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转业成神棍之前》 第1页 《将军转业成神棍之前》作者:宛月玲珑【完结+番外】 文案: 对外严肃冷漠对内流氓美攻*对外凶巴巴对内软趴趴强受 在将军界混得憋屈苦逼的小将军 在神棍界活得风生水起的大神棍 喜报!本朝最年轻英俊的将军出海啦! 鸟人鱼人和阿飘,各路妖孽欢聚一堂,看闲散将军如何辨冤断案逆袭改命! 等等,哪里来的神棍竟然敢调戏本将军?! 但是,这个神棍他真的好不同好不做作哦~ 悲报!将军他被那个好看的神棍拐跑啦! “将军是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吃力不讨好,还娶不到媳妇,不做了,不做了……” “没关系,你可以改行。” “可是除了打仗其他的我都不会。” “没关系,”神棍突然有一点点害羞,“做我的神婆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可以每天让我看一下下你的胸肌……” “滚!”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关飞月;沈布仁┃配角:各位亲朋好友┃其它:美强美攻强受反差萌 一句话简介:给你盖个章儿你就是我的人了 第1章 小将军 大庆王朝的忠义候一门,在将军界混得很是憋屈。 忠义候一门五父子皆为猛将,小儿子关飞月更是十五岁便随父兄征战沙场,抵御漠北蛮族一次又一次地进犯,守得身后家国安宁。 关飞月十七岁那年,被敌军围困,却凭一把银月弯刀,只身一人冲出重重敌军,血浸战袍,斩千人于马下,取得敌方将领首级,大胜而归。 是役,少年一战成名,得封义勇将军。 其后沙场三年,少年及冠,战事平息,忠义候一门得以归京团聚。 只是并非凯旋。 战事持续多年,一直没有结果,漠北蛮族应付得吃力,大庆这边的军需粮草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于是蛮子们先派了使臣来议和。 这边忠义候还率领着众将士拼死拼活,那边皇帝急急地就同意了议和,还嫁了个顶漂亮的公主过去。 抛头颅洒热血这么多年,不抵一个公主和亲来得快。 战事连年,赋税徭役加重,一朝百姓自然怨声载道;加上皇帝重文轻武,对武将很是轻看。 因此镇北军的返京充满了尴尬。 没有百姓夹道相贺,没有皇帝屈驾亲迎。 镇北军仿佛吃了败仗一般,灰头土脸地进京了。 但最憋屈的还是要属忠义候父子。 关飞月少年封将那一阵子,忠义候府一时风光无两,凡是朝中亲贵都想要与之相交。但这风光也渐渐随着战事的持续而变得暗淡,到后来,甚至沦为笑柄。 忠义候父子刚回京那会,手上还握着兵权,到底还是说得上两句话,想着既然不打仗了,就安安分分过日子,紧着给还未婚的小儿子找个合心意的女子成婚,结果这亲还没结成,皇帝就找了个由头宴请忠义候。 第二天,忠义候主动交出兵权,皇帝感念其多年征战沙场,忠于家国,因此封了个天下兵马大元帅。 可是没了兵权,封号再响亮,也是个闲职,没有实权,在朝中自然也说不上话,忠义候父子,彻底成了闲散将军。 虽说没了兵权,但好歹还可以入朝为官,弃武从文也无不可,只可惜这武将世家没一个读书的料,尤其小儿子关飞月自小舞刀弄枪,跟着父兄出入练兵场,读书一事从未上过心,竟是个连字也认不全的。逼不得已重拾书本,和一众十来岁的小公子一起念书,弄得很是难堪。 渐渐地,有些不好听的话就传了出来。到关飞月耳朵里的时候,已是成了“一门五父子,全是大草包”这样难听了。 关飞月是个脾气火爆的,当场就把说这话的人揍得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小将军是个惯使大刀的,一对拳头结结实实砸在肉上,拳拳带响,虎虎生风。 他眉眼生的正气,轮廓刀刻一般,揍人时双唇抿成平直的一线,看着严肃沉稳;一身蓝色锦袍也穿出些肃杀之气,如同战甲在身,随时能携刀而起。倘若不是在揍人,都要赞一声英武儿郎! 关飞月拳头带血地回家,受了好一顿家法,屁股都打肿了,在床上趴了好几天,没等被父兄压着去给人上门赔罪,一道圣旨下来,直接把小将军给外派了。 原来皇帝不知听哪个神棍说东海有一座仙岛,岛上有无尽宝藏,若得之,可填补因连年战事而吃紧的国库。 皇帝听闻后欢喜不已,把这话稍加润色一番,显得冠冕堂皇,就准备将任务指派下去。 仙岛寻宝说得简单,但海上凶险岂有不知。这传说虚无缥缈,找到了还算是功劳一件,找不到,只能是个费力不讨好还可能丢命的事,根本没人愿意去。 关飞月偏偏这时候惹了事,揍了人丞相的侄儿,少不得被在皇帝面前晾上一晾,这后果便紧跟着砸下来了。 一家人如同过遭逢大难,忠义候夫人哭晕了好几回,一向稳重的大哥差点提着刀冲进宫里,好歹劝下来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商量办法。 偏偏关飞月是个硬气的,说着什么宁愿带着军中弟兄们杀到海上去,也不愿在这京中受气,拎着那把随他出生入死的银月弯刀,背着个巨大的碎花包袱,带着一帮子愁眉苦脸的兄弟,朝着东海进发了。 -- 第2页 碧海晴空,一身银铠的小将军闪闪发光,剑眉星目,一双黑眸带着坚毅一一扫过此番即将随他出入风浪的将士们,声音低沉而直击人心: “兄弟们跟随我多年,都是黄沙里打滚,马上取敌首级无数的好汉!此番征战海上,一如当年沙场!本将军听闻海上凶险,风浪变化莫测,但诸位都是踏着血肉尸骨过来的,哪个没挨过刀?没流过血?岂会怕他个小浪……呕……” 碧海波涛,将军此行,任重道远哪。 第2章 大神棍 关飞月率领的寻宝小队凭着一张破烂的羊皮地图,在大海上航行近半月后,终于远远地望见了一座小岛。 众将士无不欢欣雀跃,激动地把被晕船折磨得都瘦了一圈的小将军搀扶出来,眼中含泪: “将军,咱们很快就能靠岸着陆了!将军,你快看啊!快睁开眼睛看看啊!” 关飞月被激动的属下喷了一脸口水,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在属下袖子上蹭了蹭,骂道: “叫什么叫!晓得了!我是晕船,又不是死了,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武器贴身带着,做好警戒,准备靠岸!” 这小岛远远望着便是一片绿,等靠近了看,更是满目绿植,遮天蔽日,根本瞧不出有半点人气儿。 关飞月一手握在腰间刀柄上,一手微握成拳,深吸一口气提起十二分警惕,一步步下了船。 时隔多日终于脚踏实地,关飞月还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因着不了解岛上的情况,关飞月先亲自带了十个亲兵悄悄上岛查探情况,未曾想没走几步,便听到一阵簌簌之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急速靠近! 关飞月面色不变,却已摆出了迎敌的架势。一众将士连呼吸都放轻许多,盯着声响传来的方向不敢眨一下眼。 只是等候多时,始终不见有什么东西出现,关飞月长眉轻蹙,足下微微一动,朝那方向踢了块小石子去。 石子没入绿丛之中,无声无息,片刻后却是传来一声软软地叫声: “喵~” 众人皆是一愣,还未来得及回神,那边一团金色就扑了出来,又叫了几声,一双圆眼直直盯着关飞月,爪子底下踩着一块小石子来回滚动,蓬松的长尾缓缓摆动。 这是一只……猫?! 关飞月有些不确定,看着这模样确实是猫,只是猫有这么金灿灿的毛么? “将军,这……” 将士们一瞬都有些不知所措,倘若来得是什么人或者凶猛的野兽,自然有应对之法,沙场男儿并不惧怕这些,只是所有人都没想过,如果来得是一只猫该怎么办? 关飞月也有片刻的错愕,他自小军营长大,接触的都是硬邦邦的男人,唯有的那么几次和女孩子的接触还都不怎么美好,实在对这种软绵绵毛茸茸,看起来十分脆弱的东西没有办法。 “不必理会,”关飞月沉声道,“提高警惕!” 言毕抬腿欲走,那金色小猫却已到了关飞月脚边,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腿,尾巴也缠缠绵绵地绕了上来。 关飞月被脚边这软绵温热的触感整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走开!”关飞月瞪起双眼,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呵斥道。 哪只那小猫丝毫不惧,甚至四爪并用就要爬到关飞月身上去。 关飞月无奈地伸手,姿态不自然地把这团毛茸茸的生物提溜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真是不好意思,我家的猫比较粘人,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多担待……嗯?这是?” 悦耳的声音带着些微笑意,却在最后转成了诧异的调子。 说话的男子一袭白衣,一头黑发随意披散着,面容清丽,正朝着关飞月等人缓缓走来,却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面上带着些惊讶之色。 关飞月有些警惕地看着来人,没有说话,一只手确实悄悄地摸上了腰间的银月弯刀上。 那白衣男子察觉到关飞月的动作,微微一笑道:“将军无需慌张,我是这岛上居民,只不过许久未曾见到外来的客人,有些惊讶,并无恶意,不知将军缘何到此?如若不嫌,我可为将军引路。” 关飞月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把猫还给主人,在男子的带领下进入了小岛。 那小猫也不知为何对关飞月甚是着迷,即使是在自己主人怀里,也非要伸个脑袋出来巴巴地看着关飞月,时不时叫一声,一双猫眼里全是渴望。 “看来簌音很喜欢你呢,”白衣男子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是可亲,“我叫白黎,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关飞月。” 两人互通姓名之后便攀谈起来,不过大部分都是那叫白黎的男子在介绍岛上的情况。 原来这小岛虽不大,但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四季分明,十分适宜居住,这岛上的居民们自给自足,生活得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十分安逸,长久以来没有人出过岛;海上凶险,也没有外来的人到过此地,因此白黎见到关飞月等人时很是惊讶。 关飞月一路听来,心中不免十分向往。他常年出入沙场,所见最多的便是黄沙漫天和鲜血白骨,常常有世间萧条之感,哪里见过这样平安祥和的地方?能够将一个小岛管理的如此美好,关飞月对这片土地的领主不禁有些好奇。 “不知这岛主是谁?能够让自己的子民过得如此安逸,想必应是十分英明仁慈,”关飞月赞叹道。 -- 第3页 白黎摇头笑道:“将军怕是要失望了,咱们这里没有岛主,大家都是自给自足,嫁娶自由,无人管辖。不过幸得一位福神庇佑此地,保我等世代无忧。将军来得巧,正赶上十年一次的福泽祭典,平时深居简出的祭司大人会在神坛上为众人祈福,我等得以瞻仰大人容姿。” 随着白黎的叙说,一行人终于走出密密丛林,眼前豁然开朗,阳光迎面扑来。 关飞月微微微眯了眯眼,耳边听到白黎说了一声“看!”,随即遥遥一指。 关飞月顺着所指方向看去,便见山谷之中升起巨大的圆形石台,台面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正中伫立着一块黑色长石,围绕石头立四方银台,以绯绳相连,银台上是四只形态各异的石兽。 石台下层层台阶上,一圈圈的跪拜着许多人,男女老少皆有,无不朝向黑石双掌合十,眼神带着炽热的崇拜与敬仰,看着站在黑石旁的男子。 那人身着金色华服,那衣服也不知是用何料所制,看起来极其轻软,上面精美繁复的花纹竟好似会流动一般,平添一股云烟缭绕的仙气;虽然穿着华丽,但那一头如瀑黑发却只用一根蓝色发呆随意束于身后,看似有些不搭,却意外的增添了一股缥缈的气质。 关飞月所站的位置只能望见一个背影,正想着这气质不凡的人该是何等模样,那人却似有所感,微微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接之时,两人俱是一愣,那人随即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而关飞月则是彻底呆了。 关飞月读书少,脑子里没能装下几个四字形容词,此时此刻脑子里只能想到一句话: 这神棍真他娘的好看! 第3章 青莲印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对视,远远相望,由于时间过长,甚至有点微妙的缠绵之感。 石台上的人先回过神来,转身继续进行祭典,关飞月也跟着回了魂儿,想到刚才自己竟然盯着一个男人发呆,不由面上有些发烫,只是他肤色深不大看得出来,又历来是张凶脸,叫人看不出来他此刻的窘迫。 “这人……就是祭司么?”关飞月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竟有些哑了,连忙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口水。 “是的,”白黎道,“祭典结束后,祭司大人会回到神殿。将军可随我前去殿中等候,也好用些茶水,休息一下。” 关飞月因为晕船的缘故这半月来过得十分辛苦,就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现在好不容易来到陆地上,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便觉得腹中空空,听到白黎这番话当即欣然应允。 说是神殿,其实也就如个府邸一般。府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荷花小池里五色鲤鱼摆动着尾巴倏忽而过;细听有不知何处传来的淙淙之声,伴着清脆的鸟啼,显得一派悠然。 白黎引关飞月一行人入了大厅,亲自招待茶水点心,说笑不觉间天色渐沉,却始终没能等来祭司。 关飞月不免有些焦躁起来,他性子本就急,也算是出身世家,哪里这样等过人?更何况,对象还是一个自己素来不喜的神棍。 其实关飞月倒不是看不起这个职业,只是因为少年时有一次一时兴起请了个据说很准的瞎子道士给自己算了一命,却算出自己将来是个嫁出的命,还说什么姻缘早就定了,对方福泽深厚,自己嫁过去是享福的,只需耐心等待,时候到了自然成全。 关飞月当下就踹了那算命摊子,大怒:“你这道士眼瞎心也瞎,小爷是个实打实的汉子,将来怎么也是娶媳妇的,你给我算的什么东西?!什么神算先生,我看不过是个神棍罢了!” 从此,这一行以及相关职业就被关飞月统称为神棍了。 “白黎大人。”一个穿得跟翠鸟似得男人忽然出现在门口,快步走到白黎身边,若有似无地看了关飞月一眼,然后俯下身子附到白黎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白黎面色未变,只是抚摸着怀中金色小猫的手顿了顿,随即点头示意那人退下,对着关飞月充满歉意地笑了笑: “将军,实在抱歉,祭司大人突然有要事缠身,今日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已差人下去安排,还请将军能在府上歇息一晚,等明日定要好好招待一番。” 关飞月有些犹豫,但白黎实在太过热情,又见属下们个个确实疲惫,沉吟一番还是应下了。 晚饭结束后,各自回房休息,关飞月一见到柔软的床铺就觉得身体都沉重了起来,加上晚饭时多喝两杯那据说是小岛名物,味道醇厚的清酒,后劲上头,脑袋也晕乎乎的,顾不上洗漱,直接倒下便睡。 半夜时关飞月被热醒了,起身迷迷糊糊地脱了个精光,翻个身抱着被子蹭了蹭继续呼呼大睡。 关飞月陷在黑甜乡里,睡得打起了小呼噜,平时警戒性极高的小将军这会却是睡得死沉,连房门打开的声音都把他没能惊醒。 推开房门的人换下了白日里的金色祭典礼服,穿着白色里衣,轻软的青色外衫随意披在身上,一头乌黑长发披散流泻开来,发尾竟是长及脚踝。 月凉如水,映衬得来人姿容胜雪,比白日里更多了一份捉摸不定的缥缈之气。 来人大摇大摆地踏进房门,一点也不担心会吵醒关飞月,径直走到窗前,也未见如何动作,黑暗中骤然晕开一片光亮,恰到好处的照亮了床上的人。 -- 第4页 睡着的小将军没了平时凶巴巴的样子,眉眼自然舒展开,不厚不薄的嘴巴微张,显得有些孩子气,刀刻般冷硬轮廓也柔和了不少,许是因为饮酒的缘故,蜜色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红。 来人长目微合,极其认真地观赏了半天关飞月的睡脸,然后嫌不够似得把被子整个掀开了。 即便是这样大的动静也没能吵醒关飞月,陷在深眠中的小将军只是本能地缩了缩手脚,就沉入更深的梦境中。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白皙手轻轻抚上小将军横陈的结实身子。 常年舞刀弄枪,征战沙场的小将军有着结实紧致的好看,肌肤是蜜一般的颜色,那只手从锁骨开始,一一拂过漂亮的胸那个肌,淡色的guo实,随着呼吸起伏的腹肌,接着,是黑色的茂-盛…… 那只手却在此时规矩地收了回去。 轻捻指尖,回味了下那有着些微粗糙却韧性十足的触感,来人想起了此次来的主要目的,把关飞月轻柔地侧过身,目光停留在那hun圆ting翘的结实tun部。 关飞月身材很好,是非常漂亮的宽肩窄腰,还有两个小巧的腰窝。而两个腰窝之间,却长着一个青色的莲花花苞印记,在蜜色的皮肤上看起来有种微妙的色/气。 来人指尖轻触那印记竟似回应般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继而绽放开来,竟从花苞变成了一朵盛放的青莲! 嘴角微勾,那人收回手,伸出食指轻而缓慢地拂过关飞月的唇,缠绵不已。 终于来了啊,我的小将军。 第4章 小姐姐 关飞月有很久没有做梦了,好不容易做个梦,居然还不是什么美梦。 梦里他回到了十岁那年,和家人一起外出游玩,结果自己贪玩到处跑,不知间竟是跑到了丛林深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一个人了。 虽然他从小跟随父兄马上马下,舞刀弄枪,胆子也不算小,可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在陌生的环境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还时不时传来不知名的动物的叫声,心里也不由地慌乱起来。 小关飞月急切地想要走出丛林,但树丛密集且高,他一眼望去全是深深浅浅的绿色,根本找不到方向。 天色渐暗,小关飞月又累又饿,终于走不动了,在一个山洞边上抱着膝盖坐下来,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喂,你挡着我的路了。” 身后传来的清脆声音把关飞月吓一跳,回过头一看,却发现是个穿着青衣的漂亮小姐姐。 终于见到人了,这让关飞月十分惊喜,连忙站起来,兴奋地道: “你也是到这里来玩的吗?你知道怎么出去吗?我跟我娘他们走散了,又迷路了,好半天出不去,你、你能带我出去吗?我一定会感谢你的!” 然而小姐姐只是板着漂亮的脸冷冷重复:“你挡着我的路了。” 关飞月愣了愣,连忙退开去,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对、对不起,我实在走不动了,才坐了一会……我不是故意的要挡着你的……” 小关飞月越说,心里的委屈就越深,疲惫、饥饿、害怕,各式各样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而小姐姐面无表情地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冷漠就是刺痛他幼小心灵的最后一箭。 小关飞月终于顾不上男子汉的形象嚎啕大哭起来: “哇啊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不是……” 小姐姐显然没有料到关飞月会来这么一出,一时愣住了,等到实在是受不了小孩子尖锐的哭声,一把捂住了关飞月的嘴,却不想摸了一手的鼻涕。 “唔!呜呜呜呜唔!”关飞月被堵着嘴,却还是哭泣不止,小脸儿都哭得通红。 小姐姐面无表情地在关飞月的衣服上擦干净手,冷冷地道: “你再这么哭下去,引来野兽把你吃了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关飞月的哭声一下就止住了,只是转而打起了哭嗝。 “我、我不哭了……嗝……那、那你知道怎么才能出去吗?你只要……嗝……告诉我就好了,我自己能走出去……” 关飞月问得小心翼翼,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好似兔子一般,有些紧张地盯着小姐姐,生怕对方丢下自己。 小姐姐看了关飞月半晌,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转身欲往山洞里走,却被身后的小孩一下扯住了衣角。 脏兮兮的小男孩惊慌地看着自己,眼里是还害怕和依赖,仿佛好不容易找到依靠的受惊小动物。 人类的小孩都是这样软软小小,看起来很弱的样子吗? 关飞月不知道打量着自己的小姐姐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在竭力挽留对方,不给对方留下坏印象,因而丢下自己。 “我知道怎么出去,”半晌,小姐姐开口了,“但是我现在不能出这片林子,所以也不能带你出去。” “我可以自己……” “不行,”小姐姐摇摇头,“这地方有很多凶恶的猛兽,你没有地图很容易迷路,很危险。” “只有我能带你出去。” 小姐姐最后总结道。 关飞月一瞬有些不知所措,战战兢兢道:“那、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小姐姐歪了歪头,忽而笑了:“一个月。一个月以后,看心情吧。” 关飞月看着那本应是非常好看的笑容,莫名觉得有些发毛。但没有办法,他只得点点头: -- 第5页 “好。” 后来那一个月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关飞月记不大清了,但隐约知道是一段无忧无虑非常愉快的日子,因为二人分别时,他还恋恋不舍,甚至满脸通红地把自己从小贴身带着的玉佩送给了小姐姐: “等我长大了,你能、能做我的……” 害羞的关飞月没能说出媳妇两个字,但小姐姐非常善解人意,她点点头,把关飞月温温柔柔的抱进怀里,道: “当然。等你及冠,我就会娶你。在此之前你都可以和人类生活在一起,我已与你结成契约之印,等时机到了,我们自会再见。” 小关飞月非常高兴,晕乎乎的脑子还是抓住了一个关键词:“娶?小姐姐,你说错了,应该是你嫁给我才对。”他纠正道。 “没错,”小姐姐浅浅一笑,好看得像个小仙女,然后抓着小关飞月的手按到了自己的双腿之间,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就是娶哦。” 关飞月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脸色瞬间惨白—— 小姐姐?不、不!怎么会有长小弟弟的小姐姐?! 那他娘的,是个小哥哥啊! 关飞月猛然惊醒,呼吸急促,待意识渐渐清醒,这才渐渐平静下来,缓缓坐起身来。 郁闷地叹口气,关飞月有些颓然地下了床。 这件事给小关飞月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以至于到现在关飞月和女孩子接触的时候都有些紧张,生怕下一刻对方会掀起裙子…… 洗了把脸,将一切甩在脑后,关飞月刚收拾好自己,白黎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了: “关将军,起身了吗?” “起了!”关飞月高声应了,快步走过去开门,点头招呼道,“有劳白公子了。” “将军称呼我白黎即可,”白黎笑道,“早膳已经准备好了,祭司大人已在厅中候着将军了,请随我来。” 关飞月一听人家都已经等着自己了,步子不免加快了些,等到了饭厅一看,自家兄弟们都已就座,只差自己了。 关飞月难得晚起一回,就让这么多人等自己一个,不免生出些愧疚之感,在白黎的引导下慌慌张张地落了座,才发现自己坐在了一个微妙的位置。 这是一张大圆桌,十来个人围坐在一起,关飞月被引为上宾坐在主座,身为主人的祭司自然陪在一旁,只是另一边坐的却是昨日见到的哪只金色小猫。 从没见过猫也能上饭桌的! 而且,为什么一直猫要占那么宽的位置?他的腿都要贴到人家祭司的腿了啊! “这只猫是神殿的圣物,为表敬重用膳时都会为它安排一个位置,”悦耳的声音几乎是贴在耳边响起,“不过不会和我们同桌用饭的,还请将军多担待。” 关飞月无意识地抬手捂住耳朵,呆呆地转头看着对方。 近距离的看,昨日的惊鸿一瞥更加具体,也更具有冲击性。特别今天这人换上了青衫,长发用一支白玉绾上,更显得气质出众。 关飞月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看一个男人看到忘记吃饭。 真好看哪,要说的话,真的是自小“姐姐”之后,自己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将军,咱们这儿小,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都是些粗野小菜,不过都十分新鲜,快尝尝吧。”白黎委婉地提醒了下失态的关飞月。 关飞月猛然回神,脖子都红了,掩饰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却不慎被呛得咳了起来。 “将军!” 白黎惊呼一声,就要递茶过来,一只手却先于他把茶递到了关飞月手上。 关飞月顾着喝茶,没注意到旁边的人一只手正轻拍着他的背,等缓过劲来,才发现背上贴了只手。 他有些愕然地转头看向对方,喃喃道:“多谢……” 对方面色不变,甚至有几分冷漠,微微点了点头,手却没收回去,反而贴着关飞月的背徐徐滑下,最后在小将军的两个腰窝之间若有似无地一揉,才收了手。 关飞月几乎被那一揉弄得身子都软了。 他有些恼怒地看向对方,那人却是端起饭碗开始用饭了,只留给他一个沉静的好看侧脸,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关飞月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关飞月有个难以启齿的小秘密。 在他这个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率领千军万马的将军身上,长着一个非常不爷们儿的胎记。 两个腰窝之间,一朵小小的青莲花苞。 一个大老爷们身上长着这样一朵花儿,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他有想过要去掉这个胎记,偏偏这胎记碰不得——实在是非常敏感。 只要轻轻一碰,关飞月立马就能软了身子,若是揉弄得久一点,下半身就会控制不住的燥热起来。 关飞月平时洗澡的时候都会格外注意,方才那神棍却是一下就找对了地方,揉那一下力度也刚好,不会让外人看出来关飞月的异样,却让他很有感觉。 而关飞月也在方才知道了,那个地方原来被别人碰,会更加的敏感。 关飞月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瞟了一眼身旁安静吃饭的神棍。 不得不说这人一举一动都非常优雅,细嚼慢咽,连带着他那帮子糙汉子兄弟们吃饭都安静了许多,没人说话,喝粥时甚至用上了勺子。 关飞月看着自己一个个变得斯文的属下,有点惊悚。 -- 第6页 关飞月漫不经心地走着神,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神棍神棍的叫了这么久,到现在,他竟然还不知道这家伙的名字! 第5章 大流氓 “将军唤我布仁即可。” 用过早饭后,关飞月终于知道了这老是定着一张冷漠脸的大神棍的名字—— 沈布仁。 关飞月好悬没笑出声来。 “听说是布下仁德的意思。”对方还在解释。 关飞月肚子都快抽筋了,面上还得装出一副赞同的样子: “很好的寓意……” 关飞月敢说,对方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眼里绝对有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对话间,关飞月说到了此次出海的目的,也对沈布仁的招待表示了感谢,并且提到修整两天后就要继续出发去寻宝,希望对方能给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据我所知,将军要前往的方向俱是瀚海汪洋,所谓的仙岛,并不曾听闻。”没想到同为神棍的沈布仁直接地否定了这个传闻。 “海上变化多端,十分凶险,将军何苦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如此奔波,”白黎也表示不解,并试图劝说关飞月放弃继续寻宝,“这样实在危险,将军若是不嫌弃,大可在岛上住下,不用担心会因寻宝不成而被问罪。” 关飞月摇了摇头,笑的有些无奈:“君命岂敢不从。莫说我这帮兄弟都还有家人牵挂,便是我,也不能舍了父母兄弟。倘若真是寻宝不成,回去,大不了我一人担罪;若是不回,唯恐连累亲人。” 他这样一说,白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低头喝茶;沈布仁的面色却是愈加沉冷。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半天,沈布仁才开口道: “既然将军执意如此,我也不便挽留。将军需要什么只管说,我定尽心准备。” 关飞月松了一口气,一笑一口白牙,道了谢。 当晚,大雨伴着狂风整整下了一夜。 第二日早上,坏消息就传来了——关飞月他们的船因为受损严重,短时间内没办法出海了。 小岛上除了几艘小渔船,根本没有能够远程航行的大船,倒是有会修船的人,关飞月无法,只得请白黎他们帮忙叫人修船,只是要再次出海,恐怕至少要等到半月以后了。 那天,关飞月把几个船上驻守的属下狠狠骂了一顿,垂头丧气地站在破船前,叹息了一番后,转身就看见青衣神棍站在自己身后,正直直盯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你……你什么时候……” “将军,”沈布仁打断了关飞月的话,嘴角缓缓勾起,“看来你要在岛上小住一段时间了。” 关飞月一时间愣住了,他忽然有一种被抓住了的错觉。 关飞月一行十多个人就这么暂时留在了岛上。 白黎很是周到地为他们准备了专门的住处,却在安排完了以后,不巧地发现刚好差一个人的房间。 这个人不幸正好是关飞月。 “没关系,我和兄弟们挤一挤就成。”关飞月不在意这些,打仗的时候他随便往地上一躺都能睡着。 “那怎么行?”一向温和的白黎却在这件事上异常强硬,“祭司大人特意嘱咐过我一定要照顾好将军和诸位将士,白黎不能失职。” 关飞月就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最后,关飞月一个人又住回了他之前在神殿住的那间客房。 要说这神殿里最好的去处,当属那一方温泉池。 忠义府上也有一个小小的温泉池,关飞月从小就喜欢泡在里面,十分舒服,能够除去一身的疲惫之感。 这神殿里的温泉池要大得多,关飞月住进来的当晚就迫不及待地泡进了池子,感受到久违的温暖愉悦。 只不过泡到中途,主人家就来了。 本来两个大男人一起泡泡温泉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这还是人家的地儿,但是关飞月每每一见到这神棍,就觉得腰间长了胎记的地方隐隐发热,搞得他整个人都不自然。 而且这神棍虽然长得确实赏心悦目,但关飞月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那张表情匮乏的脸就觉得毛毛的,偶尔不明显地露出个笑,就更加的令人毛骨悚然,搞得他一个堂堂将军跟个小媳妇似得老是不自觉地低头。 而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正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脱衣服。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程序,偏偏让这人脱出个不一样的味道,让关飞月莫名其妙的红了脸,好在温泉里水雾缭绕,倒也不明显。 那人脱完上衣,露出修长白皙的身子,接下来是裤子…… 关飞月在这时转开了眼。 耳边传来水声,想来那神棍应该已经下水了,关飞月这才转过头来,却是一愣。 沈布仁确实已经泡在了池子里,只是不知何时到了关飞月面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关飞月看着对方不同于以往的神色,有些恼怒,那样子好像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对方看了去,但他明明只有肩膀露在水面上。 而且对方站着,而自己坐着,本来相仿的身高在此时变得不对等,莫名有一股压迫感。 关飞月向来不喜欢被压制,几乎是立刻就跟着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将军这就要走了吗?”沈布仁不着痕迹地拦住了他的去路,那张好看的脸在水雾中平添了几分柔弱之感,水珠沿着精致的锁骨滑落胸膛,两点樱粉,湿润的皮肤白腻得让人想摸一摸…… -- 第7页 关飞月有一瞬的恍惚,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咕咚。” 格外响亮的一声,惊得关飞月回过神来,一张玉面却已经在眼前放大,他有些慌乱地后退一步,整个后背贴上了池壁。 退无可退。 “将军好像很热?”悦耳的声音刻意放低,带着若有似无的撩拨之意,刺激着小将军的耳膜。 关飞月深吸一口气,一手握成拳朝压过来的人挥去,却在接触到对方胸膛的时候,腰间的敏感被狠狠揉了一把。 几乎是立刻,关飞月的腿就软了,整个人贴着池壁就往下坠,触到对方胸膛的拳头也展开来,条件反射攀附住那人湿滑的肩膀。 “你干什么!”关飞月又羞又怒,偏偏极为敏感的地方被人拿捏住,一时使不上力,吼出来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放开我!” “将军真热情啊,”沈布仁贴着关飞月的耳朵低声笑着,手在关飞月后腰上徐徐揉弄,“将军难道看不出,沈谋在勾引你?” 话到末尾声音有些含糊,因为关飞月的耳垂被含住了。 脸瞬间充血爆红,一直紧紧咬牙忍耐的关飞月实在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声音和小将军平时训人的声音大不相同,是舒服到极致的颤抖声线,尾音上扬,带着令人心痒的媚意。 这声音一出,两人俱是一愣。 关飞月简直不敢相信这声音是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发出来的,心里又气又急,连带着身体上的快意都消退了许多;而揽着关飞月的罪魁祸首则是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小将军会这么敏感。 他听说人类男子一般在年满16岁的时候就被教导房中之事,很少有男子到了及冠的年龄还没有相关的经验。 关飞月这么些年一直奔赴在沙场,虽然军中有专门供将士们发泄的地方,但他出身世家又在这方面十分恪守,因此除了少有的自我安慰外,对这方面的事竟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沈布仁不在乎小将军有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就算有也没关系,说到底小将军最后都是自己的,但得知关飞月还是个小雏鸡的事实,仍然让他很是高兴。 这么愣神间,关飞月的力气恢复了不少,直接一拳朝着那张玉面挥去,一点怜惜也没有,只想对方离自己远点。 但这神棍看着无害,竟然力气不小,而且轻轻松松地就化解了关飞月的攻势,把小将军一双手腕捏在手里,锁在背后,另一条手臂捞着关飞月的腰就把人带进了怀里。 肌肤相贴的感觉让关飞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挣扎着要躲开。 哪知这样扭来扭去不但没能挣开,还察觉到对方紧贴着自己的某个地方齐了变化。 “沈、布、仁!”关飞月咬牙切齿地吼道。 被叫到名字的人这时也没了方才的余裕,面上浮现出些忍耐之色,微微皱了皱眉,看了关飞月半晌,忽然轻叹道: “你真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啊。” 关飞月一愣,他以前有和这神棍见过吗? “关飞月,小将军……”沈布仁喃喃道,“我的小将军,我好不容易等到你长大,你却不记得我了么?” 关飞月看着抱着自己的神棍面色渐渐变得沉冷,成了平日那一副冷漠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人又用诡异的眼神盯了自己好一会,忽然一张嘴咬在他鼻尖上! “痛!”关飞月低呼一声,对方却是放开了自己,轻拍水面飘回岸上,穿上衣服就离开了。 这一系列动作快到关飞月来不及反应。 他甚至还在脑子里感叹了一下对方的轻功真好啊。 下一刻,他捧着被咬的鼻子反应过来,这人根本是调戏够了自己然后跑了啊!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神棍!这他娘的就是个流氓啊!大流氓! 第6章 异象(上) 虽然自家将军常常都是个黑脸,但将士们从来没见过将军的脸色难堪到这个地步。 关飞月是个练兵狂人,他平生有两大爱好——耍大刀和练兵。 即便流落到这小岛上,关飞月也依然保持了自己练兵的好习惯。 只是将士们并不开心。 今天的关飞月比平时都要严格,稍有不慎就要招来大声呵斥,以及将军爱的拳头教育。 可最要命的是,关飞月今天的鼻子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两排清晰的牙印,看起来十分可笑,配合着他的黑面更是增添了几分滑稽之感,即便眼睛瞪得再大,样子再凶,还是看起来十分可笑。 挨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边挨训还要强忍着不笑出来。 将士们忍得很辛苦,关飞月同样不开心。 他当然知道自己鼻子上那可恶的印记看起来有多好笑,但他又不能像姑娘那样拿个面纱遮着,更不能不见人。 他很无奈,但如果有属下敢当着他的面笑出来,他一定会让这个人的眼圈变得比自己的还要青。 是的,关飞月昨晚失眠了。 他没有睡好,一晚上脑子里全是自己被调戏的屈辱和神棍最后神叨叨的话。 像沈布仁这样好看的人和这样可笑的名字,他不可能忘记,但记忆中那个超级好看的小“姐姐”却显得有些可疑起来。 他不记得小“姐姐”的名字,除了最后那可怕的影响甚至想不起那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又清晰地知道这段事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他曾经是知道小“姐姐”的名字的。 -- 第8页 只是不知为何,后来都忘记了。 若那流氓神棍真的是当初那个小“姐姐”…… 关飞月一定要把他揍成猪头! 只不过一切都是猜测罢了,无凭无据,关飞月也不想去问那个神棍。 平时英武的将军今天憔悴了不少,而那青色的眼圈和带着牙印的鼻尖,还有将军本人没有察觉到的,后颈上暧昧不明的红色痕迹,都带着一种类似于纵欲过度的嫌疑。 将士们的眼底闪烁着猥琐的八卦之光。 练兵结束后,有胆子大的直接凑到关飞月面前,笑嘻嘻地道: “将军,要注意节制啊,有些事过了伤身体,可得好好补补啊。” 末了还瞟了瞟自家将军的下半身。 关飞月脸差点没黑成锅底,咬着牙道:“郭三,你精神很好嘛,给我加跑二十圈,不跑完不准吃饭!” “不是吧将军!不要啊!我错了!” “立即执行,不得违抗!” 惩罚完人的小将军心情好了不少,正准备去耍一套大刀发泄一下心中郁闷,那边一个小兵急匆匆跑来,一脸焦急道: “将军,不好了,明勇他刚才突然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还一个劲儿嚷嚷着冷,抽搐个不停!” 关飞月面色一变,立马赶到明勇所在的房间,一看好几个士兵围在床前,明勇躺在床上,冷得面色发青,嘴唇发紫,身上已经盖了好几床厚被子了,还是一个劲儿地嚷嚷着冷。 “把所有的被子都拿来给他盖上,弄几个火盆进来,”关飞月沉声道,“差人去请白黎过来,问问有没有大夫!他昨天到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没有,”几个士兵摇头回忆道,“我们用得吃得都一样,知道昨晚上还好好地在一起说话呢。” “说完话之后就各自回房了?” “对。” “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 “这倒是不知道了……”一个士兵忽然道,“但是我后来有听到有人敲了明勇的房门,明勇也应了门,之后就不知道了。” 关飞月皱了皱眉,思虑了一阵命令道:“给我搜!”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七手八脚地把明勇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从床底下的角落里翻出一根发带。 非常普通的发带,关飞月闻了闻发带,却嗅到一股胭脂香味。 “明勇家中可有女眷?可有定亲?”关飞月问。在外的士兵有时候会贴身带着家中女眷的饰物以解相思。 “没有,他家里就有他爹和他弟弟,也未曾听说过定亲。” 是了,这说明昨晚至少有一个女子来过明勇的房间。 但这岛上女子也不少,不能仅从一根发带就确定是谁。 “明勇这几日有和哪个岛上的姑娘走得比较近吗?” “没注意,不过这小子倒是说过那胡老汉家的小女儿小青长得很漂亮,从人家门前过的时候盯着看都不转眼的。” 关飞月眉头皱的快打结,还未理出头绪,白黎已经带着大夫赶来了。 众人急忙腾出空位让大夫给明勇把脉,那头白黎也是一脸焦急,对关飞月表达了照顾不周的歉意。 关飞月摇摇头道:“不怪你,且先听听大夫怎么说吧。” 大夫把过脉,脸上神色微松,先摸出颗黑乎乎的药丸给明勇吃了,当即便见了效,至少不再嚷嚷着冷了,面色稍稍好转。 “大夫,怎么样?”白黎看起来比关飞月还要担心,急忙问到。 “无妨,就是犯了寒症了,许是吃了什么东西不受,我开个方子照着煎药服下就能见好。” 三言两语轻飘飘的,也没说个所以然,关飞月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却又说不上为什么,只得拉着白黎说了昨晚的异常,并把发带拿给他看。 白黎接过那发带,凑到鼻端嗅了嗅,笑道:“许是哪家女儿和明勇小兄弟看对了眼吧。这发带没什么特别之处,将军许是多虑了。” 关飞月当然知道这发带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留下这发带的人。 但关飞月也不好再多追问,只能等明勇醒来再说。 可这明勇服了药,虽说看着脸色好了不少,但也没清醒过来,只是睡,关飞月不好打扰病人,只得暂时作罢,只把那发带小心收了。 那边白黎告别关飞月等人后,却是和方才那大夫在别处碰了头。 “白黎大人。” 白黎点头道:“许义,你方才可查探清楚了,那人可是被夺了阳气?” “是的,应该是本来没想夺取那么多,可惜食人阳气极易上瘾,不觉贪多,过了。” 白黎冷笑道:“做得倒是干净,只不过那发带上全是狐骚味儿。别的还好说,偏偏动了小将军的手下人,看来是不想过安生日子呢。” “可要告知灵主?” “不必了,”白黎笑道,“灵主时时盯着那小将军呢,怕是早知道这事儿了。行了,你我不必多事,大人自会处理的。那一窝臭狐不安生很久了,许久不收拾还以为自己能翻天呢。你只需将那人类好好调养着就行。” “是。” 许义领命后便凭空消失不见,独留白黎一人站在原地,许久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微微一笑,回身恭敬道:“灵主。” 白黎只见那一片青色衣角微微晃荡,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清清冷冷,说出的话却透露出声音主人的怒意: -- 第9页 “既是叫冷,不若做件狐皮披风差人送去,聊表歉意。” “是,”白黎领命,却又提醒道,“只是依着体量来看,怕是做不成整一件的。” “……”来人沉默了一阵,半晌才出声道,“那……做对袖子也行。” 白黎的嘴角抽了抽,无奈道:“是,灵主。” 第7章 异象(下) 明勇昏睡了一天,一直不醒,直到晚上,白黎忽然送来了一对毛茸茸的青色袖套,说是保暖效果很好,盛情难却之下,只得给明勇一手一只套上了那袖套,看起来十分怪异。 而且关飞月摸了摸了那毛,好像还带着温度似得。不过那毛真是顺滑,想来真是很好的动物皮毛,青色的毛也少见,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 之后那许姓大夫也来了一趟,给明勇灌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嘱咐他让明勇静养一段时日。关飞月都一一应了,心中为明勇如此脆弱的体质感到自责,并暗暗决定要增加对将下属们的训练量。 并不知道明天将会遭遇什么的将士们还在对着大夫感激涕零。 关飞月在安排好照顾明勇的人后,就赶回了神殿,他始终对那条发带心存疑虑,而且总觉得在白黎那里问不出的东西,也许直接问问那似乎在这小岛上地位颇高的神棍会更加清楚。 并不知道自己小将军正在赶来审问自己的路上,神棍大人此刻正忙着对自己所辖的居民进行教育。 如果关飞月足够细心,他就会发现,他一路走来,明明是晚饭时间,一路走来却安静得离奇,许多人家甚至连灯都没点。 整个岛上的居民,此刻都不在家中。 他们聚集在一起,仰着脑袋正接受祭司大人的教诲。 当然,说话的主要是白黎,祭司大人只需要摆着一向面无表情的冷漠脸就足够有震慑力了。 但只要观察仔细的话,就会发现他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就保持着一个动作,很明显,祭司大人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 白黎正讲到激情彭拜的时候,沈布仁忽然动了。 “灵主?”离的最近的白黎迅速对自家大人的异动给出了回应。 沈布仁缓缓站了起来,对着下面巡视了一圈,冷淡的目光看得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去,直接做了总结性陈词: “总之,诸位要记得,我的人不要碰,我的人的人,同样不要痴想。我能给你们的,同样也能收回来。” 话音落处,人已不在原地,众人抬眼看时,只捕捉到一片青色的虚影。 “咳,”白黎拉回众人的注意力,最后道,“就是这样。今日青狐承担的后果想必大家都看了,我就不再多说了。我等幸得灵主泽佑此地,才能长久安居。将军于灵主意义非凡,不是你我能肖想的。切莫因一时贪念,得不偿失。” “好了,今日言尽于此。诸位回去吧,记得动静不要太大,一定不能惊动了将军等人。” 众人齐声应了,纷纷散去。 白黎对着空荡荡的大厅叹了口气。 这舒适闲散的日子过久了,忽然来这么一遭折腾一天可真是累。 白黎捏了捏肩膀,突然反应过来:“遭了,忘记给将军准备晚饭了!” 这边白黎着急忙慌地赶着去准备关飞月的投喂事宜,另一头为属下的事忙活了一天的小将军压根就忘记了吃饭这件事。 关飞月一心一意要找到那神棍问个清楚,虽然一见那张脸就会有点毛毛的,继而激发他的暴力行为,有将其打爆的冲动,但现下还是自己属下的性命相关比较重要,为此他也不是不能忍一忍那个可恶的流氓。 关飞月寻人心切,普一钻进院子就四处张望着找人。 “在找我么?” 悦耳的男声冷不丁地贴着背后响起,关飞月条件反射地就是一个肘击。 然而来人不仅轻松格开了关飞月这力度不小的一击,还顺势扯着他的手臂就把小将军整个人抱在了怀里,下巴搭在关飞月肩上,完了还特别欠揍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低声道: “真热情呀,一日不见这么想我?” 关飞月哪能让人这么乖乖制住,一击不成,迅速使出下一招,但他万万没想到身后那个无耻之徒竟然直接就用他那半硬的玩意儿贴上了自己敏感的腰间,力道一下子卸了,最后软绵绵地打到对方身上,跟摸似得。 “呵……”那人在他耳边发出气音,是一声可恶的轻笑。 “沈布仁,你放开我!”关飞月见来硬的不行,决定晓之以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不用管我,你说你的。”一双好看的手不干正经事,不老实地在关飞月身上摸来摸去。 “你有病啊!我是男人,硬邦邦的有什么好摸的!”关飞月气得满脸通红。 这个人简直是太流氓了!人前人后完全两副面孔啊! “此言差矣,将军身材很好,不仅有看头,摸起来……”沈布仁一只手在关飞月腰上一掐,“手感也超好。” 在关飞月炸毛的前一刻,沈布仁收了手,往椅子上随意一坐,端起茶浅啜一口道:“将军有何事要问?我定知无不言。” 说着还示意关飞月坐下来,一副相谈要事的正经模样。 关飞月简直要被这人折腾得吐血了,偏偏自己一贯以暴力解决问题的方式对这个人而言完全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一点办法也没有。 -- 第10页 我忍! 关飞月咬牙坐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道: “今天我手下一个士兵突然病倒了,祭司大人应该知道此事吧。” “我已听白黎说了。说是犯了寒症,用过药后已经无大碍了。” “虽是这样,但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关飞月皱眉道,“我以前也见过得了寒症的人,并不像明勇一样,冻成这副样子,我那时握着他的手腕,几乎都感觉不到脉搏了,整个人神志不清。不像寒症,倒像是……中毒之症。” “你摸了他的手腕?” 关飞月忧心忡忡地讲了一大堆,但是对面的神棍好像没有抓到重点。 关飞月当没听到这句话,接着道:“我命人搜了明勇的房间,发现了这个东西。” 取出发带递给沈布仁,这次对方倒是好好查看了一下,沉吟半晌,问道: “那在将军看来,若不是犯了寒症,却是为何?” 关飞月抿了抿唇,一双黑眸极亮:“我觉得,是有人下毒。” “哦?那依将军的意思,是我这岛上的人对你的士兵下了毒?” “我并不确定,也并非来质问于你,只是心存疑虑。毕竟,我的属下有听到当天夜里有人找过明勇,次日就发生了这些事。而这根发带也确实是我在明勇房间里发现的。” “将军说了这么多,到底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呢?将军应该知道,一根发带并不能说明什么。再者,将军又如何能断定这根发带就是属于我这岛上的女子的呢?” “我已经跟我的属下证实过了,这不是明勇的东西。” “呵,将军,人心是很复杂的,”沈布仁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关飞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冷淡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尚不能全信,何况眼见未必为实,耳闻亦可是虚。” 关飞月一时无法反驳。 “沈谋好心留将军在此做客,为将军接下来的航行也是尽心尽力,如今,将军却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不可谓不伤心啊。” 青衣神棍语气里带着受伤的意味,伸出微凉的食指轻轻描过小将军的轮廓。 关飞月立刻就愧疚了起来,忽然就觉得自己成了个忘恩负义的罪人,这下一开始的底气卸得干干净净,紧抿着唇说不话。 沈布仁却又是一笑:“我也并非责怪的意思,将军爱护下属,会生此疑虑也可以理解。只是事情的真相当事人不是最清楚吗?比起你我在这里猜疑不定,不如等那士兵醒来再询问,好不好?” 语气里甚至带着些诱哄的意味,只是关飞月被这近在眼前的一张玉面弄得有些心神不定,没听得出来,就跟着应了一声: “好……” 嘴角上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眼角眉梢的清冷化开,融成一弯温泉,淌进眼底,化作浅浅的柔光。 斯人斯景,真真是有一笑倾城之感。 “好了,去用晚饭吧。折腾了这么一天,累不累?”伸手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沈布仁牵着他迷迷糊糊的小将军往外走,“今天特意叫人做了你爱吃的鱼,很新鲜……” 关飞月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隐藏的颜控。 整一晚上,他都被那一个笑迷得晕乎乎的,被人趁机不知吃了多少豆腐去。 直到晚上入睡,关飞月才渐渐反应过来。 他这完全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啊!想问的一点没问出来,还再次被调戏了! 可恶! 小将军闷在被子狠狠磨牙。 第8章 海上花 第二天一大早,关飞月脸早饭都顾不上吃,直奔明勇的住处,却见昨天还奄奄一息的下属今天就跟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了。 “明勇,你没事了?!” 明勇刚塞进嘴里的馒头差点被自家将军这突兀的一吼吓得直接喷出来。 “将、将军……”明勇摸着后脑勺憨憨一笑,“都好了,许大夫医术高明,我喝了几碗汤药下去就见好了。昨天多谢将军和众兄弟的照顾了!” 关飞月将信将疑地把明勇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把那发带递给他: “这个你认得么?” “原来在将军这啊!”明勇一见那发带很是惊喜,小心接过了,颇为珍惜地抚了抚,面上浮现出些羞涩,“我今早起来找了很久没找到,以为丢了,还很着急呢。这个是我们同村的阿秀在我临走前给我的,是她最喜欢用的一根发带。” “阿秀?” “是、是跟我定了亲的姑娘。她送我发带的时候说了,等我这次回去,就和我成亲……嘿嘿”明勇不好意思地挠着耳朵。 “好你个明勇!这种好事居然瞒得这么深!” “快!快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人家怎么就看上你了?” “就是……” 其他士兵一听都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把明勇围住了。 关飞月整个人都几乎凝固了。 竟然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小将军郁闷不已,他几乎可以预见神棍得知此事后炫耀胜利的嘴脸了。 算了,只要自己的属下没事就好。 关飞月很快看开了,决定去海边走走,视察下船的修缮情况。他现在只希望能够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就算是晕船都比面对一个随时会摸上来的流氓好。 郁闷的小将军并不知道自己垂头丧气的样子早被人看了去,还看得很是开怀。 -- 第11页 青衫美人懒懒地卧在软榻上,怀里抱着一只金毛猫,修长的手指缓缓梳理着它的毛发,小猫簌音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闭着眼睛十分享受。 “灵主,已经按您的吩咐,给那个士兵下了暗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以为自己已经定亲了。”白黎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金色小猫,顺了顺毛,安抚下恋恋不舍、挣扎着要跳回去的簌音。 “青狐呢?” “已叫影姬幻作那胡青的样貌,将军等人必不会察觉。” “嗯。”沈布仁点点头,理理衣衫站起来,“时值灵脉十年一次的喷发,事端多发,着各方加强结界,提高警惕。” “是,我马上吩咐下去。”白黎恭敬应道,再抬眼时,眼前已经没人了。 关飞月在海边走了一圈,看着万里晴空之下,一望无际的平静的碧蓝大海,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这才觉出些饿来。 关飞月跟修船人讨了张饼子,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正啃得起劲儿,忽然听到底下一阵喧哗。 “那个红色的是什么啊……花?” “什么花会开在海上啊?那么大一朵……” “那倒不一定,我听我爷爷说过,有种花就是开在海上的,无根无叶,离水而枯……” 关飞月闻言起身朝海面上望去,果然看见一朵极大的红色花朵飘在海面上,正随着波浪起伏朝岸边飘来,那一抹似火般的艳丽红色在一片深蓝色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所有人都满怀着好奇等待那朵花靠近,好一探究竟。 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这朵花异常的大小。 花朵呈现盛放的姿态,最宽的地方足有一个普通成年男子一臂之长;花瓣重重叠叠,十分轻薄,每一瓣足有一掌大。而且没看见根茎也没见花叶,凭空倚在海面上,开得肆意。 花朵飘飘摇摇地靠了岸,随着水波悠悠地打着旋儿,花瓣轻轻颤动,看起来柔弱无害。 只是那颜色太过艳丽,红得有些触目惊心。 一时间没有人敢靠近触碰,只保持一定距离围着观察。 关飞月从岩石上一跃而下,朝着人群走去,眉头微微蹙起,他始终觉得这朵花有些诡异,不清楚的情况下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 但他还来不及说出自己的疑虑,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地拿树枝戳了戳花瓣。 “快放手,赶快离开!”关飞月大吼一声,扯住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飞速后退。 他看的分明,那花瓣在树枝触上的一瞬,迅速化作火舌缠绕而上,眨眼间便将拿着树枝的人完全吞没! 看似无害的花朵在一瞬间露出本来的狰狞面目,轰然炸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离得近的来不及逃开的人! 赤红的烈火贪婪地燃烧着被包裹住的躯体,一时间惨叫声、呼救声不绝于耳! “救人!” 关飞月最先反应过来,提起一桶海水就往被点燃的人身上泼去,火势却不减反增! 见泼水没用,关飞月脱下外衫飞身而上,想要将火扑灭,还没来得及,身后一声清喝伴随着一道劲风而来: “飞月!” 关飞月被那一阵风弄得睁不开眼,却感到腰被人紧紧箍住,腾空而起,又迅速落地,待他睁开眼再看时,却见没被点燃的人都已被隔离开来,而遭了殃的人都已经倒在地上渐渐没了声息。 “快救人啊!”关飞月着急地一把扯住来人的青色胸襟。 “没用的,红莲业火不食生灵不灭。” “什么火?” 关飞月有些懵逼,这神棍在说些什么? “什么火会扑不灭,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全被烧死?!” “对。” 沈布仁回答的非常干脆,语气平静,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你……” 关飞月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却发现所有人都沉默着,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是认同了沈布仁的话。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关飞月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小将军驰骋沙场多年,不是没见过比这更加惨烈的场面。但正因为见惯生死,所以比一般人更加明白生之可贵。为保家卫国血战而亡,可谓之牺牲,也算是有意义的。只是因为这样的无妄之灾,就要让这么多人失去最珍贵的生命,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这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莲业火,亦称焚烧罪人之火,万物生而有罪,因此可焚尽一切生灵。” “有罪无罪孰能评判?又有何资格评判?”关飞月嘲讽一笑,“这样的火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夺人性命的托词罢了。” 言语间,火势渐渐小了,直至熄灭。 真个烧的干干净净,连一点灰烬也没留下,若不是亲眼目睹,根本不会知道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整个岸边只剩下海水拍击之声。 一声长长的恸哭打破了沉默,那是失去至亲之人的绝望,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 悲痛的情绪迅速发酵,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失去至亲的人痛哭着,跪在地上徒劳地摸索着,好像就能抓住点什么;劫后余生的人也是面色惨白,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关飞月有些不忍地撇过头去。 生死皆有时,逝去的留不住,明明都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悲伤不已。但不管是逝者留恋,还是遗者难舍,都是因为一份未尽的牵挂和羁绊。 -- 第12页 为何落泪? 因我还未与你看尽这世间繁华,尚有些体己话要讲,未曾说出口的歉意与深情,竟都止于此。 早知道,早知道…… 可即便知道又如何呢? 因此落泪。 第9章 月下鲛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沈布仁和白黎自然是要忙着善后。 其实本来祭司大人是不想去的,他觉得因为目睹了不幸事件而情绪异常低落的小将军更需要自己的关怀,却在白黎的不依不饶和关飞月的瞪视下,不情不愿地担负起安抚岛民的工作。 连续两天经历了不同寻常的事件,关飞月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但他直觉地知道,这个看似世外桃源般美好的小岛,一定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纯朴简单。 当天直到夜里,沈布仁和白黎都没有回神殿,关飞月第一次觉得这神殿静得让人难以忍受,满脑子都是白日里发生的事,实在睡不着,干脆出门走一走。只是还没踏出大门,就遇上了刚好回来的沈布仁。 二人对视半晌,一时竟是相顾无言。 “你忙完了。”关飞月干巴巴地道。 “嗯,”沈布仁点点头,“睡不着?” “啊……晚饭吃多了点,出来消消食。”关飞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沈布仁笑笑也没戳穿他无伤大雅的小谎话,微微侧过身子做出邀请的姿态:“一起吧。” 关飞月有一点犹豫,但现在再退回去就显得太刻意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肩并肩慢慢走着。 “将军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 “那正好,”沈布仁一笑,“劳烦将军陪我去个地方了。” “啊?嗯……” 一时间又沉默下来。 沈布仁带着关飞月穿过一片树林。 树林里很安静,只有衣袂摩擦之声和枝叶簌簌声。两人的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零碎的响声,夜风拂过发梢,温柔缠绵,带着点点凉意。关飞月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 “将军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打破沉默的清冷声线用陈述的语气发问。 关飞月愣了愣,摇头道:“我……不知从何问起。”顿了顿,又道: “像今天发生的那样的事,我从未听说。那样的火,也不曾见过。” “将军,天下之大,没见过没听过不代表不存在。” 两人对话间已经一前一后走出树林,紧走几步,视野忽然开阔,朗月之下,大海呈现出富有层次的暗色,比白日里又更增添几分神秘之感。 月光跌落海面,顷刻破碎开来,化作万千银色光点,如浩瀚星辰一般起伏闪烁。 这是关飞月从来没有见过的壮阔之景。 “真美啊……”他不禁赞叹道。 小将军望着海面怔怔出神,黑眸中映入万千星光,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长眉舒展,较之平时显出几分温柔可爱。青衣男子看着他的侧脸也不由有些怔怔了。 “将军,你知道这世上最动听的歌声在哪吗?” 关飞月摇摇头。 “那……将军可愿信我?” 关飞月闻言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青衣男子。 海风带着湿意扬起他的衣角发梢,双手负在身后,微微歪着头,说话时声音里带着笑意,眼角眉梢便也带着笑,一双眼清澈得好像一眼能望到底,看起来竟似少年一般。 关飞月点了点头。 笑意渐深,沈布仁取下自己的发带,盖住关飞月的眼睛,在脑后打上一个结。 两人面对面站着,因着沈布仁此番举动贴得极近。关飞月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轻柔地抚在自己前额的发丝上,弄得脸颊有些微的痒意。 打好结,沈布仁后退开去,眼前一片黑暗让关飞月一时有些不习惯,手下意识地往旁边捞,却感到一双手臂从自己背后,贴着手臂缠缠绵绵地绕上来,紧接着一具温热地身体贴了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把他整个人锁进一个怀抱。 鼻端闻到熟悉的气息,关飞月有些恼怒:“沈布仁你……” “嘘,你听。”悦耳的声音贴着耳边道。 关飞月不由自主地噤声,下一刻,空灵的歌声远远地传进耳中。 关飞月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一刻的震撼。 歌声起伏,用他从未听过的语言吟唱着;没有任何伴奏,就只是简单的歌唱,原始空灵的美。那歌声里仿佛有净化人心的力量,关飞月听着,只觉得身心都被洗涤过一般,变得轻盈起来。 他仿佛乘着那歌声飞过浩瀚大海,掠过崇山峻岭,看到漫天黄沙中落日正圆,看到江河湖海奔流不息,看到花草树木四季枯荣,感受生死交替繁衍不息,赞叹万物生灵造化神奇。 他在这歌声中感受到了无尽的美好。 这世间最动听的歌声,名副其实。 不知不觉间,关飞月已经泪流满面。 “万物生息,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延续生命,死亡并非终结。生固然可喜,死也并非只是痛苦,”转过关飞月的身子,沈布仁轻柔地拭去小将军脸上的泪水,在额上轻轻一吻,“你虽然惯看生死,却还是没能看透这一点啊。” “我知道的,”小将军说话带着淡淡的鼻音,听起来有点委屈,“可这样的事,即使看过再多,要坦然接受,还是很难啊。” -- 第13页 “嗯,我明白。”把人拥入怀里,沈布仁低声道。 关飞月深吸一口气,把沈布仁推开,凶巴巴地道:“抱什么抱,不用你来安慰我!” 看着自家的小将军终于恢复了些精神,沈布仁眼中笑意更深。 “不过这歌声真是动听,是谁唱的?” 关飞月好奇地问,抬手就要拉下发带一探究竟,沈布仁赶忙按住他的手,道: “别慌,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的。还是别看了吧。” “为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飞月更好奇了,扯着沈布仁的手道:“你放开。” “你确定要看?”沈布仁的语气里带着无奈。 关飞月直接用行动表达了决心,拉下了遮眼的发带,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海面上,不远处一块突出的礁石上,坐着几个人身鱼尾的生物,正在皎皎月光下放声歌唱。 “这是……鲛人?!” 关飞月眼睛瞪得老大,没想到小时候看的那些奇谈怪志里描述的生灵竟然真的存在!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这传说中的生灵,现在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眼前! 只不过传说和现实似乎有点差别。 他记得书中描写的鲛人长尾绮丽,不论雌雄,皆容貌昳丽,纤细修长。 但是,他看到的这几个鲛人完全是照着传说烦着长的。 那张标准的国字脸是怎么回事?! 那黑漆漆的粗|壮鱼尾是怎么回事?! 那如同山峦起伏的纠结肌肉是怎么回事?! 那个和天上明月相映成趣的光头是怎么回事?! 美丽的容颜呢?修长美丽的鱼尾呢?海藻般的长发呢? 传言不可尽信,关飞月今日,深有体会。 第10章 异与同 关飞月在看清真相的那一刻,明白了沈布仁为什么刚才要遮住自己的视线了。 雄壮的鲛人和空灵的歌声,分开来看,都是可以接受的,只是二者的结合就显得格外诡异了。 如果方才不是蒙着眼听歌,关飞月觉得自己可能根本没法好好体会这美丽的歌声,那几个鲛人长得实在是太抢眼了。 只看赤|裸的上半身,和人类男性差不多,只是耳朵的地方变成了半透明的翅翼,而且肌肉起伏,看起来很壮实。 下|身的鱼尾初看时好像是黑色的,但仔细看其实是深蓝色,只是并不修长,硬要说的话,看起来有点像被斩成两截的鲤鱼的后半截。 头发……只能说个性鲜明,有的极短,只有寸余;有的极长,而且发质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当然最闪亮的光头就不用多说了。 至于长相,不至于惨不忍睹,说得上是普通的端正,但和传说一对比,落差真的有点大。 关飞月接受着世界观的冲击,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鲛人……都长这样?”关飞月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抖。 “是啊,鲛人们生活在海底,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凶猛海兽,竞争很激烈,生存十分不易,所以鲛人们都很结实,而且速度和灵敏度都很高,是非常善战的一族。” 真是奇妙,世间除人类以外,还有这样生动的存在。 虽然姿态和人类不一样,但同样精彩鲜活,为了生存不断努力。 “他们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简单的对话没有问题,”沈布仁笑着看向跃跃欲试的小将军,“想和他们说话?” 关飞月有些不自然地扯扯衣角:“他们的歌声很动听……我想表示下谢意,不行就算了。” “当然可以,”沈布仁语气里带着些宠溺,朝着鲛人的方向唤道,“汐羽!” 礁石上的光头鲛人闻声停止了歌唱,纷纷跳入水中,朝着关飞月两人快速游来。 一如沈布仁描述的那样,鲛人们的动作非常迅捷,很快就到了岸边,上半身浮在水面上很是热络地对着沈布仁鸣叫了几声,听起来像是在打招呼,看向关飞月时却明显带着警惕。 “这位是关飞月关将军,是我的客人,不必害怕,”沈布仁向鲛人们介绍到,转头对着关飞月语气就柔和了不少,“飞月,这位是汐羽,鲛人一族中,当属他歌声最为动听。” 光头鲛人闻言有点羞涩地摆了摆尾巴,左手握拳贴上右胸向关飞月问候道:“晚上好,将军。” “你好,”关飞月莫名有点紧张,“那个……你歌唱的真好听。” “谢谢。”汐羽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起来很可爱。 “你们每晚都会在这里唱歌吗?”关飞月对眼前扬起脑袋好奇地打量自己的鲛人们很有好感。 “不会,只有在月光很美、海面平静的夜晚,才会歌唱。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呆在海底。海面上是很危险的。” “这样啊……那你们吃什么呢?鱼吗?我也很喜欢吃鱼,你……” 人与鲛迅速打成一片,热络地攀谈起来。双方都对对方的生活方式有着极大的兴趣,不觉间明月西沉,鲛人们因为要在太阳升起之前回到海底,只能就此作别。 “我们一直以为人类都是残忍狡猾的一族,可是你很不一样,”汐羽微笑的看着关飞月,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去你生活的地方看看。” -- 第14页 关飞月却摇了摇头。 “其实我生活的地方也不全然只有美好的东西,它也和这大海一样,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也有波涛汹涌的时候。至于人类,虽然并非全部都是残忍狡猾之辈,但也并不见得都能接受你们。” “为什么?因为我们长得不一样吗?” “我们有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为人类,不同国家之间尚有战争,何况不同族类呢?”关飞月想起自己那件被鲜血浸透的战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其实他自己就是这句话鲜明的实践者啊。 说到底,这世间万物,又何尝不都是如此?为了自己更好的生存,伐除异己,其实也无非对错,生存的竞争本来就是残酷的。 告别了鲛人,天色已渐亮了,关飞月一夜没睡,精神反倒比之前好了许多。 两人沿着海边一前一后慢慢的走,关飞月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人被海风吹得凌乱的长发,把手上的发带捏了又捏,终于出声道: “你发带还你。” 但前面的人好像没听见。 关飞月紧走几步,拍拍沈布仁的肩,提高音量重复道: “你发带还你!” 沈布仁低头看向小将军手里邹巴巴的发带,并没有接,反而抬眼幽幽地看着关飞月: “将军不觉得这根发带很眼熟吗?” “啊?”关飞月疑惑地皱眉,“发带不都差不多么。这样的发带我有好多呢,就是颜色不一样而已。” “……是么?” 沈布仁接过发带,指尖轻捻发带的一角,粗心的小将军并没有察觉在那里绣着一个小小的字,绣字的线的磨损比其他地方要严重,应该是发带的主人经常摩擦所致。 “我倒是只有这一根发带呢。” 沈布仁笑笑,用发带把长发束起:“走吧将军,现在回去正好赶上早膳。” 沈布仁那一笑莫名有些哀伤的感觉,关飞月心中莫名一痛,不禁伸手帮他把一缕散落的长发撩到耳后,嘴里还念叨出声: “怎的连个头发也绑不好。” 下一瞬,反应过来的关飞月从脖子开始红成了朝霞,和从海平面上徐徐升起的红日交相辉映。 还停留在对方耳后的手倏地收回去,尴尬地盯着地面,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去! 沈布仁饶有兴致地观赏者红彤彤的小将军,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眯着眼笑道: “多谢将军了。我一直不怎么打理头发,将军要是懂这个,不如教教我可好?” “有什么好教的,”关飞月恶声恶气的,“又不用打扮,随便弄两下就好了。” 沈布仁也不再逗他,只是笑。 关飞月被他笑得实在受不了,三两步跨到前面,背对着那神棍不去看他,闷头往前走。 没走几步,忽然又停下来,跟在他身后的沈布仁差点撞上去: “怎么了?” “那个……”一向直爽的小将军不知为何有些扭捏,半晌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谢谢你带我来听汐羽他们的歌声……是真的很动听。” 虽然这神棍很流氓很可恶,但昨晚,确实是他让自己听到了这世间最动听的歌声,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甚至认识了不同族类的朋友。虽然没说,但关飞月明白,这个人是在安慰自己。 沈布仁看着小将军红透的耳尖,眼神变得柔软无比,说出口的话却带着调笑之意: “这样的道谢我感受不到诚意啊将军,怎么也得有点实质性的回报对不对?” “哈?你不要得寸进尺!”关飞月眉头皱起,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告诉你,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可没打算放过你,哼!” “我对你做什么了?” “你!你做过什么你不知道?!” “不记得了呀……不如将军给我仔细讲讲,说不定就记起来了?” “你说什么?” 关飞月要被这人气得吐血了,眼角忽然瞥到靠近岸边的海水里有个圆滚滚的身影在奋力游动,定睛一看,竟是头肥壮的棕毛野猪! 关飞月正在气头上,也没仔细想想为何会有一头猪在清晨的海边游泳,他对着沈布仁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抽出银月弯刀朝就那头野猪走去。 实质性的回报是吧?好,那我就用一头野猪回馈你,看砸不死你! 关飞月摸了摸自己的宝贝大刀,对着野猪危险地眯了眯眼。 遭受飞来横祸的晨泳阿猪表示一脸懵|逼。 这头关飞月磨刀霍霍,那头察觉到杀气的野猪警惕地竖起耳朵,看着缓慢靠近的人,待看清关飞月手上闪着银光的大刀时,背上的鬃毛都竖起来了。 野猪有些慌张地看向沈布仁,结果发现青衣神棍眼神宠溺地看着自家小将军,完全不在乎他猪的生死存亡,当即绝望地尖叫一声,放开四蹄划水,异常敏捷地游回岸边,在关飞月赶上来之前,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向树丛,迅速逃离这危险的伤心之地。 可怜的野猪一边跑一遍流着泪,心想,可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放弃心爱的晨泳了。 第11章 鱼与飞鸟之章(一) 没能猎到野猪,关飞月表示非常遗憾。不过能跑这么快的野猪也确实少见,看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他这段时间在小岛上的所见所闻真是足以写一部小小的传记了。 -- 第15页 两人回到神殿,没见到白黎,直到关飞月用过早饭准备出门练兵时才在门口遇上。 一向一袭白衣,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齐的白黎今天看起来有点憔悴。带着水汽的头发凌乱不说,连一向一尘不染的白衣竟然沾染了尘泥,衣摆还是湿漉漉的。 这是摔跤了?不过关飞月转念一想,岛上才发生了事关好几条人命的大事,白黎应该是忙了一天一夜太累了。 关飞月想着,伸手想要拍拍白黎的肩膀以示安慰,没想到对方一抖猛然避过了关飞月伸来的手,一张本来就泛白的脸几乎吓青了。 怎么了这是?关飞月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白黎勉强地笑了笑,声音都有些气若游丝了:“对不住将军,我没发现是你……” “哈哈,没什么,”关飞月收回手挠了挠脑袋,“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赶紧去休息一下吧。” 白黎点点头,跟逃命似地离开了。 “奇怪,难道我今天看起来很凶恶吗?”关飞月疑惑地摇摇头,也不多想,出门继续他的练兵大业去了。 这之后接连好几天,都有发现随海水飘到小岛岸边的红莲业火。 大小不一,小的只有巴掌大,大的却能达到成人两臂展开的宽度,但都是和之前一样呈现红色花朵的样子。有时候一天只发现一朵,最多的时候是一天之内飘来了近十朵。 岛民们有了经验,不再去触碰他们;而关飞月也告知了将士们这件事,嘱咐他们千万不能靠近。因此这之后都没有再出现伤亡,而这些“海上花”只要放任不管,一到夜间就会忽然沉入海底,消失不见。 这些“海上花”不知从何而来,而且随着时日推移数量在不断地增加;白黎和沈布仁估计也常常外出,虽然青衣神棍还是一贯的冷漠脸,甚至一有时间就往关飞月面前凑,但白黎面上的焦虑却一日日加深。关飞月看在眼里,只觉得十分担心,如果这些红莲业火持续不断地出现在海面上的话,那他们之后的出海航行就会非常危险。 不过还没等到关飞月愁出个结果来,变故就突然发生了。 最开始是天气的异常,明明方才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风暴骤至,大雨倾盆而下,闪电和惊雷震得整个小岛似乎都在颤抖。 恶劣的天气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日清晨,海面上竟是漂浮着许多海兽的尸体。 那些海兽长得十分巨大狰狞,十分丑陋,关飞月以前从没见过,现在见到了,却是一片惨状。那些海兽尸身残破不堪,看上去像是被什么极其强大的力量撕碎了。碧蓝的海水被血染成黑色,腥臭的味道叫人作呕。 有些胆小的岛民被这骇人的场景吓得再也不敢靠近海边,即便是关飞月手下见惯血肉尸体的将士们,也是脸色苍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海的凶险与残酷,时至今日,他们才体会到一二。 沈布仁沉默地站在岸边,看着海面上起伏的海兽残骸,面无表情,目光沉冷,带着浓烈血腥气的海风吹得他衣袂烈烈;脚下不远处有许多被海浪冲上岸的海兽尸身,伤口处深可见骨,皮肉外翻,已经被海水泡得有些发胀泛白。 白黎在沈布仁身后惨白了一张脸,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这些都是常年生活在海底的巨兽,只是普通的风暴能造成这样大范围的伤害?鲛人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杀掉这么多海兽,而且看伤口,也不是鲛人能做到的。这到底是……” “不是鲛人,海兽遭难,鲛人也难逃一劫。” “可是并没有看到鲛人的尸身啊。” “看不见的,才更叫人生疑。” 沈布仁伸出手,掌心向上,结出一朵小巧精致的青色莲花来,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在他掌心上缓缓回旋。沈布仁把那青莲捻在指尖,朝海面上抛去。 青莲在接触在海水的一瞬,便如一团轻纱骤然展开,迅速扩散开去,铺满整个海面。 须臾,青光散尽,海水已经恢复成平日的碧蓝色,干干净净一片,莫说海兽残骸,连一丝血迹也未留下。 “灵主,可要我找鲛人前来询问?” “不必,”沈布仁慢条斯理地理理衣袖,斜了白黎一眼,“我不喜欢管别人的事,更不喜欢有人给我找事,知道吗?” 白黎被那一眼看得冷汗都要下来了,急忙称是。他怎么给忘了,这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高兴时什么都好说,若是不开心了,可指不定怎么折磨人。好在这位一向懒散,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常常一闭关就是好几年。只这段时间,自从那小将军的到来,才让灵主显得生动了不少,一向面无表情的冷淡脸上竟然也能见到笑了,许是心情好,这些时日对白黎他们也算是有求必应。 他竟一时忘记了,这原本是个最冷漠残酷的人。 沈布仁理着衣袖忽然一顿,猛地抬头,眉头深深蹙起,几息之后面色一沉,身形一晃,人已从白黎眼前消失,只余声音远远传来,凌厉无比: “结界破了!” “什……”白黎还未来得及反应,耳边就传来细微的碎裂之声,喉头一甜,口中已是含了一口浊血—— 不久前才加强的结界竟被破了! 时间稍微往前移一点,刚刚从场景惨烈的海边回来的关飞月被一个柔柔弱弱的美少年拦住了去路。 -- 第16页 “这位大哥可知道哪里能够找到祭司大人吗?”少年的声音细细的,听起来宗气不足的样子。 那少年身量不高,全身从头到脚裹在一件黑色披风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五官如画一般极其精致,尤其一双大眼,湿漉漉地看着你的时候甚是无辜,叫人忍不住生出些怜惜的心思。 但关飞月一向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他根本没听清少年说了什么,啊了一声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大点声!” 少年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不过很快恢复过来,依言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哦,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带你到神殿里等他。”关飞月以为这是岛上哪家的孩子一时有事没找到沈布仁。 “真的吗?太感谢你了!”少年很是高兴。 但关飞月又没听清,他皱着眉不满道:“你刚说什么?我又没听清!不是我说,你声音真的太小了……” 美少年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几乎是用吼的喊出了声:“我说,谢谢你!”吼完,脸又白了几分。“嗨,不用谢,小事情。”关飞月乐呵呵地道,看少年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关切道: “你受伤了吗?我看你走路好像不大方便……” 话还没说完,美少年就跟配合似得摔了一跤,还恰好摔倒在了关飞月的身上,好巧不巧,一双柔夷刚好顺着关飞月的背从上到下摸了一把,堪堪扯住将军的裤腰,才没完全倒在地上。 关飞月敏捷地一手扯住裤子,一手扶住少年,有些支撑不住地退了两步——刚才那少年的手擦过了后腰上的胎记,弄得他有点腿软。 “你没事吧?” “没事,劳烦扶我一把。”少年说着把手搭上了关飞月的肩膀,柔柔地歉意一笑。 关飞月这时靠近了才闻到少年身上有着一股海腥气,闻起来有点像大海鱼的味道。 关飞月心里叹息一声,没想到这少年看起来长得这么精致,竟然有这么重的狐臭,怪不得要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 心中满是同情,关飞月顺势把手搭上少年的腰,却发现手下的触感有点不对劲——怎么凹凸不平的? 关飞月疑惑地看向少年,那少年也正扬起脑袋看向关飞月,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扩大,连同一张殷桃小嘴也越裂越开,直到裂开到一个诡异的大小,阴恻恻地道: “找到了。” 这话说得可比刚才大声多了,只是仿佛是从喉咙深处传出来的,伴随着咕噜噜的声音,听了叫人毛骨悚然。 关飞月反应极快地一把甩开少年,同时整个人往后退去,反手抽出腰间银月弯刀,双腿交叉蹬地稳住身形,手上动作不停,刀刃携雷霆之势劈向少年! 那少年身形一晃,以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闪过这一刀,刀刃只劈到一片残影,关飞月暗道一声遭,也不回头,手腕一翻身体顺势一扭,侧过刀身就往身后砍去! 然后途中就被一条湿滑黏稠的粗壮的触手状的东西牢牢缠住了手腕,银月刀收不住势脱离主人手中飞了出去! 