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缉妖传》 第1页 《大唐缉妖传》作者:乔御蓦歌【完结】 文案 仪凤年间,陪都洛阳 妖气初升,渐及长安 这天地之间,别人看山是山、见水是水,远眺尽是江流烟雨,回首间是峰峦山河。 而我望过去,皆是你。 前期高冷带死不活嘴硬0.5攻X重生后知后觉反客为主0.5受 由缉妖天团带大家梦回大唐 ps:包宠包甜包虐包盐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不晚、陈璆鸣 ┃ 配角:沉吟、肃卿、边泽川、狄仁杰 ┃ 其它:狄仁杰、降妖、重生、长安 一句话简介:你唯一的遗物,就是我 第1章 序 一片阴云遮住了太阳,云边上的一圈被映成了耀目的金边。 长安城被这金光披上一层灿若霓裳的纱衣,阵阵暖意也仿佛将林成唤醒。 “这是......” 林成强撑着精神睁开的双眼瞬间被夺目的阳光照射的眯了起来,他迅速侧头用手背遮挡,随着大脑的苏醒,耳边也传来细细碎碎的邻里议论之声。 “哎呦,怎么做出这种事啊?” “真是败坏门风...两个大男人...啧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林成不用看都知道那些八婆的嘴脸,从小到大,他受到的那些白眼简直难以计数。 身体松散的像刚被拼装起来一样,可即使不允许他起来夺门而出,林成还是准备跟她们唇枪舌战,至少质问一句。 “哎?”林成刚想说话却发现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算了,给他们一个怒目圆睁的眼神我还是可以的。 “咦?”林成又暗自皱了皱眉,心想道“我连动都动不了了?” 正想着,他发现了自己强撑在床上的左臂衣袖竟然是大红色的,就算到了阴间,也不用化身红衣厉鬼吧?我也没这么大怨气啊。 林成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视线画了一个圆润的弧度,不断上移,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是被揪起衣领,从床榻上拉了起来。 面对他的是一个老者,老爷子年逾六十,力气却大的惊人,拉起此时烂泥一样的林成不费吹灰之力,还没等林成反应,那老爷子便张口骂道 “莫不晚!你的脸被狗吃了么?都是你干的好事!” 林成挨骂向来是要还嘴的,可是... 莫不晚是谁? 第2章 死而复生 林成干咽了一口,头偏在一边艰难的呼吸一边努力回忆脑海中的碎片,他明明记得他死了,身中二十三刀,怎么还能活?可现在拉着他的人,有血有肉,四周不断的吵吵嚷嚷,阳光是温暖的,身体是疼痛的。 还没等他转回头来发问,那位老爷子直接一通老拳把他打了出去,林成趴在地砖上的时候还稀疏的听到接连的骂声。 “我莫望生一世英名都被你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丢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把你掐死!” 伴随着这样的连连叫骂,林成再一次昏了过去。 夜里,陈府早就恢复了平静,院外的高墙环护,却也隔不断风言风语。府上的家丁丫鬟大多在忙着拆下院中满是的大红绸幕,门窗上的剪纸窗花和本为这场大婚准备的一应器具都被换回了往昔的样子。 陈璆鸣已经醒了,他身上的大红锦袍已经被换成了月白色的常服。即使头痛异常,他还是脊背挺直的坐在床边,双手自然放至膝上,片刻后,一个丫鬟轻叩门边道 “少主,老爷叫您...去大堂...” 陈璆鸣缓过神,深沉的道了声“知道了。” 他走过偏厅、长廊,一路上下人们还是照常向他行礼问好,他也一样目不斜视,阔步稳健的走着。 到了大堂,他看向坐在正厅中灯光下的父亲,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威严。他走了过去,眼神稍稍落寞下来,继而单膝跪了下去,然后另一条腿也跪了下来。 陈晚阔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仍然坐而不动的看着他,语气让人琢磨不透深浅道“今天的事,我知道不怪你。” “儿子不够谨慎,令陈府上下蒙羞,甘愿父亲责罚。” “你愿意领罚,是因为愧疚,还是为了袒护莫不晚那小子。”陈晚阔道 “儿子耻于面对陈家列祖列宗,愿永世与莫不晚隔绝。”一向知书达理的陈璆鸣竟有一丝恨绝了的切齿道 “你莫叔父,虽是咱们家的护卫当家,外人看来低人一等,但你也都知道他是你父亲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缉妖司的教习,就算他教子不善,我们也不能怪罪于他,说到底这种事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你以后见到莫不晚,懂得分寸便罢了。” 陈璆鸣心里忍着厌恶点了点头,陈晚阔起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起来吧,过一阵子,传言也就淡了,闲人素爱人云亦云,你不必太过在意。” “是,只是儿子情愿自罚,不想让别人指摘我陈家家训不严。” “那好吧。”陈晚阔重重的叹了口气,便柱着手杖离开了。 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宅院的角角落落,月光的皎洁却让人目之所视能够更清一些,屋外的蝉鸣时远时近,晚凉的风也顺着窗沿吹醒了昏迷在床上的林成,也就是莫不晚。 他渐渐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眨了几下,周围的一切和白日里已经大不相同了,没有那些嘈杂和谩骂,他也更感到更透气一些。 -- 第2页 林成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前胸后背,转了转手臂,发现确实是活生生的人,虽然浑身酸痛无力,但比之身中数十刀的感觉实在是好上几十倍。 他看了看周围,古色古香的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富丽考究的陈设,但却整洁有序,林成起身走向镜子,可就这简简单单的一瞥竟吓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迅速正视镜子中的自己,虽然和他有几分相似但却绝不是他的脸,他用双手不断揉捏着自己的脸,白天里如一头雾水般的遭遇瞬间涌上心头。 我死了,我一定是死了,只有我死了我才会到这个人身上。 林成向后跌坐到椅子上,他回想起了自己生前坠入河中的画面,冰凉的河水包围着他、渐渐他失去了知觉......直到再次醒来,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莫不晚,你叫莫不晚。”林成看着镜子的自己嘀咕着,片刻后,苦笑一声道“什么你,这不就是我么,我就是莫不晚。” 林成打从睁眼看世界的第一天起就没有过什么好经历,更没有什么好运气,他经历过世上最糟的事,所以现在看来,虽然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不过好歹也算是死而复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更何况...现在的自己,长得还不错。 他看着自己那身红喜服难受得很,随便在衣柜里找了一身外袍就换上了,站在镜子前整理的时候,看着自己现在这张脸,不禁自言自语道 “是比我长得好看...眼睛这么大...鼻子真高。”他又仔细端详了好久,发现人与人真是不公平,他从前风里来雨里去的都没有锻炼出这一身好身型。 本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原则,这个全新的莫不晚推开了房门,他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非富即贵而且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过与生俱来的敏锐也让他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顺着院子里的甬道走着,夜深了,只剩下几个轮值的下人们,在碰上莫不晚之后,都是匆匆的低下头,道了声“少爷您醒了。” 林成本不会笑,可莫不晚的皮相实在难以挑剔,随便僵硬一笑都是温雅如玉,本想询问几句,可他们却都是一溜烟儿的跑开了,看着他们的背影,莫不晚也只能继续走着。直到看到了正厅前跪着的陈璆鸣,他走过去道 “额...你好...?” 陈璆鸣闻声后猛的回过头,见是他就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的站了起来,还顺便向后退了几步与莫不晚保持了相当一定的距离。 莫不晚见他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自己,心想他从前见到的公子哥都不如莫不晚半分却也能引来前呼后拥,这莫不晚到底是有什么毛病能这么不受欢迎? “你来干什么?”陈璆鸣轻蹙眉头,厌恶道 “我...”莫不晚向后指着,组织了下语言道“我刚醒过来...所以...” “你不要想着来找我!”陈璆鸣直截了当的打断他的话道 “额...不是,我就是刚醒过来,我想看看...” “看什么?”陈璆鸣又厉声的打断他道“你爱看什么就去哪儿看,总之离我远点!” “你能不能让人说完话啊?”莫不晚有些不耐烦,抬起右手绕过胸前,摸了下左边的耳后,这是从前林成一直以来的小动作。 “你都做出这样的事了!你还要说什么?”陈璆鸣气势更盛道 “我就是要问这个啊!我到底干什么了啊?”莫不晚道 “你...”这倒是让陈璆鸣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知道莫不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继而道“你装什么傻?我不管你玩什么把戏,我告诉你都不可能!” 莫不晚从来没觉得天儿这么难聊过,他叹了口气,想了一种他能接受的说法道 “我昏迷醒过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就知道我叫莫不晚还是白天从一个打我的老头儿嘴里知道的。” “什么?你失忆了?”陈璆鸣有些讶异道 “对,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您能不能行行好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莫不晚没什么耐心,敷衍道 听着他刚刚说的话,他连他自己的父亲都不认识了,看样子也不知道陈璆鸣是谁了,莫不晚看着他一直在打量自己,咂了一下嘴道 “大哥,我虽然不认识你了,但咱们好歹一个院儿住着,我刚才听几个下人管我叫少爷,看你这文质彬彬的样子,咱俩不会是兄弟吧?” “谁跟你是兄弟?”陈璆鸣侧过身毅然决然道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陈璆鸣强调道 “那我是谁你是谁,这你总能告诉我吧?”莫不晚无奈道 陈璆鸣虽然还是对他心有疑虑,但更是不想与他多费口舌,直言道“我叫陈璆鸣,是大理寺缉妖司掌司之子、陈府的少主,你叫莫不晚,陈府护卫当家的儿子,就这么简单。” 莫不晚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道“护卫?我怎么还是个打手啊?” “你说什么?”陈璆鸣问道 “哦,没什么,那我不就是你们家仆人的儿子么,怎么他们还叫我少爷啊?”莫不晚漫不经心道 “好了你不要再纠缠我了!你不走我走可以吧。” 陈璆鸣抖了下长袍,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着他绷的直直的腰板,莫不晚摇了摇头道“有钱人都是什么毛病。” 耗费的这么半天,也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这陈璆鸣对他的避之不及到是一览无余。吹了这一会的风,莫不晚也觉得身上还是有些难受,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道 -- 第3页 “算了,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一觉醒来推开门,阳光大好,外面打扫的下人看到他表情都变得极其不自然,莫不晚想跟他们打个招呼,可发现他们都开始埋头干自己的活儿了,这时一个丫鬟端着水盆过来道 “不晚少爷,您起来了。” “哦,你这是?”莫不晚指了指她端的盆问道 “给您洗漱啊少爷。” 莫不晚愣了一下,显然还不太适应这种被人伺候的生活,他收拾好之后,觉得这个丫鬟应该是熟悉他的人,试问道 “对了,我昨天醒过来之后就发现好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你跟我说说呗。” 那丫鬟一边帮他整理衣服一边道“少爷,那您想知道什么啊?” “这个...比如...我为什么会昏倒?为什么我爹会打我?还有为什么大家看我都怪怪的?” “啊?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么少爷?” “对啊,到底怎么了?” 见她变得有些支支吾吾,莫不晚追问道 “昨天是少主大婚,您...给他...给他下了药。” “哈?”莫不晚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道“我们俩关系原来那么不好啊,怪不得他昨天看见我生怕我要毒害了他的样子。” “这...不晚少爷,不是毒药...是......”那丫鬟话还没说,脸就先红了 莫不晚见她话里有话,又逼问道“那是什么?快说。” “是...迷药,是春|药。” “什么?什么!”莫不晚惊到跳了起来,他终于明白那些人还有他的“父亲”为什么要那样说他了。 他的嘴还惊讶的张着,脑子一片混乱,心想着造化弄人,一个钢铁直男怎么复生到一个有这种癖好的人身上。 “少爷...您还是去看看莫管事吧,他都被您气病了。” 莫不晚回过神后道“哦,好,那个...你先下去吧。” 丫鬟走后,他忧从中来,这么一想这个莫不晚还真是惹了大祸了,撩拨谁不好,偏还要在人家大婚的时候做这种事。他咬了咬嘴唇,还是觉得先去跟陈璆鸣说明白比较好,毕竟他可没有什么龙阳之好。 这陈府这么大,他也不知道陈璆鸣的房间在哪儿,看到一个杂扫的下人后,忙问道“你知道你们少主的房间在哪儿么?” 那下人听到后顿时都砸了手里的东西,道“少爷,您说什么?我不知道......” 莫不晚这脾气顿时冲上来,揪起他道“你给我听清楚,我没有什么断袖的癖好,我就是要去说明白!你赶紧给我指路!” 那下人更像是被他的举动吓到,连忙带他去了,莫不晚心里暗叹人真是贱皮贱肉的时候,陈璆鸣正好出门跟他撞了个满怀。 带路的下人见状捂着眼睛大叫着逃开了,陈璆鸣定睛一看是他,按惯例退后两步道“你又要干什么!” 莫不晚也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道“我昨晚就让你告诉我,你就是不说,我来是想跟你说明白,我对你这个人,没有想法,毫无兴趣,明白么?” 陈璆鸣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冷笑一声道“莫不晚,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松警惕么?你在我大婚的时候这样毁我,你现在还能好好呆在陈府里都是奇迹!” “呵。”莫不晚笑了一声道“真是有理说不清,就算昨天的事是真的,你就当我疯了病了,总之我对你没兴趣!” 陈璆鸣更是无奈的笑道“你就是疯了!疯也给我疯远些!别挡道!”说着撞了一下莫不晚就走了。 莫不晚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暗道“我就不信我还掰不回这个名声了。” 他放下插在腰上的手,拢了一把头发就走了,就这么气冲冲的走了一会,莫不晚发现他根本无处可去,复生之后,他既不能去做以前的事,也不知道他原本每天都在做什么,思来想去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卧床的父亲,就这样,他在门口徘徊了一会,挠挠头还是决定要进去看一下。 第3章 首度重生 “滚!我没你这个儿子!不肖子孙,有何脸面来见我!” 果然,莫不晚刚一进门就被莫望生骂了出来,老爷子要不是躺在床上起不来,眼看这气势便是非要抄起棍棒打他一顿不可。 莫不晚狼狈的从屋里跑出来,伸手将滑到胸前的长发挑到身后,站在院落中摇了摇头道“何必呢,我又不是你儿子那个龙阳之好……” 看着这太阳这么好,莫不晚想着这死而复生来之不易,怎么能被这些荒唐之事左右,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淡紫锦袍,上绣白梅,还是一早丫鬟从衣柜中拿出来的。 莫不晚怎么都觉得别扭,还是决定回去换一身...不这么娘的衣服。 “果然啊…” 莫不晚回到房中,打开衣柜后发现里面不是月白绣荷花就是嫣红纹凤凰。 “这人的断袖之癖如此这般明显,难道之前你们都没发现么?”莫不晚诧异道 衣服是换不成了,莫不晚转头倒是看到了桌上的钱袋,他打开之后只觉得金光一闪,随后便瞬间握紧了袋口。 他之前穷困潦倒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缓了片刻后道“果然是个贵公子,既然重生到你身上,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莫不晚收好钱袋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到了集市之上,先是去了从前向来不敢进的宝云轩给自己置办了几身衣裳,穿好了这件墨色锦袍,莫不晚这才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更加像他。 -- 第4页 店主站在他身边不住赞道“公子您真是气宇不凡,衬的这件衣袍格外的华贵啊!” “好了好了,剩下那几件也都给我包好,送到陈府上去。”莫不晚笑道 “陈府?是……” “就是什么缉妖司陈公府啊。” “莫非您就是陈二公子?”店主语气更加尊重道 “二公子?怎么还有个二公子?”莫不晚理不清这些关系,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姓莫,你送去便罢,其余的不必多问。” “是是,小人知道了。” 付了钱后,莫不晚便开始在这繁花似锦的长安城内四处闲逛,到底是久贫乍富,也是过惯了朝不保夕的生活,总想着有命享受的时候就一定要享受。 于是这一会蓼云斋、一会梵天阁,转眼间长安城这些非富即贵之人才去的起的店里,都出现了莫不晚的身影。 莫不晚打包了两件衣服,正看着手中那支碧玉髻簪,刚要付钱的时候却发现了已是囊中羞涩。 “公子?五十两。”店小二面带微笑伸手道 莫不晚一边假装掏着外袍内衬,一边冲店小二推起一个‘稍等片刻’的笑容,但实际上却尴尬的只想破门而出。 然而无巧不言,莫不晚侧头之际竟看到店内站着的那个身长挺立的人竟然是陈璆鸣。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想着陈璆鸣怎么也不会不管他,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拍了陈璆鸣一下道“璆鸣!” 陈璆鸣向来行止有礼,被他这么突然一拍不禁吓了一跳,再回头看他时更是向旁侧闪了闪,莫不晚也没有心思在乎他是怎么想的了,直言道 “璆鸣,身上有没有银子?先借我应个急。” “叫少主。”陈璆鸣冷言道 “啊?”莫不晚愣了一下道“好的璆鸣,银子先借我五十两,回头还你。” “不借。”又一句冷言冷语道 “为什么啊?”莫不晚一脸问号道“又不是不还你。” “莫教习说了,要断了你的花销,你拿什么还我?”陈璆鸣瞪了他一眼后便要离开道 这时那店小二又舔着笑脸过来问道“公子,这玉簪和衣服您看……” 眼见着陈璆鸣那副冰块面孔是不可能借他钱了,莫不晚倒也不生气,一挥手道“不要了。” 店小二虽觉得他不像是拿不出钱的人,却也还是沉下了脸子,莫不晚心想道“果然还是这认钱为亲的世道,托生到谁身上都一样。” 正想着,转眼便发现陈璆鸣已经走出去好远了,莫不晚追上去笑问道“你买这么多东西,是要去哪儿啊?” “不用你管。”陈璆鸣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道 “你要是不着急到的话,咱俩聊聊呗?”莫不晚莫名的讲出了一种可爱的语气道 陈璆鸣听后马上斜了他一眼,瞬间打了个冷颤道“我不是说叫你离我远一点么?你这人怎么回事?” 莫不晚想着或许是真身作祟,不然他自己是万万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于是快两步跟上去,利落解释道“不是,我就是想告诉你,之前是个误会,我对你真没有…那个意思。” 陈璆鸣倏然停住脚步,面对他严辞道“没有那个意思?没有那个意思你还设这么大的局来毁我名声!你知道现在满长安的人都怎么看我么?” 莫不晚被他这两句话呼喝的有些不知所措,陈璆鸣继而道“你不是问我要去干嘛么?我正是要提礼去王家赔罪,赔你犯下的罪!” “王家的女儿…本来是要与你成亲的?”莫不晚心虚的试探道 陈璆鸣这才想起他说他失忆了的这件事,虽不知是真是假,但看起来莫不晚现在这副人畜无害的面孔确实是真无辜。 陈璆鸣收了收怒气,转正身子道“你回去吧,我要走了。” 莫不晚本着江湖义气,刚想说有难同当,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去,可话刚到嘴边就及时收了回去,这样事…他们俩要是再一起出现,王老太师非气死不可。 莫不晚看着陈璆鸣的背影,总觉得负手之间还透着些悲凉,大约是他真喜欢那王家小姐吧?莫不晚这么一想,到觉得不管怎么说陈璆鸣这桩婚事都是他搅黄的,他也应该做点什么帮他补救一下。 不知不觉,莫不晚已经在外面晃悠一天了,在石桥上看着夕阳渐下的时候,他也觉得有些乏了,正想往陈府的方向走,却听后大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再一望去,只见一冷面女子,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同样玄色官袍的男子,两人皆俯身驰马于市。 “缉妖司办案,闲人退避!”街上回荡着那女子利落的声音,一众闲逛的人听后都纷纷让了开。 “缉妖司?”莫不晚念叨了一句,心想道“那不就是陈璆鸣他爹的地方么。” 想到这儿,莫不晚鬼使神差的就跟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马蹄的痕迹时有时无,莫不晚跑的再快也是跟不上的,最后还是靠着打听才一路到了东市的那个案发现场。 夜色不是何时催升,那一轮上弦月也遥挂在了天际,莫不晚觉得身周不但寂静的可怕,更是有一股说不出的肃杀。 他看着那空无一人的街市,从前活了二十几年的经验告诉他此时此刻应该贴着墙根儿走,莫不晚走到一处拐角,或许是想象力丰富作祟,他总觉得一转角就会有一张狰狞的鬼脸等着他。 -- 第5页 “嘿!”莫不晚猛的向前一步给自己壮胆道 看着仍然四下荒凉的景象,莫不晚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提心吊胆,他想着从前自己虽说身手不差,但既然是缉妖司,那就说明面对的肯定不是寻常人类。 “罢了,来都来了,我还怕你了不成?”莫不晚甩了下头发,索性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面前这个已经被贴了封条的宅邸。 也就在这松懈警惕的片刻,莫不晚耳边突然呼啸而过一阵阴风,紧接着只感觉脊背上一下重击,而后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莫不晚还倒在地上,捂着胸腔骂道“哪个王八蛋打我!” 莫不晚复生前好歹也是摸爬滚打长大的,打架还从来没怕过谁,转而就起身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打了过去。 莫不晚虽然刚才身中一招,但出起手来却毫不含糊,那男人身手虽诡异多变,一时之间竟也有些抵挡不住。 而就是莫不晚飞身准备蓄力一击得时候,突然周身窜起一阵浓厚的黑雾,他也被一股力量弹倒在地,再度睁眼时,只隐约听到 “缉妖司封宅,竟还有凡人敢上前来?” 听着这妖异虚浮的声音,莫不晚定睛一看,自己面前竟出现一只半人半蛛的妖兽!那妖怪嘴唇青紫、面目发黑,下半身皆为蛛腿,这样可怖的画面莫不晚做梦也没有见到过。 片刻间,那蛛妖便向他冲了过来,触手竟将砖石地面都敲出了裂痕,莫不晚下意识飞快的向后退着,可很快就发现自己被逼入了角落,绝望之际只感觉自己被一个人从死角里拉了出来,再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则是刚才街上驰马的女子。 那女子侧身挡在他前边,身影看起来虽纤弱,但却气势凛然,官服穿起来并不很显身姿,腰间却仍盈盈一握。 她头上的斗笠还未摘下,右手执着一把足有一尺之余的折扇,上镶金玉,看起来像是个法器。 “谢女侠!”莫不晚惊魂未定道 那女子侧了下头并未回他,转而又对那蛛妖喝道“大胆妖孽!既已知缉妖司前来降你,还敢在此伤人!” 蛛妖满眼都是活人的灵气,一心只想生吞了莫不晚,张牙舞爪的向他们奔来时,只见那女子手中的折扇瞬间错开,随即而来便散出一片金光。 莫不晚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女子已经一跃而起直向那妖怪劈去,天际顿时闪过无数道耀目光芒,晃的整个王城亮如白昼。 那妖怪自知无力抵抗刚想转身逃跑,女子并不急于追赶,而是稳稳落地,背对着蛛妖连身都不曾转过去,莫不晚正担心那妖怪逃跑时,便听到正门传来一个嘹亮的男声道 “哪儿去啊?大爷我已是恭候多时了。” 莫不晚抻着脖子向那处看去,只见那门口的男子手中握着一道银色鎏光的长鞭,抽在地面上的时候竟发出了一声惊天彻地的响声。 “肃卿,速捆了它。”那女子冷言道 而后这位叫肃卿的人便干脆利落的腾空而起,重重的落在了这蛛妖身上,那长鞭瞬间化作一道长绳,将妖怪缠住后倏然不断收紧,直到那蛛妖再无还手之力。 那蛛妖不再动弹之后,女子便又施腕力错开折扇,在空中画了一套符咒之后便立现出阵法收了那妖灵,而后合上扇子负于身后,莫不晚刚要上前再度致谢,那女子却先一步过来道 “不晚,你大晚上的怎么来这儿了?” 第4章 缉妖神司 莫不晚愣了一下道“你...你认识我?” 那女子听后倒是也愣了一下,随后一手摘了头上的斗笠,扬了一下束起的长发道“看不见我的脸就听不出来我的声音了?” 莫不晚重生前是最爱美貌女子的,准确的说,全天下的男人都是爱美貌女子的,莫不晚看着这张貌若冰灵的容颜,脸上渐渐扬起了欣喜的笑容。 女子见莫不晚眼神里散发出晶莹的光芒,这样子和从前看她的那些男人像极了,她立刻怼了莫不晚一下道“干嘛呢!你怎么回事?” 莫不晚回过神来道“哦,啊...那个...姑娘认识我?” 肃卿这时候也走了过来,站在女子身边抱着双臂看着他道“这就是莫教习的儿子?” 女子点点头,又语带疑惑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师姐啊!” “师姐?”莫不晚明显面带懵然道 “沉吟啊!”女子又提醒道 “...这是...你的名字?”莫不晚又略带尴尬道 “完了。”沉吟一脸漠然、呆视前方道“这回完了,这比我听说的可严重多了啊...” “听说?这位小姐姐听说过我?”莫不晚嬉笑道 肃卿摇了摇头,仿佛是感叹命运不公,莫不晚这副皮囊就算嬉皮笑脸起来也还是那副举世无双的样子,不过他倒还是大咧咧道“我进缉妖司晚,没见过你却也听过你的事了,断袖嘛,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你偏还看上了掌司的儿子。” 老实说莫不晚刚才开口问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这满长安只要有关于他的,迄今为止除了他死皮赖脸缠着陈璆鸣以外哪还有什么别的事。 莫不晚虽然烦到不想解释,但却还是开口道“不是,你们听说的都是...” “你怎么在这儿?”一个男声打断他道 三个人冲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只见是陈璆鸣抖了下长衣从门槛外迈了进来。 -- 第6页 沉吟迎了过去道“璆鸣,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们出来办案了,老远就看见你灵骨长扇的金光,我便寻着光过来了。”陈璆鸣说着看了一眼莫不晚,又看向沉吟道“他怎么在这儿?” “他在这儿和这蛛妖打起来了,后被我们俩发现的。”沉吟解释道 “他?和妖怪打起来?”陈璆鸣脸上出现了一个不小的惊异道 “是啊,我也觉得......” “什么级别的?”陈璆鸣急问道 “天枢,级别到不高,可是…不晚的功夫是什么时候练的啊?“沉吟看了看莫不晚又道“算了,我看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今天先到这儿吧,我还赶着回司里,明天再说。” 沉吟匆忙而行,肃卿便随其后,刚走了两步,沉吟回身看向陈璆鸣,又拿下巴指了下莫不晚道“你的人,自己领回去。” 陈璆鸣脸色难看刚要开口,沉吟便一笑道“开玩笑啦,别这么紧张。” 陈璆鸣负过手低声哼了一下道“若是下次见到狄大人,我也如此开你玩笑。” 沉吟一听到这个名字后瞬间笑容全散,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拿大人压我。” “普天之下,除狄大人外可还有第二人压得住你?”陈璆鸣开玩笑也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沉吟浅笑了一下便走了。 莫不晚还随着沉吟的身影望了望,倒不是心跟着走了,就是忽然间感觉自己知道的太少了,要想融入这个身体,需要了解的东西还是很多。 陈璆鸣看了看他,冰冷道“你可知你方才与之动手的,是有品级的妖兽?” “啊?妖怪还分品级?”莫不晚挠头道 陈璆鸣眉头轻蹙,道“莫不晚,你休要再继续扮作无辜,那迷药……”陈璆鸣说到此处时不由得怔了怔,而后又接着道“那迷药是你我一同服的,怎么我还好端端的你就失忆了?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怎么?我之前,是一个特别爱玩权弄术的人?我忘了就是忘了能有什么阴谋?”莫不晚反问道 “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人。”陈璆鸣道 “不知道?我看你是不想提吧,罢了,我改日去问刚才那位女侠吧,最起码人家还愿意搭理我。”莫不晚晃晃悠悠的往出走道 “干嘛去?”陈璆鸣问道 “回家啊,还能干嘛…困死了…”莫不晚轻声抱怨道 陈璆鸣无可奈何的跟了上去,但却还是跟他保持着距离,莫不晚笑了下往前凑了凑道“你今天去王家,挨数落了吧?” 陈璆鸣侧头瞥了他一眼,莫不晚以为他误会,立刻道“我不是幸灾乐祸,这件事…我虽然解释不清,但确实是真的有心想帮你。” “帮我?千万别。” “是啊,只要跟这件事有关,无论我做什么都是越描越黑,所以我决定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我能帮上的,我一定倾尽全力。” 这话让陈璆鸣有些琢磨不透,他看了下莫不晚,感觉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看着陈璆鸣不语,莫不晚大约也摸出了些他的脾性,笑了下跟在他身侧继续碎碎念,声音也随着他们的步伐愈来愈远…… “刚才那个女侠看起来好厉害啊…你是缉妖司的少主,那你是不是也很厉害啊璆鸣?” “叫少主。” “好的璆鸣…哎你说我要是……” 莫不晚这一夜睡的倒沉稳,向来是睡到自然醒的作息今天却被打破了,莫不晚被丫鬟叫起来之后,迷迷糊糊的走到正厅,直到看见正襟危坐的陈晚阔和自己那位父亲才清醒过来。 “来了。”陈掌司先开口道 莫不晚正了正衣襟道“是,掌司。” “嗯,不晚啊,我今天听沉吟说,你昨夜无意中撞见了妖兽,且能以一己之力相抗,可有这件事啊?”陈晚阔道 莫不晚回想了一下,想起沉吟就是昨晚那位女侠的名字,笑了下道“也没有,还是这位沉吟姑娘救了我呢。” 陈晚阔和莫望生对视了一下,陈晚阔继而道“听璆鸣说你失忆了,看来是真的了?” “这话倒是千真万确,不瞒二老,我从喜宴上醒过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两位长辈明显还觉得有些讶异,低声交谈了一下后,莫望生开口厉声道“你小子从前是个刀不愿拿剑不会放的人,如今倒是开了窍了,缉妖司现在正缺人手,你既然还有那么几下子就别天天躺在家里花银子了。” 莫不晚听后讪讪的低了低头,陈晚阔道“不晚,你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入缉妖司承教,你可愿意?” “缉妖司……”莫不晚想了想昨晚的画面,有些为难道“降妖师这个活儿,不都得有法力才能做么?我恐怕不行吧?” “御灵这件事,虽说不可强求但也并非降妖师的根本,更何况你既然能与那蛛妖相搏,就说明你并非凡人。”陈晚阔道 见莫不晚还是半信半疑,莫望生又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这个忤逆不孝的,惹麻烦的时候倒是痛快,现在叫你做这么一点事都做不好吗?” “好好好,我去我去。”莫不晚实在是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关于他断袖之癖的话,所以便连连答应了。 而这时陈璆鸣刚巧听到这段话,一步跨进来道“不行!怎么能让他来呢?” -- 第7页 陈晚阔眼神流露出不满,冷言道“璆鸣,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成何体统?” 陈璆鸣这才补了一礼,随后又道“父亲,为何要让他入缉妖司?” “他的资历当入缉妖司,何来异议?”陈晚阔道 “可…” “好了。”陈晚阔知道陈璆鸣是在意将来他二人同在缉妖司为官,更将会惹人非议,可事从权益,陈晚阔道“缉妖司向来以天下百姓为重,任人唯贤本就应当,其余的不必在意,你若有那么多旁的心思,不如好好想想何时才能御灵!” 莫不晚听后立即看向陈璆鸣,心想道“原来你也没有法力……” 陈璆鸣被当众戳了痛处,担心莫不晚影响自己声誉的急迫被身为陈家少主却不能御灵的羞愧压到了谷底。 “是儿子无能,请父亲责罚。”陈璆鸣俯首道 莫不晚看着他有些发抖的手,心想道“至于么?动不动就要责罚…” 莫不晚不想他太过难看,上前解围道“掌司,今天不是为了我的事么?既然已经定下了,那咱们就散了吧,我也好早点去缉妖司报到啊。” 陈晚阔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随不晚一同去,好好安排他在缉妖司的住处。” 陈璆鸣呼吸沉重道“是。” 从陈府出来,莫不晚紧跟着步履飞快的陈璆鸣道“干嘛呀,还生气啊?你看我,我家老头子那么骂我我都不生气。” “你不要以为方才说了句话,我就要念你的好处了。”陈璆鸣依旧没有放慢脚步道 莫不晚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也不会与他计较道“喂,陈掌司平时看着挺温和的,对你倒真是严厉啊。” 这时莫不晚忽然想起他在一家店小二那听到的话,好奇道“璆鸣,听说你是陈家二公子,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啊?” 陈璆鸣听到此处后整个人都怔住了,倏然停住脚步面对莫不晚质问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就…就道听途说……”莫不晚看着他冰山一样的表情不禁向后稍了一步道 “不要再让我听到这句话。” 莫不晚还愣在那儿看着陈璆鸣挥身而走的背影,虽与他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方才却好像是他第一次真的生气。 很快,两个人便来到了缉妖司的府门口,莫不晚看着门口的朱漆大柱和玄色大门,高悬的匾额上书三个描金大字——缉妖司。 进入府内后,映入眼帘的先是一个气派的宫室,地面上皆铺青砖,屋顶则尽是琉璃瓦,飞檐铜铃悬挂,微风拂过,清脆之声时隐时现,悦人心神。 再向园中望去,长廊甬道逶迤曲折、无一不全,绕到园后便可以见一假山,四周花团锦簇,满园春色,池塘里映着石桥的倒影,池内还游着几尾锦鲤,阁室一改前厅的制式规整,颇有些江南水域的精致。 莫不晚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舒畅道“本以为,这缉妖司是个什么阴诡的所在,这么看来,倒真是景色宜人啊。” “这里不是给你赏玩的,安排好起居之后,明天就开始训练。”陈璆鸣冷言道 “训练?还要训练啊?” “当然,天文地理、阴阳五行、奇门遁甲、符咒秘术,还有身为降妖师的种种技能,哪样不需要习就?”陈璆鸣正言道 “啊?这么复杂?”莫不晚一脸苦不堪言的表情道 “除了体能和灵力的训练,这些都还远远不够,怎么?你以为降妖是多简单的事?”陈璆鸣冷哼道 “我昨夜看着…挺简单的啊……”莫不晚嘀咕道 “沉吟是天生的御灵者,又是狄大人的亲信,得慕青真人亲传,不过即使这样的天赋都苦练了十年之余。” “十年?这么天赋异禀还要练这么多年么?” “自然,那些妖物少则修行百年,多则身携千年道行,人族若想以一己之身与之相抗,当然要做到万中无一。” “太难了太难了…我还是别干了,搞不好小命都没了。”莫不晚摆手道 陈璆鸣皱了下眉道“你以为我想让你来么?你爱怎样就怎样,恕不奉陪。” “喂,什么态度啊…”看着陈璆鸣头也不回的背影,莫不晚念道“切,那可是妖啊,我不能怕么?大不了我就走,谁稀罕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课啊…” 第5章 初启赤阎 莫不晚双臂搭在围栏上看着池中的游鱼,百无聊赖之际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道“小不晚。” “是你啊…”莫不晚笑着走过去道“见过女侠。” “滑头,叫师姐。”沉吟笑道 “都好,师姐。”莫不晚这次倒是听话道 沉吟笑着与他并行走在长廊里道“听说你来了,既然你失忆也肯定都不记得这里了,我带你熟悉熟悉?” “那就有劳师姐啦。” 两个人在缉妖司里逛着,每到一处沉吟就给莫不晚介绍一处,前厅、后院、东西偏殿、会客室,很快这缉妖司的亭台楼阁也都被两人逛个遍了。 沉吟带莫不晚来到校习场,正巧看到肃卿从场上走过来,他看着沉吟他们过来,迎上去笑道“这么巧。” “不晚已经加入缉妖司了,以后会常见的。”沉吟微笑道 肃卿笑着拍了一下莫不晚的肩膀道“那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苟若言,字肃卿。对了,可不是狗屁不通的狗啊,是苟子的苟。” -- 第8页 “是—荀—子”沉吟拖着长音无奈道 “哈哈哈,你们懂就行了,你们逛吧我先走了啊。” 肃卿走后,沉吟摇摇头道“地方都带你转遍了,那就跟你说说缉妖司吧。” 沉吟负手道“缉妖司,当朝大理寺丞狄仁杰所创,陈晚阔掌司是其至交,狄大人创办后便为其执掌缉妖司,你父亲,就是咱们的教习。” “那缉妖司,现在有多少人在任啊?”莫不晚问道 “怎么这么问?” “我今天来之后,看这府门上下都冷冷清清的,好像人员并不多的样子啊…” “实不相瞒,目前在任的…除了陈掌司和你父亲,就只有我、肃卿和璆鸣。” “嗯?”莫不晚以为自己听错了,微笑质疑道 “额…确实是这样。”沉吟看着他问道“永慕师兄,你还有印象么?” 莫不晚摇摇头道“完全没印象。” “这个人呢,叫边泽川,是第一位入缉妖司的降妖师,也是我嫡亲的师兄,但却在一年前险入魔道,之后怕连累众人、自行离开缉妖司,至今下落不明。” “那…陈璆鸣呢?他不是没有灵力么?” “是,可他仍是降妖师啊。”沉吟顿了一下道 “不会就因为...他是少主吧?”莫不晚试问道 “那倒不是,璆鸣不仅是掌司之子,其行事沉稳、循规蹈矩,十四岁那年就能屡破奇案,是长安城最有名望的少主,身手也很好,可惜就是无法御灵。” “那要是这样的话,他该去大理寺谋职啊,怎么做降妖师呢?” “因为他天生一对阴阳眼,无需法器便能辨得善恶妖灵、感知妖气,而且他体内并非没有灵力,只是至今也无法开启而已。” 莫不晚僵笑了两下道“所以说…这缉妖司除了你以外,如今就是一个热情好客的文盲、一个走火快入魔的师哥和一个又高又冷的…凡人…组成的?” “额…理论上来讲,是这样的。”沉吟坦言道 莫不晚维持着这种尴尬的笑容道“好,好...那我先下去收拾一下哈,明天见哈。” 雪夜,适合行凶、雨夜,适合行凶、月黑风高夜,除了适合行凶,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适合逃跑。 寂静的园中,回荡着些许初夏的蝉鸣,莫不晚房中透出微亮的灯光,屋内传出细碎的声音道 “明天见?鬼才要和你明天见呢,什么鬼缉妖司,叫的好听,整个一个大写的死走逃亡伤!” 莫不晚简单拿了些金银细软,一扛包袱道“缉妖除奸、舍我其谁的大义还是你们做吧!” 莫不晚贴着长廊轻盈的走着,这缉妖司白天看起来风景秀丽,晚上到还是有些阴森森的,一路没被人发现,莫不晚也觉得他的逃跑大计要实现了。 正走到西穿堂的时候,莫不晚冥冥之中感觉身后有一种光亮,他心想着这会儿可不是好奇的时候,可还是忍不住向后瞥了一眼,也就这一眼,他就被西暖阁供奉的那把刀吸引了过去。 莫不晚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两扇雕花木门就这么开着,莫不晚嘀咕道“大晚上的也不怕招贼,哦不对,缉妖司…也不怕招妖?” 想到这儿,莫不晚不禁感到背后一阵阴风,难道…这是个陷阱?就是为了吸引妖怪过来?那这把刀应当是个宝物吧? 莫不晚迈进阁里,走近后见那刀架上的刀,仞足有三尺,鞘以兽皮贴就,上嵌灵石、刻就飞龙,刀首为玉盖玄铁,华烁无比。 莫不晚走近它后,只见它周身散发的红光越来越甚,他拿起这把刀后只闻刀身似乎在鞘中响起了一声共鸣。 一道寒影掠过,莫不晚发力使得利刃出鞘,正感叹手中这兵刃不可多得的时候,忽得听见门前传来一声茶盏破碎的声响。 莫不晚愣愣的看向面前园中的这个杂扫小哥,而那小哥的目光却更为惊诧,莫不晚刚想让他小声些免得暴露了自己的逃跑计划,可那小哥却先声夺人大喊道 “来人呐!救命啊!赤阎出鞘了!” “不是…喂!你别跑……” “来人啊!快看啊!铁树开花了!有没有人啊!” 莫不晚看着这位小哥奔走相告的背影,呆呆道“得,就这架势,不出三秒……” “三二一。”莫不晚倒数道 “谁拔了?人呢?赤阎呢?”沉吟、肃卿和陈璆鸣都从各自的房间出来,用同样的动作披着外袍,说的同样的话道 这时众人都看到了莫不晚左手拿刀,直愣愣的站在园中的身影,三个人围着他双眼放光,只有陈璆鸣还算沉稳,略打量了他一下,冷言道 “你要去哪儿?” “嗯?什么鬼问题?现在不应该问他怎么拔/出来的赤阎么?”肃卿道 莫不晚看着他们急不可待的面孔,有些奇怪道“这刀…很难拔/出来么?” 正说着,莫不晚又一脸茫然且轻而易举的拔了一下手中的赤阎,三个人的表情在三秒之后彻底管理不住了,都没头苍蝇一样的行动了起来。 沉吟手中提溜着外袍的带子,系都没系就边走边道“那个纸、笔…” “好好。”肃卿赶紧准备去拿道 “啊不是,书信不行,要密令!密令……”沉吟转身抬着略颤抖的手道 莫不晚看着他们的样子表示更加不解道“各位大哥大姐,有人能跟我解释一下么?这刀该不会是什么动了就要毁天灭地的东西吧?” -- 第9页 沉吟听后在廊下回眸一笑道“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这么做。璆鸣,看好他,我去通知大人。” 园中只留下陈璆鸣和莫不晚二人后,气氛明显变得更凝滞了些,陈璆鸣向他走近了一步道“竟然是你…” 莫不晚见他一直盯着这刀,略作试探道“要…要不…还给你?” 陈璆鸣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总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怪,只瞥了他一眼道“休要扮这可怜样子。” 莫不晚嘟了下嘴道“没有可怜啊…我看你挺想要的…那就给你呗。” “我拿着能做什么?当棒槌使么?”陈璆鸣以为他明知旁人拔不出来还要这么说,便有些气道 可莫不晚却笑了一下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开玩笑啊,棒槌,哈哈哈哈。” “你!”陈璆鸣甩了一下手道“行了,你就好生等狄大人来吧。” 陈璆鸣把他带到一间偏厅里坐着,莫不晚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老是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半柱香后,沉吟和肃卿过来,陈璆鸣道“密令发了?” “嗯,不出三日,大人想必就到了。”沉吟道 “嗯,看样子他今晚是想走,你们看着他吧,我回房了。”陈璆鸣说完就走了,莫不晚心里埋怨着他不仗义,嘴上却还是道“师姐…那我也回房了。” “站住。”沉吟道 “好嘞。”莫不晚老老实实转回身道 沉吟绕到他面前道“你想跑?” “没有没有。”莫不晚连连摆手道“我就是晚上睡不着,出来转转。” 肃卿双臂交叉走到他面前,瞥了一眼他肩上的包袱道“说实话吧兄弟。” 沉吟也不愿多为难他,只是道“无论怎样,狄大人来之前你都不能走,这刀是大人十年前于蓬莱带回,我师尊告诉他,一旦能遇上拔的出的人,天下妖物,皆可杀之。” 莫不晚瞪大了双眼看了看还在手中的刀道“这么强?那连狄大人也拔不出来?” “他…不是这把刀的命定之人,赤阎属火,你现在虽无法力,但今后想来应是灵火。”沉吟道 “灵火…那你们呢?”这些事倒是勾起了莫不晚的好奇心道 “灵木、灵土。”沉吟和肃卿分别道 “那璆鸣…”莫不晚刚想问就打住自己的话道“哦对,他没有灵力。” 沉吟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道“你小点声,璆鸣很介意这件事的。” “他这么见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么?看起来不像啊……”莫不晚向他刚才走的方向看着道 “那倒不是,他为人很谦虚,但这件事…他体内涌动的灵力属金,之前我也和你说过,就是无法启用,罢了,这些以后再说,总之你不能走。”沉吟道 “好吧…”莫不晚道 沉吟点了点头,刚想走的时候就听到肃卿在身后慢吞吞道“我看,这小子没这么老实。” 莫不晚看着肃卿漫不经心、强睁睡眼的样子,咬牙低声道“这位兄台,你都困成这个鬼样子了就别咬我了行么?你还真不愧是姓苟啊。” 莫不晚着重了“苟”的咬字,肃卿嘿嘿一笑道“你要是拿着赤阎跑了,我们可交代不起,事关重大,对不住了兄弟。” 沉吟也觉得肃卿说的有些道理,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咱们轮流在这看着他吧。” “拿我的妖筋捆了吧。”肃卿耸了下肩,半开玩笑道 莫不晚骤然想起了捆蛛妖的那个…很紧很紧的画面,生咽了一下道“别了吧…何必呢…” 沉吟也反对道“别闹,你那妖筋捆了凡人是要留烙印的,不晚现在还没法力,不是得把骨头都捆出来。” 莫不晚打了个冷颤道“别别别,我保证狄大人来之前我绝对不走!” 肃卿抱着双臂,脸上扬着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道“依我看,明天让不晚跟着训练,累的他倒头就睡、沾枕头就着,自然也就没力气跑了。” 莫不晚明白过来这才是肃卿的真正用意,气的直冲他翻白眼,沉吟也垂首笑了下道“行,那就这么办吧,明日卯时,校练场见。” “卯时!!!” 第6章 命运抉择 日出有曜,羔裘如濡。果然是卯时的阳光,温而不燥,照的莫不晚身上暖意融融。 叫醒莫不晚的不是丫鬟的轻声细语,而是肃卿不住的推动。缉妖司内除了厨子和一些必要的侍卫、下人以外并没有太多服侍左右的人,一是因为缉妖司行动向来都是机密,人多了难免隔墙有耳,二是因为这几个人都不骄矜,也无需太多人伺候。 莫不晚先是被肃卿拖着在校练场打拳练剑的扑腾了一个时辰,而后就是单独给莫不晚补的这一节接一节令人犯困的课,先生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在莫不晚耳边响起,除了莫不晚自己以外,没有一个先生能感受到他的怨念。 “十干曰:阏逢、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 “奇门之术,四千三百二十之局,时至今而,阴遁九局、阳遁九局……” “五术,此乃山、医、命、相、卜…” “输环十二、周旋三五、控制阴阳、降伏龙虎……” 就这样一堂接一堂的过去,香炉里沉香浓厚的灵虚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薄荷冥兰,由于莫不晚一直打着瞌睡,便没有注意是哪位先生有这么好的品味。 -- 第10页 这熏香幽微入鼻,倒是让莫不晚清醒了不少,虽还是单手托着头,但总算也有了精神应和着先生了。好不容易一天的课完了,入夜后还要狂补妖灵图鉴,身为降妖师随时都可能面对妖邪侵犯,不可有一日松懈,沉吟知道莫不晚经验不足,所以便着手带他熟悉那些已知妖怪的特性。 就这样一连过了三天,莫不晚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真正是累到身心俱疲,虽然想逃离缉妖司的心越发的激烈,但好歹答应过沉吟他们要等狄仁杰前来,所以也不能食言。 谷雨时节,绵雨飘摇。 长安城中路不拾遗,但夜里街上还是门户紧闭,这样阴雨连绵的天气,大约只适合卧在家中那一席薄毯下,伴着一盏明灯闲读。而此时耳畔响起的除了这雨水及地外,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有马蹄疾驰的声音。 “狄大人来了、狄大人来了!” 几个人都听到了侍卫传报的声音,连连起身从各自的房间跑到了前厅,这时狄仁杰已经下马进来,众人都施礼道“见过大人。” 狄仁杰快一步示意他们起身,声音沉而不缓道“莫家公子呢?” 莫不晚本也是听到了侍从的喊声,但无奈在汤池洗澡,怎么也得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才能出去。 陈璆鸣正要引狄仁杰去见莫不晚,沉吟上前一步开口道“大人踏雨前来、衣衫尽湿,不如先换件衣服吧?” 狄仁杰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衣冠不整,便应了声道“好,那你们即刻引他来见我。” “是。” 莫不晚慌里慌张的从汤池出来,正好撞上要去找他的肃卿,莫不晚衣带都还没系好,肃卿便拉着他道“狄大人来了,快跟我去。” 莫不晚一边整理衣装一边道“这么快,大人不是在洛阳么?” “大人收到讯后自然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肃卿道 莫不晚从前只是听闻过狄仁杰文达武略、断案如神,向来无一冤案,眼看就要亲眼见其真容,心里竟还有一丝期待。 来到狄仁杰的阁中后,莫不晚见陈璆鸣也在,而他身旁便是一个身量颀长、面相俊朗的男子,虽看起来要年长于陈璆鸣很多,但却多了一份沉着的英气。其身着墨蓝紧袖武袍、头戴峨冠,胡子虽然修理精细但应是比平日里稍长了些,也是因为他连日赶路的缘故。 肃卿见莫不晚一直不语,便在他身后怼了他一下,莫不晚回过神后忙施礼道“见过狄大人。晚辈从未见过大人英姿,这才失了礼数,望大人见谅。” 狄仁杰略笑了笑道“不必拘礼,你就是莫不晚?” “是。” 陈璆鸣见莫不晚在狄仁杰面前总归是有些收敛,在一旁也稍放心些道“狄公,此人乃是缉妖司教习之子,从前...在武学上并不精进,但前几日在一次...意外后,却有了些身手。” 狄仁杰侧头听陈璆鸣讲完后,又看向莫不晚道“之前为何,从没碰过赤阎?” “额...我那夜...突然见到这把刀散出红光,好奇就去看了,不知怎么就拔/出来了...”莫不晚含糊道 “那你可知这把刀的故事?”狄仁杰道 “听沉吟师姐说,是大人亲自从仙岛带回的。”莫不晚道 狄仁杰伸手拿过赤阎,回想道“十余年前,我查案至蓬莱之境,重伤昏迷不治,后得以慕青真人相救,并赐予宝刀,传言只有我能带着此刀找到它的命定之人,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 说着,狄仁杰将刀递到了莫不晚手上,莫不晚看着手中的刀,犹豫了片刻道“大人...我只是误打误撞拔出了这把刀,实不相瞒,我生性散漫,实在是难当此大任,本来是打算离开缉妖司的,既然这刀这么名贵,晚辈愧不敢受。” 莫不晚又双手将赤阎奉回,狄仁杰见他第一眼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为人,没有接回只是娓娓而言道“此刀曾屠戮过千余年前的北冥大妖,然煞气太重反噬了当年的玄机天师,而后便隐匿千年再无人能将其拔出,携赤阎者,必纵横天地,妖灵邪佞皆杀之。” 莫不晚听着这些话,垂头看着这把贯天彻地的宝刀,脑中似乎已经有了当年它大展神威时的景象。 狄仁杰顿了顿,不禁语重心长道“这长安城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已是妖象初升,想必你也已经见识了,之所以还不受朝廷重视,也是因国运昌盛、万邦来朝,众人不愿相信妖异之说,故缉妖司亦是前景未卜、仕途不堪。我不过也才官居三品,人各有志,你若追寻的是荣华富贵、封爵拜相,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保不了,但你若心怀苍生,愿以一己之身而扶正祛邪,那缉妖司便是你大展宏图之地。所以,是走是留,你自己权益抉择。” 莫不晚听完这段话再不羁的心也难不略生触动,再看看自己手中的赤阎,这微弱的红光,似乎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低诉着什么。 “我从前一生也未做过什么像样的事,混了大半辈子如今既已重生,就算他日一死又何妨?便行一回正道也不算辜负。”终于,莫不晚心声落定,双手持刀施礼,单膝而跪道“晚辈不才,愿追随狄大人,长安一日不宁,赤阎一日不休。” 众人见莫不晚不再心生退却之意都畅然一笑,狄仁杰扶起他道“你追随的并非是我,是本心,是匡扶正道、斩除奸佞之心” -- 第11页 莫不晚用力的点了点头,眼中也有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光亮,而后突然想起关于自己灵力的问题,便开口问道“大人,我何时才能御灵?” “赤阎既已认主,想来也只需机遇,你切莫心急,降妖师并非只会御灵即可,这段时间让他们带着你好好修行。”狄仁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我此行目的已解,该回去了。” “大人久不来缉妖司,刚来便又要走么?” 几个人随着声音望去,只见沉吟从门口走来,一身茶白纹金丝裙,弱腰扶柳、长发垂腰,一改往日雷厉风行的做派,多了无数风情。 “我的妈呀...”肃卿自认识沉吟后就没见过她这么打扮,暗惊道 莫不晚只是觉得娇艳,但却也不知她为何突然就换了装束,只有陈璆鸣明白这其中缘故,知趣道“时候不早了,属下先告退了。” 说完又给肃卿和莫不晚使了一个眼色,三个人慌忙走后,莫不晚悄声问道“师姐和狄大人...” “沉吟早些年便跟随狄大人,久不相见,自然有话要叙。”陈璆鸣淡然道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莫不晚扬起一丝不可言说的笑意道 “不知道的别乱猜。”陈璆鸣给他们留下一句话就走了,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肃卿和莫不晚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对了。 房中,狄仁杰跪坐在席上,看着面前烹着的这壶茶,沉吟背对着他,站在衣架前手持熏香炉小心熨烫着狄仁杰方才换下的湿衣服。 “这么急么?连住一晚都不能?”沉吟心绪有些低沉道 “大理寺中杂事诸多,如今帝后都在洛阳,我更是抽身不得。”狄仁杰望了下她的背影道 “泽川...还没有消息?”狄仁杰问道 沉吟顿了下 ,摇了摇头,狄仁杰也沉默了片刻道“他的心结,只有你能化解,不单是因为你的共情之能,毕竟你们自一处长大,总是你最懂他。” “可我找不到他。”沉吟神色有些哀恸道 “我会帮你的。”狄仁杰悉声道 沉吟估摸着茶大约好了,于是放下手中的熏炉跪坐到狄仁杰对面,倒好茶放到了他面前,狄仁杰浅笑一下拿起茶盏,这房中只有他二人时,狄仁杰明显觉得气氛有些局促,从前和沉吟在一起时到没有,这几年尤甚。 “洛都中...可有女官?”沉吟轻声试问道 “大理寺中无。”狄仁杰喝着茶道 沉吟听后垂首浅笑,而后道“那可有女眷?” “我哪来的什么女眷?”狄仁杰的心思仍在这盏茶上道 “怀英...” “噗...”狄仁杰被这一句“怀英”叫的猝不及防,沉吟连忙想起身去到他那边看他有没有大碍,可还没起身就被狄仁杰伸手拉住,待她坐回去后,狄仁杰才缓过来一下,清了清被茶水呛到的嗓子道 “你方才...叫我什么?” 沉吟舔了下嘴唇,眼角低垂道“我知道...你拿我当妹妹...” “当女儿都可以了啊...”狄仁杰轻声试语、面露难色道 “女...”沉吟猛的抬起头,一时语塞,只能咬着嘴唇看着他。 狄仁杰不近女色但并非草木,苦口婆心道“吟儿,我长你许多,又亡妻带子,我配不上你,你又何故委屈你自己呢?” “当初若不是大人救我回来,我恐怕早就落入风尘,身负灵力而不能控,为祸人间都大有可能,大人乃人中之龙,又怎地说配不上我?” “我便知是如此。”狄仁杰轻叹一声道“你替我守着缉妖司,早已报了当年之恩,不必再委身于我的。” 见他误会自己的心意,沉吟更加心急道“我的命是你救的,名字也是你取的,我从前不知其意,可如今想来,‘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我便是要孤生向你了。” 看着这双秋水临波的眼睛,狄仁杰竟有了一丝躲闪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虽没得到他的认可,但至少不是严词以拒,沉吟心中也平和了些,随后诺声道“既然洛阳事多,你不如带我回去?” “现而缉妖司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不晚还未能御灵,你在这替我多多携带他,可好?” 狄仁杰既这般说,那沉吟自然无力拒绝,只得点点头,但心中大概还是觉得狄仁杰许是不愿将她带在身边。 两人又沉寂了片刻,狄仁杰缓缓起身道“我先走了...” 沉吟也站了起来,略侧身福了福道“雨夜难行,大人切记小心。” 狄仁杰欲言又止,只是点了点头,就在门前的那一步却说什么都迈不出去,他知道沉吟或许误会他的意思,本不愿解释,可却还是攥了攥双手转身道“不带你走,并非不愿,最近许多事都未有定数,我也几番险象环生.....”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沉吟语带宽慰道 狄仁杰见她知晓自己是不愿连累她的本意后,顿了顿道“洛阳如今,遍开牡丹,期至五月不败,那时诸事已平,你若愿意...想来还能赶得上一见...” 听到狄仁杰是许她五月前去洛阳,沉吟顿时笑由心生道“那便望大人,一切安好。” 第7章 脱胎换骨 文官好深夜吐哺,武将好月下奇袭,缉妖司么…… “这清明时节大半夜的,咱们在人家坟头干这种事...不好吧?”莫不晚心怀顾及看着四周、半推半就、声音抖动道 -- 第12页 “别废话,快|插。”陈璆鸣压着嗓子低声道 “璆鸣…你确定啊?”莫不晚再一次询问道 “插|进来啊!动手!”陈璆鸣有些耐不住性子低吼道 “好好好。”莫不晚见他坚持,只好拔出赤阎一把插|进了这座坟当中。 紧接着,在这夜色迷蒙下,两人眼看着脚下的土地渐有起伏,随即耳际便传来了一声彻骨的尖嚎。 两人皆向后稍了一步,下一秒果然从这坟地里窜出一只小妖,莫不晚凌空一跃将赤阎接回到手里,落地后回身见陈璆鸣居高临下道 “小小骨妖,竟也敢在长安作祟?” 缩在地上的这只骨妖身不足一米,莫不晚借着月色定睛一看后不禁一怔,而后便嗖嗖的跑到了陈璆鸣身后,这妖物只有头颅与人族无异,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服下竟都是白骨枯架。 这骨妖的道行本就微浅,又被赤阎刺中,已经是大限将至,一张诡异的面孔更是拧成一团道“我不过是想像其他妖族一样,哪怕…在这人世走一遭也好……” 说着,她抬头瞪着陈璆鸣道“长安邪怪横行,那么多大妖你们不去诛杀,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不管你们道行深浅,只要敢在长安作恶,缉妖司必得而诛之。” 说罢,陈璆鸣示意莫不晚动手,莫不晚虽还躲在陈璆鸣身后却也没那么怕了,他像拄手杖一样单手拄着赤阎,看了半天热闹,被陈璆鸣喊了两声才缓过神来,道 “我么?不用把它带回去么?” “区区小妖,何以配进缉妖司,砍了它罢了。” 莫不晚做了一个了然的表情后,走到骨妖面前道“对不住啦,谁让你为祸人间,吸了那么多人阳气呢?” 一道耀目的红光乍现,那骨妖也在赤阎刀下灰飞烟灭,这是莫不晚第一次斩妖,结束之后就连自己也愣了一会。 如许深夜,早就过了晚幕低垂的时候,长安的不眠夜色在此刻也如这雨雾般消落。两人在回缉妖司的路上,看着停靠在湖中的舫船,仿佛还能回想起在来的时候听到的琴声。 莫不晚回头望了一下道“咱俩晚上路过这儿的时候,船上那琴妓弹的可是秦淮引?” 陈璆鸣瞥了他一眼道“不知。” 莫不晚倒也不是真的好奇,就是想找点话来说,一是在坟圈子忙了一晚上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二是跟陈璆鸣在一起就老是得找话题,不然这位陈公子是真的不会说话。 正想着,莫不晚看到街边那家酒肆门口的幡子正随着悠悠晚风而飘,他拍了陈璆鸣一下道“璆鸣,他家的酒你喝过没?可好喝了...” “你怎么没一刻安生?”陈璆鸣打断他道 莫不晚犹豫了一下道“不怕你笑话,我从小什么都不怕,可就是怕鬼,可能是很小的时候被吓到过吧,之后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心里明知道没什么可怕的但还是怕...刚才在坟里,还没缓过来呢...” 陈璆鸣见他落寞的样子,顿了下开口道“你刚才...说那酒怎么了?” 莫不晚听后瞬间精神起来道“哦!叫什么...黄桂稠酒,可好喝了。” 陈璆鸣抻了一下被他拍皱的衣袖,冰冷道“那是女人喝的酒。” “是么...可是真的很好喝啊...”莫不晚想来一笑道“看样子你也是喝酒的老手啊,那你喜欢喝什么呀?” “当然是柳林烧春。”陈璆鸣受不住他的缠问,只好回道 “确实是好酒,改天一起呀,我们一起喝啊。”莫不晚笑道 眼看着他又要纠缠,陈璆鸣草草了事道“嗯,知道了。” 终于进了缉妖司的大门,陈璆鸣松了口气是因为不必再让他在耳边喋喋不休,莫不晚松了口气则是因为不必再为了不尴尬而找话题了。 沉吟和肃卿见他们回来了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陈璆鸣只是“嗯”了一声,点了下头,莫不晚倒是饶有兴致的讲了起来,肃卿完全听错重点,哈哈大笑道 “你们真的在人家坟前说那种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对偷情的...” “哎!”沉吟见陈璆鸣脸色已然是变了,忙怼了肃卿一下。 肃卿见场面一度失控,直起笑弯了的腰,渐渐伸手扶额,挡住了自己略显尴尬的脸,只不过他人高马大,就算真有地缝他也钻不进去。 莫不晚向来懂得活跃气氛,打破僵局道“啊!今晚多亏璆鸣了!我们一路随着他感知到的妖气,很快就到那个骨妖藏身的地方了,那么大一个坟茔,璆鸣一眼就看到骨妖躲在了哪个坟里。” “没有赤阎,我找到了也毫无意义。”陈璆鸣仍冷言道 沉吟看了看他们道“你们倒是都挺谦虚。” 陈璆鸣倒不是想替他讲功,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转眼寅时已过,陈璆鸣道“大家都早些回房歇息吧。” “嗯,明天都晚些起来吧,黑白颠倒的,多睡一会也无妨。”沉吟道 “果然是师姐会心疼人啊。”莫不晚笑道 陈璆鸣看了他一眼就回房了,沉吟对莫不晚道“明天晚上我要和肃卿去巡猎,你睡醒后先过来找我习图鉴,免得我走后错过。” “嗯,好。”莫不晚答应道 沉吟也走后,莫不晚用肩怂了一下肃卿道“巡猎又是个什么活动啊?” “哦,无论何等妖物皆为阴邪且在夜晚最为猖獗,白日里人模人样,到了晚上最容易露出尾巴,故而便要巡夜猎妖。”肃卿伸了下胳膊道 -- 第13页 莫不晚点点头道“那为什么是你们俩去啊?” 肃卿看向他道“下次就换你和你家少主了,外勤这种事,轮着来呗。” 说完肃卿就打着哈欠走了,莫不晚留在原地嘟囔道“我们俩什么时候还成一队了...那个冰疙瘩,比妖怪都难对付...” 翌日正午,眼看着日晒三竿,缉妖司的这几位也都接连着起来了。陈璆鸣一直是严于律己,在慎独这方面做的也是非常人能及,莫不晚站在门廊前伸了个懒腰后就倚在门边上看着院中练剑的陈璆鸣。 陈璆鸣本就身形修长,得而细看,那握着剑柄的手指比弹琴姑娘的十指芊芊都要入眼,再加上这招式使得行云流水,莫不晚倒是不知不觉间看了好久。 可这一看,倒也看出了许多毛病,莫不晚虽然没得过什么名师指点,但从小到大却也拜过好多师父,武学上虽说一直都是乱打乱杀,但却满是实战经验,招招能使在点子上,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时能与那蛛妖抗衡一二的缘故。 见陈璆鸣收招,莫不晚三下两下吃完手里的小橘子跑过去道“璆鸣,你剑使得不错嘛。” 陈璆鸣看了他一眼道“连小巧都算不上。” “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像你这个水平最起码也算是个上游中等了,其实要进步的话很快的。” 看着陈璆鸣不信任的眼神,莫不晚拿过他的剑,说着便使出一招道“像这个地方,你使得是撩剑,好看是好看但太过浮夸了,不如就改成抹或劈,令敌人无处反手。” 陈璆鸣觉得一点即透,正过身认真的看着他,莫不晚随即又指出几个要害问题后,收住剑招道“你看起来瘦,但其实挺壮的,可用剑的时候偏喜欢过多的用腕力,使剑使巧虽是对的,但我觉得不如力达剑身,毕竟咱们是斩妖嘛,一击毙命还是很重要的。” 莫不晚将剑递回给陈璆鸣,见他怔了一下,莫不晚又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他一下道“怎么了?” 陈璆鸣回过神道“没...你之前,从来不会这些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习的武啊?” 莫不晚支吾了一下道“这个...我要是说我一觉醒来就会了,你信么?” 陈璆鸣看着他以假乱真的真诚眼神,一瞬间竟有些被迷惑的感觉,正了正身子道“你...胡说什么呢?” “就知道你不信...”莫不晚嘟囔了一句,心想着倒不是不愿意告诉他真相,可是真相远比他刚才说的还要玄幻,重生什么的...确实太扯了。 陈璆鸣见他低头不语,便道“你不愿说便不说吧,还有...谢谢你不吝赐教了。” 莫不晚倒没想过他会谢自己,看来沉吟说的确实是真的,陈璆鸣为人当真是很谦虚,莫不晚露出那明媚一笑道“你要是愿意,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练啊。” “那还是不必了。” “嗯?”莫不晚被陈璆鸣这突然的转变搞的一愣,明明前一秒还语气缓和,后一秒就又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看着陈璆鸣已经走了的背影,莫不晚自言自语道“看来你还是介意咱们俩的那个谣言啊,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办。” 午饭吃过后,莫不晚就去找沉吟继续看妖鉴了,这么多天的学下来,莫不晚发现果然是□□盛世,伙食好了什么都能成妖。 他看着画册上的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感叹的摇了摇头道 “琵琶都能成精,你说它得多努力啊......” 沉吟两根手指叩了一下他的头道“千万别对妖有恻隐之心,能被缉妖司盯上的妖绝对没有一个善例。” “师姐,那万一要是真碰上个从没做过恶的妖,你说放是不放啊?”莫不晚单手托腮道 沉吟不由得想起那件往事道“之前倒还真有一次这样的事,还记得我提到过的,咱们的那个师兄么?” 莫不晚点点头道“边...泽川?” “他当年险些误入魔道就是因为一个狐妖。” “狐妖?”莫不晚顿时起了兴致道“说说呗师姐。” “那狐妖刚能化作人形,一日在坊市中被璆鸣看破,泽川领命去收了它,可却是暗生情愫,将它带回缉妖司后迟迟不肯炼化。” “炼化?”莫不晚问道 “嗯,只有你的赤阎可以斩妖至灰飞烟灭不可复生,我们的兵刃都是不可以的,所以以往的所有妖物都要统一带回缉妖司用荒火焚化。”沉吟解释道 莫不晚恍悟的点点头道“怪不得要让我和璆鸣一道办案呢,这么一看有我倒是方便的很。” “额...不晚,其实让你和璆鸣一组,是因为你们俩都没有灵力,比较能步调一致。”沉吟勉强一笑道 莫不晚鼓了下腮道“师姐,你又开始在我伤口上狂妄的撒盐了是不是?” “哪有?其实你的灵力就差一个机遇去激发而已,说到底还是璆鸣的难办一些......” “那就先不说这个了,之后呢?那狐妖怎样了?” “泽川不想杀它,便想着渡化,可却没想到在最重要的一刻那狐妖将心魔打入了泽川体中,那时我们才知道狐妖一早便骗了泽川,它只是想找一个人替它受心魔之苦而已。而后我们费了好些功夫才又寻到那狐妖,可狐妖伏诛之后,泽川也走了。” 莫不晚听后也觉得有些惋惜道“这位师兄一定很厉害吧?” “嗯,泽川是御剑的高手,他消失之后缉妖司确实人手短缺...” -- 第14页 “这倒是看得出来,不然也不会赶鸭子上架的拉我进来啊。”莫不晚笑道“不过上了这么久的课,我倒是很希望能赶紧办个案子呢!” “别急,还有的可学呢!” 第8章 再脱一次 或许是赤阎现世的消息在妖族传开,近来长安倒是气象平顺,一时间众妖都收敛了许多。 既然没有案子办,那随即而来的就是各种苦训,莫望生之前被莫不晚气的吐血,但身体其实也早就好了,不愿意出门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有个断袖的儿子,还闹的沸沸扬扬,他这张老脸当真是无处安放。 幸好传言这种东西传着传着也就散了,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什么刘家的女儿未嫁先孕、张家的小儿子又是傻子这些坊间八卦上了。 一个艳阳高照的晌午,莫望生看着面前的这几个人道“我不在的这段期间,可有按时训练?” “回教习,绝对有。”肃卿先道 莫望生知道肃卿向来是肌肉练到脑子里的选手,不让他训练他自己都闲不住,转而看向其他几个人道“你们呢?” “不敢懈怠。”陈璆鸣道 沉吟自然不用说,莫望生看着最边上不语的莫不晚,提声道“你呢?” “我...特别刻苦。”莫不晚笑道 莫望生冷哼一下道“哦?那今晚的任务,就你和...”莫望生扫了一圈他们道“和沉吟去吧。” 让沉吟去倒是没什么,可让莫不晚跟着去确实有些出乎意料,沉吟听后道“额...教习,不晚现在还未能御灵,真的争斗起来恐怕会有危险啊...” “谁去没有危险?怎么他就去不得了?” 莫不晚本就无所谓,更是不想起什么争执道“去,师姐,我跟你去。” 本以为没事了,谁知莫望生又轻描淡写道“不准带赤阎。” “啊?”几个人都发出了一样的表情,肃卿求情道“教习...赤阎本就是不晚的,怎么不让他带呢?” “他现在还不配说赤阎是他的。”莫望生漠然道 沉吟觉得这样太过难为他,刚想开口便看着莫不晚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沉吟也就没再说话。到了子夜,沉吟看着他收拾东西,在一旁嘱咐道“灵符带了么?” “带了。” “配剑呢?” “带了,咱们快走吧师姐。”莫不晚倒是急不可耐道 沉吟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哪里像是要去降妖,简直就是要去春游,她还是不放心道“待会见到那蟒怪,你仔细躲着点儿,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可以。” “知道啦,我的好师姐。”莫不晚笑道 梆子声回荡在整个巷子里,时远时近、时隐时现,虽是深夜却仍能看见黑云密布、鲜有星迹,两人耳目警醒的走在石板路上,根据之前的情报那蛇妖就藏身在不远处的山下。 莫不晚和沉吟都屏息向前,突然间一阵阴风陡起,面前的雾气却变得更加浓厚,沉吟示意莫不晚停住脚步,继而将灵骨长扇横于身前,莫不晚警惕的环视了一下四周,虽什么都没看到,但却已经感受到了逼近的妖气,准确的说,是血气。 这青山观原本是一处道家修习的圣地,但近年来不知何缘故竟无故荒废了,传说是这观中的子弟时常能见到许多灵异景象,并且消失和暴亡的速度逐渐加快,最后众人发现蛇妖作祟又无力抵抗,只好请缉妖司出面收妖。 转瞬间那妖风从四面袭来,像极了那长蛇狂卷于空中,沉吟眯了眯眼道“缉妖司面前,还不现身?” 话音掷地有声的落在这山迹,可转眼间就被这厉声尖笑而压制,一阵狂风迷眼,莫不晚再定睛一看的时候,只见,面前出现了一条足有一丈高的大蟒,这蟒身宽就有一人多长,身被紫青花纹,看起来妖冶诡常。 “妈呀,这什么鬼玩意儿啊!这也太大了吧!太大了啊!”莫不晚絮絮叨叨的惊呼道 沉吟叹了口气,但也觉得他的反应正常,侧头道“你自己小心。” 还没等莫不晚反应,沉吟已经飞身冲了过去和那蛇妖缠斗在一起,天际中顿时金光闪烁,那巨蟒被打中几下后越发的狂躁,长着殷红的血口仰天怒嚎。 莫不晚身无法力本不知该怎么帮她,可他嘴里喊着快跑快跑,身上却朝那蛇妖的底盘攻去。 莫不晚手中的不过是把普通的铁剑,虽能刺伤蛇妖但却不能伤其根本,那巨蟒吐着芯子疯狂的追杀着沉吟,除了要躲避它的攻击更要避开其吐出的毒液,一时间沉吟竟也没能找到合适的作战方式。 战斗陷入了疲惫期,蛇怪大约也感受到了莫不晚对它的狂刺,俯下蛇身犹如山倒一般的向莫不晚袭来,莫不晚不会腾空,只能飞速的向后躲,蛇怪又不像人类,没有什么招式,只有呼啸而来的攻击。 沉吟大叫一声“不晚!”可奈何自己就算过去也恐怕来不及救他。 就在沉吟向莫不晚那边飞身而去的时候,莫不晚本感觉自己怕是要被那蛇妖就这么吞了,可突然之间感觉自己丹田处产生了一股喷涌的灵力,执剑相对的手也随着灵力的传输而像蛇妖刺去,这正中的一剑和方才已经大有不同,蛇妖的躯体开始痛苦的扭动,喷出的黑血与夜空浑然一色。 莫不晚初动灵力觉得体力不支,一手撑着那剑,单膝跪在了地上。那蛇身已经在空中盘旋成了迥异的形状,刚要向莫不晚攻来的之后,沉吟已经在后方找到了合适的攻击点,只见她单手将长扇抛于空中,随着一片金光,长扇在空中猝然展开,沉吟身不动而接回长扇直向那蛇妖一挥道 -- 第15页 “风卷残云,万象归一。” 随着一道狂风密卷,蛇妖顿时觉得心脉具震,身体不受控制的在空中摇摆,最终跌落在地,一身紫皮如蒙沉灰,再无起身之力。 莫不晚跌坐在地上,仍喘着粗气道“师姐,你这是大招么...” 沉吟见他还有心情玩笑便放心了些,跑过去道“刚才你那一剑已经刺伤它大半,不晚你能御灵了。” 莫不晚这才反应过来,惊呼道“是啊!我方才是御灵了啊。” “之前狄大人说只欠机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沉吟笑道 莫望生和陈晚阔在园中抬头望着远处的夜空,见不再有金光闪耀时,便知沉吟和莫不晚已然得手。 两个人低回头,陈晚阔看着莫望生松开了负在身后一直紧攥的双手,暗自笑了下道“既然这么担心,又何必不让他带赤阎前去呢?” “他带着赤阎,就会觉得有这等神兵利刃在手便永远万事无虞,存着这样的心思,何时才能会御灵?”莫望生负手语重心长道 回缉妖司复命时,两人都第一时间说出了莫不晚在关键时刻激起了灵力的事,众人本是为莫不晚捏着把汗,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都觉得是意外之喜,肃卿笑道“不错啊莫兄,恭喜你啊。” 莫不晚笑着刚要说话,坐在主位上的莫望生道“如今只是第一步,戒骄戒躁,才是根本。” “是,我知道啦。”莫不晚早就习惯了自己做什么莫望生都不满意的状态,随意道 “既然不晚已经能够御灵,那明天开始就正式训练吧。”陈晚阔道 “是,掌司。”几个人答道 陈晚阔和莫望生起身要走,路过陈璆鸣身边的时候,陈晚阔不经意的顿了顿,那一声轻叹或许只有陈璆鸣才能听到。 长辈走后,几个人也放松了许多,正聊着,莫不晚发现陈璆鸣一直都没说话,他想来或许是因为自己一个新人都能御灵了,陈璆鸣不免有些吃心。 莫不晚想去安慰安慰他,走过去将手搭在他肩上笑道“璆鸣,我还是想跟你一组,还是你这双眼睛厉害。” “手拿开。” “别这么高冷嘛,我说的是真的。”莫不晚还是轻松道 “拿开!”陈璆鸣抖了下肩膀,厉声道 莫不晚也并非没有脾气,明明是好意安慰可陈璆鸣非但不领情还要向自己撒气,越想越委屈道“陈璆鸣,你至于么?别人会御灵就让你这么嫉妒?” 陈璆鸣听后一双冷目瞪向他,胸口不住的起伏仿佛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一抖长袍而去,沉吟叹了下过去道“不晚,璆鸣绝不是因为嫉妒,他大约是因为他自己。” “师姐,你就别替他说话了,这么长时间了,他就是看不上我而已。” “璆鸣的事...他自己避讳我也不好告诉你太多,可你方才没注意陈掌司的表情吧?” 听到这句话后,莫不晚想了想后倒是冷静了下来,沉吟继续道“璆鸣是缉妖司的少主,以后是要执掌缉妖司的,所以他不能御灵,要比任何人都严重太多了,而且陈掌司...”沉吟顿了顿道“别人家的事我不便在背后议论,总之你就不要与他置气了。” 莫不晚虽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但还是抱怨道“都是第一次为人,干嘛老是叫我让着他啊.....” 话音刚落,莫不晚就自己在心里改了口道“哦不是,我是第二次了...罢了,那就再让着你一次吧。” 一连着几天,莫不晚都没见陈璆鸣的影子,听肃卿说陈家本身是做漕运和海运的,陈璆鸣这几天被掌司叫去运河那里打点事务了,莫不晚听后不禁升起一阵仇富心理道“怪不得他们家那么有钱呢...” 莫不晚抱着双臂又“切”了一声道“这么有钱,当初五十两都不借我......” 肃卿开弓射箭后,没听清莫不晚刚才的话,回身又问道“什么?” “嗨,没什么。”莫不晚拿起弓架上的弓,一边开弓瞄准一边道“就陈大公子这个脾气,你们以前都是怎么相处的啊?” “就那么相处呗...他就是有点不爱说话,别的没什么啊。”肃卿耸了下肩道 莫不晚撒开弓弦,嗖的一声后,羽箭便牢牢的嵌入了靶心,在肃卿拖拖拉拉的掌声下,莫不晚将弓放回到架上,声音悠长的埋怨道“也是啊,反正他只讨厌我。” 午后的缉妖司显得懒洋洋的,商客按约定的时间将缉妖司订购的吃穿用度都送到了过来,沉吟去刑部上报最近的案子了,肃卿还在房中睡得昏天黑地,这清点货物的差事就只能莫不晚来了。 他拿着清单一边核对一边道“绸缎、器具,香料...” 莫不晚看着香料单上的名称,檀燕云翔、杜蘅香安......忽然莫不晚看到了一个他大约闻过的香料名字,那是在他前些日子刚入缉妖司听学,耳昏目沉之时不知哪位先生换的香料。 莫不晚看着这位商客笑问道“这位小哥,你经常来缉妖司送货,可知道这薄荷冥兰,一直是由谁购置的?” “哦,就是陈少主啊,只有他在我这儿订这种香。” “是...他...” 第9章 银丹之验 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陈璆鸣从运河那边回来后,莫望生对他们的训练也开始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 “身为降妖师,你们不止要懂得如何御灵,更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所学的东西到底能用到什么程度。”说着莫望生从怀里拿出四个闪着银光的玉环道“这是用妖灵炼化的银丹,我会将它们散在长安各处,你们今天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它们,为期四个时辰。” -- 第16页 “什么方法啊都能用?”肃卿问道 “符箓秘咒、寻术问灵,只要不影响城中百姓,在规定的时辰内无论用什么方法找到银丹,都算你们过关。”莫望生道 几个人换了常服,先是用罗盘确定了四枚银丹的大致方位,而后便带好各自的东西分头出发了。 肃卿灵力属土,他对地貌广阔的地方感知力更强,所以出门就直奔东山了,其余的三枚都散在了城内,但找起来也如同大海捞针。 沉吟自然是驾轻就熟,拿着长扇轻敲着手掌,散步在长安的街上,莫不晚跟在她身侧,边看着两侧摊位上的新奇玩意儿,边道 “师姐,璆鸣怎么不跟咱们一路啊?” “四枚银丹,一人需寻一枚自然作弊不得,与其跟着咱们俩还不如自己想办法去找。”沉吟道 “那你也不会帮我喽?”莫不晚看向沉吟道 “你现在已经能够御灵,今天教习已经算是很放水了,没设结界也没用障眼法什么的刻意增加难度,你稍微用点心就能找到了。” 这时沉吟忽然感受到自己手中的长扇略有异动,她微笑一下道“我的那枚就在附近了,你好运啊。” “师姐!”莫不晚叫住沉吟道“那待会找完见。” “好。”沉吟点了下头,拐进一个隐秘的巷子后就飞身而走了。 莫不晚见她消失在人群当中,自己也走到了隐蔽处掏出了怀里的符咒,默念一句咒语后发现符上果然出现了一道指示,他随手运起灵力将符纸在空中燃尽,自己也挥身向那银丹方向去了。 燕子楼上,夕阳如凰吐流苏,一道烈焰点燃了长安城中的尽数云霞,暮风如墨,润笔于垂暮后在这满是橙红的天际游走。 莫不晚的一身玄色绣红纹衣袍在这光耀下显得极其眺目,他遥望那已是厚重的云雾层层叠叠的盘踞在远处的天空,交叉着双臂,怀里还抱着赤阎。 “你在这儿啊!”沉吟来到檐脊上道 莫不晚回头,暖光下一笑的侧脸更是温润无尘,他看沉吟走过来后道“师姐,我可是比你快?” “你啊,光说待会见又不说在哪儿见,害的我找完银丹还要满长安的找你。”沉吟长目轻瞥了一下笑道 莫不晚这才想起自己和沉吟分别的时候确实是没说清楚,也难怪,他本来是想着自己若先找到的话就去找沉吟,可没想到找到银丹后紧接着就在街上发现了陈璆鸣,他一路尾随,一时间也就忘了和沉吟的约定。 见莫不晚直盯着这高楼之下,沉吟随着望去后便看到了下面那个看起来很小但也很清晰的身影。 “欸?那不是璆鸣么?”沉吟再看莫不晚那双一直没有游动过的目光,有些担忧道“不晚,你没帮他吧?” 莫不晚回过神后道“没...我凑巧碰到他,就跟着过来了。” 两个人就这么上帝视角的看了半个时辰,陈璆鸣因为没有灵力,既不能感知银丹,也不能像沉吟他们一样飞檐走壁、凌云腾空的找,莫不晚看着夕阳下陈璆鸣的背影,嘴自然的张着,脸上挂着一种纯粹的怜悯道 “真是好惨一男的啊,他都这么走一天了...要不咱们帮帮他吧?师姐?” 沉吟见他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还是婉拒道“怎么帮?身为降妖师却没有法力,更何况他以后还是要做掌司的人,锻炼他自然也是为了他好啊。” 见莫不晚虽应了但还是不忍,沉吟想了想道“你大约都不记得了吧,从前我们在习练的时候也帮过他,可被发现后他爹就罚的他更狠了。” “那...咱们俩在这儿等他吧,待会入夜了,免得再有什么危险。”莫不晚提议道 沉吟点了点头,又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道“你不是前几天还更跟他置气呢么?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他了?” “额...”莫不晚顿时支吾了起来,道“许是...愧疚吧。” 其实第一次对陈璆鸣心生愧疚是在他去王家赔罪时,跟莫不晚吵了一架后留下背影的那个时候,虽然他的大婚不是自己毁的,但毕竟重生到了这个人身上,他的好坏自己也愿意一并承担。 而这第二次疚意,就是在他那天知道了陈璆鸣把他的薄荷冥兰换给自己,让自己提神之后,从那时心里就又觉得好像欠他什么似的。越琢磨越愧疚,报答陈璆鸣的事就一件一件的记在了莫不晚的小本本上。 不知是过了多久,莫不晚去酒肆买的几坛酒已经都被两个人喝光了,直到月光临上屋檐,陈璆鸣还是没有回来,微醺了的莫不晚单手支在檐上道 “我说什么来着?他找不到的,你说他是不是有点笨啊?就是有点脑子不开窍那种,师姐,要不咱俩择日趁他不备给他一榔头,他说不定就好了!” 两人正笑着,沉吟的笑容突然收起,莫不晚顺着她的目光抬头向自己身后看去,看到这个冰冷的面容后吓得一颤,笑声瞬间变得叽里咕噜,嘴里不受控制的发出了些什么声音道“呜哇天...不是,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从脑子不开窍开始。”陈璆鸣压着火气如冰似铁道 都说背后不能说人,这话果然不假,莫不晚心虚的站起来,随便拍了拍身后的灰尘,嬉皮笑脸起来道“我家少主,这是大功告成了?” 目不斜视的陈璆鸣眼神落到莫不晚脸上,一秒后又收回了那一抹讶异,莫不晚之前不知道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总之说什么都没有叫自己少主,这冷不丁的一叫,倒叫的陈璆鸣忘了刚才自己还要被打一榔头的那件事。 -- 第17页 “璆鸣,找到了么?”沉吟也起身过来道 “有你们俩在这高处看着我,我想找不到也难。”陈璆鸣淡漠道 “你...你都知道我们跟着你啊...”莫不晚有些尴尬道 陈璆鸣没有再理会他,沉吟笑了下打趣道“璆鸣,你道行深了不少啊。” “走吧,回去复命。”陈璆鸣转身道 回到缉妖司后,肃卿已经在校场上等了半天了,见他们终于回来了,肃卿扫去懒蹋蹋的神情,起身道“你们可算回来了,怎么这么久啊?” 莫不晚和沉吟本是可以很快的,但两人谁也没提等陈璆鸣的事,只是冲肃卿笑了笑。莫望生见他们都回来了,开口道“刚好四个时辰,都拿过来吧。” 四个人依次交出了银丹,莫望生扫了一眼后收回道“嗯,此事对你们三个来说不难,璆鸣是难得的用功。” “教习过奖了。”陈璆鸣略作颔首道 “今日便散去吧,明天一早来作早课。” “是。” 莫望生走后,沉吟和肃卿也都各自回房了,莫不晚一直跟在陈璆鸣身后没有作声,他想跟陈璆鸣道谢,也想跟他说那天不是有意跟他吵架的。 陈璆鸣自然能感觉到莫不晚一直跟着他,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开口,眼看就要进房时,到底还是莫不晚几步赶过来道“璆鸣!” “嗯。”陈璆鸣答应的速度比自己想象的要快了一些。 莫不晚走到他身边道“我看...天色还早,你...困么?” “你要做什么?”陈璆鸣还是直视前方,平静问道 “上次不是说要一起喝酒么?今天就...一起呗。” 陈璆鸣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又马上收回了目光,道“哦...好。” 莫不晚让陈璆鸣在花园的小亭中等他,没过一会就见他连搬带扛的拿过来好多坛酒,陈璆鸣正想着他从哪儿拿到这么多的时候,莫不晚一边放着酒一边道 “上次...你不是说你喜欢喝那家的柳林烧春么?我就...买了好多,嘿呦...”莫不晚放下酒后直起腰两只手上下拍了拍道 “我随口一说的...”陈璆鸣看着那些酒略有出神道 “啊?那你不喜欢喝啊?”莫不晚叉着腰惊呼道 “不,喜欢。”陈璆鸣只是觉得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也被他记住了。 莫不晚一笑道“那就好。” 没等莫不晚张罗着喝,陈璆鸣自己倒是先拿起一小坛仰头饮了一口,莫不晚见状一笑道“呦,你还真挺能喝的啊。” 陈璆鸣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拂去了下颌上的一滴酒,他想喝酒,觉得喝酒或许自己会好些。莫不晚本是想感谢他的,可见他一直都是有心事的样子,一时间又不知该先谢谢他还是先问他怎么了。 两人坐在池边,腿都自然的垂下,看着池中那时不时会动一下的锦鲤。几坛酒喝空后,陈璆鸣第一次难得先开口道“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生气么?” 莫不晚知道他说的是两人吵架的那个晚上,自己本以为陈璆鸣是因为他会御灵的事,可现在却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莫不晚摇了摇头,陈璆鸣看了他一眼道“我并非善妒之人,你重启赤阎,他日若能有一番作为便是大唐之幸、苍生之福。” “那...你为什么老是对我冷冰冰的啊?”莫不晚问道 “因为...因为我自己。” “什么意思啊?难道还是因为你大婚时的事么?”莫不晚朝他的方向转了转身子道“我说过这件事我改变不了,但我一定尽力弥补,哪怕这件事上弥补不了,其他地方我也一定会帮你的,只要你别拒我于千里之外就行。” 莫不晚说完后就正回了身子,陈璆鸣看着他的侧脸,面前这个人就是他从小认识到他的莫不晚,可为什么却又觉得完全不是他,陈璆鸣顿了下道“我总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谈吐举止,甚至是性格心境都不一样了。” 莫不晚不知话题怎么就引到了自己身上,赶快话锋一转道“刚才你不是说因为你自己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陈璆鸣暗自怔了下,眼神落入那池底道“我确实还有一个哥哥,曾经...” 第10章 心扉渐开 虽说莫不晚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听他亲口提起,莫不晚还是有些意外,毕竟陈璆鸣之前是因为这件事凶过莫不晚的,那眼神莫不晚到现在都还记得。 莫不晚没再开口,他觉得这事陈璆鸣想说他便静静听着就好,陈璆鸣又抬头饮了一口道“我有一位长我七岁的哥哥,叫陈润之,从小到大,他什么都比我好,父母的宠爱、师尊的期许,就连老天都是偏心他,让他九岁那年就会御灵,所以从我出生后就一直都不受重视,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过是步哥哥的后尘罢了,我一直都活在他的光芒下、活在角落那个阴影里。” “所以,你恨他?”莫不晚轻声试问道 陈璆鸣摇摇头道“即便是这样,我也从没嫉妒过他,我觉得他是陈家的骄傲,就算我永远都不能超越他,他也是我尊重的兄长。可就在他十八岁那年,他暗中修习了邪道,被父亲发现后也不知悔改,并和家中决裂发誓永不入长安,从此以后,杳无音讯。” 莫不晚没想到陈璆鸣家里还有这样的事,安慰道“这种事...怪不得你的。” “怪不得我么?”陈璆鸣苦笑一声道“可自他走后,父亲把所有的期望都骤然加在了我的身上,每每我修习不能如他所愿时,他总是会提起如果我哥还在的话会是怎样怎样,从小到大那些失望的眼神、哀声的埋怨,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消散过...如今想来,我那位哥哥倒真的成了我毕生的阴影,挥之不散了。” -- 第18页 听到这儿时莫不晚除了心疼有这样的境遇,更多的还是打抱不平道“你就是你,何故要按照别人的样子去活?任何人,哪怕是你爹也没资格改变你的一生。” 陈璆鸣听后一笑道“是啊,因我不能御灵,恐今后仕途之路风雨飘摇,父亲为保缉妖司在他百年之后仍不衰,极看重与王家的联姻,所以当初大婚时你毁了我的婚事,我是极恨你的,可转眼一念,你就是你,何故听着别人的闲言碎语去活?想做什么便做了,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改变你自己。” 莫不晚摇摇头,心里叹道“你哪知我的苦衷,我也是睁开眼睛就顶了这么大一锅啊...” “那个...对不起啊。”莫不晚还是觉得他比较惨道 “那晚...我叫你别碰我并不是我有心嫌你,而是我真的不喜旁人碰我...” 陈璆鸣醉意有些涌上心头,月色迷蒙下看了他一眼道“你想断袖...便断袖吧,只是...” “你放心!我绝不会断到你身上!啊不,我就不是断袖啊...”莫不晚忙道 陈璆鸣握在手中的酒坛紧了几分,又放了几分道“那便好。” 说完他抬头望了望那一轮隐月道“时辰不早了,回去睡吧。” 陈璆鸣放下酒坛起身刚走了一步,莫不晚还是叫住他道“璆鸣,谢谢你,薄荷冥兰...谢谢你。” 陈璆鸣听后猝然侧了下头,这动作轻微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用背影对着莫不晚,道了句“不必。” 清晨上完早读,莫不晚还是感觉像没醒一样,再看旁边那排桌前身挺笔直的陈璆鸣,他不由得暗中佩服道“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怎么今天还这么精神啊?” 几个人一起吃早饭的时候,陈璆鸣和莫不晚坐在了一侧,以陈璆鸣近日这么知道避嫌的种种做法,沉吟不由得一笑道“你们俩和好了?” 莫不晚也没抢着开口,只是略笑了笑,一旁的陈璆鸣倒是肯定的“嗯”了一声,肃卿和沉吟也下意识的暗中推起了一个饶有意味的微笑。 这缉妖司平日里也就他们几个,大家都是年纪轻轻,除了像陈璆鸣那样老气横秋的,其余的几个闲下来也都是爱关注一下情感问题这样的八卦的。 对于陈璆鸣和莫不晚,虽然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沉吟和肃卿并没有觉得莫不晚如传言说的那样喜爱陈璆鸣,但却已经默默的把他们俩算做一对了。 吃完饭后,沉吟道“最近没什么案子转过来,待会没事,咱们去四下看看?” “正有此意。”陈璆鸣道 莫不晚眼睛转了下道“那咱们分头吧,效率高些。” “可以,那有什么事的话用灵符及时联系。”沉吟道 莫不晚先他们一步离开了缉妖司,他提出要分头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今天的打算是要去王宅,他之前一直惦记着要帮陈璆鸣追回王家小姐,但一直没有时间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昨夜酒后倒是灵感大开,具体流程嘛,便是如下所示。 莫不晚身着便服,一路来到王家宅邸,敲开大门后含笑道“这位小哥,我是陈家二公子的随侍,我家公子手书一封,让我务必要面交给你家小姐。” 而缉妖司这边,陈璆鸣他们刚要出门,莫望生就叫住他们道“你们几个,做什么去?” “教习。”几个人颔首道 “昨天都做的不错,今天也别闲着了,趁热打铁再做一项训练。”莫望生说完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莫不晚呢?” “我们本来是想去巡视的,不晚先行一步,这会已经走了。”沉吟道 “他倒是勤快。”莫望生冷哼了一下道“叫回来。” “好。”沉吟拿出怀里的灵符,两指在符上龙飞凤舞的上面画了一个图案,随着灵光消逝,在三个人的注视下灵符也没有产生回应。 无声的几秒后,肃卿从嗓子眼里溜出了一声“嗯?” 沉吟也觉得有些奇怪,道“灵符从来没出过错啊,他那边一定会有反应的啊...” 莫望生叹了一下道“罢了罢了,定是又不知去哪儿野了,等回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都干了什么。” 几个人都不禁为莫不晚捏了把汗,随后训练便也开始了,今天的内容是符咒镇压,难度以七星为列,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低到高逐渐加大,直到做到遇见镇不住的妖为止。 震灵咒对于降妖师来说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技能,当与妖物搏杀却处于下风时就可以根据妖物的等级和种类进行暂时的封印,而这种训练也是为了让自己了解自己到底能降服何等级的妖兽。 莫不晚这边已经见了王家小姐,花园独亭当中,王小姐芊芊玉指执信默读,莫不晚站在一侧,看着她含情脉脉、泪欲低垂的样子,莫不晚便知道自己这封情书没有白写。 看完后,王大小姐合上信,平了平心绪轻声道“我从前只觉得他为人冷漠、不解风情,一心都在公事上,没想到,他还是这样懂得一个怜香惜玉之人。” “对对对,我家公子,一直惦记着小姐呢。”莫不晚忙应声道 “那他为何不来找我?他明知...明知我思慕于他,却在那日道了歉之后再没有来过...”王小姐心伤道 莫不晚也不知陈璆鸣为什么没有来过,只是替他借口道“缉妖司近来公事冗杂,公子抽不得身,这不才命小人来给您送信么。” -- 第19页 见王小姐表情柔和起来,莫不晚继续道“王小姐,不如,您主动去看看我家公子?回个信也是好的。” 王小姐虽说顺意了一些,可却还是生气道“自说亲开始便是我倾心于他,大婚那日的事...又不是我的错,我还因此被满长安的人笑话,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先去找他了。” 莫不晚也早知道是这样,心想自己大不了再多来几次,便行了个礼道“那小姐再考虑一下,我家公子若是再有信,我再替他送来,小人不便多做停留,先行告退了。” “好,有劳你了。” 莫不晚出来王宅后,自己嘀咕道“女儿家真是麻烦,明明知道不怪他,自己还偏要怄气,不知是倔给谁看,殊不知这么作下去鸡飞蛋打的可是自己啊。” 正想着就看到自己腰间别着的灵符隐隐发亮,他迅速拿出灵符见上面闪着的是追信咒的图案,莫不晚知道是陈璆鸣他们在找他,于是放好灵符就赶紧回司里了。 回到缉妖司后,见院落里都没人,来到教练场后才看到他们都在那里,沉吟见他回来了忙问道“不晚你去哪儿了?” 莫不晚见大家都在,他自然不能让陈璆鸣和莫望生知道自己背着他去找王家小姐了,便随意一笑道“不是说去巡查么?我就随便在长安逛了逛啊。” “没遇上什么人什么事么?”陈璆鸣接着问道 “没...没有啊。”莫不晚惶然一想“难道他们知道了...”而随即还是面不改色的一笑道“怎么了?都这么严肃。” “哦,我们方才找你,可灵符没有反应。”肃卿不慌不忙道 “有反应啊,我就是看了灵符闪光才回来的啊。”莫不晚有些茫然,拿出灵符晃了晃,淡淡道 沉吟和陈璆鸣对视了一下,陈璆鸣沉思了一下道“难道是灵符的问题...”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莫望生开口阴冷道“巡视去了?” “啊,是...”莫不晚见他脸色不好,赶快应道 “那就说说,都去哪儿了?”莫望生继续这样的恐怖音调道 莫不晚开始不住的掩饰道“去...东市啊,还有西市啊,慈恩寺、青龙寺...” 听着莫不晚报菜名一样的编瞎话,莫望生勃然大怒道“一派胡言!你是去闲逛还是巡查你自己心里清楚!马上给我去锁妖阁习练,打不到天权,明天就给我滚!” “天权...”沉吟又开口求情道“教习,不晚刚学镇灵没多久,天权着实有些高了,不如...” “没有商量!他不是一直以拔得出赤阎自诩么?连天权都打不到还有什么资格当降妖师。”莫望生说完便一抖墨袍而走。 莫不晚还小声嘟囔道“我什么时候那么自诩过了...” 沉吟轻轻怼了他一下,生怕莫望生没走远听到后便罚的更重了,待莫望生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沉吟叹了一下道“怎么办?你小子这下可有的受了。” “不晚,你平时听课么?咒语都背会了么?”肃卿有一搭无一搭的问道 “我说大哥,都这个时候你就别扎我了,我的水平要是能顺顺利利的打到天权,老爷子就得给我留到开阳!”莫不晚一言难尽道 “要不,还是我们帮你吧。”沉吟道 “千万别,你们帮我被发现了的话大家都得倒霉,不就是天权么,打呗。”莫不晚嘴上说的容易,实际上却还是有些肝颤道 陈璆鸣在边上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看了一眼莫不晚道“别怕,我们今日在锁妖阁都战了一天,那些妖物想来也已经疲乏大半,你现下过去,大约也安全些。” 莫不晚没想到陈璆鸣会来安慰他,笑了下道“嗯,放心。” 几声幽远晃荡的钟声传来,这夜不知何时又变得阴云蔽空,月色在薄雾的遮盖下从天际洒下一片氤氲之光,廊檐下的灯火似乎也散发出了诡异的红光,莫不晚只身来到锁妖阁前,深嗅一口仿佛都是污浊的妖气。 “这锁妖阁白日里来见没什么,怎么晚上来这么瘆得慌啊。”莫不晚双手叉腰看着面前的用铁链封锁的楼阁道 锁妖阁地处缉妖司的最内端,一座八角飞檐、宽楼窄窗的建筑被这萧条枯败的院落所圈禁,除了院中间的这棵死气沉沉的老槐树外,便没有了任何的景观存在。 这里距离他们平时活动的地方都很远,里边的妖物大多是还没有得以炼化,或者豢养起来协助习练的,就比如今天一样,莫不晚第一次和妖怪单挑,就是要在这儿了。 莫不晚先是解开了锁链和封印,推开两扇厚重的大门后,先是看到一个布置精细的五行八卦阵,上面的灵符都闪着不同的微光。 莫不晚对这些东西其实很感兴趣,平时装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实则都是因为从小过目不忘的本事,他没有陈璆鸣那样好的修养,火烧着眉毛都得顾着行止有礼,莫不晚向来死书看一遍就会,哪还有什么兴致端坐着听课。 而之所以他从不说他会,是因为莫不晚之前无法御灵,没有灵力的符咒总归是无甚大用的,在莫不晚心里,与其当一个一知半解还偏说自己是天才的傻子,倒不如当一个只做不说的人,大智若愚谈不上,能嘻嘻哈哈他才是真喜欢。 正瞧着那悬在空中的灵符时,莫不晚忽而觉得一个黑影从不远处闪过,就连脚边都卷起了一阵阴风,转而“咣”的一下身后的两扇重门便毫无征兆的合到了一起。 -- 第20页 莫不晚立刻警觉起来做好了备战的状态,可随即...周身却飘过一阵轻烟,夹以幽香,如空谷之兰... 第11章 通关妖塔 莫不晚下意识的用手先抵住了自己的口鼻,可片刻后却发觉这香气似乎无毒,他尝试着微微呼吸了一下后道:“既已经被锁在了这里,还有什么可装神弄鬼的?” 这冰冷肃杀的语气完全不像他平时貌似纯良的样子,而这时角落里传来一阵引路铃般的笑声道:“呵呵呵呵,这位小郎君,真是俊俏啊。” 莫不晚见这妖物化作少妇人形,款款向他走来,身着紫色纱衣,举止魅惑、步步生姿,可唯看到这一张脸的时候,却让莫不晚陡然失色,那张惨白瘆人的脸上,竟有着一双如空洞般的眼睛。 莫不晚打量了她一下,凭借妖气判断出了她大约是个禽类,鸟禽一类在妖灵中五行属木,与他自己倒是不相生也不相克,莫不晚负在身后的手上也多了一纸灵符。 “小郎君,你怎么不说话?”那女妖声音空冥道 莫不晚露齿一笑道:“姐姐花容月貌,到令我看的一时哑语了,不知姐姐是何妖化作啊?” “呵呵呵”那女妖被逗得掩面一笑,道“我本是一只杜鹃,因在佛寺常聆佛音便得以顿悟,修得了人身。” “哦?既得佛祖开化,又何故作孽呢?”莫不晚皮笑肉不笑道 “作孽?”那女妖脸上的笑容停顿在一处后逐渐扭曲在一起,脖子上的关节似乎也发出了干涩的声响,声音时断时续道:“我是妖啊,我难道还要行善积德么?那些人有这么对过我么?” “那你是觉得,你很冤枉了?”莫不晚周旋道 那女妖所问非答,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道:“小郎君,你口若涂蜜,不知可是腹中悬剑啊?” “能被关在这儿的,也没有什么冤假错案,我不会至你于死地,不过就是领命受训,你便认了吧”莫不晚无意再与她废话道 女妖听后渐渐狂笑起来,脸上的皮肉如同是贴在骨上的一般,随着狰狞的面容瞬间起伏,有一块似乎还要掉落下来。 “当年就叫我认,我不过杀了两个农妇,缉妖司便追的我无处生还,我一双眼睛生的灵动,边泽川却刺瞎了我的双眼!我还要认什么?还要认什么!” 说着女妖双臂一展挥起一片烟雾,莫不晚镇定的向后稍了几步,稳稳站定后只见那女妖从迷雾当中嘶叫而出,一双枯枝般的手直直的向莫不晚的喉咙锁去,莫不晚则是眼疾手快的朝她的手腕打去,那女妖吃痛收手,可转眼便向他心口攻去。 莫不晚先是略侧身躲过,紧接着借力打力拽住女妖的胳膊将她重重摔到墙上,女妖受到撞击后仍不肯示弱,可转身便隐匿在了这雾气中。 莫不晚方才那一扯用了足劲,所以和她的距离本还是相隔甚远,但也就是眨眼之间,那女妖便出现在离他只有一寸的面前,那脸上的腐烂气味瞬间钻到了莫不晚的鼻孔里。 女妖死死的掐住了莫不晚,若非是灵力护体莫不晚的脖子此刻已经被掐断,眼下虽处下风但好在距离够近,莫不晚快速的将一直握在右手的灵符贴到了女妖的额间,那女妖随即便是一声哀嚎,紧接着便松开了莫不晚,直想摘了那灵符,可莫不晚这道定身符是他自己改良过的,像这种级别的妖怪根本就碰不得,一旦伸手触碰便会如烈焰灼烧。 见那妖女不再挣扎,莫不晚扭了扭刚才被扼住的脖子道:“打起架来小家子气,就知道掐别人脖子...” 随后雾气散尽,莫不晚便一边向上走了一层,一边侧头看着楼上,这层楼阁倒是空旷,除了满地的沉土和结网的蛛灰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莫不晚刚登上最后一个台阶时,忽然觉得脸上一凉,像是有什么液体落到了脸上,伸手去触再定睛一看,手上捻开的竟是一滴稠血! 莫不晚心知这上头定是有什么东西了,他缓缓抬头,希望不要惊到这上边的妖怪,好能占得先机,而紧接着猛入眼帘的不是别的,竟是悬在梁上的一具无皮血尸!这张腐烂滴血的脸上只有两只圆瞪的眼睛和两排没有嘴唇包裹的牙齿。 “我了个槽...”莫不晚一跃跳开,声如炸冰道“这什么鬼!这是锁妖阁还是锁鬼阁啊!是要吓死老子么?” 陈璆鸣他们三个一直在锁妖阁后方的出口等着莫不晚,听着他一声接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呼嚎叫,三个人也不住的唉声叹气起来。 “大晚上的,真是难为他了。”沉吟担心道 “这锁妖阁晚上,跟咱们白天进去的时候不一样么?”肃卿抱着双臂靠在廊柱上道 “嗯,锁妖阁中阴厉之气太重,到了夜下,里面便是妖鬼成行。”陈璆鸣向上看了一眼道 “不知道他都遇见了哪些妖...可千万别碰见那只鼍,我当时抓它的时候可费了好大工夫呢...”肃卿嘀咕道 “还有那只墓鬼...”陈璆鸣不免忧心道 “墓鬼?那墓鬼没什么战力了,不必担心吧。”沉吟看了一眼垂首的陈璆鸣道 陈璆鸣也只与她对视一下,心却想道“你不知道,他会怕...” 那吸附在梁上的墓鬼,身体的关节都是反向扭转的,明明是四肢朝上背朝着地面,头却能转正过来看着莫不晚。 莫不晚忍着血腥腐烂气息的带来的恶心,侧头让自己尽量不看它道:“这样,我也不是来杀你的,你让我把符贴上我就走,行吧?” -- 第21页 那墓鬼不过是烂尸孤魂修炼的妖鬼,全未开化哪听得懂人语,二话不说便冲莫不晚弹跳扑来,莫不晚整个人发出了此生最为诡异的嚎叫,那感觉在他眼里比正常人看到一个会飞的蜘蛛还要恶心。 虽然害怕但应激反应还是有的,墓鬼扑来的一刻他向左猛的闪了过去,紧接着就是疯狂的奔跑,可他发现这层楼简直就像永远都跑不完一样。 “普通百姓家连耕带住不过才一亩地,一个鬼需要住这么大地方么!有这个必要么!”莫不晚一边跑的打转一边语无伦次道:“啊我的妈啊!别追了!妈妈啊!哇啊!” 他身后的墓鬼伸展着妖异的四肢,在吱哟吱哟的地板上肆意的追赶,在一次近乎就要碰到莫不晚的时候,它却突然像失了气力一样倒在了地上,莫不晚倒还冷静,见它不动后立刻胡乱的拿出了一张灵符贴在了它头上。 莫不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墓鬼突然就倒下了,但他现在一心只想出去,其他的并不愿多想。 “诶?叫声停了。”肃卿抬头看着塔中道 “是啊,应该没事了吧璆鸣?”沉吟见他不回答,侧头看去时发现陈璆鸣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她向远处张望一下道:“肃卿,你看到璆鸣了么?” “没啊,他什么时候走的?”肃卿也纳闷道 莫不晚飞速跑到第三层,相比刚才的一片残破,现下满眼的草木一春倒是让莫不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出现幻觉了。 “自己赶紧出来吧,我真的是打不动了要。”莫不晚插着腰,垮站在一处道 “你就是拿起赤阎的人?” 莫不晚顺着这个平和的声音看过去,往前几步便发现一个男子坐在了一片花海后,那男子干净的脸庞让莫不晚看不透这会是个什么妖,不知怎么心里也莫名的想起了陈璆鸣,要是他在的话,一眼便可看破吧。 “对,就是我拿起的赤阎。”莫不晚索然道 那男子惘然一笑道“我本以为赤阎只是个笑话,没想到竟是真的,我既已不得生,那便看看这能重启赤阎的人有什么本事吧。” 说着莫不晚眼前的男子骤然变成了一头硕大的麋鹿,只是不同寻常的是那鹿角如枪尖般锐利,眨眼间向莫不晚攻来的时候力量竟足以刺穿墙壁。 莫不晚飞身而躲,刚才被惊乱的心神现下也已经恢复了,莫不晚云手运起一片赤红的灵力,以手作刀向鹿妖砍去,那灵力将麋鹿的皮肉破开,它瞬间双目血红,直朝着莫不晚奔去。 这妖怪化回原形后虽力气甚大,但幸而莫不晚运用了灵力,麋鹿妖灵属金,莫不晚的纯火灵力正是其大克。 几道灵力及身后,鹿妖已经抵受不住而倒下,莫不晚拿出灵符将其控制后,那鹿妖渐渐化回人形,扭曲挣扎道:“以灵力压制...算什么能耐?你若还能打上一层,那便...算你的本事。” 莫不晚不想再跟他废话,挥身再上一层时,便发现那鹿妖所说的确是真言。 他刚一踏上这楼阁之后便觉得从内而外的压抑,仿佛有什么力量紧紧禁锢着他一样,莫不晚扭了扭手腕,看着面前的水迹缭缭的景象便道:“自古水火不容,想来今夜便可打破吧。” 那不远处伏在地上的鼍鳄,发着不似人声的粗哑语调道:“想以火灭水?你有几斤几两,敢有此举?” “有几斤几两倒不知道,可灭你这丑不拉几的东西倒是够了。”莫不晚体内已经觉得压制,但气势仍不能弱道 那鼍兽向来以人为食,被关押在这锁妖阁后竟开始向同族下手,这锁妖阁内只要关进品级比它弱的妖物,多半就是要被它吞食了。 随着那鼍兽露着锯齿獠牙的向莫不晚袭来,这周身的空气也被掀起了一股血糜之味,莫不晚浅吸了一口气飞身一跃先躲开了鼍兽的首攻,可就在刚落地的时候却被那鼍的尾巴扫到了一旁。 莫不晚重重的撞到了墙面上,吃痛的时候才发现觉得自己的战斗经验真是太少了,现下不只是灵力压制,就连斗法上也要出问题了。 “久未食人味,我已经不能等了!”那鼍兽双眼已红,满心都是面前这具新鲜的人肉,莫不晚没有法器兵刃,以掌发出的灵力打在它身上和方才打在鹿妖身上的效果完全不一样,打那鹿妖时可谓是掌掌见血,可打着鼍兽只像是在撩撩一掷。 几个回合下来莫不晚都是守大于攻,他心中念道:“再这么下去,我非被它拖死不可,这鼍的外壳坚如铁盘,我既打不破它,那就只能攻其内部了。” 这鼍兽飞来一掌从莫不晚肩膀擦身而过,看着自己的衣袍被划破了一角,莫不晚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了,他看准时机后竟将自己的右脚直踏入鼍兽口中,将其下颚踩至地面,又以左手托住鼍兽的上颚,指尖和巨齿仅离一寸之余。 莫不晚此举使这鼍兽大惊,他是初出茅庐没有降妖经验,可剑走偏锋未尝不可取胜。 鼍兽见莫不晚右手运起灵力时便知他要做什么,那鼍兽瞬间欲使全力以至齿合,莫不晚一脚踩在它嘴里,另一只脚死死的抵住地面,等于是只有一臂一腿来抵御鼍兽的咬合,本无异于螳臂当车,但莫不晚要搏的就是这个瞬间。 鼍兽将血口开至最大,转瞬就要将莫不晚咬碎的千钧一发之际,莫不晚右手运起的灵力已经先一步打入了鼍兽的口里,顺着它的咽喉直入五脏心肺。 -- 第22页 莫不晚得手后自当立即撤身,可那鼍兽发狂之时骤然起身,下齿深深的刺入了莫不晚欲收回的小腿内,随着两边都发出的一声彻骨惨叫,这场战斗也终于结束了。 莫不晚捂着右腿弓在一处,额上的冷汗已经滴到了地上,他忍着痛点了穴位暂时止血,随后艰难起身掏出灵符,拖着伤腿挪到鼍兽身边贴在了他头上。 此时莫不晚已经气力尽失,浑身上下无一处不传来疼痛,他一手撑着那鼍兽的头,蓄力了几次才站了起来,虽说险些丧命,但他扶着墙壁离开之时,脸上却笑了出来。 沉吟和肃卿在后门已经等得把这辈子没叹的气都叹完了,肃卿一贯能躺不坐能坐不站的都开始心焦的来回溜达了,终于这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莫不晚缓缓抬起左臂支在门边,一双笑眼微垂道:“这不就出来了...” 沉吟和肃卿两人先是一愣,莫不晚这张小脸除了苍白了点以外倒是一点没脏,可看到这浑身是伤还拖着一条血腿之后都不由得心头一颤,两人箭步来到莫不晚身边时正好搀住了要倒下的他。 肃卿一把将他背到身上后道:“都什么时候还顾着耍帅,再等一会你就要到阴曹地府当一哥去了。” 莫不晚半昏迷状态的倒在肃卿背上,勉强的推起一个微笑,声音绵软道:“师姐...我可厉害吧...” “是是是,不晚最棒了。”沉吟一边安慰他一边低声道:“这孩子是不是都说胡话了...” 莫不晚迷迷糊糊,几乎是用气声道:“璆鸣呢...喝酒么...” 沉吟听后摇摇头,小跑起来急道:“还喝酒?果然是都开始说胡话了,快肃卿!赶紧带他就医。” 第12章 父子心结 寅时,缉妖司还是灯火通明、忙做一团,莫不晚虽说有灵力护体,但像以灵力疗愈这样的能力他还没能学会,至少在昏迷的时候不会。 大夫在屋内诊治的时候,沉吟和肃卿一直在门外候着,几个下人也忙前忙后个不停,陈璆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道“里面怎么样了?” “璆鸣...”沉吟见他来了道“我以为你回去睡了,怎么又来了?” 陈璆鸣略低了下头,将负在身后的手拿出来道“这个,待会给他敷上。” “玉髓生肌粉?”肃卿看了下问道 “嗯。”陈璆鸣应了声道 “这可金贵了,还没见你拿出来过呢。”肃卿道 沉吟看了看道“玉髓生肌粉只有在研磨后的半个时辰内敷上才有效,那你刚才...是回去磨药了?” 陈璆鸣只是胡乱把药瓶塞到她手上便要走道:“待会记得给他。” “诶!”沉吟叫住他后,又把药放回到他手里道:“我不管,你自己给。” 陈璆鸣虽说知道沉吟的良苦用心,可正要开口时,大夫从屋内出来道:“几位大人,莫公子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可以进去了,这几日一定要仔细疗养,切不可动辄伤口,以免留下旧患。” “是,有劳您了。”沉吟颔首后对他们道:“我去送送大夫,你们去看不晚吧。” 肃卿看了看拿着药的陈璆鸣,识趣道:“不早了,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回去睡了。” 陈璆鸣单手而负走进屋内,看着踏上面无血色的莫不晚,低声叹气,这语气似责备又似不忍道:“叫你打到天权,你可知那鼍兽级为玉衡,怎的因为怕鬼,就自天璇处便多跑了一层。” 陈璆鸣将他腿上的伤布解开,撒上药粉又后细细包扎了起来,待到莫不晚脸上的表情逐渐平和,他便知道药粉渗入伤口后并无异样,陈璆鸣将被子又给他盖了盖,这个动作不禁让他自己都怔了一下,难道人真的都是看到美好的事物便会忍不住接近么?那为什么从前...从没有想要接近过他。 翌日清晨,一个极其虚弱的声音缓缓传出道:“有人么...来人呗...我要渴死了...” 莫不晚就这样挣扎到没有声音,躺在榻上绝望的看着床梁,终于沉吟来探视他,欣喜道:“不晚你醒啦!” “我是醒了...也就快死了...”莫不晚扯着干哑的嗓子看向沉吟道 沉吟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倒完水过去扶起他道:“按理说你这会儿醒不了,我们就疏忽了,诶你慢点喝。” 莫不晚大口喝完杯里的水,顺了口气也恢复了些精神道:“师姐,我睡了多久了?” “不久,现在是未时。”沉吟坐在他床边道 “大伙呢?” “肃卿出去公干了,璆鸣在后厨给你煎药呢。” “璆鸣给我煎药?这么好...”莫不晚有些难以置信道 “没办法,他那个药别人都不会弄。”沉吟看了下外面道:“他估计快过来了,你待会好好谢谢他啊,你腿上用的玉髓生肌粉可是陈家的独门伤药,相传三年才能制这么一份。” 莫不晚看着自己包扎细致的腿陷入了沉思,沉吟拍了拍他道:“好了,我先走了。” “哦,好...”莫不晚仓促的点了点头道 沉吟走了两步后又转回身道:“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昨晚封印的那个鼍兽不是天权级,而是玉衡,你小子真是...进益神速啊。” “真的!”莫不晚大喜过望道:“天字级之后每进一级便如登天,此话当真么师姐?” “当真当真,好啦,我真的走了,你好好歇着吧。”沉吟轻语一笑道 -- 第23页 莫不晚还没从自己打到了玉衡的喜悦中走出来,陈璆鸣便端着药进来了,见他靠着床背坐着,只道了句“醒了。” “璆鸣!你知道嘛我昨晚打的那个鼍兽是玉衡的!”莫不晚急着跟陈璆鸣分享这件事,一个没注意却差点儿没从床上滚下来。 “哎呦!”莫不晚暗声叫道,再一看自己已经被一个箭步冲过来的陈璆鸣稳稳扶住,莫不晚抬起头冲他一笑道“嘿嘿。” “也不知道小心点。”陈璆鸣一把将他推上去,又正了下身子道 “我这不是高兴嘛...”莫不晚有些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道 陈璆鸣垂了下头,便转身取过药来,先递给他一个碗道:“喝了它。” 莫不晚从他如冰似雪的表情中也看不出什么,犹犹豫豫的接过来后自己嘀咕道:“苦不苦啊...”说着又低头闻了下,随后嫌弃的“咦”了一声,捏起鼻子道:“这也太苦了!能不喝嘛?” 陈璆鸣冷眼反问道:“你多大?还闹脾气不肯喝药?” 莫不晚松开鼻子又揉了下道:“三岁,不行啊?” 看着莫不晚大言不惭的样子,陈璆鸣深叹一口气,似乎刚想训他,莫不晚便看透道:“好啦,喝我现在就喝,我家少主亲手熬的药,我怎么能不喝呐是不是?” 莫不晚咕咚咕咚的喝完这一大碗药后,陈璆鸣接过药碗道:“你这么高兴,是因为你腿没残,还是仅仅因为你打到了玉衡?” “当然是打到玉衡!”莫不晚枕着手随便往后一靠道 “你还真不把你自己当回事。”陈璆鸣瞥了他一眼道 莫不晚低笑了一下,一脸谄媚道:“腿不是有你呢么,我还担心什么?师姐都跟我说了,谢谢了。” 这两个“谢”字说的无比可爱,可爱到足以让陈璆鸣浑身起鸡皮疙瘩,为了维持自己的高冷形象,陈璆鸣咳了下,眼神睥睨道:“昨夜那鼍兽,并不能算你打到玉衡。” “啊?为什么啊?” “因为你并没有真正做到以灵力压制,用了半条命才换了一个封印,若是能像你制服那头鹿妖一样顺利,这才能算到达玉衡。”陈璆鸣直言道 “可...可那鼍兽是灵水啊!正克我啊!”莫不晚恢复了自己原本利落清澈的嗓音道 “我知道。”陈璆鸣带着些安慰,声音稍拖道 “那怎么还不算?” 陈璆鸣虽不想打击他,但还是实话实说道:“是真的不算,你见过沉吟的那招,‘风卷残云、万象归一’么?” 莫不晚回忆了一下,脑中顿时想起了那个金光漫天的画面,道:“嗯,见过。” “你要是想打败灵水的玉衡级妖兽,也要搞出一套这种玩意儿才行。”陈璆鸣道 “开大啊...可看起来好难啊...”莫不晚低头道 “不急,慢慢来吧。”陈璆鸣道 莫不晚略僵硬的笑了笑道:“慢慢来?恐怕没等我学会,我就应该让我家老爷子玩死了。” 陈璆鸣知道莫望生几次三番的为难他,莫不晚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不舒服,陈璆鸣想去拍拍他的肩,但却还是没伸出手道:“别这么说...其实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莫不晚倒也不是很在乎,叹了口气道:“有什么不知道?从我醒过来那天,老爷子就觉得我丢人,觉得我丧气呗,能理解。”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么?”陈璆鸣平静道 “因为...”莫不晚刚要侃侃而谈起来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自己之前的名字,而是现在的这个名字,莫不晚收了收笑容道:“为...为什么啊?” “你比我还小三岁,我父亲已经有两个儿子的时候,莫叔叔都还没有一个孩子,所以莫叔叔算是中年得子。” “你的意思是,他还很宠我?”莫不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道 陈璆鸣点了下头道:“你叫不晚,就是莫叔叔亲自给你取的,本来我父亲提议还是取个雅致深远一些的名字,可莫叔叔说,一定要叫不晚,因为你什么来都不晚。” 莫不晚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莫望生的嘴里说出来的,但他又知道陈璆鸣是一定不会撒谎的,莫不晚垂首道:“还有这样的事啊...” “我知道你一定都不记得了,所以,不要怪莫叔叔。” “我没有怪他,老实说,还有点感谢他,毕竟这几次要不是他逼我,我也到不了这个程度。”这话倒是莫不晚的心里话,他从前活的就很苦,但他也没有怪过任何人。 “你确实进步神速,缉妖司成立这么久,我还没有见过...”陈璆鸣道 莫不晚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安慰自己,但还是笑道:“璆鸣,以后咱们俩一组吧,我想跟你一组。” “为什么?”陈璆鸣突然有些不自然道 “我在锁妖阁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能闪起你,可能是冥冥中预示着什么吧?” 莫不晚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个感觉,不过却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个把他吓得半死的墓鬼,道:“璆鸣!我昨晚在锁妖阁遇见一只鬼啊我的天!” “哦,是么。”陈璆鸣眼神落在别处道 “当然!可吓坏我了,不过这关算我过的侥幸,那只鬼就在要追上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昏过去了。” 陈璆鸣看了他一下道:“不过说真的,你这个弱点要改一改,不然以后再碰到...你怎么办?” -- 第24页 “璆鸣,你有弱点嘛?”莫不晚好奇道 “我?” 莫不晚连连点头应道,陈璆鸣却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自嘲道:“我全身不都是弱点么?”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莫不晚脑中迅速搜索词汇,换了种说法道:“是软肋!软肋...你有么?” 陈璆鸣愣了一下,看向他道:“没有。” “嗯,没有也挺好。”莫不晚又懒散的靠在后边道:“没有不被人要挟的砝码,这个对降妖师也很重要吧。” 陈璆鸣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觉得,要真是这样,或许也是种悲哀。莫不晚虽说醒了,但身子还是虚,刚说了会话就又觉得累了,陈璆鸣起身道:“先别睡,我差人过来给你换药。” “嗯...好。”莫不晚强撑着眼皮道 陈璆鸣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了门外廊中站着的莫望生,陈璆鸣拘礼道:“教习。” 莫望生负手转身道:“嗯,璆鸣啊,他怎么样了?” “伤的很重...那鼍鳄的牙齿几乎贯穿了他的小腿。”陈璆鸣神色黯然道 莫望生一向凌厉的眼神忽然变得暗淡,叹了一声道:“幸好有你的药,莫叔叔要多谢你了。” “叔父见外了,璆鸣愧不敢受,再说,莫不晚已经谢过了。” “嗯,让他进缉妖司,恐怕很多地方会不顺你的心思,你要多担待啊。” “没有,我是说,大家相处的都很好。” 莫望生点了点头,转身刚想走,陈璆鸣便叫住他道:“叔父,您不进去看看么?他都不知道您来了。” 莫望生仍是没回身道“罢了,你们好生照顾他吧。” 第13章 休憩时光 伤筋动骨一百天,莫不晚“瘸了”的这几天可以说是百无聊赖,夜巡不能去、办案不能查,舞刀弄枪的根本别想,唯一能做的...竟然是听肃卿吹笛子。 莫不晚坐在凉亭里,双手捂着耳朵、面无表情,半柱香之前他大概还是有知觉的,现下已经完全没有了,可能是渡化了、飞升了。 一阵午后的暖风袭来,肃卿总算是放下了他那个横在嘴边的“杀器”,莫不晚那颗麻木的心和双手也终于能放下了,他目光呆滞的看向仍然自我陶醉的肃卿道 “没记错的话,师姐是让你陪我,不是让你杀我吧” 肃卿大笑几声道:“别逗了,哪有那么难听?我这根笛子可不是凡品,曾也是一位降妖师转赠的法器,只不过我用着不顺手,就当乐器赏玩了。” 莫不晚一边脸抽动的笑了几下道:“我希望你以后要是有孩子的话,千万别给你家孩子买乐器,相信我,你们家不会有音律方面的人才的。” 肃卿撇了下嘴道:“莫兄,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就是伯牙会弹琴,钟子期会听,你显然就不会听。”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 莫不晚和肃卿都顺着这个声音看了过去,果然不远处的景墙圆门中便出现了一个白衣盛雪的公子,陈璆鸣单手而负走了过来,莫不晚笑道:“璆鸣来的正好,快救我。” “怎么了?”陈璆鸣一拂长衣而坐,袍底的冰蓝荷叶纹也随风抖动了下。 还没等莫不晚哭诉,肃卿又来了一波兴致道:“璆鸣你回来的正好!我这就为你吹奏一曲!” “欸!”陈璆鸣瞬间抬手阻止道:“莫要如此。” 见陈璆鸣这机敏的反应,莫不晚“噗嗤”一下笑出来道:“原来你也有过这种遭遇啊,哈哈哈哈.....” 陈璆鸣想想那个魔音入耳的时刻就觉得苦不堪言,清了下嗓未作回答,这时沉吟也走过来道:“老远就听见笑声,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师姐!”