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作者:园葵 文案: 赫连倾不是大魔头,可他走火入魔不仅伤了人还上了人,最渣的是他事后忘得一干二净。 罗铮是忠犬,可忠犬并不想上主人的床。如今他最希望的就是赫连倾能忘了那晚,可日日磨人的离魂掌容不得他做隐瞒。 然后,赫连倾想起来了,再然后...... ☆庄主攻X暗卫受(真的是温柔攻啊小伙伴!!) ☆1V1,HE,无反攻 ☆作者是个妄想虐却无力虐的作者 ☆内有狗血且段数不高 内容标签:强强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赫连倾,罗铮┃配角:洛之章,石文安,白云缪等┃其它:强强,忠犬侍卫受 一句话简介:庄主和暗卫边复仇边恋爱的故事 第1章 走火 四月十六,明月当空。 麓酩山庄后花园通往暗卫住处的幽径上,一人匆忙奔走,又忽地慢下来,似是压抑不住,恍然间喷出一口鲜血。 抬手抹掉唇边血迹,胸口悸痛难忍那处难以启齿的地方也阵阵抽痛 罗铮咬牙把身上几乎被撕碎的衣服紧了紧,今日本该当值可 庄主昨日就该出关了,今日已过了月圆之夜 罗铮守在赫连倾书房内的密室出口,今日是他轮守第二日,无论赫连倾出不出关他都会等在这。 石门转动的声音响起,罗铮心中一喜,抬手抱拳双膝触地的一刻却被一股大力猛得扑倒。本能的挥拳遮挡,可在意识到身上之人是赫连倾时,又猛地卸力收回。 庄主?罗铮试探性地挣动一下,恭敬道,属下恭贺庄主神功大成。 压在身上的人却未作回应,罗铮忽然发现赫连倾有些不对劲。 只见身上之人目色血红,眼神空洞,呼吸粗重无序,额角手臂青筋暴起,这般模样分明是内劲反噬,走火入魔! 庄主!罗铮急道,庄主,莫要运气! 可赫连倾此时视线模糊,耳中轰鸣,根本听不到罗铮的话。混乱的内息沿着经脉在体内横冲直撞却发泄无门,令人既痛苦又兴奋。 庄主,请容属下为您调息。见赫连倾一言不发,罗铮挣扎着欲将他扶起。 不料赫连倾嘶吼一声,挥出一掌,掌风夹着一道戾气迎面袭来,罗铮来不及闪躲,只得运功阻挡。 经脉逆行犹如万蚁噬心,刺颅穿骨,痛苦万分。 赫连倾只觉得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奔腾着欲暴体而出,一掌挥出却未觉轻松,紧接着招招运足内力,所过之处桌椅尽毁。 房内书架桌椅阻碍甚多,罗铮退了几步无处可躲,无奈接招却渐渐吃力起来而此时的赫连倾早已神志不清,罗铮心内颇多顾虑,力有不逮,被赫连倾一掌击中,虽已尽量躲避却仍震得气血翻涌。 噗咳咳喉头一紧,一股腥甜涌上,呛咳不止。绝望间却见正发狂的人却突然安静下来,罗铮心内燃起一丝希望,无暇理会自己的伤势,试探着唤了一声。 庄主? 不远处静静站着的人缓缓抬眼,无神的眼眸仍然充血通红,表情却不再狰狞。 罗铮心下慌急,连声道:庄主,你走火入魔了,若不赶快调息恐会伤及肺腑!庄主! 不知走火入魔的人是否听懂了自己的话,而现下他身受重伤也不知能否为庄主疏通经脉,正焦急时见赫连倾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过来。 那人空洞的瞳孔渐渐有了神采,额角的青筋也慢慢平复。 罗铮略松口气,又轻唤了赫连倾一声。 庄主? 被唤的人先是一怔,然后盯着罗铮的脸缓缓靠近,须臾之后,突然挑起唇角笑弯了眉眼,似是看到什么有趣的物什。 从未在那俊美无俦的脸上见过如此开怀的笑容,罗铮愣怔一瞬,看着神志未明的人心中越发不安,撑起身子还未动作就僵硬地看着赫连倾跨坐在自己身上。 庄主? 此时赫连倾眼中血色几乎褪尽,眼神中的迷茫渐渐被一丝丝热切取代,而那仿佛看着猎物一般的表情已然让罗铮心底一片冰凉。 赫连倾缓缓低头,捏住身下人那刀削般的下巴,抬手擦去嘴角染上的血迹。然后一手扶住罗铮的后颈,慢慢将唇覆了上去。在几乎碰触到的时候伸出舌尖,在那还泛着血味的唇上慢慢描摩。 被压制的人双目圆睁,面部僵硬到忘了呼吸,可上方之人专注的眼神中却只有那染了血色的湿润好看的唇,一下一下的轻触中,舌尖灵活地滑进那两片薄唇。 罗铮倒抽一口凉气,终于在那放肆的舌尖挑开牙齿欲伸进来的时候恢复理智。 庄主!用仅剩的力气将紧贴在胸前的人推开些距离,庄主,属下属下是您的暗卫! 被推开的人不悦地锁起眉峰,眯起双眼,扶在后颈的手用力到让罗铮眼前发黑。 呃!庄、庄主!属下知错!慌忙收回抵在赫连倾胸前的双手,罗铮痛苦地求饶,求庄主放过属下 卑微的乞求并未换回任何回应,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再次附在双唇上的那片柔软,辗转吮吸几乎要把人肺里的空气也全部吸走。完全没有力气再推开强势禁锢着自己的人,罗铮无助地闭紧双眼,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就在罗铮以为自己要就此昏死过去时,赫连倾放开了他。 庄主?您醒一醒! 来不及松一口气,赫连倾猛然将他抱起。走向里间,扔到了榻上。 呃!震动到胸前的伤,让人痛到缓不过气来。 罗铮挣扎着欲躲开却被人强硬地扯拽回来,在身上拉扯的双手携着精纯内力,沾染了血迹的衣物瞬间四分五裂。 ...... 终于结束了 心满意足的人翻身睡去,罗铮撑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下床离开,腰快断了一般让他站立不稳,可当务之急是赶紧回住处医治内伤。顾不得此时离开合不合规矩,今晚的事只愿庄主醒来后能忘得一干二净。 第2章 初谈 几日后,赫连倾书房。 眉头微锁的人把手中的书放下,显然心情不太好。 尽管屋里的另一个人已经很努力地放轻呼吸,可越来越沉重的声音仍然扰得赫连倾意兴全无。 出来。 书房里只有赫连倾一人坐在书案前,这话必然是说予自己听的。罗铮稍一踌躇便从暗处走了出来,恭敬地跪在离书案三步远的地方。 属下罗铮,见过庄主。 赫连倾看了看跪在不远处的男人。 从书架暗处出来的那刻起,态度恭恭敬敬不卑不亢,的确是个暗卫应有的样子。但脚步虚浮,身形稍嫌不稳,面色苍白,呼吸略显急促,暗卫的身子也能弱成这般?! 心里稍有不满,眉头又紧几分。此时见人挺身跪下,低头等待着,压抑着烦躁的情绪问道:病了? 惊愕一瞬,罗铮有些疑惑地抬眼望向座上之人。 回庄主,属下没有生病。 那是受伤了?没有轻易放过那面色苍白明显不欲多说的人,赫连倾好心地又问了句。 罗铮此时才真正后悔逞强值守之事,原该再休息一天,好好疗伤才是。可庄主的离魂掌岂是轻易便能治好的? 属下 罗铮不知怎么回答,却又不能让座上之人等着,支吾着不知如何搪塞过去。那晚的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面前的人忘了便是最好的结局,可此时被问起,一旦开口便绝无隐瞒的可能。 因何受伤? 赫连倾见那张无甚表情的脸突地带了点慌张,无端端就起了好奇的心思。不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语气平淡地又问了一句。 面色坚毅的人脸上流露出无法掩饰的为难,赫连倾收了漫不经心的表情,冷声问道:你可知,身为暗卫私自行事该当何罪? 麓酩山庄内对下人和侍卫的管教极严。作为随庄主身侧的暗卫,地位较普通侍卫要高,识规矩懂礼数应是最基本的要求。赫连倾平日并不插手这些事务,只是今日既然问起便不能简单了之。 回庄主,属下罗铮把心一横,头一低,信口胡编:属下前日练功走火入魔了。 哼,胡诌。 赫连倾眯了眯眼:过来。 暗地里咬了咬牙,罗铮只好膝行过去,在赫连倾伸手可触的位置停下听天由命。 不情不愿的态度并没有逃过赫连倾的眼睛,不耐更加一层怒意,仅存的一点好奇之心也被冲散。 唔! 毫无预兆地被锁住了喉咙,微凉的双指带着内劲袭来,逼得罗铮胸口一阵血气上涌。生生顿住几欲出口的腥甜,温顺地闭眼等着这扑面而来的怒气慢慢消退。 不过是警告与惩罚,并无取人性命之意,眼见着下跪之人驯顺服帖,赫连倾便松了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眼神已然有些涣散的暗卫。 不耐烦了? 缓了缓才再次看清眼前之人,罗铮努力维持一丝清明,哑声道:属下不敢,求庄主恕罪。 哼。赫连倾冷哼一声,决定不再追究。 手。 罗铮不敢再犹豫,低头把左手抬起。 不出意料地,被那微凉的手指挟住号脉 此时罗铮只能奢求赫连倾仅想起出掌伤了他的事,而那之后罗铮紧咬下唇,不知如何应付接下来的疑问。 离魂掌、云游剑均乃赫连倾的祖辈所创,是唯有历代庄主才有机会修炼的内家武功。既是被「离魂掌」所伤,赫连倾不会察觉不到。如此,他也定然会想起那晚的事。 罗铮脸色越发苍白了 压在左手手腕上的手指微微紧了一下便放开了,赫连倾挑了挑眉。 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么?如此看来,应是走火入魔那晚伤了他罢。若是如此直说便是,何至于一脸为难与羞耻? 难道 那晚是你?稍作回忆,赫连倾心下了然,那一夜除了出掌伤人,果然还是做了其他让眼前人羞于启齿之事。 庄主,属下并无大碍!