不对。早起就丢了魂儿似的,下午又着急往老太太那去,要不是府上并没有提前报信说有人来,我都以为您是去等着赵小姐来了!这刚刚更怪——” -- 第14页 没等望珠说完,秦牧云便坐了起来,长舒一口气道,“我们去。” “什么?” “去见祖母……和雪津。” “啊?”望珠一头雾水,却又高兴起来,“哎,好好,我这就给您梳妆。”小丫头喜欢热闹些。雪津公子人好,对秦牧云好,对她们这些下人也好,望珠也很喜欢雪津公子。 老太太屋里这会儿正热闹。周家两位公子小姐都到齐了,赵羡词母女也已在席中。秦牧云目不斜视,轻轻巧巧的从侧边进去,就被老太太瞧见,招招手唤到身边去了。 “可是睡下了?这么晚原不想让你跑一趟,不过今天人齐,想着叫你也来热闹。”老太太握着她的手,吩咐道,“给云儿拿个手炉来。” “祖母,云儿不冷。”秦牧云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十分眷恋,“陪着祖母,云儿就很开心。” 说着,周雪津就上前来,叫道,“云儿,我今天下学晚了,先生又教抄字又叫念书,耽搁许久。” 秦牧云淡淡道,“跟我说什么,又不是我让你抄字念书。” 老太太笑道,“就是,一回来就找云儿,也不看看谁来了。”说着把赵羡词一家人指给周雪津看,“这是南省来的亲戚,这位赵夫人是你母亲的妹妹,旁边这位是——” “我知道的,早听说了,”周雪津对赵羡词行礼,“是姨母家的女儿,羡词姐姐。” 赵羡词端庄的还礼,对周雪津礼貌又客气,没作他话。 周夫人把她拉过来,对周雪津道,“雪津,羡词不比家里姑娘,你要有分寸。”周夫人越看赵羡词越满意,再看看老太太身旁小女儿态的秦牧云,心中不禁暗叹,若赵羡词不去选秀,成就她和儿子的姻缘当是美事一桩。 秦牧云余光瞧见赵家母女和周雪津母子其乐融融,就觉得扎眼的紧。 赵夫人道,“雪津可见过麒年?如今天晚,让他在外面给姊妹们行个礼,就莫要再来叨扰了。” “刚进家门就跟赵大哥碰了面,约好明天再见。”周雪津道,“母亲和奶奶可曾见了?” “来见过了,倒是长得一表人才。”周夫人道,“你以后可要跟麒年学着点好,莫带着一起胡混。” 周雪津满口应承,目光却没离了赵羡词。 赵羡词不露声色,心里却不耐烦的紧。这周雪津向来孟浪,见着姑娘就挪不开眼。仗着是府上最受宠的小公子,府上姑娘但凡好看的,哪个没被他亲近过?虽然因年少尚不见色|心,却总归无礼。赵羡词忍不住去看秦牧云,正迎上秦牧云黯淡的目光,顿时心里一沉。 秦牧云和周雪津两情相悦,她知道的。 周府上下也早默认这是一对璧人,只等着年岁到了成亲罢了。周雪津的下人也都将秦牧云当成小公子的未来夫人,恭敬得紧。 最后偏偏冒出个赵羡词横插一杠,任谁也没想到。 连赵羡词自己都没料到。想到这里,赵羡词轻轻吐出一口气,端庄的表情就出现了一丝裂痕。 周雪津看见,忙问,“姐姐可是不舒服?” 赵羡词本想应付过去,不由又看了秦牧云一眼。这会儿秦牧云没有看他们,只是静静坐在老太太身边,一副乖巧可人模样。但赵羡词忘不了她刚刚的眼神,略一犹豫,竟冷声道,“当着夫人老太太的面,我原不该说,只是我见府上最是讲规矩的,却不曾想如今一见面,周公子就如此孟浪,实属无礼。我赵家虽不及府上尊贵,但一个礼字还是有的,何以如此冒犯?” 她母亲听得一脸尴尬。这周雪津盯着赵羡词不放,满屋的人谁没看到?赵夫人原也觉得不妥,毕竟赵羡词很快就要参加选秀,一点不好的风声都不能有。本想事后嘱咐女儿平日躲着些这位公子,但万万没想到,赵羡词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一时众人静极了,秦牧云更是惊讶不已。 半晌,老太太才笑着打了周雪津一巴掌,“就说你平日里混,今日见了客,愈发没分寸了。” 周夫人也颇有些尴尬,忙起身道,“我代雪津给羡词赔礼了。这孩子就是没分寸,多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赵夫人赶紧拉住周夫人,歉然道,“是羡词无礼,她自幼在府上不曾出门,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冲撞了大家。” “无妨,无妨。”周夫人亲切地拉着赵夫人的手,低声道,“馥兰,你这个女儿可了不得。” 赵夫人又是紧张又是尴尬,匆匆回头瞪了赵羡词一眼。 赵羡词权当没看见。她这辈子既不打算做牵线木偶,想要做出点名堂来,就该有点脾气。 周雪津被她抢白一番,此刻特地到她面前作揖道歉,“姐姐恕罪,我不过因为姐姐生的好看,这才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绝无冒犯之意。” 赵羡词神情冷淡,“若是旁人不了解公子,只看公子举止,定以为公子是登徒子。不过,我知道府上规矩甚严,自然是信公子的。原也无问罪之意,只是公子此举令人不适,权做提醒罢了。” 周雪津有些无所适从,没想到竟会有人说这样的话。却不防此刻,老太太身边传来一声轻笑。 秦牧云半嗔半笑道,“今儿可算有人拿住你了!” 她一笑,赵羡词心情都跟着好了许多。老太太也笑道,“可不是,府上丫头们都让着你,真真把你宠坏了。以后看你还敢不敢耍混!” -- 第15页 “夫人莫要怪我多嘴,按我说,雪津兄弟也该有人治一治。”门外走来一人,笑道,“这下好了,羡词妹妹一来,以后雪津也知道收敛些罢。” 众人回头一看,是周家大公子的夫人郑氏来了。赵羡词顿时来了精神,这位大嫂现在管着周家诸事,行贾钱粮没有她管不了的,手段最是了得。赵羡词就是为了让母亲看看这位大嫂子。 郑氏进来先行礼,“见过老太太、太太,媳妇来晚了。” “不碍事,都是自家人。”老太太问,“珍儿今天没闹你?”说罢又把郑氏介绍了一遍,“这是老二家的媳妇,平日里事多话也多,管着两家事。” 郑氏是周家大公子周雪期的妻子。周府上现有两位公子、两位小姐,大公子周雪期和两位小姐都是周安峰的子女,周雪期如今年方二十,早几年受封武职,如今常年在军营里。 周雪津则是周图南的独子,周图南为人沉闷,不喜床帏之事,这么些年也只有周雪津一个儿子,也因此周雪津才备受宠爱。 老太太原有三儿两女,大儿子早年从军,皇帝御驾亲征时救驾而死,追封了护国公的爵位。二儿子周安峰,官至工部侍郎,整日公事繁忙,少见人影,妻子也在生小女儿周文瑜时难产而去。如今府上只落下一个郑氏和郑氏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周珍,老太太怜惜,便叫郑氏母子和两位小姐都在周图南府上生活。周图南是老太太的小儿子,排行老三,现任中散大夫。妻子季凝月是原光禄大夫季青林的长女,和赵羡词的母亲季馥兰是同母姐妹。 至于老太太的两个女儿,大女儿在三个儿子后面,早早嫁入康王府,如今是康王妃。小女儿周乐清,排行第五,正是秦牧云的母亲。因为老太太生她时年岁已大,便生来体弱,嫁给扬城御史秦知寒,生下秦牧云后就不大出门一直将养着,越发身子虚弱。也因此秦牧云生来不足,体弱多病。老太太最疼小女儿,觉得胎里亏了她,如今连带着秦牧云也心肝儿一样的宠爱。 郑氏自当家管两府之事以来,颇显才干,让老太太很满意。此刻赶来,听见老太太问周珍,便道,“白天闹了好一会儿,这会儿累了,婆子守着,睡得可香呢。” 说着到赵羡词面前,打量一番,“我今儿还听说,府上又来了一位仙子样的小姐,和牧云妹妹不相上下,这会儿一看,可不是如此!看着就让人喜欢。” “嫂嫂才是令人敬佩呢,”赵羡词由衷道,“嫂嫂凭一己之力,将府上管的井井有条,省了姨妈多少心。” 郑氏笑道,“妹妹这嘴甜的!让人听着欢喜。不过妹妹刚来,不了解情况,这府上一应诸事井井有条,全赖老太太和太太持家有方,我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哪里还能贪功了!” “就你会说话。”周夫人满面笑容,“行了行了,全府上下,你功劳最大!” 郑氏道,“夫人这么说了,我再不受就假了!”于是又对赵羡词说,“你看,我也是有点功劳的。以后你有什么缺的要的,尽可以找我。” “这可说定了,”赵羡词道,“我家虽不大,但事也杂,我也想着能为母亲分忧解难,让母亲少些操劳呢。” 郑氏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牧云要不是身子弱,老太太不舍得,她那么聪慧的人,我巴不得她帮帮忙呢,如今好了,我看你比牧云身子好,若有心,明日便可来我这里学着些。” “嫂嫂这话说得可不中听,”一直安静的秦牧云忽然道,“凭什么她学的,我就学不得?明儿我也要去找嫂子。” 郑氏有些惊讶,“你何时有这样心思?那再好不过了,”又打趣道,“以后做了当家主母也好让我享享福。” 老太太却认真看着秦牧云道,“你学归学,可不许累着。”又对郑氏说,“你能者多劳,可得给我看好了她。” 郑氏故作惊惶,“这位小祖宗,我可看不住!”便道,“不如让羡词帮老太太看着罢,免得回头牧云说我偏心。” 秦牧云一时哑然,瘪瘪嘴,撒娇道,“赵姐姐一来,祖母都不疼我了!” 一句话惹得满堂笑起来。 赵羡词却若有所思地看着秦牧云,总觉得秦牧云哪里不一样了。 而秦牧云,也在暗自打量她。莫名的,秦牧云就觉得这个赵羡词好像比记忆里的让人舒坦多了。 第9章 009忘不了的白月光 众人言笑一番,便各自回去了。 睡前,秦牧云问望珠,“望珠,你觉得赵羡词这个人怎么样?” 望珠想了想,“晚上来咱们这里的时候,看着还挺好相处的。没想到今儿老太太那走一遭,脾气那么大。府上可没人敢那样说雪津公子。” 秦牧云却笑起来,“她那样——也挺好的。”又说,“也许,人是会变的?原也没什么不能变。” “小姐说什么?”望珠不大明白。 秦牧云却摇摇头,“没什么。”她顺手把晚饭时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纸捡起来,又摊开来看,“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她倒是会挑词,真不亏了叫那样的名。望珠,帮我磨墨。” 望珠一边给她磨墨,一边看她把皱巴巴的纸细细铺在桌上,把一首词又抄了下来,奇怪道,“小姐,你不是不喜欢这首词吗?” “我是不喜欢赵羡词,和词有什么关系?”秦牧云仔细誊写着,说道,“词是好词。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洒脱不荒凉,让人心里暖。” -- 第16页 望珠道,“赵小姐刚来,和小姐不过初识,小姐怎么就讨厌人家了呢?” “讨厌?我——”秦牧云顿了顿,“我是说不喜欢,不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就那样吧。” “说的也是,”望珠很认真地回,“看今晚儿这样,赵小姐怕也是个厉害角色。小姐你向来不喜争斗,还是离她远点好。” 秦牧云抬头看看她,“你倒是知道的多。” “那是自然,”望珠骄傲地说,“望珠自幼跟着小姐,就算没得小姐一分才气,这眼力见还是有的。” “少学那些溜须拍马!”秦牧云收好纸笔,“我倦了,今日早些歇息,明天还要去嫂子那里。” 望珠惊讶道,“小姐,您还真去啊?” “为什么不去?”秦牧云掩嘴打个哈欠,“别的不说,嫂嫂的才干我也是服气的。” “可是——”望珠急道,“我以为小姐您说着玩的。” “祖母都首肯了,此事我若当真,自然就是真的。”秦牧云说罢,不再回答望珠的满腹疑问,安稳睡去。 翌日天未亮,赵羡词已早早起身,去了郑氏院中。到门口时,正遇上裹着厚厚大氅的秦牧云。 两人此时相见,俱是一惊。 这会儿虽然是春末,但早晨露重天凉,赵羡词急忙上前去,“你也该多穿些!” 她责怪的语气里充满关切,秦牧云愣了愣,无奈笑道,“我也不是瓷娃娃,哪里就这么弱了?” 赵羡词就不由叹气,正要再说,门里郑氏早已急忙迎出来,“两位小祖宗,没成想你们还真来了!快请进!红莲,快给两位小姐倒杯热茶暖暖身子!” 身后跟着晚晴和望珠,两人相互见了礼一并跟着进去。 “嫂嫂别忙,”赵羡词说,“我们可是来给嫂嫂干活的,怎的反倒让嫂嫂为我们忙活起来?” 秦牧云笑笑,“正是。” 郑氏哭笑不得,她昨日不过打嘴仗,以为与两位小姐逗趣,谁成想这两位看着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竟真来了!虽说周府家大业大,郑氏确实操心无比,但难道还能真指望两位未出阁的小姐做什么?莫说她不敢用这二人,就算真想用,这两位娇滴滴的小姐,怕也不成事。 正说着,院门有人来报,“少夫人,孙掌柜求见!” “这一大早的,”郑氏道,“二位稍坐,我去看看。”说着吩咐道,“把人叫到前厅去。” 说着话就要走,赵羡词连忙起身道,“嫂嫂且慢一步——”她上前,把一个香囊递过去,“一早过来,也没什么好送给嫂子的,只这一件亲手缝制的香囊,贵倒是不贵,不过一份心意,望嫂嫂笑纳。” 郑氏正要推辞,然而香囊落到手中就觉出里面坚硬异常,郑氏一顿,不动声色笑道,“既是妹妹一份心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羡词目送她离去。 一旁秦牧云似笑非笑道,“没想到赵姐姐这般手巧,这一路过来想必做了不少香囊吧?” “……”赵羡词又被她抢白一顿,也不生气,只是道,“小门小户,没什么贵重物品,也就只有做些香囊聊表心意了。” “姐姐送我那个香囊,也是亲手制的?”秦牧云盯着她,忽然问道。 赵羡词当然不能说是自己做的,实际上谁也没见着她做那个香囊,可琼花柳香却是她花了大力气,从秦牧云的家乡托人采摘过来,而后亲手研磨制成。只是这琼花柳制香囊的法子,是曾经秦牧云告诉她的,她自然不能无师自通,只好道,“那个……是旁人送的。” “哦。”秦牧云淡淡应下,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一时半会的功夫,两人之间竟无端尴尬起来。只是这两位小姐,一个比一个能端着,面无异色地饮茶安坐,只教跟在她们身旁的晚晴和望珠浑身不自在,两人相视一望,也不知道何以两位小姐之间变得如此令人坐立不安。 不过半盏茶时间,郑氏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这会儿无比热情,进门就拉住赵羡词的手,话却是对秦牧云说的,“让两位妹妹久等了。” 秦牧云对她作揖,就听郑氏道,“眼见着要入夏,这换季时正是忙活的时候,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什么,全赖手下人瞎张罗!两位妹妹想到我这里学着管些事,我可丑话说在前头,我也不是多有本事的,教不了两位多少东西,只尽力而为,两位妹妹多多担待!” 刚刚来找她的孙掌柜,正是玉器行的。郑氏见过的宝贝不少,但赵羡词送的玉佩却让她欢喜非常,那玉特地请孙掌柜看过,是战国的美人玉,曾辗转经过西施之手,传说此玉将西施养的美貌青春,最是难得。周雪期常年不在家,郑氏最担心自己容颜不再,花了大力气四处搜罗美容养颜的偏方,赵羡词的礼物正得她心意。 “对了,左右今日要出趟府,月末照例要去南山添香,两位不如与我同去?”郑氏道,“一路也好说话。” 赵羡词自然应下,没想到秦牧云也应了下来。 待三人用罢饭,准备出去时,望珠跟在秦牧云身边,低声道,“小姐,我看刚刚赵小姐是送了礼的,咱们要不要……” 秦牧云却道,“赵羡词家里新奇玩意多,咱们自来府上,有什么用度还要找嫂嫂要,嫂嫂什么没见过,又不喜诗书,咱们拿不出入她眼的东西。” -- 第17页 望珠瘪瘪嘴,知道是秦牧云不愿意送礼,不然秦家难道拿不出好东西?只是小姐不喜欢这些,身上带的东西也早送的差不多了。望珠心想,这两年小姐送给少夫人的东西也不少,这次不送许也没什么。 但她这一问,却让秦牧云感到疲倦。秦牧云向来厌恶这些人情往来,若非情真意切,何必以利相和?只是这世道偏爱如此,反倒显得秦牧云不识礼数。 况且,秦牧云哪里是来学管事的?她等的就是今天出去的这个机会,或许顺便还带有那么一点想多看看赵羡词的想法。毕竟,眼见着就要入夏,赵羡词过不了多久就要进宫选秀去了,这一去就是两三月。而秦牧云,已经不打算在这里多待了。 她母亲周乐清身子不好,自己离家两年,母亲思女心切,却不能前来探望,只一心把秦牧云托付给周家老太太。 可她上一世赶回家时,母亲已在弥留之际。 听说,京中南山有个云游四方的神医,常年不见踪迹,只有每隔三年的春夏之交才回山上做义诊。秦牧云等这么多年,一是为了赵羡词,二是为了这位神医,秦牧云是出来寻医的。 待入了夏,赵羡词进宫去,秦牧云也要回家了。此一去山高水长,天各一方,不管放不放得下,这些诸事也会慢慢随着时间淡去……了吧? 秦牧云想着,便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赵羡词,却发现赵羡词眼中满是疼惜,竟把秦牧云看愣住了。 赵羡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轻声问她,“云——牧云,你也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吗?”以前秦牧云不这样的。 秦牧云心不在焉的,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郑氏见状笑道,“那也无妨,今日就当带你们出来散散心。再说你们还小,哪里需要管那么多!”她以为是两个心高气傲的小姐斗气来的。 赵羡词却柔声道,“嫂嫂,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是认真的。”她说,“家中兄长不让人省心,赴京之前还险些闹出人命。如今看着我家还算有模有样,其实底子已经快掏空了。”说着她看了一眼秦牧云,秦牧云安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赵羡词继续说,“我此番来选秀,也是无奈之举。若能入选,自然最好不过。可若不能——”她沉沉叹气,“以后日子不知要怎样过呢!我虽一介女流,但仰慕嫂嫂才干,哪怕本事不及嫂子,但若能学来十分之一嫂嫂的本事,想也能为日后谋个出路。” 郑氏看她说的郑重,沉吟片刻,叹道,“你家的事,我也听说了。按说我不该多管闲事,但——女人家也是能成事的,羡词你有这份心,肯跟嫂子说个真心话,嫂子也就充回大,这几日带你看看。” 三人说着闲话,已经到了南山下。山下马车难登,三人只好换轿子走山道。郑氏带着两人出来,唯恐二人出差池,差遣了三四个婆子丫头跟着,她自己先去安排添香油钱。 山上不比山下,风一吹显得更冷。 赵羡词坐到秦牧云身边,不经意地给她挡着风,笑着说闲话,“喜欢这里吗?” 秦牧云没回答,却忽然说,“赵姐姐?” “嗯?” “你真的想选秀入宫吗?” 赵羡词惊讶地看她一眼,“……自然。” “你不喜欢。”秦牧云迎着她的目光,却自顾道,“你根本就没打算去选秀,是不是?” 赵羡词被她问的惊出一身冷汗,“你别乱说。” 秦牧云看着她受惊的模样,却难得露出几分笑意,“其实,我还算了解你的。”只是有些心结难解,而且看起来也已经没有解开的机会了。 “你来找嫂嫂,是打定主意学学怎么经管家事,一点都不像要进宫选秀的样子——”秦牧云说,“一心选秀就不会像这样抛头露面,尤其是诸事都要考虑周全的你。所以你根本就没打算选秀,或者说没想要入宫,是不是?” 赵羡词满眼复杂地看着她,“你——” 秦牧云微微侧头,轻声说,“我太聪明了,是吗?”不待赵羡词说话,秦牧云又道,“我听说这几日南山的神医天天义诊,不如你陪我去看看?” 第10章 010忘不了的白月光 说到这南山的神医,赵羡词却是知道的。 秦牧云体弱,重病缠身时,老太太花重金找来这神医,实际不过是云游郎中,治不了秦牧云这胎里带来的纤弱。被百姓奉为神医,一是因为百姓没钱治病,郎中能为他们诊治,治好了自然感恩戴德;二来这云游先生四处行医,确实也积攒了不少治病救人的经验。但真论医术高低,和周家能接触的正规大夫相比,就逊色多了。 赵羡词也没说什么,秦牧云要去,她就陪着去了。身后跟着婆子丫头,一行人到宫观殿前,果然见许多上香的百姓排着队挨个上前诊病。 只是这些百姓衣着简陋,满面风霜,大多还带着病,时不时有人咳嗽着。秦牧云自来是世家小姐,没见过这等场面,跟来的婆子连忙劝住她,“秦小姐,您有事吩咐婆子们就行,何苦自己过来?这里都是人,许多还有病,万一冲撞到您就不好了。” 也有婆子劝赵羡词,但碍于赵羡词到底不是周府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赵羡词自己流放时吃够了苦头,这些上山求医的百姓要比她那时候好多了。彼时赵羡词戴罪之身,大雪天里只着一层单薄的棉衣,棉衣上还到处都是破洞,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几乎没有御寒能力。很快就感染风寒生病,却无钱医治——那时候饭都吃不饱,又哪来钱财医治呢?赵羡词望着眼前这些面容憔悴病怏怏脏兮兮的百姓,心中百味陈杂。 -- 第18页 “我……我要去请教下神医,”秦牧云有些迟疑,“要去的。” 看着秦牧云掩不住的惊慌之色,赵羡词拉住了她手腕,“这里的神医我也有所耳闻,医术固然有几分,却也谈不上高明。况且——”赵羡词示意她看一下周围,“这里实在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上山求医的都是穷苦百姓,勉强果腹度日,哪里见过官眷?秦牧云和赵羡词两人又都是豆蔻年华,穿着上等的绫罗绸缎,娇养成仙女一样的容貌,身后还跟着婆子丫头。平日里跟这些百姓怎么也碰不上面的,这会儿一见便立刻吸引了众人目光,百姓们议论纷纷,胆怯又好奇地看着她们。 那目光着实令秦牧云不适,赵羡词见状,机敏地拉着秦牧云躲过众人,绕进庙中。这宫观本就有专门接待公子小姐的人,见她们过来赶忙来迎。秦牧云这才渐渐回过神来,悄悄吐出一口气。 赵羡词笑笑,“这会儿知道怕了?” “怕?”秦牧云瘪瘪嘴,“不过是没见过,有些紧张,哪里谈得上怕。” 早有人给她们斟茶,秦牧云只看了一眼,犹豫片刻却并没有动。 赵羡词见状,心中暗自一叹。她自己做世家小姐时,也曾这样嫌东嫌西。姑娘家本就爱干净,何况她们这些贵养着的小姐!甚至连跟来的婆子丫头都没有动茶水。 但赵羡词真渴了。尤其看到那些百姓后,让她想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流放生涯。这回重来,她已然不在乎那些不必要的“金贵”了。 世家豪门都是虚,人啊,就是花里胡哨的虚招太多,才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于是她很自然地端起了茶盏,慢条斯理地饮着。 莫说秦牧云,连一众下人都惊讶地看着她,秦牧云眉头紧皱,惊讶地看着她,“你……”此刻的赵羡词竟像个陌生人一般,让秦牧云头一次心中生出疑惑来。 她们都是名副其实的世家小姐,门庭尊贵,就算赵羡词再怎么假装很平易近人,但与生俱来的礼仪教养也让她和贫民百姓之间有着严格的界线。这点,秦牧云十分清楚。记忆里的赵羡词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可私底下最是讲究。吃穿用度上,赵羡词虽然不讲究贵、齐,却要讲究精致用心,这和大多数世家公子小姐的讲究异曲同工。 但这次——秦牧云不由得再次看向旁边的茶盏,杯底浮着小撮茶叶,叶片细碎杂乱,也不知道冲了第几泡,就粗鲁地摆在这里。饮这种茶,还不如喝白水! “这里不过是个宫观,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的上等茶叶了。”赵羡词依旧一脸温柔,柔声道,“口味上是差些。” 她们说着话,郑氏已经过来了。看见桌上摆着的茶水,皱眉道,“上回不是给你们庙里送了一批上好的茶叶了?怎么给我们家两位小姐喝这样的茶!” 她身后跟着观里的管事,一脸尴尬地说,“不瞒少夫人,年前府上送的茶实在太香了,我们观主不舍得喝,好生珍藏着,没成想入春的时候下了一场雨,观里漏雨,硬生生淋霉了……”管事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低下头去,满脸通红。 郑氏嗤笑一声,“亏你们还是出家人!得了,我那还有些,回头再给你们送来。这回可别再放坏了!” “是是是!这回得少夫人恩赏,修好了观里,再不得漏雨,一定好生放着!” 郑氏只对秦、赵二人说,“这里的事办完了,你们是要随我现在回去,还是再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赵羡词问,“嫂嫂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观原跟我们家有些渊源。”郑氏说,“南山下有家里的田产,山上原有座破庙,没什么人烟,有次老爷路过这里,就让人将山上的庙修了起来,权当个收租落脚的地。后来来了几个云游的出家人,分不清是和尚还是道士,在庙里落了脚,左右也是做善事,就把这庙给了他们。也没起名,山下的百姓俗称这里叫南山观,我们府上每年春天的时候来一趟,捐些香火钱,也算是积善行德。” 秦牧云问道,“那南山上那位行医的神医——” “我也是这几年才听说,”郑氏道,“不过这外面的江湖郎中医术能好到哪里去?左右不过是糊弄些百姓罢了。” 秦牧云听了,不免心下黯淡。赵羡词见状,忙胡乱问些话岔开话题,“这南山观,是白给了观里的主事,现在还每年给他们钱吗?” 郑氏听她这么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一码归一码,做善事嘛!”片刻后,郑氏才说,“偶尔他们这里香火钱多了,也会给府上送些银钱,但庙里的银钱,老太太自然不会要,后来就送些时令瓜果到府上,也给老太太抄抄经。” “原来如此,”赵羡词笑道,“这样也好。”心里却想,看来郑氏来给香火钱不假,只怕这往年“偶尔”给府上的银钱都落进了郑氏的口袋,这才叫“一码归一码”。 赵羡词又道,“嫂嫂,我自来府上,还没有出门逛过,不知道京中风光如何呢!不知能否劳烦嫂嫂,带我和云妹妹去市集上看看?” “哎,那可不行,”郑氏还没说话,旁边的婆子倒先开了口,“两位小姐都还没出阁,不应当抛头露面。” 郑氏冷笑一声,“倒有你说话的份儿了!她们姊妹俩现在还是孩子,牧云也才和雪津分房睡,便是说到老太太那里去,我今日带她们逛逛街,让小姑娘家开开眼,也断没有半点不妥。” -- 第19页 一番话呛得婆子没了声,不敢在郑氏面前说什么。 赵羡词在一旁看着,心想,这些婆子丫头怕郑氏,不是因为郑氏的身份地位,而是因为郑氏手里管着周家事,是个有实权的主儿。不然郑氏作为周雪期的夫人,管周雪津府上的事,不会这么有威慑力。 秦牧云自从来到京中,也没有出门逛过。她在家时,倒是跟着父亲常常在扬城街市上走动,来到周府,难免处处拘谨。其实心里早想出去看看了,只是碍于要少给周府添麻烦的想法,一直没说过。这会被赵羡词就这么说出来,秦牧云郁郁的心情竟不禁好了些。但再看看说这话的人,心中便又添了三分难言的情绪。 赵羡词却忽然拉了她的手,小声道,“你身子不好,其实合该多出来散散心,可惜府上难有机会。这次劳嫂嫂费心,肯带我们走动走动,你有什么想去的想玩的都可以求一下嫂子。” “你们姊妹俩合计什么呢?”郑氏道,“看羡词一脸鬼主意,之前怎么没看出你竟是这么一个活泼的姑娘!” 赵羡词被她说的不好意思,面色微红道,“嫂嫂!我哪里有什么鬼主意,不过是问问牧云想去哪儿罢了。” “这可由不得你们了,”郑氏笑道,“虽然我能带你们出来走动,但按理说未出阁的女子确实不应当如此,不过你们还小,倒也不拘,只是还是少露面的好,二来你们初来乍到,又哪里知道什么好去处了?嫂嫂既然带你们逛逛,自然要带你们去好地方的。” “全凭嫂嫂做主!”赵羡词乖巧的施礼,叫郑氏看的十分喜欢。 秦牧云却悄悄捏住她手背,“可真有你的。” 那亲昵令赵羡词心中欢喜,却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暗地里偷看了秦牧云一眼。 秦牧云不禁有些脸红,便抿抿唇,悄悄想松手,却又被赵羡词反手握住。赵羡词心想,这一遭秦牧云跟她亲近了许多,看来还是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不然整日闷在府上,实在不利于养身养神。 郑氏已经一手拉住一个,笑道,“走吧,嫂嫂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又吩咐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你们这些下人可进不去,先回府去吧。老太太那边问起来,就说我带两位妹妹散心去了。” 晚晴和望珠看看各自的主子,赵、秦二人都让她们停下,晚晴、望珠只能随婆子们回府去了。 打发了一众下人,郑氏才带着二人上了轿子,身边仅跟着一个郑氏的陪嫁丫头红莲。 第11章 011忘不了的白月光 京中繁华,非南省可比。 临街商铺栉次鳞比,种类多样,各种小吃店、酒庄、茶楼、布庄、胭脂水粉铺等等应有尽有,赵秦二人几乎看花了眼。 不多时,轿子在锦水街中央位置停下,郑氏道,“到了!” 这中央位置有一家足有三层高的百宝楼,是京中最大最繁华的地方。郑氏道,“今儿逛完了这百宝楼,这整个京中啊,你们就算都逛了一遍。” 她带着赵、秦二人进去,红莲在门口等着。 原来这百宝楼号称“百宝”,就是因为这三层高楼中商铺众多,几乎占了大半锦水街的位置。 一层外围尽是些吃食,当地外地都有,香气四溢,引得人馋虫大动。进了里去,一眼望去左右尽是店铺,左手边迎门的是一家饰物店,专供女人家挑选发簪、耳坠等物,紧挨着饰物店的是一家布庄,右手边第一家却是个胭脂铺,仔细看去,这里店面虽多,竟无一家重样。而且虽则店面稍小,但陈列有序,真真令人大开眼界! 郑氏道,“这百宝楼里共有九十九家商铺,各个都是京中名店,不仅有京城特色,各地那些极有名的店铺在百宝楼中有分店,非达官贵人都进不来此处,看到没——”郑氏指着楼道两侧排列整齐统一着青衣的少年,“他们全是打手,身手一顶一的好,没人敢在这里闹事。但要想花钱,再没有比百宝楼更好的地方了,因此又叫销金窝,每日日进斗金不在话下。” 秦牧云问,“不是叫百宝楼?怎的只有九十九家?” “我想,这最后一宝应当就是这座应有尽有的宝楼。”赵羡词心中感慨万千,被这座百宝楼震撼到了。 “确是如此,”郑氏道,“这最大的宝贝可不就是这座宝楼!”她道,“这背后的人厉害着呢,因此百宝楼虽开在闹市之中,却谨守礼仪,同府上无异,你们在这里可随处逛逛,我也不陪着了,免得你们拘束,况且这里我也放心。” 赵羡词听了惊喜不已,“既如此,我们就不叨扰嫂嫂了!牧云,走!” 秦牧云被她拉着刚走了几步,郑氏又追上来,“有一条你们要记住,只准在这里往上逛,不许去别处。” “这却是为何?” “规矩如此,你二人可记住了?” 赵羡词点头,“放心嫂嫂,这百宝楼这么大,我们一层都未必逛得完呢!” 郑氏这才放心,嘱咐她们午时在门口相聚,也径自逛去。 这会儿,置身这令人眼花缭乱的百宝楼中,赵羡词难得有些兴奋。秦牧云无奈道,“赵羡词,我有说要和你一同逛街吗?” 赵羡词根本没想这个问题,此刻听秦牧云一说,惊讶道,“你难道不和我一起?” 秦牧云看着她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都给气笑了,“算了,那就一起逛吧。” -- 第20页 “其实,如果要找神医,不如在这百宝楼中找。”赵羡词说,“若真如嫂嫂所说,那这百宝楼中若有药铺,大夫定当十分了得。” 秦牧云听得心动,忙去寻医。 只是这偌大的百宝楼,商铺近百家,她们四下打听,竟无一家药铺!秦牧云失望道,“还说什么百宝楼,连个药铺都没有!” 赵羡词思索道,“除非京中无名医,否则,这里应当也有一席之地,不然岂不枉费百宝楼盛名!” 她二人正站在一家书局前,上有浓墨书写的三个字:可谏斋。 “理是这个理,”秦牧云叹道,“但我们问了这许多家,都说没有。”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两位姑娘应该问问我啊。” 二人惊讶转头,却见这书局中懒洋洋坐着一个人,着青衫执折扇,乍看起来颇有风流韵,但仔细一瞧,这人坐没个坐相,半躺半坐在太师椅上,与这井井有条的书局有种莫名的格格不入之感。 赵羡词眼神微动,想也没想就站到秦牧云身前,把人挡在身后,作揖笑道,“敢问这位公子,百宝楼中可有名医?” “没有。”那公子哥儿答得爽快,秦牧云皱眉,“既如此,我们走吧。” 赵羡词见秦牧云面色不愉,便对她点头应下。也不多话,转身就要走。 “哎——两位,”那公子却道,“不道谢吗?” 赵羡词哪里理他! 又听道,“唉,可惜了!我倒是知道有个神医,只是没人听。” 两人又顿住,赵羡词轻声问,“要不我们再问问?” 秦牧云犹豫片刻,却摇摇头,“只怕这人的话未必能信。” “既然遇上了,问问也无妨。”赵羡词说,“你且莫慌,谅这人在此处也不敢撒野,容我问他一句。” 神医之言未必可信,但多找些大夫,总是希望大些。况且……赵羡词摸了摸随身带的药方,这是和秦牧云息息相关的,她不敢乱用,总得多找几个靠谱的大夫帮忙瞧瞧。 说着,赵羡词握住秦牧云的手,将人挡着,自己问,“哪里会没人听呢?公子只要愿意说,小女子必定洗耳恭听!” 那公子此刻斜睨她一眼,冷哼一声,“此刻,我却又不想说了。” “你——”秦牧云心中生气,冷声道,“我就说莫要理这人。”她拉住赵羡词就要走。 赵羡词安抚住她,站定不动,只道,“公子什么时候想说,小女子可以再来。”她抬头看一眼这书局匾额,“可谏斋,好名字!” “你这女子倒也有趣,”那公子坐起来,打量着赵羡词道,“要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公子但说无妨。” “我这书局开了有些日子,不过生意不大好。”那人道,“这百宝楼大则大矣,来的却都是些像姑娘这样的闺阁小姐,我这书局中虽则都是些经世致用的好书,可惜识货的小姐不多,以至于开张许久,生意却很是惨淡。若小姐今日能卖出十本论语,我定将神医之事详细告知。” 旁边专门卖扇子的掌柜听见,好心过来劝道,“两位姑娘快快离去吧,这书局的书就没人买过。不是因为书不好,是因为这当家的莫老板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客人来了他不好好招待,客人问个价,他总还要呛上两句,最过分的是,他的书比市面上贵三倍,傻子才买呢!你们已经是这半个月他骗的第二十个客人啦!” 掌柜的声音虽小,那书局莫老板却叫道,“姓张的,你又来搅和我生意!” “嘿!谁搅和你生意啦,你不好好做生意,净骗人,回头百宝楼楼主查到,准把你踢出去!” “我一本书都没卖出去,一分钱没挣着,我骗谁了!不过是让这些有求于我的人帮我卖卖书罢了,哪里就骗人了!”这莫老板一脸不耐烦,问赵羡词,“你们卖不卖!不卖就赶紧走!” 扇子店动张掌柜就悄悄跟她们说,“快走吧!” 然而赵羡词谢过掌柜的好意,却并没有动。她仔仔细细盯着莫老板看了会儿,觉得这莫姓少年未免身量太过纤瘦了些。虽然看起来身形颀长,像是少年模样,但唇红齿白,眉眼秀气,和世家公子诸如周雪津这种人的清秀又不一样,若不是粗眉粗气,单只这么看着,反而很像个女儿家。赵羡词眼前一亮,答道,“若莫公子当真知道当世名医,愿意告知,莫说今日为公子卖十本论语,便是每日来帮公子卖书,小女子也是愿意的!” 莫谷宣这才正眼看她,“此话当真?” “小女子不才,虽非男儿,但也是个重信守诺的。” “我确实认得一位好大夫,却不是什么神医。”莫谷宣道,“但一般常见病症或者少许疑难杂症,他都治得。倘若姑娘真能帮我卖一个月的书,且保证每天至少卖出十本去,这位大夫我保证一定给姑娘请到。” 赵羡词思忖片刻,“既如此,那,一言为定。只不过,你我口说无凭,可要立个字据。” 莫谷宣打量着她,笑道,“好,立字据。这样,我也不占姑娘便宜,咱们就去百宝楼管事处立个字据,如何?” “好是好,”赵羡词道,“可我怎么知道到时候你到底是随便找了一个大夫来,还是真的请来一位好大夫呢?” 莫谷宣沉吟片刻,“这我却无法证明了。这位大夫虽医术高明,在京中却不大有名。不过做生意,总要信字为先,看姑娘如此急切,想必病情很棘手吧?这样,到时我请那位大夫为需要诊治的病人连看三个月,若没有起色,在下愿将这可谏斋拱手送与姑娘,这可使得?” -- 第21页 赵羡词倒是吃了一惊。 秦牧云道,“我们要你书局何用?姐姐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出来为你抛头露面月余,岂是一个书局能抵的?” 莫谷宣看看她,“那姑娘待如何?” “我们不要你的书局,但你要是能先让我们来见见大夫,若是诊治有效,卖书又何妨?” 莫谷宣笑笑,“想不到姑娘看起来文弱,算盘倒是打的响。万一看完病,你们跑了,我又能如何?” “莫公子这就多虑了,”赵羡词说,“我们既然找百宝楼立字据,定然是要有名有姓能找到的,不然这字据还有什么用呢?” 莫谷宣打量着二人,思量片刻,笑道,“有意思,你们两位小姑娘,年纪不大,主意却不小。好罢,便依你们所言,免得别人说我以大欺小。”又道,“这样,明日此时我再给你们答复,字据也留着明日再立,两位意下如何?” 第12章 012忘不了的白月光 回府后,秦牧云忍不住道,“赵姐姐,我们此番答应,到底还是草率了些。” “话虽如此,但机不可失。”赵羡词道,“我看那莫老板或许真能请来神医。” 秦牧云沉默片刻,“这些年,不管父亲还是祖母,都请了不少名医,但总归没大起色。拿药温养着,就好些,却一日不能离药。想来以父亲的人脉和祖母的能力,这世上还有什么神医找不到呢?每次都抱着希望,可惜——” 她没再说下去,赵羡词心疼的说,“但有希望总是好的。这世上这么大,难免会有权势找不到的人。” “权势可通天,哪里会有什么找不到的。” 赵羡词闻言,深深看她一眼。 秦牧云却淡淡道,“看什么,像是你不知道似的。” “……你总是这样。”赵羡词无奈地笑道,“你呀你!”又道,“不过,明日出府,可就没今日这么容易了。” “你可有什么主意?” “我?” “赵小姐,”秦牧云说,“你答应那莫老板答应的那么爽快,心里没点底敢那么说?” 赵羡词顿时愈发喜爱她了。这个秦牧云总是这样,话不多,但人极聪慧。而且为人不遮掩,心思玲珑却不作城府,着实惹人爱。然而,赵羡词故意道,“我要是没主意呢?” “哦。”秦牧云睨她一眼,指了指门边楹联,“你看那是什么?” “清风明月本无价,近山遥水总关情。怎么了?” “错了,”秦牧云说,“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像你的心思,明明白白摆在脸上,谁都看得到。” 赵羡词哑然,不禁道,“那还是你太聪慧,旁人谁能看得清!”又道,“你像是很了解我,岂不怪哉!” “有何奇怪,”秦牧云神色不动,淡淡道,“像你们这种惯于玩弄心机之徒,总是这样表里不一,傻子都知道。” 赵羡词皱眉,半晌问道,“你是不是又在骂我?” 秦牧云终于眉梢带了笑意,“姐姐莫要平白诬陷人,我可不会那些粗鄙之语。” “……”赵羡词眼皮直跳,暗想,是,秦大小姐从不作粗鄙之语,但谁说骂人一定要带脏字了?她在一旁认真思索,秦牧云再也憋不住,掩面笑出声来。 “好啊,我就知道你嘴里没好话!”赵羡词又气又好笑,就去呵她痒。 秦牧云吃惊的一边躲一边阻止,“赵姐姐——赵羡词!” “刚刚你是骂痛快了,这会可不由你!”赵羡词双手呵她腰,秦牧云本就羸弱,腰肢是真真的不盈一握,赵羡词摸上去就又心疼起来。 秦牧云一激灵,腰间酥痒难忍,不由叫道,“赵羡词,你快停下!” 赵羡词暗自叹气,嘴上却说,“这么没礼貌,我看你是不知悔改!” “别别别……我受不了啦!” “那你求我。” “你——” “求不求?” “求求求,好姐姐,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受不住了。” 秦牧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赵羡词唯恐她真的不舒服,一番调笑也就罢了。 两人躺倒在床,安静下来,均有如梦似幻之感。这样的快乐,像是很久都未曾有过。 “赵姐姐?” “嗯?” “我瞧着姐姐身子倒是极好的。” “……”赵羡词沉默了下,“我身子?”说话时瞬间红了脸。赵羡词作为一个嫁过人的有夫之妇,此刻虽然重生,但脑子里已然不再像这般年纪的秦牧云那样纯洁了。她忍着滚烫的脸,对自己忽然想歪了这件事抱有很大的羞耻心,强道,“我……我身体好,自然比你好。” 话音未落,秦牧云忽然翻身压到她身上,“赵羡词!” “你做什么?!”赵羡词脸还红着,惊恐地看着发鬓凌乱的秦牧云,“成……成何体统!啊——” 秦牧云忽然开始呵她痒,“让你欺负我!” “哎哎——哈哈——哎呦,你这个丫头!”赵羡词缩成一团,努力躲着,但又怕碰到秦牧云,难免束手束脚了些。以至于她几乎觉得自己被秦牧云从上到下摸了一遍,笑的差点死过去。 明明是很气人的事! 最后不得不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好云儿,你饶过我吧!” 两人纠缠在一起,互相对峙着。 -- 第22页 “停战可以,拉勾!”秦牧云伸出小指,赵羡词刚小指凑上去,秦牧云却躲了下,“先说好,拉勾就是停战了,谁都不许再动手!” 赵羡词郑重点头,她是真折腾不动了。这个秦牧云仗着身体不好,处处压制她。赵羡词又不敢真的像这个疯丫头一样用力,不然秦牧云那风吹都能倒的身子骨,哪里禁得住!一番打闹下来,赵羡词这个身康体健的反而被病怏怏的秦牧云压的死死的,你说气不气人! 秦牧云这才满意地勾上她小指,郑重的给一段胜负难分的战役画上了句号。 两人累得瘫在床上。 秦牧云歪头看着她,嘴角却噙着笑。 赵羡词被她看得不自在,“你盯着我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让我?”秦牧云眼睛亮亮的,“明明我没你力气大。” “哎,小祖宗哎,”赵羡词哭笑不得,“我倒是想不让你,可也得敢呀!就你那身体——” 秦牧云就有点笑不出来,“是啊,我身体不好。” “但我们会有办法的。”赵羡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帮秦牧云敛去发丝,“相信我。” 她那么认真,几乎发誓一样的语气,让秦牧云心里涌过一阵又一阵热浪。那滚烫的力量似乎从心尖涌上来,让她眼眶都有些湿润。秦牧云转过身去,轻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喜欢,”赵羡词说,“我引你为知己。” 秦牧云没有动,“我们还没有那么熟,你就知道我是知己了?”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赵羡词说,“人和人之间,要讲究缘分。” 秦牧云几不可闻地叹声气,调笑道,“又是喜欢我,又是有缘分,那不如你嫁给我好了。” “噗,”赵羡词笑出声,“你小小年纪,想得到多!”又说,“不过你若是男儿,或许我巴不得嫁给你呢。” 秦牧云红着脸,始终没转身。心里却不知是酸是甜,一时滋味难言。 赵羡词忽然说,“你这么小,怎么就想到了婚嫁之事?”她说,“想雪津公子了?” 秦牧云本来脸上还有三分笑意,此刻半分都不剩了。连着心头的甜都尽数变作苦味,苦得她发疼,于是冷声道,“好好的,提他作甚?我与他有什么相干?莫不是你自己看上人家,倒会来说我。” “……”无端被呛了一顿,赵羡词尴尬的很,只好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随口一提。你不喜欢,我不说就是。”她心说,小姑娘家怕是害羞。秦牧云这人特喜欢恼羞成怒,还是不招她为妙。 秦牧云冷笑,不做声。嘴上不提,心里记挂,更讨厌! “咳,”赵羡词清清嗓子,“我还有正事要和你说。” “说。” 这言简意赅的……赵羡词抿抿嘴,也不好发作,只好说,“明日的事,你在老太太跟前,不好出去,只能我去了。” 秦牧云安静听着,没说话。 “到底我是来做客的,周府上也不大好管我,只是我母亲那边要有个说辞。”赵羡词说,“烦你为我遮掩一番,就说我在你这里,可好?我明早便过来,办完事立刻回来。” “此事,你是为我奔波,我自当尽力。”秦牧云缓缓道,“只能拜托你了。”她在周府固然可以和周家姊妹一同玩耍,但到底不是自己家,要办什么事情总是不方便。纵然不想麻烦赵羡词,但是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扬城家中她母亲还疾病缠身,等着名医医治。 后面的话不用说,赵羡词也懂。秦牧云不像她,她只是暂时借住在周家别院,一应吃穿用度都是赵家自己供应。可秦牧云是被父母托付到周家来的,说句不好听的,几乎当成童养媳来养,到底是别扭。亏得是周家老太太疼爱,周雪津又真心喜欢她,不然秦牧云的日子恐怕更不好。 “你放心,云儿,”赵羡词神情温柔,“你的病,没大碍的。” 若是她快乐,自在,心中没有那么多抑郁之情,原不该病那么重。毕竟,即便是胎里带来的体弱,损了本元,但若好生养着,时常走动散心,多少会好很多,绝不至于缠累致死。赵羡词暗暗筹划着,怎样才能将家中大权从败家兄长手里夺过来,又能好生护住秦牧云呢? 反正这一回,她宁死也不会嫁给周雪津了。与其棒打鸳鸯,死伤其三,不如尽力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话说回来,赵羡词看着秦牧云的后背,心想,周雪津也配不上这位冰雪聪明的姑娘! 如果她没记错,选秀落选后回到周家,正是秋天。八月十五那天,周府举办家宴,酒酣餮足之际,周雪津和一个贴身侍婢涧夏厮混,涧夏把身子给了他,以至于从那以后周雪津院中都当涧夏是小公子以后的妾室,周雪津自然也对涧夏疼爱有加。 再往后,听赵麒年说,周雪津还看上了一个少年,同吃同住,耳鬓厮磨。不知道有没有做些腌臜事,左右那少年也命短。 这等事在豪门大户中最是习以为常。只要没有正妻的名分,其他挑弄婢子、娈童等事,都无伤大雅,府上长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正妻只能有一个。 周雪津自然认定非秦牧云不娶。 也因此,府上都觉得雪津公子痴情识大体,毕竟不管平日怎么胡闹,那也不过是世家子弟玩闹的乐子,不落名分就不必当真。 -- 第23页 以往,赵羡词就因为周雪津这些事,十分瞧不上他。如今……她看着秦牧云,心中滋味难言。 秦牧云不过十岁年纪,就被送到周府,自那以后与周雪津同吃同住,两人感情甚好。周雪津平日里怎么胡闹且不说,对秦牧云最是疼爱。秦牧云对旁人哪个不是冷淡?也只有对周雪津是真心关爱。 赵羡词就不由叹气,倘若秦牧云心里没有周雪津,她都想带秦牧云离开周府这个是非之地了!于是便想到周家日后的遭遇,赵羡词心里一紧,忍不住问,“云儿,你……你可愿意离开周家?” 第13章 013忘不了的白月光 秦牧云听得疑惑,“什么?” 赵羡词欲言又止,不知道此时秦牧云是否已经对周雪津情根深种,但这话不问总不甘心,便道,“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可以离开周家,去别的地方看看呢?” 秦牧云眼神深了几分,却没说话。 那神色却让赵羡词心里七上八下,“我只是随便问问。” “为什么要我离开周家?”秦牧云盯着她的眼睛,“怎么想到这个?” “哈!”赵羡词尬笑着,“其实也不是别的什么原因,主要是这一路赴京,见各省风光不同,想着妹妹也远途来此,或许也会想着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 秦牧云心思不定。虽然她早已下定主意离开这里,但显然此刻不应当透露半点风声,哪怕是对赵羡词也不能。说实话,虽然近日和赵羡词相处多少令她愉悦,但往事历历在目,她对赵羡词依旧颇有微词,并不能全然信任。就是找神医这事,若非迫于无奈无人可用,她也不想托付给赵羡词。 此刻听得赵羡词这番话,秦牧云道,“我身子不好,本就不宜吹风,倒没想过。”又说,“况且祖母甚是疼爱,在此处又有人相伴,我又怎会生出别的心思?” 赵羡词听她这么说,也只好按住不提。 天色已晚,赵羡词便回了别院。明日孤身上百宝楼,她还有些事要做。 刚进门就遇到晚晴,一天不见,晚晴急的团团转,“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这副模样?” “夫人来好几次了,晌午没见着就念叨了一番。”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您在秦小姐那里。” “母亲怎么说?” “夫人也没说什么,说小姐多结交些京中小姐是应当的。” “那便好,”赵羡词一边卸下妆扮,一边说,“明日你也这么说。” “是。哎?”晚晴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小姐,明日您还要出去?” 赵羡词忙安抚道,“有些事要办,你帮我稳住母亲。” “小姐!”晚晴都快哭出来了,“小姐,您要去哪儿,还是带着晚晴吧,不然像今日这般,夫人再三盘问,奴婢受不住啊!” 赵羡词叹气,“你怕什么,母亲耳根子软,你说两句好话就哄下了。而且我会把你带到云儿那儿去,万一母亲问起,你就说我在那里就好。对了,雷翠儿在哪儿?” 雷翠儿自从跟着她来到京中,也在别院住下,与晚晴同屋。这几日都是晚晴在安排,因为知道赵羡词要用这雷翠儿,晚晴于是暗暗试探这个姑娘,特地让她打扫赵羡词的房间。 赵羡词房中再怎么没什么奢华的东西,但随便一件东西拿出去都能卖不少钱。晚晴想的直白,就看雷翠儿这人是不是手脚不干净。 但雷翠儿可不这样想,她非常感激赵羡词。一直以来和雷阿大相依为命,两人日子过得艰难。想去高门大院做个使唤丫头,又总有难处。如今赵羡词让她跟在身边,又没什么男人在侧,雷翠儿高兴得很。因此,即便看出晚晴有意试探,她也不以为意。人嘛,总有戒心,何况还是陌生人。 “这个时辰,应该在前院洒扫呢。” 晚晴不以为意地说完,赵羡词就动作一顿。她放下梳子,“这几日,你让她做什么了?” “无非是做些洒扫的活,这人倒还勤快,事做的干净,力气也大。” 赵羡词透过镜子看向晚晴,目光深沉,却让晚晴心里发慌,“小……小姐,晚晴做错了吗?” “这个雷翠儿,我虽然叫她留在身边,却不是要她做使唤丫头的。”赵羡词静静地说,“怪我没有跟你说清楚,才让你对她试探。下不为例。” 晚晴捏着手掌,额头都渗出汗来。她家小姐平日里极为平易近人,待人也没有架子,但一旦严肃起来,端的让人撑不住。这也是府里下人都井井有条的原因,不然依着赵夫人那样不管事的软性子,再加上大公子那样无法无天的胡作非为,府上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呢! “是,小姐。”晚晴低头应下,心想,但越是这样的小姐,赏罚分明,有礼有度,才让人心悦诚服。 “让她过来吧。”赵羡词吩咐罢,已经换上睡前常服。 不一会儿雷翠儿过来,赵羡词起身迎了两步,不待她行礼,便将人拉住。笑道,“你才来没几日,竟学会这些了?” 雷翠儿不好意思地笑,“不大好学,我本是个闯江湖的,这些规矩多亏晚晴姐姐三番五次教我。” “大致学的像个样子也就可以了,”赵羡词道,“当初跟你说好的,我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做使唤丫头的。以后,你不必听晚晴那丫头的,她自小跟着我,别的没学会,倒是养了个爱调/教人的毛病,我已经说过她了。” -- 第24页 晚晴在一旁听着,憋得脸通红。 雷翠儿慌道,“小姐,你可莫要怪晚晴姐姐!”她急忙说,“我……我不是告状的意思,小姐,你不知道,我粗手粗脚,这些规矩太细,都是晚晴姐姐一遍又一遍教的,我心中很感激。” “你是个知道感恩的人,”赵羡词说,“你放心,晚晴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只是你初来乍到,这丫头心思多,怕你对府上不利,所以才有这些事。以后相处久了,你和晚晴就会彼此了解。晚晴这丫头人不坏,心思最细,也是我身边极得力的人。” 晚晴跟了赵羡词一辈子,上辈子还陪嫁进周府。在周家那段孤寂难捱的日子,唯有旧人晚晴能让她念起过去的好。后来周府破败,赵羡词把攒起来的钱分了一半给晚晴,让她自行离去。 总归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晚晴当夜对她磕完头就走了。 赵羡词对此也没有半点不适,她自己是跑不了,官家按在册上的人,不然周府出了那么大事,她也要跑的。只是赵羡词不知道,晚晴跑是跑了,拿走的钱除了添置家用做个小买卖外,其余的都用来给她办后事了。 赵羡词死后,依旧是戴罪之身,谁也不敢为她收尸,就那么暴尸荒野。 晚晴找来时,人已经没了。当即恸哭一场,暗地里使了不少银子,才给赵羡词收尸,又仔仔细细将她家小姐梳洗干净,入土为安。又说,“别人都说我家小姐看着热,心里冷,那是不知道小姐的苦。我自幼跟在小姐身边却是知道的,小姐心里也热,只是这些天大的难事,让她不能热。”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生不由己,嫁娶由人,在家是外人,出嫁还是外人,又有哪里容得下一颗热忱的心呢?父母兄弟皆伤人,枕边人也无情,却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上辈子赵羡词过的什么日子,恐怕只有贴身婢子晚晴最清楚了。 “再热的心,有那样的兄长娘亲,也都要寒透了。何况又嫁了那样的人!” 不过晚晴却安度晚年。到那时节,她在赵羡词身边也看多了功名利禄,离开后找了个忠厚善良的男人嫁了。男人没什么本事,但好在知道疼人,晚晴和男人一起砍柴种地,男耕女织,盘了个街上的铺位,卖着自己亲手纳的鞋底络子,因她在大户人家做过,手艺极好,生意也不错。后来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有钱供他们在村里读书。晚晴想着赵、周两家那些惯坏的儿郎,因此对小儿子管教极严,倒让这小儿考上功名,不仅为人处世有礼有节,还成了小有威望的员外郎。又因着赵羡词的影响,晚晴也不拘着两个女儿读书,学堂里不让进,就由着两个丫头缠着回家的弟弟学。且家里不是富贵人家,抛头露面不拘束,故也让两个女儿帮着做生意,最后这两个女儿都成了当地有名的商户,互相帮扶,招了两个赘婿。 不过这些事,现在的晚晴不知道,赵羡词也不知道。 雷翠儿却一语道破,笑着说,“我和哥哥走江湖久了,虽然见不到几个公子小姐,但下人却见了不少。俗话常说,有什么样的下人就有什么样的主子,反过来也一样。小姐您心善,晚晴姐姐也是个好心人。” 赵羡词忍不住道,“你来没几日,倒会变着法子夸人了!这把我和晚晴都夸了一遍。” “我说的是实话,”雷翠儿有些害羞,“我和哥哥都没什么大本事,就是这些年走南闯北看多了人,这都是经验。” “好,好,”赵羡词说,“我身边缺的就是你和令兄这样的人。”又道,“明日你和晚晴一起陪着我,在母亲这边,你也是我的贴身丫头,到了外面就不必这么拘束。这些规矩礼仪,你若喜欢,也可以跟晚晴学学,你们以后都是我身边最贴心的人,要好好相处彼此了解才好。” 雷翠儿应下,就过去拉住晚晴的手臂,“晚晴姐姐人好,心肠好,还很有耐心,我可喜欢的紧。” “你——不要乱说……”晚晴女儿家脸皮薄,被雷翠儿的夸奖弄红了脸,低声问,“我故意让你干粗活,还使唤你,你都不怪我吗?” 雷翠儿连忙摇头,“晚晴姐姐,你怎么只看自己的不好!我给小姐扫地,屋里东西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很怕弄坏了,都是你帮我收拾好。我去外面浇水,碰上嬷嬷拉着脸骂人,又是你上来帮我解围,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再说了,姐姐和我不熟,又心系小姐,试探我也是应当的。” 她说的头头是道,越是这样越让晚晴惭愧。晚晴便长叹一声,“我现在知道,小姐为什么要留下你了。” “为什么?” 晚晴笑道,“因为啊,你能说会道!”实际上晚晴却知道,是因为雷翠儿是个热烈的人。古道热肠,人也不笨,没有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向来淡漠的赵羡词反而最喜欢这样的人。 “还有你不知道的呢,”赵羡词说,“翠儿她可有一身好功夫!” “是吗?”晚晴惊愕不已,“你……你还会功夫!” 雷翠儿点点头,“我和哥哥以前是走江湖卖艺的,会点拳脚。” “真看不出来!”晚晴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又将雷翠儿转了一圈,依旧啧啧称奇。 赵羡词忍不住笑道,“好了晚晴,以后你有的是机会看翠儿——翠儿这个名字,叫起来怪怪的。”她沉吟片刻,“不如,我给你起个别名可好?” -- 第25页 “那太好了!”雷翠儿高兴地拍手,“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听,小姐你要给我起什么名字?” “我想想——你本名有个翠字,为人直爽可爱,颇有男儿气概,不如就叫雷守青如何?”赵羡词道,“这个名字不太过女气,以后出去办事也方便,不知你意下如何?” “雷守青,雷守青……”雷翠儿念了几遍,高兴道,“我喜欢!谢谢小姐!” “以后,就叫你守青了。”晚晴掩嘴笑道,“听起来确实比‘翠儿’有气势些。” 第14章 014忘不了的白月光 翌日一大早,赵羡词就拜别了母亲,带着晚晴和雷守青往秦牧云处去。 不曾想刚到院外,就遇到周雪津的贴身丫头涧夏在外面守着。 这就是说周雪津在秦牧云房中,赵羡词一时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涧夏却眼尖,给她行礼,“赵小姐。” 赵羡词对她微笑示意,问,“雪津公子来多久了?” “一大早就过来了。”涧夏说,“老太太昨儿赏了公子一个小玩意,公子昨晚就要拿来给秦小姐看,不过太晚了,被我们劝住。这不一大早,就赶着过来了。”语气里净是无奈。 赵羡词神色如常,笑道,“早听说雪津公子是性情中人,果然如此。” 她们说着话,里面传来秦牧云的声音,“谁在外面?”她说着便出来看,见是赵羡词,一时竟有些局促,“赵姐姐——” 赵羡词笑着对她点点头。 秦牧云眉头微蹙,过来道,“你怎么不进来?” “怕不方便。” “……”秦牧云听得生气,“没什么不方便的。”于是拉着赵羡词往里走,“我一早还没醒,雪津就直楞楞过来,赶都赶不走。” 她半是生气,半是解释。 赵羡词笑笑跟着她走,示意晚晴和雷守青留在院外,边说,“听说,他是得了新奇玩意,急着来同你玩。” “什么新奇玩意,”秦牧云不悦道,“就是小孩子气,不过一个西洋景,说里面能看到花。”顿了顿,又说,“我要是想看花,为什么不去园子里?还要从那个小东西里瞧!” 两人说着话,周雪津已经兴奋地迎过来,“赵姐姐也来了,正好,快来看看我新得的宝贝!” 这东西赵羡词见过,她家走南闯北的往来客商多,也曾有人送与她玩,不过已经是多年前的事,赵羡词早玩厌了。但此刻,她依然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不愿扫了周雪津的兴,道,“是吗?” 周雪津便递给她,“赵姐姐看看!” 赵羡词刚要接,秦牧云中途拦住,“什么新奇东西了,赵姐姐家里比这更新奇的东西又不是没见过,你还在这里献丑!”她对周雪津说,“我们姐妹有些话要说,你去找别人看吧。” 周雪津就很委屈,“我才刚来……况且姐妹们说话,我为什么不能听?” “周雪津,”秦牧云拉下脸来,冷冷的说,“那你说,为什么日前祖母要让你和我分房?” 周雪津一愣,“年纪大了,须得避嫌。” “你今早不等通报,直闯进来,可曾避嫌?” 周雪津哑然。 “如今,我们姊妹说些闺房话,你也要来,可曾避嫌?” 秦牧云字字追问,周雪津好大没趣,讪讪道,“我原以为你和我一样,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秦牧云冷笑,“你是不在乎,左右赔上的是我的清誉。” 周雪津急了,“我看谁敢乱嚼舌根!” “旁人不说,便没事了吗?”秦牧云眼眶通红,“你自问问,你府上人拿我当什么?我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不至于如此受人折辱。” 赵羡词见此情状,忙安抚秦牧云。又对周雪津说,“雪津公子,《礼记》说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如今你们年纪都大了,合该避讳些。你若真心爱重,自当多为牧云考虑。” “什么礼记不礼记,不过是糊弄人的东西!”周雪津嫌恶地说,“姐姐长得漂亮,心里却如此浊臭,我与牧云自幼相好,偏被你们这些人想脏了。” 他话说的难听,赵羡词也冷了脸,厉声道,“你若当真如此不在乎礼法,合该把火撒到你父亲母亲身上去,见了长辈畏惧如鼠,对着我等就神气活现,要是没有这些你瞧不上的礼法,你当自己是个什么稀罕人!” 说罢,拉着秦牧云往屋里去,刚进去就直接把门关上,将周雪津挡在外面。 周雪津这人生性也颇有几分软弱,看她们二人生气,心里又有点后悔,只是仍不忿这些世俗礼教,让他和秦牧云分开。他自幼受宠,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偏偏现在想和秦牧云日日相处,却处处受阻,连老太太都不帮着他。 涧夏在外面听得里面拌嘴,慌忙赶过来,就看见周雪津脸色通红,在原地握紧拳头,像是随时冲进去似的。涧夏吓了一跳,“公子,这是怎么了?” 周雪津扭头就骂,“关你什么事,你也想管着我?” 涧夏作为他贴身丫头,平日里身份也是有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责骂,当即红了眼睛,带着哭腔说,“爷您受了委屈,骂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应当的。涧夏不过是个奴才,哪里就敢管着谁了?是涧夏多嘴。” 她说着就要掌嘴,周雪津连忙抓住她手腕,急道,“你既知道我不是真心骂你,又何苦和我怄气?”他叹了口气,“罢了,我们回去吧。” -- 第26页 走了两步,又问,“涧夏,你说,我真做错了吗?” 涧夏抿着嘴,故意说气话,“公子哪有错的,要错也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错,没照顾好公子。” “你还气我!”周雪津道,“我给你赔不是还不成吗?” “奴婢可受不起。”话是这样说,到底心里顺气了。涧夏就道,“赵小姐远来是客,您平日对小姐们最是爱惜,哪怕咱们院里的丫头您都护着,怎的偏今日着魔似的,对赵小姐说那样的话?况且赵小姐的话本就没错,老太太让您和秦小姐分房,就是为了避嫌。我们昨日拦下你,今早硬是没拦住,可也不应该不通报直接闯进去,秦小姐不生气才怪呢。” “虽是这个理,但她们也该好好说。”周雪津不满道,“显得我多没趣。” 涧夏就笑出声,“您光知道自己没趣,赵小姐好心劝你,却无端被骂,人家一个姑娘家,心里怎么想?” 周雪津听罢,越发讪讪的,“这倒是我的不对了,”说着就顿住脚步,“我去给她们赔礼道歉。” “爷您可消停会吧!”涧夏头疼地拉住他,“两位小姐正在气头上,你这会儿过去再闹起来!”又说,“就算要赔礼,这会也要避一避才是。” 好说歹说总算把周雪津拉走了。 房里,秦牧云已经平复了情绪。她本不至于如此生气,向来不大在乎周雪津在自己面前怎样胡闹,左右她也不往心里去。只是昨日她心里一直记挂着今天赵羡词要来,又惦记着百宝楼的事,睡得晚了些。今晨困倦的很,听见有人来,以为是赵羡词,便立刻醒过来,心里还有点高兴。 谁知道她衣服还没穿好,周雪津就闯了进来,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要给她看西洋景。秦牧云就有些不快,虽然以往他们同住一屋时也常常着睡服相见,但这些日子已经分开了,秦牧云不喜欢这样被人冒犯。 但好在她知道周雪津没恶意,便忍了没发作。 偏偏赵羡词来了。 秦牧云莫名就有些紧张,恨不能立刻将周雪津从房间里丢出去。 结果又听到赵羡词说那样的话——怕不方便?这话里话外,就是说她和周雪津有什么,秦牧云烦躁极了,心口堵得厉害,那些恼人的情绪便一并发作了。 这会儿,她反而有些担心赵羡词,毕竟周雪津那些话很难听。于是道,“你不要听周雪津胡说,他行事最没分寸,嘴上也是胡吣惯了。” 赵羡词淡淡一笑,“他的话,我向来不当真。” 秦牧云看她神色,暗叹一声,“你像是很瞧不上他。” 赵羡词停顿片刻,“也没有,他身份尊贵,勋爵世家之子,虽不是皇族贵胄,也已经是官绅世族了,我不过一个商人之女,家里最大也不过是四品官,周府一品勋爵都有过,我哪里会看不上人家!” “若论身份,你倒是看得上。”秦牧云轻声说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像是有些走神。 赵羡词这才笑笑,“老说他做什么,我来找你还有事呢。昨天咱们说的事,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秦牧云说,“今日我去见过祖母就回来,你且放心去。” “好。”又说,“我让晚晴在你这里待上一阵,好帮忙遮掩。” 两人说罢,晚晴已经从外面进来了。一进来就愤愤不平,“那周家公子未免太过分,我家小姐平日里比他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话没说完,就被赵羡词打断了,“好了,不要管他。咱们有正经事要做,晚晴,你可记得我昨晚跟你说的?” 晚晴仍然一脸不高兴,却还是点点头。 “那就好,你在这里,就听云儿的吩咐,知道吗?” “小姐放心,晚晴会守好小姐的。” 赵羡词心头一暖,“好。”又对秦牧云说,“我去了。” 秦牧云点头,送她出门,又叫住她。 “怎么?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秦牧云眼中掩不住担忧,“你就自己去吗?” 赵羡词指了指旁边的雷守青,“我这个新交的朋友,有些身手,寻常不输人,你且放心。” 秦牧云看看雷守青,“是吗?瘦瘦小小的姑娘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本领!” “以后,还会有更多有本领的人。”赵羡词眨眨眼,“到时候都介绍给你。” 她眨眼的模样太过诱人,秦牧云沉寂许久的心脏竟再次霍地一跳,紧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胸腔里跳得又急又乱,秦牧云霎时满面飞霞,慌忙赶忙转过身去,“那便好,你早去早回。” 时辰不早,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赵羡词也不敢多耽搁,只道,“好。” 便带着雷守青悄悄从别院溜出去了。 第15章 015忘不了的白月光 晚晴在一旁帮望珠做针线活,秦牧云说,“你在这里也别拘束,安心等你家小姐回来。” 说罢收拾妥当,准备去给老太太见礼。 望珠在收拾妆奁,看到被扔在里面的香囊,问道,“小姐,这个香囊您不是最喜欢了吗?怎么不戴了?” 秦牧云看了一眼,正是赵羡词送她的琼花柳香囊。她原来是挺珍重,但上次去见郑氏,赵羡词竟亲手给郑氏做了个香囊,却拿个不知道什么人碰过的香囊给她,虽说是家乡的味道,但到底也让秦牧云心里不痛快,却又不舍得扔,便随手放在了妆奁中。 -- 第27页 此刻瞧见,想到刚刚自己被赵羡词随便一眨眼弄得脸红心跳,就更是愤愤不平,道,“也没有那么喜欢,放那吧。” “噢。”望珠于是给她另挑了一个香囊带着。 到周老太太跟前时,已经有不少人。老太太招呼她过去,便搂在怀中,问她,“听说早起和雪津拌嘴了?” 秦牧云委屈道,“还说呢,我还没起床他就进来了,也不等人通报一声。” “回头让他娘教训教训,确实没个分寸。”老太太笑着哄她,“你身子不好,不要为这些事置气。雪津这孩子,从小与你一处,如今还没有分别心,往后就好了。” 秦牧云依在老太太怀中,“我知道,也没有怪他。只是他不该无端骂人,赵姐姐好心劝他,他却说些歪理欺负人。这不,赵姐姐本来还要来给您请安,这会儿怕见着他,还在我屋里难受呢。” 老太太就叹气说,“这确实是雪津不该,回头让他好好给赵家赔罪去。”又说,“一会儿我就不留你在我这里用饭了,着人给你送过去,你和赵家姑娘一起吃,也替雪津好好给人家道个歉。” “祖母放心,我一定劝好。” 于是一番闲话罢,秦牧云就回到自己院中,和晚晴一起等赵羡词回来。 赵羡词带着雷守青出门没多久,就进了一家成衣店。 “小姐,这是做什么?”雷守青惊讶地看着赵羡词递过来的男装。 赵羡词说,“两个女子出门,毕竟多有不便。况且女子衣服多累赘,这身衣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待会随我去办件要紧事,你看可好?” “不是什么要紧事,”雷守青说,“我以往卖艺时也扮过男子,小姐要是需要,我能扮得更像!” “当真?”赵羡词想了想,“你且扮给我看看。” “好!”雷守青应下,就去换衣服。没一会儿竟出来一个粗眉大眼肤色发黄的少年郎,陌生的很。赵羡词心里犹豫,不知道这人是谁。 那少年郎笑起来,就露出一口牙,径直朝赵羡词走来,“小姐!” “竟然如此传神!”赵羡词吓了一跳,“翠儿?” “哎——”雷守青阻止道,“小姐,您要叫我守青,不然跟我这身装扮多不搭!” 赵羡词高兴极了,“好好好,守青,我竟是捡到宝了,你怎么会扮得这么像!” 雷守青不好意思道,“我原来去过一家戏班干过一阵,戏没唱会,只给台上的角儿们画脸了。后来我们四处行走卖艺,有时候也需要作不同扮相,我就慢慢熟练了。”又说,“其实我这还不算特别像,一说话就露馅了。但我哥哥厉害,他能说不同的声音,听起来都不一样。原来跟一个说书的学过,那说书先生会点口技,平日里讲书很热闹。可惜我哥哥只学会一点,不大有天赋,没能跟着先生说书。” 赵羡词更惊喜了,“你哥哥会多少?” “就是变个声音说话,只能是人声,学不来动物的声音。”雷守青说,“有时候我给哥哥画上脸,他都能变成另一个人。我不行,一说话就被人戳穿了。” “好好好!已经很好了!”赵羡词连连称赞,心中感慨万千。想不到上辈子会死在赵麒年手上的这两个人,竟有这般才干! 再料不到两人手里还有一份能治病的祖传药方!这要是当初自己没有鼓起勇气去阻拦,岂不全都错过了?虽说是无心插花,但今日这收获也未免太丰盛了!自己当初扮成男儿,无非是因为年少,女子特征不明显,再加上故意粗声粗气,看起来就像一个有点娘的小公子,主要仰仗的是旁人想不到是个女子扮做男装。 如今却不同,以雷守青的手艺和雷阿大的本事,以后将大有可为! 赵羡词喜出望外。 两人从成衣店出来,赵羡词身边俨然已换了个人。雷守青只要不说话,几乎没人能看出她是个女子。 很快,在约定时刻赵羡词带着雷守青到了百宝楼。赵羡词这才知道,原来昨日郑氏带她们来时,已早早令人将两人身份递给了百宝楼的管事,百宝楼因此给每人一个牌子。这会儿赵羡词本想让雷守青挂赵麒年的牌子,才知道原来赵麒年已快成为这里常客。 想来,赵家到京中也不过半月时间,赵麒年竟已摸到这个所谓的销金窝里来,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钱,真不愧是败家子! 看来雷守青是没法陪自己进去了,却又听守门的人十分体贴地说,“赵小姐想必刚来,还不知道规矩。我们百宝楼只是不想人多眼杂,但一个小姐带一个贴身的人也是可以的,只是要到管事处登记一下。” 于是在人陪同下,赵羡词带着雷守青前去一层中央位置登记,那管事的说,“小姐有什么事都可以到这里来找我。” 雷守青已经看花了眼,不住惊叹。赵羡词无法,只得跟她说,“不要表现出来。” 小姑娘一下就闭嘴了,只是眼睛依旧不住四处看,真真是眼花缭乱。 很快,她们找到可谏斋书局店面前。 莫谷宣很惊喜,“我正想着,不知你们今日还敢不敢来,这就来了!” 赵羡词对他行礼,“既然答应的事,自然会来。不知道莫老板今日可定下了?” “定却是定下了,只是不知道要给谁看?” “昨日随我同来的那位姑娘。” -- 第28页 莫谷宣道,“我猜也是。那姑娘先天不足,骨子里羸弱,若是这样病症,我却还真能做主了。” “此话当真?”赵羡词心里激动,“莫老板也会医术?” “粗通一点,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莫谷宣道,“昨日那姑娘是胎里不足,如今年岁已大,就算医治也只是调理气血,却不能完全治愈。”见赵羡词笑容僵住,莫谷宣又道,“不过,经我找的这位大夫调理罢,若能好好将养,活到四十岁不成问题。” “……”赵羡词脸色难看起来。 莫谷宣就有点不耐烦,“恕我直言,观那姑娘眉心郁色,定是个忧思深重之人。再加上先天体弱,能活过三十岁已是她的造化。若是将来嫁人,恐怕生养都是问题。如今女子最迟也就十六生子,她那模样,先不说能不能生,就算生了孩子,能不能挺过去都另说呢。本就先天弱体,再孕育儿女,必定大半条命都去了。就算她福大命大挺过去,之后最多也有五年寿命,这种情况下,就算我师父都无能为力。” 赵羡词顿时觉得喉头发紧,“不生孩子呢?” “不生?若不生养,经我师父调理,之后好生养着,日日顺遂,或许能活到五十吧。”莫谷宣道,“这年头五十已是长寿之龄,姑娘莫要太贪心。再说,我瞧姑娘你也未必能活过五十。” “……???”赵羡词皱紧眉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莫谷宣有些不好意思,却清了清嗓子恶声恶气道,“你自己也有些宿病,难道不知?” “我胎里没毛病。”赵羡词没好气地说。 莫谷宣撇撇嘴,“胎里没病,心里却有病。” 赵羡词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生气了,“莫老板,我敬你是个大夫才多番忍让,你如此出言挑衅,是何意思!” “说了你还不信,”莫谷宣说,“人的病有肉|体之病,也有心气之病。按说起来,你和昨日那位姑娘,都属于心气之病。但那姑娘先天带病,久病因而彰显于身体,你却不同,你底子好,故而大病不显,反藏于身。待再过两年,你就知道了。” 赵羡词沉默半晌,仔细回想了下自己的上辈子,所谓的“心气之病”真有吗?上辈子自从秦牧云病逝之后,她就几乎再没有高兴过。仿佛麻木了一般,久经折磨甚是疲累,所以后来周雪津不怎么待见她,她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活的像个木偶人。 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想来,若不是因为周家遭难她被流放惨死在外,在周家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吧。但这些都是心绪所致,不过因为自己无比亲赖的母亲连同向来混账的哥哥抛弃了她、卖了她,让她心寒至极,又因为唯一一个能谈心的秦牧云因自己故去,而愈发了无生趣。她余生那些日子,虽看着无恙,却心如枯槁,往日素爱亲近她的人都渐渐不来了。最后她心里只有愧疚和悔恨。 但,这些也算是病吗? 赵羡词便将这疑问问出来。 莫谷宣道,“怎么不算?身体病是病,心病也是病,哪个病了都会要人命。”又说,“况且一向是身体好治,心病难医,你们这都算疑难杂症。” 赵羡词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心中生疑,怀疑他有意诓骗自己。但想到秦牧云,又暗想,是不是诓骗,让他看看不就知道了?于是问,“敢问尊师现在何处?何时能来为我等诊治?” 莫谷宣却一个惊跳,“你怎么知道是我师父!” “……”赵羡词心中的怀疑简直更深了几分,“刚刚不是你亲口说的?‘便是家师也无能为力。’” “我……我说了吗?”莫谷宣挠挠头,“好吧,那你不能告诉别人。” 旁边的雷守青几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第16章 016忘不了的白月光 赵羡词正要跟莫谷宣商议诊病事宜,旁边雷守青忽然轻轻拽了下她衣袖,赵羡词回头,“嗯?” “小姐,”雷守青小声说,“我有点内急,小姐您能……” 看雷守青的神色,赵羡词停顿一下,对莫谷宣道,“莫老板,劳烦稍等,我这里有些事。” 莫谷宣凤眼一扫,不屑道,“一个男子,这般作态!” 赵羡词也不解释,带着雷守青走了一段路,问她,“你看出什么来了?” “小姐,那莫老板是个姑娘。” 赵羡词笑笑,“我知道。” 雷守青就很惊讶,“这您都能看出来!” “她年纪比我大,身前已显,若不是宽袍长服,只怕挡不住她身形。”赵羡词说,“想看出来并不难,难得是不敢想。”便轻叹一声,“如今这世道,女子想做点事,太难了。” “也不见得,”雷守青说,“也就是像小姐这样的大门大户才讲究这些,我们穷人可不分公子小姐,一样的干粗活挣家用,不过女子倒确实比男子能干的活少。想多挣点钱时,人家就不要女子,只肯要男人了。”又说,“就像周府上,那些出门的婆子不也很多?只是不能跟男人争,一有男人,肯定不要她们。” 赵羡词默默听着,“回头有空,你给我细说说。” “是。”雷守青说,“小姐,我觉得那莫老板是糊弄人的,像个江湖郎中。” “哦?这话怎么说?” “小姐,您有所不知。”雷守青长叹一声,“一般正经大夫,一定会把病症交代清楚。像那莫老板,话说的糊里糊涂,听着像很有道理,实际上什么也没说出来,就是这样似是而非的话才唬人。而且,”她犹豫了下,“小姐,看得出您很在意秦小姐,但越是在意才越是容易因此受骗。我们乡下有很多人家,生了病不去找大夫,一是钱不够,二是不信,最爱找这些神棍看病。这些人就跟那莫老板一样,净说些人家听不懂的,先把人唬住,然后狮子大开口,最终却什么治不了。” -- 第29页 雷守青说着,声音低一下去,神色中竟见了几许哀伤。 见状,赵羡词心想,怕是雷家也经历过这样的事。她上辈子死前也见过几次,实际上不独乡下,就是这高门大户里也有好这一套的。 有的有用,有的没用。只是有钱人家是巫、医并用,最后也分不清是谁的功劳。然而穷苦人家,只怕没用的多。赵羡词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雷守青,语言在面对这种情绪时最是无力,于是她只好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摸了摸雷守青的头,温柔的对她笑笑以示安慰。 雷守青霎时眼眶通红,她想念母亲了。赵羡词此刻的温柔,像极了她病重时的母亲! “小姐……您不要被骗……”雷守青带着轻微鼻音,“若您特别在意秦小姐,不如多找些名医给她看病。” “你是个好姑娘。”赵羡词轻声说,“我接触这个莫谷宣,不止是为了看病。这百宝楼能在京畿重地这么大排场,背后的人一定非权贵不可。连周府过来都要登记信息做个铭牌,何况这些入住的商家。百宝楼号称搜罗各地名家,我虽然见识不多,但这可谏斋却从未有过耳闻。而莫谷宣以女子之身扮做男儿,日日在此地打点书局,岂不怪哉?”她耐心解释着,“要么,她身份不凡,要么她就和百宝楼楼主关系匪浅。但不管哪种,以这样的身份,能做她师父的人,不大可能是个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我一是想姑且一试,二则是想结交她。” 雷守青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小姐您想了这么多。” “以后,要想靠自己走下去,就少不得要多想点。” 雷守青又说,“我看这个莫老板,脾气臭的很,怕是不好交往。” “如我所料不错,她一定愿意结交我。”赵羡词显得胸有成竹。 “为何?您怎么看出来的?” 赵羡词笑而不答,只说,“回去再跟你说。”又问,“你还要去如厕吗?” 雷守青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赵羡词也忍不住笑出声,“真是个鬼机灵!好了,我们回去吧。” 没走几步,赵羡词忽然停住,“那是什么?好香的味道。” “小姐……”雷守青委屈道,“那是外面卖吃食的,我们还没吃东西呢。” “不,这是扬城特产花糕的味道,”赵羡词说,“云儿很喜欢,回头给她买点。”顿了顿又道,“饿了吧?你先买点吃的垫垫,我们今日时间不多,事情却不少,回去再给你好好补一顿。” “不不不,小姐,”雷守青很不好意思,“我不饿……” “我饿,你去买点吃的来。”赵羡词给了她银子,雷守青乖乖买了两屉包子来。赵羡词却说,“你吃。” “小姐……” “吃,一会儿还要你做体力活呢。” 雷守青也是真饿了,三下五除二吃了一半,“小姐,您不吃吗?” 赵羡词摇摇头,“我不能在这里吃,被人看见不好。何况,也没时间。” 雷守青拗不过她,只好自己消灭掉所有的包子,一起回了可谏斋。 莫谷宣依旧懒洋洋地躺在可谏斋的太师椅上,余光瞥见她们回来,动都没动一下。 赵羡词只好道,“抱歉,莫老板,我这位朋友初来乍到,不太熟悉这里。” “如果你今日能给我卖出十本书去,我就同你去立契约,明日我请的人就能到府上。”莫谷宣躺着没动,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羡词略作思忖,附耳嘱咐了雷守青几句话,又给了她些银两,雷守青听完就领命而去。 莫谷宣偷偷睁开一条缝,觑见她吩咐身边人离开,就在一旁打量书目,不禁好奇道,“你就这么等着?” 赵羡词稳如泰山,“莫老板别急。” 很快,雷守青拎着一个大包裹过来,“小姐,我都买到了。” “好。”赵羡词回头问莫谷宣,“莫老板可否帮个忙?” “做什么?”莫谷宣早就好奇地凑了上来。 赵羡词说,“我看你这里书籍还挺丰富的,不仅种类多,版本也多,其中还有不少当朝大儒的注本,劳烦莫老板帮忙把同样版本的都包在一起。” 书在这个时代,本就是贵族消费得起的东西。价钱本身就比寻常物件贵上许多,何况莫谷宣这里的还比寻常贵上三倍,能卖得出去才怪。 但赵羡词自有想法。她和雷守青、莫谷宣一起,把同一本书的相同版本放在一起,把同一大儒注的书又放在一起,最后又按经史子集类别分别整装。全部做完之后,赵羡词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不能耽搁太久。我先买这十本——”她分别挑了两位大儒注的书,“也算完成今日的任务了。” “……”莫谷宣脸色就有点不善,似笑非笑道,“赵小姐莫非误会了,我让你卖书,难不成你准备把我这书局买下来?” “莫老板别急,”赵羡词说,“我只买一次,但我敢保证,明日起,你的书局每天至少卖出十本。但我有个要求,你要照做才行。” “什么?” “我今日拿走的这两位大儒的十本书,明日倘若有人来买,你就说卖光了。” “卖光?为何?我库存有许多。” “库存不急,可以以后加印,但现在不行。”赵羡词指着书局里她们亲手整理好的书卷,“这里面的书,都只留一套,且你不能松口,要坚称只有一套。可能做到?” -- 第30页 莫谷宣看她半天,才点点头,“好,我就听你一回。”又说,“不过今日你并没有卖出书去,这契约我还是不能和你立。” 赵羡词笑笑,“不急,明日再说也不迟。” 眼见着时近午时,赵羡词也不再多说,带着雷守青换回衣服急忙赶回周府。 晚晴早就等急了。眼见着午饭时候就要到,赵羡词还没回来,晚晴很担心赵夫人起疑心。毕竟以小姐的性子,就算早晨因为来的匆忙未及用饭所以留下,但午时再留着就不合理了。她们赵家的习惯,晚饭吃的少,但午饭赵羡词一定要陪着母亲好好吃。 望珠见晚晴走来走去,忍不住道,“晚晴姐姐,你干着急也没用啊。” “可是——”晚晴忍不住问秦牧云,“秦小姐,请问您知道我家小姐做什么去了吗?” 秦牧云点点头,“知道。” “那……那小姐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秦牧云放下手中的书,笑道,“你且放宽心,你家小姐行事,最是周全。” 话音未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晚晴霍一下站起来,急忙去看,当场松口气,“我的小姐,您可——” 话没说完,就被不知何时走上前来的秦牧云捂住了嘴,秦牧云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能说。 晚晴赶紧闭紧嘴巴,人还是迎了上去。 赵羡词来到门前,没等进去坐就说,“牧云,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 秦牧云轻轻皱眉,站在门口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没走两步,赵羡词却又走了回来,从袖中拿出一袋东西来,“差点忘了,昨日我们只顾着找大夫,都没仔细逛逛,今儿我才发现,那里竟有你们扬城这种花糕,就顺手买了些。”说着递到秦牧云手中,“买的不多,你慢慢吃,喜欢我再给你买。” 这才带着晚晴和雷守青一并去了。 “哎呀,赵小姐真是有心!”望珠感慨不已。 秦牧云却望着手里的花糕神情莫辨,半晌,才轻飘飘地问,“她早上来的时候,是不是没吃饭?” 望珠点头,“对啊,我和晚晴一起吃饭的时候,晚晴还念叨呢,说不知道她家小姐有什么急事,早饭都顾不上就不见人影了。” 秦牧云又沉默片刻,盯着糕点说,“回头你帮我问问今天跟着她出去的那个丫头,她们今日出去有没有用饭。” “啊?问这做什么?”望珠一派天真。 “……”秦牧云张张嘴,又自顾笑了,“也是,问这做什么。” 但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又一阵起波澜。秦牧云再也无心看书,扔下书卷,取了一块花糕仔细盯着,好像能盯出花来似的。 第17章 017忘不了的白月光 为了不让赵夫人起疑,赵羡词一下午都没出去。午饭时,依旧只有母女二人对坐用饭,倒也温馨。 赵羡词问,“哥哥来京许久,不知做什么去了?怎么又日日不见人。” 赵夫人就恨铁不成钢,“他还能做什么——你是知道他的,来京这些日子,又结交了好些公子哥,昏天暗地的玩,说是有正事,我看他一件正事也没办成。” “今晚也该回来了。”赵羡词说,“咱们来府上许久,虽说正式拜见了姨母姨丈,但我们女眷也不好给姨丈送东西。哥哥这见天的,也不知道去姨丈面前行个礼,回头怕别人说咱们没礼数。” “刚来那两日倒是去了,送了一颗千年参,花了不少钱。你姨母还说呢,周老爷素来不爱这些,但好歹也是外甥一份心意,就回了礼。” “送礼自然要送姨丈喜欢的,”赵羡词说,“早听说姨丈最是爱书,我这几天打听到一个书局不错,卖的书很是齐全,贵是贵了点,但难得的是还有当朝大儒作注的书,送礼最合适不过了,就托人买了两套。回来母亲便让哥哥送过去吧。” 赵夫人忍不住道,“但凡你哥哥有你一半用心!”她长吁短叹半晌,又说,“贵点好,咱们也拿不出别的东西,既然周老爷爱书,送点贵些的书更好。今晚我就让他去送,免得明日又不见人,况且你姨丈也未必有时间见他。” 赵羡词应罢,又安抚了母亲一番,一顿午饭就这么过去了。 赵夫人乏了,便自行休息,并吩咐婆子等赵麒年回来就立刻把人叫过来。 赵羡词无其他事,在自己屋里和晚晴、雷守青闲话,听雷守青说些乡下的事。 谁料傍晚的时候,望珠竟过来了,说是秦牧云请她过去赏花。 这近五月的天,虽说府上也有不少花,但已近夜晚,这时节不知秦牧云要赏的是什么花? 赵夫人却道,“既然人家找你,你就去。在这不比家里,都没个相好的姐妹陪你。如今周府姊妹多,你该多去玩玩,别老闷在家里。大家又在一个府上,来去也方便。”又说,“上次周老太太还说你呢,说你年纪小,却心事重。唉,她老人家享福惯了,哪里知道咱们家的难处!都是你那个混账哥哥不争气,才让你一个姑娘家操劳。娘怕苦了你,如今见你有人一起说话,心里替你高兴呢。” 一席话说的赵羡词心中百味陈杂。母亲爱她是真,疼她也是真,只是这份真不能拿来同赵麒年比,一旦扯上赵麒年,赵夫人对赵羡词所有的疼惜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母亲放心,女儿知道。” -- 第31页 “儿啊,”赵夫人拍着赵羡词的手,“你要是个儿子多好!” 赵羡词垂下眉眼,此刻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阵寒意。她最怕的就是母亲这句话,不管自己做多少事,多能干,始终抵不过她是个女儿身。 也不做他话,带着晚晴就去了秦牧云处。 她面色无异,温和的笑问,“云儿好兴致,今日要赏什么花?” 秦牧云笑道,“哪里是赏花,这不是文英和文瑜两位小姐,才来了这里,让我请你过来。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说着,看了一眼赵羡词,顿了顿道,“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赵羡词吃了一惊,“云儿何出此言?” 见她不接这话,秦牧云也不再问,“随口问问罢了。” 强撑的笑哪怕再得体,在无比熟悉的人面前,也无所遁形。秦牧云见惯了她这幅样子,心里有些不快。赵羡词真正高兴的时候,眼角都是飞起来的。平常得体的时候,面上笑容与此时也差不多,只是没有现在嘴角刻意勾起,显得很愉悦,实际上怕不是又在赵夫人那里受了委屈。 只是——只是这和她秦牧云有什么关系呢? 秦牧云暗叹一声,心底愈发堵得慌。赵羡词的一颦一笑都刻在了她的脑海里,那些佯装出的平静和平静下的委屈痛苦,总是在秦牧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翻出来。 如今再见此人,秦牧云发现自己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不平。越想越怒火上涌,秦牧云起身站起来,打算眼不见为净。 赵羡词奇怪的看向她,“云儿?” “我去看看文英和文瑜这做什么,赵姐姐稍等片刻。”秦牧云尽量平静的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 谁料刚出门,就碰到文英怀中抱着一个盒子,带着文瑜悄悄地往秦牧云房中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 “好东西!”周文英对她眨眨眼,进了院内道,“今日,我们姊妹在这里赏花,没什么要紧事不要来打扰。”又给文瑜使了个眼色,文瑜赶紧关上了门。 秦牧云看的更惊奇了,“文英姐姐,你手里拿的什么?怎么还要这般偷偷摸摸……” “嘘——好东西!”周文英兴致勃勃地进了房内,把盒子放在桌上,“难得凑齐了四个人!” 说着把盒子打开,竟是一副马棋! 周文英道,“我早就想玩了,可惜平日里不大出去,叫人看见又要说闲话。如今羡词一来,我们正好够了四个人,可不得好好玩一把!”说完,兴致勃勃地看着三人,“怎么样,要不要一起玩?” 三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周文英会让大家一起打马棋! “这……不大好吧,姐姐,”周文瑜小声说,“这都是男人的东西……” “男人的怎么了,男人能玩,我们怎么不能玩!”周文英不满道,“他们在外面赌博摇骰子都行,我们就打打马棋,又不玩钱的——”又说,“来嘛,来嘛!” 秦牧云都被她逗笑了,故意道,“这打马棋是博戏,没点彩头玩起来可没意思。” 周文英急了,“那你说,要什么彩头?” 秦牧云低眉想了会,似不经意间看了赵羡词一眼,才道,“这样,输家要无条件满足赢家一个要求,怎么样?” 这话一说,周文英就有些犹豫,“无条件?” 赵羡词也惊讶地看向秦牧云,“无条件?” “博戏嘛,要玩就玩点有意思的,你们还玩吗?”秦牧云神色平静,却让赵羡词嘴角一抽。 如果没记错的话——因为是家中独女,秦牧云的父母甚为爱重,小时几乎把她当公子养,男人那些东西多多少少都教了秦牧云一些,不拘着她。只不过后来,秦牧云年纪渐长,到了男女分别的年纪,才慢慢少了公子玩乐的东西。虽说那时秦牧云也不过七八岁,但这姑娘冰雪聪明,秦家父母又过分宠爱,以至于秦牧云不仅玩过打马博戏,掷骰子赌博都早早在十岁前玩过了,还玩的极好。 不像这几年在周府,秦牧云像一个谨守闺阁礼仪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如弱风扶柳,小女儿态十足。若不是上辈子和秦牧云是闺中密友,赵羡词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看起来柔弱可人体态风流的秦牧云曾是那样一个放浪形骸的小姑娘! 赵羡词不禁看了面色如常的秦牧云一眼,眼中就忍不住溢出笑来——哎,满肚子坏主意的秦牧云,怎的看着这么惹人爱呢? 周文英看看秦牧云,又看看赵羡词,问道,“羡词妹妹,你以前玩过没有?” 赵羡词摇摇头,“不曾。” “噢!”周文英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你不问问她?”赵羡词忍着笑意,眼神示意秦牧云。 “不必,”周文英胸有成竹道,“牧云来好几年了,平时就喜欢看看书看看花,这些东西她是不碰的。” 赵羡词就没忍住,笑出声来。 秦牧云轻飘飘看她一眼,“赵姐姐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不如说起来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赵羡词连连摆手,“没什么,只是见到你们,心里高兴。” 但她这一笑,到底还是让周文英心里没底,于是道,“牧云,你玩过吗?” 秦牧云眼神微微一顿,笑道,“小时候跟父亲母亲玩过几次,都不大记得了。” “噢!这我倒是听说过,”周文英道,“听说姑父和姑姑都特宠你,带你玩过也不稀奇。不过你来时还小,想也是闹着玩罢了。这次,姐姐带你玩把真的!” -- 第32页 “谢谢文英姐姐。”秦牧云显得特别乖巧。 周文英就招呼开了,“来来来,大家坐好,就按牧云说的,输家要为无条件满足赢家一个要求!” 于是约好,让望珠这一旁记录输赢,输的用朱笔,赢得用墨色记。 赵羡词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舍命陪君子。她自己打马玩的不好,有输有赢,但秦牧云——从头到尾就没输过。 奈何周文英越输越来劲,非要拉着大家一起玩,结果一直到晚饭时间都没停下。 外面来传用饭,周文英还给打发走了,招呼丫鬟自备了吃食,依旧要打,非要赢秦牧云一把。 眼见着记录输赢的册子上周文英名下已经满篇飘红,再看看周文英连外套都脱了,几乎玩红了眼,赵羡词看不下去,悄悄对秦牧云说,“你让她一回。” 秦牧云抿抿唇,却道,“早些我还可以让,现在却让不得。”她低声道,“她已经打红眼了,我若让了她,她怕是会上瘾。博戏,最怕的就是上瘾。”说着,她无奈对赵羡词笑笑,“其实,老赢她,一点都不好玩。” “……”赵羡词觉得,秦牧云有些欠打。 于是,大家眼睁睁看着周文英打到半夜,输到半夜。中途还因为秦牧云的提议,将赌注换成了银子。 眼见着外面已经敲起了更鼓,秦牧云问道,“还玩吗?”她扫一眼望珠手里的册子,“你已经欠我三十七件事了,还有你这半年的月钱。再玩下去,你怕是没什么赌的了。” 赵羡词实在看不下去,起身道,“文英姐姐,你已经打的着魔了。博戏博戏,最怕入迷呀。” 周文瑜也拉住她的手,“姐姐,你别玩了……” 周文英咽咽口水,正迎上秦牧云水波不动的眼神,她一愣,一下清明起来。这满屋的人,只有她这个心高气傲的输家不服输。而从头赢到尾的秦牧云,却好像根本没什么反应。她苦笑一声,“我……我有些上头了。” 秦牧云这才放下马棋,“博戏这东西,偶尔玩玩,略可怡情。但能不沾还是不要沾的好。”又拿到望珠手里的册子,“你看,一晚上的功夫,你把大半年的月钱都输给我了。还欠我三十七件事情。” 周文英脸色更难看了。 最后算下来,赵羡词输赢差不多,两厢一抵,最后还赢了周文英两个月月钱,赢了周文瑜一件事,输给秦牧云……三件事。 秦牧云看着账册,觉得很满意。 第18章 018忘不了的白月光 待众人各自离去,赵羡词还有些奇怪,这次怎的母亲没有来找? 晚晴告诉她,因着她玩的高兴,夫人差人来问,知道和几位小姐在一起便没再多言。来的婆子还跟晚晴感慨,“难得见小姐这么高兴。” 赵夫人听见,自然也很高兴。她这个女儿自持惯了,从小到大都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固然乖巧懂事省心,却也让赵夫人少了许多养女儿的乐趣。同其他官眷一起玩时,看到别人家女儿的小女儿态,总令赵夫人十分羡慕,不像赵羡词,懂事以来就不大会撒娇。 虽然别人也总羡慕赵夫人家教好,养出的女儿如此落落大方。 赵羡词听完晚晴一番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来,母亲盼她开心更多些吧。毕竟,母亲一生的愿望不过是儿子有出息,女儿平安快乐。可赵羡词没办法,自打懂事起就不常看到父亲,家中只有母亲和令人头疼的哥哥。 赵麒年幼时就被母亲捧在手心里,要什么都依着,以至于性子非常张狂自私,欺负府上下人不在话下。赵羡词人小,常常听到下人们暗地里抱怨,有些狠毒的话在幼小的赵羡词听起来简直触目惊心。所以她努力对下人好,努力管着赵家,想让赵家不散,但人光好是远远不够的,这一点,她打小就明白,于是慢慢变成了小大人模样。 在赵家,名义上是赵麒年为尊,实际上,因着赵麒年常年在外胡混,家里诸事一概不管,除非涉及钱粮等他才有兴致。因此,真正将赵家管理得井井有条的人,是如今才不过十三岁的赵羡词。 这样的人生,她哪里有机会像寻常女儿人家一样娇生惯养呢? 赵羡词自然能从母亲时不时的感慨里听出母亲的遗憾,但是,没办法,她就是做不到。 秦牧云在一旁装作不在意地看她好久了,这会儿瞧见赵羡词掩不住的失落模样,忍不住上前去,轻笑道,“赵姐姐,你可也欠我三件事呢。” 赵羡词回过神来,无奈道,“你还说自己不会玩,一把都没输也是不会玩的话,天底下可就没有会玩的人了。” “这也不算我玩得好,主要是你们不会玩。”秦牧云眨眨眼,“马棋这东西最讲究技巧和胆量,大家初接触,又连输了几次,便越输越胆怯,一胆怯便乱了阵脚,自然越玩越输。” 赵羡词笑道,“你是赢家,自然都是你说了对。” 秦牧云瘪瘪嘴,“我便是输了也是这个理。” 二人说着话,望珠催秦牧云入寝,说已经夜近中天,不能再晚了。 赵羡词闻言便也要告辞,秦牧云叫住她,“你这会儿回去,岂不是要吵醒赵夫人?不如就在我这里凑合一夜吧。”说罢便扭过脸,假装吩咐望珠做事。 晚晴忙道,“秦小姐说的是,夫人一向浅眠,小姐一回去,定要把夫人吵醒了。” -- 第33页 看着秦牧云神色,赵羡词沉吟片刻,这才应下,“云儿盛情,再荣幸不过。只是母亲那边,也要去看看才是。” 于是吩咐晚晴去看看情况,若是赵夫人已睡下,便不要打扰。否则,也要给赵夫人报个信。 晚晴领命而去。 望珠又问,“小姐,赵小姐的褥子放哪儿?” 秦牧云闻言看一眼赵羡词,笑道,“她睡地上。” “啊?”望珠愣住,让客人睡地上是什么道理?再不济也有外间的卧榻呢?以往雪津公子也有睡那里的时候,望珠道,“小姐……赵小姐可以睡外间——” 话没说完,秦牧云就眉头一挑,那神色吓得望珠没敢继续说。 赵羡词上前,接过望珠手中的被褥,“我自行安置,就麻烦你和晚晴挤一挤了,可好?” 好不容易从秦牧云的眼神里逃脱的望珠,此刻对赵羡词感激的不得了,忙道,“哎,好好,赵小姐不必客气。” 总觉得小姐不大对劲的望珠,说完拉着晚晴就往外走。晚晴还在挣扎,“望珠,我还要伺候小姐呢——” 然而人到底是被望珠拉走了。 赵羡词于是把被褥放在秦牧云床上。 秦牧云抿抿唇,“赵姐姐,说好的你睡地上——” “这夜里冷,地上湿气重,你倒忍心!”赵羡词一边说,一边动手把床铺铺好,“我看你这床也大,睡两个人不在话下。” 秦牧云看着她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一时竟笑了出来。 赵羡词坐在她床边,“笑什么?” 秦牧云细细打量着她,一步步走过去,“我总觉得你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 “嗯。”秦牧云说,“按理,你这样的闺门小姐,最是守礼不过。这几日相处,却觉得大不一样。” 赵羡词一把拉过她,让她坐在旁边,“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 该是什么样?秦牧云想了想,赵羡词原本是什么样子呢? 永远面带微笑,永远待人和煦,永远守礼守法,也永远……克制感情,习惯牺牲。让人捉摸不透,却也让秦牧云一眼就看透。 赵羡词看她出了神,“想什么呢?” 秦牧云闻言歪了头,睫毛闪啊闪,定定地望着她。 “那我知道了。”赵羡词神秘兮兮的笑起来。 “知道什么?” “知道你在想什么。” 秦牧云眉眼一跳,“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你真要听?” “故弄玄虚,我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 赵羡词就眨眨眼,近前附耳道,“你在想我。” 她唇舌在耳边,温热的气息随着那吐出口的四个字喷洒在秦牧云耳廓,让秦牧云忽的半个肩膀都酥麻了下,耳根也非常不配合的红起来。 为了不让赵羡词看见,秦牧云一把将赵羡词推倒在床,没好气道,“想得美,睡你的觉吧你。” 说罢自己去吹了灯,也摸黑进入被中。 黑夜中,赵羡词的声音幽幽响起,“云儿?” 秦牧云不理,只当自己睡着了。却不防右手被赵羡词捉住,赵羡词的声音在一片漆黑中显得尤为撩人,“希望你这一生都平安快乐。” 这一次,绝不会让她再如噩梦中的那样离去,绝不。赵羡词暗暗发誓,一定要尽早把家产从兄长手中夺过来,免得到了赵麒年败光家财时重蹈覆辙。 她绝不会再嫁给周雪津,也希望秦牧云能远离周家。 赵羡词暗自盘算,周雪津这个人,只有家世和相貌过得去,若论人品,就算不是下下品,也绝不是上品人选。秦牧云之所以与他两情相悦,也许是见得人少?不像赵家专司采买,往来客商极多,什么样的人赵羡词都见过。秦家乃士族官宦府邸,家教极严,就算父母宠爱,也绝不会让秦牧云跟男子有多少往来。而周雪津,恰恰是秦牧云渐渐懂事后唯一相处日深的男子。 况且周雪津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对待秦牧云上,周雪津也十分尽心。若不是周家早晚要面临灭门之祸,再加上周雪津有与婢子嬉玩、调弄娈童等行径,倒也勉强算上一个合格的人选。只是一想到周雪津一边说着对秦牧云情深似海,另一边却偷偷玩弄婢女娈童,赵羡词就恶心得紧。 不过世上哪来这许多如果呢?有机会,还是尽力让秦牧云另觅心上人才好。 赵羡词胡思乱想着,终于在满腹的心事中昏昏沉沉睡去。 秦牧云却清醒的很,直到听见赵羡词平稳的呼吸声,她才悄悄转身,静静看着赵羡词的脸。 “这一辈子,你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呢。”秦牧云忍不住去抚摸她眉眼,却小心翼翼唯恐将人惊醒,“睡着了还皱眉,这点倒是没变。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烦心事。” 她极轻柔地将赵羡词皱起的眉头抚平,脸颊挨着赵羡词的肩膀也渐渐睡去。 天亮时,望珠和晚晴轻手轻脚进来,准备给两位小姐收拾洗漱,却不防一进卧室,就看到两人依偎着的样子,晚晴顿时眼皮一跳,连忙拉着望珠出门去,吐出一口气道,“我现在知道,你昨晚为什么说不对劲了。” 望珠摊手,一脸你终于知道了的表情。 “这也太奇怪了,”晚晴说,“我家小姐可还从没跟人这么亲近过。” -- 第34页 “谁说不是呢,”望珠望望天,“你要知道我家小姐平时多冷淡,一定能理解我的感受。” 两个小丫头困惑了半天,也没理出头绪来。 最后,晚晴说,“嗐,小姐有了交好的朋友,这是好事。许是投缘呢!” “还真说不准,”望珠小声道,“你不知道,你家小姐送给我家小姐的香囊,琼花柳香,那可是扬城特有的,不仅如此,那琼花柳香还是我家小姐亲自调制的呢!” 晚晴惊奇道,“当真?” “可不!所以我才奇怪,”望珠说,“你们来之前那段时间,我家小姐很想家,念叨着这个季节,家乡的琼花柳就要开花了,谁知道你们来了,竟然带来了琼花柳香囊!” “那一定是很有缘分了。” “谁说不是呢。” 两人在门口说着闲话,房间内的两位小姐也终于醒了。 第19章 019忘不了的白月光 这一夜酣睡,是赵羡词自从重生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次。秦牧云也是。 两人睁眼一望,彼此的容貌映入眼帘。 赵羡词满眼笑意,连声音里都带着愉悦,“早啊,云儿。” 秦牧云听着她余音里的高兴,心里也跟着畅快,“早,你傻乐什么呢?” “嗐,美人在怀,温香软玉,搁谁也得乐呀。”赵羡词说罢,还顺手敛去秦牧云挡住眼睛的发丝。 秦牧云一巴掌打在她手上,“胡说什么呢,没点体统,出去两天,净跟那些臭男人学些不三不四的话。” 赵羡词怕她真恼,笑呵呵的起了床,也不敢反驳。 门外晚晴和望珠听见动静,连忙进来伺候。 两人这才无话,由着各自贴身丫头梳洗装扮。 梳妆完毕,赵羡词向她告别,秦牧云道,“我也该去给老祖宗请安了,你自便就是。” 于是各自散去。 一路上,赵羡词心情都很好。回到别院,赵夫人已经在等她,看见人回来,笑道,“昨晚玩得可高兴?” 赵羡词顿了顿,笑道,“女儿胡闹,让母亲担忧了。” “哪有什么担忧,”赵夫人拉住她的手,“见你难得有交好的朋友,娘替你开心。” 母女俩照例用过早饭,赵夫人拿了些女工活计做着,打发时间。 赵羡词却没有这个心思。她既惦记着给秦牧云请大夫,又惦记着还没被赵麒年败光的产业,心里事情一重多过一重。 雷守青在一旁跟着晚晴学绣工,可惜舞刀弄枪惯了,小小的银针竟拿捏不住,被戳伤好几次。晚晴忍不住笑道,“小姐还总夸你身手好,岂料小小一根针就将你难住了。还是我来吧。”于是从她手中接过来,继续绣。 雷守青有些不好意思,看晚晴飞针走线如行云流水,令她目瞪口呆。几乎星星眼地盯着晚晴,不住赞叹。 晚晴看她神情,有意露一手,越发绣的眼花缭乱。 赵羡词在一旁看见,对晚晴这丫头不服输的劲儿忍俊不禁,无奈摇摇头。 没多时,就听见前边来报,说周夫人来了。 赵夫人去迎,见周夫人竟是带着周雪津过来的,人还没到,周夫人就快步过来,叫住赵夫人,“妹妹!” “姐姐怎么来了?”赵夫人忙招呼两人进去,“雪津今日没上学?” 周雪津摇摇头,“今日学上放假,赵姐姐呢?”他往里张望,“我特来给赵姐姐赔罪。” “赔罪?”赵夫人怪道,“可是羡词又做了什么不当的事?” 周夫人忙说,“全是我家这小魔王犯浑。”昨日周夫人就听了下人说此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赵羡词无论如何也是她妹妹的女儿,论亲近怎么也比秦牧云亲近,偏偏儿子不争气,竟因为秦牧云对赵羡词那般无礼!于是,今儿一大早,从老太太那里请安罢,就带着周雪津亲自来赔罪了。 赵夫人听罢,笑道,“我还当什么事,这也不打紧,小孩子闹着玩哪有不拌嘴的,还值当让姐姐亲自来赔罪,岂不折煞我母女!” 周夫人道,“妹妹,咱们同胞所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照我说,我是极喜欢羡词的,知书达理,又有分寸,她昨日那番话,虽然大胆了些,但不失为实话。雪津这孩子,就是从小被我宠坏了,没大没小,不知天高地厚。” 说到这里,周夫人给赵夫人使了个眼色,赵夫人忙道,“羡词在里屋呢,你自去找便是。” 周雪津便高高兴兴去了。 待看不见人,周夫人才又说,“你家的情况,我都知道。我们是亲姐妹,自是有心拉你一把。那秦家姑娘是老太太看上的,又与雪津交好——就是身子不大好,我看以后生养怕都是问题。不像羡词,妹妹,不瞒你说,若非羡词要去选秀,我倒有心玉成她和雪津的好事呢!” 赵夫人吃了一惊,心情非常复杂。听着亲姐姐这一番话,连带着这许多年的委屈都泛上来,赵夫人长叹一声,“羡词不过是个商人之女,怎么配得上雪津!虽说是皇商,但自从她爹去世后,家里是一日不如一日,怎么比得上秦御史家的小姐,与雪津门当户对。这次羡词选秀,就算选不上妃子,能在宫里谋个生计,许配给一个好人家,我也好过些。你是不知道我那儿子——” “我们这样的人家,原是讲究门当户对,”周夫人一边安抚赵夫人一边说,“但最重要还是看品性。雪津这样的性子,要是再配上秦家姑娘那样的人,两人以后只怕都没好果子。我看羡词倒是个有主意的,以后说不定还能帮衬雪津呢。”又道,“再者说,我们季家可是正三品光禄大夫,祖上也做过一品官,朝中也不是没人,就算赵家不济了,这不还有我们本家?你我亲上加亲,便是麒年可着劲胡闹,左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你也可安心度日。” -- 第35页 这话说得赵夫人无比心动,一时间连让赵羡词去选秀的心思都淡了几分。 “你好好考虑考虑,”周夫人说,“我在府上也没个可意的人,现今府上诸事都是雪期媳妇管着,等雪津成了亲,左右还是要分家的,我就雪津一个儿子,到时我们这边一应诸事还不都得交给雪津和羡词?” 赵夫人向来耳根软,再经周夫人一番话,此时让赵羡词选秀的心思已经淡了七八分。 只是这些话,赵羡词并不知道。她以为当初落选后,赵夫人是因为没面子才不回南省,却不知道赵夫人早和亲姐姐商量好了,特地留在这里,让周雪津多和赵羡词相处。只是老太太中意秦牧云,所以周夫人也不敢忤逆老太太的意思,只想等一个机会,让老太太同意这门亲事。 最后,还真让她们等到了。 周家面临大难,秦御史却因着夫人周乐清的去世遭受重大打击,一病不起。 而季家不同,季家家大业大,在朝中说的上话,或能挽救周家于倾覆之际。 朝中其他人,因为周家遭难,能躲的早躲了,哪里还有愿意亲近的?唯有赵家,赵羡词作为季府外甥女,也算亲厚。 老太太无法,只得同意这门婚事,希望能再和季家亲上加亲,唯有成亲的两人被瞒在鼓里,稀里糊涂地造成了一段悲剧。 但现今不同。 两位夫人虽然在侧间说着话,与赵羡词的房间隔着一堵墙,但因为周雪津进了赵羡词房间,雷守青便悄悄退了出来,在一旁坐着学绣工。她身手好,自然耳力也好,两位夫人一番话,一字不漏的落入雷守青耳中。 赵羡词非常不愿意和周雪津共处一室,但这小公子一来,就自动自觉地坐在她身边,嬉皮笑脸地向她道歉,距离极近。 “雪津公子!”赵羡词起身,站的离他远点,冷冷淡淡地说,“我并无怪罪之意,只望公子以后莫再冒犯就是。” “赵姐姐嘴上说不怪,心里却是怪我的。”周雪津固执地说,“瞧姐姐的样子,明明在生我气。” 赵羡词嘴角一抽,暗自深呼吸一口气,才恢复了笑容,“心里也不怪,我琐事多,还望雪津公子海涵。” “公子公子的叫着,多生疏。”周雪津笑嘻嘻,“姐姐叫我雪津就是,府上姐姐都是这样唤我。” 赵羡词想起周雪津狗皮膏药的性子,若不顺着他的意,不知道还要被缠多久,只好道,“雪津,我确实还有事要忙,你若是想玩,我改日再去拜访,可好?” “姐姐要忙什么?”周雪津仿佛听不到她后半句话似的,自顾道,“我听说了,姐姐很是能干,赵府内务都是姐姐一并管着,真了不起,和大嫂一样能干!” 赵羡词笑的礼貌,“我哪能和大嫂相比,不过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今日也该去大嫂那拜访一下。”说罢要走。 周雪津忙追上去,“我也去给嫂嫂请安。” 赵羡词当即顿住脚步,心里的厌烦都要溢出来了。 周夫人在后面看见,意味深长的道,“雪津还是很喜欢羡词的嘛!这孩子就是天天围着牧云转,轻易看不见别人,这下可好。” 赵夫人也点点头,“雪津好度量,羡词那样说他,他也不在意,以后定是个知道疼人的好丈夫。” “我的好妹妹,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周夫人说,“雪津这孩子和别人不同,便是他屋里的丫头都敢跟他犟嘴。他呀,就是喜欢这样的姑娘,要是凡事都顺着他,他反而自己没意思了。” 赵夫人惊讶不已。 周夫人又说,“对了,你昨日差人送的书,老爷喜欢极了,连连夸了好几次。难为你有心!” “周老爷喜欢就好,”赵夫人说,“那也不是我的功劳,是羡词特地托人买来送的,说是可能姨丈喜欢。”趁这个机会,赵夫人有意无意在周夫人面前夸赞赵羡词。 “我说呢,麒年看起来也不像个好读书的人,竟能送老爷喜欢的书——”周夫人顿了顿,目光追随着赵羡词离去的方向,“羡词这孩子,真不错。” 因着周老爷喜欢这礼物,很快与周府交好的人家都听说了,纷纷效仿给周老爷送书。不过一上午,就有十几家来送书的,但都被周老爷打发回去了,礼也没收。 送礼的人家觉得不大对,又托人仔细打听,才知道原来赵家送的竟是独一份的礼物,听说是在百宝楼一个叫可鉴斋的书商那里买的,还听说可鉴斋的书都是独一份,卖一份少一份,按照不同分类,各种书籍礼包都只有一件,没有重样。 一时间,想要给周老爷送礼的人家纷纷前去可鉴斋买书,唯恐去晚了被别人抢完了。 赵羡词一边帮郑氏整理账册,一边听雷守青悄悄汇报着这些情况,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去了。 可以想见,今日,以及接下来这段时间,将是可鉴斋有史以来生意最好的一段时间。 是时候让莫谷宣兑现承诺了。 第20章 020忘不了的白月光 周雪津本意是与同赵羡词玩耍,谁料赵羡词到了郑氏跟前,竟规规矩矩的去认真对账。那些繁琐的事不知有什么意思,他本想闹着赵羡词罢手,但终究在郑氏面前不敢太放肆,勉强待了会儿,自己没趣的走了。 赵羡词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这会子她一半心思在对账上,另一半心思就在莫谷宣处。待过了几日寻到机会,晌午刚同赵夫人用过饭,就忙不迭的去了秦牧云处。 -- 第36页 两人照旧,赵羡词留晚晴在秦牧云处等着,自带着雷守青去了百宝楼。 还没刚到门口,就看见莫谷宣笑容满面地等着她,老远就对她竖起大拇指。 赵羡词近前一看,整个可鉴斋的书几乎销售一空。 “这几日忽然来了许多世家小姐,买书不论贵贱,都疯抢一样,”莫谷宣高兴道,“我见她们要得急,我还趁机又涨了价,越往后越贵,竟然还是有人买!你到底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难不成都是你的亲朋好友?” 赵羡词道,“你这里的书比寻常价格贵了好几倍,读书人家自然不会买账。但要是用来送礼,或许能作些文章。”她耐心道,“我让你把书分门别类包装好,每个礼包里的都不相同,是因为对于礼物来说,最重要的便是独一无二。” 莫谷宣难得认真地听着,“那你是怎么让她们到我这里来买的呢?” “这种讲究独一份的礼物,在百宝楼应该并不少见,只是你这里独特的是书。书到处都能买,可用来送礼的书却不常见。我先买了你一套书,送给一位广有盛名的大人物,深得大人欢心。只要这位大人物喜欢,就不怕消息传不出去。” 莫谷宣听她说完,打量她半晌,“敢问小姐,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呢?” 赵羡词笑笑,“说来不怕莫老板笑话,我家里常和客商交往,见的多了,自然对商人的一些做派有些了解。”顿了顿,又说,“如今,我已履约,不知莫老板说好的名医——” “啊,这个啊,”莫谷宣眼珠一转,“倒也不难,你若是能再帮我一个忙——” 不等她把话说完,赵羡词就冷下脸来,“莫老板说笑了,人无信不立,商人尤其如此,莫老板既与我约定再先……” “哈哈,逗你的。”莫谷宣道,“瞧你那认真劲儿,呐,你把地址留给我,明日保准有名医到访。” 赵羡词缓了缓脸色,“既然如此,莫老板还要与我去立个字据才好。” 莫谷宣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一边走还一边说,“实话跟你说,我师父出马,你那位朋友的病就算去不了病根也能大好。寻常人可请不动我师父,我是念在你确实有几分才干的份上,才愿意请他老人家出马。” 赵羡词只好再三对她表示感谢。 两人果然到百宝楼中央的位置立了契约,赵羡词认真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莫谷宣却只是随手一划拉,几乎看不出什么字。但管事的依然毕恭毕敬地收了去,按章程宣告合约有效,约定若是三个月秦牧云的病不见起色,就要把可鉴斋的所有权让给赵羡词。 之后,两人各执一份契约,莫谷宣看着契约上自己的字,忽然说,“其实,你如果肯再帮我一个忙,我把可鉴斋给你也未尝不可。” 赵羡词吃了一惊,怀疑地看着她。 莫谷宣又摆摆手,“算了,先等等,免得你以为我诓骗你。赵羡词,嗯,倒是个好名字。”她把契约收起来,“明日巳时,自会有人去府上,你且等着。” 赵羡词听罢,犹豫半天,还是郑重道,“倘若尊师真能治好我好友的病,别说给莫老板帮个忙,但凡莫老板有用到小女子的,小女子绝不推辞。” 这话说得颇重,惹得莫谷宣挑眉,惊讶道,“当真?” 赵羡词重重点头。 “这可是你说的啊,借你的话,人无信不立,我可信了。” 赵羡词打量她神情,心道,就算莫谷宣要她做什么事,只要不太出格,也未尝不可。何况,秦牧云的病一直也是她的心头大患,若真能治好,就算为莫谷宣做些什么事也甘愿。 两人话毕,赵羡词就带着雷守青打算回府去了,出了门看到扬城特产糕点,又顺手买了些回去。 然而到府上,未及将糕点送出去,秦牧云看见她就奇道,“今日怎么这么快?” “有好事,”赵羡词高兴地说,“莫谷宣口中那位名医,明日便可来府上为你诊病。” 秦牧云喜道,“太好了。”又说,“其实,我是想请大夫为我母亲医治,只是如今不知道那大夫深浅,先为我诊治也好。” 赵羡词愣了愣,险些忘记秦牧云的母亲周乐清有着和秦牧云一样的病,没想到秦牧云是一心为了她母亲,这倒是自己疏忽了。 “我瞧莫谷宣神情,不似作假,此次或许真有转机也不一定。”安抚着秦牧云,赵羡词却摸了摸藏在身上的药方——那是雷守青给她的,若是那名医过来,或许可以请他帮忙看一看。 秦牧云沉默片刻,感慨道,“这次,不管成与不成,都要多谢你。” “不必客气,”赵羡词说,“我也不全是为你。” 说完,竟陷入一阵奇异的静默中去。 片刻后,晚晴过来说,“小姐,你下次能带我出去吗?我也想出去走走。” 赵羡词说,“不急,以后有的是你出门的机会。” “小姐可不许骗我!” “你这丫头,”赵羡词说,“我何时骗过你?” 晚晴笑弯了眼睛,“自然,小姐的话,晚晴最信了。” 赵羡词都被她逗笑了,转而问秦牧云,“这几日,雪津可有过来?” 秦牧云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来,听说赌气呢。” “许是上次被我气到了。”于是把周雪津去别院道歉的事跟秦牧云说了一遍。 -- 第37页 秦牧云听完,叹道,“原来你是学查账去了,怪不得我听下人说,他自从别院回来后大发脾气,摔了好几样东西,还骂骂咧咧说什么坏书害人,把一个神仙样的姐姐也变成浊物了。”说着,不由得替周雪津解释了两句,“他孩子心性,最不喜读书,素来厌恶管事,所以才有那浑话,你不知道便罢了——不过府上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总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多早晚也能听到,你只别理他,久了你就知道,为他那样的人生气不值当。” “劳你费心替他解释,”赵羡词心情复杂,“其实,我只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这才提到他,他生不生气犯不犯浑,我倒也不在意。” 此话一出,秦牧云神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赵羡词却说,“倘若你病真能治好,你可有到处走走看看的打算?这南省北地风光各异,我们一路走马观花,都没来得及细细欣赏。” 听她说的真诚,秦牧云说,“若是——若真能好,我想先回家,求大夫为我母亲诊病。” “若真能治好你,自然也能治好伯母,那可就皆大欢喜了!”赵羡词关切地问,“之后呢,若是你和伯母病都好了,有什么打算?” 秦牧云愣了愣,茫茫然想了会儿,仿佛看到自己走遍大江大河的景象。可惜这憧憬之色未及显现到脸上,便又消散了。这样的梦离她太远了!打小就是病秧子的秦牧云,这两辈子走的最远的路,也不过是从扬城到周府,一路上纵然在各地停歇时略有赏玩,也总是匆匆忙忙不能尽兴。她不敢去想象赵羡词描绘出的美好景象,怕自己有了希望又落空,会更难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秦牧云声音轻轻的,“若能治好——若能治好,自然最好不过。” 赵羡词看她神色不对,也怕她伤神,便笑道,“若是以后有机会,你我可同游。”紧接着话锋一转,补充道,“哪怕在周府,你也该多出门散散心才好。现在刚要入夏,天气好,人出去走走,心情都会好很多。” 望珠在一旁道,“我们小姐刚来那年,还愿意四处走走。可府上看遍了,也就没趣了,好在还有些子书,能让小姐打发时间。” 秦牧云就拿起桌上的书敲了望珠脑门一下,“就你话多。” “我可是初来乍到,周府又这么大,我还没有逛过呢。云儿若是赏光,不如抽空带我逛逛?”赵羡词笑吟吟的,等着秦牧云回话。 秦牧云眨眨眼,“就算要玩,也该让府上的主人带你去,文英、文瑜都有空,天天闲着呢。” “文英姐姐耐心不够,文瑜又太小,数来算去,只有你最合意。” “呵,”秦牧云轻笑道,“那不还有雪津?” “小祖宗,你可饶了我吧。”赵羡词说,“恕我直言,我宁可闭门不出,也不想看见他。” “你就这么烦他?”秦牧云扭过脸,装作不经意地问。 赵羡词认真道,“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对你有多合意,便对他有多厌烦。” “……”秦牧云听完,久久不语,半天才闷笑一声,“你这张嘴啊,就会拣好听的说。” “你这么一说,我差点忘了。”赵羡词慌忙招呼晚晴去雷守青那里取来糕点,“我哪里只会说,这不是真真做着呢!你家乡的糕点,呐——” 秦牧云怔住,有些不愿意接。但又怕自己表现的太明显,只好吩咐望珠接过来。她心中百味陈杂,嘴上却说,“姐姐当我是三岁孩童吗?总是拿吃的哄我。” “也不是总买。”赵羡词说罢,才道,“天色见晚,我也该回去了,你且好生安歇,明日看看那大夫到底有几分本领。” 秦牧云也没留她,只是因着赵羡词那殷切的情态,也不由得对明日多抱了不少期待。 第21章 021忘不了的白月光 次日,赵羡词起了个大早,匆匆和母亲用过饭就想去找秦牧云。没想到赵夫人却叫住了她,“羡词,你今日在家等一等,你哥哥说要回来,离选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也该提前为你准备下。” 赵羡词一顿,心情就有点微妙。这些日子忙着去郑氏处,又为了莫谷宣的事,她忙的不可开交,竟把选秀之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此时赵夫人提起,倒让赵羡词有些恍惚。 犹豫片刻,赵羡词挂上得体的笑容,对母亲施礼,随后问道,“女儿知道了。只是……” “我儿有什么话,直接跟为娘说就是,”赵夫人拉过她的手,“若连我都不说,这天底下可就真没有你能说的地儿了。” 赵羡词垂眸,暗想,以后——以后应当能与秦牧云说,上辈子是好姐妹,这辈子她会对秦牧云更好。不过眼下自然不能如此言语,于是道,“母亲,说到选秀的事,我倒也打听过,听说参选的女子都有个好出身,往年能够入选的也都是有家世背景的。咱们家虽说也有些渊源,但与那些正儿八经的秀女相比,到底还是差了许多。” 赵夫人听罢,沉沉一叹,“哎,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咱们家里也没什么法子,你也知道,家里的日子一日比一日紧,你哥哥生意也一直不见起色——”又说,“虽说他现在挂了职,但不过是帮人打下手,能有什么前途!原指望他好好读书,过几年考个功名,但现在看来也没指望了。若不是祖上阴德,年儿只怕连现在的一官半职也保不住。咱们家确实一年不如一年,娘也没办法,所以才让你来选秀,你比那混账哥哥强多了,你有主意有眼力,若有幸选上,娘就指望你帮衬了!” -- 第38页 赵羡词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犹豫片刻才说,“母亲,我们家虽然没有背景,但是祖父家——”她说的是赵夫人的本家季家。 但这话一出,赵夫人就变了脸色,“你祖父巴不得与我们分清界限,若让他知道了,你定然落选。”说着又叹口气,安抚道,“咱们自己争口气,以后你入了宫,娘的日子也好过些。” 虽然曾隐约从婆子口中听说过一些她母亲与祖父的矛盾,但终究隔着辈分,内里因由也搞不清楚。赵羡词不过是想看能不能让祖父管一管赵麒年,指望母亲是指望不了。可现在看来,赵夫人愿意为她这个女儿做的太少了,就连去求一下季大人都不肯——赵羡词心里越发闷得慌。 说不心疼这个没主见的娘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母亲为了救赵麒年把她推进火坑——虽然在赵夫人看来,嫁给周雪津确实是个好去处,但终究赵羡词日子过得苦。 她后来在周府的日子过得如何,赵夫人后来岂能不知?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赵夫人每次来看她,都显见的避而不谈,偏偏赵羡词本就不是个爱诉苦的人,平日有苦都要自己咽,既然母亲不愿意听她说,她自然也不会强求。 于是后来寥寥几次相见,无不是母女对坐,强颜欢笑,渐渐地也就离了心,以至于最后周府倾覆时,赵麒年为了免受瓜葛,带着赵夫人避走他乡,都没去找过赵羡词。 想到这些,赵羡词如何能不寒心!可面对眼前言笑尚在的母亲,赵羡词依然恨不起来。 她母亲耳根子软,又向来小女人,出嫁前对父亲言听计从,嫁人后成了丈夫的应声虫,后来有了赵麒年,赵麒年的话便说一是一。她知道母亲是这样的,当初周府被抄家时,也料到了以赵麒年的为人,一定不会管自己,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虽然意料之中,却还是为着母亲能狠下心来而心寒。 她在这世上,就只有一个母亲,可在她母亲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赵麒年最珍贵。 赵羡词鼻子酸酸的,赶忙低下头,压着情绪道,“母亲放心,女儿尽力就是。”她不愿意再听赵夫人说家里有多苦,说的越苦,赵夫人给赵羡词的压力就越大。可赵羡词上辈子就想明白了,母亲的苦和她赵羡词没关系,既然把所有的爱和珍贵都给了赵麒年,就不应当让可以被舍弃的女儿背负她的苦痛。 之所以殷殷切切能毫无负担地不断给赵羡词压力——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不心疼。 这重活一世,本以为万般皆可不在乎,没想到面对母亲,还是会被刺痛。尤其提前知道了母亲的心,那痛就更深入心扉。 她压着情绪,眼眶还是控制不住的热起来。为免赵夫人起疑,赵羡词起身道,“母亲,既然是为了选秀的事,我还是去准备下。” 赵夫人也没拦她。 赵羡词一转身,眼泪就掉下来,砸在地上又飞快的消失了。没有人看出她的异常,只是这一刻,赵羡词无比想见秦牧云。 待回了闺房,就看见晚晴在教雷守青刺绣。 雷守青又扎了手,晚晴长叹一声,无奈道,“守青,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这几天都见你魂不守舍的。” “没……没什么。”雷守青结结巴巴,继续笨拙的绣着。 赵羡词缓缓情绪,面色如常地进了屋,温柔道,“守青是有什么事吗?昨天跟我出去时就心事重重的样子,等了你一晚上,也没说。是不方便说吗?” “小姐!”晚晴看见她,埋怨道,“守青像个大闷瓜,我就说她有事,还非说没有。你看——”晚晴抓起桌上好几个绣样,“她要学刺绣,却不用心,老神在在的把我打好的绣样绣坏了好几个。” 赵羡词嗔了晚晴一眼,走到雷守青面前,把绣样都收了起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绣工好,守青功夫好,何苦为难她学这些。” “是我自己要学的!”雷守青慌忙说,“晚晴是好心才帮我。” 赵羡词看看她二人,“你们处的好,我就放心了。至于学什么,”她笑笑,“既然晚晴教你刺绣,你不如也教晚晴一些拳脚功夫,多少有用。” 晚晴眼睛都亮了,“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也想学武功,以后看谁还敢欺负我!” “你就算学了,也只是三脚猫功夫,”赵羡词不留情的说,“守青可是打小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苦着呢,你一时兴起,别到时候叫苦。” 晚晴瘪瘪嘴,“小姐!”她委屈道,“感觉小姐心里不是秦小姐,就是这个大闷瓜,一点也不记得我的好了。” “……”赵羡词听了她这话,忍俊不禁,“胡说什么呢!”就轻轻戳晚晴额头,“我看你是鬼主意越来越多了!” 晚晴吐舌,又拉住雷守青,“守青,小姐人可好了,你要有什么事难做,一定告诉小姐。就算小姐不能替你解决,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啊。” “我……”雷守青咬咬唇,犹豫半天才下定决心,“小姐,那天周家公子过来时,我就坐在门口学刺绣……”她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不小心听到了夫人和周夫人的话。但不是我要听的!我比常人耳力好,虽然她们和我隔了一段距离,说话声音也不大,但我听得一清二楚……” 赵羡词刚坐下喝茶,听见这话手上一顿,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轻轻放下茶盏,笑道,“听到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必多虑。” -- 第39页 “听到……听到……”雷守青没开口,脸却有点红。她们这样未出阁的少女,提到婚姻嫁娶一事,总是未语先羞,雷守青清了清嗓子,努力保持着正常的声音,“周夫人说,要不是你要去选秀,她想让你嫁给周公子。” “啪嗒”一声,正在把玩茶盏的赵羡词,失手将杯盖重重落在茶盏上,发出突兀的声音。她怔住片刻,压着情绪问,“母亲怎么说?” “听起来好像有点高兴的意思。”雷守青于是把那天听到的话几乎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虽然字句有些出入,但赵羡词几乎能想象出她母亲说这些话时的神态和语气,顿时浑身都冰凉起来。 “真不愧是亲姐妹。”赵羡词幽幽说,“周夫人可真了解母亲。”如果说周夫人前面那些话还只是让赵夫人有些动摇的话,那么后来谈到分家和家产时,几乎可以说已经让赵夫人打定了主意。 可就算周夫人也料不到,她母亲虽然人没主意,心却贪着呢。现在肯定是想着,能选上就选,选不上再不济还能攀上周夫人这高枝呢。到时候就算周夫人怪罪,母亲也可以把罪责全推到她赵羡词身上,毕竟赵羡词主意大,而赵夫人向来没主见。 怪不得当初落选后,赵夫人从没有回南省的意思!怪不得后来,周雪津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怪不得后来有那么多事,怪不得! 赵羡词一口怨气堵在心口,头都有些发晕。 “小姐!”晚晴见赵羡词身子一晃,吓得惊慌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她。 赵羡词慢慢缓过神来,想笑,却笑不出来。最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原来,原来母亲早就把她的去处安排好了,却从来没有跟她说一声,甚至没问过一次她是不是愿意!最后还以死相逼,以生养之恩相挟,逼得赵羡词走投无路嫁给一个自己恶心的男人。 而她赵羡词,上辈子最大的念想,竟然是守着母亲季馥兰过一生!却没料到,她的母亲想要的人,从来就不是她! 多么的自作多情啊!多么荒唐……又令人绝望。 原来一开始,她就已经失去了一切。 晚晴慌得要叫大夫,赵羡词抓住她的手阻止了。 “小姐……”晚晴都要哭了,“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雷守青也吓得面色苍黄,站在另一侧扶住赵羡词,掐她人中。 赵羡词缓缓睁开眼睛,“我可真是孝顺。”她似笑非笑,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到,只是重复着,“我孝顺啊,我是个孝女。” 晚晴听不出她在说什么,只看见赵羡词胸腔剧烈起伏,眼泪止不住一样刷刷往外涌。从没见过赵羡词哭,晚晴慌张又心疼,连带着自己说话也有了哭腔。 可一旁的雷守青,却清清楚楚听见了赵羡词的话。 第22章 022忘不了的白月光 赵羡词面无表情,只有眼泪不断。 晚晴吓坏了,雷守青却轻轻拉住她,“晚晴,让小姐自己待会儿吧。” “什么?”晚晴呜咽着,不明白雷守青为什么这么说。 雷守青眼中溢满悲伤,对她摇摇头,把人拉出去了。 就留赵羡词一个人在屋里。 晚晴不敢走远,就和雷守青守在门口,带着哭腔说,“小姐一个人,我不放心……” “晚晴,你放心,”雷守青说,“小姐会没事的。” 晚晴看着她坚定的样子,一时间竟相信了。半天,晚晴才说,“小姐从来没哭过。” 雷守青语气温和,“我想也是。” “老爷去的早,府上以前是公子和夫人当家。但夫人事事只知道听公子的,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公子本就是个……”晚晴没有说出来,只道,“那时候,府上的下人吃了很多苦头。后来,小姐渐渐长大了就开始管家,约莫七八岁,我也是那时候才跟在小姐身边。” “小姐开始管家的时候,我虽然小,爷知道小姐很不容易。她白天温温和和的对下人笑,努力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晚上在房间里的时候,却总是一个人缩成小小一团,看着很让人心疼。夫人也不大管小姐,只有平时学礼数的时候,才对小姐亲近些。” 晚晴声音很轻,“小时候我娘对我不好,我家本来就是小姐家的下人,我娘见少爷喜欢漂亮姑娘,从小就盘算着让我给少爷当丫头,但我很害怕,那时候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就是看到少爷就害怕,府上丫头都这样。后来有一次,我娘打骂我时,是小姐救了我,还把我留在身边。我就做了小姐的贴身丫头。” “听说大门大户的人家,本就有贴身丫头,在你之前,小姐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吗?”雷守青帮她擦了擦眼泪,又问道。 “有是有的。”晚晴说,“听说后来小姐身边的丫头都被夫人分给公子了,婆子们都说养公子不仅费钱还费丫鬟,结果家里佣人越来越少,就没有能长久跟着小姐的。直到小姐长大开始管家,府里才慢慢安稳下来。” 雷守青问,“公子的丫鬟就少了吗?” “没有。”晚晴摇头,“夫人倒是不反对小姐管家里的事,说以后嫁了人也要会管事才不吃亏。少公子那时候大些,就不大在府上,说去上学,整日不知道在哪里。小姐把自愿去少公子的丫鬟都分给了少公子,但后来就没人愿意去了,少公子来闹过几次,都被小姐拿着管家的账册顶回去了。再后来,少公子就自己去外面买丫鬟,看上哪个顺眼的直接买回来。” -- 第40页 说到这里,晚晴眼睛又红了,“小姐很不容易,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却一直对我和府上的下人很好。小姐说,大家过得好,府上才有好日子过。” 雷守青听得感慨万千,“但小姐这样,怕有歹人使坏。” “小姐也不是对谁都好,”晚晴说,“原来有个管家偷钱,还是跟着少公子的人,最后小姐趁着少公子不在家的时候,打了他一顿板子,逐出府去了。小姐还说,人都有好心坏心,不管心是好是坏,不得做坏事,否则一律杖责逐出,该送官的送官,该法办的法办。”晚晴很认真地说,“小姐是个很厉害的人!” 雷守青想想当初与赵羡词初遇的情景,不得不赞同道,“你说得对,小姐很厉害,要是个公子,一定能干出大事!”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赵羡词对她笑笑,“不是公子,该干的大事也要干。”她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要不是眼睛还残留着红血丝,几乎没人能想到,就在刚刚,这位姑娘还恸哭不已。 “小姐!”晚晴激动地站起来,紧张地问,“小姐,您还好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赵羡词摸摸她的头,“没事,傻丫头。”说罢,看一眼雷守青。 雷守青局促地对她点点头,“小姐。” 赵羡词正色对她说,“守青,我以后会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跟在我身边,第一要紧的事,就是要放下刚刚那偏见。记得吗,你以前说,乡下女子也能成事,我们难道比她们差吗?守青,我们会做的更好,你要有底气。” 雷守青顿顿,忽而挺了挺胸膛,“小姐放心,我记住了!”她神色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让一旁的晚晴都看呆了。 “小姐——”晚晴瘪瘪嘴,犹豫一会儿才说,“小姐,难道以后小姐不要我了吗?我——我也可以!” “你当然可以,”赵羡词说,“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没有比你更聪明伶俐的。这些日子,我带你去牧云处,不就是因为你能帮大忙吗?” 晚晴就高兴起来,“小姐,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保证不讨价还价!” 赵羡词又揉了揉她脑袋,这个小丫头因为自幼相处,赵羡词常常都拿她当妹妹看待。于是温言道,“你呀,只有一个最大的毛病。” “什么?”晚晴期待着,却不见她家小姐开口,急道,“小姐,你快说呀。” 赵羡词眨眨眼,“就是这个毛病,急躁!以后改了就好,说起来,守青虽然不急躁,但是容易冲动,你们二人都要注意些才好。” “小姐说的是,”雷守青道,“不过,我觉得小姐你也有一个最大的毛病。” “哦?”赵羡词挑眉,“你且说说。” 雷守青道,“小姐你心思重,不爱诉苦,这不好。”她说,“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事,有好的也有不好的,那些不好的事情要吐出去,抛干净,心里才舒坦。不然时间久了,那些坏的事情就会把人也闷坏了。” “守青说得对!”晚晴赞同地点头,“小姐,你有事不能一个人憋着,无论如何要说出来才好,老是这么憋着,容易生病。” 赵羡词思量下,认真的点头,“你们说得对,以前也有个人说过我,我以后——尽量改了吧。”那个人当然就是秦牧云。秦牧云最烦她的一点,就是她闷,心事都藏着掖着,面上看起来总是风轻云淡,其实心底有个角落藏着那些发了霉的坏情绪,待久了都能闻到她心底的臭味。 ——听听!秦牧云说的这是什么话,还能闻到心底的臭味?敢情秦牧云的鼻子比狗都灵! 想到这里,赵羡词不由莞尔,心里都舒坦许多。 又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巳时。” 赵羡词看看日头,“估计人也该来了。” 说罢,她吩咐晚晴,“你去打听下赵麒年什么时候能回来。” “好。” 晚晴去后,赵羡词又问雷守青,“来府上之前,你和你哥哥在南省待了有多久?” 雷守青道,“没多久,我们刚来半个月都不到。” 赵羡词沉吟片刻,“从这里传信到南省,大概需要多久?” “口信的话,说不准,三两个月也是有的。”雷守青说,“信鸽的话,就算认得路,只怕也飞不了那么远,路上还容易出事。但如果走驿站加急的话,慢则十来天,快则六七日。” “好。”赵羡词说,“我知道你们走江湖卖艺的,都有自己的联络方式,我口述,你代我写给你哥哥,要只有我、你和你哥哥能看懂,别人都看不懂那种。” 雷守青赧然,“小姐,您还真说对了,我和哥哥都不大识字,要是万一分开了就用我们自己的记号联络。”说着,雷守青画了一个形似闪电的符号,“就是这个,我哥哥看见,就知道是我。” “你先把你和哥哥联络的语言教我一下,保证我也能看懂,然后再给你哥哥写信。” 他们走南闯北的,确实没机会识字,但难免有失散的情况,这种时候就需要联络方式,于是雷家兄妹确实有一套只有两人认识的“鬼画符”。 说是“鬼画符”,其实也不难认,主要是根据两人共同经历过的事物以谐音的方式画出来,虽然画风诡异,但好在他们默契十足,能知道信的内容。 赵羡词还正在认真学,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但鉴于并不知晓雷家兄妹的经历,所以学这些符号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不过目前这几个字,已经足够了。 -- 第41页 她于是叫雷守青写了一封信给雷阿大,信很短,只有十几个字:但凡赵家出卖之产业,一律压价购入。 雷守青写罢,觉得奇怪极了,忍不住道,“小姐,是你自己家的产业吗?” 赵羡词“嗯”了声。 雷守青神色古怪,“小姐,就算压价那也需要大笔的钱,我哥哥……没有钱。” “……”赵羡词沉默片刻,那么一大笔钱,她也拿不出来。这也是她一直愁的地方。 赵家的田产店铺,虽说不多,但都是位置佳品质好的地方,利用好了挣钱是大把大把的来。就算现在被赵麒年祸祸地入不敷出,但光是地段就够卖出一笔好价钱了。 看来这些东西,想拿到,还是得多动动脑筋。只是这些东西在赵麒年手中,还会有机会卖出去,若是到了别人手里,那就是千金不换了。 所以说,赵麒年才是真正的败家玩意。 一时间拿不出钱,那就只能让赵麒年暂时卖不了产业才好,不然赵麒年那性子,手里一缺钱,就要打产业的主意,卖了钱挥霍一阵,再接着卖,祖宗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赵羡词思量再三,换了几个字:但凡赵家产业出卖之事,一律尽力搅黄。 写完,给了雷守青银子,让她加急寄给雷阿大。赵羡词相信,以雷阿大混江湖的本事,搅黄几桩生意,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就算搅不黄,能拖一日就拖一日的好,毕竟赵羡词现在实在没有那么多钱。 办法要想,但也需要时间。她一时间想不到筹那那么多钱的办法,只好尽人事听天命。况且赵麒年每每卖产业,也要隔一段时间,能拖住一桩是一桩。 没多时,晚晴打听消息回来,说赵麒年已经回来了,不过和周雪津一并都在老太太那里。说是来了一个要给秦牧云看病的大夫,身份了不得! 第23章 023忘不了的白月光 巳时府上有人来访,来了一老一少。周府既然是京中大家,门房自然也认得多数来访的客人。况且就算是不认识的访客,上面也会早早就吩咐了人去接,就像赵羡词一家一样。也因此,周府大门门槛很高,轻易来人门房通常是不会去通报的。 且这些门房都有一双毒辣的眼睛,看人衣着谈吐,便能猜出地位高低。 可偏偏今早上门的两位,一个是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儿,穿的也不是什么名贵衣裳,另一个是须发皆白的老人,约莫五六十岁,更是粗布麻衣。 年轻人还跟在老人身后一步,看起来有点像老人的孙子。 门房瞧着,便觉得没必要去通报。但礼数还是有的,客套的说府上老爷小姐们忙,有什么事他可等主子们有空时代为传达。 这话一出,那年轻人就恼起来,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糊弄小爷。” 门房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好看起来,“哪来的泼皮,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这周侍郎家门口,也是谁能都撒野的?” 年轻人二话不说,上前就一脚将人踹倒在地,随即扔了块牌子砸他脸上,“让你那了不得的周侍郎看看,一会儿可别哭着来求我。” 一旁的老人微微皱眉,却始终没有说话。 那门房抓起牌子,正要叫人来打二人,一眼扫到牌子上的云纹,顿时吓得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忙不迭抓着牌子就往里跑。 老人这才说话,“宣儿,你那臭脾气就不能改改?” “师父!”莫谷宣说,“你看看他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我能受这气?” 老人微微瞪眼,“你自己胡闹,也不提前通报就往人府上来,这些官宦之家自有规矩,你难道不懂!” 莫谷宣这才有些理亏,“我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才没说。” “那就怪不得别人。” “可那人刚刚狗腿的样子!”莫谷宣气到,“师父,你常说我们要有侠义精神,惩恶扬善——小小一个门房,就如此趾高气扬,不应当教训吗?这是我们有身份,若是平民,不知道怎么被他欺辱呢!” 老人无奈摇头,“我只说让你改脾气,何曾说你教训得不对了?” 莫谷宣这才撇撇嘴,依然有些不服气。 他二人说着话,周府正门突然大开,周侍郎难得亲自来迎,连着一应家眷都在正堂恭敬地行礼等待。 “下官管教无方,下人无礼,冲撞了七王爷,还请王爷恕罪!”周侍郎大步过来,抬眼看见门口的人,神情一顿,却依然神态诚恳,对着莫谷宣拱手作揖,姿态十足。 莫谷宣看这阵仗就有点头痛,摆摆手道,“周大人无需多礼,我此次乃为私事而来。”就介绍道,“旁边这位是一位名医,姓莫,听闻府上有疑难杂症,特来一看。” 明知道这话有许多疑问,莫谷宣却懒得寒暄,草草说罢就不再多言。 周侍郎固然心中狐疑,却依然千恩万谢把人请到府上,“不知莫神医要为哪位看病?” “前日听说府上过来一位南省的赵小姐,怎么不见?”莫谷宣状似不经意地问着,周侍郎立刻叫人去请赵羡词。 赵羡词这厢还在惊讶,虽然知道周府人脉深广,突然来了什么有身份的人也不足为奇。只是为何把赵麒年也留在那里?正想着,门外小厮匆匆来报,对赵夫人说罢,赵夫人先是惊讶,后来面露狂喜之色,直奔赵羡词房中来,“羡儿!” -- 第42页 赵羡词讶异于母亲难得的热络异常的热情,就连语气都听得出压不住的兴奋,“母亲?” “羡儿可认识七王爷?”赵夫人激动地声音都有些发抖,“刚听说七王爷来了,一进门就打听你呢。” 赵羡词皱紧眉头,仔细想了想七王爷这个人,发现自己并不认识。 赵夫人却催道,“边走边想吧,可不敢让七王爷等。” “我确实不认识。”赵羡词一边被赵夫人推着走,一边认真思索。当今朝上的王爷们,她也有所耳闻。当今皇帝有十三个儿女,其中除了太子外,最受宠的便是七王爷和十二王爷。七王爷如今应当年岁不大,大约比自己还要小些,尚在宫中未曾自立门户,不过离宫应该也是这两年的事。但不论怎样,她哪里有机会认识什么七王爷! 待被赵夫人拖了过去,看见莫谷宣,赵羡词才心里一咯噔。 莫谷宣……是七王爷?怎么可能!莫谷宣明明是女扮男装!这放在皇家,岂不是欺君大罪? 莫谷宣看见她来,便笑眯眯地到她身边,“本王是为看病来的。” 一旁周家众人都惊异地看着赵羡词,纷纷神色各异,心情各有不同。 赵羡词忙后退一步,“民女见过王爷。” “你们都散了吧,”莫谷宣对周侍郎说,“我为私事而来,不想声张,还望周大人行个方便。” 周大人哪敢让她不方便!很快,众人都散了去,该封口的也都封了口。 连赵夫人也拉着赵麒年悄悄退了出去,只留赵羡词在这里。 刚出门,周夫人倒抽一口冷气,意味不明地对赵夫人笑笑,“是我眼拙,不知道羡词有这样能耐,如今看来,倒是雪津配不上她了。” 赵夫人听得不是滋味,尴尬笑道,“姐姐哪里话,听说那七王爷是来给人看病的,许不是冲着羡词。” 周夫人听罢,只是笑笑,也没做他话。待回到房间,才跟周侍郎说,“我这妹妹,自嫁入商贾之家便越来越不像样子,虽说原是皇商,但到底不似士族明礼,教养的女儿倒是有本事,未曾选秀倒先与那七王爷勾上了,日后进宫参选,这事可大可小。” 周侍郎道,“那不是七王爷。” “什么?”周夫人大惊,“难不成是冒充的?” 周侍郎摇头,“就算不是七王爷,只怕也非等闲之辈。我曾见过七王爷,年岁尚小,身量也壮些。这位——” “若非等闲,何以冒充七王爷?”周夫人变了脸色,“别是勾搭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我们家可是清白人家,到时候平白连累我们家名声。” 周侍郎喝道,“不得胡言!” 周夫人吓了一跳,不敢再说。 “你也不用担心,如我所料没错,那公子应该是个姑娘。但能拿到七王爷令牌的,也当是王爷亲近之人,又有神医护持。”周侍郎思量片刻,却忽然说,“听说圣上有位六公主,自幼体弱多病,还曾经特地送出宫去休养,到十三岁才接回宫。却因着病弱,圣上爱惜,也不曾婚配,这许多年几乎没人见过她——如今留在京中的几位王爷我都见过,公主虽然轻易见不得,但能有如此做派的,只怕也不多。” 周夫人神情复杂,“你是说,今天来的人是六公主?” “她自称姓莫,带来的神医也姓莫,”周侍郎说,“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专门给六公主治病的大夫里,就有一位叫莫煅的,只是年纪对不上,那莫煅也就而立之年。”又说,“你我也不必在此妄自揣测,派人查一查就是。” 周侍郎说罢,就自忙去了。周夫人独坐半晌,却噗嗤一笑,嘲讽道,“原来是个公主,可怜我那妹妹,还指望将女儿嫁给人家做王妃呢。” 旁边的婆子也跟着附和,却被周夫人骂了回去,冷气道,“季馥兰再不济也是我妹妹,是季家正经的儿女,轮得到你这老泼皮胡吣!” 吓得婆媳不敢再说,却暗地里骂周夫人不是个东西。 却说赵羡词,没人后她先是自报家门给莫谷宣与老人行礼,之后才问,“你是七王爷?” 莫谷宣笑道,“怎么,不像?” 赵羡词笑笑,“不像。” “……”没想到赵羡词这么直白,倒叫莫谷宣讨了个没趣,不悦道,“就算不像,你也该恭敬些。” 赵羡词言听计从,认真对她施礼。 莫谷宣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扶起她,“开玩笑呢,这令牌是我偷来的。” 吓得赵羡词眼皮一跳,“偷?!”冒充皇族,可是大罪! 莫谷宣有就有些不耐烦,“借来的,我和七王爷有些交情,知道周府门槛高,特定借来他的令牌来,不然都进不来。” 赵羡词半信半疑。 莫谷宣不愿意再解释,只道,“去哪儿看病?我师父时间可金贵。” 赵羡词这才慌忙道,“就在后院,烦请两位同我来。” 秦牧云也听说了前院的事,不过这王爷公主什么的,左右跟她没什么干系,她便也不太在意。 谁料,不过一盏茶功夫,赵羡词就领着人往她院子来了! 远远地,望珠看见赵羡词待了两个男人来,就仓惶禀报,“小姐!小姐!不好啦,赵小姐竟然带着两个男人过来了!” 秦牧云闻言一顿,“两个男人?” “是,我看得清楚!”望珠急的团团转,“这赵小姐真是太没规矩了,怎么能随意带男子进入女眷院子来!” -- 第43页 “她不是这样的人,”秦牧云说罢,吩咐道,“你找个小厮去问问怎么回事。” 望珠匆忙去了,然而还没得小厮问道,赵羡词已经带着人到了跟前。 秦牧云一看见莫谷宣,顿时明白过来。 赵羡词急忙过来,拉住她介绍道,“莫神医,就是给她看病。” 秦牧云礼貌地行礼,原来心里那份期待已渐渐被她自己压了下去。 毕竟,自来给她看病的人不在少数,说的话也大同小异,却没什么用。她的病本就容易看出来,只是难治。 因而今日,秦牧云也不敢抱有多大期待,神情淡然。只是看着赵羡词急切担心的模样,才让秦牧云波澜不惊的心底又渐渐激起了令人烦恼的浪头。 第24章 024忘不了的白月光 老人让秦牧云坐了下来给她诊脉,秦牧云依言而行。 赵羡词紧张的守在旁边,秦牧云不愿意看她为自己牵肠挂肚的样子,索性低了眸子,眼不见心不烦。 莫谷宣可不一样,师父在给人看病,她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还吩咐望珠给她倒茶。 望珠憋红了脸,心里有点讨厌这个青年,连带着对赵羡词都带了几分不喜。 以往秦牧云看病,都是人在床榻,放下床帘,只有手腕露在外面。现在可好,这个赵羡词直接带了人过来,还是男人!虽然那个大夫年纪有点大,但该讲的礼数还是要讲,不然岂不平白污了小姐名声! 望珠愤愤不平,暗想,果然小姐看人最准,早就要离赵羡词远点了。 莫谷宣喝着茶,打眼扫过一脸不忿的望珠,嗤笑道,“让你给我倒个茶,你很不乐意嘛。” 望珠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外男突然跟她说话,顿时话都不利索了。 莫谷宣又笑了笑,“真是个胆小的丫头。” 一旁赵羡词看见,轻声道,“莫老板,望珠只是个小丫头,您何苦与她为难?” 即使赵羡词提望珠说了话,望珠也依然讨厌她,顶撞道,“不敢劳赵小姐费心,望珠是个丫头,端茶倒水都是应当的。”说完,故意又给莫谷宣倒了一杯。 莫谷宣好笑极了,嘲笑赵羡词,“人家不领你情呢,白做好人了。” 赵羡词也有些奇怪,不知道望珠生的什么气。 一旁秦牧云本来不想管,但架不住心里听不得赵羡词受欺负,睁眼喝道,“望珠!不得无礼!” 她声音严厉,望珠一个激灵,再不敢对赵羡词表示不满。 忽然,一个沉若钟鼓的老声怒道,“你们都给我安生点!”又冷着脸对秦牧云说,“还有你,你这病属沉疴重疾,极为棘手,我还没有看透,你保持平心静气,不要胡思乱想。” 一席话,叫一屋子顿时静了下来。 莫谷宣开始小心翼翼放下茶盏,乖巧地坐着不敢再动作。 秦牧云迎着老人严厉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脸红,只好歉然地对老人家笑笑,尽力平复心境不再作声。 赵羡词想了想,与其在房间里打扰大夫看病,不如都出去。于是三步并作两步,拉着莫谷宣和望珠都出去了,还顺便关上了房门。 岂料出门后,望珠看见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拽着莫谷宣的衣服,脸上的嫌恶之情都要溢出来了!觉得赵羡词实在是……实在是,不知廉耻! 莫谷宣觉得这小丫头真有意思,一个丫鬟而已,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像个发臭的古董一样,年岁虽小,腐气就熏人。其实望珠的心思不难猜,莫谷宣又不是不知道官家女眷常常会怎么看病,再加上她一直注意着望珠,很容易就看出这丫头的想法了。 于是戳了戳赵羡词,“这丫头骂你呢。” 在房间里时,赵羡词满心都放在秦牧云身上,也就没大注意望珠。这会儿一出来,她又向来聪慧,一眼就猜出了望珠的想法。不过赵羡词也不在意,看病讲究个望闻问切,光靠把脉总有不足,许就是这样,那么多大夫才没有治好秦牧云。她心里现在装着的事多着呢,对望珠这样的看法可没心思在意。于是温和的笑笑,回答莫谷宣的话,“有吗?我倒没看出来。” 莫谷宣挑眉,“那你可够瞎的。” 赵羡词想了想,“确实挺瞎的,不然,我怎么总觉得莫老板姿态风流,倒比姑娘家还要窈窕。” 莫谷宣动作一顿,“你眼神还真是不好。”于是就开始顾左右而言她,不愿意理人。 赵羡词也不故意戳穿她,心里还是惦记着房间里的情况。 莫谷宣没呆一会儿,就有点无聊,先看看赵羡词,略作思量,就去找望珠说话。 望珠红着脸,离她远点。 莫谷宣却说,“你叫望珠?” 望珠声音低如蚊蚋,“嗯。” “看你年纪不大,有十岁了吗?” “十二了。” “噢,”莫谷宣说,“再过两年,就可以嫁人了。” 短短一句话,让望珠的脸更红了。 “按说寻常人家的女子,十三岁就可以嫁人了,你这做丫头的,是不是要等小姐出嫁了才能嫁?” 望珠脸色红的滴血,不知所措的站着。 赵羡词瞥了一眼,也没作声。 莫谷宣悄悄看见了,暗想,赵小姐也是个记仇的呢。于是更加变本加厉,自顾对望珠说着,“我原来认识一个大户人家,也是小姐嫁了人,丫鬟跟着陪嫁,没多久,丫鬟就被小姐的丈夫看上了,成了通房丫头。噢,也就跟你差不多大,十二三岁吧。” -- 第44页 望珠低着头,不敢说话。 “可惜没多久,那丈夫就厌倦了丫头,但看在小姐的份上,也不愿意将人打发了。那丫头尝了人情滋味,久了自己憋不住,就跟老爷搞上了。” 望珠终于没忍住,“不知廉耻!” “哈!”莫谷宣高兴地拍手,“我就喜欢你这样知礼守礼的丫头,以后你一定能嫁个好人家。”最后,又悄悄补充了一句,“千万别惦记你家小姐的男人哟,不然,就太不知廉耻了!” 望珠听完这话,顿时呆住。 这府上……这府上的丫头,哪个没做过和周雪津好的美梦!都羡慕着周雪津房里的丫头呢!就连望珠,因为跟着秦牧云的关系,常常能看见周雪津,被其他人羡慕的不得了。 私下里,大家把秦牧云当成未来的少夫人,那一直跟着秦牧云的望珠,自然近水楼台,将来成为通房丫头指日可待。 望珠原也没想过那么多,但架不住小丫头们嘴碎,说久了说多了,她自己都忍不住有那么一丝念想。 赵羡词看望珠面色惨白,皱眉问莫谷宣,“你跟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给她一个人生忠告而已。”莫谷宣说,“只要不做通房丫头,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未必不能过上安定日子。” 赵羡词一下就明白莫谷宣说了什么,眼皮一抽,无奈道,“她们这些丫头,轻易不出府,就只能跟在自家主子身边,时间久了,都自觉高人一等,况且见不到外面的男子,又渐渐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肖想府上这些俊俏又有钱有权的公子是人之常情。你何苦戏弄她?” 莫谷宣看她一眼,“我可是真心劝她的。”又说,“越是这样高门大户的公子,这些小丫头越是不该碰。别说丫头了,那些独守空房的贵妇们,荒唐丑事我也见多了。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后苦日子多着呢。” “……”赵羡词哑然,“那您还真是见多识广。” 莫谷宣冷哼一声,“彼此彼此。” 赵羡词看她一眼,“莫老板很厌世?” “这你都看出来了?”莫谷宣说,“也谈不上,好吃的好玩的多呢,这世道既然有我讨厌的,就也有我喜欢的。” “言之有理,”赵羡词笑笑,“对现在的我来说,最想要的就是钱了。我太穷了!” 莫谷宣皱眉,看看她身上的上等绫罗,“穷?” “衣裳是体面,况且也不是我自己的钱,”赵羡词说,“这些都是别人给的,既然能给,也能拿走,拿走这些,我就真的一穷二白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莫谷宣眼睛一亮,放缓了声音道,“你……想自己挣钱?” 赵羡词点点头,“人人都该有自己的小金库。” “那——”莫谷宣话才出口,房门就打开了,她刚喊了一声“师父”,赵羡词就风一样进了房间,速度快得令莫谷宣瞠目结舌,于是念叨道,“师父,我觉得你可以收赵羡词为徒,这身手了得。” 赵羡词心急如焚,疾奔到秦牧云身边,“怎么样?可还好?大夫说什么了?” 她比自己还要急。秦牧云好不容易冰封起来的心,还是经不住这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渐渐裂开一道口子,那热流就从心脏涌到周身,满满都浸着赵羡词三个字。 秦牧云不由轻轻一声叹。 赵羡词脸色就灰败几分,拉住她的手强笑着安慰,“没事,我们再找别的大夫。” 秦牧云看着她神情,终究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眉眼,却还是克制住了,只对她笑笑,“这个大夫,好像与别的不同,他讲的也与别人不同。就是不知道治疗起来会怎样。” “真的?”赵羡词大喜,立刻道,“你等我一下!” 她又快步到大夫身边,恭恭敬敬认认真真行礼罢,才小心翼翼问道,“敢问我妹妹的病情如何?” 老人就摇了摇头。 赵羡词心里咯噔一下。 莫谷宣有点看不过去,“师父,您好好说话,看把人吓得。” 老人清了清嗓子,才说,“这病久了,胎里带来,十多年已入经脉,治起来非常棘手。不过——”老人摸了摸胡子,赵羡词屏息等着,老人慢悠悠地说,“倒也不是不能治,待我回去研究一下,若是有机缘,治愈也不是不可能。只一点,治这病,极耗神费力——” “多少钱都愿意!”见老人迟疑,赵羡词慌忙答话。能拿钱买命,那是最划算不过的生意了。 老人笑道,“这不是钱的事,是时间的问题。要说银子,以你们这样的人家,反而是最容易的。好在这小姑娘现在年岁还不算大,以后有的是时间,不过要谨记一点,要心情舒畅,不能心思郁结。这是她现在病情愈重的重要原因。” 赵羡词沉默片刻,猜测着秦牧云郁结的原因。想着,秦牧云现在最担心的应该就是她母亲的身体?山高路远,日夜思念,只怕不好。转念又想,万一秦牧云现在就已钟情周雪津,离了周府返家,不也要害相思病?哎呀,这可真是两难。 赵羡词暗自叹气,丝毫也没觉得自己操心过了头。 第25章 025来了来了 秦牧云向老人行礼,自道, “实不相瞒, 家母与小女子症状类似, 不知能否劳烦老神医也帮家母诊断一番?” “治病也讲究因果, 如你所言,只怕你的病症根子就在令堂身上, ”老人说,“既如此,也该把令堂之疾一并看了。” -- 第45页 秦牧云大喜,随即却忍耐道, “多谢老神医大恩, 但家母远在扬城——”她这才有些急切道, “若是老神医应允,小女子便可即日启程回乡, 不知老神医您——” 她话没说完,莫谷宣皱眉道, “扬城?倒是个好地方,我早就想去转转了,可惜一直没有闲暇。只是我师父年纪大了, 也自有一身的事,要专程去扬城,恐怕短期内不得行。” 秦牧云也知道此事有些强人所难。京中去扬城,远隔千里,她当年过来, 也是同赵羡词一样,又是坐船又是马车,大约走了小半年光景。 赵羡词便道,“扬城是个好地方,天下十分美景,江南独占三分,这扬城又是江南要地,说不得老神医什么时候就有机缘去了呢。”她对秦牧云笑笑,“眼下先调理你的身子要紧,若你安好,伯母知道定也高兴。” 于是按例要请老人开药方,谁料老人家摆摆手,“若让我现在来开,也不过是开些凝神静养的方子,和她现在服用的方子没多大区别,按例吃就是了。”说罢就要走。 莫谷宣忙跟在老人身边,这就出了门。 赵羡词见状,忙对秦牧云道,“你且等我片刻,我去送送。” 说完快步追上前去,待人少时她悄悄把贴身藏着的药方拿了出来,递到老人手中,“神医留步,烦请老神医给看看,这是我从朋友那得来的一剂药方,说是能治胎里的体弱,但我不通医术,故而也不敢乱用药。敢问神医,这药方是否确有如此奇效?” 老人接过药方,看了片刻,突然神色大变,问道,“敢问姑娘,这药方是从何得来?” 赵羡词微微一顿,将药方的来历如实到来,“我本欲重金买下,但这位朋友仁厚,要以此药报恩,情真意切,我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又说到雷守青去药铺卖这个方子,却没人愿意买,老人怒道,“寻常医者,哪里识得这药方的珍贵!”他郑重向赵羡词说,“小姑娘,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赵羡词心里有些微妙,却道,“您请说。” “实不相瞒,这剂药方原名叫回天散,是我师门一位精通医理的师叔祖名留下的。因师门祖上有些分歧,师叔祖自立门户离开师门,便把他花费半生心血著就的医典药方也都带走了。如今师门落败,仅留些许残卷,老朽也是因此才识得这药方。”老人激动地说,“这方子确实如姑娘友人所说,能够治胎里的体虚,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之效,但对刚刚那位姑娘的病却只有坏处。” “何以如此?”赵羡词一阵后怕。 老人道,“这方子应该是师叔祖特地改过的,对于身体康健的普通人也有温养之功,若有小病,服之也大有益处。但正因如此,反而对于经年积累的沉疴有害无益,这方子用药虽温和,但其中有几味药,药性凶猛,平常人服之不显,但若有人不辨是非强行服药,登时便如服用剧毒一般,有性命之虞。” 又说,“想来以师叔祖嫉恶如仇的性子,应当是怕有歹人对恩人不利,强行夺走这药方,这才在方子里埋下剧毒。师叔祖必定对恩人有所交代,只是几代过去,那人的后代怕是不知道了。” “这……”赵羡词不知该说什么,哪能料到药方里还有这种机巧! 老人这才拱手道,“说了这许多,请容老朽作个自我介绍,老朽姓墨,单名一个光字,师门乃源自春秋之时的显学门派墨门,不过自秦汉之时就遭受重创早已不问世事,如今不过只有寥寥几个同门在世。今日机缘巧合,有幸得见师叔祖的药方现世,不知姑娘能否将这药方送与老朽?” 从这位叫做墨光的老人家说这药是他师叔祖所赠开始,赵羡词就已经猜到了老人要说的话。这会儿果然见老人这么问,赵羡词很遗憾的摇摇头,“按说老神医对我朋友有恩,我本不该拒绝,但是——请恕我不能答应。此药方乃友人所赠,我实在不能自作主张将之送人。” “这……”老人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莫谷宣道,“你不是缺钱吗?我有的是钱,花钱买下不就行了?这也不算你送人了。” 赵羡词无奈道,“送人尚且不可,遑论买卖!” “我姑姑说,只要你想,这世上就没有做不成的生意,”莫谷宣说,“若谈不成,那多半是好处没给够。赵羡词,你说说,要怎样你才肯将药方给我们?” 老人想了想,“这药方原名回天散,确实有重疾回天之奇效。若能让我带回去研究几日,尝试换几味药,对方才那位姑娘的病或有奇效。” “……”赵羡词一下就动摇了。 莫谷宣见状就笑道,“这样吧,你把药方给师父,我们不仅包治刚刚那姑娘的病,她母亲的病我们也管了!”观察着赵羡词的神色,莫谷宣又加了一码,“等那姑娘病情有些起色,我就带师父去扬城游玩,顺便去拜访她母亲,如何?” 赵羡词忍不住咬唇,生怕莫谷宣反悔似的,当即道,“好!”虽然心里对雷守青万分抱歉,但这种机会实在难得,她是万万不肯错过,只等回去好好向雷守青赔不是,到底这是雷家传下来的东西,送给自己就当珍重,此番确实不妥。 “哈哈!”莫谷宣笑罢,若有所思道,“果然姑姑说的很对,做生意还是很有意思的嘛!” 赵羡词又望向墨光,“墨神医,您看……” -- 第46页 墨光笑笑,“难得姑娘你有情有义,老朽也觉得此法可行。” 赵羡词也松了口气,“多谢墨神医大恩!” 墨光摆摆手,“我也算不得什么神医,姑娘不必客气。” “不论如何,墨前辈的恩情,小女子铭记在心。” 赵羡词亲自将二人送出府去,无视一路上四面八方过来的窥视目光。本还想赶紧回去告诉秦牧云这个好消息,谁知道赵麒年就拦住了她,亲热的叫着,“妹妹!” 赵羡词看看赵麒年出来的方向,心道,原来刚刚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里,就有赵麒年的一份。不知道他藏了多久,这会儿一出来,赵羡词就烦的很,却还是按着情绪礼貌地回道,“哥哥。” 赵麒年满眼放光,“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七王爷?我就说小妹你是个有本事的,以后当了王妃可不要忘了我和母亲。” “你胡说什么呢!”赵羡词压着怒气,冷脸道,“大庭广众之下,我又是来进京选秀的,哥哥平白辱我清白,是嫌我们家出事不够多吗!” 这话一出,赵麒年也兀自出了一身冷汗。他自知失言,讪讪道,“我……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嘛——”见赵羡词脸色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块,赵麒年忙道,“该打,该打!我是来接你的,哥哥费心给你找了两个宫里出来的老人,教你一些宫里的规矩,母亲还在等着呢。” 赵羡词想起来了,这是母亲和赵麒年特地花钱寻来的嬷嬷们,因年纪大了,就从宫里放出来自己过生活。只是深宫待久了,这些老嬷嬷多少有些不正常,教养赵羡词的时候,没少给赵羡词苦头吃。 如今又来了。赵羡词也不想多说,当即回了别院。 她母亲也远远来迎,前所未有的亲热,“羡儿回来啦!”又慌忙给她介绍那两个婆子,“这两位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你哥哥费了好一番辛苦才为你求来,一位帮你调整体态,一位教你宫中规矩。” 赵羡词心里憋着怒气,却还是笑着对两人行礼。 两位嬷嬷像打量牲口似的,当着赵夫人和赵麒年的面就开始对赵羡词动手动脚。赵羡词极力忍耐着,她母亲还在一边说,“宫里是这样的,两位嬷嬷要看看你哪里不符合标准,这才好教导。”一点也不在乎赵羡词紧绷的身体。 两人冷漠着脸,从赵羡词的头发丝到牙口,再到小腿,再要细查就要避人,“还不错,身子还要细查,就去小姐房间吧。”于是赵羡词带着两人进了房间。 上辈子,这两位嬷嬷就是冷着一张脸把赵羡词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脱了干净,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细致查验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连私密处都没放过——赵羡词从未受过那样的屈辱,但当初念着母亲的殷切期待,硬生生忍下去了。 这次,她不会再那么傻了。 “脱吧。”两位嬷嬷说,“最好别让我们动手。” 赵羡词看看两人,从床头的盒子里拿出两锭元宝来,笑道,“两位嬷嬷想必知道,以我的出身,就算进了宫,也没有选上的希望。” 两人看看手里的元宝,赶忙掂量掂量,又用牙齿咬了咬,这才交换了一个眼神,变戏法似的露出笑脸来,“小姐说的哪里话!小姐人生的漂亮,身材又好,以后成为妃子也未可知。” 赵羡词低头笑笑,又道,“不瞒两位,我去选秀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自己并不想去。” “呵呵,”两位嬷嬷就古怪的笑道,“这些事可由不得小姐。” 赵羡词又掏出两张银票,一人一张,“两位都是宫里出来的聪明人,见多识广,比我一个姑娘家明白多了。我实话说,无意选秀,但母亲的意愿也不好违背,烦请两位嬷嬷为我遮掩,想必以两位的见识,自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能圆满的瞒过我母亲,对吗?” 两位嬷嬷看看手里的钱,犹豫片刻。 “以后这段日子,两位尽管在我家住着,要吃什么喝什么,我决不亏待。”赵羡词说,“你们也看得出来,我母亲是个没主意的,钱财都在我哥哥手里,但我哥哥的钱向来不往家里拿。若两位能帮我这个忙,我自然少不了你们好处。” 那两位嬷嬷互相看看,笑的竟有些谄媚,“我们听小姐的。” “那这段日子,就麻烦两位了。”赵羡词笑笑,作出了“请”的姿势,“该怎么和母亲说,想必不用我教二位吧?” “不用不用,小姐放心就是,”两人争相说,“老奴保证让小姐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正式入V了!连更三章,以后不定时加更~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比心~ 第26章 026白月光变了 赵羡词安静地坐在闺房里,隐约听见外面婆子的话, 好像和上辈子说的话多少有些出入, 不过不同处也尽是溢美之词。 晚晴和雷守青也不在身边, 此刻只有赵羡词一个。她看着这间自己无比熟悉的闺房, 心里却涌出莫名的陌生感来。 时至今日,才真的发现, 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她自己不一样了,婆子们也变了,周府和周雪津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同了,就连母亲也不似记忆中的那般可亲。要说唯一没变的, 或许只有秦牧云。 可秦牧云——不知怎的, 赵羡词也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她呢喃道, “原来只要自己变了,别人也会跟着改变吗?”赵羡词一阵恍惚, 这阵子忙忙碌碌,从南省时到现在, 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时间,赵羡词却觉得像过了大半辈子。 -- 第47页 一时间,连记忆中的前世都有些模糊, 赵羡词甚至怀疑那到底是前世,还是只是一场梦。若不是后半生太过凄苦,那苦楚让她刻入骨髓悔不当初,赵羡词几乎要相信那些是梦了。 不过,那些记忆是梦是真也不重要, 很明显,如若自己不反抗,依照原本的选择,最后走上梦中家破人亡的道路指日可待。 赵羡词苦笑一下,心里涩涩的。然而待嬷嬷再进来,她已然恢复了平静——至少面上是这样。 午饭时,赵夫人难得花了些钱,好酒好菜招呼了两位嬷嬷。两人先是矜持一番,不想表现的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毕竟她们要把“皇宫”挂在嘴边,既是皇宫,什么珍奇没见过? 只是在宫中,珍奇没她们的份,出了宫,钱财也只够勉强做个小生意谋生罢了。因而这一桌富贵人家的珍馐,让两个婆子吃着吃着就没了仪态。 雷守青汇报给赵羡词的时候,赵羡词笑道,“这样也好。” 又对晚晴说,“我眼下走不开,你去牧云那儿,告诉她,那墨神医已经回去研究治她病的药了,相信应该会有好消息,让她别着急。还有,莫谷宣已经答应带神医去扬城,只待牧云病情有了好转便可前去,”说着又将闺房内装饰的素心腊梅绢花随手取下一株,“替我带给她,就说入夏百花开,莫要辜负好风景,让她多散散心,少思勿忧。” 晚晴一一记下,捧着一株绢花悄悄去了秦牧云处。 到地方时,秦牧云正要用饭。晚晴把赵羡词的话传完,就要退去。 秦牧云令望珠接过绢花,笑道,“赵姐姐让我赏夏花,却偏偏送了我寒冬的梅。”又给了晚晴赏钱,想了想,还是轻叹一声,“替我谢谢你家小姐。” 晚晴作为赵羡词的贴身丫头,爱屋及乌,看赵羡词待秦牧云好,自己也对秦牧云很恭敬,就笑道,“秦小姐您客气了,我家小姐自幼孤身一人,没什么姐妹,也没有要好的朋友,如今与您一见如故,我们做下人的都替小姐高兴。您好好的,我们小姐才放心。” 在周府有一段时日了,晚晴也渐渐知道府上秦牧云的痼疾,看赵羡词上心的样子,她也不由得跟着担心。 秦牧云眼神微动,笑着跟她说,“这府上姊妹多,大家又都差不多年纪,赵姐姐以后自会有许多好朋友。” 晚晴性子本就有点急躁,若非这么多年跟在赵羡词身边磨着,只怕性子更烈。这会儿听见秦牧云这么说,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叹气道,“秦小姐您不该总待我家小姐这样外道。恕晚晴多嘴,别说我家小姐了,就是您,和府上的小姐们又何曾真正亲近过?我家小姐自来虽然看着好亲近,那也只是看着,如今真心诚意待您——前些日子的事,小姐为了给您找大夫,三番五次跑出去,她尚未出阁,马上还要去选秀,却冒着风险做这样的事——虽然我不知道小姐为何对您如此厚待,我只是个小丫头,懂的没您那么多,但也看得出,您似乎不喜欢我家小姐。” 晚晴时常和雷守青一处,赵羡词的事她最关心,雷守青又尊重晚晴,很容易就问出缘由来。知道赵羡词是为了找大夫,才和那所谓的“七王爷”有了瓜葛,而如今府上风言风语盛行,晚晴就愁的不行。更让晚晴生气的是,她家小姐都这样掏心掏肺了,这位秦小姐却总是若即若离。晚晴很不高兴,觉得小姐本来就受的委屈够多了,如今好不容易想交个朋友,还能再受委屈? 越想晚晴越气,但说话也不敢太过火,只低着头说,“秦小姐,您若是不愿意和我家小姐交朋友,还请和她说实话。我家小姐就算在家受委屈,那也是独一无二的小姐,是我们府上最受尊敬的大小姐。” 剩下的话,晚晴是咬着牙硬吞下去的——再怎么说,赵羡词也是她们最喜欢的大小姐,这一腔真心,却被秦牧云这样摆弄,晚晴气的想哭。 秦牧云听得愣住半晌,片刻后,心尖上竟开始细细密密地疼起来。她怎么能忘记,赵羡词在赵家是个什么地位。说是大小姐,但左边有沆瀣一气的母亲和哥哥,不断败着赵家家业,右边是赵家一大群仆人丫头,还跟着仆人丫头的家,各个嗷嗷待哺。赵羡词是有心保住赵家的,因此左右掣肘,几乎呕心沥血如履薄冰。 此时,秦牧云的脑子是清醒的。不似当年病入膏肓之时,整个人昏昏沉沉,身痛心也痛,又一心钻了牛角尖。这一刻,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当初一直找不到赵羡词,是不是……是不是那时赵羡词也是被迫的? 这念头一出,秦牧云就有些喘不过气,头都有些发晕。 一旁的望珠赶忙上前扶住秦牧云,没好气道,“晚晴,别说的你家小姐多可怜似的。说什么为了我家小姐,明明是她自己不知检点。未出阁就四处与男子厮混,今日还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 “望珠!”秦牧云怒喝一声,“你胡说什么!” 望珠吓了一跳,却嗫诺道,“我亲眼看见的,而且小姐,您不也说了,那赵小姐心机重不可深交,我们要离她远点才好。” “你!”秦牧云气的险些晕过去。 晚晴哪里听得这话,当即脸色沉的吓人,转身就走,眼睛都红了。 赵羡词这厢与母亲用饭罢,觉得身子有些乏,正想着少坐片刻小憩一会。谁料她刚躺床上没多大会儿,人还将睡未睡,就听到外间的抽噎声。 -- 第48页 还有雷守青焦急的声音,“晚晴,你怎么了?” 晚晴抽噎着,带着哭腔问,“小姐睡了?” “刚睡,”雷守青说,“你不是去秦小姐那里送花去了,怎么,受委屈了?” “我!”一说起这个,晚晴就想哭,“我就是心疼小姐,替小姐不值。” 赵羡词听着隐约的哭声,有些不放心,但又确实困乏,只好叫道,“是晚晴回来了?” 晚晴赶忙擦掉眼泪,小跑着进去,“小姐,我吵到你了?” 赵羡词揉揉双鬓,还是坐起来,“怎么了,还哭起来了?” 晚晴低下头去,“没有小姐,不小心绊了一跤,摔疼了。” “摔哪儿了?”赵羡词拍拍床沿,“过来我看看。” “没事小姐,我都不疼了。”晚晴就是不敢抬头看她眼睛。 赵羡词看出她有事瞒着,暗叹一声,放缓了声音道,“过来。” 晚晴拗不过,只好站到她身边。 赵羡词给她递了帕子,“出去一趟,可是受委屈了?” 望珠那些话太难听,晚晴怕赵羡词伤心,不愿意说,只道,“路上遇到一条狗,叫唤的凶,我就摔了一跤。” “回头我让守青去打听打听,谁把狗放到内院去了?”赵羡词说,“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晚晴嘴唇动了好几次,还是问了出来,“小姐,您为什么单单那么看重秦小姐?府上周大小姐和四小姐,人都挺好的。” 赵羡词眉头一挑,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就道,“可是在秦小姐那里受委屈了?” “没有。”晚晴死咬着不松口,“您怎么不回答我?” “她在府上也没朋友,”赵羡词就说,“又是孤身一人,我觉得与你我同病相怜。况且,她身边就跟着一个望珠,那望珠我瞧着远没有你会照顾人,若非老太太爱重,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晚晴一听望珠就生气,“那小丫头,平时也没看出来,嘴脏的很。” 赵羡词就皱了眉,“是不是望珠说什么难听的话,气到你了?” “……”晚晴动动唇,没有说话。 赵羡词就笑笑,“她的话你不必在意,那小丫头来的时候小,这几年渐渐懂事却在周府长大,学了府上一些规矩也是情理之中。” “她要是骂我,我就骂回去!”晚晴愤愤不平,“可她平白辱您清白,我气不过!” “她说什么了?” “说——”晚晴咬咬牙,“说的很难听,说您未出阁就与男子勾三搭四,还说您与男子有肌肤之亲。” 赵羡词脸色就沉下来。半晌,才缓了缓神色,问,“你是不是说什么了?不然,她怎么无端说那些话?” 晚晴就有些心虚,“我……我就气不过您对秦小姐一片真心,那秦小姐却不当回事……” 赵羡词扶额,就有些头疼,“你僭越了。我做什么,自有我的理由,以后再犯,我可不饶你。” 晚晴不服气,脱口而出道,“可那秦小姐都说了——” “说什么?” “说……”晚晴低头道,“说您心机重,不可深交,要离您远点。” 第27章 027白月光变了 赵羡词听得呼吸一窒,“这话……可是她亲口说的?” “是望珠说的, ”晚晴说, “可她是当着秦小姐的面说的, 若是作假, 秦小姐能饶她?而且,我看那秦小姐也没反驳。” 赵羡词心就凉了一半。 怪不得总觉得秦牧云哪里变了, 原来,是心变了。现在的秦牧云,觉得她心机重,不愿意与自己深交? 赵羡词冰凉的心, 忽然一下一下抽痛起来, 就像当初得知秦牧云的死讯时那样痛, 痛的她脸色发白,连呼吸都屏住了。 晚晴见状吓了一跳, “小姐?” 赵羡词用力握紧双手,指节分明处都开始泛白, 她却依然觉得心口痛的厉害。许久,才苍白着脸道,“我知道了, 晚晴,你乖,相信我,我有分寸的。” 晚晴这会儿哪还顾得上什么秦牧云,见赵羡词这个样子, 急道,“小姐,您这段时间太累了!咱们舟车劳顿,我都歇了好几日,您却一日都没好生安歇过,总是担心这担心那,还替别人跑腿——”晚晴念叨着,看赵羡词神色实在不好,才赶忙停住话头,“小姐,您好好休息,我和守青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让来打扰您。” “好。”赵羡词勉强笑笑,依言躺好。 晚晴看不得她都那样的脸色却还偏要笑,于是不忍心的微微侧过脸,退到外间去了。 然而赵羡词躺在床上,却觉得心乱如麻。 她刚刚还让晚晴相信自己,还和晚晴说自己有分寸,可此刻,她哪有半点分寸?心里乱极了。 “是了,”她面上那勉强的笑容尚没有收回,却又笑了笑,自语道,“是这样的,牧云本就不喜欢我这样的性子。” 上辈子,是因为两人之间相处久了,渐渐关系才好起来。但从始至终,秦牧云都不喜欢她心事重的样子。 这一次,她对秦牧云抱有极大的热情,像是抱住这世上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恨不能分分秒秒都能与秦牧云在一起,这样才让赵羡词觉得,活着还有值得托付的人。 但可能……过犹不及吧。没想到,竟让秦牧云对自己生了厌烦之心。 她心痛的厉害,沉浸在自己被秦牧云厌恶的绝望里,丝毫也没意识到,重来这一世,从头到尾她对秦牧云的牵挂乃至对秦牧云的情绪都远远超过了正常范围。 -- 第49页 那感觉,就好像,她又失去了秦牧云一次一样。 赵羡词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累极了,想要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可是眼睛一闭,泪水却从眼角簌簌而下,止不住似的,打湿了耳廓,最后都落在枕被里被吸收干净,除了一滩最终会被蒸发干净的水渍,什么踪迹都没有。 赵羡词因此大病了一场,连着几日发烧,人都烧得稀里糊涂,途中有谁来过也不知道,只知道很吵,吵的她不能好好睡觉。 她什么也不想理,只想睡着。睡着了,一切烦心事都没了。 别院里这几日热闹的很,连莫谷宣闻讯都特地来看了一眼。不过她是男眷身份,不便入内,看见赵羡词院子里大夫不断,知道事情不大,于是只在别院门口绕了一圈就走了,也没让人看见。 郑氏、周夫人,连同周文英、文瑜和周雪津,都一一来看过,谁也不知道赵羡词怎么忽然大病了一场,还病得这样又凶又急。 晚晴都要自责死了,赵羡词是在她说完秦牧云的事后才病倒的,晚晴知道她家小姐一旦动情,就极重情,心道十有八九是因为秦牧云才病的。晚晴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日夜不离的尽心照料着,眼睛都快哭瞎了。 雷守青怎么安慰都没用。 “要是,要是秦小姐来看看,说不定小姐就慢慢好了。”晚晴抽噎着,这几日人憔悴了许多,连嗓子都哑的说不出话。 雷守青就叹气道,“晚晴你不要多想,那秦小姐也病着呢。” 赵羡词发烧当日晚上,秦牧云缓过神来后,罚望珠跪了一下午。跟在她身边的望珠,从来就算不上忠心。秦家待下人向来大方,这小丫头人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跟着秦牧云以来身份也水涨船高,以至于望珠自觉与小姐没什么两样,若真有区别,就只怪自己命不好,没一出生就是小姐。 秦牧云是知道她的,本不想要,但一来是念着这丫头是父亲亲自挑选的,如此处置怕父亲伤心。 当初秦御史担心女儿寂寞,特地挑了性子活泼的丫头,又和秦牧云差不多年纪,觉得小女儿有同龄人陪伴可能更好,因此给小丫头起名望珠,取义守望着他的掌上明珠,替秦御史夫妇看着秦牧云。 二则秦牧云重活一世,见现在望珠还小,或许经过管教,未必就如上辈子那样长成见风使舵背主弃义之徒。 但如今看来,有些人可能骨子里就有不好的东西,轻易改不过来。 当初父母本想多给她带几个贴身照顾的人,但是母亲认为,秦牧云此去是去祖母家,祖母自然会好生照料。若是这边带去太多人,反而不好。又见特来扬城接秦牧云的人中,婆子丫头都是,显然周府想的极周全,秦御史夫妇于是只精心挑选了一个小丫头望珠跟着,那时望珠和秦牧云都是一团稚嫩,哪里看得出那许多心思! 如今,望珠三番两次说出这等言语,秦牧云如何能忍!她本想直接将这丫头逐出去,但想到望珠年纪尚小,真要打发出去怕要饿死在外面,便思量再三只是罚她下跪。 但晚晴那些话,却让秦牧云心神难安。 现在的赵羡词,似乎还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依然如过去那样温柔可亲。但好像又和过去大不一样,至少变得勇敢许多,也……没规矩很多。在秦牧云的记忆里,赵羡词是不可能在要去选秀的节骨眼上,做任何有风险的事情的。 因此,下意识的,她就觉得赵羡词一定是胸有成竹,诸事都能处理妥当。 直到她听见晚晴说现在府上流言四起。流言这个东西,像长了翅膀的毒药,只需要顷刻之间,就能传遍府上。秦牧云到现在都没有出门,自然也没听到外面的流言。 但这时候,秦牧云才突然意识到,很多时候,赵羡词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稳重。她几乎要忘了,不管赵羡词这个人心里怎么慌乱,面上看起来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但实际上,现在的赵羡词也不过是个未满十四岁的少女呀! 就连上辈子,秦牧云病重去世时,也不过十七八岁。赵羡词那年十九岁,嫁入周府。却自此两人阴阳相隔隔。 在周府的那许多年,从十二岁到十八岁,都是秦牧云和赵羡词彼此陪伴。倒如她们刚来周府时老太太期许的那样,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只是赵羡词绝不会知道,秦牧云因儿时作男童打扮,看待男女之事早与她不同。父母把她当男儿养,也没想到后来秦牧云也渐渐生出些男儿一样的心。若不然,十来岁的寻常女孩,自七岁便男女大防当前,就算再不懂事,又岂能与周雪津这样的小公子日夜相处却没有什么别扭心思? 人只道秦牧云与周雪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不知道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望珠罚跪的那一下午,秦牧云魂不守舍,不时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时想着自己是不是对赵羡词太过分了,一时又忍不住想,当初赵羡词是不是被迫的? 那些无从求证的真相让秦牧云头疼的紧。她多怕赵羡词是被迫嫁给周雪津的!可又怕赵羡词不是被迫的。 她神思不安,本就虚弱的身子很快被折腾的受不住了。近晚时,秦牧云也病倒了。 周老太太赶忙请人来看,来人嘴碎,闲话一样说出赵羡词烧糊涂的事,秦牧云不知道还好,这会儿一听见,更急了。还挣扎着说要去看看,可把周老太太急死了,忙把人按回去。 -- 第50页 秦牧云内外焦急,病得更重了。 老太太急的抹眼泪,向来就怕这个宝贝外甥女冻着累着,但没想到身边人不仅不尽心,还净干些糟心事!于是老太太挥挥手,让人狠狠地掌了望珠的嘴,掌到望珠知道错在哪儿为止。 末了老太太手下留情,将满嘴血地望珠拖了下去,“既是云儿带来的人,就给她个机会,但云儿身边是待不得了,弄到外院做个粗使丫头吧。”又挑了亲信的丫鬟叫福莘的,约莫十六七岁,侍奉秦牧云。 这两厢病病醒醒,差不多过了十多天,才渐渐都好起来。 秦牧云清醒没多久,就要出门,福莘好赖拦住了她,说刚好,不宜吹风。秦牧云问起望珠,福莘笑道,“小姐放心,老祖宗知道您记挂着,就打发她在外院使唤了,只要她踏实肯干,府上也不会亏待她。”若不然,管粗使丫头的管事可不会留情。 见秦牧云眉间仍有忧思,福莘又道,“小姐,您仁慈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福分,但有时候仁慈太过,反而会害了自己。望珠那丫头,现今是自作自受,若非老祖宗和您念着一份情,只怕要逐出去了。您千万放宽心。” 秦牧云这才客气道,“你放心。” “哎,小姐,”福莘道,“老祖宗最是心疼您,让我以后侍奉您,您可千万别当我是外人。”福莘跟在老太太身边,自幼伺候着,是老太太极看好的丫头,养出了沉稳的气度,这会儿看着秦牧云,就像看着小妹妹一样,没有不尽心的。 秦牧云看着她,就想到了赵羡词——实际上,她看到什么都能想到赵羡词,比如桌上的绢花,书架上的书,甚至一日三餐毫无关系的食物。 第28章 028白月光变了 这间屋里里到处都是赵羡词的影子。 秦牧云轻声一叹,对自己无可奈何。 福莘问她, “小姐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不如说出来听听?” “也没什么大事, ”秦牧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却疏离地紧, “只是当局者迷吧。”没见到赵羡词时,秦牧云一颗心就像装进了固若金汤的铁笼里, 任谁也动摇不了半分。 等一见到人,慢慢的,那心就困不住了。 秦牧云自己跟明镜一样,知道这些日子那种又酸又涩的心情是为哪般, 但她跟自己别扭着, 心里叫嚣着想要靠近想要亲近想要重新开始, 脑子里却只有一句话:就不! 