莫不晚冲她挥挥手道 沉吟走进凉亭坐下后,肃卿将那管笛子别在腰间后道:“他们俩非说我笛子吹的不好听...” “啊?你吹笛子了肃卿?”沉吟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道 看着沉吟的样子,所有人的心思自然是一切尽在不言中,莫不晚又不留情面的捧腹大笑起来,陈璆鸣调正了下坐姿道:“肃卿你的笛子...确实有待精进...” “不过若说音律,泽川的琴,当真是一绝,你说呢璆鸣?”沉吟看向陈璆鸣道 “宛如玄音。”陈璆鸣不假思索道 莫不晚听到边泽川这个名字后,不禁又想起了在锁妖阁的那个晚上,道:“一直都听你们说起这位师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沉吟垂了垂头道:“泽川...他和我一样,是天生的御灵者,我十四岁那年狄大人救了我之后便将我送到了慕青真人处,当时我唯一的一位师兄,就是泽川。” “那后来呢?”肃卿和莫不晚一样的好奇问道 “后来,师父身归后嘱咐我们要入世降妖,我们便追随了狄大人,缉妖司成立后便来到了长安。”沉吟想起那些年的岁月后翩然一笑道:“想当年,泽川一曲动京城,长安公子榜上,曾压过璆鸣,跃居榜首了呢。” 那是一个梨花似海的季节,长安暮色依旧,烟柳驿道皆是繁华,边泽川追着一只狸妖一路到了永安,他本可一剑斩杀了它,可那狸妖偏是一个幻形的高手,混在人群中根本无法察觉,好不容易凭妖气判断后,那狸妖又会立即变成另外一个人再次隐入人海。 -- 第25页 降妖师辨别妖物除非有法器,但作战时谁也不愿意带着一个叮叮当当的照妖镜,所以陈璆鸣阴阳眼的这个绝技就显得尤为重要。 边泽川从前便吃过这狸妖幻形的亏,他没有陈璆鸣能立辨阴阳的手段,所以此次追捕,便携了自己的法器之一——古琴觅寒,相传伯牙摔琴祭子期,这把觅寒就是由那摔破的瑶琴琴灵而制。 一声琴音长啸,众人的目光都被高檐独立的这位男子所吸引,只见边泽川一拂长袍坐于檐上,夕阳垂下之时,竟不知这皎如玉树的男子可为仙否? 随着几个琴音轻挑慢出,边泽川长目睥睨、语慢声寒道:“遂古之闻兮,见之末章,明闇相交兮,自为阴阳...” 此为边泽川自创的伏妖咒之一,专为配合古琴清心之灵效,迫使心有魔性的妖兽现形,众人都沉醉在这诗赋琴曲中时,果然墙角处的一个人已经不住的作抱头状痛苦而逃,边泽川冷目而视时,手中的一把精短飞剑已经随着眼神一起落到了那狸妖身上。 随着他袍角的飘影浮动,众人再定睛一看时,边泽川已经飞身而走,而那金檐上,只留着那宛若碎玉的梨花。 几个人脑中都浮现出了当年的画面,莫不晚情不自禁的叹道:“哇...这样的人和事,也就只有能在长安一见了。” 陈璆鸣翩然一笑,看向沉吟道:“这样的惊鸿一景,在你身上也有一次啊。” 沉吟低笑了一下,莫不晚却紧着道:“师姐也会弹琴?” “沉吟善舞,为了查案曾在平康一舞,只不过前有垂帘、面带浮纱,众人皆不知是何人。”陈璆鸣浅笑忆道 莫不晚又脑补了一下那平康重楼、光幻琉璃下的流仙一舞,不禁感叹了下道:“你们从前查案可真是太令人惊喜了,我什么时候能查一个这样的案子啊!” “别急,天下妖物众多,降妖师却零落,你还怕你以后没事做么?”沉吟笑道 莫不晚笑了下道:“不过师姐,你不是十四岁就在慕青真人处修灵么?怎么也会跳舞呢?” “我...我从小就被父母卖到了舞坊学舞,十四岁那年被选作花魁充为舞妓,狄大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把我救下的...”沉吟低声道 莫不晚这才有些明白了沉吟对狄仁杰的感情,柔声道:“师姐,你最好看了,任谁都会喜欢你的。” 沉吟嗔笑了一下道:“数你嘴甜。” “不过这么说,我倒还真想见见这位边兄了。”肃卿道 莫不晚也点点头道:“我在锁妖阁的那晚,遇上了一个禽鸟,它说它的眼睛就是被泽川摘掉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鹃鸟?”沉吟冷笑一声道:“说来也奇怪,鸟禽一类最为专一,可它修成人形之后却四处魅惑男人,甚至还杀了那些有妇之夫的妻子,你在锁妖阁见到它时,难道没什么异样?” 莫不晚回忆了一下道:“没有啊,就是闻到了些花香。” “那花香就是它的迷药,还有它的那对眼睛,自然要摘。”沉吟道 “莫兄居然没被媚术牵制,也难怪,你是不喜欢女人的。”肃卿笑道 这话一出,陈璆鸣的脸色立刻不自然了起来,莫不晚也磕巴了几下道:“谁谁谁说我不喜欢女人!我有的是喜欢的女人...” 沉吟也笑了下道:“好啦,璆鸣,不晚的腿什么时候能好?” “幸而没伤到骨头,再过五天吧,虽不可飞檐走壁,行走自若是没问题的。”陈璆鸣道 “这么快,你的药当真是奇效。”沉吟道 “主要还是他的灵力,帮助他恢复了很多。”陈璆鸣道 “嗯,这几天似乎又不怎么太平,我和肃卿先盯着,等不晚好了咱们再一起着手查。”沉吟道 “没问题。”莫不晚干脆道 几个人又说笑了一会,一个下人走上前道:“几位大人,前些日子订的官服到了,要不要看一下?” “好。”沉吟又看向莫不晚道:“你的官服到了。” “我的?”莫不晚有些惊讶道 “对啊,教习和掌司早就把你的官职报上去了,只是还没有批下来,不过行头倒是连日赶出来了。”沉吟道 莫不晚从前混的最好也不过就是个江湖头目,如今也算成了正儿八经的“大人”,心中还难免有些不习惯,莫不晚一边让肃卿扶起自己,一边迫不及待道:“那我快去试试吧!” 莫不晚行动不便,肃卿帮他穿戴好后又扶他出来,一身的紧袖玄袍,上绣墨龙云纹,华贵之余更添威慑。 这身衣服在边泽川身上气度若华、在陈璆鸣身上如巅山之云、在肃卿身上似虎虎生风,在莫不晚身上倒是一种说不出的好看,就似他这个人,能翩然如和沐之风也能冷冽如忘川之水。 “这么合适,师姐你怎么知道我身量多少的?”莫不晚喜悦道 “璆鸣告诉我的啊。”沉吟随意道 莫不晚愣了一下,陈璆鸣忙解释道:“我是随便猜的,既然合适就好。” 入夜后,沉吟等莫不晚喝完药便准备从他房间离开,刚转身就被莫不晚拉住了手腕,她回身问道:“怎么了不晚?” 莫不晚松开手,迟疑了一下道:“师姐,你和边泽川一起长大,关系很好吧...” 沉吟垂下头,舔了舔嘴唇,颇为伤怀的叹了一下,心沉却坚道:“我很想他。” -- 第26页 “那我们一起把他找回来,好不好?” 沉吟看着他明媚的笑容,心中一暖,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快睡吧。” 莫不晚躺下后,沉吟向外走了几步就看到了衣架上还挂着他那件从锁妖阁出来时的血衣,缉妖司少人伺候,到底还是有些不周到的地方。 沉吟拿着那件衣袍一起出去准备丢了,到了屋外后一阵晚风袭来,那外袍上的腥味也大了些,沉吟蹙了下眉道:“那墓鬼日夜在坟茔中沾的一身尸臭当真是一闻便知...” 这时沉吟见一个丫鬟从院中走过,忙叫住她道“小玉,等一下。” 沉吟走到她身边后道:“你这是要干嘛去?” “回大人,这些是少主不要的衣服,刚叫奴婢扔了去。” “那正好,把这件也拿走吧。”沉吟将手中的外袍递了过去道 “是。”那丫鬟接过道 沉吟转身刚走了几步,听到身后转来小玉的声音道:“奇怪...这两件衣服上的味道怎么一模一样啊...” 第14章 还是断袖 陈璆鸣对事情的预判果然体现在各个方面上,没出五天,莫不晚就已经活蹦乱跳了,然而这第一件让他迫不及待就要办的事还是给陈璆鸣保媒拉纤。 莫不晚本来的打算是自己连写那么几封甜的倒牙、腻的反胃的书信给那王家小姐送去,好让这大小姐动心自己主动来找陈璆鸣,这样两个人或许还能有些缓和,可无奈自己这一伤就全给耽搁了。 “不晚呢?”沉吟找了一圈都没见他的人影道 “哦,说是自己闲不住先去街上溜达一圈,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意外发现。”肃卿从廊下跳出来道 “怎么这么急啊,那咱们也走吧。”沉吟道 几个人刚要出门,大理寺便转过来一件要案,陈璆鸣接过后眉头紧蹙了一下,扫视完一遍后道:“大理寺先前奉旨彻查礼部那三起杀人盗心案,最终找到了杀人者为何人,却查不出被挖出的人心下落何处,结案后狄大人仍三番寻查,竟然...查到了太师府王家...” “王家?那不就是...” 沉吟打断肃卿的话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大理寺怎么把案子转给我们了?” 陈璆鸣这次说到离奇之处,顿了下道:“狄大人怀疑,王老太师或者王家有人...是必须猎吃人心的妖...” “啊?太师乃是太子亲师,是妖那还了得?”肃卿大惊道 “璆鸣,此事非同小可,咱们一定要查。”沉吟道 陈璆鸣见她是怕自己有恻隐之心,果断道:“缉妖诸事,自然都是非同小可,我是在想怎么着手,若王太师真是妖怪,想必早就起了戒心了。” 沉吟见他如此说便放心道:“这个容易,他既然需要以人心为食,那便早晚还会有猎捕人族的时候,只要我们盯住他,自然不怕他不露出马脚。” “嗯,不过我们要先去一趟王家,我从前去时并没有怀疑过可有妖异,如今最好还是借机一探,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陈璆鸣道 “不晚呢?把他叫回来吧。”肃卿道 说着沉吟便拿出灵符像上次一样施了咒语,可却还是和上次一样没反应,陈璆鸣想了想道:“又是这样...除非,他去了什么设有灵法屏障的地方。” 沉吟听后收起灵符道:“应该是了,长安近来很多被妖物控制的地方都设了这种法术,虽无大用,但也能防着点咱们。” “罢了,反正要是去王家,咱们三个也够了。”肃卿道 “那未免打草惊蛇,就说我父亲差我们去拜访吧。”陈璆鸣道 三个人来到王府后,先是在正堂等候王老太师,陈璆鸣坐在位子上缓缓闭上了双眼,睁开时的一瞬双瞳竟变成了白色,不过眨眼间便恢复了正常。 沉吟和肃卿知道陈璆鸣已经开启了阴阳眼,相视一下点了点头,而这时王太师也从内宅而来,和蔼一笑道:“几位久候了。” 几个人都站了起身,陈璆鸣拘了拘礼道:“见过太师。” “贤侄不必多礼,这两位是你的同僚?”王太师笑而落座道 “是,家父近日公事繁忙,便嘱咐晚辈来看望太师。”陈璆鸣毫无破绽的作答,眼前这一片灰蓝却也没有预示出任何异常。 王太师一捋胡须道:“陈掌司真是太过客套了,不过...听小女说,璆鸣你近日曾来过府上?” 陈璆鸣略怔了一下道:“晚辈不曾私下来过,可否是太师记错了。” 王太师也有了些犹豫,这时旁边的小厮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王太师笑了几声道:“是老朽记错了,据说是贤侄你派来的侍从啊,现在也在府上。” “什么?”陈璆鸣蹙了下眉道 “难道...不是你遣他来给小女送信的么?”王太师犹疑道 “此人现下何处?太师可否引之一见?”陈璆鸣拱手道 “这个自然。”王太师抬了抬手对身后的小厮道:“去,带几位大人过去。” 几个人往后院走的时候,沉吟道:“怎么回事?你知道这个人么?” “我哪来的什么侍从?怕是个妖怪扮的吧。”陈璆鸣冷言道 来到了这个院落后,小厮回身施礼道:“几位大人,这便是我家小姐的闺阁了,想来还在和那位随侍交谈,小人先去通报。” “诶不!你且下去吧,有劳了。”沉吟道 -- 第27页 “好吧...”这么做虽不合规矩,但缉妖司的人行事,旁人向来不敢多问,那小厮也只得退去。 三个人小心翼翼的来到门边,屏气凝神的听着里面的动静,肃卿和沉吟的兵刃也不知何时也已经握在了手上,大概几十秒后,屋中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再细听时便听到屋内一男子道 “大小姐,您还没想好么?我家少主那样的淑人君子,那满长安城都找不出第二个的!” “我知道...”王小姐低声道 “我家少主可抢手了,那说媒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我也知道...”那王家小姐还是垂首道 陈璆鸣最听不得虚妄之言,刚想冲进去时便被沉吟按下了,沉吟示意他稍安勿躁之时,里面又传来声音道 “那你还等什么啊?这么久都过去了,你再不去找他他就真的要和别人好了!” 王小姐这才有些急切道:“和谁?哪家小姐?” “和...和我!连我都看上他了!我跟你说你再犹豫的话我就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还没等王小姐惊诧,陈璆鸣已经一脚踹开了门,王小姐吓了一跳正要掩面惊叫之时,陈璆鸣却难以置信道:“莫不晚?” 而莫不晚看着冲进来的他们更觉得莫名其妙道:“你们怎么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一时间全愣在一处。 莫不晚心中暗道:“完了!我刚才情急之下说出来的那些话他一定都听见了,这下他肯定更误会我了...我好不容易扳回来的形象啊!” 肃卿收回张开的下巴,指了下莫不晚又指了下陈璆鸣道:“所以...你就是喜欢他。” 按理说这个时候有人说话是可以打破尴尬的,但从肃卿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这么让人措手不及,王小姐已经全然愣住不知作何语,陈璆鸣侧了下身子,瞥向莫不晚一下,一字一顿冰冷道“跟、我、走。” 陈璆鸣说完就挥身走了,莫不晚忙小跑着跟了过去,一路上陈璆鸣一句话都没说,回到缉妖司后莫不晚轻声试问道:“璆鸣...那话是假的...” “你为什么去王家?”陈璆鸣并没有接他的话道 “啊?”莫不晚弱声道 “你为什么去王家?”陈璆鸣语气稍强道 “这不是...之前毁了你和王小姐的婚事,想帮你弥补一下么...”莫不晚心虚道 “有什么好弥补的?你去了几次了?”陈璆鸣有些急切道 “总共就两次!璆鸣,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管你的私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去了!我这次是真想帮你。”莫不晚解释道 肃卿看着旁边的莫不晚玩笑道:“兄弟,可我怎么感觉你是去示威的啊...” 莫不晚见坐在对面的陈璆鸣猝然低头,便知道他定是脸又红了,莫不晚拍了肃卿一下暗声道:“是开玩笑的时候么!” “行了,此事先不提了,说案子吧!”陈璆鸣蹙眉道 “什么案子...”莫不晚茫然道 沉吟把下午转过来的案子,以及他们为什么要去王家都给莫不晚讲了一遍,而莫不晚的反应倒是超过了大家的预期,道:“太师府王家么!这不可能吧?” 肃卿往椅背上随便一靠道:“你倒是比少主还激动。” 莫不晚“啧”了一声道:“哪有?我这不是觉得事关重大么...” “咱们得好好商议一下怎么行动,此事事关朝廷命官,我们不能贸然动手。”沉吟道 “可王家...谁是妖啊?”莫不晚不解道 陈璆鸣沉默了一下道:“我今天去探,也没看到王太师身上有妖气,见到王小姐时...已经都被你打乱了,至于她是不是...也未尝可知。” “那不会吧...那个王小姐虽没有多貌美,但怎么看也都是一个良家姑娘,而且王家上下风韵雅致,怎么也不像妖孽盘踞之处啊。”莫不晚道 “世事皆不可测,不去查怎么也不会知道。”陈璆鸣冷言道 “你对你这相好倒也是不留情面啊...”莫不晚悻悻道 “你说什么?”陈璆鸣一双狭长的冷目落到莫不晚身上道 莫不晚嘴里顿时开始含糊起来笑道:“没啊,没说什么...”随后莫不晚环视了他们一下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做啊?” 肃卿和他的目光对上之后,不自然的往后坐了坐道:“动脑子的事可别看我,我听你们的。” “璆鸣?”莫不晚自然的看向他道 “沉吟的意思是怕打草惊蛇,我们还是要暗中观察王家,待其再次出手再一举拿下。”陈璆鸣单手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神色犹思道:“可我总觉得事情查到王家也远远没有查完,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牵扯。” “怎么说?”沉吟看向他道 “首先,狄大人所破的杀人案中动手的人虽已伏诛,但背后真正下命令的是王太师,那么他要求此人残杀的人,为什么不是兵部、刑部、吏部,偏得是礼部,这样不是更加引人注目么?”陈璆鸣眼神坚定道:“除非他根本就是要杀礼部的某一个人,但他只知道此人在礼部,却无法确认是谁,只能宁可错杀也不容放过。” “如此岂非太过招摇?那要是杀一百个都不是,礼部不是都要空了。”莫不晚想不通道 “他左右都是要以人心为食,横竖都要杀人,那便不如只杀礼部的人。”陈璆鸣道 -- 第28页 几个人都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莫不晚坐到陈璆鸣身边的椅子上道:“那咱们怎么办?先查王府,还是先查礼部?” “自然要先查王府,恐怕礼部的那个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觊望多时了。”陈璆鸣断言道 沉吟一贯是知道陈璆鸣料事如神的能力,虽都是他的猜测但不出意外的话绝对是和他方才说的别无二致,肃卿一直是行动派,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了,而莫不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陈璆鸣说的都对,想听他的。 “莫不晚。” 陈璆鸣见他走神,又叫了一遍道:“莫不晚。” “啊!”莫不晚心中还想着该怎么解释他自己说的看上陈璆鸣了的那句话,所以走神了。 “怎么了?”莫不晚问道 “你上一次去王家,是什么时候?” 第15章 暗查王府 “上一次?”莫不晚回忆了下道:“就是我进锁妖阁的那天,白天我说是去日巡,但确实是没去,都在王家...替你说和...” 莫不晚越说越心虚,陈璆鸣索性打断他道:“也就是说,上一次我们用灵符找你的时候,你也没收到指示。” 莫不晚想起了那天他确实是从王府出来后才发现灵符闪起来的,他点了点头道:“如此说那便是了,要不是那天灵符在王家没亮,恐怕我也不会晚回来被我家老爷子罚的那么惨...” “王家有灵障。”陈璆鸣看向沉吟和肃卿道 “果然如你所料,那么王家便肯定有问题了,寻常百姓家都恨不得不受邪祟困扰,只有存有妖邪之地才会设障法来屏隔我们。”沉吟道 肃卿手臂侧支在椅子扶手上道:“这个容易,我今夜去挑了那屏障便罢。” 陈璆鸣略抬了抬手道:“现在是敌在暗我在明,这么做太过显眼只能让它们多增防备。” “那怎么办?王家设灵障总归是要除了,你今天在王府什么都没看出来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吧。”肃卿困扰道 “恐怕是,若是有人能打入王家内部就好了,只可惜我们都没有这样的理由。”陈璆鸣道 这时一直若有所思的莫不晚直起身,离开椅背道:“璆鸣...你不就是么?你要是去跟那王家小姐...” “你!”陈璆鸣见他又要‘拉郎配’,气的拍案却不知该说什么,肃卿在一旁又笑了起来道:“莫兄,你这是要让咱们少主去使美男计啊!” “话糙理不糙,璆鸣...要不你试试?”莫不晚弱弱道 肃卿这时到不知道跟莫不晚哪儿来的默契,装作为难道:“咱们少主脸皮薄,从来都不主动跟姑娘说话的,再说美男计这种手段咱少主才不屑一用呢!” 莫不晚看到肃卿给他使得眼色,顿时大义凛然道:“谁说的?这是为了苍生为了百姓,咱们少主一定会不拘小节、忍辱负重的!” 沉吟看着他们在这里应外合,又看看早就佯装不住泰若自然的陈璆鸣,摇摇头道:“这两个活宝...” 陈璆鸣一手支着圈椅扶手,一手肘搭在另一边的扶手上,头昏脑涨的听他们俩在这念经,最后终于被他们逼得无可奈何,暗吼道:“哎呀好了!” 莫不晚和肃卿霎时闭上了嘴,齐刷刷的看向了陈璆鸣,只见他扫了他们一眼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我去!” 说完他便起身要走,就在走到莫不晚身前时,陈璆鸣大约是报复心理作祟,瞥了他一眼道 “断袖就断袖,以后莫要再狡辩。” “嗯?”弱小的莫不晚发出了一声脆弱的质疑,而反应过来的时候陈璆鸣已经阔步离开了。 莫不晚见自己果然又被误会之后一跃而起、捶胸顿足、面容扭曲、狂抓头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啊!!” 肃卿早就乐的捂着肚子起不来,沉吟忍笑走过来,拍拍莫不晚道:“小不晚,是便是吧,是也没什么啊,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啊!啊!!”莫不晚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发出的咆哮是最后的控诉和倔强。 陈璆鸣再不甘愿,案子也还是要查,第二天他便约了王家大小姐王依荷游湖。 初夏的光照还不算太盛,两个人就这样在这湖边慢慢走着,丫鬟刻意和他们保持着距离,似乎心里还觉得这当真是自家小姐的一次约会。 陈璆鸣向来就不善言辞,谈情说爱这方面简直可以用亘古不化来形容了,他几次想出声可都被自己打断,王依荷看着他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语道:“你果然还是这幅样子。” “嗯?什么样子?”陈璆鸣看向她道 “就是陈璆鸣的样子呗,不解风情、冷若冰霜。”王依荷缠弄着手上的帕子道 陈璆鸣垂了垂首道:“昨天的那个人...他其实并不是我的侍从...” “他就是我们大婚那天给你下药的人吧。”王依荷直言道 “你都知道了...” 王依荷诺声道:“当真是个俊俏公子...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不是个小厮。” “那你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因为他即使骗我,我也很开心。”王依荷勉强一笑道 陈璆鸣全然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他对我说你很想我,很惦记我。”王依荷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陈璆鸣道:“我知道这些话,我永远都不可能从你嘴里听到,所以即便他骗我,我也愿意相信。” -- 第29页 陈璆鸣避了避她的目光道:“对不起...我...” “先别说对不起。”王依荷轻声道:“璆鸣,我问你,如果那天莫公子没有那么做,你会心甘情愿的娶我么?” 这个问题陈璆鸣从没有想过,在大婚那天之前他都是为了长安百姓活着、为了家族和父命活着,至于娶王依荷,或许他从没有甘愿过吧。 陈璆鸣不会撒谎,也不会怜香惜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会娶你,会敬你照顾你,但感情一开始便没有,恐怕我们骗不了自己。” 王依荷心中早有答案,喑回眼泪微笑道:“你能告诉我实话,便足够了,我总有一日会想开的。” 莫不晚和肃卿一直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躲着,肃卿蹲在墙边,莫不晚站在他身后,两个人的脑袋一上一下的看着陈璆鸣那边。 莫不晚见半天也没个动作,嘀咕起来道:“璆鸣跟她说什么鬼话呢?我怎么感觉王小姐要哭了啊?” “我觉得咱们俩或许是做了个错误的选择,果然是不该让咱们这位少主干这种事的。”肃卿道 “哎呦我当时不是想着能撮合他们俩一下嘛,璆鸣明明是喜欢王依荷的啊...”莫不晚不解的摇摇头道 肃卿向上看了他一眼道:“谁告诉你他喜欢王小姐的?” “我觉得是啊,要不他当初怎么跟我生那么大气呢?” “他跟你生气,是因为你导致他完不成掌司的安排,至于王小姐,我可没看出来他喜欢,这亲没结成,我反倒还觉得他有点高兴呢。”肃卿道 这边,陈璆鸣见她心绪稍平后问道:“依荷,你近日在家中,可否感觉到有什么异常?” 王依荷拿起手帕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认真回想了一下道:“没有,似乎都和平日里一样。” “那...有没有来过什么外人?或者门客。” “外人倒是没有,不过我表哥倒是来了。”王依荷轻声道 “表哥?” “是,他前年中了科举,进了个小官,本是在老家,近日刚升到长安来。” “是何官职?”陈璆鸣进一步问道 王依荷久在深闺,对朝堂之事一概不知,迟疑了一下道:“额...我不知该称作什么,似乎只是...掌管典籍?” 陈璆鸣暗声道:“那倒还真是个小官...他平时有什么喜好或习惯么?” “别的我倒是不知,不过听下人说我表哥极爱流连于烟花柳巷,是平康几个妓馆的常客。”王依荷面露担忧道:“璆鸣,是有什么事么...” “没...”陈璆鸣叹了一下道:“只是我断定此事与你无关,却不能对你言明罢了。” 王依荷很多事虽帮不上他,但好在十分善解人意道:“你们做的都是大事,既不能说那便不说罢,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即可。” 陈璆鸣欣慰的点了下头道:“依荷,你日后在家里若是发觉到什么异常都切记不要声张,先差人来缉妖司给我送信。” “嗯,好。”王依荷答应道 陈璆鸣送王依荷上了回府的马车,刚要放下轿帘的时候,王依荷伸手轻拨帘子道:“璆鸣,那位莫公子...是想帮你,并非有意戏弄,你便不要迁怒于他了。” 陈璆鸣没想到王依荷会替他求情,怔了一下道:“嗯,我知道。” 等王家的马车走远后,莫不晚和肃卿也跑了过来,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莫不晚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陈璆鸣转身而走道 “事办的怎么样呗?还有你和王小姐,你们...” 莫不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璆鸣打断道:“我和她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了,今日遂了你们的心愿约见她,除了想问出什么以外,便是为了查看她是不是妖。” “怎么说?”肃卿不解道 “王府设有灵障,我在府中未必可以发挥全力,所以便把她约出来一验真假。”陈璆鸣冷言道 “原来是这样啊!”肃卿恍悟道 莫不晚抿了抿嘴道:“璆鸣你真的不喜欢她啊?那是我之前误会了,你不要往心里去了吧...” “我不往心里去,你以后管好你自己便罢。”陈璆鸣看了他一眼道 莫不晚觉得陈璆鸣大抵是又生气了,而陈璆鸣的意思不过就是让莫不晚别再替自己操心,可话不说出来就总是有些不明白的。 “那咱们接下来呢?”肃卿还是比较在乎案子道 “王太师有位外甥近日到了长安,在礼部有个掌管典籍的事务,查他。”陈璆鸣简言道 肃卿想了想道:“外甥?那去哪儿查啊?” “平康。”陈璆鸣道 “妓馆?不能因为人家爱逛青楼就查人家吧?”肃卿有些为难道 陈璆鸣站定后侧身看向肃卿,直击错漏道:“他一个微末小官,祖上又不蒙阴,哪来的那么多钱天天逛青楼?” 第16章 初访平康 晚饭后,几个人聚在别苑的阁内议事,说是议事但除了陈璆鸣和沉吟,其余的两个也都无一不透露着里倒歪斜的随意。 一壶花茶飘香,透着热气的茶杯拿在手里,倒是给这夏日的微凉夜晚添了些许暖意,莫不晚接过沉吟递给他的茶杯,眯眼一笑道:“谢谢师姐。” 沉吟对他温柔一笑后道:“听你们说了这么多,不还是没说该怎么去查。” “此事不难,找一个人去接近王恺之便可,但若要与此人假意结交必得是在那秦楼楚馆之地,我们皆是有官阶在的,去那种地方岂不是有损缉妖司声誉。”陈璆鸣道 -- 第30页 听到此处莫不晚一饮茶水,满不在意道:“那我去不就得了,我的官职又没有批下来,理论上来讲,我根本就不算缉妖司的。” 莫不晚说完后不知道陈璆鸣为什么瞪了自己一眼,也不知是自己哪里说错了也不敢去问,悻悻放下茶盏后,一旁的肃卿道:“且不说这有无官职,单说这与人结交这样的场面活儿,咱们几个里也是非你莫属啊。” 莫不晚一拍巴掌道:“对啊,谁说不是呢,所以就我吧!” “一说去青楼,你倒是高兴。”陈璆鸣淡淡道 “额...也确实是...没去过。”莫不晚露出一丝窃笑道 陈璆鸣倏然起身道:“明天便去吧。” 看他又气冲冲的走了,莫不晚一脸茫然道:“我又怎么惹他不高兴了...” 沉吟看着他笑了下道:“不晚,你觉得他都因为什么跟你不高兴啊?” “嗯...起初因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后来...我以为他是想和王小姐破镜重圆,但今天这么一看显然又不是,大概就是因为他觉得我是断袖,所以想让我离他远点吧。”莫不晚惆怅道 “那你就完全没发现点什么别的?”沉吟问道 “他除了讨厌我就是讨厌我,哪有什么别的,本来我腿伤的时候他送我药,我觉得我们俩关系都好多了,这一下又打回原形了。”莫不晚苦恼道 沉吟摇摇头道:“我真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让我再观察观察吧。” 莫不晚见沉吟也不打算再说了,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就又向后倒在席上了,他之前从没觉得人际关系这么难处理,直男的世界真难懂...诶? 莫不晚心中暗惊想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不也是直的么...” 大白天逛窑子总是时宜不合,莫不晚索性睡到了日晒三竿才晃晃悠悠的起来,吃完饭后便来到校练场准备活动活动,也当是饭后消食了。 刚来到这边的时候就看到沉吟也在,莫不晚跑了两步过去道:“师姐!” 沉吟收住身法,回头笑道:“醒了?” 莫不晚走到她面前道:“嗯,我陪你过两招呗?” “来吧。”沉吟抬起拿着长扇的手臂道 莫不晚随便拉了把剑就和她比试了起来,平日里几个人是经常这样做的,一是能互相喂招,二是熟悉一下队友的身手也方便配合,莫不晚这个时候的身手还不及沉吟,所以就等于是沉吟给他陪练了,他大多也都是攻势。 莫不晚一招平剑被沉吟挡住后道:“师姐,你说青楼的姑娘好不好看啊、我去了应该说什么啊?要跟她们玩什么啊?” 沉吟忍笑道:“姑娘嘛,自然有美的,至于去了做什么,你一个大男人难道到了青楼还能不知道做什么吗?” “可是我是为了查案啊,又不是真的去逛窑子...”莫不晚带着愁容挥身挑剑道 “平康没有你想的那么...低俗,那几个有名的花坊都是文人骚客爱逛的地方,自有轻歌曼舞,你若不要那一夜情缘...谁也不会逼你的。”沉吟单手持扇挡着他的招式道 莫不晚放心的点点头道:“那便好,总之我进去后就佯装恩客,找到王恺之后借机与他攀谈便可。” “嗯,这个任务没什么危险,机灵这方面我自是不担心你的。” 等入了夜后,莫不晚换了身富贵公子最爱穿的锦衣白袍,这袍角周线都由金丝纹就,领口稍立、衣透暗绣,看起来华贵非凡,再加上穿在莫不晚身上便更显风雅,他将散着的头发和原本系好的发髻高束成一个辫子,再扣上枚玉扣,俨然一个朗朗公子,再随手抄了把纸扇刚要出门,陈璆鸣就在门口拦住了他。 莫不晚笑了下道:“璆鸣,怎么了?” “要去了?”陈璆鸣冷淡道 “嗯,是呢。”莫不晚说着还向他展示一下自己的这身行头。 陈璆鸣瞥都没瞥一眼,冷言道:“就这么去?” “那...不然呢...”莫不晚试着问道 陈璆鸣擤了口气道:“你有银子么?去平康不要银子的么!” 莫不晚用扇子一敲脑门道:“哎呦喂,可不是,这没银子可怎么办...” 话音还没落,陈璆鸣就丢了一个锦袋过来,莫不晚连连接住后不禁还被坠了一下,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袋金银,瞬间露出一个大恩不言谢的表情,拱手道:“多谢了璆鸣兄。” 莫不晚揣好钱袋后道:“平康也不是我想去的...这应该算公款吧?能报销吧?” “好了好了,赶紧走吧。”陈璆鸣受不了他的碎碎念,挥手道 “好勒!我去啦!”莫不晚说完便一溜烟的闪人了。 陈璆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后,自顾自道:“还说不想去?我看你比谁都想去...” 春心漫柳柳如年,瑶池碧水水云天。青丝绾君君犹在,妙语飞歌月尽言。 莫不晚自进了平康,整个人都没有低下过头,这月影栏杆下四处红绸垂暮,灯火映着金盏熠熠生辉,倚楼望去皆是红妆一片,再回首来便是琴雨飞天。 虽没见过这些世面,但气度还是要搞出来的,随着莫不晚单手而负的这么一抖折扇,周围的人便都投来了注视的目光,更多的竟是一落到他身上眼神就离不开了。 “这位兄台不知是哪家公子?怎么之前从未见过?”一位看起来也是衣冠楚楚的年轻公子前来搭话道 -- 第31页 莫不晚自是不拘谨,执扇拱手道:“在下...裴成。” 莫不晚是在黑市混大的,冒牌身份这种话一直是信手捏来,如今领命做事自然也要谨慎,不过这名用的是从前自己的,姓倒也不是胡诌的,至于旁人能不能听出来那就是他的事了。 那位公子也拱手回礼道:“裴兄,在下顾平升。” 两人并肩而行,顾平升道:“方才裴兄一踏进来我便觉得四处一阵清风涤荡,像裴兄这般的风华定也是个世家公子,怎么从未在长安内见过你呢?” 莫不晚浅默一笑道:“从前随家父久在西域,不太怎么留居京中,近日家父奉旨前去洮州道,我便躲懒在这长安了。” “哦...原是这样...”顾平升从看见莫不晚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气宇不凡,再听到他这些经历的时候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心中正隐隐作怪时,突然大惊的吸了口气看向莫不晚。 “裴兄...你你你...” 莫不晚心想着这小子总算是开窍了,向他随手作了一个慎言的手势,顾平升马上会意的点着头,低声惊叹道:“你是裴行俭老将军的儿子?” “次子,次子。”莫不晚故作低调道 “我的妈啊,我这回可算是认识大官了,裴兄,你果真是人中龙凤啊!”顾平升拍起马屁道 “家风严谨,还望顾兄...” 顾平升又立即会意道:“放心!长安绝不会再有第二人知你身份,再说我与裴兄,那是把酒问月、吟诗作赋,其余的一概没有!” “不错、不错。”莫不晚听后便作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笑容道 在这种地方想快速与这些权贵子弟结交,要么是一掷千金、要不是名门贵胄,钱嘛莫不晚现在倒是不缺,可毕竟也都是陈璆鸣的,所以身份就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而这假冒的人选却是莫不晚临行时在脑子中迅速过了一遍的,他对朝堂中的事不是很了解,这位裴将军因为擅行阴阳所以和缉妖司有些交道,这才被莫不晚知晓,而凭借他对裴家的了解,那句家风严谨绝不是虚言。 这也就为莫不晚盗用身份打下了更坚实的基础,那就是绝不会在平康碰上正主儿,否则若是同席上遇见裴将军的真儿子,那便是要尴尬的投胎再生了。 游游走走的还收了个跟班儿,莫不晚心想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看向顾平升道:“顾兄,我初到平康,不知哪里可值得一探啊?” 顾平升霎时间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眉飞色舞的介绍起来道:“裴兄有所不知,这平康之中花坊众多,可这有名的不过也就四个,要看裴兄喜欢什么啊~” “哦?那你且说来。” “有道是碧柳如年的曲、瑶间云水的歌,青丝馆的妞、月影天的舞,几处地方虽都是应有尽有,但却各有千秋,不知裴兄好哪口啊?” 莫不晚看着顾平升仿佛已经迫不及待的样子,挑眉一笑道:“既各怀珠璧,那定要一一品鉴才不算辜负啊。” 顾平升与他一拍即合道:“好勒!裴兄请。” 两人刚一走进碧柳如年,莫不晚便觉得确实不同凡响,此处装饰皆如园林,望之先是一片碧绿,一座拱桥直通厅阁,两旁尽是水岸绿地,耳边不似外面那般嘈杂,反倒多是鸟语萦绕,远望去的那颗柳树上正依着几只。 莫不晚他们走上拱桥后便有姑娘围了上来,老鸨见景儿便笑语相迎道:“顾少爷,您来啦。” “裴兄,这位是张妈妈。”顾平升介绍道 说着老鸨看到了一旁的莫不晚,不自觉的捂住心口笑道:“哎呦,这是哪家的公子啊?想不到老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能有让我心跳的男人。” 莫不晚见她如此直言不讳,顿时便畅笑了几下,心中却莫明想到了陈璆鸣,“若是他的话,此时已经羞的说不出话了吧...” “张妈妈说笑了。”莫不晚笑语道 “您这样俊的公子来了这儿,可就不是您挑姑娘,那可是姑娘们赶着要见您喽!”张妈妈用那几个短粗的手指捏着手帕掩笑道:“不过两位公子来的是真巧,咱们今儿马上就要开宴了,老奴这就给二位寻个好位子。” 都说老鸨们的眼睛是最毒的,哪位是恩客哪位是散客一看便知,莫不晚和顾平升来到宴厅,见厅中席座以中台为圆,错开排列,而后便发现自己的席位在最内圈,案上美酒珍馐尽有、香炉摇扇具在,就连随侍斟酒的丫鬟也已经跪坐好了。 莫不晚投之一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道:“有劳张妈妈了。” 张妈妈笑脸盈盈的接过那五十两纹银道:“哎呦!公子真是出手阔绰,不过一个位子而已,那用的上这般打赏,以后啊,这位子妈妈就一直给你留着!” 怀里有钱的时候,莫不晚便开始感叹这真是一个只认罗衫、举钱为亲、有奶便是娘的好时候。 而两人刚一落座,便见灯火渐暗,楼顶似有绸幕垂落的声响,再随着那莹莹之辉望去,只见台上隐隐出现一女子,犹抱琵琶、剪影如霜。 一曲愁肠断,再曲意无眠,众人早已沉醉在这轻拢慢捻之中,莫不晚从前虽不会弹,但却善听,这位姑娘的琵琶当真算是出挑。 曲尽后,在场尤其是前排的客人都纷纷掷上金银,莫不晚扫视了一圈后,浅笑一下拿起不知道何时就随意散在桌上的通宝制式的金币,而这一抓,就是一大把。 -- 第32页 还没等顾平升眨眼,莫不晚的手就已经挥了出去,金币落地的后,不单是那些陪妓坐不住,就连几个公子都忍不住站起了身,要不是被身旁人暗暗拉住险些就冲出去抢金子了。 顾平升见莫不晚这般豪气,嘴里的酒差点儿没兜住,一脸认对大哥的笑容看向单膝屈坐的莫不晚道 “裴兄,你们河东裴氏,都是这样赏钱的啊!” 第17章 骊山猫妖 众人正想着是何人有如此手笔,可看向莫不晚后却不成想是这样一位风度卓然的年轻公子,那张妈妈见状不知从何处又蹿了出来,满脸堆笑道:“哎呦喂!翠烟你还不下来!” 台上那位弹琵琶的女子马上含笑应道:“是,妈妈。” 莫不晚看着那姑娘面若春桃、翩翩而至,旁的男人都已看着目不转睛,可莫不晚心里不知怎的却毫无波澜。 张妈妈拉过翠烟道:“今晚你就在这伺候裴公子,听见了么?” 翠烟看到莫不晚时脸上已经是绯红一片,娇羞点头称好,莫不晚虽不喜欢但也不讨厌,随她坐下后莫不晚仍是随意坐在席上,一条腿屈起,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拎起酒杯道:“今夜良宵,裴某愿与诸公子共饮。” 众人闻之皆端坐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后,一个有意前来搭话的男子道:“裴公子丰神俊朗,不知是哪家......” 见他好奇自己的来头,莫不晚装作无意打断道:“来,再饮一杯!” 就这样在碧柳如年喝了个半醉,莫不晚和顾平升两人又起身转去了瑶间云水,莫不晚的名声也早就从碧柳如年里传了出来,还没到瑶间云水的门口,便已经看到那些姑娘一个个都在倚栏张望了。 “怎么还不回来...”沉吟坐在亭下道 “莫兄...想来是玩野了吧...”肃卿憋着一股坏笑道 陈璆鸣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言语,手中却总得不住的摆弄些什么,又过了半个时辰,陈璆鸣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本来还在打瞌睡的沉吟和肃卿瞬间被他拍的一震,惊醒过后只见陈璆鸣吼道 “子时了还不回来!莫不晚这个小浪...”陈璆鸣行事向来一派雅然,从没说过一个脏字,即使在气头上,这‘蹄子’两个字也是生生咽回去了。 找补是不可能了,陈璆鸣索性一挥外袍怒道:“罢了!你们等吧,哼!” 就在陈璆鸣气冲冲的走出园子的时候,只见夜色里忽然偏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陈璆鸣敏锐察觉后刚伸手要挡,可再眨眼时那身影已经挂到了陈璆鸣身上。 “璆鸣~”莫不晚面颊微红,眼神迷离的看着陈璆鸣笑道 陈璆鸣蹙了下眉,表情嫌弃道:“你怎么才回来!喝了多少!” “就一点点...”莫不晚还试图用手比出一点点的量道 “行了行了!”陈璆鸣虽然不耐烦,手上却还是稳稳的捞住莫不晚道 沉吟和肃卿闻声过来后,见到莫不晚整个人都瘫到了陈璆鸣身上,两条胳膊直愣愣的挂在他肩上,陈璆鸣从未与人这般拉拉扯扯过,对莫不晚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只能胡乱的揽住他道:“哎呀好了!送你回房。” 好不容易来到莫不晚的房间,陈璆鸣想从自己身上把他摘下来,可这喝多了的莫不晚皮的像猴子一样,刚叫他别动,陈璆鸣一转身他便又从后面抱住了陈璆鸣。 陈璆鸣叹出了一口气暗声道:“之前也不见你喝成这样,这平康的酒是有迷药么...” 正说着,在这昏暗烛火下,陈璆鸣竟觉得从身后传来了一丝异样,又感知也片刻后,陈璆鸣突然浑身一颤的挣脱开莫不晚的怀抱,只感觉头皮发麻、心速飞升道:“莫不晚你干嘛!你什么东西顶我!” 莫不晚一个没站稳退两步便倒在了床上,整个人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道:“怎么了嘛...我在平康坊...可什么都没干...” “那你就要回来跟我做.....”陈璆鸣险些又要说出一些破戒的话,看着莫不晚神志不清的样子气道:“算了,你睡吧。” “璆鸣...别走...”莫不晚嘴里含糊起来道:“我疼...” “什么?”陈璆鸣侧了下头并未转身道 “腿疼...”莫不晚声音渐弱道:“可疼了...” 陈璆鸣听后回身两步走到他榻前,想了想还是撩起他的裤管,果然之前愈合的伤口变得不大好了。 “都化脓了...”陈璆鸣蹙眉道 陈璆鸣自己也经常受伤,可每次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之时心中都没有什么起伏,可现下看到莫不晚的腿伤时,不知怎么就觉得心中似是一阵喑哑,但当时他并不知道这种隐隐的不舒服,是心疼。 第二天莫不晚醒来后还是有些眩晕,他看着屋里光照的样子也应该是过了午后了,刚想起身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腿被包扎了起来。 莫不晚因为断片什么都不记得,不禁暗惊道:“卧槽...我不会又弄断腿了吧?怎么还是这条啊!” 莫不晚双手向后撑着床榻,尝试着动动腿后却发现没什么阻碍,再伸展几下后便确定应该不是骨折一类的了。 莫不晚随便束了下头发,起身走出房间,正巧陈璆鸣路过他房间门口,莫不晚看到他后还是一如既往的笑道:“璆鸣!” 陈璆鸣大概就猜到他会什么都不记得,冰冷道:“能走了?” “是啊,没事了。”莫不晚笑道 -- 第33页 他是好了,陈璆鸣倒是鼻音尤重、唇色发白,昨晚给莫不晚换好药,陈璆鸣回到房间后怎么都睡不着,心焦气浮的去汤泉里泡了一个时辰的冷水才平了这莫名的燥热。 莫不晚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腿,又笑问道:“你给我包的呀?” “你伤口昨夜因饮酒复发化脓了。”陈璆鸣看着园子,简言道 莫不晚看着他的正经模样笑道:“不过就化脓了嘛,你把我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干嘛啊...” “你知不知道感染了会很严重的!”陈璆鸣瞪着他道 “好好好,但是没办法啊,在那种地方不喝酒怎么行呢?” 这时肃卿闻声推开门道:“呦,醒了啊莫兄。” 莫不晚笑着点了下头,肃卿双臂交叉靠着门边,饶有意味的笑道:“怎么样莫兄?头还疼么?腿还疼么?浑身上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地方疼啊?” 莫不晚见他这幅样子心里便思量道:“以我对这厮的了解...我昨晚绝对是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了...” “哈哈哈,肃卿兄说笑了。”莫不晚表面强装冷静道 肃卿本来还想再打趣几句,但旁边的陈璆鸣脸上明显已经有些挂不住了,毕竟是自己家少主,肃卿也不好太过分,不过昨晚莫不晚房里传来的他一会撒娇一会大叫的声音当真是让肃卿憋不住的想调侃他。 这时沉吟远远听到他们的声音,走过来道:“不晚醒了?” “嗯,师姐。”莫不晚笑言道 “那快说说昨晚吧,有什么收获么?” 四个人在西暖阁落座,这里基本上已经成了他们几个的议事阁了,三个人听莫不晚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昨夜在平康坊的经历,肃卿边听边感叹莫不晚的装X技能,最后偏头对沉吟道:“你确定这是你当初跟我描述的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小师弟么?” 莫不晚白了他一眼道:“你都认识我多长时间了,不是我还能是谁。” 肃卿放下端坐着的腰板道:“不是,我是觉得你这生存技能全满啊!这事要是我和璆鸣第一次去平康,肯定做的没有你这么滴水不漏。” 莫不晚笑了一下,心想道:“你我是不知道,陈璆鸣这种正人君子...他宁可放把火将他自己点了他都不会去和那些人周旋的...” “可是你冒充裴家公子,万一被拆穿了怎么办?”陈璆鸣正言道 “短时间是不会,我只对那个顾平升说过,至于其他时候都是半遮半掩,让他们自己猜去吧,反正越不说透,他们就越觉得神秘。” 看着莫不晚玩世不恭的样子,陈璆鸣道:“那就算此事先不说,你忙了一晚上,有没有见到这位王恺之呢?” “对啊,没见你提到他啊。”沉吟也问道 莫不晚倒不着急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眯了下眼似是回忆道:“璆鸣,什么妖...眼中能放出绿芒?” “很多,蛇蟒、绿雀、猫妖...”陈璆鸣举例道 莫不晚单手搭在膝上,哼笑一声,眼神投向一旁又讲起了昨夜从碧柳如年出来之后的事...... 两人来到了瑶间云水,与碧柳如年力求自然的美景不同,瑶间云水的风格更为奢华绚丽,诺大的厅堂里都由湛蓝的丝幕装饰,四方都悬有夜明珠,但仔细看来便知道只是琉璃等充作的,只为了取其蓝光,整个大厅白蓝相就,仿佛在如梦般的天际。 既来了瑶间云水,那便少不了婉转之声,而就在这莺歌燕舞之时,莫不晚仿佛觉察到了有人在注视他,他眼神还看着台上,脸上挂着浅笑,仿若一心都在台上这歌妓的身上一样,而实则却用余光盯着四周。 果然一曲唱尽,灯光渐暗之时,莫不晚感觉自己的左侧方骤然闪过一点绿光,一簇之就、转眼消逝,莫不晚眼神一转,心中先暗暗隐下,举杯与顾平升示意了下,仍旧是畅饮开怀。 “裴兄,你看着瑶间云水的歌,也不输方才那曲琵琶吧?”顾平升笑道 莫不晚展了一下被压到腿下的袍角道:“的确悦耳,却无大新意。” 莫不晚方才在碧柳如年的阔举早就传遍了平康,即便不传,任明眼人也都不会慢待了莫不晚,瑶间云水的刘妈妈听到这话后忙低腰笑问,眼神还不时瞟向莫不晚放在桌上的钱袋道:“裴公子,您见多识广,只要您满意,您看咱姑娘这曲儿...可还能怎么改改?” 莫不晚撇笑了一下道:“刘妈妈过谦了,其实也不难,我曾在西域听过一胡女浅歌,虽说是异域音调,但唱的却是咱们中原的诗词,两种俨然不同的事物却能相辅相成,大有妙处啊。” 刘妈妈细细想来,确是前所未有的新鲜,顿时开怀笑道:“哎呦裴公子果然是雅致之人,老奴也就开始去筹备,日后啊包君满意。” 刘妈妈像是得了摇钱树一般的笑语而去,莫不晚自然不是真的要为她出主意,而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这一句话,顾平升向来是会捧的,不用莫不晚开口他便先问道:“裴兄,那你还记得那歌唱的是什么嘛?” 莫不晚装作若有所思状道:“别的大多忘了,唯那么一句...春花江心意尤照,奈何明月已避尘。” 莫不晚说完之后余光自然的落到了左处,在众人赞叹之后,都纷纷探讨起诗文之时,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走到莫不晚席前拱手拘礼道:“在下王恺之,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 第34页 几个人听到此处后都有了同样的疑问,沉吟便道:“为何你吟了一句诗,就把王恺之引过来了?” “因为这诗不是旁的,正是我先前在王小姐房中见她抄录的,向来她必是喜爱才会誊写,这句诗从我嘴里念出来,必然会引起王恺之的注意。”莫不晚从容道 “那这么说来,这王恺之和王小姐的关系很好啊。”沉吟道 陈璆鸣继而道:“那你方才说的绿芒,可是王恺之眼中放出的?” “十有八九,猫兽的眼睛对明暗变化甚是敏锐,而且我与他饮酒之时仿佛也常见他眼睛似不舒服的样子,几盏酒之后他以为我醉了,可却熟不知自己那一身妖气更重了。”莫不晚看向陈璆鸣道 “少主之前怀疑王恺之身居小吏还去那花销甚广之地看来是怀疑对了,这畜生必定还有门道。”肃卿笃定道 陈璆鸣点了点头,还是气定神闲道:“王依荷之前与我讲,她与那王恺之的关系并不相近,可于此看来她隐瞒的东西也不少。” “那现在怎么办?那猫妖总得先抓了吧?”肃卿问道 陈璆鸣想了一下道:“那猫妖想来是受王依荷控制,至于他们背后还有何人?与礼部的关系以及最后的目的我们都还一概不知,抓了它容易但我们再想细查这些事就难了,所以倒不如顺藤摸瓜,先控制猫妖,再钓出王依荷。” “怎么做?”莫不晚干脆道 “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是王依荷因为我们已经有所察觉,她为了自保索性供出一个王恺之来顶罪,你今晚再去平康,尽量与那猫妖交心而谈,看看是否如我所想,它或是甘愿被王依荷利用,或是根本全然不知情,至于到时候应该怎么说,你比我明白。”陈璆鸣看向莫不晚道 “明白。” “那我们呢?”沉吟和肃卿道 陈璆鸣看向他们道“自有安排。” 第18章 月影重楼 月满歌华,莫不晚再入平康之时,这里依旧如昨夜般绚丽,似使人能忘却烦恼。刚走没几步,莫不晚便听到身后有人高喊道:“裴兄!裴兄!” 莫不晚大约也知道是谁了,转身一看果然是他,莫不晚略笑道:“这么巧,刚来便碰上顾兄。” 顾平升嘿嘿一笑道:“昨夜裴兄怎么先走了?” “昨夜见顾兄已觅得佳人,自然不便与裴某应和了。”莫不晚一笑道 顾平升知道莫不晚说的是那一夜春宵,脸上挂笑道:“裴兄这说的是哪儿的话...” “昨晚与一位王公子相谈甚欢,不知今夜能否遇上?”莫不晚随意道 “王恺之么?定是能碰到的,他也是这平康的红人常客,不过能得裴兄青睐,倒是他的造化啊。”顾平升笑道 “顾兄玩笑了,请吧。” “裴兄请。” 刚进到月影天,果然就在一处席上看到了王恺之,而不用莫不晚去打招呼,王恺之的眼神就已经被这些姑娘们的叫声引向莫不晚了。 莫不晚昨夜自从来到平康其实就一直在王恺之的视线内,他开始是对这个出手阔绰、相貌非凡的公子很是好奇,随后他念出那句诗时便是警惕,再后来与之畅饮之后便自觉更多了些投缘。 王恺之起身来到莫不晚面前,拱手道:“裴兄。”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裴兄,你与王公子果然有缘啊。”顾平升道 莫不晚笑了几声道:“是啊。” 王恺之一边将莫不晚和顾平升引到自己的席座上,一边道:“昨夜见了裴兄便觉得你与那些只会腐文酸诗的人不同,言谈之间更多了些自在畅意。” 王恺之嘴上说的含蓄,内里的意思却是觉得莫不晚的谈吐心性倒是十分像妖族,桀骜不羁。 莫不晚落座后笑谈道:“我常年游历四方,性子已是闲云野鹤,也是难得与两位相投。” 以顾平升的社交习惯,他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拍马屁的机会,举杯相对道:“裴兄乃是人中之龙,能与裴兄相交那是顾某的福气。” 三个人共饮几杯后,顾平升心便已经飞到了青丝馆去了,见他坐不住莫不晚便主动提议叫他去了,顾平升以为是莫不晚善解人意,但其实他这一走正中莫不晚下怀。 莫不晚看着目光略带消沉的王恺之,道:“王公子有心事?” 王恺之回过神来一笑道:“庸人自扰罢了。” “是因为...哪家姑娘?如是这样,那倒是大大的不必。”莫不晚故意这般说道 “以裴兄这般的姿容身家,自然是受万人追捧,不会明白我们这些‘求而不得’之心的。”王恺之低语怅然道 莫不晚见他已上钩,便进而问道:“不知是何人能让王公子魂牵梦萦呢?” “不瞒裴兄,你昨日吟的那句诗,便是我心爱之人常吟的。”王恺之轻叹道 莫不晚转问道:“那公子既然有钟爱的女子,为何又要日日流连于这烟花柳巷之地呢?” 王恺之的神色更加凝重了些,停顿了许久,仍是伤怀道:“个中缘由,一言难尽。” 他虽没说漏什么,但莫不晚却也从他的语气中看透了许多,冷漠问道:“那她可爱你?” “或许吧...” “眼见着她对你处处利用,你却还要自欺欺人么?”莫不晚语风一转道 “什么?”王恺之突然警觉起来道 -- 第35页 王恺之看着莫不晚锐利的眼神后方觉不对,想猝然起身之时却发现案下已经有一把灵骨长扇轻轻的压在了自己的腿上,而拿扇子的人正是身旁的莫不晚。 猫灵属土,莫不晚临走的时候陈璆鸣便让他带上了沉吟的这把灵木的法器以防不测。 莫不晚手持长扇只是轻轻在王恺之腿上一搭,他便已经觉得灵力压制而不敢擅动,王恺之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缉妖司。” 王恺之听后更是紧张道:“我...从未害过人,为什么会找到我?” “那就要问你那情之所钟的女子了。” “依荷?跟她有什么关系?”王恺之不解道 “缉妖司早就觉得王家有异,查到王依荷身上时,她便告诉了我们你的事。”接着莫不晚便原封不动的跟王恺之讲了王依荷对陈璆鸣说的那番话,王恺之听后只是难以置信的呆望着。 莫不晚继续道:“她不动声色的把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你,引我们全力来追查你,要不是缉妖司少主洞悉真相,你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王恺之忽然笑了起来,眼中原有的阴霾却仍在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平康么,因为这里都是她部下的妖族,我需要在这里替她看管处置。” “你是猫妖?” “我本不是的。”王恺之空洞道 “什么意思?你...不是被猫妖强占的肉身?”莫不晚蹙了下眉道 王恺之深叹一声道:“我就王恺之。” “那你怎么变成的妖?”莫不晚略带惊色道 “我本不喜欢王依荷,却爱上了被猫妖附身后的她,人妖殊途,我为了能与她在一起自愿献身改命,受生魂剥离之痛化作猫妖,可她...”王恺之语滞凝涩道:“我知她从没有爱过我...可竟然还要将我置于死地...” 莫不晚想到了昨晚的种种,他不是不小心目露异光,也不是眼睛不舒服,而是还不太适应这具身体。 莫不晚不免惋惜道:“妖就是如此阴险,你真是太荒唐了,怎么被猫妖蒙心?” 王恺之叹道:“都晚了,你杀了我吧。” “你又未害过人,我不杀你。” 王恺之看向莫不晚,眼中带着一丝惊诧道:“你当真不杀我?” “缉妖司并非善恶不分,不过你已入妖道,人界恐怕容你不得,你若能将功赎罪,缉妖司能给你一条生路,放你好生修炼去吧。”莫不晚说出这话时,觉得这语气竟像陈璆鸣附身一样。 王恺之苦笑而感慨道:“我愿为了她而化妖,可她却要我死,缉妖司缉天下之妖,却愿放我一马,真是讽刺...罢了,这月影天中大多侍婢皆为猫妖,它们在此为了迷惑朝中亲贵的公子,借此套取朝中要文,甚至...甚至待到时机成熟之时,像占据王依荷的身体一样,占据他们的身体。” 莫不晚听后只觉得脑后一凉,这种计划一旦成功之后那满朝文武的大半血脉都将被混淆成妖物,那......莫不晚不敢再想,匆忙道:“你知不知道都有哪些是妖?” 王恺之摇摇头道:“猫妖擅幻形,为保安全,它们不一定会附在哪个姑娘身上,我不过就是它们和王依荷的通信之人,难以辨别。” 莫不晚收回长扇,假意带王恺之离席,实则是找了一个避人的地方道:“你既然已经决意要改邪归正,那就别反悔。” “放心,你也已经答应我留我一命,那我还做什么无谓挣扎。”王恺之还是那样有气无力道 莫不晚见他这幅心死模样,叹了一声便从怀里掏出了灵符,两指运灵在符上挥画了几下后,又看向王恺之道:“得罪了。” 莫不晚收回手刀捞住被打晕的王恺之,他虽然相信王恺之不会通风报信,但待会要是打起来,难免他不会趁乱逃了,稳妥起见,莫不晚就还是将他打昏了。 缉妖司中,沉吟已收到了莫不晚的传信,拿起灵符看了看道:“妖满月影,不察。不察?”沉吟嘀咕了两句后,自言道:“怎么会不察呢?” “我和你去。”陈璆鸣道 “那便恐是情况混乱,你去不太安全啊。”沉吟阻拦道 “我能看得出哪个是妖,不然你们怎么动手?就这么定了。”陈璆鸣不由沉吟拒绝道 两人未换官服,带着令牌便直奔平康,和莫不晚汇合之后,陈璆鸣道:“里面怎么样?” “王恺之被我打晕藏起来了,他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月影天里绝大多数的舞妓婢女都是猫妖,只有让它们一起现形才能一网打尽。”莫不晚道 陈璆鸣转眼间开启了阴阳眼,再向月影天中望去的时候,俨然是一片妖气浑浑,他眨眼间收了阴阳眼道:“太多了,单靠我指给你们恐怕不是办法。” 三个人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似是从月影天的楼阁高处传出一声清音,一望再听,便是琴音如溪流瀑布般倾泻而下。 “这琴音...”沉吟蹙眉低语道 这琴曲声悠扬绵软,逐渐似温泉般涤荡在众人之中,片刻后所有人皆沉醉在此,仿若温香酥骨、清风一梦。 骤然间,弹琴人琴法一转,持音如狂啸,那如泉水般澄澈的音律竟如洪水滔天般像他们袭来,陈璆鸣他们已然发觉这并非普通琴声,早就做好了备战姿态。 “荡魂音...”沉吟话音刚落,只见那月影天内已经妖气全升,那些猫妖所化的舞妓已经逐渐的开始以各种奇怪的姿势抽搐扭动,而它们身边的客人也已经被这人化为妖的景象吓得昏的昏跑的跑。 -- 第36页 “上!”陈璆鸣一身令下后已经持剑冲了进去。 沉吟紧随其后刚跑了两步后,便听到莫不晚在身后叫住她道:“师姐!接着!” 莫不晚将还在自己身上的灵骨长扇扔了过去,沉吟挥身接住后道:“不晚,封门!” “好!” 陈璆鸣和沉吟已经向那群化身大猫的妖物厮杀而去,沉吟本就有灵力压制,所过之处片甲不留,陈璆鸣虽然没有法力但身手了得,丝毫不惧面前这超出正常百倍大小的猫妖,两个人大杀四方时,那妖首见已敌不过他们,声音嘶哑的命令道:“走。” 可余下的猫妖刚转身想跑时便见到月影天已是大门紧闭,就连重重楼阁上的窗子都被施咒封死了,这些妖怪如瓮中之鳖,渐渐向后退成一团。 莫不晚拍拍两只手上的灰尘,从正门处向它们走来,路过一个不知是昏是死的人身边,伸手捞起他的配剑,随手一抖便注入了灵力,再一看时那手中普通的凡剑已经变得红光四绽。 这不仅让猫妖们畏惧,也让陈璆鸣和沉吟暗自一惊,沉吟看向陈璆鸣道:“不晚竟然...能给凡物附灵?” 陈璆鸣未言,而莫不晚却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将剑直指猫妖准备刺去,那剩下的一群猫妖顿时也跃起反扑,几个人瞬间又与妖兽缠斗在了一起。 速战速决的将猫妖斩杀殆尽后,那些妖物受了重伤皆不能支撑法术,渐渐变回了正常猫的大小,三个人看着这满地的横七竖八的人和打斗时四溅的血,也都平了一会气息。 片刻之后,莫不晚还瘫坐在台阶上问道:“肃卿呢?” 陈璆鸣像是想起了什么,直起身道:“王恺之呢?” 两个人都自己问自己的,还是莫不晚先回答道:“他?还在上面呢。” “走,去找他。”陈璆鸣走道 “那这些猫呢?”莫不晚问道 “带回缉妖司。” 陈璆鸣和莫不晚去了楼上找王恺之,沉吟一直未动,待他们上去后,她渐渐起身,缓步来到了月影天这蓝绸纱幕之前。 从琴音将出的时候,她便知道那是谁。 第19章 奇袭厮杀 刑部的人马上便来接手平康坊后续要处理的事,莫不晚得下空来问道:“璆鸣,接下来呢?该去擒那王依荷了吧。” “是,我们现在就去。” “不过王家不是有什么灵障么?会不会对我们有影响啊?”莫不晚忽然想起来道 “是有影响,不过现在已经没了。”陈璆鸣淡然道 “没了?”莫不晚忽然想起了一直没出现的肃卿,脸上逐渐扬起笑容道:“我说怎么不见那厮,你计划的真好,趁她虚要她命,咱们现在去正好拿她个正着。” “事情既然已经全都浮出水面,自然要趁热打铁。”陈璆鸣环视了一下四周道:“叫上沉吟,收了这些猫妖,咱们得赶过去了。” 莫不晚这会儿也没见沉吟,刚向周围看着便见沉吟从不远处的台子上走了下来,莫不晚挥了下手道“师姐,这儿呢!” 沉吟走过去后只是看了看他们,随后便一展长扇施咒将这些猫妖收了进去,三个人带着王恺之离开平康坊之后就策马直奔了王府,而这时的王府已经是人人自危、慌不择路的混乱场面了。 陈璆鸣带着莫不晚从正面闯进了王府,沉吟则是从后面包抄而过,王恺之也被陈璆鸣带在身边。因为肃卿已经将王府周围的灵障全部挑破,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法力能阻止他们进入这座宅邸了。 陈璆鸣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丫鬟和仆人,跑过去问道:“王依荷呢?太师呢?” 那丫鬟已然是吓傻了,仆人还算有些理智,抱着头声音颤抖道:“小姐...不...那妖怪和一个男人打起来了,老爷被她挟持了...” “在哪儿!”陈璆鸣急道 “后...后院。” 陈璆鸣和莫不晚二话不说就来到了后院,果然看到了肃卿正在和那双瞳诡绿的王依荷对峙,见到陈璆鸣和莫不晚后,王依荷锁住王太师喉咙的指甲又伸长了几分,肃卿略侧了下头看着他们道:“你们总算来了,平康那边怎么样?” “全死。”陈璆鸣毫不留情道 “我挑完灵障之后在府外盯的好好的,我说她怎么突然大发狂性,原来是感应到她的同族死了。”肃卿瞪向王依荷道 王依荷瞪着陈璆鸣身后的王恺之,咬牙道:“你这个叛徒!” “我是叛徒?那你是什么?”王恺之心痛道:“你让我去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成了叛徒!” “你做的事都是你自愿的,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那你以为他就爱过你么?”王恺之冰冷道 王依荷听到此处变得更加怒气横生,冷笑一声道:“是啊,陈璆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灭了我全族!” “那你又为什么要来长安害人!你杀了多少人、迷惑了多少人、又吃了多少人心!难道你自己都忘了么?”陈璆鸣厉声道 “那我可曾有害过你!”王依荷痛哭道:“我一心对你,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陈璆鸣不愿与她废话,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杀礼部的人?礼部到底有什么让你觉得如临大敌的人?” 王依荷冷笑一声道:“没有人让我如临大敌,不过是我在机遇之下算出了有一玲珑心在世,而所拥之人正是礼部中人,若要再得天时算出那人的姓名便要再等一个甲子,我等不了那么久,所以我只能一直杀。” -- 第37页 陈璆鸣觉得荒唐至极道:“就为了一个玲珑心你就如此大开杀戒,甚至不惜暴露么!” “因为我只有吃了那颗心,我才能再不用食人心,才能永远的附在这个身体上,才能和你在一起!” 莫不晚见她竟然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陈璆鸣身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不要脸的妖怪!你自以为是爱别人,可你的爱就要用别人的命去换么?”莫不晚又向前一步怒道:“像你这样强词夺理、心狠手辣的妖怪,有什么脸面配懂人的感情?” “你给我闭嘴!”王依荷死死的盯向莫不晚道:“我本来都已经嫁给他了,都是你...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毁的!” 陈璆鸣见王依荷更加狂躁,下意识的将莫不晚往自己身后挡了一下,莫不晚对这个动作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可还没等他过多反应,只见肃卿双手一抻那银光熠熠的妖筋道:“还与她费什么话,不晚,赤阎呢?直接杀了她便罢!” “没带。”莫不晚仍盯着王依荷,一本正经道 肃卿瞬间破功,一脸懵逼的回头看向莫不晚,而此时陈璆鸣突然道 “当心太师!”陈璆鸣看向王依荷道:“我知你背后还有主使,替换官宦子弟这种事你做不出来也没必要做,只要你供出那主使之人,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呵,如今这老头子在我手上,你们还想跟我谈条件么?我不会供出主使的是谁的,否则谁来给我报今日这血海深仇!” “你真当我们奈何不了你么。”陈璆鸣话音刚落,只见王依荷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推开了王太师,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 “既然不说,那就永远别说了。”沉吟在她背后甩了下扇尖上的血迹道 陈璆鸣一直在跟她说话,带着王恺之来也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一是为了问出更多底细,二是为了给沉吟偷袭争取时间,正面攻击难免伤及无辜,为了王太师性命当下也只能这么做。 “你让我从后门包抄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到这一幕了。”沉吟收回折扇看着陈璆鸣道 “以防万一吧,王太师怎么样了?”陈璆鸣道 莫不晚已经蹲下探了王太师的气息,道:“只是昏过去了,应该没有大碍。” 这边肃卿也已经捆住了王依荷,道:“我这边也好了,沉吟下手稳,只是昏了还能问。” “走,回缉妖司。”陈璆鸣道 几个人带着这些猫妖、王依荷和王恺之一同回了缉妖司,回去的路上沉吟一直神色不对,像是开心又像是怅然,陈璆鸣和莫不晚心中其实都有一个疑惑,但现在似乎不是说的时候。 回到缉妖司后,陈璆鸣将那些猫妖都关进了锁妖阁,再回到西暖阁的时候发现莫不晚对那已是猫妖的王恺之倒是格外的照顾,看着王恺之手里拿着茶盏,身上还披着一件莫不晚的外袍,陈璆鸣轻咳了一下走了进来道:“莫不晚,你给我出来一下。” “哦。”莫不晚应了声便跟了出去, 两人来到廊下后,陈璆鸣瞥了一眼屋内低声道:“你对那妖怪倒是很好。” 莫不晚也随着陈璆鸣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转回头来凑近陈璆鸣一些道:“你不知道,他很可怜的,他为了那位王小姐是自己甘愿受剥魂之苦化妖的...” “可妖就是妖,你对它们好也是白费情谊。” “我知道,可我也没想着要他回报什么,更没想着和他交朋友,就是觉得他挺可怜的...他也没害过人,方才我还打了他...” 陈璆鸣知道莫不晚向来是欠不得别人的,从平康一回来,沉吟因何神魂失所陈璆鸣倒是明白,可莫不晚也是有话想说但欲言又止的样子却让陈璆鸣猜了一阵。 而此刻莫不晚支支吾吾的样子,陈璆鸣垂目看向莫不晚,看着他这幅像是有什么心爱之物想向自己家长讨了模样,陈璆鸣轻呼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了?” 莫不晚瞬间抬起头看向了陈璆鸣,可眼神对视那一刹那他又低下了头,陈璆鸣见他不说,便又问道:“你答应他事过之后要放了他?” 莫不晚见他都猜到了便只好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陈璆鸣见惯了不按常理出牌的他,突然见他如此...乖巧,这一时间倒不知怎么应对了。 陈璆鸣看着他这幅样子,总觉得不答应他便像是自己的错一样,思来想去只好应道:“行吧,你都替我说出这话来了,我也不好再去出尔反尔了。” 莫不晚听后瞬间扬起笑意道:“真的啊璆鸣?你同意放了他啦!” 陈璆鸣被莫不晚拉着左摇右晃,大约是莫不晚记得陈璆鸣不喜欢别人碰他,否则这会儿应该已经抱的死死的了,陈璆鸣见他这么高兴,心中竟也暗笑了一下,可面上还是维持着冰霜模样道:“行了,外人面前要叫少主。” “是,少主。”莫不晚笑道 “别晃了...松开我,咱们进去吧。”陈璆鸣道 两人回到西暖阁后,王恺之也站了起来,走到他们面前道:“我知道,缉妖司有缉妖司的规矩,先前裴公子...”王恺之说到此处顿了一下,道:“恐怕大人并不姓裴吧,总之大人的相救之恩王某永生铭记,至于杀伐,全凭少掌司决断吧。” 陈璆鸣还没开口,莫不晚便先兴高采烈道:“我们少主同意放了你了,不过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害人啊!” -- 第38页 “真...真的么?”王恺之看向陈璆鸣试问道 陈璆鸣略点了点头,冷言道:“只是你不得再留居长安,自己寻个清净地方修炼渡化去吧。” 其实不用陈璆鸣要求,王恺之也不会再留在长安了,这里都是他想忘记的事、想忘记的人,王恺之行跪礼道:“几位大人的恩德,恺之万死难报。” “现在就走吧,若是被掌司撞见,我也保不了你。”陈璆鸣道 “是。”王恺之起身后道:“几位大人珍重...” 折腾了这一夜,眼看又到了寅时,莫不晚感到风更凉了些,还带着雨润的潮湿,一觉醒来后许不是个明丽的天气。 几个人累了一天都各自回房睡了,陈璆鸣和莫不晚处理完王恺之的事后也准备回去休息,走在长廊的时候,陈璆鸣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为什么...那么想帮那妖怪?” 莫不晚知道他会这么问,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想了下道:“可能我不觉得他是妖怪吧...他还是有人的感情,而且那么眷恋,我只是觉着,这样舍弃一切的付出,不该是那样的下场...” 陈璆鸣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不太懂他的感情...” “是觉得他傻么?” “不。”陈璆鸣抬起头道:“我好像...没有爱过谁。” 莫不晚笑了一下道:“也难怪,你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姑娘追你的倒是多,你看上到没有几个吧。” “不是命定中人,便自然不该在一起。”陈璆鸣道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卧房门口,陈璆鸣道:“我先进去了。” 莫不晚点头道:“好,早些睡。” 陈璆鸣转身刚要进去,莫不晚还是喊住他道:“璆鸣,你真好...今天谢谢你了。” 陈璆鸣听后并没有转身,身子略动了动道:“不要老是说谢,下次再想说谢的时候,说些别的吧。” 第20章 念之回响 这第二天本是该去刑部复案的日子,可陈晚阔不在京中,这天气阴雨连绵,几个人便谁也不想动,连审妖怪都不想审,更别说去跟刑部那些老头子打官腔了。而此次驱妖,缉妖司又立新功,他们不动,刑部的人也不敢请。 上午到底还是审了一圈王依荷,可她嘴硬得很,恐怕是问不出什么。到了下午,几个人便在中堂里卧席听雨,诺大个堂内四面的门窗都开着,雨疏风动,抬眼望去便能看到园中的凉亭池塘。 陈璆鸣端坐在一处闭目养神,莫不晚和肃卿两个人不知道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聊些什么,沉吟自己坐在门边,看着园中的灰蒙天色和那几棵翠竹出神。 就这么过了一会,莫不晚看着沉吟心绪满怀的样子,起身走到她身边道:“师姐,你怎么了?” 沉吟朝他笑了下又摇了摇头,莫不晚道:“我们昨天就觉得你不对了,而且昨天...那个琴声,是不是就是...” 莫不晚欲言又止,陈璆鸣却缓缓睁开眼道:“是边泽川么?” 沉吟深吸了一口气,道:“昨天...” 昨天晚上在平康月影天大战猫妖,那曲危难之际奏起的荡魂曲,只有边泽川能抚出那样的琴声,而伏诛猫妖后,陈璆鸣和莫不晚去找了王恺之,沉吟便开到那隐隐幕前,这平日热闹非凡的月影天此时静的出奇。 “是你么?”沉吟垂首道 那薄薄蓝缎之后,隐约能看到一个修长挺立的身影坐于其后,身前是一把古琴。 那男子并未开口,但胸前却有了起伏,沉吟缓缓将手从蓝幕中伸了过去,凝神屏息道:“真的是你么?” 这沉寂的片刻终是如墨化水,沉吟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个冰凉的手掌握住,而这瞬间她即使不开启共情也能感知到他的心声。 “泽川...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沉吟略带失声道 可边泽川依旧一句话都没有说,沉吟能感受到他心脉里血液的涌动,她很想见他,但现在似乎还不是时候。 沉吟平复了一下情绪,收回蓝幕内的手道:“知道你好就好,不管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好,缉妖司一直在等你,我们一直在等你。” “师姐,那你都没见到他么?好歹一眼啊。”莫不晚觉得有些可惜道 沉吟却摇摇头道:“我了解他,他一直已经暗中跟着我们好久了,他想接近但又怕有什么不测,昨夜若不是情况危急,恐怕他不会轻易暴露的。” “他的心魔,还不可解么?”陈璆鸣问道 “他既然已经回到长安,那便说明已经能控制住了,可还有什么问题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沉吟道 “给他些时间吧。”陈璆鸣道 肃卿见几个人又不做声,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咱们抓了那么多只猫,等于是覆灭了它们全族,又救了那么多世家子弟,还有这位泽川兄也回来了,这不都是值得高兴的事么,怎么大家一直都闷闷不乐的啊?” 陈璆鸣脊背稍松了松道:“猫妖们虽说都已伏诛了,但幕后的大妖还没有任何线索,我想了一天,也不知该如何引出它。” “这事事关重大不假,可天下妖物之多又岂是一日能清完的,少主你未免太过心急了。”肃卿劝道 “我觉得肃卿说得对,等咱们处理好后续的这些事后不如给自己放个假吧,师姐,你不是要去洛阳么?何时动身?”莫不晚道 -- 第39页 “是要去的...可泽川在长安,我总觉得...”沉吟担忧道 “你放心去吧,也好跟狄大人说一下这里的情况,当面说说的比较清楚,至于边泽川,还有我们呢。”陈璆鸣道 “是啊师姐,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把他找回来的。”莫不晚温柔一笑道 听他这么说沉吟便安心了不少,道:“好,那我明日启程,出了长安通信灵符就用不了了,有事的马上飞鸽传书。” “好。”陈璆鸣道 若说沉吟不想去洛阳,那是假的,只是之前公事牵绊抽身不得,现而好不容易案子也算告一段落,沉吟想走可又出了边泽川这件事,陈璆鸣知她心中所想,便说了这些话让她安心。 等沉吟启程后,这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的缉妖司显得更加安静了。 一天肃卿正准备出去夜巡,陈璆鸣也正走到廊台下道:“肃卿,今夜我去夜巡吧。” 肃卿闻声回身道“那一起呗。” “...” “璆鸣,走啊。”莫不晚换好衣服后过来道 肃卿看了看他们二人,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道:“原来是有人陪少主去了啊,那我就...” 莫不晚一脸茫然的看了看话不说完又嘿嘿笑起来的肃卿,而后对陈璆鸣道:“他咋了?” 陈璆鸣也尴尬的不知如何作答,略向后抚了一下头发道:“走吧。” 两人走在夜雨后的永安街,路两旁的摊位还放在那里,月光临上石板路,将路上的雨迹映出了一道道幽光。 现在他们二人走在一处,倒不像从前那么尴尬了,莫不晚看着他不言不语的,主动说道:“璆鸣,我喝醉那天,你是不是照顾我来着啊?” 陈璆鸣听后眼神浮动了下道:“没有。” “没有么?可我记忆里...似乎有人给我按头了啊。”莫不晚就知道他会逞强道 陈璆鸣没想到他能记起来,还是嘴硬道:“你记错了。” “是么?那是我喝多了,记差了?”莫不晚笑问道 陈璆鸣心里说不上是希望他想起来还是希望他不记得,总之这段日子里他多了好些莫须有的为难,莫不晚见他又不说话,便垂首一笑道:“我知道你对我好。” “你...”陈璆鸣心里暗声道 莫不晚看着他有些惊异的眼神,冲他笑着道:“当然啊,大家不单是一个司的同僚,更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啊,我自然知道你对我好。” 说着,莫不晚的手不自觉的搭在了陈璆鸣肩上,这种好兄弟平时都会做的动作,莫不晚觉得即使陈璆鸣不喜欢别人碰到,但大概也不会排斥,可谁知陈璆鸣听后稍微柔和下来一些的表情又变得冰冷起来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记错了。” 这次陈璆鸣倒没把他的手甩开,却大步走了起来,丝毫没有等莫不晚的意思,莫不晚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又生气了...” 两个人围着西市附近走了一圈,这夜下安宁的很,莫不晚开口道:“想来咱们平康缉妖后,长安的妖短时间内是不敢造次了吧。” “嗯,可也不能掉以轻心。”陈璆鸣道 “平康坊最近也不能去了,可惜啊...”莫不晚摇摇头道 陈璆鸣侧目而视道:“你还想去那里?” 莫不晚点点头雀跃道:“是想去的,璆鸣你不知道,那里可好玩了,下次一起啊。” “不去!” 莫不晚见他严词以拒,想了想道:“你是怕身份有碍?其实没关系的,我见那些世家子弟都不避讳,或者你干脆可以和我一样随便编个名字呗。” 陈璆鸣又斜了他一眼道:“你那么朝思暮想,恐怕是有什么人牵着你吧?” “牵着我?哪有什么人牵着我嘛?”莫不晚转而一笑,将手中的赤阎伸向他道:“你想牵嘛?给你牵。” “你!”陈璆鸣见他故意装傻的样子刚想发作,可转头便看到了莫不晚这张惑人心神的脸,支吾了一会愣是不知该训他什么,只好转身疾步而行。 莫不晚就知道他说不出话来,笑着跟了上去,两个人渐行渐远道:“我去平康真的就是因为好玩,一起去嘛...” “不去。” “有好看的小姐姐。” “不去!!” 沉吟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洛都,而传闻的陪都洛阳,自然也是大有一番风韵,皇城、上林、安从、延庆...依洛水而建,集市上车马络绎不绝,客商来往不断,其磅礴繁荣亦不亚于长安。 沉吟来到大理寺,映入眼帘的先是台阶下两边的石雕灯盏,梁檐下便是两根玄漆飞龙的顶柱,再向里看去则是和缉妖司一样的描金匾额,上书大理寺三字。 因帝后皆常在东都,天子脚下,这里的制度、建筑似乎也要比长安森严规整一些,不过虽不比在缉妖司随便,但好在狄仁杰为官向来从简不迂,大理寺内也是一个清明雅致的所在。 沉吟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台阶,跨进大理寺后便看到敞开的正堂,环视了一下院子也并未见狄仁杰的身影,这时一个司直见院子里堂而皇之的站着一个女人,本想过去一问究竟,可走近来看便发现沉吟身穿的也是官服裁制,只不过是他从没见过的。 司直带着犹疑走上前道:“这位姑娘是....” 沉吟看了一下他,大概知道应是司直一类的从五品官员,于是便问道:“你家大人呢?” -- 第40页 “哦,我家大...”这位司直大约是被她的气势镇住了,刚要回答便觉出不对道:“哎不是,这位姑娘你是谁啊?” 沉吟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玄铁令牌道:“缉妖司。” “缉妖...”那司直口中念叨着,脑里还在想不知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的时候便突然恍悟,单膝而跪道:“见过沉大人。” 他膝盖还没着地沉吟便把他捞起来道:“跪我掌司少司还可,跪我是用不着的。” 那司直起身后笑道:“一年前见过一次大人您,想必您不记得了。” “是么。”沉吟客套的笑了一下又问道:“狄大人呢?” “奥!大人进宫述职了,想来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便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沉吟回头看去时狄仁杰已和几个同僚走了进来,正说着话,狄仁杰只感觉一个身影朝自己扑了过来,再定睛一看才发现抱着自己的原来是沉吟。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错愕,狄仁杰勉勉一笑,慌忙将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低声道:“有人在呢。” 还没等沉吟看去,众人便都摆着手笑道:“无碍、无碍...” “额对了,这位是...”狄仁杰显然还没有从这阵慌乱中走出来,抚了下额梳理了一下语言道:“这位是张大人、胡大人。这位是...” “缉妖司,沉吟。”沉吟略颔首示意道 这两位大人明显是听说过这个超出六部之外的神秘司府,惊叹道:“这位便是缉妖司的大人啊,久仰久仰。” “大人言重了。”沉吟恢复了往日的稳重道 狄仁杰看向沉吟道:“我们正要探讨近日的一个案子,你一起吧。” “嗯,好。”沉吟笑应,说着单手一云便收起了长骨灵扇。 除狄仁杰外的其他人眼看着那么大一个扇子就这样在一道灵光下消失都哑然大惊,沉吟一时习惯,倒忘了这些人都没见过御灵之事,面上顿时也有些尴尬了起来,两位大人见狄仁杰又僵笑着不知该如何解释,忙异口同声的应和起来,张大人连连道:“传闻不如一见,传闻不如一见啊。” 胡大人也跟着道:“是是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几个人走在长廊上时,狄仁杰和沉吟走在前面,狄仁杰侧头用余光看了看还在拭着冷汗的两个大人,略偏头低声道:“在洛阳不要轻易御灵,太过招摇我担心对你不好。” 沉吟莞尔一笑轻声道:“是啦,我听你的就好了。” 第21章 天机血卦 沉吟跟着听了半晌的案子,她见惯了妖鬼志怪,但这种正儿八经凡人做出来的案子她却听不大出什么端倪,平日里缉妖司的案子也都是陈璆鸣谋划,他们大多出手做就行了,想来陈璆鸣若是在的话也能跟他们分析上一番,一想到这儿,沉吟不禁又想到了长安那边,不知道自己离开这几天,边泽川有没有什么消息。 “吟儿...沉吟。”狄仁杰起身看着她道 沉吟回过神后见他们都已经站了起来,自己也忙从席上起了身,狄仁杰道:“两位大人要走了。” “失礼了,两位大人慢行。”沉吟略笑道 张胡两位大人走后,狄仁杰看向她道:“听说你们那边刚破了礼部盗杀人心的那起案子,怎么这么急着就来了?” “不急了...早就想来了。”沉吟低声道 狄仁杰清了下嗓子道:“那...吃过饭我陪你转转?” “嗯。”沉吟笑应道 两人换了常服出门,走过洛都的大小坊市,来到了一处闲园中,看着那碧莲荡波的湖畔被垂暮之色罩上了一层朦雾之色,这山水赋予了长安繁华,却渲染了洛阳一份神秘。 沉吟给狄仁杰讲了进来发生的事,看似不多,娓娓道来却也要好久,狄仁杰听后不免叹道:“当初礼部那案子结案时我便觉得有隐约之处尚未可破,可当时按大理寺的流程和手段都已经查无可查,再按刑部的意思,找到那主使人便是结案。” “幸而大人让我们继续追查,不然那平康,恐怕已经成了埋骨离魂之地。”沉吟道 狄仁杰道:“对了,听你方才的意思,那弹奏荡魂曲的人,可是泽川?” 沉吟点头道:“是,只是他现在还不愿见我们,想来还有难言之隐吧。” “他一人在外漂泊已久,等你回去还需将他找回才好。” “我自然最想他回来...”说到此处沉吟难免不又想起曾经那些事,气愤道:“都是那狐妖作恶,否则泽川何以会落到如此地步?” 狄仁杰轻抚了一下她的手臂道:“天下妖物何止狐鬼,这也就是我执意立缉妖司的原因,妖孽作祟一日,人间便无一日安宁。” 沉吟看了看他道:“大人,朝中...似乎不太重视这些...” “祸未遭到自己头上,人总是爱冷眼以待的。”狄仁杰平静道 沉吟从前久在仙山之上,但却也饱尝过人间冷暖,这些祸不关己而悬的作为,她又何尝不知道呢,两个人看着这清波荡漾,沉吟忽然道:“对了大人,还有件事,璆鸣嘱咐我一定要说。” “怎么了?” “这骊山猫妖,眼看着是尽除了,但其背后还另有大妖,恐怕所图更甚。” “你是说,迷惑世家子弟,借机附身的那件事。”狄仁杰道 “大人有什么想法么?” -- 第41页 “这件事深究起来自然不容小觑,但眼下我却觉得这盗心案也未尽解。”狄仁杰负手道 沉吟轻蹙了下眉,询问道:“大人的意思...我不太明白,那猫妖已经说了她是为了永固妖力、占据肉身才要得到那颗玲珑心,前因后果...不都已经清楚了么?” “前因后果是清楚了,可归宿到事情的本源,到底谁有那颗心?我们还不知道。”狄仁杰点出问题所在道 沉吟恍悟起来,口中喃喃道:“确是如此...可那猫妖说,再算需得一个甲子,我们谁也不能等上六十年再算啊?” 狄仁杰笑了笑看向了满目愁绪的她,沉吟看着他笑而不语的眼神顿时醒悟道:“我真是...一个妖怪说的话,我干嘛当真。” “她说的也不尽然是假话,只是我们一定另有办法能查清此事。” 陈晚阔和莫望生出巡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自缉妖司成型这两个人经常是神出鬼没,尤其在莫不晚能够御灵之后,加上陈璆鸣一直有独断之能,对朝堂官僚之事也信手捏来,这两个人不在长安或不来缉妖司的日子就更多了些。 一阵午后清风吹的莫不晚懒洋洋的靠在亭柱上,他手里拿着鱼食毫无感情的往池塘里撒,耳边还响着肃卿嗑瓜子的声音。 “真无聊啊...”莫不晚捏着鱼食往池子里投着道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是什么命呢?忙的时候不嫌累,休息的时候倒觉得闲了。”肃卿还是磕着瓜子道 “不知道师姐那边怎么样了,洛都应该很好玩吧?”莫不晚道 “我也没去过,自打来了中土,就是在长安了。”肃卿道 “中土?”莫不晚转头看向肃卿,好奇道:“你不是汉人?” 肃卿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瓜子道:“不是啊...” “那你是哪儿的人?”莫不晚一把将剩下的鱼食都扬到了池子里,从长座上起来,走到石桌便坐在肃卿对面,双臂搭在桌子上饶有兴致的问道:“回纥?六诏?突厥?还是什么别的?” “你觉得我像哪里人啊?”肃卿反问道 莫不晚作打量状看着他道:“嗯...你长的也没点异域风情,回纥肯定不是了吧,你是胡人?” “不一定。”肃卿故弄玄虚的笑道 “别闹,到底是不是啊?咱们几个里面就你是个来路不明的,你又从来都不说,我连你是怎么来的缉妖司都不知道,还当不当好兄弟了...” “怎么来的缉妖司这简单啊,我自己来报的到啊。”肃卿轻描淡写道 “哈?可是师姐说不是她找到的你么?” “一年前她执行任务的时候无意间遇上的我,后来对我说希望我能加入缉妖司,但当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便说考虑好了就来长安,然后我就来喽。”肃卿耸了下肩道 莫不晚一想,既然他说他在中土除了长安哪儿都没去过,那想必师姐遇上他的地方就是他家了吧,莫不晚又问道:“执行任务?她在哪儿执行任务?” “回纥啊。” “你还真是回纥人啊!”莫不晚叫道“你哪里像回纥人了?” 肃卿眼睛略向上瞪着他道:“兄弟我是长的丑么?” 莫不晚托着下巴道:“那倒不是,话说自从我重...”莫不晚说到这忙收住舌头把那个“生”字咽回去后又道:“自从我醒过来之后,身边还没有不好看的人呢。” 这时陈璆鸣来到后花园,环视了一圈见他们在远处的那座凉亭后便走了过去,莫不晚见他来了笑道:“回来了璆鸣。” “嗯。”陈璆鸣走过去道:“你们在做什么?” “闲着,聊天呗。”肃卿笑道 “有一件事,倒是奇怪。”陈璆鸣面露思索之色道 “怎么了?说说。”莫不晚自然的给陈璆鸣让出了一个座位道 陈璆鸣落座后道:“我今日见了刑部尚书之后,碰上了前年刚继任的国师。” “国师?他不是应该随天后在洛都么?”肃卿道 陈璆鸣只点了下头,莫不晚继续问道:“那他找你做什么?” “他跟我说,鬼宿愈暗、天南将倾,问我缉妖司可有准备?”陈璆鸣道 “天南将倾?他的意思是南方有妖?”莫不晚道 “国师话未点明,不过我却觉得怕是有异像之人,比如,咱们还没有找到的那个生有玲珑心之人。”陈璆鸣道 “可那人不是在礼部么?再说这个国师没头没尾的这一句是什么意思啊?他靠不靠谱啊?”莫不晚怀疑道 “国师温寒,是太史令李淳风的关门弟子,李淳风身死之前的所有本该秘不传人的术法,几乎都授给了他。”陈璆鸣道 “有这么厉害么...”莫不晚见陈璆鸣的语气虽平淡,但却透露着不容置疑,显然与这位温寒不止是同僚之谊。 莫不晚看了看他,口中喃喃道:“你好像很信他啊...” 陈璆鸣顿了顿,还是略作点头道:“子寒他...曾算出过我兄长命格有变之事,只不过他当时也年不过二十,无人信他,可后来却句句应验,而且他任国师前后,所言之语也尽是准的。” 莫不晚知道陈璆鸣哥哥那件事在他心中的分量,那如此看来,他心中对这位大术士当真是深信不疑了。 “子寒...”莫不晚心中念叨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但还是轻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去南方么?” -- 第42页 “不去。”陈璆鸣神色一如往常道 莫不晚瞬间高兴起来道:“对嘛,我就觉得他...” “待我与他详谈过后,我们再去。”陈璆鸣接连道 莫不晚听后话没说完气就泄了,陈璆鸣心中此刻满是天南星象之事,一时也没注意到莫不晚神色有异,不过或许连莫不晚自己也没发觉。 莫不晚看着陈璆鸣愁绪万千的样子,索性道:“你快去找他吧!反正只有他能解你心结。” 肃卿倒是看出了他这一脸的吃醋模样,笑道:“少主,不然你带莫兄一起去见国师吧?” 陈璆鸣缓回神来,看向莫不晚,试问道:“你想...去么?” 莫不晚见他犹豫,直言道:“怎么?我不能去么?” “不是...我是见你似乎不太信他,担心...” “你是担心我跟他吵架?”莫不晚猝然站起来身来,气道:“我还会吃了他不成?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看着扬长而去的莫不晚,陈璆鸣刚想回身叫他,可还是蹙了下眉,自语道:“罢了,我现下心乱的很,既不知他为何生气,也说不好什么...随他去吧。” 肃卿在一旁摇摇头道:“又吵架了。” 陈璆鸣起身对肃卿道:“你好好看着他吧,不知温寒何时返回东都,我现在就去找他了。” 傍晚时分,陈璆鸣便来到了温寒的住所,走过一条狭斜的小道,在那杨柳低垂之所,就是温寒所在的偏阁。推开门后,陈璆鸣见灯光微弱,阁中只有三角掌灯,西南角则是一片黯淡,再看这阁中陈设简单素质,温寒一席广袖白袍正闭目跪坐在席上,面前的桌案上是一方星盘。 “夜露初升,快进来吧。”温寒声若虚灵道 陈璆鸣轻合上门,走到席上跪坐在了温寒对面,不远处那一盏灯映的温寒平日里苍白的面容也有了些暖色,即使他闭着眼睛,似乎也能感受他眸底的光泽。 “子寒,你白天与我说的话,到底直指何事?”陈璆鸣开门见山道 “很多事,我不可过言,璆鸣,你应当明白。”温寒语意坦然,仍未睁眼道 “南部有妖?”陈璆鸣知他不宜直言天机,便自己问道 温寒缓缓的摇了摇头,陈璆鸣见不是有妖,便继续问出自己心中所想道:“那你的意思,是玲珑心在南部?” 此语一出,这阁内的空气似乎快速流动了一下,温寒慢慢张开了眼睛,又看向陈璆鸣道“人得此心,必达一愿,妖得此心,类人不破。” 温寒的声音向来空灵,尤其是在说出卦象术语之时更是入心灌耳,陈璆鸣心中固然一紧,正色道“我知此心的分量,妖若得此心便是人身妖力,任它上天入地我也拿它不得,所以此事万不可出错。” “璆鸣,你应当知我,不会出错。”温寒眼神落到陈璆鸣处道 陈璆鸣心里踌躇了一下,道:“子寒...我不是不信你,只是道象亦是无常,你是用什么术法算的?” 温寒轻舒了一口气,一双深眸仍望着陈璆鸣道:“占卜推算,是易生变,但此事,璆鸣你必定要信我。” “为何?” “因此象,乃是血卦。” 第22章 冥冥相惜 陈璆鸣觉得脑中猝然一阵轰鸣,天机血卦他只听闻过却从未见过,只因其算法诡谲,极考验推算之人的能力,又因窥视天机,必将以血命为咒,大伤躯体,所以已经失传百年。 温寒眼神落到陈璆鸣身后的西南角道:“你知那西南方为何晦暗,灯并非我刻意不掌,而是点即而灭。”说完,陈璆鸣随着温寒一挥手,转头而望便发现西南角的烛火被温寒点亮,却瞬间幻灭。 陈璆鸣还未定心绪,回过头便见温寒挥手又熄了一盏灯,这映在他脸上的灯光暗淡之后,陈璆鸣才发现原来温寒的面色竟如此苍灰。 “我为占血卦,失了大半心血,如此看来,你还不信么?” 陈璆鸣本来就不是出于对温寒本人的不信任才有所质疑,现在连天机血卦都已经放在他面前了,他自然没有理由再怀疑了。 陈璆鸣看向温寒道:“我准备一下,尽快前去南疆。” “我原本是要即日返回洛都,但此行凶险,我需与你同去。” 陈璆鸣见他这么说,也没有理由拒绝,道:“好,那临行前我再通知你。” 这一夜里,莫不晚尽是翻来覆去的睡不好,他总觉得这个温寒有问题,即使没见过面也觉得他有问题,他枕着双手正后悔自己今晚为什么不跟着陈璆鸣去看看时,便听到了自己房间对面陈璆鸣的房门有了响动声。 莫不晚一个挺身便起来了,推开门趁陈璆鸣还没进去道:“你回来啦!” 陈璆鸣顿了一下,又推开刚要掩上的门道:“嗯,还没睡么。” “谈的怎么样?”莫不晚径直走过去道 “最迟明晚,我们一道去南疆。” “我们?”莫不晚侧了下头眯眼道 “嗯,温寒的意思,是随咱们一同去。” 莫不晚心中的不安更多了一些,走近一步道:“璆鸣,你确定这个温寒可靠么?他突然跳出来跟你说这么一件事,而且就在你刚知道玲珑心一事之后,怎么就那么巧?” “我本也有犹疑,但晚上的时候他对我说他这一卦用的是天机血卦,绝不可能是假的。”陈璆鸣劝道 -- 第43页 在缉妖司的这些日子,莫不晚也听闻过这个神秘的术法,一时间也陷入沉思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皆沉默了一会后,陈璆鸣开口道:“你不要多心,我结识温寒多年,却只当他是朋友,他也断不至于害我。” 莫不晚见他言辞虽还是冰冷但与平时比竟有些意外的柔和,他不知怎的有些不自然道:“我哪里多心了...算了,既然是这样,那我随你去就是了。” 这一天下来,陈璆鸣脸上也总算有了一丝放松的表情,声音也略显疲惫了起来道:“那好,回去睡吧。” 大理寺内,明明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可入夜后却下起了大雨,沉吟关上雕花木窗后,转身对案后看书的狄仁杰道:“大人,再给你添盏灯吧?” “好...”狄仁杰单手执卷道 沉吟拿出蜡烛,放到他桌案上点燃后,刚准备罩上琉璃罩时,狄仁杰速然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沉吟抬眼看向狄仁杰,只见他眯了下眼,略摇了摇头,素来的敏锐让她意识到或许是隔墙有耳,她放下琉璃罩,故意说道:“大人,我今晚,便不走了吧。” “你若是想在这,我自然不拦你。”两个人一般演着这让人掉以轻心的对话,一边动作轻微的靠到了一起。 沉吟刻意的娇笑了几声,随即便俯在狄仁杰耳边问道:“大人?” “檐上有人。”狄仁杰用气声道 沉吟向上看了一眼,正要云手运出长扇的时候狄仁杰正好将她揽到怀里用衣袍挡住了金光,以免打草惊蛇。 要是放在平日,这样的亲密动作会让两个人都手足无措,但与生俱来的战斗素养和默契让两人都已做好了应对危机的准备。 一道闪电的光影掠过,狄仁杰和沉吟都迅速侧身一闪,随即便看到两根钢针与他们擦身而过牢牢的钉到了窗棂上,见敌已出手,狄仁杰示意了一下沉吟,只见她错腕抖开长扇,一道金光便冲开了大门。 沉吟飞身而出时,狄仁杰已拔出佩剑紧随其后,而跨入院落后只见沉吟已经与两个一身玄衣却不像杀手模样的人打到了一处,而狄仁杰感觉身后有一股逼人的杀气向他袭来,他猛的转身便发现屋檐之上果然站着一个手持长刀的人。 狄仁杰飞身跃到檐上,这狂风骤雨之中大理寺已经上下厮杀成一片,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锦衣夜行之人时隐时现。狄仁杰与那为首之人兵刃相抵道:“来者何人!” “你只需知道,你活不过今晚。” 狄仁杰只觉得这声音沙哑的不像人声,电光雷雨之下也难以看清他的面容,两人瞬间又厮打在了一起,而此时却听到沉吟的声音从下边传来道:“大人小心!它们都是妖物!” 狄仁杰已经猜到是如此,他虽为凡人但身手极佳,又有神兵利刃,一时之间与这妖首对抗不是问题,而沉吟见他似乎还能应对便挥身去解决其他的小妖了,大理寺中的人大都未见过妖,更别说与之相抗了,大部分人都乱作一团,仅有的镇定也难以敌妖。 沉吟飞身跃起灵力全开,大理寺瞬间乍现一片金耀光芒,众人的眼速并不及她的身速,只能听到她随着打斗而不断展合长扇的簌簌之声。 沉吟将那些小妖尽数灭去后便一展双臂直跃上梁檐,冲着还在与妖首厮打的狄仁杰跑去。而未到了他面前时,那妖首见大势已去、不宜恋战,便瞬间遁走,消失在了夜幕中。 狄仁杰见他已逃,收了剑招便按住了左肩,沉吟来到他身边后紧紧扶住他道:“你受伤了!” “没有大碍...”狄仁杰蹙眉道 狄仁杰简单下了些指令命他们下去休整后,沉吟便扶他进去处理伤口,他褪去上衣之后,那肩膀虬结肌肉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果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沉吟帮他清理着伤口,狄仁杰见她双眼微红,便安慰道:“我没事。” “我该先帮你的。”沉吟见他吃痛,越发心疼道 “不,你做的对。” “可你伤了。”沉吟有些哽咽道 狄仁杰看着她,一念之间竟去握了她的手道:“若是以后也有让你左右两难之时,定要弃了我。” 自孩童时后,狄仁杰再没有牵过自己的手,此时望着他本该是一阵悸动,可这样的话入耳,沉吟只反手握住他道:“要我弃你?你且问我能不能做到吧!” “吟儿...”狄仁杰刚想再劝,沉吟便打断道:“你既知我心意,便要知道我未求名分只求伴你安乐,以后这样的话便不要再说了。” “吟儿!”沉吟转身刚要离去,狄仁杰猛然起身一把拉住了她,沉吟被他拽回自己怀里的一刻,看着她已精致绝丽的面孔,脑中竟浮现了她小时候的那张脸。 这呼吸之间,狄仁杰又退却了起来,沉吟心脏在胸腔内狂跳不止,见他许久未有动作,不禁暗想道:“狄仁杰...你到底要干什么?” 狄仁杰或许是觉得罪恶,他感到喉中干热道:“吟儿...你当真,待我从未觉得...如兄如父么?” 沉吟抬头看着他,这仿佛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她朱唇轻启柔声道:“我父亲是那个将我卖到舞坊的畜生,我便再不想有什么父亲,至于兄长,我此生有泽川一个兄长足矣,你没有机会了...” 缉妖司中,几个人已经整装待发,陈璆鸣派人去给温寒送了信,约好在城外相见。 -- 第44页 莫不晚骑着马跟在陈璆鸣后面,像是闷闷不乐,也像是忧心忡忡,不知不觉来到城外,莫不晚他们遥遥看见了一个衣白胜雪的身影骑在马上,有温寒在地方总觉得这周边的景致都变得虚幻起来。 陈璆鸣略勒了勒马,等莫不晚来到自己身边后道:“前面的那个人就是温寒了。” 莫不晚没有说什么,三个人过去后,陈璆鸣开口道:“久等了。” 肃卿也道了句:“见过国师。” 温寒只对陈璆鸣一笑道:“来了,我们走吧。” “慢着!”莫不晚突然喊道 几个人都看向他,只见莫不晚双眉紧锁的看着温寒,这张脸似见过又似没见过,陈璆鸣感觉莫不晚的神色很是不对,暗声道:“莫不晚...” 莫不晚紧盯着温寒,脑中飞速的搜寻着蛛丝马迹,而就是那晦暗诡异的一刹之景闪过眼底,莫不晚脱口而出道:“不能跟他走!” 陈璆鸣和肃卿对视了一下,皆不知莫不晚怎么了,陈璆鸣骑马走到他面前道:“为什么?” 莫不晚看着陈璆鸣道:“璆鸣!我们不能跟他去南疆!我曾在鬼市见过此人,他买食人灵绝非善类。” 陈璆鸣从未听说过那是什么,诧异道:“人灵?” “就是由一百个至阳童子和一百个至阴童女炼化的灵鬼,吞噬后无论所修何道都可飞升,虽然我不知到底有无血卦一事,但此人罔顾人命,绝不可再听其言” 陈璆鸣混乱道:“可...你怎么可能去过鬼市?” 莫不晚刚想说那是他谋生混日子的地方怎么会没去过,可若此时告诉他重生之事,别说他不会信,就连温寒说不定也会借机作文章,莫不晚支吾了一会,还是果断起来道:“我...璆鸣,我现在跟你解释不了也解释不清,总之你信不信我?” “璆鸣。”温寒一双阴目盯着莫不晚说完了他所有的话后,又转和看向陈璆鸣道:“你我相识多年,不要忘了我昨夜对你说的话。” 陈璆鸣此时的位置正在温寒和莫不晚之间,两个人都紧盯着他,等他做出决断,而一面是拿出令人深信不疑的证据的挚友,另一面是言辞模糊的莫不晚,陈璆鸣左右看着这两人,心中竟有了这样的定数。 人生有两种人是穷尽毕生也未必能得的,一个是懂你之人,一个是信你之人。 懂你的人他明白你所要做的每一步,即使众人皆以为是荒唐,他却能感知你的心声,知道什么是你的一方天地;而更为难得的却是信你之人,懂你之人尚存理性逻辑,他一步一步随你而来,便知你心意,但信你之人,他凭的只是这触不到的感情、摸不到的信念,或许就是这隐匿万千的深眸一眼——只要你说,我便信你。 “我,跟你走。” 第23章 钩吾山妖 陈璆鸣在桌前给沉吟去信,莫不晚和肃卿坐在一边,肃卿喝了一口茶道:“这叫什么事?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把这边的事先告诉沉吟,看看她和狄大人怎么说。”陈璆鸣道 “咱们是不是把国师得罪了啊...”肃卿道 陈璆鸣的笔顿了一下,他耳边似又听到了他转身而去时温寒的喊声。 “璆鸣...陈璆鸣!你怎能凭他一词半语便轻信于他!” 陈璆鸣吸了口气道:“先不要想这些了。” “我倒是不怕得罪他,就是觉得温寒如果真的有问题,那岂不是说明妖族已经渗入到官僚内部了么?”肃卿道 “他不是妖。”陈璆鸣道 莫不晚听到这么一句,抬头看着陈璆鸣,心中道:“他在怪我吧,怪我让他和温寒之间起了嫌隙。” 正在陈璆鸣落笔的那一刻,司内的一个下人便过来送信道:“几位大人,沉大人送来的飞鸽传书。” 三个人瞬间都站了起来,陈璆鸣忙接过来将信条展开,莫不晚问道:“师姐说什么?” “他们在大理寺也遭袭了,要我们速去洛阳。”陈璆鸣道 沉吟在大理寺的长廊下抬头看着长安的方向,狄仁杰走到她身边后,道:“信送出去了?” 沉吟点了点头,她心中有一个疑问,从前没觉得什么,如今倒想不通道:“洛阳的妖异之气远盛于长安,而且帝后已经有已东都为首之意,这些年都在这里,那为什么缉妖司要立在长安?” 狄仁杰负手望去道:“大唐之根基,终将落于长安,即便短在洛都,长安仍不可有失。” 狄仁杰这话竟像是预言一般,武周之后,真正的盛唐之时确是立于长安。说到底相比之这天下,狄仁杰的安危才是她真正所在意的,而这样的话她却不能说出口,她望了望那天际道 “等他们来了,洛阳的妖,我们来除。” “大人,陈掌司到了。”司直过来通报道 “掌司?”沉吟疑问道 “嗯,知道了,请陈大人在正堂等我。”狄仁杰道 那司直退下后,沉吟问道:“掌司怎么来了?” “盗心案结束后,我怀疑世上或许真的有什么异像之人存在,所以除了让你们继续查王家以外,还让晚阔他们去寻地灵而卜,看能否窥之一二。”狄仁杰道 “大人远虑。”沉吟道 狄仁杰听后不自然的摸了下鼻子,似看她又似未看道:“你...私下还叫我大人啊?” 沉吟看他失了坦然的模样,向上弯了弯嘴角道:“我怕人后叫习惯了,人前就改不了了啊。” -- 第45页 狄仁杰也随之一笑道:“走吧,一起去见晚阔。” 来到正堂,陈晚阔见狄仁杰来了,起身道:“怀英。”而后见沉吟也在其身侧,便道:“沉吟也在。” “见过掌司。”沉吟颔首道 狄仁杰示意几个人落座之后,看着对面的陈晚阔道:“这一路辛苦,可有什么收获?” 陈晚阔点了下头道:“果然如你所料,那生有玲珑心之人并非就在礼部,而是在,越州。” “越州?”狄仁杰道 “对,越州永兴,一普通人家中,是个十七岁的孩子。”陈晚阔道 沉吟听的有些糊涂道:“怎么?玲珑心竟在越州一寻常人身上?” “地灵占卜,堪比血卦,想来不会有错。”狄仁杰道 “可是那猫妖为了玲珑心大行杀戮,难道竟为着个错卦?”沉吟不敢相信道 “许是有什么相通之处我们还没有想到,怀英,你意下如何?”陈晚阔道 狄仁杰单臂撑在一侧扶手上道:“大理寺前日遭袭,我怀疑与那猫妖是沆瀣一气的妖兽,见长安失势便破釜沉舟攻我洛阳,沉吟已召璆鸣他们前来,等他们到之后再做遣定吧。” 夜已低垂,洛浦之处晚风习习,而这皇城之中,却似有一阵妖风。邙山之上,整个洛都可尽收眼底,包括那皇宫内的琉璃重檐、金漆墨瓦。 那盘踞在翠云峰上的巨兽并未化作人形,而就是以这样凶恶滔天的样子俯视着这整个东都洛阳,它看着山下稀稀落落的陵墓,从这张类人的畸形面孔中竟吐出怪异的人语道 “总有一天,我要让整个洛阳都葬在这里!” 狂风顿时卷起,这妖兽的声音似在林间穿梭回荡,霎时间化作一阵尖锐的吼叫,如刀斧般像这洛都刺去。 这骇人的嚣声余音未了时,只见这妖兽猛然回头,一双诡异的白瞳盯着他,斥道:“你!立刻给我前去越州,务必将那玲珑心给我带回!” “可缉妖司的人想必已经知道玲珑心并非在礼部了,我争不过他们的。” “这个不用你操心,叫祸斗与你一道,缉妖司...呵”妖兽轻蔑一笑,回头看向这洛阳时利爪已经在岩石上抓出了一道道深裂的沟壑。 而当天晚上璆鸣他们便赶到了大理寺,见到狄仁杰后皆颔首道:“大人。” 陈璆鸣还没等行完礼便看到了陈晚阔走了过来,他略显震惊道:“父亲...见过父亲。” 陈晚阔点了下头道:“来了。” 狄仁杰看了看他们三人,故意玩笑道:“这么快就到了,是跑死了几匹马?” 几个人这一笑倒是尽扫疲乏,陈璆鸣继而道:“大人、父亲,关于猫妖盗心案我们还有其他发现。” “嗯,只等你们来了,咱们去议事阁。”狄仁杰道 狄仁杰陈晚阔与陈璆鸣先行,沉吟莫不晚和肃卿后一步跟着,两伙人大概也是各聊各的,以陈璆鸣的严肃深沉打入中老年组一直是全然不费力气的,而后面这三个人也相对轻松不少。 “师姐,我家老头子没来?”莫不晚张望道 “没,莫教习本来是要和掌司一道来的,但归来途中因为记挂司里的情况,于是就是分头行动了,可是却没想扑了个空,你们都被我叫到洛阳来了。”沉吟解释道 “这样啊...” “饿不饿?”沉吟看着莫不晚道 莫不晚刚一笑,还没等说话肃卿就抢先道:“饿不着他,一路上咱们少主表面上不说,但逢站必歇,心里再着急也得让莫兄酒足饭饱的赶路。” “好像你没吃一样!”莫不晚理直气壮道 “璆鸣是担心你腿疾未愈吧。”沉吟道 “腿疾什么的莫兄早好了,我看啊,咱们少主这是暗中示好、缓解关系呢吧!”肃卿眉开眼笑道 “缓解关系?你们怎么了?”沉吟问道 “因为国师温寒,这事儿说来可是有点话长...”肃卿作出了一副准备好滔滔不绝起来的架势道 莫不晚打断他道:“你好了,什么叫你一说都没完没了的...师姐你别听他的。” “那便晚些再说吧。”沉吟从莫不晚的低落表情中似乎已经看出了什么道。 议事阁中的灯随着夜幕降临而填了一盏又一盏,茶也温了一遍又一遍,陈璆鸣他们与狄仁杰这边所知的信息合在一起后,几个人最终得出的计划竟和他们最开始想的都完全不同。 陈璆鸣盘坐在席上,手中摩挲着腰间的一块佩玉道:“天机血卦...和地灵占卜间,总会是有一个错的,难道温寒真的错了?” “他不是错了,他只是在骗你。”陈晚阔冷言道 陈璆鸣正了正身子,在父亲面前他即便心里有猜疑却也不能再说了,莫不晚和陈璆鸣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鬼市一事,莫不晚是为了自保身份,而陈璆鸣...仿佛是觉得这或许真的是莫不晚不能言说的秘密。 狄仁杰确认好最后的行动指令后,莫不晚想了想还是道:“大人...我们为着个孩子就都走了,你这边会不会太不安全了?” 陈璆鸣也正有此顾虑道:“是啊,帝后皆在洛都,若是妖首故意支开我们就是为了袭击皇城...那后果不堪设想。” 狄仁杰听后一笑道:“那个孩子是一定要救的,至于洛阳的妖首,它当初就一直在利用王依荷,想在她拿到玲珑心之后来一个黄雀在后,可没想到居然被你们大破了它的计划,而后温寒明明已经算出了玲珑心在越州,可它又令温寒来骗你们去南疆,为的就是让越州全无防备,但大家有没有想过,它既然身为妖首,可为什么迟迟不肯自己出面,要大费周章的让这些人来给你们下绊子,干脆就是因为它根本就不能动。” -- 第46页 “不能动?”陈璆鸣道 “或妖力受损,或走火入魔,总之它需要玲珑心却又无力自己去找,以此看来,便说明洛阳短时间内并无大碍。”狄仁杰道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陈璆鸣脑中过了一遍整件事,自然也想到了温寒,他不自觉的看了看莫不晚,又看向狄仁杰道:“大人,温寒近日,可返回东都了?” 听到这个名字,在座的人都潜移默化的警惕了起来,因为满朝文武中或许只有这个屋子里的人,才知道这位国师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陈晚阔轻咳了一下道:“还问他做什么?一个妖臣,明日我便上奏参他。” “不可。”狄仁杰眼神深邃道:“这个温寒,最擅操纵事物使之光怪陆离,天后对此人深信不疑,我还需从长计议得到一招制敌的计划才可将其扳倒。” 莫不晚并未太细想狄仁杰的话,只是听到‘扳倒’这个词时,看到了陈璆鸣眼中的片刻黯淡。 “他大约...是心疼吧。”莫不晚心中想道 第24章 玲珑天心 几个人睡了两三个时辰后,天际刚露破晓之色,他们就已经驰马飞奔于越州了。从洛阳到越州的路程并不近,狄仁杰便去兵部硬是将去年上供的那五匹汗血宝驹全要了过来,兵部侍郎一边看着一匹一匹的马被牵走,一边舔着脸小心翼翼的跟在狄仁杰身后道 “这个...狄大人,您看...这五匹都要啊?” “是。”狄仁杰语气平常道“大人有什么问题么?” 这么随便一问,那兵部侍郎忙摆手道:“没没没!大人尽管用,尽管用。” 狄仁杰回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有话直言即可。” “狄大人说笑了,几匹马而已...”兵部侍郎收住了那几声干笑后,试问道:“那个大人...您看,这马还...还么?” 狄仁杰听后摸了摸下巴,正儿八经的想了一下道:“没跑死的话,我一定给您牵回来。” 这兵部侍郎顿时闪了一脚,而后只能再度干笑掩饰道:“哈哈哈,好...狄大人尽管用...” 狄仁杰走后,侍郎身后的侍卫道:“大人,您就这么借给他了?那来日尚书大人要是问起来...” “尚书大人?就算是皇上责问起来我也不敢不借啊!谁知道他狄仁杰又要去作什么幺蛾子啊!”狄仁杰走出八丈远后他吼出这两嗓子也舒服了些,而后想起宝驹又立刻跺脚砸手的心痛道:“嘿呦我的马啊...” 陈璆鸣几个人疾驰于官道之上,莫不晚俯身策着马,转头看着陈璆鸣他们道:“咱们就四个人,狄大人借五匹马干嘛?本以为是想给咱们换着骑的。” “不知,既然是大人的意思,便有他的道理吧。”陈璆鸣道 肃卿看着身下这匹毛色发亮的红棕色宝驹道:“当真是好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绝对不是问题。” “出来这么久,不知道洛阳又怎么样了?”陈璆鸣低声道 莫不晚侧了他一眼,便知他怕是又在担心温寒的处境了,肃卿接话道:“有狄大人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你说呢莫兄?” 莫不晚心中有一股闷气,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他其实对于自己‘拐走’陈璆鸣是有些不安的,但总之他觉得自己不是因为陈璆鸣心系温寒而不舒服。 肃卿见他目视前方并没有回话,便又道:“莫兄?你怎么不说话?” “呛风,少说话!”莫不晚嫌弃道 肃卿被怼的一愣,自言自语道:“刚才不是你主动聊天的么...” 陈璆鸣隔着肃卿看向莫不晚,第一眼时心里道:“他看着有些不高兴了么?”而第二眼时便想道“一路风沙这么大,倒是一点都没吹坏他,还这么白...” 想到此处后陈璆鸣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荒唐,速然回过头心中暗道:“陈璆鸣,你是鬼迷心窍了么。” 眼看没日没夜的跑了两天总算到了越州境内,几个人挥身下马停在了一处驿站,店小二迎上来道:“几位大人里面请,要住宿么?” 陈璆鸣道:“不用,上一些饭菜,将马牵下去好生喂了。” “是,大人稍候。” 地卦并不能算出具体的姓名,只能算出方位,所以他们必须由罗盘指引才能找到那生有玲珑心的孩子。 几个人落座后,沉吟拿出罗盘看了一下道:“不远了,最迟今夜就能到了。” 莫不晚托着腮看了看两边的肃卿和沉吟,又看向了陈璆鸣,而陈璆鸣本以为他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可莫不晚的眼神转眼间就又落到了沉吟身上道 “师姐你累不累啊?要不我们歇一晚吧,反正都到了越州了,那妖兽有什么动静咱们都能知道,再说它们也不会比咱们更快了。” 沉吟看了看他们道:“我都好,你们说呢?” “我骑惯了马倒是不累,可那马倒是该歇了,咱们就歇一晚吧。”肃卿道 陈璆鸣点头道:“嗯,那就明早再赶路。” 小二这个时候正过来上菜,陈璆鸣道:“劳烦再帮我们开四间上房。” “好勒。”小二刚应声后忽然挠头道:“不好意思这位大人...我们驿站的客房只剩三间了,您几位刚进来的时候是有的,可方才您说不用,便让另外几位订走了...不过也还够住,不然几位大人稍挤一挤?” -- 第47页 几个人对视了一下,这样的事自然也没什么解决方法,陈璆鸣只好道:“那就三间吧。” “是,那我这就给您准备去。” 小二走后,肃卿眼睛左右转了转道:“咱们...怎么住?” “我师姐自然一间,剩下的两间咱们三个分呗。”莫不晚漫不经心道 其实几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可挑的,再说又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朋友,但是由于陈璆鸣和莫不晚的心照不宣,让这件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两个人都觉得对方似乎不会愿意和自己睡一间,于是便异口同声道 “我跟肃卿。” 这下肃卿倒懵了一下道:“我怎么还成抢手货了?别啊...我本来以为你们俩会一起住所以才没说话的,我晚上睡觉不习惯身边有人,我做梦会打人的。” 莫不晚几乎都能想象到他睡觉还东踢西扯的那个画面,暗暗看了一眼陈璆鸣道:“那就...我俩住一间吧。” “好。”陈璆鸣不慌不忙,却也不假思索道 入夜之后,几个人都各自回房睡了,陈璆鸣和莫不晚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大眼瞪小眼,陈璆鸣长这么大没和别人一起睡过,他看了看床,又转回头看了看莫不晚道 “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都行,随便睡吧。”莫不晚说着便走了过去,坐在床边解开腰间的横襕后便开始脱衣服。 陈璆鸣下意识的侧了侧头,莫不晚将外袍随手丢到衣架上,刚想脱中衣的时候却看到了侧身站在那的陈璆鸣,莫不晚眨了眨眼道 “你不脱么?” “我...吹了灯再脱吧。” 莫不晚知道他脸皮子薄,却不成想薄到这个地步,一想到这儿,莫不晚不禁觉得,像陈璆鸣教养这样好的人,被他害的有了断袖的名声,关键时刻却还是选择了相信他,这倒让莫不晚更有了些感动。 莫不晚将中衣也丢到架子上后,一边往被子里钻一边道:“我好了,你吹灯吧。” 陈璆鸣熄掉灯后,摸着黑脱了衣袍,走到床边后刚要躺下便听到莫不晚‘哎呦’一声,陈璆鸣发觉躺到了他身上,忙坐起了身,莫不晚道 “我在外边呢,你进去呗。” 陈璆鸣默声的移到了床的内侧,他一躺上来后,莫不晚感觉他似乎和自己一样都看着床顶,片刻后陈璆鸣声音渐小却依旧清冷道 “你躺的那么远,不怕掉下去么?” 莫不晚侧头看了看他,道:“哦...”说着两手拉着被边向陈璆鸣的方向挪了挪。 自己躺上来的时候倒也没觉得冷,可这么一靠近陈璆鸣,感到温热后的莫不晚倒是再不愿挪开,屋子内虽黑的看不见人,莫不晚还是侧过身看向陈璆鸣道:“璆鸣,我想问你一件事。” 陈璆鸣大概猜到莫不晚是想问他关于温寒的事,他叹了一下,脸上浮起了白日里不常见的格外认真的模样道 “我真的...对他只是朋友,不喜欢他。” “嗯?”莫不晚愣了一下道:“什么嘛,我不是说这个。” “不是...这个?”陈璆鸣也尴尬起来道:“算了,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等事情办完后再说吧,时辰不早了,快睡吧。” 莫不晚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只是他这么一说,自己也不能再张嘴了。 莫不晚眨着眼睛自己想了一会,他觉得陈璆鸣应该已经睡着了,他自己打着瞌睡,身体也不自觉的靠向了温暖的那方,渐渐的,随着莫不晚的额头轻轻抵到了陈璆鸣的肩膀上,他真正的也进入了熟睡。 而莫不晚不知道的是,这一夜,陈璆鸣心火焚身、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莫不晚醒来的时候陈璆鸣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桌边了,莫不晚起身揉了揉眼睛,声音绵软道:“怎么不叫我...” 陈璆鸣走过去拿起他的衣服递给他道:“我起的太早,便没叫你。” 莫不晚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道:“我昨晚没吵的你睡不好吧?” “没,你睡相很好。”陈璆鸣冷淡道 “那就好...” 莫不晚穿完衣服后道:“我们走吧。” 一打开门,陈璆鸣和莫不晚便听到隔壁房门口传来的一声哈欠,两个人和打着哈欠的肃卿正撞了个照面,肃卿立刻笑道:“早啊!” 说着,肃卿走过去轻声道:“你们俩昨天挺消停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璆鸣冷脸以对,莫不晚拍了一下肃卿道:“你开我玩笑就得了,别总说他。” “哎呦,护上啦。”肃卿给莫不晚使了个眼色道 莫不晚白了他一眼时,见到沉吟也从房间里出来了,便过去道:“师姐。” 沉吟看了看他们道:“都在这儿干嘛呢?吃早饭了么?” “没呢,正要去呢。”莫不晚道 “那快走吧。”沉吟拢了一下高束的长发道 几个人匆匆吃了口东西就上马赶路了,按照罗盘指示的方向不出半日就到了永兴。这里不比都城繁华,人户街市都少些,找起地方来也方便,陈璆鸣他们随着罗盘的详细方位,来到了一条小巷内。 而还没等罗盘停转的一刻,他们就已经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打斗和撕喊声。几个人二话不说便向着声音的方向冲了过去,很快他们便看到了一个寻常的商户人家,跨进院子后便看到了一个白袍男子扯着一个孩子似乎在确认什么,院落中残破不堪,显然已经满布打斗的痕迹,而旁边已经昏厥的那个男人应该是那孩子的父亲。 -- 第48页 “温...温寒。”陈璆鸣直愣愣道:“真的是你,果然是你!” 陈璆鸣的声音越来越坚定,越来越肃杀,温寒转头头露给他们一个阴郁的侧脸道:“来的真快啊。” “温寒!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把这孩子交给我!”陈璆鸣厉声道 温寒仍旧拽着那挣扎不断的少年,转过身来面对他们道:“陈璆鸣,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去南疆?为什么非要来这里送死?” “就为了他?”温寒指着莫不晚,一字一顿道 莫不晚手中的赤阎剑已经渐起了一片红光,他略侧身将剑挡在身前,冷言道:“璆鸣,还没听出他的意思么?他一定已经设了埋伏,是想让咱们有去无回。” 陈璆鸣怎会不知他的预谋,只是他不愿相信温寒会对自己下手,他怔了一刹后道:“子寒...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有没有苦衷?” 陈璆鸣对温寒一而再再而三手下留情的德行,肃卿和莫不晚已经习惯了,但沉吟听后立刻瞪向陈璆鸣道 “你说什么呢!此等祸乱朝纲之人你费这许多口舌也就罢了,他若是一句苦衷你难道还要放了他不成!” 陈璆鸣愧之不语,沉吟又看到莫不晚那一瞬失落的样子后便猜到了这几天或许都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陈璆鸣对温寒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情感,但此时灵骨长扇已经持于身前道 “不晚,师姐在呢,你委屈不了。” 第25章 合戮祸斗 随着一道金光飞闪,沉吟已经率先冲过去向温寒出招了,这场没有作战计划、没有先后顺序的战争转眼间便已开始了。 温寒先是挥手散出一阵烟雾,然沉吟根本无惧这些乱象,直接冲破迷雾打到了温寒面前,而此刻温寒已经将手中拽着的少年推到了一边,全力与沉吟对抗了起来。 莫不晚他们虽知道温寒不是沉吟的对手,可也绝不能就这么观望,陈璆鸣也不再有任何优柔寡断道:“肃卿你去救那个孩子,我们去支援沉吟。” 几个人刚要四下散开之时,温寒一边奋力抵抗着沉吟的压制,一边声嘶道:“还不现身么?” 陈璆鸣几个人都立刻警觉了起来,而那一直隐匿在屋后的那只类犬的妖兽也走了出来,它通体漆黑、四肢雄壮,獠牙锯齿、目露凶光,背脊上有一层尖立的鬃毛,所过之处皆留爪痕。 肃卿看着这巨犬,皱了下眉头道:“这是...” “祸斗。”陈璆鸣剑已出鞘道 肃卿和莫不晚一同看向陈璆鸣,惊诧道:“凶兽祸斗?” 而这时那立于他们前面的妖兽口吐人语道:“凡人,竟也识的我是谁。” “我管你是什么。”莫不晚话音未落就已经挥刀向前,陈璆鸣想阻止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两方瞬间又斗成了一团,莫不晚磨炼了这许多日子,对妖兽的战斗能力已经不是当时在锁妖阁里那么毫无章法了,只见他飞身过去后先是做出朝祸斗头骨劈下的动作,但其实是为了声东击西,转眼间一个压身而侧便朝它左腹攻去。 那祸斗是一个巨大的凶兽,随便一个爪子挥过都有可能将莫不晚置于死地,而莫不晚发现祸斗似乎也不怎么畏惧他的灵力,反倒是极其适应。 陈璆鸣先是在帮沉吟,解决了温寒才能毫无旁骛的去解决祸斗,而最分身乏术的就是肃卿了,他一边战斗还要一边保护那个孩子,并且还不能让这个孩子趁乱逃跑。 温寒的身手不佳、法力更是有限,沉吟见她自己大约能对付得了,趁机对陈璆鸣道:“你去那边,不晚不是它的对手。” 但其实不用她说,陈璆鸣此时已经跑到了莫不晚身前道:“此妖兽属火,相传是火神随从,它根本就不怕你的灵力,你往后些。” 莫不晚被他护的一愣道:“它不怕我的灵力,那它更不怕你啊你还挡着我?” 祸斗哪里会在乎他们谁多上一个,谁少上一个,只见它一个巨爪挥来天际仿佛都暗了一下,陈璆鸣拉着莫不晚仓促避开后道:“我攻他左边,你去右边。” 莫不晚应了一声后两个人便分散开来,陈璆鸣执剑毫无退惧的向祸斗左身的肋下刺去,那祸斗早就有所预料,俯身便向陈璆鸣撕咬而去,莫不晚看准时机后张开双臂挥身踏在了祸斗的脊背处,祸斗觉到身上有人后奋力狂甩,莫不晚一手死死拽住它的鬃毛,一手执赤阎直刺入它的背中。 祸斗浑身颤栗,仰天哀嚎,而莫不晚已经控制不住它的狂躁,被它重重的甩了出去。祸斗的脊背和身侧都被莫不晚和陈璆鸣伤了大半,它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从那血盆大口中呼喝而出的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火球。 这院落中霎时间成了一片火海,已经被沉吟打翻在地、无力起身的温寒见状疾声道:“祸斗!你忘了钩吾的指示了么!你这么做是要把玲珑天心也烧成灰烬么!” 祸斗之火一旦焚燃后,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无不灾祸,想来钩吾为了得到玲珑心,已经嘱咐过温寒和祸斗不要这么做,但此时此刻祸斗已然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区区凡人,竟敢伤我!”祸斗眼中的红光仿佛滴血般的看着他们,现在它只想让他们死,都死在它的雷火下! 沉吟展开长扇,挥身到空中划出一片金光,灵力形成一道屏障将那些雷火包裹,而祸斗并非能接连不断的吐出火焰,在它需要时间恢复的时候陈璆鸣和莫不晚便合力向它砍去,莫不晚耗全身之力飞跳至祸斗的眼前,祸斗刚想撕咬的时候,莫不晚已经将赤阎整个都插进它的右眼中。 -- 第49页 祸斗瞬间如同疯魔一般,还未等它消了这眼中的炽痛,便又感到胸口处一阵寒凉,陈璆鸣已经将剑穿透了它的心口。 祸斗周身散出的妖力将他们都重重弹开,而接连而上的便是肃卿,莫不晚和陈璆鸣飞落到地上时,只见肃卿已经跑到这狂兽身边,他手中的妖筋已经开始无限的增长,肃卿以祸斗为中心,分别向八个方位闪跃,那祸斗已经千疮百孔、体无完肤,妖力倾泻不能自控,想要追打肃卿却无法跟上他的速度。 眨眼间那祸斗兽已经被肃卿的妖筋捆住,它低声哀嚎时众人也都松了口气,而此时还在牵制雷火的沉吟道:“我熄不灭它!很快就要隔不住了怎么办?” “这雷火不是一般的水就能熄灭的,若是放出去,非烧到荒芜尽头不可。”陈璆鸣心急道 而就在这个十万火急的关头,肃卿喊道:“它不见了!” 几个人转回头,那已经被捆死的祸斗,竟然瞬间凭空消失,惊异未过时只见天际突然压下一片黑云,再望去时,一群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妖犬已经黑压压的扑了过来。 “它用最后的妖力遣散了它自己,召来了这些犬兽!”陈璆鸣道 陈璆鸣和莫不晚皆一抖手上的兵刃,肃卿收回妖筋也重新做好了战斗姿态,而就是沉吟已经近乎抵挡不住的时候,突然感受周身一阵清凉,如同被甘冽的泉水包裹,再一看去,便发现一片淡蓝的水光接替了自己的金色灵力,逐渐包围了这些熊熊雷火。 沉吟见状瞬间向四周望去,明明是他的灵力,可却并不见他的人。 