关飞月顾不上恶心的触感和被震得发麻的虎口,尚自由的一只手立刻挥出一拳,却还是被以同样的方式制住了。不仅如此,他的双腿也被一条触手缠缚在一起,一时间竟毫无挣脱之力! 再看那少年,方才裹身的披风已经落在地上,露出异于人类的本来面目—— 除开那快裂到耳后的诡异大嘴,上身看上去和人类差不多,下半身却蠕动着数条带着粘液的如同章鱼般的触手! 触手蠕动时会发出吱吱的湿响,黏答答的透明液体滴落在地上,更别提那腥臭的气味。 关飞月快吐了——可恶,他最讨厌章鱼了! 小将军愤怒地瞪大双眼,张口欲骂,才刚张开嘴就被一条触手狠狠抽在脸上,直接给抽晕了。 触手怪卷着安静下来的关飞月,弹射而起,几个起落间消失在原地,最后悄然没入海水中。 第12章 鱼与飞鸟之章(二) 章鱼怪携着小将军刚消失在海面上,沈布仁后脚就赶到了。 只是迟了一步,原地只留下一滩粘液和孤零零的银月弯刀。 沈布仁弯腰拾起银月刀,一手平贴着刀面缓缓拂过,动作极其轻柔,目光凝在刀柄上刻着的月字小篆上。 白黎赶到时,沈布仁仍定定地站着,仿佛凝固了一般。 看着眼前的景象,白黎大致明白了现在的状况,面色凝重起来:“灵主,这恐怕是鲛人做的。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我的结界,还能把气息掩藏这么好的,整个鲛人一族也只有一人能做到。但这人退隐多年,这次怎么会……” 青衣男子这时终于有了动作。 小心地把银月刀收起,沈布仁偏头看着地上的一滩透明液体,面色平静,良久,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齿间逸出一点微微嘶哑的声音: “鲛人……” 关飞月正陷在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里。 一时是沙场上骑马疾驰,一时是回京时众人的冷眼,场景转换间,又仿佛看到幼时抱着和身高一样长的银月刀,眼睛闪闪发亮望着马上英武高大的父亲的自己。 “飞月!” 循着声音看过去,却是一片红色花朵中好看的小姐姐对自己缓缓掀起了裙子,笑眯眯地说: -- 第17页 “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关飞月吓得后退两步,却撞上一个黏黏湿湿的东西,猛的回头,一根粉色的触手扭动着在视线里迅速放大…… 本能地挥出一拳,耳边随即响起一声惨叫,猛然睁眼,关飞月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举在半空的拳头,待渐渐回过神来,往方才发出惨叫的地方看去,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汐羽?” 被叫到名字的光头鲛人点了点头,放下捂住眼睛的手,露出发青的眼圈,委屈地看着关飞月:“将军。你方才做噩梦了?” 关飞月看了一眼自己还没收回来的拳头,心虚地笑笑:“啊……稍微有点魇着了,你眼睛没事吧?” 摇摇头,汐羽摆动着尾巴游过来,关切道:“你要喝水吗?” “啊?哦,好,谢谢……”等等,关飞月狐疑地看向汐羽垂直悬浮着的尾巴。 见关飞月盯着自己的尾巴,汐羽害羞地卷了卷鱼尾,问:“怎么了?” 关飞月清楚地看到汐羽卷动尾巴时带起了一串小小的气泡。 “我现在在哪里?”关飞月在做最后的挣扎。 “在海底,这里是我们鲛人生活的地方。” 好吧,看来被触手怪绑架这件事并不是梦。 但汐羽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触手怪难道也是鲛人一族的? “那触手怪呢?”关飞月掀被下床,一双拳头捏得咔咔响,表情凶狠,完全一副寻仇的样子。 汐羽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什、什么触手怪?你是说流苏大人?他不是什么触、触手怪啦,是我们的前任族长,也是我舅舅。” 你一个长着鱼尾的鲛人为什么会有一个章鱼舅舅?! “你不记得啦?”汐羽一脸天真,“你之前不慎落水晕了过去,是舅舅把你带回来的,还嘱咐我要照顾好你呢。” 显然,触手怪舅舅并没有对他单纯的小侄子说实话。 关飞月很是气愤,正准备告诉汐羽他舅舅的真面目,一个熟悉的柔柔弱弱的声音插了进来:“汐羽,不是叫你将军醒了就通知我么?” “舅舅!”汐羽欢快地叫了一声,朝又化作少年模样的触手怪游过去。 流苏拍了拍汐羽光溜溜的脑袋,很是慈爱的样子:“将军昏睡这么久应该饿了,你去准备些吃的来。” 汐羽轻快地应了一声,欢欢喜喜地游走了。 只剩下一人一鲛对峙,流苏敛去了笑容,看着关飞月微微抬起了下巴,神情倨傲冷淡。 关飞月冷笑一声:“你支开汐羽是怕我戳穿你伪善的嘴脸吗?” “汐羽心思单纯,很多事没必要让他知道。”提起汐羽,流苏的眼神柔和了些。他抬手对关飞月做了个请坐的姿势: “我知道将军你对我之前的做法很不满,但事情紧急,我也是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将军不妨先冷静下来,听我一言。” 关飞月拳头握了又松,磨了磨牙,一掀衣摆大刀阔斧地坐回珊瑚床上:“好,你说!”说得我不满意,小爷就把你揍成章鱼丸子! 流苏点点头,微垂眼帘,面上带出些凝重之色; “我们鲛人一族世代生活在海底,很少出现在海面上,与外族交往也极其谨慎,所以一直以来虽然谈不上无忧无虑,但也没有遇上过太大的危机。 “但近日,我们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相信将军也知道,这段时间海面上接连出现了红莲业火之花,但海面上出现的那些,只是冰山一角。将军,你在海面上见一朵红莲,而海底较之多千百倍!在我们族部生活的地方,已经是十里红莲了!” 关飞月闻言吃了一惊:“我听说那红莲业火不食生灵不灭,十分厉害,但我看你们并没有……” “红莲业火虽然厉害,但我族圣物碧落鲛珠能避一切焚伤。我们一发现有族人遭业火吞噬,当即合几位长老之力,借鲛珠展开结界,召回所有鲛人,退居结界内,才避免了灭族之难。但这结界需要每日向鲛珠内注入灵力才能维持,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直到昨日,海底的红莲业火忽然发生异变,合成一股破坏力极强的火灵之力,不断撞击结界,把海底搅了个天翻地覆,海兽们也遭了大难。我等虽倾一族之力守住了结界,但消耗了巨大的灵力,实不相瞒,几位长老如今都已是强弩之末,要支撑起整个结界十分吃力。若是再受到那样的攻击,恐怕连自保都很困难。” “听你这样说,这红莲业火是有人故意为之?”关飞月思索道。 “这天上天下,能如此自如地操纵红莲业火的,也只有九天之上的凤凰一族了。”流苏说到凤凰二字时,语气带着一丝微微的苦涩之意。 “凤凰?”到这个时候,关飞月已经不会再惊讶于世上竟然真的有凤凰这种事了,反而表达了另一个方面的疑惑,“你们鲛人怎么得罪了凤凰一族?一个飞在天上,一个游在水里,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也能打起来?” 流苏摇摇头:“正如将军所说,我们两族之间几乎没有相交之处,又怎会结下族部之仇?若非要说,也只有那个时候……”言及此处,流苏却不再说话了,面上带着些迷茫的回忆之色。 “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罢了。”流苏却不愿多说了。 关飞月倒也没有特别大的兴趣追问,他最关心的还是:“说了这么多,跟你把我绑到这儿来有什么关系?” -- 第18页 流苏闻言直直盯着关飞月,一字一字认真道:“我作为鲛人前任族长的时候,其实并不合格,但这次部族遭难,我却不能坐视不管。我本来以为这一次是鲛人的死劫,毕竟有谁会来无缘无故把自己卷进这样的麻烦里呢。但几天前,我听汐羽提到了你的存在,就知道,这是我族唯一的生机了。” 流苏面上的倨傲之色完全淡去,微抬的头颅恳切地低下,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卑微:“关将军,我恳求您,救救我族!” 关飞月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你没搞错吧,我连你都打不过,要怎么救你们一族?” 流苏闻言一愣,随后笑了笑道:“看来将军真是被保护得很好,那位大人很是重视您呢。” “你在说什么?哪位大人?” “将军,看来您并不清楚自己的重要性啊,”流苏的眼底带上些即将戳穿秘密的快意,“您不知道吗?您整个人都散发出那位大人的气息呢,就好像……野兽在自己的领地做上标记一样,尤其腰后印记那里,完全就是被盖了章的所有物啊……” 关飞月刷的站起身,紧捏着拳头,额上青筋微微突出:“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要逼我揍你!” “将军莫动气,”流苏抚平自己嘴角上那一丝带着兴味的笑意,“将军应该知道自己后腰上有一个小小的青莲印记吧?” “那又怎么样?人有一两个胎记有什么奇怪的。”关飞月忍了忍坐回去,语气不善地回到。 “非也,”流苏摇摇头,“将军腰上的并非胎记,而是契约之印。胎记乃是自胎中带出,天生有之,契约之印则是结契之时所做的一个标记,表示两者成功结契,是这时形成的。将军可记得这印记是什么时候有的吗?” 关飞月回想了下,之前有听娘说过,她不记得自己出生时腰上有这样特殊的印记,但要说具体什么时候有的,却是不记得了:“似乎是之前不曾有……” “这便是了,更不消说,我能从这印记上感受到极其强大的庇佑之力,可见与将军的结契的该是位灵力非常的强者。此外,这是个镌于灵魂上的誓约之印,表示双方一旦结契,就是生生世世的伴侣,互为庇佑,互为约束,只要灵魂不灭就一直有效,即便肉身损毁,也不可分离。” 关飞月听完,觉得自己脑壳有点痛。 “所以你是说,我在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跟人结成了伴侣,还是永久期限的?” “可以这么说。” 关飞月抱住脑袋,艰难地开口:“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 “与您结契的那位也不是女子,”流苏再次抛出了领关飞月震惊的事实,“不过您也不亏,那位大人福泽深厚,只要有心,定能护得将军生生世世的周全。” 关飞月努力从一团乱麻的脑子里抓到一丝重点,猛然抬头看向流苏:“那个人到底是谁?!” “十方灵主,绯啻苍漓。” 第13章 鱼与飞鸟之章(三) “啊?”关飞月一脸这四个字怎么写的疑惑,“不认识啊……” 流苏嘴角抽了抽,解释道:“正如人类中有修道之人,有习武之人,这世间亦有诸多如我鲛人一族一般,通过吸收天地灵气修行,增强自身灵力的族类。但不是所有地方的灵气都十分充沛,或者说,真正灵气充沛的地方并不多,普天之下细细数来也只有几条大灵脉最为充沛。但大灵脉所产生的灵气往往过于纯净,对我们来说根本吸收不了,如果强行吸收,就会有因承受不了爆体而亡的危险。 而灵主则不一样,他不仅能够吸收纯净的灵气,更能将其转化成温和的我们能够吸收的灵气。对我们来说,若是能得到他的庇佑,就相当于有源源不断的灵气可以吸收,而且得益于他本身强悍的实力,更能保住一方平安。” 关飞月看着流苏那一脸掩饰不住的向往,咂舌道:“这么厉害?那为何不请他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流苏看了关飞月一眼,苦笑一声道:“可惜灵主本身性子散漫,又太过于冷漠,做事完全是看心情。一时兴起,可以泽佑一方,出手相助;若是没兴趣,即便是有部族在他面前覆灭,也不会抬眼看一下。灵主曾称赞我族的歌声是世间之最,可即便如此,在红莲业火出现之时,他还是漠然至此。我族的消亡于他而言,不过是少了一首好听的歌罢了。” 流苏言语间带着淡淡的嘲讽,看着关飞月却又笑了起来:“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找到了你,将军。我真高兴,你对他而言是那么重要,足以成为我与之交易的筹码。” 关飞月看着流苏苍白的脸上第一次表现出真实地开心的笑容,一时无言。 “轰——” 一声巨响打破短暂的沉默,整个海底都随这声震耳欲聋的响声剧烈地颤抖了几下。 流苏反应极快地站起来,下身的触手伸过来紧紧缠缚住关飞月的四肢,限制了他的行动,脸上露出近乎狂热的兴奋,苍白的脸都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来了!” 流苏卷着关飞月快速地朝声响传来的地方游去,小将军整个人被甩得晃来晃去得想吐,耳边是急速划过水流的嘈杂声,眼前晃过许多粗壮的鱼尾残影,是鲛人一族在紧急集合抵御入侵。 流苏一鲛当先,携着关飞月最先赶到鲛珠正上方,看向结界上方。 -- 第19页 一拳大小的深蓝色鲛珠正散发着淡淡幽光,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确实支撑整个结界的核心。现在珠子散发出的光芒闪烁不断,似乎很不稳定,最终随着一声玉碎之声整个黯淡下去—— 结界破了!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的关飞月随着声响看去,正看见一人分水踏风而来,面色沉冷,青衣飞扬,身后是万丈红莲! 流苏瞳孔一缩,动作极快地伸出一只触手抓起鲛珠,毫不迟疑地往关飞月胸口拍去! “飞月!” “住手!”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同样的震怒! 与此同时,青色剑影和赤火之鸟尖啸着一前一后朝流苏逼去! 流苏并未回头,生受了两道攻击,胸口破开一个大洞,痛得目眦欲裂,却成功地把鲛珠融入了关飞月的身体! 鲛珠融进关飞月身体的一瞬,来人已经赶到,一袖震开流苏,动作极尽轻柔地抱过因为鲛珠入体而痛苦无比的小将军。 流苏被震得触手断了一半,整个身子残破不堪,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却是愉悦地笑了起来: “鲛珠入体,即融入灵魂……咳……哈哈,我早知道,冷漠如灵主大人你,怎么可能给我谈条件的机会……我早在那鲛珠上下了共生之咒,若我未尽心愿而死,你心疼不已的小将军也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叫你生生世世……再不得见!” 随后赶到的人身着赤色华服,黑发以凤尾金冠高高束起,俊美的面上是极致的怒意,一把掐住流苏纤细的脖子,将之提起来,手中绽开一朵红莲,正要催动,一道劲风挟裹着强大的灵力扑面而来,一把将流苏夺过,拍在礁石上。 “你干什么?!我要杀了他!”华服青年对青衣男子怒道。 “我的人没了,你负责?” 青衣男子冷冷道,却是连看他一眼也不曾,视线只牢牢锁住怀中痛得蜷缩成一团的人身上。 小将军冷汗层层,全身已经湿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蜜色的皮肤整个泛白,双唇都有些发青了,痛到极致,却是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关飞月上过战场,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却从没像这样痛过。 鲛珠拍入胸口的一瞬,强烈的撕裂感便从身体内部炸开,蔓延至全身上下各个角落,仿佛有什么力量在体内四处乱窜,叫嚣着要从内部将他撕裂,或者挤压成一团。他一时觉得灼热无比,一时又觉得冰冷刺骨,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但是忽然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将他包围,带着熟悉的味道,把他整个温柔地圈住,随即一道柔和的力量注入身体,如同一只温热的手抚去他的痛楚。 是谁?关飞月挣扎着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弧线漂亮的下颌,却没来得及想清楚是谁,便沉入了安心的黑暗中。 淡色的唇从小将军汗湿的额头上离开,青衣男子一手抱着人走到奄奄一息的流苏面前,指尖一道青光注入流苏体内,让鲛人的脸色好看了些。 华服青年见状不情不愿地收敛了身上的气势,连同身后的红莲业火一同收起,对着青衣男子道:“绯啻苍漓你最好快一点,我等不及要烤鱼了!”说着恶狠狠地扫视了一圈不远处战战兢兢的鲛人们。 “咳咳,”流苏吐出一口鲜血,喘了喘气,尽量使声音平稳一些,“灵主果然不同凡响,连凤族世子也使唤得动呢。” 绯啻苍漓仿若未闻,神色依旧漠然,直直道:“你有何心愿。” 流苏想露出一个笑,却因为牵动伤口而显得有些狰狞:“看来我是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了……” “舅舅……”鲛人里传出一声哭腔,却是汐羽哭着喊了一声,想过来看看流苏的情况,却又碍于华服青年的威慑不敢动弹。 因着这声轻唤,华服青年猛然转头看向脑袋光秃秃的小鲛人,面上的神色复杂难明。 流苏注意到这一点,轻哼一声,朝汐羽摇了摇头,对着那青年道:“很像他不是吗?是我妹妹的孩子。唱歌很好听,跟他一样,很动听的声音……” “闭嘴!”青年恼怒地扇了流苏一巴掌,“你没有资格提他!” 流苏被扇得侧过脸去,竟是轻笑了一声:“凤粼你脾气还是这么糟糕。就算涅槃了一次,你也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你说我没有资格提他,你又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呢?哦,对了,你是来为他报仇的对不对?我们确实是对不起汐音,但你又何尝无辜?他灵力枯竭痛不欲生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正是洞房花烛春风得意呢!可怜他到死都还痴痴地想着你呢!” 凤粼被说中痛处,一双凤目通红,死死掐住流苏的脖子,喝道:“你闭嘴!闭嘴!” 绯啻苍漓按住凤粼的手,道:“你若还想要鲛珠,就放手。” 凤粼胸口剧烈起伏几下,额上青筋几乎爆出,咬着牙松了手,手掌收回时竟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流苏抚着脖子呛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偏着头,在一群鲛人中一眼望到已经哭成泪人的汐羽,勉强笑了笑,嘴唇张合几下:“别哭……” 他想要安慰下自己已经被吓坏的小侄子,却不知道自己一脸血的样子有多骇人。 闭了闭眼,流苏对着青衣男子断断续续道: “我……所求无多,只求灵主能够保我一族性命……我、我知道凤粼是冲着碧落鲛珠来的,但鲛珠入体即融入灵魂,不可能再复原,但是我倒是可以还他一颗珠子,虽不及碧落,但应该……会是他想要的。但有一个……条件……” -- 第20页 艰难地喘了喘,流苏一字一句道:“我要他承诺,此后永世,不可进犯我族,鲛人与凤凰,从此,永无交集!” 凤粼拳头捏了又松,良久,哑声道:“若你真能给我想要的,我可以答应你。” 流苏闻言有些激动,声音一时竟大了不少:“我要你当着我的面立誓!” 凤粼狠狠地盯着流苏,流苏也毫不示弱地回瞪。最终,凤粼先妥协了。 “我凤粼立誓,永世不犯鲛族,凤凰与鲛人各据一方,永不相交!此誓既成,镌印于魂!” 随着誓言立下,一道金红色的印记显现在凤粼的手腕上,只不过只有一半,等另一方完成约定,即可结成完整的契约印记。 流苏这才安心下来,强撑着的一口气呼出来,立时没了任何力气,双眼睁着,却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耳边好像传来远远的歌声,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月光极其美好的夜晚,他躲在岩石后面,偷偷听到那人唱的一首歌。 那是他这一生之中,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歌声。 “这样就可、可以了……”流苏叹息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我死后,鲛珠上的共生之咒自然解除……只是、只是,你我皆有罪,谁都好、好不了……” 言语未尽,双眼睁着,竟已是去了。 第14章 鱼与飞鸟之章(四) 流苏去后,身体逐渐化为泡沫,最后余下一颗散发着淡淡微光的指甲大小的蓝色鲛珠浮于水中。 凤粼伸手接过鲛珠,小心收了。 与此同时,关飞月整个人笼罩在淡蓝色的光晕中,片刻后敛于体内,只有一束光芒突然离体,根本来不及看清就消失不见了。 绯啻苍漓长眉轻蹙,却来不及追,怀中的关飞月轻吟一声,迷迷糊糊地半睁了眼看着他,紧接着又昏睡过去,只是这一次呼吸平稳,面部表情也放松了下来,看来是没事了。 “喂,你的人怎么样了?”凤粼收好鲛珠,看了关飞月一眼,心道,这十方灵主的口味真够奇特的,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心上那人,又觉得自己比之更甚。 “无碍。” 凤粼一向不习惯跟绯啻苍漓这样的人打交道,若非这次有着相同的目的,两人几乎都凑不到一堆去。 事情既然已了,也没必要再多留,凤粼打了声招呼,随后化作一只赤羽凤凰盘旋而去。 绯啻苍漓冷淡地看了一眼身后脸色惨白的鲛人们,未作言语,亦抱着小将军飞身离去。 劫后余生的鲛人们渐渐回过神来,看着一片狼藉的海底一时茫然无比。 汐羽游到流苏消失的地方,双眼通红,却没再流泪了,只凝固了般静静待了很久。 关飞月醒来时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心想着天还没亮,可以接着睡,耳边却传来鸟儿的啼鸣声,立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再次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莫说看见东西,就连一丝光都感觉不到。 猛然坐起,伸手摸了摸眼睛,然后张开五指在眼前晃了晃。 关飞月没花多长时间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 关飞月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一瞬间的静止。 稳了稳心神,开口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难听:“有人吗?” “将军。”立刻回应的声音就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熟悉的清冷嗓音,关飞月瞬间安心不少——看来自己被从触手怪的手里解救出来了。 只是现在的情况也是在说不上好多少,关飞月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嗓子:“沈布仁?” “嗯。”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自己的手,关飞月条件反射的一缩,却发现对方把一杯温茶握在了自己手里。 关飞月慢慢喝了,道了声谢:“我眼睛看不见了。我就记得我之前被那触手怪抓到海底,后来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沈布仁道,“已经没事了。” “我的眼睛……以后都看不见了吗?” “不会的,有我在,必然不会让你如此。” “你又不是大夫,你能怎么办?” “我是神棍啊,总有些偏方不是。” “……” “相信我。” 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脸颊,那人的声音温柔得好像在对待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关飞月感觉眼眶有些不自觉地发热,立马深呼吸一口气,以一贯的方式粗声粗气道: “要是治不好,你就等着挨揍吧!” “嗯。” “我刀呢?” “在这里。” 关飞月摸了摸自己的宝贝大刀,爱惜地抚摸着刀身,良久,喃喃道: “那……你要快一点,我还要练兵和耍大刀呢。” “好,一定。” 关飞月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心情却是真正平静下来了。然后…… 然后他就跟个被圈养的猪一样供起来了。 最先开始,是吃饭的时候,沈布仁要喂他。很肉麻的那种喂法,用小瓷勺一口饭一口菜的喂,一口的量还不够他塞牙缝,这样喂下来,等他午饭吃饱都又该吃晚饭了。 关飞月把沈布仁臭骂了一顿——他是眼睛看不见,又不是手没了,至于自己连吃口饭都不行吗?! “万一喂到鼻子里怎么办?”沈布仁表达了自己的忧虑,关飞月差点没一拳盲打上去。 -- 第21页 最终神棍妥协了,吃饭的时候让关飞月自己来,他给布菜就行了。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沈布仁就更加不正常了,竟然提出了要给关飞月洗澡的要求——贴身的那种。 “滚出去。”关飞月捂着自家小鸟,冷冷地说。 沈布仁很是遗憾地离开了。但关飞月并不知道,他没能捂住的每一块地方,都被对方津津有味地欣赏了个遍,特别是某个挺翘浑圆的地方。 早上穿衣服的时候也不安生,这个人好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作息,会在自己早晨清醒的一瞬间就出现在床边,兴奋的说:“你要换新的亵裤吗?” 已经掀开被子的关飞月默默缩回了被窝,伸手道:“把裤子给我,我自己换。” “不要害羞,将军,都是男人,我知道早上某些地方会有正常的变化,”沈大流氓说的很是正经,“放心交给我吧,我保证不会碰到的。” 关飞月直接起身下床,无视无视。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让关飞月很是头疼。 目不能视,让关飞月的生活充满了不便和危险。他又一向要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主动寻求帮助,因此刚开始总是磕磕绊绊的,去桌边喝口水都能撞到门框上,伤的倒不重,就是淤血发青,看起来怪吓人的。沈布仁在他撞个几次后,直接搬到关飞月的住处,整日整夜地守着,生怕他一不小心又给磕着碰着了。 关飞月虽然嘴上还犟着,说不用沈布仁操心,但到底明白这是人家一片好心,而且这段时间也没再跟之前一样耍流氓,最多占占嘴上便宜,规矩不少,也就默许了屋子里多了一个人的存在。 这么些天下来,说不感动是假的。在关飞月看来,沈布仁是长得多好看多讲究一个人啊,虽然个性恶劣了些,但人家愿意在你这屋里打地铺,成天照看着你,那得是多大的情谊。 但他嘴上是说不出个谢字的,只在心里想着,沈布仁这个兄弟,自己是认了,等眼睛好了后,还是对人好点儿。 但他现在最操心的还是自己的将士们和寻宝一事。 关飞月虽然治军严厉,但一向待下属不薄,将士们都很是敬重他,当得知自家将军眼睛出问题时都十分担心,有些年纪小的还偷着哭了几回。但好在沈布仁和白黎一再保证关飞月的失明只是暂时的,有法可治,加上关飞月凶巴巴的鼓励,才让将士们情绪稳定了下来。但尽管如此,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实在不便再出海远航,因此虽然船已经修得差不多了,但出海的事还没能提上日程。 过了些时日,关飞月算是习惯了睁眼黑的日子,也很少磕碰了,许多事即使看不见也做得顺手了。虽然不能练刀,但每天还是坚持练一套拳,身体方面倒也暂时没有其他异样。 只是静下来的时候,总会想到那天的触手怪。那天被抓走之后的记忆关飞月都没有了,但偶尔脑子里会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让他知道从他被抓走到苏醒这段时间里绝对有发生什么事,而且自己会突然看不见的原因也一定在其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布仁一直没提过,关飞月有心要问,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直到这段时间平稳下来,关飞月有一天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想了很久,探出一颗脑袋朝着地上静静躺着的人的方向,低声问道: “你有听说过绯啻苍漓这个名字吗?”这是关飞月关于那段遗失的记忆里唯一的一点印象,奇怪的却叫人闻之难忘的名字。 地上的人久久没有回应,久到关飞月以为对方睡着了的时候,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睁开眼悠悠地看着关飞月:“你真的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沈布仁坐起身,慢慢靠近关飞月,直到关飞月能感受到另一道呼吸轻抚在脸上,才接着道: “这段时间在岛上,你见到了很多之前没见到过的,甚至闻所未闻的事物。而且通过触手怪的事情应该也了解到其中的危险,将军,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这个道理你应该清楚。所以,你真的做好准备要进入另一个世界了吗?” “我已经被卷进来了,”关飞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在这种情况下,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再说了,我总该有权利连知道自己眼睛怎么变成这样的吧?” “飞月……”沈布仁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无奈。 但关飞月看不见,在听到小将军的话后沈布仁瞬间亮起来的眸子,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手却控制不住地捏住一缕关飞月垂下来的发尾揉弄。 “呵……” 关飞月听见沈布仁轻轻笑了一声,愉悦的、轻快的,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终于得逞的兴奋。 关飞月疑惑地皱了皱眉,然后听见对方附在自己耳边低声道了一句: “那么将军,欢迎来到我所在的世界。” 第15章 鱼与飞鸟之章(五) 关飞月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自己耳垂上一触即离,然后听到衣袂摩擦之声,是沈布仁站了起来,接着坐到了床边,帮自己掖了掖被角,道: “将军记得绯啻苍漓这个名字?” “就有点印象,”关飞月靠坐起来,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那个触手怪我也记得,就是这之后的事,完全不记得了。” “将军,在找到你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因此没法告诉你。但是将军的眼睛失明和记忆丢失,都是同一个原因。” -- 第22页 “人有三魂七魄,是仁德精神灵气所在。人将死时,七魄先散,三魂再离,余下□□空壳;若常人魂魄缺失,则体现在身体有恙,精气不足。将军之所以失明失忆,其实是因为有一魂三魄离体,现在魂魄不全因此身体有异样。只要寻回这丢失的魂魄即可痊愈。” 关飞月被沈布仁一番典型的神棍言论整的一愣一愣的,半天皱着眉道:“你刚才说欢迎我来到你所在的世界……你该不是想拉我进你们……这一行吧?”毕竟他现在也算是个瞎子了,符合了神算子通常要具备的条件之一。 “……将军,我并非此意。你丢失了一魂三魄,身体的异样现在只是体现在眼睛和记忆上,若不尽快寻回,会出现越来越多的状况。”沈布仁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冷了下来。 沈布仁说得正经,关飞月也半信半疑地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那要怎么寻回呢?” “我能大致感知到方向,只是要具体找到,需得亲自前去查探,”沈布仁理了理关飞月额前的碎发,“将军,接下来就要劳你跟我四处奔波了。” 关飞月摇摇头,脸有一半埋在被子里,说话有些闷闷的:“虽然听起来很玄乎,但是我……还是信你的。” “嗯。”沈布仁笑笑,伸手覆盖住关飞月的眼睛,轻声道,“很晚了,睡吧。” 关飞月听着沈布仁的声音,觉得脑袋里仿佛有羽毛轻轻拂过,眼皮越来越沉,却还是挣扎着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完全沉入深眠中。 沈布仁看着关飞月平静的睡脸,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敛去,指尖划过小将军英挺的眉眼,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他有很多事没有告诉他的小将军。 关飞月之丢失的一魂三魄,是随着一部分碎裂离体的鲛珠散落在了各个地方。 这是流苏在鲛珠上下咒时做的一个小小的手脚,解除共生之咒的同时,融入关飞月灵魂的鲛珠一部分碎裂离体,带着关飞月的一魂三魄散落世间各处。这是他以自己的性命为注给予沈布仁的一个反击。 “……你我皆有罪,谁都好、好不了……” 流苏临终前的话,沈布仁在发现关飞月魂魄不全的时候明白了。 沈布仁这个名字,从来就不是布下仁德的意思。 布仁,不仁。 冷漠不仁,就是这个由始至终都骄傲无比的鲛人给他定下的罪名。 轻轻地吻了吻小将军的额头,沈布仁起身出门,外面白黎似乎已等候多时,看到沈布仁出来,往前走了半步又停下,脸上带着些急切,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涩: “灵主,您真的决定要走吗?” 沈布仁脚步未停,声音清冷:“嗯。我走之前会助你修复结界,不必忧虑。” “不是……”白黎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道,“灵主,我……想随您一起走。” 沈布仁一顿,微微偏头道:“为何?” “我、我做饭洗衣这些都很擅长的,而且簌音也需要人照顾,我可以的……” “你不是做这些事的人,白黎,”沈布仁转身看着这个跟随自己时间不短的白衣男子,“这里需要你,你应该留下来。” “可是灵主,路上谁来照顾你……” “我有他便足够了,”说起那人,沈布仁的面色柔了些,“我已与他分离许久,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不会再离开他了。”言毕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白黎看着前面看过无数次的青色背影,总是那么遥不可及,却又让人极想去抓住,不自觉地跟随着,竟就过了这么多年。 但他知道这一次,这个人是真正要离开了。 白黎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逼退要溢出的湿意,良久,释然地笑了笑,大步追了上去。 这位大人虽然实力强大,但在生活方面可让人操心,这一次要出大远门,还得好好准备一番呢——最后一次吧,就如此前的每一次一样,他总能帮忙安排好一切。 两日后,关飞月带着将士们再一次站在了岸边的大船上,如同来时一样,站在甲板上望向这个不可思议的小岛。 只是这一次岸边多了相送的岛民,而船上多了一个青衣神棍和他怀里的金色小猫。 近一个月的相处,让将士们和岛民们结下了不浅的缘分,因此离别时都有些不舍。白黎拉着关飞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大意就是让他多多照看下他们这位有很多年都没出过远门的祭司大人。关飞月听得脑子晕乎乎的,基本也没听进去多少,还是点头一一应下了。 这样磨蹭了半天,总算是全员登上了船准备出发了。 沈布仁最后一个登上船,有人在岸边帮着解开系船的绳结,船身微微晃动,渐渐远离岸边。 白黎追着跑了几步,不错眼地盯着青衣男子,忽然大声道:“大人!大人!保重!保重……”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他抬起右手紧紧贴上左边胸膛,朝着沈布仁的方向深深弯腰。他身后,岛民们也跟着一一深深弯下腰来。 沈布仁静静看着这一幕,直到船渐行渐远,白黎等人身形逐渐模糊,才对身旁的关飞月道:“走吧,将军。” 白色的海鸟贴着海面盘旋而过,大船扬起帆全速前进,这一次,是朝着故土的方向。 回程的路上,关飞月毫无意外地再次晕船了,而且由于眼睛看不见,不能分散注意力,竟然比来时更加严重一些。 -- 第23页 关飞月整个人挂在船舷上,刚吐完的身体十分酸软,完全像块破抹布一样晾在那等缓过这劲儿再回房去休息。 但很快又一股恶心劲儿涌了上来,但还没等他开吐,旁边就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喵呕……喵呜呜……” 关飞月朝旁边一摸,果然摸到毛茸茸的一团,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来这猫也会晕船啊。 耳边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的悦耳声音悠闲轻松得让人火大: “没想到将军这样的好汉英雄,到了这海上竟也成了这副样子,真叫人意想不到呢。” 关飞月尽管看不见,还是朝着来人的方向投去一个恶狠狠的瞪视。 只不过他现在因为晕船的缘故,一双眼红彤彤水润润的,看上去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因为看不见的那一点茫然显出另一番风味,看在有心人眼里难免带了点撩拨的味道。 沈布仁就好似一尾鱼儿般心甘情愿地被勾了过去,往关飞月嘴里塞了颗酸梅,随便用指尖不着痕迹地拨了拨人将军柔软的舌头,因着那美好的触感禁不住有些荡漾起来,语气也飘了: “将军现在这样子还真像怀孕的女子一般,就是不知是谁的种。” 关飞月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找死?” 沈布仁见他真生气了,也见好就收,笑道:“玩笑罢了,将军是最爷们儿不过的好汉,怎么能跟那些柔弱的女子比较?是我失言了,来,再吃颗梅子,我扶你回房休息休息。” “用不着你扶,我能走!” 关飞月狠狠咬碎嘴里的梅子,酸得挤眉弄眼的,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大步走了两步,然后—— 砰一声脚指头撞到了门框上。 沈布仁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闭嘴!”关飞月捂着脚羞恼地吼了一声。 将士们听到自家将军格外洪亮的声音,无不感叹到,这沈祭司真乃神人也,有他在,将军的精神总是很好啊。 将军交给他来照顾,真叫人放心呢。 第16章 鱼与飞鸟之章(终) 凤粼和汐音的初次见面称不上愉快,虽谈不上相看两厌,但彼此都留下了非常狼狈的印象。 凤粼作为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一族的小世子,很是受尽荣宠,难免养成了刁蛮的性子,总觉得这天上地下没有自己想要而不得的,霸道得不行,偏偏他生得可爱,不犯浑的时候一张嘴甜的很,又颇会看脸色识进退,因此虽然他时不时犯些错,却都没法给他黑脸看。久而久之,长成了个小魔王,常常背着长辈带着一帮子混小子往陆地上跑,乔装成山鸡精,到处骚扰山里修行的可怜小动物们。 那些小精小怪的碍着他身份只得忍气吞声,凤粼一路所向披靡,直到碰上个硬石头——一头久居深山,没什么见识的白老虎。 凤粼见那好大一头白老虎,皮毛顺滑好看的紧,竟然生出了要剥了人家皮的心思,那老虎是个硬气的,怎能忍,一巴掌把完全没防备的凤粼拍了个倒栽葱,翅尖折了不说,背上的毛也东一块西一块的秃成了斑点鹊。 凤粼最是个臭美的,自己日日精心打理的引以为豪的羽毛就这样被毁了,一时气得连回击都忘了,只觉得不能见人,尖叫一声委委屈屈地飞走了。 但飞到中途,受伤的翅膀犯痛,一时使不上劲儿,直直落了下来,正落在海面上一块突出来的礁石上,摔了个狗吃屎,狼狈不堪。凤粼核实受过这种委屈,大大的鸟眼眨巴着流出眼泪来,还抽泣起来了。 “啊啾!”好大一声喷嚏从旁边传来,吓得凤粼一口气没喘匀,扯起了哭嗝。 “哎,对不住,我染了风寒,你接着哭吧,不用管我。”对方嘿嘿地憨厚一笑。 凤粼立刻爬起来,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一条有着粗壮鱼尾的鲛人,白皙的皮肤和深色的鱼尾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身结实的腱子肉,看着就很壮实有力;再看脸也是端正英俊的长相,只是嘴角一笑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让他显得憨厚可爱不少;头发短短刺刺,是顶精神的一个鲛人。 只是现在对方因为风寒的关系鼻头被揉的发红,还有可疑的液体似乎要从鼻子里流出来,实在算不上雅观。 凤凰一族个个长相俊美修长,又极爱整洁,像眼前这个鲛人生得粗狂结实的,看在凤粼眼里可算得上个丑字了。 凤粼嫌恶地扑棱着翅膀站起来,挣扎着退后两步,想要离的远些,哪想到这鲛人见凤粼一边翅膀软软垂着,立刻担心地靠了过来,关切道: “你受伤了!” 说着不顾凤粼的挣扎捧起受伤的翅膀,心疼地抚了抚,安慰道: “没事,我给你上点药很快就能好。” 说着一头扎进海里,没一会儿浮了上来,指尖托着一团黑乎乎的膏状物就要往凤粼的翅膀上糊。 凤粼哪里忍得了这个,当即大叫着后退,被鲛人一把捉进怀里,强硬地给涂上了药。 鲛人一边涂药一边吸着鼻涕,嘴里还碎碎念着:“你这小山鸡怎的不识好,这药看着难看,但效果最好了,我给你涂了,过两天你就能飞了。对了,我叫汐音,你叫什么呀?哦,到现在也没见你说完,你应该还不能化成人形吧,那我叫你小斑点怎么样?哈哈,你看你毛秃了的地方真像斑点啊……” -- 第24页 被当成山鸡的凤粼已经不再挣扎了,眼神死了一般。 太丢人了!与其自爆身份,还不如忍着当两天不会说话的山鸡精小斑点。等他大好了,定要将这条臭鱼杀鱼灭口! 山鸡精小斑点和鲛人汐音开始了奇异而别扭的共同生活。当然别扭的只有凤粼一个人,汐音很是乐意照顾在他看来脆弱可爱的小山鸡,并且将这位刚认识的朋友带到了自己在海边的一个秘密小山洞里。 “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在这里休养,我会给你送吃的过来,所以你不用担心会饿肚子。”汐羽尾巴愉快地拍了拍水面,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凤粼歪斜的凤冠,引来凤粼一阵抗议。 “哈哈,”汐音笑着缩回手,眼睛亮亮地看着凤粼,“我从来没见过山鸡有你这样的顶漂亮的羽毛,小斑点,你一定是你们一族里最好看的那只对不对?”汐羽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凤粼被这样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脸红,幸好一张鸟脸看不出来,不然又要犯别扭了。 哼,那是当然,我们凤凰那是那些丑山鸡能比的?算你有点眼光,不过真是个叫人不好意思的家伙啊,就不知道矜持一点吗? 晚餐的时候,汐音为凤粼送来了一条据说是他亲手做的烤鱼。凤粼本来很是嫌弃,但实在挨不住饿,尝了一口,发现味道居然非常鲜美,立刻毫不客气地吃了个肚儿滚圆。 后来凤粼撑得两爪朝天翻在地上躺着,汐音一边笑一边用温热的大掌轻柔地抚着他的肚子帮他消食。凤粼被摸得舒服,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咕噜声,最后竟是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凤粼是被一阵歌声惊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皎白的月光照的海面发亮,而汐音坐在礁石上正在放声歌唱。 凤粼从未听过如此动听的歌声,他听得如痴如醉,直到歌声停了都没从那美好的感觉中回过神。 汐音轻摆着鱼尾划过水面,微微偏头,对着凤粼露出一个笑来,浅浅的梨涡防腐盛满月光,有些醉人。 凤粼一下呆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好像要跳出胸膛。 我这是怎么了?竟然会觉得那条臭鱼有那么一点点好看?!真是疯了。凤粼干净撇过头去,不敢看汐羽,平复着心跳。 不过他的歌声真是动听啊……凤粼摸着胸膛又忍不住痴痴的回想。 水面传来轻微的异动,凤粼警惕地看过去,只看到一条章鱼触手极快地沉入水中。 这天晚上过后,凤粼心里没那么排斥汐音了,虽然表面上还是别别扭扭的,但会认真听汐音说话,也会把烤鱼吃得干干净净。 汐音很是高兴,总是会对凤粼倾诉自己的欢喜和烦恼。 几日下来,凤粼知道了汐音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流苏,是一个非常聪明好看的鲛人,是他们未来的族长。凤粼很是崇拜他这位朋友,弄得凤粼有些不满,暗暗道,你这朋友再好看能有我好看么? “小斑点,流苏最近有点奇怪,我觉得他好像在生我的气,可是我不记得有做过让他生气的事啊……唉,你说我该怎么哄他开心啊?”汐音最近很是烦恼。 凤粼拿翅膀捂着耳朵,恨恨地想,哄个屁啊!流苏流苏,一天到晚就说个不停,真是烦死了!这一天天的,你烤鱼的手艺都下降不少,前天还给整个糊的让我吃,真是气死凤凰了! 一双鸟眼转了转,却是慢慢有了一个主意——哼,他不信这样还拿不回这条臭鱼的注意力! 于是第二天汐音再来给小斑点送烤鱼的时候,没见到自家小山鸡,倒是一个长相极为华美贵气的少年占领了他的秘密山洞。 那少年看着汐音,美丽的凤目满是高傲和戏谑,还有一点孔雀开屏般的自恋。 汐音何时见过这样丰神俊朗的人物,被盯得红了脸,小心翼翼问道:“你好,请问,你有看到这里有一只小山鸡么?” 凤粼第一次看到汐音脸红,只觉得这样的鲛人好看极了,一时竟呆住了,直到汐音又问了一遍,才扭捏地咳嗽一声道: “不是在这儿么。” “啊?在哪里?我没看到啊。” 凤粼恨不得敲敲汐音的脑袋,这人脑筋怎么就这么直?绕着弯儿说话听不懂,只能自己坦白了: “本尊就是……小斑点。” 汐音一时愣住了,好半天才呆呆地道:“你是小斑点?可小斑点是山鸡啊,怎么……” “那是你傻,连凤凰和山鸡都分不清楚,”凤粼不满道,“本尊饿了。” “啊,哦。”汐音赶紧把鱼恭敬的递给凤粼,有些怯怯的一点点藏进水里。 “你再往下沉试试?”凤粼美目一横,让鲛人僵在原处不敢动了。 看到汐音这个明显有点吓到的样子,凤粼忽然心软了,之前计划的那些逗人的招式都使不出来了,有点无奈地蹲下来,揪了揪汐音的鼻子,把鲛人的鼻子弄得跟两人初见面时那样红,笑笑道: “好了,本尊感念你照顾我这么久,才显出人形的,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汐音眼睛亮了亮,却还是有些迟疑。 凤粼朝汐音伸出手,笑得格外好看:“我叫凤粼。” 汐音犹豫了下,伸手搭在了凤粼修长好看的手上,凤粼慢慢地牢牢地握住了。 -- 第25页 这一握就握住了凤族小世子的初恋。 凤粼每每回想起和汐音在一起的日子总是会不自觉地露出笑意,那真是很快乐的一段时光。 凤粼总是想带着汐音走遍世间每一个角落,但身为鲛人的汐音不能长时间离开水,凤粼就时常带些好吃的好玩的给汐音,给他讲这世间种种奇事,而汐音总是卧在凤粼怀里笑眯眯地听着,或者为自己的爱人唱出这世间最动听的歌声。然后他们会在月光下拥吻,凤粼总是喜欢看到害羞的爱人在自己身|下红透了身体,展现出痴迷的热烈的爱意,然后深深地占有他,紧紧拥抱在一起,好像这世间只剩下彼此。 但两人的恋情很快就被两族发现了,也遭到了两族的强烈反对。鱼和飞鸟,本应永不相交,怎么能容许二者的恋情呢? 那时已经是族长的流苏不顾汐音的苦苦哀求,把他关押起来,不许他再和凤粼见面;而一向自视甚高的凤族更加不容许一族将来的族长跟一个低下丑陋的族类发生这种关系,动作迅速地给凤粼安排了亲事,是同族实力非常的一个长老的女儿,力求把这个误入歧途的小世子纠正回正轨上来。 但凤粼从来不是会白白认命的,那头假装妥协哄好了自己那一大家子,转头就偷溜出来,直接找了一帮子小弟把汐音弄了出来,准备带着鲛人私奔。 流苏带着人很快就追了上来,另一头凤族族长也赶到了,凤粼和汐音连那一片海都没能出就被分开了。 “汐音!等着我!等着我!我一定来接你!你等着我!”凤粼挣扎着,一向打理的漂漂亮亮的羽毛凌乱不堪,总是骄傲地竖着凤冠塌下来,整个凤凰显得狼狈不堪。 汐音被傅住双手,鱼尾上全是深深浅浅的伤口,不停地掉着泪,哽咽着不断点头:“好、好……我等你,我等你……” 这一别,就是永别。 他们初次见面时就是两相狼狈,没想到最后一面时竟还是这样。 那之后,汐音总是趴在两人初次见面的礁石上等着爱人来接他,他想着,或许某一天,一只像小山鸡一样的小凤凰会突然从天而降,对他笑得好看的不得了:“汐音,我来接你了。我们躲到远远的地方去,让谁也找不着咱们,就我们两个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他会点点头,倚进他怀里,倾诉思恋之情,他会得到一个安慰的温柔的轻吻,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 他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分不清日光与月光,久到他的头发都长长了,等来了凤族小世子已经成婚的消息。 他就再也等不下去了。 流苏把汐音抱回海底,却发现鲛人一日日消瘦下去——竟然是灵力枯竭,散魂之兆。 流苏急的没有办法,他想要通过碧落鲛珠稳固住汐音的魂魄,但汐音的求生意志太薄弱,流苏的灵力也不足以控制鲛珠,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求到灵主名下,以期这位灵力强大的大人能施以援手。 那时候的绯啻苍漓正在闭关,是拒不见客,无论流苏怎样苦苦哀求,都没能见上一面,到最后只得了一句生死有命,不必强求。 流苏早知这位灵主冷漠非常,却不想竟到如此。 流苏心灰意冷,抱着汐音回到海底时,一直昏睡的鲛人竟睁了眼。 “汐羽!”流苏激动不已,紧紧握着汐音的手。 汐音睁着眼,不知看向哪里,气息虚弱的说:“流苏……你不必强留我……我自知大限将近,强留不住……” “不不……”流苏流着泪摇头。 汐音勉强笑了笑:“流苏我不怨你,你作为一族之长,有你的考虑,我不怪你。” “不要说了,汐音你太傻了,那九天之上的凤凰一族与我们隔着天上海底的距离,怎可能会付出真心?你这样不值得……” “你不懂,流苏,你不懂……”汐音笑着,眼角却是滑下一滴泪,“相爱的话,即便是鱼和飞鸟,也是可以相互拥抱的……我爱他,流苏……如果你见到他,就帮我告诉他吧……如果有来世的话,来世……” 言语未尽,人却已是彻底没了声息。 流苏抱着汐音痛哭失声,在鲛人魂魄散尽之前,孤注一掷地掏出了自己体内的鲛珠,勉力留住了汐音的两魂三魄,身体却也因此遭受重创,这之后都没能恢复过来,不得不早早让出了族长之位。 这之后的日子,流苏都过得浑浑噩噩,直到红莲业火出现,直到他见到了那位对灵主重要非常的人类将军。他知道,自己等来了一个机会,一个报复所有人的机会,包括他自己。 凤粼大婚其实并非凤粼自己的意愿,他被喂了望尘水,昏昏沉沉地被拜堂成亲。流苏其实都知道这些,但他有自己的私心,他不愿汐音苦等,也嫉妒被汐音深爱的凤粼。所以他对汐音撒了谎,说凤粼早已忘了他,成了亲,不会再来接他了。 汐音果然不再等了,却也没能如流苏所愿。 而数年之后,已经成长为青年的凤粼不经意间看了观尘镜,很快就记起了种种,却得知爱人早已离世的消息,震怒、悲伤让他几乎失去理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燃起凤凰涅槃之火自焚。 自焚的凤凰不会涅槃重生,但凤粼烧到一半被强制救了下来,也不想着要立马追随爱人而去了,转而向向当初逼死汐音有份的人展开了复仇。清理了凤族内当年有份参与的族人后,立刻就向鲛人降下红莲业火,计划夺取碧落鲛珠,以期能够复活汐音。 -- 第26页 虽然有些波折,但他最终还是得到了汐音残留的魂魄。 经年之后,凤粼终于能够再一次拥抱自己的爱人。只是魂魄残缺的汐音并不记得他了,反应也总是很迟钝,失去了声音的鲛人,也再不能唱出这世间最动听的歌声。 “没关系,没关系,这一次换我等你。”凤粼极尽温柔地拥抱住汐音。 汐音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嘴角的梨窝浅浅。 “我爱你,我爱你……” 凤粼重复着,只是心底有些茫然,有些寂寥,不知为何,怔怔地落下泪来。 第17章 神棍集会之章(一) 回程十分顺利,只是离大庆国土越近,将士们的心情就越忐忑,可说是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很快能够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忧的是这次寻宝无功而返,回京之后圣上的脸色必然不会好看,回去后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太好过。 尤其是关飞月,离开的时候是豪情万丈,现在却不仅空手而归,自己眼睛还看不见了,这简直比吃了败仗还让他难受。 关飞月心中抑郁,脾气就难免暴躁了些,稍有一点小错就要被他骂骂咧咧半天,如果认错态度不端正,脑袋上还要再挨上一巴掌。关飞月虽然看不见,但暴力直觉还是很强势的,一打一个准,半点威力不减。 现在的关飞月好比一只凶恶的小老虎,见谁都是呲着牙,将士们个个夹紧菊花做人,却偏偏有人就敢撩虎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上航行没有什么能消遣的,沈布仁每天除了撸猫、钓大海鱼,剩下的时间和精力都耗在关飞月身上。 关飞月因为晕船,吃些酸梅能好受点,沈布仁就抱着个酸梅罐子跟着不停投喂,偏偏关飞月因为确实难受拒绝不了,这么一来牙齿就被酸倒了,连块豆腐都咬不动。这个时候,沈布仁怀里的罐子里的酸梅就换成了入口即化的梨花糕,依旧坚持投喂。很快,关飞月就被甜腻了。 “我吃不下了,你能不能别跟着我?”关飞月表达了抗议。 “不行,你午饭的时候什么也没吃,特地蒸的鱼一口没动,这梨花糕挺好吃的,再吃一块,嗯?” “哼,有病,”关飞月小声嘀咕,最还是别别扭扭地接过来吃了,然后恶声恶气地威胁,“这是最后一块,你再跟过来,小心我……”扬了扬拳头。 沈布仁倒也真的不再跟着了,不过没两天就故态复萌。 关飞月眼睛不方便,没办法频繁地走动,不过好在回程比较顺利,一路上倒没什么太值得操心的事。大部分时间,不是跟簌音一人一猫卧在床上晕乎乎的,就是练练拳以免荒废武功。 这样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一行人就顺利靠岸了。 将士们和出发时一样愁眉苦脸地下了船,这一次还加上了同样不开心的关飞月。 只有沈布仁还是一副冷淡脸看不出在想什么,而簌音到了陌生的地方显得十分好奇,小脑袋转来转去地到处看,看什么都新鲜。 靠岸后,要回京还得再走上大半个月的时间。按规矩是要先修书上奏,说明此行情况如何,人员有无伤亡,但关飞月想了半天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就算再修饰词句,结果无非都是寻宝未果,圣上看了必然都不会高兴,一不高兴,指不定父兄又会受什么刁难。 沈布仁看小将军愁得不行,了解了事情原委后建议道:“若不知道写什么,那就不写了。” “那怎么行?这不合规矩,是要受罚的。” “你就算老实上奏也不见得不会受罚,不如先缓一缓。我有一计,兴许可以解决将军现在的困扰。” “怎么说?” “将军若信我,咱们先暂时不动身出发,只扮做一般商客在此处暂居,之后放出消息,就说新得了一批玉器,其中有一件生得异样,形似青色如意,通身隐有流光,头部却做成青莲样式,很是稀罕。” “这不是骗人么?” 关飞月有些不赞同。 “将军,成事者不拘小节,再者小小传言而已,不感兴趣的人也不会在意,而在意的人,即便来了,我们又不贪他钱财,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行吧,就按你说的办。但我只能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成效就还得按规矩来。” 关飞月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半月足够了。” 沈布仁很是自信,暂时解决了小将军的烦恼,很快就打起了别的主意。 “将军,我这是初次到这样的地方,不带我走一走吗?” 关飞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副冷漠脸:“我这样子能带你去哪儿?自个儿逛去,或者我叫个兄弟带你?” 沈布仁看关飞月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也就不强求,抱着簌音出去了。 没一会儿,关飞月所住的客栈小二就急匆匆地跑上来敲开了关飞月的房间门: “客官,不好了!跟您一起来的那个生得顶好看的客人跟咱们这青龙帮的人打起来了!” “青龙帮?” “是啊,青龙帮是这陌城里最大的流氓帮派,无恶不作,街上最大的赌场和花楼都是他们开的,专坑外来的商客。你那位朋友刚出去没多久就被人拉进花楼里去了,没一会里面就闹起来,说是你朋友惹了事,青龙帮一堆人提着刀棍正往里冲呢!” -- 第27页 关飞月面色一沉,一把抓住那小二,摸了颗碎银过去:“劳小哥你带我过去!” 小二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位看着英武不凡的客人眼睛无神,哎呀了一声忍不住劝道:“客官,青龙帮那帮人都是打手出身,您这样过去恐怕……” “无妨,尽快带我过去!” 小二见他坚持,劝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带关飞月到了花楼门口就不肯再往前了。 “客官,到了,你直着往前走就能进门了。”说完就匆匆跑了。 关飞月也不计较,一手握上腰间银月弯刀,直直朝前大步走去,刚到门口就被一个姐儿拦下了: “唉,这位小哥留步,实在不好意思,这会咱们这儿不接客呢。” 关飞月偏过头,勾起一边嘴角,样子有点邪气:“我才听人说这花楼正是热闹得很,这会就不接客了?怎么?看不起我是个瞎子?” “哎哟,客官瞧您这话说的,您生得这样俊,姐儿们欢喜还来不及呢。只是现在确实不方便接客,实话跟您说了吧,里面不太平,您何必现在进去惹祸招殃呢?” “那正好,我正是个喜欢看热闹的!” 关飞月朗声一笑,使了个巧劲儿把那姐儿推到一边,自己三两步踏进门去,大喊了一声:“沈布仁!” “飞月?!”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回应,沈布仁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接着不知跟谁道了一声:“这是我朋友。” 另一个粗犷的声音满是嘲讽:“你朋友?哈哈,我说这位公子,你要请帮手也请个能镇得住场子的来,你请个瞎子来莫不是来算命的?” 随即就是一阵哄堂大笑,关飞月没出声,循声横跨两步,出手如电,一手贴上离得最近的一个人,手掌往上寻到那人的脖颈,一把狠狠捏住。 那人笑声还没收住,被关飞月这一掐弄得都没法呼吸,脸迅速涨得通红,手脚并用地挣扎,却是没能撼动关飞月半分。 关飞月微微一笑:“我镇不镇得住场子,过过手就知道了。” 笑声登时都收了,有人冲着关飞月就要打,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谁敢动他?!” 这声音不大,却直直钻进人耳朵里,好似在脑袋里炸开一般,让人遍体生寒,四肢一僵竟是一时动不了了。 领头的男子一见这情形,就知道这次是惹到不简单的人了。 这俊美的青衣男子之前一直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抱着一只猫看起来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本来事情说大不大,想着敲一笔就放人,却不想这目盲青年带刀闯了进来,浑身一股肃杀之气,张口就要寻人,使得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本以为一个瞎子没什么威胁,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本事;那俊美男子也邪门的很,跟他对视一眼都忍不住背上发毛。 “都把刀放下来!”领头的一见形势不对立刻叫自己的弟兄们收了手,面上也换了一副笑,“是我眼拙,没想到这位兄弟竟有这样的好身手。来,快请坐!” 那人亲自过来请关飞月入座。 关飞月松了手,在沈布仁旁边坐了,一具身子立刻贴了过来。关飞月转头朝着沈布仁的方向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 沈布仁眼见自家将军这幅小样子,心里愉快的不行,面上却不带出分毫,手上却把簌音的毛都揉乱了。 “我叫古明朗,是青龙帮的,这花楼里的姑娘倌儿平时都是我们在照看,今天也是一听出事就急忙带着人赶了过来,不过来了一听不过是场误会,惊吓到二位了!我这里赔个不是!” 领头的男人朝关飞月二人举了举杯,一仰头喝了酒,笑道:“二位看着面生,不知道咱们这陌城有何贵干?” 这古明朗看着客气了不少,但实际上还是没打算轻易放人走,因此拿这话来套他们的话。 “我们不过是做点小生意的商客,”关飞月这时敛了平日那股将军的气势,歪歪坐着带出些江湖气,“我这位朋友第一次跟着我出门做生意,有些江湖上的规矩不太知道,还请古大哥多多担待。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该给的一分不会少,定不会叫大哥为难。” 关飞月在“该”字上加重了语气,手也轻抚着刀柄,摆明了是不会吃亏的。“哈哈,爽快!”古明朗大笑道,“不知二位兄弟如何称呼?” “我叫关月,这位是沈富贵。” 关飞月为了不暴露身份报了假名,随便欺负了一下沈布仁,虽然本来的名字也没比这好多少。 不过被捉弄的某人显然对这些没什么概念,还配合着高冷的点了点头。 “好!关兄,沈兄,今日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古明朗在陌城这地界儿上还算能说得上话,今后两位兄弟我罩了!有什么事说一声就是!” 古明朗这话说得好像挺耿直的,但关飞月心里清楚不是这么回事。这次青龙帮在他们手上没讨到好处,今后指不定得怎么讨回来。 “好,一定。” 关飞月也不戳破,同样笑着应了,三人各自喝了一杯酒,这事儿算是暂时了了。 不过最后结账的时候,关飞月却差点控制不住把沈布仁掐死。 沈布仁这一次在花楼的花销算下来抵得上关飞月三个月的俸禄,而沈布仁是个分文不名的穷光蛋,这账只得全关飞月一个人抬了。 -- 第28页 关飞月的心在滴血。 二人回到客栈后,关飞月扯着沈布仁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今天到底在花楼里做了什么?!怎么会花那么多钱?” 沈布仁无辜的眨眨眼:“不是我主动进去的,我就在街上走着,突然两个女人就把我拉进去了,然后来了一堆人说要表演,我就叫了几个男的让他们表演一下耍大刀给我看,之后就说我是来砸场子的。” “还耍大刀……”关飞月无力,“你以为是戏班子?” “难道不是?我看他们脸上都涂得红红的。” 沈布仁疑惑地皱了皱眉。 关飞月闭了闭眼,尽量保持冷静:“总之,以后不要轻易进那种地方,知道吗?还有,从明天开始,咱们要节俭了,不准每顿都要六菜一汤了!最多三个菜,不饱就给我多吃两个馒头知道吗?还有你的猫也要一起!” “喵?!” “为什么?!” 簌音和沈布仁都表示很震惊。 “因为我们没钱了!” 关飞月吼了一句,砰一声把一人一猫关在了门外。 第18章 神棍集会之章(二) 关飞月行动力很强,节衣缩食的执行力度从第二天的早饭上就体现了出来——米粥的浓稠度明显下降,小菜全素,就连馒头都跟着小了一圈。 不光是沈布仁和簌音的伙食质量下降,将士们也跟着遭受了无妄之灾。看着可以清晰映照出人影的米粥,众人用幽怨的目光包围了罪魁祸首整整一个早上。 不过将士们自己好歹也随身有些银两,公家饭没吃饱,还能自己掏钱买两个肉包子吃,但穷光蛋沈布仁和被坑穷的关飞月却不得不摸着半饱的肚子,眼巴巴地等着下一顿饭。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后,沈布仁开始频繁地不经意路过街上所有的包子摊和算命摊,关飞月没太在意这人诡异的举动,没人时时刻刻骚扰他还乐得清闲,但没过两天,他就听说沈布仁在街角支了个小摊。 一张瘸桌两条破凳,后面插一面破旗,居中上书:天灵灵,地灵灵,算命看相我最行;两边写着:今日摊前算一卦,明天富贵到你家;顶上还画了个太极八卦图——说句实话,字写的挺漂亮,就这画,跟鬼画符似得太丑了。 一人一猫正坐其中,怎么看怎么不搭。先不说簌音毛茸茸的小脑袋上绑个意义不明的布条,上面还写着“真准”俩字,这就很奇怪了;也不说你一个算命先生一身青衣还长得那么俊俏,毕竟谁也没有规定帅哥就不能从事这一行;就说你沈布仁一张冷漠脸,看起来一副你是死是活不关我事的样子,谁能到你摊前算命? 职业的笑容呢?急客户之所急的服务精神呢?而且算一卦起价就是二十钱,实在有些偏贵了。 总之,沈布仁摆的这个算命摊,相较同行来说,属于不合格的行列。 但事情总是有出乎预料的时候,在关飞月赶到沈布仁摊前时,正好赶上开张的第一笔生意。 听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只是声音里满是疲惫,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自己不算卦,能帮我家里人看看么?” 沈布仁点头,递出纸笔道:“生辰八字。” 关飞月也不好打断,只能暂时待在一边,听着沈布仁那边的动静。 女子几笔写了,有些犹豫道:“我记不很全,这个有影响么?” 沈布仁接过一看,果然生辰八字并未写全,但也没太在意:“无妨。所算何人?” “家母。” 沈布仁随即有模有样地跟一般算命的一样,整了个掐指一算的一套流程,然后“哦”了一声,不过由于表情匮乏和语气平淡,没能表达出“我算出来了!啊,不好,恐有血光之灾!”这种饱含复杂情感的意思。 “令堂可是苦于病痛一月有余,试了许多方子都没能见好?” “是、是的,”女子被说中心中所愁之事,有些坐立难安起来,但眼睛却微微亮了,“先生可有法能解?” 沈布仁点点头,在桌子上找了一圈儿,实在没来得及备点像样的符纸啊什么的,只能捡了几根簌音落的毛,捏在手里递给女子: “只需将这毛发压在令堂枕头下,隔日便能见好。” 女子迟疑的接过那几根毛,满脸的不信:“这猫毛……能行?” “这并不是普通的猫毛,”沈布仁一贯的冷淡语气竟然使得他的话听起来有那么些可信,“若是不信,可以先只收你十钱。”还懂得迂回呢。 女子咬了咬牙,掏出十个铜钱递给沈布仁,她也是却是没有法子了,母亲病了这么久,一天天虚弱下去,看了那么多大夫,偏方也试了不少,一点效果也没有,她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算命摊前。逼到这份儿上,就算这算命的看起来并不靠谱,她也愿意试一试。 就这样,沈布仁赚到了第一桶金,然后转头就换了二十个肉包子,欢欢喜喜地捧到关飞月面前,十分豪气地说:“吃吧!” 关飞月一下愣住了:“给我的?” “你不是说我们没钱吃饭了吗?现在有了。” 沈布仁在关飞月面前总是没有那种高冷的样子,尽管关飞月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但依旧可以听出他语气里求表扬的意味。 本来要质问沈布仁的话一下都说不出口了。 -- 第29页 关飞月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似乎有点感动,又有点别的什么情愫,酸酸涩涩的,让关飞月没来由的嘴巴都有些发干。 捧着热乎乎的包子,关飞月由衷地道了谢,但也不忘教育道:“你想要自立挣钱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不许再做这种哄人的生意了。” “我没有哄人。那女子的母亲是因为疫鬼缠身才害了病,簌音是瑞兽,只需它的几根毛发就能驱疫鬼。” 关飞月听他说得正经,半信半疑道:“真的?” “当真。你只需待明日便能知晓。我还能给你再买二十个包子。” 关飞月也不再多问,两人一猫迅速分享了包子。关飞月饭量大些,一个人就吃了十六个,簌音吃了三个半,沈布仁最不中用,吃了半个,就尝了尝味道。 关飞月没出力还吃的最多,很是不好意思,于是提议道:“若你真不是哄人的,那我和你一起出摊吧。旁边做个瞎子也有点说服力不是。” 沈布仁自然是十二分欢迎,于是就这么说定了,关飞月看不过去沈布仁这实在破烂的摊子,还跟客栈压钱借了两条好点的凳子来。 当晚两人一合计,给沈布仁编了个大山居士的名号,胡乱画了一叠黄符,让这算命摊子看起来正式了一些。 关飞月一个世家子弟,少有做这种带着点小小哄人的事儿,跟个第一次做坏事儿的大男孩儿似的,暗自兴奋不已,表面上沉沉稳稳,其实当天夜里一个人窝在被子里还耐不住翻滚了两圈儿。 第二天,两人一猫早早出摊,一上午都无人问津,倒是有好些姑娘妇人驻足偷眼看着沈布仁,也有胆大的小孩儿要来摸簌音,都被簌音张牙舞爪地吓跑了;而关飞月坐不住,时不时站起来活动下拳脚,还差点被当成卖艺的。 没生意可做,接近晌午的时候两人准备收摊回去吃饭,远远就听到一声唤:“先生留步!” 循声一看,正是昨日那位算命的女子,不顾女儿家的矜持,急急地跑过来,额头上都是汗。 “先生真乃神算!”女子激动地声音都高了不少,跟昨天简直判若两人,“我昨天照着先生说的做了,今天一早家母的精神就好了不少,没一会竟能下床走路了!” 这场面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渐渐都围过来。 沈布仁这头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点了点头就无话可说,还是关飞月说了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正是我等应做之事。” 女子感动不已,朝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先生大恩无以为报,这是家母的一点心意,请先生务必要收下!” 说着连着应付的十个铜钱一起递过来一篮子鸡蛋。 沈布仁接了,依旧没什么表示,关飞月用手肘撞了撞他,才吐出两个字:“多谢。” 女子又拉着两人表达了一番感谢,最后拜别而去。 这天中午,十个铜钱照旧换了二十个肉包子,那一篮子鸡蛋关飞月让客栈小二煮了,连着将士们一起分了。 经过这一次,沈布仁神算的名号很快就传遍了陌城,当天下午就来了好几个算命的。 算命摊前热闹了不少,铜板也哗啦啦地流进口袋里,可把关飞月高兴坏了。 只不过算什么的都有,有算姻缘的,有算富贵的,有算前程的,这些尚好,更奇的是,还有算自家母猪什么时候下崽的。 沈布仁神通再大也不能精确地算到每个人的命数上去,套话倒也不是不会说,但若真是这样,到真成了骗人的神棍了。沈布仁不屑哄人,关飞月更是不允许,于是诸如此类的都一一拒绝算卦。后来这样的实在太多,干脆把原先的旗子收了,另立了一块牌子,上书: 断疑难,消奇祸,命数在天不可说,生死有时莫来问。 这样一来,客人虽然少了很多,但来的也都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关飞月因此听闻了许多奇事,而沈布仁每一次都能还好的解决问题也让他逐渐认识到,沈布仁不仅仅是一个神棍,而是一个有真本事的神棍。 只是这一天,两人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第19章 神棍集会之章(三) 因着算命摊生意的红火,两人手上有了些余钱,不光能满足正常的口腹之欲,还能时不时买点陌城的特色小食来解解馋。 这天,两人买了一种名为脆凤的小吃,正吃得欢呢,那客人就找上来了。 “我怎么觉得就是香辣鸡翅呢?就是这辣椒挺脆的……” “……” “喵呜……” “嘶,是挺辣的,不过还是好吃……” “请问大山居士在吗?” 一片被辣的嘶嘶响的声音中,突兀插进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嗓音。 转头一看,来人整个裹得严严实实,穿得跟个棉球似的,就露出一双眼睛。 陌城现在虽然时值深秋,但也没冷到这种地步,这位的打扮实在怪异,完全一副我遭遇了奇怪的事情的样子。 “请坐,你有什么想算的吗?” 关飞月动作迅速地放下手里的鸡翅,擦了擦嘴。 来人慢吞吞地坐了,有些局促地开口:“我没有什么要算的,就是……我自己最近遇到点事,我虽然不是陌城本地人,但也听闻了先生的大名,我实在没办法了,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 第30页 说到最后,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哀求之意。 “这位额……请问贵姓?你不要着急,先和咱们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关飞月安慰道。 “谢谢先生。我叫周朗,就住在离陌城不远的小吴村里,平时就靠着卖自己制作的胭脂水粉为生。我从小就有夜盲症,白日里视物清晰,但到了光线比较暗的地方看东西就比较模糊了,到了夜里更是几乎看不清,虽说有些影响但也不严重,这么些年都这样过了。直到前段时间,我原本在河边走着,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然后眼睛里就像进了什么东西般,可是我揉了半天也没揉出什么来,因为不痛也就没太在意,结果这之后,我的夜盲症莫名地好了。” 说到这里,周朗的眼里没多少欣喜之色,反而有些害怕的样子: “起初我很是高兴,连着好几天夜里都到外面四处看看,但很快,事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周朗吞了吞口水,才仿佛怕谁听到似地低声道: “我发现我能看到那些……脏东西。” 脏东西其实就是对亡灵鬼魂比较忌讳的说法,看这周朗吓得不轻的样子,应该是深受其扰。 “最开始,是夜里走在路上的时候,能看见十分偏僻的地方有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先开始以为是有人迷路了,就上前去询问,没想到那人面色白里透青,看着十分可怖,然后一张口……”周朗声音都颤抖了,“下巴整个就掉下来了!我吓坏了,一路跑回家,好几天不敢夜里出门,但这些东西竟然找上门来了!” “起先只有几只在我家远处徘徊,后来渐渐的多了,几乎把我屋子整个包围了!白天倒是不出现,但一到了晚上就在外面守着,我就算躲在家里,也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每个都在说我能看到他们,要我帮帮他们;我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求的符咒什么的也根本不管用。我天天都睡不好,而且我开始浑身发冷,穿得也越来越多,一出门别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看我,我实在受不了了……” 周朗痛苦地抱着脑袋。 “可解,”一直没出声的沈布仁第一次开口,说话还是平淡简短,“只是之后你的夜盲症也会回来。” 周朗这一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样,激动不已:“只要能不再看到那些东西,夜盲症算不得什么!” 沈布仁点了下头,照旧捡了几根簌音的猫毛递给周朗:“这个随身带着,能暂时缓解,三日后子时找一条河跳进去就可以了。” “啊?” “虽然听起来会比较怪异,但你照他说的做不会有事的。”关飞月急忙解释。 “啊……好的。” 周朗迟疑着点了点头,掏出二十钱放在桌上,正准备起身,就被沈布仁叫住了: “一两银。” “哎?不是二十钱吗……” 沈布仁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簌音这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桌子上走了两步,毛茸茸的爪子一掌拍在一掌皱巴巴的纸上,上面俨然写着一行加粗大字: 起价二十钱,视情况加收不等。 周朗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掏出了一两银子放到桌上,然后连同之前的二十文,迅速被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圈走了。 沈布仁这才收回了视线,而等人离开后马上转头对关飞月露出一个笑,语气也放软了: “你昨天不是说鞋子底磨穿了没有换的吗?我们现在有换鞋子的钱了。” “换双鞋子也用不着一两银子啊……你干嘛乱喊价。” “他这个情况本来就比之前的那些都要严重些,而且,”沈布仁有些高兴的说,“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有鲛珠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他夜盲症之所以突然好了,就是因为鲛珠碎片进了他的眼睛,但相对的,因为上面附有一部分你的魂魄,所以使他开了阴眼,才会看到尚未转世的亡灵。他来的算及时,若是再晚一些,就会因为阴气入体,侵入五脏六腑,极寒而死。待三日后极阴之时我取回碎片,你的眼睛就能恢复一部分视力了。” 沈布仁满以为关飞月会因此而开心,说不定激动之下主动抱住自己也是有可能的,没想到关飞月漠然良久,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在面部表情上,咬着牙道: “沈、布、仁!这种事要早说知不知道!” “砰!” 小将军愤怒地拍了桌,吓得簌音一抖毛,和它的主人一起迅速正坐好,听着对方的大嗓门儿教训,乖顺无比。 知道自己的眼睛很快就能恢复,关飞月显然心情好了不少,心中隐隐盼望着这三天快点过去。 下午收了摊,两人一猫还是去鞋铺逛了逛。 关飞月本意是速战速决,选双普通的鞋子就可以了,哪知沈布仁不依不饶地非要给关飞月亲自挑选款式。关飞月懒得跟他争,就随他去了,最后沈布仁把店里所有的男鞋款式都摸了个遍,才买到两双勉强合心意的。 当天刚吃过晚饭,沈布仁就催促着关飞月试鞋,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关飞月被他弄得实在烦了,只得洗了脚,坐在床边伸手道:“既然要试鞋就把鞋给我啊。” 沈布仁把两双鞋紧紧抱在怀里,特别真挚道:“我帮你穿吧,你眼睛不方便,万一穿反了呢?” 关飞月额角青筋突了突:“我双手还没废好么?给我!” -- 第31页 这次沈布仁不说话了,就死死抱住鞋子不放手。 关飞月简直要被这人气成内伤,偏偏不知为何老是对他下不去重手,咬咬牙还是忍了,把脚一伸,默许了。 沈布仁立马半蹲下来,掏出鞋,一手轻柔地抬起关飞月的大脚,拇指还不老实地摩擦着对方光裸的脚踝,一手把鞋往上套。 “怎么样?大小合适的吧?” 沈布仁问道,抓着关飞月脚的那只手不着痕迹地往上悄悄挪动,两指捏住小将军的一根腿毛卷了卷。 关飞月觉得腿上有些发痒,缩了缩脚,结果沈布仁捏住的那根腿毛就被扯下来了。 “嘶,合适……你扯我腿毛干嘛?” 关飞月冷不防被扯得一痛,脚尖轻轻踢了踢沈布仁的膝盖。 沈布仁一把抓住关飞月的脚,按住脚背,抵在自己膝盖上,隔着一层布料轻轻抚摸着,笑笑道: “我看将军的腿毛生得可爱,一时忘情,忍不住扯了一根想做收藏呢。” 这话里调戏的成分就很大了,关飞月也不像最初那样不经逗了,哼了一声,把脚收回来,直接下了逐客令: “滚出去!” 沈布仁有些遗憾地捻了捻指间的小腿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第20章 神棍集会之章(四)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关飞月有些兴奋又有些莫名的紧张,好像要上战场一般,精神有些亢奋,只觉得剩下的时间一刻比一刻漫长,偏偏他现在看不见,不能具体地判断时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沈布仁: “什么时候了?” 这个时候,两人都已经用过晚饭,离子时也越来越近,关飞月能听到外边人们的活动声渐渐变少,大致知道大部分人都已经入睡了。 “快了,还有大半个时辰。” 沈布仁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低低的带着他惯有的清冷质感,语气却是柔和的。 关飞月点了点头,又问:“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不用,你不用担心,只需等待即可。”沈布仁伸手搭在关飞月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关飞月点点头,沉默下来,任由另一只手似握非握地搭在自己手背上。 这样过了一小会,沈布仁忽然收回手,站了起来,声音有些沉冷: “我稍微出去一会,很快回来,就在此处等我。” 关飞月还未来得及回答,只感觉身边一阵轻风拂过,沈布仁已不再屋内了。 时间稍微往前移一点,说到周朗按着沈布仁所说把簌音的猫毛一直戴在身上,确实感觉好了一些,虽然还是能看到那些亡灵,但至少没有再冷得必须穿得像个棉球了。 周朗经过这几天,已经对沈布仁信了大半,于是等到三日后的夜里,也估摸着时间,喝了半坛子酒壮胆,咬着牙出了门,一路朝最近的河边跑去。 他刚一出门,那些亡灵就跟了上来,但好像有所顾忌似地不敢靠得太近,只不近不远地跟着,不停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周朗见状心里也渐渐有了底,一口气跑到河边,看了看黑魆魆的河水,又回头看看锲而不舍地跟过来的亡灵们,胸口剧烈起伏,最后毅然跳了下去。 这河水靠近岸边的地方不深,周朗站着,河水刚到腰间,只不过夜里的河水凉的很,周朗刚进去时冷得直哆嗦。 在河水里站了会儿,却没发现围在四周的亡灵有散去的迹象,周朗一边发着抖,一边渐渐开始疑心自己遭骗了,这样傻乎乎地在半夜跳进水里,难不成是作弄自己的?! 周朗怒气止不住上涌,正要从河里爬起来,眼前一花,就看到一个俊美的青衣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你?!”周朗惊讶不已,因为来人正是那位算命先生大山居士。 男子还是如之前所见一般,神色冷漠疏离,居高临下看着周朗的时候,带着点倨傲之气;而在这漆黑的夜里,男子周身隐隐有青色光华,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神圣之感。 周朗一时竟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这个人明明看起来和白日里是一模一样的,但完全是两种感觉,就好像白日里刻意隐藏了气息一样。 然后周朗感觉一股不可违抗的力道按上他的脖颈,把他往水里按去! 周朗挣扎着,却也只来得及朝岸上看了一眼,那青衣男子负着手,也未见有何动作,只有一双冷彻的眸子看着他。 下一刻,冰冷黑暗的河水彻底淹没了他。 周朗身上确实有属于关飞月的魂魄碎片在,但周朗是个活人,魂魄眷恋生气不能轻易分离,因此要从生魂上取出关飞月的魂魄,必须让周朗进入濒死或者死亡状态,这样周朗身上没有了生灵之气,关飞月的灵魂碎片无法依附自然会脱离,趁这个时候就可以回收魂魄碎片。 但濒死和死亡之间的界限其实非常脆弱,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周朗很可能就丢了性命。 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沈布仁或许应该事先征求当事者的同意。 但他没有。 何况周朗同不同意对沈布仁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需要他的小将军开心就好,为此就算使些不算光彩的手段也无妨。 很快水里的周朗就不再动弹了,而一道极其微弱的光点慢悠悠地从周朗体内浮出,被沈布仁轻轻一挥手便收入袖中,然后微一抬手,水里的周朗就哗啦一声从水里被移到了岸上。 -- 第32页 沈布仁看了一眼,周朗还算运气,留着一口气,便将一道灵气注入他体内,随后消失在原地。 等到天亮时,周朗睁开眼的那一瞬,就会忘记夜里发生的这一切,也会如愿回归以前的人生。 沈布仁一如承诺那般,并没有离开多久就回来了。 关飞月在感觉到沈布仁回来的那一刻,倏地站了起来,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一双拳头却捏得紧紧的。 “你去哪了?” 关飞月的声音有些沙哑。 “成了。” 沈布仁的回答只有两个字,但关飞月已经懂了。 本来应该激动无比的时刻,但意外的,关飞月觉得自己反而平静了下来,就好像他其实从一开始在内心深处就相信着这个人,相信着一定会有的这个结果。 “那现在……” “闭上眼睛。” 沈布仁走近了,几乎快要和关飞月面对面紧贴在一处,偏偏又隔了一小段距离,呼吸交缠在一起的那一刻,关飞月的心跳无端加快了些,然后顺从地闭上了眼。 一只手覆盖上了自己的眼睛,带着一丝让人舒适的凉意,关飞月呼吸慢慢平缓下来,感受指尖极缓极慢地划过自己的眼皮的微微发痒的感觉。 那痒意好像会游走般,传遍他的四肢,然后在一点一点地汇聚到后腰上的敏感之处,关飞月承受不住般轻喘一口气,整个人朝后仰去。 沈布仁眼疾手快地一把搂住了小将军,注视着关飞月因闭着眼而盖下来的睫毛,缓缓贴近关飞月的脸,在鼻尖就要相触的那一刻忽而轻轻侧了侧脸,唇就似有若无地划过关飞月的脸颊。 沈布仁微垂下眼帘,薄唇微启,叼住了关飞月的一半耳垂。 关飞月难以自制地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手也无力地搭上沈布仁的肩膀,似乎是想要将人推开,却最终成了个欲拒还迎的姿态。 “明日醒来,你就能视物了,”沈布仁贴着关飞月的耳朵耳语般说道,嘴唇张合间扫得关飞月耳朵发痒,“真可惜呢,这样就不能贴身照顾你了……这样吧,我能向你讨一个奖励么?嗯?我的将军……” 关飞月扭头想要躲过让自己发痒的双唇,却被一只手强硬地按在后脑上固定住了,下一刻,温热柔软的属于他人的双唇有些凶狠地压上了自己的。 “嗯!唔……” 关飞月下意识地张开嘴,却被对方乘虚而入,狡猾地探进一条湿软的舌,先是假意温柔地扫了扫他的上颚,然后就肆意地攻城略地,甚至卷起他不断躲闪的舌,要把他带入疯狂的欲望里,逼着他不断沦陷。 在关飞月快要喘不过气之前,发起者结束了唇舌的纠缠,只是颇为眷恋地不断亲吻他的嘴角脸颊。 关飞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角眼角都有一丝水痕,而且隐隐发红。 “谢谢招待。” 他听到耳边有人轻笑着说,然后脑中如同羽毛拂过一般,不由沉入了深眠当中。 第21章 神棍集会之章(五) 关飞月是被门外的喧闹声吵醒的。 睫毛抖了抖,徐徐睁开眼,又被强烈的光线刺得猛然闭上,如此反复几次,视线才清晰了起来。 关飞月躺在床上,直直看着客栈房间屋顶的一角,那里有一些蜘蛛网,沾了灰尘正轻轻颤动着。 良久,迟滞的大脑才开始运转,关飞月眨了眨眼,抬手在眼前晃了晃,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睛恢复了。 昨晚的记忆也随之涌来,沈布仁如约赶了回来,而自己的眼睛也确实恢复了……等等。 