最后也不知道是脑子赢了还是心赢了,反正秦牧云自己是病了。 她和福莘闲聊着, “听说赵姐姐也病了,如今怎么样?” 尽管她没有看福莘, 但福莘极有眼力,便道,“说来可是巧了, 你们同一天病倒,也同一天好了。不过赵小姐底子好,听说这会儿正跟嬷嬷们学习呢。” “嬷嬷?” “赵夫人请来两个出了宫的老嬷嬷,帮着调理一下赵小姐的的仪态,顺便教教进宫的规矩。” 秦牧云就怔了下, “这么快么?” “可不是。”福莘说,“满打满算,赵小姐也来一个月了,很快就要去参加选秀,这会要说都有点晚了。” 秦牧云说的其实并不是这个,但与赵羡词时常相处,便总觉得时光停了下来,不会走到尽头。秦牧云沉默半晌,才说,“按理,我们该去看看她。日前,望珠对她多有冒犯。” “也不急于这一时,”福莘说,“一来,赵小姐现在每日都忙,宫里的规矩多着呢,她未必有时间招待客人。二来,望珠也已经得到惩戒,你自己身子又还不好。小姐放心,我虽然与赵小姐相处不多,但从丫头们的闲话里也大致看得出她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既知道望珠受了责罚,此事也便揭过,就算您真想去,也要先养好身子。” 福莘一番话入情入理,倒把秦牧云说服了。 况且,秦牧云自己有些事还要细细想清楚,于是就把去找赵羡词的事耽搁下来。 赵羡词也没有去找她。倒不是没有空,那两个嬷嬷早被赵羡词买通了,说是每日教她规矩,实际上赵羡词让晚晴找来几个老仆,又每日给她们一些钱财,让她们在房间里赌钱玩乐,哪里还顾得上赵羡词! 趁着这个机会,赵羡词就带着雷守青,悄悄去找了莫谷宣。 不管秦牧云如今怎么想,赵羡词始终心中有愧。她大病了一场,反而想清楚了,秦牧云如今的态度也怪不得人家,是自己热情太过,显得冒失。因着过往的心死绝望,久而久之,秦牧云竟然成了她心里唯一一道亮光,如今机缘巧合重活一世,把连带着两世的希冀一股脑放在了秦牧云身上,不被人忌惮才怪呢。 她不该把秦牧云当成唯一的寄托,自己不是早就看透了吗——这世上,唯有自己才是真正的依托。有幸重来一世,难不成这辈子不再指望着依靠母亲,反而想要紧抓住秦牧云不放吗? 太可笑了。 但她欠秦牧云的,总归要还。比如间接害死了秦牧云,再比如半路夺走的周雪津。 现在,她有幸得了雷守青的药方,眼见着秦牧云的病有了治好的希望,自然不会放弃。能治好秦牧云,也算弥补了她放不下的愧疚之情,至于周雪津——这个反而最好解决。 既然秦牧云不愿意与她深交,这误会一旦结下,只怕再难解开。况且,秦牧云说的一点都没错,她赵羡词本就是心重的人,现在不还谋划着夺赵家的财产吗? -- 第51页 她喜欢秦牧云这样的性子,未必代表秦牧云也喜欢她这样的人。倘若秦牧云对她缺点的厌恶远远大于对她优点的喜爱,那只能对自己说声,放下吧。 何苦恶心人家? 纵然遗憾,但也无奈。 主意已定后,赵羡词便再没去找过秦牧云。倒是几次三番去寻莫谷宣,催问墨前辈的研究进度。 莫谷宣不堪其扰,恼道,“你以为试药是三岁小孩过家家吗?没有一年半载,能有什么成效?况且还是那么复杂的病症。” “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赵羡词深呼吸一口气,“再过一个月,我就要进宫选秀。之后,我便要离开这里,万一你要再拖,得拖到什么时候去?” 莫谷宣吃惊地看着她,“你要去选秀?想进宫吗?” 赵羡词当然摇头,“这是我母亲的意愿,我只是满足她一个念想。于我而言,皇宫那种地方可没意思,我不想再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这世道有许多事,总还是要在外面才能做。” “赵羡词?”莫谷宣突然道,“你姓赵,和赵自省可有什么关系?” 赵羡词惊疑地看着她,“正是家父。” “哈,赵自省是你父亲?那你母亲便是光禄大夫季青兰的小女儿季馥兰?” 赵羡词这回真的有点绷不住表情了,“你认识家父家母?” “这可真是巧了,”莫谷宣笑说,“也太有意思了。我虽不认识你父母,但尊姓大名却还是听过的。” 在京城这种出门就是四品三品的地方,赵羡词可不认为她挂职户部堪堪是四品官的父亲能有多少名声,就不说父亲远在南省,朝廷又向来重农抑商,父亲这样的官也就在南省还能有些威望。要说知道祖父季青兰倒还情有可原,毕竟季青兰虽然身为三品光禄大夫,但曾是当今圣上做太子时的伴读,因而颇有些威望。 不过母亲来这里后,并未去拜访过季家。虽然父母一辈的事,赵羡词知道的不多,但隐约从母亲陪嫁侍女口中听过一些,当年季馥兰是看不上赵自省的,觉得他一介布衣,靠经商起家,虽然凭本事得了个四品官,但到底没什么家世背景,配不上士族出身的季家。 只是不知怎么的,祖父季青兰很是看重赵自省的本领,硬是把小女儿许配给了他。 谁料没过几年,赵自省外出采买时遭遇不测,死于强梁之手,自此赵家孤儿寡母就过上了苦日子。季青兰竟然也不再管,这便让季馥兰心中极为不满,对父亲的怨恨愈盛,宁可出卖女儿也不愿意向季家求助,毕竟,季家的传统本就是靠卖女儿得富贵。 赵羡词也不知道父母和祖父到底有什么恩怨,左右这些也不是她能管的东西,因而也没在意。不过此时经莫谷宣一提醒,赵羡词却忽然心中一动——或许,有机会她应当去拜访一下祖父。 正暗自思量,又听莫谷宣说,“你是赵自省的女儿就好办多了,我原听说你有一个哥哥,接管了你家产业,做生意一塌糊涂,实在不堪大用。如今我瞧着你,倒是有些本领的。”莫谷宣问她,“你不是说很缺钱吗?如果你能为我效力,钱财自然少不了你的。” 听到这话,赵羡词莫名松一口气。从第一次进百宝楼遇到莫谷宣开始,赵羡词就觉得这人或许有用,但至于有什么用,其实赵羡词自己也没什么头绪。只是既然有缘遇见了,结交一下也无伤大雅。到今日,莫谷宣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话,赵羡词笑道,“我知道莫老板身份尊贵,自然也不缺钱财。只是这次,怕要让莫老板失望了。” 她说,“我需要的可不是零星半点的钱,便是莫老板,若说让你此刻就拿出来,只怕也要掂量掂量。” 莫谷宣笑道,“这整个百宝楼都归我管,你倒是说说,你要多少钱,我拿不出来?” 猜到莫谷宣身份尊贵,但也猜不到竟如此财大气粗!赵羡词一时哑然,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当然,就算你要了,我也未必给。”莫谷宣笑道,“我是个生意人,虽然现在还不太会做生意,但至少知道不能做赔本的买卖。我瞧你是个人才,有心拉拢你为我做事,这才与你多有往来,你可仔细考虑考虑,若有意,再来找我就是。” 赵羡词怔住半晌,也只好行礼道,“我会认真考虑的。”临走时,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那药方——” 一提到药的事,莫谷宣就黑了脸,“安心等着就是,一时半会那姑娘又死不了!” “……”赵羡词嫌她说话难听,却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只好又回了府上。 这段日子,她也不方便往郑氏那里去,遮遮掩掩的在房中,细细盘算着赵家在南省的部分产业大概要花多少钱。算来算去,发现,如果想走正常程序,在赵麒年卖产业的时候买下来,实在太难了。况且,赵家具体产业有多少,赵羡词都还不清楚。 倘若真想要这些东西,看来还要多动动脑筋才好。如今这些产业细目都死死攥在赵麒年手里,赵羡词暗暗想着,或许可以从赵麒年身上入手? 况且,她还需要一个身份。 一直以来,赵羡词都是打算暂时借雷家兄妹的身份去接触这些财产,但思来想去,赵羡词还是觉得这想法太天真。她身为赵家女眷,没办法自己出面,能用的又只有雷阿大和雷守青,因而能想到的办法也十分有限。 -- 第52页 不过偌大家业,假托人手,岂不太荒唐?荒唐且冒险。 赵羡词还是把这个办法否决了,财产还是要掌握在自己名下才踏实。所以她亟需一个身份,一个能够让她毫无障碍的接管赵家财产的身份。 于是便想到了莫谷宣——就算莫谷宣不是七王爷,但倘若真是百宝楼的幕后主人,那也非富即贵,或许,莫谷宣可以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3 09:00:00~2020-03-14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叶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海精 3个;快去更新嘤嘤嘤 2个;黑山Earl、小灰的歌、墨-F、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F 10瓶;颈椎不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029白月光变了 但眼见着选秀时间越来越近,赵羡词被母亲盯得越发紧了, 出门也不大好去。 左右在房中无事时, 又忍不住想秦牧云。 她是真心对秦牧云好, 希望云儿的病能早早好起来, 希望云儿以后也能看看这秀丽江山大好风景。赵羡词一直觉得,秦牧云这样的人, 不该被关在闺房里。 但也耐住性子不去叨扰。 到底晚晴那日说的话,还是狠狠地伤到她了。赵羡词不是不知道自己有时心机重,但如果不用点心机,难道还要再任由母亲和兄长摆布吗?那这重活一世, 岂不毫无意义。 然而,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 心机总不是个好词。 赵羡词心想,谁又没能半点心机呢?人只要有所求, 多少会有点不能言说的心思。 她胡思乱想着,却突然听到外面的声音。 “牧云来啦, ”那是赵夫人的声音,“早前听说你病了,我还去看过, 如今倒大好了。” 秦牧云轻声作揖,“多谢夫人挂心,休养了十来天,如今好多了。赵姐姐可还好?” “她底子好,早就痊愈了, 这会怕是在屋里正忙,”赵夫人给她指了方向,“那间就是她的闺房,你们姐妹说话,我就不去了。” 秦牧云再次谢过,朝赵羡词房间走去。 赵羡词忽然心跳乱了起来,莫名有些激动,却还有几分忐忑。 秦牧云来做什么?她心里想着,却忍不住将这话问了出来。 晚晴撇撇嘴,“上次望珠说了那样的话,她如今定要来给你赔不是的。” 赵羡词心里就止不住地失落起来,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道,“原也没什么关系。” “小姐,您见不见她?不见,我就将人拦回去。”晚晴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说拦就要去。 雷守青赶忙拉住她,“晚晴,你别急,小姐就要进宫选秀去了,以后说不定都见不着面了,有什么事当面说开也好。” 她这话看着是对晚晴说,实际上却是对赵羡词说的。别看雷守青年纪不大,但走南闯北多了,心思却比晚晴通透得多。 “有什么好说的,左右本也没有多熟——”晚晴还待反驳,那边厢房门已经被轻轻叩了两下。晚晴顿住,下意识地看向赵羡词。 赵羡词怔住片刻,心想,是啊,有什么事当面说开的好。上一次,就是因为自己没勇气去见秦牧云,以至于竟没能再见秦牧云最后一面,因而遗恨终生。这次不管要面临的是什么——失去也好,厌烦也罢,逃避总不是办法。 于是她深呼吸一口气,示意晚晴去开门。 晚晴只好压住脾气,礼貌地去给秦牧云开门。 赵羡词收拾好心情,端坐桌前,一如既往地含笑望着门口的人。 秦牧云就站在门口,此刻心情却说不上来的酸涩。赵羡词……赵羡词已经大半个月没去看她了!自从上次莫谷宣来了后,赵羡词还说让自己等着她,结果从早到晚没见人,最后却等来一个晚晴。 虽然晚晴带来的是好消息,秦牧云听着很高兴,但总归要赵羡词亲自来说才更令人开心。 赵羡词一直没去,秦牧云在福莘的劝解下,也一直没来。到最后,久盼不至,秦牧云心里莫名生出怪怨来,赌气想,赵羡词不来,她就不去。 可后来想到望珠当初跟晚晴说的话,秦牧云明白,赵羡词肯定是伤了心了。 于是赌气之余,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确实埋怨过赵羡词很多,很多很多,有时候气不过也会说些不好听的话,但……但那些都是气话啊! 她终究是惦记着这个人的。 只是气话却也不好解释,万一赵羡词问她是否说过那样的话,也不知是该如实回答还是不回答。然而秦牧云清楚,若是赵羡词开口问,自己一定会承认的,她没办法对赵羡词撒谎。 于是也有些不敢来,事到如今,她还是怕赵羡词的心又离远了。 可而今一见,看着赵羡词的表情,秦牧云就难受得紧——赵羡词的心,还是远了。 来之前她问福莘,如果你有一个看重的人,但是她以后或许会重伤你,你还会和她往来吗? 福莘说,那就要看到底有多看重了。 秦牧云想了想,回答,“很重,重到一辈子都放不下那种。” 福莘观察着她的神情,以为秦牧云说的是周雪津,便笑道,“既然如此看重,为何不往来呢?”又说,“未来的事,谁说得准。若是姑娘你现在用心,未必将来他的心不能牢牢栓在你身上。” -- 第53页 这段日子以来,秦牧云病得重,周雪津日日闹着要来看,但是老太太怕他过了病气,左右哄出去了。但秦牧云病之前,就和周雪津闹矛盾,周三公子年轻气盛,心里憋着气,不肯低头。秦牧云病了后,周雪津心急如焚,什么矛盾都抛诸脑后了。可就是被家长拦着,死活不让他去。秦牧云养病期间,福莘特地问了几次,雪津公子要来,她见不见? 秦牧云都以养病为由推辞了。 福莘便觉得,这两位公子小姐,还闹矛盾呢。因雪津公子的身份,日后就算不会三妻四妾,通房丫头那是起码的。秦牧云年岁渐长,女子本就比男子懂事的早,想必以秦牧云的性子哪里容得下这个?也许,这就是秦牧云症结的由头,只是这由头谁也不敢轻易去解。 听见秦牧云问这话,福莘觉得应该抓住机会好好开导下秦姑娘,“小姐,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谁道将来,他一定会伤你呢?未来就是还没有发生,小姐您若害怕,那努力让那事不发生就是。要我说,小姐您也该振作一点。老祖宗最是爱重您,但也有一点,觉得您太过不争,想要的东西总要努力去争取的——” 顿了顿,又说,“年轻时顺其自然当然无妨,但日后事情多了,该争取的决不能放任自流,尤其要想拴住一个人的心,还是得要些手段,光使性子可不行,到时候别说未来了,眼下人就跑了,哪里还有未来伤不伤的事。”又说,“既然如此看重,那么现在就失去和未来可能受到的伤害相比,哪个更让您难受呢?” 后面还又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堆周雪津的好话,但秦牧云都没听进去。她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福莘的话—— “既然如此看重,现在就失去和未来可能受到的伤害相比,哪个更难受?” “未来就是还没有发生,小姐您若害怕,那努力让那事不发生就是。” 秦牧云便猛地站起来,心里像点亮了一盏灯似的,一时间心情起伏的很。她现在,是重来了! 往日里那些让秦牧云痛苦的事,都还没有发生!她现在,有机会去改变那些了! “你说得对,”秦牧云喃喃道,“既然想要,那就该争取才是。” 福莘看她听进去了,多少松口气。就见秦牧云要出门,养了这许多日,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福莘就连忙给她准备衣物。然后—— 就看见秦牧云直奔别院找赵羡词来了。 此刻,福莘站在秦牧云一侧,见秦小姐和赵小姐遥遥相望,一个面带微笑,礼貌又疏远,另一个心潮起伏,似有万千委屈——福莘看着头都大了。 为什么秦小姐想开了之后,去找的人竟然不是雪津公子? 福莘有些看不懂眼前的情形,此刻心情复杂极了。 许是……小姐妹之间,姐妹情深?福莘暗自想着,自己也不是没和闺中密友们闹过矛盾,在外人看来,大致……大致也是这个样子……吧? 这样想着,福莘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下。但忍不住又想到秦牧云说过那句“很重,重到一辈子都放不下那种”,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觉得秦牧云到底少女心性,轻言一生,还是要努力按住心底那份怪异感。 只是眼下,秦牧云就站在门口,却一动不动。屋里那位赵小姐,也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两人就这么僵着—— 到底福莘叹口气,扶着秦牧云笑道,“我们家小姐一早就念叨着要来看看您,只是身子没养好,一直被我劝住,这不,才刚能走动,就匆匆忙忙来了。” 赵羡词才笑道,“福莘姐姐哪里话,我比牧云好的早,却一直无暇前去探望,原也是我的疏漏。”她早从晚晴那里听说了望珠和福莘的事,不过是叹息一声。知道福莘是周老太太培养的得力干将,自然也是客客气气。 秦牧云低了眉眼,稳住情绪后,才勉强笑着问,“姐姐近日可好?” 赵羡词点点头,“没什么大事,早已经好了。这天也渐渐热了,你们一路过来,想也累了,快进来坐会儿吧。”她说着话,从始至终都没有前去迎接。 按礼,来的是同辈人,甚至比赵羡词还小些,赵羡词自然不必去迎。可秦牧云知道,以往每每她人未到,赵羡词已经出门去接了。 这会儿,怕是真伤到了心。 秦牧云就有些局促,觉得迈不动脚步。 赵羡词看她半晌,也没见她有进来的意思。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只道,难不成秦牧云厌烦自己竟至如此地步?连进这屋子都不愿意?她依然笑着,面上没什么异常,以为秦牧云来看看她便就要走了。 谁知道,等了许久,秦牧云也没动。进不进,走也不走。 一时间,整个屋子的人都莫名尴尬起来。 另一厢,正在为赵羡词选绣样的赵夫人,远远看见这里的情景,心里觉得不大对劲,便拿着绣样过来,问道,“怎么不进去?是羡词还在忙?” 秦牧云忙转了身,低头道,“赵姐姐既然无恙,又忙,我便不打扰了。” “哎!”正待要走时,赵夫人却拉住她的手,笑道,“她就算再忙,有客人来,总要见一见的。”因为听说了望珠的事,赵夫人对秦牧云也多有不满。但周老太太却把贴身的得力丫头福莘给了秦牧云,可见对秦牧云有多重视,赵夫人眼下也还是拉拢的好,便拉着秦牧云的手去叫赵羡词。 -- 第54页 作者有话要说:人间迷惑的福莘小姐姐:??????(要6个问号才能表达心中的困惑呢) 感谢在2020-03-14 09:00:00~2020-03-15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安虚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快去更新嘤嘤嘤 2个;山海精、有梦恬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030白月光变了 赵羡词看见母亲来了,到底坐不住, 只好上前笑道, “母亲说的是, 再忙, 客人也要见的。”她本想上前拉住秦牧云的手,但伸了一半又顿住, 作出了请的姿势道,“妹妹进来坐坐可好?” “不了,”秦牧云一口回绝,听不得她说‘客人’二字, 只道, “我此来是特地向你道谢的, 请大夫的事,多谢你费心。” 赵羡词眼皮一跳, 看赵夫人还在旁边,忙打哈哈道, “我不过是托人传了口信,没料到那神医不仅医术了得,竟还认识王室中人。”这话明着说给秦牧云, 实际是解释给她母亲听的。 见赵夫人没有离去的意思,赵羡词只好鼓起勇气,拉住秦牧云的手腕,笑着说,“母亲, 我们姊妹说说话,您忙自己的就是。” 赵夫人却问,“你当真不认识七王爷?” “……”赵羡词无奈,“母亲,我都解释许多遍了,当真不认识。那七王爷必是和神医相熟,只是带神医进府来找我罢了。” 从刚刚秦牧云的话中,赵夫人知道赵羡词竟是为她才沾上一身腥,一时间更不喜欢秦牧云了。但这会儿可不会表现出来,索性也不愿意多看秦牧云,就自去了。 待赵夫人离去,赵羡词才把秦牧云拉入房间,并关上房门,立刻松了手。 福莘就扶着秦牧云坐下了。 “晚晴,看茶!”晚晴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不敢失礼,乖巧地过来给秦牧云斟茶。 赵羡词看着茶水,又道,“她身子不好,不能喝这个,你去把上次带来的牛乳热了来。” “是,小姐。”晚晴又听从吩咐,把秦牧云的茶水换成了热牛乳。 赵羡词道,“听说这牛乳极养人,只是腥味重,我带来这许久,也没喝惯。妹妹体弱,不便喝茶,说不得这牛乳正趁妹妹。妹妹不妨试试,要是喝的惯,就全送你了。” 她笑容如常,依然亲近又守礼,这才是秦牧云记忆中的模样,但此刻瞧着却扎眼的紧。秦牧云默默端起杯子,饮了一口,确实味道又冲又腥,便不由皱了眉。 赵羡词看见,担心的问,“是不是很难喝?喝不下也不必勉强。” 秦牧云摇摇头,“也还好。” 只是她饮□□细惯了,这牛乳冲出来的茶水让秦牧云胃里有些犯恶心。 福莘看她面色不对,不由得就闻了闻这牛乳,就赶忙拦住她,“小姐喝不得,这太腥了!” “这么腥?”赵羡词觉得奇怪,她自己偶尔也有喝,腥是有点,但这样腥,似乎有点不对劲。于是上前端起牛乳,闻了闻,就皱起眉,待再尝一口,脸色就很难看了。 “晚晴。”她冷着声音叫晚晴过来,把牛乳放在桌上,冷着脸问,“怎么回事,为什么比我喝的腥上许多?” 晚晴也闻了闻,顿时脸色一白,“小姐,晚晴该打,我……我忘了水里加糖。” 赵羡词微微眯眼,却把晚晴吓得脊梁骨冒冷汗,哆嗦道,“小姐,我真不是有意的,刚刚一时生气,就气呼呼的去做,忘了加糖的事。” “再煮一杯,不能过甜过腥。”赵羡词心里生气,“煮好送来后,自己去院子里领罚。” 晚晴灰着脸,应声去了。 赵羡词又令人端走这杯牛乳,十分抱歉的说,“晚晴这丫头向来心细,今日却犯了这样的错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使坏呢。哎,身边这些人,总是不让人省心。”又问秦牧云,“妹妹可有哪里不适?这才刚好,要是从我这走一趟,再病一场,我可就是大罪人了。” 秦牧云沉吟半晌,才缓缓道,“望珠的事,是我没管好下人,让赵姐姐受委屈了。” 赵羡词一顿,摆摆手道,“妹妹哪里话,你这么一说,倒更显得是我故意的了。”赵羡词心内叫苦连连,这事真是意外!可现在,怎么看都怎么像她特意给秦牧云使绊子。 “我自是知道赵姐姐的,”秦牧云对她笑笑,“小事一桩,不必介怀。” 可秦牧云这么一说,赵羡词就觉得她是认定自己耍心机了,一时颓丧的很。左右也争辩不出清白来,只好笑着回应没说话。 秦牧云却突然说,“福莘姐姐,我有一样东西落房间了,能否烦你回去帮我取下?”于是细说了位置,福莘便也离去了。 这会儿,屋里就只剩下秦牧云和赵羡词。 赵羡词就紧张起来。 秦牧云站起来,“不知姐姐闺房长什么样,我想去里间看看。” 赵羡词只好带着她去了里间。 这房间摆设和秦牧云记忆里没有两样,一展屏风,两案方桌,其中一个做了梳妆台,另一个摆着些笔架书籍等物,临近窗边。整个屋子里素净得很。 赵羡词不远不近地站着,笑道,“不比妹妹闺房文雅。” 秦牧云没说话,摆弄着她临窗书桌上的笔架,忽然问,“上次——望珠说的那些话,可是让姐姐伤心了?” -- 第55页 赵羡词一时哽住,却依旧道,“没什么要紧,我都忘了。” “既忘了,”秦牧云转身看着她,“怎么不去看我了?” 赵羡词迎着她的目光,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又见她神色中带着委屈,赵羡词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这段日子……忙。” 秦牧云就笑笑,“嗯,所以,我来看看你。” 赵羡词一时怔住。此刻,她突然觉得,秦牧云一点都没有讨厌她! 心里一下就舒坦了。 秦牧云看她愣住,抿唇笑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赵羡词就上前,和她一起坐在了临窗桌前,“忙着选秀的事。母亲找了两个嬷嬷,教我进宫的礼仪,还要训练仪态。” “是不是很累?我看你一直都没有空。”秦牧云随意和她聊着,但话里总还是有些嗔怪的意味。 “倒也不是……”赵羡词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自己的计划,又觉得还是要沉住气,成事之前不透露的好。况且她心里还记挂着一件事,“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秦牧云的目光就柔和下来,望着她的眼睛说,“我从来没有讨厌你。” 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诉说着心意,却也只能说那一句话。 “那就好。”赵羡词心里放下一口气,“你不讨厌,很好。” 秦牧云幽幽望着她,满腹的话也不知该如何说。讨厌赵羡词?在秦牧云心里,只怕喜欢她太多了。 赵羡词又说,“望珠的事,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秦牧云说,“她咎由自取,怪只怪这些年我识人不清,白费了许多感情。”看着赵羡词,她又说,“望珠说的话,我确实曾说过,却并非那个意思。”略作思忖,秦牧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但……但一开始,我只是自己害怕,不是嫌弃你。从始至终,我……我都不讨厌你,哪怕怨过心寒过,却从不曾……讨厌你。羡词,你能明白吗?” 赵羡词皱起眉,听起来却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话。自己让她心寒过?赵羡词自忖,这辈子,似乎没做过对不起秦牧云的事,要真说对不起,那就只有上辈子嫁给周雪津,夺走了原本属于秦牧云的丈夫,但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啊!想了一会儿,赵羡词忍不住问,“我可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让你生怨了?” 秦牧云就低头苦笑,轻声道,“是啊,做了很过分的事,让我心寒,让我生怨了。”若非怨气那么重,想必也不会有这重来的机会。 赵羡词怔怔的,秦牧云声音虽轻,但那语气和情绪却让赵羡词心里都跟着疼起来,只好道,“对不起,如果我有哪里让你不高兴,你告诉我,我改了便是。” 秦牧云才抬眸,歪头看着她,笑道,“是,你改了,我就不怨你,也不寒心了。” 赵羡词见她有些调皮的模样,宠溺道,“那你倒是告诉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还让你心寒生怨了?” 秦牧云眨眨眼,“我病得那么重,你却不来看我。” 她说的轻松,赵羡词顿时心里一紧,这模样,这句话,像是上辈子无数次萦绕在赵羡词梦中的场景一样。每次梦到秦牧云,她都能听到秦牧云充满怨恨的问她,“我病得那么重,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有时候,也会梦到秦牧云质问她,“你明明知道我和雪津两情相悦,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多少次,赵羡词都在这质问里从噩梦中惊醒。她在梦里无数次想解释,却像着了魔似的,嘴巴被封得死死的,怎么也开不了口。 赵羡词一时恍惚,眼眶顿时红起来,抓住秦牧云的手,哽咽道,“我……我不敢……对不起,对不起,我……” 秦牧云吓了一跳,犹豫片刻,轻轻抚着赵羡词的背,“我不怪你,我不怪你,只是……”她心里也涌上许多委屈,只道,“只是,你病好后,不管再忙,也该来看看我才是。那日,你让我等你,我等了一天,你都没来,只打发了晚晴过来,却不说自己什么时候找我。” 赵羡词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秦牧云说的是这件事,顿觉自己失态,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我以为你讨厌我,便想着,你身子不好,不能再去刺激你,所以——” “那你现在知道了,”秦牧云认真的看着她,“我不讨厌你,还……还很在意你,你若是常来陪我,说不得我的病还要好的快些。” 至少相思病不会那么严重,不是吗? 第31章 031白月光的期待 常去看秦牧云,自然是好的。赵羡词也愿意去, 可时间却不等人。 眼见着就到了进宫选秀的日子, 赵羡词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入宫。 皇家一年一度的选秀女, 历来热闹非常。各地九品以上官员均要按标准选报至少一名美貌女子入宫, 年岁在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入宫皆为良人, 之后要经历极严苛的层层筛选。如果第一层就被淘汰,那基本都会被送离皇宫。但留到第二批筛选的秀女就要安置在掖庭宫,这时候开始进行才选和貌选,如果在这一层被淘汰, 那多半也是留在宫中做宫女, 如果家里肯使点力气, 倒也能回家。倘若通过了才选和貌选,那便是合格的才人或美人了, 自此再无望离宫。 赵羡词记得清楚,上辈子因为家世低微, 第一关就被淘汰了,这才被放出宫来。但如今再去,她还是十分紧张。 -- 第56页 入宫这日, 天色未亮,赵麒年就找来马车,要送赵羡词去宫门前。 秦牧云一夜未眠,这天起了个大早,早早就来到赵家母女住的别院侧门前。 这一世, 似乎有很多事都变了,秦牧云越发对赵羡词进宫感到害怕,她想去和赵羡词说说,让她干脆别去了。心里却又知道,这都是傻话。一时间,竟不知要和赵羡词说什么。 天早露重,福莘给她披上外套,沉沉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没多时,赵羡词身后跟着晚晴,往门外来时老远就看到侧门的秦牧云。赵羡词心里一紧,吩咐晚晴去让赵麒年稍等片刻,就朝秦牧云走去。 “你怎么来了?”赵羡词艰难开口,“这会儿正是冷的时候,快回去吧。” 秦牧云却直直望着她,没有动,神情似悲似喜,想笑着送她却落下泪来。 赵羡词心里发急,上前掏出帕子给她擦泪,“这是做什么,你身子不好,不要难过。” 秦牧云终于没忍住,用力抱住了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赵羡词身子一僵,心里又暖又疼,便拥着人温柔安抚着。 就听秦牧云带着鼻音问,“你会回来的,对吗?” 赵羡词动作一顿,轻声应了她,“会,我会回来。” “你可要说话算话,”秦牧云害怕极了,“那宫里是什么好去处,一入宫门深似海,万一……要是……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赵羡词抚着她的背,“我此去宫中,得一个良人的名头便出来,你放心。此后在我母亲面前,有了这个封号,她多少也要忌惮几分。” 这话说的赵羡词自己都不信,“良人”的名头只会成为赵夫人谋算赵羡词婚事的筹码,又怎会因此忌惮?赵羡词反抗了兄长,扭转了与周雪津的关系,甚至连秦牧云的痼疾都有了治好的希望,却至今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的母亲。她现在一无所有,这选秀的名额又是花鸟使去南省时,她母亲花了钱打点关系早早报上去的,如果现在不去,是要背上大罪的,赵羡词根本没有选择。 秦牧云知道她说的是假话,寻常女儿家未出阁时,生活靠父母兄弟,嫁了人,吃住靠夫君,若是离了父母兄弟或者夫君,多半走投无路。大户人家的女儿尤其如此。 这世道里,她们是依附别人的菟丝花,仰仗双亲夫婿才可过活,能有什么办法? 秦牧云轻声说,“我已经跟祖母说了,下个月要回家看望母亲。你如果只想得个良人就出来,一个月也足够了,我等你回来,不要再失约。” 赵羡词吃了一惊,“你要回扬城?” 这时听见周文英的声音传来,“我就说牧云和羡词关系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远远瞧见周夫人、郑氏和周文英都过来了,秦牧云慌忙从赵羡词怀中离开,擦了擦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只是那红红的眼睛却怎么也骗不了人。 周夫人劝道,“牧云不要伤心了,虽说你们姐妹感情好,但羡词此去选秀,是光宗耀祖的事,你该为她高兴才是。” 赵羡词和秦牧云都对她施礼,一旁赵夫人也过来了,客气道,“还劳烦姐姐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能不能选上都不一定呢,不必如此阵仗。” 郑氏道,“我瞧着羡词妹妹是个极风雅的人,说不定以后就飞上枝头了,日后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才是。” 赵羡词客气道,“嫂嫂说笑了,莫说能不能入选都未可知,我便是当真有幸留在宫中,以后还少不得让姨娘和嫂嫂操心呢。” 周文英悄悄拉过秦牧云,安慰道,“牧云别难过了,以后要是羡词当了妃子,我们也说不定能沾光去皇宫见识见识呢。” 秦牧云听完心里就更难受了。 这会儿人多,赵羡词一一谢罢,倒不能再和秦牧云说话了。 福莘劝秦牧云先回去,秦牧云摇摇头,没有动。 没一会儿,赵麒年打发人来告诉赵夫人,说时间不早了,该去了。他一个外男,不方便到这女眷众多的地方来,只在门外左顾右盼,一会踢一脚小厮,一会看看院里,等的有些不耐烦。 周夫人见状,忙说,“时间也不早了,让羡词去吧,莫误了吉时。” 赵羡词不得不跟着赵夫人走,身后留下一众人。只当中站着秦牧云,此刻身形显得尤为萧索,身边的福莘都担心她随时会倒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牧云望着赵羡词一步步远去,心里越发空落落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赵羡词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住,对赵夫人说,“母亲,我有两句话要和牧云说,且等我片刻。” 没等赵夫人同意,她三步并作两步,直奔秦牧云而来。 秦牧云多希望,此刻就是她从皇宫回来的时候! 然而赵羡词只是过来,勉强笑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细说,“回扬城好,我原早想和你说,又怕你误会,但现在不说,怕万一有意外——周雪津配不上你,你要是回了扬城,就莫再回来了,以后和周家也尽量少往来。待我出宫后也要回家,南省到扬城近多了,到时候我常去扬城看你。” 说罢,不等秦牧云反应,就快步离去了。 就是上辈子,赵羡词都没说过这么直白的话,这次她竟然说,周雪津配不上她秦牧云?还说选秀回来后,也要回南省? -- 第57页 这么说来,是不是她们二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周雪津有瓜葛了? 也就不会重蹈覆辙,赵羡词不会再嫁给周雪津了? 秦牧云怔怔的,心里一时苦一时甜,心情复杂极了。看着赵羡词上了马车,渐渐连影子都消失在视线里,她喃喃道,“那我,等你回来,一起回去。” 福莘虽然离得近,也没听清她们说什么,只隐约听到周雪津的名字,也不好妄作猜测。但周文英就直率多了,好奇问道,“羡词说什么悄悄话了?你们有什么小秘密?” 秦牧云这次才算真心有些笑容,只是笑容也不大明显,就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周文英叹气道,“可见和我不亲,咱们相处少说也有两年时间了,却比不上羡词来一个月,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 福莘在一旁偷笑道,“我家小姐哪里和您不亲了?上次,你们不还一起‘赏花’,输给小姐许多钱,小姐最后都给你免了?” 周文英脸色一僵,就吓了一跳,赶忙悄悄问秦牧云,“你跟她说了?” 秦牧云无奈笑道,“是福莘姐姐发现了望珠记的账本子,发现你欠了我许多钱,我便跟她说了。” “那——”周文英有点急,怕被大嫂和老太太知道受责罚。 福莘接过话头说,“二小姐放心就是,如今我伺候我家小姐,小姐的事,我自然守口如瓶。” 周文英怀疑地问,“老祖宗那里,你也不说?” 福莘摇头,“不说。” “当真?” 福莘笑笑,“再真不过了。” 周文英就哼哼两声,还是有些信不过。毕竟福莘是老太太一手培养出来的,就算跟了秦牧云,只怕心也是向着老太太的。 秦牧云也笑道,“你放心吧,福莘姐姐真的没有说。” “以后,二小姐若是当我家小姐是自己人,那也把我当成自己人吧,”福莘说,“我虽是老太太手里出来的,但正因如此,我才更知道谁才是我的主子,‘忠诚’二字可不是说说而已,如今我跟了小姐,自然全心全意都是为着小姐,和我家小姐一条心。” 尤其秦牧云表示思念母亲,想回家探望后,周老太太不仅同意了,还吩咐一路上福莘好好照顾着,此刻福莘才真正完全把秦牧云当成自己的主子。此一去前路漫漫,秦牧云不知何时还会回周府,福莘知道,从此以后,自己是真要跟着秦牧云了。 好在秦家家风好,对下人也好,福莘都是知道的,尤其这些日子以来,秦牧云待她也颇有真心,福莘才慢慢定下心来。 周文英这才笑起来,“福莘可比望珠那丫头强了不知道多少,牧云啊,老祖宗可是真疼你。” 这一点,秦牧云也最同意不过了。她在周府这些日子,多亏周老太太宠爱,以至于虽是远来的客人,但在老太太跟前就跟自己母亲面前相差无几。 只不过老太太身子骨健朗,福寿绵长,她母亲如今却不知健康如何,秦牧云怎么也放不下心。老太太听着这些年给她治病的大夫说的话,也知道秦牧云的病多半是不好治了,也只有心情舒畅才能好些,知道她牵挂家中母亲,纵然万分不舍,也依然同意送她回去。 只是赵羡词一走后,秦牧云在府上就有些度日如年的意思。不过短短一个月,秦牧云却觉得像过了大半辈子。 终日等着盼着,终于等到了赵羡词约定大致能回来的日子,却传来一个惊天的消息:赵羡词竟入选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5 09:00:00~2020-03-17 09:0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山海精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快去更新嘤嘤嘤、山海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雁过掉毛、夜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032白月光变了 得知入选的那一刻,赵羡词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轮罢, 不就应该是放她回家的时候吗?怎的就……就入选了? 赵羡词缓过神来, 通体冰凉, 一颗心仿佛掉进冰窟里, 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她可从没想过要在皇宫搅弄风云!背后无可依仗,倘若真入了后宫, 倒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好。 一时间,赵羡词心里闪过万千念头。秦牧云、赵麒年、母亲等等等等,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那么多念想没来得及一一实现, 难道后半生就要在这后宫中蹉跎了吗! 赵羡词撑了一会儿, 终究受不住这天大的刺激, 天旋地转的倒在地上。 而周府上,这几日要送秦牧云回扬城的人手都已经安排妥当, 近几日就已经打算送她回家。秦牧云只道今日能等来赵羡词,却没想到日思夜盼等来的, 竟是这样的消息。 两辈子都没受过这样刺激的秦牧云,当场呕出一口血来,把周府上下吓坏了。 周老太太心肝宝贝的护着, 没想到还是让秦牧云受了刺激。原本大家都以为,前阵子秦牧云病倒,是因为与周雪津置气,这月余来,身子好不容易健朗起来, 今日周雪津一去,竟把血都呕出来了! 恼的周老太太气的打了周雪津一巴掌,再不让他靠近。 周雪津自己也惊惶无措,他不过是听外面宫里人来传消息,知道赵羡词入选了,一时高兴,来说给秦牧云听,实际上一句嘴都没拌。 -- 第58页 可他刚说完没多大会儿,不知怎么的,秦牧云就像突然被定住了,一动不动半天,然后就呕出血来。唬得周雪津手忙脚乱,都不敢再靠近她了! 秦牧云只觉得心都要被抽干了。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赵羡词没有嫁给周雪津,竟入了宫去! 她一时心灰意冷,了无生趣。 周老太太赶忙延请名医接二连三来瞧,却总瞧不好。谁也不知道一个小姑娘心里能有什么事,又因何事呕心至此!老太太思量再三,决定即日就送秦牧云回扬城,猜测她可能是离家日久,思念过度,身子受不住。 秦牧云醒来后,也没说二话,安安静静地上了马车。就连对老祖宗笑笑,她都没有憋出来。周老太太抱着她哭了一回,她却连哭都不会哭了。老太太心疼极了,特地挑选了极爱重的亲信们一路相送,再三叮嘱福莘好生照顾着,路上不急着走,遇到风景好的地方,带秦牧云散散心。又考虑到马车颠簸,倒宁可让她们绕远点多走水路。 福莘一一应下,也跟着秦牧云上了马车,又转到渡口,扶着秦牧云上了船。 秦牧云一直都很安静,没有一点反抗,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让人摸不透看不出,福莘都要急的上火了。 而赵夫人,显然如此巨大的惊喜让赵夫人欣喜若狂,顿时觉得腰杆子都挺起了三分。赵麒年就更别提了,觉得妹妹一旦入了宫,自己怎么也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一时在京中都要横着走了。周府上下对他们母子二人也比以前热络许多,连周夫人都特地前去拜望,说着恭喜的话。这府上一众事宜大致如此,只不过每日期盼着赵羡词受封的消息罢了。 可坐船离开的那两人却极不好,福莘瞧着秦牧云的神态,是一万个不敢掉以轻心。于是每日提心吊胆的守着,唯恐秦牧云出点差子,睡也睡不好,吃也不安心,偏又是坐船,没过几日,福莘就脸色蜡黄几欲病倒。 秦牧云才渐渐说了话,安慰她道,“你好好休息,我并无大碍,这几日好多了。” 福莘知道她不好,这些话不过是宽慰自己,但如今总算肯开尊口,到底沉沉叹气,问道,“小姐可是为了赵小姐的事?” 秦牧云当即脸色刷白,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颓败。 福莘心里就复杂极了。她日日贴身跟着秦牧云,又擅长体贴人,哪能不仔细观察秦牧云的性子爱好?原来就觉得秦牧云待赵羡词太过亲厚,只是隐约有些奇怪,却不敢多想。 但不多想,不代表她不知情。 周府家大业大,府上丫头小厮众多,福莘在周府长大,人多了自然见得多懂得也多。久而久之,心里便对那怪异感有了头绪。只是终究也不敢细想,毕竟谁都知道,秦牧云将来是要嫁给周雪津的。 可今日这一问,到底还是让福莘断定了心中猜测。福莘看着这个少女,一时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可怜,百般想要劝她的话,终究也说不出口。半晌,才勉强道,“小姐,人各有命,您还是看开点。” 秦牧云苍白着脸,勉强挤出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我知道,我与她无缘。”她想,上辈子阴差阳错,这辈子直接分道扬镳,她和赵羡词的缘分,实在太浅,浅到不该如此厚重的压在心底,以至于日日夜夜受折磨。 见秦牧云竟然没有遮掩的意思,福莘反而替她难受起来,“小姐,你来周府之日,便定好了将来要成为我们的少夫人,那赵小姐左右也有自己的去处,就算你们不在今日断了缘分,日后也未必好过。小姐,您……您还是收了这样的心思吧,这世道可容不下!” 没想到秦牧云静静一笑,平静的说,“我也知道。”她看向一望无际的水面,不知是自语还是说给福莘听,“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总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幻想着以后说不定有转机。我与她相处之时,曾满心都是她,她说她不愿意嫁人,宁肯守着赵夫人做个老姑娘,我便想,以后我也不嫁,雪津也好,雨津也好,什么津都好,我都不嫁,我就做个老姑娘。两个未曾嫁人的老姑娘守在一处过活,听起来是不是就没有那么难?” “可惜,不管什么时候,那都是我的妄想罢了。” 福莘见她神情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口闷得慌,福莘本再欲劝解的一番话此刻全都从唇间散去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却道,“老夫人是真心疼爱您,以后一定会想您的。” “再留在周府,我怕自己撑不住。”秦牧云幽幽的说,“我不想再亲耳听到她受封的消息,倒不如回家的好。”又说,“以后,我要留在扬城,守着父母度过余生,福莘,你若愿意就随我留在扬城,若不愿意,我就修书一封将你送回周府,你放心,祖母一定会如过往一般厚待你。” 福莘这才微微摇头,望着秦牧云说,“小姐,我愿意跟着你。心甘情愿,以后陪小姐一起做个老姑娘。” 秦牧云就愣了愣,笑道,“那倒不用,以后你有了中意的人尽可对我说,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和心上人在一起。” 福莘闻言忍不住面上发热,羞赧道,“谢谢小姐。” 这一路无话。虽说绕了远路,但到底也有换马车的地方,一路舟车劳顿,大约过了半年才回到扬城。 周府早派人来传信,信中也已说明将人送回来的缘由,无非是秦牧云思念双亲,用心太重,以至于病情反复,只好全她尽孝之心。 -- 第59页 秦御史夫妇本就极宠爱这个聪慧过人的女儿,知道这几年掌上明珠竟然病情愈发重了,顿时心疼的不得了。于是秦御史亲自去了渡口接,秦牧云一下船就见到父亲在渡口翘首以盼,登时眼泪忍不住,刷刷落下来。 却还是加快脚步,到父亲跟前行了一礼,秦御史心疼极了,赶忙扶住她,看着她形销骨立的样子,老父亲的心都要疼死了。 “没成想,你去了周府这两年,竟越发的有礼了。”秦御史嘴上夸赞着,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心疼。他这个女儿,从小就是洋洋洒洒的清傲样子,如今却一副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这周府过得不如自己家好,顿时后悔极了,“原指望着你母亲家是名门望族,你从小又被我和你母亲宠得没个女儿样,这才送你过去磨磨你的性子,早知道如此——” “爹,周家人待我一向很好,祖母更是无比疼爱,只是到底别家不似自己家,女儿在外,不想辱没秦家家风,这才学了些规矩,并没有受什么委屈。”秦牧云反倒泪中带笑的安慰秦御史,又问,“娘一向可好?” “知道你要回家,这两日都胃口极好,天天数着日子等你回来。” “爹,我在京中托人寻得一位神医,或许有法子治我和娘的病。” 秦御史立刻激动起来,“此言当真?” 秦牧云点点头,“只是那神医需得些时日研究对症的药方,到时候会亲自来扬城诊治。” “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秦御史感慨万千,“不知道是哪位贵人帮我们寻得这神医?应当重谢才是!” 秦牧云就觉得心口一窒,疼的紧,却笑道,“好,以后若有机会,爹爹再好生重谢。” 秦御史瞧着女儿神色,只怕其中另有渊源,极贴心地笑笑不再多问。 两人一路回府,一路闲聊。秦御史说着周乐清的病情和扬城趣事,秦牧云说着周府有趣的人和景,父女俩都十分有默契地略过那些令人不快乐的事。 “云儿,你当初为你母亲调制的琼花柳香,如今可是扬城一绝呢。” “母亲喜欢就好。” “喜欢得紧,每年春夏之交,满城琼花柳香,你母亲就特别高兴,说闻到这香味就想到你。” …… “爹,以后,我就守在你们身边,哪也不去,可好?” “好,自然好,以后,爹和你娘哪也不让你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突然的刷屏砸雷@快去更新嘤嘤嘤,今晚6点准时加更。 感谢在2020-03-17 09:00:00~2020-03-18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快去更新嘤嘤嘤 11个;阿裴、山海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明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033白月光变了 赵羡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贵气逼人的房间, 疑惑地睁大眼睛,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想到那个入选的消息, 再看看这房间, 顿时心里一咯噔,慌忙坐起来检查自己的衣物。 衣物已经全部换了。 赵羡词僵住, 心里扑通扑通跳,以为当今圣上有特殊癖好,趁自己昏迷竟然已经侍寝了? 那一刻别提有多绝望。 却没注意到一个宫女见她醒来后,悄悄退出去禀报。 没过多久, 就见一个宫袍女子施施然到赵羡词跟前, 笑道, “你终于醒了。” 赵羡词缓缓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盛装的华服女子, 不知道来者是谁,还觉得有些面熟。 那女子便挥退左右, 径自坐到她床边,“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这女儿熟稔的眉眼,赵羡词脑子转的飞快, 一时心里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却不敢确信,只小心翼翼道,“敢问您是?” 这女人就笑出声来,“怎么, 我穿了女装,你就不认识了?” “莫谷宣?!”赵羡词惊讶地叫出她的名字,却依然难以置信,“你是莫谷宣?你怎么在这里?这是皇宫吗?你……你是什么人?” 莫谷宣皱眉道,“你一下问那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 赵羡词沉默下,挑了最重要的问,“你是什么人?” “挺会挑的嘛,”莫谷宣眉头一挑,“我是当今公主,排行第六,宫里人都叫我六公主。你还是叫我莫谷宣的好。” 赵羡词皱眉,“皇姓不是刘?” 莫谷宣撇撇嘴,“我本名刘璇,因为身体不好,小时候送到道观跟了我师父,就起了化名。”她突然兴致勃勃地问,“你怎么晕倒了?是不是听到自己入选,高兴坏了?” 赵羡词呼吸一窒,记起自己入选的事,苦笑不已。她明明记得,自己在第一轮就淘汰了,为什么现在变得不一样?这可怎么办! “你是真不想入宫啊,”莫谷宣看着她,“要不,你求求我,看我能不能救你?” 赵羡词一听,就像得了救命稻草,“公主殿下,求您!” 莫谷宣吃了一惊,“你……你也太好骗了,没意思。”看赵羡词脸色灰败,又忙说,“你别担心,你入选不是要当妃子,是要当我的伴读。” “什么?”赵羡词一惊一喜之间,忽然觉察到自己可能被耍了。 -- 第60页 莫谷宣就有些心虚,不敢看她,故意扬声道,“入宫的秀女本来就可以供各宫挑选,我就向花鸟使要了你,赐你当公主伴读,你还不谢恩?” 赵羡词微微启唇,这大起大落让她都没了与莫谷宣计较的力气,只是能不当宫妃,怎么都行。可赵羡词又想到一个问题,“我当你的伴读,是不是要跟你留在宫里?” 莫谷宣眼珠一转,“那是自然,本公主在哪,你就得在哪儿。” 赵羡词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很难看。 莫谷宣见状忙道,“嗐,逗你呢,我是真心拿你朋友,想和你做一番大事业,才把你留下来。” 赵羡词咬牙后牙槽,“有这样当朋友的?” “不是,我也不常在宫里——当然,你也不需要留在我身边。”莫谷宣忙说,“名义上你是伴读,实际上,我是想让你帮我处理百宝楼的生意,你也知道,我常常在百宝楼处卖书,哪里会在宫里当公主!” 莫谷宣于是细细给她介绍了百宝楼。 原来这百宝楼,竟是当今皇上的胞妹——也就是莫谷宣的姑姑、如今远嫁南海的长公主刘润月一手创建。皇上当初还是太子时只有这一个妹妹,因此极为宠爱,这位长公主因为性子爱热闹,常常偷偷溜出宫去玩,有时竟能一年半载见不到人影。出去久了,钱花没了,刘润月又不愿意找官家要,怕暴露身份就要被送回宫去,于是就自己想办法挣钱。 谁料,刘润月竟是个有本事的,原是零星做些乱七八糟的小生意挣钱花,后来渐渐越做越大。因她没有货源,有钱也就花了,所以就这家订货那家卖,拿了东家的钱填西家,一来二去,中间挣了不少差价。 有一年,刘润月游荡到南省,认识了赵自省。赵自省出身卑微,指望着做点小生意挣钱当路费,好进京赶考。两人本来是同行竞争,初识十分不美好,刘润月还险些打了赵自省一顿。但两人恶性竞争了一段时间,发现最后人家买卖双方都发现了他们的猫腻,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两人的生计都成了问题。 穷则变,变则通。两人都是有头脑的人,干脆联起手来,把赚差价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来不知道是谁忽然提起来,与其这么东一家西一家,不如找个大场地,让卖东西的人聚在一起,好让买东西的人来挑。 那不过是个很粗糙的想法,刘润月觉得和市集差不多,没什么搞头。但赵自省却从中看到了商机,他决定搞一个更高级的市集,专门卖东西给达官贵人,区别于平民百姓。这样,一来他可以借机结识这些贵人,二来,达官贵人不在乎小钱,这几乎是暴利。 可赵自省没有钱,他只有这么个痴人说梦的想法。 但刘润月却记在了心里。 彼时太子尚未登基,钱谷行粮都要钱,可高官富商的钱哪有那么容易掏?轻易又得罪不得。刘润月向来与太子交好,便想着如果能为太子解决钱财这个问题,岂不美哉? 回京后,刘润月就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太子。 太子一合计,如果这能搞起来,挣这些达官贵人的钱,那不就跟掏他们钱袋子一样?于是特批了京城位置最好的一块地卖给了刘润月。说是卖,其实价格低的跟送没两样,只是这生意不能做的太明显,也不能跟皇家有太大干系,所以刘润月就找了赵自省来,一起做这个生意。 赵自省本来没有怀疑过刘润月的身份,虽然他早早就看出这是个姑娘家,但也只是觉得刘润月可能是哪个官绅家逃出家门的小姐。直到他赴京。 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刘润月竟然能在最好的地段买下这么大的地方,赵自省就是再傻也猜出她身份不简单。 原本还对刘润月抱有三分心思的赵自省,此刻半点心思都不敢留了。只是他究其一生,才遇到这么一个志同道合的女子,纵然放弃了想娶刘润月的想法,但中意她的心思总是躲不过去。于是为了让刘润月少点烦恼,赵自省费心耗力,一家家商铺去谈,期间不知经历了几多屈辱。但他愿意为刘润月做这些事,他想让刘润月高兴。 可纸包不住火,慢慢的赵自省还是发现了刘润月的身份。既然刘润月贵为公主,但本朝公主向来没有抛头露面的道理,如果她能这么做,必然是得了特许的。能让堂堂公主如此费心耗神,这百宝楼背后的真正主人是谁简直要呼之欲出了。 虽然当时只是猜测,但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渐渐坐实了赵自省的猜测。 赵自省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知道商人做生意有多难。朝廷本就重农抑商,商人赋税严重,他本有意入仕,以期改变商人的现状,但现在他明白,朝廷不会为商人做主,甚至还恨不能将商人的毛都拔干净。 尤其后来,刘润月给百宝楼定了规矩,商户所得七成皆要上交给百宝楼,这让赵自省和她产生了严重分歧。赵自省不赞同朝廷这么雁过拔毛,但刘润月认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需要用钱,商人上贡理所应当,况且还留了三成利润。 这消息很快传到太子耳中,太子本来就不放心这么多财产由一个皇族之外的贱民打理,因此寻了个由头,看在刘润月的面子上,破格提升赵自省封为户部采办,官至四品,打发回南省去了。而且特地叮嘱他,此事是皇上隆恩,着他立刻启程,不要多余告诉别人。 -- 第61页 言下之意,就是不能让刘润月知道。赵自省何其机警!立时领会出其中意图,他一介贱民,怎敢与圣旨有违?当即就不辞而别。 刘润月知道后很不高兴,既怪赵自省一声不吭,又觉得太子不该不知会她一声,就直接把人弄走了。赵自省是她的得力助手甚至合作伙伴,况且她对赵自省也不是没有感情。 太子为了安抚刘润月的情绪,特赐赵自省为皇商,从此做生意几乎遇不到来自官方的壁垒。可惜赵自省自己心灰意冷,又怕树大招风,也就安安生生做个四品采办,除了无意间经营出南润粮庄名传江南外,其余都是些不大突出的产业,不愿意多管生意的事情。 两人远隔万里,刘润月待在宫中时百无聊赖,很怀念那个人。可现在她手握百宝楼,一身大权,太子对她也不似以往亲厚,总有些提防之心,因此也不大能离京了。 刘润月渐渐苦闷起来,想求太子帮忙,让她嫁给赵自省。刘润月相信,跟赵自省在一起,一定能像以前那样快活,赵自省不会特意拘着她。 但太子,看着两人联手做起来的百宝楼如今日进斗金,况且又都对百宝楼知根知底,哪里敢再让两个人在一起!于是一面嘴上应着,一面安排自己的伴读老师季青林,将小女儿抢先嫁给了赵自省。 赵自省虽然心中记挂着刘润月,但自知出身低微,根本没可能与刘润月在一起,又加上他年岁渐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独苗苗一个的孤家寡人赵自省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刘润月知道后,虽然明白这里面有太子的手笔,可终究尘埃落定。她堂堂一个公主,再怎么也不可能去做妾,最终无可奈何只能作罢。可向来最亲厚的太子,种种举动却让她伤透了心,南海郡王来求亲时,刘润月便嫁了过去。 此后没多久,太子登基成为新皇,赵自省死于意外,百宝楼立了一个新规矩,那就是直接由公主负责,待公主远嫁后,再另行挑选一位公主。 铁打的皇帝在幕后,流水的公主轮流掌权。皇帝对此很满意。 六公主刘璇就是这流水的公主之一,只是她也不大会做生意,这百宝楼近十几年虽然看着依旧热闹,其实底子已经渐渐空了,皇帝才开始着急起来。 于是早早就为六公主选好了未来驸马,好让刘璇能晚嫁几年,把百宝楼拉一把。 说来也巧,这两位待选的驸马一个是南海郡王之子郑显晟,另一个就是光禄大夫季青林幼子季安复。万一将来刘璇选了季安复,那可就成了赵羡词的舅妈。 这中间曲折,莫谷宣早就暗中调查清楚,只是能与赵羡词说的却有限。 第34章 034白月光变了 莫谷宣只细细和赵羡词说了百宝楼的规则,以及想要她做什么, “这几年百宝楼进项一日不如一日, 很多商户千方百计的要撤出, 但因为契约中定下五十年租约, 这才勉强维持着脸面。不过,再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 因此我才四处寻寻找人才。”其余的,却一概没提及。 赵羡词认真听罢,思量半晌,却皱眉道, “实际上, 我并没有从商经验, 恐担不起如此重负。”有一句话她心有疑惑,却没问出来, 那就是既然当初有人能与商户定下长达五十年的租约,那必是许了重利的, 如今倘若真像莫谷宣所说的那般凋敝,其中只怕内情复杂,赵羡词可不敢揽这个担子。 “嗐, 原也没指望你力挽狂澜,我只是瞧你比我有做生意的头脑,左右比我抓破脑壳的好。”莫谷宣说,“就死马当活马医,你能做好, 我给你大大的好处,做不好也没什么。” 赵羡词却依然不答话。 莫谷宣急了,“我都跟你说的这样清楚明白了,你还有什么顾虑?” 赵羡词抿抿唇,心想,顾虑多着呢。比如莫谷宣年纪轻轻是怎么接管百宝楼的,又是从谁手里接来的?她作为六公主,民间历来传说六公主体弱多病,养在深宫不出,因而嫁娶的事也一推再推。可现在莫谷宣显然活蹦乱跳,一点也不像个病秧子,这其中又有什么由头?再比如,大家都知道百宝楼背景深厚,自然也想到了达官贵人,但谁能想到幕后的老板竟是当今六公主?等等。 赵羡词直觉百宝楼不简单,唯恐其中牵扯到皇家权势争斗,这就是九死一生的事了。 何况莫谷宣语焉不详,只说百宝楼,其余一概没讲——比如这百宝楼的幕后主人到底是谁?倘若冒然应允,怕是后患无穷。再者说,她也确实没有实在的做生意经验,不过是耳濡目染,真做起来不知有多少难处。这种种事由一时也没能缕出头绪,她自然不敢轻易应允。但转念一想,赵羡词问,“我既是公主伴读,哪怕不用陪在你身边,去百宝楼做事也不妥吧?” 莫谷宣道,“这个好办,你若应下,我立刻就能给你一个新身份。” 这倒让赵羡词大大的心动了。最近这段时间,她每每想到赵家产业,就头疼自己该怎么出面将财产转移到自己名下,虽然她是赵家独一无二的小姐,但除了些嫁妆,赵家家产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况且前世她出嫁时,赵家已经走到绝路,就更别提什么嫁妆了。 思量再三,赵羡词说,“如果要我答应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告诉我,百宝楼为何如今江河日下?以及,”她抿抿唇,“百宝楼真正的主人,到底想要什么呢。” -- 第62页 莫谷宣心里一惊,只道,“第一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百宝楼的生意一日差过一日,早年百宝楼日进斗金,是京城炙手可热的贵族玩乐之地,这些年却大不一样了。” “至于第二个问题,”莫谷宣顿了顿,“想要什么,大概是让百宝楼能够再次红火起来,多挣点钱,就这样。” 赵羡词听罢,暗想,如果只是单纯想挣钱的话,自己倒不是不可以去练练手,毕竟她虽看多了生意场,可实际操练却极少。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能够因此拿到一个新身份,若非公主之尊,只怕此事还不好操作。 “我或可一试,但有两点,”赵羡词说,“一则我不过纸上谈兵,成效不知几何,不管能不能成,此事决不能让我家人知道。二则,”她笑笑,“药的事……” 莫谷宣脸就一抽,“你——”看着赵羡词固执的模样,莫谷宣无奈道,“我师父医术了得,又是本门留下的秘方,应该很快就能好。” “那到底还要等多久?” “……”莫谷宣沉默下,“真的快了,我师父已经有头绪了,后面试药通常需要两到三个月,也就是说最迟到年末,成与不成也就见分晓了。” 赵羡词面楼喜色,“既如此,我就暂且在百宝楼做到年末,不知可否?”又说,“想把这么大的买卖做起来,光靠你我是不行的,总还要更多人,我且试着瞧瞧百宝楼因何亏损,只要找到原因,那能不能扭转也就知道了。”末了又问,“我被选作公主伴读之事,我家里人可曾知道?” “当然,”莫谷宣说,“这么大的消息,你一入选就有专门的宫人去你家报喜了。不过之后要委屈你一阵,虽说做公主伴读不比选妃,但宫中规矩森严,尤其我还要跟你一个新的身份,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你不能将事情告诉家中,就算出了宫也不能与她们见面,免得节外生枝。” 赵羡词只当周府众人已知晓她做伴读女官之事,哪里想得到,入选消息一出,就已经传到周家。那时她的身份还未定,就连传消息的人也不知道她接下来是做美人还是才人,谁能想到她竟做了伴读女官?直到六公主刘璇将人领回宫殿,掖庭又按制将此事书在纸上,伴读女官之事才尘埃落定。 但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赵羡词作女官的事情隔了三天才传到周府。 赵羡词自是不知晓其中原委,应道,“但我要手书一封,送与秦牧云。你放心,我不会多言,你若不放心,内容可经你过目。” 莫谷宣摆摆手,“如果你这点分寸都没有,我也不必找你。你写吧,我找人给你送去。” 考虑到现在的情况,赵羡词于是只写了两句话: 入宫伴读,公主甚善。半年之后,或可返家,云儿勿念。 莫谷宣要帮她送信时,才突然想起,跟她讲,“据我所知,那秦牧云在你入选当日就回扬城了,你这信是要送到扬城吗?” 赵羡词吃惊道,“已经走了吗?” “对啊,周府送人那么大动静,婆子丫头跟了十几个,还有一个长队的小厮搬着东西,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赵羡词一时不舍极了,但思及周家的下场,又觉得秦牧云还是离开的好。因知道信送往扬城要好几个月的时间,赵羡词就不舍得这么言简意赅了,于是重新写了一封长信,无非是交待秦牧云放宽心,回家后也要照顾好自己等,自然也讲了半年后她或许会被放出宫去探亲,那时就能相见。 可惜赵羡词不知道,秦牧云回家绕了远路,她的信在秦御史家都落了灰,秦牧云才堪堪到家。秦家父母提前知道秦牧云要回来,高兴地准备了许久,赶忙给心肝宝贝收拾了闺房,信自然也在收拾时被丫头给她放进了书架上。 至于秦御史和秦夫人什么时候能想起提醒宝贝女儿,有一封来自京中的信,谁也不知道。 而秦牧云回了家,自是要歇息一段时日,好承欢膝前,什么时候能发现赵羡词的信,也未可知。 至于周府的人,很快得知赵羡词做了伴读女官的事,虽然也是值得高兴的喜事,但总比不上宫妃荣耀,赵夫人不免失望。况且虽说是伴读女官,说起来也不过是个伺候公主的丫头,以后什么时候能放出宫还不知道呢,这一进宫轻易见不得面,只怕以后连婚姻都要耽误了。 赵夫人如何不焦心!知道赵羡词无望做皇妃,赵夫人想起周夫人原先的话,暗自探了好几次口风。但她的顾虑又如何不是周夫人的顾虑?况且,早先因为七王爷的事,赵羡词名声有损。虽然知道赵羡词是冤枉的,但周夫人可不在乎这个,她只在乎赵羡词是不是有个好名声。 尤其秦牧云也回了家去,以后能否嫁给周雪津,也都另说。人不在跟前,变数就大,周夫人现在可以放心给周雪津安排合意的媳妇了。 因此,也不大看得上赵羡词,觉得配不上她世家子弟的宝贝儿子。 每当赵夫人明里暗里试探,周夫人要么笑笑转移话题,要么夸赞赵羡词有本事,人又得体,以后跟着公主前途无量,就是不提周雪津的事。 几次如此,赵夫人知道此事无望,也就泄了气。她是万万没想到,带女儿上京选秀后,竟赔了夫人又折兵,当初花的那些钱拿不到回报不说,连女儿嫁人的事也都要化成泡影了!因此每日哀叹连连,以泪洗面。 -- 第63页 这周府,也渐渐待不下去了。 赵麒年也是,虽然妹妹进宫做女官听起来很光彩,但与那群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厮混时,有那些嘴臭的,总是拿这事揶揄出身没他们好的赵麒年,说的话就很难听了,比如什么,就算不能成为皇上的女人,长久跟着公主,左右以后出宫也人老珠黄,说不定就和公主好上了,也算半个皇亲国戚,就是可惜他妹妹尝不到男人的雄风之类。 这些人嘴里总是三句离不开女人,那些不中听的荤笑话信手拈来,赵麒年哪里听得了这个!没过几日,就怏怏的不愿再去同人玩,在母亲跟前既无趣,又要对着赵夫人的满面愁容,赵麒年受不了,烦闷之极。 不过三五日,也和赵夫人回南省去了,晚晴和雷守青本想留在京中等赵羡词,奈何身不由己,只好跟着赵夫人回去了。 但府上没了赵羡词,雷守青时不时看见赵麒年,心里慌得很,索性寻了由头离开赵家,又和雷阿大一处了。晚晴却无处可去,她原本是赵羡词的丫头,此后赵羡词不知何时能出宫,自然也不能带她出宫去,赵夫人就想让她伺候赵麒年。 晚晴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苦苦哀求赵夫人,赵夫人哪里会听一个小丫头说什么?又是从小养在家的奴才,赵夫人自然说一不二。晚晴的父母知道此事,倒是极为高兴。 最后,雷守青给她出了个主意,趁夜把晚晴带走了。 晚晴私出府去,再没回来。赵夫人找了一阵骂了一阵,但因为本就不是个会管事的人,闹腾一阵也就作罢,赵麒年回了南省,就当场复活起来,哪里还会管家里这些事,晚晴总算躲过去,全靠雷守青收留。 至于赵羡词,她和莫谷宣商量罢,也终于拿到一个全新的身份。 考量再三,为免以后自己身份曝光被人做文章,尤其为了把赵家产业以一个正当理由夺回来,她给自己取名赵康,字贤,说是赵自省的私生子,是父亲在扬城采办时与某女子私会所生。 “……”莫谷宣没听过这么编排自己父亲的,却也将其余一应诸事打理妥当,包括赵康的出生来历和人生经历,连母亲都给她试着找了一个,但安全为上,最好还是安排赵康母亲早亡,毕竟孤身一个女子养孩子不易,不然就只能安排这个并不存在的母亲改嫁。这样做起来就更麻烦,索性让她亡故的好。 赵羡词拿到赵康的档案,总算确定了全新的身份。待细看一应官印手续,赵羡词不由叹道,“此事若非你玉成,寻常人还真做不了。” 莫谷宣笑道,“这等事,旁人轻易求都求不来,我可是你的贵人。” 赵羡词也不反驳,作揖道,“多谢贵人。” “别耍嘴皮子功夫,”莫谷宣说,“你可要为本贵人把事儿做好了!”又因知道姑姑曾与赵自省有些渊源,便将赵羡词的事暗中传信告诉了远嫁南海郡的刘润月。 第35章 035白月光变了 皇宫规矩极多,行事不便。 赵羡词便很快悄悄出了宫去, 扮做少年住在了百宝楼顶楼。她出宫后, 才知道连母亲和哥哥都回家去了, 一时心情还有些复杂。不过到底高兴多些, 如此一来,她这辈子断不会再和周雪津有什么干系了。 然而雷守青和晚晴也回了家去, 如今自己远在京中,守青尚且好说,或可顾全自己。晚晴却着实让赵羡词放心不下,很担心母亲会让晚晴去伺候赵麒年, 依着晚晴的性子只怕要出大事。 思前想后, 赵羡词到底不放心, 写信给雷阿大,告诉他大约半年后就能出宫相见, 让他通知雷守青和晚晴离赵麒年远点,转告守青照顾下晚晴, 实在不行就暂且出府躲一躲。又吩咐雷阿大注意赵麒年的动向。 可京中距南省也远,信走了近三个月,待雷阿大收到信时, 雷守青已经带着晚晴逃出府来了。再看到赵羡词的信,晚晴又哭又笑,“我就知道小姐不会不管我们的!” 雷守青也感慨万千,两人这才定下心来,一边牵肠挂肚等着赵羡词, 一边密切关注着赵麒年。 而赵羡词这边,打算认认真真琢磨下这个庞大的百宝楼,也好为以后经营自己的买卖积累经验。 她曾在郑氏处学查账,在家时也常常自己翻看管家账册,因而看着百宝楼的账册才触目惊心。 这些年,百宝楼的商户收入尚可,因是京中最富庶之地,又地段极佳,往来客人并不算少。但因为商家多,又都不重样,便成了一言堂,物价要比寻常市面上贵出三倍不止。 这达官贵人虽则有钱,但热闹劲过去后,也不愿意一直做冤大头,因此客人逐年减少。只有那些需要送礼的人,才冲着百宝楼的名头特地前来采买。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要么多引一些商户来,让大家有所竞争,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赵羡词为此试了几番,又发现了问题,这百宝楼号称百宝,刚创建时应是虚指,现在却是实指,发展至今,商户容纳量有限,就算能添加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形成竞争,甚至还有可能商户联手抬价。 这个方法不可行,赵羡词转而想从扩大客源上入手。 于是分析客人的身份,发现多是送礼的客人居多。那些送礼的人特地来买东西,定是冲着百宝楼的名头来的,毕竟百宝楼号称达官贵人才能进的地方。 但她经过近两个月的仔细调查发现,竟然有些人买的并不算百宝楼的东西,却谎称是百宝楼的。而市面上不仅有号称跟百宝楼一模一样的货物,还比百宝楼便宜,甚至连伪造百宝楼买卖账单的都有!这甚至都算不上假冒伪劣产品,因为除了价格以外,货物质量相差无几,还有一条龙的造假措施,更是严重夺走了百宝楼的客源。 -- 第64页 如果能增强百宝楼的名誉度,或者提高百宝楼卖出去的东西伪造难度,或许情况会有好转? 这想法虽好,但赵羡词孤掌难鸣。将这想法和莫谷宣说了好,莫谷宣觉得可行,但具体措施还有待商榷,于是依着赵羡词的意思,又陆续找来几个帮手,大家合计想给百宝楼的九十九家商户每家一个代号,此后每件出售的商品上必有不同的百宝楼印鉴数字,只此一份,保证独家,仿冒必究。 其中有一个叫冯参的年轻人,颇有才华,不仅设计出各对应商户的印鉴,还分别编号,整合出一套极完备的鉴别方案。 大家纷纷出谋划策,一来二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冬天。 待赵羡词把成型的办法告诉莫谷宣,莫谷宣又付诸实践后,都快过年了。 因赶上年关,送礼的人多,百宝楼又隆重推出了货品独家印鉴,在京中又掀起不小的动静,竟眼看着又重新红火了起来。莫谷宣很高兴,同时也告诉赵羡词一个好消息,他师父的药方研究出来了!试药效果还不错,打算年后就去扬城! 不过莫谷宣走不开,便只有他师父独自前往。 赵羡词得知这个消息,激动非常,一时间恨不能立刻飞往扬城告诉秦牧云这个好消息!但莫谷宣看她管理百宝楼颇有成效,怎么可能放人走?只是允诺她,可以多给赵家好处,哪怕要将她哥哥升职到四品采办也未尝不可。那本就是个颇有油水的职位,虽然辛苦些,但每年商户给的心意都要比这个官职一年俸禄多上不知道多少。 赵羡词听到这话,连连拒绝。她哥哥没有实权还好,一旦有了实权,只怕不止南省要民不聊生,赵家也出事更快了!想了想,赵羡词问,“在南省,你们可有能取钱的钱庄?” 莫谷宣点点头,“各地都有。” “那这样,我想要百宝楼近日盈利所得的一成收益,在南省钱庄给我存下来,不知可否?”赵羡词确实需要钱,她要有足够的钱才能有在赵麒年卖家产时收购下来。 莫谷宣脸一黑,“一成,你也太贪心了,我顶多给你一成收益的一分利。” 赵羡词笑道,“莫老板,对你最得力的属下,这么抠门不行。” “你自己是看过账本的,”莫谷宣不满道,“也知道一成收益有多少,就算我给你,你也未必敢吃。” 赵羡词抿唇,她未说时就知道不可能吃下这么多,但总要说出来,毕竟她是真的很缺钱。 莫谷宣又道,“我以你的名义在南省存下这些利,一切手续给你办理妥当,你什么都无需操心,到时候只管拿钱就是。你在京中的日常花销,都由百宝楼来担负,我已经很大方了!”说到最后几乎要吼出来,要不是因为这些钱还是能有一成进莫谷宣的口袋,莫谷宣才不这会这么费心呢。 过完年,赵羡词在南省的账户也办理妥当,莫谷宣亲自给她送盖了百宝楼红印的存契,又给了她钱庄户头的牌子,“虽说给你存在了南省,但以后只要有这个牌子,你去各地有百宝楼钱庄的地方都可以取钱,这可是我特地为你办的,别人可没有这好事!” “是是是,多谢公主殿下!”赵羡词看了看白纸黑字印在纸上的银子数目,更加激动,这还是她头一次有这么多自己的钱! 因着拿了这样的好处,赵羡词不得不又多留了半年。因此还没出正月,就又分别给秦牧云和雷阿大又写了一封信,告知行程。并嘱咐雷阿大,若赵麒年开始变卖产业,不得已的情况下,可去某指定钱庄取钱,数额勉强能凑够定金。又给他们一个地址,说如有要事,可寄信到此,自有人转交给她。 实际上,南省距京中之远,若真有要事,等赵羡词知道黄花菜都要凉了。 没过多久,莫谷宣就兴冲冲来告诉赵羡词,说他师父已经出发去扬城了,预计春末就能到,赵羡词自是又多了几许牵挂。 却说百宝楼,生意好了一阵之后,又渐渐恢复了往常的进项。毕竟送礼的人没有逢年过节的人多。 赵羡词觉得,还是要控制价格,只有把百宝楼的物价压下来,客人们才会愿意来买。谁知道这不提统一物价还好,一提物价,许多商户恨不能以死相谏。 因此闹了好一阵,赵羡词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百宝楼做不下去的根本原因,竟然是赋税和地租! 在百宝楼做生意,每年按照所有商户总收益的七成为标准,各家都要交给百宝楼这么多钱,堪堪剩下三成又被高昂的地租吃走一大半,再加上人工费日常维护费用,如果再降了价,那商人们真是要亏得哭天喊娘了。 “早年还是每家总收益交七成,这样一来,不管怎么说还能勉强维持。”扇子铺的掌柜哭诉说,“现在是按大家总收益的七成,不管盈亏都要交那么多,只要租约在,不管做不做下去都要交这个钱,不仅如此,地租和门面的钱也要交,都是一大笔钱。我们年年都只能拿各地的营收来填窟窿,日子难得很!赵公子,您要是再降价,我们可就真有死路一条了。” 没想到商户们竟然被逼成这样,百宝楼简直坐享其成,强迫大家交钱。赵羡词沉吟再三,试着将此事告诉莫谷宣,想要减轻商人的负担,让他们有点干劲儿,盘活了商家才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或许就能盘活百宝楼也未可知。谁知道莫谷宣面对这个问题百般搪塞,最后还让赵羡不要再提。 -- 第65页 赵羡词观察她神情,大致猜出是背后的人贪心太过,不肯松口。 只是,如果连莫谷宣都不敢提,那背后的老板是谁,几乎呼之欲出了。赵羡词这才觉得,这世道原来不止佃户们难,商人们的日子也举步维艰。 此事就不了了之。之后,赵羡词与冯参等人又想出了不少拉客户的办法,都只能短暂的让百宝楼好一阵,却不是长久之计。实际上,百宝楼衰败的症结,大家也都渐渐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敢再说,因而也知道现在不过是给百宝楼续命罢了。 久而久之,赵羡词心有余力不足,加之收到晚晴寄来的唯一一封信,知道两个姑娘家竟已出府,于是更加记挂南省的事,尤其心心念念着秦牧云,便向莫谷宣请辞。 莫谷宣知道她心意已决,也只好不再挽留,只说,“你若是去扬城,替我向师父他老人家问好。” 此时,已近秋日。距离赵羡词去年夏天进宫之时,已经过了一年之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8 08:21:44~2020-03-20 09:0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幎、山海精、小灰的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乳酪 14瓶;夜希 8瓶;长安安绝不吃醋、34489148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036白月光变了 秦牧云去岁初夏还家,到今日, 已经又轮到一秋。 到底还是在自己家舒坦。秦牧云虽想常伴父母跟前, 但秦御史事务繁忙, 平常少有时间在家陪伴, 只有身体不好的周乐清与女儿为伴。 周乐清虽说出身礼数严格的周家,但年轻时就是老太太最喜欢的女儿, 只因她天性洒脱,性子好。如今见女儿回家后,面色也渐渐没有那么苍白,多少也稍微感到宽慰。只是秦牧云的病也一直是周乐清的心头大患, 虽然从秦知寒口中得知了女儿觅得神医的事, 不过这十几年过去, 她们看过不知多少大夫,也总不见起色, 故而这次也不敢抱多大希望。 但今年暮春,有一老者自称墨光, 从京城远道而来,如今经过小半年的诊治,秦牧云气色愈发好起来, 周乐清自然感激不尽。 单说秦牧云,回家以来,父母并不特意拘着她,又因为知道她身体不好,总要劝她多出去走动走动, 这烟花三月,正是扬城最美的时候。福莘也多番劝言,秦牧云情绪才慢慢好起来,在这生养她的故土愈发自在。 连因赵羡词带来的那些离愁别绪都渐渐淡了许多。 这一日,她服完药,照例要寻本书来看。福莘便劝道,“小姐,外面景色正好,您何不出去走走?” 秦牧云漫不经心的随意翻着书架,看看福莘,笑道,“福莘姐姐应当还未见过这扬城风光,既如此,我便做个东道主,与你一起去看看。”说着话,随手把书放回书架,却不小心打掉一本书,连带着书籍旁边的信都掉了下来。 福莘弯腰捡起来,怪道,“小姐,这里有您一封信。” “我的信?”秦牧云倒没在意,随手接过道,“许又是邀我出去赏玩的请柬。”但一到手,就看到信封上那无比熟悉的字样—— 秦牧云亲启。 秦牧云当即心里咯噔一下,迅速取出信来读了一遍,恨不能一目十行看完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一旁福莘看着她突然紧张起来,最后那哭笑不得让人猜不透的表情,心里也跟着发急,忍了半晌,见秦牧云小心翼翼把信收好,又仔仔细细放进一侧的盒子里,才敢问道,“小姐,这是什么?” 秦牧云手一抖,面上却极淡然,“一个故人。”说罢,一会儿又问,“这几日,渡口可有自京城方向来的船?”估摸着,如果赵羡词过年前离京,如今也差不多就要到了。 福莘就道,“应该不少呢,现在城中风光正好,许多京中来的贵人都来赏玩呢。” 秦牧云噢了一声,忽然道,“你不是想出去看看风景吗?我们走吧。” “哎?”福莘惊讶于她话题的转变,却还是很高兴,“好的小姐,我这就去准备一下。” 不多时,秦牧云便带着她到了渡口。 福莘看着来来往往繁忙的船只,看了大半天,也没见秦牧云动,只好陪着。 说是看风景,结果接下来十来天,秦牧云每天带着福莘往渡口来,福莘眼看着旁边春光明媚,景色宜人,却半步也离不开,只得暗叹一声,她暗想,那信……总不会是赵羡词给的吧? 秦小姐这望穿秋水的模样,跟一个苦等情郎归来的怀|春姑娘有什么两样? 秦牧云每天出府,就是秦御史和周乐清再不经心也发现不对了,何况这两人又是最心疼女儿的。于是当晚找来福莘,话却问的直白,“福莘,这几日可是有什么人要来?” 福莘摇摇头,“回夫人,我实在不知。” 秦御史就道,“那真是怪了,我也没收到周家的来信,难不成不是周家的人要来?” 这两年,虽然女儿远在京中,但秦家和周家也是有书信往来的,自是知道秦牧云和周雪津亲厚的事。他们本就有意撮合二人,自然也乐见其成。 这阵子,因见秦牧云每日去渡口苦等,任谁也看出在等心上人了。 秦氏夫妇便以为,是那周府的小公子要来扬城。但又素来知道小公子最是娇贵,就算要来,也肯定早早通知了他们。偏偏周府偶有来信,只提到周老太太如何关心思念秦牧云,并未说周雪津的事。 -- 第66页 夫妇二人因此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唯恐女儿被什么人骗了。 谁知道又过了半月,竟又收到一封信,这次秦御史特地留个心眼看了下,果然是和上次寄给秦牧云的信是同样的笔迹。 秦牧云拿到信后,看见赵羡词说,因故拖延半年,要到夏天才能来,就很生气,“骗子!”骂完又轻叹一声,知道赵羡词作公主伴读,就算出了些什么变故也是身不由己。只是幸好赵羡词没有成为宫妃,这让秦牧云枯槁的心又活了起来。 她回家以来,心情舒畅。又觉着现在事情桩桩件件都与过往不同,那赵羡词显然也与前世不一样了,秦牧云便有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仗着父母喜爱,第二日,她索性换了男装,当真带着福莘去扬城赏风景去了。 秦小姐年纪虽小,但气度迷人,颀长有致的曲线掩藏在男装之下,愈发显得她风度翩翩。偏又有一张俊美的脸,往街上一站,就让扬城女子迷了眼,纷纷打听这是谁家公子。 秦御史此时正与同僚在德庆楼议事,远远听见外面的骚动,也就看了一眼。 于是一眼看到自家女儿带着福莘,举止风雅的在街上散步,引得一众人围观。同僚此时也看到此景,不由赞道,“咱们扬城何时来了一位这样雅致的人物,真是英雄出少年。” 说罢再看一眼秦御史,同僚奇怪道,“竟与大人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秦御史虽然有些无奈女儿又是此番模样,但难得见她如此有兴致,也只好暗叹一声,由她去了。此时听见同僚说这话,不禁心中有些骄傲,故意问道,“哦?不知以王大人之见,我与那少年相比,谁更胜一筹?” 王大人看看秦知寒,又看看外面的秦牧云,道,“若论硬朗,自然是大人您更有气概。但若论文雅风流——恕属下直言,只怕那少年更胜些。您看,那些姑娘们都看入迷了呢。” 秦御史再也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特骄傲地说,“不瞒王大人,你盛赞的这位少年,正是小女。哎,我这个女儿,自小被宠坏了,我也拿她没办法。” 话是这么说,王大人可一点也没看出御史大人“没办法”的意思,那语气中满满的骄傲都快要溢出来了!虽然惊讶于那是个少女,但扬城风俗不比京中,对姑娘管束没有那么严,又见御史大人自己乐见其成,旁人哪还有多话的道理?于是王大人叹道,“早先听说令爱自京中还家,是个当世少见的才女,谁曾想今日竟见了!真不愧是我们扬城女儿,英姿飒爽风采迷人啊。” “王大人客气,客气!”秦御史说着客气话,嘴角都要翘上天去了。 他们不过在此闲聊,谁能想到,早在八九岁时就因琼花柳香引起过扬城女儿争相模仿的秦牧云,再次掀起了女子穿男装的风潮。 只不过扬城虽然风气开放些,但大部分家庭也没开放到能让女子女扮男装就上街的地步,因此姑娘们都只是亲手缝制了男装,各自在家中穿着玩罢了。 秦牧云自己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女装出去,多有束缚,男装出去,几乎每走一步都是注视的目光,让她极不自在,索性也懒得出去了。 只幸好这半年来,墨光为了治她病根,特地教了她一套养身的拳法,秦牧云年纪不大,习武虽然稍显晚了些,但也不算无可救药,也尽心学着。既然不想出门,便每日琢磨拳法去了。 墨光见她极聪慧,不仅一点就通还会举一反三,虽然拳法熟练不够,但要点都能领会,便欣赏极了,很想要收她为徒,打算教她一套完整的门派功夫。 本来秦牧云对此并不感兴趣,她体弱惯了,常常走不了多少路就气喘吁吁,哪里曾想过习武这种事!谁知道如今经墨前辈医治,身子一日比一日好。 因体会到走路不喘心急不咳的好处,秦牧云就更加渴望健康的体魄,听说墨光要教的功夫能帮她治病根,还能强身健体,哪里还有推辞的道理! 于是当场拜了师父,还在秦家父母的见证下,给墨光叩了三个响头,就算简单的拜师仪式了。 秦知寒夫妇因为墨光救了他们独女的病,早就感激不尽了,如今又见老神医要收秦牧云为徒,自是更加感激。 这半年来,墨光主治秦牧云的病,效果虽好,但用在周乐清身上就不大有那么见效。 一是因为周乐清积病已久,宿疾难愈,二则周乐清早年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秦牧云,能捡回一条命都是上天庇佑,自然也重伤了本元。 秦家人知道后,难免有些失望。只是这十几年,也早就习惯了。幸好女儿的病还有治好的希望,夫妻俩已经很知足了。 周乐清还道,“如今看云儿这情况,说不定以后还能生儿育女呢。” 但按照秦御史的想法,他妻子因生了女儿,几乎折去大半条命,他夫妻二人又向来恩爱,秦知寒为此后怕了许多年。而今秦牧云虽然身子看着好些,但生孩子总是太冒险,他倒不大愿意让女儿生养。不过这些话可不敢跟周乐清讲,不然堂堂的御史大人怕又要跪板子。 与此同时,因知道御史之女在家,这扬城官眷几乎都递来拜帖。一是想见见秦牧云,二是想为她说媒。且不说秦家姑娘貌美有才华,又是御史的女儿,就只说秦牧云随随便便就能引领扬城风流这一点说,多少人都恨不能踏破秦家门槛。 -- 第67页 往年,每逢有人来见,秦御史和周乐清总是能推就推,一是因为他们已给女儿定好归宿,二来周乐清身子不好,不能多操心这些事。但这次,秦牧云半死不活地从周家回来后,就连周乐清自己都有些想重新考量这么亲事了。 原指望女儿嫁给周家,能够在亲人的庇佑下,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过活,左右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又沾亲带故门当户对。可谁料,如今不过是去了两年,让两个孩子处一处,还没嫁过去呢,好好的一个闺女就剩了半条命送回来,周乐清心里难免有些不满。 “母亲年事已高,我过去念着兄长为人正直,雪津也是个知道疼人的,”周乐清说,“但现在看来,我那嫂嫂却未必好相与。” 秦御史道,“既然如此,现在来府上说亲的人有许多,倒不如我们都看看。左右离不开扬城,还是在我们眼皮底下——我们的宝贝女儿,还是自己护着最安心。” 周乐清想了想,“问问云儿的意见吧。当初送她去周府时还小,不知道什么事,现在也大了,婚姻嫁娶这等大事,还是要问问她的意思。” “也好,”秦御史犹豫了下,又说,“我猜,女儿怕是有心上人了。”这才把前阵子秦牧去渡口和那两封信的事都说给周乐清,“这等事,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开口,你们母女亲近,就问问她。若真有心上人,只要那人品行端正,知道疼人,不管出身如何,我们都可以考虑。” 周乐清嗔他,“门当户对还是要的。” “这话可说不得,”秦御史非常有经验地说,“就凭云儿那性子,万一她看上一个穷小子,你这话一说,她指定不肯告诉你了。你的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第37章 037白月光变了 自拜师之后,墨光对秦牧云就比以往严格多了。 原来教她养身体的拳法, 也只是让秦牧云每日多练练, 并未强求。但如今秦牧云改口称他一声师父, 老人家就显见得严厉许多。 “虽然我们门派已经落败, 因而如今也不似古时有许多规矩,但有两点还是要记住的, ”墨光严肃道,“第一点,是个‘侠’字。路遇不平之事,有能力者不得袖手旁观, 无力相助的也不得欺软怕硬, 要谨守侠义之道;第二点, 便是‘勇’字,危难当前不得退缩, 墨道之人不得见死不救,见利忘义。” 秦牧云都一一应下。 墨光又说, “其实我本不姓墨,俗姓张,单名一个光字。只因自小在师门生活, 便以墨为姓。现在墨道衰微,我们也不便以墨者身份示人,便改莫姓,也方便行走。” “弟子知晓。”秦牧云笑问,“师父, 那师门中可还有其他弟子?” 莫光摇头,“严格来说,你是我第一个弟子。” 秦牧云有些吃惊,“京城中,不是有个莫谷宣的?” “她身份特殊,”莫光说,“我只是为她治病,她虽称我为师父,却从未行过拜师礼,因而不算墨道弟子,你是我名下第一个入门弟子。” 秦牧云看着他已经斑白的头发,再想想莫光说话的神情,现在大致能理解,所谓墨道衰微,到底是衰到什么地步了。 谁料莫光却像看透她的想法似的,“我们墨者虽然少,却也还是有几个的。只是大家都聚在一个地方,不大与外界往来,我当年心高气盛才离开外出谋生,这原也不拘。只是我在墨者村中排第二,除了师兄以外,还有两位师妹和一位师弟,只不知他们有没有弟子。”又说,“你以为谁想做我们弟子都能做的?也要我们看得上才是。如今既聪慧又肯吃苦的人少见,我师兄一辈子都没有收徒,我也是到这般年纪才收了你。若我师弟师妹也收了弟子,你可就是他们的大师姐了,要做个表率才好。” 至于怎么做表率,便是好好习武。最好能连医术一起学了,但学医是个极耗神的事,一时半会,莫光也不愿意让她学。 秦牧云听信了莫光的话,以为墨者村是什么了不得的隐世门派,习武便更用心了。直到她亲自去了墨者村,才明白为什么莫光口中的大师兄没有收徒——村子里真的太穷了,一个极偏僻的边远小镇,还是山脚下稀稀拉拉三四户人家,别说多养一个弟子,就连他们自己的衣食住行都只能全靠那双勤劳的双手。 那一刻秦牧云很怀疑,莫光师父是怎么认定她一个官家小姐能吃得这种苦的? 不过眼下,看多了陈旧古籍的秦牧云还是很期待自古传承侠义精神的墨者村的,毕竟墨道中人,哪个不是所在行业的翘楚? 他们师徒正在习武,福莘待秦牧云歇息的时候说,“小姐,夫人让您空了去下,她有话要跟您说。” 秦牧云看看莫光闭目养神全然不为所动的模样,只好道,“好,你告诉我娘,回头我就去。” 于是又在莫光的严格要求下,练了一下午的基本功,直到晚饭时候才歇。 本是打算饭后就去找母亲来着,但秦牧云手脚发软,浑身酸疼,又累又乏,连澡都没洗,刚沾了床就睡过去了。 周乐清来看女儿,见她这么辛苦,哪有不心疼的?但是眼见着女儿如今竟能做习武这样的事,整日面色红润,身康体健的,又狠狠心由她去了。至于说心上人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 秦牧云于是每日这么辛苦地被莫光训练着,长久下来,不知不觉早已不见了病怏怏的样子,整个人越发神采飞扬了,再练基本功也觉得轻松起来。 -- 第68页 刚开始,秦牧云平日几乎都没有时间想赵羡词,但随着身体越来越好,她终于慢慢步入正轨,虽说功夫还是三脚猫功夫,但底子打好了,便没有当初那么难熬,算着日子,眼见着秋天都又见了尾巴,却还是没等到赵羡词。 不仅人没来,甚至连信也收不到了。 秦牧云不免牵肠挂肚,几次提笔欲写信,又不知道该寄去哪里。只能无数次在心里怪赵羡词言而无信,“才说人跟以前不一样了,哼,哪里变了,还不是一样的信口开河,不守信用?她的话,我是再也不信了!” 福莘在一旁听着,只能强行假装自己耳聋,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管老爷夫人再怎么旁敲侧击小姐心上人的事,福莘都是一问三不知。 这种事,谁敢说啊!福莘觉得自己太难了。 而此刻还在船上的赵羡词,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身旁还跟着两个护卫,是莫谷宣特地派来保护她的,一个叫万水,另一个叫千山,其中万水听见赵羡词打喷嚏,虽然依旧冷冰冰的模样去也立刻拿了大氅来,递给赵羡词。 “多谢,我不冷。”赵羡词话出口,又看见这两位护卫大哥几乎能把人冻死的表情,只好接了过来。暗想,这莫谷宣说是派两个高手一路护送她,怕不是故意折腾她的吧?这两位护卫大哥,一路上几乎没说过话,要不是亲耳听到他们当初对莫谷宣说“遵命”,赵羡词几乎以为这两人是哑巴了——皇家的护卫,真是与众不同。 于是她去问了船夫,“我们还有多久到南省?” “快了,”船家说,“如果还是这样子风平浪静的话,也就两三天的路程了。” “辛苦了。”赵羡词说罢,倚在船舱门口望向渐渐漆黑的河面,不知道晚晴和雷守青现在怎么样了。还有秦牧云—— 她没有绕去扬城,而是直接回了南省。毕竟,相对于不断传来好消息的秦牧云来说,这一年时间,赵麒年的钱只怕就要花光了。 星夜兼程,赵羡词终于在四天后抵达南省。 可一身男装的赵羡词,此刻已经不能回赵家。她也……不愿意回去。 刚一靠近渡口,就看见不远处有四个人。赵羡词远远地只瞧见拿着灯笼的雷阿大,还有前面不时张望的晚晴,却不知道雷阿大身边那人又是谁? 赵羡词脚步一顿,有些迟疑。她此番回南省,是以“赵贤”的身份回来的,而且也不大能抛头露面,免得被人认出来。毕竟,现在的赵羡词应该在皇宫里,杳无音信地做着伴读女官。思量再三,赵羡词让两个护卫大哥前去问问情况,千山听令二话不说,手里还提着剑就过去了。唬得赵羡词连忙喊住他,“千山大哥!”指了指他不离身的长剑,赵羡词无奈笑道,“他们都是普通人,这样可能会受到惊吓。” 千山愣了愣,随手就把长剑别在了后腰,然后大步而去。 赵羡词在背后看见,不由得想,这也太……粗暴了。 然而晚晴几人还是被吓了一跳,雷阿大将女眷挡在身后,警惕地问,“你是什么人?” “我家主子让我问一下,”千山指向了躲在雷阿大背后的女子,“她是谁?” 雷阿大看见背后的人受惊,脸色更难看了,“你家主子是谁?” 千山没有回答。 这时候,雷守青突然问晚晴,“按日子,小姐是不是这几日能到?” 晚晴点点头,“按说是该到了,只是这水路不一定早晚,早几日晚几日都有可能。只是我们都等了两三天了,不知道还要几天。” 雷守青眨眨眼,忽然扬声道,“船上的客人,我们是在这里等我家小姐的。您问的这位,是我兄长的妻子陈苗苗,都是我们一家的人,不知道哪里冒犯了贵人?” 赵羡词在船中听见雷守青的声音,总觉得“苗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来,这苗苗莫非就是当初醉贤楼那位被赵麒年欺凌的唱曲女子? 竟和雷阿大成亲了?这可从没听他们在信中提过。 不过未免节外生枝,赵羡词还是避开了她们。趁着夜色遮掩,让万水和千山一左一右带着剑挡住自己,经过雷守青四人身旁,她特意看了一眼那陈苗苗,这一眼就认出,果然就是当初那女子没错,只是许久没见,竟似富态许多。 晚晴看见一个男人过来,身边还跟着两个提剑的人,吓得又往雷守青身后躲了躲。 雷阿大也依然十分警惕地护着身后的三个姑娘,直到赵羡词离开他的视线。 唯有雷守青,目光炯炯地盯着来人,似乎要穿过那两个护卫看清中间那人面貌似的。 赵羡词自然没有忽视她的目光,于是路过她们身边时,微微侧脸与雷守青对视一眼,随即做出“嘘”的手势来。 雷守青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然而直到赵羡词离开许久,雷守青才说,“只怕今日,小姐不会到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晚晴就长叹一声,“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能到,可别在路上出现什么变故。” 雷守青安慰的拍拍她的肩,“放心,小姐福大命大,没什么过不去的。” 大家于是唉声叹气地回去了。 只有雷守青,手心有些紧张的冒汗。她看到了,赵羡词回来了! 只是事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雷守青想,小姐遮遮掩掩,身旁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子,不知道是有什么苦衷。 -- 第69页 她和晚晴一个房间,晚晴都快睡着了,雷守青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晚晴终于忍不住,问她,“守青,你怎么了?” 雷守青本想要告诉她,但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了。既然小姐今夜避过了她们,那就一定有不能相认的理由。她决不能坏了小姐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看大家迫不及待想看两女主重逢,那我们就明日依然9:00和18:00双更罢! 我是不是超贴心! 感谢在2020-03-20 09:00:00~2020-03-21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快去更新嘤嘤嘤、有梦恬然 2个;山海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宁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038白月光变了 此时已夜深,赵羡词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 因舟车劳顿太过疲惫, 简单梳洗下便睡了去。次日一早, 赵羡词就给了地址, 让万水找雷守青和晚晴过来。 晚晴醒得早,正在他们的小院外打扫, 雷守青醒来后就连忙抢了过来,“哥哥这里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这院子让哥哥打扫就是。” 原来只有雷守青和她哥哥时,常常居无定所, 自然也没有打扫等事。如今他们在南省定下来, 还买下这个小院子, 虽然看着简陋些,到底是个落脚地。雷守青跟着赵羡词这些时日, 雷阿大的一切琐事就由陈苗苗跟着打理,久而久之两人日久生情, 又都是无依无靠之人,就在陈苗苗那年老的奶奶主持下,成了婚事。 如今这院子不大, 只有两间房,一间自然是雷阿大和陈苗苗的住处,另一处原是把陈奶奶也接过来住着,但雷守青和晚晴过来后,陈苗苗就把奶奶接到了她和雷阿大的房间。 这会儿, 雷阿大和陈苗苗都还没起床,只有晚晴是早起惯了的,又整日记挂着她家小姐,每日都早早就起床。听雷守青这么说,她便道,“无碍的,我总要有点事做,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雷守青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忽然就看见矮墙外一个手中持剑的锦装男子路过,正是找来的万水。万水也没有说话,看清是雷守青后,手一抬,一个纸团就扔到了雷守青跟前。 雷守青迅速抬手一接,正接了个准。 万水挑挑眉,对这姑娘有如此功夫还有些惊讶。不过他并未多言,只是按照赵羡词的约定,扔了纸条就继续目不斜视地故去了,仿佛只是路过一样。 晚晴吓了一跳,“什么?” 雷守青没说话,打开一看,顿时高兴起来。附耳对晚晴说罢,晚晴也兴奋起来,“当真?” “嘘——”雷守青遂把昨晚的事跟晚晴说了,又道,“我看小姐八成有什么顾虑,我们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晚晴又开心有失落,“原来昨晚那人就是小姐,我竟没有认出来。”不过她很快又高兴起来,“那我们快去吧!” 雷守青挠挠头,“得去和哥哥说一声,就说我们出去玩吧。” 两个姑娘家自然有自己的秘密,雷阿大也不管,由她们去,只是嘱咐她们不要玩的太野,早点回家云云。 两人应下,立刻往赵羡词所在的客栈奔去。 赵羡词已经让小二备下了一桌早点,正等着她们呢。即便没有旁人,赵羡词也是宽松的男装打扮。没多时,两个小姑娘终于兴冲冲地来了。 一见到人,晚晴就红了眼眶,扑进赵羡词怀里,“小姐!你可回来了!” 赵羡词摸摸她的头,“回来了,乖,先吃早饭吧。”又和雷守青相视一笑,雷守青有些羞涩的又挠了挠头,明明心里很激动,表现出来却只有一点紧张。 三人简单话毕,开始一起用早餐。起先晚晴还不愿意,觉得不能和小姐同桌用饭,但架不住赵羡词执意将人按下去,“以后,我可不是赵府的小姐了,没那么多规矩。” 晚晴有一肚子话要问,但赵羡词说,“吃完饭再说。” 于是只好认认真真吃早饭。晚晴吃着吃着就掉了眼泪,没有小姐保护,她在赵府险些沦为赵麒年的玩物,于是一边吃一边说,“小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一辈子都要伺候小姐!” 赵羡词大致也猜得到自己不在的情况下,晚晴在家里会受什么委屈,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又给她递了手绢。 饭毕,听雷守青说完二人的遭遇,果然和赵羡词所料大差不差,她除了心疼这两个姑娘外,不由得又对母亲和哥哥寒心几分。此事按住不提,赵羡词只问,“你哥哥和陈苗苗成亲了?” “也就是今年年关的事,雷守青说,“那日我和哥哥带她走后,她受惊过度,送她回家,又发现她家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祖孙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难。我们看着可怜,就把小姐您给的银票兑换了,分给她家一半。” 赵羡词皱眉,“按理说,我母亲应该会妥善处理这些事,她们的下半生至少会安排妥当……” 雷守青迟疑了下,摇头说,“并没有见赵家的人来补偿,只有一次,有个婆子找到苗苗姐家中,捂着鼻子扔给她们二十两银子,说是赵家大少爷给的补偿,还说了很难听的话,什么让她们不要癞□□想吃天鹅肉,被大少爷看上是苗苗姐的福分,别给脸不要脸等等,还有一些更难听的,我怕脏了您的耳朵。那婆子满嘴脏话,把苗苗姐和她奶奶气得够呛,陈奶奶气的差点背过气去。那银子,苗苗姐也没要,全被那婆子拿走了。” -- 第70页 “……”赵羡词安静地听完,脸色就有些难看。她相信以她母亲的性子,本就是极疼爱赵麒年的,就算为了赵麒年也会好好处理这些事,能补偿的总会尽量去补,只是赵夫人耳根软,身边的婆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年为了给赵麒年擦屁股填进去的银钱,怕都被婆子吃了。 赵羡词就看一眼晚晴,“晚晴,这些事,你知道吗?” 晚晴犹豫片刻,“听说过,夫人一向都是叫身边鲁奶奶去做这些事,因为鲁奶奶在夫人跟前为人亲和,最贴心,又是从京城跟夫人过来的,辈分高,轻易我们都不敢招她。” 赵羡词眉头皱得更紧了,“鲁奶奶?我平日见她,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怎么会——” “小姐,您有所不知,”晚晴说,“鲁奶奶是个极有眼力的,她看您能管家,自然不会再您面前放肆,便是夫人也觉得她能干呢。但平素对下人们却极严厉,觉得自己京中季府来的,高人一等,府上谁不捧着她?” 赵羡词听完,沉默半晌,“这倒是我的疏忽了。母亲身边的人,我确实没大在意过。”毕竟,哪怕她是赵家小姐,但跟在赵夫人身边的人,都算长辈,又不是她的下人,她轻易也不会有过多接触。 雷守青道,“小姐,这在大户人家也是常有的事,您不必自责。” 赵羡词想了想,“你哥哥后来看她家过得困难,就常去帮忙,一来二去就熟起来了?” “正是。”雷守青说,“后来您又给了一笔钱,我哥哥就买了一处宅子,把苗苗姐和陈奶奶也接过去了,年前拜了天地,此事还没有来得及跟您说。” 赵羡词沉吟片刻,“我只怕,那陈苗苗会怪怨赵家——”以后知道自己就是赵家小姐,指不定要出什么纰漏。 她这话一出,雷守青脸上就有些不自在。陈苗苗不恨赵家是不可能的,只是这等高门大户,她一个平民百姓也招惹不起。因此,雷阿大都不敢说这些钱是赵羡词给的,只说是上次在醉贤楼那位公子哥发善心,自己跟那公子做事。 陈苗苗也是知道那位公子的,还对雷阿大说,“那公子是个好心人,有权有势的人家,难得见这样好心肠的人,如今又给你找了活,还出钱让你买了宅子,实在是大大的菩萨心肠,你一定要好好替人家做事。”又愤恨不已地说,“都是姓赵,怎有这么杀千刀的恶棍!” 赵羡词看见雷守青表情,便叹息了一声。她如今行事,须得谨慎为上,毕竟赵家在南省还是有立足之地的,她要是想从赵麒年手中拿回家产,少不得还是要智取。 至于赵夫人——赵羡词现在,已经不再想要得到母亲的支持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当初是多么天真,总对母亲大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哥哥败家厉害,母亲见了京中有本事的妇道人家能把家财管理妥当,就会支持她来管赵家产业——如今看来,不过是痴人说梦。就是见了再多能干的姑娘,在她母亲心里,还是只有她儿子才是命根子。 既然如此,那就放开手脚,自己干! 雷阿大本是她目前有意重用之人,但看着陈苗苗的怨气,赵羡词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暂时不让雷阿大见到自己,有什么事都让雷守青代为传达。 不过当务之急,是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赵羡词就让晚晴去打听一下,南省可有比较合意的宅院,也好买下来。她在南省的百宝钱庄有一笔不小的积蓄,按照南省的物价,买个大小适中的宅子应该不在话下,“最好能风景好些,出入方便些,也不必在闹市,我也嫌吵”。最后报了个大致价格。 于是晚晴就拖着雷守青去了,不过三天就在临河附近找到一处宅子,院子里还有不少空地,可供赵羡词等人自由发挥。 赵羡词于是亲自去看了下,发现者宅子后门不远处,正对着贯穿南省的鸿河支流,顺河不远处就是淳河段,地势又高,视野十分开阔。位置虽然距离城中有些显远,但胜在景观好,出城也方便。 晚晴说,“小姐,按您说的标准,这宅子最合适不过了。只有一点,”她为难道,“这原是城东唐员外的宅子,就是那个说儿子考上状元,举家迁去京城的那位。不过我们后来仔细打听了下,他家儿子根本没有中举,而且在京城闯了祸,唐员外才变卖家产,去京城打点的。风水先生说,这宅子破财,运道不好。” 雷守青也说,“我们查清楚后特地问了卖家,因为风水不好,所以卖家愿意作价一半卖给我们,只求脱手,看起来是个挺棘手的宅子。” 赵羡词倒是很中意这院子,而且风水这东西,她不大懂,也不太在意。但看着晚晴和雷守青十分担忧的模样,就笑道,“就这里吧,过几日,我再去请个风水先生,改改风水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赵羡词:攒了小钱钱买个房先 晋江又抽了,更新章节不显示,气人 感谢在2020-03-21 09:00:00~2020-03-22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海精 2个;zoe、小灰的歌、心有山支岐、藏色、劝雾雾、有梦恬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劝雾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039白月光变了 -- 第71页 定下宅子,又请了风水先生重新改建, 大致花了小半月时间, 赵羡词才带着晚晴住了进去。 雷守青本意是要同哥哥一起, 但如今雷阿大已经成家, 那房子本就不大,过了一阵索性也搬过来了。 这新宅子有正厅, 还有三四间厢房。赵羡词将其中一间和自己的闺房打通,辟作书房用,以便处理重要事宜。书房和闺房之间,有一座书架当门, 乍看起来仍然是两个分开的房间。 晚晴就住在赵羡词隔壁, 雷守青不愿意再麻烦晚晴再收拾出一个房间, 索性和晚晴睡一间了。 况且雷守青对赵羡词来说还有大用,她如今女扮男装, 全靠雷守青一手绝妙的妆扮功夫,看上去和以往简直判若两人。 为了试验效果, 赵羡词还特地瞒着晚晴,一大早故意出门从晚晴身边路过。 晚晴吓了一跳,嚷嚷着就叫雷守青, “守青!守青!家里进贼了!” 很显然,刚开始的时候,赵羡词妆容效果虽然不能看出她本人模样,但也太过粗暴。后来赵羡词想了个法子,让雷守青按照万水和千山的样子来打扮, 不要特别像,但要扮出他们的气质。 按说,万水和千山虽然听起来是个护卫,不过是个下人罢了。但实际上,两人均有职衔在身,官至三品的大内侍卫,级别甚至比从四品的南省府知府还高。此番奉公主之命护送赵羡词安全回到南省后,已经返京去了。 雷守青因此有了主意,再打扮起赵羡词来就得心应手多了。 只晚晴很不满,“小姐,如今连梳妆都让守青做了,我看要不了多久,小姐就要赶我出门了。”于是嚷嚷着要跟雷守青学这手艺。 雷守青没有不教的。 赵羡词见状哭笑不得,也就由她去。只是至今,她还摸不清赵家产业到底有多少,却又听到赵麒年要卖粮庄的事。 那粮店在于南省正街,就在街尾十字路口,道路宽敞,十分便于粮车出入,是难得的好位置。赵麒年愁钱花,索性他爹留下的产业多,除了南省的铺子还有田产,赵麒年也不怕。 但赵羡词却犯了愁,赵麒年卖东西,虽然急着要钱,但却自视甚高,也知道铺子资质极好,寻常轻易讲不了价,甚至还说穷鬼就不要来找晦气了。 赵羡词想来想去,想到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决定去百宝钱庄借钱! 因曾做过百宝楼管事,她在钱庄的户头又是上头直接办下来的,因此百宝钱庄的人见到她都十分恭敬,听说她要来借钱,掌柜的也满口应承了。 然而,听到赵羡词要借的数目,任掌柜的就恨不能抽自己大嘴巴子,十分为难的说,“按说赵公子来借钱,小人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只是……只是您借的数额过大,就是钱庄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况且您借的这个数目,没有相当的抵押,是没办法给您办的。” 赵羡词来之前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于是特地带任掌柜去逛了下位于正街街尾占地百余亩的粮庄,“我要是用它来抵押,不知道这钱能不能借来?” “那自然是可以的,”任掌柜有些激动,“在南省城中,又正在四通八达的路口,就不说这铺子,单是这地段自然都值!不过……”任掌柜怀疑地看着赵羡词,“这不是赵采办的产业吗?” 赵羡词笑笑,“赵家公子已经将这块地卖给我了。” 任掌柜一听,忙说,“恭喜恭喜!”可心里却又不住叹气,因为赵采办的败家儿子感到心痛,不过这块地总算让出来了,任掌柜一想到能把这块地收了,就激动不已,特意问道,“公子您打算什么时候做抵押手续?” 赵羡词却说,“不急嘛!明晚我做东,请您去醉贤楼喝两杯?”饭桌上才好谈事。 任掌柜放着这么大的买卖,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于是连连应了。赵羡词这才松口气,回到家中连忙招呼雷守青去醉贤楼定两晚上的位子。 然而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她当然没有那家粮庄的地契,也没有钱。这是个极冒险的法子,一不小心就会翻车。但赵羡词也是没办法,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下午,她特地令人给赵麒年送了请帖,说自己是初来乍到,听说赵府是当地望族,特来拜会,邀请赵麒年晚上去醉贤楼赴宴,又随信封了五百两银子。署名赵康。 赵麒年平时哪里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拜帖?但五百两银子对赵麒年却有些诱惑,想了想,左右近日无事手上也没多少钱,看看拜帖送来的银子,说不定是个冤大头,也就赴了约。 赵羡词虽然特地化了妆,还粗着声音,但以这面貌见赵麒年,还是胆战心惊。 好在赵麒年这个人,见了酒色就容易昏头,赵羡词于是特地找来几个青楼女子作陪,又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尽点些珍馐美食,辛辛苦苦挣了那么多钱,就这么流水一样的花出去,赵羡词都要心疼死了! 可是没办法,没钱没酒没美女,是吸引不了赵麒年的!况且她要在赵麒年身上图的更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虽然每花一个铜板,赵羡词心里都揪着疼,但这依然不耽误她摆阔装冤大头。赵麒年一来,看见这排场,顿时觉得自己没来错。 进了包间,就看见一个瘦弱的少年等着自己,赵麒年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的坐下来,“你就是赵康?” 赵羡词鼓起十分的勇气,一边给他斟酒,一边定定看他半晌,发现赵麒年真的一点都没有发现的意思,这才按下心来,粗着声音介绍自己,“正是小弟。小弟自扬城来,听说贵府在南省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不巧小弟也姓赵,所以想结识下哥哥。” -- 第72页 赵麒年听她说话文绉绉的,不满道,“你就是刚来,想认识些有钱有权的人嘛,少说那些乌七八糟的,小爷懒得听。不过我看你这个人也实诚,我今儿既然来了,以后有好事会带着你的。” 赵羡词看着他不学无术的样子,气的想把人打一顿。然而此刻却只能忍着,“是呢,大哥说的是。”说着又悄悄递了一千两银票,“以后就靠大哥帮衬了。” 赵麒年斜眼看一眼银票上的数字,顿时高兴起来,“哈哈,你小子,有点意思。来来来,哥哥敬你一杯!”说着手就搭到了赵羡词肩膀上。 赵羡词忍着想打人的冲动,陪他饮下一杯,又装作给他倒酒,这才从赵麒年手下躲出去,像是不经意地说,“小弟刚来,听说大哥最会做生意的,我家祖上经商,在扬城也颇有些积蓄,如今想到南省做些买卖,不知道大哥能不能指条路?” 赵麒年一听,“做买卖?”他眼珠一转,“这你还真问对了,我手上就有一桩极好的买卖。”于是把粮庄说了出来,又是极尽吹嘘粮庄生意多好,位置多好,是南省做生意最好的地段。 赵羡词听着,心里都气到麻木了。敢情他这哥哥也知道手里的粮庄到底值多少钱!末了又听赵麒年说,“我和兄弟你还挺投缘,既然你来求我,我就当做个好事,这粮庄就卖给你了,如何?”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比市面上的预估价格竟然便宜了许多?赵羡词有些难以置信,眼神中就露出惊讶之色。 赵麒年看见,皱眉问,“怎么,你拿不出这么多钱?我可跟你说,我肯卖给你,是看在你小子有几分眼缘的份上,不然,可就让我兄弟拿去了。” 赵羡词一听,赶忙问道,“不知还有谁想买这粮庄?” “当今府衙的长子杨士显,我跟他可是好兄弟,我跟你说,杨兄给我的价格可比我给你的高多了,我这不是看你初来乍到,想带带你才便宜了些卖给你。” 听这话……赵麒年八成被杨士显坑了。以她哥哥的为人,如果杨士显的价格更高,他不可能卖给赵羡词的。赵羡词知道赵麒年有很多狐朋狗友,但没想到赵麒年被坑这么惨……她按下情绪,忙道,“那小弟在此,多谢大哥了!既然这样,不如明晚,我们还在这醉贤楼,大哥您带着地契来,我让管家把银子拿来给您,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可好?” 赵麒年精神一振,又努力压了下去,依旧姿态高高地说,“那就说定了,明日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这里见。” 两人既然商议好了,接下来自然是宾主尽欢的时候。好酒好菜上着,美女在旁边陪着,赵羡词示意那些姑娘全都陪着赵麒年,她自己默默后退了一步,低下眼帘,不愿意去看赵麒年那丑态。 酒酣至半夜,见赵麒年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赵羡词就付了钱,先行告辞了。 赵麒年已经喝昏了头,听见赵羡词说要走,也没拦他,只觉得小子没见过世面,害羞了。直到赵羡词离开房间,他慢慢想起自己多赚了一倍的钱,可高兴坏了,抱着怀里的姑娘笑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冤大头!” 粮庄虽好,但能短时间内拿出那么多钱的人却不多。赵麒年又急需钱,于是杨士显就特地找人给他估了价,出了一个比报给赵麒年的“估价”还贵上一些的价格,要买了粮庄,还说自家兄弟,多出的钱就当给兄弟买酒喝了。 不过杨士显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钱,这两日正筹钱去呢!赵麒年心想,偏巧这时候冒出个冤大头,嘿,一下多了一倍的钱!就算毁了和杨士显的口头之约,大不了回头请他喝酒赔罪就是,到底兄弟没了可以再交,只要有钱,多少兄弟交不到?还是白花花的银子更香! 作者有话要说:赵羡词:……这个冤大头!好想打死他算了 第40章 040赵财主的第一步 赵羡词多少也饮了两杯酒,刚出门被夜风一吹, 就头疼的紧。 实际上, 她虽然暂时敲定了赵麒年的口风, 但还是不放心。既然赵麒年能为她毁了杨士显的约, 显然再来一个,再毁一次约对赵麒年来说也是稀松平常。可她又不能逼得太紧, 赵麒年这人她知道,自负得很,做生意最不讲究原则,多数时候都是看心情, 你要是非跟他按规矩来, 他反而瞧不上你。 雷守青早在楼下等她许久了, 见人出来赶紧迎上去,“小姐!” 赵羡词脸颊发红, 还带着微醺,揉着鬓角道, “守青,我还是不放心。今晚的银子不能白花了,你先在这里守着, 我找人叫你哥哥来替你,给我盯住了赵麒年,从今夜到明晚宴席前,一旦有人要找他,立刻通知我。”又吩咐道, “尽量不要让人跟他接触,此事事关重大,就辛苦你们兄妹了。” 雷守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看赵羡词严肃的样子,也知道此事不能掉以轻心,便打了包票。 赵羡词十分疲倦,这个法子实在冒险,让她过于耗神,但明晚才是重头戏,她必须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于是自己坐轿子回家去了。 晚晴一个人守着空空的庭院,还有几分害怕。夜深时分,才等到赵羡词回来,就一路小跑迎上去,亦步亦趋跟在赵羡词身旁。 赵羡词看了她一眼,吩咐道,“这两日你去外面招几个可靠的下人来吧,咱们新家虽然不大,洒扫起来也不容易,这样万一晚上我们不在,你也不会害怕。” -- 第73页 晚晴高兴地应道,“哎!”看赵羡词一身酒气,晚晴也不敢多问,就把准备好的热水弄出来,给她沐浴宽衣。 赵羡词在浴桶中时,就困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但心里一堆事,脑子硬是精神的很。待洗漱罢上床,才感到困意,又说,“招人不要急,要人品好,嘴巴严实,也不能太贵,明白?” 晚晴都应了,还特地喂她饮下醒酒汤才让睡。 赵羡词也是累极,自回来就没时间好好休息。 谁能料到,她刚回来没多久,就赶上赵麒年开始变卖家产,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赵羡词也想好了,左右被赵麒年卖掉的产业也不止一个,这次的粮庄能拿到最好,拿不到……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又想到秦牧云,这么许久没有秦牧云的音信,不知道她情况怎么样。明日起来,还是要写封信问问。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赵羡词终于进入了梦乡。可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一时梦到粮庄的事翻了车,一时又梦到秦牧云病更重了,还时不时梦到赵麒年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又把自己嫁人了……因而天还没亮,赵羡词就醒了过来。 醒来梳洗完毕,就立刻给秦牧云去了封信,告诉她可以寄信到南省这个地址来,到时候自会有人送到她手里。考虑再三,到底也没敢在信中说自己女扮男装待在南省的事。 这一日虽在家中等着,赵羡词心里却不安。遂强行取了书来看,左右也看不下去,无奈之下,摸出秦牧云手抄的诗册来,瞧着那赏心悦目的字迹,想着秦牧云收录诗词时的模样,赵羡词一颗满怀担忧的心竟然奇异地渐渐安定下来,甚至想起秦牧云以往的小女儿态,还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晚晴在一旁看着,不知怎的眼皮直跳。她可从没见过小姐这幅模样,看个诗册,都能笑成一朵花?晚晴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就看见那是秦牧云赠与小姐的册子,一时心情极为复杂。 “唉!”她忍不住叹气,小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那秦小姐心里可没有小姐呢。都怪小姐平时不和南省的女眷们往来,以至于见了那秦小姐,就一头栽进去了。 幸而这一天白天都没有事,雷守青回来说,赵麒年在醉贤楼酒酣饱睡,日上三竿都还呼声震天,直到傍晚时分才醒来。醒来后,又继续玩乐起来,左右还记得正事,打发下人取地契去了。 赵羡词这才放心下来,近晚时分,又早早去了醉贤楼,在另一个包间等着百宝钱庄的任掌柜。 任掌柜是个办事妥帖的,还特地带着从官家找来的笔吏做官方见证,这是规矩。 赵羡词先跟他寒暄了会儿,从昨日到现在,就改口叫了任叔,任掌柜也乐得年轻人嘴甜,由他喊着。赵羡词道,“是这样的,今晚虽说我做东,但我年少不胜酒力,特邀了麒年兄作陪,不知任叔意下如何?” 东道主请来陪客的,任掌柜又能说什么?这反而更让他相信这位赵康公子与赵麒年关系交好,怪不得能拿到赵麒年的粮庄。赵羡词又说,“任叔您请稍坐,我去迎迎麒年兄。” 她便到了另一个包厢,又去请赵麒年。 赵麒年有些不满,“就在此处不是很好?还要换地方。” “这屋子一夜没通风,”赵羡词好声气地劝着,“怕对赵兄您不好,小弟另定了一间,现在管家已经带着银票等着了,这么多钱带着也不放心……” 赵麒年一听到钱,立马起身来,“那就去吧。” 领着赵麒年去见任掌柜时,赵羡词手心里就控制不住地潮起来。她太紧张了!快到门口时,她又特意为赵麒年开门,赵麒年眼高于顶,扫了一样任掌柜,当他是赵羡词的管家,也没正眼看。 任掌柜看见他那个样子,心里大为不悦。赵羡词见状,忙说,“任叔,这位就是我仁兄。” “赵公子的大名,任某早有耳闻。”任掌柜毕竟是个生意人,虽然心里不满,也无意得罪他。只是这饭就不大想和赵麒年一起吃,就说,“我们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于是拿出银票和抵押契约来,摆在赵羡词面前,赵羡词拿起契约看了看,确定无误后状似无意地挡住了赵麒年的视线,只对赵麒年示意桌上的银票。赵麒年刚要伸手,任掌柜先拦住了他,“赵大公子且慢,未见地契,这银票可不能随意动。” 赵麒年冷哼一声,“我还能诓你不成?”于是从怀里掏出地契,满不在乎地往桌上一拍。 赵羡词赶忙拿起来细看,竟然真是粮庄的地契!只是那地契上还有他们父亲赵自省的姓名,赵羡词看见,不免有些鼻子泛酸。 赵麒年由着他们看,半晌,赵羡词才亲手把地契交给任掌柜。任掌柜见地契是从赵麒年怀中拿出来的,心里还有些奇怪,就听赵羡词道,“我与赵大哥交好,承蒙赵兄照顾,才有幸在南省拿到这么好的粮庄,只是我年轻,不大懂得做生意的门道,能否烦请笔吏大人教教我这手续?” 那笔吏抬眼瞧瞧她,“可曾在官府做过见证?确定何时何日何地,这地契转与你手?” 赵羡词显出十分慌乱的样子,“我急着来赴约,以为只要有地契就可以,没想到还有这手续,这……” 赵麒年看她一眼,“这有什么,眼前不就是现成的笔吏?你直接让他做见证,此时此地给你办了就是。” -- 第74页 那笔吏显然也是听过赵麒年的,知道惹不起这位混天混地的主儿,便笑道,“赵大公子说得对,我便一并与你在官案上登记了就是。”于是现场先是将地契登记在了赵康名下,请赵麒年和赵羡词分别签字画押,之后才又做了抵押证明,又令赵羡词与任掌柜分别签字画押。 赵羡词本来对抵押契约上有些条款不是很满意,但为了不在赵麒年和任掌柜面前露馅,她硬是憋着什么都没说。只是幸好那任掌柜念着她的神秘身份,不敢将契约立的太过分,只不过写了十年的期限还完本金和利息,若届时还不清这块地就归百宝钱庄所有。 另外还规定了每年的利息多少,这点才是赵羡词有不满的地方,百宝钱庄的利息比市面上要高几厘,别看只是几厘,落在那么一大笔钱上,光是利息就不少了。 这个哑巴亏,赵羡词也只得吞了下去。直到签字画押,银票给了赵麒年,地契给了任掌柜,赵羡词收好了抵押契约,这才真真放下心来。 这时候,她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铤而走险的主意,竟然成了! 赵羡词激动地手都在发抖,控制不住喉头发干——竟然真的能成!真是老天保佑! 那赵麒年不愿意和任掌柜与笔吏饮酒作乐,又得了钱,哪里还坐得下去,摆摆手,拿着银票就美滋滋地胡混去了。 任掌柜这时候才看出不对来,他动动唇本想说话,却还是先送走了笔吏,临出门时终于没忍住,问道,“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赵公子,不知赵公子能否指教?” “嗯?”赵羡词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嗓子还干着,听见任掌柜问话,忙清了清声音,“您但问无妨,无需客气。” 任掌柜盯着她,“这地契,是您刚刚才拿到的吧?就在笔吏为您做登记的时候,地契才属于您,是也不是?” 赵羡词一惊,知道事情到底败露了,顿时屏住呼吸半晌,都没能说话。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但一想到如今尘埃落定,才稍微安心。 任掌柜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苦笑道,“万万没想到,任某跟银子打了半辈子交道,如今竟被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摆了一道。” “小子此举,实属无奈,其中缘由不便详说,这厢跟跟您赔罪了!”赵羡词赶忙起身,郑重其事地对任掌柜躬身作揖行大礼以表歉意。 “罢罢罢,”任掌柜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赵公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手段,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日后必将有所作为,到时候,只怕任某还要求公子照拂!” 房间里只剩下赵羡词一个人时,赵羡词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捂住一直砰砰乱跳的心口,依然感到恍惚。这粮庄的地契,竟然就这么被她拿到了? 真的,拿到了? 赵羡词想笑,却忍不住抹了眼泪,她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本事。想着想着,还有点骄傲,于是又笑了起来。 小二进来送菜时,看见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又哭又笑的小公子,还吓了一跳,怕这位俊俏小郎君出了什么事,又特地关心的问了下情况。 赵羡词抹了一把眼泪,带着鼻音问他,“没上的菜能退吗?我没钱了。” “……”小二关心的表情都僵住了,强撑出笑脸说,“小公子您快别说笑了,瞧您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没钱的人。” “但我,真的没钱了。”赵羡词小心翼翼地把抵押契约放在心口,这么多钱,就是把金库掏空了都填不上零头,何况还有每个月那么多的利息!她一下从小富之家,变成穷光蛋了! 小二看他神情不似作假,就有些绷不住了,“公子,小的奉劝您,醉贤楼的霸王餐可不是轻易吃得起的!尤其是您还点了那么多贵得吓人的菜,别说退钱了,只要这菜入了后厨,这钱您就得付了。” 可眼下这时候,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板,赵羡词都觉得心好痛啊! 再看看小二冷冰冰摆上来的账单,足足四百二十两银子,赵羡词感觉店小二摆上来的不是账单,而是她的心头肉。 原来,割肉竟是这么个割法吗?赵羡词颤颤巍巍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银票来,却死活不肯松手。店小二憋着一股劲争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说,“公子,这银票坏了,可算您的啊!” 赵羡词立马松了手,趴在桌子上痛心疾首地挥手,“赶紧走赶紧走,别让我看见!” 每看一下,都觉得心都要更痛几分了! 又想到晚晴还去市场上买下人去了,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赵羡词刷地站起来,决定去阻止晚晴。 她突然觉得,新买的临河院子也不算大,要是和晚晴、雷守青分着干活,说不定也就干完了。哪里还用得着什么仆役呢? 都是举手之劳的事,她上辈子流放的时候,又不是没有干过粗活! 这么一想,越发觉得不能让晚晴买粗役了,于是赶忙就要去找人。雷守青依然在醉贤楼外守着,赵羡词直奔她而来,“你可知道晚晴去了哪里买仆役?” 雷守青有些茫然,怎么大晚上的,小姐问这个?却答道,“知道啊,不过现在这时候,晚晴早该回去了。” 赵羡词看看渐渐爬上夜空的月牙,倒抽一口冷气,“我们赶快回去——不,你去把我们包间的酒菜打包带走,一滴汤都不许落下!” -- 第75页 雷守青应下,要给她叫轿夫,赵羡词一摆手,“我自己走回去!” 开玩笑,轿夫不要给钱吗? 作者有话要说:超可爱的本君君:请问赵小姐,您是怎么一步步变成财主的呢? 赵羡词:第一点,省钱。虽然该花的一定要花,但能省的钱一定要省!比如你这个话筒啊,它其实可以换成扩音器唔——(突然被捂住嘴巴) 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秦牧云:不好意思,我们家财主的发财秘诀只有一个,诚信为本,抠门啊不,节源为辅。 赵羡词(挣扎了下):但我对喜欢的人从来不抠门!!!天地良心!! 秦牧云(眨眨眼):对,所以喜欢我们的读者君,小钱钱记得砸过来哟!(爱你们,比心) 第41章 041富婆变负婆 位于南省城中心的醉贤楼距离她们远在城郊的临河院子有一段距离,但赵羡词浑身都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一点也不觉得近半个时辰的路程有多远。 她一路甚至没有怎么说话, 雷守青就默默跟着, 也没有打扰, 毕竟她们家小姐平日里也不是多话的人。 可谁能知道,面上尚且平静的赵羡词, 连走路的脚步都有些兴奋,她真的高兴坏了!这是赵羡词生平第一次拿到赵家的产业,虽然不过是一个粮庄,但粮庄近百亩, 又是那样好的地段, 哪怕如今把她的小金库掏空甚至还挖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赵羡词都深感快乐。 她在想,明日去交接粮庄, 不知道粮庄生意如何。 这些年,赵家的产业没有不亏的, 就连租给佃户的土地每年粮食都收不够。按说粮食是寻常生意人轻易不能碰的产业,但她父亲赵自省是采办,又是皇上御封的皇商, 这才有了淳安街的粮庄,一则自己买入粮食卖出,二则专门采供官府所需粮食。 有了这先例,这些年粮食买卖的约束才松散了些,民间也开始允许粮食买卖。 只不过粮食这东西, 各官绅富户都有自己的田地,很少需要向外面买。而那些缺粮食的,又多半买不起。所以粮食的买卖并不好做。 想到这里,赵羡词又忍不住担忧起来。她每个月可是要还钱给百宝钱庄的! 拿到宝地固然高兴,但身后的大窟窿要怎么填补,才更让人忧心忡忡。前期没有钱,还可以用小金库填补每月的利息债,但要是一直挣不了钱,利息只会越来越多,别说十年,只怕撑不了一年,这粮庄就要易主了。 赵羡词感到头疼。 她满脑子都是生意和挣钱,以至于不知不觉竟然半个时辰都过去了,要不是被雷守青叫住,赵羡词都要从家门口走过去了! 可这还没刚到门口,就听到晚晴的声音,“我们家也没什么重活累活,你就负责打扫院子,一日三餐做饭的时候帮我打打下手就可以了。” 赵羡词一听,心里就一紧。晚晴这么快就买到仆役了?买了几个?花了多少钱?还没等脑子里的声音落地,赵羡词的脚步就先一步跨了进去,她忍不住抓着自己的钱袋,想着能不能把仆役退了…… 院子里还亮着几盏灯,虽不似以往赵府一样灯火通明,也把院子里照的亮亮堂堂。赵羡词看了一眼,吩咐雷守青道,“这灯没日没夜的亮着,怪浪费的,都取下来吧。”又对晚晴说,“咱们今时不同往日,不比原来在赵府,日子还是能省就省。” 晚晴也知道现在大家日子过得艰难,全靠小姐一个人支撑,因此花钱买下人也极克制。甚至于,她看着小姐整日奔波,心疼现在家里的钱来之不易,没什么进项,本来都不打算买下人了。但又想着,小姐是大户人家出身,就算再没钱,院子里也要有个专门洒扫的人,不然多不像话。于是她精挑细选,找了一个少年来。 赵羡词看着眼前这孩子,大概不超过十二岁,就觉得脑仁疼。她扶额,“晚晴,这是你买的?” 晚晴忙道,“小——”,她刚要喊小姐,就被赵羡词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改口道,“公子,这是我捡的。” “嗯?”赵羡词一脸疑惑。 晚晴说,“市场上的仆役都不便宜,小十——他就叫小十,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什么也不懂,还差点被人买去当小倌儿,我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回来了,好歹是个男孩子,干干打扫的活总不在话下。” 听晚晴这么说,赵羡词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十,果然见少年眉眼清秀,虽然不是多么扎眼的相貌,但也算是有几分姿色了。于是问道,“家世背景什么的?” “我都问过了,他是从一个叫什么村的地方跑出来的,家里有个木匠师父,他嫌师父太凶,做不好就不给饭吃,就生气离家出走了。结果走出大山就迷了路,不知道怎么才跑到城里来,小——公子,您不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嘴皮都干裂的冒血,脚底都是伤,这么小的孩子,真是太可怜了!但好在人乖巧,也聪明,手艺也不错。”说着,就把一个小小的木匣子递给赵羡词,“这是他来了后做的,才花了一个时辰,就做出这样的匣子来,可不是聪明伶俐!” 赵羡词听罢,把玩着那个小木匣问小十,“你师父姓什么叫什么,家住何处?你私自离家出走,师父不找你吗?” 小十有些羞涩,“回公子,我家在莫家村,全村都姓莫,我师父姓莫,我也姓莫。小姐,求您发发善心收留我吧,我不想再跟我师父学木匠活了!我师父人很凶,做木匠又是体力活,他常常不给我饭吃,还打我——”这少年把自己描述的凄凄惨惨,赵羡词不动声色,莫小十又眼珠一转,急道,“我不要工钱,只要公子您能给我口吃的,让我有个住的地方——” -- 第76页 赵羡词听到“不要工钱”这几个字,忍不住心动了下。 她仔细打量着手里的木匣,做工精巧,严丝合缝,把隼牟结构运用的炉火纯青——再想到这少年姓莫,赵羡词不由得将他和莫谷宣联系到一处,莫谷宣的师父可也是姓莫,虽然此莫非彼墨,但一个十岁的少年就能把木匣做的这样好,他那个不给吃饭还打人的师父,只怕也不是寻常木匠。 赵羡词思量再三,考虑到种种蛛丝马迹的联系,再想到他不要工钱,终于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在我们家暂且住下,有什么活计要做,你都听晚晴的。我们其实也不是富贵人家,不过是捡漏买了个看起来还行的宅院,左右也没什么规矩,以后你在这里与我们同吃同住,只一点,没有工钱。” 莫小十高高兴兴地答应了。晚晴也松了口气,摆摆手招呼他,“走,我去给你安排个住处。” 但赵羡词万万没想到,就因为这个叫莫小十的少年,她差点被秦牧云狠狠教训了一顿。 这边厢,赵羡词一日忙过一日,她一边要和粮庄搞好对接,一边又要愁粮庄怎么盈利,几乎没一刻是闲下来的。 这一日还没到家,就听到晚晴和一个人吵架,一个拎着铁链的少女,约莫十四五的模样,气势汹汹地和晚晴对峙,“我告诉你,你再不让开,我可对你不客气!” 晚晴守着大门,腿都在发抖,愣是一分没让。 那少女见状,气的跺脚,叫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说罢铁链就朝着晚晴招呼了过去。 晚晴吓得一声尖叫。好在雷守青赶到的及时,伸手极快地抓住那铁链,猛地一掷,将少女甩到一边去了,“什么人,在我家公子门前,也敢放肆!” “你!好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那少女立刻爬起来,和雷守青缠斗在一起。 雷守青向来赤手空拳,而少女铁链舞起来虎虎生风,雷守青聚精会神地躲着,还是不免挨了几下,吃痛不已。这下可恼了,硬扛着痛再次抓住铁链,将那少女连铁链一起甩过去,铁链无情,重重反击在少女脚踝,登时叫那少女痛呼一声,再不能动手。 可雷守青受伤却比她严重多了。晚晴抓住她的手,见她手指微微发抖,掰开掌心一看,竟然被铁链硬生生砸出血来,骨头都露出来了。可雷守青不露半分怯意。 那少女见状,咬牙道,“你们给我等着!”说完,一瘸一拐的跑掉了。 赵羡词本还在惊叹于那少女瘸着还能跑那么快,待一转头看到雷守青掌心流出刺眼的血来,顿时皱紧眉头,不由分说带她去医馆。 雷守青知道赵羡词十分劳累,不肯让她再跑一趟,倒是自己去了。 看雷守青执意一人独去,再看看一旁受到惊吓的晚晴,赵羡词很头疼,“晚晴,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晴说,“那姑娘一上门,就说我们拐卖人口,非要我们交出人来,不然就要拆了咱们家。我哪能让她拆!” “拐卖人口?”赵羡词皱眉思忖半晌,问,“莫小十呢?” 晚晴说,“他害怕,看见那姑娘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拔腿就跑了。躲在屋里呢。” 赵羡词冷下脸来,“把他叫过来。”要说拐卖人口,他们临河院子就只有一个莫小十是外来户,那姑娘如果不是误会,八成就是来找这莫小十的。可那个小滑头倒好,见了人,自己先跑了,让晚晴一个姑娘家在门口堵着? 莫小十见到赵羡词就害怕,总觉得这位公子像他师父一样,生气的时候那不说话的样子让人头皮发麻。 “你叫莫小十,”赵羡词说,“是哪个莫?” 莫小十心里一惊,就暗自咽了口水,“就是……就是草头莫。” “我看,是黑土墨吧,”赵羡词不留情面,“所谓莫家村,也是墨家村,你们都是墨道后人,是也不是?刚刚来的那姑娘,和你什么关系?你最好老老实实交待,不然,如今你在我这里,可讨不了好果子吃。” 莫小十听她摸得门清,哪里还敢隐瞒,当下一五一十的交待了。又说,“刚刚来的是我三师姐莫晓星,她一定是替我师父来抓我回去的!”说着话,偷偷打量赵羡词表情,暗自咽了口水,道,“没想到给您带来麻烦,小十向您赔罪了。我走就是。” “你小小年纪,又涉世未深,外面又哪里有你落脚的地方,留下便是。只是,下次,你们师门中来人,你要去解释清楚。” 莫小十没有不应的。 赵羡词却想,走?他师门都认定人在她这里了,这会儿要是放莫小十走了,回头来要人,她拿什么给?况且莫小十干活勤快,又能陪晚晴,还不要工钱。 第42章 042白月光的思念 却说莫晓星,因习武出身, 出山以来还没吃过这样的亏。尤其一想到师弟还被那些坏人抓走了, 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想要回莫家村搬救兵吧, 又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时候想起前阵子二师叔来信, 说他在扬城收了个弟子,按说应该是莫晓星的大师姐。小姑娘便想着, 二师叔医武双修,大师姐一定非常厉害!不如去扬城搬救兵! 说干就干,莫晓星找到渡船就去扬城找大师姐去了。 而她所谓的大师姐,也就是秦家大小姐, 最近简直不胜其烦。 她回家一年多, 来登门说亲的人络绎不绝。尤其现在, 她渐渐迈入十五岁的门槛,连秦家父母都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了。 -- 第77页 周乐清终于找到机会问她, “云儿,你觉得雪津怎么样?” “我可才刚回来, ”秦牧云委屈道,“母亲就这么快想赶我走了?我在周家受的委屈,多半都是雪津气的。他这个人, 不学无术,只知道玩,一大把年纪没有一点担事的样子,就是做兄长我都嫌弃。” 那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厌烦,让周乐清暗自叹了口气, 试探地问,“那云儿,可有心上人?” 这话一问,秦牧云想到赵羡词,刷的脸就红了。 周乐清见此情状,哪还有不懂的!于是趁势追问,“是哪家公子能得我们小云儿青睐?你爹说了,只要他人品好,知道疼人,家世背景的……都可以一概不论,你喜欢就好,左右咱们家也不差那些。” 哪料到秦牧云却垂了眸,摇头道,“母亲说的哪里话,女儿没有心上人。”又说,“母亲这么早就想让我嫁人吗?女儿只想留在爹娘身边。” 周乐清就把宝贝女儿抱在怀里,笑道,“爹娘也想把你留在身边,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易成愁啊。所以娘才跟你说,只要你有心上人,不论出身背景,只要你喜欢,人品好,爹娘就都同意。”又说,“我原先还想着,不管怎样也要出身好些,但爹娘也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哪有不想让你承欢膝前的?若是找个穷苦人家的,不知道能不能招个赘婿——” 周乐清是想到这些,才同意不在乎男方出身的。 秦牧云满面飞霞,撒娇道,“娘!女儿不嫁,谁也不嫁,就想留在你们身边!” 周乐清见小姑娘嘴硬,只好换了个问法,“说起来,爹娘一直都忘了告诉你,原来你来家之前,京中寄来一封信,你已经看到了。后来又寄了一封,看字迹都是同一个人,不知可是云儿在京中的朋友?” 秦牧云想了想,点头道,“算是朋友吧,这次找来我师父,多亏她几次三番费心费力,这恩情对我来说,重若泰山。” “不知何时能否引他来见一见,或者我们也好送些礼去,聊表心意?” 秦牧云脸上就显出失落的神色来,“见不到,她在宫里呢。” 周乐清看她掩不住难过之色,就有些心疼,转而安慰道,“那以后再说,早晚会有机会。云儿近日习武如何了?我看莫师父可严厉的紧。” “师父是很严厉,但也只是教我基本功和一些拳脚功夫,说我现在体质还没练好,少说也要三五年才能把身体的底子打好,所以先学基本功,把练武的底子也打好,以后学一整套才好学。” 母女俩说着闲话,直到晚上秦知寒过来,周乐清才说,“我看,女儿八成是对帮我们母女找大夫的那位恩人上心了。只是……”她迟疑道,“听云儿的意思,那恩人竟是宫里的人不成?” 秦知寒大惊失色,“据我所知,这莫神医,是当朝七王爷请来的!”根据他在京中的眼线汇报,莫神医去周府当日,就是七王爷作陪! “可是不对啊,”秦知寒眉头紧皱,“七王爷年级还小,比我们云儿还要小上几岁,还是个孩子——”说着,便道,“我再去打听打听,要真是王爷……这还真不好办。唉,这些日子还是多拿些扬城好青年的画像给她看看,指不定就看上哪个了。免得到时候恋着什么王爷侯爷的,云儿的性子,要是嫁入这样的人家,不知道要怎么受罪呢。” 周乐清也不愿意女儿嫁入王府,她来自周家,周家不过是世家就那么多让人喘不过气的规矩,要是皇室贵族之家,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于是秦牧云每天习武之余又被迫多了一项消遣,看画像。 福莘一幅一幅给她展开,秦牧云眼皮都不动一下。福莘知道其中缘由,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劝两句,“小姐,那赵小姐既做了公主伴读,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宫呢。小姐您何必——” 秦牧云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就有些冷,“以后这话,我不想再听。” 福莘就暗自咽了口水,知道这是秦牧云逆鳞,提都提不得。于是只好按照周乐清的吩咐,例行公事的一幅一幅展画像给秦牧云看。 一连半个月下来,福莘觉得,小姐是一个笔画都没看进去,整天翻来覆去的读赵羡词寄来的两封信,闲了就看看,闲了就看看,看完小心翼翼收起来,睡前还要重复一遍这个动作,福莘都没眼看。 这天上午,秦牧云看罢信,又小心收了起来,忍不住怨道,“说年底回来,又到了夏天,现在冬天都快过一半,不仅人没见着,音信也全无。这个人啊,真是让人不省心。”于是又摸出当初赵羡词送她的琼花柳香囊,其实香囊的香味已经渐渐淡去,秦牧云觉得就像赵羡词这个人,不知道何时就会从她的生命里淡出去了一样。 于是又自己调了香,重新放进香囊里,随身带着。 好在腊八时节,她又收到了一封信,竟然还是赵羡词的!只不过这次寄信地址变成了南省,信里还说,可以把信寄到南省的这个地址,自有人会转交给她。秦牧云高兴之余,又不免叹气,“皇宫的规矩真是多!”她关注着南省赵家的事,想着如果赵羡词回家,她能第一时间知道。 不过没等到赵羡词回来的消息,却听说晚晴和那个雷守青都离开赵家,自谋生路去了。秦牧云念在赵羡词的份上,本来还想对二人帮扶一二,或者干脆让她们到扬城来。但一来路远,她鞭长莫及,二来托的人后来传信说,这两个人又跟了一户人家,到底有了落脚地。两人的新主子还买下了赵家在南省淳安街的粮庄,是个有钱人家,只是不知道待下人好不好。 -- 第78页 秦牧云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如今赵羡词在宫里出不来,那两个丫头都是赵羡词极看重的,秦牧云便觉得该替她照顾下。 于是便想着寻个机会去南省一趟。 谁料快到年关时,府上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她师妹。秦牧云想着,师父曾提过,墨者村还是有些同门的,便忙把人迎进来了。 莫晓星一进门,看见这样肤白貌美的大师姐,都呆住了! “你你你……就是二师叔的唯一弟子,秦牧云?”莫晓星看着她的相貌,再看看她通身的气度,忍不住咽了口水,话都说不利索了。 秦牧云淡然地点头,微笑道,“你是?” “我我我……我是莫晓星,是是是……”莫晓星连忙捂住嘴巴,不知道自己结巴什么。 秦牧云忍不住笑了。 莫晓星看着她眉眼如星,笑起来的样子好看到让莫晓星简直要尖叫出来,便捂住心脏,文不对题叫道,“师姐,你也太好看了吧!” 秦牧云愣了愣,“嗯?” “皱眉都好看。”莫晓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叫道,“啊啊啊,二师叔一定是看你长得好看才收你为徒的!”自幼习武的莫晓星,一眼就看出秦牧云没有内劲,甚至眉宇间隐约有病郁之象,她虽然不学医,但多少懂点,对于秦牧云这样的绣花枕头,为什么会被二师叔收为弟子这一点实在不理解,唯一的解释就是——是秦牧云的美貌迷惑了二师叔。 毕竟二师叔觊觎她师父很多年了,可她师父当年嫌弃二师叔丑,二师叔为此伤了自尊,从此数十年没回去过,只有书信往来。如今,二师叔一定是为了气她师父,故意收个这么美若天仙的弟子。 不过这样的弟子……莫晓星想,光是用来看就让人很高兴了。 秦牧云看她表情变来变去,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又自己点头,觉得十分好笑,看了半天也没打断她。 直到莫晓星自己叹气,“哎,本来以为大师姐一定是个武林高手,现在可好,小十可怎么救啊!”她又盯着秦牧云看了一会儿,笑道,“大师姐,你说,要是靠你的脸,能不能救咱们的小师弟呢?” 秦牧云无奈,这时候只好说,“莫晓星是吧?” “师姐叫我星儿就是,听着亲近。”说着话莫晓星就非常自来熟地上前挽住秦牧云的手臂,十分乐意挨着这位大师姐。 秦牧云又一次愣住,还有些尴尬。她不喜欢别人这样靠近自己…… 莫晓星抱着她手臂片刻,终于迟钝地觉察到气氛不对,看看秦牧云皱眉看她的表情,莫晓星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去,蜻蜓点水似的亲了秦牧云的脸,叫道,“大师姐,我太喜欢你了!” 秦牧云大吃一惊,慌忙退开好几步,一时间脸色冷得比这隆冬的雪还吓人。 莫晓星缩了缩脖子,这才开始觉得害怕。于是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秦牧云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冷声道,“来人,将这个人给我轰出去!” 莫晓星一动都不敢动,竟然真被秦府的下人架着扔了出去。 正巧秦御史回来,见到府内扔出一个小姑娘,忙问怎么回事。 莫晓星都吓哭了,“我好像做错事了……师父!”她们墨者村不与外界往来,每人只跟着自己师父和几个师叔有往来,都一派天真,不谙世事。她看着秦牧云觉得喜欢,喜欢就莫名其妙地亲了人家,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知道错。 秦御史问清缘由,知道这是莫神医门派的弟子,又是自己女儿的师妹,就把人扶了起来,十分慈祥的笑着安慰她,“你那大师姐性子冷,不喜欢别人接近,你诚心诚意给她道个歉就好了。” “真的吗?”莫晓星泪眼汪汪,“我是来找大师姐帮忙的,我们师弟被人拐走了,我……”她一边抽泣一边哭,秦御史听到她这话,惊讶道,“还有这等事?你放心,你师弟我一定给你找回来。” “不要!”莫晓星擦擦眼泪,“莫家村的事,莫家人办,要是师姐不肯帮我,我就自己去。” 秦御史皱皱眉,知道这些江湖门派都有自己的规矩,一时也不好插手。但如果这姑娘非要云儿去帮忙的话,秦御史想,还是要多给女儿带些好手。 将人安置在府内后,秦御史又将这事跟周乐清说了。两人这阵子一直愁着秦牧云的婚事,也知道那些画像秦牧云一个都没看,想着不如借此机会让秦牧云自己出去走走,现在她身子好了,四处走走多见见世面也好,免得心里惦记着不知道是七王爷还是什么人的,再把身体拖垮了。 周乐清特地见了见莫晓星,觉得十分喜爱这孩子活泼的性格,于是带着莫晓星给秦牧云道歉,又说,“我问了,晓星只是喜欢你,所以才亲了你一下,你们都是姑娘家,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别生她气了,你二人差不多年纪,我瞧着晓星挺可人的,不如认作妹妹?” 秦牧云更生气了,什么叫都是姑娘家没什么大不了?都是姑娘家,也很过分好吗?只是她这些话没办法跟母亲说,又见周乐清十分喜爱那姑娘,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但是看在母亲的份上,也只好压着情绪道,“她本就是我师妹,还认什么妹妹。” 莫晓星上前,本想拉她衣袖,此刻却不敢动,只低声道,“大师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那样,以后,我一定再也不随便靠近你了!” -- 第79页 秦牧云看看她当真十分害怕的样子,到底有些心软。也许,在一般人看来,两个姑娘之间,喜欢人家就亲一下脸颊,原就没什么要紧。只是……只是一想到她和赵羡词都没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秦牧云就咽不下这口气。 想着想着,又怪赵羡词是个讨厌鬼,倒像是把她当成妹妹了似的。不然以赵羡词的性子,何至于对自己那么好? 秦牧云更难过了。 也不知道赵羡词哪里好,怎么就让自己念念不忘?秦牧云想,都能把赵羡词的毛病列出一箩筐,比如心机重,精于算计,看起来对人很好,实际上都是虚伪有所图等等等等。 列一千一万个赵羡词的缺点,都抵不过赵羡词一个优点。 那个优点就是,秦牧云喜欢。 周乐清看着秦牧云虽然神情依旧冷淡,眸子里却渐渐溢出悲伤来,就更想着让秦牧云出去走走了,就提出让秦牧云陪莫晓星去救人的事。 秦牧云脱口而出,“我不去!” 莫晓星低着头,对周乐清道,“夫人,师姐不愿意去,我就告辞了。不然,我师弟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危险。” 周乐清连忙拉住她,“你就自己过去呀?” 莫晓星点点头,她本就是一个人出来的,看周乐清担心自己,于是道,“夫人您放心,我就是自己从南省坐船过来的,没什么大碍。” 秦牧云闻言一顿,“你要去南省?”她皱皱眉,“那我陪你去,不过这一路不许靠近我。” 早就想去南省看看了,一直没机会。待在家里又总是被相亲的事烦着,还不如去南省看看赵羡词生活的地方。 第43章 043日日思君 这又是一年年关将近,秦家父母本意是要留着女儿过完年再去, 哪能不过个团圆年? 秦牧云也是这么想的, 好不容易回家两年, 总想陪着父母过完年。最好等出了正月再议行程, 但莫晓星却是一刻都等不得,满心牵挂着不知境况如何的小师弟, 甚至恨不能立刻就插翅飞回南省去。 此时见秦牧云和父母依依惜别,莫晓星思量再三,难免觉得过意不去,还是主动说, “伯父伯母, 不然, 我还是自己去吧。毕竟眼见就要过年了,这一路过去, 就算再快也要十天半月,大师姐要是陪我, 今年这年就只能在船上过了。” 但秦家父母也理解她的心情,毕竟救人的事哪能耽搁?虽然不舍得女儿,可莫晓星既然是莫神医的同门, 莫神医对秦家又如此大恩,秦氏夫妇哪有怠慢的道理!况且,虽说是路上过年,但他们为秦牧云准备地充足,只要女儿身体好好的, 能去帮莫晓星一臂之力也是好的。 再者说,秦大人特地派了四个好身手的护卫保护秦牧云,这一趟前去多少才能稍微放心。倒是孤身一人的莫晓星,惹得秦夫人万般怜惜,便好生安慰她,“你是个好孩子,不过放心,等云儿回来我们补过也无妨。况且,年年都能过年,还是救人要紧。” 莫晓星也确实知道自己孤身一人,恐怕难以救出师弟,这才千恩万谢的和秦牧云一起上了船。 这时才知道,原来秦牧云要带多少人。秦家父母特地雇了大船,备有专门的厨子和食材,此番除她二人外,甚至连丫鬟仆人都要给带上。 莫晓星看的目瞪口呆,秦牧云见此,也忍不住有些难为情——这哪里像去救人,倒像是去游玩似的!总归不大合适。最后好说歹说,让那些仆人都下船了,只带着福莘一人,留下厨子和一个打下手的,另外推辞不掉的,秦大人强令她带了四个护卫。 这四人都是秦大人亲自挑选出来,一等一的好手,就算到时候遇上棘手的事,不能成功救出莫小十,也基本能保证把秦牧云和莫晓星无虞。 看见这阵仗,莫晓星才真真觉得,这位大师姐招不起。她自觉就离秦牧云远了些,态度也客气许多,一路上倒也没有多话。 这还是秦牧云第一次真正和江湖人相处,才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姑娘家家可以独来独往,身边也不需要任何人伺候。 只在除夕这天,莫晓星才显得对秦牧云有几分亲近,笑说,“没想到大师姐是这样有身份的人,其实说起来,咱们这一派,祖上也是这样荣耀的,只是现在不行了。”后来多喝了两杯酒,又说,“难怪大师姐这么好看,我要是有权有势,一定也能养的白白嫩嫩。” 秦牧云听着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确实,她与莫晓星差不多年纪,但莫晓星无论穿着还是肤色都不如她,甚至双手还极粗糙,一看就是干多了重活的手。 但,除去这些,莫晓星依然是个很厉害的人。比如同样的年纪,秦牧云就没有莫晓星这样的胆量。 莫晓星又凑到她跟前,大大咧咧地笑说,“不过大师姐,我不嫌弃你,你也不要嫌弃我,你我虽然出身不同,但既为同门,还是要互相照拂的好,我……嗝,我功夫比你好呢。” 福莘看不下去,就照顾着莫晓星去睡下了。 但秦牧云独坐半晌,却轻叹一声。她不由想到在京城时,与赵羡词一同去南山观的事,那时候,连周家下人都不愿意碰观里的茶,赵羡词却神态自若地饮了下去——现在,秦牧云似乎有些理解那日赵羡词的所作所为了。 她们这些官绅贵族之家,真的就比人家尊贵了吗? 秦牧云心里第一次有这样的疑惑,却并不能回答自己。 -- 第80页 好在这一路到底还算平静,因是自家雇的大船,行程要快上许多,才半个多月就到了南省。 福莘早已打发人安排好了客栈,一下船一行人就去了南省最大最有盛名的醉贤楼。 此时已进了正月,正是南省繁华的时候。 秦牧云还是第一次到南省来,不由道,“虽说南省和扬城相距不远,又都属江南,但南省风光却与我们扬城大不相同。” 如果说扬城是精致优雅的小家碧玉,骨子里透着柔媚多情,那么南省显然要大气许多,风雅中还透着威严。这大概和南省位于南北往来的交通要道上有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富庶又繁华。 秦牧云在客栈落脚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福莘去找人打听下晚晴和雷守青的消息,此外,她打算抽时间去赵羡词信中提到的地址那里看看,打听下赵羡词在宫里的情况。 福莘离开后,莫晓星就过来找她,“师姐,我们明日就去找师弟吗?” “好。”秦牧云答应地痛快,“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去探探虚实。”说罢,看莫晓星应下就要走,秦牧云还是心软地补充了一句,“你不要太担心,左右我也带了些护卫来,一定能将小师弟救出来的。” 莫晓星愣了愣,忽然就笑开了,高高兴兴应了声,“哎!”末了临走都要关上门了,又回头说,“师姐,我发现没有下人跟着你的时候,你显得亲和多了呢。” 说罢,怕又迎来秦牧云的冷言冷语,逃似的跑了。秦牧云还听见她喊了一嗓子,“师姐明早不要睡过头啊!” 于是忍不住摇摇头,到底还是笑起来。秦牧云觉得,莫晓星这个人,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相比她们这边的安在,赵羡词连这个年都没有过好。 这段日子以来,她几乎废寝忘食地和粮庄的掌柜对账,查缺补漏,看看粮庄亏空到底在哪儿。 原来这粮庄的粮食,一半来自赵家的田产,另一半都是买来的。而所有的存粮中,按例有三分之二都不能动,每逢麦熟之际需要更换新粮,才能将这三分之二的旧粮卖出。这原是她父亲赵自省用来给朝廷的补给粮,以备不时之需。但赵麒年接手后,粮食能留下十分之一就不错了。而且留下的那些,也净是陈谷子,许多都发了霉。 赵羡词问,“为什么后来不更换新粮了?” 粮庄掌柜姓何,叫何福,如今念过半百,双鬓都斑白,此刻听新主子这么一问,就长叹息一声,“公子有所不知,往年陈粮换新,都是要有足够的粮食补进来,有时是赵家的田产收来的粮食,但赵家大公子这些年只顾着从粮庄拿钱,一点不管账上怎么亏空,更不管粮食买卖的事,以前那些与我们往来的粮商长此以往,都不愿意与我们交易了。我们想拿钱买吧,又拿不出钱,于是粮庄就一日荒过一日,伙计们都走了一波又一波,我若不是惦念着当初赵大人的提携之情,也早自谋生路去了。” 他推心置腹地把粮庄账目清出来,交给赵羡词,“这些年,赵家名下的产业不断被卖出去,我就知道粮庄早晚也有这一天。如今,粮庄已经易主,我勉强守到现在,也算对得起赵大人的知遇之恩。” 又劝赵羡词说,“公子,看您年轻,我还是奉劝您一句,这粮庄如今空有架子,仓库里的陈谷子卖不出去,新粮买不进来,账面上还有不少亏空——这些年,我已经不敢买粮啦,知道维持不下去,也不再浪费钱,所以账面上的亏空也还好,但粮庄的生意彻底黄了。做生意,信誉败了,再起来可就难如登天啊,您还是趁早脱手吧!” 赵羡词还是第一次真正接触这样满目疮痍的账目,一时间愁的都要生出白发来。 按照何福老掌柜的说法,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卖粮食给粮庄了,而另一部分粮食都来自赵家田产——现在粮庄易主,显然赵家的粮食也不会送往粮庄了。何况,这家名叫“南润”的粮庄,在粮商那里,早就败光了信誉。 果然如何福所说,粮庄,只有一个空架子了。而赵羡词接手的,不仅是个空架子,还是有亏空的空架子。生意做不起来,地段再好有什么用呢?这百亩地最大的用处,可能就是卖出去,卖这个地段和空庄的价值。 可是……难道她费尽心机拿到了这个粮庄,就是为了转手卖出去的吗? 赵羡词拿着账本,一个人在粮庄待到了半夜。 想做好生意挣钱,真的……太难了!月上中天时,赵羡词揉了揉已经有些僵住的双腿,缓缓的站了起来。 这是赵家的产业,也是她父亲的心血,她绝不能就这么认输。一定,一定还有别的出路的! 但是出路在哪儿呢? 小金库的钱,每天只少不多,支出远大于收入。尤其每月还有百宝钱庄的利息要还,小金库撑不了多久的。 赵羡词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晚晴和雷守青看见,也知道现在日子过得艰难,日常也是能省的就省。好在大家虽然穷,但至少还能吃饱饭。 眼见着到了过年,赵羡词咬咬牙,还是决定拿出一笔钱,让大家好好过过年。于是咬紧牙关从小金库取出五十两银子,吩咐晚晴给大家发过年的喜钱,余下的钱去买些好酒好菜,大家过年好好吃一顿。 可是晚晴看着她家原来养尊处优的小姐,现在整日整日半夜才睡,睡醒了又四处奔波——小姐是腊月十四的生日,往年生日就算不丰盛,也至少有人伺候。今年的生日,赵羡词一夜未归,在粮庄对账。晚晴特地给她做了寿面送过去,直到第二天去送饭也没见赵羡词碰一口,她家小姐忙的不分昼夜寝食难安,如今还早生华发——过完这个年赵羡词才满十五岁,往大了说,也不过虚岁十六,却已经……晚晴看见赵羡词原本如瀑布一样柔顺的乌发里,竟然掺了几根刺眼的白发,顿时眼眶都红了。 -- 第81页 却又不愿意让赵羡词看见担心,接过钱就转了身,拉着雷守青去了。 赵羡词也没太在意,她真的太愁了!现在她还不是一个人,这一大家子都要吃饭的。 好在除夕那天,大家真的有肉有菜的好好吃了一顿,赵羡词见晚晴、雷守青还有莫小十都很开心,这段日子的愁绪也淡了许多,难得的放松下来。 谁料第二天,晚晴又把五十两银子原封不动地还了过来。 赵羡词惊讶不已,“这钱?” “小姐,我们知道咱们现在日子艰难,这钱您收好,等小姐以后发财了,再加倍补偿给我们。”雷守青笑笑说罢,眼睛也有些红。 晚晴早晨给赵羡词梳头时,又看见掺杂里面的白发,难过极了。这会儿见雷守青红了眼连带着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太心疼赵羡词了。 只有莫小十高兴地说,“公子小姐,过年那些肉,都是我和守青姐姐去山上打的!晚晴姐姐说,那山原是赵家的产业,山上的飞禽走兽都有专门人喂养,不怕身上带毒,我们偷偷溜进去走了一天的路呢!虽然我功夫没有守青姐姐好,但找猎物却是一等一的厉害!” 这段日子来,莫小十因常常跟着晚晴,也发现了赵羡词的秘密,知道原来这赵公子竟是赵小姐,晚晴吓了一跳,叫他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要胡说。于是莫小十没外人的时候就公子小姐的乱喊。 晚晴听见他乱七八糟的话,就忍不住扑哧一笑,戳他额头道,“你那叫找猎物?你那叫胡窜!怪不得你师父要打你,我见天都想打你。” 莫小十吐舌,“你才不舍得,我这么可爱。” 雷守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赵羡词看他们活宝一样的闹,心里的酸楚也跟着淡去,笑道,“我是差钱,但也不差这五十两。”于是又把钱放到晚晴手里,“好晚晴,毕竟过年了,给大家添置些新衣服,也给我做一身,不要太贵,能出去见人就行。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为我好,但,年我们一定要过好。不然,接下来的这一年,哪来好兆头呢?”又开玩笑道,“我看你们呐,就是想着坑我的钱,还说什么以后发财了双倍给,我可事先说好,就是以后发财了,也没双倍的份!拿好——” 晚晴听到要给赵羡词添置衣服,这才收下银子。只是花钱的时候,由晚晴做主,莫小十想要一套做木匠活的工具,晚晴都没给买。最后按照赵羡词的吩咐,一人添置了一身新衣裳,自然赵羡词那身最贵,尽管如此,最好还是剩下了二十两。晚晴拿着钱,跟雷守青和莫小十说,“我打算买点鸡鸭,自己养,以后下了蛋多了拿去卖,少了就咱们自己吃。然后剩下的钱,都放进咱们的小金库里,有急事再用。”她一笔一笔帐都记得清清楚楚,越来越会精打细算。 赵羡词自然更会精打细算。她想了很久,粮庄的生意想要重新做起了太难了,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做别的生意?只是苦思好几日,又去市场上转了不知道多少次,也没找到很好的买卖。主要她手头钱不多,做什么小生意都需要本金,她现在除了粮庄那空铺子以外,几乎跟穷光蛋没什么区别。 直到初四这天,她突然灵光一闪:如果只有空着的铺子,那能不能模仿百宝楼,租给商户们,让一些散在各处的商户集中的粮庄那里,做个南省的百宝楼? 这样的话,她可能只需要花费少量的装修费用,只要她肯让利,位于淳安街中心地段的粮庄,一定会有人愿意进驻的! 赵羡词好像终于在一片雾蒙蒙的天里看出曙光来,激动不已。 即便如此,事情的进展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一是赵羡词的身份,她是来自扬城的赵康,在南省没有几个认识的人,大家并不敢相信一个这样的人。二来,她年纪不大,虽说满打满算虚岁十六,可到底会让人觉得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而且在谈判过程中,赵羡词还发现不少问题,比如商铺租金要怎么算,虽然地段好,但粮庄声誉不好,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在南润粮庄旧址开店,会不会受到不好的影响?又比如,粮庄打算要怎么改建,如果每家商铺都有自己的风格,那么改建费用就不是一笔小钱,那这笔钱是赵羡词出还是他们自己出?等等等等,赵羡词这才知道,每个生意人都是人精,每个人都恨不能让赵羡词倒贴给他们钱。 赵羡词仔细把商谈中遇到的问题记下来,又全面详细的制定出了完整的合作计划,并用规整的楷书清清楚楚地把南润旧址如何改建的详细细节逐一写了出来,还非常用心的找书商印出来,每次去拜访都送过去。 同时为了让自己显得可靠一些,又特地让雷守青给自己贴上了两撇小胡子,装扮也要显得老成许多。 每天都去找那些商家,赵羡词几乎磨破了嘴皮子。眼见着元宵节都要到了,她找了那么多商家,虽然有很多商家看着详细的方案看起来很动心,却依然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 直到正月十三,何福突然来粮庄找她,还拿着她的方案,十分激动地说,“公子,这可是您写的?” 原来,这些商户们都很赞赏赵羡词关于南润粮庄改建的方案,虽然有瑕疵,但都是可以商量的,尤其赵羡词在方案里大幅让利,让商人们十分动心。 只是一点,他们不相信赵羡词这个人。 -- 第82页 这一点,实在难死赵羡词了。赵康本就是子虚乌有的身份,她该怎么自证? 可难道要因为这一点,而功亏一篑吗? 赵羡词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让雷守青继续看着粮庄,她决定自己出去走走。 接手粮庄以来,遇到那么多困难,赵羡词都没有哭。这一次,她却忍不住想哭。她要怎么证明,自己是个可信的人?钱也没有,身份也是假的,那些商人若是留心仔细去查,只怕多少会有不安。 就是换成她自己,也不敢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做生意啊。法子再好有什么用?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啊!尤其她想和别人做的,还是南省百宝楼这样的大生意。 赵羡词觉得自己黔驴技穷了,她真的……太累了。 真是人衰的时候,连喝口水都塞牙。 她垂头丧气从粮庄出来,连家也不想回,漫无目的地走着,谁知道半路上还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了! 一个少女手上拿着铁链,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赵羡词双脚捆住,重重摔在地上。 那铁链冰凉,砸在身上很疼,被铁链绑着摔地上更疼。赵羡词当时就疼得冒出泪花了。 以至于她在泪光中看到站在少女旁的秦牧云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郑重提醒:野味吃不得!! ps:文中人物实际上是去偷了赵家专门饲养的家禽走兽。(对,就是不能吃野味,不能!!!) 感谢在2020-03-23 09:00:00~2020-03-25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笨笨狗、有梦恬然、幎、洛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空心菜 30瓶;一生只爱一人 3瓶;无尽夜幕、浮生若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044不想起名字了 莫晓星上前把人拎起来,高兴地对秦牧云说, “师姐, 就是这个人!”于是把她知道的莫小十被晚晴拐走的事情说了一遍。还特地说, “那个拐卖了我们师弟的人, 就是他家的人!我上次还见他门口那个姑娘玩机关匣,要不是小十, 别人肯定做不出那样小的机关匣。” 秦牧云有些想扶额,她原意是跟莫晓星去莫小十所在的地方探探虚实,如果果真是贼窝,那直接报官就是, 若不是, 大不了花钱买回来。她还没有跟人动手的习惯, 谁知道走到半路,眼一花, 耳听得莫晓星的铁链哗啦啦,再一看, 她就把人捆住摔地上了。 看看那个摔在地上的男子,虽然人打扮的老成,还有两撇不知所云的胡子, 但一瞧那男子捂着脸的手,就知道年纪一定不大,而且文文弱弱的,也不大像坏人。况且这会儿,那人被摔得眼泪汪汪, 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直勾勾望着自己,秦牧云心想,不知道是哪家公子,这么倒霉碰到了莫晓星。 赵羡词依然难以置信地盯着秦牧云,这人竟然真的出现了? 莫晓星瞧见她这样子,上去就是一脚,“呸!臭男人,盯着我师姐干什么!无耻!” “……”真的很疼啊。赵羡词一下子怒火中烧,她脚腕被绑着,整个人毫无防备摔在地上,当时下意识的手撑地,现在两手都戗破皮,冒出血丝来,火辣辣地疼。更别说被捆住双脚,她膝盖重重摔地上有多疼了。现在整个人又被莫晓星提溜着,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力气是真不小。赵羡词不想以这么狼狈的样子和秦牧云见面,依旧刻意粗了声音,怒喝道,“莫晓星,你有病吗?” 莫晓星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赵羡词简直要喷火,“放开我!” “我……我不!”莫晓星看她发火,一时不知怎的还有点心虚,恼道,“你家人把我师弟拐走了,上次我去你家要人,还被打了。” 赵羡词努力压着火气,却依然咬牙切齿,“你查清楚事情原委了吗?莫小十离家出走,流落到这里,是晚晴见他可怜才带了回去,我们是好心收留他,你懂吗?” 莫晓星还没反应,秦牧云却皱了眉,“晚晴?”她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子,“你可是还收留了一个叫雷守青的?” 赵羡词心里一咯噔,却不敢看她,唯恐被认出来,就几不可闻地应了声。 秦牧云无奈道,“晓星,把人放开,这怕是个误会。” 莫晓星看看秦牧云,才怏怏道,“噢。”于是手一松,赵羡词身上的铁链也被收了回去。 但刚被重重摔过的赵羡词,这一刻哪里站得住!几乎就要摔倒时,下意识抓住了秦牧云的手臂。 秦牧云登时就变了脸。 莫晓星更是一掌掀开她,“别碰我师姐!” 秦牧云也十分不喜的皱皱眉,轻轻拍打了被赵羡词抓住的地方。莫晓星挡在她面前,对着赵羡词怒目圆视。 秦牧云看着跌坐在地的男子,又见自己袖上的血迹,才意识到这人怕是受伤了,犹豫片刻,还是问道,“这位公子,你还好吗?” 赵羡词却只呆呆地望着,没有回答。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莫晓星和秦牧云的神态,尤其秦牧云对莫晓星那样亲近……赵羡词一时间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像是刚刚被捆住的不是她的腿,而是她的心一样,此刻那颗心说不上来的凉,又汩汩的泛着说不清的酸涩,让她鼻子都跟着酸了,一时也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别的原因。 -- 第83页 她慌忙低下头去,努力收拾着自己被弄乱的衣裳。 这么会儿的功夫,街上巡逻的衙役已经赶过来了,推开围观的众人,一见地上的赵羡词,为首的金来旺忙道,“这不是赵公子吗?发生什么事了?” 赵羡词这阵子几乎天天在街上逛,淳安街就这么大地方,负责这一片的衙役几乎都认识了她。赵羡词又不亏待他们,知道要跟衙门搞好关系,于是常常顺手买点酒食点心送给金来旺等人,因此这些衙役都这个小赵公子都很用心。这会儿见小赵公子被人欺负,都立刻拔出刀来,喝道,“什么人,敢在我老金的地界闹事!”然而一看见前面的秦牧云,登时就看呆了。 莫晓星又上前一步,挡住了金来旺的视线。 金来旺一看秦牧云那穿衣打扮,就知道不是他能冒犯的,于是清了清嗓子,换了客气的语气,“到底因为什么缘故,你们要当街欺负我们小赵公子?” 有人扶起了赵羡词。 赵羡词余光瞥见莫晓星和秦牧云的小动作,心里酸苦更甚。索性别过脸去不看秦牧云,却还是止不住心里一阵一阵发酸。被人扶着忍痛对金来旺笑笑,“金大哥,劳您费心,是场误会,这两位姑娘是来我家中找人的。” 秦牧云微微侧身,避免正脸对着这些男人,才缓声道,“此中确实是场误会,我师妹行事鲁莽,误伤了这位小赵公子,我替她跟您赔个不是。” 赵羡词沉默了下,听了这话,心里的邪火不知怎么越烧越旺,冷笑道,“你是她什么人,道个歉她是自己没有嘴吗?” “你!”莫晓星气的瞪人,却被秦牧云拉住,眼神制止了她。莫晓星气呼呼地,却还是听了秦牧云的话,“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赵羡词看见秦牧云拉住她手臂,眼神恨不能把莫晓星的手臂烧掉,但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她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满怀怒火的哼了一声。 谁知道莫晓星又说,“但上次你家的下人也打了我,我还瘸了半个月呢!我们扯平了!”再看看赵羡词的眼神,莫晓星又有点炸毛,“这是我和你的事,别想借机靠近我师姐,管好你自己的眼睛!再对我师姐不敬,我下次照打不误!” 赵羡词气的发抖。尤其看到秦牧云还无奈的笑了,笑容里竟然还有些宠溺的意思?秦牧云是瞎了眼吗?这么一个是非不分任性鲁莽的小姑娘?赵羡词几乎咬碎了后牙槽,冷笑一声,不理她。 偏偏这个时候,最喜欢看热闹的晚晴带着莫小十钻了进来,谁知道一眼就看见狼狈的赵羡词。晚晴惊叫了一声,“小——公子!”她慌忙放下手里的菜种子,把扶着赵羡词的人挤开,急的不行,“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赵羡词一看到晚晴,唯恐她把自己暴露了,忙遮了遮手,“无碍无碍,你们买什么了?”还笑了笑。 晚晴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我前阵子买了鸡鸭,打算在咱们院里养着,以后就不用去买了。今天又买了些菜种,左右咱们园子大,卖菜的说这些种子春天撒进去,一个两月就能长出来,以后我们连菜都不需要买了!省钱!”说着还有点高兴。 然而一旁的莫小十这会儿低着头,一个劲往晚晴身后躲。 赵羡词看的生气,踢了他一脚,“出来!” 莫晓星就一把将莫小十拉过来,怒视道,“你怎么踢我师弟!” 赵羡词看都没看她。晚晴这时候才发现旁边还有两个人,一眼就看见莫晓星。她可忘不了当初到门前喊打喊杀的这个姑娘,再看看赵羡词身上的伤,晚晴简直要气炸了,“又是你!” 莫小十见状忙对晚晴摆摆手,“晚晴姐姐,我师姐不是故意的!” 赵羡词也扯了她衣袖,“误会。”说着余光还看了秦牧云一眼。 晚晴这时候也看见了秦牧云,“秦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你是和这个女的一起的?你——”晚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和莫晓星一起,欺负我家——公子?你?你怎么能——” 赵羡词听得心里直紧张,忙笑道,“晚晴,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你知道,我这几天太忙了,走路不当心,和她们没关系。”说罢就握住了晚晴的手,微微摇头示意晚晴不要乱话说暴露了她。 晚晴连连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压下火气。难得冷下脸来,也不管秦牧云,只对莫晓星说,“你上次不分青红皂白上门挑衅,这次又是为哪般?” 莫晓星见莫小十焦急的模样,也猜出这家人待小十不错,尤其小十身上还有新衣服——她们村里穷的两三年都做不起一套新衣裳,于是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事,心虚地说,“我……我是着急我师弟。” 晚晴就气不打一处来。但赵羡词在旁边一直紧紧盯着她,唯恐她说错话。晚晴又是知道赵羡词心事的,怕是因为秦牧云在场,她家小姐什么亏都要吞下去了。于是也不理她们,扶起赵羡词就说,“公子,我们回去。” 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冷冷的看了莫小十一眼,“小十,还不回家?”她就是故意怄莫晓星。 莫小十呆了呆,晚晴见他没动,眼里的失望是藏也藏不住,最后却勉强对他微微一笑,像是送别,最后也没说话,扶着赵羡词走了。 莫小十看着她们渐渐走了,忽然叫道,“晚晴姐姐,等等我!” 莫晓星惊讶地看着他,“小十?” -- 第84页 “对不起师姐,”莫小十一边后退一边难过的说,“公子和晚晴姐姐待我很好,我不能……让她们伤心。”说完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喊,“等回去你告诉师父,我在外面也有好好学手艺!” 莫晓星张口结舌半晌,还是不相信向来亲近她的小师弟,竟然就这么跟人跑了? 然而,秦牧云注意力却没在这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看着那赵公子的言行举止,总觉得眼熟的紧,太熟悉了以至于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尽管这个赵公子的长相和声音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但举止神态却让秦牧云熟悉的发慌。 第45章 045不知道起啥名字 赵羡词这次伤的不轻,晚晴扶着她没走几步, 发现赵羡词一直双腿打颤, 就强硬的把人带去医馆。好在没伤到骨头, 都是皮外伤, 于是大夫给她抹了药,吩咐按时涂抹, 过个三五天就差不多能痊愈。只是没想到大夫还嘱咐赵羡词要好好休息,中医看病可不止看患处,一诊断发现赵羡词心肝脾肺肾都不好了,显然是过度劳累之状。 这点, 赵羡词自己也清楚, 只是她能有什么办法? 晚晴一路沉默着, 没说话。看见小十回来,都没能笑出来。最后吩咐小十去找了轿子来, 把赵羡词塞了进去。 小十轻轻拉住晚晴的手,“晚晴姐姐, 你别难过了。” 晚晴努力对他笑笑,“我只是觉得,小姐……太辛苦了。” “等我长大了, 我一定努力挣钱养你们,”小十心疼的说,“绝不让你们吃苦!” 晚晴一下就被他逗笑了,“人小鬼大。” 这才回了临河院子。 雷守青一直忙着粮庄的事,听到消息也急忙赶回家, 看见赵羡词淤青发紫的伤口,脸色难看的恨不能去杀人。又十分自责,怪自己不该让赵羡词一个人出去溜达,不然她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人伤害赵羡词。 晚晴看着她的样子,宽慰道,“没事啦,大夫说了,小姐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雷守青沉默片刻,缓缓说,“现在的情况,她歇得下来么?” 晚晴就不说话了。 “都怪我,我不该不跟着她,”雷守青幽幽说,“以后,不管小姐说什么,我是一步也不能离开。” 晚晴就长长叹口气,定定瞧雷守青半晌,忽然道,“我觉得,你变得和小姐越来越像了。记得当初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很容易脸红,话多,人也活泼。这半年来,你越来越不爱说话,性子也沉稳不少。” 雷守青就笑了下,“你不也一样?这半年,你一个人要管着咱们院子的事,又是养鸡又是养鸭,什么都要仔仔细细算笔帐,以前你哪考虑过这些?现在连小姐都敢管着了。” 晚晴也跟着笑了,“是啊,我们都变了。连小姐也变了,以前,小姐是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抛头露面的,但现在……虽然日子苦了些,但,小姐看起来心是活的,让人喜欢。” 雷守青的笑容就微微收了几分,最后又弯了唇角,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是啊,让人喜欢。”让人……挪不开眼,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 就听见莫小十在屋里喊了一嗓子,“公子,晚晴姐姐说了,你不能再看账了!”说着,手脚麻利地把赵羡词的纸笔都抢走藏了起来。 赵羡词无奈地看着他,“小十,我有正事,你可不能胡闹!” 小十摇头。 “小十!”赵羡词冷了脸,莫小十缩缩脖子,一溜烟窜了出去,“晚晴姐姐让你好好休息!” 赵羡词看着他兔子一样,噌一下就没影了,哭笑不得。 门外,晚晴满意地拍拍莫小十的肩膀,“干得漂亮!”说罢又问雷守青,“真的不会耽误小姐正事吧?” 雷守青偷笑,却还是坚定地说,“不会。现在小姐该做的都做了,是该歇息一阵。况且这还没出年关呢,别家也都在休息过年,不碍事的。” 赵羡词拄着拐杖,走到门口听见她们的对话,一时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温暖,“你们几个,真是反了天了,背着我还联手了是吗?” 晚晴吓得一个激灵,不敢说话,然后推了推雷守青。 雷守青只好硬着头皮说,“小姐,这段时间您太累了。况且,那些商户咱们能谈的都谈了,何掌柜也说,他们都很赞同入驻的事,就是没人敢冒这个险,现在您再忙活,结果也是一样的。倒不如晾一晾他们,南润这么好的地方,那些商户哪个不眼红着?现在您不去找他们,说不定回头他们就要来找您了。”又说,“小姐,您真的要歇息一阵,不然,累坏了身子,千金万金都买不来呀!” 晚晴也说,“是啊小姐,这阵子,您真的太累了。而且现在大家都在过年,您又受了伤,好好歇一阵,没什么关系的。”说完还是把脖子缩回去了 赵羡词看她这个和小十几乎如出一辙的动作,忍不住笑道,“我看就是你把小十带坏了。” 晚晴和小十相视一望,不约而同地瘪嘴,两人看见对方的动作,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雷守青捂住眼睛,奇道,“晚晴,你真的把小十带坏了!”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赵羡词瞪了雷守青一眼,“要是没你出主意,晚晴敢这么闹?” “……”雷守青咽咽口水,心虚的也不敢说话了。 -- 第85页 赵羡词见状,就长叹了一声,“罢了,守青说的也有道理。这个问题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既然有利润,他们之中说不定也有胆大沉不住气的,只要有一个商户开了头,后面就好说。”说完,又问,“牧云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她是来找我的吗?” 晚晴听了很不高兴,没好气道,“小姐您可真会多想!我打听了,那秦小姐是千里迢迢特地陪莫晓星过来找小十的,跟您可没关系。” 赵羡词听罢,努力憋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晚晴,你现在对我可越来越差了。” “哪是我对您差啊,我恨不能把心掏给您呢。”晚晴说,“您要是对秦小姐不满,就直接说秦小姐,指桑骂槐可不好。” “……”赵羡词张张口,气哼了一声,不想理她,拄着拐又回屋里去了,一边走一边说,“你要是再怼我,我就把小十打一顿。” 晚晴张张口,拉住小十的手,“关小十什么事。” 小十却不在意,笑嘻嘻道,“晚晴姐姐您放心,小姐她抓不到我。” 赵羡词远远听见,觉得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已经动摇了。没人怕她就算了,连小十都敢戏弄她了! 然后就开始想念秦牧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道莫晓星是什么时候认识秦牧云的,两人关系到底有好多,秦牧云又怎么成了莫晓星的师姐……不过两年没见,秦牧云身边就多出那么许多她不了解的故事,让她觉得自己离秦牧云越来越远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告诉秦牧云。原来没敢在信里说,毕竟信件要从路上走,中途实在不放心。她本打算得空去一趟扬城,亲口告诉秦牧云这些。对秦牧云,赵羡词自然是信任的。只是现在,秦牧云身边多了一个不好把握的莫晓星,赵羡词就不敢冒然解释身份。况且,也不知道秦牧云和那个莫晓星关系好到什么地步,但以她对秦牧云的了解,单从态度上看,秦牧云待莫晓星也是比别个亲厚许多的。 左右这些事,她自己也想不清楚,干脆明天让小十去打探打探。 谁料第二天一大早,秦牧云就带着莫晓星登门拜访,特地来给赵公子赔罪。 赵羡词赶忙把人迎进来。 秦牧云看着这个地址,心里的怪异感再次涌了出来——赵羡词给的地址,她是刻在心里的,那不就是这个宅子吗?一时间,秦牧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打听下赵羡词在宫里的状况。 