而这团滔天恶火难敌水灵,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呜咽而灭,几个人都已经知道是何人所为,妖兽啼嚎之声中竟传出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泽川...”沉吟呆望着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道 而眨眼之间,那方向中果然出现了一个疾驰于马上的男子,他胯/下那匹马,与陈璆鸣他们来时所骑的一模一样。 那日陈璆鸣一行人赶往越州,大理寺中也紧随着来了一个人。 狄仁杰正闭目静坐在席上,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也都是悄无声息,唯有那一丝急迫的气息被狄仁杰捕捉,狄仁杰未睁眼,便能感受到那浮动在眼帘前的那抹水蓝袍衫,道 “你的功力又得进益了,出入我大理寺已无人能察。” 那男子仍站在门边,终是开口道:“大人,属下惭愧。” 狄仁杰缓缓睁眼,望着他心沉道:“泽川,你终于回来了。” “牵风引浪,卷龙封鳌。”只见边泽川还没下马,便已经御数剑做屏障立于几人身前,沉吟看着面前的如水墙一般的灵力道:“泽川的四海令是水盾!大家上!” 霎时间这四下如天光乍现,陈璆鸣凡俗之身却始终杀在最前面,莫不晚和肃卿将这群犬妖左右围攻,莫不晚手持赤阎横劈竖斩,肃卿挥抽妖筋之处尽是一片尸痕,几个人通力配合一时间大杀四方、片甲不留。 除了被莫不晚用赤阎斩杀的那些直接灰飞烟灭的犬妖外,剩下的这些密密麻麻的犬兽皆已受伤,沉吟见时机已成,厮杀到包围圈中立扇念道:“风卷残云,万象归一!” 那一众犬兽瞬间哀叫一片,被这如破风般的金光收割,见这些妖兽已经尽数倒去,几个人都松懈了下来,莫不晚撑着赤阎喘着几口粗气,陈璆鸣虽然很累但还是尽量保持仪态道:“大家都没事吧?” 几个人都摇摇头,肃卿已经找不知道躲到哪儿的那个孩子了,沉吟飞速跑到边泽川身边大喜过望的抱住他道:“师哥!” 边泽川一样紧紧抱住她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沉吟摇着头道:“不,你回来就好了。” 边泽川手指轻托着沉吟的脸,看了许久后如沐一笑道:“幸而你都好。” 这时陈璆鸣和莫不晚也走了过来,边泽川看向陈璆鸣,两人对视一笑道:“少主。” 陈璆鸣冁然一笑道:“这么久没见,还生分上了。” 几个人都轻松下来,边泽川看了看陈璆鸣身边的莫不晚道:“这是不晚吧?怎么好像...变些样子了?” 沉吟一笑道:“样子到底没变的,但确是和从前不一样了。不晚,这位就是永慕师兄。” “师兄。”莫不晚笑应道 边泽川有些不解的看向沉吟,沉吟便解释道:“哦,忘了告诉你,不晚先前失忆,之前的事都已经不记得了。” 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好在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边泽川对莫不晚一笑道:“我小字泽川,叫我泽川便好。” 莫不晚点头称好,而后又念叨起来道:“你有小字,肃卿也有小字...璆鸣,你有没有小字啊?” 陈璆鸣顿了一下便转身向肃卿的方向去了,莫不晚仍跟在他屁股后边不断道:“璆鸣,你小字叫什么呀?好不好听呀?你告诉我呗...” 肃卿找到那个少年时,他已经吓得躲到那口破了的水缸里了,肃卿把他提溜出来的时候他倒也没挣扎,或许这场混战看下来,他便知道这几个人是来救他的了。 陈璆鸣他们也赶紧过去,看着面前这个身骨初成的稚嫩少年,莫不晚手拿赤阎抱着双臂道:“就他有玲珑心?” 陈璆鸣闭了下双眼,转换成阴阳眼后看了看这个少年后道:“体内确实有股不同的气,但很干净纯合,想来就是玲珑天心导致的吧。” -- 第50页 少年被他们说的云山雾罩,小心谨慎道:“这位大人...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璆鸣看着他道:“你别怕,我们是长安缉妖司的,你知道你天生就生有玲珑心这件事么?” 少年懵然的摇摇头,一脸全然不知的样子看着陈璆鸣,而陈璆鸣继续问道:“那你从小到大,有没有觉得身体有过异样?或者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没有...”那少年仔细想想后道:“不过我小时候确实生过几场大病,寻医问药都无用,可后来自己就痊愈了。” 几个人都对视了一下,那少年也像是越回忆越多,紧接着道:“还有我小时候贪玩,有一次在深山里迷路,眼看着天就黑了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引着我一样,我便从山里走出来了...还有一次差点儿被狼叼走!” “诶诶,孩子,行了行了。”肃卿打断后道:“少主,看来没错了。” “嗯。”陈璆鸣点了下头道:“我现在告诉你的,切记不可再告诉任何人。” 少年连连点头,陈璆鸣道:“你与常人不同,天生生有玲珑天心,是受神明指引和保护的人,有这颗心的人会比凡俗之人多一门心窍,你也不要枉费了这天生异象,好好饱读诗书,他日考取一个功名吧,也算能造福一方了。” 陈璆鸣又拿起那少年的手,问道:“你多大了?” “十七。” 陈璆鸣点头道:“想来可以承受此符了。” 说着,陈璆鸣抬手在少年的掌心上画了一个十分繁琐的符咒,随着光亮的消失,那道符咒如渗入到少年体内一般,消失在了少年的手上,转而竟是他周身都浮现出来些许微光。 那少年惊讶的看着自己身上的光亮转暗后道:“大人,这...这是什么?” “这是驱邪遏灵的符咒,以后一般的鬼怪皆近不得你半步,你不必再担心你的安危,至于现在这些想要你心脏的人,我们都会除尽的。”陈璆鸣道 少年看着面前的陈璆鸣,一时间竟呜咽起来,沉吟安慰他道:“你怎么哭了?” “我...从前不信鬼神,但我爹说这世上有救人于危难的神明。”少年抬起头,吸了下鼻子,目光坚定道:“你们就是救我性命的神明,我如今不能报答什么...但我一定听大人的,我会寒窗苦读,不叫你们白白救我!” 听了这番少年壮志,几个人也都欣慰一笑,陈璆鸣让肃卿去清理一下战场,并且把温寒也一同埋了,而后自己检查了一下那孩子父亲的伤势道:“你父亲只是晕过去了,不过还需找个郎中好好看看。” 陈璆鸣从怀里拿出一袋钱给他道:“我们马上就要走了,这些你留着修葺房屋和给你父亲治病吧。” “不!我不能要!”少年刚要推脱,陈璆鸣便已经将钱袋塞到他手里了,道:“以后有什么事,来长安找我们。” 几个人转身已经走到了门口,少年仍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这时莫不晚突然回身笑问道:“对了!救了你,还没问你名字呢?你叫什么啊弟弟?” “贺知章!我叫贺知章。” 第26章 天团聚首 听完莫不晚讲完昨夜的事后,肃卿先怼了莫不晚一下道:“怎么你们每次去平康都这么好玩啊,昨天怎么不带我啊?” “你又没说你想去...”莫不晚见陈璆鸣没看自己,又悄声对肃卿道:“下次带你。” 肃卿满意的笑了下,沉吟又发问道:“那顾平升若是所言不虚,那这么大个事陛下和天后怎么连问都不问?” “想来是因为陛下和天后一直在东都,大明宫的这些异像便暂且瞒下了吧。”一直没开口的陈璆鸣道 “璆鸣你的意思是,这事是真的?”沉吟道 “陈家一直掌河运海运大家是知道的,多年前我确实听父亲说过一次长江水患之事,顾平升说的那些都确有此事,唯一一个我不能确认的就是长生殿中的异像,不过既然当年请灵之事无疑,那妖灵如今作祟想来也不会有假。”陈璆鸣道 “既然如此我们便开始查吧!”莫不晚兴奋起来道 陈璆鸣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查?” 莫不晚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愣了一下道:“去...长生殿查呗...” “皇宫重地,岂是我们想进就能进的。”陈璆鸣淡定道 莫不晚泄了一口气道:“对哦,那怎么办?” “现在问题的重点是宫人对异像秘而不报,若缉妖司贸然要求查案肯定会惹来众议,所以我们要想办法让那些宫人人心惶惶、不敢再瞒。”陈璆鸣道 “说的对啊。”捧场肃卿又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道 “我有个主意。”莫不晚突然道:“皇宫虽然禁闭森严,但如今圣上和天后都不在长安,大明宫必定疏于戒备,再加上咱们几个想飞个檐走个壁那不是易如反掌么,咱们干脆就去长生殿再制造一个妖像,而后故意让人看到不就得了。” “不行。”陈璆鸣斩钉截铁道:“此举虽说能达得到目的,但这种假意蒙骗之事缉妖司是不会做的。” 莫不晚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瞬间又松懈下来道:“璆鸣,咱们总不能等到真发生个什么命案再查吧?” 伴随着莫不晚懒塌塌的话音,司内的侍卫冲进来喘着道:“几位大...大人...” 陈璆鸣蹙了蹙眉,淡漠道:“跑什么?成何体统。” -- 第51页 那侍卫忙直了下身子道:“少主,宫里传来了消息,大明宫死人了,刑部大理寺已经都派人去了,陈掌司叫几位大人也赶紧前去呢!” 几个人倏然起身,肃卿佩服道:“莫兄,你这嘴是开了光了吧!” “别开玩笑了,收拾一下我们赶快进宫。”陈璆鸣道 片刻后,几个人换好官服带好灵器之后都来到了院中集合,这还是五个人聚首之后第一次齐刷刷的穿官服出行,不得不说这养眼的程度就连他们彼此都想多看彼此两眼。 五个人策马一路来到皇城,到了丹凤门之后一个侍卫将几人拦住道:“几位是...哪部的大人?” 几个人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所有不知缉妖司的人看到他们之后都是这个表情,看着他们身上明明穿的也是官服制式,但却就是看不出是隶属哪部。 陈璆鸣掏出令牌后道:“大理寺,缉妖司。” 侍卫马上撤手,恭敬道:“原来几位便是缉妖司的大人,上头嘱咐了,若是几位大人来了直接去含元殿即可。” 莫不晚是第一次来皇宫,自在丹凤门时便被这气势恢宏的城门震的暗叹,而走到其北面正对着的便是这千般威严含元正殿。 几个人进来的时候,宫殿周围已经有不少的侍卫和办案的同僚,宫人侍女都在一旁瑟瑟发抖,被问话的也大多话都说不利索。 接手查案的官员见缉妖司的人来了后忙过去道:“陈少主。” “王大人。”陈璆鸣略颔首道 “来,进来看看吧。”王大人引路道 几个进去正殿后,便看到殿中明晃晃的吊着六个已经被勒死的宫女,她们的身上都已经被鲜血浸染,陈璆鸣看常理推断向地上看去,可青玉砖地上却并没有什么血迹。 其他几个人都各自散开寻查线索,王大人叹了口气对陈璆鸣愁道:“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大明宫正殿居然出现这种命案!你还不是第一波来的,刚才的景象啊,那真是更让人胆寒...” “案发现场被动过?”陈璆鸣打断道 “这吊着的人倒是没动过,不过你仔细看看,这些宫女可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啊,我方才来的时候,可是一地的碎尸啊...” 陈璆鸣定睛又看了看,那些宫女都穿着长裙,不仔细看还没真的看不出没了胳膊或腿,陈璆鸣收回目光问道:“那地面呢?清扫过么?” “没有,只是将那些碎尸块捡走了,其余的一概没动,那些碎尸你要看么?我命人拿来。”王大人道 “先不必。”陈璆鸣转过身看着他正言道:“王大人,这个案子全权交给缉妖司了。” “缉妖司...不是协助破案么?陈少主,这也没什么证据指出是妖怪的事,恐怕没法全权交接吧?” 陈璆鸣又看向那些尸体道:“自我一进来,便满眼全是妖物作祟的证据。” “这个...陈少主能否解释一二?” “我方才问过案发现场可有动过,王大人既说没动过,那敢问这现场如此血腥,为何地上、墙面皆无血迹?”陈璆鸣道 “或许这里不是第一作案现场。”王大人试道 陈璆鸣早就料到他会如此推断,继而道:“含元殿主间十一、副间十七,再加上东西两侧的翔鸾阁栖凤阁,王大人可有发现哪里还遭到过入侵破坏啊?” 王大人懵然的摇了摇头,陈璆鸣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如果说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凶手就只能在避人的园林草木处下手。” “对啊!这就很有可能啊。”王大人道 “那他又为什么不索性把尸体埋于林下,而要大费周章的将六具尸体再拖到正殿吊起来?” 王大人被反问的哑口无言,陈璆鸣道:“所以推理回到第一步,为什么他在正殿大行杀伐却能不留血迹,因为行凶的正是一个属水的妖兽,现形之后所行之处皆如水过,便自然而然的将血迹冲刷了。” 王大人本是想找出陈璆鸣的破绽,可竟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推理思路中,正认同的点头时突然觉得不对道:“不是,这是都还是陈少主的推论吧!” “确是陈某推断,所以接下来就要给王大人证明了。”陈璆鸣挥身而走道:“把尸块拿上来。” 陈璆鸣在推演案情的时候,莫不晚便接收到他的眼神信号,默默的出去到其他的宫殿搜查,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肃卿按习惯去盘问宫人。 沉吟在含元殿内走了一圈后对泽川道:“属水的妖兽?” 边泽川点了点头道:“这墙角和顶边的水迹、空气里的腥味,没错了。” 王大人刚命人去将碎尸抬上来,而后听到他们的对话后,用力吸了吸鼻子道:“两位大人,怕不是血腥味吧?” 边泽川看向他道:“不是血腥,是水腥。” 王大人觉得一头雾水,边泽川也无意多做解释道:“妖气的异味寻常人是无法察觉的。” 王大人听后只得讪讪离开,口中还嘀咕道:“这缉妖司的都犯什么毛病?怎么一个比一个能噎人呢...” 肃卿这时也从门外进来道:“我问了几个宫女和宦官,都说子夜的时候先是听到了点细微的响声,守夜的宫女便进去看了,开始没发现什么问题,到最后含元殿附近的宫人越来越少,直到卯时天亮的时候推门才看到这个景象。” -- 第52页 “那就等于是这一晚上进来一个人少一个人?”沉吟问道 “是。”肃卿点头道 陈璆鸣想了想道:“肃卿,你再去问,搞清楚从子夜开始前前后后到底有多少人进出过含元殿。” “好,我现在就去。”肃卿道 “璆鸣,你怀疑什么?”边泽川问道 “我在想这妖兽是不是在挑选什么人,是它想要的,进来后它便杀害,不是它想要的它便作出一个什么都没发生的幻象来掩人耳目,直到它找齐了它所需的这几个人,得到它想要的之后便堂而皇之的离开了。”陈璆鸣道 “所以你要知道一共有多少人进来过,如果有安然无恙离开的,那便说明确实是这样。”边泽川道 “嗯。”陈璆鸣道 这时王大人的手下已经抬着那些碎尸走了进来,几个人都围了过去,王大人拿着一方白帕掩住口鼻道:“陈少主,有何高见?” 陈璆鸣看着这些果然如自己料想般的残肢断臂,道:“王大人请看,这些肢体的断口极不平整,露出的关节上筋膜破损不附,明显是被生拉硬扯下来的。就算是常年习武之人,若是扯下来一个胳膊我还信,说他能扯断条大腿,还是这么多条,陈某绝不相信。” 其实都不用陈璆鸣这么说,王大人先前没敢仔细看这些断胳膊断腿,现在仔细一看,这断肢上的指痕明显就是兽类所留的。 王大人嫌晦气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侍卫将断肢抬下去道:“陈少主,那其他宫室呢?我派人再去查查吧?” 话音刚落,莫不晚便从门口跃进来道:“不必了,我已经都看过了。” 莫不晚这一进来,王大人才发现这个跟在陈璆鸣身侧的人就连什么走的他都不知道,陈璆鸣见莫不晚回来,轻声询问道:“怎么样?” “没事儿,你方才说的全对,这儿铁定就是第一现场。”莫不晚双臂交叉抱着赤阎道 陈璆鸣底气更足的看向王大人道:“王大人,还有什么问题么?” 王大人二话没说的冲还在外面记录的官员喊道:“来人,转案到缉妖司!” 第27章 捉奸在床 日晒三竿,缉妖司内还是一片寂静的祥和之气,或者说,是宿醉后的睡得昏天黑地的散怠之气,阳光的温度,将片片绿叶照的油亮,就连池里的那些锦鲤都游到了背阴处不愿动弹。 而这样惬意宁静的一天,被莫望生气运丹田的一声给吼破了。 “都几时了!还不起来!” 声音从缉妖司的中心扩散而开,传到大家耳边的时候似乎还有声波振动的感觉,莫不晚睁了睁眼睛,他趴在床上本来是想翻个身起来的,可是稍作挣扎一下就失败了,他缓了一口气仍闭着睡眼道 “璆鸣...你的床真是太软了...” 陈璆鸣隐约是醒了,但这话一出后,他整个人才猛然睁开双眼,就在他侧过头看见了莫不晚的同时,陈晚阔竟然也推门走了进来。 两两相望之下,只剩瞠目结舌,陈晚阔看着陈璆鸣和莫不晚睡在了一张床上,陈璆鸣还算是合衣而卧,但莫不晚露着雪白的背脊和小腿,只有腰部搭着一条丝薄绸被。 “你...你!”陈晚阔指着陈璆鸣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璆鸣根本就是全然不记得莫不晚为什么会在自己房里了,他仓促之间先是把被子全盖到了莫不晚身上,然后匆匆直起身,畏惧和心虚交集道 “父亲...您...您怎么来了?” 而这时莫不晚也终于睁开了他宝贵的双眼,他看到陈晚阔的时候,莫望生也已经走进来了。莫不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嗖’的一下坐了起来。 莫望生瞬间乍现出了和陈晚阔一样的表情,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晚阔叹了一声,瞪着陈璆鸣低声道:“你还不下来?” 陈璆鸣这才慌忙下榻,单膝而跪道:“父亲...昨夜...” 陈璆鸣本来想要解释,可他开口后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昨晚醉后自己怎么回的房、自己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莫望生和陈晚阔倒不是不给他解释,但却见他支支吾吾,明显是有口难言的样子,这便更像是坐实了两人这一夜春宵的真相。 陈晚阔向来是不急不躁,侧眼看了看他们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莫望生见他重重叹了好几声,心中的气更是窜了几丈,莫望生对还坐在床上十分尴尬的莫不晚吼道:“孽畜,晚上回陈府见我!” “哦,是...”莫不晚诺声应道 两个长辈实在是待不下去一刻了,长吁短叹接连不断的走了出去,莫不晚见陈璆鸣还跪在那儿,想叫他起来,可又觉得他一定会凶自己。 思来想去后,莫不晚还是开口道:“他们俩都走了,你起来吧...” 陈璆鸣回过神来,起身后默默坐到了床边,莫不晚见他不作声便觉得有些稀奇,道:“你...不怪我?” 陈璆鸣侧了侧头,反问道:“怪你什么?” “可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就是在想,昨晚发生什么了?” 陈璆鸣的语气出奇的柔和,莫不晚也回忆了一下道:“我扶你回来,然后你睡了,我醉的太厉害,也就直接在你这儿睡着了。” “就...这么简单?”陈璆鸣回头问道 莫不晚从他眼神中看出一丝奇怪的神情,像是怀疑...甚至还像是不满意这样的真相,陈璆鸣见莫不晚有些愣住了,他躲闪过与莫不晚眼神的对视,道 -- 第53页 “我的意思是,没发生什么就好。” 莫不晚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始四处找他的衣服,陈璆鸣用余光扫到了一个白影,再缓缓看过去时便看到了莫不晚线条明显的背脊,他的身材和自己差不多,一样的宽肩窄腰,只不过比自己矮一些、白一些。 明明都是男人,都是相似的身型,可陈璆鸣竟不知怎么就挪不开眼了,而随着一阵短促的敲门声,陈璆鸣这才慌里慌张的撤了眼,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道 “怎么了?” 门外传来了肃卿压着嗓子却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道“你们俩完没完事?掌司和教习叫咱们过去呢!” 莫不晚跟肃卿玩的最好,也一向是最不客气,他一边套着外袍一边怼道“穿衣服呢!别催。” “行,那我先去了。” 陈璆鸣和莫不晚听到了两声明显的窃笑,几乎都能凭对肃卿的了解而想象到他自己是怎么脑补这场大戏的。 来到议事阁后,沉吟他们已经坐在那里了,陈璆鸣和莫不晚过去道:“掌司、教习。” 陈晚阔看了看他们道:“坐吧。” 两人落座后,沉吟先是道:“掌司、教习,昨晚我们一时贪杯,纵了自己一天,是我们的错。” 沉吟这一开口,几个人的心也算是放下来,抛开个人关系不讲,陈晚阔虽说是自家人,可毕竟也是他们的上司,平时也都是该罚罚该骂骂的,但沉吟一直行事稳妥,再加上与大理寺那位千丝万缕的那些个关系,她的面子陈晚阔总是会给的。 “泽川回来,确是大喜之事,你们年轻人同饮几杯本无什么大碍。”陈晚阔自己也年轻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本也无意怪他们,可眼神落到陈璆鸣和莫不晚的身上时,还是摇摇头道 “可是也要有分寸,凡事不可太过放纵!” 莫不晚听到‘放纵’这一词后竟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沉吟边泽川和肃卿瞬间憋笑,莫望生啧了一下嘴,又恨铁不成钢的对莫不晚道“你又做什么怪!” 陈璆鸣见莫不晚又要挨训斥,先一步道:“掌司、教习,此事...是我身为少掌司却未能约束自己,未能以身作则,今后一定严于律己,以正司风,定再无...”陈璆鸣说到此处,顿了片刻道“再无肆意醉酒之事。” 此话在所有人耳中或是避重就轻,或是干脆就是偏袒莫不晚,用婉转的方式告诉陈晚阔和莫望生——酒,我可以不喝、人,我不能不睡。 可唯有莫不晚觉得他一定是羞于提起这件事,所以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边泽川自然是不会让陈璆鸣自己担着的,他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轻松一笑道 “我年龄最长,自然是不该领着几个小的胡闹的,此事怪我。” 不管是谁说话,莫望生都想白一眼莫不晚道:“罢了,喝酒是没什么的,只是别误了事就好。” 陈晚阔又道:“我们长日不在缉妖司,甚至不在京中,泽川沉吟,你们确实该管着点他们。” “是。”边泽川和沉吟应道 “好了,你们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吧,我们也回了。”陈晚阔起身道 莫望生临走都不忘了给莫不晚一个眼神杀,而后莫不晚又往椅子上一摊道:“完了,我家老爷子让我晚上回去见他,怎么办?” 肃卿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道:“这回就别犟了,直接认了吧。” “我认什么啊?不就俩大男人睡一起了么,你们没睡过啊?”莫不晚瞪了他一下道 “没睡过。”肃卿耸了下肩道 “你!”莫不晚从前摸爬滚打的时候随便有个草席就睡了,风餐露宿起来哪管的上身边有没有人,他说的睡,不过是真的睡觉。 可肃卿哪里会这么想,只见他逗急了莫不晚后畅然大笑道:“莫兄,你多跟咱们少主学学,人家得了便宜就不卖乖了,你再看看你!都是自家兄弟,还不好意思个什么?” 这话说的就好像陈璆鸣对莫不晚已经做了什么一样,按寻常路数,陈璆鸣这个时候不说翻脸却也该羞愤出走了,可此时此了竟还端坐的住。 莫不晚看着一旁似乎神色略有浮动却还平心静气的陈璆鸣,心中不禁暗声道 “这是什么时候练得静心咒啊?辩都不辩一句了么?” 莫不晚索性道:“好了好了,你别闹我们了。” 边泽川一时还是无法适应这样的情感纠纷,早早就溜出去了,可刚走了没多久便转回来道:“门外有个姑娘,说要找一位姓裴的公子,是谁啊?” “裴?”沉吟思索片刻后,突然想起了莫不晚曾在平康用过这个假姓,便道:“不晚,找你的吧。” 陈璆鸣的脸上总算是出了点波澜道:“平康坊的姑娘?” “那女子并未下轿,只是叫了随侍的丫鬟进来传话。”边泽川道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肃卿先一步出去道 几个人来到偏厅,莫不晚见到那个丫鬟后并未马上就认出来,也难怪,他的眼睛向来都盯着那些好看的皮囊,虽不论男女,却总是要赏心悦目的,像这样的丫鬟他确实没什么印象。 走过去后,莫不晚问道:“这位姑娘,你是?” 那丫鬟看到莫不晚后忙露出笑意道:“裴公子,可算找到您了,我是翠烟姑娘身边的可儿啊。” 莫不晚顿时想起来道:“奥,怎么?你家姑娘找我?” -- 第54页 “是,我这就请姑娘过来。” 可儿施了一礼后便小跑出去了,陈璆鸣侧了一眼后挥身走到正位上道:“你把她怎么了?人都找到缉妖司来了。” 莫不晚回身看着他,无辜道:“没有啊,就是喝了一次酒,她都不知道我真名叫什么呢。” “那她怎么知道你在缉妖司?”陈璆鸣冷声道 “咱们在平康大战的那一次,很难有人不知道咱们是缉妖司的了吧...”莫不晚道 “咱们少主吃醋了。”肃卿在沉吟耳边道 沉吟点了点头,道:“我们先走了,晚点见吧。”说着又给泽川使了个眼色,泽川立即明白道:“嗯,走。” 三个人刚迈出门槛,陈璆鸣也站起了身要走,莫不晚拦了他一下道:“你也走啊?” 陈璆鸣单手而负,傲然道:“不然呢?一个平康的女子还要我接见不成?” 莫不晚想了想也是,放下手道:“好吧,那我与她说几句问清楚她怎么了。” “随便。”陈璆鸣径直而走道 第28章 心云见雾 明明是一起走的,可不知什么时候陈璆鸣就和他们分开了,边泽川左右看了看道:“璆鸣呢?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肃卿笑了笑道:“他面上看着是走了,其实肯定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盯着呢。” “不至于吧?”边泽川僵笑一声道 “不了解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要是真像肃卿说的那样,璆鸣怕是真上心了。”沉吟道 而这位翠烟姑娘已经来到了缉妖司中,为掩人耳目,她面罩轻纱,穿的也是一身素衣,与平康那一见相比倒是另有一番风韵。 莫不晚见她来了,起身道:“翠烟姑娘,好久不见啊。” 翠烟先是抬手伸到耳边,两指轻捻摘了面纱,而后施以一礼道:“翠烟见过公子。” “姑娘免礼,请坐吧。” 翠烟颔首后坐于次位,莫不晚坐到她旁边的位子上道:“姑娘今日移步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说来...公子许久不去平康坊了。”翠烟垂首浅笑道 “奥,是,公务繁忙,没顾得上。”莫不晚笑语应付着,而再看这翠烟含羞伴笑的模样便又鬼使神差的调戏了一句道 “怎么?想我了?” 虽不是耳鬓厮磨,但这样清澈却故意低沉下来的嗓音竟让翠烟听后满脸绯红,她双手紧紧拉着那手中的丝帕,头更低了些道 “公子不来...自然是想的。” 听了这句燕语莺声,莫不晚抚掌一笑道:“我来日去便是了,还劳姑娘跑这一趟。” 翠烟看向莫不晚问道:“公子今夜...可否前去一聚?” 莫不晚还没等应声,门口便传来掷地有声的一句道:“他去不了。” 两个人都随着看了过去,莫不晚道:“璆鸣,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璆鸣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眼神瞟向翠烟,一副冰山莫近的口吻道:“我缉妖司先前为办案才前去平康,姑娘是以为我们有多少时间能耽误在那些俗曲闲歌上面?” 翠烟自然不敢顶撞,低着头唯唯诺诺道:“是,贱妾这些雕虫小技,自是入不了大人的耳的...只是今夜是贱妾当选魁首后的首台,所以希望裴公子能...能...” 陈璆鸣身上无一处不散发着“闭嘴”的气息,方才说的话不但极尽了陈璆鸣凛若冰霜,更是一点面子都没给翠烟留,莫不晚见状心想道 “他平时虽然简傲,但绝不是故意让别人下不来台的人啊,这是怎么了...” 莫不晚抿了下嘴,解围道:“璆鸣,翠烟姑娘弹的一手好琵琶,要不,咱们俩一起去听听?” 陈璆鸣瞪向莫不晚道:“你今晚要做什么,不记得了么?” 陈璆鸣这双如漆似墨的眼睛平日来怎么都是好看的,现下却看的莫不晚打了个寒颤,这么一清醒,莫不晚也想起了莫望生叫他晚上回陈府的事。 莫不晚致歉一笑道:“姑娘,我今夜确有要事,恐怕不能前去了,不过改日我一定捧场。” 翠烟听后神色即可落寞了下来,不过还是温柔一笑道:“公子的正事要紧,今日能得见公子,翠烟便心满意足了。” 莫不晚微笑示意了一下,翠烟欠了欠身道:“那贱妾便不打搅两位大人了。” 翠烟向门外走了几步,缓了片刻后又回身道:“贱妾在碧柳如年里备了上好的黄桂稠酒,便只等着公子了。” 陈璆鸣打发走了她本已经消了大半的气,可翠烟临走还不忘回眸相望便顿时怒从中来,莫不晚虽不知为什么但凭直觉一把拉住将要发作的陈璆鸣,道:“那个翠烟,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翠烟自然也不敢再多做逗留了,她前脚刚走,莫不晚便问道:“璆鸣,你方才是...” 陈璆鸣从莫不晚的手中抽出胳膊道:“以后少与这些风尘女子来往,与你有什么好处?” “这不是...她自己找上来的么...” “你不招惹人家,人家为什么死缠住你不放了?” 这话问的莫不晚哑口无言,倒不是无可辩驳,而是莫不晚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向陈璆鸣还是一片温软道 “好啦,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人登门,以后决不让她们来就是了。” 陈璆鸣见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何动气,想解释却又觉得如鲠在喉,索性暗气道:“好,你知道就好!” -- 第55页 看着陈璆鸣袍角凛凛的背影,莫不晚心里抱怨道:“陈璆鸣这个人,有什么都不说,我老是这么猜哪猜的中!” 陈璆鸣自己怄着气走到了后园,见边泽川正在一个水亭里调琴便走了过去,即使陈璆鸣还是那副淡漠样子,边泽川却还是感到了他心中的起伏,他翩然浅笑了一下便继续调琴。 陈璆鸣坐下后看着亭下的池塘,耳边时不时出现几声不规律的清音,片刻后,边泽川略微拂住琴弦道:“要不,听个清心曲?” 陈璆鸣摇摇头道:“没事,听你调调琴,也不错。” 边泽川笑了笑道:“还是说说吧,与他们不好意思说,跟我便无需顾虑太多了。” 陈璆鸣转回身道:“倒也没什么,只是讨厌罢了。” 边泽川看着陈璆鸣的口是心非,仍旧浅笑道:“我虽不通共情,但揣度人心这种事,你真的要我拆穿么?” 陈璆鸣看了看他,轻叹一声道:“你都知道了?” “你当真喜欢不晚?”边泽川低了低声,进一步问道 陈璆鸣脸上似是透出许多惆怅道:“我不知道,这...本不应当的...” “你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我又怎能知?璆鸣,你还需问问你自己的本心啊,免得...免得叫人误会。” “误会?我看他且不会误会呢。”陈璆鸣说着又低眉瞥了一眼。 边泽川笑问道:“怎么说?难不成,她还真与平康坊那姑娘走了?” “哼,他倒是想。” “那姑娘亲自登门,难道没什么正经事?” “只说想请他今夜去平康,说今晚是她被选作花魁的首演,不过想要银钱捧场罢了。”陈璆鸣冷言道 边泽川听后顿了两秒,随即便豁然大笑了几声,陈璆鸣被他笑的一愣道:“怎么了?” 边泽川渐渐收住笑意,摇了摇头道:“璆鸣啊,你可知这平康历届花魁的首夜,是可自选恩客的?” “恩客?”陈璆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而后看着边泽川深然的微笑后顿时双瞳放大、张口结舌,一只手直将那身侧的亭栏拍出了条裂痕道 “什么!这娼妓...光天化日她竟敢,竟敢公然勾引!” 边泽川见他是真的动了气了,收住笑容、双手置于琴上道:“这清心曲,你还是听吧。” 入了夜,莫不晚总是不能再拖了,他一个人回到陈府后,那个一直照顾他起居的侍女过来道:“少爷,您回来啦。” “啊,我爹呢?”莫不晚问道 “莫护院在房里等您呢,您快过去吧。” 莫不晚点了点头便向莫望生的房间走去,来到院门的时候,莫不晚想起的都还是他重生后的第一天被打出来的场景。 也难怪,自从那次后他就搬去缉妖司了,眼看着两个月过去,他一次都没回来过。 还没等推开这扇房门,莫不晚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回来了。” 莫不晚向后看去,莫望生负手站在院中,他回身显得有些拘谨道:“是。” 莫望生略作停顿看了看他道:“跟我去走走吧。” 莫不晚点头应后,便随莫望生走在了后园的长廊里,莫不晚第一次和自己这位父亲单独相处,除了紧张以外更多的却是担心露怯。 然而莫望生却显得平和很多,他向来是一个言辞寡淡的人,似是想了很久,可最后还是单刀直入才道 “你和璆鸣,当真想好了么?” “啊?”莫不晚没想到莫望生会直接这么问,面带窘色道:“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不过就是昨夜醉酒后我误睡在他房间了而已。” 莫望生看了他一眼道:“若是你不喜欢他,也没有从前那些事,你们就算天天睡一起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是不喜欢啊...”莫不晚低声道 “他大婚时的事,你要怎么抵赖?” 这场久违的闹剧一直是让莫不晚唯一无可辩驳的事,他听后只得讪讪不语,而莫望生轻叹一声后,不但没有平日也的责骂,反倒是说了一句让莫不晚瞠目结舌的话。 “你不是他,是不是?” 在这么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拆穿,莫不晚无论脸皮多厚骗术多好都是会闪烁其词起来的,看着莫不晚眼神的躲闪,莫望生看着天际那一轮上弦月道 “知子莫若父,你是不是他,我很清楚。” 月影和灯火交晃的光映在了莫望生的侧脸上,莫不晚从没觉得这位父亲也会有这样消落的神色,他放下了自己的戒备,轻言道 “我确实不是他,璆鸣大婚那天,莫不晚虽给他下了迷药将他强绑来自己房间,但想来他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和陈璆鸣在一起的,所以...莫不晚自己服的是毒药。” 一切似乎都如莫望生设想的那般,他见惯了妖鬼之异,这些外人看来神乎其技的事他自然也能接受,可唯一不愿接受的,就是自己的骨肉已经消逝。 莫不晚看着莫望生深吸了几口气,他平静了一下如波涛翻涌的内心,表面还是那样深沉道:“所以你在那一天,也死了对么?” 莫不晚沉重的点了下头道:“是,等我再醒来,已经重生在莫不晚身上了。” “那你的爹娘,也一定很难过。” 莫不晚看着说出这话的莫望生,那样一副严肃的面孔上却爬上了这许多哀愁,莫不晚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孺慕之情道 -- 第56页 “我从小...就没有爹娘...” 莫望生看向这个他熟悉却又最陌生的孩子,语气深和道:“那你自己...是怎么长大?” “小的时候,被黑市行医的一个老头子捡回去了,在黑市长大的,不过他不让我叫他爹,说是叫了爹就有感情了,就只让我叫他师父。” 莫不晚回想起那段时光,远望着笑了笑道:“现在想想,那段日子是最轻松快乐的了,可好景不长,他几年后就病死了,之后我就一直在鬼市混生活。” 莫望生一向威严的眼神中掺杂了些许疼惜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莫不晚倒是畅然一笑道:“好与不好的,都习惯了。” “我刚发觉你不是不晚的时候,曾一度不能接受为什么偏是我的儿子死了,但后来想想,他的命是他自己选择结束的,而上天选择让你重生到他身上,已经是我几世缘化都所求不来的了。”莫望生平静道 “之前璆鸣与我说过,说您看似严厉,但很爱自己的儿子,其实能重生已经是我的万幸,重生在莫不晚身上,我才能有一个父亲,有这么多朋友,能做我坚信且能为之付出的事,这一切都是我所求不来的才是。”莫不晚垂首道 莫望生看着面前的莫不晚道:“所以你还愿意当我的儿子么?” 莫不晚有些犹疑道:“我以为...是您不愿意。” “不晚从前,总是唯唯诺诺,没有半分像我,如今...”莫望生笑叹了一下道:“你小子放浪形骸的,性情上虽也不像我,但好在胆气能耐上总算有点莫家人的样子,上天又给了我这么一个儿子,我难道还要退回去么?” 莫不晚第一次听莫望生玩笑,忽得轻松起来道:“就算您想退,可也无处退了啊。” 父子两人一同笑了起来,而后莫望生看向他道:“你重生之后一直都没叫过我,不过也无妨,来日适应了便再说吧。” 莫不晚不是不想叫,而是他长这么大从没真正有过父亲,自然也没叫过这个称呼,莫望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先回去了,以后还和往常一样。” 莫不晚浅笑着应了一下,就在莫望生转身走了几步的时候,莫不晚忽然开口道 “爹!” 莫望生瞬间怔住,他本以为再也不会听到的字眼,而恍惚之间他听到莫不晚道:“您...早些休息。” 莫望生克制了一晚的眼泪还是没有流出来,他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莫不晚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本是最不希望被莫望生发现的真相,如今看来却最让自己觉得轻松,夜已过半,莫不晚准备换身衣服便睡了,打开衣柜,挂着的那几件衣服里,却有一件让莫不晚眼前一亮。 他看着那件锦白纹墨蓝云锦的外袍,那分明就是自己先前向陈璆鸣借五十两银子想要买的那件!当时陈璆鸣理都不愿理他,谁知这扭头就走的背后竟是替自己将这些衣物都买了回来。 莫不晚指间拂着这冰丝透凉的锦衣,忽然间又想起一件事,双眼微垂道:“当时我试那官服时问你怎知我的身量,你推说不知,可原是在那时就知道了吧...” 蓦然之间,伴着烛火摇动,莫不晚恍了下神又看向这件衣袍轻言道:“陈璆鸣,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好的?你不是讨厌我么?那个时候...你不应是恨透我了么?还是说,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好的?” 第29章 公子榜首 莫不晚一觉醒来,也觉得心里的困惑似是不那么重要了,至于陈璆鸣和从前的这个莫不晚到底有没有纠葛,这虽然让他很想弄清楚,但这毕竟是陈璆鸣的私事,兴许还是一段永远不希望被人知道的私事,莫不晚觉得也应该尊重他。 推开房门,一大束阳光照到了莫不晚身上,陈府虽好,但大门大户的繁重华贵总是让莫不晚觉得不自在,他早饭还没吃就打算回缉妖司,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莫望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不晚。” 莫不晚回身笑道:“爹...” “嗯,起这么早,准备回去了?”莫望生负手道 “是,司里许是还有事要做呢。” 莫望生点点头,和他并肩而行道:“我明日需得离京一趟,临走前再嘱咐你几句。” “您讲。” 莫望生顿了一下道:“还是你与璆鸣的事,你知道,璆鸣还有个兄长么?” “额...听他说过。” 莫望生隐匿着心中的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连这件事陈璆鸣都能讲给莫不晚听了,莫望生点了下头道:“若是他大哥还在的话,晚阔未必会对他寄予厚望,对他的婚事也不会太有执念,你和璆鸣的事...他也是能接受的,但如今...璆鸣是陈家唯一的血脉,你们若是...” “爹。”莫不晚打断道“您说的这些,儿子都明白,我和陈璆鸣真的不是您和掌司想的那样。” 莫望生看了看莫不晚道:“嗯,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我是不会信你的,但昨夜你我父子二人已经坦然相见,我便也知道你所言不虚。好了,你先走吧,平日里办案自己小心。” “是,那您外出公干也注意身子。” 回到缉妖司,莫不晚穿过偏廊便看到了正巧走过来的陈璆鸣,莫不晚刚想打招呼,可怎么也觉得不像从前那般自然,声音圈在嗓子眼里说什么都没发出动静来。 -- 第57页 陈璆鸣一抬头,看见莫不晚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换了身外袍却不是那件墨蓝云锦,想来莫不晚昨夜一定是看见了,可陈璆鸣不知他为什么没穿。 两人对视这一下,莫不晚还是一派笑意的走过去道:“璆鸣,早啊。” 陈璆鸣看了看他道:“你倒是难得,起的这么早。” “我呆不住嘛,今天咱们干嘛去?” “我要京郊,你一起么?”陈璆鸣道 莫不晚本是要脱口应了,但见他身边也没跟着什么旁人,又想起方才莫望生嘱咐的话,心里竟升起了一丝避嫌的念头,便笑了下托词道:“我就不了,你忙你的,我去怕也不方便。” 陈璆鸣也没有多言,点了下头道:“好。” 两人错开身子相背的一瞬间,陈璆鸣忽然道:“嗯,你还是去吧。” “啊?”莫不晚回身问道 “我说方便,你随我同去吧。”陈璆鸣也转身道 莫不晚‘哦’了一声便跟着陈璆鸣走了,从前莫不晚都觉得因为陈璆鸣是少主,所以自己难免都要听他的,可后来发现似乎就是陈璆鸣身上带着的那股与生俱来的压制感,让莫不晚根本无法拒绝,他不知道这种气场对别人有没有用,反正压自己是压的死死的。 两个人骑马来到京郊的后山,这山间峰峦叠翠,阳光倾瀑似的照下来后更显生机,溪流弯踞在他们面前,那延伸处通着深山之幽。 莫不晚拴好马后,抚了一下那马的鬃毛道:“这还是狄大人给咱们借来的呢,咱们什么时候还回去啊?” “等有机会去洛都吧,总不能平白跑着一趟。”陈璆鸣道 “要不就别还了,我挺喜欢这马的。”莫不晚又故意犯坏道 两人并肩上山,陈璆鸣看了他一眼道:“你喜欢名驹?” “倒也不是,就是养出感情了呗,这马我喜欢、咱们池子里的鱼我也喜欢,府司对面的黄狗我就不喜欢,它老是咬我...”莫不晚停住碎碎念后又道:“再说了,长的好看的谁不喜欢...” 陈璆鸣倒是肯耐心听他讲完,随便道:“也是,你这张好看的脸,就让人喜欢。” 这话说的明明没有什么绵绵情谊,但这冷鉴如常的声音却听的莫不晚耳根一红,他瞬间垂头用余光瞟了一下仍背颈笔挺而行的陈璆鸣,心想道:“这话该是他的纰缪?按照剧情...难不成是向我表白了?” 莫不晚越想越心惊,幸好陈璆鸣大约感知到了什么,轻咳了声掩饰尴尬道:“揆情度理,便不是你想的那样。” 莫不晚听到这话后暗自松了一口气,摆手笑道:“我哪有想什么...” 陈璆鸣看了看他道:“我是想起你从前第一次见沉吟和泽川的时候,沉吟便是觉得你...”陈璆鸣略顿了下道:“觉得你可爱...才将你认作弟弟的。” “是这样啊...” “缉妖司中只有沉吟和泽川同出一门,师兄妹相称,不然,怎么就只拉上你作师弟了。” 莫不晚一笑道:“我这不是从前的事都忘了么。” 听到这话,陈璆鸣心中暗想:“你到底是真忘了,还是根本就不知道。” 两人都静默了片刻后,莫不晚道:“对了,你怎么想来这山上了?” 陈璆鸣简言道:“上坟。” 莫不晚惊诧的看向他道:“这轻描淡写两个字...给谁上坟啊?” “温寒。” 陈璆鸣这云淡风轻二连击后,莫不晚更加不解道:“那带我来干嘛啊...” “因为我只是来完成一个故人的遗愿而已,又无私情,怎不可带你来?” 莫不晚被陈璆鸣这侧畔一眼看的耳根又红了起来,支吾了一下道:“那...他不是都死在越州了么,当时随手也埋了,怎么要在这上坟?” 陈璆鸣拿出随身带着的一块玉佩道:“他曾说过百年之后希望长眠于此,这是我身边仅有的他的东西,算是个衣冠冢吧。” 不知道为什么,此事若是莫不晚没来而是之后听说,心里兴许真的会有一丝不悦,但现在听来却全无感觉。 他看着陈璆鸣选了个吉位,将玉佩埋到了土里,莫不晚本以为陈璆鸣还要说上几句来祭奠一番,自己便识趣的走到不远处的树下庇荫了,却不成想陈璆鸣埋完之后便转身要走,看着莫不晚还有些不解道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莫不晚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道:“哦,我以为你还要一会...” “走吧,回司里。” 回到缉妖司后,刑部和御史台的人已经等了陈璆鸣有一会了,见陈璆鸣回来后,两人起身道:“陈少主,总算是回来了。” “两位大人怎么来了?”陈璆鸣拱了下手道 “自缉妖司的几位从越州回来后,老朽一直在等少主的信儿,这您不去,老朽就只能来了。” “案子的所有卷宗都已经送去刑部了,两位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那倒不是,是越州刺史张大人呈书说永兴确是有大战的痕迹,但却无甚伤亡,便觉得十分诡异。这也难怪,张大人不知缉妖司,所以便上报说是异像。” “那大人的意思?”陈璆鸣虽习惯了这些说话不说重点的官僚,但面上还是有些不耐烦道 “事关缉妖司,就是想来和陈少主一起斟酌一下,看看怎么陈情啊。” -- 第58页 陈璆鸣点了下头,侧身低声对莫不晚道:“我先处理一下。” “好,你忙。”莫不晚点头道 陈璆鸣和两位大人去了书房处理公事,莫不晚来到后园,眼睛看着景儿,差点儿和迎面走来的边泽川撞了个满怀。 “哎呦。”莫不晚及时刹住脚步道 “这是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边泽川笑问道 “没,泽川兄这是要干嘛去啊?”莫不晚问道 边泽川略抬了抬拿着几根琴弦的手道:“寻了几根琴弦,正准备换上。” 而莫不晚不知怎么灵光一现的凑到边泽川身边道:“泽川兄,你既然好音律,晚上不如随我去个地方?” 边泽川一眼便看透他的小心思道:“平康?” 莫不晚露出一个一拍即合的笑容道:“看来我是真找对人了啊。”说着,莫不晚竖着大拇指道:“不过泽川兄,音律方面你是这个,到时候别嫌弃她们都是雕虫小技就好。” 边泽川又低笑一笑道:“好。” 就这样,刚一入夜缉妖司内便没了莫不晚和边泽川的身影,两人踏进平康坊之后,边泽川看了看这四周景象,心想着倒无大变化。 莫不晚手执折扇道:“泽川兄,咱们先去听琴?有个叫碧柳如年的地儿,曲子很是不同凡响。” 边泽川笑问道:“来司里找你的那个姑娘,便是那里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泽川兄。”莫不晚想了想道:“说起那天,璆鸣好像是不高兴了,今天若是被他知道咱们俩来了平康,他怕是又要生气了。” “那你知道他为何生气么?”边泽川道 “今日他要是生气的话,许是因为我带坏了你?”莫不晚猜道 边泽川笑了几声道;“且不是因为我啊,你自己好好思量思量吧。” 边泽川虽然不说,但莫不晚也不是傻子,陈璆鸣若真是因为自己而吃醋,那莫不晚一时之间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才好了。 两人来到碧柳如年,刚一进来便引得了注目,明明已经为了低调而特意穿着素雅了,可姑娘们还是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碧柳如年的张妈妈也闻讯赶来,喜笑颜开道:“嘿呦!这不是裴公子么,您可有日子没来喽!” “公事缠身,抽身不得啊。”莫不晚笑道 而这时张妈妈看到莫不晚身旁的边泽川不由得愣了一下,莫不晚本以为她是见了俊朗公子又想夸奖一番,可张妈妈思索了片刻后却恍然道 “哎呦,这位怕不是边公子?” 边泽川微笑示意了一下,张妈妈立刻惊呼道:“哎呦喂我的公子,自两年前咱这碧柳如年得您光顾两次之后,老身我可就再也没见着公子啊!” 边泽川捡起和莫不晚一样的说辞,静然一笑道:“公事冗杂。” “今日得您二位大驾光临,我这碧柳如年可真是蓬荜生辉了,两位公子快请啊!”张妈妈一边黔首映着他们一边道:“裴公子还不知吧,今年公子榜上,您可是居于榜首啊。” “这公子榜是?”莫不晚问道 “便是世家公子榜了,全长安的才俊公子都会入选,裴公子虽说不常露面,可却也绝无屈居第二呢!”张妈妈又看向边泽川道:“不过当时边公子未在其中,若是边公子在的话,自然也是难分高下的。” 两人都惯晓这人性圆滑,会意一笑后,莫不晚道:“诶?张妈妈,听说去年的榜首,是陈少主啊。” “没错,陈家少主本是常居榜首的,可陈公子实在为人冷漠,又不喜身处在这些事中,不比两位公子随和啊。”张妈妈道 莫不晚听后略侧到边泽川耳边道:“璆鸣那张冰块脸,确实是够吓人的。” 两人暗笑了几声后,张妈妈也随着道:“两位公子上座,我这就叫翠烟过来,再带几个姑娘来给边公子挑一个。” 边泽川略抬手道:“张妈妈,我便不必了,今夜且弹几首好曲子吧。” “成,都听您的。” 第30章 秘闻之灵 饮酒问月这种事,文人墨客做便是雅事,市井泼皮做便是有碍风化,像莫不晚和边泽川这般的风采卓然之人,即便是醉了也是举止洒脱,甚至都引人效仿。 在碧柳如年这一晚,除了登台表演,翠烟的人和心就都没离开过莫不晚,就连眼神都一刻不停的落在莫不晚身上。 幸而这酒过三巡之后,莫不晚和边泽川的席旁多了许多想与之结交的公子,最后留下几个聊得来的,也让边泽川显得没那么孤家寡人。 边泽川虽说不避讳风月场合,但为人却还是毫不越矩的,而莫不晚就不同的,看着一派清雅公子的模样,时不时揽过翠烟后也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不正经的话,惹的翠烟时而娇笑不止、时而含羞低眉。 而这时,莫不晚忽然听到一个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喊他,回头看去时竟是顾平升那小子。 “裴兄!真是许久不见啊!”顾平升听闻莫不晚来了,不知从哪家赶来道 莫不晚示意他坐下后,推开轻靠在自己怀里的翠烟,介绍道:“这位是我同僚,也是我好朋友,边泽川。这位是我前些日子在平康结实的朋友,顾平升。” 还没等边泽川开口,顾平升的狗腿子社交法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施展开来,道 “裴兄的朋友果然都是气宇不凡,顾某不过就是裴兄的小弟,裴兄的朋友那自然也就是我的兄长,来来来,我敬两位兄长一杯。” -- 第59页 边泽川被这连珠炮似的攀附搞的有些无奈的看向了莫不晚,虽说一样无奈,但莫不晚还是凑近了一些道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三个人共饮一杯之后,顾平升看着莫不晚脱口便称“大哥。” 这称呼转变的突如其来不说,还转变的这么自然无痕迹,莫不晚刚咽下去的酒差点儿都没喷出来,顾平升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还关切问道:“大哥怎么了这是?” “啊,没事没事,你接着说吧。”莫不晚草草道 “上次大哥在平康大显神威我们都是知道的,虽说当时封锁了月影天,但毕竟缉妖司出面,所除了肯定是妖对不对?”顾平升略俯低身子道 莫不晚和边泽川对视了一下后道:“这个自然。” 顾平升刚想说话,可看到这些侍女后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在秦楼楚馆之地做事的人自然是最懂眼色,客人们每每谈起什么要闻秘事,她们自然也是要退避三舍的。 翠烟见此对莫不晚轻声道:“那贱妾先退下了,随时候着公子。” 身边的闲杂人都走后,莫不晚道:“说吧,怎么了?” 顾平升神神秘秘的开口道:“大哥最近没听说皇宫可不怎么太平么?” 莫不晚和边泽川都立刻警觉了起来,也难怪顾平升要退避左右,私下议论皇家可是掉脑袋的重罪,边泽川抚了一下手中的杯边道:“你可知,此事不可妄议?” “边兄,你且听来看看,至于是不是真的,你们几位大人再决议呗。”顾平升道 “你说吧。”边泽川道 “传闻八年前水患,圣上给工部的治理期限将至,可水灾却仍不得彻底解决,堤坝修了再补补了再修就是挡不住洪水,整个工部焦头烂额不知如何交差的时候,当地的徐庆徐督办忽然说要请什么灵,这事要是放在平时准会被上级骂个狗血淋头,但那种时候已经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况且那徐督办拿着命来担保说一定灵验,不成想徐督办不知请的是哪路河灵,祭祀之后长江沿岸当真就平患了。” 听了顾平升这段话后,莫不晚和边泽川都各自有了看法,莫不晚显然是知道重点他还没有说出来,手指扣了扣扇柄道:“然后呢?” “随后工部上报朝廷之时刻隐瞒了请灵一事,只说了工部上下的功劳,而后徐督办来京面圣时,却带了一个旁人都不知道东西进献给了圣上。”顾平升有些故弄玄虚道 “当时为治灾请来的那河灵?”边泽川淡然道 顾平升拍了下手道:“边兄果然睿智过人,就是那河灵的精魄。相传那精魄被困在了一个琉璃盏中,能随着四季节气转变而产生变化,逢雨天盏中也作流水、逢大雾盏中便起云雾,当今圣上见到后十分喜爱,当时就封赏了徐督办,而这琉璃盏也藏存在了大明宫中。” 莫不晚蹙了下眉道:“那这个徐督办没有告诉过皇上这是妖怪的精魄么?” 顾平升道:“想来是没有的,他为了加官晋爵才献上了此物,若是说这是妖鬼所化,即便是再珍奇圣上也不会高兴吧。” 边泽川继续道:“如此说来,那困住河灵的琉璃盏,如今是囚不住那妖物了?” “大明宫中近日来常有异事发生,头一次是子夜时分,守夜的宫人路过长生殿的时突然听到殿内有流水的声音,推门进入后,竟发现殿内的地上已是水迹密布,当天并无下雨且就算是雨天长生殿又怎会漏雨?而随着那水迹寻去,源头竟就是那琉璃盏。”顾平升道 边泽川和莫不晚看他讲的神乎其技,心里都默默升起了同样的不信任感,莫不晚试问道:“额...这些都是宫中密闻,你怎么知道的啊?” 顾平升忽然拱了拱手,一脸正经道:“实不相瞒,宫中的吴大总管与家父相交甚好,别说是这些,就连那些宫闱之事小弟我都了如指掌。” 看着顾平升竟还有些得意的样子,莫不晚摇摇头道:“行了,此事你切记不要再和任何人讲了,不然祸起萧墙,真有个什么闪失我可保不了你。” 顾平升觉得莫不晚说的十分有理,立刻捂住自己的嘴顺从的点了点头。 从平康坊回缉妖司的路上,莫不晚抱着双臂道:“你说顾平升那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三分实三分虚吧。” “嗯?那剩下的四分呢?”莫不晚认真道 “剩下的四分,都是他的自我展示。”边泽川笑语道 莫不晚也一下子笑出来道:“泽川兄,跟你聊天可比跟璆鸣在一起轻松多了。” “除降妖外我唯有音律算是精通,不比璆鸣博采众长,脑中要思量的自然也就更多,所以他也是不大有空隙能开玩笑的。”边泽川谦和道 莫不晚认同的点点头道:“尤其是这种时候,璆鸣在的话一定能有些见解。” 两人回到缉妖司后,其他的几个人应该都睡了,院落各处都一片安静,莫不晚本来一回来就想去找陈璆鸣说这件事,可见他大约睡了也就只好等明天了。 回到房中莫不晚没想太多很快就睡去了,一觉到了第二天,莫不晚照常将早膳睡了过去,起来的时候一边吃着早午饭一边含糊不清的对沉吟道 “师姐,璆鸣呢?” 沉吟悉心道:“咽下去再说,也不怕呛到。” -- 第60页 莫不晚笑眯眯的将这口包子咽下去后道:“师姐,璆鸣去哪儿了?” “去巡察了,你找他有事?” “嗯,泽川没跟你说么师姐?” 沉吟笑了一下道:“去趟平康,还得奔走相告不成?” “不是师姐,真的有件可疑之事。” “什么事啊?”沉吟有些认真起来道 “还是等大伙儿人齐了再说吧,不急这一会了。” 沉吟看着他道:“那件事有多可疑等会再讲,不过有件事我现在就得告诉你,你昨天去平康,璆鸣可生气了。” 莫不晚咀嚼的动作渐慢了些道:“他...说什么了?” “说你以后爱哪儿去哪儿,跟他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 莫不晚已经脑补出了他说这话时的冰冷口吻,不禁打了个寒颤道:“没办法嘛,之前跟人约好了,再说我又没干什么...” 沉吟笑了下道:“你待会跟璆鸣解释吧。” 过了一会,陈璆鸣从外面回来之后看到了门庭敞开的西暖阁中,躺在席上的莫不晚,陈璆鸣还在怪他昨夜一声不吭的就去了平康,本不想过去和他搭话,可转身间却被莫不晚发现了。 “璆鸣!”莫不晚敏捷的坐起身道 陈璆鸣顿了下还是转身道:“干嘛?” 莫不晚向他招手道:“你过来呗,站在院子里怎么说话?” 陈璆鸣想了想走上暖阁门边道:“这回说吧。” 莫不晚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故作谄媚道:“璆鸣,师姐说你生气了?” “没有。”陈璆鸣看着别处一字一顿道 “因为我去平康?” “没—有—” “你这样子明明就是生气了嘛,我是去了,可之前不是答应翠烟了么,我特意带泽川一起去的,我们俩听听曲儿就回来了。”莫不晚自然的一通解释道 陈璆鸣心里舒服了不少,但嘴上却还是道:“公子榜榜首,还需要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都知道了?这种东西我也不想上的,你就别取笑我了。”莫不晚道 这时边泽川他们几个走了过来,沉吟笑道:“长安公子榜,你以前可是涂脂抹粉都要上的,当然涂脂抹粉不是上榜的要求,纯粹是你个人行为哈。” 莫不晚一听知道这是从前那个自己作为断袖干的好事,不禁羞愧掩面道:“师姐,你也拆我台。” “不闹了,说正事吧,人我都叫来了。”沉吟道 莫不晚估摸着陈璆鸣也不气了,点点头道:“幸亏我和泽川昨天去了平康,有个案子说给你们听听。” 第31章 皇城命案 听完莫不晚讲完昨夜的事后,肃卿先怼了莫不晚一下道:“怎么你们每次去平康都这么好玩啊,昨天怎么不带我啊?” “你又没说你想去...”莫不晚见陈璆鸣没看自己,又悄声对肃卿道:“下次带你。” 肃卿满意的笑了下,沉吟又发问道:“那顾平升若是所言不虚,那这么大个事陛下和天后怎么连问都不问?” “想来是因为陛下和天后一直在东都,大明宫的这些异像便暂且瞒下了吧。”一直没开口的陈璆鸣道 “璆鸣你的意思是,这事是真的?”沉吟道 “陈家一直掌河运海运大家是知道的,多年前我确实听父亲说过一次长江水患之事,顾平升说的那些都确有此事,唯一一个我不能确认的就是长生殿中的异像,不过既然当年请灵之事无疑,那妖灵如今作祟想来也不会有假。”陈璆鸣道 “既然如此我们便开始查吧!”莫不晚兴奋起来道 陈璆鸣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查?” 莫不晚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愣了一下道:“去...长生殿查呗...” “皇宫重地,岂是我们想进就能进的。”陈璆鸣淡定道 莫不晚泄了一口气道:“对哦,那怎么办?” “现在问题的重点是宫人对异像秘而不报,若缉妖司贸然要求查案肯定会惹来众议,所以我们要想办法让那些宫人人心惶惶、不敢再瞒。”陈璆鸣道 “说的对啊。”捧场肃卿又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道 “我有个主意。”莫不晚突然道:“皇宫虽然禁闭森严,但如今圣上和天后都不在长安,大明宫必定疏于戒备,再加上咱们几个想飞个檐走个壁那不是易如反掌么,咱们干脆就去长生殿再制造一个妖像,而后故意让人看到不就得了。” “不行。”陈璆鸣斩钉截铁道:“此举虽说能达得到目的,但这种假意蒙骗之事缉妖司是不会做的。” 莫不晚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瞬间又松懈下来道:“璆鸣,咱们总不能等到真发生个什么命案再查吧?” 伴随着莫不晚懒塌塌的话音,司内的侍卫冲进来喘着道:“几位大...大人...” 陈璆鸣蹙了蹙眉,淡漠道:“跑什么?成何体统。” 那侍卫忙直了下身子道:“少主,宫里传来了消息,大明宫死人了,刑部大理寺已经都派人去了,陈掌司叫几位大人也赶紧前去呢!” 几个人倏然起身,肃卿佩服道:“莫兄,你这嘴是开了光了吧!” “别开玩笑了,收拾一下我们赶快进宫。”陈璆鸣道 片刻后,几个人换好官服带好灵器之后都来到了院中集合,这还是五个人聚首之后第一次齐刷刷的穿官服出行,不得不说这养眼的程度就连他们彼此都想多看彼此两眼。 -- 第61页 五个人策马一路来到皇城,到了丹凤门之后一个侍卫将几人拦住道:“几位是...哪部的大人?” 几个人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所有不知缉妖司的人看到他们之后都是这个表情,看着他们身上明明穿的也是官服制式,但却就是看不出是隶属哪部。 陈璆鸣掏出令牌后道:“大理寺,缉妖司。” 侍卫马上撤手,恭敬道:“原来几位便是缉妖司的大人,上头嘱咐了,若是几位大人来了直接去含元殿即可。” 莫不晚是第一次来皇宫,自在丹凤门时便被这气势恢宏的城门震的暗叹,而走到其北面正对着的便是这千般威严含元正殿。 几个人进来的时候,宫殿周围已经有不少的侍卫和办案的同僚,宫人侍女都在一旁瑟瑟发抖,被问话的也大多话都说不利索。 接手查案的官员见缉妖司的人来了后忙过去道:“陈少主。” “王大人。”陈璆鸣略颔首道 “来,进来看看吧。”王大人引路道 几个进去正殿后,便看到殿中明晃晃的吊着六个已经被勒死的宫女,她们的身上都已经被鲜血浸染,陈璆鸣看常理推断向地上看去,可青玉砖地上却并没有什么血迹。 其他几个人都各自散开寻查线索,王大人叹了口气对陈璆鸣愁道:“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大明宫正殿居然出现这种命案!你还不是第一波来的,刚才的景象啊,那真是更让人胆寒...” “案发现场被动过?”陈璆鸣打断道 “这吊着的人倒是没动过,不过你仔细看看,这些宫女可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啊,我方才来的时候,可是一地的碎尸啊...” 陈璆鸣定睛又看了看,那些宫女都穿着长裙,不仔细看还没真的看不出没了胳膊或腿,陈璆鸣收回目光问道:“那地面呢?清扫过么?” “没有,只是将那些碎尸块捡走了,其余的一概没动,那些碎尸你要看么?我命人拿来。”王大人道 “先不必。”陈璆鸣转过身看着他正言道:“王大人,这个案子全权交给缉妖司了。” “缉妖司...不是协助破案么?陈少主,这也没什么证据指出是妖怪的事,恐怕没法全权交接吧?” 陈璆鸣又看向那些尸体道:“自我一进来,便满眼全是妖物作祟的证据。” “这个...陈少主能否解释一二?” “我方才问过案发现场可有动过,王大人既说没动过,那敢问这现场如此血腥,为何地上、墙面皆无血迹?”陈璆鸣道 “或许这里不是第一作案现场。”王大人试道 陈璆鸣早就料到他会如此推断,继而道:“含元殿主间十一、副间十七,再加上东西两侧的翔鸾阁栖凤阁,王大人可有发现哪里还遭到过入侵破坏啊?” 王大人懵然的摇了摇头,陈璆鸣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如果说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凶手就只能在避人的园林草木处下手。” “对啊!这就很有可能啊。”王大人道 “那他又为什么不索性把尸体埋于林下,而要大费周章的将六具尸体再拖到正殿吊起来?” 王大人被反问的哑口无言,陈璆鸣道:“所以推理回到第一步,为什么他在正殿大行杀伐却能不留血迹,因为行凶的正是一个属水的妖兽,现形之后所行之处皆如水过,便自然而然的将血迹冲刷了。” 王大人本是想找出陈璆鸣的破绽,可竟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推理思路中,正认同的点头时突然觉得不对道:“不是,这是都还是陈少主的推论吧!” “确是陈某推断,所以接下来就要给王大人证明了。”陈璆鸣挥身而走道:“把尸块拿上来。” 陈璆鸣在推演案情的时候,莫不晚便接收到他的眼神信号,默默的出去到其他的宫殿搜查,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肃卿按习惯去盘问宫人。 沉吟在含元殿内走了一圈后对泽川道:“属水的妖兽?” 边泽川点了点头道:“这墙角和顶边的水迹、空气里的腥味,没错了。” 王大人刚命人去将碎尸抬上来,而后听到他们的对话后,用力吸了吸鼻子道:“两位大人,怕不是血腥味吧?” 边泽川看向他道:“不是血腥,是水腥。” 王大人觉得一头雾水,边泽川也无意多做解释道:“妖气的异味寻常人是无法察觉的。” 王大人听后只得讪讪离开,口中还嘀咕道:“这缉妖司的都犯什么毛病?怎么一个比一个能噎人呢...” 肃卿这时也从门外进来道:“我问了几个宫女和宦官,都说子夜的时候先是听到了点细微的响声,守夜的宫女便进去看了,开始没发现什么问题,到最后含元殿附近的宫人越来越少,直到卯时天亮的时候推门才看到这个景象。” “那就等于是这一晚上进来一个人少一个人?”沉吟问道 “是。”肃卿点头道 陈璆鸣想了想道:“肃卿,你再去问,搞清楚从子夜开始前前后后到底有多少人进出过含元殿。” “好,我现在就去。”肃卿道 “璆鸣,你怀疑什么?”边泽川问道 “我在想这妖兽是不是在挑选什么人,是它想要的,进来后它便杀害,不是它想要的它便作出一个什么都没发生的幻象来掩人耳目,直到它找齐了它所需的这几个人,得到它想要的之后便堂而皇之的离开了。”陈璆鸣道 -- 第62页 “所以你要知道一共有多少人进来过,如果有安然无恙离开的,那便说明确实是这样。”边泽川道 “嗯。”陈璆鸣道 这时王大人的手下已经抬着那些碎尸走了进来,几个人都围了过去,王大人拿着一方白帕掩住口鼻道:“陈少主,有何高见?” 陈璆鸣看着这些果然如自己料想般的残肢断臂,道:“王大人请看,这些肢体的断口极不平整,露出的关节上筋膜破损不附,明显是被生拉硬扯下来的。就算是常年习武之人,若是扯下来一个胳膊我还信,说他能扯断条大腿,还是这么多条,陈某绝不相信。” 其实都不用陈璆鸣这么说,王大人先前没敢仔细看这些断胳膊断腿,现在仔细一看,这断肢上的指痕明显就是兽类所留的。 王大人嫌晦气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侍卫将断肢抬下去道:“陈少主,那其他宫室呢?我派人再去查查吧?” 话音刚落,莫不晚便从门口跃进来道:“不必了,我已经都看过了。” 莫不晚这一进来,王大人才发现这个跟在陈璆鸣身侧的人就连什么走的他都不知道,陈璆鸣见莫不晚回来,轻声询问道:“怎么样?” “没事儿,你方才说的全对,这儿铁定就是第一现场。”莫不晚双臂交叉抱着赤阎道 陈璆鸣底气更足的看向王大人道:“王大人,还有什么问题么?” 王大人二话没说的冲还在外面记录的官员喊道:“来人,转案到缉妖司!” 第32章 琉璃妖盏 本想借这个案子立功,可案情剥茧抽丝的摆在大家面前后,王大人自然是巴不得将这烫手的山芋交出去,交接完案子后留下几个给陈璆鸣打下手的,王大人自己就脚底抹油、马不停蹄的溜了。 没了闲杂人等,几个人也觉得更方便了一些,陈璆鸣开口道:“这么看来,昨夜顾平升说的话大多是真的了。” “他提及过那妖灵当初是被囚在一个琉璃盏中进献的,我们要不要去找到那灯盏?”莫不晚道 “嗯,琉璃盏在长生殿?”陈璆鸣道 “对,除了咱们以外没人知道那妖兽来源于盏中,所以长生殿都还是老样子。”莫不晚道 “走。” 来到长生殿,走到侧室后便在众多珍奇陈设中发现了隐隐发光的琉璃玉盏,陈璆鸣抬手拦了一下,几个人都将武器拿到了身前,缓缓靠近那玉盏后,肃卿和边泽川几乎一同开口道 “我觉得它没在里面。” 边泽川能感知到和他同属性的灵力,而肃卿灵土克水,对水系自然敏感,几个人略放松了警惕,陈璆鸣走过去拿起那玉盏,转换阴阳眼端详了几下后道:“只有些残存的妖气。” “它既已能脱盏而出,想来也不会再回到盏中了吧。”沉吟道 “未必,我到觉得,它脱离不了这盏。”陈璆鸣道:“这盏中的妖气虽少,但却纯实无比,必然是咱们到之前它才脱盏离开的,这就说明它吸取生魂之后根本还是需要在这盏中恢复调养,只是为了躲避咱们才不得不弃盏藏身的。” “属水的妖兽,自然是离不开水。”边泽川道 “可它会不会已经离开皇城了?”沉吟道 “走不了那么远。”陈璆鸣想了一下道:“太液池!” 大家匆匆来到太液池,为伤及无辜,退避了四下的宫人后,整个太液池就只剩了他们五个人。 莫不晚环视了一圈后道:“这么大,看起来得有两三米深吧,这怎么找?” “泽川,有什么办法么?”陈璆鸣道 “我能试出这妖兽到底在不在池中,至于逼出它可能有些困难。”边泽川道 陈璆鸣点了下头道:“嗯,先开始吧。” 边泽川双手微展运起一道淡蓝灵光,再一看时那灵光上显现出了七把凌空漂浮的短剑,随着边泽川一声指令,那七把发着皪皪银光的短剑破水而入,几个人的目光都随着短剑遁入了水底,只有边泽川一人闭目而视。 他一边控剑一边感知着水底的情况,突然间随着几个通天的水柱蹦起,边泽川收回短剑后道:“肃卿,设封印,马上。” 肃卿听后知道这妖兽定是藏身在水底,他点了下头马上飞身行动起来,在太液池八方都设上了灵土的封印,以防止妖兽逃窜。 陈璆鸣看向边泽川道:“在里面?” “是,而且它或许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边泽川道 “怎么说?”莫不晚问道 “它可能起初根本不是什么妖兽,而是当年洪水泛滥之处的河神。”边泽川道 “什么?”陈璆鸣难以置信道 边泽川也觉得不可思议道:“在水中我的灵器能敏锐一些,除了妖气以外,我还感知到了和我一样的灵力,虽低微但纯澈,绝不是妖灵。” “那...河神为什么要害人啊?”莫不晚不解道 “我怀疑,可能是当年那个徐督办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法子为河神献祭,甚至是诅咒了那一方的河神,导致其堕入了妖道。”边泽川猜想道 陈璆鸣眼神逐渐平和下来,沉着道:“不管是什么,为祸人间的就都不能放过。” 肃卿封印完后,几个人就回到了含元殿,莫不晚瞟了眼那些尸体道:“璆鸣,把这些人都放下来吧,总这么吊着...” 看着莫不晚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陈璆鸣立刻想起他怕鬼的事,对旁边的侍卫一挥手道:“快,都放下来。” -- 第63页 六具女尸被放下来后,沉吟倒是毫不避讳的蹲下去检查起了尸体,莫不晚下意识的躲在陈璆鸣身后道:“师姐真是女中豪杰啊...” 沉吟看了一遍后道:“别的倒没什么,有一点倒是有些奇怪...这些尸体的血都被放干了。” 这话引起了陈璆鸣的疑虑,他本想上前去查看那些尸体,可忽然发觉身后的莫不晚两根手指还轻捏着自己的衣角,想来他也不敢过去,陈璆鸣便还是站在原地道:“六具尸体都一样么?” 沉吟点了点头,陈璆鸣自语道:“难道这妖兽需要吸血?” “吸血?所以说它运行的基础不是水而是血?”莫不晚在陈璆鸣身后露出一个脑袋道 这话点醒了陈璆鸣,他继而道:“所以我们若想逼出那河妖,便需要用血。” “那也就是说它在太液池根本待不了多久了。”沉吟道 “幸好我们先去了太液池,否则说不定就又让它逃了。”边泽川道 陈璆鸣示意手下的人把尸体都抬出去道:“都埋了吧。” “这些尸体都没用了么?”莫不晚问道 “这案子并不难解,查到现在基本可以算是拨云见日了。”陈璆鸣看了眼那些被抬走的尸体道 “可我们连妖都还没见到啊。”肃卿不解道 陈璆鸣轻轻把躲在自己身后的莫不晚拎出来后道:“那妖物被你囚禁已是瓮中之鳖,来路泽川也已猜出了大半,再加上之前所有的分析,想来今日之祸就是因那琉璃盏上的封印不再能封住把河妖,它为了捕食人血便破盏而出。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皇城,而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妄作神法的徐督办。” 大家已经都明白了陈璆鸣的意思,边泽川道:“等抓到河妖之后,证据确凿,那徐督办便抵赖不得了。” 陈璆鸣眼神凌厉道:“我倒是想问问,他将此邪祟献于圣上,欲意何为?” 几个人趁河妖还未露面的时候,分头疏散了宫人,在大明宫各处都下了灵符,而朝中仍在长安的那些文武官员听说此事后皆风声鹤唳,从前他们都以为缉妖司是狄仁杰分权的一个摆设,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妖,还堂而皇之的在皇城中。 天幕坠下后,整个大明宫一洗往日的浮华,所说灯火仍明,但弥漫着的死困之气却让人透不过气。 那河妖本就是常居于河底的神灵,但转化入魔之后却必须靠食人血生存,且它现在正在解封后恢复妖力的关键时刻,需食人血的频率便更高,所以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被逼出水底。 几个人都静守在太液池,这月光临上水面,粼粼波光之处却像是泛着白骨的死水。 子夜将近,莫不晚手中的赤阎发出了隐隐微光,他看了一眼后低声道:“它应该快出来了。” 几个人都点了下头,都做警戒状态的瞬间,忽然感觉脚底一阵晃动,似是源于地底的震颤,站稳后再看池中已是不住的滚涌。 陈璆鸣侧身上前一步道:“大家小心。” 话音落后,整个太液池的振动骤然停止,而万籁俱静的喘息之间这池中的河妖在刹那间冲出了水面,其形为一条水蟒,身泛银光,映得天际一片昼亮。 陈璆鸣持剑喊道:“上!” 这河妖起先并不想战,只想着逃跑,可无奈在肃卿的封印下撞了个头破血流也无法脱身,而身后沉吟和边泽川已经冲杀了过来,河妖四下逃窜了几下后便被边泽川的御剑逼到了绝境,看着它在那处不住的翻扭,陈璆鸣蹙了下眉道 “它好像并不想攻击我们。” 莫不晚拿着赤阎飞身而走道:“管它怎么想?我斩了它不就得了!” “且慢!”陈璆鸣对着半空中的莫不晚道:“生擒它才有证据指控徐督办!赤阎若斩它它便灰飞烟灭了!” 莫不晚听到他的声音后便收了手,陈璆鸣刚想让肃卿先捆住它,可还没等说出口那河妖便骤然发狂,而这天际也聚起了层层乌云,连那依稀月光都毫不见透。 边泽川的几把剑突然被河妖的妖力震开,沉吟见他势败,马上抖开折扇与那河妖战去,边泽川在空中踉跄了几下收住身法后道 “吟儿小心!这妖兽像是破封了!” 肃卿从侧方支援转为正面攻击和沉吟一同抵御妖兽,沉吟明显感受到了这妖兽逐渐增长的力量,果然下一刻那妖兽的气力竟然穿破了屏障将一根巨大的亭柱折断。 沉吟一边迎战一边道:“璆鸣!泽川的话没错,这河妖发狂是因为它压抑不住自己体内的邪魔了,现在怎么办?” 陈璆鸣脑中已然十分清晰道:“分灵咒,现在既不能杀它,便要将清醒的那个它唤回来!” 灵符密咒这方面一直是陈璆鸣的强项,像这种不常用的咒语也就只有陈璆鸣会用,只见陈璆鸣划地为界,将手中的配剑置于一处,双手合出几道手印后,口中振振道 “万魔非安、欲滞不动,善灵将遣、合古不出,破!” 一道金光从陈璆鸣的两指间挥出,瞬间将大肆飞杀的河妖镇住,随即便是一声呜咽,不出片刻竟渐渐化作了人形。 几个人松了口气,见那河妖似是全无力气,浑身瘫软的落到了地面上,大家聚到一起后陈璆鸣道:“此法我也是第一次用,大家还需谨慎。” 这时那河妖突然恢复了神志,双瞳也由白变回了原本的黑色,他看着陈璆鸣等人后惊惧异常道:“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 第64页 莫不晚蹙了下眉道:“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那河妖的记忆似乎瞬间涌入了脑中,他疯狂的摇着头,眼中满是难以接受的神情,痛苦道:“我杀了人...杀了那么多...” 陈璆鸣想起了先前边泽川说的话,便问道:“你曾是河神?” 那伏在地上的河妖看着陈璆鸣,艰难的点了点头道:“我曾掌一方水域,被奉为河神...” “既受香火供奉,又为何降水患于民?”陈璆鸣问道 “天灾人祸乃是命之大轮,又岂是我一己之力能够阻挡?何况那年水患本已经被治理大半了,可突然有一天,你们人族将那水中妖魔唤醒,它吞噬我后与你们人族达成协议,用血祭来换灾平。” “血祭?”莫不晚道 “每月阴时,一对童男童女。” “什么!”陈璆鸣咬牙道 莫不晚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臂以示安抚,而后又看向那河妖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会被囚禁到琉璃盏中?” 那河妖冷笑一声后道:“人族的那个人,起初确实是按约定,每月进献一对童男童女,可不到一年他便毁约而不再进贡,更是纠集了无数道人将我囚禁在了那琉璃盏中。” 河妖看了看周围道:“我身有妖魔附体,唯靠吸食人血为生,在盏中的时候终日如身撕体裂一般度日如年,如今...已是何年了?” “仪凤元年。”陈璆鸣冷言道 那河妖见年号都已变换了,叹息道:“杀了我吧。” “不行,你需得与我们进东都面圣,你方才说的那些话要原封不动的对陛下再说一遍。”陈璆鸣道 “恐怕不行了...”那河妖开始有些吃力道 “为什么?黄泉路上你难道不想带着当初害你的那个人一起死么?”莫不晚道 那河妖颈上的青筋渐起,声音压抑道:“你那分灵咒,抵不了太久...那邪魔已经快要醒来了,若是再不杀我...” 河妖用自己仅存的灵力奋力克制着魔性,跪在地上痛苦不堪道:“我做了这么多孽,每每清醒之后都欲意自裁...你们再不动手...这邪魔便会摧毁我的神志,完全占据我的肉身...就算...就算你们擒了它,它也不会再说出你们想要的话了...” 看着河妖在扭曲的身体,莫不晚升起一丝不忍之意道:“璆鸣,给他个痛快吧。” 陈璆鸣深叹一下,点了点头,莫不晚见他应允便将赤阎出鞘,穿透了那河妖的胸膛,河妖体内的邪魔瞬间发出一声嚎叫,紧接着便被遣出了河妖的身体,消散在了半空。 终于不再为邪物所控的河妖,看着自己胸前的赤阎,脸上浮起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声薄道:“谢谢。” 天上的滚滚浓云散尽,风疏星朗,这太液池上,又是一片祥意。 陈璆鸣看着那河妖的尸身,仍是一叹道:“虽被邪祟所驱,却仍存有本性,送去兴教寺为他求个渡化吧。” 几个人回到缉妖司后,边泽川道:“虽说平了案,可河妖也好河神也罢,总之我们是都没了证据。” 陈璆鸣也道:“如此一来,无实证指控徐督办,我们若道出实情,定会让那些奸佞小人攀咬,含元殿伏妖之事便也成了无稽之谈。” “憋屈,我们这么出生入死的,怎么就成无稽之谈了?”莫不晚气不过道 陈璆鸣看了看他,道:“待我与掌司商议一下,再做定论吧,跟功劳无关,总之...不能让大家白做这么多。” 第33章 汝颖之秘 陈璆鸣心里向来都是家国大义,这还是头一次这么护短,肃卿听后不禁调侃道:“哎呦,少主这话,怎么让我听出一股妇唱夫随的劲儿呢。” 莫不晚身上不自觉的又紧张了起来,道:“好了你别开玩笑了。” 而肃卿这句话倒是说到了关键,陈璆鸣确实是听了莫不晚那句无意的抱怨才起的恻隐之心,沉吟看了看夜色道:“大家也累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这几天恐怕是要赶去洛阳了。” 第二天一早,陈晚阔已经来到缉妖司和陈璆鸣议事了,他听了陈璆鸣说完所有的事后,沉思了片刻道:“你想要揪出这事背后的人?” “父亲,这个自然。”陈璆鸣道 “当年的那个徐督办,现在已是工部尚书徐庆,你还这么想么?”陈晚阔故意试道 陈璆鸣毫不犹豫道:“工部尚书又怎样?踩着那么多无辜性命,甚至不惜陷陛下于魔掌换来的官职,难道还要让他安然无恙一辈子么?” 见陈晚阔不语,陈璆鸣顿了一下,沉稳道:“儿子方才语急,有失分寸了。” 陈晚阔摇摇头道:“没有,你能不畏权贵,为父很欣慰,只是此事若想成,需得一击必中,不能给这奸人丝毫喘息的余地。” “父亲准备怎么做?” 陈晚阔对陈璆鸣交代完之后,陈璆鸣点头道:“我知道了父亲。” 陈晚阔“嗯”了一声后,看了看门外道:“不晚呢?怎么没见他。” 陈璆鸣顿了一下道:“他还在睡。” “还没起?”陈晚阔问道 陈璆鸣略作垂首、点了点头,陈晚阔轻叹一下低声责问道:“你也不叫他?” 这话活像是在责备一个宠坏媳妇的儿子,陈璆鸣听后更是顿时语塞,见自己平日里处变不惊,何时都沉着冷静的儿子,每每听到关于莫不晚的事便是这幅仓促模样,陈晚阔不知是喜是忧的摇摇头道:“行吧,我先走了,你记住我的话,此事不必着急。” -- 第65页 “是,父亲慢走。”陈璆鸣道 见他送客送的这么干净利索,陈晚阔愣了一下又是一阵摇头。 眼看到了巳时末,莫不晚终于最后一个醒了过来,晃晃悠悠的走出房门,正了正刚系好的腰带,又紧了紧绑好的头发,刚理好一侧挑起的刘海儿后,陈璆鸣便从别院走了过来道:“醒了。” “啊,都巳时过了,你怎么没叫我?”莫不晚微笑道 “怎么都这么问。”陈璆鸣淡漠道 “嗯?还谁问了?” 陈璆鸣看了看他道:“罢了,去吃饭吧,吃完我们去一个地方。” 莫不晚随陈璆鸣去吃了午饭,见肃卿不在便问道:“老肃呢?” “我叫他去长生殿拿那件琉璃盏了。”陈璆鸣坐道 “还要那盏做什么?”莫不晚随意问道 “现在整件事都看似了如云烟,但唯有那件琉璃盏是困妖的铁证,所以我们要从那盏下手。”陈璆鸣解释道 “可那琉璃盏不是仅剩一些妖气了么?常人又看不到妖气,恐怕不能说明什么吧。”莫不晚道 “我们想要带河妖面圣,不就是为了取得一个人证么,既然是人证,那当初的制盏之人,也一样是人证。”陈璆鸣道 莫不晚恍悟道:“对啊,他当初做出这样一件法器,难道会不知道是要做什么用的么?此人想来一定是徐督办的同党,如果他能当堂指证,那可比拎着一个妖怪丢到朝堂上的效果要好更多了。” “其实若是带着妖兽面圣,难免会有失得当,万一再有什么纰漏伤了陛下天后那便更不好收场,所以这么看来,这个法子确是更佳。”边泽川认同道 陈璆鸣点点头道:“这个办法还是我父亲早些时候与我议事时出的。” “掌司来过了?”莫不晚停住筷子,又想了想道:“哦,另外的那个问你怎么不叫我起床的人就是掌司吧?” 陈璆鸣低声道:“嗯。” 莫不晚撇了撇嘴道:“这下完了,掌司肯定觉得我偷懒了。” “没,我跟他说了,我们昨晚一直在太液池,忙到了后半夜才回来。”陈璆鸣忙道 莫不晚笑道:“你怎么这么紧张?我随口说说的。” 沉吟暗中笑了笑道:“不晚,比起你担心陈掌司不喜欢你,璆鸣更担心他父亲不喜欢你。” “为什么?”莫不晚没转过来这个弯道 “好了。”陈璆鸣打断道:“咱们先想想,怎么查吧?” 午饭后,肃卿也从宫中回来了,放下装着琉璃盏的包袱后道:“少主,拿回来了。” “辛苦了。”陈璆鸣拆着包袱道 看着手中这打造精致的灵盏,陈璆鸣来回转看几次后道:“这琉璃盏上镶宝石碧玉,看起来不像是专门为了封印河妖而制,起初应该只是一个摆件,而后才注入了灵力。” 边泽川点了点头道:“是啊,寻常人是不会为了囚禁妖物而打造一个这么华贵的灯盏。” “那我们只要找到这个琉璃盏出于何地便能找到当年的那个制盏的人了。”莫不晚道 陈璆鸣看着这盏上的宝石,思索片刻道:“这玉化的宝石,似乎是出自汝颍之地啊。” “离我们倒不十分远,去查查么?”边泽川道 “嗯。”陈璆鸣起身道 就这样五个人转眼就动身去了汝颍,这个地方虽说不远,但赶路也要赶上两天,这两天的时间陈璆鸣也对行动有了一个明确的规划,一天夜里,莫不晚见晚饭陈璆鸣都没下来吃,他便亲自端着饭菜到了陈璆鸣的房间。 三下敲门声后,房间里传来了陈璆鸣的一声心不在焉的“进” 莫不晚推开门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道:“你不饿么?也不下去吃饭。” 陈璆鸣放下手里的琉璃盏,道:“忘了,谢谢。” 莫不晚坐下后道:“你先吃,我看看。” 说着,莫不晚拿起了那个灯盏,左看右看了一会道:“你有什么发现么?” 陈璆鸣摇了摇头,莫不晚想想道:“咱们倒是可以筛查一下,能用上这种摆件的人,家里一定非富即贵,而且再看这灯盏的图案制式,能不能推断出大概是官阶几品才能有的用度?” 陈璆鸣觉得他说的有理,而后又问道:“怎么肯定一定是官宦人家?” “你想啊,能和徐庆联手,那就一定是朝中的同党啊。”莫不晚随意道 “嗯,就算不是同党,也一定有一样的目的。”陈璆鸣思路有些开阔起来道 “所以咱们就先案这个想法查吧,如果官宦之中没有什么线索,那就再从别的地方入手,反正这事还不急。”莫不晚宽慰他道 陈璆鸣点了下头便继续吃饭了,他这极好的吃相不禁让莫不晚看了许久,缓过神来后才道:“你慢慢吃吧,我先回房了。” 陈璆鸣见他没说两句便走,抬头叫住他道:“等等。” 莫不晚停住脚步回身道:“嗯?怎么了?” 陈璆鸣拿起手边的帕子轻拭了一下唇边,道:“肃卿他们,近日越发爱开你我的玩笑,你若是觉得不舒服,不必往心里去。” 这话的意思,本是希望莫不晚不要因为这些玩笑而有什么压力,从而与他隔阂,但莫不晚却想道:“他这是怕我把这些玩笑话当真吧...” -- 第66页 莫不晚看着他一笑道:“当然不会当真了,你放心吧。” “我...” 莫不晚说完便走了,留下陈璆鸣一人茫然想道:“这还叫我放心?” 第二天一早,大家集合之后边泽川道:“昨晚我和沉吟商议了一下,咱们不如分两路或三路来查,这样至少不会全都漏空。”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昨夜不晚的意思是琉璃盏的来路应该出自官府,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咱们兵分三路,泽川和沉吟去查汝颍所有的商户,肃卿去查民宅,我和不晚去查官家。”陈璆鸣道 “好。”几个人应道 到了汝颍之后,大家便分头行动了,几个人查的手段起初相似,都是拿着琉璃盏的图纸询问,肃卿这边要省心的多,这样贵重的东西普通百姓连见都没见过,边泽川和沉吟连查了两个有名望的商户,两家虽都说不是自家的东西,但愿意协助他们调查。 陈璆鸣和莫不晚这边要掣肘一些,汝颍虽说是世家之地,但到底门庭已是落败,许多官宦后人都不愿惹是生非,要么就是避而不见、要么就是搪塞而过。 到最后陈璆鸣不得不拿出陈家少主的身份镇住了这家的仆人,勉强让他去请自家主人出来回话。 两个人坐在正厅等候,陈璆鸣习惯性的开启了阴阳眼环视了一圈,莫不晚低声问道:“有什么异常么?” 陈璆鸣摇了下头道:“没有妖气。” 莫不晚也看了看周围道:“你说咱们看的这几家,明明都是官宦后人,可却一家比一家寒酸,这宅子破的恐怕十年都没修葺过了吧?” “这户人家,是河东柳氏的后人,上一代家主柳奭被处死后,柳氏就破败了。”陈璆鸣解释道 莫不晚对朝堂中事想来都一问三不知,听后点点头道:“这样啊...” 这时柳家家主柳成义被下人扶着走了过来,他身量瘦弱不堪,面色惨白,背脊佝偻,时不时还克制不住的咳嗽,他走进正厅之后,抬起微微颤动的手,拘礼道:“见过陈少主,咳咳...” 陈璆鸣回以一礼道:“先生客气。” 柳成义落座后,陈璆鸣开口道:“此番叨扰先生,是有一要事,一定要过问一下先生。” “陈少主请言。”柳成义声音虚弱道 陈璆鸣将带来的琉璃盏拿出来道:“先生请过目,这件琉璃盏,你可有见过?” 柳成义差人过去将琉璃盏拿到自己手里后,仔细眯眼看了看道:“恐怕要叫少主失望了,鄙人从未见过此物。” “先生不必再仔细看看?”莫不晚问道 柳成义只好又将盏拿了起来,左右看看,还是摇头道:“确实是没见过啊。” 说着柳成义又咳个不停后道:“两位大人,敢问...为何要追查此物啊?” 莫不晚刚想作答,陈璆鸣却故意抢了他的话道:“哦,此物一直在宫中收藏,当今圣上十分喜爱,所以派我等前来,想要再寻得一个。” “原来是这样...可是汝颍早就不是什么富贵之地了,二位大人怕是来错地方了。”柳成义道 陈璆鸣见他身体委实太过孱弱,不便多做打扰,只好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告辞了,多谢先生。” “少主客气了。” 两人离开柳宅后,莫不晚问道:“璆鸣,方才为什么拦我?是有什么不对么?” 陈璆鸣侧了下头,见无人跟来后便道:“我觉得他不对,很不对。” “为什么?” “那琉璃盏上有一处是机关,用于开合,那机关隐匿于青玉之中,寻常不知此事的人都会不经意的触发,而方才柳成义接过琉璃盏后自然避开,在手里盘看了那么久都没有碰到,若不是根本知其奥秘,怎么会这么巧一次都没触开机关?” 第34章 柳府遇袭 莫不晚被他这么一说瞬间通透道:“是啊,那我们方才为什么不拆穿他啊?” “这些也都是我的怀疑,现在打草惊蛇更不利于问出实情。”陈璆鸣道 “那我们先和师姐他们汇合。”莫不晚道 午后大家在约定好的地方集合后,肃卿先是干了一大碗水道:“这一天下来,什么都没问到还一刻都没得闲。” “那怎么还连口水都没混上喝啊?”莫不晚问道 “别提了,你们去的好歹还是些面子上过得去门庭,我和山野村夫打了一天的交道,别说水了连话都懒得回我。”肃卿道 “沉吟泽川,你们那边呢?”陈璆鸣问道 “问出了些东西,一个商贾说他曾见过一个与此盏形制差不太多的灯盏,在什么河东柳家。”边泽川道 “果然是柳家。”莫不晚和陈璆鸣对视了一下道 “怎么?你们有什么发现?”沉吟道 “璆鸣在柳家看出了些端倪,但是我们没有证据直指此盏出于他手。”莫不晚答道 陈璆鸣继续道:“我心中有一个疑惑,如果说当年为治水请灵之事是柳家与徐督办共谋而成,那为何徐督办加官进爵,柳家现在却仍是如此破败?” “许是,两人事后闹翻?”边泽川猜道 陈璆鸣摇摇头道:“若是闹翻,那柳家为何不面圣拆穿当年之事,反而还这么默默无闻,甘愿饱受平苦,除非...” “除非,他根本就不是为了钱财,而是另有所图。”莫不晚接道 -- 第67页 陈璆鸣冲他点了下头道:“你们可知,柳奭柳子邵?” 沉吟脑中过了一下道:“废后,王氏的舅舅?” “对,就是这个河东柳氏的上任家主。”陈璆鸣道 “可他不是显庆四年就已经被处死了么?”沉吟道 陈璆鸣沉声道:“我怀疑,柳成义当年根本没有参与过请灵之事,而是听说了邪妖出世,故而才将灯盏注灵,再赠与徐庆,为的,就是要图谋皇命。” 几个人听后都不禁心惊,沉吟低声道:“你的意思是,他是为了给他父亲,和当年的废后王氏报仇?” 陈璆鸣道:“极有可能。” “如此的处心积虑,不惜花费这么多年做局暗害当今皇上,这个柳成义倒是忍辱负重啊。”莫不晚有些震惊道 “要真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得赶紧把柳成义抓起来啊。”肃卿道 “抓他容易,我在柳宅的时候没发现丝毫妖异之像,只是抓他,怕不是最重要的问题。”陈璆鸣继续道:“他不过也就是一介书生,怎么可能会给凡物注灵,所以我们要问出的是他背后到底有何人助他?”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沉吟道 再次来到柳宅,不知怎么与白日里的景象更多了些萧条,夜风卷着残叶和沙土转了几转,几个人摆明了是来拿人的,行动上也没了先前的客气。 莫不晚直接推开门,柳家的守夜仆人马上过来道:“你们是谁啊?怎么能擅闯进来!” 莫不晚用赤阎抵住了他,陈璆鸣上前一步拿出令牌道:“缉妖司办案,让你们家主出来。” “什么缉妖司?我家家主已经睡下了!”那仆人道 还没等陈璆鸣再开口,从偏厅便传来了一阵咳嗽声,顺着这病音望去,柳成义颤巍巍的走过来道:“退下。” 那仆人忙过去扶他道:“老爷,您怎么出来了?” 柳成义冲那仆人摆了摆手,走到陈璆鸣他们面前道:“陈少主踏夜前来,是白日里问的,还不够明白么?” “明不明白,你心里应当清楚。”陈璆鸣冷言道 柳成义笑了几下道:“陈少主,这是有备而来了。” “如实交代吧。”陈璆鸣不愿废话道 “你们今天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跑不掉了,无妨,我这副身子,活也活不了几年了。”柳成义苦笑道 “此盏就是你赠给徐庆的?”莫不晚道 柳成义叹了一声道:“徐庆不过是一个攀权近贵的小人罢了,当年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督办,所有的主意都是我给他出的。” “从头到尾,都是你设计的?”陈璆鸣问道 “对,包括他带着妖盏面圣,以此博取圣心来进官,都是我的主意。”柳成义道 “你如此费尽心思,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引的宫中大乱、圣体不安?”陈璆鸣道 柳成义涣散的目光看向他们道:“对!我就是要他们死,那昏君听信谗言处死了我爹,武媚娘那个贱人更是害的我们族系家破人亡!他们都该死!” “竟敢如此口出狂言!”陈璆鸣道 柳成义骷髅般消瘦的面庞挤出了一个干瘪的笑容道:“我表姐王皇后,贤良淑惠,可你们难道不知道她死的多惨么?武媚娘将她陷害至冷宫还不够,还要剁去她的手足将她泡在酒缸里等死!她死的好惨...好惨啊!” 当年事陈璆鸣他们也都是听说过的,但此时此刻从柳成义嘴里说出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惨诡异,陈璆鸣他们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柳成义继续道:“我柳氏满门荣耀,在顷刻间便散尽了,此仇我怎能不报!” “你这么做,可知会伤及多少无辜生命么?”陈璆鸣掷声道 柳成义发泄了所有怒气后,情绪软弱了下来道“无所谓了,你们带着盏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输了。” “你身无灵力,就算是你设计了所有事,那灯盏是谁注的灵?”陈璆鸣质问道 “当年赠我此物的,便是当朝国师,温寒。” 柳成义这不温不火的一句招认,让几个人瞬间又惊诧起来,陈璆鸣怔了一下道:“什么?你确定是温寒?” “他当年与我共谋此事,我岂会记错?”柳成义又继续平静道:“我这唯一的期盼已成死局,我又已是将死之人,何故再骗你们?” 陈璆鸣看着他心如死灰的模样,叹了一声道:“王氏被废惨死乃是宫闱之事,其与天后到底有何纠葛外臣不便过问,但柳奭大人,若他真是枉死,我答应你有朝一日一定帮他平反。” 柳成义心中不知是犹疑还是感激,双目圆睁道:“少主所言...可是真的?” “我陈氏家训,向来一言九鼎。” 此时柳成义眼中竟渗出了泪水,哑笑了几声道:“好、好,若真能如此,我也能闭得上眼睛了。”柳成义看向陈璆鸣道:“陈少主,我还有一物,便交给你吧。” “是什么?”陈璆鸣道 “几位请随我来吧。”柳成义道 几个人和柳成义来到了他的书房,屋子里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些能用到的笔墨纸砚,其余的赏玩摆件一概皆无。 柳成义步履蹒跚的走到书桌后,打开一个秘匣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十分精致的木盒,打开之后,柳成义将盒子推到了陈璆鸣面前道 “你们带来的琉璃盏,是我柳氏未败落前请能工巧匠打造的一对碧盏,除了你们手上的那个,这便是另外一个了,既然此物能作为容器封印妖物,想来留在缉妖司手里总好过和我一起入土了。” -- 第68页 陈璆鸣看了一下这盒里的灯盏,点了下头道:“你方才说当年的事是温寒在背后助你,那你可知温寒还有无同谋?” 柳成义想了想道:“似乎是有,只不过并非人族...” “是妖?”陈璆鸣问道 此刻柳成义刚想回答,可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只巨兽破窗而入,那利如刀削般的爪子直穿透了柳成义的胸膛,他的嘴只张了一半便再不能发出声响。 众人瞬间拿出武器,只见这巨兽形如虎豹,头中带角,后有五尾、全身赤红,其吼叫之声重如雷击,陈璆鸣拔剑相向道:“猛狰。” 此妖是章峨之山的奇兽,位列上古凶兽之一,莫不晚赤阎出鞘道:“难得啊,还能碰到这个品阶的妖兽。” “别掉以轻心。”陈璆鸣道 说时迟那时快,狰兽击杀了柳成义后欲用嘴衔走那盒中的琉璃盏,结果被陈璆鸣一眼道破,用剑将木盒重重按到了桌上,而那狰兽见状便猛的向陈璆鸣扑咬而去,边泽川瞬间云起一阵灵力暂且替陈璆鸣挡住了狰兽的一击。 这狰兽体态巨大,随便一掌都可击碎磐石,莫不晚和肃卿前后应战,沉吟飞身至半空欲向上攻击,莫不晚本欲找到时机再一刀穿入它的心脏,可那狰兽被赤阎砍了一刀后瞬间发出一阵嘶吼,伤口如同被灼烧后般无法愈合。 狰兽看着自己左臂上的刀伤后意识到了赤阎的威力,它咆哮一声之后直接破门而出、无意恋战,陈璆鸣和莫不晚都欲意要追,而此时身后的肃卿喊道:“站住!” 众人回身只见窗外翻出一道瘦弱的鬼影,肃卿接而道:“灯盏被它拿走了!” 莫不晚跑回到桌边,看着空空如也的木盒道:“声东击西,我们刚才全力与那妖兽一战时,此妖物便伺机取走了灯盏。” “能这样密不做声的...”陈璆鸣脑中开始飞速的筛查道 沉吟看了一眼狰兽奔去的方向急道:“我泽川肃卿去追那猛狰,璆鸣你和不晚去追灯盏!” “那狰兽惧怕赤阎,让不晚和你们同去。”陈璆鸣道 “两边都是妖,不晚和你一起是一样的。”沉吟道 “好,万事小心!”陈璆鸣道 第35章 月夜追凶 那狰兽虽挨了赤阎一刀但仍凶猛异常,所以由三个灵力最高的人去缉拿它也未必能占到便宜,而陈璆鸣和莫不晚这边虽没有与狰兽对抗那样危如累卵,但面对这样敌在暗我在明的境况也一样是燕巢幕上。 两人追妖的路上,陈璆鸣努力平复着心绪道:“镜妖、雪妖。” 莫不晚看着他道:“璆鸣,你刚才看那妖怪的背影没看出来是什么妖么?” 陈璆鸣顿了一下后道:“没有。” “那妖怪溜的太快,你没来得及换阴阳眼吧。”莫不晚道 “应该左不过是这两种,雪妖常在峰雪之地出没,镜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此妖最擅化物于无形、制造幻象,待会一定要注意。”陈璆鸣嘱咐道 两人随着妖气一路追到了城外的林中,没了灯火照明,这林野中近乎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天上的新月隐在云后,只有星闪发出一些微光。 看着那不远处的破庙,莫不晚已经感到那里面绝对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盯着那庙门步步逼近道:“璆鸣,它一定躲在这里面,待会我先进去。” 陈璆鸣并没有理会他这些话,但动作还是比他慢了一步,而这原因此时只有他自己知道。 进到庙中后,面前这尊石佛已经残破不堪,难以辨认出是哪尊菩萨,周围也尽是空旷一片,连个茅草铺都没有。 两人站在庙门内,莫不晚环视了一周后道:“还不出来么?” 这声音发出后便消散在了空中且无人作答,而这弹指之间莫不晚便感受到了一股妖风骤然接近,他下意识的将陈璆鸣一把推出了庙外! “不晚!” 而随着陈璆鸣的跌落在地,莫不晚也已经听不到庙外的声音了,这庙门的门槛便是一道结界,一旦触发两边则就是不同的世界。 这庙中的景象也已然大变,莫不晚看着周围的佛像供桌、蒲团檐柱皆如狂风席卷般转化为空,他向后错了一步站稳,遮挡住自己的眼睛等这一切都平静下后,他睁开眼发现四周都是如镜像般的铜壁。 莫不晚看着镜壁中自己的倒影,两两相对的镜像形成了如魔窟般的隧道,就在这时莫不晚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由弱及强的尖笑,莫不晚声沉道:“区区镜妖,你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么?” “奈何得了又如何?被困死在我镜阵中的人数之不及,你出得来再说吧!” 那镜妖的话音回荡在这密不透风的迷阵中,莫不晚手执赤阎朝面前的镜子挥刀斩去,可那碎了一地的镜子竟然瞬间化空,而面前则又是一面崭新的铜壁。 莫不晚暗惊之余,这镜阵更是瞬移变换,刹那间竟形成了一片迷宫般的镜道,莫不晚知道靠蛮力打不散着幻境,只能想办法从这迷宫中走出去。 他沉静片刻后便开始行动,以他的记忆力如果是普通的迷宫一定困不住他,但莫不晚很快发现这镜阵并不是一成不变,就算记住每一条路线走到最后都还是死局,再加上每一处都是一样的镜像,令人心烦意乱,难以静心。 而后非但如此,莫不晚穿梭在这迷宫中时竟发现这两面的铜壁在逐渐加窄,莫不晚瞬间变得更加慌乱,就在莫不晚几乎濒临崩溃之境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让他瞬间迸发出安全感的声音。 -- 第69页 “不晚,你别动。” 莫不晚猛然回身道:“璆鸣!你怎么进来了!” 陈璆鸣并没有快步而行,反倒是像顺着他的声音走过去,道:“我带你出去。” “嗯。”莫不晚被陈璆鸣顺势牵起了手,跟在他身后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出去再说。”陈璆鸣一边牵着莫不晚,另一边用剑在镜壁的底部敲击,就这样分辨则路,果然不出半刻便逃离着镜阵。 两人走出结界后,莫不晚惊叹道:“出来了,你太厉害了璆鸣!” “我也是进去找你之后才发现的,这镜阵不能靠看,而需靠听,阵中唯一不出回响的便是生门,虽看似简单但大部分人都无法摒弃视觉的错乱,只能眼睁睁被困死在其中。”陈璆鸣道 “你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就冲进去找我了?”莫不晚望着他道 幸而陈璆鸣现在不能看到他的神情,否则莫不晚这掐的出水的眼神儿倒真怕是让人把持不住。 这时那镜阵也瞬间化空,留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个身量矮小的瘦弱女子,莫不晚知道它就是镜妖本体,拿出赤阎直指它道:“我看你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没人能走出我的镜阵...竟被你解了。”镜妖瞪向陈璆鸣道 陈璆鸣心中暗自道:“若非是今夜,我双目...否则我也未必能识破。” 莫不晚持刀逼到她面前道:“灯盏交出来。” 镜妖除了用镜阵之法外再无什么别的能耐,它将琉璃盏交给莫不晚后道:“此行失败,我回去也无法复命,与其生不如死,不如死在赤阎之下痛快,只是...” 那镜妖看向莫不晚欲言又止,莫不晚蹙了下眉道:“只是什么?” 镜妖看着自己面前这把烈火炎炎的刀刃道:“你这把赤阎,将会让人魔两界不得安宁。” 说完那镜妖便自己一头撞死在刀刃上抹了脖子,妖身瞬间化成了一摊泥血。 莫不晚收刀后回到陈璆鸣身边道:“拿回来了,我们走吧。” “嗯,不知道沉吟那边怎么样了?”陈璆鸣道 莫不晚看了一下天际那一抹亮色道:“也不知道是几更了,我们竟在那阵中呆了那么久,月亮都快降下去了。” 两个人回到城中,本想去寻沉吟他们,可转眼就看到他们正在柳宅附近,莫不晚挥手喊道:“师姐!” 两边汇合后沉吟道:“我们正要去找你们呢!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你们呢?”莫不晚急忙问道 “也都好,只不过...那狰兽跑了。”沉吟道 “人没事就好,灯盏拿到了。”莫不晚道 边泽川看了一下柳宅这一地的打斗痕迹道:“剩下的叫当地官府处理吧,此地无需再留,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陈璆鸣点了点头,沉吟看他似乎没什么异常,道:“璆鸣,你...” “我都好。”陈璆鸣看向沉吟,略点了下头道 沉吟见此也回应了他一下道:“那我们走吧。” 此行虽说没能带回柳成义,但最起码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还额外收获了一个琉璃盏,几个人回到缉妖司后将所有过程理顺后,飞鸽传书告知了陈晚阔和莫望生。 大家休养生息了一天后,陈璆鸣道:“咱们走的这几天,大明宫的事已经呈到了圣上那里,圣上的意思是让咱们前往东都述职。” “还要去洛阳么?有这个必要么?”肃卿靠在亭柱边上道 “毕竟皇宫内发生了妖异事件,陛下自然也觉得不容小觑。”陈璆鸣道 “依我看这趟咱们是免不了的,先前柳成义可是说他背后的人是温寒,虽说温寒已死,但他生前是天后亲信,这其中...”沉吟话不言尽的看向大家道 陈璆鸣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道:“我们也该去趟东都,见一见这位徐尚书徐大人了。” 莫不晚单手托腮,看着桌边的灯盏道:“那这个琉璃盏呢?带不带啊?” “带。”陈璆鸣简言道 刚回缉妖司呆了没有两天,转眼间几个人又得前去东都,好在陛下所召不急,大家还能在修整一个晚上。 入夜后莫不晚便照常在水池边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书房,见门虚掩着,向内一望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陈璆鸣。 莫不晚想看看他在干嘛,走过去敲了敲门道:“璆鸣。” 陈璆鸣见他敲门倒有些难得,放下手中的经卷道:“坐吧。” 莫不晚坐在他桌前的椅子上道:“这么用功。” “随便看看,你找我有什么事么?”陈璆鸣将桌上的书随意的扣过去道 “没事啊,路过看到你了,找你聊聊天呗。” 陈璆鸣默声点了点头,莫不晚见他眼神有些放空,不由得想起了在镜阵中的那晚,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天晚上你是怎么在镜阵中找到的我呢?” “靠气味。” “气味?” “嗯,薄荷冥兰,你衣服上有一些这个味道。”陈璆鸣看向他道 莫不晚忽然想到自从数月前闻到这个香料后,他也时不时也会用一些,衣服上渐渐也沾染了薄荷冥兰的气味,只不过这香气本就清微,寻常人都很难闻得见,莫不晚一笑道:“你鼻子真好使。” “只不过是这个味道,我比较熟悉。” 一轮青白的弦月挂在漆黑的夜幕之上,枯枝残叶映的这片山林毫无生色,突然一道骇人的闪电撕裂夜空,震耳的雷鸣让这死寂土崩瓦解。 -- 第70页 一头血瞳豹身的凶兽匍在这山顶,它身旁那形如人面的诡异凶兽侧目而视,口中发出的声音时而似婴孩时而似常人道 “祸斗已死,如今竟连你也被伤!那缉妖司当真有如此威慑?” 猛狰看着自己左臂上赤阎留下的伤疤道:“若非有赤阎,他们绝不是我的对手,我没想到赤阎竟有如此神力,乱了阵脚只能仓皇而逃。” “当初祸斗的下场,你应该知道赤阎之闻早就不是传说了!” “狍鸮!再这么下去恐等缉妖司众人势大,我们便更不是对手,届时如何向魔首交代?” “当年玄机老儿为阻我封魔断了我大半功力,如今我尚未能修复,不过你暂且安心,人族向来皆是勾心斗角之徒,数千年来他们不都是自相残杀来拼的你死我活么?我不信这缉妖司能独善其身,更何况,我们还有一张底牌。” 第36章 临朝面圣 从长安缉妖司到东都大理寺这段路几个人算是跑熟了,这沿路的客栈哪家菜好吃哪家酒好喝,也基本被几个人尝了个遍。 “你们说,是长安好还是洛阳好?”肃卿喝着茶随意道 莫不晚双臂搭在桌边,看着从纱棚透到桌面上的点点阳光道:“长安,我喜欢长安。” “怎么说?”肃卿问道 莫不晚认真思索了一下,发现也并不能说出什么异同,道:“不好说,长安繁华,可洛阳也不差,许是因为长安有你们吧。” 莫不晚这随口笑言他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可其他几个人心里却都软了一下,尤其是跟他打闹惯了的肃卿,拍了他一下道:“怎么还煽情起来了!” “没有啊,实话实说。”莫不晚简言道 几个人都相视笑了一下,沉吟继而道:“璆鸣,到时候见了陛下和天后,想好怎么说了么?” “一样,实话实说。”陈璆鸣淡然道 肃卿看了看他道:“你们俩现在说话都要说情侣的了么?” 莫不晚这口茶差点儿没咽下去,道:“你又欠揍了是不是?” “嘿,怎么跟你哥说话呢?”肃卿假意撸着袖子笑道 明知他两人又是在逗趣,陈璆鸣却还是伸手去挡了莫不晚一下,肃卿见状忙笑道:“成,少主护着你,我今天就放过那你了哈。” 几个人说笑了一通也都歇的差不多了,启程又赶了半天的路,刚入夜便到了大理寺了。狄仁杰因外出办案不在洛阳,本想着还能与他商议一番,现在这种情况倒让几个人心里有些没底。 “明日面圣,是咱们都去,还是只要璆鸣一个人去?”边泽川问道 “旨意是召我觐见,不过倒也没说只能去我一个人。”陈璆鸣道 沉吟想了想道:“依我看,我们几个一窝蜂的过去倒不好,不过是述职也无需这么多人,而且我们几个只有璆鸣你是见过陛下的,人少说起什么来也方便些。” 陈璆鸣点点头道:“那我自己去。” “也别自己。”沉吟看了一圈道:“带不晚去吧,怎么都要有个人照应的,不晚机灵,真有什么也不怕说错话。” “嗯,好。”陈璆鸣道 第二天陈璆鸣和莫不晚便得召前去紫微宫,其南当伊阙、北对邙山,地势上向西北略倾,陈璆鸣刚一踏足便发觉此处是极好的天位,若是鸟瞰全城,应该更能发觉此皇城易守难攻的防御地形。 莫不晚自是不懂这些,但他先前见了大明宫只觉得华贵凛然,而到了乾元正殿,其气势巍峨的形制更似天国。 大殿周遭皆是绿树蒙阴,红墙金瓦灿然辉煌,飞檐上的金龙宛若腾云而去般灵动,这天子脚下的庄重,当真的俯皇都之宏丽,瞰云霞之浮动。 而此时的他们或许还不知道,现在的所闻所见都并非是李氏气脉的顶峰,这万象升平的大唐、几十年后的长安,那大明宫中白玉铺就的地砖或许都算不上什么富贵之物。 此番高宗皇帝叫他们前来属于私召,并不需上朝议政,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因为大明宫中发生的妖异之事自然不好当朝惹得非议。 来到微猷殿,李治和武后已经坐于殿中,虽只是一个偏殿的会召,但帝后二人的威严还是令人有些望之俨然,尤其是武后,传闻中的容止之美,经过岁月沉淀后也大多化成了不似女子能有的威势。 “臣,缉妖司少掌司陈璆鸣携属下莫不晚,参见陛下、天后。” 李治一拂手道:“起身吧。” “谢陛下。” 两人起身后,李治示意宫人道:“赐座。” 陈璆鸣和莫不晚落座后,李治看了看陈璆鸣,开口道:“朕上次还见你的时候还是在长安吧?也真是有许多年了。” “是,多年前,臣有幸得见陛下一次。”陈璆鸣气度平和道 “不错,越发的一表人才了。”李治笑了几声道 本来严谨的气氛被陛下闲谈这几句后倒和缓了下来,可紧接着武后则在一旁道:“陛下,还是先问正事吧。” 李治点了下头道:“陈卿且说说吧,到底为何大明宫中会有什么妖邪之物?” “回禀陛下天后,此事还要从八年前长江洪灾说起。”陈璆鸣事无巨细的说完了整件案子的来由和结果,李治听着愈发频频点头,但武后的表情却令人难以摸透。 陈璆鸣虽说不屑于玩弄权术,但这种场合下却仍不忘留个心眼,武后痛厌当年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关于柳家后人参涉其案的事便是草草一带而过了。 -- 第71页 “而据臣等追查,当年献妖灵与陛下的事中,还有国师温寒的谋划,只不过国师已死,臣等还需另找线索盘查。”陈璆鸣道 “你说国师已死?”武则天的眼神瞟落到陈璆鸣身上,冷言道 陈璆鸣当即便觉得有疑,可还是坚定道:“越州案时,臣亲眼见到温寒已死,尸骨且掩埋于越州。” 武则天不知何意的笑了一下道:“陛下,看来他的话也不可尽信。” 李治自然知道这话的意思,看向陈璆鸣道:“陈卿,你可知国师未死,一直好好的在宫中静修。” 这话如霹雳一般闪入陈璆鸣和莫不晚的耳中,陈璆鸣缓了缓后,神色略作逡巡道:“陛下,国师曾动身于长安与臣见过一面,至此之后便是越州一战,臣绝无失察。” 而此时从偏殿出现了一个清癯身影,这云袖宽袍的样子除了温寒以外再让人想不起第二人,陈璆鸣和莫不晚的眼神已经震惊无比,他们亲自掩埋了那些尸骨,怎么温寒竟从坟堆里又爬了出来么? 温寒气若悬浮般走到他们面前,相望这一眼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温寒如常态般行礼道:“参见陛下、天后。” “国师请起吧。”李治道 武则天见到温寒后更欲看陈璆鸣如何收场,而此时陈璆鸣还不如方才镇定,眼看竟有些方寸大乱的意思,莫不晚见他久不出声,蹙了下眉面向李治,拱手道 “陛下,臣等本以为国师身死,他毕竟曾被天后尊为国师,许多话臣等便没有说的太多。” 武后看了看莫不晚,语气倒是饶有兴致起来道:“哦?听你这言辞凿凿,倒是给国师留着面子呢?今日既然国师在,你们便当面对质一下吧,陛下觉得呢?” 这话明着是问了李治的意思,可大家都知道武后的话又有几句是李治不会听的呢,李治随后道:“嗯,你们且都说来听听吧。” “是。”莫不晚止礼后,转身面对温寒语势强硬道:“大明宫妖异之事,国师可有什么想说的么?” “从不知情。”温寒淡漠道 莫不晚不作回应,转身拿出那个在柳宅带回的灯盏,对李治道:“陛下,此物便是陛下存放在宫中的灯盏,也就是此物的主人,亲口招认了曾与国师共谋此事。” “一派胡言。”温寒比之方才稍有些急躁道:“宫中存放的灯盏乃是红宝石嵌就,此盏由碧玉打造,你从哪儿找来的鱼目混珠之物试图来扰乱陛下视听?” 温寒本以为自己已经攀咬上了莫不晚,可没想莫不晚话锋一转道:“国师方才还说对于当年之事毫不知情,那么敢问可是陛下特意告知过你此事,并且还给你看了长生殿的琉璃盏么?” 温寒心中猝然一坠,没想到这竟是莫不晚挖的一个圈套,而李治当然没有给他看过此物,更不可能对他说起过什么,顿时疑道:“国师,这是怎么回事啊?” “回禀陛下,臣精通世间算法,大明宫中出现妖物之后,臣自然记挂,能算出琉璃盏为何物也并不稀奇。”温寒仓促辩解道 莫不晚讥讽的笑了一下道:“国师真是能狡辩啊。” “陛下和天后让你们在此对质,不是让你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诋毁我的。”温寒语沉道 莫不晚随之一笑道:“好,那敢问国师,越州一役之前,你曾去过长安且告知了我们天南将倾的卦象,企图引我们误入歧途,此事你认不认?” 温寒仍是不温不火的样子道:“我是去过长安,也告诉过你们卦象,可天机血卦有误,难道也是本国师能控制的么?” 莫不晚意料之中的一笑道:“国师方才还说精通奇门八算,怎的只能算的出谁家的琉璃盏长成什么模样,却算不对真正的紧要之事,身为国师却无力掌国之气运,岂非是难当陛下与天后重托!” 面对莫不晚的咄咄逼人,温寒才明白莫不晚知道凭他们手里的证据不足以将温寒拉下马,所以就避实就虚的让温寒错解了他的重点。 温寒震慑之余,连行一礼跪道:“臣...臣并非” 温寒若不解释便真就如莫不晚所说的‘不堪国师之能’,可刚想开口之时,莫不晚便在其身旁幽然威慑道:“还是说,国师并非算不出,而是将陛下天后的安危置之脑后而有意瞒之。” 温寒猝然抬头看向他,如今这骑虎难下的局面竟才是莫不晚真正的目的,此时温寒若是承认无能便要失了国师之位,若不自认庸碌那便要被扣上一个意图弑君的死罪,而此刻一向对他信赖有加的武后似乎也已心生疑虑、不置一词。 这大殿之上早就变的落发有声,哑塞其词的温寒终而还是只得认道:“曾越州一案,是臣办事不力,但皇宫妖案与臣绝无干系,还望陛下天后明察。” 武则天心中似是有所定夺道:“陛下以为,该当如何?” “既然如此,便革其国师之职吧。”李治道 武则天看了一眼温寒,又对李治道:“陛下既已下旨,那便如此办吧,只是温寒虽有错漏,但也并非无能,依臣妾看,就让他暂居通云观,以待时而用吧。” 李治闻后依许道:“嗯,这些小事便听你的吧。” “谢陛下天后恩旨。”温寒浅声道过,再看向莫不晚时,眼中已流露出似兽的凶光。 第37章 冰冻三尺 回去的一路上莫不晚什么都没说,只是自顾自的走着,两人之间倒像是转换了角色一般,陈璆鸣这次默默跟着他身边,全然没了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样子。 -- 第72页 陈璆鸣就算再迟钝也看得出莫不晚心中带气,但莫不晚绝口不提,陈璆鸣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两人就这样别扭着回到了大理寺,见他二人回来,沉吟几人马上迎了上去,一边向堂中走一边问道 “怎么样?”边泽川道 “问他。”莫不晚丢下这一句道 大家伙都看了看默不作声的陈璆鸣,而这时莫不晚已经走进堂中坐下,喝了杯茶又道:“我说了半天说累了不行么?” “璆鸣,怎么回事啊?”沉吟问道 陈璆鸣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后,众人都惊诧了许久,肃卿难以置信道:“我亲手埋的人啊,他没死的话我埋的是谁啊?” 沉吟上次便觉得陈璆鸣和温寒说不清道不明,所以在这件事上是极偏袒莫不晚的,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满心不高兴的弟弟,道:“幸好有不晚临危不乱,不然又不知那温寒要起什么妖风。” “不晚这张牌出的是好,算是釜底抽薪、占得先机了。”边泽川也认同道 肃卿似乎还沉浸在埋人事件的问题上,陈璆鸣自然也知道莫不晚是立了大功,也知道他生自己的气,陈璆鸣轻叹了一下,侧头看向莫不晚道:“在大殿上时,我不是有意不帮你说话的。” 见他解释,莫不晚也不是耍小性子的人,他正言道:“我没有这么想过,我生气是因为你一见到温寒就没了主张,从前是现在还是,那你之前在我面前表现的那副对他事不关己的样子是不是都是装的啊?” 陈璆鸣见他误会马上紧张起来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每次面对他、想要拆穿他识破他的时候就总能想起从前...” 莫不晚早便知道是这样,用一种拜托的语气道:“陈少主,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少年心性啊?平日里也就算了,今天可是在陛下面前对质,不是他死就是你活的时候你还要顾及旧情么?” 陈璆鸣本就理亏,自然也不会再跟他争辩,低头不语了片刻后道:“其实说到对质,你今日在陛下和天后面前未免太过气势逼人了,我担心” 莫不晚本来已经消了些气,听到此处后不免惊诧的打断道:“我太过逼人?你是嫌我对温寒下手重了?陈璆鸣,我是为了谁啊?你过分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就连陈璆鸣都愣了一下,他原本当然不是莫不晚所说的这个意思,刚想解释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肃卿倒是缓回神来道 “男人是和女人不一样,但总归也有一样的地方,不晚吃醋也正常,那翠烟也喜欢你,你看少主不是一样吃醋么?” 莫不晚胸中已是郁结,暗声气道:“肃卿你可以了,喜欢翠烟倒是有可能,其余的,都是莫须有的事。” 陈璆鸣原本想继续哄他的话被莫不晚这么一句全然打散了,莫不晚这话就如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会喜欢陈璆鸣了。 大家就这么僵持了半天,还是陈璆鸣开口道:“我方才的话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 终于有一次是换莫不晚先挥身而去,看着他夺门而出的背影,沉吟起身道:“璆鸣你真的是...我说你什么好?” 边泽川平静道:“他第一次面圣就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做的已经够好了你还要说他的错处,是有些不该,再说...他也没有什么错处。” 陈璆鸣重重叹了一声道:“我哪里是责备他的意思,我是担心帝后觉得他太过凌厉出挑,来日针对于他啊!” 知道陈璆鸣原本的意思后,沉吟支吾了一下道:“那...那你去告诉他啊!” 陈璆鸣看着门外他方才决然离去的背影道:“他误会我和温寒的关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我怎么说,他也不会信了。” “那怎么办?我去帮你说。”沉吟转身道 陈璆鸣摇了下头道:“罢了,我总能证明的。” 而第二天朝堂之中,徐庆自知大祸临头却也是想好了说辞,什么当初做法只是为了祭请河神,平复灾患是虚,以安民心才是真,又句句为当年抵御水患的将士歌功颂德,一副全然不提及自己的大义凛然之态。 当李治问起那琉璃盏中到底是何物的时候,徐庆索性就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此案中唯一的已死之人——柳成义身上,道 “陛下,柳成义的父亲乃是废后王氏的舅舅,当年臣奉旨赈灾之时,柳成义便将此盏献于了臣,那琉璃盏一看便绝非凡品,臣不敢以一己之欲而私藏,再加上此盏在臣的营帐中存了数月都绝无异样,所以臣才将其献于陛下赏玩啊!可现在看来,柳氏简直是包藏祸心,企图借臣之手谋害陛下啊!” 徐庆句句血泪,俨然一副受尽陷害的无辜忠臣模样,李治在朝堂之上只道了句:“事既已平,便先如此吧,徐卿且退下吧。” 李治虽说有些庸碌,但好在还不算昏聩,昨日殿上徐庆那一通言辞并没有搅乱他对事情的判断,大明宫闹妖之事非同小可,不但关乎他自己的性命,更是关乎国运。再加上他向来信任狄仁杰,他手下人做事想来不会有误,所以思量一夜后,他便下了一道暗查工部尚书徐庆的圣旨给陈璆鸣。 “暗查?为什么是暗查?”第二天边泽川看过圣旨后不解道 “可能陛下心中还有疑虑吧,若是我们有什么纰漏,那岂不是凉了忠臣之心。”陈璆鸣收起圣旨道 “说白了还是不信任咱们呗。”肃卿啃着苹果道 -- 第73页 “也难怪,缉妖司是这两年才跳出来的官府,历朝历代也从没听说过,陛下当初完全是看着狄大人的面子才同意成立的,既然陛下不信任,那咱们就让他信任。”陈璆鸣道 “可做起来难啊,这位陛下可是没给咱们一点方便,一句暗查几乎就断了咱们所有门路了。”沉吟道 陈璆鸣脑中千头万绪,一边抬头看了他们一下后道:“他呢?” “不晚在园子里瞎逛呢,他说来了也不想说话,索性就不来了。”肃卿道 “胡闹。”陈璆鸣轻责了句,起身道:“我去找他,你们继续议吧。” 大理寺是正经办案的地方,不像缉妖司是狄仁杰个人找地方建的,没什么规制,再加上陈晚阔又大手笔的填了许多,所以比起府衙,更像个勋爵侯爷的王府。 陈璆鸣在长廊下找到莫不晚,走到他身边后道:“这里又没什么好看的,你若是觉得无聊,我带你出去逛。” 莫不晚见他居然不是来揪自己回去的,看了他一眼道:“不必了,你找我有事?” “大伙都在商量怎么去查徐庆,想等你一起说。” “我在不在又能怎么样?我说的话也总让人不爱听。”莫不晚闷声嘀咕道 陈璆鸣听后默默的坐到了他身边,悉声道:“我知道你生气,换做是我,我也会不悦,但你要相信我,我绝不会对温寒徇私枉法,所以不管你再怎么生气也等事情结束之后好么?到时候你怎么怪我都可以。” 莫不晚垂下了头,长睫忽闪了几下掩盖了他眸中的思绪,陈璆鸣知他不是不识大体的人,继续轻声道:“你相信我,若是再见到温寒,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不会像上次那样了,不会再被他影响了。” 莫不晚轻叹了一下,心里的委屈仿佛并没有被陈璆鸣的这几句话疏散开来,但他确实明白现在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再者说,他又有什么资格因为陈璆鸣偏向温寒而不高兴呢。 “既然有案子,那当然是要查的。”莫不晚道 陈璆鸣见他同意了,少见的欣然一笑道:“好。” 两个人的误会也总算缓和了些,陈璆鸣趁热打铁道:“你先前来洛阳都没来得及好好逛逛,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不是查案么?哪有时间瞎逛...”莫不晚还是有些赌气道 “我让他们几个商量着,不差这一时半刻。”陈璆鸣起身道 吃吃喝喝上莫不晚向来是感兴趣的,再加上还没原谅陈璆鸣,自然要趁机宰他一顿,两个人就这么出了大理寺的大门,肃卿看着他们的背影后愣愣的道:“你们说,咱们是不是被他俩涮了啊?” “他们这是...和好了?”沉吟也纳闷道 “这摆明了就是去花前月下了啊,把咱仨留这儿破案?”肃卿一头问号道 边泽川也随着叹了一声道:“璆鸣这真是,色授魂与...” 莫不晚这一路就只管要吃要喝要买东西,陈璆鸣巴巴跟在后面掏银子竟还掏出一副乐不思蜀、一竿风月的心情。 陈璆鸣自觉不出已是沉湎美色,好在莫不晚还是清醒的,两人来到登月楼喝茶,莫不晚倚在阁畔的雕花栏杆上道:“还不说说案子么?当真不管了啊...” “自然不能不管,你现在想说,咱们便说。”陈璆鸣道 “宫里那位怎么说的啊?”莫不晚歪头看着楼阁下的景色道 “叫咱们暗查。” “咱们是负责降妖的,查案子不应该交给大理寺么?” 莫不晚这话确是说到了点子上,陈璆鸣道:“如今狄大人不在洛阳,一时之间,也就只能交给咱们了,再说此事毕竟和妖怪有关,揪出徐庆,说不定也能揪出一个什么妖怪。” “这事不容易,徐庆现在为了避嫌做什么肯定都谨小慎微,想找出他的纰漏恐怕得费点心思。”莫不晚又随便道了一句:“不过人食五谷杂粮,就会生病、吃喝嫖赌,就有好恶,反正他做过亏心事,自然就有鬼敲门,怎么躲都是白费功夫的。” 听了这话,陈璆鸣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道:“是啊,是个人就会有好恶、有弱点、有不能被人知道的事。” 莫不晚见他似乎有了什么主意,看着他道:“你想说什么?” “他冠冕堂皇的说当年只不过是请河神,但他自己心里却比谁都清楚他自己做了什么,琉璃盏封印破除,谁应该最怕被找上门来?” “徐庆...”莫不晚向前倾了下身子道:“那河神之所以会变成河妖全都是徐庆做法所害,所以他自然会怕那河神来找他索命。” “对。”陈璆鸣道 “可河妖已被伏诛,恐怕也吓不到他什么了。” “河妖是被伏,但我们没说过,河神也是。”陈璆鸣眼神的传递已经让莫不晚知道了他心中所想,莫不晚道 “是啊,河妖当初本就是强占的河神之身,两者本就不是一体。”莫不晚轻笑一声道:“还是你聪明。” “幸好有你刚才那句话点醒了我。”陈璆鸣道 听着陈璆鸣的轻声细语,莫不晚还是有些不习惯,他下意识看向别处的时候,正有一个女子向他走来,忽然在陈璆鸣身后响起一个轻弱的女声道 “见过公子。” 陈璆鸣猛的侧了下头,见那女子冲着莫不晚福了福,莫不晚放在托腮的手道:“姑娘认识我?” -- 第74页 那女子忙摇头道:“不,是我家小姐,方才坐在那面的位子上...” 看这丫鬟的打扮也不俗,想来她家小姐也定是个妙人,虽说她言辞模糊,但见她含蓄的样子莫不晚也明白她过来的意思,他看了看已经面如死霜,眼角眉梢皆是嫌弃的陈璆鸣,故意对那丫鬟翩然一笑道 “你家小姐可是有什么话,或是什么物件要你传给我?” 丫鬟马上拿出一个纹绣精致的丝帕,递给莫不晚道:“是,我家小姐说,公子袍角上绣着落雪,与我家小姐手绣的梅花丝帕甚是相映,便想将此物转赠与公子,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莫不晚温润一笑,本想婉拒,可陈璆鸣却抢先一步道:“贴身之物怎可随意赠人?你家小姐岂非太不检点了。” 那丫鬟被陈璆鸣这一通冷言冷语吓的顿时要缩手,可莫不晚却接过手帕道:“姑娘,我本是不想要的,但为着气气某些人,这丝帕我收着了,替我感谢你家小姐垂爱。” 陈璆鸣听出他话的意思,压着嗓子道:“莫不晚,你当真是三岁么?” 莫不晚本还一愣,可随即便想起这话是他腿伤时不肯喝药的时候开玩笑说的,莫不晚没想到这话他都记得,垂头欣然一笑。 陈璆鸣又猝然瞪向那个丫鬟道:“东西都收了,还不走?” 那丫鬟顿时被吓的缩手缩脚的跑开了,莫不晚单手托头,低笑一声道:“陈璆鸣,你才是三岁,不能再多了。” 