关飞月木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有点轻微的刺痛感,不消看,也知道大抵是肿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关飞月登时就清醒了。 跳下床,几下穿戴完毕,银月弯刀扣在腰间,关飞月顶着一张黑脸推开门就准备把昨晚那个夺取了自己嘴唇的混蛋暴揍一顿! 混蛋,那可是他的初吻! 然而刚一推开门就差点被一只鞋子击中正脸,好在关飞月反应快,身子一侧避过了,紧接着就听见楼下乒乒乓乓地打斗之声、叫骂声,夹杂着人群惊慌的尖叫声,整个混乱无比。 关飞月皱了皱眉,往下看去,却见是两泼人在下面打起来了。 两泼人一边着青衣,一边着蓝衣,这样混乱的打斗中也能看出一招一式,来往间一时不分高低却把客栈的桌椅板凳破坏了遍,关飞月看见掌柜瑟瑟发抖地缩在一边都哭了。 这情形一看就是两个不同派别的江湖人士起了争执。 这江湖人打群架,不仅动手也要动口,青衣的骂“分不清先来后到的傻缺”,蓝衣的就回“不服你打我啊蠢货”,你来我往间精彩程度不亚于打斗本身。 关飞月看了会热闹,从他们的骂仗中大致了解到,青衣的是隐莲派,蓝衣的是明雾山庄的,两队人几乎同时到达这个客栈,要住店时却被告知房间不够了,偏偏陌城地小自此一间客栈,双方谁也不肯相让,三言两语不和就这么打起来了。 陌城原本算比较偏的地方,除了本来有的混混团伙青龙帮以外,何时见过这样的江湖争端,人人都吓得不敢上前,就算是青龙帮,只要没惹上他们也是轻易不敢管的。 于是就这么打了好一阵,店里东西都破坏得七七八八了,还没得停歇。 -- 第33页 “麻烦让一让,你挡着我道了。” 双方打得正热闹,一道极度不符合气氛的清淡声音插了进来,不大,却恰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是谁这么不要命?! 那一刻,众人的心声高度一致。 关飞月却极为熟悉这个声音,循声看过去,果不其然沈布仁就站在破破烂烂的客栈门口,手里提着一大袋肉包子,毛茸茸的簌音稳稳卧在肩头,跟它的主人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片混乱的客栈大厅。 这一下,不管是青衣人还是蓝衣人,手上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停了,齐刷刷地看向有胆子打断他们群架的人。 一时之间,整个大厅陷入诡异的寂静。 沈布仁自顾自地走了进来,若无其事地穿过丛丛刀林,从一堆废品中找到一张幸存的桌子,把包子放下,又慢条斯理地打了两碗粥,摆好筷子,这才抬头对上关飞月的视线,道: “飞月,下来吃早饭了。” 无辜的关飞月瞬间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与此同时,方才还打得热闹的两队人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就感到自己被狠狠羞辱了——他们竟然就这么傻兮兮地看着这个青衣男人布置早饭,还看了这么久! “喂!”有人不耐烦地喊了一声,“你这个人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不想死就快点出去!” 沈布仁却连眼神都欠奉,跟没听到似的,把簌音放到桌子上,又见关飞月楞在上面半天没下来,还准备亲自上楼接人,结果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一声裂响,伴随着簌音尖锐的叫声。 沈布仁脚下顿了顿,这才终于转身看了过去。 关飞月方才精力都在沈布仁身上,被簌音这从来没听过的尖锐声音惊了一惊,赶紧看过去,却见簌音浑身毛都炸开了,咧嘴呲牙,露出尖尖的犬齿,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嘶的恐吓声。 而簌音敌对的对象刀还没收回去,刀下裂成两半的桌子正是他的杰作。 客栈最后的幸存桌就这么毁了。 而方才沈布仁打好的粥随着碎裂的碗撒了一地,白白胖胖的二十来个大肉包子也惨兮兮的滚了一地,沈布仁看过去的时候,正好一个包子滚到他脚边,原本白皙的表皮沾满了灰尘,已经不能入口了。 沈布仁看了一眼脚边可怜的包子,终于正视了方才劈了桌子的蓝衣人,抬脚跨过包子,一步步朝那人走过去。 关飞月一看势头不对,急忙朝楼下奔去,才刚到楼下,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竟是沈布仁一脚踹翻了那蓝衣人。 “喂!你干什么!” 蓝衣人的同伴见状纷纷上前,沈布仁却连头都没回,轻轻一挥袖,直接把人全都轰得飞了出去,同时一脚踏上正要去抓掉在地上的刀的蓝衣人的手腕。 “啊!” 蓝衣人惨叫一声,痛得打滚,众人再看时,那手腕竟是被方才那一脚生生踩断了! 一片惨叫声中沈布仁的表情一直没变过,只是一双黑眸看人时冷的可怕。踩着手腕的脚微微抬起,下一刻猝不及防地狠狠踢上蓝衣人的下颚,众人在听到清晰的骨头碎裂之声的同时,看到那人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然后狠狠撞到墙上,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闷响声,最后四肢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贴着墙慢慢滑落下来,留下一道刺目的红色。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刚才还一直争执不下的局面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巨变,而终结了这一切的青衣男子却是一如来时一样,青衫一尘不染,面色沉静到冷漠。 青衣男子理了理衣袖,抱起还在生气的簌音,顺了顺毛,转身看向呆呆的小将军,几步走近了: “飞月,包子都脏了,今天只能到外面去吃早饭了。” 关飞月这才回过神来,视线却没办法从那个不知还剩不剩半条命的蓝衣人身上收回,双唇张合了几下,吐出略微沙哑的声音: “那个人,你……” “放心,没死。” 沈布仁轻飘飘道,有些不满地挡住了关飞月的视线,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语气带上了一□□哄: “你不要管他了,我不过小小教训了他一下。浪费粮食是不好的,尤其那还是我给你准备的肉包子。我们去外面吃饭吧,嗯?” 说着,冷冷地扫了一眼剩下的蓝衣人们,吓得本来还恨恨看着他们的人慌乱的收回了视线,赶紧扶起自己被修理得极惨的同伴,迅速撤退了。 沈布仁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却发现自家小将军正皱着眉严肃无比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就算是要教训一下他,也用不着把人打成那副样子吧?” “可是,我要是不让他害怕,他就会像劈了那张桌子一样劈了我。你看簌音都被吓到了,你难道忍心看到我们变成那样吗?” 簌音非常配合地哀哀叫了一声,做出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一双猫眼快速聚集起水雾,一闪一闪地望着关飞月。 关飞月无力地叹了口气,虽然沈布仁下手确实重了点,但他明白江湖人士向来信奉力量至上,沈布仁今日若是不反击,只怕躺在那里的就要换成他了。 关飞月摸了摸簌音的小脑袋,得到了一声软绵绵的回应,忍不住笑了笑:“吃饭去吧。” 沈布仁趁机要摸上将军的小手,被恶狠狠地瞪了瞪,只好悻悻然作罢。 -- 第34页 第22章 神棍集会之章(六) 两人一猫用过早饭回到客栈时,人群都已经散了,小二们正忙着收拾残骸,而方才的青衣人还在,其中一人和掌柜的正说着话,想来是在谈赔偿的事。 本来青衣人们站在一起说着些什么,一见到关飞月和沈布仁进来,立刻停止了交谈,毫不掩饰地看向两人,眼里全是探究和好奇。 可惜两人都像没看到一样,直直经过了大厅,朝楼上走去,回了房,门一合,把所有的视线都关在了外面。 沈布仁兀自走到桌前,刚坐下来想倒杯茶,就听到关飞月冷酷的声音: “等一下,站起来。” 沈布仁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小将军,乖乖站了起来。 关飞月走过来,径直在沈布仁面前坐了,顺手把腰间的银月刀解下,啪一声拍在桌上,锋利的刀刃闪过一丝光亮。 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润了润喉,关飞月才接着开口:“说说吧,昨晚上怎么回事?” 沈布仁无辜道:“什么事?” 关飞月眉毛一挑,冷笑道:“我再问一次,昨天晚上,你怎么回事?” 沈布仁看装傻没用,立刻笑道:“不过一个吻而已,将军,何必生这么大气呢?啊,难不成……是将军的初吻?” 关飞月拍了一下桌子,表情变得凶恶无比,可惜一双红透的耳朵却暴露了他:“你觉得很好笑吗?!我跟你这种人可不同,随随便便就能亲一个男人!” 沈布仁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去,重复道:“随便?” “不是吗?你之前一直对我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不就是为了看我出丑吗?” “将军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难道不是吗?” 沈布仁这下面色彻底冷了下来,慢慢俯下身,一双黑眸直直看着关飞月,好像要看到人心里去。 “你干什……” 关飞月下意识伸手要把人给推离开,却被一只手给牢牢制住了,同时脸颊也被紧紧钳住抬起,强迫他不得不和沈布仁面对面。 两人贴得极近,呼吸交缠在一起,有些混乱,关飞月一瞬慌张的什么武功招式全忘了,只觉得被那双黑眸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本能地反抗却全被对方轻松化解了。 今天早上他才见识过这个人的强悍,关飞月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蜘蛛网困住的猎物,所有挣扎都是徒劳,只能看着对方一点点吞噬自己。 “我从来不会随便亲一个人,我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只是因为你。” 沈布仁低低的声音里仿佛压抑着什么。 “为什么?”关飞月问,眼神却躲闪了下。 “你不知道吗?”沈布仁微微侧了侧头,鼻尖轻轻蹭过关飞月的鼻尖,双唇若即若离,彼此呼出的热气纠缠在一起,“你不知道吗?我的将军……” 最后的声音有些含糊,消失在了四瓣相贴的唇间。 关飞月脑子一片空白,连眼睛都忘了闭上,和同样没闭眼的沈布仁目光对在一起,这样近的距离里,他终于看清那幽深的地方掩藏着的疯狂与执着,带着不顾一切的坚定。 关飞月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情不自禁地抬手贴上对方的脸颊。 于是这个浅浅的亲吻逐渐变得痴缠起来。 不知是谁先挑开了谁的唇,也不知是谁的舌先缠上了谁的舌,只知道这个一开始带着试探的吻变得热烈,似乎是要确认什么,伙食证明什么,彼此都没有再退让、再躲避,好像要分出胜负般,抵死交缠。 滋滋的水声不绝于耳,急促的呼吸和嘴角流下的湿痕,逐渐带上了缠绵的味道,等到分开时,牵连的银丝显得意犹未尽,而不知何时搭上对方肩膀的双手,则像是在无意识地邀请。 拇指温柔地拭去关飞月嘴角的水痕,沈布仁声音有些沙哑: “你知道了么,飞月?” 关飞月轻轻喘着气,眸子还带着因为缺氧而泛起的微微的湿意,双唇有些红肿,看起来比往日一本正经的样子多了几分诱惑之意。他闻言愣了愣,突然抿了抿唇,站起来匆匆跑了出去,连一向随身的银月刀都忘了拿。 沈布仁慢慢坐下来,看着被主人忘记的孤零零的银月刀,轻轻笑了笑,喃喃道:“你知道了吧。” 关飞月一路狂奔出去,像头小蛮牛似地,一头扎进静谧的树林里,最后靠在一颗树上平复呼吸。 可是过了好一阵,呼吸都已经平稳了,他的心跳还是急促的跳动着,咚咚咚地响的他脑子疼。 关飞月忍不住吼了一声,抱着脑袋蹲了下来,却始终挥散不去沈布仁那张俊脸在眼前放大,然后…… “啊!真是疯了!”关飞月哀嚎一声,他的唇上好像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那种湿乎乎软绵绵的触感好像还停在舌尖上…… “咕咚。” 关飞月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完了。 被人强吻了两次,他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砍了对方,而是感觉还不错,甚至有想再来一次的冲动。 本身并不排斥亲吻这样亲密的举动,但关飞月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会容许一个男人对自己做这种事,本应该有的愤怒、恶心什么的别说没有了,完全就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脑子被亲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甚至无耻地赞美了一下对方的吻技。 -- 第35页 和沈布仁相处了这么久,对方对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若说以前内心深处虽有些猜测但始终没敢往深处想,那么今天,尤其在这个吻之后,关飞月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这个人竟然真的喜欢自己。 关飞月忍不住红了脸,表情却更凶了。 这个臭屁流氓的神棍,竟然喜欢自己。嗯……然后其实自己好像也不是很讨厌他? 关飞月错了搓脸,把有要向上裂开的嘴角拉了下去,但却抑制不住喉咙深处发出的嘿嘿笑声。 笑声之猥琐,若不是这林子里没人,不然肯定会被误认为是采花贼在对哪家姑娘做坏事。 关飞月蹲在地上,直到揪光了伸手所及之处的所有草,啪啪两声拍在脸上,留下两个红红的巴掌印,站起来,长啸一声,惊跑一林飞鸟,总算是神清气爽了。 他想明白了,虽然自己还不清楚对沈布仁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相同的喜爱之情,但既然还不讨厌这家伙也就不是不能忍对方继续待在自己身边。而且,看在他那么喜欢自己的份上,也不是不能稍微照顾他一点。 关飞月一向也不是矫情的人,既然想清楚了,就不再纠结,当下决定回到客栈和沈布仁讲清楚,想起对方那张好看的脸上或许会露出的淡淡笑意,关飞月傻笑了一下,用比出来时还快的速度往客栈跑去。 第23章 神棍集会之章(七) 关飞月一路跑回客栈,就看见刚才那一行隐莲派的人中领头模样的那个正站在自己房间门口,一副踟蹰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关飞月走过去,径直推开门,“进来说吧。” “哎?不,我……” 那人显然没想到关飞月会这么直接,有些慌张地摆了摆手,但关飞月已经推开了门,对他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进去。 既然主人家都同意了,他再站在门口不进去反而显得可疑,可是一进去就看见坐在桌子边闲闲逗弄簌音的沈布仁,登时浑身一僵,杵在门边迈不动步子了。 关飞月关好门,奇怪地看他一眼,问道:“你找谁?” “我……”青年清秀的脸上浮起两团红晕,说话结结巴巴的,视线一下一下地往沈布仁的方向飘,“我是来给师、师叔祖问好的……” 关飞月一头雾水:“师叔祖?” 这么大辈分,看这青年也二十来岁了,师叔祖这个级别的怎么也得是个七八十的老头了吧,他和沈布仁哪个看起来有那么老……等等,沈布仁这个人身上迷点不少,相处这么久一直不断刷新自己的认知,说不定……其实是个驻颜有术的老头?! 关飞月被自己的脑洞吓到了,不会吧,他才刚刚察觉自己对沈布仁的好感,可没有做好接受这么大年龄差的准备啊——啊,当然,他也不是说现在就要和沈布仁在一起了,更没有承认自己就喜欢上这个神棍了,不、不是承认,是本来就还没有…… 等一下,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关飞月强迫自己回到现在的情况里,对青年道:“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青年摇了摇头,走到沈布仁面前,身形一矮行了个大礼,口中恭敬道:“隐莲派第二代大弟子徐青蓝拜见师叔祖!多谢师叔祖今早出手相助!” 从青年进门到现在没有看过青年一眼的沈布仁这时终于看了过来,盯着那颗垂得低低的脑袋,淡淡开口: “我并非因你们出手。起来吧,你既身为大弟子,应该知道规矩,此次来找我,所为何事?” 徐青蓝这才站了起来,依然保持了恭敬的姿态:“是,弟子知道按照门规,我不应该在外面与师叔祖相认,但这次确实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向师叔祖禀告,这才贸然前来打扰。” “何事?” 徐青蓝神色严肃起来:“我们这次来陌城,是因为一个传言——陌城有商客得了一批玉器,其中有一件玉如意听描述极像莲意。江湖上一直盛传这青莲如意是至宝,得之可极大的增强自己的修为,但这莲意是当年师祖所持法器,自从师祖仙逝,您离开门中不问世事之后,这件法器就早失了踪影,现在怎会突然出现这陌城中?因为这传言,很多门派都暗中派人到陌城来,师尊察觉之后立刻令我带人过来探听虚实,若是真,务必要防止莲意落入他派之手。” “这传言是我放出去的。” 沈布仁轻飘飘一句话让徐青蓝整个人都呆住了,好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师叔祖,这是为何?” 沈布仁捏了捏簌音的耳朵,站起来,不再看徐青蓝,而是朝从刚才开始就石化在原地的关飞月走去:“到时便知。今日之事不可让第二人知晓,你只照之前一样行事,事了后,我随你们一同回隐莲派。” 徐青蓝闻言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却见沈布仁头也不回地朝他轻轻一回袖,眼前一花,整个人竟然已在门外了。 这么直接地请客出门,徐青蓝半点没有着恼,反而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气,为着这传闻中十分厉害的师叔祖即将回归而兴奋不已。 而门内已经是另一番情形了。 关飞月从沈布仁默认了师叔祖这个称呼后,整个人就石化了。 “怎么了?”沈布仁看他一副魂魄都离体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脸,有些凉,于是拉着人到桌边坐下,倒了杯热茶让他握在手里。 关飞月下意识地喝了一口,眨了下眼,看向沈布仁:“你……是隐莲派的?” -- 第36页 “算是吧,我以前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 “你……辈分还挺高的,那个人叫你师叔祖?”关飞月觉得自己说出这个称呼都有点艰难。 沈布仁看他这个样子只稍微想了想就明白关飞月在想些什么,当即笑了笑,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道: “在想什么?一个称呼罢了,非得年龄大才能当得么?我当年进入隐莲派时,当家的是现任掌门的师父,我那时年纪小,理应拜他为师,但我不愿,最后不得已给了个同辈的师弟名分。隐莲派现任掌门不过接任十年,我能有多大?” 关飞月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随即疑惑道:“你说之后要随他们回隐莲派是怎么回事?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沈布仁微微眯了眯眼:“将军是不舍得和我分开么?”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关飞月急忙否认,看着沈布仁微勾的嘴角却又有些底气不足,然后眼睛突然一亮,带着一点指责的语气道:“我那一魂三魄还没找齐呢,你不是说过要跟我一起去找的?” “我有说过吗?” “你!”关飞月有些恼怒,却在看清沈布仁眼里的那一丝促狭后,知道自己又差点被戏弄了,当即重重哼了一声,大声道: “不管怎样,你休想就这么跑了!你、你亲了我两次的事还没完呢!” 说到最后关飞月耳朵都红透了,但语气坚决,眼睛直直盯着沈布仁的脸毫不退让。 沈布仁绷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捏了捏小将军的脸颊,哄道:“好好,我负责行吗?从头到脚每一个地方都保证照顾到,嗯?” 本以为这么明显的言语调戏,关飞月又得气急败坏,没想到这一次关飞月虽然瞪了一眼自己,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恶狠狠地教训一顿,这反倒让沈布仁愕然不已。 “怎么了这是?”沈布仁为这反常有点担心了。 关飞月脸色渐渐红了,视线往旁瞟了瞟,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问你……你那个……对我做那些事,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一向大嗓门的小将军这一次声音低的不行,但好在还是让沈布仁听清楚了。 “你终于弄明白了?” 沈布仁语气里带着笑,微微偏头去看头越垂越低的关飞月,想要看看小将军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你就说是不是!” 关飞月脑袋快埋进胸口里了,声音闷闷的,语气凶凶的。 沈布仁看不见关飞月的表情,干脆伸出双臂把人拥进怀里,捏捏那红红的耳垂,附在他耳边低低笑道: “是啊,我真是喜欢你。”关飞月听了这话,在沈布仁怀里拱了拱,猛地抬起脑袋,一掌撑在沈布仁脸上,手臂一伸把人推开,沈布仁一时不防,只觉眼前突然一黑,然后就被一只大掌拍在脸上,痛倒不痛,就是呼吸有点困难。 关飞月却在把人推开后也没放下挡着沈布仁脸的手,就着这别扭的姿势,抬了抬下巴,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 “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喜欢我,看在、看在你这么真诚的份儿上,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以后不准再随便亲我!” 沈布仁拉下挡在自己脸上的手,看到关飞月红透的侧脸,缓慢地眨了下眼,眸色渐深,轻声道: “可是怎么办呢?我现在,好想亲亲你。” 关飞月“唔”了一声,依旧绷着一张脸,保持着男子汉的形象,声音却不由地小了许多: “只是脸、脸颊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关飞月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沈布仁笑了笑,身子前倾,在小将军热乎乎的脸颊上珍而重之地印下轻柔的一吻,感受到唇下细微的颤抖,伸手理了理他耳边的乱发。 关飞月忍不住转过头看向沈布仁,看到对方嘴角边缱绻的笑意,那双漂亮的黑眸中深深地印着自己,他看着,不由有些呆住了。 “我……我虽然还不明白自己对你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半晌,关飞月开口,极为认真和郑重,“但我并不讨厌你,也……总之,我会努力弄明白的,你……你愿意等我吗?” 沈布仁温柔地笑笑,然后:“不可以。” 关飞月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啊?” 沈布仁脸上笑容更甚,捏着关飞月手腕的力道却加重了,开口下达了对关飞月宣判: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其实再等上一阵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从刚刚进门开始,你就一直在诱|惑我,而且你之后的表现真的令人惊喜。我很开心你终于明白我对你的感情了,但遗憾的是你所想到那些都还不够,我对你的想法可不止亲亲脸颊和嘴巴,而且你今天实在是太可爱了!我发现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既然你不讨厌我,那何不来和我尝试一下更加舒服的事呢?也许你会更加喜欢的……” 沈布仁那一点温柔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妄想即将付诸现实的兴奋的笑容,一双黑眸亮得可怕,打量着关飞月的时候完全一副猎食的样子,好像在考虑着从哪里下口最合适。 关飞月在最初的震惊后,脸瞬间爆红,不过这一次是被气的:“无耻!” “一个月。”沈布仁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什么?” -- 第37页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沈布仁忽然敛去了所有的表情,只眼神里透露出非常的认真和执着,还有些压抑着的汹涌的情绪,“一个月后告诉我你的答案。到时候,我不会再给你任何退避的机会。” “呵,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那不如现在就让你成为我的人如何?” “……我知道了,一个月就一个月,谁怕谁?!” 关飞月脖子一伸,硬着头皮道。 沈布仁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复又温温柔柔地摸了摸关飞月的头:“好,将军可要记得我们的约定。时间差不多了,我下去让人准备午膳,你眼睛才恢复,好好休息休息。” 说着,朝门外走去。 关飞月愣愣地看着这人的背影,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好像……惹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 第24章 神棍集会之章(八) 自那之后过了几日,关飞月明显感觉到陌城里多了不少外来人,不断有人来客栈询问有无空房,而客栈早就已经满客,关飞月听自己的属下说,没住成店的有些借住在当地百姓家里,有些干脆就在陌城外自扎营地。 这些人虽然行事低调,但由于那种江湖人的气质在陌城这小地方实在突出,很难不被认出来,关飞月自己还观察到城中还多了不少神棍模样的人,倒也没来抢本地人的生意,就是四处游荡,私下里打听着什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其实关飞月从那天徐青蓝的口中就知道,是沈布仁先前放出去的那个传言吸引了这些人的到来,但他着实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还都来头不小,不是某个江湖帮派的剑客,就是哪个清修门下的弟子。 一个传言而已,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关飞月开始担心,若是到时候他们拿不出真东西,引起众怒可怎么办? 关飞月就这个问题咨询过沈布仁,结果对方一脸高深莫测:“放心,绝对不会发生的。而且,说到底,又有几个人真正见过莲意?到时候我自有办法。不说这个了,来,你看我今天这幅画儿画得如何?我觉得精髓还是抓住了的……” 关飞月无奈地看了一眼沈布仁的大作,一点不像承认上面那个茄子脸是自己,皱着眉看了半天,实在无法违背良心说出半句赞美的话。 这几天沈布仁也不出摊了,转而发展起了作画的兴趣,而关飞月很不幸的成了让他练手的参照物。 一个连八卦图都能画得惨不忍睹的人,能画出什么好看的东西?迄今为止,沈布仁教出的作品,无一例外地都把关飞月画成了茄子脸。 “我在你眼里就长这样?” 关飞月指着跃然于纸上的茄子,皱眉道。 “很传神啊,”沈布仁还觉得自己挺行,“虽然画脸部我是不太在行,但是你看精髓我都抓住了的,看这大胸大屁股的,全是我仔细观察之后才画出来的。” 关飞月当即恶狠狠地撕碎了画,将残骸摔在地上:“重画!还有不准乱看!” 沈布仁抿了抿唇,很是可惜地看着被撕碎的画,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摸出一张白纸,提笔—— 首先,画了一个茄子。 无可救药!关飞月翻了一个白眼,懒得再看了。 沈布仁虽然没有出摊,但大山居士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加上前几天客栈施展的那几下,更是为他增添了一分传奇高人的色彩,传到关飞月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有世外高人、在世神仙之说了。因此,还是有不少人打听到客栈来,求着要见沈布仁,这样一来,也引起了那些外来人的关注,时不时在客栈门口打个转,想要看看这高人到底如何。 沈布仁前段时间赚得有余,本来也志不在此,因此一概不见。倒是关飞月看找上门的人里有些确实走投无路的样子,忍不住劝了两句,沈布仁却一脸冷淡:“这世上人人受苦,我又能帮到几人呢?先前也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可你明明很轻易地就能解决问题,不过举手之劳,有这样的实力,为何不愿出手相助?” “我今日能帮上忙,若是等到我帮不上忙了呢?将军,人心是贪婪的,也容易形成依赖,我现在不帮他们,只是得一时骂名;若要等以后帮不上忙,却不会只是骂这么简单了。”沈布仁说这话时,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平静,眸色却泛着冷意。 关飞月便也沉默了,他自觉还不够了解沈布仁,他经历过什么才会形成今天这种人前人后迥然的性子,对一切看似豁达实则冷漠。 这样又过了几日,已经临近两人的半月之期,关飞月快沉不住气了,沈布仁终于有了动作。 确切的说,是在古明朗慌里慌张地一头闯进客栈的时候,正在作画的沈布仁抛了笔,转头对关飞月露出一个笑:“成了。” 下一刻,房间门就被猛地推开,古明朗满头大汗,气还没喘匀,一看到沈布仁就几步跨过来,语速急促地道: “沈兄!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大哥!” 关飞月正是一头雾水,要开口问,却被沈布仁抢先一步开了口: “要我帮你也无不可,只是先要说清两件事。” 古明朗一愣,显然也没想到沈布仁竟然能答应,立刻喜道:“沈兄只管说,只要能救回我大哥,便是折了我这条命也无妨!” “第一,我要放一件东西在你青龙帮,并且叫人暗中递出消息,能救回你大哥的,可以得到这件东西;第二,将此事报官。” -- 第38页 古明朗一听,神色有一瞬的异样,迟疑道:“这第一件事好说,但报官这个……” 古明朗的迟疑是有理由的,他们青龙帮虽然没有到烧杀掳掠那种地步,但要说手上干净,那是不可能的。这么些年来他们在陌城横行惯了,只要没有明着闹出太大的事,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的事不同,牵涉到了人命,数量还不少,若是报官,明面上也得查一查,这一查,就算不至于砍头,但也少不得要蹲大牢。 沈布仁看出古明朗的犹豫,有心激他,但语气还是冷冷淡淡的:“若是不成,那就算了。请回吧。” “不!”古明朗咬了咬牙,心一横,点头道,“我应下了!” 沈布仁点了下头,对古明朗道:“你抄小路带我们去,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 然后抱起簌音,转头对关飞月道:“走吧。” 关飞月点头,握了握腰间银月刀:“走。” **********初次的分割线********** 三人简单乔装后,由古明朗领着,抄僻静人少的小路往青龙帮所在赶去。 等到了地方,关飞月一看,外观上也不过普通宅邸,只是两边站着的守门的不似寻常人,看着就有股子江湖人的杀伐之气。但关飞月总觉得这宅子看起来怪怪的,也不知是不是他眼睛没好利索的缘故,总觉得能看到宅子上空隐隐透着点黑气,给人感觉不怎么好。 等进到里面时,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更严重了。 关飞月趁古明朗有事暂时离开,悄悄问了沈布仁,却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你没看错,这里确实被不祥之气笼罩着,一般有这种现象,不是亡灵聚集,就是有人刻意下咒,”沈布仁安慰地摸了摸关飞月的耳垂,“许是因为鲛珠的缘故,你因此能看到感受到这些,不要怕,我在呢。” 关飞月格开他的手,不屑的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怕的?还有,不要再外面随便碰我。” “那在里面就可以了?” 这话就太荤了,关飞月正要骂,古明朗这时走了过来,无法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布仁心情愉悦地收了小将军凶巴巴的一瞪,转头对着古明朗又是一脸冷淡。 古明朗虽然面上不显,其实看得清楚,心里感叹了下这位沈大仙儿的变脸速度,而且他清楚地记得这位关兄之前是个盲的,现在却完全不像眼睛有疾的样子。这两人之间的气氛着实微妙,也不知是什么关系。不过他现在有求于人,也不会去多管这些。 “两位请随我来。” 古明朗在前引路,一面把情况细细说了一通。 原来早在十天前,这宅邸内就怪事连起。 最开始,是不止一人听到夜里有女子哭声,出门看时却又没有人,接连好几天都是如此,弄得人心惶惶,都说闹鬼了。古明朗他们哪里信这个,认定是有人作怪,于是叫了几个兄弟守了一夜,等那哭声一起就杀过去,结果寻到声音尽头,就看见后院一口井边有个长发女子的身影,见来了人哭声戛然而止,猛然投入井中。 一行好几人都看得清楚,急忙举着灯笼往井里一照,干干净净一口枯井,哪里有什么女子?这下唬得几个大汉皆是脊背发凉,第二天就齐齐发热不起,病了好几天才好。 古明朗这时也有些起疑,于是叫人到枯井下挖了挖,这一挖,竟然就挖出一副骸骨来。 光零零的一副骨架,从残余的一些布料和一只发簪,大致能判断出这是副女子的骸骨。 这样事情就变得诡异起来了。青龙帮内人人都闹得心慌,古明朗的大哥,也就是青龙帮的帮主当时还在外办事,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快马加鞭回来,把擅自挖井的古明朗臭骂一顿,吩咐上下必须守口如瓶,不得走露半点风声,如有违者,格杀勿论。那副骸骨也悄悄重新埋入后院的花园里。 古明朗从未见过他大哥这样差得脸色,虽然心中有疑,也不敢多问。 这样过了两日,晚上倒是没哭声了。但奇怪的事情却越来越多。 诸如忽然自己关上的门,凭空飞出去的刀,突然对着某个地方狂吠不止的狗等等,虽然唬人,但也没伤着谁。直到最近,有人在井里打水时,竟然打上来一桶泡在水里的长发;池里的鱼一夜之间全部死光,密密麻麻地翻着白肚皮浮在水面上;兵器房的刀剑乒乒乓乓乱飞,差一点要了路过的下人的命……事态越来越严重,直到几天前,古明朗的大哥有一天夜里忽然大喊大叫,接着抽搐不止,停下来后就陷入了昏迷当中。 这可把古明朗他们急坏了,他大哥也是顶壮实一汉子,这么接连几天躺在床上,滴水不进,肉眼看着地消瘦下去,偶尔醒过来,就指着房间一角大喊大叫,不得已只得把人又敲晕过去。这样一来,有些下人私底下悄悄议论说是惹着不干净的东西了,只怕是要了帮主这条命才肯停。 古明朗这时也不得不相信这样的说法,然后想起最近在陌城十分出名的大山居士,知道是之前在花楼有过交集的关沈二人,这才急忙找到了两人所住的客栈来。 “我大哥就在房中,今天一直没醒,人已经是不成样子了。” 古明朗领着两人进了门,关飞月一踏进去就闻到一股类似腐烂的臭味,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等到古明朗掀开床幔,更是吃惊。 -- 第39页 那床上躺着的,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披着人皮的骨架。两人靠近床边时,那“骨架”忽然动了动,睁开眼来,一双嵌在眼眶中的眼睛大到不可思议,圆圆睁着,眼球突出,好像随时能掉出来。转动的时候就更显得诡异,那眼珠子左右转了一圈,最后看向关飞月两人,忽然张大嘴,像是要叫出来,但嗓子干哑实在难以发声,只能发出可怖的近似嘶吼的声音,勉强能听清几个音节,凑成一句莫名的话。 “来了,来了,”他说,“来取我的性命了!” 第25章 神棍集会之章(九) 三人俱是一愣,床上的青龙帮帮主这个时候却移开了视线, 直直看着房顶上一角, 艰难地抬起颤抖不已的手指着那里, 断断续续地重复: “来取我……性命,来了……” 抬起手重重落下, 又晕了过去, 面色也更加难看了些。 古明朗疾步走到床边, 抓着帮主的手塞回被子里, 叹了口气:“就是这样, 几乎每天都要这样来一次,之后就会变得更加虚弱。” 关飞月抬头看了看房顶, 发现这里缭绕的黑气比方才从外面看要更加浓烈些, 形成黑雾一般的东西在整间屋子里缓慢地流动着。而且越靠近床边, 那种腐烂的气味就越浓, 应该就是从这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帮主身上传出来的。 这种味道关飞月在战场上常常能闻到, 是将死之人的气息。 “怎么样?” 关飞月低声询问沈布仁,看对方从进门开始就是一脸平静,好像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房间,但他怀里的簌音显然很不喜欢这里,毛都炸起来了, 一直不安的拍打着尾巴。 “整个宅邸中, 这里的气息确实是最浓烈的,”沈布仁缓缓抚平簌音的毛,“但我并没有感觉到有亡灵在此聚集, 看样子,这青龙帮帮主应该是被人下了咒,要让他时刻沉浸在恐惧当中,慢慢折磨而死。” “这么毒?那得是多大的怨恨啊。”关飞月吃了一惊,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等折磨人的方法。 关飞月想了想,问古明朗:“你大哥可有仇家?” 说完一想,这青龙帮干的遭人恨的事儿可不少,仇家当然有,说不定还多了去了,于是加了一句:“懂些咒术啊法术什么的人,有没有?” 古明朗细细一想,摇头道:“这个实在不清楚,这么些年来,虽然也确实结怨不少,但我不记得青龙帮有跟这样的人起过冲突。但我也是十年前才进入青龙帮,之前的事大哥从不曾提起,我也无从知晓。” “能下咒的也不一定要是活人,”沈布仁一双黑眸幽深,盯着古明朗,“你先前说在枯井中挖出了依据女子骸骨,我且问你,当真只有一副么?” 古明朗闻言脸色一变,眼神有些躲闪:“这个当然……” 关飞月一看就知道古明朗绝对没有完全说实话,跟沈布仁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马上换了副黑脸,语气不善地道:“看来古兄并不信任我们,既然不愿如实相告,那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下巴一抬就要拉着沈布仁走人。 古明朗一看顿时急了,慌忙拦道:“是我的不是!二位莫要生气!我……我也是怕事情闹大,才一时……”咬了咬牙,古明朗终于讲事实和盘托出: “确实……不止一副骸骨……当日我们挖出来的,共有八具,皆是女子……” 古明朗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失,屋内一时无人说话,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那些女子骸骨,现在埋于何处?” 关飞月这时面色才是真正沉了下去,紧紧握着银月弯刀刀柄的手关节都泛了白,声音里透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气。 “俱都埋于后院的花园中。” “你们……” 关飞月实在忍不住,长眉深深蹙起,往前踏出一步正要说些什么,被沈布仁拉住,打断了要说的话: “那八具女子骸骨,便是因由。” 沈布仁冷冷地看了床上的青龙帮帮主一眼,对古明朗道:“我先前所说之事,这第一件你可先去做了。” 说着,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支青莲玉如意,除了比较特别的形状外,关飞月隐隐能看到如意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光华,出现的那一刻,房间内的黑气瞬间淡去不少。 沈布仁将那如意递给古明朗:“将此物置于此屋中,可暂时缓解。此外,将那八副骸骨另起置于棺木中,放到一处,暂时不要下葬。你将消息放出去,定于三日后子时,有意者在此地聚集,到时候我自有方法救回你大哥。” 古明朗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玉如意,感激不已:“多谢!多谢!”跟着捧出一个沉甸甸的锦钱袋,沈布仁也毫不客气地伸手接了。 关飞月此时的脸倒比沈布仁更冷些,不愿再多待下去,率先走了出去。 二人离开青龙帮,依旧抄小路回客栈,一路上关飞月都黑这张脸,却是一言不发,等回了客栈,两人关起门来,关飞月才啪的一声把银月刀拍在桌上,怒气冲冲地问沈布仁: “你怎么能帮那种人?!外面一片真正受苦的人你不帮,帮这种草芥人命的混蛋?八副女子骸骨,八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随便挖来埋去的,这种人,你还帮?!那个古明朗还想瞒着,你说说看,若不是心里有鬼会这样做?” 簌音从沈布仁怀里跳下来,绕到关飞月脚边挨挨蹭蹭的,软绵绵地叫了两声。 -- 第40页 关飞月看了它一眼,哼了一声,依旧冷着脸,只是不再骂了。 沈布仁倒是换了一副笑脸,坐到关飞月旁边,一条手臂想要环上小将军劲瘦的腰,被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掉,只得委委屈屈地改为搂住肩膀。 “我自然知道这些,”沈布仁轻声哄着,“我也并非帮他,这样做,也只是暂时的。我不是说了么,之后定会要他们就此时报官,到时候差个水落石出,也能还那八位女子一个安宁。” 关飞月听着这话,面色好了不少,气也渐渐消了,抱起簌音揉乱了小猫柔软的毛,声音依旧有些闷闷的: “我也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我也不应该冲你发火……” 沈布仁笑了笑,揉了揉小将军的头发。 “对了,你之前说那八副女子就是因由,是什么意思?难道……” 关飞月晃了晃脑袋,眉头又皱了起来。 沈布仁伸出指尖按了按关飞月的眉心,不让他皱眉: “你想的没错。这八条人命,确实陨于那青龙帮帮主之手,而且应该还不止这些。亡灵因怨气太重而滞于人间不得解脱,本来对生者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但由于他们数量众多,没有被好生安葬,因此全被困在青龙帮那小小的一方宅院内,聚集了巨大的怨气,经年下来,又吸引了不少其他徘徊在外的亡灵,加上正值灵脉爆发,怨气更甚,才形成了这样强大的灵力,以至于能够对生者产生映像,甚至降下诅咒。” “这么看来,那青龙帮帮主也是罪有应得,”关飞月感叹道,随即想到,“对了,那个青莲如意你从哪儿拿出来的?我之前怎么一直没看到过?再说,你既然真有这东西干嘛一直不说,害我白担心一场!” “那并非真正的莲意,不过是一个小把戏罢了。” “什么把戏?你还会雕玉器?” “将军可听说过幻术?” “当然,不就是骗人的……你还会这个?” 沈布仁笑着点了点头。 关飞月上下看了眼前的神棍一回,忍不住奇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沈布仁闻言靠近了些,趁小将军不注意,两条手臂都挂在人家腰上,隔着布料感受着那结实的腹肌,有些陶醉地眯了眯眼: “怎么,飞月终于想要更加深入地了解我了?” 关飞月这次倒是大方地承认了:“不行啊?” “当然欢迎,而且我个人希望越深入越好,彼此坦诚相对最好,来,不如我们首先来了解一下彼此的身体如何?” 说着,毛手爬上了小将军的衣领。 关飞月一把扣住那只咸猪蹄,狠狠甩开,站起身来,一双黑眼瞪着沈布仁道: “你今晚给我睡地上!” 自从两人定下一月之期后,沈布仁比之前更加粘人了,借口客栈房间不够,悄咪咪退了自己那间房,死皮赖脸地缠着关飞月,非要跟关飞月一块儿睡,不答应就要亲嘴儿来交换。 关飞月被他缠不过,又不愿意贡献出双唇,只得应下了,本来以为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结果这人非要跟自己挤一块儿,要么一起睡床,要么一起睡地上,就算是关飞月气得要出去睡树上,也要跟着一起。 关飞月这下是明白这人真正的目的了,心一横,干脆不再挣扎,于是两个人这几天都睡在一张床上。先开始关飞月还威胁地把银月弯刀摆在中间,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人神棍老老实实仰面躺着,自个儿倒跟条八爪鱼似地缠在别人身上,脸枕在人胸膛上睡得可香。 从此以后关飞月就彻底放弃了挣扎,睡一起就睡一起吧,又不会少块肉。无非就是早上的时候不可描述那里会有不可描述的不可描述物体抵着,无非就是有时候半夜醒来会发现对方的手不知何时钻进了自己的衣服里,无非就是那钻进来的手正好盖在自己的胸肌上,无非就是…… 诸如此类种种,都可以忍受,但关飞月最绝望的是,自己竟然对这些越来越习惯了。 沈布仁一听这话立马不干了,一边说着“为什么呀,我不干”,一边跟在关飞月身后转来转去地骚扰他。 簌音看着两人,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想到关于炖肉的问题 到时候要发哪里呢 微~博~还是? 思考ing 第26章 神棍集会之章(终上) 古明朗的办事速度还是很快的,从第二天客栈里的外来人的动向就可窥见一二。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两人也另做了一番打扮, 混到隐莲派一众弟子中, 在临近子时的时候,悄悄出了客栈, 没想到刚一出去就碰到不少同行, 看起来竞争十分激烈。 关飞月和沈布仁扮做隐莲派的一般弟子, 也穿上了统一的青衣, 头发都用玉冠高高束起, 扎成马尾。关飞月皮肤偏蜜色,这颜色穿在他身上把人衬得更黑, 加上本来人就生的正气, 再把平日里那将军的气势敛了, 看起来倒真有几分黑脸侠客的架势。 沈布仁虽然平时就是一身青衣, 但因着布料轻软, 头发也是随意绑着的缘故,总有几分闲懒缥缈的感觉,看起来无害得很。今日穿着隐莲派这布料挺阔,武士服样式的青衣,再把头发都扎了起来, 轮廓更显, 看起来英气了不少,也越发衬得一张脸俊得不行。 -- 第41页 关飞月一路上总是忍不住要去偷瞄沈布仁的侧脸,一来二去, 就被本人抓了个现行。 “这么好看?”沈布仁低声笑问。 关飞月闹了个大红脸,嘴上死不承认:“太丑了,我没见过这么丑的,多看两眼不行?” 沈布仁眼中笑意更深,捏捏小将军热乎乎的软软的耳垂,凑到关飞月耳边道: “是吗?我倒是觉得将军俊得很呢。” 关飞月捂着耳朵退了两步,瞪着沈布仁说不出话来。 徐青蓝在后面看着,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他刚才没听错吧?!他家师叔祖是在调戏这个年轻的将军吧?!不、不对,怎么看都像在打情骂俏!可这不是两个男人吗?!难道是自己想歪了? 隐莲派正直地活了二十三年的大弟子,在今天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今夜无星无月,青龙帮内灯火通明,古明朗和几个弟子站在门口迎接前来的众江湖人士,面上的笑容看得出来很是勉强,看到关飞月两人,眼中才微微一亮,对着两人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关飞月站在外面看这宅邸,黑气又比之前更加浓重,再看古明朗的脸色,估计那帮主的情况更糟糕了。不过这次来了不少人,聚在一起好歹热闹了些,多了些人气。 等人都差不多到齐,古明朗把情况跟众人说了一遍,最后叫人捧出一个檀木盒子: “诸位,情况就是这样。无论是谁,只要能救回我大哥,我定兑现承诺,将此物相赠。为表我所言非虚,现在就请大家过目。” 说着,打开了盒子,一支精致的青莲如意静静地躺在柔软的丝绸上,玉生光华,通体莹润。且不论它的用处,只看这玉器本身,就是世间难得的上等好玉。 众人一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些,好生看一看这传言中十分神奇的莲意。人群一下骚动起来,或是发出赞叹,或是窃窃私语,突然一个人高声道: “虽说如此,我怎知道你这如意是真是假?” 这下众人都安静下来,等着古明朗解释这个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 古明朗显然也是个哄人的老手,说起胡话来一点不心虚,只冷冷道:“诸位若是不信,我青龙帮大门还开着,大可转身离开,我并不强留。” 这下众人一下子面面相觑,都拿不定主意。毕竟没有人见过真正的莲意,也不知道该如何判定真假。 “我听说真的莲意虽然形似玉器,但其实同上好的兵器一样坚硬,莫说摔碎了,就是一般刀剑也伤不了分毫。要证明这莲意不假,只要摔一摔便知!”一个白胡子老者提出了建议,马上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 古明朗显然没料到这一出,他哪里知道这如意能不能摔碎,沈布仁交给他时也没说这一茬。于是只得远远看向沈布仁这边,掩饰着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点头,这才放心大胆应下了众人的要求。 结果,被狠狠摔在地上的玉如意不仅没碎,还弹了两下,打到了作为代表被派来近距离观看的,方才提议的那位老者的额头,当即肿起好大一个包。众人憋着笑,这才全信了。 关飞月看得有趣,也觉得这摔不碎的玉挺稀奇,偏头贴着沈布仁的耳朵小声问:“你这幻术有点厉害,这玉怎么摔不碎?” 沈布仁享受这小将军跟自己咬耳朵时呼出的热气扫在脸上的感觉,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我用石头化的,轻易摔不碎。” “哈哈,真有你的。不过你就不怕被人拆穿了?这来的人里面高手可不少,也有好些跟你是同行呢,他们会看不出来?” “我的幻术还没有人能看得破,再者,即便是看出来了,我也能让这假的变成真的。” 沈布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就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关飞月见他这样,莫名心安不少,转头专心看起事态发展来。 确认了莲意的真假,众人的情绪顿时高昂不少,立刻各施本事地在宅邸中探寻起来,想要抢在他人之前找出根源。 这个时候,正正好是子时,关飞月抬头就能看到上方浓的仿佛液体般的黑气,压抑得很,而且渐渐地感到吸入空气都是浸凉的。 隐莲派众弟子也在自家师叔祖的带领下装出一副探寻的样子,四处瞎逛,还集体去看望了下病得脱了形的青龙帮帮主,然后就是四处参观各门各派的做法现场。 这真的可以用眼花缭乱来形容。 关飞月第一次在同一时间看到这么多的神棍做法现场,有他熟悉的桃木剑之舞,念经贴符咒,也有不曾见过的在地上画些奇怪的图案的,然后念一段意义不明的话。甚至还有人牵着狗四处走的。简直五花八门,将人大开眼界。 关飞月看在眼里,就跟大型神棍集会似的,全是表演,有趣的很。 “这鱼龙混杂的,什么破烂都有。”徐青蓝看了一圈下来,感叹一句,很是不屑。 “你能看出哪些是有真本事的?”关飞月好奇得很,毕竟在他看来,都不像是正经的。 “当然,”徐青蓝带着点傲气,“我隐莲派是正统清修门派,一般江湖术士的把戏一眼就能看穿。” “那依你所见,哪些是有真本事的?” “这宅邸虽然死气笼罩,但只有两个地方最为厚重,正是根源。一是那口枯井里,二是那后院放了八副棺材的屋子里。能寻到这两个地方的,才是有些本事的。” -- 第42页 关飞月看了看,这下可排除不少,基本上阵仗弄得挺大,看起来架势摆得十足的,真的都是表演。 一行人来到后院,看到枯井旁,和摆放棺材的屋子里都站了些人,行事打扮都十分低调,一边查探,一边三三两两的低语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贸然出手。 “那屋子里死气虽然也重,但这枯井里却是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不祥之气,”徐青蓝也压低了声音,“那屋子里的八副骸骨也是从这枯井里挖出来的,由此可见,这枯井里定然还深埋着不少冤骨。” 这样一来,枯井旁站着的那两三个帮派的人,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了。 “那几个女子是碧瑶宫的,统一配黑剑的是重剑派的,剩下的是明雾山庄。”徐青蓝说到明雾山庄时,语气有点别扭,毕竟前不久才打过一架,双方见到彼此都有些相看两厌,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实力。 几个帮派的站在一处,却又彼此都隔了些距离,相互提防着,都不敢先出手,一是怕被外人捡了便宜,二来这口枯井也确实棘手。 一般说来,要驱除怨气深重的亡灵,大致上可分为两种方法。一是助亡灵达成所愿,心甘情愿地转世投胎,自然消除怨气;二是强制驱散亡灵,用武力直接把亡灵打得灰飞烟灭,也就不存在什么怨气了。 第一种方法比较耗时耗力,而且一般只针对少量的亡灵,因此,比较粗暴的第二种方法,虽然容易激怒亡灵,引起反弹,使得怨气更甚,但确实最快捷,因此也是用得最多的。 但这一次的亡灵数量实在庞大,不止是枯井中所埋的那些,还有多年来不断被吸引过来的亡灵,他们聚集到一起,形成了这样强大的怨气,要全部驱散非常不容易。一旦进行到中途激怒了亡灵们,很有可能会爆发一场混战。 懂行的人都不敢轻易出手,但架不住有些半吊子,因着一时急功近利,就抱着侥幸出手了。 砰! 众人只听得摆放了棺材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巨响,随即几个人惨叫着和门板一起飞了出来! 徐青蓝叫了一声不好,当即随着众人围了上去,只见那屋里并排放着的棺材上本来盖好的棺盖都歪在一旁,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人,满脸痛苦地抽搐着。 昏黄的烛光摇摇曳曳,忽然从其中一个棺材当中传来喀拉喀拉的声音,好像是谁在活动关节,先是断断续续的一两声,紧接着所有的棺材里都持续传来这样的声音,夹杂着硬物刮擦在木板上的尖锐划拉声,叫听的人受不了,只觉得心脏都被捏住了一般,难受的很。 幸而这声响并没有持续很久,骤然停了,那一瞬的寂静中,一个轻轻的咔哒声就格外鲜明。 一只微微泛黑的如柴般的由骨骼组成的手搭在棺材边沿,一阵哗啦啦的响动之后,自棺材中缓慢地坐起一具骷髅,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个黑洞,此刻正对着众人的方向。 紧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八具骸骨此刻仿佛复生了一般动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地爬出棺材。 “起尸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立即回过神来,也不再纠结要不要出手,纷纷亮出武器,朝那八具骷髅攻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时间改为晚11点更 中午更遭不住啦 第27章 神棍集会之章(终下) 那八具活骷髅此时都已经齐齐爬出棺材,看着摇摇晃晃, 每走一步都快散架似的, 但意外的行动敏捷, 轻松地避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几个回合下来竟是不能伤到分毫。 “让开!” 忽然听得一声大喝, 众人纷纷退避开去, 只见重剑派的弟子八方分散, 各站一人, 把那活骷髅围在中间, 齐齐抛出手上黑色长剑,双手结印, 口中念念有词, 八把长剑缓缓浮上半空, 微微颤动, 隐有铮铮之声。 “破!” 随着八人齐齐大喝一声, 浮玉半空的长剑瞬间化出万千□□,如绽放的黑色花朵,剑身倒横,呈合围之势朝活骷髅刺去! 骷髅退无可退,被剑尖沾身那一刻却骤然化作一阵黑雾, 尖啸着冲上天空! 黑雾在半空中突然转了方向, 直直朝青龙帮帮主的房间冲去! “遭了!快追!” 众人正要追过去,却突然听得不知何处传来一串女子笑声,清脆如银铃般, 但在这种时候却显得有些突兀。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笑声之中远远响起女子的歌声,声音苏媚入骨,似叹似吟,叫人听得心里无端端发痒。 有人听得不由发了痴,神色也恍惚起来,连武器都要拿不稳。 “是艳鬼!不要被迷惑了!” 有尚清醒的人大声提醒道,众人顿时都回过神来,有些被迷惑了的也为自己定力不够而暗自红了脸。 但没被迷惑的人里除了像徐青蓝这样定力足够强的,也有像关飞月这种,书读得不够,没听懂艳鬼唱得什么,还一脸疑惑地请教的。 “这女鬼唱的啥啊?”关飞月问沈布仁。 “以后你就会懂了,”沈布仁高深莫测地一笑,“切身体验。” 这说了等于没说,但关飞月却大概知道绝对不是什么正经词儿了,遂聪明地不再追问。 众人被艳鬼这一耽搁,再看时,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许多活尸,有些还是光秃秃一副骨架子,有些却还挂着要掉不掉的烂肉,一走就跟着晃荡,晃着晃着就啪的一声掉到地上,腐烂的臭味浓到让人作呕。而那口枯井里,还源源不断地有尸体往外爬。 -- 第43页 而方才的女子笑声和歌声也突然转了个调,先化作低低的啜泣声,渐渐越来越尖利,最终变成一声凄厉的哭嚎! 与此同时,原本还漫无目的地游荡的活尸们毫无预兆地对众人展开了攻击,动作迅速地追着人抓挠撕咬,伴随着众尸的低低咆哮和艳鬼的凄厉哭喊,一瞬间好像来到了地狱一般! 这些活尸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尸毒,一旦沾上轻则麻痹重则身亡,很是阴毒。 关飞月亲眼看到一个躲闪不及的男子被挠了一下手臂,伤口周围登时泛黑,整条手臂立时动不了了。 不敢大意,关飞月毫不犹豫地抽出银月刀,狠狠削飞了一个靠近的女尸的脑袋。 “太多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关飞月一把大刀舞得生风,但这些尸体除非削了脑袋,否则就算拖着一条腿也还在动,非常难缠,而且源源不断地涌过来,好像无穷无尽一样。 所有人都好歹有武器傍身,只有沈布仁手无寸铁,被关飞月粗暴地拉扯着护在身后,不但没有一丝慌张,反而很是陶醉地欣赏着小将军战斗时的英勇姿态。 “师叔祖怎么办?!”徐青蓝武功比关飞月要差上不少,应付的更是吃力,不由向自家长辈求助。 沈布仁欣赏够了关飞月的英姿,也不愿自家小将军这么辛苦,于是轻轻抬手,也没看怎么动作,围在关飞月四周的活尸就像炸开的烟花一样齐齐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无声地化成齑粉,又洋洋洒洒地飘落。 许多人都注意到了沈布仁这边的动静,齐刷刷地看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青衣男子,轻轻松松地就解决了一片难缠的活尸。 沈布仁面色一如往常,淡然到冷漠,信步走到枯井旁,一路上所有试图靠近他的活尸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分毫,在两步开外的地方就如同撞上无形的屏障般直接弹飞出去,然后化为齑粉。 一时众人的视线就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疑惑、震惊、赞叹、嫉妒……各式各样的眼神,沈布仁却仿若未觉,径直走到枯井旁,手轻抚在井沿上,稍一停顿,就有一股气旋自足下而起,带动他的衣摆长发,随即,自掌下为圆心,向四周迅速扩散开淡淡青色光华,所及之处,活尸无不尖啸着消融殆尽! 等到青光散去,原本密密麻麻源源不断的活尸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半空中如雪般纷扬而下的白色粉末提醒着众人刚刚发生了什么。 从青衣男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到活尸全部消失,整个过程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短暂的沉寂之后,很快有人热切地围了上来。 “看见了吗!那个人轻轻松松就消灭了那么多的活尸!” “看穿着是隐莲派的……” “隐莲派何时有这样厉害的人物了?!” “这个人我知道!是最近名声大起的大山居士!” “是了!那天在客栈里也是,打得明雾山庄的人还不了手……” 一时之间沈布仁成了众人热议的焦点,有热情的直接跟沈布仁套上了近乎。 沈布仁刚收回手,准备跟关飞月邀功,就忽然被人群淹没,愣了一愣,顿时不悦起来,在不客气地躲开一个人试图攀上来的手臂后,脸色越发沉冷,眼看着就要忍不住,徐青蓝机灵地硬是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把关飞月带到沈布仁面前。 关飞月被徐青蓝一路扯到沈布仁面前,还隔着几步远就被一掌推了过去,被沈布仁稳稳接住,搂在怀里不撒手,面色这才好看了几分。 徐青蓝暗暗松口气,和几个同门伸开手臂努力隔开众人,大声道:“诸位!诸位!现在最重要不是青龙帮帮主吗?!时间耽搁这么久,再不过去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众人这才想起今天此行的目的,急匆匆地散开了,朝着那可怜的差点被遗忘的帮主所在的房间赶去。 等众人赶到时,那场面已经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古明朗和一众弟兄早被打得鼻青脸肿,倒在地上吐血不起,而那青龙帮帮主则是最惨的,被八具骸骨脱得光溜溜的,露出已经枯瘦如柴的身体,还用红绳花式绑着,手腕和脚腕绑在一处,使得双腿合不拢,只得羞耻地大大张开,然后整个骑在一匹木马上。 那木马不是普通的小儿玩具,而是花楼里助兴的一种道具,马背上直直立着粗|大的不可描述之物,再看那帮主的骑姿,马背上染的一片红,和痛得打颤的身子,可见已是菊|花残了。 而那八具活骷髅玩的很是开心,不断晃着木马,每晃一下,那钉进青龙帮帮主身体的东西就更深一份,刺得一副残躯不断发抖。旁边也有弹着琵琶,用破碎的嗓子唱着艳曲儿的: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每唱一个字,就拿尖尖的银针在那帮主下身刺一下,血珠冒起来连在一起,开成一片艳色的石楠。 这场面看起来骇人无比。浓重的血腥气和腐肉气息,让一些人忍不住吐了出来。 关飞月虽然也见惯战场上血肉白骨,尸堆成山的场景,但相较之下,战场那时只觉得悲凉痛心,而眼前这副场景,活脱脱如同地狱酷刑现场一般,叫人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一回事?” “复仇。” -- 第44页 沈布仁淡淡道,一步步上前,直到走到那八具活骷髅面前,与八双黑洞洞的窟窿相对视。 琵琶声和歌声戛然而止,半晌,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来:“他罪有应得。” “会的,”沈布仁点了下头,“我承诺于你。” 那女子忽而笑了起来,笑声肆意,带着撕心裂肺之感,笑着笑着却又呜呜哭了,那八具骷髅应声俱化为飞灰,缠绕着随风飘散,半空中回荡着一声叹息般的吟唱: “生何欢,死何惧?尘归尘,土归土。人世一遭,红烛帐暖……” 声音渐远,最后亦消失在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对人渣,就要酱紫 最近的新闻,看了之后超气愤 第28章 不如归 窗外传来的清脆鸟啼声让清晨淡黄的阳光显得静谧安逸,关飞月眼睫抖了抖, 缓缓睁开眼。 熟练地把沈布仁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脚挪开, 不耐烦一点点缕开两人缠作一堆的长发, 直接粗暴地扯开,两人的头皮俱是一痛, 沈布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人还没完全清醒, 手就往旁边一捞一捞的, 直到摸到关飞月身上, 半阖着眼就把脸儿往前凑,噘着嘴要亲。 关飞月身子扭了一下要避开, 但床就那么点大, 还是被沈布仁一嘴亲到了屁股上。那流氓神棍还因为隔了布料而口感不佳, 不满地砸了下嘴。 “这么早起来……”沈布仁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透出些慵懒的风情。 “不早了, 外边天已经大亮了,”关飞月要下床,被沈布仁两条手臂缠着不让走,“今天是提审青龙帮帮主的日子,不是要去看的?” “那亲一下就起来。”沈布仁顶着一头乱发, 厚颜无耻地把脸伸过去。 关飞月无奈地看着他用一张俊脸坐着极度不符合形象的事, 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快起来!不然我踢你下去!” 沈布仁丝毫不惧,抱着关飞月的手臂还收得更紧了:“不亲不起来。” 这么大的人了还耍赖,关飞月真不知道是要说他幼稚还是狡猾。 “你先起来。”关飞月被他抱住, 也没办法下床,而且这人看起来还没自己壮,偏偏有一把子怪力,自己力气算大了,却连挣都挣不动。 “先亲。” “先起来。” “先亲。” “……” 关飞月不愿意再在这毫无意义的争执上面浪费时间,额头上青筋跳了跳,最终还是红着耳尖粗暴地在沈布仁脸颊上亲了一下。 动作不轻,撞得关飞月嘴皮子都疼了一下,被亲的沈布仁白皙的脸蛋儿上更是一团红,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本人却满意极了,还回赠了一个吻,正对在关飞月鼻尖上。 沈布仁亲完,总算收回了手臂放关飞月下床,人却又像没了骨头似地倒回床上,抱着被子看着忙着收拾自己的关飞月,嘴里淡淡地说出欠扁的话: “不过你记错时间了,提审是在下午开始。” 关飞月绑头发的手一顿:“我记错了?” 沈布仁肯定地点点头。 关飞月皱着眉思索了一会,才模模糊糊地记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几下把头发绑好,关飞月啧了一声,觉得自己最近好像记性变差了,有时还会做出忘记关门,洗澡忘记脱鞋这样的蠢事。 “算了,起都起了,我先去看看有什么吃的,你想吃什么?还是再睡会?” 关飞月穿好外衫,出门前问了一声。却看见床上的人早就抱着被子又闭上眼了,呼吸平缓,似乎已经睡着了。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上扬的弧度,关飞月放轻了手脚,悄悄开门出去了。 关飞月出去后,沈布仁就睁开了眼,黑眸清明无比,看着被关飞月忘记合上的门,面色沉了下来。 关飞月因为一魂三魄的缺失,除了之前的眼睛短暂失明了一段时间,身体上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大碍,但实际上影响在一点点扩大。近来关飞月的记忆力就有所下降,常常会忘记一些事情,虽然都是小事,但遗忘的次数在逐渐增多。 必须尽快启程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 下午,两人吃过午饭晃晃悠悠地到了衙门,还没开始提审,知县亲自出来迎接: “关将军,沈公子,快请进,恭候多时了。” “有劳宋大人了,何时升堂?” 关飞月在那晚事了之后,第二日报了官,当时就跟这陌城的宋姓知县亮明了身份,让他务必要重视这件案子。 宋知县办事速度也快,当天就带着人进去搜了,结果从那枯井里又深深挖出十多具骸骨,并一些残缺的人骨。加上之前的八具骸骨,这是件涉及了数十条人命的大案。宋知县这下高度重视起来,当即把那青龙帮帮主暂押收监,并修书一封叫人快马送去京都,将此案上报大理寺。之后加快审查,并定在今日对犯人进行第一次提审。 关飞月是正二品的武将,知县不敢怠慢,提审时也要请人上座观案。关飞月却摆了摆手,他一向不在意这些虚礼,再加上他并不想露面,只在一旁小屏风后坐了。 “带人犯赵毅!” 青龙帮帮主名为赵毅,现年四十余岁,掌管青龙帮也二十年有余,事发之前看着也是威武精神的一个汉子,现在却连路也走不动,被两个人夹着拖带了上来,跪在地上不停发着抖。 -- 第45页 关飞月看他还是像之前一副皮包骨头的样子,只是人清醒了许多,下身的裤子沾着点点血迹,是因着那天晚上的遭遇,虽然已经让大夫看过,但受伤严重不易好,说是连排泄都成问题,整日地淌着血。 但关飞月却觉得并不值得同情。 经过这段时间的审查,事情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原来这赵毅看着生得威猛,实际上是个不举的,试过许多方法都没能治好。表面上装出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实际上心里阴郁暴躁。这样难以启齿的隐疾又不能和别人说,而知道的都被他给灭了口,苦闷无处发泄,就沉迷在练武中,因此成就了一身本事,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青龙帮帮主。 青龙帮底下的花楼有各种助兴的技巧和药物,赵毅想着自己现在事业有成,却偏偏不能享受人间极乐,很是郁闷,有一段时间就常住在花楼里,一面想着有没有能治的方法,一面偷窥别人的房事以获得心理上的快|感。 …案件还原也不让写啦,重复凑字数… 他偏好看起来清纯的女孩儿,刚开始只是抓花楼里才来不久,刚刚调|教好,还是整身的女子来,带到他为自己享乐而专门建的隐蔽的屋子里,用过之后就把尸体抛在野外。 后来渐渐腻味了花楼的女子,竟然将手伸向了良家的女孩儿,又怕女子失踪家里人报官,尸体抛在野外会被发现,就干脆埋在自己宅邸不常有人的后院的枯井里。 这样持续了有十多年,陌城当地,以及周边这么多年报了失踪,记录在案的女子,几乎都是落入了这个恶魔的手中。人数竟然达到了三十人之多,甚至还不止,连赵毅自己都记不清了。 从此以后赵毅就踏上了不归路。 他偏好看起来清纯的女孩儿,刚开始只是抓花楼里才来不久,刚刚调|教好,还是整身的女子来,带到他为自己享乐而专门建的隐蔽的屋子里,用过之后就把尸体抛在野外。 后来渐渐腻味了花楼的女子,竟然将手伸向了良家的女孩儿,又怕女子失踪家里人报官,尸体抛在野外会被发现,就干脆埋在自己宅邸不常有人的后院的枯井里。 这样持续了有十多年,陌城当地,以及周边这么多年报了失踪,记录在案的女子,几乎都是落入了这个恶魔的手中。人数竟然达到了三十人之多,甚至还不止,连赵毅自己都记不清了。 后来派人到他指认的那间充满罪恶的屋子里,搜出来的淫|具不计其数,有些甚至都让一层层的鲜血浸染得发黑了。 赵毅犯下的罪罄竹难书,无疑是死罪,只是还要报送大理寺定刑。 只是赵毅的死真能抵罪吗?他不过一条命,那些骸骨却有那么多,每一具背后都牵系着更多的人。 提审完毕后,关飞月走出衙门,看着青天白日,深深吸了口气。 “关将军。” 关飞月循声看去,只见古明朗跟自己隔了几步远站着,脸色有些苍白,人也憔悴了不少,肩上挎着一个包袱,正看着他勉强露出一个笑。 “你这是?”关飞月看他一副要远行的打扮。 “我是来跟将军辞别的,我已经遣散了青龙帮的兄弟,这里没有我能呆的地方了……”古明朗顿了顿,“另外,还要感谢将军。” “感谢?” 古明朗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衙门高高的牌匾,然后对着关飞月深深弯下腰去,一揖到地。 “你要去哪里?”关飞月有些动容。 “不知道,但总比……”古明朗直起腰,话没说完,眼里有些迷茫,“混了这么大半辈子,也没做成个什么事儿,想先回老家看看吧。” 关飞月点了下头,跟古明朗又说了两句,最后告别。 “你说,他能重新振作起来吗?” 关飞月问身后的沈布仁,又像是在问自己。 沈布仁没有回答,只是揉了揉关飞月的头发,牵着关飞月的手往前走: “走吧,将军,我们也该启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了很多种刑罚 但始终没有满意的 最终还是没写明 因为不管怎样 都不能偿还 第29章 一碗肉 赵毅一案当中,关飞月和沈布仁算是功臣, 再加上沈布仁大山居士的这个身份, 经过那天晚上更是名声大振, 两人人还在路上,事情早已经传到京中了。 那天在青龙帮当中, 沈布仁的一系列表现使得他从一众神棍中脱颖而出, 不仅得到了人人眼红的莲意, 还成为了江湖上一时风头无两的新人, 不少人都在打探他的身份来历, 想与之结交的人有,想挖人才的人有, 打着别的不可告人的算盘的也大有人在。 但这时, 隐莲派传出话儿来了, 这位出色的神棍是本派弟子, 天性淡泊, 不爱与人结交,但有一颗仁者之心,因此这一次才特别出山的。言下之意,也就是让各位收好小心思,不要有非分之想, 白费力气。 关飞月听到这些描述的时候, 神棍界炙手可热的新星正在他旁边戳弄一条烤得焦黑的鱼,并且试图从中找到一点柔嫩的肉挑给自己。讲真若不是这个人执意要让自己尝尝他亲手烤的鱼,关飞月宁愿啃干得掉渣的大饼。 看看沈布仁对这一条黑鱼严肃认真的表情, 那一点有传言中的样子?偏偏隐莲派那一堆小弟子们,以徐青蓝为首,都对自家师叔祖充满敬意,师叔祖说太阳是方的,他们就能跟着一起当睁眼瞎。 -- 第46页 这次返京路上,除了关飞月等人,还跟了隐莲派小分队这个小尾巴。 徐青蓝等人一路上对自己师叔祖的照顾简直是无微不至,吃穿住行全部都安排到位,就算是在外暂时露宿,也会给他们的师叔祖提供最好的帐篷,变戏法一样献上肥美的鲜鱼和新鲜的水果。把个好好的四肢健全的青年男性供养得跟个太上老祖一样。 但关飞月他们却也都跟着沾了光,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关飞月也只能腹诽一下,并且感叹了下隐莲派真有钱。 “行了,挑不出来就别挑了,”关飞月实在不忍心再看沈布仁折腾那条可怜的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好好吃饭吧,一会还得赶路。” 沈布仁有些不甘心地又翻了一遍,最后扣了一只鱼眼出来,献宝一样:“这个还是很嫩的。” 关飞月看了一眼,心知自己今天不吃一口,这人恐怕是过不去的,只得把那鱼眼睛捡起来吃了,说实话味道真不怎么样,因为烤糊了还有点发苦,但关飞月不但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还语调毫无起伏地迎合了一句:“是挺嫩的。” 沈布仁这才消停了,开始好好吃饭。 关飞月暗暗松了一口气,摸了个果子清口。 因为今晚在外露营,没有热水洗澡,关飞月等人就在河边随意洗一洗将就一下。这时已经是深秋了,夜里河水凉的很,也就是关飞月这样有内力护体又一身腱子肉的敢下去泡一泡,其他人不过打了水搽洗一下了事。 当然也有为了美色而不怕冻,敢脱了衣服下水的勇士。 譬如沈布仁。 …………………………中略…………………… 沈布仁呼出一口气,伸手撩了一下垂下来的长发,把已经完全瘫软的小将军转过身来。 关飞月整个人都还有点恍惚,看着沈布仁因为情欲而染得绯红的双颊,更是俊美不可方物,不由抬起手摸了摸沈布仁的脸。 沈布仁笑了笑,抬起关飞月的下巴,极其温柔地与之接了一个缠缠绵绵的吻,然后抵着额头,直直看着关飞月的眼睛,声音里满是情意: “飞月,飞月,怎么办,我可真喜欢你。” 关飞月看着这双漂亮的眼睛,忍不住喃喃:“我、我也……” 话没说完,人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沈布仁看着爽完就睡着,还打起小呼噜的关将军,楞了一下,继而无奈地笑了,刚才还以为能听到自家小将军的表白呢。 “算了,放过你,”沈布仁亲了一下关飞月的额头,“我看你还能嘴硬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就知道要搞事系列 微博见 微博见专栏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吃花椒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unt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回娘家 “师、师叔祖!您的眼睛怎么了?!” 第二日一大早整装继续出发,徐青蓝却惊恐地发现自家师叔祖的右眼眶有一圈青紫的淤痕, 很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但师叔祖英明神武, 有谁能伤得了他, 并且忍心破坏这样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呢? 但徐青蓝的关心只换来自家师叔祖冷冷的一瞥,表情比平常还要冷淡许多, 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 几步追上打头的关将军, 并肩而行, 然后对着那从今天早上开始就黑着一张脸的年轻将军说了句什么, 忍得一张黑脸猛地转红。 徐青蓝这下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师叔祖跟这位关将军昨天晚上绝对有发生什么, 而且两人的关系匪浅, 不过这已经是超出了他这可怜单身小处|男认知的范畴了。 那头徐青蓝百思不得其解, 这边关飞月被沈布仁缠得恼羞成怒, 一扬马鞭就要往前冲去, 只想离这流氓越远越好。 “飞月,不要这么害羞,你今早那一拳我也受了,怎么还发脾气呢?”沈布仁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两人的距离始终拉不开。 关飞月也干脆懒得加速了, 两眼一瞪就是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无耻!” “飞月你这就不对了, ”沈布仁很是痛心疾首,“怎么爽完就翻脸不认人了呢?你就说昨晚上虽然是我半强迫在先,但后来你是不是有舒服到?你都爽得晕过去了呢。睡着之后梦里也缠着我, 念着什么再来再来的,结果一醒来就给我一拳,看看都青了,也不心疼心疼我?” “我才没有说什么再来的话!混账,打死你才好呢!” 关飞月骂了一句,但也说不出再多反驳的话。平心而论,昨天晚上他确实有舒服到,不然他若奋力挣扎,定不会让这流氓神棍得逞,可为什么一遇上这人自己这一身力气就使不出来,而且每每都对他下不了狠手。 今早上也是,他羞怒之际,一时冲动给了双手双脚还缠在自己身上,半梦半醒的沈布仁一拳。但当看到这人捂着眼睛疑惑地看向自己,看到这张俊美脸蛋儿上,滑稽的痕迹,心里一紧,又后悔不已,心疼地想去摸摸,又实在气不过昨晚上这人半强迫了自己,硬生生按下了已经抬起的手,一撩帐篷,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样一来,自己反而被这无耻流氓扣了个拔|吊无情地帽子。 这么折腾一通下来,其实关飞月气早消得差不多了,只是偏偏拉不下这个脸。 -- 第47页 沈布仁哪能摸不着自家小将军这别扭的小脾气,立马见好就收,找了个台阶给他: “昨晚上是我不对在先,不过你今早这一拳实在挺疼的。你心疼我,亲亲就好了。” 说着把脸儿递了过去。 关飞月见他软了语气,也确实心疼他的脸,语气也温和了些:“我力气大,这还没使什么力,你下次再犯浑,小心我一拳真能揍得你下不来床。” “我知了,下次定不会了。”沈布仁笑眯眯地应了。 关飞月这下也彻底放下了,探过身子仔细看了一眼,示意沈布仁跟他一起下马: “我记得马车上备着有化瘀的药,到车上去,我给你抹抹。” 徐青蓝为着自家师叔祖这一路尽量舒服,一直备着一辆马车,上面伤药吃食一应都有,之前沈布仁都围着关飞月,基本上都骑的马,没怎么坐过,这还是第一次和关飞月两个人一起坐进去。 马车内空间不大,两个大男人坐进去虽然说不上挤,但也不宽裕,并排坐上去就两个人大腿贴着大腿,勉强能转个身。 沈布仁自然是觉得贴得越紧越好,恨不得自家小将军能做到腿上来,关飞月倒是心思正直,一上来就找着伤药给沈布仁青紫的眼圈细细抹了,动作轻柔无比。 沈布仁心里美得不行,身子跟抽了筋骨似地就往关飞月结实柔韧的绳子上靠,还装模作样地喊两声疼,两条手臂环在劲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将军的背脊骨。 关飞月哪能不知道他是故意作怪,但手下动作却不由更加轻柔,看着愈加青紫的眼圈把一张玉面衬得滑稽,心中浮起一丝愧疚和满满的心疼。 “你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关飞月收好药,把沈布仁鬓边的头发理好。 沈布仁眼睛一亮:“能有下次么?” 关飞月脸红了红,眼神飘了飘:“嗯……只要你不要像昨晚那样突然……” 沈布仁兴奋的不行,自家小将军这是终于开始开窍了啊! 于是急忙点头道:“当然,以后咱们两个两情相悦做什么不是你情我愿,定不会像昨晚那样着急了。” “谁跟你两情相悦了?”关飞月哼了一声。 “行吧,”沈布仁也不跟他争,故意矮了矮身子,仰头紧紧盯着关飞月,“那我问了,现在给不给亲嘴儿?” 关飞月被他这么直白的一问,耳朵尖儿都红了,但低头看沈布仁一副期待的样子,又偏偏是个仰视的角度,带着点崇拜的意味,因此不由一股升起雄性占有欲,回搂住沈布仁,做出一副豪爽大方地样子: “当然!” 然后撅起嘴,紧紧闭着眼睛对着沈布仁嘴巴的位置贴了上去,发出啾的一声响,就算是个亲吻了。 但好不容易哄来自家小将军一次主动,沈布仁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在关飞月红着脸要推开前,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勺,舌尖探出去,加深了这个吻。 *************** 几日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京城脚下。 沈布仁让徐青蓝等弟子先回隐莲派,自己则带着簌音跟着关飞月进了京。 分别的时候隐莲派众弟子都是依依不舍,有好几个年纪小的还偷偷抹了抹眼泪,很是不舍得自家师叔祖的样子,但听到沈布仁说之后会回一趟隐莲派时又高兴起来。 “师叔祖,我这次回去就告诉师父他您回来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徐青蓝临别时说到。 沈布仁点了下头,把那只假莲意递给他:“这只虽不是真的莲意,但经过我灵力加持也算一件能用的法器。你把这个交给你师父,可以应对灵脉爆发带来的冲击。” “是!多谢师叔祖!”徐青蓝大喜,小心翼翼接了收好,又百般不舍地说了一会话,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告别徐青蓝一行人后,关飞月带着众将士和沈布仁一道入京,一路上又收到了不少异样的眼光。 这次一行人回来算不上风光,毕竟没能带回来一件宝藏,但还在一人不少地安全回来了,而且都穿戴整齐,人也精精神神的,因此也谈不上狼狈。 京城百姓当然也都认得关飞月这位年轻的义勇将军,就算多看两眼也不会有这样奇怪的目光,这样既带着嘲讽又带着些惋惜的复杂目光。 这样的目光让远离京城数月的关飞月又记起了他们忠义候一门在这里尴尬的处境,冷硬着一张脸,心里有些庆幸进城的时候好在让沈布仁坐了马车,让他不用遭遇这样的目光注视。 关飞月回京,先要进宫面圣,沈布仁自然不能跟着去,关飞月又担心他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就安排了自己两个信得过的下属先带着沈布仁暂住客栈,自己带了亲兵先去了宫中。 沈布仁在关飞月走后,捻了张纸化作一只翠鸟,飞出去跟在自家小将军身后,悄悄跟进了宫。 关飞月被一路带到偏殿,见到皇帝行了大礼,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却半天没听到圣上喊起身。 关飞月心知这是皇帝不满自己出海寻宝空手而归,存心要刁难自己。 关飞月抿了下唇,另一条腿也放下来,跪着俯下身去,请罪道:“臣无能,出海寻宝一无所获,请圣上责罚。” 皇帝撑着脑袋,半垂着眸看向关飞月好一会,直到看到关飞月跪得额头上汗水都冒了出来,才冷淡地道:“爱卿这一趟远行辛苦了,平身吧。” -- 第48页 “谢皇上。”关飞月谢恩,跪久了的双腿有些发麻,咬着牙站起来,尽量保持身形,额上的汗珠却滚落下来。 “仙岛宝藏本就传言,寻不到也实属正常。爱卿能率兵出海,已是勇武可嘉,朕怎么会罚你?相反,朕要赏你。” 皇帝话说得轻飘飘的,关飞月心下却是一沉。 “爱卿已过及冠,还未有婚配,不如朕赐你一桩美好姻缘如何?”皇帝说的是个问句,但显然不会征求关飞月的意见,径直道:“淄君候的小女儿亦未婚配,年纪也正好,是个待字闺中的美人,不如就许给爱卿吧。” 关飞月闻言眼前一黑,几乎要站不稳,猛然抬头,却只看到皇帝温和的笑容,好像真的是在为大臣终身大事着想。 但关飞月知道这哪里是一桩好姻缘?! 淄君候的小女儿确实年纪正好,也确实貌美,但却是个痴儿,言行举止都如三岁小孩儿一般,更不用说早已非完璧之身。这女孩儿正因为是个痴的,被家里一个色胆包天的下人诱着破了身子,被发现时正是两人赤条条地缠作一堆。那下人虽被乱棒打死,但这一件丑事却传遍了京城亲贵,成为一件笑柄。 现在皇帝竟然要将这女孩儿指婚给自己,只能让忠义候一门陷入更难堪的局面当中,并没有任何可喜之处。 再说,关飞月心里已经装着个流氓神棍,怎么还能去娶别的女子? 关飞月咬着牙开口想要婉拒,但皇帝已经不再看他: “好了,爱卿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思念家人,就先退下吧。” 说罢起身离去。 关飞月着急跟了两步,口中喊道:“皇上!”立马被侍卫拦了下来,只能浑浑噩噩地出了宫。 关飞月觉得走路都有些飘,心中抑郁难平,直到走出诺大宫城,茫茫然望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直到听到一声清脆的鸟鸣,才猛然回神,循声看到一只翠鸟扑棱着翅膀飞上天空,然后若有所感地下移了视线,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青色身影正站在街边正对着自己,登时浑身一震,心中发酸,大步走过去,站到那人面前,欲言又止。 “先回家吧。”那人拉起他不知何时捏得紧紧的拳头,抚开手指,捏了捏,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打破一贯冷淡的表情,眼底全是柔情。 关飞月觉得心中越发酸胀难忍,回握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笑道:“嗯,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说一下,微博名是:猫爪之春 点进作者专栏或者文案那里也可看到 LOFTER名:momocat,头像是两个美少年的 不要找错了哟~~ 第31章 京都宵禁之章(一) 关飞月二人到达忠义府的时候已是夕阳照拂之际,远远便见一大家子人站在门口不断张望。 