莫晓星是当真知道错了,见到赵羡词,非常诚恳地沏茶赔罪,怪自己不该着急忙慌恩将仇报。 她都这样说了,当着秦牧云的面,赵羡词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她一开始并没有怎么怪莫晓星,后来那些无端冒出的怒火多半都是因秦牧云而来。 所以即便莫晓星诚心诚意地赔罪认错,赵羡词还是心里不喜欢她。但也不为难这姑娘,她心思一转,让小十带莫晓星在院子里逛逛,顺便打探下情况,并允诺莫小十,如果他事情办得好,就让晚晴带他出去玩一天。 莫小十听了,恨不能立刻把莫晓星五花大绑严刑逼供。 而此刻在大厅中,就只有赵羡词和秦牧云在了。 晚晴不愿意看见赵羡词在秦牧云面前掏心掏肺的样子,雷守青更是不想看,于是两人各忙各的去了。 而秦牧云,也把福莘留在客栈,此刻,只剩下她和这位赵公子时,秦牧云才觉得有些不妥。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秦小姐——” “赵公子——” 半晌,竟又同时开口,于是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赵羡词才好笑道,“秦小姐有事不妨直说。” “嗯……”秦牧云沉吟片刻,才淡淡地说,“不瞒赵公子,我有一位好友,曾给我寄信说,可以将信寄到府上,会有人转交给她。”顿了顿,才说,“不知赵公子是否认识赵家的小姐赵羡词?” 赵羡词手指一抖,万万没想到,秦牧云竟然是来问这个的!她以为是要替莫晓星说话呢。可这要怎么回答?信她是寄出去了,谁知道秦牧云会亲自来找这个地方?她紧张地饮口茶,才缓缓道,“赵小姐的名讳倒是听过,毕竟赵家在南省也是望族,人却不识得。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些京城的朋友,有能往来宫中的,有时有信件往来,也就顺手帮忙送一下。” 秦牧云听了,顿时一阵失望。 赵羡词偷偷观察她神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经心地随口问道,“看来秦小姐与赵小姐是旧识?关系很好吧?” 秦牧云微微有些出神,然后才客气地说,“赵小姐对我有恩,所以家父家母也特别想知道她的消息,不知能否劳烦赵公子,帮忙打探一番?” 赵羡词听着,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有恩?只是有恩?因为有恩,所以才这么关心吗?她想,帮秦牧云是心甘情愿的,只想对她好而已,何曾求过什么回报!可在秦牧云眼里,好像自己对她好全是有所图似的。 这么一想,原本对秦牧云热络的心,都冷下去几分,极客套地笑道,“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南省距京中远隔千山万水,消息可能要等的久一些。” 秦牧云一下激动起来,尽管面上还端着,手指却紧张的握在一起,“多谢赵公子。”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赵羡词客气的笑笑,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看秦小姐,和莫晓星关系不错?” -- 第86页 秦牧云就笑了笑,“她是我师妹,性子跳脱了点,但人还是很可爱的,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赵羡词的笑容就绷不住了,勉强应了一声,“噢。”哪里还能想到,秦牧云之所以特意在他面前说莫晓星的好话,只是为了让他不要责怪莫晓星。赵羡词只顾着自己打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坛子,全倒进自己心里,一时酸的冒泡——很可爱?哪里可爱了?一点也不可爱好吗! 万万没想到,秦牧云竟然喜欢这样的人。赵羡词又是生气又是失落,难怪秦牧云不愿意亲近她,显然她和莫晓星的性子南辕北辙,她就不是赵羡词喜欢的那种人。 上辈子……上辈子大概因为她们都困在府中,百无聊赖无可寄托,才能有那样深的感情吧。重来一次,到底什么都不一样了。 赵羡词一时心里疼的厉害,疼的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但为免被人看出这些说不清的情绪,赵羡词便起身道,“秦小姐稍坐,我还有点事。”于是自顾去了,吩咐雷守青去好好陪秦牧云聊天。左右不敢让晚晴去,赵羡词也看得出,晚晴对秦牧云意见大得很。 她一个人躲回了书房,只觉得心口闷得厉害,也不知道哪来的古怪情绪,让她怎么都理不顺这个气。 没过一会儿,莫小十偷偷摸摸溜进来,露个脑袋高兴道,“公子,我打听消息回来啦!” 赵羡词看见他,犹豫片刻,还是让人进来了,“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莫小十鬼精灵一样,莫晓星又对他不设防,把一路上从头到尾遇到的事一一都跟师弟说了,可以说大吐苦水。就连因为初见太喜欢大师姐,情不自禁亲了大师姐被扔出府的事都尽数告诉了莫小十,又夸道,“我们大师姐虽然看着冷冷淡淡,但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的。” 莫小十为了让晚晴带他出去玩,告诉赵羡词的只多不少,原本三分的事被他添油加醋说成了十分,把赵羡词的心说的拔凉拔凉的。 秦牧云果然变心了,赵羡词通体冰凉。自己平时拉拉她的手,还要被怼被躲开,这回被人亲了,还对那人这么亲厚! 说什么缘分缘分,大抵都是有缘无分罢。 说完后,莫小十满怀期待的说,“什么时候让晚晴姐姐带我出去玩?” 赵羡词沉默着,神色低沉的不像样。一时吓得莫小十大气不敢出,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我我我不去玩了……”说完赶紧溜了。 可是溜出来后,心里又不甘,便怏怏的像霜打的茄子,提不起兴致。晚晴让他帮忙干活,看见他那样子便关心的问了下,小十就都跟她说了。 晚晴表情很精彩,哭笑不得,“你……你不能这样跟小姐说,小姐她——唉!”晚晴认真地说,“小姐很看重秦小姐,你这么一说,怕又要成了她的心病了。” 过一会儿,又问,“你跟小姐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秦小姐真的和莫晓星关系那么好?” “我师姐是那么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 晚晴听了,就暗叹一声。心想,小姐要是伤心一番,断了念头更好。 这边厢,雷守青奉命和秦牧云说话,她能说出什么来?两人对坐尴尬,没多时,秦牧云就要离开了。 莫晓星和她一起走的时候,赵羡词还是出来送客,礼貌地送到门口,一点失礼的地方都没有。 明天就是元宵节了,赵羡词本想邀请秦牧云来院子一起过节,但看看她身旁的莫晓星,就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赵羡词:没良心的大骗子,秦牧云这么快就变心了,不要我了 秦牧云:哎,操碎了心,可不能得罪这个赵公子,还指望他带来赵羡词的消息呢。 莫晓星:我感觉我当了很大的电灯泡,还是被迫的那种。 第46章 046挡不住的风流 南省事了,秦牧云本打算尽快回扬城去, 但莫晓星说, 明天就是元宵节, 这南省的元宵灯节特别热闹, 劝秦牧云过完节看看南省风光再去。 秦牧云想着,实在也不差这一两天。又见莫晓星很期待的样子, 也就答应下来。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就看见南省大街上挂满了灯笼,位于淳安街的灯市也比往日更热闹许多。待到晚间,淳安街两侧灯火通明, 宛如白昼。更有南省官府牵头, 联手南省最大的春和船坞, 在淳安街尽头的淳河河心,摆上了一艘富丽堂皇的大船, 准备着夜晚的烟火盛宴。 晚晴和雷守青都很高兴,莫小十更别提了, 一大早就拿着烟火在院子里放个不停,还点了炮仗,活生生把赵羡词从床上震醒了。 知道今儿是元宵节, 赵羡词也没怪他,起床后看见大家都喜气洋洋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白天,她们都在家中准备丰厚的晚饭,一起包汤圆。莫小十给晚晴打下手, 不是很忙,抽个空就去点炮仗,后来雷守青听烦了,上去把人拎了回来,把人按在屋里一起包。 赵羡词眼见着包了不少,还是特地吩咐了下,“晚晴,待会给牧云和莫晓星也送去一份,她们出门在外,大过节的只怕吃不好。” 晚晴也没说什么,心里叹口气,也应下了。 莫小十问,“干嘛不直接让两个师姐一起来过节?” 赵羡词神情未动,“那你去问问,看她们愿不愿意来。” -- 第87页 “哎?那我去啦!”莫小十不想包汤圆,听见赵羡词这么说,手上面粉都没擦,胡乱搓搓就往外跑。 赵羡词也没说话,雷守青偷偷看她一眼,“要不,我去请?” “不用,”赵羡词说,“她们跟我们不熟,肯定不愿意来。小十又待不住,让他去见见两位师姐也好,免得在家里总点炮仗。” 果然,半个时辰左右,莫小十一个人溜达回来了,进屋就说,“大师姐说谢谢公子美意,她们还有事,就不来叨扰了,祝咱们节日快乐。” 赵羡词眼皮都没抬一下,“你去洗洗,一会儿吃饭了。”又说,“今晚淳安街有灯市,是一年一度最热闹的时候,晚间还有淳河放烟花,最漂亮。你们想出去玩的,吃完饭就都去吧,这可是南省少有的节日,一年也就一次,每年这个灯市不知道成全了多少痴情男女,你们也都大了,都去看看,万一遇到了心上人呢。” 她说的是晚晴和雷守青,雷守青低着头,没说话,晚晴红了耳朵,也没出声。只有莫小十高兴道,“那我要去!” 晚晴瞪他一眼,“你这么小,去做什么?” “看烟火!”莫小十眼睛都亮了,拍着手兴奋道,“我从小就喜欢看烟火,可是村里穷,好几年才能放一次。这回好了,一次看个够。” “那就去,想去的都去。” 雷守青问她,“小姐,您不去吗?” “我懒得凑这热闹,况且我这伤也没全好,万一再被人挤着撞着了,”赵羡词说,“我可不想再受这罪。” 雷守青就说,“那我也不去,我在家陪您。灯市也没什么意思,从过年就摆到现在了。” 晚晴也说,“你们都不去,我也不去了,索性大家都在家里过,也挺好。” “啊?”莫小十哭丧着脸,“你们都不去?” 晚晴就说,“你也别想去,人那么多,万一你再被人卖了。” “不!我要去!”莫小十嚎了一嗓子,眼珠一转,就走到赵羡词身边央求道,“公子,好公子,你就去看看嘛!我保证,我一定保护好你,不让任何人靠近你磕碰着!” 赵羡词好笑地看着他,“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你能护住你自己就不错了。” “那不还有守青姐姐呢!”莫小十说,“就算我不行,守青姐姐也一定能护好你。” 赵羡词看他十分期待的样子,又见雷守青和晚晴固执的模样,知道自己要是不去,今晚谁都别想去,于是笑道,“罢了,我们就一起去凑凑热闹吧,也算应个景。” 莫小十高兴地欢呼起来,晚晴也跟着笑笑,其实她们都想去,只是如果大家都走了,留下赵羡词一个人在家,晚晴不放心,雷守青就更不放心了。 于是大家早早包好汤圆煮好,雷守青还奉命用食盒装好两碗汤圆,又另装了几道家常小菜,仗着身手好,送到醉贤楼秦牧云手里时,汤圆和菜都还是热乎的。 秦牧云十分客气地表示感谢,想给钱又觉得不合适,最后让福莘去买了些节日礼物送到赵公子府上去了。 赵羡词都没拆,吃完饭就和大家一起去了淳安街。 可巧,醉贤楼正在淳安街最好的位置上。 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淳安街的灯火终于登上舞台。秦牧云和福莘原是在客栈窗口往下看着,一派灯火辉煌,好不热闹繁华!莫晓星也跟着看了会儿,惊叹不已。 “我们扬城也有这样的灯节,比这里还要热闹些。”秦牧云面带微笑,望着窗外的灯火说,“每年这个时候,适龄男女几乎都会出来游玩,很多人就是在这个日子里定下了终生。” 福莘说,“怪不得今天店小二还说,让我们早早去淳河边占个位置,那里不仅有官家放烟火,还有流水灯,很多年轻人都在那里,说不定就能成就一段姻缘呢。”她看着秦牧云,“小姐,我们去看看吗?” 秦牧云还没说话,莫晓星就抢着说,“看!当然要去看!师姐,我们快去抢个好位子吧,不然等晚了,人一多,连个站脚的地儿都不好找了。” 经不住莫晓星和福莘软磨硬泡,秦牧云也跟着去了。顺便还带着四个护卫,以防人多出现意外。 淳安街一路上各种小玩意琳琅满目,福莘和莫晓星分别在秦牧云左右,身后还跟着四个护卫。但架不住天晚的时候,人越来越多,莫晓星被挤了好几次,就开始有点龇牙咧嘴要打人,秦牧云拉了她一下,“既是出来玩,何苦动这个气。人多,小心些就是。” 莫晓星气呼呼的,但想想秦牧云说的也在理,索性抱住秦牧云的手臂,“我看谁还敢挤我。”因秦牧云周围都有护卫,所以自觉地人们就给她让了位置。 秦牧云动动唇,本想挣开,但看看莫晓星不忿的样子,再加上确实人多拥挤,也就由她去了。没多时,她们走到一个面具摊前,莫晓星兴冲冲地买了个兔子面具戴上,还要给秦牧云买。秦牧云兴致不大,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满街热闹,她反而越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都元宵节了,赵羡词还没有消息。她在宫里还好吗?秦牧云看着手里的面具,低头想,难道,这辈子,赵羡词就要这样,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了吗? 想着,就不由攥紧了面具。 店家忙打趣道,“姑娘这样俊俏,还是要戴上面具好,不然,这南省的男儿都要为您着迷了呢!” -- 第88页 秦牧云闻言勉强笑笑,也就随手拿起这个面具,“那买一个好了。” 她刚拿起来,旁边福莘正要付钱,旁边忽然有人递上了银子,一个男声,“这位姑娘买面具的钱,我付了。” 秦牧云惊讶地抬头,就看见一旁站着一位男子,五官倒是端正,穿着锦袍,见秦牧云看自己,还非常有礼貌的点头示意。 男子身旁的小厮就道,“这是我家公子,南省府衙的杨公子。” 杨士显拱手,一派斯文地说,“在下杨士显,本地人士。听姑娘的口音,似乎是扬城人?” 秦牧云没有答话,把手里的面具戴在了脸上,吩咐福莘道,“付钱。” 福莘忙不迭把银子递上去,随即赶忙跟着秦牧云走了。 杨士显的小厮很不忿,“这小妞真是不知好歹!” 杨士显冷冷看他一眼,“自己领罚。” 小厮脸一白,就狠狠动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嘴巴放干净点,”杨士显望着秦牧云离开的方向,“这位姑娘可不比那些唱曲的,不得无礼。” “是是是,是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那位小姐。” 杨士显这才笑道,“我爹不是要给我娶亲吗?这不,他要的儿媳妇就在眼前。去,给我查查,这位姑娘姓谁名谁,家世背景怎么样。” 小厮领命去了,指了指秦牧云的方向,吩咐下人去办了。 “公子,我们不追上去吗?” 杨士显摇摇头,“都说了她跟寻常姑娘不一样,没搞清她的家世背景之前,谁都不许轻举妄动。”过了会又说,“那件事办好了吗?” 小厮忙说,“公子放心,人手都安排好了。” 杨士显冷笑一声,“听说那赵康也是扬城来的?什么杂碎,也敢抢本公子的生意。” “就是,无名小卒一个,也不知道睁开狗眼看看。”小厮附和道,“公子放心,今晚就让他从这里消失。” 杨士显冷着脸,又说,“赵麒年出来没有?派人看着他,尤其注意,别让他碰见刚才那姑娘。” “是!” 秦牧云已经走远了,福莘心里敲鼓一样七上八下,看见秦牧云被陌生男子搭讪,她就头皮发麻,紧张的要死。好在秦牧云戴上了面具,只是面具挡得住秦牧云的脸,却挡不住她的风流,人越来越多时,胆大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不时就有人过来搭讪。 但好在身旁还有一个凶神恶煞似的莫晓星。 莫晓星见总有人来骚扰秦牧云,索性脱下面具,对每个靠近的人都怒目而视。她本就有功夫,又这么一副表情,倒也确实为秦牧云挡了不少麻烦。 第47章 047许下的心愿 赵羡词也在淳安街上。 莫小十看见什么都新奇得很,好在晚晴死死拽着他, 免得这孩子一眼看不见就跑没了。 雷守青见人越来越多, 就有点后悔让赵羡词出门。这阵子, 赵康公子在南省也算有些名气, 况且今日雷守青没给她加小胡子,显得整个人清爽不少, 于是有不少大胆的姑娘对赵羡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个好像是南润粮庄的新东家赵公子?” “真的吗?没有听起来那么老成嘛!” “我可听我娘说了,这赵公子本事了得,重整南润粮庄的法子让我爹都称赞不已呢!” “我也听说了, 我娘还说, 要是赵公子没有成亲, 就去给我提亲!” “……我娘也这么说了……” “……我娘也……” “你们还是悠着点,光瞧着人家年轻有本事了, 但据我所知,他可是得罪了不能惹的人!” …… 赵羡词紧皱眉头, 问雷守青,“她们是不是在说我?” 雷守青耳力好,尴尬地点了点头。 “都说什么了?”赵羡词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瞩目, “七嘴八舌的,什么都听不清。” 雷守青言简意赅地给她总结了下,“这些姑娘的娘都觉得公子你年轻有本事,想把女儿嫁给你。” “……”赵羡词怀疑地看向雷守青,“什么?” 雷守青面无表情, “我听见她们就是这么说的。” 赵羡词无奈笑道,“敢情我还成了南省丈母娘的理想女婿,都这样了,为什么我还拉不到商户?” “公子你眼里只有商户,”晚晴打趣道,“人家姑娘的娘亲看上了你,爹爹未必看得上。要是你娶了哪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说不定就有商户来了。” 赵羡词戳了晚晴一指头,“为了挣钱,你是把我都卖了!” 晚晴吐舌,对雷守青眨眨眼。 雷守青也笑笑,却又听见了姑娘们议论的别的话,心里就一紧,问赵羡词,“公子,她们还说你得罪了不能惹得人?您得罪谁了?” 赵羡词很淡然,“初来乍到做生意,总要动别人的地盘,得罪了谁,我也不清楚,但杨士显应该是一个,他好不容易坑了赵麒年,却被我捡了漏,不气才怪呢。不过至今他也没什么动作,不知道是暗中使坏呢,还是等着看我笑话。”毕竟南润粮庄的生意,至今没有半点起色, 而赵羡词的小金库余额一日少过一日。 “公子,您不怕?” “怕啊,当然怕。”赵羡词说,“但怕有什么办法?以我对赵麒年的了解,这些年我家的产业怕是被杨士显坑去不少,我要想一一拿回来,杨士显这个人是必定要得罪的。我就算现在去他跟前跪着请罪,只要不把铺子交出来,他一样会针对我,那样的人!” -- 第89页 雷守青沉默片刻,“公子,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赵羡词听她说的郑重,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别那么紧张,虽然杨士显这个人是很恶劣,但也顶多是生意上给我下绊子,不至于明目张胆地闹出人命来。” 雷守青却想,那可未必。她可是清清楚楚记得当初杨士显和赵麒年的嘴脸,实际上,相比赵麒年,那时杨士显更令她感到不寒而栗。 赵羡词心里也清楚,说不慌是假的,只是她确实也没办法,如果有钱还能多请几个看家护院的,可她现在穷的叮当响,维持家用都很困难了,还哪里拿得出请打手的钱?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多加小心。 旁边晚晴也说,“守青,你别太担心,平日出门你都寸步不离,就算有人使坏,也不一定打得过你。”自从上次在莫晓星那里吃了亏,雷守青就越来越刻苦习武,真刀真枪地跟雷阿大对打,有时候还跟巡街的金来旺等衙役过过手,实战经验越来越足,虽然她的招式简单,但却十分有用。 雷守青心想,也是,毕竟自己寸步不离,小姐不会有太大危险。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因为莫小十急着要去看烟花,又听说要早去占个好位置,赵羡词便买了些吃食,早早就一起去了淳河岸边。 她们虽然来得早,但也有来的更早的。河边流水灯都三三两两地漂了起来,粉色的莲灯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显得特别漂亮。 一行人挤在淳河桥头,莫小十伸手就要去捞河灯,被晚晴一巴掌打在头上,“这可是能随意捞的!” 莫小十委屈道,“为什么不能?” 赵羡词好心解释道,“这些河灯都是那些适龄男女寻找心上人放的,大家都盼个吉庆,希望第一个拿起河灯的人就能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因此河灯拿起的人越少越好,要是有人把河灯取上来,又放回去,就不吉利了。” 说罢又看看雷守青和晚晴,“你们俩,要去放一个吗?” 雷守青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不要!” 晚晴也连连摆手,“我也不放,我只想跟着小姐,不需要什么心上人。” 赵羡词就笑笑,“哎,你们俩怕是要跟我一起做个老姑婆了。” “公子恨嫁了?”晚晴调笑道,“要不您去放一个?” “我把你放进去吧,”赵羡词恼道,“你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 晚晴吐舌,就不说话了。 谁知道一个不注意,莫小十从旁边要了一个河灯,买来递给了晚晴。 晚晴惊讶地看着他,“我不放。” “不是给你放的,”莫小十笑嘻嘻的说,“我就是看这灯好看,买了送给你,你拿人的手短,以后不能打我头。” 晚晴一脸黑线。 赵羡词笑出声来,揉了揉莫小十的脑袋,忽然道,“说不定,以后晚晴的灯还真要你送呢!” 晚晴听出她话外的意思,急道,“公子,您胡说什么呢!小十还是个孩子……” “他都十三了,”赵羡词说,“虽然看着小,实际也不小了。” 晚晴不知怎的,就红了脸,也不敢再说,索性把手里的灯扔进莫小十怀里,“谁要你的灯!” 莫小十被她砸懵了,还不小心刮到了鼻子,顿时酸的泪眼汪汪。 晚晴看着又不落忍,犹豫一会儿,又把灯拿回来,给他揉鼻子,“你没事吧?” 莫小十瘪瘪嘴,也不敢说话。 晚晴本要哄哄他,但看着旁边雷守青和赵羡词的目光,也开不了口,就骂道,“你将来可是个大男人,还动不动哭鼻子?” 赵羡词看莫小十真要委屈哭了,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好好的过个节,让小十开开心心看烟花嘛。”又给莫小十递了一串糖葫芦,还给了晚晴一个。 最后四个人,一人一串糖葫芦,在淳河桥桥头等着看烟火。 莫晓星远远看见桥上那四个人时,忍不住笑出声,“师姐你看!”她指向桥头,“姓赵的真逗,那么大人了,还吃糖葫芦。” 秦牧云一看,果然见赵康四人站桥头,左边是雷守青,右边是晚晴和莫小十,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串糖葫芦,看的她都忍俊不禁,“这个赵公子,还挺有意思的。” 只是远远看着看着,秦牧云心里就咯噔一下。 因为离得远,看不清脸,只能看出大致身形。而被雷守青和晚晴左右围着的赵公子,那身形看起来……太像赵羡词了! 然而这个错觉显得太荒唐,秦牧云以为是自己思念成疾,看谁都像赵羡词。 莫晓星又说,“不过他们去的倒早,我打听了,那座桥上就是看烟花的最好位置,师姐,我们快去吧!” 这会儿功夫,淳河桥上人越来越多。莫晓星只好紧紧抱住秦牧云手臂,与福莘一起死活挤到了桥中央,和赵羡词她们就隔了几个人。 那四个护卫都是大男人,眼见着桥上渐渐成了姑娘们的阵地,他们实在不好往前挤,只好就在河边守着。 莫小十人不高,但眼尖,远远看见莫晓星往这里挤,就叫道,“师姐,大师姐,你们也来啦!” 赵羡词于是看见秦牧云被莫晓星紧挨着,甚至半抱着带到了桥上。 她一看见莫晓星就心里长刺,刺得心里发慌。于是和秦牧云简单的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就扭过脸去了。 -- 第90页 晚晴和雷守青却敏锐地觉察到赵羡词的情绪,于是也只是简单和她们点头示意,便不再言语。 可莫小十却很开心。他仗着个头还小,窜来窜去地竟然把人拉到了晚晴身边,一手揪着晚晴的衣袖,一手拉着莫晓星,满足的叹道,“能和这么多人一起看烟花,这辈子都知足了。” 晚晴转头看看莫晓星,又看看秦牧云,目光落在莫晓星紧紧抱在秦牧云右臂上的双手,赶紧侧了侧身子,试图挡住赵羡词的视线。 雷守青心领神会,故意和赵羡词胡乱闲聊着,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但,即便这么简单的动作,秦牧云还是看到了。她早就觉察到晚晴对她有意见,何况晚晴当初还当着她的面表达过。 秦牧云不是很熟悉雷守青,但对晚晴还是很熟悉的。以她对晚晴的理解,就算晚晴另择他户,心里对赵羡词不可能不记挂的,怎么如今换了个主人,反而像是比过去更尽心了似的? 她情不自禁地望着晚晴那边出神,都没注意到莫晓星喊了句,“开始了开始了!” 很快,整个淳河河面绚丽的光芒闪过,漫天烟花盛开,一时间淳河桥上和周围围观的人们都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那夺目的烟火。 赵羡词却在这这个时候,情难自已地看向了秦牧云。 岂料正迎上秦牧云探究的眼神。 赵羡词心里咯噔一下,下一秒却下意识地对秦牧云笑了笑。 那漫天烟火之下,尽管赵羡词此刻顶着一张令秦牧云陌生的脸,甚至还肤色黝黑,但她异常温柔明亮的眼眸,还是一下就映进了秦牧云心里。 猝不及防地,让秦牧云的心又狠狠跳了一下,鬼使神差开了口—— “赵羡词?”秦牧云难以置信地叫出了这个名字,却被淹没在一波又一波的烟花绽放之声中。 “什么?”赵羡词没听到,只看到秦牧云嘴巴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却又因为夜色朦胧,模模糊糊看不清。 但第一波烟火绽放之后,淳河短暂的安静就被人们的欢呼声打破了,随即就是经久不息的欢声笑语,人们笑着闹着,赞叹着烟花的夺目,也暗暗许下自己的愿望。 连莫晓星都没听到秦牧云说什么,却发现秦牧云挣开了她的手,开始艰难地朝着赵公子的方向挤去。 作者有话要说:问一下,小可爱们觉得这篇文虐吗? 经我媳妇强烈反馈,她说代表读者,表示现在不仅不甜还有点微虐= = 为了保证我不被读者打,媳妇建议我把文案改成了【甜中微虐】 不过,幸好,我媳妇大致看了下后面的文,认为我可以跟大家说这句话了: 我们接下来就是日常甜甜甜啦! 简而言之,本文整体基调是慢热向甜甜恋爱日常,酸甜微虐!(微微虐还过完了!) 第48章 048你莫挨老子 赵羡词惊讶地看着秦牧云的动作,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这时候, 淳河桥挤满了人, 摩肩继踵地轻易动弹不得。赵羡词看见秦牧云在人群里艰难地拥挤着, 就担心的不得了, 唯恐她被人群伤到。 “你干什么去?”赵羡词用力喊了一声,不过人声鼎沸, 她的话只有身边的人听见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秦牧云明明看见自己离赵羡词只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可一走动,人反而越来越多, 把她挤得越来越远。 赵羡词瞧见她被人群推着进进退退, 紧张的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最后实在放心不下, 干脆也往人群中挤过去,想把人拉回来。 结果她们两个人毫无征兆地往人群中一挤, 连带着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也跟着挤过去。 这边厢, 雷守青既要跟上赵羡词,又要护着晚晴和小十,每走一步都瞻前顾后, 十分艰难。对面的福莘和莫晓星也没好到哪里去,福莘看见秦牧云挤到人群去了,当即脑子就一轰,立马就跟上去了。 只是这淳河烟火是南省一年一度的盛事,几乎全南省的人都来了。何况还有许多外地来客, 滞留在此,因知道淳河烟火盛名,也都慕名而来。一时间,整个淳河两岸都人头攒动,分不清谁是谁。 人群推攘的力道太大,以至于秦牧云和赵羡词甚至几度看不见对方。 赵羡词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别人,一咬牙靠硬碰硬的拼命往前挤,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看见了秦牧云,她伸出手去,秦牧云就把手递了过去。 直到握住秦牧云的手,赵羡词才稍感安心。可她们中间依旧隔着到处挤的人,把两人牵着的手都冲得通红。赵羡词干脆和她十指相扣不肯松手,死活挤过去,终于站到了秦牧云身边。 可看着秦牧云不住被来去的人群撞着,赵羡词实在担心她的身体,索性把人揽进怀中,也不管秦牧云做什么反应,就在人群里紧紧抱着她,艰难地被人群推着走。 直到周围的空气渐渐多了起来。 赵羡词才发现,秦牧云也紧紧抱住了她,甚至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刚刚人多的时候还没觉得,左冲右撞的什么也无法分辨,此刻人少了,赵羡词才发现秦牧云的动作。 早在抓住赵羡词手掌的那一刻,秦牧云就彻底认出来了,一时又气又喜。 这会儿没了人,赵羡词率先松了手,又急又恼,“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那么多人,你怎么就敢一个人往里钻?你——” -- 第91页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秦牧云眼眶通红,直直盯着她。 那模样让赵羡词心尖一悸,登时就心软了,连带着焦急的怒火都瞬间烟消云散。没出口的话也都变了样,赵羡词看她一句话不说,眼神里却满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不知为何心虚的不行,结巴道,“我……我不是责怪你,只是……只是那样太危险了,你一个姑娘家,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就这么往人群里去,万一出点什么事,后悔就晚了。” 秦牧云还是不说话,好像在等着赵羡词说什么。 赵羡词动动唇,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她这时候心里砰砰乱跳,只觉得秦牧云的眼神好像直直望进了她心里,搅得她乱了心跳,脑子里一团浆糊,那感觉就像出轨的丈夫被媳妇抓了个正着?赵羡词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自己是否做了天大的对不起秦牧云的事,让秦牧云无声质问她。 “我……秦小姐……”她这句“秦小姐”一出口,就看见秦牧云眼神变了几变。最后秦牧云理都没理她,转身就走。 “秦——”赵羡词赶忙拉住她,“秦姑娘,你——你做什么去?” 秦牧云眼神像刀子一样,语气却冷的吓人,“赵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 赵羡词指尖跳了几跳,犹豫着该不该松,但在秦牧云冷漠的注视下,到底还是放开手,只道,“刚刚被人群冲散了,这会儿还是等一等她们。” 谁知道秦牧云根本不听她的,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满心的怨怒不知该往何处发。 赵羡词哪敢让她一个人走?于是只好跟上去,一口一个“秦小姐”,试图让她停下来。秦牧云走了半晌,终于不胜其扰地停住,“你跟着我做什么?赵、公、子!” 赵羡词被她突然的怒气吓了一跳,又见秦牧云咬牙切齿地喊罢,眼眶更红了。赵羡词心里咯噔一下,迟钝地意识到,秦牧云大概已经……发现了? “牧云……”赵羡词这会才愧疚不已,“你……你知道了?” 秦牧云冷笑一声,“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说,“赵公子,你我素昧平生,不过萍水相逢,孤男寡女,还望你自重。” 这话一说,赵羡词更确定了。于是赔笑道,“我不是有意瞒你,实在是有苦衷。” 秦牧云冷着脸,也不说话。觉得自己整日为赵羡词牵肠挂肚实在蠢极了!人家赵公子过得好着呢,左拥右抱,日子好不快活!自己还巴巴地跑到南省来,特地来打探她的消息!真是太可笑了。 耍她很好玩吗?仗着自己在意她,就能这样戏弄自己? 秦牧云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赵羡词一时间很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道,“就算生气,你气我就是,先等一等,等守青她们过来,这天晚,两个姑娘家不安全。” 守青?秦牧云都给气笑了,转身看着赵羡词,似笑非笑道,“守青?叫的真是亲热,听说名字还是赵公子亲自给人家起的,自然要比我这个外人亲近。” “……”赵羡词眼皮一跳,张张口却没说出话。听着秦牧云说话的语气,让她心里泛上一股奇怪的感受,又是紧张又是怪异,只能软了语调,叫道,“牧云……” 秦牧云睨她一眼,本还有千万句要嘲讽的话,却因为她近似撒娇的祈求语气给打回去了!于是咬了牙,扭过脸去,“你不要这么叫我。” “云儿……”赵羡词见有效,心里一喜,更变本加厉,还拉住了她衣袖,轻轻晃了晃,“云儿,我错了……” 秦牧云就倒抽一口冷气。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见过赵羡词撒娇,谁知道这女人一柔软起来,媚得秦牧云骨头发酥,“你——” “你”了半天,依旧一个字没说出来。 赵羡词还讨好地对她眨眼。 秦牧云愣了愣,看着她咬唇认错的模样,心头一阵激荡,好想……亲上去。 这个念头冒出来,倒让秦牧云自己闹了个大红脸。慌忙转过身去,本想硬着声说话,到底也没硬起来,只是委屈道,“你不该瞒着我,你可知我——我——”满心的牵挂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秦牧云一时又是心酸又是恨自己不争气。 然后,她就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目瞪口呆地看向赵羡词。 因为,赵羡词,刚刚,亲了她的脸。 秦牧云捂着脸,呆滞了半晌,就听赵羡词脸色微红,轻声道,“我听说,莫晓星就是这样亲你的,她亲的,我就亲不得?” 秦牧云听见这话,气的险些背过去,这位两辈子都没对人发过火的大小姐,此刻涨红了脸,脑子里乱哄哄的,几乎气哭了,朝赵羡词语无伦次地吼道,“那怎么一样!那怎么能一样!你——赵羡词,你太过分了!” 赵羡词看她这么生气,有点慌,还有点尴尬。刚刚自己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看着秦牧云红彤彤的侧脸,就忍不住凑了上去。她觉得,莫晓星都能亲,她为什么不能? 也就犹豫了一瞬间,人就已经亲到秦牧云脸上去了。 这会儿见秦牧云气的落泪,一时尴尬地恨不能找个地缝去钻,却赌气道,“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以为对你来说,我比莫晓星要亲近许多,是我孟浪。” 秦牧云听得心里发苦,恼的神志不清,“你就是个猪脑子!” -- 第92页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赵羡词第一次听到她真正骂人,虽然被骂的是自己。看秦牧云是真气急了,赵羡词努力压下情绪来,叹气道,“我真的跟你道歉,对不住,我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时糊涂,你尽管骂,要是实在不解气,打我一顿也行,再不济,你就亲回来,咱们互不相欠。” 秦牧云觉得再听她说几句,自己就可以直接去阎王殿报到了。 好不容易治好的病,只怕也要旧病复发了。 于是伸手捂住赵羡词的嘴,“求你了,别说话,我还不想活活气死。” 赵羡词于是闭了嘴。 但秦牧云的手心碰到赵羡词的唇,还有鼻息轻轻柔柔地拂过她指尖,让秦牧云整个人都僵住了。又受惊不已地,赶忙缩回了手。 赵羡词又说,“你没事吧?” 秦牧云抬手,“你别说话。” “我——” “嘘——” 半晌,秦牧云才稍微气顺了些,“你不是最能说会道吗?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你是不是跟我有仇,这么久没见面,一见就想气死我?” 赵羡词动动唇,还没张口,就见秦牧云眉头一挑,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可看赵羡词这么言听计从的无奈模样,秦牧云一时忍不住露出笑意。 赵羡词见状,心里也跟着一松,“我真不是故意的。” 秦牧云的笑容就收了回去,冷冷看她一眼。 赵羡词再次心虚的噤声。 其时已近深夜,皓月当空。看烟火的人也都渐渐回了家,淳安街的人都少了许多。 只是她们不知道被人群挤到何处,也不知道雷守青和莫晓星等人什么时候能找来。 赵羡词提议道,“我们还是往桥上去吧,免得守青——晚晴她们找不着我们心急。” 作者有话要说:秦牧云:这个人简直猪脑子,我要被她活活气死了。 赵羡词:本小姐聪明着呢,哪里猪了?秦小姐你这样有点过分。 秦牧云:……对不起,我错了,这样说你,猪都要气哭了。 【又是一次存稿箱没有自动更新的一天……今天例外,以后依旧每早9点更新。】 第49章 049女侠第一步 秦牧云听她刻意避开的名字,冷哼一声也没说话。 赵羡词就想牵着她的手回去, 谁料手一伸, 抓了个空。她惊讶地看向秦牧云。 就见秦牧云认真道, “你不能随意碰我。” “……”赵羡词一脸疑惑, “为什么?” “不为什么,”秦牧云忽然放缓了声音, “别人可以,但你不可以。” 赵羡词听见这话,更疑惑了,“为什么!” “因为, 不一样。”秦牧云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顿说, “对我来说,不一样。” 赵羡词被她看的有点懵, 奇怪道,“有什么不一样?” “你不是聪明么, ”秦牧云别过脸不看她,“你自己去想啊。” 然而赵羡词一路上都没想明白为什么,问她, “你不喜欢我?” 秦牧云摇头。 又问,“讨厌我?” “不是。” “因为我现在是男装?” 秦牧云依然摇头。 赵羡词最后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问道,“那我和莫晓星,你更在意哪个?” 秦牧云心累的很, 有气无力道,“你。” “那是为什么?莫晓星都能牵手亲亲,我为什么不能!” 秦牧云冷着脸,“谁说她能牵手亲亲了?” “小十说的。” “小十怎么知道的?” “他问的莫晓星。” “那你问过我了吗?” “啊?”赵羡词今晚简直有太多疑惑了,“什么?” 秦牧云一脸冷漠,“事关我的事,你为什么要从别人口中打探?直接问我不更好?难道对你来说,我的话还不如别人打探来的可靠?” 赵羡词又被她怼了一顿,硬着头皮道,“我自然信你,只是这样的话,该怎么问出口嘛。” “你怎么问别人的,就可以怎么问我。”秦牧云说,“我跟莫晓星什么都没有,她在你这里吃了亏,以为莫小十被你拐卖了,所以跑到扬城找我。当天确实有失礼之处,被我扔出去了。” 赵羡词顿了顿,“就是真的亲了你?” “我说我把她扔出去了。” “可你还是跟她一起来了呀。” “我——”秦牧云强压着脾气,“不知道谁,给我寄了信,说能把信寄到有些人家里,可以帮我转交给赵羡词。我才巴巴地过来,想打听一下情况。结果,你都想不到,我发现了什么!” 她嘲讽能力全开,赵羡词被她说的好没意思,嘴硬道,“那你还不是让莫晓星牵手了?” “她是挽着我的手臂,”秦牧云郑重道,“和牵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举动,赵公子,请你搞清楚,就像你以前出门还有丫头扶着你一样。”顿了顿又说,“我可不像有些人,还专门给人家起名字,又是给钱安家,又是贴身带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公子你金屋藏娇呢。” 赵羡词满头问号,“你说的是……守——雷守青?” 秦牧云眉梢一挑,赵羡词忙叫了全名,无奈道,“我那是事出有因。雷守青她为人古道热肠,知恩图报,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 第93页 她一边厢说着,就看秦牧云脸上玩味的笑容越来越深,深得让赵羡词脊梁骨都警觉起来,“当初她被我哥哥欺负,我把人救了下来,后来又见她和兄长无处可去,还是可用之才,我就帮了她一把,留在身边做事。你不知道,雷守青和他哥哥都是有本事的,她为了报答我,还把祖传的药方都送给我了,我这才能帮助莫前辈找到医治你的法子。” 一听到和自己还有关,秦牧云心里就更酸了。这人情原不是只有赵羡词欠了,她也有份。赵羡词见状又说,“晚晴的名字也是我起的呢,也不见你说。她和晚晴现在都是我的家人,跟你不一样。” 秦牧云心头一跳,趁机问她,“哪里不一样?她们是家人,我是外人?”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赵羡词也就顺口一说,至于哪里不一样,她自己都不明白,便道,“你告诉我,我哪里和莫晓星不一样,我就告诉你,你和晚晴她们哪里不一样。” 秦牧云嗤笑一声,“你算盘倒是打得响。” “说嘛!” 秦牧云不理。 赵羡词也无法,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是两世枉为人,明明两辈子都比秦牧云大,却两辈子都搞不懂秦牧云到底什么心思。 大概是因为,秦牧云这个人,心思灵巧太过,寻常人难以理解? 任她想破了头,从来没有接触过发现过的东西,也不可能想得明白。上辈子,从赵家到周府,从赵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变成周府守礼沉默的周少夫人,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在她至今的生活里,从没有秦牧云那样打小就映满各种色彩的斑斓底色。 甚至就连看书,她都没有秦牧云看的书杂。赵家不比秦家,秦知寒书香世家,家中典籍汗牛充栋,又不拘着女儿,秦知寒出任御史时专职治书,各种乱七八糟的书籍均有涉猎,带着秦牧云也五花八门什么都看。 赵羡词的书,无非是读读诗词史书,赵夫人还不大喜欢她看这些,常常教人专门给她讲本朝特选重编的列女传,让她学学古往今来那些贞洁烈女贤德妇人是如何忠于丈夫勤俭持家做好贤内助的。要不是死了一回,重看了一回这个世界,赵羡词都不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不这么活。 当然,也不能排除她是和秦牧云待久了,受了秦牧云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影响。秦牧云对赵羡词而言,就是一座挖不尽的宝藏,总有很多令赵羡词回味的东西。 比如现在,她就实在搞不懂秦牧云又在卖什么关子。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眼见着看见了淳河桥,赵羡词正高兴,忽然从旁边涌出七八个蒙面的黑衣人。 那些人似乎没料到赵羡词身边还有人,然而只是迟疑片刻,却立刻围了上来。他们的目标,是让这位赵公子悄无声息地跌落这冰寒的淳河里,是死是活就不问了。 赵羡词见情势不对,猛地抓住了秦牧云的手,紧张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一边后退一边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些人。 她们两个姑娘家,本就势单力薄,此刻更是如刀俎之鱼肉,毫无反抗之力。秦牧云也惊出一身汗,紧张的说不出话。 说时迟那时快,赵羡词抓着秦牧云就跑,一边拼命跑还一边喊救命。 那些人没想到赵公子这么苟,为免节外生枝赶忙追了上去。 毕竟夜色已深,赵羡词一嗓子嚎出来,在这空旷的河边显得特别嘹亮。远处雷守青和莫晓星等人其实相隔不远,当即就异口同声,“不好!” 雷守青不会轻功,让晚晴和小十还有福莘去人多的地方等着,自己追着莫晓星而去。 莫晓星脚程极快,不过片刻功夫,就看到了上演追逐戏的两人。她上去就是一脚,直接将最前面的人踢进了河里,才拦到赵羡词和秦牧云身前。 “师姐,你没事吧?”莫晓星十分关心。 秦牧云摇摇头,还是紧紧握着赵羡词的手。 赵羡词喘息不定,“他们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莫晓星,”她问,“这些人你打得过吗?” 莫晓星皱皱眉,“我要是带了武器来,应该打得过。” 然后就看见那帮人亮出了刀兵,银闪闪的大刀在黑夜里尤为刺眼。 赵羡词沉默了下,“现在呢?” 莫晓星也不说话了。 那群人中有人开了口,“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只要赵康一个,无关的人不要自找麻烦,否则别怪刀下无情。” 赵羡词深呼吸一口气,冷静道,“好得很,那我也告诉你们,这两位姑娘就是你们的主子也一个都惹不起。”说罢,她把秦牧云推到莫晓星怀里,“你们快走。” 莫晓星愣了愣,立刻将秦牧云擒在怀里,“你呢?” “我自有办法。” 秦牧云大吃一惊,“赵——”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就被莫晓星捂着嘴,强硬的擒着双手往后带。 赵羡词看她们人渐渐走远了,才暗自咽了口水,“你们主子吩咐怎么处置我了吗?” 那人听着她止不住发抖的声音,笑道,“小兄弟还是有几分胆气,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自己跳进去,省的我们动手。” 正月隆冬的天,淳河水冰冷刺骨,又是冰雪初融的季节,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淳河水下,渐渐的水流湍急起来,水深不知有几许。 赵羡词笑笑,“好吧,我自己跳。”她稍微往河边走了走,在那些人的注视下,突然拔腿就跑。 -- 第94页 “好小子,敢跟我玩这招,不自量力!” 赵羡词其实没多少力气,哪里比得上这些黑衣人体力好,只是她不甘心就这么跳进去,总要试一试能不能逃跑。可她还没跑几步,忽然看见莫晓星又折返回来,旁边还有一个人……是秦牧云! 赵羡词脑子一轰,急道,“你回来做什么!” 秦牧云也不说话,和莫晓星一起与那些人打成一团。虽然学了一年多的功夫,但秦牧云实际上只会些简单的拳脚,勉强能护住自己。莫晓星倒是干脆利落,很快夺下两把刀,递给秦牧云一把。 秦牧云拿刀的手都是颤抖的,但看见手无缚鸡之力的赵羡词,于是咬紧牙关,一刀下去,乱拳打死老师傅,砍伤了其中一人。 “住手!”其中为首的一人,见情势不妙,上前勒住赵羡词,“你们放下武器,再动一下,我就拧断他的脖子!” 秦牧云不敢再动,莫晓星犹豫片刻,也放下了刀。杀人她们是不敢杀人的,但那七八个人也有一半受了伤。秦牧云只觉得双手血腥滑腻异常,知道手里沾满了血,一时也不知道是怕还是恶心。 两方僵持之时,救兵终于到了。 第50章 050春意到 秦牧云本来就带了四个护卫,这四个人眼里谁都没有, 无论如何都是要保护好秦牧云的。也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 护卫们赶到跟前, 把秦牧云牢牢保护了起来。 那蒙面人见成事无望, 就想挟持赵羡词逃跑。他太过紧张,没发现背后突然窜上来一个人, 手持匕首精准的插在他挟持赵羡词的手臂上,血溅了赵羡词一脸。就听蒙面人惨叫一声,痛的松了手,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是雷守青。 “公子!”雷守青提着的心还没放下, 紧张不已地刚要查看赵羡词有没有伤到, 赵羡词却一个箭步冲到秦牧云跟前, 抓起了她的手,“你受伤了没?有没有事?” 雷守青默默抿唇, 收起因为太害怕还在微微发抖的双手。 已经有护卫举起了灯笼,秦牧云在朦胧的光芒下, 就看到雷守青失落又克制的目光,迎上秦牧云时逃似的赶忙躲了过去。 再看看眼前脸上鲜血都顾不上擦,就跑来担心自己的赵羡词, 秦牧云不由得柔了心肠,勉强撑出笑来,“我没事。”又掏出手帕,不顾自己手上的血迹就轻柔地给她擦脸。 赵羡词看她满手血,那血光让她心惊胆战, 几乎带了哭腔,“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受伤了?痛不痛?伤哪儿了?” 秦牧云很想吻住她,让她不要担忧。但显然这个情况,并不适合,而且一定会把赵羡词吓死。于是只能安抚道,“我真的没事,血是别人的,你别担心。” 说着还特地握了握手,给赵羡词看。 赵羡词忍不住把人轻轻抱进怀里,“吓死我了。” 可没等秦牧云说话,下一秒赵羡词就被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莫晓星要气炸了,“姓赵的,你不要趁机占我师姐便宜!” 赵羡词刚被追杀过,此刻如惊弓之鸟,动作僵硬的松开手,哆嗦道,“你你……你小心点,这刀很锋利的!” 秦牧云都没来得及抱一下,就被莫晓星把人吓走了。一时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好笑,抢过莫晓星的刀,“你做什么,吓到她了!” 莫晓星惊讶不已,“师姐,他刚刚占你便宜啊!你——你怎么还护着他?” 秦牧云红了脸,嗫诺着胡乱道,“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 “师姐!”莫晓星惊道,“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就姓赵的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成武不就的?” 秦牧云就更回答不上来了。 “连你身边这些护卫都不如,你看上他哪儿了?”莫晓星说,“我以为师姐你这样的人品相貌,就算不嫁个文武双全的状元郎,也至少得是个潇洒风流的江湖侠客吧?他?” 莫晓星的鄙夷都要溢出来了,赵羡词实在听不下去,还没反驳,就听雷守青带着怒意说,“莫姑娘,请您说话放尊重点。”她说,“我家公子人品端正,相貌堂堂,行的正坐得直,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虽然不是状元也不会武功,但他凭一己之力救了我一家人,现在还凭自己的本事挣钱做生意,养我们一家人,哪里差了?” 又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江湖中人,好像别人不知道似的,什么侠客,说好听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不好听的,见着官家还不是跟贼一样躲着走?也不过是卖一身武艺讨生活,还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又好到哪里去了?” 这话倒是说到了莫晓星的痛处。江湖中人嘛,不拘小节是一面,贫穷饿肚子是另一面,为了讨生活多半还是要依附有钱人家,实在找不到主顾的,就四处漂着做些能挣钱的散活,左右也是谋生。虽然话本里江湖人都潇洒又有钱,但这种人多半也是像秦牧云这样会武功家世好的江湖人,寻常江湖人之狼狈比普通百姓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莫晓星哪里服气,不满道,“就算这样,他也配不上我师姐!” 雷守青冷笑,“又不是你要嫁人,配不配得上,关你什么事?依我看,你要是想嫁给我家公子,也配不上呢!” “你——”莫晓星被她气的面红耳赤,说着就要打起来。 秦牧云拽住了莫晓星,赵羡词也连忙拉住雷守青,无奈道,“什么嫁不嫁娶不娶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吵架。” -- 第95页 秦牧云命令护卫把河里刚爬上来那位连同其他几个蒙面人捆得严严实实,准备天亮送到官府去。 赵羡词却阻止了她,“先带回家,我有话问。” 这一番折腾,待与晚晴汇合回到家后,都下半夜了。 晚晴与雷守青一起,合力烧好热水,让大家好生洗了身上的血腥气。因为时间太晚,来不及收拾房间,赵羡词就让秦牧云跟自己睡,秦牧云也同意了。 莫晓星吃惊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福莘也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她家小姐竟然同意了?那可是个陌生男子啊!难道小姐不惦记宫里的赵小姐了吗?就算不惦记了,就这样和一个男子同床共枕——福莘如鲠在喉,想说又没有机会,眼睁睁看着秦牧云随赵羡词回了房,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至于莫晓星,自然是和小十在一个房间凑合了。 那四个护卫就各自请便,随意找了个房间铺上褥子,也休息去了。 大家都惊魂未定,又累又惊吓,很快挨着身边人睡了去。 只有八个蒙面人,被扯掉了面罩,扔在冷冰冰的院子里,一夜过去,差点没冻死。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秦牧云就醒了过来,看着赵羡词洗去脸上妆容后的原本模样,顿时心疼极了。这两年不知道赵羡词经历了什么,整个人瘦了一圈,显得憔悴许多,气色远没有过去好,尤其看到藏在赵羡词乌发之间那几屡刺目的白—— 她眼眶发热,心疼的手都有些轻颤,忍不住去抚摸赵羡词的脸。 赵羡词又累又怕,此刻身边有个人,被褥显得极暖和,又带着不同以往的香气,她倒是睡得格外香。这会儿觉得被打扰了,索性抓住秦牧云的手,眼都没睁,迷糊道,“别闹,让我再睡会。” 秦牧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心都要跳出来了。等一会儿,见赵羡词呼吸又平稳下来,知道她没醒,又有些哭笑不得。然后轻轻把手抽出来,隔空点了点赵羡词的鼻子。 赵羡词一翻身,把手搭在她腰上,连脑袋都埋在了她颈上,带着未醒的鼻音道,“你别动,我真的好困。” “……”秦牧云整个人都僵住了,这次当真是一动都不敢动。 可是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秦牧云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万分紧张,捂住自己的心脏,唯恐那声音把赵羡词吵醒。 赵羡词搂着她睡了会儿,可能觉得姿势不舒服,又睡了回去。 然而秦牧云依旧僵着,捂住聒噪的心脏,紧张的咽口水。 赵羡词这段时间太累了,睡也睡不好,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挨着秦牧云就睡得无比香甜。这一大早,秦牧云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她是半点都不知道。 等她醒来时,还是被莫晓星吵醒的。 晚晴很奇怪地看着她在外面耍铁链,问雷守青,“她怎么回事?一大早起来这么大火气?” 雷守青朝赵羡词的房间示意了下,“她生气秦小姐和咱们‘公子’一个房间。”雷守青刻意咬着“公子”这个词,晚晴听出她的画外音,噗嗤笑出声。 “那可真没办法,让她气着吧。”晚晴说罢,又感慨了一声,“我以往总觉得秦小姐不大在意咱们公子,可听你们说昨晚的事,却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晚晴觉得,毕竟秦小姐一个真真的大家闺秀,向来如弱柳扶风,都只有别人处处让着她保护她的份儿,却能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冲回去救她家小姐——这情意,却似比她家小姐还要深厚几分。 “我瞧着,秦小姐也是极在意公子的。”雷守青声音极轻,“可能,比我们看到的都要在意的多。” 晚晴想了想,赞同道,“也是。毕竟咱们‘公子’现在是个‘公子’,她尚未出阁,就敢和公子那么亲近,现在还睡一个房间了,她家那样的人家,以后传出去,可怎么办哟!” 雷守青就不说话了。 实际上,早有护卫把消息传去扬城了,用不了多久,秦知寒夫妇就会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在南省和一个叫赵康的男子同床共枕过,至于心情怎么样,会不会当场气晕,眼下是不知道的。 赵羡词迷迷糊糊睁开眼,“外面什么声音?” 秦牧云已经平复了心情,面上红晕也尽数退去,此刻平静地回答她,“听起来像是莫晓星练武的声音,她的武器是铁链,耍起来是吵了些。” “这哪是吵了些啊,”赵羡词坐起来,“我活生生被她吵醒了。” 秦牧云一抬眼,就看到赵羡词松垮的薄衫里,露出了素净轻薄的亵衣,那亵衣本就为轻便而作,堪堪挡住前身,却挡不住形状。 两年不见,赵羡词胸前已经有模有样,很有女人味了。 秦牧云瞥见如此春光,几乎克制不住地,好不容易恢复如常的脸色刷的又红个透,比刚刚还要红上许多,连耳根都跟着灼热起来。 赵羡词没注意,恼的扯过外袍穿了起来,不满道,“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穿好低头一看,秦牧云侧身对着她,竟好似又入睡了一样。 “云儿?”赵羡词轻轻拍了拍她肩头,见人没动静,笑道,“真是个懒虫,别装睡了,今儿还有正经事呢。” 秦牧云把脸埋在被子里,“我困。” 赵羡词见状,无奈说,“你就算要睡,也别闷在被子里,这样睡觉不好。”她试图把秦牧云的脑袋从被子里拯救出来,可根本拉不动。 -- 第96页 “一会儿晚晴该叫我们吃饭了,”赵羡词说,“昨儿一夜惊吓,还是吃点东西好。起床吗?” 秦牧云不动,“你先起。” 看她像个孩子一样耍赖,赵羡词只好先自己穿好衣服,起身后又把被子给她盖好,这才说,“我先去洗漱,你不要赖太久啊。” 待听见赵羡词推门出去,秦牧云才把自己从被子里释放出来,捂着滚烫的脸颊怪自己没羞没臊。努力平复了一阵心情,想到昨晚遇到危险时,赵羡词把自己推开的事,一时心情极为复杂。 她本想跟赵羡词说不要那么做,但心里又清楚,即便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赵羡词依然会这么做。毕竟,在赵羡词心里,她秦牧云是个弱不禁风的病弱女子。 也许,自己应该尽力学好功夫,这样才能在遇到危险时,让赵羡词不仅不能推开自己,甚至还要靠自己保护! 一想到可以保护赵羡词,学武的念头甚至比医治自己的病更强烈了。 秦牧云眸中晶亮,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51章 051流言四起 赵羡词洗漱罢,秦牧云才慢悠悠从房间里出来。 一出门就看到神情极不自在的莫晓星, 秦牧云心情很好, 主动跟她打招呼, “晓星, 准备吃饭了。”左右是同门,秦牧云打算从今儿往后, 每天和莫晓星一样早起习武,而且莫晓星身手不错,或许可以请她指点指点。 谁知道莫晓星听到她的话,登时手一抖, 铁链差点脱手, 就咕咕哝哝地胡乱应着。赵羡词问秦牧云, “这丫头怎么回事?” 秦牧云也不明白。 可等那四个不苟言笑的护卫过来时,也一见秦牧云就很局促, 对赵羡词也异常恭敬。别说赵羡词了,就连秦牧云自己一时都没想明白。 直到晚晴过来, 笑着说,“公子,他们是把你当成秦小姐的夫婿了。” 赵羡词一口水没咽下去, 全喷了出来。 秦牧云心里就砰的一下,看看赵羡词的装束,明白过来。可她……很高兴,虽然依着秦小姐的性子,是想做赵羡词夫婿的。不过只要赵羡词愿意, 谁做谁夫婿都不打紧。 “天呐,这可怎么办!”赵羡词十分慌张,想去捉秦牧云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又慌忙缩了回来,“这下可糟了,平白害了你清白!我怎么就没想到!” 秦牧云低了眸,淡淡地说,“那有什么要紧?” “怎么不要紧,要紧的很。”赵羡词忧心如焚,“这要是耽误你以后的姻缘,我百死难赎其罪啊!” 秦牧云刚刚拿起的筷子,就重重落到了桌上。她认真的盯着赵羡词,一字一顿说,“我没打算嫁人。” “嗯?”赵羡词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秦牧云盯着她的眼睛,压着火气道,“赵公子,我只跟你说一次,我,不打算,嫁人。” 赵羡词就懵了下,“为什么?” “你为什么,我就为什么。”秦牧云说罢,忽然又道,“难不成,你还想着嫁给哪个男子不成?”这话问出来,秦牧云自己就紧张了起来。这辈子,她还从没和赵羡词讨论过类似的话题,如今赵羡词经历大不相同,又向来是个顾家的,想要嫁人也是大有可能的。秦牧云心里一揪,“你……你想嫁人吗?” 好在赵羡词立刻摇头,“我只想挣钱。”一说到挣钱,赵羡词就想到至今没有进展的粮庄和不断减少的小金库,就不由得看了眼外面那群半死不活的黑衣人,脸色就冷了下来。 秦牧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知道赵羡词遇到了什么麻烦,不由十分担心。但听到赵羡词没有嫁人的意思,才稍微定了定心。 不过又听赵羡词说,“不管怎么说,这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久别未见,我太高兴了,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秦牧云张张口,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赵羡词十分愧疚的样子,她一时也心里很不是滋味。 饭罢,赵羡词特地端了热腾腾的肉汤摆在那群人面前,笑道,“只要你们如实招来,我不仅不把你们送官,还好吃好喝的送你们离开,如何?” 其中一人哆嗦着道,“送官我们也不怕。” 赵羡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道,“还挺有骨气,看来是饿的不够久。”她自己是挨过饿的,人还活着,腹中空空,饿极时见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别说骨气了,就是立刻让她跪地喊爹喊娘喊祖宗,都不再话下。 于是吩咐雷守青把肉汤端了回去,并把这些人拖到墙角,不遮风不挡雨,她们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午时还特地做了香喷喷的烤鸡。 没多时,就有一人受不了,嚷嚷道,“赵公子,我说,我全都说!” 赵羡词笑笑,让雷守青把人带到屋里来,依然一派温和,“说吧。” 那人在肉香和暖炉的刺激下,愈发冻饿难忍,把杨士显如何吩咐他们的话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赵羡词听完半晌没动,吩咐雷守青给他松绑,那人却已经动弹不了,缩在屋里保持原有动作僵着。 赵羡词让莫小十给他喂了口热汤,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当场就哭了出来。 莫晓星很看不起,“一个大男人,还是混江湖的,也就这点骨气。” 那人慢慢活络过来,才哭着说,“要不是没有挣钱的本事,谁愿意去混江湖!” 赵羡词听得有意思,问他,“这话怎么说?” -- 第97页 原来杨士显为了避免这事和官家扯上关系,特地命下人找了混江湖的打手。但这些人实际上没有干过多么伤天害理的事,不然也不至于让赵羡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耽误了那么久时间,不仅人没害成,还把自己害了。说话的这人叫王三,和其他几个人都不大相熟,只有为首的那位他们叫做李哥的,是混子的头,能随时拉到人手。王三又说,“我家里已经好几天揭不开锅了,老娘都要饿死了!要不是穷,谁愿意干这样害人的事!” 赵羡词冷笑一声,“穷的人多着呢,也没见人家干伤天害理的事。” 王三就不说话了。原来李哥跟他们说好了,这事是杨大公子的主意,就算到时候送到官府去,还不都是一家人?左右没大事的。谁知道这赵公子逮了人竟然私下逼供,你要说逼供吧,也算不上,人家就是事多,没来得及第一时间报官而已,也没打没骂,就是把人饿着冻着——总不能指望赵公子还能将这些要打杀他的人好生供养着吧? 晚晴把王三的话全都记下来,让王三按手印。王三说归说,手印是万万不敢按的,他怎么敢得罪杨士显!不管赵羡词怎么威胁,王三都死活不按。 赵羡词见状,知道这些人是打心眼里不敢得罪杨士显,又知道送官没用,就把这些人全都放了。只留下那个叫李哥的,依然捆得结结实实,绑在后院。 这李哥原名李山,年轻时被征过兵,后来私自逃了,又不敢跟人说,只好混迹街头,倒是打出了一小块地方。这些年混出名头后,有钱人出钱,他出力,日子过得竟也潇洒起来。 赵羡词也没找他,就把他藏在后院,不给吃喝,不给暖衣,该冻冻该饿饿。自己倒是带着秦牧云好生游城去了。 元宵过后,南省的热闹就渐渐散了许多,外面还有些冷。 “等过阵子,到了春天,这里才好看呢。”因顾忌影响,赵羡词穿着男装,再没敢随意碰秦牧云。还特地给秦牧云戴了一层面纱,免得被人看见,对秦牧云不好。 身后依然跟着四个护卫,这次连雷守青都被留在家里看着李山,莫晓星就更不用说了,心知肚明不愿意去当电灯泡,在临河院子陪莫小十。 秦牧云也不在意,看赵羡词固执,就由着赵羡词打扮自己。不过到了第二天,再去逛街时,秦牧云就带着福莘先回了醉贤楼,让赵羡词去那里找她。 赵羡词也觉得还是避嫌的好,这几日南省已经传得风言风语。不仅传说赵康身边有好几个厉害的打手,打十来个拿刀的歹徒跟闹着玩似的,又说赵康背景深厚,和京中哪个达官贵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流言还在不断变异,赵羡词乐见其成。 这两天还有人特地来挑事,似乎要试探赵康家中虚实,都被火气极大的莫晓星打的抱头鼠窜。 一个莫晓星就算了,有时候还要加上雷守青。莫晓星和雷守青十分不对付,两句话不和就要打起来,莫晓星的铁链了得,雷守青原没有武器,后来干脆随手拿起了砍柴的斧子,一链一斧,打起来砰砰作响,叫邻居们听见传得更不像样子,几乎没什么人敢再靠近赵羡词的院子。 打手短期内是雇不起了,赵羡词心想,就只能靠虚张声势了。这才是她故意放走那些黑衣人的缘故,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与其送到官府让他们白白被杨士显控制,不如暗地里放走,帮她造势。 晚晴依照赵羡词的吩咐,把流言的样本告诉了莫小十,莫小十一个半大的孩子,在街上玩的时候又说给别人听,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莫晓星和雷守青几乎每天都要打上好几次,这似是而非的影子再加上那些黑衣人的话,“势”总算造出来了。 虚虚实实让人摸不清,对赵羡词有莫大的好处。杨士显也没料到,害人不成反送了人头。 这时候,他对秦牧云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那小姐竟是扬城御史的独生女儿,出身显贵,背景深厚。更令杨士显气掉头的是,那秦小姐竟然歇在了赵康家中? 杨士显恼的砸了家中很多东西。他这一怒不要紧,让杨府的下人传得更疯了。既然知道秦小姐和赵康关系匪浅,还特地来扬城寻他——以秦小姐的家世,还要抛却脸面主动来寻人,那赵康得是什么身份? 就连百宝钱庄的任掌柜都有点慌,听见这些流言跟伙计说,我就说那赵康公子了不得!当初他存在钱庄的钱,都是上面直接拨进账里的,从头到尾赵公子都没露面!而且赵公子手上还有百宝钱庄少有的明牌,能在各地有百宝钱庄的地方取钱,还把当初赵羡词空手套粮庄的“光荣”事迹爆了出来。 后来不知怎么传得,竟把赵康曾是百宝楼管事的身份给掀了出来,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任掌柜却知道,百宝楼管事可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位贵人,但绝非普通人惹得起的。 南省的商户们也重新掂量起了赵羡词给他们的南润粮庄经营办法,经任掌柜提醒,才发现这法子和京中的百宝楼极相似,却又比百宝楼好上一百倍,于是更坐实了赵康的身份…… 赵羡词只是想营造一个家里有打手的假象,却不知道流言飞速扩散,她的身份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了。 此刻,赵羡词还只是满心欢喜的去找秦牧云,她打算带秦牧云去逛逛南省的山水,让秦小姐也了解一下生她养她的地方。 -- 第98页 第52章 052理想女婿 醉贤楼门下一如既往的热闹。 赵羡词来得早,还特定给秦牧云带了小点心。本应该在醉贤楼里找个位子等的, 但以往出手阔绰的赵小姐, 现在舍得不掏钱点上醉贤楼贵得吓人的一杯茶水, 索性就在门外等着。 没一会儿, 就见一人从醉贤楼出来,端的光彩照人。 那青年玉冠青衣, 手持折扇,真真的是眉目如画,公子如玉。要不是身边跟着福莘,赵羡词都没认出来! 不是秦牧云是谁?她径直走到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赵羡词身旁, 清了清嗓子, 笑道, “公子,小生对此地不熟, 可否与我同游?” 赵羡词心情复杂极了。同样是女扮男装,赵羡词看看自己, 黝黑的脸,粗犷的小胡子,再加上并没有很好的气色, 和秦牧云一比,简直成了她的跟班!却还是由衷赞道,“以往只知道我那个朋友是神仙一样的姑娘,现在才知道,好看的人原来不分男女。”又笑道, “你这样跟我走一遭,怕就回不去了。” “为何?” “现在还没出正月,又是元宵刚过,虽然高门贵族之家的女儿已经不能出门,但还是有不少大户人家让女儿逛街的。她们要是看见你这样画里走出来的公子,一定立时就把你拉回去当夫君了!” 秦牧云被她说的有点脸红,“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谁来也不娶。” “那可要让你的心上人看好了,”赵羡词以为她在打趣,就接话道,“不然指不定今儿就被人勾走了。” 秦牧云哼了一声,心想,心上人是个榆木脑袋大笨瓜,什么都不知道。见赵羡词身边也没带人,秦牧云让福莘也留下了,只有四个护卫依旧跟着。 赵羡词这才发现,两年不见,秦牧云好像猛窜了蹿,个头显得比自己还要高半分,倒真像一个玉树临风的风流公子。她以往也不知道,秦牧云扮做男子,竟能这么英俊! 想着,就不由看向了秦牧云胸前。 这两年,赵羡词自己个头没怎么长,但身体发育的很快,月事也早早来了。所以扮男装越来越有些困难,主要是胸前不好挡,她又不是很舍得拿白布缠,怕自己那里变丑变畸形。于是愈发穿宽袍长袖,里面多穿几层亵衣。只幸好现在是冬天,到了夏天,只怕除了裹胸别无他法。 倒不像秦牧云,胸前看起来一马平川。腰杆挺得笔直,又体态风流不扭捏,也看不出什么姑娘家的模样来。 秦牧云觉察到她的目光,忍不住红了脸,拿扇子戳了一下她手臂,“看什么呢?” 赵羡词抿抿唇,敛了敛耳根的碎发,轻声说,“看你,没想到你男装这么好看。”没好意思说秦牧云胸小。但秦牧云何等聪慧?联系赵小姐的言行,立时就体会出她话外的意思,当即脸上有些燥,想为自己分辨一句,又想到昨日早晨看到赵羡词的丰满,顿时泄了气。 秦小姐不愿意吃这样的哑巴亏,气哼一声,加快了脚步,觉得赵羡词真烦人。一马平川能怪她吗?她以前身子弱,每日全靠药养着,连身体都比同龄人羸弱几分,更不要说发育了。就连月事也比同龄的姑娘晚,这半年才来。 只是她病根未除,月事不是很稳定,而且每次来都痛的死去活来。 赵羡词看她走得快,心领神会的知道那小祖宗又生气了,一时有点怪自己不该乱想,急忙跟上去要牵住她。 秦牧云哪里理她,甩开继续走,赵羡词继续跟。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没多久,忽然身旁的护卫咳了一声,其中一人上前来,极为难地对秦牧云说,“小姐……您看……”示意她看周围。 秦牧云顿住脚步,这才发现自己和赵羡词被围观了。 赵羡词这个时候终于捉住了她的手,还待说话,忽然听到一个姑娘说,“请问您是赵康赵公子吗?” 赵羡词顿了顿,点头承认,又问,“敢问姑娘是?” “你没见过我,但你去我家找我爹时,我见过你。”那姑娘未语脸先红,又问,“不知赵公子身边这位,又是谁家公子?” 赵羡词就心里一咯噔,低声对秦牧云说,“我就说你要惹桃花。” 谁料秦牧云看看她,忽然一伸手揽住赵羡词的腰,非常礼貌道,“我是她的人。” 那姑娘瞬间就变了脸色,赵羡词也震惊不已地看着她。 旁边又有人说,“这位公子,你可不要乱说,赵公子才不是这样的人!”她急的脸通红,恨不能上前把秦牧云的手从赵羡词身上扒拉开。却又碍于身份,不能这样做,只能恨恨地望着秦牧云。 赵羡词看看她,“我也去过您家?” 那姑娘脸红道,“赵公子贵人多忘事,我爹原是南润粮庄的管事,上次你送我爹回家,是我让下人给您开的门。”彼时何福的女儿就在一旁,但赵羡词眼里只有生意,把何福送到家门口就走了,根本没往里看。 “原来是何掌柜的女儿,”赵羡词笑道,“以后有机会再去府上拜会。” 她这话一出,大家突然七嘴八舌起来,“赵公子何时再去我家?”“我爹也等着赵公子上门呢?”“赵公子虽然没有这位公子好看,但有本事,小白脸有什么好的?” 也不知道路人到底是怎么聊得天,聊着聊着就开始争论起到底是小白脸的秦牧云好看值得嫁还是皮肤黝黑但待人有礼又能干的赵康公子值得嫁。 -- 第99页 赵羡词都听懵了,吵的脑仁疼。 秦牧云心里汩汩冒酸水,冷不丁看了赵羡词一眼,“没想到赵公子这么受欢迎啊。” 实际上,虽然南省有不少适龄青年,但像赵羡词这样横空冒出来,又空手套粮庄的年轻人实在屈指可数,再加上现在整个南省风言风语传得神乎其神,赵公子几乎成了大半商人之女的梦中情人。就连那些官家女眷,考虑到赵康可能有的皇亲国戚身份,也很有与赵公子结亲的意思。 毕竟赵康初来乍到,在南省没有根基。一个没有根基的人,能这么快打下一片天来,尤其年纪还不大,这样一个品貌端正的年轻人,纵使乍一看没有多么俊俏,又有什么打紧呢?再说,赵羡词只是把脸弄黑了,五官在那儿摆着,那些识人有术的老练人,一眼就看出赵公子皮相好。好皮相好能力还可能有个好出身,赵康成为南省丈母娘心中的理想女婿,也是情理之中。 赵羡词苦笑道,“我的生意还没着落呢,凭空多出这么多丈母娘来,也没见人拉我一把。” 秦牧云听了更生气,揽在她腰上的手忍不住拧了一把,赵羡词疼得挺直了腰,“云儿云儿——” 秦牧云似笑非笑,“在这么多你未来娘子的面前,赵公子还是要保持好仪态才好。” 赵羡词虽然不知道她生什么气,但觉得秦牧云说的很有道理,这么多“未来娘子”,万一真找上来,那不得烦死?于是她笑眯眯地反手搂住了秦牧云的腰,做出些许羞涩之态,道,“多谢各位厚爱,只是最近赵某事忙,要陪心上人过节呢。”说罢还含情脉脉地看了秦牧云一眼。 那神态在别人看来,自然是情真意切,一时大吃一惊。不过南省这些富贵公子哥有这些癖好,也不是没人知道,众人面面相觑,再看赵康公子时,不少人就掩饰不住厌恶之色。 可秦牧云,看着她故作深情的模样,明知道她是虚情假意,但耳中听到她看着自己喊心上人,还是止不住心里砰砰跳,顿时羞红了脸,羞涩的转过头去。心里又恼恨自己不争气,赵羡词才不是喜欢她呢!竟然拿自己当挡箭牌—— 好委屈! 赵羡词只想从这些七嘴八舌里逃开,一路端着极亲密的笑,牵着秦牧云的手离开这闹市。 待没人时,才发现秦牧云乖巧异常,由她牵着。连看她的眼神都让赵羡词心里一悸,莫名觉得身子发酥。 赵羡词怔怔的望着她,不知道秦牧云何以这般看她。好似秦小姐的眼神带了什么神奇的力量,盯住她时,就让她挪不开了。 秦牧云心情很复杂,可看她时又满腹柔情。她很想跟赵羡词表明心意,却又不敢。她知道赵羡词,上辈子的赵羡词脑子里就一堆三纲五常男女夫妻,虽然常常赵羡词自己说出来都不信,但她不愿意反抗,为了赵家心甘情愿接受那一切。在赵羡词的字典里,只有男子乱纲常,没有女子能不守妇道。尽管有很多次,秦牧云都清楚地感受到赵羡词对这些伦常规矩的厌恶。秦牧云很不明白,既然如此厌恶,为什么不能抛下? 她不是赵羡词,自然不知道要怎样的狠心绝情,才能抛下母亲和赵家,让本就缺乏家庭温暖的自己做个更孤独的孤家寡人。赵羡词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家,有真正彼此关心爱护的家人,有能帮她一起度过难关的爱人,而不是什么事都只有她自已一个人,孤军奋战,客死他乡。 可惜上辈子直到最后,赵羡词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在乎的人大多不在乎她,在乎她的那个人又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太渴望这样的守望相助,渴望惺惺相惜不孤单,以至于直到现在,秦牧云都是她生命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让她黯淡的人生多出炫目的光彩。 然而,即便如此,两辈子加起来的有限经历,都不足以支撑赵羡词想明白,为什么此刻,秦牧云的眼神能让她脊背发酥,让她心潮翻涌,止不住想要抚摸人家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8 09:00:00~2020-04-02 2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海精 8个;白淮 3个;有梦恬然、等风吹 2个;红豆、老子天下第二、小灰的歌、乱入的三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澹澪 210瓶;爱吃空心菜 30瓶;xswl 24瓶;颈椎不好、一个木头瓜、傻了吧唧一喵、大花、不流泪 10瓶;我能吃你的糍粑吗、renebaebae、无尽夜幕 5瓶;34489148、礼失求诸野、小土豆 3瓶;Resen_Sun、倚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053有我在 虽然常常对秦牧云做一些亲密的举动,但这会儿似乎有些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 谁会去想呢?赵羡词只是抬不起手, 觉得不合适。为了缓解这种奇怪的情绪, 她笑道, “这下好了,恐怕全南省都知道我断袖了, 以后再不担心有人来提亲。” 秦牧云听她这话,一时心里五味陈杂——断袖断袖,赵小姐倒也知道断袖。秦牧云提着心,笑道, “自然, 都知道你和我断袖了。” 赵羡词的笑容顿时僵住, 莫名的心里咯噔一下,再看秦牧云时, 心跳的快极了!和秦牧云断袖?她两辈子都没想过! 可她看着秦牧云低眸浅笑,竟然生出绮念来!竟连秦牧云身上独有的女儿香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一丝丝一缕缕飘进赵羡词鼻腔里,让赵羡词一时间越发觉得秦牧云十分动人。 -- 第100页 这太荒谬了!荒唐到让赵羡词感到惊恐,以至于她的表情像一把利刃, 精准无误地刺进秦牧云的心。 秦牧云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却还是勉强笑着,“干什么这个表情,跟你开玩笑的啊。” 赵羡词咽了口水,心跳还是有点不受控制, 却嘟囔道,“你没看见,刚刚说我们两个……断袖时,那些姑娘都立刻变了脸,嫌恶的紧。” 秦牧云垂眸,默默抿唇,没再说话。 一时间,两人之间陷入异常的沉默里,还有点尴尬。半晌,赵羡词笑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面,你若真生做男儿,不知道多少女儿想嫁你呢。” 秦牧云看向远方,“可我是个女子,我也……愿意做个女子。” “谁不是呢,”赵羡词说,“不过我有时候想,如果我是个儿子,也许母亲待我会是另一番模样。” 两人沿着淳河河沿散步,虽然正月风冷,但出了元宵,寒风里就多少带了些春来的兆头,不再那么刺骨了。 不多时,赵羡词看到淳河桥,笑道,“前天过来,人太多,你都没能好好看看这淳河风光。虽然现在还没到春天,但这个时候的淳河别有一番风味,要不要去看看?” “好。”秦牧云率先往前走。 赵羡词也十分自觉地再没有牵她手,这时候才觉得局促,怎么都伸不出手去。 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只是那感觉也不分明。 她和秦牧云并肩走着,一边说着闲话,“我小时候难得出府,多半是跟着母亲,只有一次,应该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淳河上还有一层薄冰未化,那时候我还小,被父亲抱着来河边玩,取了冰碴子逗弄我,结果父亲粗手粗脚,冰块掉进我领子里,冻得我哇哇哭。” 秦牧云就笑叹道,“你那么小就饱经磨难啊。” 赵羡词也被她打趣的用词逗笑,“也就那一次,要不是被冰冻着,我估计都记不起来。父亲去世时我才三四岁,没什么印象,连他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印象里好像只有这么一件事。”说着又问,“对了,秦伯母的病情怎么样了?” “多亏你费心,我母亲的病现下也好多了。”秦牧云在桥上站定,看着淳河河面渐渐化开的水,又见许多地方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冰层,果然是少见的风光。扬城气候暖,很难见到河面结冰。 赵羡词才说,“那就好,我看你却是好多了。”又道,“还习武了?我原以为是像养生师父说的那样,不过是学学五禽戏之类强身健体,上次看你竟能和别人过上手,真是大开眼界。” 秦牧云也笑道,“原也是为了给我除病根,我才用心学了些。”顿了顿,又道,“不过经上次一事,我倒觉得学武也是件不错的事。”至少,在赵羡词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己能够有机会保护她。 过了会儿,风大了些,赵羡词看看她,“冷不冷?” 秦牧云摇头,“不冷。你呢?” “我也还好。难得今日人不多,能和你安安静静聊聊天,也没人打扰——”说着看了一眼远远跟着的四个护卫,“除了他们。” 秦牧云就笑起来,“他们四个是我父亲派来的,我怎么说都不听,像尾巴一样。”颇有些苦恼之意。 “这样也好,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又生的这样花容月貌,不带几个护卫怎么行。” 秦牧云就睨她一眼,“也没见你带呀。” “我有守青呢。”赵羡词说,“守青身手不错,带着她就可以了。” 秦牧云就被梗了下,心里一下气不顺了。却道,“你怎么结识她的?我听说她不是你家养的下人。” 赵羡词就把当初女扮男装救下雷守青的事说了一遍。 秦牧云听完,心里更堵的慌了,笑道,“原来赵公子这么早就知道英雄救美了。”虽然知道赵羡词对雷守青没有一丝一毫旁的意思,但秦牧云就是难受。千山万水阻隔,连见一面都难。那雷守青却是她日日带着,朝夕相处的。况且赵羡词又没有嫁人的意思,每次遇到危险倘若都是雷守青拼死相护,时日已久,万一哪天赵羡词开了窍,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秦牧云心里酸胀的厉害,快走两步,想甩开赵羡词。 赵羡词急忙追上去,“云儿这是哪里话!”她一边追一边说,“你别走这么快,路边滑!” 话音刚落,赵羡词自己一个趔趄,惊呼一声险些滑倒。 秦牧云虽然走得急,注意力却在她身上。这会儿吓得忙过来扶住她,恼道,“你自己小心些。” 赵羡词就捉住了她的手,“怎么又恼了?”寻思着,自己也没说错什么话呀。 “没有,”秦牧云说,“只是觉得吹风久了,冷,想回去。” 于是不敢再快走,还是和赵羡词并肩走着。 赵羡词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再想松开又怕尴尬,只好假装敛头发,状似不经意地松手。 秦牧云觉察到她的动作,心内暗叹一声,面上倒似没有察觉。 只是这厢,她二人出来闲逛,那边厢已经有人去给杨士显报信。 杨士显虽然觉得,那秦小姐虽然与赵康同床共枕,失了清白,但一想到秦牧云的脸和身段,他就馋的心痒难耐,也就对赵康更看不顺眼。 这会儿听说赵康和一个青年搞断袖,他哪能不来看看热闹? -- 第101页 赵羡词和秦牧云正说回去,还没走几步,就看见杨士显冷嘲热讽的声音,“这不是赵康吗?听说你寻了个新欢,是个俊俏的小倌儿?” 他出口不逊,赵羡词哪里能忍得下他这么诋毁秦牧云?当即冷下脸,语气不善道,“杨公子好雅兴,不去吃喝嫖赌,倒来管我的闲事。” 杨士显脸色十分难看,“你这小子,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你可知道你在谁的地盘上?” “南省又不你一家独大,”赵羡词冷静道,“我在谁的地盘上,不劳杨公子操心。” “你——”杨士显的跟班还从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他家公子说话,当时就要动手,却被杨士显抬手拦住了。杨士显仔细打量着赵羡词,“赵兄,你倒是有几分胆量的。” 赵羡词不说话。 杨士显这才抬眼仔细去看赵康身边的公子,这一看不打紧,杨士显觉得眼前这人眼熟的紧。盯着秦牧云回忆了半晌,恍然道,“秦小姐!” 这时候,秦牧云带来的护卫已经面无表情的挡在了她二人面前。 杨士显才笑道,“不才杨士显,前日刚在元宵灯会上见过小姐,不知小姐可有印象?” 秦牧云皱眉,依旧不理他,只拉住赵羡词要走。 杨士显这才瞧见,赵康竟然一直牵着秦小姐的手!可在他打探的消息里,并不曾说这赵康和秦家小姐有什么关系,如果实在要说有干系,无非是他们都来自扬城罢了。 杨士显盯着秦牧云的背影,只觉得婀娜多姿,纤腰动人。没想到女儿装扮的秦小姐清丽脱俗,令人见之难忘,男装的秦小姐更是风流俊逸,比他寻常找来的那些小倌儿诱人多了!杨士显不由咽口水,对秦牧云心动的很,恨不能立时将人带回府中尽情玩弄。 只是不能,他知道秦牧云的身份,可一想到这样的尤物竟然陪了赵康一夜,杨士显就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将这赵康立刻丢下冷冰冰的淳河里喂鱼。 赵羡词阴沉着脸,一路紧握着秦牧云的手,到家也没松开。 秦牧云被她握得吃痛,也一声没吭,直到回了临河院子,赵羡词令人关上门,直接把秦牧云带回了房中。 “羡词,你怎么了?”秦牧云见她神色不对,十分担忧。 赵羡词终于忍不住,抱住了她。 秦牧云僵了片刻,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怎么了?” 半晌,赵羡词才说,“云儿,你出来有段时日了,该回去了。” 秦牧云动作顿住,“我不急。” “不行,”赵羡词态度坚决,“你不了解杨士显,他这个人阴狠毒辣,过去常和我兄长厮混,但把赵麒年耍的团团转。又因是南省知府的长子,素来行事放肆。他定是看上你了,你若不赶紧回去,逼急了他,不知道要使什么阴招。” 秦牧云沉默片刻,“你既明知道那个杨士显阴险毒辣,不如跟我一起回去,至少在扬城,我家能护你周全。” 赵羡词缓慢却坚定的摇头,“我要拿回我父亲的产业,而且眼见着就要有了好转,我不能这么放弃。” “那我留下陪你,”秦牧云说,“有我在,也好过你孤身一人打拼。” 赵羡词心神一震,只觉得心尖尖都被秦牧云一句话挑起来了,“你——” 第54章 054意外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赵羡词一时只觉得心头滚烫, 便连一声叹息里都带了柔情, 笑着对秦牧云说, “这成何体统?你是未出阁的姑娘, 我现在又是男装打扮,长久与我往来, 对你影响不好。” 秦牧云哼了一声,“什么影响,无非是嫁不出去,跟你说过了, 我不想嫁人。” “这却是为何?”赵羡词沉吟片刻, 为难地看着她, “你……”她犹豫半天,才谨慎道, “你莫非是惦记着周雪津?” 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秦牧云当即就气笑了, “我若惦记着他,何不留在周府,顺理成章成为周家少夫人?” 赵羡词想想, 也是这个道理。 秦牧云又淡淡看她一眼,“倒是赵小姐,千山万水相阻隔,竟还实时挂念着人家,倒是情深义重的紧。” “要不是担心你挂念, 谁还记得他是谁。”赵羡词不满道,“你回来的早,我在京中时就听说了,那周雪津和贴身的丫头好了,就是涧夏。虽说通房丫头本是常事,但总归让人恶心。”赵羡词就无奈摇头,“你说这男人有妻有妾,还不够吗?还要随时去拈花惹草,丫鬟也要,娈童也要,那事就这么有趣?实在不能理解。” 秦牧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倒也没说话。 赵羡词都觉得恶心的事,还能指望秦牧云接受?秦家小姐因为宿疾,向来有洁癖,不过因为身份尊贵,少有人能靠近她的闺房。 只除了赵羡词。 但好在赵羡词本身也是干干净净的姑娘家,自己也讲究。再者说,秦牧云扫了一眼赵羡词涂得黝黑的脸,还有近日奔忙弄脏的鞋,发现就算赵羡词脏脏的进入秦牧云的领地,秦小姐也依然安之若素,无动于衷。 要说那事有什么乐趣,莫说秦牧云接不上话,就是赵羡词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她虽嫁过人,但当初心如死灰,又适逢秦牧云离世,就是周雪津也没心思做那等事!说好听点是完璧之身,日后也不过是和周雪津相敬如宾。说不好听的,她嫁人那日起周家就已经在下坡路上急滚而下,整个府里怕都没几个人还有心思想那些事。何况她自嫁给周雪津,对周家这位小公子的厌恶就直上顶楼,周雪津碰她一下她都能吐出来,不过是做对表面夫妻罢了。 -- 第102页 赵羡词自己说罢,又有点脸红,笑道,“嗐,我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平白说这些做什么。” 秦牧云就面色微红,低了眉道,“赵公子倒是好奇的紧。” 她低眉含羞一声“赵公子”,叫的赵羡词心里一跳,再看看自己的男装打扮,一时愈发觉得浑身不自在,忍了又忍,还是起身道,“我去看看那李山怎么样了。” 说罢匆匆离去。 李山被捆在后院,已有两天两夜,这会儿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又冻又饿。 雷守青又和莫晓星打了一架,这会儿才刚在后院歇会,见到赵羡词就就有点高兴,“公子!” “他怎么样了?” 雷守青就皱了眉,“照这样下去,怕要出人命。” 赵羡词上前查看一番,发现李山面色惨白,浑身冻得像冰碴,却还有着呼吸,便道,“带屋里去吧,别真出了人命。” 雷守青就让莫小十搭把手,把人拖到了屋里。晚晴已经备好暖炉和热水,还点好了烤火的柴火。李山在暖火旁约莫缓了半个时辰才渐渐苏醒过来,勉强睁开虚弱的眼睛,就看到跟前坐着一个穿常服的公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赵羡词笑的温和,“醒了?” 李山终于认出这个人来,不就是赵康?他忍不住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可他动不了,并不是因为身上被捆得结结实实,而是他已经虚弱的没有挪动的力气。 “有什么想说的吗?”赵羡词问罢,吩咐晚晴端来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瘦肉粥。 那香气简直像毒|药一样,钻进李山的鼻孔让他顿时发现自己饿的前心贴后背,恨不能吞掉自己的舌头。 李山看着一派温和的赵康,只觉得脊梁骨都在发抖,经过这两日,他对这位赵康公子简直是发自灵魂的畏惧。就算是杨士显,也顶多是给他一顿皮肉之苦,最不济拿性命威胁。可这位赵公子,什么都不做,就是把他捆着扔后院,没有大刑伺候,没有言语威胁,还时刻让人注意他的性命,让他活着,让他渐渐绝望。 现在,却又给了他生还的希望。 李山绝望地哭出来,“我……我说……公子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他本就是个惜命的人,不然当初也不至于当逃兵。 赵羡词听他这么说,觉得很满意,示意莫小十给他松绑。 这一松,才发现那绳子都冻在了李山身上,拿开之后依然有清晰可见的勒痕。 又给李山准备了一碗瘦肉粥,问,“你会写字吗?” 李山目不转睛地盯着粥碗,闻言摇头。 赵羡词就叹气,“真是可惜。”不然李山的亲笔口供要比旁人录下来的更可信。想了想,赵羡词说,“那就勉为其难,晚晴代笔吧。”就对李山笑笑,“把你知道的和替杨士显干过的腌臜事都说清楚说明白,包括时间地点做了什么结果怎么样,一桩桩说,说完之后每页都要按上手印。” 又说,“你放心,等你说完,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跑路了。不过我可事先说好,我对杨士显的了解可能比你知道的还要多,你若是有半句假话,我只能再多留你几日了,左右你这样的街头混混也没人在意,不是吗?” 李山看着他笑吟吟的模样,就一阵腿软,吓得发抖,忙不迭道,“您放心,小人一定说清楚说明白,半点假话都没有。” “很好。”赵羡词说着,就把李山的瘦肉粥倒出来一大半,笑道,“你先喝一口暖暖身子,做得好,自然有的是好吃好喝,做不好,那这一口可要细细品尝,不知你多久后才能喝到了。” 李山一哆嗦,当场就跪在她面前,一边哭一边磕头,也不说话。 赵羡词让莫小十拦住他,“好好做事,做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李山也不敢再磕头,就一桩桩一件件把杨士显做过的事都说了一遍。赵羡词在一旁捧着暖炉默默听着,晚晴执笔,写一张都要李山按个手印。 直到李山说,“还有一桩,十二年前,我刚从军营里逃出来,路上遇到一伙士兵,当时我以为是来抓我的,但不是。他们抓了我,又让我和其他人一起扮做强盗,在回城的官道旁劫了当时还是户部采办郎的赵自省,赵大人为了追回货物就带着护卫跟到了山里,就被那伙人杀了丢进深山去了。” 他刚磕磕绊绊说完,就见写字的小丫头满面惊惶地看向了“赵康”。 赵羡词瞳孔猛地一紧,抱着暖炉的手就止不住发颤。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李山向来善于察言观色,这会儿见这情境忙说,“赵公子!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只是抢了个货,很多人都是抢走货就跑了,我那时候知道那是采办大人,好奇才偷偷跟去看的,我没有杀赵大人!” 赵羡词咬紧牙关,强行闭上眼睛,半天才压住情绪,声音嘶哑道,“你继续说。” 李山犹豫片刻,“当时那些人让我们抢了货进山,还说进了山只要能带着货跑掉的,货就归我们了。我好奇就跟着赵大人,看赵大人进山之后,带的护卫也被杀了干净,我就吓傻了,缩在角落里没敢动。后来才知道,跟我一起抢货的那些人都没跑掉,全被杨知府抓了回去,我那时候才知道我们是替那些人顶罪的,后来杨大人亲自带人去山里寻找赵大人尸首,也没找到。我本身就是逃兵,就不更敢在市面上混,后来才给靠给公子哥们平事儿讨生活。” -- 第103页 “你觉得,那伙士兵跟杨知府有关系吗?”赵羡词脸色阴沉,“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士兵?” 李山缩了缩脖子,“那伙士兵大概有七八人,但各个都是好手。我刚从军营里出来,虽然他们都穿的普通,但我一眼就认得出来,至于和杨大人有没有关系,”李山说,“在南省地界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最后只是判了我们几个替罪羊的死罪,杨大人肯定逃不了干系!” 赵羡词就倒抽一口冷气,起身站在李山面前,“你可知道杀害朝廷官员是什么罪过?此事你可有半句虚言?” 李山忙道,“赵公子,你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胡说这个事儿啊!” 赵羡词半天才挥挥手,“守青,让他把最后这件事用血书抄下来。” 李山一听“血书”二字,脸更煞白,但也不敢反驳一句,只得割破了手指,忍着痛一点一点学着晚晴的字。他确实不识字,抄录起来极为困难,横不像横,竖不像竖,抄了一下午才终于抄完,右手除了大拇指外,全都血迹斑斑红肿起来。最后赵羡词又让他在每份口供上按了血手印,才道,“给他点银子,让他走吧。” 李山捅出了这么大篓子,哪里还敢在扬城待着?当晚就连夜逃走了。 晚晴十分担心赵羡词,近晚时赵羡词拿着供词回了房间,一直到晚饭都没有出来。晚晴和雷守青依次去敲门,赵羡词都让她们不要打扰。 眼见着赵羡词晚饭也没吃,晚晴担心的不行,对雷守青说,“要不,你去请一下秦小姐吧?” 赵羡词晌午去找李山的时候,秦牧云知道她有事,就带着莫晓星回醉贤楼了,她打算给家里写封信,让父母不要担心,好多留一阵。 这会儿谁都敲不开赵羡词的门,晚晴和雷守青也不敢强推,想了半天,雷守青还是去请秦牧云了。 第55章 055有她在 因总跟着赵羡词出去办事,雷守青通常都是男装打扮。不过不像赵羡词原本肤白娇嫩, 雷守青经年累月在外磨砺, 皮肤暗黄, 虽然五官也算端庄, 但本就性子硬朗,一旦把长发束起, 换上男装,几乎与男子无异。 而且为了方便起见,雷守青也没刻意透露过自己的性别,旁人也不会对一个跟班有过多深究, 就连莫晓星跟她打了这么久的架, 都没意识到这人是个姑娘。 此刻秦牧云瞧着她, 却觉得这雷守青身上有股寻常女儿少见的疏朗,是那种常年行走江湖才会有的干练。虽然每当面对赵羡词时, 秦牧云总情难自已吃雷守青的醋,但现在单独相处, 她反而有些放心赵羡词身边有这样一个姑娘守着。 只是,放心是一回事,心里不舒坦则是另一回事。 但秦小姐对旁人向来是惜字如金的, 听雷守青简单说完事情经过,就满怀担心地去了临河院子,福莘百般劝阻却怎么拦都拦不住,简直要愁死了。 天色即将入夜,上次她家小姐就是因为和那赵公子共处一室, 导致后来四个护卫连同福莘都极不自在,不知道该如何对那赵公子,难不成当成姑爷吗? 福莘实在不能理解,秦小姐以往虽然性子散淡些,可该守的礼总是规规矩矩的守着,怎么见了这赵康公子,就变得这么——这么有失身份! 秦牧云却顾不上这些,她有意无意就是要把自己和赵羡词扯在一起,能牵扯多深就多深。至于福莘担心的这些,秦牧云就算再糊涂,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福莘掏心掏肺谏言,可有句话半点不敢说,秦牧云却清楚,那个词叫做“不知廉耻”。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与一个陌生男子,私定终身,甚至私相授受还有了肌肤之亲,这不是不知廉耻是什么? 这大概是秦牧云这段时间以来,承受的最大恶意。可她却并不在乎,因为在秦牧云心底,有一件更加不知廉耻、更加放荡的隐秘——她喜欢赵羡词,是世人不能接受的那种喜欢。她想要和赵羡词有肌肤之亲,不在乎旁人怎么想。 只是秦牧云现在还不敢做。想是一回事,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 现在她虽没有做,别人却已经这样认为了。 她自长这么大,便是待周雪津都远不及如今对待“赵公子”这般深厚不自持。 是啊,不自持。 夜色中,秦牧云敲响赵羡词的房门时,就不由自嘲了下。 她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又一次深夜主动来到赵羡词面前——在外人看来,这里没有赵羡词,而是一位叫做“赵康”的公子。 她初来南省没多久,就与这赵康公子同床共枕,外面早已经传得有模有样了。 她和赵羡词自然最清白不过,但听到这些传言,秦牧云心里竟有种奇异的快感。 尤其在得知赵康是南省丈母娘心中的理想女婿后,这份不自持甚至不知廉耻带来的耻辱感迅速被霸占了赵羡词的隐秘快乐取代了。 想来,归根到底还是秦小姐心性过于孤傲,骨子里就不是那么乖顺的人。 赵羡词在房间里捧着那份供词发呆,她是万万没想到,今日竟能挖出这样的冤案来。 自幼时起,她尚且懵懂,就知道父亲死于一场意外,从那以后,家里的生活一落千丈,赵家可谓一朝变天。她的母亲赵夫人只知道痛哭流涕,她的哥哥也渐渐不归家门,没有赵自省的赵家,就等同于没了顶梁柱,顷刻间坍塌了一半。 -- 第104页 也是从那时候起,赵夫人对赵羡词异常严苛,日夜盼望的都是让赵羡词嫁入高门大户。赵羡词渐渐学会了只笑不哭,学会了怎么察言观色,怎么讨的母亲欢喜,怎么隐藏自己的害怕和委屈,毕竟所有那些情绪在赵夫人看来都是软弱无用的表现,无助于将她嫁入士族官绅之家。 那些苦她都过来了,到最后,赵羡词成了令母亲满意的当家主母的模样,也如母亲的愿嫁给周雪津成为世家的少夫人。 现在却突然有人告诉她,原来这一切本可以不这样的!她的父亲竟然是被人害死的?倘若——倘若赵自省还活着,是不是赵家会是另一番模样? 可惜这世上没有倘若,她父亲不仅死了,还是蒙冤而死,死的不明不白,尸骨无存!明明有着天大的冤情,却又被潦草的一笔带过,仿佛真的只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意外一样。 说不清的怨恨和复杂情绪梗在心头,赵羡词无法排遣。 这时又传来敲门声。赵羡词不答也不应,她只想好好哭一场。 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满怀担忧,“羡词?” 赵羡词一怔,那是秦牧云的声音。 秦牧云只敲了一下,没有继续再敲,也没让她开门,只是说,“你别怕,我在这里陪你,你……你还有我。” 秦牧云知道她的症结,上辈子就知道。赵羡词这个人,独立惯了,懂事惯了,所以也孤独惯了。但也只是习惯了而已,赵羡词渴望什么害怕什么,秦牧云都心知肚明。她就站在门口,隔着一道门,满腹的话不知该如何说起。 赵羡词往门口看了下,就知道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秦牧云的话,好似给她冰凉的心注入了热量,却又因着那温暖,让赵羡词前所未有的委屈。 她忍不住走到门前,想叫一声秦牧云,却哽得说不出话。 秦牧云看见门里走来一个影子,心里就紧张起来,“羡词……”里面的人没回应,秦牧云忍不住伸出手去,按在门上又低低地叫了声,“羡词……”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不住地叫着这个名字,好像能抚平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赵羡词听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听得到秦牧云声音里藏不住的担忧和心疼。可她没办法打开门,抬不起手,拉不开门,就像被什么石头堵住的喉头一样,梗得她满心怨怒无处发泄。 晚晴和雷守青在一旁瞧着,不知怎的也落下泪来。如果说,以往对秦牧云有什么误解的话,这些日子以来,晚晴却比赵羡词看的清楚,秦小姐是太在意她家小姐了。 晚晴擦了擦眼泪,又看看雷守青。雷守青低着头,心中起伏不定,唯有眼泪落在紧握的双拳上,才能让人稍微看见她的心情。 原来心里住了一个人,能让人变得更加坚强,也更加脆弱。喜会更喜,痛也会更痛。 “让秦小姐看着吧,我们先出去。”雷守青把晚晴拉出去,陪坐半晌,又站起来,“有秦小姐在,公子会没事的。晚晴,我出去透透气。” 她逃似的跑了出去。晚晴惊讶地看着雷守青狼狈的模样,莫名就心里一惊。 莫小十早先都睡着了,这会儿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过来,“晚晴姐姐,怎么了?” 晚晴赶忙擦了眼泪,拉着他去了厨房,“你先吃点东西吧,下午耍累了就去睡,晚饭叫你都叫不醒。” 莫小十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给公子做了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 “现在保密,”莫小十咬了一口馒头,“等做好你就知道了。” 晚晴也没心情跟他闹,这几天莫小十从早到晚一直神神秘秘折腾他的木头,因知道那原来就是他的手艺,晚晴也由着他去,只见他累的不轻,却没见耍出什么名堂来。 莫小十见她没有追问,叫道,“晚晴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晚晴动动唇,又笑道,“没事,你吃完要是累了,就继续睡吧。” 莫小十是个聪明人,见晚晴不说,他也不再问,只是忽然说,“前阵子公子出去,不是被人暗地里动手打吗?我就给公子做了个贴身的小玩意,以后遇到危险,或许有用。” 晚晴一下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什么东西?” “唔,”莫小十眼珠一转,“你要是答应帮我打下手,还不告诉公子,我就跟你讲。” 晚晴原本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只不过整日劳碌让她显得异常成熟,但到底孩子心性,听莫小十这么说,哪有不答应的?于是等莫小十吃完饭,就一起去了莫小十的房间,看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东西。 而秦牧云,一直站在赵羡词门口,没说话也没走。只是听着里面隐隐传来赵羡词的哭声,心里也跟着难受得紧。 赵羡词自己哭了一场,抬头一看,那个人影依然在门口守着,心里忽然就一下暖过一下,擦擦眼泪,到底是去开了门。 就见到脸上挂着泪珠的秦牧云。 秦牧云还没说话,赵羡词自己倒笑了,“瞧瞧你,哭成小花猫了。”就把人拉到房间里来。 秦牧云刚要关门,赵羡词伸手拦了下,又收回了手,“算了,你来都来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前言不搭后语突然说这话,但秦牧云还是几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知是心态还是无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 -- 第105页 “我自然在意,”赵羡词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满目怜惜,“和你有关,我怎么能不在意。”于是拿出帕子给秦牧云擦眼泪,“你倒是哭什么呢?” “我哭我自己,”秦牧云说,“我还能哭什么。哭我来了这么久,也没人给我开门。外面这么冷——” 赵羡词就捉了她的手,“怪不得手这么冷,是我不好,这天还没入春,你的身体怕也受不住。”一边说一边哈气,见没大用,就捉了秦牧云的手往自己怀里放。 秦牧云大吃一惊,“你——” 作者有话要说:赵羡词:暖手不? 秦牧云:……(暖还是不暖呢?好苦恼) 第56章 056不想起名 赵羡词把她的手捧到了心口,放在靠近脖颈的位置捂着, 却没注意到秦牧云的手臂被拉到了她胸前的丰满上。 秦牧云登时红了脸, 受惊不已地想要立刻抽回来, 可她动作突兀, 这一下反而结结实实指尖压过赵羡词胸前,感受到那处柔软异常的丰满了。 这下可好, 本来就红起来的脸更加娇艳欲滴,连带着双手都有些控制不住的紧张。秦牧云于是强压着情绪,扭过脸去不知看着什么,说, “我不冷, 逗你呢。”心里却无奈又羞恼。 如今赵羡词真的已经是个女人了, 前凸后翘该有的都有,对着秦牧云却总没有什么戒心。秦牧云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只是无意间碰到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 任她再怎么躲闪,赵羡词也看到了她红彤彤的耳根, 尤其刚刚秦牧云不小心撞得那一下,到底也让赵羡词感到羞涩,面上起了红晕, 却强装着无事,于是顺着秦牧云的话说,“不冷就好,不冷就好。” 话毕,两人对坐, 却不看对方,各自沉默着羞了一会儿,空气突然变得令人紧张起来。半晌,正想没话找话打破这种令人不安的安静时,就听秦牧云忍笑了一声。 她这一笑,顿时让房间里的气氛轻松起来。赵羡词也跟着笑笑,有些奇怪地问她,“你笑什么?” 秦牧云眼睛亮晶晶的,这会儿光明正大地盯着赵羡词胸前,眼神撇过却抿笑揶揄道,“赵姐姐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赵羡词脑子一轰,本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羞意这回腾一下重新燃了起来,烧的她从头到脚都羞涩万分,嗔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难得见赵姐姐如此羞态,秦牧云眸中带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姐姐,你脸红什么?”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却更生放肆的情绪。便近前几分,开玩笑一般用手极自然地挑起了赵羡词的下巴,秦牧云愈发逼近了几分,“赵公子这般模样,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赵羡词嘴唇动了几次,本想骂她一句,却发现秦牧云的眼神渐渐变了。说不清是什么神色,只是那目光让赵羡词本能地觉得危险,甚至在秦牧云的注视下忍不住紧张起来,连心跳都渐渐加快了速度。 秦牧云盯着她,因挨得近,竟不知不觉目光落在了赵羡词唇上。她从前没有发现,原来赵羡词的唇形如此好看,唇若含珠,如粉似蜜,让人忍不住想亲吻上去。于是情不自禁地倾身压了过去,逼得赵羡词只能双手撑在床上,禁不住慌张地问,“云——云儿,你……你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秦牧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反正什么也不能干。于是快靠近赵羡词唇边时,秦牧云一侧脸,稳稳地错过赵羡词的脸颊,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赵羡词被她压倒在床,一时间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在跳,只咚咚的吵人。赵羡词忍不住咽了口水,推了秦牧云一把,“云儿,怎么了?” 秦牧云却趴她身上不动,双手轻轻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羡词,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难过。”她握住赵羡词的手,“我想陪着你,就算哭,也想陪着你一起哭。你……愿意相信我吗?” 赵羡词就不推她了,反而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我没事。” “我不想听这个。”秦牧云声音低低的,“你有事没事,我自己有眼睛会看,有心会感受。我只希望,你能至少让我进入你的世界,好吗?” 她近乎撒娇乞求的语气,让赵羡词止不住指尖发酥,半晌,就笑道,“你已经进来了,不是吗?” “可还不够。”秦牧云轻叹一声,“不够。” 赵羡词愣了愣,“不够?”她皱皱眉,“我们不是,已经很亲近了吗?” 秦牧云张张口,到底更多的话也没说出来。 赵羡词拍着她的背,手却摸到了她的肩胛骨,就叹道,“你还是太瘦了。”说着,又道,“虽然太瘦,但是压久了,我也会麻的。” 秦牧云不想起来。她恨不能赖在赵羡词身上,就这样每天待着。但压久了,不仅赵羡词不舒服,秦牧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两人身体紧挨着,秦牧云再怎么没发育,这样的年纪该有的也都有了,紧贴着总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这才依依不舍地从赵羡词身上起来,却还是握着赵羡词的手。良久,才问,“赵伯伯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赵羡词就沉了声音,“我要把这个案子查清楚。” “要不要我帮忙?”秦牧云说,“你现在已经很多事了,忙不过来。查案我可以请我爹帮忙——” 赵羡词却摇头,“你不要牵扯进来,说实话,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说,“我父亲再怎么没身份,也是个四品官。堂堂四品官员,竟然能死于歹人之手,朝廷也不追查?拿盗匪搪塞实在说不过去。而且……”赵羡词犹豫了下,“也许我父亲的名声远比我知道的要大,竟然连当朝公主都知道他——” -- 第106页 她说到公主的时候,秦牧云问,“你怎么从宫里出来的?” 赵羡词就顿了顿,把莫谷宣就是六公主的事跟她说了,还把自己在百宝楼做的生意一并说了,“所以公主伴读只是个噱头,但到底‘赵羡词’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所以也不能让外人知道我的身份。目前知道的只有你,晚晴、守青和小十,再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了。” 她这话意有所指,秦牧云就横她一眼,“你当我和莫晓星关系有多好?” “大概就是可以亲脸的那种好吧。”赵羡词随口答道。 秦牧云哑然,“都跟你解释过了——”顿了顿又说,“再说,你自己不是亲回来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赵羡词没话找话,“我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诱人。” 秦牧云沉默片刻,幽幽地望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赵羡词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很奇怪的话,顿时有些尴尬。 见她这样,秦牧云就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说伯父的案子吧。” “现在都只是李山的一面之词,虽然可以当做口供,但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这口供也没什么用。”赵羡词自嘲道,“真没想到,我本意是想给杨士显一个警告,却牵出这么多事来。” 秦牧云就叹了口气,“你我都是出身官绅之家,这里面的水有多浑,你不清楚么?如今你以赵康的身份在此行事,既无权势也无钱财,要是做个小生意讨生活或许还可,但你一来拿的就是你家的粮庄——”秦牧云无奈道,“南润粮庄的大名,我在扬城都有所耳闻,伯父经管时名满江南,各地粮商途径南省,都愿意和伯父做生意,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南润粮庄呢,你一个人,可怎么支撑的下去?” “万事开头难嘛,”赵羡词说,“不过我已经有办法了,只是还需要点时间。” 秦牧云好奇地看向她,“什么办法?” “流言。”赵羡词苦笑了下,“我本意只想让大家误以为我有很深的背景,谁知道还把你牵扯进来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这几日我想了想,要不我去找几个青楼女子来,然后假装与她们共度春宵,最后通过她们告诉别人,我不举。这样也许就能让泼你身上的脏水少一些。” 秦牧云听她说着,本来脸色都沉下去了,结果听到最后忍俊不禁,横她一眼嗔道,“什么馊主意,也亏你想的出来。你举不举,我的清白都回不来了。” 听见这话,赵羡词就长叹一声,“这可如何是好!”她满心愧疚。 秦牧云就撑起身子来,重又压到她身上去,还捧了她的脸,“赵羡词,你给我听清楚,我,秦牧云,不想嫁人,任他是王侯贵族还是皇亲国戚,我都不想嫁。如今这样正好,就算我爹娘来了,也没法逼我成亲了,你也不要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主意试图还我清白,我不需要。” “孩子话!”赵羡词拿掉她的手,认真道,“就算你不愿意嫁人,也该好好跟秦大人秦夫人好好商量才是,况且你的身子本就不宜生养,你爹娘又最疼爱你,说不定也不逼你成亲。可现在这样,毁得可不止是你的清白,还有秦家的名声啊!” 秦牧云就敛了眉,“名声就有那么重要吗?”她抿抿唇,“若我想做的,是更败坏门楣的事呢?” 赵羡词压了压惊异的情绪,“你想做什么?” 秦牧云就叹口气,颓丧地翻身到一旁去,“也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 “做个老姑婆,不嫁人,恐怕是秦大人和秦夫人能接受的极限了。”赵羡词心思不定,望着秦牧云的背,忍不住道,“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第57章 057情难自已 是不是有心上人? 不仅有,还就在身边呢。可惜那个人不仅不开窍, 还实在太笨。 秦牧云心里一抽, 对她笑笑却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你不知道, 我在家这段时间,爹娘总想着给我说亲, 三天两头拿一些青年才俊的画像让我挑——”说着就叹了口气,“好烦的。” 赵羡词笑道,“也是,你这个年纪, 是该说亲了。”眼见秦牧云瞪她, 又忙说, “不过你不想,那就不应便是。谁也没说一定要嫁人, 况且以我之见,能配上我家云儿的男子必定得是万里挑一的, 哪能随便选。” 嫌她说话不中听,秦牧云抓起被褥扔在她身上,没好气道, “说那么多遍你都不信我!” 赵羡词拨开被褥,注视着她,“你认真的吗?” “自然!” “那为什么呢?”赵羡词十分不理解,“你自幼出身优渥,就算在周府也备受尊崇, 就算看不上周雪津,也不至于生出这样的心思呀。” 秦牧云沉默片刻,唇齿微抿了好几次,才沉声道,“我觉得他们恶心。”像是深深吐出一口气,她才说,“脏。” 赵羡词就不说话了。对男子感到恶心这种事……赵羡词其实接触的男人也不多,但她仅接触的几个人中,她哥哥赵麒年就不用说了,那是脏中翘楚,哪怕做哥哥她都不愿意靠近,若是做相公,那恶心不知要几多。至于周雪津,虽不及赵麒年胡混,但总归也让人不舒服。尤其周家小公子上辈子确确实实做了她夫君,洞房那日两人挨床坐着,赵羡词都觉得浑身长刺,控制不住的干呕。 -- 第107页 但也不总是这样,比如莫小十。其实莫小十年龄不小了,半大的小伙子,只不过一派率真,赵羡词还挺喜欢他的,不会有什么恶心的感觉。不过要真说起来,想找个能与姑娘家一般守礼自持的男子,那就真像大海捞针了。如此说来,以自己的性子都心里膈应,何况秦牧云? 赵羡词就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嫁人也好,正好我也没这打算,以后咱们姐妹一处也没什么不好。” 秦牧云哼了一声,没理她。过了会儿,又推她一把,“晚饭还吃吗?” “没胃口。”赵羡词看看她,“你饿吗?”说着又自己坐了起来,“不行,你身子不好,就算不饿也要吃点东西。” 这才起身拉着秦牧云要出去,又问,“这么晚,你特地来找我的吗?可是有什么事没说?” “你家守青去叫的我,”秦牧云道,“她和晚晴担心你,又不敢打扰,这才去把我找来了。” 赵羡词就叹了口气,“倒会搬救兵。我看晚晴这几日对你好多了,不像以前那么有意见。” “晚晴对我不满,是觉得我对你不好。现在我对你好了,她自然就喜欢我了。”顿了顿,就似笑非笑地看着赵羡词,“我说雷守青是你家守青,你倒是没有一点意见。” 赵羡词一脸疑惑,“有什么意见,守青和晚晴一样,都是我的家人啊。” “哦,”秦牧云一边走一边问,“那我呢?” “你也是。” “和她们一样?” 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咽了回去,赵羡词此刻敏锐地觉察到秦牧云这话问的蹊跷,略一迟疑才说,“自然比她们要亲些,不然她俩也不能把你这个救兵搬来。” 秦牧云这才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晚晴见人出来,忙要去备饭,却被秦牧云拦住,“我来吧。”于是秦大小姐头一次进了厨房,然后手忙脚乱的想要热粥盛饭。 晚晴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也不敢上前。 还是赵羡词看不下去,过来拉住了她,“你再伤到自己。”她手脚麻利地把碗筷拿出来,盛好粥端了出去。笑道,“你从没接触过这些,怎么突然想起去厨房了?” 秦牧云也没什么异样,只说,“我在想,万一以后没有丫头跟着伺候了,也许我也能像你一样自食其力。” “胡说呢,”赵羡词说,“你们家没事的。”就算上辈子周家遭受了灭门之灾,嫡系男子斩首,女眷流放,但范围也仅仅局限在了周家,秦家和季家虽然也有受牵连,不过都是皮肉伤,无伤大雅。大概是因为这两家根深叶茂,轻易动不得。 秦牧云听她这么说,虽然有点奇怪,但也没说话。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倒是安安静静地喝完粥。秦牧云又歇了会儿,才要回醉贤楼。 赵羡词拦下她,“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左右在南省,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就跟我一处睡吧。” 一旁晚晴听得眼皮直跳,看着她家小姐着男装说这样的话,真是……不堪入耳。 秦牧云脸上一热,打了她一下,“说什么浑话。”到底也没拒绝,就跟赵羡词回房间去了。 晚晴看着她俩进去,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直到雷守青散心回来,见她出神的模样就多嘴问了句。 晚晴长长吐出一口气,“咱们小姐以前只是穿男装,这阵子倒像是真成了公子一样,你不知道她刚刚跟秦小姐说的什么——‘左右在南省,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就跟我一处睡吧!’你听听,这得什么样的登徒浪子才能说出这般话来。” 雷守青好不容易散舒坦的心,一回来就被晚晴捅了一刀。 晚晴还念叨,“依我看,小姐这架势,八成过不久就要把人家秦小姐娶回来了。”念完又自语道,“还别说,秦小姐和咱们公子还挺配。” 雷守青听不下去,转身就走。 “哎?”晚晴奇怪道,“守青,你干什么去?” “累了,睡觉。” 只留下一个背影给晚晴。 晚晴很不满意,小姐只顾着秦小姐,守青又奇奇怪怪的,幸好还有小十。于是把莫小十喊出来帮她收拾东西。 同床共枕这件事,对赵羡词来说习以为常。上辈子她也经常与秦牧云一起玩,若是天晚各自就不回去,在一方闺房睡下。她倒是挺喜欢和秦牧云一起睡,两个人躺床上的时候,多出的温度让赵羡词感到幸福。 秦牧云却对这件事很矛盾,期待也有,排斥也有。要是赵羡词是和她一样的心思,她能每晚都把赵羡词按在自己床上,但那样的心思只是她自己的心思,于是多出的那份旖旎就成了秦牧云难以言说的折磨。 不过好在赵羡词是个极规矩的人,上辈子很多次,哪怕同床共枕也不会做出失礼的行为,在各自的被窝里安静卧着,说些姑娘家的悄悄话。 但现在的赵羡词——秦牧云也说不清自己是期待还是紧张,这辈子的赵羡词变化太大了!就凭她刚刚在外面说的那些话,甚至她不久前因为莫晓星的事主动亲了秦牧云的脸——种种迹象在前,让秦牧云人还没靠近床榻,耳垂就有些泛红,甚至心跳也渐渐快了起来。 都怪赵羡词刚刚乱说话!秦牧云想,惹得自己胡思乱想。 她强行按下躁动的情绪,安静地在床边等着赵羡词沐浴更衣。没曾想还没刚坐一会儿,就听赵羡词叫道,“云儿?” -- 第108页 秦牧云登时挺直了腰。 “晚晴说柴不够了,可能一时间烧不出那么多热水,要不你和我一起凑合着洗一下吧?” 屏风后面传出赵羡词的声音,秦牧云的脸颊腾一下烧起来,人也立刻站直,“不!” 她自以为回答的很大声,却没想到因为紧张,话都刚出喉,赵羡词没听清楚,就从屏风后探出个脑袋,露着半个手臂对她招手,“云儿,你过来。” 我不。 秦牧云想,决不能过去。于是就转了身,背对着赵羡词不动。 赵羡词觉得很奇怪,扯了亵衣穿好,又披上一层薄薄的外衫,赤脚到了秦牧云跟前,“云儿?” 秦牧云一回头,就看到春|光乍泄的赵小姐站在她跟前,还皱着眉问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秦牧云下意识的低下头,就看见赵小姐赤|裸的双足,脚踝处踝骨突出,脚背筋骨明显,衬得她玉足都十分诱人。秦牧云就怔住了,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脸上红的更厉害了。 赵羡词把她按回床上坐好,又用手量了她额头,担心道,“怎么这么烫?你是不是不舒服?” 赵羡词是站在她面前的,秦牧云这一坐,顿时半个身子笼罩在赵羡词的香味里。那是一股令人安心的暖香,香味中还带有一丝丝凉意,是赵羡词为了扮男子更像,特意买的南省贵族公子惯用的冷雪香。只是这冷雪香用在姑娘身上,却带出了一层清冷的妩媚,令人心动难忍。 秦牧云用力握紧双手,克制自己不要做一些奇怪的动作,免得吓到赵羡词。 比如,不能顺手去捧赵羡词的腰,尽管此刻在一层薄衫笼罩下,赵羡词纤腰玲珑,更添柔媚。 也不能抬眼去看赵羡词胸前,那亵衣是姑娘家常用的样式,轻又薄,只能挡住春景,却藏不住春光。尤其赵羡词偏爱纯绿色,觉得看的舒服,所以那亵衣的绿带系在赵羡词脖子和腰后,更显得她肌肤白里透红,粉嫩异常。 更不能忍不住把人搂在怀里,这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赵羡词很惊讶的看着秦牧云轻轻地拥住了她,把头抵在赵羡词腹部,低低念着,“对不起……”对不起,还是没忍住。 还是生出了很多克制不住的念头。 赵羡词僵了一下,感受到秦牧云在自己小腹附近呼吸的热气,一时觉得连小腹都跟着燥热起来。 第58章 058相亲安排中 也就是在这一刻,赵羡词福至心灵似的, 突然意识到秦牧云那滚烫的温度是为那般——根本不是不舒服, 那是脸红! 一时间, 赵羡词的双颊特腾一下烧起来。她也不敢乱动, 只觉得这样子奇怪极了。秦牧云脸皮薄,未曾与人如此相见, 觉得不自在很正常。况且女儿家本就容易害羞,哪怕同是姑娘家的身子,这么近的距离也稍显不妥。 赵羡词紧张的绷住指尖,却不小心碰到秦牧云滚烫的耳垂, 她指尖微凉, 这冷热的异常刺激的秦牧云一瞬间屏住呼吸, 也不敢再乱动了。 半晌,觉得气氛越来越不对的赵羡词稍稍往后退了两步, 从秦牧云滚烫的掌心移开身子,尴尬道, “还是让晚晴再多烧些水吧。”于是匆匆离去。 秦牧云垂眸,双手紧紧交握,一时羞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最近一碰到赵羡词的身体,就会生出奇怪的念头。 赵羡词身上的味道,不小心触碰的肢体,哪怕说的浑话,都会让秦牧云情难自已。 秦牧云把自己扔在床上, 觉得自己可能得了更严重的病,药方只有一个,就是赵羡词。 赵羡词也不敢再叫她一起洗了,自己乖乖洗完穿好衣服,又帮晚晴一起换好水,才到床边去叫秦牧云。 秦牧云脸色红霞未退,闷声闷气地从被窝里一露头,就露出水汪汪的双眸,睫毛上还闪着异样的泪光。 赵羡词心里一紧,担心的问,“怎么了?” 秦牧云摇摇头,“你洗好了?”这会儿看见赵羡词,难得是没有妆容的模样,唇色苍白了许多,却还是好看的紧。只是穿的齐齐整整,亵衣在薄纱下,薄纱也从领口至腰际系的严丝合缝,又是那个恪守礼仪的闺中小姐了。 像是怕了自己一样。秦牧云眸中黯淡一闪而过,起身道,“这么晚了,实在是麻烦晚晴了。” 晚晴刚换了新软帕进来,听到这话道,“秦小姐不用这么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家公子挣钱,我和守青做些活计。等以后有钱了,再找几个帮手就好了。”总不能让她家小姐辛辛苦苦奔波完回来,再做这些杂活?如果真的这样,晚晴觉得,可能自己就真的没什么用处了。再说加水这些重活,都是守青和小十拎,她只负责烧。 秦牧云还是谢过了她。虽然以往府上都有下人做这些活儿,秦牧云也习以为常,但现在,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大概是因为赵羡词那句“家人”吧。 秦牧云沐浴完回来,赵羡词已经在靠里的位置躺好了。倒是和过去无数个共眠之夜一样,安静地在各自被窝,说三两句闲话各自睡去。 其实谁也没睡着,却也都没敢动。 秦牧云暗叹一声,心里滋味难言。其实以往看赵羡词,虽然喜欢,却少有绮念。但自从上次与赵羡词共眠,一早起来看到赵羡词亵衣下的丰满,自此再看赵羡词就总忍不住多出些奇怪得令秦牧云都万分羞赧的念头。也许是人渐渐长大,又通了人事,就总免不了俗。 -- 第109页 赵羡词却不是这般想法。她只是觉得,秦牧云这个人脸皮极薄,家里又管的严,也没见过什么孟浪的人,不像她有个混账哥哥,也无意撞见过府中女眷衣衫不整,当时是害羞太过,但次数多了,便只剩下怒气了。因而也没什么想法。不过此后,还是要多考虑下秦牧云。云儿不好意思说,她却不能这么放浪,原也不是女子该有的仪态。赵羡词心想,也许真是上辈子死前想透了很多事,如今自己对这些闺中礼数也态度散漫,若是上辈子,哪怕是在秦牧云面前,她也绝不会如此失礼。 不过这辈子,确实有许多事都不一样了。赵羡词无奈笑自己,哪个闺中守规矩的大家闺秀,会扮做男装行走做生意?她现在行事,倒是不顾那些繁琐礼仪,只顾自己舒坦了。 还觉得这样挺好。 两人心思各异,同床异梦的胡思乱想着,到底还是睡着了。 待到天亮后,秦牧云发现,赵羡词再没有那么不注意的时候,心里更是滋味难言。 这已经到了正月末,赵羡词打算再去找几家商户问问。谁曾想没过几天,赵羡词正在院子里整理南省各商户的资料,秦牧云也帮她一起梳理。 忽听外面有妇人来找,晚晴去开了门,没想到来的是个媒婆。 报给赵羡词听的时候,赵羡词简直惊掉了下巴,“媒婆?”秦牧云也吃了一惊。 就听那婆子喜笑颜开,进门就道,“赵大公子可在?我来给您贺喜了!” 喜不喜的另说,赵羡词终于遇到了当真敢上门提亲的,只觉得头皮一紧。 婆子一见赵羡词,对她行了礼,就高兴地说,“恭喜赵公子,贺喜赵公子,您大喜啊!” 赵羡词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大娘如何称呼?” “我姓梁,是淳安街有名的梁红娘,”梁婆子说,“经我撮合的夫妻,少说也要沿着淳安大街排一圈!没一对不是吃香喝辣,恩爱百年的!赵大公子,您刚来不知道,别人家谁不盼着我来?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梁红娘介绍的姻缘那都是非富即贵!” 赵羡词强端着礼貌地微笑,“梁大娘,晚生家贫,未立业不打算成家。” 梁婆子叫道,“赵公子哪里话,人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要先有家才有业,不然你就是再大的家业,一个人守着又有什么意思,您说是不是?”又说,“公子您先别急着推脱呀,您要知道我给您找的是哪家姑娘,保你求着婆子留下来!” 赵羡词忍不住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心说,你就是找了公主来,自己也无福消受啊。 梁婆子见他没什么兴致,眼珠一转,忙说,“赵公子,您来南省也有一段时间了,多少也知道魏家吧?” “魏家?”赵羡词讶异道,“总不会是前朝员外郎魏绵魏员外家吧?” 梁婆子“哎”了一声,“您还真猜对了!这魏家不用婆子多说,想必您也知道?我听说了,您有个大买卖,这些日子一直找南省的商户们谈呢,魏员外说了,只要您娶了魏家小姐,魏家的玉器店银器店还有典当铺,全都搬到南润粮庄去,一分钱不少您的!”又说,“您想啊,这南省,除了原来的赵采办赵大人家,也就魏员外和杜家家大势大,连知府大人都要给他们三分薄面,您要是和魏家结了亲,以后在南省做生意,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赵家在南省还是余威尚存的。赵羡词听她说着赵魏杜三家,心情有点微妙。 见赵公子不说话,梁婆子趁热打铁,又道,“如今赵家是不成了,您接手了赵家的生意,又打理的这样有前途,要是有贵人相助,以后定然前途无量啊!您还想什么呢,难得魏员外肯提携后辈!” 赵羡词无奈,说道,“多谢梁大娘美意,一则我没有成家的打算,二则魏员外凭什么看上我?再者说了——”她讳莫如深地道,“现在外面都知道我那个……” 梁大娘有点急,“您是说龙阳之好?那没什么打紧,我也听说了,上次与你一道出门的那位公子却是好样貌好身段,您要是实在喜欢,成家后避着点夫人就是,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你们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这不是常事么!我还听说了,您还和一个扬城来的姑娘纠缠不清,要我说,这个等你成家后,也是要收敛些,左右成亲前这些事都做不得数。”梁婆子认真道,“魏员外的意思是,您做生意有什么难处,魏家都可以帮您办了,但有一点,魏家只有一位小姐,希望您能做个赘婿——” 赵羡词一下听明白了。就说呢,这魏绵老员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早年她没出家门都听说过,魏绵和她父亲还有些来往,至于是不是表面交情,赵羡词也不大清楚,左右生意场上这些人,表面上都一团和气,背地里怎么样那谁知道。现在八成是看她拿下了赵家的粮庄,又觉得她有点本事,想吞下赵家家产又不好光明正大的来,这才想把女儿嫁给赵康,让赵康入赘,以后这些产业还不都是魏家的? 只有一点,这魏绵为什么不自己买下赵麒年卖的产业呢?说来也是怪事一桩,赵家在南省的铺子都是好位置,平常商人抢破头到处筹钱都想拿,却从没见魏家和杜家动过手。以这两家的财力,别说分食了,就是独吞下赵麒年卖的产业都绰绰有余了。 要是说他们两家当家人顾念着和赵自省的表面交情,这话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信。但现在看来,至少魏家是惦记的,还是恨不能卖了女儿也要拿的那种,却为什么不出手呢? -- 第110页 赵羡词想不通,便皱了眉。 梁婆子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但要是不难,人魏家也不会找到梁婆子。于是劝道,“赵公子,婆子得罪,打听过您的背景,听说您来自扬城,出身小富之家,但家中亲眷都已经离世,如今只有您一个独苗——婆子说这话是为您好,您可别怪,以您一己之力,想在南省混出头来,太难了!”又小声说,“听说您还因为那位扬城来的姑娘得罪了杨大公子?那可真是不值当,您还不知道吧,这些商户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不敢跟您一起做生意呢。现在魏员外肯提携您,还把女儿许给你,这传宗接代的事,在哪都一样,到时候魏家小姐娶回家,生了儿子您就让他姓赵,再生一个姓魏,这不两家都高兴吗?” 梁婆子简直把赵公子的下半生都安排好了,不过媒婆的话,十分能信一分都是多的。赵羡词也不大在意,左右她是当真没想过娶亲——怎么娶,她自己就是姑娘呀!娶谁都是害了人家。 这时候就看见秦牧云从书房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59章 059家的味道 赵羡词瞥见她神情,心里就莫名一阵紧张, 越发觉得头皮发麻。 那梁婆子也是极精明的, 一眼瞧见书房门口远远站着的姑娘, 竟然呆了片刻, 她可还没见过这样气度风雅的女子!再看看赵公子神情,梁婆子心里就有些吃紧, 知道今次这番说媒只怕要黄。但一想到魏员外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梁婆子还是一鼓作气,悄悄对赵羡词竖起大拇指,“怪不得赵公子这样痴心, 那位姑娘确实百里挑一的好模样!” 赵羡词一顿, 知道她误会了, 刚想解释,就听梁婆子继续说, “但公子还是要掂量掂量,女人再美, 也有人老珠黄的一天,可那白花花的银子和权势只会越老越多!赵公子千万别因小失大啊!魏员外可是诚心要嫁女儿呢!” “……”赵羡词听罢,觉得脸上努力端出来的笑容都要僵住了, 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 梁婆子气馁得很,好像看见魏员外那些白银正在离自己远去,别提多丧气了。却依然不肯死心,笑道,“赵公子先别急着拒绝, 婆子知道您当着那姑娘的面不好说,这样——”她把自己的住址悄悄说给赵羡词,“您好好考虑考虑,考虑清楚了,打发人来跟婆子说一声。这些姑娘小倌儿什么的,婆子都给您安排妥当!” 听她那意思,是把秦牧云和男装秦牧云当成了自己姘头……赵羡词简直要尴尬到脚趾缝里去了,又觉得好笑不已。 送走梁婆子后,赵羡词抬脚要回书房,望着秦牧云不知怎的觉得十分迈不动步子。但也不能不去,就硬着头皮过去了,“你听见了?” 秦牧云笑笑,“听见了。” “那婆子胡说,你别往心里去。”赵羡词十分愧疚,“这事都怪我,连累你了。” 秦牧云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笑容里带了三分媚意,“别说胡话,我心甘情愿呢。”说罢还稍微倾身上前,依偎在了赵羡词怀中。 赵羡词心里猛地一跳,顿时结巴起来,“云——云儿——” “别动,”秦牧云说,“那婆子偷看呢。” 赵羡词这才发现,梁婆子竟然大胆到躲在门前,通过门缝往里瞧。她叹了口气,这才轻轻抱住秦牧云,“你倒是眼尖。” 秦牧云说,“她既说都是给官绅家做媒,那定是不少媒金,哪里这么容易放弃。”说着话,人挨着赵羡词侧脸,也不知道是自己心跳太快还是怎么回事,让秦牧云几乎觉得赵羡词也在咚咚跳。 半晌,才松了手,笑容里带着三分揶揄,“真是恭喜赵公子了,魏家小姐是么?巧了,我刚看到魏家的资料,魏家小姐芳龄十五,只比你小一岁,听说相貌不错,倒与公子相配。” “云儿!”赵羡词无奈,“你还来打趣我!”她恼道,“若说相配,我看你和我最配!你也只比我小一岁呢。就你这不饶人的嘴,倘若配了别人,只怕要活生生把人气死!” 秦牧云闻言一愣,脸上微热,却道,“你想得倒美,我顶多做你姘头。” “……”赵羡词点了她额头,“那又是什么好词,净瞎说!” 秦牧云哼了一声,转身回了书房。她有心把赵羡词打一顿,却又下不了手。到底这些事也怪不了赵羡词,她自己在家的时候,还不是三天两头有人上门说亲?赵羡词还比她大上一些,有人上门提亲很正常。 尽管这样劝着自己,秦牧云心里还是气不顺。 好在因为这一趟,慢慢的南省媒婆都知道,赵公子金屋藏娇,院里住了一个天仙一样的姑娘,就算再有人来提亲,也要掂量一下介绍的人风头能不能盖过赵康公子屋里的那位姑娘。 因南省大名鼎鼎的梁媒婆都铩羽而归,赵羡词这几日才得了清净。虽说那梁婆子的话信不得几分,但她说是杨士显背后施压,才让商户们不敢和她做生意,只怕是真的。按照赵羡词的计划,这个时候应该有商户撑不住想来分杯羹了,可惜依然没人来。 把赵羡词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秦牧云在家中帮她整理南省各大商户资料,赵羡词仍常去粮庄查看进度,顺便看看市面上有没有什么好做的生意,实在不行,就只能先做点小生意了。 可巧这日她在粮庄待到晌午,正准备回去吃饭,突然见门口来了两位姑娘,是一位小姐带着贴身丫头。那丫头还鬼鬼祟祟地打量着她,不知为那般。 -- 第111页 赵羡词本欲上前询问,但转念一想,考虑到近日淳安街上总有人打趣她金屋藏娇的事,赵羡词就止了步,不愿意节外生枝。哪曾想,她一路回家,那丫头竟然都跟着,最后一直跟到了家门口!赵羡词心里奇怪,让雷守青去看看情况。 秦牧云正在院子里等她,见她神色古怪,问道,“怎么了?” “有一个小丫头跟踪我。”赵羡词怪道,“从粮庄一直跟到家门口,也不知道是为那般。” 秦牧云皱眉,“你不是带着雷守青呢?” “带着呢,我刚让守青去看看情况。”看见秦牧云还在整理商户资料,赵羡词顿了顿,上前从她手里抽走了书册,“你不能这么累,商铺的事我会想法子的,这些资料也不是一时半会看得完,你才好一点,不能累着。” 她语气里满是心疼,秦牧云就敛了敛发丝,低眉笑道,“哪里就累着了,这些都是晚晴刚刚打听来的,资料不全,有真有假,我权当看话本了。” 赵羡词自从第一次去找商户碰钉子起,就随时留意收集南省各商户的资料,市面上大家知道的,传闻里的,她自己判断出来的,都汇总起来,还让晚晴和莫小十没事多去街上逛逛,了解一下这些商户的不同生意和传闻,最后全都汇总整理出来。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赵羡词觉得,以后要跟这些商户打交道,知己知彼总是不错的。 不过因为资料庞杂,整理起来真假难辨,其实是很费心思的一件事。她原本都是自己做最后的汇总分辨工作,但后来秦牧云看见,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事,就帮她一起做。还别说,秦牧云做起来比赵羡词要快许多,可能因为秦牧云眼尖,又聪明,有时分析的比赵羡词还准确。再加上赵羡词跟她说了见面商谈的细节,秦牧云把商户资料整理的要比赵羡词更细致有条理。 却也因为这样,秦牧云不得不开始早起练武,她也不常在赵羡词这里住,从醉贤楼起来后就练一阵基本功,用罢饭才往赵羡词这里来。不像莫晓星,一起来就开始耍铁链,有时到了赵羡词院里,还在耍,甚至和雷守青互相喂招。 为此莫晓星还督促秦牧云,“师姐,练武这件事,一日都耽搁不得!”秦牧云这才得以每日坚持半个时辰,左右对身体好,只是她习武的强度没有莫晓星大,还时常要莫晓星指点。 赵羡词不大乐意看见莫晓星对秦牧云动手动脚,练武的事她也不懂,就要么晚起,要么起来看资料。晚晴最是护着她家小姐,见赵羡词不喜欢莫晓星教秦牧云,就撺掇雷守青去找莫晓星练手。 因而这院子里,大多数上午都是热热闹闹的。秦牧云出了一身汗,洗完澡就开始看资料。莫晓星就开始和雷守青对打,倒把雷守青的身手越打越好。福莘自然是要跟着秦牧云的,秦牧云忙起来,她就和晚晴一起在旁边做些针线活,莫小十坚持捣鼓他的木头,说是给赵羡词做的秘密武器,快一个月了也没见着影子。 只有秦牧云带来的四个护卫,每天守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后来索性也互相练起了拳脚,甚至在秦牧云的吩咐下,充当了这临河院子的劳力,帮晚晴种菜养鸡劈柴拎水。 赵羡词每日看着院里一派热闹,再看看身旁的秦牧云,只觉得心里都满满当当的。 这会儿她把秦牧云拉起来,要去吃午饭。本来说等雷守青回来再吃,谁知道雷守青去打探消息竟然还没回来,眼见着饭菜要凉了,赵羡词就让晚晴给雷守青留了些饭菜,大家先吃了。 这吃饭也有意思,一开始福莘死活不愿意和秦牧云同桌用饭,说不成体统,晚晴看见就说,“我以前也跟你一样,不过我家小——公子不介意,大家一起吃也热闹。”陪了福莘几顿后,还是把福莘拉上了饭桌,福莘瞧着秦牧云的神色,渐渐竟也习惯了。莫晓星最不讲究,吃饭的时候和莫小十一样积极,吃的开开心心大快朵颐。只不过,赵羡词最看不惯她给秦牧云夹菜。因知道秦牧云有洁癖,每次赵羡词都是特为秦牧云专门备了一份,大家虽然同在桌上吃,也是一样的菜,只不过她和秦牧云的都是独一份。 就是莫晓星不讲究,觉得好吃,一筷子就夹到秦牧云碗里去了,“师姐,这个不错,你多吃点!” 秦牧云笑笑,然而并不动筷子。时间一久,莫晓星也看出苗头,知道大户人家小姐讲究,也不多此一举。只是莫晓星这个人,吃到好吃的习惯分享,就把夹菜的对象换成了莫小十。 晚晴斜眼瞥见,看了莫小十一眼,莫小十又默默把菜夹了回去,满脸堆笑的给莫晓星吃。 莫晓星简直太难过了,师姐有洁癖,师弟又被拐走了!于是只好把玩耍的对象变成了看不顺眼的雷守青。 她并不讨厌雷守青,只是觉得这人沉闷,话少,没趣的紧,不过对打起来却很过瘾。尤其雷守青招式简单,但打起来却丝毫不落下风,让莫晓星非常感兴趣。而且雷守青看起来,也非常愿意和她打架。 可惜这顿饭,雷守青不在,莫晓星就有点心不在焉,问晚晴,“姓雷的什么时候回来?” 第60章 060娘子 雷守青直到大家吃完饭才回来,赵羡词都还没动, 莫晓星一下窜出去了, “你怎么才回来?” 雷守青顿了顿, 看她一眼却没回答, 径直到赵羡词跟前说,“公子, 跟着你的那个姑娘怕是魏家小姐的贴身丫头,我看她回了魏府。上午一同去的那位小姐,大概就是魏家小姐。” -- 第112页 赵羡词感到奇怪,“她们跟踪我干什么?” 雷守青摇头, 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莫晓星气冲冲地过来, “姓雷的, 你也太没礼貌了,我跟你说话, 你怎么不理我?” “我有正事,”雷守青扬眉, 才有几分神采,“这会儿没空跟你打。” “你想打就打,我要打你就没空?”莫晓星虽然本意不是要跟这个人打架, 但听雷守青这么一说,顿时火冒三丈,“这可由不得你!” 说罢拳脚就上来了。 赵羡词眼睁睁看着雷守青刚进屋,就跟莫晓星打着出去了,也不知道该阻止还是不阻止。 晚晴叫道, “守青,你还没吃饭呢!” 雷守青冷笑道,“我把她打趴下再吃。” “你好大的口气!”莫晓星哪里听得了这个,就把铁链又抽出来了。雷守青见状,又捡起了斧头…… 晚晴远远看见,无奈摇头。 “她俩怎么回事,”赵羡词道,“这么久了,还是一见面就打。” 晚晴就叹了口气,“守青原来只是想跟她过过招,嫌自己身手不够好。后来就打上瘾了!” 秦牧云静静看了半晌,忽然问,“晓星知道守青是个姑娘吗?” 她一问,晚晴就愣住了,“应该……知道?”实际上,雷守青在家在外都是男装打扮,虽然赵羡词等人都知道雷守青是个姑娘,但秦牧云的话一出,赵羡词也愣住了。 仔细看看雷守青的模样和身手,赵羡词不由扶额,“晚晴,莫晓星真的知道守青是个姑娘吗?” 晚晴一时间也不确定了,“我……我也不知道,没特地说过,但……应该看得出来吧?” 大家都沉默了。 晚晴见状,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莫姑娘不会是看上守青了吧?” “不会,”莫小十忽然冒出来,“我师姐就是喜欢打架,她在村里的时候也天天找人打。而且,你们别看她显得泼辣,其实人害羞着呢。她要是喜欢守青姐姐,一定不敢见人家。” 莫小十是莫晓星的亲师弟,他的话必然是十分可信的。赵羡词等人这才放下心来。 可秦牧云却笑笑,“还是告诉晓星吧,免得到时候伤心。” 赵羡词想想,觉得也是。就让莫小十去喊雷守青先吃饭,特别吩咐要喊“守青姐姐”。平时跟着晚晴,莫小十也顺口喊守青,家里的姐姐仿佛只有晚晴一个一样。 莫小十乖乖去了,大老远嚎了一嗓子,“守青姐姐,公子让你先吃饭!” 雷守青动作一顿,就拿斧子挡住了莫晓星的铁链,“不打了。” 莫晓星却呆了呆,也没再动手,问莫小十,“小十,你叫他什么?” “守青姐姐啊。”莫小十又重复了一遍,“公子叫你先吃饭。”又对莫晓星说,“师姐,你别跟守青姐姐打了,这几日守青姐姐身上不大舒服。” 莫晓星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望着雷守青,“你——你是女的?” 雷守青奇怪地看她一眼,“我是啊。” 倒显得莫晓星大惊小怪了。莫晓星尖叫一声,“你你你——你是女人?” “大家都知道,”雷守青皱眉,“你该不会把我当成男人了吧?我长得有那么难看?”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男人和难看联系起来的,莫晓星呆住半晌,依然不敢相信,忽然冲到雷守青面前,摸了人家的胸。 雷守青脸色一沉,反手就是一巴掌,被莫晓星眼疾手快地拦住,吃惊道,“你竟然真是女人!” 雷守青气的脸通红,也不回答,依然要打。 莫晓星忙抓起铁链就跑,“喂,你别生气,我是一时情急,不打了不打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雷守青也不好发作,黑着脸气呼呼的站在原地,差点气哭了。 晚晴赶忙上前把人拉回房间,免得雷守青尴尬,“守青,你别理她,那莫晓星就是那样的人。”好不容易安慰了一阵,才让雷守青吃了饭。 却不想,因为这件事,让莫晓星更看不惯赵羡词。觉得她一个大男人,需要一个姑娘保护就算了,现在还勾搭大师姐! 秦牧云听她时不时嫌弃两句,摇摇头也不解释。只是这会儿赵羡词十分不理解那魏家小姐想做什么,秦牧云就劝她,“既然魏家想和你结亲,人家姑娘自然也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应该没什么大事。” “要看光明正大地来看就是,”赵羡词说,“再说我都婉拒了。” 秦牧云就笑起来,“你那可不是婉拒,是严词拒绝。指不定伤了人家姑娘的心,想来看看赵公子是何方神圣呢。” 赵羡词就叹了口气,“我只想好好挣钱,原指望扮做男子方便些,谁能想到还有这些糟心事。”说着又想到雷守青,怪道,“你说,莫晓星不会真看上守青吧?” 秦牧云翻书页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怎么,你舍不得?” “这哪是舍不舍得的问题,”赵羡词说,“莫晓星是不知道守青是个姑娘,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好一番伤心。” 秦牧云垂眸,“有什么好伤心的,她若不喜欢便罢了,既喜欢,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公子小姐。”话是这样说,手里的资料却是没看下去,连指尖都有些许轻颤。 赵羡词听了,只觉得怪怪的,“照你这么说,似乎也是这个理,毕竟男子也有龙阳之好呢。” -- 第113页 秦牧云顿了顿,忽然拿出一本书来,递给赵羡词。 “这是什么?”赵羡词接过来,“话本?” “闲着无事可以翻翻,”秦牧云继续查阅整理商户档案,“里面的故事挺有意思的。” 赵羡词就翻了起来,“既然云儿推荐,我可得好好看看。” 秦牧云又给她抽掉了,“让你闲时看,现在不正忙呢?”左右不想让她在自己面前看,免得看出什么事来再尴尬。 赵羡词只好作罢,又一起整理商户资料。快到傍晚时,又有人来,晚晴去开门,竟是两位小姐,还是来找赵康的。 赵羡词听得头大,“两位小姐?” “应该是一位小姐带着贴身丫鬟。”晚晴说罢,雷守青也去看了一眼又回来说,“是魏家小姐。” 秦牧云就放下了手里的书,轻轻吐出一口气,“赵公子的桃花真是旺。” 赵羡词一咬牙,忽然拉起秦牧云,“你跟我一块去。” 秦牧云惊讶道,“我去做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赵羡词硬是拉着秦牧云,到了大堂。 那魏家小姐远远见赵公子拉着一位姑娘过来,心说,应该就是传说中赵公子藏的美娇娘。果然一见,确实出尘脱俗,自己比不上。她才对赵羡词施礼,“小女子魏青梅,未打招呼就来府上,实在抱歉。” 赵羡词面无表情,冷淡道,“不知魏小姐前来所为何事?”说着话,还特地握紧了秦牧云的手。 魏青梅看见,就笑道,“早听说赵公子家中有一位美若天仙的红颜知己,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顿了顿又说,“既有如此佳人在侧,想必如我这般俗人定是入不了公子法眼了。只不过——”她话锋一转,“家父相中公子,意欲将我许配给公子,按说公子这境况轻易也不会答应。只是,若家父许以重利,还望公子能顾念身边这位姑娘,不要动摇。青梅在此谢过公子!” 秦牧云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原以为人家小姐是来逼亲的,谁想是来退亲的,生怕赵公子答应了这门亲事。 赵羡词听到秦牧云的笑声,不禁有些尴尬,原来是自作多情了!她这才笑道,“魏小姐放心,鄙人心中只有我家娘子一个,虽未成亲,却早已两心相许,绝容不下第三人。若旁人有此美意,还望小姐帮忙转告。” 秦牧云耳听她叫了一声“娘子”,都惊呆了,霎时间面若飞霞,又红又热。 魏青梅看看两人神情,笑道,“想不到赵公子如此情深义重,如此神仙眷侣真是羡煞旁人。公子的意思,青梅已然明了,今日多有叨扰,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 赵羡词又拱手送走了魏家小姐,一回头发现秦牧云目光闪动,似有千言万语。 “云儿?”赵羡词在她眼前晃晃手,“想什么呢?” “你……”秦牧云紧张地喉头发干,“你刚刚当着魏家小姐的面,叫我什么?” 赵羡词皱皱眉,“娘子啊。” 秦牧云张张口,“你……你……”“你”了半天,秦牧云到底转过身去,捂住砰砰作响的心脏,声音低低的问,“你可是……可是糊涂了?” “没有糊涂,”赵羡词到她跟前,“其实我想过了,如今大家都以为我是男子,你又因与我相处早已传得面目全非,况且你又没打算嫁人,不如我以赵康的身份娶了你,这样,既不让别人说你闲话,我也省了许多烦恼。”顿了顿,又说,“而且你放心,万一以后你有了合意的人,再想要嫁人,我便将实情相告,若那人真心待你,应当不会介意——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如此一来,三全其美,岂不美哉!” 半晌,秦牧云没有回答。许久之后,才压着翻滚的情绪,咬着后牙槽沉声道,“我不同意。” 第61章 061见她 她态度坚决,赵羡词就心里一咯噔, 鬼使神差地问, “为什么不同意?” “没有为什么, ”秦牧云冷了脸,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以后不要再提, 也不要胡乱喊我。”说罢,带上福莘就回了醉贤楼。 看得出秦牧云很生气,赵羡词长叹一声,怪自己太草率, 毕竟婚姻嫁娶这等大事, 无论如何还是要细细考量才是。 她心里冒出个奇特的主意, 就迫不及待说了出来,好似那主意背后藏了什么令赵羡词难以言说的期待似的。这些话像是一次口无遮拦的试探, 却又像是演练了千万遍似的,可真要让她说出对秦牧云有什么莫名的期待, 赵小姐却又不太能搞明白自己的心意。 赵羡词突然想,如果自己生做男儿该多好,也许这样, 就能光明正大地与云儿婚配——这念头一出,就吓了赵羡词一跳,慌忙敲敲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扮男人扮疯魔了。 且不说她不是男子,就算她是, 难道就能配得上秦牧云了?赵羡词苦笑一下,不知道自己何时竟有这样古怪的想法。 毕竟以秦牧云的家世背景,别说现在一无所有的赵康身份了,就是赵家长子赵麒年,四品官员之子,祖父还曾是太子师也就是如今的帝王之师,又和当朝红人周侍郎沾亲带故,如此身份在南省也算响当当的人物了,可要和秦牧云一比,只怕连秦牧云的衣角都够不着。 毕竟秦家曾官至宰相,秦牧云的父亲秦知寒如今虽然不过是个监察御史,八品官,但官小权大,监察整个江南的官员任免。而且监察御史这个职位,通常都是接任宰相的首选,以后前途不可限量。秦家又是书香世家,比周家还要尊贵几分,不然周家也不会将最受宠的幼女嫁给一个八品官员!虽然当时秦知寒尚是四品御史,专职治书,后官职调动定居扬城,带领编纂了扬城方志立下传世之功,这才改任江南监察御史,明贬实升。 -- 第114页 此刻赵羡词又觉得,也许是自己杞人忧天了,既然秦牧云不在乎,以她的身家背景,处理一下这些流言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自己倒自作多情的去高攀人家,别说她赵羡词是个假凤虚凰,一个身不由己的姑娘家,就算她是男子,也是远远碰不到秦牧云的。 别的都好说,家世差的太远,不可高攀。她父亲如果还在世,或许秦家看能看得上赵家,可现在,孤儿寡母的,赵家连在南省的声望都每况愈下,又岂可与家底深厚如日中天的秦家相提并论! 那是万万比不上的。 一时觉得好没意思,何苦为了这些事费心神,惹得秦牧云不喜!如今自讨没趣触了霉头,倒显得自己有意巴结秦家一样。 赵羡词心里很不是滋味,好生后悔说出这样的话。 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竟想出这样的主意来!按说自己也不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怎么偏偏这件事上没了分寸! 倒像是心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念头似的。 赵羡词不由咬唇,惴惴不安地想,怎么好像自己男装穿久了,竟然真有几分想娶秦牧云的意思,岂不荒唐?秦牧云说得对,她真真的是糊涂了! 又想,大概这些民间流言,对秦家那样的人家没什么大影响,毕竟但凡富贵人家,总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赵家不也是一堆风流韵事?关于她兄长赵麒年的,她父亲赵自省的,甚至关于她自己的。 这些流言,只在民间流传,传不到贵族里去,人家才不听这些粗鄙之语呢。 赵羡词自己生了好一会闷气,觉得自己特别没意思,不该有那样大胆的念头。她与秦牧云亲厚时,倒没在意过秦牧云的家世,只是念着上辈子的情意,这辈子才掏心掏肺想对她好。如今心里起了疙瘩,胡思乱想才把秦牧云的家世背景抬出来。 不抬还好,一抬出来更觉得自讨没趣。 索性也不去想了,回了书房自去整理资料。 可怎么也看不下去,心烦意乱的,赵羡词连连长舒了好几口气,才扔下案卷,索性上床发呆去了。谁知躺着也睡不着,余光瞥见秦牧云给她的书,左右也无事,就拿来翻去了。 话本子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是些各地奇人异事,赵羡词随手翻着看,瞟了一眼目录,中间有几个故事像什么巫女楚服、赠邻女之类的,也没在意,左右不过是些野史趣闻加上民间演义,当不得真。就老老实实从开始往后看,权当消遣。 却说秦牧云,一路恼得几乎能呕出血来。赵羡词可真会想!上辈子只敢说说,这辈子竟然真要娶了她?娶娶娶,说的容易,真心在哪里? 什么事都能拿来当权宜之计,就连婚姻嫁娶都可以当计谋来用? 秦牧云简直要被她气昏了头。 听听她那些话,字字句句皆是谋算,就听不到半点情意。 秦牧云怄得厉害,第二天也不想去见她。 难得她今日没早早就往赵羡词那里去,杨士显的眼线得了信,慌忙去报。 杨士显高兴得很,他对秦牧云志在必得。 尤其将此事说给他父亲听后,杨知府更激动,恨不能立刻将秦牧云请回家来供着。但又听闻了秦牧云和赵康的事,虽然也有所不满,但碍于秦牧云的出身实在是好,就让杨士显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 杨士显本想让他父亲去扬城提亲,却被杨知府一口否决,“咱们这样的人家,就算去提亲,人家秦御史会同意?你要真有心,先让秦家小姐对你有意才好说。”因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又千叮咛万嘱咐,“那秦小姐的身份你也晓得,半点失礼都不能有,你切记!否则,咱们家别说一步登天了,大祸临头还差不多!” 杨士显听父亲说的严重,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因此对秦牧云倍加有耐心。一连大半个月都派人盯着醉贤楼,指望能多制造些与秦牧云相遇相处的机会,谁料秦牧云天天早早就直奔赵康处去,把杨士显气的不行。虽然还没有娶到秦牧云,甚至连熟悉都不熟悉,杨士显依然觉得自己头上已经绿了。 但大丈夫能屈能伸,好不容易这高高在上的秦家小姐下了凡,这机会千载难逢,只要能娶到秦牧云,以后官运亨通自不必说,银子女人还不是大把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天终于等到秦牧云没出客栈,杨士显特地打扮了一番,早早就在醉贤楼定了位子,正对着秦牧云下楼的方向,只要秦牧云下来,他一定能看见。 谁料想,等了一天,也没见秦牧云的人影。直到天都黑了,也没见人出来。杨士显很怀疑是不是手下人看错了,逮着人劈头盖脸一顿骂,正骂着,就看见赵麒年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秦牧云来在这里的消息一开始没几个人知道,但实在相貌出众,没多久就被传了出去,说醉贤楼住了个美人,传得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赵麒年胡混了一阵子,又逢过年,到底忙着收租要钱去了,近几日才听得传闻,刚得空就忙不迭地跑醉贤楼来看。 谁料就看到了杨士显。 杨士显一看到赵麒年就沉了脸,但也只是片刻功夫,就又变了笑脸,迎上去道,“麒年兄!好久不见,近日去哪里玩乐了?” 赵麒年与他勾肩搭背,挑眉问,“杨兄在此地作甚?” “没什么事,就是喝点小酒。” -- 第115页 赵麒年显然不信,挤眉弄眼道,“杨兄是不是也听说了,这醉贤楼近日住了个美娘子。” “哪有的事!”杨士显道,“我常常往这里来,却从没听过这样的传闻。别是又有什么人喝多了,说的胡话你也信。”因担心赵麒年坏他好事,杨士显提心吊胆的带着赵麒年就往包间里去,“今日麒年兄来的正巧,我正愁饮酒无人做伴,快随我吃酒去!” 就连哄带拖把人弄包间去了,却还是吩咐手下仔细盯着。 眼见着天都黑了,都没见秦牧云的影子,赵羡词本来还有些怄气,这会却又开始担心起来。原想让雷守青去看看,又担心雷守青看见莫晓星又打起来,思前想后,还是自己厚着脸皮去看看吧。 要是秦牧云还在生气,她好生赔礼道歉就是了。 于是吩咐晚晴晚饭不用做她的份儿,她回头要请秦牧云吃顿饭,好让秦大小姐消消气。到醉贤楼时,天色已经全黑下来了,就让雷守青先回去,左右秦牧云这里有护卫,出不了什么大事。 雷守青本不答应,但想想莫晓星——她现在还是很恼,见了莫晓星就想打,又不愿意跟莫晓星打,心里别扭的很,索性不见的好,于是才依言回去了。 赵羡词刚进醉贤楼,就听到一个醉醺醺的声音,那声音实在太耳熟,让赵羡词一下就冷了脸。 是赵麒年。 赵羡词站在楼梯上寻声望去,是左侧第三个房间传出来的声音,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劝酒,那声音,赵羡词也很耳熟,应当是杨士显。 就听赵麒年醉醺醺地说,“杨兄,我不骗你,这醉贤楼真的住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娇娘子,我都听说了。你也别瞒我,你肯定也是来堵人的。”说着搂住杨士显的肩膀,“是兄弟,有好东西就要一起分享,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 赵羡词听得心里一跳,赵麒年知道秦牧云在这里了?还有杨士显?她愈发着急起来,加快步子往天字一号房奔去。 但好在一到门口,就看见两个护卫牢牢守住大门,这才放心了些。秦牧云带来的四个护卫也不容易,两两轮班,也很辛苦,只有秦牧云到赵羡词那里去时,他们才能休息。 这些护卫都认识赵羡词,看见是她,还特地拱手行礼。 赵羡词忙还礼,问道,“秦小姐可在里面?” 其中一个道,“小姐好像有些不舒服,一天都没出去。” 赵羡词更担心了,敲了敲门,听到福莘的声音,“谁?” “是我,赵康。”赵羡词说罢,就听到里面安静了一会儿,许是秦牧云说了什么,福莘才来开门,却只露了一条缝,“赵公子这么晚了,可有事?” 赵羡词忙问,“听说秦小姐不舒服?怎么不去请大夫?” 福莘就有点不自在,“赵公子,小姐她……那是女人都会得的病,您不懂,请大夫也没用。” “女人都会得?”赵羡词想了一圈,忽然灵光一闪,压低声音道,“她——她是月事来了?” 福莘表情更复杂了,眼里写着震惊,就差没把“这你也知道”写脑门上了。不过这总归是女儿家的私密事,尽管赵羡词压低了声音,福莘还是觉得羞臊的慌。 “你让我进去,我有办法。” “赵公子!”福莘努力拦住门,“您进来,不妥当。” 赵羡词重重吐出一口气,“你家小姐先天底子弱,这个时候只怕痛的要死要活,我既有办法,你便不该拦我。”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是为你家小姐名声着想,但——但现在已经这样了,我进不进也不会改变,不如让我进去看看,可好?” 福莘虽然百般不愿意,但里间秦牧云确实疼的直冒冷汗,嘴唇都白了。福莘心急如焚,请了大夫也不见好,见赵康执意要进,想想现在的情况却是和赵康说的一样,索性也就不拦了。 赵羡词一进去,福莘就慌忙关上了门,做贼一样心惊胆战。她总觉得这赵康想和她家小姐偷|情…… 第62章 062女人心 秦牧云浑身发抖,整个人在被窝里像虾仁一样缩成一团, 额头上都是冷汗。看见赵羡词进来, 那些难忍的痛好像找到依归似的, 顿时委屈极了。 赵羡词知道她这个毛病, 上辈子其实更严重。不仅月事非常不规律,还每次一来都能折腾掉半条命。不知找了多少大夫来, 都束手无策。后来赵羡词专门找了宫里给娘娘们看病的女医,学了一手穴位按摩的法子,虽然对治病没大用处,但缓解痛经却很有效。 现在好久没试过了, 也不知有没有用。 赵羡词于是吩咐福莘先把暖炉的火烧旺, 再备足热水, 她自己先用热水烫了手,手都烫的通红时, 让福莘解开秦牧云的衣物,露出小腹。 福莘听他这话, 登时从头红到脚,又羞恼又震惊!她家小姐还没有嫁人呢!就算——就算和赵公子私定终身,也不能——福莘简直手足无措, 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赵羡词顾不上福莘,只看见秦牧云直冒冷汗,牙关都在哆嗦,急道, “解呀!” 秦牧云意识有点不清醒,却还是勉强吩咐福莘,“解……” 福莘哆嗦着手,极简单的衣带被她解了半天,最后还是赵羡词看不下去,自己动手解了秦牧云亵衣,又重去烫手。 掌心滚烫的温度覆盖在秦牧云冰碴子一样的小腹上时,秦牧云顿时觉得灵魂归了位,好受了许多。只是她体内寒气太重,又素来虚弱,赵羡词的掌心也不过一会儿工夫热度就不够了,于是重复烫手搓手,保持掌心的温度。 -- 第116页 秦牧云身上盖了两层厚被褥,被赵羡词裹得严严实实,只有边角处是赵羡词钻进被窝双手。 福莘心情复杂极了,但自觉是个下人,主子要做什么都是主子的事,于是胆战心惊地眼观鼻鼻观心,赵羡词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 秦牧云渐渐缓过来,没有那么严重的时候,赵羡词才有轻有重地在她小腹按推,又吩咐福莘准备了热粥来,让秦牧云喝下,权当晚饭。 这会儿已经不大用得着福莘,福莘便自觉去了门口守着,打定主意就是天皇老子敲门她都不让进。不然,她家小姐的名声就真的全毁了! 好一阵按摩,秦牧云身子才渐渐放松下来,眸中还带着剧痛留下的泪光,此刻却极震惊地望着赵羡词,“你——”她想问赵羡词,现在怎么会这个法子……秦牧云记得很清楚,那是上辈子她和赵羡词很亲厚了后,赵羡词才多方打听学来的法子。本是要教给望珠,但望珠年纪轻轻,学起来也不大尽心,赵羡词干脆自己上了。 穴位按摩虽然对缓解月事时的剧痛有用,却极为隐秘。在周府那些年,因秦牧云是个病秧子,府上也不过是拿上好的药养着,真到了这样痛不欲生的时候,还是得她自己挺着。就连满周府待她最好周老太太,对这种隐秘之事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当她是胎里带来的,心疼是心疼,痛却只能她自己痛。至于周雪津,自然更想不到这种事,不过觉得秦牧云病弱,总是这般虚弱,让她好好休息就是。 倒是赵羡词与她年纪相仿,平时看着温温和和,但骨子里藏着一份旁人轻易看不到的果敢,与秦牧云交好后,便时时记挂着,后来不知从哪里学来这按摩的法子,倒真让秦牧云少受了许多罪。 只一点,因是穴位按摩,有时难免要按到小腹更往下一些的子宫穴,那里——那里确实令她们两人都觉得面红耳赤。赵羡词也无奈,病不忌医,只得忍着羞涩强作无事。 至于秦牧云,痛的半条命都没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只要赵羡词能让她不那么痛,别说按的往下几分,只怕再过分些,秦牧云也只求个痛快。至于事后的羞涩,那便成了两人之间独有的秘密,两人也因此待彼此更为亲密。 这会儿见秦牧云的表情,赵羡词忍不住满脸通红,解释道,“这法子……就是这样的,那女官教我时还说了,那里最有用……”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实在羞涩难当,只好握住秦牧云的手满怀歉意地说,“你……你若介意,我以后不……” 秦牧云张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到赵羡词说“女官”,便以为她是在宫里学到的,这一世许多事都变了,赵羡词会这个也不稀奇,只是……她无端学这个干嘛?秦牧云脑中警铃大作,红着脸急忙问她,“你怎么学这个?是那公主——” 莫谷宣。秦牧云差点忘了这个人,这会儿提起来才有些紧张。赵羡词似乎和这个六公主关系匪浅? 赵羡词忙摆手,“不不,是当初——”话到这里,赵羡词忽然止住,她当初是因为秦牧云学的,现在该怎么说?犹豫片刻,才说,“是进宫选秀前,我娘请了两个教养的婆子,我那阵子身子不适,才请教了下,许久没试过了,不知道你可舒服?” 秦牧云才放下心来,越发脸上发烫,“好多了。” “那……那就好。”赵羡词也有些不自在,两人语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尤其那暖炉当前,火烧的很旺,愈发让赵羡词觉得口干舌燥。她起身问,“你渴吗?我给你倒杯热水。” 一边倒水一边又说,“多喝点热汤也是好的,”又问,“大夫给你开的驱寒方子,你可还有喝?月事时喝极有用。” “喝了,只是不大见效。” “要常喝,”赵羡词说,“左右对你身体好,不能只在痛时喝,自然没大用。” 秦牧云应了下,心里又觉得奇怪,怎么这驱寒方子,赵羡词也知道? 赵羡词没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只是扶她起来,喂了热姜茶,“你出了一身冷汗,现在还疼的厉害吗?” “好多了。”秦牧云话是这么说,但身上亵衣亵裤都被冷汗浸透了。 赵羡词看见,叹口气,“换下衣服吧,不然夜里睡着也不舒服。”说着看了眼天色,就听到打更的声音,叫着“关门关窗,防偷防盗”,竟是亥时二更天了。 秦牧云此刻依然虚弱的紧,忍不住有几分撒娇,轻声道,“这么晚了,你今晚还回去吗?” 赵羡词心里一动,给她擦擦额头的汗,笑道,“你舍得让我走吗?” 只是见秦牧云娇弱可人,便忍不住想要调笑人家,赵羡词这臭德行让秦牧云又气又心动,便推了她一把,“有什么舍不得,我有四个护卫,全给你带着,保你安安全全到家。” 赵羡词轻笑,又拉过被子裹在她身上,“那可不行,护卫走了,留你一个这样的可人儿,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你再胡说,我就把你丢出去。”秦牧云眸中星光点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赵羡词这才笑着抿唇,到底也是没走。 隔着一扇屏风,秦牧云在床前简单擦洗了满身的冷汗,又换了亵衣亵裤。福莘已经换了崭新的床褥,赵羡词当着福莘的面,没敢太脱衣服,脸也只是简单洗了下。 秦牧云知道她的顾虑,便让福莘在外间歇着,里面的事她们自己来。 -- 第117页 福莘应下,恨不能让自己即刻隐身了才好。虽然大户人家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丑事烂事多的一箩筐,但在福莘心里一直以为,秦小姐绝不是这样的人。 如今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福莘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这么费神。她是看出来了,这赵公子与她家小姐情投意合,两人怕是早已私相授受了。虽说于礼不合甚至伤风败俗,但主子们的事,她一个下人也不会多嘴。 况且,那赵公子虽然无权无势如今看来也是万里挑一的人物了。福莘从未见过能将女子月事都了解这么清楚的公子,竟然还有法子治这痛症!实际上,不管小姐还是下人,只要是姑娘,因平时注意不到,在月事这方面几乎多少会痛,但也只能自己忍,轻易不会找大夫看。看她家小姐痛这么严重,福莘都感同身受。又见赵康能将半死不活的秦小姐从悬崖边拉回来,这会儿还有力气互相调|情,福莘心里就长叹了一口气,心里莫名生出羡慕来。 自来她只当周家雪津公子最是心疼女子,但雪津公子的心疼多半也是心到做不到,能真的如此把心上人捧在心尖上的,赵康是福莘这么久以来见到的独一个。那知冷知热体贴的样子,她便忽然觉得,她家小姐真是好命! 福莘自顾睡去,只盼着两人在屏风那边同床共枕时能稍微克制下,千万不要做太过分的事,毕竟秦小姐还来着月事。福莘涨红脸,虽知道他们早晚都有这么一天,此刻想起总还是羞得厉害。说到底两人还没有成亲,还是不应当太过亲密。 况且孤男寡女,就这么睡在一张床上,哪怕她家小姐身子不好,看起来应当不会有什么过于亲昵之事,但如此逾礼,福莘也依然惴惴不安。 把秦牧云里侧的被角掖好,赵羡词也终于上了床。她二人都穿着亵衣,赵羡词还因为担心被福莘看出什么来,特地穿了贴身的长衫,裹得严严实实,别说肌肤之亲了,就是手都不曾挨着。 然而,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在福莘的脑子里,现在两个人的孩子都出生了。 让秦牧云睡在里面,赵羡词挡在外面,临睡前说,“你要是不舒服,记得叫我。” 秦牧云轻声答应,便在热腾腾的暖炉和身边人的温热下,看起来渐渐进入梦乡。赵羡词见她睡着了,才揉了揉手腕,这一会她双手手腕都发酸,因秦牧云痛的厉害,她就没敢停手,一直不住搓热掌心给她按摩,近半个时辰,手腕早就酸疼了。不过这一番折腾,赵羡词确实累的不轻,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并不知道,在自己睡安稳后,秦牧云悄悄探出手去,极轻柔地给她揉着手腕。望着赵羡词熟睡的容颜,秦牧云心头一阵阵酥麻,便连着心尖都好似浸在热浪里,滚烫的让她睡不着。 至于对赵羡词那些浑话的不满和酸涩,都尽数化作一声叹息,秦牧云满目温柔,却不由得想,嫁娶那番话,若是赵小姐的真心该多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赵羡词对她确实是万般真心尽心了。秦牧云因而又轻叹一声,望着熟睡的赵小姐,心里软成一片。 半天,秦牧云小心翼翼地稍微凑近了些,蜻蜓点水似的在赵羡词唇角落下一记轻吻,便面红耳赤地赶紧躺了回去,背对着赵羡词不敢再动,慢慢的才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第63章 063借花献佛 因在醉贤楼听到杨士显和赵麒年的声音,赵羡词便无论如何都不放心让秦牧云住在这里了。一大早就商量着要秦牧云搬去临河院子去, 说给她收拾个房间出来, 就专为她留着, 什么时候来南省都可以直接往临河院子去, 就当是她第二个家。 秦牧云听得心动,也就应下了。 她们早早收拾了东西, 赵羡词还特地去看了看情况,见不到杨士显和赵麒年时,让福莘和隔壁莫晓星慢慢收拾东西,率先领着秦牧云坐了轿子回临河院子。 秦牧云说, “你这院子也有模有样, 怎的连个门匾都没有?别人若是想递名帖, 都不好说这里。” 赵羡词就道,“我原想挂个赵府, 但想到我母亲和兄长,便又作罢了。如今既然这里也是你的家, 倒不如你给想个说法。” 秦牧云也不推辞,想了想,就提笔写下四个字, “水云上居”。赵羡词就忍不住笑道,“起的极好,有水又有云,我很满意。”就让雷守青去弄匾额去了。 但秦家小姐入住赵康府上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南省。杨士显自不必说, 因念着秦牧云的家世,一时也不敢再对赵羡词动手脚。 倒是赵麒年,心心念念一直想见见传说中的美娇娘,得知这消息,马不停蹄地就往水云上居赶来,不及递上拜帖,直接来敲门。 赵羡词原在家中,但知道赵麒年的行事风格,所以假装不在,反倒让秦牧云的四个护卫上前,把人打了一顿。 赵麒年本就吃软怕硬,带着人狼狈逃跑,还扬言要他们等着。赵羡词这才亲自递了拜帖,说要去拜见赵麒年。 赵麒年气得不行,准备好人手,要将那赵康好好打一顿。 谁知道赵康又是送礼又是赔罪,还说,“那日我不在家,赵兄有所不知,打你的定是秦小姐的护卫。我倒是想为赵兄您出气,只是秦小姐身份了得,连杨知府的公子都避让三分!” 赵麒年倒愣了愣,“扬城来的秦小姐?”他吓了一跳,“莫非是——秦御史的女儿?” -- 第118页 赵羡词没说话,不让赵麒年知道想看的人是秦牧云,他是半点都不会收敛的。 见赵康一脸默认的表情,赵麒年见了鬼一样的看他,“住进你府中的竟当真是秦家小姐?你与秦小姐什么关系?” 赵羡词就佯装红了脸,“我……”她欲言又止,赵麒年就自动脑补完了,“你可真是了得!你是不知道那秦小姐的身份吗?你——”他说,“要论起来,这秦小姐还和我妹妹关系亲厚,险些还成了我表弟的夫人,与我家也算有些渊源了。没想到竟与你——”赵麒年于是压低声音,“兄弟好福气!” 挤眉弄眼的模样让赵羡词顿时冷下脸来,“赵兄,若再如此,休怪我翻脸。” 赵麒年吃了一惊,“你……”他认认真真打量着赵康,“倒是难得,你对秦小姐是真心的?若你当真要娶她为妻,朋友妻不可欺,为兄向你道歉。” 左右秦牧云他是得罪不起,以后这赵康兄弟真成了秦牧云的夫婿,那也算一步登天了,赵麒年此时也不想与他交恶。 赵羡词心里生气,“这次,我接受赵兄的道歉,但,我不希望再发生类似的情况,”她逼视着赵麒年,“我不允许任何人对她出言不逊。” 赵麒年心里不屑地嗤笑一声,觉得这赵康不过是个小白脸,八成是靠着秦家的势力才有了本钱,于是有些看不起他。不过左右也不必因此得罪他,就笑呵呵道,“自然自然,兄弟放心。”又说,“这阵子我都听说了,兄弟你用我家的粮庄搞了个什么百宝楼,打算改建了租给商户,让商户做生意,你收地租?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还可以租给那些想进淳安街做买卖的生意人!” 赵羡词这才缓了脸色。她去找秦牧云那天就想到了赵麒年,如果真是杨士显从中作梗,别人或许不敢动,但赵麒年这个人,只要许以重利,在南省还没几件他不敢做的事情。何况赵麒年还特别容易被说动!这才是她来找赵麒年赔罪的目的。这会儿赵麒年主动提起,赵羡词忙道,“不过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当初要不是赵兄提携,小弟就是有钱也拿不到这样的铺子。” 赵麒年哼哼两声,有点后悔把南润粮庄卖了。但如今东西都已经在赵康手中,又是经过衙门公证的,他也只好认了。 赵羡词又说,“小弟今日前来,一是为了给赵兄赔礼道歉,二也是为了报恩。”顿了顿,她缓缓道,“如今南润粮庄改建在即,已经有不少商户陆续谈好了,但小弟总念着赵兄的恩情,想着报答赵兄的帮助,因此特为赵兄留了一个位子。” 赵麒年听得感兴趣,“给我留了个?” 赵羡词笑道,“我知道,赵兄家大业大,自然看不上粮庄一个小铺位,但小弟目前能力有限,能报答赵兄的也只有这些了。我给其他商户的租约是每年一成利润当做租金,日后店铺翻修、日常维护都由我来出钱。赵兄自然与别人不同,我免费给赵兄一个铺位,租约三年五年都可,不要一成利润,出了任何维护方面的问题都由小弟解决,不知赵兄可满意?”说罢,又把拟定的南润粮庄客流量和附近商铺预估收益给赵麒年看,帮他算了一笔账,一年能挣多少钱。 赵麒年顿时十分动心,感慨道,“没想到康弟如此义薄云天,既如此,为兄也不能白占你便宜。我家在南省还有两个典当铺四个布庄,还有……”他掰着手指数了下,但又没算出来,摆摆手道,“这两个行当是最稳当挣钱的,你那个免费的铺位,我就放个钱来当铺,此外,我再租两个铺面,再放一个财多当铺和华衣布庄,这两个就按规矩来,一成利润给你,就当交你这个朋友了。” 赵羡词大喜过望,自然都应了下来。于是择日亲自带他去南润粮庄看位置,很快敲定了第一个商户赵麒年,并当即把南润粮庄改成了福隆楼。 只是赵家的铺子现在声誉不好,尽管入驻了福隆楼,依旧不见起色。赵羡词想了想,又找赵麒年商量,看能不能把福隆楼的伙计换一换,交给她来打理。赵麒年本来就懒得管,干脆说,“你看着办,我只要收钱就可以了。”又在赵羡词的要求下,给她做了个书面声明还按了手印。 赵羡词拿着声明,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生气。赵麒年真的太容易被骗了!现在这两个当铺和一间布庄虽然名义上还是属于赵麒年,但真正的负责人却变成了赵羡词。 因生意冷淡久了,能干的伙计早已经去另谋高就,留在当铺和布庄里的伙计要么是混日子,要么就中饱私囊,没一个尽心做事的!赵羡词观察了几日,这天让莫晓星去钱来当铺当个玉碗,市面价值大约二两银子,当铺的伙计只开了五十文,莫晓星气的差点当场砸了他们柜台。 伙计不耐烦道,“爱当不当,没事一边凉快去。” 剩下两个伙计,一个在旁边看笑话,另一个懒洋洋地打呼。 赵羡词这时才走了过去,拿着莫晓星的玉碗说,“我瞧着这个玉碗价值挺不错,二十两银子,我买了。” 那伙计登时来了精神,忙把玉碗抢过来,说,“刚刚这位小姐已经把玉碗当给我们了,这位公子,您来晚了。” 莫晓星叫道,“你们不是不收吗!”然而她说着话,那边伙计已经手脚麻利地把当票塞到莫晓星手里。莫晓星恼道,“你们这不是强买强卖吗?”又看一眼当票上的数额,这次倒是满了二两银子。 -- 第119页 赵羡词给她使了个颜色,莫晓星气呼呼的走了。 那伙计看莫晓星走远了,这才殷勤过来,“公子,您看上着玉碗了?” 赵羡词笑笑,“我瞧着不错。”她也不说什么,只道,“二十两买下,如何?” 按理说别人的典当物,没过当期就不能买卖,当铺没有所有权。但几个伙计互相对对眼,以为难得遇到个人傻钱多的,本也就不怎么在意行规,于是立马给赵羡词出了收据,二十两银子卖给她一个价值二两的碗。赵羡词也没说话,拿着收据就走了。 几个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高兴地把二十两银子分了。 谁料第二天,雷守青拿着二十两银子的收据直接告上了府衙,告那几个伙计欺诈。因有莫晓星当票在前,又有赵羡词收据在手,里面关于玉碗的详细信息记载经过比对一致,便一告一个准。 这些事,民不举官不究,可一旦捅出来就不得了。衙门的人一查,这几个伙计不仅中饱私囊还欺诈顾客,于是从他们家中搜出没来得及花完的钱,让他们挨了顿板子吃牢饭去了。 经此一事,赵羡词便将当铺的人里外里换了个遍,还请来何福管这个当铺,处理当铺的账目,主要是清理旧账。其他三个铺子听说这事,亏心的人连夜收拾细软跑路,倒叫赵羡词省了功夫,直接换人接手。旧账不清还不知道,一清才发现,这三个铺子也是亏空极大。 填是填不上了,赵羡词只是负责管理,又不负责债务。于是将旧账都入库,全划在赵麒年账下。因是其他地方迁来这里,赵羡词想把这两个当铺和一间布庄的原址也安排起来,劝赵麒年拿这两个铺子做抵押,给福隆楼里这几个铺子做担保。 赵麒年觉得,虽然是做抵押,但铺子还是自己的,空着也是打算卖的,现在不卖做个抵押也无妨,就同意了。赵羡词这才贴出书面告示还特地雇了人往街上传,说华衣布庄乔迁大喜,所有布料半价处理。而两个当铺因为有了抵押的钱,以往死当的当票都可以拿来做赔偿。 因让利过多,一时间,福隆楼竟然热闹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赵羡词:我算是看出来了,赵麒年根本就没想过经营,只会坐吃山空。 赵麒年:有钱就花,没钱就卖,我是个潇洒的败家子。 第64章 064侠者 实际上,赵麒年这几间商铺都是亏钱的, 如今大量让利, 也不过是清理库存, 减少更多损失。赵羡词也不大在意, 左右这是赵麒年的帐。她并不想让赵麒年挣钱,毕竟挣多少都不够赵麒年挥霍的, 但她可以利用赵麒年的铺面给福隆楼造势,求一个开张大吉。 福隆楼正式揭牌前,赵羡词让雷守青去给南省各商户发请帖,想了想, 又要亲自去给魏员外和杜老板家请人。按说也应该把杨知府和赵麒年请来, 这些南省有头有脸的人都过来, 才显得福隆楼可信。不过那杨知府是杨士显的爹,赵羡词犹豫再三, 也没去请。至于赵麒年,他这个人往福隆楼一站就是砸招牌的, 毕竟赵麒年在南省出了名的纨绔败家,不请最好。 虽然不能让赵麒年亲至现场,但毕竟赵家开了这个头, 又在南省余威尚存,赵羡词思量再三,给赵麒年封了银子,又给母亲买了补品,到时一并送去赵府, 也算一份心意。 想到母亲,赵羡词心情就很复杂。如今同在一处,也不过就是隔着几条街的距离,她却从没见过赵夫人。以往她在家时,还能陪母亲说说话,如今府上只有母亲一人——赵羡词到底还是有些心软。 秦牧云帮她准备好了送魏家和杜家的礼,劝道,“你如今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再想那些事。左右你在家,也不过是陪着你母亲一并闷着,还不如现在自在些。”秦牧云是看不上赵夫人的,虽然赵夫人出身不错,但为人却令秦牧云不喜。但到底赵夫人是赵羡词的母亲,秦牧云纵使不满也不能说什么。 赵羡词心说也是,她母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上香日常都在家里足不出户地待着,连带她都不能出门。这份心软反倒无用,无论如何她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就绝不会再停下了。这才笑道,“你给魏、杜两家准备了什么礼物?” “杜家是南省有名的酒商,‘杜酿’闻名江南,”秦牧云说,“我以前读书时翻到了杜康酿酒的方子,对旁人或许没用,但杜家应该很惊喜。按我们搜集的资料来看,这杜家倒是与杜康后人沾亲带故,只不过血缘极淡,现在不过是打着杜康的名义卖酒,应当非常愿意和杜康扯上关系。” 这倒是赵羡词想不到的,她看书没有秦牧云多,听秦牧云这么一说,叹服不已,“这要不是博览群书,谁晓得这个!” 秦牧云笑笑,拿出了魏家的礼物,“魏家魏员外历经两朝,如今少说也是古稀之年,应当已不管事。上次要许给你的魏青梅应该是他大儿子魏毅的女儿,魏家有三子一女,女儿嫁给了杨士显的表兄,和杨知府关系匪浅。如今我得罪了杨士显,你又拒绝了魏青梅的婚事,这一趟去魏家只怕不好走。”说着,美眸一抬,看着赵羡词说,“不过你若是肯娶了魏青梅,就另当别论。” 赵羡词眼皮一跳,无奈道,“这个时候,你还开玩笑。” 秦牧云低眉,敛了发丝道,“如若不然,这趟你不去也罢。” “去还是要去的,”赵羡词说,“至于见不见那是他们的事。” -- 第120页 秦牧云顿了顿,“不然,我与你一起去吧。” “一起?”赵羡词皱眉,“你以什么身份与我前去?”又说,“况且你的相貌一出门,别人还当我是你跟班呢。我带着守青就可以了。” 秦牧云动动唇,也没反驳,只说,“上次给你的书看了没?” “看着呢,”赵羡词说,“那些野史趣闻还挺有意思的。” “看到哪儿了?”秦牧云看似很随意地问话,赵羡词就没在意,就答道,“这阵子忙,才看到第三个故事。” 秦牧云就不做声了。片刻后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现在都二月了,福隆楼开牌仪式定在这月月中,我还是早去的好。”赵羡词翻了翻自己记得账本,里面还有每日的行程,“这几天准备好东西,等守青把商户的请帖送完,我五号就去。” “何必全让守青做,”秦牧云说,“既然事多,倒不如让守青送她的请帖,你带着晓星去也行。” 赵羡词笑道,“法子是好,只是晓星哪里会愿意跟我去,她看起来很嫌弃我呢。” “那就我跟你去嘛。”秦牧云声音低了低,“我保证不抢你风头,也可以扮做男装。” 赵羡词眉头一挑,认真地看着她,“你想去?” 秦牧云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赵羡词思忖片刻,“既然你想去,那就我们俩去。反正现在大家也都知道我身边有个你了。” 秦牧云面色微哂,专心致志地收拾着手边的礼物,心里的酸味总算慢慢被甜甜的心情取代了。