第38章 夜临通云 两个人回到大理寺后跟先前出去的时候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本来稍有缓和的关系也因为那绢丝帕而又回到了原点。 肃卿看了看他们俩道:“玩的不开心?” “办案子去了,哪有玩啊。”莫不晚说辞道 肃卿脸上一副我一个字都不信的表情道:“别闹了,少主带你去哪儿了?” “真的办案子去了,不信你问他。”莫不晚道 陈璆鸣坐下后也只能点点头道:“是。” “那...都怎么办的啊?”肃卿问道 “想到了一个对策,徐庆一定会因为琉璃盏解封之事心虚,我们或许可以利用他这个弱点。”陈璆鸣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假装闹妖,让徐庆自乱阵脚?”边泽川问道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小人都是利聚而来利尽而散,当初与徐庆共谋此事的人也是可以突破的重点。”陈璆鸣道 “目前我们知道的,就只有温寒一个。”沉吟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当初温寒要帮他?”陈璆鸣声沉道 几个人都沉思了片刻,莫不晚道:“这两个人在利益上似乎没什么牵扯,而且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再有过共谋,唯一的一个原因就是当年他们有共同的目的。” “对,而且说到底温寒帮的不是徐庆,而是柳成义,温寒和柳成义才是那个有共同目的的人,这个目的,就是图谋陛下和天后的性命。”陈璆鸣道 “柳成义想杀害武后我倒是能理解,那温寒为什么要这么做?”肃卿问道 “温寒背后,或许有妖。”陈璆鸣道 莫不晚听后顿了顿道:“那就明天先传出河神还在盏中的消息,再暗中看看徐庆那边有什么动向吧。” 陈璆鸣点了点头,莫不晚起身抻了一个懒腰道:“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了。” 几个人散了后,沉吟正要回房,廊下转角处看到了莫不晚,道:“你怎么在这儿呢?” 莫不晚起身和她一起走着道:“师姐,我有话跟你说。” “方才席间我见你似乎也有话,怎么了?” “就是温寒的事,有关于他的,我不好再说什么了,我私下告诉你,合适的时候你再告诉璆鸣吧。”莫不晚道 沉吟看了看他,先应下道:“嗯,先说温寒的事吧。” “师姐,越州役之前,我曾就发现过温寒的底细,他身上有太过未知的东西了,可在越州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死了所以就按下没提,但现在看来他的目的绝不简单。” “你仔细说,不着急。” “我先是多年前曾见过一人在鬼市买食人灵,在见过温寒后我才发现那人就是他,而后就是我们在柳府的时候查出的跟他有关的事,再加上他现在死而复生,师姐你想想,上次在越州的时候,凶兽祸斗可是和他一起来的,那祸斗是什么品阶的妖兽?可想而知温寒背后的邪祟到底有多庞大。” 沉吟严肃道:“那你们上次入宫,为什么没有直击温寒欲意谋反的祸心?” “当时本以为温寒已死,可他骤然出现在朝堂之上后我便知道若是以柳成义的口供必然不能使其认罪,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逼他退了国师之位。”莫不晚道 “那你的意思,要查温寒?”沉吟道 莫不晚点了下头道:“徐庆当年从请灵到献盏都不过是为了一己仕途,他不过就是被人利用,而真正想谋害圣上的只有柳成义和温寒,他们一个想要报仇,另一个,想要人族大乱。” 沉吟默了一下道:“你要不要再去和璆鸣商量一下,其实那天他的话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担心你。” 莫不晚心中坠了一下道:“可不管怎么说,他心里还是有些偏袒温寒的,咱们几个人里他最聪明,我想得到的,他难道想不到么?可方才议事的时候,你有见他斩钉截铁的说过什么吗?” -- 第75页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该替他说话,但咱们几个中,我和泽川认识璆鸣算是时间最长的,然而却都不及温寒和他共处的一半时间久,面对挚友他于心不忍也总是会有的,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他对温寒绝无他想。”沉吟道 “可他不愿查温寒,也是事实。”莫不晚道 沉吟想了想道:“这样吧,今天时辰不早了你先去休息,我去找泽川商量一下,可以的话我和他明天去趟通云观。” “好。” 莫不晚回去后,沉吟来到边泽川房中,道:“师哥。” 边泽川放下手中的书道:“过来坐。” 沉吟坐下后,边泽川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刚才不晚和我说些事,我说来你听听。” 沉吟讲完莫不晚的话后,边泽川也略作思量道:“其实璆鸣已经做的很果断了,但方才席间我也确实看得出他提及温寒时有些言辞闪烁,既然你想去通云观,那明日入夜你我前去一探便可。” 沉吟点了点头,边泽川继而道:“吟儿,之前我跟你提到过的,不晚的身世,你要不要找个机会问问他?” “不管他是不是莫不晚本人,但至少现在的这个莫不晚才是我们认识的他,和我们并肩作战的他,其余的我觉得他不想说,我们也就先别问了。”沉吟道 边泽川应了一下道:“话虽不错,只是我担心,命中有这种异像,未必是什么好事,也罢,以后再说吧。” 到了第二天一早,陈璆鸣就让大理寺的人去张贴告示,说大明宫琉璃盏失窃,其中尚存河灵,非常人可控,任何人有所发现需立即上报大理寺。 悬赏告示贴出去之后,这件事便传遍了洛都,而对于这琉璃盏到底为何物,自然也是众说纷纭,总之是坊间传言密布,很快也就传到了徐庆耳朵里。 尚书府中,徐庆在正堂中来回踱步,府中的下人护卫都胡乱的忙着手里的活,整个徐府都突然陷入了戒备之中。 看着徐庆风声鹤唳的样子,他的副手不禁劝解道:“大人,依卑职来看您不必太惊慌,狄仁杰不在,量他大理寺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你知道什么?前些日子陛下刚召了缉妖司的人进宫,据说那两个人前脚刚出宫,国师温寒后脚就被革职了。”徐庆道 “国师是被缉妖司的人拉下水的?这缉妖司是什么来头啊?” “不过就是狄仁杰的几个部下,可谁知道他们使的是什么法子,连温寒这样深受天后宠信的人都被卸职了。” “大人,卑职觉得,您或许应该和温寒联手啊,如今他才和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啊。” 徐庆停住脚步道:“有理,去派人准备一下,本官今晚要去通云观上香。” 入了夜,前往通云观的路上也多了两伙人马,徐庆先一步到了观中,见到温寒后道:“国师,近来可好啊?” 这阁室中空旷异常,温寒坐于席中更增加了无数萧肃之意,他微微抬眼看了一下徐庆道:“我已不是国师,尚书大人言重了。” “国师只不过是一时受奸人暗害,昭雪之日可期,又何必自谦呢?” “徐尚书踏夜前来,是有什么事要说与温某么?” “既然国师如此说,那鄙人就开门见山了,八年前那场水患,国师与我,可是一路中人啊。” 阁中烛火微动,温寒看向他道:“徐大人所言,温某从未知情。” 徐庆眉头一皱道:“国师这话,就是不认了?” 温寒轻拨了一下面前的卦盘道:“徐尚书想要托人下水,恐怕找错人了。” 徐庆听后顿时拍案道:“温寒!我给你几分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当年的事你别想撇干净,我就算死也得拉上你这个垫背的。” 温寒在徐庆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孱弱体虚的术士,而徐庆在温寒眼里却更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温寒被莫不晚三言两语就除了他国师之位后本就压抑已久,如今徐庆还偏要跑过来送死。 随着阁中的烛火全灭,温寒整个人已经瞬移到了徐庆身前,徐庆惊慌之下看着温寒这张苍白的脸已经变得更加可怖,徐庆被温寒两手中散出的冷白妖力所控,整个人结语不言。 温寒用妖力扼住了徐庆的咽喉,将他缓缓提起道:“当年放出河妖之事是我做的又怎么样?轮得到你这个卑贱之人来质疑我?” 徐庆一边奋力挣扎,一边从嗓子里挤出微弱的声音道:“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官...” 温寒讥笑几声道:“大理寺大肆散步河灵未除,我杀了你大可以推到那妖灵身上、推到缉妖司身上,这点功力本座难道还没有么?” 说着温寒双手运力,就在徐庆的脖子将断之时,大门突然被一道灵力破开,沉吟和边泽川紧接着便闯了进来。 “放了他!”沉吟执扇厉声道 温寒哼笑了几声,将半死的徐庆从半空中丢到地上道:“你们还敢过来?” “温寒,方才的话我们在门外都听见了,看你还如何狡辩?”沉吟道 “听到了又怎么样?你能耐本座何?” 温寒说着便已向沉吟出手,边泽川瞬间御剑形成一道护盾挡在了沉吟身前,两边转眼间便厮杀在了一起。 温寒的身法已和越州时大不一样,无论是法力还是战术都变得凶狠异常,沉吟向来是以战法诡谲、攻速之快而见长,但眼下温寒的速度竟全然能与沉吟相抗。 -- 第76页 几阵金光剑影之下仍未分胜负,好在有边泽川侧应,沉吟只需全力进攻无需担心守势,而很快温寒也发现了这个对他不利的局面,他表面放松攻势,实则一手却云起了另外一道力量,形如针芒刺破了护盾的一角。 边泽川感到灵力有异,对沉吟喊道:“吟儿左边!” 沉吟敏捷侧身,持扇格挡时那股针尖般的妖力却撬断了她的无名指指甲,沉吟吃痛蹙了下眉,可这一刺却让她几近爆发。 边泽川早就预判了战况,两人素来的默契让他们猝然间转变了战斗模式,边泽川幻出觅寒,看准时机抚出一阵荡魂音,这琴声与月影天逼现猫妖时已大不相同,此时便如犹如数道利刃般向温寒呼啸而去。 而琴音之气将温寒推翻在地之时,沉吟分毫不差的挥扇攻去,这一击的灵力高出先前所有攻势的数倍,温寒霎时间便被制服在地、无法动身。 收了灵力后,沉吟左手执扇挡在温寒颈处,又抬起右手看了看,甩了一下指尖不断流下的血珠道:“我缉妖数年未受过伤,温寒,你算是赚了。” 温寒抬头瞥向她,语带轻蔑道:“打得过我又怎样?陈璆鸣不许,你敢杀我么?” 通云观中冷冽的风席卷而来,一白衣身影迈进,抖了一下白袍上的细雨,面若冠玉、声如金石道 “许。” 第39章 当朝之乱 “璆鸣,你怎么来了?”边泽川看着走进来的陈璆鸣与他身后的莫不晚和肃卿道 陈璆鸣一双狭长的冷目只看着地上的温寒,肃卿回道:“璆鸣派我暗中去盯着徐府,见徐庆走后,我便觉得事情有异,随后不晚推断他可能是来了通云观,我们便过来了。” “你们擅自行动的事,我们晚些再说。”陈璆鸣面无表情的道了句,便向温寒走去,来到他身边,两人相视了一下,温寒已然是知道了陈璆鸣的心意,苦笑一声道 “要杀便杀吧。” 陈璆鸣语气毫无情义、冰冷缓慢道:“事到如今,我是已经不想再问什么了,你怎么死、怎么活,我皆不在乎,或许你从未拿我当过朋友。” “那你对我呢?既然越州时将我杀了,而后再立那衣冠冢又有何用?陈璆鸣,我自认不会害你,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温寒第一次这样急言厉声道 陈璆鸣再也没了那些个妄自伤情,正言道:“听你的,继续祸国殃民吗!” 温寒被他倾倒的气势猝然一震,陈璆鸣继续问道:“祸斗与你是什么关系?你们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陈璆鸣,你觉得我会说么?就算是到了武曌面前,她将我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我也一样不会说。”温寒瞥向陈璆鸣道 温寒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为了给陈璆鸣心口刺伤一剑,或是想让陈璆鸣永生愧疚,或是想让陈璆鸣生出恻隐之心,可陈璆鸣显然没有落入他的设计中,又恢复方才的默然道:“肃卿,捆了他,明日带他面圣。” 温寒听后彻底瘫坐在了地上,肃卿绑了温寒后,莫不晚看着一旁昏死过去的徐庆道:“他怎么办?” “今夜通云观一战这观中道士皆是人证,你去问问那随徐庆前来的侍郎愿不愿意说点什么,若不愿意,那就与和温寒暗通款曲之罪一并处置了吧。”陈璆鸣看着这墙檐尽破的阁室道 那侍郎本就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见徐庆大势已去,马上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吐的一干二净。八年前他们如何请灵的事这个侍郎自然不知,可这么多年徐庆贪赃枉法、巧取豪夺的事他都无一不晓,再加上他知道徐庆存放不义之财的密室,带陈璆鸣他们去搜后,果然发现了与当年之事参与者的往来书信,想来留着这些是为了防止来日事发,对方将责任推脱的一干二净。 陈璆鸣扫了一眼那些书信道:“果然都是些两面三刀的小人,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互相胁迫互相压制。” 莫不晚将手中的密函丢回到桌子上道:“这些东西是他为了要挟别人留下的,没想到却成了他自己的催命符。” “那个侍郎呢?参与了多少?”陈璆鸣道 “大理寺的人去查了。”莫不晚道 沉吟房中,边泽川看着她折了大半的指甲,小心替她包扎起来道:“等你伤口好了,我再帮你想办法。” 沉吟浅笑一下道:“慢慢就长出来了。” 边泽川因为擅抚琴,所以也极注重指甲,平日里也都是修剪精细的,以己度人,他看着自己手中沉吟的纤纤玉指,道:“要留到多久才能像其他几根手指这样?我想办法替你补上就是了。” 随着陈璆鸣的一纸奏折呈上,李治已是勃然大怒,临朝时便速召了陈璆鸣和莫不晚带着在徐府搜到的密函书信觐见。 两人此番自是有备而来,正殿之上文武百官立于两侧,陈璆鸣和莫不晚上前施礼后,李治忙道:“陈卿,你奏折上所言可否属实啊?” “回禀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陈璆鸣道 “那物证你可带了?”李治道 陈璆鸣将密函等物交由太监总管,再交到李治手上,片刻后李治拍案震怒道:“大胆奸臣!竟敢如此忤逆于朕!当朕是死了么!” 众臣闻之皆跪道:“陛下息怒!” 李治身旁的武后拿起那些信函,看了看后道:“陈璆鸣,这信中说有当年请灵的符咒,你可发现了?” -- 第77页 “启禀天后,就是你手边的那一纸金符。”陈璆鸣道 武则天拿起陈璆鸣所说的那张符咒,前后翻看了一下,道:“如何证明?” “天后请将符咒交于臣手,方能为陛下天后证明。”陈璆鸣道 武则天命人将符咒带了下去,陈璆鸣拿回符咒,两指在灵符上画出了一个极为复杂的秘箓,而后向上抛出燃尽于空中之际时,这朝堂之上便骤然出现了一个妖身半透的妖灵。 文武百官见此奇诡之物瞬间向两旁退散,武则天倒是俯身向前,道:“此为何物?” “回天后,臣方才使出的是唤灵咒,所唤的就是曾被召出的妖灵,这河妖先前已经被缉妖司在太液池伏诛,所以能唤回的就只有这样将现未现的妖魄。”陈璆鸣道 “陈卿,速收了它。”李治道 陈璆鸣收了灵符后,李治已经对缉妖司所查出的事实再也疑虑,道:“徐庆枉为人臣,既然已经供认不讳,按律问斩即可,至于温寒。” 李治说到此处之时,陈璆鸣紧言道:“陛下,温寒自越州役以来,所犯的桩桩件件皆不利于陛下和天后,其心可诛,且此人乃精鬼之算,又加上妖力附体必不能再留。” 莫不晚仿佛是看到了从前的陈璆鸣,行事果决、当断则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好,便依陈卿所言,一并处死吧,不必择日,刑部御史台给朕立即执行!还有当年的那些同党,全都给朕一并查处!”李治道 “是。”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都连连出来道 退朝后,武则天向李治进言道:“陛下,那缉妖司眼看是立了大功,可那徐庆温寒也都曾是肱股之臣,连这些大臣都能如此包藏祸心,难道陛下就没想过缉妖司也会异心突起么?” “媚娘,此番幸而是缉妖司拔除了这些祸根,你怎的还如此说?”李治头风又犯,靠在软榻上道 “陛下,臣妾并无不相信缉妖司,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陛下若想一保江山千秋万代,便不能再轻信于人了。”武则天进而道 “那你想怎么办?”李治微蹙眉头,闭目养神道 武则天眼神明厉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臣妾派人去暗查一番,自然可知缉妖司是否居心叵测。” 陈璆鸣和莫不晚没有骑马,只是这样牵着马一路走着,莫不晚忍不住看了看一直未作声的陈璆鸣道:“你心里...真的希望温寒死么?” “你是问于公,还是于私?”陈璆鸣淡然道 “嗯...都有。” “于公,他作恶多端、按律当诛,于私”陈璆鸣看了一下莫不晚道:“于私,你我之间总是因为他起龃龉,这下便可了了。” 莫不晚听后怔了一下,心中俨然起了一丝温软道:“璆鸣,等这案子全然结了,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聊聊,行么?” “你有话想问我?”陈璆鸣问道 “嗯,现在不知该怎么问...”莫不晚眼带愁绪道 陈璆鸣叹了下,转过身面向莫不晚道:“那我先问吧。” “嗯?”莫不晚也停住脚步面向他道 “你还生气么?” 莫不晚摇了摇头道:“不了。” 陈璆鸣逼近了一步道:“我还生气呢。” 莫不晚不解的看着他道:“你...气什么?” “登月楼上那女子送你的梅花帕子呢?”陈璆鸣冷言道 莫不晚摸了摸怀里,那丝帕从那天让他随手塞进内侧口袋里就忘了这回事了,陈璆鸣的气势压的他有些慌乱,他也不知该不该拿出来,刚刚拽出一个边儿,陈璆鸣便速然将那丝帕抽了出来,随后便向后丢到了大街上。 莫不晚一个措手不及道:“诶别丢了啊!怪可惜...” 看着陈璆鸣冰冷的眼神,莫不晚渐渐收住声音,改口道:“算了,丢就丢了吧。” 陈璆鸣听后这才满意的继续迈开了步子,莫不晚笑了一下跟上去故意玩闹道:“璆鸣,那以后要是有女子送给我东西,我可不可以要呀?” “不许。”陈璆鸣冷漠道 “那跟我说话呢?” “不许。” “看我?” “不许。” “那我穿带梅花的衣服呢?” “不许!” 河妖案在几天后告落尾声,大伙也准备翌日便启程回长安,前一夜里,几个人吃过晚饭便在园中聊天,洛都和长安不同,帝后在此处理朝政,因此什么战报到得都比在长安快一些。 “吐蕃来犯,西北战事又起,你们听说了么?”沉吟随口道 陈璆鸣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嗯,也不知前线战况如何了?” 肃卿放下了手中的瓜果,问了一嘴道:“打到哪儿了啊?” “好像是鄯州廊州一带吧。”沉吟道 莫不晚见陈璆鸣好像格外关心战事,劝解道:“大唐兵强马壮,想来应该无事。” 第二天收拾妥当之后几个人便准备启程,刚要出大理寺之时,忽然一伙金吾卫冲进了缉妖司,拦住了他们去路,为首之人道:“你们就是缉妖司的人?” 陈璆鸣看了看他们道:“金吾卫?” “正是。” “缉妖司与金吾卫井水不犯河水,这是何意啊?”陈璆鸣道 “奉天后之命,彻查缉妖司。” “彻查缉妖司?你知不知道河妖案是谁破的?缉妖司有何可查?” -- 第78页 “有没有东西可查,要等查过才知道!若是无事,我金吾卫自当放人,还是说缉妖司要违抗天后之命?来人,全都带走!” 金吾卫奉命行事,陈璆鸣几人确是无话可说,千钧一发之际,大理寺外忽然传来一个坚沉的声音道:“尔等谁敢?” 众人皆向后望去,只见陈晚阔负手而来,一派沉稳,那金吾卫首领道:“你是何人?” “缉妖司掌司,陈晚阔。” “陈大人,就算您来了,天后之命也不得不尊!” “那这个呢?”陈晚阔拿起手中的一把玄铁凌霜剑,金吾卫首领暗声道:“伏龙剑?” 陈晚阔语沉道:“见此剑如见陛下,尔等众人还不跪下?” 大理寺中的人自然知这剑的分量,也都一同单膝而跪,陈晚阔继而道:“近西北战场屡生异像,疑似大妖出没,现令缉妖司前去缉拿,任何人不得阻,若有违抗,先斩后奏!” 这伏龙剑是当年陛下在众卿面前赐与狄仁杰的,独就独在了这句“如有违抗,先斩后奏”,金吾卫虽领命于天后,但此刻也不得不听旨,而后只好铩羽而归。 金吾卫众人走后,陈璆鸣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我本与怀英在南部查案,我对他说了你们的事后他便料想天后会有所行动,于是便让我带着伏龙剑先回来,看能不能赶得上助你们一程。”陈晚阔道 “所以西北有妖,并不是真的?”陈璆鸣道 陈晚阔凝重道:“西面吐蕃处三条通往龙支战场的古道上都出了妖邪作祟的痕迹,恐怕是吐蕃人纠集了什么妖□□我大唐一战。你们五个,必须马上兵分三路前援战场,务必斩尽妖物,直赴临河。” “吾等领命!” 卷一·岁始于此,缘始于司·完———— 第40章 兵分三路 辞别了陈晚阔,缉妖司一行人便快马出城,陈晚阔的意思是他们一定要分散行动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制止住妖物,将出城的时候几个人都放慢的骑马的速度,莫不晚道 “我觉得,不如咱们先一起走看看,索性这三个地方离的都不是很远。” 陈璆鸣点了下头道:“我也这么觉得,我父亲对西部的情况也不尽然了解,若是我们贸然分头,我担心会碰上什么应对不了局面。” “能一起走自然是最好。”沉吟赞同道 五个人决定好后便一起出发上了驿道,天空压抑出一片晦暗无光的阴云,似有一场倾盆大雨将落,乌暗的云边一直蔓延到他们看不见的边界。 他们沿路来到一处村庄,村子里皆是门户紧闭,路两旁只有一些残破的桌椅木架,看起来这里曾是附近的市集。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缓慢的马蹄声,而除了这交错的‘哒哒’声,整个村落都犹如死寂,陈璆鸣转换阴阳眼后目之所及又变成了一片灰蓝,看着四周缭绕的妖气,陈璆鸣蹙了蹙眉道 “看来此处遭到妖物洗劫没多久。” “那边好像有人?”莫不晚看着不远处道 “走,过去看看。”陈璆鸣道 大家下马后看到一个简陋的小院,推开那扇已经损坏了一半的木栅栏,屋内不断传出响动,几个人警惕的盯着里面,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内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大家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而片刻后屋内出现了一个老妇人佝偻的身影。 当她看到院子站着人后不由得一惊,沉吟马上开口道:“老婆婆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这位老妇定睛看了看,口中喃喃道:“不是妖怪...” 而这时屋里又走出一个背着行李的男子,站到老妇身边道:“你们是什么人?” “官府的人,这村子就剩你们一户人家了?”陈璆鸣道 “前天来了好多妖怪,除了死的,能走的都走了,我和我娘也要走了。”男子道 “那你知道是什么妖怪么?”陈璆鸣问道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猛兽,不知道是什么,都是青面獠牙,祸害了周围好些村落了。”男子心有余悸道 几个人对视了一下,陈璆鸣又继续问道:“那你可看清它们去的方向了?” 男子想了一下道:“西边,循着脚印能看到,不过你们还是也赶快跑吧找那怪物干嘛?” 陈璆鸣道没有多做解释道:“多谢,带着你娘赶路吧。” 男子不明白这几人为什么要上赶着去送死,大难临头自然也不会去管别人的闲事,男子扶着他娘离开后,陈璆鸣道:“走。” 几个人继续西行,不知不觉已是夜阑人静,大家的路线早就离开了官道,野外的蝉鸣也没有比平时更甚,反而是更加宁静了些。 因为没有沿路的驿站,大家只能寻找暂时的庇身之所凑活一夜,将近子夜的时候,终于在林间发现了一个看似荒废的宅院,莫不晚有些犹豫道:“咱们进去看看?” “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肃卿道 几个人将马拴好后推门进去,发现果不其然的还是一片破败,但是这座宅院和白日里村庄里的农户人家不同,周围乱而不陋,应有的陈设已经俱全,从前似乎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地界。 莫不晚抬起手用赤阎刮走了悬在正厅门框上的蜘蛛网,进来后左右打量了一圈道:“看起来荒废很久了,好像不是刚搬走的。” -- 第79页 “嗯。”陈璆鸣看了看道 莫不晚回头看着他道:“那我们在这对付一晚上?” “大家仔细检查一下,然后就先歇下吧。”陈璆鸣道 这宅子看着不大不小,但完好无损能用来休息的卧房却所剩无几,四间房五个人,好在几个人都不矫情,赶了一天的路都疲乏不已,自然而然的按从前的分法睡了。 因为床不是很干净,莫不晚和陈璆鸣也都没有脱衣服的打算,躺在床榻上搭上被子就准备睡了,陈璆鸣侧头看了一下几乎沾枕头就着的莫不晚道 “要是之后真的要分头行动,你想跟我一起么?” 莫不晚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道:“不一直都是咱们俩一起么...” “我是问,你愿意么?” “愿意啊...就像每次都是我跟你睡一样...”莫不晚没说完这话就已经睡过去了,陈璆鸣脸上不知不觉的出现了一丝笑容,一直以来他们都被任务绑定在一起,陈璆鸣确定了莫不晚是愿意而不是无奈才和他一起之后,自己便带着这种浮动在心尖的喜悦睡了去。 一夜好梦未尽,大家的耳中都划过了沉吟的厉声,几乎都是同一个动作一跃而起后,便又听到沉吟喊道:“别跑!” 陈璆鸣和莫不晚迅速起身冲了出去,清晨时的一股清凉微风吹醒了几个人最后的睡意,莫不晚看着已经站在廊下的沉吟道 “师姐怎么了?” “我早上看到一个人影从我后窗经过,咱们几个要是出门只会在正门,哪会有人去后窗?”沉吟道 肃卿已经去检查了一圈房后,回来道:“什么痕迹都没有,不是什么大妖可也绝不是人。” “师姐没事吧?”莫不晚握了下沉吟的手腕道 “我没事。”沉吟拍了拍他的手后道:“看来咱们已经被妖怪盯上了。” “它们在暗咱们在明,一直以为都是它们占有先机,方才的那个妖一定要抓到,或许它就是我们扭转局面的方法。”陈璆鸣道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了么?”边泽川道 边泽川不说几个人都没注意到这点,他这么一提后,莫不晚嗅了嗅道:“是花香?” “不会是什么迷药吧?”肃卿警惕起来道 陈璆鸣还是一贯的坦然道:“不是,它已经在这儿了。” 或许是陈璆鸣身体里到底还是有金系的灵力,对木属性的妖物总是敏感一些,大家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长廊尽头的角落里果然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你是谁?”陈璆鸣问道 那衣衫单薄的女子唯唯诺诺的走出来道:“我是花妖...” “方才是你在我窗外?”沉吟问道 花妖点点头道:“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的...” “你这点功力还吓不到我。”沉吟继续道:“过来说话。” 那花妖走到他们面前后,陈璆鸣问道:“为何来找我们?” “求几位大人庇佑。”花妖言辞恳求道 几个人都有些惊讶的对视了一下,向来妖怪躲着缉妖司都躲不及,现在竟然还来了一个求他们庇护的妖。 莫不晚继而问道:“你说清楚点。” “是,我们这一带一直以来本是很平静的,可前些日子突然来了一个大妖,让我们这边所有的妖都听它调遣,稍有不从便立刻除尽,我们花妖生性不喜杀戮也没什么本事,我的同族几乎都被那大妖杀了,所以我才...冒死前来。”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哪儿?”陈璆鸣继续问道 “因我先前无意中听到了那大妖和它手下的对话,说是缉妖司的人就快要来了。” 莫不晚对这花妖还是有怀疑,他审视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那花妖想了想道:“我粗浅的知道些它们的计划,都可以告诉你们!那大妖毁了我的家,杀光了我的族人,我没有理由帮它的,再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花妖,若不是为了活命,怎么敢来叨扰几位大人...”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沉吟过去握住她的手腕,开启共情后瞬间感到了这花妖内心的悲伤和恐惧,若不是真的孤苦伶仃朝不保夕,沉吟也不会感知到这些。 虽说沉吟有共情的能力,但因为共通者的大喜大悲都会切切实实的反应到感知者身上,所以一般不会使用,沉吟暗自调正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继而放开她的手腕道:“是真的,璆鸣,怎么办?” 陈璆鸣想了想道:“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 那花妖随后便告诉了他们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并且通过她的描述几个人就判断出了那个领头的大妖就是猛狰。 花妖说完后,陈璆鸣在她身上画了一道符咒道:“你可以去长安。” 还没等大家发问,那花妖先惊讶道:“长安?真的可以么?” 陈璆鸣点了下头道:“嗯,方才在你身上画的是封灵咒,你一入长安便会法力全无,此招是为保长安百姓安危,不过于你也没什么害处,到时候你直接去缉妖司便可,等我们回去封印自然便会破除。” 这样的办法无异于是两全其美,花妖拜谢后便启程离开,而几个人也继续开始赶路,一路上大家都缄默不言,未知的战场、即将的分别都给五个人带来了不同的忧虑。 终于还是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几个人都纷纷勒绳下马,莫不晚先开口道:“咱们怎么走?” -- 第80页 “分成三路,那总有一个人要落单了。”陈璆鸣道 “我自己一路吧,我自己也习惯了。”肃卿主动道 沉吟顿了下道:“这一路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其实若让泽川自己一路的话,我还是很担心他的心魔,这样一来肃卿就...” 肃卿知道她的于心不忍,还是那么大咧咧的一笑道:“放心吧,我自己没问题。” “根据那花妖的情报线路,那就是沉吟和泽川去临河,肃卿去河州,我和不晚去叠州,清了这三路的妖邪,我们在龙支汇合。”陈璆鸣道 “不如我去临河,风沙大的地方,我总是熟识些。”肃卿道 几个人都点了下头,陈璆鸣回头看了看来时的官道,又看了大家,语重道:“我们几个人,一定都要安然无恙的到龙支。” “一定。”肃卿道 “嗯,一定。”沉吟和泽川道 五个人上马临别前相视的一眼便是情感无声的迸发,每个人都带着自己和彼此的信念出发,缉妖司刚成立的时候零零散散,如今的齐聚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可几个人的感情却在一次又一次出生入死中泛出了海深江阔的羁绊。 戚戚具尔,风雨同舟。 突厥归降大唐后,吐蕃仍一直是虎视眈眈,持续了几十年的战争从没有真正平息过,尤其是咸亨元年前后,更是趁大唐西顾不暇而屡次三番犯之疆土。 此番纠集妖物更是来势汹汹,那些朝堂之上只是听闻吐蕃进犯便已经手足无措的庸腐之臣们,若是听说还有妖怪席卷而来不知更是会吓成什么模样。 武后令金吾卫缉妖陈璆鸣等人未果,陈晚阔这边也亲自面圣解释了缘由,李治近日来操劳国事龙体一直欠安,听陈晚阔上奏之后方也觉得武后行事有些不妥,虽未责备武后,却也免了对缉妖司的任何盘查,以安忠臣之心。 鹰隼划过天际,破出一道厉耳的长啸,这茫茫高原之上,一只雪兽俯在一个女人身旁,这女人仿佛身若无骨,一身白衣似悬在雪地之上,而她毫无血色的脸上,也挑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41章 河州古道 走了几天,一路上能见的绿色越来越少,树、灌木、稀疏的草地,再到现在目之所及的所有戈壁,午时烈日当空,好在风总算是平和了些。 沉吟抬手稍挡了挡刺眼的光照,向远处望了望道:“快到了吧?” 边泽川也向四处看了看道:“应是吧,一路上除了几只野兽的尸骸也没见什么,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沉吟向来都不是心态乐观的人,这一路走的虽说顺畅但却艰苦,她想来也知道其他三个人的行程也一定不会舒服到哪儿去,她叹了口气道 “倒不如跟个妖怪结结实实打一场,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边泽川也只能安慰道:“咱们的目的是要扫除这三条线路上的妖,不是为了去战场,不然的话咱们五个直接风驰电掣的杀到龙支不就行了。” “说的就是啊,这些妖怪是存心不想跟我们争斗,就是想要耗死我们。” 边泽川拿出水袋递给了她,沉吟接过后晃了一下道:“水也不多了,先留着吧。” “好在我们身负灵力,缺些饮食倒也无碍,希望璆鸣那边别是这种情况吧。” 正说着,沉吟忽然看到不远处似是出现了一道转蓝的白光,她定睛道:“师哥,你看那边。” 边泽川随着她看的方向望了过去,片刻后犹疑道:“不会是海市蜃楼吧?” “可却也没看到什么啊,只有那道光。”沉吟道 “平白生出异像,先小心些吧。”边泽川道 两个人向那道光的方向靠近,若是海市蜃楼之景,便会像是一个永远都触不可及的幻象,它会吊着你一直向前,直到你死去或者它消失,而面前的这道光影却实实在在的和他们越发的接近,并且随着距离的拉近,它散发出的光芒也越来越明亮。 沉吟和边泽川虽说是颇有劳累可却还并没有昏眩的地步,两个人发觉出异常后一同停住了脚步,边泽川道:“一定是陷阱,不能再靠近了。” “总不能坐视不理吧?”沉吟低声道 边泽川想了想,单手幻起一把短剑推势打入这片光圈之中,眨眼间收回到手中后道:“应是一道幻境,里面并未能探到什么。” “没有妖?” 边泽川摇头,沉吟继续道:“若里面没有,那妖物在何处施法?” “所以我觉得,或许是个陷阱,也或许只是一个屏障。” 沉吟也自然知道不能猛然冲进去,索性道:“换个方向走,又不止这一条路。” 边泽川和沉吟绕开了这道光影,走了半刻之后回头望去那片光圈仍在身后,沉吟心中虽仍觉得说不上来的不对,但看起来确实是已经脱离这个异像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两人也终于来到了河州,远山环抱、沧流奔涌之下也终于有了些‘地势之形胜’的意味。 进入河州之后,渐渐的两人看到了一些村落,但因为战乱缘故,大部分也都是人烟稀少、仓皇逃窜的景象,两人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口,见院子里一个老妇正在浆洗衣服,沉吟轻声喊道 “婆婆,我们能进去讨口水喝么?” 老妇看起来年逾六十,但还算耳聪目明,听见后马上抬了抬手道:“进来吧姑娘。” -- 第81页 两人来到院子里后,老妇便招呼他们坐下,随即盛了两碗水端过来递给了他们,两人喝完后道了声谢,老妇笑问道 “看两位的打扮不像是逃难的啊,这兵荒马乱的,怎么来河州了?” “途经此地,不成想遇上了战乱。”边泽川应和道 “那真是不走运了,这附近啊都在打仗呢。”老妇说着又坐回到板凳上捶打着衣裳道 沉吟见她为人比较热情,想着应该还能问出些什么,便继续道:“婆婆,河州这边最近发没发生什么怪事啊?” “呦,姑娘,这打仗便是最大的事喽!”老妇坦言道 “额...我是说,有没有什么妖怪出现啊?”沉吟试问道 老妇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道:“妖怪?这倒是没听说。” 两人正觉得不应当如此的时候,院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农户打扮的男人道:“阿婆,我家娃子说方才他在山上看见一个有两头老虎那么大的猛兽,你孙女小艾是不是还在山里呢啊!” 老妇瞬间起身,心急如焚道:“这可怎么办啊!这丫头早上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我去找她!” 沉吟和边泽川马上拦住她,沉吟道:“哎婆婆!那山中不是说出了猛兽么,您去太不安全了!” “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女,她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老妇哭喊道 “我们去帮你找吧。”边泽川道 “真的么?那婆婆真是谢谢你们了。”那老妇说着便要跪拜,沉吟又拉起她道:“您好好在家等着吧,无论找没找到我们都会回来告诉您的。” 边泽川和沉吟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就赶紧进山了,而山中好像也并没有发现那只怪兽的踪迹,两人走到这山林的腹地之后,边泽川道:“会不会是那报信的孩子未见过什么野兽,有些夸大其词了?” 沉吟想了想道:“村户和猎户的孩子不比在京中的孩子,见过的野兽总会多一些,想来不会乱说吧。” 可这周围别说野兽了,就连那女孩的踪迹都没有。” 边泽川正说着,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声音呼唤道:“有人么?救命啊...” 两人听后马上朝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结果竟发现这声音是从一个深坑中传来,边泽川和沉吟都向下望着,可除了漆黑一片便只有这女孩虚弱的呼叫声,沉吟向下边喊道 “你是小艾?” “是...”坑内的女孩回应道 “你别怕,我们马上去救你。”沉吟说着便纵身跃到坑中,在岩壁上左右接力很快便到达了坑底。 沉吟估量这陷阱大概有三四米深,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扶起那女孩道:“你有没有受伤?” 虽说两个人互相都看不见,那女孩还是摇摇头道:“没有...” 沉吟随后便单手揽着她按原路返回了地面,这女孩身量很轻所以也不费什么力气,可到了地上后,还没等任何人开口,沉吟和边泽川竟都愣住了。 “你...”边泽川看着这张永生难忘的脸,语塞至极。 沉吟怔了片刻后一把拉过那女孩道:“你这狐狸!竟还没死?” 女孩瞬间被吓的哭了起来,慌乱道:“我叫小艾啊...这位姐姐你说的什么狐狸啊?” 沉吟的手不由得松了一下,可目光还是凶狠道:“当年只有我知道你是断了七条尾巴逃走的,可为安人心只能说你已被诛杀,这么多年都寻你不得,你还想瞒天过海么!” 边泽川早已心悬,他看向沉吟气浮道:“你是说,她当年没死?” 沉吟自觉说漏了嘴,眼神中闪过一刹那心虚的神情道:“师哥,当年我若不这么说,你怎么能安心调养?岂不是” 边泽川打断她的话,眉眼低红道:“可生死皆是定数,吟儿你为何不与我说真话?” 沉吟一时语塞,转而坚决道:“没死又怎样?她现在就要死了!” 灵骨长扇刚持于手上,还未等有任何动作就被边泽川挡住道:“她如今已经法力尽失,什么都不记得了,杀了她还有什么用?” “她是妖啊!她当初怎么害你的你都忘了么?况且谁说她法力尽失?那村落中的老妇说她是自己的孙女,难道不是受她所惑?” “你们在说什么啊...求求你不要杀我啊...”小艾瑟瑟发抖道 沉吟瞪了她一眼后,转而看向边泽川道:“泽川,我若执意要杀她,你还要跟我动手不成?” 边泽川心中已是一片混沌,低叹道:“你若执意要动手,我自然拦不住你,可吟儿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真的不是妙羽。” 见沉吟有所动摇,边泽川继续道:“她断了七尾就算逃走也是用法力保命都难,若是尚且还能魅惑他人,又为何甘于对一个山野老妇施法做她的孙女呢?” 沉吟听后自觉无法反驳,用力握了握长扇后还是收手,冷言道:“我要试试她。” “你近日已经用过一次共情了,我担心对你身体有碍。”边泽川道 沉吟未理会他的阻拦,径直走过去拉起了小艾的手腕,连接了许久后,松开她时竟有一些不解道:“竟不是...” 边泽川不知该不该庆幸这个结果,总归是松了一口气道:“或许真的只是长相相似。” 沉吟不愿多言,只道了句:“走吧。” 几个人出山后天色便渐暗,回到那老妇家中时天已经黑了,老妇为了报答沉吟和边泽川恨不得杀鸡宰羊,并且一定要他们留宿,两个人怎么也是要在河州附近逗留的,住在这儿倒也没什么问题。 -- 第82页 夜里边泽川难以入眠,一整晚上沉吟嘴上不说,可他知道自己的言行已经伤害到了她,她确实都是为自己着想,他都明白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应激反应,他心里只是不想沉吟错杀他人,可表现起来不知怎么就那么像偏袒当年那段旧情。 边泽川站在院中仰望着那满天星辰,身后忽而传来一个似乎能抚平他所有不安的声音道 “泽川。” 第42章 雪女幻境 翌日一早,沉吟和边泽川收拾好后,辞别了老妇和那女孩便出发了,沉吟看似一如往常,但语气却有些生硬道:“我们去哪儿?” “南山。”边泽川道 “往南?河州若是没妖,我们不是应该继续往西北走么?”沉吟问道 “河州有妖,在南山。”边泽川道 “你怎么知道?” “昨夜卜了一挂,卦象显示如此,权宜左右,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降妖师总是都会一些占卜之术,沉吟对他的话自然也不会怀疑,两个人一路来到南山,这里不同于昨天的山林,多是一片风蚀的荒山。 两人来到山腰上的一片平广之地,望着这四下的荒漠,一路默默不语的沉吟终于开口道:“都跟你来了这儿了,还不现身么?” 走在她前面的边泽川停下了脚步,顿了一下转身诡异的笑了几声道:“你竟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我和泽川一同长大,任你如何变幻,我都不会认不出他。”沉吟冷言道:“泽川呢?” 沉吟面前的这个假冒的边泽川变回她本来面目,一席胜雪白裙之下仿佛只是由气雾支撑,无论是这毫无血色的面容还是悬浮在地面之上的身姿都与这戈壁风貌显得格格不入。 “雪妖。”沉吟自然而然的拿起长扇,冰冷道:“你从极北极西之地而来,就是为了送死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送死?”雪妖声音空灵道 “除了控雪御冰,你还能做什么?”沉吟不屑道 雪妖掩面一笑道:“除了这些,我可是还有一个拿手好戏啊。” 沉吟心中一坠,她一直想的都是妖怪的战斗能力,却忽略了其他方面,雪妖确实是还有一个能力,就是制造幻境。 想到此处,再联系上昨天的种种,沉吟迫切起来厉声道:“泽川呢?” “他?”雪妖一阵尖笑,道:“他且有好梦呢。” 说着雪妖挥手幻出一阵景象,里面的边泽川竟就在此山的山巅处,他面色惨白,眼神空洞,似是大悲过后的绝望,看着他一步一步正向悬崖走去,沉吟瞬间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快让他停下!” 雪妖冷笑一声道:“本来是想带你去山顶亲眼看着他死的,可不想你竟提前拆穿了我,无妨,待会他坠崖,想必你也能看得见。” 沉吟牙齿几乎都要咬进了肉里,她一展长扇毫不留情的向雪妖冲了过去,那雪妖若是冰雪之地还算有些能耐,可在这荒漠之地确实是难以施展法力,沉吟本就怒气满盈,电光火石般的几招便压制住了雪妖,可当制服住雪妖后却道 “这不是你的真身?” “这是我的一魄,你真以为我会为了杀你们一个人就来送死么?”雪妖挣扎道 雪妖自知这一魄定是不保,奸笑一声道:“没人能解了我的幻境,你昨天从那女孩神思中什么都探不出来,就是因为她根本就是我做出来的幻象,我想让你看到什么,你自然就会看到什么。” “果然从那一刻开始就是幻境。”沉吟怒道 “不,从你们在古道上,绕过那光圈之后,便都是幻境。”雪妖不屑的笑了一下道:“之所以做出那个光像,就是为了让你们以为已经躲过一个陷阱,这样才能全然进入真正的幻境。” 沉吟无意跟她周旋,多耽搁一秒边泽川都即将粉身碎骨,她冷言道:“我会让你知道,你这一魄散的有多么不值。” 沉吟刚要动手,雪妖急声道:“我激起了边泽川最大的心魔,无论如何你都唤不回了!” 沉吟转手便用扇尖划破了她的身体,这一魄顿时烟消云散,沉吟也飞速攀上山崖,这时边泽川已经一只脚踏到了崖边,沉吟当即抛出长扇,扇子在灵力的运作下飞旋到边泽川身前将他挡了回来。 边泽川向后踉跄了几步,沉吟也马上跑到他身边拉住他道:“泽川,你看着我!你醒醒!” 边泽川应是已经被心魔折磨的虚弱不堪,力气全无道:“我杀了妙羽,是我杀了她...” “什么...”沉吟看着他完全没有任何光亮的双眼,知道问已经是问不出什么了,她一手扶稳他的肩膀,另一手则是握住边泽川的手腕,再一次开启了共情。 昨夜,边泽川独身站在院落中,身后传来了一个令其心乱的声音道:“泽川” 边泽川猛然回身,却见是小艾,只是她已然是换了一身月白的长裙,与白日里被救回的样子全然不同,她本就和妙羽长的一模一样,现在看来当真是毫无异处。 “你叫我什么?” 她翩然走到边泽川身边,深情凝望着他道:“泽川。” “你,你到底是谁?”边泽川低声问道 她轻轻抚着边泽川的侧脸,仍是眸若剪水道:“是我,妙羽。” 边泽川控制不住浑身的颤栗,竟过去拉着她的手道:“你还活着...” -- 第83页 “不,我死了,死在沉吟的手中,她将我囚禁了起来,酷刑折磨了我七天七夜,我逃出来后没过多久还是死了。”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边泽川声音抖动道 “泽川,我想你,我好后悔当初将心魔打入了你的体内,看着你受苦,比我自己千刀万剐还要难受。”说着,她抱着边泽川,假意流泪道:“泽川,你想我么?” 边泽川此时已经受了蛊惑,全然失去了理智,机械的点了下头,那女妖继续问道:“那你愿意,再和我在一起么?” “愿意。”边泽川还是麻木道 “那你杀了沉吟,我便可以附到她的身上,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女妖的声音动作皆是迷术,此刻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按理说边泽川应该也做出和前两个问题一样反应,可他却顿了一下,道 “不行。” 女妖皱了下眉,从他怀抱中起身,逼他看着自己的双眼,又施加了一层幻术道:“听我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没有人会知道你杀了沉吟,而我,却能永远陪着你了。” 边泽川的潜意识与这强大的幻术形成强烈的抵抗,他浑身已经颤栗不停,口中却仍道:“不行。” 女妖见他竟这般顽固,压抑着怒气,心想道:“既然你不杀她,那你就自己死吧。” 接下来就是边泽川听从了女妖的幻术,在天际破晓之时便又意识里的指引走向了悬崖,其实这雪妖的一魄本不必散,怪就怪她贪心不足,想让沉吟眼看着边泽川身死,趁她心神混乱之时再杀了她,可却没想到沉吟在路上时便看破了自己的真身。 沉吟从共情中抽身出来,她知道边泽川被雪妖一层一层覆盖幻术,导致心魔复发的原因是因为不肯伤害自己,她眼含泪水看着边泽川道 “师哥,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边泽川丝毫听不进去她的话,仍是挣扎了要纵身跃下山崖。 “泽川,泽川!”沉吟死死拦着他哭道 绝望之际沉吟突然想到一点,共情既然能让自己感受别人的情感,也应该能让他人感受到自己的,不管能不能行都一定要一试。 沉吟瞬间冷静下来,拉住边泽川的手后便又一次打开了共情,这一次她试图传输自己的情感到边泽川脑中,可很快沉吟就发现这样的反向输送十分的艰难,沉吟将灵力耗到了极限,筋脉下隐涌的灵力隔着皮肤透出了金色的暗光。 终于沉吟从前对边泽川的依赖、思念以及此时此刻的心痛,这么多年来累积的感情都在这一刹那迸发将边泽川激醒,看着恢复神智的他大口换着气,眼神从空洞渐渐转成了失措。 沉吟知道已经成功了,心定的一刻自己也终是因为过度消耗而昏了过去,边泽川惊慌了揽住她道:“吟儿!” 被沉吟从边泽川身体内驱赶的幻术竟散成了漫天的风雪,雪妖那一魄最后的一丝就牵在了边泽川的心智上,而被沉吟遣散后便化成了此象。 边泽川抱起沉吟离开了崖顶,找了个避风的山洞进了去,他将沉吟放下后在她身边悉声的唤了几声,沉吟一直没有反应,边泽川号过脉后总算放心一些,道 “想来是因为太虚弱才昏迷的。” 说着边泽川将自己的灵力过了一些给沉吟,随着源源不断输送过去的灵力,沉吟总算睁开了眼睛,视线模糊之际道:“师哥...” 边泽川握住她的手臂道:“吟儿,你感觉好点了么?” 沉吟缓缓点了点头,道:“你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我?”边泽川说着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盖在了她身上,自己又坐到了她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道:“外面风雪未停不宜下山,你又还未休养过来,先睡一会吧。” 沉吟侧头靠在了边泽川肩上,感受着本来有些冰冷的灵力缓缓在体内变得温热,被边泽川揽在怀里后身上的僵硬也复苏了起来,想着她共情时感受到的一切、想着之前救出那雪妖幻变出的女孩时自己还曾和他怄气,沉吟闭着双眼,仍带睡意道 “哥...我不该和你生气的,明明最护着我的人是你...” “吟儿,无论是妙羽,还是未来的什么人...都不能与你同日而语,我流落在外每每心魔发作之时,带我扛过来的也不是别人,都是你。” 第43章 叠州遇险 相比沉吟和边泽川这边的情况,陈璆鸣这一行似乎没这么多诡异的幻象,他和莫不晚骑马走在前往叠州的古道上,所见之景也莫过于一派西漠景象。 莫不晚总觉得嘴里像是有沙子,吐了几下道:“璆鸣,这一路跟咱们想的不太一样啊,没什么逃亡的人,就连具尸体也没有啊。” “可这样我却更担心。” “为什么?” “我多年前曾来过一次这里,在我的记忆里这条通往叠州的路,虽算不上山峦俱茂,可也绝不是这幅萧条荒凉的景象。” “西北方向大概也总是这样吧。”莫不晚道 陈璆鸣心中还是有疑虑道:“到了叠州再看看吧。” 很快两个人赶到了叠州界内,而自见人烟起便都是饥饿病困之景,与先前因战乱被荡扫的村庄不同,这里似乎是泛滥着什么不可解的疫症。 陈璆鸣和莫不晚骑马缓缓的行在路上,左右看着两旁垂死的百姓和四处捡东西吃的孩子,巷子里时不时就会抬出来一个浑身烂疮的尸体。 -- 第84页 莫不晚深深蹙眉道:“这里到底怎么了?” 陈璆鸣示意他下马后,两个人想要拦住一个路人问一问究竟,可所有人几乎都仓皇而逃,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最后莫不晚从马上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干粮,蹲下去递给路边一个破衣烂衫的孩子道 “哥哥把这个给你,你告诉哥哥你们这里发生什么了好不好?” 孩子仓促的点着头,拿过莫不晚手里的干粮后顿时便狼吞虎咽了起来,莫不晚进而道:“慢慢吃,不够还有。” 等那孩子吃完,他看着莫不晚声音抖动道:“我们村子所有的庄稼牲畜突然就都死了,已经打好的粮食也都腐烂了,最后我们就遭了瘟疫...” 莫不晚抬头和陈璆鸣对视了一眼,莫不晚继续问道:“一夜之间就这样了?” “两三天就成了这样,没了粮食,我们只能去林子里找吃的,可没想到这四周的林子竟也都死了。”那孩子忍着哭意道 “既然有瘟疫,你们为何不上报官府?”陈璆鸣道 “来不及了...”孩子撸起了自己袖管,露出那触目惊心的疮痍道:“没有人能活了,这里的人都死了,你们也快走吧...” 陈璆鸣条件反射似的拉起了蹲在那孩子面前的莫不晚,这疫症来势汹汹,万一染上了可就是大麻烦了。 莫不晚知道陈璆鸣是担心自己,冲他略点了下头道:“我没事。” 陈璆鸣看了看四周道:“这瘟疫来的不但危险而且十分诡异,我略懂医道可却从没听说过什么病症能来的这么凶猛。” “那这里怎么办?”莫不晚问道 “自然不能不管,可眼看着这里就要变成死城了,无药无医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依我看不如我们先赶去叠州城中,请当地官府派人手救援,至于咱们俩,得去找这灾祸的罪魁祸首了。” “你怀疑是妖做的?” “事不宜迟,我们先去找人。” 两人一边驰马,陈璆鸣一边和莫不晚道:“不晚,你听说过恶蜚么?” 陈璆鸣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到莫不晚耳中,他想了想道:“相传在太山上的那只凶兽?” “没错,其行水则竭、行草则枯,见则天下大疫。” “这...不正是咱们看到的事么?”莫不晚道 “所以我怀疑叠州附近的妖兽就是蜚。” 莫不晚和陈璆鸣来到叠州城中,而这里的情况似乎没有比方才对的村落好上太多,虽不至于尸横遍野但却仍已出现了疫疾。 两人来到府衙,在这种关头,当地的官员听说是京中来了大人,不必问都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小官,匆匆前来后拘礼道:“张某见过两位大人。” “张府尹不必多礼。”陈璆鸣抬了下手道:“我等是长安缉妖司的,途经叠州发现此地瘟疫横行,你们府衙没有上报么?” “缉妖司?”张府尹念叨一句后顿时像见了救星一样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实不相瞒两位大人,叠州附近就是有妖物作祟啊,起初下官并不相信,直到前些日子出行至东山时竟亲眼所见那恶兽咆哮而过,第二天附近的村庄就都尽毁了。” 张府尹说着还不免拭了下冷汗,道:“说来惭愧啊,下官还因此被吓得病了数日,听说京中来了大人,这才勉强起身啊。” 虽说妖兽非寻常能见,普通人若碰上了惊惧忧乱也是正常,可这为官者竟比百姓还要脆弱,城中日日都在死人,身为府尹却天天躺在家中躲病,这种作为让向来指责为官不正的陈璆鸣不禁嗤之以鼻。 陈璆鸣略侧目道:“既然张大人看到了,那就说说那妖吧。” “是是。”张府尹连连应后道:“那妖兽身形十分魁梧,类似牛身,头上还长着角,浑身好像是青绿色的,下官当时并未敢仔细看,不过大抵便是如此了。” 陈璆鸣心中已经有了定数,冷言吩咐道:“赶紧上报朝廷请御医研制药方,张大人身为府尹也自然应该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以免生起更多灾祸。” “是,下官这就去办。”张府尹试问道:“那这妖怪....” “这个不用你操心了,我们自然会办。” “好好,那下官就放心了。” 离开府衙后,陈璆鸣和莫不晚就直奔了张府尹所说的东山,一路上尽是寸草不生、片水未流,蜚妖作恶的景象完全暴露在了两人面前。 陈璆鸣看着周围的荒山道:“待会如果和它正面交锋,一定要注意避开它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千万不要碰到它或者让它碰到你。” “连碰到都不行?”莫不晚问道 “嗯,蜚的身上就可散出毒虫,所以一定要小心。”陈璆鸣嘱咐道 莫不晚点了点头,陈璆鸣转而开启阴阳眼,看到了这枯败的荒山之上升起的阵阵妖气,很快他便发现了一处山窟里散发的妖气尤重,他示意莫不晚跟上他,两人慢慢靠近这处山窟,莫不晚虽不能像陈璆鸣一样看出异象,但却也发觉了妖兽靠近后的气息。 两人走到山窟的入口,站在边上向下望便发现这是一个很深的洞窟,莫不晚伸手挥出一片红色的灵力,一瞬间的照亮两个人都发现这个深度比他们想象的要深更多,最起码靠身法是不可能飞身下去的。 陈璆鸣略想了一下道:“这样吧,我尝试着下去看看,你在上面接应我。” -- 第85页 莫不晚知道他向来一马当先的风格,仍是反对道:“要下去也是我下去,有什么危险我比你能打。” “现在是比谁能打的时候么?” “对啊,根本就不用比,这种风险这么大的事你不会不知道谁下去是最好的选择吧?” “可是我!”陈璆鸣不想让他冒险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却还是顿了回去,道:“我不觉得你下去就是个好选择。” “行,那就谁也别下去。”莫不晚顺势往回走了两步,坐在地上的石墩上道 “你!” 论起耍狠耍无赖莫不晚还没有怕过谁,比起陈璆鸣的顾全大局和思前想后,莫不晚更在意自己的想法,除非是他不想干,否则任何事都不会是他达成目标的牵绊。 陈璆鸣拿他没有办法,只得道:“好,你下去。” “这不就得了。”莫不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道:“放心吧,我一旦觉得不对就马上上来。” 莫不晚谨慎的下到洞窟里去,他攀在石壁上缓缓向下,每下降到一个阶段就会和陈璆鸣说句话,保持两人的联络,其实面对漆黑一片的莫不晚还没有觉得怎么害怕,站在洞外的陈璆鸣却已经心惊胆颤了起来。 “怎么样?你还好么?”陈璆鸣在洞口边上来回踱步道 洞窟中莫不晚回应的声音一次远过一次,而这次似乎是过了很久,终于有了回应道:“璆鸣,我到最下边了!” 陈璆鸣听后立刻道:“你先别乱走!等着我我马上下去!” 陈璆鸣下来的时候,莫不晚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火光照亮了他周围的这一小部分,他周围的石壁都泛着湿滑的水迹,脚步也回荡在这幽深的石窟中,莫不晚正想探一探这附近的地势时,突然感觉脚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他拿着火折子向下照去的时候,随即映入眼帘的也是一番诡异之象。 这冰冷的石窟中,尽是死人的尸骨。 莫不晚条件反射般的向后退了两步,靠住石壁后想起陈璆鸣似乎也该下来了,莫不晚语带慌乱向上喊道:“璆鸣!” 连喊了两声并未得到任何回应,莫不晚此时内心越发慌张了起来,明明就是沿着自己下来的路爬下来的陈璆鸣,为什么瞬间消失了? 火折子的光不足以向上看的太远,莫不晚看不到陈璆鸣的踪影,而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陈璆鸣绝对下到了石窟且一样看不见自己,莫不晚不知道两人陷入到了一个什么情况中,他冷静下来后觉得首要应该去做的事就是保持光亮,火折子不能坚持太久,他必须要找到一个能够继续点燃的东西。 莫不晚试探的走进了洞窟的深处,想着就在自己脚边的尸骨不禁有些胆寒,他什么都不怕却只怕鬼这点迄今为止也没有什么改善,此时心想着要是这次能安然无恙的出去,说什么也要扳一板这个毛病。 前路越发的漆黑一片,身后还残存的光也越发微弱,而就在莫不晚手中的火折子眼看就要烧到了尽头的时候,他听到了来自洞窟上方传来的一阵轰响。 第44章 烈焰焚原 莫不晚下意识的扶住了石壁,一阵震颤结束后,莫不晚道:“看来恶蜚真的在这里面。” 正在思索之际,莫不晚突然想道:“要是这样的话,那璆鸣岂不是有危险...” “璆鸣!”莫不晚呼喊道 而随之传来的除了他声音的回响以外就再没有任何动静了,一种强烈的不安从莫不晚心中传来,他顶着几乎全盲的视线寻找着洞窟的出口或者机关,在这种关头他顾不上什么怕的情绪,心里都是孤身一人,不知道在这洞窟的哪个角落的陈璆鸣。 陈璆鸣到达洞窟底端的时候,他虽然一样没有看到莫不晚,但这边的景象与莫不晚所看到的漆黑无比大不一样。 不远处前方石壁顶端的缺口处有大片的光亮照进来,陈璆鸣随着光源走了过去,他发现这里很适合隐藏或者栖身。 他看着周围的这大片空旷谷底,腐烂的稀疏草植凌乱的枯萎在一处,凹凸不平的墙岩上也有残存的爪痕。 陈璆鸣看着这些深深刻嵌在石壁上的痕迹,道:“它一定在这儿。” 说着陈璆鸣向四下看着道:“不晚?你能听到么?” 这洞窟中无人回应,可却惊动了一些不应该惊动的东西,一阵岩石碎裂的声音从陈璆鸣身后传来,他略蹙了蹙眉似乎已经感知到了周遭妖气的骤升。 猛然回身之后果然看到了从那阴暗之处缓缓走出庞大黑影,这妖兽骇人的姿态在明晦交界中越发分明起来,陈璆鸣的视线渐渐被这牛身蛇尾的巨兽冲满,它隐藏在毛发下仅有的一只眼睛死盯着陈璆鸣,仿佛在质疑这活人的出现。 陈璆鸣略侧了侧身,做出了进攻状道:“传说中的灾兽,终日居于太山之上,能不惜把你都弄过来,看到你们的那个妖王,还真是下血本了。” 那恶蜚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一声似牛叫般的声响,与其他的一些上古凶兽不同,恶蜚虽令人闻风丧胆,可在类人方面却少了许多道行。 陈璆鸣本还想问它关于莫不晚的下落,可现在看来与它说什么都无异于是对牛弹琴,总之它不会放过自己,那索性倒不如放手与之一战。 陈璆鸣利刃出鞘,剑尖直指那凶兽道:“我今日就算是拼上一死,也不会让你安然离开这里半步。” -- 第86页 话音刚落陈璆鸣就向那蜚兽刺去,恶蜚虽身形庞大但行动笨拙,可看似没什么攻击性的妖怪往往都隐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蜚兽先是向一侧奔跑躲开了陈璆鸣的攻势,而陈璆鸣一个错步便使剑向它侧身挥去,那妖兽的肋骨处顿时被划开了一道伤口,这样看似陈璆鸣占优势的局面却随着下一秒的到来而破灭。 陈璆鸣这一剑力道不小,可恶蜚的兽皮较其他妖怪的皮要粗厚上很多,而且陈璆鸣的剑毕竟只是凡物,所以这一剑并没有伤其根本,反而是惊动了这些寄生在蜚兽皮毛上的疫虫。 看着这些飞虫扑扑落落的飞了出来,陈璆鸣瞬间的反应便是挡住口鼻后撤,而此时蜚兽已经向他扑来,这千钧一发之际随着石壁上一声坍塌的巨响,莫不晚竟飞身出现在了他身前。 “不晚!”陈璆鸣放下挡在面前的手道 莫不晚一边护在他身前一边回头道:“我来晚了。” 陈璆鸣心中骤然一动,可转瞬间便看到蜚兽已经向他们顶了过来,他将莫不晚拉过来道:“小心!” 莫不晚的应激反应极其敏锐,躲过蜚兽的攻势后突然向其左角劈去,赤阎的威力已不是方才陈璆鸣那一剑可与其相较的了,恶蜚的左角直接被截根斩断,它猝然向后退着,在一阵低沉的哀叫中蜚兽的独眼散发出了血红的凶光。 见事不对,陈璆鸣和莫不晚心有灵犀的一同向蜚兽攻去,莫不晚仍然是攻其正面,陈璆鸣侧面接应,两人正意欲将其围剿而制时,这蜚兽的蛇尾突然变长,竟猛的向莫不晚甩去! 莫不晚并不知道它还有这样的变化,措手不及之时却见陈璆鸣一个飞身挡在莫不晚身前,而本该刺伤莫不晚上臂的蛇尾也将陈璆鸣的手臂划开了一道血口。 陈璆鸣吃痛蹙眉,莫不晚扶着他连连躲过蜚兽的攻势,看着陈璆鸣已经渗透衣袖的血液,莫不晚只觉得血脉之中的异动再次翻涌,上一次他有这样的感觉,是与沉吟大战蟒怪那夜。 莫不晚背身对着恶蜚,双手握住了陈璆鸣的手臂,对视之间陈璆鸣见莫不晚身后的蜚兽已向他袭来,陈璆鸣瞳孔猛然收缩,还没等他推开莫不晚,便只见莫不晚双瞳红了那么一刹那,而后便轻言道 “别动,等我过来。” 余音未落,只见莫不晚转身的同时将赤阎重重的抛了出去,而后自己便飞身俯冲,一个箭步跃到半空,旋转过半后凌空伸手接过赤阎,蓄力扬刀便是万劫不复,落刃之时已是血骨横流。 蜚兽的头颅已被莫不晚砍碎,但身后方的陈璆鸣却喊道:“不晚!小心它身上的疫虫!” 莫不晚见事不对侧头道:“疫虫?” 说着,那蜚兽便忽然浑身震动,霎时间空中便满是从它身上飞出的疫虫,陈璆鸣道:“此虫有毒,若飞出去便能使天下大疫!” 而让陈璆鸣没想到的不光是莫不晚的功力爆发,更是他在这一刻超乎寻常的冷静,只见莫不晚横刀于身前,双瞳红光一闪,声沉裂石道 “烈焰焚原,震古长烁。” 莫不晚体内的汹涌灵力幻化为烈火倾注于赤阎之上,随着莫不晚挥刀左右,这些如乌云密布般的飞虫瞬间都被火焰焚化,顿时灰飞烟灭。 陈璆鸣悬在刀尖上的心终于稳稳落下,踉跄一下后便被莫不晚一把扶住,看着自己迅速恶化的伤口,陈璆鸣只觉得整个人仿佛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莫不晚见他唇色泛白,额头一片细汗,顿时心中急切道:“璆鸣!你怎么了?” “疫毒...它身上...”陈璆鸣没等断断续续的说完便倒了下去。 莫不晚明白了那恶蜚身上不光是有毒虫,而是它自己根本就是一个毒源,陈璆鸣替自己挨的那一下直入骨血,自然也就染上疫毒。 “为什么要替我挡着?”莫不晚将陈璆鸣揽在怀里道 陈璆鸣撑出了一丝笑容,缓缓道:“自然是要,替你...挡。” 莫不晚眼中斟着的泪抖动了一下,道:“好,那你是想让我恨你,还是想让我爱你?” “莫不晚...”陈璆鸣心中一字一顿,眼神已然是晃动一片道:“此言...何意?” “若要我恨你,你这么病死便罢,若不然...你就告诉我,怎么做你才能活下来,我都会去做。”莫不晚坚定道 身为降妖师,陈璆鸣一向看淡生死,可他想活的欲望却从不想此刻这样强烈,他浑噩的脑中尽力的去搜寻所有能救自己一命的方法,终于想起了一本医术典籍上曾提到的换血一术。 “封住我血脉...把我的毒血逼出来,或许可有生机...” 莫不晚听后连连点头,接而两指封住了陈璆鸣几处要穴防止毒气攻心,莫不晚慢慢扶起陈璆鸣,道:“我可以用真气把你的毒逼出来,可要是血流的太多怎么办?失血过多一样会危及性命的。” 陈璆鸣只示意他动手,道:“这是唯一的方法了,相信我。” 莫不晚只好应允,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换血术法中最重要的,就是找人献血于己身。 而陈璆鸣对此只字不提,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莫不晚便会二话不说的割血予他,而他不愿让莫不晚伤了,即便是自己性命攸关之际,也不愿莫不晚伤了分毫。 莫不晚运起真气缓缓输送到陈璆鸣的血脉之中,而随着血液的加速流动,又加上几处穴道被封,毒血只能从陈璆鸣手臂的伤口流出。 -- 第87页 时间度秒如年,莫不晚看着陈璆鸣流淌成行的血液心急如焚,他想收手可又怕毒血没清干净,不收手又担心陈璆鸣失血过多,两难之时,莫不晚发现流出的本已发黑的血液渐渐变成了原本的红色,他略收了收力道 “璆鸣,是不是可以了?” 本就处在昏迷边缘的陈璆鸣已经是虚弱至极,他猛然垂头看了看自己流出的鲜红血液,声音漂浮道:“嗯...” 莫不晚听到后立刻撤了手,甚至都不在意这样慌忙的收功会反伤到自己,他揽住倒在自己怀里的陈璆鸣道:“璆鸣,我还要怎么做?” “用你的...灵力,烧...” 陈璆鸣再也没有撑下去的气力,一头埋进了莫不晚的怀中,他的话虽没说完,莫不晚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让我烧你的伤口,这样虽说能避免你的伤势恶化,可...用一般的火烧都是炙骨的疼痛,更别说灵火的法力...” 莫不晚心疼他要忍一番钻心的痛楚,可若是不这么做更怕他因此断送的性命,当断则断,莫不晚转手运起灵力覆于陈璆鸣的手臂上。 “啊!”陈璆鸣虽已经晕了过去但还是从嗓子里发出一阵彻骨的低嚎。 莫不晚不忍的闭眼,处理好伤口之后连忙撤手,而后紧紧抱住了已经全然昏厥的陈璆鸣道:“璆鸣,我先前骗了你,更骗了我自己,原来我真的是,喜欢你的。” 第45章 两情初燃 时间不知道是过了过久,大约一天一夜吧,陈璆鸣一直在恍惚和清醒之间游走,大多时候却还是昏迷的,莫不晚看着他水米不进不是办法,于是一直给他缓缓的输送灵力,陈璆鸣清醒的时候会言语几句阻止他,可以他现在的气力说什么也是无用的。 莫不晚替陈璆鸣检查手臂上的伤势,发现他伤口出的血水已经渗出来了,他一边揽着半昏迷的陈璆鸣,一边轻声道 “璆鸣,你的伤布脏了,不能用了。” 莫不晚解开伤布后本想替他清理一下伤口,可却发现这周围根本没有干净的水源,莫不晚看着他的伤口道:“我有个办法,不过你可别嫌弃我。” “呃...” 随着莫不晚低头吻住了陈璆鸣的伤口,陈璆鸣蹙眉发出了一个气声。 紧接着莫不晚又把渗出的血水都吸了出来,随后将陈璆鸣随身带着一小包草药嚼碎了又敷到了他的手臂上。 莫不晚品阶刚刚飞升,自己的体力也有待调养,再加上照顾了陈璆鸣这么久,莫不晚终于还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洞顶上照射进来大片阳光洒在了莫不晚身上,他伸手遮了遮眼睛,而后便立刻想起陈璆鸣应该在自己身旁,他猝然向旁边看去,却发现陈璆鸣没躺在自己身边,而是在不远处打坐。 看着他闭目养神、调养气息的样子莫不晚便知道他一定是已经脱离危险了,莫不晚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双臂向后撑起身体,如寻常一般笑道 “身体不错啊,这么快就能动了。” 陈璆鸣的嘴角似乎也微微勾起了一个角度,睁开眼睛,语气平和道:“这就调侃我?我可还没好全呢。” 莫不晚笑了一声起身来到他身边道:“这个容易,你想我怎么照顾你,我就怎么照顾你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璆鸣一个眼神落到他身上,道:“无论什么?你都照做?” 这眼神看的莫不晚莫名的慌张起来,他目光游离了一下,支吾道:“那也得看...具体什么事啊...” 莫不晚说着又看了陈璆鸣一眼,他从陈璆鸣耐人寻味的神情中分明看出了许多贼心不死,莫不晚接着便心想道:“难不成你说要睡我我也要答应你?要睡也是我睡你...” “想什么呢?”陈璆鸣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是他不自在,便收回目光一如平常道 “没什么...你伤怎么样了?”莫不晚问道 “没什么大碍了,我再调理半日,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好。”莫不晚微笑道 陈璆鸣看了看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后道:“你给我包的?” 莫不晚点点头道:“嗯,怎么了?” 陈璆鸣看着这包扎精细的手法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莫不晚从前在鬼市里打架受伤是常事,自己包扎伤口也早就熟能生巧了,他笑道:“这有什么,我会的多了。” 陈璆鸣自然知道他嘴上就没有一秒能谦虚,随后便笑道:“那这蝴蝶结扣是怎么回事?有必要系成这样?” 莫不晚当时也不知怎么就打了一个这么一言难尽的结,他舔了下嘴唇道:“额...这不老是帮师姐系簪花么,习惯了。” “沉吟带簪花?”陈璆鸣故意戳穿他道 莫不晚知他就是想逗自己,索性道:“怎么了?你不喜欢我现在帮你拆了。” 陈璆鸣抬手躲了躲道:“系都系上了,还解它干什么?再说,我又没说不喜欢。” 两个人都低头笑了笑,莫不晚忽然道:“都这么多天了,不知道师姐那边和老肃他们都怎么样了。” 陈璆鸣也陷入忧虑之中道:“咱们这边已经这样大的阵仗,想来他们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担心老肃那边只有他一个人,担心泽川有什么闪失,更担心会...连累师姐。”莫不晚担忧道 -- 第88页 陈璆鸣看向他道:“你和沉吟的感情当真比之前更好了。” 莫不晚坐到他身边,叹了一口气道:“师姐对我好啊,我刚来缉妖司的时候跟肃卿不熟,你也不爱搭理我,只有师姐对我最好了,她真的就像我亲姐姐一样。” 而其实莫不晚没说,从他到缉妖司为止之前的二十年,都没有人像沉吟这般事无巨细、无微不至的对他好过。 陈璆鸣听后顿了一下,转而垂首道:“不晚,对不起,之前我。”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莫不晚连连道:“咱们俩之前有误会,你怪我也是应当的。” “过去的那件事,我们都别再提了,好吗?”陈璆鸣声音柔和道 莫不晚笑应道:“好,你快好好调养,你都快两天没吃东西了,我们得赶紧出去才行。” 确实,莫不晚有灵力支撑,短时间内都不拘着吃什么喝什么,但陈璆鸣不行,□□凡胎再加上本就伤病,再这么水米不进下去伤势肯定要加重的。 陈璆鸣本是想着好好打坐调息一番,可莫不晚在他身边他就好像怎么都不能静心一般,与其脑子里老是飘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陈璆鸣索性站起来道 “我们走吧。” “走?你好了么?”莫不晚起身询问道 “嗯,差不多了。”陈璆鸣只好这样回应,总不能说是自己面对他...老是生出些色令智昏的念头。 两个人穿过破石满地的洞窟,来到了两个人最初下来的地方,莫不晚看了看这峭壁又看了看陈璆鸣道:“要不,我抱你上去?” “...”陈璆鸣怔了一下道:“没关系,我自己上的去。” “那好吧。”莫不晚也不愿勉强他道 倒不是陈璆鸣不乐意,如果此时伤的是莫不晚,陈璆鸣一定二话不说抱起他就走,可自己落到这个境地确是不好意思麻烦他的。 二人上来后外边天色渐暗,垂暮的最后一缕余晖也消失在了地平线处,莫不晚一手拿着赤阎一手还不忘牵着陈璆鸣道:“璆鸣,咱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陈璆鸣挥了下手道:“咱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直接赶路吧。” “那怎么行!你伤都还没好呢。”莫不晚急道 “伤口你都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大碍了,咱们直接去下一个驿站落脚,听我的。”陈璆鸣语气少了些命令,多了些许劝慰道 莫不晚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两个人朝着龙支战场赶路,两个时辰后在驿站落了脚。越是临近征战之地,在衣食住行方面就越是短缺,本想着找个郎中给陈璆鸣换换药,可非但郎中没找到,就连件换洗衣裳都没有,两个人在那鬼山洞里困了那么久,衣袍上早就着了不知道几层的灰泥,莫不晚自己倒还好,但他知道陈璆鸣一定早就难受坏了。 两人吃完饭后,莫不晚看着也有些拘谨的他道:“璆鸣,我待会...叫人去把你的衣服洗了吧?” “可是,并没有能换的衣服啊。”陈璆鸣垂头沉言道 “这边干燥风大,想来明日就能干了,至于待会...你换下来后便直接上床休息吧。”莫不晚也只得想出这样一个办法道 见他的意思是叫自己直接裸着上床,陈璆鸣的脸竟有些红了起来,没有底气道:“那...那怎么行?成何...” “这个时候你就别和我说体统了。”莫不晚打断他道:“等到了龙支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我知道你也不是娇气的人,可如今你伤口未愈,脏着衣服对你伤势也不好。” “那你呢?”陈璆鸣抬头问道 “我...”莫不晚看了看陈璆鸣,心想道:“他该不会是想让我也光着上床吧?不行不行,喜欢归喜欢,真要是和男人发生什么的话...” 莫不晚许是刚刚接受了自己喜欢男人的这道思想鸿沟,对于进一步的发展,他暂时还需要一些时间磨合。 陈璆鸣像是感觉到了他在思考着一些什么,自从他醒来之后是感觉到了两人关系的进展,但他却是并不知道莫不晚在他昏迷时的那番表白的,所以继而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住两间房。” “那倒不是,咱们俩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再说我还得照顾你呢...算了,按你说的办吧,我去找店小二借一件他的衣服暂时换一下,等把咱们的衣服送去洗后我再回来。” 莫不晚去找店小二借衣服回来后,陈璆鸣已经默契的脱好衣服躺在了被子里,看着与被褥严丝合缝、只露出一个脑袋的陈璆鸣,莫不晚不禁笑了一下道:“你这个样子,像是生怕我欺负了你一样。” 陈璆鸣因为裸着身子本就没什么安全感,再加上莫不晚这么一调戏,整个人便索性转过身去背对了莫不晚。 他这么一背过身,莫不晚也正好换衣服,而后抱起他们俩的脏衣服便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便是默默吹了灯,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 感觉到一丝不经意的肌肤触碰后,两个人都缩了缩手,身体也都好像更滚烫了起来,陈璆鸣在黑暗中仿佛也能找到他的双眼,看向他道:“不晚。” “嗯?”莫不晚轻言道 屋内悄然无声,寂静的连烛火抖动的声音都没有。 陈璆鸣宛如夜色般深郁的声音低柔道:“其实我现在想做一件事,特别想做一件事情,但这件事在我心中意义非凡,我不能就这么让它发生,总要是,说得清、道得明。” -- 第89页 莫不晚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可这说得清道得明...难道指的是陈璆鸣想要公然承认他们的关系?想到这儿,莫不晚才发觉自己放肆感情的这两天遗漏的最重要的一个人,陈晚阔。 莫望生曾提醒过莫不晚这件事,可显然少年心性,再加上那样的关头,莫不晚便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见莫不晚迟迟不语,陈璆鸣轻咽了一下道:“总之,如果我们都能好好从龙支回来,我一定要和你好好谈谈。” “好,听你的。”莫不晚轻声道 第46章 大战在即 莫不晚和陈璆鸣在赶往龙支战场的路上遇上了从另一方向正与他们汇作一路的沉吟和边泽川,四个人匆匆勒了马,相视之下激动之色无以言表,粗略的互相望了望,只见大家都无碍便都微微点了点头。 陈璆鸣面带欣喜,一面避着呼啸的风沙,一面大声道:“先去龙支!我们晚些再叙!” “好!”几个人应后一同紧了紧手中的缰绳道:“驾!” 夜里的风吹过龙支城防的高墙,从这箭痕累累的砖石上盘延而过,瞭望台上的火把在这漫无边际的漆黑中显得如此寂寥无依。 四个人抬头望着这城关,莫不晚蹙了下眉道:“怎么这般破败?” 一阵风声嘶鸣,陈璆鸣道:“先进城吧。” 来到紧闭的城门,夜里值守的士兵清醒起来道:“来者何人?” 陈璆鸣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令牌道:“长安,缉妖司。” 士兵虽未听过缉妖司的名号,但听到陈璆鸣所言长安,又在这样战事焦灼的节骨眼上,想来这几个人也定不容小觑。 士兵交手施礼后道:“几位大人只消稍等,待我速去通传。” 片刻后,那士兵收到命令便前来放行,道:“几位大人久等,刘将军已经在候着了。” 来到军营之中,四个人与刘将军互施了一礼后,刘将军立即道:“前日刚收到了狄大人的书信,信中言将派几位大人前来相助,刘某日夜悬心,终于是等到了,几位大人请。” “刘将军官拜左卫大将军,陈某不敢。”陈璆鸣略颔首道 “陈大人不必过谦,缉妖司的名号刘某先前便有耳闻,几位都是保护长安百姓的功臣,若论起功勋来,未必要低于刘某。” 几个人落座后,陈璆鸣继而道:“我等这一路上确实见了些妖物,具体情况还请刘将军详谈。” “是这样,吾等领命抗击吐蕃,一路上便屡屡发现异常,不单是士兵无故患病,更有出现癔症,癫疯发狂的症状,初战之时更是不曾告捷,一时间军心涣散。狄大人听闻后便直言是妖物作祟,这才遣了几位大人。” 几个人结合了自己近日来的经历,互相点了下头后,陈璆鸣道:“实不相瞒,这两种情况正是我四人降服的雪妖和恶蜚所致。” “陈大人的意思是这龙支的妖已经尽除了?”刘将军道 “未必,这妖物的背后仍有大妖,我缉妖司已与此妖争斗了数月,断去了它的几个爪牙,却还没有逼它现得真身。”陈璆鸣道 刘将军又不免担忧起来道:“若论起这行军打仗,刘某尚且无惧,可若是面对妖邪,刘某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刘将军放心,我等既然来了便不会作壁上观,且容我等略议,无论结果如何都将助将士们度过此役,力保我大唐不受进犯。”陈璆鸣道 刘将军听着此话从面前这个贵胄公子口中说出,便更加觉得自己没有理由退却,交手施礼道:“陈大人所言,令刘某惭愧,不管是妖物还是叛军,刘某定当与诸位一起抵抗。今夜时辰已晚,战场寮乱,刘某为几位备下了住处和饭食,如有不周到的,还望几位大人多多包涵。” “刘将军客气了。”陈璆鸣回了一礼道 来到所住的军帐后,几个人终于能放下心来好好说一说话,沉吟率先开口道:“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什么伤?” 莫不晚摇了摇头,拉着沉吟道:“我没什么,璆鸣有些伤了,你呢师姐?” “我也没事,璆鸣怎么了?” 几个人索性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幸好是大家都好好的坐在彼此对面,不然听到这样的事后都免不了要坐立难安了。 “那肃卿呢?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沉吟又发起愁来道 因这一路凶相,其他三个人也不免担忧,莫不晚道:“按理说,我是不担心老肃的,可咱们这一路都有彼此帮衬,他一个人...” “好在方才刘将军的意思,也是只被那雪妖和恶蜚所扰,说不定龙支只有这两个妖呢。”陈璆鸣虽然也十分担心,但为安人心只得如此道 “不管怎么说,大家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若是肃卿还不到,咱们便派人去打探消息吧。”边泽川道 几个人收拾得当后,莫不晚请了军医为陈璆鸣仔细处理一下伤口,沉吟站在军营中负手眺望,泽川从帐中出来走到她身边道 “在担心他?” “师哥...”沉吟略浅笑回应一下,又重新看向那被阴云遮盖的遥远月影道:“肃卿他...不是中原人,全因我招募而来,当时我见他身负灵力,觉得若是肆意无为岂不是可惜,但现在想来,这降妖师既无金银俸禄,也无高位仕途,若是他再因此损了性命,那我当真是欠他一个闲适人生。” -- 第90页 边泽川看了看她的侧脸道:“放心吧,肃卿的身手,就算不论灵力在长安也难有匹敌之人,自保不难,如果你实在难安,明日我亲自去找。” 两人相视之下,温暖一笑。 军医为陈璆鸣包好伤口后嘱咐几句便离开了,莫不晚坐到陈璆鸣身边的椅子上道:“好在没事了。” 陈璆鸣理了下袖口道:“怎么?你担心么?” “我当然...”莫不晚看着暗带笑意的陈璆鸣,顿时支吾起来道:“到底是...因我伤的...” 陈璆鸣略低头一笑后道:“不晚,若是在山洞里的时候我死了...” “胡说!有我在,我就不可能让你死。”莫不晚果决道 “有人关心,真好。”陈璆鸣嗓音有些喑哑道 “你是陈府的公子,怎么会没人关系你?”莫不晚随口道 “我是说,有你关心,真好。” 天地一片苍茫,阴霾蔓延的尽头,是令人心净的碧空。草地繁茂处,总停着几只牛羊,放牧人的马不必栓置,而那牧人便坐在那处远望。 从不远处的低山上望去,这片土地上的毡营看起来有几百帐,形制规整,不似普通部落,里面的人虽看起来都是不乏操练的勇士,但营地里却没有那种枕戈待旦的戾气。 一阵马蹄的疾驰声传来,几个正围坐在一处擦拭兵刃的男人望了过去,带细细定睛过后,眼神中都放出了久未出现过的喜悦光芒,匆匆起身迎了过去。 这驰马之人身着墨蓝缺胯袍,头发微曲,散落至肩,简单向后束了一下,因连天赶路,腮鬓和下颌的胡子已经长了不少,唯有这一双眼睛明亮异常,正还透着些许少年模样,让人过目难忘。 “世子!当真是世子回来了!”迎上来的男人大笑道 这位被称作世子的男人勒了马便挥身下去,同样朝他们快步奔去,道:“穹吉、珂利!” “世子!”几个人匆匆收住步伐,一同单膝跪地左臂置于右肩,施礼道:“见过世子!” “这是干嘛?你们见我早就不用行礼了。”男子扶起他们笑道 几个人起身后一笑道:“在咱们自己家里,世子永远都是世子,兄弟们还是守着咱们自己的规矩舒服。” 大家一同向营地里走着,男子道:“我许久未回来了,兄弟们都还好么?” “好,都如咱们往来信函中所说的一样,自从设了都护府,好歹也算不受亏待,只不过啊,咱们可没有以前那样自由了。”穹吉打趣一般的说道 男子略抬手敲了穹吉的胸膛一下笑道:“看来当真是没饿着你。” 一路上营地里的人见到男子后都纷纷施礼,不一会消息便传了开,几个人谈笑着进了主帐,男子摸着这些他熟悉的摆件器皿,道:“还是老样子。” “是,自老可汗去之后就是这样了,您走了之后也没变过。”珂利笑道 男子转回头一笑道:“怎么样啊你们俩?我走的这些时日,没找个心仪的姑娘?” 两人相视一笑,穹吉故意道:“那世子呢?您当初走的时候,可是说看到了比草原上最明亮的星星还要美丽的女人,怎么现在,倒是自己回来的啊?” “你小子笑话我是不是?”男子随手拿起一个银器装作要丢过去的样子道 “穹吉不敢。”穹吉假装躲了一下后笑道:“不过说心里话,咱们世子可是草原最英姿俊朗的男人,那可是有,徒手搏虎、一箭贯目的本事,难不成那女子,只喜欢长安城中那些油头敷粉的文弱郎君?” 男子眼神中生出暖意,浅然一笑道:“她自然不是那样的肤浅之人。” “那是为了什么?”珂利问道 男子从脑海里的美好回忆中抽离回来,啧了一声道:“你们俩替我急什么?就算我阿娘在也未必会像你们两个这般。” “可不是兄弟们急,世子,虽说您年纪还轻,但老可汗像您这个年纪的时候帐下都有三位阏氏了...”珂利叨咕着道 “还越说越起劲儿了是吧?”男子让他们止住话题后继而道:“行了,问你们个正事,近来临河附近,见没见到过妖?” 穹吉和珂利疑惑的相视了一下,两两诧异的看向男子道:“妖...什么妖?” 第47章 叛军来犯 冷风萧肃侵窗,铁马冰河入梦。 半梦半醒之间,陈璆鸣仿佛听到了时远时近的呼喊,他恍惚间睁开双眼,行军列队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他本就是和衣而卧,起身出帐后便看到了整军待发的士兵。 莫不晚等人也分别从各自的营帐里走出来,见状后道:“怎么回事?” 陈璆鸣看了看莫不晚,摇摇头道:“看样子是要开战了。” 这时看到阵前的刘将军,几个人走过去后,陈璆鸣道:“刘将军,为何出战如此急迫,难道是敌军压境?” 刘将军双眉紧皱道:“有探子来报,敌军已经攻破了离龙支最近的城防,恐怕马上就要攻过来了。” “妖不是已经除了,他们怎么还能这么快就打过来?”边泽川道 “那几个妖在被咱们除掉之前已经大动了这附近所有城池的根本,我大唐士兵和百姓都受到瘟疫侵扰,粮草又供应不足,如今并不是开战的好时机啊。”陈璆鸣忧心道 “我在几日前已经上奏了朝廷,想必援军不出两日便能赶到。”刘将军道 -- 第91页 “好,那在此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守住龙支城防。”陈璆鸣道 “几位大人乃是缉妖师,行军打仗之事不敢劳动各位,若真有什么妖邪之物出没,几位再出手便可。”刘将军道 “可是...”陈璆鸣话刚出口,就被身边的莫不晚在暗地里拉了一下袖子,陈璆鸣顿住后看了看他,莫不晚则对刘将军道 “将军说的是,不过我等也自然与将士们同心,愿随军一同前去,若有什么能做的也好及时出手。” “莫大人所言也是本将心中所想。” 几个人随军出行,站在城墙上俯视这苍茫战场,陈璆鸣道:“刚才为何拦我说话?” 莫不晚斜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伤还没好就想跟着一起上阵拼命?除非我死了才会让你去。” 陈璆鸣叹了一下道:“你不要老是死不死的,我知你是何意,但如果我们真的是寡不敌众,我不可能眼看着叛军攻占了龙支。” 沉吟见他们怕是又要杠起来,开口道:“如今战事紧急,你们俩不如各退一步,若是战事告捷我们便不出手,若是我军呈败象,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两个人听后都冷静了下来,陈璆鸣点了下头道:“那便如此吧。” 陈璆鸣转身望向战场,沉吟拉过莫不晚低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璆鸣是个什么脾气,从前刚听到战报的时候就巴不得过来跟将士们同饮同寝,如今他就身在战场,你怎么叫他冷眼旁观?” 莫不晚无奈道:“我知道他心系将士心系大唐,可这是战场,刀枪不长眼他身上又有伤,若非必须何必去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沉吟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的陈璆鸣后道:“璆鸣是个大仁大义之人,跟咱们不一样,这件事我们拗不过他,左不过也是为了大唐百姓,何必再拗呢?” 莫不晚听后也觉得开解了些,点点头道:“师姐说的是。” 两军交战必有伤亡,可当你真的置身于战场上时,任何的风声鹤唳、剑戟之响都是冲击你心灵最致命的武器,目视的一片血红不知是晚霞的初映还是鲜血的溅涌。 陈璆鸣已经坐立难安到极点,他无法劝说他自己站在这城防上畏缩不前,他骤然间执剑转身,莫不晚等人猝然跟着起身道:“璆鸣!” “别拦我,我一定要去。”陈璆鸣没有回身道 “是要去,可不是你一个人去。”莫不晚道 陈璆鸣听后转回身,看着站在他身后的三人,这种休戚与共的感情再次在不言中迸发。伴随着战鼓阵阵,四个人驰马冲入沙场,虽面对人类无法使用灵力,但几个人却也都是以一敌百,战士们见状不由得军心大振,本已要破败的战况一时间竟有了转机。 敌军的将领本以为胜券在握,可没想到唐军竟还有这样的猛将,战至一半后便下令鸣金收兵。大军退去,几个人仍喘着粗气站在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大家从未想过有血染征衣这一天,更未想过打仗居然是比降妖还要艰险万分之事。 沉吟看了一眼手中已经被鲜血尽染的灵骨长扇,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道:“我军死伤过半,他们明日还会来的。” 陈璆鸣用剑支着地面,看着遍地的焦土横尸道:“只要我们能拖住两日,援军便能到了。” 边泽川一身修为,但御剑和古琴在这种兵戎相见的时刻都毫无作用,没了称手的兵刃,这样的作战他便最是吃力。 沉吟见他用衣袖抹了下额上的汗水,便走过去道:“师兄,你没受伤吧?” 边泽川丢下手中的佩剑,摇了摇头道:“没事,你放心。” 沉吟叹了一声,看着长安的方向道:“两天,援军可一定要来啊。” 回到营地,几个人进帐后,刘将军兵甲未卸便连忙迎上道:“请几位大人受刘某一拜。” 陈璆鸣一把搀起他道:“大人不必如此,国难当头我等岂能袖手旁观。” “今天若非几位大人出手,恐怕这龙支城防已经是守不住了。” “如今我们还是看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吧,吐蕃叛军今日只是一时之间被冲乱了阵脚,待他们调整好军队便不会给咱们喘息的余地的。”陈璆鸣道 而后刘将军详细的将龙支所有的军情都告知给他们,真实情况只有比预想中的更差,本来陈璆鸣还想了几个迂回之计,可如今看来若无支援便只有死路一条。 “陈某听闻,此次战役本就是任李敬玄李中书为大总管,怎么接连两日都不见他?” 刘将军听后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自青海时他便一直畏战不前,一直命我为先锋出战,妖邪出没之后我军战败,他便退至承风岭,时至今日他明知我深陷腹地却仍不肯派兵相助,只想等朝廷大军前来。” 陈璆鸣听后拍案道:“怎会有如此贪生怕死之辈?圣上怎么会任这样的人为将?” 刘将军听后一叹道:“想来也是朝堂争斗之事,定是异党之人知他无领兵之才,刻意为难。” “荒唐!用兵大事岂能成了他们党羽之争的工具?”陈璆鸣气愤道 “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若援军不及时赶到,我们恐怕...是怎么都守不住的。”沉吟道 厮杀了半日,几个人回到各自的营帐后便累的直接昏睡了过去,可怕是没合上几个时辰的眼,战火顷刻间便又咆哮而来。 -- 第92页 敌军趁夜奇袭攻城,沾了火油的羽箭瞬间点燃了城防上的旌旗,几个人惊醒后看着那漫天的火海,竟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无助的心情。 “怎么办?我的灵力是灭不了这些凡火的!”边泽川道 “火势看来蔓延不大,敌军只是想趁乱攻城,走!”陈璆鸣道 短短的几个时辰,他们又再度杀入了这兵荒马乱之中,火光映着鲜血将夜空照成了一片诡异的猩红,厮杀声早已令人麻木,等到再度休战之时,已是恍若黎明。 被战火烧过的地方一片焦黑,城墙上那被烧断的旗杆摇摇欲坠发出不规律的吱呀声,仿佛是它什么时候断了,军心便断了。 陈璆鸣双眼发直的看着这一切,再战下去,谁都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你们走吧。” 陈璆鸣微弱的声音传到了他们三人耳中,莫不晚难以置信的看向他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走吧。”陈璆鸣面向他们,正言道:“你们回长安,我不能拖着你们一起死。” “璆鸣,这种生死关头你怎么能让我们走?”沉吟上前一步道 莫不晚一把拉过陈璆鸣让他看着自己,道:“你不是告诉我别老是死不死的么,怎么现在你自己说起这种话来了!上战场是你陈少主说的,如今让我们退,晚了!” “莫不晚!生死关头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听我一回!” 两人都是为了对方而考虑,却双双怒目相对不肯让步,而就在这时,一个足以令所有人都失去支柱的消息再度传来。 一个士兵来到城防上通报道:“几位大人!刘将军方才收到密信,说...说援军无法赶到了。” “什么?”陈璆鸣吼道:“怎么回事?” “李中书得知朝廷派了援军,为求自保半路便将援军截入了他所在的承风岭,刘将军看到密信后急火攻心,已经昏厥过去了。”士兵回道 “吃着朝廷的俸禄,都是水烧没粮的饭桶!”陈璆鸣怒道 莫不晚看着战场上那些马革裹尸的将士,心中不禁一阵悲叹道:“他们也不过都是大唐的子民,为什么竟有为官者为了自己的性命弃所有将士于不顾?” 莫不晚看向陈璆鸣道:“璆鸣,你是降妖师,不是将军更不是兵卒,你现在要面对的是一群虎狼之军,我再问你一遍,你还决意死守吗?” 陈璆鸣眼神中发出从未流露过的坚决道:“身为男儿,我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外邦来侵犯我疆土!” 一直以来,陈璆鸣带给大家的或许就是这样一股力量,他只是个凡人但却比谁都有身先士卒的勇气,无论是处变不惊中的沉着还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内敛,都给所有人强大的安全感,正如此时此刻,即使是面对兵临城下的危机,众人也都有了奋力一战的希望。 此时的莫不晚已与他一心相同,道:“好,我本不愿如此,但你若要去,刀山火海我也定要与你一起。” 沉吟和边泽川也一同向他点了点头,几个人来到士兵的营地,看着这潦倒不堪的景象,陈璆鸣高声道:“各位将士!朝廷没有弃你们于不顾,我们更不会弃你们于不顾!人在危难之际唯有自救才能以待来日,你们还有苦苦等待你们回家的亲人,你们战死沙场的兄弟还要靠你们把尸骨带回去安葬,你们难道就甘心这样坐以待毙白白让乱贼侵占你们一直守卫的疆土、践踏你们的尊严吗?” 听到这番慷慨陈词后,众将士都纷纷高呼道:“我们宁死不退,宁死不退!” 为首的一个将领道:“几位大人本是缉妖司之人,缉拿妖物后大可以回长安而去,可如今却仍愿意与我们这些人同生共死,几位大人不退,我等誓死不退!” 陈璆鸣重重点了一下头道“好!我便要看看,那吐蕃叛军要如何攻我城池!” 又是一个长夜过去,一夜征战之后众人便昏睡在了战壕之后,陈璆鸣他们醒着,身体上的疲惫已经到了顶点,但他们仍撑着不能退却一分,乱军就是要逼得他们殚精竭力之后活活耗死他们,他们若退一分,敌人便会近一寸。 一个瞭望的士兵的声音打破了这黎明的宁静,敌军进犯,面对这已如探囊取物办的城池他们终于忍不住了,这殊死一搏的时刻,到底还是来了。 冰冷的风刮过这燎原,几个人闭了闭眼睛,陈璆鸣和莫不晚的手不知何时握在了一处,而就在他们准备背水一战之时,另一个士兵俯身跑过来通报道 “大人!我们有援军了!八千精骑!足有八千精骑!” 沉吟蹙了下眉道:“援军不是都在承风岭么?我们还哪来的八千精锐?” 而此时,伴着破晓,他们头顶的天空上,盘旋而过的,是一声苍鹰长啸。 第48章 苍鹰长啸 一众驰马而过的铁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伴随着一声声雄壮的呼喝之声,这八千铁骑骤然涌入了战场,直奔敌军而去,众人惊异的望着这仿若从天而降的援军,沉吟定睛一看先一步认出了为首之人,惊呼道 “肃卿...是肃卿!” 陈璆鸣也认出了竟是肃卿,这千钧一发之际来不及问原由,立即下令道:“将士们,援军来了!随我上!” 陈璆鸣等人带着仅存的几百人一拥而上,如今看这铮铮铁骑厮杀敌军犹如蝼蚁,面对敌营犹入无人之境,本已是筋疲力尽的将士突然军心大振。 -- 第93页 肃卿飞身下马来不及与陈璆鸣他们言语便只身杀入了敌军之中,不但是他一人有着万夫之勇,他带来的士兵并非是中原军制,可论起勇武却要超出大唐和吐蕃士兵百倍,面对数以计万的敌军更是毫无惧色,而叛军竟霎时间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如同久旱逢甘霖,一场大雨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血迹,看着这反转的大胜之境,终于重逢的五个人站在不同的方向看着对方,相视之下终而是大笑了起来。 沉吟喜极而泣望着肃卿混着雨声喊道:“我还担心你死了!” 肃卿趁着雨凝望了她一眼,而后便是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散漫音调,向他们喊去道:“不是我说啊,咱们缉妖司,能不能再也别分开了!” 几个人畅快笑道:“好!” 大破了敌军,后续的诸事便都容易了许多,刘将军自然会如实呈报,李中书虽没有死在沙场上,但他也知道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天子盛怒。 而奖罚在陈璆鸣他们心中都并不重要,历经了这一番,没什么比大家平安更为重要。几个人回到营帐后都只想彻夜长谈,可陈璆鸣他们四个征战了两天两夜,肃卿更是带大军连日赶来,沉吟先开口道 “如今战事已定,不怕没有说话的时候,咱们身上还都穿着这血衣,先都去好好休整一番,总之大家都在。” “沉吟说的是,你们早就挨不住了吧,快去吧,好好吃顿饭睡一觉,醒了我们再续。”肃卿道 陈璆鸣拍了拍肃卿的肩膀道:“你也是,等明日我们好好一续,之后便回长安。” 几个人都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而后饭也没来得及吃,直接在各自的营帐里昏睡过去了,他们都不是身经百战的将士,甚至连边塞苦寒都没受过,这一战,当真是难为了。 雨后的边塞更有一番大漠孤烟的风韵,落日的余晖不漏一丝的倾洒在这片土丘之上,悠扬的笛声从远处阵阵传来,为这孤寂之地平添了无数意境。 沉吟寻着笛声,从这土丘后缓缓走了上来,她看到这男子独坐在高处,身影在夕阳的橙光下显得竟有些清冷,口边的横笛更是吹的苍茫辽然、声声入心。 沉吟站在片刻,缓缓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一同看着那远处的落日之景,温柔一笑道:“从前,竟还以为你不擅音律,为什么要深藏不露,平白让我们说笑了好久?” 肃卿看了一眼手中的笛子,低笑道:“这有什么的?平时降妖总是太过紧张,片刻不可松懈,能博大家一笑不是挺好。” 沉吟侧头看向肃卿,一时间她竟觉得自己从未好好认识过面前这个朝夕相处的挚友,她点了点头仍是温和道:“那你的身份呢?” “我本名,叫阿史那言,是东突厥人,祖父是处罗可汗,我父汗是其中一个旁支,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她是汉人,我的汉人名字就她给我取得,我出生的时候突厥已归降大唐,我的姨父就是现在的都护府都护。” 沉吟听后身子缓缓的转向后肃卿,她从未想过肃卿的身份如此尊贵,若不是突厥已然归降,肃卿则是实打实的一位世子。 “那今日你带来的这八千铁骑?” “算是我的部族吧,我父汗去世后我就带着他们一直住在都护府一带,他们习惯了草原上的生活,过不惯长安城中那样的日子。” 沉吟点了点头道:“那为何你之前从未说过...” “从小到大,旁人总是因为我的身份或高看我或排斥我,不知道,反而更好一些。”肃卿畅然一笑道 沉吟幼时孤苦,听到此处心中总是有些感同身受,她安慰道:“我们不一样,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们都是好友,是家人。” 肃卿点了点头道:“所以我得知了龙支开战的消息便一定要来救你们,你知道么,我领兵驰马不休,只怕迟来一分。” “幸好你来了。” 肃卿看着面前的沉吟,她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更是柔美,他呆望了许久,直到沉吟起身道:“走吧,晚上风凉。” 肃卿起身后玩笑道:“对了,他们几个呢?” “还睡着呢。” “还睡?让他们睡他们还真不客气。” “我出来的时候听下边的人说从吐蕃军营里搜出好多牛羊,晚上正要烤了吃呢,咱俩吃好吃的去,让他们睡去吧。” “那太好了,哎沉吟,说到这烤全羊啊......” 这篝火仿佛一直燃到了天明,翌日刘将军安置好留守的将士之后便准备班师回朝,辞别过后,陈璆鸣道 “咱们也回去吧。” 肃卿这时开口道:“少主,我带来的这些人,我还要带他们回去安置一下。” 陈璆鸣这才发觉自己忽略了这些,立刻道:“是了,还没来得及问你这些,肃卿,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勇士供你差遣?” 肃卿把他的身份又重新对陈璆鸣他们讲了一次,惊叹之余,莫不晚道:“咱们俩那次聊天你让我猜你是哪里人,谁成想玩笑之间你竟然有个这么大的身份!” 肃卿倒不觉得有什么,笑了笑道:“怎么样?陪我去草原走一趟?看看我的家乡。” “当然好,走!”陈璆鸣笑道 五个人带着大队人马返回,再聊起这一路的事已然是笑语连连,因路程不算遥远,两日后众人便来到了草原,从黄沙漫天到天高云阔,所有人的心境顿时也明朗了起来。 -- 第94页 还未入夜,莫不晚已经和穹吉他们痛饮了起来,陈璆鸣虽说担心他酒醉但却也还是纵着他喝,边泽川兴致更高,看着这辽辽天地,竟灵感乍现谱了一曲。 沉吟独自漫步,不经意间便听到似有歌声传来,她闻声望去看到山坡之上一男子席地而坐、瞭望远方,斜芳碧草之中,悠悠余晖之下。 伴着这深厚绵远的长调,沉吟缓缓走过去,歌声渐弱后,她道:“这歌叫什么名字?” 肃卿回头看到是她,笑了一下道:“没有名字。” 沉吟坐到他身边道:“那唱的是什么?” “唱的是...思念远方的姑娘。”肃卿顿了一下道 沉吟点了点头道:“是了,我听的出这歌的深情,也听的出你的深情。”说着,她看向肃卿笑道:“看来你是有心上人的,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肃卿愣了一下,笑笑道:“咳,也没什么好说的...” “有机会介绍给大家认识,别什么都自己憋着。”沉吟拍了拍肃卿的肩膀道 “好。”肃卿顿了一下,还是笑道:“怎么样?还喜欢这里么?” “天高云阔一直是我心之所向,怎么不喜欢?”沉吟莞尔道 “当真么?”肃卿继而问道 沉吟自然的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有机会我带你去蓬莱,也是片自在所向。” “好,那一言为定。”肃卿笑道 看着肃卿和沉吟回来,已经醉意盎然的莫不晚起身跑过去,拉着沉吟似撒娇一般道:“师姐,你可回来了,他们都欺负我。” 沉吟捏了他鼻子一下道:“又胡说,谁敢欺负你?” 莫不晚拉着沉吟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道:“就是他们几个!他们几个一个灌我酒,师姐快帮我报仇!” 沉吟和肃卿都低笑了一下,边泽川立即道:“跟我可无甚关系,我来的时候不晚已经喝多了。” 随后沉吟轻咳了一下,佯装正经的走过去道:“来,我倒要看看谁把不晚灌成这样?” 穹吉见状忙要斟酒,珂利先道:“这豪饮本就是男儿擅做的事,沉大人乃是女子我们怎好欺负?” 肃卿接过穹吉手里的酒坛,给他和沉吟倒上后道:“在长安每次饮酒,最后缉妖司中最清醒的都是她,你们二人先自己小心吧。” 珂利笑起来道:“那沉大人真是女中豪杰不假!” “叫我名字就好。”沉吟继而拿起酒碗笑语道:“还未谢过你们随肃卿一同解了龙支之困,先干为敬。” 饮尽后沉吟又倒满一碗,举起道:“肃卿对于我们来说是朋友是亲人,你们是他的兄弟,自然也都一样,今能够结交,是我等之幸,我大唐与突厥如今亲如一家,我们亦定当如此。” 语罢饮尽,沉吟又斟满一碗道:“此番是各位不畏艰险来助我们,虽说因有着肃卿,我们不必见外,但大恩自当必报,他日若草原有任何不测,我缉妖司定当竭力相助。” 说完沉吟看向了一旁的陈璆鸣,他赞许的向沉吟点了下头道:“沉吟方才说的,皆是我等心中之语,这一碗我们便同饮,以敬部落与缉妖司之谊。” 随后氛围渐渐也轻乐起来,珂利细心,酒乐之间仿佛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聊着聊着便对沉吟道:“您不知道,我们世子因是汉人所出,幼时并不受重视,但却是我们草原最出色的男子...” 肃卿不知道为什么珂利突然开始对沉吟说这些,有些腼腆的舔了一下嘴唇,又一把拉回珂利,沉吟见状却微笑道:“这个自然,肃卿是极好的。” “您当真觉得我们世子好?”珂利兴奋道 沉吟不知他为何情绪如此高涨,倒是被问的一愣,这时莫不晚一脸醉态的倒了过来双臂抱住沉吟道 “好又怎样?我师姐是有心上人的...你难道还想...把我师姐拐到草原上来不成...” 沉吟看了看倒在自己的怀里的莫不晚,转头对肃卿道:“我看大家也都喝多了,今天差不多都回去歇了吧。” “好,那你把不晚送回去。”肃卿道 “嗯。” 肃卿和珂利回到帐子里后,肃卿问道:“我见这些酒你也定是喝不醉的,怎么刚才胡乱说话?” “世子,我看的真切,你心上的那位女子难道不就是沉大人?”珂利道 “谁说的?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方才在席间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实际上一直在照顾沉大人,见她连连饮酒,后边给她倒的都是能解酒的果饮,这份细心从前可是不见世子有过的...” “我们几个人感情颇深,沉吟又是女子,多顾她一些也是应该的,哪有你想的那般复杂,倒是你,何时变的有这样的细巧心思了?幸好方才不晚无意间解围,不然怕是免不了尴尬。” 见肃卿这样讲,珂利倒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道:“世子,您一直记挂着的人,当真不是沉大人啊?” “自然不是,再说...她确实是有心上人的。” 第49章 洛都一战 东都入夜。 从山脉俯视而去,那明黄富丽连片之处便是皇城。将至年下,紫微宫城内外也是一片守卫森严,这场薄雪仿佛在空中就变成绵密细毫的雨,落在宫外的地砖之上,如水晶线铺就一般,十分晶莹。 大殿之内并不像往日一般恢弘明亮,这弯新月散进来的冷光与殿中这几盏暖灯交融在一起,珍珠帘幕后,一张沉香软榻上卧着一个清瘦的人。 -- 第95页 他身下的冰玉簟,早就不是这个时节该用的东西了,可大约是清凉入骨一些才能使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些。 西北战事不定,李治的头风连日发作,愈发的畏光畏声,却仍坚持日日批阅奏折、面见重臣。武则天持着药碗坐在塌边,汤药在这翡翠的碗勺中早就变凉了,武后挥袖将碗放在一旁,叹了一声道 “陛下不该如此操劳了。” 李治将抵在额头上的手放在武后的手上,仍闭着双目道:“那些寻常的折子,都劳你代朕看了,吐蕃叛乱是大事,朕不能不顾。” “陛下勤政是天下之福,可更要顾念龙体,若陛下龙体有恙要百姓如何心安?媚娘如何心安?” 自武则天被封天后,虽未到二圣临朝的局面,但却总是不似从前柔和,李治难得见她如此,看着她道:“好,朕自当有分寸。” 武则天施以一笑道:“陛下,西北战事之所以拖了这么久,也正是因为朝堂党争以至的用人不善,臣妾近日得知兵部有一人,挽郎入仕、名为姚崇,此人颇有天资,假以时日必能担重任。” “嗯,你向来知人善用,你若觉得好,派人仔细留意着便是,他日自然可有提用。”李治应允道 “陛下圣明。” 武则天走后,李治的近身太监小心试探道:“陛下,这左右朝廷用人,可是后宫的一大忌讳...陛下,不会怪罪天后吧?” 李治坐起来,单手支在膝上,背略佝偻道:“媚娘虽说偶有僭越,但辅政是朕亲许,她也断没有结党营私之嫌,即便是拉拢官员、排除异己,只要她为着江山社稷,也就罢了。” 无尽夜幕之下,一层迷雾仿佛隐着什么,那从千里之外席卷而来的狂风呼啸而过,骤然间将一切吹散,那陨落在黑洞中的星辰寻迹而上,囚困在废墟之中的凶兽挣扎苏醒,遥挂在天际的月色也变得逐渐黯淡,最后这层层叠叠的云雾竟然变得如血河一般倒悬在这夜空。 而随着这一个诡谲骇人的声音划破这暗夜,整个洛阳,霎那将倾。 猛狰巨大的利爪划碎那坚硬的磐石,血红的双目看向前侧方人面羊身的狍鸮,声音如地狱丧钟般道:“如今你元气已复,缉妖司众人皆不在都城,正是我们屠戮的大好时机,便由我先行,你且等饮血而饱。” “不急。”狍鸮那时而似婴时而如鬼的声音再次飘出道:“九婴呢?” 就在这时,一个身备青蓝,九头火羽的妖兽突然从这血夜中破出,如鹰旋般俯冲向山下,声如厉婴道“狍鸮,人界今日,便是我们的了。” 陈璆鸣一行人翌日便踏上回程的路,因要进宫述职,几个人便一路赶往洛阳。许是因为对妖力的感应,他们几人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尤其是莫不晚,他与生俱来的预感和身上的赤阎似乎都在提醒他将有事发生。 “璆鸣,有没有什么符箓秘咒是能与人联络的?”到了一处驿站,莫不晚下马后即刻问道 “有,咱们平日里用的纸符不就可以么。”陈璆鸣边走边道 “不行,那种是距离要求,有没有那种远在千里也能传达的?”莫不晚蹙了蹙眉道 见他神色有些许异常,陈璆鸣站定后问道:“怎么了?” “我觉得有些不对,说不上来,咱们这一行虽说除了几个妖,但如祸斗那般品阶的都未见过,还有之前交过一回手的猛狰,连面都没露过。此番缉妖司倾巢而出,我担心...” 莫不晚欲言又止,陈璆鸣确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担心长安有失?” “许是洛阳。”莫不晚道 “妖邪自然有调虎离山的用意,可先前狄大人不是说过这背后的大妖,定是身困而不能动么?”边泽川道 莫不晚心中混乱,仍是不定道:“我不知道,可我这一路上总是不安,赤阎,赤阎也不一样了。” 说着,莫不晚把赤阎拿到桌面上,几个人一同看着赤阎,却看不出任何异常,莫不晚从他们的表面就得知了他们心中的动向,索性将赤阎拿开又配于腰间道 “总之咱们快些回去吧,万一真误了什么可怎么办?” 肃卿喝了一大口茶后道:“成,我知道这附近的一条小路,直通洛都东侧,只不过时常有山林劫匪,渐渐那条路就荒了,左右咱们也不忌讳,那就走那条路吧。” “好,那咱们现在就走。”陈璆鸣道 几人离了官道向那条小路驰马而去,果然那路已是杂草丛生、崎岖异常,好在他们都擅骑马,自然也能耐得住颠簸。 而此时整个洛阳早就陷于一片危局之中,妖兽九婴擅纵水火,所过之处皆是火海滔天,一直蛰伏在人界中的小妖见妖首之一已然现身,便纷纷幻化出妖形,洛都之中霎时间人妖混乱、哀嚎遍野。 街市中犹如地狱,皇宫自然难于幸免,紫微宫内外纠集了无数侍卫,宫女太监虽说忙着灭火和各种事宜,却也皆是乱作一团。 李治和武则天在正殿中皆坐立不安,李治起身回来踱了几步,听着外面惊慌失措的叫声,急吼道:“狄卿呢?还未传来吗?” 下面的大臣忙跪道:“启禀圣上,狄大人已然带大理寺众人抵挡妖兽,还请陛下安心。” “安心?你听听外面!叫朕如何安心?大理寺不过才多少人,肉体凡胎如何抵的了那凶兽?你们几个可有什么法子灭妖?” -- 第96页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跪了一地道:“臣等无能。” 在如此关头李治自然震怒,可被困于此也却无办法,武则天平日虽喜好提拨人才,可也都是一些文武大臣,面对这样的异象,她也是全无注意,思来想去便道 “那缉妖司呢?狄仁杰当年三番请旨要求立缉妖司,如今妖便在此尔等众人呢?” “回天后,缉妖司掌司陈大人教习莫大人皆虽狄大人在外一同御敌,其余的...并不知道。”一个大臣道 “罢了,传朕旨意,将金吾卫调去支援狄卿。”李治道 “陛下不可,金吾卫必要近身保护陛下和天后啊!否则...” “若狄仁杰败战,你们何人能去替他?”武则天冷言道 此语一出,众臣自然再无异议,武则天此时虽然对狄仁杰心存戒备,但在明辨是非之上,她断然不会有任何私心。 而在宫城之外,狄仁杰等人早就与妖怪缠斗已久,虽说几人武艺精湛但因身无灵力到底是难以奈何天上翱旋肆虐的九婴。 一片焦灼当中,狄仁杰和陈晚阔一边斩杀作乱的妖物,一边还要疏散百姓,莫望生已经带人不知道杀在何处。看着天上水淹火攻的九婴,狄仁杰道 “璆鸣他们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 陈晚阔与他脊背相抵道:“战报说他们已经启程三日,今日想必一定能到。” “好。” 翻过这座山头便就到了洛阳境内,几个人刚到山顶便骤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啸叫,他们都提目向声音来源处眺望,因为距离太远却也只看到一个鸟兽。 “所鸣之声如此骇人,定不是凡鸟。”沉吟道 “听声音不像是鹰隼之类,怕是...”边泽川看向陈璆鸣道 “九婴?”陈璆鸣道 边泽川点了下头道:“九婴有一半妖灵属水,我稍能感知。” “洛阳恐已遭难,我们快去吧!”莫不晚道 陈璆鸣抬了下手道:“它们不会贸然进攻,除了九婴之外定还有大妖!泽川肃卿,你二人先朝着城中方向支援,我们三人从侧面包围,想来会有截获。” “是!” 九婴灵力水火参半,泽川灵水肃卿灵土,都正是大克此妖兽,他二人速奔向洛城之中,正值九婴吐烈焰于宫城之际,在那火海降于半空之时,一阵淡蓝宛如薄浪的灵力瞬间包住了这滚滚烈火。 众人转头而望,只见边泽川单手而负,一手持灵力以控,发力的瞬间便灭了九婴所吐的烈火,此时狄仁杰等人也眉头舒展,但战场混乱一片却来不及问他们其他人在哪里。 九婴看着面前已与它凌空而视的两个人,感受到阵阵压迫,声音撕厉道:“缉...妖...司...” “唯一一个身负两种相克妖力的凶兽,就是眼前这个了?”肃卿扯了一下手中的妖筋道 万炼妖筋在肃卿手中发出了一道灼目的白光,那九婴本四下监视的九头突然都盯紧了他手中的兵刃,肃卿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侧头对边泽川道 “待会若是它狂性大发,一定多加小心。” 还没等边泽川发问,九婴便嘶吼道:“这妖筋...取自何处?” “尔等妖邪,也配发问?”肃卿冷言道 “妖邪?那你手里拿的又是什么!”九婴顿时仰天悲鸣,道:“夔龙!这拨骨抽筋之痛,该当何算!” 第50章 金声玉振 一阵阴风卷狂啸,众人皆抬手挡了挡席卷而来的沙砾,边泽川略侧了侧头道:“你这万炼妖筋是取自夔龙?” 肃卿点了点头,道:“看来他们是老相识了。” 这时只见九婴的数眼皆已是血红一片,声嘶力竭道:“天地初开...我与夔龙化炼自一处,他死后我欲聚他肉身而不得,原是因为他的龙筋竟在你这里...区区人族,竟胆敢伤他!” 九婴话音刚落,便从口中喷出数道烈焰,一阵热浪来袭,边泽川霎时间运出灵力再次将烈火熄灭,肃卿和他各自向两个方向撤去,只见边泽川御出七把短剑环于身前道 “我去引他攻我,肃卿你找机会杀他!” “好,你小心!” 狄仁杰和陈晚阔拼力斩杀着地上源源不断的妖物,这妖邪蛰伏洛阳的数量要远远超过他们的预估。狄仁杰挥剑杀了一个狼头人身的怪物后道 “晚阔,金吾卫倾巢而出我担心皇宫有险,你带人去宫内,这边有我!” “可这妖物不绝,你一人在此恐怕...” “放心,它们还奈何不了我。” 陈晚阔点了下头便带人向宫城方向厮杀而去,而肃卿和边泽川早就已经与九婴缠斗在了一起,虽说有灵力相克,但九婴毕竟是上古凶兽,位列妖首之一,与其相斗难以占得上风。 陈璆鸣他们一边驰马于东山一边看到这殷红的天空中闪着如电光火石般的银白光芒,莫不晚道 “肃卿他们已经动手了。” “我们要快。”陈璆鸣面上虽仍沉着,手上却勒紧了缰绳道 他们来到这山巘之上,平日里看似青茂的山际此时却变的恶草丛生,低矮的灌木枝干仿佛都像入魔一样肆意伸展,连连阻拦着他们的去路。 莫不晚见状拔出赤阎毫不留情的挥刀而斩,那些如同触手般的枝干在这吹毛立断的刀刃下立刻变得畏畏缩缩,仿佛被断过手脚一般再不敢伸出分毫。 -- 第97页 而此时原本已经准备攻下山去的狍鸮和猛狰顿时感受到了灵力的异常,回首望去之时陈璆鸣他们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猛狰看见拿着赤阎的莫不晚后立刻进入了十分戒备的状态,方才不可一世的狂妄竟心虚了大半。 不同于猛狰,虽暗中与缉妖司争斗已久,但狍鸮作为这幕后的大妖却是第一次真正的和缉妖司弓箭相对。 “狍鸮,原来是你。”陈璆鸣道 狍鸮诡异的人面抿起一丝笑意后变得更加扭曲,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狍鸮却瞬间幻化为人形,此时这个身长清瘦、面容俊美的白衣公子已然与方才的妖形大不相同。 陈璆鸣不屑的冷哼一声后道:“妖孽。” 狍鸮听后并不动气,仍然声如润玉道:“其实细细想来,你等与我魔族皆身负灵力,只不过是形态不同,是人是妖,真的有那么大干系吗?” “一派胡言,妖...”莫不晚刚要反驳,陈璆鸣却言道 “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狍鸮略置一笑,却不再言,莫不晚看出端倪道:“怎么了?” “这话...”陈璆鸣盯着狍鸮幻变出来的这张脸,眉头紧蹙了一下道 “陈公子既然与此语有缘,何不细细品味一番,自当参悟其中真意。”狍鸮如似平常道 陈璆鸣虽心中疑云重重,但远处洛城中天际上的灵光时刻都在提醒他现在不是纠缠的时候,他拔剑相向道:“狍鸮,缉妖司与你的恩怨,今日便要了了。” 狍鸮灵力属木,陈璆鸣灵金本是大克,但偏陈璆鸣无法使用灵力,而莫不晚此时已经出刀而上,因屠恶蜚时品阶大涨,此时已与初次斩伤猛狰时大不一样。 只见这赤阎在莫不晚手中刀风渐及四处,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割开一般,只留裂响于天际。虽说先前被赤阎所伤,但今日魔族战势滔天,猛狰必然也不畏战,莫不晚本是冲向狍鸮,不想却被猛狰扑挡到了另一处。 见猛狰已经与莫不晚开战,沉吟和陈璆鸣瞬间杀向了仍淡然异常的狍鸮,而就在沉吟扇尖刚要划过狍鸮喉颈的一瞬间,时间就如同放慢般的固定了下来,大概是狍鸮的幻术,沉吟感觉到自己的动作骤然减速,亲眼看着狍鸮毫无慌乱的挑起一丝笑容,再眨眼时自己已经飞身落地,而狍鸮也已然变回了人面羊身的妖形。 “怎么回事?我觉得他能控制咱们的五感。”沉吟对陈璆鸣道 “狍鸮自被玄机天师所伤之后已经隐匿了数十年,如今早就不是妖册上所记录的只会生啖人肉的样子了,要杀他,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陈璆鸣持剑抵于身前道 “管他是什么,你先去帮不晚除了猛狰,这边先有我。”沉吟说罢已经再一次冲上前去,身影如凰鸟一般不留一丝拖泥带水。 可很快陈璆鸣就分析出了他们的劣势,沉吟品阶虽高但力在斩杀和爆发,与这种大妖缠斗很快就会耗尽她的气力,而洛阳城中数妖并起,边泽川和肃卿在九婴的攻势下必定自顾不暇,其余的妖只能由狄仁杰等人来除,而他们手中的凡品兵刃并不能彻除或收复妖孽,只能使妖物暂时致死,一旦战局拖的冗长,他们必成败势。 “沉吟,你速去山下!支援狄大人。”陈璆鸣立即道 “现在?”沉吟一边打斗一边难以置信道 “去了你就明白了,快!”陈璆鸣道 沉吟虽不知为何,更担心陈璆鸣和莫不晚两人无法应对,但却也自然信他,找到时机后猝然收手挥身而行。 此时狍鸮已如狂兽,正要追赶之时,只觉身后如有烈焰炙烤之感,再一回头时便见莫不晚双手握住刀柄半跪于地面,刀尖深入的山地已然崩开数道裂痕,猛狰见势不对却如同深陷炼狱而不能动。 这天空中骤然卷起无数风云,随着莫不晚一声“烈焰焚原,震古长烁”皆犹如火羽一般顷刻而下,猛狰瞬间如同万箭穿心,而身后的无数妖物已然灰飞烟灭。 赤阎之上,只余亡魂。 狍鸮保得自身后见猛狰已倒,而自己总算是亲眼看到了赤阎的威力,他更加知道,以莫不晚现在的品阶,也不过只能发挥赤阎之力的三分之一,如若全开,魔族便万劫不复。 狍鸮如兽般潜下身子匍匐前进,与陈璆鸣和莫不晚对立而行,到底是妖兽,许是这样的身姿让他觉得更加安全,他盯着莫不晚道 “玄机天师当年屠戮北海巨兽,我不过被赤阎之气伤了几分便使我灵力大损近百年而不能动...可那是玄机的赤阎,你比不上。” 陈璆鸣知道狍鸮欲图搅乱人心,对莫不晚道:“不晚,你别听他的,他是怕了。” “妖孽之语,我自然不会听。”莫不晚道 狍鸮渐渐直起身低语道:“妖孽...妖孽...”随着几声狂笑,狍鸮猝然向陈璆鸣攻去道:“早就说了没分别!你们竟是听不懂吗!” “璆鸣小心!” 在狍鸮身影将至的一刹那,陈璆鸣瞬间便向一边躲去,而比陈璆鸣动作更快的则是莫不晚已然挡在了陈璆鸣面前,狍鸮本该落在陈璆鸣身上的一爪也变成了将要落在赤阎之上。 狍鸮瞬间收手,他自知不可冒进,在莫不晚和陈璆鸣双双进攻的时候他便再次施展幻术扰乱其五感,陈璆鸣两人进入了如同方才沉吟所感知的画面当中,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莫不晚已经被狍鸮挥爪打在了地上。 -- 第98页 虽说这一击不够结实,但莫不晚还是觉得内脏具震,瞬间一口鲜血便涌了出来。 “不晚!”陈璆鸣正要奔向他,可却被狍鸮直接挥到了一旁。 莫不晚刚刚本就灵力大耗,再加上狍鸮这一爪,跌在地上一时间竟难以起身,而心中不禁想道:“或许他说得对,我与玄机天师,当真是差之千里。” 随着狍鸮一步步的靠近,陈璆鸣挣扎起身后却瞬间又被狍鸮定住,狍鸮仍然目不斜视的走向莫不晚,口中却对陈璆鸣道 “等他死了,你自然有你的去处。” 陈璆鸣近似疯狂的挣扎,脑中如同一片混海,那些解除定身术的咒语任他怎么试也没有用处,而狍鸮满眼都是莫不晚身旁的赤阎,他伸出利爪扼住莫不晚的喉咙,道 “用祸斗猛狰恶蜚的命换你的命是大大的不值得,但若是换来了赤阎,那却是很值得。” 莫不晚双手用力抵着狍鸮,呼吸困难、艰难发出声音道:“你不是问...我们与妖有何区别么?我来告诉你,我们...永远不会觉得用同伴的命...来换什么...是值得的!” 狍鸮的笑声逐渐变得癫狂道:“可惜,你不配谈值不值得,因为你已经要死了!” 狍鸮碾碎莫不晚的头颅犹如碾碎蝼蚁,可就是他发力的瞬间,身侧突然闪出一道刺眼的橙光,明明这光如落日余晖却异常纯澈耀目。 莫不晚只是条件反射的闭上了双眼,而狍鸮却想感受到了什么异样一般,甩开莫不晚连连向后撤去。 等莫不晚再定睛一看时,发现这橙光竟来自陈璆鸣的身上... 第51章 铁血之司 陈璆鸣身负灵力这么多年都无法开启,无论如何潜心修行或者刻意激发都不能得偿所愿,莫不晚当初在危机关头下便能御灵,而陈璆鸣所经历的性命攸关的时刻更是不在少数,却仍迟迟不能御灵,或许连他自己都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这一刻身体内涌动的灵力却清晰的告诉他,属于他的,终于来了。 莫不晚与他对视的瞬间两人都欣然一笑,陈璆鸣转而看向狍鸮之时已然又是眸如寒刀,他一边逼近狍鸮一边道 “你背后到底还有谁?你刚才说我自有我的去处是什么意思?” 感受到灵力压制的狍鸮随势向后退着,陈璆鸣定住脚步,索性道:“你,与我兄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光是狍鸮感受到了来自陈璆鸣的震吓,莫不晚也随之一惊,自从狍鸮变成人形后说完那些话陈璆鸣就有些心绪不宁,原来这其中竟还有陈璆鸣长兄之事。 狍鸮自知躲不过,便想赌一番道:“我告不告诉你,你都是要杀我,你方才能御灵,安知我奈何不了你?” “那你便试试。”陈璆鸣冷落道 狍鸮一个闪身便向山下奔去,陈璆鸣长剑直指而随,片刻间便与其打斗在一起,这剑气随如同疾风一般逼迫着狍鸮,但陈璆鸣手中的剑毕竟只是凡剑,难以伤其根本。 狍鸮发现此等短处之后则猛然改变守势,快速向陈璆鸣攻去,因为他知道即便是不论招式只比蛮力陈璆鸣也并不能与他相抗。 可在其的猛烈攻势之下陈璆鸣却丝毫没有乱了阵脚,甚至觉得越是在这种平常人觉得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况下,自己体内的灵力却越是汹涌。 就在狍鸮扑向陈璆鸣准备蓄力一击的时候,陈璆鸣却站定身体,没有任何躲闪的迹象,莫不晚大惊失色,正向陈璆鸣奔去,却看到陈璆鸣微闭双目,双手运起一片愈发橙红似火的灵力,佩剑则悬空于两掌之间。 “金声玉振,烁然长空。” 倏尔,这佩剑在凌空之中调转剑身,直指那扑啸而来的狍鸮,陈璆鸣的灵力不似莫不晚般声势浩大、铺天盖地,但却像是在沉寂当中划破夜空的一道利刃,不管所破的是什么,都将一击致命。 就是这狍鸮毫不放在眼里的凡剑伴随着陈璆鸣的灵力穿透的他的心口,佩剑从他后心破出回到陈璆鸣手中时已是斑斑血痕。 而狍鸮毕竟是上古大妖,即便是受此重伤也未必没有后招,陈璆鸣当机立断道:“不晚,杀了他。” 此时莫不晚几个健步而上,挥刀瞬间斩下了狍鸮的头颅,顷刻间这曾毁天灭地的凶兽如同齑粉般消散在了山间。狍鸮本以为陈璆鸣会留他一命,至少要问出关于他兄长的事后再杀了他,可没想到陈璆鸣竟是如此果决立断。 九婴感知到狍鸮已死,错愕离神之间被肃卿抽中了右翼,刹那间从高空而落直撞向了一处钟楼,它连连挥动着双翼艰难的停留在半空中道 “只凭你们缉妖司这五个人,竟让我们大败至此!” “错。” 众人随着声音望去,只见是陈璆鸣和莫不晚已经挥身而至,陈璆鸣单手而负道:“让你们大败至此的,是整个洛阳,整个长安。” 陈璆鸣说完,众人本聚焦在妖兽身上的目光渐渐向四处散去,洛阳城中一片焦土,浓烟不散,街角宫墙尽是破败,百姓流离逃窜,士兵拼死相抗。 陈璆鸣再次开口道:“你以为你们很惨么?看看这些因为魔族肆虐而无辜受难的百姓,他们又何辜?” 