忠义候夫人并着忠义候站在最前头, 稍后是关飞月三个哥哥和嫂嫂, 后面挤挤挨挨地站了不少家仆婢子, 有眼尖的老远就看到自家小少爷,高声喊了:“将军回来啦!” 一大群人便应着这声喊齐齐往前走了几步, 关飞月也是按捺不住一路跑到父母面前, 一下跪了下去, 规规矩矩行了大礼, 再抬头时双眼已经通红, 含着热泪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忠义候夫人早就在看见自己小儿子身影那一刻留下滚滚热泪,一边哭一边笑, 上前扶起关飞月, 上上下下地仔细看了一回, 摸着小儿子的脸哽咽道: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忠义候一向冷硬的脸上也满是动容之色, 眼角微微湿润, 拍了拍小儿子的肩,点头道:“嗯,黑了,也结实了不少。” “好了,人平安回来就好, 娘您可别哭了, 再哭伤身呢。”关飞月的大嫂这时忙上前来扶着忠义候夫人,劝慰道,自己却也挂着两个红眼。 “你还说娘呢, 自己还不是跟个兔子似的,”关大哥取笑了自家媳妇一回,讨了一个瞪,哈哈笑着受了,“行了,四弟这一路辛苦,还是先进去再说话吧。” 忠义候夫人这才好了些,那手帕拭了泪,笑道:“很是,团团这一次去到海上,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瘦了这许多,娘叫厨房特地做了你爱吃的……” 团团是关飞月的乳名,他大了之后就很少这样喊了,但忠义候夫人有时候心疼得紧就会这样叫他,常常把关飞月弄得不好意思,加上今天还有沈布仁在,要是让他听到了,指不定又要抓着这点戏弄自己。 果不其然,在听见自家娘亲叫出那个羞耻的乳名后,关飞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这声音不大,却引起了关家众人的注意,方才就看到关飞月身边跟了个青衣男子,只是一家人久别重逢都太激动了,没太分神去仔细看,这会缓过那股子劲儿了,一下子齐刷刷地看着别人。 要不说忠义候府是武将世家,这一家子个个都生得端正正气,沈布仁面对着这么多张正义之颜,依旧保持了那副超然物外的淡定表象,此刻恰有清风吹过,扬起他如瀑长发,青青衣角,暖色余晖之下姿容胜雪,气质缥缈宛若谪仙。 众人一瞬都浮现出些恍惚之色,眼中疑惑渐淡,取而代之的是惊艳之色。 “老四,这位是?”还是关飞月一向反应最快的二哥先回过神来,询问道。 “这位是隐莲派的大山居士,我这次出海时偶然结识的,也多亏了他才能平安回来。” -- 第49页 关飞月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对沈布仁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乱说话。 沈布仁倒是规规矩矩地见了礼,很有一派世外高人的架势:“在下沈布仁。” 关家人一听是帮过自家人的,又见他态度不卑不亢,却也礼仪周到,自然很是欢迎。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府,关飞月三个大哥好久没看到自家老四,挨着抱了下,然后就跟皮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地要关飞月说说这次出海有没有遇到什么新鲜事,连一旁安安静静的沈布仁也不放过,打听这打听那的,像是要查祖籍。 关飞月一向跟他这几个哥哥很是亲近,也是笑闹了一番,只是怕沈布仁不习惯,于是格外分了一部分心思在他身上,忍不住在自家哥哥盘问沈布仁的时候插上几句嘴,不让他们太过。 “哈哈,瞧你这样子,跟护媳妇儿似的,我们能把人吃了?”关三哥最是个心大的,说话常不把门。 关飞月被他这样一说,一下子爆红了一张脸:“三哥,你说什么呢!” “哟,老四急了!来来,正好,让三哥看看你小子拳脚生疏了没有!”关老三说着就要摆开架势,结果被自家媳妇拉住了,训斥了一句,才老实了下来。几个人指着老三没出息的样子笑了一通,被关三哥气急败坏地骂了,作势要打,才怪叫着一哄而散。 “我这几个哥哥就是这样的,但他们也没什么坏心,你不要介怀啊。”关飞月悄悄贴到沈布仁身边,低声说。 沈布仁碰了碰他的手背,不着痕迹地挠了两下,亦是低声回了:“挺好的。” 关飞月觉得心里被只小爪子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嗯了一声,也回碰了一下沈布仁的手,然后在沈布仁跟自己对视上之前,快走几步跑到自家娘亲面前说话去了。 沈布仁看着关飞月微弯着腰跟忠义候夫人说话的样子,摸着刚才关飞月碰过得地方,嘴角勾了勾,然后若有所感地回头,就见关家二哥也正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片刻,关二哥笑了一下,道:“听我四弟说,这次出海沈先生帮了不少忙,我在这里先谢过了。飞月是家里年级最小的,家里人都宠他,因此心思也单纯,他这次一个人出去,我最担心的就是他给人骗了。” 沈布仁神色未变,点了下头:“关将军为人正直,本事过人,有勇有谋,沈某能与将军相交很是荣幸,相处之后,也为将军风采所折服。” 沈布仁这把关飞月好一通夸,虽然还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但话里隐隐有一种把自己定位到小弟的位置的意味。 但一介弟控如关二哥是不会被这些花言巧语轻易骗过的,他能从方才自家四弟和这个俊美男子之间隐秘的小小互动中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细长的狐狸眼一眯,笑了一笑,暂时没再多问什么,但心里已经是惦记上了。 到了厅中,众人一一落座。忠义候夫人拉着关飞月先说了一阵话,各家又一阵问候后,终于说起关飞月这次出海的事。 关二哥率先抛出了问题:“老四,听你说这位沈先生是大山居士,可是在陌城人人传言活神仙那位?” 关飞月刚回到京中,没想到沈布仁的名号都已经传到这儿了,还传得这么神。谁能知道两人胡乱想出的这么个名号,初衷只是为了赚点包子钱。 “正是,”关飞月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赵毅一案中,他亦出了不少力。” 这一下,众人看沈布仁的目光充满了敬意,关老三更是惊奇不已:“当真?你当真如传闻说得那样,料事如神,会起死回生的法术?” “过誉了,”沈布仁显得宠辱不惊的样子,“沈某不过会画几张辟邪符罢了,并没有那样大的本事。” “你太自谦了!”关老三嚷嚷着,“你不晓得这京城里多少人都想让你给他们算上一卦呢!” 沈布仁却是摇了摇头:“沈某并不会算卦。” 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起来。“好了,老三,你快坐下。沈先生是隐莲派的,是正统的清修门派,哪里是什么江湖术士,算什么卦,你多大个人了,还信传言呢。”关二嫂打了个圆场,众人笑了一回,气氛这才又活跃起来。 关飞月感激地看了他二嫂一眼,这才说起这次出海遇到了奇闻异事,但省去了那些真正能刷新认知的异世异族之事。 关飞月讲得好,众人听得入迷,不觉到了晚膳时间,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 席间,关飞月被他三个哥哥联合整了许多酒下去,本来有一部分是属于沈布仁的,但都被关飞月给挡了去,这样一来,关飞月酒量再好,也喝得浑身发红,成了一只醉虾。 关飞月喝醉了属于不吵不闹的那一类,谁说话他就看着谁,歪着脑袋,看人笑就跟着笑,嘴一咧露出两排白牙,眼睛湿漉漉,跟个大狗似的。只是你这时候跟他说话是得不到回应的,不管说什么,就只是看着你。 众人见了关飞月这副样子就知道不能再灌他酒了,这才尽兴而散,关飞月一步三晃地被仆人扶回了房间,洗漱好上床睡觉,睡姿还摆得颇为标准,乖顺得不行。但等仆人一走,关飞月就把眼睛睁开了,眸子亮亮的,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掀被下床,还把被子给整理好才出了房门,大摇大摆地往客房的方向走去,步伐稳健完全不像是喝醉了。这一路上根本没遇到人,关飞月非常顺利地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毫不客气地推开房门就走了进去。 -- 第50页 “飞月?你怎么来了?”沈布仁刚刚解下发带,就看见本应该已经入睡的关飞月出现在自己面前,正静静看着自己,除了脸儿红红的,完全不像是喝醉了的人。 关飞月没说话,就这么站着直直看着沈布仁。 沈布仁站起来关好门,才走回来摸了摸关飞月热乎乎的脸,笑道:“这不还是醉着的么?才分开这么一小会就想我了?嗯?” 然后想起什么,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团团?” 这期间关飞月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沈布仁,人走到哪儿视线跟到哪儿,听到沈布仁叫他乳名,也只是缓缓地眨了下眼睛。 沈布仁看他还是呆呆的,便牵着关飞月坐到床边,这才发现这人连鞋也没穿,这大冷天的赤着脚就出来了,冻得都有些发白了。 “你这傻子,怎的连鞋也不穿就到处走?”沈布仁立马蹲下身把关飞月的脚抱在怀里,一摸果然冰凉的,于是取了湿帕子把脚底沾上的灰擦了,把人往床里推了推,一双脚捞上来,捂进被子里。 做完这些,一抬头,却看见自家小将军有些羞涩地看着自己,那表情,跟个看见心上人的小伙子一模一样。 沈布仁看他这幅样子,只觉得小将军喝醉了竟然这般招人疼,脸上笑意不由更深,温柔的不行。 关飞月看他笑了,眼神更是呆了,好半天羞羞答答地冒出一句: “你、你可长得真好看……” 沈布仁没想到他半天就憋出这么句话来,不过清醒的小将军可不会这么实诚,不禁起了戏弄的心思,故意轻轻捏住关飞月的下巴,语调里带着一丝诱哄: “真的么?有多好看?” “最好看,”关飞月想了想,“比我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看。” “哦,是吗?那你喜欢不喜欢啊?” “嗯,喜欢。”醉了的关飞月虽然害羞,但非常诚实的点了点头。 沈布仁觉得他有点作茧自缚了,心里一热,喉咙也有些发干,他凑近了些,低声道: “那想不想亲亲?” “亲亲?” “嗯,很舒服的哦。” “真的?” “真的。” “那……就亲一下……” 沈布仁笑了一声,含住自家小将军的下唇吮了吮,含含糊糊地承诺道:“嗯,就一下……” 然后,他给了将军一个绵长的、湿润的吻。 “是不是很舒服?” 等这个吻结束,沈布仁煽情地舔去关飞月嘴角的一点湿痕,哑着嗓子问。 “嗯……”关飞月迷迷糊糊的,身子都酥麻了。 “那再来一次?” “好……” 于是又是一个缠绵的亲吻。 “再来……” “来……” 这天晚上,两人到底亲了几次谁也记不清,但关飞月第二天照镜子的时候,从自己肿得像红肠一样的嘴唇上,大概的了解到了一二。 第32章 京都宵禁之章(二) “这个样子你要我怎么见人?!” 关飞月第二天是从沈布仁怀里爬起来的,两人缠手缠脚地睡作一团, 沈布仁一只手还贴在自己的一边胸肌上, 脸儿贴在另一边胸肌上, 牢牢霸占住关飞月的胸膛,睡得正香。 关飞月虽然记不太起昨天晚上完整的情况, 但还是大概知道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在心里唾弃了一下没能经受住美色诱惑的自己, 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准备在家里人发现之前溜回自己的房间。 关飞月这时候感觉到嘴角有些疼, 摸了下觉得触感有点不对劲,结果往镜子里一看, 自己两片唇瓣又红又肿, 稍微有点经验的人一看都能知道这是怎么弄的。 小将军大怒, 大掌一把掀开他刚才下床时为某人轻柔地盖好的被子, 冷酷无情地在昨晚上还诱惑了自己的那张俊脸儿上拍了拍, 把人弄醒。 可怜沈布仁刚醒过来,视线还没聚焦呢,就承受了来自自家小将军的一声怒吼。 沈布仁眨了两下眼,人彻底清醒过来,略有些委屈地说:“昨晚你不是挺开心的吗……” “就算我愿意的, 你也不能过分了!”关飞月生气地指着自己的香肠嘴, “你看看这个样子要我怎么见人?而且,为什么你的嘴就没肿?” 沈布仁眼睛一亮:“那要不你也把我嘴亲肿吧,这样咱两就扯平了。” 关飞月冷笑一声:“我也可以打到你嘴肿信不信?” 沈布仁赔了个笑脸, 拉了关飞月的手,让人在床边坐下,哄道:“你也别生气了,我有个法子能快速消肿,就是要你配合一下。” “怎么做?” “你让我舔一舔。” “……真想挨打?” “不是,我说真的。你看我嘴不就没事么?” 关飞月极其怀疑地盯了沈布仁一阵,但沈布仁表情实在太过坦然,没法子只能姑且信了:“要是没好你就完了。” 沈布仁极为真诚的点点头:“你嘴撅起来点。” 关飞月嘴角抽了抽,还是照办了,两片唇嘟起,配着他皱得紧紧的眉头,真的是很有趣的一张脸,怎么说呢,换个人来应该是亲不下去的。 但沈布仁毕竟是不一样的,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一点放到谁身上都是适用的,他此时此刻珍重地捧起关飞月的脸,调整了一下位置,对准了舔了一口小将军红红的嘴唇。 -- 第51页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够了没?”关飞月感觉自己整个嘴巴都湿漉漉的了,这货还跟狗似地舔个不停,忍不住发问。 “好了好了。”沈布仁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你看看是不是不肿了?” 关飞月嫌弃地擦干嘴巴上的口水,一照镜子果然恢复了正常,有些惊讶地道:“你还有这种作用?” “我还有其他用途呢,欢迎一一尝试。”沈布仁对着关飞月眨了眨眼,想要做出个媚眼如丝的诱惑感。 关飞月却是表情冷淡地哼了一声,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 因着今日不上朝,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个早饭,本来说着关飞月出海前,忠义候夫人去庙里求了平安,现在人好好地回来了,干脆一家人都陪着去还愿,结果还没出发宫中就传信儿来了,说皇帝有要事请忠义候去商议。 来传话的公公面色凝重,一个字也没多说,就领着人急匆匆地走了,关家人有心要问也没办法。这样一来一家人也没了出游的心情,关飞月倒是陪着沈布仁出去逛了逛,想着带他看看京城。 京城繁华,人来车往的,比陌城热闹更甚,也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和特色的吃食,但他两个都是大男人,也不好每个摊前都去凑一凑,关飞月领着人略略转了一圈,无视了沈布仁流连在每一个小摊前的眼神,直接把人带进了一家酒楼。 关飞月对吃食一向没什么讲究,但尤其爱吃鱼和梨花糕,这家酒楼这两样恰好是招牌,因此很得他喜欢,常常一个人也来点上两样坐着喝点小酒。如今身边多了个沈布仁,首先就想把人往自己喜欢的地方带。 二人选了个靠窗的包间坐了,点了几样招牌菜,本来关飞月嘴馋还想要壶桂花酿,但昨天醉成那样,劲儿还没缓过来呢,被沈布仁坚决地制止了。 “桂花酿又不醉人,”关飞月抱怨道,“而且他们家的桂花酿是整个京城里最好喝的。” “昨天是谁跟只醉猫似的,鞋都不穿就跑我房里来的?”沈布仁给他倒了杯茶,“方才还说头有点晕,这会就好了?” 茶有点烫,关飞月伸手碰了碰杯子没喝:“哼,啰嗦。我还不是想你也尝尝……” 最后一句话是小小声嘟囔出来的,但关飞月在沈布仁说话前迅速转移了话题:“说起猫,簌音呢?我昨天从宫里出来就没见着它,别是走丢了吧?” “没有,它第一次到京城有些兴奋,我放它出去玩了。” “你心可真大,它就那么小一只,又娇生惯养的,放外头不得挨饿?” “它可不是普通的猫,”沈布仁强调,“你有心思想它,还不如多关注关注我。” “你有手有脚的,我干嘛要关注你。” “你都没有关心过我有没有挨饿。” “你多大个人了,饿了还不会自己吃饭?跟只猫比,你可真行。” 两人说话间,菜端上来了,闻着就香,看颜色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绣球鱼!这个很好吃,你快尝尝!” 关飞月眼睛都亮了,手里筷子都举起来了,还顾着让沈布仁先吃呢。 沈布仁嘴角带着笑意,夹了一筷子吃了,点头道:“确实不错。” 关飞月立时开心了:“我就想着回来一定要带你尝尝这个,好吃吧!”带着点炫耀的语气好像他是厨子一样。 两人用过饭,关飞月吃得肚儿滚圆,两人走出酒楼的时候还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后脑勺,正要说话,就听到一声尖叫:“死人啦!” 街上的人一下子呼啦啦地朝一个角落围过去,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飞月神色一凛,同沈布仁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关飞月走过去高声问了。 围观的人群里有认得他的,一边喊着关将军一边自发让出一条道来。 关沈二人走近了一看,只见角落里缩着一个乞丐,穿得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四肢蜷成一团,干瘪的脸上长长的胡子纠结在一起,嘴巴眼睛都大大张着,一副惊恐至极的表情,好像看见了什么极度骇人的东西。关飞月蹲下身来探了探,身子已经僵硬了。 “这乞丐有谁认识?”关飞月问。 “这乞丐一直都在这附近乞讨,有好些年了吧,”人群中有人答了,“叫什么名从何而来都不知道,这周围的人都叫他老狗,看他可怜也常常施舍些吃食什么的。昨天我看他还好好的呢,今早上就见他一直缩在这没动。我因着在这摆个面摊子,有时也给他倒点客人吃剩下的面条,方才我就是给他送面条来的,结果走近一看人都凉了。” “他可与什么人结怨?” “他一个老乞丐,加上这儿有点问题,”说话的人指了指脑袋,“见人都是傻呵呵地只晓得笑,就讨点吃的勉强过活,谁会跟他计较呢。” 关飞月闻言,眉头皱的深了几分。他方才查看了一下这乞丐身上没有任何伤口,穿得也厚,不像是冻死的,死相很是蹊跷。但这一时半会也没有头绪,加上这也不归他管,也不便多问。 “这事还是先告知金吾卫那边……” 关飞月正说着,一个武将骑马疾驰而来,到了近前勒马翻身而下,动作利落,是个样貌精神的年轻男子,看到关飞月抱拳招呼了声:“关将军!” -- 第52页 “林将军来得正是时候。”关飞月也回了礼,把自己方才得知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有劳关将军了,之后就交给我们金吾卫这边处理吧。” “客气。金吾卫每日维护宫中和京城的安定,才是辛苦。” “职责所在,”林将军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附到关飞月耳边,“关将军,还请告知贵府家眷这几日入夜之后不要出门。” 关飞月楞了一下,待再想去细问时,林将军已经背过身去查看那个乞丐了。 关飞月很是疑惑,二人回府的路上把这话跟沈布仁说了,问道:“你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最近京城发生了什么事?你对这种奇怪的事一向挺在行的,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沈布仁点了下头:“昨天进城的时候就有所察觉,有很多不属于人类的存在,不过灵力微弱都成不了什么气候。倒是昨夜后半夜的时候有一股很强大的灵力进入了这里。” “跟方才那个乞丐的死有关?” “应该没有,我没有从这股灵力上感觉到任何恶意,也没有从那个乞丐的尸体上察觉到什么非人的气息。” “你能判断出那股灵力大概的方位么?” 沈布仁摇了摇头:“暂时不能。这股灵力刚进入京都时还很强大,但之后就虚弱了下去,混在众多力量中并不明显。” 关飞月蹙起长眉,想到今早父亲被皇帝急召进宫,有些忧心:“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样一来,两人也没了再继续逛下去的心思,匆匆赶回了府。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特典,小可爱们想看什么。 1、猫化梗 2、甜蜜日常 3、肉(顺说我个人想整tiao教 欢迎点梗,确定后六一当天发~ 有想法可以微~博留言哦 第33章 京都宵禁之章(三) 二人刚回府就碰上一身戎装往外走的关大哥。 两兄弟俱是一愣,关飞月先开口:“大哥你这是?” “圣上急召。”关大哥只说了四个字, 显然他也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是奉命行事。 “父亲还没回来?” “没有。” 说到这两兄弟脸色都沉了下来, 默然半晌,关大哥拍了拍关飞月的肩:“我走了, 你和你二哥、三哥好好守在家里。” 关飞月点点头:“大哥你万事小心。” “嗯。” 关大哥翻身上马, 带了两个副将朝宫中疾驰而去。 关飞月站在门口目送, 直到再看不见他大哥的背影, 才皱着眉对沈布仁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从回京以后, 他父子几人虽然挂着官职,但手上没有兵权, 平时除了练练兵, 按时上朝以外, 几乎无事可做。京都之中有十六卫日夜守护, 就算发生点什么事也轮不上他们忠义侯府插手。但这一次, 在短短的一天内,皇帝就先后急召关家父子两人进宫,显然是有要用到他们忠义侯府的地方,但此处是京都,是整个大庆王朝最安全的地方, 哪里用得着他们这长年累月在外征战的武夫呢? 除非是发生了十六卫都很难应付的事。但十六卫中个个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猛将, 哪里是轻易能打败的? “你若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带你跟去看看。”沈布仁道。 “真的?可皇宫中戒备森严,哪是想进就进的?” “不必。” 沈布仁微微一笑, 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捻在手中,眨眼间便幻化出一只翠鸟,灵动地在他手上跳了几下,然后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一扇翅膀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 关飞月第一次亲眼看到沈布仁施展幻术的场景,很是惊讶:“你这幻术挺厉害的嘛,那鸟跟真的一模一样!” “好了,那只鸟儿就代替我们进宫了,”沈布仁牵着关飞月到亭子里坐了,“现在把眼睛闭上,静下心来。” 关飞月乖乖闭上眼,然后感觉到微凉的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眼角,耳边是沈布仁低沉悦耳的声音: “好了,看见了吗?” 沈布仁说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关飞月只觉得眼前一亮,视野急剧变换,好像自己腾空而起,飞在半空中俯视下方。 这是方才那只翠鸟的视角! 关飞月花了一点时间来适应这样的视觉感受,明明闭着眼坐在亭子里,却好像魂魄附到了那只翠鸟上,随着它的起飞降落,看到不断变化的场景。 “我看到大哥了!” 随着掠过一道高高的围墙,关飞月看到了自家大哥正快步赶去见皇帝的身影。 这时候翠鸟的飞行速度慢了下来,不远不近地跟在关大哥的后面,悄无声息地飞进了宫殿之中,最终停在一个房间的房梁上。 往下一看,只见皇帝坐在主位,忠义候和丞相坐上首,其下是十六卫上将军并关家大哥,只是十六位上将军中独缺了左骁卫肖正。 肖正是大理寺卿肖云天的侄儿,生得高大结实,为人豪爽大方,使得一杆□□,武艺高强。治军有方,左骁卫的一众弟兄们都很服他管。他年纪长关飞月三岁有余,小时候都拜在一个师父门下学武,因此常常在一起玩,是一起掏过鸟蛋,挨过板子的交情。后来关飞月随父兄从征,肖正进入十六卫,二人就甚少见面了。 -- 第53页 但关飞月对肖正印象一直非常好,也算是他在京都中难得能称得上朋友的存在。 关飞月正想着,底下关大哥落座后,皇帝开了口:“山卿,朕要你暂代左骁卫上将军肖正,行夜巡之职。” 关飞月大哥名关飞山,镇关将军,正二品,如今却要代行一个从二品的上将军之职,实在令人有些为难。说是代行,却跟被贬降职差不多。 果然皇帝这话一出口,关大哥的脸色就变了,看了一眼自家父亲,却见忠义候也是一脸凝重,但并未出声。 不过皇帝紧接着加了一句:“山卿放心,朕并没有为难的意思,只是现在事态紧急之下的权宜之计。”说着朝一旁的丞相点头示意。 丞相会意,摸了下长长的胡子,接过皇帝的话道:“关将军,事发突然,昨夜左骁卫上将军肖正失踪了。” 原来昨夜,左右骁卫照常夜巡宫城,右骁卫上将军去找肖正时却发现人不见了。不但如此左骁卫好些弟兄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已经全没了鼻息。现场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尸体上也未见任何伤口,但尸体尚有余温,可见凶手还没走远,于是皇帝立刻下令全城搜捕,但一夜过去却一无所获。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这样悄声无息地穿过皇城中森严的重重守卫,轻易夺走大半个左骁卫的精锐性命,并且还掳走了武艺不凡的上将军肖正? 皇帝得知这个消息后,先是惊怒,再是后怕,当即下令加强皇城的守卫,并命十六卫务必尽快找出凶犯。但发生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 第二天,京都各处都出现了离奇死亡的事件,有像关飞月今天看见的乞丐,也有在花楼寻欢后死在归途上的恩客,有巡夜的更夫,也有晚归的货郎。算下来竟有十余人之多,且死状都极其相似,尸体上没有发现任何伤口。 范围扩大到整个京都,事情就显得诡异起来。就算是本事通天,凭一两个人也是不可能在短短一夜之间制造这么多起案子,但若是团伙作案,却没有找到任何目击者,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这也未免说不过去。 皇帝本来就极信那些鬼神之说,司天台里养着一帮子神棍,没事就把人召来听听那些离奇的故事。现在事情越来越诡谲,皇帝第一时间召见了司天监,拉拉杂杂地说了一通,大意是有非人之物进京,吸食人的灵气,要靠正气极重的武将才能压制一二。这样一来,皇帝才紧急召见了忠义候。 关飞月听到这里只觉得荒谬。倘若凶犯真的是非人之物,连精锐众多的左骁卫都没有还手之力,他大哥又能做什么?这样跟去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就凭一个神棍无凭无据的一句话,连基本情况都不先调查清楚,就急着派一堆武将们去跟一个连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的凶犯作战。皇帝这样,就好像吃定他关家人忠于大庆,忠于皇室,一条命随时能舍得。而那些平日里口若悬河的文臣们却像集体失声了一样,个个躲在自己窝里不吭声了。 关飞月在自家大哥面色沉重的低头领命时,睁开了眼。 “飞月。” 视野的急剧转变让关飞月头有点晕,视线模糊了一瞬,才逐渐清晰起来,正对上沈布仁一张玉面,眸子里满是关切。 “我大哥他……” 关飞月出口的声音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委屈,但满心愤懑实在无从发泄,只得紧紧握了拳头,咬着牙,表情也有些凶狠。 “我知道你担心你大哥的安危,”沈布仁握住关飞月捏得关节泛白的拳头,轻柔地抚开,同他虚虚交握,指侧摩擦着指侧,“我做一个护身符,你拿给他随身带着,若真有事发生,不但可以护住性命,还能及时感知到危险。嗯?别咬牙,听话。” 关飞月浑身紧绷的肌肉这才放松下来,然后又别扭起来:“不要把我当小孩。” “怎么会,关将军可不小呢。” 沈布仁顶着一张俊脸毫不脸红地说着荤话。 关飞月简直拿他这点没办法,只能当没听到,站起身来: “我去跟二哥三哥商议下,让家里人这段时间夜里都注意着些,你还是把簌音叫回来,它一个在外面不安全。” “我知了。” 关飞月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有些不放心:“要出去找簌音么?要出去需得让我跟你一起,你不识得路,莫要一个人出去。” “不必,簌音自己能回来。” 关飞月稍稍放心一些,想了想又忍不住道:“我先去娘那里一趟,你自己找得到房间么?” 沈布仁看自家小将军一副极力忍耐不安的样子,温和的笑了笑,上前搂了一下他,宽慰道: “不如你先送我回房吧?看着我好好回到房间也安心一些不是?” “嗯……也行。” 沈布仁看着关飞月那严肃的小表情,心里稀罕得不行,在关飞月脸上迅速偷亲了一口,把下巴搭在小将军肩膀上盯着人笑。 关飞月被他闹了个大红脸,都不敢直视沈布仁那张笑得跟花儿似的脸,凶巴巴的: “你干嘛!被人看到怎么办!” “放心吧,没人看到,我动作很快的,”沈布仁眨了下眼,显出几分狡黠的样子,“走吧,我也得将军大人护送一回。” “要走就好好走。”关飞月抬了抬肩膀,脸倒是不红了,可耳朵尖还热热的。 -- 第54页 沈布仁老老实实地站直了,往前走了一步和关飞月并肩:“走吧。” 关飞月点了下头:“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的更新时间好像被打入冷宫了 看文的小可爱收藏留言让我看到你哦 这样才能针对性宠幸= =+ 第34章 京都宵禁之章(四) 这天夜里,京都安静得格外早, 连那些专干夜里营生的店面都没开。 是夜无人伤亡或失踪, 但却发生了一件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事。 那天夜里死亡的人的遗体, 不论身份一律暂时安置在京都的一个义庄里,本来是待一一验尸的, 也派了人专门看守, 但第二天大理正领着仵作上门时, 却发现看守的人晕倒在门边, 进门一看, 所有尸体全部不翼而飞,现场除了一地散乱的白布和凌乱的脚印外, 没有其他痕迹。 简直就好像尸体自己跑掉了一样。 大理正立即把这个情况告知了大理寺卿肖云天, 肖云天则是一刻不停地直接进宫面圣, 奏请派人全城搜寻失踪的尸体。 肖云天自己的侄儿不知所踪, 短短两天之内又接连发生这么多怪事, 人都憔悴了一圈,看着像老了十岁。这位大庆老臣一生受理案件无数,清明正真,明辨是非,他也不是没遇到过看起来像鬼怪作乱的案件, 但到头来都是人为, 像这样的事却是闻所未闻,简直是毫无头绪,只能寄希望于能搜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昨夜十六卫彻夜未眠, 一直不间断地巡城守卫,却是一点响动都没听到。就算是真的诈尸,那么几十具尸体集体出行竟然会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皇帝在震怒后怕的同时,也更加相信这事就是鬼怪作祟。 当天,诈尸和邪灵作祟的传言就在整个京都传开了,与此同时,即日起京都开始实施宵禁,规定昼刻尽时擂六百闭门鼓,闭门鼓后不得在街上走动,直到五更三刻擂响开门鼓后,方可上街活动。凡是闭门鼓后,无故在街上行走的,即触犯夜之罪,轻则笞打二十下,重则就地正法。 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神棍们的生意却忽然好了起来,自宵禁令实行的两三日后,一张据说能辟邪的符纸都被炒到一两银子一张了。 而皇宫中,一向被说成吃闲饭的司天台也罕见的忙碌了起来。 司天台里基本都是江湖上有名气的游方术士,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不好说,但一个个都是能说会道的,嘴皮子十分利索,个个都能哄得皇帝开心,因此格外得圣宠,其中以司天监方虚子为最。 这个方虚子年纪也不小,生得鹤发松姿,很有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擅长观星算历,加上早年云游四方,因此见多识广,也算得上是个人才。这次京都怪事迭起,皇帝自然要问过他,但饶是方虚子这样经历丰富的人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他先前只以为是非人之物作怪,只需要杀伐之气重的人就可以压制,因此建议皇帝派出武将巡城,但现在看来却没有这样简单。 这次事件的影响扩大到整个京都,并且还涉及到这么多条人命,方虚子不敢再怠慢妄言,何况以他一人之力也确实没办法解决事情,因此建议皇帝广纳贤士,从民间选取可以解决问题的能人。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确实没有他法,皇帝也就听从了方虚子的建议,很快贴出榜文,大意就是要招揽能解决此次事件的能人,并且事成之后必有重赏,还能得个一官半职的。 这奖赏可以说非常诱人了,但要得到也不是那么容易。那么多条人命在那里摆着,哪个不要命的敢随便接这活?要是冒险一试把命都试没了,连尸体都找不到呢。因此那榜文贴在城门上冷冷清清的,一直无人问津,都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就摇头走开了。 “灵台郎是何官职?”沈布仁问的是榜文上承诺的御赐官职,此刻他手上捏着一张黄纸,正在写一个“辟”字。 “隶属司天台,从七品,”关飞月忙着把沈布仁写好的黄符晾干,窗台上横七竖八地晒着有十多张了,“我看差不多了,不用写了。我娘也就图个心安,用不着贴这么多。” 沈布仁虽然点头应了,但还是又抽了一张黄纸描描画画的。 “这奖赏可真够重的,能直接从平民一跃成为七品官。只是我看这都过去好几天了,还是没人揭榜。民众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皇上也肯定着急了,不然哪能许下这么重的奖赏?” 关飞月边说边把晾好的黄符收起来,一一铺到桌子上,把簌音抱上来,捏住它一只前爪在红泥里蘸了蘸,然后扭头问沈布仁:“你刚说让簌音把脚印盖在哪儿呀?” “你让它自个儿踩就行,”沈布仁没抬头,继续认真地画着手里那张符,“现在对事情的头绪实在知之甚少,人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不敢揭榜是自然的。” 关飞月把簌音放开,看着它晃着尾巴慢悠悠地一张张符纸挨着踩过去,不偏不倚地在每一张黄符的右下角盖上一个梅花印: “数量如此之多的尸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总得有个去向吧?更何况尸体还能自己跑了?” “也并非没有可能。有一种炼尸术,就是通过自身灵力炼化死尸,从而使尸体有基本的行动力甚至具备攻击力,炼尸者则可以通过操纵尸体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炼化后的尸体携带的尸毒会更加剧烈,一旦沾上是致命的,而且尸体不畏疼痛,就算砍断手脚也不会停止攻击,因此十分危险。但这种炼尸术会消耗极大的灵力,而且对施术者反噬也相当厉害,可以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术法,因此很少有人会使用。” -- 第55页 “那这次的事情有没有可能是谁在使用炼尸术造成的呢?” “很难说。要操纵几十具尸体,要耗费巨大的灵力,但我并未感觉到有这样强大灵力的存在,但也不排除是刻意隐匿了气息。” “若真是这样,只怕受害者人数还会增加,”关飞月皱着眉,十分忧心,随即又有些疑惑,“但是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炼尸,又何必大费周折袭击左骁卫还掳走肖正呢?城外乱坟岗里有无数尸骨,要获取尸体非常方便,更没必要四处杀人,把事情闹到这么大呀?” “确实如此,但这几起事件之间的联系也并非一目了然,”沈布仁放下笔,看向关飞月,“到底是为了炼尸而杀人,还是因为杀了人正好有尸体可以炼化,若能理清这之间的联系,想必就能解开许多疑惑。”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这么困惑啊,知道的人都死了,能问谁去……”关飞月一愣,恍然地和沈布仁对视上,眼睛一瞬亮了,“对了!肖正!他是唯一一个可能活着的人!也是极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只要找到他就行了!所以当务之急不是找失踪的尸体,也不是招揽什么能人异士,而是找到肖正啊!” 沈布仁点点头,看着兴奋的小将军露了点笑意道:“正是。” “可是,在哪儿去找呢?往哪个方向去找?这些一点线索都没有啊……”关飞月说到这里又失落了几分。 “其实也不是毫无头绪,”沈布仁拉着紧皱眉头的关飞月细细解释道,“肖正是大理寺卿肖云天的亲侄,按说人失踪了最着急的应该是肖家人,但这肖云天却是第一时间奏请派人全城搜寻失踪的尸体,而非自己的侄儿,未免有些反常。依我来看,不必舍近求远,只从肖家开始查起即可。” 关飞月闻言觉得有理,但又有些丧气:“不过只我两个在这里说得起劲有什么用?这事儿又不归我们管,皇帝也只听得进司天台那帮人的胡话。” 沈布仁一笑,忽而轻轻搂了关飞月一下:“且再过些时日,我便去揭榜如何?” “什么?”关飞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到时候事情解决了,讨赏的时候,不知我能不能讨个将军回家过日子呢?”沈布仁笑得狡黠,把方才画得仔细的那张黄符递给关飞月。 关飞月愣愣地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用清隽的字体写了几个字: 关飞月喜欢沈布仁。 作者有话要说:饭局酒局什么的 真的难受 头疼 第35章 特典 吵架 ***********略************ 关飞月张开修长的双腿,容纳了沈布仁压到自己身上, 睁开有些湿润的黑眸, 看着眼前人一副玉面含春的绝色, 勾唇笑了一下,仰头亲了一口。 沈布仁就势张嘴含住关飞月的舌轻轻吮吸, 两人接了个甜蜜的吻, 分开时牵出的银丝被关飞月伸舌舔了去, 然后伸出双臂抱住沈布仁的脖子:“你这人, 要做就做, 哪里又去找的这些书,整日的没个完。我现在看见侠客啊剑士啊这些的, 脑子里都不清净。” “你不也挺喜欢的么, ”沈布仁笑着和关飞月脸贴脸地蹭了蹭, 然后随手把方才念的那本书甩到床下, 眼睛亮亮的, “我昨天新得了一本,是以前没见过的内容,我觉得咱们可以试试。” ************继续略********** 但关飞月这一回真的是生了好大的气,不但搬去了别的房间睡,而且平时也不给沈布仁好脸色看, 简直哄都没法哄。 沈布仁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还不如关飞月的马, 那个四蹄子的家伙还能得自家小将军刷毛呢,自己却连个正眼也没有。 沈布仁觉得憋屈,觉得苦闷, 觉得天底下就他最可怜了,看到两个稍微成双的东西都觉得是在故意刺激自己。于是连筷子也不使了,镇日就使个勺儿喝两口汤。亏得他已经辟谷,不然早就饿晕了。 苦闷的灵主大人也不再收集小黄书了,那只会勾起悲伤的回忆,徒增寂寞。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改变了兴趣,就跟一帮子文人混到了一起,聚到一起饮酒赏花赏月,写几句叹息人生的酸诗,对着根秃桃树,也能想到爱人的眼睛。 而沈布仁觉得一腔苦闷有了发泄的地方,把生理和心理的不满都写进了诗里,即使狗屁不通,还是有人喝彩说好,然后痛饮一杯,互相称兄道弟,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大文豪。 关飞月就是在这个时候察觉到了沈布仁的不对劲。其实他早就消了气了,就是觉得沈布仁一天天吃定自己,不知节制,搞得自己一个堂堂将军有时候马都骑不得,应该要给点教训才行。 一个月什么的本就是当时的气话,随口说的,本来以为依着沈布仁那霸道流氓的性子,怎么都不可能遵守的,没想到这一回竟然异常的老实。明明看着自己两眼都泛绿光了,却还是规矩地没动手动脚的,甚至自己搬去别的房间睡的时候,也只是直直看着自己,没有反对。 关飞月一开始还为终于能清净了而愉快地度过了几天,但很快就不怎么开心了。早就习惯了另一个人的体温,夜里睡觉时竟然会觉得有些冷;没了那人漂亮的脸蛋儿总在自己面前晃,竟然会觉得吃饭都索然无味;甚至于自己习惯了欢愉的身体,竟然会在有沈布仁的梦里湿了下身。 这一个月,竟然变成对两个人的惩罚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沈布仁竟然开始频繁地出门,还有下人目击到他出入酒楼,和一些不认识的书生走在一起。 -- 第56页 关飞月立马就警觉起来,难道这个人因为欲求不满而忍不住出去偷吃了?! 他敢!关飞月被自己的猜想气到了,老子打断他的腿! 关飞月的行动力是很强的,他在沈布仁又一次出门后,立刻带刀追跟了过去,最坏的结果,就是要一刀劈了那小三,然后再把沈布仁打断腿带回家。 沈布仁进了一间书屋,关飞月悄悄跟了进去,看着人进了一扇门之后,迅速贴了上去,整个人贴在门上偷听,若是一有什么暧昧的声响传出就立马冲进去,捉奸在床。 结果他就听到一声好大的“啊!” 紧接着,是一个男人吟诗的声音: “啊!春风吹柳摇啊摇,明月当空照呀照。思君当年花前笑,最是我此生年少。” 然后是众人的喝彩:“好诗好诗啊!当浮一大白!” 什么狗屁不通的诗?关飞月这个没文化的都觉得不行,里面的人还个个吹来飞起。 但马上,他就听到了熟悉的悦耳的声音。 “我近日作了一首诗,还请诸位听一听,点评一二。” “沈兄,请!” “月是天边月,人是枕边人。何时摘明月,做得枕边人。” 关飞月在外面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他算是知道了,这里面大概就是一群郁郁不得志的书生聚会呢,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他们家灵主看上了,还加入进去,做了个酸诗人。就是这文采实在太差劲了。 关飞月放下心,也不能让沈布仁继续在这种酸文中泡着,一脚踹开门,大步走进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来到沈布仁面前,拍了拍他家灵主漂亮的脸蛋儿,笑道: “行了,别天天搁这儿念酸诗了,我这月主动让你摘了成不?” 关飞月笑的有点不正经的样子简直稀罕死人了,男人得不行。沈布仁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家小将军这是终于消气了,还专门来寻他,当众说出这样满是占有欲的话呢,简直心花怒放,一把紧紧拉住关飞月的手,点头笑了。 那一帮子单身狗书生何时见过沈兄这张总是冷淡的俊美脸蛋上露出这样甜蜜的笑容,简直要被闪瞎了。 这边小两口手拉手甜甜蜜蜜地走了,留下收到了伤害的书生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嘴唇怨恨道:“以后……以后不准有家室的人加入我们,绝对不准!” 几天后,书生们在门口贴了张条:非独身人士禁止入内。 而这天晚上,沈布仁则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他不但充分体会到了骑乘式的美妙,更是享受到了小将军的口舌套餐。 在看到自己帅气的爱人湿润着眼睛吞下自己的东西时,沈布仁激动地扑了上去,急切地用行动倾述自己的思念。抱着小将军柔韧结实的美妙身体入睡前,沈布仁吃饱喝足地想着,这一个月的忍耐还是非常值得的,更何况还不到一个月呢。 但是再也不要吵架了,还是甜甜蜜蜜的最好了。他抱着关飞月蹭了蹭,亲了亲今晚累极了的爱人的额头: “晚安,飞月。” 作者有话要说:夫夫吵架日常一则 最终考虑第一次具体的肉还是要放到正文里 下一次番外特典补猫化 完整版见微~博哟 第36章 京都宵禁之章(五) 自宵禁令实施以来,已经过了近小半个月, 虽然没有再发生非自然死亡的事件, 但并不意味着事情就这样平息了。连日来, 每到入夜之时,整个京都就开始弥漫起浓雾, 置身雾中根本辨不清方向, 更别说在本来就天黑的情况下视物了。 在这种情况下, 十六卫的巡城工作受到了严重的干扰, 实在没有办法, 只能在一些重要的关卡处派人驻守。 按说现在已经入冬,根本不可能会有这样浓的雾, 而且只在夜里出现, 天见亮前就会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好像这雾气有生命一样。而且, 不止一个驻守的士兵听见过雾气中传来脚步声, 而且是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些脚步声非常沉重,而且忽近忽远的,等士兵们循着声音摸过去时却又什么都没找到,很是诡异。还有的士兵说是看到雾中人影幢幢, 摇摇晃晃地走着, 像是在找什么,但同样也是靠近时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这雾气确实非常怪异,但这么些时日下来倒也没有人员伤亡, 只能小心提防着,除此之外暂时没有任何办法。 关大哥这些日子天天为着这事操碎了心,人都瘦了一圈,偶尔回一趟家都是匆匆忙忙的,忠义候夫人看着心疼得不行,暗地里偷偷抹了好几回泪,时常抱怨忠义候不心疼自己的亲儿子。忠义候也是有苦说不出,自己的儿子怎么会不疼?但圣命难违,这份委屈还不是只能受着。 整个忠义候府都透着闷闷不乐的气氛,在冬日的萧瑟里显得格外沉闷。关飞月属于褪色的关家人中的一员,每天吃饭都是皱着眉的,也不耍大刀了,这烦恼的样子看着可招人心疼了。当然,在一般人看来只能说面向凶恶透着一股煞气,但在沈布仁看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将军不开心啊,饭量都变小了,怎么哄都不行,沈布仁总觉着那饱满的大屁股都瘦了,心里不免着急起来,本来还想等一段时日再去揭榜,但现在是一点等不了了,只想快点把事情解决,好让关飞月恢复精神。 沈布仁去揭榜那天,关大哥刚巡城到城门口,看到张贴榜文的地方罕见的围了一大堆人,挤进去一看,却是个熟脸儿。沈布仁这时也看到了关大哥,抖了抖那有些发皱的榜文,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有劳大哥了。” -- 第57页 关大哥怀疑这人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刚刚干了件多大的事儿,毕竟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忍不住低声问了:“沈先生,这榜文上写的你可明白?这事儿不好轻易解决的。” 沈布仁点点头,面上表情还是淡淡的:“无妨。” 关大哥见他这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又转念一想这位大山居士被传得那样厉害,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办法呢?于是一行人带着沈布仁快马进了宫,觐见天子。 皇帝一听终于有人揭了榜,想来定是有大本事的人,不免有些激动,等一见到人却有些怀疑了。 眼前的青衣男子虽然姿容俊美,气质出众,但实在太过年轻,而且表情冷淡,一点没有世外高人之风。而且一点规矩都不懂,见到皇上虽说也不是非得三跪九叩,但最起码得行个大礼吧?可这男子就跟木头似地杵在那里,用含义不明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当今天子。 皇帝被那种打量货物似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心中很是不悦,开口威严道:“揭榜的是何人?” 关飞山在一旁看得有些着急,要知道皇帝的脾气并不好,沈布仁这样大不敬的举动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偏偏皇帝发问后沈布仁还是没有要开口的迹象,眼看皇帝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关飞山硬着头皮回答道: “回皇上,这位是来自隐莲派的沈布仁沈先生,号大山居士,之前在陌城赵毅一案中出了不少力,这次也是为了替皇上解忧,因此揭榜。” 关飞山知道皇帝一向喜欢这些个方术之士,加上沈布仁最近风头正劲,搬出来说明总是好的。 果然,皇帝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点惊喜之色,却还是端着架子:“哦,你就是传言中那个料事如神,能起死回生的大山居士?” 沈布仁这次倒有了点反应,不过还是没回答皇帝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这事情要解决并不难,只不过一切都要交由我来做决定,而我说的就一定要照办,若是做不到……” “大胆!皇上问你话,你只需好好回答就是,还敢提这样无理的要求?!” 沈布仁的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旁边的太监尖着嗓子打断了。 沈布仁目光一沉,表情纹丝不变,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太监也不说话了。 短暂的沉寂后,那太监突然捂着嘴叫了一声,呜呜痛呼起来,虽然遮着嘴但仍可以看到从指缝间不断渗出的鲜血。 皇帝脸色一白,几乎要跳起来,好在左右侍卫眼疾手快地把那太监拖了下去。 方才那一幕让在场的人都是心中一紧,隐隐能猜到是谁让那个太监变成这样的。连一根手指都没动过,就能让一个上一刻还好好的人吐血不止,这个年轻的男子显然不像看起来那样人畜无害。 皇帝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沈布仁已经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 “若是不能做到这一点,沈某也无能为力。” 言下之意,要么等着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要么就要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皇帝又哪里是能轻易妥协的人,冷笑道:“沈先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说你是隐莲派之人,朕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朕的司天监也是来自隐莲派的,想来应该认识——来人,去请司天监来!” 皇帝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怀疑沈布仁身份的真实性,让同为隐莲派出身的方虚子来一辨真假。 方虚子很快就赶到殿中,拜见过皇帝后,恭敬地站到一旁,看了一眼那据说是揭榜之人的青衣男子,顿时两眼都瞪大了,嘴唇颤抖着,声音也跟着颤,顾不得礼数直接惊呼道:“师叔?!” 这下在场的人全部愣住了。方虚子怎么看也不年轻了,竟然叫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青年师叔?! 众人还迟迟回不过神,那边师叔师侄已经在相认了。 沈布仁一点也没有惊讶之色,但他很显然记不起眼前这个白胡子老头是谁了,盯着方虚子没有回答。 方虚子走近两步,仔细打量着眼前俊美的青年,更加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师叔,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惊喜激动:“师叔,我是小宝啊!第一代二弟子小宝呀!” 一个鹤发老头口口声声自称小宝,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沈布仁却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似的: “哦,是你。因为偷鸡被赶出师门的那个。” 沈布仁声音平淡,陈述事实的语气让整个大殿一瞬间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方虚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好半天才有点委屈地说:“师叔……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而且当初明明就是师父他想吃别人的鸡,事后被发现才诬陷于我的!再说我没有被赶出师门好么!那是师父为了故意吓我说的!” 方虚子说着声音高了起来。是的,这是压抑在他心中长久的悲伤回忆。师父为老不尊的举动给他脆弱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以致于后来不久,他就背上包袱去云游四方了,之后数年都没有再回过隐莲派,也不再吃鸡了。不得不承认这一举动带着赌气的意味,但方虚子在内心深处还是为自己身为隐莲派弟子而骄傲的,因此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舍弃这个身份。当然还有一部分是因为靠着大门派的名声在江湖上更吃得开。 沈布仁对当年的真相没什么兴趣,冷淡地点了下头,算是承认了自己师叔的身份。 -- 第58页 方虚子很是感慨:“没想到这么年过去了竟还能见到师叔,您身姿还如当初一般,弟子却已经和当年的师父一般年岁了。” 这下众人更加惊诧了,听着方虚子这话,这青年许多年前就是这副模样,现在还是如此,难不成真有不老不死的本事? 这下众人看着沈布仁的目光都变得异样起来。 方虚子这下也反应过来方才由于过于激动而有些失礼了,急忙向皇帝告了罪,然后吹嘘了一顿自家师叔是多么的本事通天,正义仁慈,最后充满喜气地补充道: “皇上,这次的事若能得师叔相助,定能圆满解决!” 皇帝听了方虚子的话,方才短短的时间内又确实见识到了沈布仁的不简单,心里已经对这个年轻男子信了大半,只是仍有些矛盾。能解决问题固然很好,但沈布仁未免要的有点多,事情的绝对控制权向来是握在天子手上的,怎么能容得下一个草民置喙? 方虚子看出来皇帝的犹豫,走近一些低声劝了:“皇上,此事宜早不宜迟,没拖一日就愈加危险一分。再者,不过是给与师叔短暂的权利罢了,给与不给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到时候事情解决了,您说一句谁又敢不从呢?” 皇帝迟疑好一阵,却也觉得方虚子说得有理。就算沈布仁在这次的事件中有权利做任何事,那还不是自己给他的权利?这么一想,倒也不那么纠结了,终于点头应允。 沈布仁得了皇帝的承诺,也立马开始办事了,首先就提了两条:“第一,暂停夜间巡城,十六卫退守皇城;第二,派人搜查肖府。” 这第一条倒好办,但这第二条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大理寺卿肖云天是有头有脸的老忠臣,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搜查肖府,就算是皇帝,拿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沈布仁自然知道这一点,因此没有要求立马做到,只是说:“我会给一个理由的,到时候只需要派关将军带人配合我即可。” 沈布仁这里说的关将军是指关大哥,皇帝把解决事情的权利交给沈布仁的同时,也默许了他能够随意差遣十六卫。 办完事情,回绝了方虚子的邀请,沈布仁就急着回忠义侯府找关飞月邀功了,这一次带着终于能安心回家休息的关大哥一起。 但一回府却看到关飞月顶着一张黑脸跟个杀神似的站在门口,看到沈布仁就冷冷地问道: “你到哪里去了?” 第37章 京都宵禁之章(六) 关飞月那副架势就跟审问晚归丈夫的妻子一样,一旦丈夫回答得不合心意就要冲上去施以家法惩治。 “老四, 你怎么这样对沈先生说话?礼数哪里去了?”没等沈布仁说话, 关大哥先不满意了。 在他看来这位沈先生刚刚接手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愿意为民为上解忧,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虽然不清楚具体身份, 但看样子辈分身份都不低, 更不用说人家还是客人。自家弟弟跟这位关系是不错, 但也不能说话这样的不客气, 简直跟他平时教训自己手下的士兵一样。 关飞月果然收敛了一点,但语气还是很不好:“大哥不关你的事, 你先进去吧, 娘和嫂子等着呢。” 关大哥也确实想念家里人得紧, 往里走了几步, 却又不放心地转头看着自家弟弟。 关飞月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放心吧大哥, 我不会打人的。” “老四……” “关大哥,没事,你先进去吧,我同飞月说几句就来。”沈布仁出声道。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关大哥也不好再说什么, 摸摸鼻子走了。 关飞月看着自家哥哥走远了, 才转过头冷冷地看着沈布仁:“说说吧,为什么背着我去揭榜?” “我前些日子不是说过么?今日我走的时候你正睡着呢,就没叫你。” “你说了?对, 你是说了,可你今天去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叫我了?你不知道这榜文是不能随便揭的么?你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跟我说。我知道我就是一介武夫,没有你这样大的本事,你怕我拖你后腿,让你没法顺利升官就明说,犯得着这样瞒我吗?” 关飞月说着语气酸涩起来,明明知道自己这番话有些无理取闹,但还是控制不了,好像非要刺激一下沈布仁才行,倒像个撒气的小孩儿。 沈布仁哪能不知道自家小将军这是钻牛角尖了,立马就先服了软,搂着人哄道:“今日这事是我不对,但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样。你知道我哪能离得了你呢?我回来就要与你商量这事的。好了,是我错了,我一向独断独行惯了,以后一定注意着,事事都先跟夫人禀告一声,好不好?” “谁是你夫人?!老子是个真真的爷们儿!”关飞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但显见是在消气了。 “那好,我是你夫人行了吧?” “谁跟你两个是夫妻了?” 关飞月消了气,这下子倒不好意思起来,挣了一下从沈布仁怀里退出来,凶巴巴的。 沈布仁也没再靠过去,只是笑意更深了些,眉眼都温柔得紧:“不生气了吧?吃饭了么?先进去吃饭吧,吃过饭我与你细细说说今天的事。” 关飞月点了点头,也确实觉得饿了,同沈布仁一起往里走,有点别扭地问了:“你吃过了?” “没呢,就赶着回来和你一块儿,”沈布仁捏了捏关飞月的手,又迅速松开,“你这些天饭量都小了,看看都瘦了。” -- 第59页 “哪有?结实着呢。”关飞月摸了摸自己膀子上的肌肉。 “你看不到的,屁股瘦了一圈呢。” “……你今天不挨打是不是过不了?” “唉,我说实话呢……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拳头放下去,到膳厅了,让大哥看见该说你了。” “哼。” ************************** 用过饭,沈布仁把今天的事都跟关飞月详细说了一遍,关飞月越听越觉得讶异,毕竟当今圣上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这次能够真放手让沈布仁全权负责此事,实属难得。 “你说可以给一个搜查肖府的理由,难道已经有法子了么?要知道肖云天是老臣了,且心思深沉,不是轻易动得的。” “办法是有的,就是要劳将军配合我一下。” “这有什么,只管说吧,我能帮到的一定做到。” 沈布仁闻言一笑,附到关飞月耳边与他细细说了自己的计划。 言毕,关飞月半信半疑地道:“这法子会不会不太好……” “放心吧,我保证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关飞月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道:“好,什么开始行动?” “就今晚,”沈布仁目光沉沉,“越早越好。” 当天夜里,由于撤除了各处夜间驻守的士兵,京都城中显得比以往更加寂静,也因此半夜时很多人都听到了一阵类似野兽吼叫的惊悚声音,像一道惊雷炸开在京都的夜晚,让本来就提心吊胆的人们更加难以入眠。而在这声兽吼消失不久之后,肖府中传来了一声尖叫,伴着五更三刻的开门鼓开启了肖家上下惊恐慌乱的一天。 自肖正之后,肖府又有人失踪了,这次是昨夜在自己家里失踪的肖云天唯一的儿子肖朗。 动静闹得不小,很快整个京都城内就传遍了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普遍认为肖家人这是不知道冲撞了那路神仙被报复了,专挑家里青壮的男丁下手,是要肖家绝后呢。还有人认为最近的怪事都是因为肖家而起,说不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遭报应了,还连累那么多无辜的人。 这传言渐渐的不好听起来,有不少人就把最近受到惊吓的怨气撒到肖府上,翻起了陈年旧事的烂账。 说是肖云天其实不止一个儿子,最先的时候还有一个大儿子,样貌才华都是顶好的,但一次外出游学途中就不知怎么的染了痨病,人送回来的时候已经瘦得脱形了。肖家人心狠,怕被传染就把人送到郊外的一个破木屋里,每日差人送些饭食汤药过去吊着命,后来人不知为何却死在了外面,还是个樵夫上山砍柴的时候发现的。报官后一看却是顶头上峰的亲儿子,只是尸体都成了一把皮包骨,看腐烂程度是已经死了好几日了,就倒在离小木屋几里远的地方,十指深深地插进泥土里,张着嘴瞪着眼,死不瞑目。 他似乎临死之前拼了命地想要到什么地方去,却永远也到不了了。 这些都是不怎么光彩的秘辛了,当初肖家人也是花了人力财力才把事情按下去的,没想到现在又爆了出来,还传得满城都是。 这一切来得又急又猛,把肖云天打了个措手不及,关键皇帝这个时候倒关心起臣子的家事来了。 “云卿,事情朕都听说了,”皇帝的哀切之意和关怀之情溢于言表,“你放心,朕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这位是大山居士沈布仁沈先生,昨日揭榜后朕以命他全权负责此事,他对这方面颇为擅长,定能为云卿寻回令郎!” “此次正是妖物作祟,”沈布仁脸不红心不跳,面色严肃沉冷,说得正经,“肖大人,如果可以的话,我需要带人去府上查探一番,许能根据那妖物残留的气息寻到令公子的去向。” “正是,”皇帝应和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能去到现场查探一番肯定能有所获,朕可命山卿带左骁卫一队人前去。” 沈布仁跟皇帝一唱一和,把肖云天往高了架,就是要让这位老臣不敢不点头。 肖云天也不愧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这种时候面色一点未变:“皇上体恤,老臣感激涕零。只是现下臣家中妻眷都受惊不已,终日惶惶,现在派人到府上查探,只怕会更加坐立难安啊。” “云卿,你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皇帝却不是好说话的,“你可知京城上下流言四起,传到朕这里已经是不堪入耳。事关朝廷颜面,云卿还要推辞吗?” 皇帝话说到这里已经暗有威胁的成分了,肖云天心中苦涩却也知道事情闹到这般地步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一查,只能硬着头皮应了。 皇帝也没拖沓,当即命沈布仁和关飞山去了肖府,把整个府邸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 肖府并不是很大,搜起来倒也快,沈布仁跟在士兵后面晃来晃去,时不时在一处小做停留,细细看看墙上的画儿,神色一直淡淡的,也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 最后一堆人花了半日的时间什么都没搜出来,沈布仁含糊地说了一句似乎有所发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到底能不能找回肖朗也是模棱两可,弄得肖云天脸色很有些不好看。但沈布仁哪里理会这些,他又是皇帝钦点的主事人,肖云天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到门口,于是沈布仁和关飞山两个又带着人浩浩汤汤地走了。 等关飞山和沈布仁回到忠义府时,天都快黑了,折腾了一天关飞山累得不行,跟沈布仁招呼了声就回房了,沈布仁则是先回了自个儿房间,等到家里人都睡下了,悄悄摸到关飞月的房间,本来想扑倒床上偷袭一下的,结果人刚站在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关飞月穿得齐齐整整,一双黑眼亮晶晶的,语气里有些难抑的兴奋: -- 第60页 “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快进来。” 沈布仁有点失落,虽然自家小将军这样难得的热情是很让人受用,但如果是躺在床上对自己做出这样的邀请的话,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飞月:你瞒着我!好气! 沈布仁:来媳妇儿亲口,别气了( ̄3 ̄) 关飞月:跪榴莲还是跪搓衣板自己选 沈布仁:如果可以的话,我比较想选媳妇儿充满弹性的屁股…… (攻卒。本文完结) 第38章 京都宵禁之章(七) 二人进了门后,关飞月显然很是兴奋, 沈布仁刚合上门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怎么样了, 今天搜查肖府有搜出什么来吗?我今天可是一天都没出过房门, 饭都是在屋子里吃的,就守着这肖朗没离开过半步。” 说到最后, 又有一点抱怨。 “我知道, 辛苦你了, ”沈布仁一笑, “人呢?醒了没有?” 关飞月领着沈布仁走到床边, 撩开帘子,显出床上躺着的被捆成粽子的一个公子哥儿来, 正闭着眼睡得沉沉的, 口水都流了一脸。 “一直没醒过, 躺了一天了。” 原来肖朗失踪这事儿是这两人干的。 昨夜里, 关沈二人乘着夜深人静, 利用漫天大雾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翻进了肖府,闯进肖公子的卧房,把还在睡梦中的人直接绑走了。两人为了营造出是妖物作祟的错觉,还专门把簌音带出来, 让它一路上发出野兽的吼叫声, 再经由沈布仁扩音术的加持,传遍了京都的每一个角落。 沈布仁嗯了一声,然后单手把那人拎到了地上。 “你干嘛。” “你为什么把人挪到你床上去?昨天夜里把人带回来的时候我明明就把他放在地上的。” 沈布仁很是不满, 着重强调了“床上”两个字,关飞月的床自己摸都还没摸过,竟然就被一个陌生男人先占了去。 “放地上万一有人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怎么办,你是不是傻?” 关飞月对此人总是在他不能理解的地方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这一点,深感无奈。 “不行,”沈布仁义正辞严,“地上就是他该呆的地方。” 关飞月不想在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上浪费时间,直接转移话题:“你先跟我说说今天搜查肖府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没有,”沈布仁眼看目的达到也就不闹了,回到正题上来,“不过我今天在肖府转了一圈,发现了一条暗道。” “暗道?通往哪里?” “具体尚不清楚,我当时碍于肖云天就在旁边就没有进一步查看。肖府上气息干干净净的,除了这一点确实找不出其他痕迹,但正是因为太过干净了反而更加可疑。” 关飞月皱了皱眉,低头地上毫无所觉的肖朗沉声道:“这不正好有一个肖家人么?问问他知道些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一拍即合,沈布仁袖子一挥解了肖朗的睡穴,关飞月接着就举起大掌啪啪在人白生生的脸蛋儿上扇了两下。 肖朗被痛得醒了过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迷迷糊糊地开骂了: “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本少爷?呃……关飞月?!” 肖朗看着在自己面前放大的关飞月面无表情的脸,在摇曳烛光中跟个罗刹鬼一样冷冷地盯着自己。 肖朗本能地想要后退,但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被绑得像待宰的猪,这下彻底清醒了,嘴巴一张就要发出惊恐的尖叫。 沈布仁眼疾手快地封了他的声音,于是肖朗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剩个无声地惊恐的表情,滑稽得很。 肖朗吓得眼角都湿润了,小脸儿惨白,这一刻他回想起了世家子弟中流传极广的关于关飞月的传说。 杀人不眨眼,二十岁的老处男,可能是个对男人□□花感兴趣的变态。 肖朗觉得自己这朵娇嫩的纯洁的花朵,也许在今夜就要被采摘了,等等,有两个人,难道说是要轮流来吗?! 思及此处,肖朗终于落下两行清泪。如果不能反抗,至少请温柔地对待我……肖朗闭着眼仰着脖子做出了认命的痛苦的姿态,希望能够引起两个采花贼的怜惜。 而离肖朗比较近的关飞月在他流泪的那一刻浑身一抖,退后几步,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肖正那么耿直爽朗的一个汉子,竟然会有一个这么娘炮的表弟! 男人落泪他也不是没见过。沙场来去,马革裹尸,包括他自己也是常常为了那些牺牲的弟兄们痛哭流泪,但关飞月接触的都是军营里那些糙老爷们,哭起来一个个跟烂柿子一样的脸,哪里见过像现在肖朗这样的? 白白净净的清秀脸蛋,尖尖的下巴,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加上在烛光下模糊了轮廓,竟有一种梨花带雨的柔弱之感。 但肖朗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况且自己从他醒来后还什么都没说,这个人为什么就哭了?! “你有病啊!哭什么哭!”关飞月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 没想到肖朗吓得一哆嗦,眼泪流得更凶了。 关飞月脸一黑,拳头捏得咔咔响,对于这种人,一般打一顿就好了。 好在沈布仁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拦住了关飞月:“飞月,我觉得他好像是误会了什么,好好说说,不要把动静弄大了。” -- 第61页 关飞月毕竟还是理智的,忍了忍,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解释道: “肖朗,我们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你,就是问几个问题,你……你不要哭了。” 关飞月说得别扭,但好在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至少肖朗没再抽抽搭搭的了。 “那、那你们为什么绑我?”肖朗细声细气地说,非常委屈。 “那我把绳子解开,你能保证不乱跑么?” 肖朗一点也没犹豫,一个劲儿地猛点头。 结果关飞月刚把绳子解开,肖朗就跟兔子一样弹起来就往门外冲,关飞月着急要追,被沈布仁一把拦住,道: “放心,他逃不出去的。” 果然,没隔多久就听到肖朗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再一次冲进了屋里,在看清屋里的两人后有一瞬的懵逼,然后转变为惊恐,最后再一次转身拔腿就跑。 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次,肖朗身心俱疲,终于认命地倒在屋子里,绝望道:“你们到底对我用了什么妖术,为什么我跑了这么久一直都走不出去!” 沈布仁这才阴恻恻地笑了一下:“一个小小的结界而已。” 到了这个时候,肖朗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破罐子破摔地瘫在地上: “说吧,你们到底想怎样。” “不是说了就问你几个问题么,”关飞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你要不这么折腾可能早问完了。” “哼,只是问问题有必要绑我吗?” 关飞月啪一声把银月刀拍在桌子上,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肖朗。 “……咳,你问吧。” 关飞月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看了一眼沈布仁,示意他可以提问了。 “肖公子,”沈布仁语气有点漫不经心,“今日我听到一个传言,是说你以前还有一个大哥,只是许多年前因病死了,不知是真是假?” “你都听说了还来问我……”肖朗不满地嘟哝着,被一旁的关飞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才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是,我是有一个大哥。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那时候才几岁,对他也没什么印象了,大概是挺温和的一个人吧。大哥确实是因病死的,那之后父母伤心,便再不许府内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具体的我也就不太清楚。” “贵府上没有留有你大哥的遗物吗?” “有一间我大哥以前的卧房还留着,里面东西啊摆设啊什么的都没动过,定时有人进去打扫的。” “可是东苑的靠里的那一间?” “是……你怎么知道的?” 沈布仁没回答,继续问道:“那你表哥肖正近来可有什么异样之处么?” 肖朗皱着眉想了想:“我倒是觉得我这表哥一直都挺奇怪的……而且他自从进了左骁卫之后就很少回府了,大部分时候都歇在十六卫的宿舍里。所以我也没感觉他最近有什么变化。” “一直都很奇怪,这个怎么说?” “我表哥因为幼年丧母所以一直都住在我们家。小时候我还挺喜欢和他一起玩的,但是突然有一天开始,他就常常说有个男的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可是我根本就没有看到过。先开始没在意,后来次数多了,我就觉得有些害怕,于是把这件事跟我娘说了。我娘说那是表哥故意撒谎吓我的,要我以后都和他保持距离,这之后我就没怎么和他一起玩了。但是有时候我能看到他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玩得很开心,就好像他面前有另一个人一样。再后来都长大点了,表哥也就再没这样子了,人也沉稳了不少,就是我偶尔会觉得他有点阴沉沉的,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特别奇怪。” 肖朗说完,沈布仁也没再提问了,屋子里一时陷入沉寂,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 “我说,问完了没呢?能放我回去了吗?”肖朗小心翼翼地问道。 关飞月看着沈布仁,沈布仁微微点了下头,袖子一挥,肖朗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我消除了他今晚的记忆,明天醒来他不会记得我们的,”沈布仁看着关飞月又勤勤恳恳地把人捆成一个粽子,低声道,“走吧,今晚把人送回去,随便去那条暗道看一看。” 关飞月把人捆好,点头道:“走。” 作者有话要说:高考这天发的 所以加油~~ 第39章 京都宵禁之章(八) 两人带着肖朗又摸黑悄悄潜入肖府,也不忙把人送回去, 直接扛着人到了之前提到的肖朗大哥原来的住处。 屋子里的陈设简单大方, 因为有人常常打扫, 倒也十分整洁干净。书柜上整整齐齐地码着许多书,都有翻看过的痕迹, 可以想象原先的主人应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 因为沈布仁之前已经查探过了, 很轻易地就找到了暗道的入口, 不过进去之前, 关飞月驾着分量不轻的肖小公子觉得十分影响自己的行动, 想扔掉这个包袱又怕被人发现: “这人怎么办?就先扔在这外边?” “先带着吧,兴许会有点用处, ”沈布仁看关飞月有点不情愿的样子, 笑了一下, 袖子一挥把肖朗变作一只白色的兔子, 捏着耳朵提起来, “这样就方便些了吧?” 关飞月最初的惊讶过后抱怨了一句:“你有这本事不早点用,一路扛过来我手都酸了,这肖朗看着瘦鸡似的没想到这么沉。” -- 第62页 一边说着一边用绳子把肖朗四只蹄子绑了,挎在肩上,倒挂在腋窝下面夹着, 顿觉轻松不少。 “走吧。” 沈布仁点点头, 指尖上凝起一团青光,照亮黑暗的密道,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这暗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阴暗潮湿,滋生了许多青苔和不知名的虫子,爬过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渗人。 不过关飞月注意到地面上有一些新鲜的脚印,显然有人在近期来过这个暗道,他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也许他们能在这个地方找到关于肖正失踪的线索。 这条暗道比关飞月想象的还要长,两人约摸走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才模模糊糊看到了头。 看起来是已经走到了尽头,被一堵墙完全挡住了去处,但这面墙比起其他地方都要干净不少,关飞月敲了敲,果然是空的,墙后应该是一间密室,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启。 关飞月粗略地摸了一圈,没找到机关,又不敢贸然暴力破墙,一时没了办法,只能转头和沈布仁商量:“怎么办?你有什么法子没?” 沈布仁沉吟道:“若只是普通的密室倒也不难办,但这面墙上残留着灵力,应该有结界加持,若是硬闯进去一定会惊动布下结界的人。” 看来是只能老老实实地找开关了,关飞月对这种机巧的东西一向不擅长,只能跟只壁虎一样贴着墙一寸寸地摸。 沈布仁其实刚才话还没说完,虽然设了结界但对于他来说并不难破解,而且方才看到这面墙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开关在哪儿了,用不着这么费劲。 但小将军认真严肃的样子实在非常迷人,因为贴着墙而微微向后翘起的屁股也很是赏心悦目,沈布仁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等终于欣赏够了,并且收到了关飞月对于他这个懒惰人士的死亡瞪视后,才假模假样地在墙上找了一阵,装作不经意地退了几步,正好踢到另一面墙上某一块不起眼的砖上,就那么刚巧地找到了密室开关。 “运气很好呢。”沈布仁语调平直,毫无真情实感。 关飞月狐疑地看了这人一眼,严重怀疑这人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开关在哪了。不过这些现在都没时间计较,重要的是挡在眼前的这面墙终于缓缓沉了下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入口来。 说是完全的黑暗也不准确,就关飞月看来是充斥着黑色的浓雾一样,缓缓流动着,遮蔽了视线,叫人不敢贸然进入。 “这是什么东西?” “结界上的障眼法而已,不必在意,只管进去便是。” 沈布仁说着先走了进去,关飞月紧随其后,一踏进密室只觉得眼前的黑暗仿佛水波一般迅速退开,紧接着骤然一亮,密室内竟然是一片明亮。 这间密室虽然不大,但布置得相当舒适,一般寝居应有的家具都有,房间顶上镶嵌着好几颗夜明珠,把整个密室照得如同白昼。只是明明是无风的密室内,却在房顶上挂了一圈用碎玉叶子制成的占风铎,显得有些怪异。 房间的正中摆着一张床,被白色的床幔重重围住了,关飞月抽出银月刀,用刀尖小心挑开床幔,看到床上躺着个人,四肢被极粗的锁链牢牢固定住了。这人还穿着黑色的武士服,一动不动,但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应该只是在昏睡当中。 看到这里关飞月已经知道这床上的人是谁了,待完全撩开床幔,显出床上那人的脸来一看,果然是失踪的肖正。 或者说,肖正从未失踪,而是被肖家人自己藏了起来。 “肖正……”关飞月看着面容平静的儿时玩伴,低唤了一声,但昏睡中的人毫无反应,“他这是怎么了?” “他的神识被人暂时封住了。” “这怎么办?肖正若是不醒,事情的真相也就无从得知,刚有一点价值的线索也会就此断了,”关飞月皱眉,问沈布仁,“能解开么?” “一般神识被封印的人自己是不会意识到的,施术者会根据被施术者自身的经历编织一个幻境给他,从而使其以为那就是现实而不会轻易醒来。 虽然幻境一开始是由施术者制造的,但之后会根据被施术者本身的意志产生变化,甚至会因为幻境太过美好而把它当做现实。这是连施术者本人都无法控制的,因此时间越长越不容易清醒。 如果长时间不能意识到那是幻境,是很有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的。我虽然能解开对肖正神识的封印,但他已经昏睡太久了,能不能清醒过来很难说。” 这样一来,事情似乎走入了一个僵局,但走到这一步关飞月也不愿轻易放弃,再怎么样也得试一试。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解开再说,依我对肖正的了解,他不是会逃避现实的人。” 关飞月话虽这样说,其实也不很确定,毕竟他对肖正的经历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这个幼年丧母、亲生父亲也不知所踪的儿时玩伴,即使是在挨板子的时候也从没掉过一滴眼泪,会很勤奋地习武,会跟他一起掏鸟蛋,也会为受欺负的人打抱不平。 普通,但也耀眼。 “肖正,”关飞月看着床上男子昏睡中依然坚毅的脸低声道,“你可一定要给我清醒过来啊。” 沈布仁解开封印后,和关飞月坐在一旁等了一阵,始终不见肖正有任何动静,反倒是被关飞月挎在身上的兔子肖朗幽幽地醒了过来。 -- 第63页 肖朗这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人身了,砸了咂嘴,尾巴抖动两下,睁开一双红眼,因着口渴张口就要水,虽然能发出人声,但音色却变得跟小姑娘似的软绵绵的: “快给少爷我端杯茶来……呀!我声音怎么这个鬼样子!” 他现在声音本来就脆生生的,一叫简直刺耳,关飞月捏着他的耳朵把他提起来,一把捏住他的三瓣嘴,凶恶地道:“你再叫,我让你变成跳水兔信吗?!” 肖朗这才看清关飞月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巨大了,一张凶面看着更是可怖,差点又昏过去,又觉得耳朵有点痛,抬手去摸才发现触感有点不对劲,手伸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一只毛茸茸的雪白的兔爪! “唔呜呜呜呜呜!”肖朗大惊失色,他不肯相信自己一觉醒来竟然连物种都变了,开口就是一串骂声,但被关飞月捏着嘴实在没有效果。 “给我老实点,你听好了,”关飞月威胁道,“你虽然现在暂时是只兔子,但你要是不听话,我也可以让你永远是一只兔子,知道吗?” 肖朗心中虽恨,但奈何人为刀殂,只能忍辱负重,含泪点头。 关飞月这才松了手,把肖朗随手扔到桌子上。 知道了自己这幅样子只是暂时的,肖朗也放心不少,对于方才关飞月粗暴的动作也不予计较,只是初为兔不大适应,下意识想要迈开腿走路,结果根本不稳,东倒西歪的,好半天才勉强适应了用蹦的方式走路。 “这什么地方啊?”不得不说肖小公子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就这么一小会,他已经可以熟练地用前爪给自己捋毛了。 “你家地下。” “啥?我怎么不知道我家还有这么个地方?” 肖朗十分惊诧,立刻直起上身环视了一圈,当看到床上的肖正时惊喜地叫了一声:“哎呀,那不我表哥吗?!你们找到他啦?哎,不对啊,我表哥不是说被妖怪掳走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肖朗跟倒豆子似的,三瓣嘴得得个不停,问题不少,却偏偏也正是关飞月的疑惑。 不过肖朗也没非要听到解答,叹了口气又自顾自地说道:“我晓得了,肯定是我娘终于忍受不了表哥要把一个花楼女子领进门,才这样子把他关起来的。” “什么?”关飞月从肖朗不经意的话里听出一丝不寻常。 “就前段时间,表哥急匆匆地跑回家里,直接奔我娘屋里去了,具体干嘛我也不清楚,但是那天两个人确实闹得不欢而散。我后来问我娘,也没跟我说明白。不过我猜应该是表哥在外面有女人了。因为前段时间有人跟我说看到表哥频繁地出入花楼,哼哼,我娘怎么可能同意那种身份低微的女子进门?表哥也太天真啦。” 天真的是你好不好,关飞月腹诽道。 虽说肖家主母是不可能同意肖正这样的世家子弟娶一个花楼女子进门,但也不至于把人藏到这种地下的暗室里来,还把人牢牢锁着,并且大费周章又是设结界、又是封锁意识的吧? 事情肯定远不止这么简单,但事实如何谁也说不清,只能等唯一的当事人清醒才有知道的可能。 但这个时候,距离沈布仁解开肖正的意识已经过去了两盏茶有余的时间,他一直安静地躺着,呼吸平和,仿佛沉浸在一个美好到愿意永不醒来的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过后我们正式进入甜甜蜜蜜二人探险副本 告白不远啦 第一次的红烧肉也不远啦 也会陆续清晰本文一些异世界观设定 两人互动也会增加啦~ 第40章 京都宵禁之章(终) “叮铃——” 极安静的密室内,稍有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 因此占风铎玉叶相撞的声音仿若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 荡开一圈圈涟漪, 清晰地传递开来,让室内两人一兔皆是一惊。 虽说暗室内留有通风的气孔, 但平缓的气流并不足以使占风铎发出声音。室内无风, 可方才的声音却是实实在在的, 甚至还能听见渐弱的回声。 沈布仁面色微沉, 缓缓站了起来, 面向暗室的入口,低声道:“来了!” 话音未落, 悬在顶上的占风铎突然疯狂地晃动起来, 嘈杂尖锐的声音好像潮水一般响彻整个室内, 钻进耳朵里搅得人脑袋胀痛! “这是怎么了?!” 