又觉得自己真是没意思,赵羡词对雷守青没意思,对她秦牧云也没别的意思,自己倒还要玩这种把戏。 但还是止不住有些高兴,松了口气似的,觉得轻松许多。 准备了两日,赵羡词准备先去拜访杜府,秦牧云要穿男装,被赵羡词阻止了,“不必,你这样就好。”说罢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就叹了口气,“现在穿得厚还好,等到天热时,可怎么办?”她十分不想裹胸,唯恐那里变丑。到底是个女儿家,谁还不想美美的? 秦牧云就有点心疼,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两人正要出门时,莫小十兴冲冲地拿着个小盒子跑过来,“公子,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做好啦!” 这一喊,除了早已出门办事的雷守青,晚晴和莫晓星都被吸引过来,晚晴道,“你终于做好了,到底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做了这么久!” 莫小十高兴地递给赵羡词,“这叫暴雨梨花针,是暗器,里面我足足放了五十根淬有麻药的银针,你只要按一下这里——”他将小盒子里巴掌大的箭筒取出来,绑在赵羡词左臂上,教给赵羡词使用方法,“银针就会咻一下射出去,防不胜防!” 赵羡词惊讶道,“暴雨——梨花针?暗器?这是武器?” “其实它不叫暴雨梨花针,叫做绵针,适合女子防身用。只不过我改造了一下,里面放得下一百根淬毒针,出手无声,叫敌人防不胜防。你只要假装右手放在这里,轻轻按下这个开关,就能放出毒针。”莫小十很兴奋,“这还是我第一次做呢,花的时间有点久。我师父不让我做暗器,但我喜欢。”又对晚晴说,“晚晴姐姐,过一阵我也给你做一个,还有大师姐,大家都有。你们姑娘家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有了这东西,说不定能保命呢!” 莫晓星却冷下脸来,难得严肃道,“小十,这是村里不外传的手艺,你这么做,违反门规了。” 莫小十吓得一个激灵,躲到秦牧云身后,“大师姐都没怪我呢……” “那是师姐还没回过墨者村,”莫晓星厉声道,“师姐根本不知道这些规矩。” 莫小十很不耐烦,“晓星师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村吗?” 他半大的小伙子躲在秦牧云身后,赵羡词看不下去一把扯过去了,莫小十就站在赵羡词一旁,叹道,“我们墨者村都已经穷成那样了,空有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就算一代代传承下去,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像二师伯那样,带着一身本事出去闯荡,就算同样吃不饱穿不暖,也好过在墨者村里故步自封画地为牢。再说,晚晴姐姐和公子对我有恩,就跟家人一样,我愿意帮她们。大师姐是我们同门,我给她做个又有什么不可以?”他坚定道,“我们的手艺应当是为用存在,而不能只为闭门传承,不然,就算你再高的本领又有什么意思?” 莫晓星第一次被小师弟怼了一顿,一时竟无话可说,半天才说,“可我们村里的规矩是——” “规矩规矩,”莫小十不满道,“我们都没落成那样了,还固守着那些规矩,只会越来越没落!你看看,除了你师父和我师父,其他师伯还能收到徒弟吗?更别说像大师姐这样富贵人家的小姐了。师姐,我们是墨者村仅存的一代弟子了,如果还不思变,那我们可能就是最后一代。” 赵羡词有些惊讶地看着莫小十,这少年平日里一派天真,谁知竟是这么有主意的!连晚晴都看呆了,情不自禁喊道,“小十……” 莫小十一看她,瞬间变了笑脸,甜甜道,“晚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做个最好的!” 晚晴顿时红了脸,又戳了他一指头。 秦牧云这才道,“虽然我没去过墨者村,但如果小十所说属实,那么,晓星,墨者村确实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她虽然拜在了莫光门下,但也不过是对莫光充满感激敬佩之情,对所谓的墨者村其实没多少感情。只是这阵子和莫晓星、莫小十相处,又知道原来墨者村只有她们三个弟子顿时使命感油然而生。 -- 第121页 莫晓星叹口气,“师姐,你有所不知,我们村避世已久,早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如今又非乱世,侠以武犯禁,朝廷容不下侠者。” “这倒未必,”赵羡词道,“世上多的是不平事,你们若有能耐,路上看到小偷,遇见不平之事,都可以管上一管,左右你们有功夫,这样也算得上行侠仗义。”又说,“再说,又没规定一定要扰乱朝廷法度才是大侠,力所能及地帮助弱小,也是侠啊。朝廷巴不得多一些这种忠勇之士呢!” 第65章 065不可以 只是江湖上的事,赵羡词也不懂。她倒是觉得, 如果秦牧云能放下架子, 多在外面走动走动, 开阔下眼界, 一定比闭门在家对身体好。 何况,力所能及的善事, 多多益善。 秦牧云赞同道,“正是这个理,如果小十愿意,以后可以广收门徒, 传授这门手艺。”说着笑了笑, “但现在, 小十还是把自己的本领练好。” 莫小十一听,激动地不行, 半大的少年第一次有了雄心壮志,“大师姐, 你觉得我能开门立派、广收门徒吗?” 晚晴接口道,“我觉得你很厉害,以后说不定就能收很多徒弟呢!” 秦牧云也说, “本事练好了,就能教人。不过学好本领,还是要吃不少苦头,你能坚持吗?” “我一定会努力的!”莫小十大声道,“无论面对多少困难, 我都不会放弃,就像公子一样!公子就是我的榜样!” 突然被点名的“公子”赵羡词一脸疑惑,“你是说我么?” 莫小十重重点头,“我自从来到南省,最敬佩的就是公子!” 他目光闪亮,看的赵羡词头皮发麻,“你敬佩我做什么?” “公子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天下女子不敢做之事——”没等莫小十把话说完,晚晴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瞪他道,“胡说什么呢?” 莫小十清了清嗓子,看看一脸不解的莫晓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我不会说话,就是……就是很佩服公子,非常佩服!” 赵羡词无奈地摇摇头,“少拍马屁,你还是好好练你的手艺去吧,我们也该出门了。”说罢给晚晴使了个眼色,晚晴就把人拖走,自然要好好再教育一番。 都说了无数次,不能再让人知道“公子”是小姐,莫小十虽然平时做的很好,也叫公子叫顺口了,但一激动还是会露馅。晚晴心道,这次一定要好好改了他这毛病! 赵羡词却已经和秦牧云出了门,前去拜访魏员外。 平时虽然为了省钱不坐轿子,但因为有秦牧云在,赵羡词还是雇了轿子来,两人都坐了进去。 轿子吱吱呀呀前行时,秦牧云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羡词看,看得赵羡词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可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秦牧云轻笑,“是有个东西。” “什么?”赵羡词就掏出了随身带的小铜镜,“今天化妆的时候没化好么?” 秦牧云看见她这么熟练的掏出镜子,不知怎的,还是有些心疼。虽然男装青年随身带着小镜子,显得特别没气概,甚至有几分娘娘腔。但赵羡词可是实打实的姑娘,又和秦牧云一样,都是爱美又讲究的年纪,如今却不得不每日扮做男人,还要四处奔走——秦牧云不禁抬手触摸她眉眼,心中又酸涩又怜惜。 赵羡词愣住,“眉毛没画好?” 秦牧云神情一顿,指腹轻轻在她眉尾擦过,才道,“好了。” 赵羡词又照了照镜子,“好像也没什么变化。”这才把小铜镜收拾起来,笑道,“我扮起男人来,还是很像的。” 秦牧云点头,心道,如果不是有些小动作特别小女儿态的话。 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现在南省关于赵康公子的传闻满天飞,有说他是皇亲国戚的,也有说他是给皇家办事的,桃色绯闻更是多,比如龙阳之好、金屋藏娇等等,甚至有人因为赵羡词特别文弱,又有些娘娘腔的姿态,认为他是个太监。 秦牧云风轻云淡地说罢,赵羡词险些被自己的口水淹死,“太监?竟然觉得我是太监?!” “按照男子的年龄算,你这两年已经到了长喉结的年纪,可你没有。”秦牧云很淡然,“只有太监才没有喉结。” “我要是太监,他们还传什么金屋藏娇?让你守活寡吗?”赵羡词哭笑不得,“不过,我倒忘了这茬儿!看来以后到了天热的时候,还是要少出门,不然太容易露马脚了。” 两人闲聊着,不多时就到了魏府。赵羡词让秦牧云先在轿中等着,觉得魏家可能并不会接待自己。可等当面递上拜帖,门房竟然让她稍等片刻,进去通报后没多久,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汉子亲自过来接。 看这中年人走路带风,姿态高昂,很容易猜出来这人是谁。果然那中年人道,“原来是赵康公子大驾光临,魏某有失远迎了!” 此话一出,赵羡词就猜到这人定是如今魏府当家的大儿子魏毅了。于是忙拱手揖让,“不敢,晚辈冒昧前来叨扰,还望魏老爷见谅。” 魏毅上前就拉住她的手,赵羡词下意识想缩,却克制住了。就听魏毅十分热络地道,“赵康公子来南省不久,但名声却是如雷贯耳啊!魏某早听说魏公子乃青年才俊,一直无缘相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说着话时,却发现眼前这青年的手背柔软细腻,不像他的面色那么苍劲成熟,因而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 -- 第122页 他只是为表亲近,并没有其他意思,但赵羡词依然感到很不适,连忙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来,藏在衣袖里,作揖道,“魏老爷谬赞,小子不过无名竖子,做些小生意,当不得如此虚名。” 魏毅还要说什么,轿中的秦牧云暗中瞧见这一幕,当即变了脸色,从轿中施施然下来,走到赵羡词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赵羡词暗自松了口气,低声问她,“你怎么下来了?” 秦牧云不说话,只是手指不住地擦着刚刚魏毅摸过的地方,像是安慰又像是生气。 魏毅眼睁睁看着轿子里走下这么一个神采迷人的女子,都看呆了。赵羡词十分不悦,把人往身后拉了拉,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几声道,“魏老爷,小子此来,其实是想请您去参加福隆楼的开牌仪式,不知您可有空赏脸?” 魏毅回过神来,看着两人的小动作,不由叹道,“想必这位姑娘就是赵公子的意中人了吧?怪不得看不上我女儿了。” 魏毅这几日才从杨家得到消息,说和赵康相好的那位姑娘恐怕身份不一般,他因此才不敢怠慢赵康,不然,一个毫无根基的青年,哪里能劳动他魏毅大驾,亲自来迎?就叹道,“今日小兄弟前来,魏某还想邀你入府详谈,顺便见一见小女。青梅那孩子,虽然比不上名门之后,但也是相貌出众人尽皆知的,南省不知道多少好儿郎想成为我魏家的女婿呢。不过现在看来,果然梁媒婆说的没错,赵公子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了,真是可惜!” 尽管一边叹惋着,魏毅的目光还是没能离开秦牧云。 秦牧云心中愠怒,侧过脸去,不让他看。 赵羡词自然也发现了,愈发把秦牧云往身后挡了挡,努力控制着不满道,“魏老爷若是有闲,还望于月中前往福隆楼一聚,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说完就紧握着秦牧云的手回了轿中。 直到两人离开,魏毅才回过神来,自觉失态,面上有些挂不住。但一想到刚刚那女子的形貌,真真是让人见之忘俗。他这才真正打消了让赵康成为女婿的念头,看那二人情意绵绵的模样,怕是没戏了。 然而,轿子里的赵羡词还没生气,秦牧云就冷了脸,“你出去与人交往,都是这样交往的吗?” “什么?” 秦牧云就抬起她的手,示意刚刚被魏毅摸手的事。 赵羡词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他们当我是男子,有时难免会有些肢体接触。” 秦牧云脸色更难看了。 赵羡词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其实她也很厌恶被这些男子接触,可她要抛头露面,要和男子谈生意,就免不了这种情况。一开始,她也很恶心,感到不适,可渐渐地,也只能选择接受。见秦牧云面色不愉,只好勉力劝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云儿,我——我没办法。” 秦牧云久久不语,半晌,却觉得鼻尖发酸。她知道赵羡词没办法,也知道赵羡词这个人向来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尤其陌生男子。这种接触对赵羡本身来说,就是折磨。秦牧云忍不住握住她双手,轻声道,“羡词,你——你跟我回扬城好不好?” “回扬城?为什么?” “在扬城,没人敢对你动手动脚,羡词,我……我能保护你!”秦牧云话没说完,自己脸先红了。 赵羡词怔住片刻,叹气道,“云儿,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但依靠别人,总不是长久之计。且不说,我根本不可能放下我家在南省的产业,就是我真的跟你去了扬城,你又能护我多久?” “我若是男子身份过去,可能不用你动手,秦伯父就能把我逐出扬城了。我若是以女子身份过去,你觉得,你爹娘会不会把我们两个都嫁出去?”赵羡词摸了摸她的脸,“没用的,你保护不了我,云儿,若不是靠着你家的势力,你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可那些势力是你爹的,若是不依你爹娘,我们还是无依无靠。真正能保护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你明白吗?” 秦牧云怔怔的,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赵羡词看着她的神情,就有些不忍心。 要不是死过一回,到死她都不会明白,所有能依仗的都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只有自己手里的东西才能当护身符。和真正能拿到手里的东西相比,这些前进路上令人不适的接触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可是——”秦牧云还想反驳,却发现无从说起。 赵羡词却心里暖暖的,笑道,“云儿,我明白你是担心我。但……这些没什么的,真的,”她说,“你看,我现在能自己抛头露面做生意,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整日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等着嫁人。和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相比,现在吃点苦又算什么呢?你今天还说呢,本事没练好之前,不能怕吃苦。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受点委屈是应当的——况且,这也算不得什么委屈,他们当我是男子,并未有什么龌龊心思。倒是你——” 赵羡词有点说不下去。她知道秦牧云体态风流,相貌风度都是一等一的迷人,在这个女子很少上街的世道上,秦牧云出门受到万分瞩目是很正常的事。只是因为秦牧云是女子,一个姑娘家,就难免会有那些令人作呕的男子对她生出龌龊心。赵羡词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憋闷的紧——哪怕是被臆想都不可以!秦牧云是她心里最干净的一处柔软,她容不下半点对秦牧云的玷污。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 第123页 作者有话要说:赵羡词:不允许任何人玷污我的云儿! 秦牧云:这不是爱是什么? 作者:可惜赵羡词现在满脑子都是钱,爱情?不在赵老板的计划中呢(抱头鼠窜) 第66章 066我既许你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秦牧云咬咬唇, 暗自下了决心, “以后, 你出门, 我都同你一起去。” 赵羡词毫不犹豫地立刻拒绝,“不行!” 秦牧云皱眉, “为什么?大不了我穿男装!” “你太好看了,”赵羡词严肃道,“实话说,你以为你只有女儿打扮的时候惹眼?你要是扮做男子——南省这些公子哥, 好娈童的不在少数, 无论你是男是女, 都不安全。” 秦牧云怪异地看着她,虽然话是好话, 但秦牧云听着却不是滋味,“我可以和你一样, 化那样的妆。” “云儿!”赵羡词耐着性子道,“你知道,我每天脸涂成这样, 伤害有多大吗?为了避免露馅,我脸上的妆容轻易遇水都不会掉,每晚要用热帕子敷脸一刻钟,才能洗掉。你忍心这样毁自己的脸吗?” 秦牧云更心疼了。她直勾勾地望着赵羡词,不知道为什么, 竟然愈发觉得这样坚定有主见的赵羡词更令她无比心动,远比上一世那个温柔体贴的赵姐姐更让她无法自拔。 为了一个不知会不会实现的目标,有谋略有胆识的想方设法一步步靠近,纵使途中有许多寻常女子想都不敢想的困难苦处,她依然坚定的未曾有半点动摇。 这一世的赵羡词,好像从秦牧云的记忆里蜕变而来,剥去了那些令秦牧云恨铁不成钢的束缚,成为一个果敢有主见的她。 那些一路已经承受或者将要承受的诸多委屈反倒让赵羡词越发夺目,几乎是秦牧云上辈子想象中赵羡词该有的样子——她是最了解赵羡词的人,她知道赵姐姐骨子里是个主意极大又有想法的人,只是上辈子紧紧抱着赵夫人不放,一切都为了母亲和赵家着想,赵羡词硬生生砍断了自己的翅膀,成为乖顺贤惠的模样。 秦牧云曾经努力了她那短暂的一生,也没能让赵羡词放下对赵夫人的愚孝和对赵家的期待,最终什么都没能改变。但这辈子——她还什么都没有做,赵羡词自己就完全变成另一个样子,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秦牧云忽然觉得,这一世,是自己过于沉浸在旧事中,有些跟不上赵羡词的步伐了。 如今,赵羡词在竭尽全力的改变她自己的命运,那么自己呢?秦牧云心头滋味难言,以为自己离开周家就是改变了命运,现在才发现,改变并不是这样的。 改变,是要拼尽自己的全力,让自己能够尽力掌握住自己的命运。尽管有那么多不可抗力,有那么多无能为力,但依然竭尽全力在自己可以控制的部分稳稳握住命运之舵,让它尽可能地朝着自己梦想中的样子走去。 秦牧云满心激荡,几乎藏不住眸中的爱慕和柔情,放缓了声音道,“羡词,你应该相信,你能做到的事,我未必不可以。”她眉梢微动,眸中一片星光,“你想要成为自己的依靠,我为什么不能成为自己的依靠呢?” 这话原本是问赵羡词,现在秦牧云心中却有了答案。她不像赵羡词,自幼家教熏染,擅长做生意。但也因为如此,秦牧云心想,正因为自己不是赵羡词,那么必然也会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比如现在,她就应该好好习武。 上辈子,拖着病怏怏的身子,什么事都做不了。现在,她有了重获新生的机会,就应该让这辈子的生命尽情绽放,完成那些上辈子想做不能做的事。 秦牧云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因而目光也变得坚毅起来。 赵羡词怔怔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我以为——我原以为,你离开周家后,伯父伯母又极疼爱你,以后你能在父母身旁,必能一生平安。但是,此刻觉得,如果你有什么真心想去做的事情,”她顿了顿,眸子亮晶晶地望着秦牧云,“你就放手去做。云儿,你原是个比我更通透的人,我希望你做一个自己想做的人,过自己想过的人生!而且,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全力支持!” 她喜欢秦牧云神采飞扬的模样,她喜欢秦牧云意气风发,更喜欢秦牧云不遮掩自身光彩,成为那些令当世男子都自惭形秽的光辉存在。 她喜欢秦牧云成为任何秦牧云想成为的样子,在赵羡词心里,秦牧云就应该是这么光彩夺目的女子! 秦牧云听了她这话,心里一动,差点把“我想和你一起度过余生”脱口而出,却还是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别的什么事都可以急,唯有感情一事急不得。 水到才能渠成,不然,反致累赘。秦牧云确实是聪慧的,哪怕她也是个未经情|事的少女,但两世的磨砺让她明白,对赵羡词这种人,绝不能急于坦白心意,否则,要么等着赵羡词落荒而逃,要么就等着赵羡词不动声色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一定要让赵羡词对她动心才行! 只有两厢情愿的表白才是表白,一厢情愿的告白不过是提前宣布自己的死期。一个人是不是喜欢你,哪怕一开始你身在其中不明白,但情到浓时,你的心一定能看清楚。 所以秦牧云也很清楚,赵羡词现在虽然对她好,很在意她,却还没有那意思。毕竟赵羡词根本就不懂!她不禁想,不知道赵羡词什么时候能看到楚服巫女的故事,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女子之间也有断袖之好,能两相欢好。 -- 第124页 为什么这个人看本书能看这么慢! 这么一想,秦牧云便不由暗自叹气。她知道赵羡词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生意,尤其现在福隆楼刚起步,正是举步维艰万事开头难的时候,哪里有那些闲情啊! 因此,秦牧云强行按住情绪,对赵羡词眨眨眼,满腔情意只化作一句不轻不重的玩笑话,“赵公子这话,我可记心里了,不许反悔!” “哎——”赵羡词认真道,“生意人,诚信当先,我既许你,就断然不会反悔!” 秦牧云就似嗔非嗔地看她一眼,心道,什么时候真的把这个人许给自己才好。整日有心无心都会说一些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自己却一无所知,真真恼人! 不过这话,还真是令人心动。直到回了水云居,秦牧云还在为这句话暗自欣喜。 赵羡词执她手下轿,秦牧云忽然说了句,“赵公子的手,确实过于温软细腻,令人爱不释手。” “……”赵羡词沉默片刻,只是宠溺地看她一眼,也不知道她是何意。直到晚些时候,秦牧云拿来一双丝滑手套,送给了她。 赵羡词很高兴,“我原来怎么没想到!” “这手套是天蚕丝织就,”秦牧云说,“哪怕是夏天,戴在手上也温凉,不会热。” 一听到“天蚕丝”,赵羡词顿了顿,“那……这个多少钱?” 秦牧云摇头,“不知道,这是有人送给我家的,我觉得好玩,就在出门时戴着。”只不过和赵羡词在一起的时候,秦牧云不愿意戴手套。她喜欢让赵羡词温软干燥的掌心牵着自己。 能送进秦家还被秦牧云留下的礼物,那价格不问也知道是轻易承受不起的。赵羡词有些犹豫,“是不是……太贵重了些?” 秦牧云眯了眯眼,“不想要?” “不不不,”赵羡词生怕惹她生气,赶忙笑道,“只是觉得是云儿喜爱的东西,很贵重,所以要好好珍惜!” 秦牧云就哼了一声,“以后出门都要戴着。”她不是商量,不容置疑的语气让赵羡词都想笑了,瞧着秦牧云要变脸,忙拱手道,“是是是,云儿的命令,在下哪敢不从!以后出门必戴!” 赵羡词刻意一本正经打诨的模样,到底还是把秦牧云逗笑了,嗔道,“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怎么,你不喜欢?”赵羡词上前抱住她手臂,又晃了晃手上的手套,“不喜欢,还把自己那么喜欢的小玩意送我?” 秦牧云伸手就去夺,“还我!我不送了!” “晚了!”赵羡词忙塞到怀里,“到我手里可就是我的了!” 秦牧云抿嘴,忍着笑意道,“无赖呢你!”又说,“我也到你手里,难不成也是你的?” “你要送自己,那我也要,”赵羡词跟她笑闹着,“求之不得呢!” 秦牧云啐了她一声,“我看你美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两人正闹着,莫晓星探个脑袋过来,咳了一声道,“那个……无意打扰,只是,晚晴叫你俩吃饭了。” 赵羡词顿了顿,“晚晴怎么不自己来?” “她忙着给我师弟帮忙,说不想打扰你们打情骂俏,就请我来了。” 打情骂俏——赵羡词笑道,“晚晴才不会说这样的话。” 莫晓星就走过来,站在秦牧云身边道,“姓赵的,你以后可要对我大师姐好点。不然,我可不饶你!” 赵羡词张张口,想解释,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是不能再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秦牧云看她不自在,就解围道,“晓星,胡说什么呢!” 莫晓星哼哼两声,当着赵羡词的面就对秦牧云说,“师姐,你看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秦牧云不理,问她,“守青和福莘呢?” “摆饭呢,”莫晓星笑道,“我真是来叫你们吃饭的。虽然晚晴没说你们打情骂俏,但她挤眉弄眼的样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呗!” 秦牧云横她一眼,“好了,别胡说。” “噢。”莫晓星倒是听秦牧云的话,又问,“吃饭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久不写,手生,拙作一篇,谢谢捧场! 存稿箱每天上午九点自动更新,感谢诸位读者君~ 第67章 067赵财主的金主大人 饭自然是要吃的。 这水云上居以前只有赵羡词和晚晴、雷守青,后来加上莫小十, 也不过四个人。 现在吃饭, 早已换成大大的八仙桌。赵羡词自然和秦牧云挨着坐, 晚晴和莫小十挨着赵羡词右手边坐, 秦牧云一侧坐着福莘和雷守青,莫晓星自己独坐在赵、秦二人对面, 和雷守青隔着两条板凳之间的有限空隙,把个八仙桌坐满了,特别热闹。 还有四个护卫,另外给他们安排了一桌, 因都是男子, 不方便与她们共餐。 现在人多, 晚晴一个人忙不过来,每餐饭都是守青、小十帮着一起做。小十烧火, 雷守青切菜,后来莫晓星觉得不好意思, 也去厨房帮忙。这么多人一起做,倒让晚晴轻松多了。 尤其连日的相处,让晚晴觉得, 莫晓星也没有那么讨厌,甚至还挺可爱。只是切菜手艺不怎么样,却还总要和守青比个高低。 时间久了,雷守青和莫晓星似乎又恢复了常态,每日互相喂招。只不过莫晓星有时候再输给她, 就不像过去那样不依不饶,虽然还是会愤愤不平地要再打过。 -- 第125页 后来知道雷守青和淳安街的巡街衙役也有过招,就在赵羡词让雷守青去办事的一同去,也跟着打架。莫晓星觉得,自己是练武出身,这套锁山鞭怎么说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功夫,耍起来足足有二十一招,怎么就会输给招式极简单一眼就能看透的雷守青呢?雷守青的拳法,看来看去大样子也就三招,变化一番也就是七个招式,却总能找到缝隙攻击要害,她实在是不服气! 雷守青看不下去,跟她讲,“我家的拳法也是祖传的,就只有三招。这三招又变化成七招,别的没有更多,只要灵活运用就好。再说了,武功这个东西,不就是讲究有用能打吗?招式再多有什么用,还不都是花架子!” 花架子?莫晓星听着更不服气了。吃完饭休息罢,看着秦牧云在那练基本功,忍不住问,“师姐,你说,守青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二十一式锁山鞭可是咱们村里数一数二的功夫,她不识货就算了,竟然还说我都是花架子!” 秦牧云歇息片刻,福莘忙给她递来软帕擦汗,又倒了水。这会儿看莫晓星神思不宁,笑道,“上次我们在淳河边和蒙面人打架你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 “那还是我第一次跟人过招,很紧张。但因为太过全神贯注,每一分注意力都放在即将要攻击来的手脚上,反而能让我用简单的招式抵抗了他们。”秦牧云略作思考,又说,“守青和我们还不同,她自幼在外漂泊,与人实战经验丰富。再加上她只会那三招,所以用的时候会更加醇熟,也更加聚精会神。你没发现吗?守青出招的时候,不是为了御敌,而是逼得敌人来抵抗她的拳势,尤其和你打架的时候,每次开始都是你占上风,但是打着打着,就变成了她攻你防,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莫晓星茫然了片刻,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真的是这样?她惊讶的站起来,“对呀,就是这样,一直都是开始她赤手空拳接我的招,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我挡她攻了!” “这就是守青的长处。”秦牧云说,“我常常看你们互相喂招,发现守青招式虽少,但运用极灵活,很能找准时机,变劣势为优势。你要真想知道为什么,不如多观察观察她是怎么扭转战局的。” “我只顾着想为什么我不行,竟然忘了看她是怎么行的!这不是现成的打法教学吗?”莫晓星高兴起来,片刻后,又幽幽地望着秦牧云道,“师姐,怪不得二师伯会收你为徒。你虽然习武时间短,但是你好聪明啊!我都没想过那么多。” 秦牧云就笑了笑,“功夫和看书是一样的,如果你只看书里写什么,不去想为什么这样写,写的对不对,那读再多书也不过是囫囵吞枣罢了。倘若你肯仔细琢磨下笔者的意思,听听他的画外音,再自己对比一下做个判断,即便读的书不多,也依然能获益良多。”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这两者的前提都一样,书要多读,功夫要熟。而且功夫只要刻苦练习,比读书还容易些。” 莫晓星听到读书就头疼,“师姐,你可别蒙我,读书有什么意思,闷都闷死了!” 秦牧云忍俊不禁,“像我学基本功,这些基础的拳法和步法,其实没有多少需要思考的空间,只需要记住招式,然后练习。不断反复练习,练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熟悉到根本不用想,身体就能自然而然地打出这些招式。但熟能生巧,熟悉之后,再面对实战时,就能眼疾手快的自然做出反应。相对读书来说,习武就是一个不断反复强化的过程,不像读书不仅总能增长不同的见识,还常有惊喜,习武要辛苦枯燥的多。” 赵羡词刚听完守青汇报的拜帖情况,从书房出来就听到秦牧云这番话,笑道,“照你这么说,习武这么辛苦还枯燥,又怎么比读书容易呢?” 秦牧云转头看见她,就笑起来,问,“今天拜帖送的怎么样?” “还都不错,”赵羡词说,“不少商户都给了回帖,算是答应去捧场了。怎么,秦女侠,习武比读书枯燥许多吗?” 说着给秦牧云擦了擦汗。 秦牧云就哼了声,“那要看你读什么书了,列女传那种,我是一个字也不愿意看,恨不能把书都撕了。” “但要是话本小册子,野史杂文,你就看的津津有味,十分感兴趣,是不是?” 秦牧云有点脸红,睨她一眼说,“那不过是闲暇娱乐,方志、正史、博物志等等,与志怪杂谈一样,都颇有趣,也极让人大开眼界。” 看她眉眼轻扬,颇有几分轻狂,赵羡词忍不住道,“既如此,以后也都给我看看。” 秦牧云就顿了顿,“上次给你的话本,看完了吗?” “还没呢,”赵羡词说,“这阵子忙,晚间放下账目就又累又困,就没怎么看。”又说,“那小册子也不过是些儿女情长的事,没多大意思。不过那个lt;离魂记gt;倒不错,虽然也未脱离情爱之窠臼,但倩娘因惦念爱人而离魂复生,着实——令人耳目一新,想不到竟真有这样的事!” 《离魂记》,秦牧云想了想,那才是第四个故事。 从自己给她那个话本,到现在都快一个月多了,赵小姐竟然才看到第四个故事! 上次问的时候,还说看到第三个故事了,大半个月过去了,才只多看了一篇——赵小姐看书的速度,让秦牧云恨得牙痒痒。 -- 第126页 尤其想到,这个话本一共记载了十三个故事,秦牧云想让她看的《楚服巫女》排第九,另外一个鱼玄机和邻家女的故事排第十二,按照赵羡词这个进度,秦牧云觉得,可能今年她都看不到那两个故事了。 催又催不得,急又急不得,秦牧云听她还在感慨离魂的事情,心道,这有什么稀奇,你要是知道我也死了又回来一次,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呢! 不过这等离奇之事,说出来也没人信。 赵羡词又说,“我比较喜欢《博物志》,光怪陆离,着实让人大开眼界。这些情情爱爱的,左右我也没想嫁人,况且书中男子多薄幸,还不够气人的,真为那些女子不值!” 秦牧云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免得被赵小姐气得想骂人。不喜欢前面哪些就直接看后面啊!可是赵小姐偏偏是喜欢从头翻到尾的性子,做事有始有终,看个话本也要有始有终,规规矩矩从第一页翻到最后才好。 莫晓星过来道,“赵公子,你一个大男人,就算要看书,也该去看什么孔子孟子,看什么博物志呀!”又问秦牧云,“师姐,博物志讲什么的?好玩吗?” “好玩,许多我们平时见不到想不到的地方和动物,《博物志》里都有。还有许多你想不到的奇人异事,那才是足不出户,就知千里呢。” 莫晓星想了想,“听起来挺好玩的,要不是我不爱读书,真想去看看。”顿了顿,又说,“不如师姐,你有空了讲给我听吧?” “……”赵羡词沉默片刻,把秦牧云拉了过来,对莫晓星笑的端庄,“那可能非常遗憾了,云儿又要习武,又要帮我整理商户资料,只怕没空呢。” 莫晓星黑了脸,嘟囔道,“你看你一个大男人,这小气劲!我还能把师姐抢走了不成?再怎么样,师姐也是我师姐,你总不能一个人霸着师姐吧!” 赵羡词被她抢白了一顿,刚想反驳,就听到秦牧云轻笑出声,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赵羡词这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却强端着佯作无事,对秦牧云说,“我没那个意思,只是跟晓星开玩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支持的!” 秦牧云这才道,“我也确实没空——” 话没说完,莫晓星叫道,“师姐!你可不能什么事都听这个小白脸的!” 她喊得声音有点大,以至于不远处的晚晴和福莘都听到了。 晚晴嘴角抽动,神情复杂,却也没说什么。 福莘就不一样了,只装作自己是聋子,什么都听不到。这么久了,福莘觉得,小姐能中意赵公子也好,总比惦记着宫里的赵小姐强。 赵羡词哭笑不得,“我哪里小白脸了,”她问秦牧云,“我脸色不是很健康的那种黝黑吗?” 秦牧云这回是真笑出来了,“那你可以是小黑脸。”她知道,莫晓星是觉得赵羡词身形削瘦,又手无缚鸡之力,太过文弱。 小黑脸……赵羡词一头黑线。 莫晓星听见,哈哈大笑。秦牧云就瞪了她一眼,“这是我和赵公子之间的事,师妹——” “呃——”莫晓星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又当了不知趣的多余人,摸摸鼻子扭身走了。 秦牧云才拉住赵羡词的手,压低声音半玩笑道,“等我学好武功,你当我的小白脸,好不好?” 第68章 068心病 赵羡词忍俊不禁,无奈道, “要真说起来, 我现在就已经仰仗你的势力了。” “这话怎么说?” “此事, 说来话长。” 赵羡词也是最近才知道, 原来杨士显已经查出秦牧云的身份。又因为在南省,秦牧云和赵康关系密切, 旁人搞不清虚实,杨士显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秦牧云的身份被杨士显知道后,又告诉了同气连枝的魏家。而赵羡词又为了挡赵麒年, 告诉他家里的姑娘就是秦牧云。 两相佐证, 秦牧云的身份几乎坐实了。 这世道, 对女子清白的看重本就比女子性命还重要。秦牧云和赵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传得满天飞,再加上秦小姐远从扬城而来, 直奔赵康府上—— 又因为赵康也自称扬城人,于是在南省的口耳相传中, 秦牧云和赵康乃私相授受没跑了。只是传闻早已演变成一段两人可歌可泣的爱情悲剧,令无数听众扼腕叹息。 比如,其中一种说法就是, 两人因为身份天差地别,秦家不同意这门婚事,于是赵康负气远走南省,想白手起家争口气。秦小姐情深义重,不惜离家出走背井离乡来找情郎。 也有一种说法是, 赵康家道中落,自觉配不上秦小姐,故而远走南省。秦小姐知道后,亲自来寻情郎。 还有一种说法就比较离谱,说赵康为了出人头地能配得上秦小姐,曾远赴京城考取功名,谁知功名没考上,却误打误撞进宫当了太监。此后遇到宫中贵人,在百宝楼做了一番事业后,思念秦家小姐却又不敢返乡,所以选择了隔壁的南省,打算东山再起。谁知道秦小姐还是找到了他,甚至不在乎赵康是个太监…… 赵羡词听得都要被这些故事感动哭了——如果故事的主角和她无关的话。然而身为故事的主人公,赵羡词脸上只写了两个字:无奈。 她当笑话讲给秦牧云听,秦牧云幽幽叹了声,“可见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道我对你情深义重。” -- 第127页 “是啊,我都是太监了,你都不嫌弃。”赵羡词接口道,“真是可歌可泣呢!” 秦牧云被她阴阳怪气的表情给气笑了,“你看看你这个人,多没良心!” “我良心多着呢,”赵羡词笑道,“你早晚会知道!”又说,“现在大家都知道,我背靠着秦家这座大山,所以轻易没人给我下绊子,福隆楼的进展倒很顺遂,这是真要感谢你。” 秦牧云道,“那也不过是虚晃一枪,是那些人太过势力。” 赵羡词深深凝望她半晌,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愧疚,“但确实是对你不好,唉!” “我都不在乎,你又何必放在心上。”秦牧云说,“你若实在过意不去,等你福隆楼步入正轨,亲自随我回家赔罪就是。” 赵羡词一想到这事就头疼的紧,要是让秦御史和秦夫人知道,这事,指不定要怎么闹呢!不过眼下,赵羡词还有更重要的事。 明天就初十了,赵羡词打算再去一趟杜家,把杜老板也请去福隆楼。之后还有不到五天就到了福隆楼正式开张揭牌的日子,而那之后,二月十六日,就是秦牧云的生辰。 这些日子以来,秦牧云在南省帮了自己不少忙,还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头。赵羡词决心好好给她办一个生辰宴,弥补一下她没有双亲陪伴的遗憾。 又想着,等生辰宴过后,待到三月春花开,陪秦牧云好好逛逛南省春光,之后就送秦牧云回家。到时要不要跟秦家父母说实话……赵羡词还没想好。 毕竟,现在自己做的事,着实是有违礼教。赵羡词自己是不在乎,可这事放到任何一个官绅之家,都是绝不容许的。倘若这事告知了秦御史,指不定秦御史一怒之下,将自己送回赵家。到时连累了莫谷宣不说,自己只怕处境会更艰难。依着她母亲和赵麒年的个性,为了维护赵家声誉,指不定随便找个人就强让她嫁了,免得败坏家风。 说实话,赵羡词害怕的很,一点都不想跟秦御史说实话。但如果不说,秦牧云怎么办? 南省这些时日,秦牧云的清誉是彻底毁了。虽然秦牧云不在乎,秦家那样的人家能不在乎?无论怎么说,秦牧云也是个姑娘,到时候不知道秦家会做出什么事。 如此一来,她便是开口难,不开口亦难。 只是这些事,现在赵羡词想破了头都想不到出路,索性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先把福隆楼开张和秦牧云的生辰办好。 自从那日拿了秦牧云的天蚕丝手套后,秦牧云倒也不再常和她一起出门,整日不是看书整理资料,就是和莫晓星一起练武。 武功的事,赵羡词也不懂,只看秦牧云一日不辍,身姿越发英姿飒爽,就觉得满心喜爱。因此,第二日要去拜访杜老板时,也是恋恋不舍几回头,看着后心都被汗水浸透的秦牧云,和那张姣好的面容粉嫩诱人,就觉得心动万分。 以至于守青连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听见。 雷守青无奈,提高了音量道,“公子!” “嗯?”赵羡词回过神来,一边走一边感慨道,“云儿真是好看,这得什么样的男子,才能有福娶到她啊!” 雷守青心里汩汩冒酸水,觉得公子什么都好,就是这点太迟钝。不过雷守青自己也有私心,不想出言提醒,就沉默着跟她去杜家。 赵羡词还拿着礼物,赞道,“连给杜家的礼物都是云儿精心挑选的,她可真是个妙人。” 雷守青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没有秦牧云时,赵羡词都是步行。她不愿意出钱雇马车,来回一趟得不少钱,都够晚晴买菜的了。于是拎着酿酒方子和一些杜康的著作,带着雷守青径自走着。 快到淳安南街时,雷守青忽然一步上前,挡在赵羡词面前,“公子小心!” 就见一青年,醉醺醺地从酒楼被扔出来。走路摇摇晃晃,手里还抓着一壶酒,一边喝一边道,“你们知道小爷我是谁吗?敢扔我……敢扔我!” 赵羡词皱了眉,吩咐雷守青避让些,继续往前走。 雷守青就挡在赵羡词外边,护着她想绕过那青年。谁知道那青年忽然发了狂,砰的一声将酒壶摔了个稀巴烂,碎片还飞溅到赵羡词脚腕,当时就割破皮肤流出血来。 雷守青就变了脸色,一脚将那青年踢到在地,着急道,“公子,您没事吧?” 大庭广众的,赵羡词也不好处理伤口,就忍着痛道,“没事,应该只是刮到了,一点小伤,我们先走。” 那青年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地上的碎片,就抱住雷守青的脚,“你打人!你……嗝,你敢打我!小爷我——” 话没说完,雷守青挣不脱,就足尖一抬,正中他下巴,让他口中都磕出血来。青年吃痛,这才放开了手,却嚎啕不止。 却在这时,远远看见一位小姐带着丫头,急匆匆赶过来。赵羡词定睛一看,竟然是魏青梅! 可魏青梅眼里只有那醉倒在地嚎哭不止的青年,甚至没有看到赵羡词。一过来就蹲下来,心疼的扶起那青年,惊惶道,“你怎么流血了!” 见状,赵羡词犹豫片刻,还是上前道,“魏小姐。” 魏青梅抬头,这才看见赵羡词,依然有些无措,“赵公子,您——您能帮我把他送到医馆吗?”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挪不动青年。 “自然,”赵羡词示意雷守青帮忙,又问,“敢问魏小姐,这位公子是?” -- 第128页 魏青梅红着眼睛,说,“他叫杜翰林,是杜家的独生子。” “杜家?”赵羡词忍不住道,“不会是杜酿酒家的杜家吧?” 魏青梅却点头道,“正是。” “……”赵羡词倒抽一口冷气,怪自己实在太倒霉,怎么一出门就伤到了杜家的人!还是杜家的独生子!这要是不把杜翰林搞好,回头去杜家恐怕就不是请人而是请罪了。 这才慌忙上前,帮着魏青梅把人弄到医馆去了。 别看杜翰林原先醉醺醺一直嚎哭,谁曾想见到魏青梅就不做声了。赵羡词瞧着两人情状,想着收集的商户资料里,加上魏青梅前阵子的表现,一时心中有了猜测。 在南省的赵、杨、魏、杜四家中,虽然杜家也是有头有脸排得上的人物,但和其他三家相比就落了下风。赵、杨、魏三家都是朝中有人或做过官的,只有杜家是纯粹商户之家,便总觉得低人一头。 因此杜老爷特别喜欢附庸风雅,好书,好古玩,实际却并不怎么懂,也不知道因此在大户人家眼中沦为笑柄。但杜老爷有钱爱做善事,在百姓心里颇有声望。 而杜翰林,因是杜家独子,因而被寄以厚望。自懂事起就被安排了专门的先生教他读书,只等着有一天杜翰林能金榜题名,为杜家光耀门楣。谁知道杜翰林是个不争气的,先生请了不少,书却读得一塌糊涂。 杜老爷因此气病了好几次,都架不住杜翰林实在不是读书的料。 而魏青梅,在她哥哥魏言明在书院读书时认识了杜翰林。魏家不比杜家,虽然算不上书香世家,但魏言明书读得好,年纪轻轻就成了秀才,算是继承了魏员外的志愿,考过乡试后早已进京去了,只等着三年一次的大考,盼着能高中进士。 杜翰林虽然名叫翰林,却实在与翰林无缘。后来离开书院去考试,也是屡战屡败,至今仍是白丁一个。因这个缘故,他曾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才敢央求杜老板向魏家提亲。可惜魏家瞧不上杜家这样的商贾之家,就算有钱也没用。杜老板讨了个没趣,又见儿子不成器,就更成了心病。 第69章 069春和景明 杜家钱挣得很多了,在南省寻常百姓眼里很有名誉和地位, 但在南省权贵阶层里是垫底的。杜老板年纪越大, 越觉得做生意是末行, 想着法的让杜翰林读书考功名, 甚至发了狠话,“你必须给我考个功名来!一日考不上, 就别想从家里拿一分钱!” 魏青梅眼里满是心疼,跟赵羡词讲杜翰林的情况,“我们都以为翰林是杜家独生子,杜伯伯不过是说说而已, 谁知道杜伯伯下了狠心, 竟当真如此。翰林天天被逼着读书, 杜伯伯还说,读不出个进士来, 就不能出家门——这些年,翰林是被折腾惨了。” 赵羡词默默听着, 一边让大夫帮忙清理伤口。魏青梅搞清楚情况后,满心歉意,“他心里苦, 前阵子又——听说家父要为我选夫的事情,这才酗酒度日,今日无心之失,还望赵公子见谅!” 大夫已经为杜翰林清理了口中淤血,竟不小心磕掉了左边一颗门牙。 好在雷守青对一个没有武功的人下手很有分寸, 杜翰林不过是皮外伤。 只是一身酒气,看起来醉得厉害。 但赵羡词观察他情状,却觉得这个杜翰林可能并没有醉,不然,何以见了魏青梅就变得如此安静? 真醉成那般模样,想是分不清谁跟谁的。就像以前赵麒年喝的酩酊大醉,那当真是人畜都不分。 “难得魏小姐一片苦心,”赵羡词道,“杜家公子既是酒醉无心,我定然也不会计较,何况我家人还伤了他。” 魏青梅听罢特地向她作揖,“多谢赵公子宽宏大量!”她又看看杜翰林,轻声道,“我出来已久,该回去了。赵公子,不知能否麻烦您将他送回家?” 赵羡词道,“魏小姐放心,我正是要往杜家去的,如果杜公子愿意随我一同回去,我定将人好生送回府上。他若不愿,我也会差人给你传个信,好让你知道他在哪儿。”这话一半说给魏青梅听,另一半却是说给杜翰林听的。 魏青梅流连几次,想对杜翰林说什么,看见他醉的不省人事,也只能轻轻一叹,这才带着丫头离去。 半晌,赵羡词才问道,“杜公子,可愿意回家?” 杜翰林不做声。 赵羡词面无异色,说道,“既然如此,守青,你快去拦住魏小姐,就说杜公子我们请不动。” 雷守青正要去,杜翰林就翻身坐了起来,脸上带着酒后的赤红,冷声道,“你就是赵康?” 赵羡词淡淡的应道,“正是在下。” “我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杜翰林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不屑嗤笑,“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又矮又丑。” 雷守青听得生气,刚动一步要教训他,就被赵羡词一个眼神阻止了。 赵羡词道,“是啊,我没你年龄大,没你个头高,也没你长得英俊,甚至我也同你一样,不过是商贾出身,可魏老爷就是相中我做他家女婿,而不是相貌堂堂却一事无成只会酗酒的你。”她轻飘飘地瞥了杜翰林一眼,“我以为这世道只有女子才会以色侍人,没想到杜公子也是其中翘楚。” “你说什么!”杜翰林气的涨红脸,攥紧双拳恶狠狠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娘娘腔!” -- 第129页 赵羡词笑了笑,“你再往前一步,可能右边的大门牙也要丢了。” 杜翰林青筋暴起,但牙还痛着呢,到底不敢轻举妄动。 赵羡词对雷守青说,“走吧,我们就送杜公子回家。” “老子自己会走!”杜翰林有点怕寡言少语的雷守青,见这个青年往自己身前站了站,下意识的捂着腮帮子就往后跳了一步。 雷守青嘴角抽了抽,很是看不上他。 于是杜翰林在前方带路,赵羡词就和雷守青跟在他身后。 杜翰林垂头丧气,一直到家门口更加颓丧了。 赵羡词早已递过拜帖,约好今日来访,因此刚到杜府大门,杜三酉就已亲自来迎。还和一般大户不同,这赵、杨、魏、杜四家,虽然不是同气连枝,但消息都是极灵通的。赵羡词既然得了魏家厚待,杜三酉又岂能怠慢? 赵羡词不由心中暗叹,这都是秦牧云的面子啊! 自己倒真像一个狐假虎威的小白脸了。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一时甚至想,倘若自己是个真儿郎该多好!若生做男儿身,便真去努力考了功名,挣得一番功业,说不定能与秦牧云的身份地位相匹配。 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她真是儿郎,说不定就遇不到秦小姐了。深闺之中的娇小姐,大多数都是新婚之夜揭开红盖头,才知道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秦牧云更是养在深闺人未识,自己哪有机会见到秦御史家的女儿! 她心内念头闪过,面上却还和杜三酉客套着,拱手道,“杜老爷,晚辈今日一为拜访,二为请罪!”就让雷守青给杜三酉和杜翰林道歉。 杜三酉听得皱眉,忙找来管家问清楚事由。听到魏青梅托赵康将人送回来时,忍不住看了赵羡词一眼。 赵羡词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地站着,又令雷守青把礼物递给了管家。 却听杜三酉道,“事情经过我已知晓,原是小儿冲撞,还望赵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又把杜翰林训斥了一顿,让小厮带回去读书去了。这才请赵羡词进屋,一边闲聊,一边仔细打听福隆楼的事情。 赵羡词就顺手把福隆楼的大致规划也告诉了杜三酉,说道,“晚辈初来乍到,以后还要靠前辈们多多照顾。为聊表谢意,倘若您也有意向在福隆楼开一家杜酿分店,晚辈愿意免一年租金,分文不取,期间遇到任何修葺事宜,皆由晚辈负责。”本来赵羡词也有意以利加码,吸引那些早已动摇的商户。可是她一开始没钱,现在不一样,她拿到了赵麒年的三家铺面做抵押,虽然欠了一屁股债,但能用的资金增加了。 福隆楼那样的黄金地段,免一年租金实在可以说是大手笔了。就连久经商场的杜三酉都大吃一惊,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不知道赵康的资金从何而来,以为全靠秦御史支撑……如果能免一年租金,修葺等事又全由赵康负责,这种情况下,自己只需要出几个伙计和货源,简直一本万利!杜三酉几乎立刻就想与他达成合作事宜,但商人的谨慎还是让他克制住了这冲动,只是对赵羡词的态度显然更加热情了。 赵羡词不着痕迹地观察杜三酉神情,知道事成有了八分把握,也就安下心来。 说到底,南省富户也就那么多,能买得起东西的人也就那些。而对大多数顾客来说,买东西求得就是一个物美价廉。 南省富户不比京中,个顶个的攀比,净拣贵的挑——赵羡词不想做这样的生意,能不看价钱买东西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买的东西也非常有限,虽然单个物品利润高,但量少,总利润也就有限。 她的福隆楼是面向所有能出得起钱买东西的人,那就离不开“物美价廉”四个字。 但是,光有物美价廉还不够,还要有些百年老店能打出名气去。不然福隆楼只会沦为廉价的小摊市场,面对的全是没有多少家底的散户,一旦遇到朝廷有个风吹草动,比如加征税,那么福隆楼会面临很大的风险。但有杜家这种级别的商人坐镇,福隆楼就会稳健许多。 尤其现在,对福隆楼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争取足够多的有份量的商户。杜家,绝对算得上够份量。所以赵羡词会采取针对魏、杜还有赵麒年这三家的特别举措,限时免租并承包一切维修事宜,就是为了把这三家的铺子拉来。 赵家因为在赵麒年的经营下,日渐坐吃山空,所以最容易把赵家产业搬来,这对赵羡词来说是个好开头,但却不能让她开心。这就等于拿她爹的心血为她的生意铺路,左右出血的还是赵家。况且按照赵羡词的想法,现在都只是开头,以后福隆楼生意好不好做,还未可知。不过眼下也就只能按部就班的来,一旦把这些重量级的商人拉上船,只要福隆楼经营得好,剩下的铺位,一定会供不应求。 而对赵羡词来说,如果一切顺利,接下来就是怎么增强福隆楼的信誉,让有意向的商户看到福隆楼与别处的不同,以及哪些优势是单个商户个体无法模仿的。 要让福隆楼成为南省独一无二的存在,才能真真让福隆楼挣大钱。 赵羡词也不急,她这趟目的已经达到,专等月中福隆楼开张那天,与商户们签订合作契约。 从杜家出来后,赵羡词带着雷守青又去了淳河码头,去看看元宵节那日,在淳河河心放烟火的大船。两人又马不停蹄到了淳河码头,找到南省最大的春和船坞,打算租下那艘烟火船。 -- 第130页 据赵羡词所知,春和船坞的烟火船是南省最大最漂亮的船,也是春和船坞的代表作,船身上还刻有“春和景明”四个大字,一般只有元宵时才有机会用,平时都是闲置的。 尽管只租一天一夜,却因为“春和景明”的名头,租金贵的让赵羡词肉疼的不得了。不过好在船坞的粱老板人也大气,愿意为赵康提供人手,帮她布置烟火船,只是所有物料花销都要赵羡词掏钱。 赵羡词早就把物品清单准备好了,甚至连市价和商家都摸得一清二楚,就明明白白写在了纸上,交给雷守青负责。 梁春拿着那单子,不由笑道,“赵老板真不愧是做生意的,看来是一分一厘都别想蒙您。” 赵羡词也回以微笑,“没办法,生意刚起步,到处都要用钱,可不是一分一厘都要用在刀刃上。” 他们正说着,雷守青忽然过来,低声道,“公子,出事了!” 第70章 070配不上 梁春见状,就自忙去了。 赵羡词这才问, “出什么事了?” “是秦小姐。”雷守青说, “好像出事了。” 赵羡词怔住片刻, 心里一紧, “牧云?她怎么了?” 雷守青忙说,“小姐, 您别急。”又叫道,“小十,你快过来把事情说清楚!” 刚刚莫小十跑过来,气喘吁吁只说秦牧云出事了, 却没说出什么事。雷守青知道事关重大, 立刻就来告诉了赵羡词。 赵羡词一边快步往外走, 一边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们边走边说。”还没刚出码头, 又嫌走路慢,吩咐雷守青, “你去弄辆马车来!” 雷守青匆匆去了,莫小十才喘着气说,“公子, 你别急,是我师姐的爹来了!” 赵羡词当即顿住脚步,“什么?” “是大师姐的爹来了,”莫小十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说, “已经到了咱们家,晚晴姐姐说,秦大人的脸色很难看,让我赶紧来提前通知你。这会儿正在家里等着呢!” “……”秦牧云的爹——秦御史大人来了? 赵羡词心里一咯噔,顿时紧张万分,“完了!”她想,秦御史一定是来问罪的!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天竟来的这样早! 顷刻间,赵羡词手心都急出汗来,脚跟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还有两天,两天后就是二月十五,福隆楼开张的日子! 就算要坦白,也决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纰漏!何况现在是在南省,赵麒年和她母亲就在眼皮底下,秦御史要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一定立刻就找到赵府去了! 不能说,一定不能说! 可不说,秦牧云怎么办?秦大人这架势,千里迢迢过来,一看就知道是为女儿要个说法的。就算秦大人再怎么宠女儿,这等涉及姑娘家清誉的事,也绝不会任由秦牧云胡来的。倘若自己不坦白,只怕秦牧云要遭殃! 赵羡词喉咙发干,一时头疼的厉害。 偏偏这个时候,雷守青找来了马车,急匆匆道,“公子,马车到了!” 赵羡词张张口,看着那马车好像在看一个深渊,觉得自己一步踏进去,再出来就难了!可她能怎么办,不去还能躲着? 人家秦大人还在她家里等着呢。 赵羡词紧张地咽了口水,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来,“走……走吧。”可她刚坐上马车,就赶忙吩咐道,“走慢点,慢点——” 见赵羡词神情不对,以为她急昏头说错了,雷守青就问了下,“慢点?” “慢点,”赵羡词掏出手帕,擦擦额上的汗珠,“越慢越好。” 雷守青不明所以,还是依言吩咐车夫尽量赶慢点。 但是再慢,从淳河到水云居坐马车也不过一刻钟不到的距离。 眼见着到了家门口,赵羡词越发紧张了。 “公子?” 雷守青扶着她下了马车,可赵羡词依然魂不守舍。 再一抬眼,看见门口两侧的带刀侍卫,那阵仗让赵羡词更紧张了。 莫小十见势不妙,悄悄扯了下赵羡词的衣袖,“公子,后门!” 赵羡词回过神来,想想自己现在的尊荣,还是先回去梳洗一番的好。于是跟着莫小十远远绕到了几乎没开过的后门,谁料莫小十到跟前轻轻敲了两下,晚晴就从里面开了门,“公子,你可回来了!” 赵羡词强自稳住心绪,“是秦大人来了吗?” “可不是!”晚晴急道,“脸色难看的吓人,一来就骂了秦小姐一顿,现在要把秦小姐带走,秦小姐不肯,秦大人就把她关进房间里,派人守着,任何人都不准进。” 赵羡词听得心惊胆战,“可还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晚晴说,“就是说秦小姐没有分寸,胡闹,毁了自己清誉。怎么能住进一个男子家中……我看秦大人那架势,小姐,您还是别见他了。” 赵羡词动动唇,苦笑道,“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深呼吸一口气,又问,“牧云现在怎么样了?” 晚晴摇摇头,“不知道,连福莘都在外面跪着,秦大人说她没有伺候好小姐,让秦小姐陷入这种境地。不过,莫晓星倒是在房间里陪着秦小姐。” 赵羡词犹豫片刻,连着深呼吸好几次,又从后门里退了出来,“我得去见见秦大人。” 晚晴惊讶地看着她。 -- 第131页 赵羡词握紧双拳,对雷守青道,“走,我们从正门回家。” “小姐——”晚晴急了。可话没说完,就被赵羡词打断,“如果我连见都不敢见秦大人,牧云的这辈子就是真毁了。”就算现在不能说实话,决不能做个缩头乌龟。 赵羡词握紧双拳,又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回到正门,刚要进去,就被门前带刀护卫拦住。 赵羡词强压着心里的不安,稳稳道,“这是我家。” 那护卫对视一眼,这才放行。右边护卫道,“赵康是吗?秦大人有请。” 赵羡词心里紧张的不行,面上还是强行压着,一派稳如泰山的模样到了大堂。 秦御史端坐堂中,不怒自威。赵羡词还是第一次见到秦牧云的父亲,只是不敢细看,打一眼过去也觉得温文儒雅,气度卓然。可眼下这情境,赵羡词只觉得秦御史威压逼人,令她忍不住心内紧张。 赵羡词暗自努力按住情绪,告诉自己绝不能露怯。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秦大人是秦牧云的父亲,又是来兴师问罪的,不然就是在堂堂公主莫谷宣面前,赵羡词也不带慌的。她心虚的紧。 秦大人一眼就看到了赵羡词手上的天蚕手套,那可是他女儿极喜爱的东西。于是脸色更不好看了,这才认真的打量眼前这个青年,个头不高,看着甚至比一般男子还要矮上半头,这样的身高,实在令人不满意。 又看了他脸,肤色暗沉,着实算不上好看,令人不满。只有五官还算精致,眉眼倒是一等一的温润有神,只是长在这暗黄色的脸上,也算不上长处。 秦大人看了一圈,觉得也就这通身的气度能让人稍微青眼了。可这气度没有配上最够的身高,倒显得沉稳有余,潇洒不足。 简而言之一句话,秦大人看不上这个赵康。 “草民赵康,拜见秦大人。”赵羡词拱手行礼,渐渐稳住的情绪倒让她没有落了下风。 秦知寒没说话,半晌才鼻子里哼了一声,“可有功名在身?” 赵羡词眼皮一跳,稳稳地回道,“未曾考过功名。” 秦大人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白丁一个,商贾之家?” “是。” 秦大人又沉默一会儿,“据说,你孤家寡人一个,族中可有朝中为官的?” 赵羡词仔细想了想赵康的经历,“小子家贫,幼时即离家远赴京中谋生。原不是大户人家,后父亲过世,家中老母和幼妹也死于灾荒。唯有小子一人,因在京中谋了一份生计,才得以苟活。” 和秦知寒查到的扬城赵康资料一致。可惜秦大人没有细查,不然一定能发现赵康的资料被人动过手脚。只是幸而秦大人在扬城做的是监察御史,监察江南官员,却不涉及扬城具体事务。莫谷宣给他篡改的这份资料很详实,实际是那扬城赵家确有一子,只是早在进京途中就和父亲一起饿死了。这升斗小民,哪里会有人记载他生平?原就是极不显眼的人物,又经过那么许多年,档案是洗的干干净净,这才让莫谷宣挑到了这家的档案。 “可有读过书?”秦大人还是想挣扎一下,“听你谈吐,倒不像白丁。” 赵羡词道,“读过一些,是自己胡乱念的,虽说四书五经皆有涉猎,然不过囫囵吞枣,并不精通。” 秦大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简直一无是处!就连长相都没有周雪津英俊,怎么他那个宝贝女儿就被猪油蒙心,非他不嫁呢?要不是看秦牧云身体不好,秦大人恨不能立刻当场提溜着女儿远离南省这个是非地。左右他们家是在扬城,南省这些风言风语传不了那么远,到时给秦牧云找个京城的合意郎君,想也不知道民间这些浑话。 但秦大人又知道女儿的性子,平时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极倔强。打定的主意就很少有人能改变!秦大人就冷了脸,问他,“可有考取功名的打算?” 赵羡词抿紧双唇,竟一下就体会出了秦大人的意思!可她怎么能去考取功名?现在女扮男装做生意,就算日后败露,也不过是伤风败俗。要是敢去科考,那可就是欺君之罪!无论如何去不得,便道,“小子无能,对读书一道并不擅长,只想做点小生意,挣点钱财谋生。” 这话一出,秦知寒就气的拍了下桌子,冷声道,“你可知我云儿是什么身份?你一介布衣商贾,何敢肖想我女儿!” 言下之意,就差没说赵康癞□□想吃天鹅肉了。 赵羡词心里清楚,要真论身份地位,别说赵康,就是赵麒年乃至南省知府之子杨士显,都是明显的高攀了秦家。秦大人原本是要与侯爵之家结亲的,比如京中的周家,又或者赵羡词的祖父季青林家。简而言之,都是显贵之家。 赵羡词就不说话了。她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怎么说明她和秦牧云的关系。 福隆楼开张在即,她的身份绝不能暴露。可秦牧云住在她家中,又是事实,南省传得满城风雨,秦大人不可能不生气。 所谓士农工商,商人是最卑贱的。就算有钱,吃得好穿得好,却总是没地位。要不然杜三酉也不会拼了老命,都想让杜翰林考个功名。 况且,何止人分士农工商,就是士还分三六九等呢。秦家就是上等士族,就算配士,也得显贵之家才配得起。 赵羡词是无论如何配不起的,出生如此,又能奈何? -- 第132页 第71章 071你可以有点想法 秦知寒本来是想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毕竟他秦家的地位摆在这儿。谁成想, 几句话问下来, 倒真把秦知寒给气到了。这个赵康, 竟当真除了会做点生意外, 半点长处也没有! 要脸蛋没脸蛋,要身家没身家, 要背景也没背景,还是贫贱的商贾出身,甚至还欠了一屁股债! 就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小子——秦知寒打定了主意,不管秦牧云怎么闹, 都绝不可能同意这桩婚事! 心意已决, 秦知寒就不打算和赵康浪费时间了, 当下吩咐左右,“带小姐走。” “大人且慢——” 赵羡词还是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秦知寒面无表情, “你还有何话说?” 赵羡词恭敬行礼,“秦大人, 小子有几句真心话,必须要说。” 秦知寒顿了顿,挥退左右, 又坐了回去,示意她可以说了。 “大人,”赵羡词理了理头绪,才道,“秦小姐虽然在我家里住着, 但却与我一清二白,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知寒闻言脸色阴沉,“你道是清白,别人却未必这么看。” 赵羡词敛眉,沉声道,“旁人怎么看固然重要,但您相信自己女儿的清白,更重要。” 秦知寒一顿,想到秦牧云委屈的神色,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他确实不相信秦牧云,这个女儿骨子里有倔性,又早已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要不是身体不好,只怕直接就留在周家成亲了。如今虽然机缘巧合治好了病,却又出了这档子事——况且,秦牧云的性子,还能有谁比他这个做爹的更了解?若非用了心,又岂能就这样住进人家家里去! 她这个女儿和他年轻时一样,用情深时,便什么都不顾了。不然当初,他也不能不顾家里反对,一意孤行娶了如此病弱的周乐清,并且在周乐清几乎没有生育能力的情况下也从未纳妾没有通房丫头。 但周乐清也是个倔强的人,拼了命也要为秦知寒生一儿半女,这才有了秦牧云。却也因此大伤元气,能保住命已经万幸,再想为秦知寒生个儿子也不行了。 这种情况下,秦知寒更心疼妻子和女儿,决意守着妻女过这一生。 可对秦家来说,这是相当大逆不道的事情。毕竟秦知寒身为秦家嫡子,竟然没有儿子,只得一个女儿,这岂不是要断了香火? 可秦知寒为了不让周乐清难过,硬是扛着压力纹丝不动。最后还向皇上请命,带着妻子来到江南扬城定居,远离京中纷扰。说是定居,其实等同于放弃了秦家偌大家业,做个治书的御史。只是没想到,因为秦家家大业大,又声望极高,竟有功高震主之危,最后皇上竟然偏偏重用了他这个注定不会传承香火的扬城御史,任命为江南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这个官,寻常人轻易做不得。毕竟说是监察,实际就是摆在江南百官颈上的一把剑,不知要得罪多少人。要是家中没有足够的底气,谁也不敢做这个官。偏偏秦知寒做了,还做得很好。大家都知道,监察御史以后极可能做丞相,只要活着做完监察御史,调任回京后,官拜丞相指日可待。但秦知寒知道,丞相不丞相的无所谓,他做监察御史,只是皇上做给秦家看的。所以秦大人深谙“监察”之深意,与江南各地官员相交甚好,这把悬颈之剑好似没有光芒,如一柄钝刃,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能让百官对秦知寒的忌惮降到最低,也是秦知寒安生做官的根本。只是到底大权在握,他不用是他的事,可要想用,那钝刃就能立刻开了锋,血溅三尺不在话下,因此没人敢怠慢秦大人。 秦牧云之聪慧与倔强,皆与父母一脉相承。骨子里又是个骄傲的人,只是面对赵羡词时,才变得那么可爱可亲。秦大人正是了解自己的女儿,才认定她与赵康不清白。 幼时秦牧云还是志在必得的性子,只是后来身子弱,消磨了她的心气。如今身子渐渐好了,真想逼迫父母同意这门亲事,指不定就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 这是秦知寒所做的最坏打算,所以他才要查问清楚赵康这个人到底怎么样,能不能有点可取之处。但凡人品样貌过关,他都认了。 可如今一看,样貌——秦大人看不上,人品——商贾之人,能有什么好人品?书香世家的秦大人对商贾之道最是有偏见,觉得商人无利不起早。此刻,秦大人综合探子给的资料,甚至觉得是赵康下了套,故意骗了他女儿,好借秦家的势力为自己铺路。 事实不也正是这样? 秦知寒是万不能同意二人婚事的。但此刻赵康一说,秦大人就有点心疼女儿,觉得让女儿受委屈了。但这份内疚岂能让赵康知道?就冷笑道,“这还用你一个外人说!”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羡词定定神,缓声道,“我与云——秦小姐是在京中相识的,知道一些秦小姐在京中的事,也接触过周公子。” 秦知寒没说话,等她继续说。 赵羡词沉吟片刻,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许久才道,“周家小公子自然是极好的,对秦小姐用情也深,只是……”她抬头看向秦知寒,“只是,周三公子用情虽深却不专一,虽然最疼秦小姐,却还是会对别的人抱有怜惜之情——不论男女。我去年秋才到南省,来之前还听说,周三公子纳了身边的丫头做通房,又常在女眷中厮混,如今虽然年岁渐长,却没有半点避嫌,是个脂粉堆里的顽童,又极受宠,想要什么没有不给的。” -- 第133页 “秦大人,这样的人,秦小姐怎么看得上?” 秦知寒神色复杂,冷笑道,“那你又有什么长处,让云儿青眼呢?” “论家世、背景还是人脉,我都比不过周三公子。”赵羡词说,“但若论人品,我自认比他专情。不过秦大人,我想您还是误会了。”她顿了顿,“秦小姐之所以住在我这里,是因为她不想嫁人,与我只是朋友之情,并无他意。我比不比得过周三公子并不重要,毕竟,我自知配不上秦小姐,也绝无可能与她婚配。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小姐不想嫁给那些三妻四妾还要养娈童弄婢子的男子。” “可这世道,能如秦大人您一般,愿为妻子抛却万贯家财宁死不肯纳妾的男子,实在少见。”赵羡词由衷赞道,“有您和秦夫人做榜样,您又怎么忍心让秦小姐轻易许给一个三心二意的人呢?更何况,秦小姐自来病弱,生养都是问题。我原来请大夫给她看病时,那神医曾说,倘若秦小姐生儿育女,那是半条命都要去了。您若强让她嫁人,日后,她又能有几天安生日子?” 秦知寒听到这里,忽然一惊,“你——你莫非就是在京中为云儿找大夫的那位朋友?” 赵羡词愣了愣,稍作思考也迅速明白过来,“我与秦小姐既是朋友,此事原是出于朋友之义,秦大人不必挂怀。” 秦知寒却不说话了。他原来还觉得奇怪,就算秦牧云再怎么春心萌动,但到底是个有主见的人,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一个陌生男子骗了呢!如今听赵羡词一说,方才恍然大悟。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似乎……这赵康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堪,秦大人阅人无数,自是看得出他是真心不在意当初寻医救人的恩义,发自内心的觉得那是理所应当之事。一时之间,竟让秦大人高看了他几分。 毕竟,人人都知道秦家夫妇多么看重这个女儿,能觅得如此良医,定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如今见了他就算不求一官半职,怎么也该要些真金白银,但赵康却一点没这意思。 更重要的是,秦大人听这赵康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对他宝贝云儿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可他确信,他的宝贝女儿是对这个人用了心的!秦大人一时心情复杂极了,总不至于他这么优秀的女儿,竟然是单相思?迟疑片刻,秦大人还是问道,“我问你,你对我女儿是什么想法?” “想法?”赵羡词愣了愣,体会出秦知寒的意思后,连忙摆手道,“秦大人放心,小子自知身份低微,从未对秦小姐有非分之想。平日相处也是极守礼的,不敢有半点逾矩!” “……”秦知寒脸色就很难看了。没想到竟然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单相思?堂堂御史大人,哪里咽的下这口气!没好气道,“我女儿哪里不好,你竟看不上她?” 赵羡词睁大眼睛,以为人家是在试探,不知怎的心里发虚,顿时有点慌了,“秦大人,我真没有——” “哼,你这小子!你——”秦大人很生气,“看着挺聪明,怎么……太不解风情了!”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赵羡词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秦知寒都没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对这个一无是处的小子改观了,甚至还问,“你有心上人吗?” 赵羡词有点迟钝,缓慢的摇了摇头。 “依你看,我女儿好吗?” 赵羡词就点了点头。 “那你对我女儿有什么想法吗?”秦大人问的非常严肃。 赵羡词心里一抖,越发紧张了,“秦大人,我……我和秦小姐真的是清白的,我真没有!” 秦知寒就走过来,绕着他打量了一圈,心道,虽然矮了点,出身差了些,样貌也不出众,但五官却很精致,气度也不错,有条有理不卑不亢,颇有点风度,而且人品还不错的样子。如果云儿实在喜欢,倒也可以十分勉强的接受,毕竟以他女儿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强行分开怕闹出大事。于是清了清嗓子道,“你——你可以试试有点想法。” 没等赵羡词开口,又说,“我看你还小,又是孤家寡人,想必只顾着挣钱生活了,也没人指点一下。你仔细想想,以云儿的性子,就算你们是关系再好的朋友,她能住你家里来?” 秦大人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也分不清是替女儿抱不平还是气不过,“现在外面传得风言风语,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云儿可曾说过什么?她不是都默认了?你就算家里没这些规矩,可你想想,我女儿能不知道这些?那她为什么还同意住进来,还对流言放任自流?” 赵羡词简直懵住了。 她动了几次唇,都没有说出口—— 那是因为,我和您女儿一样,都是姑娘呀! 第72章 072成亲安排中 这赵康虽然显得不解风情,无趣了些, 但也因此看得出, 确实是人品端正之人。秦大人觉得, 这小子八成真是一心只顾着挣钱了, 别的都没想到。 毕竟秦大人对此深有体会,比如他少年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什么男男女女绝打动不了秦大人半分。若非有次上街寻找古籍孤本,偶遇周乐清,秦大人都不知道原来相思是这个滋味。 “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下成家的事。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想清楚了再来找我。”把赵康打发走之后, 秦大人又赶忙去哄女儿。 -- 第134页 秦牧云被父亲关起来, 气的几乎要动手强闯出去。要不是莫晓星好几次拦住,秦牧云真要直接打出去了。 这会儿正生气, 就见秦大人笑呵呵地进房来,还挥退了左右。秦牧云神情冷若冰霜, 对着父亲也不假辞色。 秦大人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坐在女儿对面,赔笑道, “云儿,你要是不想回家,那就先不回去。” 秦牧云狐疑地看他一眼,不知道父亲怎么就变了主意,“当真?” “自然当真, ”秦大人说,“但有一点,没成亲之前,你不能住在赵康这小子家里。” 秦牧云张张嘴,想反驳,又因自知理亏,便反驳不得。 秦大人就轻叹一声,“我问你,那赵康,可是帮你和你母亲寻得神医的恩人?” “是。” 秦大人就道,“那你告诉我,你与这赵康交好,是为了报答人家的恩情,还是——”和女儿说这种话,哪怕是极厚脸皮的秦知寒也有点说不出口,可左右这些事不能让周乐清操心,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少不得要多做些,就问,“还是你真心看上了人家?” “……”秦牧云听到这话,瞬间就红了脸,“爹,你不要乱猜!” 秦知寒看看女儿那欲说还休的娇羞模样,哪有不懂的!就叹了口气,“要我说,我是不大看得上那小子,一介商贾,都是末行,而且个头也不高,长得也不怎么样……”说了一会儿,意识到不该在女儿面前说人家心上人的坏话,秦大人假装咳了咳,继续道,“但好在人品端正,气度也不错,看着正派。你要是实在喜欢,也不是不行。况且他这样的人家,到时候可以入赘咱们家……” 主要是考虑到入赘这个事儿,秦大人才有那么一丝松口的意思。毕竟若是嫁给王侯世家,那样的女婿是绝不可能入赘的。他细细思量着,几乎要把两个人成亲的事情安排妥当了。 听清楚父亲的意思,秦牧云一下红到耳根,羞得站起来道,“爹!你胡言乱语什么呢!” “你娘身子不好,这些事我不给你操心,难不成指望你自己?”秦知寒道,“你到底没经过事儿,这些日子和这小子在一处,是不是受了不少委屈?” “没有的事,”秦牧云按下面红耳热的躁动,坐回窗边,索性背对着她爹。 秦知寒就了然地哼道,“我可是听说了,这南省有一个姓魏的还要招赵康为婿,你就在他身边,能不受委屈?不是为父多嘴,你要看上这个男人,你得让他知道,但不能明着说,一定要等他跟你说,要矜持些——” “爹!”秦牧云听不下去,“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秦知寒不满道,“以为读了点书,聪明点,就能处理好事情了?你要有数,那怎的赵康对你没有意思?”说到这里,秦知寒就很生气,“你说说你,堂堂御史的女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看上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还竟然是一厢情愿?你能不受委屈?” 这话一出,秦牧云就真的觉得委屈了。赵小姐变成赵公子,在南省还这么受欢迎,不知道有多少商贾之家想把女儿许配给赵羡词——秦牧云要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只是幸好赵羡词完全没这方面的心思,这才让秦牧云安心许多。如今听父亲说赵羡词对她没意思,秦牧云还是很难过,却压着情绪道,“爹,你——你别胡说!” “你就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人家想嫁给他?”秦知寒知道,一定要逼问清楚,不然以他女儿的性子,自己主意大的很,不定要磋磨到什么时候去呢。 秦牧云咬唇,不做声。 “不回答,是默认了,还是看不上?”秦知寒故意说,“你要是看不上,你就跟我回家去。我听赵康说了,你跟他讲你不想嫁人,我也不逼你嫁人,你就老老实实在扬城待着,省的在这里跟人家不明不白的纠缠。” “我不回去!”秦牧云总算开了尊口,态度十分坚决,“我明日就回客栈。” 秦知寒心情就很复杂,觉得女儿到底是长大了,留不住了,还忍不住有些心酸。 可是瞅着赵康那木讷的模样,再想想她女儿骄傲的性子,自己要是不管,怕真就耽误了!于是叹道,“其实,你看不上他也好,我虽然也看不上,但他要是能入赘,为父也勉强能接受。只是你母亲那里,只怕难以接受。不过他既然是咱们恩人,这大恩不能不报。他不是有个福隆楼要开张吗?我亲自去给他捧场,也算给足他面子了。再为他择一个好女子,亲自为他主婚。我若为他主婚,他断没有拒绝之理。” 看秦大人安排的头头是道,秦牧云听得头疼,“爹,您能别管吗?让我自己处理行不行?这事儿没有您想的那么简单。” “有什么难的?咱家这样的人家,你看上一个无名小子,成亲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秦知寒说,“也就你们小年轻,瞻前顾后担心这担心那,成亲以后就好了。我和你娘也好放心。” “我不成亲。” “这岂是你说了算的?”秦知寒就有点动怒,“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今和一个未娶妻的男子同住,名声几乎全毁了!云儿,为父跟你交个底,要么,你就和这个姓赵的小子成亲,要么,你就和我回家,南省这边的流言爹给你平了。” 秦牧云也急了起来,“爹!” -- 第135页 “叫你娘来都没用,”秦知寒冷声道,“你爹好歹也是御史,管着这江南的官儿,你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跟姓赵的在一起,你让你爹怎么在同僚面前抬头?” 秦牧云压着性子道,“赵康不喜欢我,我不愿意勉强他。” “不喜欢?”秦知寒差点拍了桌子,“你这样的相貌人品,他还能不喜欢?依我看,他不是对你没意思,只是没开窍。”又说,“为父是过来人,云儿,你细想想,人家要是对你没意思,能巴巴地费劲给咱们找大夫来?再者说,我刚刚跟他聊过了,他是实心实意为你打算,满心都是为你好,要真说他对你没意思,哪能这么上心?” “她……”秦牧云舌根就泛起涩意来,“她对我好,是拿我当妹妹。” 秦知寒就道,“你是没有兄弟姐妹,要是有,你就会知道,没有哪个做兄长的会这样对妹妹的。你原来在周府的时候,和周府姊妹亲近,可有见过周家兄长有这样满心牵挂着哪个姊妹的?”秦大人很头疼,“云儿,你相信为父的眼光,那赵康对你的爱重绝非寻常人可比,只是年少不懂。你若不信,爹可为你试探一番。” 秦牧云听得怔怔的,半晌才道,“怎么试探?” “那还不简单,就告诉他,为父为你觅得良婿,你跟我一回家,保证那小子寝食难安。” “……”秦牧云黑了脸,感觉父亲只是变着法子骗她回家,就道,“不必!爹,你就别管这个事了,行吗?” “不行!”秦知寒回答的斩钉截铁,“为父已经做了很大让步了,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回家,要么跟他成亲。” 秦牧云简直要气哭了。最后,父女俩谁都不愿意让步,只好不欢而散。不过,秦牧云依然被秦御史关在房间里,不准出门。 傍晚的时候,趁着秦大人出去观赏南省风光的空隙,赵羡词偷偷敲了秦牧云房间的窗户。 秦牧云神思恍惚,胡思乱想呢,下意识打开窗户就看到赵羡词站在窗外,当即心里一跳,过去问,“羡词?” 赵羡词吩咐雷守青看看左右,对秦牧云伸出手,“跟我来。” 秦牧云犹豫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让我翻窗?” “没事,你别怕,我在这里接着你。”赵羡词说,“不然,秦大人不知要关你到什么时候。” 秦牧云哭笑不得。 想想也是,她爹非要让她在嫁给赵羡词和回扬城之间做出选择才能出门,秦牧云根本做不出选择。 她一点都不愿意这样嫁给赵羡词。 她想要的,是赵羡词的心。哪怕不成亲都心甘情愿。 如果现在就顺从父亲的意思,嫁给了赵羡词,那赵羡词只会以为这是一场闹剧,根本没有半点诚心! 可婚嫁一事,不管再怎么不在乎,也在秦牧云心中有着极重的份量。 一个女子,一生也就这么一次,能够与心上人共结连理。怎么能如此儿戏呢? 对秦牧云来说,成亲根本不是一场仪式,一个过场,而是生死与共的誓言。她是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与赵羡词成亲了,所以才把成亲抛诸脑后。 可现在…… “云儿?”赵羡词见她出神,不由道,“你想什么呢?快出来啊!” 秦牧云还在想着,手就已经递到赵羡词掌心,待被赵羡词握住时,才回过神来。但这时已经不愿意再抽走,就在赵羡词的帮助下跳了窗户。 秦大人是万万想不到,自家饱读诗书的文弱女儿会跳窗户,因此只派人守住了大门。可这是赵羡词的家,自然比秦大人熟悉的多。 赵羡词站在窗前,秦牧云从窗户上扶着她的手往下跳,好在近一年学功夫身手好了许多,轻易便逃了出来。只是赵羡词忘记秦小姐会武功,一手撑着秦牧云的掌心,另一手虚张着在秦牧云跳下来时就慌忙将人家抱住了。 秦牧云本来是能稳稳地从窗户跳到地上的,但因为赵羡词这一抱,反倒让她一个激灵,脚下一滑,压在赵羡词身上险些滑倒。 赵羡词疼的嘶了一声,她上午出门时就被杜翰林摔破的酒壶碎渣溅伤了,这会儿又扭到脚。好在秦牧云身手灵活,当即一个转身,搂住赵羡词的腰,强行带她转了一圈才勉强稳住。 第73章 073成亲安排中 赵羡词的腰很细,平日穿着男子长衣不显, 但一摸上去就端的是纤腰盈盈, 令人爱不释手。不过秦牧云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个, 听她痛嘶一声, 忙焦急地问,“怎么了?” 赵羡词忍着痛, “应该是扭到脚了,没大碍。” 秦牧云正要给她看看,雷守青已经急忙过来,见赵羡词受伤, 二话不说就蹲下去看了看脚腕, 轻柔的揉捏一圈, 发现没有异常才道,“没有伤到筋骨, 缓一缓应该就能好。” 秦牧云看着雷守青熟练的掀起赵羡词的裤脚,又细致的为她穿好, 虽然知道不应该,还是心理不舒服。只是也不好发作,到底在赵羡词看来, 雷守青是她的家人,平日又护着她,为她查看伤口也很常见。 雷守青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也没多话。 赵羡词原地缓了缓, 果然觉得好多了,这才握住秦牧云的手,“走!” “你还能走吗?”秦牧云拉住她,“别再加重了伤势。” “不会的,刚刚守青不说了,没有伤筋动骨。”赵羡词安抚的拍了拍她手背,“你就放心吧。咱们快走吧,再不走,回头被秦大人的护卫发现了,你再想出去就难了!” -- 第136页 秦牧云依然不放心。奈何架不住赵羡词鼓动,还是避着秦知寒带的侍卫,小心翼翼地从后门溜了出去。赵羡词为免被人看见,就直接带她去了茶楼,找个包间两人才坐下来喘口气。 秦牧云还是很担心,“你脚还好吗?” “不碍事,都不疼了。” “我看看。”秦牧云说罢,就拿住赵羡词的脚腕,要脱她鞋。 赵羡词吓了一跳,“云儿!” “你别动!”秦牧云手脚麻利地掀开她的裤脚,果然见赵羡词白嫩的肌肤上红了一片,脚踝处还有些肿,不由皱眉道,“不是说没事么?疼不疼?” 赵羡词被她捏着脚腕,秦牧云冰凉的手指压在脚踝处,那异样的触感让赵羡词心里砰砰乱跳,人都要僵住了,结巴道,“不……不疼,许是路上急……” 秦牧云就叹口气,掌心抚上去,动作轻柔地给她揉着。 赵羡词看着神情温柔的秦牧云,却不知为何,心里一阵悸动,慌忙端起茶饮了一口。不料茶水正热,又把自己烫着了,便咳起来。 秦牧云急道,“你也慢些!”便放下她的脚腕,一边给她顺背,一边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她。 赵羡词一擦到嘴上水渍,就嗅到帕子上秦牧云独有的香味,一时说不清什么滋味,竟紧张的咽了口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此刻脑子里净是秦大人那句“你可以试试有点想法”……赵羡词不由看了秦牧云一眼,她能对秦牧云有什么想法? 两个姑娘家,她能有什么想法? 这人的目光太灼人,秦牧云被她看的脸红,轻声问,“怎么了?” 赵羡词犹豫片刻,“秦伯父,似乎有意撮合我们。” 秦牧云一顿,就坐在一旁,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赵羡词又说,“这可如何是好?我本想以后能不能有机会跟他坦白,现在……现在却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你也知道,后天福隆楼就要开张,如果这时候秦大人知道我的身份,保不齐就找到我家去了,到时——” “你不必告诉他。”秦牧云微微低头,半晌,又说,“如果……到时候,实在没办法,那……那我们,就成亲吧。” 赵羡词心里猛地一跳,怔怔的看她半晌,见她是认真提这个建议,一时心慌的厉害,忙道,“对不住,上次是我欠考虑,成亲毕竟是大事,我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我——”不知怎的,赵小姐一时心烦意乱,又忙端起茶水要饮,却止不住手有些颤。 岂料茶还没到嘴边,就被秦牧云拦住。秦牧云目光深深地望着她,“你紧张什么?” “我……”赵羡词动动唇,憋出一个笑来,“我只是觉得,这太荒谬了。你说得对,上次是我太糊涂,我们都是姑娘家,谈婚论嫁太胡闹了……” 秦牧云就倒抽一口冷气,问她,“我送你的书,看完了吗?” “书?”赵羡词不知道她为什么话头跳的那么快,但却忽然明了似的,突然意识到,秦牧云几次三番问那本书,是不是……书里有什么想要告诉她的话?可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局促道,“这几日忙……” 秦牧云“嗯”了声,“闲下来记得多看看。” “好。”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而且这初春将至未至时,空气里还透着冷气。可赵羡词硬生生觉出热来,甚至觉得和秦牧云共处一室的感觉都不对劲。 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只是觉得面前这个人,朱唇贝齿,眉眼如星,好似连秦牧云身上独有的香味都放大了好几倍,尽数萦绕在她周围,让赵羡词甚至觉得心动,想要……想要对秦牧云做些过分的事。 过分到,她自己光是想想就面红耳赤。 赵羡词双手搅在一起,怀疑自己是不是男装穿多了,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秦牧云心情就更复杂了。她原本以为,赵羡词是只拿自己当妹妹,所以亲厚比别人更甚。可经过她爹一番点拨,秦牧云原本心里只有一点点模糊的念头,此刻竟然渐渐清晰起来。那就是,赵羡词确实对她与别人不同! 还不是一般的不同,那种不同,甚至不同到赵羡词面对她时偶尔会更紧张,更有占有欲,甚至更想亲近。 不管赵羡词有没有觉察到,但秦牧云细细一回想,才恍然发觉,赵羡词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平易近人,骨子里却对人保持着莫大的疏离。唯有对自己时,有着过近的接触。 不管是两人的打闹,甚至是赵羡词看她的眼神。乃至时不时就想牵着她的手,对她做一些亲密的动作…… 以往,秦牧云不敢给自己希望。因她知道自己对赵羡词是什么心思,因此每有此类异样的感受,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可现在一看……似乎并不是多想? 这样想着,秦牧云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可她只能努力平静的喝着茶,平复着激越的情绪。然而秦大小姐又心有不甘,有心一试。于是她起身,又给赵羡词倒了杯茶。 紧接着,她自己小抿了一口,才把茶水递给赵羡词,“这次不烫,你要吗?” 赵羡词伸手接过,却看见茶杯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留下了秦牧云的口脂。那淡淡的红色印在青玉一般的茶盏上,显得异常动人。赵羡词怔怔的扫过一眼,却还是鬼使神差的喝了下去。 -- 第137页 秦牧云见她的唇按在那处唇印上,不动声色的饮了下去,顿时心头一个激跳。再看赵羡词时,眼神都变得灼热起来。 赵羡词不由感到紧张。放下杯子后,手指都紧张的绷着了。 秦牧云却愈发靠近了她,压低声音问,“赵姐姐,倘若此事没办法,到时,你——你愿意,和我成亲吗?”问完反倒自己紧张的屏住呼吸,盯着眼前的人等答案。 那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赵羡词耳边打着圈进去,听得赵羡词心头发麻,勉强笑道,“成亲这事,岂可儿戏……” “你只说,你愿不愿意?”秦牧云捉了她手,握在掌心摩挲,目光直直望进赵羡词眼中。 赵羡词顶不住她的目光,逃似的避开眼神,干涩地回答,“愿……愿意吧,我只怕委屈了你。毕竟不管是我的家世,还是我现在的身份,原都配不上你。” 秦牧云一愣,没想到她心里竟还有“配不上”的念头,一时心中震惊极了! “配不上?”秦牧云蹙眉,“姐姐怎会这样想?” 赵羡词就低了头,“你家世好,出身好,读书又多,人也生的好看。我……我不过是商贾之女,书没看过几本,也就读过几本你极讨厌的列女传,相貌也没你出众。”她面对秦牧云时,总有一份若有似无的自卑,以至于让她总有些仰望秦牧云这样的女子。此刻说来,更添心酸,便自嘲的笑道,“只幸好我是女子,若生作男儿,只怕连与你相识的机会都没有。” 尤其想到,秦牧云得双亲疼爱,又有家世支撑,因此自来比她纵性肆意。赵羡词想到自己,心里就灰败下去,自己爹爹去世的早,母亲心里只有兄长,兄长心里又只有吃喝玩乐,最后留个赵羡词,也不过是嫁出去换些钱财的命。所以她不放肆,甚至为人处世,总是要尽量考虑周全,倒真像周家老太太说的那般,着实暮气沉沉,没一点姑娘家的灵气。 秦牧云不禁伸手捧住她的脸,认真道,“赵姐姐,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好的那个。”秦牧云爱怜的抚摸她眉眼,“你纵然无可依仗,但你有勇气凭借自己的努力,为自己打出一片天来,全天下的女子都没有几个敢这样做的。而且,你做到了,不是吗?为了这,你不怕吃苦,不惜扮做男子,”秦牧云忍不住将人拥进怀中,“羡词,你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人。假以时日,你一定会被更多人看见,被更多人喜欢,我……我都怕,那时候,你看见更多更好的人,就瞧不上我了。” 赵羡词怔了怔。还是抬手轻轻拍着她后背,“就算真有那一天,也没有人能比得过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云儿,你不知道自己对我有多重要。” 秦牧云一顿,在她耳边轻声问,“那,是有多重要?” 赵羡词一下说不出话了。 秦牧云微微起身,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眸,又凑上前去,问她,“赵姐姐,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看她一副听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赵羡词心中十分复杂,就道,“我以前以为,能和母亲过一生,就知足了。但现在,我……云儿,我想,如果你不嫁人,我倒宁愿和你过一生。” 第74章 074变故 听了这话,秦牧云心内不由喟叹一声, 执她手问, “姐姐此话, 可是真心话?” 赵羡词望着她, 想到上辈子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戏言,最后却全都落了空, 不由郑重道,“我虽是真心,这话说得,以后变数却未可知。但无论如何, 云儿, 我……我盼你好。” 秦牧云眸中闪过异色, 有些惊讶她竟如此回答。上辈子,她与赵羡词交好时, 赵羡词不是没说过这样的话,她也不是没问过赵羡词的真心。只是真心固然说是真心, 做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如今重蹈覆辙,再听见赵羡词这话,秦牧云明知言语无力, 却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她。却没想到,这一次,赵羡词的回答如此不同!就好像在为她的上辈子作解释似的! “你……”秦牧云犹豫再三,到底压住心中那份惊疑,还是没问出口。毕竟, 此等罕事,说来荒唐,该如何去问?三言两语之间,也无从说起。她就笑道,“我知道你此刻是真心的,便已足够。” 秦牧云思量再三,还是觉得感情这事,不能逼得太急,不然只怕适得其反。 就像她当初意识到自己对赵羡词动了那样大逆不道的心思后,不知经历了几多挣扎,直到以为自己快要嫁人时才终于定下心来,可惜当年明白的太晚,她已经没有机会问清楚赵羡词的心。 而今重来一次,秦牧云不想让赵羡词经历这样的内心折磨,她不怕慢一点,久一点,甚至就这样陪着赵羡词到终老也未尝不可,只是不想让赵羡词也经历一番那样的心路历程。 因为她在自己心里的份量那么重,所以秦牧云愿意在这份感情里承担更多的不可言说,只希望赵羡词少费些心,能一心做她想做的事。 况且,如今这世道,两个女子扶持着走下去,简直难于登天。要不是如今赵羡词过于大胆的走了一条谁也没想过的路,秦牧云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跟她挑明。如果像上辈子那样,她们都是笼中鸟,金丝雀,靠别人豢养过活,又哪里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呢?纵然言明心意,也不过是两厢痛苦。 好在那些挣扎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一回,诸事大变,秦牧云拿定主意后,就有了万般耐心。只要赵羡词别看上其他什么人,又或者被谁相中要招婿,一般情况秦牧云都能应付得来。 -- 第138页 再者说,秦牧云现在已经有七八分确信,赵羡词未必没有对她动心,只是赵姐姐不知还有女子磨镜一说,不懂其中缘由。 毕竟这等隐秘事,她们这些闺阁女子从何得知?秦牧云要不是话本杂书看得多,也不能为自己找到答案。既如此,何必操之过急?逼急了这位骨子里保守的姐姐,只怕赵羡词立刻就逃了。 于是转而说起福隆楼的事,不再刻意挑起这个话题。 提到福隆楼,赵羡词才定了神,显得兴奋许多,“后天就是开张的日子,我已经将赵麒年的典当铺和布庄都布置妥当,也和许多中小商户谈好了入驻之事,只等开张当日,把杜家也拉过来。”她饮了茶,又道,“上午去拜访杜老板,显然杜三酉很动心。只是他不信我,所以没能立刻谈妥。但开张当日,我另有四家商户已经谈妥,契约都签了,到时人一多,再上了酒水歌姬,杜三酉这单拿下的可能性极大。” 秦牧云道,“我看福隆楼现在,虽然有近百亩之大,但空地居多,按照百宝楼的构造来看,至少应该能容纳五十多家店面,现在只有四家……” “我只规划了粮庄原址的店面,平地起一层,最多能安置八家。”赵羡词说,“如今四家已经谈妥,再加上赵麒年那三个铺子,就只剩下一个位置了。其实,我不找那么多商户还有一层原因。”她就叹道,“因是开张,又没有根基,所以我让利极大。那四家铺子,我免他们第一年的租金,还要担负他们的日常维护,这是一笔极大的开支。要不是拿了赵家铺子做抵押,我都根本拿不出这么多可用的钱。至于剩下的那个铺位,我留给了杜三酉。这南省四家,魏家和杨家同气连枝,我虽有意与他们打好关系,却并不想和他们合作。” “那剩下的空地,你打算怎么办?” 赵羡词眨眨眼,“那些才是我发财的路子。” “怎么说?” “无论哪里,最金贵的都是好地。有了地,就有钱。”赵羡词说,“我当初之所以买下粮庄,不止是为了粮庄的铺面,更是为了粮庄的仓库。那近百亩的土地,若非赵麒年不会经营,日进斗金不在话下。如今那空地已经在我名下,我现在只要专心把福隆楼做好,等到挣了钱,你说,商户们会不会闻风而来?” 又说,“可他们就算来了,也没有位子,因为福隆楼到时八个铺面都已经有主了,而且我和他们签的是三年的契约,根本没额外的位子。如果这个时候,我要扩建福隆楼,将那百亩地修起来,拔地而起一座规模更大种类更齐全的百宝楼,你说,那时候,商户们还会像现在这样,让我挨个去求他们吗?” 尽管知道这个设想实现前路漫漫,但秦牧云还是被她大胆的想法震惊到了。甚至忍不住赞叹道,“你想的太大了。” “这还算大?”赵羡词说,“照我说,以后要能另起一条淳安街才好。你看南省现在,最热闹的就是淳安街,因为淳安街的东西齐全,卖东西的多,所以逢年过节总有人愿意来淳安街逛逛。可淳安街有一点不好,商户分散太乱,许多街面分布不合理,而且商家水平良莠不齐,不像京中的百宝楼,分类清晰,我们从第一层就知道要找的商铺大致在哪个位置,不同的人要闲逛都有目标。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就先从那百亩地做起,将吃喝玩乐定好次序,让客人们一下就能找到地方。” 秦牧云就说不出话了,半晌,才道,“你……你太厉害了!” 赵羡词听着就有点脸红,不好意思道,“哎,你听我说的好听,但那都还是没有影的事。现在,福隆楼都还没有开张,日后当真做起来,不知道福隆楼要怎样才能做好呢!我心里也没底。” “你想让福隆楼做成什么样?” “既然把商户集合起来,那就要显出大家聚一起的好处。”赵羡词说,“最重要的,当然是要商户们盈利。但除了盈利外,更要体现福隆楼的价值,最好能像百宝楼一样,别人一提到福隆楼,就知道这地方的东西和别处不一样。到时候,打出名声去的,不是各个分散的商户,要是福隆楼。我有一些粗略的想法,还没有实施,不知具体效果如何……” 于是仔细和秦牧云说了说。秦牧云听她细细说来,觉得确实考虑的很周全,但对于怎么突出福隆楼的地位,秦牧云想,“要不,也像百宝楼那样,每个进去的客人做个登记?” 赵羡词摇头,“百宝楼的好处,只在它是头一个把商户聚集起来统一规划的地方,因而有莫大的吸引力。但它有更多没做好的地方,是我们一定要引以为戒的。”赵羡词心想,除了赋税、地租和提成过高,严重打击了商户们的积极性以外,就是它的登记制度,“客人们是来买东西的,又不是来当孙子的,进门就登记,怎么也让人不舒服。况且,百宝楼登记有它自己的缘由,为了突出它的特殊地位,也为了提高进入百宝楼的门槛,登记反而成了它的亮点。尤其百宝楼当初能起来,是凭借权势和钱财硬砸起来的,它定位精准,有那个底气做贵人的生意。可福隆楼不同,我们没有那么强硬的本钱……”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互相帮忙理清经营思路,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赵羡词觉得饿时,才恍然道,“竟然这么晚了!”她懊恼道,“我本来是想带你出来透透气,谁曾想一说起闲话来,竟在这茶楼枯坐了一下午!” -- 第139页 秦牧云眸中染了笑意,拉住她的手说,“我倒以为挺好,总比被我爹关在房中强。况且,我们哪里是枯坐,福隆楼开张在即,你一定挂心的很,能和我说说这些事,我很高兴。” “哎,”赵羡词就道,“我一说起来,就忘了时间。实在不想让你这么费神。” 秦牧云嗔道,“你总觉得我还如以往那样病弱,可自从我习武后,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哪里又怕什么费神?” 说到这里,赵羡词又问,“那莫神医难道只教了你功夫,你的病不用吃药吗?”她好奇道,“我许久没见你吃药了。” 秦牧云听得好笑,“怎么,你还想让我吃药不成?” “云儿!”赵羡词无奈,“我才没有这个意思。” 秦牧云才道,“现在不怎么吃药了。药在去年秋天就渐渐停了,之后就开始加大习武的强度,倒比吃药有用。” 赵羡词想了想,“去年秋天,我才刚从京城回来,你那时候就能停药了,可见莫神医确实是有大本事。” “还说呢,”秦牧云不满道,“你当日信中说年关能回乡,我算着日子,春末怎么也都到了,可直至秋天都没见人影。要不是我意外来了南省,只怕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呢。” 说到这里,秦牧云就觉得委屈,“当初那人可是说,等回了南省,就去看我,说南省离扬城近,怎么就没见着人呢?” 赵羡词羞愧万分,握住她的手说,“这事是我不好,我以为选秀不过是走一圈,到时候回乡就走扬城,然后再回南省,谁知道出了那么多变故……” 只是这许多变故,如今看来,都是好事。 正说着,守在门外的雷守青忽然说,“公子,秦小姐,小十刚刚来报信,说秦大人正在回去的路上!” 第75章 075定亲 这茶馆离水云居近,两人当即就赶在秦大人到达之前回了房间。 路上雷守青还特地取回了找人打造的门匾, 偌大的“水云居”三个字用烫金楷书写着, 挂上大门。 秦知寒赶回来时, 看见那三个字, 笑道,“真是胡闹, 谁家大门能挂这种别院、书房的匾额。”原来保护秦牧云的护卫就出声提醒,“这是小姐给起的。” “小姐?”秦知寒又退后两步,仔细打量那三个字,最后摇头笑笑, “任性。这赵康竟也由着她?” 护卫就答, “名字是赵公子央小姐起的, 匾额也是赵公子令人做的。不过赵公子府上的人,都叫这里临河院子, 这水云居倒没人正经叫过,听说是为了以后别人递拜帖好找。” 秦知寒若有所思, 暗道,“一府门匾这等大事,赵康也由着云儿胡来, 要说他对云儿没想法,我是不信。”于是去找秦牧云,问问她想清楚了没有。 秦大人是觉得,他女儿的名声是出去了,既然两人又都有意思, 难得是有情人,就算不太看得上赵康,也不好棒打鸳鸯。况且,秦大人认为,以赵康的身家背景,招他为赘婿是看得起他,以后女儿也能留在身边,何乐不为呢? 秦牧云知道他的想法,但她所虑甚多,比如秦小姐并不想让赵羡词一直扮男装,而且随着年龄渐长,男装也并没有那么好扮。束胸不说,喉结就是一大问题。要不是赵羡词现在年纪还不算大,身形又偏瘦小,看着让人以为他尚未长成,只怕慢慢就会有人觉察出其中蹊跷。 赵羡词自己也在担心这个问题,所以最近一直问雷守青,有没有什么办法搞个喉结。她现在是天冷,脖子不外露,以后热了就没法挡了。 秦小姐最担心的问题,莫过于如果现在答应了婚事,以后她爹发现了真相,不知道要怎么对待赵羡词。秦御史虽然专职治书,但秦牧云并不认为自己的爹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不过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成亲一事,言之尚早。”秦牧云说,“爹爹你若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就让我和赵公子暂且定下婚事。如今赵公子事业刚起步,只怕没有心思筹谋婚事,再说我也没有那么想成亲。”话锋一转,又道,“赵公子现在心不在儿女情长上,我不想这个时候逼她。爹,你就让我自己做主,好不好?我跟你保证,最多三年——” “三年?”秦大人惊道,“你现在都十六了,再过三年,别人孩子都会满地跑了,你还三年?” 秦牧云噎了一下,“难道现在我成了亲,就能生儿育女不成?爹爹你要是放心,那我现在就去找赵公子。” “回来!”秦知寒简直要被女儿气死,“你光说姓赵的小子对你没意思,人家府邸的门匾是不是你题的名?门匾这种事,能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题的?”就重重叹气,“我看你就是书读多了,主意太大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这么惯着你。” 秦牧云瘪嘴,却不作声。 秦知寒又语重心长道,“我虽说有意招他为赘婿,但你不能欺负人家。不管怎么说,赵康是个男子,又是心有抱负的,你看看他的手笔,空手拿了赵家最负盛名的南润粮庄,现在又鼓动南省商户和他合作,就连我这个不懂生意的,都看得出他想做的可能还不止这些。这样一个心高的人,咱们家就算比他强上许多,你也要注意些,姑娘家不能太要强。我和你娘当初中意雪津,就是因为这孩子性子好,你要强他会让着你。” -- 第140页 秦牧云蹙眉,“爹,我怎么听着,你好像比我还中意人家。” “我还不是为了你!”秦大人就长长叹气,“也罢,先定亲也好。不然,他现在身无长物,回家说给你母亲听,她怕是要操心了。不如,先给他点时间,让他做做看。” 停顿片刻,又说,“最好还是劝他考个功名。”说着又慈爱地看着秦牧云,“云儿,你和你母亲身体都不好,当初我是不想让你母亲怀孕的,但有了你之后,才觉得是老天保佑。爹这辈子,别的不求,只求你和你母亲平平安安的,你嫁不嫁人,爹也不强求,但又不想你母亲担心……唉,云儿,你能明白爹的一片苦心吗?” 秦牧云就有点鼻尖酸涩,“爹,女儿让您费心了。” “傻孩子,爹不为你费心,还为谁费心呢?”秦知寒考虑了下,“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待你过罢生辰,趁爹还在这里,就为你把亲事定了。不过,之后你最好还是先跟爹回去,带着姓赵的那小子一起,让你母亲也见见。” 秦牧云就道,“好。不过定亲的事,女儿想去亲自跟她说。” “这……”秦知寒面露难色,“这哪有让姑娘家自己去谈的?太没规矩了。” “可您要去说,她会觉得是您拿地位压她,只怕三言两句说不好,再冲撞了您。” 秦知寒就冷笑,“我看你是担心那小子得罪我吧,你爹有这么小气吗?” “爹~”秦牧云不由得撒娇,秦知寒就心软下来,“行行行,你去就你去。左右你爹我也不是没听过那些流言蜚语,管他呢!”秦大人因无子这一条,不知被世人戳了多久的脊梁骨,早已能坦然面对这些恶意。他把周乐清保护的很好,不愿意让秦夫人听世人妄议,唯恐她再伤神。 秦牧云这才放下心来,又说,“爹,那门口那几位,您可以撤了吧?” “撤什么!”秦知寒就冷了脸,“他们都是保护你的。赵康现在是没心思,万一他哪天明白过来,对你动了歪心思,你一个弱女子——” “爹!”秦牧云霎时红了脸,“您为老不尊!” 秦知寒就哭笑不得,“你这还没嫁人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你放心吧,护卫不会拦着你的,但他们要防着赵康,你自己也要有分寸,没成亲之前,万不可有让那小子占了便宜!” 因自小拿秦牧云当儿子养,秦知寒对她说话就少了一些顾忌。秦牧云心道,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只是今日过后,后天就是福隆楼开张的日子,赵羡词这会儿正忙得不可开交,送她回来后就走了,至今未归。 不过今天这么忙,赵羡词因为怕她被关在屋里闷着,还特意抽时间把秦牧云带出去,陪了一下午。要说心里没自己,秦牧云觉得,还真不太可能。 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变得软软的。秦牧云道,“爹,你说开张那日,你会去捧场,可是当真?” “他都要做我女婿了,我要不去捧场,你还不得跟我翻脸?”秦大人叹道,“去就去吧,这趟去了,以后南省这些官,也就不敢为难他了。一个穷小子,也挺不容易的。” “爹,您真好!”秦牧云想,等赵羡词回来,跟她商量下定亲的事,不管怎样,先把她爹哄住再说。 不过赵羡词确实太忙了。她下午本意是想把秦牧云带出来,然后让人自己随意走动散心,自己好去忙活,谁曾想一坐下来聊了两句,就聊到了傍晚。可是该忙的活还是要忙,开张在即,即便有经验丰富的何福何掌柜帮忙盯着,还有雷阿大从旁协助,但总归事情琐碎,许多事情需要她拿主意,于是一到福隆楼就被一大堆问题堵上了,忙活到半夜连口水都没空喝。 第二天,见赵羡词实在忙的脚不沾地,晚晴、莫小十和雷守青,连同莫晓星都跑去帮忙了。秦牧云坐不住,也要去搭把手,最后被秦知寒按下来,派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前去,最后还亲自前去指点。 秦大人做生意不在行,但用人方面却颇有眼光。赵羡词见他过来指挥,哪里敢说什么,就让众人按照秦大人的意思去办就是。秦大人便一边问她想要作什么,问清楚福隆楼的人手,一边帮她派人。 要不说秦大人是监察御史呢!派出去的人办事效率一个比一个好,诸多杂事也都显得有条理多了。赵羡词一边忙,一边看着,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好在这些,也都是收尾工作,大家忙到傍晚时分,都差不多搞定了。赵羡词先是让大家都回去好好歇息,留晚晴去结工钱,自己忙去向秦大人致谢。 秦知寒应了声,才说道,“做生意也不容易,我瞧你年纪轻轻,能做到这样已经实属不易。不过,”他沉吟道,“你最好还是考个功名才好。你虽有才干,可若无功名在身,只怕生意也不好做。就像你这个福隆楼,它原是南省赵采办的产业。赵自省赵大人你应当听过,他是奉旨经商的皇商,挂职户部,任四品官,而且是被先皇赏识,破格从一介布衣直接擢升为四品采办,堪为南省传奇。后来经营南润粮庄,在整个江南都颇有盛名。” 说着,秦知寒就叹道,“我早年在京中曾同他打过交道,赵大人是个极聪明的人,我虽素来对商贾不喜,但赵大人为人宽仁,又极有韧性,我倒颇为欣赏,只可惜儿子不争气——”说着,就抬头看了看新挂的“福隆楼”三字匾额,又看看被搁置一旁的“南润粮庄”匾额,就没再说下去,转而对赵羡词道,“你若是有心想做出一番事业,求个功名对你只会有好处。” -- 第141页 赵羡词心情很复杂。这些日子在外行走,总是能听到关于她父亲的传闻,赵羡词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父亲竟是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似乎人人提起“赵自省”三个字,都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可是,父亲去世太久了,她身在闺中,竟对父亲知之甚少。就连上辈子,从周家流放之后,也没接触过多少关于赵自省的信息。 现在不仅知道父亲是南省的传奇人物,甚至还发现父亲之死另有冤情。赵羡词又如何不心绪翻涌?听完秦大人的话,赵羡词忍不住问,“我来南省不久,只是听说过这是赵大人的产业,对赵大人的事迹却所知甚少,不知秦大人当初是如何认识赵大人的?” 如何认识?秦知寒想了想,当初自己还是个只爱读书的书生,以为国家之本在务农,最不喜商贾行商,却在外出时遇到跟商户谈生意的赵自省。秦大人心高气傲,那时也是一倨傲少年,看不惯商人自然不会给商人好脸色,因此得知赵自省是商人时,颇为不喜。直到后来,百宝楼拔地而起,秦知寒也被好友拉去闲逛,再次遇到赵自省。 那时起,百宝楼就有严格的门槛,非达官贵人不得入内。后来也是在百宝楼里,秦知寒遇到了周乐清,才成就了秦大人的后半生。不过得知是赵自省一手把百宝楼做起来的时候,秦知寒就算再不屑,心里还是写了一个服字。他虽与赵自省接触不多,但每次相见,不管自己态度怎么恶劣,赵自省都始终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倒显得秦知寒没有礼数了。 在一个始终温润如玉的人面前,便是无礼也要变成有礼了。秦知寒因此渐渐对赵自省改观,尤其后来渐渐懂事,知道赵自省和百宝楼之间的秘辛,故而对他被破例提拔连升四品一点也不意外。 旁人只道赵大人天降鸿运,却不知那是赵大人失去了心上人和事业后,朝廷才给他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弥补。 第76章 076找她 只是赵自省和百宝楼之间的关系,是所有知情人秘而不宣的隐秘, 秦知寒自然也不会多说。 他不过是想提点下赵康而已, 便道, “偶然相识, 见过几面。赵大人是个性子极好的人——”说到这里,突然看了眼赵羡词, “通身气度竟与你有几分相像!” 赵羡词吓了一跳。 秦知寒又说,“不过,你可比不上他,赵大人面如冠玉, 样貌虽然比年轻时的我差了几分, 但比你英俊多了。” 赵羡词带着温和的笑意, 道,“只看秦小姐, 就知道大人年轻时一定令无数姑娘着迷。” 秦知寒听得高兴,“哼, 算你有眼光。你要知道,”他意味深长道,“想娶云儿的人能从扬城排到南省, 不争点气可不行。” 赵羡词就有点尴尬。 秦知寒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只道,“赵大人和你一样,也是白手起家,后来能有如此成就, 和他遇到贵人不无关系。你若是想做一番事业,也要及早考量清楚。” “秦大人美意,晚辈牢记在心。”赵羡词恭敬说罢,又道,“可是,据晚辈所知,朝廷官员一律不准从商?” 秦知寒就笑了,“朝廷只规定,官员不准从商,可没规定官员亲属不准从商。况且我让你考取功名,又不是让你去做进士,以你的水准,想必过乡试都难。但你这样的人,另有一条做官的路。赵大人有个独子,叫什么来着——” “赵麒年?” “对,赵麒年,也是白丁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不也在户部挂职?你若是想入仕,也未必不能如此。若能为朝廷做事,或许有朝一日你也能做个皇商也未可知。”秦知寒道,“年轻人,要懂得抓住机会。” 赵羡词怔住,虽然好似从秦大人的话里听出些别的意思,但一时之间竟然没能领会?可秦知寒却不再多说,只道,“我答应了云儿,明天来给你捧场,但我身份特殊,不便久呆,明日来了就走,你记得亲自送我。” 赵羡词赶忙应下。送走秦知寒,她自己思量半晌,才慢慢咂摸出秦知寒的意思来。赵麒年的官职是怎么得的,赵羡词也很清楚,一是朝廷念着她父亲的功劳,二是家里花了钱,最重要的是请周侍郎上表请奏,这才让赵麒年吃上皇粮。 寻常人家要想做官,非得有个足够份量的官员做担保才行。倘若是秦知寒愿意为赵羡词担保,那赵羡词能拿到的一定是个肥差! 赵羡词心中滋味难言,这事却万万做不得。万一事发,毁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牧云一家!她只好装作没听出秦大人的好意,默默把“南润粮庄”的牌匾收起来,打算将这块匾额珍藏。 何福看见就说,“小赵老板!” 赵羡词回头,“何叔!” “您还没回去呐?” “这就回,何叔,您也回去吧,忙一天了。” “哎,”何福应着,眼睛却盯着赵羡词手里的匾额,搓搓手道,“小赵老板,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您成全。” 赵羡词看他目光几度流连这块招牌,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便道,“您说说看?” “是这样的,老朽跟着赵大人已经快十五年了,赵大人对我们这些伙计很好,逢年过节没少过礼,谁家里有难,赵大人能帮的都帮,我们这些老伙计都惦记着赵大人的恩情,本想一辈子给赵家干活,没想到……唉!”何福说,“虽然,老伙计们都渐渐离开了赵家的产业,但赵大人的恩情我们都记着。如今,赵大人也不在了,就连当年名震江南的南润粮庄,如今也要改头换面,老朽想着,想着能不能讨来这块牌匾,权当留个纪念。” -- 第142页 何福今年已经快五十了,如今提起赵大人,还是哽咽起来,看的赵羡词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犹豫片刻,轻声道,“何叔,您往后还是会在这里做活,这牌匾既然过去了,就过去吧。我……我听说了不少赵大人的事,对赵大人甚是仰慕,这块牌匾想拿回去珍藏……实在对不住您了。” 何福一听这话,忙道,“不碍的不碍的,我也就是想留个念想。小赵老板,何福说句僭越的话,刚刚秦大人说的不错,仔细一瞧,您倒真和当年的赵大人有几分相像,虽然长相不同,但感觉就是……就是有点像,也说不上哪里像。赵家是不行了,现在的赵公子,嗐,不提也罢。不过,您也姓赵,往上数一数,指不定还是本家,这南润粮庄若能在您手里发扬光大,也算没有辜负赵大人一番心血。” 赵羡词听得出来,何福对赵大人和南润粮庄感情很深,这也是当初她把何福请来帮忙的原因。想了想,赵羡词问,“何叔,您刚刚说,有一批老伙计已经离开了赵家的产业,不知道您还能找到他们吗?” “自然能,左右都在南省。”何福说,“这十来年,赵家产业被变卖了不少,老伙计们不忍心看着赵大人的心血就这么被糟蹋了,都纷纷离去。也就是我还守着粮庄,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赵羡词道,“烦请您回头帮我整理一份名单,我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再请回来。” “请回来?”何福很惊讶,却摇头道,“小赵老板,只怕请不回来了。” “为何?” 何福就道,“赵家产业出去的都是能人,离开赵家自己也能做一番事业。我们这几个老伙计承蒙赵大人当初恩典,都有自家产业,一是现在大家离开后都有自己的活计要做,二则也不想重回故地,徒惹伤心。三嘛,说了您别怪,我们都是赵大人一手带出来的,不愿意给别人干活。其实我……我要不是觉得您有几分像赵大人,又是一个人孤身在此,和当年赵大人白手起家一样的难,我也不会留在这里。” 赵羡词听得呆呆的,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对她父亲如此忠心!可是,就是这么一批忠心耿耿的能手,最终还是被赵麒年寒了心,纷纷离开了赵家。赵羡词简直恨得不能把赵麒年暴打一顿!她忙拱手向何福作揖,诚恳道,“何叔,晚辈在此,先谢过您了。” 何福见状,忙上前扶她,“小赵老板,这可使不得!” “您仁义,见我孤身一人可怜,愿意出手相助,晚辈感激不尽。”赵羡词又说,“虽然赵大人不再了,但南润粮庄还在,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现在依然是赵家的产业。就像您说的,我也姓赵,往上翻几辈,指不定就和赵大人是一家人。咱们做生意的,除了利字,也讲一个诚字,福隆楼眼下正需要您这样经验丰富又有诚心的人呐!” “这——”何福有点为难,他本意是帮这位赵康公子搞完开张的事情就走的。正打算明日辞别,谁曾想今晚小赵老板就说了这样的话。而且,何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他总觉得能从赵康身上找到当年赵大人的影子,所以才小赵老板小赵老板的叫着。此刻见赵康如此诚意十足,便叹气道,“就算我愿意留下,其他人您也未必请的来。” 赵羡词听见这话大喜,忙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何叔,您尽管把名单给我,待此间事告一段落,我便依次去拜访。” 何福看着这个双眼明亮的青年,发现自己总是开不了口拒绝他。赵康虽然没有赵大人模样好,甚至比赵大人要显得文弱许多,但有了赵麒年常年荼毒的对比,总让何福觉得尤为顺眼。尤其那双眼睛——真的和赵大人太像了!像到让何福几乎不能拒绝他的恳求。 赵羡词大喜,特地为何福叫来马车,亲自将人送了回去。何家的位置距离淳安街有点远,几乎到了南省外围,但却因此离淳河边赵羡词的院子近了许多。 何福的女儿何薇正提着灯笼,在家门口翘首以盼,等着爹爹回来。远远地,何福看见了,不好意思地对赵羡词道,“说来惭愧,老朽有二子一女,两个儿子早已成家立业,唯有小女是老来得子,现在才十七岁,本该出嫁的年纪,却因为她母亲不舍得,至今未嫁。让您笑话了!” 赵羡词笑道,“我看何小姐风华正茂,守在你们二老身边,正是孝顺,令人羡慕的紧呢。”实则她是不忿女子十六未嫁就成了老姑娘,如果超过十九岁还没嫁人,每年还要给朝廷交人头税,这样一来,未嫁的女子就成了家里的负担,因此姑娘们都是早早在十三四岁就嫁了人。 何福闻言,神情就显得柔和许多,“早些时候,我家婆娘还说,如果您不嫌弃,愿意将小女许配给您。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婆娘多事了。” 赵羡词脸上的笑容就有点僵,还是温声道,“何小姐秀外慧中,以后定能找到如意郎君。” 二人说着话,已经到了何家院门前。何薇高兴的过来迎接爹爹,一眼看到旁边的赵康,急忙顿住脚步,霎时红了脸,行礼道,“见过赵公子。” 赵羡词就停下来,对她礼貌地点点头,才对何福说,“那何叔,时间不早了,家里人还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虽然步伐走的很稳,但赵羡词额头却有点冒冷汗。即便夜色下看不清,但何薇见了她时,瞬间变得羞涩起来,说的话都带了三分羞涩三分克制,还有一些藏都藏不住的雀跃。这模样,让赵羡词惊出一身冷汗。她知道闺中女子不常见外男,万一见到一个相貌不错的,就极易动心,这原是常见的事。 -- 第143页 只是这事落到她自己身上,赵羡词就一个头两个大。 正急匆匆往回走,雷守青忽然道,“公子,秦小姐见您一直没回去就出来找您,听说您来了这里,也顺路过来了。” 说罢示意赵羡词往前看,就看见不远处执着灯笼的福莘,和一旁看不清表情的秦牧云。 第77章 077好梦 顷刻之间,赵羡词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竟然想, “云儿什么时候来的?她应该不会多想吧?”回过神来, 又觉得自己好笑,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那何薇对她有意无意,关秦牧云什么事?何以自己竟然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再说了, 她也没做什么,只不过送何福回家,然后在家门口遇到了何福的女儿,连话都没和何薇说。隔那么远, 秦牧云也未必看得清。 这才定定神, 加快步子往秦牧云走去。 谁料没等她走到跟前, 秦牧云竟然转身走了! 赵羡词只来得及看见福莘匆匆忙忙提着灯笼跟上去,一下愣在原地, “云儿?” 然而云儿并不理她。 雷守青看她呆住了,忍不住道, “秦小姐来得早,您下了轿子和何掌柜说话时,秦小姐就等着了。” “……”赵羡词不由捂住心口, “你怎么没跟我说?” 雷守青抿抿唇,“没找到插话的时机……” 赵羡词却顾不得这些了,几乎小跑着追了上去,“云儿,等等我!” 雷守青跟在后面, 重重叹了口气。 她家公子真不愧是南省丈母娘心中的良婿!这下只怕秦小姐要气死了。 雷守青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只是所有情绪也只能默默压了下去。她想,或许赵小姐自己没有意识到,但作为旁观者,她却看得清楚明白—— 赵羡词太在意秦牧云了! 赵羡词好不容易追上去,喘着气笑道,“云儿,你来接我的吗?” 秦牧云冷笑一声,“我出来散步。” “那可真巧,散个步我们都能遇见。” 秦牧云就顿住脚步,冷冰冰道,“那可真是不巧,耽误了赵公子的好事。” “什么好事?我哪有什么好事!”赵羡词伸手去拉她,却被秦牧云灵巧的躲过去。 赵羡词无奈,只能挡在她面前,“云儿,你怎么了嘛!”她跑的脸颊都红了起来,气都没喘匀。 秦牧云气不过,没好气道,“我没怎么,我只是不该出来,更不该在你家待着,多耽误赵公子的美事。” “云儿!”赵羡词死活捉住她的手,急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来接我,我很高兴。而且,不都说好了,水云居的名字你都起好了,以后那也是你的家。” 秦牧云看她着急的神色,鼻尖还有细密的汗珠,却紧握着自己的手不放——心里的酸涩反而越发厉害了,“赵——” 她本想喊“赵羡词”,却又意识到在外面这样喊不妥,只好压低声音道,“你放开我。” 赵羡词坚定的摇头,还央求道,“云儿,你别生气了,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呢?”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赵羡词摇摇头,她是真不知道。 于是秦牧云更生气了,用力甩开她的手,径自回去了。 如今的秦牧云不比常人,她自习武以来,身手越发矫健,连步伐都比一般人快许多,何况赵羡词! 赵羡词尽力追了一阵,最后实在体力不支,还是看着秦牧云越走越远。 雷守青默默给她递上了干净的手帕。 赵羡词接过擦擦汗,无奈道,“我知道云儿爱生气,只是这次也太莫名其妙了。” “……”雷守青盯着自己的鼻尖,犹豫再三,还是说,“我听晚晴说,秦小姐和秦大人商量好了,准备和你先定亲。” “什么?”赵羡词眉心一跳,连心里都跟着跳了一下。 雷守青神情就显得很复杂,“公子,您是不是看出来,那何家小姐对您有意?” 赵羡词神情就有点不自在,“她……她是把我当男子了。” “那……那您,难道看不出来……”雷守青犹豫再三,还是咬牙隐晦地说,“也许秦小姐也把您当男子?” 赵羡词就呆住了。半晌,才喃喃道,“不……云儿……云儿……她知道我是女子……”何况,她对秦牧云又没有半点隐瞒,甚至还同床共枕过! 雷守青就不说话了。 赵羡词眉头皱得紧紧的,许久,才问雷守青,“你的意思是说,云儿她……也对我有意?” 这话问出来,雷守青根本不用回答,赵羡词自己就心中狂跳起来。她怔怔半晌,才用力摇了头,“不可能,绝不可能!”过一会儿,又喃喃道,“也许……也许是我男装穿太久了……” 但经过这一提醒,赵羡词才明白秦牧云可能到底为什么生气。只是,如果秦牧云当真是因此生气……赵羡词心头一阵发酥又一阵狂跳,甚至还有些害怕。 她实在困惑极了! 以至于回到院子时,赵羡词还都神思恍惚。 晚晴安顿好本是养来当肉鸡的小鸡仔,可惜越养越不舍得吃,甚至还嫌天冷,让莫小十给她做了个温暖的大鸡窝,把四只小鸡仔都放进去了。这会儿强撑着困意,等赵羡词回来。 偌大的院子里,莫小十和莫晓星跟着累了一天,这会儿早就进入梦乡。只有秦牧云的护卫轮换着守在门口,炯炯有神的当门神。 -- 第144页 赵羡词一回来,晚晴就急忙站起来,“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可惜赵羡词却没听到她说话。晚晴给雷守青一个眼神,问她怎么回事。 雷守青微微摇头,做了个嘘的手势。 晚晴无奈,上前拉住赵羡词的手臂,“公子?您怎么了?” 赵羡词回过神来,张口就是,“云儿回来了吗?” “秦小姐已经睡了。”晚晴说,“我原来听福莘说,秦小姐不是去接您了吗?怎么还是分开回来的?没遇到?” 赵羡词咬唇,没有回答,半晌才道,“我……我去看看。”说完,就朝秦牧云房间走去。 晚晴本想叫住她,却被雷守青阻止了。 “怎么回事?”晚晴疑惑道,“又跟秦小姐闹矛盾了?” 雷守青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只说,“晚晴,要是——要是公子娶了秦小姐,你怎么想?” “怎么想?”晚晴挑起眉头,想了一会儿,茫然道,“这有什么好想的。公子现在是公子,现在全南省都知道秦小姐是公子的人,娶了她不是应当的吗?况且,秦大人都应允了,咱们公子要是不娶秦小姐,才是个事儿呢。” 雷守青为难的扶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压低声音,“不是假成亲,是真的,就是——就是小姐和秦小姐两情相悦,像寻常男女夫妻一样!” 晚晴这才睁大眼睛,满面惊疑。 雷守青苦笑一下,“就是你想的那样。” 晚晴迟钝了好一会儿,才说,“不——不会吧?” 雷守青说,“会的。” 晚晴打了一个哆嗦,“我去把小姐叫回来!”然而刚走两步,又停住了,“算了,我还是去睡觉吧,困死了。” 说罢就逃似的,回了房间。 雷守青原地待了半天,看见赵羡词在秦牧云房门口踱来踱去,就是没敲门,半晌,也看不下去了,索性自己也去休息了。 秦牧云根本没睡着,就是觉得委屈,十分委屈! 听听赵羡词那说的都是什么话!“风华正茂、秀外慧中”,可见姓赵的对谁都是只会拣好听的说!明知道那何掌柜有意将女儿嫁给她,还当着人家的面说那样的话! 想着想着,就想到不久前淳安街上的事,那次维护赵羡词的姑娘不就是何福的女儿?赵羡词当时还对人家笑,还说什么,以后有机会再去拜会。 看来今晚就是机会了! 秦牧云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酸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觉得赵羡词哪里是去送何福的!八成是找机会见那何小姐的! 赵羡词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然只怕要大叫六月飞雪了!不过此刻,赵小姐在门口徘徊半晌,右手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如是几次,还是没能敲了门。 “房间里都没掌灯,想必真的睡下了吧……还是……还是不要打扰了。”赵羡词喃喃自语,安慰自己罢,又想,算了吧,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云儿也会把自己当男子吗?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踌躇半天,不知是进还是退时,忽然想到秦牧云三番五次提起的书,顿时眼前一亮,急匆匆回了房间去找。 只是没想到,这几日事务繁忙,账册和商户资料堆在一起,那本好久没看的小册子竟不知被扔哪儿去了!赵羡词急得不行,努力找了半天,依然没找到。 眼见着夜色渐深,她也实在太累,终究还是颓丧的坐在床边。 明日就是福隆楼开张的日子了,今晚着实不该太过费神。赵羡词想,还是要早睡的好,毕竟今天忙了一天,明天开张可不能出岔子,她还要趁着人多的时候,拿下杜三酉呢! 到底还是架不住满身疲惫,简单梳洗一番,就卧倒在床了。 可一躺在床上,却全无睡意。尽管眼皮都已经困得在打架,她脑子里却还是精神的很。 满脑子都是秦牧云今晚莫名其妙的生气,和雷守青那番话。 秦牧云……真的是把她当成男子了吗?赵羡词想,那怎么可能呢?她在秦牧云面前,可从未有半点蓄意伪装,连声音都是自己的,都不会刻意压低放粗。 可是……可是为什么,一想到秦牧云中意自己,就忍不住脸红心跳呢! 赵羡词困扰万分,把自己埋进被窝缩成一团,不知怎的,就想起秦牧云也曾在这里睡过,瞬间就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心尖都有点发颤。 可她真的太过疲惫,胡思乱想着,还是进入了梦乡。 只是那梦里,她稀里糊涂地不仅娶了秦牧云,还春|意无边地与秦小姐入了洞房……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不是很纯洁的赵小姐就是做了春梦(没毛病) 第78章 078力挽狂澜 今天就是福隆楼开张的日子,一旦正式开张, 就意味着福隆楼即将迈入正轨, 接下来的这半年到一年, 将是决定福隆楼生死的关键时期。赵羡词对此抱有十二万分的谨慎。 自然顾不上那没头没尾惹人心乱如麻的春|梦, 也顾不上那些暗昧不明的情绪。 她早早起来,特地换上了新制的藏青长袍, 束上绣金腰带,又让雷守青好好将自己打扮了一番,看起来精神头十足。 雷守青也换了新衣,跟在赵羡词身侧去了福隆楼。 巳时未到, 已有南省商贾受邀陆续赶来。赵羡词站在门前, 一一将人请进去。谁曾想, 快到巳时时,不仅杜三酉来了, 就连魏员外的长子魏毅和杨士显都来了! -- 第145页 杨士显倒是一派正人君子模样,拱手道, “恭喜赵兄,贺喜赵兄!” 赵羡词眼神微动,却面色未改, 也将他和魏员外一并请进堂中。 本以为福隆楼开张在南省不过是个小事,赵羡词竭力所为的,也不过是抬抬福隆楼的名气,希望当地富绅高抬贵手,大家和和气气做生意, 不要暗地里使绊子。但杨士显一来,福隆楼显然就变了味道。 按说商家是不能和官家有什么关系的,所以杨知府无论如何都不当来。但杨士显不同,他代表个人来此,算不上官家,只是任谁都知道杨士显代表了什么。 赵羡词实在想不通,杨士显这个时候过来,是要做什么。她并没有邀请杨士显,甚至福隆楼正式营业的手续都还没有一一办齐,尽管一切都合乎程序,但到底需要杨知府首肯。赵羡词此刻不能得罪他。 杨士显彬彬有礼地给各位商户点头示意,那些小商户见了官家来人,哪有不尊重的道理?纷纷起身给杨士显让位。端看杨士显此时的模样,谁也想不到当初狎妓害人也有他的份儿!他笑道,“今日杨某是为赵兄捧场,诸位不必客气!”说罢看了赵羡词一眼。 赵羡词上前对他行礼,“杨公子大驾光临,福隆楼蓬荜生辉!” “赵兄客气,”杨士显笑眯眯地起身道,“前几日,在下与赵兄有些误会,今日特来赔罪。” 赵羡词道,“杨兄哪里话,小弟竟不知何时与杨兄有误会了?” 杨士显意味深长地笑道,“既不知,那便是在下多想了。赵兄初来乍到,杨某身为知府之子,本该略尽地主之谊,岂料诸事繁忙,未能尽力,还望赵兄见谅!” 赵羡词实在拿不准他现在过来,所谓何事,便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与他虚与委蛇。 眼见着开张吉时已到,赵羡词和一众南省富绅走到门外,正准备揭牌,忽然听杨士显说,“福隆楼开张这等大事,怎么不见尊夫人?” 赵羡词眼皮一跳,问道,“杨公子这是何意?” “赵兄又何必遮掩,”杨士显说,“在座诸位有谁不知,赵兄府上金屋藏娇,有一位了不得的美娇娘,此番赵兄大事在即,何不请尊夫人一并到场庆贺?还是说——”他话锋一转,“那位姑娘不过是赵兄相好,并未打算与人成亲?” 他竟然说的是秦牧云!赵羡词一时间有些摸不透杨士显的套路,自己以一个男子的身份做生意,与家中女眷有何相干?况且,她有没有打算娶秦牧云,这也和她做生意没有关系啊!尽管搞不清杨士显到底意欲何为,但赵羡词敏锐地觉得其中有诈,便刻意避开话题道,“赵兄误会了,今日是福隆楼开张的大日子,诸位同仁在场,家中女眷不便前来。” 杨士显却问,“赵兄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与家中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听说你们早已有肌肤之亲,不知打算何日完婚?莫非赵兄当真只是玩玩而已,少年风流,却没有成亲之意?” 听他句句诘问,赵羡词皱紧眉头,实在不明白杨士显为何揪着秦牧云不放,这些话对福隆楼的开张到底有什么影响?她便铁了心不答,笑道,“此乃私事,当务之急,还请杨兄容小弟为福隆楼揭牌,以免误了吉时。” 这时候,魏毅突然开了口,“大家以后同在一处做生意,自然也都不是外人。赵公子,魏某也不明白,你与家中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魏某可是真心实意想与赵老板结亲。” 他们一唱一和,好像就是要让赵羡词说出和秦牧云的关系来。赵羡词百思不得其解,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若是再避而不答,反而显得置秦牧云于尴尬之地。 可要说她和秦牧云是什么关系?那还用问?整个南省都传开了,说她和秦牧云之间如何苦恋不成,秦牧云又是如何千里迢迢奔情郎而来。赵羡词思量再三,冷静道,“不瞒两位,家中姑娘乃我心上人,正打算不日成亲,只是这半年事忙,婚姻这等大事,又不想匆忙操办。” “哦?”杨士显笑道,“我看未必。据我所知,赵兄家中那位姑娘乃是江南监察御史秦大人的独女秦牧云,如此显赫之家,即便要操办婚事,想必也不会让赵兄忙碌。只是赵兄一介布衣,如何能配得上秦小姐?兄台家中无甚根基,只有赵兄一根独苗,到底何德何能让秦小姐青眼?” 他笑的诡异,“这几年,南省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我父亲尽力放宽南省行商的限制,然而自从赵采办离世之后,作为奉旨经商的皇商,赵家生意也一落千丈。不曾想,赵兄你一来,竟以布衣之身轻易地接管了赵家最负盛名的南润粮庄,并能大刀阔斧地改建经营,不知赵兄何处学来这一身本事?我可是听说了,这福隆楼的法子和京中百宝楼颇为相似,只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百宝楼对商人而言,是有害而无利,赵兄你这福隆楼,不知是不是南省的百宝楼呢?” 赵羡词赫然一惊。 在场富商豪绅的眼神已经变了,有些露出犹豫之色,有些低头去喝茶,似乎商量好了似的,等着赵羡词回答这个问题。 赵羡词也终于明白杨士显为什么绕这么大一圈了。因她自己身份不明,这一点一直都是福隆楼难以继续推行的重大阻力。毕竟,当年的百宝楼就是在背后主人身份不明的情况下拔地而起,以令人吃惊的速度飞快发展,然而没好过十年就开始走上强势吸血的道路。 -- 第146页 但凡当初从百宝楼中获利的商户,接下来那么多年直到现在,几乎没有一个不被过分盘剥的,甚至不少原本广有盛名的商家都因此倒闭。 而福隆楼……现在似乎也陷入了这种不确定的困境。 杨士显问的问题,显然也是在座商户们想知道的答案。利大则大矣,但风险也更大。以赵康一介白丁的身份,何以能与御史大人的女儿如此亲密?他到底是什么人?年纪轻轻手段却如此老辣,不费吹灰之力,从赵麒年口袋里掏出了赵家最大的南润粮庄,转手抵押给百宝钱庄,就把南润粮庄划在了他赵康名下! 当初的百宝楼,别人不知道,但南省这些老牌富商却知道,赵采办和百宝楼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们因此怀疑赵羡词是不是像当初的赵采办一样,不过是挡箭牌?是朝中有心人瞧着百宝楼不行了,所以巧立名目,再次搜刮富商故技重施罢了? 不然,以赵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焉能轻易逃过百宝楼任掌柜的法眼? 横空出世的布衣少年、权大势大的御史大人、有放水嫌疑的百宝钱庄、类似百宝楼模式的福隆楼……等等,这些看起来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东西,此刻被杨士显别有用心的提出来,却显得特别有理有据。 赵羡词额头渗出冷汗来。她当初拿到南润粮庄是使了手段,就是仗着自己年少,又有百宝楼的管理经历,盗用了任掌柜对他的信任,自然也坑了赵麒年和杨士显一把。这些事情,就算明摆着放在商户们面前,大家也只会觉得这是他和任掌柜串通好的! 原以为这些问题可以不必解释的,况且让她如何解释?大家都只是做生意而已,没必要对她个人信息追根究底。可眼下来看,倘若不解释,只怕这揭牌仪式,是进行不下去了。 赵羡词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以至于手心额头都渗出汗来,却依然没有开口。 杨士显这人真够毒的,赵羡词脊梁骨发冷,觉得自己太过轻视这个府衙公子了!以为他和赵麒年常年厮混,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却不知杨士显竟然能如此精准地打蛇打七寸,不认真则矣,一旦出手,就几乎能让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心血付诸东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赵羡词几乎按不住的手指发抖,甚至有些绝望。 该怎么解释?能怎么解释?“赵康”这个人出现的确实太突兀了! 在座的诸位商人因为赵羡词的沉默,渐渐失去了耐心。甚至杜三酉都站了起来,“赵老板,不知杨公子的这些问题,您可否简单说明一下?大家既然合伙做生意,这些该了解的风险总要了解一下的。” 赵羡词咬了牙,思绪一团乱麻,却还是没理出头绪来。可她怎么甘心让这么放任这半年来的努力,就这么付诸东流! “诸位,在下,确实有些难言之隐,但是——”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门外一个声音接口道,“但是,既然要开诚布公做生意,该说的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 赵羡词转头一看,就见一位陌生男子笑盈盈地走过来,到她身边时,还特意亲近地搭了她的肩膀,“侄儿,你说,是也不是?” 侄儿——赵羡词惊愕不已,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却见那男子一脸为难道,“诸位,这些本是我赵家家事,不便多言,但既然各位都是一条船上的朋友,此番秘辛也只能说上一说了。”那男子就极慈爱地摸了摸赵羡词的头,叹道,“实不相瞒,我侄儿确实与赵采办关系匪浅,他是赵大人当初在外游历时留下的风流债。” “……”赵羡词听得心情复杂,刚要张口,那男子就眼神一动,虽一字未发,赵羡词竟然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是要赵羡词安静! 众商户听到这话,也惊愕不已。魏毅皱眉,“不知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那男子道,“我侄儿既然姓赵,我自然也是赵家人,我是赵康的叔叔,赵润。” 一时间,连杨士显都有些懵。他虽然细细查过赵康的出身来历,但实在赵康家是个小人物,能查到的详实资料不够多。 杨士显冷笑道,“你莫要张口就来,你说赵康是赵采办的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了?有什么凭证?” 赵润也不恼,笑道,“若没有凭证,又岂能说这话!”他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来。 众人都不解,唯有杜三酉上前一步,仔细查看一番,却变了脸色,“这——这确实是赵采办的家传玉佩。” 赵羡词实在忍不住了,她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玉佩! 赵润看到她按捺不住的神情,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这是你父亲给你母亲的定情信物,你自然是没见过。” “……”赵羡词无言以对。要不是她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几乎都要信了! 杨士显也上前一步,打量那块粗糙的玉佩,不屑道,“杜老板,你可不要胡说,这玉佩质地如此粗糙,怎会是赵采办的家传玉佩?” 杜三酉叹道,“杨公子您有所不知,赵采办当年也是白丁出身,家世并不富有。我曾与他于贫贱时相交,这块玉佩确实是赵大人的家传玉佩,虽然粗糙,却是他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当初赵大人一穷二白,却依然不舍得当掉这块玉佩,还说,以后一定要送给心上人的。”又道,“此事,魏员外也应当知晓,当初魏员外想把女儿许给赵大人,也曾提过这玉佩的事。” -- 第147页 他们一众人在此唏嘘,只有赵羡词注意到,这个赵润似乎也是刚知道这玉佩的来历,握住玉佩的手紧了又紧,脸上却没什么变化。 魏毅打断杜三酉,“杜老板,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就问赵润,“就算赵大人年轻风流,又怎么证明这赵康就是他的孩子?” 赵润依旧温和的笑笑,“虽然赵大人去世了,但他儿子尚在,诸位如果不信,大可以叫他独子过来滴血认亲。” 赵羡词再次无言以对。让她跟赵麒年滴血认亲,这个亲,必然是能认得清楚明白的! 这话一出,却没人答话了。既然这赵润手里有赵采办的家传玉佩,又能如此笃定,此事只怕十有八|九是真的。他们还要跟赵康做生意,并不想把此事做绝。 但杨士显却仔仔细细打量赵康半晌,忽然道,“你……你两年前,是不是来过扬城?” 赵羡词心里一紧,“杨公子何出此言?” 杨士显不答反问,“你姓赵名康,小字什么?” 赵羡词轻轻吐出一个字,“贤。” “……”杨士显脸色就很不好了。两年前,他可记得清楚,就在醉贤楼,搅了他和赵麒年好事的,不就是一个叫赵贤的少年?那少年还自称是赵家私生子?赵麒年当时不仅没有反驳,还处处护着那叫赵贤的。 当初醉贤楼那件事,在座商人多少也有耳闻,如今见杨士显问罢,显见得脸色不对,几乎就将此事板上钉钉了! 杜三酉几乎立刻激动地站起来,“赵公子,你当真是赵大人的儿子?” 赵羡词此时哪里还有别的余地?只好认了下来。 却不料杜三酉几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没想到……没想到赵兄还有你这样的好儿子!” 赵羡词尴尬地想抽出手,也不知道这杜三酉和他爹又有什么关系,分不清真假,只是有些紧张。 赵润一眼瞥见,把赵羡词从杜三酉手中救了出来,笑道,“杜老板,我侄儿年少,脸皮薄。” 杜三酉才觉得失态,笑道,“是是是,我太激动了。”当下又道,“好侄儿,这福隆楼,你是不是还给我留了一个位子?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就在这里定制一家杜酿酒铺!” “杜老板!”魏毅不悦道,“虽然你与赵大人交好,但此间诸事还未明了,你如此着急,到时怕吃大亏!” 杜三酉道,“我信得过赵大人,也信得过小赵老板,就不劳烦魏老板费心了。” 赵润笑道,“其实诸位担心的不无道理,只是此番却是多虑了。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京城的百宝楼本来也是赵大人的主意,一开始生意蒸蒸日上,衰败也是赵大人离开后的事。只是,赵自省不是百宝楼的当家,我侄儿可是福隆楼实打实的东家,如今他不过是子承父业,做自家产业罢了。至于百宝楼,我侄儿也确实在京中百宝楼管过一段时日,因此才更明白百宝楼的好与不好,诸位且放下成见看过我侄儿的经营计划,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老人,细则利害都瞒不过大家的眼睛,想必也看得出福隆楼的诚意。” 富商们当然都知道福隆楼的诚意,其实不过是有些疑虑而已,只不过经杨士显一挑拨,就不敢冒险了。如今既然知晓赵康的身份,又有杜三酉带头,这揭牌仪式才算顺利进行。 赵羡词站在赵润身旁,低声问,“不知叔叔尊姓大名?何故帮我?” 赵润却望着福隆楼的牌子,半晌才说,“我是你父亲的故交,你父亲不仅会做生意,认识的好友也遍天下,这点你要学会。” 可他还是没说名字,只是眸中神色复杂,望着赵羡词说,“你和你父亲很像,比你哥哥像多了。以后,这福隆楼好好经营,但要记住一点,风头不要盖过京中的百宝楼。”又把玉佩放进赵羡词手中,“物归原主了。” 说罢,又摸摸赵羡词的头,释然一笑,就离去了。 赵羡词怔怔的看着手里的玉佩,又看看离去的赵润,简直一头雾水。 她没有看到,拐角处,正准备过来的秦知寒,看见那位赵润,几乎当场下跪,却被赵润拦住了。 “长……”秦知寒没说完,赵润抬手阻止了他,“我出来闲逛,无意多事,秦大人就当没见过我罢。” 秦知寒应道,“微臣遵命。” 直到赵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秦知寒才转而看向赵康。这一刻,秦大人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位赵公子的调查还不够,远远不够。 第79章 079定亲 但这不代表,秦大人能允许别人诋毁他的宝贝女儿。秦知寒素来最护短, 对妻子如是, 对女儿更如是。他端着官步, 朝福隆楼大门走去。 赵羡词远远看见, 慌忙要去迎,可还没动, 秦知寒就对她摆摆手。赵羡词这才站在原地,望着秦知寒过来。 这一应众人,没有认识秦知寒的。连杨士显都不认识,他不过是知府之子, 就连他爹见了秦大人都要毕恭毕敬, 哪里轮得到一个无名小子近前! 只是众人瞧着赵康神色, 也望向了秦大人。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在座的哪个不是人堆里混出来的?就是光看, 都能看出来人身份不凡,当下也不敢怠慢, 随着赵羡词起身,都站了起来迎着。 秦知寒走到近前,才道, “怎么都站着?坐坐坐!”这才对赵羡词说,“开张大喜啊,赵康。” -- 第148页 赵羡词忙道,“不敢劳您大驾,您快请坐。” “不必, ”秦知寒摆摆手,他若有似无地扫了杨士显一眼,却根本没跟人说话,只对赵羡词说,“我今日是来商量你和小女的婚事,毕竟你们都不小了。虽然你出身不高,但我与你父亲有些交情,你在京中时又对我家有恩,旁的都且不论,你若愿意,就先把亲事定下来,我也好回去跟我夫人交待。” “……”赵羡词哑然,没想到秦大人说的是这话! 她一时未能领会,可旁人听见这话,哪里还能不明白来人是谁!顿时大气都不敢出,连杨士显都当即面如土色,腿肚子都在发抖。他本意一是想毁了赵康的开张仪式,二则逼迫赵康说出对秦小姐不利的话,如此一来,既能出一口恶气,又能让赵康得罪秦大人。赵康一旦没了机会,他岂不就有时间接近秦小姐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中途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赵润来,竟将赵康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这会儿更好,秦御史竟然亲自来说亲事,更是点明了他之所以愿意把女儿嫁给赵康的原因。 如果说,刚刚赵润替赵羡词解释了来历,打消了大家对她这个人的怀疑,那么秦御史这番话,就是把福隆楼和官家的关系撇开了。不然,堂堂御史大人不可能亲自出面到这开张仪式上来,如此光明正大,正说明这是赵康自己的产业! 何况御史大人还说了,赵康在京中时对他家有恩!这也解释了秦小姐和赵康的因由,大家多少都知道秦小姐之前一直在京中,原来人家早就相识了!况且御史大人都说了,要把婚事先定下,说明赵康赵公子将是秦家堂堂正正的女婿,这背景可了得! 到底姜是老的辣,秦御史短短几句话,就将那些关于赵康和秦牧云的流言打得烟消云散。在场的商人又都是吃人情饭的,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纷纷向赵羡词祝贺。 赵羡词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拱手道,“全凭岳丈大人做主!” “哼,”秦知寒道,“别叫这么早,你们只是先定亲而已,一日不成婚,这声岳丈你就叫不得。” 赵羡词尴尬地笑笑,“我知道了。” 秦知寒扫了一眼,“既然现在忙,定亲的事,晚上再详议。”说罢就走了。 杨士显擦了几次额头上的冷汗,想上前跟秦大人搭讪,都摄于秦知寒的威严,没能张开口。这会儿秦知寒要走,他急忙追上去,想要赔罪,谁知秦大人看都没看他,视若无物地出门去了。 赵羡词想起昨晚秦大人的吩咐,慌忙跟上去送他。 却不知他们这一走,在场的商人都纷纷擦了冷汗,就连杜三酉都大大松了口气。 魏毅也不再多说什么,上前拍拍杨士显的肩膀,劝道,“事已至此,你以后还是谨慎为上。” 杨士显恨得牙痒痒,却硬生生压着脾气道,“魏大哥说的是。” 只是这梁子定是结下了!杨士显犹如毒蛇一般,目光阴沉,盯着赵康的背影半晌,才甩手离去。 赵羡词将秦大人送到远处,才拱手道,“秦大人,定亲的事……” “怎么,云儿还没跟你说?”秦知寒皱眉,“不过没关系,这事儿原也不该由她来说。你可有此意?” “我……”赵羡词不知道该怎么说,尤其想到昨夜雷守青的话——秦牧云真的对她有意吗?哪怕明知道她是个姑娘?一个姑娘,还能对另一个姑娘有这种心思吗?又不是小孩过家家!赵羡词迷惑极了。 秦知寒不满道,“我今日来,是为你解围,你不会这点眼力都没有吧?” “多谢秦大人。”就算一时没能体会过来,此刻赵羡词也了然于胸了。秦大人那番话,话里话外对今天局势有着莫大的影响,甚至为自己以后的经商都铺平了道路,她焉能不领情?只是秦牧云——赵羡词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自己男装穿多了,让秦牧云也搞糊涂了?她本来就和秦牧云过于亲厚,只是如今扮做男子,让秦牧云错把对她的感情当成了男女之情?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太在意秦牧云了。甚至还想,明日就是秦牧云的生辰,她既雇了春和船坞的那艘大船,自然是为明日做好了打算。于是想着,明日不如换回女装吧!谁也不带,就她和秦牧云两个人,也好把误会解开。 这么一想,赵羡词才深呼吸一口气,对秦知寒说,“秦大人,此事,我还想问清楚秦小姐的心意。” “云儿的心意,你还不懂?”秦知寒有点恼火,他那个宝贝疙瘩什么时候为谁这么没有分寸过?都这样了,这赵康却竟然还要去问!再说了,女儿的心思,是轻易能问出来的吗?秦大人恨不能撬开这赵康的脑子,看看里面塞得都是什么臭石头烂木头,竟能如此不解风情! 于是恼道,“你不知道姑娘家都怕羞吗?你还能直白去问?我女儿的心思,我一个当爹的都看出来了,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顿了顿,又说,“你真是赵自省的儿子吗?赵自省当年那股风流劲儿,你竟是半点都没学到!” 被秦大人劈头盖脸一顿骂,赵羡词面红耳赤,也不敢反驳,只是羞愧难当。这不是她第一次觉得扮做男子不爽,但却是最令她有苦难言的一回。 秦知寒看赵康脸憋得通红,几乎快被自己骂哭了,这才止住话头,十分不满道,“行了行了,定亲的事就这么定了。我真是瞧不上你,要不是云儿性子倔,我——”到底也没说下去。 -- 第149页 赵羡词憋着一口气,还是强撑着开口,“秦大人,请恕我无礼,定亲之前,我一定要问清楚。”她咬唇道,“我对秦小姐极为爱重,决不能未经她亲口许诺,就如此稀里糊涂地与您定下这桩亲事。” 秦知寒本来还在生气,听了他这话,气也生不起来了。心道,这个赵康虽然木讷了些,但到底心里是在意他女儿的,于是无奈叹气道,“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你就去问吧。” “今日我还有事,福隆楼刚开张,我——” “知道了,你尽管去忙,什么时候问是你的事,”秦知寒道,“我还会在这里待几日,离开前此事一定要有个结果。” 赵羡词赶忙应下来,“明日就是秦小姐的生辰,我为她准备了贺生花船,趁此良机,我定会问个清楚明白。” 秦知寒一听到“清楚明白”这四个字,就想把赵康打一顿。好在秦大人是文官,没有动手的习惯,只是黑着脸道,“不管问出什么来,你都要用心体会。作为过来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女人的话,你随便听听,只看她做什么就好了。” “多……多谢大人。”赵羡词也不知道秦大人这句经验之谈的忠告准不准,只是觉得心如猫挠,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让她脑子里乱成一团。 这两日,只要想到秦牧云,她就觉得自己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顺。 不过眼下更要紧的,显然是回去陪福隆楼那些客商。赵羡词送别秦知寒,收拾好情绪快步赶了回去。 一进门,杜三酉就过来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虎父无犬子,小赵老板了不起!” 赵羡词也不知道他夸得是什么,但也跟着客套,“杜老板谬赞了。” “你别跟我客气,”杜三酉说,“我跟你爹交情很好,当年要不是你爹帮我出主意,我们杜家也不能成为南省数得上的人家。你爹走后,我本想多帮帮赵家,但架不住赵麒年——就是你爹亲生的另一个儿子,实在太混账了,又是孤儿寡母的,我也不便往来。眼见着赵麒年把你爹挣下的产业都败个干净,谁曾想赵自省还有你这么个儿子!” 赵羡词没想到,就连杜三酉都是她爹的朋友。看来那位赵润叔叔说得对,她要学的还有很多,尤其朋友遍天下这点。 不过,那赵润到底是谁?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愿意相告。只留下这块玉佩,赵羡词看看手心的月牙状玉佩,越发感到迷惑。 还有百宝楼——赵羡词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百宝楼竟然是她爹赵自省的手笔!可是……那不是皇家的产业吗?跟她爹有什么关系? 或者,她爹的死,跟皇家有没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赵羡词一个激灵,身上起了一层疙瘩,甚至有点不敢再往下想。连忙摇摇头,把这些莫名钻出来的胡思乱想从脑子里甩出去。 现在她知道的还太少,好像所有知情人谈到百宝楼和她爹时,都有一种奇怪的默契,默契的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多说。 这事,恐怕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第80章 080 应酬这种事,自打赵羡词变成赵康以来, 没少做。但像今日这般, 醉的走不成直路还是头一遭。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醉了, 却还觉得很清醒。脑子里有一根弦紧绷着, 让赵羡词不敢有片刻掉以轻心。雷守青无比担心,中间帮她挡了好几次, 也有些醉醺醺的。 好在杜三酉见她实在不胜酒力,主动揽过了陪酒的活,才让赵羡词逃过一劫。 直到月上中天,众人才酒足饭饱, 和赵羡词告别离去。 赵羡词醉倒在地, 倚着门框才勉强站住, 只觉得胃里火烧一样难受,以至于一扭头就干呕起来。可惜连着中午和晚饭几乎没吃东西, 吐出来的不过是酸水罢了。 雷守青慌得手忙脚乱,平时身手那么好的人, 此刻却不知所措,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赵羡词好受点,只好叫人帮忙递水给她漱口。 赵羡词只漱了一口, 紧接着把水当成了酒,一口气全灌了进去,雷守青拦都没拦住。却听赵羡词口齿不清地说,“我……我没事,不……不难受。” 看她几乎要顺着门边倒在地上, 雷守青犹豫片刻,想把人直接抱起来,然而还没等她动,就听到晚晴的声音,“守青!” 原来是秦牧云带着晚晴过来了。 看见赵羡词浑身瘫软,秦牧云急忙上前把人扶住,赵羡词就一头倒在她怀里,迷迷糊糊看清眼前人时,就伸出手去,抚摸秦牧云的脸,“云——云儿……” 秦牧云眉头皱得紧紧的,闻着她一身酒气,也不知是心疼还是生气,吩咐晚晴道,“快把她俩送上轿子。” 晚晴应下,拉着雷守青往轿子里走。雷守青也有七分醉意,目光始终不离赵羡词。晚晴见状就说,“你放心,有秦小姐照顾呢!” 雷守青一顿,再看向几乎把赵羡词抱在怀里的秦牧云,心里就苦涩的很。于是顺着晚晴的力道,往轿子里走,谁曾想还没走两步,她又回头,对秦牧云说,“秦小姐!” 秦牧云正挟住赵羡词的腰,把人往轿子里送,抬头应道,“嗯?” “公子很在意你,比她自己以为的,要在意的多。”雷守青喃喃道,“请您,不要生气,每次您不高兴,公子都要愁很久……” 秦牧云没想到她说的是这话,一时百味陈杂,勉强挤出笑来,“我……我不生她气。” -- 第150页 “可是——”雷守青还要说什么,却被晚晴捂住了嘴。晚晴笑道,“秦小姐,守青喝醉了,您别理她,这都是醉话!醉话!”又低声对雷守青说,“守青,你疯了吗?小姐的事,小姐自己有分寸,你别多嘴!” 雷守青沉默片刻,却对晚晴说,“如果,我也是个小姐,你说,小姐她会不会待我不一样?” 晚晴看着她眼中的痴缠和苦涩,一时惊得一震,“守青,你——” 雷守青却不说话了,径自上了轿子。晚晴在后面震惊半晌,心尖都在发抖。待回过神来,就去帮秦牧云把赵羡词也送进她们的轿子,这才去找雷守青。 两辆轿子一前一后走着,雷守青紧闭双目,头疼的厉害。晚晴不时看看她,心情十分复杂。 而赵羡词,却几乎缠在了秦牧云身上。她贪婪地嗅着秦牧云的气味,喃喃道,“云儿……” 秦牧云由她抱着,心里也不好受。雷守青的心意,就算赵羡词不清楚,秦牧云却早有察觉。就像……她自己的心意,赵羡词也不清楚,但雷守青却看得清楚。 秦牧云既忌惮雷守青,又不免为雷守青一声长叹。 喜欢一个人,总是没错的。赵羡词就是这么一个人,初看时没什么特别,但你与她相处久了,就总不由自主被她吸引,不管是她的细心,还是她的体贴,甚至是她有时不经意的温柔……赵羡词这人,就是有一种奇怪的魅力,让人能在她面前放肆,快活的像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孩童。 雷守青喜欢赵羡词,不足为奇,就是晚晴,不也对赵羡词死心塌地? 可喜欢归喜欢,秦牧云却容不下旁人觊觎赵羡词,半分也不许。 轻轻拍着赵羡词的背,秦牧云低低一叹,指尖贴着赵羡词的额头无奈道,“你呀!” 赵羡词却抓住了她的手,含混不清道,“云儿,我……我对不起你……” “……”秦牧云皱眉,听到这话竟然还有些担心,“你对不起我什么了?” 赵羡词说不清。她脑子里乱的很,一时觉得自己又要和周雪津成亲了,一时又恍惚的觉得自己扮做男儿行商。但赵羡词心里绷着那跟弦,便是酒醉不醒也让她深深记得,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就是赵羡词。不过是嘴里说着胡话,哪里还能回答秦牧云的问话? 她满面酡红,却忽然睁开眼睛,望着秦牧云,迷茫道,“我……我又做梦了吗?” 秦牧云抓住她的手,温柔问,“你梦到什么了?”秦小姐也看出来了,赵羡词只是在说酒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没什么要紧,但还是忍不住和她说说话,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赵羡词眼前却一阵阵模糊。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好像觉得自己还在昨夜那个春梦中似的,紧张的咽口水,心尖狂跳着说,“云——云儿,你……你不能这样……” 秦牧云疑惑地看着她,“不能哪样?” 赵羡词像是听进去了,忽然凑上前去,贴住秦牧云的唇,咕哝道,“不能……不能……这样……” “……”秦牧云睁大眼睛,一瞬间觉得自己头皮都炸了,心脏好像从嗓子里跳出来似的!她僵在原地,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可赵羡词却不动,甚至有些沉迷地舔了舔她的唇。 “你——”秦牧云就说了一个字,也许是想阻止她。 但赵羡词却忽然抱住她,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甚至将舌尖探入秦牧云口中,毫无章法地索取着秦牧云的味道。 那是场春|梦。赵羡词在梦里就没能拒绝秦牧云,甚至还没头没尾的和秦小姐欢好,两辈子的欢愉和期盼加在一起,让赵羡词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她平时总是温温和和的,但有时又十分强势,比如现在。 秦牧云震惊地忘记了挣扎。 要不是赵羡词身上还有冲鼻的酒味,秦牧云险些要迷失在她这个毫无来由的深吻里了。但好在秦牧云尽管脑袋发蒙,还是有些清醒的理智,看赵羡词开始解她的衣服,吓得秦牧云慌忙把人按住,哑着声音叫道,“赵羡词!” 她死死握住赵羡词的手,赵羡词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一会儿工夫,竟然眼泪汪汪地委屈道,“云儿……” 秦牧云听不得她撒娇,只觉得浑身发麻,慌忙坐好把人抱住,不让赵羡词再乱动。甚至顾不上自己心乱如麻,下意识地就轻抚着赵羡词的后背安慰。 可是拍着拍着,就觉得委屈极了! 赵羡词——赵羡词真是太过分了!秦牧云眼泪啪啪落,这个人,真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人!从没对自己表明过心意,却又总是这样冒失,上辈子已经很冒失了,这辈子更过分!可是,可是哪怕有一次,赵羡词能对她说明心迹——秦牧云越想越委屈,眼泪都止不住。 都怪自己对她太好了!让她不知道珍惜! 秦牧云还在委屈落泪,却不知道赵羡词最见不得她难过,挣扎着从她怀里起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眼泪,还咕哝道,“是不是雪津又惹你生气了?” 秦牧云差点气的当场去世。 赵羡词却眼眶通红,摸着秦牧云的脸哽咽道,“云儿,云儿,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在这世上,我没什在乎的了,只有你,我死都放不下。云儿,我……”说着就落下泪来。 秦牧云怔怔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胡话。 -- 第151页 赵羡词却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是上辈子,又好像是场梦,以至于她所有的愧疚和绮念一齐涌上来,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她几乎拼尽全力握住秦牧云的手,都没发现秦牧云有些吃痛,赵羡词却重复着一句话,“我们离开这里,离开周府,好不好?离开这里,我们走,云儿——” 好像只要离开了,就不会让秦牧云死在周府一样。 只要离开了,她就不会抱恨终身。 秦牧云终于渐渐平复些情绪,心里却堵得发慌。她从没见过赵羡词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甚至颇有些丧家之犬的惶然狼狈。秦牧云赶忙道,“好,好,我们走,赵姐姐,我们走,你别怕。” 赵羡词听到这话,立刻就哭出来,“你答应我了,云儿,你要跟我走,不要留在这里了。” “我答应你,跟你走,你别怕,不怕。”秦牧云尽力安抚她,赵羡词却抽泣着说,“你只要肯跟我走,你……你就是想那样,我也愿意……” 秦牧云心头一跳,不知道赵羡词颠三倒四地说“那样”到底是什么,但……直觉地,她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赵羡词这才渐渐安静下来,倚在她肩头昏昏然然。 秦牧云惊出一身冷汗,也不敢再刺激她。不知道赵羡词到底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总之以后尽量不要让赵羡词再醉酒了。 又看一眼此刻无比安静的赵小姐,想着她刚刚那些话,秦牧云忽然脊梁骨掠过一阵凉意——她和现在的赵羡词,对周府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恶意,为什么,赵羡词酒醉后会说出那样的话? 秦牧云瞳孔猛地一紧,脑海里闪过一个惊人的想法,嚇得她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既然,既然自己可能重来一次,那么,那么赵羡词是不是也—— 但这个念头刚闪过,秦牧云就慌忙用力摇摇头,觉得这想法太过匪夷所思,何必胡思乱想! 可是,可是,这辈子,赵羡词的变化太大了!大到秦牧云都觉得难以理解。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赵夫人也不要了,赵家也不管了,只想要钱,只想要赵家的产业,甚至想要摆脱赵家,自立门户。 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赵羡词不仅是这么想的,更是这么做的。要不是受到什么天大的刺激,她不可能突然有这么大的改变!秦牧云以为,平白无故的,赵羡词突然变化这么大,实在太突兀了! 别人不知道,但秦牧云清楚,赵羡词最渴望的就是一个家啊!她又怎么会抛下一向看重的家人和赵府呢? 秦牧云怔怔半晌,还是忍不住问,“赵羡词?” “嗯?” “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周雪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更新,存稿箱忘了设时间,祝大家五一快乐! 这篇文太冷啦,现在存稿快放完了,还不到2000收藏,后台订阅也很惨淡,可见没写好,不太符合现在大多数小可爱们的口味。太久没写,跟不上时代啦,所以打算下篇存稿娱乐圈,写无脑甜爽沙雕文,那这篇就等存稿放完然后隔日更吧。我也不舍得砍大纲,觉得对不起我的角色们,就慢慢写吧。比心,么么哒!感谢一路支持到这里的小可爱们,鞠躬~ 第81章 081 嫁给周雪津,这几个字, 在赵羡词的认知里, 直接等同于害死秦牧云。 以至于秦牧云问出这话时, 赵羡词几乎瞬间就陷入了上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里, 脑门直冒冷汗,嘴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牧云万分紧张的盯着她, 只要赵羡词能回答这个问题,她那个大胆的想法不管有多匪夷所思,就都有答案了。 可是赵羡词回答不上来,甚至脸上露出极痛苦的模样, 让秦牧云分不清她是醉酒难受, 还是别的原因。 就在这时, 轿子停了。 “咯噔”一下,轿子落地的声音, 让秦牧云也回过神来。 赵羡词没有回答,像是根本听不懂这个问题, 秦牧云叹息一声,怪自己过于耸人听闻。重生这种事,难道还能成双成对?况且时间一久, 有时候就连秦牧云自己都怀疑重生这件事的真实性,觉得像梦一样。 可如果那只是一场梦,她就不该对赵羡词有这样近乎狂热的执著。以至于这辈子,她甚至比前世更快更深地和赵羡词纠缠不清了。 秦牧云伸手扶住赵羡词,正准备出去, 就见轿帘被人掀了起来。 是福莘。谁曾想,福莘一看见她俩的情状,就呆在原地,惊叫道,“小姐!” “怎么了?”秦牧云正不解,就见福莘刷一下放下轿帘,压低声音道,“小姐,衣裳……” 嗯,衣裳?秦牧云低头一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赵羡词这个混蛋!秦牧云慌忙抚平自己被扯乱的衣服,又发现胸前沾了赵羡词一半小胡子,一时哭笑不得。也不知道福莘刚刚有没有看见,秦牧云慌忙又把小胡子给赵羡词按了回去,还生气的拧了一把她的脸。 赵羡词颠了这一路,此刻头疼的紧,轿子停下来,她被秦牧云和福莘一起拉出来后,就依旧缠在了秦牧云身上。 福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红着脸低下头,装作看不见。 不过毕竟家里这么多人,让人看见也不大好。秦牧云想把赵羡词推开,但赵羡词死死抱住她的手臂,甚至还扣住她十指,怎么也推不走。 -- 第152页 晚晴和莫晓星刚把雷守青弄回房间,一出来就看见这场景,顿时大家都有点尴尬。 甚至,莫晓星还有点生气,怪道,“师姐,你不能这样惯着他!一个大男人,成什么样子!” 秦牧云两颊通红,也说不出话。 晚晴低着头,上前想把赵羡词拉走,谁料不拉还好,发现有人要把自己和秦牧云分开,赵羡词惊叫一声,整个人都扑在秦牧云身上,恨不能长出四个手霸住秦牧云。 秦牧云被她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忙道,“晚晴,放手,放手!” 晚晴为难道,“秦小姐,秦大人也在……” 秦牧云就吓了一跳。 可秦大人虽然晚出来一会,此刻也瞧见了。 一见那赵康这样占自己女儿便宜,气的当场抽出了护卫的刀就冲将上来。 秦牧云吓得慌忙抱住赵羡词,叫道,“爹,爹!她喝醉了喝醉了!” 莫晓星和莫小十也慌忙拉住秦大人,秦知寒气的脸都绿了,“喝醉?我看他是借酒装疯!这个王八犊子!” 秦牧云不敢耽搁,搂住赵羡词的腰就往房间里挪。 秦知寒在后面被莫晓星和莫小十拦着,气得大吼,“你这小子,快给我放开!醉酒,哼,醉酒,酒品如人品!我看这个赵康,他不行!” 晚晴在后面听着,吓得缩了缩脑袋。可不酒品如人品?她家小姐见着秦小姐就那个样子,黏黏糊糊心心念念,你说她糊涂,但她谁也不扒,就逮着秦小姐不放…… 甚至在雷守青面前时,都吐成那样了,还装没事人似的跟守青说没事呢! 晚晴暗自长叹一口气,望着这场闹剧,心情很是复杂。 她其实不太在意小姐和谁在一起,晚晴觉得,这世上没有哪个男子能配得上她家小姐。倒是秦小姐,和她家小姐两两有情,就算真在一起度过余生,那也没什么不好。而且,秦小姐不也说了吗?人家也没打算嫁人。至于别的什么,晚晴一时也想不到。她甚至觉得,自己不也想跟着小姐一辈子吗? 不过一辈子太远了,远得晚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想。大概也是像现在这样,喂喂鸡鸭,种种菜,和小姐、小十在一起,那样不也挺好吗? 只是有一点,晚晴不由看向雷守青的房间,她现在才觉察出,好像守青对小姐的感情……和她不同。 莫晓星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想什么呢?” 晚晴摇摇头,问,“小姐——秦小姐和我家公子怎么样了?” “回房间了。”莫晓星笑道,“不过秦大人拿着刀在门口呢,让我师姐出来,说不然就直接接进去剁了你家公子。” 晚晴紧张地问,“真的啊?” “当然真的呀,”莫晓星说,“不过你放心啦,我师姐会保护你家公子的。” 晚晴这才松了口气。 莫晓星忽然压低声音,问她,“守青怎么了?” 晚晴吓了一跳,“什么?” “我说,守青是不是对你家公子有意思啊?” 晚晴眼皮一跳,“你别胡说。” “你没看出来?”莫晓星说,“你看守青看你家公子那眼神,傻子都能看出来。你说,你家公子知不知道守青的心意?” 晚晴无奈道,“我家公子心里只有事业。” “我看未必,”莫晓星不屑道,“他刚刚不还借酒装疯,抱着我师姐不放?” 晚晴就无可辩驳了,勉强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莫晓星很鄙夷,“真不知道你们眼光都怎么了,一个娘娘腔,这么多姑娘喜欢?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守青就不说了,她本来就有点死心眼,可我师姐——怎么也就看上赵康那个软骨头呢?” 晚晴听得生气,“我家公子的好,我们自己知道!你不要随意诋毁我家公子。” 见晚晴生气,莫晓星才撇撇嘴,不再多说。 晚晴本想去照顾赵羡词,但走到近前,就看到秦大人拿着刀在门口喊话,赶忙又缩回去了。 秦知寒气的气血上涌,吼道,“秦牧云,你给我出来!” 秦牧云不为所动。 秦知寒急的团团转,见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好生劝道,“云儿,这府上又不是没有丫头,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怎么好没成亲就让那王八——小子占便宜?传出去不好听。” 秦牧云依然没有回话,只是安静地给赵羡词脱掉外衫,把人塞到床上去。 可赵羡词不愿意让她走,还咕哝着,“谁啊,那么吵,吵得人都没法好好睡觉。”她醉了时,就忘了遮掩声音,以至于声线细致柔软许多,唬得秦牧云忙捂住她的嘴,低声安慰,“赵姐姐,你好好睡,不要管他,听话。” 赵羡词眨眨眼,倒是很乖巧,“好吧,我听你的。” 秦牧云忍俊不禁,甚至忍不住俯身吻了她额头,“真乖,奖励你的。” 赵羡词唇角露出笑来,指了指自己的嘴说,“奖励这里,我就好好睡觉。” 秦牧云脸一红,不理她。 赵羡词就挣扎着要坐起来,“要奖励!”她像个讨糖吃的小孩,一脸不满地瞪秦牧云。 “你——”秦牧云怔怔半晌,眉眼含波,咬唇道,“那你听话吗?” 赵羡词重重点头。 秦牧云犹豫再三,还是凑上前去点了下她的唇。 -- 第153页 赵羡词抿抿嘴,又舔了舔,“没有香到,还要。” 秦牧云扶额,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赵羡词,你真醉了吗?” “没有,”赵羡词说,“我清醒着呢!” 秦牧云心中砰砰跳,又问,“那你老让我亲你干吗?” “喜欢。”赵羡词说,“你香。” “喜欢什么?” “喜欢你,香!”赵羡词撒娇道,“要香香嘛!” 秦牧云觉得自己简直着了魔,竟然还觉得这样傻子一样的赵羡词可爱的紧,又瞥一眼赵羡词扯开的衣领,顿时一鼓作气倾身上前,吻住了她。 虽然不得其法,但她和赵羡词一样,沉迷对方的味道。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口中甚至溢出异样的呻|吟,秦牧云才放开了她。 主要是,再不分开,怕秦大人真的要拿刀杀进来。 赵羡词面红耳赤,拉着她的手,羞赧道,“我睡了。”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肯出头了。 秦牧云满面飞霞,还哭笑不得。她还是把赵羡词的被子盖好,深深凝视着这个人,心想,赵羡词可算是开窍了吗? 她心里果然有自己。 秦牧云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这个人填满了。赵羡词的味道,真是比想象中还要令人留恋!秦牧云忍不住抚摸她的脸,满腔柔情不知何处诉说。 偏偏秦大人在门外喊个不停,叫秦牧云心虚得根本不敢回应。 但不回应也不是办法,逼急了,秦大人真能拎刀硬闯。 于是给赵羡词盖好被子,秦牧云打算去门口跟她爹谈谈。谁知道刚要走,手却被赵羡词拉着。 赵羡词没有睁眼,却委屈道,“不要离开我。” 秦牧云心软的一塌糊涂,又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角,“乖,我去把那个吵你睡觉的人弄走。” 赵羡词犹豫片刻,才松开手,“那你快点回来。” “好。” 秦牧云几乎有些狼狈的从她手中抽身。不然,她真有点怕控制不住自己,对这样子的赵羡词做一些奇怪的事。 秦大人已经准备叫护卫撞门了。 秦牧云抵在门口,轻声道,“爹,你先别激动。” 秦知寒一看女儿在门口,也不敢撞了,只是恼的头昏,“秦牧云,你疯了吗?一点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这话说得很重,秦牧云心里一紧,却低下头去,“爹,对不起。” 秦知寒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但还是压不住怒火,“你出来。” “我想照顾她。” “你——你是想气死我吗?” “爹!”秦牧云说,“您不是都让我们定亲了,女儿不过是照顾他而已,又没有别的事,您何必——” 秦知寒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脾气道,“云儿,你听话。不管赵康是真醉假醉,总归他酒品不好。就算你洁身自好,他正当年的小伙子,血气旺,难保没有邪念。再说,你们都定亲了,实在不行,就直接成亲都行,有什么事你们成亲后再做也不迟,现在,却万万使不得啊!” 秦大人也是气昏了头,说话都有点露骨。 秦牧云听见,脸红的能滴血,半晌才道,“那我出去,您不要为难他。” “……”秦知寒捂住心口,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真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女儿还没嫁出去呢,就一心只有她相公了!秦知寒一颗老父亲的心,既受伤又生气。却还是咬牙应道,“好,你出来,我不为难他。” “爹,您可是堂堂监察御史,言出必行,不许反悔。” “我不反悔,你快给我出来!” 眼看秦知寒真要忍不住了,秦牧云才悄悄打开一半门栓,满面羞红地叫了声,“爹……” 秦知寒隔着门缝看见她羞红的脸,非常不自在,也非常生气,怒道,“出来!” 秦牧云这才打开门。见秦知寒就要冲进来,秦牧云连忙挡住身后,“爹,您答应我的!” “我!”秦大人自然是个重信守诺的人,尤其在自己女儿面前。只是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可是看秦牧云护得这么紧,秦大人又不能真对赵羡词做什么,不然,伤神的还是秦牧云。 此刻,要问秦大人什么感受,秦大人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后悔把女儿惯成这个样子,管都没法管了! 再看一眼秦牧云警惕的神情,秦知寒都气笑了,“好,好,我不治他。明天你们就给我定亲,后天我就走,省的被你们气死!” 秦大人甩手离去,临走前吩咐护卫把赵羡词的房门牢牢看住,不许秦牧云踏进半步。 秦牧云无奈,只好回了自己房间。 晚晴在一旁看了半天戏,这会儿才冒出头来,“秦小姐,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公子的。” 又特地给赵羡词熬了醒酒汤,让她喝了足足两大碗。 赵羡词昏昏沉沉,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当真睡着了。只是头疼的厉害,期间晚晴喂她和醒酒汤,她都没有意识。 其实,当晚凌晨已过,就是秦牧云的生辰。 赵羡词为秦牧云准备好了生日礼物,本来打算送给她的,谁曾想这一醉下去,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 醒的晚,原也不打紧。要命的是,赵小姐喝断了片,醉酒后昏昏蒙蒙的,发生了什么根本记不真切。 -- 第154页 第82章 082 好在昨夜晚晴给她灌了足足两碗醒酒汤,让赵羡词醒来时才没有头痛欲裂。但宿醉的滋味到底不好受, 赵羡词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洗个热水澡, 出来后人才清爽多了。 今天可是秦牧云的生辰。 赵羡词匆匆喝几口粥, 就吩咐雷守青去春和船坞把花船开到岸边来, 自己准备喝完粥去首饰店取玉簪。说起来,玉簪不是什么稀罕物, 稀罕的是,赵羡词定制的玉簪乃是一柄长剑形状,通体莹莹煞是喜人。 这是她特地淘来的羊脂玉,贵是很贵, 说不心疼是假的。但一想到这玉簪戴到秦牧云头上, 又喜不自胜。正准备去取玉簪, 秦牧云却过来了。 赵羡词笑道,“云儿, 正好,我找你有事。” 却见秦牧云眉眼含羞, 未语人先嗔,软声道,“做什么?” 那神态看的赵羡词一懵, 怔怔的望着秦牧云半晌,才张口,“想约你出去游湖。” 秦牧云已经坐到她身边,态度极亲昵地拿出手帕,为赵羡词擦了擦嘴角, 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样急,吃饭都没个样子了。”她面色微红,点着赵羡词的脸道,“好的不学,净学那些男子的坏毛病。” “云……云儿……”赵羡词张张嘴,只觉得半个身子都酥起来。却不知道秦牧云何以如此情态,妩媚三分,柔情三分,余下尽是道不明的甜蜜。赵羡词从没见过秦牧云这副模样,不知为何,此时看见,竟觉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秦牧云看她呆愣的模样,低眉浅笑,靠近她耳边道,“傻子!” 温热的呼吸洒在赵羡词耳边,让赵羡词拿着勺子的手登时就软下来,连勺子都掉进了粥碗里。一时口干舌燥,觉得奇怪极了。便慌乱的站起来,“云儿,我……我想约你游湖去……” “我听到了。你先好好喝完粥,”秦牧云无奈之余,开口却声软情柔,拉住她的手,让人坐下来,“你已经好几顿没好好吃饭了,万一游湖时饿晕了,难不成还要我英雄救美不成?” 赵羡词眼睁睁看着秦牧云拿起汤勺,盛了一勺粥往自己跟前送,慌忙想要接过来,“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可她抢到了秦牧云的手。 秦牧云就似嗔非嗔地横她一眼。 眼角眉梢都透出无边羞涩来。 赵羡词瞧见,只觉得指尖连带着手腕都软了下来,勺子也顾不上了,端起粥碗就往嘴里倒,几下就喝完了。 秦牧云惊讶地看着她,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拦。 赵羡词以往没觉得秦牧云对自己有意,可眼下看秦牧云的情态,她心里起起伏伏,说不清什么滋味。 这哪是对朋友该有的样子,明明是对丈夫才有的妩媚柔情! 就算她很为这样的秦牧云心动,但是!她不是男人!赵羡词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秦牧云知道她是女子的,明明知道的! 她甚至没意识到,今日的秦牧云与以往相比,格外不同。 于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直到坐上轿子,秦牧云挨着她倚在她肩头时,赵羡词都僵住了。 秦牧云觉察到她有些不对,略作思考,犹豫道,“你……是不是还不习惯?” “啊?没……没有,”赵羡词说,“我习惯,很习惯。”她以为秦牧云问的是扮做男子是否习惯,却不知道秦牧云问的是她与自己亲昵是否不习惯。 尽管她嘴上这样说着,秦牧云还是感觉到她紧绷的脊背,到底稍微离了她,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你放轻松,不要那么紧张。” 可赵羡词更紧张了。 快到淳河边时,赵羡词让轿夫停了一下,自己跑去玉器店取定制的玉簪。那玉簪莹白如玉,温润滑腻,竟有点像秦牧云的肌肤一样。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赵羡词顿时脸色一红,小心翼翼地把玉簪包好,这才返回轿中。可快到轿子跟前时,赵羡词就有点抬不动步。她才发现,秦牧云真的对自己过分亲昵了!那神态,真像把她当成夫婿一般! 