九婴自然听不进半分,他自知命数将尽,两个巨大的翅膀缓慢艰难的挥动着,目光却再次变得狡黠而悲悯,道 “陈璆鸣,妖王还未现世,你以为我们输了么?” -- 第99页 所有人都不安了起来,陈璆鸣冷眼睥睨,眉头却蹙了一下道:“妖言惑众。” 九婴听后却不十分在意,只是声音变得更加低哑道:“上古凶兽若以命血祭必达一愿,人族夺我至爱...”说着,九婴将众目逐渐聚到缉妖司之人身上,一字一顿道 “陈璆鸣,我诅咒,长安十年之内,必有大乱!若不将你至爱以祭,天下定将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随着九婴最后一声的咆哮,陈璆鸣立刻出手道:“快!不能让他自尽!” 可即便是离的最近的肃卿长鞭挥去也无法阻止九婴幻灭的速度,看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九婴,众人纷纷欢呼了起来,只有缉妖司的众人,却说不出来该是一种什么感觉。 不管怎么说,洛都之困已解,狄仁杰带着缉妖司众人面圣,皇城四下都仍是惶恐不安之气,几个人匆匆上殿,单膝跪而拱手拘礼,狄仁杰道 “臣等,救驾来迟!” “快!众爱卿请起!”李治连连起身道 “谢陛下。”狄仁杰等人道 李治早已走到狄仁杰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用力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狄仁杰忙拱手道:“岂敢劳动陛下...” 李治抬手示意狄仁杰不必拘礼,而后目视之道:“唯狄卿,能保我大唐万代千秋,朕有狄卿乃身后之事皆可托。” 紫微殿中的所有人听到此语后都慌忙而跪,连呼“陛下”,李治一挥手道:“朕自知命数,尔等都起来吧。” “陛下,微臣毕竟只是□□凡胎并未出力多少,此番力败妖兽还是缉妖司众人之功。”狄仁杰道 李治点头,刚想开口,一个大臣便上前道:“陛下该重赏缉妖司,臣方才收到前线战报,说西北战场之危,亦是缉妖司众人拼死守城而解,陛下请看。” 李治接过战报,上面正是刘将军所述的关于龙支之战的所有情况,李治过目后冷哼一声,臣子中的一些党争之人顿时又出了一身冷汗,李治将战报又递给武则天道 “这就是朕曾以为的肱骨之臣,你们当中牵涉其中的,来日朕再一一清算,现在朕要你们看着你们面前的这些人!这些你们五次三番上书进言称之为祸国之首的人!这些在你们萎缩自保的时候以命保你们和你们家眷平安的人!”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那些个臣子又跪了一地道 李治转身向皇位上走去,武则天也随其后,坐在龙椅上后,李治直问道:“率八千精骑解龙支之困的是哪位?” 他们几个人包括肃卿都不由得捏了一把汗,自古帝王多疑,若是李治认为肃卿有屯兵之嫌,那所关系的就不只是他一人,而是整个突厥。 可肃卿也只得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在。” “兵马何来?”李治道 “回陛下,他们并非是士兵,只不过是微臣的旧族人,略勇武而已。”肃卿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在关键时刻心智转的是飞快,答话也一丝不漏。 “旧族人?你不是中原人?”李治进而道 “臣,名为阿史那言。” 李治听后身体不由得向前倾了倾,眯了下眼仔细看着肃卿道:“你是处罗可汗的嫡孙。” “回陛下,正是。” “为何要这么做?”李治继续问道,语气平淡干冷,仍是什么都听不出来。 “于公,自大唐一统天下后万邦来朝、四海升平,突厥已然归降乃是大唐的一部分,臣自然不可看外邦犯我疆土,于私...缉妖司众人于臣而言不只是同僚,是生死与共的至交,必当为其搏命。” 陈璆鸣他们四人听到这些后都不禁看向了肃卿,心头一暖之时仍不忘替其申辩,陈璆鸣拱手道:“启禀陛下,臣等敢以性命担保,突厥部绝无...” 李治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打断他后微微一笑,道:“阿史那言听封。” 肃卿愣了一下,莫不晚反应到快,在他背上推了一把,暗声道:“快去啊。” 肃卿忙上前一步,跪道:“臣阿史那言听旨。” “突厥世子阿史那言,血脉嫡正、行止忠良,世代骁勇、襄助天下,虽突厥已降,但其忠君之心可鉴,朕今特封你为世子,赐号膺西,后代可承其爵位,当日随你前往战场之人皆赏金百两,免三年赋税。” “臣,谢陛下隆恩。”肃卿难以置信的欣喜道 “缉妖司屡立奇功,数次救朕与万民于水火,几位爱卿皆进一品,授皇权特许,俸禄升百两,朕亲赐名,铁血之司。”李治继续道 “臣等谢陛下。” 李治笑了几声后道:“如今爱卿们虽斩除了妖邪,但洛都重建以及种种诸事皆需朕再定议,几位便先回大理寺休养,不日朕要设宴以庆,再正式封赏。” “是,臣等遵旨。” 从皇宫出来,几个人才是真正的松懈了下来,莫不晚搭了一下肃卿道:“老肃,你发达了啊,不但恢复了世子的名位还赐了封号,膺西...也不知道是哪个鹰?” “想来是出自鲁颂閟宫,取膺惩之意。”陈璆鸣浅笑道 “少主,文墨上我也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啊?”肃卿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嘉奖你骁勇善战,一举击败了西北虎狼。”陈璆鸣道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莫不晚搭在肃卿肩膀上的手又朝着自己的方向勒了他一下道:“你威风了啊老肃,你若是在军中此番定是要封个什么将军的啊!” -- 第100页 “这些倒不重要,虚名而已,倒是其他的,是真真的扬眉吐气,以后看谁还不知道咱们缉妖司。”肃卿笑道 看着先行一步的几个人,狄仁杰也笑道:“虽该是提醒他们慎言,但知其辛劳,便是轻狂一些也无妨。” “私下可以,但还是要谨言慎行,今日陛下重赏之下,朝中必定就会有重罚之人,想来怕是要树敌了。”陈晚阔道 “晚阔,他们不过是一点少年心性,你我如这般年纪时又可曾暮气遭遭?”狄仁杰笑道 陈晚阔和莫望生都点了点头,狄仁杰道:“这几个小的已然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了,宫宴之前想必走不了,你们呢?什么打算?” “我和晚阔打算去洛阳附近看看,虽说大妖已除,但不可不彻查,谨慎些还是好的。”莫望生道 “好,不管怎么说,洛阳长安,皆可安定一阵子了。” 第52章 毫毛斧柯 绯红一片的天色随着夜色的加浓而转淡,历经了此番浩劫,皇城之内的宫灯亦如昨夜一般亮起,市井之中随仍是残破一片,但隔窗透出的点点灯火也都让人感到平和。 这一战来的突然又损了大唐的元气,来不及庆功,洛阳的各司府都被派遣到各个街市去负责振抚事宜,大理寺自然也包括在内,沉吟寻过来时,狄仁杰正准备带人去一宅邸公干 “大人。”沉吟过来道 狄仁杰回身见是她,笑了一下又向一旁的下属道:“你们先去吧。” “是。” 旁的人走后,狄仁杰看着她道:“怎么不去歇着?” 沉吟摇了摇头道:“从上次分别到现在,已有两月了吧,今天在战场上遥遥看见你一眼,都来不及说句话。” 狄仁杰自然也有许多话想对她说,道:“幸好你无碍。” “我知道洛阳有妖之后便心急如焚,可无奈分身乏术,我一直担心顾不了你。” 狄仁杰安慰她道:“从前便与你说过,不必顾我的。” 这话的后边本还跟着一句,你不安好,我也不会心安,可狄仁杰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抚了她手臂一下道:“我要去趟王府,你与我同去吧。” 陈晚阔临行前将陈璆鸣叫到了自己房中,陈璆鸣见陈晚阔坐在正堂,走进去后略颔首道:“父亲。” “坐吧”陈晚阔点了下头道 陈璆鸣坐下后,陈晚阔欣慰一笑道:“从前为父嘴上虽不说,但心里或多或少都埋怨你不能御灵,虽知你勤勉,可这件事仍是为父的心结,如今你已能御灵,我也算对列祖列宗有交代了。” “是儿子无能,让父亲忧心了。” “你不怪我对你严格就好,当初你兄长在时,总是疏忽对你的习练管教,你兄长骤然离去...”说到此处,陈晚阔不禁长叹了一下,欲言又止。 大战之时狍鸮说的那些话,陈璆鸣本打算查出些端倪来再告诉陈晚阔,可如今既已提起,陈璆鸣还是准备说出自己的疑虑道 “父亲,儿子与狍鸮对战时,听他说过一段话,很像我兄长叛离前曾说过的。” 陈晚阔听后瞬间抬眼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这些身负灵力的人族与魔族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还不自知。”陈璆鸣道 陈晚阔心中骤然一紧,道:“当初就是因为你兄长说此大逆不道、蛊惑人心之语又毫无悔过之心我才将他逐出家门,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 陈璆鸣知道陈晚阔心中起了和他一样的疑虑,索性道:“父亲,若狍鸮他们身后的魔主真的是我...” “不可能。”陈晚阔果断道:“先不说你兄长功力如何,且说他为人族,魔族向来蔑视我人族,又怎会甘愿为人族驱使?再者,你兄长就算恨我,也断不至于掀此腥风血雨意图覆灭人族。” “儿子也自然不愿相信,可兄长的下落仍旧是谜,那狍鸮今日幻化过一个人形,那张脸极似兄长,这便说明狍鸮定是见过他,儿子本想留狍鸮一命待来日从他口中能得知什么,可狍鸮为众妖之首,不当机立断杀了他,来日若控制不住他,那便又是场浩劫了。”陈璆鸣道 “狍鸮,确实留他不得,这件事有机会再查吧。”陈晚阔道 “是,说来还是儿子无能,杀了狍鸮之后本想留住九婴,可竟也让他自尽了。”陈璆鸣道 “说到九婴...”陈晚阔这才想起了什么,陈璆鸣继而问道 “怎么了父亲?” “九婴死前以万劫不复而立咒,你可想过该如何破?” 陈璆鸣不由得暗惊了一下,道:“当真有此咒法?” 陈晚阔点点头道:“此血咒为真,但从古至今从无一凶兽以自身献祭,所以是否为真并无处考证,可既然确实有此法...” 陈晚阔说到此处便没有再讲下去,陈璆鸣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神色黯然道:“既然真的有这样的咒法,那便是有了。” 转念间,陈璆鸣看向陈晚阔道:“父亲,那一定有法子可解对不对?” 边泽川拿着肃卿的万炼妖筋,看了许久后交还给他道:“夔龙本是我下山时师父叫我诛杀的第一个妖兽,可没想到等我找到夔龙之时他已身死,什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能够灭了这样一只凶兽,等找到了一定要好好拜会,不成想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第101页 两个人一同笑了笑,肃卿道:“当时也并非我以一人之力除掉夔龙,幸亏我师父也在,合我二人之力才杀了那妖兽。” “无论如何,我与你也当真是相见恨晚。”边泽川道 “今日你我合战,没想到也这么默契,你我若是相识的早,那夔龙我定让予你,我当时就是杀了他之后进了品阶。” 边泽川摆手笑了笑道:“飞升品阶这件事,我早就不作他想了。” “为什么?”肃卿不解道:“你才多大?有大把时间能得以进益,怎么像那些老头子一样暮气沉沉的。” 边泽川垂了下头道:“是我的心魔,我离开缉妖司的时候一直想除了这心魔,耗费了我大半功力也就只能是压制,现在我能修身养性使其不再发作已经是万幸,不敢再奢求品阶之事了。” 肃卿向来对这些事都不是很了解,却还是忧心道:“从前听沉吟屡次说起过你的心魔,却没想过竟然这样严重。” 两人正聊着,莫不晚路过走了进来道:“你们在这儿呢,刚刚就一直不见你们,聊什么呢?” “在说...泽川的心魔...”肃卿看了一眼边泽川道 “怎么又提起这个了?泽川你不是都好了?”莫不晚道 边泽川浅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肃卿直言道:“哪有那么简单。”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个样子啊。”莫不晚认真道 “我觉得总要先搞明白这心魔到底是什么吧,它又不像那些妖兽一样有真实的形态,我们就算想除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啊。”肃卿道 “其实很好理解,心魔也属于灵力演化的一种,修炼得当便是能够精纯功力的心灵,修炼偏差便成了使人走火入魔、侵蚀心脉的心魔,同种类的灵力演化,还有附魔。”边泽川道 “附魔?是什么意思啊?”莫不晚问道 “附魔说白了就是能给凡品注入灵力,使其变成法器,比如给凡品剑附魔,那把剑就可以成为咱们用的这种武器了。”肃卿解释道 莫不晚停顿了一下道:“那我就可以啊。” “你可以?”肃卿和边泽川几乎异口同声道 “对啊,之前在平康,大战猫妖的那次!”莫不晚看着他们俩完全没有印象的表情道:“上次你们俩不在,璆鸣是知道的啊。” “他知道?那为什么没告诉过你?”边泽川道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么?我以为咱们都会啊”莫不晚不解道 边泽川和肃卿对视了一下,现在看来这事确实还没什么,不过附魔这种功法极容易修炼不当,所以在修灵之人看来这基本就如同禁术一样,莫不晚身带异灵总归是件麻烦事,可陈璆鸣说不定也有他隐瞒的道理,于是边泽川道 “不如,你找机会还是去问问璆鸣吧,你自己也是一知半解,说不定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在他们房门外的转角,此刻正站着一个男子,夜风拂过,他袍角上的刺绣也跟着动了动。陈璆鸣从陈晚阔的房间出来,神色游离的走到廊下,无意间来到边泽川的房门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而他的心中也有了一些打算。 莫不晚会附魔的事他确实早就知道,回想起大杀平康后的那夜,陈璆鸣和沉吟在缉妖司的后园相见,这条路是经过他们两人房间的必经之路,想来不是偶遇,而是不约而同 “不晚会附魔,该不该告诉他?”沉吟站在亭下道 “不如先不说,我想先自己查一查。”陈璆鸣道 “怎么查?附魔这样的事,一旦发现,还是及早做好打算,不然等到像泽川一般又该当如何?” 陈璆鸣抬头看了看那不见星辰的夜空,道:“若是现在说,我爹和莫教习不一定会做出什么,附魔如果控制得当也未必是什么坏事,给我点时间,我会找到应付的办法。” 皎皎空中的这一轮月色与屋内的烛火融到一处,倒影在廊下那影影绰绰的树影也显得更加朦胧,风吹过园中的石潭,微微掀起一阵涟漪。 莫不晚来到门外,看着他屋内灯还亮着,扣了下门,轻言道:“璆鸣,是我。” 屋内并无人回应,莫不晚想了想,还是慢慢推开了门,他看到陈璆鸣坐在一处,眼神落在地砖上的一角,只是这么发呆却更似忧思。 “璆鸣。”莫不晚走过去再次唤了他一声道 陈璆鸣恍然抬头,见是他仓促回神道:“你来了。” 莫不晚问道:“你怎么了?我在门外叫了你好久都没应。” 陈璆鸣看了他好久,就这样一直看着,从平静无波一直到泪眼模糊,莫不晚本还挂着笑意的脸逐渐也随着他的变化而紧张起来。 莫不晚蹲到陈璆鸣身前,抬头看着他,而陈璆鸣随着莫不晚身影变化低下头的瞬间,眼泪竟猝然划了下来。 第53章 口是心非 莫不晚从未见他哭过,或者说是从未想过他会哭,认识他这么久,虽知道他向来是济弱扶倾、博施善众之人,但陈璆鸣生来的这副冷彻脸孔也时刻都在告诉大家,他也并非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心软样子。 看着陈璆鸣红着的眼圈,莫不晚失措的想去拉他道:“璆鸣,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陈璆鸣低头看着他,什么也没说,莫不晚见他不语便更是心急道:“你刚才去见了掌司,是不是他跟你说什么了?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 -- 第102页 两句话的时间,陈璆鸣想了很多,不足以让他恢复,却足以让他冷静。他眼神从莫不晚脸上离开,抬头望向别处道 “你来是想问关于附魔的事吧。” 莫不晚被这么一反问,倒有些迟疑,恍惚间点点头道:“嗯,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我确实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莫不晚试问道 “不是什么好事,不想说。”陈璆鸣猝然起身道 莫不晚也跟着站了起来,转身看着陈璆鸣走过去的背影道:“可是老肃他们说,只不过是灵力的一种...” “不是。”陈璆鸣打断道 莫不晚感到有些一头雾水,转而还是问道:“可你为什么哭呢?这是因为什么?” “悲天悯人罢了。” 这冰冷的一句说的莫不晚更是没有着落,道:“什么意思?” 片刻沉寂后,陈璆鸣木然冷落道:“刚刚除了几只大妖,偏还有你这样的...妖邪之道。” 又是相似的一阵寂静,莫不晚顿时觉得这屋子里像是四下透风一般清冷,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咽了一下后道 “妖邪之道?方才你若是不收着,是不是就要说出妖孽二字了。” 陈璆鸣心揪在了一处,却仍然没回身道:“你身上这种异灵,几百年都不曾有过,就连当年的玄机天师都不能,不是妖法是什么?我初次知道后本想着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办法,可明里暗里找了那么久也全无法门。” 说到此处,陈璆鸣转身看着莫不晚道:“你不是问方才父亲与我说了什么吗?我从前和他说了你会附魔的事,可如今就连他也告诉我没办法,你若控制得当还好,若是有什么偏差,你岂不是要让天下大乱了。” 这些话落到莫不晚耳朵里已经不止是让他心寒而已了,他眨了一下有些模糊眼睛,道:“附魔若是失控,结果和泽川的心魔是一样的,反噬的都是自己罢了,可你担心的...竟还是我能不能祸乱的了天下?” “是。” 这一个字在此时显得是如此的刺耳,莫不晚蹙紧了眉头,心里竟生出了许多惊异,偏了偏头看着他道:“陈璆鸣,那你之前对我算什么?就因为我会附魔,那些就全不算了么?” “我心里向来只有陈家只有长安,之前什么?都是你的肖想罢了。” “到现在你都觉着是我先撩拨你的是么?”莫不晚冷笑一声,从伤心变成了失望道:“我告诉你,我根本不是莫不晚,从我醒过来之后从没想过喜欢你,请少主今后自重,不要再一次一次让我误会。” 莫不晚侧了他一眼之后便大步走了出去,与陈璆鸣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骤然叫住莫不晚,转身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根本不是莫不晚?” “少主还是管好自己吧,至于附魔的事也不劳你操心了。” 看着莫不晚这么毅然决然的走了,陈璆鸣下意识想去追,可向前错了一步却停住了动作,心里想道:“怎么了陈璆鸣,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九婴诅咒必要已挚爱以祭,唯没有挚爱,方可解。” 莫不晚从陈璆鸣房里出来后气冲冲的走在廊子,一抬头正见到沉吟和狄仁杰回来,看到沉吟后莫不晚心里的一阵委屈更是涌上心头,本想冲过去找沉吟,可张开了嘴还是没喊出声音。 “师姐和大人本来也见不了几面...算了,我还是不要过去了。”莫不晚心里想道 边泽川一向是特别自律,再加上控制心魔需要休养生息,所以一般无特别的事情他总是会早早睡下,这个时候莫不晚见他房里的灯就已经熄了,想来就只有肃卿无事,莫不晚提着两坛酒冲到他房间,什么都没说坐下就仰头痛饮。 从他推门进来到坐下喝酒肃卿就一直愣眉愣眼的看着他,见他放下酒坛后,肃卿道:“咋过来找我了?” “是不是兄弟啊?我还不能来找你了?”莫不晚擦了下嘴道 “能是能,你不是去找少主了么?”肃卿手臂搭在桌面上道 见莫不晚不说,肃卿笑了一下道:“吵架了?” 莫不晚还是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继续喝酒,肃卿继续道:“那按理来说你也得去找沉吟给你做主啊,怎么来我这儿喝闷酒了?” “师姐和狄大人在一起,我不好过去。”莫不晚放下酒坛道 “哦。” “哦什么哦?你喝不喝?”莫不晚也没什么好气道 “喝喝喝,拿来。” 莫不晚把另一坛酒递给他,肃卿接过来也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莫不晚见他喝的比自己还猛,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你也有心事?” 肃卿叹了口气,还是一副随意模样道:“这年头,谁还没个心事了。” “你就贫吧,咱们几个里,表面上看着你最大大咧咧,其实你比谁都能藏事,什么事你要是不肯说,我们到死都不能知道。” “有那么严重么...?肃卿笑道 “人都是爱藏拙的,你偏爱显拙,整个缉妖司倒显示我是真傻了,别人说什么我都信,活该被人骗。” 肃卿看着他道:“你这话里有话啊,跟少主到底怎么了?他骗你了?” 莫不晚越想越气,索性道:“反正以后别开我们俩玩笑,我们俩的事也别管,我有多远就想离他多远。” -- 第103页 “这话说的,都在一个司里住着,还能离多远?都是气话,过些时日就好了。” “你不知道,这次是真好不了了。”莫不晚眼睛瞟向地面叹了一声道 肃卿也不知道他与陈璆鸣到底怎么了,只能安慰道:“总之,情爱的事是不能勉强,可若是有什么误会能说出来自然是最好,否则错过了,那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难得听他这么认真的说什么,莫不晚看了看他道:“就说你看的最明白吧,师姐是偏袒我,可也就只有偏袒我,泽川虽说通透,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就差没和青灯古佛常伴了,心里有什么也是不会说别人的闲事的,也就只有你了老肃,还能陪我喝点酒。” 肃卿一笑,拍了拍他道:“都说了是兄弟了,这有什么的,你要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随时就说,对了,还有附魔的那件事,你别太在乎,总有办法的,我们一起想。” 七日后,李治宴请群臣,再度封赏之后,陈璆鸣一行人也准备启程回长安。临行前,几个人都在备马,莫不晚一直没说话,陈璆鸣对他也一直目光躲闪,见大家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陈璆鸣开口道 “没什么问题,我们启程吧。” 肃卿点了下头道:“嗯,我随时都可以。” 狄仁杰过来道:“回去吧,你们久不在长安,缉妖司一直空着怕是也有很多问题要处理,今后行事还是要谨慎妥帖,这番虽说重赏了缉妖司,可我和晚阔都担心你们会在朝中树敌,所以你们日后在朝中走动一定要小心,以免卷入什么政党之中得不偿失。” 几个人点了点头,陈璆鸣道:“大人放心,长安有任何事我们都第一时间跟您联络,至于缉妖诸事,您大可放心。” “好,还有璆鸣,你也是刚能御灵不久,切记不宜冒进,稳扎稳打要好。不晚你虽说天赋异禀,可很多事都是双刃剑,要把握好你的灵力,以免伤了自己。”狄仁杰道 “是大人。”陈璆鸣和莫不晚颔首道 “还有泽川,我见你从龙支回来之后心魔似乎好转了许多,想来离大好也近了,也不可掉以轻心,仔细调养着。”狄仁杰继续嘱咐道 边泽川点了下头道:“谢大人,我都记住了。” “肃卿沉吟。”狄仁杰又看向他们二人道:“总的看来,你们两个品阶最高最稳,把控好灵力之余还是应该再图进益,破了玉衡之后确是寸步难行了,不过你二人资质颇丰,修炼得当,十年之内破开阳到瑶光是没问题的。” “是,我等一定勤加习练。”几个人一同道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你们都是天资卓越的缉妖师,我希望你们品阶有涨也是未雨绸缪,天下妖物众多,我们铲除的这几个还远远不够,只有你们做到万中无一才能保得你们自己,保得天下众生。” “属下谨记。”五个人一同拱手道 “好。”狄仁杰欣慰一笑道 沉吟看着他,显然还是有话要讲,其余四个人自然也看得出来,都识趣的转身上马,慢慢的向前面走着。 狄仁杰向前走了两步,靠近她一些后道:“我现在离不开洛都,不能陪你回长安了。” 沉吟略点了点头,悉声道:“哪里是你离不开洛都,明明是洛都离不开你,我都明白的,你照顾好自己便好。” 即便与从前不同,但狄仁杰和她说话也总是要思量,每每与沉吟独处时总想说些暖心的话,可无奈自己实在不擅甜言蜜语,且也是觉得自己是为长者,还是要持重,所以话到嘴边又都是咽了回去。 见他支吾了一下,沉吟抬头看着他道:“大人...” 狄仁杰笑了下,抚了抚她的手臂道:“等璆鸣真的能担起缉妖司的时候,我一定让你回来,回来...在我身边任个职。” “真的?你答应了?”沉吟欣喜道 狄仁杰笑着点了下头,沉吟道:“那一言为定。” “好。”狄仁杰又看了看陈璆鸣他们的背影,道:“他们几个都走远了,你快去吧,一路平安。” 第54章 重返长安 几个人一路回到长安,到了缉妖司门口便看到匾额之上已然再立了一块玄铁描金匾,上书铁血之司,四个字写的苍劲有力又不乏道骨飘逸。大家正看着,这时从缉妖司内忙迎出来几个人,还没等陈璆鸣开口问,为首的那人便拘礼道 “想来便是陈大人了,下官张闵是工部派来翻修贵司的,已经恭候几位大人多时了。” 陈璆鸣听后回了一礼道:“张大人,我们不曾说过要修葺府司吧,这是...” “哦!这是陛下和天后的意思,这不,这块匾额便是陛下亲手御笔后又命人拓上去的,普天之下可都绝没有第二块了。”张闵忙解释道 “有劳张大人了。”陈璆鸣略颔首道 张闵摆手道:“陈大人客气了,能为缉妖司做事那是下官的福分,几位大人要是不嫌舟车劳顿,那便由下官带各位大人转转?” “张大人请。”陈璆鸣道 再进到缉妖司,偌大的院落内正对着的就是正堂,而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堂门口旁矗立的一个近两米高的柱石,由上自下书四字——万司之首,再看屋脊之上黄瓦覆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虽不知几位大人的喜好,但陛下和天后都着意增添,原本的书画陈设都没动,只是加了许多。”张闵笑道 -- 第104页 陈璆鸣只扫了一眼便看到了许多名家手笔,心中也暗暗一惊,而后道:“在下惶恐。” “欸,几位大人是国士之才,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请再跟下官来。” 随着张闵手引的方向,几个人穿过抄手走廊,缉妖司虽然不是很大,但如今却真正算是十步一景,廊腰缦回。 穿过一小片竹林,伴随着绿竹幽宛、清气袭人,几个人来到了后园,这景色突然换了起来,一改前厅的华贵庄肃,一切都变的袅娜婉约。 这一大方水池之上翠荇莲角,皆漂浮于这清池之上,假山上奇石堆叠,无一不透露着勃勃生机,亭阁皆是白墙绿瓦,正中一个月门上挂着一块金丝楠木的匾额,上书“清音”,想来屋外细雨横斜之时,无论是泽川抚琴还是肃卿笛曲,都引人遐思。 庭院之深、杨柳堆烟,再看园中这些奇花异草,丝丝相罥,娇花怜怜,在光照之下如美人般亦喜亦嗔。 “几位大人的住所我们并没有擅入,陛下吩咐过了,今后几位大人有任何需求都可随时向六部提出,不必上奏,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大人可随时派人来工部,下官悉听差遣。” “张大人言重了,此番有劳大人,尔等感沐皇恩,即日请旨谢恩必会提及大人功劳。”陈璆鸣道 张闵连连颔首道:“那下官先在此谢过陈大人了,今日时日已不早了,下官先行告退。” 送走了张闵等人,司里没了外人,大家也都更放松了起来,一边赞叹着园中景致一边各自四下逛着。 肃卿坐在西偏阁的门边上道:“陛下是真的重视咱们缉妖司了,从前六部哪这么巴结过咱们,顶多就是看着掌司和狄大人的面子不得不与咱们周旋罢了。” “是啊,如今不但是重视,还真的是下了血本,书画古玩什么的不说,光是金玉便添了多少。”沉吟叹道 “看看这亭台楼阁,虽说未大动,可细细看来都是雕琢改动过的,唯有处处精心才能看起来如此大不一样,难为他们不足半月就赶出来了。”泽川道 就在这时,从莫不晚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惊叹,其余的四个人相视一下忙跑了过去,看到那番景象后都目瞪口呆了起来。 那里本就是锁妖塔,一来是妖气太重平日大家伙并不会去,二是常人无法离此处太近所以便疏于打扫,时常都是落叶干枯、残破萧条的样子。可如今再看过去,四处绿意盎然,说不上莺歌燕舞却也消了往日的瘴烟重叠。 “他们连锁妖塔都装修了?”莫不晚讶异道 “没道理啊,平日里他们听见个妖魔鬼怪的都避讳个不行,更何况他们根本靠近不了此处啊。”肃卿道 正在几个人纳闷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微弱女声道:“几位大人回来了。” 几个人猛的回头,见是一个身量纤弱的女子站在那里,再仔细一看便想起是之前在洛阳以外的破宅里遇到的花妖。 “你是那个花妖?”莫不晚问道 “嗯。”那花妖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道 “你还真的来我们这了,都把你忘了,这些都是你弄的?”莫不晚随意问道 “是...几位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到了此处后便想做些事情报答大人的恩惠,可我力小甚微,又被大人封了法力,也只能侍弄些花草,希望能让几位大人的住所看起来多些生茂。” 花妖说完见陈璆鸣还是面无表情,便又道:“我自作主张,若是大人不喜欢我即可便恢复原貌。” “啊不不不。”莫不晚忙拦住她道:“挺好的,谢谢你啊。” 陈璆鸣自然也没有不悦,点了下头道:“如今几个妖首已除,你不必再担心自身安危了,我解除你的封印,你走便是了。” 说着陈璆鸣刚想动手解封,那花妖却仓促道:“大人...我...” “有什么话快说。”陈璆鸣淡然道 “我的族人都死了,我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若是几位大人不嫌弃,可否留我在缉妖司中。”说着那花妖跪下:“就只当让我略略报答大人们的庇佑之恩。” 见几个人犹豫,那花妖又马上道:“我可使夏开白梅、冬存玫瑰,荷花花期至一年不败,几位大人都是风雅之人,哪怕是为了吟诗作对之时有个好景致...” “夏开白梅...你真的能?”边泽川问道 花妖见他似乎起了一些兴致,花妖忙对他道:“虽不知这位大人喜欢用什么熏香,但在大人身上闻到了山茶的味道,山茶在长安不易得,等陈大人为我解封后,即刻便有。” “璆鸣,解了她吧。”泽川瞬间道 陈璆鸣摇了摇头,挥手便解了她的封印,而后道:“你们若是喜欢,那便留下她吧。” “谢大人。”花妖叩谢道 晚饭时,看着一桌子的菜,几个人便更加坚信把花妖留下是正确的,缉妖司其实一直以来都缺一个后勤,之前也提及过招揽后勤人员的重重掣肘,要不然就是避讳不及,要不然就是被那些缉拿回来的妖物吓得连夜走人。 边泽川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紫竹。”那花妖应声道 “所以你是竹子精啊。”肃卿一边嚼着饭一边大咧咧道 几个人都忍着没笑出声来,紫竹有些尴尬的回道:“不...我是花植修炼而来,并不是...竹子精...” -- 第105页 “哦...”肃卿依旧嘿嘿一笑道:“我这人就这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别在意啊。” “大人言重了。”紫竹颔首道:“对了,几位大人通天之力斩除了大妖,不知那蝠龙是怎么被降的?” “蝠龙?”五个人异口同声道 紫竹倒是被他们反问的支吾了起来,道:“难道几位大人没见到蝠龙?” “当时杀害你族人的妖兽不是猛狰么?”沉吟问道 “是,但它们的计划里是有蝠龙的...只是没说会让它什么时候出现。”紫竹道 “你是否听错了?与我们缠斗的确实有一水行妖兽,名为九婴,是一个九头龙身凤尾的妖怪。”莫不晚道 紫竹摇摇头道:“绝不是,蝠龙并不是水行,而属五行之外的雷电,所以我才好奇几位大人是怎么降服它的。” 陈璆鸣开口道:“蝠龙纵横于昆仑山,通体漆黑,龙身兽爪,型如巨蝠。相传千年之前便被青帝降服,怎么还会存于世上?” 紫竹更是一头雾水道:“大人,我不懂这些...可我当时确实听到了他们说过蝠龙。” 晚饭后,几个人照常来到西暖阁议事,陈璆鸣和边泽川仍旧是正襟跪坐,肃卿还是支起一条腿,手肘搭在膝盖上的豪放坐姿,莫不晚也仍然是东倒西歪的靠着,沉吟抱着双臂也在思考蝠龙的事。 “这要怎么查啊?”莫不晚躺在席上道 “此事暂不知真伪,而且也无从入手,不如权且先放一放吧。”沉吟提议道 陈璆鸣点了点头道:“若是蝠龙在世,当真要从长计议一番,左右现在还只是耳闻,不能因为传言便盲目投入。” “那我们现在应该干点什么?”肃卿还是那副闲不住的性子道 “依我看,不如等上面派案子吧,先前因为所有人都忌讳妖异,很多事明明都是妖象却也被压了下来,现在想来一定大不一样了。”沉吟道 “陛下亲旨,谁人还敢掣肘缉妖司?那便等两日再看吧,想来会有要案。”陈璆鸣道 “好,还有一件事,我想趁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的时候去查查。”沉吟道 “你说。”陈璆鸣道 沉吟看了一眼莫不晚道:“是莫不晚附魔的事,该好好查查了。” 第55章 夜巡秘客 一听到沉吟这话,莫不晚忙坐了起来道:“还是公干吧,我的事,我自己查就好了。” “什么叫你自己的事啊,你的事不就是我们的。”沉吟道 莫不晚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陈璆鸣,见他还是那副清冷样子就更气不打一处到,起身道:“师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的。” 说完,莫不晚起身便走,沉吟想拦却没拦住道:“欸!怎么走了?” 这时陈璆鸣开口道:“算了,让他去吧。” 沉吟和肃卿他们对视了一眼,又看向陈璆鸣道:“怎么了?回来就感觉你俩不对,吵架了?” “没有。” 沉吟知道她也问不出什么,只道:“反正不晚的事早晚都要处理的,附魔非同小可,我们谁都没见过也没经历过,更不知道会怎么样。” “泽川的心魔也非同小可,希望最坏也就不过如此吧。”陈璆鸣道 “总感觉你不太在乎,但听你这话...又不像不在乎。”沉吟嘀咕道 陈璆鸣看了她一眼,他自然不是不在乎,只是这些时日表面的风平浪静下只有他才知道涌动着更凶险的暗潮,附魔恶化莫不晚至少还能活,可九婴诅咒如果成真,那后果又要怎么承受。 一想到这里,陈璆鸣猝然起身道:“大家这几个月以来都累了,没什么大案要案,就都多歇歇吧,我刚能御灵许多事都还要习练,准备明日起闭关七天,这期间有什么事,你们商量着办即可。” “七天?欸!”沉吟刚想拦着陈璆鸣,可无奈也是同样的没等她话说完就走了,沉吟看着他的背影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边泽川起身笑了笑道:“好了,璆鸣一定心中有数,我们也散了吧。” “嗯,那明日...就还是照常习练、夜巡?”肃卿也起身道 “那就一切照常吧...”沉吟道 翌日午后,莫不晚和肃卿从教习场回来,莫不晚一边喝着茶一边道:“那个谁呢?怎么没看见他啊...” 肃卿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擦了一下嘴道:“谁啊?” 莫不晚啧了一声,肃卿立刻反应过来,道:“奥,少主啊!他闭关了。” “闭关?好好的闭什么关啊?”莫不晚问道 “我不知道啊,他说是刚刚御灵,需要调理什么的吧。”肃卿随意道 莫不晚一听便觉得奇怪,“切”了一声道:“谁刚御灵的时候需要调理过?我刚御灵的时候只觉得血脉畅通神舒气爽,他哪里是闭关,我看他就是避我...” 后一句话虽说是小声嘀咕,可肃卿也还是听的清楚,暗笑了一声道:“我就说你们有什么心结趁早说开,这不,人家躲起来了吧。” “有你这么劝人的?”莫不晚白了他一眼道 这时,司里的下属过来道:“两位大人,司里来了一个公子,说是莫大人的旧识,想请莫大人见一面。” “呦,这还是第一次有男的找你呢。”肃卿打趣道 “你别闹了。”莫不晚有些疑惑道:“我哪有什么旧识啊?罢了,你让他在前厅等着吧,我这就过去。” -- 第106页 “是。” 随后那下属来前厅回话,道:“您稍坐片刻吧,莫大人即刻便来。” “有劳。”顾平生拱手笑道 顾平升从未来过缉妖司,本就心生好奇再加上缉妖司看起来比寻常府衙都要气派许多,虽说忍不住想四下走走,但还是有些局促紧张。 正在顾平升原地挪动了一步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女声道:“你是何人?” 顾平升循声望去,见一女子单手负于身后而来,身着玄色官服,长发高系,面庞精绝。顾平升呆望着这个与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的女人,直到她都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了都仍是手足无措。 “我问你呢,你是何人?”沉吟再一次道 顾平升反应不及,忙拘礼道:“哦!在...在下,顾平升。” 沉吟略打量了她一下,面无表情道:“知道这是哪儿么?来干什么的啊?” “知道知道,在下是来找一位好友的。”顾平升笑道 “好友?” “是,大约是...莫大人。” “你不是说是你好友,怎么连叫什么都不清楚?”沉吟质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顾平升还是那副花痴样子道 沉吟自然厌烦至极不愿与他周旋,道:“赶紧走,别逼我动手。” “别别别!大人,我还认识一位,还有一位边边边边大人。”顾平升立即道 沉吟收住手道:“你认识我师哥?” “师哥?那这好办...好办了。”顾平升舒了一口气道 这时莫不晚正过来,见情势不对,先喊道:“师姐!” 沉吟回头见他来了,道:“来的正好,这人你认识?” 莫不晚跑过来道:“认识认识。”转而又看向顾平升道:“你怎么来了?” “莫兄你可算是来了!”顾平升忙撤到莫不晚身边道:“这位大人差点发落了我。” 沉吟蹙了下眉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他怎么还认识泽川?” 莫不晚略偏头在沉吟耳边说了一下他们相识的过程,沉吟得知是这样一位“好友”,依旧是没什么好气道 “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沉吟刚转身,顾平升倒是还想挽留一下,可马上被莫不晚打住道:“你干嘛啊?” 顾平升还是一贯的嬉皮笑脸道:“无事无事,莫兄,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莫不晚一边带他进去坐,一边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按理说,在顾平升的视角里莫不晚应该一直叫“裴成”才是,这突然找到缉妖司并且还知道他叫莫不晚,着实有些让人不解。 “自莫兄在平康缉猫妖之后我便知莫兄在缉妖司任职,再加上缉妖司如今名声大噪,乃是御上肱骨之臣,要找到莫兄还是很容易的。”顾平升笑道 莫不晚知道他在这些小聪明方面向来是拿手,继而道:“那找我有什么事么?” “并无什么大事,就是想来莫兄从前都是为了查案才去平康,担心日后若莫兄不去,你我兄弟之情岂不是淡漠了。” 莫不晚听后一笑道:“你小子倒是挂念我。” “那是,怎么样莫兄?今晚要不要平康一聚?还有边兄,你们得胜归来,小弟还没未你们庆功呢!”顾平升往他身边凑了凑道 莫不晚本来是不想去的,但脑中不知怎么就出现了方才聊到的陈璆鸣闭关的话题,一赌气索性道:“行啊,那晚些我们过去。” “好嘞,那小弟我先行告退,晚些平康候着莫兄。”顾平升起身拱手道 送走顾平升之后,莫不晚来到后园,见肃卿正和沉吟坐在亭下聊天,见莫不晚过来,肃卿示意了一下道:“他回来了。” 沉吟回头看了他一下,等他过来后道:“不晚,那人找你干嘛?” “逛窑子。”莫不晚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漫不经心道 沉吟和肃卿都愣了一下,肃卿放下手里把玩着的果子道:“你这也太直接了。” “你去不?”莫不晚丝毫不理会肃卿的话,更直接的看向他问道 肃卿被问的一愣,眼神在沉吟和莫不晚之间不断游走,身板也不自觉的坐直了道:“我...不去,我晚上和沉吟要去夜巡。” “行吧,这回可别说我不带你啊。”莫不晚说着起身从石凳上跨着过去道:“我去问问泽川。” “你怎么不问问我啊?”沉吟回头喊道 莫不晚回身一副“你确定要我问你么的表情”看着她,沉吟挥了下手道:“行了走吧走吧。” 转回身,沉吟看着还是有些莫名拘谨的肃卿道:“你要是想去就去,夜巡而已,我自己去就得了。” “没。”肃卿松弛下来道:“我根本不想去。” 沉吟也无心纠结这个事,反而是疑惑道:“不晚最近怎么这么怪啊。” “这个啊,你就当他失恋了吧。”肃卿道 沉吟想了想,起身道:“我得去跟泽川说说晚上看着他点儿,别真闹出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来,等璆鸣出来咱们都没法交代。”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很有必要。”肃卿也跟了上去道 临近年下,长安的夜已然微寒,虽不似盛夏之时的凉爽,但这种能微微打透衣衫却又不至于刺骨的清冷更能使人神清志醒。 皎皎空中这一轮月色白的夺目,令人忍不住想要抬头观望,然而沉吟和肃卿的眼中,却都只盯着他们跟着的这个黑衣女子。 -- 第107页 那女子在夜色中行走,忽然间像是失去方向一般,站在街口左右张望了起来,肃卿和沉吟藏在不远处,肃卿小声道:“确定是妖么?可我没感觉到什么妖气。” “现在是夤夜了,一个女人自己在街上走,你不觉得奇怪么?”沉吟回应道 “奇怪倒是奇怪,可...”肃卿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就发现那女人已经不见了,正四下寻找她的踪迹之时,两个人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落的声音道 “堂堂缉妖司,就是这么办案的?” “从最开始,你是在跟着我们吧,只不过被我们发现之后反跟着你了,说吧,你是谁?”沉吟站在她对面道 只见这个黑衣女人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道:“奉天后之命,请缉妖司查案。” 第56章 疑点重重 沉吟跟随那女子而行,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进入一个宅邸后,那女子旋转了书房墙面上的机关,一个由石砖玄铁打造的密道入口就这样呈现在了沉吟面前。 沉吟向里面瞥了一眼后道:“什么意思?” “沉大人随我来即可。”那女子同样清冷道 还没等沉吟发问,那女子已经进入了密道,随后便点亮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看着她丝毫没有迟疑的脚步,想来她也是断定了沉吟一定会跟过来。 虽说心里还是犯嘀咕,但沉吟有开阳的修为在身,即便真有什么不测想来也能应付,再说武后从前是找过缉妖司麻烦,但如今却也没有理由这样做了。 沉吟跟了上去后也没再问什么,两人走了很远,终于到了密道的另一个尽头,进入后眼前的景象却令沉吟暗惊。 “你带我进了皇宫?”沉吟道 “这里曾是天后为才人时住过的一个偏殿,寻常人是来不得的。”那女子一边掌灯一边道 “私闯皇宫禁地都是死罪,自然是来不得的,你到底用意何在?”沉吟冷言道 “天后授命,不算私闯。”女子看向她道 “不是说找缉妖司查案么?为什么还要让肃卿离开,只要我来这干什么?”沉吟道 “因为此事有关皇室秘闻,不宜宣扬,天后早就注意到缉妖司中有一女官,而且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所以属意于你。” “若是真属意于我,又何必这般拐弯抹角,这其中恐怕有诈吧。”沉吟冷笑一声道 那女子也漠然一笑道:“沉大人不妨先听听。” 见沉吟默认,那女子继续道:“当年王皇后善妒,设计陷害天后,最终被天后处死,这些事想必沉大人也是知道的。” “你想说什么?” “那沉大人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陛下和天后总是往返于长安与洛都之间么?”女子兀自问道 “朝堂政事,岂是我能议论的,陛下天后既决议于此,自然是有原因的。” “确是为了政事,可近年来陛下头风愈重,本该移驾至长安疗养龙体,但却还是在两都之间迁调,这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天后难在长安,难在这皇宫之内。” 沉吟蹙了下眉道:“什么意思?” “天后极看重祥瑞,自王氏死后,天后时常夜不安寝,经常能在寝殿听到异声,而后愈演愈烈,所以迁都洛阳也有天后的私心。” “所以,天后怀疑是有人假扮王氏复仇?” “若是这样,那便该交与大理寺办案了。” “那天后,是想让我捉鬼除邪了?”沉吟露出一丝笑意道 “想来沉大人是信手捏来了。” 沉吟踱了两步道:“不过办之前,我需得确认些事。” “大人请讲。”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皇宫闹鬼,你确实不是天后心魔作祟?” 那女子不免有些震惊,道:“沉大人,你的话,我是都会一字不落的回禀给天后的。” “我知道啊,所以你一定要回去问清楚。”沉吟转身看着她,毫无退色道 女子听后一笑道:“好,那就先望沉大人断却此案,方能搏一搏仕途了。” 沉吟略笑了笑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玉綪。” “玉大人。”沉吟挑了下眉道 “不敢。”玉綪慢慢摇了下头道:“此案天后给你的时间,为期一个月,七日后子时我仍在这里等候沉大人,而后向天后复命。” 沉吟按原路返回,刚走出密道出院门时,便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呼吸声,她立即回身道:“谁?” “我。”肃卿跟上来道 “你没回去?”沉吟松了一口气道 “没见到你出来我也不能就这么回去啊,见到天后了?”肃卿问道 “没有,是天后吩咐我查案,那个女人叫玉綪,是天后的特使。”沉吟道 “找缉妖司查案,为什么还避着我?”肃卿不解道 沉吟摇了摇头道:“不是找缉妖司,是找我。” “什么意思?我们不能插手?” “看样子是了,天后坦荡,这案子可以告知你们,但查只能我自己去查,方才玉綪带我去的那个地方就是我将来按时复命的地方。” “话虽如此,可足以说明天后还是不愿让更多人知道。” “对啊,所以我要好好想想了,平时什么案子我大多都是执行,这冷不丁要我去查案...”沉吟脑子一片混乱道 -- 第108页 “要不你跟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你呢。”肃卿道 沉吟看了看他,眼神中还是透露着不相信道:“查案欸,你比我强不到哪儿去吧,我还不如找不晚。” “别啊,不晚和少主正闹别扭呢,再说这段时间如果真的没有什么要案的话,给不晚点时间让他去查他附魔的事吧。”肃卿停顿了一下道:“不然你找泽川,他倒是可以...” 沉吟想了想道:“算了,本来也是想让泽川好好调养的,那还就真的剩你了。” “对嘛,沉大人就别嫌东嫌西的了。” 沉吟笑了笑道:“行,那具体的我们回去说,这案子在尘埃落定之前也就别告诉他们了。” “好。” 莫不晚拉着边泽川去了平康,觥筹交错之间发现顾平升那小子已经不在了,估计是又不知道倒在哪个姑娘的房里了,莫不晚也是有些酒醉,拍了下泽川的肩膀,迷迷糊糊道 “泽川兄,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与莫不晚不同,边泽川总是很克制,仍然十分清醒道:“好,我们走。” 见他们要走,碧柳如年的张妈妈忙过来道:“哎呦二位公子,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是不是我们姑娘照顾不周,妈妈再给你们换好的。” “张妈妈客气了,我兄弟有些不胜酒力,我们改日再来。”边泽川一边扶着莫不晚一边浅笑回应道 “好好好,你们可一定要常来啊,不说别人,单是翠烟那是日日盼夜夜盼,只盼着裴公子能来呢!”张妈妈笑道 莫不晚听后晃晃悠悠的走到翠烟面前,抬了抬她的下巴道:“放心,过两天...还来看你。” 翠烟听后低眉含笑道:“贱妾恭候公子。” 两个人走出平康后,也不知是吹了风还是莫不晚本就没醉,总之现在看起他来倒是一切正常,边泽川笑了笑道 “你既然这么不喜欢翠烟,还总来找她做什么?” 莫不晚猝然扭头看了看他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她...” 边泽川笑而不语,莫不晚转回头道:“我想见的人躲着我,那我何不去见见想见我的人。” “你怎么知道璆鸣是不想见你?” 莫不晚听后又看向他道:“谁说我说的是他了!” “难道不是?” 莫不晚知道他与陈璆鸣的事大家伙心里都是知道的,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否认的,道:“是又怎么样?总之他就是讨厌我、恶心我,不一直都是这样么。” “你说的是哪个一直?从前,还是从你这儿开始?” 莫不晚第三次迅速转头看向他,停住脚步道:“泽川,你这话怕是有别的意思吧,都知道我师姐会共情,怎么感觉你也会似的。” “共情我倒是不会,不过有些事我确实是知道。” “自从你回到缉妖司我们也没好好聊过什么,要不要聊聊?” 边泽川浅笑一下道:“不晚,你当真想跟我聊聊么?” “当真,你知道我的事?” 边泽川略略点头道:“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我回到缉妖司的那天起,我就知道。” “那你还说你不会共情?否则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师姐都不知道。”莫不晚有些惊讶道 “我虽然不会共情,但自从我心魔入体之后,我逐渐发现心魔带给我的另一种异能,似乎是读心。”边泽川道 莫不晚看着他的浅色双瞳,仿佛深陷进去了一般,可想到平日里边泽川的眼睛是纯黑色的,似乎并不是现在这样,莫不晚猛然间摇了下头,清醒了一下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晚啊,你难道还觉得我会害你么?”边泽川仍然单手而负,含笑而语道 莫不晚跟上去道:“不是...只是感觉很奇怪,刚才就是你在读我的心么?” “我初回缉妖司,那时候你还没有现在的品阶,再加上我的灵力正克制你,所以看破你很容易,但现在若要再看则有些难度,而且你知道我的为人,也不必担心我无故窥视你。” 莫不晚自然相信他,可还是心虚垂头道:“你既然早就知道我不是莫不晚,为什么还不拆穿我?” “谁说你不是?我只知现在的这个你,才是和我们共患难共进退的莫不晚,从前的那个他已经不在了,为何又要执念于一个名字呢?”边泽川缓缓而言道 从前只听他们道泽川为人行事,让人一见如沐春风,而今真的放到自己身上,莫不晚才觉得如沐春风这个词用的有多浅薄。 “你当时还不知我是什么人也愿意给我机会,足以说明你的境界不止于此,泽川兄,谢谢你。”莫不晚温和一笑道 边泽川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其实我那是便与沉吟说过,她大可以找机会用共情试你,可她一直也没有这么做,这都说明我们的情谊不在于你到底是谁,肃卿璆鸣也一定都是这么想的。” “老肃肯定是了,至于他...”莫不晚抿了抿嘴道:“算了,泽川兄,既然你连我最大的秘密都知道了,那我也什么都不必瞒你了,关于我会附魔的事,其实我有些线索。” “哦?”边泽川停下来看着他道 “在你没回缉妖司的时候,我刚刚开始习练,每天要看很多关于降妖秘法的典籍,有一次无意间看到了一本手记,就是璆鸣兄长曾写的,他在上面说,凡身存灵法者,人妖无异。” -- 第109页 第57章 夜探宫墙 边泽川蹙了蹙眉,道:“璆鸣的兄长?陈润之?” “嗯,璆鸣从前与我讲过,你也知道他?”莫不晚道 “此人近乎是陈家的禁忌,自我和沉吟入缉妖司,只是偶尔听闻过,不曾了解,可此人已经走火入魔,现在成什么样子了都不知道,他的话...” 莫不晚了解边泽川的顾虑,点了下头道:“其实上次在洛阳大战的时候,狍鸮曾提到过陈润之,并且还能幻变成他的样子,想来璆鸣的这个大哥跟魔族一定有着不浅的干系。” “既如此,璆鸣没有想要查个水落石出么?怎么刚回来就找了个借口闭关了?”边泽川疑问道 “是啊,我本想来好好跟他探一探关于他大哥的事的,可后来发生什么你也都知道了,从在洛阳,我去找他问附魔的事开始,他对我就有意疏远,甚至是嫌恶。” 莫不晚说到此处不免显得有些难过,边泽川想要安慰道:“璆鸣断然不会嫌恶你,许是有别的原因吧。” 莫不晚知道他的用意,笑了下回应道:“没关系...” “嗯...不过说到在洛阳的那天晚上,其实后来我有想过,既然附魔和我的心魔有相同之处,那或许可以用我的法子解。” 莫不晚听后眼前一亮道:“泽川兄,你有什么办法?” “我当年为了不祸及身边人选择了离缉妖司而去,起初我先是回了蓬莱仙山,找到了我师父留下来的一些医术典籍,拼拼凑凑再加上不断修养总算是扼制住了,所以...”边泽川看向莫不晚道:“你不如随我回蓬莱一探。” “好啊!”莫不晚兴奋之余又冷静下来道:“可是...会不会不方便啊?毕竟我是外人,你师父他老人家未必愿意帮我。” “我师父已经仙去很多年了,更何况即便他老人家在,也断然不会见死不救的。”边泽川道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既然近日无事,那便提早吧。” “也好,早去早回,那我们明天和师姐他们打个招呼。” “好。” 第二天一早,伴着厨房里传来的阵阵桂花粥的香味,几个人都陆续醒了过来,自从紫竹留在了缉妖司,大家的伙食和生活质量确实大幅度提高。这姑娘心细非常,很快就摸清了几个人的喜好,从饭食到各种吃穿用度都是精心料理过的。 四个人互相道了声辰安后就简单的聊了几句,直到莫不晚他们说到要去蓬莱。 “你们要回蓬莱?”沉吟有些讶异道 “怎么了师姐?”莫不晚道 “没...怎么这么突然,说走就走。”沉吟道 “昨天和不晚聊到了他附魔的事,突然就想到说不定从师父留下来的那些典籍里能查到什么。”边泽川道 “师姐,你要不要一起回去?”莫不晚提议道 “本来是想的...”说到这儿沉吟和边泽川不自觉的对视了一眼,又继续说辞道:“咱们也不能都走啊,璆鸣在闭关,我和肃卿还是看家吧。” 莫不晚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我和泽川兄一定快去快回。” 沉吟看着他,宠溺的摸了下他的头道:“蓬莱后山的果子特别好吃,让师兄带你去。” “好。”莫不晚眯着笑眼点了点头道 送走边泽川和莫不晚,肃卿看了看满面愁容的沉吟道:“咱们也开始吧。” 沉吟叹了一口气道:“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从哪里开始查啊?” “是啊,最近一次听到关于王氏的事还是在柳家。”肃卿道 “柳家...”沉吟想了下还是道:“没什么线索的,再说柳家满门俱灭,也没什么可查的了。”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怨灵,只不过就是天后的心鬼作祟...”肃卿道 “我昨晚就是这么说的,可现在却也不能排除确实有鬼魂纠缠。” “那也简单了,第一步就去皇宫里吧,虽说没有少主的阴阳眼,但拿一些法器总归还是能探的出到底有没有异样的。” “可是应该找个什么借口去呢,天后的意思是不宜声张,况且皇宫重地,就算咱们现在有特权也不好随意出入。” “那不如...我们偷着去?” 更深月色,皇城之中并不灯火辉煌,反而是一片幽暗,帝后不在长安的时候,这宫中到了夜里也总是保持基本的烛火燃烧,所以这融入沉沉夜色的宫殿也给两个人飞檐走壁很大的方便。 沉吟和肃卿飞身从檐上来到廊中,不染尘土的青砖地上疏影横斜,从窗边透出来的微弱光线也显得宛如游丝,树影仿佛渐渐缠绕在了他们身上,时隐时现,这整个长廊显得明暗交错、奇幻虚玄。 “再往前走就是侍卫把守的地方了,我们得想个办法进去。”沉吟隐蔽在一处黑暗后道 “容易,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进去。”肃卿轻松道 两人对视着点了下头,眨眼间肃卿攀上了宫檐,而这一跃仅仅是身法而已,并没有使用任何灵力,故而会出发一些声响,这也正好能够顺利的吸引了侍卫们的注意,几个人闻声后都东张西望的找寻异响的来源,趁这个时候沉吟也顺利的翻入了宫室内。 沉吟轻轻落地,站住脚后便闻到殿内熏香缭缭,暖烟袅袅而升,她步履轻盈却又十分扎实,走到殿中后环视了一圈,转手云起一片金色的灵力准备探测殿中的妖气。 -- 第110页 而在宫室外,几个把守的侍卫刚刚恢复了东张西望的姿态可一刹那间却感受身后似乎闪过一片金光,刚要回头向宫内望去的时候正前方又传来了一块落石的声音。 那块落石声自然是肃卿弄出来为了分散侍卫注意力的,见侍卫寻声走了过去,肃卿舒了一口气,心想道:“小姑奶奶你灵力是什么颜色的不好,偏偏还是这么能晃瞎人的...” 而沉吟这边仍是什么都没有探出来,她蛾眉轻蹙,只得用秘咒再试,默念了几句咒语而后施令道:“现!” 这一声声音虽说也不大,但在这寂静的皇宫之内也变得十分入耳,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笛声,几个侍卫仔细辨别的一会,其中一个道 “深宫宵禁,谁敢擅自吹奏,不会是...又闹妖了吧?” 另一个侍卫听后也胆颤起来道:“这...我近日就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现在怎么办?” 这时一个略胆大些的侍卫道:“行了,这不是都没有声音了么,大不了明日上报了请缉妖司的大人过来看看,好好值夜。” 几个人也只能壮着胆子继续值守,肃卿平日里百无禁忌,天不怕地不怕,可此时竟紧张出了冷汗,他放下笛子心里觉着不放心,索性决定也绕到后殿,翻进去看看沉吟进行的怎么样了。 还没等肃卿过去,宫室里就传来了些许打斗的声音,就在门口的几个侍卫决计要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骤然打开门却发现一个蒙面男子迎头闯了出来,原来是肃卿见瞒不过去,索性提早也从后窗翻入,这样就算侍卫进来也可以用他代替沉吟来瞒天过海。 沉吟用秘咒逼现了一个半化人形的蜥蜴,它见势不对原本只是伏在墙壁上,可秘咒却使它妖力失控,直接从墙壁上掉了下来。沉吟看到面前这个妖怪,尾巴还未能练去,虽是人形却还有不少皮肤仍是蜥蜴的斑纹,室内昏黑并不能看清它的脸,但却仍能看到他诡异瞳孔中散发出的凶光。 沉吟瞬间出手和它打到了一处,因还要顾及门外的侍卫所以未能一击将其制服,而就是这个时候肃卿也到了,刚想去帮沉吟便听到了宫门外的动静。 千钧一发之际肃卿低声道:“我出去应付他们,你自己可以么?” “放心,司里见。”沉吟丝毫没有紧张,沉声道 就这样肃卿随手拿起了一个案上的摆件儿便破门而出,那几个侍卫大喝一声后皆紧随其后,一时之间宫室之内则成了无人驻守之地。 沉吟放开手脚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这只蜥蜴,扇尖直指那妖怪的喉咙道:“想让我现在就杀了你,还是乖乖跟我走?” 肃卿无心与他们争斗,跑了一会后随手将带出来的摆件儿丢到了地上,伪装成一副偷盗未遂的样子便消失在了夜幕中。侍卫追不上人,也只能捡起那物件后便回去了,至于这件事最后会被报成哪个江洋大盗夜潜皇宫,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沉吟带着那妖兽回到缉妖司时,一进门就看见肃卿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肃卿见她回来,忙过去道:“太好了,我还担心你应付不来。” “没什么,一个小妖而已。”沉吟转了下手腕道 “什么妖?” “蜥蜴。” “怎么会有只蜥蜴?”肃卿纳闷道 “谁说不是呢,我估计八成跟王氏的案子没什么联系,歪打正着抓到个妖怪罢了。”沉吟道 “也未必,审审吧。” 缉妖司中,巡查盘问向来都是肃卿的分管范围,这提审也一向是他拿手的。来到他们平日里审问妖怪的禁室之中,由坚石砌造的四壁都被法术所封印,妖怪一旦进入其中便无法施展妖术。 那蜥蜴被缚在一张木椅上,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不远处生着炭火,想来若不是冬天,恐怕连这点光亮都难得。这样的氛围让那蜥蜴觉得风声鹤唳,以至于肃卿“咣”的一下踹门进来的时候都让他战栗不停。 肃卿的身影渐渐从寂暗中显现,只见他手里拿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吊儿郎当的走了过来,看着努力想要缩成一团的蜥蜴,又啃了一口苹果道:“想从哪儿开始说啊?” 第58章 妖鬼沆瀣 肃卿的到来使那小妖仓皇失措,不停的颤抖,或许是妖力被束的不安,也或许是肃卿带来的压迫感。反观肃卿,侧身坐在桌子上,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若无其事的看着他,就这么等到他吃完,那蜥蜴都没能说出来一个字。 肃卿丢掉果核,云手变出了万炼妖筋,两只手抻住妖筋的两头向不同方向用力的扽了一下,“啪”的一声,妖筋在他手中瞬间发出了清脆响亮的声音。那蜥蜴见到后大叫了一声,抖的更加的厉害。 肃卿见他大喊,哼笑了一声道:“呦,会说人话啊?” 紧接着,肃卿起身向他走了几步,那蜥蜴一边尽力向后躲着,一边发出晦涩的声音道:“我从没有害过人,真的...” 肃卿听后冷淡道:“少跟我在这儿装可怜!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进了缉妖司还想狡辩!” “没有...不敢...”被肃卿这么一吼,他身体抖动的更厉害了道 “赶紧说,为什么在皇宫?谁指使你的?有什么图谋!”肃卿逼问道 那蜥蜴怕的不行,连连道:“我本在山中修炼,从没想过入长安城,直到听闻说皇城之中天脉庇佑,若能在皇宫中修炼便能迅速飞升,再加上皇帝久不在宫中,长安龙气不足...对妖族也是大益。” -- 第111页 “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也只是听说...刚来长安没多久,想来试试...” 肃卿见怪不怪的冷笑了一下,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匕首,在那蜥蜴身上来回比量道:“你们这一族,是不是断尾了也能长出来啊?” 随着匕首的利刃已经抵到了他身上,那蜥蜴立即大喊道:“一只狐狸,一只狐狸!” “什么狐狸?”肃卿继续厉声道 “一只断了尾的狐狸,我不认识,我品阶太低,当时是偷听了她和别人的谈话才知道的。” 肃卿暂时先留下疑惑,继续问道:“你还听到他们说什么了?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那天我无意中爬到山中大妖栖息的山洞里,听到大妖问她为什么断了尾又受了什么重的伤还能逃出来,那狐狸说...因为什么她的心魔已经不在,并且久在长安修为大有长进,接着又说了一些关于长安龙脉的事情,那些话都是我听不懂的,真的记不得了。” 看着那蜥蜴的样子确实不像是撒谎,并且区区一个刚能化形的小妖能知道这些已经实属偶然了,肃卿知道难为下去也没有意义,索性不如问点能问出来的,想了想后道 “你从前在哪座山上修炼?那大妖又叫什么?” “昆仑山,大妖叫蝠龙。” “什么!”肃卿大惊道 那蜥蜴也失措的看着他,浑然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肃卿没有心思再管他,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离开后,肃卿快步来到西偏厅找沉吟,绕了一圈没见她又迅速去了教习场,看到她后马上大声唤道:“沉吟!”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沉吟手里的箭也偏弓而去,沉吟放下弓看着跑过来的肃卿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蝠龙,蝠龙的事!” “蝠...”沉吟反应过来后瞪大了眼睛看向他道:“是我们之前说的那个蝠龙?” “对,那个蜥蜴本在昆仑山修炼,蝠龙还在世上。” 沉吟眼中仍是震惊不止,她想了想又看向肃卿道:“我们是不是得去昆仑山走一趟了?” “我本也是这么想的,可就这么一会我突然觉得不宜冒进,一是不知那蜥蜴说的到底是真假,二是就算要去也需我们几人同去,蝠龙不是普通的妖兽,不可小觑。”肃卿分析道 沉吟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既然蝠龙还在世上却任凭人妖两族斗了这么久都不露面,这其中一定有它不得以的原因。” “嗯,等不晚和泽川回来,少主出关,我们再商议该怎么办。” “虽说找到了蝠龙的线索,但王氏的案子又断了。” “倒也未必,我刚才问出蝠龙的事后就忙着过来找你了,这蜥蜴在皇宫内呆了也有一段时间,我再去盘问,应该还是能问出些东西的。” 两个人相视点了下头,肃卿便又要回去,刚转过身,只见他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又转回来对沉吟道 “还有件事,那蜥蜴妖来长安正是因为听见了蝠龙和一只狐妖的对话,期间还听见,那狐妖是断了尾逃出来的,我之前听说过一些泽川的事,有可能就是那只...白狐?” 这件事落到沉吟耳中后比刚才还要令她在意,只见她快步走道:“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又来到审讯的密室,看到抓自己回来的沉吟,蜥蜴妖不禁更加害怕,道:“我知道的都说了,不要打我了吧...” “不打你,我问你什么说什么,那只断尾狐狸你可认识?”沉吟直问道 “不...我只是偶然听到了那些对话...” “一眼都没见过?我拿给你画像你能否识得?” “瞥见了一眼,有画像的话许是可以。” 等沉吟拿来画像后,那蜥蜴辨认了一会点头道:“是她,看起来极相似了。” “狐妖长相大多如此,你可别看错了。”肃卿道 “若是平时...或许不敢认,但你们若找的也是个断尾白狐,那应该不会有错了。”蜥蜴妖道 “她果然还活着....”沉吟默声道 “她既然能去找蝠龙,就说明他们已经是一伙的了。”肃卿道 沉吟想了想后道:“你可知道如何能找到蝠龙?” “知道...” “日后你若是能带我们前去,我可饶你不死。”沉吟道 “好,你们不会反悔吧...”蜥蜴小心翼翼道 “少废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得了。”肃卿道 蜥蜴连连点头,沉吟有些心力交瘁道:“封了他的法力,解开他吧。” 肃卿也没多问,照做后道:“你可别想跑。” “是!两位大人既然不杀我,那我肯定不会跑的。” “过几天就带我们去昆仑,这期间你也不可随意走动,只得在这园子里。”沉吟道 “好,我绝对不出去。” 沉吟和肃卿在廊下走着,见沉吟表情凝重,肃卿道:“看你一直愁容满面,找到那狐狸的下落不也是好事么,之前让她逃了,这次正好结果了她。” “你不知道,泽川一直以为她死了,之前在河州被我说漏了嘴才知道当年她是逃走了,泽川还因为这件事有些怪我。”沉吟道 “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泽川未免有些...”肃卿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下去,继而道:“在大事上,我相信泽川还是会明辨是非的。” -- 第112页 沉吟也知道不该为此事过分分神,道:“那现在怎么办?在咱们去昆仑山之前,王氏的案子一定要有着落。” “昨天那事过去,再想进皇宫恐怕难了。”肃卿道 “既然咱们找不到她,就让她来找咱们。” “什么意思?” “我锁妖塔里找一个幻形最厉害的妖,我有用处。” 子夜过半,长安城外的一片荒坟上似乎弥漫着一层瘴气,风吹过树林并没有沙沙作响的声音,而是干枯的树枝发出的像是从将死之人喉咙中挤出的那一声嘶叫。 一个身着锦袍女扮男装的人走在这荒地之中,身后跟着一个女侍卫,两个人最终停在了一处坟茔之上,女侍卫将带来的祭品都一应摆上,随后这个女扮男装的人站在坟前道 “你已去了这么多年,有何种仇怨也应尽了了,为何仍要苦苦纠缠本宫?本宫今夜前来祭你,就是希望你能了却前尘,你生便不是本宫的对手,难道死之后本宫还会怕你么?” 话说到此处之时,一阵狂风骤然掀起,一个飘渺却尖厉的声音四起道:“你这贱人!竟还敢来此处?” 这女扮男装的人霎时间幻化出了原型,她身边的女侍卫正是沉吟,她只能想出这样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想通过假扮天后来骗出作祟之物,没想到竟然真是这么快就现形了。 看见眼前的武曌竟然只是一个狸猫所变化,王氏的鬼魂瞬间想要逃走,可这四周已经都被肃卿提前设好了灵障,根本已经逃无可逃。 王氏狰狞的看着沉吟道:“你是那妖妇的人?” “缉妖司,看来天后说的当真没错,你果然一直在皇宫作乱,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搅的人间不得安生!”沉吟质问道 “你知道什么?武曌害我成这般模样,我全族不是惨死就是流放,我自然要让她永世不得安宁!” 沉吟迅速打量了她一下道:“你不过就是一个残存的冤魂,天后手下精通术法之士众多,怎会一直奈何不了你?你背后到底还有何人?” 王氏尖笑了几声道:“那毒妇心狠手辣,难道还会所有人都替她卖命么?害她的人就在身边她都不自知呢。” “你的意思是,天后身边有你们的人?” “呵呵呵,从前的温寒不就是么?你当真以为妖族大势已去?” “你是说妖族实则为了图谋皇室?”沉吟蹙眉道 “不然你以为皇上的头风为什么久治不愈,武曌又为何常年夜不能安寝?难道就只因为我么?”王氏疾言厉色道 “接着说。” 王氏渐渐转变了样子,从刚才的情急而变声缓道:“其余的,我不可能告诉你了,陛下如此负我,武曌乃是我的血仇,我巴不得他们死啊!” “那天下何辜?百姓何辜?” “我又何辜?”王氏厉声道 “万事皆有因果,你干净不到哪儿去。” 说话间王氏突然变成了血肉模糊的样子向沉吟扑来,还没等一旁的肃卿出手,沉吟手中的长扇已经展开随着一道咒语便收了王氏的鬼魂。 “没想到这么容易。”肃卿过来道 “眼下是能交差了,但方才你也听到了,它们妖鬼一路,已经潜伏在陛下身边多年,事情一定不像咱们杀了几只大妖那么简单,他们图谋的,或许不是人界,而是江山。” 第59章 蓬莱之境 朝云叆叇,峰峦叠翠。与长安中的那盛世繁华相比,蓬莱的这般仙气缭绕、暮雨霏微便更显出神踪缥缈。 莫不晚和边泽川昼夜不停的赶到了蓬莱之界,来到仙山之上,边泽川轻提衣袍向上走着,莫不晚跟随其后,眼睛还止不住的四下张望。两个人进了殿门,正在杂扫的弟子便去通报道:“大师兄回来了!大师兄回来了!” 莫不晚快走两步到边泽川身边道:“原来你还有这么多同门啊。” “得师父嫡传的,只有我和沉吟。” “这样啊,那我算不算你的师弟啊?” “你叫沉吟师姐,自然是我师弟。”边泽川笑了下道 莫不晚听后双手合十四处拜了拜道:“既然如此那就希望师父他老人家保佑,别让咱们白跑一趟。” 边泽川浅笑着摇摇头道:“先随我去打个招呼,之后我们便去藏经阁。” “好。” 这时边泽川的众位师弟也都迎了出来,皆身穿茶白束袖锦袍,暗纹织锦、外罩薄纱,拘礼道:“拜见师兄。” “不必。”边泽川略作手势道 “师兄这次回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三师弟也就是现在的代掌门逍让道 “需得去藏经阁查阅一些古书。” “好,不知这位是...”逍让看着莫不晚道 莫不晚舒意一笑道:“我叫莫不晚。” “你们便都以师兄弟相处即可。”边泽川悠悠道 “是。”逍让颔首回应了一下边泽川后,又对莫不晚一笑道:“在下逍让。” 这时在众人的簇拥下,边泽川和莫不晚一同向殿中走着,一个年轻看起来尚浅的师弟道:“永慕师兄,师姐怎么没跟您一起回来?” “是啊,师姐呢?”几个师弟纷纷问道 “沉吟公务在身,不得空回来。”边泽川回答道 “那师姐还好么?”逍让也问道 “我师姐可好了,你们放心吧。”莫不晚笑语道 -- 第113页 众人都愣了一下,尤其是逍让更是顿了一下,但又马上恢复以往彬彬有礼的笑容道:“看来莫兄和沉吟师姐很是熟络啊。” “嗯,对啊。叫我不晚就行。”莫不晚道 边泽川垂眸笑了笑,倒不知此时莫不晚是无意还是示威了。到了正殿当中,边泽川自然上座,其余众人按次序坐好后,左边首座的逍让看向边泽川道 “师兄,最近关于咱们仙门的事,您当真没听到过什么吗?” 边泽川波澜不惊道:“哦?出了什么事吗?” “咱们仙山向来是清心静修之地,可近来...”逍让支吾了一下,眼神落在边泽川眼里也有些躲闪。 边泽川知道逍让的循规蹈矩的性子,想来大约是一些让他难以启齿的事,平静道:“接着说。” “是。”逍让抿了下嘴道:“近来几位师侄辈的弟子,与几位女修不清不楚...屡屡犯戒,本应当逐出师门,可他们几人神如疯魔,恐随意下山后败我蓬莱之清誉,于是便只得先把他们关押起来了。” “何处来的女修?”边泽川略倾了下身子,冷落道 “朝瑶山前来修习的。”逍让答道 “蓬莱、朝瑶、浮玉、涿光,四大仙门向来有朝会往来习修之谊,少男少女暗生情愫也是有的,会不会太过言重了?” “师兄,我们虽是修仙之人,但却也不是那般苦修之法,男女情爱人之大伦,若不是有伤风败俗之举,我也断然不会如此严惩的。”逍让道 边泽川点了点头道:“处理妥当,不要败了两家仙门的名声。” “师兄放心,这个自然,不过关于这件事,我却是还有个疑惑...”逍让道 “你说。” “师兄不觉得奇怪么,按理说我们修仙之人中最不易出这种举止轻浮的人,并且那几个被惩处了的弟子从前也皆是平行端正之人,怎就会突然间如同着了魔一般?我怎么想都觉得恐怕没那么简单。” 边泽川发现莫不晚也陷入了思索,他看向莫不晚道:“不晚,你觉着呢?” “逍兄是否也怀疑,是妖异之兆?”莫不晚看向对面的逍让道 “是,不过我也只是揣测,还想请师兄出手一验。”逍让面向边泽川直了直身板拘礼道 “不过是我分内之事,理应如此,那现在便去吧。”边泽川起身道 边泽川他们来到了关押那几个弟子的地底密室,一阵阴冷的水气扑人,莫不晚吸了下鼻子道:“你们这儿连牢狱都这么有仙气啊,虽然都是地底,可与鬼市比起来这里简直就像瑶池一样。” “鬼市?”逍让并不知道那是何处道 莫不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道:“一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你没去过?” “不瞒莫兄说,在下自来到蓬莱修习之后还未曾下过山。”逍让腼腆一笑道 “哦,那你什么时候上的山啊?”莫不晚问道 “不太清楚,大约...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吧。”逍让温和道 莫不晚愣了一下强忍住没笑,道:“逍兄啊,你还真的是与众不同啊,我喜欢和你当朋友。” 逍让丝毫没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哪里有趣,却也随着莫不晚笑了笑,而后边泽川道:“待会我弹荡魂音,你们在狱门外候着即可。” “是。” 来到关押他们的地牢之后,映入眼帘的先是三个蓬头垢面、衣衫破败,四肢皆被厚重的铁链锁住的人,他们的呼吸在这幽深寂静的石洞中也仍是微乎其微,随着铁链的响动,边泽川知道他们是感到有人来了,可全身却连抬头看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边泽川略蹙了蹙眉,以他的莫不晚对妖灵的感知,或许已经能察觉到什么了。云手间,觅寒已经出现在了边泽川手上,他一抚长袍席地而坐,将觅寒置于席上而奏,几个清音一出,便已使人感觉周身如溪水涤荡。 这荡魂音虽说蓬莱的所有弟子都要修习,可却无人能有像边泽川这般的造诣,很快在这低宛空灵的琴曲之中,众人皆似放下心中戒备与惆怅一般沉溺其中。 莫不晚保留着神智,这荡魂音他是见识过的,从前在月影楼中,抚琴使猫妖无处遁形的便是泽川,莫不晚回想起那晚便知道随后会发生什么,所以不由得会绷紧着一根神经。 随着边泽川抚出的最后一个音擦弦落出,这四周恢复了片刻的寂而无声,可转瞬即逝后则是他如海啸般的琴音。 众人骤然从如梦之境中醒来,只感觉琴曲似刀斧般向那三人劈去,那三个人早就不是方才气力尽失的模样,而是突然变得青筋暴露、血口獠牙。 看着仿佛已要挣脱开来的三人,虽说边泽川仍是眉目冷落,但逍让等人还是担心其安危想要上前,莫不晚伸手拦了一下道:“你们在这儿,我过去。” 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这几只妖怪已经被迫现形,脱离了人身,其中两只妖将铁链扯断,直向边泽川挥去,另一只则是嘶吼而上,向边泽川冲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边泽川横扫出一串琴音后挥身而起,单手抱琴、侧身以立,琴气瞬间将它们扑倒,转而接上的则是莫不晚从边泽川身后持刀跃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制服。 边泽川收起觅寒,单手而负走了过去,瞥着地上被赤阎所指、面目青面獠牙的妖物,双目睥睨道:“怎么就被几个山怪附了身了?我仙门的弟子如今都这么不受教了么?” -- 第114页 此话虽语出平和,但逍让等人还是快步上前,拘礼道:“请师兄责罚。” “责罚便不必了,将他三人带回去,等他们醒来再细细问吧。”边泽川道 “是。”逍让道 “它们怎么办?”莫不晚问道 几只山怪听后顿时争先恐后起来道:“与我们无关!是狐族!狐族叫我们来附身的!” 边泽川眯了下眼道:“山怪本就是品阶极低的妖兽,且智慧有限大多只知道嗜血猎食而已,所以你们是极难修炼成人的,而狐族却与你们是天壤之别,你们之间会有什么交易?” “正是因为我们无法修炼成人...所以狐狸才找上我们,说...说它们帮我们魅惑活人,我们便能趁机得以附身。”山怪道 还没等边泽川说话,一个弟子便一手提着衣袍一手拿着一封信函,便跑便喊道:“掌门师兄!这里有三处仙山的急报!” 逍让快步迎了过去一把接过密信,拆开后迅速略读了一遍,大惊失色道:“师兄,前几日我向其他三位掌门修书说明了此事,聊已致歉,可三位掌门却都说我信函上的那些女弟子都已被证实在路途中遇害,根本不可能到蓬莱!” 听到此话后,边泽川也瞬间问出了刚才被打断的话道:“所来的那些女修呢?” “在后山的云宵殿,出了这事,我已经派人把男修和女修都隔开了。”逍让回答道 “快!马上带人去封住那里!”边泽川立即道 “是,是。”逍让连连道 莫不晚挥手便斩了那几只山怪,道:“你的意思是她们其中有狐妖?” “说不定,全都是。”边泽川眉间紧了一下道 第60章 仙山猎狐 众人迅速来到后山,云宵殿外看似一片清宁,树木葱郁、山峦寥夐,这样世外仙境般的景致如今落在莫不晚眼里却怎么都觉得妖气弥漫。 逍让带着一众师弟将后山封死,看着不远处的灵光微闪,便知道是众人已经设好了灵障,莫不晚看向殿内道:“现在进去,恐怕看不出她们哪个是人哪只是妖。” 随后边泽川单手持琴,一声十成灵力的荡魂音倾刹而出,整个云宵殿霎时间便犹如笼罩在一片血雨之中。 紧接着,殿中四下都响起了狐鸣,莫不晚和边泽川正要杀将而去的时候,一只现了原形的红狐从殿内出来,口出人语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坏我的好事?” “长安,缉妖司。”莫不晚右手持刀道 那红狐眯眼看了片刻,道:“赤阎?” “知道就好。”莫不晚道 “可又能怎么样呢?你们敢动手么?” 莫不晚准备刀而上道:“那就让你看看我敢与不敢?” “你们就不怕伤及到其他的人么?”红狐的竖瞳瞬间瞪向莫不晚道 边泽川的手在同一时间也拦住了莫不晚,道:“我要怎么相信,殿内不都是你们的人?” “这个容易,我先杀一个不就行了。”红狐挑了挑双眼道:“只要你们敢动,我保证里面所有狐狸都会咬破她们的喉管。” “好啊,那你想怎么样?”边泽川冷静道 “叫他们把所有灵障都撤了,我们出了山门,自然会放人。”红狐道 “可以。”边泽川道 红狐见他答应便挥身变回了人类模样,道:“带着她们出来。” 殿内已经变回人形的狐狸挟持着那些女修都一个个的走了出来,红狐看向边泽川道:“叫你的人撤了灵障。” 边泽川听后不紧不慢的抬手示意道:“撤了。” 他身后的逍让仍有些迟疑道:“师兄,这么多狐狸,要是都放走了,可难再抓回来了。” “我知道,先撤了。”边泽川道 “是。”逍让应了一声后便带人去撤了,狐狸挟持的女修慢慢走下了台阶,她们向前走,边泽川和莫不晚也缓缓向后退,直到两边交换了位置,轮到她们向外走,莫不晚他们向前逼近。 两边仍是一触即发的状态,就这样相对峙着走到了山门,莫不晚侧头对边泽川低声道:“怎么办?我若现在出手,难保不伤了其他人。” “她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人质且站位错乱,我的四海令没有办法跳开狐妖而护住她们所有人,只能先放她们走,交出人质的片刻你我再去追。”边泽川仍盯着那些狐妖低声道 “璆鸣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嘀咕什么?难不成你们还想能困住我们?”为首的红狐道 “灵障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撤了,放人赶紧走,说不定待会我们就改主意了。”边泽川道 “你们再退后一点。”红狐仍不放心道 莫不晚他们只好向后又退了两步,那红狐挥手示意她们放人道:“走!” 那些狐妖将手中的人质都推了过去,自己则转身都变成了狐狸的模样准备奔向山下,就在人质被放手推回来的那一刻边泽川喊道:“上!” 莫不晚和逍让早已做好准备,瞬间便冲了过去,而狐妖也似乎料到了他们会如此,尖声道:“人族果然最为背信弃义!分头跑!” 莫不晚和边泽川也早知道很难将它们都抓回来,都只盯着一个目标而去,而就在此时,山门外的四周突然冲过来许多眼出绿芒的猫兽,它们身形似豹,大小完全不输给这些狐妖,反倒是猫族的尖牙利爪使它们看起来更凶煞一些。 -- 第115页 这些猫妖瞬间将四下逃窜的狐妖团团围堵,两方竟瞬间撕咬了起来,狐族本不擅战,再加上莫不晚和边泽川他们已经赶了上来,这场意料之外的里应外合让他们顺利的抓住的所有的狐妖。也再看到那为首的猫兽时,莫不晚正要开口,那猫兽瞬间幻化为人形,跪拜道 “见过大人。” 看着面前的这个白衣少年,已然与方才目露凶光的猫兽大不一样,莫不晚又惊又喜,连忙过去扶起他道:“王恺之!竟然是你!” “嗯!我方才在山中无意间听到了仙山上的一些弟子说殿中有狐妖,又看到他们在设灵障,想着既然有妖,说不定大人也会在这里,于是就叫了我的同伴想看看能不能帮忙,没想到真的是大人你。”王恺之欣喜道 莫不晚想起了什么都还不知道的边泽川,马上介绍道:“对了,这位是泽川兄,也是我们缉妖司的,这位是王恺之,我们之前就认识。” 王恺之听后拘了一礼道:“见过大人。” 边泽川颔首示意,表面上一切如常,心里却十分讶异一只猫妖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修养,妖族即便是会幻形,但仔细看来也能看出寻常人没有的妖态,可这位王恺之幻形成人后却像是本来便如此。 莫不晚大概是猜到了边泽川在想什么,浅笑道:“恺之本来不是妖,说来话长,我们进去慢慢说,不过月影楼缉猫妖那晚你们却是都在的...” 边泽川点了点头,又看向那地上的狐妖直言道:“为什么要设计杀人?将原委和盘托出或许能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呵呵呵...”那红狐冷笑了几声道:“缉妖司斩天下之妖,落到你们手上还能饶我?” “可以的,你若是好好将功赎过大人会饶你不死的,我当初迷途知返,大人便放了我一条生路。”王恺之道 “不过那也不一样啊!你一个人都没有杀过,这些狐妖可不一样,她们化成人形的样子都是她们杀了的那些女子的模样。”莫不晚道 “我说不杀你,不过也是为你求一个渡化,你若想的是放任你离开那便是想错了。”边泽川道 狐妖瞪着他道:“那我的这些同伴呢?” “死在你们手里的人数不胜数,还指望着想要一一都活下来么?你若不是不想说也罢,我现在就送你们一起上路。”莫不晚不耐烦道 见这狐妖嘴硬,边泽川也不愿与她废话,直言道:“不晚,斩了其余的狐狸,逍师弟带她去地牢。” “是,师兄。”逍让应道 就这样处理了这些狐妖,莫不晚也把他和王恺之的事讲给了边泽川,自己也感叹道:“这一晃,也是好久了,那个时候泽川还没正式回来,所以恺之你没在缉妖司见过他。” “是,那少司大人呢?这番没随您一同过来么?”王恺之问道 “他啊...没有。”莫不晚道 王恺之只记得从前他们似乎是要好的,可又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见两下都不说话,边泽川继而打破沉默,道:“王公子既然一心向善,若是修炼得当以求来世,或是有机缘因果列位仙族也都是有可能的。” “大人此话当真么?”王恺之惊喜道 “普通的妖几乎绝无可能,但你的情况...”边泽川双眸缓缓眨了一下道:“我方才见王公子便觉得周身之气不同于凡人或妖,只看这蓬莱之中,即便修仙之人也未必都有这样的气华,王公子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本就在仙班,人界这一遭,不过是历个劫难呢。” 听到这话后莫不晚和王恺之都有些惊愕,王恺之甚至从位子上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道:“大...大人...” 边泽川垂首浅笑了一下,略有些自嘲道:“许是泄露了天机,该罚,该罚啊。” “大人...从此以后我一定悉心修炼、一心向善...即便并没有如大人所说的这般,我也愿意这么做。”王恺之眼中似乎饱有泪水道 “缘法自然,积善必有余庆。”边泽川道 王恺之向他们拘了一礼后,道:“当日莫大人和陈大人对我的饶恕,以及今日边大人的提点之恩都令恺之没齿难忘,两位大人,后会有期。” 王恺之走后,莫不晚不禁问道:“你刚才是说着玩的还是当真的?他不会真是个小仙人吧?” “我也不知道,或许吧。”边泽川还是那个处事不惊的样子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告诉他?” “他这一生不易,变成妖之后仍愿心存善念更不易,我说的话也能使他向正道修炼,求一个善因善果吧。”边泽川道 “原来也是为他好。”莫不晚笑道 “走吧,我们去审审那些狐妖。”边泽川起身道 来到地牢,那狐妖已经比方才乖觉了不少,许是见识了赤阎之下妖物飞灰湮灭的场景后,冷静下来也终于觉得与缉妖司抗衡根本没有益处,真的搭上一条命也实在是太不值了。 边泽川和莫不晚来到牢前,什么都没说,只等她开口,狐妖垂首想了想,还是道:“我接到的任务,就是用这种方法攻破四大仙山,让仙门里都是我们妖族,至于为什么要这样我也不知道。” 莫不晚和边泽川对视了一下后道:“大妖不是都被我们杀尽了么?还是什么妖在指使它们?” 边泽川瞥向她道:“狐族一向不驯,不会轻易听人号令,你受谁所指?叫什么?” -- 第116页 “我们狐族势力众多,在妖族自然不会甘愿为人左右,当日狍鸮未死,妖族大势仍在,何况蝠龙号令,天下之妖又有几个能不听?” “谁!蝠龙?”边泽川几乎一同和莫不晚惊呼道 事情骤然变得更加严复杂起来,莫不晚和边泽川的眼神中都出现了一丝紧张,又问了几句话两人便离开了地牢,莫不晚有些焦急道 “没想到蝠龙真的还活着,我们快回长安吧。” “先别急,长安暂且无碍,我们既然都来了也一定要把该办的事办了,你先随我去藏经阁,查到有用的线索后咱们再连夜回去。” “好,那我们快去。” 藏经阁的古书浩如烟海,即便是有所分类想要在里面找到想要的典籍也是如同大海捞针,逍让感觉到他们似乎心有不定,放下手中翻找的书籍道 “师兄,你和莫兄是否还有其余的事要忙?” 边泽川看向他道:“是,我们有些急事需得赶回长安。” “那不如这样,要是不急的话,师兄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我替莫兄找古书即可,师兄也可即时启程了。”逍让道 边泽川想了想道:“也好,不晚,你说呢?” 见没有人应,边泽川回头过去,正见莫不晚神色凝重的看着手里的书,边泽川走过去道:“看什么呢?” 莫不晚并没有回答,双眼仍是紧紧盯着书上的字,边泽川见状上前一步,所看到的文字正是关于身负灵法之词,边泽川故而道:“有办法了?” 莫不晚瞳孔有些凌乱道:“上面说重生且身负异灵者,为天魔引。” “什么意思?”边泽川蹙眉道 “就是说,蝠龙许是死了或被封印,我的重生正能够唤醒他。”莫不晚有些目光涣散道 边泽川拿过他手的书快速的阅了一遍,道:“怎么会这样?却也没说该如何破除。” “若是真的,是不是我死了,蝠龙也会因此而丧生?”莫不晚低语道 “不晚!说什么呢?”边泽川从不似如此严厉道 莫不晚沉默了片刻,道:“泽川,替我保密。” “这等蛊惑人心的话我自然不会说给第二个人听,你放心。” “不,是后面那句话。” 第61章 要案所指 眨眼之间,七天已过,陈璆鸣在闭关的这几天除了调养气脉之外,更多的都是在思考他和莫不晚一路而来的所有事。想之又想、切之又切,总觉得自己这么做或许是太过极端,可又仍然不敢赌上一把,这七天没让他想明白该如何解决九婴诅咒,却也让他知道逃避总不是办法,缉妖司这几个人,虽算不上一大家子,可一想到大家都在这儿等他出关,陈璆鸣心里也尤其过意不去。 怀揣着些许内疚和期盼,陈璆鸣走出静修阁,几道寒风卷着干碎的枯叶袭过,入冬之后长安的天气确实一天冷过一天,陈璆鸣这一身单衣在孤人一院的景致下更显单薄了。 陈璆鸣本以为大家知道他今日出关会来迎他,怎料连个鬼影子都未尝看见,他只得装作若无其事般的向园外走,没成想在缉妖司饶了大半圈竟也没看到他们任何一个,在前厅看道一个小厮时,陈璆鸣清了清嗓叫住他道 “几位大人呢?” 那小厮一直在低头忙自己的事,并未察觉到陈璆鸣的到来,闻声后猝然一惊道:“少主,您什么时候出来的...” “先回话。”陈璆鸣蹙了蹙眉道 “是,沉大人和肃卿大人在忙案子,莫大人和边大人去那个...蓬莱,对,去蓬莱了。”小厮答道 “蓬莱?何时走的?”陈璆鸣急问道 “有几天了,想来今夜应该就回来了。” 陈璆鸣收起惊色又问道:“那沉吟呢?办的什么案子?” “这个小的不清楚,这案子没有经过司里。” “什么?”陈璆鸣再次惊呼道:“缉妖司办案不经过司里?这几天都发生什么了?” “少主,要不您去问问紫竹姑娘?她平日里侍奉的时候多,知道的也应该多些。” 陈璆鸣无奈只好去了后院,正好看见在收拾香料盒子的紫竹,见从长廊那头过来的人是陈璆鸣,紫竹还有些惊讶道 “少主,您出关了!” “嗯,沉吟和肃卿呢?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两位大人也是入了夜才走的,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您找两位大人有事么?” “他们最近在办什么案子你知道么?” 紫竹摇摇头道:“不知道,两位大人每次议事都不叫人近身伺候,一盏清茶聊到夜半也是有的。” “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陈璆鸣嘀咕了一句道 “大人您说什么?”紫竹并没有听清道 “算了,我等他们回来吧。”陈璆鸣转身道 今夜是沉吟向玉綪复命的日子,肃卿不放心也跟着过来,照旧在密道的外面等她。沉吟一人进了宅院,推开房门后见密道的门已经打开了,想来玉綪已经在里面了。 走过这条漫长的隧道,沉吟来到了之前的那个宫室,只见一个黑袍女子站在灯下,见沉吟来后,那女子摘下披风上的帽子,正是玉綪。 “沉大人果然守约,不知案子进展如何?”玉綪道 “已经破了。” “已破?”玉綪有些惊讶之余不自觉地将眼神瞟向的窗边,沉吟察觉到后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竟发现窗边阴暗一处站着一个白衣人影,只是这什么都让人看不出的白袍之下,却仍透着让人望之俨然的背影。 -- 第117页 “谁?”沉吟警觉道 “沉大人,还不拜见天后。”玉綪提醒道 此时窗边的女人转身走了过来,面容也在灯火下逐渐清晰,沉吟见后立即半跪道:“见过天后,臣不知天后驾临,还望天后恕罪。” “无碍,沉大人起来吧。”武后道 玉綪来到武则天的身后,沉吟微微颔首而立,武后看着她道:“你方才说,这案子已经查明了?” “回禀天后,已经查明。” “可抓到鬼了?”武后平平道 “确如天后所料,王氏的余魂已经被拿下了。” “于此便说明,本宫并不是心魔作祟了。”武后仍然语无波澜道 沉吟听后也并不慌忙道:“臣当日出此语并非不敬天后,只是为了探明真相。” 许是这么多年阿谀奉承的人看多了,见她不卑不亢,武后眼神里倒是升出一些赞意道:“听说你与狄仁杰交好,可他似乎不愿意效忠于我。” 沉吟此时却有些乱了阵脚道:“狄大人为大唐尽忠,自然也效力于天后。” 武后笑了几声道:“无妨,狄卿乃国之栋梁,本宫心里明白,不过方才本宫提及你时你都不为所动,提到狄仁杰你却...” “狄大人于我...有再造之恩...” 武后打断她的话道:“罢了,本宫既与你有缘,今便与你多言一句,当一个女人开始不为自己考虑的时候,就要想到她伤筋断骨的那天。” “谨遵天后教诲。”沉吟虽不能明白这话的涵义,却也只得应道 “那王氏的魂魄呢?”武后道 “已经被拘了起来,等天后发落。” “她既然这么喜欢这皇宫,就让她彻底飞灰湮灭在这儿吧。”武后环视了一下这宫殿道 “是,臣还有一事,烦请天后回东都后仔细左右用人,尤其是天后身边擅于修道驱灵的异人。”沉吟道 “你可是查到了什么?”武后道 “虽只是王氏一人所言,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缉妖司也定会力破此案,届时再给天后答复。” 肃卿在一偏僻的屋脊之上而坐,见街角出现沉吟的身影后忙飞身着地,沉吟知是他也没有什么警惕,只回头看了看他道 “我见到天后了。” “天后来了?她不是在洛都么?”肃卿两步跟上她道 “是啊,幸好这案子被咱们破了,不然一定不好交差。” “那天后没问及你是怎么破的案吧?不然咱们找只妖假扮她的事也够治罪了。”肃卿道 沉吟也舒了一口气道:“还好没有,天后也没有提出要见王氏的余魂,这差事算是过去了。” “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天后既然用你一次,肯定还会有第二次。” 沉吟不禁想起来方才武后对她说的那番话,却也仍是没有头绪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对了,璆鸣今日是不是应该出关了?” 肃卿心里算了算日子道:“是啊,按理说不晚和泽川也该回来了。” “走吧,先回缉妖司。” 回到缉妖司中,紫竹立即迎上来道:“两位大人,少主大人出关了,在西暖阁等着二位呢。” “好,知道了。”肃卿道 两人一边向后园西暖阁走着,沉吟一边道:“待会璆鸣怕是要问起来。” “那怎么办?总不能连璆鸣也骗吧。”肃卿看向他道 “我觉得...左右这案子也结束了,咱们几个之间也没什么不能说,而且璆鸣也不会说出去。”沉吟道 肃卿点头称是,两人就这样又达成了一致,见到陈璆鸣后,也还没等他问,肃卿就把事情说了个八九不离十,陈璆鸣将将开口道 “这倒也没什么,不晚和泽川为什么去蓬莱?” 肃卿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结果陈璆鸣的心思果然还是在莫不晚身上多些,沉吟也暗自笑了一下道:“他们俩想去蓬莱,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治不晚的附魔之术。” “也罢。”陈璆鸣放下手中的书卷,眼角稍瞥向室外道:“那蜥蜴,又是你们谁豢养的?” “啊?蜥蜴?”肃卿随着看了过去,而后便恍然想起道:“哦!是我和沉吟在皇宫抓回来问话的,它挺听话的,也是受人蛊惑,都还没完全化炼成人形。” “所以它现在变成你的宠物了?”陈璆鸣一贯的清冷道 “啊不不不!它答应带咱们去趟昆仑。”肃卿道 这话说的陈璆鸣又是一头雾水,沉吟忙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陈璆鸣听后只觉得这七日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禁忧心道:“蝠龙若当真还活着,恐怕不日又要遭难了。” 这时,抄手走廊处传来了莫不晚的声音,沉吟和肃卿起身出去,陈璆鸣却故作镇静的拿起了面前的茶盏。 “回来了!”沉吟笑语道 “师姐!”莫不晚挥了下手向沉吟跑了过去道 莫不晚一把挎住沉吟,低下身子头靠在她肩上道:“师姐有没有想我?” 沉吟被逗得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道:“有,蓬莱好玩吧?” “嗯!就是没来得及多呆几天。”莫不晚直起身来笑道 这时边泽川也走过来了,沉吟问道:“师兄,师弟们都好吧?” “都好。”边泽川笑应道 莫不晚挎着沉吟一边往暖阁里走一边道:“师姐你不知道,我们这次杀了好多只狐狸...” -- 第118页 正说着,莫不晚进门便看到了正襟危坐在席上的陈璆鸣,瞬间停住了口中的话,沉吟倒是继续问道:“狐狸?什么狐狸?” 莫不晚已经没了心思再说这些,眼里虽然故意不看,心里也都是面前这个想了好多天的人,边泽川继续对沉吟道:“仙山上出了好多附在弟子身上的山怪,后来被我们揪出是它们和狐族沆瀣一气,企图要逐一击破几大仙门。” “那现在呢?”沉吟着急道 “蓬莱已经无恙了,其他的几门逍让已经都修书而去,提醒他们谨慎防范。”边泽川道 沉吟点了点头道:“逍师弟可还得力?” “嗯,很尽心。”边泽川道 莫不晚一直装作随意的样子坐在一边,陈璆鸣也一直在喝茶,两个人都想瞥一眼对方却不知道该不该看,最终还是肃卿过去道 “反正之后就要查蝠龙的事了,不管你们俩因为什么别扭,都先解决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查到了蝠龙?”莫不晚有些惊讶,眼睛睁的更大了些道 “嗯?是我们查到了啊,你们也查到了?”肃卿不解道 “指使那些狐狸作祟的,就是蝠龙。”莫不晚道 第62章 心之所向 几个人将这七日的经历都放在一起对了一下,果不其然似乎所有的线索都在向那片天地一尽白雪的昆仑山指去,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一遭势在必行,可年关将至、诸事繁多,却也不知什么时候启程为最宜。 陈璆鸣望向园中结冰的池水,仿佛笼了一层烟雾一般,而后转回头垂首道:“是要尽早去的,再等几日吧,大家再休整几日。” “也好,这几天司里也陆续堆了些小案子,正好能着手处理一下。”肃卿道 “不晚和泽川舟车劳顿,这几天就好好歇歇吧,去昆仑山吉凶未定,大家都别掉以轻心。”沉吟道 “好。”莫不晚应道 沉吟笑了一下道:“好了,大家先去休息吧,我有几句话跟少主说。” “嗯,行。”肃卿起身道 三个人各自离开后,沉吟轻声问道:“你的眼睛?” 陈璆鸣点了下头,道:“隔两个月就要这样,而且每次持续的时间都在增长,开始是几个时辰,后来是一天,现在...连我都不敢保证会盲上几天。” “所以你说过几天再走,是因为不知道盲症几日会消。”沉吟道 “此事只有你知道,就不必与他们说了。”陈璆鸣有些黯然道 “我明白你因着少主的身份一直讳疾忌医,可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沉吟担忧道 “这或许就是我能开阴阳眼的代价吧。” “你既不愿让他们知道,我也不会多言,只是等我们从昆仑山回来后,找个时间我们去蓬莱一趟,我三师弟承袭了蓬莱的大半医术,想来会有法子。” 陈璆鸣点了下头,道:“泽川他们...不是去查附魔的事了么,方才也没顾得上问,你替我去问问吧。” “你和不晚到底怎么了?不是都好好的么?”沉吟道 陈璆鸣又看向那片冰池,眼前的薄雾愈发的重了,他仍那么望着道:“沉吟,你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么?” “自然,除非不爱。” 陈璆鸣收回目光道:“若当真如此,世间便没有那么多爱而不得了。” 沉吟也不由得叹了一声道:“我先回去,总之你别慢待了不晚,也别慢待了你自己。” 见陈璆鸣略应了一下,沉吟也起身向外走了,当年来缉妖司的第一个月沉吟便发现了陈璆鸣的眼疾,那时候还不是十分的重,并不怎么影响起居,好在现在他们就是司里,对周围一切都熟识,陈璆鸣也无需人照顾,否则也定瞒不过去了。 沉吟见边泽川房中灯还亮着,轻轻推门进去后,见他正在案前看书,边泽川一向素简,案上只有一盏染着暮雨山茶的香炉,沉吟走过去道:“这灯都暗了,也不怕看坏眼睛。” 边泽川笑了笑放在书卷,展了下宽松的袍袖道:“怎么还不休息?” “师兄,有些事想问你。” 边泽川自然知道她是来问什么的,道:“不晚的事大约有法子,我们回来的急,逍师弟还在帮我们找。” 沉吟点了点头道:“有法子就好,师兄...” 边泽川一眼就能看透她心事惆怅的样子,略偏了偏头看着垂首的她道:“我走的这几天,到底都怎么了?” “就是觉得...我们在洛都杀的那几只妖,不过就是个开端。” “那几只都不是平常的妖,都是上古的凶兽,缉妖这件事再难又能如何呢?左不过是这样了,蝠龙虽说身负着我们没见过的灵力,但我们几人合力又有赤阎,难道还没有降服它的办法么?”边泽川柔声安慰道 听到这话后沉吟笑了下道:“总是要你安慰我,师兄,谢谢你。” “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好谢。”边泽川打趣道 沉吟抿嘴一笑故意瞥了他一眼,边泽川忽而想起什么,从身后的匣子里拿出了一个锦袋,又递给沉吟道:“现在你也用不到了,但还是给你吧。” 沉吟不知里面是什么,有些犹疑的接过来道:“是什么?” 边泽川示意她打开,她解开锦袋后拿出里面的东西,发现是一枚打磨精良、薄可透光的白玉片,沉吟拿在手里一时间也不知这是做何物的,边泽川开口道 -- 第119页 “那夜在通云观,你与温寒争斗时断了指甲,随后我便打磨了它想要替你嵌上,可之后那么多事也没来得及说这些。” 沉吟再看手中的玉片,温润透色,嵌在指甲上足以乱真,一看就是精心挑选再磨成的,沉吟仔细将它收好道:“师兄,这世上你对我最好了,有的时候我都在想,一定是因为你对我的好,让我知道为兄上者的样子,才让我在面对不晚的时候那样想护他。” 边泽川倾过身去抚了下她的头道:“你生性善良,自然如此,我也盼狄大人早日将你带去,我也好不必时时替你忧心。” 沉吟见他又打趣自己,有些脸红起身道:“好了,你快歇下吧,我走了。” 莫不晚从暖阁离开后并没有回房,绕了一圈还是绕回到了这里,见陈璆鸣刚刚起身准备离开,他闪身躲在廊后,看着他在月影下消瘦了不少的身影,莫不晚有一种冲动想要过去拉住他,可转念一想真的那么做了,下一句该跟他说什么?说自己喜欢他么?自己曾经废了那么多心思来证明他不喜欢陈璆鸣,如今这是又怎么了? 莫不晚被这些思绪纠缠的时候,陈璆鸣已经消失在园中了,那一刻莫不晚不知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冲过去还是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勇气那样做,似乎清醒不能给他答案,但沉醉至少能让他不再去想。 第二天晚上,莫不晚在碧柳如年喝了个烂醉,与往日不同,之前来都是装醉,这次却实打实的想要灌醉自己。翠烟一直在旁边侍奉,莫不晚不讨厌这个女人的原因,就是她很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自今日莫不晚坐下,她从没有多问一句,莫不晚的神色越是不同于寻常,她便越只是斟酒填菜。 不知什么时候顾平升出现在了莫不晚的席上,莫不晚有些目光涣散的瞥了他一眼道:“你怎么天天在这儿啊?你小子就没有点别的爱好?” “听说大哥来了,我这不是赶着过来见您的!大哥也知道,我这相好之人太多,总要每个都顾上...” 莫不晚没兴趣听他说这些,打断他道:“来了就喝酒吧。” “好嘞。”顾平升饮了一杯道:“大哥,这每次你来都是翠烟姑娘陪着,翠烟姑娘对你的心意那真是昭然若揭,你就不考虑考虑...” 顾平升色眯眯的照莫不晚示意了一下,莫不晚故意揽过翠烟道:“我们俩的事你多什么嘴。” “是是是,那小弟就不操心了。”顾平升拱手一笑道:“大哥,我那青丝馆还有人候着...” “走吧走吧。”莫不晚也无心跟他喝酒道 “改日请大哥饮酒。” 眼看面前的酒一樽接一樽的空,张妈妈也看出了莫不晚确实是醉了,过来笑道:“公子,今夜就宿在这儿吧,翠烟,还不快抚公子上楼。” “是。”翠烟应道 莫不晚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随翠烟上去了,可站起身后却是将手臂从翠烟手中抽了出来,从怀里拿出一袋钱丢给张妈妈,道:“不劳妈妈费心了。” 翠烟失落的站在一旁,张妈妈自然不会跟钱过不去,仍是笑着送走了莫不晚。 长安今夜下了一层薄雪,还来不及堆叠起来就已经消融在这青砖地面上了,远远望去,这水迹上映着一道狭长的月光,街两边偶有没熄灭的灯烛,一切都很静,仿佛雪夜就应是这么静的。 莫不晚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陈府门口,他抬头望了下陈府的匾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推开了陈府的门。 许是醉了,莫不晚并没有想家中的小厮怎么没拴好门,他有些跌跌撞撞的走到了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后却隐约看见坐着一个人,莫不晚有些警觉起来道:“谁?” 那人闻声后略侧了下头,也不慌忙道:“莫不晚?”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莫不晚放松下来道:“璆鸣...”随后又有些讶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陈璆鸣倒显得有些局促起来道:“我...父亲不在,我回府来看看。” “哦...可是为什么在我...” 还没等莫不晚说出房间两个字,陈璆鸣忙问道:“你今夜去哪儿了?一身酒气。” “我去平康了...”莫不晚仿佛脚底踩云般的走过去道 陈璆鸣听后气从中来,冷言道:“你倒是惯和那娼妓搅在一起。” “我没有和她搅在一起。”莫不晚的语气似乎和方才有些不一样,虽然醉态更浓,可却变得清醒了些。 见陈璆鸣还是赌气不说话,莫不晚解释道:“我和翠烟...什么都没有,他们说我该喜欢翠烟,我照做了,可提到个喜欢,我发现,我满眼、满心,竟都是你。” 如果说心速过快可以让人眩目不止,那陈璆鸣便是这样了,他听到这话后直想起身却猛地一下坐回到了椅子上,想说话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只能任凭嗓子涩在那处。 莫不晚见他一直背对着自己,随着呼吸身体的起伏越来越大,莫不晚觉得陈璆鸣一定是气急了,他趁着酒醉说出的这些话,未必就是陈璆鸣愿意听到的,莫不晚扶着床边起身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现在怕是个笑柄,你放心,你不愿意,我以后定不会缠着你。” “莫不晚!”陈璆鸣努力了很久终于喊出声音叫住他道:“你别走!我...我看不见你。” 莫不晚听后猛然回身,盯着他道:“你...为什么看不见我?” -- 第120页 陈璆鸣只是怕莫不晚一气之下走了自己没有办法去拉回他,却并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眼疾,此时眼神也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他的方向道:“我经常会这样,短则几个时辰,长则几天...” 莫不晚恍然想起那个晚上,道:“追镜妖的那个晚上!那时你是不是看不见了?” 陈璆鸣缓缓点了下头,那晚的所有画面都历历在目,莫不晚两步冲到他前面质问道:“你因为犯了眼疾而不能辨别逃掉的妖怪,那时你便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看不见了可怎么还什么都不说的陪我去追妖怪?为什么还要去镜阵里救我?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陈璆鸣眼前如同云雾一般,可他不知怎么却找到了莫不晚的方向,就这么看过去道:“我喜欢你,众人口中思恋成疾的人不是你,是我。” 这么久以来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全部都奔涌而上,偷看莫不晚在课上打盹儿的陈璆鸣、替莫不晚换了薄荷冥兰的陈璆鸣、在叠州挡在莫不晚身前的陈璆鸣、在客栈里整夜未眠的陈璆鸣...桩件难数,唯心已明。 莫不晚只拉起他便吻了下去,陈璆鸣的瞳孔顿时猛烈的收缩,第一个有人离他这样近,陈璆鸣浑身僵直却并没有想要推开他,两人就这样缠绵到了榻上,莫不晚不知怎么心却酸了一下,看着面前的陈璆鸣悉声道:“在锁妖塔那晚,是不是也是你?” 陈璆鸣点了下头,莫不晚抱过他,委屈道:“你知道我怕鬼,那个时候就来救我了,你心里有我,这么多天为什么要冷着我?我在蓬莱看过了,我不是妖,我也不会伤害其他人,别因为这个躲着我,好么?” 陈璆鸣只觉得心骤然紧了一下,心里疼惜道:“就算你是妖,我也不会有半分嫌恶你。”他缓缓离开莫不晚的怀抱,莫不晚有些微红的双眼让陈璆鸣心痛不已,抚了抚他的脸又吻了过去。 情到深处让两个人都暂时忘却了那些没言明的事,莫不晚看着前面的陈璆鸣,仍未消醉意道:“嗯呃,宝贝儿...你是要压我么?” 而后便反身扑倒陈陈璆鸣,眼神迷离道:“算是我跟了你,但今晚,是我要你...” 莫不晚一边扒开陈璆鸣的衣服一边转压着他让他背对着自己,这分不开的喘息之间陈璆鸣忽然道:“不晚...莫不晚,我要你看着我。” 莫不晚停下腰间的动作,将他缓缓翻过身来,居高临下的向他贴过去,软唇厮磨于耳际道“这样看着你,好不好?” 第63章 坦诚相见 翌日一早,莫不晚睁开眼睛看着洒在床帏上的那道光,像极了他重生后的那天早上,只不过心境不一样,即便是冬日里的薄阳,也觉得暖意盎然。 莫不晚侧身伸手一探,发现本该在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瞬间起身当看见昨夜被他二人弄的乱七八糟的床榻时,嘴角又不自觉的扬了扬。莫不晚起身看到自己的衣袍都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桌上,想来应该是陈璆鸣起的早,他一向规整,顺手就帮他理了理衣服。 “都看不见了还叠的这么好,倒真是宜室宜家,贤惠...” 莫不晚正笑着自言自语,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而后开口道:“你是在说我么?” 莫不晚见是陈璆鸣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莫不晚忙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道:“看不见怎么还乱跑,还拿东西,烫到你怎么办?” “在陈府或者缉妖司都无碍,我记得路。”陈璆鸣轻声道 莫不晚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拉着他坐了下来,陈璆鸣心里此时还有些庆幸自己看不见,不然他当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莫不晚。 “喏,张嘴。”莫不晚将一勺粥吹凉了放到他嘴边道 陈璆鸣微微怔了一下,还是张开嘴喝了一口,可咽下去后便道:“这碗是你的,你喝,我自己来吧。” 莫不晚看了看两碗一模一样的粥道:“不一样么?” “你昨夜喝醉了,胃里不舒服,这碗加了糖。”陈璆鸣拿起另外一碗道 莫不晚又不禁起了笑意,抿嘴道:“即便加了糖,却也没有你甜。” “咳...咳”陈璆鸣的端正修养还远禁不起这样的情话,被呛着咳了几声,莫不晚忙抚着他的背道:“不逗你了,快吃吧。” 陈璆鸣匆匆喝了几口,放下碗还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样子道:“你还记得...我曾说过从龙支回来,我们要好好谈谈么?” “嗯,记得。”莫不晚看向他道 “不晚,我对你有意,可总是发乎情止乎礼,即便我知道对你...可能我永远都没有办法三媒六聘,但我仍想要向所有人承认你,想要让我父亲接纳你,可如今我们虽然已经那般了...但该有的过程还是不能少,我会说服我父亲,会解决阻碍在我们中间的所有事。” 冬日里的风总是干冷的,光也稀薄得很,可现在看着陈璆鸣就在自己身旁这样娓娓道来,却让莫不晚觉得没什么比这更让人温暖。 “你知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我们确实该向掌司交代,等找个机会,我和你一起,到时候该打便打、该罚便罚,左右他老人家这个儿子,我是拐定了。”莫不晚握住陈璆鸣的手道 陈璆鸣难得的一展笑意,可这笑,却也是从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中挤出来的一丝青萌罢了,他虽看不见莫不晚,但还是看向他的方向,想象这他的脸,心中不禁道:“不晚,会不会到底还是我害了你...” -- 第121页 两个人回到缉妖司,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好多下人抬着一担又一担的东西进去,陈璆鸣见莫不晚停住了脚便问道:“怎么不走了?” “哦,好多人往咱们司里抬东西呢。”莫不晚答道 陈璆鸣向前走了两步,过去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一小厮见陈璆鸣问话,过来回话道:“回少主,这都是刑部冯大人送来的谢礼。” “谢礼?谢什么?”陈璆鸣问道 “听说是天后在朝堂之上又赞誉了缉妖司行事得力,想来...”那小厮靠近陈璆鸣一些道:“想来是因为刑部跟咱们的关系向来不太好,这尚书大人想要缓和一二吧。” 不必他说陈璆鸣也明白是这回事,朝堂之中拜高踩低也是常事,莫不晚看着这一趟又一趟的人,道:“这哪是送礼啊,这是搬家吧。” “叫人把东西都抬出来,原封不动退回去。”陈璆鸣冷言冷语道 “是。” 莫不晚和陈璆鸣进去,摇了摇头叹道:“这走了一个工部,又来一个刑部,也不知道下一个谁啊。” “下一个,就是求咱们办事的呗。”肃卿从正厅里走出来道 三个人相视一笑,肃卿故意一脸神秘道:“你俩昨夜都一夜未归,这是去哪儿了?” “宿在一起了。”陈璆鸣直言道 肃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莫不晚低声道:“人家是问去哪儿了,那是问这个...” “都是一个意思。”陈璆鸣道 肃卿还没这个突如其来的进展当中回过神来,莫不晚倒是有些脸红道:“行了,不是说要去昆仑山么,要不要再商议一下?” “好,肃卿,把你玩赏的宠物带过来一起吧。”陈璆鸣说完便转身走道 “好。”肃卿应后方觉出不对,对陈璆鸣的背影道:“那不是我的宠物啊!” 到了岁暮之季,西暖阁便不能再像平日里那样四面敞开,席上也多了一层软毯,长案旁边就是燃旺的碳炉,茶也正煮在一旁,蒸蒸而上的水气裹着袅娜的熏香散在空气之中。 五个人围坐在一起,边泽川卷不离手,也不知在看什么书,肃卿拿着碎点心块在投喂被他放在案边的蜥蜴,陈璆鸣品着面前的这盏茶,莫不晚在玩他腰间玉坠上的流苏。 沉吟看了一圈,眼神还是落在那只蜥蜴上道:“他不是能变成人么?” “怕他不老实,封了他的法力一直养在我屋里了。”肃卿道 “这么看...它还挺有意思的...幸好当时没把它打死。”沉吟探过去,伸手摸了摸那蜥蜴的头道 那蜥蜴像是听懂了一般,瞬间朝肃卿跑过去钻到了他怀里,肃卿无奈道:“不知道它怎么回事,它不会真觉得我是它主人了吧。” 陈璆鸣虽说看不见,可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道:“你们确定它这个样子,可以带咱们去昆仑山?” “老肃,把它解开问问吧。”莫不晚道 肃卿点了下头,把它从怀里拿出来后解了它的封,那蜥蜴幻变成人形后看着几个人都在看他,不由得将尾巴藏的更紧了些,唯唯诺诺的向肃卿的方向蹭了过去,马上就要挨到他的时候,肃卿伸手阻止道 “行了,好好坐着。” “嗯...”那蜥蜴点了点头。 陈璆鸣将茶盏放下道:“你在昆仑山修炼?” “是...” “昆仑山冰雪万年不化,你一只蜥蜴怎么生存?”陈璆鸣质疑道 “我生活的地方是那里的森林草原,还没有到冰封之地,不过即便如此也确实是对我的修炼极其不宜,所以...所以我才想要来长安...” “那你自出生,便知道蝠龙的所在了?”陈璆鸣继续问道 蜥蜴摇摇头道:“这么多年我只听其他的妖说昆仑山中有一只大妖,可并不知道是什么,直到那次偶然,听到了狐妖和它的对话,称其为蝠龙。” “于此说来,你一定不是蝠龙的细作了?”陈璆鸣道 “当然不是!”那蜥蜴拍着胸脯保证道:“就算你们不信我,可蝠龙总不会与我这种品阶的妖怪为伍吧。” “罢了,等到了昆仑,你还能找到蝠龙藏身的地方么?”陈璆鸣问道 “能,不过...现在不是上昆仑山的好时候,那里现在滴水成冰,就算几位大人不畏寒暑,可雪崩也是常有的,要是真有什么不测该怎么办啊。”蜥蜴道 边泽川也发觉了问题的所在道:“并且,就算我们顺利找到了蝠龙,又该以何种办法降服妖兽且全身而退呢?” “蝠龙与寻常妖兽不同的就是掌雷电之力,虽超出五行但合我们五人之力未必就降不了它,咱们此行虽有些计划不周,可却也是一个难得的在一荒无人烟之地降服它的机会,若等到蝠龙势起攻向长安,那岂不是又要使天下生灵涂炭。”陈璆鸣道 “我倒是很想知道,既然蝠龙复生,为何之前从未见它与狍鸮等凶兽共谋?”沉吟道 “狍鸮是因为当年被玄机天师所伤,只得等自己复原后才能露面,那蝠龙又是因为什么呢?”肃卿也疑惑道 “有没有可能,它们根本就是两个阵营?”莫不晚猜测道 “有可能,狍鸮它们图谋的是人界,而蝠龙,它在乎的似乎是这李唐江山!”沉吟道 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陈璆鸣道:“为什么这么说?” -- 第122页 “当日我抓捕王氏怨灵的时候她曾说过,妖族和鬼族在陛下和天后身边似乎是安插了很多人,我不知道蝠龙和狍鸮究竟是不是同道,可若真的如咱们所说的这般,那蝠龙身后也绝对并非只有它自己。”沉吟道 “咱们怎么都是要会一会这个蝠龙的,不如即日启程吧。”肃卿拍了拍两手的点子渣子道 说到此处莫不晚不由得看向了陈璆鸣,他自然知道陈璆鸣的眼疾现在不便于出发,可又不知该怎么讲,而此时陈璆鸣倒是坦然起来道 “我现在眼睛看不见,之前说修养几天也是因为这个。” 肃卿和边泽川从不知道这件事,听到后皆是惊异,只不过边泽川从表面上看还是平和似水的模样,道:“璆鸣,怎么回事?” “是啊少主。”肃卿蹙眉忧虑道 “不大碍事,想来是因为阴阳眼反噬的缘故,还要让大家等我,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肃卿直言道:“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少主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并非刻意瞒你们,只不过从前并不严重,发作一次不过几个时辰,不想说出来让大家忧心罢了。” 莫不晚道:“这次一定要等你全好了再走。” 陈璆鸣点点头道:“不过就是明后两日了,放心。” “那咱们就暂定三日后启程,如何?”边泽川道 几个人都表示认同,边泽川又继续道:“璆鸣你随我来,我为你诊一下脉,看看能否看出什么。” “好。”陈璆鸣起身道 莫不晚扶着陈璆鸣一起走了,肃卿看着那只盯着点心的蜥蜴,无奈道:“吃吧。” 沉吟见状一笑道:“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肃卿看了看他道:“你有名字么?” 那蜥蜴狼吞虎咽的吃着点心,摇了摇头道:“没有。” “你想叫什么啊?”肃卿漫不经心道 “都行。”那蜥蜴一笑道 “算了,麻烦,反正等去了昆仑他也不会跟我们回来了。” 第64章 风起昆仑 “把这个带上...还有那个...”紫竹一边帮边泽川整理行装一边道 “我是去缉妖,拿着手炉做什么?这些都不带。”边泽川柔声提醒道 “前些日子送来冬衣呢?怎么找不到了。”沉吟紧了下高束的头发从房里走出来道 “啊?还穿官服么咱们?”肃卿正好也从园子对面的房间里走出来,一身便服道 “璆鸣,我衣服呢?”陈璆鸣的房间里传来莫不晚睡意惺忪的声音道 忙成一团的大家瞬间都静了下来,紫竹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就这样屏息了几秒,见不再有声音传来,大家都恢复了忙碌,大抵是莫不晚也意识到了什么,吐了下舌头,又小声问道 “璆鸣,我衣服你昨天放哪儿了?” “那套太薄了,帮你拿了套新的在床边。”陈璆鸣坐在桌边道 莫不晚看着这套暗红色玄丝纹绣的锦袍道:“真好看。” 陈璆鸣笑了笑,又单手抱起桌上的几套貂裘出门道:“这些每人一件,是我这几天命人赶出来的。” 离着最近的肃卿先拿起一件,伸手摸着这没有一丝杂毛的玄色锦裘道:“少主大手笔。” “咱们可能要深入昆仑腹地,寻常的棉衣总是太单薄了。”陈璆鸣道 “还是璆鸣想的周到。”沉吟也接过衣服道 “还有这个。”陈璆鸣从怀里掏出三个封制严密的锦袋道:“这个给大家都带着,以防不测。” “这是什么?”肃卿接过后问道 “玉髓生肌粉,不是很多了,我分成了五份,这样哪怕咱们走散了身上也都能有止血救急的药。”陈璆鸣道 这时莫不晚收拾好后走出来道:“这次可别像在龙支那样了,咱们说什么也别分头行动。” “不晚说得对,在雪山可不是开玩笑的。”边泽川过来道 陈璆鸣看向大家道:“此番切记不要莽撞行事,大家一定要保全自己。” 几个人就这样踏上了前往昆仑上的路,沿途一直都是草草歇息,到了吐蕃境内才真正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这一路上的景致以及驿站的风格早就与长安大不相同,这些外部人虽说已经归降大唐,但都仍保留着自己的习俗。 在客栈之中,陈璆鸣坐下后便开启了阴阳眼,环视了这灰蓝色的周围后发现并没有妖族,而肃卿也习惯性的保有着警觉,迅速的浏览了一圈客栈中来来往往的人后,道:“我先去打探一下,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 陈璆鸣虽也这么想,但还是顾虑道:“我见这四周大抵都是回纥人和吐蕃人,我们不懂他们的语言,用中原话跟他们交谈怕是会让他们无端戒备。” 肃卿畅然一笑道:“没事,这不有我呢么,他们的话我都会说几句,再说我是突厥人,他们大概也不会太防备我。” 很快肃卿就和一伙吐蕃人聊到了一起,莫不晚从肃卿的方向收回目光,有些佩服道:“老肃果然是深藏不露,他这行走江湖的经验可比我们都丰富多了。” “要论办事得力,我也十分敬重肃卿。”边泽川道 莫不晚笑道:“这办事嘛,总少不了与人周旋,泽川兄一向让人见之如高山仰止,自然少了许多查探的机会。” 几个人谈笑之间,肃卿也回来了,坐下后道:“问到了,这么多商队往来撤出,是因为近日里这一带确实不大太平,很多村落里都相传闹妖,据说还有人看见了雪兽,这个客栈今晚就空了,大家都要去避难了。” -- 第123页 “雪兽是什么?”莫不晚问道 “雪兽,就是一种体态巨大、浑身生有白色长毛,如同狌狌的怪兽。”陈璆鸣解释完后,继续道:“但是雪兽不太会主动袭击人,一般都是由品阶更高的妖族所控,那就说明这附近还有别的妖物。” “嗯,那些人还说,戌时过后便不要出去了,妖物在那个时辰后就会出没伤人。”肃卿道 “既然有妖,那这些人为什么不报官呢?”沉吟不解道 “这话我也问了,其实说白了就是咱们缉妖司之名虽说现在在中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在这些疆域地带仍有很多人不知道大唐还有这样一个府司,要么就是不报,要么就是报了也被压下来了。”肃卿道 “不管这妖到底是什么,咱们戌时过后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莫不晚道 “成,那晚点我先去准备一下。”肃卿道 等到了暮时,肃卿将周围布好灵障,和寻常一样在一隐蔽处准备突袭和接应,陈璆鸣和莫不晚主动出击吸引妖兽,沉吟和边泽川则在客栈内伺机而动。和寻常的山麓相比,雪山要更显巍峨连绵,即便在夜里也像是直通云霄般的高耸,而就在这昆仑山下,一个身如曲柳清瘦,凤眼狭长的男子站在这皑皑雪原之中,他发色银白散至身后,头上生着同为银色的鹿冠,那鹿角向后伸展、肆意幽美,可映在雪地上的影子却仿佛是将人拖入地底的魔爪。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陈璆鸣和莫不晚并没有什么动静,肃卿自言自语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这时变回人形,伏在他身后的蜥蜴道:“雪山中有一些妖怪能制造幻想、操控人的心智,他们别是走到什么法阵里了吧。” “那要是这样可麻烦了,走,去看看沉吟他们。”肃卿从楼阁上飞身而下道 “喂大人你慢点!等等我啊。”