关飞月紧紧捂住耳朵, 只觉得脑袋都要爆炸了, 站都有些站不稳,只能半蹲下来。 沈布仁没有回答,一手拦着关飞月和肖朗,几步退到肖正躺着的床前,同时另一只手上动作不停, 朝着那暗室之前有的结界上接连打出好几个符印, 青色光华不断闪烁间,占风铎渐渐平静下来,终于不再发出叫人难以忍受的响声。 整个过程只在几息之间。 关飞月放下捂住耳朵的手, 只觉得腿还有些发软,靠着沈布仁勉强站稳,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一时有些耳鸣,晃了晃脑袋才好了些。 “肖正应该快醒了,”沈布仁把提在手上的刚才被占风铎震晕的肖朗随意丢在地上,两手轻柔地按揉着关飞月的太阳穴,“意识逐渐清醒,气息外放,外面那位天天盘踞在京都各处,也难怪这么快就找来了。” “谁?” “可以说是这一段时间京都中发生的事情的始作俑者,也可以称之为,冥王。” -- 第64页 “冥王?” “身死而魂不灭,不入轮回,思念极重,噬魂以存,谓之冥族。其中灵力至强者,则为冥王。我方才虽然加强了结界,但对于冥王来说,要破解不过盏茶时间,当务之急是要趁冥王不注意时带着肖正出去,待到天明之时,冥王灵力变弱,尚可保住肖正。” 关飞月虽然还是懵的,但直觉沈布仁说得没错,可这密室里哪里还有别的出口?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土石纷落的声音,震得地面似乎都晃了一晃。 关飞月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大洞,震惊地看向正慢悠悠地收回手的沈布仁。 沈布仁脸上还是一派淡然,好像方才强行用暴力制造了一个出口的人不是他一样:“这样快一些。” 关飞月扯了下嘴角,也渐渐习惯这人时不时露一手,不断刷新他对这个人的认知了,除了最开始的吃惊反倒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 一把扶起肖正,把兔子肖朗揣进怀里,关飞月走进那口大洞里,却见沈布仁没有跟上来的意思,便疑惑地回头看着他。 “你先走,”沈布仁笑了笑,“带着人只管朝前走,记住,不论如何,千万不要回头。” “可是你呢?” “我先抵挡一阵,放心,我很快就会跟上来的。”沈布仁声音放得很轻柔。 关飞月紧紧皱着眉,还想说什么,屋顶上的占风铎此时却又开始响了起来,不但如此,暗室入口处也传来不断被什么东西冲撞的声音! “走!” 关飞月咬了咬牙,声音有些发涩:“我……” 却始终没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关飞月最终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沈布仁,带着肖正肖朗迅速消失在洞口中。 沈布仁目送着关飞月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才渐渐敛下嘴角,半垂了眼眸,自袖中摸出一根有些旧的蓝色发带,把一头长发理到身后,慢慢绑了。 占风铎一阵疯狂的摆动后骤然静了下来,片刻后,伴随着一片玉碎之声,占风铎玉叶全数碎裂开来,如雨滴般坠下,落在地面上击起叮当之声。 与此同时,密室入口处无声无息地涌入一团浓雾,流转间迅速凝结成一个玄衣男子,面色苍白,眉眼清隽,却浑身上下透着阴戾之气。手上握着一把紫黑色的□□,直指沈布仁,开口沉声道: “正儿呢……把我的正儿还给我!” 沈布仁系好发带,这才徐徐转过身来,轻抬了眼,露出一双朱金色竖瞳,周身气势骤然一放,十足冷冽: “冥王,许久不见。” 玄衣男子看着沈布仁沉默片刻,微微抬了下颌,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含着点点冷意: “绯啻苍漓……” ****************************** 关飞月拖着肖正一个劲儿地往前跑,从密室里出来,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当中。 肖正怎么说也是块头不小的一个成年男子,关飞月累得气都喘不匀,却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一直有簌簌之声跟着,而且好像越来越近,关飞月生生抑制住想要回头一探究竟的本能,一个劲儿地埋头跑。可那声音逐渐逼近,四周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好几次关飞月都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追上自己,抓住自己的衣领了。 时值深夜,无星无月,树林里漆黑一片,树影绰绰,好似鬼魅一般。关飞月看不清路,只能凭感觉大致判断方向,脚下忽然被一截露出来的树根绊住,一个不稳,连带着肖正双双倒在地上。 关飞月动作迅速地撑起身子,却感觉背上赫然一重,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了上来,逼迫他不得不再次趴了下去,呼吸都有些困难,冷汗湿了一重重。 他胸里的肖朗被压得醒了过来,为了避免被压成兔肉饼的厄运而拼命蹬着腿爬了出来,看到关飞月一脸苍白地趴在地上一副爬不起来的样子,疑惑道:“你干嘛呢?差点把我压死!” 关飞月大口喘了几口气,有些艰难地开口:“你看看……我背上是不是压着什么。” “没有啊,”肖朗有些茫然,“这黑漆漆的我也看不见什么。” 关飞月皱了皱眉,干脆不再白费力气,趴在地上平复呼吸,背上的压迫感反而渐渐轻了。但耳边却隐隐传来低语之声,好像有无数人在他耳边不停地压低了声音说话,带着点诱哄的意味,要他回头看一看。 关飞月闭着眼没动,用极轻的声音对肖朗嘱咐道:“你去守着你表哥。” 肖朗点点头,蹦跶过去,看关飞月紧皱着眉十分难受的样子,又有些不放心:“你怎么了?” “我歇一会儿,”关飞月笑了一下,有些无奈,“从方才起我们就一直被不知道什么鬼东西追着,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会子让它们追上来了,你看我这不是被压得爬都爬不起来么。”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等到沈布仁来了,耳边的低语声越来越急促,像是在催促他,关飞月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起来,意识也有些模糊起来。 “喂!你撑住啊!我这个样子可没法带着你和表哥跑出去啊!喂,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关飞月?!” 关飞月已经逐渐听不清肖朗在说什么了,他的声音掩盖在那些絮絮的低语之下,自那之中,好像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唤。 -- 第65页 “飞月……” 熟悉的悦耳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清淡音色,却在尾音里含着无尽的温柔。 沈布仁…… 关飞月可以想象得到这个人在叫自己名字时嘴角上扬的弧度,让他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回应他。 但是,这并不是他。 周围的气息是阴冷的,这和那个人和自己在一起时那种虽然清冷但十分缱绻的气息不同,所以,即使声音再相似,关飞月也能清楚地判断出,身后不停呼唤自己的声音绝对不是来自真正的沈布仁。 “哼,冒牌货……” 关飞月猛然睁眼,嘲讽一声,趁着那股压力减弱的瞬间,抽出银月刀朝着身后反手一劈,只觉得刀刃仿佛划开水流一般,随即一声凄厉的尖叫声自背后响起! 关飞月没有停顿,几步跨出去,伸手就要把地上的肖正扶起来。 然而手还未碰到肖正衣角,耳边传来破风之声,一支□□自远处冲着关飞月的手直击而来! 关飞月反应极快,迅速地收回手,同时身子朝后撤去,却因为动作太急下盘不稳,眼看就要倒在地上,只觉腰间一紧,被带着后退几步稳住的身形。 关飞月整个人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心中大定,急忙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人,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悦:“沈布仁!” “嗯,”沈布仁见他面上一片喜色,眉眼也不由温和了些,“你没事吧?” “我没事,可是肖正……”关飞月看向肖正那边,有些担忧。 此时的肖正已经被一个玄衣男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极为爱怜地抚摸他的脸颊,好似对待情人一般。 “他就是冥王?”关飞月低声问道。 沈布仁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忽而浑身气势一凛:“不好,他要带肖正回冥域!” 话音未落,只见那冥王一手执起□□凭空划开一道狭长入口,一手抱起肖正身形一晃便闪入其中。 整个过程只半眨眼的时间,根本无从反应。而离得最近的肖朗回过神来,当即大叫一声“表哥”,两条后腿一蹬竟是跟着跳进了那黑魆魆的入口当中! “肖朗!”关飞月大喊一声,眼见那入口就要合拢,当下不管不顾,急得冲了上去。 沈布仁旋身跟上,一把牢牢抓住关飞月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决然坚定之意! “走!” “走!” 二人欺身而上,随即消失在入口之中。 那狭长的黑色入口逐渐合拢直至毫无痕迹,风吹林动,天光渐白,树林之中一片寂然。 第41章 百鬼夜行之章(一) 关飞月猛地睁开眼,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进入冥域入口时, 四周传来的鬼魅私语之声。 “沈布仁?!” 下意识开口唤了一声, 关飞月感觉到之前二人相握的手空了, 有些着急地左右张望,就看见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撩开素白的床帐, 应了一声, 坐下来拉住他伸出去的那只手, 柔声问道: “我在呢, 怎么了?做噩梦了?” 说着,把关飞月轻轻搂进怀里, 吻了吻他的头顶。 熟悉的脸, 熟悉的声音, 甚至连气息都是熟悉的, 不、不对, 怎么好像混着一股鱼腥味儿? 这样一来,关飞月总算察觉出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自己现在是坐在床上,而且沈布仁向来都是一身青衣,何时像现在这般一身灰布短打的打扮,头发也规矩地挽着, 整个一副劳动人民的扮相。当然, 不得不承认,脸蛋儿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你干什么穿成这样?”关飞月很是疑惑。 “睡迷糊了?”沈布仁却是笑了,亲昵地捏了捏他的鼻子, “今天天气好,我准备出海捕鱼去的。” “捕鱼?” 沈布仁?捕鱼?关飞月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掐了自己一把,却发现真是挺疼的。 “哎宝贝儿,你掐自己做什么?不疼的?”沈布仁却是心疼不已,揉着关飞月自己掐了一把的地方,又无奈又气恼的样子。 关飞月却是一瞬间脑子都空了,刚才沈布仁叫他什么?宝贝儿? “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宝贝儿呀,”沈布仁这下担忧起来,摸了摸关飞月的额头,疑惑道,“没发烧啊,怎么傻乎乎的?” 关飞月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不然就是沈布仁疯了,不然怎么一闭眼一睁眼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变了一样? “你先等一下,”关飞月觉得自己脑壳有点痛,“你先说说我是谁,你又是谁?” “宝贝你这是……” “不准叫我宝贝!给我好好说话!” 沈布仁吓得一哆嗦,期期艾艾地拉着关飞月小手晃了晃,挺委屈地说: “你别这么凶啊,看着又跟以前那大将军的脾气都冒出来了一样。咱们两个成婚之后,搬来这海边住了这么久,多开心啊。你都温柔了好多,天天我出去捕鱼,你在家劈柴喂鸡做饭洗衣服的,多好呀……” 等等,成婚?而且为什么自己在家做那么多事,你捕个鱼就够了?不对,重点是他两个什么时候成婚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成婚了?!”关飞月吼了一句。 沈布仁脸色一下就变了,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飞月,你、你不是这个时候后悔了吧?!你想要离婚吗?我、我哪里做的不对,你说我改,可是不要离婚好不好?” -- 第66页 说着,竟然跟要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媳妇一样流了眼泪,看起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天啊!关飞月要崩溃了,沈布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兮兮的了?! “你、你好好说话!流什么猫尿呢?!”关飞月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层,“你一个大老爷们的,哭什么哭!” 可是伤心的沈布仁哪里听得进去,兀自嘟嘟嚷嚷地说个不停,一时又不知抽了什么风,使出一把子怪力把关飞月扑倒在床上,狠狠压住,张嘴就往关飞月脖子上胸口上啃来啃去,眼泪口水糊了他一脖子,跟条大狗似的,末了还含住关飞月的胸前狠狠吮了一口。 关飞月一个不防,身子一抖,竟然“啊”得一声叫了出来。等回过神来,整张脸都红透了。 沈布仁吸了吸鼻子,一边忙着对关飞月上下其手,一边在关飞月不让我写的身子上秦来秦去(音译),还要含含糊糊地说: “我知了,宝贝儿你定是不满我这段时间天天出海捕鱼晚归,没来得及好好疼爱你,生气对不对?没事儿,我不捕鱼了,我们两个今天就是鱼跟水好不好?” “混账,你干什么?!” 关飞月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何时变得这样敏感,沈布仁一弄就抖个不停,还浑身发软,腰都直不起来。 “哎呀,宝贝儿不要害羞,我们这是过夫妻生活,快活着呢……” 夫妻生活?夫妻生活?! 关飞月脾气一上来,力气也跟着回来了,一脚把身上的沈布仁踢飞出去,大骂道: “去你的,老子还没答应你呢,敢跟老子提夫妻生活?!” 这一脚可不轻,沈布仁惨叫着飞了出去。 飞出去,越飞越远,越飞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点儿。 紧接着关飞月只觉得眼前仿佛镜子碎裂一般,凭空出现许多裂纹,伴随着咔嚓的响声,最终破碎开来。 关飞月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化为了雾一般,四周陷入一片白茫茫之中,待到那雾气渐渐散去,才看清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他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睁眼就能看见铅灰色的天空,和四面极具压迫感的悬崖峭壁。耳边隐有流水淙淙之声,看样子他现在应该是处在一个山谷之中。 撑着身子慢慢爬起来,关飞月看向跟自己十指相扣的人,和方才梦境中所见的大不相同,虽说脸是相似的,但如今眼前这个静静躺在自己身侧的青衣男子才是真正的沈布仁。 总是神色淡然,散着一头长及脚踝的头发,眉眼精致到如画般,和他定下一月之约的沈布仁。 即便是到了这么个未知的地方,即便是尚未清醒,也要紧紧扣住自己手的沈布仁。 关飞月神色不由得温和下来,回想起方才那个极为真实的梦来,不禁有些好笑: “你要真成了那个样子,指不定早被我打死了。” 刚说完,沈布仁便回应一般抖了抖睫毛,慢慢睁开眼。 关飞月心中一喜,正要说话,却被沈布仁眸子里那从未见过的冷厉之色所镇住,隐隐含着一点戾气,连带着整个人都透出些杀伐之气来。 “沈布仁?”关飞月试探着低唤一声。 沈布仁听到关飞月的声音似乎愣了一下,眼中的冷意瞬间褪去,视线聚焦到关飞月身上时又变得温和下来。 “飞月……” 他声音有些不同于以往的沙哑,这简单的两个字里似乎压抑了十分强烈的感情,竟有些不易擦觉的颤抖。 关飞月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胀,应了一声,却说不出安慰地话来。 沈布仁慢慢坐起身,视线一刻不离关飞月,好像许久不见一般,连每一根发丝都要细细看清,深深镌刻进脑海里。 这期间两人谁也没有分开交握的手,就这么静静相对做了一会,沈布仁捏捏关飞月的手道: “你比我先醒过来?等我很久了么?” 关飞月摇摇头:“没有,我也刚醒。”顿了顿,还是把方才自己那个奇怪的梦跟沈布仁说了,只是略去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细节。 “那不是梦,”沈布仁听后解释道,“是冥域幻境。这是附着在冥域结界上的防御幻境,为了防止外来者入侵,任何擅自闯入冥域的外来者都会陷入幻境当中。虽说不是什么十分厉害的幻术,但也足够让定力不够的人迷失。” 关飞月这才了然,也知道了为何方才沈布仁醒来时会有那样的眼神。他到底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才会在明明清楚是幻境的情况下还在其中呆了那么久,甚至比关飞月后清醒。 但沈布仁没有提起,关飞月也就不去问。 “这里就是冥域?看起来没什么奇特之处啊。”关飞月站起来,打量着四周。 “确实和人类生存的地方没什么区别,隐藏在结界之下罢了。” 关飞月点点头,但两人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并不是来游玩的,当务之急要先找到肖朗肖正才是。 “在哪里去找肖朗他们呢?” “这里是冥域,无人不识冥王,找到冥王所在既能找到肖正。至于肖朗,冥域中的非法外来者一般都会集中关押起来,不过肖朗现在是一只兔子,”沈布仁笑了笑,“我们应该能在集市上找到他吧。” 关飞月嘴角抽了抽,急道:“那还不走?晚了被人做成兔肉羹怎么办?!” -- 第67页 “不会的,”沈布仁倒是不着急,“冥域之人是不用进食的,要吃也是吃素,肖正这样的,只会被买回去当做宠物来养。” “啊,哦……”于是关飞月也不那么着急了,“不过我们俩怎么没被关起来,而是倒在这么个地方。” “冥域之人是没有生魂之气的,因此很容易就能辨别出外来者,但同时,只要隐藏了这一点,就很难被察觉出来。毕竟在外观上是很难区分出来的。在我们进入冥域之前,我提前隐匿了我们俩的生魂之气,因此才没被察觉到。” 关飞月点点头:“也就是说冥域之人外观和人类一样了?” “因着前身本就是人类,因此外观上保持了一致。不过也不尽然,也有其他族类。冥族比较特殊,他们自身无法繁衍生息,亦没有本源,就是其他族类死后魂魄因为思念过重,不愿进入轮回,却又因为吞噬了其它魂魄,有灵力维持魂魄不散,可以存留于世,久而久之,逐渐演化为一个新的族类,可以独立地存在。甚至灵力足够强大的,还能重塑肉身,再世为人。” “那不就是鬼么?像我们之前在青龙帮里遇到的那些……” 沈布仁点了点头:“也可以这样说。不过冥域之人也并不都是那样凶暴,大部分是安分的。” 关飞月再一次感叹不已,没想到那些鬼故事里被描述得极其可怕残忍的鬼怪们,说不定只是也只是缩在某个角落里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生活,哪能想到就因为那么一小撮凶暴之徒就被外界描述成叫人避之不及的存在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快乐~ 第42章 百鬼夜行之章(二) 有沈布仁带路,二人很快就离开了山谷之中, 行到一座城门下。 灰扑扑的城墙上爬满了青苔, 看起来有些破败, 没有守城的士兵,城门就那么大喇喇地开着。 因着冥域之人皆不喜光亮, 结界之内即使是白日里也常常是阴沉沉的, 整个色调都要暗沉几分, 看起来没有什么生气。 又因为有着昼伏夜出的习性, 关飞月和沈布仁走进城中时连半个鬼影子也没看到, 空荡荡的一片,安安静静得好像空城一般。 两人走过好几条街, 才发现一个开了半扇门的小酒馆。 这酒馆门上挂着招展的白布, 两边分别摆了一排盛放的菊花, 角落里放着个小香炉, 里面插着三支燃到一半的线香, 要不是牌匾上那大大的酒馆二字,关飞月还以为这摆的是个灵堂呢。 开了门便是做生意的,两人走进去,见里面却是寻常的酒馆摆设,大堂里空空的没有客人, 只在柜台里边坐着个人, 正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走近了一看,却是个长脸男子,四十来岁, 面色发青,眼下浮肿,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听到有人靠近便睁开眼来,一大片眼白中一点黑小的瞳仁,看起来跟鱼眼睛似的有些骇人。 这人面相生得怪,说话的声音也怪,好像吊着一口气在说话,调子轻飘飘的: “二位客官要点儿什么?” 柜台后面的墙上挂了好些木牌,正是菜单,不过因为冥域之人不进食,几乎全是各种酒,只有一两个素菜。价格也明明白白地标着,几钱几两都和人类的酒馆没什么两样,货币也是流通的。 沈布仁随意点了两样,随口道:“我二人找了许久,才寻着你这一家开着的酒馆。” 长脸男子嘿嘿笑了两声,阴恻恻的:“二位看着面生,是才来冥域的吧?”显然是把两人当成了初来乍到的新“鬼”。 关飞月顺势点了头,问道:“这可有什么说法?” “本来白日里也会有些人走动,虽然生意不如夜里,但也有不少像我一样为着多挣点钱白夜都开着的店。只不过这段时间因为冥王大喜之事,不少人都赶到王城去看热闹了,白天就更没几个人了,因此也就不开店了。”“冥王大喜?” “对啊,冥王前段时间出去了,这才回来就宣布了七日后大婚的消息,”长脸男子说起来好像自己要结婚一样,笑得见牙不见眼,“冥王熬了这么多年也终于迎回他的伴侣了。” “迎回?” “是啊,虽然具体怎么样我们这些一般百姓是不知道啦,不过冥王和他伴侣的故事却很是感人,作为一段佳话一直流传在整个冥域有几百年了吧,”长脸男子露出一副很是向往的神情,“你想啊,冥王身边又不是缺美人,却始终只深爱着一人,就算是后来爱人失踪了也没放弃过寻找,就这么当了一百多年的光棍。现在好不容易把深爱之人找回来了,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这位冥王的伴侣既然能得到冥王如此的青睐,想必有其出众之处。” “那可不是,”谈论起自家老大的八卦,长脸男子说话的调子都抬高了几分,“数百年前,冥王的爱人还是人族的时候,是一位本领高强的将军。冥王那时正化身为一名人类修行者在世间各处游历,机缘巧合之下两人相遇并且互生爱意。你们也知道人族是个死板无趣的族类,莫说是二人族类不同了,就因为俱是男子就要拆散他们。但将军不愿与冥王分离,又实在不堪人族逼迫,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自尽,好在冥王及时护住将军的魂魄,耗费了巨大的灵力才让将军成为了冥族,二人这才得以相守。” 原来冥域之人前身来自各个不同族类,大家都是死过一次的,因此也就格外看得开,只要不打搅到自己的生活,一般是不管别人做什么的,莫说是同性相爱成婚,就是一只狗爱上一只猫,他们也能高高兴兴参加婚礼,反正都图个热闹高兴。长久下来,冥族成为一个包容性很强的族类,并且对其他族类那些复杂的规矩很是费解。 -- 第68页 虽然冥域内常年都是一副阴沉沉的画风,但冥族意外地都喜欢凑热闹。平时谁家有个喜事,就连素不相识的路人都能进去讨杯酒喝,更不要说这一次是冥王的大喜事,整个冥族各个都像自家嫁娶一样,包袱款款地赶去王城,就为了能参加这一场空前的盛宴。 长脸男子说得兴起,却又忽然垮下脸来,一双鱼眼失去了神采,嘴里嘟嘟嚷嚷很是委屈:“唉,要不是我那婆娘不准我跟着去,我早跟我那几个哥们儿一起去王城了,哪里还会守着这破店……” “你还敢说?!你跟你那几个狐朋狗友只要一混到一起,喝酒就跟喝水一样,要不是我看着你,你早就喝得魂飞魄散了,还能在这儿叨叨老娘呢!” 河东狮吼般凭空炸开的浑厚女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却见是一个生得高高壮壮的女子走了出来,手里拖盘内盛着沈布仁方才点的酒和小菜,走到近前,对着长脸男子翻了个白眼,转头对着沈布仁和关飞月就跟变脸一样换上了标准的待客笑容,热情地招呼道: “二位客官,酒菜已备好了,请用。” 这女子生得膀大腰圆,两道浓眉眉峰高高挑着,生得一副凶面,笑起来露出尖尖的犬齿,倒像头龇牙咧嘴的大熊。再一看她头顶上,可不就生着一对毛茸茸的棕色圆耳么。 原来真是头母熊。 待老板娘走远,两人坐下来饮酒,关飞月忍了好半天,还是没忍住,附到沈布仁耳边悄悄问道: “这老板娘……前身莫不是个棕熊精?” 沈布仁很喜欢关飞月这样跟自己低声说话的时候,好像就他们两个算作一对,其余的人都被隔离开来。 “可以这么说吧,”沈布仁也是低声回了,“世间生灵皆可吸收天地灵气修行,以此来提升灵力。自身灵力增强到一定程度后可以改变形态,你们常说的动物成精,植物成怪,其实都是这样来的。像这样的可以统称为灵族,只是按本源还可细分,比如灵熊族,灵狐族等等。” 关飞月以前可没听过这些,顿时来了兴致:“这世间有这么多族类,都能吸收灵气修行,怎么我所见的人没几个能有那些本事?像你这样的是不是就是人类里灵力极强的了?” “人族其实也在吸收灵气,只是以吃喝这样原始的形式在吸收,所能得到的灵气非常有限,而且大部分人族并没有学习关于吸收灵气提升灵力的知识,自然灵力也不强。但也有像隐莲派这样专门传授修行方法的地方,也就是你常说的神棍那一类,”沈布仁笑着看了关飞月一眼,“不过我们称为修行者罢了。” “至于我……”沈布仁端起酒杯浅饮一口,嘴角弧度勾起一点似真似假的味道,“我说是天生的你信么?” 关飞月一愣,继而眯了眯眼,上下扫了沈布仁一眼,哼笑道:“有什么不信的?你要说你是天生地养的一朵小白莲我也信的,毕竟像你这样奇怪的我可再没遇到过第二个。” 沈布仁一边眉毛轻轻挑了一下,笑道:“不愧是关将军,一眼就看出我真身本源。想我当初可是灵脉前一株柔柔弱弱的孤莲,为了追寻良人努力修成人形,好不容易觅得将军这样中意的呢。” 一番话下来满满的调笑之意,原本当不得真,但关飞月却总觉得这话里半真半假,只是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哼,要真是这样,我可真是倒霉,被你这样的缠上。”关飞月语气很是嫌弃,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将军说话真是好让人伤心,”沈布仁语气委委屈屈,脸上的笑意却加深了,“可忍心辜负我这一片痴心么?” “你这话说的,你喜欢我我就非得喜欢你么?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关飞月觉得自己跟沈布仁处久了,脸皮也变厚了。 “别的不说,我这张脸还不合你心意么?”沈布仁推销起自己来可一点不脸红。 关飞月微抬了下巴,眼睛斜斜睨着沈布仁,说话时却带了笑意:“不合,我就喜欢那生得粗黑的,你这面皮太白了。” “唉,那可怎生是好?”沈布仁简直爱死了关飞月这副霸气又有些捉弄人时得意的小表情,忍不住凑近了些,贴着关飞月的耳边说话,“不如我拿油墨涂了脸来讨将军喜欢如何?” 关飞月被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弄得耳朵痒痒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算、算了,本将军勉强接受你这张脸,说不定看久了就顺眼了。” “如此,多谢将军了。” 沈布仁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把人溺弊,一张玉面端的是俊美无双,关飞月看得一时有些痴了,二人正是面面相对,不由得靠近了些,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嘴里有些发干,于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声音不大,可是两个人都能听见。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缱绻。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只是不错眼地盯着对方。 “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惊醒了对视中的两人,关飞月回过神来一看,却是那长脸男子不自然地转过脸捂着嘴在咳嗽,回想起方才一时忘我的情形,关飞月的脸瞬间爆红,掩饰般的埋头喝了一大口酒,却不小心被呛到。 沈布仁赶紧拍着关飞月的背给他顺气,同时冷淡地瞟了一眼那长脸男子。 长脸男子被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心里忍不住偷偷骂了一声,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在自己的店里被两个客人秀一脸恩爱不说,还要被给予一道眼神死亡威胁? -- 第69页 作者有话要说:论文,不论大小 都挺折磨人的_(:з」∠)_ 第43章 百鬼夜行之章(三) 两人从酒馆中出来时,天色已经渐暗, 路上行人多了起来, 店铺也都一一敞开迎客。 关飞月这下可算是开了眼界, 深刻体会了下什么叫眼前都是妖魔鬼怪的的感觉。 两人并肩慢慢朝集市的方向溜达,身边来来往往着前身来自各个族类的冥族。 走在右边的那个看着像是人类书生打扮, 身后却拖了一条长长的牛尾巴。 胭脂摊前热情忙碌的老板, 是个方脸浓眉的大高个儿, 为了推销自家的产品不惜亲身展示, 粗黑脸皮上妖娆地涂了两团红。 走在正前方那两个手臂缠在一起黏黏糊糊的小情侣, 都长得瘦高细长,像两根相互依偎的筷子精。 越靠近集市人越多, 关飞月看得眼花缭乱, 仿佛身临异世界一般。 说是集市, 也不过是许多零散的小商贩占了街道两旁, 摆出自家的商品售卖, 有吆喝的也有低调的,沿街看下来可谓是五花八门各有千秋。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到就是赚到!选对一张床,留住心上人!选对一张床,闭眼就长眠!” 关飞月被这奇特的吆喝声吸引了目光, 却不期然看到一排黑乎乎的棺材, 肤色白的近乎透明的老板裂开发紫的嘴唇,卖力的宣传着自己的商品。 从没见过这么高调买棺材的,关飞月忍不住后退两步, 却撞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关飞月差点没把银月刀拔出来,转身一看却是一只黑色双尾大猫,正慢悠悠地晃着尾巴,盯着自己笑得有些猥琐,接着一只毛爪子神神秘秘地递了本皱巴巴的小册子过来,口吐人言: “珍藏本,要不要?” 关飞月低头匆忙翻了一下,只看像是一本画册,上面画了两只正在嬉戏的胖猫。不、不对,这个姿势怎么那么像交…… 关飞月啪一声把书合上递了回去并微笑着表示了拒绝。 大黑猫很是失落的走了,临走前还用一双湿漉漉的猫儿眼缠缠绵绵地看了一眼关飞月,弄得关飞月平白生出些欺负了小动物的罪恶感。但很快黑猫就锁定了下一位顾客,并重新扬起了职业化的猥琐笑容。 “这个地方还真是……”关飞月文化不够,实在想不出准确的词来形容眼前这群魔乱舞般的场景,“真是什么都有啊。” 沈布仁点头道:“冥域的鬼市非常有名,有一句话说的是,在鬼市上可以找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虽然夸张了些,但确实能看到很多别处没有的形形色色的商品。” 虽然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但关飞月还是记得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要先找到肖朗。两人很快来到一个专卖各种小动物的摊前,虽然也确实有兔子,可并没有肖朗。 两人正欲继续寻找,却听得一阵锣鼓喧天,接着人群朝着一个方向涌动,人流把原本并肩而行的两人一下子隔开。 “沈布仁……” 关飞月喊了一声,却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眼前俱是些生得高大奇异的冥域之人,很快就看不见沈布仁了。 关飞月有些着急,伸出手臂使劲拨开人群,勉强逆着人流走了两步,连衣服和头发被拉扯开来也顾不上,朝着方才沈布仁站立的方向直直伸出手去,紧接着被人牢牢握住。 “沈布仁!” 关飞月心头一喜,下意识喊了一声,下一刻那人牵着他的手使力一拉,整个人就被带了过去,穿过人群的缝隙,被带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这个人和他身高相仿,关飞月的视线很轻易地就能和他对上。 他看到那黑白分明的眼底有隐隐的关切和笑意,说话时语气放得格外轻柔: “留神,人多,别走散了。” “嗯……” 关飞月愣愣地点了点头,莫名觉得脸有些发烫,嘴里答应着,头却不自觉垂了下来,假装不经意地看着鞋尖。 却没主动松开两人交握的手。 “走吧。”沈布仁捏了捏他的手,看到小将军红透的耳朵也只是轻轻一笑。 关飞月点点头,任沈布仁拉着自己往前走去。 ****************** 走了不远,却见一家花楼前搭了个不大的台子,用绯色璎珞做了细致的装饰,在各种装扮奇特的店铺中显得十分喜庆。 台上有人敲锣打鼓,还坐了一圈乐师,弹琴吹笛得很是热闹,吸引了好些人围在台前。 见吸引了足够的客人,台上这才停止了演奏,跟着跑出来个瘦猴似的男人,乐呵呵地出来和人群打了招呼,说了一堆炒热气氛的逗趣儿话才切入正题,拉拉杂杂地说了一通,大概意思就是这花楼里新来了一批姑娘,要举行一个选美大赛,选出前三名,今后作为新进花魁培养。 冥域之人乐得看热闹,反响很是热烈,很快第一个姑娘就出场了。 关飞月本来以为既然是花楼选美,怎么也该是美人云集大饱眼福的,没想到第一个出场的姑娘就让他震撼无比。 看身材是很不错的,小蛮腰微酥胸,肤如凝脂,行走时如扶风摆柳,很有几分娇羞的小女儿姿态。再一看脸—— 这是哪家的西瓜成了精?! 青面圆脸,一笑俩长獠牙,还颇为讲究地画了个酒晕妆,跟个露瓤的青皮大西瓜一样。 -- 第70页 姑娘在台上简单地比划了几个优美的姿势,旁边的瘦猴男同时介绍姑娘的花名和年岁。 接下来出场的姑娘无一不是青面獠牙,关飞月看了一阵就觉得眼睛有一点痛。 但是台下的观众们的热情却是真实的。他们热切地争论着到底哪一个姑娘更美,并且为每一个出场的姑娘发出神魂颠倒的惊艳呼声。 关飞月有点接受不了这样严重的审美差异,无力地问沈布仁: “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 “这本就是青面族选美,自然都是这副样子的,”沈布仁笑道,“族类不同,审美就存在差异,但这在冥族当中并不存在。今日是青面选美,明日若是灵熊族选美,也一样能这样热闹。” 这短短的时间里,关飞月算是渐渐对冥族有了些了解,总而言之,就是万事图个热闹开心就好。 “……最后一位,是我们美丽性感的嫦娥抱兔姑娘……” 嫦娥抱兔? 关飞月被这个奇怪的花名所吸引,往台上一看却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 姑娘还是一样的青面獠牙,只是一堆大胸格外夺人眼球,只是走动就好像两个跳动的大水球。然而更加吸引关飞月视线的,是被姑娘抱在怀里,被那一对大胸挤压的柔弱身躯都变形了的兔子。 白色的兔身被夹在大胸深深的沟壑之中,并随之震荡起伏,红色兔眼仰望着无边夜空,那眼神仿佛死了一般。 这哪里是嫦娥抱兔?根本是青鬼杀兔。 尽管隔了段距离,关飞月还是一眼认出,这只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的兔子,正是肖朗。 “那个……是肖朗吧?”关飞月的明知故问,透露着一点心虚的愧疚。 沈布仁则是坦诚而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那个样子……我们怎么把他弄出来啊?”关飞月有点看不下去了,再怎么说,肖朗其实也什么都没做,就是个可怜的被他们牵扯进来的倒霉鬼。 “等一会选美结束去找那位姑娘把肖朗买回来就是,不是什么难事。” 关飞月勉强笑了一下,其实他并不担心会弄不回肖朗,他只是更担心被救回来之后的肖朗,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从而造成严重的心灵创伤。 毕竟方才那眼神,即便身为兔身,关飞月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其中的绝望和死寂。 关飞月不知道被大胸夹住是什么感觉,毕竟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但是他相信没有人会喜欢被挂在大胸上进行挂件式展览。 可怜的肖朗,即使被救出来,可能也再不能做回以前那个快乐的少年了。 第44章 百鬼夜行之章(四) 关飞月抱着兔子肖朗从花楼里走出来,和沈布仁一起向门口那一排青面姑娘们挥手做别。 “要好好照顾萌萌啊……”嫦娥抱兔姑娘拿着手帕一边拭去眼角的泪水, 一边殷殷嘱咐。 关飞月扯着嘴皮子笑了笑, 胡乱点点头, 拉着沈布仁赶紧离开了。 两人一兔离开鬼市后,决定连夜赶去王城。 出城之后人烟渐渐稀少, 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在路边徘徊的新“鬼”, 尚不能维持体面的外形, 拖着残破的身体血淋淋地趴在地上, 呆滞地盯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按说面对这样渗人的场面, 胆小的肖朗早该闹腾了,却意外的十分安静。 关飞月反倒担心起来, 莫不是肖朗被那群青面鬼给折腾傻了? “喂, 你没事吧?”关飞月摇了摇肖朗问道。 肖朗抬眼看了他一下, 又把目光幽幽地投向了远方, 半晌, 用一种沧桑的语气开口道: “我真傻,真的。我只想着要救表哥就跳了进来,原以为不过是刀山火海走一遭,男子汉大丈夫不怕这个,却万万没想象到会受到这样的夹击之刑。我大概是这世上第一个被女人的胸脯闷死的人, 哦不, 兔子吧……是啊,我现在在别人看来就只是一只兔子,我是万没想到会作为一只兔子下到阴曹地府的, 也不知道阎王爷会不会对小动物网开一面……” 说着,似乎满含着悲伤地苦笑了一声:“就是爹娘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他们,就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爹!娘!孩儿不孝呜……” 感情这少爷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是在地府里受刑呢? 关飞月不耐烦听他再继续念叨下去,捏住肖朗一对长耳把他提起来,任他四条爪子扑腾,指着肖朗鼻子道: “你给我清醒一点!我问你,痛不痛?” “废话!当然痛了!” “还能知道痛那说明还没傻嘛,”关飞月揶揄道,“好了,肖小少爷,你还活得好好的呢,看你那点出息。” “你说谁傻呢?!”肖朗顿时炸毛,“我还不是被你俩给害的!你来被那大胸脯挤挤试试?你试试!” 看肖朗终于恢复正常,关飞月也不计较他那一叠儿声的骂了,毕竟肖朗确实挺无辜的。 肖朗骂了一阵也累了,再者他之前也是看到表哥被人突然拐走,当时一时关心则乱,根本想都没想就跟着跳进了那个黑乎乎的洞里,一进去就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眼前一圈青幽幽的脸,吓得差点再次晕过去。 肖朗刚开始还以为自己是死了,要不然怎么能看到那么多青面鬼?可怜他被关飞月和他那个可恶的帅哥同伙暗算变成了现在这副软弱无能的样子,只能任人摆布,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 第71页 经历了这么多,肖朗现在也知道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虽然好奇他们的真实身份,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表哥。 “我表哥呢?那个黑衣男看着可不是什么善类。”肖朗担忧道。 “你表哥现在暂时还安全,我们现在就是赶着去找他,”关飞月把肖朗往怀里一揣,“为了方便赶路,还要委屈你继续保持这个形态一阵。” 肖朗虽然非常不情愿,但还是点头道:“废话真多,赶快赶路!还有,你能不能把我头搁外边,我呼吸不了……等一下,腹肌可不可以不要鼓起来,硌得我屁股疼……” 肖朗还没抱怨完,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捏着后劲从关飞月衣服里拎了出来,接着毫不客气地往后一抛,然后在他自己的尖叫声中突然消失。 “你、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关飞月看着沈布仁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拍了拍手,视线若有似无地在关飞月的腹部扫了扫,之后面色沉静,语气平淡地回答他: “他太吵了,我只是让他暂时消失一会,放心,没有动他。” 所以刚才那一瞬间其实你是想动他的?不过少了肖朗这个碎碎念耳根子确实清净不少,关飞月也就对沈布仁此举表示了默默的赞同。 所幸此处本就里王城不远,两人约摸行过半日就到了城门下。 冥域的王城较之前所见的城池更为气势恢宏,从城门到城墙都是玄黑色的,看起来像座巨大的黑色坟冢,却偏偏因为喜事将临而装饰上了红绸彩灯,对比之下,那大片大片的红就显得有些刺目。 就算是王城,城门也是大开,尽管时至白日,街上仍然十分热闹,看来这回冥王大婚真的是一件让冥族上下共襄盛典的大喜事。 两人走进城中,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找,一眼就看到了冥王的住处。 王城东南隅,有一幢十层高的玄黑小楼,在一片低矮房屋中显得尤为突出。小楼四环黑水,有冥王的亲卫阴兵严格守卫,大门两边各趴着一头足有一人高的黑色冥犬,红眼白牙,看着十分可怖。 只是小楼顶上悬着两个大大的红色灯笼,看起来有些不搭。 “肖正应该就在那里,”关飞月同沈布仁低语道,“只是看起来守卫森严,轻易进不去。” “不必进去,”沈布仁道,“冥王既然将大婚的消息公布出来,今晚就一定会带着人现身的。” 关飞月到现在都觉得有点不真实,自己的童年玩伴,一个比自己还真正的爷们儿,就这样要和一个男人成婚了,而且这男人还和他不是一个族类的。 耿直的肖正一下子实现了人生的三级跳,成功地外路上被越拐越远。 关飞月又想起先前小酒馆老板所说的冥王和他爱人的凄美爱情故事,虽然觉得可信度不高,但毕竟空穴来风,若冥王和肖正真的是那么相爱,那么他和沈布仁这样大费周折地来救人到底是对是错? 然而这一切,不见到清醒的肖正都不能知道。 但不管到时候肖正如何选择,冥王手上数十条人命是万万不会轻易揭过的。 ********************* 等待的时间非常煎熬,但夜幕终究还是降临了。 王城中人群渐渐聚集起来,个个喜气洋洋,处处张灯结彩,如同闹元宵一般热闹非凡。 冥王大婚定于今夜二更开始,彼时冥王会带着他的爱人一起出现,接受子民的朝拜和祝福。 时间越接近,人群的气氛就越发高涨,几乎所有人都在朝着小楼的方向不断张望。 然而和外面喧嚣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始终黑暗且安静的小楼,就连那两个高高悬挂的红色灯笼都没有点亮,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影子随风摇晃着,显得招摇又诡异。 是夜二更。 一声长长的凤鸟啼鸣之声划破长空,紧接着一只玄黑色的冥凤出现在空中,在人们的欢呼声中拖着极长的尾羽身姿轻盈优雅地围绕着小楼盘旋而上。 冥凤所经之处从小楼中随之亮起金芒,照亮小楼上装饰的十丈绯璎,直到飞上最顶端敛翅而落。 这个时候,原本漆黑安静的小楼成了整个王城中最夺目的所在! 此时,那两盏红色大灯笼倏然亮起,照亮了小楼最顶层延伸出来的阳台。 其上二人,穿着款式相同的红色锦衣,一人正是冥王,而站在他身边沉默的黑发男子,正是肖正! 关飞月有些激动地跨前半步,被沈布仁轻轻拉住,对着他摇了摇头。 而从冥王出现后,原本喧闹的人群竟然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紧接着齐齐朝着冥王的方向恭敬地弯下腰去,口中无比虔诚地高喊道: “吾王!” 冥王负着双手,和自己的爱人一起接受万民朝拜,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倨傲的笑意,微垂了眼缓缓扫过下面恭敬的人群,最后视线停在肖正面无表情的脸上,笑意就全数化作了眷念,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地温声道: “正儿,你喜欢么?我从前许你十里红灯,要和你共度生生世世,如今终于能和你站在这里,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肖正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直直站着,一双黑眸平静地看向前方。 冥王嘴角的笑意一瞬全部消失,黑眸深处掠过一丝恨意,却最终被悲哀覆盖。 他极尽温柔地抚摸着肖正的脸颊,脸上笑意又上来,轻轻地在肖正额头上印下一吻,语气里能化出水来般喃喃道: -- 第72页 “我有时真是恨你……” 冥王牵起肖正的手,对着自己恭敬的子民朗声道: “起身!今日是本王大喜之日,时隔百年,吾之挚爱终于回到身边,肖正,他是本王唯一珍重之人,今夜之后我们将相伴彼此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冥族,永生!” “冥族,永生!” 人们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顶点,回应着他们的王,齐齐振臂高呼! 冥族,明明都是已死之人,却偏偏每个人的口中都高喊着永生。 关飞月觉得这样的场面有些讽刺,忽而感到肩上一重,原来是肖朗被沈布仁放了出来。 “表哥!”肖朗看到小楼上的肖正有些激动地喊道,紧接着咦了一声。 “怎么了?”关飞月侧头问他。 “我之前就觉得那个男人有点眼熟……”肖朗思索道,“之前一直没想起来,这会子看到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了,不过应该不可能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站在我表哥旁边那个男人,长得好像我大哥啊!” 沈布仁闻言轻蹙了下眉,上前一把提起肖朗,追问道:“你大哥是多少年前去世的?” “哎哟,好痛!”肖朗柔弱的兔身被沈布仁捏得变了形,“你轻一点行不行?!” 然而沈布仁只是冷冷看着他。 肖朗顿时怯了,咽了口口水,小声哼哼道:“十五六年前吧,具体我也不清楚。家里连个大哥的灵位都没有,就有一副画像。那男人就长得跟画上那人很相似。” 沈布仁闻言缓缓松开手,盯着小楼上的冥王看了一阵,忽而转头对着关飞月轻轻一笑,眉眼舒展,像寒冰骤然化作一汪清泉一般,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些许愉悦: “飞月,这京都宵禁很快可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的支持~ 前段时间忙论文去了 更得慢了些哈~ 第45章 百鬼夜行之章(五) 沈布仁这话来得有些突兀,关飞月有些疑惑地啊了一声, 皱眉看过去。 但沈布仁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只是把肖朗重新放回关飞月肩上, 一手揽了小将军的腰,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 “虽说人多了些有些麻烦, 但时间紧迫, 还是速战速决吧……” 接着又扭头贴近关飞月道:“肖正现在意识尚未完全清醒, 魂魄不稳, 冥域怨气深重, 灵气不足,多待一刻便多一分散魂之险。冥王亦深知这一点, 他要长久地留住肖正, 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把肖正变成冥族。” 关飞月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可你不是说冥族死而后生, 肖正现在是个人类, 难不成冥王还能把肖正杀了?我看冥王对肖正的感情不似有假, 能下得去手?” 沈布仁的神色一瞬有些复杂难明,一向平静的眼底泛起细微的波动,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关飞月,又很快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若能求仁得仁,些许手段罢了……” 他语气轻缓, 既像是在跟关飞月说话,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尾音里的那一丝茫然被淹没在喧闹声中,关飞月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对这一点表达了自己的不认同: “可他问过肖正的意思么?要是肖正不愿意成为冥族, 清醒之后不得恨死他?图什么呢?” 关飞月感觉到沈布仁整个人似乎都僵了一下,接着微微侧过头,视线跟着移到自己身上的那一瞬间,关飞月甚至觉得沈布仁看自己的目光有点冷,却很快被垂下来的长长眼睫遮住。 “冥域有一处禁地,名为万魂冢,是无法凝聚完全的残魄聚集之地,怨气灵气都十分充沛,作为冥族初生之地,可谓是再合适不过,”沈布仁却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自顾自说道,“但冥王在那里布下了禁制,没有他的引领是无法进入其中的。因此我们必须赶在冥王进入万魂冢之前,救下肖正。” “可是现在这么多冥族在场,怎么动手?” 沈布仁抬头看向小楼上,冥王此时正牵着肖正对这自己狂热的子民微笑示意,全然一副沉浸在新婚喜悦中的样子。 但从二人出现开始,冥王就把肖正护得滴水不漏,更不用说婚礼开始后,小楼外悄然增加了一倍的阴兵,个个严阵以待,把小楼围得铁桶一般。 这样的情况不难看出冥王早就有所准备,并且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几乎是一带回肖正就匆忙大婚,庆典结束后必然会第一时间将肖正带入万魂冢,到时候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强攻虽然是下策,但时间紧迫,也由不得他们去细想对策了。 关飞月这一次倒和沈布仁心意相通了,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对沈布仁一贯的行事作风也大致有了了解,基本上能动手绝不废话,尤其擅长以直接的暴力解决问题。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这两人有一种臭味相投之感。 关飞月一手握上腰间银月刀刀柄,看向沈布仁的目光中有一丝跃跃欲试:“说吧,怎么做?” ****************** 冥王并没有打算在外面停留太久,致完词,对下面沸腾的人群简单微笑示意后,就打算拉着肖正退回小楼中。 还没来得及动作,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异常的骚动。 有人不断地拨开人群一个劲儿地朝小楼这边挤,一边挤一边大声喊着什么,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仆人打扮的人,每个人手上都举着一大张纸,一边挥舞一边摆出一副讨债般的脸嚷嚷着。 -- 第73页 等离得小楼近了,冥王能够看清那些高高举起的白纸上写着硕大的黑字: 无耻冥王,夺人爱妻!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领头那人仰头看着冥王,一副愤怒不已的样子,口中喊道: “冥王,你好生卑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出强抢□□的无耻之事!” “这门亲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还我正儿来!” 冥王嘴角的笑容缓缓敛去,眸中泛出冷光,下颌轻仰眼帘微垂,做出一副不屑睥睨的姿态来,直直看向来人。 来人一身黑红武士服,腰间一把银月弯刀,剑眉星目,本就生得正气,此刻做出一副问罪讨伐的样子来,竟然很是能唬人。 却是个熟人。 冥王暗暗看了一圈,却没看到另一个青衣男子,心中存疑,却没有表露分毫,只是勾起嘴角,很是讲理的温声道: “正儿与我很早就已经结成伴侣,不知阁下何出此言?” 说话虽然很斯文的样子,但楼下已经亮出武器的阴兵就不是那么和蔼可亲了。 “是吗?”谁知来人毫无惧色,冷笑一声反问道,“冥王啊冥王,你莫不是在这冥域里呆久了,傻了吧?以前如何我不知道,但你们分离百年有余,你敢说,正儿心中就没有别的人了吗?” 这话好像刺痛了冥王的某一根神经一般,连勉强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腮帮鼓了股,出口的声音多了一丝咬牙切齿: “我的正儿,永远不会那样。” “是吗?”来人笑了笑,“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我是不信的。不如这样吧,咱们问问正儿本人如何?若他真是自愿与你成婚,我立刻带着我的人离开;如果不是……那冥王怎么也要给一个说法吧?” 早在两人对话之时就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这下更是完全沉寂下来,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在场的另一位主人公,肖正。 这个时候,不少人都注意到从一开始就安静得异样的男子,已经远不是用性格害羞这种说法来解释的了。 目光呆滞,连眨眼的速度都慢得出奇。呼吸既长且缓,好像灵魂都被抽离一般,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没有任何意识的躯壳。 冥王牵着肖正的手蓦然一紧,下意识地去看身旁的男子,视线从下面的人移开的一瞬,余光中突然掠过的一缕青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没入人群中。 电石火光间,冥王方才的那一点疑惑全然消失,急急回身大喝:“阴兵卫!” 同时手中闪现出一把紫黑色□□,朝着方才余光中所见的方向掷去! 但为时已晚。 掷出的□□在半途中被一把银月弯刀拦下,与此同时,一股极为强大的灵力在人群中炸开,如同气流一般迅速扩散开去,带着不容抗拒地压制力量,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毫无反手之力! 冥王的阴兵卫连半步都没来得及踏出,就已经全数折毁! 小楼之下一片横倒的冥族中,唯二站立着两个男子。 一人横刀在前,正气端正的脸上却挂着一个邪气的笑容;另一人青衣长衫,负手而立,姿容端方,正面无表情地微微抬头和冥王对视。 虽然身在低处,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 只是一瞬间的倏忽,就让来人占了先手,破坏了自己之前所做的防备。 “绯啻苍漓!” 仿佛要把这四个字嚼碎一般,冥王一字一字地说出了来人的名字。 关飞月一脸茫然,转头看向沈布仁:“谁?” 沈布仁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看向冥王,道: “他没有求生的意志,你又何苦强留。” 冥王冷笑一声道:“他不过是被封了神识,等我带他进入万魂冢,自然会恢复。” “我早已解了他神识的封印,他若愿意醒来,早已经清醒了。” “不会的!”冥王一把把肖正紧紧搂入怀中,重复着却又有些不确定般地反驳,“不是的!他那么爱我,我知道的,他怎么会狠心再不见到我?不会的……” 冥王忽然极为珍重地亲了亲肖正的头发,伸手轻轻一抓,原本落在地上的□□转瞬回到手中,身形虚晃一下,抱着肖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西南方掠去! “遭了!他要跑!” 沈布仁轻蹙了下眉,低语了声:“万魂冢……” 接着一把拉上关飞月同样快速跟了上去! 关飞月脚酸腿软地被沈布仁放到地面上时,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敌人,先就哇的一声吐了个稀里哗啦。 “下次你……要飞之前,”关飞月擦了擦嘴,对沈布仁虚弱地说道,“能不能先打声招呼?” 看关飞月吐得厉害,沈布仁罕见地露出一瞬的慌乱,连连点头道:“好,下次我不这么快了,你没事吧?” 现在却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两人追的已经够快了,结果还是没能阻止冥王进入万魂冢,但好在赶在万魂冢关闭之前,紧跟着冥王进来了。 万魂冢虽然名为冢,但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山谷。 冥王没有刻意掩盖行踪,甚至一路留下了像是引路一样的痕迹,两人没费什么功夫就找了过去。 肖正此刻被放置在一方青玉石台上,冥王站在一旁,眼神极为眷恋地看着他。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也没抬头,自言自语般道: -- 第74页 “我以前一直觉得,轮回就是要让人受尽生死之苦,而冥族不入轮回,是脱离了这种痛苦。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轮回苦得不是进入轮回的人,而是被留下来的人。你看着他一世又一世的轮回,或许几十年,或许几百年,终于等到他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世上,他却已经不认识你了。可是你记得啊,你能忍受他每一次都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你吗? 每一次我等到他,都怀疑其实等到的早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人了。但我还是愿意去守着他,可是等他好不容易再一次认识我,就又要进入下一次轮回了。 你知道那种等待的痛苦吗?你知道他会来,但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现,会出现在哪里,以怎样的身份和姿态。 那太漫长了,太漫长了……我忍受不了,所以不想再等了。既然我入不了轮回,不如把他也留下来,这样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冥王徐徐抬头,对着关飞月二人笑了笑,声音轻缓而平静: “如果杀了他就能永不分离,不是很好吗?” 第46章 百鬼夜行之章(六) “你可真是疯了,”关飞月冷笑道, “你若真是深爱肖正, 为何会罔顾他的意愿, 逼他做不想做的事?你就不怕他从此恨你?” 冥王斜看一眼关飞月,面上露出些许嘲讽之色:“关将军能说出这番话来, 不过仍当自己是局外之人, 倘若有一天将军身在其中, 相信自然会有一些不同于今日的想法。” 说到最后却是转眼看向了一言不发的沈布仁, 嘴角微勾: “你说是不是?” 沈布仁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收手吧。” 二人沉默地对视了一阵, 冥王突然大笑道:“我原以为你我本应有相似之处,虽然一直不相为谋, 但在一些事情上也该有相同的看法。没想到是我高看了你……” 言语间面色转而一沉, 声音也冷下来:“堂堂十方灵主, 也不过是个谎话连篇, 胆小懦弱的可怜人罢了!” 关飞月尚未反应过来冥王话里的意思, 就听到身旁一阵衣袂破空之声,转头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青色残影和一张阴沉的侧脸。 沈布仁身形暴起,手中化出一把青色长剑,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朝冥王命门直刺而去! 冥王眸色一沉, 迅速将紫黑色长~枪格在身前, 生生接下沈布仁这一剑,饶是动作已然快到看不清,仍然被沈布仁这一剑划破了脸颊, 震得整个人后退了半步。 脸上的伤口近一寸长,不深,但鲜血流下覆盖了小半张脸,衬得冥王本就面色阴沉的脸更加可怖。 冥王怒极反笑,猛然挥动长~枪将沈布仁逼开,口中讥讽道: “这么轻易就被激怒了,可真不像你啊……你费尽心思要隐瞒,我倒要看看你的这位小将军若是知道了你的真面目,还能不能说出方才那一番话!” 沈布仁闻言瞳孔一震,一个闪身回到关飞月面前,伸出手去拉关飞月,低喝道: “飞月!” 关飞月疑惑地看向沈布仁,看到他脸上鲜少露出这样焦急的神情,张了张嘴:“什么……” 下意识抚上沈布仁脸上的手在指尖接触到肌肤的那一瞬骤然垂落,接着关飞月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 沈布仁一把把人抱进怀里,却因为动作太急而站立不稳,跟着跪坐下去。 沈布仁仿佛感觉不到膝盖猛然磕到地上时的激烈疼痛,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一遍遍轻声唤着:“飞月……飞月……” 关飞月微张着嘴,好像还有没说完的话;一只手维持着半伸出去的姿势,黑色的眼睛大大睁着,含着满满的疑惑和担忧。 身体尚温热着,只是已经全然没了声息。 “这万魂冢,之所以是残魂聚集之地,是因为很早之前我在此地布下了法阵,凡是靠近冥域的残魂都会被吸引到这里。先前在京都时我便察觉出这小将军魂魄不全,又有鲛珠的气息,应该是在魂散身亡之际被你灌以灵力强行留住了魂魄,才能残喘于世。只是此举终非长久,就算是你,也难以寻全残魄的魂魄碎片。 魂魄不全,五感渐失,直至身死。连死后成为冥族的可能都没有,更别说进入轮回了。只能作为孤魂野魄,成为被别的健全魂魄吞噬的养料。” 冥王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收了长~枪施施然走过来,脸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愈合,鲜血也已经擦干净,一点没有方才的狼狈。 走到沈布仁面前,冥王看着抱着关飞月尸体一动不动的男子,微微俯下~身,嘴角勾出一个邪肆的弧度,声音里怀着一点隐晦的恶意: “你虽然富有天下灵脉,生来灵气强盛,为万物万灵所仰仗,但那又如何呢?你也不过是一个,求而不得、不择手段的痴人罢了。” 青衣男子轻轻动了一下,极缓极慢地抬起头来,乌黑长发纷落鬓边,面无表情地看向冥王。 那双黑眸里含着彻骨的冷意,从眼角透出的一点红血丝可以窥探到平静之下暴烈的杀气与毁灭,仿佛要化作万千利刃,将冥王剥皮抽骨,挫骨扬灰! 冥王挑了下眉,慢慢直起身,道:“这眼神真是可怕。想杀了我么?是了,应该是的,你这么疼爱的小将军,每日耗费大量的灵力千辛万苦地保住他残缺的魂魄,如今被我一下就给弄没了,该不知如何恨我呢。” -- 第75页 “杀我?可惜啊,你我俱是无魂无魄之人,是与天地同寿,求死不能的怪物!” 冥王言毕大笑,带着一股残忍的快意,笑到眼角湿润,又似不甘心一般喃喃自语道: “天地不仁,万物刍狗。轮回让人尝尽生死别离苦,永生又何尝不痛苦?你若真能一剑杀了我,从此入了轮回,同他生死一处,倒十分快意!” 冥王言毕又诡异地沉默下来,片刻后收敛了面上略微恍惚的神色,对沈布仁道: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沈布仁仍旧一言不发,冥王也没在意,接着道: “你的小将军现在魂魄不全,身在万魂冢之中,受我布下的法阵影响,因此魂魄离体。但肉身完好,只要魂魄离体不超过三天,我解除法阵,自然能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关将军。 除此之外,你要收集他缺失的魂魄碎片,即便你灵力强大能感知到气息,但魂魄离体时间时间越长气息越弱,到时候就算是你也难以分辨,这无疑大海捞针,你能等,你的小将军恐怕耗费不起这个时间吧?” 沈布仁眸色闪了闪,虽然依旧沉默,但眼中冷意消退了不少。 “我虽然灵力不及你,但寻魂识魄这方面却是我的特长,”冥王笑了笑,“不如我来帮你如何?” 沈布仁轻轻梳理着关飞月长发的手一顿,片刻后冷声道:“你想要什么?” 冥王面上的笑意扩大:“不多,只要你的一滴心头血即可。” 沈布仁沉默良久,再抬头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 “可以。” 同样平静的声音,好像答应的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冥王脸上的笑意一瞬化为狂喜,脱口而出的声音竟然兴奋到有些许颤抖: “好!很好!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不会小气,为了体现我的诚意,再附加一点好处给你吧!” 说着,手腕翻转,掌心上凝出一团黑雾,里面包裹着一点极为柔和的纯白色光。 “前些时日我在万魂冢里发现了这片残魄,纯净至极,乃世间少有,”冥王把那团黑雾轻抛出去,黑雾渐退,白色光点跟着晕染开来,逐渐化出人形,“后来一看竟是旧识,只是久未相见,我一时没认出来。不过我想,对你来说,应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吧?”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那光点已经完全化为一个青衣男子。 那男子生得俊朗,眉眼正气,乌发束于身后,用一根蓝色发带松松系着;一身青衣,身姿挺拔更如苍劲青松一般。 他姿势放松地站在那里,微微偏头,视线远远地投向某处,目光温柔又缱绻,好像在看着这世上最珍惜的事物。 那张脸,若是关飞月看到定然要吃惊——这男子竟和他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连身材也是十分相像。 沈布仁抬头看着眼前这一缕残魄,整个人仿佛静止了一般。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眼底泛起通红的血丝,好像有什么压抑许久的东西要从闪烁的黑眸深处爆发出来,却被他死死咬着牙按捺下去,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张总是清清冷冷的玉面此刻显得有些狰狞。 被他按捺下去的东西挣扎着要从微张的嘴里出来,于是便连呼吸也一同扼制了,梗在喉咙深处。 他的目光却带着快要化为实质的贪婪,一寸寸舔过眼前的残魄,连眼都舍不得眨。 许久许久,他才试探般地抬起手,颤抖着伸出去,在半空中顿了顿,似乎想要往回缩,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探了出去。 连指尖都是颤抖的,却依旧极为轻柔地触碰到了男子青色的衣角,穿透过去,感受到魂魄微凉的触感。 这一瞬沈布仁好像突然清醒过来,把几乎要出口的那个名字生生吞咽回去,整个人都晃了晃。接着慢慢地收回手,面上的表情全部敛去,轻抿了一下嘴角,又是一副平常清清淡淡的模样。 “怎么样?我的这份诚意还算合你心意吧?”冥王笑道。 “这不是他。”沈布仁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以为这是我做出来的幻象?”冥王哼笑一声,“堂堂灵主大人会连幻象和魂魄都分不出来?” 沈布仁却是再一次沉默了,徐徐低头看向怀里的人,环着关飞月的手臂紧了紧。 冥王见他此番举动不由了然: “是了,按道理说,既然已经转世,魂魄也应当呈现今世的模样,即便是离体的魂魄碎片也应当如此。可这缕残魄呈现的却并非关将军的模样,而是他还是茏月君时的模样。” 听到“茏月君”三字,沈布仁笼在袖中的手猛然握紧,因为太过用力,连身子都跟着颤了颤。 冥王好像没有察觉一般:“再者,这一缕残魄并不属于关将军离体的那一魂三魄。如果关将军真的是茏月君的转世,应当是魂魄齐全,怎么会多出来这么一缕残魄呢?难道说……茏月君并没有转世,而关将军不过是刚好长得像他罢了?” 冥王看着仍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沈布仁,嘴角勾起的弧度里含着一丝报复般的残忍快意: “这可如何是好啊……你心心念念,宁愿拿心头血护着的人,竟不知道到底还是不是最初的那个人……” 沈布仁恍若未闻,只是小心地把关飞月平放在地上,徐徐起身,面向冥王轻抬眼帘,黑眸中带着一点惯有的冷意和睥睨之态,仿佛在看全天下最可怜之人。 -- 第76页 冥王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消退,面色复又阴沉下来,低沉着声音一字字接着方才道: “由此看来,你与我,并无不同。” 第47章 百鬼夜行之章(七) 关飞月看着沈布仁突然急切地朝自己扑过来,只来得及伸出手去, 尚不及回应, 整个人就猛地脱离了地面, 好似失去重量一般急速腾空。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觉得光影交替忽而转为白茫茫一片, 好像身处迷雾之中。 “沈布仁?!” 待到身形稳定下来, 关飞月焦急地喊了一声,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心中惊疑不定, 一时不敢妄动。 不过很快,眼前白雾就开始渐渐散去, 露出一片郁郁葱葱之景。 关飞月正在疑惑间, 整个人忽然像被人从后面重重推了一把, 不由地朝前摔去, 四肢着地, 再想爬起来时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再抬眼看看四周,自己好像突然变矮了一样,绿草近在眼前,张嘴就能咬到,而树木则变得十分高大, 充满了压迫感。 关飞月心里有些慌, 不由舔了舔前爪,舔到一嘴的毛。 等等!前爪?毛? 关飞月忽然对自己现在形象及物种产生了怀疑。 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跟肖朗一样被冥王算计变成某种带毛的动物了?! 关飞月有心想要求证一下,但现在他的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 只能带着满腹疑惑,无奈地任由现在的自己继续舔毛。 等到终于舔完了毛,关飞月伸了个懒腰,开始小跑起来。 这具身体非常灵活,而且对这片森林应该十分熟悉,它轻巧地在林间穿梭跳跃,最后来到一条清澈的小溪旁喝水。 透过水面上的倒影,关飞月看到一张黑乎乎毛茸茸的狐狸脸。 很显然,现在的他是一只黑色的狐狸。 一只很壮的黑狐狸。 一只颜值不高的狐狸。 一只看起来智商不高的狐狸。 关飞月从来没有见过脸盘子这么宽这么方的狐狸,眼睛也不大。别的狐狸眼睛都生得水灵灵的,眼尾长长上扬很是漂亮,这只倒好,睁眼闭眼都差不多,偏偏一身毛发特别蓬松,远看着黑不溜秋跟团煤球似的。 而且因为这副长相,即使关飞月面无表情,这张狐狸脸还是看起来一副近乎痴呆的憨厚面相。 这不应该!关飞月表示万分拒绝,依着他的长相,就算是只狐狸也应该是威风凛凛的才对,怎么能是这副蠢样?! 但他的腹诽没人能听见,况且这只黑狐狸似乎对自己的长相还颇为自信,竟然伸出爪子蘸了点水把头上的乱毛捋了捋,左右转动着脑袋自我欣赏了一会,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昂首挺胸地跑走了。 作为一只狐狸的生活是非常悠闲的,渴了就喝水,饿了就觅食,没事就追追蝴蝶,在草丛里尽情地打滚。 关飞月能清晰地闻到泥土的味道,草叶的清香,以及……不远处山鸡的香味。 山鸡!肥美的山鸡……黑狐吞了下口水,朝着味道传来的方向悄然摸去。 但走到途中,黑狐却被一株柔柔弱弱的开放在巨大岩石旁边的青莲吸引了注意力。 那青莲生得不算特别,孤单单的一枝,比一般的青莲要娇小一些,瓣长而广,青白分明,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亭亭而立。 黑狐不由慢慢靠近了过去,只觉得这青莲竟比山鸡还要诱人,定然十分的香甜可口,凑近闻了闻,深深吸入一口芬芳的清香,伸长脖子张大嘴巴,口水滴答地就要一口把这青莲吞进腹中。 在黑狐欺负弱小的行为得逞之前,他被人捏住后劲皮一把提了起来。 黑狐被这一下子制住,缩着四肢动弹不得,连尾巴也惊恐地卷了起来。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乱吃的,”抓着黑狐的人声音里含着笑意,伸手挠了挠他柔软的肚皮,“知道吗?贪吃的胖狐狸。” 黑狐因着这一句胖狐狸而感到了羞辱,扭动着身子挣扎起来,嘴巴一张,奶声奶气地凶道: “我才不胖!我这是强壮!是肌肉!” 话一出口关飞月自己先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黑狐竟口吐人言,还是个狐狸精呢。 “呵,是吗?”那人非常可恶地发出一声嗤笑,捏了捏黑狐的爪子,“我怎么摸着全是肥肉?若是烤来吃,便连油也不需刷,想来定然十分美味。你说呢小狐狸?” 黑狐一听这人竟要吃了自己,吓得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显得更加圆润,却逞强地瞪着一双小眼,咧开嘴露出尖尖的小犬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做出一副威胁的模样来。 “你、你要是敢吃了我,我们狐族上下都不会放过你的!”语气倒是凶,只不过颤抖的声音让这一句话的威胁性降低不少。 “哦?是吗?那还真有点让人害怕呢。” 这人说的话和语气没有半点相符,可小黑狐竟傻傻的相信了,得意道:“知道害怕了就快点放了我,我宽宏大量就不和你计较了。” 可这人非但没有放了它,反而把黑狐提高了些,一人一狐终于打了个照面。 “狐族族长狐汉三是你什么人?”那人问道。 因着语气里带着笑意,这人嘴角也是微微扬起,露出个极清浅的笑容来。眉目如画,一袭轻软白衣,一支玉簪挽起如瀑乌发,气质如莲,清隽出尘,叫人一见心喜,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 第77页 小狐狸和关飞月一同看呆了。 只不过小狐狸是因为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人,而关飞月则是因为这张脸实在太过熟悉,毕竟在不久前,自己还跟这张脸的主人站在一起。 沈布仁?! 关飞月无比震惊,这长相,眉眼唇鼻无比与沈布仁一模一样,甚至于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关飞月从未见过沈布仁穿白衣,也从未见过气质如此温润的沈布仁。 沈布仁这个人,在自己面前尚且好些,面对旁人便常常是清汤寡水的一张冷脸,不笑时显得冷漠又疏离,就算偶尔漏点笑意也是多是冷笑。面对自己时倒也有温和柔情的模样,只是常常没个正形儿,又老是打他屁股的主意,因此在关飞月看来,更多的像个流氓。 但眼前的这个人,却是截然相反的。眼神清澈,眉眼温和,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看呆了的小黑狐再开口时声音明显比之前更加软绵了:“是、是家父……” 小狐狸有些羞涩地甩了甩尾巴,关飞月对小黑狐这种颜控的变脸行为嗤之以鼻,并深感痛心。 同时,关飞月心中的疑惑也在加深,眼前的这个人虽说长相和沈布仁一模一样,但到底不能就断定是同一个人。 若真的是沈布仁,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是在遇到他之前?自己又为什么能看到这些? 关飞月满腹疑惑,现在却没有办法问出口,也没有人能回答他,只能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是么?”沈布仁——在确认之前,关飞月决定先暂时这样称呼他——挑了一下眉,下一刻伸出罪恶之手,掀开了小黑狐的尾巴,视线看向那个令狐羞耻的地方,并且恬不知耻地弹了一下。 末了,对茫然懵逼的小黑狐发出了一声嘲笑:“毛毛虫似的。你就是传说中青狐族中那只唯一的黑狐吧?胡汉三的小儿子?你叫什么名字?” 但是小黑狐已经听不到沈布仁之后的问题了,它现在满脑子都是“毛毛虫”三个字。 是的,他承认自己尚年幼,作为家里的幺子,头上有好几个优秀漂亮的兄姊,不但狐形时拥有一身美丽的青色皮毛,化成人形也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唯独他,一身黑毛不说,还是个方脸小眼儿的,并且灵力不足,连人形都化不出。虽然深受家人疼爱,但在这一点上始终充满了自卑。 如今这令狐伤心的一点竟然被这个好好看的人随意提起不说,还被嘲笑了,小黑狐顿觉面子里子都没了,一时十分伤心,竟是抽噎着哭了起来。 眼泪流下来打湿了他的黑毛,一缕缕的毛贴在脸上,让他本来就蠢乎乎的脸这下更加丑了。 沈布仁一见自己几句话把小黑狐给说哭了,顿时慌了,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容也急忙收了,搂着小胖狐笨嘴笨舌地安慰道: “哎,你别哭了。黑毛好啊,脏了不容易看出来,可以少洗澡,多省事儿啊……哎,你怎么哭得更凶了?” 关飞月简直没眼看了,这叫安慰人?损人还差不多啊! 等好不容易小黑狐终于停止了哭泣,一抽一抽地打着嗝儿,嘴里嘟嘟嚷嚷地说着什么,最后竟是心大地窝在沈布仁的怀里睡着了。 沈布仁抱着小狐狸有些不知所措,手脚僵硬得都不知道怎么放,好半晌才稍微放松了些,轻轻地把小狐狸抱在怀里,带着点好奇地细细打量着怀里小小的软绵绵的生物。 从关飞月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沈布仁的正脸,那双清澈黑眸里满是暖意温柔,好像在看什么新奇珍贵的东西。 关飞月看着这样的沈布仁,心中莫名一暖,什么疑问都没了,只觉得异样的安心。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这只睡得安稳的小黑狐,就在刚才,和一个好看得不得了的人有了一场奇妙的初遇。 “你叫什么名字?” “狐茏月,”关飞月心中默念,“草木葱茏,岁月如霜。” 第48章 百鬼夜行之章(八) 关飞月有些怔忪,不知自己为何会知道这小黑狐的名字, 把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 竟又觉得有些莫名的怀念。 小黑狐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沈布仁安静地站在旁边,正抬头看着天上的一弯明月, 好看的侧脸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得柔和。 他的睫毛很长, 盛住九天之上倾落的月光, 滑到眼底, 化作浅浅的流光。 “月亮可真好看呐……” 小狐狸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如画的场景, 不由呆呆地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赏月的人闻声偏过头来,微微一笑:“你醒了?” 狐茏月看着这笑容脸莫名红了红, 好在一张黑毛脸倒也看不出来。 他从石头上跳下来, 伸了伸懒腰, 歪着脑袋看向沈布仁, 想起这之前自己居然像个幼崽似的在陌生人面前大哭一场, 有些不好意思地甩了甩尾巴。 “你要回去了么?”沈布仁伸手顺了顺狐茏月的脑袋毛,看他点了下头,嘱咐道:“天色已晚,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狐茏月简短地道了别,转身跑走, 没跑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向目送自己的沈布仁。 “我……我叫狐茏月, ”小黑狐尾巴不停地晃动着,扭扭捏捏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是才来这里的么?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呀?” -- 第78页 小狐狸的一系列问题沈布仁都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道:“茏月?草木葱茏,岁月如霜……很好听的名字。” 狐茏月见他不回答,有些失落,连尾巴尖儿都垂了下来,低着脑袋就要离开,却听见身后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 “你今后若是想找我,只需如今日这般,到这里来即可。只是我这个人比较无聊,你不要嫌弃才是。” “不会的!”狐茏月连忙否认,小声嘀咕道,“我、我才不会嫌弃呢……” 说着,蓬松的尾巴又晃了起来,最后轻快地道了别,就匆忙跑走了。 这之后关飞月看到的画面就不那么连贯了,多是些片段般的琐碎日常,但可以看出一人一狐自初遇之后就渐渐熟络起来。 狐茏月常来找沈布仁,刚开始的时候一人一狐还都有些拘谨,特别是小黑狐,每回来都像个来串门的远方亲戚似的,不是带两只鸡就是挂一串鱼,就差把沈布仁给供起来了。 不过沈布仁也不吃这些,也没见他吃过别的东西,却也乐得跟狐茏月一起折腾这些食物,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小狐狸一个人全部吃完,撑成个小煤球。 和沈布仁自己说的一样,他这个人实在没什么意思。 自狐茏月认识他以来,就没见他去过别的地方,跟那石旁的青莲一样,从没挪过地儿。 话不多,但对狐茏月所说的那些奇闻异事倒是很感兴趣,听得非常认真,也常常提出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这些问题大多都显得沈布仁没有常识,一副见识短浅的山民模样。 这跟关飞月所认识的沈布仁又有很大不同。 “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也从没见你去过别的地方,你是一直都住在这里的么?”狐茏月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惑。 沈布仁点了下头:“我自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在这深林之中,别的地方确实没去过。” “你都不无聊么?”狐茏月很是惊奇,他自己本来就是个静不下来的,因着常常随父母兄弟拜访朋友,也去过许多地方,像沈布仁这样能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不挪脚的倒从来没遇到过。 “初时也有些心思,”沈布仁的笑容里带上了些无奈,“但我出不了这片林子,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怎么会?!”狐茏月很是不解,随即猜测道,“你是被人封印在这里了吗?” 沈布仁摇摇头:“那倒不是。我也是不久前才能化出人形,试过要走出去却始终不能走出这片林子。想来是因为我真身本源就在此处,不能离开太远的缘故吧。” “你的真身本源?” “我本是这岩石旁天生地养的一枝孤莲,机缘巧合开了灵智,又得益于此处灵气充沛,才能化出人形。” “这小青莲原来是你的真身,”狐茏月仔细看了看岩石旁那朵青莲,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差点就把它给吃了……嘿嘿,抱歉啊。” 沈布仁摇摇头表示不在意,狐茏月抚了抚青莲柔软的花瓣,眼中满是爱怜,又带着一点同情: “所以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也没人给你取名字,对不对?” 见沈布仁沉默地点了点头,狐茏月眼中的怜惜更甚,随即又高兴起来:“那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我虽然读的书不多,但也认得好些字呢,”狐茏月兴奋地挥舞了一下爪子,“我一定会给你取一个特别好听,让人一听难忘的名字!” “是、是吗……”沈布仁有些茫然,但看到眼前这小狐狸高兴的样子也不由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狐茏月的头,声音温和好听,“那就有劳你了。” 狐茏月猝不及防被摸了头,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就有些羞涩地抖了抖耳朵,甩甩尾巴道: “我、我这就回去翻字典,你等着我给你取个超级好听的名字吧!” 说完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这一别后再次相见,小黑狐却换了副模样——他能够幻化出人形了。 虽然尚不完全,耳朵和尾巴还不能收起来,但对于狐茏月来说,已经是非常值得开心的事了。 他迫不及待地找到沈布仁,想要展示给他看,等见到人了却又紧张起来,磨磨蹭蹭好半天,才别别扭扭地化作人形,却害羞得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怎、怎么样?是不是很难看?”狐茏月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想要得到对方的肯定,又怕听到让自己失望的话,所以问得格外小心翼翼。 小黑狐的变化实在太突然,沈布仁一时也看愣了,听到这话,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没有,很好看,很可爱。” 小黑狐被夸得很是不好意思,脸上热热的:“真、真的吗?我觉得自己好像是黑了点,我哥他们人形都生得很白,就我一个人肤色这么深的……” “好看的,”沈布仁习惯性地摸了摸狐茏月的头,“在我看来,你这样倒是刚刚好。” 沈布仁这话倒不像有假,自从小黑狐化为人形后,他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目光直勾勾地像一把小刷子,一寸寸扫过狐茏月的身体。 这倒让关飞月对小黑狐的人形十分好奇起来,他因为附在狐茏月身上,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只知道大概是个顶着狐狸耳朵和尾巴,有着一身蜜色皮肤的少年,声音清亮,听起来倒是挺精神的。 狐茏月被沈布仁看得不好意思,头越垂越低,连耳朵也往后倒了下去,尾巴尖儿不安地颤动着,脸上烫得快要冒烟。