一定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常常穿男装的缘故! 赵羡词一时间,心里愧疚极了,觉得自己害了秦牧云这么好的姑娘。又想,秦牧云怎能这么糊涂!就算自己扮做男子,但终究不是男子,这世上并没有一个叫做赵康的儿郎啊! 她心里难受得很。 秦牧云掀开轿帘,看她神色不对,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赵羡词看她就要下来,忙道,“你别动,我没事。” 于是收敛情绪,回到轿中。 秦牧云还是很担心,“羡词,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赵羡词勉强笑笑,不想生辰这日扫秦牧云的兴致,便道,“可能是昨晚宿醉,还有点不适。” 秦牧云就叹口气,抚摸她的脸颊道,“是还头疼吗?” “不疼了,”赵羡词抓住她的手,“不疼。” 秦牧云凝望着她的眼睛,看赵羡词紧张地咽口水,便会错了意,脸上火烧一样腾地红起来,羞道,“你……你以后,可少喝点酒吧。” 赵羡词握着她的手,看她眉间春意醉人,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更加觉得自己害了秦小姐。明明这么爱重眼前的人儿,却偏偏两世都要伤了她!赵羡词脸色有点苍白,还是挤出笑来,“好,我听你的。” -- 第155页 然而秦牧云听到这话,脑海里就闪过昨夜的情景。那时赵羡词又是赖皮又是乖巧,说的也是这句话。她就觉得脸上越发滚烫,索性依偎在赵羡词怀中,“赵姐姐,平时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毕竟赵羡词虽然偶有调戏秦小姐,也都是点到为止,闺中情趣而已,像昨晚那般耍赖占秦小姐的便宜,却还是头一遭。 赵羡词心跳的厉害,双手还握着玉簪,却觉得脑袋发昏,真的头疼起来。 秦牧云轻易地听到她聒噪的心跳声,就满足的轻叹一声,无意识地捉住赵羡词的手,一根一根摸着玩。于是也看到了赵羡词手里缀了梅枝的礼盒,好奇道,“这是什么?” 赵羡词手指有点僵,轻声道,“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她看着秦牧云,满目怜惜,“今天是你的生辰,云儿,祝你生辰快乐,永远平安快乐。” 秦牧云要拿来看,赵羡词却拦住她,“到船上再看,可好?” 秦牧云挑眉,“嗯哼”一声算是默许了。 两人很快到了淳河边上,雷守青已经带着船夫早早等着了。 秦牧云惊讶地看着那艘船,“那——那不是今年元宵,放烟火的大船吗?” “是啊,”赵羡词牵住她的手,“但今天,它属于你,喜欢吗?” 秦牧云惊喜不已,看向赵羡词的眼神都亮的让人无法直视。 赵羡词眼底晦涩一闪即过,拉着她道,“走。” 现在,这艘春和景明烟火船,是秦牧云专属的生辰花船。虽然南省还未到春季,河面薄冰才堪堪化开,但汩汩流动的淳河水,已经足以撑起这艘花船沿两岸漫游。 而花船上,是赵羡词费心思找来的干花,船舱当首摆了两株素心腊梅,正值冬末春初之交,清风一吹,便教整个船上都弥漫着淡淡的梅香。 她们两人都爱梅,但赵羡词喜欢傲雪红梅,秦牧云却喜欢素心梅,虽然都是冬日里的亮丽风景,却一红一黄,看起来截然不同。赵羡词后来知道,素心梅是腊梅中最名贵的一种,不像红梅,一到冬日,遍地都是。 简直就像她和秦牧云的差距那样,有着云泥之别。毕竟一个是御史之女,世代官绅贵族之家,另一个却是白手起家的商贾之女,父亲还早亡,家境也日渐落败。 素心梅有一种浓烈的娇贵,赵羡词喜欢不起。 但今天,船上移来两株开得正艳的素心梅,就连绕船沿一圈的干花也都是四季名花,唯独没有随处可见的红梅。 赵羡词做的时候没觉得,如今再看,更添感触。 花船已经渐渐离岸,赵羡词和秦牧云坐在船首,看着花船缓缓,水波荡漾,又是日头温煦,端的是好风好景好宜人! 待花船渐渐行到河中时,赵羡词道,“云儿,你且等我一会儿。”于是进船舱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浅青色上襦和淡蓝色下裙,都是极素淡的颜色,一一换上后,又系好深绿色衣带,这才开始对镜梳妆。 她是觉得,要让秦牧云认清楚,自己是个姑娘,并非男子,是不可能成为秦家乘龙快婿的。赵羡词知道,秦牧云骨子里有股执拗,更有股藐视世俗的孤傲,向来是她只要想,别的就不在意了。但婚姻大事却不一样,一旦不谨慎,将是毕生之恨。 赵羡词对此深有体会,她不愿意秦牧云也陷入这样的困境。于是赵小姐仔仔细细洗掉脸上涂抹的暗粉,又细细对镜梳妆,描出细致的柳叶眉,指尖蘸着胭脂认真打扮自己,直到唇脂也点了红,才终于看清自己久违的样子。 这身衣服一穿,便觉得万千往事纷至沓来,一时间百感交集。 秦小姐已经在外面等的有些急,不知道赵羡词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都没出来。她正打算进去找人,就见内舱门帘里缓步走出一个人。 环佩叮当,素衣淡雅,连眉眼都是温润如春风,赏心悦目。 秦牧云惊喜不已地站起来,几步上前,惊艳道,“赵姐姐!” 她有时唤一声赵姐姐,有时又没大没小的直呼赵羡词全名,赵羡词都由她去。 赵羡词矜持又端庄,站定对她微微展眉,“云儿。” 秦牧云痴痴地看着她,如今细看,秦小姐想,赵羡词还是这个打扮好,让人心动的紧。 只是,这个打扮的赵羡词,让秦牧云忍不住咽口水,很想上前亲吻她。 秦小姐这么想着,略作迟疑,就拉上赵羡词的手,往内舱走去。 赵羡词也由着她去。 待到舱内坐定,赵羡词正想问她话,岂料秦牧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盯得赵羡词立刻紧张起来。 就见秦牧云顺手取下了内舱那扇支窗户的木杆,登时船舱内便昏暗起来。但仍有暖黄色的日光从窗缝里透进来,映在吱嘎作响的船舱地板上,也照在她们身上。 “赵姐姐……”就听秦牧云余音婉转,渐渐逼近了赵羡词。 赵羡词甚至有些无法反应,紧张万分的抓紧了木椅把手。慌乱中,她拿出了原先准备给秦牧云的礼物,“云……云儿……”赵羡词紧张万分,将玉簪递到秦牧云面前,“这是,我给你的生辰礼物……” 秦牧云愣了愣,打开一看,见那玉簪竟是一把剑的模样,还有点惊讶。 赵羡词见状,解释道,“上次,听你说,你拜了莫神医为师,以后要行侠仗义,我就想着,也该有一件与秦女侠相配的饰物,就订做了这个玉簪,不知,你可喜欢?” -- 第156页 秦牧云目光深深,笑道,“十分喜欢,姐姐帮我戴上可好?” 赵羡词便点点头,本想让秦牧云坐下,谁料秦牧云就微微半蹲,低了头,凑到她面前。 真的太近了! 赵羡词手都有轻微颤抖,却还是动作轻柔地给秦牧云换了玉簪,“好了。” 秦牧云抬头,眸中如星海深不见底,却柔声问她,“好看吗?” “好看,”赵羡词望着她,“云儿一向好看的紧。” “那……赵姐姐,可喜欢?” 秦牧云说着话,却近前来,几乎逼到她面前。然后,就情不自禁地摸上赵羡词的下巴,“赵姐姐今日,才是好看的紧。”她刻意压低的声音,透着股令赵羡词感到危险却又忍不住心动的低沉,“好生令人喜欢。” 第83章 083 赵羡词迎着她深不见底的目光,不由握住秦牧云的手, “云儿……” “嗯?” “你……”赵羡词犹豫着, “伯父昨日跟我说了定亲的事……” 秦牧云定定地望着她, “你不愿意?” “非也, ”赵羡词摇头,“只是婚姻大事, 对姑娘家来说,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我知你现在没有心上人,不愿轻易成亲, 但万一日后——”她眉间尽是担忧, “日后, 倘若你看上了哪家公子,如今我们的定亲, 怕平白为你的好事添波折。” 听完她这番话,秦牧云眉头皱得紧紧的, “日后?我的……心上人?”她想,心上人,不就是在眼前吗?昨日……昨日不是都—— 昨日已经那般亲近, 何以赵羡词此刻还说这样的话!秦牧云冷了脸,“赵姐姐。”她握紧掌心,半晌才骨气勇气道,“你昨夜对我说的那些话,可还作数?” 赵羡词愣了一下, 当时心里就一抖,该不会自己昨日醉酒说了什么胡话?她万分紧张,犹豫不决,“我昨日,不是和守青一起回家的吗?” 秦牧云就呼吸一窒,张张口,“你——”你都做了那样的事,今天怎么还能装成没事人一样,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秦牧云觉得有些发晕,就坐在了一旁,“昨日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我昨日——可是说了什么醉话?” 醉话?秦牧云冷笑一声,好一个醉话! “赵姐姐不记得昨夜,你做了什么,是么?” 赵羡词瞧她神情不对,唬的心里直打鼓,忙道,“我要是醉后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向你道歉。今日是你的生辰,云儿,你……不要生气。” 不要生气。秦牧云气的心口郁结,一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半晌,才说,“你当真都不记得?” 赵羡词苦恼之极,“昨日是我第一次如此应酬,也是第一次醉酒,我只记得无论如何不敢喝醉,怕被人发现身份,后来好不容易散场,就要和守青回家,后面的……却不大记得。” 听完这番话,秦牧云倒抽一口冷气,强令自己冷静半晌,还是没有忍住,起身拂袖而去。 赵羡词愣了片刻,慌忙追上去,“云儿!” “赵姐姐止步,”秦牧云话说的冷淡,“这花船风景甚好,我出去透透气,请不要跟来。” 她说的认真,赵羡词脚步动了几动,还是停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秦牧云脚步匆匆去了船头,赵羡词把内舱里的这扇窗户又支起来,河面晚风吹来,让赵羡词满腹心绪愈发杂乱。 剪不断,理还乱。她几次想问秦牧云,是不是误把她当做男子,怎奈眼下这种情形,始终开不了口。又见秦牧云生气,就更不好问这些扫兴的话了。 定亲,定亲,若她是真男儿,这亲事自然最好不过,她求之不得。可她不是!依赵羡词的意思,她不想祸害任何人,尤其不想害了秦牧云。 私心里,她总觉得秦牧云应该嫁个好人家,像莫晓星说的那样,就算不是潇洒侠客,也该是文武双全的痴情男子。只不过因为秦牧云现在年纪不大,虽说也已到及笄之年,可以许嫁,但赵羡词根据自己上辈子的经验,却以为,这个所谓的及笄许嫁之年,实在不够。她嫁给周雪津那年也已经十七岁,又懂得什么儿女私情?何况如今才刚过十五岁生辰的秦小姐。 赵羡词不相信秦牧云的心意。姑娘家未许嫁时,总是只能同女子玩耍,接触的也只有女子。两人相好,再常见不过。可要是把这份好感,强行扭成儿女之情,那就难免荒谬。尤其她眼下比秦牧云大一岁,还扮做男子,令秦牧云产生错觉,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自然不知道,哪怕上辈子秦牧云离世也不过十六,然而历经两世蹉跎,前后加起来也已经有三十了! 赵羡词独坐半晌,还是决定出去找秦牧云。今晚本意是好好给秦牧云庆贺生辰,又哪能让她独坐生闷气? 秦牧云吹了半晌的冷风,恼得早把头上的发簪取下来了。见赵羡词过来,她把发簪递给赵羡词,淡淡道,“你若不想定亲,又送这发簪作甚?我虽年满十五,却未婚配,不当束发。” 所谓及笄之年,说的就是女子年满十五婚配之后,才能束发戴簪。秦牧云本来还以为,这个档口,赵羡词送她发簪,是要成两人好事,谁料赵羡词竟说出这番话来! 赵羡词把发簪接过来,又要给她戴回去,却被秦牧云躲开了去。 “云儿,”赵羡词好脾气的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犹豫半晌,才又说,“既然要定亲,那便定亲吧,我虽不是男儿,但与你相伴,也是很快活的事。只是,倘若日后再有变故——那便日后再说罢。” -- 第157页 秦牧云一听这话,顿时眼眶都红了,“我对你是什么心意?” 赵羡词轻叹一声,牵住秦牧云的手,“你虽已到婚配之年,但到底不算大。又与我交好,我这些日子常常扮做男子示人,你……你就算与福伯家的女儿一样心思,我也认了。谁让你是我的云儿呢?” 说罢,还是把簪子给秦牧云戴了回去,“你我定亲之后,以后你有大把时间,可以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在我身边,我会让你比在伯父伯母跟前更自在。” 秦牧云听得又是心酸又是高兴,简直不知道要拿眼前这个人怎样才好。她说的那些话,话里话外那些情意,虽然不完全是秦牧云想听的,但也好过上辈子那浑然不动的模样。 尽管昨夜那些事,赵羡词当真不记得,但秦牧云苦涩之余,见她如此情态,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赵羡词待自己好,秦牧云是知道的,可赵羡词自己没有觉察。秦牧云忍不住问,“赵羡词,你对旁人,可像对我这样?” 赵羡词就笑了,轻轻点下秦牧云的鼻子,“我哪有那么许多闲心!” 秦牧云嘴角就忍不住勾出了弧度,却又被自己抿了回去,没好气道,“那你不觉得,你待我太好了吗?” “这也算好?”赵羡词皱眉思索了下,“如你所说,我对你,好像是比对旁人更有耐心,也更喜欢,但,谁让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人了呢?我还怕热情太过,惹你不喜呢。” 秦牧云就哼了一声,“你总是嘴上说的好听。” 赵羡词看着她的样子,就宠溺的笑笑,拉着她的手问,“坐了这半晌,饿不饿?”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船头小桌旁取出一个食盒,里面竟满满是各式糕点,就招呼道,“来,云儿,吃点东西。” 秦牧云默默地坐了过去,结果赵羡词递过来的一口酥,又见赵羡词取出天青色梅花式样茶壶,笑道,“姐姐准备的真齐全。” “你且尝尝我这茶。”赵羡词道,“算不上名贵,却是本地特有的翠芽,不知是否合你口味。” 秦牧云将茶盏置于鼻端,轻嗅片刻,只觉清香怡人,这才小抿一口,初尝极淡,茶水入喉后反而才有清冽甘甜,舌尖甚至有浅淡花香,回味无穷。不由赞道,“姐姐找来的这茶,实属上品。” 赵羡词就道,“这是南省闺中常饮之茶,倒不稀罕。你若喜欢,我们有的是。”顿了片刻,想到秦牧云的身体,又补充道,“不过茶虽好,你却不能贪杯。” 其时已近黄昏,晚霞铺满淳河,映得整个河面都一片金灿灿,波光粼粼,煞是美观。更兼花船动桨,水波摇曳,素心梅香若有若无,更添别致风雅。 秦牧云与她同坐,饮茶赏落日,纵无声无言,也别有一番情味。 直到日头西沉,花船才靠岸。 秦牧云以为要下船,赵羡词却将人拦住,只是拍拍手,就见雷守青从船尾上岸,很快,便有醉贤楼的三四个伙计拎着食盒,陆续过来。 雷守青在岸边接过食盒,一一将食盒内饭菜取出,摆在舱内案头,又一并退去了。 秦牧云惊讶地看见,舱内临窗桌案上摆着三菜一汤,虽然简便,却香气扑鼻。仔细一看,那三菜一汤中,竟有两样都是扬城菜式,其中汤是惜时汤,正是春冬之交时扬城特有的汤肴,菜色两素一荤,秦牧云也认得两道素菜中的一个,扬城俗称别冬八珍,是时令菜,另外一道素菜和荤菜,秦牧云却不认得了。 赵羡词执她手道,“本想都给你准备南省菜色,又怕你吃不惯,所以选了两道眼下扬城的时令菜,你都认识,我就不说了。至于这两道南省的菜色,素菜名为春江白,用嫩豆腐和香椿做成,荤菜叫凤呈祥,看着红白相间,主要原料是虾肉,辅以青豆。”又说,“待会还会有桂花糖藕粥和梅花糕,权当饭后小食。” 说罢为秦牧云盛了一碗汤,笑道,“这顿饭只有我们两个人,又都是你喜欢的菜,你放开吃。” 花船稳稳当当地停在岸边,已经亮起了一盏盏花灯。夜幕笼罩下,只隐隐能听到风拂水面的浅吟低语,倒让船舱里的秦牧云心头滚烫,却有种奇异的安宁。 两人于是安静的用饭。秦牧云只觉得饭菜甚是可口,就连这两道南省菜肴,也颇得她心意。 其实想也知道,赵羡词既然属意为她庆贺生辰,又焉能不用心?知道秦牧云口淡,便特地从菜色多样的南省佳肴中挑出这一荤一素,不可谓不精心。 不过,虽说让秦牧云放开了吃,然而秦小姐纵使习武以来,饭量增大了不少,却也实在食量有限。况自来习惯晚时少食,也没吃多少。 赵羡词料到她如此,很快就叫来了桂花糖藕粥和梅花糕,又细细尝了一回。 眼见着快要月上中天,时间不早,秦牧云好奇道,“姐姐莫非打算今夜也在船上过?” 赵羡词笑笑,“是了,我们该回去了。” 便令人撤下这些饭食,又给秦牧云披了件厚厚的大氅,邀请道,“与我一道出去赏月,如何?” 秦牧云自然没有不应的。 两人站在船头,没过片刻,忽然惊见河面一道银色的弧线自水中飞跃而起,噗嗤一声,那银光又落入水中,秦牧云叹为观止,惊讶道,“那是什么?” 赵羡词对眼前的情景很满意,耐心解释道,“虽然现在才二月中,但南省要暖一些,常言道,春江水暖鸭先知,鱼更知。淳河何时苏醒,谁也没有河里的鱼清楚。” -- 第158页 “那竟然是鱼吗?”秦牧云面露喜色,“好漂亮!” 赵羡词莞尔,“现在还早,若是到惊蛰时分,夜里的淳河更精彩。不过那时,万物复苏,难免有些吵闹,不似现在,万籁俱寂时偶有一些早起的鱼儿探头探脑,幽静之中略显活泼,倒不失为春前好景。” 话音刚落,就见河面接连有两三道银色弧线隔着参差不齐的距离呈现在水面,又迅速沉寂下去,时有月色映衬,更显得淳河此景如梦似幻。 秦牧云看的高兴极了。 偏在这时,赵羡词低声哼起了南省歌谣,因不是官话,赵羡词便省了歌词,只哼小调。秦牧云把目光从河面收回来,抓着栏杆,静静地看着她。 这曲子,秦牧云以前听过。上辈子在周府时,思乡情切,赵羡词就会低声哼唱这小曲。只是此刻再听,秦牧云只觉得满腹柔情,无限情意都随着赵羡词的小调荡漾在淳河里。 赵羡词迎上秦牧云的目光,那眸中深不见底的温柔让她不由得心头发酥。这一刻,赵羡词竟然有种错觉,觉得秦牧云的这双眼睛,根本不是一个十五岁少女的眸子,反倒有种令人心悸的深沉和通透,是能够让赵羡词一不小心就沉沦深陷的那种诱惑。 这种不受控制的疯狂让赵羡词下意识想要逃开。 可没等她移开目光,秦牧云突然捉住了她的手。 赵羡词惊讶地看着她,也没说话。秦牧云却靠近些,低声道,“赵姐姐,你昨晚做了很过分的事。” “我?”赵羡词立刻紧张起来,“何事?” “姐姐当真想知道?” 听着秦牧云幽幽的声音,赵羡词几乎五感全部张开,极敏锐的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对,但她依然压不住好奇心,非常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当真对秦牧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于是即使明显警觉到其中或有不可预料之事,却还是执著应道,“当真。” 秦牧云的目光就一下变得深不可测起来,甚至下意识抿抿唇,不由自主的咽了口水。 然而赵羡词等了片刻,她却没有任何动作,只问,“赵姐姐,你我若是定亲,不管怎么说,也算夫妻了吧?” 夫妻——这个词让赵羡词没来由的浑身一颤,定定地望着秦牧云,声音都有些发抖,“自……自然勉强也算……” 秦牧云就笑了笑,望着赵羡词的眼睛,伸手抚摸她的眉眼,“姐姐今日,甚是好看。” 赵羡词还没回话,秦牧云就倾身上前,吻在她额头。 那属于秦牧云的清香,瞬间就充斥在赵羡词周边的空气里,让赵羡词因着这铺天盖地的悸动疯狂跳动着心脏。 却听秦牧云说,“羡词,我给你的书,你看了吗?” 这是秦牧云第二次提起那本书了。 赵羡词脸红心跳,十分羞赧道,“上次你说过,我本来打算回去立刻看一看,没料到账册和资料太多,我时常在睡前一阅,不知随手放哪儿,竟然没找到。”又慌忙补充,“我一定尽快找到!” 秦牧云轻轻叹息一声,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不如,我讲给你听吧。” “……好。” 第84章 084 赵羡词望着不时泛起银光的河面,听着秦牧云低沉清浅的声音在耳边似呢喃低语。 那是史上最早有记载的女女相恋之事, 虽然入不得正史, 但也在民间广为流传, 讲的是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与巫女楚服的故事。 正史中, 楚服死于为陈阿娇行巫蛊之事,因大逆不道而被斩首示众。可在野史中, 楚服实际死于给汉武帝戴绿帽子。 “……楚服扮做男子模样,与陈皇后心意相通,同吃同住,日夜不离, 虽同为女子却行男女之事, 与寻常夫妻无异。” 故事到这里, 已经无需再说。秦牧云转而望着赵羡词的眼睛,眸中涌动着令赵羡词看不懂的情绪。 赵羡词听罢, 怔在原地。这样的故事,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却觉得, 如此大逆不道又荒唐之事,怎的从秦牧云口中说出,竟让她止不住心头战栗, 莫名的心中惊跳,鼓噪的厉害。 她似乎……明白了秦牧云的意思。 秦牧云却问,“赵姐姐,可喜欢这个故事?” 赵羡词张张口,却答不上来。她避开秦牧云的目光, 紧紧捏住自己的手指望向河面,甚至不敢再与秦牧云对视,一颗心聒噪不停,好似浑身血液都在躁动着什么。 却又满心疑惑,也不知道脑子想到哪里去了,暗想着,以女子之身该如何行男女之事?要说男女之事,她实际上是略懂一些,毕竟上辈子嫁过人。嫁人之前,自有贴身教养的婆姨仔细说教,甚至会给一些平日里遮掩藏着的春|宫图册,好让姑娘家细细了解。 但女女之事,赵羡词却是当真闻所未闻。不过,她转念想,这世间之路本就不止一道,既有男子断袖,为何不能有女子两情相悦? 就连宫中,不也有宫女太监对食? 赵羡词胡思乱想着,也情不自禁道,“这原是无奈之举。我听闻,陈皇后因见弃于汉武帝,才有巫蛊之事。便是如你故事所言,陈皇后怕不是将楚服当成汉武帝的替身罢了。就如那宫中对食,也是太监和宫女互相慰藉,无奈了此残生,这些虽是情理之中,却非你我可比。”她说,“你是御史之女,貌端身贵,前途无限,日后自有无数好儿郎等着你选,你……你还是少看些这种无稽之谈吧。” -- 第159页 秦牧云静静听罢,虽说心寒几分,只是赵羡词这些话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赵小姐就是读列女传长大的人,虽然这辈子不再是满脑子相夫教子贤妻良母之论,让她一时半刻接受这些事情也非易事。只不过理解归理解,秦牧云还是心内翻腾,到底有些哽咽。 却又不服气道,“那你可知,你口中所谓的对食,原本说的就是宫女两两相依偎,与太监无关。” ……赵羡词并不知道,却也尴尬的不知该作何回应。她没有半点准备,虽说自以为能与秦牧云相伴很好,但却与秦牧云所想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可这种态度,却惹恼了秦牧云。秦牧云忽然道,“你既然无意于我,昨夜又为何做出那等孟浪之举?” 赵羡词一下懵了,还以为秦牧云说的是亲额头的事,正想解释,却见秦牧云眼眶通红,甚至话中带了鼻音,质问道,“赵羡词,你真的对我无意吗?” 这么一说,秦小姐便有些情绪失控,竟然钻了牛角尖,“你口口声声都是雷守青,莫非你竟对她另眼相看?又或者,你昨夜是把我当成她不成?” 虽然完全不知道秦牧云说的什么,但赵羡词也不由大喊冤枉,“云儿,你胡说什么呢!守青——守青,她功夫好,全充作我的贴身护卫,仅此而已,你——” “贴身护卫,”秦牧云意味不明道,“有多贴身?为你更衣?替你画眉?还是为你梳妆?” 赵羡词瞬间哑然。这些事……雷守青确实做过,初时,因雷守青善于乔装打扮,赵羡词便让她为自己上妆,效果极好。后来才是自己慢慢学会,不假人手。但偶尔自己做不好时,还是要劳驾雷守青。只是,尽管如此,赵羡词还是知道,这些事和秦牧云说的全然不是一回事,遂讷讷道,“虽然如此,却并非如你所想那般——” 她的话被吞没在秦牧云的唇齿里。 赵羡词指尖一抖,情不自禁地抓住秦牧云的衣襟,紧张的绷直全身,却反映不过来眼下是什么情况。 秦牧云眼眶通红,一颗心简直翻江倒海,又酸又苦之下,那无法消解的情绪溢满全身,让向来自持的秦小姐作出了如此大胆的举动。 她吻住了赵羡词。 甚至在赵羡词抓住她衣襟时,趁机搂住腰肢把人带进怀里,不容赵羡词逃跑。 赵羡词不会伤她,秦牧云知道。于是咬住她下唇,恨不能将人吞入腹中,却只是克制地发狠,用力咬了一口,没有见血,却让赵羡词吃痛。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什么的赵羡词,终于由僵在原地变得有动作,她努力要推开秦牧云,却不想习武的秦小姐力气大的惊人,又存了绝不放手的意思,以至于赵小姐怎么用力都推不开。她本可以一脚踩在秦牧云脚尖,只要用力一碾,秦牧云定会吃痛,可她……又不舍得。 于是,赵小姐无奈承受着这个看起来荒唐无比的亲吻,满心慌乱地落下泪来。 秦牧云看见,心里也跟着一疼,红彤彤的眼睛雾气氤氲,到底放过她的唇,却挪到眼角,将那两行清泪吻去。 赵羡词扭过头,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秦牧云……太任性了。 又听秦牧云说,“雷守青,可曾对你做过这样的事?” 赵羡词气的很,根本不愿意理她。只是人还在秦牧云怀中,怎么也挣不脱。 秦牧云就低头道,“你生什么气,你昨夜就是这样对我的。” “……”这话一出,赵羡词就呆住了,“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秦牧云气呼呼的,“你昨晚喝醉了,还差点脱了我衣裳!” 赵羡词目瞪口呆,不相信自己竟然能干出这种事! 此刻,她被秦牧云搂在怀中,更觉得温度烫人,简直要把自己羞死了!半天,才心虚道,“我……我脱你衣裳做什么……” 秦牧云瞧她满脸通红的模样,又生气又好笑,赌气道,“那要问你自己,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羞人的事!” 赵羡词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不由得想到不久前那个春|梦——一定是怪那场梦!赵羡词面红耳赤,哪还有半点稳当当的大姐姐风范,紧张的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十分没有底气地跟她道歉,“对不起……我……” “算了,反正我们也要定亲的。”秦牧云说,“不管你怎么想,我是认真的。既然你以为我现在年纪小,那我就勉强再等等。赵羡词,你觉得要多大年纪你才能将承诺一生的事当真?” 赵羡词没料到她问的如此直白,犹豫片刻后,竟还认真回了她,“女子十九未嫁,就要交税了,那,十九岁?” 秦牧云脸色不善,“我今日才满十五,你跟我说十九?” “……”赵羡词无奈,不知为何,这一番话下来,反而愈发觉得和秦牧云亲近许多。 秦牧云冷哼一声,“顶多十八。” “……也不差那一两年,”赵羡词说,“这几年,你尽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听你这话,你竟是以为我见识少了。”秦牧云咬唇,半天又一声叹,“罢了,我虽然书多读了几本,也确实没去过几个地方。”想了想,又说,“不过,你可要答应我。” 赵羡词忙道,“答应你什么?” “在这三四年间,你不许喜欢别人。等你我定亲之后,你要与我同吃同住。可有异议?” -- 第160页 看着秦小姐一副你但凡有异议我立马就翻脸的样子,赵羡词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再说了,这些事对她来说,本就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自然点头应下。 秦牧云这才满意点头,谁料没过片刻,又说,“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秦牧云清清嗓子,“因你我定亲,有了夫妻之名,日后就算有些亲昵之事,你……你也不能躲!” “……”赵羡词这就答应不下了。 秦牧云有点急,情急之下竟然开始翻旧账,“当初在周府玩马棋,你可还欠我三件事,无条件答应的,你可还记得?” 赵羡词是万万没想到秦小姐还记着这么远古的一茬事,当即哑巴了,只得硬着头皮道,“但……但你也不能太过分……” 秦小姐就很不高兴,“我怎么过分了?我可没有抱着人就亲,还要脱别人衣裳!” “……”赵羡词发现今晚自己无话可说的次数有点多。 秦牧云见她理亏,就有点得意,“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你倒想得美。”秦小姐想,顶多不过亲亲抱抱,再多……再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反正现在手也拉了,抱也抱了,甚至亲也亲了,就差没把赵羡词那些迂腐古怪的念头赶出去,好把赵羡词的心打扫的干干净净,让自己住进去了。 第85章 085 正说着话,没注意到花船已开到淳河桥部分。花船刚到, 早已在淳河桥上准备妥当的烟火就一齐绽放, 映着漫天星光, 好像在天上泼墨挥毫, 洒出一片片绚烂的奇异景象。 秦牧云吃惊地举目望去,只见烟花四散, 五彩斑斓,以星星点点的夜空为画布,影影绰绰之间,那渐明渐暗的光影颇像一幅晕染了色彩的水墨写意图。 原来, 在河心观赏, 竟与在岸边赏烟火是如此不同! 天上被烟火映得如白昼乍现, 河中无声的倒影与之交相辉映,以至于在船头的她们二人, 竟好似置身烟火之中一般,不知今夕何夕, 如坠星河,如在云端。 赵羡词也被这夜空下的美景惊呆了! 她是无心而为,不料竟意外成就如此美景。 却见秦牧云目不转睛地盯着星空半晌, 忽然将她松开,双手合十开始闭目许愿。 半天,才睁开眼睛。 赵羡词忍不住问,“你许了什么愿?” “我希望,”秦牧云望着星空, 声音放的很轻,“能与赵羡词平平安安,白头偕老。” 赵羡词心头一悸,慌忙扭过脸去,“傻子,那是烟火,不是流星。” 秦牧云却看向她,一字一顿道,“我又不是向它们许愿,”她微微笑起来,“我只想,让为我花费这般心思的那个人,能知道我的心愿。” 赵羡词不禁倒抽一口气,愈发觉得脸上烧起来。她竟不知道,秦牧云何时变得如此会撩拨她的心! 可又禁不住暗想,自己当真能与秦牧云,平平安安,白头偕老吗? 虽然是个很平常的愿望,但,凡事越是平凡,才越是难得。 没有任何预告的淳河烟火,再次陆陆续续吸引了许多人。眼见着烟火渐散,人群愈多,赵羡词便敛去眉眼,拉着秦牧云进到船舱里面去了。 她还要把衣服换回来。 好在这一路,因是夜晚,两岸无人,又在船头沿河而动,全程没有人发现换回女子装扮的赵小姐,不枉赵羡词一番精心谋划,既要确保自己不被发现,又要好好给秦牧云庆贺生辰。 到此刻,今晚的生辰礼已大致落下帷幕。 赵羡词换回男装,束起长发,重新出现在秦牧云面前。 秦牧云将她按在窗边,对着镜子道,“这次,我为你画眉。” 虽然秦小姐不大精通乔装打扮,但好在有赵羡词原先扮做赵康的例子在线,她给化成那模样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赵羡词知道她的心事,也就由她去。只是暗想,看来以后,还是要自己学好这门手艺,不好再多麻烦守青。 这么想着,便不由借着镜子望秦牧云一样,看秦小姐眉眼专注,却肤如美玉,端的清冷可人——谁又能想到,私下里,秦小姐竟如此热烈张扬呢? 不过,不管什么样的秦牧云,都令赵羡词觉得动人非常。 她想,但愿……但愿云儿的那个愿望能够成真吧!但愿,但愿秦牧云以后真的不会喜欢上什么男子,但愿自己的身份,永远不被揭穿! 如果能以赵康的身份,和如此知心知意的秦牧云白头偕老,赵羡词愿意永远束起发冠,裹起胸前,只盼着这假凤虚凰的美梦能长长久久做下去,盼着日后真正懂得男女之情的秦牧云能不悔今日之约! 今夜的梦实在太美,以至于赵羡词充满深深的不安。 甚至开始心怀恐惧。 恐惧有一天,秦牧云突然明白,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年少幻境一场。 恐惧到那时,原以为能陪伴一生的这个人,到底还是会离自己而去。 赵羡词忍不住想,这辈子,真的能有人陪自己白头偕老吗?再也不会孤立无援,父母亲朋皆去,唯有自己如浮萍,飘零无所依? 她内心深处如此渴望,以至于并不敢轻易做这样的美梦。 好梦易做,好事多磨。 赵羡词垂眸,敛去眸中藏不住的祈盼,任由秦牧云为她梳妆打扮。 -- 第161页 却不知此刻,秦知寒正在淳安街的醉贤楼,坐在靠窗最好的位置上,遥望着夺目的淳河盛景,仔细听着属下关于赵康的详细调查。 “大人,赵康的详实资料如此,但并未查到当年赵大人与赵康母亲相识的音讯,此事怕有蹊跷。” 秦知寒目光深邃,听罢半晌,忽然问,“今夜淳河这热闹,是赵康那小子为云儿庆生所为?” “回大人,正是。”属下便将这件事细细禀报,包括赵羡词何时去的春和船坞,怎样与人详谈,又怎样布置了这场惊艳的花船之旅,甚至包括赵羡词精心订制发簪之事,事无巨细,一一陈述。 “难为他用心。”秦知寒合上手边卷宗,“你下去吧。” 那人领命而去,继续追查赵康的点点滴滴。 秦知寒举杯自饮,想着当日遇见长公主刘润月的事。虽然刘润月扮做男装,但秦知寒自是认识她的。又向来知道长公主行事作风,素来是心高气傲,轻易难青眼旁人,怎的就对这个赵康如此器重?甚至还亲自出手帮助。 难道…… 他眸光微缩,想着刘润月和赵自省的往事,不由得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赵康的资料,他看过了。严丝合缝,一切都对的上号,唯有是赵自省的私生子这点,漏洞百出。 如果这个身份坐实,那么显然,这份严丝合缝的生平经历就显得过于刻意,刻意到若非宫中皇族手笔,难以做出如此详实细致的卷宗。 可赵康一介平民,何德何能,让长公主如此大费周章? 秦知寒再次看向这繁华比扬城更盛的南省,想到一些关于长公主和赵自省的传闻,这个令人震惊的想法便显见得有模有样了。 以长公主的性子,怎么就心甘情愿远嫁边陲?说是南海郡王,但到底是蛮夷之地。 除非,有什么掣肘了她,比如——一个孩子。 留一个孩子的命,换来长公主的远离京城? 显而易见,什么样的孩子才能让长公主如此费心? 秦知寒又自饮一杯,眉头皱得更深——可如果是长公主私下产子,这件事不可能半点风声都没有。就算宫中遮掩的再好,要查,也一定会查出蛛丝马迹。 秦知寒笑笑,先大胆假设,再小心求证嘛!继续查就是了。 不过是时间问题。 好在眼下,那赵康不过是和他女儿定亲,倘若日后他身份真有不便,就悔了这么亲事便是。只是此刻,看着自家宝贝女儿非卿不嫁的决然,秦大人认为,不可与之硬碰硬。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逼急了她,只怕两败俱伤。 那就先观察看看,最好赵康不要出什么幺蛾子,不然,就是让这个人从世上消失,也不能连累了他女儿。 赵羡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秦大人的生死薄上挂了号,此刻正在仔细为秦牧云束发。这白玉剑簪与秦牧云很配,愈发衬出秦牧云的清贵脱俗,赵羡词看着很喜欢。 她二人离得极近,对着同一面铜镜,映出两人的面庞。 秦牧云看着赵羡词俨然换成另一个人的妆容,不由叹息,“羡词原是个美貌温柔的人。”可此刻,却打扮的像个粗壮莽汉,横眉黑脸,端的没有半点女儿样。 赵羡词却笑道,“原来人的相貌竟能如此轻易改变,只需要改变一下眉眼和唇形,再涂上暗粉,把脸上光暗分出,就能变成另一个人!真是太神奇了!” “你倒是乐在其中。” “我只是觉得,这世间的事儿,着实有趣的紧。”赵羡词说,“可见人的眼睛,有时候是靠不住的。” 秦牧云嗔她一眼,又问,“这都是你跟守青学的?” “正是,”赵羡词说,“你不知道,守青还有一个哥哥,善口技,能学不同人的声音,听起来完全像不同的人一样!特别厉害!” 秦牧云忍不住扶额,“赵小姐,但凡您除了做生意外多出去走走,就能知道每个茶馆里都有这样的说书先生,不仅能学人声,连动物、植物乃至拍桌拔剑等乱七八糟的声音,都能学的惟妙惟肖!” “竟有这样的奇人!”赵羡词惊道,“我都没有看过。” 秦牧云想了想,“你们南省好像确实很少见,不过扬城却有很多。大概因为扬城玩乐之风盛行,不比南省,要厚重许多。”说罢,执了赵羡词的手,“以后去了扬城,我带你去看。既然要定亲,无论如何你都要去拜见一下我母亲的。” 赵羡词就有点紧张,“万一伯母看出来,可怎么办?” “我爹都看不出来,你觉得,我娘都看出来?”说罢,秦牧云就扫了一眼她胸前,“不过,以我之见,还是早点去的好。毕竟你今年十六,这般大的男子多半都有了喉结,天热时你不好遮掩。” “正是这理,我原来都没想到这些。”赵羡词说,“谁曾想两三年过去,还会有这些变化。我也很愁这点,日后就算束胸,这喉结可怎么办!” 秦牧云就道,“你也不必太担心,实在不行,便定制专门高领衣裳,挡住咽喉。只是入夏后,再穿那样的衣服,就要委屈你了。” 赵羡词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过还有一点要注意,”秦牧云说,“你年岁渐长,样貌也要有所变化。不然总扮成这个样子,别人也会生疑。而且,你不必刻意把脸涂黑,等福隆楼生意步入正轨,你便是白白净净,也依然有说服力。不然整日往脸上涂这些暗粉,太伤皮肤了。” -- 第162页 这也是赵羡词没想到的,不过她怕自己脸不黑会显得太过女气。 秦牧云无奈,“你就是黑着脸,南省不也照说你娘娘腔?这也没什么,与其做个黑脸娘娘腔,不如做个小白脸,好歹顺眼些。” 赵羡词听到这话,知她是打趣自己,便没好气的戳她脸颊,“什么话!” 秦牧云就戳了回去,两人于是笑闹起来。 第86章 086 很快船行到尽头,赵羡词朝秦牧云伸出手, “我们回家吧。” 秦牧云抿唇一笑, 右手放进她掌心, 一点也不避讳旁人的眼光。因只有她们两个人, 赵羡词又知道了秦牧云对雷守青心里有刺,就吩咐守青先回去休息, 她们坐轿回去。 因夜色渐深,等待多时的轿子早已在岸边翘首以待,她二人准备这就上轿回府。 刚把秦牧云送入轿中,赵羡词正要进时, 忽然看到不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 是那位自称赵润的人。 她略作迟疑, 立刻对秦牧云说, “我去找个人,你先回去!”说罢拔腿就上前追去。 秦牧云也不知道她要追谁, 正要喊,就看见前方街口秦知寒朝她走过来, 秦牧云只好停下动作,规规矩矩叫了声“爹”,待要下轿, 却被秦知寒拦住。 接下来,秦大人就上了轿子,又吩咐轿夫这就走。 秦牧云本想说要等赵羡词,可观察下她爹的神情,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只好按住话头。 果然走了一会儿,秦知寒笑道,“云儿,你可是决意要与赵康这小子好了?” 秦牧云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话,只道,“是,女儿非他不嫁。” “嗯。”秦知寒应下,并未多做表示。 秦牧云反倒有些不安,“爹爹怎么突然有此一问?” “没什么,既然他要做我的女婿,我总要问问你的心意。”秦知寒似闲聊一般问她,“你是怎么与他相识的?” 秦牧云就怔了下,又怕秦知寒看出端倪,略作思忖便道,“他曾在百宝楼做事,我在京中时,曾随嫂嫂去过几次,因惦记着母亲的病症,就想在百宝楼找个大夫,这才遇到他帮忙。” 秦知寒望着她的眼睛,“他是看你貌美,主动过来搭讪的?” “自然不是。”秦牧云纵然玲珑心思,到底抵不过秦大人老姜辛辣,几句话问出来,就有点紧张,“他在买书,听到我打听这事,就顺便帮我问了问。” “可据我所知,”秦知寒说,“这位莫神医是当朝七王爷请来的,难道,这赵康还认识七王爷不成?”秦牧云刚要开口,秦知寒又补了一句,“云儿,你爹虽然不在京中,消息往来稍显晚,但京中诸事我要是想查,也还是能查个一清二楚的。” 秦牧云就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将双手缩进袖子里,暗自握紧掌心,怪道,“爹!你怎么倒像在审女儿似的?女儿不过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禁得住秦大人如此逼问?” 秦知寒眼皮一跳,知道女儿又要糊弄自己,便笑道,“那好,我不问你,我去问那赵康。” “……”秦牧云就更担心了,不满道,“爹,你做什么嘛!赵康的身世来历,不是明摆着一清二楚吗?你就算要查,也该私下去查,直接去问,你莫非是有意要坏了他对女儿的情意!” 秦牧云在临河院子这段时日,早已清楚赵羡词这一路的来历,自然相信那六公主的手段。就算她爹去查,应当也查不出什么猫腻来。 听到这话,秦知寒哭笑不得,又问,“你与他相识多久,怎就对他情根深种了?你了解他吗?” 秦牧云不愿意回答,只说,“都已经决定要定亲了,您才问这些话,还有什么意思!再说,这世上只怕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当真?” “再真不过。” “那,他和赵自省什么关系?” 秦牧云听到这话,顿时吓了一跳,“爹!”便有些躲闪之色,“您……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不是说,这世界上没人比你更了解他吗?”秦知寒道,“只怕,你这位要定亲的未婚夫,身上藏着不少秘密吧?” 这句话简直把秦牧云吓得指尖一抖,愈发露出躲闪之色。但好在片刻后,秦大小姐就镇定下来,不咸不淡的说,“爹爹,谁身上没点秘密呢?您只是为我找个夫婿,又不是调查罪犯,难不成还要把人家从里到外翻个透?若当真如此,只怕没人敢娶女儿了。” 秦知寒就冷笑一声,“我和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母亲当年冒着生命危险把你生下来,你就是我们的命根子,你以为,若不是看你鬼迷心窍,我能看上那小子?实话说了吧,我早就把他查个底朝天了,而且,我确实打算把他从里到外翻个透,就算你不说,对我来说也只是时间问题。” 秦牧云脸色就不大好,忍着不安道,“爹,我也实话跟您说,她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但我不会告诉您。左右要和她过日子的人是我,不是您。不管您查出什么来,我都认定她了。您也别问我是不是鬼迷心窍,就当我是着魔了也好,以前我还觉得,就算不能与她相好,也不过就是终身不嫁,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仅要和她好,还要一辈子和她好,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而且——”她咬咬牙,为了让秦知寒打消对赵羡词不利的念头,硬着头皮道,“女儿不孝,早已和她有了夫妻之实!” -- 第163页 话音落,人就满脸通红,便低下头去再不作声。 秦知寒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气的血压上头,“你——” “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倘若我执意不允呢?” “女儿说过了,要与她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秦牧云一脸倔强,“爹,我知道您本领高,但我对她心意如此,她若因我受到半点伤害,女儿不孝,决不会让她一人受苦,生同衾,死同穴。” “混账!”秦大人气的扶额,“你还敢拿小命来威胁我了?” 秦牧云红了眼眶,“女儿也不想这样,但我和赵康无权无势,若是有意欺辱,我们又能怎么样呢?爹,女儿不孝,但唯一能让您在乎的,恐怕也就这一条命了。” 秦大人听完她的话,气的吼道,“停轿!” 那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差点把轿夫腿吓软,赶紧压下轿门。 秦知寒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出,恼道,“我看你真是疯魔了!” 说罢,气的两眼冒火,也不管秦牧云,自己走路去了。 旁边一直跟着的心腹护卫过来问,“大人,那赵康,还查不查?” “查!为什么不查!”秦知寒吼道,“一点信息都不要放过,给我查个底朝天!” 心腹无端被秦大人的怒火波及,还是硬着头皮问,“那要是查出什么来……” “查出什么来!”秦知寒气的想回家抱媳妇,堂堂御史大人,可曾受过这样的气!偏偏那个人又是他的宝贝女儿,让秦大人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恼的只想回家找周乐清求安慰。这会听见心腹问这话,就更气了,“查出什么来,就给我补好!这个王八蛋,真是气死我了!” 也不知道他是骂谁,心腹听到“补”这个字,还有点懵。 秦知寒这才稍稍平复情绪,“小姐的话你也听到了,我要是真把姓赵的那小子怎么样了,以她那性子,不定要干出什么事!这赵康的事,你让人细细去查,倘若真有不妥之处,就查缺补漏,把生平卷宗给我搞漂漂亮亮的!” 属下这才领命而去。 赵羡词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命终于从秦御史的生死簿上,挪到了重点保护名单里。此刻,赵小姐追着那熟悉的人影走了大半条街,因夜色越深,她便越跟越不安。 好在那赵润没有往僻静处去,只是去了城中深处的一处别院。 这院子,赵羡词却是知道的。 当初晚晴找房子的时候,也看过这个小巧的别院。因这别院深居闹市,却极隐蔽,可谓闹中取静的绝好之地。不过好则好矣,却没人买得起。 实际上,这别院虽然一直空置,却从没有人要卖,晚晴当初来问,却连个管事的都没有,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这别院简直天价。 也不知道里面长什么样。 远远跟着,见赵润刚到门口,就有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来接,举止之间对赵润颇为亲密。只是态度不怎么好,听他说了一句,“回来了。”还是冷冰冰的语气。 赵润却不大在意,甚至亲昵的捏那人耳垂,搂着腰进屋去了。 赵羡词目瞪口呆的看着,只觉得心里砰砰跳。 自己好像碰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紧张不已,正打算悄悄离去,还没等站直身子,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刀。 冷冰冰的刀锋贴着肌肤,吓得赵羡词当即僵住。就听身后那人说,“什么人,胆敢跟踪我家主人?谁派你来的?” 赵羡词吓得连连咽口水,忙道,“不不,这……这是误会,我……我是来找我叔叔的。” 身后那人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只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实话,你就命丧于此。” 赵羡词头皮发麻,脊梁骨都开始冒冷汗,只好大声叫道,“赵润叔叔!我是赵康,赵润!” 她刚喊罢,就发现颈间一疼,身后那人已经刀入骨三分,好在此刻那人长刀被什么东西击落,赵羡词才险险拣了一条命。 那东西落在地上,黑夜中隐隐发光。赵羡词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颗夜明珠! 可是别院的门并没有开,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赵羡词就听见屋里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让他走。” 赵羡词僵在原地,直到觉得颈上嗖嗖发疼伸手去摸时,才发现身后早已没了人影。 要不是脖子上还流着血,赵羡词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赵羡词是片刻都不敢待了,顺手捡起那颗夜明珠,拔腿就跑。 简直是狼狈逃窜。 她是万万没料到,这个赵润竟是如此惹不起的人! 好像昙花一现,只帮她解个围,从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赵羡词已经是另一番模样时,才知道,原来这位赵润叔叔到底是什么人。 而别院里,刘润月正帮那男子擦手指,嗔道,“你倒是大方,南海再富有,也禁不起你这样把夜明珠当暗器用。” 男子冷声道,“我要是晚一步,你那个老相好的女儿就要没命了,到时恐怕长公主责怪。” “哎呀,我都说了多少遍,那都是年少的事了!” “是,本王也没料到长公主殿下如此长情,千里迢迢只为了帮老情人的女儿做个生意。” “……我真的只是路过,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 第164页 “长公主愿意做什么,本王管不着。” “你——” 夜色越深,这别院的叹息声却一声重过一声。 过去多少事,都吹散在往事里,有的人已经放下,如释重负。 而有的人,却清清楚楚地一桩桩一件件都烙印在心上。越是在意,反而于是放不下。 而赵羡词丝毫不知道自己给“赵润叔叔”捅了多大篓子,此刻捂着脖子正拼命往家跑。 第87章 087 秦牧云刚跟秦大人硬杠了一回,这会儿还心内戚戚然, 唯恐她爹对赵羡词下手。 结果没想到, 赵羡词竟然是负伤回来的! 刀伤, 靠近咽喉位置, 赵羡词半个锁骨和右手都被血染红了。 尤其这一路跑来,伤口处殷红的鲜血因为剧烈运动依然在不断渗出。 秦牧云看见她这个样子, 惊吓的险些晕过去。慌忙教人去请大夫,把赵羡词按在椅子上。 好在莫晓星会点简单的包扎,就找晚晴要来干净的白布,先止住了血, 却说, “这使刀的人是个好手!” 赵羡词脸色煞白, 又是后怕又是失血,浑身止不住发抖, 神情仓惶。 雷守青在一旁看着,无比懊恼, 她就不该走! 好在大夫来得快,很快给赵羡词处理了下,还道, “如此干净利落的刀伤,若是再深几分,赵公子就没命了呀!” 秦牧云无比心疼,又满心愧疚,还不知道赵羡词发生了什么, 以为是她爹下了这样的狠手,一时间简直要难受死了。 赵羡词回来后,就一直握着秦牧云的手,这会儿看见秦牧云眉宇间尽是担忧,才勉强道,“你别担心,这是场意外。” 秦牧云说不出话,半刻也不愿意离开她。 待把赵羡词送入闺房,秦牧云想了想,出来找雷守青。 就见雷守青倚在门旁,默默抹眼泪。看见秦牧云过来,慌忙擦干净,低声道,“秦小姐。” 秦牧云心情很复杂,“守青,你——”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喜欢一个人,却知道永远没有机会,只能默默守着那个人,这份苦楚,秦牧云也受过。 但感情这种事,实在说不得。秦牧云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她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道,“以后,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单独行事,尤其这么晚的时候,可好?” 雷守青就重重点头,“您放心!” 秦牧云对她笑笑,转身要走时,又忍不住长叹一声,对雷守青道,“辛苦你了。” 不止保护赵羡词,还有雷守青那份不能说的心思,都很辛苦。 雷守青垂眸,“秦小姐哪里话,这是我应当做的。” 秦牧云抿抿唇,也就回去照顾赵羡词去了。 晚晴这才过来,拍拍雷守青的肩膀,叹气道,“守青,你——唉,也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责任。” 雷守青眼睛还红着,看见晚晴才愈发觉得委屈。她和晚晴算是交好的小姐妹了,便心绪难忍,哽咽道,“我知道,但,还是没有照顾好公子。” “守青……”晚晴拿手绢给她擦擦眼泪,“你不能这么自苦,实在不行,你就跟小姐明说了吧。” 雷守青一惊,“说——说什么!” 然而那慌乱的语气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思,她知道晚晴要她说什么。 晚晴也听得出来,心疼的看着她,没有回话。 半晌,雷守青才苦笑道,“没什么好说的,小姐和秦小姐,你也应当看得出来。我……我不该有非分之想。” 晚晴才道,“我记得你去赵府时,小姐还吩咐我,不能拿你当下人。她觉得你和你哥哥都是可塑之才,尤其你功夫比你哥哥还要好点——守青,你不用把自己当成小姐的仆人,你和我不一样,我是赵家家养的下人,世世代代都是赵家的下人。可尽管如此,小姐也待我很好,教我识字,教我明理,很多时候都像一个大姐姐。小姐待你也是如此,守青,小姐从未当你是下人,你是她的贴身护卫,是护卫,给你钱,你做事,跟做生意一样,你要是做的不开心,就跟小姐说,大不了不做。” 雷守青呆了呆,“小姐对我和哥哥有恩——” “有恩你就报恩呀,但报恩又不是把你卖给小姐了。”晚晴说,“要是按照小姐以前教我的说法,你也要有自己想做的事才好,除了尽护卫之责外,不能什么事都围着小姐转。你看我,虽然我是小姐的贴身丫头,但我喜欢女工,闲来无事就自己做这些,现在还养鸡养鸭,操持家用,虽然辛苦吧,但很充实。你呢?守青,你有没有想做的事?” 雷守青努力想了半天,才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以前只想挣钱,能吃饱穿暖不受欺负就行。后来遇到小姐……” 遇到了赵小姐。赵家小姐将她从群狼环伺的恶劣处境中拯救出来,自那时起,雷守青心里就生出了从未有过的萌芽,不过却知道那贵公子高不可攀,这念头也就立刻被掐灭了。但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 即使再见时,赵公子变成了赵小姐。 雷守青不是没见过高门大户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如秦牧云那般,几乎没几个会正眼瞧她们。但赵小姐不一样,赵小姐不仅对她言笑晏晏,说话声音又好听,人也温柔可亲,何况还真心为她这样的贫贱百姓着想,半点也没有瞧不起的意思。 -- 第165页 这样的赵小姐,便是同为女子,也让雷守青心生向往。 于是,这份向往渐渐就变了味道。 雷守青并不恐惧这样的感情,她出身贫贱之家,又不是没见过两个女子相依为命的事。这世道说严苛,也确实是严苛,尤其对赵羡词和秦牧云这种世家大户的小姐。但要是说宽容,也是真宽容。贫贱女子,互相依靠,寻常百姓之家也习以为常。 这世道,本就是光怪陆离,什么都有。 只是雷守青深深感到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赵羡词,便是生出了异样的心思,也只敢暗暗埋在心里,谁料,情之一字,一旦萌生,便怎么也压不住,逐渐让那些旖旎情绪在她平淡的心里生根发芽,开满了心房。 赵羡词这个人,就这样霸占了她的全部视线,以至于雷守青甚至忘却了自己。 可今日晚晴这么一问,才让雷守青恍然惊醒,甚至感到难过。 难过自己是这么一个没有理想和目标的人,怎么能让那个一心只有事业的赵小姐青眼? 她俩说着悄悄话,莫晓星过来,见雷守青泪光闪闪,叹道,“守青,你别难受了,你可真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雷守青对赵康的心思,就连莫晓星都看得出来。 可自从秦牧云出现后,赵羡词眼里就只容得下她一个人。 秦牧云又是莫晓星的师姐,他们两情相悦,又怎能有旁人立足之地?莫晓星虽然不大看得上赵康,却也无奈道,“你不要自责,就凭你家公子那伤口,莫说你没去,就是你去了,怕也是多赔一条命。”又道,“不知道赵康又得罪了什么人,竟招来这样厉害的煞星!如我所料不差,恐怕你我联手都不是人家对手,对方一定身份尊贵,不然养不起这样的高手。” 难得莫晓星肯承认不足,雷守青也呆了一呆,“有这么厉害?” “你虽然闯荡江湖许多年,但你没有见过真正的高手。”莫晓星说,“你要是见过我师父,就知道这世上,真有出神入化的武功,令人心生神往,可惜我悟性不够,不能尽得师父真传。大师姐悟性虽好,但身体底子太差,以后若要闯荡江湖,最多也就是中等水平吧。况且她现在又沉迷儿女情长,只怕也难有什么成就了。” 这是莫晓星和她们的不同,雷守青不过是靠着卖艺和哥哥闯荡江湖,赖以谋生,实际上并不会主动去接触那些刀光剑影的生活,更没有什么武学追求。秦牧云就更不用说了,年及十五,才堪堪入门,在真正练武的人看来,实属太晚。可莫晓星不一样,她自幼在墨者村长大,跟着师父学习锁山鞭法,虽然人少,但也是正式的武学门派,自有一份江湖人的情怀在。 只不过这份情怀,临河院子没有人能懂,包括莫小十。 莫小十专精木工,不属于江湖门派,虽然也是墨者村独一份的独苗,却和莫晓星分属不同类型,完全隔行如隔山。 莫晓星在南省待了这许多时日,已经渐渐感到厌倦,她不大喜欢这些费脑子的事,不管是感情还是经商、做官,都特别没意思。于是打算过几日辞别赵羡词等人,去真正属于武林人的江湖上闯一闯,也不枉出来这一趟。 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带师姐和莫小十一块走,现在看来,这两人是谁也带不走了。 晚晴听她这么说,顿时兴奋起来,“还真有这么厉害的武功?像话本里说的那样?” “那倒不至于,”莫晓星说,“话本里说的太夸张了,不过确实有内劲和外功之分,没有好的内劲,外功再好也发挥不出原有的效果,但只有内劲不会外功,也不过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罢了。” 晚晴听得惊奇,又见赵羡词已经睡下,身边还有秦牧云贴身照顾,也没她什么事,就要莫晓星多讲讲江湖中的事来听听。 莫晓星闲来无事,又看雷守青神思恍惚,就想着不如分散下她的注意力,讲讲好了。三个人于是进了房间,细细讲故事去了。 而闺房中,赵羡词因为失血有点多,太过虚弱,已经睡下。 一旁秦牧云衣不解带,唯恐还有什么不测,满怀担忧的守着她。 第88章 088 直到半夜时分,赵羡词口干舌燥, 刚睁开眼睛, 就看到秦牧云倒好茶水, 要扶她起来。赵羡词嗓子干哑, 抿了两口润润喉,却看见秦牧云衣裳都没动, 穿得齐齐整整,赵羡词急道,“云儿,我不打紧, 你快睡吧。” 秦牧云好声好气哄道, “好, 我一会儿就睡。” 赵羡词哪能不知道她。就拉着她的手,强道, “你现在就睡,不是什么大事。”便要把秦牧云按倒在床。 秦牧云十分小心她的伤势, 只好就着她的力道躺好,叹道,“我睡就是, 你别乱动。” 赵羡词瞧见她神情,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还是一阵后怕。 秦牧云就问,“怎么伤的?” “此事说来话长。”赵羡词给她盖好被子,自己也躺好, “幸好伤的不重,真是差一点小命就没了。” 秦牧云本想问清楚,但考虑到此时夜深,两人都有许多疲倦,也就止住话头,握住她的手道,“你千万小心些,我可不想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 赵羡词听见这话,瞬间脸憋得通红,半晌,才小声道,“知道啦,小娘子!” 一声“小娘子”,叫的两个人都有些止不住的羞涩。于是对面而睡,愈发觉得面红耳赤。不过好在是半夜,赵羡词依然睡意朦胧,不一会重又呼吸平稳,再次进入梦乡。 -- 第166页 秦牧云这才困倦地打量着她,垂眸低声道,“你也是我的娘子……”说罢,就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嘴角止不住疯狂上扬,到底与赵羡词十指相扣渐渐睡去。 却没见赵羡词睁开眼睛,神情复杂,眉眼间似忧似喜,只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都道相好容易相处难,她与秦牧云这等似亲非亲的关系,最是让赵羡词于心不安。 像是很难相信,这一次,真能拥有一个陪伴左右的知心人一样。 以至于次日醒来,看见枕边人安静的睡姿,赵羡词像被这清晨的日头照进心里了一样,亮亮堂堂温暖之极。 秦牧云睡得晚,此时还没醒。 直到秦大人把门拍的震天,秦牧云才皱着眉醒来,就看到赵羡词一脸惊惶。 “我爹?” “正是!” 赵羡词赶忙要穿衣服,秦牧云怕她碰到伤口,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慌忙将人拉住,“你别动,我帮你!” 赵羡词就看见秦小姐胸前若隐若现,露出里面极薄的白色亵衣,瞬间有些脸红。 虽说秦小姐看起来一马平川,但层层衣裳包裹下,也依然春光可人。 赵羡词很不好意思,刚移开目光,又对上秦牧云粉嫩的玉颈,因正在给自己穿衣服,所以秦牧云离得极近,这让赵羡词无所适从。 秦牧云因小心着她的伤势,这会儿也没注意到赵羡词的别扭,直到她让赵羡词抬起双臂,准备给她系腰带时,才发现赵羡词满面通红。 一时间,竟让秦牧云的动作顿了顿。停下片刻,秦牧云目光闪烁,忽然放慢了动作,轻轻将双手绕到赵羡词背后,脸颊几乎贴在赵羡词耳侧,不发一言帮她系腰带。 赵羡词咬唇,不由屏住呼吸,抬着双臂动也不动。 于是,系好腰带后,秦牧云的唇轻轻擦过赵羡词侧脸,做了一个她一直想做却没机会的动作,吻了赵羡词靠近耳垂的地方。 赵羡词几乎立刻绷直了身子,面如火烧。 又听秦牧云低声在她耳边说,“赵姐姐这般模样,让人忍不住想对你做不礼貌的事。” 轻柔的呼吸拂过耳廓,像羽毛轻轻撩过,赵羡词瞬间从耳根红到脖子根,回过神来,恼的跺脚,“你爹还在门口呢!” 秦牧云这才忍住笑意,却依然掩不住这一早因调戏赵羡词而得来的好心情,“我爹一定是来说定亲之事。” 她目光落在赵羡词颈上伤口,心情才沉下去,略作犹疑,才问,“羡词,你究竟是怎么受伤的?” 赵羡词于是一边给自己化妆,一边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事实在蹊跷,那赵润自称我叔叔,说的有鼻子有眼,若不是我心里有底,险些都信了他。” 秦牧云穿好衣裳,才说,“如此说来,只怕所谓赵润也并非他真名。不过,如你所说属实,伯父当年……怕是牵涉了不少事。” “哎,我们女眷向来不见外男,便是家中有什么事,也从不会对我们说。何况,父亲走时,我尚年幼,对当年的事当真是一无所知。”说着,又把捡来的夜明珠拿给秦牧云看,“昨夜没来得及细看,但凭它夜色之中如雪似玉,这等色泽纯度,绝非凡品。” 秦牧云接过来看了会儿,惊道,“这种夜明珠,我好像见过!” “当真?”赵羡词激动起来,“在哪儿看的?” 秦牧云皱眉想了会儿,却摇摇头,“一时还想不到。”又说,“好在神秘人阻止及时,你刀伤不深,没有伤到气脉。昨夜流血那么多,是因为你一直在跑,傻子!” 赵羡词就叹了一声,“我是吓的,还是历事少。”又说,“以往只觉得自己胆子小,没想到这么小。” “赵公子,这您就谦虚了。”秦牧云说着还有点生气,“大半夜,孤身一人,还敢跟踪别人,您这要是胆小,我可不知道什么叫大胆了!”说罢,就捏了赵羡词耳垂,故作恶狠狠道,“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哎,哎!长,长!” 秦牧云指尖冰凉,捏住赵羡词耳垂时,让赵羡词本来滚烫的耳垂突然变得舒服起来。但舒服过后,那摩挲的触感又让赵羡词半个身子都发酥,就胡乱应着想躲开。 秦牧云眸中带笑,面上却恨铁不成钢,到底松了手。 两人一番梳洗罢,才开门,晚晴就长长松了口气,“可算出来了!再不出来,我真怕秦大人杀进去。” 赵羡词就嗔了秦牧云一眼,意思是她起床胡闹,让秦大人等了这么久。 秦牧云不以为意,依旧春风满面,问道,“我爹在哪儿?” “正在前厅等着呢。” 两人也顾不上吃饭,就急忙前去拜见秦大人。 秦知寒脸色难看之极,阴沉沉的如同隆冬欲降寒冰,每个眼神都像带着怒气的冰雹砸像她们。 秦牧云虽说不以为意,但到底还是有些理亏。 赵羡词就不同了,简直腰杆都要挺不直,心虚的腿发软。 就听“砰”的一声,秦知寒重重一拳砸在桌面,把桌上的茶盏都震得抖了一抖。 更别说秦牧云和赵羡词二人了,要不是秦牧云虚扶了一把,赵羡词简直当即要瘫软在地。 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大人的滔天怒火时,却听见秦知寒强压着怒气,吐出一句话,“不定亲了!” -- 第167页 听到这话,秦牧云就怔住了,赵羡词也愣在原地。 但赵羡词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脸色白了白,一时间心里苦的厉害——空欢喜一场吗?唯一一个知心的人,也留不住吗? 她嘴唇动了几动,还是忍住没开口。 可秦牧云很快回过神来,当即握住赵羡词的手,正要说话,就见秦知寒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打断了她,“你们,今年,就给我成亲!” 再不成亲,他女儿的名声真不要了! 说实话,秦知寒自己出身高门大户,虽然说起来是贵族豪绅,规矩极多。但恰恰是规矩越多的地方,龃龉也越多。秦知寒对这些男女之事,虽然介意,但并不迂腐。他深知食色性也,人性如此。越是压迫,越是积重难返。 即便重压之下,看起来一片祥和,但实际上那祥和深处,早就泥泞不堪了。 人的欲望,只能疏,不能堵。不然,一旦有星火之光,便可燃成燎原之势。 这也是秦大人教养女儿奉行的原则,所以才不过于约束秦牧云。 人人都有天性,年少有年少的天性,成年有成年的天性,但任何天性都只该引导,这是教育的意义,而不是强加压抑。 秦大人知道,秦牧云如今已到适婚之龄,对男女之事自有一番见解。就算看上的不是这个赵康,也会是别的男子。 不过是早几日和晚几日的区别。 况且依着秦小姐的性子,若是自己强加阻拦,这个宝贝女儿以命相搏并非不可能。 秦大人自然明白,这世间女子大多如此,她们的世界里除了丈夫,就是儿子。 这便是大多数女子活下去的寄托,因为她们没有机会见识更大的世界,也没有机会让自己的心思放的更远。即便是他秦知寒的女儿,也很难逃出此列。几乎没有人愿意给女子这样的视野。甚至,但凡有这样的苗头,还要用力打压下去才好。 这世道,不需要女子有多大的心胸,只需要相夫教子做好贤内助就行了。况且,其余的这些,多了反成累赘,毕竟世道不容,一人之力,又能如何呢? 再说,以秦牧云的聪慧,倘若当真空有才华却无用武之地,那才真是要郁郁而终无可消解呢! 对这个女儿,秦大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所以他对这个女儿虽是捧在手心里的珍贵,但对秦牧云最大的期许也是让她嫁个知冷知热的人,有一桩好婚姻。 只是以往,秦牧云身子不好,难生养,这是最难的。秦家也清楚,虽然依仗秦家家世,能让秦牧云嫁给如周雪津一般的权贵之家,做个当家主母。但生养一道着实难为,没有子嗣的当家主母,纵然可以过继个子嗣,却也难免要贤惠些主动些,至少要多给夫君寻几位妾室。 这一点,就算秦大人不愿意,秦家不愿意,也无可奈何。这份委屈,秦牧云必须受。没有子嗣是大罪,秦知寒自己都不知动摇多少次,若不是真心爱重周乐清,怕因此伤了夫人的心,少不得秦大人也要纳几房妾。 如今看这赵康,虽然出身不好,但一是难得对秦牧云真心,二是好拿捏,以秦家的势力,赵康娶秦牧云就是高攀,秦知寒觉得,这么一个没落的小子,以后绝不敢纳妾。 不纳妾就不会让秦牧云伤心,况且女儿又死心塌地,与其两人名不正言不顺的再出乱子,那还不如促成这桩婚事。 第89章 089 万万没想到父亲大人竟然说的是这个! 秦牧云本来要争执的话,一下全都吞回去了, 甚至不知道此刻该作什么反应。 但秦知寒也不需要她们给反应, 已经决定了, “云儿, 你出去,这事儿我要和赵康好好商量下。” 秦牧云下意识想拒绝, 但迎上秦大人威严的目光,还是乖乖行了礼退出去。临走前,还满怀复杂地和赵羡词对视了一眼,本想拉拉小手, 但当着她爹的面, 终究没敢做。毕竟秦大人平时看起来平易近人, 可要真严肃起来,也够让人头大的。 赵羡词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让秦牧云放心。可等到这里只剩下自己和秦知寒时,赵羡词简直浑身寒毛都要倒立起来了。 这个婚事, 到底应还是不应? 她有心和秦牧云行百年之好,又确实因秦牧云年纪不大而心怀顾虑。 人是会变得,尤其心智尚未足够成熟时。 年少时, 或有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爱恋与狂热,甚至分不清那是生命力的蓬勃带给人心的张力,还是真正从心而出,欣赏一个人,爱上了一个人。 赵羡词虽然活了两世, 但对于和另一个女子相守一生这种事,依然抱有极大震惊。她对这件事本身充满怀疑,因而也对要不要接受而踌躇不决。 可她偶尔也会想,不如,就相信了。去相信,去努力,全力以赴去改变,让未来不可知的变数都成为两人生命里不一样的底色,不要害怕失去。 但每每这种一鼓作气,都撑不起第二次。 赵羡词太害怕在感情里失去了!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这种历经两世的刻骨心寒,让赵羡词实在不敢对感情这种事抱有多大期望。她甚至不相信自己,能面对秦牧云未来可能出现的变心。 现在还只是对秦牧云好,没有别的原因,无所求自然无所畏惧。她想对人家好,就对人家好了。也没有想要什么回报。可秦牧云想要的,显然要比这种关系更深入的多。 -- 第168页 那是夫妻。 白头偕老,不离不弃的那种。 这两个字眼在赵羡词的心里有很重的地位,她这辈子原没指望再成亲,只是万万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秦牧云竟然给她打开了这样一个崭新的世界! 令人心动,充满期待,也充满未知的懵懂和恐慌。 赵羡词现在,委实没有信心。尤其她还是在女扮男装的情况下,这么一个弥天大谎,万一哪天被扯了下来,不知道要面临什么呢! 赵羡词原来是想着,孤身一人,就算以后被发现自己是个姑娘,那大不了就扯下脸皮,做个抛头露面不知廉耻的姑娘。可现在却对暴露身份充满恐惧,毕竟,她要和秦牧云成亲。 多了一个人,便不管做什么事,都显得有些束手束脚,瞻前顾后。 赵羡词自己都不喜欢这样的状态,却又无计可施。 如今这种境况,实在是令人始料未及。她甚至想干脆拒绝这门亲事,两厢安好得了。可面对秦牧云时,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秦知寒一言不发,观察她神情半晌,才问,“我虽属意让你娶我女儿,但丑话说在前头——” 赵羡词忙打起精神,认真听讲。 “一来,我和夫人只得一女,宠爱过甚,不打算再将女儿远嫁,所以,你要做赘婿。” “二则,你未能将来历尽述,我也尚未查清你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但为免以后连累到我女儿,成亲之日,你要同时写一份放妻书和婚书。” “放妻书?”赵羡词愣了下,“那是——” 和离?刚成亲,就准备好和离?赵羡词眼皮直跳,真不愧是秦大人。 秦知寒道,“自然,我也允诺你,虽说要你做赘婿,但你大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不必留在秦家。以后若云儿身子养好,能为你生育一儿半女,我也不强让孩子姓秦。” 又说,“不过此事不可强求,云儿底子不好,虽说这几年遇到神医,好好调养了一番,但怀孕生子总是要冒极大风险——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小夫妻的事,自己商量着办。你以为如何?” 听着秦大人状似闲谈一般说着这样的话,赵羡词却觉得压力扑面而来,甚至额上冒出了冷汗。 这个“赘婿”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好做!她稳稳心神,才道,“秦大人美意,晚辈体会在心。只是一点,秦小姐如今还小,谈婚论嫁是否太早?倘若她只是年少好奇一时兴起,日后若再看上别的青年才俊,岂不受苦?” 秦知寒听了这话,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紧紧皱起了眉,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望着赵羡词说,“你一个大男人,留不住自己的女人?还有脸问我怎么办?” 这一瞬间,秦大人甚至有点怀疑之前的决定,十分不解的道,“我看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个姑娘对你有意,你不抓紧机会把人牢牢绑在身边就罢了,竟然还想着以后这姑娘还能看上别人?你一个男人,这点魄力和决心都没有?难不成,你竟是想坐等着姑娘投怀送抱,什么也不做吗?让一个女人对自己死心塌地,这是我们身为男人,最起码的能力!” 早就听说这个赵康娘娘腔,虽然做生意有点眼光和手段,但为人处世总是过于拖沓,比女人还文弱,原以为只是传闻,如今秦大人见他这模样,简直要气不打一处来!那种话——那种话也是一个男人能问的出来的?简直就像一个男人张口说自己不行一样。 秦知寒心里此刻满是不解,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骂这个脸黑还个头不高的青年,愈发觉得瞧不上眼了! 更甚至,还有点怀疑,秦牧云是不是真的一时兴起,不然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没有胆气的男人! 然而赵羡词简直懵住了!她从来没想过,对感情这种事,原来女子也是可以主动的!虽然扮做男装,但赵小姐到底骨子里是个姑娘,又向来迂腐规矩学了一堆,哪里想过,原来喜欢一个人,竟然可以主动出击,想尽办法把人留在身边! 难怪秦牧云一直以来的步步靠近总令她觉得别扭,却又不知道别扭在哪里。 秦牧云这个人,生性放肆,虽然在周府时还算守规矩,但到底不像一般谨守闺阁的大家闺秀,一肚子花花主意,总有别人想不到的事,以至于面对感情这种事时,秦小姐也延续了这种步步为营的优良作风,喜欢一个人,就要努力去争取,让这个人对自己死心塌地才好。 绝不可能坐等着心上人到跟前,被动地等着人家来找自己。 尤其面对赵羡词时,秦牧云深知,如果自己也被动,那么,显然孤独终老是意料之中的事。她更明白,赵羡词对她好,无关风月。所以,一直都怕赵羡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后,会落荒而逃。 赵羡词原来是看不懂的,虽然一直觉得秦牧云在逐渐靠近自己,却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直到此刻,被秦大人一语点破。 赵羡词简直如当头棒喝!哭笑不得道,“真不愧是父女!” “什么?”秦知寒没听清。 赵羡词却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大声道,“岳父放心,小婿明白了!”一瞬间,赵羡词都为自己突然变厚的脸皮感到震惊。 其实这半年以来,每每出去与人议事谈生意,赵羡词早已不是当初闺阁中见外男就要退避三舍的小姑娘了。却唯独对秦牧云这件事上,始终手足无措,因此每每被秦牧云故意捉弄。 -- 第169页 她虽扮做男子,却缺乏了男子那种锐意进取的狂妄自大,所以才被人说娘娘腔吧。 毕竟,这世道只有女子常常扭扭捏捏面红耳赤,哪有男子见了女子束手束脚未语脸先红的? 怪不得她没有男子气概! 秦知寒被她突然的称呼喊得头疼,却又看见这小子好似开窍似的目光明亮,也只好忍着不适道,“孺子可教,这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样子。我就说你没继承你爹半点风流!”说着,又忍不住问,“你真是赵自省的私生子?我怎么没查到呢?” 赵羡词面无异色,为难道,“岳父大人,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清楚。这些都是别人说的,况且我家中双亲去世的早,我又是独自一人在京城谋生,这些事情一概不知。” 秦知寒想想,这话倒不似作假。据他查到的卷宗显示,这个赵康确实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只怕父辈们有什么事,他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于是又问,“那你为什么到南省来?你不是我们扬城的人吗?” “离开京城后,我本打算四处游历。正好遇到赵麒年卖铺子,我一打听,价格还算公道,就买了下来。原是孤身一人,无所谓去哪儿,就正好在此地落脚。” 这都是赵羡词为“赵康”这个身份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左右也找不出疏漏来。 秦大人犹豫片刻,勉强算是信了,心道,看来万事冥冥中自有定数啊。又看赵康实在一无所知,也不再逼问他,只道,“那,你和云儿的婚事?” “能得秦小姐青睐,是晚生求之不得的福分。一切但凭岳父大人安排!”赵羡词觉得,面对秦御史这样的人物,安心做个小白脸是最好的。 果然,秦知寒听他说这话,才气顺不少,清了清嗓子道,“你倒识时务,不过,放妻书还是要写的。你手书一份,不要写日期,我们就以三年为期,三年后,若你们夫妻和睦,恩爱如旧,这放妻书,我便还给你。不然,赵康,你可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赵羡词自然都应下了,当场写下放妻书交给秦御史——万一东窗事发,或能让秦牧云免受连累。 秦御史收起来,打算和婚书一起,去暗自操作一番,官府盖印,一切就万事俱备了,“好,过几日我就回扬城了,这几天你安排一下这里的事,和云儿一起随我回去见见云儿的娘亲。亲事,我们就也在扬城办了。”说完,又吩咐一句,“和离书的事,不能让云儿知道。她的性子,你想必也了解——” “岳父放心。”赵羡词一口一个岳父叫着,半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这会儿才觉得,如果说钱财是自己这辈子迫切想要拿到以立足的,那么,比钱财更重要的,其实是感情。 她太渴望感情,太过看重,以至于不敢轻易去碰。 所以把对生活所有的祈盼都变成了对钱财的迫切追求,甚至逃避过于亲密的关系。但……如果那个人是秦牧云,赵羡词觉得,哪怕就这么一次,一生中这么一次,为一份自己想要的感情,一个能让自己心动的人,豁出去拼一把,也不枉重来一次。 不然,这么大的空白,岂不两世都白活了? 最渴望的东西,就应该全力以赴,尽最大努力去争取才是! 赵羡词是如此兴奋,以至于她忘记了,自己刚刚还亲手写下一份和离书。 不管再怎么解释,这份和离书,都不仅是秦大人为秦牧云留的退路,也是赵羡词下意识,为自己留的退路。 可是,秦牧云这人对待感情,一旦认定一个人走上这条路,却是从来不愿意留退路的! 而不管秦知寒,还是赵羡词,都被这场相谈甚欢的小会晤迷住了眼睛,以至于他们以为,秦牧云真的会乖乖走开,不担心秦大人会为难赵羡词。 然而,秦小姐是最关心赵羡词的人。又怎会放心,让她一个人面对浑身上下都是坑的御史大人! 第90章 090 听莫晓星说完,秦牧云怔住片刻, “和离书?” 莫晓星点点头, “赵康亲手写的, 交给了你爹, 还说不能让你知道。” 秦牧云呆滞片刻,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 连莫晓星后面添油加醋说了赵康的坏话都没大听进去。 和离书? 赵羡词真的……亲手写了和离书? 还没在一起,就已经想好,要怎么离开了? 秦牧云怔怔的,不由捂住了心口。 这种久违的, 令人心寒之极的冰冷, 只有在上辈子听到赵羡词和周雪津的婚事时, 才有过。 虽然很想笑一笑,但秦牧云半点都笑不出来。 两次, 又一次重蹈覆辙,赵羡词仍然如上辈子一样, 说把自己踢开就能毫不顾忌地一脚踢开。就在自己以为,这辈子努力就能和她相守到老的时候。 甚至还觉得,赵羡词心里有了她, 就会爱重舍不得。 原来,还是一样的自作多情。 秦牧云露出一个难堪的苦笑,不知是该怪赵羡词薄情,还是该怪自己不长记性。 但这种痛,痛第一次时, 会让人抓心挠肝,恨不能剖心明志。但痛第二次,还是为了同一个人,只会让人觉得好笑。 打发走莫晓星,秦牧云独坐半天,竟然奇迹般地慢慢平复了情绪——她不该相信赵羡词的。 赵小姐是个心大的人,如今只是做生意,看这架势,日后或许前途无量也未可知。这样胸怀大志的赵小姐,上辈子能为了赵家抛下她,这辈子,难道就不能为了事业抛下她? -- 第170页 毕竟,对赵小姐来说,最重要的永远不会是她秦牧云。 这一点,上辈子就已经看清楚,这辈子反而又倒在了温柔乡里。秦牧云自嘲地想,自己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安静地在房间里饮茶翻书,以至于赵羡词兴冲冲过来时,甚至都没发觉秦牧云的异常。 “云儿!”赵羡词高兴地坐到秦牧云对面,“过几日,我们和伯父一起回扬城,可好?” 秦牧云眼皮没动,依旧翻着书,“去做什么?” “拜见伯母!” 秦牧云态度冷淡,“好,你费心为我和母亲找来神医,合该见上一见。” 赵羡词见她神情平淡,这才有点局促,“伯父还说,到时让我们在扬城成亲,你看可好?” “是么?”秦牧云忍耐地抿唇,忍不住还是想给赵羡词一个机会,听她主动给自己一个解释,于是强按住情绪道,“我爹还说什么了?” “说了许多,”赵羡词打量着她的表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斟酌着字句道,“还说让我做你家赘婿。” “还有呢?” “还有?问了我私生子的事。” 秦牧云眸子里终于渐渐有些掩不住的失望,还是轻声问,“还说什么了?” “还说,婚事由他老人家来安排……” 她始终没提和离书的事。 秦牧云停下手上动作,叫了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赵羡词。”她努力压住满腹失望,声音低沉,“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虽然乍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但赵羡词还是直觉不对劲。而且听到她这么直白的话,一时间还有些害臊,又紧张又心虚道,“知……知道。” “是非你不可的那种喜欢,你明白吗?” 赵羡词脸色越发红,于是握住她的手,诚恳道,“云儿,你的心意,我明白。” 秦牧云扫一眼被她握住的手,忍着没有动,只说,“那么,你呢?”她眼眶甚至有些发热,却还是倔强地抬起头,直视着赵羡词,“你对我,可有同样的心?” 赵羡词就怔住了,半晌,才说,“我……我对你,也……” “也”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 秦牧云不由心寒地轻嗤一声,“若非如此,赵羡词,你为什么要和我成亲?为了你的生意,为了我的名声,还是为了遮掩你的身份?又或者,三者兼而有之,一举多得,这笔生意划算的不得了,所以皆大欢喜,是么?” “不是的!”赵羡词听得发急,有点语无伦次,“云儿,我——我对你的心意——我、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我心甘情愿,不是为了别的,我——” 她越急反而越说不清,但秦牧云盯着她的眼睛,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那么,为什么要写下和离书?”秦牧云满目疲惫,声音都有些喑哑,于是痛苦地闭上眼睛,“你本可以拒绝的。”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赵羡词愣在原地。 “你是为了我好,想着一旦有事,我可以脱身?还是觉得,我只可与你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秦牧云抽出自己的手,“赵羡词,除了只知道对我好之外,你什么时候,能真正在意一下我的心意。喜欢一个人,只是自以为是地对她好就可以了吗?还是你觉得,我心里有你,所以就该当由你这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随时可以抛下的那个,不是吗?” “既然如此,不如不要开始。是我强求了。” 直到秦牧云消失在视线里,赵羡词都还怔在原地,脑海里始终回荡着秦牧云的那些话。 喜欢一个人,只顾对她好,原来竟是不够的。 真正在意一个人,就不能只是在意自己对人家的心意,也要把别人对自己的心放在心上。 那她对秦牧云呢? 赵羡词脸色煞白,暗自握紧双拳,心中五味杂陈。 她没敢想过要和秦牧云终老,这种事对赵羡词来说,实在太过奢侈。 但秦牧云真的很了解她,和离书意味着什么,赵羡词很清楚。 为什么写下那份和离书,就算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却清楚明白秦牧云说的一字不差。 不管是因为她不舍得让秦牧云吃苦也罢,还是因为不愿意让秦牧云受连累也好,总归是万一遇到不幸时,她会想把秦牧云推开,不愿意让秦牧云和她一起承担。 赵羡词无力辩解。她还没有把秦牧云规划进自己的生活,在她对未来的期盼里,只有风和日丽时才有秦牧云的影子,而那些可能遇到的不幸和苦难里,只有她自己。 赵小姐习惯了独自承担,还不太会把这份压力让别人同自己一起分担。 这一刻,她甚至想缩回自己的壳里,假装秦牧云不曾来过,或许就能一如往常的不会感到恐慌无措。 但……赵康要成为秦御史赘婿这件事,已经在南省疯传开来。以至于,就连晚晴和雷守青都开始默默为赵羡词收拾东西。 这门亲事,因为秦知寒的首肯,就这么定了下来。她们二人,谁也没能去将实情告诉秦大人。 秦牧云虽然因为赵羡词的作为再次寒心,但也不愿因此为难她。 这门婚事,稀里糊涂应下就应下吧,不然此刻悔婚,就等于告诉那些看不惯赵羡词的人,赵康不仅没攀上高枝儿,还得罪了秦御史,如此一来,赵羡词的生意能不能做成且不说,小命能不能保住恐怕都要另说。因此,秦牧云并没有在这种情形下找秦大人悔婚。 -- 第171页 至于赵羡词,屡次想找秦牧云赔不是,却屡屡止步。她知道症结不在自己是否道歉,而是那一纸和离书。可是和离书已经交到了秦大人手里,此刻,她已经没有决定权了。 秦牧云倒也没有刻意给她冷脸,只是整个人变得冷淡疏离许多,在外人面前还是维持着该有的礼仪。 赵羡词骑虎难下,一方面想往回缩,一方面又不愿意让秦牧云因此寒心。舍又舍不下,进又近不得。 这么一蹉跎,眼见着到了二月下旬,秦知寒已经准备好次日返程,迫不及待想回去见夫人。 而福隆楼正式开业后,入驻的商家因为赶上年关,位置又好,价格也公道,生意倒是比往年好上许多,甚至不大用赵羡词操心。但赵羡词还是将当年在百宝楼搞得那些活动做出册子,交给了何福,拜托他在自己离开这段时日,好好照看福隆楼。 因赵康乃赵自省私生子一事,在开张当日就传了开来,这些日子更是南省人尽皆知,何福为此待赵羡词颇亲厚,凡事没有不尽心的。 赵麒年和母亲季馥兰自然也有所耳闻。 但与这个消息同时传开的,还有赵康即将迎娶秦御史之女的事。 “赵康”此名,赵麒年不熟悉,但杨士显提起“赵贤”,赵麒年就吓了一跳。 别人不知道所谓的“赵贤”是谁,赵麒年还能不知道? 那可是他那个向来懂事守规矩的亲妹妹! 赵麒年不是没见过赵康,明明就是一个黑瘦的小子,怎么看也不像自己的妹妹!但倘若赵康又名赵贤,而且确实曾在两年前来过南省的话,显然这个人只能是自己的妹妹。 可是——可是,赵羡词不是入宫当了伴读女官吗? 赵麒年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他不认为自己妹妹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看赵康的做派,除了有点娘娘腔以外,哪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谁家女儿能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更何况,还得到了秦御史首肯,要娶御史之女! 这个人,一定不可能是赵羡词。赵麒年心想,但一定和妹妹有关系。 只是,他实在不明白,赵康为什么要败坏自己父亲的名声,声称赵自省的私生子?这对赵康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是想来争夺家产吗? 想到这一点时,赵麒年就有点慌。自己还把南润粮庄卖给了他,又把两家典当铺和一家成衣铺搬进了福隆楼,这个赵康会不会坑自己? 赵麒年拿不定主意,可是契约又与赵康签好了。原本他是可以毁约的,但现在赵康攀上了秦家,赵麒年也不敢轻易反悔,于是去问母亲所谓私生子的事。 谁料季馥兰态度极冷淡,像讲一个陌生人一样对儿子说,“你父亲本就是个风流的,在外面留种有什么稀罕的,今儿冒出一个赵康,说不定以后还会冒出更多赵康,你且安心,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这些贱种入赵家祠堂,他们就别想拿走咱们家一根毫毛。” 按规矩说是这样,非本族族谱之人,是不被承认的,不管身份如何,总归名不正言不顺,没有继承家产的资格。除非赵家没人了,只剩下赵康一个独苗。 在季馥兰看来,她的儿子赵麒年身康体健,又蒙朝廷庇佑,挂职户部,虽说闲散,但也是官家上族,和普通平民商人有着天生的高下之别。她父亲又是当今帝师季青林,虽说赵家远离京中,但也是真真的权贵之家,若非赵自省身份低微,她季馥兰何愁不能像姐姐一样,做像周府那等贵门豪族之家的当家主母。 季馥兰以为,赵家之所以能够在南省有如此势力,还不是因为赵自省攀了高枝,娶了自己,才与京中权贵有姻亲,站稳脚跟!只要季家不倒,周家不倒,她季馥兰还活着,赵麒年就依旧能在南省横着走。想她季馥兰怎么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若非父亲执意将自己许配给毫无根基的赵自省,何至于落魄成如今这幅模样? 至于什么私生子,不过是坐实了季馥兰对丈夫的猜测而已,她并不以为意。 只是季馥兰也听说了那赵康攀上秦家的事,背着赵麒年时就和婆子冷笑,说和当年的赵自省一个德行! 赵夫人以为,当年赵自省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得到季青林青眼,才能从此拔地飞升平步青云,从一介布衣一跃成为南省首富。如今这赵康,就攀上根深叶茂的秦家,日后只怕也不可限量。 因此,季馥兰劝儿子,“你不要与他为难。既然与你有点血亲,倒不妨你私下认了他这个兄弟,但不要到明面上说,日后他飞黄腾达也或许能带带你,但若出了纰漏,你断不要说与他相熟。” 赵麒年听得很烦,母亲一向如此教他,从小教到大,难道自己都这么大了,这些小事还不懂?就胡乱敷衍着罢了。但赵麒年自有一番理会,仍是对赵康放心不下,就想着亲自去见见他。 谁知道赵府门口有秦知寒的护卫肃立在侧,因有着上次被秦牧云的护卫胖揍一事,赵麒年没敢上前,连拜帖都没敢递。时间一久,他就有点不耐烦,觉得自己没必要巴巴去找这个赵康。左右福隆楼就在南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什么时候在福隆楼逮到他再说。 可赵羡词因为秦牧云的事,没有心思亲自去店里跑,就将何福请到府上,详谈一番嘱托罢,准备收拾东西去扬城了。 第91章 091 -- 第172页 可越是临近出发日期,赵羡词越是坐立难安。 她本意自然不是利用和秦牧云的婚姻为自己带来什么利益, 但这门婚事却显而易见能为平民身份的赵康带来无限好处。这很难不扭曲了两人的关系, 别人的误解倒也没什么, 关于她的传言那么多, 不差这一条,关键是秦牧云怎么看。 可如今秦牧云一副你若无情我便休的姿态, 还说什么“不如不要开始”——那样的话,让赵小姐辗转反侧,连着好几夜没能睡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心口, 抚不平按不下。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如果这样都不终止这门亲事, 显然她和秦牧云的这桩婚姻就要完全变了味道。 赵羡词十分苦恼。她自是无比珍视这个人,就算不能相守到老, 也不愿意因此与秦小姐心生隔阂,她从没有像在意秦牧云那样在意过别人。 可秦大人威严当前, 赵羡词几次三番都没敢去说。 直到出发前夜。 秦牧云不是在自己房间里看书,就是与莫晓星一起习武,赵羡词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上前。就只好将想说的三两句话写在纸上, 托福莘抽空交给她。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福莘早已默认赵康是她家姑爷,这两日觉出两人不对劲,也有心帮一把,于是郑重应下, 只等秦牧云习武罢沐浴完交给她。 而赵羡词,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去找秦大人。 她想,此时已经别无他法了。要想护住秦牧云的名声,也让秦大人不会因此逼她成亲,那就只能将实情告知了。 原本就打算大不了和盘托出,虽然一直心存侥幸,可终究还是有这一天。赵羡词想,与其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这个谎,不如说实话,请求秦大人原谅。 左右现在福隆楼已经正式开张,就算受到冲击也不至于因此倒闭。何况这段日子以来寥寥几次的接触,赵羡词觉得,秦大人能如此纵容秦牧云行事,必定不是个迂腐之人,若是诚心恳求他为自己保密,未尝没有机会。 然而此事,终究风险太大,稍有不慎,又是一场足以在南省掀起热浪的谈资,到如今许多心血也可能付诸东流。只盼着,秦大人能够宽宏大量,无论如何不要将此事告知赵家才好。 可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总归令人不安。赵羡词心内惴惴,唯恐赵家知道。 只有赵家,赵麒年和她母亲,一声令下,就能名正言顺甚至动用官府力量,轻而易举将她关在家里。 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欲|望,不再出格,乖乖等着嫁人,等着相夫教子——这就是人们对女子大加褒赞的家教,官绅家女儿的教养就是让女子三从四德,柔顺服从,摒弃姑娘们身为一个人的所有正常诉求,只有这样的女子才会得到世人的称赞,说一个女子家教严格几乎就是对这个女子的最好褒奖了,而无数女子也盼着做一个家教好守规矩的好姑娘,就像上辈子的赵羡词一样。 可现在,赵羡词只要想到上辈子那样的生活,就觉得喘不过气。 也许,上辈子在周府时,她无意识地靠近秦牧云,愿意和秦牧云亲近,大概就是因为秦牧云骨子里的不服从。秦小姐不怕得罪人,虽然守规矩却不迂腐,不逼迫他人。 不像周雪津,一边坐享男人的特权,一边辱骂着这些特权带给他的束缚,一边叫嚣一边服从,却从不反抗还任性调戏身边的姑娘,简直令人厌恶。 奈何世道如此,身为女子,就是原罪。 赵羡词知道自己不是有孤勇之人,甚至还颇为胆小谨慎,所以对于暴露身份这件事抱有很大恐惧。毕竟没有哪家高门大户的姑娘能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此事一旦爆出,自己会面临何种责难,还未可知。 毕竟,不止男人对女人如此要求,更有无数女人也这样严苛的逼迫着女人,比如她的母亲季馥兰,甚至那些七嘴八舌的辱骂声,无不为此而生。 以一人之力抵抗世俗,说出来只是一句话,真做起来,是有挫骨扬灰之痛的。 赵羡词长叹一声,恨自己为何没能生做男儿身,不过是想靠自己谋生而已,却要无数个谎言打底。可她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怕再多想一秒,自己就要落荒而逃。 于是在秦大人下榻的驿馆等着,一杯接一杯的饮茶,只望能平复下去拔腿想跑的冲动。 秦知寒虽然明日就要启程,此刻却都还在街上为夫人买东西。因念着夫人身体不便出行,秦知寒每每去外地,总要为夫人搜罗许多当地特产奇物以供赏玩。跟着他的人都知道秦大人爱妻如此,每每总是出来一个人,回去带一堆,此刻恨不能把南省搬到周乐清面前才好。 若非宠爱如此之盛,也不能养出秦牧云这样的姑娘。 下属来报,说赵康在驿馆等着时,秦知寒也没大在意,不耐烦道,“他来做什么?和离书我不是都给云儿了?” 这几日,秦大人差点没被秦牧云烦死。 因不知道莫晓星的缘故,秦知寒便以为是赵羡词说的,因此颇为恨铁不成钢。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告诉秦牧云和离书的事,赵康倒好,转头就跟秦牧云讲了。 简直活脱脱一个妻奴!秦知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觉得他一个大男人,什么都听秦牧云的,也太没骨气了点。但一想到秦牧云那样子,又知道赵康八成是缠不过她。因自己和夫人恩爱,所以女儿对夫妻相处之道的看法也与寻常人不同,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在秦小姐的脑子里是不存在的。 -- 第173页 秦牧云既然知道和离书,那这份和离书就不可能再留在秦知寒手里了。 秦知寒实在受不了女儿眼泪汪汪一脸委屈模样,索性眼不见为净,把和离书扔给她了。最后,还努力挣扎了下,苦口婆心要求秦牧云千万不能毁了和离书,万一到时有什么纰漏,说不定能救命。 秦小姐当着她爹的面,自然都是答应的好好的。 至于最后这份和离书弄哪儿去了,除了秦牧云自己,谁也不知道。 赵羡词也绝不可能想到,秦牧云把最后赵羡词的署名和官府的大红印撕得粉碎,最后把和离书的内容保留下来,好好装裱起来,提醒自己不能再相信赵羡词。 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秦小姐每次心软就把和离书拿出来看看,看着那熟悉的字体就能硬下心肠,假装看不到赵小姐愁眉紧锁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过后遗症也很明显,每看一次,秦牧云都气的胃疼。 因为和离书,秦知寒也知道女儿和赵康闹矛盾了。 不可能就这么过去的,秦大人想,依着女儿的性子,赵康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但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小夫妻俩没经过事儿,还没成婚就开始闹别扭冷战,以后有的罪受。 不过这种夫妻矛盾,别人可帮不上什么忙,非得她们自己磨才行。话又说回来,哪对恩爱夫妻年轻气盛时,没有闹过矛盾呢?秦大人想到自己和夫人,年纪一大把,也有不和的时候。 只是夫人身子不好,秦大人不敢太气她,这些年倒把性子磨得越发坚忍了。 想到这里,秦知寒甚至有点幸灾乐祸,让赵康不要说,结果非说,现在扛不住了?指不定秦牧云怎么折腾他呢。就不回去,让他等着好了。 秦大人自然不知道秦大小姐其实什么也没做,甚至平时偶尔遇见,也极客气的打招呼。 ——然而,这也算是一种酷刑了吧。 赵羡词受不了,不知道该怎么能处理好两人的心结,索性想把这婚约取消了,省的秦牧云老觉得自己有所图才娶她,真是要冤死了! 驿馆的茶,不知不觉被她饮了一壶。驿丞看见,好生心疼。那茶是上好的碧螺春,专门用来接待各地往来官员的,而秦御史又是非一般的官,碧螺春用的也是顶级碧螺春,结果那赵康如牛饮水,坐了半个时辰,喝掉他一整壶。 要不是知道这赵康是秦御史的乘龙快婿,驿丞都想把人赶出去了! 现在又换了第二壶,眼见着赵康一杯接一杯,都没停,驿丞终于忍不住上前打岔,“赵公子,秦大人可能晚些才能回来,不如您明天再来?” 赵羡词心里都是事,也没听出驿丞的画外音,就道,“不用,我一定要等到秦大人回来。” 驿丞就忍着心痛,硬生生撑出笑来问,“不知赵公子找秦大人何事?不如本官代为传达?” “多谢大人,”赵羡词礼貌地说,“只是此乃私事,不便相告,大人美意心领了。” 这人看来一时半会是赶不走了。驿丞想了想,悄悄吩咐人下次给赵康换茶时,换成便宜的茶叶,不然岂不暴殄天物! 而且,这些茶叶不能超过预算。 结果,赵羡词等了近一个时辰,没等到秦知寒,倒等来一脸慌张的秦牧云。 天都黑了! 秦牧云额头上还有细汗,看见赵羡词在她爹门前神思恍惚,瞬间感到透心凉——赵羡词这个死脑筋,已经跟父亲说完了? 她沐浴完,看到福莘给自己的纸条就吓了一跳。 赵羡词在纸上说什么——云儿,和离书一事是我不对。但待你之心,绝无半点虚假。只是,因我行事不当,令好事变坏事,实在不该。你放心,我会将实情告知令尊,成亲一事就此作罢。盼君安。 秦牧云头发都还没有擦干,只在亵衣外披了厚长衫,看到这个纸条,简直要呕出血来。赶忙问福莘这纸条是什么时候的事,福莘说有一个多时辰了。又问赵羡词去哪儿了,知道这个人跑到驿馆来找秦知寒,秦牧云甚至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抓着外衫就叫来轿子,披头散发赶来了。 此刻,秦小姐肩头全被湿漉漉的头发打湿,而厚长棉衫之下紧接着就是亵衣,她都没来得及把衣服穿完。二三月的天,还很冷,秦牧云一路过来,冰冷的水浸透肩头,冰得她双肩都直哆嗦。但也不顾上,一下轿子就匆匆赶来,还又小跑了一段,此刻呼吸不定,双颊急的发红,再仔细一看,秦大小姐连鞋都穿反了。 驿丞看见这模样,知道事情可能不大对,赶忙机警地退出去,连带着伺候的人都被悄无声息撤走。开玩笑,做了这么多年的驿丞,要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指不定要死多少回了! 第92章 092 赵羡词乍看见这样的秦牧云,很是吃了一惊。 秦牧云带着隐忍的怒容, 到她跟前站定, “你说了?” “什么?”赵羡词被迫仰着头看向居高临下的秦小姐, 迟钝的意识到她问的是什么, 就微微摇头,“还没, 你爹还没回来。” 秦牧云这才松口气。 可赵羡词瞥见了她的鞋,以及她湿透的肩头,眉头就皱得死紧。再三动唇,还是没忍住, 起身将她按在椅子上, 然后俯身去给她穿鞋。 这一低头, 秦牧云又看见了赵羡词头发里的银丝,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想到赵羡词干的事, 秦牧云又硬是冷下了心肠。 -- 第174页 结果,赵羡词碰到她冰凉的脚。 这么冷的天, 秦牧云鞋子穿反了,袜子还没穿,一双脚冷得像冰碴子。再看看她湿漉漉的头发, 和被水渍浸透的双肩,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赵羡词就很心疼。 疼的把她的双脚塞进了怀里,想给秦小姐捂热。 其实原本是没什么的,秦牧云虽然觉得冷,但也不太在意。虽然心疼赵羡词辛苦, 也能硬下心肠欺骗自己。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赵羡词轻轻一个动作,一下让秦牧云眼红鼻子酸,忍不住哽咽。 这一难过,秦牧云就更恼自己不争气,于是想把双脚抽回来。 但赵羡词拽住,没让她挣扎,还带着鼻音说,“乖,别闹。” 没有刻意压粗声音的时候,赵羡词说话有一股南省特有的温软,能软到人心窝里去。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秦牧云紧咬下唇,也不动了。 赵羡词给她捂了会儿,还是把鞋子给她穿好。 这才站起来,想把自己披着的厚实外衫换给秦牧云。 秦牧云不愿意,也不跟她说话,偏着头缩在椅子上,也不看看她。 赵羡词就问驿馆的人要来干净的软布,想要给她擦干净头发。 谁知道秦牧云起身就走,不让她碰,直接进了秦知寒的房间。 赵羡词犹豫片刻,还是跟了进去,顺便关上门。 好在秦大人的房间里一直有暖炉,此刻也是热乎乎的,秦牧云才暖和起来。她坐在窗边,没有开窗户,却盯着窗花不看赵羡词。 赵羡词看她肩头实在湿的厉害,心里担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默默到她身后,给她擦头发。可是一路过来,头发已经擦不出多少水来,估计有水也全渗进了衣裳里。 赵羡词就把自己的外衫脱了递给秦牧云,秦牧云不接。 两人谁也没说话,赵羡词倔脾气也上来了,硬是要给她,可秦牧云就是不要。 争执一番,赵羡词有些着恼,索性上前亲自去脱她厚长外衫,要给她换下来。 秦牧云自然不让,于是努力挣扎。可赵羡词红着眼,死死攥着她领口不松,白皙的手腕都被秦牧云挣得通红。 秦牧云一眼瞥见,到底还是没狠下心,就让她解了衣服。 赵羡词万万没想到,她里面只穿了亵衣……脱掉外衫后,光滑的肩头和雪白的胸口就露在外面,赵羡词登时就手抖了一下。 再看看两人的姿态——秦小姐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被赵羡词挤在椅子上,强硬的脱掉了衣裳。再配上秦牧云眸中的泪光,活脱脱少儿不宜现场。 赵羡词瞬间紧张起来,手忙脚乱想赶紧给她穿回去,就抓到能拧出水来的衣服——那外衫因为厚,着实被秦牧云的头发浸透了。 这么冷的天—— 赵羡词就心里一抖,忍不住试探了一下秦牧云肩头的温度,果然是意料中的冰冷。 掌心覆盖在秦牧云肩头,赵羡词放缓动作,轻柔地给她擦干肩头上的潮湿,这才咬咬牙,把秦牧云的外衫脱了下来。 秦牧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是一点都没有反抗的力气,她脱让她脱。 可这会儿,因为身上实在布料太少,那亵衣亵裤仿佛成了遮羞布一样,反而更让她彻底的暴露在赵羡词面前,秦小姐终于扭捏起来,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老实说,赵羡词没心思去看她,但秦小姐简直像剥了壳的鸡蛋,莹白如玉,光滑细腻,即便只有片刻功夫,赵羡词还是没忍住呆了呆。 直到秦牧云红着脸,十分没好气地踢了她一脚。 赵羡词慌忙抓起自己的厚实外衫,重又给她穿好。穿完,就忍不住心疼的把人抱进怀里,也说不出什么感受。 她像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如此珍视。 这许多日,见如不见,其实……秦牧云很想她。只是和离书的事,成了秦牧云心里的刺,和上辈子一样的刺,深深地刺进秦小姐心底,让秦牧云没有勇气再面对一次。 所以,赵羡词抱她,她也不动,让赵小姐抱,就是自己没有抱回去。 “对不起……”赵羡词终于在她耳边,低低道,“我……我不该写和离书……” 秦牧云听见这话,更委屈了。万般情绪涌上来,让秦小姐眼泪落下来。 “可你还是写了。”秦牧云哽咽道,“写了第一次,以后第二第三次,就有经验了,熟悉了。” 她语气平平,赵羡词听着急忙道,“怎么会呢!” 秦牧云就吞下哭泣,抹了一把眼泪,“所以,为了避免以后写的麻烦,干脆就不要成这个亲了,一劳永逸,是不是,赵公子?” 她说的是气话,明知道赵羡词不是这个意思,但话就这么出口了。秦牧云满腹怨气不知该何处宣泄,赵羡词真的很令她失望。 先是和离书,接着要取消婚事。 秦小姐虽然想放弃,但到底没有行动,生气归生气,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丝念想,惦记着这个人。赵羡词倒好,和离书写了还不算,直接连婚事都不要了!秦牧云难过的很,觉得赵小姐真是洒脱,说不要就能立刻不要,还能即刻着手去做,了不起。 真不知她是没有心,还是真的不在乎。 赵羡词被她问的哑口无言,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 见她这个样子,秦牧云用力将人推开,却还是强令自己冷静道,“算我请你帮个忙,婚事暂且这么定下吧。与你成亲,以后也省了我的麻烦。”又道,“赵公子放心,若是赵公子以后有在意的人,想要婚娶,再写和离书就是,我绝不纠缠。” -- 第175页 听她赌气的话,赵羡词有口难辩,毕竟自己错在先。急的不知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下意识抓住了秦牧云的衣角。 秦牧云皱眉看了一眼,“放手。” 赵羡词摇头。 “你——”秦牧云很生气,冷笑道,“赵公子是想要回衣裳么,两清是不是?我还你就是。” 于是自己去解衣带,气的要把外衫脱了还给她。 赵羡词慌忙按住她的手,拦住她想阻止她继续。 可秦牧云此刻心里冷,又在气头上,赵羡词显然不是她对手,只用一个手就将赵小姐挡住了。单手解衣,要与赵小姐划清界限。 甚至忘记了自己里面几乎没穿衣服。 直到外衫敞开,秦小姐才意识到自己来的急,里面只有亵衣。于是指尖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解都解了,看赵羡词的样子就生气,恼的不愿意跟她沾上,就打算脱下来。 赵羡词看她真的要脱,也急了,整个人直接扑过来。秦牧云一只手,哪里挡得住她这架势,当即惊呼一声,被赵羡词扑得踉跄着连连退了好几步,还下意识地扶了一把赵小姐,免得她跌倒。 于是,自己被赵羡词扑倒在地,赵小姐则因为被秦牧云拉了一把,没有摔着,倒是稳稳地趴在了秦牧云身上。只是鼻子砸在了秦牧云锁骨上,又酸又疼,当即就眼泪汪汪。 “有没有磕到哪儿?”赵羡词捂着鼻子,慌忙就要从秦牧云身上爬起来,检查她的手臂。 没想到秦牧云却按住她,“别动!”尽管刚刚靠着步法缓解了倒地的惯力,但这么摔在地上,还真是挺疼的,好在房间里铺了一层厚绒地毯,才让秦小姐没有真的受伤。 但秦牧云拉着赵羡词的右手,手肘着地,应该是碰到了麻筋,此刻酸麻地厉害,赵羡词一动,她就从小臂到指尖都是一阵发麻。 赵羡词刚爬起来一半,被她一说,立刻不敢动了。于是僵持间,发现秦牧云的外衫敞开怀,露出里面的肌肤…… 一时间,赵羡词盯着秦牧云的锁骨,不由摸了摸鼻子,甚至咽了口水。她刚刚虽然撞到了鼻子,但牙齿磕碰到秦牧云锁骨,以至于这会儿,秦牧云锁骨处还有她的牙印,都被磕青了。 赵羡词红着脸,小心翼翼把秦牧云的衣服往里扯了扯,挡住她的身子。指尖却摩挲到了秦牧云的锁骨处,对着那片青紫淤痕自责。 秦牧云虽然吃疼,但也受不了赵羡词那样抚摸她颈肩,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我刚刚不小心,把你这里弄伤了。”赵羡词心疼的摸着那淤痕附近,甚至想给秦牧云上点药。 秦牧云倒抽一口冷气,抓住她的手,“你——你不要乱动,让我缓一会儿。” 回来后听说赵康和女儿在自己房间里的秦大人,此刻还没刚到门口,就听到这样的虎狼之词,正要敲门的手就僵在原地,一时面如酱色,恨不能将赵康拖出来剁了! “还疼吗?”赵羡词小心翼翼地,“感觉如何?”说着,依然忍不住又摩挲了下。 秦牧云声音里就有些止不住的忍耐,还是怕她乱动,就强行安抚道,“没事,我缓会儿你再起来,现在别动就行。” ——秦知寒实在听不下去,觉得自己好生养的宝贝女儿被猪拱了。他气的想踹门,又觉得过于难堪,索性怒气冲冲地甩袖走了。 赵羡词听到外面的动静,皱眉道,“是不是秦大人回来了?” “刚回来。”秦牧云耳力比她好,早在秦知寒过来时就听到了脚步声。只不过驿馆素来安静,偶尔有一两声脚步声,也都极轻,因此赵羡词没注意。 赵羡词这才道,“你好些了吗?” 秦牧云的手臂这才渐渐没有那么麻,松了一口气,“好了。” 两人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赵羡词没穿外面这个衣领高高的外衫时,就显见得露出纤长的脖颈,还有细嫩的肌肤,自然也没有喉结。甚至胸前还有些隐隐隆起,特别扎眼。 秦牧云觉得,此刻她这么出去,太容易被秦知寒看出端倪了。想了想,就说,“你还是把衣服穿回去。”就指了指赵羡词胸前和咽喉。 赵羡词低低头,又摸了摸喉咙,实在无奈,就只好将那两块软帕垫在秦牧云双肩,彼此背对着把衣服换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秦知寒: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过分! 第93章 093 因怕秦牧云着凉,赵羡词就简单给她梳了下头发, 在后面挽了个发髻。 两人到驿馆大堂时, 秦知寒阴沉着脸, 冷声冷语问赵羡词, “你来找我何事?” 赵羡词刚要回话,秦牧云把她拉到了身后, 语气很是平淡,“我们是来问问,明天就要出发了,爹有没有收拾好行李。” 秦知寒打眼一扫, 秦牧云虽然看起来仪态还算端庄, 但简单挽着的发髻, 再加上和赵羡词一起,就让秦知寒很不自在, “妥当,你们自己好好准备就是。” “是。”秦牧云恭敬地行礼,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赵羡词也只好跟着拱手告辞,但还没出门, 秦知寒又叫住了他们,欲言又止地为难道,“虽说你们亲事定下了,但到底没成亲,凡事还是要有点分寸。” 秦、赵二人都不知道他何出此言, 但也道,“爹爹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 第176页 秦知寒就冷哼一声,“你有分寸,我看就是你最有主意!”他一看赵康在女儿面前言听计从的模样,就知道这是个妻管严。不过这样也好,秦牧云性子犟,有个顺着她的夫婿未尝不是好事。索性就让他们去了。 赵羡词又要了暖炉,给秦牧云抱着,两人才一起进了轿子。 倒是一路无话。 回到院子后,秦牧云又去重新洗了一番,免得冻着。 赵羡词就准备了姜汤,让晚晴给秦牧云送过去。 待快要就寝时,福莘为秦牧云更衣,就看到了秦牧云锁骨处的青紫淤痕,惊讶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秦牧云就瞥到那处伤,一时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赵羡词有什么魅力,只要靠近她,就忍不住想要相信她。 尤其想起赵羡词在别人面前那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再想想在自己面前时或脸红或局促甚至略显笨拙的模样——秦牧云就情不自禁地想,赵羡词是喜欢自己的。 那人对她的在意,简直藏都藏不住。 不过,大概赵羡词也没想过要藏。 只是这份在意到底有多深呢?秦牧云就忍不住拿出了那份和离书,以后,是不是有机会,能让赵羡词对她的在意,深到离不开自己呢? 想着想着,就想到赵羡词的唇齿落在肩颈上的感觉。 当时很疼,此刻却觉得伤口处很热。 秦牧云不由伸手抚摸那伤口,心里一阵阵悸动。赵羡词那个乱七八糟的人,还一直抚摸这里。她都没有感觉吗? 秦牧云闭上眼睛,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赵羡词充满了占有欲。 不仅是赵羡词这个人,甚至赵羡词的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次触碰,都让秦牧云越发渴望。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渐渐有些,承受不来赵羡词有意无意的触碰,每次都会有奇怪的反应。 但除此之外,秦牧云能明确的知道,自己对赵羡词渐渐有种渴望,在心底滋生出越发亲近的渴望。 一点都不像赵小姐那么纯洁。 于是秦小姐开始去翻春|宫图,试图找到身体变得奇怪的秘密。 谁都不知道秦家大小姐的藏书有多丰富,她爹给她的有限,但秦小姐自己悄悄搜罗了许多书藏在房间里。只是,现在远离南省,这些藏书都碰不到,秦牧云就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家。 南省距离扬城并不远,水路也就半个月左右。 因船上有秦知寒在,赵羡词也不敢过于靠近秦牧云,只在上船当天早晨,给了秦牧云一小瓶跌打药酒,她特地去医馆买的,治秦牧云锁骨处的淤痕。 船上第一晚时,秦牧云临睡前拿出了这瓶药酒,指尖挑出了一点,涂在锁骨伤痕处,清清凉凉的,也不痛,看起来没什么效果。 不曾想,第二日醒来,就发现淤痕淡去了许多。 秦牧云摸着那伤痕,也不知心里生出什么奇怪的想法,竟然没有再用,就让淤痕留在了肩上。 这一路水上行程,因为有长辈在,两人倒是很安生。 赵羡词为了避免秦牧云吃醋,就没带雷守青,只让晚晴跟着。晚晴很开心,她从来没去过扬城,早就听说扬城景美水美,可惜无缘得见,所以一路都很开心。 唯一令她担忧的,就是赵羡词的身份。 晚晴都没发现,最应该感到担忧的是赵羡词娶秦牧云,而不是万一赵羡词身份暴露不能娶秦小姐怎么办。 赵羡词哭笑不得,扶额道,“晚晴,你不觉得,我和云儿成婚,是很奇怪的事吗?” “有什么奇怪的,”晚晴不以为意,“我看秦小姐对您情深义重,您也那么在意秦小姐,两人你情我愿,不是天作之合吗?” 看她说的这么理所当然,赵羡词有些奇异的舒畅之感,还是忍不住问,“可是……不是男子才能和女子成亲吗?” 晚晴撇撇嘴,“那大公子以前不也和男子厮混?有一次还说要娶那小倌儿呢。到现在也没成亲,不定日后娶进门的是男是女呢。” 赵羡词哑口无言。赵麒年好鬼混是真,只要长得好看,不论男女都要染指,这也是有过的事。但总归不入正途——算了,赵羡词心想,什么正途不正途,难道自己女扮男装就是正途了?说出去别人还不是一样以为这事伤风败俗? 过日子,还是自己高兴最好。 所以也大可不必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如今不过是瞒了身份,就能与秦牧云成亲,说起来,也应当是美事一桩。 晚晴给她收拾东西时说,“小姐,我在你床下发现了这本书,是不是你上次要找的那本?” 赵羡词精神一震,赶忙接过来看,果然是秦牧云送的那本书! “被堆到了床下,怪不得您没找到。不过还好我聪明,给您带了好几本书,可以在船上打发时间。” 晚晴还在念叨什么,赵羡词已经激动地翻书去了。 连着好几天,赵羡词除了吃饭就是看书,终于把全部的故事看完了。 她终于明白,秦牧云要她看的是什么——是两个女子相依为命的故事,以女子之身行夫妻之事,与寻常男女无异,叫做“磨镜之好”。 原来,两个女子在一起,和两个男子在一起,都是古已有之!只不过世人大多只知龙阳,不知磨镜,甚至好男风还一度成为上流社会的风俗,谁家要是没个同性相好,都不好意思说是风流人士! -- 第177页 赵羡词叹为观止,深深觉得自己见识短浅。 又痴迷于女子相好的故事,想要看更多,了解更多,知道更多。但她哪里去找这些书?这等书,好像市面上都很少见,也不知道秦牧云是从哪儿弄来的。 赵羡词按捺不住,想去问秦牧云。 但船行时,白天秦牧云都是陪着秦知寒饮茶读书,少有闲暇。到了晚间,又不方便前去相见。赵羡词一时也无心看别的书,只想看这种故事,于是这天,趁着半夜秦知寒睡下的时候,悄悄去敲了秦牧云的门。 秦牧云也没睡着。她们都正值青春,体力旺盛的很,哪里睡得着!再加上行船过程中,虽然总体平稳,但难免有颠簸,也不是很舒坦。因此一听到敲门声,秦牧云还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么晚了是谁。 福莘透过船舱的门缝去看,惊讶道,“赵公子!” 秦牧云听到后,还忍不住有点激动。却又按了下来,差点忘了自己正在生赵羡词的气。还没和好呢!于是清了清嗓子,对福莘道,“让她进来。” 这深更半夜的……福莘慌忙打开门,把人放进来。 赵羡词再见到秦牧云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显然大不相同。再看看秦牧云长发垂在背后,淡黄的灯火下,愈发衬得此人面若仙子,朦朦胧胧令人心动不已,真是尤物。 她就看痴了。 见这个人来了就盯着自己,眼神里有股异常的灼热,让秦牧云被看的忍不住心跳加速,却还是强行按下情绪,冷淡道,“赵公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赵羡词回过神来,有些扭捏的往前走走,递出了一本书,“这书——你还有吗?” 秦牧云抬眼一扫,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她迟疑着接过来,问,“这书,你,看完了?” “嗯。”赵羡词稳住情绪,面上还是有些红,也一副淡然的模样道,“里面有几个故事,我还挺喜欢的,不知道,你可还有这样的书?” 秦牧云捏着书,半晌,才问,“你喜欢?” “嗯。”赵羡词说,“和你那日跟我讲的不同,我发现这样的故事写出来,更能打动人,也更能让人……明白。” 秦牧云又一次看向她,和赵羡词的目光相撞,一时竟缠上了。 两人对视半晌,最后,秦牧云问,“你觉得,像故事里这样的事,可行否?” “我很喜欢——”赵羡词有些急迫地想表明心意,但考虑到福莘在旁边,还是按住情意,轻声道,“云儿,我……我以往不是很懂,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对你有执念……” 听见这话,秦牧云指尖微微颤抖,心里狠狠跳了一下。却又滋味难言。 有时候,她比赵羡词更明白赵羡词,但现在的症结不在于赵羡词是不是喜欢她,而是她在赵羡词心里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要。 那纸和离书,终究还是成了秦牧云迈不过去的坎儿。 两情相悦又怎样呢?书里有的是劳燕分飞的故事,甚至中途变心的例子也比比皆是。秦牧云现在,不敢相信赵羡词。 说到底,就算赵羡词中意她,那中意又有几分?能够重到让赵羡词无法提笔写下和离书吗? 第94章 094 秦牧云终究是低下头去,假装随意翻着手里的书, 不敢去看赵羡词。 没有想到, 会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听到这些话。 止不住脸上发热, 心里却溢出苦涩来。秦牧云尽力平淡地说,“能听到你这番话, 我很欣慰,毕竟,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 赵羡词眸中的光亮就黯淡下来。 即便秦牧云没有说,她也知道症结何在——那份和离书。 赵羡词暗自握紧掌心, 鼓起勇气拉住她的手, “云儿——” 一旁福莘见此情状, 慌忙扭过脸去,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 唯恐有人过来。 “和离书的事,是我不好。”赵羡词为难道, “对不起,我……我不该写,你说得对, 不管我出于什么缘由,都不该写下和离书。我……” 这要如何解释呢?事情已经做了,还没成亲,和离书倒是先准备妥当了。 秦牧云看她拧起的眉头,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伸手轻轻抹平了她眉间,温声道,“我们真成了亲,就是夫妻了。你……可万不可负心薄幸,不然,我真的——” 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秦牧云指尖轻轻抚过赵羡词眉宇,“我如何不知,婚姻是终身大事。”哪个姑娘家能不看重呢?那是托付一生的事,不是只靠喜欢就能行。 能够彼此托付余生的人,别的且不论,人品定是最紧要的。可对秦牧云来说,赵羡词什么都好,就是惯于舍弃她,一次两次,上辈子,这辈子,赵羡词最终选择的都不是她,这让她如何放得下心? 上辈子也就算了,毕竟那时候,她什么都没对赵羡词说过,赵羡词又一无所知,最后做出什么抉择,她都没办法真的责怪。 但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赵羡词明明白白清楚她的心意,还是能够决然的写下和离书。 还是在两人并无任何纠葛矛盾的情况下。 秦牧云心中一声长叹,这个心结,自己真的是过不去。 但又放不下这个人。 把心交给一个随时可能抛弃自己的人,简直是一场豪赌。 秦牧云沉思半天,也没敢入局。 -- 第178页 但赵羡词要怎么做,才能让秦牧云相信呢? 无计可施。 这种事,大概唯有时间能给她们答案。 不过,既然两人婚事已定,那也就这样吧,秦牧云想,既然舍不下,断不掉,那还是接受吧。 事虽已成,心却难安。 赵羡词看着秦牧云强作的笑颜,暗自下了决心——既然此事唯有时间可证明,那就交给时间吧。她抬起秦牧云的手,轻轻吻了下,“你早点休息。” 秦牧云的手僵在原地,手背上还留有赵羡词的温度,让她怔了半天。 这——这还是赵羡词真正第一次亲近她! 又是这么猝不及防! 甚至她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赵羡词已经回房了! 秦牧云不由捂住手背,脸上愈发滚烫起来,最后也不知道是想叹气,还是想笑,就颇有些懊恼地摇摇头,唇边却带了笑。 直到福莘关上门,她才收回目光,眼神落到赵羡词还回来的书上。 那个冤家还想看?秦牧云咬咬唇,想了想这些故事,总觉得不够尽兴,不能对赵羡词起到启发作用,尤其不能让赵羡词意识到随意写和离书是多么严重的错误!于是,她叫来福莘,“福莘,船上有纸笔么?” …… 赵羡词也知道,在船上向秦牧云讨书看,多少有点强人所难。不过,说实话,她想看书是其一,想看秦牧云才是更要紧的。 秦小姐已经对她冷淡很久了,赵羡词浑身不自在,又加上看了那些书,心里跟猫挠了似的,对秦小姐百般记挂,这才总算找到理由去见人家。却没想到,自己虽然急切的表白了心意,却忘了症结未解,秦牧云几乎没给她什么反应。 赵羡词心里止不住叹气,很怕让秦牧云寒了心,因而没了意思。 人心这个东西,恐怕是世上最不禁折腾的。 偏偏她明白的晚,又在感情上准备不足,自以为是地写下和离书,伤了云儿的心。就算云儿对她有意,面对一个能轻易写下和离书的人,只怕这好意也要变无意了。 赵小姐苦思冥想,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尤其觉得,好不容易自己下定决心要与云儿长相厮守,就因自己莽撞,险些失去这个人,每每想起都心有戚戚焉。不过就像她岳丈秦大人说的那样,她作为一个“男子”——虽然是假扮的,绝不该总是坐等着云儿来找她,云儿要走,自己努力留下就是! 赵羡词下定了决心,却心跳怦然。她向来是知道怎么去讨人家欢心的,却不知道该怎么明目张胆这么做。往日,她对人好,总要讲究润物细无声,现在只怕要大不一样。 对秦牧云,她几乎不知道还能怎么更好了。本就是捧在心尖上的那个人,可惜秦牧云不知道。 赵羡词就眼前一亮,既然如此看重她,怎能不让秦小姐明白自己的地位? 胡思乱想着,赵羡词几乎一夜没怎么睡好。 满脑子都是她的云儿,于是第二天就没起来。 好在船上时间慢,也没什么要紧事,秦牧云知道她没出来时,还以为是昨晚的事打击到了赵小姐,于是趁着秦大人没注意的时候,担心的亲自去看。 就看到了酣睡中一会皱眉一会偷笑的赵羡词。 秦牧云坐在她床边待了会儿,半晌,忍不住跟着笑出声,轻叹道,“傻子!” 不过,此刻也不便久留,秦牧云就吩咐大厨给赵羡词留好饭菜,自己把晚晴叫出去问话了。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晴苦恼道,“昨天公子还书回来,就垂头丧气的。好不容易劝她睡下了,又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在想什么,快天亮的时候才没动静。” 看来确实是受昨晚的事情影响,没能睡好。但……她想了什么呢?睡着都还一时皱眉一时笑。 秦牧云也摸不准她的心思,左右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秦小姐就回了自己房间,继续忙去了…… 不知不觉,船上已经过了十多天,赵羡词百无聊赖。当着秦大人的面,又不好去找秦牧云,只得枯坐发呆,晚晴带过来的那些书也被她看了一遍,还又去秦牧云那里借了几本。 因知她船上无聊,估摸赵小姐两三天就能看完一本书,因此秦牧云常常会为她准备好要看的书,差福莘即时送过去。 这天傍晚,赵羡词又看完一个话本,福莘就过来了,照例是送书。 原也没什么稀奇,但赵羡词看到书里的字迹就呆住了——这是秦牧云的笔迹! 福莘特地解释道,“小姐带的书也不多,剩下这些,都是小姐亲自抄录的,原书不常见。” 赵羡词照例谢过,送走福莘就开始看书。 别的不说,对着秦牧云工整的小楷,赵小姐就连看书都倍加爱惜,几乎能看见秦牧云一笔一画认真抄书的样子,何况,什么样的书能让秦牧云如此喜爱,竟然整本抄录下来? 那必定是好书无疑了! 赵羡词简直迫不及待,重又去看新书。 而秦牧云正在船舱里揉着手腕,她第一次写故事,写的还挺上瘾。福莘回来,照实回了与赵羡词的对话,秦牧云“嗯”了声,问,“福莘,你识字吗?” 福莘摇摇头,“只会写自己名字,勉强认得几个字,不算识字。” “你想学吗?”秦牧云一边删改自己的故事,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 第179页 谁料福莘却笑道,“小姐,我以前常听老太太说,人生烦恼识字始,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秦牧云没想到她问了这话,也笑了,“这话虽然有失偏颇,但也在理。不识字,可能就不会有许多心思,混混沌沌,容易快乐些。” “那我便不学了。”福莘讲,“虽然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如果读书识字令我平白多了许多烦恼,那倒不如不读。况且也不是人人都需要读书识字的。” 知她无意,秦牧云也就不再多言,仍旧让福莘帮自己磨墨。 福莘便道,“小姐,这些故事明明都是您自己写的,为什么要告诉赵公子说是您抄的呢?” “噢,她只是喜欢故事,没必要知道故事从何而来。若是知道出自我手,我怕她看轻了这些故事。”实际上,秦小姐是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她可不止是写故事而已,实则是试图借故事与赵小姐对话。 而且,再怎么说,这也是秦牧云第一次自己写本子,多少有些笨拙之处。秦牧云不想让赵羡词看轻了自己,端等着看赵小姐的反馈呢。 可她的故事,一笔一划写起来慢,赵羡词看起来却快得多。直到一行人到了扬城,秦牧云的本子才写完下一章。 却没送到赵羡词处,因要下船,急着回家拜望母亲。 赵羡词纵然心心念念,但正事当前,也收敛了玩乐的心思,提着一颗心,紧张的跟着秦氏父女,打算前往府上拜见。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更新时间改在下午6点。 第95章 095 丈夫和女儿离家那么久,周乐清早就在家望穿秋水了! 因得了信儿, 知道他们父女今日回来, 周乐清一大早就梳洗打扮一番, 难得亲自出府迎接, 这会儿秦家官轿已在渡口等候多时。 “你母亲只知道,这赵康是为你们母女请来神医的恩人, 还不知道你俩的婚事。”秦知寒对秦牧云殷勤嘱咐,“我原本也看不上赵康,只是你性子执拗,所以才有这一出。但你谨记, 回府之后, 此事切不可鲁莽, 要待我同你母亲细细说罢才可。” 秦牧云乖巧应下,心里也十分惴惴不安。回头一看赵羡词, 赵小姐原本和她差不多高,但这一年多, 因为秦牧云习武,导致渐渐高出赵羡词半头。 再看看赵羡词涂黑的脸——除了那双眼睛还算明亮可人以外,真真是又瘦又矮又黑。秦牧云都忍不住有些心虚, 担心母亲看不上她。 一时恨不能想,要是让赵羡词换回本来的样子,明明也是一位温婉可亲的大小姐,向来最讨父辈喜爱,母亲一定也很欣赏。 可惜却难以实现。 赵羡词则又心虚又紧张, 她眼下可是作为秦牧云的夫婿,入府拜见岳母大人的!于是一路努力平复心绪,还是十分难安。 “等下了船,先把赵康安排到客栈里去,暂且不要住在府上。”秦知寒一一吩咐着,“让他洗漱一番,打理得精神些,我再让人来接他。” 秦牧云虽然都应下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忍不住道,“爹,得亏是赵康,不然,哪个男子能受得了您这般轻慢!就算娶了女儿,日后只怕也对我不好。” “胡说,要娶你的青年才俊,满扬城都是!是你看不上,偏偏选中这个商贾之徒!”秦知寒丝毫不以为意,“实话说罢,我本来是打算假意同意你们的婚事,好安你的心,让你们定了亲,等过几年,你见了更多人,说不定自己就抛下他了。还不是你——” 说到这里,秦大人就恨铁不成钢,“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让你们成亲之前,不要交往过密,你倒好!你恨不能——”后面的话,秦知寒也说不出口,这个女儿他从小就有当成儿子养的意思,因为对男女之事也不似一般人家对姑娘家那么许多约束,只是以为秦牧云过于放肆,令秦知寒非常不满,“要不是他是赵自省的私生子,这门亲事是万万不可能的。” 秦牧云愣了愣,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儿,惊讶道,“爹,您怎么能连女儿都算计!” “……”秦知寒被问的一顿,“那怎么能是算计,还不都是为你好!”就长叹一声道,“虽说他是赵自省的儿子,但现在毕竟是私生子,说出来不好听,回头要给他一官半职,才好将你们的婚事告诉你母亲。” “她不会考取功名,也不会做官的。”秦牧云道,“这件事,我自己跟娘说。” 秦知寒就冷下脸来,“旁的事,爹都容你胡闹,这件事,绝对不行。你母亲的身子,你是知道的,受不得刺激。” 他说的严肃,秦牧云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看看父亲的神情,知道但凡涉及到母亲,父亲向来是容不得半点纰漏,也就不敢再反驳。 “这些事,我不方便跟他讲,免得让他觉得我们仗势欺人。你去好好跟他说,别让那小子心里膈应就是。” “是,女儿知道了。” 秦牧云心里很难过,觉得委屈了赵羡词。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去跟赵羡词表达父亲的意思。 赵羡词听罢,笑了笑,感慨道,“还是我娶了你好,不然,这要是真换做一个男子,只怕受不了这个。”这么一想,还高兴起来,觉得别人娶了秦牧云,说不定要让她受委屈。 于是拉住秦牧云的手,柔声道,“云儿,你放心,我不介意。” 不仅不介意,赵小姐还为能够晚点拜见岳母而松了口气。 -- 第180页 她并不想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去见秦牧云的母亲,又知道周乐清是世家女子,最讲究仪态涵养,少不得自己要好好准备一番才是。正愁该怎么和秦牧云说呢,可巧,秦家这边来说了。 赵羡词虽说不在乎,心里还是有一些感慨。果然,婚姻嫁娶非两人之事。幸好她这边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不然再牵涉到双方父母亲朋,中间不知要产生多少曲折。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秦牧云太过任意妄为,单是秦家这门槛,只怕就要令赵家止步了。 就算自己真是男子,像如今这般高攀秦家,少不得也要多多忍让,不然,让秦牧云如何自处?就像当初,她嫁给周雪津,也是高攀了周家,婚事办的潦草,赵家亲眷几乎没有到场的,南省距离京中有千里之遥,只有母亲和赵麒年勉强当做女方亲眷,因此,嫁入周家后,周府人也不大看得上她。 毕竟,一个无权无势的少夫人,又不受少主子疼爱,能有什么立足之地呢? 自然日子过得也不大好。 这种委屈,赵羡词深有体会。 却没想到,今生与秦牧云的婚事,也有此一遭。只是好在,秦牧云心里有她,还能亲自来安慰。不像上辈子,什么都身不由己。 秦牧云却还是有些心疼,歉然道,“羡词,对不起,我……” “别说傻话,”赵羡词说,“事事哪能尽如人意,你我成亲,本就难上加难,如今不过多一些曲折罢了,倒也没什么打紧,本来成亲就不是容易的事,就算真的男女婚事,也有许多说不清的磕绊呢。”又安慰道,“等成亲罢就好了,日子总归还是两个人过,你我同心,别的磋磨就都不打紧。” 秦牧云有些惊讶,“你……不管你是真能看得开,还是宽慰我,你能这样想,我真高兴。”她忍不住捏住赵羡词手指,“羡词,能和你成亲,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云儿——”赵羡词满腹柔情,轻声道,“我也从来没想过。但……你真的是个让人移不开眼的人,和你相处久了,任谁都会喜欢你。无论样貌、心性,云儿,你……你都让人喜欢的紧。” 她还是头一次说这样的话,一边说,一边脸上火烧一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就听秦牧云轻轻柔柔笑了,还带着几分无奈,“你总是会说好听的话,可也没见你写和离书的时候,有半点犹豫。” “和离书的事——”一说到这个,赵羡词就有点急。秦牧云食指按在她唇上,“你的道歉,我已经听到了。只是,此事,我自己心里有疙瘩,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开的。但……我还是想和你试一试,羡词,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赵羡词心情复杂,紧紧握住她的手,郑重道,“我愿意。” 秦牧云就满目柔情,忍不住上前轻轻将唇印在赵羡词唇上,“你且委屈几天,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赵羡词僵住半晌,觉察到秦牧云正要离开,忽然手一勾,将人按在怀里,唇齿缠了上去。 秦牧云吃了一惊,却发现赵羡词含住了她的唇……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砰砰作响,吵得她们二人都面红耳赤,却深陷在彼此的柔软温热里。 赵羡词忍不住把人抱在怀里,满足地喟叹,“我真是疯了……”她刻意压低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喑哑,听得秦牧云耳根发酥。 秦牧云红着脸,贴着她的脸颊,却一口咬在她颈上。可又没舍得用力,堪堪留下浅浅的齿印,就心疼地用唇舌抚慰。 以至于赵羡词情不自禁弓起了背,半个身子都酥了,却学着她的样子,也在秦牧云颈上来了一遍。甚至瞧着秦小姐白皙的耳垂十分可口,还上去亲了一口。 秦牧云喘息一声,慌忙按住了她,“羡词……不要……” 赵羡词就不敢动了。这才觉得自己孟浪,她十分羞赧道,“云儿,对不住,我……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很好吃。” 就是有一种,很想把这个人从里到外尽情占有的冲动,不需要任何指导,甚至不需要任何意识,只是出自本能,就想与这个人融为一体。 秦牧云用力咬着下唇,眼眸带着朦胧的星光,虽然难为情,却还是抵不过心中激荡,忍不住问,“你……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念头?” 赵羡词脸上就更烫了,低声咕哝道,“就上次……开张前,你爹找我谈话,说我可以对你有点想法……之后,我就做了个梦……” “梦?”秦牧云眼神不定,“梦到什么了?” 赵羡词紧张的搓了搓手指,不肯回答。 “羡词?”秦牧云不依不饶,“什么梦?告诉我嘛!” 她娇嗔的模样是如此娇艳诱人,赵羡词就忍不住附耳过去,低低道,“春|梦,”她故意将嘴唇擦过秦牧云耳垂,“和你的……春|梦。” 秦牧云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呆住片刻,就面红耳赤地推开她,“真没看出来你!我说你那日怎么会——” “会什么?” “哼!” 秦牧云才不会告诉她。赵姐姐这个人,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是端庄守礼的,但也有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候,会变得特别恶趣味,尤其特别喜欢调戏人。 当然,这个被调戏的人,只有秦牧云。 “云儿,”赵羡词舔了舔嘴唇,有些食髓知味,奇怪道,“你好香啊。”她以前只知道秦牧云身上有一股清冽的书香气,却从不知道与云儿亲近后,竟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软香,令人沉迷。 -- 第181页 “你不许欺负我!”秦牧云一手点在她心口,还觉得掌心发烫,却迎上赵羡词笑眯眯的眼睛,“笑什么,我说不许欺负我,听到没?” 赵羡词连连点头,抚摸她的脸,柔声道,“我疼你爱你还来不及,怎舍得欺负你!”又叹气道,“真想快点成亲啊!” 可惜再想也快不了。 因这次离家太久,秦知寒唯恐夫人亲自来接,于是在临近码头时,就找来一艘小船,让赵羡词和晚晴先去了扬城。他和秦牧云在码头下,果然一下船,就见到不远处停着的秦家官轿。 不像秦牧云平日不甚顾忌,等人时就带着丫头在码头走来走去,毫无遮掩,周乐清从出府就没露面,此刻虽然焦急,也一直端坐轿中,只偶尔掀开轿上的小窗,看一下码头。 旁边守着婆子丫头,还带着三四个护卫,任谁一看都知道身份尊贵,不敢轻易上前冒犯。 赵羡词远远看见,十分庆幸自己及早下了船。 不然,以现在这幅尊荣,秦夫人是一定看不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小可爱的建议,我把更新时间改在下午6点,方便上班族的读者有空看。 第96章 096 因离了南省,这里并没有人认识赵羡词。 加上一路去酒楼, 发现此地男风偏阴柔, 倒让赵羡词大喜。她知道自己这副尊荣去见周夫人, 一定是会被嫌弃的, 私心里也想好好打扮一番,却又顾忌着被看出来, 如今一路看过去,心里才稍微有些安定。 扬城许多文人,虽为男子,却也爱施粉带香, 面如白玉, 举止多文弱。倒不像南省风气, 男子虽有香,却以阳刚为美。 想来, 若非此等风流山水,也养不出秦小姐这样潇洒灵动的姑娘。 赵羡词在酒楼落定, 就带着晚晴出去试衣买粉,准备一切打扮自己的东西,还要为秦夫人精心挑选一份礼物。 不过这些还不够, 赵羡词知道,秦家这样的门槛,以她现在的平民身份只怕很难进。只是这功名是万万不能碰的,若只是女扮男装行商,说到底也不过是私事, 纵有败坏世俗门风之嫌,也不过就是背些骂名,顶多罚钱了事。 可要是碰了功名,那罪名就大了。 按说,一等官绅二等民,若非当官入仕途,其他都没有多大区别,偏偏赵羡词的身份是最次等的商人,又没有皇商之名,算不得官家,就更沦为末流。 这方面,她这个在官家看来很“低贱”的身份,是无论怎么找补都找补不来了。但是赵羡词万万没想到,这个她怎么都没法弥补的身份之别,被秦大人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毕竟,秦知寒以为,赵康是赵自省和长公主的私生子。这事对旁人,绝对是半个字都不能说的,但对他夫人周乐清就不一样了。秦大人以为,这话虽说的,可赵康的样貌实在过不去,虽然皮相还算好,但黑不溜秋,一点也不像世家弟子的尊贵,只怕夫人要不喜。 然而,等到赵羡词来府上拜会,秦大人就吃了一惊。 这个面色白皙红润、举止文雅的小白脸是谁?! 为了让自己更像风流骚客,赵小姐还特地重金买了一柄折扇,也顾不上这初春之际,哪里能用得上这物什!不过看扬城许多读书人都人手一个,她也就有样学样,折扇未展,拿在手中还觉得有点踏实。 至少紧张的时候,可以假装握住折扇,遮掩一番。 “晚生见过大人,夫人。”赵羡词拱手作揖,穿着一身绣金丝云纹白袍,头顶玉冠,面如桃花,笑起来颇有春风拂面之惬意。不管怎么说,在她母亲季馥兰的管教下,赵羡词端起世家公子小姐的姿态来,也是贵气逼人。又因为季家乃以文才见长,就连她母亲也颇通晓诗书,便让赵羡词也带有几分文气。如今她刻意收敛了仪态,就像当初入周府一样,只不过是以男子身份进入,也让周乐清甚为满意。 秦知寒怔怔的打量她许久,仍旧震惊于赵康的改变。 赵羡词便不疾不徐地解释道,“秦大人见谅,因晚生初至南省,无甚根基,又年岁不大,以致行事受阻,这才刻意扮做老成模样,以期赢得南省众人信任。如今既来府上拜会,自然不敢再有遮掩。” “你倒是个有主意的。”秦知寒就不动声色地给周乐清使了个眼色。该说的话,秦大人早已经跟周乐清说过了,为了不让这门婚事受到太大阻力,尤其怕秦牧云闹起来刺激到夫人,秦大人可谓煞费苦心。 好在赵康也没让他失望,甚至,这样的容貌和气度,还让秦大人感到少许惊喜。赵羡词不记得父亲的长相,但她现在的模样,在秦大人看来,就是赵自省的儿子无疑了! 再说,周乐清虽然没见过赵自省,但在京中许多年,哪能没听过赵大人的名声? 当年的赵自省,真真是凭一己之力,在京城打出一片天,以至于许多高门大户都对这个平民出身的年青商人颇为欣赏。 虽说身份有天差地别,但一个领域做到极致,地位的差距便被无限缩小了。当年的赵自省就做到了这点,再加上长公主的缘故,赵自省当年在京城一时风头无两。 如今再看看眼前这位赵康,也确实是位气度风流的美少年,除了身量没有一般男子高,倒也颇令人青眼。只是,好在这身高没能折损赵康的腰杆,周夫人没从赵羡词脸上看到一点不自在,也就忽略了这一点。 -- 第182页 再想到盛名在外的长公主,周乐清就对他颇为满意。到底还是秦大人工作做得好,事先把家庭矛盾的苗头先按下去了,又说赵康愿意做赘婿,以后秦牧云不必离家,周乐清就很动摇了。 周乐清随意问着话,秦大人陪坐了一会儿,就注意到门外鬼鬼祟祟的小丫头。 打一眼就知道是秦牧云的使唤丫头,怕是来打探情况的。秦知寒就很恨铁不成钢。 这两日,因知道秦牧云的性子,秦大人一早就吩咐了门房,不准她出去。于是秦牧云甚至不能去看望赵羡词,只能托丫鬟悄悄出去,书信往来,顺便把自己写的书稿给赵羡词送去。 赵羡词在客栈闲来无事,除了看书稿就是去逛街,想看看扬城人都做什么生意。 只是书稿送来的极慢,赵羡词反复读了好几遍,都不能等来新书稿,百无聊赖时,正巧逛到一家印书的书局,便将秦牧云送来的书稿通通印了一份,以便好好整理保存。 毕竟都是秦牧云亲手抄录的,赵羡词自然无比珍惜。原稿怕来回翻阅有所损坏,索性多印了几份,反而把原稿好好珍藏起来了。 她和秦牧云不能常相见,就只能靠书稿睹物思人,因此爱惜非常。 不过这并不耽误两位小姐互通有无,虽然信中少有思念之语,但每个字都会被彼此反复查看,仿佛借此便能稍慰相思。 旁人尤其是秦大人等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还只当两人难得守规矩。却不晓得,就连赵羡词给周乐清买的礼物,都是在秦牧云书信的指导下选的。 因周乐清体弱多病,几乎不能出门赏景,因此秦知寒才每每出门都要带许多特产来。赵羡词就为周乐清选了木刻版画,是一副京城落日图,虽非名家画作,但用笔古朴俊秀,不仅刀工斐然,画中人物建筑栩栩如生,还因是周乐清故乡之景,更平添了眷恋之情,周乐清喜欢的紧。 左右秦家这样的人家,珍奇物件不缺,少的正是这份心思。 但不像秦大人,到底大男人粗心,周乐清虽闷居家中,却对秦府上下诸事十分明了,自然也知道秦牧云悄悄送信出去的事。周乐清对女儿此举心情很复杂,心道真是宠坏了她,怎可如此私相授受! 幸好秦知寒早早把当初南省来的信儿截住了,要是让周乐清知道,女儿还没成亲就与人有了肌肤之亲,只怕要气的一病不起了。 秦牧云也不敢当着母亲的面,做什么很出格的事情。她和父亲一样,都十分在意母亲的身子,不管平日和秦知寒怎么打机锋,面对周乐清,这对父女都非常乖巧可亲。 所以,尽管此时秦大人看见女儿房中的丫头,也没有声张,不愿意让夫人知道。 小丫头离得远,听不清里面的声音,但是勉强看见赵羡词,就慌忙赶回去了。 秦牧云见人慌慌张张的,担心的问,“出什么事了?” “小姐,我看见姑爷了!”丫头说,“老爷夫人都在,姑爷长得可真俊俏!” “……”秦牧云就心生疑惑,还没发现自己的丫头审美这么特别,喜欢黝黑的男子?可怜秦小姐,自从回了家,就没见过赵小姐了。 “小姐真是好眼光,那姑爷一看就非富即贵,人又长得俊,文质彬彬的,配得上咱们小姐!” 秦牧云皱眉,担心来人是不是赵羡词。该不会她爹又耍什么花招,想李代桃僵? 这么一想,秦小姐就坐不住了,起身道,“福莘,去厨房备一份参汤,我们给母亲送去。” 福莘忙准备好,端着参汤跟在秦牧云身后,亦步亦趋地去了大厅。 秦小姐就大大方方去了前厅,不过离得远,未上近前,只让福莘送参汤过去,自己在后面远远看着。就看到了面带微笑的赵公子,温和有礼地和秦氏夫妇闲谈。 原来这次,赵小姐不仅没有刻意把脸涂黑,还利用雷守青教的手法,主要把眉眼和下颌的妆容轻微调整了下,整个人变得英气十足。又因这两年多来,常与生意人往来,气度已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如今看来,端的是位风流倜傥公子哥儿! 靠着这身不扭捏不怯场的风度,让赵羡词的伪装变得十分顺利,连老辣的秦知寒都能骗过去,何况周乐清! 秦夫人虽然看重身份地位,但更看重血脉。倘若赵康是长公主之子,皇亲贵胄的血脉周乐清哪敢轻慢?虽然目前还不确定,可只要有这种可能,就让人不敢怠慢她。 赵羡词可不知道这其中缘由,只是看到福莘过来,顿时心里一喜,下意识就往外去看,脸上是止不住的欢喜。 秦牧云就在院中远远站着,也不近前,却也看到了赵羡词的表情,一时也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秦氏夫妇又不瞎,看见两人这情景,不约而同一声叹。只是瞧着女儿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还是无奈心里一暖。 不过秦牧云也只是过来看了看,当着母亲的面,她不敢放肆,等福莘送完参汤出来就回去了。 赵羡词与她不过一眼之缘,却也定下心来。只是这一见,越发让心里那份思念澎湃起来,抓心挠肝的想见面。 可是不行。周乐清既然同意了这门婚事,秦大人就打算把婚事提上日程。可是依照规矩,一对新人在未成亲之前的这段时间,是不能见面的。 于是,一应事宜由秦大人找来礼仪先生办理,秦牧云在家等着,赵羡词在酒楼里等着。 -- 第183页 不曾想,成亲一事极繁杂,这一准备,就有半个月之久。 秦小姐终究耐不住,决定偷偷溜出去看看赵羡词。 也不知道这些时日,赵羡词在扬城做了什么,又有什么乐子。 而赵小姐,因初来扬城,这几日思念心上人未能得见,实在闷得慌,就想去看看扬城街市到底都有些什么生意。 这不逛街还好,一逛竟然被拉到了青楼里去! 赵羡词是万万没想到,在扬城,竟然大白天都有青楼营业,还明目张胆地拉人! 要是在南省,白天哪能看见青楼的影子,也就是从那些男人口中知道,入夜事后,才有青楼挂起了灯,在南省淳安街南的小巷子里,有一条灯笼街,白日安安静静,到了晚上,就开始了令男人们兴奋的夜生活。 而且,扬城比南省风俗开放的多,许多青楼女子衣着暴露,隔着老远就飘来了胭脂味儿。赵羡词无意闲逛,就逛到了扬城的胭脂巷,刚进巷头,就被许多女子连拉带拽的拖进去了,她都挣不脱! 第97章 097 逛胭脂巷的男子,一旦进来, 几乎就没有能出去的。青楼里的歌姬们早已习惯男人的半推半就, 毕竟能来这里的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她们都门清。 就算有些是误闯过来的, 见了这么多红粉娇娘,也就走不动道了。可万万没想到, 这次拉进来的,是个姑娘。 两个歌姬一个着红,一个穿粉,一左一右抱着赵羡词的双臂, 十分努力的往楼里拉, 先是发现这位公子挣扎地厉害, 于是很自觉地身子贴上去,像以往无数次一样诱惑着这个客人。 赵羡词觉察到身旁的姑娘有意无意蹭自己, 当即脸红成了虾子,拼尽全力瑟缩着身子想要挣开, 可她越躲,那粉衣女子反而挨得越紧。 “不不,你们误会了, 我真是路过,我——”赵羡词手足无措,门口的晚晴早已经吓呆了,回过神来大声喊着公子,却被门口的女人拦住, 这些女子似乎最是知道该怎么对付晚晴这样的良家女子,便一扯衣领,露出半个酥|胸,娇滴滴地对晚晴说,“小姑娘,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进来试试,包你舒服!” 晚晴看见她这个样子,慌得退了好几步,眼角又瞥见女人汹涌的身前,顿时觉得浑身臊得慌,却是一步都不敢上前了,甚至恨不能拔腿就跑。 可赵羡词被拉进去了,晚晴都要急哭了,退了老远对门口的女人说,“姑娘,求求您,把我家公子放出来吧,我家公子就要成亲了,要是被夫人知道——” “嗐,那有什么打紧,”歌姬们好生相劝,“别说没有成亲,就是成亲了,也会喜欢我们胭脂巷的。”又见晚晴急的抹眼泪,歌姬叹道,“男人都这样,你不必着急,便是你家未过门的夫人知道了,也不打紧。” 晚晴慌得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努力喊了好一会儿公子,也没得到赵羡词的回应。不知道赵羡词会在这里遭遇什么事,晚晴急的团团转,半晌,想了想,这里能救她家小姐的,好像只有秦牧云了。 容不得多想,晚晴拔腿就往秦府跑去,想请秦小姐来救人。 而赵羡词,被左右两个女人裹挟着,甚至这两人衣裳极单薄,刻意用双峰夹住赵羡词的手臂,搞得赵羡词简直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边躲闪一边想挣脱,然而见此情状,右手边的女子甚至开始拿大腿蹭她。 赵羡词简直要疯了,竭力想避开。 那两个歌姬见她面色涨红,还依然拼命要躲,笑道,“公子不会还是雏儿吧?” “你们——你们放开我,快放手!”赵羡词也是头一次知道,青楼里的歌姬竟然如此手段,用身体拦人,可赵羡词闻着她们身上过于浓厚的香粉味,浑身不自在,脑子都懵了。 两位歌姬见状,对了个眼神,竟然刚到大厅,就将赵羡词压到了柱子上。她们是瞧着这位公子穿着华贵,又唇红齿白,如此俊俏,一看便知非富即贵,这笔一定能挣不少钱,怎么肯放手呢? 赵羡词吓了一跳,“你们做什么!” 她被挤在柱子旁,余光一扫,就看到不少男人左拥右抱,甚至有些歌姬光明正大地露着大腿,坐在男人身上。许多男子面上喝着酒,手却已经摸到了歌姬们身下。 莺莺燕燕,污言秽语,呻|吟调情,扑面而来的浓重香粉味中夹杂着一股不明不白的气味,入目皆是此等荒|淫之景,太恶心了! 赵羡词愣住片刻,当即忍不住捂嘴干呕起来。 那两个歌姬显然没料到这种情景,竟然会有男子进了青楼有这种反应的!她们便松了手,阴阳怪气低声道,“装的跟情圣似的,真这么看不起胭脂巷,就别来啊。” 赵羡词实在受不了,转身就跑。 可依然没跑掉,就被右边的一个歌姬拦住,“公子,既然进了这扇门,就没有这样出去的。” “是啊公子,我们姊妹服侍您这许久,您不心疼吗?” 两人显然是做惯了这种事,胭脂巷的规矩如此,进门不掏钱,就别想出去。 赵羡词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她实在太受刺激了。但是看着那两个姑娘的神情,赵羡词慢慢明白过来,慌得拿出一锭元宝,只求息事宁人。 却不想,那两人见他出手阔绰,更不想放人走了。粉衣女子甚至直接扑进赵羡词怀中,想留住这个客人。 -- 第184页 可这一扑,就扑出问题来。 粉衣歌姬触到了赵羡词胸前,当即愣住,“你是个姑娘??” 赵羡词猛地后退,脸憋得通红,喝道,“不得拦我!”她绕开这两个歌姬就往外跑。 那粉衣歌姬看她落荒而逃的样子,笑道,“公子,我们这里也有小倌儿,您要是喜欢,尽可以过来!” 红衣歌姬震惊道,“真是个女子?” “八成是哪家大小姐,看她那模样,比我们还好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二位努力将人拉进来,除了看中赵羡词的钱财以外,自然也是对这位“公子”的脸十分满意。这样清纯稚嫩又俊俏的小白脸,睡起来比那些大腹便便满身浊臭的老爷们愉悦多了。 只是没想到那是个姑娘。 赵羡词极狼狈地落荒而逃,刚跑出胭脂巷,就撞到一个人身上。她定睛一看,“云儿!” 可不是秦牧云。 秦小姐悄悄溜出家门来找人,半路上正遇到着急忙慌找她的晚晴,听晚晴说罢,秦牧云脸色阴沉得可怕。 倒不是怕赵羡词做什么事,赵小姐的性子,她还能不清楚?她是怕赵羡词吃亏,于是急忙赶过来。 这会儿一见,就看见赵羡词面色仓惶,见了她几乎下意识就扑过来,“云儿!” 赵羡词简直委屈死了。她抓住秦牧云的手,慌忙道,“走走走,我们快走!” 秦牧云就让她拉着回了客栈。 直到回到房间,赵小姐都惊魂未定。 秦牧云十分不落忍,又哭笑不得。到底还是上前,将人轻轻拥进怀中,“别怕别怕,现在没事了。” 赵羡词就抱紧了她,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哭丧着脸道,“为什么你们扬城的青楼,白天也接客?”她只是随便走走,况且那胭脂巷又不偏僻,谁能想到会是那种地方! 秦牧云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奈道,“我也没去过,怎么知道。”又见赵羡词衣领都被人扒开了,身上一股厚重的脂粉味,不由担心道,“吃亏了吗?” 赵羡词微微摇头,“还好,幸好我跑得快。只是被一个歌姬发现我是女子了。” “她们又不认识你,不打紧。”秦牧云给她整理好衣领,就看见她肩膀落下一个唇印,当即动作一顿,“真的没吃亏?” 赵羡词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就复杂极了,“青楼里的女子,实在太……” 秦牧云就没好气地道,“你便是要逛街,也该跟我说一声,就算我不能陪你,也大可以差人陪你。扬城玩乐之风盛行,青楼歌姬不分日夜,文人骚客专以与青楼名妓交好为荣,许多地方都去不得。”说着就叹了口气,“这事也怪我,没能及早跟你说清楚。” 赵羡词还是很委屈,倚在秦牧云肩头没有动,半晌才说,“还是云儿好。” 秦牧云听见,气的要打她,“是不是被歌姬欺负了?”拎着赵羡词肩上的衣裳,“还有唇印,你可真是了不得!” 赵羡词就将人抱住,“你快别生气了,我眼都要瞎了。” “眼睛?”秦牧云忙问,“怎么了,伤到你眼睛了?” “不是……”赵羡词就附耳过去,低声说了青楼那些场面。 秦牧云眼皮一跳,慌忙捂住她的嘴,“快别说了,那地方本来就是那样子,不然,哪里会有那么多男人愿意砸钱进去。” “我就是觉得恶心。”赵羡词叹道,“太伤眼了。”尤其想到那两个歌姬一左一右缠抱着自己,赵羡词就不由哆嗦了下,胡乱擦自己的双臂。 秦牧云定定看她片刻,犹豫道,“你是觉得,那两个歌姬碰你,恶心吗?” “都很令人不适。” 秦牧云抿抿唇,忽然道,“那……我碰你,你会觉得……恶心吗?” 赵羡词吓了一跳,抬头看见秦牧云的脸。 这张脸,柳眉薄唇,面如凝脂,神情似忧似切,让赵羡词心动不已。她怔怔望着秦牧云半晌,才道,“你不一样。” 秦牧云才暗自松口气,“真的吗?怎么不一样?” 赵羡词于是握住秦牧云的手指,轻轻在秦牧云耳边落下一吻,“就是这种不一样。” 秦牧云身子一酥,脸上起了红晕,“谁让你——这样了。”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亲一下怎么了!”赵羡词强撑着场面,顾不上滚烫的脸颊,抓住秦小姐要逃离的手,无限留恋。 许是青楼的场景给她太大的冲击,以至于赵羡词看着美玉一般精致动人的秦小姐,心里愈发生出旖旎的念头来。 虽然并未做什么,但心里砰砰然,令赵羡词呼吸变得重起来。 秦牧云余光又看到了赵羡词肩上淡淡的唇印,神情一顿,便暗自咬牙,忽然把赵羡词锁在怀中。 “云儿?”赵羡词有些吃惊。 “你是我的!”说罢,不由赵羡词反应,秦牧云就覆唇上去,堵住了赵羡词的声音。 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亲昵的举动,赵羡词很快就反应过来,反而抱住了秦牧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开始沉迷秦牧云的味道,对秦牧云的占有欲也越来越强,渴望靠的近些再近些,一刻也不想分开。 第98章 098 尽管一触即开,但两人依然脸红心跳, 互相依偎半晌, 望着彼此又笑起来。 -- 第185页 所谓小别胜新婚, 大抵如此。 赵羡词感慨道, “做梦也想不到有这样一天。” “梦?”秦牧云意味不明地哼一声,“如果我没记错, 有人好像梦到过更了不得的事。” 当然说的就是赵小姐的春|梦。 赵羡词一时哑然,反而觉得脸上更烫了,只是那害羞被秦牧云的眼神打断,赵羡词轻咳一声, 指尖点上她的唇, 阻止这位嘴上不饶人的小姐继续说下去。 惹得秦牧云莞尔, 倒也不追问,只是倚在她肩头, 安静地坐着,也心中满是欢喜。 想到两人成亲准备这么久, 到现在却连个具体的日子都没确定,赵羡词忍不住道,“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成亲, 从南省过来到现在,已经月余,待成亲不知还有多久。” 实则赵羡词心里记挂着生意,毕竟福隆楼刚开张,事出紧急, 便马不停蹄随着秦牧云父女来了扬城,把南省的生意托付给了何福帮忙,一时半会也没个信来,着实让赵小姐放心不下。 秦牧云又岂能听不出她未说出口的那些担忧!便安抚道,“等我们成亲后,尽早回去就是,眼下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哎,若是早知道能与你成亲,还是应该来扬城的好,如今还要让你随我奔波。”赵羡词想了想,又说,“不过,若是在伯父伯母眼皮底下,又怕我要露馅,还是离得远些安全。好在扬城离南省还算近,以后方便我们常回来看望二老。” 秦牧云听得笑了笑,想到两人眼下的情景,依然觉得恍如一梦。尽管赵羡词扮做男儿模样,但终究是个姑娘。哪怕是上辈子,秦牧云也从没想过能与赵小姐成亲,眼下成亲之事已经安排上日程,便总让秦牧云觉得仓促,她甚至没有做好成亲的准备。 其实又何止秦牧云呢?赵羡词此刻又如何不是惶惶然。她虽然中意秦牧云,明白这份心意也不过是最近的事,尤其尝到了和秦牧云亲近的甜头,便更食髓知味,相思过甚。可要说成亲——上辈子自己成亲后那些日子的阴影还历历在目,哪怕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却每天都在赵羡词心上盘桓。 婚期准备的越长,赵羡词的惊惶便愈发重。 可这种心情,又该怎么和秦牧云说呢? 想来也无法言说。二人纵然情意绵绵,但到底才刚刚确认彼此心意,都没有来得及好好体会,便被情势推着走上了成亲的路。赵羡词向来了解秦牧云,知道这姑娘心思敏感,所以此刻就算心中再多不安,也断不会跟秦牧云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几乎每个姑娘都是如此,谈不上情意,未到适婚年龄时,养在深闺人未识,一旦年龄到了,经父母双方撮合罢,也许直到进入洞房那一刻才知道丈夫长什么样。赵羡词心想,这么看来,她和秦牧云还算好的,毕竟知根知底。 秦牧云本要带赵羡词出去转转,但一来,赵羡词刚刚在胭脂巷受到惊吓,此刻不大想出门,二来也担心秦牧云出去被人看见不好,毕竟秦家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让二人成亲之前不要相见,否则不吉利。 吉不吉利的,赵羡词也不确定,只是日日思念着,如今能见到,还觉得欢喜。于是二人在客栈里卿卿我我,说些闲话,到了傍晚时分,秦牧云才避着人回去了。 赵羡词亲自送她到秦府不远处,不好再近前,才带着晚晴回来。 余晖映照下,秦牧云几乎能远远看见赵羡词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来是眷恋还是不舍,却也只能按捺着回府去了。 赵羡词都没敢回头,双手绞在一起,一颗心久久未能平静。 她真的非常非常迷恋秦牧云身上的味道,尤其秦牧云的唇,柔软香甜,一经触碰就让人不舍得离开。但每每分开后,赵羡词又觉得恍惚。 这世上,光怪陆离之事随处可见,只是如她这般扮做男子娶姑娘的,只怕并不多见。明知道这件事无比荒唐,但赵羡词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为此满心欢喜。 晚晴跟在她身侧走着,赵羡词的身影被落日映在地上,拉成长长的人影,即便如此不动声色,还是让晚晴看出了她家小姐的不安。 比如,赵羡词忍不住问她,“晚晴,你觉得,我和牧云成亲,是不是很荒唐?” 出乎意料的是,晚晴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小姐,相比您和秦小姐成亲,我觉得大公子欺负良家女子更荒唐,你们都是有才有貌的人,晚晴以前还总想着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您,如今和秦小姐好,不正是郎才女貌吗?不对,是女才女貌。小姐,您有点太紧张了。” 赵羡词确实很紧张,以至于晚晴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只是觉得……像梦一样,总担心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 “……”晚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成亲这种大事,晚晴也没有经历过。 两人加快步子往回赶,这个时候,正是扬城百姓劳作罢返家的时刻,整个扬城都愈发热闹起来。这会儿刚进客栈正要上楼,她们听到楼下酒客议论纷纷。 这阵子,秦家大小姐要出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任谁也没想到,堂堂秦御史的女儿会嫁给一个无名小卒,无权无势便罢了,甚至还是个下等的商人。 “真不是谣言吗?御史大人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一个无名无姓的人?” “听说还是个商人,要我说,这也是咱们朝廷开明,出了个皇商,不然,要放在前朝,家中一旦有人行商,一应子嗣三代不得入仕,连寻常老百姓都不如。” -- 第186页 “老王,你这消息靠不靠谱?我怎么听说,秦大人的独女是许给了京城周侍郎的儿子?” “秦小姐都回来两年多了,早已到该出嫁的年纪,若是嫁给周家,就不会回来了。” “这消息绝对靠谱,我小舅子他二叔的朋友的表弟常常给秦家送炭火,听说这阵子秦大人已经开始准备婚事了,测定良辰吉日,估计等确定婚期就该公之于众了。”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八成是真的。听说咱们扬城鼎鼎有名的那个程大儒,和秦大人交好,程大儒的儿子叫什么来着,对秦小姐一见倾心,甚至甘愿做赘婿,也要求娶秦小姐,这两日正和程大儒闹呢。” “哪个儿子?程大儒家有五个儿子呢。” “老四,叫什么来着?好像叫程铎的?程大儒家了不起,五个儿子,除了老四和最小的老五以外,其他三个都有功名在身,老大还是翰林院的呢。” “那要不说呢,程大儒不也是翰林院的老人了?要不怎么和秦大人交好呢!也算门当户对了。” “要我说,程老四不比一个商人好!真不知道秦御史怎么想的,那么宝贝的女儿,现在却要嫁给一个商人。嗐,说不定过几天就和程家结亲了。” …… 扬城向来玩乐之风盛行,不然秦牧云当初玩闹的琼花柳香和男装打扮,也不会在扬城引领风骚。因而,扬城百姓对官家秘事尤为热衷,更别提自幼就在扬城颇有盛名的秦牧云要出嫁了。 赵羡词这几日逛街,多少也听说过类似的谈论。 几乎大街小巷,都对秦御史的女儿出嫁一事非常关注。以秦知寒和秦牧云的知名度,秦家的事自然足以引起扬城热议,但让这件事更加火热的原因,却是因为赵羡词。 谁都没想到,秦御史才貌双全的女儿会下嫁,还是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这简直是扬城数十年来最轰动的大事了。 赵羡词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和秦牧云相差太大,所以每每听见,也只能充耳不闻。但今天不一样,这些议论声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程家。 她和秦牧云的婚事,秦家已经筹备大半个月了,却到现在连个具体的婚期都没定。赵羡词便越来越心慌,像是一日不拜堂,这心便一日难安下来。 她以往也不是没想过秦牧云嫁给哪个男子,但终归只是想。赵小姐甚至苦思冥想,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儿才能与秦牧云相配,可惜想来想去,也总没想出良配,每每如此,便又将心放回腹中去了。 可这次,听到程家有和秦家结亲的意思,赵羡词竟然难以自已的感到恐慌。 从来不知道,原来当真的面临秦牧云嫁给别人这件事时,自己会如此坐立不安! 她呆立半晌,直到晚晴连声叫了她好几次才回过神来。 “晚晴。”赵羡词深呼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道,“你去打听一下,程家是怎么回事。” 她不敢赌。这世道,儿女婚嫁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秦家突然反悔,赵羡词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 听人们的议论,那程家似乎有了不得的背景,扬城百姓都以为程家勉强可以和秦家门当户对,又对那程家老四程铎交口称赞,若以出身和家世而论,赵羡词不认为自己有半点胜算。 她唯一能仰仗的,似乎只有秦牧云的心。 可就算秦牧云态度坚决,万一秦家父母决意反悔,她又该怎么办呢? 赵羡词握紧拳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刚刚才送走秦牧云,这会儿却又恨不得立刻去找秦小姐,打听一下程家这档事。 晚晴见赵羡词神色不对,又听到那些人的议论,当下也不敢耽搁,就低声道,“小姐,你先别急,我去找小二问问清楚。” 第99章 099 秦府。 书房中,秦知寒见好友程念生一脸为难, 却还是硬着头皮说, “温言兄, 牧云大婚在即, 我这番话实在难以启齿,但奈何小儿顽固, 对牧云一见倾心,此刻还跪在祠堂里,非要我来给他提了这门亲事。” 温言是秦知寒的小字,在这扬城, 有资格称呼秦大人字号的人, 也就程念生一个人了。就像程念生字咎之, 也只有秦知寒称他小字,旁人都得尊称一声程大儒。 当年程念生还在翰林院未辞官时, 便与秦知寒交好,后因为老母守丧执意辞官回乡, 本以为再难与秦知寒相见,谁料没过几年,秦大人竟然携妻眷来到扬城定居, 这才有了两人半生的交情。 秦知寒却是看着程家老四程铎长大的,程铎尊称秦大人一声秦阿伯,秦知寒则随着程念生,叫程铎四儿。程家老四仪表堂堂,书读得好, 如今不过十七岁,却早已夺得乡试头名,功名在身,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尤其程铎为人正派,秦知寒还是很看好的。 实话说,当初要不是秦夫人提议,说周家有个小公子,性子最知道疼人,想要亲上加亲,把秦牧云早早送去了周府,秦知寒早就有意和程家结亲了。 但秦牧云入了周府,与程家结亲一事便再无后音。 此时听到好友说这番话,秦知寒叹道,“咎之兄,实不相瞒,我们打算让云儿成亲的时候,就特地带了四儿的画像来——” 可那么多青年才俊的画像,秦牧云是一眼都没看。 秦大人言尽于此,程念生哪有不懂的!可家中儿子还跪在祠堂,程念生少不得要多问两句,“你真打算把牧云嫁给一个不通文墨的商人?” -- 第187页 秦知寒也很为难 ,他就一个病弱的美貌妻子,和一个性子执拗的女儿,这母女俩是秦大人的命根子,他素来权势心不重,不然也不至于抛下秦家远赴扬城。说实话,若论出身等条件,他实在是不大看得上赵康,可要是强行阻拦,不知道秦牧云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个女儿,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比他都倔强,秦知寒也就想着顺着她的意思来好了,左右秦家也不缺权势,只有妻子高兴,女儿开心,婚娶一事就由她们去。 如今好友这么一问,秦大人就无奈的捏了捏鼻梁,“那赵康还是识字的,四书五经都读过了,只是不大精通。” “温言兄,都说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年你对牧云太过放纵了。”程念生说的很严肃,他虽然喜爱秦牧云的才华,心底却依然觉得,一个女子还是要相夫教子的好。秦家独女身子不好,生养恐怕都成问题,这也是许多年来,程念生没有向秦家提亲的根由。 但现在不同,秦牧云习武后,身子越发好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秦家,这些事早就传遍了扬城。程念生特地找大夫问过,说秦牧云得了高人指点,身子养好后,生养不成问题,程念生考虑到这些才愿意抛下老脸为儿子来求亲,不然,他是断断不会要结亲的。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程念生作为一个老儒生,最看重这点。 这一点,同样也是这么多年程念生深深为秦知寒感到遗憾的地方。然而秦知寒自己不大在意,程念生也就不好多说,只是偶尔忍不住说起,还是不禁扼腕。 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要说秦大人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那也是不可能的。他早已不是当年愣头青的年纪,这么多年女儿不在膝下,秦知寒不是没有羡慕过好友的儿孙绕膝。可他对周乐清的疼爱又是万分真心,即便偶尔动了纳妾的念头,看着周乐清的身子就又作罢了。 眼下又听程念生如此言语,秦知寒想到女儿的过于放肆,也不由叹道,“确实是宠过头了,只是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又向来久病缠身,哪里舍得苛责!” 程念生道,“我实话同你说,去年牧云出门逛街,老四看见后就心心念念,他这些年在学堂念书,准备后年的大考——同你当年差不多,没有什么玩乐的心思,倒是专心苦读。因而这两年也没怎么来拜望你,要不然这门婚事也轮不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小子。好在如今牧云婚事还没定,尚有挽回的余地。你也是看着老四长大的,他为人如何你也清楚。我今日给你保证,倘若老四娶了牧云,这辈子就绝不会让他再纳妾,通房丫头都不给他。” 程念生也很了解秦知寒,知道秦大人是个非常洁身自好的人,只是过于宠溺妻女。 一直以来,秦知寒也因耽溺女色在儒林中被诟病,但有他这样的夫妻做榜样,只怕秦牧云眼里也容不下旁人,程念生这番承诺,可谓诚意十足了。 岂料秦知寒沉吟片刻,问道,“若是,云儿无法生养呢?” 既是好友,他二人对彼此的了解自然是旁人难比的。秦知寒这一问,就问到了才程念生的软肋上,以至于程大儒顿住片刻,疑惑道,“不是说,牧云的身子养好了?” 秦知寒就笑了笑。 承诺归承诺,等他百年之后,秦牧云若非嫁给一个真心疼惜的人,只怕日子不好过。高门大户的日子,其中冷暖谁能比秦知寒更清楚呢?子嗣问题向来是大多数官绅世家的死穴,秦牧云要是不能生出一儿半女,后半生该怎么过呢? 就这么一个呵护着长大的宝贝女儿,秦知寒怎么舍得! 他有万般看不上赵康,但唯一看中的一点,就是赵康对秦牧云的真心爱护,旁人难及。尤其赵康清楚,秦牧云的身子不适合生养,却依然义无反顾。那个年轻人,似乎没有考虑过子嗣的问题,一心都是他女儿的身体健康,这让秦知寒如何不唏嘘! 若非如此,秦大人绝不可能亲自当说客,为这门亲事和夫人说项。 “她是胎里带来的病,以后生养只怕困难,咎之,这事我得跟你说清楚。”秦知寒道,“我不在乎程铎是否入赘,如果你能接受这个,还能保证四儿不纳妾不鬼混,这门亲事我就想想办法。” 程念生就不说话了,半晌,才道,“温言兄,你容我考虑考虑。” 话说到这里,两人就略过秦牧云的婚事,依旧闲聊时局和扬城的年轻人。等将程念生送走后,秦知寒略作思量,决定抽空去看看赵康。 秦大人觉得,这赵康来扬城大半个月了,自从上次府中拜望过秦夫人后,便再没见过。如今出了程家这档子事,扬城就这么大,想那赵康应该也有所为耳闻了,他便想去看看赵康的态度。 此刻赵羡词却异常焦灼。自从打听到程家的事,便陷入这种不安里。 “听说,程家四公子还差点拜师秦大人,因秦大人治学有道,当初牵头主编了《扬城方志》誉满天下,文采斐然。程大儒也是参与编纂的人员之一,两人来到扬城后,一直被扬城学子尊为双师,都盼着能拜入他们门下。但秦大人从治书御史改任监察御史后,就明确声明不再收学子名帖,所以程铎才去了学堂。”晚晴说,“但是程家的五个儿子,现在只有程铎正值当年,还没有分家,留在程大儒身边,很受程大儒偏爱,因而秦小姐不在家的这些年,程铎便常常随程大儒拜会秦御史,传闻说原来还要认秦大人为义父,但怕秦夫人因此多想,此事才没成。” -- 第188页 还不止这些。程铎年方十七,已经夺得乡试头名,如今已经是解元,有举人头衔,却常年不在家,正在书院学习,等着来年赴京参加省试。 因年纪轻轻就有了举人之名,早就有媒人踏破了程家家门,可程铎一心只有科考,从来不应。谁曾想,去年难得书院放假,就在街上偶遇秦牧云,一见倾心。等他打听出秦牧云的身份时,秦牧云又已经随莫晓星赶往了南省,程铎亲自登门拜访秦知寒,却没见到想见的人。 现在这个时候,程铎本该准备收拾行李上京城了,可因为秦牧云的缘故,程家这位四公子无心读书,一心只想抱得美人归。 程大儒因知道秦牧云身子不好,担心不能生养,这才耽误了一段时间。正禁不住儿子央求,准备向秦家求亲时,秦知寒又亲自远赴南省接人去了。 谁料一行人再回来,就有了秦牧云和一个商人的婚事。 程大儒本想就此作罢,只叹秦牧云和他儿子没有缘分,可那程铎哪里愿意!竟然以会试要挟,说若不能娶得秦牧云,便不上京参加后年春季的大考。 险些把程大儒气死!但程铎下定了决心,死活不出门,程大儒被逼的没法子,不得已去找了秦知寒。 这些事不难打听,毕竟秦家和程家在扬城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赵羡词了解罢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都凉了一半。其他且不说,一则程大儒与秦御史几十年的交情,二则这个程铎也算是少年英才,又与秦知寒熟稔,不向秦牧云求亲还好,偏偏又对秦牧云如此青眼! 再想到秦知寒在南省就不断要求自己考个功名,赵羡词就愈发坐立不安了。她现在不仅是白丁,还是商人,商人这个行当,虽然不比前朝地位低下,却实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家世出身就不说了,就是样貌才学,不管从哪个方面去比,她一定是比不上那程铎的。 这么一想,赵羡词就更灰心丧气。 第100章 100 她本就对自己假凤虚凰这桩婚事充满不安,又碰上这样一个强势的对手, 说不担心是假的。但好在赵羡词了解秦牧云, 以秦小姐的性子, 这个程铎几乎可以说没有胜算。 “都说程四公子仪表堂堂, 也不知道长什么样。”晚晴还念叨着要去程家盯梢看看,被赵羡词驳回了。 现在形势很明显, 赵羡词并不打算与程家硬碰硬,毕竟也碰不过。她既然是做生意的,首先还是讲究个以和为贵,当然了, 这个“和”也要有限度。她不需要直接和程家碰面, 只要秦家对她满意, 这些事也就不是个事儿了。 赵羡词思量再三,想想秦家夫妇对独女的婚事上到底在意什么——门当户对是对不上了, 但以秦大人过去的口风,也是想要赵羡词求个功名, 大抵是为了秦牧云的后半生着想,官家总比商家好。但这个功名,赵羡词也不能求, 万不能隐瞒身份去做官,否则早晚酿成大祸。 想来秦府这样的人家,能要求的无非名利。只不过现今这世道,有名有利的大多是官家,这才是人们争相仕途的原因。 但也不完全如此。 民间有声望鼎盛者, 虽不为官,却能得众人拥护,备受敬重。就如她父亲赵自省一样,虽说是个四品官,但其实没什么实权,反而是顶着南省富商的名头,在南省挣得好名声,旁人提起他时没有不赞叹的,就连秦知寒不也对她父亲赞不绝口。 赵羡词觉得,这或许是条路。只是,名声这种事,一时半会只怕也急不得。 最重要的是,这场婚事来得急,巧巧赶在福隆楼刚开张之后,只能说勉强算步入正轨,没有影响正常进度。但生意真要做起来,前期哪能不费心费力?她倒好,刚开张就当了甩手掌柜。 虽说扬城距离南省不远,但一来一回少说也要有一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她在扬城耽搁这么久,现在还没有个头,赵羡词哪能不挂心? 就是想书信往来,这一来一回也都需要时间。福隆楼要是真遇到些什么事儿,等信儿传到她这里来,黄花菜都凉了。 要不是念着毕竟是和秦小姐成亲这样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的大事,赵羡词恨不能立刻飞回南省去。偏偏现在婚事耽搁着,没个准信儿,又冒出一个程家。 思前想后,赵羡词觉得不能再干等着了。 不管婚事能不能成,都要有个准信儿才好。 ——不,一定要成。 赵羡词转念想,既然自己和秦牧云两情相悦,又岂能容下旁人横插一脚? 她纵然不愿惹事,不想硬碰硬,但不代表就只能被动的等着。岳父大人说得对,对待感情也像做生意一样,有时候就是要主动主动再主动! 当初在南省,那么难的商户,她都一家一家谈下来了,还能怕一个程大儒不成? 既已决意要与秦牧云永结同好,又两心相知,也该拿出点魄力来。 次日一大早,赵小姐对镜梳妆,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晚晴,你觉得我今日好看吗?” 在晚晴眼里,当然是自家小姐天下无双。何况,赵羡词本就生的端庄,此刻虽然扮做男儿相,也没有失了风度。 她想,虽然上辈子也成过亲,但显然和现在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赵小姐向来是能稳得住的,不管心里怎么不安慌乱,至少面上不落下风去,只是秦牧云三个字是例外,似乎但凡牵涉到秦牧云的事,赵羡词心里就特别在意,风吹草动都能牵动她的神经。 -- 第189页 此刻,早已知晓自己心意的赵羡词,不由感慨——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呢! 晚晴就看到一向正经的自家小姐,抿着唇却笑弯了眉眼,那神色简直比三月的扬城春天还明媚,晚晴都看呆了一下,心里想的话也脱口而出。 一定是又想到秦小姐了! 赵羡词闻言,笑容中就带了三分羞涩,却道,“我们去拜访一下岳父大人。” 比读书比家世,那是比不上程家的。但要是比做生意比相貌,赵羡词倒觉得,自己未必会输给那个程铎。 岂料她二人刚出客栈,就遇到了秦知寒的轿子。 秦大人还未下轿,就瞥到了迎面而来的赵康。 见他穿着淡青长衫,眉眼间尽是少年意气,一时间竟让秦大人晃了眼。 他原本就知道赵康皮相生得好,虽然颇显柔弱,但扬城男子尚文,这份柔弱反而让赵康平添了几分书生意气。许是赵羡词心意已定,眸中光彩耀人,就生出几许潇洒来,再加上眉眼间的俊秀,秦大人恍惚间不由想,真不愧是赵自省的孩子! 不过,和赵大人不同,秦知寒觉得,这位赵康身上少了赵自省身上扑面而来的老辣,有些少年人未经俗世的清秀灵动,再加上赵康为人沉稳,如此风貌被秦牧云看上,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秦大人自己年轻的时候就长得好,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再加上他的出身和家世,因此身边朋友几乎没有丑的,眼光可谓极高。此刻他能对赵羡词有如此评价,已经不枉赵小姐今日特地一番打扮。 大概是好看的人总能让人没脾气,秦大人来的时候还有心给赵康一个下马威,好好谈谈他和秦牧云的婚事,但此刻看少年如此昂扬,又生的如此俊俏,那故意摆弄人的心思竟淡去了,好声好气问道,“赵老板,你要去哪儿?” 赵羡词已经看见了他,正要去拜见,谁想人就到了自己眼前,便忙道,“岳父大人!小婿正要去给您请安。” 听他一声响亮的“岳父大人”,秦大人眼皮一跳,果然见周围不少人都在竖起耳朵听这里的动静,不禁叹气,“你随我来。” 赵羡词给晚晴使了个眼色,晚晴心领神会,眼见着小姐给秦大人去了,自己忙去给秦大人的亲卫跟前,不动声色塞了银子,口中还道,“诸位辛苦了。” 又与这些人闲聊,打听秦大人对程铎要娶秦牧云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秦知寒特地选了一间角落里的房间,又让人在门外守着。 他今日看赵康顺眼,也就没太为难人,开门见山的说,“程家的事,你可有耳闻?” “听过一些。” 秦知寒看着他,“你有什么想法?” “不瞒岳父大人,想法确实有一些。”赵羡词就笑起来,“就算没有秦家这个靠山,单凭牧云的才貌,不被人喜欢才令人意外呢。但,不管是谁中意牧云,也要和牧云两情相悦才好。小婿不才,正是那个和令爱惺惺相惜之人。小婿相信,岳父大人爱惜牧云的心,与小婿不相上下,以岳父您对程铎的欣赏,若是这门婚事能成,也就不会等到今日。” 说着,她特意看了一眼秦知寒。老实说,赵羡词心里也是没底的,可正因为心里太急,所以她想了很多。这些话虽有试探之意,但也是赵羡词的真心话。秦氏夫妇疼爱独女,那是出了名的,就凭秦大人在南省那些日子的表现,赵羡词相信,唯有真心疼爱秦牧云,才能有自己和秦牧云的婚事,不然以秦家这样的门庭,不止秦牧云要遭大罪,自己也只怕早已小命不保了。 赵羡词换位想了下,如果自己像秦牧云这番作为,恐怕赵麒年和母亲会让她浸猪笼。 而秦牧云之所以敢这么放肆,就在于知道自己父母的底线在哪里,像赵羡词,也因为深知自己家里的情况,所以绝不敢如此作为。 秦知寒出身高门,一向意气风发惯了,早先就很不喜欢赵康有时畏畏缩缩的模样,只是念及他的出身,知道这少年贫困惯了,没有底气也情有可原。此刻听赵康如此胜券在握,反而很对秦大人的口味。秦知寒觉得,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朝气,不管未来结果如何,少年人都要有奋进的心,要有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必胜信念,要对自己有信心。 “你倒是很有把握,”秦知寒笑归笑,却故意道,“如果我说,我有意撮合程铎和云儿呢?” 赵羡词一愣,面上就露出一丝慌乱。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她沉声问,“当真?” “程铎是我看着长大的,品貌端庄,出身也好,而且才十六岁就夺了乡试头名,前途不可限量,我很看好。”秦知寒打量着赵羡词,“相比之下,你就逊色多了。除了样貌过得去,你没一样比得过四儿。” 四儿——赵羡词听到这个称呼,就知道扬城的传言是真的,秦知寒真的与程铎感情深厚。这番话一出口,赵羡词心里就越发发慌,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慌的时候,她本就处处比不过那程铎,若连做人都落了下风,那就是当真没有半点希望了。 暗自深呼吸一口气,赵羡词躬了躬身,行礼道,“秦大人所言不假,但晚辈斗胆,私以为,虽然前朝以为商人卑贱,但家父也能以商人身份造福一方,并凭此位列朝堂,备受南省百姓尊敬,是多少读书人和朝廷命官也难有的成就。也因此我朝并未对商人有过多限制,只是不准农户经商,防止大家弃本逐末荒废农事。晚辈以此为志,现已拿下南润粮庄百亩田地,假日时日未必不能取得如家父一般的成就。而且,晚辈今年也才满十六,俗话说术业有专攻,若以此而论,晚辈未必比程铎差。还望岳父看在我和云儿两情相悦的份儿上,也给晚辈一个机会。” -- 第190页 秦知寒面色沉静,心里却暗自吃了一惊。他虽然看得出来这赵康心不小,但如今真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由衷的感到惊叹。十六岁的年纪,却能有如此远志,还能真正身体力行,更重要的是,赵康可没有那么多好老师在身后悉心教导。 第101章 101 而且还做的不错。 更重要的是,开张当天, 早已远嫁南海郡的长公主竟亲自去捧场, 甚至帮赵康解围。 秦知寒每每想到这一点, 心情就很复杂。 若是赵康当真是长公主和赵自省的孩子, 能有如此心志,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秦大人心想, 那两位早年创下百宝楼传奇,风头无两,就说那赵自省,不也是贫苦人家出身?他二人的儿子, 就算是流落民间, 也依然不会蒙尘。 但赵康说了那么多, 秦知寒依然没有听到自己最想听的那句话,以至于他还是自己问出了口, “你就没想过考取个功名?” 秦大人对此心心念念。 赵羡词就愣了愣,此刻也终于明白秦大人真正的来意了。 但, 别的都好说,唯独读书入仕这一条,赵羡词绝不会碰。她无奈的再次向秦大人表明无意于此, 且态度十分坚决。 秦知寒十分不理解。主要是,如果赵康功名在身,不仅秦大人自己面子上好看,那程家想必也无话可说。不然,以程家的门楣, 要是输给这么一个无名小卒,那不是侮辱人家吗? 但赵羡词就是铁了心,无论秦大人怎么劝说都不愿意。最后,秦大人冷笑道,“如果你没有功名在身,你和云儿的婚事,只怕我要重新考虑了。” “小子,你最好想清楚再来找我。” 秦大人说罢,甩手走了。 赵羡词万万没想到,秦大人竟然以功名相要挟!眼睁睁看着秦御史消失在视线里,赵小姐白皙的脸憋得通红,也没敢改口。 晚晴匆匆忙忙进来,看见她这样,急忙问,“公子,怎么了?” 