蜥蜴压着嗓子喊道 肃卿回到客栈内,沉吟和边泽川也正在商议对策,见肃卿回来,沉吟道:“我们正想叫你回来,璆鸣和不晚都去了这么久了,我担心有什么闪失。” “嗯,咱们出去看看吧。”肃卿道 “啊?你们现在要上山么?太危险了还是不要了吧?”蜥蜴阻拦道 “废什么话,再不去就晚了。”肃卿执意推门而出道 蜥蜴劝不住他只好跟随,三个人带着一只蜥蜴便向茫茫雪山行进了,而陈璆鸣和莫不晚那边并没有受袭,而是被一阵风暴带离,两个人越走越远,四处都是一片白茫,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来时的方向了。 一阵风雪稍歇,莫不晚强睁开双眼道:“璆鸣怎么办?我们不会是中了什么幻术吧?怎么像鬼打墙一样的走不出去。” “能操控幻境的无非是雪女和冬鹿,可如今我看着却不像是幻境。”陈璆鸣道 “也不知道师姐那边怎么样了...”莫不晚正说着,忽然低头看见陈璆鸣垂在腰间的锦袋里发出暗橙色的光亮,他立刻道:“璆鸣你看!” “是灵符,他们几个在找咱们,应该就在附近了。” 两个人朝着灵符闪烁频繁的方向走,不只是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前方似是有几个星星点点的人影,而那边的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们,奋力朝陈璆鸣和莫不晚这边挥手,渐渐两边都看到了对方身上灵符的光亮,确定身份后更加快速的汇合而来。 “总算找到你们了!”沉吟喘着粗气道 “你们怎么样?没事吧?”肃卿问道 “没事,你们是怎么找来的?”陈璆鸣道 “别提了,你知道你们走出了多远么?我们向山上走了足有一个时辰灵符才开始发光。”肃卿道 “今夜我们先回去吧。”肃卿又看向他身后的蜥蜴道:“你能找到回去的路么?” 那蜥蜴快速的点了点头,几个人也准备动身回去,可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巅山之际突然卷起一阵狂风,这让人难以辨认是风啸还是兽吼,五个人瞬间进入了全副戒备状态,背对着彼此围成一圈,武器也都出现在了各自的手上。 “便觉得不对,到底是来了。”肃卿从不怕明刀明枪,生平最讨厌这些给人设套的妖怪,故而咬牙切齿道 那只畏缩在他身旁的蜥蜴道:“糟了...是冬鹿,怎么刚一来就惊动了他!” “冬鹿又怎么了?区区鹿妖。”肃卿压制水行妖兽,自然不放在眼里道 “他不一样,这只冬鹿据说修炼了近万年,能控制风雾雨雪,仅是一场雪崩就能埋了咱们!”蜥蜴瑟瑟发抖道 随着隆隆的巨响越发的靠近,肃卿不耐烦道:“你若是怕就变回蜥蜴待好,别给我添乱。” “小心!”只听陈璆鸣一声大喊,众人随他的方向看去,竟是十几只体态巨大、行走如山的雪兽朝他们奔来。 那蜥蜴变回了原型,钻到肃卿怀里之后死死拉住了他的衣角,几人瞬间四散开来,分力而战,陈璆鸣执剑,一道橙光便劈开了迎面而来的雪兽,肃卿向一只雪兽冲去,挥鞭缠住后反手勒紧,直到那巨兽咽气倒地,沉吟身法矫健飞速穿梭在雪兽之间伤其要害,莫不晚一刀砍伤雪兽的前肢,那雪兽发狂立起,直向莫不晚扑去之时沉吟从后方一跃而上,踩在雪兽肩上扇尖直扫向其咽喉,随后那雪兽便轰然倒地,而沉吟敏捷着地后边泽川的三把短剑突然出现在她身侧,替她挡住了另一只巨兽挥来的一掌。 -- 第124页 那十几只雪兽如发狂般乱战,几个人之间却配合的默契无间,随着最后一只雪兽的倒地,几个人也站回到了一起,莫不晚平了平气息道:“幸好只有这么多,这东西虽说没什么战斗力,可打起来当真是消耗气力。” 一阵风卷着地上的浮雪而起,四下寂静的空旷,远处漆黑一片的虚无之中仿佛亮起一蹴而就的白光,随之愈来愈近、风也愈来愈近...... 只见那鹿妖缓缓抬起手臂,曲手一指,成千上万的雪兽竟如同从地底而生一般再次嘶吼着扑向他们,而陈璆鸣定睛望去后道 “这不是冬鹿,是夫诸。” 第65章 历经磨难 随着陈璆鸣的话,几个人再向那处迷朦之中看去时,只见那人身鹿冠的男子微睁双眸,那如血液般的猩红瞳孔却丝毫没有骇人的邪光,反而与他苍白的面孔相映着,都是那么的没有生气,那么的孱弱不堪。 这浩瀚天穹笼罩的雪原之上,仿若与人世隔绝一般的空寂,明明嘶吼之声不绝于耳,可几个人都如同陷入何种幻象之中,心绪从跌宕起伏竟都变得随遇而安,仿佛面前并没有这些扑咬而来的凶兽一般。 就在这一念之间,肃卿怀里的蜥蜴妖跃出变幻成人形大声吼道:“你们醒醒啊!那些都是幻境!” 肃卿第一个被他摇醒,恍惚之间看到那一大片如雪海般袭来的巨兽瞳孔瞬间放大道:“大家清醒一下!我们中了那妖兽的邪咒了!” “不晚小心!”陈璆鸣醒过神来后见一只雪兽正向莫不晚奔来,他立刻将莫不晚扑到另一边道 几个人脱离幻境后再一次与这些没有感情只知猛攻的雪兽缠斗在了一起,突然之间一道白光如流星飒沓般切落在他们之中的雪地上,这本就厚重的冻土生生被砸出了深如鸿沟般的裂痕。大家都被这摇晃的地面震的站不住脚,冰层不住的开裂,几个人稳住之后发现陈璆鸣和莫不晚所在的那个方向正在向下狂倾,沉吟刚解决了一个雪兽后看到他们脚下的雪原已经不住的崩陷,顿时想飞身过去道 “不晚!璆鸣!” 肃卿和边泽川也一跃而去想要拉住他们,可他们所踩的地面霎时间变成了无处借力的冰面,所有人扑倒在地,伸出的手并没有抓住任何人,只得看他们就这样坠落下去。 陈璆鸣和莫不晚消失在这冰原峭壁之中后,夫诸操控的冰层也恢复了正常,只是等待他们的也并不是就此休战,而是更多一拥而上的雪兽... 一片银装素裹将这孤峰斜岭造就的更加险峻,陈璆鸣和莫不晚从冰原跌落后重重的摔在了一处山洞的洞口,莫不晚刚睁开眼睛,只感觉脊背似断裂般的痛,正咳了几声还未及反应便被陈璆鸣一把揽了过去,随后便听到身后一身闷响,原来是虽他们一起坠落而下的冰土。 莫不晚趴在陈璆鸣胸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而后看向他紧张道:“璆鸣,你怎么样?” 陈璆鸣抱着他没有松手道:“我还好,你呢?” “我不知道...我感觉我背都断了...”莫不晚呲牙咧嘴的坐起身来道 陈璆鸣马上起来为他检查伤势,可看了几下后便发现并没有骨头碎裂的痕迹,想来也没什么大碍,陈璆鸣把他扶起来道:“我们得想办法上去,肃卿他们可能会有危险。” 莫不晚借着星月之光看了看这周围,道:“现在我们都不知道有没有着力的地方能爬上去,先生堆火吧。” 两个人走到山洞内,这四周没有任何草植,莫不晚便用他的灵力起了一堆火,而借着这光亮,两人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不知何时立于洞口的一个白袍男人。 “谁?”莫不晚惊觉道 这时陈璆鸣却面色稍动,这男人一身金丝锦袍清散,腰间系一玉带随风飘落,一头黑发只是松散的一束,一双金瞳却如隐藏在这暗夜之中的星曜一般看向莫不晚。 这一瞬之间的凝视竟让莫不晚不禁战栗了一下,他猝然回头看了一下陈璆鸣,再而又向那男人看去,看着这两张十分相似的脸,莫不晚不受控制的道:“这...这怎么可能...璆鸣...” 陈璆鸣拉住向后退着的莫不晚,眼神中却是说不出的哀恸,他张了张嘴,道:“兄长...” 莫不晚听后惊然看向陈璆鸣道:“兄长?” 陈润之勾起了一个很意味深长的笑容,极其缓慢的向他们走去,声音回荡其中道:“怎么?他没提起过我么?” 即便知道是陈璆鸣的兄长,可莫不晚仍然能明显的感受来自陈润之身上这步步逼近的压迫,陈璆鸣一直惦念着这个大哥,此时也想向他走过去,但却被莫不晚暗暗拦下道 “璆鸣,不太对...” “弟弟,别来无恙啊。”陈润之走到他们面前道 陈璆鸣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陈润之一直杳无音讯,无数次陈璆鸣甚至都不奢望还能看到他,而如今他就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诡谲也好离奇也罢,这总归是他的大哥。 “兄长,这么多年你都到哪里去了?”陈璆鸣动容道 陈润之看着他笑了笑,轻声道:“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我走了这么多年,父亲都没有把你□□的刚毅一些么?” 莫不晚听不惯他这话,指责道:“璆鸣再不好,也比你这叛徒要好,你当年着了邪道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想过璆鸣替你承受了多少么?” -- 第125页 陈润之却也并不动气,仍带笑意道:“我自然知道,可若是没有我当年堕入...邪道,我这个弟弟又怎么能有斩杀狍鸮那样的功绩呢?” 陈润之着重这‘邪道’二字,表情上却并不在意,陈璆鸣继而道:“兄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父亲和我都一直在等你。” “他等的不是我,是一个他心中的傀儡。”陈润之的神情有了一瞬的冰冷后又恢复那阴冷的笑意道:“弟弟,我这次来见你,并不是为了说这些,而是为着,你心中在意的那件事。” 陈璆鸣眼圈里的泪水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镇定道:“你所指何事?” “九婴诅咒,难道不是你一触即断的那根弦么?”陈润之盯着他道 莫不晚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放在过心上,但此时见陈璆鸣眼神中的混沌,一下竟明白了事情似乎并没有他想的那般简单,陈润之挥了一下袍袖,在他二人面前踱了两步道 “不得挚爱以祭,长安必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这么听起来,若以一人性命而换得天下人安,倒是划算。” 陈璆鸣知道他费尽周折的来见自己,必定不是为了说这些风凉话的,进而问道:“你想说什么?” “不急。”陈润之看向莫不晚道:“想来这位,便是我弟弟的挚爱了。” 莫不晚此时心乱如麻,无心理会陈润之的阴阳怪气,陈润之也不在意道:“不妨告诉你们,狍鸮确实受我调遣,可他不过就是我的一枚棋子,弃之可惜却也无伤筋骨,他办事不力即便活着我也留他不得,不过九婴诅咒,确实可以让我扭转局面。” “你到底想要什么?”陈璆鸣看着眼前这个人越发觉得陌生道 “很简单,我要赤阎。”陈润之毫不避讳道:“这无数次本不该有的失利中,我终于明白这把传闻中的上古杀器到底意味着什么。” 陈润之向莫不晚伸出一只修长却干瘦的手道:“把赤阎给我,我帮你解了九婴之咒。” 莫不晚冷哼一声道:“我凭什么相信那个什么诅咒是真的?即便是真的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便问问你身边这个人,看他信不信。”陈润之死死盯着莫不晚道 陈璆鸣虽说心系这诅咒会伤及莫不晚,可此刻两人的心却是一样的,陈璆鸣眼神坚定的看着这个早已面目全非的兄长,冰冷道:“他说得对,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一个妖邪之道,一个煞费苦心要覆灭人界的人,我们难道会把赤阎交代你手上么?” 陈润之脸上渐渐如同蒙起一层阴云一般,这表情和狍鸮幻变人形时露出的一模一样,且都是在不断听到妖邪二字之后终于神色大异,现在想来狍鸮一直以陈润之的思想为引,早就变成了他的傀儡。 “你们要知道,这诅咒意味这什么,他不死,则天下人死,他死,你们会心安么?”陈润之看着陈璆鸣低声切齿道 “若现在把赤阎给你,那便等同于直接将天下人之性命都交到了妖族手中。”陈璆鸣毫无惧色道 “呵呵呵...”陈润之冷笑了几声道:“好,既然如此,我除了他,便再无人能拔出赤阎!” 陈璆鸣在话音未落的一刻便直接挡了过去,已经是反应神速可却只像是触到了一个虚影一般,陈璆鸣眼看着面前这个陈润之骤然呈现出半透的状态,而自己也扑空倒下,跌在地上的一刹那陈璆鸣立刻转回身,看到的却是莫不晚刹时间惨白的面容。 “呃...”莫不晚只觉得后心一凉,再随着陈润之手中的那把尖刀而出,他则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原来他们所看到的陈润之皆是幻象,真正的陈润之一直隐匿在他们身后,莫不晚周身的灵力将陈润之弹开,自己也跪倒在地,陈璆鸣一把扶住莫不晚,焦急道 “不晚!不晚...你快运气锁住心脉...” 看着他第一次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莫不晚强撑着笑出来道:“放心...” 陈璆鸣一双如寒刀利刃般的双眼骤然向陈润之侧目而去,道:“你以为,我不会与你动手么?” 此时陈润之已挥身凌于半空,可陈璆鸣抬手间暴出的灵力仍然如金刀般刺中了他的心口,陈润之吃痛低吼,而那胸前的伤口中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似灵力外泄般的流光,陈润之一只手死死的按住伤处,怒目而视嘶哑道:“我会让夫诸封了这里,你们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就等着烂死在这冰川之中吧。” 陈璆鸣欲追上去,可怀里的莫不晚已然倒下,陈璆鸣看着面无血色的他,双眼微红道:“对不起...是我没有护好你。” 莫不晚勉勉一笑,声音虚浮道:“我封住了心脉,至少不会失血过多而死,你放心...” 陈璆鸣掏出自己怀里的锦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玉髓生肌粉,道:“我得扶你坐起来给你上药,来,慢点...” 陈璆鸣小心的扶起莫不晚,拨开他的头发后又将他的衣服褪下来一半,看着他背后触目惊心的伤口,陈璆鸣只觉得这刀如同剜了自己的心一般。因这里本就寒冷,莫不晚又不能凝聚灵力,陈璆鸣匆匆给他上过药后便将他的衣服穿好,又将自己的裘袄脱了下来盖到了他身上。 莫不晚抱着他的手臂,躺在他臂弯里,眼睛都没力气睁开,可还是道:“璆鸣,你之前冷着我...是因为那个诅咒,对不对...” “嗯。”陈璆鸣伸手摸着他的侧脸应道 -- 第126页 “可为什么不与我言明...能与你在一起哪怕一夕,我死了也罢...” “胡言乱语,莫不晚,我不会让你死的。”陈璆鸣泪水斟在眼中,被莫不晚抱着的那只手臂,一直在握着他的手不断的为他输送灵力道 莫不晚只感觉身体越来越软,渐渐的连呼吸似乎都没了起伏,他撑着向陈璆鸣怀里又近了近,心中道:“哪怕这就是最后一刻了...我也幸于你在一起...” 陈璆鸣见他不再说话,声音抖动的对他道:“不晚,你和我说说话...你先不要睡好不好...” “好...”即便自己已经全无气力,莫不晚也不愿让他担心,脑中浮现的都是从前他们在一起时的片段,道:“璆鸣...我虽不认识你...但我们不会是兄弟吧?” 这是他大婚那日莫不晚醒过来后问他的话,陈璆鸣听后破涕为笑,随着他应道:“谁与你是兄弟?” 莫不晚知道他都记得,也笑了笑,道:“璆鸣...你爱喝什么酒啊?” “当然是柳林烧春。”陈璆鸣将下颌贴在他额间柔声道 “璆鸣...我在平康坊,什么都没做...” 陈璆鸣想着他第一次从平康醉酒回来的那一夜,道:“那你就要回来,与我做什么吗?” 莫不晚也随着他一同笑了笑,而仅剩的些许意识也只够他再说一句话了,他半昏着用气声道:“璆鸣...你小字是什么啊...” 随着几声乱石雪裂的巨响,这暖阳初升之时,他们也失去了,最后一道光...... 第66章 陈古枯荣 沉吟肃卿和边泽川耗尽全力终于将所有雪兽斩除,扫清这些障碍后正想直指夫诸之时却发现这神出鬼没的妖兽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这茫茫雪山之中了。三个人环顾着四周,冷风已经掠过他们向一望无际的山巅吹去,朝阳初升,那微弱的暖光在此刻显得无比耀眼却没有丝毫温度,地上的白雪被映的晶莹闪烁,仿佛稀世的宝石,散出的光芒衬的人冰冷的面孔更加无色,绝望的眼神无比空洞。 “夫诸明显是为了将我们几人分开,本想着抓住夫诸就能知道他将璆鸣和不晚弄到了哪里。”边泽川远眺着这无尽的雪原道 “可是夫诸不见了,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们...”沉吟近乎无望道 突然间,他们所在的土地再次摇晃了起来,只是这次的颠簸并不剧烈,仿佛只是来自于别处雪崩的余震,恢复平静之后肃卿毅然决然道:“接连两次崩震,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想要活埋了少主和不晚。” “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昆仑山这么大我们要怎么找?”沉吟已经忍不住哭出来道:“或许还没等我们找到...他们已经不在了...” “不会的,还有我呢。”肃卿坚定的看向沉吟道 “我们要怎么做?”沉吟虽不知肃卿有什么办法,却骤然升起希望道 “你忘了,你之前不是还问过,为什么我们品阶相同却一直没见过我灵力全开的时候么,从前和你说是因为用不上,现下便能了。”肃卿语气宽慰道 沉吟拭了一下流到下颌的眼泪,道:“你灵力大开,到底是什么...” 肃卿对她一笑后,转身便走到了那出断崖上,两臂云展运气,反掌之间那土色灵力竟幻化成一条猛龙盘旋而出,长啸于这傲雪凌霜之间。 “陈古枯荣,九州复生。” 随着肃卿的话音,这浑厚灵力幻化的土龙顷刻之间便冲向断崖之下,这无数的冰魂雪魄仿佛都有了生命一般,深似地渊的开裂之痕开始逐渐聚合,坠落到万丈山脚的雪石头开始漂浮渐升,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注入了灵力,开始还本复苏。 然而这八千里玉山昆仑实在是太过庞大,只靠这一次运灵并不足以恢复原貌,夫诸也是用了两次才将这雪山毁成了这天崩地裂的模样,肃卿转手再次施法,比之方才要更加耗尽全力,屏息而吼道:“陈古枯荣,九州复生!” 沉吟见势想要冲过去,边泽川知她心意拉住她摇了摇头,而在肃卿灵力覆盖之下,这所有的残垣断壁都归到了原位,一切看起来那样平静,就连浮雪都均匀的覆着一层,这太阳也终于升起来了。 肃卿收手的那一刻只感觉要向后倒去,而边泽川瞬间出来在他身后稳稳的撑住了他,转手将他的手臂挎到自己的脖颈上,另一只手揽住他道:“你这招是安魂歌?” 肃卿虚怠的点了点头,沉吟帮忙扶住他,边泽川握住他一手的手腕道:“你灵力透支太过,我先把我的灵力过给你,支撑住。” “放心...我没事,他们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咱们快去救人。”肃卿撑着精神道 “你可以么?”沉吟担心道 “嗯,我现在没法用灵力,让泽川带我下去。”肃卿道 “好。”边泽川又看向沉吟道:“这下面能借力的地方恐怕不多,一定要小心。” 三个人飞身从崖边而下,有灵力运托再加上有两边的冰壁可落脚,很快便下到了最深处的石洞边,而原本被夫诸所致的雪崩死死挡住的洞口如今也已经如先前般敞开,三个人见陈璆鸣正费力的想要抱起怀里的莫不晚。 “璆鸣!”三人皆冲过去道 “你们...”陈璆鸣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目光闪烁道 大家都眼里都泛出无以名状的光芒,好在已经见到了彼此,沉吟看着陈璆鸣怀里的莫不晚心顿时又紧了起来道:“不晚怎么了?” -- 第127页 “他后心中了一刀,一言难尽,我们先出去!他虽说血暂时止住了可灵力一直聚不上。”陈璆鸣更加焦急道 “快!咱们快走。”边泽川道 蜥蜴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直接从这里下山,几个人很快就离开这冰封之地,回到客栈之后,陈璆鸣将莫不晚放在软榻上,边泽川把肃卿安置在椅子上坐好后,过去道:“这附近荒无人烟不可能有行医者,我来帮不晚看看吧。” “好。”陈璆鸣给边泽川让出位置,却还死死守在一旁道 沉吟见他二人都在也可放心,道:“你们先照顾不晚,我先带肃卿去休息。” 陈璆鸣虽然为莫不晚心悬但也没有忘记肃卿,他看向沉吟道:“我马上就过去看你们。” “我不碍事的,休息片刻就好了。”肃卿仍有些气力不支的一笑道 肃卿被沉吟扶着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躺在床上后,沉吟也不知该坐些什么,忽然之间握住他的左腕,什么都没说便过起了灵力。 肃卿本想拒绝,可沉吟瞬间瞥向他示意他不要说话,肃卿只得又松弛下来,靠回到床边,看着她浅笑道:“你的灵力正克我,你送十分我才能吸收一分,不划算。” “那我一会让泽川来。”沉吟看着他,输送灵力的动作却也并没有停止。 肃卿也并没有再阻止的,只是平稳的调养气脉,尽量的吸收她输送的灵力,不浪费她的这番心意,沉寂了良久,沉吟忽然开口道:“你这次真是...不要命了。” “没什么,养的回来的。”肃卿大概是猜到了沉吟探得了他血脉里干涸的灵力,安慰道 “回头问问泽川有没有什么丹药,得好好补一补。” 肃卿被她逗的虚弱的笑了几声道:“说的好像,要补那什么似的。” 沉吟反应了好久才想明白,瞬间起身双颊泛红道:“你怎么也学的满口不着篇幅的话,我看你是好了,我去看不晚了。” 边泽川为莫不晚处理了刀伤,咋加上陈璆鸣的灵力养护,莫不晚本身的自修能力很快就重新运作了起来,冰冷的身体也渐渐变得恢复了血色。 “我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咱们先吃一口,等不晚醒了再给他。”沉吟过来轻声道 “好。”边泽川应道 “你们先吃吧,我吃不下。”陈璆鸣坐在莫不晚床边道 沉吟还想劝,可边泽川拉过她示意还是先不要打扰他了,两人本想去肃卿房里给他带吃的,可放进去便发现肃卿已经睡着了,沉吟和边泽川来到楼下吃饭,边泽川浅舒了一口气道 “好在人都在,还不算太糟。” “不晚捡回一条命,肃卿虽说灵力过耗但假以时日也能调养回来,只要我们人活着其余的我真的已经不奢望了。”沉吟道 “还不知道咱们与雪兽缠斗的时候璆鸣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觉得他们所处的一定比我们当时的情况要复杂更多。”边泽川道 傍晚时分,莫不晚自愈的灵力足以让他清醒过来,他手指微微动了动,睁开双眼还没等说话就看到了守在一旁的陈璆鸣,而见他醒来,陈璆鸣立刻握住他道 “不晚。” 知道自己是死里逃生了,也知道他一定是担心坏了,莫不晚笑了笑道:“我这一觉都梦见你了。” “梦见什么了?”陈璆鸣温柔的看着他道 “梦见我们在缉妖司,你与我相夫教子、举案齐眉。”莫不晚故意逗他道 两人一同笑了起来,而笑着笑着陈璆鸣便又起了怅然,俯身过去抱住他道:“我差点以为,再不能看到你了。” 莫不晚也抱住他道:“我昏死过去那一刻,只盼你能出去,不要与我一起死在这儿,璆鸣,我们回家吧,回长安。” “好,等你和肃卿能骑马了,我们即刻便走。” “肃卿...他怎么了?”莫不晚问道 陈璆鸣起身看着他道:“肃卿为了救咱们,大概是动用了什么法术,当时你命悬一线我都还没有来得及细问。” “那他现在怎么样?” “放心,他已经在隔壁休息了,泽川也看过,想来是需要调养,我也想着等你醒过来我就去看他。”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我没事了。”莫不晚起身道 “你小心。”陈璆鸣扶着他道 二人来到肃卿房间,发现沉吟和边泽川也在里面,沉吟见莫不晚醒了,脸上瞬间起了笑意道:“不晚你醒了!” “师姐,让你担心了。”莫不晚也笑起来道 “肃卿怎么样?”陈璆鸣问道 “还在睡着,他耗损太多,让他好好睡吧。”沉吟道 “我去看他一眼。”莫不晚道 来到肃卿床边,见他也是一副面无血色的样子,莫不晚伸手帮他掖了下被角道:“老肃,这次又多亏了你,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 边泽川也走过去道:“肃卿这次真的是令我惊叹,他的安魂歌是亘古难见的灵术,如若说不晚|操控赤阎能毁天灭地,那安魂歌就能使天地重塑,除人死不能复生以外可使万物复苏。” “天哪...”莫不晚暗叹道:“老肃竟然这么厉害。” “嗯,这招唯一的缺处就是对施令者损耗太大,尤其是肃卿...还接连用了两次。”边泽川道 陈璆鸣和莫不晚听后更加迫切的盼望肃卿快点醒过来,而就在莫不晚感动的情绪到达顶峰之时,肃卿忽然闭着眼睛开口道:“我要是再不醒过来,你们是不是都要哭出来了啊。” -- 第128页 莫不晚酝酿的所有情绪瞬间被顶了回去,道:“我去,你什么时候醒的!” 肃卿张开眼睛笑起来道:“就刚才,本想跟你说话可听见泽川夸我,就想多听几句。” 莫不晚转头看向沉吟道:“师姐他都能贫了,他没事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莫不晚又看向肃卿,认真道:“老肃,谢谢你。” “嗯,肃卿,真的谢你。”陈璆鸣一样道 “行了行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肃卿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莫不晚想要伸手帮他,但陈璆鸣担心他伤口未愈,抢在他前面扶起肃卿。 莫不晚随后坐在肃卿床边道:“咱们明日就回去,怎么样?” 大家都正有此意道:“好,回长安。” 第67章 岁末之时 “诶,往左点,右点右点...这不是又歪了...”莫不晚抬手指点贴着对联的小厮道 眼看着就到了除夕之日,缉妖司上下也各司其职准备着过年,沉吟和边泽川忙着清点年货,陈璆鸣忙于应付往来拜贺送礼的同僚,肃卿和莫不晚主要仍是调养身体,莫不晚好的快些,于是就闲不住的看着下人们干活儿。 “你怎么又站在风口里?” 莫不晚感到身上一暖,原来是陈璆鸣给他披了件衣服,莫不晚一笑道:“我都没事了,昨天泽川兄不也都说,我的伤口长好了嘛。” “那也不行,这些活让他们干就行了,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就去找肃卿说话吧。”陈璆鸣道 “师姐呢?”莫不晚看了看周围道 “沉吟忙着清点物品,近日缉妖司来往送礼的人太多,临近岁末,都想让缉妖司在恭贺奏表时上书美言他们几句。”陈璆鸣道 “咱们不是向来不收礼的么?”莫不晚道 “所以要让沉吟和泽川理好顺序,届时再一齐退回去。”陈璆鸣道 莫不晚点点头,又有些撒娇模样道:“那为什么让我找肃卿啊?你不能陪我玩么?” 莫不晚每次这样说话都让陈璆鸣不能自持,不是心跳加速就是紧张的眼神飘忽,虽说莫不晚即使撒娇也没有半分女子娇气,但在陈璆鸣眼中却柔软的不得了,他摸了摸莫不晚的脸,耐心道 “过一会工部的张大人要过来,我得去见一下。” “那工部的张闵这么巴结咱们...是因为咱们之前搞垮前任工部上书徐庆,他才有机会上位么?”莫不晚随口道 “咱们参奏徐庆是因为他作恶多端,至于旁人怎么想那就由他们去吧,乖,你先去找肃卿,我晚点带你出门好不好?” “好啊,那你先去忙吧。”莫不晚这才放过他道 来到后园,准确的说是刚一迈进通往后园的月门,莫不晚就仿佛幻听到了肃卿嗑瓜子的声音,两个侍女在清扫园中的并不厚重的积雪,莫不晚走上那条已经被扫净的石子路,绕过假山后果然就看到了冰池上坐在亭中磕着瓜子的肃卿。 “嘿,你不冷啊?”莫不晚一边朝他过去一边喊道 肃卿放下手里瓜子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道:“不冷,你进来试试。” 莫不晚看着那封住亭子四面的织密纱帘,掀开帘子进来后这处在室外的亭中果然温暖如春,亭内生着两个紫金炭盆,石桌石凳都换成了金丝楠木的,上面还加了绒毯,再看桌上瓜果茶点一应俱全,肃卿拿起小炉上的茶给莫不晚斟了一杯道 “坐啊,愣着干嘛呢?” “可以啊,你这小日子过的真不错...”莫不晚有些叹为观止的溜达过去,坐下后看着那香炉道:“焚的是什么香?挺好闻的。” “你还不知道我,我不懂这些。”肃卿又拿起一把小瓜子道 “我说怎么璆鸣让我过来找你玩呢,敢情你这过的真是滋润...”莫不晚笑着喝了一口茶道 “你来了也正好,我一个人正无聊呢,这是我在长安第一个年。”肃卿随意道 “那你从前呢?” “我父汗和母亲去世后我就不怎么过年了,不是在草原上就是四处游历,现在想想还真是挺孤独的。” “现在便好了,咱们一大家子人,我还真有点盼着除夕那天...”莫不晚说到这儿自己也不禁垂首笑了笑,其实和肃卿相比,莫不晚更是从来都没有过过年,先前在鬼市之中不过也就是和师父吃顿饺子便算过了,所以看到大家都忙里忙外,他也总想一起。 “对了。”莫不晚看着肃卿道:“咱们回来也有几天了,你感觉身体怎么样?” “还好吧,就是觉得浑身没劲儿,别的倒没什么。”肃卿晃动了几下肩膀和脖颈道 莫不晚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道:“那你现在...是不是打不过我啊?” 莫不晚和肃卿向来喜欢在校场比试,但无论是蛮力还是招式总是肃卿胜的多一些,只是莫不晚自修灵以来便进步飞速,假以时日超过肃卿也未尝可知。 肃卿笑了下故意扳了扳手腕道:“怎么着?你是想欺负病号了?” “切,我还是伤员呢。” 就这样两人从暖亭观景变成了校场比武,然而这前后没超过半个时辰他们便被陈璆鸣亲自揪了回来,原因是下人看到莫不晚和肃卿一起去了校场想要拦却也拦不住,只得去前厅告诉陈璆鸣,当时陈璆鸣正在和工部的张大人叙话,虽说都是些寒暄客套的奉承,但陈璆鸣也不得不听。 -- 第129页 这时下人过来到陈璆鸣身后俯耳说了几句,陈璆鸣顿时气道:“他们俩都几岁了,还这般顽劣?” 张大人并不知道缘由,怔了一下后一脸遗憾道:“张某不知道陈大人年纪轻轻膝下便有两位公子了,此番登门却什么都没给两位公子带,真是失礼、失礼。” 下人低头强忍着笑意,陈璆鸣支吾了一下也懒得解释道:“并非如此,张大人不必客气,陈某还有些事要处理,恕陈某不能奉陪了。” “无碍无碍,陈大人自然公务繁忙,张某就先行告退了。”张闵拘礼笑道 张闵走后,陈璆鸣便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校场抓人,莫不晚和肃卿刚过了没几招就被陈璆鸣一声咳嗽给打断了,而后便在陈璆鸣面无表情的注视下结束比试、回到后园。 坐在阁中后,看着陈璆鸣阴下来的脸,莫不晚和肃卿谁都没先开口,陈璆鸣道:“费尽心思想让你们耐心休养,半炷香的时辰你们就能打到校场去。” “少主,他起的头!我原本待的挺好的...”肃卿率先道 被卖了之后的莫不晚也告起状来道:“璆鸣,他刚才都打疼我了!” “嘿!可不带你这样的啊...”肃卿立刻阻止莫不晚道 陈璆鸣看着他二人不禁伸手扶住额头,无奈道:“你们两个到底几岁?方才工部的张大人还以为你们是我儿子。” 莫不晚和肃卿听后都一下子笑了出来,莫不晚道:“好了不闹了,我保证这些时日都好好休养,绝不再胡闹了。” “我也是。”肃卿也闹的有些累了,含笑道 陈璆鸣忽然想起道:“对了肃卿,我先前给你的部族去了书信,想让穹吉和珂利来长安过年,他们今日应该就到了,晚点你接应一下。” “真的!”肃卿有些惊讶道 陈璆鸣点了下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先前是否都在一起过年,担心今年你会觉得不习惯,再说缉妖司就咱们几个,人多总热闹些。” “嘿嘿,好,谢谢少主。”肃卿笑道 虽说帝后在洛都过年,但长安城中仍是张灯结彩、车水马龙,相较于平日里也是更为繁华异常,向来夜不闭户的长安,在岁末之时皆是灯火通明,游船画舫往来不绝、歌舞不断,街边表演幻术的道人时常引的叫好声不断,酒楼上倚着雕花木栏饮酒的公子也忍不住拍手称奇。 陈璆鸣和莫不晚走在这一片琉璃璀璨之下,虽说冬夜天冷,但在这人潮涌动之中寒风早已被抵挡,正如每个人脸上浮现的笑意一般热烈。看着街边摊子上的新奇玩意儿,莫不晚时而去翻翻这个时而去看看那个,拿在手上把玩几下便就放下了,大约是没什么喜爱的。 “公子,算卦么?”路边一个算命师父问道 占卜向来也是降妖师必习之术,陈璆鸣自然信不过这些江湖术士的伎俩,无意拆穿却也不感兴趣,可莫不晚却欣然道:“好啊,那边劳烦道长帮我算算...姻缘。” 陈璆鸣只得跟着坐下,那道士端详了一下莫不晚,又佯装掐指批卦,折腾了好一会后道:“公子面相乃是富贵之相,虽然正守的天星不在其位,但好在公子命中有贵人相助,这姻缘上也是享齐人之福,将来必成就一番良缘啊。” “哦?齐人之福?”一旁的陈璆鸣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道士看着陈璆鸣这副和莫不晚形成鲜明对比的冷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中想着自己明明说了吉祥话,应该不会惹来一顿毒打吧。 “呵呵呵...”这道士佯装镇定的笑了笑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什么异议?” 莫不晚解围道:“多谢道长美意了,只不过我平生最讨厌什么齐人之福,只求一人,现已在身边,告辞。” 随后莫不晚留下一锭银子给那一时哑口无言的道长,然后便拉着陈璆鸣走了,离开那算命摊子莫不晚笑道:“都知道是假的,还跟他置什么气。” “江湖骗子。”陈璆鸣嗤之以鼻道 “那道人本是想说我姻缘美满,如今我不是正如他所说。”莫不晚哄着陈璆鸣露出笑意后,看着前面桥边有不少人在放灯,他拉起陈璆鸣道:“走,我们看灯去。” 两人拉到桥边,见卖河灯的和卖天灯的正在较量生意,只是大家买什么的都有,一时也看不出哪个更多。莫不晚拉着陈璆鸣蹭到了人群前面,看着河面上一片烛光流动,莫不晚忍不住摇晃着陈璆鸣的手臂道 “璆鸣我们放灯吧!” “好。”陈璆鸣侧头看向卖灯的商贩道:“余下的这些,我都要了。” 第68章 除夕之夜 大年这天,家家户户都忙着备年夜饭,街上虽说冷清的不少,但缉妖司从上到下还是热络非凡,门前停了三五驾马车,上面装载的都是陛下亲赏的珠宝金银,因是天家赏赐陈璆鸣自然不能拒绝。 几个人谢恩后,陈璆鸣命人给前来传旨的宫人一袋金银,那宫人接过这沉甸甸的赏赐后行礼道:“奴才谢过陈大人了,愿几位大人过个好年,来年必定又得升迁。” 陈璆鸣颔首示意后便差人将车马上的货物带了进来,几个人也往回走着,莫不晚道:“也不知道洛都过年是什么样的,有没有长安好。” “想来无甚差别吧。”边泽川负手道 “掌司和教习今年也在洛都不回来了?”沉吟问道 -- 第130页 陈璆鸣点了点头道:“今年逢战事灾祸不断,陛下之意是想在年夜之时宴请群臣,犒赏各部,父亲与教习便回不来了。” “听肃卿昨天说,穹吉和珂利要来,怎么还没到?要不要派人去驿站问问。”沉吟道 “我已经差人去了。”陈璆鸣道 “嗯,年关查的紧,别再生出什么意外。”沉吟道 几个人正说着,一个侍从便跑过来道:“少主,司里来了两个人...” “想必是了。”陈璆鸣打断道:“请进来。” “是。” 几个人正向外迎着,穹吉二人也从正门迎面而来,看到走在前面的肃卿,他们大笑道:“世子!” “你们俩可算到了!”肃卿笑着和他们拥抱了一下道 “几位大人。”二人又将左手放在胸前置于右肩向陈璆鸣他们施礼道 “不必客气,路上可是碰到什么事了么?比预想的要慢一些。”陈璆鸣报以笑意道 众人一边向后堂走,穹吉一边豪爽一笑道:“是因为安置了一下部族里的事所以耽搁了,过都护府之后每逢一处只要说是突厥部的人便如一马平川,想来是世子和几位大人都打点妥当了。” “是啊,我们收到陈少主的信便一刻都不想耽误,不想还是晚了。”珂利道 莫不晚胳膊搭在珂利肩上道:“不晚!此时正好,晚上我们一醉方休!” “好啊!”几个人一同笑道 “不急,还有一人未到,等他来了,我们再分派任务准备今晚的年宴去,我事先说明,今夜缉妖司的下人小厮都被我放回本家去过年了,司里只有我们,所以事事都得咱们亲自动手。”陈璆鸣道 “这个简单,不过你说还有一人,谁啊?”莫不晚好奇道 陈璆鸣一时兴起仍旧卖关子道:“我没见过,不过你却见过。” 这下不单是莫不晚,所有人都耐不住性子起了好奇之意,边泽川虽最为深沉,但还是忍不住猜测道:“我原以为会是狄大人,可这么一说倒不是了。” “既然大家兴致那么高,我便再透露一些,此人不晚、沉吟、泽川都认识,我、肃卿、穹吉和珂利却没有见过。”陈璆鸣浅笑一下道 众人彻底晕头转向起来,莫不晚一头雾水道:“什么人,是我、师姐和泽川兄都认识的啊?你们却连见都没见过!” 这时,方才过来报信的小厮又跑过来道:“少主,门外又来了一个...” 陈璆鸣翩然一笑又打断他道:“到了,请进来。” 这次众人都争先恐后的想去看看如此神秘之人到底是谁,莫不晚和穹吉珂利他们自然是耐不住子性子先跑了过去,边泽川和沉吟在后面快步跟着,大家有先有后的到正厅的时候,见门外站着一个白衣翩然的公子,莫不晚率先喊道:“逍兄!” 沉吟和边泽川听到后对视了一眼也连忙上前,见逍让踏步而来,沉吟也惊喜道:“逍师弟!” 逍让进来后先是拱手施礼含笑道:“在下逍让,见过列位。”而后又向边泽川和沉吟施礼道:“见过师兄师姐。” “好啊,你小子有主意了,来了都不提前告诉师姐。”沉吟拍了拍他的手臂道 “师弟不敢,是因为陈大人嘱咐了我,说是想给师兄和师姐惊喜。”逍让笑道 “璆鸣有心了。”沉吟笑道 陈璆鸣是第一次见逍让,同样拱手和煦道:“在下陈璆鸣,方才怎么不直接进来,是小厮将你拦住了么?” 逍让忙想表明不是小厮的错,边泽川则替他说道:“我这个师弟啊,为人最是循规守矩,主人家未发话他自然是不会贸然进来的。” “久闻蓬莱仙山修为不凡、文园质方,除泽川沉吟外,今日再见逍师弟便知蓬莱弟子皆如此。”陈璆鸣礼貌一笑道 “陈大人谬赞了,不才怎能和师兄师姐比肩。”逍让客气道 沉吟即刻为逍让逐一介绍道:“这位是肃卿,我们一同任职,也是挚友,这两位是穹吉和珂利,是肃卿的族人。” 几个人一一拜过后,陈璆鸣道:“好了,这下人齐了,穹吉珂利和逍让刚到,沉吟肃卿泽川你们先带着大家去安置休息,还是随便逛一逛都好,不晚随我去给下人发红封和工钱,咱们晚点会齐,再研究年夜饭的事。” “好。”几个人一同道 除了陈璆鸣和莫不晚,其余的人都去了后园观赏,逍让看着这满园的景致,梨树白梅相就,长柏翠竹对影,亭台楼阁颇有水乡风韵,一条石板路直通长廊,廊下开始便由楠木地板铺就,再到室内也都是陈设雅致、贵不外露,虽非仙境但却毫不逊色。 “师兄师姐,见你们的信上时常写这缉妖司有万千之好,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逍让赞叹道 “逍师弟,你刚来还不知道,我与师兄说的这千好万好,可不止是这景色。”沉吟笑道 “听沉大人这一说,我们倒是更好奇了。”珂利也轻快道 “咱们从现在开始可说好,咱们之前没有大人,谁再要是叫大人二字可要罚钱了。”沉吟提议道 肃卿赞同道:“我看可以。” 穹吉哭笑不得道:“世子你这摆明就是偏袒沉大人,你们五个之间自然不会互称大人,逍兄弟也是聪敏之人想来不会说走嘴,那这规矩怕不就是在搞我们二人?” -- 第131页 众人都笑了起来,肃卿拍了他脑后一下笑道:“就你小子话多。” “总之这规矩是立下了,从现在开始,不许再犯哦。”沉吟低笑道 莫不晚和陈璆鸣发好所有人的工钱之后又清点了账目,这一年的琐碎之事也总算结束了,放好账本,两个人也准备去后园和他们汇合,刚一从穿堂而过,老远的便听到了几个人不知在笑什么,好不热闹,莫不晚先一步进去道 “聊什么呢大家?这么好玩。” “我们刚说了,谁也不许再喊谁大人,否则就要罚银子,穹吉本就板不住,肃卿还老是刻意引他说错,这不。”沉吟一指桌上的银子道:“已经罚了二十两了。” “沉...吟姑娘...”穹吉险些又喊错道:“姑娘还笑呢,喊错您的时候最多...” 沉吟笑了一下将银子又推回到穹吉面前道:“如今改了便好,快收回去吧,不然等会你家世子可都要拿去了。” 穹吉嘿嘿一笑道:“姑娘真是温柔端惠...” 逍让道:“我师姐为人最是心善,方才肃兄有意引你犯戒,师姐自然是会公正的。” 这时一旁的莫不晚故意撅嘴耍赖道:“哎呦本来就只有我一人叫师姐的,如今又来了一个,不开心。” 逍让知道他是玩笑话自然不生气,沉吟听后也笑着拉过莫不晚道:“不晚不生气,呆会让他多干活。” “嗯好。”莫不晚感受到了沉吟的偏袒,这才眯眼一笑道 “那咱们就都行动起来吧,算上紫竹,咱们是九个人,肃卿,你那只蜥蜴怎么说?”陈璆鸣道 “它从昆仑山回来就有点受刺激了,不愿意变成人形,它就跟着我在桌上随便吃点什么就行。”肃卿道 “那咱们就是九个人,走吧去厨房,紫竹已经在准备了。”陈璆鸣道 来到后厨,紫竹正在忙里忙外的准备食材,见他们来了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行礼道:“大人们。” 众人都条件反射似的音调向上的“欸”了一声,随后边泽川道:“这...紫竹就不必罚了吧,她定是改不了的。” “大人,我...做错什么了么?”紫竹被他们的反应吓了一跳,唯唯诺诺道 “没没没,别理我们,咱们快做饭吧!”沉吟笑道 陈璆鸣点头道:“年夜饭你一个人一定忙不过来,需要做什么就直接告诉我们,不必客气。” “是...”紫竹自然是不会违拗道:“其实也简单...就是些鸡鸭鱼肉,冷菜直接做熟后拼盘,热菜便是煎炒烹炸,不如...几位大人分一下工?” “我倒是有个注意,咱们不如就按灵力分,比如师姐是灵木,那就负责素菜,泽川兄是水系那便负责水里的食材,老肃嘛,土里长的地上跑的应该都是你的,姑且让你和师姐一组,便宜你了。”莫不晚提议道 陈璆鸣一笑道:“那要是这么分,你岂不是这顿年宴的大厨了。” “这有什么,所有动火的只管招呼,今天我就给大家露一手。”莫不晚胸有成竹道 “那其他人呢?”陈璆鸣道 “其他人自由分组吧,你们才是这顿年夜饭的柱石,哪里需要顶哪里。”莫不晚一脸真诚道 转眼间大家就如火如荼的投入到了厨房这片战场之中,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的干着自己手上的活儿,然而这一切,却吓坏了已经愣在一旁的紫竹。 这些个身经百战、降服过巨妖斩除过奸恶的世外高人和国之栋梁,如今却被一些个鸡鸭鱼鹅搞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且先看这位身长九尺、一身淡蓝锦袍的边公子,一改往日翩然,广袖高卷、弓腰驼背,左手握着鱼头迟迟不知该如何下刀。 再看这位身形凛凛,向来虎步龙行的肃大人,别说全然看不出金相玉质的世子之气,这追鸡赶鸭之余嘴里还发出的‘略略略略’的声音又是在哪儿学来的?转回身来看榜首莫公子,撸开了袖子不停的扇着灶里的火,一张举世无双的脸上仿佛就只有那双灵动的眼睛还看得见,其余的地方都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他自己蹭上了黑炭,而一向少言寡语、惜字如金的陈少主,已经在他耳边碎碎念了有半炷香的时间,大约就是在讲火不是这么生的。 穹吉、珂利和逍让一直在随着这几个人打下手,虽没忙出什么名堂,但确实也没闲着,紫竹就这么瞠目结舌的看了一圈后,唯有沉吟一个人有条不紊,看起来最为靠谱,可就在紫竹稍稍放心的时候,再定睛一看便冲了上去道 “沉大人!藕是不用切成丝的!不要扒落苏的皮!放下那把冬寒菜吧大人!” 紫竹觉得再这么下去别说吃饭,这除夕夜可能连口汤都喝不上了,于是奋力制止道:“各位大人们!可否稍停片刻?” 众人以千奇百怪的姿势停住后,紫竹勉强一笑道:“各位大人,我理解大人们想亲历亲为的心,但会不会...大家使用灵力更好些...” “可以使用灵力?”莫不晚僵硬的问道 “难道...不可以么?”紫竹尴尬的笑着道 众人瞬间松弛了下来,纷纷说起来道:“早说啊、天哪、怎么没说可以用灵力啊?” 终于在紫竹的及时止损下,这场啼笑皆非的烹饪终于结束了。戌时已过,宴席之上的熏香手炉、绒毯地龙都已经准备妥善,大家落座于席间,陈璆鸣坐于主位,左侧分别是莫不晚、沉吟、逍让、边泽川,右侧则是肃卿、穹吉、珂利和紫竹,大家也是随意而坐,倒无心于什么尊卑之分。 -- 第132页 开席后,陈璆鸣先举杯道:“这是咱们缉妖司聚首后的第一个年,咱们先共同干一杯吧。” “好!”众人一同举杯共饮道 穹吉而后又举杯道:“我家世子,从前不管游历到何出每逢年节都会回到草原,我们在结识诸位,尤其是今日之后终于懂得了我们世子所说的那种胜似亲人的情谊,为了这样世间难得的情谊,我敬大家一杯。” “穹吉兄说的极是。”逍让饮尽杯里的酒后道:“从前不懂师兄师姐所说的,以为缉妖诸事、师父的嘱托才是他们为之坚守的,但如今却明白,正是这份能令人赴汤蹈火的情谊才是更值得我们坚守的,来,我也敬大家一杯!” 一杯尽饮后,肃卿也想说些什么,但举杯支吾了一会后道:“我不会说什么,大家也都懂我,总之,咱们缉妖司今后只需添丁不许少人,以后逢年啊,一个都不能缺。” “没错!这才是关键的,来!今日我们定要一醉方休!”边泽川举杯道 觥筹交错之间,大家有的喝到了一处,有的笑到了一起,莫不晚和逍让因为同时给沉吟夹菜而打赌师姐会先吃谁的,因肃卿故意猜是逍让,惹得莫不晚与他开始互扔花生豆,穹吉和珂利早就预谋着想要灌醉莫不晚,拿着酒杯便提出了划拳,边泽川兴致极佳,拿出觅寒奏着清音妙曲,陈璆鸣半醉微醺,就这样笑看着大家,这就是他身在的长安,这就是他想守候的人们。 忽然之间,言欢畅语渐渐消落下来,众人都缓缓抬头,看向这四周高悬的长明红灯映透的夜空,随着落在手背上的那抹凉意,莫不晚欣喜道:“璆鸣,下雪了!” 随后莫不晚起身便蹭到陈璆鸣的席上,和他偎在了一起,道:“好美啊!”,陈璆鸣伸手揽住了怀里的莫不晚,低声在他耳边道:“以后长安的每场雪,我都陪你一起看。” 这红梅白雪之间,众人比方才都互相靠的更近了些,这良辰美景之下,幸而有你相伴。 第69章 突遭重围 一连两日,缉妖司这些人别提过的有多快活,这年假一放,确实连休憩的心情跟平日里都不一样,雪后的天气果然要更加冷些,逍让从未离开过仙山,多少还是有点不适应外面的温度,于是在地龙最好的西暖阁中教莫不晚下六博棋,肃卿和穹吉他们本来在园中聊的好好的,不知怎么就突然打起雪仗来了,陈璆鸣边泽川和沉吟在喝茶聊天,一时之间也被他们的打闹声吸引,看了过去。 “掌司他们明日该回来了吧?”沉吟道 “嗯。”陈璆鸣点了下头,继续品茶道 沉吟和边泽川暗暗对视了一下,沉吟还是问道:“那你和不晚的事...这大过年的,准备说么?” “自然要说,还都要说透。”陈璆鸣道 “说什么啊?”肃卿正好来到廊下,掸了掸身上的残雪,进来道 沉吟抬头看着他问道:“你们怎么不玩了?” 肃卿笑着盘腿坐下道:“我打不动了,有点累了,他俩说要去马厩看马,我就没跟着去,少主方才要说什么?” 陈璆鸣看了看大家道:“当日我和不晚坠入山崖后的事。” 肃卿他们三人不禁都严肃了起来,昆仑山的那个夜里,他们三人一直在与数之不清的雪兽鏖战,至于陈璆鸣和莫不晚那边发生的事他们是全然不知,后来将他们二人带出山洞一直到今日陈璆鸣都没和大家主动提起过这件事。 边泽川大约能猜出一二,道:“璆鸣,可是与你兄长有关?” 陈璆鸣顿了一下,低声应道:“正是。” 见泽川猜中,沉吟也暗惊道:“如果是他还活着,那他真的是...与妖族为伍?” 陈璆鸣眼神中生出一丝黯然道:“是,狍鸮、温寒皆是听他号令行事。” “竟然连狍鸮那种级别的上古凶兽都要听从他的命令!这当真还是人族么?”肃卿难以置信道 “或许,他们背后还有什么更大的枭首,你既见到了你兄长,可有探知到什么?”边泽川问道 “我起初一心想劝他迷途知返,可很快我便发现他早已不是我从前的那个兄长了,之后他便用九婴诅咒、不晚的性命要挟我,让我和不晚交出赤阎,我们自然不从,结果他便伤了不晚。” “当日合你二人之力,未能控制得住他?”沉吟问道 “我从没想过伤他,他却毫不留情的想要至我于死地,我不知他修习的到底是何道,身法极其诡谲,我竟连他的□□都看不破。”陈璆鸣言语之间透着自责道 “你方才提及九婴诅咒,又是怎么一回事?”边泽川问道 “九婴临死之前以灰飞烟灭立下的诅咒,恐怕并不是一句困兽犹斗的虚言。”陈璆鸣道 沉吟回想了一下道:“不以挚爱以祭...”她猛的回头看向莫不晚,又转回来看着陈璆鸣道:“那不晚岂不是有危险?” “是,所以我之前想要冷落他,就是怕他应了此咒。”陈璆鸣怅然道 “天命如此,你压抑自己的内心也是枉然,我们总能找到办法的。”边泽川宽慰道 逍让和莫不晚坐在加温的玉席上,莫不晚遥望过去见对面东暖阁的陈璆鸣他们仿佛神色有变的样子,心不在焉的扔着骰子道:“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呢?感觉神秘兮兮的。” “还说别人神秘,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逍让行了一枚散子道 -- 第133页 “我?说什么?”莫不晚一手摆弄着那投掷用的玉箸一手托着下巴道 逍让变换了一下坐姿,正起身子来道:“前些日子你与师兄回蓬莱,走后托我查阅古籍的事,有了些进展。” “可有查到什么?”莫不晚顿时打起了精神道 “莫兄,你这并不是病...”逍让掷出‘五白’直取莫不晚的枭子为胜,道:“故以,金石无医。” 莫不晚听出了一些一语双关的意味,已无意于棋盘上的输赢,道:“这就是说,绝症尚可有药可寻,我只能听天由命了。” 逍让看向莫不晚劝慰道:“我倒是觉得,虽不是什么幸事,但未必就会如你所想一般,蝠龙就算因你而生又怎样?你们始终不是相运相生,降灭它你又不会死。” 莫不晚虽知道这话有理,可心中仍是不定,道:“但愿如此吧,我们前番去昆仑山之时连蝠龙的面都没有见到,反而还多了夫诸这等不寻常的妖物,更有...”莫不晚刚想要提起陈润之的事,可一时又不知道该当何述,只得道:“罢了,总之接下来的,恐怕要比先前凶险百倍了。” “我们虽不会御灵,但好歹修仙之人也懂一些仙法,如若真有大厦将倾那日,蓬莱一定倾力相助。”逍让道 莫不晚一笑道:“多谢,好了,大过年的不提这些了,你不是都还没下过山么,老在司里呆着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出去转转。” 莫不晚和逍让与他们知会了一声便出门了,和陈璆鸣在一起后,莫不晚再也没有起过去平康的念头,虽说他平时去也不会有什么越举的行为,可却不希望因为任何一点事让陈璆鸣不开心。 两人在长安城中逛了个遍,之后去了登月楼小坐,来到最高层靠窗的雅间,推开两扇雕花木窗后,长安城的夜色便可一览而尽,店小二上了一壶上好的君山银针,再放下茶点后便退下了,逍让侧头看着这灯火阑珊的繁华之地,不禁叹道 “世人皆赞长安,果然是使人留恋之处。” 莫不晚下巴抵着倚在木栏的手臂上,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红灯道:“是啊,我从前...也都不知世上还有这样好的地方。” 随之又看向逍让道:“你们蓬莱也好,可总感觉少了些人情味、没有什么烟火气。” 逍让垂首浅笑:“是啊,清修之地,总不可如这红尘般一样。” “逍兄,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下山,讨个媳妇什么的?”莫不晚打趣道 逍让笑着摆手推辞道:“师父临终之时将仙门诸事托付于我,师兄更是对我信任有加,将代掌门的位子交到了我手上,我怎可因着一己私心而全然不顾这些。” “上次听泽川兄说,你们不是可以娶妻生子么?” “是可以,但缘分这种事...还是随天定吧。” “你与泽川兄的性子真像,还是师姐好些,爱便爱恨便恨,与天有什么干系。”莫不晚靠在椅背上道 逍让听后也只是笑着,并没有再说什么,就在两人品茶之际,突然间登月楼下的左巷爆出一声巨响,两人猝然望了过去,见街上顿时乱成一团,无人知道到底发生的什么,只得下意识的逃窜。 “走,逍兄!”莫不晚起身道 逍让立即跟上,两人逆着人流疾步来到爆破声响的地方,这个偏巷是一条死路似乎无人居住,地上除了一摊□□爆破的黢黑痕迹之后并没有什么伤亡损害,而突然间一个黑影从檐上一跃而过,两个人即刻便跟了过去。 就这样两个人飞檐走壁追着那夜行之人足有七条街,终于在临近安福门附近的时候那人侧身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莫不晚和逍让飞身下檐,落地后逍让问道:“莫兄,怎么不追了?” “再往前就是皇城了,追不了了。”莫不晚气道 “就让他这么走了...”逍让也有些不甘道 “算了,先回司里吧。” 两个人刚一转身,便看到了一个黑夜女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莫不晚惊觉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并未回答,明明她脸上并未蒙面,但月影之下的那张脸似乎像笼罩着一层薄雾一样,就在莫不晚蹙眉想要看清楚她的面容时,那女子眨眼之间便平移到了他们面前,莫不晚反应速度极快的将逍让推到了一边,而后挡了那女子一招后刚想发力却发现人已经消失在半空之中。 “莫兄小心!”逍让惊觉未定的时候竟看到那消失的女子出现在了莫不晚身后,或许是有了先前被陈润之偷袭的经验,莫不晚迅速弯腰后脚底一转,这过程中赤阎已经出现在了手上,整个人转回到那女人面前的时候赤阎也随着扫了过去,可横扫而过的却仍然是她的幻影。 此时逍让刚想上前,却感到自己肩膀一沉,原来那女人的本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板住他肩膀向后猛的一拉直接锁住了他的喉咙,但逍让不管怎么说也是师承蓬莱,这些招式并不能将他一击毙命,他沉着下来趁其不备之时反手攻其软肋,那女人锁喉的手稍有一丝松懈,逍让便直接扯开她的手脱逃。 从那女人出现开始这些动作便都是在顷刻间完成,莫不晚和逍让重新站在一起和那女人对峙之时,逍让低声道:“我刚才摸到她的手感觉冰冷无骨,绝不是常人的手,甚至不像活人。” “自然是邪祟之物,不然也不会找上我们。”莫不晚眼神凌厉的盯着她道 -- 第134页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们面前的女人分裂出无数幻影分身一同向他们扑来,正当他们准备乱杀之时那幻影却又归到了一人身上,片刻之间莫不晚不假思索道:“砍没有影子的,没有影子的就是真身!” 逍让刚点头迎上,却只见那女子从身后像是幻化出无数只手一般,将逍让死死的裹住跃地而起,莫不晚仓皇追去,可她却无心恋战,带着逍让以迅雷之势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中。 莫不晚只得火速赶回缉妖司,见到大家之后陈璆鸣先开口问道:“你们去哪儿了,我还想去找你。” 莫不晚神色慌张,急声道:“快!逍兄被抓走了!” 第70章 无备而来 “逍师弟被抓了?被谁!”沉吟惊诧道 莫不晚简述了一下方才的情况,沉吟顿时有些耐不住道:“怎么办?去皇宫查!” 边泽川想先稳住沉吟道:“不可,带走逍师弟的人绝非人族,更不会藏在皇宫之中。” 陈璆鸣也迅速分析道:“我觉得她故意带不晚和逍师弟去宫城附近或许就是为了引咱们夜闯宫门,咱们若真乱了分寸中了她的奸计,非但救不回逍师弟还会打草惊蛇让咱们之后的行动受限,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莫不晚听后也冷静下来道:“而且我现在想想,那个女人并不想真的要他的命,几次都是挟持威胁,既然要把他带走想来定不会即刻就要了他的性命。” “可我们根本不知道劫走逍师弟的是谁,不去皇宫更是无从查起啊。”沉吟急道 莫不晚回想了一下道:“我想起来了,逍兄跟她过了几招之后对我说过,那女人的体温极其诡异,不像是活人,而且身法...”莫不晚看向陈璆鸣道:“璆鸣,身法与你兄长无二差别。” 陈璆鸣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他眉间更如压了一层阴云般道:“想来就是他派来的人,那日在昆仑山上我伤了他,就知他不会善罢甘休。” “你伤了他?”莫不晚那时已经半昏半沉,恍惚道 “我驱使灵力伤了他心脉,而来后来我回忆起来他伤的似乎很重,所以我估量他短时间内不会生事,可却没想到他拼死也要报复。”陈璆鸣道 “这么说来劫走逍让的人就是陈润之派来的了。”边泽川道 “嗯,咱们去事发的那条街看看,他劫走逍让不会没有原因,如果但是为了复仇那应该直接针对不晚,一定有什么是咱们遗漏的。”陈璆鸣道 “好,咱们一起。”肃卿道 子夜,疏星朗月之下,一行人分头在长安巡查,肃卿先来到爆炸发生的街角,看着还没有被完全破坏的现场,他半蹲下去用手沾了一下地上火药的粉末,虽说看似平常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这表象之下还隐藏着什么。他起身后走向一旁的矮墙,墙壁上还残存着引燃炸药之人的鞋印,虽不完全但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女人的脚印,正在肃卿冥思之时,穹吉他们跑过来道 “世子!陈少主那边有发现了!” 肃卿马上随他们过去,刚到陈璆鸣他们所搜查的街巷上便感到一种极不寻常的阴冷之气,跑过去后见众人都聚在一道悬空而生的诡异橙光面前,这光轮仿佛是凭空开启的一扇通往异处的门,大家皆感到惊诧,唯有陈璆鸣垂眸道 “此物,是兄...是陈润之从前教与我的第一个法阵,不晚告诉我他们月下追妖的路线后,我俯视长安于脑中,便发现这几点相连而成后再以灵力驱使,开启的便正是这法阵。” “此阵是做什么的?”莫不晚问道 “他是想让我进去,到他所在的地方去。”陈璆鸣看向光轮的另一头道 “那怎么行!这摆明了是陷阱,这鬼阵法只有你自己能看懂,这不就是想引你进去害你性命么?不能去!”莫不晚紧拉住陈璆鸣道 “他故意留下这种线索,不会是要我性命这么简单,他挟持了逍师弟,恐怕就是想要和我谈判。”陈璆鸣道 逍让性命攸关之际,大家也都没有时间多想,陈璆鸣决意道:“我现在就进去。” “不行!要去一起去!”莫不晚执意道 “对,怎么能只让你一个人冒险,陈润之已经疯魔,他早就不是那个会顾及手足之情的人了。”边泽川道 “好,那我们一起去。”陈璆鸣道 肃卿回头看向穹吉和珂利道:“你们俩留在这儿,如果我们一个时辰都没出来记得回缉妖司等掌司回来禀明我们的事,掌司想来也定有办法开启此阵。” “对,没错。”陈璆鸣道 “是,世子陈少主你们放心。”穹吉道 五个人依次进入法阵之中,随后那光轮便瞬间消失,长街上又恢复了一片沉寂,进入到法阵之后,几人发现这周遭的一切与本来的想象并不一样,这一片荒芜之地并没有任何华美富丽的宫阁楼台,也不似云淡风轻的世外之地,取而代之的尽是满地的枯石败草,这孤阳低垂的光仿佛是一滩被污水晕开的鲜血,再向前走去,腥臭之味越发冲人,地面上的兽尸也逐渐多了起来。 “这寸草不生之处...”沉吟看向陈璆鸣道:“这是虚无之地?” 陈璆鸣寥寥点了点头道:“虚无之地,是万妖归寂之地,更是那些不入流的妖鬼苟活之所,为什么会在这儿?” 大家站在这荒原之中,只觉得尸气侵人,令人片刻不得心安,正在这时,远处飘出一阵低靡之声道:“来的真快。” -- 第135页 众人皆回身望去,陈璆鸣和莫不晚一眼就认出了凌空出现的陈润之,与雪山相见的那次比,他本就消瘦的身形变得骨瘦如柴,脸颊已经全部凹陷进去,颧骨如同骷髅般支撑这面部,全无血色的两片薄唇,张了张道:“全来了,弟弟,你怕我杀了你?” “少废话,我们的人呢?”莫不晚直问道 “没带回来你们中的一个,本以为你们不会来救,不过现在看来,这砝码仍旧有用。”陈润之眼角轻瞥道 “你想要干什么?”陈璆鸣上前一步问道 “璆鸣小心!”莫不晚不知陈润之又有什么诡计,不想让陈璆鸣靠近他道 陈润之看出他的意思,哑笑了几声展了展双臂道:“看我这副样子,是像要杀了他么?” 一阵阴风从陈润之周身掠过,他松松垮垮的衣袍之下仿佛只有一副骨架一般,边泽川见只有他一人出现,上前问道:“你把我师弟囚于何处了?” 陈润之倒丝毫不像故弄玄虚,挥手而出的一片幻象中,正是被那黑衣女人控制的逍让,他整个人被死死缚住,一把尖刀直指咽喉。 沉吟见状上前道:“我师弟不在虚无之地?” “答应我的条件,我便放了他。”陈润之道 莫不晚厉色道:“休想威胁我们交出赤阎,你若是以逍让性命相威胁,我敢保证这虚无之地就是你的丧身之地。” 陈润之眼中透着一丝戾气,盯着陈璆鸣道:“我只要玉髓生肌粉,全部的玉髓生肌粉。” 这句话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陈璆鸣不解道:“为什么朝我要?你不知道配方?” “我从来都并未在意过陈家的这份秘药,你那日伤了我,无论何法都不能令我痊愈,只有这味药可以。” 陈璆鸣眉头一蹙道:“你既然能活着,那为何不能自愈?你到底所修何道?” “你不必知道这些,拿陈家现在所有的玉髓生肌粉和原方来换逍让的命,蝠龙夫诸皆听我号令,我答应你以一年为限,你我人魔两族各自休养生息,这一年我绝不犯长安洛阳寸土。” “你我人魔两族?”陈璆鸣简直觉得他无可救药般的反问道 “你只说应与不应?我只有这一个要求,逍让的命就掌握在你手里,狍鸮九婴刚毁了洛阳不久,你应该不希望这么快再看到人界生灵涂炭吧?”陈润之有些急躁道 看陈润之的样子当真是想以此为约,眼下无论怎么看这样的交易似乎都对陈璆鸣这一方有利,且不说妖魔近不近犯人族,只说想要救逍让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行。 “好,我答应你,只是玉髓生肌粉极难制难得你是知道的,我也所剩不多,你不要报太大寄托。”陈璆鸣道 “全部...”陈润之又强调了一遍道 “何处换人?”陈璆鸣问道 “去慈恩寺钟楼将东西放下自有人取。”陈润之道 “那逍让呢?”陈璆鸣逼近他一步问道 “届时你自会看见,别让我等太久,也别想着设伏,大家相安无事是眼下最好的选择。”陈润之说完之后片刻都没有多留,直接挥身离去,而他们身后也再次亮起了那道法门。 大家从虚无之地回到长安城中,两个地方的时间并无差漏,这一炷香的时间穹吉和珂利却一直心急如焚,在长街上不停踱步,见他们出来,两人忙迎上去道:“世子!你们怎么样?” “无事,但是交易了一场。”肃卿长话短说道 陈璆鸣直接道:“回缉妖司,准备方子救逍让。” 回到缉妖司后,陈璆鸣便准备去书房写方子,莫不晚对其他人道:“现在人多也帮不上忙,大家先各自歇一下吧,等会备齐东西,咱们就去救逍兄。” “好。”边泽川应了一声,便先带人去偏厅等候,莫不晚陪着陈璆鸣在书房之中,这方子陈璆鸣早已烂熟于心,默到一半时,陈璆鸣见莫不晚一直不说话,看了看他道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莫不晚见陈璆鸣看出了他的心思,眨了下眼睛道:“嗯...我心里觉得陈润之既然都背不出这方子,那我们或许应该随便抄一份或者改几味药,可又怕被陈润之识破,激怒了他再害了逍兄性命。”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虽然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他毕竟是陈家人,总会见过玉髓生肌粉的方子和药粉,若不给他真的,恐生变数。”陈璆鸣继续写着道 “璆鸣,他真的会如约以一年之期不进犯人族么?” “看他的样子,若能生事的话就不会像今夜这么简单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所修何道,亦不知他还有什么阴谋,但现在救回逍让最为要紧。”陈璆鸣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莫不晚道:“虽然逍师弟被劫我愧疚难当,但不晚...出事的人幸好不是你,不然我一定已经方寸大乱,心如焚火。” 第71章 契约达成 已是夤夜十分,本就寂静无比的长安城在此刻更是万籁俱寂,唯有这萧肃的风从耳畔低旋而过后,带来一种突如其来的寒意。众人来到慈恩寺,肃卿带着穹吉和珂利在塔下接应和看守,剩下的人都随陈璆鸣到钟楼上换回逍让,四个人上去后,见这大开八面的楼台之中,只有一个硕大的古钟纹丝不动的悬在梁上,就在一片微弱灯火蔓延而来的时候,大家听到了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很快,一个与这黑暗难以区分的身影提灯缓步而来,若不细看,仿佛是一个无骨的魂魄飘然前行一般,而这女人右手持刀所控制的,便是被牢牢束缚的逍让。 -- 第136页 “逍师弟!”沉吟和边泽川欲想上前道 那女人见势,右手的刀尖顿时又向逍让的咽喉逼近的几分,边泽川和沉吟随即止步,此刻逍让开口道 “陈少主,这些妖物定是拿我胁迫你们,师兄师姐,大义为先,不必救我!” “闭嘴!”挟持他的女人喝制他后,看向陈璆鸣道:“东西呢?” 陈璆鸣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方子和仅剩的药粉,持在手中道:“放人。” 见那女人迟疑,陈璆鸣转而将手放下负于身后,她的视线也果然是一直随玉髓生肌粉而动,陈璆鸣冷漠异常道:“我们既然来了,就是为了换人,你要是连这点诚意都没有,拿不到东西,你杀了逍让就能交差了么?” 女人知道这件事分量,索性将逍让一把推了过去,但刀却仍指向他的后心道:“东西给我!” 陈璆鸣也没有犹豫,在边泽川一把拉过逍让的瞬间便将手里的东西掷了过去,女人接住后看了一眼,丢下手里的宫灯,霎时间内便消失在了钟楼。 沉吟欲追,陈璆鸣道:“不必追了,她既然敢独自前来,自有脱身之法,我们先回缉妖司。” “陈少主用来换我的,到底是什么?”回到议事阁后逍让询问道 “玉髓生肌粉的方子和现已有的全部。”沉吟道 “玉髓生肌粉...”逍让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医书,恍然间想起道:“我曾看到过,这方不是早就失传了么?” “坊间确已失传,但此药是陈家的家传,故而璆鸣会有。”沉吟答道 逍让擅医,自然知道这药方的分量,一时之间更是自责道:“都怪我无能,让那妖物平白要挟。” 莫不晚看向他道:“不怪你,他们有心为之,不是你也是我们中的其他人。” “逍师弟,你被她挟持之时,有没有听过她说什么?”陈璆鸣向来无意于纠结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只想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线索。 “我尝试过和她对话,想要探听到什么,可她十分谨慎根本就不予理会,不过...”逍让进而道:“她在看押我的时候发现她很是畏光,再加上我之前与她交手的判断,我觉得她恐怕不是一般妖,更像是...魂鬼一类。” “这人既然是陈润之的手下,那他们二人所修的也定是一样的邪术。”莫不晚断言道 “这难不成,是什么可以将人变鬼的妖法?”肃卿猜测道 “依我所观,无论他们所修何道都应是处在转变的阶段,在昆仑山那夜,他被我所伤后伤口里流出的并不是血液就足以说明他已经转化,而后伤口不能自愈耗损至此,仍需玉髓生肌粉来救命却又说明他的体质还是人族。” 听完陈璆鸣的分析后,众人都点了点头,而后陈璆鸣将事情迅速的整理一番后又道:“沉吟查王氏一案的时候曾说过陛下身边妖鬼一路,那今夜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陛下身边的人。” 听到这样的推理,所有人不禁都紧张了起来,莫不晚道:“敢公然在陛下身边安置这样的妖人,如若真是这样,那他们的势力必定已经盘根错节了。” “仔细想来还是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逍师弟说那女人畏光,那又如何在陛下身边侍奉呢。”边泽川排议道 “嗯,此事无论从查案还是搜集证据都还需要大量的时间,陈润之既然已经提出休战,那我们便有机会探查。”陈璆鸣道 此时逍让轻叹,起身拱手道:“各位的救命之恩,逍让铭记在心,不管能用得上我做什么,我必尽全力。” “逍师弟言重了,于公缉妖司不会见死不救,于私救你自然是为着我们众人的情谊,我与陈润之协定的条件不敢说对局势有利,可却也是唯一能使万民休养生息的办法,所以你千万不必自责。”陈璆鸣道 “这件事我们可以等掌司他们回来再详议,不过师弟,有一件事确实是我想托付给你的。”沉吟道 “师姐请言。”逍让看向她道 “璆鸣生来便有通视阴阳之能,因而也伴有眼疾,时常被盲症所困且愈发严重,不知可有法子医治?”沉吟道 逍让听后便十分上心道:“我今夜筹备一番,明日便给陈少主诊视。” 沉吟点了点头,陈璆鸣询问道:“我可需要准备什么?” “少主只回答我相关的病史即可。”逍让道 “好,那今夜便散了吧,大家辛苦了。”陈璆鸣道 大家各自回房歇息,莫不晚随陈璆鸣回去之后,见他还是忧思便道:“你还是觉得有蹊跷,担心陈润之会言而无信是么?” 陈璆鸣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他,点了下头道:“看他的伤势,我并不担心他会有什么异动,我担心的,是一年之后。” 眼下这样被动的局势,莫不晚何尝不是如此想,但看着陈璆鸣扶额的样子,这么黯淡的月光下都能看到他眉间的愁绪,莫不晚不愿他这般忧心,尽力如平日一般眸如朗星的看着他,微笑道:“一年呢,光他长我们不长啊?放心,这一年期间我们好好修习,任凭来日什么妖邪来作祟,我们都收拾得了。” 陈璆鸣明白他是想安慰自己,放下托着额头的手,起身走到塌前坐到他身边道:“这一年,还有一件事。” “嗯?什么事?”莫不晚歪头疑惑的看向他道 “这一年,我们要好好在一起。”陈璆鸣屈指摸了摸莫不晚的脸道 -- 第137页 莫不晚被他逗得一笑,双手环在他腰间靠在他胸前,故意撅嘴道:“璆鸣,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只能在一起一年了一样。” 见他这般的无辜语气,陈璆鸣心里顿时如融雪般化成一片,紧抱了他一下道:“怎么会,你是我陈家的人,自然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陈晚阔和莫望生赶回了长安,见陈府没人,两人便估摸着几个小辈都在缉妖司,等到了缉妖司见四下一片寂静,不用说就知道他们定是还没有起身,莫望生运上一口气刚要一声大喝将他们喊醒,却被陈璆鸣一把拦住道 “莫兄,年节之下,无妨,让孩子们多睡一会吧。” 莫望生也只好收住这口丹田之气,道:“即便是年节也不可疲怠,你我自从十年前追妖伤了内丹便再无法御灵,如今天下人都只靠他们几个,教我安能松懈一刻?” “话虽如此,可好在他们几个十分得力,这个年纪能达到这样的阶品,已经十分不易了。”陈晚阔道 两个人走到后园,这一路走来缉妖司虽和从前不大一样但总归是府司制式,也没引人十分注目,可走到这后园之后两人发觉这花团锦簇之间的冬意竟不像是该有的样子。 正在两人有些讶异之时,紫竹端着水盆走了过来,抬头撞见后愣了一下道:“两位...是...怎么进来的?可是找我家大人?” 陈晚阔和莫望生各自皱了皱眉,陈晚阔道:“你是何时来的婢女?本掌司为何先前从未见过你?” 紫竹听后便知这是陈璆鸣的父亲,马上放下水盆行礼道:“奴婢不知是掌司大人,奴婢确实...刚来不久。” “罢了,起来吧,你们少主呢?”陈晚阔问道 “少主和莫大人还未起身,边大人已经起来了,奴婢去叫吧。”紫竹低头道 “什么谁?”莫望生眉眼近乎揪到了一起问道 紫竹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立马改口道:“是...除边大人以外,几位大人都未起...” 陈晚阔自然听的出这是改了口,脸色发白道:“叫泽川先到前厅见我。”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莫望生也只得跟了过去,莫望生虽从前暗示过自己的儿子最好还是不要动这样的念头,莫不晚也向他保证过绝无此意,可他心里却隐约觉得这事迟早还是要发生,眼下见陈晚阔气息不匀、沉默不言,一时也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 紫竹向边泽川一字不落的讲了这事,边泽川草草的梳洗了一下便去了前厅,见到坐在厅里的陈晚阔和莫望生后,微微躬身施礼道:“见过掌司、教习。” “泽川啊,坐吧。”陈晚阔面露愁容道 边泽川看了一眼莫望生,可莫望生也并没有和他有任何眼神交流,两个长辈都像是刻意躲避别人的目光,倒有点...羞于见人的意思。 边泽川一时猜不出他们的心思,只得坐在侧位上干笑了笑道:“掌司和教习一路辛苦,洛都那边...都还好吧?” “嗯,都好。”陈晚阔顿了顿,还是选择看向边泽川道:“泽川啊,我问你件事,你如实告诉我与教习即可。” “掌司请讲。” “璆鸣与不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掌司就是掌司,直白的时候便半点不再含糊,这次倒换成边泽川一时语塞起来,道:“这个...说起来,恐怕有些一言难尽啊...哈哈哈。” 边泽川脸上挂着僵住的笑意,可看着陈晚阔和莫望生一齐对向他的眼神和那满是阴雾的脸便知道,这才叫真正的一言难尽。 陈晚阔见他为难,索性道:“我也不与你问这些了,你只告诉我,他们俩这从头到尾可是认真的?” 边泽川听到这话便即可正言道:“璆鸣和不晚自幼承袭于掌司和教习,自然不是那种轻浮放浪之人,我敢向掌司与教习担保,他们行止皆出自真心,断没有一分轻靡。” 听到这话陈晚阔和莫望生的脸色才稍稍转变了些,边泽川趁热打铁道:“掌司,我们这一路发生了许多事,璆鸣和不晚当真是十分不易,你们不妨给他们个机会。” 若是是旁人陈晚阔定是会棒打鸳鸯,可偏是自己至交的儿子,莫不晚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尤其是在他入缉妖司后所有改变陈晚阔和莫望生皆看在眼里,事已至此,陈晚阔叹了一声道:“让他们不必急着去见我,等璆鸣想好了,让他自己来找我说。” 第72章 一年为期 大家的起床顺序,由边泽川开始的蓬莱一派,再到穹吉的草原一派,最末垫底的则是莫不晚,陈璆鸣虽说醒了但也仍任由莫不晚枕着自己的胳膊,直到莫不晚醒来。逍让和沉吟自然是先听说了陈晚阔到来之事,想想都捏一把汗道 “掌司没发火大约是压着,教习也没发火?” 边泽川看着她也觉得有些异于寻常,道:“相反的,我看着还是教习心绪平和些。” “这两个人当真心大,还不起...”沉吟朝着他们房间看了看道 “待陈少主醒了,还是先不要提及此事,让我先为他诊脉吧,否则我担心他心绪不宁,影响我诊出的结果。”逍让道 “好。”边泽川点头道 逍让忽然间想起什么,道:“对了,师兄先前可替陈少主看过?这样我也好参照一下。” “看过,单从寻常的脉象并不能看出什么,用灵力潜入血脉里也只能探出轻微的弱视之症,与璆鸣本身的症状都大相径庭。”边泽川道 -- 第138页 逍让略点头叹道:“若是师兄都看不出,便是真棘手了。” “倒也未必,你的医术在我之上,想来看得出根源所在。”边泽川道 “师兄过谦了。”逍让颔首道 这时,陈璆鸣的房门打开,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莫不晚先是抻了个懒腰道:“早啊大家!” “不早了,快去吃饭吧。”沉吟喊道 “嗯,知道了师姐。”莫不晚放下伸展的手臂,懒洋洋道 饭后,逍让在暖阁为陈璆鸣把脉,因需安静,除莫不晚外其余人便都去偏阁候着了。无论是民间还是仙山所承袭的医学,号脉总是要费上些功夫,半炷香后逍让撤手道:“为求稳妥,在下要为陈少主施针。” “有劳。”陈璆鸣道 逍让此番下山并未带此物,这一份还是边泽川平日里所用的,只见他起身展开针袋,拿出一根较短的银针,精准的刺向了陈璆鸣头上的学穴位,连续几针之后,逍让又坐下继续号脉,与方才的平静不同,这次他的表情中一闪而过了惊疑之色,莫不晚的心也随着他骤然的蹙眉而揪在了一起。 逍让拿开手,又将针全部拔出后,莫不晚立即问道:“逍兄,怎么样?” 逍让看了看他,将银针有条不紊的收好,还是谦和模样道:“先不必心急,陈少主的眼疾并不会骤然加重,或永久成盲。” 莫不晚瞬间松了一口气,陈璆鸣也继而问道:“那不知成因呢?可是因为阴阳眼的缘故?” “依在下方才的诊断来看,这并不是因为阴阳眼的缘故,而似是因为一种灵力压迫,敢问陈少主从前可是不能御灵?” 陈璆鸣点头道:“是。” “那便对了,因为你身体潜在的灵力一直得不到释放,便总会寻得一个出口,这压迫反噬的可以是你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包括眼睛。”逍让悉心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莫不晚继续问道:“那璆鸣现在已经能够御灵了,是不是盲症就会随着灵力的释放而消减了。” “这也就是我要说的,这眼疾不会骤然加重,便是因为压迫已经不在,但因为在陈少主在幼年、青年以至未能御灵的前不久,都被这种压迫所侵害,如今已经大损了你的眼睛,恐怕逐渐加重的情况不能避免。”逍让叹惜道 “可...可你刚才说不会永久成盲的...”莫不晚微怔道 “因为现在灵力已经得到释放,所以要想等这种侵蚀导致永远眼盲大约会需要一二百年,而人族的寿命...即便是我们修仙之人或少主莫兄这样的负灵之人也未必能达到。” 逍让只觉得越发的惋惜,莫不晚自是心痛,倒是陈璆鸣自嘲的笑了笑道:“原是因为活的不够长。” “陈少主,你放心,我即日便返回蓬莱研制秘药,只要有我在必不让你无医,以我现在的医术保你病势减缓是绰绰有余的。”逍让担保道 陈璆鸣不愿让人为他忧心,畅然道:“今日得让逍师弟告知病因便已解了我多年之惑,至于这病今后无论加重与否,逍师弟都不必过分忧虑。” 逍让施礼道:“陈少主与我有救命之恩,又与师兄师姐如此亲厚,逍让定当倾毕生之力而为之。” “璆鸣,在此谢过逍师弟恩义。”陈璆鸣回了一礼后,又嘱托道:“此事不必与大家说的详细,只道是可以医治便好,我不想他们替我太过殚精竭力。” 莫不晚和逍让都默默的点了点头,陈璆鸣侧头看着情绪低沉的莫不晚道:“放心,还到不了你终将嫌我是个瞎子的地步。” 莫不晚见他现在还想着哄自己开心,带着笑意嗔怒道:“以后好好用药,你若是真变成瞎子我定不要你。” 几人出来后便按照约定好的话告诉了其他人,这事暂时告一段落后,边泽川就将今晨发生的事告知了陈璆鸣,他听后倒也淡然,道:“好,知道了。” 逍让因想尽早回蓬莱斟酌用药,故而提出道:“那不如在下即日返程,也好早一日能制出秘药。” “不急,上元之后再走吧。”陈璆鸣示意道 逍让看了看边泽川,他也向自己点了下头,于是逍让、穹吉和珂利便都定下上元节后离去。晚些时候,陈晚阔和莫忘生派人来叫他们回陈府用晚膳,众人到陈府时,发现陈府上下都已经在筹备晚宴,下人厨娘护院管家都无一不全,这才倒是名门大户的样子。 莫望生听说他们来到,先来到了正厅,刚坐下的八个人又一同站了起来,莫不晚走到莫望生身边道:“这是我爹,缉妖司的教习。” “莫大人。”逍让,穹吉和珂利各自行礼道 “不必多礼。”莫望生笑示道 这时陈璆鸣却过来特意问候了一下莫望生道:“见过教习。” 众人都明白他这是在向‘岳父’问安,莫望生轻咳了一下,低声道:“嗯,晚点再与你们说。” 陈晚阔从外面进来,边泽川率先看到他,道:“掌司。” “见过掌司。”众人施礼道 陈晚阔先是瞥了一眼陈璆鸣,这眼神倒不是责备或失望,一闪而过后,陈晚阔便看向这从未见过的三个客人,含笑道 “这三位便是仙山和突厥部的贵客了。” “晚辈不敢。”三人施礼道 陈晚阔欣许的看了看他们,道:“果然都是一表人才,此番来京,犬子招待不周,今日来到陈府便当作自家就好。” -- 第139页 “掌司不必客气,陈少主招待的十分细致,在我们草原上也是如这般自在的。”珂利应道 “好,那咱们就入席吧。”陈晚阔笑道 虽说在陈府与长辈们在一起总有些拘束,但这专人所做的菜肴确实比缉妖司中的要好上许多,宴席之间陈晚阔和莫望生问了许多突厥部和蓬莱的近况,见几方修好,两人心里也十分欣慰 “一定要在长安过完上元,不会叫你们失望的。”陈晚阔举杯道 “是,陈少主也是希望我们等到上元节之后再走,想来这长安的上元一定是灯火琉璃、繁盛辉煌了。”逍让笑道 “这上元节我们还要返回洛都,到时候还是你们这些小辈在一起,切记别玩的过火就好,来,我们再饮一杯。”莫望生叮嘱道 晚宴结束后,陈晚阔留下陈璆鸣、莫不晚和边泽川述职,其他人便先回缉妖司了,偏厅中嵌起的茶盏上冒出缓缓而升的热气,陈璆鸣三人一直都未说话,边泽川显得尤其尴尬,想着若是自己不在的话或许气氛还会不这么僵硬。 陈晚阔拿着茶盖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张口道:“你们是想先说公事,还是先说私事。” 这一问倒是把他们问的有些不知所措,陈璆鸣开口道:“父亲,自从不晚入缉妖司后,我与他...已经有意多时,还望父亲成全。” 莫不晚也随着陈璆鸣的话看向莫望生道:“请父亲成全。” 这下边泽川的脸更绿了,他心里自然是希望掌司和教习能够同意他二人的事,但此情此景只有他一个外人在,又插不上话,当真是恨自己不会隐身术。 两个长辈见陈璆鸣和莫不晚都跪在了自己面前,若不是有了这么长时间的铺垫,恐怕两个老人家定是要背过气去,如今再看却也并非全然不能接受,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谁又希望真的苦了他一生呢。 陈晚阔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从前为你与王家订亲之时,你不喜欢却为何从不反对?” 陈璆鸣默了默道:“儿子深知兄长走后,父亲将陈家的全部期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儿子又天资愚钝,自知不能为陈家做什么,联姻之事便不想违逆父亲,而且...而且当时儿子并无什么心悦之人,如今不一样了...” 莫不晚见他如此坦诚,也直言道:“掌司,我与璆鸣这一路走来生死与共,早就认定彼此是唯一相伴之人,我定不会负他。” 一直坐在次位上的边泽川在此时找到了一个说话的档口道:“掌司、教习,依我看您二位不如先听听我们从龙支到现在的所有事,说不定自然会有些改观呢?” 陈晚阔也点点头道:“好,你们俩先起来吧。” 随后他们三人便说了这么长时间来发生的所有事,个中波折有很多也出乎了陈晚阔和莫望生想法,无论是战场之上还是降妖之路,虽只是述职但从这无数次险象环生之中除了能体会到五个人的共患难,更多的却是他二人这份不得已而掩埋已久的心。 话毕后,莫望生先是问道:“不晚,你后心的伤怎么样了?” “放心,爹,都好了。”莫不晚道 陈晚阔听了陈润之的事后,虽压制这情绪,却仍能看得出他额前鼓起的青筋,陈晚阔扶了扶有些疼痛的头道:“璆鸣,不晚是好孩子,你们既然决定要在一起,那就不要始乱终弃。” 陈璆鸣和莫不晚都露出了笑意,再看向莫望生,也是朝他们点了点头,连同边泽川,他么三人一同松了口气。 “谢过父亲。”陈璆鸣和莫不晚一起道 “至于润之...”陈晚阔放下手,看着他们道:“我会与莫兄,和怀英去查清他的事,你们只管顾好长安,虽定了一年的期限,但妖魔无道你们仍需时刻提防。” “是,掌司。”三人道 “这段时日你们辛苦了,切记无论何时都要顾好自身安全,你们都是万中无一的降妖师,即便再身负灵力也不可轻易受伤。”陈晚阔道 又嘱托了他们几句,陈晚阔实在是有些不适,便道:“今日先到这儿吧,你们自行歇息。” “不早了,咱们今夜便宿在我家吧。”陈璆鸣提议道 “也好。”边泽川道 大家都各自回到房中,陈璆鸣牵着莫不晚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园的长廊之下,看着前面的祠堂,陈璆鸣不觉一笑道:“你还记得你曾经在这儿与我说过什么吗?” “当然,我醒来之后失忆了,跑来问你,你只会凶我,都不爱搭理我。”莫不晚也勾起嘴角道 陈璆鸣停住脚步面向他道:“那你记得你第一次吼我么?” 莫不晚想了想道:“记得,我以为你嫉妒我拔得出赤阎,所以和你赌气,吼了你。” 陈璆鸣翩然一笑,摇了摇头道:“是你醒过来之后的第二天,就站在那个院子里,跑过来对我说你对我没有想法,毫无兴趣。” 莫不晚怔了一下,随后这张清俊的脸上便多了一份羞色道:“还不是被你转了性子...算我食言。” 陈璆鸣身量略高他两寸,见他低头,陈璆鸣顺势俯到他耳边,呼气如兰道:“不怪你,是我见色起意、觊觎已久。” 莫不晚被陈璆鸣这两句低语搅得顿时心神不宁,心想平日里都是自己主动撩他,今天他是怎么了,莫不晚看向他笑问道:“我家一向古板深沉的陈少主什么时候会说这样的情话了?” -- 第140页 陈璆鸣轻轻揽在他腰间道:“我不但会说,还会做。” 就这样,缉妖司众人如先前般清乐的过完了上元,这期间无论是骑射还是术法,众人在打打闹闹之间也就已经完成了习练,平日里除了这些以外,其余玩乐也是花样百出,长安城中的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也皆被逛了个遍。 节后,五个人准备给逍让他们送行,陈璆鸣先是道:“以后就将缉妖司当作自己家,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自然,陈少主也要将我们当作自己人啊,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必定随遣随到。”穹吉道 陈璆鸣笑着颔了颔首,莫不晚向逍让拘了一礼道:“逍兄,璆鸣的事,全仰仗逍兄了。” “莫兄,这个自不必再言,安心即可。”逍让回礼道 有什么该说的话、想说的话,几个人之间也早就说过了,总要到临别的时候,陈璆鸣拘礼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着他们三人驰马而去的背影,肃卿道:“时间真快,这一转眼,就是春天了。” “嗯,这一年,会是个好年吧。”边泽川怀着期望道 卷二·全盛之时铁血之司·完———— 第73章 尸魔乍现 “驾!”快马疾驰的蹄铁之音与这九月晚凉的夜雨交杂在一起,空无一人的街上只有斗笠簌簌的声响和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梆子声。 不知过了几天几夜,从长安那烟火红尘之处到了这瀚海萧瑟的边疆,那黑衣男子从马上跃下,焉耆国这凛冽的塞外寒风早就与长安城中的丝雨飘诀不同,男子仍然一身单衣,敞开的披风也并没有被他裹紧,他疾行于这城池之中,到了一处不为人知的府邸之后交上了自己的一道令牌,看守的人随后为他让开了一条路,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府邸深处的灯光煌煌。 这苦寒之地总是风吹草低、土寨成群,阿耆尼人深邃的五官被这肃杀的风吹了几百年,双眼也早就变得如土地般的干涩,而这所府邸的人却大不相同,他们享受着的一切虽比之不及中原的珍馐美酒,但却已经是其他部族人遥不可及的了。 黑衣男子并无心多看这周围一眼,他直奔中室,在那一道屏风后看见了一个身形魁梧的影子,男子单膝而跪,施礼道:“契布思见过主人。” “契布思,你回来了。”屏风后一阵浑厚的声音道 “是,得主人召唤,星夜兼程。” “这么多年,你在中土很是得力,如今终于要到我们挥军的时候,你的大仇也终于可以得报了。” “主人,真龙已经昭示了么?”契布思言眼中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光亮道 “长安静了这么久,该有一场浩劫了。” 夜下,东山山脚下肃卿靠着一颗大树,双臂抱在胸前,嘴里叼着一跟草茎,时不时瞥向一旁疯狂盗洞的蜥蜴道:“小西,你怎么样了?” “快了快了...”那蜥蜴精的声音闷在洞中道 随着这最后一个洞的打通,肃卿拎起仍然是半化人形的小西道:“行了,就这样吧。” 蜥蜴听后便躲到了他身后,而肃卿云手之间将灵力灌到了这个洞中,这山丘之下的鼠精瞬间发出了刺穿耳膜般的尖细叫声,被肃卿的灵力逼的无处可逃只得从这些盗洞中惊慌窜出,正当它们倾巢而出的时候,沉吟不知从何处一跃而起,长扇抖起一道金光便收了全部的鼠妖。 两人配合无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拖沓,沉吟落地后肃卿来到她身边,拿下嘴里的草茎丢掉道:“这办法果然好,直接一锅端了。” “嗯,走吧,我们回去。”沉吟收起长扇道 回到缉妖司后,其他人正在等他们吃宵夜,陈璆鸣招呼他们过来后道:“怎么样?还顺利么?” “顺利。”肃卿坐下后就捧着他面前的云吞面吃了起来道。 沉吟倒是没什么胃口,拿了块点心边喂蜥蜴,边道:“真没想到,有一天抓老鼠竟成了咱们缉妖司头等大事了。” 莫不晚向沉吟靠过去,嘟囔道:“谁说不是呢?前些天我和璆鸣去吏部侍郎的家里查案,说的天花乱坠,到了之后一查才知道竟是小孩子家为了不想去书院而故意染上风寒,后又推脱给了冲撞妖邪,璆鸣开了两副药灌下去果然就烧退神宁了。” 几个人都忍不住抿嘴低笑,肃卿道:“你这还不如我们抓老鼠呢。” 边泽川看了看他们道:“那若说最离谱,怕还要数我了。” “师兄你说。”沉吟看向他道 “何国公连连命人来缉妖司请人,说他的外甥被妖精缠身,已然病入膏肓,我随他们前去后发现...”边泽川顿了一下,道:“不过是染上了花柳病,活脱脱一个淫邪缠身罢了。” 几个人听后笑得更是前仰后合,陈璆鸣不得不端出架子道:“怎么能这样?把缉妖司当成什么地方了...太荒唐了...” 莫不晚笑够后道:“自从去年洛都大战,这些人也从不信有妖到处处有妖,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怎么也这样草木皆兵。” “倒也是没办法,这几个月风平浪静,咱们几个除了加倍修习也就只能处理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肃卿道 “也不知掌司那边怎么样了?前几日狄大人来了密信,说安西似乎有异象,不知安西都护有没有察觉。”沉吟道 -- 第141页 “吐蕃一直不太平,安西的异象难说到底是妖邪还是兵乱。”陈璆鸣道 “嗯,咱们今晚先歇下吧,过些时日圣驾回銮不是叫咱们去皇宫内先查验一番么,明日就该去了吧?”莫不晚道 “是,这事马虎不得,大明宫久不聚龙气,确实要好好探查以免漏了什么妖物。”陈璆鸣道 翌日,几个人在前往皇宫的路上,突然听到前方的街市上突然人声诈响、乱作一团,五个人勒住手里的缰绳,为首的陈璆鸣眯了眯眼向那处看去道:“下马,咱们去看看。” 正在他们都挥身下马的时候,两旁的楼阁上骤然响起一阵尖笑,而抬头望去之后看到那上面竟是类人的妖兽,这怪物不是妖册里的任何一种,青皮獠牙,像极了被剥皮后佝偻着的人,而手脚却更长一些,胸前的肋骨和背上的脊柱在青色筋皮的包裹之下无比分明。 “璆鸣,这是什么东西?”莫不晚蹙眉道 “看起来像是由腐尸炼化而成的尸魔。”陈璆鸣道 沉吟看着它们手里捏着的人道:“它们手里有人质,咱们不能轻举妄动。” 这时一个出行而被惊动的不知是哪部的官员当街大喊道:“快!来人去找缉妖司的大人啊!”转头看到陈璆鸣他们几个后冲着他们喊道:“你们几个!听到我的话了么快去啊!” 陈璆鸣本就在想对策,眼睛又有些看不清楚了,被这么一喊更是心烦的瞪向那人道:“给我闭嘴!” 那人显然被陈璆鸣喝住而不敢再言,消失在这乱境之中后陈璆鸣对他们道:“肃卿泽川绕过去准备从楼阁后袭击它们,我和不晚在这做攻势吸引它们的注意,沉吟先去疏散其他人,我们动手后伺机救下它们手里的人质。” “好。”几个人一同道 大家雷厉风行的展开行动,肃卿和边泽川分别到位之后,莫不晚和陈璆鸣假意开战,而正当这两只妖物准备以人质为胁迫的时候突然感觉后颈一痛,原是肃卿和边泽川皆给了它们重重一击,随着它们整个身体都向窗下倾斜,因重心不稳手中的人质也被它们抛了出去,沉吟见状瞬间凌空跃起,一左一右的接住了那两个人。 陈璆鸣和莫不晚也立刻与跌下来的妖物开战,那妖怪虽似人,身形和力气却比人要大上许多,并且十分灵敏不易捕捉,不过到底是低级的尸魔,还没等肃卿和边泽川飞身而下加入战局,他们就已经制服了这两个妖物。 莫不晚用赤阎抵在它脖颈上道:“璆鸣!要不要留一个盘问一下?” “不必,它们不会说话。”陈璆鸣随即一剑刺入它的心脏道 莫不晚随后便也斩了那尸魔,它们流出的脓血顿时使街上腥臭一片,而还未等莫不晚收刀,街市前后便又响起了这种尖利的叫声。 “看来还有很多。”陈璆鸣冷静道 话音刚落,这四周的所有楼阁屋脊之上已渐渐布满了这种怪物,那为首的黑衣蒙面男子,站在高处看着他们道:“缉妖司。” “你是何人?”陈璆鸣冷言问道 “契布思。”那人道 “不是中原人?”陈璆鸣蹙眉问道 “铁勒人。” “为何纠集魔物祸乱长安?”陈璆鸣质问道 契布思并没有回答陈璆鸣的话,只是两臂一抬示意那些魔物倾巢而下,五人顿时与这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妖物混战了起来,杀喊声和哀嚎声四起,正在激战之时陈璆鸣却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心里怨怒道:“早不犯晚不犯,偏又在这时候!” 突然间莫不晚一刀横扫过陈璆鸣的身后,将那只准备偷袭陈璆鸣的尸魔狠狠的劈到一旁,而后扶住陈璆鸣道:“璆鸣,你眼睛是不是...” 陈璆鸣自怨的点了下头,莫不晚横刀又砍死了扑咬而来的一只,一旁御剑而战的边泽川见状也猜到了情况,大声喊道:“不晚!你先带璆鸣撤回去!我们三个可以!” 沉吟听到后也看过去道:“听泽川的!” 莫不晚应了一声刚准备带陈璆鸣杀出重围,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十分耳熟的呼救声,莫不晚回头望去,只见一尸魔挟持着一个人,再定睛望去那人竟然是顾平升。 “顾平升?”莫不晚有些讶异道 那顾平升一向手无缚鸡之力,挣扎嚎叫之余也从这混乱之中看到了莫不晚的身影,立刻如看到救命稻草般的呼喊道:“莫兄!啊!莫兄救我啊!” 莫不晚皱眉,倒不是他不想去救,只是当前这情况他定要顾着陈璆鸣,分身乏术怎么去救他,慌乱之下沉吟也瞥见了顾平升,又即刻转头对莫不晚道:“你快带璆鸣走!我去帮你救他。” “那就托给你了师姐!”莫不晚也只好如此道 沉吟杀出重围之后飞身而起,一手抖开长扇直向那擒住顾平升的尸魔扫去,那怪物被伤了手臂后扯着顾平升的连连向后退去,这时从右侧街巷又猛然窜出了另一只,沉吟轻踏地面一跃而起后重重的踹在了那怪物的前胸上,转身落地之时,从后方袭来的尸魔已经伸出了巨大的魔爪,沉吟略一仰身发现这一爪并没有伤了她,却划破了她束发的玉环。 散发之际沉吟还未落地便径直抛出长扇扫断的那怪物的咽喉,收回长扇后开合之间再向身后旋去,眨眼间扇尖便取了挟持顾平升的那只尸魔的性命。 顾平升早已经看的瞠目结舌,直到沉吟走到他身边后他才清醒过来,结结巴巴道:“谢...谢过姑娘!” -- 第142页 “你怎么在这儿?”沉吟蹙眉道 “这说来话长,在下今日约了红宛姑娘在望月楼喝茶,谁知这突然之间......” “行了别说了!”沉吟烦躁的打断他碎碎叨叨的话后道:“赶紧离开这儿!” 说完沉吟便扬长而去,顾平升刚又想拜谢,可看着身边横七竖八的妖尸,打了个冷颤便一溜烟小跑着离开了。 他们三人处理完剩下的妖物之后,那个叫契布思的人也早就不知了去向,边泽川云手收起短剑道:“收了这些腐尸,先回去。” 第74章 灵兽异乱 莫不晚带陈璆鸣回到了缉妖司,刚踏进门陈璆鸣就拉住他道:“我没事了,你快去帮泽川他们。” 莫不晚应了一声道:“好,那你好生进去,无论发生什么都别乱跑。” “嗯,不晚!”陈璆鸣又叮嘱道:“你自己也小心。” 莫不晚一路向原方向跑回去,半路便看到了正往回赶的他们,碰头之后见沉吟散发,莫不晚先问道:“师姐怎么了?” “我没事,发髻散了而已,璆鸣怎么样?” “我把他送回去了,你们那边呢?”莫不晚道 “都处理了,但那个为首的铁勒人跑了。”沉吟道 “走,先回去。”莫不晚道 回到缉妖司,莫不晚先是去拿了逍让送回来的药,看着紫竹煎了之后便亲自端到了陈璆鸣面前,还没等他叮嘱药烫,只见陈璆鸣自然而然的张了张嘴。 莫不晚知道他这是等着自己喂他喝,其余三个人也不自觉地看向了别处,莫不晚摸了摸鼻尖道:“我喂你可以,不过师姐他们可在呢...” 陈璆鸣并不知道他们也在,瞬间紧张了起来,尴尬的咳了一声道:“把...碗给我。” 莫不晚将药碗递过去,陈璆鸣几口便咽下了,而后又抿了一口茶道:“泽川,那尸魔你们都杀光了?” “是,只是叫那为首的人跑了。”边泽川道 “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跑了?”陈璆鸣略有些惊异道 边泽川也不禁蹙眉道:“瞧着那人不像有什么功夫,也绝不是御灵者,就这么跑了我确实难辞其咎。” “不,我并无问责之意,泽川,这件事刻不容缓,可我在这关头又犯了盲症,很多事都要你多绸缪了。”陈璆鸣道 “这有什么,我们几个都在呢,你安心休养,两剂药下去想必就好了。”边泽川道 莫不晚忽然想起了顾平升那小子,看向沉吟道:“对了师姐,那个顾平升怎么样了?” “哦,救下来了,让他该去哪儿去哪儿了。”沉吟随意道 “这小子搞不好能知道点儿什么,还想着问问他呢...”莫不晚自言自语道 “我看他不过就是一个爱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罢了,虽只见过他两次,却一次比一次厌恶。”沉吟摇了摇头道 “师姐若不喜欢,我不去找他问话便是。”莫不晚朝沉吟一笑道 沉吟也回应着一笑道:“这样,晚上我去巡视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些修炼尸魔之人的藏身之地。” 陈璆鸣点了下头道:“我正有此意,肃卿,你去将我们之前在长安设下的所有灵障全部加重,务必要使妖魔逃无可逃。” “好,我一入夜便去。”肃卿道 “不晚,你随泽川去皇宫,一定要从里到外扫查清楚,万不可让妖邪之人藏身于皇城之内。”陈璆鸣继续道 “那你怎么办呢?你要自己在家?”莫不晚问道 “我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不可以自己在家?”陈璆鸣悉声道 “不行,我不放心,况且方才那个铁勒人话里明摆着知道缉妖司,说不定就是冲咱们来的,万一趁我们都不在就过来偷袭缉妖司怎么办?”莫不晚担心道 “不晚说的有理,我们也...”沉吟说到一半,陈璆鸣便抬手示意又轻声道:“不晚,我现在眼盲不能随你们一起已经愧疚无比,若因为我再耽误你在这儿陪着,那我岂不是更过意不去,你且放心,缉妖司也不是谁想闯都能闯的,方才那个阵仗,在缉妖司中我便是盲了也应付的了。” 莫不晚知道拗不过他,只好道:“好,那我们分头行动。” 夜色浓重,秋风卷地而过的萧条之气,也只能在此时的长安才稍有显露。沉吟跃进于城中各高处,一切异象皆处于眼底,肃卿布设着天罗地网般的灵障,他所过的所有地点都由灵力催化连接成了一张如同织密的丝网从半空中笼罩着整个长安。 莫不晚和边泽川拿着令牌来到了皇城,当值的侍卫见是缉妖司的人便没有盘问,毕恭毕敬的还了令牌就放行了。 两人走在皇城之中,比之先前来时的样子,大明宫今夜显得更加晦暗了许多,仿佛是隐匿在山峦海底的一座幽幽古城一般,不知是否因为近日都没有月色的原因,晚上行走在长安各处都觉得十分压抑。 莫不晚和边泽川先来到了紫宸殿,设了灵阵之后又前往了东西四殿,莫不晚看了看四周道:“泽川兄,你觉不觉得...今晚皇宫有些奇怪。” 泽川已负手立于这温室殿中闭目感知良久,听到此话后缓缓睁眼道:“静的出奇,静的不应当。” 莫不晚转身看向他点了点头道:“而且我忽然间觉得,很多事若是想串联在一起也未尝不可。” “你且说说。” -- 第143页 “还记得年前我与逍兄被伏么?那次我二人就是在通往皇宫的安福门与那妖邪过的手,再加上今日我们也是在前往皇城的路上被伏击,还有师姐破王氏案的那次,虽说合理但怎么次次都和皇宫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呢?说起来,这些妖物到底是直指皇城中的人,还是他们本就是皇城中的人。”莫不晚越发肯定的猜测道 边泽川思索了片刻后道:“这几个月以来,我们缉妖司其实一直没有断了对朝堂官僚的暗查,但因为种种掣肘再加上我们行事不便,确实没有任何收获,除非...”边泽川进一步看向他道:“是我们查不到的人。” “皇室内眷。”莫不晚道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一同走出了温室殿,在通往后殿的甬道上,边泽川低声道:“既有此猜想,还需回去商议,我们夜巡一遍过后就走吧。” “嗯。”莫不晚恍惚之间觉得似是有一道暗影,立刻警觉道:“有人!” 而就在这风起之间,一重荧光微闪,这些潜藏在这夜幕之下的魔灵终于按耐不住嗜血的本性,沉重的步伐由远及近的从四处传来,本是戍守皇宫的轻甲侍卫突然都如同变异一般的变成了四肢僵硬、阴瞳血口的尸魔。 “又是那个铁勒人作祟!”莫不晚怒喊道:“出来!” 这月黑风高之下并没有任何人回应,而这些不知几数的尸魔却已然越逼越近。 沉吟在巡视之间感到了来自于皇城处的异样,正奔向皇宫之时,骤然听到了一声猿鸣,沉吟惊然回身望去,数月不见大妖,像此刻这般的妖气已经足够令她调动久而未觉的战意。只见这无月的黑幕之下猛然窜出一只巨大的猿猱,它剥瓦而上,并不尖利的前爪却力大无穷,所踏之地皆为塌陷之痕,沉吟定睛一看低语道 “蛊猿。” 这隐匿于深山,几乎从未在人界出现过的上古之兽突然目露猩红之光,随着它仰天啼鸣那锯齿獠牙也在这无尽黑夜中发出森森白光,沉吟未带任何犹豫,眨眼之间便先攻了过去,长扇灵光直向蛊猿的要害逼去,而那蛊猿却似乎毫无畏惧,奔跃之时迎光而上,沉吟这道七成功力的金光打到它坚石般的胸口上后却只不深不浅的划出了一道伤痕。 这弹指间沉吟瞥见它的伤口中渗出的并不是血液而是说不清的流光,同时沉吟也意识到了这从未见过的凶兽所带有的灵力正是与她相克的灵金,随即而来的打斗中,沉吟意识到在相克的情况下与这等品阶的妖兽争斗下去她很快就会处于下风,只见她转攻为守,开始不与这蛊猿作任何正面的争斗,而是快速飞跃于它庞大身体的左右,用长扇驱使灵力依次攻打它的几处穴位,很快那蛊猿便如同刹时间被抽走了所有气力一般,轰然倒在了地面上,而沉吟在此时机里凌空跃上,抖开长扇道 “风卷残云,万象归一!” 与此同时,在东山未归的肃卿一样遭到了伏击,眼前这身备虎纹、白毛红尾的灵兽已然如发狂般的向他袭来,肃卿腾空翻过躲开它的攻击后惊诧道:“鹿蜀?你是鹿蜀?” 鹿蜀是隐于杻阳之山上的上古灵兽,即便是肃卿的师父也只在传闻中听到过它,因从未见其祸乱过人界,故而肃卿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戾气骇人的妖兽竟是鹿蜀。 那鹿蜀扬起前蹄鸣叫一声后,这东山之上的草植树木仿佛都如同拥有生命般的开始肆意延展,肃卿骤然感觉到了源于木属性的克制,他抽出万炼妖筋将朝他包围而来的枝杈全部束在一起,蓄力飞身向后再将其一把扯断。 而那鹿蜀仍不甘示弱,就是这时已经带着附于全身的灵木妖气向肃卿冲了过来,肃卿一抖那散发着栗栗寒光的妖筋迎面而上,鹿蜀本身的战斗能力并不强,只是其操控源源不断的树灵使肃卿觉得分身乏术,就在这不断的缠斗之间肃卿终于抓住机会将鹿蜀引入了他先前设置好的灵障之处,肃卿穿过那道无形的屏障,而鹿蜀紧追却以全力撞击到了灵障上从而重重的弹落回了地面,肃卿正欲将其捆起来时却见鹿蜀哀鸣了一声,随后竟在肃卿的眼前逐渐淡化,最后竟变成透明的形体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缉妖司中,陈璆鸣坐在堂中的正位之上,眼前的灰蒙却并不能让他丧失与生俱来的敏锐,一阵阴风席地而过,他拿起手边的茶盏斟了一口,猝然抬眼目光落到那已然立于院中的黑衣人身上道 “终于,要开战了么。” 第75章 后发制人 皇城之中,所有侍卫魔化群起而上,边泽川以水遁相护,使莫不晚能够孤身斩杀于乱尸之间,这如浸墨般的夜空始终毫无光亮,天际中闪映的皆是几人的灵力之光,终而莫不晚横斩一片尸魔之后将赤阎抛于空中,而后跃身接住直|插|进了青砖之中,这厚重的石砖被赤阎震出道道裂痕,那些正准备一拥而上的尸魔瞬间被这血红的灵力灼烧,发出了痛苦了哀叫,莫不晚凝眸而视道 “烈焰焚原,震古长烁” 皇宫中的尸魔化成了细沫的灰烬,莫不晚和边泽川意识到了敌人其他几个人也一定被伏,来不及处理战局就奔回了缉妖司,遥见缉妖司上空闪过的橙光,莫不晚便知道陈璆鸣也遭到了袭击。 等他二人飞速赶回时见陈璆鸣孤身一人持剑站在院中,周围全是尸魔的残骸,契布思操控尸魔企图围杀陈璆鸣,而此时他已经白衣染血,灰雾的瞳孔中仍散出让人胆寒的凶光,陈璆鸣听见有人进来,如风声鹤唳般的猝然侧目,莫不晚立刻扑过去道:“璆鸣!是我!” -- 第144页 陈璆鸣松了一口气,紧握剑柄的手也渐渐放下道:“不晚,你们怎么样?” “我们没事,这些血...”莫不晚拉着他左右看道:“你伤着了?” “不是,是它们的血,只有你们回来了么?沉吟和肃卿呢?”陈璆鸣问道 边泽川道:“让不晚陪着你,我去找他们。” 这时沉吟和肃卿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回来,大家聚到一起之后看着彼此的样子也都猜到他们都被分头围攻了,沉吟先开口道:“我被蛊猿袭击了,你们呢?” “你遇到了蛊猿?”陈璆鸣略带惊讶道 肃卿眉目凝重道:“我在东山看到了鹿蜀。” 陈璆鸣和边泽川的神色更讶异了几分。陈璆鸣道:“这都是从未现世过的灵兽,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长安?” 沉吟更是一头雾水道:“我们先进去,还有更奇怪的。” 几个人稍作打点,换掉了一身污血淤泥的衣服后来到了偏厅,陈璆鸣着急问道:“不晚和泽川呢?你们遇到了什么?” “我们在皇城碰到了尸变,所有戍守皇宫的侍卫都变成了尸魔,虽和白日里我们遇到的形态不一样,但是可以肯定炼尸的手法都是一样的。”边泽川道 “这么说来,沉吟和肃卿遇到的是如夫诸一般的灵兽,而我们三人是被尸魔所围攻。”陈璆鸣快速整合道 沉吟想了想,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道:“我方才说的更奇怪的,是我勉强制住那蛊猿之后正欲收了它,可它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消失了。” 一旁的肃卿马上随着点头道:“正是!鹿蜀也一样,我引它撞上灵障,刚想捆了它的时候它就消失了!” “怎么个消失法?”莫不晚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道 “仿佛一个物体在你眼前渐渐黯淡,最后竟变成透明幻象一般。”沉吟回忆道 “对,没错。”肃卿道 “是幻影分身之术,是陈润之,包括那个铁勒人,一定也是幻影。”莫不晚道 “这几个月里父亲为了查陈润之和妖族的下落耗尽心血也一直未果,如今想来他是已经修养好了,我起初还盼着他能遵守着一年之约,没想到妖族果然只会背信弃义。”陈璆鸣暗恨道 边泽川道:“我们不能再这样被动了,当时在昆仑山之时夫诸本身就是一个祸端,可之后接二连三的事也让咱们无力盘查,现如今我们已经知道陈润之纠集了蝠龙、夫诸、蛊猿和鹿蜀,那些被炼化的尸魔不知道是否也受他所控,还有咱们一直在暗查却毫无蛛丝马迹的朝中细作,这次咱们要面对的可能要艰险万分了。” 谈话之间,陈璆鸣只感到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想来是服下的药起了作用,他闭目了少许时刻,睁开双眼看向大家道:“我不信陛下身边没有眼线,既然暗查不了,那就明查,缉妖司有需六部皆先听命而后上奏,此乃皇权特许、违逆可斩。” 此话使大家心中都掀起了一阵激荡,是啊,缉妖司已然不是从前那个在朝中形同虚设的府司,即便是平日里谨言慎行,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独断之力。 莫不晚继而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即日起,所有官僚无论是公府还是私宅皆需将我们作的密符法器镇置家中,每日上朝之前必须用符水点印堂穴无恙后方可入殿,所有在此后称病卧床不出的一律统计出来报给我,我亲自登门去看。”陈璆鸣雷厉风行道 “是。”几人一同道 在陈璆鸣的雷霆手段后,洛阳先为实行,而长安和洛都两地半个月内果然风平浪静,李治和武则天返回长安后也即刻召了陈璆鸣觐见。 “微臣陈璆鸣参见陛下、天后。”陈璆鸣跪而施礼道 “爱卿不必多礼,平身吧。”李治欣然道:“来人,赐座。” “多谢陛下。” 陈璆鸣落座后,李治道:“将近年余未见,陈卿一切可好啊?” “劳陛下挂心,数案在身,我等未能及时彻查,还请陛下恕罪。” “哦?爱卿何出此言啊?如今大唐万象平升,朕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啊,陈卿先前要求彻查文武百官,朕按你的意思查了,可却也没查出什么啊。” “陛下可听闻半月前皇城遭袭的事了?”陈璆鸣问道 “那些妖魔,不是已经被你们撤除了么?”李治道 “是,但幕后主使之人仍在追查当中,联系先前的几起事件,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朝中乃至陛下和天后的身边有逆党妖邪。” 李治和武则天对视了一下,思索了片刻道:“那陈卿觉得接下来还应怎么查?” “扩大范围,从官员到其所有内眷,包括...包括陛下和天后身边。” “朕与媚娘身边也要查?” 陈璆鸣起身施礼道:“臣是为了陛下和天后的安危着想,并无冒犯之意。” “嗯,朕知你无此意,那便按你说的去做吧,近日吐蕃处又不安稳,陈卿...”李治揉了下额头,抬眼而视,语重道:“你可千万要顾好长安。” “是。”陈璆鸣而后试问道:“陛下,不知陛下方才所言的吐蕃,可是安西附近?” “正是,怎么?你知道此事?”李治身体侧向龙椅的扶手道 “因为妖物时常在荒无人烟处修炼出没,所以各边境都护府一直也在缉妖司的勘察之内,臣下排查令后其余部族都十分配合,唯余安西都护府迟迟没有回应。”陈璆鸣如实道 -- 第145页 李治皱了下眉道:“如此看来,那便定是有什么关联了。” 陈璆鸣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静静等待着李治斟酌后的结果,身为臣子该提出的谏言陈璆鸣自然不会退距,但也要记住不可时刻左右天子的心思,否则强者便是功高震主弱者便是杨修之过,这些陈晚阔教予他的为官之道,陈璆鸣也一直谨记在心。 片刻后李治决议道:“如今看来,也就只有缉妖司的几位爱卿替朕去安西四镇巡察一番,朕方能安心,至于长安,狄卿与你父亲都在,暂且不会有恙。” 陈璆鸣听后拘礼道:“是,微臣领命,吾等即日便前去安西。” 孤烟映穷碧,白沙如霰尘。 五人骑马沿着这干涸的河床已经走了五日,若不是靠灵力支撑,恐怕这烈日寒夜的交替早就磨灭了每个人眼里的光痕。 “都是边境,怎么老肃的家就那么舒服,这是个什么破地方!”莫不晚一边用粗织的围巾捂着嘴一边大声抱怨道 肃卿听后笑了一下,提了提系在口鼻处的短巾道:“草原的冬天也很难熬,有一些不知死活在大雪后乱走的人,冻死饿死的也常常都有。” “那也比这儿好,我看哪儿都比这儿好!”莫不晚继续暴躁道 陈璆鸣看了看莫不晚,语带安慰道:“快到了,等进了城能好上许多。” “那咱们快点走吧,我都饿了...”莫不晚嘟囔道 “好,咱们快点走吧,驾!”陈璆鸣率先抖了下缰绳道 “驾!驾!”几个人先后道 在入夜之前,大家总算来到了目的地,焉耆古城,一股来自于西域的风土气息油然而起,黄土自然堆砌的塬坡之下聚集着许多正在收摊的商贩,他们身着带有部族特色的服饰,每个人都是浓眉深眼,与那些在长安城中的胡人长得别无二致,远处传来隐隐的胡乐之声,一个身着湖蓝色短衫长裙的回纥姑娘正踏着节奏不住的旋转,这里随不繁华,但却也总算有了城池部落的样子。 “今夜有些晚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下,明日再去都护府。”陈璆鸣下马道 “嗯,我也正有此意,咱们也正好可以探查一番当地的民情,以免打草惊蛇,也说不定会有些什么意外收获。”边泽川道 几个人在客栈下榻,赶了七天的路几个人都有些疲惫,吃了口饭后听到这穷山恶水之处的客栈竟配有汤泉,大家便决议去泡个澡再议事。沉吟自然是与他们隔开,出浴之后一个人准备先回客房,谁知路过一个房间门口时无意间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其中一人提及了缉妖司三个字,这便引得了沉吟的注意。 “他们几人已经来了,只是如今并无动向。”一个人低声道 “派人看着他们,我先去通报大人,他们有任何动作都及时找我通报。”另一个道 沉吟听到此话后顿时想破门而入擒住这些人问个清楚,但转而便停住了手,他们现在毕竟是在远离长安千里之外的边陲,若是有任何不测都不会有任何支援,更何况这两个人并没有说出什么重点,就算扣住了他们也只能打草惊蛇。 沉吟思来想去还是冲回到了汤泉,掀开男浴的门帘直奔他们几人,事出紧急沉吟虽说不避讳但几个男人却都面露惊色,本来都肆意伸展的双臂通通都抱到了胸前,莫不晚僵笑道 “师姐...你...” “你什么你,出事了都快出来!” 第76章 祸起安西 安西四镇自设府归顺以来就一直暗藏祸心,朝廷也隐约总觉得这些胡人会生事,可如今看来事情却远不止那些文武官员想的那么简单。 几个人听了沉吟的叙述后,陈璆鸣道:“我们此番本就是暗巡,为了不惊动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我们连官道都没走,不料还是刚一进城就被尾随,来往通行此处的汉人并不少,何以一看便知我们是缉妖司之人,除非...”陈璆鸣眼神深邃道:“除非自咱们在长安便有人时刻盯着咱们的动向。” 大家听后都互相对视了一眼,边泽川倒吸一口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实则已经落入圈套之中了。” 这时一个店小二忽然来到门外,轻扣了几声门,用回纥语问了几句话,几个人中只有肃卿是会回纥话的,于是大家便都看向肃卿。 “他说门外有车驾在等着咱们,说是都护府的人。”肃卿随即翻译道 “怎么办?”莫不晚看向陈璆鸣道 “依我之见,敌暗我明,与其和他们硬碰,倒不如顺水推舟。”陈璆鸣快速思考了一下道 “你有应对之策了?”莫不晚问道 “不算是应对之策,只能算是破釜沉舟吧,我们此番来并未通报任何人,为何都护府现在派人来接?”陈璆鸣看向肃卿道:“告诉他我们下去。” 肃卿点了下头便用回纥话回了店小二,而后问道:“万一都护府有埋伏?” “他们不敢公然造反,我们将计就计便可以借机探得都护府的虚实,如果当真如我们所料都护府已被妖邪染指,那我们自然可以劫下为首的都护来脱身。”陈璆鸣道 几人商议好后便出了门,一路上为避免隔墙有耳大家都没有再议论什么,一切都靠眼色和默契行事,进了都护府的门后,安西的都护杜大人已经在门外迎接,陈璆鸣他们下车后,杜怀宝抬手施礼道:“陈大人,杜某有失远迎。” -- 第146页 陈璆鸣象征性的回礼道:“杜大人?你不是应该在碎叶城镇守么,怎得来了焉耆?” “下官来此已经一年有余了,几位大人请,我们府内叙话。” 几人随杜怀宝来到了正堂,杜怀宝先是退避了左右,这一举动无疑也引起了大家的警觉,但见陈璆鸣十分的淡然,其他四人便也没有动作。 等到所有随侍的人都退下后,杜怀宝的第一反应竟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只见这位杜大人忽然之间跪了下来道:“杜某,求几位大人救命啊!” 陈璆鸣立刻上前搀起他道:“杜大人这是何意?” 杜怀宝颤巍巍的起来后,痛哭道:“大人,下官日盼夜盼,总算将几位大人盼来了,安西...已经落入妖魔手中多时了!” “你先坐下,慢慢说。”陈璆鸣道 “是。”杜怀宝擦了一下眼泪道:“去年的这个时候,碎叶城突然来了一个富商,说是要在安西定居,更是要大力扩展安西的城防建筑,几位大人知道,西北苦寒,安西四镇便更不用说了,起初我们都以为是好事,可没过多久就异象频生,经常有百姓无故失踪,而后便接二连三的有人看到了妖物。” “所以说派人在客栈监视我们的是你的人?”莫不晚问道 “不不不,下官哪敢监视几位大人,是为了暗中保护,确保客栈内没有妖物后这才敢接几位大人前来。”杜怀宝无奈道 “既然如此,安西为何不上报朝廷?为何不请缉妖司出手?”陈璆鸣问道 “下官得知有妖后便马上上奏了朝廷,可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再遣人一探,原是经手我这道折子的所有人都已经消失了。”杜怀宝说到这儿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道:“随后我上报朝廷被妖首发现,正在我准备先带着家眷直奔长安面圣之时,那妖怪便冲到了我的家中,抓走了了我的夫人以此来要挟我为它们做事!” 杜怀宝又是一阵泪意道:“随后我在碎叶城的都护府便被妖首侵占,我被迫来到焉耆为它们驱使,我忍辱负重一直在寻找机会送出消息,幸而月余前陈大人颁了排查令,我知道我若逆旨而行一定会得到缉妖司的注意,才能见到几位大人啊!” “朗朗乾坤之下,一介朝廷命官竟被妖怪逼到如此田地!简直就是骇人听闻!”莫不晚气道 “我们从来也只见过与妖族同流合污的官员,像杜大人这般...凄惨的...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肃卿也有些讶异道 杜怀宝听到此语后心中的委屈更是喷涌而上,竟一把拉过陈璆鸣的手失声痛哭道:“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啊...” 眼下这一中年男子抱着陈璆鸣痛哭流涕的场景实在和他们一炷香之前想到的大相径庭,既不是他们猜想的自长安就有细作跟随,也没有需要绑架都护才能脱身的场面。 杜怀宝哭的正投入,陈璆鸣不好推开他但又下意识十分用力的将手抽了出来,几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随后便马上又被杜怀宝鸡鸣般的啜泣惊的一震,看得出这位杜大人实在是卧薪尝胆、苦不堪言。 莫不晚实在受不了这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又或者觉得再这么下去杜怀宝说不定会被自己的哽咽噎住,于是残忍打断道:“杜大人!” 随着莫不晚的一声大喝,杜怀宝控制不住的哭嗝也终于被吓了回去,他用袍袖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道:“下官失礼,几位大人见笑了。” “杜大人,您的遭遇我们十分同情,您的智慧和耐力我们也非常敬佩,但当务之急是斩除妖邪救出您的夫人。” 莫不晚一边说肃卿、沉吟和边泽川也一边点头,唯有陈璆鸣一直在冷静思考道:“杜大人,你可见到过那妖首?” “碎叶城中的见过,焉耆的还并没有,从来都是它直接派人给我传达指令。”杜怀宝道 “你虽是被胁迫,但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莫不晚突然问道 “绝对没有,那妖怪不过就是挟持我来向人族发号施令,那些抓人杀人或是密谋的事它们哪里用的着我去做?”杜怀宝连忙道 “你先跟我说说碎叶城的妖。”陈璆鸣道 “是。”杜怀宝一脸诚恳道:“下官从未见过妖,那是下官见过的第一个妖,所以印象极为深刻!记得,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快说!”莫不晚毫不留情的打断已经开始修辞了的杜怀宝道 “像人、二十多岁、一身道袍、披头散发。” 听到这连珠炮般的几个关键字后,众人都不禁扶额,莫不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别的呢?你不是印象极为深刻么?长得什么样总能记住吧?” “能!长得...长得跟陈大人有几分相似。” 这一句直接令五个人眼中都闪过一道异光,陈璆鸣紧张道:“你确定那妖首看起来和人族别无二致,并且长得与我很像?” “是不是看起来很虚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莫不晚也一并问道 “没错,他能‘嗖’的一下到我身边来,又能突然之间就‘嗖’的一下消失,他手下的妖物也都听他的号令。”杜怀宝一边比划一边道 “是他。”陈璆鸣目光有些涣散道:“找了这么久,原来在碎叶城。” “那妖首一直在碎叶城么?你能肯定他现在也在么?”莫不晚问道 -- 第147页 杜怀宝摇摇头道:“不能,他一直都神出鬼没,他占据了碎叶之后我便被带到了焉耆,不过焉耆的这个妖怪确实一直都在!想来若是能抓住它,必能问出那妖首的下落!” “会不会是夫诸?”边泽川道 陈璆鸣心中一直有一个想法,但现在或许不是说的时候,他摇了下头道:“未必,杜大人,你今日接我们过来,不会引起妖怪的戒备么?” “陈大人放心,那些监视我的妖怪并不知道缉妖司的人来了,我只道是来了几位旧友,所以几位大人之后的行动还需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尽量不要暴露身份,否则下官和内人的性命都将不保啊。”杜怀宝道 “这个自然,你且将碎叶和焉耆的地图详尽的画给我,我们会先设法救你夫人。”陈璆鸣道 杜怀宝听后顿时感天动地般的道:“多谢陈大人啊!京中来的大人就是靠谱,地图简单我现在便有现成的,不知下官还能做些什么?” “你到底挺积极的。”莫不晚道 “唉,实不相瞒啊,杜某一腔热血甘为社稷抛头颅!可奈何身无法力只得任由妖魔欺凌,如今几位大人来了杜某还有何畏惧?只等打它们个屁滚尿流!”也算氏族之后的杜怀宝说出这话来总归带着几分莫名的喜感,哭诉过一场之后竟有了些扬眉吐气的意味。 陈璆鸣道:“今天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情况若有任何变化我们会想办法来跟你见面,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如往常一样行事即可。” 杜怀宝随后又将自己知道的一众消息都告诉了陈璆鸣等人,密探一番后起身向几人拘礼,语重心长道:“大恩不言谢,此后便仰仗几位大人了。” 明明是很惨的事情,几个人出门后除了忧心以外回想起杜怀宝的样子却怎么都觉得有些荒诞,肃卿摇摇头道:“这个杜大人...还挺有趣的。” “是啊,想来也是个人才。”莫不晚道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碎叶和焉耆都有妖,无论先打哪一处都会惊动另一处的。”沉吟道 “嗯,按理说我们应该先收拾焉耆的这个,断去陈润之一只爪牙之后再去降他也方便,可偏杜怀宝的夫人在陈润之手里,若我们动了焉耆他势必会杀了人质或者要挟我们做其他的事。”莫不晚道 陈璆鸣点了点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先救杜夫人,休整一夜后动身去碎叶城。” 第77章 智取碎叶 一场夜雨如注,翌日清晨这净空便放出湛蓝的色彩,万里无云之下皆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夹杂着些许湿润的空气或许在午时烈阳高照之时便会散去,唯有这阵阵驼铃之音,弥漫回响在这天际。 五人骑着骆驼前往安西四镇中最为繁华也最为腹地的碎叶城,那里仿长城而建,紧靠碎叶水畔,更有许多温泉,大约是安西中最不被黄沙漫天所侵扰的地方。按照他们昨天从杜怀宝口中得知的信息,负责看押杜夫人的是被陈润之魔化的一个人族副将,此人生性嗜酒,为妖族傀儡后更是终日沉迷酒色,被酒色财气侵蚀的人最容易出错漏,几个人便准备以此人作为突破口。 到达碎叶城后,大家就先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客栈落脚,几个人从焉耆出发之时便打扮成了异族商贩的模样,再加上肃卿一口流利的突厥话夹杂着回纥话时不时还能蹦出两句吐火罗话的语言杂学天赋,更让这里的人相信他们确实是游走四方的商人。 看着周围来往的人渐渐少了些后,几个人便前后分别去了楼上的客房,边泽川绕了一大圈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关上门后摘下遮着脸的方巾道:“终于能好好喘口气了。” 不同于其他几个人都习惯穿紧袖武袍,平时见边泽川都是一身外罩薄纱的广袖长袍,如今一改那飘飘然的样子倒也有另一番异域气质。 边泽川落座后,陈璆鸣便开口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商议一下怎么行动。” “咱们对这边一无所知,还得从昨天杜大人的话中入手,那个看管杜夫人的副将,先去解决他,待救出人质之后除妖这件事就好说了。”莫不晚提议道 “贸然去杀肯定不行,敌众我寡,营救这件事还要不动声色的做完。”陈璆鸣沉思起来道 沉吟脑中已有粗略一计道:“不是说那个副将是个贪图酒色的小人么,你们假意途径此处欲行方便,将我扮作舞姬送给那人,我再找机会下手逼问他杜夫人的下落。” “不可!”四个男人异口同声道 沉吟被他们几人发出的喊声冲的眯了眯眼,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否则还有什么方法能让他放松警惕,只有他掉以轻心我们才有机会动手啊。” 陈璆鸣虽也相当不同意这个办法,但客观来看他确实无法反驳道:“我们若想救出杜夫人就需要潜入那副将的府上,可现在我们一不知路线二不知有无埋伏,除非能伺机擒住他,否则非得是闹得满城风雨不可。” “可是怎么能让沉吟做这种事呢?这也有危险啊!”陈璆鸣客观分析,肃卿也是客观反对道 “是啊,那是狗东西到时候见色起意对我师姐动手动脚怎么办啊?那种下流东西我见多了...”莫不晚已经开始骂起街来道 边泽川的否定言辞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沉吟就抬手示意他别说,道:“我知道大家的担忧,但你们别忘了我是谁啊,怎么可能有男人敢对我动手动脚?他若是真这么做了,届时等我卸了他的胳膊咱们再照的满城风雨打行不行?” -- 第148页 四个男人相视了一下,眼神中大概互通了一下意思后,陈璆鸣妥协道:“好吧,那就依你的计划,肃卿会说回纥话又不是汉人,最不易引起戒心,就让肃卿带着你去那副将的府上假意上供,我扮成小厮和肃卿一道,泽川和不晚则假装成下人的模样混入府中,其余的我们便见机行事,放心,我们几个人在一起出什么事都能应付。” “对,暴露就开打,以师姐卸胳膊为号。”莫不晚摩拳擦掌道 莫不晚发自肺腑的这句话倒是引得大家一笑,陈璆鸣握了握他的手道:“不晚说的是。” “我倒是还有个担忧,杜夫人落在了奸人手里这么久,会不会已经被人所污或负隅抵抗而遭奸人杀害,那我们也要做好这是个圈套的准备。”边泽川道 “这点璆鸣和杜大人不是暗示过么,想想杜怀宝是怎么说的?”莫不晚道 众人回想起昨夜谈及此事时,杜怀宝立刻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下官绝对有这个自信,内人是绝不会被奸污或自尽的。” “我也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既然他这么说,咱们就权且不做这方面假想了。”陈璆鸣道 “咱们赶紧打点一番分头行动吧。”莫不晚道 那副将对往来商贩向来都有盘查克扣,听说有人要主动给他送礼自然是忙不迭的将人带到了府上,肃卿一身对襟胡袍,墨绿锦底、金丝纹样,头发比平日编的更整齐了些散在身后,每个编制整齐的辫子上都配有银环玛瑙,远远看去便觉得气宇轩昂、华贵无比,这打扮并未张扬却已经有了王世子的样子,可见肃卿平日里嘻嘻哈哈是有多低调。 