因为不习惯别人这么不加掩饰的赞赏,也不会回话,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挤出一句: -- 第79页 “我觉得……你更好看,我以前就觉得你像个仙人似的,特别好看,比我的哥哥姐姐们都、都要好看……” 狐茏月说得非常诚恳,却紧张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谢谢,”沈布仁倒是接受得十分坦然,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我真高兴,我们能对彼此都这么欣赏,这样算不算是两情相悦呢?” 狐茏月脑袋里嗡得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嘴里的话却先于大脑慌慌张张地出口了: “什……两、两情相悦不是这样用的!你……” “是吗?”沈布仁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又有点伤心地道,“那茏月是不喜欢我吗?” 狐茏月急忙否认:“没有!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那就是喜欢了?” “不,也不能说是……哎呀!你就欺负我!” 等到看见沈布仁脸上明显的调笑,小狐狸这才明白自己是给这人戏弄了,恼羞成怒地瞪着眼前人。 沈布仁也见好就收,立马放软了语气,赔着不是哄道:“好了,我这不是想逗你开心些么?你尚是一只小狐狸时我便觉得你可爱了,现在化成了人形,在我眼里也是同样可爱,谁也比不上的。” 沈布仁这番话说得极为认真,一双黑眸亮亮的,毫不掩饰地直直注视着狐茏月,清澈的眼底满是真诚,好像能透过这双眸子看到一颗真心一般。 狐茏月看着这双黑眸,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似的,自己整个人都化作一汪水,沈布仁的声音像是飘落在水面的花瓣,轻轻柔柔的,带着芳香甜美的气息,让他忍不住为之雀跃又不安,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嗯。”他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尾巴却轻快地晃动起来。 安静了半晌,狐茏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沈布仁,献宝一样道: “我之前不是说好要给你取名字么?我翻了好久的字典,选了四个字出来,但是始终定不下来,想着拿给你看看,看能不能挑出一个喜欢的。我觉得都很好听。” 沈布仁接过也没怎么细看就点头道:“既然都很好,那就都用上吧。” “那怎么行?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名字。” “可是只要是你选的我都很喜欢,舍了哪一个都很可惜,不如都用上,倒令我欢喜。再说这样一来,这个名字不就是独一无二了的吗?” 沈布仁一番歪理倒也把狐茏月说服了,最后也只得同意:“行吧,只要你能喜欢……” “那就这么定了,”沈布仁道,“只是我也不识字,这几个字该怎么念呢?” 狐茏月笑着接过那张纸,指着上面的字一字字清晰地念道: “绯、啻、苍、漓……” “你的名字,绯啻苍漓。” 这四个字狐茏月念得轻缓柔和,听在关飞月耳中却如惊雷轰然炸开。 他脑袋有些发昏,思绪却格外清晰起来,同沈布仁相遇以来的种种回忆仿佛潮水一般袭来。 一时是他冷着眉眼道:“……我的小将军,我好不容易等到你长大,你却不记得我了么?” 一时是他执着蓝色发带淡淡怅然:“将军不觉得这根发带很眼熟吗?” 一时又是酒馆里那人含笑道:“……想我当初可是灵脉前一株柔柔弱弱的孤莲,为了追寻良人努力修成人形,好不容易觅得将军这样中意的呢。” 最后是那人在黑暗中极轻地问:“将军记得绯啻苍漓这个名字?” 关飞月怔愣良久,直到眼前画面忽然变化,从狐茏月身体里脱离出来,视角也从狐茏月本身转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相视而笑的两人,在绿水青山前对坐成一幅唯美的画卷,虚幻又遥远。 他闭了闭眼,却不知何时竟早已泪流满面。 那狐耳狐尾的少年,笑容羞涩又稚气,眉眼生得正气,黑发黑眸也算得上英俊好看。 却正是关飞月十五六岁时的模样。 第49章 百鬼夜行之章(九) 关飞月看着眼前与自己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脑袋里空白了一瞬, 随即浮起万千疑问, 却统统无解。 他猜想自己是否又一次进入了冥王制造的幻境, 但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不断的否认,他从那小黑狐身上所感知到的种种情绪都熟悉到令他心惊, 就好像这一切都是自己曾经历过的一样。 眼前画面的时间在迅速流逝, 不断闪过的零碎片段可以看到小黑狐在逐渐长大, 人形也从少年成长为了精神的青年。 而沈布仁的面容却一如初见, 看向狐茏月时的眼神越发柔和, 嘴角也常常扬起宠溺的弧度,只是不知为何, 在二人相处的时候常常发起呆来, 还因为这被黑狐取笑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二人情谊俞浓, 渐有朝夕相处难舍难分之势, 虽然因着沈布仁的缘故不能走出这片密林。但二人相处即便是相对静坐也不觉无聊, 多年下来倒是走遍了这片密林的边边角角。 如关飞月这般在感情方面十分迟钝的人,都能从零零碎碎的画面中看出二人眼中的绵绵情意,却不知为何两人迟迟都没有互表心意。 依关飞月来看,狐茏月的性格与他有几分相似,大致能猜到这小狐狸应该是太过害羞又在感情方面太过空白的缘故, 即便心中对一个人满是喜欢, 也不知道要怎样去表明,只能傻傻地加倍对对方好。 -- 第80页 但沈布仁关飞月却是猜不透了。 关飞月所认识的沈布仁,对外虽然冷淡, 但对着自己却天天喜欢喜欢的说个不停,无赖又流氓,实在跟眼前的这个沈布仁不同。 他现在看到的这个沈布仁,面上常常挂着温和的笑意,即便是不笑时,也如同他本源一般,气质温润高洁,莫说冷淡,反倒很有亲和力,叫人生不出一丝亵渎厌恶之意。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真如两个不同的人一般。 关飞月十分苦恼的想着,没注意到眼前的画面开始渐渐模糊消散,等他反应过来时,四周已经变得和开始一样,白茫茫一片,静得能听到自己有些快的心跳声。 关飞月被这一下弄得十分火大,只觉得自己是被人当猴耍了,冷喝一声道: “冥王!你还有什么手段尽可使出来,只是你这样缩头缩尾地不敢露面,玩这些无聊的把戏,实在算不得什么爷们儿!有本事出来与我过上几招!” 但是周围依旧静默,连自己的声音也如同石沉大海,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关飞月咬了咬牙,还要再喊,眼角却瞥到一抹黑色。 猛然转头,只见一只精神的黑狐慢悠悠地踱步而出,像没看到关飞月一般兀自晃着尾巴闲闲地散步。 “什么……”关飞月见那黑狐虽然体型大了些,但与方才所见的小黑狐极为相似,于是试探地叫了一声,“狐、狐茏月?” 但那黑狐仍未理他,似乎听不见关飞月的声音。 但没走几步就忽然停了下来,随即十分欢喜似地朝前腾跃而去,落地之时瞬间化作一个青衣男子。 从关飞月这里只能看见男子的背影,身形与自己相似,乌黑长发被一根蓝色发带束于身后。 关飞月往前走去,想看清楚男子的长相,离人仅一步之遥时却看到一直背对着自己的男子身形猛得一震,紧接着后背衣衫上迅速晕染开大片的血色,如同一朵骤然盛放的红莲般。 关飞月吃了一惊,下意识伸手抓住男子的手臂,急急问道:“喂!你没事……” 话语未尽,那男子随着关飞月拉扯的力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同关飞月一模一样的脸。 五官一致,只是气质更为成熟一些,此刻淡色双唇被血色染红,面色却是十分苍白,对比之下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艳丽。 他前胸心脏处破开一个大洞,鲜血仿佛流不尽般汩汩而出,迅速带走他的生气。 他的视线穿透关飞月,直直看向前方,定在某处。黑眸当中最初的惊讶、悲伤和愤怒都全数褪去,最终被满满的眷念所替代。 “我以前常常想……倘若有一天,我能带你走出这里,一定要带你去看看北方原野上白茫茫的雪,无尽碧海上漂浮的小岛……走遍灵脉流淌的每一寸山河,去从没有到过的地方……”他的声音因为口中的鲜血而有些模糊,目光却越发柔软,嘴角轻轻勾起,似乎看到了那遥不可及的虚幻的梦想,“这样的心情,该如何称呼呢?” 话音落尽,化作万千流光消融而逝。 **************** 沈布仁缓缓张开五指,任由方才被他捏得碎成无数片流光的残魄从指缝中尽数流散消融,轻睨了面色不善的冥王一眼,声线平缓地道: “我不得不承认你养的这只影魅还是有几分厉害,至少表面上还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终究是个低劣的仿品罢了。” 冥王哼着声笑了一下:“些许小玩意儿罢了,不知道有没有哄得灵主大人开心呢?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回忆起了一些很美好的事情吧?” 沈布仁道:“你想要我的心头血,可以。但你要先兑现你的承诺。” 冥王嗤笑一声道:“灵主大人莫不是当我傻的?我要是先兑现了承诺,哪知你会不会反悔毁约?” 沈布仁冷淡道:“我一颗莲心依存于本源真身之上,并非轻易可取。飞月不能等,肖正同样耗不起。他神识封印已解,却迟迟不肯清醒,只能是自断生机之故。时间越长越难醒转,他对你有抗拒,所以你不敢强令他醒来,但我可以。” 沈布仁蹲下身把关飞月复又揽进怀中,轻柔地拍去他衣服上的尘土:“正如你所说,这是一个交易。你能做到你该做的,我自然不会失约。信与不信,全由你,冥王。” 冥王此刻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周身漫起凌冽杀意,额头上青筋暴起,似是在极力压抑什么,目光转到石台上静静躺着的男子时,一身气势便都尽数泄去,最终妥协道: “可以。但你若是敢毁约,我就能让你的小将军永远成为一个死人。” 沈布仁冷冷抬眼:“你以为,我会让你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冥王冷笑一声不再言语,指尖凝起一道黑气,轻轻一挥,便如剑刃急速刺向半空中,接着像是撞到什么极为坚固的壁垒,瞬间散如薄烟,渐渐融入半空中显现出的巨大金色符印之中。 那符印隐有金芒,极为繁复,黑气融入之后便像掷于烈焰的金石一般,融化凝结成一颗小小的金球,在半空中短暂悬浮后,直直坠入关飞月的眉心。 那一瞬间,关飞月原本有些僵硬的身体猛然一软,胸膛渐渐有了起伏,身子也温暖起来。 沈布仁搂住人的手臂不由收紧了些,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关飞月。 -- 第81页 怀中的人眉头轻轻一动,轻轻呻|吟了一声,长睫抖动,徐徐睁开眼来。 那一双黑眸由茫然逐渐转为清醒,最终定在自己身上,缓慢地眨了一下,似是有些疑惑,最终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动,开口道: “阿漓,你捏得我有点痛……” 沈布仁却是整个人都僵直了一瞬,开口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了:“你……叫我什么?” 关飞月这下完全清醒过来了,猛然坐直却因为身子刚恢复有些发软,又倒回沈布仁怀里。 听到沈布仁问他,疑惑地“啊”了一声,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方才对沈布仁不同以往的称呼: “你说什么?” 沈布仁迅速反应过来,回了一句:“没什么。” “等等,”关飞月却突然怀疑起来,“你是真的沈布仁?” 这下轮到沈布仁疑惑了。 关飞月伸出两指,掐住沈布仁的一边脸,力道不大不小地揪了一下,看到眼前人皱了下眉,白玉般的脸蛋儿上留下两道粉红指印,随即极为放心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是真的。” 沈布仁脸颊被他掐得发痛,罪魁祸首还一脸欣慰,想斥责他却又不舍得,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正准备说两句甜言蜜语哄哄自家小将军,抚慰一下他受到惊吓的心灵。 但怀里这刚从死亡边缘溜达一圈回来的人可是完全不解人意,暴熊一般跳将起来,抽出腰间银刀,冲着冥王就是要干! “阴险小人,敢偷袭我!” 关飞月大吼一声,颇有气势:“看我不把你打成嗷呜~” 上扬的奇怪尾音,类似于某种小动物的叫声,让在场三位清醒的男人都是一愣,短暂的沉寂之后,关飞月整个人迅速从脚尖红到头顶,而方才为制止他情急之下一把捏住关飞月后颈的沈布仁则默默松开了手——他本来是想拉手臂的来着。 而冥王缓慢地勾起一个笑容,冲着关飞月发出了一个戏谑的嘲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失踪人口的回归 其实我觉得好像没有很虐哈? 第50章 番外 化猫篇(上) (本篇设定与正文无关) 大庆高中有两位风云人物,历来是不对盘的。 年级第一沈苍漓和年级第二关飞月, 长得又帅成绩又好, 不仅是学习上的对手, 更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 两人的交情要从幼儿园穿开裆裤的时候说起,那个时候关飞月还是个天真可欺的孩子, 而沈苍漓却已经是个可以气哭女老师的小恶魔了。 小恶魔长得特别可爱, 跟个小女孩儿似的, 只要不说话安安静静的时候很是让人喜欢, 被外表所欺骗而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关飞月小朋友就是被骗的其中一员, 他第一次见到沈苍漓的时候,那个小恶魔正准备用马克笔在熟睡的同桌二狗的脸上画一只王八。 但关飞月自动忽略了那一切, 只是对着小恶魔那张脸惊为天人。 那个时候的关飞月还没有成长为死傲娇, 还是直来直去的小傻子, 当时就红着脸对沈苍漓表了白: “你好可爱哦~做我女朋友吧, 我把我最喜欢的糖醋鱼头分给你吃!” 而沈苍漓从小就最讨厌别人把他认作女孩子, 于是,仇就这样结下了。 接下来的三年幼儿园生活,关飞月都是在替沈苍漓背黑锅和被老爸打屁股的悲惨日子中度过的。 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以至于关飞月小朋友成长为了今天这种口嫌体直的傲娇少年郎,并且苦练散打, 发誓有一天一定要把沈苍漓按在地上尽情摩擦。 两人的孽缘开了头就没有停下, 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一直是同校同班,并且一直在激烈地竞争者年纪前两名, 而且又以沈苍漓长期占据第一名而使得关飞月的斗志越发昂扬。 此外,更另关飞月可气的是,沈苍漓这个小恶魔现在长成了大恶魔,表面上是个稳重冷淡的冰山美人,让人不敢轻易冒犯,但只有关飞月知道,这个人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恶魔终究是恶魔,只是从外放型变成了内敛型。 两个人在学校的时候谁也不理睬睡,完全一副不熟的样子,但是放学之后,在某个没人的角落里,让全校女生为之疯狂的年级第一正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地堵在年级第二面前。 “乖乖的不要反抗……”沈苍漓嘴角微勾,把一脸愤恨的关飞月壁咚在双臂之间,“还是说一向自诩言出必行的关飞月同学害怕了?” “谁害怕了?!”关飞月不满地叫嚣道,“你、你离我远点!” “那可不行,”沈苍漓伸出手指在关飞月脸上轻轻划了划,“是谁之前跟我打赌,说这次一定会拿到年级第一来着?是不是你啊,嗯?飞月……” “是又怎么样!”关飞月重重拍开对方不老实的爪子。 “哦……那又是谁承诺的,没考到就乖乖让我亲的呢?我想想啊,好像是说,总分差0.5分就亲5分钟对吧?你差了多少分呀?” 关飞月凶狠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眼睛躲闪着朝旁边看去:“……两、两分……” “那数学满分的关飞月同学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们要亲多少分钟呢?”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关飞月狠狠推了一把沈苍漓,却根本没能撼动对方分毫,气得脸都红了。 -- 第82页 这人明明看起来还没有自己壮,怎么就有这么一身怪力?可恶,自己第一次就是这样因为轻敌而吃亏的! “我欺人太甚了吗?”沈苍漓收了笑意,一脸冷漠,看起来很是能唬人,“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还是说关同学输不起?” “谁输不起了?!”关飞月脑子一热,吼道,“亲就亲,谁怕你啊!” 沈苍漓轻轻挑了下眉,慢慢收回手臂,一只手插到兜里,一副悠闲懒散的样子:“既然这样,那这次就麻烦关同学亲自践行承诺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关飞月主动亲他。 关飞月脖子都梗得通红,额头青筋鼓了鼓,最后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把眼一闭,撅着嘴巴伸长脖子往沈苍漓的脸上凑去。 从沈苍漓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张红彤彤的表情凶恶的丑脸朝自己逼近,实在没有浪漫美观可言。 但是下一刻,在两人双唇即将相触的前一瞬,关飞月忽然睁开眼,目露凶光,朝着沈苍漓的小腹狠狠挥出一拳,同时大骂道: “我亲你个锤子!老子打得你嗷嗷叫!” 哪料到沈苍漓早知道他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的主,早有防备,轻轻松松拦下关飞月这力道不小的一拳,还顺手把人一把箍进了怀里。 “你放开我!”关飞月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开去。 “别动!”沈苍漓轻轻喘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狠,闭了闭眼,终究是没忍住,狠狠捏了一把怀里人挺翘结实的屁股,贴着关飞月的耳朵威胁道: “再不老实我就日|得你喵喵叫!” 作者有话要说:上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打出最后一句话= =+ 第51章 化猫篇(下) 最后,关飞月还是被沈苍漓压在墙上亲了个够, 以至于他最后回家的时候走路都是软绵绵的。 以前沈苍漓欺负自己都是搞些恶作剧啊或者让自己背黑锅什么的, 但是升上高中二年级之后, 这个人突然不再搞那些幼稚玩意儿了,转而以这种新型的方式欺压自己。 由于家教甚严, 关飞月对于这些事可以说是白纸一张, 不要说看爱情动作片, 他连看到生物书上关于男女生理知识那一章的内容都会感到十分羞涩, 因此每次翻书都会跳过这一章。 纯洁如关飞月, 被沈苍漓哄骗着夺取初吻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什么新的攻击方式, 而沈苍漓其实是化作人形的妖精, 通过这种方式吸取人的精气, 才会导致他被亲之后浑身无力。 当然, 后来证实, 沈苍漓真的只是坏得绚丽而已。 最令人羞恼的是,自己这副软绵绵的样子还要被沈苍漓一路嘲笑直到回家。 没错,二人青梅竹马,同住一个社区,是对门的邻居。 等到各回各家门, 终于可以逃离魔爪之前, 沈苍漓还不忘趁关飞月不注意掐了一下他本来就敏感的腰: “明天上学等我一起。” “你做梦!” 沈苍漓双眸一眯就要说点什么,关飞月却跟兔子似地瞬间弹了出去,朝着自家门口冲去。 不幸的是他忘了自己腿还软着, 左脚撞上右脚,自己绊了自己一跤,直接朝前扑去,一个半空狗吃屎,咣一声脑门砸在门板上。 那声音听着都头痛。 “飞月!” 沈苍漓吓得脸都白了,几步跨过去赶紧把人扶起来细看,结果刚一碰到人,眼前一片白光闪过,下一秒关飞月整个人都凭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成人巴掌大的小奶猫。 小猫通体雪白,只有尾巴尖儿上有一撮黑毛,它伸出肥短的小爪子,软软地挠了挠沈苍漓伸出去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指尖,抬起脑袋,龇着小尖牙,对他气势汹汹地叫了一声: “喵~” 可惜声音又嗲又软,完全没有和表情相符合的气势。 沈苍漓看着小猫这奶凶奶凶的样子,实在像极了关飞月平常对自己那些不痛不痒的可爱反抗,虽然有些难以开口,但还是忍着羞耻问了一句: “飞月,是你吗?” 小奶猫开口只有更凶的喵喵叫声。 实在是太像了…… 沈苍漓揉了揉眉心,不得不承认方才确实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关飞月因为头撞到门板而变成了猫。 沈苍漓脸上难得露出些愕然的表情,一人一猫对峙了好一会,直到小猫叫声渐渐弱了,圆圆的猫眼里也聚集起了水光,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小模样,沈苍漓有些不自然把小猫抱起来。 它实在太小了,沈苍漓一只手就能抬起,软绒绒的小肚皮十分温暖,让沈苍漓的心不由软了下来,点点它粉嫩的小鼻子: “虽然一直知道你喜欢吃鱼,哪能想到现在真的变成只猫了?” 小猫骤然被举起来有一瞬的惊慌,忙划动四肢抱住沈苍漓的手,看着眼前俊美的少年脸上冰消雪融般的淡淡笑意,不由有些痴了,连方才的敌意也全然忘却,呆呆地伸出小舌头在那薄唇上舔了一口。 沈苍漓猝不及防被这么一舔也是愣了一瞬,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眯了眯眼笑道: “没想到变成猫之后倒学会撩拨我了?嗯?小色猫~” 说着在毛脑袋上回了个结结实实的亲吻。 小猫抗议地呜呜两声,费力地抬起爪子想要整理被弄乱的毛毛。 沈苍漓看着它这幅样子不由失笑,却也有些担忧起来。 -- 第83页 关飞月这个样子虽然可爱,但这个情况根本没办法跟关飞月的父母说明,好在两家关系一直还不错,沈苍漓找个和关飞月外出的借口倒也说得过去,但总不能一直这么瞒着吧? 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让他变回来的法子才行。 沈苍漓思考着,却听到一阵咕噜噜的响声,一看才发现两人耽搁了这么久,关飞月这个小吃货没吃晚饭早就饿得肚子响了。 沈苍漓带着小猫自己家,平常父母都住在另一处离上班近的地方,因此基本上这边就他一个人住着。 他一个男生也不会弄什么太复杂的饭菜,但这小猫总不能跟着自己吃一样的东西吧? 小猫早饿得不停喵喵叫了,沈苍漓一边抚摸着它的脑袋安抚,一边快速上网查了查,温了些他妈美容剩下的羊奶端给小猫,没想到遭到了极度的嫌弃。 沈苍漓犯了难,忽然想到这猫不同于普通的小猫,于是尝试着煮了点鱼肉糊糊,这次小猫扒着碗吃得差点把整个身子都埋进去了。 沈苍漓扶额,这口味一看就是关飞月了。 小猫吃像不好,等吃完后浑身都沾上了鱼肉糊,还意犹未尽地舔着爪子上的鱼肉味,小肚子撑得圆滚滚的。 沈苍漓又气又笑,无奈只得拎着猫去浴室洗澡。 反正都得打湿,沈苍漓自己也干脆跟着一起洗了,一人一猫都泡进浴缸里。 怕小猫被水呛着,沈苍漓一直抖小心地托住它,轻柔地搓洗着它的毛毛。 小猫被揉弄得很舒服,惬意地发出呼噜声。 “真是欠了你的。”沈苍漓看他这副极为享受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它的小屁股。 小猫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划动四条小短腿,笨拙地趴到沈苍漓的肩膀上,好奇地朝水里看去。 沈苍漓被小猫主动亲近的举动弄得心里一暖,但嘴巴却有些坏地说道:“你看什么呢小色猫?再看你的也没我的大。” 小猫疑惑地唔了一声,爪子拍了拍水面。 “说起来我还没看过猫的那里长什么样呢,”沈苍漓嘴角勾了勾,一看就是个冒坏水儿的模样,一把举起小猫,把它的肚皮展开来,“唔……这个也……” 沈苍漓皱了皱眉,摇头道:“也太小了吧?” “喵!” 沈苍漓心甘情愿地受了猫飞月的一巴掌。 一人一猫洗完澡,沈苍漓自己头发还湿着也不管,先紧着把小猫擦干,再用吹风机开着小档一点点把他的毛吹干。 小猫吹过毛整个蓬松起来,胖了一圈,像个小毛球,特别讨喜。 沈苍漓自己胡乱擦了擦头发,没时间做饭就泡了碗泡面随便吃了,然后拿出两人的卷子一起做了。 “你可赚大了,”沈苍漓看着坐在桌子上舔着自己爪子的小猫说,“年级第一帮你做作业呢,说说看要怎么报答我?” 小猫不屑地摇了摇尾巴,自顾自玩了会尾巴,看到随着沈苍漓写字不断晃动的笔杆觉得有趣,又拿爪子去挠。 沈苍漓被它弄得没法儿写字,只得把它抱到床上塞了个毛线球给它,小猫对这个玩具倒也挺喜欢,咬两口磨磨牙不过瘾,还要抱着用两腿后退快速蹬挠,结果把自己给推了出去。 沈苍漓怕它从床上摔下去,还用被子给它围了起来。 ********** 等到沈苍漓终于做完两人份的作业,已经将近十一点了,转头一看小猫早就蜷成一团睡得肚皮起伏了。 沈苍漓心里忽然就柔软得不行,俯身亲了小猫一口。 小猫迷迷糊糊地呜呜了两声,小爪子动了动,半睁开眼看了沈苍漓一眼。 “吵醒你了?”沈苍漓歉意地捏了捏小猫的肉爪子,那软绵的触感让他回想起下午放学后两人接吻时那种温软的触感。 满满的爱意在心里弥漫开来,对这个人的喜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至于到发现的时候已经不可自拔了。 想要触碰他,看着他,拥抱他,亲吻他,这样的心情一天比一天迫切,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 知道这人对自己的敌意,但却总是忍不住要欺负他。 平时看到自己就要逃走的人现在变成了猫,不得不依赖自己,这样的感觉对于沈苍漓来说不得不说实在太好了。 他并不喜欢动物,猫狗的什么也从没养过,但是对于眼前这个小小的关飞月的化身,却觉得又用不完的耐性和温柔,愿意花费时间去照顾他。 “飞月啊,飞月……”沈苍漓躺下来,把小猫举起来,看着他还有些困倦的眼睛,温声道,“我真喜欢你,你快点变回来吧……” 说着对着小猫微凉的鼻尖亲了一下。 砰! 一道白光闪过,沈苍漓只觉得身上一重,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再看时哪里还有什么小猫,只有一个一脸茫然地跨坐在自己身上的裸男。 “飞月?!”沈苍漓缓过气来,惊喜地喊了一声。 关飞月眨了眨眼:“我变回来了?” “飞月!”沈苍漓一把抱住身上的人,确认般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却发现关飞月并非完全变回了人形,耳朵和尾巴还保留着。 猫耳猫尾的飞月…… 沈苍漓觉得自己鼻子有点热。 关飞月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羞耻的模样,沉浸在恢复人身的喜悦中,却逐渐回想起自己身为猫咪时被沈苍漓抱在怀里亲来揉去占尽了便宜,而且就在刚刚,这个恶魔好像、似乎跟自己表白了? -- 第84页 关飞月蜜色的身子都染上了粉色,即便较深的肤色都遮不住他红透的脸。 天啊…… 沈苍漓简直要双手合十安息了,这是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激萌场面啊! 他再没有反应就不是正常男人了啊! ............ 关飞月没有动,但尾巴却悄悄卷上了沈苍漓搂着自己的手臂。 沈苍漓轻柔一笑: “飞月,晚安。” 第二天早上关飞月的耳朵尾巴就消失了,沈苍漓很是可惜,但对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感到无比羞耻的关飞月恢复了暴躁的表象,对沈苍漓很是凶恶,但这个时候只要沈苍漓一个偷亲就会暴露出外强中干的本质。 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表面上还是那么不和,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男神们其实是一对啦。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想到会爆字数_(:з」∠)_ 完全超出预计_(:з」∠)_ 有什么可锁的,我就问,有什么可锁的????闲的??????? 还是去看看猫爪之春吧 第52章 百鬼夜行之章(终) 闹了这么一出,关飞月臊得不行, 方才喊打喊杀的气势也没有了, 傻乎乎地提着刀在原地愣了好久, 才从头到脚红了个通透,最后恶狠狠地瞪了沈布仁一眼, 挣扎道: “你放开我!我要砍了这个阴险小人!” 虽说嘴上喊得厉害, 动作幅度也挺大的, 但其实力道收了不少, 沈布仁拉了一下, 关飞月就顺着退了回去,只不过面上还凶恶着, 不过好歹是掩过了先前的尴尬。 “将军看起来很精神嘛, ”冥王道, “方才不过是让将军体验了下我冥域特有的魂魄离体之境罢了。魂魄承载着轮回的刻印, 因此在魂魄离体之境中常能让人看到一些有趣的画面, 许是前生某世,许是缥缈梦境,只是不知道将军方才看到了些什么呢?想必一定很有意思吧?” 关飞月看着冥王面上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冷哼一声:“关你何事?” 冥王也没生气,转头对沈布仁道:“我已兑现我的承诺, 轮到你了。” 沈布仁神色未动, 只是朝着肖正的方向踏出一步,正待继续前进却被关飞月拉住了衣袖。 “你答应了他什么?莫要中了那歹人的奸计!”关飞月皱眉道,还记恨着冥王算计他的事。 “无妨。”沈布仁偏过头对着关飞月浅浅笑了一笑, 轻轻拍抚了下他的手背。 沈布仁那一笑时眉梢微微垂落,像极了关飞月在魂魄离体之境中所见到的那个沈布仁。 一瞬的恍惚间,沈布仁的衣袖便从手中滑落出去,待他回过神来时,沈布仁已经走到肖正旁边了。 肖正身为左骁卫上将军,本是生得高大挺拔,只是昏睡数日清减了不少,脸颊都有些凹陷,倘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真如死了一般。 沈布仁伸手覆在肖正额头上,掌下隐有淡淡青光浮现,如同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注入到肖正的身体当中。 整个过程,冥王始终站在两步开外死死盯着肖正,身子微微向前倾斜,是一个迫切靠近却又生生压抑的姿态。 冥王面相天生嘴角微勾,眼尾细长上挑,不说话时就是一副时时刻刻算计着人的邪魅模样,但这个时候,他紧抿的薄唇平直成一线,眉头紧紧皱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阴鸷。 关飞月视线移到沈布仁安静的侧脸上,这个人虽然也常常是一副清冷寡淡的样子,但并不会给人特别压抑的感觉,只是十分疏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但对着自己又完全是另一副模样,有时候甚至幼稚的好笑。 从两人相遇开始,沈布仁就一直让他有些看不透,这个人好像有着很多秘密,没当他以为自己有一些了解沈布仁的时候,紧接着就会陷入更深的疑惑当中。 关飞月不由抬手摸了摸心脏所在的位置,方才魂魄离体之境中那长相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胸口破开的样子还十分清晰,连带着他的心脏都被人狠狠捏住一般,窒息般的疼痛。 “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啊,我是真喜欢你。” 这份心意关飞月从来没去怀疑过,他只是害怕到头来,这只是一个误会罢了。 ****************** 沈布仁收回手时,关飞月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但其实也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 肖正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只是仍旧未醒。 冥王朝前紧走几步,中途不知为何停顿了一瞬,但很快继续几步跨过去,紧盯着肖正,伸出指尖轻触一下肖正的脸颊,他稳了稳有些颤抖的指尖,接着才改用手掌轻抚。 “怎么还没醒?”冥王的语气有些焦躁。 沈布仁徐徐背过一只手,并未回答,微垂着头长发顺着肩头滑落,遮住了他的侧脸。 关飞月看不见沈布仁此时此刻的表情,莫名有些不安,于是朝沈布仁走过去,问道:“肖正如何了?” 关飞月一靠近,沈布仁身形退避了下,双手都背到身后去,动作极轻,很快稳住了,但关飞月还是察觉到了。 关飞月眉头轻蹙,想伸手去拉沈布仁的手臂,却被不着痕迹地避过。 “肖正神识被封时间太久,又没有求生意志,魂魄不稳,故而即使封印解除还迟迟不醒。我方才以灵力助他维持三魂七魄,现在已无大碍,只是身体比较虚弱,要完全恢复尚需要一点时间。” -- 第85页 沈布仁解释道。 关飞月伸出去的手顿了一顿,慢慢收回来,点头道:“好。” 关飞月也不再多问,转头看向正把肖正小心翼翼抱起来的冥王,正色道:“冥王,我知你对肖正极为看重,但你可知肖正现在毕竟是人世之人,并非你冥族。他在人间尚有亲友,为人又极重情谊,不可能说断就断,你这样强留下他,恐怕非他所愿。 况且你在京都欠下数十条人命,其中左骁卫一众兄弟更是他相处已久的同僚下属,以他的性格,只怕醒来后会痛不欲生。依我看来,既然肖正已经无碍,还是待他清醒以后,尊重他的选择最好。否则,只怕会使你二人嫌隙更深。” 冥王沉默良久,才道:“可以。但你所说的那数十条人命与我没有干系,我正是听闻左骁卫出了事才着急要寻正儿的,白日里行事多有不便,只能夜里进入京都之中,哪知道把你们这些蠢货吓得半死。呵,不过看到你们天天慌里慌张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关飞月闻言一愣:“什么?” 冥王看到关飞月的反应,有些不满道:“你难不成一直以为是我杀的?我要取他们的性命再轻易不过,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弄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你动静也不小,关飞月暗暗腹诽,但看冥王的反应确实与此事无关,除了满京都的寻找肖正,闹得人心惶惶之外,并没有做过其他的事。 “不过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冥王忽然道,“按理来说能在一夜之间取走数十条人命,这人灵力应该十分强大,我不可能感觉不到。但我确实从来没有察觉到这样的存在,当然不排除刻意隐匿了气息的可能。” 说着瞟了一眼沈布仁。 关飞月眉头皱得更深,现在事情的发展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连冥王和沈布仁都察觉不到的存在,那该是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办到? “不,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一直没说话的沈布仁淡淡道,“那人或许本就没有灵力,或者灵力不强,因此无法察觉。” 关飞月闻言恍然,但随即疑惑道:“但若是如此,一个普通人又如何能在一夜之间取走那么多人的性命?” “取人性命并非只能依靠强大的灵力,”冥王道,“你一个上过沙场的将军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一个人若是早有预谋,或用蛊,或用毒,或者其他什么法子,都是有可能办到的。” “但被害者并非只聚集在某一处,而是分散在京城各处,身份也各不相同,有什么人会与一个痴傻的老乞丐有大仇,以至于蓄意谋杀他呢?” 关飞月仍然想不通。 “因为他并非要杀一群人,”沈布仁看着睫毛轻轻抖动将要清醒的肖正沉声道,“那只是为了掩盖他真正要杀的那一个人。” “正儿!”冥王看见悠悠醒转的人大喜,紧紧抓住肖正的手,生怕他下一刻又昏睡过去一般。 肖正初初清醒,一双黑眸尚有些迷茫,直直盯着眼前放大的冥王的脸好一阵,眼神逐渐清明,嘴巴张和几次声音沙哑无比:“……表哥?” 冥王脸色一僵,有些不自然地应道:“是我。” 肖正完全清醒过来,看着冥王神色都冷淡下来,冷冷道:“原来是你。” “你……你渴吗?我给你拿点水来……”冥王这时候跟之前那副讨打的样子又不一样,倒像个怯生生的孩子。 “不必……”肖正慢慢做起来,活动下手腕,看到冥王明显失落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改口道,“给我倒杯茶吧,有劳。” “啊?哦哦,好好好,我给你去倒杯茶!” 冥王一听,眼睛都亮了,一边答应一边风一样掠了出去,那副欢喜的样子,要是身后有尾巴估计早就摇起来了。 关飞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位冥王的变脸程度和自个儿身边这位有的一拼。 肖正这个时候也看到了关飞月二人,似乎并不惊讶:“关将军。” 关飞月点点头,迟疑了下问道:“肖正,你感觉如何?” “没有大碍。”肖正笑了一下,他眉目本来生得严肃沉稳,这样一笑显得温和不少,看起来十分俊朗。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最近京都很不太平,左骁卫也……”关飞月斟酌道。 “事情因我而起,左骁卫的兄弟们……”肖正眉头蹙起,语气里有些许痛苦,“是我对不起他们。” “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方才冥王说他与此事无关,但我想到底如何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慕青他确实与此事无关,”肖正点了点头,“他虽然行事乖张,性子也不大好,但不会轻易地夺人性命。我突然消失,他性子又急,想来匆匆寻我制造了不少麻烦,我替他先赔个不是,也请别记恨他。” “你跟他们赔不是干嘛?你有没有做错什么!有什么冲我来就是了!”冥王不知何时回来了,冲过来护在肖正身前,气呼呼地说道。 他手上端着一套茶具,一面对着关飞月二人摆出一副凶恶脸,另一面转头就对着肖正满脸温柔,伺候着人把热茶喝了。 肖正喝过茶嗓子舒服不少,人也更精神了一些,只是对着冥王还是不冷不热的:“惊扰了京城百姓,本就是你做错了,你不愿意给人赔不是,那就只能我来了。” -- 第86页 “我……”冥王闷闷地微垂了头,说不出话来。 关飞月看他终于吃瘪,心中不由暗爽,但现在正事要紧:“那你知道是何人?” 肖正摩擦着茶杯,沉默良久,闭了闭眼,轻声道: “是肖朗。” 第53章 听君言 因为实行宵禁而氛围沉重的京都在这天早上,终于迎来了一丝生机。 消失近月余的左骁卫上将军肖正找到了。 但人却是从大理寺卿肖云天府中的地下室中被抬出来的。 原本高大健壮的男子清瘦了不少, 人也苍白虚弱, 所幸神志还十分清楚, 作为唯一幸存的当事人,成为了关键的所在。 皇帝得知消息先是大喜, 随后却更加忧虑。 人失踪了, 却在自家府上被找到, 这算个什么事儿? 先不管事情真相如何, 至少现在看来肖家人同整件事都脱不了干系。私囚朝廷重臣是大罪, 肖云天身为大理寺卿,本应秉持法度, 却出了这样的丑事, 更是知法犯法, 罪加一等。 皇帝心中虽有诸多疑虑, 但也没有法子, 只能下令叫人把肖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肖府上下人等全部禁足在府中,不得踏出半步,否则就地处决。 几天之后,写有肖正证言的密折被呈于圣前, 洋洋洒洒几大篇, 详细地陈诉了肖云天为官三十四年来犯下的不为人知的罪行,牵涉人命的数量达到上百之巨,其正妻幺子均为从犯, 参与犯案的人更是几乎覆盖整个肖府上下。 肖正的这份证言,通篇言辞冷静,完全以第三人的口吻进行陈诉,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饶是如此,字字句句间却全是人血的腥味。 读完密折,皇帝瘫坐在座椅里久久不能回神。 皇城脚下,天子眼前,自己的大理寺卿,司法之长,原本以为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的老臣,竟然才是最该被审判的罪人! 这件事若是昭告天下,百姓皆知,于自己是颜面尽失,于大理寺……哪还有公信可言呢?! 皇帝手脚冰凉,许久,颤声道:“传……传朕口谕,肖将军所言之事朕已悉知,但亲亲相隐,现在尚不能评判,待朕查实后再做决断,若所言非虚,定会主持公道。” 皇帝疲惫地丢开手中密折,叹了口气:“让大理正、刑部尚书速来见朕……”犹豫了一下又道,“让方虚子和那个什么沈……沈布仁也来,快去!” 说到最后,皇帝终于不耐起来,顺手抓起桌上的建盏狠狠扔了出去—— “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刺耳,关飞月猛地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虚握着的手,才惊觉原本捏在手上的茶杯掉到地上了。 关飞月蹲下来,心不在焉地收拾碎瓷片,闻声进来的丫鬟赶在自家小少爷把手割伤之前,连忙接手过来,不让关飞月捡了。 关飞月又慢慢站起来,看着丫鬟忙碌的身影,问道:“沈先生回来了吗?” “没呢少爷,您方才刚问过,给忘了?” “额是吗?我怎么觉得过了挺长时间了……” 关飞月笑了下又坐了下来,心里却始终不踏实。 皇帝着急忙慌地叫人进宫,关飞月清楚所为何事,沈布仁走之前也说过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让自己不必担心。 但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尤其是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后。 肖正说的那些事,根本难以想象,比起之前青龙帮帮主做的那些事,更加残忍也更加可怖。 在他看来,肖云天一向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严肃长辈,而和肖朗的短暂接触后,也只觉得这纨绔子弟虽然胆小懦弱了些,但并不算太坏,甚至还有些单纯可爱之处。这样的两个人却犯下了罄竹难书之罪,实在是很难想象。 关飞月幼时与肖正玩耍,也曾去过肖府,那时只觉得整个府邸诺大严明,给人的感觉太过冷漠萧瑟,后来也就不愿意去了。 那个时候自己年纪虽小,但也有所察觉,肖正虽然是肖云天的亲侄,但两人关系并不亲近,甚至是疏离的,倒是肖夫人十分和蔼,一张慈面上总是挂着笑,爱招呼他拿些精致的小糕点吃。 不过往往都被肖正阻止了,他自己不吃,也拉着关飞月不让吃,关飞月问为什么,肖正也只是简单回了句“脏东西,吃了要生病”。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肖正就已经知道肖府私下干的那些脏事了,只是年纪尚小,不敢也不能反抗逃离罢了。 只是肖正的经历远不止这些。 关飞月从小父母疼爱,又有三个哥哥关照着,算是生活得十分幸福了,他想象不到小小的肖正,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是怎么才能在那样的肖府里挣扎着生存下来的。 “哼,当然是因为有我啊,”听着肖正叙述的冥王本来一脸心疼愤怒,但听到关飞月的疑问后,顿时连腰都挺直了,微抬了下巴有些得意,“正儿那么小就摊上这么混蛋的一家子,没有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怎么能熬得过去?要不是正儿心软,答应了那肖家长子的要求,我早就把这一窝臭鼠杀个干净了!” “慕青!”肖正轻斥一声,让冥王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肖家人虽然罪无可恕,但肖清他是不同的,”肖正说着,苦笑了一下,“我欠他良多,本想着让他临终无憾,就没有去动肖家人,只是想法子限制了他们的行为,却没想到他们变本加厉愈加疯狂,终究只能负了他。” -- 第87页 肖正闭了闭眼,眉宇间些许痛苦之色,半晌缓缓睁开眼,黑眸中全是坚定决绝:“此次回去后,我会将一切都告知皇帝,将事情交由人们自己来处理……我这副肉身已经到了极限,恐怕支撑不了多少时日,必须尽快找到肖朗,有个了断。 事了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再轮回于世,自此转为冥族,不再插手人族之事。” “正、正儿?!”冥王在一旁睁大了眼,露出了迄今为止最蠢的表情。 “可是你不是不愿意成为冥族吗?怎么会……”关飞月十分不解。 “这确实并非我所愿,但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肖正平静道,“肖朗想要的是我的魂魄,我成为冥族后,无魂无魄,无往来世,我要他……永远求而不得。” 听到肖正愿意成为冥族的理由并不是为了自己,冥王刚刚亮起来的双眼又黯淡下去。 “我与肖朗相识不久,但看起来胆小懦弱,完全不像是能轻易取人性命的人,你被冥王掳……带走时的担心也不似有假,你说他想要你的魂魄,这其中又有何缘由?”关飞月问道。 “肖朗……”肖正轻轻叹了口气,“他原本也只是个懵懂的孩子,我本想至少要保住他,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他终究与他哥哥不同。至于他对我的担心,不过是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不知道关将军有没有听说过鲛珠?” 鲛珠? 这两个字让关飞月心中莫名一紧,一种难以言语的复杂感觉涌上来,带着模糊的熟悉感。但他应该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啊。 关飞月暗自觉得奇怪,连身旁的沈布仁轻轻拉住他的手都没察觉到,不然以他的性子,在外人面前这么亲密的举动肯定第一时间羞红脸躲开了。 肖正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两人交叠的手,语气不变道: “鲛珠是海中鲛人一族死后精魄所化,是一个鲛人毕生灵力最终凝结而成。鲛人的灵力越强,凝结出的鲛珠效用就越强。鲛珠可以分水避火,使魂魄将散之人得以固魂凝魄,暂得生机。传说碧海深处有一颗碧落鲛珠,是鲛人先祖中灵力至强者逝后所化,魂魄已经消散的人得之可以起死回生,而活着的人得到它,就可以获得永生。” 说到这里,肖正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这是他在整个陈述过程中唯一一次明显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在拥有了足够的权势财力之后,就开始对不能永远享有这些而感到遗憾恐惧,加上当今圣上崇尚神鬼之说,于是京城中许多亲贵包括皇帝,都想要长生不死,以坐享永世权贵。他们四处收集各种各样的方法,刚开始还好,只是一些简单古怪的法子,渐渐地有居心叵测的人抓住这一点,事情也就不受控制了。 时间渐渐流逝,人也越来越老,身体自然不比以往,于是想要长生不死的心就越来越迫切,以至于对一些极端的甚至有违人伦道德的方法都要去尝试。人命,在这其中,也不过是最不值钱也最易得手的原材料罢了。” 关飞月紧紧握着银月刀的手指关节已经翻白,却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事实远比想象的更加残忍复杂,出离愤怒之余,更多的,竟是悲哀。 然而肖正接下来的一句话才让关飞月真正震惊到寒心。 “皇帝听说了碧落鲛珠的神奇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要派人去寻找,只是要在合适的时机找一个合适的借口罢了,为此,即便这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即便大海凶险无比,即便会因此牺牲掉上百条曾拼命为大庆朝守住一方国土的将士的性命,也并无不可。” 肖正静静地看向关飞月,轻声道:“所以,关将军,你该知道当初皇帝为什么要派你去东海寻宝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个人原因停更了这么久 今天复更 迟来的新年祝福 祝福所有人都能好好的生活 于我,也是一个新的开始吧 新年快乐 第54章 知我心 沈布仁回到忠义侯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因着是冬日里头,天边才刚透出一线白来, 霜深露重, 染湿了衣角发梢。 刚走进前厅, 沈布仁一眼就看到趴在桌子上正呼呼大睡的小将军。 沈布仁眼中一暖,轻轻走过去, 看到桌上已经见底的一壶冷茶, 嘴角不由透出一丝笑意来。 关飞月平时也不爱喝茶, 说是喝着涩口晚上还睡不着觉。现在这么一壶茶都给喝空了, 也不知道多晚才睡着的, 细看眼底下还挂着两片青色。 沈布仁眼底又透出点心疼来,暗暗又给那皇帝的账上添了一笔。 桌子上趴着睡肯定不怎么舒服, 沈布仁担心他趴久了落枕, 又不忍心叫醒自家睡得正酣的小将军, 只得弯腰把人给打横抱了起来。 伺候的丫鬟经过正好看见, 不由轻轻惊呼了一声, 随即把声音生生咽了回去,慌忙伸手过来要帮忙。 沈布仁抱着人轻巧地退避了开,对着那丫鬟摇了摇头示意无需帮忙,自己抱着人往关飞月的房间去了。 动作轻柔地把人放到床上,关飞月这时却醒了, 眼睫轻轻抖了抖, 睁开眼来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人。 待看清楚后瞬间清醒了,动作迅速地坐起来,一把抓住沈布仁的衣袖, 略带紧张和一些小小的抱怨:“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样了,皇上有没有为难你?” -- 第88页 沈布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安抚地拍了拍关飞月的手背,替他抚开额上碎发,温声道:“我没事。” 关飞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下眼睛,却舍不得松开抓着沈布仁衣袖的手,指尖不安地动了动:“嗯。只是怎的留了那么久,事情不好解决么?” 沈布仁仍是避而不答,反而问他:“口渴么?你还未吃早饭吧?我可是饿了一夜呢,陪我先用些吃的吧,嗯?” 关飞月一听皱了皱眉,连方才着急要问的事都一并抛在脑后了,带着责备的语气道:“你做什么去了,这么大人了连吃饭也不知道么?”嘴上这么说着却是唤了人进来,细细吩咐了尽快端些吃的来。 “……做得清淡些,我记得昨晚母亲炖了山药鸡汤,也盛些来,”关飞月说着转头对沈布仁道,“那个养胃,你待会儿吃东西前先喝一碗垫垫。” “嗯。”沈布仁点头应了,见关飞月要起来却是轻轻把人按坐了回去,自己也顺势在床边坐下了。 “你做什么,不是吃饭么,让我起来。”关飞月不满地推了推整个歪在自己身上的人,耳朵尖略微红了。 沈布仁却像整个没了骨头似的,耍赖一样毫无形象地趴在自家小将军身上,伸长了手臂把人抱住,下巴垫在关飞月肩膀上,眼里含笑地盯着他看。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皮痒了?”关飞月毫不客气地说,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抱抱自家人不行么?”沈布仁刻意收紧了些,“我累了一晚上了,不能给点家庭的温暖么?” 关飞月面上还是凶的,但眼里已经有些心疼了:“累了就睡会,待会吃完饭你就在我这休息。” 沈布仁却摇了摇头:“你亲亲我就好了。” 关飞月脸刷一下全红了,说话语气比方才更加凶恶,把脑袋扭开,不敢看沈布仁闪闪亮亮的黑眸:“哼,做梦吧你!让开,离我远点,抱着不热啊?!” “亲一个吧,”沈布仁脸皮向来是厚的,不依不饶道,“亲一个我就起来。” 关飞月脸愈加红了,话也说不出来了。 沈布仁轻轻笑了笑,声音渐渐低了,刻意靠近小将军敏感的耳朵,吹着气问:“给不给亲啊?嗯?给不给……” 说着,伸手抬着关飞月的下巴把他红得发烫的脸一点点转过来,刻意放满了速度贴近。 关飞月视线摇晃着,就是不敢看眼前人,但无奈两人距离越来越近,避无可避,最后只得看向这张俊美的玉面,被那双黑眸中认真炙热的视线所震慑,便再也移不开眼。 他脑海里闪过身在魂魄离体之境中时,所见到那一双一模一样的黑眸,同样含着认真温柔的笑意,清透得仿佛能直达人心,叫人忍不住沉陷。 但却又有些不同。 在幻境里时,关飞月虽觉得有异,但始终没明白到底差别在哪里。但此时此刻,看到眼前这人,这双黑眸,这一瞬他终于恍然。 魂魄离体之境中的那个人,虽然更加温暖也更加亲和,但那笑意却从未到达眼底。关飞月恍惚地怔愣了,与此同时,唇上传来了柔软温热的触感。 沈布仁轻轻地缓慢地含住了关飞月的下唇,并不急于加深这个吻,只是伸出舌尖轻轻挑开了关飞月虚合的双唇,浅浅地舔弄着对方的舌尖,然后一点一点上移,直至双唇相贴。 沈布仁吻得很细致也很温柔,轻缓的吮含着关飞月的唇瓣好像那是什么值得细细品尝的甜点,微合着眼,眼角带着一点绯红,衬得他总是清冷的脸显出几分艳丽来。 关飞月仍旧没有动,由着他吻了一阵,才轻轻地侧了下脸,先一步结束了这个软绵的吻。 双唇有些湿润,那来自他人的触感和温度还没消退,关飞月忍不住轻抿了下唇。 沈布仁嘴角含着笑意,伸手替关飞月擦了一下嘴角,搂着人哄道:“好了,咱们去吃饭吧。吃过你也再睡会儿,昨晚没睡好,瞧瞧这眼圈下都挂着两片青……” 关飞月仍旧没说话,顺势下了床,站起来理了理压皱的衣服。 沈布仁这时察觉到他的神色有异,以为他是不高兴自己吻了他,贴近了调笑道:“咱们将军大人这么小气的么?莫不开心了,我让你吻回来便是。”说着把脸伸了过去。 关飞月却没想以往一样嫌弃地把他的脸推开,反而沉默地抬手轻抚了沈布仁的脸颊。 沈布仁也渐渐把方才的调笑收了,面目沉静下来,只是语气仍是淡而温柔的:“怨我了么?” 关飞月收回手,认真地看着沈布仁,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关飞月开口道:“你还记得在陌城的时候,你我定下的一月之期吗?” 沈布仁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出声。 关飞月也没有追问:“我一直都记着。你那时候说得那样肯定,好像料定我会如何回答。我那时候并未仔细想过,但后来回想却能发现其实从一开始你我的相遇就并不寻常。 你性子淡漠,对人对事常常也不甚用心,但你我初次见面时,便待我与他人不同。我在这方面向来迟钝些,那时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但时间一长也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你待我极好,虽然是个神棍,跟着你老是经历些奇奇怪怪的事,但我……并不讨厌这些。但你知道吗?和你相处越久,我却愈发看不懂你了,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不曾了解过你这个人。我是个男人,也没有那些女儿家的细腻心思,虽然有很多疑惑但想着你要告诉我时自然会说,也就不曾问过。可是你……” -- 第89页 关飞月说到这里顿了顿,露出个略显无奈的笑容来:“我不了解你,但你似乎总能轻易看穿我。就好像……好像我们其实认识很久很久了,只是我不记得了。” 沈布仁神色未动,沉静地注视着关飞月,不言不语亦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你昨天被皇帝召见,一夜未归,我便担心不已,急于想要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关飞月缓缓敛去笑容,“为何你从不问我在魂魄离体之境里看到了什么呢?你是不屑于问,还是,不敢问呢?” 沈布仁眼睫轻微地颤了颤:“我并非……” 关飞月却打断了他的话:“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只是一月之期早已到了,你不想知道我的回答吗?” 沈布仁神色微动:“飞月……”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能开得了口。 关飞月平静地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在害怕什么呢?那个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沈布仁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打破了一贯的清冷神情,竟显出一丝傻气来。 关飞月却是缓缓笑了:“我跟你相处了这么久,已然知晓你并非常人。你我之前或许有前世是非,又或者早已相识,是好事还是坏事我都不记得了。但你并非冥王,我亦非肖正,我想要了解你,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你。” 关飞月深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温和而坚定: “沈布仁,我喜欢你。 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而不是让别人来说。 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绝对不会退缩,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一起面对。 以后你要是再敢扭扭捏捏的,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就揍你,懂吗?” 说到最后,沈布仁却还是愣愣的没动弹,关飞月有些不耐地皱了下眉:“喂,你听清楚没有啊?” 他扯了下沈布仁的衣袖,却没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沈布仁这才动了一下,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被关飞月紧紧捏在手里的袖子,抬手覆在关飞月的手背上。 沈布仁的手,修长白皙,非常好看,但此刻,关飞月却只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湿粮和细微的颤抖。 关飞月愣了下,不禁抬起头看向眼前未发一言的人。 他心无旁骛地直视着自己,似乎连眨眼都舍不得了,一双黑眸幽深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只是看着自己,无言的,深深的,似乎要把这一刻深深镌刻在眼底。 良久,他终于轻轻地笑了,嘴角浅浅淡淡的勾起,连眉眼也弯了,一个纯粹的好看的笑容。 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张开始就要进入完结阶段了,我好兴奋啊~! 第55章 绯啻苍漓之章(一) 关飞月身为一个军汉,每顿至少要吃三碗米饭, 且吃相囫囵, 极讲效率。 但今天早上却一反常态, 吃相优雅到近乎难以下咽了。 关飞月夹了个糯米丸子,正要送进嘴里, 却被身旁从落座开始就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火热视线所打断。 实在是再不能装作无视了, 关飞月有些苦恼地放下筷子, 对身旁的人发出了恼羞成怒的斥责:“你要看到什么时候?你到底还吃不吃饭?” 被骂之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话一般, 眉眼温柔, 唇边笑意彻底绽放开来,简直灿若莲花, 叫一代颜控关飞月不由看痴了, 只觉得这人笑起来, 倒比方才那只莹白圆润的糯米丸子更加可口。 眼前的美人一反往日的形象, 一派温柔似水, 贤良淑德,甚至亲自取筷夹起方才那只没能被吃掉的丸子送到关飞月唇边。 关飞月呆呆张开嘴吃了进去,唔,入口软糯咸香回甘,好吃……不对!这个沈布仁太不正常了! 虽然沈布仁之前对自己也算是温柔细致, 但像现在这种程度倒叫人有几分难以消受了。 关飞月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内心某一角其实早已经翻来覆去地哀嚎了—— 沈公子为何要这样?! 罪魁祸首还不是自己啊! 关飞月此时非常后悔自己之前为何要说那些话,明明还在生气这人什么都不跟自己解释清楚,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自己剖白心意呢? 不, 这也不能怪自己,实在是男色误人,自古、自古美人乡是英雄冢,自己年少英雄,年轻气盛,难免…… “飞月,我看这糯米丸子你挺爱吃的,还要再吃一个吗?” 关飞月下意识地点头:“嗯,这个我确实也挺喜欢吃的,只是不能多吃……” 话说到一半,关飞月愕然地看到沈布仁脸上竟然破天荒地浮起了两片淡淡的红晕。 这个流氓神棍现在这个样子,是在害羞吗?! “喜欢吗……那就好。”沈布仁在这句话开头的两个字明显加重了语气,说着还微微偏了下头抿了下嘴角,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关飞月一眼,似乎想起了关于喜欢的许多有趣的话题。 而关飞月竟然从那一眼里看出了点含羞带怯的意思。 他已经握成拳的手再次紧了紧,面无表情地回视沈布仁,眼里警告意味明显。 沈布仁轻咳了一声,硬生生把嘴角的弧度压低几分,解释道:“我只是很高兴,飞月。你知道,我一直到在等你这句话,以至于方才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都有些不敢确定,你要是能再说一遍就更好了,你方才告白时那样子可真是好看,值得今后每一个午夜梦回时分细细回味……” -- 第90页 关飞月本来已经放下的拳头又一次默默举了起来——你半夜里是要回味什么?!但随即,他想到了极为有趣的事,眼里带了点调笑之意,哼笑道: “我这样子有什么好看的?方才某人可是都哭了呢,那才叫好看,书上怎么形容来着?哦,那什么梨花带雨,泪眼婆娑,老泪纵横,鳄鱼的眼泪……” 读书少的小将军难得连用了好几个成语,内心不由十分得以,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风趣又有文化气质。 奈何沈布仁本质还是那个脸皮厚比城墙的神棍流氓,毫不掩饰地点头道:“飞月好不容易跟我表白真心,又说的那样情真意切,我仅是几滴眼泪如何能回报?需得亲力亲为,日夜播种……哦不,照顾你,才能聊表真心。” 关飞月的脸憋得通红。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沈布仁也不愿真把人惹生气了,赶忙连声哄着,把关飞月举着的拳头拉下来,抚开他的手掌,轻轻交握住,放在唇边珍而重之地吻了吻,“但是我真的很开心,飞月。只要你那一句话,我便是死也值得了。” 关飞月皱眉道:“胡说什么!这样的话不要随便说。”他本也不是那么讲究忌讳的人,只是却极不愿听到沈布仁这样说他自己。 “嗯,不说。”沈布仁乖顺地应了。 关飞月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你迄今为止都瞒着我些什么事,之后都要一一给我招了,不过现在,你先告诉我肖正的事情到底如何了?” 沈布仁暗叹了句可惜,本想着两人互表心意之后怎么也得情意绵绵一番,奈何现在诸事缠身,实在不是好时候。 “事情闹到这个程度,查定是要查的,只是皇帝只字未提求取长生之事,想来并不愿此事查得太深。”沈布仁简单说了下。 关飞月一听不由有些气愤:“上百条人命,不往深了查如何得证真相?他这分明是想掩盖自己昏……” 关飞月气的很了,差点说出大不敬的话来,咬牙忍了忍,平复了语气道:“那现在怎么办?那天肖正说的那些,简直闻所未闻,实在令人心惊。我自幼长于京中,却不知这表面的华贵富丽之下藏着这样的龌龊!” 回想起肖正絮絮道来这几十年间的种种秘辛,每一个字都沾染着血腥和欲望。 皇帝派遣本应守家卫国的将士去海上寻找虚无缥缈的长生秘宝,已叫他失望透顶,太过寒心竟连怒气也发不出来。而肖正之后说出的事却更是骇人听闻。 那日的肖正,好像一个多年观戏的旁观者,在剧终之时用极为平直的语气将整个持续长达数十年,涉及朝野上下诸多达官显贵的巨大罪恶,抽丝剥茧一般一一陈述。 包括他自己那被掩盖在重重谎言之下的身世。 ***************** 肖正的母亲是肖云天的亲妹,但在生下肖正不久后就香消玉殒了,于是便由肖云天代为抚养。 肖云天待他也并不亲和,几乎没有正眼看过他,肖夫人虽然面上时常挂着笑,但其实并不耐烦养着这么一个非己所出的小娃娃。肖正若是要哭,便命人捂着他的口鼻不让出声,若是不吃东西,便让人捏着鼻子灌进去。小小的肖正在肖府里虽然也算得上半个少爷,但上行下效,照看他的下人也就渐渐不把他当回事了。 肖正就这样被囫囵地养着,没被饿死,但也过得不怎么好。 在他的记忆中,肖家人的脸一向是淡漠的,就算偶尔挂了笑,也必然满怀着恶意。只有一人不同。 那是个轮廓酷似肖夫人的少年,也极爱笑,只是不像肖夫人对着自己常常是挂着冷意的笑,他的笑是直达眼底的,温暖柔和,是小小的肖正从不曾见过的。 少年对自己也和其他人不同。 没有人把肖正当回事,人人都只当他是棵草,只有少年会把他抱在怀里,贴贴脸,再极疼惜地亲一亲。 “正儿,”他总是这样笑眯眯地叫自己,然后从宽大的衣袖里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串糖葫芦,“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给你吃这个好不好?” 小小的肖正已经是个倔性子,怎么也不肯喊,只不过最后还是能从妥协的少年手中得到那串糖葫芦。 那是肖正幼年记忆中唯一的甜,因为吃过的苦太多,那一丝丝的甜也就越发深刻,让他牢牢地记住了少年的眉眼唇鼻,牢牢地记住了肖清这个名字。 但这份甜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那时尚且年幼,不曾察觉到少年温和笑意下淡淡的隐忧,只知道有时候肖清会看着他静静出神。 肖正逐渐长大,直至七岁那年的某一个深夜他被肖清从梦中摇醒。 那是肖正第一次看到神色如此紧张的少年,他挎了一个包袱,一把抱起自己,胡乱抓了几件衣服,让肖正不要出声,然后带着他从一个隐蔽的墙洞钻出了肖府。 少年脸上神色凝重,像个带着幼子出逃的老鼠,鬼鬼祟祟地尽可能贴着暗处走。 肖正虽然年幼,但也意识到了这是在逃跑。少年并不强壮的双臂紧紧勒着他,寂静的夜风中呼吸急促而压抑,但他的方向却是那么坚定,尽可能快地不断远离肖府那个诺大的牢笼。 但他们终究没能成功,肖府的人像鬼魅一样从暗处冒了出来,轻松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甚至没能到达第一道城门口。 -- 第91页 肖清毕竟也是个世家子弟,身单力薄,他的反抗很快被镇压下来,脸色苍白衣衫凌乱地被死死压在地上。 但少年尚不肯妥协地挣扎着抬起半张脸来,对着吓傻了的肖正不住地喊“快跑!” 但他哪里能跑得了。 他被人一只手就提了起来,于是少年又扯着嗓子吼了起来:“不许动他!不许动他!” 从来温文尔雅的少年像失去幼崽的母兽,疯狂地喊叫挣扎,毫无章法地抓咬,折腾得自己遍体鳞伤却没能撼动身上的桎梏分毫。 因着肖夫人的缘故,肖正自从一岁开始就没再没哭过,但是那天,他看到原本干净温和的少年狼狈不堪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在半空中拼命地踢腿尖叫,一颗心都要从嗓子里扯出来一般嘶吼: “哥哥!哥哥!” 那是他第一次叫少年哥哥,也是最后一次。 此后经年,那张布满泪水与鲜血的脸上,从绝望与愤怒中透出的笑容,像一颗种子深埋在肖正的梦里,日日夜夜生根发芽,永世不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腐叶子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6章 绯啻苍漓之章(二) 逃跑的肖清和肖正被带回府中,不出意料地接受了惩罚。 肖正被扔进了小黑屋, 每日只给水不给饭, 关了不知多久, 等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饿得皮包骨了。 而自那之后,肖府里就像从来没有过肖清这个人一样, 府中上下无人敢提起这个名字, 而肖清原先的住处也被封了, 不准任何人出入。 肖正那时候实在太小了, 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他能做的只能想方设法地打听肖清的下落。 传言肖清患了痨病,肖家人为了防止传染给京中百姓, 于是大义灭亲, 把人送到郊外的别院隔离, 只每日都让大夫过去医治, 但实在是药石罔效, 最后还是病死了。而肖夫人十分伤心,一病不起,肖云天只得命肖府上下不得再提起这位大公子,免得自己夫人触景伤情。 但肖正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肖家人冠冕堂皇的谎言。 他知道肖清并没有患病,而是被割了舌头每日喂慢性毒药, 最终极其痛苦地死去;他知道那个总是干干净净的少年最终倒在湿烂的淤泥里;他知道那张温和笑着的脸上最终定格在一个绝望不甘的表情上, 死不瞑目。 他趴在地上,十指深深地插进泥土里,费力扬起的头正对着肖府的方向, 拼了命的想要守护那个小小的孩子。 终究,是到不了了。 肖正来到这世上七年有余,活得小心翼翼,忍气吞声,却连这仅存的一点温度都保不住。得知肖清死讯的这一天,是他第一次强烈的感受到了仇恨这种情绪。 他发誓,终有一天要让肖家人的真面目公示天下,付出应有的代价。 肖家人那时只当他是个孩子,对他也不甚在意,所以对肖正的转变根本无所察觉,除了小他两岁的肖朗。 肖朗这个孩子早慧,性格像极了他那笑面虎一般的亲娘,表面单纯可爱,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常常欺负肖正。若是肖正稍有反抗,就要告到肖夫人那里去,肖正接下来的好几天日子就会非常难熬。 肖清还在的时候尚能牵制下,但现在的肖正失去了唯一的避风港,就更加没人能治得了肖朗了。 但肖朗并没能如愿,他发现以前这个总是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表哥变了。 他若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你的时候,那眼神阴郁得渗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肖朗还撞见过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神经质般的大笑,好像疯了一样,又好像……他在跟一个自己看不见的人交流。 肖朗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渐渐也就疏远肖正了。 这只是肖朗看到的很小的一面,他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肖正,七岁的身体里,已经是一个有了千百年记忆的灵魂了。 肖正被关在小黑屋的那段时间,每天只能喝水,但其实到后来,因为下人不上心,他连水也没得喝了。 小小的孩子哪里支撑得住,很快就奄奄一息,结束这短暂而无用的一生。 也正是这个时候,冥王出现在了这一世的肖正面前。 冥王的追妻路可谓坎坷艰辛,从他被逼得性格都别扭偏执,想要强行把肖正转化为冥族这一件事就可见一斑。 心爱之人不肯成为冥族和自己长相厮守,那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地一世一世跟着去找,但这找的过程实在太痛苦了。 运气好,冥王能在肖正年华正茂的时候找到他,守着肖正寿终正寝;运气不好,找到人的时候,肖正已经是一个人都认不清的老头子了。 这一世,能在肖正还七岁的时候找到他,对冥王来说简直和中了大奖一样不可思议,只不过这才刚找到,心爱的人怎么一副就要赶往下一世的样子?!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肖正魂魄将要离体,冥王才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寻了过来。 原本按照两人的约定,冥王不能干涉肖正这一世的生死,但小男孩儿脸上的不敢和悲戚实在让人不忍心,更别说这还是自己的爱人,冥王心疼得不得了,一冲动就动用灵力帮肖正稳住了魂魄。 两人每一世接触之前,肖正都不会有任何关于冥王的任何记忆,但只要两人一相遇,肖正就会像打开开关一样,自然而然地想起一切。 -- 第92页 这一世也不例外,他已经在世间轮回了千百年,虽然不是每一世的记忆都那么清晰,但关于冥王的种种却是历历在目,其中还有不少少儿不宜的内容,对于不久前才年仅七岁心智的肖正来说,实在是难以消化。 以往每一世,肖正回想起来的时候,都会离开人群,和冥王造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居,或者走遍山川河流,携手安然一生。 但这一世,肖正不想就这么轻易离开。 他不能让肖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他不能让这个温暖纯粹的少年走得那样难看,成为坊间流言里难以启齿的部分。 肖正执意要留下来,冥王自然很不情愿,当然也有些吃醋的别扭成分在里面,两人大吵了一架,冷战数天,最终以冥王不甘不愿的妥协告终。 肖正的计划就从这个时候开始。 有了冥王这个助力,肖正很轻易地就查出了肖府深藏的种种罪恶。 这个家族对长生的追求已经近乎病态,容不得半点不同的存在,比如肖清,比如肖正的母亲。 那个可怜的女子仅仅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陷入罪恶的泥沼里,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请求,平日里对自己尚算宠爱的哥哥就会放自己离开,却没有想到会在自己最亲的人手里断了气。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稳重可靠的哥哥,神情冷漠地掐着她的脖子说出了残忍的话:“你若不想生,那就死了吧。”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抱抱自己十月怀胎苦苦生下来的孩子。 肖正的父亲身份并不复杂,不过是一个短命的病书生,和他母亲私定终生后就有了他。只是这个男人不久后就因病去世了,因此肖家人对这个书生的底细倒也不太清楚。 肖正就从自己的身世切入,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 他花了一点时间把自己是鲛人族和人族的后代这个传言放出去,这让肖家人突然就把他视若珍宝,待遇大不同以往,若不是知道真相还真以为是把他这可怜的胞妹遗孤视若己出了呢。 肖家人为了得到长生之法素来相信那些神棍的话,肖正借助这一点,让那些神棍编了个要取鲛珠需得等到他及冠之后,并且在这期间不能造下杀孽,否则无法吸取鲛珠的力量的说法。这才让他们暂时在之后的十几年间都不曾行凶杀人,一直到肖朗有所察觉。 ****************** 说到肖朗,自从那日在冥域万魂冢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他了。 冥王统领冥域,有任何外来族类或者魂魄他都能有所察觉,但却始终没能感应到肖朗的存在。 “若是冥王说肖朗不在冥域,那定然是不在了。”沈布仁道。 但关飞月有所怀疑:“肖正不是说肖朗这么些年一直沉迷修道之术么,你也说了万物皆可吸收灵气,并通过一定方法的修行来提升灵力,就像隐莲派那样的……肖朗会不会有可能就是一个隐藏的修行者,并且灵力已经强大可以隐匿自己的行踪呢?” “我与他接触时并未察觉到半分灵力,加上与他相处时间不长,因此对他没有产生怀疑……”沈布仁思索道,蓦然一顿,随即恍然道,“原来如此,就算是普通人也不可能一点灵力都没有,太过干净反而奇怪!” “什么?”关飞月还是一头雾水。 沈布仁却像是终于理清了头绪一般,有些揭开谜底的兴奋:“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刚回到京都的第二天,发现那个死于街头的乞丐后,我同你说过的话吗?” 关飞月皱着眉仔细回想道:“你说……头天夜里有一股十分强大的灵力进入了京都,但之后就虚弱了下去,混在众多力量中并不明显,因此没办法确定具体的方位……那不是因为冥王的缘故吗?” “我原也以为是这样,但按照肖正的说法,冥王很早前就已经进入京都了,并且为了肖正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灵力,只是后来肖正失踪了,才大张旗鼓地出来寻人,可见肖正失踪的当晚冥王并不知情,”沈布仁道,“在这种情况下,冥王应当是按照惯例一直保持隐蔽,否则他不可能毫无动作,更不可能出现骤然释放灵力又掩盖下去的举动。” 沈布仁的分析确实有理,冥王那么看重肖正,甚至不惜派出所有阴兵夜间寻人,弄出那么大的声势,完全不怕暴露自己。若是在肖正失踪的当晚就知情的话,早就追着人杀出去了。 “确实在理……那这股灵力到底是谁的呢?” “有两种可能,第一,确实是有外来者进入了京都;第二,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不得不使用灵力。” “肖正先前说掳走他的人就是肖正,但你不是说肖正毫无灵力吗?” “即便微弱到几可不计,但寻常人也绝非没有半点灵力可言,这是维持生机的必要。因此就算是隐藏灵力,也不会傻到一点都不漏出来,那样就太此地无银了。而肖正并不傻,却连一点灵力都没有,只能说明一点,”沈布仁肯定道,“他天生就无法修炼灵力。” 作者有话要说:您的每一次收藏评论 都将成为蠢作者的动力 (亮刀*_* 第57章 绯啻苍漓之章(三) “什么?”关飞月很是吃惊,“你不是说这世上所有的族类都能吸收灵气, 修炼灵力吗?”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这样, 但这世上有种极为罕见的族类, 确实天生无法自行修炼灵力,”沈布仁停顿了一下, 嘴角勾起一丝略带嘲意的弧度, “其实根本算不上一个族类……或可称之为异类吧。” -- 第93页 “异类?” “不同于大多数族类的繁衍, 或是冥族的转化, 而是由极为纯净的天地灵气偶然汇聚形成, 借外物而化形,本身无魂无魄, 也无法修炼灵力, 依靠本源灵气维生, 如鱼与水, 不能轻易离开, 否则就会因灵气枯竭而消散。” 关飞月有些吃惊,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存在:“那……肖朗又是如何能够使用灵力掳走肖正的呢?” 沈布仁看着他疑惑到有些苦恼的表情,不由微微一下,伸手点在关飞月皱起的眉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这种异类因为本身数量极少, 生存条件又极为苛刻, 所以鲜为人知,但实际上由于形成条件过于罕见,因此他们的出处并不难找。虽说世间处处都有灵气, 但不是所有地方的灵气都十分充沛。普天之下拢共只有四条大灵脉最为充沛,恰好分布在东西南北四方。东西为水脉,南北为山脉,皆是气候适宜,草木丰盛的好地方。也只有这样的大灵脉才有可能形成这种异类。” 关飞月渐渐有些明白:“所以,这些异类只能在大灵脉所在范围内活动。但我听你所说,京都看起来并不属于灵脉充沛之地,若是肖朗是这样的异类,又是如何脱离行动上的限制呢?” “要修炼灵力,就要吸收灵气。但一般的族类是无法吸收大灵脉里的灵气,因为过于纯净而根本吸收消化不了,如果强行吸收,就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关飞月听着这话觉得极为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听到过,但印象很模糊,总是想不起来,也就没怎么在意了。 “但这种异类本身就是由灵气所生,所以可以吸收纯净的灵气,并且通过一定的方法转化成温和的能供其他族类所需的灵气。他们不缺灵气,正好相反,他们缺的,是一个能够修炼灵力的途径,或者说,媒介。” “媒介?” “对。其实很简单,缺什么就找什么。既然天生俱是无魂无魄,那就去找一个魂魄,或者据为己有,或者取而代之。但这种魂魄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必须极为纯净,否则会造成很多麻烦的后果。” 关飞月整个人都呆滞了一瞬,喃喃道:“闻所未闻……不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沈布仁温和地笑了笑:“我怎么说也是个神棍,自然知道些这些事。你方才不是问我肖朗为何能脱离限制吗?其实只要找到了所需要的媒介,自然可以摆脱束缚。但看起来肖朗属于没能成功找到适用于自己的纯净魂魄,才仍然不能维持稳定的灵力。 因为本身吸收的灵气就极为纯净,所以媒介也必须具备相同的条件。否则不但不能稳定长久地修炼灵力,还很随时面临因为被污染导致无法吸收灵气而消散的风险。” “所以,肖朗能够短暂地爆发极强的灵力,却不能稳定的维持……”关飞月渐渐有些想明白了。 “不错,他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反过来利用自己的缺陷,巧妙地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连早已与他有所接触的冥王都未能察觉。” “但我仍然不明白,”关飞月疑惑道,“若是肖朗掳走了肖正,那为何后来我们和肖朗接触的时候,看他的样子似乎确实不知道肖正被藏在肖家的地下室里。他不至于傻到把我们带到他藏人的地方吧?这不符合逻辑啊。” “你说的不错,肖朗确实是不知道肖正被藏在地下室,但同时他又不能在短时间内积蓄足够的灵力寻人,这也是为何他会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和我们接触的原因——为了利用我们找到肖正。这中间一定有发生一些我们尚不清楚的事情,或许是肖家人为了掣肘肖朗,或许是别的什么人,总之能够从肖朗手中把肖正带走并设下足够蒙蔽他不被短时间发现的结界的人,在这京都之中不会超过三个,而且一定是有足够权势的利益相关者。”沈布仁推断道。 “拥有足够权势的利益相关者……”关飞月微微皱眉,思索一阵后忽然眉头一松,猛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有些激动而声音都在细微的颤抖,“你是说皇……!” 关飞月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猛地闭上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但此时此刻他顾不了这么多,他有些震惊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是莫名的心悸。 他迟疑地看向沈布仁,做了个向上指的示意。 沈布仁缓缓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关飞月艰难地眨了下眼睛,瘫坐回椅子上,表情和脑子都有片刻的放空,最后找回自己的声音,出口却有些嘶哑: “我、我不明白……” “你不要忘了皇帝和肖家人是一样的,肖家人想要瞒住肖正的身份独占鲛珠,但皇帝一旦知道就不可能轻易放过。” “哈……可笑,”关飞月嘲弄地冷笑道,但那笑容很快敛了下去,如今看清楚了真相,反倒平静了许多,只是仍然有些担心,“那肖正现在岂不是有危险,皇帝岂会轻易放过他?” 沈布仁摇头道:“我倒不担心皇帝能把肖正如何,毕竟有冥王护着,而且估计到皇室的体面,至少现在明面上是暂时不敢轻易动肖正的。倒是肖朗,需要提防,毕竟现在是我们在明,他在暗。” 关飞月这才放下心来,他听沈布仁分析了这么半天,也大致推得出许多结论来,不由感叹道:“皇帝毕竟是皇帝,心中算计自然比我等莽夫多得多。他能从肖朗手中把人带走,恐怕少不了高人相助,而这个人,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方虚子吧?” -- 第94页 沈布仁轻轻点了点头:“是的。方虚子是隐莲派初代弟子,论灵力修为不在现任掌门之下。我当初揭榜之后曾与他多次接触,也在暗中试探过多次,发现此人藏得极深,而且擅长诡辩,处事圆滑,就神棍一行来说,算是极为出色了。” “皇上确实好算计,明明肖正就在他手上,却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非但如此,就把肖正藏在肖府,完全是出乎预料,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反而能够迷惑所有人。再借口查案,把肖正失踪,左骁卫将士及京中百姓被杀的事统统安到肖家上,顺理成章地除掉最有可能威胁到他实现长生的劲敌,最后还能获得个贤明君主的好名声!” 关飞月说到最后,觉得既荒唐又心寒,皇帝的这般谋略,若是放在抵御外族上,不知道可以减少多少不必要的牺牲,他的父兄,他的将士们,又何至常年征战沙场,有家不能回呢? 沈布仁看到自家小将军这副样子,不由心疼,他性子纯止,肚子里,虽有作战的谋略,却偏偏不懂这人与人之间的算计,突然知晓这么多阴暗的事实,肯定很难受。 忠义候府上下总君忠国,到头来也不过是权贵私欲的牺牲品。 思及此,沈布仁动作十分轻柔地把人揽入怀中,关飞月顺势把额头抵在沈布仁肩上,良久无言。 但这难得的平静也是十分短暂,二人很快就被皇城方向传来的巨大碎裂之声所惊动。 关飞月猛地抬头,和沈布仁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凛然之色。 “皇城的结界破了!”沈布仁正色道。 “肖正还在宫里……是肖朗?”关飞月面色微沉。 沈布仁微微点头:“走?” 关飞月站起身,细细抚过银月刀身,抬眸道: “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总算是把前面的东西都串起来了 痛哭 头都抠掉 下本我要开无脑甜文再不烧自己了_(:з」∠)_ 持续求收藏喔~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eechulboom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绯啻苍漓之章(四) 关沈二人方一出府,就看见皇城上空被大片乌云所笼罩。 密云翻滚隐隐传来雷鸣之声, 隐隐约约夹杂着低沉的兽吼。 