掷地有声,端的是坚决肯定。 话音未落就被跪着的人打断,想着终是自己伤了人便未起怒意。只是,如此明显的隐瞒态度让赫连倾心里多少有些微妙,未曾多想便抓住了话头。 并无大碍? 若死不了便算无大碍的话,那倒也可称为无大碍。那日一掌不过三层功力,虽不至夺命,但如此拖下去,眼前这人便同废人无异了。 明日子时经脉尽断也算无大碍? 自是知道离魂掌的威力,几日来受尽心脉渐弱之苦。可却无法作寻常内伤疗之,暗卫可用的伤药补药已算上乘,却丝毫效果也无。罗铮唯有苦笑,就算当晚走火入魔的人那一掌打了折扣却仍然不容小觑 属下求庄主恕罪。退后半步,恭敬叩首,如今这般已不能胜任暗卫之职,虽知将死,罗铮心内却一片平静。 看人脸色镇静,并无将死之人该有的惧怕与颤抖。 驯顺,无畏。 赫连倾满意地挑了唇,恕你何罪? 恕属下当值不力之罪,属下再无机会做庄主暗卫,还请庄主容许属下换人值守。这般情境下,竟还想着换人值守。 忍不住嗤笑出声,然而赫连倾并非是个不惜人命,不讲道理之人。这暗卫的一番告罪让他略感意外和无奈。 想死了? 语气轻松闲闲一问,倒是做足了恶主人的样子。并未期待任何回答,接着道:去榻上。 下跪之人慌忙抬头,满眼震惊之色一闪而过,然后便是纠纠结结的为难。 那床榻,无论如何罗铮都不想再上一次 赫连倾没注意那么多,只是起身等待下跪之人执行命令。 去榻上,疗伤。 今日耐性极好的人又说了一句。 虽然明白赫连倾并无他意,可他还是侥幸想着或许庄主还未想起那事担心之余更多的是感激,只是那人的床榻岂是说上就上的。 谢庄主关心,属下坐在这里就好。 让本座跟你一起坐在地上?如此几次三番被拒绝,赫连倾终于失去了耐性。 第3章 疗伤 看着本还冷静的人拘谨地坐在榻上,赫连倾莫名觉得心情不错。 多少有那么点看好戏的心态 于是扬了扬下巴:把衣服脱了。 果然,榻上之人呼吸一滞,胸口几乎不见起伏。抬头为难道:庄主 脱。 是。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不过是运功疗伤,脱衣是为哪般?!罗铮暗搓后槽牙,一声不吭地解起衣带。 微微挑眉,从前怎么不知敢怒不敢言会是这样一种逗趣的表情?恶劣的性子发作起来,赫连倾抬手便把自己的外袍也脱了去。 罗铮额角一跳,余光瞟到那人仅脱了外袍便没再动作,稍稍放心。 继续。 继续便继续,反正身上的印子早就消失了,除了胸前那乌黑的掌印 若不是当晚赫连倾行为不轨,罗铮也不会如此磨磨蹭蹭。本该是感激涕零的救人场面,现下看来更像是某恶霸要强迫人的情景。赫连倾近日来的阴郁心情慢慢消散,果然捉弄人才是他人生的第一大乐趣么?!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2) 当然不是。 那夜之后,赫连倾醒来时眼见着屋内狼藉一片,床榻上血迹斑斑,自己身上又毫无伤痛,显然受伤的另有其人。不过他却忘记是谁,具体怎样,回想了一下也没什么结果。如今看来,定然是把自家暗卫给欺负了。 赫连倾心底暗笑,若不是一掌打伤他,之后的事还有没有可能发生?可赫连庄主又一寻思,那晚发生了什么自己全无记忆,可不就等同于什么也没发生么。 想归想,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捉弄人了,当务之急是医好人家的伤,那乌黑的掌印确是有些触目惊心。可这人竟还能没事一般照常值守,赫连倾心底不无满意。 审视的目光太难忽略,罗铮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只想跳下床榻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正踌躇间眼前出现一粒暗红色药丸,药香奇特,沁人心肺。 娑罗丹?! 极南之地有娑罗,三十年一开花三十年一结果。初开花蕊淡粉色,次日瑞红,及至第七日殷红似血即可入药,而第八日便色衰枯败,凋落飘零。 相传这娑罗丹医治内伤有神效,却因太过稀少而罕有人见。此刻眼前人分明是拿给自己吃的,罗铮心内震动,区区暗卫命贱福薄,这般难得的奇药怎能吃得?!况且有庄主亲自运功相助,这丹药唯有增益之效,实在是暴殄天物,本该留着做救命之用。 庄主,属下无能改坐为跪,罗铮不敢接也不能接。 起来吃了。不过是粒丹药,岂有人命重要?!不是不知下跪之人在想些什么,可这人难道只知自己救他却忘了自己出手伤他?赫连倾从来不知跟一个处处讲礼时时守规矩的暗卫沟通竟也会变得如此麻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要事事说两遍他才肯接受! 预备让我说几次?鲜有的耐心已然告罄,赫连倾语气冷上一分,阴沉了脸色。 属下不敢!谢庄主赐药。罗铮低头掩去满面感动,不再拒绝,心底暗叹不知今日哪来的勇气对着庄主几次三番推来阻去,心虚之余突然觉得庄主似乎不像旁人口中所说的那般冷漠无情。 好心情已不见踪影,赫连倾不再说话,坐于罗铮身后开始运功。 精纯内力自身后人的掌心沿自己背部穴位缓缓渗透,慢慢地罗铮便感到一股暖流汇聚于后心处,温和如流水般的内息顺着半枯竭的经脉游走,慢慢携着他体内混乱的内力归于原位。几日来堵塞的经脉逐渐疏通,可冲开经脉所带来剧痛却让人止不住颤抖。 蓦地,一股强劲内力奔腾而入,逼得四散的真气骤合,罗铮只觉得体内冷热交加,不多时便汗如雨下,一口黑血呛咳而出。连日来压抑在胸口的重力竟就那么散了,来不及道谢,罗铮身子一歪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已是夕阳西下,罗铮眨了眨迷蒙的双眼,那华丽的床帐精致的吊顶唉,心里暗叹无论多不愿,却还是睡在了这张上不得的床上。不多停留,身体渐渐恢复力气,起身穿衣。醒来时盖着被子,那人愿意伸手已是难得,衣服自然是没人给穿的。 外间窗扇阔大,暖日余晖斜斜地照射进来,更映衬出赫连倾棱角分明的脸。那人依旧坐在书案前一手执书,一手扶额,神情略微严肃。罗铮不知此时该不该出声打扰,愣神间那人已然看过来。 醒了? 是。属下失礼,多谢庄主救命之恩。几步上前,屈膝跪下,恭恭敬敬地一拜。 嗯。 一声过后再无言语,罗铮安静地等着座上之人再做吩咐。内伤已无大碍,甚至感觉不到曾经的损伤,罗铮心下更是感激。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天色又暗几分,屋内只有赫连倾偶尔翻书页的声音,罗铮悄悄抬头看向他。 眉头微蹙,面色不甚明朗,虽在翻书,可似乎并没有把心思放在眼前之事上。虽说为主分忧是暗卫应负之责,但罗铮并没有胆量直接开口询问。转眼看到桌上的茶盏,放置多时,想来茶早已凉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请示去将茶水换过,就听到:下去吧,待伤好了再轮值。并未正视下跪之人,赫连倾语气恹恹,情绪不高。 属下无能,谢庄主恕罪。虽不知自己昏睡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那人明显心情不愈。愧疚之感溢于言表,身为暗卫非但未尽职责,还 见人未走,赫连倾放下手中的书,抬头望去。 庄主,今日本该属下当值既然内伤无碍,罗铮自然是想留下的。 无妨,下去吧。心烦意乱的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想迁怒于人。 午时暗卫统领石文安于听雨楼飞鸽传书:三个月后四大世家联合召开武林大会,据说届时传说中的烟眉仙子陆柔惜也会出席。 而那烟眉仙子正是赫连倾生母,于十五年前弃之不顾,销声匿迹。那时的赫连倾不过七岁孩童,其父赫连昭正是在武林大会遭人毒手。赫连倾一夜失怙,不久连母亲也弃他而去 世人传说是陆柔惜为妇不矜,与当时的武林盟主白项升暗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赫连昭为人坦荡,胸襟开阔,深爱着美丽的妻子陆柔惜,最后却沦落到被人联合害死的下场。而年仅七岁的赫连倾在那场变故之后也性情大变 娘亲娘亲可还记得我这个儿子? 多年来,每每想起那个女人,赫连倾心里竭力维持的平静总会荡起波澜,年幼时的不解与委屈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难以消减的恨意,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到如今整整十五年,赫连倾从未放弃过寻找。这一次,能见到了吗?若真的见到了 可要属下去换其他人过来?见人又陷入沉思,罗铮踌躇片刻还是出声请示。 不必了。回过神来的人稍一摆手轻叹口气。 是,属下告退。轻声应道,罗铮起身欲走。不知为何,此时他并不想把那周身泛着孤独的人自己留在这。 想留下?赫连倾回神,看人一脸欲言又止,转念间便问道。 属下可否留下? 留下伺候? 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罗铮只觉得脸涨得发热,却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算了,那一夜也辛苦你了。 