陈璆鸣换了一身普通的布衣,故意弯腰低头的跟在肃卿身后,沉吟一身回纥舞女的打扮,头巾及地裹住身体,又以薄纱覆面。府中的小厮引他们去见了副将,不过刚刚入夜,那厮就已经宴饮作乐,此时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肃卿拿出了草原人的爽落,人未到便向闻笑声,副将和他身边的仆人舞妓等都被吸引着看了过去,只见肃卿踏进后定了定脚步,单手置于胸前行礼,用突厥语问候了一声,那副将看了看道:“突厥人?会讲汉话么?” “自然。”肃卿道:“在下一直游走四方行商,初来乍到,得知当地所有赋税商法都由王副将统管,今日特备上薄礼,还望王大人笑纳。” 肃卿引出沉吟后便向一旁撤了撤,王副将定睛看去,见是一曼妙女子便顿时眉开眼笑道:“好,好!既然来了便是客人,公子入座吧。” “谢大人。”肃卿表面奉承,转身之间却狠狠白了他一眼道 “美人儿,快到本将军身边来啊!”王副将顿时色眯眯道 肃卿见事态发展有背,忙抬手道:“额大人,此女看起来虽像是胡女,但实则是在下从中原带来,此女极擅舞,大人不妨先看看。” “好!好啊,汉人女子本将军确实有日子没见过了。” 西域特有的胡乐奏起,沉吟随着音律缓缓而舞、步步生姿,她附在衣袍之下的曼妙身姿也逐渐浮出水面,在场所有人皆如同中咒般被吸引了眼球,尤其是肃卿,这惊异程度不亚于王副将。 趁着鼓乐声渐起,随行进来隐藏在府中角落的边泽川对莫不晚道:“我们该动手了。” 莫不晚应了一声,却仍在偷偷看着道:“哇,师姐跳的真好啊...” 边泽川拉走莫不晚道:“这个自然,当年为了缉妖沉吟曾一舞,引得众人效仿,后更有甚者相传说是天女,许多舞姬都纷纷求拜的实则都是沉吟。” 莫不晚和边泽川一样伏着身子走在廊下,点了点头道:“我见那老色鬼已经起意了,咱们得快点。” 两人注意提防着时不时来往的下人,在这一间间屋子中排查,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在沉吟舞毕或者副将叫停之前得手,这样才能够悄无声息的把人带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肃卿也开始为莫不晚他们暗中着急,他略侧了侧头,站在他身后的陈璆鸣也知晓他的意思,趁人不备陈璆鸣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 月黑风高之下,陈璆鸣快步走到后穿堂,好在这个府邸并不大,他很快就找到了莫不晚他们,三人汇合后陈璆鸣道:“怎么样 ?” 莫不晚摇摇头道:“都没有,会不会被藏到什么书房密室里了?” “不会。”陈璆鸣断然道:“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质,他们也不会料到有人来劫,再找找,后园去了么?” “去了,都没有。”莫不晚道 陈璆鸣道:“这里的房子盖的跟咱们那不太一样,肯定有什么是咱们没注意的...土坑、地窖...对!地窖!” 三人立即开始着手找,果然在厨房后的一片空地上发现了一个能打开的窖门,刚一掀开门便发现一个木梯直通窖底,陈璆鸣率先下去后施法发光,因为怕引来家仆所以只能发出仅供视线的暗光,果然一个被束缚在木柱上、嘴被塞住的女人出现在了陈璆鸣眼前。 “你是杜怀宝的夫人?”陈璆鸣问道 那妇人立刻点头,陈璆鸣道:“我们是来救你的,别出声。” 这时莫不晚也飞身下来,见到这妇人后不禁震惊的差点儿没叫出声道:“嚯...我说怎么杜大人这么有自信......” 边泽川在上面放风,闻声后低声向下面道:“怎么了?” -- 第149页 “没事没事...我们上来了。”莫不晚像是在托举什么重物一般费力道 他们带着杜夫人上来之后,边泽川见状也有些暗惊,原来是这杜夫人的身材十分肥硕,虽说大唐以丰满为美,可这样庞大的体型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莫不晚一边匀着气一边道:“问题才刚刚开始吧,咱们怎么把她带出去啊?” 原本他们想的是救出杜夫人后直接带着她飞檐而走,如今看来...计划果然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陈璆鸣想了想道:“肃卿他们还在宴席上,我先回去想个法子制造混乱引所有人去前厅,你们趁机从后面带人走。” “好,那你们千万小心。”莫不晚道 边泽川和莫不晚赶紧带着杜夫人藏了起来,陈璆鸣回到宴席上后见王副将只一味沉迷于歌舞并没有生疑,肃卿低声问道:“人可找到了?” 陈璆鸣俯耳道:“得手了,他们现在出不去,我准备故意纵火,咱们大家趁乱逃走。” 肃卿虽有疑惑还也来不及细问,只略作颔首,继而沉吟转身看向他们,肃卿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她后撤,沉吟应后,肃卿举杯刻意道:“敬大人一杯。” 正在两人仰头饮酒之时,陈璆鸣暗中驱使灵力将王副将左右两边的灯盏打落,那油灯落入酒坛中瞬间爆起熊熊大火,肃卿起身一撤,陈璆鸣暗声道:“分头走!” 堂内所有人都哄乱而逃,府上所有的人都赶来救火,王副将身上也沾了火正在地上不住的打滚儿,肃卿趁乱拉起沉吟便走,出去的时候见整个府上都乱作一团,自然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 就这样他们救出杜夫人,虽然慌乱却也是成功了,回到客栈后他们未免事情生变连夜护送杜夫人回去,路上陈璆鸣道:“相信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有人劫走而来杜夫人,难免不会将我们与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总之人质被咱们带了出来,下一步就算是光明正大的捉妖,咱们也没什么顾及了。”莫不晚道 “对,回焉耆,我倒想知道知道占着那里的是什么妖。”陈璆鸣沉声道 第78章 宣战焉耆 肃月之下的寒影在冷风中愈发的飘摇,陈璆鸣一行人从碎叶城赶回焉耆,因杜夫人无法骑马只得乘坐车架,故到达杜府时已是第二天的深夜。莫不晚先翻墙而入给杜怀宝送信,而后两人再去后门接人,夫妇俩一见面正要喊出声时便被众人捂住了嘴,杜怀宝即刻点了点头,引大家去了内室。 门窗紧闭之后,杜怀宝和夫人双双跪道在地,叩谢道:“多谢几位大人救命之恩啊!” 陈璆鸣忙迎起他二人,道:“不必,虽说杜夫人被我们救走了,但想来出不了两日便会被发觉,你即刻收拾细软带着你夫人回长安洛都皆可,留在这儿迟早还是麻烦。” 杜怀宝道:“几位大人不一起?” “焉耆和碎叶的妖都没除尽,我们不能走。”陈璆鸣道 “陈少主大义,可是在下官来看,焉耆不是开战的好地方啊,没有支援没有兵士,对诸位大人恐怕不利啊。” “正是因为焉耆地处偏僻,打起来才能最大程度的阻减伤亡,事不宜迟,杜大人还是赶快走吧。”陈璆鸣道 杜怀宝想了想道:“杜某并非是贪生怕死之辈,如今夫人已经救出,杜某再无后顾之忧,既然几位大人要在焉耆开战,想必定有杜某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你夫人怎么办?”莫不晚道 “杜某身边有几个亲信,让他们护送夫人先去长安。” 陈璆鸣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便先送夫人走。” 送走杜夫人后,几人在内室继续商议该如何抗妖,杜怀宝一捋短须道:“下官在这儿的用处,无非就是探得情报,这便要趁那些妖人还信任我的时候,所以绝不可拖到事情暴露。” “我们现在首先要弄清楚的就是盘踞在焉耆的到底是什么妖,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陈璆鸣道 “这件事说容易也容易,只需下官找个由子能见上那妖怪一面就可以,可难就难在该找个什么样的由子...”杜怀宝道 “要不然...咱们故技重施?”沉吟在一旁轻声提议道 “不可!”四个男人更加坚定的否决道 杜怀宝和沉吟都被这一声震的哑口无言,过了片刻杜怀宝才试问道:“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故技啊?” “额...这个杜大人就不必知道了。”莫不晚懒得解释道 杜怀宝一副此言差矣的表情道:“欸——莫大人这话就见外了,杜某生平最敬重几位大人这样侠肝义胆之人,而且杜某觉得自己也是颇有一番梦想,等咱们收服了这妖,杜某还打算去缉妖司谋个职,到时候咱们就是...” “诶停停停!”莫不晚马上示意他拉闸道:“除妖是需要灵力的,大人你怎么去缉妖司谋职啊?” “啊——”杜怀宝意味深长的一叹道:“原是这样,那也无妨!缉妖司总需要个账房管家之类的吧,在缉妖司这等灵气充沛的地方呆久了,杜某有信心自己也能生出灵力来!” 看着杜怀宝自信满满甚至还有些满心欢喜的样子,莫不晚第一个扶额,无奈道:“杜大人你还真是有梦想...” 陈璆鸣矫正这已经聊偏了的话题吗,道:“此事权且先放一放,我们赶紧商议如何见那妖怪吧。” -- 第150页 “要我说还见什么见,直接拆了它老家不就见着了!”肃卿直言道 “这位大人性情如此豪迈,想必不是汉人?”杜怀宝笑问道 肃卿有些不自在,正了正身子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蠢啊,我就是不会瞻前顾后的,这跟我是不是汉人有什么关系...” 杜怀宝连忙摆摆手,慈眉善目道:“不不不,下官方才那句话绝对是在夸大人你,而且下官看着你总觉得有些眼熟...敢问大人姓什么?” “阿史那。”肃卿不在意道 杜怀宝听后立即问道:“你母亲是汉人?” 肃卿这才认真起来,道:“是,你怎么知道?” “你是突厥人,你母亲小字卿河,处罗可汗是你祖父?杜怀宝继续问道 知道他母亲名讳的人甚少,肃卿意识到这位杜大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更加紧张起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真是苍天有眼!竟叫我在这里碰上了卿河的儿子!”杜怀宝感慨万分后看向肃卿道:“你外祖家对我杜家有救命之恩,所以一直都往来密切,情如一家,但这些因为你小时候身在草原,所以未必知晓。” “可是,我外祖家早已破败...”肃卿直愣愣道 “是啊,那时我也还很年轻,不瞒你说,我当年很是爱慕你娘,可自知配她不上也就从未提过,可有一天卿河突然交给我一样东西,说是她的家传宝物,因为你外祖家遭难这件东西她保不住,所以便放在我这儿,由我保存直到能交给她的后人。”杜怀宝怀缅道 “那...那为什么我娘从没告诉过我?”肃卿问道 “你外祖父一家当年就是因为身负灵法而被朝堂中人曲解暗害,或许你母亲是不想让你重蹈覆辙吧。”杜怀宝猜测道 “我娘留下的东西是什么?”肃卿着急道 杜怀宝起身道:“我一直贴身带着不敢疏漏,几位大人稍作等候。” 杜怀宝走后,肃卿看起来十分焦虑,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历史,沉吟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侧身过去轻声道:“别急。” 肃卿听后点了点头,而片刻后杜怀宝也回来了,手中多了一个十分精巧的木盒,他将盒子交给肃卿,肃卿立刻起身接过,大家也都聚了上去,肃卿将盒子放在手里盘看了许久都看不出端倪,最后还是陈璆鸣似乎看出些什么,示意从肃卿手中拿过盒子。 肃卿将盒子递给了他,陈璆鸣前后看了看,道:“这是鲁班匣,不能强制破坏,否则盒中的东西会自毁,还会出暗器伤人。” “这么神?鲁班不是木匠么?”莫不晚道 “是,不过鲁班的技艺天下独绝,他后期已经开始研制一些机巧暗器,正是因为太过邪门和具有威慑性所以才被世人所禁。”陈璆鸣一边研究那盒子一边解释道 “少主,那这个该怎么打开?”肃卿问道 这时只见陈璆鸣双手十指依次已一个奇怪的前后顺序按在盒子的四周,像是一道手印也仿佛这盒子有穴道、像是点穴一般,而就在陈璆鸣定好手势后用力一催,这盒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拿开手后盒子的四面便缓缓向外弹出,看似平平无奇的一个木盒,展开之后内里竟如此复杂多变。 众人都惊异的看着这慢慢开展的盒子,随后再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木盒便停止了移动,而中间托出的是一枚看起来华烁无比的扳指,骨黄色的戒托上嵌着一块黄玉般的宝石,澄澈异常犹如天心,戒托上又以精刀镌刻密文,看起来像是大篆也像是梵文。 正在大家都不知这是何宝物时,边泽川暗惊道:“链魂韘?” “这是上古的法器,我曾在仙书上见过,从前的降妖师大多依靠法器除妖,但后世逐渐消失了许多,尤其是像这种亘古难见、向来都掌握在缉妖家族的法器。”边泽川道 听完他的解释,众人对眼前这流光溢彩的白法器更是视若珍宝,肃卿把它拿在手里,心中的激荡难以言喻道:“原来我母家是缉妖世家...” “而且你母家一定是缉妖的大家族,链魂韘这种品级的法器和赤阎、降魔令齐名,都是天选之人或修为至顶者才可操控的,尤其是降魔令,需所使用的降妖师五灵俱开。”边泽川道 肃卿手握着那韘仍是有些茫然道:“可该怎么用呢?这法器于我...似乎没什么感应。”继而肃卿又看向杜怀宝道:“杜大人,我母亲当日将法器交给你的时候可还说过什么吗?” 杜怀宝摇头道:“卿河只说过让我多年之后等风声过去再交给她的后人。” 边泽川道:“据我所知,链魂韘与赤阎这等神兵不同,它的用法无上精妙,用之有误一定会反噬自身,所以初次开启一定要谨慎。” 肃卿点了下头,将链魂韘持于手中道:“我先以灵力催动,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大家都小心些。” 众人皆点了点头,稍稍退开一些后肃卿便云开两手,以灵力将链魂韘浮于两掌之中,很快链魂韘感应到了呼应的灵力,飞旋而起,霎时间整个屋内光耀四溅,就在这万顷光束之间一白衣女子倏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她随光浮于半空,长发面容、衣角指尖皆被光晕柔化,看起来是那样眉目温润。 “母亲...”肃卿抬头止不住颤抖的看着她道 大家都看向肃卿,此时一旁的杜怀宝也眼带泪意道:“二十年了,想不到我还能见到你,卿河。” -- 第151页 而那光影般的女人向杜怀宝翩然一笑,又看向肃卿缓缓而言道:“你便是我的孩儿了。” “母亲,你不认得孩儿了么?”肃卿泪眼婆娑道 女人温柔道:“母亲当年封存这段灵法时还尚未嫁人,而能召唤出这道幻影的也就只有我未来的孩儿。”说罢,女人俯身想摸一摸肃卿的脸,却并不能触到,只一笑道:“母亲留不了太久,只为告诉你这链魂韘中的缘法。天地初开后,天人魔三界为压制对方各造出了一件神兵,分别是天族的降魔令、魔族的赤阎刀,而链魂韘便是我人族的法宝,众人皆知,无论神魔,隐藏在肉身之下的唯有灵魂,而此物便可控魂牵魂、可引魂涤魂,能操控此法器者则能够拘魂遣将,使所有被你所降伏的魂灵为你而战。” 只闻言,所有人便都被这法器的威力所震撼,肃卿继而问道:“母亲,我该怎么做才能开启链魂韘?” “你能看到这段幻象,说明你已经身负灵力。”女人又看了看周围的人道:“他们都是你的同伴么?” 肃卿点头道:“是,他们与孩儿同在缉妖司,都是与孩儿最性命相关之人。” 女人微笑道:“好,链魂韘若要催起,需要众多降妖师用灵力共注,仅靠一人以一种灵力注入是无法开启链魂韘的。” 陈璆鸣开口道:“伯母,那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分出灵力注入到链魂韘中就可开启了吧?” “凑齐灵力后还需要有一种异能才可功成,便是附魔,大部分能御灵之人是无法将灵力灌入器物之中的。”女人道 一时间大家都看向了莫不晚,肃卿道:“不晚可以。” 莫不晚也频频点头道:“是啊!我可以的!” 女人欣许的一笑,道:“当真是天意,卿河还要请诸位多多照顾我的孩儿,此后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伯母不敢当,肃卿一直是降妖师中的翘楚,我们几人一直都互相看顾,您安心便好。”陈璆鸣施礼道 女人看向肃卿,温和道:“你叫肃卿。” 肃卿泪目道:“是母亲给我取的。” “好孩子,母亲要走了,降妖之路艰苦异常,母亲知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母亲会保佑你平安,保佑你寻得一位真心之人以伴余生。” 话毕后,卿河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内,肃卿想要去伸手去揽,一切却也皆如镜花水月一般,沉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别难过。” 肃卿缓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嗯,我没事,开启链魂韘要紧,我们开始吧。” 几人相视一下围站在一起,皆以同样的方法幻出灵力,肃卿将手心展开,里面的链魂韘缓缓升到半空,肃卿云手放出灵力的一刹那,链魂韘便即刻被推至到了五个人之中,橙蓝金红黄五种灵力犹如神光般涓涓流向链魂韘中,这玉色的法器顿时透出异于任何一种存世之光的辉华,正在几人感到所输的灵力已经无法再多的时候,陈璆鸣即刻喊道 “不晚,快!” 莫不晚闻声后顿时收住灵力,转而控住在链魂韘之外盘旋的所有灵光,大喝一声便将所有的灵力都推注至链魂韘中,一声如剑鸣般的厉响爆出,久久不散的回荡在众人耳际,那链魂韘上所刻的所有咒语犹如复生般的发出阵阵瓮响,戛然而止时链魂韘便瞬间垂落至肃卿手中。 “想来是成了。”肃卿看着手中灵气逼人的法器道 陈璆鸣亦是松了口气道:“不晚,你怎么样?” 莫不晚朝他一笑道:“我没事。” 杜怀宝已经被这世间罕见的御灵场面所震慑,瞠目结舌道:“杜某余生一定要研习法术!” “肃卿,如今法器已启,你尽可一试。”陈璆鸣道 犹如黑水瀚海般的死气弥漫在焉耆的长夜之中,伏在这地底宫殿下的是仿佛还未苏醒的魔首,陡然之间砖石震颤,墙上的火把在颤抖中映出一片慌乱的倒影,这通体漆黑的巨龙猛然间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龙尾霎时间扫断了三根巨柱,只见它铺天盖地般的双翼倏尔展开,仰天长啸时一道电光直劈向石顶。 石室之外的一只轻蝠跌跌撞撞的飞扑过来,瞬间变化成人形后伏在地上口吐鲜血的向那魔首爬去,那魔龙的眼睛顿时立起青灰色的竖瞳,骇人而语道 “本尊的魂魄,为何骤然震荡!” 那匍匐在地上的蝙蝠妖垂死道:“属下的三魂...已经俱散,人族...怕是要开战了。” 第79章 魔首现身 “我魔族的赤阎你拿不到,让人族犹如神助的链魂韘你却让它落入缉妖司之手,如今大克我魔族的降魔令你若是再找不到,本尊即刻便叫你死无丧身之地!” 蝠龙怒责的幻象从陈润之脑中猛然弹出,陈润之的身体也被蝠龙的怨气重重的扇到了一旁,虽只是幻象却也能伤了陈润之。 陈润之从地上爬起来,擦了一下嘴角的余血,斜视着面前跪着的仍在发抖的王副将,阴决道:“一个凡人你都看不住,在你府上当着你的面就能把人劫走,你还好意思来见本尊?” “尊上...小人并未看到劫囚之人,想来一定是他们用了什么法术...”王副将辩驳道 “法术?”陈润之踱了几步走到他面前道:“本尊也一样赐你法术,可你却只会罔顾本尊的心血!” 说罢,陈润之左手张开五指钳在王副将的头顶,一道惨白的灵力顿时灌入了他的五脏六腑,而后那灵力便如同有着巨大吸力一般,在王副将痛苦扭曲的时候卷着他血脉里的所有法力顺着心脉逆行而上,陈润之很快便将王副将的人灵吸干,倒在他面前的则变成了一具干尸。 -- 第152页 陈润之苍白的脸出现了一瞬间的光华,阴冷道:“陈璆鸣,到底是我们谁先按捺不住了?” 肃卿驱动了链魂韘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异动,就连不通法术的杜怀宝也发觉周遭的气流翻涌,似乎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陈璆鸣当即决断道:“杜大人,你将链魂韘交予肃卿便是最紧要的了,这里已经不需要你做什么,你还是先去追杜夫人的车马,赶紧回长安。” 杜怀宝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杜某就不留下给几位大人添麻烦了。”说完拱手道:“山水有相逢,愿几位大人得胜归来。” 五人也一样回了礼,杜怀宝走后几人径直出了府门,阴月躲在一片云雾迷朦后,散出的微弱光芒映的这夜空之上仿佛有无数黑云滚滚,莫不晚不知为何从方才肃卿驱使链魂韘后就一直觉得不大舒服,陈璆鸣扶住有些晕眩的他道:“不晚,你怎么了?” 这时赤阎在莫不晚手中突然发出了阵阵红光,莫不晚低头看去道:“赤阎...看来魔首就在附近。” 话音落后,一阵狂风卷着沙砾从西北荒原吹起,众人下意识的拂手遮挡,风止时已经都做好了战斗姿态,那巨大的蝠龙仿佛从夜空中铺天盖地而来,两只巨翼似乎能包下整个焉耆城,它挥动着翅膀停留在半空之中,猩红的双眼盯着莫不晚和他手中的赤阎,张开尖牙横利的嘴道:“赤阎刀,终于见到了。” “赤阎与你有何干系?你也配提赤阎?”莫不晚冷声道 “这刀是我魔界至宝,人族和天族,千年轮回不过才能有一人可驱使赤阎,你们人族的玄机天师便是,也是他,生祭了赤阎,将千年一轮回的诅咒也降到了魔族。” “何故告诉我们这些?”陈璆鸣道 “你们以为拿到了链魂韘就能降服本尊?人族小儿,本尊自盘古初开便化炼,纵横千万年难道会怕一个人族的法器?”蝠龙狂妄道 “它已经被链魂韘伤了,别跟他废话,直接杀了它。”肃卿道 几人立刻飞身而上,谁知那蝠龙并不做太多攻势,只自保不被击中要害,陈璆鸣明白与之缠斗他们占不了上风,急迫道:“赤阎链魂都在我们手里,大家一起上!” 众人纷纷运起灵力准备将其一击而杀,陈璆鸣莫不晚分立于蝠龙面前,边泽川在它身侧御剑掀起一层巨浪般的灵力环在几个人身边,肃卿戴链魂韘持妖筋在其侧翼,沉吟绕到它身后准备突袭,霎时间一道闪电将这寒夜劈开,雷光作响之际,几人灵力全开,一声压过一声道 “金声玉振,烁然...” “烈焰焚原” “风卷残云” “牵风引浪” 肃卿祭起链魂韘,法器的灵光光耀无边时,蝠龙却突然对陈璆鸣率先袭来的那道剑气迎面而上,石破惊天处,这剑光直刺入它的左翼,而一声灼心的低吼却在陈璆鸣身后响起。 “不晚!”边泽川、沉吟和肃卿一同惊道 陈璆鸣被蝠龙重重的挥到了地上,他爬起来后直接跑过去抱起莫不晚,看着他被穿透的左肩以及浑身上下的血痕,颤抖不止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除了陈璆鸣的剑气以外,沉吟和肃卿见势不对都收住了释放出的大部分灵力,边泽川则瞬间转势以四海令全力护住的莫不晚,但莫不晚却仍然被诸多灵力以及他自己的大招反噬,顿时陷入昏迷、人事不省。 蝠龙自然也被众人御灵所伤,但相比之莫不晚,它的点点伤势都不如链魂韘先前对它的威震,蝠龙口中的鲜血已将它的牙齿全部染红,它透着那诡异的笑容,语气悲悯戏谑道 “你们以为本尊是怎么复生的?事到如今,你们竟然还不知道他就是万魔引?哈哈哈哈哈。” 蝠龙那像是从无尽地狱中传来的笑声回荡在这荒漠之上,众人惊诧不止,边泽川半跪在莫不晚身前,握着他手腕替他把脉的手却颤动了起来。 “若不是我魔族人,又何当御我魔族刀?”蝠龙的血瞳刹那间盯向陈璆鸣道:“人魔两族已开战,你大可以杀了他,动手杀了他!本尊便飞灰湮灭!但若你动不了手,本尊给你时间,交出赤阎,交出人族!” “你妄想...”陈璆鸣抱着莫不晚第一次说的这样没有底气,他冷目而视道:“蝠龙,人族既然能灭的了你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人是惯会困兽犹斗的,九婴的诅咒你忘了么?这一切竟像是冥冥天意一般,它诅咒的竟然就是万魔引,呵呵呵,陈璆鸣,回去好好想想吧,本尊不妨再告诉你,即便是本尊死了人族也一样会沦为地狱,你兄长贪图的是你们人族的皇位,你杀的了本尊,又该如何去杀你的兄长呢?”蝠龙轻蔑的笑声又起,而后一挥双翼,声音渐远道:“人族于我已是囊中之物,缉妖司,本尊便看你们如何自救!” 随着蝠龙消失在这无边黑暗之中后,陈璆鸣眼神游离道:“为什么会这样?不晚为什么会是万魔引?” 边泽川黯然道:“我与不晚同回蓬莱之时,曾看到过古书上有言,可此事当时并未能证实,不晚又望我替他保守秘密,故而我们从未提起过。” “不晚养伤要紧,我们先回去。”沉吟道 沿途的这些天,莫不晚一直都没有醒,想来是被灵力反射伤了心脉,需要时间修复,一路上直至回到长安,几人都是心绪万千,尤其是陈璆鸣,一夜之间便消瘦了大半,原本就匀称的身形也变得比边泽川还要清削,惆怅至此,也便说不出什么了。 -- 第153页 陈璆鸣将莫不晚安置在房中后,出门对大家道:“陛下和天后已经回宫,我需得觐见,留一个人照看不晚,其余的随我一同去吧。” “面圣还不急,咱们怎么也要想好该怎么说才是。”沉吟道 陈璆鸣喉结不由得动了动,的确,该不该如实说,这么多天陈璆鸣也没有想的两全之法,边泽川看了看他道:“走吧,我们先去商量一下。” 几个人来到暖阁,深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风侵骨了,紫竹早就生了一些薄碳,可大约是几人心寒,便也无意于什么饱暖。 边泽川见陈璆鸣不语,便道:“若对陛下言明不晚是万魔引,为了江山万民,陛下一定会选择牺牲不晚。” “所以一定不能讲。”肃卿沉言道 陈璆鸣在薄唇轻启,声音暗哑道:“即便陛下不会下旨除掉不晚,只要我们对蝠龙动手,就等于对不晚动手。” 沉吟摇了摇头道:“我不相信没有办法,镇压呢?我们合力将它镇于一处,待来日寻得法门再将它斩除。” “那不晚也会从此陷入长眠。”陈璆鸣面目无光道,这些办法他都不是没有想过,但除非想办法斩断他与蝠龙的联系,否则一切都是枉然,且不说有没有这样的法术,即便是有,等他们找到后人界也早已被魔族祸乱、生灵涂炭了。 “那咱们现在就拖,尽可能的拖到狄大人与掌司他们回来,那样即便是陛下有什么决断也总可有人一谏。”肃卿道 “狄大人他们还在西北么?”边泽川问道 “西北闹妖,朝中又有小人参了狄大人一本,想来也正在往回赶吧。”沉吟道 “不然就先说妖族觊觎皇位之事,只是这样说的话...陛下即便不会因为陈润之一人而迁怒陈家,陈润之也一定会成为天下人得而诛之的妖首。”边泽川看向陈璆鸣道 “那又如何,我对他早就恨如仇雠,他又何尝将我当过至亲?早晚都是要杀他的,便先这么说吧。”陈璆鸣道 边泽川点了下头道:“至于不晚,我想星夜兼程回蓬莱聚集四大仙门,看看有无办法能断开不晚身为万魔引和蝠龙的联系,一旦能做到,那我们斩杀蝠龙便不会连累到不晚,最重要的是...陛下和天下人,亦不会想以牺牲不晚一人而自保。” 陈璆鸣无力道:“总之我不会让不晚死的...” 正当此时,缉妖司大门突然被破开,一行身着官服之人将缉妖司包围,为首之人与陈璆鸣他们在廊下相对峙,还未等陈璆鸣开口,那人便道:“哪位是突厥部的世子,跟我走一趟吧。” 大家没想到竟是冲着肃卿来的,肃卿眉头一蹙道:“你说走便走?该是何由!”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道密旨道:“突厥部叛乱,阿史那氏纵部下暗伏长安,欲引火爆燃于宫城谋害圣驾,现已人赃俱获,陛下着下令力捕阿史那言,违令者斩!” 第80章 泰山崩顶 “叛乱?突厥部已然归顺怎会骤然叛乱?”肃卿怒吼道 “这些话便留着在狱中说吧。”那人抬手示意将肃卿带走道 肃卿一心记挂部族,欲想抗旨之时被陈璆鸣一把握住道:“肃卿,一定是朝中有奸人作祟,我即刻面圣为你澄清,你当下不可抗旨,否则更是坐实了罪名。” 肃卿干咽了一下道:“可是部落那边...” “你放心,我以性命保你,如果陛下仍听信谗言,魔族大敌当前我也定让陛下先放你出来!”陈璆鸣道 “好...”肃卿神思慌乱之中扯下他脖子上一直贴身戴着的一块玉牌递给陈璆鸣道:“少主,这是可汗信物,突厥部无人不识,你拿着它,若保不了我也千万不要连累你们!突厥部还请少主务必帮我照看!” “肃卿我答应你,一定让你安然无恙出来。”陈璆鸣还想嘱咐些让他安心的话,可肃卿却已经被人拖走了。 眼看着肃卿被他们带走,沉吟有些恍惚道:“怎么会是肃卿?” “圣旨中所言证据确凿,想来一定是早就有人布局,我们一直没能查到的皇室内眷,一定是这其中有人作乱,沉吟泽川随我进宫。”陈璆鸣道 “好,咱们现在就去。”沉吟道 陈璆鸣几人未等到召见便来到了皇宫,两人疾行于宫城内,来到李治的寝殿后,领班的太监道:“呦,几位大人这么匆匆而来,所谓何事啊?” “还请公公通报一声,我等有要事需得面圣。”陈璆鸣道 “陈少主有所不知,陛下为战事烦忧,此时是不见人的。” 陈璆鸣无意与他多废话,与泽川和沉吟一同跪在殿外,喊道:“陛下!臣陈璆鸣有要事启禀!事关大唐江山还请陛下允见!” 见李治不予回应,陈璆鸣便接连喊话,终于李治拿他没办法,只得命人叫他们进殿,两人上殿后见李治扶坐在那处面色不佳,陈璆鸣等人跪道:“臣,参见陛下。” 李治瞥着他们道:“缉妖司越发无法无天了,朕不见你,你便如此来逼朕么?” “臣不敢,只是事发突然,臣不得不如此。”陈璆鸣道 “你是为了突厥的那个逆臣来的?”李治质问道 “陛下还未听臣一言,现在便说是逆臣恐为时尚早。”陈璆鸣道 李治冷哼一声道:“阿史那言的亲信已经被朕的人扣押,沿着永宁、崇仁、长乐的所有火线炸药皆被挖掘,人赃俱获还有什么话可说,从去年年下之前你敢说突厥无人入京?所有栈道关卡朕都已着人去探,难道还会冤了你们不成?” -- 第154页 陈璆鸣立即申辩道:“陛下,年后京中曾发生过一次爆炸,这案子还是缉妖司查办,已证实了是魔族与朝中余党作祟!至于突厥部,去年年节前突厥部确实有两人入长安,不过那是臣亲笔手书邀请旧友入京过年而已,陛下若不信臣自有书信证明!” “即便如此,那你又如何能证明他们不是借此来长安行谋逆之举?”李治继续质问道 “陛下既然说人赃俱获,那何不让膺西世子前来与之对质!只听信奸佞小人的一面之词岂不是有失陛下皇威!”陈璆鸣分毫不让道 这话不禁使李治有些哑言,一旁的边泽川和沉吟更是替陈璆鸣捏了一把冷汗,眼下肃卿已然奉旨入狱,陈璆鸣故意提及膺西之号虽是为了让陛下想起肃卿昔日之功,但大也有让人觉得李治枉杀功臣之意,陈璆鸣为了挚友当真是以命相搏了。 李治紧绷的神经却渐渐松懈了下来,冷笑一声道:“朕若不允呢?你又当如何?” 陈璆鸣抬手拘礼,冷言道:“臣等此番前来还有一要事相告,便是安西魔首已出,不日将挥军而至,如若陛下执意听信谗言、罔顾忠臣良将”陈璆鸣说到此处抬眼向上,眼神与李治四目相对,道:“他日长安失陷之时,臣等,拒以抗妖!” “璆鸣!”边泽川暗声道 “你!你!”李治全身如血脉倒涌,猝然起身后却又跌回到了椅子上,指着陈璆鸣不住颤抖道:“你居然敢要挟朕!以天下苍生来要挟朕!” “臣正是为了天下苍生!亦是为了陛下盛名!如若陛下因一念之差杀了膺西世子那岂不是毁了我大唐与突厥部来之不易的契好,更是枉杀了一个百世一人的良才,陛下乃是贤明之君,当真要为妖人之谏而悔恨余生、一抹万世之功么?留下这样一个污点他日史书工笔又当如何记载陛下?臣等并非不忠不义之徒,只望陛下明鉴,莫要受小人唆使寒了忠臣之心!” 这一番旁人听似大逆不道的话,李治听后反倒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看着陈璆鸣,额上的青筋却仍然未消,沉寂良久道:“魏相逝后,太宗皇帝曾言‘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朕临朝半世,敢如此直言进谏之人,却到今时才出现。”李治摇了摇头,嗟叹道:“罢了,传朕执意,宣阿史那言与缉拿在案的异徒上殿。” 陈璆鸣、沉吟和边泽川听后立刻拜谢道:“臣,谢过陛下恩旨。” “陈璆鸣,此番若对质不成,你的项上人头,朕要一并摘去” 时间分秒而过,肃卿终于被带到了殿上,陈璆鸣对他稍稍颔首,他也略作回应,而后跪道:“臣拜见陛下。” “阿史那言,你面前的这两个人,你可否认得?”李治问道 肃卿抬头看着那两个蓬头垢面,显然已是受过刑的胡人道:“回禀陛下,臣不认得。” “世子,您怎么能说不认识我们呢?我们受您的命令做这些事,如今事败却又想要推卸给我们么?”其中一个胡人故意道 肃卿刚想与之理论,陈璆鸣却暗中拉住了他,看着那个受妖人指使的胡人,步步逼近道:“你确定,他是你们的世子么?” 那胡人顿时一怔,支吾了几声道:“自...自然是。” “好。”陈璆鸣从腰间解下佩玉,两指掐住玉绳,将玉持于手心,向他展开道:“那你认识此物么?” 那两个胡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道:“当然...认得。” “此物是我突厥天可汗的信物。”陈璆鸣问道 “是...正是...”那胡人没有底气道 “那你说谁是你的世子!”陈璆鸣顿时呵斥道 那两个胡人被大喝一声立刻吓得跪倒在地,支吾不清道:“是属下一时错认...这位才是世子...这位才是。” 陈璆鸣冷哼一声挥袍面前李治道:“陛下,此二人谎称是膺西世子的亲信,却连他到底长什么模样都不识得!”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了肃卿先前交给他的玉牌,示于李治道:“此乃天可汗信物突厥部人人皆识,这二人却含糊其辞,任由我拿着一块佩玉便说什么是什么,可见就连是否为突厥人都有待查验!” 李治自然也看的真切,眉间紧蹙道:“来人,将天后身边揭发此事的内官扣下,朕要亲自查问!这两个人,押下去继续严刑拷问!” 正当几人松了一口气时,李治继而道:“阿史那言,即便你没有派细作欲焚长安,那突厥叛乱你又如何解释?” “陛下,臣并未听闻此事!”肃卿道 “突厥连日招兵买马,已经兴兵攻破我两座城池,为首的便是你的部族!”李治道 肃卿拱手道:“陛下!臣敢以性命担保臣的部落绝无可能兴兵来犯,请陛下给臣一些时间,臣立刻返回突厥彻查,无论何由,定当平乱而返!” 见李治仍有顾虑,陈璆鸣进言道:“陛下此事不能再拖,恐怕是贼兵另有异心陷害突厥,臣愿以性命作保,膺西世子言出必达!” “臣附议!”边泽川和沉吟皆道 李治看着这三人道:“好,阿史那言,朕就给你时间,若无战七日必返,若有战朕命你半月内平乱!” “臣遵旨!” 出宫后几人飞速准备回去,可刚到缉妖司府门之时便感到一阵尸气弥漫,陈璆鸣刹那间冲进去道:“不好,怕是来劫不晚的!” -- 第155页 几个人都跟了进去,来到后园时果然看到几只尸魔背着一个布袋准备飞檐而走,陈璆鸣骤然一跃将那尸魔踢翻,接住布袋打开后里面果然是仍然昏迷不醒的莫不晚,沉吟几人已经分别将那几只尸魔降服,边泽川收手道 “只派这些尸魔来劫人,看来是算准了我们都不在缉妖司。” “陷害肃卿的人知道我们都去了宫中所以便来劫不晚了,左不过都是蝠龙和陈润之的人。”沉吟气道 陈璆鸣将莫不晚抱起,放回到房中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道:“他们还是怕我们真的杀了不晚,所以一定要将不晚握在自己手里,不晚醒来之前身边都一定要有人看顾了。” “嗯,你们该做什么便去,这儿有我呢。”沉吟道 肃卿揪心道:“大敌当前我真的是不该走,可是” 陈璆鸣打断他道:“不,此事有关于大唐与突厥是战是和,若不是长安随时可能会失守我们一定会随你前去,那边的事恐怕比长安更艰难,快回去吧,你的族人需要你。” 肃卿重重的点了点头,拜别道:“我一定尽最快的时间解决完部族的事,你们一定要守住,我很快就回来!” 千言万语已来不及尽言,众人只化作一句道:“肃卿,一路平安。” 第81章 金消灵散 肃卿走后的十日,草原传来战报原来是妖族派奸细潜入突厥内部,后又联合吐蕃叛乱,突厥部一直在死守但却被直逼入了中土,那些攻破城池的并不是突厥部而是吐蕃,幸好肃卿及时到达,立刻规整部队领兵平乱,现下已经稳住了。 陈璆鸣放下肃卿飞鸽传回来的密函,松了一口气道:“肃卿那边已经查明,妖族联合吐蕃作乱,他恐怕还要打上两场仗。” “只要不是突厥部有异便好,妖族的势力大部分都盘踞在了长安,与吐蕃作战肃卿还是有把握得胜的。”沉吟道 “嗯,还有一件事,狄大人和我父亲那边突然没了消息,按理说应该已经回来了。”陈璆鸣道 “灵符传送也没有回应么?”边泽川问道 陈璆鸣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准备到城外看一看,说不定灵符会有什么指向。” “我本来是打算回一趟蓬莱的,但现在缉妖司实在人手不足,我已经给逍师弟去信,让他代我主理此事,看看该如何解除不晚和蝠龙的联系。”边泽川道 “我们也要做好来不及的准备,毕竟长安如今,危在旦夕。”陈璆鸣看着天外那一笼已经遮了数天的阴云,阳光无法从缝隙之中透过一丝一毫,整个长安城弥漫着如同黑云压城般的可怖之气,令人窒息。 这大约是今秋最后一场雨,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泥土中散发出湿润又阴冷的空气,夕阳在这浓云背后缓缓而降,虽感受不到光暖,却可感受到夜寒。陈璆鸣看着一直昏睡的莫不晚,不知是守了多久,他抬起手抚了抚莫不晚苍白的脸,低声道 “不晚,如若我不是我,真想就这么带你走了,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这一劫,我们能挺过去么?” 莫不晚一直未能醒来,陈璆鸣虽叹了无数次,却也觉得或许这不醒要比醒了更好,若是等他醒了,面对自己是万魔引这件事,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陈璆鸣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边,却骤然听见屋外传来一声鹿鸣。 “璆鸣!”紧接着传来沉吟的喊声道 陈璆鸣推门而出道:“发生什么了?” “是鹿蜀!”边泽川也赶来道 “不知是□□还是本体,泽川你随我前去!”陈璆鸣又看向沉吟道:“妖族说不定会再施声东击西之法,沉吟你一定要看好不晚!” “放心,我看这天光不对,肯定不止鹿蜀一人,你们快去。”沉吟道 “好。” 陈璆鸣与边泽川来到了城中,那鹿蜀与夫诸已经在盘旋于上空,人族不乏有供奉灵兽之人,如今看着这传说中的灵兽竟在人界伤人,长安城中百姓一时之间竟难以接受。陈璆鸣上前一步道:“夫诸鹿蜀!你们皆是造福人界的神兽,今为何与妖魔为伍进犯人族?” 夫诸转而化作人形,模样与他们在昆仑山见到的时候一样,素衣似雪、鹿冠弥长,一双湛蓝的双瞳仍是无光,夫诸缓缓开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陈璆鸣只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这夫诸和鹿蜀也顿时如同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骤然发狂,陈璆鸣挥剑道:“泽川,掩护我先除鹿蜀!” 一道淡蓝的灵力围绕在陈璆鸣身际随着他飞身直上,陈璆鸣的灵金之力大克鹿蜀,此时的鹿蜀也不必当初在东山之上与肃卿争斗时处于上风的模样,一来长安城中不似东山那般树木丰茂可供它驱使,二来陈璆鸣虽御灵不久但功力扎实,每一份灵力都无比精纯,鹿蜀虽是上古灵兽,但面对陈璆鸣的咄咄攻势很快便处于了下风。 另一边夫诸与边泽川正缠斗在一起,夫诸与边泽川同属灵水,但与鹿蜀不同,夫诸与人相斗时感觉念力极深,一双异样的双瞳死死盯着边泽川,边泽川御剑企图夹击夫诸,可夫诸向天云手竟使得一片黑云坠落,那云雾犹如夫诸手中的牵线一偶变幻成一条绳索的形态直直缠向边泽川。 边泽川见势召回七把短剑,列出阵法在周身形成屏障,夫诸控云欲束住泽川不成苦于无利器可用之时,天上,却又下起了暴雨。 -- 第156页 沉吟看着忽明忽暗的天光焦躁不安,陈璆鸣边泽川所御的橙色和淡蓝的灵光片刻不停的闪映在空中,即可说明战事焦灼却也可证明他们都还安然无恙,沉吟时而心若游丝相悬,急的扶额道:“不晚,你可要快点醒过来啊...” 这时,内堂突然有一阵飞檐而下的脚步声,虽轻微但沉吟却听的真切,她关好莫不晚的门以灵力稍封了一下便奔向了长廊另一头的内堂,而赶到时却并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也无妖气,可沉吟环视着一周,却发现了桌上放着一封书信和一把剑。 剑戟碰撞的“当啷”一声伴随着暴雨回荡在这东西穿堂,沉吟从内堂里出来,手里的信已不知飘落到了何处,她身体僵直的从长廊走回去,身侧被斜潲进来的雨溅湿了都浑然不觉,她麻木的挥手解开了门上的封印,那封印只封的住这道门,却封不住这个屋子,更封不住倾力想要劫走莫不晚的妖兽。 沉吟走进莫不晚的房间,他还是那样静静的躺在床上,沉吟走过去,坐在他床边,看着他撑起一丝笑意道:“不晚,师兄曾与我说过你不是从前的不晚,可师姐知道后却忍不住的更加心疼你,我偷偷去过你从前生活的鬼市,阴寒无比、人鬼混杂,你从前一定受了很多罪吧,重生到一个人身上,你过的也一定很不容易,所以师姐想对你好,想加倍对你好,在师姐心里你早就如亲弟弟一般了。” 沉吟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了触莫不晚的侧脸道:“就这样睡着也好,你这样睡着,师姐就能护得了你。” 这愈发阴沉的天空闪过一道照亮整个长安的闪电,一阵雷鸣掩盖了一个女子隐忍着的尖声哀嚎,沉吟是天生的御灵者,自幼时起便能感受到这流淌在血管之中、与她相运相生的灵力,这是如同血肉骨骼一般共筑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沉吟双目微闭,倾全身之力驱灵,这种法术每个御灵者都修习过,但却绝没有人会这么做,她眼看着自己涌动在血脉里如心跳般的灵力被生生剥离开来,如刀刃般剔过她每一块骨、削过她每一寸肉,直至这汹涌的灵力脱离她最后一片指尖,化作了一张巨大的金色屏障笼于莫不晚周身。 沉吟第一次觉得身体竟会这么沉重,不知是雨雾迷朦还是她气力难支,眼前的一切都似重影般浮现在她面前,她单手扶着墙壁来到马厩,另一只手中拿着灵骨长扇,因身体里已没有任何灵力,所以长扇已不能似从前般幻变驱使,只能算个上等凡器。沉吟拉着缰绳稳了稳后挥身上马,一阵冷风掠过她苍白的唇边,她微微开口后已经出现了一团呵气,她定了下气息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睁开双目道:“驾!” 这场暴雨下的太久了,蛊猿不知何时已攀援而上,从缉妖司的屋顶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他闻着气味找到了莫不晚所在的房间,推开门后眼前的景象却令它震惊,它从未见过这是何法术,金色的透明屏障如同一层流动的结界,它走过去只轻触了一下便被弹出了数丈,它身后的那面墙都已被震碎,蛊猿按着心口再看触碰屏障的手指已经变的血肉模糊。 随着屏障的余震,莫不晚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自觉的曲了曲手指,他脑中霎时间闪过了无数画面,沉吟临行时说的那些话也仿佛犹在耳畔,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声划过,莫不晚骤然起身,口中惊叫道 “师姐!” 而沉吟以毕生之灵化作的这道屏障也霎时间从四处涌进了莫不晚的身体,莫不晚只觉得骤然间心口一紧,这无比纯澈的灵力在他身体里不住翻涌,他的双瞳也从由赤红到金辉来回变换,两种灵力相绕相缠,虽不互斥但莫不晚却感觉无法克制身体里这种喷涌的法力。 他咆哮一声后迅速便发觉的那蛊猿已向他袭来,莫不晚只单手出力便涌出一道极强的灵光,直向蛊猿心口刺去,蛊猿侧身一躲莫不晚却毫无惧色的接过它的拳头,蛊猿惊恐的看着他,这万钧之力在莫不晚面前却如同废铁,只见莫不晚起身大喝一声,将蛊猿重重的甩了出去,蛊猿落地的那片青砖已经碎如齑粉,还未等其喘息便见莫不晚已持刀从房中奔出,长刀斩入时,那蛊猿突然神智清明道 “你是...降妖师?” 莫不晚冷绝道:“妖孽,赤阎你可认得?” “我是蛊猿,修炼万年从无侵犯过人界,数月前我与夫诸鹿蜀被伏,我等虽被蝠龙所控但誓死不与他同流合污,但随即他便命一个人族来喂我们喝下了一种魔药,而后便施法让我们为他效力。” 莫不晚看着奄奄一息的蛊猿,也不由得心生一丝恻隐道:“那我该怎么办?” “我死后妖灵会化作一刻内丹,拿着内丹去找他们,说不定可以唤回他们的魂灵。” 蛊猿说完后便气绝,莫不晚拔出赤阎后蛊猿的身体逐渐飞散,与那些死于赤阎而灰飞烟灭的妖兽一样,大概是因为它是修炼万年的灵兽,所以妖灵并不会被完全驱散,而是化成了一刻朱红的内丹缓缓落入了莫不晚手中。 随着这暴雨如注,莫不晚来不及想太多立刻循着天际上的光源找到了陈璆鸣,夫诸可以化雨为兵刃,他们已经与之打斗了太久,虽未分胜负却已然渐有伤痕。 “璆鸣!泽川!”莫不晚奔向他们道 两人回头看见莫不晚的身影后都不禁扬起了笑意,莫不晚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他一边加入战斗一边道:“璆鸣...” -- 第157页 “你醒了!太好了不晚!”陈璆鸣挥剑抵挡道 莫不晚横刀挡住飞来的冰鉴,眉头微蹙的看向陈璆鸣,双眼却不觉微红道:“璆鸣,恐怕不好...我觉得不好。” 第82章 万念俱灰 “不晚,沉吟呢?”边泽川挥出一道灵力震碎了扑面袭来的冰鉴道 莫不晚带着哭腔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莫不晚不知该如何说,只单手一云掌间顿时幻起一片金红色的灵力。 边泽川瞬间觉得心中一震,道:“吟儿...” 陈璆鸣也明白了事情最坏的地步,有些木讷道:“先解决了这边,不然我们没法脱身去找她,快!” 莫不晚想起蛊猿对他说的话,吸了下鼻子,瞬间变出那颗内丹,一手抵挡夫诸和鹿蜀的攻势一手将内丹展给他们看道:“你们可识得这是何物?” 成千上万的冰鉴瞬间停在了空中,时间亦如静止一般,夫诸和鹿蜀的无光的眼神都在刹那间闪烁起来,陈璆鸣和边泽川也渐渐收住招式,莫不晚道 “你们本是天地间的灵兽,因受妖魔所控,失了心智才为祸人族,蛊猿已告知了我所有,你们若还有残念便尽力清醒吧!” 说着莫不晚将蛊猿内丹抛至半空,灵光顿时照耀天际,长安城也终于有了片刻明光,夫诸和鹿蜀霎时间净化的魔心,所有由它们而制的冰鉴和枯枝都瞬间化为雨雾。 夫诸看着他们道:“蝠龙控制吾等已久,若要彻底将它铲除唯有斩杀万魔引,否则即便倾吾等全力也降服不了它。” 陈璆鸣蹙了蹙眉,垂目道:“我会想办法,切断万魔引和蝠龙的联系。” 夫诸知他或许有难言之隐,清醒后的他亦是混沌一片,不愿多言道:“蛊猿的内丹吾带走了,愿人族能安度这场浩劫。” 鹿蜀和夫诸施法将城中因打斗而损的房屋砖瓦恢复了大部分,而后便带着蛊猿内丹离开了,莫不晚大概也知道了他到底因何昏迷,黯然道:“果然...蝠龙是因我而生。” “你不要乱想,会有办法的。”陈璆鸣望着他道 “先找师姐,其余的不重要。”莫不晚道 三个人飞速赶回了缉妖司看是否能寻得一些蛛丝马迹,莫不晚一边疯狂的翻找一边回忆道:“我醒来之前仿佛能听到师姐对我说的话,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也没有说要去哪儿。” “她一定是有万分不得已的事要去,可又不能把你这样置于危险之中,情急之下只能如此...”陈璆鸣叹道 沉吟的那声凄厉的尖嚎仍在莫不晚耳边回荡,他不敢想象为了保护自己沉吟经历了多大的痛苦,一时间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这时边泽川的喊声从外面传来道 “这边,在内堂!” 陈璆鸣和莫不晚闻声后疾步来到内堂,边泽川微微颤抖的手拿着飘落到角落里的那封信,双目发直的看着桌上那把玄铁剑。 “伏龙剑...”陈璆鸣愣住道 “信上面,说狄大人被囚至周山,若想让他活命,即刻去救。”边泽川手颤的将那封信递给他们道 “这把剑狄大人是不会离身的,除非真的被困。”陈璆鸣接过信快速览了一遍道 “走!我们现在就去周山!”莫不晚已经转身冲出去道 沉吟一路不歇快马疾驰到了周山,洛阳中已妖气叠嶂,但此刻沉吟虽知却也感知不到什么,她下马后只身闯入山中,在一个山涧处看到了一片行进的足迹,她向山涧深处走了过去,随着光源越来越少,沉吟只能在一片黑暗中凭借直觉摸索前行。 霎时间沉吟的身侧突然出现了几只尸魔,虽然已身无灵法但素来的敏锐还是让她躲过了扑就而来的尸魔,转瞬间这山洞之中骤然出现了许多尸魔,有从高处跃下的有刨开地面爬出的,沉吟蓄力而上先是踢开迎面而来的一只,而后借力一蹬飞身向后面的尸魔打去,她身后发狂的一群刚要涌上,她侧身踢开的尸魔便飞了过去扑倒了一片,这些尸魔源源不断而上,沉吟习惯性的抖开长扇,却再无金光。 那洞穴之上一直站着一个黑袍男人,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直到他所等待的画面出现——沉吟终而气力不支,跪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挥身而下,抬手操控尸魔停止了攻击,那些尸魔驯服的向后散开,沉吟额间细汗密布、口吐鲜血,用长扇撑在地面上的手臂不住的颤抖,她勉强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这身黑袍打扮似乎在哪里见过,再结合这些袭击她的尸魔,沉吟试探道 “你...是那个铁勒人?” 男人听后缓缓的摘下了披风的帽子,又单手取下了面具,而面具下的这张脸虽与之先前见到的很不一样但却令沉吟震惊,她瞳孔瞬间微缩,眉头微蹙道:“顾平升?” 一时之间所有与顾平升相关的巧合都展现在了沉吟的脑海里,此人暗伏长安数年,居心歹毒远不止他们能想到的,沉吟难以置信道:“你是人族,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平升向来阿谀奉承的小人姿态已全然不见,面无血色、冷漠异常道:“因为我恨人族,恨皇帝老儿更恨狄仁杰。” 沉吟听到此处后不由得想冲上前去,可却因肋间剧痛而不能动,她按住伤处咬牙道:“狄大人呢?你把他怎么了?” 顾平升似是扬起一丝不屑的笑容道:“他被下了大狱了,你不知道么?朝中有人向武曌参奏他结党营私、诛杀异己,现在他身陷囹圄恐怕是顾不上你们了。”而后顾平升缓缓的向前迈步道:“而我,会让他死在狱里。” -- 第158页 沉吟这才知道她是被设计骗来了周山,愤恨道:“那你为何将我骗来?只为了让长安的妖孽有机会能够偷走不晚?呵呵...那你们就失算了。” 顾平升继续向她逼近道:“我知道,你把你的灵力给了莫不晚,本来这个计划是为了使你们几人能分身乏术,但你能这么做我是万万没有算到的,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成全了我。” 沉吟意识到了顾平升的不断靠近,也开始向后退道:“你什么意思...” 顾平升奸邪一笑道:“从我在缉妖司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啊不对,是喜欢你的身体,和我在一起的所有女人她们一个一个都是无趣的顺从,平康坊养出来的妓|女,你知道的。” 沉吟看着顾平升已经显露无疑的意图,身体已经抵到了石壁退无可退,可是她还是止不住的用力向后,顾平升蹲下身来一手钳住她的下巴用力迫使她看向自己,道:“你不是一向看不起我么?做梦也没想到会落入我手中吧?” 沉吟想逃却没有一丝力气可以挣脱,绝望之际只听到一声衣袍的碎裂声,顾平升毫不留情的撕开她的衣服道:“李治诛我全族!妖族愿意收留我们可却被狄仁杰赶尽杀绝!” 一种从没有过的无力感游离在沉吟全身,任凭她如何哭嚎都无法阻止已经疯魔了的顾平升,沉吟只觉得全身的疼痛逐一加重,不知是过了多久顾平升并未停止身下的动作,更是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亮出刀刃直指沉吟道:“他在乎的东西,我偏要毁的一干二净。” 一声仿佛从心头剜血般的尖叫破石而出,山边的陈璆鸣三人顿时心间一紧,四下张望寻找,莫不晚指了指山涧深处道:“那边!那边传来的快!” 三人快步冲进山中,闻声而来的尸魔根本不能挡住他们分毫,而闯入后看到的画面却犹如寒箭般穿了三个人的心,伏在沉吟身上的顾平升听到后吓得骤然起身,而这片刻之间莫不晚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按着他的头重重的撞到了石壁上,再眨眼间莫不晚已脱下外袍将沉吟紧紧的裹住,沉吟从锁骨处到胸前被顾平升用匕首划出了一道刺目的伤痕,发生了这样的事莫不晚已尽力不去看,可却还是能看到她伤成了什么样子。 抱着她时莫不晚因为忍着哭意而浑身战栗,声音暗哑道:“师姐...对不起...师姐...” 沉吟麻木的双眼变得无比干涩,她仿佛已不能感受到任何疼痛,衣袍之下伤口流出的温热血液划过她冰凉的皮肤提醒着她还活着,沉吟看了看抱着她的莫不晚,终于仰天痛哭,这悲彻天地的哀恸回荡在山涧之中,仍站在那处的陈璆鸣也不再能止住泪意,边泽川犹如神灭般的走了过去,他目光空洞的想从莫不晚怀里接过沉吟,可莫不晚未动,抬头看向边泽川道:“师姐伤着。” 边泽川木然的眨了眨眼,他知道他现在不能去看她的伤口,只是抬手置于这件外袍之上,一层薄薄的灵力从边泽川的手中透了过去恢复着沉吟的伤口,而后他将沉吟横抱起来一步一步向外走着,声音如同游丝道:“我们走...我们回家,师哥带你回蓬莱。” 陈璆鸣擦了一下眼泪道:“泽川!我们先回洛阳城中,沉吟现在经不起路途颠簸,先听我的行么?” 边泽川停住了脚步,事情确实如此,他略点了点头便抱着沉吟出去了,莫不晚起身后侧目瞥向昏死过去的顾平升,他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眼神也从没有这般狠决道:“他不能死,死了太便宜他了,我要带他回去。” 第83章 凛冬已至 夜半之时,几人也赶回了洛阳城中,沉吟已经晕了过去,但他们猜想沉吟应该并不想回大理寺,因为那里相熟之人众多,他们也自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此事,故而陈璆鸣就带他们去了陈家在洛阳的别府,陈晚阔在洛都时会回来住,但大多时候都是空的。 几人进府后都没有言语,莫不晚拖着半死的顾平升向侧室走,边泽川准备抱着沉吟进卧房,陈璆鸣在长廊处停住脚步道:“需要什么告诉我。” 边泽川颔了下首便进去了,将沉吟轻轻放到床上后,他坐在床边,尝试了几次想掀开这件外袍却都没有勇气,而他却知道他必须要替沉吟检查伤势,如今沉吟是凡人之身毫无自愈之力,又刚刚化灵身体已是虚浮无比,再拖下去对她只能更不利。 边泽川食中二指捏住外袍,随着他的动作,沉吟胸前这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也无遗暴露在了他眼前,这一刻边泽川再也忍不住心痛,整个人哭的越发蜷缩起来。陈璆鸣在廊外听着边泽川强忍着的啜泣,仿佛他起伏颤抖的样子已在自己眼前,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边泽川这般的痛彻心扉,即使当年斩断旧情时也没有如此。 陈璆鸣黯然垂首,缉妖司中五人相识的时间虽说不一、关系也不尽相同,但彼此之间的情分却从没有厚此薄彼,几个人生死与共这么久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这针对缉妖司接踵而来的明枪暗箭已经令人到了如此痛心疾首的地步。 一个时辰后,边泽川从房中走了出来,陈璆鸣仍在院中等候,见边泽川出来陈璆鸣立刻上前道:“沉吟怎样?” 边泽川双目微肿,看了看他道:“伤口处理好了,别的地方...我没看,等她醒过来自己处理吧。” 陈璆鸣知晓他的意思,还是担忧道:“可沉吟的灵力...” -- 第159页 边泽川深吸了一口气,而这气似是郁结在了他胸中一般道:“剥离的灵力,无法逆转回溯,沉吟她...此后都是常人了。” 陈璆鸣虽已猜到但还是不由得心酸道:“她经历了这样的事,要怎么承受啊...” 边泽川眼中已又是泪雾一片,他无法想象一直如此要强、从无任何畏惧的沉吟醒过来后又该如何面对这些,她的至此以后,又该是什么样的?边泽川呵出一团冷气道:“等她好些,我便要带她走了,长安种种,已不是你我能翻掌为云、负掌为雨的了。” 陈璆鸣明白他的心情,道:“泽川,你想怎么做都好。” 边泽川犹是叹了一下道:“璆鸣,跟我们一起走吧,不晚是万魔引,人魔两界都不会对他善罢甘休的,长安龙椅上安坐着的那位皇帝,他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怎样?你说他会不会第一个要诛杀不晚!” “泽川别说了!”陈璆鸣眉间一蹙道:“我们若是都走了,我们身边的人怎么办?长安怎么办?你我即便再走也不过个人界,等魔族覆灭人族之时,我们又该逃到哪儿去?” 边泽川何其通透,他自然明白逃不是办法,可如今他已经想不出任何比离开长安更好的法子,他唯余嗟叹道:“罢了,你我之间,多余的不必再劝,你若执意不走,我将吟儿送回蓬莱后可回长安再助你一战,但璆鸣你要知道,为一人而负天下还是为天下而负一人,你迟早要做选择。” 边泽川言明后便去给沉吟煎药,陈璆鸣在冷风里站了好久,想起莫不晚自回来便没露过面,便去了偏厅找他,寻了一圈后,发现莫不晚在最不起眼的一个侧室,陈璆鸣推门看到他拉了一张椅子坐在这空无一物的房间里,一条腿踩在椅子上,手臂搭在膝盖上看着面前昏在地上的顾平升。 “把他关在这儿就行了,这里冷,你怎么也在这儿坐着?”陈璆鸣站在莫不晚身边道 “我要让他醒过来之后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毕生不可驱散的噩梦。”莫不晚阴冷道 陈璆鸣知道莫不晚口中的噩梦就是莫不晚自己,便道:“要杀要剐都随你,只是不必陪这等龌龊之人在这儿候着,把他弄醒吧。” 陈璆鸣刚要走过去,莫不晚便伸手拦住他道:“不急,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弄他。” 陈璆鸣也索性道:“我陪你。” 莫不晚摇摇头道:“不,你回去休息吧,璆鸣,有些事我也需要想想。” 从他醒过来到现在所有事情都如同巨石般向他砸来,万魔引、被陷害的肃卿、沉吟为他化灵以及今日种种,莫不晚需要时间冷静,也需要时间下决心,若蝠龙真可因他而死,那来日他又该如何自处。 陈璆鸣没有执意留在这里,而后拿了一件披风,留给他后便走了。就这样过了一夜,边泽川守着沉吟,陈璆鸣在他们隔壁的房间几乎一夜未眠,卯时天光还未掠过地平线时,陈府的门几乎是被人一脚踹开,陈璆鸣瞬间清醒起身前往正厅时看到了大步而来的肃卿。 “肃卿!”陈璆鸣迎上去道 只见肃卿一身玄色武袍,胡子已经连鬓而生,满身皆是战火气,见到陈璆鸣后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回长安后见你们都不在,一路寻着痕迹来了洛阳!大理寺的人说不知你们来了,我再三询问才知道你们或许在这儿,到底怎么了?沉吟他们呢?不晚醒了?”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陈璆鸣选择性道:“是...不晚醒了。” “好,那就好。”肃卿稍放心了些道 “突厥怎么样?”陈璆鸣问道 “还有些余战,兴许还会打一仗,但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心里放不下长安这边就赶紧回来找你们了。”肃卿见这么久都只有陈璆鸣在,看了一圈后问道:“他们呢?都没起呢吧。” 陈璆鸣言止从没有闪烁其词的时候,肃卿敏锐道:“发生什么了?” 陈璆鸣只顾垂首,眼神看向别处,道:“肃卿,你先别问了。” 这时从厢房处传来了一声惊叫,陈璆鸣和肃卿瞬间都看了过去,陈璆鸣知道许是顾平升醒了,肃卿却什么都不知道,看了陈璆鸣一眼便跑了过去,陈璆鸣道:“肃卿!” 肃卿并没有停住脚步,随着越走越近,便也听到了莫不晚的声音传来。 “你醒了。”莫不晚依旧坐在椅子上,面目阴沉道 顾平升吓得不住的向后躲,声音抖动道:“夫诸他们不是在长安么?你们...你们为什么能赶过来?” 莫不晚起身,一步一步逼近道:“为什么害我师姐?” 顾平升索性道:“做都做了,你还能怎么样?我本来就是这寻花问柳的性子,莫兄忘了?” “寻花问柳...”莫不晚不住的冷笑让人发寒,他笑着偏了偏头,指尖扫过发际边,骤然狠厉的瞥向顾平升道:“我师姐不染纤尘,竟被你这种就该死在烂泥里的腌臜东西玷污!落在我手里,我就要让你知道活着有多可怕。” 陈璆鸣追过来的时候,肃卿整个人都已经愣在了廊下,陈璆鸣知道他大概是已经知道了,走到他身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肃卿听到后只觉得眼前一黑,神魂失散道:“不晚说的...是真的么?” “是...” 肃卿猛然回身拽住陈璆鸣的前襟道:“怎么会这样?沉吟怎么会被...你们都不在么?” -- 第160页 哀伤使然,陈璆鸣亦是自怨悔恨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留她一个人,该是我守着不晚的。” “到底是谁?谁动的了沉吟?”肃卿怒吼道 陈璆鸣哽咽道:“我和泽川在城中与夫诸鹿蜀开战,沉吟一人留下照看不晚,谁知妖邪用计说狄大人被伏,有伏龙剑为证迫使沉吟去救,情急之下沉吟...沉吟化灵成盾保护不晚,而后独自前往周山,我们追过来的时候已经...已经晚了...” 肃卿自知这不怪陈璆鸣,他松开陈璆鸣,只感觉脚下绵软一时间竟如同站不住了一般,眼神已是一片黯然,道:“我才走了十几天...怎么会这样...沉吟现下呢?” “还没醒过来,泽川已经处理好了她的伤。”陈璆鸣垂眸道 此时屋子里传出了顾平升的声嘶力竭的哀嚎,肃卿已无意于这些,道:“我去看她。” 肃卿走后陈璆鸣进到了房中,而看到的画面竟令陈璆鸣极其不适,莫不晚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把钝刀已经阉了顾平升,看着他身下的血流成河,莫不晚犹嫌不够,举起那把匕首朝着顾平升的膝盖剜去,随着顾平升髌骨的脱离他整个人仿佛都已气停,双眼暴凸,嗓子里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他将死之时莫不晚另一手却置于他的头顶,以灵力驱使吊着他的元神,如此一来他便是生死不得,连昏都昏不过去只得生生的受着这本不能承受的剧痛。 陈璆鸣起身想去阻止,可刚要靠近莫不晚时,只见莫不晚侧过的目光发出令他从未见过的杀气,陈璆鸣不由得一怔道:“不晚,此人死有余辜,可我担心煞气太重却只能反噬了你。” 莫不晚瞳孔腥红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拔出刀扎进顾平升另外一块髌骨缝中道:“师姐醒了...来告诉我。” 肃卿一路跑了过去,临到沉吟卧房门口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他站在那儿不知怎么就动弹不得,这一刻的心情犹是自责与心痛交织,肃卿觉得或许他不走,便不会发生这种事。边泽川正好端着药碗出来,这一面肃卿便觉得他整个人憔悴无比,清闕已如玉影中人。 “回来了。”边泽川勉勉道了句 “她怎么样了?”肃卿开口道 边泽川关上了门,走了几步过去,仍然双眸无光道:“你都知道了。” 肃卿点了点头,低声道:“我能去看看她么?” 边泽川侧了侧头道:“她刚才醒了,谁都不想要见。” 第84章 雪夜诉意 莫不晚听到沉吟醒过来后马上赶了过来,边泽川见他匆匆而来便拦住了他道:“不晚,吟儿现在不想见人。” 莫不晚平复了一下心绪,从昨夜开始便凶煞无比的眼神逐渐变回了从前一汪清泉般的柔和,轻轻叩了叩门,温柔道:“姐,是我,我...我能进去么?” 沉寂片刻后,屋内传出一个极微弱的声音道:“不晚进来...” 莫不晚听后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门,进去后瞬间轻手轻脚起来,慢慢关好门走了过去,到她床边后悉声道:“师姐。” 沉吟靠坐在床边,看着他的样子便知道这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也知道他强撑起来的这个笑容有多难,沉吟想伸手摸摸他,莫不晚马上俯身过去,沉吟摸了下他的头道:“师姐是想告诉你,化灵之事你不必自责,灵力过给你,不算枉费。” 莫不晚见此刻沉吟都在为自己着想,担心自己良心难安,一时间泪眼朦胧道:“师姐...从今以后,我与你寸步不离好不好?” 沉吟看着那窗边的灰茫道:“真的还有以后么...” 莫不晚顿时握起她的手道:“师姐,怎么会没有呢?我师姐这么好,以后怎么会不好,还有,那个畜生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沉吟只叹了一声,将手收回来道:“不晚,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儿。” 莫不晚虽不想走,但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师姐你好好休息。” 陈璆鸣和边泽川去商议之后的事,莫不晚见到沉吟后心中对顾平升的恨更是激涨了万分,正如他所说,他不会叫顾平升有片刻好过。已是入夜十分,难得这一弯月如此明亮,肃卿抚着这一管横笛,靠坐在沉吟房门前一直没有说话。 不知何时,夜空中竟飘起了细雪,等肃卿反应过来的时候衣袍上已经都浮上一层白茫,他转身看了看沉吟屋中,灯依旧没有亮起,他刚想着要不要敲门的时候,却见通往正厅的廊前来了两个黑袍男子。 肃卿定睛看去,那两个人身上的披风都裹的十分紧,混在夜影里更是什么也看不出,肃卿过去刚要动手,为首的人便握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摘下披风的帽子,肃卿这才看清他的面目,收手道:“狄大人。” 狄仁杰双目深陷,沉声道:“引我去见见她。” 肃卿顿了顿,将他们带过去后道:“她许是不会见人,大人试试吧。” 说完肃卿便向长廊另一头去了,狄仁杰轻轻敲了敲门道:“吟儿,是我。” 沉吟一直未睡,听到这个声音后更是令她瞬间惊起,她条件反射般的起身过去,走到门边后却发现自己早就无力打开这扇门,在她心里,自己与狄仁杰相隔的已不是这一道门。 沉吟反身靠在门边上,已是泪目唏嘘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我被诬陷入狱,知道你的事后设计里应外合才能脱身这片刻,吟儿,你让我进去看你一眼。”狄仁杰半分哀声道 -- 第161页 “你回去吧。”沉吟声音颤抖道 狄仁杰一手扶在门边上,语带迫切道:“吟儿,你都是为了我,我从前总是拒你于千里,是我对你不住,今我言明心意,你可还愿...” “不愿。”沉吟打断他的话,反手抵住门边道:“如此结局,我于你,恩情也好、爱慕也罢,皆止于此。大人不该在这儿,更不必为沉吟心伤。” “吟儿!”狄仁杰刚想推门,他身后随他而来的司直便低声提醒道:“大人,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 狄仁杰犹豫之际,沉吟又道:“大人走吧!我不会见你的,你若因此而不能安然出狱,那我落得这副境地又为哪般?” “你好生等我。” 狄仁杰说完便束好披风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沉吟哭跪在屋中,屈指抵在唇边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肃卿又慢慢走到门口,虽不言语却深知她意。 这雪又下的大了些,肃卿走到廊边抚了把雪,坐下后这月影廊下响起了一片笛音,本是晚凉之景,这悠悠笛声却并未让人更加哀恸,而是如一阵暖意陪伴般,缭绕于人心。 已是子夜,沉吟还是不肯吃一口饭,没有说一句话,肃卿终于还是起身去问道:“外面下雪了,你屋子里太冷,我给你送些碳,放下就走可以么?” 屋内没有回声,肃卿并没有推门仍是道:“你若不想见我...我叫不晚来,可以么?” 不知为什么,肃卿总觉得这屋子里不对,虽然他一直守着,但却感觉沉吟似乎不在里面了,肃卿骤然推开门,果然房中早就没了人,肃卿四顾,着急大喊道:“沉吟!” 而此时沉吟早就孤身在府后,看了看院内,还是选择了不辞而别,在马背上俯身低声一句道:“驾。” 如今沉吟只是凡人之身,肃卿一直在门口,沉吟若是想走的话无非是跳窗而走,肃卿很快寻着她的痕迹便知道她是骑马走了,肃卿在马厩里解了一匹马二话不说便准备追出去,这时陈璆鸣他们也发现了沉吟不见了,追过来拦住肃卿道:“肃卿!怎么了沉吟呢?” “你们别管了我这就去追!驾!”肃卿没有片刻停留便驰马追出去道 本是一场薄雪,不知何时在未消融之际却下的漫天,绕开洛阳城中的红烛炽雪,山林之中月光临地,照的这白皑皑的一片如银霜杳眇之境一般,风吹过沉吟这一席银袍,发出的簌簌之声犹如流星垂过。 沉吟即便一心要走,快马之下却仍是被肃卿追上,他看到前面一个穿着披风的娇弱人影,他一眼便认出那是沉吟,立刻追赶而上,沉吟发觉身后来人双腿便更一紧马腹道:“驾!” 两人一前一后在这雪地之上行出斑驳不一的痕迹,肃卿见她跑的更急了忙吼道:“我不追你,你慢点跑!沉吟!” 如今她最不想见的人是狄仁杰,听到是肃卿的声音后竟稍稍安心了许多,手里的缰绳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肃卿一路赶来心焦无比,嗓子已经沙哑道 “你要是这么走了,是想要了我的命么!” 沉吟渐渐停了下来,并没有回身道:“你说什么...” 一片雪落在了肃卿手上,冰凉的触感仿佛唤醒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的他,肃卿望着这个他心之所向的背影,将本打算咽下一辈子的话说出来道 “我心里有你,只有你。从在西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我合力斩了那蝰妖后你对我说,想我入缉妖司,我回到突厥只道了句‘我遇到了比天上最明亮的星星还要美丽的女人’,而后我便什么都顾不得的来了。” 沉吟微微一怔,道:“你说过...你的心上人在很远的地方。” “我到缉妖司后发现你已经心许他人,我不可与狄大人争风,也自知你情深一片我争不过,所以自那时起,你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肃卿见她似是垂了垂头,看着她肩膀略微的抖动,肃卿继而道:“你不是说你喜欢草原么?这个时节回去,山间辽原都是银装一片,白日里我可以带你去滑雪,入夜后我陪你在篝火旁看雪,草原的朔风虽寒但毡房里却暖得很,你还没喝过我给你泡的奶茶呢...吟儿,我想你随我回去。” 肃卿这些如温可化冰般的话涤荡在沉吟俱寂的心里,可她却只能强忍心痛,止住哭意后这张清冷的侧脸映入肃卿眼帘,道:“这些于我已是痴人一梦,肃卿,我配你不上。” 沉吟回头勒住缰绳正要走时,肃卿不假思索道:“我在你全盛之时慕名而来,今时又怎会在你失意之时弃你而去!对于未曾陪伴你走过你幼时的不悦我已是抱憾终生,在我心里你什么都没变,此间唯一变的,便是我不愿再将你让人,只要你愿意,我阿史那言以草原诸神起誓,永不负你!” 星坠天河,一阵西风掠过,肃卿什么都没有再想,只道:“我不逼你,这风雪太大了,你先随我回去好不好?” 旁人知道对于沉吟的经历,知道她心伤,知道她痛不欲生,虽亦是牵挂却终究不能入心,可只有肃卿一人不同,此时此刻他挂在心上的,唯有这风雪太大,她身子受不住。 沉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肃卿大概也猜得出她的心思,自己先调转马头道:“我在前面走,你小心。” 见沉吟渐渐也转了身,肃卿才稍稍放心的回过了头,两人走在这雪夜之中,等回到陈府时莫不晚正嚷着要出去找沉吟,见他们回来了莫不晚马上扑上去抱住沉吟道:“师姐你去哪儿了!” -- 第162页 “我没事...”沉吟抚了抚他的背道 肃卿也下马过去,朝他们略颔了颔首,莫不晚这才安心,放开沉吟道:“师姐,你以后可不能再走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沉吟看了看他们,终是开口道:“对不起...我只是...没有脸面再面对大家...” “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没有脸面的该是那个畜生,与师姐何干?”莫不晚急道 “沉吟,你若因为他人之恶来惩罚你自己,无异于是亲者痛仇者快,你仍是从前的那个沉吟,该死的是他们。”陈璆鸣坚定道 沉吟缓了口气睁开双眸道:“放心吧,我不会再不辞而别了。” 第85章 魔降长安 黄昏,洛阳城中的阴霾散了些,一片金橙的余晖散在河畔,却照不进人心。边泽川端着药来到了沉吟房中,见她只披着一袭单衣便起身下地,边泽川忙放下托盘过去扶她道 “怎么不好好休息?” 沉吟摇了摇头道:“想下来走走,但怕是走不了几步就累了。” 边泽川扶她走到桌边坐好后道:“你还没修养好,等好了自然就如从前一样了。” 沉吟知道他是有心想要安慰,虽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如从前一般,但却也不想说丧气话让边泽川难过,只点了点头,拿起药饮下。 边泽川看着她,缓缓道:“吟儿,等过几天你身体好了,我送你回蓬莱好么?” 沉吟大概猜到了他会如此打算,且喝完药后道:“师哥,若我们真的回去,长安怎么办?” 边泽川的眼神不自然的看向别处道:“从此便与我们无关了,长安...本也不是我们的家。” “师哥,这些都是赌气的话,我知道你因着我,心中有气却没有办法,但也不应该朝璆鸣他们撒。”沉吟劝道 “我自然知道璆鸣他们也一样难过,可我却不是在朝他们撒气,如今你的身子留在长安也是无益,你瞧着不晚,你出事之后他心疼与愧疚交缠,现在已经恨不得寸步不离的保护你,你若留在长安大家都会以护你周全为先,对于抗妖亦是不利。” 边泽川的这份考量沉吟却是没考虑到这一层,她思量了片刻道:“可大敌当前,就这么走了我真的不甘心...师哥,你送我回到蓬莱,自己可还有返还的准备?” 边泽川点了点头道:“正是,我自是要回来帮他们的。” 冥冥之中沉吟便知她这一趟是走不了的,她看向边泽川道:“我若自己一个人回蓬莱你们一定不会同意,但大战在即,师哥若是送我,来去之程定会贻误了战机。” 此时陈璆鸣也正拿着买好的药回来,进屋后道:“玉髓生肌粉中所需的几味名贵药材都被陈润之搜□□净了,我寻了几味药效相同的,配出来试试,大抵也是有用的。” 边泽川听后朝沉吟解释道:“你胸前那道刀口怕是会留下疤痕...璆鸣想着看能不能替你去了。” 沉吟看向陈璆鸣道:“无事,你们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况且...有些伤是去不掉的。” 陈璆鸣和边泽川都不由得垂首,沉吟转而道:“现在大敌当前,大家不必再为我而费心思了,不拖大家后腿已经是我唯一能做的,你们放心,我没什么过不去的。” 女子遇到这样的事任凭谁都无法洒脱,更何况如沉吟这般,陈璆鸣自然知道她的良苦用心道:“沉吟,泽川的意思,是想送你回蓬莱,我的意思,是无论你想在哪儿我们都以你为先,你自己怎么打算?” “此事我们方才商议过了,我先不回去,不要再为我劳神分力了,大家只想如何抗妖便好。”沉吟道 “好,那我们就准备回长安。”陈璆鸣道 “嗯,不晚呢?怎么一直没见他。”沉吟问道 陈璆鸣想了想道:“我出门前见他把肃卿叫走了,两个人不知道在干嘛,你想找他我去帮你叫。” 沉吟摆手道:“算了,咱们一起去吧,我也正想走走。” 三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莫不晚和肃卿的房间里都没人,前厅后园也都是空的,陈璆鸣大概猜出莫不晚他们在哪儿,朝边泽川使了个眼色道:“快入夜了有些风凉,泽川,要不你先带沉吟回去吧。” 边泽川想来莫不晚怕是又去了关顾平升的密室,顿时明白了陈璆鸣的意思道:“也好,吟儿,晚点我再叫不晚去找你。” 沉吟不用看他们的样子便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继续走着道:“我们几人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陈璆鸣只好道:“我们从周山找到你后,不晚也将顾平升一并带了回来,这几天顾平升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至于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实在不必看了。” “不晚和肃卿该是与他在一处了?”沉吟问道 “想来是了。”陈璆鸣道 沉吟停住脚步道:“既然他还没死,我便去送他一程,他活着,只会令我们所有人都活在仇恨里。” 陈璆鸣听后觉得若是这样,对他们而言或许都是最好的办法,尤其是对沉吟,她愿意放下总比如她所说的永远活在仇恨里要好。 “这么做真的可以么?”肃卿斜了一眼已经昏死过去的顾平升道 “怎么了?和你借一下链魂韘,你不会舍不得吧?”莫不晚看向他道 肃卿转了一下左手的链魂韘道:“怎么会?只是我没这么做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再说我已向沉吟表明心意,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 第163页 “链魂韘可以牵魂引魂,理论上是可以的,让他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莫不晚还没说完,忽然意识到肃卿方才说的后半句话,有些惊讶道:“老肃你...刚才说什么?你跟师姐怎么了?” “是,你没听错,我一直都喜欢沉吟,本想着她能和狄大人在一起所以打算一辈子不说了,但昨天夜里,狄大人来过,我觉得...或许我有机会...”感情的事肃卿总是更不善言辞一些,支吾了半晌道:“总之我不想让了,我不相信任何人能照顾好她,我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莫不晚听后笑着揽了下肃卿的肩膀道:“行啊老肃,你这事办的我该是叫你一声姐夫了。” “别闹,沉吟还没答应呢。”肃卿也浅笑一下道 “我倒不是不喜欢狄大人,就是觉得,对于师姐来说他恐怕不是良配...不过这下好了,原来你也喜欢师姐,我到时候帮你去和师姐说。”莫不晚拍了拍他道 “等过了这段吧,我怕沉吟觉得...是因为这件事我可怜她才和她在一起的,但其实,对于这件事我除了心疼,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反正只要她愿意,我非她不娶。”肃卿有些黯然道 肃卿的这些话,门外的陈璆鸣他们全都听的一清二楚,沉吟也不自然的低了低头,推开门道:“你们是准备做什么?” “师姐!”莫不晚马上过去挡在沉吟面前,佯装自然道:“师姐怎么来了?” 沉吟知道他挡着的是什么,看着他一笑道:“好了,我即便没了灵力也还是从前的我,连鬼都不怕还会怕看到什么?再说咱们查案什么妖魔鬼怪、血腥场面没见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姐,我是怕你看到他恶心。”莫不晚道 沉吟将他轻轻从面前拨到一边,一身破败血肉模糊的顾平升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无疑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无论他受到怎样的惩罚事情也回不去了,沉吟看了看他旁边的一条不大精神的狗,道:“这是要做什么?” 莫不晚摸了摸鼻子道:“咬死他算了...” 沉吟一看便知他没说实话,道:“用这么条病狗?肃卿,你们准备做什么?” 肃卿自然不会骗她,道:“不晚的意思,是想用链魂韘把这条病狗的狗灵牵入这王八蛋的身体里,然后就把他丢到大街上由着他像条狗一样活着算了。” 边泽川冷哼一声道:“狗又何辜?竟要委身在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身上?” 莫不晚十分赞同道:“难得听泽川兄骂人,却是这么的一语中的。” 沉吟瞥了一眼早就生不如死的顾平升道:“留他一命,始终是个祸患。现下看到他,竟不想脏了我的手,不晚,替我杀了他。” 莫不晚还是觉得这样便宜了他,陈璆鸣也劝道:“不晚,听沉吟的吧。” 莫不晚自然不想违逆沉吟的意思,点点头道:“好,听师姐的。” 随着一把刀扎入了顾平升的心脏,他的求死之心也总算得到了成全,未免陈润之有什么复生之术,莫不晚便一把焚火烧了他的尸体。 几个人回到后园,莫不晚忽然开口道:“额...师姐休息一下吧,我们待会过来看你...” 说着给了陈璆鸣和边泽川一个眼神,他二人接收到了示意后立刻道:“奥!是,泽川你随我斟酌一下用药...” “好。”边泽川应道 他们三人忽然间的一哄而散倒是让肃卿和沉吟有些尴尬,方才肃卿说的那番话也骤然浮现在了两人心里,沉吟先开口道:“不晚爱胡闹,你也随着他一起胡闹,链魂韘是何等阶品的法器,怎么能纵着他这么用?” “啊是...”肃卿立刻应道,随后把自己左手拇指上的链魂韘摘了下来,就这么塞到沉吟手中道:“交给你,你替我收着,你说怎么用就怎么用。” 沉吟看着被硬交到自己手里的链魂韘,又不自觉的四下看看,而后把链魂韘还给肃卿,低头道:“又胡闹...” 肃卿傻笑了一下道:“这不是胡闹。” 沉吟看了看他,婉声道:“肃卿...你我的事,我还是那一句,你是突厥世子,又是百年难遇的降妖师,你有你的草原你的部族,我对于你...实非良人,自不会误了你。” 肃卿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着急道:“你不嫌弃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说...” “不好了!”陈璆鸣慌张的跑过来喊道 肃卿的话被打断,看着陈璆鸣的神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沉吟问道:“怎么了?” “长安遭袭,所有不是被赤阎所斩的妖,尽数被复生了。” 第86章 万妖盘踞 天生异象,十月落雪。 长安城上空这阴尘厚雾之中时不时便会闪过电光,雷声如劈天般作响,百姓早就吓的闭户不出,街上空空荡荡,阴风横扫地面上所有的残骸,仿佛就连人界的这一些尘埃都容不得一般。 这百年来所有的妖无论品阶高低只要不是被赤阎所斩,皆被陈润之以妖术复生,现都盘踞在长安之外,人族的降妖师大多不是不分青红皂白、遇妖便除的人,能被降妖师所杀便说明其一定是祸乱人界的妖,如今这些妖邪骤然被复生,若放任不管,那它们所要残害的便不只是一个长安。 五人星夜兼程赶回,今时的长安城已不是那个十里长街灯火流连之处了,取而代之的只剩那残街败巷与满目疮痍,横死街头的人无人敛葬,夜不闭户的店铺被烧毁一空,陈璆鸣看着他自幼长大的地方已无半点昔日风光,一时气涌道 -- 第164页 “这群妖孽如此乱我长安,既已开战何故再躲!” 而此时街巷处转出一个身影,宽袍之下依旧是那副无骨般的身躯,一张惨白的脸在那头披散着的黑发下显得异常的诡异,陈润之亦如从前般的笑了笑,那无色的嘴唇里仿佛是一张血口一般。 陈璆鸣侧身望去,再见时已是仇恨滔天,陈润之看着他们道:“这一年之约,终是毁了。” “妖孽无状,我本也从未觉得你会守约。”陈璆鸣冷言道 “我不守约?这一年我全未进犯长安,是谁前去焉耆宣战?又是谁暗中寻得链魂韘欲意置妖族于死地?”陈润之反问道 “全未进犯长安?那尸魔大乱又是怎么回事?” “尸魔确实是由我炼出但并未受我操控,我能给你的保证无一没有做到!” 陈璆鸣冷笑道:“说这些又有何用?左右你也是要死在我剑下的。” 弹指间两人针锋相对,灵力碰撞之时四周的石砖木栏皆被波及化作了粉末,肃卿他们第一反应是护住沉吟,几人向后几步后沉吟道:“不晚,你们几个去帮璆鸣,速战速决。” “我留下来照顾你。”肃卿道 莫不晚和边泽川飞身而上,陈润之冷哼一声道:“以众敌寡,缉妖司就这点本事?” 陈璆鸣并没有上当,丝毫没有停下招式道:“你们屠戮人族百姓的时候可有想过什么以众敌寡?无耻妖孽!” “璆鸣,别跟他废话!杀了他便解决了一大祸端!”莫不晚朝陈润之斩去道 陈润之身法向来诡谲,一个虚影飘过莫不晚的刀下,再现身时则在他们身后道:“你们连哪个是真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杀我?” 说着陈润之左右身侧出现了无数□□,每一个都无比的真实,且每一个都具有一样的攻击性,这邪门的功夫练到极致当真是令人发指。 陈璆鸣莫不晚一左一右站于前,边泽川站在他们中间后方的位置幻出觅寒横扫琴弦,一阵荡魂音却没有对陈润之产生任何影响,边泽川蹙眉收手,负手之间道:“只要不是真身就都逃不过荡魂音,怎么会对他无效?” 陈璆鸣持剑道:“因为他不是人族亦不是妖族。” “什么意思?”边泽川道 “他是鬼族,还记得沉吟曾说过陛下身边妖鬼横行么?想想温寒当年的身法,若温寒不死,恐怕也已经练成这副模样了吧,还有咱们一直查不到的那些在陛下和天后身边妖言惑众的人,若本就是鬼,又该怎么查!”陈璆鸣喝道 陈润之这副包着骨头的皮囊笑起来十分瘆人道:“弟弟,你总算是想通了,是啊,本就是鬼,怎么会怕你那些降妖的符咒?皇宫内外已经被我炼尸的炼尸、变鬼的变鬼,狄仁杰亦被下了大狱,凭你们几个,就想救天下人?” 莫不晚仍旧是不把他放在眼里道:“这上天入地不管是降妖还是灭神无非就三件法器,我们手里已得了两件,对付你还有你那些尸魔绰绰有余,夫诸鹿蜀这些大妖已经被我净化,至于蝠龙...”莫不晚哼笑了几声,满不在乎道:“我这条命给了便罢,你还真以为我们会被这件事要挟住么?” 陈璆鸣心中一颤,莫不晚这般语气听起来像是说笑,但他却知道莫不晚一贯放浪形骸的样子下每一句话都是过心的,尤其是这件事,他一直不说不代表心里没有打算。 陈润之即便知道陈璆鸣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莫不晚送死,但这句话也足以让他胆寒,陈润之本来的计划是等他坐上皇宫大殿的那一刻再杀了莫不晚,这样便能一并除了一直把他视为蝼蚁的蝠龙,可莫不晚若真欲意自尽那便不是他所能控的了。 就在陈润之冥思之际,陈璆鸣已经放手杀来,剑尖直挑其咽喉,莫不晚随后在陈璆鸣身后沉声一喝灵力便驱散了陈润之所有的幻影,陈璆鸣瞬间与陈润之战于一处,莫不晚和边泽川正欲全力相助时突然听到一声苍迈的喊声道 “住手!” 几人回头望去,见陈晚阔正疾步赶来,他寻了十几年未见的儿子如今却是这副面容在他面前,一时间整个人不由得要向后倾去,陈璆鸣立刻出手扶住陈晚阔道:“父亲!” 陈晚阔摆了摆手,站定后看向陈润之道:“你这个逆子...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还不知悔过么!” 陈润之看到自己久未相见的生父,神色却仍是无波无澜道:“本尊早已与陈家无半点瓜葛,本尊想成什么样子便成了什么样子。” 陈璆鸣怒道:“父亲,不必与他多言,他在人界大行杀戮,别说是陈家就连人他都已经不是了。” 陈晚阔心寒如冰道:“是我造的孽,竟生出这样的孽障!即便是了,也该是我亲手了结了他!” “呵呵呵...哈哈哈哈...”陈润之的笑容逐渐变得猖狂,眼神中也透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恨意道:“你以为,我想变成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么?自幼你便迫使我做所有我不愿意做的事,稍有不慎便以陈家家训为名动辄打骂,我觉出了妖与人之间存在的相同之处,想着或许对妖也不必赶尽杀绝,结果你却因此便骂我是妖孽!我是妖孽,那你又是什么!你口中的陈家列祖列宗又是什么!如今...呵呵呵,即使我变成了这副样子,也比当陈家的儿子要好一万倍!” 话毕,陈润之拂袖间以一道白若冷箭般的灵力袭向陈晚阔,陈璆鸣手疾眼快只身御剑挡在了陈晚阔身前,而这道十足十的灵力却将陈璆鸣也震得后退了三步,双方再次开战,而此时陈润之已经召出了千百只尸魔,黑压压一片如同从坟墓中爬出的黢黑尸体一般骇人,沉吟见势对肃卿道 -- 第165页 “我们去帮他们。” “你身上还有伤!”肃卿拉住她道 “我自己安全就行了么?放心我没事,几只尸魔而已,你去帮他们杀陈润之。” “好,那你别离我太远。” 两个人迅速加入战斗,几个人若是灵力全开的话清理尸魔的速度会变得很快,但大家都知道与蝠龙大战在即,自身的灵力一定要擅用,以免恢复不及。陈璆鸣和陈晚阔一直在围剿陈润之,边泽川御剑将尸魔都赶至一处,肃卿跃到高檐之上,妖筋随着他蓄力一挥便肆意蔓延伸长,他将一部分尸魔猝然卷到一处,莫不晚见机而上高举赤阎将被捆住的尸魔全部劈死,肃卿再挥鞭束住另外一部分,莫不晚再挥刀而上,三人如此通力配合很快便除尽了尸魔。 再向陈璆鸣处看去,他也已经开始占了上风,陈润之见已没有尸魔能够牵制住他们,双手解开一道灵封,只见长安东处的天光骤然一晃,一阵嗡鸣传来,肃卿道:“糟了,我之前在长安各处所设的封印已被大破了,那些复生的妖恐怕都要进来了!” 阴风四起,万妖尖佞肆虐的狂笑顿时如魔音入耳般覆盖在整个长安上空,这千百年来被斩除封印的妖孽都带着怨念回到了人界,飞鸟走兽皆是半人半妖的形态,铺天盖地而来,众人来不及说什么眨眼之间便又身陷在这混战之中,肃卿突然感受手上的链魂韘不住的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有一种欲冲破屏障的念力。 “链魂韘似乎不太对!”肃卿一边对付着妖怪一边喊道 边泽川是他们中唯一一个了解过链魂韘的人,他御剑抵抗住迎面而来的妖怪后对肃卿喊道:“链魂韘中有大量已被收服的妖魂,其中有不少一定已经被净化,若能释放出来便可助我们一战!” 莫不晚挥刀道:“快肃卿!百姓都在长安城中,再拖的话一定会殃及到更多人!” 肃卿将缠在他附近的妖兽一并抽开,转而双手叠握拇指相交祭起链魂韘,一片如雾般的灵光迸发而出,天际骤然间响起了一声如割裂乌云般的狂啸,肃卿以心念之力加注灵力瞬间将已涤荡的妖魂全部释放,长安这天地之间顿时阴阳分化日月同天,以陈润之为首的妖兽被这暗淡无光的阴月之色笼罩,以陈璆鸣等人为首的妖魂在这半日覆照之下睥睨,双方分庭抗礼、气焰横生,皆拥狂澜即倒之力,山雨欲来之间,这场旷日持久之战终将刹那爆发! 第87章 大战前夕 鲜血将长安沁成了一片散发着腥气弥漫的死寂之城,天际这橙红黛蓝之色早就明暗轮回无数,云海卷着妖鬼灵气掀起万道重光,风吹过之处,尽是一片肃杀哀凉。整整一天一夜的鏖战,刀光剑影哀鸣嘶吼在这无数的血光中绽开,地面上堆积的无数妖尸死状狰狞凶煞,天上仍对峙着的两方皆不让分毫。 陈璆鸣手中的剑被血污沁裹已经变得晦涩无光,但以灵力驱使还是挡不住其剑气森森,莫不晚自拥万钧之力,赤阎之上,烈火雄辉,怒斩而去尽是火焰浩荡,雷霆气势令万妖胆寒,边泽川全力以保众人安危,肃卿驾驭链魂韘已成为最大的战力,陈晚阔和沉吟早就气力难支,幸而陈润之与万妖已呈败象,不然再这样战下去他二人确实要支撑不住了。 天风呼啸,无数道雷光乍现,仿佛欲将苍穹劈裂,众人仰头望去,这九重天似是有倾天覆地之力一般扑啸而出一只兽身蝠翼的巨龙,这本就腥风血海混沌一片之处顿时被雷光乍映出一道天河,所有人都下意识侧头遮住双眼,陈璆鸣蹙眉道 “蝠龙!” 蝠龙一抖巨翼挥身变成了人形,一身玄色锦袍、负手而立,那苍无血色的面孔和仿若滴血般的双瞳让人视而惊惧,残存的妖族见到蝠龙现身后皆俯首拜道:“魔主!” 此时皇城之上李治不顾众臣反对定要来督战,身为九五至尊看到这世上尤其是在自己的国土中竟还有人可以接受这样的朝拜后顿时怒发冲冠道:“众卿快诛杀了这等妖人!” 蝠龙见到万妖朝拜之象后狂妄大笑道:“本尊已出,天下必属魔族,人界小儿,本尊先前让做出的选择你可有决意啊?” 陈璆鸣握紧手中的剑毅然道:“我缉妖司,不会与任何妖邪做交易,你若不束手就擒我势必要得而诛之!” “哈哈哈哈哈,好啊,你们为了保护万魔引已有一人化灵,这代价看来你们觉得不够,可那又如何呢?你们敢对本尊动手么?”蝠龙双瞳死盯向陈璆鸣道 陈璆鸣深知这话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意味着什么,这无疑将莫不晚一把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陈璆鸣眼神怒火中烧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斩断你和万魔引之间的联系?” 蝠龙暗声讥笑道:“呵呵呵,无知小儿...你以为本尊不知道你等与四大仙山暗通款曲欲诈取本尊么?如今四大仙山已被本尊所控,否则你以为本尊迟迟不现身是去做什么了?本尊且给你选择,交出万魔引,等魔族攻占人族后本尊自有办法切断与万魔引之间的联系,届时你们仍可团聚,当然,你仍可以执意守着你的长安,这第一个代价,本尊便要屠尽仙山之人...至于还会有什么人死,你是知道的。” 正在众人一心与蝠龙对峙之时,陈润之骤然出手劫持陈晚阔道:“何必与他们废这许多话!陈璆鸣,你若想让你父亲活着,便拿莫不晚来换!” -- 第166页 蝠龙纹丝不动的看着这场戏,戏谑一笑道:“自相残杀,好看。” 陈润之看向陈璆鸣道:“明日午时,我会打通长安与虚无之地,你们便来万丈崖来换人!如有异动,本尊顷刻便命虚无之地中万妖杀进长安!” “父亲!” “掌司!” 众人皆只身欲往,可陈润之和蝠龙等妖魔已经消失在了光轮之中,天际逐渐恢复成一片夕阳垂暮之色,陈璆鸣踉跄了一下道:“先回去。” 朝堂之中已一片人心惶惶,群臣之中除了与缉妖司交好的几人以外皆上奏参议,句句言指缉妖司对妖情瞒而不报,更有居心歹毒之人直言缉妖司与魔族暗通款曲、欲里应外合图谋皇位。大敌当前,李治被他们吵得更是急火攻心道 “都给朕闭嘴!现在是问责的时候么!惩治了缉妖司你们谁能抗妖?” 众臣都哑然失语,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李治喝道:“来人!去缉妖司召陈璆鸣来见朕!” 几人回到缉妖司中,陈璆鸣坐在位子上喘着气,看着他与莫不晚皆双目犹如失神一般,肃卿急道:“怎么都不说话?再不赶紧商量宫里就要派人来了!” “蝠龙知道我们一定不会伤了不晚,可如今无论交与不交,不晚都不会安全。”边泽川道 “不能交,即便蝠龙现在不会伤了不晚,但等他真的切断了他与不晚之间的联系后他也一定不会遵守承诺!所以不晚绝不能在他手上。”陈璆鸣道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了我。”莫不晚沉声道 “闭嘴!”陈璆鸣猝然看向他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蝠龙之所以这么猖狂就是拿准了你们不会杀我,但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本就是杀了我!”莫不晚道 陈璆鸣刚拍案而起,厅外便来人道:“陈少主,陛下有旨召见,请陈少主立刻觐见!” “等我回来。”陈璆鸣留下一句后便挥身速去了。 陈璆鸣来到了大殿之上,众臣注视之下,陈璆鸣目不斜视便也知道他们都是如何推卸诋毁的,陈璆鸣气沉一口、稳步上殿跪道:“陛下。” “陈璆鸣,你到底瞒了朕多少!大妖不都已尽除了么?为何魔王会骤然降世?万魔引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李治的雷霆之威,陈璆鸣虽不改面色却也因万魔引一事而有些心虚道:“陛下,缉妖司并未刻意隐瞒,实在是因为...因为...” “因为万魔引就是缉妖司中人对与不对!”李治质问道 “是...”陈璆鸣低声道 这一认,朝堂中顿时沸议四起道:“缉妖司里竟然出了魔?” “早就说狄仁杰养了一群异人,我看就是妖...” 面对这样的恶语相向,陈璆鸣一时气怒道:“你们这群迂腐之徒知道什么!缉妖司搏命之时尔等鼠辈都在哪儿!如今一个一个动动嘴便能血口喷人,既然缉妖司是妖那你们便是屠妖的圣人了吗!” “陈璆鸣!朕在这儿还轮不到你越俎代庖训斥群臣!”李治道 陈璆鸣仍怒气满盈道:“微臣不敢!只是陛下叫臣前来到底是问责还是商讨?若是只为抗妖那微臣自会回去与缉妖司众人商议御敌之策!” 李治自知这些老臣确实于抗妖无益,声沉道:“你们如何商议朕可以不管,但你们也别打量着拿朕的江山作赌注,万魔引一死魔王俱灭,陈璆鸣,你父亲也在魔族手里,你知道你该怎么做?” 陈璆鸣自然听得出这言语中的暗示和威胁,可如今他已经不想浪费一秒钟时间在这里,只得道:“臣明白。” 陈璆鸣转身离开朝堂,一路回缉妖司的路上,李治的逼迫、他父亲以及人界众生的安危皆如万钧巨石一般压在他心头,他第一次面对一件事如此这般束手无策,最简单的办法确实就在他面前,可他又怎么能迈出这一步。 回到缉妖司后,几个人围了上去,莫不晚问道:“陛下说什么?” “不用问也知道,他叫你杀了不晚,对不对?”边泽川道 “陛下...知道不晚就是万魔引...”陈璆鸣失魂般道 “那又怎样!为了他的江山就要葬送不晚么!绝不行!”沉吟怒道 莫不晚这一刻倒像是释然一般道:“不单是江山,是整个人族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们假意将我押到虚无之地,换回掌司的瞬间即刻将我诛杀,等到蝠龙死后再一举拿下陈润之,为向世人证明缉妖司并无包庇,你们一定要亲自动手杀了我。” 沉吟崩溃阻止道:“怎么能用你来换?众生都无恩于你,凭什么用你来换!” 莫不晚安抚她道:“师姐,师姐!你看着我,芸芸众云我都可以不管,但你们亦是这众生,若能用我一人换大家安,那我又怎能眼看着你们所有人和我一起死?让我去,这没什么的,无关紧要的...师姐。” 沉吟疯狂摇头痛哭了良久,努力克制哽咽道:“这明明一点都不无关紧要...你会死的...不晚!” “可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师姐,我明日即使受大家一人一刀,我知道也不及你化灵之痛,你是我生命中最好的姐姐......”悲泣之间,莫不晚看向他们道:“还有大家,相信我,我活的已经够久了,有缉妖司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我此生足矣。” 莫不晚转而看向沉吟,压抑着千言万语的情绪,转为一笑道:“我曾在狄公面前立誓,长安一日不宁,赤阎一日不休,师姐可莫要让我食言啊。” -- 第167页 沉吟已然哭的不能自已,肃卿和边泽川亦是愤恨自己什么都不能做,莫不晚看着跌坐在椅子上的陈璆鸣,又转身对大家道:“你们先去吧,我有几句话对璆鸣说。” 即便再不愿接受,此种结果也已成必然,这或许是两人最后的一个晚上,他们离去后,莫不晚走过去单膝蹲在陈璆鸣身前,抬头看着他道:“你相信我么?” 陈璆鸣眼神凝然,他不知道是相信他的计划能战胜妖王还是相信什么其他的,莫不晚笑了一下,轻声问道:“相信我能回来么?” “什么...”陈璆鸣眉间不自主的抽动了下,暗哑道 “你之前不是一直觉得我和从前不一样么?我告诉你,我根本不是莫不晚,我死在你大婚的前夜,又在你大婚那天在莫不晚身上重生了,所以,你相信我么?” 寥寥几句话解开了陈璆鸣一直以来的困惑,却也让他的心理防线在刹那间失守,他眼中斟泪,强忍抖动道:“那如果...你这次回不来怎么办?” “那你就要等我!” 莫不晚心中明明是一样的激荡,却仍逼自己露出这个轻悦的笑容,尽量让语气显得理所应当,而下一秒,莫不晚忽然将手放在陈璆鸣的手上,将一切玩世转为重托道:“不过我要你携妻带子、承欢膝下的等我,不许一个人,不许不好好生活,不许觉得你自己错了,不许...找我...” “别走...” 眼泪决堤的一刻,陈璆鸣一贯命令的语气竟变成了哀求,他将莫不晚重重的揽到自己怀里,仿佛将他揉进自己的心口便再没有人能伤害他。 陈璆鸣此生唯这一次哭的无能为力,哭的如孩童般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拿我最爱的人去换别人爱的人...我不要换...我不要换!” 莫不晚的眼泪不住的淌到陈璆鸣肩上,他真想什么都不顾的就这么带走他,可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退却,他将下唇咬的渗血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温柔道:“胡说...还有你父亲呢,还有大家呢,他们也是我们爱的人,更有你,我要看着你一世安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 第88章 封魔一战 无尽黑夜笼罩着人界大地迟迟不肯褪去,夹着雪雹的风早就将缉妖司中的一揽春色吹败,莫望生带人戍守皇城,一直未能得以与他们联系,而对于莫不晚欲以一身而换人族之事,他并不比任何人要好过半分。 皇城之中所有人都在戍卫戒备,李治和武后自然是坐立难安,陈璆鸣几个人一直坐在正厅,这一夜,注定无人能眠。 “等到子时幻门大开,你们就将我送到万丈崖,先跟蝠龙谈判,以我的性命相威胁让他交出陈润之,而后我会用赤阎杀了陈润之,等蝠龙交出掌司的时候肃卿找准时机用鞭将掌司拉回,与此同时...你们一定要在这一瞬之间杀了我,不能留情,不能给他们转圜的余地。”莫不晚终而开口道 他们素日来所有的行动都是陈璆鸣来谋划布置,但这样的计划,莫不晚知道若他不说,陈璆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 莫不晚见他们仍是哀沉,笑了笑道:“好了,这些事咱们总该面对的,你们若这副样子,蝠龙一看就知道他们要杀了我,到时候不是什么都白搭了。” 见他们还是不说话,莫不晚起身道:“别这样,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呢!不信你们问璆鸣。” 三个人抬头看向莫不晚,肃卿神色尤重道:“我想了一晚上,想着用链魂韘能不能救下你,可无论怎么做最好的结果也是将你和蝠龙一同拘进链魂韘中,但那样你就会永远成为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意识的魂灵直到被炼化。” 莫不晚对肃卿一笑道:“老肃,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知道大家没有一刻放弃过想着怎么救我,但世人皆有命,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可我也不信命,只要我有一点点机会就一定会回到你们身边。” 说着,莫不晚看着他们道:“我已经决意要走了,你们便让我安心些吧。” 陈璆鸣深叹了一声道:“不晚...并非是从前的他,你们是知道的吧...” 大家心照不宣则都没有说话,陈璆鸣继续道:“他或许还可以重生,即便靠他自身不能,事过之后我们寻天下之法,一定可以助他重生。”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宽心的话,可事到如今却也成为了每个人心中的救命稻草,只要有一线希望谁都不愿意放弃,边泽川看向莫不晚刚要开口却立刻被莫不晚抢先道:“泽川兄,你过来一下,我有话想和你说。” 边泽川顿了一下还是起身跟了出去,两人一直默着,走到长廊深处,莫不晚终于开口道:“泽川兄,帮我个忙行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了。” 边泽川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长叹了一口这郁结之气,忍着声音里的不甘道:“你要我瞒着蓬莱藏经阁里看到的那句话是不是?” “是。”莫不晚坚决的看着他道 边泽川压着嗓子声音抖动道:“万魔引...并非永生...亦不可重生,莫不晚!你明知道!” 莫不晚咽下暗流入嗓中的苦涩道:“是,我明知道,可却还是要骗他们,你若是直言相告他们不会让我就这么去死的,到时候天下怎么办?人族怎么办?蝠龙或许不会马上杀了我但却会当着我的面一个一个的杀了你们!泽川,就当我自私一次,人死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不想当那个活着承受一切的人。” -- 第168页 边泽川只感到心脉骤痛,一把扶向廊柱,苦笑道:“何为自私......” 边泽川看着这漫天飞雪,抽出莫不晚搀着他的手臂,背影偻履一字一顿道:“我曾为被魔族屠杀的那些人悲叹,可如今只觉得,这最无私的人就要死了......” “人间,就该有人陪葬。” 子夜,虚无之地与长安相连的幻门开启,一道如海市蜃楼般的光影出现在了众生视线里,虚无之地万丈崖就犹如在世人面前一般,崖边的巍峨崖下的烈焰都仿佛活生生的炙烤着每一个人。 注目之下,五个人一同进入了虚无之地,蝠龙依旧是人身而立,身旁是陈润之,身后则是魔族众妖,见他们按时赴约,蝠龙抿然一笑道:“看来你们是想好了。” “为了天下苍生,没什么好想的。”陈璆鸣假意道 “好,那就交出万魔引吧。”蝠龙伸手道 “等等,我们还有一个要求。”陈璆鸣冷漠道 蝠龙饶有意味的一笑道:“已是此时,还和本尊谈要求?” “你若不应,大不了我现在就杀了他。”陈璆鸣说着故意将剑抵在莫不晚颈侧道 蝠龙微微蹙眉道:“你说。” “你想要的不过是人界,至于人族的皇帝是谁对你来说不过都是名存实亡,陈润之欲图谋我大唐皇帝的皇位,为尽人臣之责,我便要你交出陈润之。”陈璆鸣干净利落道 “大胆!你!”陈润之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顿时怒道 而一旁的蝠龙轻侧了一下陈润之,确实,这个人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了,陈璆鸣见蝠龙犹豫,继而道:“你先前与陈润之联手不过是为了让他替你办事、替你炼化尸魔和复生万妖,可如今万妖复生,人界于你已是唾手可得,你也再不需要那些脆弱不堪的尸魔,到底是要他,还是要万魔引,你自己选吧。” 陈璆鸣分毫不差的道出利害,陈润之自知不保,霎时间退离蝠龙一步道:“你不能这么做...” “你确实于本尊已经无用,要怪,就怪你的亲弟弟吧。”蝠龙语罢直接单手将陈润之擒住道:“给你们。” 蝠龙将陈润之推过来的时候莫不晚已经幻出赤阎,挥刀一瞬刀尖正对准迎面而来的陈润之,与之前在昆仑山那一刀不同,这次陈润之的胸膛结结实实的被赤阎横穿,陈润之低头看着自己胸前不住外泄的灵力,本就惨白的脸逐渐扭曲,一声长嚎还没有结束,便连同这副身躯一起消散在空中了。 莫不晚诛杀了陈润之,心里的事也终得放下一件,进而质问蝠龙道:“我缉妖司掌司呢?” 蝠龙撇笑一下,挥手示意一只妖兽将陈晚阔押了上来,道:“你过来,我自然放了他。” “你先放了他,我们一同向对面走。”莫不晚道 “不要再考量本尊的耐心。”蝠龙收住笑意道 莫不晚早就料到如此,这也不枉他昨夜的计划,一贯的默契早就让这些人不需要任何暗示就知道该如何做,而这面无表情下暗藏的,皆是心若滴血。 莫不晚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蝠龙面前,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莫不晚停住脚步道:“放人。” 蝠龙示意妖兽解了陈晚阔,而就在灵缚开解的一瞬,肃卿已妖筋在握,眨眼间已长鞭挥去缠在了陈晚阔身上,就在蝠龙脸色骤变之时莫不晚大声道:“动手!” 声落之时,陈璆鸣以灵力驱使的长剑和边泽川所御的七把短剑一同从莫不晚的背脊而穿!直直的钉在了蝠龙胸腔,一声咆哮彻天,蝠龙狂怒之下变回真身,万妖蓄势而上,为阻止妖入长安,众人即刻于这幻门之处合力抗妖。 莫不晚发现他体内的灵力为了保护他的性命正飞速的涌上他的心脉,两种灵力之下,他的恢复之力照先前要快上许多,莫不晚单手以赤阎撑在地面,抬头望去蝠龙的恢复速度亦是激涨,只见莫不晚大喝一声,倾全身之力飞身而起,不遗半分余力的将赤阎直捅进蝠龙心口! “不晚!”几人一同喝道 莫不晚以赤阎伤蝠龙,自也被赤阎所伤,蝠龙发出了一声震天入地的哀嚎,巨翼如同被折一般艰难的存留于这空中,莫不晚浑身被鲜血浸透,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陈璆鸣狂奔而去抱起他,看着他一身血窟,双手颤动的不知该放在何处,痛哭道 “不晚...不晚!” 一片喊杀声之中,莫不晚此刻却仿若只能听到他、看到他,他还能感受到体内滚滚热血的涌出,他便知道要趁着还活着,来做这最后一件事。 莫不晚伸手想摸摸陈璆鸣的脸,可抬手却发现自己已是满手的鲜血淋漓,陈璆鸣却毫不犹豫的把脸贴了过去,这温热的血液与他滚烫的眼泪相融,莫不晚只能发出最微弱的声音,几乎是用唇语道 “璆鸣...扶我坐起来...” 眼下他要做什么陈璆鸣都会照做,扶住莫不晚后,哀声道:“不晚...我现在要做什么...” 莫不晚从没觉得这么累,真的连坐,也坐不住了,可一笑之间,只见莫不晚蓄力抬手以最后一点灵力化于指尖横扫而过直取了自己的眼睛!还未等陈璆鸣反应他已用双掌缚住陈璆鸣的头颅,将双眸用灵力灌入陈璆鸣双眼。 “不!不晚!”陈璆鸣声嘶力竭的挣脱了出去。 莫不晚自然挡不住他的挣扎,可事已成,也不必再挡,两道血流从莫不晚的双眼里夺眶而出,他却畅然一笑道:“我陪不了你此生了,也做不了你的眼睛,以后...莫让伴着你的那个人嫌你是个瞎子...” -- 第169页 陈璆鸣刚刚被附上这道灵力,双眼亦如灼烧般不能视物,他如疯魔一般摸索着寻找莫不晚的方向,嗓子喊不出声了可仍拼力道:“不晚...你在哪儿!不晚!不晚...” 蝠龙自是气力难支,他痛苦的在万丈崖处横冲直撞,这山崖逐渐四分五裂,而莫不晚身下的这片土地也被击碎,莫不晚正要随之掉落高崖时一直在屠妖的沉吟瞬间扑过去双手拉住了已经辙下去的莫不晚。 莫不晚身上的血已经流尽,这次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他虽已看不见,但仍抬头朝着紧紧抓住他的沉吟,用口型道:“师姐,放开吧...” 沉吟不住的摇头,道:“不行...师姐不会放的。” “这样...它才会和我一起死。” 终而,沉吟的手松了半分,这放与不放本就没有区别了,随着莫不晚坠入这万丈深崖,艰难盘旋在空中的蝠龙也一同跌落丧生。 “不晚!”山际回荡着沉吟的哭嚎悲鸣,扑在地上双手为了寻到莫不晚已经磨得血肉模糊的陈璆鸣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一瞬之间似乎所有的神思都已被抽离,他瘫坐在地上,恨意在这一刻席卷了所有的心如刀绞。 而莫不晚和蝠龙坠落的深崖之下,竟缓缓而升出一道光耀天地的金光,那散发着灵光的器物在空中飞旋,所有人皆被它所引,最终骤然停格之时,那一块玄金而制、半臂之长,上纹九重符咒的令牌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陈晚阔霎时惊呼道 “降魔令!” “当真,确是降魔令!”边泽川瞬间想通道:“难道说当年青帝镇压蝠龙用的便是降魔令!如今蝠龙身死,降魔令便可出世了!” “快!不可被妖族得手!”陈晚阔道 虽然魔族已是群妖无首,但却并不影响它们争锋,蝠龙已死,仍凭是什么妖亦都想持降魔令来号令整个魔族,可众妖以及边泽川肃卿等人皆奔向降魔令之时,只有陈璆鸣一人凝神闭目。 风起风落,自岿然不动。 “收。” 所有人都即将染指降魔令的一刻,陈璆鸣一声低语,那降魔令如同认主一般的猝然飞到了陈璆鸣身前,而后只见陈璆鸣缓缓起身,两手之间云起的已不是单一的橙光,金木水火土五色灵力流转于陈璆鸣掌中,随着陈璆鸣驱力一催瞬间融合成一片通透的无色之灵。 驱降魔令者,五灵俱开。 陈璆鸣睁开双眼,瞳孔中那如莫不晚一样的血红色渐渐消散,但取而代之的却是那深不见底的仇恨,陈璆鸣将降魔令抛制半空,挥身腾起,两臂展开云起万丈灵法道 “吾已山河起誓,以降魔令为器,往时作乱之妖、今毁人界之魔皆诛杀于此,镇魂魄于不周山受冰封之苦万年而散,永世不得轮回。” 语罢,陈璆鸣双手已摧枯拉朽之力驱使道:“封!” 大地震颤、天端倒悬,风起云涌间涌起无数隆隆响声,千百年前的万魔俱寂今又现已,长安城中的这道幻门终而消逝,陈璆鸣、边泽川、肃卿、沉吟、陈晚阔都从虚无之地落回到了长安这片土地上。这一仗的代价,所有人都看在眼中,莫不晚的死亦如刀尖扎在他们心中,而此时他们的耳畔,却传来了百姓之间渐起的欢呼...... 第89章 至爱终祭 “璆鸣,对不起我骗了你。” 莫不晚留下一这句话后便脱开了陈璆鸣拉住他的手,只身堕入了这万丈深渊,陈璆鸣眼看着他的身影愈来愈暗,直至消失在一片火海之中...... “不晚...不晚不要!”陈璆鸣从这无尽轮回般的噩梦中惊醒,他大喊着坐了起来,喘息之间众人都围了上来,陈璆鸣自从封魔那日后就昏厥了过去,已经睡了七天七夜,此时他看着大家关切的目光,大概也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看了每一个人的脸,他父亲、泽川、肃卿、沉吟、紫竹和那只蜥蜴,逍让收到边泽川的书信后更是夙夜奔袭来到长安,而这其中,唯独没有莫不晚,许是再不会有莫不晚。 陈璆鸣脑海里再次被那场梦充斥,他不愿承认那梦境中莫不晚说的话,骤然涌上的一阵泪意冲乱了他本就不安的气脉,他重重的咳着,挥手挡住他们,也挡住自己强忍的眼泪道:“你们,先出去吧。” 沉吟见他如此,感同身受道:“走吧,我们先出去。” 出门后,陈晚阔叹了一声道:“璆鸣既然已经醒了,我也稍稍放心些,望生他...已经病了数日,我先回陈府去看他,你们有什么事便去陈府找我。” “好,掌司便去吧。”沉吟道 那日一战后,陈璆鸣因过度伤怀、心力交瘁而昏倒,安顿好他后肃卿领旨修复了被战火所损的人界万物,妖魔散去,长安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光华。 可看着天空中许久不见的太阳,他们却怎么都感觉不到温暖,边泽川把手放下阳光下,依旧是冰冷一片道:“工部已经奉旨修葺长安,想来不出一个月长安便能恢复原貌,而用不了半年,我们所做的事便会被世人尽忘吧。” “师兄...怎得说起了这样悲凉的话...”逍让垂首道 “悲凉么?事实罢了,人心本就凉薄,不晚在他们眼前身死...他们因一己之身能终于能苟且存世而发出的欢喝之声,让我觉得刺耳的可悲。”边泽川挥袍而走道 逍让自然明白边泽川的愤恨,可逝者已逝,留给每个生者的体悟,都是不一样的。逍让嗟叹一声道:“师姐,这几日我给陈少主把脉,发现虽说他心血大耗但莫兄留给他的这副眼睛,得用的很...想来陈少主的盲症已经尽消了。” -- 第170页 “嗯...”沉吟眸底尽是哀恸之色道 “那你们接下来...”逍让试问道 沉吟侧身看了看陈璆鸣的房间道:“听璆鸣的吧,他许是会想要去找重生的不晚。” 逍让却是心忧道:“可若是找不到...哎,即便是能够重生也不一定是何年何月,这样要找到什么时候?” “我宁愿相信不晚能够重生。”沉吟声音暗哑道 “但愿如此吧。”逍让叹道 月下寒凉孤影,陈璆鸣身披一袭单袍站在院中,他看着莫不晚紧闭的房门,就这样站了良久。沉吟见他一直这般,还是走过去与他道 “你刚刚苏醒过来,别太伤怀。” 陈璆鸣身未动道:“我们去找他吧,他失了眼睛,我怕他复生之后看不见...找不到我。” 沉吟心弦一震,看向陈璆鸣泪意使然道:“好,我们去。” 转眼间,梅月已过。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一日未停,几乎踏遍了洛阳长安的所有门户,所有久病不起骤然恢复的人他们都会去探,可那些人死而复生的原由总是有无数个,唯独不是因为莫不晚。 一日陈璆鸣正在看着那些搜集上来的,有可能是莫不晚重生之人的文卷,这时沉吟拿着封信匆匆进来道:“璆鸣,逍师弟信中说四大仙山一直在合力研习聚魂之法,说不定...说不定可以复活不晚!” 陈璆鸣猝然起身,一时间语塞道:“这...这是真的么!” “信上面说仙首们已经聚在蓬莱仙山了,所以希望我们能动身去蓬莱,不管怎么说也可尽力一试。”沉吟道 陈璆鸣笑起来时面颊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早不知喜悦为何物,脸上的表情也再没有动过,他疾步走过去道:“告诉泽川和肃卿,咱们现在就走。” 四人什么都顾不得,一路奔向蓬莱,这是肃卿和陈璆鸣第一次来蓬莱仙山,可却怎么都没有赏悦的心情。到了仙门,连同逍让在内的四大仙首掌门已经率各自的亲众一并接迎,见陈璆鸣他们已到,这长台之上的人皆行跪礼,几人见此连忙下马而去。 “陈少主请受仙门之众一拜。”众人齐声道 “各位仙僚何故行此大礼?快起来。”陈璆鸣扶起他们道 “抗妖降魔、安守人界是仙门职责,可人族此番浩劫我四大仙门被囚,竟无力与妖族抗衡,惭愧之余陈少主与缉妖司诸位大人的拼死相救之恩,四大仙门永世铭记,陈少主也该当替死去的莫大人受此一拜。”涿光掌门拘礼道 陈璆鸣回了一礼后,逍让开口道:“咱们不妨先进去,在下再为诸位一一引荐。” 众位聚在正厅,边泽川与沉吟自不必再说,逍让为陈璆鸣和肃卿介绍道:“这位是朝瑶掌门陆千御、涿光掌门萧山和浮玉掌门丘穆。” 陆千御和萧山都是两家仙山的老掌门,浮玉的仙首丘穆是一位上任不久的女掌门,与逍让年龄相仿,看起来也老成持重。 互相认识了之后,陈璆鸣便迫不及待道:“听逍师弟说诸位仙首研得了聚魂之法,可当真有此法?” “是,先前逍掌门便授意我等钻研如何切断魔首与万魔引之间的联系,我等才疏学浅虽未探得此术,但无意中却发现了这聚魂之法。”陆千御道 “那敢问陆掌门,我们该如何做?”陈璆鸣道 “莫大人身死后的第四十四天为阴时阴月,便是要在这天的夤夜以天地间残魂为祭,揽月华于此,我仙门众徒会合力使用聚魂咒,以召三界之内莫大人的全部余魂,不过...” 见陆千御言语迟疑,陈璆鸣立刻问道:“陆掌门,可是有什么代价?” “这个倒是没有,陈少主是不必担心的,因为莫大人肉身已毁,现在亦无法为莫大人重聚肉身,以至于此术并不能以一人之魂为靶施法聚魂,所以他应该复生之后会暂时附在一个什么人身上,不过这就需要陈少主去辨认了。”陆千御道 这点众人都还是可以接受的,沉吟问道:“陆掌门,那即便是附身,也是会带有先前的记忆吧?” “因为是两个魂魄共用一具身体,所以两个人的思想也都是存在的,只不过一方不会压过另一方,如果一定会有什么特征,那几位可以把寻找的关键放在那些深思混乱、言语不清不楚的人身上。”陆千御道 陈璆鸣也松了一口气道:“没关系,我总能找到他。” “陈少主对待挚友之心当真世间难得啊。”萧山感叹道 “他是我爱人。”陈璆鸣只道 “哇...”浮玉掌门丘穆因为资历尚浅一直说不上话,听到这话后眼睛里像是布满星星一般,暗声惊叹。 “额...那便,更为难得...”萧山几人略有些尴尬的应道 逍让也打破尴尬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也都准备一下吧。” “好。”众人道 夤夜刚过,一众人聚在西山崖顶,催起挥星揽月之力,夜空浩渺之下顿时涌起万重光华,可涉魂之法属于至阴法术,这存于天地之间的孤魂都从四面八方聚来卷入这源源不断的灵力之中。见前势已得,仙门众人口中皆诵法咒,声音由绵雨入微逐渐变得字字俱力,半炷香过去,突然间众人眼前一片漆黑,天空的星辰明月仿佛骤然消失一般,正在陈璆鸣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偏差之时,陆千御的声音响起道 -- 第171页 “大功已成。” 这时,如重墨般的夜色逐渐散去,这山巅又恢复了方才的明朗,一切鬼魂阴气消散,四周污浊的空气也变得清透了不少。陈璆鸣拱手拘礼道:“璆鸣谢过诸位,无论是否功成,这份恩情我陈家记下了。” “陈少主万勿有此言,这不过是我们仅能做的一点事,与你们相比根本就是无颜相向。”陆千御道 陈璆鸣本打算连夜返还,但考虑到边泽川和沉吟也久未回仙山,大战刚过,四大仙门皆有重创,逍让虽为掌门但很其实也是因为边泽川清散故而将掌门之位让出,所以许多事逍让还是需要边泽川定夺,这样便打算多留一日,大家也可以稍作休息。 众人都准备各自回房,逍让与丘穆也正好遇上,彼此示意一笑后便并道而行,逍让道:“今日见你仿佛有什么高兴事。” “怎么这么说?”丘穆见他猜中故而问道 “自你继位掌门总是不笑的,今天倒不一样。”逍让道 “从前听说过长安的莫公子俊逸无双,今日初见陈少主时便觉得或许只有这样的品貌才能与之堪配,没想到...”丘穆说着又自笑了一下道:“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我所想。” 丘穆倒是毫无避讳,一方面也说明她没把逍让当外人,逍让也垂首一笑道:“是,他们二人,是极好的,不过你年纪轻轻,若是思慕俊俏公子还让人想得通,可...怎的会盼着两个俊俏公子在一处...” 见逍让不解的样子,丘穆娇俏一笑道:“你不懂。” 一日之后,陈璆鸣等人便准备动身回长安,临行之时陈璆鸣拱手道:“诸位,恕璆鸣归心似箭,不能多做逗留,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诸位掌门海涵,来日定当亲自去众仙门拜访。” “望陈少主,心愿得成。”四位掌门拱手道 第90章 又一年雪 除夕之日,长安缉妖司。 “找到了!找到了!” 肃卿冲进来道:“永安街何府的小儿子说是死在了军中,可昨日突然浑身是伤的回来,说是不知怎么就活过来,生生从乱坟里爬出来了!” 几个人一直分头在找,可疑似的人选并不多,陈璆鸣刚刚从外面回来听到这话后连口水都没喝就冲了出去,刚一出门就看到了一样刚回来的沉吟和边泽川,见陈璆鸣和肃卿的样子,沉吟立刻问道 “有发现了?” “嗯,永安街。”陈璆鸣一步都没放慢道 两人转身就跟了出去,路上沉吟道:“肃卿,何家的小儿子,怎么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他一直在参军在外,死在外面就连丧报都还没传回来,这人就活过来了!”肃卿虽没说什么十拿九稳的话,但言语中皆是藏不住的暗喜道 “这么说的话...真的是很有希望。”沉吟低声道 边泽川不语,虽然他心里知道他为莫不晚保守了什么秘密,但那也是在四大仙门的聚魂法之前,从蓬莱回来之后他心里也是无一刻不抱着希望的,陈璆鸣自不用说,即便是未施聚魂法之前他也从没有放弃,这一刻,他满心只想飞奔而去。 到了何府,陈璆鸣二话不说先亮出了令牌,没等下人通报便带他们走了进去,今日是除夕,何府上下一片张灯结彩但人却稀少的很,带他们进来的下人不敢拦着但还是跟着他们道:“几位大人,我这就去通报老爷,您几位是有什么要事啊?” “不必传你家老爷了,你家少爷呢?昨日刚回来的那个。”陈璆鸣直问道 “三少爷今晨一早就不见了,我们全府也正在找呢!”下人道 “不见了!”陈璆鸣猝然停下脚步看向他道:“他一个从战场上死而复生、神志不清的人才刚回来,你们连这样一个伤患之人都看不住吗!” 比起质问,陈璆鸣这话的语气倒更像是心疼而起的斥责,那下人一时语塞道:“这...大人,少爷回来就是一身的伤,连眼睛都不大好用了,我们府上无一不尽心,晚上等少爷睡熟了之后才敢撤人,可谁成想人就在寅时前后走出去了。” “眼睛...那想来一定是因为那日...”沉吟越来越觉得符合道 几个人相视一看,陈璆鸣道:“我们会去找他,你们府上若有什么消息马上去缉妖司通报。” “是,谢各位大人。” 几人离开何府,肃卿激动道:“夤夜,这个时辰人心最为脆弱,说不定...真的是因为两个魂魄的原因...应该就是在夤夜后,人心虚浮之时不晚的魂魄占据了肉身,虽然一时混乱记不起什么但总会觉得自己不该在那儿,所以才会无故出走。” 肃卿的分析正是大家的想法,所有的一切都能解释的通,陈璆鸣终也开口,心绪激荡道:“想来他不会走太远,我们赶紧找,别让他走太远。” 缉妖司巡察的功夫自然不必说,在长安想找个人没什么难的,很快便从今晨看到何府三少爷的人口中打探到了他的去向,沿着一路的痕迹几个人便追到了东山。几个人从山脚而上,寻了半个山都没看到什么踪迹,这时陈璆鸣指着一串脚印突然道 “这里!快看!” “大约是了,山顶...我们快去!”沉吟急道 四个人从未觉得什么路这么长,陈璆鸣沿着脚印一直走在最前面,虽一直未言语但心焦的喘息和微红的眼圈已经足以说明一起,终于在这山崖半断之处,几个人看到了萎缩在一处的何府三少爷。 -- 第172页 “不晚...”陈璆鸣健步而上道 陈璆鸣半跪在地上,双手扶着面前这个神志不清的人道:“不晚...是你么...” 这人看着陈璆鸣,眉眼越皱越紧,支吾不清道:“你们...你们是谁啊?” “是我们啊不晚!是师姐啊!”沉吟也扑过去道:“不晚,你看看师姐...” 这人抽出手不自觉的向后躲道:“不晚是谁?你们要干嘛?” 看着他如此惊异,几人心里都不禁起了疑惑,边泽川过去蹲下身死死握住了他的手腕,何家三少爷仍想躲,但边泽川并未理会,探了一下他的脉后眉间起了一丝看不出悲喜的神色,陈璆鸣进而问道 “泽川,怎么样?” 边泽川什么都没说,只是进一步号着脉,几个人的心都随他悬在一处,良久后,边泽川终而放下手,起身背过,只道:“他不是。” 肃卿不愿相信道:“可是他这些症状全都符合!怎么会不是...” “因为他患了失心之症。”边泽川打断道:“他许是在战场上受到惊吓,或是什么其他的情况,总之他不过是离魂失心之病而已,他不是不晚...自然不会是不晚...” 沉吟顿时跌坐在地上,陈璆鸣目光空离,所有的欣喜期盼在这一刻皆幻灭为泡影,肃卿摇着头道:“不...不可能,一定是的...” 说着肃卿骤然间幻出了妖筋道:“不晚即便重生也会身负灵力,到底是不是他一试便知。” 几人还来不及反应,肃卿已经挥鞭抽向了何家三少爷,随着一声惨叫,他手臂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露骨的鞭痕,肃卿陡然蹙眉,难以置信道:“为什么...不能愈合...” 万炼妖筋束凡人是会留下印记的,如果这人是不晚的话伤口自会愈合,这一鞭子便更说明这人只不过就一个普通的凡人,肃卿咬牙想要下第二鞭,沉吟侧头强忍泪水道 “够了肃卿!万炼妖筋不会出错,他只不过是个凡人,断没有...一鞭见骨第二鞭便会恢复的道理...” 肃卿的牙关似是要被咬碎了一般,即便他明白沉吟说的是对的可还是不愿相信,他冲过去时却被边泽川伸手挡住,道:“没用的...” 肃卿看着边泽川,双拳紧握道:“怎么会不是?不能这么轻易说不是!我们在蓬莱都已经施法聚魂了怎么会不是!” “别人都可以,只有不晚不行!”边泽川低声咆哮道 肃卿和沉吟都怔了一下,肃卿向后退了一步道:“你知道什么?” 边泽川藏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他渐渐冷静下来也麻木下来道:“万魔引非永生,且不可再生,这事是不晚和我早就知道的,大战前夜,他叫我替他瞒着你们...” 