赵羡词长长吐出一口气,却道,“没什么,你悄悄去秦府打探一下,看看牧云在不在,替我传个口信。” 成亲本就不是容易的事儿。赵羡词虽然被秦知寒一番磋磨,却反而激出骨子里的倔性来,秦大人越要阻拦,她反而越想把事儿办成。况且,赵小姐和秦牧云两心相印,此刻正是恨不得黏糊的时候,却因为要准备成亲的事屡屡不能相见,岂不令人牵肠挂肚? 左右她都已经抛下了上辈子那些束缚,此生又女扮男装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临出门前,晚晴回头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赵小姐,不知怎的心里也跟着安定下来。 赵羡词只好在客栈等着。 她现在一心的事儿,既满心牵挂着福隆楼,想快点赶回南省,又不想因此让自己和秦牧云的婚事出差错。可偏偏眼下这个时候,不管事业还是感情,都处在关键的节点上,她是一个也松不得。 不过也不要紧,先走一步看一步。赵羡词心里明镜儿似的,要说生意固然重要,但如果这次把秦牧云弄丢了,那只怕要恨不能再重来一次才行。因此,虽然牵挂南省,但到底比不上和秦牧云的婚事当紧。 岂料不到一炷香|功夫,晚晴就匆匆赶回来,脸色很是不好,慌道,“公子,公子,不好啦!” “那程家公子就在秦家,要约秦小姐听戏去!” 赵羡词听罢,刷的起身,“云儿答应了?” “答应了!”晚晴急道,“我听下人说,秦小姐好像一开始拒绝来着,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答应了,现在怕是已经去了!” 赵羡词抿抿唇,忍不住握了握拳。虽说以她对秦牧云的了解和信任而言,赵小姐是不相信姓程的能翻出多大水花,但此刻听在耳中,心里还是极不自在。 “可打听到去哪儿听戏了?” “城西一家叫花飞舍的茶馆,离我们这不远。” 赵羡词略作思忖,吩咐晚晴换好衣裳,道,“走,我们也去。” 这花飞舍是扬城有名的瓦舍,因排场大,所以没有坐落在中心。但城西这里,虽然地偏,却沿着护城河绕了一周,时近暮春,百花生发,此地着实春意盎然,令人心情惬意。 不过这惬意的人中可不包括赵羡词,她带着晚晴匆匆赶到花飞舍,果然见着两层的花楼精致奢华,大门敞着,刚进这城西地界,就能远远看见花飞舍的飞檐花饰。绕过一个牌坊,就看到花飞舍近在眼前。 不比一般的茶馆,这花飞舍因以戏为主,所以园子是露天开放的,虽然里外用勾栏隔开,但就算不买票在门口也能听个音儿。只是院落当中,有一座丈余的高台,就是花飞舍的戏台。戏台正中对着花飞楼的二楼雅间,视野极佳,两侧则是落地的空位,已经满满当当坐了人。 门口树着一招牌,写了三个大字:《急慢酸》,这出杂剧赵羡词听过,是说两个书生一个性子急,一个性子慢,遇到一起发生的事。演出时,演员们用各种各样逗趣的动作表情,总能将观众逗乐,这戏因而非常流行。 不过赵小姐可无心听戏,她打眼一扫,就看到二楼雅间闪过一个人影,很像是秦牧云。便买了票,急匆匆往上赶。谁料还没刚到楼上,就被小二拦住,“这位公子,咱们二楼的雅间都是提前预定的,您定的是哪间?” 赵羡词镇定道,“我是赴秦小姐的邀约而来,你且带我去便是。” -- 第191页 小二嗤笑一声道,“公子说笑了,你看看下面这许多人,哪个不是听说今儿程公子请了御史小姐,才想过来一睹芳容的?人人都想进二楼这雅间,不过今儿是不成了,二楼被称程四公子包了。” 赵羡词气的咬牙,不过眼见着人影消失,她转念道,“程四包你这雅间,花了多少钱?” 小二伸出两根手指,得意道,“八十两。” 八十两,着实不是个小数目,普通人家一年收入都难有这么多。但架不住赵小姐现在身上还有点钱啊!她虽然欠的债多,但这次来扬城,知道事多路远,可带了不少银子,于是笑道,“既如此,我出一百两。” 于是在小二惊讶的注视下,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小二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瞬间换了个脸色,笑道,“这位少爷,您里边请,里边请。” 赵羡词顿了顿,吩咐小二要了程四隔壁的房间,悄无声息进去后,又给了小二一些碎银,打听道,“小二哥,今晚这场戏也是程四公子选的吗?” 小二拿了银钱,喜笑颜开,没有不说的,“是是是,不仅如此,程四公子还吩咐了,等戏唱到一半,四公子会扮成其中一个书生,向秦小姐求亲。嗐,要不说四公子是个读书人呢,这唱戏求亲还是头一回听说,要是求成了自然好,求不成也只当是场戏,也不丢面子,真是好主意。” 赵羡词面上的笑容微微敛了敛,却还是没有多大变化,看起来非常感兴趣一样,听小二说完了程四在这戏台上的所有安排,心里却差点呕出来。 因秦牧云自幼在扬城颇有名望,又是御史之女,又是广为人知的才女,儿时玩乐一般制作的琼花柳香就风靡扬城,自京中返乡后男装出行,又引起了扬城轰动,因此,这扬城儿郎没有不对秦牧云心心念念的。 程四就是其中之一。因扬城女儿性子多浪漫,所以程四才安排了这场戏中戏,希望借此打动秦牧云。赵羡词了解罢,险些把手里的酒杯捏碎。好在她实在没力气,最后两指通红地放下酒杯,却极淡然的捏了捏手指,吩咐晚晴,“去,照着程四安排的,给我安排一套。” 想在她面前向秦牧云求亲?门都没有。 有钱能使鬼推磨,晚晴身上带着银子,很快就给赵羡词准备了另一套书生的衣裳。这出《急慢酸》自然是有两个书生的,程四选了慢书生,赵羡词正好选那个急性子的。 很快,这出戏开始了。台上两个演员演得栩栩如生,底下观众笑声连连,很快演到两个书生各自迎亲的戏份上,赵羡词就听到隔壁房间程四出门的声音。 她笑了笑,迅速换上急书生的装束,在程四刚消失在戏台后面时,就径直走向了秦牧云所在的房间。 这雅间虽雅,却并不闭塞,视野开阔,不然,秦牧云也不会单独和程四在一个房间。因此这雅间的门也很好打开,赵羡词就上前敲了敲门,她云袖半遮脸,拿腔拿调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如此俊俏,不知可否许在下一段姻缘?” 秦牧云吓了一跳,待看到赵羡词的脸时,又满是惊喜,“羡——你怎么在这儿!” “小娘子,快快随我去吧,”赵羡词握住她的手,“正好许我一段美姻缘~” 秦牧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赵羡词拉着她要走,她哪有不走的?于是和赵羡词十指紧扣,往外走去。她低声问,“羡词,你怎么在这儿?还这副打扮?” 赵羡词气哼一声,“还不是为了有些个三心二意的人!才几日不见,就和陌生男子听戏来了?” “你误会了——”秦牧云哭笑不得,正要解释,那边厢忽然传来程四的声音,“牧云!” 赵羡词似笑非笑看了秦牧云一眼,“叫的还挺亲切。” 秦牧云被她看的脸红,轻声道,“他是我父亲认的义子,按理我也应当叫他一声哥哥。” “你想当人家妹妹,人家却未必愿意做你哥哥。”赵羡词听得很不高兴,就把秦牧云往身边拉了拉。 程四追上前来,几番争夺间,三人已经快到了戏台的位置。 这出戏正好演到两位书生成亲,原本该有两个新娘子,现在只有一个。 赵羡词当机立断,拉着秦牧云就走,匆匆忙忙离开。于是台上就剩下一个本欲求亲的程四,眼巴巴看着秦牧云被人带走。 谁料台下观众见此情状,以为还在戏中,又大笑起来,有人叫道,“这个慢书生,真是太慢了,新娘子都被那个性子急的抢走了!” 程四这才回过神来,恼怒不已,也顾不上换了衣服,就直直追了过去。 第102章 102 赵羡词哪里给程四机会! 这才拉着秦牧云下楼,顺手就扯掉披在外面的衣裳, 扔给晚晴, 让她披着这衣服先回客栈。转而带着秦牧云出了大门, 沿着勾栏转个弯, 绕一圈又回了花飞舍。 于是就看见程四下楼来,打听了下她们离去的方向, 当着她们的面朝街口匆匆而去。 赵羡词拉着秦牧云,躲在勾栏旁的墙后,眼见着人走远了,她才暗自吐出一口气, 回身问秦牧云:“秦小姐, 请问您是出于什么缘由, 赴这陌生男子的约会呢?” 秦牧云被她酸溜溜的口气逗得笑出声,便轻抚她指尖, 笑道,“我知他对我有意, 本不欲理会,但程伯父是我爹好友,程铎也与我爹感情好, 我不在家这些年,我爹几乎拿他当儿子看待。如今,他要求亲与我,我若是不与他说个清楚明白,只怕我爹会为难你。” -- 第192页 赵羡词心道, 秦大人已经来“为难”过了。 她抿嘴道,“说来也怪,以往你与周雪津那么亲近,我都习以为常。不知怎的,今次听到你和那程四来听戏,抓心挠肝似的不自在。” 秦牧云闻言一愣,便幽幽道,“可见你也不是那么没心肝。” “嗯?”赵羡词怀疑自己听错了。 秦牧云笑而不语,问道,“你又拉我回来作甚?请我听戏不成?” “自然是约会了。”赵羡词微微昂头,“我来扬城许久,因岳父说要准备我们的婚事,都未能与你好好相处。今天你既出来,断没有轻易让你回去的道理。” 扬城三月,正是春光无限的好时候。 赵羡词虽然不熟悉扬城,但来这里也有近月时间,打听了这扬城风尚,知道此地玩乐之风盛行,尤其茶楼甚多。而且不像南省,扬城茶楼不只有唱曲儿的,通常还配有戏台勾栏,专供茶客赏玩。 只有一点,茶楼戏子大多穷苦,虽说比青楼男女好些,但多半也易受欺凌。 “早听说扬城这里善口技者众多,想去看看,云儿同去可好?” 秦牧云笑道,“我早想着带你去听,正好,择日不如撞日,你可有中意的茶楼?”正好她也有话要跟赵羡词说。 赵羡词看了看这飞花舍,“不如就在此地吧,我听说这里是扬城顶有名的茶楼。”况且刚刚还花了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赵小姐此时心痛地厉害,意气用事时花钱花的痛快,但一出手就是一百两,赵羡词觉得心头都在滴血。 银子真不能这样花啊! 秦牧云眯眯眼,看了赵羡词一眼,把她那些小表情尽收眼中,便忍不住勾起唇角,却又抿住了。赵羡词余光瞧见她那一脸看透的模样,便忍不住红了脸,忙道,“我们去楼上吧,清净!” 二楼包间全被赵羡词包了。 二楼雅间本是程四选的那个位置最佳,但赵羡词心里不痛快,仍旧选了隔壁。 秦牧云焉能不知她的小心思?便牵住她手腕,指尖摩挲着她手背以示安慰。 赵羡词抿唇笑笑,与她一起进了雅间。 却没注意到,二楼弧状长廊角落,有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坐在旁边,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们。 台上戏还在唱,赵羡词心有所感似的,回头正对着那女子目光,因并不相识,也就打眼扫过,没大在意。片刻后,赵羡词才说,“岳父来找过我了。” “因为程铎?” “不错。”赵羡词道,“他老人家想让我考个功名……” 秦牧云看她一眼,“你怎么说的?” “我没答应。”她愁眉紧锁,“但岳父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考功名,你我的婚事只怕要出岔子。云儿,你觉得此事,该如何是好?” “功名自然是考不得的。”秦牧云笑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最近在扬城逛,不知怎的胆子大了许多。”赵羡词抿了口茶,望着秦牧云眨眨眼,“要不,我们私奔吧!” 秦牧云震惊地看着她,半晌,笑出声来,打趣道,“你生意不要做了?”她无奈道,“我爹是御史,管着整个江南的官儿,除非你打算放下一切,跟我四处流浪——” 说到这里,秦牧云打量她一眼,暗自咂摸道,“这好像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赵羡词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嘀咕道,“这主意,坏透了!”忙道,“我随口说说的,怎么可能私奔呢?”放下一切带着秦牧云私奔,说的好听,两个女子孤身流浪,那过得日子只怕比上辈子的流放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羡词可不想再来一次那样的经历。 秦牧云自是没经历过这样的苦楚,她出身优渥又养尊处优惯了,实在无法想象流浪该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只能从书上得到一些粗浅的概念,只是这些事,纸上得来终觉浅,秦小姐见赵羡词一下变了态度,心里就很不高兴。 ——就是这样,但凡遇到事情,赵羡词对她就是这个态度! 本来好好的心情,顿时灰了下去。 秦牧云敛去笑容,状似不经心的问,“若我爹执意不允,你打算怎么办?” “婚姻大事,本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赵羡词叹道,“你家瞧不上我的出身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功名,我是断断不能碰的。如果伯父执意如此,恐怕——”她顿了顿,“恐怕要做些不好的打算。” “什么不好的打算?” 赵羡词皱眉想了想,又笑道,“凡事也不能总往坏了想,现在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会尽力争取,早日将婚事定下。” 总而言之,就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秦牧云于是心里又凉了几分。她欲言又止几次,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幽幽望着赵羡词,心里满是不安。戏台上传来新曲目的锣鼓声,秦牧云咽下要说的话,勉强笑道,“这出戏是你喜欢的。” 此时已经近午,花飞舍演了一出口技,惟妙惟肖,令赵羡词叹为观止。两人就在这里用了饭,秦牧云却一直心不在焉。 赵羡词瞧着她神情,多少也体会到秦牧云那些未能说出口的忧虑。但此刻,要让她给秦牧云什么承诺,赵羡词是当真不敢说。 她自己都在想,倘若秦大人执意不允呢?难不成真要拐走秦牧云?这要是真的把秦牧云拐走了,以秦大人的权势,只怕她们连藏身之处都难找到。 -- 第193页 两人各怀心思,直到要离开时,都没再主动挑起这话题。 眼见着时间不早了,赵羡词不得不送秦牧云回府。于是招来轿子,赵羡词没话找话道,“下次出来,还是带个丫头,不然你一个人回去,叫人不大放心。” “福莘原是跟着的,不过我让她先回去了。”毕竟她原本打算和程铎说清楚后,就去找赵羡词,带着福莘太显眼,索性就让福莘先回府了。 赵羡词看她一个人上了轿子,虽说是要将人送到家门口的,但还是有些不安,于是上前道,“不如,我送你到秦府吧。” 秦牧云定定看她片刻,缓慢地点头,“好。” 待两人上了轿子,依然各自沉默着。 许久,秦牧云笑道,“我还记得你醉酒——”顿了顿,面上微红,“就做一些不好的事,酒品不大好。” “云儿……”赵羡词红着脸,她虽然对当日的事情记不真切,但听秦牧云语焉不详的提过,也很不好意思。 秦牧云就伸手敛了她发丝,眸中渐渐染上笑意,“害羞了?” 赵羡词不答。 秦牧云心中一动,忽然道,“不如,先不回府了。”不等赵羡词回答,她就吩咐轿夫转去了赵羡词下榻的酒楼,“我送你回去吧。” 赵羡词有些惊讶,却还是由着秦牧云拉着她回了房间。 “赵姐姐,你来扬城许久,我还没好好尽过地主之谊。”又说,“这阵子,因我爹要筹备婚事,也未能好好招待你,是我不好。” 于是叫来一桌酒菜,拉着赵羡词坐下,“虽然晚了许久,但就当为你接风吧。”她亲自为赵羡词斟酒,“这杯我先,略尽地主之谊。。”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赵羡词惊讶地看着她,想要去拦,却又觉察到秦牧云情绪不对,只稍作迟疑,秦牧云就一杯酒见了底。 “这一杯,向你赔罪。你自来扬城,为我们的婚事,受了不少委屈。”秦牧云面上带着笑,那笑却未及眼底,“赵姐姐,你受委屈了。” 秦大人纵使宠女儿,但未必宠女婿。又确实因为赵羡词现在的身份,对他多有怠慢。本是说好的婚事,赵羡词千里迢迢地跟来了,入赘与否都由秦家,谁曾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秦知寒还是多番顾虑,甚至想以此逼迫赵羡词考取功名,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赵羡词无权无势,秦大人觉得这等少年好拿捏。 旁人都是拿赵羡词当男子的,可秦牧云看着,心里却很沉重。唯有她知道,赵羡词不是男子,甚至,赵羡词原本远比寻常女子要羞怯。 上辈子的时候,因为她久病缠身,所以颇显羸弱,身形与赵羡词差不多。但现在,因勤于习武的缘故,秦小姐忽然猛地网上蹿了一窜,比赵羡词还高了半头。再看略显娇小的赵羡词时,便越发多了几分怜惜。 秦牧云也没想到,婚姻嫁娶的事竟如此复杂。她也知道,赵羡词心里还记挂着南省的生意,在这里蹉跎这么久,还要独自一人被扔在这里——说不委屈是假的。 赵羡词能为她忍下许多事,但也有赵羡词始终不敢正面面对的事。 虽说嫁娶是两个人的事,但这桩将成未成的婚事里,秦家包办了一切,说是嫁女儿,实际上倒不如说是迎赵康过门更合适。换句话说,既然赵羡词是要入赘的,那么就等同于是秦牧云要娶她。但秦家势力在前,赵羡词在这里更像一个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秦家不大在意,秦牧云却不能不在意。 尤其现在,她爹还有意悔婚的情况下。 第103章 103 秦牧云又满斟一杯,还未送到嘴边, 却被赵羡词拦住。 “不要再喝了。”赵羡词握住她手腕, 沉沉一声叹, “云儿, 说实话,我很是怕吃苦头。但, 若是不得已,我也能忍受。只是,我不忍心让你跟着我受苦……” 赵羡词声音越发低下去,“心里……过不去。” 秦牧云了解她, 她又岂是对秦牧云一无所知?秦小姐几番神色变换和欲言又止, 赵羡词都看在眼里。只是, 许多事,她不爱说。 言语在现实面前, 总是很无力的。 可眼下,似乎除了用语言表达,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秦牧云目光深深,凝望着她不语。 赵羡词取下她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沉吟片刻, 才微红着脸说,“我对你的在意,远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 这句话声音不高,低低的,像是赵羡词的自言自语, 却让秦牧云听得心头猛地一跳——她的赵姐姐,在感情上向来是个内敛的,寥寥几次表白心迹,都是在不太愉快的情况下,都有点突然。 赵羡词深呼吸一口气,握住秦牧云的手,郑重道,“也许,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深——”毕竟,在赵羡词看来,这辈子她和秦牧云相处的时间并不久,没有上辈子那种朝夕相伴心灵相通的默契。 这辈子,好似一切都很匆忙,赵羡词甚至每每想起秦牧云的表白,都觉得很恍惚,她并不是很能相信秦牧云对她的感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自来被圈养在周府那样的大门大户里,除了一个周雪津以外,几乎不见外男,甚至连女子都没见过几个——赵羡词总觉得,在秦牧云情窦初开的年纪,出现一个女扮男装的自己,会扰乱了秦小姐对人事的判断,甚至会导致秦牧云对她自己的误判。 -- 第194页 不该。赵羡词不想让秦牧云这样稀里糊涂的草率决定一生,不然,以她两世加起来近四十岁的阅历,赵小姐会有一种诱骗秦牧云的罪恶感。 坦白说,若非秦牧云步步相逼,赵羡词根本就不会往儿女私情这方面想。 在此之前的赵小姐,每天心里都只有钱。 但毕竟,赵小姐现在年轻的躯体里藏着的是一个经历过颠沛流离的灵魂,面对天生丽质的秦小姐,再加上秦牧云百般逼近,她还是情不自禁了。 好在,现在顶多也就是拉拉小手,连亲吻的次数都一只手数的过来。 赵羡词沉吟着,到底该怎么说,才能让秦牧云不误会自己又有抛下她的意思?有时候,赵羡词会觉得,秦牧云太过天真,书读多了,事接触少了,会对感情有一种过于高洁的要求。但高洁这种事,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到达的高度。 秦牧云的心思,她都能理解。赵羡词有心呵护她对感情纯洁到近乎神圣的要求,可心里又万分不安。因为赵羡词深知,自己达不到秦牧云的要求,甚至,这世上,可能没有人能达到秦牧云心目中的那种纯洁无瑕。如果自己一味维护,那么,秦牧云只会对她不断失望。 赵羡词……害怕面对秦牧云的失望。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沉默。 不是不懂秦牧云的忧思,但对这种事,承诺是最没意思的。唯有身临其境时的实际行动,才是对秦牧云的最好回答,况且赵羡词又确实不想让秦牧云受苦。 秦牧云并不能明白她这些心思。虽然秦小姐也是死了重来一回,但归根结底,她从来没有真正走出过高门大院。纵然她因豪绅之家家大业大,能见识不少令人作呕的事,但她终究是隔岸观火,看得再多也不如亲身经历的教训来得深刻。上辈子,她离世时不过十六七,到而今,不过是近十六,虽说加起来三十多岁,可是年龄不等于阅历,她不过是从禁锢在周府变成了困在秦家,秦小姐对感情一事,终究还是理想大于现实。 她因而很难体谅赵羡词的沉默和踌躇。 也会因此,觉得赵羡词心机重,觉得赵羡词顾虑多,甚至觉得赵羡词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她太过看重赵羡词,以至于在这份感情里得不到对等的回应时,还是忍不住心生哀怨。 尤其现在,听到赵羡词说自己不够了解她时,秦牧云的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她以为,自己比赵羡词认为的,更了解赵羡词。 赵羡词打量她神情,暗自把这句话咽了回去,眸中便带了温软的笑意,“云儿,我可能更早就中意于你了。我盼你好,远比盼我自己好,要期待的多。虽然,”她一字一顿,缓慢却温柔地说,“自从我决定与你成亲那一刻,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缠你一辈子,但还是——盼着你能自己做这个决定,我希望,你能在见识了很多人和事之后,见过比我好的人之后,依然能……钟情我。” “我们这次的婚事,说实话,过于草率。因我处理不当,导致岳父大人强令你我成亲,我想,你可能也没有做好准备,实在,太快了,不是吗?”赵羡词心跳地很快,坦白自己的心意终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我们之间……还有许多难解的……矛盾,比如,我写下的和离书。” 赵羡词长舒一口气,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写下和离书,是因为不在意你?” 秦牧云眉头皱得很紧,心里也跟着赵羡词的话,变得渐渐有些迷惘。不得不承认,赵羡词说的,都是事实。她们之间,纵然有感情,但太过急促,许多事情都未来得及解开,尤其和离书一事,连同着上辈子被赵羡词近乎背叛的经历,让秦牧云心里有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 一时间,秦牧云自己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到底是真的对赵羡词一往情深,还是前世执念作祟,让她对赵羡词心心念念,以至于故步自封却无暇看清自己的心? 秦牧云不由得苦笑一下,她对赵羡词的执念真的太深了,大概是上辈子那背叛的痛太深入骨髓,以至于重来一回还是深深烙印在心里。 毕竟,对于早慧的秦牧云来说,周府并没有几个能与她谈得来的人。 长辈是长辈,同龄人是同龄人,真正能安安静静说句话的人都没有,所以她和周雪津关系好,也和赵羡词关系好。再加上男女有别,因而她对赵羡词要远比对周府的任何人都要亲厚,以至于日久生情,待情根深种时已不知情从何起了。 正因为赵羡词对那样一个困在牢中的秦小姐太过重要,才让秦牧云遭受背叛时,无法承受。连死,都抱着无比的怨念。 秦牧云此刻,才重又打量着一身男装,温和笑着的赵羡词。恍惚间,她竟觉得,好像,自己真的并没有很了解现在的赵羡词。 已经不是上辈子了。 这一次,她们之间的交集并不是很多。 促使她们走到如今这一步的,是秦牧云的执念,也是赵羡词的执念。 虽同是执念所致,但秦牧云显然比赵羡词困得更深。 秦牧云心中波澜不定,但迎着赵羡词疼惜的眼眸,她还是慢慢定下心来。 即便这辈子,赵羡词经历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变得让她没有那么了解,但赵羡词的心,至少是待她的心,比记忆中的温柔不遑多让,甚至还多了许多炙热的光芒。秦牧云便轻轻吐出一口气,安静地问,“不是吗?” -- 第195页 赵羡词心中暗叹一声,摇摇头,“正是太过在意,才让我签下那份和离书。” 她不由指尖轻点桌面,想着怎么说,才能让秦牧云明白,“伯父自然是无比疼爱你的,他为何要让我签下和离书呢?大概是因为查到我身份有蹊跷,怕我连累你。伯父疼爱你的心情,你定然能够理解。” 秦牧云点点头,那是自然。 “至于我,云儿,我和伯父的心情大概一样。你是我们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又岂舍得让你受苦?”赵羡词叹道,“倘若有朝一日,我当真身份暴露,生意如何且不说,日子只怕不好过。我知道自己现在所作所为,都很冒险,赌得就是一个瞒天过海。但我没办法,要想摆脱家里的控制,我只能靠自己。” 她的母亲和哥哥都靠不住,生死攸关的时刻,她连个能求助的人都没有,何其凄惨! “可你不一样,伯父伯母宠你爱你,你完全可以一生无忧。若我逢难,自身难保,又何德何能护你周全?便是换做你,若是有一天,你落难自身难保,到那时,你会如何待我?” 赵羡词苦笑了下,“你可能想象不到落难会是什么日子,便是想象了,也不会知道到时候,自己会做什么。只是云儿,我希望你明白,我在意你,便是希望能尽自己最大努力护你周全,若我落难,只需一纸和离书,便能助你脱离苦海,说实话,哪怕再来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签下。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在意你。云儿,你……能明白吗?” 秦牧云怔怔的。 赵羡词的每个字,她都听进了耳中。但,赵羡词说话时的沉重和无力感,却是秦牧云从没见过的。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赵羡词会有这样的神态?看着便让人觉得,好似天都塌下来似的,让人心头沉重的喘不过气。 赵羡词好像……经历了什么难以想象的磨难,正是那些磨难,让她变成了现在的赵羡词。 而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秦牧云神色复杂,半晌,才缓缓说,“也许,我真的不了解你吧。” 又或者,自己真的太顺风顺水了。未经磨砺,不知人间疾苦。 “你不相信我,在你眼中,我始终只是一个一时陷于情爱的小姑娘,虽然我不知你与我一般年纪,何以对我有如此偏见,但既然你不信,便是我做的不好,我不怪你。”秦牧云心口沉甸甸的,她抬眸,咬牙道,“但是,若你再签一次和离书,赵羡词,不管你出于什么缘由,我都绝不会原谅你。” 赵羡词心里咯噔一下,看着秦牧云决绝的目光,顿时把和离书的念头碾得粉碎,再也不想了。 秦牧云又道,“我只问你,我们的婚事,你现在,要还是不要?” “要!”赵羡词几乎脱口而出,“婚事自然是要的,我……我舍不得你。” 一想到秦牧云有可能和别人成亲,赵羡词感觉呼吸都断了。 秦牧云唇角闪过一抹笑意,却很过又抿回去,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那你不要管我爹说什么,放心,最多半个月,我们就能回南省。” 赵羡词有点紧张,“你千万不要硬来。” “山人自有妙计。”秦牧云说罢,倒了一杯酒。 赵羡词又要拦她,秦牧云端着酒杯绕过去,眼波流转地望着眼前人,“做什么?” “你不能喝那么多。” “是么?”秦牧云说罢,手腕一抬,灵巧的躲过赵羡词,一杯酒便入了口。 赵羡词扶额,“云儿,你身子不好——”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秦牧云忽然倚在她身上,把玩着酒盏道,“我身体早好了。师父教的功夫很有用,我亦每日勤加练习,不敢懈怠。你瞧,我脸色是不是越来越红润?” 她把脸凑到赵羡词跟前,赵羡词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墨香,再看见红霞漫飞的脸庞,一时也分不清秦牧云是脸色红润,还是酒劲上头。 秦牧云却定了神,眸如秋水,望着赵羡词,那眸中星星点点好似砸进赵羡词心底,让赵羡词的心又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目光便不由在秦牧云因饮酒变得红艳欲滴的薄唇上。 赵羡词情不自禁的咽了口水。 秦牧云觉察到她的动作,便笑了起来,指尖按在赵羡词喉间,如呢喃一般问她,“想什么呢?” 赵羡词定定神,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低声道,“想你。” 说话间,已经呼吸相间。 两人的唇已经近在咫尺,赵羡词屏着呼吸,刚想压下去,谁知,秦牧云忽然舔了一下她的唇,而后趁着赵羡词发愣的片刻,转过身去笑出声来。 那一下,让赵羡词浑身都酥了一下,好似被舔到心尖似的,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哪怕是转瞬而逝,但那一刻的秦牧云,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妩媚,让赵羡词心跳越来越快,呼吸都愈发重了起来。 直到听见秦牧云的笑声,赵羡词才忍着滚烫的脸颊,抱住她软声道,“云儿~” “做什么?”秦牧云眼波流转,歪头道,“不许想不正经的事。” 赵羡词张张嘴,迎上秦牧云正经的神色,忍不住搂住她的腰肢,把人往怀里抱了抱,“你呀!” 再多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秦牧云在她耳边道,“你好喜欢我的腰噢。” “不止,”赵羡词脸颊贴在秦牧云冰凉的颈上,“你浑身上下,我都喜欢。” -- 第196页 本就因酒发红的脸,这会儿愈发灼热。秦牧云低低笑着,“赵姐姐的腰肢,也是不盈一握,令人爱不释手。” 她掌心贴在赵羡词腰间,感受着赵羡词突然绷紧的身子,心里不由暗叹一声,却还是没有松手。 “云儿,”许久,赵羡词按住秦牧云摩挲的手,为难道,“痒……” 秦牧云眨眨眼,笑道,“我倒忘了,姐姐最怕痒了。” 每次与赵羡词嬉闹,抓赵羡词的腰,都是一抓一个准。秦牧云微微松手,放松的倚在赵羡词身上,“羡词……” “嗯?” “我很高兴,你今天跟我说这些话。” 秦牧云暗自叹道,真的很久没和赵羡词谈心了。两个人之间,纵然朝夕相处,但若不能交心,那也不过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罢了。 “你很在意我,哪怕是用了不恰当的方式,我也很欣慰。” 秦牧云说,“我原以为,我是了解你的。不过,也许我们太久没好好聊天了,再加上,这几年分别,你经历了我不知道的事,竟让我们有些貌合神离。” 顿了顿,她又问,“这些年,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却没提? 赵羡词顿住,知道是自己刚刚那番话,让秦牧云起了疑心,便沉吟道,“要说遇到特别难的事,倒也谈不上。只是,我从宫中到南省,再到把福隆楼做起来,也确实没有那么容易。” “如果……你遇到不好的事,”秦牧云说,“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不想,虽然和你在一起,心却越离越远。” “我会的。”赵羡词吻她额头,“会的。” 或许,如果哪天时机合适,应当把上辈子的心结也说给她听。即便,这辈子的秦牧云没有再经历前世那些事,但,如果能亲口告诉秦牧云,自己从来都不愿意伤害她,告诉秦牧云那些不得已,那些自己完全无法承受的失去,或许,也能稍微抵消一些心中的愧疚。 赵羡词被这份负疚感折磨太久了! 她不由抱紧了秦牧云,心里一时间也满满当当的。 虽然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秦牧云以如今的姿态相处,但这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也让赵羡词愈发想要紧紧抓住手中的一切。 甚至有种,孤注一掷的冲动。 秦牧云觉察到她的情绪,轻声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赵羡词胸腔里发出一身满足的喟叹,“我只是,太幸福了。” 以前竟然从来没想过,秦牧云能是她赵羡词的! 两个女子相依相偎,这温香软玉,竟令人如此沉迷! 可惜,没等她温存片刻,就听到晚晴敲门,“公子,福莘来接秦小姐了!” 第104章 104 赵羡词和秦牧云对视一眼,心知福莘一定是秦大人派来的, 两人也就不敢再耽搁, 毕竟时间也不早了。 “羡词, 你等我好消息。” 临别语罢, 秦牧云在福莘的跟随下,入了秦家轿子, 回府去了。 赵羡词在客栈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已经看不到轿子,她还是没有动。 晚晴小心道,“公子, 咱们回去吧。” 赵羡词“嗯”了一声, 心里却想着不久前和秦牧云的对话。 她的身份, 始终太过冒险。如果不暴露还好,一旦暴露, 恐怕不好收场。 一直以来,赵羡词忙于福隆楼, 忙于拿回赵家产业,甚至忙于遮掩自己的身份,虽然知道自己在冒险, 却也无暇他顾。但此刻,许是实在离南省太远,对福隆楼诸事鞭长莫及,才让赵羡词认真思考起了怎么应对这个可能随时会出现的危机。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早做准备, 免得到时无路可走。 正想着,她一转身,却在晚晴的惊呼中撞到一个人,“小心!” 赵羡词忙扶住那人,借着客栈门口发黄的灯笼,勉强看清被撞到的是个女子。 那女子“哎呀”一声,好在有赵羡词眼疾手快的一拉,才让女子没有摔倒。 “这位……姐姐,你没事吧?” 赵羡词忙不迭跟人道歉,那女子却掩嘴一笑,打量她道,“小公子倒是嘴甜,看你的年纪,叫我一声姨娘倒差不多。” 姨娘——赵羡词不动声色扫过女子脸庞,见她也不过三四十岁左右,确实和自己母亲差不多大,只是眉眼中风情尤甚,正满是好奇地看着自己。 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 “我看姐姐风华正茂,想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正当叫声姐姐。对不住,这位姐姐,”赵羡词依旧保持着该有的礼数,稍退两步道,“不小心冲撞到您,晚生这厢给您赔罪。” 谁知道那女子竟痴痴地看着她,竟似看呆了! 赵羡词感到奇怪,又下意识的小退了一步。 那女子见她这动作,才慨然道,“小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赵。”赵羡词迟疑片刻,还是道,“是个生意人,姐姐如不介意,便叫我赵老板吧,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赵老板?”那女子目光就没离开赵羡词的脸,轻声道,“叫我十七娘便可。你莫非是扬城人?” 赵羡词顿了顿,“正是。”她纵然会说官话,但毕竟话里带着扬城口音。 “像,真像,”十七娘上前拉住她的手,“太像了!赵老板,你从扬城来,可知道扬城赵家?” -- 第197页 赵羡词没有立刻回答,略作沉吟道,“自然听过。” “那、那——”十七娘忽然激动起来,“你可知道赵大人?” 赵羡词就不由轻轻深呼吸一次。 刚刚,十七娘见到她的那些反应,赵羡词心里就有些猜测,现在听十七娘提到父亲,她不由苦笑,父亲的交游到底是有多广啊! “也是,知道的。” “姓赵,扬城来的生意人,又与秦大人的千金如此亲昵——”十七娘惊道,“莫非,你就是传说中,赵大人的私生子,赵康?” “?”赵羡词暗自吃了一惊,自己的名头已经这么响了? 她不知道,扬城不大,关于秦大人要嫁女儿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大半个扬城。而关于赵康是赵自省私生子这件事,却没多少人知道,只是,别人不知道,不代表十七娘不知道。 毕竟,十七娘当年也是能够从赵大人手里抢生意的人。 只不过,十七娘的生意不大上得了台面,也正是因为如此,赵自省才没有插足这部分产业。但这并不代表十七娘干不过赵自省,实际上,这扬城的青楼勾栏,十七娘十占其三,便是赵自省当年,也未必能将这些暴利行业做这么好。 因并不认识这位十七娘,赵羡词没有冒然回答,倒是十七娘摸了一把她的脸,“这张脸,倒是有两分赵大人的底子。”由笑道,“小家伙倒是有本事的,听说你在南省搞走了赵家鼎鼎有名的南润粮庄?” 赵羡词退后两步,躲开十七娘的手,“是赵家公子卖产业时,碰巧买到的。” 十七娘掩嘴笑了声,“赵自省那个废物儿子吗?那小公子还真是买的巧。” 赵羡词眼观鼻鼻观心,笑的温和,一副彬彬有礼却又疏远的模样。 十七娘看她神情,轻笑道,“小公子还是太嫩了点,做事总不周全。”说罢,递给赵羡词一方织锦手帕,“不过,我与你父亲倒有一些交情,如果有事,可到花飞舍来找我。” 赵羡词本不欲接,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就算和她爹有几分交情,但看十七娘做派,也不是个忠厚之人,赵羡词本能地感到危险,不愿意与虎谋皮。 但十七娘临走前,在她耳边声音极轻地吐出三个字,让赵羡词瞬间脸色煞白,不由握紧了手帕。 “我会随时恭候,”她压低声音,几乎让赵羡词怀疑自己听错了,“……赵小姐。” 这个十七娘竟然看出来了?! 赵羡词心里陡然一跳,十七娘却已经招呼了轿子离去,只给赵羡词留下一个背影。 她竟然说的是,赵小姐?! 可怜赵羡词,不知道十七娘是做什么营生的,更不知道十七娘有多老辣,就凭她这女扮男装的本事,在十七娘眼里都还不够看。 实际上,不管赵羡词扮得再像,在十七娘面前,都无所遁形。不管男女,只要往十七娘跟前一站,十七娘单凭闻,就能闻出男女来。 更何况,赵羡词被误拉入的那家青楼,也是十七娘的产业。 自家产业,无论发生什么事,十七娘都了如指掌。 赵羡词此刻觉得头有些发昏,她很怕这个节骨眼被看出来自己是个女子,她还一点准备都没有! “公子,怎么了?”晚晴看她握着帕子发呆,忙上前扶住她,“这十七娘是什么人?” 什么人?赵羡词也不知道。她勉强按住自己砰砰的心口,对晚晴说,“立刻找人打听一下,这个十七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花飞舍——赵羡词猛然想起,白天的时候,好像在包厢里,觉得有个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她就随意四处看了下,对面走廊里的那个女子,不就是十七娘?! 那十七娘,一定是那时候就盯上自己了,却等到现在才假装初见,不知有什么意图? 可怜这是扬城,赵羡词人生地不熟,甚至都没有可用的人手,打听消息都只能靠晚晴。但此刻,她觉得,这个十七娘,不知道是敌是友,还是早些搞清楚来头的好。 光靠晚晴,恐怕打听不到多少消息。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找秦牧云帮忙了。 于是叫住晚晴,“你先等一等。”赵羡词立刻回了房间,找出纸笔给秦牧云写了一封简短的信,托秦牧云帮自己查查这个十七娘什么来头,“立刻找人递到云儿手中。” 晚晴看赵羡词十分严肃,也不敢耽搁片刻,当即就去了。 此刻,秦府。 秦牧云泪眼朦胧,正怏怏的陪在母亲身边。 她知道,要想让自己和赵羡词的婚事不再出纰漏,只有麻烦母亲了。 不过周乐清很讲规矩,断断容不得女儿家说这种事,秦牧云心里清楚,所以只是忧思深重地陪在母亲身边,倒是一个字都没说。 只是,她不说,不代表周乐清不知道。 秦大人这几日的举动,周乐清一清二楚。况且那日赵康来府上拜会时,与女儿相视一笑的温情,周乐清看的清清楚楚,也明白秦牧云心中所系。 这会儿看见秦牧云这模样,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周乐清叹道,“云儿,可是受委屈了?” 秦牧云下意识的点点头,却又摇了头,“没有,母亲。” 但周乐清这么一问,倒真让秦牧云觉得委屈起来。她心疼母亲,也眷恋母亲,原本就心里不痛快,如今被母亲这么一问,秦牧云忍不住眼眶都红了。 -- 第198页 周乐清瞧见她神情,将人拉进怀里,安抚道,“是受委屈了。” “母亲,我没事。”秦牧云咬咬唇,撑出笑来,也实在不想让母亲太过担心,“您放宽心。” 周乐清见她嘴硬,也不再多问,又说,“你父亲孟浪惯了,上午不该让你和程家老四出门,实在有失礼数。”在秦夫人眼里,秦牧云孤身一个女子,和外男单独相处都是大过,但架不住扬城风俗开放,秦大人又是个风流人,周乐清这才勉强接受。 这要是让她知道女儿和赵康之间的事——所以秦大人和秦牧云都不敢让她知道。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父亲确实与程先生交好,程家老四也比赵公子条件好许多。”周乐清不疾不徐,缓缓道,“你爹也并非有意悔婚,其实,我们都挺中意那赵公子,只是他出身太过低微,若是能有功名在身,以后,说出去,对你也好。” 又说,“这还是我对你爹说的,让他尽量给赵公子谋个一官半职。但不知赵公子何以如此执拗,断然拒绝了你父亲的建议,这才让你爹情急之下说出了悔婚的话。” 秦牧云听得怔怔的,她实在不知,这里面竟然还有母亲的主意!便急道,“娘亲,赵康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既然无心入仕,又何必苦苦相逼——” “这就是没见识的话了。”周乐清神情严肃了几分,“你是侯爵之家出身,秦家历经三朝,官至宰相,贵不可言;你祖母家,一品侯爵府,世代功勋卓著,家中往来无白丁。以你的身份,配个王爷世子才是门当户对,如今那赵康,不仅是白丁一个,更是商贾出身,更低人一等,你若就这样嫁给他,岂不让世人笑话?” “娘!”秦牧云心凉了一半,“若是……若是她执意不为官呢?” 周乐清认真看着她,“让他做官,又不是害他,只要他肯考功名,以后有家里提携,定能平步青云。他实在身份低微,若非如此,怎能配得上你?这是天大的好事,却不知这赵公子为何如此执拗,若让他为你考取功名都不肯,那么,他待你的心,云儿,你也要细细掂量才好。” 秦牧云哑然,这些事,根本没办法和父母沟通! 赵羡词没错,她父母的想法,又何曾有错? 他们这样的人家,本来门槛就很高。母亲能纡尊降贵,愿意接纳赵康为赘婿,都让秦牧云很惊讶了,如今说出这些话,秦牧云虽然心凉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这该怎么办才好! 秦牧云头疼的紧。 作者有话要说:秦牧云:怎么办,好急! 第105章 105 秦牧云苦思不得解,实在不大愿意让母亲伤神, 唯有自己伤神。 正忧愁时, 福莘悄悄递了信来。 如同以往一样, 秦牧云不动声色接过来, 展信一阅,只见字迹潦草, 写着要查十七娘的事,却并未交待事由。 秦牧云想,这个十七娘好耳熟,应该在扬城也是个有名的人物, 不知怎的, 一时竟没想起来。也不知赵羡词那厢又出了什么事, 怎么如此匆忙要查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过想归想,她并不敢耽搁, 就着福莘安排下去,尽快查到十七娘的消息。 秦府的人手脚麻利, 手段又多,第二日福莘就拿到了一些消息,这十七娘是花飞舍的当家。 “花飞舍?”秦牧云锁眉道, “和赵公子有什么干系?” 她一时想不通,就让下人暂且把这些信儿先给赵羡词送去。 岂料中午时分,秦大人刚从府衙出来,就听到手下人说了秦小姐查十七娘的事儿。 “你查她作甚?”秦知寒十分不解,“可是上次程四带你去花飞舍, 十七娘得罪了你?” 秦牧云心道,这会儿可不敢说是给赵羡词查的,就含糊道,“也不算,只是好奇。” “你见到她了?”秦大人坐下来,问道,“云儿,按理说,你要查个什么人,为父应该帮你查清楚才是,可这个十七娘——”他顿了顿,“若真与你有什么过节,还是忍耐些好。” 秦牧云惊奇的看了一眼她爹,似乎还没听过秦大人这么对一个人,“为什么?这个十七娘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秦知寒斟酌道,“这个十七娘是个混江湖的,扬城地界黑白两道,她都有交情。自来我们官家与十七娘井水不犯河水,也是省的麻烦。” “还有爹爹怕的人?” “倒也不是怕,我们是官家,官家有什么怕的?”秦知寒道,“就是麻烦。狡兔还有三窟,这个十七娘少不得要有三百窟。她在扬城的产业又多,轻易动不得,不然恐怕只有发兵剿灭。但,只要十七娘不死,便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官府轻易不愿纠缠。” 况且十七娘也不是个傻的,既然与江湖人都能交好,又岂能与官家不打好关系?她手里可有不少扬城府衙那些官老爷的把柄,轻易谁也不愿意动她。 秦知寒认真地看着女儿,“若是小争,我们不妨暂退一步,但云儿,”秦知寒眼神一利,“倘若她当真欺辱了你,你只管跟爹说,咱们家也不是吃素的。” 秦牧云心里大致有了底,就笑道,“爹,您放心,没什么纠缠。只是上次去花飞舍听戏,挺喜欢花飞舍的排场,这才对它老板有点好奇。” 谁知这话一说,秦知寒就眯了眯眼,锐利的目光看的秦牧云直心虚,却也要强装着无事。 -- 第199页 秦知寒也不逼她,只道,“那就好。”便去寻周乐清了。 秦牧云暗自松口气,总觉得爹爹好像知道了什么,但也没办法,她还是要尽快通知赵羡词,不要得罪那个十七娘,免得惹祸上身。 却不知,秦大人刚到夫人身边,手下人就已经把这几日秦小姐和赵羡词往来的事查得清清楚楚,更兼把昨晚十七娘与赵羡词的接触都搞明白了。 秦知寒冷笑道,“我说呢,这个十七娘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云儿去听个曲儿,还遇到了。原来是因为赵康的缘故——” 周乐清道,“我听说,那十七娘和赵大人有些纠葛?” “勉强算吧,”秦知寒道,“毕竟,当初赵自省的第一桶金,还是十七娘给的。”还听说,当初十七娘看上赵自省,本欲让人留在身边,谁料赵自省贼滑如鱼,竟在十七娘的眼皮底下溜走了。后来赵大人发迹,自京城归来,才被十七娘逮住,据说是睡了一回,可惜不知是谁睡了谁,按十七娘的本事来看,八成是赵自省被睡了。 想到这里,秦大人就忍不住有些感慨。这些话当然不能跟夫人说,也不能跟女儿说,更不能跟赵康说,扬城自来是赵自省的禁忌,赵大人闻名江南的南润粮庄,生意几乎覆盖了整个江南,却唯独不走扬城,如此便可见一斑。 秦大人心里清楚,那十七娘,一定是瞧着赵康长得与赵自省相似,才会现身相见。毕竟,十七娘惯有爱好美男子的癖好,又开了许多青楼,那些俊俏的小倌儿,哪个不要先伺候了十七娘。 十七娘在扬城名声之大,江湖地位之高,让秦牧云的调查变得异常轻松。除了没查到十七娘与赵自省的交集外,其他消息都一股脑给了赵羡词。 赵羡词看罢,震惊半晌,心里却又莫名鼓噪起来。 没想到十七娘一介女子,竟能让扬城官员如此忌惮!虽势力局限在扬城,但也因此扎根更深。 这和赵自省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子! 但对赵羡词来说,却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新天地! 她想,自己之所以受官府掣肘,又受豪绅掣肘,还不是因为无权无势?但权势这个东西,赵羡词以女子之身,很难像赵自省一样光明正大的扩充了。 倒不如像十七娘一般,明的走不了,就走暗路! 赵羡词跃跃欲试,却又强行按捺住。 十七娘的路子现在看起来是条通畅的暗路,但既然是暗路,就必然不好走。如果赵小姐想走,就一定要做好准备才是,不然,只怕还没上路,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倒也不必害怕,赵羡词捂着心口,琢磨道,倘若真想把生意做大,挣更多钱,豢养自己的势力是必经之路,不管是与官府争利,还是与豪绅争利,手里没点东西,又怎么可能走得远! 现在是靠着秦大人的威名,福隆楼才没有受到刁难,不然的话,只怕开张都开不起来。这年头,做生意本就不容易。 她认真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前去拜访十七娘。 虽然不知道十七娘因何找上自己,但若是她与父亲有些交情——赵羡词想,那也总不至于要害自己吧? 再者说,以十七娘的势力,要想对自己不利,似乎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 赵羡词万万没想到,十七娘固然没有害她之心,却也并非全然是好意。 实际上,十七娘看上她了。 花飞舍一如既往的热闹,甚至后院里还能隐隐听到唱曲的声音。 赵羡词一杯接一杯的饮茶,只觉得十七娘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十分令人不适。但她也摸不准十七娘到底想做什么,只道,“敢问十七娘与我父亲,有何交情?” 十七娘笑笑,“陈年旧事,提他作甚,你只需知道,我与你父亲是旧识便可,难不成还要我细细回想,事无巨细地告诉你?” 赵羡词有点尴尬,她其实有求于人,但此刻又不好开口。本有心结交,至少向十七娘取取经,但此刻却怎么也不愿意说了。 “小公子可否赐教芳名?”十七娘长了一双桃花眼,左眼眼尾处还有一颗芝麻粒大小的泪痣,笑起来时便似整个眼都带了深情,和秦牧云是截然不同的风流。 虽然十七娘并无失礼之举,但赵羡词就是觉得不自在,甚至连看一眼十七娘,都觉得她眼里带钩子似的,不知怎么却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在下,赵康。” 十七娘轻笑一声,“既然小公子不肯相告,那妾身也不勉强。”十七娘眉眼一扫,愈发媚气横生。她安静地没再说话,案上的香却渐渐要焚尽了。 只需再过半个时辰,赵羡词就会倒下。 就如沉睡一般,醒来也不会有半点不适。 这是十七娘爱惜,才舍得用这迷香。 实际上,打从赵羡词一进来,十七娘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毕竟,赵康的生意,只要想查,就能查的一清二楚。虽然是个好营生,但毕竟赵康太嫩,若非遇上秦牧云,她的生意想做起来,便有十万个难。旁的不说,没摆平赵麒年,也没给杨家送礼,这福隆楼开不起来也就罢了,若是真开起来,光是两家的税钱就能要了福隆楼的命。 但,这些和十七娘有什么关系呢?南省的生意,她不想插手。她只要守着扬城这些金山银山,安乐度日便是。 赵羡词其实还想请求十七娘,不要将自己身为女子之事告知别人,但不知是何缘故,她在十七娘这温暖的房间里,竟有些昏昏欲睡,身上却没有半点不适。 -- 第200页 又见十七娘安静的摆弄香灰,赵羡词还是开了口,“不知十七娘如何看出我是女子?”毕竟,赵小姐凭雷守青的手艺,加上年龄优势,将男装扮得惟妙惟肖。 十七娘微微一笑,“没有人能瞒过我的眼睛。” 言罢,十七娘不再作声。她要等着赵小姐开口求她。 果然,没过片刻,赵羡词忍不住道,“还望十七娘行个方便,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 十七娘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哦?那么,赵小姐能给我什么好处呢?”没等赵羡词开口,十七娘又道,“金银财宝,我不缺,权势此类,莫说我不缺,便是缺了,你也给不起。那么,赵小姐,你打算拿什么给我当封口费呢?” 瞧着那赵小姐脸色一白,十七娘心里十分愉快的吐出一口气来。 似乎……赵自省这个女儿,比赵自省当年要好玩多了。 而且,这个小姑娘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六七岁,虽然小小年纪做起福隆楼,着实不可小觑,但毕竟在做生意这方面,小姑娘还是太年轻。 再加上,赵小姐好像比她爹自持得多,这让十七娘更觉兴味无穷。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的忘记弄时间了。不过存稿也基本没了…… 第106章 106 赵羡词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虽然十七娘什么都没做,但她总觉得不安。 此刻, 十七娘问她能给什么, 赵羡词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是拿得出手的。她太穷了,别说十七娘不要钱财, 就是要, 只怕她也拿不出多少。 只幸好赵羡词是抱着侥幸来的, 原指望着十七娘念在和父亲的交情上,能帮自己一把, 如今看来, 是不成了。 这个十七娘, 果然不好相与。 她是不知道父亲与十七娘的纠葛,不然,断不会指望十七娘顾及往日情分。毕竟, 真说起来, 所谓的往日情分于十七娘而言, 实际上却是自己好不容易养肥的鸟儿, 翅膀硬了就跑了。 那一口闷气, 直到赵自省死了,都没能消。 赵羡词暗自深呼吸一口气, “不知十七娘想要什么?” 十七娘眉眼一顿, 这才堪堪抬起眼皮,盯着她道,“我想要, 你。” 赵羡词心里一咯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要你。”十七娘望着她,“有我在,即便是南省,轻易也不敢有人得罪你。就算日后,你身份曝光,也依旧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像是能看透赵羡词的担忧一样,十七娘笑道,“如此一来,各得其所,岂不美哉?” 赵羡词这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误入狼窝了。她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笑道,“不知十七娘要我为你做什么?” “做什么?”十七娘呵呵笑道,“自然是些爱做的事。” 赵羡词心里吓得砰砰乱跳,直言不讳道,“我有心上人了。” “我可不要你的心,”十七娘道,“心最麻烦,我不喜欢。我只要你的人。” “……”赵羡词忍不住皱眉。她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这个十七娘未有半点冒犯之举,但言语间的放浪,却令人心惊胆战。 她还不了解十七娘,自然也不知道十七娘是看人下菜。若赵羡词也是放浪之辈,十七娘哪里会有这些话,早与她享床笫之欢去了。 只是,总是放浪之辈也无趣,十七娘也很喜欢如赵羡词一半矜持自守的人。将这样的人诱惑了,会让十七娘更觉得愉悦。 “还请您自重。”赵羡词冷冰冰道,“在下不日就要成亲,还有许多事要忙,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本想借秦家威名,谁知这一起身,便觉得浑身酥软。赵羡词心里一惊,“这……你做了什么!” 她此刻还很清醒,只是身子不大听使唤。 “我说了,要你的身子。”十七娘施施然走到她身边,“不然,你还有什么给我?” “你——”赵羡词惊疑不定,“你既与我父亲有交情——” 十七娘勾唇笑笑,“你父亲的身子,我也要过,倒是很猛,不过,他将我当成了旁人,令我不是很愉快。” 耳听得十七娘如此话语,一时间信息量有点大,赵羡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 “你与我父亲有过节,那也与我无关。” “父债子偿啊,”十七娘说,“要不是你那哥哥太脏,说不得我也可以勉强接受。” 想必说的是赵麒年。 赵羡词咬紧牙关,对十七娘的厌恶简直不言而喻。 十七娘看着她的表情,若有所思道,“没想到你喜欢刺激的,如此不配合,是想让我将你绑起来吗?亏我还心疼你,特地为你用了软筋散。”她居高临下,俯视着赵羡词,“早知如此,直接将你绑起来就是。” 赵羡词心道,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还是要努力求生才好。于是软了声音,敛去眉眼道,“十七娘,你能放过我吗?” “放过你?”十七娘皱眉,似乎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却啧啧道,“不行,我做事一向凭心情,今日心情好——”说着,抚摸赵羡词的脸,“又瞧你如此美貌,心里痒痒。” 赵羡词有些绝望,“昨日,你可是故意引我前来?” “不错,我料定你一准会上当。”十七娘道,“你既然与秦家结亲,定然会向秦家求救。昨晚,有人打听我的消息,我便好心让人都告诉了秦家小姐,果然你今日就来了。” -- 第201页 “我哪里令你青眼?” “花飞舍一见,我便想要你。”十七娘道,“你与姓赵的长得像,但比他好闻。小公子,你与秦家小姐要结亲,秦御史定然不知你身份,若是知道,又岂会应允?此事早晚会拖累你。况且,秦家那样的门槛,就算结了亲,日后也必看低了你,倒不如与我相好,我必定让你人前显贵,不弱秦家。” 赵羡词冷笑,“人前显贵,不弱秦家?你若有这等本领,何不用在自己身上!” “看看你这桀骜的模样,真真与你爹一模一样,”十七娘道,“到底年少,不知世间富贵易得,贵人难求。我虽比不上秦家,却不是我不能,而是我无心争那显贵。” “做不到自然说是无心,”赵羡词道,“你若不是怕秦家,又岂会蜗居在这花飞舍?到底这扬城,还是秦御史说了算。” 十七娘好笑道,“秦知寒不过是个八品御史,还是秦家弃子,我有什么好怕?当年我连当朝长公主都不怕,如今会怕一个小小的御史?”她是刀尖儿上过命的人,虽然惜命,却也最不能怕,若是如此以命相搏,还要处处怕事,岂不无趣得紧? 赵羡词一时分不清她话的真假。什么长公主?难不成,这个十七娘还与皇室有什么过节?若果真如此,只怕今日,自己在劫难逃了。 十七娘叹道,“你也不要故意扯开话题拖延时间,就算如此,今日你在我这里,也是断断逃不掉的。” 赵羡词垂眸,又被看穿了。 十七娘看她安静,笑道,“不问了?” “你放过我吧,求你。”赵羡词低声道,“我有心上人,我来扬城是为了和心上人成亲,我不能让她伤心。” 十七娘愣了愣,“求我?”她眯眯眼,“心上人?是秦家小姐?那么,你也要有个求人的姿态。” 赵羡词就强撑着自己身体,从椅子上滑倒在地,伏跪在她面前,“求您!” 十七娘怔怔的,半晌,冷笑道,“你就这么跪下了?” “求您,放过我。” 十七娘有点烦躁。她十分看不惯姓赵的跪在地上求她,简直和当年的赵自省一个模子。 那赵自省最是个骄傲的,向来插科打诨不在话下,却从不肯认输,唯有一次,为了那个叫刘润月,跪在她面前。 那一刻,十七娘知道,赵自省的心回不来了。她费心费力养的小鸟,真的飞走了。 此时,看着赵羡词跪在自己跟前,浑身瘫软无力,却伏倒在地,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让十七娘的心都冷了下来,她冷笑道,“不放。” 赵羡词跪在地上没有动,心里却止不住想着秦牧云。若是被秦牧云知道——赵羡词不敢想,她甚至难以想象,以秦牧云刚烈的性子,若是得知自己如此受辱,会做出什么事来。 但十七娘一时间,也失去玩弄她的兴致。 只觉得,扫兴得很。 便是用强的,都没了兴味。 她看着赵羡词如此年轻的面孔,不由想到赵自省。当年,她初识赵自省时,赵自省也差不多是这般年纪,为人聪慧过人,在她身边待了两年,学了一身本领,不知怎的就能从她身边溜走,还认识了当朝公主。十七娘不是没派人找过,但赵自省太过油滑,多少次差点抓住却还是逃了。 后来,赵自省跟着长公主去了京城,十七娘就有点鞭长莫及。再后来,赵大人名声在外,还养了自己的势力,十七娘就不能再抓他了。 但这口闷气!尤其是当初,赵自省为了长公主和她作对,让十七娘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她不觉得自己对赵自省动了心,但是,她不允许自己被如此挑衅。 可惜赵自省死了。 十七娘看着跪在地上的赵羡词,心里烦躁的很,恨不得将赵自省鞭尸,然而赵自省尸骨无存。她于是俯身,捏住赵羡词的下巴,“我说,我要你,你若是反抗,我不介意让你消失。” 说罢,仅用一只手,就把赵羡词从地上拉了起来。 赵羡词惊讶地发现,这个十七娘,虽然看着柔弱,但力气却大的惊人。 她被扔在了床上。 越发动弹不得。 赵羡词满心惊恐,恨不能咬舌自尽。 但她又十分怕死,这会儿才觉得,好像两辈子都没活出个什么。前世,出了赵家,入了周府,没等安生两年,又踏上了流放的路,困囿于闺阁,又困囿于内院,人生最后一段旅程困囿于流放,最后死于饥寒交迫疾病缠身,几乎没什么见识,除了让她临死前生出强烈的不甘心。 这辈子呢?重来一世,拼尽全力走出赵家,离开周府,自立门户,艰难谋生,还没刚刚展开美好人生,就又遭此劫难。 赵羡词满心愤懑,怪自己见识太短!警惕心不足,不然何以至此! 正心寒绝望时,忽然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 赵羡词一惊,努力想要转头去看,却看见有人匆匆忙忙来给十七娘报信,“秦家小姐带着官兵来了!” 十七娘一惊,“秦家小姐?” 秦牧云! 赵羡词简直要哭出来了!绝处逢生! 十七娘脸色不善,回头盯了赵羡词一眼,片刻后,还是叹道,“此时不便与秦家为难。”于是吩咐那人一番,才走到赵羡词身边,取出一个精致的鎏金瓶,放在赵羡词鼻下闻了闻,“你应该知道要怎么说,不然,你是女子这件事——” -- 第202页 刹那间,赵羡词觉得浑身一轻,那酸软劲片刻便消失了。她坐起来,劫后余生的道,“只要你不为难云儿,我自知道怎么做。” “那就好。” 赵羡词心想,这个十七娘嘴上说的好听,到底还是忌惮官家。 不过此刻,她只恨不能立刻飞奔出去。 可十七娘一个眼神,就让赵羡词又坐了回去。 赵羡词心有余悸,唯恐这个十七娘对秦牧云下狠手,只好端坐不动。 听见外面刀剑声渐弱,又过了片刻,才听到秦牧云的声音,“赵康在哪儿?” 赵羡词几乎立刻站了起来。 就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浅青长裙的秦牧云,眉目依然如仙子一般,清冷优雅。只是她右手提着长剑,剑身上还染着斑斑血迹,显出几分肃杀的冷厉。 只一开门,秦牧云的目光就落在赵羡词身上。 下一刻,还没等赵羡词欣喜过去,秦牧云的剑就落在了她肩头。 第107章 107 赵羡词呆住了。 秦牧云的剑,怎么会指向了她? 就连十七娘都愣住了。 秦牧云冷着脸, “姓赵的, 你前几日去逛青楼,今日又来这勾栏后院,你将我秦家置于何地!” 见秦牧云着实满面怒容, 眸中却没有怪怨之意, 赵羡词虽然觉得事情蹊跷, 但还是万分紧张。刚要开口,秦牧云又道, “来人, 把他带回府上, 此事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定然不能善罢甘休!” 身后官差闻令上前,七手八脚把赵羡词团团围住, 拖走了。 秦牧云冷着眉眼, 才看向十七娘, “早听闻十七娘大名, 今日一见, 也不过如此。赵康是我的人,十七娘这把年纪, 就不要老牛吃嫩草了吧。” 说罢, 冷哼一声,提剑转身而去。 身后,十七娘气的脸色阴沉,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早听说秦家的小姐骄纵无礼,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骄纵到她十七娘头上!要不是秦家这块骨头难啃,十七娘咬牙道,她又怎会放过秦牧云! 下人安慰道,“好在那秦小姐怪的是赵康,倒与您无关。” 十七娘冷笑,“她那是做给我看的,你没看见把赵康带走时,一堆人团团围住,生怕我们对她不利!” 说到这里,十七娘心里才好受些。毕竟这忌惮是双方的,她忌惮秦家,秦家也一样忌惮她。 果然,刚出了花飞舍,秦牧云就让人把赵羡词送上了轿子,自己也坐了进去。 赵羡词惴惴不安,伸出手想拉秦牧云,“云儿——” “啪”,秦牧云一巴掌打在赵羡词手上,顿时眼眶通红,“你怎么敢一个人去见那样的人!”她听福莘说赵羡词去拜访十七娘时,魂都要吓没了! 昨晚到今天,秦牧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 明明听秦大人的口气,这个十七娘是个轻易惹不得的人物,却为什么,自己找她的资料时,却那么容易?按说,如果连官府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谁还敢私下议论她? 秦牧云觉得奇怪。早晨醒来,还是觉得不安,就让福莘去问问赵羡词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去了客栈后,福莘倒是打听出了赵羡词与十七娘的相遇,只是赵羡词已经带着晚晴去花飞舍了。 秦牧云思前想后,越想越不安,总觉得此事蹊跷,甚至怀疑赵羡词被人下套了。她在家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赵羡词回来,就更不放心了。 按说,去拜访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就算有再多话,也不至于耽搁那么久。 于是秦小姐坐不住了,于是带人亲自杀到飞花舍后院,却被百般搪塞阻拦,这才有了那么一出。 赵羡词看她要哭,慌忙道,“云儿,你别难过,是我考虑不周,我错了。” 秦牧云眼睛通红,扭过脸去,没好气地问,“吃亏了吗?” “没……没有。”赵羡词不敢说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真的没有?”秦牧云冷着脸,“你要是敢骗我——” 赵羡词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受惊地抱住秦牧云,把脸也埋在秦牧云肩头,委屈道,“云儿……” 秦牧云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一定是被欺负了。当下心疼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来得及时,我没受多大委屈。” “那就还是被欺负了。” 秦牧云心疼的蹭蹭她脸颊,“你既知道那十七娘是什么人,又怎敢孤身前去相见?” “唉!”赵羡词长长叹口气,“她看出我是女子,又说与我父亲相识,我怕节外生枝,就想着能不能求她看在我父亲的情面上,替我保密。” “……”秦牧云听罢,沉默半晌,“真是个有手段的。” 女子之身,是赵羡词的软肋。拿这事威胁她,又声称与赵羡词的父亲相识,摆明了故意引赵羡词上钩,偏偏这个钩子,赵羡词又不可能不上。 秦牧云抚摸她眉眼,“羡词,我仔细想过了,功名你不能去考,但若不考,我爹娘又耿耿于怀。如今又有这个十七娘,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索性……我们干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 赵羡词震惊不已,“生……生米煮……” 秦牧云咬唇,“你愿意吗?” “我——” “不管你愿不愿意,若想顺利成亲,早日回南省,只能这样了。”秦牧云咬牙道,“今晚,我留宿客栈。” -- 第203页 不容置疑。 赵羡词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当晚,果然秦牧云没有离去。 这客栈的床铺并不大,本就是一人间,如今秦牧云留住这里,显然两人要挤一挤了。 晚晴早早令小二备好热水,供二人洗漱。 临睡前,秦牧云又拿出一个洁白的手帕,垫在她们身下。 赵羡词一看这个举动,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是成过亲的,自然明白这手帕是做什么用的,登时慌起来。 秦牧云红着脸,狐疑地看着赵羡词,“你……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 赵羡词紧张的坐到床边,手不小心碰到帕子,立刻像烫到手一般,又缩了回来。 “你好像知道这是干什么的……”秦牧云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的?”赵羡词轻轻呼出一口气,“你也是云英未嫁——” 秦牧云脸上红晕更盛,自然不可能告诉赵羡词是从一些小册子里看到的,只硬着头皮道,“我就是知道!”说罢,悄悄拉住赵羡词的手,低声道,“睡吧。” 听说,两人一起睡,第二天起来就会有落红。 秦牧云心想,有了这落红的帕子,就不怕家里再阻拦。 她安静地和赵羡词并排躺着,却谁也睡不着。 总觉得浑身燥得慌。 赵羡词更是觉得浑身不舒服。以前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每每伴着秦牧云入睡,她就总想靠近秦小姐,闻着云儿的体香,能让她睡得更香甜。 但现在,鼻尖萦绕着秦牧云的味道,反而让赵羡词心里七上八下,躁动的厉害,怎么也睡不着。 可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任由心脏砰砰跳着。 唯有两只手,藏在被褥里,却紧紧地十指相扣。 夜色渐渐深了,外面万籁俱寂,甚至能听到虫鸣。 不知道是谁动了下,让赵羡词的指尖碰到了秦牧云的腰。虽然隔着一层亵衣,但腰上那细滑的触感,还是让赵羡词呼吸加重。 许是夜色壮人胆,她手指悄悄摩挲了秦牧云的手腕。 秦牧云以往长年累月的病着,身子骨极瘦弱,这两年才渐渐好了些,却依然摸得到骨骼。 那指尖,不知带着怎样的魔力,只轻轻一碰,就让秦牧云觉得,仿佛有一股怪力,从手腕处缓缓朝全身蔓延开来,让她呼吸有些不稳。 她们离得近,秦牧云呼吸一乱,赵羡词立刻就觉察到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就是如此这般,让赵羡词觉得难耐极了。 忽然,秦牧云低低叫了一声,“赵姐姐……”她手腕缩了缩,想阻止赵羡词继续带来那种奇怪的令人难以自抑的感觉,却不料开口时,声音染上她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撩人,登时将赵羡词心口那微弱的火苗噌地点燃了。 “云儿——”赵羡词握住她手腕,翻身压在她身前,情难自已地俯身噙住秦牧云的唇。 秦牧云嘤一声,本想推开她,手却使不上力,甚至情不自禁地缠上身前人的脖子。 一层薄被盖在身上,却让她们觉得过于燥热。 似乎唯有彼此身上的温度,能化解这种热。 只想着靠近,再靠近,恨不能将两人融为一体。 仅一层亵衣,便愈有欲盖弥彰之感。 赵羡词的身体,便触到秦牧云身前的柔软。那柔软顶端,已有两处坚|挺的珍珠高耸着,触碰到时,便觉得浑身酥麻。 “唔——”秦牧云隐忍的一声喘息,让赵羡词紧紧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身体,感受那两处突起,却不敢再有动作。 太难受了。像有什么烧着她们一样,几乎要把理智焚烧待尽。 可赵羡词不舍得。 这时的秦牧云,太过诱人。赵羡词用力抱着她,两人呼吸缠在一起,心脏用力狂跳着,却都不敢再动。 好像……真的要生米煮成熟饭一样。 “羡词……”秦牧云软软开口,“你想要我吗?” 赵羡词心里又狠狠一跳,不发一言,却又堵住秦牧云的嘴,纠缠半晌,才说,“你不要引诱我,云儿,我已经很努力控制了。” 秦牧云轻笑一声,摸着她的脸道,“为什么……要控制?这样,不好吗?” “……”赵羡词不说话,她觉得,要是再让秦牧云说两句,自己脑子里那跟弦就能立刻绷掉。她现在就恨不能与秦牧云融为一体,甚至将秦牧云吃干抹净,可是,不能。 先不说她不知道两个女子要怎么做才能煮成熟饭,就只说她们这般年纪——好像,大多数女子,这般年纪,都已经是为人母了。但赵羡词还是……怕秦牧云后悔。 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可赵羡词没开口的片刻时间,秦牧云的双手,已经透过亵衣,在她腰间流连。 平时,只要一碰,赵羡词就觉得痒。但是,此刻,秦牧云指尖拂过,赵羡词只觉得身子发软,所有的感知都随着秦牧云的指尖跳动。 然后……赵羡词按住了那双手。 “别闹,别闹。”赵羡词呼吸很重,但是她依然紧紧贴着秦牧云。 彼此紧紧相偎的感觉,让赵羡词无比安心。 秦牧云几不可闻地轻声叹气,还是顺从的停了下来。虽然以她现在练了两年多的身手,赵羡词根本无法阻止。 -- 第204页 但是……秦大小姐也不会啊! 秦牧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早把这方面的画册补全! 第108章 108 按照秦小姐的预测,两人亲热一番, 次日起来, 身下的手帕就应该有落红。 但是此刻,秦牧云盯着这依然洁白如初的帕子,感到疑惑:到底哪里出了错?明明昨晚, 她和赵羡词也有亲热啊!为什么帕子什么都没有。 赵羡词捂着滚烫的脸, 觑眼看见秦牧云那模样, 简直要笑疯了。 她们又没有行房,当然没有落红了! 亏她还以为秦牧云是多了解呢, 敢情也是一知半解, 什么都不懂。 于是更加庆幸昨晚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 秦小姐听见身后憋不住的笑声, 一回头,发现赵羡词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眨着眼讨好的看着她。 秦牧云清了清嗓子, 意味深长地问, “你笑什么?你知道这帕子为什么没有落红?” “我当然知道!”赵羡词从被子里钻出来, 伸手, “拿来。” 秦牧云就递给了她。 于是,赵羡词咬破手指, 在上面低了两滴血, “有了!” 秦牧云吃惊不已,“落红,是这么个落法?” 赵羡词郑重点头, “不然呢?” 她绷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则是,如果不绷着脸,赵羡词怕自己憋不住笑。 秦牧云摇摇头,笑道,“那真奇怪,为什么要有这种奇怪的风气。”她把帕子收好,“不过,也好,我回去试试。” 她亵衣还没换,赵羡词伸手把人拉回来,拥在怀中,亲着她耳垂道,“云儿~” 秦牧云脖子一酥,偏过头道,“怎么?” “我……好喜欢你……”赵羡词低喃道,“身上的味道。” 秦牧云顿了顿,低眉笑笑,“以后有的是时间。” 真好。能这样耳鬓厮磨,天长日久,却不知疲倦。 两人静静相拥着坐了会儿,许久,赵羡词满足地喟叹一声,“怪不得从此君王不早朝。” “胡说什么呢。”秦牧云捏捏她的耳朵,“要起床了。” “嗯。” 洗漱罢,两人又闲聊一番,这才送秦牧云回去。 赵羡词本想送到家,但被秦牧云阻止了。这次回去,只怕家里要闹一番,赵羡词现在过去,是火上浇油。 眼看着到了秦府门口,秦牧云深呼吸一口气,体态盈盈,下了马车。 谁知一下来,就看到母亲在门口等着,看见她,眼中的失望掩都掩饰不住。 秦牧云心里一揪,“母亲——” 谁料,周乐清转身回了府。 母亲这是……怪她了。秦牧云心里一时难受得厉害,藏在袖子里的手帕,此刻愈发烫手。 她又一次深呼吸,这才迈着矜持的小碎步,快步跟上母亲。 然而,周乐清径自回了自己房间,却令人关上门,把秦牧云关在门外。 秦牧云当即眼泪掉下来。 近晌午时,秦知寒回来了。秦牧云慌忙迎上去,却迎上父亲含着怒气的冷眼。 登时让秦牧云满腹话语堵在嗓子里。 “父亲……”她站在原地,端庄地行礼。 秦知寒却冷哼一声,甩手去了周乐清房间。 秦牧云站在原地,眼泪再也止不住,啪啪掉落。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父母会以这样的态度对自己! 那可是她的爹娘啊! 原本,秦牧云以为,就算为了自己和赵羡词的事,双亲会生气,但也绝不至于会怎样。她毕竟被宠惯了,不知道父母冷眼是什么滋味,此刻却也体会到了。 一时心里酸苦的厉害。 秦知寒夫妇连着好几天没理她,但是秦府开始张灯结彩。 秦牧云也不知道所谓何事,直到赵羡词实在放心不下,过来找她。 见到赵羡词,秦牧云的委屈再也止不住,抱着赵羡词不撒手。 赵羡词心慌得很,不知道她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急的嗓子冒烟。 秦牧云却摇摇头,“爹爹和娘娘,都不理我,他们……不要我了。” 赵羡词看她眼泪不住落,心疼的不得了,“云儿——” “谁说不要你了!”秦知寒冷冰冰的声音里,还是止不住怒气。 在扬城,秦牧云做了什么,都不用秦知寒主动去问,就会有人巴不得来告诉他。所以,秦牧云去十七娘处救了赵羡词,又留宿共处一宿的事,当晚秦家夫妇就知道了。 自家女儿什么德行,还有谁能有父母清楚? 秦牧云都不用说,两夫妻就猜到了她这么做的用意。 别提有多失望生气了! 但是再生气,女儿还是只有一个女儿,既然生米煮成熟饭,秦牧云又如此破釜沉舟,秦家夫妇也不愿意再折腾了,免得秦牧云再折腾出什么没脸面的事。 于是当夜入睡前,两人就决定给她们准备成亲事宜。 这次,是真的要成亲了。 秦知寒看着赵康一脸心疼,温柔地跟秦牧云擦眼泪,细声细气地红着他女儿,这才气顺了点,又觉得都怪自己把女儿宠坏了。 秦牧云听见秦知寒的声音,泪眼朦胧的转头,“爹!” 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秦知寒还是心疼,沉沉叹口气,“你太胡闹了!” -- 第205页 秦牧云不说话。她也没办法,不然,以秦家的势力,非得逼着赵羡词考功名才行。 “岳父大人。”赵羡词恭敬地给秦知寒行礼。 秦知寒鼻子哼了一声,“你先回客栈吧,三天后是良辰吉日,你们的婚事定在那天。” “小婿遵命。”赵羡词下意识说罢,猛然抬头,“您——您说什么?成亲?” 秦牧云也惊喜不已,“爹?” 秦知寒看着两人喜极的模样,还是有些别扭地瞪了秦牧云一眼,“没错,你们的婚事!三天后举行,这三天,你就给我好好在家待着,哪也不要去!” “爹!谢谢爹!”秦牧云又要哭了,还是对着秦知寒盈盈一拜,大家闺秀范儿十足。 “谢谢岳父!”赵羡词也高兴的快哭了,她不由望向秦牧云,秦牧云也望着她,两人眼中都有泪光,却又相视一笑。 秦知寒看得牙疼,拉住秦牧云就往回走,“现在不能见面,不吉利!” 快回到闺房时,秦牧云又问,“爹,那我娘呢?娘她……还生我气吗?” “怎么不生气?”说起周乐清,秦知寒就头疼得紧,“你也知道,你祖母家里向来是管得严,你母亲也最讲究这个,偏偏你——把你母亲气的不轻。” 秦牧云愧疚不已,“娘她身体还好吗?” “没有大碍。但你这几日都不要去打扰你母亲,免得看到你生气。” “……” 说是生气,但等到成亲前一天晚上,周乐清还是亲自过来看女儿试嫁衣,看着秦牧云一身火红的嫁衣,更衬得面如粉玉,周乐清不禁红了眼眶。 “母亲……” 秦牧云慌得忙去安慰母亲,周乐清却摆摆手,长叹一声。 一边为秦牧云整理嫁衣一边道,“云儿,你长大了。” 见母亲如此,秦牧云也泪盈盈的,“娘……”她忍不住挨近周乐清怀中,“我舍得不你……” 周乐清笑着说了声,“这会儿知道舍不得,你胆大妄为私下与那赵康——”便戳了秦牧云一指头,“养不教,父之过,都是你爹带坏了你!明儿就要成亲了,以后可不敢再这么胡闹。” 秦牧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虽然一直以来盼着和赵羡词成亲,但当这天真的来临时,心里却忍不住有些焦躁不安。 周乐清打量她神情,又叹了一声,将她手握住,安抚道,“好孩子,你不要怕,这世间每个女子都要走这一遭的。” “我……我不是怕……就是,”秦牧云皱眉想了下,“就是说不上来的……不安。” “所以我和你爹,才从小就将你送去周府,指望日后你与雪津成亲时,能心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彼此知根知底的,家世门户也相当——”说到这里,周乐清就满心遗憾,“可惜你以前身子不好,不然,将你嫁给雪津,我是最放心的。” “娘!”秦牧云抿嘴,一脸不满,“我还以为你们是送我去学规矩的,竟是让我当童养媳去不成?” 周乐清瞪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性子坏,轻易哪家男子受得住你这脾气!雪津的性子,京中内外都知道的,虽然顽劣了些,但对女子最爱惜——” “可不是,身边女子都被他好好爱惜着。” “就说你脾气坏,”周乐清都给气笑了,“男子三妻四妾本事常事,雪津的身份,日后难免要讨几门姬妾的,左右只要你是主母,就算难生养,日后再过继一个妾室的孩子,不论怎么说,也保证日后好过。你倒好,非要跟一个商贾结亲,你就知道他赵康不会寻花问柳三妻四妾?娘可把丑话说前头,赵康现在对你好,不代表以后也对你好,你们出身差太多,日后他飞黄腾达,未必会念你的好……” “她不会。”秦牧云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就听周乐清一声冷笑,“现在是不会,区区一个商人,高攀上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你爹什么都不说,他也断不敢让你受委屈。但明里不敢,暗地里可就不一定了。” 秦牧云心情复杂,头一次听母亲说这些,她心中惊疑,忍不住问,“娘,你和爹爹感情深厚,这么多年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娘,你……你何故有这些想法?” 周乐清一怔,随即微微低头,避开秦牧云的目光,笑道,“娘虽然和你爹恩爱,但这样的事见多了,你和赵康虽然早已到成亲的年纪,但……实在还是孩子,往后漫长,难免生怨怼。他又是个商人,既能委身入赘,想来是不大在意面子的,娘怕你受委屈。” “娘,女儿现在不比以前了,这些年每日习武,身体好了,身手也不错,她姓赵的敢负我,我就敢打到她悔不当初!” 看着女儿自鸣得意的小模样,周乐清忍不住笑出声,“你呀!”又道,“许是娘多虑了,那赵康看着也不像是个风流的——至少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你们小年轻,日子正好呢。” 被母亲一番劝慰,秦牧云反倒不怎么焦虑了,心中渐渐安定下来,“娘,你说,为什么这世间,只许男子三妻四妾,不许女子一妻多夫呢?太不公平了。” “又胡说什么呢!”周乐清哭笑不得,“大逆不道。” “哼!”秦牧云歪歪头,“虽然,我也能够接受别人三妻四妾,但要是自己的丈夫心里有别人,身体也要跟别人好,那实在是……娘,要是爹爹也讨个妾室,难道你不会难受吗?” -- 第206页 周乐清瞬间僵住,半晌,才轻声说,“咱们家没有儿子,我早就想给你爹讨个小妾了。” “娘?”秦牧云并不知道母亲这个想法,她幼时离家,这许多年都在周府度过,竟不知母亲一心要为爹爹纳妾! “但是,”周乐清声音有些飘忽,“一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就算讨个小妾,也不能是个没头没脸的人家,二来,你爹他怕我难过,不肯要。” 秦牧云神情复杂,“那……娘,你不难过吗?” 周乐清眼神一顿,“夫妻俩相处,传宗接代才是最要紧的。” “那就还是难过了。”秦牧云握住母亲的手,“爹爹不要小妾正好,心里只有娘亲就好。” 周乐清苦笑一下,“你还小,不懂得这世道身为女人的辛苦。”因为没有生出儿子,因为身体不好,难以再有身孕,所以连累丈夫备受指摘,就连自己也要听官眷们风言风语。因为这个缘故,周乐清也不大与扬城官眷往来,总觉得低人一头。 所以,就算知道偶尔,秦知寒会有三两红粉知己,周乐清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丈夫正值盛年,自己身体弱,禁不住他折腾,这种情况下,丈夫有其他女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况且,秦知寒还非常贴心,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愿因此惹她烦心,更是从来不将臊腥带回家,让她稳稳地坐在秦府当家主母的位子上——不管是真心疼惜她,还是为了她背后的周家,周乐清都知足了。 “我……很知足,哪怕他带回一个妾室回来,我也不会怪他。”周乐清垂眸,压下心底的苦涩,觉得不该对将要新婚的女儿说那么多,便按住弥漫开的阴郁,勉强笑道,“云儿,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遂令嬷嬷取出一个用绢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画册,又挥退左右后,才将画册递到秦牧云手中,低声道,“按理这些是该由嬷嬷教你,但娘知道你脸皮薄,嬷嬷们又未必尽心,所以,还是要亲自跟你说说。” 第109章 109 原是极隐秘的事,哪怕此刻教导女儿, 秦夫人也说的语焉不详, 只是大致说了宽衣解带伺候夫君的规矩,其他细处,让秦牧云自己对着画册看。 秦牧云满面羞红, 好奇道, “娘, 都说新婚之夜,妇人必有落红, 却是何故?” 她身上还带着一方手帕, 此刻手摸到更觉得滚烫。 “新妇破了身子, 自然身下就落了红。” “可是……怎么才是破了身子呢?” “这——”周乐清很为难,勉强道,“就是你们新婚之夜, 亲热一番, 嗯, 差不多。” 秦牧云狐疑不已, 思索片刻又问, “落红是咬破手指滴血吗?” “自然不是,”周乐清听得好笑, “云儿, 你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书!” 那就是赵羡词逗自己呢。 秦牧云哼了一声,“没有,只是好奇。” “傻孩子, ”周乐清无奈道,“你葵水来得晚,那落红与葵水差不多,只是量不同,新婚之夜,难免会痛,你忍耐一下,便过去了。” 多说也难以启齿,周乐清又陪她闲聊一会儿,让她自己看看画册,领悟一番,这才去了。 身旁伺候的人都退下了,连福莘都在门口守着,只有秦牧云独处闺房,兴致勃勃地翻那册子。 然而画册中,多是男欢女爱,连那部分也画的极为清楚,翻来覆去无非几样,很快便没了兴致。 秦夫人哪里想得到,女儿需要的可不是这种画册。 不过这册子也并非全然无用,至少让秦牧云知道鱼水之欢该是什么样子。 秦小姐不由得想,是时候把自己想要的那种画册提上日程了。 夜色渐深,按理明日出嫁要早早起来,今夜可能只有小憩的时间。秦牧云随手把册子扔在床上,打算小睡一会儿。谁料不睡还好,一上床,脑袋反而愈发清醒了。 一想到明早要出嫁,便满心雀跃加不安。 于是白躺着,也睡不着,正打算叫福莘过来陪自己说说话,谁知就听到外面有动静。 福莘听到窗边有人脚步时,还吓了一跳,近前了瞧,才发现是晚晴。 她忙道,“晚晴,你——呀!” 来人穿的是晚晴的衣服,却并非晚晴。 “姑爷!”福莘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问,“姑爷,您来干什么?” 赵羡词很不好意思,“我来看看你家小姐。”她其实只披了一件晚晴的外衫,里面依然男装裹得严严实实。 不过饶是如此,福莘依然觉得姑爷的眉眼清丽得很。 “您和小姐明早就成亲了,按说不能见,姑爷,您也不急于一时啊。” “你放心,我会蒙着眼睛。”赵羡词变戏法似的从兜里取出一段黑布,笑道,“这就不算相见了吧?” “我只是想陪陪她,新妇嫁人,难免不安。” 赵羡词是过来人,虽然这次,她和秦牧云是两情相悦,但嫁人这种事似乎总是一道坎儿。 若只是两人自然而然在一起,原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偏偏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仪式,便将成亲变得隆重而意义深远,好似一个女子一生的节点一般。 许就是俗语所谓,女人能投两次胎,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 这种话里话外的重要性,便将嫁人的意味改变了。 因这缘故,大多数女子出嫁前都会不安,甚至恐慌。尤其风俗还规定新婚夫妇不能见面,赵羡词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 第207页 福莘还要拦,秦牧云听见动静,已经来到门前,推门一看,竟是赵羡词,一时又惊又喜! 赵羡词这会儿瞧见她一身红嫁衣还没换下,眼睛一下就亮了。 “小姐,姑爷,老爷和夫人交待了,你们现在不能见面。”福莘扶额,头疼的紧。 “噢噢,我不见,我不见。”她扯过黑布就要蒙上眼睛,然而手刚抬起来,黑布却被人夺了去。 秦牧云忍俊不禁,“来都来了,又掩耳盗铃干什么。”又对福莘说,“她能现在进来,定然是我爹娘授意了的,不然这么晚了,你当她能这么容易混入府中。” 言尽于此,福莘只好装作没看见,施礼罢就由她二人去了。 “还不进来!” 秦牧云上前一步,拉过赵羡词的手,“傻兮兮的呢。” 赵羡词歪着头,目不转睛看她。看着看着,鼻子就有点酸。 “云儿,你真是太好看了。”她想,上辈子都没有机会看到云儿穿嫁衣。 秦牧云顿了顿,忽然道,“羡词,趁着现在没人,不如,你穿上嫁衣给我看看吧!” 不等赵羡词反应过来,秦牧云就将人按在床头,要脱她衣裳。 “别别别,云儿,这万一有人来——” 赵羡词手忙脚乱地抓住秦牧云的手,紧紧捂住自己衣领。 秦牧云想了想,对福莘说,“福莘,就说我休息片刻,不要再让人进来。” “是,小姐。” 就是秦牧云不吩咐,福莘也不敢放人进来。 不过这话本就不是说给她听的,秦牧云笑道,“现在放心了吧?” “可是——” “赵姐姐~” 猝不及防,秦牧云对她眨眨眼,又撒了个娇。 赵羡词一愣,扭头笑出声,“好好好,依你就是。” 话音刚落,不过片刻功夫,秦牧云已经手脚麻利地给她换上了嫁衣。 火红的嫁衣原是为秦牧云量体裁制的,这会儿穿在赵羡词身上,显得有些大。 但赵小姐一身红艳艳的,粉面含羞,满目温柔地望着秦牧云,顿时让秦牧云呆住了。 迟疑片刻,秦牧云取过口脂和眉笔,亲自为赵羡词梳妆打扮。 擦去她那刻意向上挑起的浓眉,换成原本赵羡词常用的细弯眉; 又上了口脂,将赵羡词的唇点红,娇艳欲滴; 还有脸上的粉,细细擦掉,换上娇嫩的颜色。 最后,放下赵羡词束起的长发,取过一枚玉簪,将乌发挽成发髻。 秦牧云站在她身后,望着镜中令人惊艳的赵羡词,心口蓦然一紧。 那已经快要忘却的前世,赵羡词一定就如今晚这般娇媚,而后嫁给了周雪津。 她眸中顿时像攒了化不开的沉郁,望着明艳动人的镜中女子,却觉得喘不过气。 放在赵羡词双肩上的手,也不由得收紧。 赵羡词按住她的手,紧张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牧云暗自长舒一口气,摇头道,“没有,我很好。” 赵羡词皱眉,透过镜子问她,“可是我这打扮不好看?” “好看的紧,赵姐姐向来女儿打扮要比扮做男儿好看得多。” “那你是为何——” 为何突然这般阴郁。即便隔着镜子,都让赵羡词感到沉重。 “唉!”秦牧云长长叹气,索性低了身,贴着赵羡词的脸,“赵姐姐……” 她声音愈发低沉,却从身后抱住赵羡词不说话。 赵羡词心里越来越沉,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半晌,还是问,“到底怎么了?云儿,告诉我好吗?” 秦牧云把脸埋在她背后,半晌,才闷闷地说,“羡词,我……我做一个不好的梦。” “梦?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梦到,”秦牧云幽幽道,“梦到你我同在周府,数年朝夕相伴,你常与我说浑话,说要娶我,可是,后来,后来你——” 秦牧云声音越发低沉,沉闷的像是从心窍里发出的声音,带着陈旧的情绪哽咽道,“后来,你嫁给了周雪津。可是,在梦里,你明明跟我说过你看不上他,甚至还要和我一起,守着你母亲过活。但……” 那些话就像赵羡词无心的玩笑,笑罢便抛诸脑后,唯有秦牧云牢牢记在心里。 “但是,你骗了我。听到周府要为雪津娶亲的消息时,我还以为他要娶我,慌得想找你解释。”秦牧云苦笑道,“我想,哪怕就死呢,也绝不成了这门亲。我想要告诉你我的心意,想让你知道,朝夕相处那么多年,我早已对你动了心。可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你像是从周府消失了,就连我身边的福莘,都不肯告诉我,你去哪儿了。” “我找不到你,只好指望你来看我,但是,我病得那么重,越来越重,你却从来没有看过我一眼。直到我死,你都没有来过一次。” “羡词,你好狠的心啊。” 她说完,却发现赵羡词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许久未动。 秦牧云抬头,才发现赵羡词泪流满面。 却拼尽全力紧紧攥着她衣袖,红唇抿成一条线,似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羡词?”秦牧云有点慌,转到她身前,“你怎么了?你别哭啊,那只是一个梦,梦里当不得真的,我……我就是随口说说。” -- 第208页 半晌,赵羡词抓住她的手,一开口却哑得不像话,“云儿……” “你别怕,我在呢。”秦牧云慌忙给她擦眼泪,却发现这眼泪像是擦不完似的,不住的落。落在秦牧云手背上,把心都给砸疼了。 “云儿……”赵羡词呢喃着,却猛地按下秦牧云的手,将人拉近怀中,用力吻了下去。 唇上口脂未落,染在秦牧云唇上。 可身前这人极凶,勾着秦牧云细细的腰肢,紧紧贴着自己,唇齿感受着秦小姐的温软,片刻后又柔下去。 细细尝她的唇,满口馨香。 恨不能将人融进身体,却只能竭力克制着,用唇舌温柔抚摸。 很快听到渐重的喘息声,也分不清是谁,纠缠越深,只是这一吻好似要天长地老。 越发的情难自已。 “云儿……云儿……”赵羡词满腹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只是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好似能从中得到慰藉。 直到“扑通”一声,妆奁上的镜子不小心掉在地上,才将赵羡词稍稍拉回了神。 第110章 110 铜镜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赵羡词弯腰去拣, 秦牧云拦住她, “回头让下人收拾。” “我弄碎的,自然要我来收拾。” 赵羡词脸上还挂着泪痕,小心翼翼的把碎镜收拾起来, 秦牧云搭把手, 放到一旁的梳妆盒里。 免得一会儿伤到别人。 却听见赵羡词喃喃道, “都说破镜难重圆,我看未必如此。” 说罢, 忽然笑了起来。又取了秦牧云的手帕, 好好洗把脸, 把泪痕弄花的妆容全洗干净。 “赵姐姐,你可是有什么心事?”秦牧云很担心 ,“我那只是一个梦, 做不得真, 你……你别往心里去。” 她想, 是自己太忘情了。 一时陷入那样的情绪中去, 好似这辈子终于有机会问赵羡词这个问题一般。 实在不该。 赵羡词净手罢, 眼睛和鼻头还通红,但显然已经平静下来。 “云儿, 我有一件极荒唐的事, 要与你说。” 迎上秦牧云疑惑的目光,赵羡词深呼吸一口气,“你且安心听我说完。” 那神情太过郑重, 以至于秦牧云心里一咯噔,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几乎立刻猜到她要说的话。 但……又不敢确认,只是心内鼓噪,默默点头,甚至有些期待赵羡词口中的荒唐事。 赵羡词指尖搭上那装着碎镜的梳妆盒,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其实,我经历过你的梦。” 秦牧云猛然一惊,心里紧绷的那跟弦,“啪嗒”一声,就那么断了。 她呆呆地望向赵羡词,樱唇微张,却没有出声。 赵羡词心情复杂,还是按捺着说,“不过,我经历的,要比你的梦还长。” 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上辈子的事,如果不是太过刻骨铭心,可能赵羡词都会怀疑它的真实性。 可,正因为那些刻进灵魂里的怨和悔,才让赵羡词一直没能放下。 “……那时,我同你一样,还以为周雪津要娶的人是你。说实话,虽然也很难过,但……你会是周家三公子的妻子这件事,府上人尽皆知,所以,这种情理之中的事,我也只不过是闷得发慌罢了。” 但很快,没等赵羡词安抚好自己的情绪,没来得及去给秦牧云道喜,母亲和周家大嫂就找到她。那是刚传出来婚事后不到半个时辰,那两人就来给她道喜,说赵羡词端庄贤淑,以后一定会是贤内助。 赵羡词听得恍惚,仿若当头棒喝一般,总觉得不真实。 季馥兰见她反应不对,不动声色地送别周家大嫂,和赵麒年一起,来做她的工作。 先是那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话,说这门亲事最好不过,让赵羡词别光顾着“惊喜”,要赶紧准备。 赵羡词头一次对着母亲和哥哥发怒,愤而起身要前去和周家人说清楚。 赵家母子显然做好了赵羡词反抗的准备,季馥兰开始一边抹泪一边诉说家里的困难,听得赵羡词脑袋发昏,好像家里的不幸全都是因为她不肯成亲所致。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艰难地说,“母亲,雪津和牧云两情相悦,我又向来与牧云交好,这个时候,你让我——” 她说不下去。 季馥兰却不在乎,甚至觉得,大不了以后让周雪津再娶秦牧云就是,只要赵羡词到时多多忍让些,坐稳周家小公子的当家主母,便是让周雪津和秦牧云两两相好,也未尝不可。 赵羡词也是那时候才觉得,母亲根本不能理解她。 但不容她再次拒绝,季馥兰看她咬着牙像是下了狠心,竟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哭着求她救救赵家和赵麒年。 赵羡词那时候才知道,哥哥终于把赵家家产败尽了。不仅如此,还仗势欺人,惹了靖南王的人。赵麒年辩解说,不知道那姑娘是靖南王府的,不然,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那么放肆。但说什么都晚了,赵家势孤,靖南王要想搞死赵麒年,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所以季馥兰才拼命要为赵羡词和周雪津拉这根红线。她甚至为了保住赵麒年的命,去季府求见季青林。虽然季青林什么都没做,但彼时,对已经在下坡路上飞速下落的周家而言,看到季馥兰与及季家的纠葛,又看到因为周乐清早逝而因此与周家离心的秦府,这个时候该拉拢谁,并不是很难的选择。 -- 第209页 周家和赵家各有各的图谋,于是一拍即合。 唯有三个局中人对此一无所知。 为了促成这门婚事,季馥兰不仅跪在赵羡词面前,甚至以死相逼,赵麒年又在一旁煽风点火,一边认错一边劝妹妹识好歹,夸周家的家世和小公子的为人。 赵羡词已经记不大清自己是怎么答应的了。 但那种情形下,如果她不答应,或许母亲真能一死了之。 只是万万没想到,允诺这门婚事后,赵家母子就以新妇不得见人为由,将她困在房间里。又特地寻了客栈,母子俩轮番守着,直到拜堂那天,才将赵羡词打扮妥当送去府上。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和周雪津拜了堂,也没脸见你。” 赵羡词幽幽道,“甚至不知道你病重的消息,直到没多久,听到你的死讯。” 即便如今说起,赵羡词依然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心口揪痛得厉害。她不由抓住秦牧云的手,这才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我……云儿——” 话到这里,赵羡词哽咽不成语。她真的很难接受秦牧云的死。 莫说她已经死了一回,便是眼下两人都好好的,只要一想到秦牧云病逝的事,赵羡词就觉得喘不过气。 秦牧云早就惊住了。此刻,见赵羡词眉目中掩不住的痛苦,她轻轻将赵羡词皱起的眉头揉开,有心要安慰,嗓子却哑的说不出话。 原以为上辈子,算是赵羡词背叛了自己,万万没想到,原来她们都不过是那世家权势的牺牲品罢了。 秦牧云一遍又一遍揉着赵羡词的眉头,又极尽温柔的亲吻她眉眼,半晌,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唯有这句话能表达她现在的心情。 只是那口浊气吐出去,秦牧云忽然觉得浑身一轻,心头压了那么多年的积怨与不解,此刻也都尽数烟消云散了。 赵羡词一口气说完,泪眼朦胧的望着秦牧云,哑声道,“真好,你还在我身边,你好好的……” 听见这话,秦牧云怔住,深深凝望她半晌,情难自已地将人拥入怀中,吻她眉眼,吻她紧抿的唇,吻她肩颈,最后吻她哽咽的咽喉。 那无比珍惜的温柔,将赵羡词的情绪再次安抚下来。 “我错怪你了,羡词。对不起……” 都是身不由己,谁能怪得了谁? 这一刻,秦牧云忽然理解,赵羡词为什么那么坚持自己做生意。 赵羡词伸出手臂,紧紧抱住她,“我当初应该勇敢一点,但是,我真的很怕你恨我……” 即便说不上缘由,但秦牧云对她的重要性,却比她以为的还要重得多。 不过好在,她还有机会。听到秦牧云这话,赵羡词只觉得,一切都值了。 前生的不甘和遗恨,此刻亦可化解。 而且,今生得到了更大的圆满。 秦牧云幽幽地望着她,“羡词……” “嗯?” “我刚刚说的那些……并不是梦……” 赵羡词微微叹气,“我猜到了。” 如果是做梦,她的云儿不可能有那么深的怨恨,以至于重来一次的此刻,她都能感受到秦牧云的沉郁。 “那么——”秦牧云望着她,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赵羡词却点了头,“虽然荒唐,但,我确实与你一样……” 两人从彼此的眸中都读出了震惊和劫后余生的喜悦,沉默大半天,才勉强回过神来。 “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既然你我皆有此机遇,一定不能辜负此生。” 那不言自明的意味深长,落在她们明亮的眼眸里,仿佛在暗淡的夜幕中点燃一抹光,令二人有了难言的默契。 那是共同的秘密,天底下独一份,谁也不能分享,却也永远不会孤单的秘密。 “想来遇上这种奇事的,只有你我二人。其余人依然没什么变化,便连周雪津都如是。”赵羡词感慨道,“我竟不知,原来命中注定的是你和我。” 秦牧云闻言幽幽一叹,“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和雪津两情相悦?” “至少,雪津是中意你的。”赵羡词想想,还有点脸红,“你……那么早就中意我了吗?” “是啊,那么早,我便中意了你。”秦牧云眼波一扫,似嗔似怨,“谁让你总出言调戏,害我假戏当真!” 赵羡词抿唇一笑,“你那时总身子不好,我听大夫说,要你好好将养着,可府上女子一概不大出门,你那弱柳扶风之态,真真我见犹怜。我瞧见你,就忍不住想逗你开心。” “哼,可见也不是什么正经姑娘。”秦牧云纤长手指戳她心口,“没良心的很。” 赵羡词最见不得她这般似娇如嗔的模样,当下心里砰砰跳,忍不住满眼都是笑,便捉住秦牧云的指尖,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秦牧云心头一酥,眼中清媚越盛,直勾勾地盯着赵羡词,与她四目相对,只觉得夜色过于撩人。 “我看你故事里写的,两位小姐春游赏景,却遇大雨被困山中,便有些亲昵之态。”赵羡词凑近了些,嗅着秦牧云的味道,“不知那雨后春山,是否有你这般娇媚?” 秦牧云心跳猛然加速,万万没想到她猝不及防说出这话,一时羞得厉害。那本子是她写的,有时兴之所至,难免要落一笔暧昧亲近,只是近日事多,已经许久未曾动笔了。 -- 第210页 如今乍听赵羡词口中所谓“雨后春山”,不知怎的就满脸羞红,好似那书里的人物变成了她和赵羡词一般,旖旎过盛。 “你这人!”秦牧云稍稍后仰,极羞涩地避开她,“什么浑话就乱说,那是我借别人本子抄的,哪里是我的故事?” 这太羞人了,秦牧云打死都不会承认。 而且更过分的是,她本意是调|教赵羡词,哪里想到,如今竟反被调戏了! 赵羡词暗笑,也不戳穿她。一次两次是抄录,可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原稿,赵羡词甚至因为久等不到,特地查过这类本子,才发现根本没有。这要是猜不出才怪了! 只是此刻,她将秦牧云围在身前,虽然近在咫尺,却越觉得难舍难分。 “明日,我们就成亲了呢。”赵羡词搂住她的腰,“云儿,这辈子,我们一定要换个不一样的活法。” 扫一眼赵羡词搂紧的手,秦牧云有些咬牙,说这种表决心的话时,赵小姐能不能麻烦你正经一些?那不住摩挲的指腹是怎么回事? 秦牧云又痒又酥,却并不反抗,只是捏了她的耳垂,“赵羡词,你太坏了!” 赵羡词眨眨眼,依然很正经的模样。只是眸中闪过狡黠,令秦牧云异常心动。 闲来无事的时候,赵姐姐又是那个很会撩人的讨厌鬼了! 秦牧云暗叹一声,捏耳垂的动作就变成了轻抚,她很享受赵羡词带来的这些……异样的感受。 不知不觉,已经二更天。 今夜过去,待天亮,吉时一到,她们就要拜堂成亲。 是堂堂正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秦牧云都没有发现,自己和母亲在房中等候时,那种焦躁和不安早就化为乌有了。 此刻,她满心只有期待。 期待明天,早一点来。 看秦牧云眼中满是温软,再没有半点当初自己成亲前夜的无措,赵羡词暗自将心放回了腹中。 果然今晚冒险过来是来对了,她可不舍得让秦牧云因婚事不快。 况且,和秦牧云在一起,自己心里的不安也渐渐抹平了去。 就连那深埋心中的久远心结,都一并解开,赵羡词觉得,今晚来的太值了! 更是万万没想到,不仅她是带着前世的回忆还魂归来,连秦牧云也是!难怪当初周府初见,秦牧云会那样冷眼相待。 难怪她这辈子和秦牧云并没有多少相处,但秦小姐却总不由自主地对她有十分熟稔的举动。 并非是自己多虑,而是确确实实,两人都带着过去的情意啊! 赵羡词心想,原来还觉得和秦牧云在一起的太轻率,成亲也匆忙,如今看来,明明是太慢太久了! 不止自己是认真的,秦牧云更是早早就动了心,暗暗许了她一生,只是前世自己无知,如今既然知晓一切,自然不能辜负这深情。 秦牧云还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只是觉得赵羡词看她的眼神变了变,虽然温柔仍在,却多了些毫不遮掩的……欲望。 弥漫在眼底的,那些赤|裸裸的欲望。 仿佛将秦牧云整个人从里到外裹了进去,只待一个成亲仪式,便要踏入另一番天地。 秦牧云心里蓦地一紧,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好像一切说开后,赵羡词就不再是那个处处束手束脚规规矩矩的大小姐了。 秦牧云有点迷茫,不是守规矩的大小姐,那赵羡词还能是什么? 赵老板? 如母亲所言一般,脸皮厚不大在乎面子的……赵老板? 她摇摇头,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奇怪想法,也许只是本能地觉察到一些莫名的“危险”? 秦小姐忽然想起,不久前,赵羡词是不是说,她经历的要比自己的故事要长得多? 想到这里,秦牧云心里不由一梗:自己去世后,赵羡词的故事都是和周雪津一起经历的吗? 第111章 111 然而不待她再问,更鼓已经敲响第三声。 守在外面的福莘忍不住出言提醒, “小姐, 姑爷,三更了,再不回去, 怕明天婚礼准备来不及。” 她二人都要细细准备一番, 尤其赵羡词住在客栈, 那些秦府找来打扮新郎官的婆子会更早到。 赵羡词叹道,“是该回去了。” 很有些依依不舍的意思。 秦牧云摸摸她的脸, “再过几个时辰, 天就亮了, 你……回去准备吧。” 只要天亮,就能再见。 赵羡词无奈,只得先走。 因这一番回忆, 路上便想起周家覆灭之事。她想, 此生秦家变故甚大, 不知日后是否会因此受牵连?等明日成亲罢, 一定要将这些细细同秦牧云说了, 看看能否有什么应对之策。 还在想着,轿子已经在客栈停下。 晚晴早已等候多时, 急忙上前接人。 “不是让你早些休息么?”赵羡词心情极好, 因而语气中都带着昂扬。她就着晚晴的手下来,随口问,“不必等我的。” “公子……”晚晴给她使了个眼色, 低声道,“那程家公子找上门来了。” 赵羡词眉头一皱,“谁?” “就是程家那个四公子——” “在下程铎。”早已在门旁桌案前独饮的程铎,这会儿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赵康。 他早就想来拜会这位赵公子了,但程大儒不许。一是两人身份差别太大,程大儒不想让儿子与商贾之徒有往来,二来,程铎要见赵康,是因为秦家女子的缘故,程大儒不愿意让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落人口舌。 -- 第211页 但眼见着秦赵婚事在即,程铎再也忍耐不住了。 那日花飞舍之行,半途被赵康坏了好事,就让程铎气的磨牙,以为他定是趁人不备的宵小之徒。 可此刻一见,程铎反而沉默了。 这赵康,实在是个温和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为什么而来,可面对自己,却没有半点斜眉冷眼。 也没有畏惧冷漠之态。 赵羡词只是顺着晚晴的视线看过去,那案前站立的青年,确实也算得上长身玉立,仪表堂堂。 只是若配秦牧云,还是差点。 她对程铎微微一笑,礼貌的点头示意,也没大在意。 毕竟,只要天一亮,就是她和秦牧云的婚事,这会儿可不能横生枝节。 何况,她与程铎本也没有过节,甚至这位程四公子连个情敌都算不上,如今尘埃落定,就更不必在意。 跟程铎算是打过招呼,赵羡词就与晚晴一起,准备回房休息。 程铎见赵康如此模样,本来满心的戾气和狠话一时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眼见赵康就要回房,他忍不住叫了声,“赵老板,不知可否与在下小酌几杯?” 赵羡词在楼梯上站定,顿了顿,回头道,“实在抱歉程公子,在下明日还有要事,恐怕不能奉陪。” 要事——不就是和秦牧云的婚事么? 程铎一口气梗在心头,猝不及防就被这姓赵的捅了一刀。但见那赵康温润有礼,面带微笑,岂料他话不多,每一字都往心口戳。 程铎气血上头,话中就带了挑衅,“你一个下贱的商人,配得上秦家小姐?” 赵羡词的笑容就敛了去。 空气停滞了三秒。 晚晴气的脸通红,刚要上去理论,却被赵羡词拉住。 “听说程家乃是书香门第,四公子也已有举人功名在身,如今听公子谈吐——”赵羡词语气一顿,轻飘飘地补上一句,“当真读过圣人书?” 她又重新挂上笑容,“怪不得先圣孔子说,有教无类。” 说罢,带着晚晴就走了。 晚晴也没听懂,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家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偷偷一看,那程铎满脸通红,像是被戳中了死穴一般,一脸酱色,却咬牙切齿甩袖而去。 “公子,他怎么这么生气?”晚晴十分不理解,“明明是他冒犯在先,公子您也没说什么呀。” 赵羡词的笑容更大了,“读书人嘛,最要紧的是个面子。” 不然程铎也不会憋到现在,还是深更半夜才敢来找自己。她阴阳怪气了一番,话没说完,意思点透,程铎听懂了,才会有这样反应。 孔圣人都说有教无类,人不分贵贱贤愚,只要好好读书,就能消除人们之间的差异。程铎平白因她的商人身份而轻慢辱骂,本就有辱儒生风度,她一句“有教无类”先是暗讽程铎学艺不精,自甘下流 ,又暗示了程铎为人也不咋地,更别提与书香世家的秦牧云相比了。 赵老板混迹商场这么久以来,别的本事倒也没大见长,唯有脸皮厚这一点,慢慢磨出来了。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程铎哪里比得上! 晚晴还是似懂非懂,嘀咕道,“他来好久了,打听到您没回来,就等到现在。”说着,又看了一眼程铎离开的方向,“还没说两句话,又急赤白脸的走了,真是个怪人。” 赵羡词莞尔,“不要理他。” 其实,相比程铎,赵羡词心里更大的担忧,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十七娘。 自从秦牧云把自己从花飞舍救出来后,那十七娘就再也不见踪迹,也没有任何举动。 可越是这样,赵羡词越是不放心。 那十七娘绝不是个宽宏大量的,到现在都没动静,赵羡词真怕她会在明天的婚礼上搞出什么乱子。 关键赵羡词自己在扬城没什么势力,就算有心防范,也不知该从何入手。 “不过,岳父大人绝不是好相与的……”赵羡词自语道,“现在只能希望,秦大人能压得住那位十七娘。” 但也因此一遭,让赵羡词觉得,一定要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她在南省时,因自幼熟悉当地风土人情,加上府中往来,也对南省各官绅之间的往来心知肚明,因而对消息这方面,自有办法。 可一到扬城,才是真真的无计可施。 赵羡词不由想到了那日逛的胭脂巷,和这些日子留宿的酒楼客栈。 向来酒楼、客栈和青楼是各色人士往来最多的地方,扬城还要加个花飞舍这类专供唱曲听戏的玩乐之地,若是留人在这类场所有心收集,一定是绝佳的消息渠道。 看来以后,还是要在这几类营生上,下点功夫。 赵羡词想了想,其他都还好说,唯有青楼——她还有点接受不了。 难道自己还要开家青楼不成? “小姐,喝点水吧,”晚晴递过一杯水,打断她的思路,“这都四更天了,您不休息会儿吗?秦府的人可就要来了。” “不睡了,睡不着。” 这会儿,赵小姐满心激动,雀跃又担心。唯恐婚礼出什么岔子。 “晚晴,你睡会吧,”赵羡词道,“不该只带着你来的,这些日子诸事都要你操心,累坏了吧?” 晚晴赶忙摇头,“小姐,我不累!能照顾好小姐,让您少累点,晚晴可开心了。” -- 第212页 赵羡词欣慰地摸摸她的头,“傻丫头。” “想家了吧?小十和守青都在家等着我们呢,等成了亲,我们就能回去了。” “唉!”晚晴趴在桌上叹一声,“说起来,都来两个多月了,守青连封信都没寄过来。”还有莫小十,也不知道有没有捣乱,晚晴很担心他得罪了雷守青,会挨打。 赵羡词轻笑一声,“没来信好,说明家里没事,不然,我还真放心不下。” 尤其福隆楼,刚开张,她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这么一想,就更想回南省了。 赵羡词心事重重,半点睡意也无,“晚晴,过几天,我和云儿带你好好逛逛扬城,算是犒劳你这些日子的劳碌,你要有什么想买的尽管说——” 话说一半,扭头发现晚晴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赵羡词哑然失笑,还有点心疼。轻手轻脚拿来薄被给她盖上,自己反而坐在窗边,重又翻起了秦牧云写的本子。 这么看着,就好像秦牧云在身边一样。 等天亮的这段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其实才不过一个多时辰,秦府办喜事的人已经过来,要为赵羡词梳洗打扮。 赵羡词早早洗漱好,束胸罢,又特地穿了竖领内衫,挡住平平的咽喉,才敢端坐等着婆子们。 晚晴一边帮赵羡词摆弄衣领,感慨道,“公子竟然都要成亲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有点心酸。 赵羡词笑道,“你要是想,回去我给你办一场。” “我……我才没有呢。”晚晴红着脸,却忍不住嘀咕道,“不知道我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赵羡词道,“晚晴,你自小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就像我妹妹一样,以后你要有心上人,我就风风光光让你出嫁,你要是不想嫁人,就在家中待一辈子也不打紧,不会有人逼你成亲,一切看你自己的心意。” 晚晴听罢,不由红了眼眶,重重点头,“嗯,小姐,晚晴伺候您跟秦小姐一辈子。” 赵羡词却摇摇头,“这些日子,你跟我在扬城,凡事都靠自己去办,有没有想过,其实可以靠自己做点事?” 晚晴呆住。 “不急,你认真想想,等回家后再说。”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迎秦府的人进来帮忙。 整个客栈都被秦家包下了。 陆续有秦府的下人,秩序井然地装饰着这里。 婆子们一拥而入,给赵公子换上喜服。 来来往往人虽多,却静悄悄没有半点杂乱。 这阵仗,一时间让赵羡词恍惚的以为,是上辈子在客栈中等着嫁给周雪津时的场景。 她莫名有点心慌。 但好在,此时是在扬城,她穿的是新郎官的衣裳,能让她从旧梦的不安里抽身。 很快,寂静的大街上,响起了第一声鸡鸣。 天际开始泛白,迎亲吉时到了。 赵羡词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忽然婆子按住了她,“姑爷,您且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最后一章存稿了,接下来可能不能保证日更了……如果有更新,还是老时间18:00. 第112章 112 赵羡词登时心里一紧。 这时候还要等什么? 然而婆子并不回答,只是笑呵呵地让她等着就是。 赵羡词就有点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给晚晴使了个眼色, 让晚晴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但好在,她也没慌多久。 很快,远远就听到外面锣鼓喧天起来, 唢呐一声高过一声, 那嘹亮的声音几乎要把整个扬城都叫醒了。 晚晴目瞪口呆地跑回来, “公子,不得了啦!” 从昨晚秦府的人过来, 到现在为止, 也不过两个时辰。 赵羡词以为, 他们只是打扮了一下这家酒楼,这下听晚晴一说,才知道, 竟然是将整条街都张灯结彩了起来! 而秦家的迎亲队伍更是夸张, 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鎏金红箱洋洋洒洒排了不知多长, 各个金光闪闪, 浩浩荡荡的几乎占满了整条街! 晚晴极尽夸张之能事, 也未能将见到的奢华排场描绘一二,以至于赵羡词觉得她太过夸大其词。直到听见楼下礼官的喊声, “请新郎官下楼!” 婆子们这才引着赵羡词下去, 一出门就看到扑面而来的喜气洋洋。 然而等到门口,看见秦牧云红纱蒙面一身红妆,却骑着高头大马。赵羡词瞠目结舌。 秦牧云下了马, 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上前一步,婆子就把赵羡词的手递到了她手中。 “相公,我们回家。” 秦牧云牵住她的手,附耳道,“十里红妆,娶你进门,可还满意?” 赵羡词心头一酥,只觉得头晕目眩,“云儿——” 到底谁是新郎官啊! 秦牧云低笑一声,旁边婆子递来红盖头,将秦小姐盖了进去。 婆子从旁提醒,“姑爷,快把夫人迎上轿子。” 血红色的高头大马旁边,是一个八抬大轿,流光溢彩,好不气派! 赵羡词回过神,牵着秦牧云柔软的右手,将人亲自送往轿中。 待要松手离开时,她心中一动,贴近秦牧云耳边低语,“娘子今日,甚是娇媚,为夫很满意。” 指尖轻轻划过她手腕,就觉得带了香出来。 -- 第213页 嘹亮的唢呐声再次响起,鞭炮齐鸣,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连带着聘礼几乎占满了整条正街。 扬城老百姓早听说御史要嫁女儿,算是近年头等大喜事,个个儿都巴不得过来看看,一时间道路两旁都挤满了人。 晨光刚照耀大地,扬城就已经热热闹闹沸腾开了。 秦府特为此大宴宾客,连摆流水席三天,宴请扬城官眷。又在城门处设了粥鹏,为穷人乞丐连续施粥一个月。 御史小姐出嫁的排场之大,几乎传到了京中。 京中秦家和周家,按理是该派人来的,但这桩婚事办的急,加上秦氏夫妇还是觉得赵康上不了台面,因此只写了信去,估计少说也得小半年才能到。 周乐清还是有些担忧,“终究太草率了些,京中只怕更看不上我们了。” “也不差这一遭,”秦大人心态还是好,“以云儿的性子,若非如此,怕今日递过去的就不是喜讯了。” 虽然这个喜讯对那两大世家来说,可能更像一个坏消息。毕竟,谁能想到,秦牧云这样的出身会嫁给一个贫贱的商贾之家呢?季馥兰嫁给堂堂朝廷命官赵自省,都还认为比不上姐姐做了周家夫人,自觉矮人一等。更别说,如今的赵羡词实在身份太过低微。 那高门大户是绝看不上这种人家的,甚至正眼看一眼都不会。 但秦大人看着女儿眼里藏不住的情意和喜悦,也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他这辈子,是真的别无所求了。 礼官高喊着拜天地,赵羡词扯着火红的绣球,望着眼前的秦牧云,总忍不住想哭。 又努力忍住了。 她现在是个男人,不能动不动哭鼻子。 可还是忍不住心头激荡,用力攥住喜带 ,还是指尖发抖。 耳听得那礼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三礼毕,赵羡词就同下人一道,将秦牧云送入喜房。 她是停不下来的,还没刚停下想说句话,外面就有人来喊,让姑爷出去应酬。 大喜的日子,作为新郎官,她理当陪客。 赵羡词喉间滚了几滚,才对秦牧云说,“云儿,你且等等。”又把桌上的糕点送到她手里,“别饿着,你先吃点东西。” 从天没亮开始,到现在,两位新人都没有半点进食。 秦牧云被红盖头蒙着脸,不妨手里被塞了许多吃食,一时红着脸笑出来。 看赵羡词要走,她忙叫住道,“……夫君,少饮些酒。” 那一声娇娇柔柔的夫君,叫的赵羡词骨头发酥,站在原地顶着秦牧云,几乎抬不动步子。 她一点都不想出去了。 可是外面又传来下人的催促声,赵羡词咬咬牙,忽然上前一步,掀开了秦牧云的盖头。 秦牧云面红耳赤,眸中却盈满笑意,“怎么这么早就掀了?” “娘子——”赵羡词不由分说上前一步,情难自已地吻上她。 外面催促声越急,两人终究气喘吁吁的分开,赵羡词又咽了口水,咬牙道,“我尽早回来。” 秦牧云轻声应下,却愈发面若红霞。 就见那人一跺脚,狠狠心出了门去,那模样,倒让秦牧云忍不住笑出声。 毕竟已经是秦家上门女婿,不管这些在场的官眷怎样看不起她,也都要给秦家面子。 好在赵羡词原来为了拉生意,如今与人应酬倒也不在话下。 只是她不胜酒力,尽管多次偷偷将酒倒掉,但架不住人太多,还是愈发醉了起来。 然而酒宴还在继续,她根本脱不开身。 直到她又饮尽一盏,要换酒时,一个丫鬟给她递过一壶酒,还低声道,“夫人让您少喝点。” 赵羡词心里高兴,忙点头,“我……不喝。” 但是再倒酒时,盏中那头名的液体就没了味道,甚至还有一丝丝薄荷的清凉,让赵羡词清醒不少。她拎起酒壶一看,明明什么都没有,却硬是让她看出秦牧云的香来,登时傻笑起来。 酒过三巡,赵羡词拎着夫人特制的“酒”,不仅醉意渐少,反而越来越清醒。直到宾客尽散,她才得以回房。 一推门,秦牧云就迎来上来,嗔道,“喝了多少?” “没多少,我也不喜饮酒,”赵羡词闻着秦牧云的香味,笑眯了眼,“多亏娘子妙计助我。” 秦牧云无奈横她一眼,见人嘴上说着没醉,然而酒气熏熏,连眼神都有点虚,还是把人扶上床了。 赵羡词抓着她的手不放,“云儿,你可曾吃饭了?” “喝了点粥,”秦牧云道,“这是我家,你放心,亏待不了我。”顿了顿,又说,“以后,就是我们的家。” “……他们都瞧不上我,”赵羡词还是有些醉了,“我都知道,秦大人和岳母更瞧不上我,但……我不在乎。” 她睁开漆黑的眸,唇角还挂着笑,凝望着秦牧云道,“我有云儿,我只想要你。” 秦牧云就心里一酸。 说是不在乎,但,哪能真的不在乎? 秦牧云摸着她一身新郎官的喜服,心中百味陈杂。 这身男装带给赵羡词太多委屈。如果有机会,秦牧云暗想,一定要让赵姐姐堂堂正正做回赵小姐。 外面人声渐渐淡了,夜色已深。 秦牧云望着床上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的人,那酡红的双颊愈发称得赵姐姐粉嫩可口。 -- 第214页 她抚摸着赵羡词的眉眼,指尖渐渐划到赵羡词的锁骨。 洞房花烛夜呵! 秦牧云愈发面上滚烫,指尖一挑,解开了赵羡词的腰带。 一层层,繁复又隆重,这些累赘都被秦小姐一一去除。 只给因酒醉沉睡的赵小姐,留下一层薄薄的亵衣。 隔着亵衣,能清楚地看到赵羡词胸前厚厚的裹布。 秦牧云眼神就有点低沉,又将裹布一层一层给她解开,最后要完全取掉时,却被人捉住了手。 赵羡词幽深的眼眸望着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娘子——” 秦牧云心头一跳,“把你吵醒了?”她尽力佯装平静道,“我……怕你这样睡着不舒服。” 赵羡词却不说话,眸子漆黑,看的秦牧云心头砰砰乱跳。 “云儿……”她伸手一拉,将人扯到身前,“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呢……” 秦牧云声音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赵羡词的手就缠到她脖子上,在耳边轻语,“你脱了我衣裳,怎的自己还穿得这么严实?” 说着话,手就摸上了秦牧云腰间。 她倒没有急着给人宽衣解带,却是隔着衣物感受秦小姐的曲线,那窈窕有致的身材,让赵羡词忍不住喟叹,“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的秦牧云,太瘦了。 秦牧云纵然胆大,此刻却有点懵。甚至因为心跳太快,让她有点难以思考。只面红耳赤,不知怎地,就被赵羡词压在了身下。 赵羡词却从她闺房中摸出了一些画册,笑道,“云儿,这些你都看过?” 那是母亲给她的。 秦牧云伸手要去夺,赵羡词却手一扬,把画册扔到了地上。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 同样是看过画册,但至少赵小姐知道,女人在洞房时和男人有哪些不同。 春宵苦短。 烛火却一夜未灭。 翌日早晨,按理两人该去给秦大人夫妇请安。 但……赵羡词没能下得了床。 秦牧云暂且没有计较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会儿看着满床欢爱的痕迹,她餍足地往赵羡词怀里缩了缩,指尖却还在赵羡词身上流连。 赵羡词却半点没有醒。 她是猜出了该怎么做没错,她也摸索着成功将秦小姐送上了云端,虽然还有进步空间,但以后有的是时间。 可她错估了秦小姐的体力。 毕竟,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秦小姐,经年习武,身手早已异于常人。 可怜赵小姐,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秦牧云的媚态,这一夜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赵羡词醒来时,迎上秦牧云满是温软笑意的眸子,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有点想哭,因为赵小姐悲惨的认识到,自己干不过秦牧云…… 人生真是……太难了! 第113章 113 成亲不过两日,赵羡词就有点抓心挠肝地想回南省。秦牧云见她归心似箭, 便同父母说明情况, 定好三日后离城。 赵羡词这才松了口气。闲聊时说起扬城风俗,赵羡词对成亲当日,秦牧云这个新娘子能骑着高头大马来客栈迎她一事非常好奇, 原来在扬城, 入赘的女婿是有这样的规矩, 说是娶妻,实则是“嫁”入女方。 眼下正好是扬城四月好时候, 满城绿蕊吐嫩, 煞是清爽宜人。 赵羡词念及晚晴这连月来的辛苦, 便想带她游玩一番。秦牧云想了想,索性自己做东,让福莘陪着晚晴, 两个小丫头一起, 没什么拘束, 好好在扬城逛一逛。 她自己则和赵羡词一起, 随意走走。 这扬城最热闹的街市非东安街莫属。东安街毗邻扬城运河, 往来船只不断,商贸繁盛, 种类齐全。赵羡词其实带着晚晴逛过几次, 只是当时心不在焉,并未好好欣赏。 如今看来,扬城风气倒真是与众不同。 这东安街上, 三两女子结伴,逛街买物比比皆是,甚至与男子之间,也不甚避讳,没有南省那许多男女大防。 实际上,东安街往南,走到尽头,再一拐弯,便是胭脂巷。 赵羡词对此心有余悸,再也不肯往那里去。 “你倒也不必如此,”秦牧云哭笑不得,“一般胭脂巷的姑娘,是不往东安街来的。” 赵羡词撇撇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况且,那胭脂巷的姑娘还发现了我的身份,若是被她们知道,怕要向岳父岳母告状。” 那倒也是。秦牧云想了想,也就没有为难她。又说,“说起来,那胭脂巷中的院子,据说有一半都是那位十七娘的产业,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然而,这并不耽误秦牧云对十七娘这个人心怀不满。 她折腾赵羡词的事儿,秦牧云可是牢牢记在了小本本上,只是眼下不知该如何出了这口气,尤其十七娘还知道赵羡词是个姑娘的情况下。 一听到“十七娘”,赵羡词就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真奇怪,她可不像能为我们保守秘密的人,我还一直担心她会去我们婚礼上捣乱,谁知竟没影了。” 说着话,赵羡词心有所感似的,抬头一望,就看见斜前方二楼窗口处,十七娘正看着她,笑的妩媚风情。 这种说曹操曹操就到的诡异感,让赵羡词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第215页 秦牧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中的不快更甚。 那十七娘倒也没说什么,对二人点头示意罢,又不以为意地移开了视线。 对面恰巧隐在窗边的妖媚女子却道,“就是那二人?” “虽说是两个女子成亲,倒也没什么稀奇。”那女子道,“你既看不惯,何不直接揭露此事,何苦费此周章!” 十七娘勾起嘴唇,“蠢人才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她饶有兴味地扫过那二人,“秦大人的千金嫁给了一个女子,这是秦家的奇耻大辱,如此丑闻,我若不极力促成,岂不白白丢了这么大把柄?” “况且,这两人敢如此瞒天过海,情深义重,我倒很是怜惜呢。” 若非看见十七娘眼底幽深的寒意,只听她这娇声软语,旁人还真当她心有怜惜呢。 …… “她怕是盯上我们了。”秦牧云眉头紧蹙,“素来传闻这十七娘神秘莫测,寻常人难得一见,如今三番两次遇见,若非她有意,那我们与她真是太有缘了。” 赵羡词长叹一声,“我听她话里话外,好像是与我父亲有些过节。” 这么久以来,“赵自省”三个字带给她的几乎都是好处,如今遇上十七娘,赵小姐才觉得,原来父亲当初也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说来也怪,尽管这个十七娘看起来很不好对付,赵羡词却不是很怕,甚至总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 秦牧云观她神态,不知怎的,心里的不安也跟着散去。秦小姐往常是最怕麻烦的,不喜与人过多往来,自然更不愿与人争斗,但此刻瞧着赵羡词紧张又期待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此充满期待,秦牧云还是觉得很安心。 她的赵姐姐,才不怕这些恶意争斗呢! 秦牧云不觉笑了笑,“十七娘既是做生意的,等以后,你生意也做起来,未必输给她。” “哼哼,”赵羡词高兴地握住她柔软的右手,“是我们的生意!” 秦牧云掩唇而笑。 正走着,忽然听到前方一阵喧闹。 赵羡词本想拉着秦牧云避开,谁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晚晴护在福莘身前,怒气冲冲地对前面枯瘦的老汉道,“就算是你闺女,你也不能往死里打!”说着,狠狠瞪了一眼旁边横眉竖眼还拿着藤条的老妇。 “哪来的小浪蹄子,多管闲事,我管自己的女儿,关你们什么事!”老妇尖利的声音像锥子一般,刺得人耳根发疼。 听见这话,福莘怀里的小姑娘愈发颤抖起来。 福莘冷着脸,虽然心里有点害怕,但看见小姑娘身上遍体伤痕,还是鼓起十分的勇气,护住了她。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其中有人说,“这哪儿是自己女儿,以前小莲亲娘还在的时候,可没挨过这样的打。” “就是,你看把孩子打成什么样了,真是狠心。” “……” 众人七嘴八舌的,叫那妇人听得大怒,“你们知道什么!她都九岁了,我好心给这小贱人找了好人家,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不说,再也不用受穷了。这死丫头倒好,觉得自己翅膀硬了,竟然敢逃!” 七拼八凑地,赵羡词渐渐搞清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这小莲,被继母许给了街上一个屠户,可这屠户名声不好,好酒贪杯,醉了就打老婆。而且听说娶一个死一个,不知是被屠户打死的,还是怎么回事,总之关上门家里的事,官府也不管。小莲还只有九岁,听说自己要进这样的人家,吓得当晚就连夜要逃。 结果自然是没逃出去,就被吊起来打个半死。 这会儿刚放下来没多久,小莲凭着求生的本能又挣扎着往外爬,气的妇人抓起藤条就往她身上抽,惨叫声引来了正在附近逛街的晚晴和福莘。 赵羡词看了一眼,那藤条并不光滑,还带着根刺,就这么往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身上抽。 那妇人还在叫嚣,“你们把我闺女放下,不然,抽到你们我可不管!”她是看准了晚晴和福莘不过是两个姑娘家,虽然穿的挺富贵,但观其神态,下人居多,因此妇人也不怕,毕竟这是自己的家事,于是举起藤条耀武扬威,也不知是吓谁。 赵羡词唯恐这妇人伤到晚晴和福莘,正要上前,秦牧云已经先她一步,一把将妇人手上的藤条夺下。 那妇人都没有看清发生什么,手里就已经空了。正要破口大骂,一抬头,看见目光冰冷的秦牧云,登时把骂人的话都噎了回去。 “你你你……你什么人?”妇人打量着秦牧云的衣着,一看就非富即贵。再加上这位小姐嫩豆腐一样的又白又水灵,妇人不用想也知道身份不凡,一时间也不敢放肆,只好硬着头皮强撑着问,“小莲是我的女儿,我教训她是应该的!” 虽说秦牧云名声大,但认识秦牧云的并不多。毕竟御史家的小姐,寻常人轻易见不到。但赵羡词就不同了,她在扬城这段日子,住的是客栈,平日里又多在街市上走动,还常常和摊贩聊天,想了解扬城的生意。这会儿人多,竟有人认出她来。 “那不是御史小姐的丈夫吗?” “哪个哪个?” “就是南省来的那个小老板……” 人们议论间,几乎已经确定赵羡词就是御史家的赘婿。这时再看秦牧云,登时就变得敬畏起来。 -- 第216页 那妇人听见这话,哪里还能猜不出眼前人的身份?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谄笑道,“御史小姐,您看上小莲了吗?你要是喜欢,就让小莲跟着您去,那是小莲的福分。” 秦牧云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她回头看一眼那位浑身血淋淋的小姑娘,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对这样的小姑娘,下如此重手?当真太过歹毒! 赵羡词上前一步,拉过秦牧云,应道,“既然如此,小莲就跟我们走吧。” 妇人点头哈腰,满脸笑容直到人都走远了,才瞬间消失不见,恶狠狠地啐了一声,“什么东西,连点银子都不给,就这么把人带走了!” 但御史家门槛太高,妇人也不敢上门讨要,只当损失了一大笔钱,哭了一场,也就罢了。 只是这小莲,伤势不轻,福莘和晚晴一左一右扶着她,勉强将人送到医馆。 小姑娘已经满头大汗的晕了过去。 秦牧云一直阴沉着脸,赵羡词看见,安抚道,“我们已经把人救下了,她很快就会好起来。” 许久,秦牧云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怎会有这样的父母!” 赵羡词捏着她的手指,温柔安慰。 其实这样的事,赵羡词见过不少,别的不说,晚晴当年不就是这么被父母打骂的?她不由看向晚晴,向来眼里只有小姐的晚晴,此刻却一脸关切地守在小莲身边,担忧不已。 看秦牧云一直愤愤不平,赵羡词心中暗叹,往后若是不能将秦小姐好生供养在家里,这样的事只怕会不少见。然而她并没有打算拘着自家娘子。 秦牧云实际上很少出府,就算是出来,逛街的范围也有限,身边还要跟着护卫。难得像今日这般,单独与赵羡词闲逛,谁料遇到这样的事。 赵羡词虽然对此有所准备,但是,万万没想到,小莲只是秦小姐救人的开始。 因伤的不轻,三日后,赵羡词一行人准备走水路回南省时,本打算把小莲留在秦府做个下人,谁知道小莲苦苦哀求,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晚晴…… 再加上晚晴也不放心把这小姑娘独留与此,最后无奈,只得将小莲带上。 临行前,秦牧云还收到了师父自京中来的信,问她习武进度如何,不可懈怠,半年后要来检查。秦牧云如临大敌,本来这几日还有些松懈,看到信又紧张起来。 赵羡词见她像个被夫子抽查背书的学生一般,还有点想笑。结果被秦牧云瞪了一眼,“你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有多严厉!” 这话倒不假,当初墨光仅留下大半年,却将她底子打好,基本功教好,此后便离开了。这中间若非严格要求,秦牧云绝难日渐好转。 第114章 114 回去的原只有四五人,但秦家不放心, 配两个护卫雇了大船, 塞着满满的各式用具,一路船行近半月有余,终于到了南省地界。 早已派人递了信来, 她们一上岸, 雷守青就赶忙带着人迎上来。 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未来得及表露, 就看到赵羡词身边含笑立着的秦牧云。 雷守青心里一慌,忙低头敛眉, 雀跃的心脏也立刻被压了下去, 她眉眼如常, 安静地等候着。 虽说南省距离扬城有一段距离,但当初赵羡词离开时,她与秦牧云的婚事就已经尽人皆知, 如今回来, 还带着秦牧云与满满一船红彤彤的器具, 赵老板成为秦家赘婿的事很快传扬开来。 雷守青垂手而立, 恭敬地守候在侧, 没有多余看一眼。 晚晴欢欢喜喜过来,拉着她的手惊道, “哎呀, 守青!几个月不见,你清减了这么多!” 身后还跟着福莘和小莲。 雷守青笑笑,从信中知道小莲有伤, 特地派来一顶小轿,将人带回去。 这才看见赵羡词与秦牧云一道,如一对璧人一般,并肩过来。此时的赵羡词也没有刻意将脸涂黑,依旧是白嫩的文弱公子模样,反而愈发显得矜贵诱人。 雷守青垂着眉眼,“公子,夫人。”她喊得规矩,秦牧云看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走得远些,秦小姐才心情复杂地跟赵羡词说,“你知道守青对你的心意么?” “守青……对我的心意?”她无奈道,“云儿,好娘子,我们都成婚了!” 她以为秦牧云还在吃醋。 听她语气,秦牧云好笑又无奈,略作思量,还是轻叹一声,“你与守青交好,又看重她,还是得力的帮手,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处理她的感情吧。” 赵羡词本还有疑惑,但看秦牧云话说的郑重,心里不由掂量起来。 一回头,看见守青正在指挥人搬东西,后背板直,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 但仔细回想一下过去与守青相处的点滴,赵羡词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了。 她初见守青,就是扮做男子。后在赵府门前,以女子身份相认,倒也没什么顾忌。犹记得那时,守青还是个性烈如火的姑娘,沉不住气,好管闲事,如今再看看她沉稳的模样——赵羡词不由有些愧疚,短短几年时间,能成长如此,心中定是受了不少磋磨。 她握住秦牧云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定会处理好。” ·· 许多日子不在,赵羡词对生意满心牵挂。 待到回家还不及歇上半刻,赵羡词就急忙去福隆楼找何福。 好在福隆楼还不大,各家生意都有各家管着,福隆楼也不过是整合管理。 -- 第217页 何福叹道,“守青兄弟不愧是您身边的人,事事料理得当,多亏他从旁协助,又有您离开时留下的经营方案,这几个月,福隆楼生意倒是蒸蒸日上了。” 赵羡词一听,就把雷守青也叫来,一并复核福隆楼各项进项和花销。 三人忙到深夜,才大致将账目过了三分之一。 雷守青道,“现在虽然生意平稳,但总的来说,大家热乎劲儿过了,就显得后劲不足。”她一一讲了各商铺这段日子来的收入变化,又道,“尤其以赵大公子的典当铺和布庄为代表,虽然用的是我们自己的人,但因为这些年赵家的名声在外,以至于大家对这两家店铺并不买账,甚至还有了些不好的传言。” “传言?” “是。” 因赵羡词被指认为赵自省的私生子,以至于不少人以为,这赵康与赵麒年沆瀣一气,不仅赵麒年的铺子生意不好,就连福隆楼名声也跟着受损。 赵羡词听罢,沉吟片刻,问道,“福伯,这事儿您怎么看?” 福伯摇头,“虽说都是坊间传言,目前并未造成不好的影响,但我们做生意,口碑最重要,倘若老百姓口耳相传,损了福隆楼的声誉,只怕我们要后继无力。” “言之有理,”赵羡词又看向雷守青,“守青,你觉得呢?” 雷守青想了想,“还有一件事,您去扬城后,大公子来找过您几次,有意要回开在福隆楼里的铺子,但因为您不在,我们做不了主,福伯就多次请客搪塞过去了。”顿了顿,她道,“既然赵大公子不想留在福隆楼,我们又要被他连累,何不成全了他,撤了铺子,划清界限呢?” 何福接过话头,“此事,守青兄弟与我讨论过,但我以为……” 毕竟是签了契约的,毁约在生意场上是大忌,何福对此并不赞同。 “福伯说的也有道理,”赵羡词听他二人据理力争了一番,才道,“此事,容我细细思量一番再做决定。”说着,肚子却咕咕叫起来,赵羡词很不好意思。 何福一看,竟已是深夜,“哎呀”一声道,“这么晚了!东家还没用饭吧?” 赵羡词笑笑,“是挺晚了,福伯,我先差人送您回去吧。” “不用不用,老朽自己回去就行。” 然而终究拗不过,还是由赵羡词差马车送回家了。 很快,福隆楼就只剩下赵羡词和雷守青两个人。 “守青,”赵羡词问,“这段日子,多亏你周旋,可有什么体会?” 雷守青想了想,“做生意还挺有意思的,就是商户一多,不好处理,不过,幸好我曾跟随您与各位老板接触过,倒也勉强能应付。” 赵羡词点点头,也没说别的,只是路上嘀咕,就算秦牧云没来看自己,怎么晚晴也没来? 她就有点担心。 往常回到家,还没到门口,晚晴就要迎出来了。可这次,都进了院子,也没看见人。 赵羡词越发担心,刚一进大厅,脚边忽然爬出一个……孩子? 还是个陌生的孩子,大概三四岁左右,奶声奶气的。 赵羡词吓了一跳。 就看见福莘手忙脚乱地追出来,见到赵羡词忙道,“姑爷,您回来了?” 一边说话,一边把孩子抱了起来。 看这架势,赵羡词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问道,“云儿呢?” “夫人她跟人打了一架,受了点伤,但是现在已经没大碍了。” 赵羡词脸色一变,急忙往秦牧云房间去。 谁料还没进门,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牧云,你好点了吗?” 赵羡词脚步一顿,敲敲门,没等里面的人说话,就推门而入。 秦牧云唇色苍白,手臂上还有血迹。看的赵羡词心里一紧,几步上前,“这是怎么了?” “你别担心,没有大碍,多亏了罗瑶姐姐。”秦牧云介绍道,“罗姑娘,这位是我夫君,赵康。” 姐姐——赵羡词觉得这个词尤为刺耳,她抬眸,审视地看着面前这位罗瑶姑娘。 虽然罗瑶乍一看很规矩,穿着蓝白相间的襦裙,挽着简单的发髻,清清爽爽,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但赵羡词就是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异样的妖冶。 罗瑶眨眨眼,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却对赵羡词乖巧地一笑,“原来这就是牧云的丈夫呀。”她唇角一勾,就愈发与那乖顺的模样不符,“妹夫再盯着我看,牧云就要生气了噢!” 赵羡词就避过眼睛,客气道,“多谢罗姑娘出手相助,晚晴——” “晚晴和小十都在照顾小莲呢,这会儿应该在小莲房间。”秦牧云看着赵羡词的表情,才对罗瑶道,“罗姐姐,不知你可有下榻的地方?不如就在家中住下吧,我让福莘给你收拾个房间。” 赵羡词接过话头,“福莘在照顾门口那孩子。”顿了顿,“我来带罗小姐过去吧,你先歇会。”遂走到罗瑶面前,做出了“请”的手势,“罗小姐请随我来。” “多谢赵公子。”罗瑶又歪歪头,错开赵羡词对秦牧云道,“牧云,记得伤口不要沾水喔!”这才跟着赵羡词走。 赵羡词深呼吸一口气,极力按捺住心中汩汩冒出的酸水,憋出笑来给她带路。 这个罗瑶一路倒也没话,只是细细打量赵羡词半晌,直到赵羡词把她带到厢房,才道,“赵公子真有福气,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娘子。” -- 第218页 如果说之前那些隐约的不适还是因为自己吃醋的缘故,那么罗瑶这句话,简直打翻了赵羡词的醋坛子,冷淡道,“罗小姐谬赞,还是早些休息吧。” 要不是看在她救了秦牧云的份儿上,赵羡词现在就想把人轰出去。 但好在罗瑶也只是勾唇笑笑,没再多说,不然赵羡词觉得自己要被醋缸淹没了。 她憋着一口气,回到秦牧云的房间,本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见秦牧云左臂上的血渍,又一句不想问了,慌忙让秦牧云躺好,“快躺下,叫大夫看过了吗?” “没大碍,都是皮外伤,已经止住血了。”秦牧云拉住她的手,“怎么啦,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赵羡词满心的话要问,可看时间太晚,也不想多说,只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噗——”秦牧云轻笑一声,揉着她的手指道,“你别多想,下午你走的匆忙,都没有发现晓星已经离开了。但她托人带了话,说要我帮忙救个人,就是罗瑶和她的孩子。” “外面那个小不点,是罗姑娘的?” 秦牧云点头,“我在城西找到她们时,就只有罗姐姐母女两人,却被三五个地痞围着,我去的匆忙,没带护卫,又赤手空拳,打起来时才发现那些人竟然藏着兵刃,这才吃了亏。” “……”赵羡词脸黑的厉害,“那你报官便是,怎么会了点功夫,还惹上了胡乱动手的毛病?你便是要动手,也要有把握才是,还受了伤?长此以往,可怎么行!” 秦牧云就有点脸红,“当时事态紧急,我若是报官再去,只怕罗姐姐母女要吃亏。” “她们和莫晓星什么关系?” “信中说,晓星离开南省后,罗瑶曾经接济过晓星,又听说她们要往南省来,就托我们照顾下。” “不管怎么说,你受伤就是不行。”赵羡词不满道,“而且,我总觉得那罗瑶怪怪的,她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 秦牧云眨眨眼,“可我只喜欢你呀。” 赵羡词耳根一红,心里那点不快顿时散了大半,哼哼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你夫君。” “是呢,好夫君~”秦牧云微微侧头,吻在她虎口处。 柔软的唇触到手上,赵羡词心里当即就砰砰直跳。 眼见着秦牧云指尖又往自己手腕处抚摸,赵羡词忙按住她,“云儿,别闹,你好好休息!” 说着,就给秦牧云盖好被子,“你受了伤,万一夜里我不小心碰到你就不好了,我去隔壁睡。” “夫君——”秦牧云伸手拉住她,委屈巴巴道,“我们都许久没有……亲近了。” 赵羡词一个惊跳,“胡说,你你你……在船上的时候不就——” “那就一次。”秦牧云很不满足,“到现在,都有十天了。” 赵羡词面红耳赤,觉得浑身发烫,恼羞道,“我可是你夫君,下次——下次要让我来!” “也不是不可以……”秦牧云眨眨眼,“只要你撑得住。” “……”撑不住,再见! 赵羡词咽了口水,忙抽出手,“你还受着伤呢,再胡闹,我可不理你了!” 说罢,慌忙逃了出去。 背后,秦牧云看见她红透的耳根,忍不住笑出声。 虽然吃不到,但是调戏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嘛。 只是,新婚夫妇不能同房,还真是令人苦恼。秦牧云看了看自己的伤,暗叹一声,以后可一定要小心了。 不过,那个罗瑶也是个有意思的,她虽然自称不会功夫,但下盘极稳,而且治伤很有一套。秦牧云眯了眯眼睛,这个罗瑶,当真是莫晓星要自己帮忙照顾的那个人吗? 第115章 115 赵羡词怎么都看那个罗瑶不顺眼。 尤其第二天一大早,睁眼就看见罗瑶在秦牧云房里的时候。 赵羡词脸色当即冷了下来。她还有福隆楼的生意要忙, 账目才看了三分之一不到, 这几日都忙的脚不沾地,如果自己不在家,而这个罗瑶缠着秦牧云的话——赵羡词捂住自己的心口, 总觉得脑门有点春天的感觉。 而且,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 这个罗瑶看秦牧云的眼神,毫无疑问能让赵羡词把她列入情敌之中。偏偏秦牧云好像对此并不在意? 赵羡词很生气, 进门就哼了一声, “罗姑娘这么早, 就进别人房间不太好吧?” 这是她没和秦牧云同房,不然岂不被这罗瑶打扰? 没礼貌! 罗瑶抿抿唇,很抱歉的秦牧云说, “秦妹妹, 真是不好意思, 我只顾着关心你的伤势, 确实有些失礼了。” 赵羡词听得眼皮直跳, 望着罗瑶眯了眯眼,就听秦牧云淡淡地道, “多谢关心, 不过有我夫君在,自然能将我照顾妥当,还望罗姐姐日后不要再如此冒犯才好。” 罗瑶:…… 还是走吧。 赵羡词一下高兴起来, 清了下嗓子,眉开眼笑地坐在秦牧云身边,“娘子,你怎么起这么早!” 毕竟昨天睡得晚。赵羡词看着秦牧云的脸色,又摸摸她的额头,“累不累?一会儿该吃早饭了。” 秦牧云勾起唇角,望着她幽幽道,“孤枕难眠,自然睡不好。” 听她似叹非叹的语气,再加上眼尾那抹有意无意的挑逗,赵羡词就觉得脸上有点发烫。然而!赵小姐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她微微昂头,“谁让有些人受伤了呢?哼,活该!” -- 第219页 秦牧云流转的眼波登时顿住,忍不住抿唇偷笑。 和自己在一起时的赵姐姐,真是可爱! 尤其一想到赵羡词在外人乃至晚晴、雷守青等人面前,那副稳重自持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个仰着头,余光却没离开过自己的赵羡词,秦牧云觉得心窝都要化了。 能让赵羡词变成此刻的赵姐姐,秦牧云还觉得有点小骄傲。 她于是换了声音,委委屈屈叫一句,“夫君,疼——” 赵羡词立刻紧张起来,“碰到伤口了?” “这里疼,”秦牧云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惹夫君不高兴,妾身很是心疼呢!” 赵羡词:…… 虽然听着让人脸红,但这会儿并不是很想理这个人呢。 福莘进来时,就看到自家姑爷被小姐抓着手,放在胸前,更令她头皮发麻的是,为什么那个满脸红透的人是姑爷啊! 而且……作为一个向来不近男色谨守家规的未嫁好丫鬟,福莘表示,并不想看到这种画面。 可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于是低头道,“小姐,姑爷,晚晴那边已经布好了早饭,来问问什么时候去。” 赵羡词立刻敛去了羞涩的表情,淡淡道,“这就去。” 于是转头就瞪了秦牧云一眼,怪她故意撩拨自己,竟至在丫鬟面前出丑。 秦牧云眉眼带笑,得了这一记眼刀,依然觉得很愉悦。 两人收拾毕,并肩去了前院。 路上,赵羡词想起昨晚雷守青的表现,闲聊道,“这几个月我不在,听福伯说,守青表现极好,当初带她一起去各商户家谈生意,只是为了让她保护我,没想到她自己学了那么多!” “守青本就是个走江湖的,最擅长察言观色,”秦牧云说,“不过她心地善良,是个可用之才,若能帮你,再好不过。”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要想把生意做大,光靠我自己可不行。既然守青有这本事,我想让她好好历练一番。” “生意上的事,我不大懂,也就勉强能帮你看看人。你自己决定就好。”秦牧云说着,又道,“对了,这个罗瑶——”她压低声音,“你且离她远点,她这个人恐怕有猫腻,我还没查清楚。” 赵羡词一听这话,还有点吃惊。但此刻与秦牧云视线一对,立刻对秦牧云的意图心领神会,便轻轻点了头,“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说着看了看秦牧云的伤处,“若是再受伤,我可不依。” 秦牧云轻笑一声,“好,我向你保证。” 因昨晚对账太晚,今天虽然依旧有很多事要做,但也不急于一时,赵羡词就先打发了守青去,她自己在家多陪一会儿秦牧云。 谁知,用完早饭,还没到半个时辰,晚晴慌慌忙忙过来,“公子,不好啦,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 “赵夫人!”晚晴急的,“就是您母亲!” 赵羡词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母亲来了?她来做什么?” “我听小十说,我们去扬城的这段时间,大公子来过好几次,都没见到您,后来就没来了。”晚晴说,“现在八成是听说您从扬城回来了,所以才——” “赵麒年要来,我也不怕,可是母亲她——” 别的不说,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季馥兰只怕一眼就能看出她这个假凤虚凰的“赵康。” 秦牧云看她急的打转,忙拉住道,“你先别慌,我来应付好了。” “这——”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按理也该由我来应付女眷诸事。”秦牧云打趣道,“好夫君,你先去书房待一会儿就是。” 赵羡词还是心虚,“不如不见了吧,我……” “不见不好,”秦牧云说,“都知道你是赵大人的私生子,只怕赵夫人是为此而来。你若此刻不见,倘若她去福隆楼寻你,到时你该如何是好?” 赵羡词一想,确实是这个理。无奈之下,只好按秦牧云说的办。 只是她无心去书房,就待在屏风后头,捂着砰砰跳的心脏,等着母亲进来。 ****** 季馥兰并不想来的。 她一个堂堂四品大员的妻子,就应该谨守闺阁礼仪,抛头露面总是不妥。 何况,如今还是来见一个男子。 实在有失礼数。 但,不来又不行。赵麒年是指望不上了,那个混小子,好像干什么事都不成。 儿子永远长不大,原本还希望能嫁个好人家的女儿,又稀里糊涂当了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宫。她也不想花冤枉钱去打点宫中,把女儿捞出来了。反正当过宫女的闺女,就算出来,又哪里还能嫁到高门大户里去呢? ——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 想到这一点,季馥兰心里就苦的发疼。 南省已经传遍了,都说这赵康是赵自省的私生子。传得有鼻子有眼,季馥兰没办法视若无睹。 尤其现在,这个赵康还娶了扬城御史秦知寒的女儿——那位秦小姐,她在周府时曾见过,门第高,出身好,自然是个高贵的小姐,和她当初云英未嫁时一样身份尊贵。 可惜,那秦小姐也像她一样,命不好。 原本还以为,秦家小姐能嫁给周府小公子,做个侯爵府的当家主母,如今竟然嫁给了贫贱出身的赵康! -- 第220页 真不知道那赵康使了什么手段。 季馥兰嘲讽一笑,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和自己父亲一样糊涂的人,能把出身高贵的女儿嫁给如此低贱的人家! 可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尤其娘家家教严格时,就更不要指望为自己撑腰了。 季馥兰想起自己这半生凄苦,甚至还对秦牧云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的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舒畅。 这世上,不是只有自己会受这样的苦。 毕竟,真说起来,她出身的季家,也并未比秦家地位低多少。 想到这里,季馥兰的腰杆都又挺直了几分。 仿佛在秦牧云面前,也能端起婆婆的身份来了——若赵康承认是赵自省的私生子,那御史小姐这声婆婆,自然是跑不掉的。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若不是担心这赵康觊觎赵家财产,赵夫人才不会走这一遭。 她想,那赵康不认更好,要是认了,自己定要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现在赵家虽然没了主心骨,可也不是谁都可以眼红的。 赵夫人就没想过赵康会不认,毕竟,她觉得,以赵康这样一穷二白的出身,既然能费尽心思攀上秦家的高枝儿,娶了御史小姐,又岂会不费心攀上赵家,给自己找个好出身呢?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见自己的会是御史小姐。 来之前,她特地打听过了,今儿那赵康是在府上的,竟然躲着自己? 此刻,赵羡词和晚晴一起,躲在屏风后面,不敢露头。 晚晴远远看见赵夫人时,就吓得腿发慌,急忙跑了。赵羡词也没好到哪里去,因怕被母亲看穿,急了一头汗。 两人紧张的躲在后面,还是秦牧云让福莘去开门引的人。 秦牧云倒是很淡定,她当初在周府时与赵夫人还算相熟,此刻又是为赵羡词顶着,就更是端的半点本相不露,如同以往一般,既端庄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失礼数的同时也带了少许热情。 只是,现在以赵羡词娘子的身份与季馥兰相见,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她亲自到大厅前去迎,礼数周全,“听说姨娘来了,我还以为是下人胡说,竟是真的!” 季馥兰此刻瞧见她,才真真信了御史小姐嫁给赵康的事。不然,没亲眼见着,总觉得此事过于荒谬——都说御史大人夫妇最是疼爱这个女儿,怎会如此轻易嫁娶呢? “我听人说,你嫁到这家时,心里真是一万个不信,”赵夫人上前握住秦牧云的手,“好孩子,你的命怎么这样苦!” 说着就落下泪来。 秦牧云一时还有点懵,不知道自己命苦在哪里?病治好了,还习了武,再也不用一步三喘足不出户了;又和心上人结了姻缘,赵羡词也不拘束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在周府时自在快乐多了!甚至比在秦家都自如,哪里命苦了? 但看赵夫人苦的这样情真意切,秦牧云无奈地安慰道,“姨娘多虑了,我与夫君情投意合,日子还算顺遂。” 季馥兰擦掉眼泪,叹道,“你也不用瞒我,你这样出身尊贵的人家,嫁给一个低贱的商人,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了。好孩子,你既然嫁在这里,也该常去姨娘家走动走动,心里有什么不痛快,都可以跟姨娘说。早些在京中时,羡词就很喜欢你,如今她虽然入了宫,但心意仍在,你若不嫌弃,我也拿你当女儿一样的疼。” 听赵夫人提起赵羡词,秦牧云眸光闪动,心里有些好笑。 还没等她回话,季馥兰又道,“我真是糊涂了,你如今既然嫁给了赵康,又听说,那赵康是先夫的庶子?可怜他母亲没有个名分,虽然他这个庶子身份也不明不白,但既是赵家人,也还是要认祖归宗的。” 赵夫人说着话,打量着秦牧云的神情,“他若是赵家流落在外的庶子,那你便该称我一声婆婆了!” 赵康是男子,哪怕是私生子,哪怕没有名分,只要一旦证实他的身份,想要认祖归宗并不难。季馥兰知道,每家每户的儿子都是宝,既然是个宝,就没有哪家不珍惜。但好在,赵康无论怎么说都只是赵家庶子,比不上她儿子赵麒年,是赵自省的嫡子,赵家的产业还是要归赵麒年的。 秦牧云听她说完,低眉一笑,“姨娘说的哪里话,坊间传言怎能当真!我夫君不过是和令郎做过生意,又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冒昧喊了令郎一声大哥,便叫人传岔了。” “竟是这么回事!”季馥兰慈爱地笑了下,“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懂那些,听外面传得风言风语,就想着为先夫找回庶子,谁料是个误会!” 听她一口一个庶子,秦牧云心里很是膈应,笑道,“姨娘倒不用急,我夫君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世,说不定哪天查出来,我还真要叫您一声婆婆呢。” 季馥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心里慌得很。 她悄悄打量秦牧云神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时间,还拿不准秦牧云这话,是玩笑,还是试探。 赵夫人心内不喜。 早知道这御史小姐是个人精,当初病怏怏的时候就很难伺候,如今病大好了,人反而愈发看不透了。 不过,转念又想,倘若秦牧云真做自己儿媳,还真不如当初让赵麒年娶了她。 -- 第221页 不管怎么说,赵麒年也是赵家堂堂正正的嫡长子,出身也算尊贵,还是南省数一数二的人家,远比一介商贾强多了。何况,赵麒年要是娶秦家的女儿,以后说不定还能飞黄腾达呢。 赵夫人心里算盘打得好,觉得看在秦家的家世上,自己还是能宽容秦牧云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秦牧云嫁给赵麒年,就是赵家未来的当家主母,自己一定会对她好的。 可惜她嫁的是那位赵康。 秦牧云可不知道她心里这许多弯弯绕绕,不然,只怕要恶心的呕出来。秦小姐也无心与她纠缠,只想着好好将人打发走,免得再来找赵羡词的麻烦。 于是也不刻意冷待,就与赵夫人有的没的闲聊。但赵夫人和她能聊什么呢? 聊赵康? 被秦牧云一口一个“夫君甚忙”给堵了回去,其余也是语焉不详,什么也聊不出来。 最后,只能勉强聊聊当初在周府的事情,也算与秦牧云有点共同话题。 可惜,周府的话题也聊不来多少,赵夫人知道秦牧云向来有几分冷淡,在周府就知道她好疲倦的事,如今看到秦牧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虽然面上还勉强挂着应付的笑容,但神情已经显然倦怠,便也不愿意再无谓的客套下去了。 只是临走前,还是膈应了秦牧云一下。 “当初都说你和雪津是一对璧人,我也觉得,所以周夫人有意撮合羡词和雪津时,我都婉拒了。谁想你竟没嫁入周府,真是太可惜了!” 第116章 116 屏风后的赵羡词,听到母亲这番话, 唬得眼皮直跳。 许久后, 才听到秦牧云的声音,“人走了,出来吧。” 赵羡词这才和晚晴探头探脑的出来, 见人已经被福莘送出去了, 到底松口气。 “吓死我了, ”晚晴拍拍胸口,一脸忧愁, “老夫人竟然亲自过来,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来……” 赵羡词也拿不定主意, 虽然人被秦牧云应付走了,但到底没见着自己。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了,”秦牧云道, “她此来, 应该是想打探你的虚实, 怕你要抢赵家产业。”毕竟一口一个“庶子”, 语气中也是藏不住的满满嫌弃, 秦牧云想听不出来都难。 不过这次已经被认真地敷衍了,就算自恃身份, 赵夫人也不会再来第二次, 至少短期内不会。 但人不来,不代表她会善罢甘休。 赵夫人一回到家,就对着赵麒年一顿哭诉。她为赵麒年操碎了心, 偏偏儿子不争气,去找了几次那赵康,没见到就不去了!最后竟然要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出面。 幸亏今日接待自己的是御史小姐,不然她一个妇人,哪怕要见的疑似是先夫的私生子,终究也是不够妥当。况且,以她的身份,就算赵康是赵自省未认祖归宗的私生子,也该由赵康来拜见她,如今这一去,到底落了下风。 尤其还什么都没问出来。 就算以后有人提及此事,能说她大度贤惠,可如此没有证据捕风捉影地去了,难免落人口舌。 季馥兰深深叹气,如今女儿不在身边,就连个能诉苦的人都没有了。恼的她等赵麒年一回来,就对着儿子一对训斥,训得赵麒年心里窝火,愈发看赵康不顺眼,满心愤懑地去找了杨士显,决定给赵康好看。 但此刻,赵羡词却不知道即将面临的麻烦,只为能躲过母亲而松了口气。 “反正这段时间,我是不敢出门了。”晚晴心有余悸。 当初在雷守青的帮助下,从赵府私逃出来,那是赵夫人没有计较,不然,她作为赵家家养的下人,就算是告到官府去,也不占理。 说罢,晚晴急忙去寻莫小十和小莲去了,嘱托她二人若是见到赵府的,一定要绕着走。 待只剩下夫妻二人时,赵羡词迎上秦牧云探究的目光,就有点心虚。 果不其然,秦牧云牵了她的手,把人带到院子里的长亭上,左右无人时问她,“我记得,你上次说,后来,你嫁给了雪津?” 她问的平淡,赵羡词却头皮一紧。 “虽然如此,但那时周家情势已不大相同。”赵羡词硬着头皮道,“况且,雪津心里都是你,虽然对我也有几分亲热,但知道娶的不是你,颓丧了许久。” 秦牧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力握住她手腕,把人堵在长亭一角,咬牙切齿道,“我在意的是他中不中意我么?” “嗯?那你在意什么?”赵羡词眸光闪动,努力压着唇角的弧度。 她又不傻,岂会听不懂秦牧云的意思! “我在意什么!”秦牧云气得想笑,用力一口咬在赵羡词唇上,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女人,真是没良心的很!” 然而触到柔软馨香的唇,秦牧云的狠劲又化作绕指柔,“赵姐姐,好夫君,我在意什么,你难道不知?” 赵羡词就有点眼巴巴地望着她,“你会因为这事,嫌弃我么?都说女子清白最大,我若是不洁之人,怕你不喜。” “……”秦牧云被她可怜巴巴欲说还休的眼神,狠狠地刺激了下。停顿片刻,才把人揉进怀里,“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太过爱重,所以不愿意让旁人染指。 这话却不大说得出口,秦牧云放低了声音,轻柔道,“羡词,你是什么样,我都中意。”况且,就算要说个脏字,那也是周雪津不干净,他向来拈花惹草惯了。 -- 第222页 一时间,秦牧云想,什么洁不洁呢?赵姐姐始终都是赵姐姐,难道因为她与丈夫有过肌肤之亲,便成了不洁之人么?秦小姐可不这样认为,“我的羡词,一直都是天底下最干净的人!” 不过是自己占有欲过重,才对这事心存芥蒂。但此刻,看见赵羡词眼中的忐忑,秦牧云又觉得,这都不是事儿了。 看着秦牧云释然的语气,赵羡词就松了口气。她虽然并未与周雪津圆房,但既是夫妻,难免偶有亲近之举。原先还不觉得,可如今与秦牧云结成夫妻,便总觉得自己好脏。 不似秦小姐那般清白,从始至终都是冰清玉洁的姑娘。 而她自己,又是嫁过人,又是扮做男装抛头露面,多脏呀! 以后要被揭穿了身份,不知道要挨多少唾骂! 这般想着,便不由将话说了出来。 秦牧云听得一愣,疑惑道,“姐姐何出此言?你哪里脏了?” “欢爱一事,本就不过是漫长人生里的短短一段,情之所至,水到渠成。若是女子与人欢爱就是不洁,那天下的妇人岂不冤枉?”秦牧云心疼不已地道,“你莫听那些男子胡说,他们不过是把女子当玩物罢了。你想,便是嫁了人,也不过是换个称呼,人还是那个人,又何来变脏一说?真要说变,也是被琐事磋磨了,变了心性,损了灵气,那才叫变。” 秦小姐反骨上头,早不满世间不公,事事都要以男子为尊,便连欢爱一事,也向来只有女子受辱,世人少有指摘男子的,甚至男子还以风流为雅。 但她与赵羡词已有鱼水之欢,便觉得对身体的享受与占有,并不能用“洁”与否来描述。 虽然隐秘羞人,但也如吃饭睡觉一样寻常的紧。 也不知道脏在何处,又雅在何处?又何以对男子是雅,落到女子身上便成了脏? 她因入了此门,揭掉了人们于欢爱上遮掩的神秘面纱,便不觉得欢爱有什么高洁之处。 也不是很明白,这等寻常事,何以大家遮掩过甚,还要将之捧上云端,似乎一个女子冰清玉洁就是最大的赞誉,秦牧云觉得,对一个女子最大的赞誉,应该是像赵羡词这样,尽管面临很多困难,但总能勇敢面对,一一解决,虽为女子之身,行事却不弱于男儿。 这样的一个姑娘,怎能简单粗鲁的用一个不堪一击的“洁”字对她盖棺定论呢? 况且好似只要冠上“不洁”之名,就能将一个女子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秦牧云对此很不赞同,毕竟要真说不洁,在季馥兰和周乐清的眼中,未出阁的女儿家,抛头露面随意接触男子,就已经是不守妇道的极肮脏之人了。 秦牧云才不舍得这般莫名折辱她的赵姐姐。 ——爱她时,除了爱她的身体,更要爱她的心啊。 “羡词,莫说你没有跟他圆房,便是有了肌肤之亲,你也不脏。”秦牧云说着,还有点生气,“你不要这么轻贱自己,在我心里,你比男儿都要有本事,哪里谈得上什么脏呢?” 又说,“你既这么想,那我与你床笫之欢,也是腌臜事了么?” “当然不是!”赵羡词心里着急,“云儿,好娘子,好云儿,我断没有这样想!” “那你倒是说说,你脏在哪里?”秦牧云非常不喜欢自己这么宝贝的赵姐姐,竟有如此轻贱自己的念头,“你每日去福隆楼查账,干干净净的去,累的一身汗回来,满手都是黑乎乎的墨渍,那叫脏,但是手脏了,身上脏了,洗洗也就干净了。你与我行夫妻事,每次都要沐手净身,我们干干净净的欢爱,便是因此出了汗,弄脏了床褥,洗洗也就干净了。便是我留在你身上的痕迹,也都是一洗就掉。你倒是说说,你脏在哪里?” 被秦牧云严肃又认真的一通问,赵羡词愣在原地。 好像……自己真的没有脏啊! “哼,我问你这事,难道是让你认为自己脏的吗?”秦牧云还有点生自己的气,她不过是对赵羡词的占有欲作祟,以至于不管欢爱还是其他,总而言之,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碰赵羡词一根头发丝儿,但绝没有凭此轻贱赵羡词的道理。 秦牧云摸着赵羡词的后颈,暗想,如果自己对此事耿耿于怀,那么,该反省的应该是自己。心里被对女子充满恶意的教化上了枷锁,才会把这个枷锁也往赵羡词身上套,就像赵羡词早已给自己判了刑一般,明明干干净净一个姑娘家,非觉得自己脏。 好在她这些年散养着,没有像母亲和季馥兰一般,被府上反复的规矩和女德过于荼毒,甚至因杂书看得多,如今又有了亲身体会,反而更能尊重同样身为女子的赵羡词。 赵羡词在她怀中沉默半天,想了许久,忽然觉得,她的云儿说的好有道理! 自己一点也不脏! 赵羡词顿时感到浑身一轻,她想,是啊,我哪儿脏了?我努力谋生,不依靠父母丈夫,不仰人鼻息,哪怕曾因过于愚孝而嫁给了周雪津,那脏的也是逼自己嫁人的,脏的是那愚孝的念头,而不是自己啊! 别说当初没有肌肤之亲,就算真有,那也不能说自己不洁,说自己脏。 哪里脏了?洗洗不就干净了? 因心中轻松,赵羡词长长吐出一口气,满心温软,忍不住抱着秦牧云亲了一回,“云儿,能与你相好,真是我这两辈子最大的幸运!” -- 第223页 她就说嘛,云儿一直都是个挖不尽的宝藏!常有惊人之语,虽不能被世俗礼法所接受,但赵羡词觉得,不能被接受,不代表就不对。 秦牧云又咬了她一口,“我看你的小脑瓜,就是烈女传看多了!” 看来,自己那个断断续续没写完的本子是时候继续捡起来了! 虽然只有赵羡词一个读者,但,正因为如此,才要好好写啊! 何况,赵羡词明里暗里催过许多次了,又不愿戳破秦小姐那层遮羞布,只当不知谁写的。 但秦小姐自从写到两位姑娘进了山,在山中遇暴雨无奈留宿山洞有些亲密之举后,就再也没写了!可把赵羡词给急的,然而催又催不得,急又没有用,最后索性把原稿锁在箱子里,免得越看越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不过,为了暗示自家娘子写下去,赵羡词做了不少功夫。比如,送书。 因知道秦牧云好搜罗各种书籍,赵羡词外出遇到,总要给她买下来。常常人没回家,书是一摞一摞地往家送。她们的那个书房,都要被秦牧云的书给堆满了。 就连赵羡词的账册等诸多福隆楼记录本,都被挤得无处安放。 眼见着家里书籍越堆越多,赵羡词觉得,是时候给秦牧云单独开辟一个书房了! 这事本来早该定下,但赵羡词太忙,福隆楼每日都有各种杂事,她离开太久,这几个月的账目和经营细则都还没有过目完,打算过一阵正式召集福隆楼的各位开个会呢。因此一时没有分心去做。 再加上,从扬城回来后,赵羡词一直心心念念着想开个客栈或者酒楼,但南省因位于运河枢纽,所以客栈遍地,酒楼也多,因此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很好的契机。 至于青楼——赵羡词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放弃,且不说她现在的身家不足以撑起一家青楼,就是一想到要找那么多女子卖身子,赵羡词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儿。 不料这一耽误,就是两个月。 赵羡词依旧让雷守青帮着何福在福隆楼忙活,她带着晚晴在南省春和码头附近奔走,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赵羡词觉得在客商往来不断的码头开家客栈,或许会不错。 不过码头这里,最大的地头蛇就是春和船坞,赵羡词与春和船坞的当家梁春也算有过几次合作,就打算请梁春吃顿酒,也好了解一下码头的行情。 晚晴最近跟着赵羡词奔走,越发觉得见了世面。只是有一点不好,小莲的身体渐渐养好了,原先还粘她的紧,但自从有一次看到秦牧云在院子里看书,就馋的黏上去了。 小姑娘竟然对识字很感兴趣。 秦牧云看小莲温柔乖巧,心里也有几分喜欢,便趁闲暇时教她认字,连莫小十都十分感兴趣地做了旁听的学生。 晚晴旁听了几回,觉得秦小姐教字比自家小姐有趣多了,心里也想跟着去。但架不住赵羡词总带她出门,因此常常没有机会。 “公子,今日秦小姐又在院子里教小莲认字,那位罗大姐跟往常一样,抱着小囡旁听。”晚晴一边说一边观察赵羡词的表情,指望自家公子赶紧吃个醋,好回去蹭个课,听秦小姐上课。 然而赵羡词不为所动。 毕竟关于罗瑶这个人,秦牧云已经跟她通过气,知道此人有所图,堤防着呢,那就没什么醋可吃了。 晚晴想了想,又努力添了把火,“不过,小囡太小了,估计又是福莘抱着呢。嗐,您还别说,福莘抱着小囡,罗大姐在旁边顺手给秦小姐端茶倒水,别提处得多好了!” 赵羡词淡淡的一眼扫过去,晚晴心里一咯噔,慌忙缩回打探的目光,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心里扑通扑通跳。 真是奇怪,明明小姐一向都是很温和的人,从不打骂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让晚晴吓得立刻肃穆起来。 “夫人教字就那么有趣?” 赵羡词一眼就看出晚晴的小算盘,倒也没与她计较。 晚晴重重点头,“听夫人教识字,就跟听说书一样,每个字,一笔一划都有出处!” 实际上,因为小莲从未上过学堂,教起来毕竟困难,所以秦牧云就一边闲聊一边说,发散思维好便于小莲理解,以至于教一个字要讲许多小故事,效果出奇的好。 赵羡词扶额想了会儿,“走,我们回家听会儿去。” 她因忙不开,也没机会听秦牧云教字。况且她在家时,秦牧云都在陪她,哪里还有心思分给别人! 晚晴高兴地跟着她回去了。 这才傍晚,还没到家,就看到墙头上趴着很多七八岁的小孩,甚至还有不少附近村里未嫁的姑娘,都围在临河院子的墙头,远远看去,还以为家里出什么事了,惹那么多人不惜爬墙头也要围观。 待离得近些,赵羡词顺着围观的众人往里一看,竟然都在沉迷地听秦牧云教小莲认字。 她哭笑不得,问旁边一位姑娘,“你们都是来听秦小姐教字的?” 那姑娘乍见身边多了个男子,还有点脸红,慌得躲了躲,可又不舍得现在离开,只好小声道,“是啊,御史小姐教字跟说书似的,可有趣了!” 平日里,她们这些贫穷的乡村姑娘,可没有钱去城里的馆子里听书,偶尔有能识文断字的下乡讲一段书,都是这些乡下姑娘比过年还开心的喜事了。 -- 第224页 赵羡词看着围观的人不少反多,各个都全神贯注的模样,再看看院子里神态自若的秦牧云,沉吟片刻,她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如,给秦牧云专门搞个场所,让她教字。 最好能是个比较开阔的地方,这样的话,这些围观的听众也有个站脚的地方。不然,都趴在墙头,像什么样子! 转念又想到,这段时间,给秦牧云搜罗的书籍越来越多,往后还会更多,书房只怕放不下,那不如搞个藏书楼? 或者,干脆两相结合,就在藏书楼前开个教字的场所?不然,一时半会还很难找到两块地。最好不要离家太远,也不能太偏…… 赵羡词思考了一会儿,浑然不觉,自己也趴在了墙头上。 以至于秦牧云惊讶的目光扫过来时,她还十分高兴地对秦牧云挥了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采访:请问爬自己媳妇墙头是什么感受? 赵羡词:感受是没有什么感受啦,就是看看自己媳妇啊,假装看不到媳妇的眼神就好了! 秦牧云:……爬墙头不如爬床头,赵姐姐了解一下? 第117章 117 福隆楼已经渐渐步入正轨,虽然现在盈利并不多, 但好在勉强收支平衡, 能还得起百宝楼的债。原来欠百宝楼的那笔欠款仿佛天文数字,这会儿渐渐分开还,好像也没有那么大压力了。 赵羡词这才有心思筹备客栈和为秦牧云筹建藏书楼。 她从墙头翻下来, 拍拍身上的灰, 在一众围观群众的欣羡目光中, 美滋滋地回了院子。 秦牧云哭笑不得,“你趴墙头做什么?”说着给她整理弄皱的衣裳, “好好的大门不走, 还染上翻墙头的毛病!” 赵羡词很不好意思, 讪讪道,“你没发现墙头上围了很多人吗?” 知道是知道,原本只有一个路过的孩子, 为捡落在墙头的风筝爬了上去。那会儿秦牧云正在教小莲认字, 护卫们看到就要上前去赶, 被秦牧云拦住了。 毕竟一个孩子, 有什么好计较的。 谁知道那灰不溜秋的小家伙, 取走风筝也没离开,就趴墙头听她说话。 秦牧云不以为意, 大白天的, 院里还有护卫,倒也无伤大雅。 岂料,第二天下午, 那孩子又带了一个玩伴来…… 慢慢的,这临河院子的墙头就趴了不少半大不大的孩子。看他们穿着,一看就是附近村民的小孩,想来也是没机会上学堂,既然想听,秦牧云便由着他们去了。 而且,因为院墙并不低,孩子们沿着墙根,堆了不少石块。秦牧云有次特地去看了看,石块搭的粗糙,很容易摔着人,她想了想,就让护卫在小石碓周围堆了归整的大石块,沿着孩子们堆的石碓围了一圈,确定不会让那些小孩因为踩滑摔倒。 因动手的痕迹不是很明显,半大的孩子们还以为是别的小伙伴又堆了一圈,不知道那是秦牧云的手笔。 再后来,秦牧云发现,在□□岁的孩童中间,竟然多了不少小姑娘,也都兴致勃勃地爬墙头听她教字,还让秦牧云有些吃惊。 不过,再吃惊也比不上她一抬头,看见墙上趴的赵羡词。 赵羡词听她说完,高兴道,“我看,你可以去学堂当个女先生!” “学堂里哪有女先生,”秦牧云打发小莲去练字,自己拉着赵羡词回了房间,“通常也只有你我这样的人家,才会给女子请个西席,寻常女子哪有轻易抛头露面的!” 别说什么女先生,连女学生都很少见。平民百姓家是没钱供孩子进学堂的,男女都供不起。稍微富裕点的,便只会供儿子读书,女儿养到十来岁就嫁出去了。 只有像赵家、秦家这样的门户,才会教女子认个字,不然配不上高门大户的门第。但教女子也是有别于男子的,比如赵羡词,看得最多的书就是烈女传。不过私下里,她偶尔也看看别的书,却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便是秦牧云,许多书不也是偷偷藏着看? 听她说罢,赵羡词就长叹一声,世道如此,无可奈何。 不过她心里暗暗定下主意,要建一座藏书楼给秦牧云一个惊喜,到时楼前弄个大院子,留给秦牧云教字或者做别的。 “今天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忙完了?” “嘿,想你了,就回来了。” 秦牧云闻言一顿,“那陪我出去走走吧。”她握住了赵羡词的手。 这段日子以来,秦牧云依旧如过去许多年一样,在家中并没有什么事做。无非是练练武看看书,写写话本子,下午再教教小莲认字。 不过家里人多,她练武的时候,罗瑶就在一旁逗孩子,不时看看她。等到下午教字时,除小莲外,莫小十也会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跟着听。 罗瑶也会在旁边。 大家都知道秦牧云不喜吵闹,因此就算在旁边,也大都是安安静静的。偶尔罗瑶那孩子哭闹,福莘就会即时把孩子抱到别处去哄,免得打扰到她。 按理说,这般日子热热闹闹,本不该寂寞。 但……秦牧云幽幽地看一眼赵羡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生意好像并不是那么好做,赵羡词常常白天出去,却要深夜才回。有时走的时候,秦牧云可能还没醒,回来没多久,又要入睡了。 虽然同在屋檐下,却很少有相处的机会,秦牧云其实……早就想她了。 -- 第225页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赵羡词就在身边,秦牧云却越来越有一种抓不住她的恐慌。 赵羡词没时间想那么多,她每天都被各种事填满。尽管福隆楼里的许多事情都交给了雷守青和何福,但大多数事情,还是要她亲自决断。福隆楼虽然并没有多大,可也不算小,几乎每天都会有不同的状况。 比如最近,赵麒年不知道被什么人指点,每天到福隆楼点卯,说是查看自己的店铺,但因他恶名在外,实际上很影响福隆楼生意。何福一次两次请他吃酒,但长此以往总不是办法。赵麒年这次好像学聪明了,也不强说要见赵康,就是无事就带着人在楼里闲逛,指点这家,批评那家,但事情做得又不出格,让人也不好做什么。 雷守青气的咬牙切齿,几次三番要动手打他,都被何福拦下来了。 赵羡词听雷守青描述一番,很容易就猜出了他的意图,无非是想把铺子拿回去。但这个先例,赵羡词不会让他开。而且,不仅不会让他拿走铺子,赵羡词还打算彻底从他手里拿到福隆楼里几家铺子的所有权。 她甚至专门为赵麒年量身定做了一出好戏,就等着春和船坞的梁春应下。 福隆楼的琐事也不止赵麒年一件,各商铺的铺面进来了,营收要是不好,自然也会不满。好在福隆楼位置好,往来客人多,但客人一多,奇葩的人也多,比如耍赖的、偷东西的、故意搞破坏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些事,雷守青一般都能解决,但有时遇到一些纨绔子弟,何福就不敢让雷守青出面,那些二世祖无论如何轻易不能得罪。 何福也不敢轻易拿主意,这种时候就需要赵羡词定夺。 赵羡词就发现,福隆楼生意越好,她就越忙的脚不沾地,都没有时间好好陪陪秦牧云。甚至因为太过疲倦,连欢爱之事都承受不来。 秦牧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毕竟赵羡词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 但是,赵羡词又岂会不心疼?所以,偶尔秦牧云夜里狠狠折腾她,她也都予取予求,极为配合。 然而,这远远不够。赵羡词并不想为了挣钱,把自己全部献给福隆楼,她更在意秦牧云多一些。所以才想着要多找几个帮手,比如,培养雷守青和晚晴,看看她们是否能独当一面。 又打算,再过段时间,福隆楼的账目清点完毕,好好找众人聚一聚,到时候先去请一请当年追随父亲的那些老掌柜来,若是请不来,也要聘些能干的人手来。 只是想法虽好,事情却要一件一件的做。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和娘子散散步。 时间还不算晚,夕阳西下,映得她们家不远处的淳河熠熠生辉。 赵羡词就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和秦牧云手牵手沿着河边赏玩水景去了。 “云儿,等忙过这阵子,我就不天天往外跑了。”赵羡词握着她的手,心里有些自责,“每天都很想你。”所以即使是在外忙活,也总是惦记着给秦牧云搜罗各式各样的书,甚至想着给秦牧云建个藏书楼。 秦牧云忍不住叹气,声音里就带了些委屈,“你知道就好。” 说罢又是一声叹,“不过,你也不必为了我耽误正事,左右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不拖累你就好。” 赵羡词听得心头一紧,急忙坐正了身子道,“你就是正事!你怎么是拖累呢,要是没有你,我累了一天,回来凄惨惨一个人,连床褥都是冷的,那得是什么日子!” “我这么想要挣钱,就是为了让我们能过上好日子,以后就算不依靠别人,也能安生度日,”她重重强调说,“是我们,我和你,好好过日子,这才是最要紧的呀!” 看她如此着急,秦牧云忍不住笑着拉过她的手吻了下,“我知道的,夫君!” 赵羡词这才松口气,“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周家党争之事,早就要跟秦牧云说,然而一直忙着,竟给忘了。 “云儿,我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跟你说。” 秦牧云一看她神情,就不由绷直了脊背,“你说。” 赵羡词稍微捋顺思路,简单说了一遍,“……我们常在闺阁,不知朝堂风云变幻,但想来周府侯爵之家,功勋卓著,要是没站队是不可能的。可惜站错了队,后来事败,落得如此下场。” 秦牧云听罢,震惊半晌,才心疼道,“原来你上辈子受过那么多苦。” “都过去了,”赵羡词安抚地摸摸她的手,“虽然记忆里秦家并未受多大牵连,但那是因为秦家与周家裙带断的早,如今事情大不一样,只怕此事还是要想想,怎么和岳父大人说一说。” “只怕很难。”秦牧云忧愁不已。在她父亲眼里,自己和母亲都是妇道人家,妇道人家哪懂朝堂大事?而赵康也不过是个底层商人,与朝堂隔着万水千山,她们就是说了,秦大人也不会信。不过,此事决不能轻视,秦牧云思量片刻,“让我好好想想。” 这事儿一时半会也急不得,须得有个好的契机才行。 秦牧云照旧每天教小莲认字读书,约莫过了十多天,赵羡词兴冲冲的过来找她,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到底要去哪儿?”秦牧云看赵羡词一脸神秘兮兮,却掩不住兴奋,也忍不住跟着期待。 赵羡词哼哼两声,“快了,这就到。” -- 第226页 距离临河院子约莫二里路,有一座废弃的塔式阁楼,背靠百亩良田,右侧可见远山,绿野遮蔽,风景极好。这阁楼原是前朝的瞭望台,后来被附近僧侣改建成阁楼,可惜香火不旺,便渐渐落败了,连原来仅有的几个守楼僧人都已经离开。 赵羡词发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为秦牧云准备的藏书楼有着落了! 于是当即在春和码头雇了不少短打工匠,就在原址的基础上翻修新建,短短半个多月,阁楼就焕然一新。因这块地原是无主之地,又废弃许久,手续并不难办,赵羡词就托付给梁春,花了不少银子,一举拿下了这块地。 秦牧云下马车一看,只见眼前一座三层六角塔阁楼拔地而起,灰瓦白墙绕了一圈,却在背后出开了一个足有丈余的大门,进门就是一大片空地,奇特的是,这块空地周围用鲜绿的树桩篱笆围起来,只有半人高,与周围高耸的墙体交相呼应。 严格说起来,这块篱笆院子应该是塔阁楼的后院,花花草草点缀期间,颇有野趣。 看见秦牧云眼中的赞叹之色,赵羡词期待的问,“喜欢吗?” “喜欢。”秦牧云点点头,“这是?” “藏书楼!”赵羡词一脸骄傲,“以后就是你的专属藏书楼,后院这里,可以留给你教书,或者习武。这里少有人来,离我们家也不远,你若在家无聊,尽可以来此。” 秦牧云有些震惊,“你哪来的钱?” 顿了顿,又说,“亦或,你现在这么有钱?” 毕竟这么大的院子和塔阁楼,说建就建起来,可得不少钱! 