说话的人面无表情,用的还是开格外恩的语气,可这句话对罗铮来说无疑就是当头一棒。 属下、属下告退。语音刚落罗铮转身就走,若不是不敢摔赫连倾的门,那扇讲究的雕花木门兴许已经四分五裂了。 见人头也不回地溜了,赫连倾摇头嗤笑一声,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似乎轻松了不少。 第4章 往今 如今的江湖,四家一派鼎立中原。 锦城夏府于北,明州魏府于东,灵州白府于西,而名扬天下的淮山剑派则依淮山而建,位于中部的淮阳城,离淮阳颇近的淮安城则是四大世家中皇甫家所在了。 所以说南方势弱? 并非如此。 事实上多年前,中原武林是五大世家联袂成荫,分别是武林盟的中流砥柱,那第五家则是位于江南的麓酩山庄赫连家。 奈何世事无常,早已今非昔比。 麓酩山庄庄主赫连昭在十五年前惨遭杀害,其妻陆柔惜亦不知所踪,留有一幼子年仅七岁。偌大的世家名门从此没落,一蹶不振。 事发于当年的武林大会当众比武之时。 赫连昭剑法卓卓,连胜四府八大派众高手,盟主之位几乎已入囊中,却意外折于最后一战中。据当时在比武场的人所说,赫连昭其实是中毒而死。比试正酣时赫连庄主却突然喷出一口黑血,直直坠地。对手来不及收功,一剑透胸而过,致使赫连昭不治身亡。而那对手则是忠孝仁义正的大侠白项升,待一切尘埃落定,他被众人推为盟主。即位当日白项升手执酒杯,泪洒比武台,誓要揪出幕后黑手为好兄弟赫连昭报仇!然这已是后话。 死丧人之戚,况为骨肉亲。 赫连昭独子赫连倾年幼成孤,武林盟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四大世家为表诚心,纷纷派人赶往江南,欲尽那叔伯之责。却不想一遭吃了闭门羹,连赫连倾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老管家赫连久打发了。初时几年间,还常有人来探望,可赫连倾从不与来人亲近。最多只是请进门来,接待的仍是老管家。 然而此景也不长,几年后老管家病故,那高门大院里更没个能称之为长辈的人照顾赫连倾了。 久而久之,世间便有传言说赫连家少主患了冷情孤僻之症那孩子从小无人教养,不懂人情世故,不与外人往来,孤孤单单一人长大,想必不知何为温情也不知如何跟人亲近了吧。谈起此事,人们总要幽幽叹上一口气唉可惜喽,听说原也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如今一切都毁了,真是造孽哟! 但没多久,赫连家的产业却渐渐复苏,不知何处来的新管家洛之章一手操持着山庄内的大小事务,虽赶不上极盛时期的家业,却也比出事之初好了太多。 麓酩山庄赫连家也就此慢慢淡出江湖,退出五大世家之列了。 而近年来,却有另一股势力迅速崛起号称世间我控的听雨楼。 听雨楼位于江南一处幽谷,罕有人知其具体方位,而知道的人却也不敢随意乱闯。原因则是听雨楼干的是杀人夺命的买卖,出杀手,卖消息。想找听雨楼的人做事,首要条件就是要有钱。可有钱能使鬼推磨,却不一定能让听雨楼的杀手为你杀人。 听雨楼楼主更为神秘,多大的买家都不知他姓甚名谁。楼里真正为事者名叫石文安,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做事难摸头绪,接生意仿佛是在看心情。 正因如此,听雨楼并未被武林盟列入中流,如此营生的手段在名门正派看来无非是跳梁小丑,难以入眼。 而这一日,听雨楼管事者石文安却出现在了麓酩山庄。 统领稍候,庄主正在用午膳。身穿鹅黄色纱裙的婢女稍一欠身,为等在正厅的石文安满上了第二杯茶。 有劳音韵姑娘了。石文安端起茶盏轻轻一吹,荡开漂起的茶叶,啜了一口。 音韵是赫连倾的贴身婢女,专门照顾赫连倾起居。今日正赶在饭时来见庄主,石文安只能在厅中耐心等待。 又两盏茶的功夫,婢女音韵才款款而来,道是庄主欲在花厅见客。于是,石文安只得起身前往麓酩山庄后花园。 花厅实乃一阔大的六角亭,六面繁花各异,景色不尽相同,妙的是花匠将花期不同的花交织其中,致使四季均有花可赏有景可观。此间正值暮春,花开正艳,一入小径便闻花香扑鼻。 远远望见一身着浅青色云纱外袍的年轻男子正独坐饮茶,石文安忙上前告罪道:属下来迟,让庄主久等了。仿佛等上半个多时辰的人不是他,而是眼前这悠然饮茶的人一般。 无妨。说话间才抬眼看向来人,那黑白分明到不能再分明的眸子里丝毫多余的情绪也无,看得人心中一凛。 武林盟有何消息? 回禀庄主,四大世家联合淮山派,将于七月初十在灵州召开武林大会。届时应是要选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嗯。虚应一声,赫连倾目光停于亭外烂漫繁花上,却又看得悠远不似赏花。 踟蹰一瞬,石文安轻声道:关于烟眉仙子将出现在大会上的传闻属下派人查探,说消息是由白府传出的,现下人便住在灵州。 赫连倾眼神一闪,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端起的茶杯中漾起一圈浅纹。 恕属下无能,未在灵州找到烟眉仙子的踪迹。属下猜测,人应是住在白府,可派去的探子却未发现任何异动。昨日何都已带领一队暗光前往灵州与之前的暗探汇合。 不必再查了,让何都先在灵州待命。 是。听雨楼昨日收到的英雄帖,石文安从袖内拿出两封精致的红色信帖,双手递上,一帖听雨楼,一帖麓酩山庄。庄主您看 哼,白云缪倒是把他爹的扭捏作态学了个十成十。接过写着麓酩山庄的帖子,赫连倾冷笑一声,不知十五年后的灵州,那血腥味散了没有。 石文安又说了说日后大概的安排便退下了,匆匆离开麓酩山庄,这几乎看着赫连倾长大的男人想起刚刚那张俊秀的脸上挂着的笑容,不由心惊。那闪着冰冷目光的眼睛弯也未弯,全无笑意,腾腾杀气瞬间将花园的明媚春光染了肃杀。 世人皆道听雨楼神鬼莫测,却无人知晓那只不过是赫连倾建来为麓酩山庄培养、训练暗卫与死士的处所罢了而他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寻人与复仇罢了。 第5章 醉酒 夜幕临,微风起。 红色英雄帖静静地躺在石桌上,还剩半盏凉茶飘着似有若无的淡香,坐在花厅里皱眉沉思的人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烟眉仙子销声匿迹十五年,再出现却是在白府。曾经那些令人难堪的传闻,如今看来真真假假,堪堪落人口实。十几年来,明里暗里找了许久,不曾有一点踪迹的人就这么出现了?且不说是真是假,消息一出便把半江湖的视线吸引到了麓酩山庄现任庄主未曾在江湖上抛头露面过的赫连倾身上。 世人都知道,陆柔惜是赫连倾生母,此人一出现,赫连倾必然会上钩。不得不说这步棋下得妙。 只是不知白云缪打得什么主意,但无论是什么,赫连倾都不在乎。他想见那女人一面,哪怕只见一面。他有太多话想说,他要问问娘亲为何不要他?问问当年父亲的死有没有她的背叛,问问事情的真相。他等了太久,从对一切都无计可施跌跌撞撞走到现在,恨太深怨太多,待找到她之后,待一切真相大白,或尽孝或复仇甚至手刃亲母,结束这一切。那些沾染了父亲的血的手,一个都不会放过。 准备了那么久,是时候开始了。 风渐凉,吹得人衣摆飘动。整整一下午赫连倾都沉着脸,饶是音韵也不敢上前打扰。这会儿天色已晚,她干着急也只能安静等着,忽见赫连倾抬手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心下一松便凑上前问:主子是要回去么?奴婢这就去准备晚膳!言罢转身欲小跑回去先把晚膳备好,却被赫连倾一句话给拦下来了。 让洛之章把他藏起来的不知春拿来几坛。 主子要喝酒?黄衣女子跟在赫连倾身后探头问道,瞪着大眼睛一脸惊奇。庄主平日里极少喝酒,那什么举杯邀明月之类的事更是少见,今日难道是要借酒浇愁?音韵是从赫连倾小时候就陪在身边照顾的丫鬟,胆子自然也比其他人要大些,这会儿见人面色稍霁,便笑嘻嘻地问了一句。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3) 怎么?听着那明显带着好奇的话,赫连倾挑眉,我喝不得? 自然不是。只不过那不知春可是洛管家的心头好,主子一下就要来几坛,岂不是要让他伤心死! 你替他舍不得了? 主子莫要说笑,奴婢这就给您要酒去! 看着人轻快跑走,赫连倾不由摇了摇头,慢慢往自己的小院踱去。 音韵手脚麻利,待赫连倾走到院中时,饭菜已备好,满满五大坛酒也齐齐摆在了桌旁。 主子,奴婢自作主张将桌子摆在了院子里,不是有什么对影成三人之说的么? 行了,下去吧。心情烦闷才想喝点酒,现下眼前人叽叽喳喳的声音着实让人不耐,赫连倾随便一挥手把人撵走。 音韵闻言撇了撇嘴,福了一福便退下了。 皎月当空,夜凉如水,赫连倾自斟自饮,很快就开了第二坛。 于是在罗铮听到赫连倾唤人并迅速从房檐上翻身跳下时,已经有两只空坛子倒在一边了。 赫连倾酒至微醺,眯眼看向安静跪在身前的人。 是你?那个被他出掌打伤,最后还被的暗卫。 是。酒气扑鼻,罗铮眼观鼻鼻观心答得干净利落。 你叫什么名字?