京都中的百姓被这前所未见的诡异场景所震慑, 胆小的早已闭门不出, 胆大的百便三五成群站在街上,猜测着皇城之中是否有妖物出没。 “情况如何?”关飞月问道。 “必须尽快赶到, ”沈布仁道, “肖朗的灵力很强, 冥王一人应付起来恐怕有些吃力。来, 把手给我, 我带你过去。” 关飞月闻言拉住沈布仁的手,二人十指相扣, 沈布仁道:“闭眼。” 关飞月闭上眼睛, 只觉身体蓦然一轻, 似乎腾空而起, 又有破风之声在耳边响起, 不多时便再次脚踏实地,再睁开眼时,二人已然身在皇城之中了。 远看还不甚清楚,此时身在乌云之中,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云, 而是极为浓烈的黑色雾气, 仿佛要凝为实质一般,黏腻地流动着。 “这是什么?”关飞月皱着眉,这雾气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置身其中让他感到格外不适。 “是浊气,”沈布仁道,指尖凝出一朵小巧的青色莲花,轻轻一抛悬在半空之中。 黑色的雾气被青莲散发出的光晕一照便如同被灼烧一般,猛地退开,在光芒所及范围之外小心翼翼地包裹试探。 关飞月置身在青色光晕之中,隔开那雾气,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何为浊气?给人的感觉十分不舒服,我方才只是那么短短一刻,就觉得呼吸都收到压迫一般。”关飞月道。 “世间灵脉本至纯至净,但若是被外物所污染,释放出的灵气就会变得污浊,称之为浊气,”沈布仁拉着关飞月往肖正所在的地方走去,解释道,“因为其本源同灵气一样,所以也可以被吸收,甚至修炼灵力。但一旦吸收了这样的浊气,自身的魂魄亦会变得污浊不堪,不可入轮回,不可转化为冥族。一旦没有了浊气滋养,最终只能落得魂魄散尽的结果。 所以,每一个族类都视浊气为不详,唯恐避之不及。但其实浊气理同灵气,只要有适当的修炼方法,仍然可以从中获得极为强大的灵力。 但大部分族类都达不到这样的程度,连纯净的灵气都无法吸收,那更为强劲的浊气就更吸收不了了。” “但你之前所说的那种异类却可以,对不对?”关飞月问。 沈布仁点了点头:“是的。看来肖朗也是被逼急了,才会出此下策,吸收浊气强行在短时间内提升灵力。”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黑雾最为浓烈的地方,不远处三个熟悉的身影呈对峙之势,一触即发。 “肖朗之前强行使用过一次灵力,自身已然是造成了极大的损伤,”沈布仁双手合十,再缓缓拉开,两掌之间凝出一把青色长剑,“现在他再次强行提升灵力,已经是破釜沉舟之势,想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言语间,青色长剑已经显现出全貌,剑身流转出淡淡光华,剑刃锋利,凌空一划,隐有铮然之声。 沈布仁慢抬剑身,直指浑身裹挟着黑雾、早已面目全非的肖朗,冷声道: -- 第95页 “今日,定将结果分明!” 冥王手持紫黑色长枪横在身前,将肖正护在身后,面色阴沉地看着肖朗,道:“黑成这个样子,真是丑得没法儿看。喂,不如你自己照照镜子,不用我动手,你自己能把自己给吓死。” “慕青。”肖正低唤了一声,冥王撇了下嘴不说话了。 肖正脸色尚有些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见到关沈二人,略一点头道:“你们来了。” 肖朗倒是不在意敌人又多了两个,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贪婪地盯着肖正,开口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如同野兽:“无妨,来多少人都是一样的,肖正……今日我势在必得。” “不要张口就来,”冥王冷笑道,“我的人,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肖朗也跟着笑了:“冥王,你有多无能还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还记得之前我是怎么掳走肖正的吗?那个时候的你,像只没头的苍蝇,天天在京都里面乱窜……” “闭嘴!”冥王一刀劈了过去,却见肖朗的身体像流水一样散开,消融于黑雾之中。 肖正低低地笑声像是在嘲讽着冥王之前的失败,肖正的失踪是他心上的一根刺,而肖朗很懂得利用这点来扰乱他的心神。 “慕青!不要被他迷惑了!”肖正一把拽住还要冲上去的冥王,提醒道。 “这不是肖朗的实体,”沈布仁淡淡道,“黑雾所及之处即为他的结界,不要妄动。” 关飞月一手紧紧握住银月刀刀柄,对沈布仁耳边低声道: “与其受制于他,不如先发制人。他就是冲着肖正来的,必然要紧盯着肖正的一举一动,不会放他轻易离开皇城。我们不如先设法把肖正带出皇城,逼他现身。” 沈布仁略一思索,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四人略略商议,当即呈合围之势,将肖正护于当中,由沈布仁领头,关飞月在侧,冥王断后,以极快的速度朝皇城出口移动。 果然如关飞月所料,那黑雾如同有意识一般,汇聚在肖正所到之处,试图迷惑几人前进的方向。 黑雾碍于沈布仁青莲所慑,不能靠近,加上沈布仁的方向根本不受此迷惑,因此没有作用。 果然如同关飞月所料,眼看肖正就要走出皇城,肖朗终于出手阻拦。 半空中传来巨大的隆隆之声,耳边却似有魑魅魍魉窃窃私语,嘈杂无比乱人心志。 趁人竭力稳住心神,防备薄弱之际,半空中黑雾骤然凝成一把巨大的锋利黑刃,凌空狠狠劈下,直指那青色莲身! 沈布仁反应极快,转身挥剑,一把横过剑身堪堪挡住那巨刃来势汹汹的一击! 肖朗见一击不中,迅速凝起四周黑雾,化作万千长箭如雨而至,噼里啪啦地打在青莲光芒所笼罩出的结界上! 那黑雾明明如烟云般不可捉摸,劈在结界上却像是冰雹一般,无穷无尽,竟是要用蛮力劈开沈布仁的结界! 四人一时寸步难行,只能奋力抵挡,但那黑雾实在狡猾,一旦接触到就如同云烟消散开去,但很快就又凝结成形。 “这玩意儿怎么弄得完?”冥王吼道,“他这是想生生把我们的灵力耗光啊!” 身处黑雾之中,全是浊气,没有灵气可以吸收,很快灵力就会消耗殆尽,若真到那时候,他们几个就成了瓮中鳖,随意肖朗处置了。 沈布仁自然清楚,因此并不恋战,屏息凝神片刻,忽然身形一晃,将手中青色长剑朝一个方向掷去! 剑身很快淹没在黑雾之中,沈布仁单手结印,朝着长剑消失的方向一指,口中轻斥:“破!” 随即黑雾的攻击戛然而止,如同时间定格一般,在空中保持了短暂的静止,紧跟着半空中传来一声尖啸之声,黑雾便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去! 天光重现,能清晰地看到皇城之中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大片侍卫宫人,全没了声息,可见魂魄早已被肖朗所吸收,尸身都灰白冰冷了。 肖朗的结界被沈布仁所破,黑雾尽数褪去,显露出他的真身来。 此刻的肖朗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是人族,四肢伏地,双目赤红,身后一条长尾,竟是个巨大的白老虎! 天地灵气汇聚所养,借虎化形。 “吼——” 那巨大的白虎长啸一声,露出极长的獠牙,口诞顺着牙齿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白虎不停地在原地走来走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肖正,看起来非常焦躁,但又碍于沈布仁和冥王不敢轻举妄动。 啪! 白虎不耐地甩了一下长尾,竟一下将地面砸开了裂缝,整个地面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收手吧,”沈布仁道,“这样并非正途所取得的力量毕竟不能长久,你跟我耗不起。不如早些收手,或可有一线活命的机会。” “哈……”那白虎口吐人言,语气中无比嘲讽,“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当我不知道你这一身灵力从何而来?” 那白虎琥珀色的眼睛一眯,道:“我之前力量薄弱,怕暴露身份,只能屈居你和你那个蠢货情人之下,本来想寻个机会早点摆脱你们,不过竟让我意外地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 白虎微微伏低身子,看着沈布仁道:“你,跟我是同类吧?” 沈布仁神色未动。 -- 第96页 白虎的尾巴愉悦地晃动起来:“力量这么强大的同类,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不可谓不惊喜。看来你得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魂魄嘛?自己得了好处,现在倒是指责起我来,但我明明不过和你做了同样的事情,这也未免太道貌岸然了吧?” 关飞月听得有些怔愣,肖朗在说什么?为何说沈布仁和他是同类?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白虎直起身来,身后蒸腾起大片黑雾,带来巨大的压迫感,“等我得到肖正后,再跟慢慢交流下同类之情也不迟!” 最后一字尚未说完,身后的黑雾便化作一只巨大的利爪,携着雷霆万钧之势,隆隆翻滚而至! “小心!”关飞月大喊一声,一把抽出银月刀横在身前,和冥王一起将肖正死死护在身后。 沈布仁首当其冲,衣袂被黑雾掀起的狂风吹得烈烈作响,黑发扬起,整个人似要升腾而起! 但他纹丝未动,双手飞快的结印,再平平推出,一朵巨大的青莲在半空中骤然盛开,和黑色利爪相撞那一刻,发出震耳欲聋的炸裂之声! “轰!” 两股强大力量的冲击如水波一般飞快地扩散开去,地面强震,巨大的冲击把人整个裹挟而起,再重重抛出去! “关将军!” 冥王只来及抓住离自己最近的肖正,关飞月却整个人飞了出去! 沈布仁闻声飞快地转过身,却正好看到半空中黑雾中伸出一双手把关飞月稳稳接住,肖正一手掐住,一手拍开关飞月劈来的银月刀,嘴角正缓缓拉开一个巨大的笑容。 “飞月!”沈布仁目呲欲裂,那张从来平淡的玉面整个扭曲,额上青筋暴起,惊怒道:“放开他!” 周身青光炸开,不顾一切地朝关飞月扑去! 肖正嗤笑一声,把关飞月朝反方向一抛,身形一闪,出现在沈布仁身后,尚未来得及反应,一只手便化作利爪,毫不犹豫从后往前整个洞穿了沈布仁的身体!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这一刻被无限放大,鲜血飞溅开去,染红了那件总是一尘不染的青衣。 “沈布仁!”关飞月嘶吼着,拼命伸出手想去抓住沈布仁。 时间在一刻流逝的极为缓慢,指尖相处的那一瞬,挣扎着要抓住对方,却最终无力地分开,渐渐远离。 沈布仁双瞳微微张大,鲜血不断从嘴里涌出,含糊地唤了一声:“飞月……” “我之前就感到好奇了,”肖正微笑着,飞快地抽出了沾满鲜血的利爪,舔了舔,“你力量那么强大,应当早该发现我的身份,但却意外地那么迟钝。后来我才发现你竟然在不断地给这个人类输送灵力,以稳定他的残魄,以至于自身的灵力都变弱了不少。 明明你我都是不容于这世间的异类,为何你会披上无害的外表扮演人类呢?你能为这个人类做到哪种地步,我真的是,很感兴趣呢。” 作者有话要说:卖萌求收藏已经不管用了么?! 好,那我要开始跳舞了 辣眼睛那种!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祁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逐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绯啻苍漓之章(五) 视线有些模糊,思绪却在这短暂的一瞬中清晰地回到记忆中极为遥远的画面。 鲜红的颜色和滚烫的温度, 空气中腥甜的气息, 青衫上盛开的艳色, 就好像那天一样…… 从与那孩子相遇之日起,过了多久呢? 小小的, 软软的, 黑色的小狐狸。 第一次见面时, 他差点吃掉自己的本命真身。 本意只是吓唬吓唬他, 哪知道这单纯的小狐狸竟然相信了, 缩成一团,夹起尾巴, 整个身子都在抖, 却还要气势汹汹地瞪着自己。 多么有趣啊。 他在这片密林中徘徊已经不知多少年月, 日月永无止境地在他上空交替, 万物生灵繁衍消亡, 在他漫无止境的生命中投下极浅淡的痕迹。他迎来无数诞生,又见证无数衰亡,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他熟悉这林中的每一寸草木,却不能想象河流最终奔向何处,那之外又是何种景象, 日子沉闷地看不到尽头。 这只突然闯进自己领地的小狐狸, 倒显得可爱,或许能短暂地解解闷。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傻的狐狸,说什么都相信, 怎么逗弄他都不长记性。 说讨厌也信,说喜欢也信。 其实他既无心也无魂魄,那里懂得讨厌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呢?他虽见过无数次,却始终费解。 不过听着学来,随口说说罢了。 只是这小狐狸长得也跟一般狐狸有点不一样。 哪里有脸盘子这么方的狐狸呢?胖乎乎的,又臭美,还爱哭。 小狐狸很黏自己,天天都来找自己说话,说些幼稚可笑的话题,或者长时间地盯着自己的脸发呆,然后傻傻地红了脸。 日复一日,他还是岩石边那一株青莲,小狐狸却日渐长大了。 长大的小狐狸,能够化成人形,不同于他的兽形,是个英俊好看的少年。 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一般,黑眸中似有万千星光。 他身着青衫,黑发用蓝色发带束起,极为认真地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 第97页 那是多么令他难忘的时刻,之前所经历的漫长时间仿佛都走到了一个尽头。 一个名字,赋予了他一个新的开始。 “绯啻苍漓,”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清晰地说出那四个字,“你的名字。”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胸膛空无一物的地方,似乎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 长大了的小狐狸,也要同他的兄弟姐妹一样,离开这片密林,去云游四方修行。 绯啻苍漓本以为这会同以往无数次的离别一样,他站在原地,目送那些自由的生灵离开,然后再也没有交集。 但出乎意料的,小狐狸却会经常回来找他。 有时候隔上几个月,有时候是一年,或者更长。 但他总会回来。 每一次,都会给自己带好多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然后琐碎地说着他去了哪些地方,见过什么奇异的族类,经历了多少趣事。 “你知道吗?原来有个叫海的地方,比咱们这儿最大的湖泊还要大呢!所有的江河都会流进那里……”小狐狸这时候还是少年人的模样,兴奋地描述着前所未见的一切,黑眸闪闪发亮。 “然后在海里啊,住着鲛人,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鱼尾,他们唱歌特别好听,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真想让你也亲耳听听,可惜他们不能长时间离开海水……” 后来小狐狸长高了不少,眉眼轮廓更加深刻,但见到自己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一笑一口白牙: “我才知道这世上其实有好多好多族类呢,虽然长相生活习性什么的都不同,但大家都挺友好的!我结识了很多新的朋友,我有跟他们提起过你的事,他们都说有机会一定要来见见你呢……” “……我最近打败了灵兽族的族长,他们都说那个族长可厉害了,但还是输给了我,可见还是我更厉害些。”小狐狸这时候已经同自己一般高,人形是个成熟的男子了,肤色更深了些,身上也多了不少伤痕。 “嘿嘿,你猜猜他们现在都怎么称呼我?十方灵主!是不是很霸气?” “你现在不能欺负我啦……我有好多崇拜者,这次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棕熊精,他看见我都哭了呢!” 小狐狸有一段时间好像过得很是快活,不常常回来,但每一次回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不再是那只傻乎乎的外强中干的小兽,而是个被他人需要依赖的大妖了。 但这样的日子没能持续太久,很快小狐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浅,话题也越来越少,常常只是反复地抱怨: “我现在好忙,都不能经常回来陪你,好累啊……大家为什么老是打来打去的啊,就因为是不同族类,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我不想当什么灵主了,还是以前好,真想回来了啊……” 再后来,小狐狸安静的时候越来越长,他常常只是倚在那座巨岩上发呆,视线投向不知何处。 绯啻苍漓看着小狐狸渐渐长大,看着他褪去年少的无忧,眉间的痕迹逐渐加深。 绯啻苍漓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但并不会安慰人,只能诚实的表示: “但你认识了很多朋友,也去了那么多我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这不是很好吗?真羡慕你,若是我也能亲眼去看看就好了。可惜我没有你那样的福气,若我能像你一样自由地进出这密林,定会好好珍惜这机会,去看看世间各个角落。” 然后他看到小狐狸露出了十分怔愣的神色。 那天晚上,小狐狸挨着岩石旁的青莲静静坐了一整晚,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 这一次没过多久,小狐狸就回来了,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又和最初一样,那样明朗。 “我回来了!”他大声笑着,站在那里,像个小太阳,“这一次再也不走了,天天陪着你!” 随着小狐狸的回来,密林中陆陆续续有许多外来者到来。 他们来自不同的族群,远远近近不同的地方,但无一例外是投奔小狐狸来的。 他们对小狐狸非常尊敬,称呼他为“茏月君”,但更多的时候是称为“灵主大人”。 密林里逐渐热闹起来,绯啻苍漓得以见到小狐狸曾经给他描述过的许多族类。 他渐渐了解到很多以前不曾听闻的东西,也因为小狐狸的缘故,结识了许许多多的新朋友。 小狐狸果然如他所说,再也没有离开过密林,又像以前那样,总是跟在绯啻苍漓身后,或者陪着自己坐在岩石上看着月亮发呆。 他们总是在一起,沿着溪流向上游走,路过灵熊族一家时,顺走他们家藏在树洞里的蜂蜜;或者吓唬一下那只尾羽还没长齐的小凤凰,看着它摇摇晃晃地拍着软翅飞走,然后哈哈大笑。 小狐狸会化作原型,在自己身边跑来跑去,追逐蝴蝶,嗅嗅新开的花,或是突然冲到自己面前,打着滚非要让自己抱他。 绯啻苍漓总是会无奈地笑着蹲下来,把比小时候重了不少的小狐狸抱进怀里,拍拍他肥嫩的屁股,小狐狸会不好意思地把脑袋藏到自己的怀里,但过不了一会,又会抬起脸伸出舌头舔舔自己。 日子好像又回到以前,漫长而闲散,但又截然不同。 绯啻苍漓渐渐不再去想密林之外的世界,他在这里就好像已经拥有了一切,每天每天,都是热闹新鲜的一天。 -- 第98页 时光啊,若是就停在这里,该有多好。 他根本不能想象,在拥有过这样的热闹之后,该如何忍受那终将到来的漫长寂然。 于是他渐渐有了一个奢求,若是小狐狸能够永远地陪在自己身边,那该有多好? 又或者自己变得跟小狐狸一样也行,可以和他一起迎来生命的尽头,就不用一个人被留下。 就像响应他的愿望一样,很快这样的机会就来了。 那天夜里,密林深处先是响起一声凄惨的鸟鸣,然后如红莲般的烈火在半空中轰然炸开,顷刻间就吞噬了一大片林木! 原本以为是普通的山火,却发现用水根本浇不灭! “是涅槃之火!”有见多识广的人惊呼道,“凤凰重伤将死或寿命将尽之前,会自焚为灰烬,再从灰烬中浴火重生。这火就是他的自焚之火,不是能用水扑灭的普通火焰,只能等它自己燃尽重塑肉身之后自行熄灭!” “说什么傻话呢?这火不扑灭,整片密林都能烧尽,到时候谁都跑不了!” “没办法啊!还是赶快逃出去吧!” 众人很快达成一致,决定先逃离密林,暂时避开这要命的火焰。 “灵主,快离开这里吧!” 小狐狸是第一时间赶去救火的,这时候也在人群当中。 他仰头看着疯狂吞噬这一切的火焰,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可以逃离这里,但唯独绯啻苍漓不可以。 绯啻苍漓也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清楚地看到小狐狸轻轻摇了摇头,清楚地看到青衣男子在漫天火光中回过头来看着自己,一如既往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朝着自己走过来,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一步一步的,走得缓慢而坚定,最终到达自己身边。 “你应该跟他们一起离开,”绯啻苍漓很平静,他甚至有一种微妙的解脱感,“我已经独自度过了很长时间,有尽头的才能称之为生命。我如今也不过是顺应自然法则罢了,不必留恋。” 小狐狸还是摇头,他走过来,牵起自己的手,一同走到两人初次相遇的岩石旁,同以往每一次一样,并肩坐下来。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这里。” “当然,”绯啻苍漓笑着点了点头,有些怀念,“你还是只又小又黑的胖狐狸,差点儿把我给吃了呢。” “是啊,”小狐狸也轻轻笑了,“但其实那一次,并不是我们初次见面。” 小狐狸转过头,望向不断往这边侵袭而来的大火,低声说:“你也知道,我父亲他们俱是青狐,却独独我不同,乃是一只极阴的玄狐。我那时还怀疑我娘是不是给我爹扣了绿帽,后来才知道,我并不是爹娘亲生的。 很久以前了吧,还是上上任族长在世的时候,在这巨岩旁捡到了还是幼崽的我。那时候的我气息非常弱,眼看是活不成的,但所幸旁边有一棵青莲幼株一直在给我渡灵气,才使我得以撑到了被人发现。” 绯啻苍漓愣愣地听着,有些不确定:“那株青莲……是我?” “是啊,”小狐狸微微偏头看向自己,粲然一笑,“那才是我们真正的初见,那个时候的你救了我,所以才有了我们的第二次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求收藏哦~ 第60章 绯啻苍漓之章(六) 火光倒映在小狐狸的黑眸中,明明灭灭。 “青狐族收养了我, 但是不知为何我的生长异常缓慢, 而且灵识一直不开,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我爹当上族长。听我爹说,我和他特别有缘, 因为我情况特殊, 一直是归到族长门下抚养的。上任族长去世前, 亲手把我交给父亲, 正巧就在那一天, 我开了灵识。” 小狐狸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的笑意带上了温柔的颜色。 “你从未同我说过这些……”绯啻苍漓喃喃道。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 神色狡黠:“你那么欺负我, 我要是跟你说了你当初救了我的命, 那岂不是更加翻不了身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灵主吗?”小狐狸忽然问, 但也并没有等绯啻苍漓回答, 自顾自地说,“我出去之后才知道,不是所有地方的灵气都十分充沛,普天之下只有几条大灵脉,这片密林就是其中一处。但即使是生存在灵气充沛而且极为纯净的地方, 也不是所有族类都能吸收这么纯粹的灵气的。” “难道不是吗?”绯啻苍漓有些诧异, 他虽然不能修炼灵力,但从来没有过不能吸收灵气的烦恼。 小狐狸摇摇头:“我也是出去之后才了解到的。在这之前,我大部分时间都和你在一起, 我俩是一样的,可以尽情吸收灵气,不用担心灵气过于纯净而承受不了。但现在看来,我们两个才是异类呢。 我能够吸收纯净的灵气,并且能够将其转化成温和的灵气供他们吸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称呼我为灵主,怎么说,有点像个灵气媒介的意思吧。” “异类……”绯啻苍漓低声重复,“可你并不是,除了这一点,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和我不同,要说的话,也只有我才是异类。” 小狐狸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静静地看了绯啻苍漓半晌,然后轻轻摇头:“是我失言了,这世上族类众多,大家都有所不同,但无一不是在为了生存而努力,异同天生有之,没有谁是异类。” -- 第99页 “可是我……” “你不是,”小狐狸打断他的话,语气肯定,“你还记得方才我说,你还是一颗幼株的时候就救过我的事吗?你是在这灵脉滋养下应运而生,刚借那青莲幼株成型之时,遇到了奄奄一息的我倒在你旁边。你初开灵识,混混沌沌,一颗莲心堪堪化出,却下意识地想要救我,竟是舍得把那颗莲心渡与了我。 我有了你的莲心,得以活下来,但你没了莲心,就不能凝聚精魂,无法修炼灵力,只能靠本源灵脉的灵气支撑,因此始终不能离开这里。” 小狐狸苦笑了一声:“所以你并非天生无法修炼灵力。追溯下来,还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是我偷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我刚察觉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本来想将莲心还给你,但我有了私心……” 绯啻苍漓已经不知如何反应,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我有了私心……”小狐狸不停地说,眼泪滑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我知道一旦把莲心还给你,你就能自由了。你会离开这里,离开我,去所有你想去却不能去的地方。那样我就不能、不能……” 语到最后,却只剩下哽咽。 “你……为何要这样做?”绯啻苍漓问得很平静,他只是想知道原因。 但小狐狸却只是摇了摇头,无声地流着泪。 他像初次见面时那样,那个被人一句玩笑就逗弄哭了的小狐狸,哭得像只幼崽。 为什么要哭呢?绯啻苍漓有些不解,该伤心悲愤的人不应该是自己吗?为何小狐狸看起来却比自己更难过呢? “不要哭……”绯啻苍漓想了想说,“我不生你的气。” 小狐狸微微瞪大眼睛,勉强笑了一下,眼泪却流得更凶。 “对不起……”小狐狸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对不起……我现在,把你的莲心还给你,你有了它之后,就能彻底离开这里,不必再受束缚了……” 绯啻苍漓点了点头:“我该这么做?”他自始至终情绪都很平淡,或者说因为缺失莲心的关系,他连情绪都不怎么有。 小狐狸渐渐止住了哭泣,用一双微肿的眼睛特别认真地看着自己:“很简单,只消取我的心尖血就行了。” “那会很痛吗?”绯啻苍漓微微皱眉。 “应该不会很痛,就算痛也一下就过去了,”小狐狸笑了笑,但那笑容里混合了绯啻苍漓看不懂的神色,“在这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小狐狸抿了抿唇,有点紧张有点期盼还有一些别的的什么:“这段时间我陪着你,大家都陪着你……你开心吗?” “嗯,”绯啻苍漓点点头,“这是我生活了这么久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他惯然地说了谎,开心高兴到底为何物,不是现在的他所能理解的感情,他只是觉得,这段时间是自开灵识以来,过得最为热闹的。由此看来,应该就是开心的吧。 小狐狸眼睛一下子亮了,显出一个纯然快乐的笑容来:“那我也开心。” 他笑着,好像得到了期望许久的珍宝:“因为你不能出去,我又特别想让你看看更多的东西。我就想,既然你不能离开,那我就留下来陪你,让大家都留下来陪你。你能开心,我就满足了。” “嗯。”绯啻苍漓点点头,也跟着笑了。 小狐狸胡乱擦了擦脸,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匕,递给绯啻苍漓,轻快地说:“你把这个插进我的心脏,到时候我会把莲心凝结在这里,然后随着血液就流出来啦。” “只需要这样就可以了吗?”绯啻苍漓结果匕首看了看,皱着眉,不知为何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这样就可以了……”小狐狸点点头,叹息般地说。 火光冲天,火焰带着可以灼伤人的滚烫狂肆地逼近两人。 热气升腾,带动着小狐狸的长发衣袂不断起伏,他背对着火光,轮廓镀上一层红霞般的亮色。 绯啻苍漓慢慢地举起短匕,锋利的刀刃在明灭的火光中闪烁着冰灵的金属光泽。 他把刀尖对准了小狐狸的胸膛。 “你能抱抱我吗?”小狐狸忽然说。 绯啻苍漓疑惑地眨了下眼睛,然后他看到小狐狸张开了双臂,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一般,没有犹豫地,紧紧抱住了自己。 金属洞穿皮肉的声音非常轻微,淹没在大火吞噬林木的爆裂声中。 血的颜色却比火焰还要鲜红,在青衣之上迅速扩散开去,如同一朵烈烈盛放的红莲,美得触目惊心。 绯啻苍漓愣愣地看着,下意识地收回手,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茏月……” 他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即将要失去什么。 “我以前常常想……倘若有一天,我能带你走出这里,一定要带你去看看北方原野上白茫茫的雪,无尽碧海上漂浮的小岛……走遍灵脉流淌的每一寸山河,去从没有到过的地方……”小狐狸的声音因为口中的鲜血而有些模糊,他看着自己,目光柔软,嘴角轻轻勾起,似乎看到了那遥不可及的虚幻的梦想,“这样的心情,该如何称呼呢?” “真是对不起……偷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我现在,把它还给你……” “能、能够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弱。 -- 第100页 然后极其温柔,万分珍重地吻了自己。 那一瞬间两人身上爆发出强烈的青色光芒,那光短暂地在两人身上缠绕流转之后,便如同水波一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所及之处火焰尽退,草木复苏! 莲心回归,身魂合一。 胸膛处那个从来空无一物的地方有了滚烫的东西在跳动。 惊涛骇浪一般的汹涌情感涌入身体里,让他几乎快不能呼吸。 “啊……” 他紧紧回抱住怀里那具依然带有余温的身体,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吼声。 他茫然四顾,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阿漓,你看这个就是海水!我专门用瓶子装了带给你……哎呀,什么时候全洒没了的?!” “阿漓,我让大家都来陪你啦!你看啊,那头熊就是看见我哭了的那个!” “阿漓,我不在的时候你会想我吗?啊,我没别的什么意思,就是问问……什么?我才不会想你呢!” “阿漓,我以后就都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了,你开心吗?” “阿漓!阿漓……” 这世上,曾有一个人,想要把世界都带到我的眼前。 他轻轻闭上眼。 第一次,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阿漓,你知道死后我们的魂魄会进入轮回,去往下一世吗?” 他坐在岩石上,回过头来看着自己,满天星光映入他的眼底: “所以你不要害怕孤单,来世的话,我一定还来陪着你。你要等着我啊……” 我等着你,我等着你…… 来世…… 来世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祁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绯啻苍漓之章(终) “沈布仁!” 猛地清醒过来,眼前的这张带着焦急担忧的面容和以深深镌刻在记忆中的那张相重合。 不可以再放开了, 这一次, 无论如何都要牢牢抓住这个人! 沈布仁低吼一声, 鲜血从口中涌出,整个人在瞬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朝着关飞月扑了过去! 伸出的手终于紧紧交握! 沈布仁把关飞月狠狠拉近自己怀里, 在半空中生生调转了两人的位置, 把人护在自己怀里, 承受了撞上城墙时的所有冲击! “唔!” 沈布仁闷哼一声, 伤口收到挤压,鲜血再一次喷溅出来。 即便如此, 沈布仁还是把关飞月牢牢锁在怀里, 两人顺着城墙跌落下来。 关飞月怕压到沈布仁的伤口, 有些忙乱地爬起来, 双手却被沈布仁伤口流出来的鲜血染得通红, 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的手。 关飞月常年驰骋沙场,对这样的颜色并不陌生,但没有哪一次竟让他连呼吸都要停滞一般难受。他的心脏好像被谁狠狠掐住了,挣扎着疯狂跳动。 “沈布仁……” 他颤抖着声音,沙哑地喊他的名字, 想要得到一些回应。 但软倒在墙根的人无力的瘫坐着, 那双好看的眼睛此时紧紧闭着,呼吸紊乱而低弱。 “沈布仁?喂……沈布仁?!” 关飞月有些慌了,他不能够失去这个人,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变回到当初那个在丛林深处迷路的十岁男孩儿,彷徨无助。 他想要捧住沈布仁的脸,但血到处沾染得都是,他没来由地感到怯懦,好像此时的沈布仁那样脆弱易碎,不能轻易触碰。 最后,他只能手足无措地死死揪住沈布仁已经被染红的青衣一片衣角,茫然地看着眼前人,泪水不停地落下来。 这时,沈布仁却轻轻呛咳了一声,身子跟着抖了一下,徐徐睁开了眼睛。 “沈布仁!”关飞月惊喜地低呼了一声,一边流着泪,一边却又露出笑意来。 沈布仁吐出一口血沫,有些费力地抬手想要擦掉关飞月脸上的泪水,但无奈手上全是血,最后只得放了下来,低笑着安慰道: “莫哭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那么爱哭……”“你、你没事了吗?”关飞月的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哽咽着问。 “没事,死不了,”沈布仁撑着地面坐直,“说了别哭怎么哭得更厉害了,嗯?我没事,别哭了,小哭包……” 关飞月摇摇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都是我没用。” 沈布仁叹口气,把人带进怀里轻柔地哄了:“飞月,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何道歉呢?若是换作你,你也会和我做相同的事,不是吗?” 关飞月把脑袋埋在沈布仁的肩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果然如我所料,你是一定会保护那个人类的。” 肖朗低笑一声,身形轻轻一晃,下一刻突然出现在肖正身边。 冥王飞快地侧身挡在两人之间,毫不犹豫地举枪朝肖朗劈刺过去。 与此同时,四周再次聚起黑雾,肖朗的身形也逐渐模糊起来。 冥王一击不中,见势不对,惊觉中了声东击西之计时已然来不及。 “肖正!” “正儿!” 三人同时低呼,肖正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黑雾吞没了! -- 第101页 冥王极快地追了上去,但黑雾却如潮水一般,更快地尽数褪去。 天光大亮,一切混乱悉数归于平静,而三人眼前早已没有了肖正的身影。 冥王双目赤红,长枪狠狠一划,城墙随之轰然倒塌下去一半。 “冥王,冷静点!”关飞月扶着沈布仁站起来。 冥王没说话,整个人阴郁得可怕,面容都有些扭曲,额上青筋暴起。 沈布仁轻咳一声,走到冥王旁边,按下他举着长枪的手:“人已经被抓走,你在这里发泄不过白白浪费灵力,不如省点力气,准备好去找回肖正。” “怎么找?!”冥王怒极,“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次正儿还是在我面前被那个混蛋带走的!” 沈布仁冷淡地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肖正很强。但他的灵力维持不了太久,所以他一定比我们更急,着急吸收肖正的魂魄。我们必须赶在他成功之前阻止他。” “去哪里找?肖朗隐匿了肖正的气息,我根本感应不到他!” “你不行不代表我没有办法,”沈布仁道,“我比你更了解肖朗,他是灵脉所养,要维持灵力,必定会回到诞生之地,也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成功地吸收肖正的魂魄。” “但到底是哪条灵脉?我们可没有时间一条一条地找!” “那么浓厚的浊气,不是很明显吗?只需看哪条大灵脉被污染了,肖朗就一定在那里。” “那还等什么?!”冥王催促道。 沈布仁面色微沉:“肖朗不蠢,他不可能明明白白地暴露自己的所在,一定会尽力掩藏。就算是我要找到他,也要消耗不少灵力,将神识汇入地脉河流搜寻,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他。” 冥王皱眉:“你现在这个样子能行吗?” 沈布仁摇摇头:“我离开灵脉已久,加上方才重伤,灵力的损耗不是一时能够恢复的。” “草!”冥王骂了句,“那你说个屁!” 关飞月抿了抿唇,道:“你不要怨他……都是因为我。方才肖朗说你是因为给我输送了灵力才导致自身变弱的,那能不能还回去?” 冥王冷哼一声:“得了吧,输送灵力要是那么简单的事还能轮得着你么?” 确实,冥王的灵力可比关飞月强太多了,他都无计可施,关飞月就更不能了。 沈布仁轻蹙了下眉:“不关你的事。冥王,你与其在这里嘴上逞能,还不如先把你的阴兵卫派出去找寻肖正的下落。” “不用你来说!”冥王道,“我方才就已经传令下去了!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快点恢复灵力吧!” 停顿了一下,极不情愿地加了一句:“能帮上忙的只管跟我说就是!” “那就劳烦冥王护送我去余淮了。”沈布仁倒是没有半点客气。 “余淮?去那里干什么?”冥王问。 “余淮是我本命真身所在之地,即东灵脉。在那里,我的灵力可以快速恢复。”沈布仁道。 冥王点了下头:“行。” 沈布仁转过头看向关飞月,看到自家小将军面上残留的泪痕和微肿的眼睛,不由轻轻笑了,极尽温柔地在他眼角落下一吻,道: “此去余淮,你就不必跟着了。我和冥王解决完事情之后,很快就回来。” 关飞月摇摇头:“我还是跟着去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你担心我,我很高兴,但是我同样不希望再置你于危险当中。” “可是……” “你在,我会分心的,”沈布仁轻声哄着,“听话,嗯?我很快就回来的。” 他停顿了一下,手腕翻转,一只金色毛球凭空出现在沈布仁的手上,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看到关飞月立马冲着他喵了一声。 “簌音!”关飞月惊喜地喊了一声。 他们去冥域时并未带上簌音,已有些时日没见到过这可爱的小家伙了,此刻看见一人一猫都是十分开心。 “我把簌音留下来陪你,”沈布仁把簌音抱给关飞月,顺了顺它的毛,叮嘱道,“保护好飞月,知道么?” 簌音晃着尾巴喵了一声作为回应。 关飞月抱着簌音,眼睛一刻不离沈布仁:“你……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我等你。” 沈布仁轻抚着关飞月的脸颊,黑眸深深印入小将军英俊的轮廓,视线是那样专注,满溢深情,好像要把这个人的每一寸都镌刻进灵魂里。 “嗯。”他点点头,在关飞月的额头落下浅浅的一吻。 关飞月在他离开之前,猛地抬头,准确却又有些紧张地吻上了沈布仁的唇。 沈布仁惊愕地微微睁大了眼。 这是一个短暂的吻,因为动作过大,两人还撞到了牙齿,但这轻微的疼痛,并没能阻止两人加深了这个吻。 簌音被夹在两人之间难受地叫了一声,这才让两个吻得难舍难分的人,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彼此。 关飞月扯下了沈布仁的蓝色发带,紧紧捏在手里,道: “这个先归我了,等你回来,再亲自向我讨要。” 沈布仁怔愣了一瞬,继而微微笑了,拿过发带把小将军有些散开的长发束好,目光缱绻地打量着关飞月,面上浮现出些许怀恋的神色,点了点头:“好。” 关飞月目送他离开,轻抚着唇上还残留的湿润,好像还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 第102页 身后响起皇城禁卫凌乱慌张的脚步声,关飞月恍若未闻,只是呆呆地看着沈布仁离开的方向。 “刺客!抓刺客!”刀剑铮铮出鞘的响声,混乱中传出太监尖锐的喊声。 关飞月安抚了怀中毛都炸开的簌音,平静地转身看着朝自己涌过来的禁卫们。 他远远望到被方虚子搀扶着匆匆忙忙赶来的皇帝,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很明显,皇帝清楚地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只消一句话,便可打消关飞月的嫌疑。 但皇帝颤抖着双唇,虚弱地说:“大胆关飞月,身为将门之后,义勇将军,胆敢擅闯皇宫,谋害宫人!即刻将他拿下!” 这个人,这个自己的家族代代效忠的人,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是否连血液都是冷的,才能一次又一次地令人失望呢? 关飞月冷淡地看着激动地指着自己的皇帝,脸上带着嫉恶如仇的表情朝自己扑过来的侍卫们,一点一点嘲讽地扬起嘴角。 失望到极点,反而格外平静。 关飞月拍拍簌音的背,轻声说:“走吧。” 簌音站起来,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张开嘴,发出一声震天的兽吼! 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神思恍惚、动弹不得。 等到回过神来时,眼前早已不见关飞月的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开更!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本文的所有天使!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柳歌笑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永世不离之章(一) “听说忠义候的小儿子意图弑君,都杀到皇宫里去了!” “那抓起来没?” “没有, 我有个表兄在宫里当差, 说是怪得很, 人凭空消失不见了,而且那个小将军貌似是个妖怪, 会发出野兽的吼叫声。” “还有这种事?那忠义侯一大家子虽说不如以往了, 但也是忠君忠国的世家大族, 怎么会有个妖怪儿子?” “谁知道?说不定是和妖怪有所勾连, 意图谋反!皇帝都下令把忠义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唉, 最近是多事之秋啊。前不久大理寺卿才出事,现在忠义侯府又出事, 这日子, 不太平哟……” 酒馆里, 一桌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闲话, 谈论着大庆京都最近发生的种种奇事。 此处距离京都已经比较远了, 那些事情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不过是多了几件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晌午,酒馆里寥寥几桌客人,其中一位独自坐了一桌,一身黑衣沉默地坐在角落。 这位客人点了碗简单的阳春面, 本来大口吃着, 听到旁边那桌说起近日京都发生的事,吃面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放下了筷子。 面不过吃了一大半, 他却只是呆呆地望着碗,像静止了一般。 没有人对他给与太多的注意,他留下几个铜钱,起身安静地离开了酒馆。 从酒馆屋檐的阴影步入明亮之中,客人不由抬起头来,看向晴朗的天空。 面容端正英俊,只是略带疲惫,脸颊也消瘦了些。 却正是那日在皇宫中从众人面前消失的关飞月。 天空蔚蓝如洗,阳光倾洒下来,如同沈布仁离开的那天。 关飞月在路边茫然地站了一会,然后想起自己是在前往余淮的途中。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关飞月借着沈布仁给的一张遁地符,从皇城禁卫们眼皮底下逃脱。 但遁地符能到的距离有限,至多也不过刚刚能把关飞月送到京都城外。 关飞月本来想寻个机会先回忠义侯府,但皇帝见人没有抓到,迫不及待地就张贴出了缉拿令,并且第一时间派人把忠义侯府围了。 关飞月在京都城外徘徊了两天,知道没抓到自己之前,作为皇帝的筹码,是不会轻易动忠义侯府的,与此同时,皇帝又派出兵马来挨家挨户地搜查寻人,最终只得先离开。 大庆朝战功赫赫的年轻将军,一朝变成意图弑君的谋逆之臣。 关飞月茫茫然不知何处可去,最后决定先去找沈布仁,于是一路向东,往余淮而去。 余淮距离京都少说也得走上月余,关飞月又不敢走大道,只得走些偏僻小道,一路风餐露宿,几日下来,人都消瘦了许多。 而且他最近两天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似乎有所下降,反应也迟钝了些,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刚开始他以为是赶路过于劳累的原因,但以前出征边关的时候,比这更加辛苦的路都赶过,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难捱。 这个时候,关飞月回想起肖朗说过沈布仁在给自己渡灵力维持残魄稳定的话,当时光注意沈布仁的伤势去了没有细想,现在回想起来,加上身体的变化,才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按照这样的说法,自己在这之前之所以没事,都是因为有沈布仁用灵力支撑着自己,如今沈布仁不在身边,自然没有办法再维持稳定。 只是沈布仁当初离开的时候还以为不过短短时间内就能解决事情,却没料到人心复杂,自己无法再呆在京都之中,静候他回来。 “你的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好想他。”关飞月靠坐在一棵树下,轻轻抚摸着怀中沉沉睡着的簌音,低声喃喃。 -- 第103页 离开京都约是第五天的时候,簌音突然贪睡起来,常常一睡一整天,清醒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勉强吃些东西,很快又睡过去,不管多大的动静都不醒。 关飞月看它这样,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不知道簌音长时间昏睡是否和沈布仁有关。 沈布仁迟迟没有一点消息,而越是往东走,关飞月越是觉得不对劲。 林中瘴气弥漫久不消退,有些村子开始出现家畜暴毙的情况。 有村民说是水出了问题,但从井里打出来的水清澈干净,看起来并不像有什么问题,而且人喝了之后也没事。 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关飞月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关飞月星月兼程,终于在今日踏入余淮边界,但人也实在疲累不堪,就在方才的小酒馆暂时歇一歇脚。 他最近胃口也不如以往了,一碗面没吃完就觉得有些撑,但身体跟肚子也好像完全分离了,这么点东西根本没法儿弥补消耗的体能,勉强再吃点下去却又反胃想吐。 到了余淮关飞月又犯了难,他只知道沈布仁来了这里,但他人具体去了哪里,根本不清楚。 余淮一郡囊括十二城,整个面积比京都还大,要毫无线索地寻一个人,堪比大海捞针。 现在画有关飞月画像的缉拿令也早已贴满四处,关飞月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四处打听,但随后他又想到自己在魂魄离体之境中所看到的那一片密林,虽然很不确定,但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于是一路往叶茂林深之处而去。 这样又过了一日,关飞月途径一个小村子,本来是想进去讨口水喝,但刚一进村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个小村子位置非常偏僻,正处在密林边缘,虽然是要比城中安静不少,但像这样平静到死寂的程度,也委实过于诡异了。 若是荒村倒也说得过去,问题是这村子处处都是新鲜的生活痕迹,屋舍的烟囱还冒着烟,根本不可能是荒村。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人类活动的痕迹如此明显,关飞月却没见到一个人,甚至连一点人声都没听见。 挨着敲了几户人家的门,也根本无人应答。 关飞月微微皱眉,抽出银月刀,随意推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不出所料根本没有人,连具尸体都没有。 关飞月屋里屋外巡视了一圈,发现这里的人像是在一瞬间消失了一样,灶台上的馒头还蒸着,主人却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双筷子掉在灶台边。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天色已晚,关飞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不容易,这里虽说处处透着诡异,但总比睡在野外风吹露湿的好。 关飞月在灶台上放了几个铜钱,捡了几个馒头吃了,就倚在门边合衣靠墙坐下,准备将就一晚。 夜里,门外响起一阵异动,惊醒了迷迷糊糊的关飞月。 他迅速翻身而起,动作轻巧地推开一点门缝,朝外看去。 外面走进来一行人,手中都拿着火把,照亮了整个村子里,但这些人走路的姿势非常怪异,像是被谁用线牵引着,肢体动作非常僵硬,而且步伐诡异的一致,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村子。 关飞月借着火光可以看到这些人的打扮都是普通村民,想必正是这个村子的住民,但看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眼神呆滞,面色青灰,胸膛毫无起伏,就知道这些村民已经不是活人了。 关飞月跟着沈布仁这么久,怪事见过不少,眼前这一幕想必就是他曾经提到过的炼尸术。 只是不知犯人是谁,竟然将这些无辜的村民全部杀害,死后还要这样侮辱死者的尸体。 关飞月不敢妄动,屏息紧紧观察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这时候村民们已经停了下来,静静排成一排,紧接着一个男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身材修长高挑,身着墨青色锦袍,衣料华美,看起来身份不普通,那一头随意披散的头发长及脚踝,却是一片雪白。 关飞月有些疑惑,这人行动矫健,腰背挺直,怎么看也不像老人,怎会有这么一头雪白长发? 他微微眯起眼想要仔细看清楚男人的长相,只可惜男人刚巧背过身去了。 男人面对着村民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微微抬起手臂,也不知他如何动作,村民们的身体渐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之后分散成一个个小小的光点,轻飘飘地扶了起来,然后晃晃悠悠飘向男人的手掌之上,再不断汇聚成一个更大的光球。 光点离开后,村民们的身体好像失去了支撑一般,纷纷软倒下来。 关飞月心中一惊,这个人在夺取这些村民的魂魄! 关飞月握紧了银月刀,紧了紧牙关,想要出去制止,但又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贸然冲出去不过是送死。 正在僵持犹豫之时,一直安睡在怀中的簌音轻轻动了动,醒了过来。 关飞月正全神贯注在那白发男人身上,没注意到簌音从怀里钻了出来,看到那男人眼睛一亮,挣扎着就要从关飞月怀里跳出来。 关飞月被簌音的动作惊动,连忙伸手把簌音按回去,但不料一向乖巧的簌音却有些焦躁,怎么都不肯,非要出来,逼得急了竟是朝着那白发男人喵喵叫了起来。 关飞月再要阻止已是来不及,只见那男人警惕地回过头来,看向关飞月的方向,一双眸子冰冷凌然,不带丝毫温度地看着关飞月。 -- 第104页 这次,关飞月终于看清楚男人的样貌,却是恍惚地失了神,手上一松,簌音就欢快地朝那男人一路软叫着跑了过去,亲密地挨蹭男人的小腿。 关飞月呆呆地望着男人,慢慢地站起身,整个人好像飘在空中,满是不真实的空茫之感。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关飞月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一瞬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嘴角高高扬起,眼泪却也跟着流了下来。 “沈布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肉的兔子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逐影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永世不离之章(二) 关飞月叫出日思夜想的名字,他心中有千万情愫, 有些委屈, 有些疑惑, 有些担忧,正待要上前, 却见沈布仁一脚踢飞了簌音。 这一脚使得力气不小, 簌音整只猫惨叫一声飞了出去, 重重撞到木柱上闷哼着滑落下来。 关飞月一瞬惊呆了, 而后顾不上其他, 朝着哀哀低叫的簌音跑过去,想要看看它是否有受伤。 但被沈布仁拦了下来。 沈布仁看向关飞月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就像以前他看除关飞月以外的人一样。 关飞月狠狠地回瞪着沈布仁, 又惊又怒:“你让开!你踢簌音干嘛?你疯了吗?” 他大声质问着, 眼神凶狠, 但脸上还残留的未干的泪水,看起来像只落水的小狗。 沈布仁微微眯了眯眼:“你是谁?” 关飞月愣住了,但看沈布仁的神情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地在问自己。 关飞月的心在一瞬间冷却下来,愣愣地问:“你说什么?” 沈布仁重复道:“我在问你是谁, 为何出现在这里?” 关飞月嗓子有点干涩:“你……我是来找你的, 你不记得我了?” 最后一句话,他问得难以置信又小心翼翼。 “我从未见过你。”男人回答。 平淡的语气,残忍直白的答案。 关飞月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发冷, 好像就要站立不稳,颤声说:“你怎么会从来没见过我?当初明明是你先缠着我的,如今怎么成了没见过我?” 关飞月只觉得心脏被谁捏住了一般难受。 他一路躲躲藏藏,风餐露宿,为的就是见到这个人。 现在终于见到了,这个人却说,我没有见过你。 “我是关飞月啊,”关飞月试图再确认一遍,有些茫然无措地说,“你是沈布仁,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你认错人了,”男人说,“我从未听说过关飞月这个名字,而且我的名字也不是沈布仁,我叫绯啻苍漓。” 对方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在抽走关飞月的力气,他身形晃了晃,有些自嘲地低笑了一声,最终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关飞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眼是漫天璀璨星斗。 夜风微凉,带着淡淡的潮气,让关飞月逐渐清醒过来。 身体还有些发软,但意识已经完全清明。 关飞月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之前正处在一块巨岩之上,四周草木幽深,静谧得只能听见树叶抖动的簌簌声。 四处张望一阵,并没有看见沈布仁……不对,应该是绯啻苍漓。 关飞月回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但又觉得沈布仁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在搞清楚状况之前,决不能轻易放弃。 这样一想,整个人反倒轻松许多,稍微休息了一下,就从岩石上跳下,他记得簌音可是挨了绯啻苍漓一脚,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关飞月习惯性地抚上腰间,却发现几乎从不离身的银月刀不见了,顿时有些着急地四处翻找。 “在找这个吗?”清冷的熟悉声音突然响起。 关飞月循声看去,正看见绯啻苍漓一手拿着银月刀,一手抱着簌音看向自己。 此情此景,恍惚如常。 但那一头白发实在过于显眼,而且关飞月此时才看清,对方的眼眸也不是黑色,而是一双兽一般的朱金色竖瞳。 关飞月看到簌音有些激动地唤了一声,而簌音也软软地回应了,看样子并无大碍,只是就算被绯啻苍漓踢了一脚却仍然愿意赖在这人怀里。 不过这也正好说明,眼前这个白发男子确确实实就是沈布仁,簌音从不会对外人这么亲密。 关飞月松了一口气,看着绯啻苍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硬邦邦地说了声:“那是我的刀。” 绯啻苍漓倒也没为难关飞月,把刀连同簌音一起递了过来。 关飞月飞快地接过来,沉默地看着绯啻苍漓。 “你醒了就走吧,这里不安全,不是你们人类这种脆弱的族类可以久待的。”绯啻苍漓说。 关飞月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走。我就是来找你的,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才不会就这样走了。” 绯啻苍漓道:“我说过,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关飞月说,“你只是不记得我了!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你不记得不代表没发生过。” -- 第105页 他咬了咬牙,耳朵有点发红,接着道:“我们早就私定终生,你休想用这种方法逃脱,你要对我负责!” 绯啻苍漓微微蹙眉:“私定终生?我和你?” “对!”关飞月得意地挑了挑眉,“还是你先告白的,追着说喜欢我呢!” 绯啻苍漓轻笑了一声,显然是不信的:“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关飞月一把把蓝色发带扯下来,拿到绯啻苍漓眼前晃了晃:“看清楚!这条发带就是你临走之前给我的,还是你亲手给我系上的!这个、这个就是定情信物!” 绯啻苍漓瞟了眼发带,道:“你说是便是?若真是私定终生,你我应该是更加亲密的关系,仅仅一根发带能说明什么?” 关飞月急得脸都红了:“自然是非常亲密!” “那亲密到何种程度?” “……亲、亲……” “什么?” “亲了!”关飞月也不管那么多了,凶巴巴地吼道,“就是亲了,你知道吧?!” 关飞月吼完这一句,整个人从头红到脚,但还是不肯退让地回瞪着绯啻苍漓。 绯啻苍漓不为所动,仍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关飞月。 关飞月见他这样,觉得自己像个卖|身的,不遗余力地向恩客推荐自己,跟倒贴差不多了,而对方还半点不领情。 关飞月擦了一下脸,有些泄气地不再看绯啻苍漓,心里慢慢难过起来。 绯啻苍漓这时却动了,走近了一把捏住关飞月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 关飞月的眼圈儿有些发红,但眼神却凶狠又倔强,毫不退避地直视着绯啻苍漓。 “方才那个村子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绯啻苍漓道,“现在的余淮并不适合你这样灵力低微的人类久待,我最后奉劝你一句,还想活命就早点离开。否则,我不建议亲自动手。” 关飞月咬了咬牙,全然不惧:“你有本事便动手,莫要啰里啰嗦的!本将军既然到了这儿,就绝不会轻易离开!” 绯啻苍漓眯了眯眼:“你以为只是死那么简单?” 他轻轻哼了一声:“这里的灵脉已经被浊气污染,为了自我修复,灵脉只能不断地吞噬生灵之灵气。正如你先前在那个村子里所见,生活这附近的生灵受此影响,被剥夺了灵气,魂魄都无法维持稳定,最终只能落得魂飞魄散的结果,连轮回转世都再无可能,真正地失去一切。即便如此,你还想要到在这里吗?” 关飞月愕然,万没想到情况竟是如此严重。 绯啻苍漓见他这样,以为他终于知道怕了,冷淡道:“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哪知道关飞月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绯啻苍漓:“我不走。” 绯啻苍漓眉间微微蹙起,似乎隐含着一点强自压抑的怒气:“你当真不怕?即便你我确有情谊,但我已经全然不记得,你大可也将其遗忘,另寻良人佳侣。有什么是比活下去更重要的吗?你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连灵脉尚会喘息挣扎,你为何自寻死路呢?” 关飞月闻言笑了一下:“你说得有道理。” 不待绯啻苍漓言语,他紧接着又道:“但我却不是讲道理的人。” “你或许都不记得了,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你叫我遗忘,但那又怎能是说忘就忘得了的呢?我以前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情,没有谁牵挂在我心上,时时刻刻地想起。他不过刚离开,我就想他何时回来。他若久久不归,我便想要寻他。见到他还好好的,就觉得高兴,若是他受了伤,便也觉得痛。 我之前就说过,我只要做了决定,就绝对不会退缩,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一起面对。我现在,不过是在兑现我的承诺。你说另寻良人佳侣,可我偏偏性子倔,认定一人那就只能是这个人,别的任何人都不能替代。” 关飞月嘴角含着笑,看着绯啻苍漓,眼底是终于不再掩饰的爱恋: “我终于找到了你,这就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绯啻苍漓怔怔的,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话,整个人都静止了。 关飞月紧紧撰着拳头,指尖都有些发白颤抖,但语气仍是坚定的:“你在这里,我便不走。你赶我一次,我就回来一次,直到你烦为止。” 绯啻苍漓的怒气似乎再也压抑不住,声音微微提高了:“你的魂魄本就不全,非常不稳定,没有灵力护持,根本不可能撑得下去!全凭意气所为,未免过于愚蠢!你我若真有那般情谊,只怕我不会愿意看到一具因为一时逞能而魂飞魄散的尸体!” “你又不是他,凭什么来说我!”关飞月也不甘示弱,红着眼睛吼了回去,“他不愿意看到我成为尸体,我就愿意看到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吗?!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想守护心爱的人!你个白毛冒牌货少小看人了!” 两个人谁也不服气谁,像两只斗鸡,互相瞪着对方,好半晌,绯啻苍漓才冷冷地一甩袖,道: “你既然执意如此,那就请便。只是到时候撑不下去,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更不要来求我。” 说完便离开了。 关飞月对着他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你放心,绝、对、不、可、能!” 第64章 永世不离之章(三) 关飞月就在密林旁的那个村子里暂时落了脚。 -- 第106页 每天除了正常的吃饭睡觉,关飞月充分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 就巴巴地跟在绯啻苍漓后面。 绯啻苍漓嘴上倒也没说什么, 好似当关飞月不存在一般。只是也不知是有意无意, 常常会使用法术突然从关飞月眼前消失,或是轻巧地飞身而上山顶。 可怜关飞月空有一身武艺, 也没有那等飞天遁地的本事, 每每只能拄着大刀呼哧呼哧地爬上山, 等到终于爬上山头已经汗湿重衫, 还没来得及坐下, 绯啻苍漓又轻飘飘地飘下山了。于是关飞月只得转身就跟着往山下跑。 这样一来二去,折腾得关飞月够呛, 常常对着簌音数落他的主人有多么不道义, 但簌音这个叛徒却对绯啻苍漓亲得很, 完全就是热脸贴冷屁股那种。 关飞月憋屈又疲累, 只觉得短短几日身心都遭到了巨大的考验。 不过经由这几日, 关飞月确实发现了这片密林的诡异之处。 草木在渐渐的枯萎,常常能发现小动物的尸体,而且根本没有鸟叫虫鸣;山间的水流倒是清澈,但流动得异常缓慢,明明应该是活水, 反倒呈现出一点死气来。 之前绯啻苍漓说这片灵脉已经被污染, 看来不假,只是不知是何原因。 除此之外,关飞月实在有太多疑问了。 沈布仁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肖正和冥王呢?灵脉又为何被污染? 而这一切的答案, 只能等绯啻苍漓亲自解答。 但这么几天下来,莫说跟绯啻苍漓说上话了,关飞月连不跟丢人都非常困难,经常一个疏忽面前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绯啻苍漓似乎非常的忙,每天四处奔走就没见消停过。 关飞月虽然不很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但他也看明白了,那天在村子里,绯啻苍漓对那些村民做的事,并不是什么炼尸术。 受到被污染的灵脉影响,那些村民们早已经散魂了,残留着不全魂魄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凭借惯性本能活动着,绯啻苍漓不过是在收集这些可怜人剩下的残缺的魂魄,好好葬送。 关飞月每天的状态就是在找绯啻苍漓的路上和找到绯啻苍漓中反复。 他在这林子中呆的越久,就越有一种熟悉感,好似在这地方已经生活了很久,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莫名的亲近感。 关飞月曾在魂魄离体之境中看到的那些画面也渐渐和现实场景重合起来,时不时会有熟悉又陌生的记忆片段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提醒着他,自己前生某世确实在这里生活过。 这天一大早,关飞月又开启了新一轮的找绯啻苍漓模式,沿着溪流往上走,途径一棵树干粗壮的大树时,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树干上的树洞里藏了东西,鬼使神差地往里面一阵摸索,竟真让他摸出一个陶罐来。 陶罐封存的极好,关飞月费了一点功夫才打开,一看竟然是满满一罐子蜂蜜。 关飞月又惊又喜,尝了尝味道竟然非常不错。 毫不客气地把不知道是谁藏在这的蜂蜜据为己有,关飞月正待继续上路,却发现溪水中似有黑影若隐若现。 要知道因为灵脉被污染的缘故,关飞月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活的动物了,这时候溪流中疑似有鱼出现,实在是令人诧异。 关飞月犹豫了一下,在溪边蹲下来细看,确实有暗影在水底一晃而过,姿态游曳,看起来确实是什么活物。 谨慎起见,关飞月还是没敢下水,只是抽出银月刀,看准了朝那黑影劈刺而去。 这一击关飞月没感觉到刀尖碰到什么东西,但定睛一看,确有什么东西被刀尖压住不动弹了。 关飞月蹙眉,微微凑近了一点,这时候,水底那黑影突然疯狂地扭动起来! 剧烈的动作带动着水流都以它为中心产生了小小的旋涡,本来尚算清澈的小溪顿时被搅混了。 关飞月一惊,急急想要抽出刀来,却发现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大力地拉扯住了刀身,竟然一时未能撼动银月刀分毫! 与此同时,关飞月发现一条黑蛇破水而出,缠绕着刀身迅速攀爬而上! 关飞月大惊,想要松开手时已经晚了。 那黑蛇触感冰冷刺骨,牢牢缠住关飞月的手腕,以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道把关飞月往水里拉去! 关飞月迅速半蹲下身,勉力运起内力与之抗衡,往反方向退去,两者一时僵持在原地。 关飞月咬牙死死坚持,却发现不知何时整条溪流都变成了黑色! 仔细一看,并不是水变黑了,而是水中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密密麻麻地汇聚成一片,在水中蠢蠢欲动,好像有千万双眼睛紧紧地窥视着关飞月,等着一拥而上将他吞噬殆尽! 关飞月被盯得毛骨悚然,脊背发凉,知道自己决不能落入水中,否则必将尸骨无存! 但关飞月身体本来就大不如前,力气一点点流逝,额上冷汗淋淋,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关飞月只觉得手腕被缠绕的地方被冻得快没有了知觉,一直这样拉扯着,手臂都快断了一般! 实在疼痛难忍,关飞月闷哼一声,却不料溪边土质湿软,脚下一滑,身体失衡,眼见就要被拉入水中,一只手臂横过关飞月的腰身,以极大的力道把他往后拉去,同时一道青色剑光狠狠将那黑蛇拦腰斩断! 关飞月只觉得手臂一松,揽在自己腰上的那条手臂猛然收紧,力道大得他呼吸都是一滞。 -- 第107页 关飞月回头一看,就看到绯啻苍漓含着怒气的一张侧脸,此刻那双朱金色竖瞳正斜斜向下看向关飞月,里面是全然的震怒,好像恨不得弄死他。 关飞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手臂一震给甩到了树干上,紧接着绯啻苍漓跟随而至,一只手死死掐住关飞月的肩膀将他抵在树干上,力道之大,好像要把他的肩膀捏碎! 关飞月痛哼一声,冷汗都流了下来,绯啻苍漓见状好像清醒了一点,狠狠一甩手松开了。 “你找死?”绯啻苍漓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发哑,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压抑怒气,“什么东西都敢去碰,还想不想要你这条命?!” 关飞月坐在地上,咬着嘴唇没说话,只有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 绯啻苍漓怒气未消:“你知不知道方才若是我晚来一步,你就会被连身体带魂魄吃得连渣都不剩!我有没有说过这林中不安全?!你怎么就是不听?” 关飞月自知理亏,没有话说,但心里却是不好受。 这短短十几天,关飞月从一个将军沦为通缉犯,有家不能回,好不容易找到爱人,却是这样一幅局面,委屈心酸一起涌上来,竟是连双眸都湿润了。 关飞月也不是爱哭的人,但这个时候却怎么也忍不了,哽咽了一声,有点焦躁地揉了揉眼睛。 绯啻苍漓看他这样有些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最后停下来,手伸出去几次又缩了回去,最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哭什么?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我没哭!”关飞月胡乱擦了几下脸,闷闷地道,“我不过是想找你,哪知道这水里能有蛇?” 绯啻苍漓冷笑一声:“找我能找到水里?而且那根本不是蛇!” 绯啻苍漓额上青筋都爆出来了,死死盯着关飞月,反手对着水面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一条黑蛇哗啦一声就从水里朝着这边直直飞出,被他捞到了手上。 绯啻苍漓把那还在不停扭动的黑蛇伸到关飞月面前,道:“你好好看清楚,这是什么!” 关飞月这时近距离地看得十分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黑蛇,就是一股长条状的黑色流质物! 绯啻苍漓手上使力一捏,这黑色物体就像烟雾一样骤然散开,成了一团黑雾,在空中停滞了片刻,就像有意识一样,以极快地速度逃回了溪水中。 关飞月看得呆了,好半天才问:“这……到底是什么?” “你一无所知,就敢在这里四处乱晃,”绯啻苍漓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冷冷道,“这是浊气,就是它污染了灵脉。浊气本无实质,但可借水成型,因此大量藏于水中,活物一旦沾上,就会被从里到外侵蚀干净,连魂魄也不会放过。最后整个被同化成浊气,成为没有意志只知吞噬的一团黑雾。” 关飞月怔怔地看着绯啻苍漓,好半天才悻悻然地垂下了脑袋。 绯啻苍漓这时候语气也放软了些:“经此一遭,你该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了吧?我还是那句话,这不是你能解决得了的事,你呆在这里也不过是白白送命,不如趁早离开。” 关飞月揪着地上的草,脸上满是纠结的神色,讷讷地道:“我、我知道自己确实鲁莽了,但我还是不想……” 关飞月抿了抿唇,他随即想到:“那浊气既然如此凶险,你方才为何能够直接抓住它呢?” 绯啻苍漓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关飞月。 关飞月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来,嘴唇张合几下,喉咙有些发干: “你是不是……已经被浊气侵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看文留爪哦~ 第65章 永世不离之章(四) 绯啻苍漓平静地看着关飞月,道:“你多虑了。” 关飞月却并不相信:“不然你怎么解释你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变成这样了?以前明明是黑色的!” “那不过是伪装术罢了, 这才是我原本的样貌。” “不、不对, ”关飞月摇头, “我明明记得你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黑发黑眸,很久以前……” “是吗?”绯啻苍漓仍旧是淡淡的, “你确定吗?” 关飞月愣了楞, 却是回答不上来。 是啊, 他并不确实地记得二人之间的前生种种, 不过是根据魂魄离体之境中所看到的那一些加以猜测, 到底事实如何,他并不知晓。 关飞月张了张嘴, 勉强找出一点理由:“那你怎么会忘了我……你明明, 你明明说过解决完一切事情后就回来找我, 可我一直没有等到你……你向来说话算话, 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对不对?” 绯啻苍漓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我之前不是骗你呢?” 绯啻苍漓上前一步, 逼近关飞月,低声道:“许是厌倦了,想要离开你,又觉得直说不好,就找了这样一个借口来哄骗你罢了。” “不可能!”关飞月有点激动, 提高了音量, “你是故意这样说,好赶我走的是不是?我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随你信不信,我言尽于此。”绯啻苍漓不欲再与关飞月争论, 转身就要离开。 关飞月见他要走,一着急就伸手直接抓住了绯啻苍漓的手臂。 绯啻苍漓猝不及防地被拉得身形一晃,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一白。 关飞月吓了一跳,连忙松手,急道:“你受伤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在瞒着我什么?” -- 第108页 关飞月不依不饶地挡在绯啻苍漓面前,硬是要他说清楚。 绯啻苍漓微蹙着眉头,冷冷地看着关飞月:“让开。” 关飞月纹丝不动,倔强地回瞪着。 绯啻苍漓面上已经是全然的不耐:“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你!”关飞月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你给我等着!” 说是这样说,但他也无计可施,只得把在岸边孤零零躺了半天的银月刀捡回来,气呼呼地回村子里去了。 关飞月回去就抓着簌音,跟它说了一大堆绯啻苍漓的坏话。 虽然绯啻苍漓的态度让人非常不爽 ,但一想到这人受了伤一个人默默忍受的样子,关飞月又忍不住心疼。 关飞月叹了一口气,举起簌音对着它的毛脸喃喃:“你的主人肯定有什么瞒着我……不弄清楚不行。但是他现在对我避之不及,根本不肯跟我好好说话,有什么办法才能接近他又不会被发现呢?” 簌音摇着尾巴喵了一声,讨好地舔了舔关飞月的手。 关飞月脸颊抵着簌音蹭了蹭,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他现在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 关飞月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非常清楚,也知道绯啻苍漓所说的不无道理,但他无论如何就是没办法留绯啻苍漓一个人去面对所有事情。 ############ 最近关飞月夜里都睡得很沉,但今天似乎有点不同。 他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额上传来冰凉但柔软的触感,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然后徐徐掠过他的眉眼唇鼻,带着一点缱绻的意味。 “……怎么就这么倔呢?明明……” 很是无奈的语气,却因为饱含着温柔的语调而显得宠溺。 关飞月想要睁开眼,想要牢牢抓住说话的人,但他实在太困倦了,眼皮沉重地没有办法睁开,只能挣扎着轻哼了一声。 那人的动作骤然停顿了,冰凉的触感也就此离开。 不,不要走! 关飞月很慌张,拼了命地想要挽留。 快醒过来!快清醒过来啊! 关飞月不停地对自己说,软绵的身体终于一点一点恢复力气,先是四肢,然后是整个身体,最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亮白,关飞月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呼吸声,胸膛上下起伏,是活着的证明。 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关飞月徐徐坐起身,望向窗外。 天光大白,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 关飞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凉意。 不会有错的,昨晚上绝对有谁来过。 那个声音……会是绯啻苍漓吗? 但绯啻苍漓对自己可没用过那种温柔的语气说话。 关飞月眉头紧紧皱着,坐在床边抱住了脑袋。 他想不通,如果不是绯啻苍漓还能有谁?如果是绯啻苍漓,那他又怎么会用同沈布仁一样的方式对自己? 这时,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簌音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关飞月便喵喵叫着跑了过来,挨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关飞月神色缓和下来,弯腰抱起簌音,发现它身上毛脏兮兮的,脚掌上也沾了湿泥,不禁笑道: “你这是去哪里打滚了,弄得这么脏……” 关飞月说着一下愣住了。 脑海中一瞬闪过之前的种种画面,关飞月猛然发觉自己一直忽略了一点。 簌音并不是什么亲人的猫,甚至于十分怕生,外人想要摸它一下都会被咬,根本不可能让不熟悉的人抱在怀里,更加不可能回去讨好一个陌生人。 但簌音对绯啻苍漓一直非常亲热。 当然,这是因为绯啻苍漓和沈布仁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他们的气息是相同的。 但簌音不是普通的猫,它十分有灵性,不会仅仅靠气味来分辨人,它是能察觉到自己主人的变化的。 但它却并没有因此疏远绯啻苍漓。 有没有可能…… 关飞月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了—— 有没有可能沈布仁根本没有失忆?这一切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 关飞月一瞬间整个人清明无比。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极大的可能。 直接去找本人对质是最快的,但问题是现在关飞月根本找不到人……等等。 关飞月回过头,看着正在舔毛洗脸的簌音,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 这一日,关飞月难得消停了下来,没有再在林子里乱转悠。 林子里静谧到好像存在于虚无当中,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般。 绯啻苍漓站在溪流边,看着里面蠢蠢欲动的浊气,冷漠地和那虎视眈眈的贪婪野兽对视。 “这贪得无厌的样子,真是难看。” 他轻嘲一声,撩开了左边的衣袖,露出一直掩藏在布料下触目惊心的手臂。 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黑色的疮疤,还有不少显然是刚形成的痕迹,渗出的血液中似乎有黑色的液体,但细看才发现那黑色的物体如同活物一般在缓慢地蠕动,像是跗骨之蛆一般,叫人看了毛骨悚然。 绯啻苍漓看着自己的手臂表情平淡,好像那并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 第109页 他蹲下身来,指尖浸入水中,血液顺着手臂流下,在水中晕染开。 水面有一瞬短暂的凝固,随即疯狂地波动起来! 水下的浊气好像闻到肉味的水蛇,潮水一般涌过来,争先恐后地往绯啻苍漓的手臂上钻! 绯啻苍漓脸色发白,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手臂一直在抖,似在忍受钻心蚀骨之痛。 浊气越聚越多,围成一个巨大的不停蠕动的黑团,顺着手臂攀爬而上。 绯啻苍漓刚开始一直紧紧咬牙忍着,到后来实在难以承受,唇间都溢出血丝来,终于忍不住张口痛呼了一声。 汗水已经完全打湿了他的额发,凝聚成小小的水珠滴落在墨青色的衣袍上,晕开成一朵暗色的花。 右手翻转朝上,掌上燃起青色火焰,绯啻苍漓眼也不眨地就往浊气上烧去! 浊气遇到青色火焰便像被点燃的柴火,熊熊燃烧起来,尖啸着最终化为白烟消失不见。 感知到了危险,大片的浊气挣扎着想要逃开,却被绯啻苍漓牢牢控制在手臂上不能离开。 这样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这溪流中的大部分浊气燃烧殆尽。 绯啻苍漓脱力地坐在岸边,已经是汗湿重衣,连呼吸都感到有些吃力。 汗水流进眼睛里,刺得他双目有些发痛,却连抬手擦拭的力道都没有了。 狼狈不堪的模样,好像刚被打捞上岸的溺水者。 绯啻苍漓的视线模糊而恍惚,他看着恢复了清澈的溪流,极缓慢地拉出一个笑容来。 “你……在干什么?!”又惊又怒的声音,在背后猛然响起。 绯啻苍漓像做坏事被抓住的孩子一样,脊背一僵,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却连头也不敢回。 毛绒绒的温热触感在腿边挨蹭着,绯啻苍漓低头一看,一只金黄色皮毛的猫正扬起脑袋讨好地望着自己。 他闭了闭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 身后的脚步声急速逼近,最终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那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不易擦觉的细微颤抖,有些发哑,饱含着惊讶和难以置信: “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你到底瞒着我在做什么事?为什么你连看都不敢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肉的兔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永世不离之章(五) 绯啻苍漓保持沉默,关飞月也没有再问。 两人静静对峙了半晌, 关飞月先打破了沉默, 三两步跨上去, 蹲下|身来一把抓起绯啻苍漓鲜血淋漓的手臂,横在眼前细细看上面的每一个伤口。 关飞月的手逐渐开始发抖, 眼睛都红了, 胸口堵涨的难受, 猛地偏过头去, 不忍再看。 绯啻苍漓慢慢抽回手臂, 把衣袖放下来,遮掩了千疮百孔的痕迹。 关飞月咬了咬牙, 尽量保持平稳的语调, 低声问:“你是不是一直在用自己做饵, 消除浊气?” 绯啻苍漓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嘴唇抖了抖,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关飞月道,“你其实根本没忘吧?装出一副那样的态度对我,也不过是想赶我走。你怕什么?怕我看见你这狼狈不堪的样子?怕我被浊气侵蚀性命不保?怕我眼睁睁看着你受浊气侵蚀的折磨却无能为力,痛苦愧疚?” 