边泽川恍惚了一下道:“聚魂之法...我也希望有用,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它有用!他是为我们死的,我们却不能复他生...” 沉吟踉跄了一下起身道:“所以...呵呵...等同于是我们亲手杀了他,我们有什么资格决定用一个人的死,来换其他人的生?” 肃卿见沉吟强而讪笑,伸手想去扶一下站不稳的她,可沉吟挥了下手又看了看他们几个道:“他到底是因蝠龙而死,还是因我们而死?他不是用一句复生骗了我们,是我们用这句复生骗了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罢了!” 心安理得这一字一顿的四个字如冷箭般穿了每个人的心,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心安理得,但却无力反驳沉吟的任何一个字。陈璆鸣平静的让人害怕,他听完这所有的话,伸手幻出无色灵力瞬间将何府三少爷的鞭伤治好了,而后缓然起身,抖了抖衣袍道 “晚上,除夕年宴,陛下为犒赏缉妖司于社稷之功,特命我们奉旨进宫赴宴,我们回去打点一下,也该入宫了。” 三个人都面露讶异,自封魔大战后陛下早就有意传召犒赏,但这么长时间以来皇家和缉妖司之间的嫌隙早就不言而喻,陈璆鸣一心都扑在莫不晚重生之事上,不管是不是特意冷着李治,这位陛下心里也都是明白的,故而除了接连不断的赏赐以外也没有强行传召。 可陈璆鸣这突然转变的心绪让大家都毫无眉目,沉吟蹙眉道:“璆鸣...你说什么?” 陈璆鸣负手而过,顿了顿道:“将何府三公子送回去,今日是除夕,别叫人家等着。” “璆鸣!”沉吟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陈璆鸣身影未动,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这张寒止如冰的脸,亦如寻常。 光禄年宴、太常歌舞,琼浆玉液、珍馐万千。 大唐中土乃气象万千受四海进贡,一场惊天动地的旷日之战并没有撼动其万邦来|朝的地位,看着这礼乐不绝、贡品高筑的盛况,缉妖司众人并没有任何喜悦,任由旁人奉承的越盛,他们便越觉得令人发指,听着这些官僚轻描淡写的一句国之砥柱,就和大难临头之日红口白牙说他们是妖孽时一样轻松。 而至于莫不晚的死,无人问及,这些伪善之人一是觉得莫不晚为万魔引本就该死,二是对于逼死莫不晚这件事心如明镜,如今只想粉饰太平,这种想法此时如同腐水一般摊在众人的面前,亦如他们早就腐蚀为空洞般的人心。 李治只字不提封魔那战,于所有人相比,他或许是最不自然但却最必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人,李治与武则天频频饮酒,低下的官员也祝酒不断,只见李治又一次举杯道 -- 第173页 “来,今日虽是除夕,亦当是为缉妖司诸位爱卿贺,众爱卿的辛劳朕都看在眼里,铁血之司,真当为百官效仿之楷模!” “是,敬陛下天后,敬缉妖司诸位大人!”百官齐声道 陈璆鸣他们便只随着宴饮而过,每一杯酒也喝的,每一句话却都不曾入耳。 年席终散,几人离宫而去,回缉妖司的这一路上大家都没骑马,就这样静默的走了回来。到门口时,不知怎么就都停住了脚,看着门庭之上的这一块描金匾额,肃卿冷哼一声道 “铁血之司...徒有其名,呵呵呵......” 踏进这走了无数遍的大门,廊下长灯、月下剪影,几人来到后园,去年今日犹在眼前,人在眼前,雪亦在眼前。 陈璆鸣从房中取了数坛酒来,边泽川坐在这廊前先挥袖饮了半坛道:“即便再口是心非,我也要说一句,这是不晚的决定,是为了苍生...” 沉吟坐在另一处,擦了下嘴边的酒,不住的发笑,这笑声却越来越冷道:“苍生?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罢了。” 边泽川麻木道:“终究还是死了...都死了...是我们输了,一败涂地...” 烛火半动之时,陈璆鸣看着满地的酒坛,耳畔仿佛响起了莫不晚倚在身边的那句话,凝望而语道:“这长安的每场雪,我却该如何陪你看?” 陈璆鸣看着四散分坐他们,道:“你们相信这个世上有报应么?这就是我们的报应。” “是啊...”沉吟低语道 肃卿抽噎了一下后,放下手中的酒坛静默道:“少主,我要回部族了,长安...天家心机、难以揣度,不敢擅居于天子脚下。” “离开这里,或许对我是最好的,我不想再看到曾经的人和事,尤其是不想看到自己,这让我觉得恶心。”沉吟道 “沉吟...你知道我想你与我一同...”肃卿看着她,自是深情道 沉吟起身长叹一声,边泽川也缓缓起身走了过来,肃卿知道他们俩也有了离去的意思,也一样起身走到了他们身边,边泽川一身单袍,与他那年初到缉妖司时一样,薄衣潇潇。 他含住了心脉涌上的那口血,缓缓咽下,抬手拘礼道:“少主,至此一别,山高水远,过往提携庇护之恩今犹在,只物是人非,吾等身心残损,人世凉薄之下亦不知该如何效力大唐。万望少主,岁月无伤。” 陈璆鸣抬头望向他们,这一刻或许在他心里早就已经想到了,从缉妖司被逐一重创开始,从他们用莫不晚祭众生开始,从他在皇宴上泰若自然开始,莫不晚重生是他们所有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道,如今,终于破了。 “什么为尽天下人,这不过是我陈璆鸣一人所愿罢了,为了这份情义,你们随我赴战场、争朝堂,做了万般不该你们做的事,舍了千种安逸而过的人生。”这些话一直都在陈璆鸣心里,他从没说出口过,如今亦是心声。 他何尝不明白他们也一样热血难凉,又何尝不明白他们所说的也并非只有那‘提携庇护’之恩,可现在看着他们,泪下之时却也只说的出这心声的后半段道 “这些情谊...我都知道...对不起...我想守的这一切,还是被我毁了。” 缉妖司,终是剩了他一人,陈璆鸣醉酒哭恨,声音在胸腔阵阵激荡,眼泪决堤声却狂笑道:“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来!这一杯!敬这李唐盛|世!海晏河清,再一杯...敬我陈璆鸣,此生...再无人能爱。” 醉梦之时,恍若回到了合戮祸斗后的那个晚上...那一夜,屋脊之上,陈璆鸣看向这片广袤星空道:“天空都是一样的,只不过长安繁华,烟火琉璃之处,这些自然的美景便不那么突出了。” “是啊,人总是喜欢华贵的、喜欢富丽的。”莫不晚道 “那你呢?”陈璆鸣看向他道:“你喜欢什么?” “嗯?哪方面?” 陈璆鸣想了想道:“未来,喜欢什么样的日子。” 莫不晚双臂向后支着房檐,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一方幽处一深院,半卷闲书半盏灯。” 诺大个缉妖司只有他醉伏在地上这微弱声音“无人与我朝执剑...无人...与我...暮伴晨。” 第91章 一往而深 弘道元年年终,十二月夜,高宗李治崩逝于贞观殿,中宗李显即位,后因庸懦而被武皇太后贬为庐陵王,而后睿宗李旦即位。时至垂拱元年,七年之间,帝位多变,武皇太后临朝称制不改。 “欸,这个放这儿,那个...放这边吧!”管家一边清点一边指挥着下人往里搬东西道 新帝登基,头年的年下开始便忙着处理各部政务,虽然说不上几句话但皇帝也总是忙碌的,刚一入夏就命人将各地按时节进贡来的新鲜玩意一股脑儿的往缉妖司送,除了皇太后的意思以外,李治驾崩前也有言,李氏后代无论到何朝何代何人即位皆不可慢待缉妖司,所以封魔一战后的这七年,虽说天下太平再无恶妖祸患人间,但也并不影响缉妖司成为最受人巴结的府司。 “杜管家,这是陛下命老奴一定要亲自交给陈少主...啊不陈掌司的。”负责送赏赐的太监改口后笑道:“是一盒西域进贡的素调龙涎香,世间只有这一盒,陛下都没舍得留下。” “这不巧,我们掌司不在您也看见了,而且陈掌司素来只用一种熏香,这龙涎香如此珍贵不然还是给陛下享用吧。”管家杜怀宝道 -- 第174页 “别啊杜管家,原封不动的带回去,老奴可没法子交差了。”太监总管满脸堆笑的将香盒交到杜怀宝手中道:“不管陈掌司用不用,这都是陛下的一番心意,杜管家就待陈掌司收下吧。” “那好吧,在下替掌司谢恩。”杜怀宝拘礼道 “杜管家不必客气,宫中事多,那老奴便先走了。”太监总管一边转身一边还自言自语道:“这缉妖司哪里都好,就是冷清了点不是...” 杜怀宝听后也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而后便忙着去安置东西了,七年前大战过后虽然万魔俱寂,但天地灵气未泯,妖怪就能汲取灵气而生,不过有降魔令镇服再加上那些本就不安分守己的妖已经被伏诛,所以人界大多是一片万象平升,可妖虽少了,却也丝毫不影响世人对降妖师的追捧之心,缉妖司一度每天都有想要拜师学艺的有志青年,其中自然也包括这位老朋友,杜怀宝杜大人。 杜大人是这么多年这些人里唯一一个成功在缉妖司谋职的人,虽然只是个管家,但缉妖司确实缺一个管家,尤其还是这样一个有梦想的管家。 稍将入夜之时,陈璆鸣外出而归,仍是一身素袍,这七年来陈璆鸣只着月白素衣,偶有些暗纹也不明显,这般清简在外人看来或许是生性低调,但杜怀宝明白这是为了祭着心中的那个人,而这些年过来,除了性情上由从前的内敛变得脱世般的清冷以外,其余的并没有什么变化,那张脸也依旧是永远都挂着融化不了的冰霜。 “掌司,您回来了。”杜怀宝过去道 “嗯,杜大人还没休息。”陈璆鸣向廊下走着道 杜怀宝笑了笑跟在他身后道:“这么多年了,掌司还是这么称呼我,怪不好意思的。” “当年我们几个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杜大人,我也习惯了。”陈璆鸣略置笑意道 “这一晃,您从少主继任掌司也有五年了,对了,老掌司他们怎么样了?”杜怀宝问道 “父亲和教习昨日来了信,说在仙山疗养一切都好。”陈璆鸣道 杜怀宝点点头道:“今日陛下命人来送了好些东西,我都收下了,还有一盒龙涎香说是十分贵重。” “我只熏薄荷冥兰的,你知道。” “是,我都跟宫里的总管说过了,怕是浪费了陛下的心意,但他执意留下,我也不好推辞了。” “嗯,那就收起来吧。” 陈璆鸣刚要转身进房的时候,杜怀宝忽然道:“掌司这些年的辛苦我是看在眼里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掌司要不要也考虑...招些可用的人进来,一是能分担一二,二来...也能给咱们缉妖司添点生气。其实总是见您一个人闷着,当真有些于心不忍。” 陈璆鸣知道他的担忧,回头示意了一下道:“杜大人的话,我会考虑的。” 看着陈璆鸣关上房门,杜怀宝也摇了摇头道:“唉,这么些年了,都是这么说的。” 陈璆鸣在书桌前坐下后,又看到了散在桌上看完没收起来的那封信,这信是陈晚阔给他寄过来的,他拿起来看了看不禁又想起了五年前他决定继任掌司的那一夜。 “璆鸣,你的心思为父都明白,泽川他们既然都已经走了,你若是不愿再管长安这一团事,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吧,只要你安好,为父便没什么所求了。”陈晚阔道 “父亲,我哪里都不想去,我从今日起,只愿守着这里,等我要等的人回来。” 缉妖司散的那天,陈璆鸣表面上看起来一如往常,所有的一切都似如浮烟消散,他每日照常修习灵法、处理事务、吃饭睡觉,他答应莫不晚的他都一一做到,除了那句不许找他,除了那句承欢膝下。 陈璆鸣没有一天放弃过寻找莫不晚,这些年地北天南,不管是多艰险的地方,只要有任何关于莫不晚重生的迹象陈璆鸣就总要踏足,即便是连年的失望也没有断了他的念想,亦或是,他知道莫不晚已是他毕生不可得的人,但他却仍愿意这么活着,因为这是他唯一续命的盼头。 陈璆鸣也没有停下过对缉妖司其他人的惦念,可边泽川从那一日后便消失了,他没有回蓬莱也没有去其他仙山,陈璆鸣每去一处也总是打探,却怎么都没有他的影踪,消息同样如石沉大海的还有沉吟,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没有和边泽川在一起,一是男女在一处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些点眼,不至于任陈璆鸣如何打探都得不到有关于他们的只言片语,二是早年间陈璆鸣途径草原曾与肃卿见过一面,沉吟并不在他那里,但从他的口中却好像并不十分在意沉吟的下落,肃卿是性情中人,以他对沉吟的用情,除非是知晓内情,否则不会像在陈璆鸣面前表现的那般平淡。 当日肃卿言语上虽没什么躲闪,但陈璆鸣却听得出是沉吟不想叫任何人知道她的下落,如若是她决心斩断过往,只要她安好那陈璆鸣自然不会执意去打扰她。之后余下的便只剩下肃卿,虽一年只有年末会寄一封信回缉妖司,但每每得知他的消息陈璆鸣也能宽慰一二。 至于对边泽川的寻找,陈璆鸣总是没有头绪也没有结果,不管是他用灵力试探还是去他可能去的地方总是一无所获,慢慢随着时过境迁,陈璆鸣也不觉得他们的关系转淡了,反而是变成了一种默契,无论你在世间的哪一个角落,也都能感受到这份情义。 而事实上他们离开缉妖司的那个夜晚,边泽川知晓自己已然心魔复发,面对想要孤身离去的沉吟也并没有多做阻拦,因为心魔一旦发作生死难料,他与沉吟在一起只不过是拖累她,再加上边泽川那时已经万念俱灰,只想趁心魔未犯时离去,不想任何人再替他担忧了。 -- 第175页 边泽川走后肃卿一直默默打探沉吟的下落,数月后终于发现她竟然落脚在了鬼市深山处,他想了千百种方法去见她,可总怕惊了她更再不能与她相见,所以最后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假扮成狄仁杰混入了鬼市。 沉吟听闻狄仁杰造访,却仍是在一处石屏后与之相见,她本以为能找到这种地方的或许真的是狄仁杰,可当她看到那条偷偷绕过石屏在她脚边的蜥蜴便什么都明白了。 “小西...”沉吟心中道,她望向这道密不透光的石屏,想象着另一边他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阵伤感道:“肃卿,你这般惦念,我却不知该怎么见你,当真是...辜负你一番苦心。” 肃卿知道她就在另一边,但因用的是狄仁杰的身份一时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他怔在那处手心出的都是细汗之时,沉吟靠坐在石屏边,只开口道:“你来了。” 这一问既没有拆穿肃卿,也打破了两人的沉默,肃卿忙应声道:“是,你...还好么?” “都好,你呢?”沉吟问道 “我...”肃卿觉得她以为自己是狄仁杰,这话也该问的是狄大人,于是道:“陛下下旨为我平反,如今我” “我问的是...”沉吟侧头打断,‘你’字却没有说出来,叹了声道:“罢了,我如今,亦是想换个活法,你若是来劝我离开,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我不会逼你,你不想叫人知道,我也不会跟任何人提及。”肃卿也走过去坐在石屏前道 “你...你会吹笛子么?”沉吟问道 这一句虽未点破,但在二人心中却逗已言明,肃卿听后怔了一下,道:“会!” 笛音在这山谷中幽幽拂过,前路叠嶂重重也好、孤身一人也好,有此片刻相伴已叫人流连转圜。一曲尽后,沉吟道:“我不能时时与你说话,但明年夏至是我生辰,你若愿意的话,我还想听上一曲。” 浩瀚草原、茫茫烟波,肃卿驰马于草辽原之上,一身墨绿的缺胯袍上身已经被他褪去盘系在了腰间,肃卿停下马后拿起水袋仰头喝了起来,前胸脊背皆是大汗淋漓,初夏的阳光在草原上显的熠熠生辉,照在他遒结的肌肉上也更显健壮。 “世子,快到暮春节了,您过几日...可还要去那边?”珂利迎上去抬头看着肃卿道 肃卿拭了一下下颌的水,下马道:“自然要去,你们先准备着,暮春那日我一定回来。” “好嘞,世子放心。”珂利又问道:“那世子准备哪天走?” “今晚吧。”肃卿道 珂利笑了笑道:“这每年当中,就属这个日子世子最积极了,每次都是半分也不想耽搁的。” “世子,虽说你总是瞒着我们,但我们都知道你去看的就是沉姑娘,你就把她接到草原来不好么?”见肃卿没搭他的话,穹吉又继续念叨道:“七年了!您都三十了!三十了还一位阏氏都没有,旁的部落争先恐后的想把女儿嫁过来您都无一不拒,现在满草原都说...都说您喜欢男人。” 肃卿听后不觉的被呛了一下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娶不娶妻你们倒比我都着急。” “能不急么?我最近总能梦见老可汗,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不照看好您.....”穹吉继续自顾自的念叨着道 “越说越离谱了,这事你们便别再管了,阿史那家又不指望我开枝散叶。”肃卿道 穹吉又刚想说什么,肃卿便先言道:“行了,你们去忙活暮春节的事吧,晚上一起来吃顿饭我便走了。” “是,世子...”两人道 这应该是今夏的第一场雨,枝上的新芽都随着雨水的冲刷而破出,整个山间看起来已经是满是一片茂盛的青翠了。一路上虽有些湿滑但也没有减缓肃卿骑马的速度,很快他便来到了这条熟悉的路,从东山山脚绕过,抵临长安。 第92章 幽冥之地 冥界,幽冥之地。 天地万物死后,除神族羽化、妖族归寂、凤族涅槃,其余的都要来这冥界走一遭,人族所讲的阴曹地府也在这其中,只不过那只是冥界很小的一部分。冥族对于身死者有很多定义,像莫不晚这种肉身俱灭,魂灵却又与常人不同的人便要留存在这幽冥之所。 从奈尔桥而过,一脚踏入冥界,另一脚抬起之时身后人间的景象便霎时消散,取而代之笼罩在周身则是这死亡荧荧缠绕之地,忘川河在两旁如死水般平静,明明寂静如银针落地都似巨响,但耳边却偏偏如妖鬼厉嚎般时而乍起时而消弭,如墨浓重的河水下亦给人一种随时会涌上无数枯骨利爪将你拖入河中的感觉。 随着你继续向死亡迈进,紧接着便能看到那两处散发着幽幽红火的人皮灯笼,那处便是孟婆,常人便是要从这里,饮一碗孟婆汤后再向这白骨铺砌之处而去。 也是从这处开始,便分出一条小路通往另一边,也就是莫不晚在冥界睁开双眼后所在的地方。一阵冰凉彻骨的寒意从莫不晚脊背处透过,耳边传来的‘嘀嗒嘀嗒’声,缓慢而没有规律回荡在这幽谷里,莫不晚努力睁开双眼,屈起双臂支撑着坐起身来,看着周围的陈设摆置仿佛是一个石殿的内室,几盏昏明灯之外的这四周还透着微蓝的幽光。 “你醒啦,万魔引。”一个深沉却并不老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莫不晚猛然回头,只见一个身着玄袍、头戴王冠的男子正蹲在他身后,单手托腮一脸痴笑的看着他。 -- 第176页 “我去,你是谁啊?吓我一跳。”莫不晚抱怨道 “鬼呀。”这男子随便一句,莫不晚再一眨眼时他已经坐到了殿上的宝座上道:“只不过我是冥主,就是鬼的头儿。” 莫不晚眉头皱的像干抹布一样紧,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道:“小屁孩,我不信,把你爹叫出来。” “我父君身归混沌了,怎么叫?要不你去帮我叫?”冥主嬉笑了一下道 莫不晚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坐在殿上,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这个小白脸道:“小屁孩,你多大了?” “两万岁了哦。” “咳...”莫不晚大惊之余被自己的口水呛住道:“两...两万岁!” “嗯,两万岁怎么了?我还小呢,我现在的情况在你们人界应该叫...叫那个什么来着...主少母壮!啊不对...我母后也死了...那就是年幼即位、挟天子以令诸侯!” 莫不晚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咧着嘴问道:“您还年幼呐?您何出此言啊?” “哎呦你不懂,我的年纪在你们人族来看也不过十四五岁嘛,再说有点年少的童真不好么?”冥帝一摆手道 “这是该这么比的么!冥帝大人!” “叫我永夜吧,这是我的名字,已经好久没人叫了。”冥帝忽然认真的伤感起来道 莫不晚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道:“哦...我...叫莫不晚。” “我知道啊,小不晚。”永夜顿时又嘻闹起来道 “卧槽,你为什么学我师姐叫我!”面对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冥帝,莫不晚简直要疯了一般道 “因为你的事我都知道啊,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万魔引,又怎么把你带到这儿来?不过说到把你带到这儿来,还得感谢一下你的人族朋友们,他们为你施了聚魂咒,这我才能得到你完整的魂魄,省了我不少功夫,要不然我还得一点一点的拼...也不一定拼完整,拼出个傻子来也有可能...” “等会,你说你都知道?全都知道?”莫不晚低声试探道 永夜理所应当的点点头,大咧咧道:“对啊,你和陈璆鸣行房那天是在陈璆鸣家的...” “欸停停停停!!”莫不晚猝然打断道:“你说我有杀你灭口的可能么?” 永夜笑着走下去,一把揽住莫不晚的肩膀和他一起坐在台阶上道:“我觉得你不会想那么做的,你想回去不?我能帮你重生。” 莫不晚为之一震道:“真的!” “当然。”永夜依旧揽着他,样子十分亲密好像旧友般道:“理论上特别简单,但我们一般不会这么做,要是这个也想复生那个也想复生,打来打去的...我不太爱断这官司,不过好在你是万魔引,万年不遇,就算有人知道了大不了我一句有本事你也是万魔引就怼回去了。不过有句丑话说在前头,你肉身毁了,这个我也没有办法,我把你投到人间之后你附身在谁身上就都是你自己的造化了,反正肯定是将死之人,这些你也都有经验哈。” 看着他轻飘飘的说着这些,莫不晚总觉得不太对道:“这么简单?” “无敌简单。”永夜诚恳的笑道 “没有什么...代价?”莫不晚试问道 “有。” 莫不晚此时只想给他一手刀,但好在被永夜死死的按下道:“别急别急,都是你能做到的...真的...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要赤阎刀玩玩。” “你要赤阎?”莫不晚渐渐松懈下来看着他道:“你知道上一个管我要它的人的下场么兄弟?” 永夜认真的回想了一下道:“嗯...知道,听说灰飞烟灭了,没来我们这儿。” “不是你以为我跟你闹呢...”莫不晚看着他这副欠揍的样子顿时又开始发力道 永夜手疾眼快又死死按住莫不晚蓄意扬起的手刀道:“哎呦你别急,你老急什么...那我也没办法啊,复生你也得有点由头啊,看你浑身上下也就只有赤阎一个算是拿的上台面的由头啊!哎不是你劲儿怎么这么大啊...” “砍,你,你信不信...”莫不晚仍是用力和他别这劲道 “大哥,那你到底想不想复活啊?你告诉我啊,你不告诉我我哪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不知道你要什么我哪知道该跟你说什么?”永夜一边发力一边絮絮叨叨道 这乱七八糟的话里莫不晚似乎也听出了点名堂,确实,是莫不晚自己想要复生,如今自己连寄人篱下都不如,永夜作为冥帝已经算相当客气的了,这种情势哪怕对莫不晚大刑伺候于理也说不出个不对,左右万魔俱寂,即便给了他赤阎也没什么大碍。 “诶?”莫不晚骤然收力倒引的永夜向他怀里闪了一下道 “你要赤阎干嘛?”莫不晚冷声问道 永夜这时候竟没有马上接话,而且不知道从哪里拽出来一个帕子,掩面大哭道:“我父君和母后去得早,冥界的元老都不服我,做梦都想着怎么把我拉下马,我们冥界本就不如你们人神魔三族家大业大,连个自己的法宝都没有,反正魔族已经俱灭,我若是能为冥族争来赤阎,他们一定就不会再欺负我了,啊啊啊啊...” 听他哭的声嘶力竭,莫不晚索性双臂交叉道:“要赤阎,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要事先告诉你,你即便有了赤阎,你也未必拔得出来,到时候可别反悔。” “知道知道,所以还有第二件事,你得留下帮我消了赤阎的咒。”永夜顿时收住眼泪道:“我已经找到办法了,就是你每天度给我一点灵力,不用太多你第二天便能长回来,而后我再用你的灵力去拔赤阎刀,慢慢的我会混合进一些我自己的法力,循序渐进最终便可用我自己的灵力就能拔|出赤阎了。” -- 第177页 “你如意算盘这是早就打好了。”莫不晚冷笑一声道 “我从小就爱学习。” “哪儿跟哪儿啊这都是!行了你就告诉我我还得在这里待多久?”莫不晚不耐烦道 “七年。” “啥?七年!七年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额...是人界的七年,这个时长按冥界算的话,你的感觉可能会更久一点,七十年左右吧。”永夜轻描淡写道 莫不晚愣在一处,默然道:“多少?天上一天,凡间一年,是说这玩的?” “没错啊...天上啊,你自己品,咱这不是地下么...”冥帝眨着双眼道 莫不晚只感觉一阵眩晕,重重扶额道:“所以按这么换算的话,冥界就是比人界时间久对吧。” “对啊,不然死了的人托梦给活着的亲人要纸钱为啥要那么多?难道是冥界东西贵?连个风花雪月的场所都没有能花几个钱,还不是你们一年花的他们要花十年。”永夜耐心讲解道 莫不晚根本没有心思在听,道:“算了,好在他要度过的只有七年,行,我答应你。” “哇,好棒哦。”永夜鼓掌道 莫不晚又一阵扶额道:“行了行了,赶紧开始吧,早结束我早去睡觉。” “这个...现在不行,这个时辰你应该在劳作,你得晚点再来找我。” “劳作?我劳什么作?”莫不晚讶异道 “来到我们这的人都是要受一些刑罚的,你应该也听说过吧,人间的话本里也不少,不过我看了一下,你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就是搬搬石头、盖盖宫殿...不过你可别偷懒啊,偷懒是会挨几鞭子的,不过挨着挨着也习惯了...毕竟你得呆七十年呢...” “够了!我一分钟都不想在你这儿了!那些元老都烦你你就没从自己身上找过原因么?”莫不晚一边说着一边气冲冲的往外走,没头苍蝇一样的推着那些像门一般的东西,永夜起身问道 “莫兄要去哪儿啊?” “怎么出去!我要去劳作了!” 遥遥七十年,说起来仿若弹指一挥间,但真正数十年如一日的过下来却并不容易,莫不晚在冥界更是受了万般苦,虽有冥帝庇护,但一切也并不轻松,可不管遭受了什么,只要想起明天又是离陈璆鸣近了的一天,他脸上就总是挂着笑意的。 最后这一年以来,赤阎在永夜手中已经不是从前纹丝不动的模样,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事情也总有功成的一天。 这一天,是冥界唯一能看到太阳的一天,日月同辉之时,莫不晚将最后这道灵力传入了永夜身体中,永夜睁开眼后随着眸中的猩红退却,他也起身来到了存放赤阎的刀架前,这个过程重复了上万次,唯有今日让他感觉如此心魂震荡。 他一手将赤阎拿起,另一手放在刀柄之上,暗中蓄力之时心力更是激涌万分,霎时间地动山摇、明辉骤暗,一声响彻天地的刀鸣旋刃而出,整个石殿皆被红光掩映,冥帝手上所拿的仿佛不是一把刀,而是毁天灭地的杀器。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永夜的仰天大笑,莫不晚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曾经皆是属于他,心中除了失落外更多的却是突如其来的担忧,他已经太久没让赤阎出过鞘了,赤阎到底能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他似乎都已经忘了,而自己亲手将赤阎交到了冥主手上并强行驱使,而后会天地间会发生什么,在这一刻都涌进了莫不晚心头。 永夜侧头看向身后的莫不晚,声沉道:“本君知你所忧何事,赤阎是为克天族所炼亦能斩妖,但对你们人族来说不过是把普通的刀,你大可不必担心本君会用它进犯人族。” “你...”看着面前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却已经与之先前大不一样的永夜,莫不晚有些支吾道 这位在自己口中年纪尚浅的冥帝,仍是一身玄袍及地,清峭的身躯挺拔起来再无往日瘦弱之像,素白一张脸却并不似没有血色般骇人,一双微挑的丹凤眼狭长,凌空而起睥睨的看着莫不晚,嘴角扬起一丝莫不晚从未见过的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份神韵和气度哪里是他自己口中‘年幼无知’的样子。只见他随手一挥,幻起一道空门,开口竟连声音也变得老练深稳,字字回荡在空中道 “回去吧,回到你那十里红尘之地,做你应做之事,爱你应爱之人。” 莫不晚来不及说什么就已经被卷入进这空门之中,关闭这结界之前,他的喊声也断断续续的传来道:“永夜!我就是知道你个为老不尊的在—骗—我!” 第93章 再度重生 “哎我天我的腰...”莫不晚不知是过了多久终于醒来,这腰酸背痛浑身发麻的感觉简直太熟悉了,和他当初第一次重生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他幸好没附身在一个给自己下毒药的人身上,身体也不至于太难受。 他坐起身后先是看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又检查了一下浑身上下,放心道:“还好还好,不是个残疾什么的...” 与他初次重生不同,这次是在夜里,房间里只掌了一盏灯,四周看起来都模糊暗沉,莫不晚正想试一下自己的灵力还在不在,驱力云手之时,一片金红的灵光缭绕,莫不晚再一次放心道 “不错不错,永夜还挺靠谱的,灵力果然都在。” 借着掌心的这片光,莫不晚看着自己所在这个房间,这屋子很小,起身转了一圈后也没发现什么名贵的陈设,想来他的运气应该也不会那么好,每次都能重生在富贵之家。莫不晚侧头扫了一眼旁边的镜子,刚毫不在意的转回头下一秒便又惊然的看向镜中,定睛看后一时间难以接受的捏着自己的脸道 -- 第178页 “妈啊,这是我?这版的我也太丑了吧!” 说丑是有些夸张,可若是和莫不晚或者再从前的自己相比的话那真是相形见绌,镜中的这个人比莫不晚从前整整矮了一头,五短身材、双目无神,面部也没什么轮廓,总之就是生的平平无奇,这下莫不晚跌坐在椅子上道 “永夜这个王八蛋啊,他就不能挑一挑再下手么?少点他上蹿下跳的功夫什么都有了!这回全完了,我还怎么好意思说我是莫不晚,即便说了...璆鸣也不会喜欢我了吧。” “阿嚏!谁想我了...”冥帝在幽冥宫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道 莫不晚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略强,他缓了一会后道:“行吧,活都活过来,让我看看还有什么更惨的。” 大部分人的通病都是说好的不灵说坏的灵,乌鸦年年有这次特别多,莫不晚这次重生后的家人发现他醒了马上叫了大夫给他把脉,而结果也是令他乍舌。 “三年!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刚活过来你告诉我我就能活三年!”莫不晚大叫道 “冷静,张公子病情乍然好转,这是病糊涂了...”大夫摇摇头道 大概是莫不晚这一世的父母,为了避免他受刺激,便将大夫叫出去问话了,莫不晚自然起身去听,隐约听见那大夫道:“虽然老朽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好转,但老朽敢以数十年的医术作保,病灶未除,公子最长也只能活三年。” 送走大夫后,这男的听起来仍是连连叹气,他夫人却竟是说一些风凉话,大概就是什么‘小妾生的、就是矫情之类的’莫不晚一听便知道他这一世的身份了,大概就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富庶人家,还是个庶子。 他们回到莫不晚的房间后,他父亲一脸慈祥道:“儿子,大夫说你只要悉心调养...” “打住,您就别骗我了。”莫不晚更是没有心思和他们周旋道 他名义上的这位母亲道:“这三年,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我们也不再逼你科举了,反正你也出息不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他父亲终于忍不住道 莫不晚根本就无心于这些家长里短,比他们更是愁容满面,想了想还是决心道:“我要去长安。” “长安?”大夫人一听他要走,马上就露出笑容道:“孩子,出去好啊,外面的世界多广阔啊,总是在家确实没什么意思的啊。” 莫不晚瞥了她一眼,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张公子平时在家里面对这样一个主母过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反正也没人待见,莫不晚自然也一刻都不想多待道 “您就答应我吧,反正我怎么都是要走的。”莫不晚道 “好好好...”大夫人乐道 “好什么好?孩子还病着。”他父亲皱眉道 莫不晚即刻便从床上起身道:“刚才大夫不也说我没什么事了么,就是寿命不行,您放心吧,我要去的是个人杰地灵的地儿,万一能把我治好呢。” 大夫人听到治好这两个字可又是不太高兴了,弱弱的问道:“你这是...要去找谁啊?” “二位别操心了,我即刻便走了。”莫不晚拘了一礼道 “我这就给你准备行李!”大夫人立刻忙活起来道 莫不晚往出走时身后还传来他们夫妇二人的吵骂声,道:“你就这么想把我儿子支走!你一个妇人心怎么这么狠...” “什么儿子不儿子的!妾生的都是奴才,我没给你生儿子么?那才是你的亲骨肉呢!” “行了行了,赶快去账上给孩子多支些钱!” 听到银子二字,莫不晚觉得他还是有必要争取一下的,毕竟路途遥远,他总不能一边卖艺一边去长安吧,他跟着大夫人来到而来账房,看着大夫人递给他的那个银袋子,不用掂量就知道里面不过就是些散碎银子,莫不晚双臂交叉着支在柜台上,饶有意味的笑道 “这位夫人,你给我多少银子,可直接决定了我会在外边待多久,给的少了,三天就回来了是我,给的多了,三年不回来的还是我,你自己看着办。” 大夫人二话不说的换了个更大的钱袋结结实实的装了满满一袋金银,临交给他的时候还塞给他一把银票,告诉他在外好好生活。就这样莫不晚带着这些钱便踏上了重返长安的路,而另一边陈璆鸣也决定挑些人进来,如今缉妖司虽公事不多,但随着时间推移天下间妖怪的修为也为逐日增长,未雨绸缪,也该训一下新的降妖师出来。 文选武试、品质德行,一批人接着一批的看过,陈璆鸣始终没有满意的人选,抛出一些只是慕名而来、心态玩闹的世家子弟,其余的即便有出挑的地方,却也总是不尽人意,故而全都被陈璆鸣直言推拒了。 莫不晚买了匹快马直奔长安,对于他来说虽然七十年都已经过去,但人界毕竟才过了七年,便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一路上凡是路过些大的州镇总会寻得当地有名望的大夫看一看,但几个人看下来都是同样的那副有话难言的表情,结果都是一样,莫不晚的命数不过这几年。 久而久之,莫不晚已经不像刚开始那般看不开了,命里总是这样万般不由人,其实想想他还是赚了,本以为他根本不可能再复生,如今又多得了这三年,便也能再多陪他三年了。 “只不过这陪,却不能像从前那般了。”莫不晚到达长安后,看着缉妖司发出的官贴道 -- 第179页 若没有三年寿命这件事,莫不晚一定会直接冲到陈璆鸣面前告诉他自己回来了,但如果只有三年时间,那莫不晚怎么还会忍心再让他承受一次死别之苦,所以莫不晚看着陈璆鸣发出的广纳贤士的官贴,便决定索性就当个普通的下属,默默伴他三年也是好的。 莫不晚准备去缉妖司递名帖,这第一个栏里就难住了他,莫不晚提笔道:“姓氏名讳...完了,走的急,忘了问我叫什么了...” 取名字什么的莫不晚最不擅长了,冥思苦想之际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了两个字,听起来也挺像名字的,索性莫不晚也不在意便写上了。 夏日的午后,缉妖司室内都放置冰坛,闷热的风吹进来也能夹带些丝丝凉爽,不过人还是容易倦怠的,陈璆鸣饭后在书房看书,不知不觉便单手抵在头边准备小憩一会,这是杜怀宝正捧着一摞最近的拜帖进来,见陈璆鸣正闭目养神便准备退下。 陈璆鸣知道是他,仍闭目道:“杜大人进来吧。” “好,掌司,这是最新呈上来的一批帖子,您呆会得空看看吧。”杜怀宝放下道 陈璆鸣睁开眼睛,却没什么兴趣道:“都退了吧,看了这么些时日也没有一个能选进来的,降妖果然还是要看缘法,否则即便身负灵力也是无用。” “话虽如此,但这也是最后一批了,掌司还是看看吧,也算有始有终,对所有应选的人也都公平,掌司说呢?”杜怀宝劝道 陈璆鸣颔了下首:“外面的召榜撤下来吧,这些我呆会看完。” “好。” 陈璆鸣喝了口茶,醒了醒精神,拿起手边的第一本名帖看了起来,几本看下去都是如出一辙的阿谀奉承,对自己的能力要么矢口不提,要么上天入地的夸大其词。陈璆鸣叹了口气拿起那最后一本,草草翻了翻便放下了,那散落在一旁的名帖露出了一角,陈璆鸣无意间看着那赫然的两个字...... 心脏在胸膛里猛的震了一下,陈璆鸣早就古水无波的眼睛骤然出现一道光痕,他浑身战栗却不是因为这微凉的风,颤抖着拿起被他丢到一处的名帖,再一次打开确认了他方才看到的名字之后,这沉寂已久的心终于翻涌了起来。 大梦几千阙,此间唯相思。 他们被陈润之困在昆仑山的那天,为了不让莫不晚失血过多而昏睡过去,陈璆鸣一直在努力和他说话,两人回述着从初见开始许多个瞬间,而最后莫不晚又问起了那句 “璆鸣...你小字是什么啊...” 天昏雪崩之际,陈璆鸣伏在已经昏迷过去的莫不晚耳边说出了那最后一句:“兰珩,你夫君,陈氏璆鸣,字兰珩。” 看着名帖上着两个字,陈璆鸣心摇之际已是泪眼模糊道:“七年了,回来了,不晚...你终于回来了。” 第94章 谓我心忧 陈璆鸣就这样愣坐了良久,求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寻遍大川都求而不得的,怎么敢想竟在这一瞬之间就心愿达成,陈璆鸣起身匆匆去找杜怀宝,见到他后立刻将莫不晚呈上来的名帖交给他道 “这个人,我要见这个人。” 杜怀宝也感到惊讶,十分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让陈璆鸣这么急着要见,拿过名帖后翻了翻道:“名字倒是真的十分斐然,但其余的...我确是没看出什么名堂啊。” 陈璆鸣见杜怀宝挠头,破天荒的一笑道:“你只找他过来便好。” 这么多年杜怀宝就没见过陈璆鸣笑过一次,表情除了忧虑蹙眉以外就没有第二种,如今被这轻悦一笑竟感到有些难以置信道:“那个...是,不过这些递过名帖等着进选的人都在缉妖司的别府住着,如果只叫这一个人...怕是影响会不太好。” “无碍,便听我的吧。”陈璆鸣笑道 “好,我这就去办。”杜怀宝一边往出走一边嘀咕道:“我该不是在做梦吧...掌司笑了...” “等一下。”陈璆鸣叫住他道:“还是把这一批应选的人全都叫来吧,也好断了他人念想。” “是...”杜怀宝转身后心中暗道:“得,这□□裸的内幕,这张兰珩是谁啊到底?这名帖上难不成有什么迷魂药不成?” 杜怀宝走后,陈璆鸣坐立不安,心急如焚的在堂内不停的踱步,这期间他也想了不少事,昆仑山那天他说起自己小字的时候莫不晚已经昏了过去,如果他听到了记着的话之后也不会丝毫未提及此事,但如果不是他,世间又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若是你,你为什么不肯直接来见我...”陈璆鸣暗暗道 这些事更加扰乱了陈璆鸣的思绪,除了对于见到莫不晚的迫切,这些想不通的地方也开始让陈璆鸣焦心。缉妖司别府是御赐的一处紧挨在缉妖司身后的宅子,因为当时皇上亲临缉妖司,觉得一切都好就是小了点,提出为缉妖司换一座更大的宅邸却被陈璆鸣拒绝了,在他心里任是皇宫也比不过他们几个人曾经一共生活过的地方,而后皇上无奈也就只好再赏了一处宅院。 见杜管家来传人,本已经不抱任何期望的众人马上都来了精神,顿时都开始梳洗打扮,莫不晚倒无心收拾只想着赶快去见他,耳边还不停的听到他们一边走一边议论道 “听说陈掌司仪表堂堂、灵法盖世,此番若是能在他麾下做事,当真不枉我来这一遭...” “是啊,不过虽然都说陈掌司俊朗,可长安公子榜上怎么从不见他的名字呢?” -- 第180页 “欸,你懂什么?陈掌司为人端正,根本不屑居于什么长安公子榜之上...” “这样啊...” 莫不晚在他们身后一声不发,心里却想道:“那是因为没人敢把他放榜上...” 杜怀宝办事一向妥帖利落,来来回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人就已经都带到了,对于陈璆鸣来说,莫不晚就在这道门之外,只要自己迈出这个门槛即刻就可以见到他,而对于莫不晚来说亦是如此,他站在最末,眼神却止不住的向正厅望去。 任心海云涌,陈璆鸣却一刻也没有放慢脚步,他来到院中,看着已经列成一行的人,每一个都素昧平生,陈璆鸣一个一个的细细看去,这当中不乏有一些面目端正清秀的公子,可陈璆鸣皆没有多看一眼,终而来到莫不晚跟前,莫不晚等了七十年的一刻,他眼神早已是深凝一片,可就在陈璆鸣看向他的那一瞬间,他却躲闪了。 “你...叫张兰珩?” 陈璆鸣尽量压着自己的心绪,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般深冷,可莫不晚却紧张的手抖道:“是...” “你,留下。”陈璆鸣侧头凝望道 陈璆鸣说完便大步离去,其余人顿时非议声四起,道:“这...怎么会这样?” “是啊!他...这个人如此平常,怎么就入了陈掌司的眼了?” 在众人的抱怨和疑惑之声中,杜怀宝过来安抚他们,予了些金银打发了他们走之后,又回来对莫不晚道 “张公子,我引你去见陈掌司。” “好...”莫不晚笑道,他看着杜怀宝很想相认,尤其是现在只有他们二人在的时候,可是莫不晚知道他不能这么做,既然已经决心要瞒陈璆鸣,就要一瞒到底。 莫不晚走在这条朝思暮想的长廊之下,看着缉妖司的一切,心里几十年都没有这么轻悦过了,莫不晚难掩笑意道:“杜管家,听闻...缉妖司中还有几位大人,今日都不在么?” “奥,公子说的是从前吧,看你年纪轻轻,知道的倒是很多。”杜怀宝笑应道 “从前?”莫不晚想来,是自己死后缉妖司出了变故,不免有些担忧道:“敢问杜管家,那其余几位大人,现下何处啊?” “那几位大人早就自行离去,大概是退隐于山林了吧,此事也在我当这缉妖司管家之前,所以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杜怀宝道 莫不晚稍稍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那请问,现在的这位掌司是何时即位的啊?从前不是有一位老掌司么?” “哦,老掌司已然辞官退隐,少主即位已经有五年了。” “那莫教习呢?”莫不晚惦念着自己的父亲道 杜怀宝停住脚步回身看着他道:“张公子你...仿佛对缉妖司很熟悉啊?” 莫不晚有些支吾道:“额...没有,若是熟悉...怎么还会这般问东问西的呢...” “也是。”杜怀宝提醒他道:“呆会见了掌司便不要多问什么了,掌司好静,最不喜旁人多言多语,问你什么,你再答便是。” “好,多谢管家提醒。”莫不晚拘礼道 杜怀宝将他带到陈璆鸣书房门口后便离开了,莫不晚一人站在门前不知该不该进去,这时陈璆鸣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道:“进来。” 莫不晚得到应允后便立刻推门,没成想陈璆鸣并未在内室,而是就在门边,莫不晚不禁向后踉跄了一下,陈璆鸣霎时便紧紧拉住他道:“小心!” 这样温暖的手,这样思慕的人,这一刻在莫不晚梦中不知重复的多少遍,这么多年他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艰难度日,四目相对之时莫不晚却慌忙撤了手,即便再留恋他也不愿因为丝毫疏忽而让陈璆鸣三年后更加神伤。 陈璆鸣没能握得住他,手空悬在半空中两秒,此种情形与陈璆鸣想的数千种都极其收回而负道:“你从何处而来?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莫不晚不知他为什么对这个好奇,于是便道:“回掌司,我家住钱塘,名字...是爹娘取得。” “爹娘...你爹娘是做什么的?” 莫不晚隐约回想了一下道:“我家里是开医馆的,因我不是学医的料,所以家中便放我出来闯荡。” 陈璆鸣审视的看着他,眼前的这个人虽与从前的莫不晚无半分相似,但陈璆鸣却始终认定他就是莫不晚,不单是因为他用了自己的小字当名字,而是在见到莫不晚的这一刻,陈璆鸣的心便活了起来,这种感觉,除莫不晚以外陈璆鸣不相信这世上有任何人还能带给自己。 莫不晚见他不说话,生怕自己露出马脚道:“掌司,我功夫不好...又身无长处,但承蒙掌司抬爱,小人今后一定鞍前马后、服侍左右。” 陈璆鸣听后一步一步慢慢的逼近了莫不晚,口中一字一顿道:“鞍前马后,服侍左右?”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反扑过去,但如今莫不晚只浑身僵直的向后退着,嘴里含糊道:“自然是...掌司命令...小人自然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倒不必。”陈璆鸣屈指挑起莫不晚的下巴道:“本掌司还是喜欢,你服侍左右。” 莫不晚已然是全然发麻,口齿都不受自己控制道:“小人...一定尽心...” 陈璆鸣见他额间的细汗都冒了出来,心想道:“明明就是你,莫不晚,即便我看不出你作的是什么怪,但回来就好,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都好。” -- 第181页 陈璆鸣撤回手,恢复了以往的身姿,负手道:“你不是有名字么?以后别再小人小人的自称了。” “哦...是。”莫不晚一手不由得压在自己疯狂起伏的心口上道 陈璆鸣继而道:“你有灵力么?” 莫不晚本想回答没有,但方才陈璆鸣握过自己的手,想来早就已经探过自己心脉中的灵力了,撒谎只会此地无银,故而莫不晚道:“若是没有灵力,小人...啊不,我也不敢贸然来缉妖司请职了。” “灵哪一行?” “灵...灵木。”莫不晚体内交存着两种灵力,他总是担心若说灵火可能会让陈璆鸣生疑,但此事又不能胡说,所以只能选择说了沉吟渡给他的灵木。 “既然有灵力,那便随我去抓个妖怪吧。”陈璆鸣向外走道 莫不晚紧忙跟上去道:“妖怪?这么快就去抓妖怪啦?如今不是万妖俱...”寂字还没说出口莫不晚便发觉他说的太多了,故而吞下了本想说的话。 陈璆鸣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再问什么,阔步离去道:“你先在园中四处逛逛吧,我呆会来找你。” “哦...”莫不晚停下脚步道 陈璆鸣一人前往了锁妖阁,正巧被杜怀宝见到,忙喊住他道:“诶!掌司,这个方向是去锁妖阁的,掌司要去那儿干嘛啊?” “去找只妖怪。” “掌司要找什么妖怪啊?”杜怀宝担心的追问道 “你不必管了。”陈璆鸣径直走着道 一把推开锁妖阁的大门,因执掌降魔令,万妖都能感到陈璆鸣身上的杀气,丝毫不敢有任何违逆,陈璆鸣直接走到四层,看了看这些都萎缩成一团的妖怪,最终挑选了一个虎妖道:“你过来。” “啊!!!我不去...”那虎妖抱着头道 “我不打你,你过来。”陈璆鸣显得非常没有耐心道 虎妖小心翼翼的蹭过去道:“大人...您有何吩咐啊...” “你是早年因伤人被我从漠北带回,这么多年也算是得了渡化,这件事你若是办的好,我就放你出去自行修炼罢。” “好!大人你说!”虎妖大喜道 陈璆鸣在后园亭中找到了莫不晚,看着他拿着把鱼食喂鱼的样子,陈璆鸣一笑之间,竟看了良久,终而走过去道:“我们走吧。” 莫不晚听后立刻起身,将手里的鱼食一扬道:“好,我们走。” 陈璆鸣来到了先前与那虎妖相约的一处僻静郊岭,莫不晚提防的看了看四周,感觉似乎没有什么妖气,道:“掌司,这里有妖么?” “也许吧。”陈璆鸣道 莫不晚也只好跟着他,还没走了两步,只见一只花斑巨虎迎面扑来,那老虎身形健硕,双眼瞪如铜铃,吼声亦如洪钟。莫不晚一步而上挡在了陈璆鸣身前,陈璆鸣暗自一笑后却一个飞身上前与那虎妖打在了一处,莫不晚知道那虎妖伤不得陈璆鸣,便故意卖了个破绽,假意脚底闪了一下,可就在这片刻之间陈璆鸣竟被那虎妖伤了。 陈璆鸣挨了一爪后马上给那虎妖了一个眼色,示意它完成任务可以走了,虎妖瞬间领悟,自己大叫一声后落地,继而仓皇而逃,或者说...喜极奔走。 这一切倒是给莫不晚看晕了,这七年难道是陈璆鸣的功力退步了?莫不晚来不及细想只顾着赶快跑过去看陈璆鸣的伤势,他扶起陈璆鸣道:“掌司!你怎么样?” 陈璆鸣肩膀被这虎妖抓出了几道血痕,但他自己知道没伤到筋骨,可莫不晚这一扶他倒是顺势倒了过去道:“先扶我回去吧。” 莫不晚赶紧将他带回了缉妖司,杜怀宝听说陈璆鸣受伤鬼喊鬼叫的过来道:“掌司!您怎么了?” 莫不晚刚扶陈璆鸣坐下,耳边便传来了杜怀宝的声音,陈璆鸣对他道:“你去告诉杜大人我没事,让他早些歇息吧。” “是。” 莫不晚出门正好拦住了准备扑进来的杜怀宝道:“欸欸欸,杜管家,掌司说了他没事,叫您早些休息呢。” “没事?当真没事么?”杜怀宝不住的向里面看道 “他虽然这样说,但杜管家还是带我去药库拿些药吧,我好替掌司处理一下伤口。”莫不晚道 两人这便去拿药了,虽说用不了多少时间,但陈璆鸣的自愈速度极快,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灵力,减慢血液流动也减慢恢复的速度,他们走的这一会,陈璆鸣看着自己的肩伤自言自语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好了。” 这时莫不晚拿着药进来,蹲在他身前道:“掌司,我替你换药。” 陈璆鸣点了点头,很快便处理好伤口之后,陈璆鸣简单穿了穿衣服道:“今日是我大意了,差点连累了你。” “掌司哪里的话,时间不早了...掌司快休息吧。”莫不晚道 “那你想住在哪儿?”陈璆鸣问道 “我...”莫不晚刚想指向从前他自己的房间,但却马上收手道:“全听掌司安排。” 陈璆鸣知道他的心思,却偏偏不让他住进去道:“你以后,就住在我房中。” “啊?”莫不晚惊呼一声道:“掌司你...说什么?” “住我房间,是谁白日里还说要鞍前马后的服侍我?我受伤了你倒想走,怎么?本掌司的房间不好?委屈你了?”陈璆鸣盯着他问道 莫不晚自然不敢说不,他不知道陈璆鸣为什么会对现在的他青睐有加,但不管因为什么,能和他宿在一起,莫不晚心里是求之不得的。 -- 第182页 这一夜,是莫不晚这数十年来最安稳的一夜,复生之后他不眠不休的一心赶来,如今陈璆鸣就在他身边,就在他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而陈璆鸣假意先睡去了,等莫不晚睡着后他睁开眼睛看着他,几次伸手想摸他的脸却都收了回去。 “不晚...你为什么不肯与我相认呢?”陈璆鸣心想道:“我苦思冥想却总是想不通,既然你不肯与我相认,那我强问你你自然也不会承认,如今这个时候...肃卿大约是在中土的,我们当中只有他能找到沉吟,不晚,你舍得不认我,那便看你舍不舍得不认沉吟吧。” 第95章 唯情难舍 翌日一早,陈璆鸣醒来之时莫不晚已经不在身边了,陈璆鸣猝然起身去寻,他经不起莫不晚再有任何一次不在他身旁,正走到门口时便见到莫不晚端着托盘准备进来道:“掌司...起来了。” 陈璆鸣松了口气,道:“醒的这么早。” 莫不晚端着早饭进来道:“昨夜睡得安稳,醒的自然就早了。” 陈璆鸣坐下后,平淡道:“既然睡得好,以后就在这睡吧。” “是...”莫不晚站在一旁道 陈璆鸣刚拿起粥碗,见他还站在一旁便道:“坐下啊,站着干什么。” 若是从前的他自然不会这般守规矩,但陈璆鸣越是对他与众不同就越是让莫不晚不安,莫不晚坐下后道:“掌司你的伤...” 陈璆鸣自然无事了,他侧头看了看左肩道:“不太好。” “还是没好么?那待会吃过饭属下再替你换药吧。”莫不晚道 陈璆鸣轻叹了一声道:“刚忘了‘小人’,这回又变属下了,罢了,随你怎么说吧。” 吃完早饭后,陈璆鸣收拾一下后看向莫不晚道:“我要去见个人,你好生在家里呆着。” “你...不带我么?”莫不晚低声问道 这语气平常,可陈璆鸣听后心里顿时软了一下转回身轻声道:“不是不带你...我去办些事,回来再告诉你。” 莫不晚点了下头道:“那你小心啊...” “放心。”陈璆鸣握了下他的手臂道 肃卿在长安已经住了三天了,他每年入京的时间甚少,他治下的部落又离都护府较远,所以也不是时常能见到他姨父冯都护,此番到长安后他姨父倒是亲自来见了他。 “好了姨丈,您别说了,我还并不想娶亲。”肃卿起身恼道 “若言!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从前你年纪小,生性不受拘束也就罢了,由着你多玩几年也没什么,可如今你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怎可迟迟不成亲?” “姨丈,即便要成亲也不能与那西突郡主,我连见都没见过她,更是无意于她,就这么贸然娶了她岂不是要误了她终生。”肃卿背身负手道 “这孩子,别说是在长安,你满中原打听打听,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汗、母妃、姨母都不在了,你的几位叔伯又不管你,如今只剩我一人,你不听我的你想听谁的?” “姨丈,我不是不听您的,只是...您方才说的是中原的规矩,我又不是中原人,自然不必守,我们突厥都是要寻得心意相通之人便直接扛回帐里的!”肃卿无奈气道 冯都护听后更是气恼道:“嘿你这孩子!行,那你有本事倒是给我扛一个啊!你姨丈我就坐在这儿等你扛回来给我看!” 见他气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肃卿叹了一声转身去劝道:“姨丈...我母妃走后您一直格外照顾我,肃卿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此事...您再容我考虑一下。” “考虑不得了,知道你们突厥人不拘于什么三媒六聘,那西突郡主已经动身前往了你的部落,此刻说不定已经坐在你帐里了。”冯都护断然道 “姨丈你!”肃卿猝然起身道 冯都护知道他的脾气,继而安抚道:“孩子,你是高宗皇帝亲封的膺西世子,身带爵位,娶个三妻四妾又何妨?将来你遇到钟情之人大可立她为大妃,这些姨丈均不干涉你,只是成亲之事必须要定下来,不能再拖!” “什么膺西世子,如今武皇太后把持朝政,是何前景都不知道。”肃卿冷言道 冯都护自是叹了一声道:“皇太后攻于铲除异己,这么多年不少前朝余党皆骤然暴死,唉...这些便先不管了,等你回到突厥,好好处理与那西突郡主的事,姨丈先走了。” 娶妻之事肃卿这些年一拖再拖,他想过跟沉吟再提此事,两人那不成文的约定虽说都是隔着那一道石壁见面,可每多一年见她一次,便觉得她与从前不同一分,从前她漂泊无依都不愿的事,如今怕是更不愿意点头了。 肃卿一人在揽月楼饮酒,侧头看着楼阁下的不夜长安,心念红尘却不知红尘在何处,这时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他对面,缓缓坐下道后道:“你每年来长安都不见我,当真是一口酒都不想与我喝么?” 肃卿愣了一会,便是笑了笑道:“这么些年,少...掌司不是一直滴酒不沾,更何况你我同饮,总怕提及伤心之事。” 陈璆鸣自己斟上一杯酒,饮尽之后双眼竟有些微红道:“肃卿,他回来了。” 肃卿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身子骤然向前俯了一下道:“你说的是真的?” 陈璆鸣重重点了下头道:“是他。” “人在哪儿?你怎么还这么悠闲的来与我喝酒,怎么不引我去见他!”肃卿拿起放在一旁的万炼妖筋便要起身道 -- 第183页 “且慢。”陈璆鸣按下他道:“肃卿,他人在司里,我没叫你去是因为担心你这火爆脾气,若是见了他便要给他一鞭子怎么办?” “这...从前不是说他重生后会神思不清,我也是为了验明正身,否则我抽他干什么?”肃卿说着将万炼妖筋放回到桌子上道 “我知道,我已经能确认他的身份了,相信我。”陈璆鸣深谙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快走啊!”肃卿迫不及待道 “肃卿,现下还有一事,他明明就是奔我而来,但却不肯认我,我想着他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既然他不肯认我,他总归是肯认沉吟的,我们几人之中只有你知道沉吟的下落,你能不能去帮我告诉她,我想请她来与之一见。”陈璆鸣诚恳道 “自然是好啊,沉吟为当年不晚身死之事神伤不已,这么多年都不曾忘怀,如今她能知道此事一定会片刻不误的来见你们,不过...” 见肃卿似是有什么忧虑,陈璆鸣问道:“怎么了?” 肃卿想了想道:“你知道我钟情沉吟,我不愿负她,这些年总是避而不谈娶妻之事,可此番我姨丈为我安排了亲事,是西突的郡主,人已经送到了草原,我不知该怎么与沉吟说...” 陈璆鸣听后叹了一声道:“肃卿,我说句怕是要让你伤心的话,沉吟长情,其实当年...她与狄大人言绝或许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心中无他,沉吟既不属意于你,你这样自苦,她亦是不会心安的。” 这些话肃卿何尝不知,只是他这么多年不愿放手罢了,他垂目笑了一下,眼角竟有些湿润,抬头将酒一饮而尽道:“我明白了,你放心,不晚的事我会与她说,我此后会先回一趟部落,处理好那些事后便赶回长安见不晚。” “好。” 鬼市空谷之中,肃卿如约而至,沉吟也早已候在了石壁的另一边,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不由得上前一步道:“你来了。” 肃卿听到她的声音脸上还是浮现了笑意,轻声道:“是,来了。” 沉吟似乎听出他不太对,于是问道:“你怎么了?” “昨日有些醉酒了,无碍。”肃卿过去坐在石壁边上道 “那就好。” 这七年每到这一日两人都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肃卿会与她聊上这一整年的事,春日放牧、夏日驰马、秋日射猎、冬日避寒,大都没什么新奇,可沉吟总是听的入神,不由得心向往之,等到肃卿把这些说完,沉吟也想与他说些自己的事,可想来想去,总是没什么可说的,这时候便能听到肃卿的笛声婉转而起。 就这样,肃卿一曲笛音过后,两人都静默了片刻,肃卿终而开口道:“沉吟。” “嗯?”沉吟侧头应道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一段无声过后,沉吟低问道:“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我要成亲了。”肃卿闭眼道 这样的事沉吟自然早就料到却还是要问这样一句,沉吟转身望着这道石壁,顿了好久道:“好,我一直担心...我误了你...” “不沉吟。”肃卿不住的摇头道:“这七年对你来说或许是我在陪伴你,但于我而言却是你给我陪伴你的机会,我不敢想象如果七年前你若当真一走了之杳无音讯那我会怎么样,是你给了我寄托,让我还有个地方可以来寻你。” 两行泪水不住的从沉吟双颊流过,她不声不响的哭着,却不亚于任何大悲大痛,肃卿见她不言,知道自己可能不该再说什么了,他起身后拿出一个锦盒,轻轻放在石壁边上道:“沉吟,我走了。” 沉吟哭着转身跑了出去,等来到石壁的另一侧是时肃卿已经离开了,她看着地上的锦盒,旁边还有沉吟一眼便认出来的万炼妖筋。沉吟跑过去拿起锦盒和妖筋,打开盒子后里边是肃卿的笛子,还有一封信。 沉吟展开信后,见信中道:“吟儿,我心中早就这样唤了你千万次,可每次想这样叫你都怕唐突了你,先与你说一事,不晚复生,如今在缉妖司与璆鸣在一起,方才不言,是因为知你一旦听闻此事定当片刻不留的前去与之相见,我便还是有这点私心,想与你最后再说说话。如今我既已决定成亲,这笛子便再用不到了,吟儿,那年雪夜,我说只要你愿意,我阿史那言绝不负你,我用了七年,终而还是没能做到,今后...唯愿草原诸神永世护你,我亦愿意将最好的,都予你,我知你身无灵力无法驱使链魂韘,这万炼妖筋对你来说亦是个趁手的兵刃,以后就让它,替我护着你。” “你这个傻子...你!”沉吟跪倒在地上,哭伏道 那日揽月楼相见后,陈璆鸣回到司中见前厅后堂都没有莫不晚的影子,他来到后园时也未见,这时杜怀宝正走了过来,陈璆鸣叫住他道:“杜大人,今日兰珩可出门了?” “没,一直在司里呢。”杜怀宝道 陈璆鸣正纳闷,忽然眼角瞥到了从前莫不晚房中的一道亮光,他继而道:“我知道了,没事了杜大人,你先去忙吧。” “是。” 陈璆鸣轻声走了过去,莫不晚大概还是没忍住打开了他从前的房门,大约是刚刚推门还未来得及掌灯,他接着手中灯笼的光看着什么都没变的周围,自言自语道 “唉,还是这么空,我当年...就没留下点什么遗物?” -- 第184页 转息之间,莫不晚只感到身后传来一阵足以让他心尖一颤的抽泣,他猝然转身,只见月下独影一人,陈璆鸣站在那处双目微红、单手而负,另一手垂在那里却紧紧攥住道 “你唯一的遗物,就是我。” 第96章 千机神阁 自李治崩逝,人人皆知新皇不过武曌之傀儡,然朝堂之中半数皆不服,在他们眼中这位天后僭越朝政已经不是几年之数,篡位之心更是路人皆知,但即便是这位昔日权力如同双圣临朝的天后再文韬武略、再有帝王之才,可只因为她是女人。 而旁人,见不得女人当皇帝。 但随年而度,时至今日朝堂之中的非议之声渐渐淡了许多,除了武曌不断提拔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亲信官员代替了旧党之外,其余的手段亦是不言而喻,江湖上多了一个名为千机阁的暗杀门派,手段极为干净利落,相传阁主是一个极其隐秘之人,无人见过他的真容,只知此人极擅长机巧之物,浑身上下皆是出乎寻常的暗器,只要他不愿意任多少人也无法近他半步。 而所有有关朝廷官员的命案基本都与千机阁有关,武曌每每收到奏折也会派金吾卫去查,但从来皆是空手而归,武曌亦不怪罪,渐渐朝堂之中也明白了武曌与千机阁的关系。 皓月之下,残星隐灭。深谷之处,千机神阁。 一个黑衣女子疾行在这幽暗诡谲、寒气逼人的地宫之内,过了重重关卡之后终于抵达阁内,上殿之后单膝而跪道:“属下拜见阁主。” “事办的怎么样?”那阁主侧靠在座位上道 “都办妥了,阁主吩咐不敢有负。” “退下吧。”千机阁阁主似乎身体不适,又或是心绪不宁,单头托头道 那女子看了看道:“阁主,您怎么了?” “无事。”那阁主想了想还是抬头道:“玉綪,我要出一趟远门,千机阁暂且有你代掌。” “是。”玉綪拱了下手道:“阁主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一趟突厥。” 沉吟不知道骑马骑了多久,总之她一路都没有停过,可即便这样她却还是感觉如此漫长、度秒如年。她到了草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伴着盛夏繁星,她来到了部落游牧驻扎之地,看着那长灯一片、红绸帷落,歌舞虽止,欢声笑语却阵阵不绝。 沉吟骑马站在那篝火之外的远处,她知道她来晚了,看着那团燃旺高窜的火,沉吟心里却再燃不起任何希冀,正在她调转马头想要离去之时,篝火旁的穹吉却看到了她的身影,大喊一声道:“是谁?” 若是这么跑了一定会被当成什么不轨之人破坏了他们的宴会,既然是老朋友见一下也无妨,沉吟还是选择下马,穹吉他们也走了过来。 “沉姑娘!”穹吉看清后忙跑过去道 沉吟勉强一笑道:“多年不见。” “沉姑娘,您怎么才来啊!我们世子...他...”珂利又是不甘又是纠结道 “他今日大婚,是吧。”沉吟轻声道 穹吉和珂利对视了一眼,道:“您都知道了...” 在他们二人心里自然是希望肃卿能与沉吟在一起,尤其是珂利,他为人总是更心细些,他一早就看出肃卿倾心于沉吟,如今即便娶了西突郡主,他们也知道那并不是肃卿想要的那个人。 沉吟颔首后,将手中的万炼妖筋递给他们道:“你们替我把这个还给他,我已经没什么能给他了,这万炼妖筋我更是愧不敢受。” “姑娘!”珂利叫住她道:“姑娘若是这么走了,当真不会毕生抱憾么?” 沉吟叹了一声侧头道:“我这一生,已经抱憾累累。还有一句话,告诉你们世子,不是他负了我,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他。” 说罢沉吟便挥身上马,正欲扬绳离去之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大喝道:“沉吟!是你么!” 草原人皆眼神明亮,尤其是肃卿更有鹰目之称,即便是在这样的黑夜他也能将人看的一清二楚,更何况看的是沉吟。这一声叫住了沉吟的人,可她心里却还是告诉自己要走,肃卿二话不说拉了匹马便追,驰马大喊道:“你还要让我追你么!沉吟!吟儿!” 沉吟手里的缰绳竟不受控制的松了下来,马越跑越慢,肃卿很快便跑到她前头横马而立,心急气喘道:“你来了怎么就要走!你又要走!我若是没出来你又要跑到哪儿去!” 肃卿这样气怜交织的语气让沉吟顿时哭出来道:“我不该来的,七年了我都没有来找你,偏你大婚...我却还是毁了你的新婚之夜。” “幸好你来了...”肃卿望着她深情道 “什么...”沉吟啜泣了一声看着他道 “那日我离开鬼市后心中便一直纠缠,从我看到西突郡主开始我便一直在心中反问难道真的就要这样至此一生了么?我的初衷不是这样的,我爱你本也不是为了将你束于身边,即便你永远都不首肯,我也不该再去害了另一个女子,因为她永远都不是你,更替代不了你。” “肃卿...”沉吟感动道 肃卿也抽泣了一下,用衣袖拭了一下泪意模糊的双眼,直问道:“我问你,你来是不是为了找我?” 沉吟不再犹豫道:“是。” 肃卿抽噎了一下,破出笑容道:“那找到我之后呢?” “你若是已成婚我便离开,若是还没有...我便要抢你过来。”沉吟直言笑道 -- 第185页 两人这深凝一眼,恍若已补上了这未见的七年。肃卿挥身下马径直向她走去,还没等沉吟阻止他便一把将沉吟拉下马紧紧的揽到了怀里,可随即却传来肃卿一阵低哼,沉吟立刻从他怀里挣扎开,见他脖颈处被两道银针刺破,马上用手按住道 “我浑身上下都是暗器,你不能这样突然过来的!幸好我刚才侧了下身,不然就正中你咽喉了。” 肃卿只是感觉到有些痛,但想来也没有伤的太深,见她担心肃卿便笑起来道:“我没事,不过你...为什么浑身都是暗器啊?” 沉吟一边看着他的伤口一边低声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千机阁阁主,连头发丝都是暗器么?” “吟儿,你就是千机阁阁主!”肃卿震惊道 “怎么?你不会嫌我...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个杀人不见血的魔头吧。”沉吟黯然道 “怎么会?我夫人真厉害。”肃卿傻笑道 “傻子...谁是你夫人...”沉吟暗自笑道 肃卿刚想接着哄她开心,但转而便想道:“她一定是因为那件事...从此便害怕人近身,你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想到此处时,肃卿心疼的看向她道:“吟儿,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沉吟知他心中所想,握住他的手道:“我当年选择攻于暗器机关,确实是因为想要自保,我没了灵力,可只要我不愿意还是任何人都不能近我的身,我再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再不允许任何人轻薄我。但后来很快我便被天后找到,她把我从那段水深火热的日子中拉了出来,而后建立了千机阁由我执掌,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早就不必去执行任务,只是替天后管理阁中事务而已,所以那件事...我早就忘了,你不必惦记。” 肃卿见她能走出来心中更是高兴,想伸手抱她手却停在了半空,见他有些尴尬的样子沉吟笑道:“没事,我身上有一些防止侵袭和碰撞的暗器,只要你不突然过来我都是能控制住的,断不会伤了你。” 肃卿听后便又紧紧抱住她道:“我想这么一直抱着你。” “我也想。” “吟儿,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再一走了之了,你知道我每次追你的时候都心如焚火,我生怕我追不上你、生怕你就这么消失在我眼前了,这滋味太难受了。” “我答应你,我如今...不愿多离你半步,更不会再跑了。” 肃卿从未在沉吟口中听到过这么柔软的话,顿时感觉浑身暖成一片道:“七年能换来这一刻,一点都不亏。” “是啊,七年了,我都老了。”沉吟将头向肃卿肩膀里又埋了埋道 “谁说的?你看你一来,草原的星星都不亮了。” “满嘴蜜语甜言...”沉吟笑道 两个人正值温情之际,双唇微触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穹吉大喊的声音道:“世子?沉姑娘?” 即便他不喊肃卿也知道是他,白了一眼道:“早不来晚不来,他可真会挑时候。” 沉吟笑了一下,转过身朝穹吉挥手道:“在这儿呢!” “好嘞!”穹吉向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而来道 肃卿见状更是无奈的摇摇头,等穹吉下马后,肃卿道:“不好好喝酒你来干什么?” “我惦记你们啊世子!哎世子你脖子怎么了?”穹吉想要伸手道 “无碍,你继续说。”肃卿道 “哦,而且...我怕那西突郡主待会要是冲出来,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啊...”穹吉有些为难道 “不必说,她也不会冲出来,我已经与她说好了,明日你们便送她回西突。”肃卿简言道 “你...什么时候说的?”沉吟有些惊讶道 “我方才说了,即便你没来,我也不打算娶她了。”肃卿看着她温柔道 “真的?那她同意了?”穹吉问道 “许是突厥儿女快意恩仇,许是她也不愿嫁与我,总之她答应了。”肃卿道 “那真是太好了!”穹吉笑道 这反应倒是逗得沉吟一笑道:“你们世子娶不上媳妇,你怎么这样高兴啊?” “因为与那西突郡主在一起,我们世子不高兴,尤其是今天沉姑娘来了,我们当然希望沉姑娘与我们世子在一起!您要是当了世子妃,那便是我们世子第一高兴事,也就算是我照顾世子有功了,那老可汗就再不会在梦里掐我脖子了!”穹吉笑道 “嗯?”沉吟笑问道 肃卿也笑了起来道:“你不必理会他,就会胡言乱语的耍宝。” 说着肃卿一手拉着沉吟一手牵着马准备往回走,穹吉跟在身后道:“我哪里胡言乱语了,那世子你自己说,娶了沉姑娘是不是你天下第一高兴事了?” “是是是。”肃卿道 回到部落后,已是夜半人静,肃卿欲拉着沉吟进他的大帐,但沉吟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有些尴尬道:“那西突郡主,不是在里面?” 肃卿笑了下将她拉进来道:“她不在这里,我帐中从来没进过女人,你是第一个。” 沉吟看着这装饰精美富丽的大帐,肃卿问道:“你喜欢么?” 沉吟点了点头,肃卿带她坐下道:“你回过缉妖司了没?” “没,那天你走了不久之后,我心中纠结了很久,下定决心要来找你之后便马不停蹄的来了。” -- 第186页 肃卿感动的握着她道:“我从没想过在你心里我会超过不晚,你知道他复生,既然还是选择先来找我。” “我自然急于见他,但我也知道不晚有璆鸣,可我...我只有你了。”沉吟垂眸道 肃卿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道:“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就回长安。” 沉吟点了点头,而后又看了看肃卿身后的床榻道:“今晚...我睡哪儿?” 肃卿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了看便明白了她的心思,抿嘴笑了下道:“自然是睡塌上。” 听到这话,沉吟将头压的更低了些,口中含糊道:“那...那你怎么办?” 肃卿抚了抚她的手臂道:“我去和穹吉他们住,你放心,我们没成婚之前我不会欺负你的。” 沉吟自然心中感动,抱了抱他道:“那你早些休息。” “嗯。”肃卿起身后道:“我见你盛夏都穿的这么多,怕是因为夹带暗器的缘故,我的帐下戍卫最森严,我待会再调些人过来,你晚上不必防备可换了衣服好好睡一觉。” “好,肃卿,谢谢你。”沉吟望着他道 “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肃卿摸了下她的脸便转身走了,没走了两步又回来道:“对了,这七年,我在做一件事,如今看来或许没什么用了但也或许是件喜事。” “是什么?”沉吟好奇道 肃卿走回去,伏在沉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沉吟面露惊色道:“当真?” “是。”肃卿点头道:“事还未成,没把握的事你知道我向来不愿逞口舌之快,不过如今不晚既已复生,这件事或许用不到了。” “未必,等我们到了长安,再与他们商议。” “好,都听你的。” 第97章 必有回响 一夜良宵,莫不晚伏在陈璆鸣怀里,就这样抱着他一直没有说话,陈璆鸣均匀的喘息着,看了看怀中的他道:“你就不想问问我是怎么发现你的?” “想,但却怕你生气。” “我气什么?” “气我瞒你,气我有意不告诉我是谁。” 陈璆鸣侧过身看着他道:“你既都知道我会气,为何还要如此?” 陈璆鸣这一撤去抱着他的胳膊,莫不晚顿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的低头向他怀里靠了靠道:“璆鸣,我有...我有难言之隐。” “我自然知道你有难言之隐,可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当年是我护不了你,你怪我我都能明白,我苦等了你七年,你还不相信我对你的情意么?”陈璆鸣拉着莫不晚的手道 莫不晚见他误会马上道:“我不曾怪你!” “那...可是因为你这副身躯?你当知我并不是贪图美色之人,即便你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只爱你一人,在我眼里谁也比你不得。” “不是...”莫不晚在他怀里低声撒起娇来道 陈璆鸣见状便没了办法,只得抱着他安慰道:“好了好了,那便不说了,总之你终于回来了,今后任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 莫不晚含糊了一会,轻声道:“璆鸣...” “嗯?”陈璆鸣轻闭双目、面如春风道 “我只能活三年了。” “什么!!!” 夜半之下,诺大个缉妖司房顶几乎都要被陈璆鸣掀开了,杜怀宝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到吼声后便过来询问,陈璆鸣却只兀自踱步,没有心情给他开门。 莫不晚就知道他会如此,长叹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陈璆鸣气的几次想发火在看向他时却都抑制住了,情绪震动道:“莫不晚,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三年的时间你就想这样瞒着我度过么?你就真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整日为你神伤么?” “我若是告诉你,那三年之后呢?再让你承受一次生离死别么!”莫不晚终而忍不住吼道 “那总也好过我日夜思念,犹如剜心。”陈璆鸣声音颤抖道 莫不晚冲过去将他抱住道:“璆鸣,事已至此,那我们就什么都别想,好好过这三年。” “我这一生当中,所说的话无一没有做到,除了当年不让你死这句话。所以现在即便我再不会让你离去,却也不敢说出来了。”陈璆鸣痛心道 莫不晚从没见他言语之中带过这般怯懦,抚着他的背安慰道:“三年呢,说不定我们会有什么机会呢。” 陈璆鸣点了点头看着他道:“我已与肃卿说了你复生之事,想来不日他和沉吟就会到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想办法。” “师姐。”莫不晚笑道:“师姐和老肃在一起了吧!” 陈璆鸣略显失落的摇摇头道:“没有,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沉吟的消息...其实不单是与沉吟,你走之后缉妖司...便散了。” “先前我还问过杜大人,可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走之后,我们找了你很久,四大仙山也为你施了聚魂咒,可一次次的失望终于在泽川道出事情真想之后,连那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 莫不晚叹了一下走向窗边道:“其实你不说,我又何尝想不到你们都经历了什么,这个中苦楚...璆鸣,这七十年来,我真的没有一刻不惦念你们。” “七十年?不晚,你为什么说七十年?”陈璆鸣走到他身后不解道 莫不晚回身一笑,把他落入冥界后的事与陈璆鸣讲了一遍,陈璆鸣越听面色越暗,自责不已道:“知道你这些年会受苦,却不成想于你来说竟是七十年,不晚,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你说,我都依你。” -- 第187页 莫不晚本想着说只要能与他团聚这些都不算什么,可看着他真诚的眼神,便一时起意,伏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陈璆鸣听后立刻反悔道:“不,不行!” “诶!陈家家训,一言九鼎,你说过的话还想吞回去?”莫不晚指着他玩笑道 陈璆鸣拉下他的手,面色有些绯红道:“别的都依你,这件不行。” “我不,你刚才都答应了嘛...”莫不晚又撒起娇来道 每当莫不晚使出这必杀技陈璆鸣便没了办法,只得道:“好好好,不过...就一次啊。” “行!” 就这样,这一夜莫不晚成功‘上位’,正在心满意足的准备昏睡过去时,陈璆鸣耳语道:“明日不必早起,和从前一样想睡到什么时辰便是什么时辰。” “嗯...”莫不晚靠在他怀里低声应道 第二天一早陈璆鸣起身后在园子里练剑,杜怀宝过来站在一侧等他练完后道:“掌司,张公子呢?” “还没起。”陈璆鸣将剑递给杜怀宝道 “还没起!这也太没规矩了,我这就去叫他。”杜怀宝道 “别。”陈璆鸣叫住他道:“杜大人不必去惊扰他,让他睡吧。” 杜怀宝终于忍不住这么多日的困惑道:“掌司,这位张公子究竟是怎么入了您的眼啊?您这行事作风...实在与往日太不相同了。” 陈璆鸣接过杜怀宝递过来的毛巾拭了下额间的汗,难掩笑意道:“杜大人,他就是不晚。” 杜怀宝听到后一个踉跄道:“他就是莫大人!掌司您可别骗我啊,莫大人我是见过的,那是何等风姿,这个小子...啧啧啧,绝不可能!” 陈璆鸣回身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道:“这话莫要再说。” “是。”杜怀宝还是不敢相信道:“他真的是莫大人啊?” “我说的不会有假。” “我是怕掌司思念心切,被认骗了...” “放心,不信的话你待会自己去问问他。” 这么多年想巴结陈璆鸣的人不尽其数,为了防止有预谋之人浑水摸鱼,杜怀宝还真的得去试试,等到他和莫不晚对视之间,还未等他说话,莫不晚便先开口道 “恭喜杜大人,梦想得成啊。” “此话怎讲?”杜怀宝继而问道 “在焉耆之时,杜大人之心愿,不就是苦练法术当个降妖师么?即便身无灵力来缉妖司当个管家账房也是好的,如今除了管家账房,怕是连老妈子都是您一并任职了吧。” 莫不晚话音刚落只见这位杜大人已经张着双臂扑就而来,抱住莫不晚便开始哭喊道:“莫大人啊!您终于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莫不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震得捂了下耳朵道:“这感觉...真是说不上的熟悉啊,好久不见啊杜大人,哈哈哈。” 这时陈璆鸣暗声咳了一下,杜怀宝顿时放开莫不晚道:“莫大人回来了便好了,这些年掌司一直一个人,当真是苦。” 莫不晚对陈璆鸣笑了一下,而后又问道:“你都好么杜大人?你家夫人也好吧?” “都好都好,贱内也经常提起几位大人当初将她从魔爪中救回之事,时常叮嘱我让我好生照顾陈掌司呢。” 陈璆鸣过来道:“杜大人,过几日还有两位大人会回来,你提前准备一下。” “好,是哪两位?” “沉吟和肃卿。”陈璆鸣道 “好,好!这下太好了,我这就去准备。” 杜怀宝走后莫不晚道:“璆鸣,泽川兄他...一直都没有消息么?” 陈璆鸣失落道:“是,泽川本就行踪不定,你的事,除我之外我本以为最为自责的是沉吟,因为当年她在万丈崖松开了你的手,可我没想到承受最多的竟是泽川,他为了你们的约定眼睁睁的看你去死却不能告知我们他要保守的秘密,终而逼得他心魔复发,现在恐怕...” 莫不晚蹙眉道:“你的意思是泽川兄生死未卜?” 陈璆鸣心里不愿把话说死,道:“我对泽川的病了解不是最多,此事还要问沉吟,她或许是有办法的。” “好,那便只等师姐来了。”莫不晚心忧道 陈璆鸣拉过他道:“好了,泽川的事我们之后再议,我带你去逛逛长安,好不好?” 莫不晚一笑道:“是啊,七年没回来了。” 从烟柳画桥处到晚风醉玉楼,陈璆鸣和莫不晚去了曾经他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莫不晚初次重生买衣服配饰的店又被他逛了一圈,这次他倒是无需再向陈璆鸣借钱了,陈璆鸣跟在他身后不管他喜欢不喜欢只要他看过的就都买了个遍。 最后两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陈府,陈璆鸣见他驻足便问道:“想回去看看么?” “如今老掌司和我爹都不在里边,物是人非,不看了吧。”莫不晚回身道 陈璆鸣牵住他道:“他们在仙山安养,你放心。” “璆鸣,我有几个心愿,一是与师姐他们会面、二是找到泽川兄、三是去看看我爹和老掌司。”莫不晚脉脉道 “好,这第一个好办,第二个虽难但却是一定要做的,第三件...等我们与沉吟他们会面了我就带你去仙山,好不好?” “嗯,好。”莫不晚靠在陈璆鸣怀里道 “只是我却还有一个心愿,也是最紧要的心愿。”陈璆鸣揽着他道 -- 第188页 “是什么?”莫不晚抬头问道 “这具身体不好,我要再想办法为你找一个,我昨日便想了,肃卿的链魂韘可以牵魂,只要我们找到合适的肉身再加上肃卿这七年来运用链魂韘已经出神入化,想来一定可以。”陈璆鸣道 第98章 久别重逢 长安正值雨季,总是时不时便落雨,飘飘洒洒的能下上一整天,缉妖司到底归属于大理寺,陈璆鸣也自不是拿着俸禄却吃闲饭的人,寻常要解决的也都是些呈到大理寺中的案子,说起来也真是造化弄人,陈璆鸣本就才思敏捷擅于查案,可从前没有灵力时却只一心想着除妖,终于等到今五灵俱开之时却又万魔俱寂只能查案。 天空被蒙上了一片不深的雾色,阴灰的颜色却不叫人心闷,窗子和门都折开着,外面细雨落地的声音使人安谧舒心。陈璆鸣在书房处理公务,莫不晚无事做便在一旁看书,陈璆鸣看出他无聊,便道:“要不然我把这些拿到亭中,也正好能陪你看看鱼。” “别,淋湿的多不好,我陪着你挺好的。”莫不晚笑道 “这案子本上月初八就结了,他们文书写的不缜密便被我驳回去了,这下送回来的倒还能看。”陈璆鸣道 “若是与你比,那他们做的自然是不好。” 陈璆鸣笑了笑,又想起他们从前一起办案的日子道:“除了你们,任我和谁在一起公干都有不顺遂的时候。” 沉吟和肃卿快马跑了几日终于到了长安,因一心挂着莫不晚,看着缉妖的大门两人也并没有心思感慨良多,他们知道陈璆鸣和莫不晚定不会在正厅,所以跨进去便直向长廊而去。司里的下人见到两个匆匆而行的人立刻跑过去想欲阻拦道:“二位是何人?可通报过了么?” “我找你们掌司,不必拦了。”肃卿边走边道 “来缉妖司自然是找我们掌司的,你们不能这么胡乱进去的...” 说着沉吟猝然狠厉的看向了他,这小厮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只得退去,肃卿见状笑道:“还是夫人厉害。” “我急着见不晚,偏这不识趣的还要在我耳边念经。”沉吟快步走道 “对啊,吟儿你冷不冷,我给你披上点。”肃卿展开手中的披风道 “不冷不冷...” 陈璆鸣和莫不晚谈话间仿佛忽然听到了什么,两个人都一同默声,莫不晚细细听去道:“我好像...听见我师姐的声音了...” “还有肃卿。”陈璆鸣看向他道 两人皆沉默了半晌,耳边突然响起沉吟的声音道:“不晚!璆鸣!你在哪儿不晚?” “师姐!是师姐!”莫不晚蹦起来大喜道 陈璆鸣随着莫不晚一同冲了出去,看着长廊拐角处的沉吟和肃卿,四个人竟一同驻足而望,看着陈璆鸣身边那个与之先前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人,沉吟一眼便知道那就是莫不晚,这十几步像是走过了这七年,沉吟双目含泪看着莫不晚,伸手摸着他的脸道 “不晚,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莫不晚立刻抱住沉吟亦是哭道:“师姐...我终于见到你了师姐。” 陈璆鸣和肃卿也不由得感怀,陈璆鸣高兴道:“还下着雨咱们别站在这儿,我早已命人将西暖阁收拾了出来,咱们过去说话吧。” “嗯。”几人一同应道 这西暖阁自缉妖司散了那日起便随着他们每个人的卧房都一起封了起来,大家进来之后看着一切一如往昔,沉吟道:“璆鸣费心了。” “我哪费了什么心,只是想着我们重聚之时还能什么都没变。”陈璆鸣道 “师姐、老肃你们都好么?”莫不晚拉着沉吟的手关切道 “都好。”肃卿看了一眼沉吟,亦是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道 “我也都好,你呢不晚?你是怎么复生的?又为何过了七年之久才得以复生?”沉吟问道 莫不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沉吟和肃卿都陷入了和陈璆鸣一样的忧虑之中,沉吟拉着莫不晚的手叹了又叹道:“三年,怎么会这样呢?你这具身体得到到底是什么病?难道不能医治么?你身有灵力也不能复原么?” “没用的师姐,我来长安这一路也算是看遍了名医,若是因我复生这身体的主人已经魂归西处了。”莫不晚道 沉吟这第二口气还没叹出来,突然想起道:“你不就是被这有绝症的身体所累才只能活三年么?那弃了这身体不就行了!” “这事璆鸣想过,可做起来也那么容易,需要用到老肃的链魂韘,和一具得用的身体。”莫不晚道 “我没问题啊!”肃卿立刻道 “但是这身体却很难找,自然不能找安然无恙之人去强占肉身,但其余可用的也都是身有灾痛的,像我从前那副身体...那么机缘巧合之下的,实在是太少了。”莫不晚低靡道 “所以你们,有什么好的选择么现在?”肃卿问道 莫不晚看了看他道:“自然是没有...” 肃卿与沉吟对视一笑,这倒给陈璆鸣和莫不晚看的摸不着头脑,陈璆鸣问道:“你二人自方才就总是像是有什么秘密一般,到底是什么事?” 肃卿道:“吟儿说的果然没错,当真是用到了,自七年前我回到部落,便用我突厥秘而不传之术为不晚重聚肉身,如今只差一步则大功告成。” “当真!”陈璆鸣惊喜万分道 -- 第189页 “肃卿与我说时,我们都觉得不晚既已重生说不定用不上从前的肉身了,但没成想竟真的是绝境逢生了。”沉吟喜道 莫不晚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看着肃卿酝酿着情绪道:“老肃,你真是我命里的福星,我已经算不出你救过我几次了,而且每次还都是性命攸关之际。” 陈璆鸣更是感念道:“肃卿,龙支战场、昆仑雪山,我每次都是大恩难报,这次为不晚重聚肉身,我唯有做牛做马才能回馈万一。” 肃卿摆手道:“别别别,你们这是干嘛,咱们几个之间还谈什么救命之恩,这只不过是我仅能做的。” “不晚于我是心中挚爱,若他真的只能活三年,我当真再撑不下去了...”陈璆鸣垂首道 “你...”莫不晚看着陈璆鸣道:“我要是知道你动了三年后和我一同往生的念头,决计不会承认的。” 肃卿想调和一下气氛道:“说到大恩,我才是欠少主的,两年前天灾部落颗粒无收,没了过冬的粮草牲畜又都冻病而死,朝廷要多处赈灾总有不及的地方,还是少主听闻后立刻封了两千两银子、八百石粮草过去,这才让我们熬过了那个冬天,不然我整个部族怕都要病死饿死了。” “自是我应该做的。”陈璆鸣立刻道 “这不就成了,我做的自然也是我应该做的。”肃卿一笑道:“不过我还是难以改口,该是叫掌司了,却还是总叫少主。” “你们叫什么都一样,以后就叫我名字。”陈璆鸣道 几个人一起笑了笑,这样子仿佛回到了从前,莫不晚来回看了看沉吟和肃卿,不言而喻的笑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璆鸣说你们没在一起,怎么今日又是一同来、又是暗递眼色的?” 沉吟低笑不语,肃卿故意笑道:“你快改口了。” “真的啊!”莫不晚虽然高兴但还是收了收表情对沉吟道:“那师姐你可别同意嫁给他,我不想叫他姐夫。” 肃卿抬手装作要打他的模样,莫不晚马上向沉吟身边躲道:“你看你看,还要打小舅子!” “我可不敢真打你,不然这两位可都是要跟我拼命的。”肃卿笑道 沉吟笑着道:“好了,别闹了,你们两个碰到一处便是要嬉闹一番,当真是一点都没变。” “没变好,我当真盼着什么都没变。”陈璆鸣温和道,而后看着他们,陈璆鸣忽然想起道:“对了肃卿,你方才说不晚的肉身还差一步就可聚成,还差什么?” “哦,还是眼睛。”肃卿认真起来道:“不晚当年跌下万丈崖后肉身俱散,这些通过这七年来昼夜不停的巫术灵法一点一滴都得以重聚,唯有他那双眼睛是他自己剖给了你,所以...如今有些难办。” “那是不是只要我再把眼睛还给不晚就可以了?”陈璆鸣不假思索道 莫不晚马上阻拦他道:“什么叫还回来?难不成你还想把眼睛挖出来给我么?你别又说一些让我生气的话了。” 陈璆鸣安抚他道:“不晚,你的性命要紧,再说以后有了你,我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关系?” “废话!你看不见怎么行!” “诶诶你们俩先别吵了,把眼睛剖出再还回去是行不通的,安不回去的,巫术聚的是不晚消散在天中、腐化于大地的肉体,说白了就是已经不存在了的,像好端端的肉眼更换...这是医术好吧。”肃卿解释道 “医术,那或许逍师弟可以。”陈璆鸣继续道 还没等莫不晚发火,沉吟先道:“别说不晚,璆鸣,你要这么做我也不同意,当年不晚既把双目给了你,你又怎么好再伤他的心?” 莫不晚点头道:“师姐懂我,你要知道我能活着已经很心满意足了,瞎不瞎什么的根本不所谓,除非你嫌弃我。” “我怎么会嫌弃你?”陈璆鸣柔声道 “那不就好了,这事以后不许再提了。”莫不晚道 陈璆鸣只好答应他道:“好,不提了,但我还是要想办法的。” “想是可以,不过要先办我们之前说好的事。”莫不晚道 “什么事?”沉吟问道 莫不晚一笑道:“我与璆鸣之前商议好了三件事,分别是和你们相见、找泽川兄和去仙山见我爹与掌司。” “泽川...”沉吟听到后眼神一片黯然道 肃卿握了握她的手道:“我也一直在打探泽川的消息,但是...” “他或许...已经不在世上了。”沉吟道 莫不晚道:“我不这么认为,师姐,我在冥界呆了那么久,若是泽川兄身死的话我一定会知道他的下落,可我却未在冥界听到过他的只字片语,这就说明他肯定还在世上。” 沉吟眼中顿时泛起光亮道:“如此说来,师兄定是还活着!” “是。”莫不晚点头道 “可是他会在哪儿呢?这七年来他也确实是杳无音讯啊。”肃卿苦恼道 陈璆鸣想了片刻,心中已有定数道:“既然他不在冥界,人界之中又让我们寻而不得,那便说明他在一个人冥两界都无法探知的地方。”语罢,陈璆鸣目光坚定道 “虚无之地。” 第99章 七年终聚 随着天将破晓之际,陈璆鸣准备在长安城各处设下秘咒从而催起通往虚无之地的光轮,虽说万魔俱灭但虚无之地乃是处在人神冥魔中的一个不受任何影响的诡异之处,所以人界虽说妖气平寂,但虚无之地却很可能是另一番光景。 -- 第190页 “让我陪你去吧。”肃卿看着沉吟道 “嗯。”沉吟没有拒绝道 肃卿笑了起来,心里想着若是从前的她是一定不会需要任何人和她一起的,如今见她柔和了不少,肃卿道:“我还担心你不肯,想了好多劝你的话。” “你随我去,我自然是肯的。”沉吟笑了下道,可随后神情便转黯道:“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他。” “一定能的。”肃卿握着沉吟的手道 这时莫不晚和陈璆鸣回来,两个人也迎了上去道:“做成了?” 陈璆鸣点头道:“是,我把幻门开启之处设在了缉妖司内,现在就可以打开了。” “好,那现在便开始吧。”沉吟道 “我陪师姐去。”莫不晚道 沉吟道:“不晚,你和璆鸣好好在司里等我们,肃卿陪我就可以了。” “那好吧。”莫不晚道 一旁的杜怀宝倒是跃跃欲试想跟着去见见世面,但又怕自己拖了他们后腿只好作罢,随着一道熟悉的光轮开启,沉吟和肃卿便毫不犹豫的跨进了虚无之地。 这一片血红的天光还漫散在整个荒芜的土丘岩石之上,虚无之地的气象无常,今日这并不寒冷凛冽的风中却也夹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随着两人愈来愈向腹地走去,映入眼帘的妖尸也越来越多。 “果然,虚无之地还是和从前一样。”肃卿蹙眉道 “如此这般,师兄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再加上他心魔已复...”沉吟不敢再想道 肃卿揽了她一下道:“你来了就一定能带他回去,我现在便施法去找。” 随即肃卿两手手掌交叠,手背向外祭起灵法驱动链魂韘,一片暗黄色的灵力骤然升起,肃卿沉声道:“寻生魂,出。” 沉吟定睛一望,那半空中由灵力化作的不是别的,正是肃卿灵力全开时释放出的土龙,原来这几年当中肃卿已将自己的灵力彻底与链魂韘融合,陈璆鸣口中的出神入化也确实如此。 “小西,你和它一起去。”肃卿将怀里的蜥蜴放出来道 “好。”那蜥蜴妖瞬间变换出更大的妖形道 土龙得令后呼啸而去,整个虚无之地犹如被噩梦惊醒般的颤栗,成千只蝠妖从他们头顶飞过,洞穴之中的恶犬豺豹已经露出了猩红的兽瞳,不同于一般妖怪,更不同于普通兽族,虚无之地的妖变异的要更加厉害,并且往往杀之不死,想要除尽基本是不可能的。 肃卿和沉吟顿时先发制人,直接飞身向身旁的妖怪打去,沉吟使用万炼妖筋确实十分称手,即便身无灵力但制服这些妖兽亦是足够,沉吟打斗之余看到肃卿在赤手空拳的和妖兽缠斗,虽说对付它们也是易如反掌,但沉吟还是问道 “为什么不用链魂韘?” 肃卿笑了下,一边打斗一边道:“虽说链魂韘缉魂是无限的,但我却总觉得它还是会有一个度,这些脏不拉几的东西我便不爱收到里面。” 说着肃卿还对倒在地上的恶兽猛击了一圈,看着那顿时昏了过去的兽妖沉吟也放心了不少,这时肃卿释放出的土龙飞回,盘旋在他们上空发出一阵长啸,肃卿道:“吟儿走!它发现泽川了。” 沉吟和肃卿避开这些扑咬而来的凶兽,随着土龙的指引来到了另一片荒原之上,这妖风卷着黄沙漫天飞就,沉吟不由得遮了一下口鼻道:“这什么都看不见,师兄会在这儿么?” 肃卿强眯着眼望去,隐约之际看到仿佛是小西化作人形正与一人相对峙,肃卿随即喊道:“是边大人么?” 那蜥蜴妖听到后忙应和道:“是!边大人在这儿!” 肃卿沉吟听到后立即狂奔而去,而后透过隐隐黄沙得见的,早已不是从前那般云袖流仙之人,面前此人一身粗布束袖武服,手执剑戟,长发高束头戴斗笠,以黑巾覆面,唯有那双深瞳凌厉。 沉吟恍惚着走了过去,边泽川本欲出手的动作竟慢慢收了回来,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沉吟却毫无犹疑的知道是他。 狂风渐渐消止,沉吟泪眼相视,缓缓伸手摘去了他的面巾,看着这双满布沧桑的眼睛,沉吟抚着这张被风沙吹了七年的脸,沉吟共情能力犹在,她开启之后边泽川这七年以来所受的一切苦楚都涌上心头,再睁眼时沉吟面颊已划过数道泪痕。 边泽川丧失了七年的神思心性在这一刻竟不再那般麻木,他感受到心脏有了复苏般的疼痛,张了张干裂的双唇道 “你不该来这儿...” “我唯一做错的,不是不该来这儿,而是选择现在才来。” 沉吟一把抱住边泽川,两人皆泪流不止,肃卿过去道:“吟儿我们先带泽川出去,此地不宜久留。” 沉吟点点头,对边泽川道:“师兄,跟我走好不好?” “去...哪儿?”边泽川言词有些生涩道 “我们回去,回长安,不晚复生了就在缉妖司等我们。”沉吟柔声道 边泽川眼中顿时燃起了一丝光亮,急切道:“不晚...回来了?” “是,和我走吧师兄,我不会让你在这种地方的。”沉吟道 边泽川一时间说不出更多,唯有点头,沉吟和肃卿相视一笑后带着边泽川便准备离开虚无之地。转眼已经到了午时,陈璆鸣他们焦急的等着沉吟和肃卿,莫不晚已经耐不住性子站起来踱步道:“不然我们去找他们吧。” -- 第191页 “我也这么想,不过虚无之境甚大,我怕我们非但不能与他们汇合,反而也无法留在这接应他们。”陈璆鸣道 “可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吧...” 正在莫不晚着急的时候,陈璆鸣提前设好的幻门忽然被打开,沉吟带着边泽川先从幻门中跃出,肃卿最后收尾。陈璆鸣他们立刻冲过去,莫不晚激动的朝边泽川抱去道:“泽川兄!” 可这一抱却被边泽川利落的抬手止住,沉吟怕他出手忙道:“不晚你换了身体,师兄还不知道。” 莫不晚笑起来道:“是哦,泽川兄是我啊!不晚啊!我复生在这个人身上啦!” 边泽川仍旧是蹙眉看着他,侧头看了看沉吟道:“他...真的是嘛?” 陈璆鸣和莫不晚见到边泽川这个样子都有些慌乱,陈璆鸣问道:“沉吟,泽川这是怎么了?” 沉吟暗叹了一下,道:“师兄刚刚回来,让他先休息。” 众人都纷纷点头,杜怀宝引路道:“边大人从前的房间已经都收拾好了,几位大人请。” 推开边泽川的房门,一阵清雅的香气扑面而来,这屋中的字画琴棋、一应陈设都没有变动,边泽川的手指微微颤动,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心口却又忍不住一阵撕痛,边泽川骤然佝偻起身躯,右手死死按住心口,大家都紧张的拉住他,沉吟问询道:“师兄你怎么了?疼的厉害么?” 边泽川调息了一下道:“我想休息一会。” “咱们先出去吧,让泽川睡一会。”陈璆鸣道 沉吟留下安置好边泽川后也退了出来,关上门后见他们都在园中,沉吟走过去后莫不晚先道:“师姐,泽川兄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当年因为不晚之死愧责不堪终而心魔复发,从此痛恨一切妖物,人界无妖他便来到了虚无之境,这七年来他一直在虚无之地漫无目的屠杀,周而复始......他平时的习性早就丧失了大半,包括言语。”沉吟低愁道 莫不晚心急道:“泽川兄在虚无之地待了七年...是我害了他。” “别这么说,今日他肯跟我走,还是因为我告诉他你已然复生,否则他心智泯灭,不会随我回来的。”沉吟安慰道 陈璆鸣道:“当务之急是解了他的心魔,他从前便犯过一次,现在再犯可否会更为严重啊?” “要不然这样吧,让泽川休息两日后咱们就启程去蓬莱,这样既于师兄的病情有利,也可以让不晚和莫教习相聚。”沉吟提议道 “好!”莫不晚赞同道 “行,我现在就去安排一下。”陈璆鸣道 这时园中角落里忽然响起一个柔弱的女声道:“诸位大人。” 众人望去,那墙角阴影之下的女子竟是紫竹,只见紫竹跪下道:“紫竹见过各位大人。” “紫竹?你从哪儿出来的?”莫不晚惊讶道 “你们都走后,她便化作了花灵,这么多年我也有些忘了。”陈璆鸣道:“你快起来吧。” 紫竹起来后道:“近日我感到了四周灵力丰盈,想来便是几位大人回来了,现身一看竟真的是,方才又听到了边大人的声音,能看到几位大人聚首紫竹真的高兴。” 陈璆鸣笑了一下道:“你若愿意的话便还和从前一样留下来吧。” “愿意!谢陈大人。” 陈璆鸣又看了看他们道:“那咱们此番便是先至蓬莱为泽川医好心魔,再去突厥为不晚换回身体,想来在今年年下这两件事便都可做完了。” “我们全力以赴,一定可以。”肃卿道 “我倒是觉得还有件事。”莫不晚看着肃卿打趣道:“老肃,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师姐过门?聘礼都准备了么?现攒可来不及啊。” 肃卿听后笑道:“这个自然,我整个部落便都是聘礼,等吟儿嫁过去什么都她说的算。” “胡说...”沉吟暗暗拧了肃卿一下道 肃卿佯装吃痛的捂了下手臂,对莫不晚道:“你看你又害的我挨了一下,你现在个儿小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等你换回来的我再收拾你。” 莫不晚躲在陈璆鸣身后朝肃卿吐了下舌头,陈璆鸣笑着牵住他道:“不过沉吟肃卿,你们的事确实也该办,你们可有什么想法么?” “我们俩既已决定在一起便不急于一时,泽川是我兄长不晚如我亲弟,怎么都要等这两件事办完。”沉吟看向肃卿道 肃卿含情脉脉的点了点头,莫不晚顿时装作一身鸡皮疙瘩的样子道:“老肃你别色眯眯的看着我师姐。” 看着他们又要闹起来,陈璆鸣忙在中间作和道:“不管怎么说泽川也回来了,为了庆祝我们找到泽川,我晚上把揽月楼的厨子叫过来给咱们做个宴席吧。” “好!” 第100章 还魂聚身 边泽川这一觉睡的很沉,梦中不再是断崖妖兽、不再是血色漫天,他只是感觉自己躺在水面上,平和宁静、风过常青,可突如其来的一阵心痛骤然将他拽入水低,他感受到弥漫开来的压迫和窒息,终而他猝然从床塌上惊醒,喘息不宁的看着四周。 他床边只有沉吟,她马上拉住边泽川道:“师兄是我!是我...” 边泽川侧头看着她渐渐平静下来道:“我睡了多久?” “半日而已。”沉吟看着他道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边泽川道 -- 第192页 “我担心你,怕你睡得不安稳,就来看看。”沉吟见他与自己已经这般生疏,不免有些失落道 边泽川看了看她,或许是这么多年与沉吟的兄妹情义,亦或是他本就善解人心,他开口道:“吟儿,我知道你是谁,更没有忘记从前所有的事,只是我在虚无之地多年不曾吐一言一语,浑身煞气满腹仇怨,我知道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终究还是有些无颜面对你们。” 沉吟自然懂他,从前的边泽川是何等的风华,说是仙首临世也不为过,可如今正如他所说,这一身的血气早就淹没了他所有的光华,连他自己也难以面对自己了。 沉吟伸手握住他,娓娓而言道:“师兄,这七年来我们都经历了太多,不晚在冥界苦熬了七十年才用赤阎换得了重生的机会,我们所有人都离璆鸣而去,万妖俱寂他却还是一人死撑着有我们共同回忆的缉妖司,也从未放弃在寻找不晚。且不说别人,你师妹我不愿面世,心中早如枯槁,只能一身重甲过活,我们本都是无颜面对自己的,但如今不同了,不晚回来了,师兄!不晚他回来了,你明白我的话么?” 边泽川看着沉吟,道:“我自责的...是当年明知他会死,你在意的,是在万丈崖放开他的那双手,即便他现在死而复生,我却还是不能忘了我的行径...” 沉吟心焦的起身坐到他对面道:“师兄,我不是要你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不是要你给自己找借口,而是想要你活在当下,当下就是不晚已经回到我们身边,当年我们的选择都是无可奈何,我们何尝不都是付出了代价,如今我们已然团聚,这般的来之不易,师兄你当真还要自苦么?” 边泽川感到前所未有的顿悟,他看向沉吟,目光变得逐渐明亮道:“吟儿,我想要见不晚,想要见大家。” “好。”沉吟笑应道 沉吟去书房找他们,道:“师兄醒了,想要见大家。” “我们去。”陈璆鸣他们立刻起身道 来到边泽川房中,他看着唯一他陌生的这个面孔,道:“你是不晚。” 莫不晚坐到他床边道:“对不起泽川兄,是我害了你。” 边泽川摇了摇头,伸出手握了握他道:“你不怪我就好...” “我怎么会怪你呢泽川兄!幸而是找回了你,否则我一辈子都良心难安。”莫不晚道 陈璆鸣也劝慰道:“泽川,从前的事根本就无对错之分,不晚回来听说你不见了便想要找你,在我们心里没有什么比大家能好好在一起更重要。” 边泽川终于露出一个久不相见的笑容道:“谢谢你们,始终没有放弃我。” 肃卿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陈璆鸣带着疚意道:“泽川,我先前不知你在虚无之地,让你受了那么苦。” 边泽川摇头道:“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况且我心魔附身,今天若非是沉吟,旁人也唤不醒我。” “师兄,我们一起回仙山,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沉吟道 边泽川畅然道:“何时启程?” 陈璆鸣笑了笑道:“等你好了,我们随时启程。” “那明日如何?”边泽川看向他们道 “好,那就明日。”陈璆鸣道 转眼已过三个月,长安城中该是秋风卷叶之时,蓬莱仙山仍是一片青茂之处,边泽川闭关修养的这些时日陈璆鸣四人将他托托付给逍让之后便启程去了部落,来到肃卿为其聚身的大帐外,四周戍卫十分森严,帐外的人见到肃卿一齐行李道:“王世子。” 肃卿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而后将陈璆鸣他们引进帐中,先是穿过一道灵障,而后再穿过一道密不透风的帘幕,随后这如同宫室一般的密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三位巫师分别站在三个方位共同向着正中施术,而这悬浮于半空的人正是莫不晚的肉身。 莫不晚看到身呈半透的自己,不由得鬼使神差一般的想要靠近,肃卿抬手拦了他一下,低声道:“我们不能擅自临近,现在还未功成,你的肉身还十分脆弱,稍有不慎都会打断巫术从而前功尽弃。” 莫不晚点了下头道:“老肃,这还要多久才能完成?” “其实早就应该聚成了,但只差你的双眼,如果...如果你选择不要双眼的话,那么现在就可以牵魂。”肃卿道 莫不晚沉思了一下道:“那如果继续等的话有多大的机率可以复原双目?” “这个很难估量,按理说你的双眼是你自己剖给璆鸣的,这天地间是不会再有分毫聚合的机会,但这么久以来你的双眼却也不是半分都没聚成。”肃卿道 “没关系,现在还没到必须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不如我们回去再想想,你和璆鸣也再商量一下。”沉吟道 几人点头后纷纷向三位巫师浅行一礼,离开大帐后,肃卿恢复正常说话的音量道:“我觉得还是再等等吧,不晚现在这副身体毕竟也能用三年。” 莫不晚垂头道:“我倒不是因为别的,一是觉得有些夜长梦多,二是泽川兄想来调养的也快好了,老肃你和师姐大婚在即,我总想着什么都和从前一样,肯定是想用从前这副身体参加你们大婚的。” 沉吟温柔道:“你不管是什么样子在师姐心里都是一样的,若是你的眼睛还有复原的机会,那当然不能放弃。” “我觉得沉吟说的是,若是你现在换回了原身,可沉吟和肃卿大婚却看不见,那岂不是更为遗憾。”陈璆鸣道 -- 第193页 莫不晚点了点头道:“璆鸣说的是,那便再等等吧。” 风清星朗,几人在草原上生了一团篝火围坐在一起,莫不晚靠在陈璆鸣肩上,看着夜空道:“这儿的星星真漂亮啊璆鸣。” “你喜欢,我们可以常常在这儿。”陈璆鸣靠着他的头道 “那得问问老肃啊,万一他嫌咱们俩碍眼怎么办?”莫不晚看了一下对面的肃卿笑道 “我可没说过这话啊,别是你放不下长安城里的那些美酒佳肴还硬要赖在我身上。”肃卿故意笑道 陈璆鸣也笑起来道:“平日里在长安朝夕变化总是觉得如浮光掠影,但在草原、在蓬莱便觉得眨眼间的变化都大有可看。” “是啊,璆鸣你看那儿!”莫不晚指着夜幕中的星辰道:“还有那儿!” 陈璆鸣握着莫不晚的手道:“也不知道这颗星星叫什么?” “永夜?” “永夜?”陈璆鸣低头看着他温柔问道:“你给它取的名字么?” “卧槽永夜!”莫不晚猝然起身大叫道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跟着起身后顺着莫不晚看的方向看了过去,肃卿转身后发现远处夜空之上似乎确实是有一个人,众人立刻戒备起来,陈璆鸣喝道:“来者何人?” 那半空之中与夜色近乎融为一体的幻影逐渐浮现在众人的视线内,看着面前这个愈发清晰的人影,大家也意识到这个人的非比寻常。 “哎呦,都是老朋友了,万魔引你有没有想我呀?”永夜还是那副嬉笑表情道 莫不晚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个老东西你!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陈璆鸣道:“不晚你认识他?” “他就是冥主永夜。”莫不晚道 “冥主!”肃卿暗惊道 “你还有脸找我?你还有脸来找我?你看看你把我都弄成什么样子了?你能不能用点心啊?”莫不晚气道 永夜手腕一挥道:“这个我也控制不了嘛,再说你现在不是也挺好,你的肉身不是已经聚成了嘛,你现在就当是体验一下平民百姓的生活嘛。” “你自己怎么不来体验?我看你才该来体验体验!”莫不晚道 “好了啦,你就不问问我是来干嘛的?”永夜道 莫不晚瞥了他一眼道:“难不成你还反悔了?想带我回去?” 这话陈璆鸣听到后倒是立刻紧张了起来,永夜继而道:“怎么会呢?我一向是最讲信用的,我这次是来问问你需不需要眼睛啊?” 此语一出倒是让四个人都眼前一亮,莫不晚将信将疑道:“你都知道?” “知道啊,你的肉身不就缺副眼睛么?我能帮你。”永夜道 以莫不晚对他的了解,随后便问道:“那有没有什么代价?” “有。”永夜再一次干脆道 莫不晚一副愁容,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要不然请你行行好别出现了,你上辈子是个开当铺的吧!” “别生气嘛,我这回不是来要东西的,就是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永夜道 “什么事啊?”莫不晚道 “等你百年之后替我当一百年冥帝,怎么样?”永夜兴奋道 “啊?”所有人都惊讶道 莫不晚僵硬的笑了一下道:“你还真是出其不意啊,我替你当冥帝,那你干嘛去啊?” “我去玩啊!长安这么好,我也想来当几年人,求段姻缘什么的。”永夜仿佛已经做起了美梦一般道 陈璆鸣看着这样一个冥主,不禁有些难以置信的低声对莫不晚道:“不晚,他...真的是冥帝?” 莫不晚叹了一声道:“他就是这个样子,比这分裂的我都见过。” “那他可信么?”陈璆鸣继续问道 “按理说是可信的,反正他还没骗过我...”莫不晚说着看向永夜道:“你为什么又找上我?” “因为你有需要啊,再说我们不是老朋友了嘛?假扮我这件事我觉得非你莫属,现在整个冥界都知道我拔得出赤阎,这件事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我能做到,你说是不是非你不可。”永夜道 “璆鸣,我觉得可以...”莫不晚低声道 永夜一点也不避讳他能听到他们说悄悄话这件事,笑道:“对吧!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除了莫不晚以外其他三个人已经完全被这位冥主的‘放浪不羁’的行止搞得头晕脑胀,还好莫不晚还算清醒道:“哎!有一件事我可得先确认好!你说的一百年,是人界的一百年,还是冥界的一百年?” “这个你放心啦,是你们人界,我不会坑你的!”永夜道 莫不晚松了口气道:“那你给我的眼睛从哪儿来?” “我可是冥帝,我想弄一双眼睛还不容易,放心,我这次给你选了一副最好的,晶莹剔透、炯炯有神!” “好了好了,既然如此...那我便同意了。”莫不晚道 “哇!好棒哦!”永夜又自顾自的鼓起掌来道:“肉身在哪儿快带我去吧!” 就这样永夜来到密帐中,双手合十渐渐分开后已经云起了一团黑雾般的灵力,与陈璆鸣他们所拥有的所有灵力都不同,永夜的灵力能让人感受到深刻的压迫和与生俱来的强势,虽说他们从未见过冥族的灵法,但此时却觉得丝毫不逊色于神魔。 转瞬间,随着永夜两指弹出,一道玄光一闪,莫不晚的肉身顿时不再半透,而是变得无比真实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 第194页 “你们可以牵魂了。”永夜眯眼一笑道 此时莫不晚的肉身之上穿的还是他临死时所穿的玄色衣袍,看着面前的这个身体,没有一丝区别于从前,肃卿开口道:“不晚,你准备好了么?” 莫不晚重重的点了点头,陈璆鸣紧握了下他的手道:“别怕不晚,我一直都在。” 随着肃卿驱起链魂韘,口中大喊道:“牵魂即出!” 莫不晚感到生魂一阵涤荡,但却没有任何疼痛,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的灵魂不断从你的身体里剥离开来,最终从那唯一一点温热中抽离,停留在了一个虚玄的幻境之中,而很快莫不晚便感到时光倒流般的轮回,触感听觉都渐渐苏醒,睁眼的那一瞬间,他已是从前的莫不晚。 永夜看到这一幕后便无声的退出了大帐,转身的一瞬间嘴角扬起的笑容不似拔出赤阎那日一般狂妄,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多阴谲。数百年之后,莫不晚假扮他暂管冥界,而他在人界以降妖师身份再次兴起了一番血雨,不问因由善恶大肆屠戮魔族已至其覆灭,自此之后天地间,唯有人神冥三族。 妖魔,再未重生。 第101章 尘埃落定 莫不晚在牵魂结束后的一刹那昏了过去,这是灵魂适应肉身所必要的一个过程,醒来后他先是感到一阵晨曦的光照进眼睛,他下意识的抬手挡了挡,这感觉倒是和第一次重生像的很,只不过身边不再是那些围着他七嘴八舌的人,而是只有伏在他床边睡着的陈璆鸣。 无意中看到自己修长的手,莫不晚就知道已经换回从前的他了,还有这副身体带给他的心跳、脉络,所有的感觉都太熟悉了,莫不晚侧头看向陈璆鸣,想来他这几日一定都没睡好,不然不会睡得这么沉,而再仔细看去,陈璆鸣衣领上的一圈兔绒边倒是让莫不晚愣了一下,再向屋内望去便看到了炭炉里燃旺的瑞炭,以及帐门口挂着的织锦棉帘。 莫不晚知道他仍在草原但却觉得他大概不是睡了几天,这时陈璆鸣恍惚间睁开眼见莫不晚已经醒了,顿时惊喜万分道:“不晚你醒了!” “璆鸣。”莫不晚也欢喜道 陈璆鸣一把抱住莫不晚道:“你终于醒了,我生怕你醒不过来。” “璆鸣,我睡了多久?”莫不晚问道 “三个月,你从牵魂那天起就一直睡到现在。”陈璆鸣看着他道 莫不晚抚了抚他的侧脸,见他如此憔悴,双眼甚至都有些凹陷了,想来便知道这三个月他付出了多少辛苦,莫不晚心疼道:“你又瘦了,我又不是醒不过来,你怎么不好好照顾你自己?” “我没事。”陈璆鸣仍是笑道 莫不晚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还和从前一样么?” “一模一样,这双眼睛确实不大相同,但却更好看了。”陈璆鸣说着起身去拿了一面镜子递给他道 “嗯...”莫不晚端详了片刻道:“永夜这小子这次还算是靠谱。” “不过你可有什么不舒服?”陈璆鸣关切道 莫不晚摇摇头笑道:“你放心,我从今以后再不会让你担心了。” 陈璆鸣这一刻竟有些泪目,揽过他道:“我们再不能分开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我此生...只有你一人便足矣。” “曾经那些痛彻心扉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便只有我们恩爱相守,死都不能将我们分开,生亦不能。” 这时肃卿来给陈璆鸣送饭,进来后见他们抱在一起手里的饭差点儿没翻了道:“你醒了不晚!” 他们二人松开怀抱,莫不晚笑道:“是啊!方才璆鸣告诉我,我竟然睡了三个月!” 肃卿放下饭菜跑过去道:“这三个月我们都要急死了!虽说巫师跟我们说这是正常现象,你的气息经脉也都没问题,可是你人就是不醒,说起来可是苦了璆鸣了,这三个月来衣不解带的照顾你。” 莫不晚与陈璆鸣相视一眼后道:“我师姐呢?怎么没见她。” “她还不知道你醒了,我现在就去叫她。”肃卿道 肃卿走后,莫不晚带着从前常有的那半分坏笑道:“老肃方才说你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我,你都是怎么照顾我的呀?” 陈璆鸣被他问的一笑道:“就是喂你喝药、和你说说话、帮你换衣服,还有...帮你擦身体的时候,顺便再做点什么。” 莫不晚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浑身不由得一抖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干嘛?”陈璆鸣冷言冷语,脸上却挂着浅笑道 “璆鸣你趁我昏迷的时候你还!你还...”莫不晚磕磕巴巴了半晌道:“你...你色令智昏!” 陈璆鸣见他羞怯气恼的样子忍不住垂首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怎么会那么做呢?即便是色令智昏,但你还昏迷不醒我又哪有心思。” 莫不晚放松下来道:“我就说你不会...” “不过你那么怕做什么?我们又不是没有过。”陈璆鸣靠近他道 “我不是怕...”莫不晚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竟突然有些脸红道 陈璆鸣一手揽在莫不晚的后颈上,另一手轻轻抚着他的侧脸,鼻尖与他垂首的额头相碰,微微轻呵道:“这三个月我忍住的次数我都记下了,以后可都要补给我。” “哦...”莫不晚面色绯红道 陈璆鸣现在撩拨人的水准已经远超过当年的莫不晚,而莫不晚现在反观自己倒是江河日下,被随便说上几句就心跳不止,脸埋在陈璆鸣怀里干脆都不想抬头,现在他或许也能明白曾经被他挑逗芳心的那些女子的心绪了。 -- 第195页 陈璆鸣在莫不晚额间刚印了浅浅一吻,沉吟便冲进来道:“不晚!” 肃卿见两个人都在塌上,一个箭步跟过去手疾眼快的遮住了沉吟的双眼道:“夫人且慢。” 沉吟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尴尬道:“我们先出去...先出去。” “师姐!”莫不晚抬头笑道 陈璆鸣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道:“是我没挑对时候。” 莫不晚冲过去抱住沉吟道:“师姐,我做了好多梦!都是关于你的。” 沉吟抱着他笑道:“那好好和师姐讲讲。” “好。”莫不晚摸了摸肚子道:“可是我有些饿了,咱们吃饭吧。” “肃卿刚拿来了饭菜。”陈璆鸣忙要给莫不晚去拿道 肃卿一挥手道:“欸!不晚醒了谁还吃这些,我先去就命伙房做些好的,晚上咱们好好喝一通!” “老肃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能不能顺点什么吃的。” 莫不晚醒来后,仙山也传来了好消息,边泽川心魔大愈,陈晚阔和莫望生也从浮玉仙山回来,大家都只等莫不晚他们前去相聚。几日快马来到蓬莱,冬至的雪没有遮掩这仙山的半分青翠,朝雾缭缭,几人踏进仙门之后便看到了逍让带着人在等候他们了。 “逍兄!”莫不晚高声道 “莫兄!”逍让忙迎上去道 逍让拉住莫不晚前后左右的看了一番道:“不错,当真与从前分毫未变。” 莫不晚一笑道:“泽川兄呢?” “师兄在晨起打坐,我带你们过去。”逍让道 “好。”莫不晚点头道 来到边泽川修习的房间,推开门后便见一男子盘膝而坐,一身淡蓝长袍垂地,袍角的浮纱还被开门时带进的风吹起,不必去猜,背身便能令人感到如此仙气之人定是泽川。 “师兄,他们来了。”逍让轻声道 边泽川听后立即回身,脸上溢出久违的笑容,每个人心中所想亦是相同,边泽川起身来到他们身边道:“这一面,终于得见了。” 莫不晚和边泽川两只手相击而握道:“泽川兄,我回来了。” 边泽川虽已泪目,却止不住喜悦的点头道:“是,都回来了。” “这么多年咱们共同期盼的终于实现了,这是喜事,大家就别再伤感了,午后阿穆会和陈前辈莫前辈一同回来,大家可好好团聚了。”逍让道 果然,浮玉掌门丘穆很快便和陈晚阔莫望生到了蓬莱,说起见莫不晚,她比这两位老人都要积极,来到蓬莱后,几人出去相迎,莫不晚先跑过去跪在莫望生面前道:“爹!” 莫望生当年得知他身死后一夜间便两鬓斑白,生了一场大病久久不能起身,如今见到自己的儿子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不由得老泪纵横道:“儿子...快起来,快起来让爹看看。” 莫不晚起身后搀着莫望生道:“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莫望生摇头道:“回来了便好。” 丘穆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逍让身边道:“这个就是莫公子了?果然是传闻诚不欺我。” 逍让看了她一下笑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般配,和陈公子真是般配。”丘穆道 宴席之上,众人谈天谈地,不知怎么就扯到了沉吟和肃卿的婚事,沉吟垂笑了一下看向逍让道:“别只说我们,那边也是对儿有情的。” 大家都向逍让看去,果然这一看便红了两个人的脸,逍让和丘穆都一起低下了头,莫不晚道:“好啊逍兄,有了心上人都不告诉我们!” “师姐是怎么知道的...”逍让垂首道 “这还用问,只看便看出来了。”沉吟笑道 边泽川道:“浮玉蓬莱若能结秦晋之好自然是好事,只是如今这两场婚事都不能马虎,可有的咱们忙了。” 丘穆一笑道:“自然是先为沉师姐准备,我...还不急着嫁给他呢。” 陈璆鸣看向肃卿和沉吟道:“肃卿,你和沉吟可有打算?这大婚之礼是想在部落还是仙山?” 肃卿与沉吟对视一眼道:“我与吟儿商量过了,回长安,在缉妖司办。” 陈璆鸣笑道:“好啊!我本就是这么想的,但怕你们不肯,不晚还与我说,让我先问问你们的意思。” “草原和仙山虽说都是我们自幼生活的地方,但对于我们来讲都不如在缉妖司中的那几年,所以,我们都觉得在缉妖司成礼最好。”肃卿道 “太好了!喝完这杯酒,咱们全员启程直奔长安,回去成亲!”莫不晚举杯道 岁末,缉妖司上下张灯结彩一片,红灯红绸高悬,映的满园喜气,长安上下都得闻曾在缉妖司任职的两位大人喜结连理,但却不知为什么两个已无官职的人成亲却能让武皇太后都封了重礼相赐,百官闻后只得纷纷拜礼入缉妖司,可无一例外皆被礼拒门外。 大婚那日,宾客散尽后,陈璆鸣边泽川和莫不晚还在和肃卿喝酒,四个人好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边泽川万般叮嘱最终还是化为一句:“好好待吟儿。” “我一定会的。”肃卿点头道 “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快放老肃回去吧,师姐还等着他呢。”莫不晚笑道 肃卿来到喜房之中,沉吟一身绛红色的金绣锦袍正坐在床边,肃卿喜悦又忐忑的伸手掀起盖头,红烛掩映之下她的面容更显得娇媚,浅笑间沉吟开口道:“坐啊。” -- 第196页 肃卿这才手忙脚乱的坐在了她的旁边,道:“夫人...今日辛苦了。” “平时听你叫的挺顺嘴的,今日怎么倒生涩了。”沉吟道 肃卿抿嘴笑了笑道:“夫人今日姿容映人,我自是有些紧张了,而且...” 沉吟像是看透了他一般道:“你想问什么?” “听说...方才狄大人来了...”肃卿低头道 沉吟笑了一下道:“你既然想问,直接问便好了,你是我夫君有什么不能说的。” 肃卿看向她笑道:“我没多想,就是...” “狄大人是来贺你我大喜的,我能找到心意相通之人相伴,他很高兴。”沉吟道 肃卿听后将她缓缓揽入了怀中,碰到她手臂时感觉只有柔软,便道:“你...没带衣甲?” “以后有你在我身边,我再也不用和从前一样了。” 除夕之后,肃卿和沉吟便打算回草原住些时日,又是一年春时,缉妖司中陈璆鸣和莫不晚靠坐在池前的暖阁中看着外面这满园春色,席上还生着地龙透着阵阵暖意,香炉中薄荷冥兰的香味缭绕而生,虽不见边泽川人,但时不时还能听到他调弦而出的单音。 陈璆鸣侧头看着身边的莫不晚,故意张开手臂道:“来,到本掌司怀里了。” 莫不晚‘哼’了一声还是靠过去道:“你怎么不主动抱我?” “主动抱你?那便不是在这儿了。”说着陈璆鸣故意想横抱起他往屋内走道 莫不晚连连后缩,嬉闹道:“来人啊,救命啊!虐待啊!” 陈璆鸣挑了挑他的下巴道:“好吃好喝、金尊玉贵的养着你,你倒是说说怎么虐待你了?” “在床上虐...”莫不晚还没说完便被捂住嘴道 “虽说泽川习惯了不理会咱们俩,也不能这么不顾及他。”陈璆鸣笑道 莫不晚重新靠回到他怀里道:“璆鸣,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你说。”陈璆鸣揽着他道 “你和别人睡了。”莫不晚低声道 “什么?”陈璆鸣沉声问道 莫不晚有些心虚道:“我之前那副身体...” “那个也是你。”陈璆鸣捏了捏他的脸道 “我不,那你也算是和别人睡了。”莫不晚干脆耍赖道 陈璆鸣知道他无理取闹可却还是怎么也不舍得与他理论,柔声道:“你这又是在耍什么脾气?且说你想怎么办。” “真的么?”莫不晚露出笑意道 “都依你。” “那我要你...补偿我十次,我在上面。” “不行。” “你刚才还说...” “不行。” “啊!!!陈家家训......” “陈家没有家训了,从今天开始。” 遥遥相思横秋水,朝朝雾縠君已归。这天地之间,别人看山是山、见水是水,远眺尽是江流烟雨、回首间是峰峦山河。 而我望过去,皆是你。 . . . 已完结 开元六年,剑阁。 大雨冲刷着山石竹叶,发出簌簌之音,这林间一茅屋内却传来两人畅快的笑声,那一身素白纱衣的年轻男子一手拿酒坛,一手支在身后的席上,已经有些松散的衣袍更显其洒落,只见他肆意笑道:“棱赫兄,你所讲的这些妖灵秘法之事可都是真的?” 他对面这位身穿青色暗纹襕袍,年龄看起来略长他一些的男子笑道:“自然,这缉妖诸事可都是我亲身经历。” 白衣男子撩了下垂落在鬓边的碎发,清逸一笑道:“我从前听人说贺老先生曾经历过此等奇事,老先生一生旷达不羁,与棱赫兄一样是广游山水、见识渊博之人,小弟我立志此生不单要有所作为,更要游历名山大川、见遍世间奇闻罕事,方才不负此生啊!” 那青衣男子畅然一笑道:“贤弟所指贺老先生,可是...” “贺知章贺先生,虽未见过,但却听人时常提起。怎么?棱赫兄认识?” 青衣男子垂首一笑摇了摇头道:“幼时听家父家母和几位舅舅提起过,算是家中的一位故人吧。” “竟还有这样的缘分!”男子神思一掠,言道:“棱威耀乎雷霆,煊赫震于蛮貊。从前闻棱赫兄之名便觉得身世定是非同一般,敢问兄长高姓?” 青衣男子饮尽一杯,文人墨骨之气却掩不住与生俱来的骁悍,他抚了下手边的那把灵骨长扇,一笑道:“祖姓阿史那,太白兄,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