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赫连倾话说的格外缓慢低沉。眼前人之前好像说过,不过他记不得了。 回庄主,属下罗铮。 嗯,好。 罗铮不知道他说什么好,只是本分地跪在地上没有接话。 仿佛忘了身前还跪着一人,赫连倾一杯接一杯喝得痛快。眉间皱起淡淡的痕迹,握着酒杯的人眯起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微微出神,喉结上下一动,又一杯酒下肚。在第三坛也快空了的时候,他才放下酒杯,道:起来,坐下,陪我喝酒。 身为暗卫,喝酒乃是大忌,罗铮皱起眉为难地抬起头。 庄主,属下不能喝酒。 赫连倾听后十分不满,为何不能? 喝酒误事,暗卫和侍卫都是不能喝酒的。 嗯。安静一瞬,又开口问道:石文安定的规矩? 听雨楼的规矩向来如此,只不过是谁定的就不清楚了,说不准,就是眼前这喝醉的人定下的。 没关系,石文安听我的。赫连倾眯眼一笑,递过一只盛了半杯酒的酒杯。 这分明是他自己的杯子眼前人虽不似清醒时那般冷漠靠近不得,可如此作为也让罗铮觉得头疼不已。 庄主,这是您的杯子。轻声提示了一句,罗铮想着是不是应该扶着喝醉的人回房休息。 嫌我脏?说话的人并未流露不满,可拿着杯子的手仍固执地擎在罗铮面前。 罗铮无奈,只得接过杯子将酒饮尽。 看到人把酒喝了,赫连倾满意地又斟了一杯。 此酒名叫不知春,是洛之章的宝贝。今日要了他五坛,你说他现在是不是心疼得睡也睡不着? 属下不知。罗铮面无表情,老实回答。 唉,无趣。 赫连倾略微失望,难不成做暗卫的都这么无趣么?是不是该叫石文安再教他们点别的?胡思乱想着,手下动作却未停,一杯一杯地倒酒,自己倒是没再喝,全递给跪着的人了。 罗铮跪在那整整喝了十几杯的时候,才意识到赫连倾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拱手道:庄主恕罪,属下不能再喝了。顺便不着痕迹地挡开又倒满了的酒杯。 不好喝?赫连倾皱眉,抬手仰头自己喝了。 !!罗铮看得目瞪口呆,竟就那么喝了?自己沾过的杯子这人醉了之后怎的这般怪异罗铮实在是无法适应,于是伸手将赫连倾手里的空杯子拿走,放在一边。 属下失礼,属下扶庄主回房休息可好?言罢欲站起扶人。 恍然间,地转天旋。 罗铮被拧着胳膊压在了酒香四溢的桌子上,一只空酒坛咕噜咕噜滚落在地,脆生生地响彻整个小院。 不想喝? 阴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哪里还有刚刚的平易近人。 罗铮暗自叹气,心道这人真是喜怒无常。 庄主恕罪,属下今夜值守,不宜喝酒。罗铮仰了仰脖子,好让呼吸顺畅一些。 不宜喝酒也无妨,那我问你用的是网开一面的口气,手上劲力却未松,罗铮只觉得整条胳膊都快麻木了。 庄主请说。声音略微扭曲,罗铮喘了口粗气。 赫连倾俯下身子,贴近罗铮的耳朵低笑一声。灼热的呼吸伴着浓重的酒味喷在耳侧,让人颇不适应。罗铮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只听赫连倾轻笑着问:你告诉我,那一晚我们都做了什么? 第6章 贴心 你告诉我,那一晚我们都做了什么? 拧着人家胳膊,半边身子几乎压在人家身上的那个甚是满意地看着一层绯红刹那间爬上自家暗卫的脸,然后再一点一点蔓延至耳根。 被压着的那个本还镇定,只以为那人是喝醉了闹酒疯,可是入耳的话恍若惊雷炸响耳边!罗铮想不到庄主竟然还会问起,不过是不过是走火入魔了而已,有什么好问的! 罗铮想躲开那灼灼目光,转了下脖子,下巴抵在桌子上,眼睛直直看向挡在前边的碟子杯子,一言不发。 啧,胆子不小! 赫连倾意外地瞪了下眼睛,区区暗卫不得任由我揉圆搓扁?! 没听见? 就做那没听见的,罗铮壮着胆子不说话。 赫连倾不再废话,一只手依旧拧着罗铮胳膊,另一只手却往身下人的腰带伸去。罗铮心下一惊,本能地挣动起来。 似乎没想到那老实趴着的人会突然动起来,赫连倾手上力气渐松,这会儿猛地一下被撞到一边,刚刚好坐回了凳子上。 罗铮倒抽一口凉气,二话没说便跪了下去。 属下知错!急促的喘息加上慌张的声音,明摆着表明了对上位者的恐惧。胸腔内的跳动越发快速了,可赫连倾不说话他就不敢动,连抬头看一眼那人的表情都不敢。罗铮咽了咽,暗叹起流年不利,最近怎么总是招惹到自家主人乖顺的人一点也没想到是自家主人找自己麻烦。 赫连倾不说话,眼前人在怕什么他知道,可他也没想把人怎么样。并未因为此事生什么气,只是近日来身心俱疲,恍惚间觉得提不起精神,对逗弄人也失了兴趣。赫连倾闷闷地转头,继续喝酒。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罗铮有些忐忑地咬了下唇,小声道:属下忘了。 闻言举杯的手顿了下,这低劣的撒谎手段赫连倾轻蔑得连瞥都不屑一瞥。厌恶之情顿起,正欲出言让人退下,只听那人低声说:庄主那日出关,已经迟了一天。好在庄主神功已成,可那时庄主气息很乱,似是走火入魔。属下属下本想为庄主疏导经脉,可 停顿了片刻,轻咳一声苦涩道:属下学艺不精被庄主出掌打伤,后来、后来越说声音越低,罗铮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扎进肉里,想了又想仍然拉不下脸来,抬头望向赫连倾,嗫嚅着说:属下记不清了 求饶的意味不言自明。 赫连倾注视着那有些无措的人,沉声道:那便跪着想吧。言罢不再理会,只低头喝酒。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默默喝酒的人倒空了最后一个坛子,略有些失望地放下手里的杯子,摇晃着起身。许是醉得狠了,一个踉跄向前扑去。虽然未必会真的扑倒在地,可罗铮还是第一时间扶住赫连倾,将他的胳膊架在了肩膀上。 起得太猛,膝骨处隐隐作痛,可他还是稳稳地站在赫连倾身旁,让人不至醉倒在地。赫连倾迷蒙着双眼看向身边人,眉头锁得死紧,半晌,长出一口气又迈着步子往屋里走。 庄主可要就寝? 喝醉的人没有回应,罗铮意识到这时候赫连倾也许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好顺着他得意思往前走。 暗卫通常值守在院中,因此赫连倾的卧房罗铮还不曾进过。推开精致的雕花木门,将人扶了进去。卧房的窗扇要比书房小些,可床榻就要大很多了。雅青色床帐由浅入深层次分明,用上好的墨玉帐钩简单束起,内室飘着似有若无的冷香,许是助眠用的庄主近日来休息得不好,身为暗卫最是清楚不过。 将人扶到床上躺好,罗铮想了又想还是没敢帮人把衣服脱了,只好抖开被子并掖好被角。事毕欲出门去,忽然又想起那人让他跪着想,踌躇片刻便挑了个不碍眼的角落老老实实跪了。万一喝醉的人起夜或者有什么不舒服,他也好及时照顾。自十五年前那事之后,赫连倾便不喜与人亲近,除了值守的暗卫,院中从不留人侍奉。即便是后院侍人,在侍寝之后也不得留宿。当然,在人们眼中,暗卫也算不上一种存在。 夜渐浓,月西行。 睡着的人安安静静,跪着的人一声不响。 不知明早庄主醒来,自己要怎么糊弄过去。罗铮想着想着就开始神游天外,想起两个月前石文安把他送进山庄,那时他才真正成为这人的暗卫。 能成为赫连倾暗卫的,都是从听雨楼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一等一的武者才有资格成为赫连倾的贴身暗卫,稍次的或留于听雨楼做暗探或安排进山庄做普通侍卫。 听雨楼的顶级暗探组成暗光,平日里听从石文安调遣,但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主人却是赫连倾。罗铮看向那人安静的睡颜,心里一片宁静。 十年前,听雨楼初建。 恰逢年荒,饿死了不知多少人,十四岁的罗铮无依无靠一人流浪。那一日饿得两眼发直,脑袋发懵,竟在街角与两只野狗抢起了食。撕咬、翻滚、扑打,瘦弱的罗铮被野狗扑倒,直接在地上滚作一团。身上被野狗的獠牙挑开一道又一道口子,罗铮奋力一脚踹开扑在左腿上的一只,右腿却被另一只一口叼住,撕扯起来。眼看着就要被扯掉块肉,罗铮目眦欲裂,发起狠来。两手伸进狗嘴与腿间的缝隙,竟将那狗头生生撕裂! 从狗嘴里抢来的不过是个干瘪的馒头,罗铮甩了甩手上的血迹,没等吃到嘴里便昏厥过去。失去意识之前,似乎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停在了身边。 再醒来便是在听雨楼的倚剑阁,救下他的自然是听雨楼的主人赫连倾。看中的,便是他那份狠劲,所以才开口让石文安将人带回去救活了。而那时起,成为赫连倾的贴身暗卫便成了罗铮的梦想。如今,梦想成真,每每轮值罗铮都怀抱着敬畏与终于可为那人尽一份力的安心。 只是,事情的发展似乎脱离了罗铮预想,明早 无声叹息,想来想去又转回了明早该怎么办的圈子里。 漫漫长夜,偷得一时闲,便得一时闲吧。 窗外不知名的鸟儿已欢叫了好久,赫连倾从沉睡中慢慢转醒。 宿醉后头痛欲裂,赫连倾觉得近日来的疲惫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借酒浇愁果然没什么用。