关飞月冷笑一声:“我告诉你, 我不会!你瞒着我, 要做好大一个英雄呢!牺牲自己,拯救苍生,独独瞒着我, 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看着你去死?!我只会恨你!恨不得狠狠揍你一顿!” 关飞月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气得发抖,眼圈儿却是红了。 “你有通天的本事,你什么都要一个人抗,我呢?你想过我没有?”关飞月拍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开始颤抖,“你一句不记得了就要我什么都不去计较,说什么让我也忘了你,另寻良人佳侣……沈布仁,我这颗心也是肉做的啊,是会痛的啊……怎么可能说忘就忘的呢?” 语到最后已经是哽咽难言,泪水顺着关飞月的脸颊滑落,落到绯啻苍漓的手臂上,似乎要将他灼伤一样的滚烫。 绯啻苍漓抬手想要擦去关飞月脸上的泪水,却被对方偏头躲了过去。 索性张开手臂把被气哭的小将军揽进怀里,绯啻苍漓叹息般道:“这样爱哭,倒叫人怎么放心的下……” 这一句,带着无可奈何的退让。 正在气头上的关飞月怎么可能老实地让沈布仁抱,挣扎中一拳挥到对方左肩上。 沈布仁闷哼一声,脸色白了一瞬,额上汗水都渗出来了。 关飞月听得这一声,整个人都僵硬了,咬牙切齿地说:“你活该!我就该打死你!” “是是,我错了,莫哭了,”沈布仁却完全是放软了态度,语气里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怎的我喜欢了一个哭包?这样爱掉眼泪……” “你再说,我可真要揍你了!” 关飞月气急败坏地吼道,抬起袖子粗鲁地擦干净脸,顿了顿,又忸怩不已地道:“我刚刚打伤你了?” “没事,你那一拳根本就没用力。”沈布仁摇摇头,安抚地拍拍关飞月的手背。 -- 第110页 关飞月听得这一句稍稍放心,悄悄在沈布仁衣服上把方才哭出的鼻涕眼泪擦了,捞起他伤痕累累的左手臂,闷声道: “我先给你把手臂包扎一下。” 沈布仁见他眼圈儿还红着就想着自己的伤,心中一暖就要凑过去亲一亲。 却被关飞月不客气地揪住了耳朵。 “哎哟,疼疼疼,别揪,宝贝儿,要掉了!别揪了!”沈布仁夸张地喊道,连连讨饶。 “你不要以为就能这么混过去,”关飞月松开手,冷冷道,“迄今为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不清楚你的耳朵就别想要了!” “我知道了,一定全部坦白。”沈布仁赶紧保证。 关飞月哼了一声,语气还是凶的:“身上还有其他伤么?先让我看看。” 沈布仁眼神躲闪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关飞月哪是那么好糊弄的,直接就动手去拔沈布仁的衣服了。 沈布仁一边往后躲,一边没脸没皮地喊:“哎哟,关将军你要干嘛?要强占民男吗?想不到堂堂义勇将军竟然是这样的小坏蛋吗?” 关飞月本来体力就不如以往,跟沈布仁纠缠了一阵,很快就累得直喘气,气呼呼地揪住沈布仁的衣袖: “你给我老实点!不要胡说八道!你怎么不敢给我看,是不是很严重!别想瞒着我!” 沈布仁把自己护得严严实实,摇头:“真没事。” 关飞月看他这个样子,眉头一皱,抿了抿唇,眼圈儿竟是又红了。 沈布仁哪里想到他如今这么不禁逗,两人这才见面没多久,竟是红了好几次眼睛了,慌忙把人搂进怀里,柔声哄了: “好了好了,我不躲了,都是我不好。来吧,你来扯我衣服吧,把我扒光了都行。” 关飞月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随着身体变得虚弱,人也变得脆弱敏感了,这真不像自己。 关飞月难为情地抽了抽鼻子,偏头在沈布仁衣服上把眼泪鼻涕擦了,然后扒拉开他肩头的衣服。 这一看,却让关飞月的心都揪了起来。 沈布仁身上,不止左手臂,连同大半的胸口,都全是黑色的疮疤。 “别看了,”沈布仁见他脸色都发白了,劝道,“都结痂了,看着吓人罢了。” 关飞月摇摇头,指尖轻柔地抚过那些疮疤,不敢想象沈布仁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痛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关飞月哑声问道。 “你方才也看到了,”沈布仁道,“这是被浊气侵蚀后留下的痕迹,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 “还痛么?” “结疤之后就不会了,”沈布仁笑着揉了揉关飞月的头发,“别爱担心。” 关飞月抿了抿唇,皱眉道:“我怎么能不担心?你都知道要瞒着我做这样的事。你既然能用那青色火焰燃烧浊气,怎么不直接烧了就是?” “浊气藏于水中,火遇水则灭,那浊气不见活物根本不会冒出水面一点,现下也是确实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沈布仁说起来便有些无奈。 “所以你迟迟没能回来,就是因为一直在这里清除浊气么?” 沈布仁点了点头:“抱歉。我原本以为花费不了多长时间,但情况远远超出了预料。” “情况很严重吗?你和冥王那日不是去救肖正了吗?”关飞月有些费解,“难道是因为肖朗?你和冥王没能成功救出肖正吗?” “不,肖正已经被救出来了,”沈布仁道,“但事情的起因就在这里。” 原来,当日沈布仁和冥王两人离开皇城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余淮。 正如预想的那样,沈布仁回归本源真身,又借助灵脉源源不断的灵气,不过半天时日就恢复了灵力,随后感知到肖正被肖朗带到了南灵脉,二人没有片刻犹豫地赶了过去。 冥王的灵力在白天是最弱的时候,肖朗深知这一点,因此特意选在凌晨时分动手,他要追求速度,绝不会拖到夜幕降临再来夺取肖正的魂魄,因此一切行动都必须要快。 两人赶到南灵脉时,发现这一带已经全部被浊气污染了,一片死气沉沉,黑雾翻滚,瘴气冲天。 没有一丝顾虑,两人便朝着黑雾最为浓烈之处冲了进去。 也算是及时,正赶上肖朗刚刚抽离出肖正的魂魄,虽然经过这样一番折腾,肖正的肉身已然是保不住了,但只要魂魄还在,就仍有生机。 肖朗之所以对肖正这么执着,一方面是贪图肖正的魂魄,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肖正体内的鲛珠,但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完全是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肖正的魂魄非常普通,也没有什么鲛珠可言。 肖朗费了那么大的劲,忍辱负重多少年,好不容易才到手的东西,竟然是个废品。 震怒的肖朗想要毁掉肖正的魂魄,却被沈布仁拦了下来。 肖朗几次三番强行提升灵力,其实已是强弩之末,面对灵力全盛的沈布仁根本没有任何胜算,轻易就被制服了。 事情到这里完全可以说是十分顺利,接下来的善后才是更令人头痛的。 南灵脉已经完全被污染,而且浊气还在不断扩散。 世间山河处处相连,用不了多久,浊气就会顺着灵脉的流动蔓延到各个角落,到了那时,万千生灵都逃不出被侵蚀的结果! -- 第111页 但好在沈布仁本是大灵脉滋养而生,能够吸收最纯净的灵气,他的本源莲心有着最强大的净化能力,足够将浊气净化。 原本只是耗费些许时日和灵力的事,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灵脉爆发了。 灵脉的爆发约为每十年一次,具体时间和地点并无规律可寻,每次爆发的规模也可大可小。只知道多发于大灵脉,可以说是地脉以下堆积已久没有流动的灵气集中喷发。 而这一次,爆发点刚好就在南灵脉。 只是南灵脉已经完全被污染,这样大量喷发出来的,根本不是纯净的灵气,而是铺天盖地的浊气! 个人的力量再强大,在自然面前也实在不值一提,那样的浊气规模已经不是沈布仁一个人能够抗衡的了。 东灵脉离南灵脉并不算远,浊气急剧扩散,很快就到达余淮地界,沈布仁的本源真身也无可避免的遭到了侵蚀。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完全超出预想,恐怕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的肖朗也没有想到,他那原本不算太大威胁的浊气竟然能够引发这样巨大的异变。 沈布仁自开灵识以来就没有这样狼狈过。 被灵脉爆发时的冲击震伤,差点去掉大半条命;因为急于清除浊气,弄得身上满是可怖的疮疤,这个样子只怕会吓到他的小将军。 沈布仁因此生出些怯懦来,徘徊在余淮始终没敢踏出一步。 但沈布仁没想到关飞月会跑来找自己。 刚刚见到关飞月的那一刻,他简直是又惊喜又生气,明明极度渴望把这个明明分别不久就已经思念至极的人拥进怀里,但理智却让他生生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关飞月的魂魄本来就不稳定,呆在已经被污染的灵脉中,根本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吞噬掉,他必须要让关飞月尽快离开这里。 情急之下,他选择了最笨的方法,装失忆。 本来是想装作冷酷无情的样子地赶走关飞月,但沈布仁到底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本就爱极疼极,他一哭自己就完全没法思考了。 “我要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一直蹲在这儿不出来了?一个人等死?”关飞月听完这一切,又是心疼又是气极,“我之前说过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吧?我说过,我只要做了决定,就绝对不会退缩,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一起面对。你别想着把我扔下!” “不会的,我绝不会扔下你,”沈布仁道,“我只是……怕吓到你而已,今后再不会了。” “不就是头发变白了,眼睛颜色也不一样了么?我一个大男人,还怕这些?”关飞月还是非常不满,“你就算变成丑八怪,不也还是我的人?” 关飞月说完才发现自己方才的话有多么羞耻,脸顿时红得不行,但却没有躲避沈布仁的视线。 沈布仁听完这些,只觉得心里一暖,忍不住在关飞月额上印下一吻,微微笑道:“好,我是关将军的人。” 二人这一番对话下来,只觉得心意相通,思念尽述,即便是一个身受重伤一个魂魄不全,两相狼狈,却已经无所畏惧了。 “对了,冥王和肖正呢?”关飞月问道。 “肖正情况不太好,冥王先带他回冥域了。” 关飞月点点头,又有些忧心道:“我来时,看到有很多地方已经受到了浊气的影响。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危及天下生灵,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沈布仁微微一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天使们,五一节快乐!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萌长司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永世不离之章(六) “什么方法?” “我这段时间四处调查,发现类似的事情古籍上曾有记载, 只是浊气的规模没有这样大, 但同样的方法也可以一试, ”沈布仁道,“当年北灵脉曾有一次遭受到浊气侵蚀, 是灵狐族一脉分支, 青狐一族拿出了族中至宝, 镇灵珠, 将其埋入灵脉之中, 才得以消除所有浊气。 但此后镇灵珠一直被埋在北灵脉之下,由于时间过去太久, 没人记得具体埋于何处。镇灵珠也就掩埋在北漠层层黄沙之下, 难以寻找了。” “那该如何是好?”关飞月一听又发起愁来。 沈布仁伸手抚上关飞月紧紧皱起的眉心, 轻柔地按了按, 笑道: “不必如此忧虑。我不是说了么, 已经有解决之法了。那镇灵珠其实是青狐族先祖死后所化的狐珠,能够吸收浊气并加以净化,力量非常强大,就好像是天生为消除浊气而生。它平时看上去只是一颗普通的珠子,但一旦有浊气靠近, 就会产生强烈的反应, 被它吸收净化。而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浊气,恰恰可以利用这一点,找到镇灵珠。” “那还等什么呢?现在就去找到镇灵珠啊!”关飞月不禁有些激动。 “我也是前不久才找到这个方法的, ”沈布仁拉住他,“原本应该是我去的,但现在的余淮情况一日比一日严峻,我一旦离开,很有可能在找到镇灵珠之前,整条南灵脉就被完全侵蚀了。到时候就算是镇灵珠,都可能没有办法恢复。” -- 第112页 关飞月愣了一下,没有犹豫地道:“我去吧。” 他紧紧盯着沈布仁,好像生怕他拒绝似的,重复道:“我去。” 沈布仁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就知道一旦告诉你这些,你一定会这样说的。” 关飞月抿了抿唇:“事关天下存亡,我虽然没什么本事,能帮上些许忙也是好的……” “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沈布仁道,“你都把我套牢了,怎么会没有本事呢?” “你!”关飞月气急败坏地想打他,但又顾忌他的伤,最后只得用眼神表示不满,“在说正事呢,你就没个正形,迟早把你嘴给堵了!” “来来来,关将军莫要客气,现在就堵上,”沈布仁努了努嘴,做出个怪模样,“不如用你的嘴堵我的嘴,这样比较公平,而且我保证效果特别好。” 关飞月脸一下子红了,威胁地喊了一声:“沈布仁!” “好了好了,是我胡言乱语。怎的这般不经逗,都老夫老妻了也该别这么害羞了吧?”沈布仁看关飞月脸色愈加不善,赶紧打住,拉住关飞月道,“不过正是因为是这样的你,才会如此吸引我。要不要告诉你,其实我也想了很久,因为我知道,如果是你,就一定会做出这个决定。我很不情愿,但我并不想束缚你。我其实也只是……舍不得离开你,飞月。”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轻抚上关飞月的脸颊,在他的下颌流连地摩擦了几下,然后轻轻抬起关飞月的头。 关飞月看到对方朱金色的眸子中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自己,那眼里的深情不容错认,好像一汪深潭一般,让他不由沉溺进去。 关飞月短暂的失了神,然后就被对方轻轻含住了双唇。 非常熟悉的气息,同以往很多次的吻一样,柔软的,极尽温柔的。 关飞月在这缱绻的温柔中渐渐放软了身体,整个人好像被顺毛的大猫,缓缓闭上眼,手臂不由环上了对方。 愈加深入的吻,逐渐染上将要别离前的眷恋。 虽然两个人共同做出了决定,但要坦然轻松地分别到底是办不到。 于是想要迫切地建立一种联系。 关飞月紧紧攀附住沈布仁的肩膀,迷迷蒙蒙地想,是这个人的话,就无需担心吧。 沈布仁的动作一滞,很快以更加热烈的亲吻回应了关飞月。 他们仿佛相爱已久,又仿佛初初相识,这样的亲吻起初带着一丝试探的羞怯,然后逐渐加深,逐渐让彼此都沾染上对方的气息,变得缱绻而深刻。 沈布仁的手摸索着解开关飞月的衣裳,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两人短暂的分开,牵连出的银丝显得那样恋恋不舍。 “可以吗?”沈布仁低声询问,声音那样沙哑。 关飞月双眼迷蒙地回望着他,看着这人早已镌刻在脑海中的每一寸眉眼,露出一个极清浅的笑容,带着某种献祭的意味,点头道:“嗯。” 关飞月主动张开双臂,拥抱住眼前这个人,好像抱住了前世今生渴望已久的爱恋,连灵魂也为之颤抖。 飞蛾扑火,那美丽过于短暂而壮烈,但无论重来几次,都是那样义无反顾。 沈布仁给关飞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睡得舒服些,然后把自己的外袍轻轻披到他身上。 小将军的眼角还残留着方才激动时留下的泪水,眼尾的绯红尚未褪去,身上到处都是暧昧的痕迹,竟是显得有些脆弱可怜。 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好,方才又经过那么一场,关飞月到中途的时候就哭着求饶了,但沈布仁不知道为何,越是看他这样就越是想要欺负他,好像要在他的灵魂深处都做上自己的几号一样,反复地深深地不断那什么(意会)他。 沈布仁指尖徐徐划过关飞月的眉眼,最后落到他的唇角,轻轻点了点。 关飞月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先是茫然地盯着沈布仁看了一会,直到对方笑着说: “醒了?” 关飞月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然后下一瞬脸颊都从里到外整个红透了。 可恶啊,自己竟然在中途就没用地晕过去了! 关飞月身体还发软,腰背大腿都十分酸痛,整个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这个混蛋神棍,自己都说不要了,这家伙却根本像听不到一样变本加厉! 下次自己一定要压回来! 关飞月狠狠瞪了一眼吃饱喝足的沈布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颤颤巍巍地穿好衣服,然后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液体顺着腿不断滑落,脸红了又白,故意加重了力气拍开了沈布仁伸过来的狼爪。 “对不住,我太激动了,”沈布仁道,“作为赔礼,我来帮你清洗吧。” 关飞月哼了一声:“滚开!”然后身残志坚地一瘸一拐地走到河边。 沈布仁悻悻地收回手,不过回味起方才的事,不由舔了舔嘴唇。 很快,那边就想起了关飞月的声音,含羞带怯又凶巴巴的:“沈布仁,你、你给我滚过来!” 沈布仁勾唇一笑,高声应了,飞快地跑过去。 等到关飞月终于洗干净,被沈布仁打横抱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像熟透的水蜜桃,红彤彤又软绵绵。 关飞月的体力算是被折腾尽了,靠在沈布仁怀里毫无反抗之力,连个凶恶的眼神都没法表现了。 两人坐在巨岩上静静相拥,上弦月的清辉落了满身。 -- 第113页 良久,关飞月突然说:“你带我回趟京都吧。忠义侯府被皇帝下令围了,我担心爹娘他们。而且……” 关飞月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走之前,也应当把之前的事情都好好清算清算了。” 沈布仁轻轻扬唇,吻了吻关飞月额头:“好。” ~~~~~~~~~~~~~~~~~ 时值夜深,京都里已经是人静灯灭,只有忠义侯府还灯火通明。 府外有守夜的士兵不停来回走动。 忠义候夫人已经接连多日没有睡好过了,这时候坐在大厅上打盹。 迷迷糊糊中,一直心心念念牵挂的小儿子似乎回来了。 “母亲。”他轻轻唤了自己一声。 “团团?”忠义候夫人有些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摸眼前人的脸,生怕是假的,直到看到对方重重点头,入手是温热的触感,才惊喜地笑了,只是笑容还没完全挂上,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哎哟,我的心啊,你可是要了我的命了,这到底是去了哪儿?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这个短命娃娃,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忠义候夫人爱极气极,轻轻打在关飞月脸上,摸着小儿子的脸颊又心疼的不得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受了什么委屈了?皇帝说你谋逆,可是真的?” 关飞月看到母亲流泪,也不由红了眼睛,摇摇头。 “我就说,你这孩子虽然脾气倔了些,但体内也是流着关家热血,宁可战死沙场,也不可能叛国弑君!”忠义候夫人道,“你既然回来了,咱们就去圣前好好说清楚。” “娘,”关飞月苦笑道,“皇帝他比谁都清楚。” 忠义候夫人愣了愣,显出极失望痛心的神色来:“你父亲、大哥也是这样说,但我却始终存了一丝侥幸……想不到我关家一门忠臣,为大庆朝抛头颅洒热血数十年,把自己的丈夫、儿子都送上战场,竟是落得这般下场!伴君如伴虎,自古如此……” “娘莫要气坏了身子,”关飞月忙轻拍着背给老夫人顺气,“不值得。” “皇帝围了咱们侯府就是为了要抓你,”老夫人紧紧抓住关飞月的手,忧心不已,“你怎么回来了?”“娘,我放心不下,就回来看看……” “那怎么行?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正中了那狗皇帝的计?” “娘,您放心,他们发现不了,”关飞月宽慰道,“还记得沈先生么?他有办法让别人看不见我的。” “那就好,”老夫人稍稍放心,“见过你父亲兄弟们了么?他们都很担心你,你去同他们说说话……” “娘,我等等就去,”关飞月道,“但孩儿有件事得先跟您说说……” 忠义候夫人看着自家小儿子,隐隐察觉到什么,垂下头去,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哑着声音道:“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关飞月在母亲面前慢慢跪下来,忠义候夫人看着眼泪便又跟着掉了下来。 关飞月努力压抑着眼眶中的湿意: “娘,孩儿不孝,在家里最艰难的时刻没能陪侍膝下……您以前常常说,关家男儿身体里流的是不屈不畏的热血,家国天下在前,百死不辞……孩儿一直谨记于心,一刻也不敢忘。如今天降大灾于世,实在是不忍眼看生灵涂炭,却毫不作为。孩儿此去将行漠北,山遥路远,不知归期,但我已有决意,万望母亲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与支持~ 第68章 永世不离之章(七) 忠义候夫人向来挺直的背微微弯曲,好像要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一般, 一条手臂搭在桌上支撑着。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儿子, 叹了一口气, 拿起手巾拭尽面上的泪水。 “你从小就是个倔性子,一旦决定要做什么, 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为此吃过不少你爹的打, 但就是改不了。”老夫人无奈地笑了笑, 但那笑容很快就消隐下去, 还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下来。 最终, 她只是颤巍巍地伸出手来,覆在关飞月的头顶上轻轻拍了拍, 轻声道:“去吧。” 关飞月猛地抬起头, 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他哽咽着, 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只能俯下|身去,对着忠义候夫人郑重地磕了头。 忠义候夫人起身要去扶,却是浑身一悸,眼前一暗一亮,恍惚如梦惊醒, 再看时, 只见自己伸出去的手,而眼前早已没有了小儿子的身影。 这天晚上,关家人都不约而同地做了几乎相同的梦。 梦中, 失踪多时的关小将军回来了,却是来同他们告别的。 说是梦,又过于真实,相拥时的体温和话别时的泪水,在醒过来后都还清晰地残留着,让人恍惚难忘。 与此同时,皇帝同样也梦到了关飞月,只是和关家人不同,对于皇帝来说,这梦的内容却没有那么美好。 自知暗中追求长生的事情已经被关飞月和沈布仁查了出来,为了不那个事情败露,皇帝便动了杀心。 刚开始查到肖府后,皇帝便有些慌了。 这么多年来,到底杀了多少人,皇帝早已记不清了。江山大业,历来是血肉堆积而成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此牺牲一些命本来就不值钱的人,完全是在提升他们的人生价值。 天家无情,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见惯了踩着别人拼命往上爬的事,要比别人爬得更高,就不要在意脚下的尸骨到底有多厚重,只需要往上,一直往上。 -- 第114页 他最终坐到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原本的志得意满却随着年龄增长,病痛缠身而开始渐渐消退。 他终于明白,凌驾在一切之上的,是终将到来的衰老死亡。 那才是他真正恐惧的东西。 于是他开始不顾一切地寻找长生之法,刚开始是丹药符水,后来是献祭牛羊,再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么多年,他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去寻找长生之法,但始终没有任何成效,而时间却不会停止,每次看到镜子中越来越苍老的自己,皇帝就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恐惧和愤怒。 直到方虚子出现在他面前。 他自称知道真正的长生之法,而且也确实和之前的那些废物不同,是个有些真本事的人。 东海有鲛珠,得之可得永寿不衰。 刚开始皇帝将信将疑,还是派了人出去,借口寻宝,实际上在出海的队伍中安插了寻找鲛珠的亲信。 但很不幸的是,这一趟一无所获。不过没过多久,方虚子就查到肖府这么多年来竟然一直养着一个鲛人的后代。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左骁卫上将军,肖正。 要找的东西其实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皇帝一边震怒于肖家人的隐瞒,一边迫不及待地让方虚子把肖正抓起来。 但不料竟被肖朗抢先一步,好在方虚子不是什么一无是处的废物,趁着肖朗灵力耗尽的时机,把肖正又抢了过来。 只不过,这个时候京城开始不太平起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料,异变突起,闹得人尽皆知,这个时候不好再有动作,只能先把人藏起来。 本来以为过不了多久事态就会平息,但没想到这时候突然冒出个棘手的人物。 沈布仁,一个连方虚子都要退避三舍的人物。 原本以为把所有的事情推到肖府头上,就能解决这件事,但没想到中途又杀出个冥王。 皇帝这才感觉到真正的无力。 说到底,脱去一身龙袍,他也不过是个终将面临生老病死的普通人类罢了。 皇帝独自躺在空荡荡的寝殿中,第一次觉得这皇宫萧瑟生寒,叫人难以安睡。 好不容易睡着,却梦到了并不愉快的场景。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那时候他多大呢,大概是十二三岁吧。 一个从小就跟在自己宫女,被抓到往自己的膳食里下毒,他伤心愤怒之下,根本不听那宫女求饶解释就直接命人将其杖毙。 就在他书房望出去的那个小院子里,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杖刑,慢慢地把那宫女打死了。 他就坐在屋子里,听着那宫女的惨叫声由高到低,逐渐消失。 等人来告诉他那宫女已经死了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撰着拳头,指甲把手心都抠出血了。 他站起来,越过窗户看出去,正看到那死去的宫女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头朝向书房这边,眼睛和嘴都大大地张着,好像十分不甘,十分怨愤。 她的眼睛睁得那样大,以至于眼球都脱出眼眶,半掉出来,却又因为千丝万缕的筋肉连在黑洞洞的眼眶里,不至于完全掉下来。 “殿下……” “殿下……” “奴婢好冤枉啊!您怎么不听我解释呢?奴婢冤枉啊……” 她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哀嚎着,伸出已经化为白骨的手抓扣在地面上,不停地朝自己爬过来。 “滚开!朕是皇帝,朕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有冤枉你!” 皇帝惊慌不已,他想要退开,却动弹不得,只能不顾颜面地大叫道:“来人啊!护驾、护驾!” 身后响起脚步声,皇帝心中一喜,连忙偏头去看:“快给朕把她杀了……” 声音戛然而止,皇帝看着眼前放大的半张脸,连呼吸都吓得忘记了。 那是真正的半张脸,只有左边一半,另一边不知去了哪儿。 不平整的伤口看起来像是被锯子锯开的一样,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带着血丝的灰白脑髓、头骨,半截舌头弹动着,竟然发出声音来: “皇上……您看见我另一半脑子了么?您之前给吃了,能还给我么?我的头好痛啊,您能还给我么?” 一双冰冷的手攀附上来,抚上皇帝的额头,指甲抠在上面,好像要把头盖骨都掀开来一样。 皇帝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眼睛透过那半张脸看到越来越多的,不断朝自己涌过来的死人。 身体被无数双冰凉的手抓住,每一双都想要从他身上挖走一部分血肉。 他们在说话,在喊叫,在哀嚎,在哭泣,在高声尖笑: “长生!长生啊!皇上,看啊,这就是你要的长生!” “啊……啊!” 皇帝终于可以发出声音来,却感到下|身湿热一片,竟然是吓到失禁了。 “救命!救命!”他无助地尖叫着,眼泪鼻涕都糊在脸上,看到无数破烂的血淋淋的面目之后,一张英俊端正的脸,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朝那个人拼命喊道: “关将军快救朕!关将军,快护驾!” 但那人只是冷漠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皇帝感觉到身体都要被扯成碎片,疼得冷汗涔涔而下,顾不上许多,嘴里胡乱吼着: “爱卿,是朕错了!朕马上就下令把所有的通缉令都撤回来,看守忠义侯府的人也都全撤了!朕赦你的罪,你想要什么都给你!朕封你做大元帅!赏赐……” -- 第115页 “皇上,”那人却是勾起唇笑了,“臣是回来请罪的,皇上何故如此惊慌呢?” 皇帝一愣,眼前一白,所有的声音和方才看到的一切换面都如同烟雾顷刻消失不见。 只剩下自己和站在对面的关飞月,以及关飞月身旁青衣白发的男子三个人。 皇帝茫然四顾,只觉得方才那一场好似梦一般,但被划破的衣服和尚且湿润的裤子,都在说明方才所见似乎并不为假。 “皇上,”关飞月语气仍旧平稳,上前一步道,“您没事吧?” 皇帝一抖,清醒过来,强自镇定下来:“朕没事……”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惊怒道:“你!你们怎么进来的?!朕的侍卫呢?来、来人!” “皇上,不必喊了,不会有人听见的,”关飞月道,“臣这次来,不过是找皇上聊聊罢了,不必惊慌。” “大胆!你意图弑君,是谋逆罪臣,怎能擅闯皇宫!”皇帝怒道。 “臣是否意图弑君,皇上您应该最是清楚。如今只有我们三人,您大可不必继续做戏。” “放肆!你……” 关飞月却是不再耐烦听他说什么,直接打断了:“皇上,时间紧迫,咱们还是先来聊聊之前您让我带领一帮兄弟出海寻宝的事吧。” “有什么好说的!”皇帝一甩袖子,想要离开,却发现双腿竟不听使唤,根本动不了。 “你到底对朕使了什么妖法?!关将军,朕看在你之前战功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赶紧主动认罪,朕就不把忠义侯府牵扯到此事当中来!否则……” “否则怎样?”关飞月冷笑一声,“诛臣九族吗?看来您还不是很清楚现在的状况呢……” 关飞月慢慢走到皇帝面前,缓缓勾起嘴角,银月刀锋利的刀刃抵在皇帝的脖子上,轻声道: “现在,是臣在给你机会。” “一个,认罪的机会。” 第69章 永世不离之章(八) 脖子上金属冰凉的触感让皇帝瞬间白了脸,却还是强自镇定道: “关将军你这是在干什么?!朕、朕何罪之有?” “看来皇帝陛下的记性不太好, ”关飞月微微眯起眼, “方才您不是才见过不少客人吗?他们的长相都还记得吗?还需不需要我再帮您回忆一下呢?” 皇帝明显有些慌了, 避开关飞月利剑一般的视线,重重哼了一声:“方才果然是你们搞的鬼!关将军,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被妖人蛊惑了, 竟然敢对朕兵刃相向!” “被妖人所惑的人到底是谁, 皇上心里当真没有一点数吗?!”关飞月脸色彻底沉冷下来, 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不断颤动的刀剑在皇帝脖子上划下一刀血痕。 皇帝感到疼痛,脸色更加不好看, 却不敢动作, 嘴上也服了软:“朕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你先把刀放下来!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 跟朕说清楚, 朕自会好好……” “臣没有委屈, ”关飞月打断了皇帝的话,“怪只怪我关家人识人不清,竟不知自己用热血性命效忠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皇上——臣姑且还尊称您一声皇上,之前的问题我最后重复一次,请陛下好好想想您还记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到底做了些什么吗?” 皇帝面色铁青, 脸上的肌肉都抽动起来, 牙关紧咬以至于额头上青筋暴起,出口的声音声量提高了: “朕不曾——” 皇帝的话没能说完,只觉得右手臂一空, 紧接着是入股钻心的疼痛——竟是被关飞月一刀斩断了整条手臂! “你不曾怎样?!”关飞月因为震怒连表情都有些扭曲,滴着血的银月刀直指捂着断臂倒在地上不断惨叫的皇帝,呵斥道: “你是不曾命人献祭童男童女?不曾食人脑髓、剔人筋骨?还是不曾屠尽李家村一百零六人?!你连刚出生不足月的幼子都没放过!就为了实现你那可笑的长生梦!” 皇帝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灰败,听到关飞月的话布满血丝的眼中露出恐慌来。 “你在位三十二年有余,手上沾染的无辜鲜血到底有多少,恐怕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关飞月摇头冷笑,“你要活着,就要用别人的性命来成全么?!” “他们的命本来就不值钱!”皇帝大吼着反驳道,“朕是皇帝,是天子,是万民之主!朕为着这家国天下的安定付出了多少?没有朕,他们能享受这太平盛世吗?这一切,都是朕给与的!朕要活着,更加长久地活着,才能将这安定千百年地延续下去!为此,难免要做出一些牺牲。他们对这个国家毫无贡献,活着就是受罪,是我让他们本来毫无价值的死亡有了意义!” “你凭什么替他人做决定!即便过得并不好,甚至是艰难,但他们每一个人都还是努力地去活着!没有谁的命是毫无意义的,从出生时都是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上,到赤条条地死去,本质上来说,并无任何区别。” 关飞月面上全是嘲讽之色: “你凭什么就认为自己的命更值钱一些呢?说到底,你不过只是刚好出生在皇室罢了。你觉得你为天下付出了很多,其他人的付出就不是付出了么?你所有的吃穿用度,全是百姓辛苦劳作而来,你不过是享受了成果。没有他们,你以为你能穿得上这一身黄袍么?!” “不……不,不对,朕是九五之尊,这天下之主……” -- 第116页 皇帝连连摇头,双眸里全是动荡不安,扑倒在混合了血水的尘埃里,哪里还看得出九五之尊的样子。 “有哪里不对?”关飞月蹲下来,横过银月刀,用刀面拍了拍皇帝的脸,勾唇笑道:“你看,臣现在轻易就可以杀了你。取一个人的性命这样简单,死后便都一样尘归尘,土归土。你说说看,有哪里不一样呢?” 皇帝惊恐地望着关飞月,浑身剧烈颤抖着,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关飞月徐徐收了笑,冷淡地看着皇帝,轻声道:“所以,皇上,赎罪吧。这京都已经是罪恶的沼泽,要让它重见光明,你最清楚应该怎么做。如果您还想好好活着,就按我说得去做。不光是肖家人,所有参与过的亲贵都要一一查处。最后是你自己……” 关飞月站起来,拿出一张丝帕细细擦去银月刀上的血迹。刀面半掩了他的脸,露出一双泛着寒意与威胁的黑眸,静静盯着地上的皇帝: “世人可以不知道真相,但你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臣祝愿陛下,从今以后,坐拥江山万里,享无边孤独,长命百岁,夜夜梦魇。” 关飞月的声音逐渐远去,连同他与白发男子的身影都逐渐消隐。 皇帝从梦中惊醒,浑身上下已经湿透,摸摸右臂还在,只是那种痛感还清晰地残留着,以至于整条手臂都不大能动弹。摸了摸脖子,更是真切地摸到了一个细小的伤口。 这一切,都提醒着皇帝那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梦。 这天后半夜,皇帝没有再躺下,他在床上睁着眼静坐到天明,然后下令把围在忠义侯府外面的禁卫全部撤回,同时取消对义勇将军关飞月的缉拿令。 数日后,忠义候父子辞官,一家人搬离京都,隐居山林,从此再不问朝政。 其后月余,宫中传闻皇帝得了梦魇之症,夜夜不得好眠,寝宫中常常传出皇帝惊恐的惨叫声。睡眠不足导致皇帝的精神一日比一日衰弱,甚至到了不能上朝的地步。 卧于病榻的皇帝,在一天清晨突然强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命人研墨布纸,亲笔写下了罪己诏。 上面详尽地坦白了自皇帝登基第五年至今,二十七年间因为盲目追求长生之法而犯下了罄竹难书的滥杀之罪。有名记录在册者已达二百余人,更有不知姓名者不计其数。上行下效,连带以肖云天为首的朝中亲贵都大肆追求长生,其中牵扯到的人命数量更是难以想象。 在这份罪己诏昭告天下之前,皇帝将所有涉事的王臣贵族借口病危急召与皇宫中,一并捉拿收监。 两日后,皇帝被发现于后花园荷花池中溺亡,神态极其惊恐,姿态扭曲,似乎死前看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画面。 三日后,罪己诏被公之于众,举朝上下一片哗然。 四日后,关押肖云天等亲贵的监狱无端大火,无一人幸存。 听亲眼看见那场大火的狱卒说,那场火是从天而落的红莲引燃的,无论如何都扑不灭,只能眼睁睁看着烧。 又听说,那大火灼烧时发出的声音好像万千哭泣与叹息,让听到的人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 关飞月趴在巨岩上,盯着巨岩旁那一株青莲发呆。 这株青莲生得可爱,瓣长而广,亭亭玉立,和关飞月之前在魂魄离体之境中看到的很相似,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浊气侵蚀的缘故,花瓣边缘浸染了些红色。 想来这就是沈布仁的本源真身吧? 关飞月想着,有些不怀好意地戳了戳青莲花瓣,然后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在干什么呢?” 关飞月整个人僵硬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鸵鸟一样闭上眼睛装睡。 糟糕,偷摸调戏惨遭抓包! 沈布仁倒也没有戳穿他,走近摸了摸他的脑袋。 关飞月睁开眼,偏头看向沈布仁,问:“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好了,”沈布仁在他身旁坐下来,把人扶坐起来,带到自己怀里,在关飞月唇上吻了一下,柔声道:“我已经通知冥王了,他会同你一道去漠北。” 关飞月嗯了一声,靠坐在沈布仁怀里,两人都没再说话,珍惜着两人最后的共处时光。 虽然找到了能够消除浊气的方法,但浊气的侵蚀速度实在太快,关飞月和沈布仁都等不了太长的时间,在被完全侵蚀之前必须要找到镇灵珠,如若不然,就再无回天之力了。 但关飞月本身魂魄不稳,独身一人去沈布仁也不放心,只能让冥王帮忙。一是他有法暂时稳定住关飞月的魂魄,二来路上也可照应一下。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但这一次关飞月却希望它能够再慢一点。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关飞月突然问道。 沈布仁点了点头:“嗯,不过我说的不是岛上那一次。” 关飞月很是疑惑:“难道不是吗?你当时在祭台上……” “不是,”沈布仁微微笑起来,笑容里带着些狡黠,“你还记得小的时候在林子里迷路,有遇到过一个小孩儿吗?” 关飞月啊了一声:“那个很好看的小姐姐?不、不对,那是个男孩儿!我当然记得!等等,你不会是说……” “对,那个小孩儿其实就是我。”沈布仁大方地承认了。 -- 第117页 “什么?!”关飞月吃惊地睁大眼,“是你?” “对,是我,”沈布仁微眯起眼,“那真是非常美好的回忆啊,你小时候多可爱啊,像个小包子似的,总是跟在我后面跑,又爱哭,特别招人疼。” “……你还说!你不知道这件事给我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关飞月却很并不觉得美好,“我那时候一直以为你是个小姐姐,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男的!” 沈布仁对于这一点竟然也非常不满:“说起这个就让我生气,我们相处了那么久,还当着你的面撒过尿,你竟然还能把我认成女孩,真是个笨蛋。” “我是笨蛋?”关飞月皱眉表示不服,“你撒尿我还非得盯着你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长了这么一张脸,我才会把你误看成女孩儿了!” 沈布仁挑了挑眉:“不过我怎么记得关将军当初就是看上我这张脸呢?说什么要娶我啊,啧啧,真是大胆的告白啊。” 关飞月想起这个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憋得通红:“那是我以为你是个女孩子才说的!” 沈布仁笑得跟只得逞的狐狸一样:“好啦,我知道你这是害羞。其实不管我是男还是女,你都是喜欢我的。嗯,现在想想,其实你算是跟我告白过两次吧?一次是小时候,一次是在忠义府的时候。” “我收回!收回!”关飞月气急败坏地嚷嚷。 沈布仁却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关飞月,看得关飞月声音越来越小,人也越来越红,最后干脆把脑袋一埋不说话了。 沈布仁含着笑,把关飞月紧紧抱住,附到他耳边轻声念他的名字: “飞月……” 关飞月伸手回抱住沈布仁,闻到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喃喃道: “你知道吗,那时我在岛上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莫名的熟悉。你在祭台上转过头来,那个画面,好像在我脑海里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直到真的看见你的时候,才终于有了真切的感受。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个人莫不是前世相识?后来在魂魄离体之境里,我看到了一些关于你和我的画面,就好像是已经非常久远的回忆,我们……其实很早就已经相遇相识了,对不对?” 沈布仁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关飞月的双臂收得更紧了一些。 关飞月笑了笑,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想,那个时候的我也一定很喜欢你吧,毕竟就算过了那么久,我早已不记得以前的事,却还是会被你吸引。这么一想,我还真是彻底栽在你身上了。” “飞月……”沈布仁开口的声音有些许颤抖,正想要说什么,却被一声冷哼打断了。 “你们两个准备抱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这几天不造为何手腕会有点痛 果然是上了年纪么~_(:з」∠)_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肉的兔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永世不离之章(九) 关飞月手忙脚乱地想要挣开沈布仁,沈布仁却不肯松手, 冷冷地看向这位不懂事的不速之客。 冥王慢悠悠地走过来, 看到沈布仁不爽他就高兴:“看我干嘛?我说的不对?现在消除浊气才是当务之急, 我不阻止,你俩都要亲到一起了, 哼!” 关飞月脸红得不行, 沈布仁却是冷冷地嘲讽道: “怎么?嫉妒吗?羡慕吗?你这脾气也难怪肖正不想理你。” “你!”冥王恼怒地瞪视着沈布仁, 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不必理会, ”沈布仁把要从自己怀里退出去的关飞月拉了回来, 挑衅地瞟了冥王一眼,“他在肖正那里吃了苦头, 看我们这么恩爱, 不顺眼罢了。” 关飞月用胳膊肘捅了沈布仁一下, 对冥王笑道:“你别听他胡说, 肖正还好吗?我之前听沈布仁说他的情况不是很好。” “没有大碍了, ”冥王点了点头,“只不过还需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他本来想来的,我顾及到他的身体没同意,跟我闹脾气呢。” 冥王说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关飞月抿嘴笑了一下:“无事就好。” “行了,”冥王摆摆手, “还有什么要收拾得没?事不宜迟, 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关飞月点头应了一声,把包袱背到身上,转头去看沈布仁。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 不约而同地露出笑来。 “照顾好自己。”沈布仁轻抚了一下关飞月的脸。 “嗯,你也是,”关飞月道,“等我回来。” 沈布仁没有回答,只是在他额上珍而重之地印下一吻。 “去吧。”他说。 关飞月还是恋恋的,摸到头发上的蓝色发带,道:“这根发带,我还是还给你……” 沈布仁愣了一下,随即按住关飞月要解开发带的手,柔声道:“不必了。” 他的手轻抚过发带,带着眷恋的意味,最终收回手,微微笑道:“他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关飞月怔怔地嗯了一声,慢慢走到冥王旁边,仍是偏着脑袋不错眼地回望着沈布仁。 冥王递了一颗小药丸给关飞月:“喂,回神了。先把这颗药吃了,可以暂时稳固你的魂魄……” -- 第118页 关飞月看也不看地接过来吃了,冥王见状,皱眉道:“你俩有完没完,还走不走了……” “冥王!”沈布仁打断了冥王的抱怨,一双黑眸里全是认真,“一定替我,照顾好飞月。” 冥王闻言收敛了神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关飞月一步三回头地同冥王走了,沈布仁一直站在那里,静静地目送他离开,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直到再也看不见彼此的身影。 有了冥王这个助力,关飞月这一次赶路就轻松了许多,速度也快了不少。 只是冥王可以不用休息进食,但关飞月毕竟只是个普通人,还是要停下来作休整。 每到这个时候,冥王嘴上虽然不饶人,说着人类就是麻烦,但还是会老老实实地安顿好关飞月。 关飞月同冥王接触过这么几次,大致上也了解到冥王的性子,别扭又恶劣,但本质上不算太坏,也就不去跟他计较。 只是关飞月没想到自己会比想象中更加思念沈布仁。 不过才分开不过两天,关飞月就觉得心神不定的,夜里实在睡不着,把沈布仁给自己的那条蓝色发带翻出来细细地看,才发现发带的边角上绣了一个小小的“月”字。 这是一个篆体的月字,绣线已经磨损了很多,看得出应该是老物件了。 关飞月呆呆地看着这个字,良久,突然翻身起来把自己的银月刀抽出来,两厢一对比,发现刀柄上刻着的月字和这个字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回想起沈布仁临别前说的,这发带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但关飞月却不曾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根发带。 难道是小的时候两人相遇那一次,自己给沈布仁的? 但关飞月没有一点印象,然后他猛然想起了自己曾在魂魄离体之境中看到的,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青衣男子。 他似乎,就系了一根蓝色发带,而且,关飞月清楚地记得他的名字—— 狐茏月。 名字里也有一个月字,这应该不是什么巧合。 这是沈布仁视如珍宝的东西,从未离过身,之前在皇城两人分别时,也说过再见面时要还给他,但如今,沈布仁不但没有提过要回发带的事,甚至还把它“归还”给了自己。 关飞月之前因为浊气的事,一直没来得及细想,现在仔仔细细地回想起临别前沈布仁的一举一动,越想越觉得不安。 他最后一丝睡意也没了,拿出传音符想要找到冥王问个清楚。 冥王在安顿好关飞月后就暂时回了冥域,接到关飞月的传音符就立马赶了过来,一看关飞月好端端的,有些不耐烦地说:“干嘛?我不是让你有紧急情况才叫我的吗。” 关飞月面色严肃,眼神沉沉地看着冥王:“我有事要问你。” “快说,正儿还等着我呢。” 关飞月举起手上的发带问:“你认识狐茏月吧?这发带也是属于他的吧。” “是啊,”冥王点了点头,“我以为你都知道了呢,原来他还没跟你说呢?” 关飞月道:“你知道什么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冥王笑了一下,有点看戏的意思,“不过我倒是知道,如果没有狐茏月的死,也就没有他绯啻苍漓的今天。他那时候跟肖朗也是半斤八两,要没有狐茏月,当初那一场凤凰涅槃之火早把他烧得一干二净了。啧啧,不过倒也真能下得去手,你们两人当初可是形影不离,好得很呢。哦对了,你应该知道狐茏月就是你的前世吧?” “我知道。”关飞月倒是出乎预料的平静。 冥王皱了下眉:“那你听到我方才所说的就没什么感觉?不愤怒吗?他可是一直瞒着你呢。” “他瞒着我自有他的理由,我会让他亲口告诉我,至于你说的,”关飞月道,“你不都说了,你根本就不清楚真实的情况吗?我又干嘛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冥王冷哼一声:“那你又何必来问我?” “我只是想确认一点事情而已,”关飞月捏紧了手里的发带,“沈布仁让你照顾好我,是指的去漠北这一段路上照顾我,还是说,从此以后都要你照顾好我?” 冥王挑了一下眉,慢慢勾起嘴角笑了:“我还以为你当真那么迟钝,什么都没发觉呢。” 关飞月闭了闭眼,低声道:“他到底瞒了我什么?” “你该知道我是受他所托,是不能告诉你的。”冥王道。 “但你和他也都应该清楚,是瞒不了我多久的。” 冥王撇了撇嘴:“不过我的任务就是拦着你啊。” “那你大可以试试看。”关飞月冷冷道。 “哼,”冥王不屑地道,“真动手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我是打不过你,”关飞月笑了笑,“但你不能阻止我对我自己干些什么吧?” 冥王面色沉了下来:“所以说,我根本就不想掺和你们两个的事,真是一个比一个讨厌。” “行了行了,”冥王不耐地挥挥手,“跟你老实说了吧,漠北根本就没有什么镇灵珠,绯啻苍漓那样说,不过是想让你离开余淮罢了。” “所以,能够清除浊气的方法也是假的?”关飞月出口的声音有些艰难。 “那个方法是真的,”冥王道,“只是不一定非要镇灵珠。” -- 第119页 冥王看着关飞月道:“万族之灵,永镇河山。灵脉面前,或许某一人某一个族类的力量非常渺小,但一旦世间所有的族类能够共同对抗,那么也是有镇压山河的力量的。但需要一个媒介来承载这份力量。若是有镇灵珠,当然最好,但现在镇灵珠早已不知所踪,就只能通过献祭的方式来。 也就是说,要让一个人来承载万族之灵力,然后以融入山河寸土,使浊气不会进一步扩散,灵脉得以有时间进行自愈,慢慢恢复。但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或许上百年,或许上千年,甚至更长。在这期间,献祭之人要忍受浊气的反复侵蚀,直到灵脉完全恢复,才能得到解放。” 关飞月沉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冥王接着道:“你也应该想到了绯啻苍漓是如何打算的吧。” “他要……”关飞月出口的声音颤抖到难以听清,他停顿了一下,“他要去做那个献祭。” “是的,”冥王点头,“他是十方灵主,是这世上灵力至强之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关飞月轻轻摇了摇头:“但不是唯一的人选,对不对?” 冥王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其实有一个人比他更为合适……刚开始我们都以为镇灵珠确实是已经遗失了,但后来青狐族的族长告诉了我们一个他们一族埋藏多年的秘密——镇灵珠从来不存在什么遗失,它本就是灵狐中极为罕见的极阴玄狐魂魄凝聚而成。说白了,就和鲛珠差不多,只是极阴玄狐非常难寻,近千百年来,也只出现过一只。” “狐茏月。” 关飞月平静地说出这个名字,心中一片了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与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宇宙最攻的葵葵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永世不离之章(终) 余淮的夜空很少有万里无云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像现在这样, 月亮半遮掩在云层之后, 看不到一颗星星。 沈布仁坐在巨岩上仰头看向夜空, 四周静谧得似乎连风都静止了。 他好像回到了还不能化形的那段时间,自己尚是一株从岩石缝中伸出花叶的青莲, 懵懵懂懂地有了意识, 感受到夹带着潮湿气息的风, 不断滴落在花叶上的雨水, 和带着凉意的银月清晖。 他能感受到灵脉在自己所扎根的这片土地之下缓缓流淌, 四季交替,万物生息, 繁华与枯逝, 那都是生命欣欣向荣的姿态。 他曾那样迫切地想要离开, 最终却还是回到了这里。 飞月, 现在应该已经走出余淮了吧? 沈布仁想着心上独独放不下的那一人, 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细微的弧度。 脾气不好的小将军,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肯定会非常生气吧? 明明说好不再隐瞒,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狠狠揍我一拳吧……”沈布仁喃喃道。 “你知道就好, 不过一拳可不够。”突然响起的熟悉声音, 让沈布仁有一瞬的怔愣,甚至以为是自己思念太过而产生了幻觉。 “我恨不得拿刀把你给劈了,看看你那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话音未落, 人已经出现在沈布仁面前,带着明显怒气的脸和想象中的不差分毫,沈布仁痴痴地看了半晌,竟是露出一个笑来。 关飞月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嘴里骂道:“你还有脸笑?!你真是把我的话完全当成耳旁风了!我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你不知道家里谁当家做主!” 沈布仁却收敛不住笑容,站起身来,紧紧地把眼前这个人拥入怀中。 温热柔韧的触感,不是幻觉。 “傻瓜,真是个傻瓜,你回来干嘛?好不容易把你骗走的……”沈布仁抱着人,叹息般低声道。 “你就不是个傻瓜了?一而再地骗我就算了,竟然还想瞒着我一个人去做什么伟大的牺牲?!你可能耐了!”关飞月越说越气,一口啃在沈布仁肩膀上,恶狠狠地说,“你才是傻子!你是个大傻子!” 关飞月说着声音渐渐哽咽,像个小狗一样咬着沈布仁的衣服不松口,死死扣住沈布仁的肩膀,双眼都通红了。 “对不起,”沈布仁收紧了手臂,不断地轻声重复,“对不起……” 云层逐渐散去,原本被遮掩的月亮缓慢地露出来,清冷的银辉落在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身上。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半晌,关飞月脑袋搭在沈布仁肩上,闷声问道。 “我是十方灵主。” 沈布仁没有正面回答,但他已经给出了答案。 沈布仁原本也没有什么非要拯救天下苍生的高尚想法,只是自己所珍视牵挂之人还在这世上,就永远无法置之不理。 关飞月道:“你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过,沈布仁这个名字,是布下仁德的意思吗?” “我当时不过随口胡诌的,”沈布仁笑了笑,“这个名字是当初我在隐莲派时,为了不暴露身份编的一个假名罢了。我听得最多的评价反而是冷漠不仁。” “不,”关飞月摇摇头,“我倒觉得其实这个名字很配你。” 他从沈布仁怀里稍稍抬起头,顺了顺沈布仁被他压到的长发,眼眶还泛着淡淡的红,但眸子里却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 第120页 沈布仁看着这样的关飞月没有办法转开视线,他预感到了什么,对着关飞月轻轻摇了摇头。 但关飞月却是淡淡地笑了,然后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轻声说: “那个献祭,就让我来吧。” 沈布仁闭了闭眼,握住关飞月的手不由一紧。 虽然关飞月这句话,在沈布仁说出这个方法的时候就已经在意料之中,但听到他亲口说出,还是让他的心口都在胀痛。 不管是以前的小狐狸,还是这一世的关飞月,他总是深切地热爱着这个世界。 当初小狐狸死后,他的魂魄在这世间流连往复,无数次轮回。 他如同最初一般热爱并向往着世间万灵,一世化作一只飞鸟,一世化作水边垂柳,或林间奔跑的走兽,或隐匿深海的鲛。 无论是哪一世,都是短暂而热烈的一生。 因为如此深爱,所以无所谓值不值得,所以随时能为此付出一切。 “你知道……”沈布仁开口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到难以听清的地步,他停顿了一下,重新开口,“你知道这句话有多残忍么?” “我当然知道,”关飞月道,“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切身体验过。” 沈布仁摇摇头,紧紧握住关飞月的双肩,死死盯着眼前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在这世上轮回已有一千多年,每一世我都不断地在找你,却始终无法赶在你离开之前再次相遇。我等了一千多年,好不容易在这一世早早地和你相遇,我怎么能忍受你再一次在我眼前消失?!” 关飞月抬手轻抚沈布仁的脸,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眨了眨眼,泪水便顺着落了下来,却仍然努力保持着笑意: “不要害怕,相遇的人定会再次相遇。我的魂魄化为镇灵珠后,会融入每一寸山河,不论你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我。再说了,等到灵脉完全恢复,我便会得到解放,到时候我就会回来,我们两个也可以再不分开……” 沈布仁闭了闭眼,最终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他只是抬起手轻柔地拭去关飞月脸上的泪水,然后把人拥入怀中。 静默无声之中,关飞月感觉到肩上的衣服被不断落下的温热液体打湿,于是闭上眼睛紧紧回抱住了那有些细微颤抖的身躯。 两个人沉默地拥抱在一起,一直到天色逐渐泛白,冥王的声音凭空响起: “时间差不多了。” 两个人这才恋恋地分开来,视线却仍是落在彼此身上。 随后便听到空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凤鸣。 一只羽毛华丽的成年凤凰从天空上盘旋而下,落地的一瞬化作一个赤色华服,凤尾金冠的俊美青年。 “灵主。”青年对沈布仁微一点头。 “世子殿下。”沈布仁这才把视线从关飞月身上移开,淡淡地回道。 “其他人随后就到,”青年说,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枚散发着淡淡蓝光的鲛珠,“鲛族不能离海,托我送来此珠,里面凝聚了鲛人一族之灵力,唯盼早除浊气,永镇河山。” 沈布仁接过鲛珠,点头道:“多谢。” 青年微微一笑道:“灵主不必言谢。事关天下万灵之存亡,各个族类都应当放下以往偏见与仇怨,为此尽绵薄之力。毕竟,就算要打架,也得先保住性命不是。” “凤粼殿下所言极是!”洪亮雄浑的声音哈哈笑道。 闻声看去,却是一个顶着一双毛茸茸的熊耳朵的高大汉子正大踏步地走过来: “灵主!我灵熊族愿助一臂之力!” 他的身后,紧紧跟着许多长相姿态各异的族类,他们同样高声附和道: “愿助一臂之力!” 原本渐渐归于死寂的密林突然热闹起来,沈布仁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又回到很久之前,那时候也是这样,这片密林中生活着各个族类,大家没有隔阂没有偏见,分明各异,却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那时候,小狐狸看着坐在巨岩上,笑着对自己说:“我一直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不对。大家虽然生存的方式不同,但都是在为了活下去而努力,本就不存在谁对谁错。你看,就这一点说来,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这段话的意义。 ************* 余淮的密林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沈布仁抬头看着已经齐聚的各族代表,紧紧抓住了身旁关飞月的手。 “开始吧。”关飞月轻声说,朝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沈布仁低下头,看向关飞月,眼眸闪动,似有千言万语,却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 “灵主,开始吧。”凤粼在旁边轻声道。 沈布仁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朝凤粼点点头,拉着关飞月一步步走向早已准备好的祭台之上。 沈布仁走在前面,关飞月跟在后面,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直到最后,沈布仁走到了最高处,回过神来,微低着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关飞月。 他雪白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扬起,眉目如画,眼中是满溢的柔软与眷恋。 这让关飞月不由想起他们二人初见时,那个在祭台之上,只是一个回眸就惊艳了自己的人。 哦不对,应该是还要更久远一点,在自己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这个人对着自己笑得那样好看,温柔又俊雅,如同花瓣一样落在自己心上,带起细微的不会消散的涟漪。 -- 第121页 他对着自己伸出手来,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飞月……” 关飞月笑着把手放在他手心里,走上台阶与他并肩站到一起。 “那么,我现在开始抽离魂魄。” 冥王走上前来,对关飞月道:“可能会有一点痛,辛苦你忍耐一下了。” 关飞月点点头,视线没有离开过沈布仁,两人的手始终紧紧牵在一起。 他听到冥王在身后念起繁复的咒语,随即感受到身体深处似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躯壳的束缚,破体而出,血肉皮肤筋骨都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 关飞月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是怎样的,但他能看到沈布仁红着眼睛紧紧咬牙拼命忍耐着的痛苦神情,他想要维持住笑容,至少最后在沈布仁的眼中留下的不是自己满目狰狞的样子。 但身体里不断累加的痛苦实在难以忍受,关飞月的口中传来一片腥甜,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终于还是惨叫出声来。 “飞月!”沈布仁喊了一声,死死地抓住关飞月的手。 关飞月拼命睁大眼,想要看清楚沈布仁的样子,这个一直以来总是清冷从容的人,此时此刻完全失了态,不顾一切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像个孩子一样反悔地说: “我们停下来好不好?!停下来,不要什么镇灵珠,不需要了!飞月!飞月……”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拉着自己离开祭台,像是忽然间失去了所有依靠,神态举止都慌张而混乱。 关飞月却对着他摇了摇头,拼命忍住疼痛,一字字艰难道: “我还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关飞月在这个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体逐渐轻松起来,疼痛在不断消退,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了,他终于能露出一个笑容来,在沈布仁湿润的眼角轻轻印下一吻,轻声道: “我爱你,从我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第一次遇见你开始……” 沈布仁痴痴地看着怀中渐渐没了声息的关飞月,那是他的小狐狸,是他的小将军,是他的心上人。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关飞月最后的话语声音低微,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那声音很快就消散在风中,他看到关飞月的身体上不断升腾起纯白色的小光点,悠悠忽忽地飘起来。 与此同时,还有许多的纯白光点正从四面八方飘来。 它们是关飞月之前随鲛珠碎片散落在世间各处的魂魄,此刻都如同萤火一般汇聚到祭台之上。 它们汇集成一道白色的流光,环绕在沈布仁的身边,如同把自己的爱人拥入怀中,缱绻而留恋地轻抚过沈布仁的脸颊、发梢和衣角,迟迟不肯离去。 直到祭台之下各个族类传来的灵力融入纯白流光,它才散作漫天流萤分散而去,逐渐消融到山川河流之中。 这是一个不算太长的过程,称得上顺利。 天光大亮,从山谷吹来的风穿过层叠的枝叶,发出的簌簌响声好像嫩芽破土的声音,在那之中隐约传来流水潺潺之声。 从遥远的天空之上倾落而下的水珠洒落到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朝阳从东方徐徐升起,在它相对的方向,映照出一道彩虹。 “哇,是彩虹哎。” 清晨出行的人们驻足在雨中,发出低低的赞叹,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为避免挨打,先说明一下,后面还有番外。 最后,想要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所有读者,你们是我能够坚持下来的动力。 这篇文章最开始只是一个短文,并且只是因为兴趣才开坑的,更得很佛系,甚至时隔一年才想起来申签。 但幸运的是,我遇到了那么多一直鼓励我支持我的小天使。 因此后来才有了把这篇文扩长的打算,大纲全部推翻重来,因此很多地方写得都不尽人意,这一点非常遗憾。 相遇的人会再次相遇,期待在下一篇文里能够和可爱的你们再次相遇。 第72章 番外一 重逢 余淮的茏月山上有一座将军庙,是网红打卡圣地。 倒不是说这座庙有多么灵验, 而是因为里面那一尊奇丑无比的茄子脸将军塑像。 这塑像虽丑, 但据说是用千年乌木雕琢而成的, 连塑像手持的那把银月弯刀也是真正的古董物件。 按理来说,年代如此久远的塑像应该早就褪色陈旧了, 但令人惊讶的是, 它竟然还是像暂新的一样一尘不染, 看起来得到了十分精心的养护。 除此之外, 最吸引人的, 还是这里的守庙人。 将军庙不大,没有任何僧侣, 只有一个守庙人以及他的猫。 守庙人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 打扮得也很入时, 头发还非常潮地染成了白色,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种忍受得了寺庙安静枯燥生活的人。 但是来将军庙上香的人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冲着他来的。 毕竟守庙人的颜值实在是太高了, 有别于时下的流量明星千篇一律的长相,完全可以用眉眼如画,姿容胜雪来形容。他即便是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卫衣站在那里,都给人以一种古典的清雅之感。 他看人时的眼神也是淡淡的,好像置身万物之外, 有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疏离感, 因此绝大多数人都不敢靠近他拍照,只能隔得远远地偷拍上一张。 -- 第122页 守庙人难以搭话,寺庙又没有任何简介, 好奇的人们只能询问住在周围的居民,为什么会有年轻人愿意在这深山老林里守着一座孤庙。 但居民们也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守庙人姓沈,而这座将军庙是大庆朝时期修建的,至今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守庙人从将军庙建立之初就世代守护着这里,供奉着里面的那座义勇将军塑像。 至于这义勇将军的生卒年以及生平都已不可考,只知道那把银月弯刀是他一直随身不离的武器,曾斩杀过无数敌人。 有胆子大的人把这些话去问守庙人:“请问这些都是真的吗?这塑像真的是以大庆朝的义勇将军为原型的吗?” 守庙人抱着他那毛色是罕见的金黄色的猫靠在门边,冷冷地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竟然开口回答了: “是。”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已足够让听到的人兴奋不已。 守庙人却不再看那些莫名激动的人们,转身朝密林深处走去。 微风穿林而过,喧闹的人声在身后渐渐隐去。 是啊,这庙里的塑像正是大庆朝的义勇将军。 骁勇善战的义勇将军。 刚正俊毅的义勇将军。 永镇河山的义勇将军。 他的……小将军。 沈布仁在关飞月化为镇魂珠的那一日,就在自己的本命真身旁亲手建了这座庙,最初不过是给自己留个念想罢了,但后来渐渐有人过来供奉香火,时间一长也不知是谁先称呼这里为将军庙,慢慢地就流传开了。 沈布仁成了守庙人,带着簌音一起,住在这庙中,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沧海桑田,时间不断向前流逝,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来供奉的人们也渐渐少了,直至没有,一切就又恢复到和从前一样。 没有人会记得在多少年以前,有那么一个傻傻的小将军,为了世人安宁,以自己的灵魂融入山川河流之中,镇守着这片土地。 唯有他小心翼翼地守着这座庙不被风雨侵蚀,看着周遭的事物不断交替更新,一直到最近,不知为何又突然热闹起来。 来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人们从这里经过、停留,但最终仍会离开。 沈布仁轻抚着怀中簌音柔软的毛,微垂着眼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但很快被骤然传来的一阵隆隆之声打断。 这声音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紧接着伴随而来的是大地强烈的震动! “地震了!快跑啊!”将军庙那边传来人们惊慌的呼喊声。 沈布仁皱了皱眉,迅速赶了过去,正看到人群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向四处慌乱奔逃! “快跑吧,庙要塌了!” 有人看到沈布仁还要往庙里冲,赶紧阻拦道。 沈布仁神色一凛,直接绕开,逆着人流冲进了庙里。 大地还在发出野兽低吼般的响声,地面的震动让人站都站不稳,寺庙的墙已经多处开裂,墙灰扑簌簌地掉下来,扬起高高的灰尘,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沈布仁一掌拍开倒在自己面前的木柱,不顾一切地冲向伫立在寺庙正中的塑像! 虽然有自己设下的结界护持,但这一次的地震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和猛烈,急剧爆发的强大能量已经把结界震碎,乌木塑像眼看就要倾倒下来,沈布仁慌乱之下什么术法都忘了,竟是直接以肉身挡了上去! 那乌木少说也有千斤重,压在身上肯定会受重伤,但沈布仁此刻根本就来不及思考这些,张开双臂径直扑抱了上去,那乌木塑像却在砸到沈布仁身上之前,顷刻间全部化为齑粉,如雨纷然而下。 沈布仁怔愣了一瞬,只觉得连灵魂都被掏去了一般,脸色瞬间惨白了,发疯一般不停去抓那些飘散在空中的粉末。 “不!”沈布仁近乎绝望地嘶吼出声。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靠着这座塑像撑到现在,一切思念都倾注到这座不会说话不会动,甚至和关飞月长得一点都不像的乌木塑像上,若是连这点念想都没有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过下一个千年。 颓然地跪倒在地,沈布仁茫然四顾,总算看到还算完好的银月刀,马上死死抱在怀里,刀刃割裂了皮肤,鲜血流出来也恍然不觉。 寺庙在强烈持续的震动中不断垮塌,直到震动渐渐变弱停止,整间寺庙已经只剩下一半还较为完好。 强震之后的大地静谧得近乎死寂,但沈布仁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粉尘落下的细微声响。 他抬起头,看到一小团青色的光球如同一只小毛球一般轻飘飘地落下,不由伸出手去,稳稳地接住了。 那光球落到沈布仁的手上跃动了两下,然后绕着他的指尖缠缠绵绵地蹭了蹭,最后停在他的手心里不动了。 沈布仁感受到从光球上传来的温热如同水流一般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最后汇集到心脏的位置,带来一阵莫名的悸动,饱含着酸涩喜悦和沉淀得厚厚的思念之情,让他脱口而出那个已经太久没有呼唤过的名字: “飞月?” 光球回应般地颤动了一下,然后不停抖动着舒展开来,先是一双尖尖的耳朵,然后是短短胖胖的四肢,最后是一条蓬松的尾巴。 青芒流转而逝,只剩下手心上一只毛茸茸的巴掌大的小狐狸。 黑色的小狐狸。 -- 第123页 它蹲坐在沈布仁的手上,盯着沈布仁眨了眨圆溜溜的黑眼睛,然后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张开嘴奶声奶气地问道: “你是谁呀?” 沈布仁好像在沙漠中迷路已久的旅人猛然看到了绿洲,激动到连灵魂都在颤抖,他发出喜悦到苦涩的长长叹息,双眸湿润,万分轻柔地吻了吻小狐狸的湿凉鼻尖。 “呀,你干嘛亲我?”小狐狸抗议地用小爪子推了推沈布仁的脸。 “我……”沈布仁开口的声音嘶哑道难以听清,他轻咳了一声才接着道,“我是你的男人。” “什、什么?”小狐狸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在他看来,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都不是一个族类的,而且年龄差别也很大,怎么能够是那种关系?该不会是自己理解错了,实际上这个人是在说自己是他养的小宠物什么的吧…… “对的,我们该做的都做了,”沈布仁肯定了他的想法,认真地说,“你说了要对我负责的,不能抵赖。” 然后他把银月刀拿给小狐狸看,说:“这把刀就是你留给我的定情信物。” 小狐狸傻傻地在银月刀和沈布仁指尖来回地看了两眼,晕乎乎地抱住了自己的尾巴,用他那小小的脑袋极力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狐狸就是关飞月,在浊气完全清除灵脉恢复之后,他的灵魂终于得到解放,趁着灵气爆发的时候冲破灵脉了的束缚,但由于时间太长,灵力还非常微弱,记忆都没能恢复,也只能维持幼崽的外貌。 他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好像沉睡了很久,然后被大地的晃动给弄醒了,身体飘了起来,又被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包围。 这气息让他非常舒服,还让他感到莫名的怀念,好像是自己对此等待已久。 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声音,于是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就看一张特别好看的脸,虽然这张脸上沾满了灰尘,看起来脏脏的,而且表情也有点傻,但那眉眼唇鼻,都生得极好。 “你是谁呀?”他忍不住问,然后得到了一个温柔的亲吻。 于是,他的心,轻轻的晃荡起来了。 那个人把他抱进怀里,动作满足而珍重,如同拥尽了世间珍宝。 “欢迎回来。” 他低声说,如同二月春风抚过,十里繁花尽数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你们该不会打我了~ 第73章 番外二 日常 日常一: 茏月山上的将军庙在余淮地震中化为了一片废墟,守庙人和他的猫都不知所踪。 没过多久, 山脚下开了一间古董铺子, 老板是个有着一头白色长发的俊美男子, 总是穿着一身青衫,看人冷冷淡淡的, 对客人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 好在买的东西品质都很上乘, 因此生意还算不错。 老板姓沈, 大家都称呼一声先生。 沈先生养了两只宠物, 一只金色的猫和一只方脸黑狐狸。 在外人看来,那黑狐狸生得不如猫可爱, 又胖脸又方, 眼睛还细长, 跟藏狐似的, 但偏偏颇受沈老板的宠爱。 天天搁怀里抱着, 好吃好喝得伺候着,每天还给它梳毛,脖子上用蓝色的发带系了个可爱的蝴蝶结。 沈先生跟谁说话都不会超过十个字,而且表情匮乏眼神冷淡,但对着那只胖狐狸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对着它说话的时候那一双眼睛里完全是柔情似水, 嘴角含笑, 说话又温柔,就像是对待情人一般。 不但如此,高冷的沈先生一遇到胖狐狸就会像个痴汉一样, 把脸埋进它毛茸茸软乎乎的肚皮里面蹭个不停,并且不顾小狐狸的抗议把它从头到尾狠狠亲个遍,口水都沾湿了人家的毛。 被轻薄了的小狐狸会非常生气,一巴掌拍在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儿上,然后背过身用屁股对着沈老板。 这个时候的沈老板就会特别无耻地去掀人家的尾巴,盯着那两颗圆圆的小蛋蛋露出猥琐的笑容。 小狐狸不堪其扰,趁着没人的时候开口抗议道:“你不要老是这样!沈布仁你这个臭流氓!” “有什么关系,”脸皮颇厚的沈先生说,“我们都是老夫老夫了,你什么地方我没看过。” “那也不准在有客人的时候随便亲我!”逐渐恢复记忆的关飞月已经完全回忆起了沈布仁流氓的本质,奈何自己现在身娇体弱,没办法反抗,只能口头警告,“你再这样我就要离家出走了!” “好好好,我不在外人面前亲你了,”沈布仁很快妥协,但他也非常不满,“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啊?我都等了一千多年了,都快要饿死了,想吃肉啊。” 小狐狸脸上一红,自然知道沈布仁到底想吃的是什么,哼了一声:“饿死你!” 沈布仁黏黏糊糊地抱上去,把脸贴着小狐狸的脸蹭了蹭,咬了咬他毛茸茸的耳朵,低声说:“飞月,快点长大吧……” 小狐狸甩了甩尾巴,两只前爪互相踩了踩,迟疑了半天,才飞快地在沈布仁的唇上舔了一下,把脸埋进爪子里,用羞得不行的声音说: “我、我会尽快的!” 沈布仁一愣,然后更加紧地抱住了小狐狸,簌音在一旁发出了被闪瞎双目的幽怨叫声,不忍再看地跑了出去。 ############### 日常二: 关飞月能够化为人形后的第二年,被自家两个主人日常的恩爱秀得快要瞎掉的簌音,终于在春天来临之际,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爱。 -- 第124页 街对面买包子的店里养了一只浑身雪白的长毛猫,眼睛是漂亮的蓝色,据说有国外的血统,是只混血猫。 这只高冷的白猫长得非常漂亮,是整条街上最好看的猫,它平时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独独对簌音还有几分热情,愿意和它相互舔毛。 久而久之,两只猫就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达到了缠缠绵绵形影不离的地步。 包子铺那一米八几大个儿的老板因为自家猫被簌音拐带了的缘故,找上门来,却被沈布仁单手拎了出去,并且臭不要脸地表示: “是你们家的猫先勾引我家簌音的。他求了我很久,我才勉强答应他入赘的。” 他身后站着的另一个高大英俊的老板同样凶神恶煞地表示:“我们还没找你们家要聘礼呢!是你家猫死皮赖脸地非要赖在我们家,你还敢找我们麻烦?!” 一家子都是蛮不讲理,最终包子店的老板只能狠狠瞪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猫儿子,悻悻离开。 两个老板目送包子店老板离开,同时回过头来盯着簌音和白猫。 簌音毛都要竖起来了,被白猫悠悠地护到身后,毫不畏惧地和两个老板对视。 “哼,”关飞月冷哼一声,“你还算有点胆识。我家簌音可不是什么猫都能高攀得上的,要不是看在那死小子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你早被我扔出去了。” 白猫懒懒地喵了一声,长长的尾巴卷住簌音的尾巴蹭了蹭,簌音登时就软绵绵地趴到了地上。 白猫抬起头挑衅地看了一眼关飞月。 关飞月看到这一幕,心中对簌音是恨铁不成钢:“没出息!你竟然是个被压的!” 簌音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被白猫舔了一口,然后期期艾艾地靠了过去。 关飞月还想说什么,后面的沈老板已经搂住了他的腰,劝道:“好了,谁叫簌音喜欢呢?而且这猫也挺有灵性,不是普通的家猫,有一部分灵兽血脉,也算配得上簌音了。” 关飞月还要说什么,被沈老板在腰窝上轻轻一掐,登时没了力气,整个人脸色泛红地倒在了人怀里,只能任人上下其手。 看来,这人和猫,同样没出息呀。 ############## 日常三: 冥王夫夫在肖正正式转化成冥族之后,已经腻歪了上千年。 他们在离古董铺子不远的地方开了家丧葬用品店,只在晚上做生意。 夫夫俩因为族类特性,都是夜猫子,一吵架就会半夜去敲沈氏夫夫的门,让别人给他们评理。 但对于沈氏夫夫特别是沈老板来说,夜晚是他一天当中最快活的时光,并不希望想在给别人断家务事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偏偏关飞月非常感兴趣。与其说他喜欢评理,不如说他特别喜欢看到冥王吃瘪时卑微又讨好的样子。 每次沈布仁正在兴头上的时候,遇上冥王两口子来鬼敲门,关飞月都会催促着沈布仁快点结束,那兴奋劲儿比两人进行爱的运动时更加热切。 沈布仁每次都被弄得很不尽兴。 时间一长,两个悲催的男人渐渐都生出些歪心思,终于在某一天恶向胆边生,平时一点不对付的两人一拍即合,组成了短暂的联盟。 这天,冥王假意邀请沈氏夫夫吃饭,不停地找借口灌肖正和关飞月两个喝了不少酒,然后把各自的人都绑到了早就准备好的爱的小窝。 关飞月醒来的时候,就发觉自己置身在某座极为熟悉的小岛上,旁边老早就等着他的沈布仁正对自己露出笑来: “还记得这里么?” 关飞月坐起身来,环顾四周,露出怀念的神色来:“当然,那时候我奉皇帝之命出海,在这里遇到了还是个神棍的你……” “是啊,”沈布仁从背后环住关飞月,在他的肩窝蹭了蹭,“我那时站在祭台上,心中突然有所感应,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了这么个俊俏的小将军。” 关飞月抿唇笑了一下:“亏我刚开始还以为你是个多么正经的祭司呢,没想到就是个臭流氓。” “我平时都是很正经的,”沈布仁咬了一下关飞月的耳朵,“我只对你流氓。” 关飞月没说话,但被咬的耳朵却悄悄地红了。 “飞月……”沈布仁在关飞月的额上亲了亲,低声道,“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说……” “我说,我想带你走遍灵脉流淌的每一寸山河,”关飞月笑着接过话道,“好啊,走走吧,去我们以前从没去过的地方看一看。” 沈布仁徐徐勾起嘴角,满足的眯起眼,轻声道:“好。” 茏月山下的古董铺子关了门,有人问起,都说两位老板出门旅游去了。 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那就不知道啦。 他们要去看北方原野上白茫茫的雪,去无尽碧海上漂浮的小岛……携手走遍灵脉流淌的每一寸山河,去所有两人不曾共同到过的地方。 在往后漫长的时间中,生生相伴,永世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期待下本书能与你再次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