赵羡词脸色微红,就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捡漏的,这原是块荒地,塔阁楼也是本来就有的,只是过于破旧,我找人翻修了一下,又临时种了些花花草草,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贵。” 秦牧云仔细一看,果然那嫩绿之下,土色还新,是新栽种的。虽然如此,秦牧云也依然颇感震惊,似乎,不知不觉间,赵小姐已经腰缠万贯了? 停顿片刻,秦小姐赞赏的点点头,开心的想,赵姐姐真的厉害! 不过,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落后。 既然赵羡词地方都给她准备好了,秦牧云想,那何不顺手一做呢? 就算做教书先生,挣钱没有赵老板多,至少也算一个进项,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她还算拿手。 秦小姐决定要认真发展自己的事业。于是亲自布置了这处藏书楼,又给后院起了个趣称“可畏学馆”,取义“后生可畏”,正式去官府盖了印,准备招生。 不过奇怪的是,可畏学馆正式招生后,反而没有人来了。就连当初围观小莲上课的那些孩子,也都不见了踪影。 秦牧云很苦恼,好不容易想投身一项事业,怎么开头就受到如此打击! 第118章 118 福隆楼每天开张早,天刚蒙蒙亮就已经开始洒扫了。 原本从早到晚都会有不少客人, 但自从赵麒年日常来点卯, 客人少了很多。不过好在,赵麒年早晨起不来,通常都是傍晚时分到。 做惯了二世祖的赵大公子, 此刻带着四五个打手懒洋洋地在福隆楼里闲逛。这会儿站在原地, 指着周围的铺子, 开始点兵点将,准备随机去一家捣乱。 可是, 各商铺的管事儿因这阵子与赵麒年纠缠, 损失了不少, 于是一看见他进来,就慌忙要关门。于是,赵麒年的手指到哪家, 哪家伙计就火速拆掉门栓, 把铺门关上, 表示打烊。 赵麒年的手指就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 眨眼的功夫, 大半铺子都关门了。 他哼哼两声,觉得杨士显出的主意真好, 什么也没做, 就是去各家逛逛,就能把福隆楼搞垮。 赵羡词在书房,听到各家掌柜七嘴八舌地告状, 对赵麒年很是头疼。她原本没有腾出空来,现在还不想管赵家,但是,赵麒年要是再不好好教训一番,只怕又要作大死。 尤其是,一过来,就看到赵麒年像个无赖一样,在院中摆了太师椅,老神在在地半躺着,旁边还摆着小桌案,手下又是递酒又是扇风,别提多自在了。 赵麒年远远就看到了赵康过来,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随时准备在赵康对他发难时,将背过很多遍的说辞脱口而出。杨士显特地教了他好多遍,赵麒年背的滚瓜烂熟,瞧见赵康愈发近了,不由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果不其然,赵康臭着脸站到他面前。 赵麒年斜睨她一眼,正要开口,谁料听见赵康说,“谁出的主意,怎么能让赵大公子就这么坐在院子里?成什么样!还不快请到上房里去!” 赵羡词顿了顿,脸上就换了亲切的笑容,“赵大哥,手下人招呼不周,竟然如此慢待堂堂的赵家公子,让大哥如此失仪,恐怕旁人要以为是赵家家教不好,如此小弟罪过可就大了!” “……”赵麒年被她一顿抢白,耳听得她句句为自己着想,态度又是如此礼貌热情,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种被训斥了无地自容的……错觉? 而原本杨士显让他背熟的那些话,此刻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一句也没机会说,全给咽回去了。 他本来是和杨士显商量好了,先把福隆楼的生意搞得惨淡,逼得赵康发难。只要赵康一发难,他就狠狠闹起来,最好闹到官府去,这样杨士显就能狠狠帮他教训一番赵康,还能把铺子要回来。 -- 第227页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赵麒年愣了下,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赵羡词拖着进了后堂。 失了先招,他这会儿还想寻衅发难,然而在赵羡词笑眯眯的注视下,愣是把拉着的脸拉了回去,奇怪地问,“我这么搅合你的生意,你不生气?” 他觉得,赵康可不是这么一个能忍让的主儿。 生气?呵呵。 赵羡词心道,气的恨不能把这个没脑子的哥哥暴打一顿。 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依旧笑眯眯地说,“赵大哥哪里话,我自来南省,全靠大哥照拂,这才有了现在的福隆楼。况且,我与大哥投缘,当初开张那么难,也是大哥你敢为人先,第一个把铺子搬进来,小弟一直心怀感激。” 一通马屁下来,赵麒年听得极为舒坦。他知道自己不成事,在家的时候就各种被母亲埋怨,手里的生意也做不下去,父亲留下的产业慢慢全都流失了,以至于在南省,赵麒年的名声十分不好,他都知道,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家日益在走下坡路,赵麒年心里发慌,却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不计代价把自己绑在南省的二代圈里,而这群二代里,尤以知府之子杨士显为首,再加上杨士显脑子好使,赵麒年就更愿意跟他往来。 这会儿听赵康一番夸赞,很真情实感的样子,赵麒年有种难言的快慰,“嗐,都是小事,动动手指罢了。” 还谦虚上了……赵羡词嘴角一抽,看他这样,又想打他一顿。但,又有那么一丝的感慨。 父亲去的早,她和哥哥都是母亲教养。可是,母亲只对女儿严格管教,毕竟女儿家不能行差走错一步,以至于她过早地失去了孩童的天真稚气,打小就是个过分懂事乖巧的孩子。而对赵麒年……母亲太心疼这个心肝宝贝赵家独苗了,赵麒年不愿意读书,母亲恨不能哄着供着,实在拗不过,也就说让他明天再学吧。 结果,明日复明日,明日的赵麒年终于成了不学无术的草包。 连读书尚且不舍得让赵麒年吃苦,其他就更不会苦着赵麒年了。再加上早年时,赵家家底丰厚,禁得起赵麒年折腾,以至于慢慢的,赵麒年长成了无法管教的模样。 母亲对赵麒年有多少期待,如今只怕就有多少酸苦。 而赵麒年,似乎并没有体会母亲的苦心。这些年,赵麒年做什么败什么,以至于母亲每每跟她诉苦,都要说不成器的儿子,乃至当着赵麒年的面,也要骂他胡闹不成事。却又无力管束,只能不断帮赵麒年擦屁股。 赵麒年在家里过的不痛快,就不大愿意回家,早几年还一心想做一番事业证明给母亲和南省那群奚落他的人看,可他身边根本没有个正经朋友,又没吃过苦,还是个连怎么学习都不会的纨绔子弟,以至于,他越是有心做事业,就越是被坑的厉害。 这两年才渐渐灰了心,也不指望做出什么来了,没钱就卖铺子,反正不会饿着自己,虽然日子愈发一日不如一日,但好在赵家的产业还够他挥霍一阵。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好,自暴自弃的赵麒年越来越不愿意动脑子。 比如这次,赵羡词一看他这德行,就知道八成又是给谁当枪使了,不然好歹也是官家弟子,怎么可能做得出来亲自去商家耍无赖这种不入流的行径! 赵家要是真的还有什么脸面,如今也要被赵麒年丢光了。 赵羡词压着脾气,好声好气道,“大哥你那三家铺子,这几个月虽然进项不太多,但也比以往好了不少,我每月都让人将账目呈上,银子也特地差人给大哥送去,按理说,生意越好,大哥应该越高兴才是。不知道是哪个坏心眼的,故意误导大哥,白花花的银子咱能不要了?” 赵麒年愣了愣,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靠着福隆楼里这三家铺子,这几个月的日子过得没有那么紧巴巴了? 他想了想,自己是因为什么要来找赵康麻烦来着? 片刻后,才想到……好像是因为母亲的训斥? 这么一想,心里就很不痛快。母亲去了一趟赵康家,回来就劈头盖脸把他骂一顿,说他处处都比不上赵康,干点小事都干不好。赵麒年又不能对季馥兰做什么,这怒气就尽数转移到赵康头上来了。 就想教训一下赵康。 然而,赵羡词又拿了两张银票过来,摆在他面前,“对了,这是这个月大哥那三家铺子的营收,唉,可惜这阵子生意不好。”说着又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虽然如此,也不能让大哥没钱花,这五十两就当小弟一点心意,权当请大哥吃顿酒吧。” 赵麒年看着眼前的银票,比过去少了一半。可一想到,这半个月来,福隆楼生意为什么不好,顿时后悔极了! 赵羡词意味深长地说,“大哥,你的铺子和福隆楼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福隆楼挣钱了,大哥你能拿到的钱才会更多。要我说,放眼整个南省,能有你这般好眼光,早早把铺子搬进福隆楼抢占先机的,实在不多。但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样一来,怕有小人眼红你每个月都有钱拿,故意跟你使坏,来破坏福隆楼呢!” 赵麒年本来与杨士显就是表面兄弟,如今听赵羡词这般敲打,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确实被杨士显耍了?他想,就算把铺子要回来又怎样,还不是没钱拿?最后说不定还要卖铺面,他要是现在得罪了赵康,再卖这铺子,岂不是要卖给杨士显? -- 第228页 上次杨士显要买南润粮庄,出的钱就没有赵康多,以后等自己只能卖给他了,出价难保不会更低!毕竟,杨士显又不是个好人。 “这都是那个杨士显的主意!”赵麒年生怕赵康对自己不满,忙辩解道,“他看不惯你,一直想着给你使绊子呢,我这次也是猪油蒙了心,被他骗了,才有这些误会!嗐,这是为兄的不是,为兄给你赔不是,请你吃酒赔罪,可好?” 您被杨士显骗,也不是头一遭了。 赵羡词心里吐槽,却想,还以为杨士显偃旗息鼓了,谁知道还在暗搓搓的搞小动作,看来不搞搞这个杨知府不行了。 何况,她还一直惦记着父亲的死因,虽然当初那人说杨知府不知情,但赵羡词以为,就算一开始不知情,但后来自己管辖的地方出了朝廷命官的命案,要说杨知府一无所知,鬼都不信。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赵麒年搞定,免得再被杨士显利用。赵羡词于是笑道,“大哥哪里话,我们兄弟俩,还分什么彼此!正好,我知道一个极有趣的地方,大哥你一定会喜欢!” 她笑着拍拍赵麒年的肩膀,将人往春和码头带去了。 而码头做船坞生意的梁春,手里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第119章 119 春和码头不止是个码头,因为往来客人多, 所以这里小商小贩极多, 到处都是摆摊的,再加上还有许多地下赌坊、斗场,以至于这附近非常乱。 所谓斗场, 就是许多习武之人上擂争输赢, 让围观的人押注, 也算是一种赌博。而春和码头这里,最大的斗场叫斗春, 是春和船坞的地下产业。 赵羡词指给赵麒年看, “这儿新开了一家斗场, 是个新鲜玩意,不知道赵大哥有没有玩过?” 赵麒年当然没玩过,他虽然纨绔, 但也仅限于吃喝玩乐, 和这种地下场所通常是不接触的。就算赌博, 明面上有那么多家玩筛子斗蛐蛐的, 都可以赌, 何必沾那些混黑道的?官家和梁春这些人,只要打点的好, 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两人来到一家船行, 左侧有一扇暗门,通过暗门下去,就是热火朝天的斗场。 地面上来来往往人不断, 吵闹之下,根本听不到地下传来的声音。以至于斗场里那许多亡命之徒,粗着脖子大喊时,那场面非常热烈。 赵麒年看到这火热刺激的场面,一时间还有些腿软。但很快,有人来迎,将他们带到一个雅座,赵麒年坐下后,热血上头的青年迅速被整个斗场的氛围感染,眼都不眨地把赵羡词给他的那些银票全都下注了。 赵羡词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下一望,昏暗的灯光下,勉强看到不远处擦着大刀的梁春与她对视了一眼。 “赵大哥,这东西虽然刺激,但烧钱的厉害,还是要谨慎下注啊。”说完,她摸了摸口袋,“哎呀,我银子没带够!” 赵麒年怪她出来玩,怎么能不带够钱,于是催她回去取钱。 赵羡词便道,“算了,时间不早了,明日再来也不迟,我们还是回去吧。” 赵麒年正在兴头上,哪里会同意!又嫌赵康娘娘腔,老在旁边絮叨,就想把她打发走。 赵羡词又劝了一会儿,没劝动,只好无奈的跟他告辞。 然而,出了斗场中央位置的赵老板,再回头一望赵麒年,就是满脸冰霜。 赵家的产业,有多少是这么赌出去的? 她眼神一黯,敛去表情继续往外走。一个粗壮的汉子过来,从她身旁路过时说,“我们老大让赵老板放心,三个月内,赵大公子都不会离开这里。” “替我谢过梁老大。”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那壮汉。 那汉子却不接,“我们老大说了,想跟赵老板做长久生意,所以赵老板的钱不能多拿。”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羡词没想到还有送银子送不出去的,一时愈发觉得这个梁春了不得,怪不得这个春和船坞不声不响的,却能年年逢大事时,挣官府的钱。 敢情是闷声发大财。 她若有所思,收回银子继续往前走。 然而快出门时,眼角一扫,却发现斗场上那个汉子异常眼熟。 赵羡词不由顿住脚步,仔细一想,不觉惊讶,“雷阿大!” 斗场上那人,竟然是雷守青的哥哥!雷阿大怎么会到这种亡命场所里来,还上了擂台? 她叫来斗场看场的小厮,询问了下情况,这才知道,原来因为守青的嫂子苗苗怀孕快六七个月了,近日越来越不能做家事,苗苗的奶奶又年迈,也很难做活,家里没什么生计,所以雷阿大才四处找活,也往斗场来打架。 赵羡词觉得奇怪,她让守青帮忙,又不是不给工钱。原来也给过雷家不少钱,都够普通人家过上十多年安生日子了,怎么雷阿大还这么缺钱? 守青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这阵子忙,也顾不上别的。守青也成熟许多,轻易让人看不出她情绪变化。 赵羡词想了想,回家就把这事告诉秦牧云,自己不好多过问雷守青,或者可能由娘子出面更好? 秦牧云还在苦于没人来听课,大受打击。 罗瑶见她这样,极上心地帮忙找学生,然而效果也并不好,没有人愿意师从一个女先生。 又问她们,是不是教烈女传?教不教女工刺绣? -- 第229页 一番询问下来,秦牧云都不想继续下去了。 罗瑶也为此愤愤不平,奇怪地问道,“列女传是什么东西?” 她看起来也不像不识字,竟然连列女传都不知道,秦牧云狐疑地回答完,又给她讲了讲里面的故事。罗瑶听完冷笑,骂道,“这都是什么狗屁书!” 秦牧云惊讶于她的表现。 罗瑶忙解释说,自己没上过学堂,也读过这些书,并没有诋毁这书的意思。 秦牧云笑笑,“也算不得诋毁,原也不是人人都读的。” 罗瑶松了口气,干脆要做秦牧云第一个学生,于是颇为尊敬地改称她为秦先生。 秦牧云也不以为意,什么先生不先生的都不打紧,这学堂怕是办不下去了。 赵羡词本是想找秦牧云帮忙的,没想到自家娘子反而遇到了麻烦。她忙宽慰道,“原来都有那么多人来听你教字,现在有了机会,肯定会有人愿意来的。” 秦牧云窝在她怀中,“好几日了,我们还亲自出去招生,可别人一听说是女先生,就都不愿意了。好不容易有几个问的,又都以为我是专门教女子的。” “你先别急,回头我们多找点人去招生,总会有学生的。”说着又道,“倒是眼下,我有一桩事需要你帮忙。”于是把看到雷阿大在斗场打擂的事说了,“不知道雷家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守青也没吭一声。” 赵羡词还特地问了晚晴,没想到就连晚晴都一无所知。 然而,她说完,秦牧云却冷下脸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赵羡词心里一咯噔,“怎、怎么了?” 她想,总不能还是因为吃守青的醋吧? 赵羡词有点急,“云儿,你千万别多想,我帮守青不是因为我对她有什么想法,只是于情于理,她也帮了我这么久——” 一直以来,赵小姐都觉得守青是个不错的朋友,热心肠,不耍心机,自从将她留在身边,又十分忠心。可自己待她并没有那么用心,甚至如今连雷守青家里可能出了什么事都一无所知,还每天让人家在福隆楼忙活。 赵羡词难免有些愧疚。本想直接问雷守青,但又怕因此让守青多生误会,这才想着向最亲密的秦牧云寻求帮助。 哪知道刚说完,秦牧云的表情就像隆冬天降了雪,冷的让人打哆嗦。 “你去了斗场?”秦牧云终于开了口,胸口微微起伏着,憋着一股火气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一个人去的?” 赵羡词本来悬着的心,这会儿再次高挂了几分。原以为秦牧云是吃醋,但现在显然比吃醋更严重。她心里砰砰跳,装作不经意地转过脸去,轻声道,“不是,自然不是,我……我带了人的。” 秦牧云冷笑一声,“带的谁?” “……”赵羡词心想,带的赵麒年算不算? 不过,她要是敢说自己一个人领着赵麒年去了斗场,只怕秦牧云能当场撕了她。 于是嗫诺道,“就……就是福隆楼里的几个小厮……” 秦牧云沉默半晌,重重吐出一口气,语气复杂道,“赵羡词,你还学会撒谎了?” 她就算不在福隆楼管事,至少也知道福隆楼里多是各家商铺自己的人,虽然有几个小厮,也不过是寻常人家,根本不会武功。 斗场是什么地方?秦牧云虽然没去过,但她早年陪着父亲在外玩耍时就有所耳闻。那样的地方,别说女子了,就是官府兵丁,轻易都不敢去,毕竟里面都是些亡命之徒,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如今乍听赵羡词说她去了斗场,秦牧云觉得自己头皮都要炸了,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就是抑制不住的满腔怒火。 上次,赵羡词因为夜里单独跟踪人差点丧命的事,秦牧云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本以为一向谨慎的赵小姐会吸取教训,现在倒好,直接去斗场了! 秦牧云气的指尖发抖,一句话都不想再跟赵羡词说。 赵羡词见她实在生气的厉害,心里愈发慌了,忙道,“云儿,你别生气,我与那斗场的主人有交易,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她与梁春约好,第一次她将赵麒年引过去,让他赢一波钱,之后,赵麒年为了刺激,肯定会再去。梁春就会按照计划,让他先赢后输,最后输的一无所有。 赵羡词有心加快赵麒年败家的速度,免得最后再像上辈子那样,因为混不吝而得罪什么王爷,最后闹了个走投无路的下场。现在,让赵麒年撞在自己手里,先把家产都败了,让他再没有折腾的余地,也好狠狠给他些教训。 只是梁春那里,赵羡词还是付出了不少代价。除了赵家的那座山地以外,其余铺面,赵羡词都与梁春五五分账。 按说,要想搞赵麒年并没有多难,只是因为赵麒年有个官家子弟的身份,所以像梁春那种混江湖的不愿意招惹。如今赵羡词做了幕后主使,就算日后出了纰漏,梁春那边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打手,责任都在赵羡词身上,梁春这才愿意做了这个买卖。 赵羡词可不怕担责任,她作为赵家一份子,只能竭尽所能让赵家落败的不那么一塌糊涂。 可这些,都是她自己的谋划,谁也没告诉,就连秦牧云都一无所知。 秦小姐只当赵羡词福隆楼的生意忙,哪里晓得赵老板还谋划着这些事! -- 第230页 赵羡词也知道这些事太过冒险,不过事到如今,她对冒险这种事,似乎有了隐隐的快感。 毕竟,以宫中女官之身,假冒男子行商,已经是天大的冒险。 她走到而今的每一步,都是冒险。 冒险冒多了,竟让她越来越不惧棋走险招。 虽然如此,赵羡词心里也清楚,云儿是不愿意让她有半点风险的。所以这些冒险的事,她一件都没敢跟秦牧云说。 如今情急之下,说出与梁春交易一事,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果然秦牧云脸色更冷了。 “还与斗场主人做上交易了,”秦牧云努力平复着胸中怒气,后牙槽都要咬碎了,“赵老板,你可真是太有本事了!” “云儿,我……”赵羡词百般想解释,又怕说多了,秦牧云更生气,一时为难地哑在原地。 秦牧云见她如此,恼的甩袖而去。 赵羡词急忙要跟,没想到秦牧云进了房间,“砰”一声关上门,差点撞到她鼻子。 赵羡词在门口守了半天,好声好气地哄着,里面始终也没动静,这个门是怎么都敲不开了。 “唉!”赵羡词重重叹气,想到前阵子,秦牧云受伤的事,一时也能感同身受。 她也不愿意让秦牧云做一些危险的事,好在秦小姐眼下还没有什么可做的。 又想到雷守青,心情就很复杂。 好好的一个朋友,偏偏有了这样的心思,真的是很难处理。 最近守青都有意无意避着她,赵羡词也在尽量避免和守青有过多接触。 突然就明白,当初秦牧云为什么从来没有点破过对她的感情了。 若是两情相悦还好,不然,交好的朋友突然单方面感情变了味,你近了怕她越陷越深,远了又显得太过刻意,惹人伤心。左右为难之下,可能就只有慢慢疏远的份儿了。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敲敲门问,“那守青这事儿,你管吗?” 等了半晌,里面也并没有回答。 秦牧云独自在屋内,气的眼眶通红。听她在外面有的没了说了半天,就是不往自己心坎里说。这会儿更好,还在问雷守青,秦牧云更是怒上加怒,一个字都不想听她说了。 赵羡词在门口又流连了一会儿,心里很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和秦牧云讲。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慢慢被彼此影响。 她在做生意的道路上,越来越大胆,而秦牧云却好像越来越谨慎。 许是家里憋久了的缘故。 自从成亲以来,秦牧云如同大多数女子一样深居家中,在家本来可以做个当家主母,也挺好。 然而问题是,她们现在的家没有那么大排场,也没有那么多人和事需要差遣,至于家中的日用琐事,由下人操心就好了,赵羡词也不舍得让她被琐碎家事捆住。 越是这样困在家里,就容易变得越来越胆小谨慎。日子久了,本来那个灵气逼人的骄傲姑娘,可能就慢慢不见了。 岂不令人痛心! 赵羡词咬咬牙,下定决心,一定要把秦牧云的学堂搞起来,让秦小姐慢慢走出家门,或许这样,秦牧云就能稍微理解一下她现在走的路。 第120章 120 因把赵麒年交给了春和斗场,这几日福隆楼难得清静许多。 一时间, 各家掌柜们都对小赵老板赞不绝口, 没想到赵老板一出手,就解决了一个令大家非常棘手的问题,纷纷松了口气。 尤其杜三酉, 眼看着赵麒年混不吝的模样, 气的想替赵自省打他一顿。如今轻易被赵康解决, 杜三酉对小赵老板更加赞赏,“这也是赵大人走得早, 赵麒年又被赵夫人溺爱, 没吃过苦头, 不然,怎么能长成这般模样?像您这般,才不愧是赵兄的儿子!” 赵羡词哭笑不得, 似乎因为父亲的加成, 以至于杜三酉待她十分亲厚, 简直有把他当儿子疼的冲动。但赵羡词对他这种热情并不是很适应, 又忍不住觉得心里暖暖的。 “我听说, 你夫人办了个学堂?”杜三酉对此事十分关切,“还要亲自当夫子?” 赵羡词点点头, 因为学堂是女夫子的缘故, 以至于秦牧云的学堂还没开始甚至没有学生,名声却早已传出去了。 毕竟女夫子这种事,莫说南省了, 便是整个刘宋王朝,都是破天荒头一遭。 赵羡词亲自去查探了一番,学堂招不到学生,确实有女夫子的缘故。 一来许多能交得起钱的学生,不愿意师从女夫子;而不介意女夫子的那些人,又都交不起钱。 不过如此一来,事情倒不是很难解决。 本来,如果为了让秦牧云开心,可以权当做好事,免费授课。 但赵羡词是个生意人,接触的人多了,便深刻体会到好事并没有那么好做。 就像义塾这种事,做不好的话,不仅容易落人话柄还可能被针对。 毕竟,相对富庶一些的村子,都有自己的义塾,由村子出钱建的义塾,孩子们上课不要钱,本身是好事。可不要上学的钱,不代表不需要代价。村子建义塾的钱,归根到底还是出在村民身上,所以村民对义塾都有一种归属感,也知道孩子们只能得到这样的条件,所以不会轻易挑刺。 可如果全部费用都由赵羡词出的话,那么,难免会有白眼狼觉得,赵老板这么有钱,明明可以做的更多,却只做了一点。这些人才不会体谅赵羡词挣钱的辛苦,只会觉得,有钱人就该这样做。 -- 第231页 如此一来,做了好事也未必能落个好名声。 赵羡词可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心里其实有个很大胆的想法,只是实施起来很困难——她想让那些原本因为贫穷而被迫早嫁的小姑娘,能有一份靠自己谋生的生计。 赵羡词并不觉得姑娘们比男人弱,就像雷守青,这些年跟着她东奔西跑,如今在福隆楼里管事,做的比寻常男子还要好。甚至像晚晴,原不过是个只知道伺候小姐的下人,这两年在外奔波忙于生计,做起事来也是有模有样,比赵麒年都显得有条理多了。 赵羡词甚至想,干脆就让秦牧云的学堂只教姑娘,这样也省得因为不避嫌,而遇到更大阻力。 至于后期如何,那要到以后再说。 这会儿听杜三酉主动提起此事,赵羡词灵机一动,问道,“杜伯伯,你们家专做酿酒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开个酒楼?” 杜三酉有钱,有技术,甚至还有比她深的根基,她自己做酒楼还比较困难,可如果与杜三酉合作,开个酒楼,开头就没有那么难了。最重要的是,因杜家的酒在南省颇有盛名,与杜家合开酒楼,这噱头就有了。 赵羡词打算,如果这个合作能谈成,那么除了两家共同出钱外,就由杜家主要出技术,为酒楼专供某种特定酒,只此一家别无分店那种,这名声就很容易打出去;而她可以负责出人手,至于这些人手该怎么来—— 那就要看秦牧云的学堂能不能开起来。 和杜三酉把这个想法详细地说了一回,杜三酉激动的抚掌赞叹,“好主意啊!我早就想做点别的生意了,就是拿不定主意。这下好了,和小赵老板一起开酒楼,一定不会亏!” ……做生意谁敢说一定不会亏。她现在这么顺,主要是走了巧路,合作的都是一些成熟的商人,大家都有自己的门路。再加上,赵老板成了秦御史的赘婿,一时间,就连官府都对她礼让三分,没有朝廷责难,也没有同行的恶意竞争,自然要顺利许多。 说到底,生意人谁也不愿意得罪当官的。 但酒楼又不一样,实打实得靠自己经营,盈亏还真不好说。 不过赵羡词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击合作伙伴的积极性,于是和杜三酉约好,选址和酒楼风格这些事,都由赵羡词亲自操刀,有了选项后再与杜三酉商量。 而杜三酉,争取酿一种现在南省没有的美酒。 酿酒非一日之功,选址建楼也要一段时间,这事儿口头约定后,赵羡词回去后还是打算正式出具一份计划书,让杜三酉帮忙查缺补漏。 能得到杜三酉的应允,赵羡词很高兴。她回到后堂,就赶紧拿出自己的小账本,再次加上一笔:酒楼计划书。 这一条上面,就是学堂招生问题。 赵羡词看到“学堂”二字,就想到秦牧云。 这几日,因为闹别扭的缘故,秦牧云对她非常冷淡,甚至晚上睡觉都不让碰。 “唉!”赵羡词无奈一叹,以前还没觉得,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不抱着秦牧云,睡觉都不香。 不香! 一时半会又哄不好,秦小姐真的对她与黑道打交道非常生气。 赵羡词就有点蔫蔫的,她在扬城接触过十七娘那样的人物后,就有意无意开始走一些暗路。确实很危险,但走出来的路,对她这样的姑娘家来说,可能更稳固。 毕竟,说起朝廷打击经商,打击的也不过是寻常商人。相反,那些地头蛇似的产业,朝廷却从来没管过,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红红火火。 赵羡词不大信得过朝廷。尤其一想到父亲不明不白的死因,她就更对朝廷放心不下。 这半年来,赵羡词明里暗里打探消息,早已将当初赵自省与长公主刘润月联手打造了百宝楼的事一清二楚。也因此,才有了想与杜三酉合作的事。杜三酉对她父亲极看重,一说起赵大人当年的风采就滔滔不绝。 然而赵羡词听完,危机感就更重了。她甚至想起那个神秘的赵润叔叔——赵润二字,就算不是长公主本人,只怕也与长公主干系匪浅,赵润曾特地嘱咐她,不可让福隆楼的风头盖过京中的百宝楼。 她当初听时还没放在心上,如今了解越多,反而能体会到这句话中的刀光剑影了。 正想着,听到何福一声沉叹,赵羡词收好账本,出门一看,何福满脸愁容,正拉着雷守青诉苦。 “福伯,这是怎么了?”赵羡词急忙过去,以为福隆楼又遇到什么麻烦事。 雷守青忙侧身,叫了声,“公子。” “哎,东家!”何福拉住雷守青,却忙对赵羡词说,“烦您帮我说项说项吧,我家那闺女儿,您也见过的,如今到了该出嫁的年纪,给她说了许多媒,都不愿意。我瞧着守青兄弟就挺好,正巧也还没有成家——” 何福还在念叨,赵羡词听得目瞪口呆。 她不过看向雷守青,果然雷守青面红耳赤,急忙道,“公子,我……我不行的!” 何福却不依,只说,“行不行的,你先看看我闺女再说嘛。”他倒是不讲究那些,只要守青看得上,何福不介意带他去见见自家姑娘。 “福伯、福伯——”雷守青推辞了半天,见何福有生气的苗头,便脱口而出,“福伯,我也是个姑娘!” “那也不打紧,只要你去——什么?”何福惊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盯着雷守青看了半天,才艰难开口,“守青兄弟,你就算不愿意,也、也不必……” -- 第232页 “福伯,守青确实是个姑娘家。”赵羡词不得不开口,“她还有个哥哥叫雷阿大,就住在城南。” 何福震惊半天,还是不敢相信。 雷守青趁着他发呆的这个空档,赶紧溜之大吉。 赵羡词见何福还是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正打算上前安慰,让他不要因此看轻守青。谁知道何福却问,“那守青兄……姑娘的哥哥,可有娶妻?” “……”赵羡词顿了顿,“早两年就已经娶妻了。” 不远处传来雷守青的声音,“福伯,我嫂子都已经有身孕了!” 然而,只听人声,不见影子,端的是被福伯吓到了。 何福听到这话,又是一声叹息,“可惜了,守青竟然是个姑娘!” “福伯,”赵羡词终于接口道,“虽然守青是个姑娘,但为人处世干练,行事我很欣赏,还望福伯您不要因此看轻她。” 何福皱眉,“东家这是哪里话,咱们行商坐贾的,哪里在意这个!姑娘家只要有本事,一样做得好生意,就像当年赵大人和月娘,月娘行事可不比赵大人差多少。” “月娘?”赵羡词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人,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确定。 “正是,当年赵大人还没进京时,和月娘小姐都是我们南省商行有名的人物。”何福道,“只是如月娘姑娘这般的女子,世间还是少有。” 赵羡词听他这般说辞,心中一动,眉眼就放软了些,含笑望着何福。 何福年过半百,也到底是老辣的人。再一抬头,看见眼前的小东家忽然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许多,尤其眉眼中没有了故作老辣的冷冽,叫他看的心里一咯噔。 这个小东家,不会也是个姑娘吧? 何福睁大眼睛,几十年没有激动过的心竟然难得的砰砰跳起来:怪不得外面疯传小东家是个娘娘腔,难不成真是个姑娘? 再看看躲起来的雷守青,何福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是隐隐有了猜测。 只是……倘若小东家是位女子,那和御史小姐是怎么回事??? 何福太疑惑了,可他愣是没敢问出口。 赵羡词也没多说,她没打算直接暴露身份。 只是,女扮男装这个事,始终是个隐患,赵羡词有心要戳破这层谎言,但不可一蹴而就。 要不是看福伯为人忠诚,又对女子行商没有偏见,赵羡词也不会冒然如此。 又看看雷守青离去的方向,赵羡词想了想,不如顺便去问问家里可有什么事。 然而雷守青一听这话,慌忙摇头,“没事没事,家中一切安好。” 看她这样,是不知道雷阿大去斗场的事了。 赵羡词也没告诉她,打算如果有空,亲自去查探一下好了。 她本来不想亲自出面的,但得罪了娘子,没有人帮忙,只好自己上。 万一真有什么事,能帮就帮,毕竟守青还是个不错的人。 可等赵羡词找到雷守青家中时,却发现院子里,罗瑶正和身怀六甲的陈苗苗有说有笑。 ——罗瑶怎么会在这里? 赵羡词眉头一皱,忽然心里一跳:她不会是跟着秦牧云来的吧? 这么一想,急忙加快脚步。 陈苗苗远远看见门口的人,慌忙站起来。 她不认识这位俊俏公子,但看人衣着,就知道是个富贵人家。 自从当年从杨士显和赵麒年手里逃出生天后,陈苗苗就落下了一个奇怪的毛病,一看到衣着华丽的男子就害怕。 这会儿看见赵羡词,她拉着罗瑶的手,就要往屋里去。 罗瑶有点惊讶,还是随着她走,却回头对赵羡词一笑,“赵老板,您吓到人家了。” 陈苗苗听到“赵老板”,立刻顿住脚步,“福隆楼的赵公子?” 她也记得当初那位赵贤公子,如果说世上还有哪家贵公子不让陈苗苗害怕,那么可能只有赵贤了。何况,这些年,全靠赵贤帮扶。 赵羡词离得远,温温和和的点头,“是我。” “您……您怎么来了?”陈苗苗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手忙脚乱要给赵贤擦椅子倒水。 赵羡词见她挺着大肚子,心脏跟着她的动作吓得直跳,忙道,“别忙别忙,我自便就好。” 陈苗苗显得十分局促,“恩人,家里简陋,您见谅。” 到底还是给赵羡词添了一杯茶水。 赵羡词慌忙接过,好说歹说才让她别再乱动,看的眼皮直跳。 陈苗苗这才紧张地找了位子,远远地坐下来。 赵羡词扫一眼罗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罗大姐怎么在这里?” 自从上次听到晚晴说“罗大姐”,赵羡词就非常喜欢这个称呼。 罗瑶脸上的笑容就淡去几分,却依旧含笑道,“自然是陪先生来的。” “先生?” “是御史小姐,”陈苗苗忙道,“今天一大早,您夫人和罗姐姐过来,说了办学堂的事,说让我们帮忙问问附近有没有小孩想上学的。恩人,您是来找夫人的吗?” “是。” 赵羡词左右环顾,却没见到秦牧云,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陈苗苗见状说,“夫人说有事,就先去了。这会儿想必已经到府上了?” 可赵羡词不这么认为。 就凭罗瑶这个狗皮膏药,不可能秦牧云走了,她还留在这里。 -- 第233页 赵羡词礼貌笑笑,转而问罗瑶,“我娘子回去了?” 罗瑶点点头,随即做出个口型,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看清楚罗瑶说的是什么,赵羡词腾一下站起来。 好像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让她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了。 是斗场。 秦牧云……竟然去斗场了?! 如果陈苗苗说的没错,那么秦牧云出来就只带着罗瑶。 罗瑶在这里,秦牧云是……一个人去斗场了? 她去斗场干什么! 赵羡词觉得自己简直要爆炸。 第121章 121 春和斗场一如既往的喧嚷。 暮春之际,南省已经渐渐热了起来。位于地下的斗场, 显得过分燥热, 加上混杂的汗臭味、台上打出来的血腥味和围观群众到处乱吐的口水,空气里充斥着躁动的腥臭。 赵羡词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在人群中找了一圈, 没有看到秦牧云的身影。她略作停顿, 急忙要去见梁春, 忽然场子里安静了片刻,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吵闹声, 甚至还有不少人吹口哨。 赵羡词心有所感, 转头一望, 台上那个男子身形颀长,一副贵公子模样,天青色长衫愈发衬得他和整个斗场格格不入。脸上则带着一个鬼脸面具, 只是赤手空拳地站着, 手腕一抬, 就露出过分白皙细嫩的肌肤。 尽管打扮成这样, 赵羡词还是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 她倒抽一口冷气, 差点当场昏厥。 拼着一口气,赵羡词努力挤到斗台旁, 急的大叫, 想把人喊过来。然而,在周遭乱糟糟的喧闹里,她的声音被压得几乎没有痕迹。 眼见着斗场上, 另一个选手也上去了,赵羡词急的要往上爬。 可斗台足有两人高,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没个落脚处,哪里爬的上去? 旁边又有维护斗场秩序的打手,光着膀子大踏步过来,硕大粗粝的手掌往赵羡词肩膀上一拍,轻易就把赵小姐撸了下去。 也不知道这一身横肉的大汉有没有用力,赵羡词觉得肩膀火辣辣地疼。 这大汉竟然认识她,“赵老板,您这是做什么?” 赵羡词顿时松口气,“我要台上这个人下来。”她手一抬,指向了秦牧云。 “这恐怕不行,”大汉皱眉,“这是斗场的规矩,上了台,不分胜负就不能下来。” “不行!她一定要下来!” 大汉拦住了她,“赵老板,这事儿您就算见了我们老大,也是没用的。” “那你让我上去!” “也不行,您这身板,要是有个好歹,小的可担待不起。” “你!”赵羡词好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去跟你们老大说,要是台上这个人出了岔子,你们春和船行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赵老板放心,雷阿大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梁春见这边闹起来,又是眼熟的人,于是过来道,“雷阿大已经打了好几场,伤势不轻,这场就算侥幸能赢,也伤不到对方。” “梁老大!”赵羡词听到这话,才稍微放心些,“她要怎样才能下来?” 梁春细细打量一眼台上的青衫男子,笑道,“只要他愿意,这局打完就能下来。”说着,压低声音问,“赵老板这么着急,不知道上面这位是何方神圣?” 赵羡词本不想说,但她不愿意让秦牧云再来,于是道,“我夫人。” “尊夫人?”梁春一梗,顿时有点慌。 赵康的夫人不就是御史小姐?这要是御史小姐在他这里出点什么事,那可真是麻烦大了! 梁春苦笑道,“赵老板,这是怎么回事,尊夫人一个娇滴滴的官小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赵羡词无奈,“你们这里谁都能上台么?都没有准入门槛吗?” “咱这里既然是地下场所,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只要他们愿意,签了生死状,那就都能上去打。”梁春抹了抹额头的汗,“但像尊夫人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要知道是官家小姐,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上去。 梁春又说了句什么,却被淹没在众人的喝彩声里。 台上,秦牧云已经和雷阿大打起来了。然而,不过不过三招,雷阿大就已经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而秦牧云,依旧安安静静地站着,好似衣角都没有动过。 “艹!”梁春震惊不已,“尊夫人身手这么好?” 那雷阿大已经打过三场,而且三场都是赢了的,不然也不能一直站在台上。 这局,本以为雷阿大就算赢不了,至少也要缠斗一番,毕竟雷阿大的功夫,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梁春本来还打算吩咐手下盯着点,千万要注意别让雷阿大伤到御史小姐,现在好了,话都没说呢,雷阿大已经趴下了。 赵羡词也目瞪口呆,她因为忙,没怎么见过秦牧云动手。只是知道,秦牧云寒暑不辍,每天早晨雷打不动要练武一个时辰,尤其上次接到她师父的信,就更是勤奋起来。虽然都是些基础的身法,却被她孜孜不倦地练过一遍又一遍。 “赵老板……尊夫人是练家子吧?”梁春心情复杂,“她是不是来砸场子的?” 赵羡词忙道,“不不,梁老大千万别误会,我娘子应该是冲着雷阿大来的。”又说,“你能不能把她叫下来,我喊破喉咙台上也听不见。” -- 第234页 梁春于是一捂嘴,吹出一个极为尖细响亮的哨音,哨音落,就有人上台请人。 但其实不用人请,这哨音也吸引了秦牧云的注意力。 她自然看到了这里的赵羡词。 于是不急不缓地下来,还非常自然地吩咐旁人把雷阿大也带过来。 赵羡词见她下来,急忙上前问,“受伤了没?” 秦牧云:…… 梁春:…… 旁边需要人扶着才能动的雷阿大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秦牧云微微摇头,“我没事。” 见她目光落在梁春身上,赵羡词才道,“这位是春和船坞的梁老大,也是这所斗场的主人。” 梁春抱拳,“没想到赵夫人不仅是才女,功夫也如此了得,梁某佩服!” “梁老大谬赞,不过是因为雷阿大受伤施展不开,不然也不会轻易败下阵来。”秦牧云声音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刚刚要不是看雷阿大伤势不轻,也不会自己上台。 再让雷阿大打一场,这一会儿可能雷阿大就只能被拖出去了。 梁春对此很不赞同,雷阿大的水平他是有数的,虽然受了伤,但在斗场里依旧是有余力的。没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御史小姐,一拳头下去,就让雷阿大没有反击之力了。 可惜刚刚没有看清,梁春甚至有点跃跃欲试,“不知赵夫人师从哪门哪派?若是得空,梁某也想向夫人请教一下。” 赵羡词:…… 都要约架了可还行? 她赶紧截住梁春的话头,冷下脸道,“梁老大,我娘子不和人约架。” 梁春看看赵羡词的小身板,觉得她那张冷脸毫无威慑力。 然而,又不能不给赵老板面子,毕竟他还等着分食赵麒年的产业呢。 见赵羡词挡在她身前,一副护犊子的紧张模样,秦牧云抿下唇角的笑意,淡淡道,“梁老大客气了,妾身学艺不精,只怕不能奉陪。” “……”梁春深感遗憾,“那好吧。” 赵羡词这才松口气。 秦牧云让人带着雷阿大,也没等赵羡词,先离去了。 赵羡词还在问梁春,“我娘子真的很厉害吗?” 梁春一脸苦相,“赵老板,尊夫人一定是师从哪个门派了吧?” 他没来得及细看,只扫到秦牧云一个收拳的动作。 虽然身法常见,但在斗场里,几乎没有人会在打完架之后做这个动作。 而会有意识做收拳动作的人,至少使的是一套有始有终的功夫,和这里各种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甚至靠着蛮力的莽夫相比,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就是雷阿大,梁春也看得出来,是个学过功夫的人。可雷阿大这样的人,就已经能在斗场里打不少场了,更何况正经有师父的秦牧云? 赵羡词对功夫高低也不大明白,听梁春这么说,不由暗暗点了头。 梁春大手一挥,激动道,“那是哪门哪派?” 江湖上确实有不少门派,但能入门做这些门派弟子的,却也少之又少。 寻常人哪有这等机遇!就连梁春,也不过是早年东奔西窜多了,学了些傍身的功夫,这些年靠着一拳一脚的实战,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至于真正的江湖中人,说实话,再厉害的侠客,也怕群殴。 梁春不是没见过,但却几乎没怎么怕过,一是能说得上来的门派不多,这些门派的人自然就更少;二是他的春和船坞其实也算是个门派,就算得罪了哪家不入流的门派,大不了硬刚就是。他们这些地头蛇,要真说怕,也就是怕官府了。毕竟官府是最麻烦的。 不过,既然是混江湖的,遇到如秦牧云这般,身上有真东西的,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赵羡词见梁春两眼放光,更加下定决心,不能再让秦牧云过来。 又见秦牧云已经离去,赵羡词也不多说,搪塞两句,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赵小姐变着花样的夸秦牧云厉害,“没想到娘子你功夫这么好呢!连梁老大都佩服的不得了!” “文武双全,长得又好,这样的绝世佳人,怎么就让我娶回来了呢?” “还心地善良,性子也好,从来不会跟我生气,就算偶尔生气也依然会记挂着我,帮我的忙,我真是太幸福了!” “……” 她絮絮叨叨了一路,秦牧云冷着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强压着嘴角的笑啐道,“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 “娘子娘子,好娘子,为夫知道错了。”赵羡词拉着她的手晃,“你看,你也去斗场看了,我是不是没有危险?”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秦牧云气头又上来了,狠狠戳她一指头,“我气的是你擅自行动,就算真有什么地方要去,你好歹带两个护卫!我们有那么穷吗?你一出手,就给我建了个藏书楼,怎么就不想着招两个功夫好的护卫?” 要不是身边那两个护卫是父亲派来的,连她的话都不听,秦牧云就让跟着赵羡词了。 “你说到这个,我细细想过了,我们确实需要养一批自己的人。”赵羡词就把学堂的构想跟她说了一遍,“如果我们只收贫苦人家的姑娘,不仅不收钱,还倒给她们钱,一定有许多人争着来!但是,这些人学成后要为我们福隆楼和未来的酒楼打下手。” 甚至因为是自己家的学堂,还可以根据需要选择教授的内容,有针对性的培养人才。 -- 第235页 秦牧云听她详细说了一遍,不禁叹道,“你这脑子,真是天生经商用的!” 虽然教学生不要钱,每月还有少许补贴,但学堂一应事宜都由学生负责,其实也不算多吃亏。毕竟学堂现在是空的,就算是找人来,也是要给工钱的。她们现在是小门小户,家里又没有许多下人,自然分不出这些人力来。 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可行多了。 秦牧云心里松口气,还是有些高兴。 第122章 122 把雷阿大送进医馆后,赵羡词才听秦牧云说了原委。 雷守青早已过了适婚年龄。 原先他们没有安家落户的时候, 四处流浪也不用交税。但现在不同了, 雷家在南省城南安顿下来,一家四口都在官府落了籍。 这一落籍,按照朝廷律法, 女子年逾十七未嫁, 要么由官府强制婚配, 要么就要交人头税六百钱。而且三十岁之前,这个税收还会逐年递增, 每年增加一算也就是一百二十钱。 雷守青现在已经二十有四, 因为没出嫁, 以至于每年要交罚款高达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听起来不多,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 可能一年都挣不到二两银子。 雷家也好在是有当初赵羡词给的那些银子, 再加上这些年雷守青在福隆楼做事, 也得了不少钱, 不然, 这二两银子的罚款根本交不起。 为了雷守青的婚事,雷阿大已经快愁白了头。可雷守青十分固执, 每每给她说媒, 她都坚称不嫁。都说长兄如父,雷阿大本可以强迫她嫁人,但自小就这么一个妹妹相依为命, 到底还是心疼,不愿意强求,甚至,因为担心妹妹年纪大,很难再嫁到好人家,以后出嫁了会吃亏,所以雷阿大不仅要养家,还要努力为雷守青攒嫁妆。 这么一来,当初赵羡词给雷家的那些钱,就显见的不够用了。 再加上,陈苗苗还怀有身孕,雷家很快又要多一张吃饭的嘴,日子就过得越发艰难了。 “二两银子,这轻易谁交得起呀!”赵羡词唏嘘道,“难怪这阵子守青连家都不回了。” 虽然守青一直住在她们院子里,但原先每隔两三天,守青都会回家一趟,最近却好似在福隆楼安家了似的。 秦牧云叹道,“只怕守青也不知道雷阿大在斗场搏命挣钱,不然——” 不然,雷守青可能会满心愧疚的妥协吧。 赵羡词沉默片刻,心里很不是滋味。 两人商量半晌,愈发下定决心要办个女子学堂。 赵羡词亲自筹办,很快诸事妥当,贴出了招生告示。 不过顾及到许多百姓并不识字,赵羡词又让人去附近各村镇敲锣打鼓地宣扬,就两句话,非常好理解,“可畏学堂免费上学,每月补贴一百文钱!” 一开始很多人都不信,但一百文钱都能买一亩旱田了,因此还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试探。 但学堂有规定,只有学子能进入,于是有不少大胆的姑娘,还是过来了。 凭借这种筛选方法,很快招到了十六人。 因人力有限,目前只有秦牧云一个夫子,赵羡词也不愿意太多人。 十六个姑娘一来,就被安排在藏书楼住下了。赵羡词即刻命人为每家送去了一百文钱,并说姑娘在学堂住,一个月可回去一次,吃住全包。 因为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又白得一百文钱,大家求之不得。 秦牧云的学堂就这么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可畏学堂正式上课后,秦牧云邀请雷守青前来帮忙,每月就有一两银子的收入。 雷守青并不知道两位小姐已经了解自己的困境,如今有了更多的挣钱渠道,自然再高兴不过了。可赵羡词也没放过她,福隆楼依旧要她忙活,并且在月终总结大会上,指定雷守青做了何福的副手,并称,如果他们能下个季度能让福隆楼营收翻一番,就将福隆楼盈利分成给他们。 现在福隆楼可用的人并不多,就连晚晴都被拉过去帮雷守青做活了。但,有了赵羡词的承诺,大家反而越发有干劲,绞尽脑汁想让生意越做越好。 赵羡词尝试着慢慢把福隆楼放给雷守青和福伯去做,她自己去忙活酒楼的事。 好在有梁春指点,赵羡词很快就在码头不远处选定一块荒地。 此地距离码头近,又位于淳安街的主干道延伸线上,进出城都极为方便,可供来往客商落脚。 赵羡词对此很满意,准备一番就亲自带了杜三酉来,看看杜老板是否满意。 事关新产业,杜三酉虽然信任赵羡词,还是很谨慎地考察了一阵,这才跟赵羡词说,“贤侄有眼光,这地方虽然看着荒,但胜在位置好,只有一点,周边短打苦力多,又有不少地痞流氓流窜犯事,只怕客人不敢来。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这地方再好不过了。” 赵羡词道,“杜伯伯放心,这事儿我会解决的。” 这地界的地痞流氓,多是要看春和船坞的脸色。赵羡词许给梁春重利,买他罩着这里新开的酒楼,梁春眉开眼笑,却道,“赵老板,你给的银子够多了,梁某人有心交你这个朋友,自然会罩着你的生意。不过,如果你能让尊夫人收我为徒,别说罩着你了,以后您就是我师公,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一声,徒弟万死不辞!” “……”赵羡词万万没想到,秦牧云来了一趟斗场,竟让梁春如此心心念念!她断然拒绝道,“梁老大,这可不行,我娘子忙着学堂的事,没时间教功夫呢!” -- 第236页 梁春叹道,“可惜我不是个姑娘!”可畏学堂很有名气,要不是只收女子,梁春早就想去了。 赵羡词只好笑着赔了一会儿不是。 然而,赵羡词低估了梁春对正经武学的狂热程度。 秦牧云第一次当先生,开始还很紧张,但慢慢地就渐入佳境。 底下坐的那些姑娘,原本叽叽喳喳只想凑个热闹,但一遇到御史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讲课又那么有趣,很快也听入迷了。 如此过了半月之久,学堂的规矩立了起来,姑娘们读书也越发如饥似渴。 原先赵羡词为秦牧云搜罗的那些书就起了作用,如今都搬到藏书楼顶楼,可供姑娘们取阅。 只有一点,藏书楼是秦牧云的私藏,如今虽然愿意给学生们读,却因为没个管束,总不大方便。因此一遭,本想让雷守青帮忙看下,但守青和晚晴这阵子都忙着福隆楼的事,花样百出,没多少心思放在学堂上。 原本请雷守青帮忙,也不过是想悄悄帮她一把,只是让守青帮忙给学生们统一采购衣裳和食物。实际上,日常诸事,常常靠罗瑶帮忙。 只是罗瑶并不住在府上,每日过来需要时间。 如此一来,其实学堂还是很缺人手,秦牧云想了想,就安排学生轮流守藏书阁,每天谁取了什么书,都要登记在册。开了这遭先例,秦牧云又依样画葫芦,总共十六人也不多,就让学生们自己每月轮流管事,倒也勉强井井有条。 一旦步入正轨,事情就顺利多了。 秦牧云的重心都落在了学堂上,不是要思考教姑娘什么书,就是继续写自己当初落下的本子。以至于久而久之,赵羡词忙了一天回到家时,秦牧云都还没有回来。 如是过了十多天,赵羡词实在受不了,也不管夜色已深,坐轿子就往藏书楼去。 学生们都已经睡下。 只有秦牧云还在整理自己的藏书,她非常珍爱赵羡词为她辛苦搜罗的孤本珍藏,很是不舍得给学生看。不过好在,学生们还都算乖巧,干干净净的看,整整齐齐的放回来,也没什么损伤。 罗瑶也在。 昏黄的烛光下,映得秦牧云的脸庞雪腻一般诱人。 罗瑶心不在焉地帮她收拾桌案,目光却一直追随着眼前的姑娘。 甚至望着秦牧云光滑的玉颈,忍不住吞了口水。 “唉!”罗瑶暗暗叹气,有点可惜这样的妙人被别人占了先机。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没有那赵羡词,因为秦牧云的身份,只怕她也不会去招惹。 只是…… 如今既然见了,就难免心动。 她想,十七娘看中的,竟然是那赵羡词?秦先生这样的仙子,十七娘都看不上? 来到南省已经有小半年了,这么久以来,时常在秦牧云身侧,以至于罗瑶沉寂二十多年的心脏,近日越发陷进了“秦先生”三个字里。 甚至,她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秦牧云踩了高凳,正一本一本把书抚平放好。 觉察到身后过于灼热的目光,让她不由皱了眉头。 这个“罗瑶”,她观察很久了。 甚至于,她已经找到真正的罗瑶,并把罗姐姐安置妥当,也没发现眼前这位自称“罗瑶”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有什么目的。 要不是罗姐姐的孩子小囡还在她手中,秦牧云都忍不住要对这个人出手了。 这一走神,高凳就有点歪。 罗瑶见状,心里一抖,叫道,“秦先生!” 她下意识地脚底轻轻一跃,身轻如燕的就要上前接住秦牧云。 却没发现,秦牧云眼底暗光一闪,轻轻巧巧落在旁边。 罗瑶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 秦牧云眸光闪动,笑不及眼底,“你身手不错。” “……”罗瑶淡定地收回手,不在乎的道,“这不是看先生你危险,急中生智么!” 秦牧云也不多问,仍旧自顾收拾东西。 罗瑶看她根本没正眼看自己,心里很不愉快。 不由摸摸自己的脸,不忿地想,若是她见了自己真正的模样,未必不动心。 只是……罗瑶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秦牧云,虽然她的功夫还只是基本套路,不易看出何门何派,但她运气的法子实在太眼熟了。再加上,府上那个莫小十,显然就是墨家机关术弟子,却口口声声叫秦先生“师姐”…… 而自己佯装的这个“罗瑶”,也与墨家弟子莫晓星关系匪浅。 秦牧云很可能是墨家外门弟子吧,想必知道的还不多。 罗瑶心里滋味难言,拜谁门下不好,偏偏拜在墨家! 第123章 123 赵羡词过来的时候,藏书楼只有顶楼还亮着灯。 已经收拾到尾声, 罗瑶愈发放肆地盯着她看。 秦牧云按捺着不满, 觉得罗瑶的狐狸尾巴要藏不住了。 赵羡词敲敲门,进来发现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脸色就不是很好。尤其罗瑶的眼神, 有种赤|裸|裸不遮掩的热切, 让赵羡词心里一紧, 快步走到秦牧云身边,牵住她的手, 有点委屈的问, “娘子, 你怎么还不回家?” 又说,“你这阵子,总是回家很晚, 不想我么?” 秦牧云动作一顿, 也不收拾了, “这就回。”于是向罗瑶告别, 牵着赵羡词回府去了。 因距离较近, 又有护卫跟在身侧,两人就选择了步行。 -- 第237页 一路上, 赵羡词都没怎么说话, 神态怏怏的,显见的低落。 秦牧云看见,轻叹一声, “怎么了,赵姐姐?” “我不想做生意了。”赵羡词扭过脸去,少见的冷淡下来,却还是让秦牧云听出她的赌气来。 秦牧云动动唇,还没等开口,赵羡词又轻叹一声,拉过她的手在唇边轻吻了一下,“我整日忙,你也整日忙,都见不到人影,让人好不痛快。” 这阵子,学堂才刚开始,秦牧云难免要忙许多。赵羡词自不必说,每日少有闲暇。秦牧云沉默片刻,才感慨道,“原来还道做个闺中小姐无趣的紧,现在看来,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无忧无虑倒也没什么不好。” 赵羡词心里一紧,顿时觉得愧疚起来,“云儿,对不起,我让你受苦了。” “傻话,”秦牧云摸摸她的脸,“现在虽然要忙于生计,但好歹我们不必仰人鼻息,不受那些闲气,比什么都好。不然,只怕你我现在,不知许给了什么样的人家,还在家相夫教子呢。” 两人一路闲聊,难得有如此独处的光景,倒也别有情趣。 次日一早,赵羡词觉得天还没怎么亮,秦牧云就要起床去习武。 “难得今日没什么大事,你多睡一会儿嘛!”说着抱住她的腰,赖在身上不让人起来。 秦牧云无奈,只好亲亲她的额头,“上次师父信中说要来,京中距南省最多也不过半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到时我要是基本功不扎实,怕是要挨罚。” 赵羡词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不过,她这两日没有多少要紧事,就叮嘱福伯和守青,如果有什么要事,就直接来家里找,这才有了与秦牧云卿卿我我的时间。 好在这几日倒也太平,赵羡词美滋滋的看秦牧云习武,又陪着去学堂帮忙,倒让罗瑶没有可趁之机。 这日傍晚,学生们下了课,已经准备收拾东西回去温习功课。晚晴匆匆忙忙跑过来,做贼一样叫道,“公子,公子,不好啦!” 赵羡词还正在和秦牧云一道整理书籍,怪道,“出什么事了?” “大公子好像出事了!”晚晴说,“这会儿正在府上等着,说一定要见到你。我看脸都被人打青了。” 赵羡词听罢,心道,可能是梁春要收网了。 于是让晚晴留下陪着秦牧云,先不要回去,免得被赵麒年看见,又要一番折腾。她自己出了门,果然没走几步,就有一个穿短打的粗衣大汉过来,拿着梁春的信物说,“赵老板,我们老大说,事儿要成了,只等您了。” 赵羡词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这两天自会前去求见梁老大。” 待一路回到家,还没进门,赵麒年就冲了过来,叫道,“兄弟,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大哥何故如此?”赵羡词拉住他,“有事慢慢说。” 赵麒年自从去过斗场,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斗场比赛,与斗鸡斗蛐蛐异曲同工,但要烧钱得多。再加上梁春在背后有意操纵,于是赵麒年在连赢好几天后愈发膨胀起来,每天点卯。可惜,不过一个月,他的好运气就不见了,而且越输越惨,越惨越输。 如今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赵麒年几乎把全部家当都填进去了。 他是一点一点输掉的,初时还没意识到自己输了多少,直到近几日,才发现身上的地契铺面乃至仆役都全输光了,这才开始发慌。 本想如以往那样赖账,可是,梁春是什么人?又岂能容他如此。 赵麒年这才被狠狠揍了一顿。一开始,他去找了杨士显,指望杨家让衙役去砸了春和斗场,可惜,梁春年年都会给杨知府送好礼,杨士显也是知道的,况且,他向来与赵麒年不过是表面兄弟,还不大看得上这么没脑子的人,于是敷衍一番,把人打发出去了。 更绝的是,杨士显还趁机踩了一脚。 赵麒年作为墙头草,有时能给杨士显当枪使,有时又过分听赵羡词的话,尤其杨士显听说了赵麒年帮赵康那个福隆楼开张的事。杨士显现在轻易不敢动赵康了,毕竟人家现在是御史赘婿,万一惹恼了秦御史,搞不好一纸弹劾下来,他爹的乌纱帽就危险了。 但被赵康压过一头的这口气,杨士显是万万咽不下的。如今见赵麒年没了用处,赵家更是日益衰败,索性亲自写了诉状,轻易地就把赵麒年在户部的挂职捋了下来。 赵麒年得到正式文件时,这才慌了。 “兄弟,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赵麒年抓住她的手,“外面都传得有鼻子有眼,都说你是我爹的私生子,我们就是嫡亲的血亲兄弟,康弟,你不能见哥哥遇难不管啊!” 见赵康皱眉,赵麒年又忙说,“家产都好说,只是我的官职——康弟,你看,你是秦御史的女婿,你说话一定有份量,只要你肯帮我说两句好话,这事儿一准能成。而且,我也不白让你帮忙,我娘已经给京城周家去了信,相信很快就有好消息了!等我东山再起,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还在这信誓旦旦,却不知家里季馥兰为这事儿,几乎愁白了头哭瞎了眼,如今也不过刚四十出头,就已经添了白发。赵麒年的官职,原就是她花钱买的,自然要打通各种关节,周家也是出了力的。如今被弹劾,自然还可以再找周家她姐姐帮忙,只是上次没能撮合成周雪津和赵羡词的婚事,季馥兰那会儿就觉察出,她姐姐不大看得起她。 -- 第238页 季馥兰心里有气,不愿受那委屈,这才急急忙忙回了家,也好久没联系。如今再去信,还是求人,她便又要白白吞下这委屈,更低人一等。 但是,为了儿子,她几乎咬碎了牙齿,还是忍耐着极卑微恳切地给姐姐去了信。 一时间,又怨赵羡词没福气,觉得倘若当初赵羡词进宫选秀成了皇妃,这南省哪里还有人敢给她们母子难堪! *** 赵羡词听他说完,脸色就冷了下来,“你现在求我有什么用,当初赌的时候毫不收敛,现在出了事,也毫无悔过之心,莫说我无能为力,就是有办法,也不会帮你。” “你!”赵麒年没想到,一向对他好言好语的赵康,竟然突然变了脸,态度如此冷淡,眼角余光都是冷峻的漠视,让赵麒年简直呕了一口老血。 他本想立刻甩袖就走,但因实在别无他法,看母亲的态度,那周家也不知可不可靠,说不定还不如御史女婿有用,便平生头一遭忍耐下来,赔笑道,“康弟教训的是,确实是为兄没有分寸,我以后一定改!你看,你能不能就帮帮忙?这样,如果你肯帮我,我立刻让人安排你认祖归宗!” 好似这是天大的恩赐一般。 赵羡词眉头紧皱,平静的望着他,眼里却是忍不住失望。 她了解自己的哥哥,他根本没有悔过之心,如今甚至还想以认祖归宗这种事来威胁她,好似这是杀手锏一样。 倘若她真是父亲的私生子,或许会有用吧。 可惜她不是。 赵羡词转个身,冷漠道,“送客。” “赵康!你敢赶我走!”赵麒年咆哮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爷给你脸叫你一声弟弟,你一个卖货的下贱商人,根本不配入我赵家门!” 赵羡词听他如此叫嚣,眼神越发冰冷,“等一下。” 她叫住小厮,一步一步走到赵麒年面前,“你说什么?” 那声音异常冰冷,以至于赵麒年一下就哑了火。还想叫嚣,却被赵羡词的下句话给堵回去了,她说,“你父亲赵采办是不是商人出身?赵家门楣,若非赵大人经商有道,又何以为立?” “那——那不一样!我家是皇商!奉旨经商!岂是寻常商贾能比的!” “呵,皇商,”赵羡词揪住他的衣领,“没错,赵家是皇商,富甲一方,要钱有钱,要权有权,那么,请问,我的好哥哥,赵家又是如何沦落到如今这一步的?” 字字诘问,让赵麒年想狡辩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他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怒气,以至于赵麒年都怀疑,如果自己下一句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这个赵康会一拳砸自己脸上。 他于是咽了口水,明智的选择闭嘴,任由赵康府上的人,把他扔了出去。 赵羡词气的脑仁疼。 都到这一步了,赵麒年依旧死鸭子嘴硬,半点悔改之心都没有。赵羡词可以想象,上辈子即时他们母子最后丢下自己逃跑了,想必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凭赵麒年这好吃懒做浑身恶习的性子,最后靠母亲做活养他都不是不可能。 一定要让他狠狠吃下苦头。 赵羡词下定决心,深呼吸一口气,决定去找梁春。 第124章 124 梁春万万没想到,这位小赵老板如此狠厉, 竟然要他去抄赵麒年的家! 抄家是不可能抄家的, 梁春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抄官眷的家。 “赵老板,要我说, 做人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咱们把赵家的产业拿过来就算了, 难道非要把人家逼得家破人亡吗?”梁春擦着自己的刀,言辞恳切, “说实话, 赵老板, 您是不是和赵家母子有仇?” 赵羡词来的时候就预料到了,梁春八成是不敢搬空赵家的。不过她说的也不是让抄家,只是问问梁春, 能不能收了赵家的房子。 没想到把梁春吓成这样。 看看梁老板粗眉大眼的狠劲儿, 这要真是换了个人家, 只怕梁春巴不得去抄家吧。 如今看来, 想把赵麒年逼入绝境, 只能另想办法了。 眼下更着急的是,本来杜三酉好生研究着酿酒的新方子, 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赵羡词去府上品鉴一番。赵羡词虽不懂酒, 但凑个数捧个场还是很可以的,况且杜三酉懂就行了。 可这几天,杜三酉却再没来请过她。 赵羡词找人打探了一番, 才知道,又是为了杜家独子杜翰林。 已到适婚年龄的不止雷守青一个,魏家早两年就在为魏青梅找对象,大半年前甚至还向赵羡词抛出了橄榄枝,那时还被魏青梅亲自前来拒绝—— 说起来,魏家小姐也是个很勇敢的人了。 “真是没想到,魏家竟然能同意把魏家小姐给杨士显做妾!以魏家这样的地位,怎么可能呢?”赵羡词对此实在不能理解,妾室如同货物,轻易就能买卖甚至送人,不比明媒正娶的妻子,几乎和下人差不多。 秦牧云递给她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我们一直收集的魏家资料,魏、杨两家联姻已久,这魏家小姐只怕早就预备好许给杨家那个登徒子了。可惜,杨家为拉拢京中势力,为杨士显配了京官之女,如今虽尚未成亲,但大事已定。魏家还想嫁女儿,就只能当妾了。” “可怜那魏青梅,早先见着她,我还觉得魏家小姐挺有主见,谁料竟有如此遭遇。”赵羡词唏嘘不已,关键在于,杜翰林一直钟情魏青梅,原先魏青梅要做别人的妻子,或许他还稍微好受点,现在倒好,魏青梅要给杨士显当妾室,这让杜翰林怎么受得了! -- 第239页 于是闹将起来,非要带魏青梅私奔。然而,杜三酉岂会容许他做这种事?就把人锁在家里。但杜翰林并不放弃,甚至以死相逼,以至于把杜三酉都急病了。 “正是因为,南省人人都知道,魏青梅与杜翰林两情相悦,甚至有私相授受之嫌,这才让魏家做出让她当妾的决定吧。”秦牧云眼眸低垂,指尖扫在魏家资料上,忽然一顿,问道,“羡词,你们家落败后,这杨家与魏家联手,而杨士显又视你为眼中钉,你有没有考虑过和杜家一起?” 赵羡词愣了愣。 她还没有想过这些。但秦牧云说的在理,赵麒年是撑不起赵家了,赵家的落败已在朝夕之间。而这南省的生意就这么多,她如果想做大,只靠自己是远远不够的。现在看来,也唯有杜三酉能与她联手,不然,只怕难以与杨魏两家对抗。 “虽然,他们可能会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明面上不会对你做什么,但是暗地里,怕是不好说。”秦牧云点了点册子,“你不觉得奇怪么,你哥哥向来不成事,你家的产业却没有人动,魏、杨两家可不像有这么好心。” “我早觉得这事儿有古怪,”赵羡词道,“杨士显明里暗里坑了我哥哥不少产业,但似乎一家都没有在他名下。而魏家,从始至终都没有露个面。如果说他们真的嫌钱多,不在意我家产业的话,那么杨士显不会与我哥周旋那么久,魏家当初也不会想招我做赘婿。” 赵羡词沉吟片刻,“这说明,他们都想要,很想要,却出于什么原因,不敢动手。” 秦牧云犹豫片刻,“其实,这阵子,我查到一些东西。”因为调查罗瑶,秦牧云无意中得知,当年的南省,以赵家为尊,甚至杨知府都要位于赵自省之下。魏家就更不必说。 赵家鼎盛之时,在南省一骑绝尘,无人可望其项背,生意做的大,利润也大。 这才是皇商的威名。 直到赵自省意外死亡之后,魏、杜两家才慢慢起来,其中,杜家是因为赵自省的提携,魏家的发家因由却并不清楚。甚至于,有传言说,魏家当年全靠杨家扶持,才很快崛起。 把这些都告诉赵羡词后,秦牧云又说,“杜家虽然也没有碰赵家产业,但显见的是杜伯伯过分崇敬赵大人,不过,以他与伯父的交情,你或许可去打听一二。” 赵羡词苦笑摇头,“我旁敲侧击问过许多次,别看杜伯伯平时话多,但一提到我爹当年的死因,就只会摇头叹气,也不愿意提往事,只让我好好做当下的事。” 显见的,杜三酉也是当年诸事的知情人之一。 但不知出于什么缘由,竟能让所有知情人不约而同不分立场的,同时选择了闭口不言。 最是见不得赵姐姐苦闷之色,秦牧云合上册子,凑近了些,“夫君勿忧,你眉头一皱,我便也跟着不快了。”说罢,轻吻在赵羡词唇上,低声轻语,“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慢慢解决,好不好?” 赵羡词闻着秦牧云的香味,舒服地叹了一声,“怪不得人们常说红袖添香,有娘子这样的解语花,便是多少烦心事都要抛下了。” 她把秦牧云抱了个满怀,只觉得满心沉甸甸的心事都融化开来,只有温暖如初。 秦牧云笑笑,吻着她的头发,沉沉道,“夫君,夜色已深,不如我们早点休息吧。” 赵羡词望着她笑意莹然的眼眸,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咽了口水。不由伸手摸到秦牧云的咽喉处,摩挲道,“好是好,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说看?” “我……想要你……” 秦小姐原本肌肤莹白如玉,这段时间一直坚持苦练功夫,以至于白皙的肤色中透出粉嫩的鲜活,愈发诱人心魄。赵羡词每每瞧见,总觉心动。 因而欲动。 可惜,要不是太累,就是太弱,总是很难有机会好好品尝一次娇花,便深感遗憾。 秦牧云低笑,赵羡词指尖摸索着,觉得秦小姐的笑声好像在自己指尖跳动一样。 “这我可不答应,各凭本事。” 赵羡词动作一顿,急道,“这凭的哪门子本事!你如此说,岂不是也要我去习武才行?” 看赵姐姐当真是急了,秦牧云微微低头,脸色有些红,这才问,“真的很想么?” “唉,朝思暮想,馋得很。”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秦牧云,“我可是你夫君呢!” 秦牧云实在受不了她委屈巴巴的模样,便捏了捏赵羡词的手指,轻轻哼一声。 算是默认吧。 赵小姐心潮澎湃,甚至恨不能抱着人在书房就地正法。好在,隔壁就是卧室,到底也是一度春宵。只是,夜色中,秦小姐音如天籁,每一呼吸入耳中,都让赵羡词愈发激越,好似发觉了天大的兴味,硬生生把身姿矫健的秦牧云折腾地下不了床。 秦牧云是万万没想到,弱不禁风的赵姐姐竟能这般如狼似虎,简直要把自己掏空了。于是第二天,一觉睡到大中午,头一次没有按时起床习武。 赵羡词也没起那么早,但是起来后发现,右手好像废了一样。 什么也没做,就已经在发抖。 以至于晚晴过来跟她说准备妥当时,就看见自家公子左手捏着右手手腕,却止不住一直发抖。 晚晴吓了一跳,“公子,你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 -- 第240页 “……”赵羡词尽力保持着如常的微笑,把晚晴请了出去。 “公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人手已经按照秦小姐说的安排好了,只是这许多日都没有动静,今晚还要继续吗?” “照旧!” 赵羡词关上门,只剩下自己时,又试图拿笔写字,可惜,笔都拿不起来。 她倒抽一口冷气,怪道,“昨晚明明觉得很有力气,怎么今天起来就这样了呢?” 然而并没有人能回答她。 又去卧室看了几次,秦牧云沉沉睡着,锦被之下未着寸缕,玉颈以下乃至半个酥|胸都暴露在空气里。 赵羡词看着,小心翼翼地给她盖好,指尖划过秦牧云肌肤,余韵之下,还是让秦牧云喘息着嗯了一声,不知是拒绝还是享受。 太美了。 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赵羡词忍不住喉头微动,咽了口水。 又按了自己的手腕,觉得还可以再来一场。 可看秦牧云如此疲倦,她轻叹一声,嘱咐福莘好好照料,自己打算收拾一番,先去杜家看看。 赵羡词觉得,秦牧云说的没错,倘若能与杜三酉联手,自然最好不过。 而杜三酉又只有杜翰林一个儿子,这杜翰林虽有些不成事,但为人倒也不算太差,至少比她哥赵麒年要强上许多。如今既然知道杜家的事,于情于理,还是要去探望一下。 只是出发前,赵羡词找人去给赵麒年带口信,说只要有抵押,就愿意借钱给他,能不能打通关系还是只能看他自己。 赵麒年已经穷途末路了。因没了官职,又被杨士显抛弃,以至于南省二代圈子都不大待见他,平日里那些酒肉朋友更是见都不见。他困顿许久,找不到出路。母亲寄往京中的信,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半载,可能才会有回音。 他怕自己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这个时候,收到赵羡词的口信,对他来说,简直是天降甘露,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而赵羡词,还没刚到杜府,就少见的看见官府衙役出动,直奔淳安街而去。 看方向,好像是奔着福隆楼方向去的。 赵羡词顿住脚步,正考虑要不要立刻去福隆楼,就看到杜府大门右侧的墙头,一个人影从墙上落下来。 摔在地上。 赵羡词惊讶地看着他,“杜公子?” 杜翰林慌忙爬起来,连忙做出嘘的手势,捂着摔疼的侧腰就要跑。 他跑,原本也不要紧。 关键是,赵羡词看见小路尽头,有一个躲躲藏藏的姑娘。 能让杜翰林这么激动,拼着摔断腿也要跳下来的人,只可能有一个。 眼见着杜翰林一瘸一拐地朝那姑娘走去,赵羡词幽幽开口,“杜公子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走么?” 既然是逃出来的,那自然是什么行礼都没有收拾。 而躲着都不敢见人的魏青梅,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125章 125 杜翰林猛地顿住脚步,远远望着魏青梅, 本就没有底气, 现在更是却直发虚。 可他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要给杨士显那样的人做妾,便什么也顾不了了,于是咬牙道, “我有手有脚, 只要肯吃苦, 一定能养活阿梅!” 有如此决断也不枉是个好儿郎,只是…… 赵羡词轻叹一声, “魏家小姐许的是知府之子, 你们若是没有办法离开, 南省只怕没有你们的藏身之所。到时候,你是个男子,自然无碍, 那魏小姐尚未出阁, 却与你私相授受, 便是吐沫星子都要淹死她了。何况, 届时, 杨、魏两家还能容她?” 可要是想离开,身上没钱, 怕是寸步难行。 杜翰林嘴里发苦, 忽然转头噗通一声跪在赵羡词面前,“这老板,求你大发慈悲, 借我点钱,来日我一定加倍奉还。” 赵羡词被他吓了一跳。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杜翰林也是对魏青梅一片痴心了。 魏青梅看见这边情景,本来急的团团转不敢过来,这会儿也咬咬牙,着急忙慌地奔过来,眼含泪花扶住杜翰林,“翰林哥!”她鼓足勇气,才做出和杜翰林私奔的事来。魏青梅知道,只要自己肯,杜翰林就是拼了命也会带她走,可眼下见杜翰林跪在人面前,魏青梅一下就受不住了。 赵羡词吓得跳了两步,躲开他,忙道,“你快起来。 杜翰林却似下了决心,“求求您!” “翰林哥!”魏青梅眼泪掉下来,实在拉不动,只好眼泪汪汪地望着赵羡词。 赵羡词嘴角一抽,她来之前是有意帮杜翰林的,毕竟作为杜家独子,只有杜翰林安生了,杜三酉才能专心做生意。不然,家里头唯一的指望没了,杜三酉只怕也不好。 但是现在,这个愣头青跪在她跟前,让她动容的同时,也感到头疼。 “你先起来,我不是不可以借钱给你们,但这并不能解决你们的问题。”赵羡词不得不俯身去扶,“你们就这么走了,杜伯伯岂不得一病不起?再说,你们是走了,杜伯伯无权无势,一个人留在这里,魏杨两家沆瀣一气,岂能容他?” 杜翰林满心愧疚,和魏青梅相视一望,问道,“赵老板这么说,可是有办法?”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赵羡词无奈,“你们先起来。” 这两人也是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如今见有人似乎能帮忙,顿时望着赵羡词的目光充满了期待和感激。 -- 第241页 赵羡词被他们看得头皮发麻,想了想,决定先安置好魏青梅,于是叫来一顶小轿子,把人悄悄送到了秦牧云的学堂。 ** 杜三酉正在病床上长吁短叹,就听到下人惊惶来报,一个说大公子又跑了,还没来得及听第二个人说,就气的心头一梗,脑袋发昏,“快去找!” 小厮慌慌忙忙要去,另一个就说,“老爷老爷,不用去找了,赵老板带着公子过来了!” 杜三酉一听,急忙迎出去,“贤侄,贤侄!” 就看到赵羡词旁边站着的杜翰林。 杜三酉气的随手抄起扫帚就往杜翰林身上打,险些打到赵羡词。 杜翰林忙躲在赵羡词背后,叫道,“赵老板救我!” 赵羡词:…… 赵老板表示并不想管。然而看在自己是来找盟友不是看热闹的份儿上,赵羡词还是非常尽职地拉了杜三酉一把,“杜伯伯,您先消消气!” 杜三酉恨铁不成钢,“贤侄你别拦我,今日我一定要打死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 闹了一场,还是以杜翰林被关回房间宣告结束。 赵羡词本想好好劝一劝,但刚刚福隆楼去了衙役,她心里还牵挂着。 只是依然坐得稳,端等着看有没有衙门的人来叫。 杜三酉敷着头,额上青筋未消,叹道,“混小子真是没出息!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了。” 以前觉得,虽然杜翰林读书不好,但好歹也是个正经青年,为人还过得去,可自从认识了魏青梅,这小子就好像脑子里少了个筋,净做些不靠谱的事。 “杜公子当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时冲动也是难免。再说,男子汉大丈夫,为了自己的女人拼搏,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赵羡词安慰道,“杜伯伯还是保重身体要紧,我看杜公子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杜三酉连连叹气,还一边摇头,“原指望他能中个功名,可谁想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功名没考上,对象也没有,就吊死在一棵树上。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儿子都出生了!”这才顿了顿,道,“贤侄,家里出了这档子事,确实耽误了我们酿酒的进度,还望贤侄见谅。” “杜伯伯哪里话,酿新酒本就不急于一时,小侄儿不过是担心杜伯伯您的身体,特来探望。”来之前已经托人将补品送上了。 杜三酉看看他,“要是我儿子能有你十分之一,我也知足了。” 赵羡词敛眉,“杜伯伯谬赞,杜公子有情有义,不失为一个好男儿。” 她却想,要是真贪上自己这么个“儿子”,杜伯伯只怕头都要愁掉了。 在杜府稍坐片刻,一直没等到衙门的人来。赵羡词略作思忖,又道,“那魏青梅我见过,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姑娘,如果杜公子娶了她,说不定还能约束下性子。杜伯伯何不再去求亲试试?” “这南省,人人都知道,三年前,我就亲自向魏家上门提亲过,但是魏家看不上我们这样的商贾出身,怎么也不愿意。”杜三酉叹道,“魏小姐我也见过,说实话,挺满意的,奈何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两样都占不到,也是个可怜孩子。” “杜伯伯,如今南省局势明显,赵家是衰败了。”于是把赵麒年输光家产的事告知,惹得杜三酉青筋直跳,仿佛恨不能立刻提刀去赵家。赵羡词一边安抚一边说,“早先南省,三足鼎立,倒还太平。如今赵家一倒,魏杨两家又日益亲密,只剩下杜伯伯一家,怕是要被排挤的。”她道,“更休说,我这个新来的出头鸟。所以我此次前来,有两件事想求杜伯伯帮忙。” 杜三酉又如何不知这些事?早也有所准备,只是因为杜翰林一事,迟迟没有来得及动作。这会儿听赵羡词一说,忙道,“贤侄尽管直言。” “一则,赵麒年走投无路,怕是要来找父亲的旧人帮忙。但这南省,有能力帮他的也不多,杜伯伯就是其中之一,我希望您不要插手此事。” 杜三酉听罢皱眉,“他毕竟是赵大人的独子——”说着,想起赵康的身份,又叹道,“贤侄,就算你看不惯他们母子,也不要赶尽杀绝才好呀!” 赵羡词哭笑不得,“杜伯伯误会了,我与赵麒年相交以来,愈发觉得不让他吃些苦头,他是难以成事的。因此,想借此机遇好好调|教一番,绝无害他之心呀。” 她好一番解释,杜三酉才半信半疑地勉强答应,“既如此,我依贤侄就是。” “第二件,关于杜公子和魏小姐的事,若能玉成二人,一则可让魏、杨两家多少有些嫌隙,二则,也全了二人一片心意,不知杜伯伯意下如何?” 杜三酉愣了下,苦笑道,“贤侄想法虽好,但他二人婚事,只怕没有指望。” “那也未必。”赵羡词想,这魏青梅一看就知在魏家也并未多受宠,好在有主见,倘若她打定主意配合,这桩婚事,说不得还有转机。 杜三酉认真看了他一会儿,想到赵康以白丁之身娶了御史之女,一时间又觉得有希望。便道,“若是贤侄能玉成此事,便不止是对我儿有恩,杜某也感激不尽!日后,定为贤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毕竟,就这么一个独子,又陷得如此深。若不能及时让他回头,杜三酉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杜伯伯客气,这本就是两全其美之事,不过办法我还没有想到……” -- 第242页 正说着话,外面下人着急来报,“赵老板,不好啦,衙门来人,说从福隆楼抓走一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要传您去问话呢!” 赵羡词眼波一转,气势便弱了下来,无奈道,“杜伯伯,您看,看不惯我和福隆楼的人多的是呢!也不知道因何得罪了江洋大盗,竟劳动这样的恶贼来,没取我性命已是万幸!” 杜三酉急的站起来,“贤侄,你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赵羡词摇摇头,“我自问来到这里后,从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更别提什么江洋大盗了。也不知为何盯上我,若说富有,现在南省最富的应该是魏家,怎么偏偏对我下手呢?” “这——”杜三酉脸色一白,嘴唇翕动半天,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贤侄,你现在算是继承了你父亲的产业,以后可要多加小心,赵大人虽然生意做的广,但得罪人也不少,那些亡命江湖之徒如今未必不会卷土重来。” 赵羡词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我父亲,还得罪了江湖中人?” “嗐,做生意嘛,虽说和为贵,但走南闯北的,难免遇到一些谈不来的。赵大人又是个硬脾气,也没少得罪人。贤侄你——你多加小心才是。” 赵羡词作出一脸着急相,“这可让我怎么小心!连谁要害我都不知道呢!” 杜三酉眼睛又暗了暗,还是不肯多说。 赵羡词扫一眼,也不急。就道,“我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她向杜三酉告辞,杜三酉却道,“我同你一起去!” 另一边。 送魏青梅的轿子刚进藏书楼,就发现门口守着两个腰杆笔直配着大刀的护卫。 秦牧云让人把她接进来,魏青梅一进去,就惊讶地发现,秦小姐竟然正在教姑娘们习武! 前阵子去斗场打了一架后,秦牧云觉得,普通女子若是有这样的身手,对付寻常流氓是足够了。因而生出教姑娘们习武的念头,她又有十来个学徒,就顺手教了一次,结果姑娘们非常激动,每日上完课就要习武,秦牧云就顺其自然地教了起来。 见魏青梅过来,她朝人点头示意,就让福莘把人迎来。 福莘一边把人往楼里接,一边说,“魏小姐,我家小姐教人习武的事,可千万不要告诉赵公子!” 因为,秦小姐有意训练一批可信的护卫,既能让姑娘们自保,又能保护赵羡词。 但她对自己的武艺也不是很有信心,所以便悄悄做,想等着师父来了之后,请教一下功夫的事。 第126章 126 福隆楼门前围了一圈人。 赵羡词远远看去,只看到躲在雷守青背后的晚晴, 和一堆维持秩序的衙役。 晚晴见她过来, 急忙来迎,“公子!”她既兴奋又紧张,“你都不知道我们抓住了谁!” “我知道, ”赵羡词笑笑, “罗大姐是不是?” 晚晴呆了呆, “公子你好厉害!”她虽然早早就接到赵羡词的命令,要在福隆楼雇一些打手, 说是免得遇到歹人起意, 以防万一, 但晚晴觉得,福隆楼这么大的排面,雇些打手也是应当的。 万万没想到, 这是赵羡词和秦牧云为罗瑶准备已久的天罗地网。 既然秦牧云猜出这位罗大姐心怀不轨, 就不可能不做预防。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但仔细考虑了下, 因为赵羡词常常在福隆楼, 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便在福隆楼安插了不少打手日夜轮值。 然而一直没遇到什么事情, 以至于秦牧云和赵羡词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晚晴可不知道这是家里两位等待多时的了, 她道,“但是,这个罗大姐好厉害!一个人能打十来个, 要不是守青及时出手,她就跑掉了!” “竟然这么厉害!”赵羡词也不知道罗瑶深浅,听晚晴这么一说,才有些心有余悸。这段日子以来,为了不让罗瑶起疑,一直都由着她跟在秦牧云身边,如今想想,万一她图谋不轨,秦牧云岂不危险? 赵羡词因而后怕不已,心里悔不当初。 大门当前,衙役们大枷锁着罗瑶,就要押送府衙。赵羡词小声问,“怎么惊动了衙门的人?” 赵羡词并不是很信任衙门,且不说杨知府为人做官是否清正廉明,就凭杨士显与她的过节,这事儿一旦交给衙门,只怕并不能善了。 “公子,这罗大姐太厉害了,守青也打不过她。福伯这才去报官,守青好不容易才拖住她,衙门的人来了,大家一起上,才抓住了她。” “……”赵羡词感到震惊,“她一个弱女子,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身手这么好吗?” 一旁雷守青脸色苍白,听见她这话道,“公子,这罗瑶只怕不是什么正经江湖人,她出手极为狠辣,而且还会用毒。” 赵羡词急忙问,“你中毒了?快去请大夫!” “公子别担心,福伯已经去了。”雷守青道,“她似乎有所顾忌,我没什么大碍。” “还是等大夫看完再说。”赵羡词让晚晴扶着雷守青进去歇会儿,不用在外面守着了。 本来,她和秦牧云的打算是,待罗瑶有所动静时,私下捉拿了审问,也好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为何而来。但现在,既然衙门插手了,赵羡词也不好再做什么。 眼睁睁看着罗瑶被带走。 然而罗瑶一点没有身为囚犯的自觉,她路过赵羡词身边时,忽然停下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中,“我等着你救我出来,赵小姐。” -- 第243页 说完,妖冶一笑,毫不在意地跟着衙役走了。 赵羡词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 “我已经扮得这么像了,还能如此轻易让人看出是女扮男装吗?” 赵羡词气的咬牙切齿,委屈地抱住秦牧云,恼道,“她还要挟我!” 尤其还是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笃定赵羡词不敢不救她。 秦牧云扶额,打量着赵羡词的装扮,又看到赵羡词一马平川的胸前,和高高的立领,几乎挡住了所有女子的特征。再加上,赵羡词刻意大步走路,如今连半点女子的姿态都没有。 “说实话,我觉得旁人轻易看不出来。”秦牧云沉思片刻,“况且,你与她接触又不多。” 赵羡词稍微冷静了下,“如果这样的话——迄今为止,知道我是女子的,只有扬城的十七娘。”她顿了顿,“云儿,这个罗瑶说话,是否带有扬城口音?” “没有,”秦牧云摇头,“她官话说的很好,虽然有点口音,但也不似扬城人。” 虽然很是苦恼了一番,但因为罗瑶被抓走前那句话,赵羡词无奈之下,还是打通关系,去牢中看望了她。 罗瑶老神在在,见她过来,笑道,“赵老板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我都在这里待两天了。说实话,我可没吃过这样的苦,要是再待下去,我可不敢保证会说出什么来。” “……”赵羡词好生气恼,却也不表现出来,单刀直入地问,“十七娘想要什么?” 罗瑶愣了愣,似乎有些惊讶她竟然知道自己的来路,于是眼波一转,笑道,“自然是想要你了,十七娘对你很是上心呢!” 竟然真是十七娘!赵羡词皱紧眉头,一时间拿不准该怎么办。 她身为女子之事,如今成为落在十七娘手里的把柄。这种时刻被威胁的感受,实在令人如芒刺在背。 赵羡词本有揭露自己身份的打算,只是时机未到,也不想对外宣传。想着,等生意渐渐做大了,男女也就没有那么重要,让人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也没什么大碍。 但是如今境况却大不相同,她现在是秦牧云的夫君,是御史赘婿。别的都好说,唯有这一关,实在不好过。 但赵羡词实在厌恶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 她盯着罗瑶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可知自己如今身在南省,并不在扬城,这里不是十七娘的地盘。” 尽管语气很平和,甚至算得上温和,但罗瑶迎上她目光里一闪而过的寒意,还是忍不住皱了眉,“你就不怕十七娘将你是女子的事情公之于众?” 赵羡词笑了笑,“我当然怕了。但是,把柄这个东西,你需晓得,我越是怕,对方就越会变本加厉。既然只要十七娘一动手,我就没有还手的余地,那么,我还不如拉几个陪葬的。”她舔了舔上颚,胸中的怒火渐渐被冰冷的寒意覆盖,“比如你。” 罗瑶本来不信,她不认为一个普通女子,能生出杀心。但是,看着赵羡词决绝的眼神,饶是江湖经验丰富的她,一时也有些心里打鼓。 赵老板说得对,正因为身份是死穴,所以容易将人逼入绝境。她虽与十七娘有些交情,但还没有深到能以命相托的地步。实际上,她与十七娘的关系更多是建立在互利的基础上,她给十七娘的产业镇场子,十七娘养活她的门派。如果没有十七娘,她还可以再找十八娘十九娘,这都没什么关系,犯不着为此冒如此风险。 罗瑶垂眸思考片刻,才道,“你放心,只要你将我救出去,我保证十七娘这次不会拿你的身份威胁你。” 赵羡词却不动,“我怎么相信你的保证?救你出去,十七娘还以为我怕了她,难保不会更加变本加厉。与其以后更受她拿捏,不如趁这次鱼死网破。而且南省距离扬城有段距离,等你身死的消息传到扬城,至少也是半年后了,这半年时间应该足够我脱身。” 罗瑶不由咽了口水,眼神变得有些阴鸷。 她吃了那么多苦,才走到如今的地步,成为幻姬门的掌舵人,如今难道要马失前蹄,毁在一个普通人手里吗? 若真如此,如何能甘心! 赵羡词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敢如此威胁她的人。罗瑶本不是能忍的脾气,但是上次在福隆楼缠斗的过程中,中了不知哪来的暗器,虽然没看清是谁发的,但凭着这暗器能如此精准地封住她丹田一口真气,罗瑶也猜得出来,必是墨门中人所为。 要不然,就凭那些蝼蚁,哪里会是她的对手?更别提眼前的赵羡词了。 罗瑶满心憋屈,万万没料到自己堂堂幻姬门掌门,有朝一日会落到如此地步!偏偏此刻,她若是不吞下这口气,还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罗瑶憋着一口气,问她,“那你想怎么样?” 赵羡词咧嘴一笑,露出白灿灿的牙齿,“我听说你武功很好,虽然没有亲眼见着,但听我的人说,你一个人能打十来个都不在话下。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虽然能一个打十个,但是赵羡词并不害怕。 因为来之前,秦牧云特地告诉她,这个罗瑶被封住了真气,短期内可能会比普通人还弱。 赵羡词并不了解这些,只是如今看见罗瑶脸色憋成酱色,却还是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多少也侧面证实了秦牧云的话。 -- 第244页 ** 实际上,秦牧云也并不是很理解真气是怎么回事。 但是莫小十说的有鼻子有眼,让秦牧云不由觉得好奇,才答应让赵羡词前去试探。 “大师姐,我早就觉察出这个罗大姐真气不对,”莫小十邀功道,“虽然一直没能确认,但我也猜出她是幻姬门的人。你如今还没回过门派,不知道幻姬门与我们墨者村的世代恩怨。不过,这么多年,随着我们门派的衰落,幻姬门也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没想到现在又见到了。” 秦牧云安静地听着,“这个幻姬门是做什么的?” “幻姬门全是女子,擅长媚|术和下毒,行事恶毒,历来好助纣为虐,自成立门派以来,就与我们墨门有了仇怨,据说是因为当初幻姬门掌门魅惑君上,被墨门外放灵子张先生屠了门,才有了血海深仇。”莫小十顿了下,“这些现在我也不能多说,按规矩,你要先回门派,才有资格知道这些。” 又说,“不过师姐你放心,我们墨门早已研究出专门克制幻姬门功夫的暗器和心法,虽然我不能确认,但这些日子一直在做准备,所以已经趁她不备的时候,封了她的真气,短期内她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秦牧云本来不是很能理解真气是怎么回事,听起来这些江湖中人似乎很玄妙。 莫小十无法,只好给她演示了一个徒手碎大石的绝活,只见一块碗口大的石头,莫小十一掌下去,石头立刻碎了一地。 “竟如此神奇!”秦牧云惊讶地上前,摸了摸那石头,是货真价实的石块。她想了想,又搬了更大的一块来,挪到莫小十面前,“你再来一下。” 莫小十:…… 虽然感到很无奈,但莫小十还是乖巧地捋了捋袖子,又是一掌下去,大石块也出现了裂纹,很快碎成几块。 秦牧云这次是真的震惊了,“还有这种功夫!” “大师姐,其实,你在练基本功的时候,也有在不断巩固元气,不然,也不能治你胎里带来的病。”莫小十说,“你运气的法子,是墨门基础功法,也是真气的根基。只是你初入门,身体底子不好,所以二师伯才会留给你这么多年,让你一直练基本功。好在你也没有懈怠,很自觉。偷偷告诉你,其实这也是二师伯留给你的考验,若你不是个极度自律的人,根本不能成为真正的墨门弟子。” 第127章 127 赵羡词原本不是很相信罗瑶能潜入杨士显家中,帮她查探一些旧事。 但罗瑶听她一说, 就显得非常胸有成竹。 还让赵羡词有些惊讶。 秦牧云笑道, “她的来历你不知道,我倒是听小十说了些。” 于是把幻姬门的事简单介绍了下。 赵羡词皱皱眉,“按这个说法, 那幻姬门不也是个青楼么?” 不然, 什么叫做专擅媚术迷惑君主呢? 如此算来, 顶多也就是个高级青楼。 秦牧云哭笑不得,虽然乍听到莫小十说的时候, 她也感觉怪怪的, 却没往这方面想。这会儿听赵羡词一说, 别说,还真有点那意思。 赵羡词不满道,“怪不得她看你的眼神都直勾勾的, 毫不避讳。” 那语气酸的很。 “可我是你的呀。”秦牧云拉住她的手, “夫君, 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咳。”赵羡词清清嗓子, 脸上起了热, “又哄我。” 她二人正你侬我侬,晚晴眼观鼻鼻观心地在门口低声道, “公子, 夫人,夫人和大公子求见。” “母亲也来了?”赵羡词整理下衣服,叹道,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拿出什么东西作抵押。” 又央求秦牧云把季馥兰迎到里间去,免得碰面。 秦牧云抚摸她眉眼,知道她心事所在,只是笑笑以示抚慰,倒也没说什么,当下就让福莘将季馥兰请入了里间。 避开季馥兰后,赵羡词才面无表情地去见了赵麒年。 赵麒年也是个狠人,他知道手上产业所剩无几,对现在的赵康来说,可能根本不放在眼里。因此开门见山道,“贤弟,我家只要有你看上的,尽管去取。” 赵羡词眼皮都没抬,“就算现在把你府上搬空,也填不平你欠下的债。” 虽然来之前已经预料到可能会遇到一些挫折,但此刻真听见这话,赵麒年心里还是不忿,咬牙道,“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出得起,尽管拿去。” “当真?” “自然!” 赵羡词轻轻吐出一口气,“难得你如此爽快,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她轻启薄唇,吐出两个字,“赵府。” “我要赵府。” 赵麒年一愣,“你要我家的宅子?!这断断不能!” “噢,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来人,送客。” 赵羡词说罢转身就走。 赵麒年急了,“别别别,贤弟,你要是想另择一处宅地,我倒是还有几处闲置的房产,全送给你如何?” 赵羡词抬眸看他,这才想起,赵麒年好像是在外面有不少宅院。但这几年,赵麒年为了换钱,卖出去不少,没想到竟然还有几处。 “想必你那闲置的房子,也值不了几个钱。赵兄,以你欠债的数目,你应当清楚,除了赵家宅邸还值几个钱,你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手的了。” “这……”赵麒年犹豫不决,“其实,若是你给我一段时间,容我上京一趟,见见我家妹子,说不定还有转机……”又赔笑道,“赵兄,你不知道,我家原有个妹妹,只是进宫做女官去了,跟在公主身边做事,以后指不定还能飞上枝头呢——” -- 第245页 他想,实在不行,就给妹妹找个有钱人家嫁了,多要些彩礼钱,也就把他现在的债务填的七七八八了。只是妹妹在宫里,没到年限不能出来。 赵麒年也是着实难得动了回脑子,“我把闲置的宅邸都给你,你助我进京找我妹妹……” 他话没说完,就被赵康冰冷的眼神刺的一个激灵。 赵羡词直勾勾盯着他半晌,冷笑道,“哦?找到你在宫里的妹妹,你打算问她要钱?” “嗐,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钱。”赵麒年还是有些恐慌,按捺道,“只是我妹妹早已到婚嫁的年纪,又与京中周侍郎家的小公子有些交情——你从京中来,应当知道周家的权势,若是我妹妹出面求求那小公子,南省这些都不是事。万一再成就一桩姻缘——” 赵麒年说着,甚至有点自鸣得意。仿佛自己已经成为侯爵府的小舅子。 却见赵康忽然笑起来,只是那笑容令他不寒而栗。 赵羡词手脚冰凉,心里却异常平静。 果然,即便再来一次,遇到危难时,她的好哥哥依然会想着卖她挣钱。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听起来真不错。”赵羡词笑呵呵道,“但此去京城,山高路远,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半载也未可知。不如这样,我送你去京城,保你风风光光,跟从前一样前呼后拥,包你吃穿用度。但是,你去京城的这段日子,你家宅邸就暂且交给我作抵押,我们去官府做明证,倘若两年内,你拿到银子回来,不仅你上京的钱我分文不取,你家宅邸我也如数奉还,如何?” 赵麒年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他最是好面子的,原想着,就算赵康借钱给他,也不过是灰溜溜地去,谁曾想,赵康竟然能这么傻!他觉得,赵康一定是被周家的权势吓到了。 毕竟,即便赵康是御史赘婿,也不过是一介白丁商贾,身份低微,能攀上像他赵麒年这样京中有人的官眷,自然要巴结些。 看赵康这个态度,赵麒年才舒坦了些。当下应道,“好好,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立刻就去官府!” 赵羡词随他去了。 因赵麒年自愿,很快就取来赵府宅邸的地契,当面交给赵羡词。 赵羡词不动声色地收了,“既然如此,赵兄何日启程?”又道,“不知此事,可要告知令堂?” “不用,我母亲懂什么,她听我的。”赵麒年摆摆手,迫不及待道,“就这两日罢,你准备妥当,我就启程。” “你自己去?” “当然!” 赵羡词垂着眼眸,让人看不出情绪,“建议赵兄还是与令堂一起过去,毕竟,不管进京还是入周府,你一个外男只怕见不到女眷,由令堂做这些更合适些。” 赵麒年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于是接了季馥兰出来,高高兴兴回家收拾行礼去了。 季馥兰本打算拼着老脸,哪怕下跪也要求一求这个赵康,望他能出手帮赵麒年一把,毕竟赵康攀上了秦御史的亲,只要秦牧云和他愿意帮忙,赵麒年官复原职的机会更大些。 她甚至还不知道,赵家的产业都已经被赵麒年输光了。 可是,还没等她动作,甚至眼泪才刚刚流出来,赵麒年就兴冲冲地叫小厮请她回府,准备即日赴京。却没告诉她,赵家宅邸地契已经交给了别人。 季馥兰被蒙在鼓里,在赵麒年语焉不详的兴奋之下,还以为是那赵康被自己儿子打动了。想想也好,若能进京一趟,就算她姐姐周夫人不管,大不了她咽下怨气,去季府求人。 赵羡词果然给他们准备了盛大的排场,一艘大船开着,两艘小船在两侧保驾护航,船上吃穿用度一样不落,比当初她们母子三人进京的排场还大。 赵家母子出发那日,赵羡词在书房里端详着地契,内心十分平静。 此去京中,山高水长,路更远。 若是遇到什么意外,可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梁春沉默着听赵老板说,“赵麒年进京了。” 他不想插手的,但是,离开了南省地界,就算要查,也查不到他头上。而且赵老板说了,“他们流落外地的日子里,烦请梁老大多多照顾些,该花的钱我一分不差。” 当初被流放时,她吃了多少苦,吞下多少怨气,这一次,不求母亲和赵麒年尝一遍,但至少也要让他们知道,活着并不容易。 “只要人不死,其他该讨债的讨债,该要饭的要饭,我也管不着。” 只是离了南省,难免会出现意外。梁春听赵老板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他二人性命的,只好派了手下得力干将,带了十来个人,一路跟上去,权当保驾护航了,当然,偶尔也扮演一下讨债的角色。 赵家母子一走,赵府便空了下来。 其实,赵家早已经没钱发月钱了。如今当家人不在,府上下人逃的逃,跑的跑,赵羡词也不管,只是派雷守青过去看着,不准拿走赵家的东西。 没过半个月,赵府便人去楼空。 这夜,秦牧云陪她去赵府,偌大的府邸豁然一空,乍一看颇有衰颓之态。 但雷守青十分爱惜,吩咐人每日清扫,好歹稍微减了几分萧瑟。 “云儿,你喜欢我家吗?”赵羡词回到自己的闺房,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心里却止不住一阵钝痛。她本也是有家的,可惜这府里,并没有人拿她当家人。 -- 第246页 秦牧云牵着她手腕,柔声道,“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欢。” 赵羡词倚在秦小姐肩头,“我也是。原以为,回到这里会很开心。可惜,也并没有。” 甚至,还倍加伤感。 秦牧云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我们回家吧。” “嗯。” 赵家母子声势浩大的离开南省赴京而去,以至于南省几乎人尽皆知。也知道他二人离开前,将宅邸交给了赵康打理,因此见福隆楼的人出入赵府,也不以为奇。 只是,这么一来,魏家和杨家就更觉得赵康碍眼了。 魏青梅虽然一直躲在藏书楼,但魏家并没有因此放弃,反而直接找到了杜家。 杜三酉坚称没见过,但魏家有下人说,亲眼看见小姐来杜家找杜翰林。 杜翰林已经关在家中有一阵了,因知道魏青梅在赵老板那里,倒也不急。于是,不管魏家怎么说,杜家父子都一口咬定没见过。 杜三酉见儿子这么上道,难得欣慰一次。 这种事本属于民间纠纷,民不举官不究,但魏家实在不知道魏青梅去哪儿了。 只因为赵羡词去杜家那天,福隆楼发生了轰动的窃贼案,赵羡词作为当家的,谁也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去的,众人注意到的时候,赵老板就一直在福隆楼了。 只要杜家父子嘴巴紧,要想查到赵羡词头上并不是很容易。 赵羡词本来还担心杜家会有下人靠不住,谁知道魏家将杜三酉父子告上衙门后,杜家下人竟然没有一个反水的。而且杜三酉因为当初跟赵自省学了做善事的习惯,在南省百姓心中,很受敬重。杨知府本来想暗地里借此打压对这两父子下狠手,这下也不得不犯了难。 毕竟,不管魏家再一口咬定人被杜翰林拐走了,就算做出许多证据来,找不到魏青梅就白搭。 魏、杜两家的恩怨,在南省掀起了好一阵风波。 老百姓们茶余饭后,总是要谈论一番,猜测着魏青梅到底去了哪里。 没过几日,竟有人将魏青梅和杜翰林的事儿编成了曲儿,各大茶楼酒楼都传唱开来。 魏青梅躲着没敢出门,不安地问秦牧云,“秦小姐,这样能行吗?” 秦牧云又写完一出戏,笑道,“你放心,再唱一阵,杨知府保准放了杜家父子。” 第128章 128 寻找魏青梅的这段时间里,魏家和杨家一直没得安生, 不仅家宅不宁, 就连南省的大街小巷都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杨士显和魏毅等人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一出戏, 演的是两大家族为了利益, 逼迫弱女强嫁混账官二代的故事。虽然戏中没有指名道姓, 但情节却与魏青梅和杜翰林的经历几乎相同,再加上这阵子, 因为寻找魏青梅, 都闹上了官府, 以至于南省但凡有所听闻的,几乎立刻就能辨别出原型来。 而那些不知道的,也很快通过市井流言里搞清楚了戏里说的到底是谁。 因此, 不止魏家, 就连杨家都因此受到不少非议, 再加上杜家独子钟情魏青梅的事, 早已在南省广为流传, 大家也知道因为魏家看不上,拒绝了杜家的求婚, 便愈发增加了这出《两相欢》的火爆程度。 尤其接连不断的一出出戏唱下来, 不少人真情实感地为魏青梅和杜翰林难过落泪,除了痛恨两大家族一个枉顾血缘亲情,一个仗势欺人以外, 更希望这对郎有情妾有意的苦命鸳鸯都终成眷属。 赵羡词没想到,秦牧云仅仅是动动笔,就能有如此成效,实在令人惊叹。 秦牧云笑道,“这也是你肯花钱,才能让人谱成曲在各大茶楼唱出来,不然,也没有这么大影响力。” “那还是娘子本子写得好,”赵羡词唏嘘道,“只是,我原先看的那个故事——” 已经卡在山洞里大半年了。 秦牧云神情微顿,只作没听懂,但晚上还是把这些日子渐渐补全的故事给了赵羡词。 赵羡词美滋滋地看完,又特地把印了一份,把原稿整理完好好装裱收藏起来。 她自来爱秦牧云的字,清丽灵动,每每一看都觉神清气爽。 就像秦牧云这个人一般,虽然安静,却灵气逼人。 当初秦牧云送她的诗册,她还好生珍藏着,却因为进宫带行礼有严格限制,不得不留在母亲那里,如今应该还在赵府。 赵府已经被赵羡词封了。府内空无一人,晚晴奉命去翻找诗册,顺便整理府上的东西,免得积灰。谁想,没找到诗册,却搜到一个册子,内附许多名单。 她虽不知道是什么用,但瞧见册子扉页的署名就知道不可轻视。 指尖颤抖着抚过册子上力透纸背的“赵自省”三个字,赵羡词心情很复杂。 这个册子里,记录着赵自省的宏图伟愿,也记着当初赵自省亲自培养起来的一批人。这些人不仅数量多,而且几乎遍布整个南省商场,各行各业都有,父亲势力之庞大,简直令人震惊。 她一字一句细细翻阅,为父亲规划的商业版图感到震惊。赵自省的生意,不止涉及日常生活用品,竟然还规划了一条南北商道。并且,这条独属于赵家的商道,当年已经开始布置了,就连现在的春和船坞那个梁春,都记录在父亲的册子里! 赵自省计划的商道,横跨水路两道,北至京中,南至南海,却唯独在扬城的位置上,用红笔划了一个叉。赵羡词心中一动,翻开地图后背一看,竟附有一行小字: -- 第247页 十七娘,姓冯,单名一个敏字,祖籍扬城,幼时失怙,随母亲冯氏改嫁柳秀。 柳秀,原名刘真,皇族排行十七,母妃为宫女,未封王爵。游历扬城时将冯氏母女豢养在外。 冯敏年方十三,失身于刘真,后逃亡至粉月楼,委身时任扬城知州后发迹。此人心苦,狠辣,不可力敌。疑她最隐秘事莫过于失身于养父,虽为风尘女子,却独待此事有羞耻之心,怪哉,悲哉! ——这么说来,十七娘少说也是个郡主了! 目光扫到最后一行字,赵羡词心情非常复杂。 倘若父亲猜测的不错,那么大可以拿十七娘最害怕的事反要挟她。但是…… 这或许是十七娘还是冯敏时,最痛苦的经历了吧。又或者,可能是十七娘此生最痛苦的事。 赵羡词不由长叹一口气。 然而,犹豫半晌,她将此事告知秦牧云,苦恼道,“我虽不想如此行事,但,我的身份实在不能暴露。而那十七娘行事隐秘,又似乎始终没放过我。我——” “既如此,我们又何必白做好人。”秦牧云沉声道,“她威胁你时,可没有为你考虑过。” 虽然可怜,却并不能因此原谅。 赵羡词想想,确实如此。她本就有意拿此事做文章,反将十七娘一军,只是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才找秦牧云倾诉一番。秦牧云倒是很坚定,她为人清简,行事也利落,当下就给赵羡词吃了一颗定心丸。赵老板于是决定,等罗瑶走的时候,托她帮自己给十七娘递封信。 但罗瑶却不知何时能出现。 “罗瑶也去杨家有一段日子了,至今也没个消息。”赵羡词道,“她不会耍什么花样吧?” 秦牧云略作沉吟,才道,“应该不会。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一身功法是最要紧的。况且,她也知道是墨门所为,按小十的说法,墨家衰微,仅存的弟子寥寥无几,但墨家功夫精妙之极,若非墨家子弟绝难破解,除非罗瑶不想恢复一身武功,否则,她一定会履行承诺。” 但她二人还是放心不下,于是托人仔细打听,得知杨士显前阵子在城外掳走了一个逃荒的病弱女子,悄悄带回府上去了。那个弱女子,自然是罗瑶无疑。她已然让杨家主动接她进府,可见当日的胸有成竹并非佯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而且很不妙的是,秦牧云写的戏唱了大半个月,魏家和杨家到底坐不住了,暗地里派人闹事,但凡哪里唱这曲《两相欢》,就要砸场子。 没过多久,那些穷苦的唱曲人就不敢再继续唱了,不管客人们怎么起哄,都不敢再唱。 “这两家想必是等着事情稍微平息些,悄悄处理了杜家。”赵羡词冷笑一回,却看着手里的欠条叹道,“早知道家中藏有这种重要信物,我就应该早点抄了府上。” 自从在赵府找到父亲的账册后,赵羡词就立刻亲自带人去搜赵府,简直挖地三尺,几乎要把赵家拆了。 好在如此一番劳顿,收获颇丰。 比如,手里这张杨知府向赵家借粮两千石的欠条。 再比如,欠条背后的备注:南省水患,知府杨参、幕僚魏绵等,联手倾吞朝廷赈灾粮款二百万两,以魏绵名义买入大量珍稀玉器,借此销赃。粮款奇缺,御史秦知寒下放扬城,监察江南百官,二人惧怕,赊南润粮庄粮食两千石,以堵悠悠众口。有此借条为证。 这份借条末尾,不仅有杨参和魏绵的手印和签名,还有南省官府的官印。 赵羡词是万万没想象到会有这样的事! 怪不得,从头到尾魏杨两家都不敢动赵家,怕是不止因为赵家在京中有人,更重要的是,赵自省手里握有足以将他们问斩的铁证啊! “父亲在的时候,我家一家独大,既然风光无限,又有这等把柄握在手中,我父亲便没有将此事泄露。但他们肯定拿不准我母亲和哥哥是否知道这事,或者说,拿不准我父亲是否留有后手,所以看在我家孤儿寡母的份上,这么些年才相安无事吧。” 赵羡词说完,秦牧云却眉头紧皱,“羡词,若是按伯父的说法,只怕……”她顿了顿,望着赵羡词的眼睛道,“只怕伯父当年也知情,甚至还是当事人之一……” 赵羡词一震,“你是说——” 她父亲既然明明白白把这些事写下来,又把粮食借了出去,且不说有没有拿了两家的好处,就只是知情不报一条,就可以定罪了,何况,她父亲的职位还是四品采办,粮款必经他手才是。 “这只怕,不能当做威胁他们的证据……”秦牧云想了想,“不过,或许我们可以稍微透露一二,真真假假一起说,让他们害怕就行了。但是如此一来,你可能要加派人手,保护伯母和你哥哥的性命了。” 毕竟,知道这些事的,可能真的只有赵家。 “我想,应该准备让他们知道,我接手了赵家。”赵羡词眯眯眼,“但我们现在能打的不多,暴露出来怕有危险,所以——” 暂时还是先拜托梁春加派人手,保护好赵家母子的性命罢。 说到梁春——赵羡词真是没想到,就连这个看起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竟然都是她父亲的人。怪不得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对赵麒年却总是手下留情,更是对赵家敬而远之。而且就连花钱买他的人保护母亲和哥哥,梁春都很爽快的答应了。 -- 第248页 可万一,自己是真有心置那二人于死地,不知道梁春会怎么做? 赵羡词想到这一层,背后不由起了一层冷汗。 见到梁春的时候,赵羡词开门见山的问,“你是我父亲的人?” 梁春一愣,还在装糊涂,“赵老板您在说什么?” “我就说,你一个混江湖的人,连拿人命当赌注的斗场都敢开,怎么对我如此客气,对赵麒年也十分客气。”赵羡词盯着他的眼睛,“原来你也是我父亲的人。” 梁春沉默一会儿,问她,“听说赵老板这几天带着人在赵府掘地三尺,可是挖出什么来了?” “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前,我要知道,你对我父亲到底有多忠心。”赵羡词说罢,手一伸,抽出梁春腰间的短刀,直接朝梁春咽喉划去。 第129章 129 眼见着短刀直喇喇刺过来,即将割裂咽喉时, 梁春眼神一顿, 微微侧身,赵羡词手里的刀就划到了他肩头,噌地刮出一层血皮, 他苦笑道, “若是要以我的性命证明我的忠心, 原也没什么。只是,当初赵大人说了, 我等行事, 若非必要, 保命为第一要务。” 他顿了顿,才问,“赵老板, 不知这些血可否让你相信梁某人?” 赵羡词没这样使过刀。她其实并不敢, 只是装出样子吓唬人, 梁春的伤, 与其说是她划的, 不如说是梁春自己送到她手上的。 此刻真见了血,她忍不住有些手抖。 梁春接过她手里的刀, 诚挚的抱拳, “赵老板,当初福隆楼开张之日,我等已皆知您是赵大人的血脉, 所以才有了日后的合作。”说着又咬牙,“至于赵麒年,虽然他也是赵大人的儿子,但这些年,赵家盛誉都要被他败光了。老实说,梁某人早就想揍他一顿了。正好您找上门来,我这才有了机会。” 果然如此。赵羡词不由想起,杜三酉也是一提起赵麒年就想上去打一顿的事。她叹道,“我竟不知,父亲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 “赵大人的厉害,远不止如此呢!”梁春激动道,“我们春和船坞,掌管着春和码头,这是南省商道通往南北地界的第一站,赵大人说,以后等商道建成,我们春和船坞将成为大宋最大的船行。”说着,他眼神就黯淡下去,“可惜——” 可惜赵自省英年早逝,一切没来得及实现开始或者刚刚开始的宏伟蓝图都戛然而止。 “我们已经等了快十年,也许还会再等下去,等到我这辈子都过完吧。春和码头虽然依旧有着来往的客商,却再也没有继续开拓航线。”梁春苦恼道,“可恨我不会经商,更不懂得如何打通商道,赵大人想要的那种繁盛景象,不可能见到了吧。” 和杜三酉乃至何福一样,只要提起赵自省就一脸崇敬。 赵羡词不由得想,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打通商道,但就凭这几个父亲留下的旧人给出的反应,她不得不赞叹父亲手段之高超。也许,哪怕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在日常温饱之外,给他们一个宏伟的愿望,是保持他们忠心的最有效手段。 何况,父亲确实在一步步实施自己的计划,也对身边人给与最大的信任和好处。比如,春和船坞,真正的当家人就是梁春。 “就连春和二字,都是当年赵大人起的,”梁春说,“我一个粗人,哪里懂这些!是赵大人说,既然是我管的船行,就以我的名字起名,希望我改改暴脾气,做生意要以和为贵,这才有了春和的名字。” 从此之后,不管梁春再多做了什么买卖,总离不开“春和”。 像憋了近十年,终于有机会倾诉一样,梁春简直打开了话匣子。赵羡词见他说的动情,就一直没有打断。直到见梁春对她父亲的死耿耿于怀,赵羡词才问,“你觉不觉得,我父亲当年——死的有些蹊跷?” “何止蹊跷!”梁春一怒而起,“都说赵大人是遇到歹人,被山匪所害,放他娘的狗屁!我们春和船行的打手,就算不是多厉害的武林高手,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恕我直言,当初赵大人走商带的随从,就是尊夫人那样正经的门派弟子都未必能讨到便宜!还山匪,去他妈的,山匪见了我们春和船行的人,只有跪下喊爹的份儿!” 他越说越气,越气越是骂的难听,“但是,那么厉害的一批人,就跟赵大人一起尸骨无存,要不是有人要害赵大人才怪了!” 尸骨无存—— 赵羡词眉心刺痛,忍着情绪问,“那你知道,我父亲可曾得罪了什么人?” “这——”梁春一下卡壳了,面色就有些难看,“赵大人他……得罪过很多人……”又叫道,“所以我才说,一定是有人害了赵大人!但是杜三酉那老东西,让我们都别吭声,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老子看杜三酉也不是个好东西,赵大人当初待他那样好,后来走的那么冤枉,杜三酉不仅自己一个屁都不放,连我们的嘴都要堵住。这些年更好,他还发财成了南省三大首富之一——” 梁春气的一刀砍在桌案上,硬是把石板桌砍出一道刀痕,“何福也是,他是赵大人最得力的手下,赵大人提携起来的那群商人,都愿意听何福的话,当初我还说跟何福一起上京告御状去,结果何福被杜三酉一劝,说什么也不出头了。后来更好,赵家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他明明那么能干,却什么也不做,眼看着赵麒年那个混小子把赵大人的心血败了个精光,其他人也都渐渐离开了赵家。” -- 第249页 …… 离开春和船坞的时候,赵羡词才隐隐明白,福隆楼开张后之所以那么顺利,恐怕少不了何福和杜三酉的功劳。原来,开张那日,证明自己是父亲的血脉,竟有如此影响力! 赵羡词不由又想起了赵润,赵润虽然为她解了开张那日的窘境,却也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赵羡词本来还有些后怕,如今听梁春说罢,才明白,想必那赵润很清楚,只要证实自己是赵自省的儿子,南省一定有很多人在暗中保护。 原来都是父亲的蒙荫啊! 但梁春的话,反而更添她的疑惑。比如何福,如果他有能力避免赵家的衰落,那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赵家一步步走向谷底?就连上辈子,赵家最后家破人亡时,也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救助,这些人难道,上辈子都没有出手过? 赵羡词脑子里一团乱麻,百思不得其解。 但看梁春的表现,确实为人有些莽撞,自己不过刻意引了下话题,他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倒出来了。 不像杜三酉和何福,无论自己怎么旁敲侧击,这两人都一问三不知、再问听不见。 看来,如果赵家的事真有答案,那么,可能就在杜三酉与何福身上了。 赵羡词苦思良久,与秦牧云细细说了,“要是有什么法子,能让杜伯伯和福伯,也能像梁春那样说话就好了。” 秦牧云想了想,“若是以外人的眼光来看,通常,我们都不知道福伯与杜三酉的关系。但是,如果梁春所说属实,那么福伯应该也和杜三酉交情匪浅才对。”她眼眸轻轻眨了几下,睫毛颤动着,让赵羡词看见,只觉得满心烦躁都平息了下去。 以前都没发现,不管自己多么焦躁不安,只要见到秦牧云,哪怕只是说两句话,或者安静地抱一会儿,都能抚平自己的情绪。赵羡词心想,原来云儿竟是她的定心丸。 秦牧云思考片刻,忽然生出一计。她附耳道,“你这样办——” 于是把办法悄悄告诉赵羡词,“你觉得,这样可行么?” 赵羡词抚掌赞道,“太可行了!云儿,你怎么这么聪明!”她高兴地忍不住抱住秦牧云亲了一回。 秦牧云红着脸啐道,“瞧瞧你,成什么样子!” “在我娘子跟前,我想是什么样子就可以是什么样子!”说着,还颇有些自豪。 秦牧云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又拉了赵羡词的手,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细语调戏,“好娘子,你什么样都可爱的紧,为夫好生喜欢!” 赵羡词动作一僵,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这才正襟危坐,“胡说,我是你夫君呢!” “哦?夫君?”秦牧云眼皮都没抬,望着外面正在写字的女学生们,笑道,“谁是谁夫君,晚上见分晓。” 赵羡词噌地站起来,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腰酸。 她哭笑不得,发现云儿自从成亲后,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眼见着又是一天过去,赵羡词准备等她一起回家。 两人在秦牧云的书房里时不时说着闲话,忽然听到敲门声。 秦牧云动动唇,“是魏青梅。” 魏青梅被送到藏书楼,已经快三个月了。 她一直在学堂里帮忙,因为也是知书达理的闺中小姐,近日甚至开始帮秦牧云教学生们写字。 因而可畏学堂都是女学生,所以平日里不允许外人进入。 不过正因为办的是女子学堂,反而常常吸引了一些不长眼的人来看热闹。 但可畏学堂是在官府登记过的,又有秦知寒派来的护卫坐镇,所以但凡有来捣乱的,无一不吃了苦头。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闹事。只有雷守青,每日按时送饭菜过来,添置生活用品这些事则由晚晴负责。 吃穿不愁,还可以专心读书,没人逼嫁也不被外界打扰,又有天仙一样的夫子,可畏学堂渐渐成了女学生们的世外桃源。大家读书习武的劲头就更足了。 魏青梅也没有出门,但可畏学堂也不是与世隔绝。雷守青或晚晴过来时,她常常要打听外面的情况,因而也知道杜家被为难的事。 这事儿有秦小姐和赵老板帮忙,她万分感激,却满心牵挂,忍耐再三,还是过来打探消息。 赵羡词稍微避了下,只有秦牧云单独见她,好生安慰一番,让她再耐心等待一阵。 魏青梅别无他法,只道,“劳烦先生费心,青梅感激不尽。” 待离去后,赵羡词才从屏风后走出来,叹道,“现在情形不大好了。” “你先别急,那两家要是不反击才叫人奇怪。”秦牧云安抚道,“明日,你尽管按我说的法子做,说不定有奇效。” 第130章 130 经历过前两个月民间疯狂热议之后,最近这一个月, 在魏杨两家明里暗里各种干涉下, 唱这出戏和曲子的几乎绝迹了。 眼见着民间对此事的关注度渐渐平息,官府终于再次抓了杜翰林父子,并且关押起来。 赵羡词本来无论如何都要救出他二人的, 但因为有自己的打算, 故而听秦牧云的话, 特地忍耐了两天,才再次来到趟牢房。 上次她来, 还是为了见罗瑶。 杜三酉看见她, 顿时大喜, “贤侄,你怎么来了!” “杜伯伯,您受苦了。” 旁边杜翰林一看到他, 就立刻起身, 刚一动唇想要问, 却又憋了回去。他很担心魏青梅, 却知道此刻在牢里, 怕隔墙有耳,硬是憋红了眼, 什么也没说。 -- 第250页 赵羡词朝他笑笑, “放心。” 简单二字足矣。 杜翰林松了口气,这才上前一步,扶着杜三酉道, “爹,您小心些。” “我没事!见了贤侄,我高兴!” 这一遭牢房坐下来,杜三酉反倒和儿子关系融洽多了。 “杜伯伯,我正在想办法救你出去,您再委屈两日。”赵羡词言语恳切,倒让杜翰林长叹一声,“让贤侄操心了。” 然而,他话锋一转,却忍不住问,“听说赵家母子入京去了,府上都交给了贤侄?可是真事?” 赵羡词眼神微闪,心里愈发定了主意。毕竟,就算身在囹圄,也依然满心牵挂着赵家母子,要说杜三酉不关心赵家是不可能的。 那么,为什么,杜三酉会和何福一样,都选择了闭口不言束手旁观呢? 赵羡词笑道,“正是,听说赵家还有个女儿,赵麒年赴京找他妹妹筹钱去了。” “这——”杜三酉愣了愣,脸色就有些难看,“这倒像是赵麒年能干出来的事儿。” “只是,羡词那丫头又能有什么钱?” 冷不丁从杜三酉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赵羡词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她一介女流,又入了宫去,说是做了女官,其实也就是个宫女。唉!我是看着那丫头长大的,聪明伶俐,性子又稳,比她哥哥强上许多。”杜三酉感慨着,“要不是——真应该让羡词接手赵家,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赵羡词瞳孔一震,惊讶道,“杜伯伯——你,你觉得,那赵家姑娘一介女流,竟可以接管赵家的生意么?” “如何不能?”杜三酉不满道,“那丫头聪明,又过分懂事,只要好好培养,接手赵家产业也不过是小菜一碟。若是能经一番历练,未必会比月娘差!” 月娘。 这是赵羡词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次,是从何福那里听到的。 赵羡词微微蹙眉,看来,这个月娘当初应该在南省颇有盛名,如果自己以此为突破口,说不定能查出什么惊喜来! 她又悄悄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与杜三酉寒暄一番罢,赵羡词想了想,按照秦牧云的计策,去福隆楼找福伯。 何福正在细细算账,听见赵羡词过来,赶忙迎出去,“小东家,今日营收还未来得及算清,再等半个时辰应该能好。” “好,不急,”赵羡词说,“您办事,我放心。” 和福伯一同进内堂后,她才道,“福伯您听说了吗,杜伯伯和他儿子被杨知府抓起来了。” “听说了,这事儿闹得整个南省都知道了。” “我原打算与杜伯伯一起开个酒楼,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赵羡词做出苦恼的模样来,“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把杜伯伯救出来才是。” 福伯依旧笑呵呵的,“小东家想救,那咱们就救。只是,杨参此人并不好相与,他看似憨厚,实际上心里鬼主意多的很呢。小东家行事要小心些才是!” “是么?”赵羡词看向何福,“福伯,我虽然想救人,却想不出什么法子,不知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何福装作看不见她探究的目光,依旧沉稳道,“这件事,最要紧的是杨家公子的态度。” “那魏青梅原是许给他当妾的,正如戏文中说的那样,原本只是个可以随意买卖的妾室,其实并不打紧。杨家之所以紧咬不放,是因为这件事灰了杨家的脸面,倒显得很重视魏小姐一样了。” “要想救出杜家父子,只要让魏家小姐出面,证实与他们二人没有干系就好。” “魏青梅出面?”赵羡词锁紧眉头,“那她岂不是还要给杨士显当妾?” 何福笑道,“原本是这样,但事情闹了这么久,只要魏小姐宁死不从,杨家未必肯落下强娶的名声。” “这主意不好。”赵羡词道,“如此一来,便是推魏青梅独自去冒险面对。就算她真能做到,那杜翰林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到时候,再横生枝节就不好了。” 赵老板心里却想,果然何福早就寻思着怎么救杜家父子了。 说着,赵羡词眼眸轻垂,慢条斯理道,“我这几日,倒是在赵府找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都是我父亲的,或许这些可以救出杜家父子。” 就把账册放在何福面前。 何福原本温和的目光突然激动起来,颤抖着双手去抚摸那本账册,哽咽道,“是东家的笔迹!” 他刚要翻看,账册又被赵羡词抽走了。 “我看这里面说,您和杜伯伯都是我父亲身边得力的人,想必交情也不错。”赵羡词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冒险救出杜家父子,但需要您的帮忙。” “小东家您请说!” “我需要知道,父亲当年都得罪过什么人,有什么仇家,还有,”她顿了顿,“月娘,又是什么人?” 太奇怪了。 在何福、杜三酉乃至梁春的口中,这个月娘应该都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可赵羡词当真去打听时,却发现根本没人知道这个人! “这——”何福憋着一口气,半晌才说,“不知道小东家问这些,和救出杜老板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借助父亲的威名和一些旧事,让杨知府也怕一怕。”赵羡词说,“只是我并不了解父亲生平,尤其福隆楼还遭贼,大家都知道我是赵大人的儿子,想必早有许多人盯上我了,我问这些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和福隆楼的太平着想。” -- 第251页 “小东家,关于您的安全和福隆楼的生意,您尽管放心。”何福垂着眉眼,渐渐冷静下来,“但您想要借助赵大人的威名,只怕不行。” “为何?” “大人故去已久,南省早已不是赵家独大,如此一来,大人的威名难以对杨参等人造成威胁,二则——”何福抬头,望着赵羡词,郑重道,“若是杜三酉知道,定然也不愿意靠这种法子获救。” “你好像在刻意隐瞒什么?” “并没有,小东家,老朽只是为您分析形势。” 赵羡词眼神一顿,“若我执意如此呢?” 何福轻轻吐出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道,“那么,小东家,请允许老朽离开。此事我不知晓便罢,我既知道,定然不能让您损了赵大人威名。” “只是一些虚名——” “既然不过是虚名,小东家还是让这些虚名,随着大人的离世一并埋进土中吧。”何福说着,竟对着赵羡词行了叩拜大礼,“还望小东家成全!” 赵羡词眼皮猛地一跳,慌忙跳起来,“福伯,何必如此!我依你就是。” 她暗叹一声,为今日何福种种举动皆被秦牧云猜中而叹息。 “他果然是努力埋葬我父亲的一切。” 和秦牧云说的时候,赵羡词感慨道,“却是为什么呢?” 秦牧云还在看赵自省的账本,她一目十行,如今已经看完。听赵羡词这么说,犹豫片刻,秦牧云才说,“我一直听闻,赵大人在南省十分惫懒,只有一个南润粮庄还在经营。可如果按照这个册子来看,赵大人私底下动作可不小。” “你看完了?”赵羡词凑过来一起看,“看出什么来了?” “羡词,你父亲的野心十分大……”她指着赵自省画的商业版图,“如果最终真能一一实现,这必将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凭如此成就,封官拜爵不在话下,甚至都能与朝廷分庭抗礼。若非赵大人去世的早,羡词,你家只怕难以安生——” 秦牧云意味深长,眼神中的震惊直白地传达到赵羡词眼里,让赵羡词也为着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你是说——” 赵羡词瞠目结舌。 秦牧云却微微点了头,“如今这般只是因为未成气候,你父亲既是朝廷官员又有皇商之名,行商有朝廷助力,如此野心,却做得悄无声息,你不觉得奇怪么?” “那……那也不至于有那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单是与朝廷分庭抗礼一项,就足以令人脊梁骨发凉。 秦牧云沉思着,“我们不知道赵大人到底是真有如此野心,还是受了什么刺激。”她翻到最中间一夜的夹缝里,指给赵羡词看,“我这两日,其实发现了这本账册的秘密,你看这里。” 账册中央的夹缝里,是双层纸。 纸下藏着什么东西,看起来薄如蝉翼,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赵羡词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是什么?” 她下意识就要取出来。 秦牧云却按住了她的手,“羡词,你可要想清楚,既然这东西藏得如此神秘,取出来是福是祸,可难以预料。” 赵羡词停住了,片刻后,问秦牧云,“你觉得我要取出来吗?” 第131章 131 秦牧云眼神微动, “我虽然隐隐感觉到何福他们在努力掩埋你父亲的痕迹,只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但现在,看完你父亲的账本, 我却有点明白了。”她秋水一样的眼眸中闪过异样的光芒, “羡词, 虽然我不想让你取出来, 但如果你想, 就尽管取。” 赵羡词听她说罢,怔怔半晌,问道,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隐瞒?” “自然是因为,赵大人不经查。”秦牧云缓慢道, “一旦有人查这些事, 赵家面临的,可能就是灭顶之灾。所以,他们都不希望有人介入你父亲的案子,不然, 不知要连累多少人。” 赵羡词沉默片刻,“那朝廷, 为什么不查?” “我不知道, ”秦牧云摇头, “羡词, 我们还太年轻, 没经历多少事,你父亲的事情只怕很不简单。但直觉上,我觉得, 赵大人的事,还是不要在人前显露的好。” “话虽如此,”赵羡词指尖抚过那夹层,缓缓道,“但既是我父亲,不管事情轻重,总要关联赵家,我作为他的女儿,自然也难以置身事外。”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既然如此,与其蒙在鼓里,不然看个清楚明白。” 于是取了针来,小心翼翼挑破中间串起每页纸的细线,终于取出夹层中的薄纸。 赵羡词屏住呼吸,在秦牧云的帮忙下,放轻动作展开纸张,看到上面的内容,就震惊了。 “这——” 竟然只是一副画像? 就这? 画中女子明眸善睐,约莫十九岁的年纪,却神采飞扬,神态举止无不透着难以隐藏的优雅贵气。然而身上衣物却极为寻常,仿佛邻家少女。 整张纸铺展开来,约有两页纸那么大。但纸上只有一幅画,甚至连题字都没有。 赵羡词和秦牧云面面相觑,甚至有点尴尬:“这不会是我爹的红颜知己吧?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藏的。” 话虽如此,赵羡词却总觉得画中人的眉眼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也许,这就是那位神秘的月娘?”秦牧云猜测道,“倘若月娘这个人,真的在当年的南省如此声名赫赫,就连福伯他们都念念不忘,那么,赵大人钟情于她,也在情理之中了。” -- 第252页 “是挺神秘,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也打听不到。”赵羡词端详着画中人,喃喃道,“可我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秦牧云笑道,“你要是真见过她,理当见之难忘才是,怎么会记不起来。” “就是眼熟,但要说见过——那倒未必。” 一时半刻也查不出什么来,倒让她二人白紧张了一回。 秦牧云已经开始着手写《两相欢》的姊妹篇,本子不长,但寥寥几个剧情描述了两家族是如何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为防本子威慑力不够,还特地点了下联手贪污赈灾粮款的事。 民间戏曲传唱,常有因实事而作的新篇,向来不大有人管。魏、杨两家管了《两相欢》,却没想到,在赵羡词再次砸钱请人把秦牧云写的续篇谱曲唱戏之后,这出戏被百姓们私下换了个名头传唱。 因是新名头,一开始两家都还没有太在意,直到《两大奸》愈发广泛传唱,才再次引起他们的注意。杨士显脸色铁青,叫了两个唱曲的到府上,让人唱完后,暗地里下狠手,命下人将人往死里打。 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禁止这出戏。 但这总归不是办法,禁了一出又一出。杨士显阴沉沉道,“爹,要不然干脆禁止茶馆唱戏得了,一群刁民游手好闲,天天造谣生事。” “虽然也是个法子,但朝廷律法中,并没有不让人唱戏一条。”杨参面上没什么表现,实际上心急如焚。 “爹!律法不还是人定的,这南省如今您说了算,禁止唱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好了,为父自有定夺。你先退下吧。” 杨士显还要说什么,但看着他爹的臭脸,也不敢再多言,拱手退下。 杨参又叫住他,“这阵子你最好消停点,哪儿不要去,知道吗?还有,不要再去找你姚姨娘,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你姨娘辈的。” 听到这里,杨士显脸色更难看了,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却又恶狠狠地盯了杨参一眼。 那水一样的姑娘,明明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却被他爹看上,纳为妾室。说什么是为他好,免得影响他和京中小姐的婚约——杨士显咬牙切齿,这个老色胚,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见色起意! 偏偏这等事,还谁都不能说。 一时间,杨士显还有些怀念赵麒年那个二愣子。 至少,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弄赵麒年一顿,好解解气。 然而,杨士显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赵麒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赴京的船一路过南省,经江城,眼见着离南省越来越远,却在某一日遭了抢劫。 一船的人,跑的跑,逃的逃,甚至还争抢着夺走了船上的金银细软和食物。 赵家母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赵麒年见势不妙,也去争抢,但他养尊处优惯了,平时也都是一冷脸,家里下人就瑟瑟发抖,哪曾想如今不堪一击,谁都能踩他一脚。 最后,东西都被洗劫一空,连船都被抢走了。 母子俩不得不下船逃命。 好在季馥兰身上还藏了些银钱,这才勉强在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镇落脚。 原以为够惨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南省追债的竟然还能找来! 两人身上所剩不多的钱,这次确实见了底。 季馥兰被人拦在一旁,那群凶神恶煞模样的人,不由分说就把赵麒年打了一顿,也不管赵麒年说什么,更别提所谓求他们回南省找赵康帮忙的事。 因赵麒年几次三番被揍,季馥兰心疼之下再三逼问,总算知道缘由,差点气的一口气过去。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季馥兰醒来后,眼泪落个不停。 两人躲在街角堆满秽物的旮旯里,季馥兰恼的随手抄起旁边的枯树枝,就往赵麒年身上招呼。 赵麒年躲闪不及,又挨了一顿打,恼道,“母亲你疯了吗?别人打我还不够,您还打!” 然而季馥兰并没有停,“我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毕竟,谁乍听到家产被败光的消息,都很难心平气和的接受。 赵麒年见她这样,更不敢提连家宅都被他抵押出去的事。 眼见着无望到京城,更别提筹钱了,不断逃债惊惶度日的赵麒年,总算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那个赵康坑了? 他气的咬碎了后槽牙,却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只能无可奈何地咽下这口气。 更何况,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赵麒年,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居无定所四处躲藏,甚至连饭都吃不饱。不过短短半个月,他就没了心气,甚至想,只要赵康愿意帮他,他可以大度的不再计较赵康的坏心。 可惜,赵老板忙于救人,丝毫不知道他的心思——赵小姐要是知道的话,只怕赵麒年的苦还要再加三分。 南省近日简直风声鹤唳。 本来唱戏也没什么,不过是给两家多了一些压力。 但如果戏里三言两语唱到了过去的旧事,就不免令人胆战心惊了。 魏绵年过半百,这些年都已经不问家事,家中一应事宜都交给了大儿子魏毅。 但在重要的事情上,魏毅依然要向魏绵请示,比如魏青梅的婚事,就是经他首肯的。 如今这出民间戏称《两大奸》的戏,让魏绵冷汗涔涔,再也不能稳坐家中。 -- 第253页 他听完这出戏,连夜赶往杨参家,要细细商量此事。 杨参也是昼夜难眠。他素来贪财好色,但平日里表面功夫做得好,寻常人看不出来,就连监察江南百官的御史秦知寒,似乎都被他瞒过了。 可越是如此,杨参越是不敢让人提旧事。 “这赵自省八成是留了后手啊大人,”魏绵擦着不住冒出的冷汗,“这些年,我们都相安无事,怎么杜家一出事,就有了这档子戏,杨大人,您可要想清楚啊。” 杨参不耐烦地打断他,“当初要抓杜三酉父子的是你儿子,现在又说要我想清楚,哼,怎么,这知府不如让你来当?” 魏绵顿时吓得跪下来,近六十的老人,跪在杨参面前,“大人息怒,小老儿心中急切,有所冒犯,还望大人见谅。” 杨参眼中神色几变,这才坐定道,“你起来吧,我并非有意针对你,你急我也急。”顿了顿,又道,“果然赵自省不是好相与的,都死这么多年了,还能兴风作浪。” 魏绵眼观鼻鼻观心,轻易不再言语。 杨参自语道,“他的死跟我们无关,我倒不怕。”又说了最近这两年,总觉得有人在翻旧账的事,“只是这杜家——魏老爷,要不,你干脆成全青梅和杜翰林好了,如今闹出这档子事也好,至少我们能确定,赵自省确实留了后手,在护着他过去那帮人。你家以后行事收敛点,轻易不要得罪杜三酉这些人,还有那个赵康——” 杨参皱皱眉,“如果他当真是赵自省的私生子,那恐怕只可能是那一位的血脉,我们就更得罪不起了。”这赵康的身份,自从爆出来后,杨知府暗地里派人查了很久,结果不管怎么查,都发现赵康出身经历丝毫不差,“怪不得秦御史肯把女儿嫁给他。” 这似乎更加佐证了杨参的猜测。 可越是如此,杨参才越感到害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赵康的身份怕有猫腻,但你就是查不出端倪来,如此这般,细想起来,岂不令人心惊? 第132章 132 魏绵苦着脸, 本来不想说,但犹豫再三还是道,“大人, 恕小老儿直言, 关于那赵康——是得罪了令郎, 这事儿我听魏毅提起过, 说杨公子看上了御史小姐, 却几次相遇都被赵康落了脸面,因此怀恨在心……” 他顿了顿,“您说得对, 倘若,赵康真的是那一位的血脉,我们不仅得罪不起, 只怕还要好好维持才是。” “言之有理。”杨参思量再三, “如今,士显年纪也不小了,何况已与京中定了亲,索性让他进京去, 省的在这里给我惹祸。” 也省的他老是惦记自己的妾室。 杨知府定下主意,次日就连人带行李, 把杨士显打包送往京中。 “大人, 那杜家父子?” “放是可以放, 但也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是怕了, ”杨参道, “得让他们明白,我们只是给他们脸面,可不是因为害怕, 不然,我们这一次落了下风,以后怕这些人变本加厉。” ** 赵羡词这几日在家中,难得清闲。 毕竟,该她们出力的地方,都做完了。 于是每日就充当秦牧云的小跟班,一起去可畏学堂听课。 她其实本来真的只是为了黏媳妇,谁知道听秦牧云讲起课来,竟不知不觉入了迷,听得十分专注。 秦牧云一眼扫见,还有些脸红。 又因为藏书楼没有外人,赵羡词也不方便以男子身份,在这个都是姑娘家的地方走动,所以常常早早陪着秦牧云过来,然后偷偷换回女装。 还别说,长久不穿女装,如今换回来,又能精心梳洗打扮,赵羡词高兴得很呢。 可畏学堂有十六个学生,秦牧云安排了四人一组每月轮值,其中四人中还要选出一个组长,来统管各组事略。 这个月该吕芫这一组值班,她今年十四岁,去年已经订好亲事,本来今年要出嫁的,结果遇到可畏学堂招生,就自己跑过来当了学生。 她原来也不叫吕芫,新名字是秦先生给起的,说她像芫花一样,是药也有毒素,虽然漂亮,但勇于反抗,有棱角,能努力自救,不让别人轻侮。吕芫很高兴,又听说芫花能开出漂亮的紫花来,因此变得偏爱紫色。 实际上,家里人叫她大丫,登记的户籍上写了吕大丫,因为谐音,村里差不多大的人都叫她吕大牙,以至于叫久了,都传她长了一副龅牙,丑的不得了。 这些风言风语影响很坏,让她的婚事都成了吕家老大难,就算勉强和邻村的傻子定了亲,也没有立刻完婚。 吕芫才不想嫁给一个傻子。她知道,如果到了十九岁不成亲就要罚钱,家里不可能出这个钱,只想早早把她嫁出去换点嫁妆,好给两个弟弟娶媳妇。 因此,才不过十岁时,吕芫就一直想给自己攒钱,最好攒好多好多钱,这样就算以后交罚款也不怕。于是她跟个小大人一样,上山砍柴,采摘野菜,所有能卖点小钱的活计都做过。 秦牧云很欣赏这个姑娘。 不过,也不止吕芫,能来到可畏学堂的,都有一股少见的韧劲,令人欣慰。 吕芫见新来的学生年纪看起来挺大的,还是由秦先生亲自带过来的,不由好奇地问同样是被秦先生亲自带来的小莲:“新来的这个姐姐是谁啊,她好奇怪,总是黏着秦先生。” -- 第254页 小莲其实没见过赵羡词几次,更别提换回了女装的赵羡词,她摇摇头,“我也不大认得。” 学生们都非常尊重秦先生,因此,也对秦先生带来的小莲异常宠爱。小莲现在有了新名字,秦牧云给她起名莫莲,但学堂里的姑娘都亲切地喊她小莲。 吕芫又看见新学生紧跟在秦先生身旁,若有所思道,“先生脸皮薄,怕是不好意思拒绝,我瞧着她都耽误先生上课了。” 这么一想,吕芫决定要为先生出头。 赵羡词正腻腻歪歪地盯着秦牧云,眼睛都笑没了。 她以前就知道秦牧云讲的故事非常好玩,没想到现在做了先生,讲课更有趣。 赵小姐盯着自家娘子,感觉满心都在冒泡:啊,娘子真是太迷人了! 要不是这里学生多,不能做一些出格的举动,赵羡词恨不能立刻把秦牧云压在身下亲热一番。 当然,她只是想想,谁压谁可说不准。 吕芫看见她的神色,就越发皱了眉,于是清了清嗓子,礼貌地说,“你好,我叫吕芫,是这个月轮值组的组长,请问你怎么称呼?” 赵羡词愣了愣,看看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又下意识忘了一眼秦牧云。 秦牧云神色淡然,眼角却飞扬着笑意,忍着没出声。 赵羡词这才道,“吕芫……组长?你好,我姓……艾,单名一个琴字。” 说罢就带着眼底的狡黠,冲秦牧云眨了眨眼。 艾琴……爱秦。 这话实在太露骨了些,秦牧云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登时觉得脸上滚烫,不由嗔她一眼。当着学生的面,又不好说什么,秦先生只好难为情地转过脸去,只当听不懂。 然而,别人可听不出她二人的情趣。 吕芫认真道,“艾琴姑娘,因为这个月是我们这组轮值,所以我有责任告诉你,请你不要再打扰秦先生上课了。”顿了顿,她说,“你从一进来,眼睛就没离开过先生,这样很没礼貌。” 赵羡词愣住了。 秦牧云也愣住了。 半晌,秦牧云轻笑出声,眼眸一闪,调笑道,“可不是,艾姑娘很是打扰我呢!” 吕芫一听,更来劲了,郑重对赵羡词说,“艾琴姑娘,你也听到了,请你不要再做让先生困扰的事情,不然,就要接受我们的惩罚。” “惩罚?”赵羡词感到惊奇,“你们还有什么惩罚?” 吕芫想了想,这个艾琴刚来,还没上过武术课,不知道打基本功有多苦,于是她略作思考,稍微后退两步,当即一个利落跳起,随后单手支地,做起了倒立,还说,“这是最轻的,你还没有学过,会由我们帮你。” 赵羡词看的目瞪口呆,“学、学这个?”她惊讶地问秦牧云,“你们还教杂耍?” 这阵子,因为赵羡词闲来无事就来学堂,秦牧云就改了教武术的时间。 况且,基本功她都教完了,只要学生勤加练习就好。于是就把学生们武术练习的时间,改到她们离开后,以至于赵羡词至今没发现这帮学生还习武。 秦牧云还没说话,吕芫又一个鲤鱼打挺站了回来,拍拍手上的灰,正色道,“这不是杂耍,这是武术。” ……秦牧云不禁扶额。 “你们还学武术?”赵羡词惊讶起身,“秦先生,我以为您是教读书来着,没想到您还打算开个武馆不成?” 眼见着赵羡词有点生气的苗头,秦牧云忙道,“她们都是姑娘家,读书识字只能让她们明理,却不能实实在在的保护她们,所以——”她顿了顿,转头对吕芫轻声说,“吕芫,你先去忙。” 吕芫看看她们的情形,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 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事? 她也不好再插嘴,于是心虚地赶紧离去。 没人时,赵羡词才不满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赵姐姐~”秦牧云上前来,抱住她的手臂,柔声道,“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你生气了?” “哼!”赵羡词瞪她,“我来了这么多次,一次都没见过,你还故意瞒我了?” 秦牧云有些心虚,“这……好夫君,妾身只是担心学生们习武的场面会刺激到你嘛——我知错了,我不该瞒你,赵姐姐,你怪我了吗?” 赵羡词:…… 说实话,本来是有些怪的。 毕竟习武这事不比读书,常常就要青一块紫一块,赵羡词不舍得让秦牧云受伤。 但是…… 这会儿瞧着秦小姐娇声软语、眉眼横波,又嗅着她身上独特的淡淡松墨香,赵羡词哪里还记得生气! 她心里砰砰直跳,情不自禁地就势吻在秦牧云眉尾。 秦牧云眼皮一跳。 书房的氛围顿时暧昧起来。 赵羡词搂住她的腰,嗅着她乌发间的香氛,从眉眼一直吻到侧颈。 愈发沉迷。 秦牧云就轻嘤出声,按住她的手,“羡词……不要在这里……” 这里可是学堂。 赵羡词“唔”了一声,轻笑道,“我一时……被你迷住了,好生喜欢。” 毕竟,这里不是个地方。 秦牧云心慌的很,一边享受着赵羡词的亲昵,一边又紧张的盯着门看,生怕有人过来。 “别闹了,回家再说,好吗?” -- 第255页 “也好,”赵羡词顿了顿,挣扎道,“但是说好了,这种事,不能以武力取胜!” 秦牧云一下就被逗笑了。 她转过身,挑起赵羡词的下巴,眉眼轻扬,“那可由不得你。” 低低的声音萦绕在耳畔,赵羡词涨红了脸,恼道,“你太欺负人了!” 她咬咬牙,又说,“你不是在教学生们习武吗?我也要学!” 赵小姐想,就算比不上她,至少也要有反抗的余地! 再不济,也要体力好些,不能常常被折腾的昏睡过去。 嘤!赵老板暗自抹了一把泪,觉得不会武功的自己,好“卑微”! 秦牧云见她不服气的样子,忍不住又在她唇上印了一下,轻咬道,“好了嘛,我答应你,以后不欺负那么狠了。” “算你有良心。” 赵老板说罢,突然又觉得又哪里不对劲。 等等,不那么狠? 娘子可真是太会说话了! 赵羡词哭笑不得,甚至有点想把人按床上狠狠欺负一番。 好在她还有自知之明…… 第133章 133 因杜三酉入狱, 赵羡词预备与他合开酒楼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浅。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明里暗里的争取罢,官府那边终于肯先放杜三酉出来。 赵羡词亲自去接人。 杜三酉一见到, 就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贤侄!” 他知道, 这是赵羡词出力的结果。 “伯父, 先回府吧。” 杜家大门口摆了火盆, 一脚跨过去,仿佛也把厄运烧没了似的。 坐牢不过月余,杜三酉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浑身脏臭,因此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赵羡词在大堂等着。 她满心疑虑地想,虽然官府把杜三酉放出来了, 但杜翰林能不能早点出来, 也不好说。 虽然按照秦牧云的推测,官府要放就会放俩,放一个留一个,更落人话柄。但如今杜翰林没出来, 就总叫人不安心。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杜三酉终于清清爽爽地出来了。 要不是眼窝子还有严重的乌青, 几乎看不出他这些日子遭受了什么。 但令赵羡词奇怪的是, 他去更衣前, 来的路上, 脸上还是藏不住的担忧, 毕竟独子杜翰林是他的心头肉。但此刻,杜三酉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线, 连神情都严肃了起来。 让赵羡词看的心里打鼓。 “贤侄,如今民间传唱的那两出戏可是你的手笔?” 没等赵羡词回答,他又问,“你可是从赵家找出了什么?” 虽然是沐浴更衣,但杜三酉焉能不问问如今的情形? 下人们知无不言,他几乎立刻就猜到事情的幕后推手。 赵羡词动动唇,也不遮掩,“却是找出了一些东西,对自保很有用。” “……”杜三酉张张嘴,神情可见的越发紧张,“是……赵大人的东西?” 赵羡词点点头。 杜三酉就倒抽一口冷气。 沉默半天,才从嗓子里憋出声音来,“不要用你父亲的东西,威胁官府。” 这话中的意味可深可浅,赵羡词眉头微微一扬,“为什么?”又说,“常言道,民不与官斗,斗也斗不过。我们如今难得有让官府忌惮的东西,为何不能用?” “贤侄,这都是旧事了。你……你别总惦记着重翻旧账。” “可是旧账不翻,我们一介平民,如今南省又是杨知府和魏员外的天下,怎么能救出你们?”赵羡词不满道,“如今官府放了你,倘若我们不继续,杜公子只怕要有危险。” 杜三酉嘴唇微微发抖,脸色也泛白起来,却还是一字一顿道,“我不能因此连累赵大哥。”他声音干涩,艰难出声,“贤侄,请你收手吧。” 赵羡词太疑惑了,怎么翻个旧账就是连累她爹了? 难不成,秦牧云的猜测竟是真的?父亲暗地里图谋不轨,谁料未成气候便遭扼杀? 可这也说不通。 若是朝廷扼杀,没有理由放过赵家,还给了赵麒年官职。 若与朝廷无关,那便是有仇家寻仇。如此民间仇怨,杜三酉和何福完全可以拿钱砸出复仇的路来。 但,这二人什么都没做,只一味避着过往。 赵羡词可不认为,这是何福与杜三酉没有胆量。就凭他二人平日言谈举止,也不大像是胆怯的人,只有涉及到赵家时,才有一种微妙的瑟缩默契。 她故意道,“杜伯伯,我若收手,杜翰林只怕性命难保,这样也要放弃吗?” 秦牧云还与赵羡词合计好,后面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杨知府——那就是罗瑶。 既然是狐狸,就不能没骚味。何况杨知府手脚这么不干净! 不管罗瑶能不能找到东西回来,赵羡词都会送上一份杨知府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的大礼。说实话,南省不大,杨知府干过的事,多打听几次,总有有用的。 哪怕证据不足,唾沫星子也能让人蜕一层皮。 她说完那句,紧紧盯着杜三酉。 杜三酉眼眶一红,声音就哑了起来,“深恩未报,不敢牵累,还望贤侄成全。” 那意思就是,哪怕儿子性命没了,也不要牵涉赵自省。 赵羡词太震惊了,犹豫片刻,才道,“若我执意如此呢?” -- 第256页 “杜某愿以死谢罪。” 杜三酉说的平淡,赵羡词越发心神一震。 宁死都不愿意翻旧事? 赵羡词心中滋味难言,半天,才幽幽道,“杜伯伯,你是不是知道当年,我父亲意外身亡的内情?” 杜三酉不说话。 赵羡词自顾道,“我自幼没怎么见过父亲。没有父亲坐镇,家中日子一日比一日艰难。我无数次想过,倘若父亲安在,或许我家会过得好些,可惜没有如果。” 她渐渐红了眼眶,“后来得知父亲死的蹊跷,这便成了我的心结。纵然你们没人愿意帮我,这事,我也一定会查下去,查个清楚明白。” 说罢,她起身拱手告辞。 “贤侄!”杜三酉叫住她,满心愧疚道,“伯伯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老一辈的事已经埋进土里,若是这些旧账翻出来都带着血,”顿了顿,他说,“或者说,翻出来会让更多人丧命,你也执意要查吗?” 赵羡词原本对父亲的往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会儿听见杜三酉这么说,还是心中直打鼓。迎上杜三酉复杂的眼神,赵羡词迟疑道,“我可以不查,但我要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杜伯伯,”她深呼吸一口气,“瞒是瞒不过去的。” 杜三酉苦笑,“那要看怎么隐瞒。” 比如赵家母子。杜三酉相信,赵麒年对他父亲的过往一定是一无所知也没有半点兴趣的,但季馥兰此人,虽然沉默寡言,但眼光极高,为人苛刻,又是赵自省枕边人,知道多少都未可知。 “赵家没有其他孩子了,我不愿意被埋在鼓里稀里糊涂靠父亲庇佑过活,”赵羡词道,“至少,我要知道,这份庇护下到底有多大的风险。我可以保证,父亲的秘密,到我这里就是终结。” 杜三酉沉吟片刻,“容我考虑一下。” “随时洗耳恭听。” 赵羡词离开后,杜三酉独坐片刻,几乎没什么耽搁,立刻就找人通知福隆楼的何福,要晚上小聚一番。 ** 赵羡词心里有些沉重,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赵老板满心都是杜三酉那番话。 果然父亲当年有不轨之心吗? 想想都令人头大。 秦牧云接了她回房,安抚道,“你也不要自己瞎猜,杜伯伯的意思,到底有点松口,到时候是非曲直自会知晓。” 赵羡词叹道,“话虽如此,我却难以安心。” 见她这般模样,秦牧云耐心开解了一会儿,直到莫小十过来,要给赵羡词的暗器换新才作罢。 这么久以来,莫小十做暗器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 他不似同龄人,总想着斗鸡走马什么的,莫小十眼里只有手艺。 晚晴看着,总由衷赞叹,觉得一个人能如此专一于一件事,真是件了不得的事。 “我觉得,秦小姐和小十身上,都有一股韧劲。”晚晴说,“说不好听点,是死心眼,认准一件事了,哪怕撞上南墙都不回头。” 她想,这点还是自家小姐好,善于变通。 赵羡词无奈看她一眼,却问莫小十,“小十,你给罗瑶中的暗器,能管多久?” 毕竟这都两三个月了。 “半年左右,但我当初做的匆忙,可能效果会打点折扣,但四五个月总还是有的吧。” 这个“吧”字就很灵性了。 “不过,公子放心,我已经给师父去了信,他老人家得知幻姬门又有人出没,一定会亲自过来的。” 赵羡词还没见过墨者村其他前辈,但只看莫小十和莫晓星,就知道师父们会很强。她因此颇为期待,更别提秦牧云了,“我们要不要提前去接一下?毕竟是师门头一次来人。” “接不了,”赵羡词扶额,“小十说,他师父独来独往惯了,不愿意被人打扰。” 秦牧云这才作罢,又道,“我师父也说要来,这也快下半年了,却没见人影。” 她们还在等师门来人时,杜翰林已经被放了出来。 更绝的是,杨知府下令说,婚姻之事,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女子心有所属,又与情郎两情相悦,男未婚女未嫁,父母便酌情办理,不要棒打鸳鸯。 这公告一出,锅全甩在魏家头上了。 再加上,原本一直出面打压百姓听戏的是魏家,而杨参为了挽回声誉,特地强调,唱戏是民间的闲暇生活,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干预,更不能狐假虎威以强权压人,甚至还亲自请了戏班来,大肆唱戏。 这么一番坦荡光明的操作,让老百姓以为,全是魏家上蹿下跳,倒真让杨参平息了不少民愤。 只是魏家,就远不能云淡风轻了。 魏绵脸色阴沉的吓人,恼道,“杨参老儿,太不厚道!” 事儿是两家做的,锅却只让他们魏家来背? 魏家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他原不是个能成大器的,早年就对赵自省畏惧如鼠,如今见了一出戏,就吓得慌忙择清自己,可见以后出事,也不会保我们魏家。” 魏绵细细考量吧,反倒同意了当初杨参的建议,打算把魏青梅嫁给杜翰林。 杜翰林刚出狱,没多久就听到这样天大的喜讯,一时间简直高兴地要昏过去。 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 杜翰林太兴奋了,几乎是迫不及待想将这个小道消息分享给魏青梅。于是当即跳起来,直奔赵羡词家里去。 -- 第257页 他还不知道,魏青梅并不在赵家,而是在学堂。 更没有发现,身后一直有个人影在跟踪他。 第134章 134 赵羡词并不在家。 自从把福隆楼的诸多杂事交给何福与雷守青后, 她的时间就多出了许多。 就连酒楼改建的活计,也交给了晚晴去监工。 主要因为,这方面, 莫小十更专业。他与晚晴合作, 将整个酒楼设计图详细讲给赵羡词听, 赵羡词十分满意, 让他们在一般酒楼构造的基础上尽情发挥, 也乐得清闲,只不过每隔十天半月前去看看,了解进度。 于是每天一大早, 秦牧云照旧练习一番后,赵羡词就随她一并去学堂。 赵小姐现在日子充裕多了,福隆楼每月营收很可观, 于是欠百宝钱庄的钱按月还一点压力都没有。再加上秦牧云几乎每日都要去学堂, 赵羡词就添了三五个家丁和一顶小轿,从出门开始就不用秦牧云露面。 她和其他姑娘一起,认认真真听秦牧云教课,下课才混迹在藏书楼里。 因吕芫已经得知这位艾同学和先生关系亲密, 很快学生们也都知道了。 毕竟,相比她们这些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艾同学年纪已经和秦先生差不多大。 不过, 令赵羡词没想到的是, 因为平日里秦牧云为人冷清, 以至于学生们对她敬畏有余, 亲近不足。可是对赵羡词,小姑娘们就热情多了。 一是赵羡词这个人,本就常把笑容挂在脸上, 二则她是个生意人,亲和力过人。 以至于赵老板在学堂上了不过半个月的课,小姑娘们就围着她团团转了。 有打听她和秦先生什么关系的,有问秦牧云感情史的,甚至还有人八卦秦牧云夫妻生活的。 赵羡词被她们问的哭笑不得,这些小姑娘虽各有各的性格,但一涉及到秦牧云,就好像都变成了兴致勃勃,更有甚者,赵羡词发现,小姑娘们常常偷偷看秦牧云,有时能得秦牧云一个微笑,就高兴的不得了。 显然,学生们都特别喜欢她们的先生。 这让赵老板心情很复杂。 秦牧云甚至能从她哀怨的眼神里嗅到浓浓的醋味。 “赵老板,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是在吃我学生的醋!” 赵羡词装模作样叹道,“我吃什么醋呢?娘子太过迷人,人见人爱,我要是真吃醋,恐怕就要变成醋缸了。” “你呀!”秦牧云拉着她的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我二人一般么?我们这样的,毕竟是少数。” 赵羡词才笑道,“好娘子,说实话,吃醋还是有点的。但我又很为你高兴,你这么才貌双全的姑娘,我恨不能全天下人都喜欢你呢。” “赵羡词,你怎么——”秦牧云红着脸,心里一阵暖一阵酥,却道,“傻子。” 她想,赵羡词才是最好的那个呢。不为别的,就只是赵姐姐一路走来,不仅给自己谋了活路,也给身边人带来崭新的生命轨迹这一条,就足以令人叹服。 比如雷守青,在福伯的教导下,守青处理福隆楼的事务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渐渐能独当一面。再比如晚晴,原不过身边一个小丫头,因赵羡词有心教她做事,如今把酒楼监督的活交给她,由莫小十从旁辅助,虽说现在依旧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常常来找赵羡词,但比起以前,已经好上太多了。 还有自己。 秦牧云抚摸着赵羡词的手背,满心感慨。 她过去从没想过,自己竟然可以教别人,能被人如此尊敬,还能帮到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但是现在,在赵羡词的放任和帮助下,她堂堂一个御史小姐也走上了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路。 虽然有些辛苦,但这种日子,却显得有滋有味多了。 秦牧云发自内心地爱重着眼前的人。或许就连赵羡词自己都没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带领大家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 赵羡词自己其实没什么感觉,她只是觉得身边有能用的人,还值得信任,就放出去用了。 守青自不必说,这些年可能因为心里磋磨多了,性子越发沉稳,做事牢靠的多。 晚晴更非过去可比,自从跟着她离开赵府,家中一应琐事都要晚晴一一处理安排,无一不妥当适宜。因此,赵羡词觉得,以晚晴有条不紊的细致和耐心,加上莫小十的手艺和脑子,将酒楼交给他们也挺放心。 况且这样一来,她身上的担子就轻了许多,何乐而不为。 现在秦牧云开学堂,教出来的姑娘文静有之,果敢有之,赵羡词相处久了,觉得各个都是可用之才,因此更加欢喜,“等她们满十六,差不多酒楼也要开张,就让她们去试试看。” 秦牧云自然没有不应的,教导也更加用心。她甚至想,等学生们字认得差不多,不如请杜三酉来给她们讲讲怎么做生意,毕竟现在的南省,最富有的商人非杜三酉莫属了。 赵羡词一听,觉得非常可取,甚至恨不能立刻安排了。但眼下还急不得,毕竟都是姑娘家,突然来一个男子,总归不合适。 他们正先聊着,就听吕芫过来说,“先生,学堂门口来了位男子,自称杜翰林,要来找您。” “杜翰林?”赵羡词眉头拢起,“他来做什么?”顿了顿,又说,“该不会来找魏青梅吧?” -- 第258页 这才刚从牢里出来,魏青梅始终不见踪迹,他要是直奔魏青梅而来,岂不白白将她和秦牧云暴露在人前? 赵羡词不满道,“打发他走,就说学堂不许男子进入。” “慢着——”秦牧云拦住吕芫,“你给他说,去魏家找魏青梅。他和魏青梅的婚事,是因为魏家松了口,赵老板没帮上忙,也没帮他向杜三酉求情,让他不必过来道谢。” 吕芫自然是听秦牧云的。 赵羡词听秦牧云一番绕来绕去的话,意识到秦牧云是为了防止杜翰林把火引到她们身上来,心里也蓦然一惊,“这事儿不是都过去了么?他们还会咬着不放吗?” “哼,”秦牧云冷笑,“以那两家的德行,吃了这么大哑巴亏,还不知道是谁使得绊子,不抓心挠肝才怪。”又道,“不过也不必惊惶,我们只是一时人手不够。算算日子,师叔也该过来了,这个罗瑶久没有动静,只怕已经生了变故。” 说的是莫小十的师父,快半个月了,按照莫小十的估计,他师父大差不差,也就这几天应该能到。 门外杜翰林又空跑了一趟。 他先是去了临河院子,被告知赵老板不在家。又去了福隆楼,也没见到人,最后才来了学堂,依然没见到人。 跑了大半天,得了这么些话,杜翰林心里难免生出火来。 他几乎恼的要硬闯了。 但是门口站着的这个姑娘,长发束起,抱臂站着,眼神颇为冷漠,一时让杜翰林有种,自己是个跳梁小丑的错觉。 他忍耐再三,还是憋着一股气走了。 走到半路,就被杜三酉派的人拦住,直接要往魏家带。 “青梅又不在——”他话没说完,就被来的老管家堵住了嘴,“少爷高兴糊涂了,但是老爷说了,这事儿他答应下来,并非因赵老板求情,而是看在少爷一片痴情的份儿上,所以,少爷去魏家看看魏小姐,也就由着您了。” 杜翰林奇怪的听着老管家和学堂那姑娘大差不差的话,虽然一时没明白其中深意,但根据管家挤眉弄眼的模样,也总算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鲁莽,怕是哪里出了岔子。于是讪讪道,“我也不是来找赵老板麻烦,当初他不是被青梅的父亲看上了么,我这不是怕初见面不讨喜,特地来请教下赵老板,不想给魏伯父留下坏印象。” 老管家总算松了口气。 直到将杜翰林送进轿子里,老管家才借着轿子躲了下,问道,“那人走了吗?” “刚走。” “派个人跟上去,看看去哪儿了。” “是。” 何福派人告知杜翰林找赵康时,杜三酉都没来得及穿好衣服,确认杜翰林不久前欢天喜地的跑出去,就赶紧让老管家去拦人。 但杜三酉还是不放心,听下人回说,那个盯梢的人去了杨府后,他暗地里给何福送了封信,决定抽时间亲自去魏家拜访。 临近傍晚的时候,雷守青正好带人过来送饭,顺便见到赵羡词。 “见过公子,夫人。”她作揖时,顺手把掌心的纸条递到秦牧云手里。 因秦牧云身手好,反应快,几乎不动声色的就与雷守青完成了交换的动作。 赵羡词余光瞥见,很是惊奇。 待人离开后,学生们都用饭去了,赵老板才问,“什么事?” 秦牧云摊开纸条一看,上面只写了一行字:今夜把人送回魏家,杜三酉自有安排。 “看来,还真有人盯着。” 一抬眼望见正在摆饭的雷守青等人,赵羡词又道,“依我看,倒不如直接在学堂里建几个灶,雇人来专门做饭,不然,这每日订饭,成本高,还怕她们吃烦了。” 是夜,趁着夜深露重,她们将魏青梅悄无声息送到魏府后门,又悄悄离去。 直到目送魏青梅从原先逃出来的洞里又爬进去,雷守青才放心离开。 谁知,她刚离开魏家后门没多久,迎面甩来一条铁链,雷守青先是一惊,铁链在昏暗的月光下泛着白光,雷守青躲闪不及,险些被击中,铁链却又收了回去。 月光下,莫晓星脚边踩着一个人,笑道,“守青,许久没见,你功夫退步许多呀。” 雷守青看到来人,顿感惊喜,“莫晓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接到师叔的信,说这里出现了幻姬门的人,我就来给师叔探探路。”她笑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竟然还有人跟踪你?” 说罢,脚上用力,又狠狠踩在脚底那人脸上。 第135章 135 雷守青脸色一沉。 这一路没有旁人, 为防人多眼杂,她是独自掩护魏青梅回家的。但一路走来,雷守青一点也没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此刻看见莫晓星脚下踩着的人, 别提多懊恼了。 她想, 虽说最近大半年确实疏于习武, 但夜里极安静, 自己也算耳聪目明,若是身后跟了人,无论如何也该知晓。 谁想竟半点都没觉察。 “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先离开这儿。” 她上前拉住莫晓星,任由莫晓星用铁链拖着地上的汉子,快步离去。 雷守青如今住在福隆楼, 思量再三也没有直接带莫晓星回临河院子。 福隆楼给她留着门, 这个时候,伙计们回家的回家,只有守夜的还在,倒也不怎么引人注意。 -- 第259页 烛火明灭, 莫晓星把人扔在地上,拍拍雷守青的肩膀道, “你也不必自责, 这人是个贼偷, 别的本事没有, 倒是身轻如燕, 灵活的很。” 雷守青本来正郁闷,听到她这话,顿了顿, 才道,“你出去大半年,倒好似变了许多。” 至少当初刚出来的莫晓星,是不可能这么安慰人的,甚至可能根本绝差不出别人的情绪。 莫晓星笑笑,“怎么说呢,以前——到底是见的人太少了,性子不好。” 虽然现在性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她独自闯荡一番后,发现像赵康这样的男子竟然都是世间少有。或者,确切的说,她发现,人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好或者那样坏。 “人都会变吧,我看你现在,就比当初我离开时状态好很多。” 雷守青笑笑,“是啊,人都会变。我现在,也有了自己想要为之努力的东西。” 直白点的,比如银子,挣钱交人头税才能不嫁人。远一点的,希望以后自己也能像公子和夫人那样,不管外界再多风言风语,依然简单的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 “哈哈,我也是呢。”莫晓星高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现在的锁山鞭又进一层,估计这会回村里,师父就能给我换武器了。” “这不就是你的武器?”雷守青很惊讶。 莫晓星摇摇头,“虽然这又重又笨的铁链我用了十多年,但其实,它只是临时替代品,用来锻炼我的腕力和控制力的。” 原来,锁山鞭法真正的武器是七节鞭,以软钢制成,串以八枚铁环,柔软与刚硬并存,所以初学时要用笨重的铁链来锻炼,够重够硬又够软,配合锁山身法,将来换成七节锁山鞭时,才会修习锁山鞭的刚柔并济。 雷守青听罢,羡慕道,“还是有个师门好啊。” “我瞧你的身法,总觉得和我们这一派颇有渊源,只是你不会心法,出招又灵活,才显得有些不同。”莫晓星若有所思道,“倒不如过阵子,你随我一起回村里问问看,说不定也能拜入师门呢。” 雷守青哑然失笑,摆摆手道,“不必不必,我现在可没有习武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赵羡词传染的,现在雷姑娘心里眼里也只有挣钱。 毕竟,她挣不到钱就要被逼嫁人啊!! “你竟然不喜欢习武吗?”莫晓星惊讶道,“武术哎!博大精深,玄妙之极,能将普通人的身体练到极致,甚至能让你在不断的挑战中获得极大快感,你不喜欢吗!” 莫晓星越说越激动,作为一个武痴,她实在难以理解,竟然有人不喜欢武术。 然而看着雷守青哭笑不得的表情,莫晓星只能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人各有志,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武功。”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雷守青刚想开口安慰一下她,莫晓星长舒一口气,又振奋起来,“有我喜欢就好!” 让人忍俊不禁。 正说着话,被铁链捆住扔在门边的那个人动了动。 雷守青上前一步,转头问莫晓星,“你会逼供吗?” “简单,看我的。” 她学了一身功夫,自然知道人身上最弱的地方是哪里。 次日一大早,赵羡词和秦牧云还没有出门,就看见雷守青带了人过来。 那嘻嘻哈哈的模样,秦牧云看了看,“莫晓星?” 她话刚出口,莫小十就仿佛有顺风耳一样,嗖地从房间里窜出来,叫道,“师姐!” “大师姐,师姐夫,小十,我回来啦。”莫晓星本来想摸摸莫小十的头,奈何少年正在长个的年纪,半年窜了不少,现在看起来都是个半大青年了,莫晓星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笑道,“你吃什么了,怎么长这么快!” 赵羡词本来还觉得,莫晓星一回来,八成又要吵吵闹闹,谁知道她张口就是“师姐夫”,虽然听起来是怪怪的,但这种被承认的感觉——真不错! 于是笑眯眯地和秦牧云迎了迎。 秦牧云瞪她一眼,才道,“你还知道回来,留封信就跑了,万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大师姐,你放心啦。”莫晓星不好意思道,“我功夫好着呢。”于是一行人先在院子里闲聊一番,说了莫晓星这段时间的游历趣事,又问起她托人传信照料的罗瑶是怎么回事。 这才知道,不过是萍水相逢,莫晓星因游荡着居无定所,又看那罗瑶孤儿寡母生活辛苦,得了人家的帮助后,才想着拜托大师姐帮忙。 “真正的罗瑶,我已经安置在城外。”秦牧云说,“只是不知道,那幻姬门的假罗瑶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赵羡词道,“假罗瑶和扬城十七娘关系匪浅,八成是十七娘的手段。” 莫晓星听的糊涂,“什么真罗瑶假罗瑶,十七娘又是谁?” 雷守青不得不给她解释一番,最后才说,“小十看出那假罗瑶是幻姬门的人,使了你们独门的法子,据说封住气海,让她去杨府打探消息——”顿了顿,又道,“至今也没有消息。我们还特地打探过,她在杨府如鱼得水,只是不愿与我们的人接触。” 莫晓星眉头紧锁,“如果是幻姬门的人,盗用罗瑶的身份也不足为奇。”她虽然与罗瑶萍水相逢,但也知晓罗瑶的一些身世,毕竟若非是青楼出身,罗瑶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 -- 第260页 赵羡词听到青楼,赫然道,“别是从扬城青楼出来的吧?” “正是 ,她年纪不小了,身子也落下不好的病根,才赎回清白身,嫁给了一个劳力。但是男人知道她是青楼出来的后,就扔下她们母女跑了,只有罗瑶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艰难,还被左邻右舍指指点点,她这才抱着孩子往南省来,路上帮了我一把。我也是瞧她可怜,于是求师姐帮帮忙。” 扬城的青楼,八成就是十七娘的产业。 沉默片刻,赵羡词和秦牧云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那我知道,假罗瑶是怎么选中她的了。” “怎么选中的?”莫晓星还待追问,赵羡词却笑着没回答,并打算给自己倒杯茶。 可她茶刚斟好,忽然灵光一闪,惊道,“云儿,你把罗瑶安置在城外了?” 秦牧云点点头,“怎么——” 话说一半,她就明白了赵羡词的意思,“你是说……” 她二人打着哑谜,把雷守青和莫晓星都听糊涂了。 赵羡词见状,才说,“我有个猜测,但现在还没有确定,不便细说。” 莫晓星撇撇嘴,倒也没有追问。 雷守青这才汇报了昨晚被人跟踪的事,自责道,“若不是晓星及时赶到,只怕我们就要被人抓个正着了。” “真不怪你,守青,”莫晓星道,“师姐,师姐夫,你们不知道,那人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身法极轻巧,我要不是锁山鞭更近一层,只怕都抓不住,何况野路子出身的守青呢。” 虽然赵羡词并没有责怪雷守青的意思,但见莫晓星处处维护,且待人处事也比以前有分寸多了,不免叹道,“莫晓星出去大半年,如今显得成熟多了。” 莫晓星想起以前对她的种种态度,便有点讪讪道,“以前不懂事,还望师姐夫见谅。” “无妨无妨,你是云儿的师妹,我倒乐得你亲近她。”赵羡词笑道,“不如你直接称我姐夫吧,师姐夫听起来怪怪的。” 莫晓星于是响亮地叫了句,“姐夫!”又道,“师姐,姐夫,你们放心,我和守青昨晚已经审过那人,说是杨知府派来的,原本是跟着杜翰林,后来发现他来找你们,就一直守在你家附近,晚上果然发现了端倪。” 雷守青接道,“昨天杜翰林来的时候,杜府管家已经发现一个跟踪的人,也是杨家派去的。不过,那人是杨士显的手下,早得了信要跟着杜翰林,可是杨士显已经去京城了,手下人也不得力,这才被人轻易察觉。而后来这个人,是杨知府派来的,手脚利落的很,我们府外还有秦大人派来保护夫人的高手,竟都没有发现他。”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赵羡词感慨一番,“怪不得十七娘要与江湖门派关系这么深,若没有这些好手从旁协助,只怕她日子也不好过。”说着话,她看看莫晓星,又看看摆弄着手里小玩意的莫小十,不由想,要是能把墨者村的人拉来给自己当帮手,就凭这各个都是人才的村民,她岂不如虎添翼? 越想越觉得心潮澎湃,赵老板便对秦牧云挤眉弄眼,做出口型,“帮我拉拢下她。” 秦牧云嗔她一眼,倒是不动声色的眨眨眼,算是应下了。 其实,根本不用赵羡词说,秦牧云早就有这个打算。 如今,墨者村正是落魄的时候,就连她师父莫光都跑出来投奔了皇室。 想必正是好拉拢的时候。 于是道,“晓星,这人不能一直留在这儿,会被人发现不对。但也不能直接放走,你可有什么办法?” “我想想……有了!” 于是莫晓星从怀中掏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掰开那人的嘴强行让人咽下去,还问,“肚子痛不痛?” 也不知道她喂的什么,那人当即面如火烧,捂着肚子喊饶命。 莫晓星又给他喂了一粒药丸,“这颗能管你三天不痛,连续吃个三回,就没事了,否则……小命难保。那么,回去后,你该知道怎么说吧?” “知道知道!” 赵羡词笑道,“那你就告诉杨知府,魏青梅一直被藏在魏家,从未失踪过。” 那人面色惨白,也只好依言而行。 既然莫晓星也要留一阵,听说大师姐办学堂,十分感兴趣,便兴冲冲地跟着去了。 只是如此一来,赵羡词倒不大好日日与秦牧云同进同出,更不方便换回女装,因此去的少了。何况,如今杜家父子一出来,酒楼的事也要提上日程。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去见一见真正的罗瑶。 第136章 136 城外有不少零星分布的小镇, 其中最靠近淳河的叫泰安镇。 在两位护卫的带领下,赵羡词和秦牧云一起来到村头。 “这就是安置那位罗姑娘的地方。” 自从幻姬门的假罗瑶被发现后,当初被她抱在府中的女婴如今也还给了罗瑶。 赵羡词两人过来时, 罗瑶正在抱着小女孩逗趣, 一大一小玩的不亦乐乎。 “罗大姐, 有人来找!” 罗瑶一抬头, 看见门口的一行人, 还有些错愕。慌忙把小孩抱在怀里,才起身问,“你们是?” 赵羡词疑惑地看向秦牧云, 意思是你们不认识? “身边没个得力的人,我就让护卫一手操办的,她没见过我。”秦牧云说罢, 盯着罗瑶看了会儿, 低声道,“那个幻姬门的扮得可真像。” -- 第261页 几乎与眼前的罗瑶一模一样。 不过体态神情却不大一样。 眼前这人面带胆怯,局促无措地抱着孩子,看起来有些害怕, 却还是鼓起勇气问话。 护卫上前道,“这两位就是我家主子, 也是莫姑娘拜托帮你的人。” 罗瑶这才惊喜道, “是两位恩人啊!快进来坐。” 她抱着孩子不方便, 赵羡词见状, 赶忙上前一步, “罗大姐,你不用忙活,我们只是顺便过来看看。” “哎, 哎,多亏恩人你们出手相助——”罗瑶说着就红了眼眶,暗自抹一把眼泪,还是招呼她们坐下,“要不是你们帮忙,我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孩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反反复复念叨这几句,似是满腹感激的话不知道怎么说。 赵羡词本来是和秦牧云一起来打探一下这个人虚实的,但这会儿坐着,简直尴尬的不得了。 罗大姐喋喋不休地说起这些年的苦,直说了快一个时辰。 中途甚至连水都没喝,她怀里抱着的女娃都昏昏欲睡,也没闹腾。 赵羡词和秦牧云相视一望,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迫切的想逃两个字。 于是当机立断,趁着罗瑶要把孩子送往房中睡觉的时候,连忙打声招呼不等回答就溜了。 这一趟跑的是相当尴尬。 两人离了罗瑶的小房子,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 看看赵羡词狼狈的模样,秦牧云忍俊不禁。 赵羡词不好意思道,“看来是我想多了,原本以为她既然出身扬城青楼,指不定也和十七娘有瓜葛,今儿这一遭算是看明白了。”又道,“原本大家都很朴实,哪来那么多心眼,都怪我们这阵子前有狼后有虎的,倒弄成了草木皆兵。” “我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人,”秦牧云笑道,“她也太能说了,比以前来给你说媒的梁媒婆话还多。” 赵羡词也道,“连她的女儿都被说睡着了,何况我们!” 那么小的孩子,光听罗瑶说话,中间不哭不闹,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两人感慨一番,这就回去了。 跟着他们的两个护卫,欲言又止半天,却还是没说出来。 小夫妻两个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几个月的孩子是不大可能安稳睡那么久的。两位护卫虽然觉得奇怪,但毕竟是大男人,对这种事也拿不定主意,又听两个主子调侃草木皆兵,便也不好多说。 她二人回到府上,正逢上杜家来送喜帖,说三日后就是杜翰林与魏青梅的大喜之日,还挺为他们高兴,于是忙活着该给杜家送个什么礼。 经此一遭,大概是看清了儿子没有翰林的命,杜三酉也不强逼着杜翰林读书考功名了。毕竟已经成家,又是独子,便让杜翰林做自己想做的营生罢了。 谁曾想,杜三酉这一放开,杜翰林就一头扎进了酿酒行。 还凭着过人的天赋,没多久就调制出一款闻名大江南北的青梅果酒。 要说他酿这酒的由头也是可笑,只因为魏青梅好奇酒味,又不胜酒力,杜翰林就为她专门酿出这款青梅果酒。 酒成当日,他与魏青梅酣饮一番,是夜,夫妻二人就带着青梅果酒来到赵家。 青梅酒其实不稀奇,江南文人好酒,也好青梅煮酒,但杜翰林带来的酒,就连秦牧云都赞叹不已。赵羡词也是头一遭尝到这种酒,初入口极清淡,至舌尖时才有梅子的青涩酸甜,及至入喉中,又有热汤燎过的辣感,只是辣味不重,裹在清新的酸甜中淡去不少,只让人尝出甘绵的酒香。 这一喝罢,赵羡词的眼睛蹭一下锃亮! “我敢保证,这酒若是卖给闺中女子,一定风靡全城!” 秦牧云也表示赞同,“以往以青梅为佐煮酒,不过是酒过喉,梅子的酸甜在舌尖,说起来也只是混合了二者的味道而已。但你们的酒,却是实实在在的青梅酒,酒与梅子清香融为一体,实在我也是头一遭见。” 杜翰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吗,我确实是用酿粮食酒的方法调制了青梅酒,尝着也就是个鲜,主要青梅喜欢。” “没想到翰林哥原来酿酒这么厉害,我只是随便说说,他就做了出来。”魏青梅眼中尽是羞涩和幸福,“当初多亏了二位帮忙,大恩不言谢,今日这酒新酿,特来给二位尝尝。” 赵羡词却问,“你们这个酒,杜伯伯知道吗?” “不知道,”杜翰林摇头,“自从我和青梅成婚后,我爹就一头扎进了酿酒馆子,说是要酿一款奇特的新酒,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又闲聊一番,说到秦牧云的学堂人手仍然不够用的事,魏青梅踊跃道,“其实我今日前来,还有个不情之请。” 她说,“赵公子,自从见识过您夫人在学堂的场景后,我便一直有心同谋。不过因私事为了,不好拖累,如今我和翰林已经尘埃落定,不知我能否去可畏学堂帮忙?”又慌忙把自己读过的书了解过的玉器都说了一遍,毛遂自荐似的知无不言。 赵羡词听得频频点头,却笑道,“学堂的事,一概由我娘子做主,我也只是个跑腿的。” 比如学堂缺学生的时候,赵老板跑腿去宣传招生;学生们衣食不便时,赵老板建饭堂裁衣裳,总归都是些杂活。 她眼中温软,尽是秦牧云的模样。 秦牧云敛眉轻笑,悄悄捏了一把赵羡词的手心,面上如常道,“魏小姐肯来帮忙,自然求之不得。” -- 第262页 “真的?那说好了,我明天就去!”魏青梅难得的兴奋起来,“秦先生,你直接叫我青梅就好,我能跟你习武吗?”