眨了眨迷蒙的双眼转头看向床下,有些吃惊地皱起眉,忽又释然,挑起唇角露出个微笑。 几步之外,一玄色身影跪得笔直,抿紧唇角微低着头,安安分分地样子让赫连倾心里难得的有点过意不去。 怎么次次都是他?仔细回想了下,昨夜似乎是有些欺负人了 无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 跪在这里做什么?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 听见问话,跪着的人才抬头看向自己,眼神清醒坚定,不见丝毫混沌。赫连倾心下一动,不再为难:起来吧。 谢庄主。 跪了一夜,腿早已麻木,闻言便将腿伸直缓缓起身。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暗自运气疏通筋脉,以求缓解那关节间充斥的酸麻。 下去吧。见人还愣着不走,赫连倾又出声道。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头痛也不见减轻,便又皱眉坐回床边。 是,属下告退。看了一脸郁闷的人一眼,罗铮鞠躬告退。 本以为人回了住处休息,可没过多久,罗铮又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茶壶? 将擦过脸的布巾递给音韵,赫连倾微皱着眉看向来人。 何事? 属下见庄主宿醉头痛,便煮了蜂蜜余甘茶罗铮跪在赫连倾面前,举起手中茶壶。 丝丝香甜气息弥漫在在鼻端,闻起来也让人精神一爽。 侍女音韵连忙上前接过,笑盈盈地冲赫连倾道:主子,这蜂蜜余甘茶啊可比奴婢刚给您喝得醒酒汤好喝多了! 罗铮听后面色一红,是了,这种事哪里轮得到自己操心。如此看来,自己这番似乎有奉承谄媚之嫌,罗铮不禁暗自后悔。 还不错。心里有些意外,赫连倾眼神略带探究地看向罗铮,放下茶杯,称赞了一句。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罗侍卫如此贴心,以后怕是没奴婢什么事了。蛾眉螓首的女子依旧笑盈盈地打趣,把盛了醒酒汤的瓷盅放进了食盒,然后又倒了一杯余甘茶放在赫连倾手边。 赫连倾似乎对身边的侍女格外宽容,玩笑话浅浅出口,也不作理会,任由她去。音韵也是十分习惯的样子,依然自语道:早膳应是好了,庄主先品茶,奴婢去去就来。待那银铃般的笑声渐远,罗铮才抬起头望向座上之人。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下去吧。赫连倾略微迷惑,这跪了一夜的人难道不会累么?见人此时尴尬的样子,心下明了几分,自是不会将他看作那无事好献殷勤之人。于是出言让人回去休息。 第7章 管家 送茶回来的罗铮,一路上心情都有些郁闷。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4) 像庄主那般尊贵的,山庄里人人仔细伺候着的人物,煮茶熬汤这些劳什子事情哪里由得着一个暗卫去管?能从小伺候到大的音韵姑娘,哪里会想不到酒后宿醉该做什么?如今这般便是自己多事了,只希望庄主不要误会就好。 转念间又一想,庄主哪会将这种小事挂在心上,自己岂不是多虑。总之,以后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罢。 回到住处,先酣畅淋漓地练了一套剑法。习武练功,罗铮总是心无旁骛的,十年前入听雨楼时他丝毫武功根底也无,如今能脱颖而出,所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听雨楼内大都是如罗铮一样无依无靠的孤儿,能被挑中入得楼门已属不易,而经过炼狱般的训练活着出来就更为艰难。 每月月初都有新的一批人选被送进听雨楼,可到了月末这批人里能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幸存下来的想继续活下去依然要看本事如何,除去炼狱般的训练不提,每一次试炼才真真如噩梦一般。 在听雨楼里命是自己挣得的平日里一起习武练功、一起泅水试毒的人,转眼就是敌人,相互残杀至对方死去或至自己死去试炼方能结束。 在听雨楼的十年里,头七年罗铮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后三年便开始执行楼中任务,直到今年年初,才获得做赫连倾暗卫的资格。在听雨楼里人与人之间无甚交情可言,是以罗铮并没有什么朋友也无与旁人亲近的习惯。 赫连倾贴身暗卫只有五人,一般情况下均是单人值守,每人两天。其他四人均早于罗铮入庄,算起来,从入山庄起,罗铮只轮值过几次,可最近这几次罗铮想来有些头疼,虽然觉得庄主不像传说的那般冷漠无情却也并不好相处,本以为出了听雨楼生活会安稳许多,可如今看来就像应了那句伴君如伴虎,罗铮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简单吃了点东西之后,罗铮决定躺床上补眠。 一夜没睡的人思绪渐渐飘远,沉沉入睡。而宿醉头痛的人现下却更头痛了 赫连倾黑着脸看向一大早就跑他眼前晃悠的人,不耐烦道:洛管家若没事,就赶紧回你那鑫园好生休息。 鑫园就是洛之章住的小院。麓酩山庄内,各人住处均有名字,如赫连倾住的落梅苑,可院内其实并无梅花;又如侍卫们住的廊院,顾名思义,是一个长长的大院子,靠近山庄边缘,便于守卫;而洛之章的鑫园内可是种了一大圈的富贵竹!竹下七尺是一个大酒窖,里面藏尽了洛之章从四处搜罗来的好酒。 山庄里的人都知道,洛管家生平有两大爱好:财和酒。 这会儿,洛之章就像要账一般盯着赫连倾微笑。他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个子虽不比赫连倾高多少,可身形却要粗犷许多,浓眉大眼鼻挺唇阔,是个实实在在的硬朗汉子。因此,这般诡异地被他盯着看了许久的赫连倾初时还能当作未见,只将他忽视了个彻底,可后来实在忍无可忍便开口撵人了。 闻言洛之章笑容更深,眉毛眼睛几乎弯到一处。 庄主昨日连喝五坛不知春,在下怕庄主宿醉难过,特来看看。还真是来看看,看了一个早晨! 劳洛管家挂心了。果然是惦记那几坛酒,赫连倾眼皮也未抬,凉凉地说,本庄主还有两坛龙涎,等会儿管家一遭带走吧。 龙涎二字甫一入耳,洛之章的眼睛就跟着一亮,想不到竟还占着了便宜!虽说都是好酒,可龙涎就要更为难得,甚是开心的人端起茶杯,美美地啜了一口。 直到茶杯见底,他才又缓缓开口:属下其实还有一事想求庄主应允。洛管家见风使舵,有事求人便自称属下。 终于等到正题,赫连倾心下感叹,当初怎就找了个这么拐弯抹角的管家! 见人未搭理自己,洛之章也不觉尴尬,只笑着道:属下想告假几日,出趟远门。 不准。未有犹豫,赫连倾拨了拨茶叶,淡淡开口。 闻言收了笑容,洛之章停顿片刻,似是在考虑什么,龙涎属下不要了 讲条件?! 那改日劳管家给石文安送去。一眼也没给杵在前边的人,赫连倾随手放下茶杯,翻开一本书,垂眸看了起来。 庄主洛之章为难道:属下手里的美酒,只有庄主带得走啊。 赫连倾翻了一页书,挑了挑眉道:那龙涎似乎是本庄主的。 庄主所言甚是。洛之章严肃一瞬,不见刚刚的谈笑自若,其实,属下是想回趟锦城。 赫连倾执书的手一顿,终于抬眼看向了不再嬉皮笑脸的人。 多久?问话的人目光锐利,语气平淡,不见喜怒。 半月即归。回话的人就那么直视回去,一脸坦然。 十天。收回视线,赫连倾再次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书上。 谢庄主。只问了时间却没问做什么,赫连倾给予的空间,洛之章感念于心。 撩起衣摆,恭敬一拜,洛之章又变回面带微笑的样子。转身欲走,却听背后传来淡淡的一句。 笑不由心,便不要笑了。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再鞠一躬,还未直起身子就听到 回头再送来几坛不知春。 那龙涎 给石文安。 便宜就这么让那老侍卫得了去! 两手空空的人出了门,恰遇见婢女音韵从外面端了点心回来,那黄衣女子福了一福,道:庄主今日心情不错。 嗯,的确不错。想起刚刚那人似乎颇给面子,洛之章点头。 不过,敢那么跟庄主说话也就只有洛管家了,其他人见了庄主大气都不敢出呢!笑意盈盈的侍女没敢再耽搁,端着盘子进了院子。 洛之章听后只笑了笑,怎么说话那人也是个吃不得亏的主! 洛大管家摇头望天,武林大会将近,还是早去早回吧。 第8章 刺客 落梅苑里,一身玄色衣装的男子正跪在院内回报些什么,房门未开,回报的人依然恭恭敬敬,一丝不苟。 属下张弛,拜见庄主。 派人跟着了?人虽在屋内,声音却贯于耳边,似绕恢弘内力于指尖,可见操纵之自如。 回庄主,洛管家于今日卯时初上路,魏武跟于其后。 嗯,跟着便可,不必时时回报。 是。暗卫之间自有一套独特的联系方式,因此将庄主的命令转达给魏武并非什么难事。跪着的人想了想,又出声道:距武林大会还有两个月,庄主可要属下们准备些什么? 静默。 跪着的人有些紧张地等待着。 擅自揣测主人的意图实不应该,可如今武林大会迫在眉睫,贸然前往显然不是个好主意。况且赫连倾明显不是个冒冒失失的人,如今这般按兵不动 白云缪还没急,你倒是先急了?声音低沉缓慢,却让人生生下了一背的冷汗。虽然看不到屋内人的表情,可此刻这般应是不悦了。 庄主恕罪,属下知错。压抑下些微慌乱了的心跳,张弛叩首告罪。 罢了,我知你心意,下去吧。不欲问罪,赫连倾网开一面。 话音刚落,却听院外一声喝斥:什么人!?落梅苑岂是你随便就能闯的?! 赫连倾皱眉起身,推开门的瞬间,原本跪在地上的张弛已然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音韵自小在山庄内长大,也曾于听雨楼内习武,武功已算不弱,却没有拦住那擅闯之人。 那人头发灰白,一身粗布麻衣,柴夫打扮。可双手十分有力,挥掌如刀,掌风过处,气旋如流,可见武功不低。只见他甩脱音韵后便直向赫连倾冲来。张弛拔剑应之,速度极快,反身一挑刺向那人腰间,欲活捉刺客。 那刺客也非等闲之辈,侧身闪过一击,就着近身的优势一掌拍向张弛执剑的右手。张弛顺势一退,腾身翻到刺客身后挑剑再刺,却都不是冲着致死之处。 那刺客转身不及,躲闪不过,竟直接运足内力抡起手臂撞向泛光的剑刃!张弛施力一送,砍断刺客手腕,再滑向脖颈处将人囚制于地。下一瞬就听那刺客大叫一声,满脸冷汗,狰狞间汩汩鲜血涌出嘴角,竟是咬舌自尽了。 尽管制服刺客不过电光火石间,可却让落梅苑见了血。张弛暗暗自责,只不过,现下不是认错的时候 赫连倾此时脸色已然阴沉如水,暴起的怒意实在难以忽视。 因赫连倾喜静,所以落梅苑近旁并未安排侍卫巡查。待周边的侍卫闻讯赶来时,都禁不住倒抽冷气,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在麓铭山庄内,妄想凭着法不责众逃过些什么显然是不可能的。 因此当罗铮与其他三名暗卫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一人怒意难平,一群人胆战心惊的场面。 属下来迟,求庄主惩罚!四人也抱拳拱手,齐齐下跪。 赫连倾不耐烦地挥手:够了。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人,冷声道,今日所见,不得声张。违者死! 众人听后皆叩首,本抱着必死的心跪在这,如今看来算是捡了条命。 片刻,赫连倾又道:山庄里的日子□□逸了,安逸到分不清刺客与柴夫? 声音低缓却冷地直入骨髓,下跪之人中无人敢应声今日让刺客乔装成柴夫探进山庄已是大错,此时事出在落梅苑就更加罪无可恕。 今日之事,涉事者滚回听雨楼!毫无掩饰的怒意,掷地有声,压迫的人喘不过气。 此话一出,就已有人忍不住哆嗦起来。只因入得山庄的侍卫,若被打发回听雨楼,便是连痛快去死的资格也被剥夺了。 微收怒意,赫连倾仍锁着眉,面色不甚明朗:张弛五人留下,其余人下去吧。 其他人领命退下,院中只剩五名贴身暗卫待命。 张弛在刺客身上搜到一枚令牌,跪行到赫连倾身前,双手递上。 那令牌上赫然画着一只赤尾蝎。 毒蝎门! 这刺客,单看那打扮,如何混进山庄便不言而喻。只是,到底是什么人雇了毒蝎门的毒蝎子来刺杀赫连倾呢? 赫连倾拇指在那令牌上摩挲几下,眯眼思忖片刻,握实手心将令牌化作齑粉。 可要属下去毒蝎门查探是谁人雇凶?略一思索,张弛开口问道。 嗯,你一人去便可。赵庭、韩知、陆晖尧,你们三个一月后启程去灵州。 一月后?现下便安排了? 庄主要单独出门?赵庭疑惑道,其他人也一脸不解,甚至还有些不赞同。今日出了刺杀事件,若是出门,则应更加小心才是,起码要把他们几个带上。 嗯。如今也该出趟门看看,他们都准备了些什么来迎接我。赫连倾嘴角上扬,眯起的眼睛却不见笑意。 麓酩山庄庄主现身江湖,正是某些人所期盼的。那沉了十五年的水能否被一石击浑,就看在赫连倾的配合与否上。这一点跪在赫连倾身前的五人心里也很清楚,于是就有人斗胆觉得,赫连倾如此决定是十分不明智的。 庄主,今日毒蝎现身山庄内,恐怕日后还会有刺客将威胁庄主性命。有异议的人是五个,然不加犹豫就开口的这一个是罗铮。 赫连倾闻声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安安静静跪着的人身上,面无表情地等人把话说完。 罗铮仰头看着赫连倾,微皱着眉继续说:属下非是怀疑庄主功力不济,可正值多事之秋,还请庄主准许属下们随身保护。 其他四人显然很赞同罗铮的话,虽然个个面不改色,但那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却不难看出。 赫连倾听后只看着说话的人不语,罗铮不见慌张,坦然地直视回来。尽管自己这般行事,可算是妄想改变庄主决定的罪名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 赫连倾眼神一转,收了周身释放的危险气息,轻声缓慢道:你不是还没事做? 罗铮闻言一愣,猛然间还没想清赫连倾此话何意。下一刻就听到,此次出门,就由你随身侍候吧。 其他四人早已明了,虽然心下仍觉得应该把他们都带上,但能如此已是不错了。 罗铮听后,稍有愣怔,随后才反应过来。 叩首应道:属下遵命。 第9章 出行 说是一月后启程去灵州,其实并非呆在山庄内无事做。第二日,赵庭一行人就先一步出了门,罗铮也早起待命。 自从昨日庄主命罗铮随身护卫之后,他的神经就一直绷得紧紧的。不知是常年的暗卫生活所致还是天生如此,罗铮本身生就一副硬朗面容,浓眉微立,薄唇轻抿,端端地添了一丝肃气。 以至于大清早的,赫连倾一出门就看到自家暗卫顶着一张浓眉朗目的脸,微锁眉头,严肃极了。 紧张?赫连倾腾身上马,复又转头向抿唇蹙眉的人问道。心想着,即便是才入山庄不久,那在听雨楼几经历练的人也应是绝不会为随身出行这种事紧张才对。 正欲将包袱系在马鞍上的罗铮闻言停了动作,误以为赫连倾是不信任自己。一撩衣摆双膝跪地,眼神坚定道:庄主放心,属下誓死护您周全。 赫连倾稍觉意外,没想到随口一问竟换来一句誓死效忠。下跪之人目光灼灼,看得人心口莫名一热。 赫连倾轻嗤一声,转过视线:起来吧。言罢微抖缰绳,双腿一夹,□□游龙骢便喷着响鼻,踏蹄而奔。 事实上,赫连倾对罗铮的能力没有丝毫的怀疑,既能出得听雨楼成为自己的贴身暗卫,那必然是有本事的。至于忠心与否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做到了不过是本分,若做不到就得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因此,赫连倾也从不担心自家暗卫是否忠心。 看着游龙骢哒哒走远,罗铮心里有些沉闷,却也没再耽搁。起身上马选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后面安静地跟着。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5) 直至出了城门,上了官道,安静的气氛才再次被打破。 见赫连倾微微转头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罗铮会意驱马上前,在错了半个马头的位置勒了勒缰绳放慢速度。如此,既不冒犯又便于赫连倾与他说话。 庄主。 可知此行要去往何处?赫连倾瞥他一眼,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属下不知。眼前人未曾说起,不过罗铮心下也有计较,左右就那么几个地方,都是与今次的武林大会相关。 似乎心情很好,赫连倾骑着马慢慢悠悠地晃荡着。官道上虽无甚景色可言,但好在时值春末夏初,青山绿树缀繁花,倒也让人身心舒畅。罗铮跟着心情不错的人,也慢慢晃荡起来,不过心里却未放松分毫警惕。 可知陆晖尧他们去了哪里? 陆侍卫三人,今早启程去了锦城、明州和淮安城。罗铮稍加思索,了悟道,庄主可是要去淮阳? 满意地点了点头,赫连倾又转过来问:怎知是淮阳而不是灵州? 两月后武林大会将于灵州举行,四大世家既在灵州设局,庄主若只是想探听消息,想必不会现在前往。 不错,此次出门不过是探探消息。四处顾盼的人似是想到什么,挑着唇又补了一句,所以,你不必太过紧张。 属下罗铮听后面色窘迫,不知如何解释才能让人相信自己并非紧张。转念间又想起一事,罗铮又严肃了脸色。 既只是探消息,怎劳庄主亲自前往?还不带着暗卫现下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状况,自然是越小心越有利。 言下之意太过明显,赫连倾脸上淡淡的笑意一收,只挑了眉。 不过去见一位故人罢了,兴师动众的像什么话。 语气不算恶劣,可被斥的人也不敢再问,就算心里不太认同也只能低眉顺眼乖乖称是。 赫连倾不再说话,抖了抖缰绳前行几步又慢慢晃悠起来。 啧,固执。 若一路上都是这般,岂不是乏味至极!罗铮这性子做侍卫是极好的,识礼数,知进退,还有些死心眼。可路上若是想解个闷,真是一点可能也无。赫连倾稍微觉得有些无趣,却也不愿再跟这寡言的暗卫闲谈。 且莫说罗铮刚入山庄不久,就连已然在赫连倾身边待了四年的赵庭,也不曾与自家主人闲聊过。