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呢。 秦牧云笑笑,“你愿意的话,自然可以。” 学堂的饭堂快要建好了,约莫还有十来天左右就能用。 赵羡词于是张罗着要给饭堂招厨子,当然妇女最好,省的学生们不自在。但私心里又想,让学生们不要怕见人才好,尤其不能怕男子。可又担心社会风气不许,因此也只敢在招厨子和打杂的时候,稍微留一点余地,只写了“女子优先”四个字。 因都知道可畏学堂里尽是女学生,大家也都默认了可畏学堂的饭堂也是只招女人。 于是一连好几天,来应聘的人都不是很多,还全是妇女。 既然做大厨,至少要讲究个做饭好吃,可惜这年头,就连正经拿厨艺挣钱的都是男人,所以来的妇女中,要么太穷根本不晓得怎么做好吃的饭,要么只能勉强做个家常菜,厨艺是谈不上了。 赵羡词也没时间天天等着,这事就交给魏青梅管。她们想让学生们自己来选,于是秦牧云派吕芫来把关,只要学生们觉得好吃就行。 赵羡词本来就没指望招多好的厨子,又不是开酒楼,于是也赞同秦牧云的决定。 不过,巧的是,她还为要开的酒楼筹备着,甚至还打算等杜三酉从酿酒馆里出来后,去探探杜翰林青梅酒的事,因此大厨也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可如今这一招人,才显出困难来。 于是在吕芫筛选的情况下,赵羡词时不时过来走个场,看看情况。 直到第六天,才来了一个捂脸捏喉的妇女,穿的乱七八糟,还用团扇挡着脸。 吕芫照旧问了厨艺怎么样,这妇女甚至干脆自带了一口大锅和干柴,当场炒了一盘菜。 看她炒菜的架势和那盘菜的味道,吕芫都很满意,即刻就决定带人去见秦先生。 秦牧云还在学堂,大致扫了一眼,让学生们都尝尝这位大姐做的饭,满意就直接留下,没想到学生们都还挺高兴。 只是没想到,要与大姐谈工钱的时候出了岔子。 这位大姐表示,她不要钱,只想跟秦先生学功夫。 魏青梅笑道,“没想到还有跟我一样的。” 秦牧云简直哭笑不得。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水平怎么样,甚至都没怎么在外人面前显露过,怎么这位大姐就要跟她学武呢? 不过,既然想学,秦牧云也没有刻意阻拦。反正她教的都是基本功,只要有心,满大街都能学到那种。而且现在莫晓星也跑到学堂来帮忙,教学生练武的事基本都由莫晓星负责。 只是教些不涉及门派心法和招式的基本功,莫晓星也没什么顾忌。尤其和这么多姑娘们一起,她本就是爱热闹的人,这下更是天天住在了学堂里。 忙着酒楼和福隆楼杂事的赵羡词,听说学堂终于招到厨子,也算放下心来。又听说厨子大姐不要工钱,只想跟秦牧云学武,一时自己也心痒极了。 她迫不及待想去学堂溜一圈,但眼下被雷守青绊住了脚步。 “公子,杨府那边传来消息了。” 谁也没想到,莫晓星逮住的那小贼,反而成了赵羡词留在杨家的眼线。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那小贼着急忙慌来找雷守青,说知府老爷新纳的小妾私逃了! 私逃不要紧,要紧的是,还带走了老爷贪污的账本! 第137章 137 杨知府有点狗急跳墙的意思。 他思前想后, 决定趁夜去找杜三酉谈谈。 这账册被偷的蹊跷,早不偷晚不偷,偏偏在他们给杜三酉难堪后丢了。 本来抓杜家父子就有试水的意思, 这么一来, 杨参更觉得是杜三酉在搞鬼。 他非常生气, 觉得就算自己抓了人, 但终归还是放出来, 也没为难他们父子。杜三酉那方搞什么戏曲敲山震虎也就罢了,现在还把账本偷走,就实在太欺负人。 杜老板冤枉的简直要六月飘雪了。 他安分得紧, 儿子没指望了,可小赵老板看起来生机勃勃,做生意也颇有前途, 让杜老板甚至有些早年跟随采办大人走南闯北的热情, 于是一心想跟赵康打好关系。 这阵子就只想着酿出好酒,和小赵老板开个不一样的酒楼出来,哪里管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杨参亲自过来,恩威并施咄咄逼人, 让杜三酉实在感到茫然。 而这件事背后真正的推手赵羡词,此刻也不安生。 她思量着, 那个幻姬门的偷走账本干什么? 也没见送过来呀。 她是有心要搞搞这个杨知府的, 但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来, 毕竟这里还算是杨知府的地盘。 不知道那姑娘一个混江湖的, 偷走官家账册做什么。 因怕假罗瑶会来找, 赵羡词一连几天都没敢离家。 然而等来的却是何福。 何福弓着腰,双手揣着,单单看起来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老人家。但他神情严肃, 甚至有点焦急,也顾不上客套了,进门就直奔主题,“小东家,老朽有话要单独跟您说。” 赵羡词看他神色紧张,虽然不知道因何缘故,但自己心里也跟着没着落,忙把人迎到书房,关紧门栓,“福伯,出什么事了?” 何福这才抬起头,盯着她看了半天,才下定决心似的长舒一口气,笃定的开口发问,“小东家,您不是什么私生子,而是赵大人的女儿羡词小姐吧?” -- 第263页 赵羡词吓了一跳。 “您就是早几年进宫选秀当了女官,自此再无消息的赵家二小姐,赵麒年的妹妹?”何福一字一句,虽然带了疑问,但句句笃定,让赵羡词心惊肉跳,不敢答话。 何福观察着她的反应,似乎已经知道答案,根本不用她回答,只叹气道,“我早该想到的。赵大人英年早逝,又心无旁骛,哪里会有什么私生子呢?”他顿了顿,“二小姐,您就给老奴一个准话吧,这干系重大。” 赵羡词虽然原本有意透漏自己女子的身份,但并没有打算和盘托出。这会儿见何福这么问,她强作镇定片刻,依然不肯有半点落了下风,垂死挣扎一般强压着心惊缓慢道,“福伯何出此言,可是出了什么事?” 何福见她口风紧,不由苦笑道,“早知道您是二小姐,又做到如今这地步,便不该将令尊的事情瞒着您。” 赵羡词心里一紧,顿时多了些迫切之情,“我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福又是沉沉一声叹,“此事,说来话长。原本不愿意告诉你,是因为您和赵家关系不大,不过一个私生子,就算赵家有什么,您也一无所知。便可以尽情做您自己的产业,不沾赵家的光,自然也不用承赵家的果。可谁能想到——” 所谓的私生子根本就是赵家二小姐。 福伯认命一般,幽幽长叹几声,才缓缓道,“您还记得我们以前提到的月娘吗?此后诸事皆由她而起。” 简单来说,当年因为朝夕相处,赵自省早就发现刘润月是个姑娘,他便渐渐被这么一个处事果断又颇有手段的女子深深吸引。 刘润月身上有着和他一样的狡黠聪明,却也有种他从未见过的优雅娇嫩。 那种必须是养尊处优才能培养出来的优雅娇贵与市井的烟火痞气混搭在一起,对赵自省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深深地陷进去,因此心甘情愿地为刘润月收拾烂摊子,尽自己所能爱护她、忍让她。 刘润月也不是个傻的,她渐渐意识到赵自省对自己的过分宽仁,加上了解赵自省本身并不算一个好性子的人,几乎立刻就从那种种呵护退让中品出了他的心意。她对他也是有意的,只是虽然身在市井,可她终究不是市井女子,并不能随心所欲,不过倒也没再继续刻意隐瞒自己是个姑娘的事实。 于是他们之间,自此陷入一种奇异的保持在礼节之内的暧昧中去。 后来,赵自省小生意慢慢越做越好,便找来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做。毕竟从来发财都是大家的生意,一个人很难做到特别好的程度。其中,尤以杜三酉和何福与他关系最好,也知道他和月娘之间的暧昧关系。 因大家都是草根出身,不太讲究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故而都盼着赵大哥尽早向月娘表明心意,把人娶回家。 可赵自省迟迟没有行动。 与月娘相处越久,他就越能觉察出一些细微的不同,隐隐感觉到月娘身份可能不同寻常。 直到后来进京,才发现真相。 赵自省其人,既然能以贫民之身,取得如此成就,自然和他本身的韧性和倔强分不开。他虽然为人看起来随和,但骨子里有股倔性,又十分好强,因此,被皇家用一个四品官压下来的时候,对于赵自省来说,实则是种屈辱。 他想过一万种应对月娘家中的办法,以为总有一种方法,能让他成功抱得美人归。却万万没想到,皇家贵胄,丝毫容不得他这种草根贱民觊觎。 皇室以血脉尊贵论人,赵自省在这样的评价体系里,自然给刘润月提鞋都不配。以一个四品官和皇商的身份当恩赐,就把他打发回南省,赵自省便一口恶气堵在心口。 “赵大人为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尤其后来知道,这官职和皇商的身份,还是月娘为他讨来的,像打发乞丐一样,就更难以接受。”何福叹道,“大人他心高气傲,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月娘,当初月娘在南省时,其实多靠大人暗地里周旋维护,后来京中百宝楼也是大人一力促就,我们赵大人哪里不如人了?” 赵自省也是那么想的。他当初甚至以为,只要凭借自己的本领,将皇室敛财重器百宝楼搞好,就能让皇室看到他的不同,然而这一切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 对皇族来说,赵自省始终只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没了赵自省还会有王自省张自省。 赵自省在京中待了近三年,见多了所谓的皇室贵胄,实话说,不过如此。 不就是耍心眼加上有大刀,他赵自省的心眼难道就少了? 但卑微的出身,让赵自省始终没法在皇族翻身。这一切本来就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再加上后来刘润月远嫁南海郡郡王,赵自省就狠狠受了刺激,开始踏上了一条极危险的道路。 “你母亲当初之所以会嫁给赵大人,不过是朝廷为了脸面,安抚赵大人的。”何福道,“不然,堂堂当朝太傅的女儿,怎么会嫁给一个四品采办呢?甚至这桩婚事,威胁意味更强,它让赵大人明白,别说娶公主了,就连他自己的性命和命运都完完全全掌握在皇室手中。但你母亲是无辜的,赵大人并没有为难她,只是……” 何福有点难以启齿,却还是道,“季小姐也是个极看重出身的,又是当朝太傅之女,原本就算不能嫁入侯爵之家,那也至少得世家大族才相配。于是嫁过来之后,就多少有点颐指气使,看不上赵大人。赵大人那时候心志消沉,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倒也随她去了。” -- 第264页 但是,再消沉,又怎么抵得过家中妻子处处鄙夷? 表面上看起来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但季馥兰看不上赵自省的出身,赵自省自然也不屑于她这种除了脸什么都不会的木头人,实际上就是互相看不上。 但皇家指定的婚姻,谁也没敢反抗。至少表面上,赵自省不会反抗。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季馥兰逐渐从一个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变成一个满腹牢骚充满怨恨的中年妇女。瞧不上丈夫,有家却似没家,却又不得不认命。最后生了儿子,就只好把全副心思放在儿子身上,指望儿子能出人头地,给她挣个诰命夫人来。后来有了赵羡词,也是想把赵羡词培养成一个合乎闺阁礼仪的大小姐,指望着把赵羡词嫁给权贵之家,比如皇族或者周家。 可惜,两厢都落了空。 “后来,因得了皇商之便,南润粮庄越做越大。赵大人恶气生过,恢复过来,手段就更冒险。”何福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几乎耳语道,“赵大人一心想去南海看看那郡王,但路途不便,唉,他就执意要打通南省到南海郡的商道。虽然没有明说为什么,但我们这几位老友都知道,他是为了月娘,方便去看月娘。” 赵羡词听得心惊胆战,“福伯!你说的这个月娘,是哪位公主?” “正是当朝远嫁南海的长公主,刘润月。” 刘润月——赵羡词赫然一惊,想起了赵润。 她终于记起来,那幅画像怎么眼熟了!画中人,不就是那赵润的模样? 这么一想,赵羡词着急忙慌就去翻出画来,给福伯看,“可是这位?” 何福一看见画像,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小东家,你怎么有这幅画?”顿了顿,他回过神来,“是你爹的遗物?” 赵羡词点点头。 “快毁了它!”何福抓起画就要烧,赵羡词拦住,“为什么?” 何福急道,“二小姐,你有所不知。当初赵大人遇到意外,就和这幅画有关!” 皇族颜面最为重要。 一不能让人知道,堂堂当朝长公主竟曾与一介贱民有感情,二不能让那贱民毁了长公主清誉。对于皇室来说,公主远嫁之后,鞭长莫及,随便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自省死于皇族的脸面。 这种死因,荒谬却真实。 赵羡词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愤怒,无能,怨恨,种种情绪裹挟,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何福却道,“梁春一直要我们报仇,我们去找谁报仇呢?羽翼未丰,还遭腰斩。赵大人遇难时,带了十二位死士,各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但即便如此,还是死在了大内高手手中。到最后,赵大人没能逃过一劫,还暴露了我们豢养死士的事。朝廷没有追查赵大人的死因,也没有追究死士的事,我们更不敢追究,因为除了武力以外,我们还以贯通南北的商道为根基,规划了一个宏大的商业王朝,若是做起来,足以和朝廷抗衡。这是赵大人的心劲,却终究还是落了空。” 虽然落空,却不能暴露。暴露之后,只怕他们所有这些人都有受到株连。 赵羡词默默听他说着,又取出了父亲的册子,“是这个商道吗?” 那宏大的蓝图在这本小册子里,虽未能一一详尽描摹,却已经把商道打到近海,详细的规划了近海处的商户和资源,连预算和养商道的模式都有了雏形。 何福一见笔迹,就忍不住老泪纵横,“是它!” “如果赵大人还在,假以时日,这上面的一切都将一一实现。”哪怕会有曲折,或许还会有所不同,但以赵自省的能力,这蓝图一定能落到地面上。 可是赵自省死了。 他一死,所有布局都被按下了暂停键,而且似乎永无再开启之日。 为了保全自己,也为了保全赵自省唯一的血脉,这些旧人全都按下来,低调做人,安安分分地做着小生意,再也没有了当初跟随赵大人时的那股热血和激情。 一切都随着赵自省的离世而化为尘埃。 赵家也因此一落千丈。 但这时候的赵家,走上衰落是好事。 越衰落,便越不起眼。 旧人们心怀不安,指望着赵大人的儿子不要成龙成凤,安生长大才好。 好在赵麒年很“争气”,在季馥兰过重的期待和溺爱下,真的没有长成龙。只是,大家没想到,他不仅没成龙,还被宠成了虫。 渐渐地,眼看着赵麒年把赵家村产业越败越光,旧人也坐不住了,恨不能将赵麒年狠狠教训一顿,但终究是故人独子,大家都是下属,谁也没有资格去管他。 于是,只好眼睁睁看着赵麒年拖着赵家走上不归路,而他们下定决心想施以援手时,却为时已晚。 直到赵康横空出世。 是赵大人的私生子,又跟赵家没有过密的关系,甚至身份还极为神秘,指不定还是月娘的孩子——毕竟一说到赵大人的私生子,这些知晓旧事的人们,自然而然就想到月娘。 若不是赵自省曾和月娘暧昧到这种地步,后来也不会因此被斩杀。 只是谁能想到,这个所谓的私生子,还是赵家人呢? 何福自从怀疑她是女子开始,就陷入了这种恐慌之中。 赵家,赵家是不能起眼的。万一引起朝廷的注意,查下来,把掩埋在尘埃里的旧事重新翻一遍,岂不人人自危? -- 第265页 但不管再怎么不愿意,何福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赵康,可能真的是赵家二小姐。 因为,不管外人怎么猜测,但何福很清楚,赵大人和月娘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过半点逾越。赵大人对月娘的爱重,远非世间男子所能想象,他二人那种势均力敌的彼此敬重,令身边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如果赵康不是月娘的孩子,那会是谁呢? 何福不认为赵大人会和哪个女子春风一度,还留下孩子。 思前想后,再把赵康和百宝钱庄的关系一捋,何福就把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他现在最担心的,莫过于,二小姐明明说是进了宫当女官,怎么跑出来的?是有人暗中相助,还是二小姐自己欺君罔上? 尤其二小姐还娶了御史小姐为妻。 何福一想到这里,简直要愁白了头。本就稀松的头顶,这几日更是越发的见了光,再不确认一下,何福觉得,都不用等白头了,直接秃头得了。 而且,杨参还在狗急跳墙的情况下,去逼问杜三酉。 何福感到头顶一阵发凉。 杜三酉做没做,他不知道,但小东家肯定是动了手脚的。 如果早知道小东家是二小姐,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决不会让二小姐和杨知府对着干呀! 两方都有亏心事,大家心照不宣各自安好最好,一旦一方打破了平衡,这局面不知道要怎么发展呢。 第138章 138 赵羡词听得眉头直皱。 “所以, 你是觉得,得罪了杨知府,会拔出萝卜带出泥, 搅得大家都不安生, 所以让我不要与他为敌?” “正是这个意思, 二小姐, 虽然杨大人这些年没什么建树, 但至少也没有为难我们,大家相安无事最好。不然,他要是一口咬出令尊来, 到时候只怕大家一起遭殃。” 赵羡词没有说话,指尖点着父亲的册子半晌,抬眼问, “福伯, 当年杨知府伙同魏绵贪墨赈灾粮款一事,我父亲到底有没有参与?” “绝对没有!”何福正色道,“我们虽然有些竞争手段,但绝不会拿穷苦百姓的命换钱。二小姐, 这一点请您相信,赵大人和我等都是穷苦人家出身, 知道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 这种脏钱是不可能拿的。不仅如此, 当年南省发大水, 百姓流离失所, 还是赵大人带头,我们掏钱填了空子,救了不知道多少人。” “此话当真?” “老朽敢拿项上人头担保!” “既然如此, 那还有什么可怕的?”赵羡词道,“该怕的是杨参才对。至于这个根本没有来得及付诸实践的商业王朝——”她翻阅着重又看了一遍,只把商道那几页撕了下来,其余的便连整个册子一起,扔进火盆,付之一炬。 “二小姐,您!”何福阻拦不及,那白纸黑字就被火舌吞没成灰。 赵羡词神情淡淡的,“这所谓的商业王朝,除了你和杜伯伯,可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何福摇了摇头。 “那你们怕什么,”赵羡词望着那燃烧的火舌,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纵然我父亲有反心,但人死如灯灭,查无实证,有什么可担心的?” 只要何福与杜三酉不想全家被株连,就不会把这事情说出口。 何福望着小东家平静的模样,心里一咯噔。 他们这些年,看起来低调度日,实则哪一天不是战战兢兢? 赵自省在的时候,有赵自省一力顶着,所有的事情悄无声息的做,不露端倪。但赵自省不在后,他们便没了主心骨,这等大事谁也不敢继续下去,又怕被查出来,于是躲得躲逃的逃,这也是当初赵羡词说要找回旧人,何福告诉她找不回来的原因。 旧人已经随着赵自省的离世藏进了旧事里,没人愿意出来了。 实话说,何福等人不过是寻常百姓,纵然跟着赵自省做了不小的买卖,也挣了不少钱,但并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他们只是盲目忠心于赵自省,相信赵大人能解决一切问题。 赵大人一去,所有的宏图伟业也都随之而去。 他们这些旧人从旧梦中惊醒,便只剩下惴惴不安和惶恐度日。 只是这一刻,何福看着八风不动的二小姐,忽然心里安定下来。 那一把火烧掉的不止是见证赵大人宏图伟业的唯一证据,也将何福的不安恐惧尽数烧去。 他竟然在这一瞬间觉得,二小姐能像当年赵大人那样,解决所有困难。 何福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安心感到诧异,却也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吞下自己犹豫的话,垂眸道,“全听二小姐吩咐。” 赵羡词安静地凝视着火盆中的纸张化为灰烬,这才抬起头来,脸上重新带上了温和的笑意,“福伯,你刚刚说,你们还培养了一批死士?” 何福顿了顿,“是。” “在哪儿?” “都藏在春和船行。” 赵羡词指尖一顿,又问“梁春知道吗?” “这群亡命之徒都归梁春管,他本也是狠茬子,这些年难得安分,倒还算忠心。” 言下之意,梁春不仅知道,还门清。 赵羡词暗自倒抽一口冷气,她原先就觉得,能以人命为赌注开斗场的人,一定不是什么纯善之人。但梁春在她面前向来好声好气,笑面虎似的,以至于赵羡词尽管心中警惕,却还是容易在他面前放松戒心。 -- 第266页 如今听何福这么一说,才真正意识到,梁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我听说二小姐您和梁春打过交道,但他这个人性子怪,虽然会看在大人的面子上对您礼让三分,却并不容易收为己用。” 何福虽然不声不响的,但也暗地里打听了,御史小姐在学堂里还教武功,这些人怕不是为二小姐以后用的。他一方面惊叹于二小姐和赵大人的不谋而合,另一方面也很担忧。 赵大人的死士,是靠砸银子和人格魅力征服得来的高手,留下来的那批人各个能以一当三。二小姐虽然也想得好,却是自己从头培养,那没个十来年,哪能堪大用?又见二小姐总和梁春往来,再加上如今知道她父亲的死士都藏在梁春那里,想收为己用是情理之中的。 可偏偏梁春那个人,是最难收服的。 赵羡词默默听着,不由看了他一眼。 以往,她以为福伯只是个经验老到的生意人,为人可信,其余也没什么。但最近这段日子以来的接触,让赵羡词对何福倍感信赖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抵触感。 这个何福,似乎尤善于体察人心。好几次了,她想做什么都还没有说,何福就已经事先猜了出来,并为她出谋划策。 就好似在他和善可亲的皮囊下,藏着一副七窍玲珑心,浑身都是不起眼的心眼。 但好在何福确实忠心可嘉,否则,倘若与他为敌,还真够令人头疼的。 赵羡词于是表现的愈加信赖他,“那依福伯您看的话,要怎么才能用这些人呢?” 何福弓了弓腰,“二小姐,老朽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盯紧杨参那边,他现在丢的是账册,极要紧的东西,万一逼急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也正有此意。”赵羡词顿了顿,又说,“算算时间,南省的汛期也要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杨参贪污的证据被偷走是好事,至少今年他不敢再偷工减料了吧。” 可赵羡词万万没想到,杨参这回倒是不偷工减料了,反而直接忙于找回账册,连防汛诸事都没有安排,底下人催了好几次,他才敷衍了事,随便打发人去做了。 不过眼下,按照往年经验,距离南省雨水最强的八月还有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今年南省的加固堤坝等防汛事宜做的如何了。 赵羡词送走何福,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想了想,还是准备去学堂里看看。 一会儿见不着秦牧云,她心里就不舒坦。 岂料这才刚出门,就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枯瘦老乞丐在门口东张西望。 她打眼一扫,老人一脸黢黑,脚上的草鞋破的只剩下几根绳,脚趾全露在外面,而且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整个人浑身上下像是从泥塘里捞出来的。 隔着五步远,都能闻到老人身上的馊味。 但看起 来少说也是花甲之年了。 赵羡词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上前问道,“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吗?” 一边说,一边吩咐小厮取来清水和食物,顺便准备些银两要给人家。 老人见她过来,还有点紧张,张口道,“我、我、我——找找找、找人……” 还是个结巴。 赵羡词闻言蹙眉,“您找人?” 老人家拼命点头,还急忙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小木匣,努力道,“我我我徒徒、徒徒弟,木木木匠——” 小木匣十分精巧,乍一看简直浑然一体,几乎看不出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赵羡词这才心里一咯噔,震惊道,“您——您是找莫小十吗?” “是是是、小小、小十!” “……”赵羡词简直要瞳孔地震了,“您——您是墨者村来的?莫小十的师父?” “是、是是、是我,莫莫莫、莫仲!”说完这句话,莫仲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朝眼前的年轻人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憨厚笑容。 赵羡词呆住了。 眼前这位,竟然是莫小十的师父?传说中鲁班一派的后人,手艺巧夺天工的一代机关大师? ——如果说,以前莫晓星和莫小十说墨者村穷困的时候,赵羡词还没有什么具体概念的话,那么,此刻,她是真真实实感受到,墨者村到底有多穷了。 堂堂一代机关大师,竟落魄如此!还是个结巴! 说眼前这位大爷是为隐世不出的高手,谁能信! 绝世高手就算不是白衣飘飘长须美髯,至少也应该是慈眉善目面容可亲吧? 哪像这位! 说可亲也可亲,就是有点可亲的过了头,乍一看跟村头种地的王大爷似的,还没有王大爷看起来精明呢! 再加上老人家的笑容实在太过羞涩腼腆,让赵羡词有种自己欺负了人家的错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忙道,“您——您快请进,请进!” “我是这家的主人赵康,做生意的,您叫我小赵就行,”她说,“小十现在出门去了,您先坐会儿,休息下,我这就让人叫他回来。” 吩咐人赶紧去叫莫小十和莫晓星,赵羡词又赶紧让下人临时去外面买了饭菜过来,有肉有菜,配上米饭和馒头,非常齐全。 “前辈,您饿了吧?”赵羡词亲自给老人家放筷子,又盛了米饭放旁边,“您是吃饭呢还是馒头?” 莫仲闻着一桌子的饭香,腹中顿时咕咕叫起来,忍不住拼命咽口水。但面对赵羡词递过来的筷子却连连摆手,费劲地说,“不不、不、不吃、不吃、吃!” -- 第267页 赵羡词愣了愣,“这些菜不合您的口味?嗨呀,”她抱歉地说,“是我鲁莽了,怕您饿着,自作主张选了饭菜,忘了问您的口味。那这些,哪几个您不想吃?我立马让人撤了重换,您是不是不吃米饭和馒头,难不成您喝粥的?” 她一连串话说下来,把莫仲的脸都憋红了,急忙道,“不、不不、不是,我我、我、我不吃,时、时、时时、辰不、不对……” 他说的费劲,听的人也费劲。 赵羡词觉得自己听他说完,好像憋了一口气似的,却没怎么听明白。又见老人脸色通红,指向外面的天空,她努力想了想,问,“您……想吃飞禽?” 老人家口味……还挺挑? 都饿成这样了,还非得吃飞禽? 听她这么一说,莫仲急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拒绝了半天,看年前那个人还是一脸迷惑,莫仲顿了顿,下定决心似的,端起米饭就狠狠扒了一口,又咬了一口馒头。 这次,他努力说出了两个字,“好好好、好吃!” 赵羡词怕他噎着,慌忙给他倒水。 莫仲饿极了,也确实噎着,就顺势接过水顺了顺嗓子。 赵羡词犹豫片刻,才道,“那您先凑合吃着?我这就让人给您准备飞禽去。” “噗——”莫仲一口水喷了出来,老人家急的语无伦次,“不、不不、不是是、不、不要、不要!” 几句话说下来,莫仲差点哭了。 赵羡词有些头疼,老人家到底要什么呢? 一老一少正在鸡同鸭讲时,外面一个身影飞奔而来。 莫晓星叫道,“哎呀五师叔!这还没到午时,您怎么吃饭了呀?一出村子就破戒啊五师叔!” 莫仲委屈得很,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莫晓星蹿过来一看,啧啧叹道,“这还大鱼大肉的,五师叔,您这食戒破的有点厉害啊!” …… 赵羡词这回终于听明白了。 敢情他们吃饭还有这么多讲究! 她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道,“晓星,这不怪前辈,是我不知道规矩,怕前辈饿着,这才准备了这些。不过前辈除了饭和馒头,什么都没吃——”顿了顿,又说,“就连饭和馒头,也是被我逼急了,才胡乱吃了一口。” 莫晓星笑嘻嘻道,“我就说嘛,师叔是最讲究规矩的,怎么一出来就破戒,原来如此。那也没什么要紧的。” 赵羡词在一旁听着,暗想,回头一定要问清楚他们饮食的禁忌,不能再像这回一样闹笑话了。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莫仲虽然话说不利索,但为人非常自律,就因为没到饭点吃了一口饭,竟然自罚在太阳底下站了两个时辰,顶着大太阳活活从中午站到傍晚。 就连莫小十回来,都劝不动他。 “我们村里是这样的,虽然穷是真穷,但戒律十分严格,一不小心就要挨打。”莫小十一本正经道,“所以我才偷跑了出来。”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里,赵羡词等人算是明白了莫小十为什么总挨打。 他嘴皮子利索,不管有理没理,反正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莫仲偏偏是话都说不好的人,向来为人沉默寡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那种,他比不过莫小十的胡说八道,莫小十又腿脚利索,一眨眼就跑没影了,于是气急之下就上机关。 别看莫仲说话不利索,但机关术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而且居然能以花甲之年健步如飞,抓莫小十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抓一个准,叫赵羡词和秦牧云看的目瞪口呆。 莫晓星就在旁边幸灾乐祸,笑道,“我们五师叔除了话说不好,其他可都是拔尖的。论功夫手艺,江湖上难有敌手。不然,小十也不至于逃了无数次,最后还是偷了四师叔的迷药溜出来的。” 通过这阵子莫晓星观战时的解说,赵羡词和秦牧云也算明白了墨者村的大致情况。 村里大约有十几户人家,说起来都属于墨派,但真正的核心人物只有五位:墨者村村长,也是莫晓星她们的大师叔莫见,据说继承了墨派顶级秘法,是内传灵子之首。 墨者村的继承者们分为内传灵子和外放灵子两个不同的体系。 内传灵子共有三位,除村长莫见以外,还有莫晓星的师父莫玉,她排行老三,擅长锁山鞭,说是鞭法中蕴藏着移山挪地的神通,但谁也没见过;最后一位内传灵子排行老四,叫莫灵,擅长鬼神之术,神秘的很,在村里深居简出,几乎没什么人见过她,只有村里祭祀时才会出现。 还有两位外放灵子,其中秦牧云的师父莫光排行老二,医武双修,常年不在村里。另外一位外放灵子就是老五莫仲,也就是莫小十的师父,是鲁班旁系传人,顶顶厉害的机关术大师。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们接触到的都是外放灵子,真正的内传灵子一个也没出现过。 原本,赵羡词见莫仲前辈的衣服实在太过破烂,想给他做身新的,但为免有什么忌讳,特地问了莫小十,莫小十摆摆手道,“不用不用,公子你误会了,我师父的衣裳就这样,缝缝补补又三年,他不会换的。” “那可不,”莫晓星幽幽接道,“我们村里其他人是因为穷穿不上好衣裳,但几位师叔却是自愿坚守着‘衣如囚,食如丐’的规矩,要不是村子太小,指不定还要‘居如穴’呢。” -- 第268页 秦牧云听得眼皮直跳,忍不住紧张地问,“入门一定要穿成那个样子么?我看我师父和你们二位衣着也都是整整齐齐的。” “嘿,大师姐,你别担心,外放灵子的要求和我们不一样,出来和在村里的要求也不一样,”莫晓星压低了声音,“五师叔是个老古板,他在哪儿都一个样。” 秦牧云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要让她穿得像乞丐囚犯一样脏臭……向来有洁癖的秦小姐真的难以接受。 但她依然放心不下,问赵羡词,“也不知道外放灵子是个什么要求,要真是衣食住行都有限制——羡词,我该怎么办?” “大不了不入门派呗,”赵羡词说,“像莫谷宣那样,当个挂名弟子不也挺好?而且,莫光前辈看起来也不是个古板的人。” 话虽如此,秦牧云还是惴惴不安。 本来眼看着大半年过去,她师父莫光算着时间,也快从京城过来了。 原本秦牧云只是紧张功夫不过关,要被师父责罚,如今再加上墨者村的规矩令她闻所未闻,便更添一种愁绪。 赵羡词见她愁眉紧锁,心里也跟着担心。 为了缓解她的情绪,每天变着花样逗她,今儿弄了一只会说话的鸟儿,明儿带来一本稀奇古怪的书,隔三差五就弄个新奇物件来。 秦牧云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如是过了十来天,终于破罐子破摔道,“算了,不就是穿的脏一点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索性自己换了朴素的衣裳,要先适应一下。 只是秦小姐自来是娇生惯养的,刚换了粗布麻衣一上午,身上就磨出了一道道红痕,到近晚时分,开始红痒起来。 第139章 139 闺房中。 赵羡词看着秦牧云雪白的肌肤上, 一道道微微红肿的刮痕,心疼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秦牧云好生安慰道,“除了有点痒, 其实并没有什么不适的, 好姐姐, 你不要担心了嘛。” 她见赵羡词眼中有雾, 心软的一塌糊涂。可秦小姐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甚至还有点生龙活虎。 以至于第二天红痕尚未消退,秦小姐依旧坚持夏练三九地早起习武。 赵羡词也拦不住,气的不想理她, 但又放心不下,只好开了药膏为她涂上,陪她去学堂。 学生们正在跟莫晓星习武, 魏青梅也赫然在列。除了熟悉的面庞外, 队伍最后还有一个异常粗犷的身影,也在一板一眼的学,一招一式虎虎生威。 莫晓星注意到她很久了,因看见赵羡词和秦牧云过来, 便想抽身过去,于是指了指厨娘道, “梁大娘做的最标准, 大家可以跟着她一起练。” 把梁大娘拉到队伍前列来, 给学生们做示范, 莫晓星就急忙到秦牧云跟前。 “师姐, 你怎么来啦?姐夫不是说你不舒服吗?” “不打紧。”秦牧云笑着说罢,看一眼正在练拳的队伍,低声道, “你让梁大娘示范?” 莫晓星道,“可不是,别看梁大娘看着粗笨,脑子可活呢。” 秦牧云笑笑不语,下意识看向身侧的赵羡词。 赵羡词表情可以说十分精彩。 她震惊又哭笑不得地指着梁大娘,对秦牧云说,“娘子,她——” 秦牧云笑容更深,顺手就食指放在赵羡词唇边,“我知道。” “……”赵羡词沉默半天,才道,“怪不得莫晓星看她顺眼,不是武痴都干不出这事儿!” 毕竟,谁能想到,前几天还觉得人家是个狠辣的厉害人物,今儿一瞧,为了习武竟然男扮女装,来学堂当了厨子?! 梁老大可以说是十分心诚了。 赵羡词幽幽的望着涂红抹粉穿着女装的梁春,心情实在很复杂。 梁春本来还在兴高采烈地给姑娘们演练,忽然觉得脊梁骨一阵发凉,转头就对上了赵老板的目光,登时吓得心里一咯噔。 说起来还有点尴尬,梁春好武,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成为一代高手,可惜他求师无门。自从见识了秦牧云的功夫后,就抓心挠肝想拜师,然而赵老板不许,御史小姐也不怎么出门见人。梁春多方打听后,知道她们的学堂里教女学生习武,顿时就动了心思。 为此,他不惜扮做女装,甚至为了不被发现,梁老大这段日子一直拿腔拿调,特地翘起了兰花指,还别说,效果真不错。 只是,他虽然为了习武做出这样的“牺牲”,却并不想让人知道,尤其不愿意让熟人知道,不然太丢人了。堂堂一个春和船行的老大,要是被人看到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见人! 因此,梁春动作一僵,下意识的就微微转了方向,只留下一个过于宽厚的后背给赵羡词。 赵羡词也只好装作没看见。 莫晓星感到奇怪,“师姐,你也觉得梁大娘有天赋是不是?可惜年纪有点大,不然说不定能有一番成就呢。” 她嘀咕着,“就是为人有点奇怪,说话总像被人掐了嗓子似的。” “噗——”赵羡词忍不住笑出声来,尤其看到梁春听见这话后,背影越发僵硬了,就连秦牧云都忍俊不禁。 “好了,你忙你的去吧。”秦牧云打发走莫晓星,才打趣道,“梁老板作出了这样的牺牲,要还是拒绝人家,岂不太残酷了?” “娘子言之有理。”赵羡词拉着她的手,“他在这儿也好,最近不大太平,有莫晓星和梁春在学堂,我也安心些。” -- 第269页 秦牧云就顿了顿,“可是杨知府有什么动作了?” 赵羡词摇头,“没有,他□□静了,有些反常。按说,账本丢了,杜三酉又确实一问三不知,他前阵子还急的上蹿下跳,最近这么安分,反而让人心里不安。” “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羡词点点头,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 好在如今家中多了几位高手,秦牧云这边有莫晓星和梁春,家里则有莫仲师徒,福隆楼有守青和何福,晚晴那边也有莫小十陪伴,都能让人稍微放下心。 尤其莫仲,为了表达对赵羡词收留他徒弟的感谢,住在院子里查探幻姬门消息的这段日子里,把临河院子从里到外几乎加固了一遍,虽然看起来与过去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布满了各种机关,莫仲又亲自给赵羡词和秦牧云说了一遍,二人惊叹的同时也深受其益。 秦牧云却好似对穿粗布麻衣上了瘾,身上好不容易好了,又去尝试,结果又磨红了肌肤,好在如是反复几次尝试后,终于适应了。 赵羡词差点气的跟她吵起来,秦牧云却道,“羡词,师父只有我一个弟子,又对我和母亲有恩,我不能让他失望。” 对墨者村了解的越多,秦牧云就越难以对这个讲究苦行的门派抱有幻想,她若是真有心报答师父救命之恩,就只能强令自己改变,况且,看着赵羡词披星戴月,一个姑娘家每日这么辛苦,秦牧云也不喜欢自己的娇贵。 秦牧云骨子里很固执,赵羡词虽然一向知道,但已经很久没有领会过了。如今这一遭,算是重又体会了一番。 知道秦牧云怀着报恩的心思,又极敬重她师父,赵羡词也无法了,只好由她去。 况且,这段时间,她心里总不大安在。幻姬门的那位莫名其妙消失,杨知府也按兵不动,按理说明明岁月静好,但赵羡词却奇异的从空气中嗅出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好在,没多久,莫仲就查出了假罗瑶的下落。 “她去扬城了。” 赵羡词怪道,“小十不是说,已经封住了她的功夫,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跑去扬城做什么?” 莫晓星答道,“按五师叔传来的消息,这个假罗瑶是当今幻姬门的掌门欢音,小十的封穴针对普通高手或许能有个小半年的效果,但对欢音,可能只封了一个月不到。而且……”她神色古怪,“五师叔说,欢音去了师姐家,找秦大人告状去了!” “啪——” 赵羡词吓得手一抖,“告状?告什么状?” 莫晓星惊讶地看她一眼,“姐夫,你紧张什么?” 秦牧云忙暗地里握住赵羡词的手,抚摸她手背以示安抚,赵羡词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苍白着脸说,“没、没什么,你继续。” “你脸都白了——”莫晓星话没说完,觉察到秦牧云警示的眼神,忙把话吞了回去,“信里说的是告杨知府贪污受贿,置南省百姓于不顾。”念完自己就笑了,“幻姬门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有正义感了?这不是正道人士干的事吗?” 她放下拇指粗细的纸条,补了最后一句,“秦大人已经受理,正在赶往这里。” 赵羡词听得一头雾水,“罗瑶告杨知府?不——应该叫欢音,她不是江湖人士么?竟然还会去告状?” “谁知道呢,而且搞贪官这种事,就算是江湖中的正义之士,也不过是出手一剑的事儿,欢音竟然放着他不动,跑去扬城找监察御史告状,太奇怪了!” 她们实在搞不懂这个欢音的行事风格,主要对幻姬门了解也很少。莫晓星猜测道,“不过也说不好,连我们都落败成这样了,幻姬门就算还有些人,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疑惑并没有困惑她们太久。 就在收到莫仲来信的第四天,秦牧云终于等来了她师父莫光。 莫光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但这并不耽误秦牧云特地收拾打扮了一番,严阵以待。 赵羡词笑道,“我瞧着前辈挺和蔼可亲的,你怎么怕成这样?” “也不是怕,主要是师父他挺严厉的。”秦牧云说着话,手心里都是汗。 赵羡词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但是你很厉害,好娘子,莫前辈一定会非常满意。” “真的?” “当然!”赵羡词十分坚定,“云儿,你真的非常厉害!”她是真见不得秦牧云有忐忑的时候,看见秦牧云不安的模样,就心疼的厉害。况且,她的云儿文武双全,这世上有几人可比? 秦牧云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抿唇一笑,“我也这样觉得。” “……”自家娘子一脸狡黠,赵羡词忽然觉得刚刚自己的担心都喂了狗。敢情大小姐自信着呢! 秦牧云轻轻吐出一口气,平静的说,“我相信自己的努力没有辜负师父的期待。” 但令她们意外的是,莫光并不是独自前来的。 莫谷宣一如既往地扮做男子装扮,低调地跟在莫光身边,也出现在临河别院里。 只是与当年相比,此刻的莫谷宣憔悴之余,更显病弱。 而莫光,甚至没有顾及到检查秦牧云的功夫,似乎只是护送莫谷宣而来。 更令赵羡词不安的是,莫谷宣一来,甚至来不及寒暄,就请她到隐秘处一叙。 这么一来,赵羡词不安的情绪更加浓烈。 -- 第270页 第140章 140 莫谷宣眉头深蹙, 盯着她半晌,开口就咄咄逼人,“你把你家宅子拿了, 还把你母亲和哥哥赶出去了?” 没想到竟然连莫谷宣都知道这件事, 赵羡词很惊讶, 却还是缓慢地点头。 “为什么?” 莫谷宣揉着搓不开的眉头, 怪异道, “你难不成是想独吞赵家家业,将你母亲和哥哥赶尽杀绝吗?” 这话一出,赵羡词心里就一咯噔, “公主何出此言?” “何出——自然是从你所作所为而出。”莫谷宣正色道,“赵羡词,你当初跟我说的是, 只想要挣点自己的钱财, 可没说要搞垮你们家。” 赵羡词听得有点恼,却还是按着脾气道,“这么做自有我的缘由,但——公主, 这都是我赵家家事,您不觉得管的太宽吗?” 莫谷宣一顿, 缓慢地长舒一口气, 良久, 终于道, “是我给了你假身份, 如果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会连累到我。那么,你能解释下, 到底是什么缘由让你逼兄弃母,强夺家产吗?” 真的是因为怕被连累吗? 赵羡词暗自冷笑一声。 如果她现在不知道父亲和长公主的那一段,可能就会相信莫谷宣的话了。 但如今一切心知肚明,莫谷宣的行事动机就昭然若揭。但不管怎么说,确实是莫谷宣在最重要的关卡帮了她一把,没有莫谷宣相助,赵羡词可能根本离不开家。 赵羡词极力按捺了一下,认真解释道,“我哥哥惯于惹是生非,死不悔改。母亲又过于放纵,怎么劝也不听。就算没有我,我家的产业早晚有一天也会败在她们母子手中,既然如此,不如我接过来。” 顿了顿,又说,“我哥哥一生顺遂,几乎没吃过苦头,不知道生活不易,光靠劝解教导没办法让他悔改,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况且,这么多年过去,我家已经没什么产业了,就算有,也只是空壳子,说实话,我也看不上。” “所以,你就让人以要账之名,暗地里保护他们?”莫谷宣焦虑不安地来回走了两趟,“可是这样不好,你一定要这么做么?” 赵羡词奇怪的看她一眼,“公主,你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我的家事么?” 莫谷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 赵羡词静静地等她说话。 半天,莫谷宣才道,“时局不大好。” 幽静的书房里,每个话音落下,都有片刻的安静。莫谷宣话说的慢,似乎是在遣词造句一般仔细斟酌着,许久才有一句话蹦出来,缓慢之极。 “我本来是要嫁到南海郡去,有姑姑照应着也好。但是……” 但是父皇给她指定了季青林大夫的幼子季安复做驸马。如此一来,她就是赵羡词的小舅妈了。 赵羡词很惊讶,而且慢慢地似乎从莫谷宣的语无伦次中,听出一些令人胆战心惊的东西。 莫谷宣的状态不是很好,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她无意中说出了朝中的变局…… 直到四更天,莫谷宣才支着额头极缓慢地说完。 赵羡词却一直神经紧绷,将莫谷宣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理了理,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朝廷没钱。太上皇开始,王朝初立,留下的就是一个饱经战乱的国土,这种穷困的状态持续了好几代,直到今朝才稍微有了喘息的空间,银钱勉强富足。 所以当初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才能凭借长公主留给他的百宝楼一举登上皇帝宝座。 但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皇上以为百宝楼的成功得益于皇室赋予的特权,如果没有皇室作为背后支撑,百宝楼根本不可能一夜崛起。所以,皇上认为,只要自己支持,钱袋子就不会空,至于谁帮他往钱袋里捞钱,似乎并没有那么要紧。 再加上那个替他守着钱袋口的人,还以卑贱的贱民之身觊觎皇室血脉,那么,弄死一个看门的也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无足挂齿 皇帝没有料到,看门的赵自省死了后,钱袋子就在几年间迅速收紧。而他姐姐也心灰意冷,在自己的授意下远嫁而去。他成了孤家寡人,又放不下已经到手的巨额财富,只好竭泽而渔,拼命模仿赵自省和刘润月的模式,却只像其形,未得其神,以为只要让公主管辖,就能重现以往的辉煌。 可惜,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莫谷宣无力挽回百宝楼的颓势,经过这几年的苟延残喘,百宝楼已经名存实亡了。 她原本是因活泼大胆能掌管百宝楼得到父皇欢心,如今也是因为百宝楼的落败被父皇迁怒。 天子一怒,莫谷宣当不起,所以她恐惧之极,想要远离京中,去找姑姑寻求庇护。 可惜不得,父皇将她许配了季安复,并试图让季家暗中扶持赵自省的独子赵麒年,以期能将百宝楼起死回生。 但是皇帝不知道,这些年,季家其实一直都有关注着这对孤儿寡母,也早知道赵麒年什么德行。因此这桩婚事,看起来皆大欢喜,实际上只有皇帝自己瞎高兴。 指望赵麒年肯定是不成了,但也不能指望赵羡词。 莫谷宣现在也没有了奋进的心思,尤其她发现太子哥哥和周侍郎家交往过密后,就对嫁给季家更加惶恐不安。 如果她一个公主,都能发现太子哥哥和那些手握实权的大臣有不太合适的交往,那么,她父皇难道会不知?何况父皇正直壮年,心气旺,容不得半点挑衅。 -- 第271页 所以她说,时局不好。 尽管外面看上,依旧歌舞升平,但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越来越浓了。 鉴于周家和季家的关系,莫谷宣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嫁过去,日后只怕不得善终,所以她当机立断,以忙百宝楼为由,暗地里逃了。 她到南省过问赵麒年母子,也确实是怕连累,但是和赵羡词以为的并不一样。 莫谷宣怕的,是姑姑的责怪。 长公主当年虽然心灰意冷的远嫁,但因了解赵自省,因此对这个男人抱有十二分的歉意,故而哪怕人不在京中,也要竭力保住赵自省的后人。 百宝楼后来交到莫谷宣手中,在父皇的授意下,她一直有向姑姑请教,所以和姑姑达成了协议,保赵家后人衣食无忧。 她原来是能保的,就算百宝楼落败了,以公主之尊,保一个小小的官眷之家,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现在不同了,时局不好,她又要嫁给季家,自身恐怕都难保,哪还有余力保别人? 但赵麒年又不能不管,这是当年姑姑托付给她的。 莫谷宣现在想去南海投奔姑姑,又怎么能不处理好赵家的事? 这些事,她有的直说,有的没说,也有的说一半。 但因为情绪不稳定,又连夜奔波过于劳累,莫谷宣没能很好的遮掩住画外音。 再加上,赵羡词已经明了她姑姑和自己父亲的纠葛,又有上辈子的经历在前,所以,此事前后一合计,尽管莫谷宣语焉不详,还是让赵羡词脸色煞白。 她声音有些发抖,“时局——时局这么快就不好了么?” 似乎比上辈子提前了很多年。 说是时局不好,其实严格说起来,只不过是清理了几大家族,对百姓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对牵涉其中的周、季、秦、赵等家族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可赵羡词她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跟秦家提过这些事。 安顿好莫谷宣后,赵羡词焦躁不安地回了卧室,秦牧云看她这样,担忧不已,“出什么事了?” “怕是要来了。”赵羡词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云儿,周家的事怕要败露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到时,不止周家,赵家还有季家,但凡族亲相关的,都会受到牵连。秦家只怕也——” 秦牧云心神一震,“你是说——” 赵羡词艰难地点头。 秦牧云蹭一下站起来,“我们立刻去扬城,找我爹。” “云儿,秦伯伯应该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赵羡词拦住她,“当务之急,不是找到伯父,而是为我们找一个落脚地,越偏僻的地方越好。” “况且,这等大事,我们就算跟岳父说了,他也很难相信我们。我们得自己稳住,不管怎么样,先保住人再说。” 秦牧云心里砰砰跳,“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只怕,我们得分开走。”赵羡词说,“不然,拖家带口,目标太大,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况且岳母大人身子不适,最好就近给她寻个隐蔽处。” 尤其离开之前,赵羡词还要处理好手里的钱财。 自从在扬城遇到十七娘开始,赵羡词就一直很有危机感。她一直心心念念着,怎样才能很好的隐藏财产,原是没什么头绪的,不过最近了解了越多她爹的事情,赵羡词心里反而有了主意。 比如,她原来以为赵家的产业只有登记在册的那些东西,但现在她知道,除了摆在明面上那些吸引注意力的钱财,最重要的资源都藏在了角落里,比如春和船行和梁春。 至少,要不是翻到她爹的账册,赵羡词绝对想不到,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春和船行竟然是赵自省的东西。 秦牧云道,“我们这要是一走,学生们可怎么办?” “托付给魏青梅吧。”赵羡词思前想后,觉得,魏青梅现在已经是杜翰林的妻子,杜家在南省屹立这么多年,与赵家干系不大,却又是可信之人,交给杜三酉是最合适的。 而且,杜三酉还是赵羡词决定分散财产的重要人物。 “我们要尽快。虽说我们距京中不近,但若是驿站快马加鞭送信抓人,也就是几个月的事儿。”赵羡词愁眉紧锁,“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我的身份。倘若事发,我的身份藏不住,福隆楼保不住不说,岳父岳母那里知道了,可怎么办!” 秦牧云也脸色一白。 她们原以为,只要莫谷宣守住这个秘密,就可以瞒一辈子。 赵羡词当初甚至想,因自己名义上在宫中,到周家倾覆之时,她就算受牵连从宫中放出来,也不会像上辈子那么惨。再加上自己经营的产业,全都不在赵家名下,届时一恢复女儿身,家产不丢,银钱傍身,日子照旧好好过。 只是万万没料到,如今莫谷宣自身难保,皇帝赐婚圣旨已下,她现在都算是赵羡词的小舅妈。 可季家与周家关系匪浅,上辈子还是看在季青林的份儿上,才不至于太惨,不过也是贬为平民,永世不得录用。莫谷宣要是嫁过去,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难逃这般命运。 所以莫谷宣只能逃了。 可莫谷宣一逃,就肯定会被查。这一查,赵羡词的身份就兜不住了。 “她要是嫁给南海郡王的儿子就好了。” 若能如此,莫谷宣就依旧是风风光光的公主,大权在握,尊贵荣宠,自然也不会有现在这些顾虑。 -- 第272页 秦牧云深呼吸一口气,握紧她的手,“羡词,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你都不能推开我独自承担,你要答应我。” 赵羡词愣了愣,“我怎么会推开你?” “谁知道呢,”秦牧云敛下眉眼,幽深的眸子里藏着复杂的情绪,“你要答应我。” 尽管上辈子的心结是误会,但秦牧云仍然心有余悸。 尤其想到赵羡词当初毫不犹豫地写下了和离书——尽管过去那么久了,每每想起,秦牧云依然会很生气。 赵羡词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想到,如果和自己分开,在秦大人的保护下,秦牧云是不是就不用跟着自己躲躲藏藏? 而且,一旦自己身份暴露—— 秦家那边,该怎么面对? 赵羡词心情很复杂,说不出是担忧更多,还是害怕更多。她不禁凝眸,看向秦牧云。 却望进秦牧云焦急忧虑的眸子里去,原本明媚亮丽的人儿,此刻眼中尽是惊惶。 赵羡词一颗心,忽然就定了下来。她抓住秦牧云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柔声道,“娘子,说什么傻话,我们既然已经结成夫妻,便是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能过去。”顿了顿,她郑重道,“我答应你,云儿,你放心。” 秦牧云盯着她看了半晌,确定她这话不是应付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却又涌出些委屈来,张开手臂,便被赵羡词抱进怀中。 “你那和离书的事,我可还没忘。” 这么委屈的声音,让赵羡词心里一悸,笑道,“是我不好,但是我们成亲这么久以来,我是不是变得比以前好多了?” 秦牧云认真想了想,“勉强及格吧。” 毕竟陪伴的时间太短,大半光阴都忙于生计。只是,好在赵羡词在感情上是个死心眼的人,成了亲,便是认定了一生。虽然疏于陪伴,但毕竟两颗心奔着同一个目标,反倒让她们心里更加亲密。 眼见着天色大亮,赵羡词把秦牧云拥在怀里,低声道,“我们还是睡一会儿,接下来这段时间,可有一场硬仗。” 两人商量了一夜,才慢慢定下主意。 因梁春好武,颇有武痴之名,倒与莫晓星有几分臭味相投,因此就由秦牧云负责将梁春收为己用。到时候就算遇到动手的,也能有个强力的帮手。 而赵羡词,除了去找杜三酉商量酒楼的事儿以外,还要准备把福隆楼处理好。 更重要的是,她要准备好,怎么面对自己身份公之于众的那一刻。 到那时,最难的,只怕还是秦家。 诸多杂事一齐涌来,一时间,倒也顾不上杨知府要耍什么花招了。 第141章 141 时间紧迫, 赵羡词当即先去找了杜三酉。 杜三酉好日子没过多久,还没因为杜翰林是个酿酒奇才自豪几天,就被杨参缠上了。杨知府非说家中账本丢失的事与他有关, 又扯到前阵子唱戏的事, 杜三酉本来是坚称无关的, 但一想到救自己出来的人是小赵老板, 他担心杨参的遭遇跟赵康有关, 为了保护赵康,就闭上了嘴。 杨参一见他先是坚决否认,后来不再言语, 就更在心里坐实是杜三酉的手笔。 于是气的拂袖而去,临走前还放下狠话,“赵自省死那么多年了, 你们也该有点自知之明。” 他不提赵自省还好, 一提赵自省就正好戳在杜三酉死穴上。 杜三酉顿时冷下脸来,敷衍都懒得敷衍了。但瞧着杨参的架势,他还是很担心赵康,于是私底下悄悄找了何福许多次, 两人多方合计,知道赵康已经烧毁了赵自省最大的罪证, 才稍微安下心来。 只是知道赵康就是赵羡词, 杜三酉始终有点难以置信。 此刻瞧见赵羡词, 杜三酉眼皮直跳。 直勾勾的盯着人看了半天, 暗自感慨道, 以前只是觉得小赵老板文弱,如今知道真相再看——难怪总觉得眼熟,过去以为是长得像赵自省才有这种观感, 原来竟然是赵家的小姑娘! 赵羡词不知道的时候,杜三酉和何福两人相对长吁短叹半天,对她和御史小姐的婚事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两位走南闯北多了,也不是没见过磨镜,渐渐明白过来后,心疼就大过震惊了。 相对于深居简出的御史小姐,杜、何二人更心疼扮做男子出来行走的赵羡词。 毕竟,在他们的记忆中,二小姐为人知书达理,最是闺阁中的大家闺秀典范,谁能想到能被逼到这个份儿上呢?不过,对于赵羡词展现出来的担当和勇气,两人又万分敬佩,觉得不愧是赵大人的亲生女儿,简直比当年的月娘还令人佩服。 赵羡词来的时候,满心的事要说,可这会儿迎上杜三酉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神,她差点要落荒而逃了。 怎么说呢?杜三酉看她的眼神里,三分疼惜,三分惊喜,还有一些令人看不分明的复杂情绪,以至于赵羡词深刻怀疑,下一刻杜三酉就会把她拉进怀里抱一抱。 那种浑身上下挡不住的怜爱之情扑面而来,赵羡词何时直面过这样直白的热情! 而杜三酉,要不是顾忌着赵羡词是个小姑娘,怕是当真恨不得护小鸡一样把赵羡词护在怀里。他觉得二小姐孤身一人,身前无人帮扶,身后无父兄支撑,偏偏又是难以被世俗理解的磨镜,实在太可怜了。 赵羡词顶着他过分怜爱的目光,硬着头皮艰难开口,“杜伯伯,小侄今日前来,有要事相商。” -- 第273页 “快坐,快坐,有什么事都好说。” “杜伯伯不要客气——” 说是客气,实际上怕是太不客气,这种当自家孩子护的热情让赵羡词如坐针毡。 “我来,主要是想说下酒楼的事……”为免承受太多这种热切,赵羡词索性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全说了,也没顾上什么话术,指望杜伯伯能稍微收敛一下那种怜爱的目光。 “酒楼的钱全部由我这边出,杜伯伯只负责出面,不要让外人知道酒楼有我的份儿,杜伯伯意下如何?” 杜三酉冷静下来,思考着赵羡词的话,半天才沉吟道,“贤侄的消息可做得准?是要有什么变故?” “杜伯伯见谅,此事我不大方便说。” “唉——那便依你就是。”杜三酉道,“不止酒楼,你还要开什么,我都可以出面。贤侄尽管放心,我们可私下立约,届时都是凭证。” …… 赵羡词离开杜家后,忍不住回了两三次头。 果不其然,每次回头,杜三酉都在门口一脸慈爱的注视着她。 “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赵羡词浑身不自在,杜三酉这种言听计从的程度让赵羡词感到震惊,她不由想到了何福——杜三酉的态度岂不与何福如出一辙? 于是快步到福隆楼,门还没进,何福远远看见她就迎了出来。 看她的眼神,虽然比杜三酉收敛许多,但仍然让赵羡词直白地感受到,这是一种类似于看自家崽儿的目光,甚至于还掺杂了几分自豪和敬重。 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赵羡词顾不上了。事情商量出办法,再吩咐下去,等到一一施行完,都需要时间。可现在,赵羡词最紧迫的就是时间。 她虽然与秦牧云合计出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但到底不够成熟,因此与何福细细商量后,这个金蝉脱壳才显得圆满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由何福暗地里出面,一边另寻合适的地方作铺面,另一边与合作的商户们私下商量改迁地址。当然,在这个改迁过程中,就要渐渐减少福隆楼的投入,转到新地方去。 他们的目的是悄悄架空这个位于南润粮庄旧址的福隆楼,把里面的资金挪出来,至于欠百宝钱庄的债务,那还是要欠着。如此一来,万一到时候朝廷要没收家产,福隆楼被收归朝廷后,也不过是个空架子。 她的意思到了,具体该怎么谈还是由何福把控,没想到何福比赵羡词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商户们本来还有顾虑,但在何福的游说下,不仅纷纷同意,甚至还主动帮忙寻找新地址。 如此一番不起眼的内部变动,在现在尚显平静的南省几乎没有人注意。以至于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福隆楼已经渐渐缩水了一大圈。 赵羡词很感激何福与杜三酉,有这两位前辈帮扶,她才得以集中精神应对岳父大人。 秦知寒到南省已经快两个月了。 他速度比莫仲给出的消息还要快,而且雷厉风行的当晚就去抓捕了杨参。 因调查还需要一段时间,杨参便被软禁在府中。 秦知寒办起公事来极为严肃,一丝不苟的让秦牧云都不敢有半点打扰。 这段时间,秦大人一直住在驿站,顺便接管了南省府衙。他已经给朝廷递了奏折,将调查结果呈报上去,等待朝廷对杨参的处置结果,还有新任知府的到来。 只是,秦知寒来了这么久,一次都没去过赵羡词家,也没见秦牧云。甚至秦牧云和赵羡词来拜见他,都被婉拒了。 赵羡词没见过这么铁面无私的人。 秦牧云幽幽道,“我爹办案期间,恐怕只有我娘能请的动他了。” 实际上,秦知寒一是为了避嫌,二是为了保护家眷。 真要说铁面无私,秦知寒也不是那种人。要不是因为他办案办的都是官员,牵一发而动全身,指不定哪里就有坑,秦知寒也不至于连女儿都不见。 但不见女儿,不等于不见别人。 这两个月,秦知寒感到头秃的是,南省赫赫有名的杜老板总是来提供证据。 关键在于“总是”。 今儿想起一个人证,明儿想起一个物证,过几天又想起一个什么,隔三差五就来找他,以至于秦知寒甚至怀疑这个杜老板是不是看上他了! 秦大人表示,虽然自己确实英俊潇洒正当年,可家中已有娇妻美眷,并没有断袖之癖。 会有这种想法,一点都不怪秦大人。主要原因在于,杜三酉每次一来,总要凭借着生意人的巧舌如簧,做东请秦大人去逛花楼。 花楼这种东西,虽然不似青楼那么直白,但也不过是多了一层遮羞布罢了。 秦大人也去过,原也没什么稀奇。 稀奇的是,杜三酉每每过去,总要点一出戏,唱的不是断袖就是磨镜,说两个男子或者女子生活多么不容易,但人间自有真情在,倒不拘这么多。 说就说罢,每每还要极认真地盯着秦大人说,说完还一定要秦知寒表达看法。 秦知寒一个这么老辣的人,几次三番下来都被杜三酉磨得脊梁骨发冷。他真的很想拒绝杜三酉的邀请,但是这个杜三酉太鸡贼了,每次提供的证据都很有用!在查官员贪腐案子上,秦大人是非常尽职尽责的,不查便罢了,既然查,就要交出一个漂亮的答卷来。 -- 第274页 因此就遭了杜三酉的荼毒。 再次被杜三酉送别后,秦知寒觉得,一定要将事情跟杜老板说清楚,让他千万不要有非分之想,提供证据就好好正经的把证据交给官府,别老找他。 只是没想到,自己尽力委婉但严肃地说完后,杜老板大惊失色,甚至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看着杜三酉踉跄着狼狈逃窜的背影,秦知寒不由叹了口气。 心道,只怪自己太过英武不凡才貌双全。 他是出身世家大族的人,哪能不知道什么断袖或者磨镜?家里人一多,就总有些寻常老百姓不了解的东西,当然,这些都是他们世家圈子的谈资,外人并不知晓。 甚至早年时,豢养娈童与男子同好还是美谈。 不过,终究是上不了台面,不管私下怎么乱,该成亲还是要成亲。 秦知寒至今都很英俊,遑论年轻时!那时,自然也有不少士族子弟倾慕于他,但秦大人不仅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还满心都是读书做学问。 就连他夫人,难道少见了磨镜断袖? 府上大,大门大户的,人多,奇事就多。但再奇,一多也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归根结底,不管私下怎么闹,明面上礼节不能丢,面子最是当紧的。 不过,因为妻子无出,这么多年,秦知寒背负了太多流言蜚语,就连面子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要不然,他也不能同意秦牧云和赵康这种贫贱商人的婚事。 秦大人还为杜老板感到惋惜,觉得世间女子千千万,虽然大多不及他,但总还是有好女子的,杜老板大可以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好女子,却在自己身上浪费功夫。 却不知,杜老板此刻面如土色,吓得腿都软了,逃跑的时候几乎使了吃奶的力气。 直到回到家,手还在发抖。 他面色仓惶,一杯茶端了许久也没喝下去一口。 直到下人奉命将何福请来,杜三酉才噔一下放下杯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何福面前,慌道,“老何,大事不好了!” 何福看他面色,吓了一跳,“秦大人发现二小姐的身份了?” 杜三酉认真摇头,“不是,但比这个还要严重!” “那是什么?” “秦大人他——好像看上我了!”杜三酉瞳孔中都是惊惶之色,“你知道他今晚跟我说什么吗?”他颤声模仿这秦知寒的神态语气,“他竟然说,‘虽然断袖也没什么,但总要两个都是断袖才好,杜老板,强扭的瓜不甜啊。’老何,秦大人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我听说这些贵族都有养娈童的癖好——” 何福却皱眉道,“就这?” 他还以为,秦大人已经发现了自家闺女和二小姐的事。何福心想,这阵子给秦大人作的准备还不足,要是现在发现,不知道二小姐要怎么遭罪呢! 观二小姐和御史小姐情态,任谁都看得出情真意切,绝非做戏。 赵大人只剩下这一儿一女了,儿子不争气,差点把家都卖了。好不容易女儿是个有本事的,又喜欢女子——虽然深感遗憾,但何福觉得,既然是赵大人遗孤,自己和杜三酉这些旧人,还是要尽力帮衬一把。 可他是福隆楼的人,与二小姐直接相关,不好出面,于是给秦大人作思想工作的任务就落到杜三酉头上。 杜三酉听到何福轻飘飘的问句,整个人都差点暴躁了,“什么叫就这!秦大人要是看上我可怎么办!我喜欢女人啊我!” 何福淡定地扫了他一眼,笑眯眯道,“秦大人怎么会看上你,谁不知道秦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你自己看看你的大肚子,再看看你脸上的肥肉,这副尊荣你觉得自己会比秦夫人好看?” “啊,这——这倒也是,我也就放心了。不过,秦大人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怪吓人的。”杜三酉心里苦,他虽然脸皮厚,但每天顶着压力面对不苟言笑的御史大人,还要努力跟他搭话,问他对断袖磨镜的看法——每次问话的时候,杜三酉都觉得自己后脖颈凉飕飕的。 他真的很怕御史大人啊! 要不是为了二小姐! 杜三酉暗自抹了一把辛酸泪,却后知后觉意识到,“姓何的,你刚刚是不是在骂我?” 何福已经走了。 他忙得很呢,二小姐交给他的任务很重,他还要分心来为杜三酉排忧解难——何福叹了声气,觉得老友实在不让人省心。 不过,看在秦大人已经觉得断袖也没什么的份上,何福决定,还是原谅杜三酉罢,毕竟杜老板也不容易。 赵羡词丝毫也不知道这两人在背后做了什么,此刻,她正和秦牧云在家中商量能躲到哪儿去。 尤其在离开前,要先把秦大人夫妇安置妥当。 不过,怎么才能让岳父岳母两人,在事发之前先行离开呢? 秦牧云眼睛一亮,“我有办法了!” 她师父莫光来的匆忙,将公主护送到这里后,就把莫谷宣托付给了莫晓星。 不管怎么说,莫光年纪也大了,总是这般长途跋涉,身体有些吃不消。但莫晓星不一样,年纪轻轻又恰好在外游历,这两年武功又大有长进,还是个姑娘家,由她来护送公主最合适不过。 送走莫谷宣后,莫光才松了口气,仔细检查了一番秦牧云的武功。 随即惊讶地发现,尽管自己这个弟子底子不好,但经过三四年的苦练,基本功非常扎实,甚至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 第275页 莫光十分满意,对墨者来说,毅力和自律是比天赋更重要的东西。秦牧云要是不够自律没有毅力,是断不能达到现在这种效果的。 于是当下就决定择日带她回村里行正式拜师礼,果然不出秦牧云所料,提到要回村子时,莫光就要求她换一身素简的衣裳。 秦牧云闻言得意地看向赵羡词,嘴角一扬,眼中好像在说,你看我就知道是这样! 赵羡词哭笑不得,无奈摇头。 又瞧着秦牧云自鸣得意的小模样,忍不住心里痒痒,觉得太可爱了,令人好生喜欢! 只是这个择日一直没有择下来,毕竟赵羡词在忙于转移财产,秦牧云忙着交待魏青梅学堂的事。再加上,秦知寒还一直忙于查案无暇□□,她们总要先见一见说下这件事才好确定日子,于是这个择日一择,就耽搁了两三个月。 莫光倒不急,他也收到门派的来信,说幻姬门的人又出现了,又得知是在赵羡词这里的人,便安心等了下来,与莫仲联手,一个在外查访,一个在赵羡词这里蹲守,很快就查出了眉目。 和墨者村一样,幻姬门也早已落败,但依然有一脉传承着,只是风光不再,多半沦为青楼女子,与寻常青楼混迹一处,这些年才很少见到幻姬门的人。 而现任掌门欢音,原籍竟是南省人士,出身于某个不知名的小镇,并非一开始就是幻姬门中人。 只是受害于当年南省那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水灾,才几经流落到了幻姬门。 “难怪她一个江湖中人,会用这种方式对付杨参!” 赵羡词对那场洪灾没什么印象,只从长辈们偶尔的闲聊中听到过几次。秦牧云却很熟悉,因为她家就是洪灾那年举家迁至扬城,母亲时常会跟她提起,当初父亲刚到扬城时遇到的险境。 第142章 142 按秦牧云的意思, 正好师父要带她回村里。既然墨者村如此隐蔽,又距离扬城不远,是难得的躲避之处, 因此不如就取道扬城, 顺便接娘亲一起过去避一避。 也好让母亲散散心, 给爹娘一个彼此亲近的机会。 “这倒是个办法, 只是不知道莫前辈的意思。” 毕竟是要去一个对方隐居的地方, 不知道人家欢不欢迎,会不会感到打扰,因此特地问了莫光。 只是赵羡词也不好明着说想要避难之类的话, 但好在莫光从京中来,多少也嗅到些不寻常的意味,到底还是同意了。 她们本打算和秦大人一起回扬城, 但南省这边案子迟迟没有判定, 秦知寒也就离不开。 “爹,不是说人证物证俱在,为何无法结案?”好不容易等秦知寒把案情上报抽出空来,秦牧云就急忙来见, 想问问什么时候回去,可惜她爹动不了。 秦知寒叹道, “杨参毕竟是地方大员, 我虽有审查之责, 却无定罪之权, 具体怎么处置, 还是要等朝廷来判。” 秦牧云撇撇嘴,“那爹爹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少说也得再等两三个月。”秦知寒看着秦牧云的娇态,心里不由唏嘘。 女儿出嫁这么久, 不仅没有妇人模样,反而愈发如小姑娘一般明艳。 秦大人看在眼里,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十分清楚,这必定是赵康过分宠溺的结果。 他不由想到周乐清。 这么多年,虽说他们夫妻俩恩爱如旧,但渐渐地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秦知寒也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错,他固然心疼周乐清,却因为妻子身子太弱,总把她当娇花一样养着,一朵柔弱的话自然要悉心照养,冷不得冻不得,娇贵万分,却也渐渐失了夫妻的情趣。 可他女儿和赵康却不同。 秦大人虽然人不在扬城,耳目却不少。 一时听说女儿习武了,一时听说女儿教学生了,一时又听说女儿开学堂了。按常理来说,女子出嫁后,就应当谨守门户相夫教子,总出去抛头露面成什么样子?秦大人知道的时候,心里还别扭了一阵,觉得赵康都不管吗?都由着小云儿闹? 他甚至想,莫非是赵康忌惮秦家权势,不敢管? 于是在杨参案发后,喜忧参半的立刻赶来。 亲眼瞧见时,秦大人才推翻了心里的想法。 ——赵康哪是不管! 这女婿管的多着呢,只不过是他女儿想做什么,遇到困难,赵康就立刻亲自去解决。 又瞧着小夫妻眼角眉梢一碰,就是绵绵的情意,任谁都能感受到她二人的情真意切。 秦知寒还有点羡慕。 他想起当初还没有将周乐清娶进家门的时候,那时,他们应该也和现在的女儿女婿差不多吧? 只是不知怎么的,日子过着过着,就把感情过淡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和夫人好好谈过心了。 一时间,秦大人恨不能插翅回去,把公事全推了,好好陪夫人一阵,而不是每次只能从各地给她带礼物。 “你们先去陪着你母亲吧,”秦知寒道,“待我这边事了,尽快赶回去。” 秦牧云只好应下。 赵羡词又给她使了个眼色,秦牧云一顿,才道,“爹,我过阵子要和师父回师门一趟,听师父说,师门中有一位极厉害的师叔,或许能治好母亲的宿疾,我想到时候带母亲一同去,您看如何?” “竟有这等好事!”秦知寒激动道,“那自然要去,一定要去!” -- 第276页 秦牧云才道,“那到时候,您要是没赶回去,我们还等不等你?” “这么急吗?”按秦家的规矩,周乐清要出远门,秦知寒是一定要陪同的。可惜这么多年,秦大人没空,周乐清身子不爽,以至于成日闷在府中,倒是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秦知寒长叹一声,“如果到时候来不及,就不必等我,看病要紧。”他看向赵羡词,“但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她的身体。” 赵羡词被他一扫,忙道,“岳父放心,小婿一定竭尽所能。” 秦牧云瞥见她额头紧张的青筋,暗自弯了唇角,悄悄拉住她腰带,算是安慰。 秦大人也是一眼就扫到自家女儿的小动作,当即嘴角一抽。 不过当下再看看这一对璧人,习惯了赵康比他女儿矮一头后,竟然有种两人颇有种珠联璧合郎才女貌的般配,尤其赵康眉眼温润,虽稍显文弱,但气质令人舒服,秦大人简直越看越顺眼。 等赵羡词把南省的事安排妥当,终于踏上了去扬城的路。 这回虽然没有秦大人跟着,但莫光作为前辈也同船而行,她二人固然轻松许多,但到底也不敢太放肆,好在作为夫妻,可以拉着手看日出日落。 如是行船大半个月,才抵达。 周乐清并不知道她二人要来,丈夫出门在外,女儿远嫁,如今偌大的秦府又是只有她空守家宅。这种漫无边际的寂寥,让周乐清的心里渐渐生了灰,让她心口沉闷,越发呼吸不畅。 跟前伺候的婆子听见夫人咳嗽,忙递了水去,周乐清不耐烦地摆摆手,力气大了些,水就洒了去。婆子观察着夫人的神情,也不敢说什么。 府上长年累月只有病怏怏的夫人在家,总是这般死气沉沉的。 只有大人或者小姐在时,才显出几分活泼。可惜大人公务繁忙,又应酬繁多,小姐又出嫁了。 婆子低眉顺眼,对夫人越来越明显的暴躁情绪心生忧虑。 “唉,夫人的病本来就需要多散散心,你看小姐,不就是多出去走走,身子才渐渐好起来?” “那是姑爷有心,我听说呀,姑爷还给小姐搞了个女子学堂,让夫人教书,这可是听都没听过的。不像老爷每天那么多公事,哪里顾得上陪夫人散心!” “夫人情况越来越不好,昨儿还摔了一个前朝的杯子!” “嗐,咱们做下人的,只能躲着点了。” …… 下人们私下议论纷纷,没注意到不远处正在过来的秦牧云一行人。 她们本是悄悄过来的,不想大张旗鼓惊动旁人,最好能悄无声息带走母亲,于是进府时也没让通报,谁料听到了这番话。 秦牧云脸色沉下来,握紧手心,不待去拜见母亲就叫来下人,问个清楚。 不问还好,这一问秦牧云更难受,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原来她母亲因宿疾在身,不便出游,又是个谨守礼教的大家闺秀,轻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偏偏在家无人陪伴,平时连个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这才让周乐清的病越来越严重。 秦牧云简直要气哭了。 赵羡词一边安抚她,一边自己心里也很难受。 这世上,岂独秦夫人如此! 赵羡词不由想到自己的母亲季馥兰。她不知道母亲年轻时是什么样,只是,这么多年,母亲的处境,必定是远远不如周乐清。这种没日没夜的磋磨,哪个女子受得了? 当家主母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她自己上辈子,不也是成亲后郁郁寡欢以致后来了无生趣一心求死么? 但世道如此,又能怎么办呢? 除非能让妇人们都能出去走一走逛一逛,别死守着什么不见外男不出门的妇道枯死在家中。 心念翻转间,赵羡词就有些自责后悔。 觉得自己不该对母亲那么狠,不管怎么说,母亲这辈子也受尽了苦楚,自己怎么能为她的苦难再添一笔?就算要教训,让赵麒年受罪便罢了,怎么能连母亲一起跟着遭罪呢? 她软了心肠,就着人去安置母亲。 但还是不能将自己的实情告知,不然只怕尽是麻烦。 再说,赵家即将大难临头,赵羡词还是不能放任他们不管。 眼下秦府这里,秦牧云收拾好情绪才去见母亲。 周乐清见女儿回来,高兴极了,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来。 秦牧云望着还不到四十的母亲,却两鬓斑白,神态萎靡,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娘,女儿这次来,是为您寻得一位良医,要带您去看病。” 周乐清抓着秦牧云的手不松,“娘的病,娘自己心里有数,就别白费功夫了。” “娘!这回不一样,是我师父说,师门中有一位师叔,颇有神通,只是不见外人,所以才不为人所知。”秦牧云竭力说服她,“而且,我也跟爹爹说了,我爹忙于案子,让我们先去。” “我们?”周乐清皱眉,“我们都是女眷,长途跋涉……不妥吧?” 赵羡词这才接话,“岳母放心,此去小婿将全程护送在侧,不会失了礼数。” 周乐清担心的是,母女俩这一去,路上难免抛头露面,大家闺秀怎能如此做派?如今有男子当前,一切应酬事宜都交给赵康去做,她才勉强应下来。 秦牧云当即松了口气,出发前这几日好生陪着母亲说说话,讲些南省的趣事,倒难得让周乐清开怀不少。 -- 第277页 不过,晚上和赵羡词独处时,秦牧云才露出愧疚之色,“母亲独自在家,根本养不好病。爹爹又无暇陪伴,日后……我想把母亲接过来,与我们同住,你意下如何?” 赵羡词愣了愣,“与我们同住?”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赵羡词一想到在岳母眼皮底下生活,就浑身不自在,她想了想,为难道,“你孝心虽好,但伯母未必愿意。况且,”她顿了顿,“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避难为上,这些事,等我们过了这阵子再商量可好?” 秦牧云沉默了下,抿抿唇,她自然看出赵羡词的不情愿,也心知这样做难免有些强人所难,只好应下不提。 只是她们此刻还没想到,再过一阵子,周乐清不仅不愿意跟她们走,甚至连家都不想回了。 去墨者村的路不太平,原本她们可以轻车简从,但考虑到周乐清的身体,不得不软轿高车地走。可没想到,墨者村不仅在村里,还在重峦叠嶂的山脚下,待进了山,就不得不弃了车马,步行过去。 赵羡词和秦牧云还没什么,让周乐清步行走山路,就属实有点为难。最后没办法,秦牧云背一段,赵羡词扶一段,脚程就变得极慢。 这一日,好不容易穿过一座山岭,周乐清累的气喘吁吁,旁边扶着她的赵羡词也大汗淋漓。 莫光念叨道,“辛苦秦夫人了,我已经去了信,相信不久就会有人来接我们。” 因路程远,她们带的干粮又重,便落在了外面。近几日,都是莫光亲自打猎,烤了充饥。 周乐清原本好食素,近日太过疲累,以至吃起肉来也津津有味。 她们正在吃着干粮,忽然山林里就起了雾。 没过一会儿,迎面山路的尽头来了一个人,一身黑,黑发黑衣黑鞋,就连指甲都涂成了黑色,甚至还蒙着黑色面纱。 但好歹看得出来是位女子。 秦牧云当即警觉起来,自觉站在赵羡词和母亲身前,警惕地望着来人。 结果黑衣女子只扫了她们一眼,随即袖子一抬,秦牧云等人就觉得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黑衣女子单手扛起了周乐清,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了踪迹。 说实话,她们其实看到黑衣女子是走路不见的,但走路快成虚影,这样的速度令二人震惊不已。 “这……应该是你们门派的人吧?”赵羡词虚弱地靠在树上小声发问,心里惴惴不安。 秦牧云也拿不定主意,心里七上八下的,非常担心,“希望师父快点回来。” 但这荒郊野岭的,又已经到了墨者村的地界,她二人只好祈祷刚刚那人真的是自己人罢。 莫光打猎极快,回来时就看到两人眼巴巴望着他,尤其小徒弟泪眼汪汪的,几乎立刻要哭出来。他慌忙上前查看,一探脉搏就惊讶道,“咦,你们见到老四了?” “师父,我们是不是中毒了?刚刚有位黑衣女子扛走了我娘……” 秦牧云说完,总觉得这话怪怪的。 莫光点点头,又摇摇头,“你们是中毒了,但这毒并不是老四下的。”他看看时辰,顿了顿才说,“刚刚应该起了瘴气,你们身体好的人倒是无碍,只是秦夫人可能要受重创。这点怪我,常年不回来,忘了山门这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起瘴。不过也不用担心,幸好老四来的及时,给你们解了瘴毒。至于秦夫人,老四应该是带回去救治了。” 赵羡词和秦牧云相视一望,才隐约记起当初莫晓星透露的山中概况。 这位老四就是秦牧云的四师叔莫灵,据说通鬼神之术,为人非常神秘,没想到一来就见到了。 莫光摸着胡子笑道,“那你们现在,还记得起她长什么样么?” “当然记得——”赵羡词话说了一半,便卡住了。她忽然发现,自己只模糊记得莫灵穿了一身黑,至于相貌如何——竟然全忘了! 显然,秦牧云也发现了这种情况,两人望着彼此眼中的震惊之色,不由异口同声道,“怎会这样!” “以后你们就会习惯。”莫光继续带着她们走,“走过这段山路,我们就到村里了。” 然而,等二人真的接触了莫灵之后…… 并不是很习惯。 永远只记得莫灵师叔一身黑,从来记不得长相! 更令她们震惊的是,村里虽然穷困是真,但衣食自给完全不是问题,而且村民种植都不用耕牛,反而用的都是类似机关的木器,效果非常好。 在村里,除了银子,其实什么都不缺,而唯一缺的钱,也并没有什么用。 秦牧云急着去见母亲,却被村长也就是大师叔莫见拦住,“小徒弟,你放心,老四会医治你母亲的,现在过去,万一打扰到她,可就不好啦。” 大师叔莫见人长得老成,说起话来却像个少年,尾音总爱带个语气词,乍听起来像撒娇。 莫光也说,“四师妹性子执拗,最不喜欢被人打扰,她既然救走了秦夫人,一定尽力救人,倘若你贸然过去,得罪了她,只怕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莫见连连点头,与莫光一起露出了苦笑。 赵羡词作为一个外人,也插不上话。但相处一段时间,她发现,村里的人对莫灵十分敬畏,而秦牧云的这几位师叔师伯却十分怕她,就连莫晓星的师父、排行老三的莫玉也是谈莫灵色变。 -- 第278页 好在莫灵不跟他们住一起,是众人中唯一一个住在山洞里的人。 原因无他,莫灵寡言少语,但极擅巫蛊用毒,又性子古怪,睚眦必报,凡是惹她不高兴的人,就没一个逃得过她魔爪的,以至于门派中没人敢惹她。 秦牧云听完这番话,更加心急如焚,唯恐母亲不懂规矩,得罪了这位古怪的四师叔! 莫玉好心劝她,“你母亲是个普通人,老四就算再没分寸,也不会伤她的。” 别看莫晓星有些愣头愣脑,莫玉师叔为人却极和善,虽然年过半百却精神头十足,比赵羡词还要有活力。 赵羡词第一次真正接触这些能人异士,真是半句话都不敢乱说,唯恐得罪了人。 她谨慎的模样让秦牧云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虽然知道赵姐姐素来是这个性子,但此刻还是心里不是滋味,安慰道,“师父师伯都很好相处,你别怕。” “也不是怕,就是——”赵羡词说,“我不懂江湖规矩,怕说错了什么犯忌讳,对你不好。” 秦牧云轻叹一声,抵住她的额头,“没什么忌讳,你这样,我太心疼了。” 她们本来是打算先把母亲送来,暂时在这里避一阵,然后就要赶回去处理未完的事。没想到,周乐清被莫灵扛走后,一连半个月都没露面。 别说赵羡词坐不住了,就连秦牧云都开始担心起来。 可是,莫灵住的山洞在半山腰,并不好攀爬,寻常人很难上去。 而山洞里,周乐清好奇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忍着恐惧轻声问,“这又是什么虫子?” 被掳走的那一刻,周乐清是很害怕的,但很快,随着和莫灵的接触,她意识到,眼前这个比她矮了一头的姑娘,是她的救命恩人。 尤其在莫灵不由分说扒了她的衣裳,强行给她针灸以后。 周乐清本来羞愤欲死,但随着莫灵手中的针走遍她周身,竟然渐渐感到一身轻快,甚至连胸中的郁气都散去不少。秦夫人就算再是门外汉,此刻也明白了这个冷面寡言的女子是在救她。 而且莫灵还有问必答。 “快活蛊。”虽然言简意赅,但好歹也是回答了周乐清的问题。 周乐清继续问,“做什么用的?” 她渐渐发现,莫灵只是看着冷,其实只是为人沉默。或许是因为久居山洞,又与蛊虫为伴,才早就了莫灵阴冷的气质,但这个人本身确实个善良温暖的人。 虽然沉默寡言,却会耐心回答秦夫人的问题。 “相当于麻沸散,放人身上,会让人觉察不到痛。” 秦夫人的目光就落到莫灵指尖。 不同于寻常女子粉嫩的手指,莫灵五指发黑,尤其拇指和食指,不仅乌黑还都是茧子,伤痕遍布。 出身优渥的秦夫人一下就心疼了,觉的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姑娘,不知道受了多少罪。于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莫灵的指尖轻轻吹了口气,像哄幼时的秦牧云那般心疼道,“多受罪呀!” 这一吹,让莫灵从耳根红到了脖子,甚至连指尖都在发抖。 秦夫人皱眉,怪道,“很痛吗?看来这快活蛊也没有想象的那般厉害。” “……”莫灵沉默着,却没有抽回手。她默默敛了眉,偷偷闻着身边女人的清香,心里轻飘飘的。 因自幼养虫碰毒,莫灵从小就知道,没人愿意靠近她,她也不能轻易靠近别人,别人怕伤害,她也怕伤到人。孤身一人惯了的莫灵,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这个女人好柔软,就连手指都像是水做的一般软绵绵的。 被她握住指尖,就像陷在白云做成的棉花里似的,让莫灵浑身发软。 这位夫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孩子,充满着令人难以抗拒的亲近。 莫灵知道,她是二师兄弟子的娘亲,是当朝某位大官的妻子。 养尊处优,身份尊贵,和她这样的江湖人截然不同。 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温温柔柔的,听在耳中让人不忍心回绝她的任何请求。 莫灵感受着这有生以来头一遭的温柔,贪恋之余,还有一丝难言的难堪。 这位秦夫人,大概是三十七八岁的年纪,除了生出一些白发以外,面容一如年轻人般娇嫩。而她自己,实际上已经四十有二,只是长相稚嫩,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还和十七八岁一样。秦夫人误以为她只是个小姑娘,她竟鬼使神差没有解释,任由秦夫人误会着,好似这样就能继续拥有秦夫人的怜爱一般。 哪怕在人群中也向来是独来独往的莫灵,非常不理解自己怎会生出这种尴尬的渴望,并且还不知羞的付诸行动,任由秦夫人照顾孩子一般对她嘘寒问暖。 以至于大半个月后,送秦夫人出山洞前,莫灵头一次跑到大师兄莫见那里,冷冰冰说了一句话,“不许告诉秦夫人我的年龄。” 莫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而,连一句问话都没问出,四师妹已经说完就走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既然四师妹发了话,他们也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 莫灵亲自将秦夫人送到村里,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秦牧云着急忙慌的来接人,看见母亲完好无损甚至面色更加红润地出现在眼前,终于松了口气。 她准备给母亲介绍一下村子里的师叔们,就和赵羡词一起回去。可四师叔莫灵一直没出现,秦牧云也不好说什么,而且母亲已经见过四师叔了,倒也没有介绍的必要。 -- 第279页 “只是四师叔性子有点怪,母亲以后再见到她,还是小心些。” 周乐清点头应下,“我也觉得挺怪的。” 她想,不然,怎么能留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地守在阴冷的山洞里呢? 就像秦家有侍女一般,周乐清以为,山洞里的那个小姑娘可能是什么四师叔的药童或者弟子之类的人物。又想,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在那么高又那么冷的山洞里,应该会害怕吧? 以至于半夜见到莫灵时,周乐清惊吓之后,心疼的问,“是不是害怕了?” 莫灵摇摇头,周乐清却以为小姑娘在逞强。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周乐清说,“听我女儿的意思,大概过几天我们就该走了,走之前我想知道,你怎么称呼呀?” 莫灵眼眸一闪,“你不治病了?” 周乐清轻叹一声,“我的病,没什么指望了。” “我能治好。”莫灵抿抿唇,“你留下,我给你治。” 周乐清不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谢谢你的好意。” 莫灵眉头拧作一团,“你不信?”顿了顿,她又道,“你等我。” 说完就要走,刚转身,又说了一句,“我叫莫灵。”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莫灵就不见了踪迹。 转眼出现在秦牧云和赵羡词房间里。 悄无声息的。 小夫妻两还抱作一团,睡得正香,半点也没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莫灵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现在叫醒她们,让她们把秦夫人留下来。 虽然秦夫人是痼疾,但寻常医者治不了的病,不代表擅长巫蛊之术的她治不了。 只是治这个病极费心力,少数也得三五年才能有好转。 然而,对于莫灵来说,她不介意付出多少心血,也不介意需要多久的时间。 甚至于,莫灵以为,时间越久越好。 她很贪恋这种有人触碰的温度,年纪越大,越是渴望。 可惜莫灵不知道,眼前这小夫妻俩,本就打算留秦夫人在这里避一阵子。 不然也不至于耿直地深更半夜跑到她们床头,还惊奇地发现了秦夫人的女婿竟然是个姑娘。 两个姑娘抱作一团,赵羡词的唇还无意识地印在秦牧云肩头。 如此亲昵。 莫灵冷静无比地看着,一点也没觉得怪异。 她见得人少,不知道世俗中并不待见这种亲密。这么多年醉心巫蛊,鲜少与外界接触,以至于天才巫蛊高手莫灵尽管年纪一大把,性情却如稚子一般单纯。 单纯到,她虽然知道夜闯闺房不对,却不以为看见两人亲昵有什么不适。 赵羡词抱着秦牧云,睡得极香甜。 但睡梦中的秦牧云却渐渐皱了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正看到窗前月光下,一个人影静静地站着。 恍如鬼魅。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本文基本无虐,不会有大的磨难,所以解决完最难的身份问题后,正文就快完结了。但后续会有不少番外,你们感兴趣的cp可以说一下,说不定会掉落在番外里。 第143章 143 赵羡词是被生生掐醒的。 手臂被秦牧云死死捏住, 硬生生疼醒的赵小姐痛呼一声,“嘶!怎么了?” 她迷迷糊糊地发问,以为秦牧云哪里不舒服。 手摸上去, 才发现秦牧云虽然躺着, 但浑身僵硬, 吓得赵羡词蹭一下坐起来, “云儿?” 秦牧云手劲大, 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像护小鸡一样抱住她,手却颤巍巍地指向了窗边。 赵羡词刚刚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好像心脏骤停了一样。 只听那玩意出了声,“被你们发现了。” 虽然声音有点耳熟, 但并不耽误受到严重惊吓的两位小姐抱作一团, 大气也不敢出。 秦牧云心脏噗通噗通跳的越来越快,但因为赵羡词醒了,还抱住她,两人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黑暗中也看不清彼此模样, 但莫灵一双眸子竟能在黑夜中熠熠生辉,愈发让床上的两人瑟瑟发抖。莫灵皱皱眉, 终于意识到好像吓到了她们, 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清清嗓子, 才说, “我是你四师叔莫灵, 过来是想跟你说,秦夫人的病我能治,但需要三五年时间, 你可以让你母亲留在这里。” 说完半晌,才听见秦牧云颤悠悠的声音,“四……四师叔?” 莫灵顿了顿,“是我。” “……”秦牧云顿时松了口气,可是额上青筋直跳,甚至有想打人的冲动。 赵羡词哭笑不得,觉察出秦牧云的火气,慌忙握住她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秦牧云才缓过来,意识到莫灵在说什么后,她又欣喜万分,“四师叔此话当真?” 莫灵点点头,又发现她们看不到,才“嗯”了一声,又补充道,“但是,需要很长时间,我不便出山,只能让秦夫人留在这里。” 合情合理! 秦牧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莫灵离开后,秦牧云依然激动不已,大半夜的甚至恨不能立刻起床跑去母亲房间,宣告这个好消息。好在赵羡词按住了她,“明早再说也不迟,别来这里没几天,跟你四师叔学了个半夜闯别人房间的毛病。” 秦牧云哼一声,“四师叔性子是古怪了些。”她平复下心情,扑倒在赵羡词身上,“我们快睡,天亮就去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 -- 第280页 赵羡词笑出声,逮住秦牧云的脸亲了下,“真好啊。” “什么?” “没什么,”赵羡词抱紧她,“就是开心。” 不仅云儿身子渐渐好了,如今竟然连秦夫人的病都有希望了! 秦牧云顿了顿,搂住她的脖子,“我也觉得。” 半晌,赵羡词忽然说,“云儿,你说,刚刚四师叔有没有看出我是个姑娘?” “应该……没有吧?”秦牧云道,“伸手不见五指的,什么也看不清。” 赵羡词才松口气,“那就好,不过四师叔的眼睛可真亮,跟猫儿一样,夜里看见还有点吓人……”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不觉又进入了梦乡。 算算时日,已经耽搁不少日子。 次日一早,秦牧云就把四师叔的意思转告给母亲,说服秦夫人留在这里。秦夫人本身是不大抱希望的,但看见女儿如此殷切期待,实在也不忍心掐灭她的希望,便应下来。 “娘,你放心,等回去我会告诉爹的,爹爹应该很快就能来陪你。” 一说到秦知寒,周乐清的眸子就不着痕迹地暗了三分,面上却还是一派温柔,“好。” 她望一眼远处山明水秀的景色,忽然觉得,暂时留在这里看病也不错。 至少,出来这阵子心情好多了。这里风景不错,还能放松下来,随意跟人聊聊天,连着胸中闷气都散去不少。 秦牧云眼见着母亲状态好很多,虽然万分不舍,还是和赵羡词先行离去了。 这一来一回到南省,又花了两三个月。 深夜抵达南省口岸,赵羡词还没下船,就看到梁春急匆匆过来,“二小姐,不好啦!” 赵羡词左右环顾半天,才惊讶道,“你——你叫我什么?” 梁春急道,“您先跟我来!” 情势太不对劲,赵羡词也不好多说,拉住秦牧云就跟着梁春往斗场的方向去。 梁春一边走一边说,“二小姐,您走的这几个月,杨士显从京城回来,还带了兵,一来就找秦大人说你女扮男装欺君罔上,以女官之名私逃宫外,把福隆楼和赵家都封了。” 赵羡词听得脚下一个趔趄,震惊道,“什么?”她慌得手发抖,“那福隆楼的人呢?晚晴、小十、守青还有福伯,他们怎么样了?” 梁春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二小姐,这个时候您不该更担心您的性命和生意吗?” “我早料到或许会有身份暴露的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还这么严重。”赵羡词心情十分沉重,“他们怎样了?” “二小姐放心,杨士显虽然想抓他们,但是秦大人以为,这些事全系您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就罚一干人等拘禁在家了。”梁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您一定不能进城啊!” 赵羡词长长吐出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了一样秦牧云,“秦大人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知道,现在南省闹得沸沸扬扬,都说御史大人闹了个大笑话,被骗的好惨,女儿嫁给了一个姑娘……” “我一开始就知道羡词的身份。”秦牧云面色惨白,却平静道,“我都知道,我和羡词之间,没有欺骗。”她掌心里都是冷汗,却还是竭力冷静下来,对赵羡词说,“赵姐姐,我对你的心意,你最清楚,这个时候,你——你无论如何不能抛下我。” 这话不是第一次说,但这一次,却是最急迫的。 赵羡词咬唇,握紧她的手,“云儿,我绝不会再让你失望。” “好。”秦牧云眼中一热,倾身上前咬住赵羡词的下唇,“你答应我了。” “嗯。” 梁春看的眼皮直跳,拼命对两人挤眉弄眼,却发现两位姑娘对他视若无睹。 秦牧云咬在赵羡词耳边,却忽然低声道,“这里有古怪,我们小心为上。” 经她这么一提醒,赵羡词才发现,此时的斗场,不仅异常安静,甚至还干净了不少。 可是,这里原是个不分昼夜的场所,而且越是深夜才越是热火朝天。 两人顿时警惕起来,趁梁春在前面带路的时候,秦牧云一脚踢翻旁边的烛台,室内登时暗下来。因已有准备,秦牧云握住赵羡词的手,两人拔腿就往回来的路上跑。 梁春猝不及防被烛台砸了一下,捂着脑袋叫道,“御史小姐好机敏啊!” 不妨旁边暗道里出来个人,急的踢了梁春一脚,“老梁,你看看你这脑子,快把两位小姐拦下来,真被杨士显遇见就晚了!” 说罢,还扯着嗓子喊了句,“贤侄,别跑,我是你杜伯伯!” 赵羡词已经被秦牧云拉着快要跑了出去,隐约听到里面杜三酉的声音,当即顿了下,“等等!” 秦牧云已经看见口岸边的衙役在巡逻,严阵以待的模样,就算赵羡词不喊这一句,她也会停下来。 “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了杜伯伯的声音。” 她二人迟疑间,梁春已经追过来,“两位小姐,快回来,外面真去不得!” 赵羡词拉着秦牧云,往门里稍微避了避,不让外面看见这里。秦牧云另一只手却牢牢握住门栓,只要事情不对,立刻就要破门而出。 “到底怎么回事?”赵羡词问罢,杜三酉跑了过来,“贤—羡词啊,你们别怕,这里没有外人,先过来。” -- 第281页 赵羡词朝杜三酉望去,却发现在杜三酉身后的暗道里,有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人影,一言不发的站着。 秦牧云看了看,瞬间僵住,“爹!” 正是秦知寒。 梁春清了清嗓子,“你们先下来。” 赵羡词心里紧绷着,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但再不愿意也得过去,短短的一段路,硬是被她走出了跋山涉水的感觉来。 梁春又让人重新点亮烛台,众人这才看清秦大人阴冷的脸。 那如冰似刃的目光朝赵羡词扫过来,让赵羡词忍不住后退一步,脊梁骨都凉飕飕的。 却不防秦牧云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又对着秦知寒叫了一句,“爹……” 空气凝滞了半天。 秦知寒没开口,谁也没有勇气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许久,秦牧云才又说了一句,“这件事跟羡词无关,是我——” “住口!” 秦知寒冷冰冰打断她,却看向赵羡词,“你——”看见赵羡词文文弱弱的模样,他暗自叹口气,语气还是难以察觉地缓和了下,“你跟我来。” “爹!”秦牧云拉住赵羡词的手不松,“你不要为难她……” 秦知寒忍了再忍,还是气的扬起巴掌,“你还敢说!” 秦牧云认命的闭上眼睛,然而巴掌终究没落下来,赵羡词一步踏出去,顶住了御史大人的手。 本来一直当赵康是个男子,如今知道她是个姑娘家,又见她不避嫌的挡住自己的手,秦知寒怒哼一声,甩手道,“你过来。” 秦牧云还要动,赵羡词拦住她,“让我去,没事。” 她坚定的模样,到底让秦牧云松了手。 秦知寒余光里瞧见,烦躁的厉害。 待到了只有二人的房间,他才没什么语气地说,“你和云儿的事,我都查清楚了,这事,是云儿不对。” 事儿都出了,对于秦大人来说,始末就不难查了。 何况还有个贴身伺候的福莘。 要是平时,福莘一定不会多嘴,但赵羡词身份一暴露,她恍然大悟之余,面对秦大人的威压也就和盘托出了。 赵家二小姐的秉性如何,也不难查,况且又向来是个守规矩的人。 杂七杂八所有消息理一遍,秦大人就是用鼻子想,都知道是自家女儿拖人家下的水。 赵家的情况,秦大人也清楚,一时想到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姑娘父亲早逝,兄长不靠谱,唯一的母亲又是个软耳根的——秦知寒心想,怪可怜的,于是连重话都说不出了。他犹豫片刻,才缓声道,“但是——” “岳父大人!”赵羡词趁着他停顿的缝隙忙道,“虽然我非男子,但与云儿感情却是真的。我很感激令爱的青睐,她没有什么不对,岳父,您或许不能理解,对我来说,如今这世上,云儿便是我的全部,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求能和她白头到老。” 她说的真切,又因为惊慌,还带了哽咽。 秦知寒沉默了半天,才说,“当务之急,还不是你和云儿的事。”他别过脸去,轻声道,“是你以女官之身私逃宫外,这可是死罪。如今若是再被有心人做做文章,给你套上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的罪名,就更没有活路了。” “岳父,请恕小婿无礼,”赵羡词鼓起勇气道,“前阵子六公主路过南省,说了一些要紧的事,我和云儿本打算尽早告知于您,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顿了顿,仔细斟酌了下,才说,“京中周侍郎家好像与太子交往过密,已经被皇上察觉。六公主本被赐婚给我小舅,但因为季家与周家关系甚密,六公主唯恐不测,这才私逃了出来。倘若周家和太子事发,到时只怕不仅周家在劫难逃,就是季、赵、秦我们三家,也难以安然脱身啊!” 毕竟这可比赵羡词私逃宫外的罪名严重多了! 秦知寒一愣,眼神瞬间沉下来,“此事,你竟知晓?” 京中权贵也不是吃素的,尤其秦家这样的人家,宫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就算嗅到的晚一些,也绝不会晚太久。秦知寒接到家书,已对此事有所察觉。 “难怪这个杨士显敢当着我的面出言挑衅,怕是也得到了风声。” 不然,以杨士显这等秀才出身的官眷,怎么敢越俎代庖,不请示秦知寒直接带人查封赵家和福隆楼,说是奉了钦差之命。 至于钦差是谁,人在哪里,他们这边因为消息不畅,还没了解。但杨士显确实是调动了府衙兵丁的,如此一来,钦差一事只怕做不了假。 只是如今看来,钦差可能不是来管杨参贪腐案的,反而是捉拿赵家制秦知寒的。 “如今情势不妙,你们暂且不要出面。”秦知寒吩咐道,“这斗场隐秘,轻易不会被人发现,又都是你父亲的旧人,还算可靠,你们就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我先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事态越发紧急,以至于和几大家族倾覆之际相比,赵羡词女扮男装和秦牧云成亲的事,反倒不那么当紧了。 秦知寒趁夜匆匆离去,走前一个眼神都没给秦牧云。 秦牧云也不敢说什么,委屈巴巴地就慌忙去找赵羡词,唯恐赵羡词被为难。 岂料赵羡词出来后,一脸古怪,“我觉得岳父好像对我们的婚事没多大意见……” 旁边杜三酉听见,哇地哭出来,“贤侄啊,你说的是真的吗?”他抹了一把眼泪,“也不枉我费心费力顶着秦大人那么大的压力,给你说项了两三个月啊!” -- 第282页 杜三酉是真哭了,一边哭一边说着自己这几个月受到的精神摧残。 赵羡词和秦牧云听了半晌,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自从何福知道赵羡词的身份后,就一直和杜三酉暗中帮助,更是对秦大人连番轰炸。甚至在杨士显奉命回南省捉拿赵羡词后,也是杜三酉及时赶来,劝服秦大人不要生气。 杜三酉至今仍记得秦大人那一刻的表情,“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是也不是?” 听着秦大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杜三酉甚至觉得自己的脖子被秦大人撕碎了。 但好在,经过长达三个多月的铺垫,秦知寒对男男女女之事多少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秦知寒始终没松口,杜三酉一直不放心。 今儿听到赵羡词这句话,杜三酉才觉得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哭天抹泪地说,“赵大哥,我老杜是不是够义气,顶着这么大压力护住你女儿啊!” 赵羡词听得又感动又好笑,好生安慰了他半天,才把委屈的杜三酉哄好。 杜三酉拍拍她的肩膀,“你们别怕,就算到时候真要杀头,我们老梁也会护送你们逃出去的。以后隐姓埋名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梁春呸了他一句,“姓杜的你可真会说,好人全让你当了,危险的事净是老子来做,你有脸没脸?”他没好气的啐完,又转头认真地对赵羡词和秦牧云说,“不过,只要秦小姐收我为徒,我梁春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保你们周全!” 秦牧云笑笑,“既然如此,我今日就收了你吧。” 梁春大喜,“当真?” 秦牧云点头,“我刚从师门回来,得了新名字莫云,你若是拜我为师,以后怕也要改姓莫,莫春,如何?” “嗐,姓什么都不打紧,弟子拜见师父!” 梁春正正经经行了拜师礼。 秦牧云忙把他扶起来。 其实,大家都清楚,什么收徒不收徒,不过是门面话。如此危难之际,梁春能说出这番话,那拜师就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毕竟,梁老大可不会做老好人,平白无故的帮人,但要是拜了师就不一样了。 只是,既然承了梁春如此大的恩情,别说只是拜入师门,就算是散尽家财都无以为报,毕竟这对梁春来说,是随时会掉脑袋的活儿。 两人真是万般感激。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家寡人,没想到这回不仅有你相伴,还有这么多长辈护着,”赵羡词感慨万千,“云儿,真不枉我重活一回。” 秦牧云也没想到,“是啊,原来还能这样活,我以前是万万没想过的。” 她二人就只好躲在斗场里,不敢露面。 但赵羡词思前想后,还是把自己和莫谷宣的交往过程写了下来,让梁春悄悄转交给秦大人,看看是否能有什么转机。毕竟,赵羡词原本以为,自己女扮男装出来是得了公主首肯的,这就不算欺君罔上,况且,就连赵康的身份,也全是莫谷宣替她捏造出来的,此事或多或少皇帝应该知情,怎的如今就安罪名来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莫谷宣逃婚,皇帝生气,这才迁怒到自己。 将这些事情尽数告知秦大人后,很快秦知寒就传话来,说这些消息非常有用,或许将来能起死回生,只是如果能有六公主亲口承认就更好了,不然还要费力去查。 以前他们有权有势,就算要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太子|党事发后,再查就不容易了。 偏偏南省距离京中太远,等消息传到秦家,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找到证据,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个好消息。 然而,令赵羡词没想到的是,秦家这边还没有动静,赵麒年和母亲倒是知晓了她就是赵康的事,拼了命也要回南省找她…… 第144章 144 赵羡词不是很能理解什么叫“拼了命也要回来”这种话, 她皱皱眉,问梁春,“已经回来了?” 梁春十分为难, “快到南省地界了。” 一直以来他的人跟在赵麒年母子身旁, 也就只敢逮着赵麒年揍, 而且下手有分寸, 顶多是鼻青脸肿的程度, 抹点跌打酒三五天也就消了。 总的来说,那些打手主要是骚扰他们,让他们不得安生。 对于季馥兰, 大家都敬而远之,尤其后来赵羡词传口信,让他们想办法把季馥兰妥善安置后, 就更不敢对季馥兰有什么冒犯的举动了。 谁曾想, 赵麒年不动脑子,季馥兰却有些精明。她在外面受了不少冷眼嫌恶,便越发能感受到那些看起来唬人的打手们对她的退让,几次试探之下, 更让季馥兰确定了这些人不敢拿她怎么样。 梁春也没想到,从那以后, 每次他的人找到赵麒年, 季馥兰就把儿子抱在怀里, 让人无处下手。赵麒年二十好几的人, 缩在母亲怀里乖巧得像个婴儿, 更让季馥兰母性大发,导致打手们束手束脚,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季馥兰因此更加壮胆, 听到南省这边的消息时,当即决定带着儿子回来找赵羡词。 赵羡词听完,吐出一口气,“他们知道杨士显带人查封赵家了吗?” “知道,但是大公子觉得,他和赵麒年是好兄弟,有些交情,杨士显不会为难他们。” “嗤!”赵羡词都气笑了,“母亲也这样以为?” “夫人很相信大公子……” -- 第283页 沉默半天,赵羡词脸上渐渐没了表情,她淡淡道,“既然我哥哥这么有本事,那就如他们所愿吧。”她垂下眼睑,眸子里明灭不定,“把人都撤回来,不用再管他们。” 梁春一顿,望着二小姐平静的神色,动动唇还想说什么,却只是轻叹一声,“好。” 赵家已经彻底完了,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这位小姐身上。赵家母子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赵羡词了。梁春暗想,可惜他们不懂得珍惜。 如今南省风声鹤唳,连赵羡词作为赵家人都不敢露面。 虽然不知道二小姐为什么早早把他们送出南省,但就目前形势来看,远离南省才是明智之举。 那对母子,却巴巴地要跑回来自投罗网,显然这两位绝不是因为舐犊情深。 梁春深知这点,只是眼下这个档口,一旦二小姐放手不管,那赵麒年母子可就真的……祸福难测了。 赵羡词现在自身难保,如果他们不回来,或许杨士显等人鞭长莫及,还有一线生机。 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回来?那就回来吧。 只是,从此以后,生死各由命,谁也别怨谁。 赵羡词是彻底死心了。 秦牧云握紧她的手,倚在她肩头时,趁势吻了她侧颈,耳语道,“你还有我。” 听到这话,感受着秦牧云的温软,赵羡词心底蓦地松口气,笑道,“是啊,我还有你。” 还有福伯,杜伯伯,梁老大。还有晚晴,小十和守青。 虽无血缘,却胜似亲人。 她只是习惯被母亲和哥哥抛弃罢了,却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 秦大人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赵羡词和秦牧云在斗场里躲了大半个月,就听梁春说,钦差已经到了。与钦差到来的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赵麒年母子被杨士显拿住下狱的事。 赵羡词知道后,心里反而淡淡的,竟没有了以往那种沉闷的感觉。 大抵是因为,终于彻底放弃了母亲和哥哥,才能心如止水吧。 季馥兰也万万没想到,一路北上所受到的苦难其实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管赵麒年怎么挨揍,他们总能莫名其妙的衣食无忧。可回了南省,才是真正苦难的开始。 杨士显可不会优待他们。 也许,人只有真的挨了揍吃了亏才会长记性。 当初追着讨债打骂的一群人彻底消失后,季馥兰隐约意识到,那些人的真正目的很可能是保护他们母子,就连打骂都显得虚张声势,很有可能是赵羡词的人。 如今牢狱之灾可不同,狱中都是穷凶极恶之人。 赵麒年真的没见过这种阵仗,又因为是个公子哥儿,长得水嫩,因而总被人调戏。 也有人调戏季馥兰,季馥兰何等出身,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辱? 但是面对一群凶眉恶相之徒,也只有瑟瑟发抖而已。 好在他们娘俩单独关在牢里,旁边的囚犯就算挑衅,也好歹为他们保留了最后一丝希望。 只是这一丝希望太微弱了,牢里每天有人进进出出,也有囚犯被调换牢房,他们提心吊胆地看着,唯恐和其他人同一个牢房。 赵麒年缩在牢房中央,窝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神态惊惶,瘦了一圈。 旁边牢里的恶徒又对着他们撒尿,努力要尿到他们身上,最后见只溅到赵麒年脚上,就很生气地一脚踢翻了尿痛,恶臭熏人。 赵麒年埋头在母亲怀里呜咽出声,“娘!娘!妹妹什么时候来救我们啊!” 季馥兰哽咽着,只能拍着他说,“快了,快了。”她也不知道赵羡词还会不会来,他们刚到南省就被杨士显捉住,还逼问他们赵羡词的下落,两人也是这才知道,赵羡词早就逃了。 而且显然,事情比她们以为的要严重得多。 尤其钦差一来,就给他们定了抄家坐牢的罪,说是赵家勾结周侍郎要造反。 季馥兰被吓坏了,造反这种事,哪里是普通人承受得起的?她接二连三遭受沉重打击,若非念着儿子软弱,季馥兰自己都要崩溃了。 赵羡词会不会来?来了又能不能救出他们? 季馥兰也不知道,或者说,她心里已经清楚,这种情况下,赵羡词只怕自身难保,又怎么来救他们? 可要是不给自己一个希望,只怕这牢狱生涯,半刻也挨不下去。 赵麒年已经尿湿了裤子,这会儿埋头在季馥兰怀里,脸色十分难堪,“娘……我想……大便。”可他不敢往角落里的尿桶那里去,尿桶早被踢翻了,周围的恶徒又像耍猴一样看着他们,以至于赵麒年憋了好几天,实在忍不住了。 季馥兰身子一僵,小声问,“要不,你再忍忍?” 其实,季馥兰自己也憋得难受。 可是,牢里是没有体面可讲的。 赵麒年哭肿了眼睛,最近也不大哭了,“我憋好几天了……娘……” 季馥兰还抱着他。 二十五六的儿子,已经比她还高上许多,却依然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季馥兰怔怔的看了他半天,缓缓地松开手。 “娘?” “年儿,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季馥兰望着他,“你是个男人。” 她推了赵麒年一把,“去!” 赵麒年慌了神,“娘?!” -- 第284页 季馥兰握紧掌心,却硬着心肠道,“连如厕都不敢,你还是男人吗!” “娘,我怕……” 赵麒年说罢,季馥兰却缓缓起身,随后把铺在冰冷牢房里第草席撕掉一半,卷起来拿在手中,站在赵麒年面前,“你要是退一步,我就打到你不退为止。” 周围的犯人都在看笑话,吹口哨的有,起哄的有。 赵麒年越发瑟缩了。母亲不是没打过他,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赵麒年并不往心里去。于是现在,哪怕他看着母亲神情前所未有的严厉,却还是试探地往母亲走了一步。 季馥兰眼神一暗,当下举起手中草席,毫不犹豫地重重抽在赵麒年身上。 “嗷!娘!” 这是他娘打得最狠的一次,赵麒年当即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季馥兰也湿了眼眶,她手发抖,却依然站着,“年儿,娘年纪大了,不能护你一辈子。你妹妹也不能。你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保护娘亲和妹妹,咱们家只剩下你一个男人,你要是再没出息,谁也救不了咱们。” 她出身优渥,这几十年虽然心里备受磋磨,却并没有真的吃过什么苦。但这会儿,面对周围那么多恶徒,每每备受折辱时,季馥兰终于明白,女儿为什么要找人来打赵麒年了。 她的儿子,被保护的太好了。 赵麒年听完还在哭,季馥兰却不留情,他退一步,季馥兰就直接抽上去,不知道闹了多久,连旁边看戏的犯人都没了兴致时,赵麒年才鼓起勇气走到了尿桶边。 对面牢里的犯人故意使坏,对赵麒年动手动脚。 季馥兰抠掉地面一块砖头,递给赵麒年,“你给我打回去!” 赵麒年从小就欺软怕硬,当年那么多人围着雷守青兄妹,他见人凶,都不敢上手。如今面对这么凶恶的人,就更不敢了。 季馥兰也怕的要死,但是,为了儿子,她不能怕。 哪怕恶徒趁机一把扯过她的裙子,把她衣服撕了下来,隔着牢里的木栅栏对她动手动脚。 赵麒年呆住了。 “娘!啊——”他疯了似的,抓起季馥兰掉在地上的砖头往那人身上狠命砸去…… *** 赵羡词睡得很不安稳。 翻来覆去,心里渐渐像压了一座山似的。 秦牧云轻轻拍着她的背,“羡词?” “吵醒你了?”赵羡词声音有点哑。 秦牧云握住她的手,“是……在担心伯母和赵麒年吗?” “……我……”赵羡词沉默片刻,重重叹口气,“牢里——牢里的日子不好过。” 她上辈子也坐过牢,在被押上流放之路前,在牢里待了一个多月。 那一个月,足以磨灭她的上半生。 也是因为那月余的牢狱生活,让她彻底从一个大家闺秀,变成了一个粗鄙的妇人。 因为在那种地方,你不够狠,就只会被欺辱。 从牢里出来后,哪怕是流放路上,她都没受过折辱,因为她够狠。 左右不过是一条命,每每有押送的官差见她美貌想要欺负她时,赵羡词总能拼死反抗。好在官差虽有坏心,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太过分,赵羡词才躲过一劫又一劫。 秦牧云感受到她的不安,把人拥进怀中,“明日,我们给爹传个信儿,看能不能打点一下,好不好?” 赵羡词沉沉一声叹,捂脸闷应了一声。 “我真的不想管他们,为什么要自投罗网。”她说,“我真不想管,我都自身难保了……” 她重复了很多遍,秦牧云只是耐心的轻拍她的背,应着道,“我知道,我知道……” “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赵羡词说,“最后一次,出来后,我绝不再管他们。” 秦牧云忍不住轻叹一声,“好,最后一次。” 结果第二天,送信的人半途又回来了。 “两位小姐,不好啦。秦大人被钦差大人软禁了!” 秦牧云赫然起身,“什么?!” 赵羡词忙握住她的手,替她问道,“岳父大人怎么样了?” “只是软禁了,有吃有喝,就是我们见不着。”梁春急匆匆进来,“二小姐、秦小姐,你们放心,秦大人无恙。而且,那位钦差待秦大人很好,只是不让他插手南省的事。” 秦牧云心慌不已,问道,“来的是哪位钦差?” “我打听了,钦差大人姓程,据说也是扬城人士,和秦大人交情很深呢。” “程?”秦牧云怔怔的,神色渐渐复杂起来,“和我爹交情深?” 赵羡词跟着心里一咯噔,“程家?莫非是——” “程铎。” 程家家底深厚,程铎情场失意后,竟官场春风得意。 春闱登榜,进了翰林院。 京中事发后,程铎被任命为南省案钦差,负责纠察南省知府杨参和赵家之事。 “我来时,周府已经被抄家收监,周侍郎被判秋后问斩,其余一府人等皆流放。季太傅自请辞官,原本季家被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录用,但皇上仁慈,念及季太傅的情分,只让季家贬为庶民。周家也是功勋深厚,儿孙也只是流放,没要性命。至于伯父您本家——” 程铎皱眉道,“至今为止,秦家皆被软禁。我来之前,皇上的意思,也要把您软禁了。”他话一顿,踌躇再三,还是问道,“秦小姐当真嫁给了一个姑娘?那赵康竟真是赵家二小姐?” -- 第285页 秦知寒就长叹一声。 程铎神色复杂,“伯父,皇上的意思,只要您和周、赵两家断得干净,秦家就不会有什么损伤。不然,周家幼女是您妻子,赵家——小姐是您女婿……” 如此勾连不清,秦家就很难摘出去。 “皇上隆恩,微臣牢记在心。”秦知寒说罢,又道,“只是我夫人既已嫁入秦家,就与周家无干,世人皆知我与夫人情深,陛下既体恤臣下,应不至于如此强人所难。至于小女——” 他停下来,久未说出下面的话。 程铎向前倾身,诚恳道,“伯父,既然秦小姐和赵小姐是假凤虚凰,婚事自然也做不得真,皇上又十分看不惯赵家,您又何必徒增罪名?我对牧云倾心已久,还望您成全!” 秦知寒垂眸,早已料到程铎会有这番话。 “四儿,你自幼在我身边,应知道我的秉性。”他道,“此事,云儿是我唯一的女儿,她既然钟情于旁人,我也无能为力。” 程铎没料到秦知寒话中竟有拒绝的意思,懵了片刻,“秦伯伯!难道您能容忍牧云嫁给一个女子?” “容不下,”秦知寒叹道,“也得容。” 顿了顿,秦知寒又说,“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程铎心情起伏,“您说。” 秦知寒眸中闪光,“皇上明知道你和我关系匪浅,却还是派你来处理这边的事,你猜是为什么?” 程铎迷茫了片刻,试探道,“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徇私?” 秦知寒笑笑,摇头道,“你还是太嫩。” 皇上派程铎来,是为了给秦知寒一个信号。一个代表友好的信号。 “我要进京一趟,面见皇上。”秦知寒说,“我离开这段日子,云儿就交给你照顾,万不要让她被杨家欺负。” “这……”程铎为难道,“可是,皇上的旨意是让我把您软禁在这里……” “傻小子,”秦知寒道,“以你和我的关系,皇上派你来,就是要让我进京。但是明面上,又不能在这个时候亲近秦家,所以才要你软禁我,让旁人看不见我。既然看不见我,那我要去哪里,旁人哪里还会知道呢?”他拍拍程铎的肩膀,“好孩子,做官做要紧的,就是揣摩上意。上头说了一,你要想到二三四,这样才能坐稳了。” 程铎思考了一会儿,咬牙道,“全听秦伯伯的。” 秦知寒摸摸他的头,“放心,不会连累你的。” 就是得委屈女儿一下了。 秦知寒心里清楚,就算程铎相信自己,也要给他点好处。可现在,秦家还有什么能给他的呢? 况且程铎现在,什么都不缺。 自然只有让秦牧云周旋一阵了。 秦牧云拿着信,蹙眉道,“爹爹此法,实在不妥。” 赵羡词敛眉,将信送到烛火上,“云儿,你去不去?” “我——”秦牧云思前想后,此去京城就算快马加鞭,少说也得三四个月。再等请到圣旨回来,怎么说也要半年时间。 半年,太长了。 半年足够程铎把赵家、杨家定案,也足够程铎将赵羡词定成欺君罔上的杀头大罪。 除非稳住他,不然有什么理由,能让程铎在这里蹉跎半年之久呢? 秦牧云抱住赵羡词,“羡词,你要知道,我去找程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情势所逼,你不要多想,好不好?” 她不能不去。 如果有半分可能,秦知寒也不会让女儿做这种事。他是最心疼秦牧云的,可眼下之计,只有秦牧云能拖住程铎。 赵羡词盯着她,声音就止不住的发哑,“云儿……” 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赵羡词喃喃道,“对不起,是我没用……” 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只有当夜,疯狂夺取彼此的身子,不知疲倦,天明未休。 秦牧云悄悄离开时,赵羡词还在昏睡中。尽管如此,她还是敏锐地觉察到身边人的离去,却不忍相看,只能昏昏沉沉挣扎着,直到醒来时,枕边已经没有了那人的温度。 只有床榻和指尖还留着秦牧云的气味。 但秦牧云一去,程铎也就知道,赵羡词肯定就在南省。 只是美人在侧,他乐得装糊涂,对追捕另一个姑娘就兴致不大。 赵羡词也因此得到一定程度的自由。 但杨士显却不知疲倦。 牢里的杨参本来指望儿子能救自己,谁知道杨士显现在自己做了杨家的主人,哪里还愿意头上多一个爹管着,就顺水推舟的大义灭亲,按钦差的意思,将杨参押送入京,秋后问斩。 杨士显时不时把牢里的赵麒年拎出来溜溜,问他赵羡词的下落。 几个月下来,赵麒年瘦了一圈,但眼神却坚忍了许多,连人都沉默了不少。 杨士显捂着鼻子,忍受着赵麒年身上的骚臭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问不出来,懊恼之余嫌弃赵麒年变成了傻子,没有过去好逗弄,渐渐地也就懒得再找。 他本来还有意拿季馥兰问话,但在秦牧云的授意下,程铎命人好生招待季馥兰,杨士显并未能得逞。 赵羡词度日如年。 尽管梁春告诉她,程铎待秦牧云很守规矩,言听计从没有半点冒犯之处,但赵羡词每天抓心挠肝,寝食难安。她自然不是怕秦牧云受欺负,以秦牧云的身手,程铎想欺负她并不容易。 -- 第286页 然而,赵羡词就是觉得心里多出一个大窟窿,没日没夜往里灌风,堵不住似的。 做生意她或许能干,可涉及到权谋党争,赵羡词作为一介平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似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她蜗在昏暗的斗场不知时日,束手无策久了,心里渐渐生出了茧。 于是取出当年父亲筹建的商道路线翻来覆去的看,这夜,猝然起身。 赵羡词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重建商道,直通海上! 自然不是为了去见什么人,赵羡词想的,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但是王土也终究只在土上,要想不被朝廷随意拿捏,就要走海路! 大海虽凶,却远在边陲。 朝廷之力有所不逮,赵羡词也才意识到,这正是当年长公主选择远嫁海陲的原因,也是莫谷宣可以投靠长公主逃脱赐婚的依仗。 只是,通海商道是个大工程,赵羡词估算了一下现有的财产,远不足以支撑起一个零头。 况且,商道对朝廷来说大有裨益,她若是费心做了,很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何苦来哉? 第145章 145 梁春听她把这个想法说完后, 激动地直哆嗦,“二小姐,二小姐!您真要重开商道?太好了, 太好了!我……我还以为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梁老大, 你先别激动。”赵羡词安抚他一番, 才道, “我只是有这个想法, 但具体能不能行得通,还要再看。毕竟通海商路,工程浩大, 耗资不知其数,以一家之力,是绝难承担的。不知道我爹当初走到哪一步了?” “二小姐, 您一定行的!”梁春粗着声音嚎了一句, “您刚刚的话,和当初赵大人说的一模一样!但是,赵大人已经打通了不少关节,就是各省的漕运路线!” 赵羡词闻言不解, “漕运?那不是调公粮的水路?” 话一说罢,赵羡词就赫然一惊, “我爹难道竟是打算借漕运之便, 暗修商路?” 历朝历代, 漕运都是南北通达商业往来之命脉。有官漕和私漕之分, 官漕由官家掌控, 年年钱谷行粮从此过,耗资巨大,人力物力皆非寻常私运可比, 甚至官漕船只不够用时,还会大量征用民间私运船只。 既是官漕,自然水路疏通、船只修缮皆有官方漕运司负担。这是个极肥沃的肥缺,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相比之下,私运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但尽管如此,肉汤就够大多数私运船行赚的盆满钵满,何况各地常有官私不分家的情况,相互勾连,共同牟利。 梁春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从南省到南海郡,途径三省七十二郡,漕运早已通达,而且漕运船队开支也有朝廷负责,赵大人又一向和漕运司关系很好……” 细细听梁春说罢,赵羡词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商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不过,这得是“皇商”才能用的办法。 赵羡词无奈苦笑,“别说皇商了,我现在只怕随时要被朝廷杀头呢。” 可惜她没有生做男儿身,不然,何至于因女子之身受责难! 更不至于要让秦牧云出去周旋,受程铎“照顾”。 每每想到这里,赵羡词都堵心得厉害,越想越烦躁。 躲躲躲,难道只能一直躲着吗? 赵羡词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看的梁春心惊肉跳,忍不住道,“二小姐,小不忍则乱大谋,您——” 赵羡词顿住脚步,深呼吸一口气,“你说得对。” 又问,“云儿那边有消息吗?” “程大人已经处理了杨知府,押解进京待秋后问斩。杨士显大义灭亲后,深得钦差大人赏识。秦小姐一直都有跟咱们的人联络,只是杨士显盯得紧,为免暴露您,就只是报个平安。” 梁春说罢,犹豫片刻才说,“牢里的夫人和大公子,这阵子因秦小姐打点,调去了单独的牢房,与一些小偷小摸的囚犯做邻居,倒也安好。” 赵羡词沉默了下,才应了一声。片刻后又道,“以后,他们的消息,不用再跟我说。” “……是。” 晚晴和守青她们,眼下也不能见。 现在的南省,到处都在通缉赵羡词,谣言四起。 临河院子也被查封了,晚晴和守青又新找了一处小宅院,虽然粗糙,倒也五脏俱全。 她们心急如焚,整日里牵肠挂肚地等着赵羡词回来,最后只等到了秦牧云。 这才从秦牧云这里,得知赵羡词的消息,稍微放下心。可是,自从秦牧云回来,程铎一日不落地献殷勤,晚晴和守青简直气的想打人。 秦牧云其实和他不熟,甚至于只限于当年在扬城时的一面之缘,所以对于程铎的过分热情,其实非常不喜欢。但眼下没办法,为了拖住程铎,也只好忍住拒绝的话,冷淡的敷衍着。 却没想到,她越是冷淡,程铎就越来劲。 晚晴和雷守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于是每次程铎来请,不是晚晴跟着去,就是雷守青跟着去,福莘都快失业了。 偏偏晚晴和雷守青,这些年在外奔波,也学会了厚脸皮,把秦牧云挡得严严实实,程铎几乎只能看见她的衣角,然而对此无计可施,毕竟哪家小姐不带个贴身丫头! 如此一来,久而久之,连着福莘都变得大胆起来,也不惧和男子接触,甚至和晚晴一起出入多了,越发大胆。赵羡词不在的这段日子,三个姑娘轮番护在秦牧云身前,倒让程铎好生没意思。 -- 第287页 总的来说,也不过是周旋而已,秦牧云须发无伤。 尽管梁春再三将小院里的情况如实告知,赵羡词还是难以安心。 又听说莫仲已经找到幻姬门的老巢,就藏在扬城的青楼里,更重要的是,莫仲来信说明幻姬门的来龙去脉时,提到了一个人名:罗瑶,也就是幻姬门是上任掌门、如今的扬城十七娘,罗瑶是十七娘最初沦落到粉月楼时的艺名。 赵羡词震惊不已,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而且按父亲手札中记载的,十七娘和朝中只怕也是有关联的。 她现在最头疼的就是朝廷,一介平民实在无能为力,唯一有关系的莫谷宣又早早逃了! 好在莫谷宣虽然离开,但信儿传得早,不然赵羡词可能都来不及把财产转移了。 现在有福伯和杜三酉帮忙,被查封的福隆楼实际上只剩个空架子了,最值钱的莫过于那块地皮。不过,那地皮也是她借了百宝楼的巨额债务买来的,如今一查封,债自然还不起,只有拿地皮抵押。左右百宝楼本身也是皇家的生意,赵羡词也没亏。 赵羡词不打算继续坐以待毙,空在这里等着朝廷的制裁。 她翻来覆去夜夜难眠,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带秦牧云直接走,也去南海郡。 至于通海商路这件事,既然她父亲是打算借漕运之便行事,那对于平民赵羡词而言就走不通,一个姑娘怎么能考取功名,得皇商之便呢? 但她不行,不代表有人不行。 是夜,赵羡词带着梁春,去找城外的罗瑶。 要不是莫仲传来消息,谁能想得到,原来所谓的罗瑶,竟然是十七娘!虽然不能确定她暗自来南省所谓何事,但赵羡词前后一思量,再想到父亲的记载,心中便有了猜测。 城外,夜色掩映下,泰安镇一如既往的安静。 只是平静的街东,一户人家始终亮着灯光。 正是罗瑶所在。 似乎早知道赵羡词要来一般,十七娘大门微阖,赵羡词轻轻一推,就进了去。 “哎呀,赵老板,您深更半夜,缘何突然造访?”罗瑶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作态道,“您——您想对我做什么?” 赵羡词不为所动,平静道,“十七娘,希望您的表演可以真诚一些,或许我相信得多一些。” 十七娘就笑了,“这么久没见,赵小姐聪明多了。”她笑着扯掉脸上的面具,随手扔在一边,“怎么,深夜过来,是想通了,要跟我好吗?” “正是。” 赵羡词淡定的说罢,十七娘还愣了愣,片刻才妖娆地扭着腰过来,“当真?” 早料到她会如此,赵羡词不动声色往后一退,梁春就站到了前面。 十七娘走到一半,不得不停下来,却习惯性地对梁春抛了个媚眼。 梁春面不改色,依旧虎着脸挡在赵羡词面前,只是从赵羡词的角度看过去,明显梁春耳根都红透了。 “赵小姐这是何意?” 十七娘懒洋洋地扭着腰坐了回去,神态不悦。 “如今都到这份上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赵羡词道,“你感兴趣的并不是我,而是当年我父亲对你的调查,是不是?你不知道我父亲查到多少东西,会泄露你多少底细,所以一直不安心,直到在扬城见到我。” “你并没有放弃对我家的关注,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很快查到我的身份,这不仅说明,你一直在关注我家,还说明你的后台甚至比秦御史还大。”赵羡词敛眉轻语,虽是猜测却是十分笃定的语气,“冯小姐,我说的对吗?” “冯小姐”三字一出,十七娘的脸色就显见得沉下来。 “你想做什么?”她语气冰冷,“就不怕我杀了你?” “十七娘不必如此,”赵羡词胸有成竹,“我如今身份暴露,命悬一线,又岂会害怕多一个想杀我的人。况且我来,是有个好生意要与您做,确实是来向您求和的。” 十七娘冷笑一声,“哦?” 她并不相信。如果说,以前赵羡词身份还没暴露时,她还有谈判的余地,现在,十七娘可不认为赵羡词这么好心。说是生意,只怕是来威胁她的。 这么一想,十七娘就更对赵自省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将人挖坟鞭尸!可惜,赵自省尸骨无存,只有个衣冠冢供后代供养,实在不能解恨。 赵羡词却是真来谈生意的。 十七娘的产业铺那么大,朝中没有势力支撑是不可能的。 不管怎么说,刘真也是个王爷,就算秦家是世家,也比不上皇族至亲。 虽然……十七娘当年失身于她的父亲,任谁都以为要与刘真决裂了,但赵羡词托莫仲打听罢,尽管很难相信,还是不得不承认,十七娘大概一辈子都逃不出刘真的手掌心了。 她背后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十七王爷刘真。 当年的刘真尚未获封爵位,但正因如此,才有了刘真的南下,此后凭借十七娘的拼命经营,刘真有钱财傍身,很快在皇帝面前崭露头角,如今已经是当红的齐乐王。按说,朝中亲贵大多都有自己的产业,但能如刘真这般阔绰的却也不多。 这一切都是他女儿冯敏、如今的十七娘奋力经营而来。 十七娘的背后是刘真,就意味着,十七娘或许可以拿到漕运的使用权。 -- 第288页 或者说,如果秦家不出事的话,赵羡词本可以向秦知寒求助。可现在,与周家相关的几个家族都自身难保,若说在江南一片有足够势力,自己又相识的人,赵羡词目前就只能想到十七娘了。 于是,她取出了抄录本的商道图,递到十七娘面前。 十七娘漫不经心地接过来,先是随意翻了几眼,随即急忙坐正了身子,认真仔细地看了半天,不由得面露震惊之色,“你……想做什么?” “自古以来,漕运都是最赚钱的行当,也都是由朝廷把控。”赵羡词低着头,“每年有大量钱粮帛茶从江南运往京中,皆从漕运,但凡官船不足,就要征用民船。可以说,漕运一道,官民难分,如果能皆漕运之便,做大私运,此利之厚远非寻常生意可比。” 其实,对父亲和十七娘各自的产业了解越多,赵羡词就越心寒。她也算是看明白了,想赚钱,挣大钱,就与朝廷扯不开关系。别说赵自省和十七娘了,就是她自己,若非占了御史女婿的头衔,福隆楼的生意又岂是那么容易做起来的? 别看朝廷不让百姓经商,但商业依然要发展,于是便由官家占大头,可惜如此一来,什么都有朝廷说了算,老百姓便更凄苦。 而漕运,绝对是所有行当中,最暴利的。 “所谓打通商道,其实不过是联合各地船行,互利互惠,以交通之便得行商之利。可要想联合各大船行,非得有强大的后台才行。”所以,皇商兼四品采办赵自省可以,表面是平民实际背靠王室乃郡主之身的十七娘可以,却唯独当真无可依仗的赵羡词不可以。赵羡词长话短说,“自南省去南海郡,三省七十二郡,我父亲已结交三分之一,我愿悉数交给你。” 十七娘按捺不住的露出些激动来,却强作镇定道,“那么,你要什么?” “我要的不多,相比你能从这三分之一漕运途中所得,不过九牛一毛。”赵羡词顿了顿,“我只要你帮我做两件事,一,送我和我娘子安全抵达南海郡,二,在南海郡为我建一个船行,至少要有二十只船。” 十七娘沉默下来。 一个拥有二十只船的船行,不算大也不算小,但也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可要与漕运所得相比,确实是九牛一毛。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有这三分之一漕运,还是唬我?” 十七娘话音落,梁春冷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打开放在十七娘面前。 木匣中整整齐齐放着三枚玉牌,“这是赵大人当年与南省三大船行合作的玉印,凭此印可与三大船行互通有无。” 十七娘伸手去拿,梁春面无表情地又收了回来,让她手上落了空。 赵羡词道,“我时间比较急,你可以有一天时间考虑,一天之后给我答复,不然,我就要找别人了。” “这没什么好考虑的,”十七娘站起身来,“这么好的买卖,任谁都要答应。但我有个条件,你要先给我一枚玉印,让我确认它确实有效。” 赵羡词面不改色,把背后印有春和船坞的玉印递给了十七娘。 “赵老板爽快!”十七娘说,“既如此,我也不拿捏了,给我三日时间筹备,三日后子时,南省渡口见。” *** 回去路上,梁春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二小姐,幸好你给那娘们的,是咱们自己的船行,不然,另外两大船会听不听还不一定呢。” 毕竟,赵自省都离开这么多年了。 南润粮庄也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走过水路,那玉印还做不做得数,还未可知呢。 赵羡词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她春和船坞的玉印?” 她想去海上,自然需要船。可只有船还不够,还要有岸,所以才需要船行。 梁春愿意随她离开此地,只是舍不下春和船行这么多年的经营,既然如此,那不如把船行一起搬走。 给十七娘玉印,不过是给了一个使用权,春和船行的真正掌舵人还是赵家。 但即便如此,十七娘也没有亏,毕竟春和船坞在南省的势力也十分可观。 总的来说,十七娘实际所得只不过是与一个拥有二十只船的船行价值相当的利润,不过,若是十七娘能靠玉牌与另外两家重修旧好,那就另说。只是,这就不在赵羡词管辖范围内了,东西已经给出,能不能行得通那得看十七娘的本事。 眼下十七娘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赵自省行事隐秘,没人知道春和船行和赵家的关系,十七娘试探一番,果然成行,自然大喜过望。 然而,等到把赵羡词和秦牧云安全送到南海,又白花了一个船行的钱拿到另外两枚玉印,一经与两家接触,十七娘就知道上当了。于是气的当场破口大骂,恨不能手撕赵羡词——虽然亏也没亏,但让赵羡词平白借了齐乐王的名头安全抵达南海郡,让十七娘在后悔之余想卖了她都不能。 甚至都不敢让齐乐王知道被人假借了威名,只好暗地里把赵羡词和她爹一起骂的狗血淋头,恼的再一次想去挖赵自省的衣冠冢解恨。 眼下,赵羡词并不耽搁,安全起见,她自己尽量减少外出,只让梁春把口信传给秦牧云。 南省这边,其实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了,福隆楼的商户已经借何福之手转移出去,暂交由何福与雷守青管辖;酒楼由杜三酉负责,让晚晴从旁协助;可畏学堂交给魏青梅和莫晓星,现由魏青梅正常教习。 -- 第289页 同时为了分散风险,尽量不引人注目,赵羡词把福隆楼盈利所得大部分转投进杜三酉和何福的产业,少部分与福隆楼的商户建成合作资金,倒显得她身无分文,还落了一屁股百宝钱庄的债。 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晚晴和守青已经知道她们要走,本要相随而去,奈何赵羡词把她们安排的妥妥当当,每个人身上都扛着担子,一时半刻也走不开了。 赵羡词在渡口等着,秦牧云已经换了一身劲装,为了不引人耳目,孤身前来。 远远瞧见人时,赵羡词激动地心都要跳出来了,实在忍不住迎上去,“云儿!” 顺手就把人抱了个满怀。 秦牧云笑道,“你好大的本事,朝廷还在通缉你,竟然敢走水路。” 虽然已经知道赵羡词和十七娘的交易,秦牧云依然胆战心惊。 “放心吧,”赵羡词亮了亮手里的牌子,这是齐乐王府的标志,“不止如此,就连我们的船和船上的人都是王府的,一路有人敢查才怪。” 秦牧云眼中满是眷恋和赞赏,握住她的手道,“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自然。”赵羡词给她指了指旁边不声不响站着的人,“梁老大跟我们一起去。” 梁春穿戴简单,与寻常仆从无异。但实际上,他还听从赵羡词的建议,挑了五六个打手来,虽然年纪看起来有点大,身手还算敏捷。梁春并不知道,这五六个人是赵羡词从何福那里要来的名单,全是当初赵自省暗地里培养的死士。 月上中天之时,齐乐王府的官船悄无声息地从渡口离去,谁也没想到,这官船之中竟藏着朝廷通缉的人。 因是达官贵人的官船,一路几乎没受到什么阻拦,纵然有些小风浪,也不过是有惊无险。 离开南省后,她们便光明正大的走,刻意避免遮掩之态,因两人都是官眷小姐出身,体态姿势最是拿捏得当,以至于这趟出逃反而像简装出游。 不过像归像,总归还是逃命,一路也不敢耽搁,约莫花了近四个月功夫,才到南海郡登岸。 南海风光与江南更是不同,一下船便热浪灼人。更兼这一路过来,南方各地渐渐进入汛期,以至于海中渐渐凶猛起来,她们险险躲过这一劫。 赵羡词十分庆幸自己当机立断,跑得早。 不然,只怕再晚个几日,一路上就要因为汛期平添不知多少危险。 却不知,齐乐王的船才靠岸,就有人上报了南海郡王。 长公主刘润月如今是南海郡的王妃,更是南海各大船行联合行会的总会长。听手下报来这信,便抿了嘴角,怪道,“老十七的手伸这么长了?” 郡王道,“不知十七王爷派人前来所谓何事?” “能有什么好事,”王妃十分厌恶这个十七弟,“他向来最是荒唐,糊涂账数不清,我素来厌烦与他往来,老十七也是知道的,怎么现在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别是朝中有什么变故,”郡王安抚道,“六公主只说了逃婚的事,可据我的线人来报,京中似要起风浪。” 长公主笑道,“那也与我们无干。况且璇儿既只说为了逃婚,我们也不必多问。” 但对于齐乐王的船到南海这件事,长公主和郡王还是派了人密切注意,主要是担心十七王爷又做什么荒唐事。 第146章 <完结章> 不过, 很快,长公主就知道十七王爷的名头是被人冒用的。 “这两个小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老十七头上动土?”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下人送来的消息, 想了想, 问道, “郡王可是忙去了?” “回郡王妃, 眼下正值汛期, 郡王爷又去查勘海堤了。” 长公主托着下巴想了想,扔下手里的纸条,起身道, “我出门一趟,要是郡王问起,就说我去行会了。” 说罢, 换了身素简的衣裳, 径直去了船行行会所在。 赵羡词和秦牧云刚到这里,才勉强安顿下来,就又开始忙活起来。 因人生地不熟,就借着十七娘的人拿着齐乐王的牌子, 让梁春亲自选了沿海一处空地,又准备去买船。 梁春本来就是水上好汉, 不过南省的淳河虽大, 到底是河, 如今见了一望无际的海, 又兼海面已经浪头渐起, 叫梁春激动地天天泡在海边不回家。 帮忙定船的老汉就很急,“你们这些外乡客不懂,这几天正是我们郡的汛期, 水一来,多少船行都遭不住!”又指着周边的船说,“不信你们看,大家都已经把船往行会里撤了!” 梁春这才慌得退回来,不敢再造次。 但赵羡词却耳尖地听到一个词,“行会?”她疑惑地打听道,“那是什么地方?” “是我们南海所有船行的联合行会,等你们船行建起来,也要去上报呢。” 等仔细了解完南海船行行会后,赵羡词震撼之余,又哭笑不得,跟秦牧云感慨道,“真不愧是长公主的地盘,我爹想到的没想到的,做到的没做到的,长公主都做了。” 只不过,长公主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们南海郡顶多也不过是圈地自乐,并不与朝廷为难。 秦牧云却比她更加震惊,“一个姑娘家,能有这番成就,着实了不起!” 赵羡词沉默了下,“虽然是这样,但是……你为什么一脸崇拜的样子?”她一把抱住秦牧云,“娘子,你该不会看上那个长公主了吧?” -- 第290页 “噗嗤——”秦牧云忍俊不禁,“你瞎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赵羡词眨眨眼,琢磨一番秦牧云的话,心里也跟着澎湃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她们发现,南海郡这里不仅民风开放,而且苛捐杂税不多,又因为海边不利于种植,以至于南海郡经商成风。 渔民们除了靠捕鱼为生外,还与海商交换奇物,利用船行漕运与其他地方做生意。 更重要的是,郡王和郡王妃十分开明,因地制宜鼓励百姓自由交易,因主要做的是水上生意,所以还将南海船行整合,以便协调。 “我们既是初来乍到,论理应该先去这行会拜会下。” 只是赵羡词到底是戴罪之身,不便出面,于是由秦牧云代为出面,前去船行拜会,赵羡词扮做她的随侍小厮,一同前往。 行会就位于郡中繁华地带,是极宽敞的一座宅院。 长公主已在行会里等候多时,因此二人前去并未受到阻碍,加上行会素来对新人友善,氛围很好,秦牧云头一遭感受到如此截然不同的环境,愈发感到舒适。 赵羡词走在身侧,进了行会大堂,就看见当中坐着一位女子,正和旁边的人在说什么。只是女子身形多少有些熟悉之感,赵羡词心有所动,捏了捏秦牧云的手指。 待二人近前,刘润月抬起头,才叫她们看了个分明。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对长公主如此平易近人大感惊讶。 “我是行会会长月娘,听说两位是远道而来的新客,不知道在这里有什么打算?” 刘润月面庞皎洁如晓月,开口便是三分笑,如春风拂面令人倍感亲切。 赵羡词低眉站在身侧,秦牧云道,“初来贵宝地,欲在此落脚谋个生计,听说建船行要先来拜会行会,所以特来拜见!” “倒是有这么个规矩。”刘润月并未刻意遮掩自己身份,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秦牧云罢,又扫了一眼旁边的赵羡词,“只是,本宫听闻秦小姐已与赵羡词结亲,怎么会来这偏远的南海谋生呢?” 秦牧云赫然一愣,赵羡词也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半挡在秦牧云身前。 这还是她们头一遭这么直白的听外人说起婚配之事,不由感到恐慌。 刘润月却只是笑笑,“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她淡定道,“南海郡与别处不同,女子若不愿嫁人可自立门户,只消在门前放一株海寿花,这里的人们就会默认你是海花妹,不会强求你婚嫁,连官府也不会为难。因此,常有海花妹结伴生活的事情,我们传统所说的磨镜之事在此处不足为奇。” 话锋一转,又说,“你们与齐乐王有什么关系?当初璇儿招你入宫,求皇兄允你帮忙,看的就是你身家清白,如今怎的与老十七有瓜葛?” 赵羡词一听这茬儿,当即道,“请郡王妃放心,我们不过是一路逃亡不便,才借了十七王爷的名头,并无什么纠葛。只是,原来我进宫又出宫,皇上知道?” “自然知道,”刘润月随意道,“不然,以璇儿之力,岂能为你遮掩下此等大事!” 既然如此,又怎会有欺君罔上的罪名? 赵羡词大惑不解,又想到长公主当初对自己有过一份照顾,眼前又是唯一的知情人,当即将逃亡事由逐一告知,“求长公主救民女一命啊!” 刘润月听罢,沉吟半晌,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她踱步来去,约莫半刻钟功夫才说,“这事当初亦由我授意,如今免不得也要问个清楚,你们先回去吧,我自会给你们答复。” 因南海离京中太远,刘润月并不清楚京中发生的事情。当下立刻叫来六公主,问了个清楚明白,“你是说,百宝楼……人去楼空了?” 莫谷宣苦涩道,“是,姑姑,商户们陆陆续续就有逃走的,这几年更是变本加厉。许是气数尽了,不管我使什么法子,都挣不来钱。但父皇又要求每个月都要进账,无奈之下,只能强令商户们交钱……这么一来,商户们不仅挣不到钱,还要白白赔进去许多,没过半年就都逃了。父皇因此震怒,还因此责怪与我……” 长公主一下就明白过来。 不过是因为皇上的私房钱空了,想要找补,又不能低下头来,这才有了赵羡词的罪名。 以刘润月对皇上的了解,所谓欺君罔上诸如此类的罪名,实际可能只是皇上的恐吓,最后的目的在于恩威并施将赵羡词收为己用。不然,以赵羡词现在的白丁之身,要想治她还不是轻而易举? 所谓恩威并施,就是要先吓到赵羡词,再来施恩,才能让赵羡词乖乖把手里的东西交出去,不然的话,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强抢平民百姓的东西! 况且此事,赵羡词女扮男装是事实,又不知道皇上知情,心中有鬼之余,再被死罪这么一吓,回头皇上再来施个恩,寻常人家哪能不感激涕零得以钱财换命来? 就是没想到,赵羡词早已把钱财转移了,连人都跑到南海郡来了。 甚至还准备,如果朝廷再紧追不舍,她就要准备好船,带着秦牧云一起,逃到海上去了。 刘润月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她弟弟是皇帝,低不下头也是情理之中。只是用所谓的帝王之术,如此对待一个小姑娘,实令长公主汗颜。何况,当初就是这么一通操作,毁了赵自省,如今竟还想故技重施! -- 第291页 长公主心中就生了怒气。 虽然自觉不欠赵自省什么,但始终因着赵自省那份深情,让长公主心生愧意。如今赵家有个赵羡词,好歹有些本领,皇上竟然又把主意打过来了,就算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家薅啊! 长公主当即决定,修书一封,递往京中,同时吩咐下人去给赵羡词传话,让她不用惊惶,此事定能安稳解决。 赵羡词是万万没想到,来到南海竟然得到长公主帮衬,一时多少按下心来,与秦牧云齐心协力建船行。因这里鼓励经商,各种官税手续都极简化,以至于她们做起事来过分顺利,不过两三个月也就筹建起一家南润船行。 只是眼下仍在汛期,便不能出海。 不过倒也不急于一时,赵羡词发现,这里的船行几乎都会豢养打手,据说是因为在海上常会遇见不可预知的风险,因而水手都是个顶个的身手轻便。赵羡词就很庆幸她们带了梁春和死士过来,虽然出海不够,但也因此方便培养南润船行的水手。 秦牧云因已正式拜入莫光门下,得了习武的全套法门,自己勤学苦练之余,也便专门抽出时间来培养打手,梁春又是她收的第一位弟子,因此汛期未过这段时间,便让梁春选人手勤加练习,谁知没过多久,就打出名声去,知道南润船行的水手身手了得,只是水上功夫不够。 说到水上功夫,秦牧云自己也没辙了。师门中,好像也没有擅长此类的叔伯。 好在梁春自己的水上功夫过硬,倒也勉强弥补了这个空缺。 南润船行这里有条不紊的进行时,赵羡词终于盼来了秦大人从京中传来的消息。 果然如刘润月所料,圣旨言明,赵家小姐男装经商乃得了皇上特许,是念在赵家后继无人,赵家长子无力继承的份上,皇上特开天恩,准许赵羡词以女身经商,并无什么罪过。 赵羡词这才放下心来,可以安心发展南润船行。 谁料才过不到两日,郡王府特来传旨,竟是皇上破天荒钦赐赵羡词封号为海花娘,继承赵自省的皇商之名!同时,也敕封秦牧云为御封海花娘,令秦大人不得强行逼婚…… 这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虽然这也意味着,以后赵羡词所得均要按一定例份划归朝廷,但以女子之身获封皇商之名,这还是开朝头一遭! 赵羡词震惊不已,秦牧云更是瞠目结舌。 长公主看着快马加鞭补送来的圣旨,这才满意下来。 岂料南海郡王瞧见,一脸醋相,“公主殿下真是好心,还特地为老情人的女儿说项!” “……”长公主本来得意的嘴角顿时收了回去,小心翼翼道,“这真是最后一次!” 南海郡王不为所动。 长公主急了,“王爷,当年赵自省因我惨死于皇弟之手,我如今这般为他女儿筹谋,也不过是求份心安罢了,你可要信我!” “我有什么不信的,”郡王说,“我只是羡慕那赵羡词,可以光明正大以女子之身和夫人一处,不像我——哼,我也不怕,就算有朝一日你变了心,又看上哪个男子,大不了我离了这南海郡,挂上一株海寿花,也去海上当我的海花娘去!” 刘润月眉眼便蹿了笑,望着眼前人脆生生的娇俏模样,好生哄道,“是是是,我的郡王爷,等你去做了海花娘,我也请个旨,不做这劳什子公主王妃的,同你一起做个海花娘,可好?”她抱住郡王爷,不由想到当初远到嫁来时,这人还是个青涩少年,平日里透着疏远却又忍不住关心她……如今想起,只觉得恍如一梦。 谁能想到,堂堂南海郡的郡王爷,竟然是个小姑娘呢? 当年平定内乱一举定乾坤的小郡主,不仅接过兄长的重托脱下花裙穿上戎装成为新一任的南海郡王,还将兄长之子抚养成人,如今已经到了可以和六公主成亲的年纪。 一想到当年的小郡主以一己之力扛下南海郡如此大的担子,刘润月就忍不住心疼,眉眼里尽是化不开的温柔。她知道,小郡王最怕的,莫过于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喜欢上哪位男子。 于是,长公主将温软的双唇凑到郡王耳边,低语道,“我心里只有你,小郡主。” 赵家的事,到如今,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刘润月暗想,以后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不能再让她的小郡王不安了。 只是,令长公主没想到的是,赵羡词她们并不稀罕这个皇商之名。 “我是真不想和朝廷做生意,”赵羡词殷勤地给秦牧云递水果,“等这阵子汛期过去,我们就出海,说不定会有别的惊喜。”至于通海商道,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只怕是做不出什么花来了。 她现在算是有点理解,当初她爹为什么获封皇商后,反而令旁人感到疏懒。皇商得朝廷行商之便利,却也沦为朝廷挣钱的工具,凡事都要和朝廷打交道,行商的阻碍是少了,但人情往来尤其是与官员的人情交往,还不够心累的。 秦牧云倒也不以为意,只是说,“长公主这次送的礼未免太大手笔,竟能直接让朝廷给我们海花娘的封号,不知道我爹是什么表情。”一边说话,一边打开秦大人寄来的信,心里还有点虚。 “岳父大人信里说什么了?”赵羡词更虚,忍不住探出头去,想看看秦牧云手里的信。 谁知道秦牧云信一展开,就变了脸色。 -- 第292页 “怎么了?” 秦牧云放下信,郑重道,“爹爹果然要来找我们问罪。” 赵羡词手上动作一顿,就开始冒汗,“真、真的吗?” 秦牧云点点头,严肃道,“爹爹责怪我们,将娘亲送入了山里,如今他要不是哄着小十带路,都找不到。” “……啊?”赵羡词迷惑道,“问的是这个罪?” “不止如此,”秦牧云又道,“爹爹还说,娘亲不愿意离开,要留在山中和四师叔治病,怪我们当初不说清楚,不然他就直接一起去了!” “云儿!”赵羡词沉默了下,“岳父大人……没有怪我们成婚的事?” 秦牧云终于忍不住笑意,默默点点头。 “啊!那意思是?”赵羡词激动万分,抱住秦牧云就是一顿亲,“太好了!” “但是岳母大人那里……” 秦牧云合上信,笑道,“娘亲现在,可能顾不上我们了。爹爹说,娘亲跟着四师叔都学坏了,别说我们,就连他这个相公,娘亲都不大管了,倒像变成小姑娘一般,重又任性了起来……” 秦大人信里没说的是,如今夫人不仅性子如少女时那般,连带着清傲都如同回到了年轻时。 彼时他喜爱的周乐清,就是现在这样矜贵中带着克制的疏远,是一个非常有主见也勇敢的姑娘。只是这许多年夫妻生活,倒把周乐清的锐气磋磨了。 如今,周乐清留在不入俗世的莫灵身边,受莫灵感染,越发显得少年气,甚至还显出几分捉摸不透来,让秦大人仿佛又重燃了年轻时的热情,疯狂为周乐清心动。 然而夫人并不为所动,再也不像过去在府中一般,心里眼里只有秦知寒了。 反而是忽远忽近的,愈发让秦大人斗志熊熊,甚至跟朝廷递了辞呈,要告老还乡找娘子去。 官是没辞掉,还直接连升成了一品大员,皇上只给他半年假,让他好生陪陪周乐清。秦大人就死皮赖脸的在村里住下了,夫妻俩现在忙着自己的感情生活,至于女儿和女婿? 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只是,秦大人每每被夫人拒绝时,就想把女儿女婿拉过来训一顿,他太难了! 赵羡词听完,忍不住扶额,“想来,岳母应该也和你一般,只是病体拖累了心神,如今大好了,就活泛起来。” 不过,如此也好,她们也不必担心。 “晚晴的信也到了,说南省一切安好,只是时时挂念。”赵羡词说,“但是守青来信,说小十本来要向晚晴求亲的,可惜没来得及,就被岳父强行带走了……” “嗤——”秦牧云笑道,“我爹还说是好言相哄,明明是强行拐走的……就是可惜了小十和晚晴的婚事,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然而,她们不知道,信到南海时,莫小十已经返回南省,并和晚晴结为夫妇了。只是此刻,山高路远,赵羡词和秦牧云还不知晓。于是立刻给南省去了信,报个平安,好让晚晴和守青她们安心。 如是又过了两个多月,汛期终于过去,郡中各船行都开始了新的航程。 南润船行也开始了第一次远航,由梁春带头,亲造了一艘如南省“春和”般的大船,准备踏上入海的征程。 “云儿,准备好了吗!”赵羡词站在船头,迎着咸腥的海风,异常激动,“我们要入海了!” 秦牧云搂住她的腰,一并站在船头,眸中满是笑意,大声道,“准备好了!” 这是属于她们的第一艘大船,比“春和”还要大上三分,高举着“南润”两字的大旗,船身上却刻着平平无奇的“海花娘”三个字。 现在人们还不知道,在不远的将来,“海花娘”会是海上名震一方的传奇人物。 此刻,“海花娘”载着两个姑娘,终于驶向了浩瀚无边的大海,开启全新的征程……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正文部分全部完结,后续会不定时掉落几个番外~ 这篇文能坚持到完结,全靠你们这几位小仙女一直以来的评论和鼓励,真的非常感激你们。 最后,十分感谢每一位追到到本冷文完结的朋友,鉴于实在太冷,感情线结束后每章基本很难到十个评论,所以这最后一章,我就预备10个红包聊表心意吧。 第147章 番外1 福润山庄是南省有名的玩乐之地, 各地客商往来,绝大多数总要来这里逛一逛。 “这排场,可比当年的福隆楼大多了!” “可不是!也是奇了, 听我爹说, 那福隆楼的主人是皇商呢, 竟然没干过福润山庄。” “嗐, 你知道什么, 福润山庄才是真正的福隆楼,听说当初是为了避难,才有的福润山庄。” “照你这么说, 福润山庄的主人就是如今的皇商赵小姐咯?” “那倒不是,不过据一些老人说,雷老板是当年赵小姐的心腹……” 一说到皇商赵小姐, 人们就免不了议论“海花娘”, 这等终生不嫁的姑娘原本在江南内陆并不是很能接受,尤其赵小姐还与御史小姐,不对,现在是丞相小姐, 一起做了海花娘。 听起来是终身不嫁,但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还不是因为两位小姐假凤虚凰当了真, 皇上赐了个海花娘的名, 就让她们的假戏长长久久地做了下去。 可是, 两位小姐离开后, 南省却掀起了一波姑娘不愿嫁人的风潮。 -- 第293页 其中,尤以福润山庄的当家雷老板为首。 不仅如此,福润山庄还广开方便之门, 接纳女子做事,与明醴酒楼并称为南省两大奇葩。 雷守青安静地喝着茶,对客人们的议论置若罔闻。 毕竟,对于福润山庄这等闻名全天下的游乐之地,每一批来此的新客都会带来不同版本的猜测,反而愈发让福润山庄更添神秘。 不过,她不在乎,有人在乎,比如坐她对面的莫晓星。 “嘿,年年议论的都是这些事,也听不厌呢。”莫晓星吃着点心,听见有人说雷老板年近四十却始终云英未嫁,笑道,“听说,福伯终于不给你介绍公子哥了?” 雷守青撇撇嘴,“是不介绍公子哥了,这些年福伯没少操心,见我对男子实在无意,今年竟然开始给我介绍姑娘。”一想到这里,雷守青就大感头疼。 莫晓星险些笑岔了气,“难为福伯了!”又忍着笑意问,“你真不打算找个伴儿?” 雷守青也跟着笑,“这种事可遇不可求,而且,我一个人挺好的。再说,我虽然这方面是一个人,但我有家人啊。哥哥嫂嫂待我不薄,福伯和杜老板也颇为亲近,何况还有晚晴和你,我真一点没有找对象的意愿。” 莫晓星长叹一声,“是啊,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我可以尽情追寻武学的巅峰!我跟你说啊,这几年我走南闯北,去了不少武林门派,那叫一个刺激——” 一说起武功,莫晓星就滔滔不绝。 雷守青虽然疏于习武很久了,但对于种种江湖趣事还是很感兴趣,尤其莫晓星兴致勃勃的样子,很有感染力。 她二人一个说的手舞足蹈,一个听得津津有味,以至于晚晴过来时,看的好笑又唏嘘。 “像个孩子似的。” 吕芫停在门口,望一眼两人,眼神就黯淡了下去,“东家,那我先回去了。” 晚晴拉住她的手,笑道,“回去做什么?既然陪我来了,就好好坐会儿。” 两句话的功夫,莫晓星已经看见了她们,高兴的挥手,“晚晴,吕芫,你们来了啊!” 雷守青自然也看到了吕芫,不由心里就重了几分。 这个小姑娘对她有意,早在当年她去学堂帮忙的时候就有苗头。 可惜雷守青无意,尽管吕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晚晴管事的明醴楼大放异彩,爱慕者不计其数,可这些对雷守青并没有什么影响。 也不知道怎么了,赵羡词和秦牧云离开后,她反而成了福润山庄最沉稳的人,连晚晴都因为莫小十太过宠爱,而变得非常小女儿态。莫晓星就更不用说了,这位武痴小姐,自来除了武功是什么都入不得眼的,更谈不上稳重了。 可能正是这种久经磨砺的沉稳中带着点未曾消散的少年气,以至于雷守青的女人缘非常好。好到什么程度呢,比如但凡生意冷淡,晚晴只要把她拉去明醴楼,保准南省不少未嫁的姑娘闻风而动,试图领略一番福润山庄庄主的风采。 这其中也包括吕芫。 当年,学堂转交给魏青梅和莫晓星后,因受牵连,多少也有一些风波。好在莫晓星武力值够高,而魏青梅又背靠杜家,再加上晚晴和雷守青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才让学堂保存下来。 当初秦牧云教的第一波学生,除了有一两个中途离开的,其余的不是去了迁址后的福润山庄,就是去了杜翰林主持的明醴楼,如今早已成了中流砥柱。 而南省这两大奇葩,不止福润山庄产业多样,就连明醴楼也不是单纯的酒楼。 晚晴渐渐接手后,杜三酉就退居幕后,尤其魏青梅产下一子后,杜老板就陷入了含饴弄孙的无限快乐中去,明醴楼就由晚晴一力扛下。只是晚晴独个撑起偌大的酒楼,不像雷守青还有福伯从旁协助,多少有些吃力,莫小十心疼得紧,就自告奋勇给明醴楼做了许多机关小人,试图借此减轻妻子的负担。 谁料,竟由此成就了明醴楼的独具一格,还把莫小十自己搭进去,成立了位于明醴楼后院的明楼,本是专门用来改善明醴楼的各处设施,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倒让明楼成为南省首屈一指、只此一家的器械楼。至于醴楼,不仅有杜家源源不断的美酒独家供应,还有晚晴主张设立的醴泉坊,专门招收各地有名的酿酒师,为明醴楼酿造独家好酒。 因有这两样大杀器,以至于明醴楼在南省无出其右,故而能以百亩之地和面积数倍于它的福润山庄相提并论,十多年过去,尽管福润山庄不断扩大,明醴楼却依然能与之并驾齐驱,也可谓南省奇观。 南省人人以为,这两家如此齐名,只怕当家的要打个头破血流,哪想到两家不仅亲若一家,实际上,还真是一家。 赵羡词当年几乎把全部钱财留下,这才有了福润山庄的顺利迁址以及明醴楼的如愿开张。再加上,这两家都是赵羡词自己的产业,只是明面上没有挂她的名,而且为了避免收益划进朝廷账户,赵羡词根本没有提也没有上报,因此几乎没人知道这些细节。 只是赵羡词有皇商之名,借此给了两家不少便利,打通许多关节,才让它们能够不断发展壮大。 这十多年,赵小姐人虽然不在南省,却并没有和这里的故交断了联系。 只是生意越做越大,她又要低调做人,便不方便事事亲临指导,索性放手给了晚晴和守青,自己和秦牧云专心远航,竟也渐渐在海上打出了名头,尤其海花号航船已经变成海花一号到海花九号,甚至发展出了水云系列、明理系列等等,再加上秦小姐日渐的武艺更精,与梁春联手培养出来的水手就更是身手了得,海上难遇敌手,打出名气并不稀奇。 -- 第294页 何况秦小姐背后不仅有个丞相爹,还有个厉害的莫仲和莫灵来凑热闹,做了不少机关毒药,弥补了器械武器的不足,以至于南润船行不过短短十年功夫,已经成为南海郡首屈一指的大船行。 莫仲是对海上好奇,才做了南润船行的器械大师。至于莫灵,是跟着秦夫人来看望小夫妻的。秦夫人虽然对她二人婚事有微词,但既然成了海花娘,又是皇上赐号,也算一份荣耀。何况,秦夫人心思也懒了,跟莫灵待了许多年,越发觉得相夫教子无趣的很,倒不如向莫灵学草药医病救人来的有趣,因此对女儿和女婿所谓假凤虚凰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只是可怜秦大人,夫人沉迷草药医理不愿回家,他偏又被提拔成了丞相,竟至于三五年间分隔两地,竟似劳燕分飞一般。好在五年后,夫人终于回京与他团圆,把秦大人激动地热泪盈眶,一大把年纪的人竟然像个热恋中的少年一般,下朝就急急往家跑,缠在夫人身边,不惜为夫人打下手。 是的,打下手。 秦夫人回京后,就开了个医馆,免费帮穷人看病,渐渐成了百姓心中的活菩萨,因不再闷居家中,日日倒也安在。秦大人为了讨夫人欢心,甚至为了让夫人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一点,堂堂一朝丞相,下了朝就往医馆里蹿,明明是个文臣,却捋起了袖子,帮夫人做些体力活。 夫妻俩如此这般,原不合时宜,但他们恩爱情浓,又备受尊崇,因为渐渐成了美谈佳话。 皇上听闻此事,特地下令太医院筹建了义馆,并分拨银钱给秦夫人,一起为穷苦人家免费治病。百姓们无不对皇上感恩戴德,以为百年难遇如此仁慈明君。 于是乎,哪怕女儿不在身边,秦大人和夫人的小日子也过得热火朝天滋味十足,便也不大管她们。 徒留秦小姐一人在外,时常思念双亲,奈何数次欲回京相聚,都因漂在海上未能如愿。赵羡词觉察出她的心意,此后便每逢年关前后两三个月就不再出海,这才得以回京。 秦牧云因己及人,时常想要照拂赵家母子,都被赵羡词阻止了。按赵老板的话说,如今母亲和哥哥能安分度日,虽然穷些但也衣食无忧,不必多为他们考量,免得他们故态复萌横生枝节。 秦牧云知道赵羡词的心结,也了解那对母子的为人,因此不再插手,只让晚晴和守青多多留意些。 本来雷守青接到她们的信,还愁着要怎么留意法,好在晚晴更了解情况,让守青不要多管,只要夫人和公子不闹事,没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就不用去管。 对于晚晴来说,相比夫人和大公子,她更关心守青的婚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女儿都快可以去可畏学堂读书了,雷守青却还是孤身一人。 别人都以为是雷老板眼光高,看不上凡夫俗子,可晚晴和莫晓星却十分担心守青是因为心里还念着赵羡词。 因此今日特地约了莫晓星来,还把一直对守青有意的吕芫叫了来,无论如何一定要搞清楚雷守青执意不婚不嫁的原因。 吕芫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进。 房间里,晚晴和莫晓星咄咄逼人,雷守青哭笑不得,又很显尴尬。 “两位小姑奶奶,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真不是——” 雷守青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虽然她确实是因为赵羡词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消沉和思念,但后来随着赵羡词的刻意疏远,甚至看到赵羡词和秦牧云如此恩爱,那二人不惧生死携手并进,又亲密无间根本容不下第二人,雷守青的心也就渐渐淡了。 何况,自从她被福伯推上台前,真正掌管了福润山庄,成为庄主后,哪还有心思惦记那些! “说实话,咱们东家是很好,但是秦小姐也是人中龙凤啊!”雷守青故作苦恼道,“我有时候都怀疑自己到底是喜欢东家,还是钟情秦小姐……” 晚晴和莫晓星相视一望,简直一头黑线。 雷守青才笑道,“我真的只是想要自己一个人而已,不是因为心里惦记着谁。就算我真有那么长情,十多年了,还不够我醒悟的吗?老实说,我觉得什么都比不上挣钱香!” 有了钱,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孤身一人,甚至可以放心大胆的老去。 再也不用为官府的催婚书头疼,要交罚款她就交,反正现在她有的是钱。东家分别把福润山庄和明醴楼三分之一的份额分给了她和晚晴,现在她们都是南省数一数二的富婆,什么爱情不爱情的,雷老板现在根本不在意啊! 尤其是看到已经成婚的晚晴,哪怕莫小十那么疼爱她,两人还时不时的吵架生气,一闹闹很久,看得还不够头疼的。 就算是赵羡词和秦牧云,不也常常有口角?甚至有几次闹得太厉害,秦小姐坐船要回娘家,赵羡词也气的没理,最终还是秦家夫妇给劝和了。 雷老板现在算是看透了,恋爱有恋爱的双倍快乐,但烦恼痛苦的时候,那也是双倍苦痛。还不如一个人,独一份的快乐和独一份的苦恼,各有得失,岂不美哉? “我现在最难的,不是我不愿成婚,也不是我心里有什么人,而是我真心想一个人逍遥自在,可身边人如你们,总是不相信。”雷守青望天,“尤其福伯,最近竟然开始给我介绍姑娘了,他是疯了吗?” -- 第295页 晚晴和莫晓星面面相觑半晌才惊觉,虽然她们确实是为守青好,但并没能很好的理解守青的心意。 晚晴叹道,“你说的也是,双倍快乐也有双倍痛苦,就像小十,你别看他疼我,但是特别没眼力见,一埋头进他那些木头铁器里,天打雷劈他都听不见,尤其有时候我不舒服,他还忘我的一头扎在木头堆里,气的我都想休了他——要是只有我自己,哪来这么多糟心事,何止是双倍痛苦,如今生了孩子,简直是十倍痛苦!我来之前,小十还带着闺女在木头堆里,你说一个小姑娘,小十竟然想让她当木匠——” 她一说起孩子就生气,虽然家里有佣人,带孩子不费劲,可一想到莫小十要把她闺女养成木匠,晚晴就气的恨不能打爆莫小十的头。她还指望养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小仙女呢! 莫晓星听得尴尬,摸了摸下巴道,“幸好我没嫁人。”又看向守青,“也是奇怪,我与你差不多年纪,怎么就没人给我说亲呢?” 雷守青冷笑,“可以啊,我明天就跟福伯说一声——”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莫晓星讪讪道,“其实我只是好奇。你乐意一个人就一个人,现在你可是首富,要钱有钱,要佣人有佣人,吃穿不愁,老了也不怕,真一个人也挺好的。而且,也没什么寂寞的,咱们姐妹关系这么好,什么不能说!” “可不就是这样!”雷守青道,“求求你们,别再操心我的婚事了。” 晚晴这才道,“算了,我也不操心了,你们开心就好。我是操心惯了,以前当丫鬟,操心主子的事,后来当掌柜,操心明醴楼的事,成亲后又多操心了一个莫小十,生完孩子就更操心了。嗐,我这是什么劳碌命!” 说罢,使了个眼色,让雷守青和莫晓星看门口守着的吕芫。 雷守青脸色就难看了,“我的晚晴小祖宗,就不说吕芫那姑娘年纪和我差那么多,我是真对她没意思,你还总带来!” “这回知道了。”晚晴露出怜惜之色,“就是怪可怜的。” 雷守青不为所动,“那是她自己的事,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 她能做的,无非就是一视同仁,不远不近,佯作不知,却暗地里疏远。 莫晓星拍拍她的肩,又对晚晴说,“没什么,小姑娘喜欢什么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嘛!等她移情别恋就好了,你看我们雷老板,现在不也很顺利的爱上钱了嘛。” “对,我的心里只有银子,吕芫有银子好吗?” 晚晴无言以对。 然而,吕芫不知道从哪儿得知雷老板眼里只有银子,小姑娘奋发图强,离开了明醴楼,誓要挣到金山银山,让雷老板自己跳进她的钱袋里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莫晓星道,“我下半年要去南海郡看望师姐,听说她们搬到一个海岛上去了,岛上稀奇古怪什么都有!你们谁要一起去吗?” 晚晴嘤嘤道,“我快想死小姐了,可我要是去了,我女儿怎么办啊!” 雷守青也叹气,“福润山庄这么大的摊子,现在福伯年事已高,我也走不开。” “……好吧。”意料之中的答案,毕竟太远了,两人身上又都背着重担,走得开才怪。 莫晓星想,还是自己好,无牵无挂说走就走,想谁了也可以说去就去。 她才是真正潇洒的江湖人呢。 不仅有多姿多彩的江湖,还有亲近的小姐妹,又有可亲可爱的师门,尤其有各式各样奇妙的武术功法——莫晓星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至于感情,哦,那不属于晓星大侠的考虑范围。 现在就连大师姐都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人人都知道南海上有个武艺高绝的海花娘,一人一船队,所向披靡。莫晓星觉得,自己是时候到海上去发展了! 她才不会是因为想念什么公主呢。 晓星大侠可不觉得,有什么六公主七公主的能留住她,充其量可能就是个比较聊得来的朋友吧,最多也就是和守青、晚晴有点不同,至于哪里不同? 晓星大侠装满了武功的脑子里,不负责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她现在只是想去,所以就去了。 第148章 番外2 对莫灵来说, 这份喜欢来的似乎有点迟。 但恰到好处。 她毕竟快要四十了,纵然不太与人们往来,心智也已非少年时。 便连爱意也不再如少年那般热烈, 自然也没有那般炽热灼人。 独来独往惯了, 原不指望能有如今的际遇。但既遇到了, 那便是天大的惊喜。 莫灵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每每触到周乐清嫩豆腐似的水嫩肌肤, 就忍不住心悸。也许是她遮掩的不够好,也或许是周乐清太过聪慧,不过短短小半年时间, 周乐清眼中就多出了复杂之色。 她原是个直爽的人,却不知该怎么在周乐清面前直白的表达自己。 按莫灵心中所想,自己虽痴迷于周乐清, 却并未对秦夫人抱有什么奢望, 更希望周乐清不要因此多出愁绪,这对她身体不好。 可惜本来就寡言少语的莫灵,经此心绪重重,便更能说出心中所想。 几番欲言又止, 落在周乐清眼中,就变了味道。 周乐清思量再三, 并没有打算佯作不知, 这对莫灵不公平。 -- 第296页 实话说, 她很喜欢莫灵这样的女子, 虽然年纪比她大, 但心思却简单,又有一股令人敬佩的坚忍。只是,她的喜欢终究和莫灵那种欲言又止的情绪不同。 是夜, 莫灵照例给她在后背敷药。 周乐清解开衣衫,露出纤滑的后背,莫灵略显粗糙的指尖冰凉,轻轻将药膏在她肌肤上推开时,周乐清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虽然没有看到莫灵的表情,但她敏锐地感觉到莫灵的指尖一跳,还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气。 周乐清红了脸,轻咬下唇忍耐下去,再不出声。 因莫灵常年养蛊喂虫,又登山采草药,以至于指尖远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柔嫩。她的指尖异常粗粝,哪怕是不小心在周乐清背上划过,都能在秦夫人白皙如玉的后背留下一道红印,因此莫灵每每帮她涂药都异常小心。 她其实近四十年从未与人过于亲近,更不曾亲身遇见过周乐清这般娇嫩的人,以至于听见周乐清近似呻|吟的娇哼,便觉得心口猛然窜出一股热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整个人吞没了。 虽然未曾经历,却不是一无所知。 莫灵刹那间脸色通红,指尖轻轻颤抖着,愈发小心起来。 直到将药膏推满秦夫人整个后背,莫灵脸上红晕都未退。 但这次的秦夫人却与以往不同,不再安静的趴在床榻上等着药膏风干,就已经起身穿衣裳。 莫灵本来想阻止,但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似的,说不出话。 周乐清默不作声穿好衣服,坐正了身子,脸上早已红晕尽退,才直视着莫灵道,“灵姑娘可是未曾婚配?” 莫灵被迫迎视她的眼神,顿时心里就虚得厉害,下意识摇摇头。 “这就难怪了。”周乐清神态温柔,“虽说也有女子磨镜之事,但无非是闺中情趣,做不得真。灵姑娘又深居简出,少与人往来,如今这般照料我,难免有些不适应。” 莫灵脸憋得通红,忍不住道,“并非如此!” “那却是为何?” “这——”莫灵心情复杂,又扭过脸去,“我虽然少与人往来,但也并非白活这许多年。是因夫人你貌美身娇,又性情温柔,这才对你……不过夫人请放宽心,我虽仰慕于你,却并无非分之想,只觉得这般年纪,还能有如此体会,实在幸甚。” 于她而言,固然有些爱而不得的苦涩,但苦涩中更有前所未有的悸动欢喜,将莫灵向来冷清的生活整个都染上色彩,异常动人。 莫灵自己尚未察觉话中带了不易察觉地颓丧,聪慧体贴的秦夫人却听得动容。于是情不自禁拉住她的手,叹道,“你若多去外面走走,说不定也自有一番因缘。” 周乐清是觉得,虽然莫灵没有婚配,但也终年独居,鲜少离开这座山,倒与她在秦府这么多年颇为相似。想来她若不是来此求医,也遇不到莫灵这样的女子,自然也不会无端给莫灵添了烦恼。 莫灵却摇摇头,“我不喜与人往来。” 周乐清就不好说什么了,一时间瞧着她的模样,还有些心疼。 只是这心疼算不了什么,周乐清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自己的心。 她虽然知道龙阳磨镜等事,却向来避而远之。况且,秦知寒风流倜傥,又知冷知热,两人少年夫妻走到如今,纵然有些龃龉,到底情深义重,更何况每每想到秦知寒为她和这个家放弃了什么,周乐清就心软的一塌糊涂。 哪怕看着眼前状若豆蔻年华的莫灵,偶尔也会因她眸中浅浅的笑意心旌旗摇,却终究抵不过对秦知寒和家里的牵念。她只是因日久天长的小摩擦,难以自制地对秦知寒生出了怨气,却并不是心中没有他。 到了这般年纪,早已不是头脑一热就会做出糊涂事的时候。只是,也因为莫灵这段插曲,唤回周乐清年轻的情怀,不再以秦府当家主母自居,便自在得多。 既然莫灵与她将话说开,两人倒也没有什么芥蒂。一则秦夫人仪态端庄,让人难以生出亵渎之心,二则莫灵爱重于她,便发乎情止乎礼,便如过去一般相处,就算偶尔莫灵有失态之处,秦夫人也都非常大度体贴地不予计较。 如是岁月静好的朝夕相对,眨眼便是五年过去。 五年间,周乐清不是没有过片刻的心动,但她其实不大分得清这心动是因为对莫灵的欣赏,还是因为出于禁忌带来的刺激。好在,这些少见的心动,每每伴随着秦大人风尘仆仆地赶来而烟消云散。 五年时间,她的夫君官升一品,做了丞相,不知有多么繁忙,却依然每年都会提前请年假,千里迢迢从京中赶往这个不知名的小村落,只为了看看她。一来一回,不眠不休也要三四个月,如此一来,不知积了多少公务,回去又要怎样苦恼。周乐清自己越发年轻,可几年间奔波劳碌的秦知寒,竟然渐渐生出白发,周乐清心疼的直落泪,恨不能立刻同他回京。 但秦知寒不许。 因见夫人在这里治旧疾,确有疗效,秦知寒喜不自胜,每次见了莫灵都恨不能托付身家以相谢。莫灵才不需要那些,又不愿承受秦知寒的感激,后来索性不见。只是秦知寒心中惦记,虽然人不在,礼物却一箱一箱的送,除了珍奇草药以外,秦知寒还为村子建了义塾,修了武馆,只要村里有需要的,就没有秦大人不送的。 -- 第297页 周乐清自然也是对莫灵感激涕零。 但她这份感激之情却终究无法好好付出回报,便只能竭力控制自己与秦知寒的亲近,为的是不让莫灵瞧见难过。 为此,她遵守着心里的承诺,五年未曾离开莫灵半步,也不曾与秦知寒有过亲密之举。 也许,这是她唯一能报答莫灵的。 莫灵虽然不说,但心知肚明。 她甚至想,如果五年时间,都不能让秦夫人对自己另眼相待,那也不必强求什么了。 虽然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有妄想,但相处久了,到底还是忍不住生出绮念。 眼见着五年之期将至,秦知寒已经在来接夫人的路上,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天的功夫就要到了。 莫灵才发现,相处五年,愈发难以接受秦夫人的离去。 但,不接受,也得接受。 莫灵本来不打算送她,可眼见着天就要亮了,她心慌的厉害,翻来覆去地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送送秦夫人。 周乐清也是一夜未睡好,说到底还是有些愧疚。 明明莫灵对自己有如此大恩,谁曾想恩难报,还徒增烦恼。 尤其莫灵昨夜把她送下山说,“明日你走,我便不送你了。” 端的让人心疼。 五年实在不算短。 周乐清犹豫再三,还是起身站到了窗边,望着莫灵所在的半山腰。 她就是想去跟莫灵好好告个别,也没办法,那山,她上不去。 平时都是莫灵揽着她的腰,飞檐走壁一般,将她带到山洞去。 幽幽望着山腰半晌,其实黑咕隆咚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周乐清免不了长叹一声,合衣躺回床上。 她一夜未睡,到底比不上习武之人,困倦地慢慢阖上眼睛。 直到身边多出一个人。 那人似乎犹豫片刻,轻轻地躺在了她身边。 周乐清心里咯噔一下,已经嗅出来人正是莫灵。 莫灵百感交集,头一次离她这么近,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忍耐再三,还是轻轻搂住周乐清,动作极轻地将人虚抱在怀里。 周乐清顿时僵住了。 莫灵也意识到她已清醒,霎时脸色通红,又苦涩又难堪。 正犹豫着把手缩回来,周乐清却翻了个身,温柔地把她抱进怀中。 莫灵鼻尖尽是周乐清的香味,这个温软的女人此刻像哄孩童一般,半抱着她,上下抚摸她的后背安抚着。莫灵忍不住微微低头,本想挡住脸上的温度,嘴唇却不小心碰到周乐清的胸。 尽管隔着衣物,还是让二人僵住了。 莫灵不敢再动,周乐清也没出声。 只是,离别之际,莫灵愈发难舍难分,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你能留下吗?” 周乐清微微叹气,“……抱歉。” 莫灵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没哭过了,但这一夜,她在周乐清的怀里哭得难以自持。 周乐清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安抚她,却紧闭双唇,不肯有半点松口。 很快天色大就亮。 周乐清睁开眼睛时,莫灵已经不见了。 她抿抿唇,收拾好自己,安心等着秦知寒来。 却不知莫灵一直在屋顶,借着山势遮掩,亲眼目送她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秦氏夫妇的影子,莫灵才吸吸鼻子,她想,自己也许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或许,真的能如秦夫人说的那般,在另一个未知的地方,遇到一个属于她的惊喜。 尽管,她已经快要年过半百。 但谁又能断定,从此刻重新开始,就不是新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