暗卫之于主人,不过是个物件,时时隐身于暗处。外人不知其存在,他们自己也必先当自己不存在。不说主从身份有别无可闲谈,更何况赫连倾内里阴沉冷清,本也没有与人亲近的习惯。这会儿,许是看够了路上的风景 罗铮看着前面信马由缰的人,暗叹自己说错了话,寻思了一番便没再多想,只把注意力再次转移到周边,以防出现意外或偷袭。 时近酉时,日头西沉。 如此不紧不慢地走下去便不知何时才能到用饭投宿的地方了。罗铮自然是无所谓住野外还是住客栈,可前面那尊贵的人就不能不计较了。于是,罗铮又驱马上前,道是出了官道便是丝线镇,若快马加鞭,应是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赫连倾听了未作理会。 出了城一路往北是一个富庶小镇,盛产丝绸,故名丝线镇,这些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一路枝繁叶茂,清风拂面,心下便不想急急赶路。游龙骢不时抖动耳朵,显然也厌烦了这慢悠悠地速度,早就蓄势待发。 赫连倾瞥了眼依然低头待命的,轻叹口气,倒是弄得自己像个不知是非的主子了。 走吧。好心放过斗胆过来进言的,赫连倾抖着缰绳出了声。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到了丝线镇。此时已然是夜灯初上了。 镇子再富也只是个小镇,因此,统共就只有一间客栈。挑无可挑,罗铮请示过后,将两匹马交给了店小二,随后又为赫连倾订了一间上房。 庄主,此地太小,就只有一家客栈。请庄主先屈就一晚,可好? 无妨,把吃的端到房内吧。言罢上楼,不多时,饭菜便由店小二送进房内。 看着摆了一桌的吃食,先不说味道如何,菜式倒样样是自己爱吃的。没想到一个暗卫竟将自己的饮食喜好摸了个通透,不说其他,这份细心就令人不无满意。 赶了一天的路,确是有些乏累。 于是,在赫连倾用过晚膳之后,见到早已备好的热水时,心下对罗铮的看法稍有改观。至少,也不是那么木讷。 进了客栈后,罗铮便没在赫连倾眼前晃悠。但除去点菜和找小二唤水的时间,他便一直守在房间周围,这点赫连倾是知道的。 可入了夜,赫连倾躺在床上欲睡之时,人竟还在房顶 下来!用内力把声音送出去,躲在房顶的罗铮闻声跳了下来。 推门进屋,见赫连倾黑着脸坐在床前,虽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老老实实跪了下来。 躲在房顶作甚?!不是不知他心中所想,赫连倾也不是个心软之人。只是这般作为实在是愚蠢。接下来要赶的路更远,不眠不休就算再强壮的人也坚持不了几天,难道这也想不通? 果然,这问题让眼前的人一愣,不过尽职而已,难道不对? 不若属下守在门前?躲在房顶其实就是怕引人注意而已,不然换做门前也是一样的。 赫连倾几欲扶额,恨声道,回去睡觉! 谢庄主,属下不困。认认真真地回答,罗铮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 赶了一天的路,你难道不会累?看那人马上一脸属下无事的表情,赫连倾深吸一口气,缓声问道,就算今天不累,明天?后天?路上可没有你休息的时间。 谢庄主,属下罗铮拱着手正欲解释,见那人不悦之色更甚,忙低声改口道:属下未曾订房 赫连倾一声未发,眯起眼睛,危险的气息四处弥漫。 罗铮眨了眨眼,慌忙一拜。 庄主息怒,属下这就去! 第10章 锦城 赫连倾不疾不徐地赶路,不时歇歇脚看看风景,真可谓悠哉游哉。可有些人就没那么好命了,比如他的管家洛之章 那日,洛大管家抱着跑死几匹快马的心上了路,未出城身后就遥遥地缀了一名麓酩山庄的暗卫。 初时有些诧异,那人既不靠近也不远离,看起来也无甚命令传达。仅是一声不响地跟着,连行迹都没有刻意隐藏,因此才那么轻易就被他察觉。赫连倾这是何意,他心里多少清楚。可从江南到锦城,仅限十日洛之章苦笑,若那日清晨再讨价还价一次,兴许连五日都不剩了。可那千万里之外的地方,哪里是简单几日便能赶到的?! 洛之章微微叹气,摇了摇头。打开随身带着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香自喉间入肺腑,真正地沁人心脾!洛之章唇角含笑,不着痕迹地往后瞥了一眼。这一路上,他只当没有那个人,不甩脱也不招呼。既然庄主派来跟着,便只能让他跟着了,不过也仅限于路上到了锦城,可就由不得他了。 没日没夜地赶路,就算是千里良驹也不堪重负。于是,在洛之章接连跑死几匹马之后,干脆弃了官道,改林道着轻功拼起脚程。跟着他的那名暗卫更是自始至终就没碰过几次马,一路到锦城,千万里之遥,洛之章未曾在客栈投宿一次,如今两人多少都有些劳颓狼狈。 如此不舍昼夜,奔波劳顿,竟在第六日午时前就到达了锦城附近的春柳城。甫一入城,洛之章就奔去了城内最大的酒楼。先将全身的仆仆风尘洗了个干净,又换了一套整洁衣服。 青丝绸带束发,织锦云袍加身,流光玉带腰间挂,皓纹锦靴足上登若不算那难以忽视的黑眼圈,倒是像足了那些个夏日出游的文人雅士。 然而这高雅男子现下正坐在春风酒楼的正厅内,面对着一大桌的佳肴,撸袖提箸喝得好不开怀。 魏武那个追随了他一路的暗卫,此时正挂在房梁上盯着他或盯着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洛之章先填了七分饱,假作无意般抬头望去,微笑着与之对视半晌。直把人脸色看黑了一半,才又低下头喝起酒来。 魏武何时吃饭何时休息,洛之章是不关心,暗卫的活法他自然不能比,只是但凡是人就都有睡着的时候,他等的就是那时候。 于是,在锦城近在咫尺之时,洛之章竟然不走了。天还未黑,他便回了客房睡觉。 整整两个时辰,假寐的洛之章直躺到浑身僵硬,可外面那人的气息仍是那么清晰有力不似困顿。不知不觉,直至月上树梢,已然晕眩迷蒙的洛大管家猛然惊醒! 就是现在!趁魏武昏睡疏忽之时,洛之章绕到马棚牵出白日里安排小二买来的马,纵身一跃绝尘而去。 至于魏武醒来之后,是先找人还是先向赫连倾认罪,已然不是他所关心的了。 锦城,碎月楼。 三楼雅间里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前的圆桌上菜肴丰盛,酒坛尚未开封,茶壶却空了一半。如此这般,显然是在等人。 又一炷香的功夫,一身锦衣华服的男子推门而入。中年男人连忙站起鞠躬行礼,道是少爷辛苦。 来人未多说话,先拍开酒坛封泥,倒了一杯润喉。 老朽特意点了碎月楼的上等女儿红,可合少爷心意?见人落座,他才又坐回去,满面风霜的脸溢满笑容。 年头不够,下菜足以。轻声一应,搁了酒杯,来人正是爱酒如命的洛之章。 多年未见,少爷过得可好?说话间,男人眼圈已红,夫人等了这么多年,若见到少爷今日的样子,九泉之下定然也很欣慰。 福伯,这些年,辛苦你了。洛之章为福伯满了一杯酒,打断男人的殷殷感慨,明日之事,可都准备妥当了? 少爷放心,如今那些人正忙于武林大会之事,无暇他顾。今日少爷只管好生休息,明日老朽再带您去见夫人。 有劳了。轻叹口气,与平日里有些不同,洛之章面色少有得泛起一丝凝重。 福伯,关于武林大会,你知道多少? 少爷是问夏府动向?略一思索,福伯开口道,半月前四大世家联合召开武林大会的事便传开了,最近城内江湖人也多了起来,看样子应是要跟着夏怀琛一同去灵州。 面色无甚波动,洛之章又呷了一口酒,皱眉道:其他的呢? 少爷莫不是要跟着赫连庄主一同前往? 怎么?听出话中蹊跷,洛之章挑眉问道。 烟眉仙子之事传出,赫连庄主必然赴会,此事世人皆知。多数人也是为此而去的。几日前,老朽发现夏府似与毒蝎门有往来。那几名毒蝎子现下正住在碎月楼。 毒蝎?难道前几日潜入麓酩山庄的刺客乃是夏府雇凶?夏怀琛为何要杀赫连倾?心思急转,几多疑问涌上心头。 不错。依老朽看,四府联合,毒蝎之事怕是另外三大世家也心知肚明。如此看来,此次武林大会不知是酝酿了一个什么样的阴谋。赫连倾此行,怕是凶多吉少少爷不若留在锦城,静观其变。 洛之章闻言未答,摩挲着酒杯陷入沉思。 四大世家要杀赫连倾? 若是如此,何必大费周章利用烟眉仙子将赫连倾引去灵州?既已设计,又怎会在此时买凶行刺? 若目的不是要赫连倾的命,又是为何将毒蝎也引入局中? 这武林大会,到底是谁布的局,为谁的命? 第11章 淮阳 且说悠然赶路的赫连倾与罗铮主仆二人,一路上未有意外,稳稳当当到了淮阳城。 入得淮阳,就能发现天下第一派淮山剑派对淮阳城民风的影响是多么根深蒂固。 城内习武练剑之风甚盛,盛行到几乎人手一剑。 市井街旁时常可见剑谱有卖,有简简单单如同画本一般的薄薄一册,也有煞有介事厚厚几本分了个上下中册的。不说内容是不是那么回事,样子倒是做了个足。 罗铮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步不离地跟在赫连倾身后,只因街市里人流不息,最宜隐蔽埋伏。 赫连倾走走停停,似乎完全忘了正事。只是没多久他便发现,周围的人流在靠近他时都会自动让出那么点距离。纳闷间,回头看了一眼。 啧,难怪了 只见身后之人薄唇微抿,浓眉紧皱,厉目轻挑就差往脸上写一句生人勿近了。无奈叹气,就当他是习惯了暗里来暗里去,不适应这人流涌动的街市罢。 身边暗卫皆是武功出众,办事稳妥之人,但性子严肃到罗铮这般的,是不多。 赫连倾停下脚步,等人上前。 逛逛罢了,放轻松。 闻言一愣,罗铮仔细想了想这句话的深层意思,半晌未明。于是,便听话地放松了表情,也就是面无表情。 赫连倾额角一跳,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站过来。待人点头称是并行动后,赫连倾又道,逛一会儿。 是。犹豫片刻,罗铮轻声问道,庄主要找的人隐于市中?俗话说大隐隐于市,庄主要找的也许就是这样一个世外高人。 赫连倾听后竟神秘地笑了笑,只说了句等太阳落山再去找人。 是。至于为何要等到太阳落山,罗铮未曾多想。直到入了夜,跟着赫连倾走到一繁华巷口,人声交叠中他才恍然了悟。 玉酿琼浆巷口香,淡染胭脂美人环。 古往今来,越夜越热闹的便只有青楼楚馆了。 还未走近,挂着红绸的牌匾便映入眼帘,上书天仙楼三个鎏金大字。火红灯笼挂满了外墙,红绸彩带随风扬起,送来了阵阵胭脂香。个个脑满肠肥的男人满面笑容,彷如这便是他们的极乐世界。 鸨母尖细的声音此起彼伏,很明显这整条街都是做那般勾当的,只不过眼前这家最大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6) 罗铮深深皱眉,难不成找人找到这种地方来了? 将身边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赫连倾心内恶劣地出现了捉弄下这老实暗卫的想法。不动声色,也不做解释,赫连倾施施然前行。冲着那天仙楼 那天仙楼的鸨母郭妈妈,描眉画目,一脸胭脂抹得惊天动地。刚一瞥间,两位出众俊朗的公子哥便入眼帘。 尤其走在前面那个,衣着看似低调未有金丝银线缝边纫底,也不是亮丽的织锦绸绦。但算得上阅人无数的郭妈妈只一眼便看出,那月白袍子是尚好的金蚕丝织就,上面几乎与金蚕丝融为一体的暗纹绣饰也是只有京城的苏绣庄才出得了的手艺。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从容不迫,分明是个人上之人的样子。 后面那个衣着虽不及前位,但身姿挺拔,器宇轩昂。比起那些流连在这烟花柳巷的男人们,这两位鹤立鸡群,怎么能不夺人眼球?! 哟!两位公子哥儿~头一回来我们天仙楼吧,里边请里边请~!郭妈妈挥着帕子,满面浓妆的脸笑成了花。 只管放心,肯定让你们呀~过了今晚想明晚~!怎么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呀?啊?说话间,伸手欲拉扯赫连倾。 还未碰到人,便被一条有力的胳膊挡了去。罗铮面色一沉,眸光微闪,吓得那鸨母慌忙松手。只拿了帕子遮了嘴,盈盈笑道:哎哟,这位爷,别动气~不知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来呀,念露,念霜~来客人啦!过来伺候着~! 胭脂香扑鼻而来,罗铮被那刺耳的声音烦得不行,可又不能离开,也不能让人闭嘴 。只一脸不悦地甩脱那些突然围上来的女人的纤纤细手,拘谨地跟在面色如常的赫连倾身边。不知赫连倾来此实意,因此,那些扑向自家主人的纤弱女子他是不敢挡的。虽说心里认为赫连倾不是会上这等污秽之地寻欢作乐的人,可现下毕竟身处青楼内,庄主为何而来他也不能确定。 姿色再好也是出身青楼,在罗铮心里,这类人连近赫连倾身的资格都没有。就算赫连倾今夜是为寻欢,于他也只是守卫与保护罢了,况且那些描眉画目的女子,他连一眼也不想看。腹诽不止,不留神便撞上了突然停下脚步的赫连倾。 属膝盖一曲差点跪下去,回神间只好低头压低声音道,罗铮知错。 刚打发走了黏在身边的绿衣女子,赫连倾见身后之人低着头一副有所思的样子,便停了下来。只是没想到那人竟想得那么认真,连自己停下脚步都没发现,就那么撞了上来。这般蠢样子哪像平日里精明敏锐的暗卫! 在想什么?!不满地皱眉,赫连倾轻斥道,莫不是进了青楼就乱了心思! 属下不敢!左右身边无人,罗铮这才出声自称属下,江湖上能认出赫连倾的没有几人。这几日为了隐藏身份,人前不能自称属下,真真是不方便。 哼。若静不下心来,便出去等着。不再计较,赫连倾转身上了二楼。 是。属下知错了。不敢再多想,罗铮亦步亦趋跟上了楼。 绕过琴声人语交织的中庭,转角处罗铮突然绷紧神经 天字一号房里,有高手 楼里会武的不少,可均是不值一提的下家功夫。但房里这位不同,未曾进屋罗铮就能感到那人深厚的内力。 赫连倾内功亦深厚,若不加约束完全释放,必会让人产生压抑之感。相比之下,罗铮练武较晚,经过后天不懈努力练就的一身内力,杀伐屠戮中也染了不少戾气。而那未见之人,或许不如眼前这位,却也是不容小觑的个中高手。 若是敌非友多少还是有些棘手的。 第12章 律岩 罗铮感觉埋藏在肌肤之下的血液逐渐沸腾,那是习武之人遇见高手时无法抑制的兴奋。他上前一步靠近赫连倾,微微收敛气息,抑住心跳。 察觉到身后之人的警惕,赫连倾微微挑唇,只是眉梢眼角未染半分笑意,连目光都是冷凝的。 天字一号房门外,赫连倾转头对罗铮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律岩。 然后未作停留,推门而入。 罗铮不动声色跟在赫连倾身后,心下却十分诧异。 绝色公子律岩?那个跑江湖卖消息的西域人? 事实上罗铮并未见过律岩本人,只是多少听说过那奸诈狡猾之人办过的那些不入流之事。 比如 ,他为偷风晴堡堡主的风晴刀,设计勾引了风堡主最爱的小妾;再比如,断水门灭门惨案后他去顺了人家陪葬的武功秘籍最让人嗤之以鼻的,是律岩凭着自己西域人的出色面皮爬上了魔教教主的床,芙蓉帐暖之时剖了人家的心肝 与坊间传话嚼舌的闲人不同,罗铮自然知道律岩做这些事都是有理由的。要么是黄金万两的悬赏,要么就是稀世珍宝的优酬,总之,需要条件。也就是说,他做的那些事,实际上都是买卖,需要报酬。 如此泼皮无赖一般的人,难怪会选择一家青楼驻脚 只是,他要从庄主这得到什么呢? 在下在此等了庄主整整三日。律岩头也未抬,摩挲着桌上玲珑小巧的酒盅,淡淡地说。 在下以为,赫连庄主是个守时之人。仰头饮了杯中酒,律岩看着径自坐于对面的赫连倾,似笑非笑。 直到他抬起头看过来,才让人真正了解世人口中的绝色公子并非虚言。 那琥珀色的眼睛,些微上挑的眼角,扇叶般的卷翘睫毛,端的是明眸善睐,清波盈盈。疏眉色浅,肤白若雪。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浓黑的发高高束起,一圈不知刻画着什么图案的银饰紧绕着发髻,随着抬头的动作发出一两声清脆的碰撞声,两缕卷发鬓边纷飞。穿得是七彩轻纱罩衣,竟比堂里那些迎来送往的姑娘还鲜亮惹眼。如此这般,一股异域风情豁然眼前。 只是,可餐秀色在眼前赫连倾是见怪不怪,罗铮则是无意欣赏。 装修考究的雅间内,只听赫连倾闲闲一笑。 哦?如此说来,律岩兄艳福不浅啊。不做解释,赫连倾端起身边人满上的酒盅,冲着律岩虚敬一下,一饮而尽。 确实也不需要解释,专心品酒的人本也没打算慌急赶路准时赴会。老实站于赫连倾身后的某人,想起这一路上赫连倾悠悠然然的样子,忍俊不禁。 敢情是自家主人把人家骗来这青楼等着的? 你!姣好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强压怒意的律岩冷笑一声,庄主若无诚意,何苦千里迢迢把在下召到这淮阳城!? 诚意自然是有。似乎没看出律岩的不满,赫连倾声音轻快,微笑着问道:如若不然,律岩兄缘何在此等上三日? 好!在下自然相信庄主人品。仿佛适才愤怒的人不是他,律岩起身为赫连倾斟了杯酒,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要赫连兄兑现承诺,在下定然不会辜负赫连兄的诚意。 点头一笑,两人举杯轻碰,仰头饮尽。 有劳律岩兄一月以来流连灵州,关于那烟眉仙子赫连倾声音微沉,有意拖长语调,意有所指地看着律岩,微挑唇角等待着。 律岩皱眉迎向赫连倾无甚感情的目光,想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些端倪。这完全不似谈论自己母亲的语气,简直让人胆寒。白云缪使出这招引赫连倾现身,果然没错 沉吟片刻,律岩道:半真半假。 罗铮听得直皱眉,此话说的毫无意义。 毫不掩饰的怀疑神色以及难以忽视的锐利眼神,那安静站于赫连倾身后的侍卫律岩状似无意地看过去,只对视一眼便移开视线。 武功不足惧,只是那气魄虽说自身武功出其右,却也不愿与之为敌。这便是出自听雨楼的死士?若个个都是如此,那些谋划多年的老狐狸们似乎打空了算盘 此话怎讲?眼前人所有举动尽收眼底,赫连倾不动声色地问道。 赫连兄相信是真,她便是真。不信,她便是假。玩味地笑笑,律岩举箸挟菜。 律岩兄要以此来换我的诚意?停下端起酒杯的手,赫连倾冷笑道,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些吧! 并非愚弄庄主,那烟眉仙子住在白府。白云缪戒备得很,在下出入白府几次,未曾得见。眼见赫连倾面露不耐,律岩举杯敬道,若仅如此,在下自无颜面来此会晤。一日夜半,在下潜入白府女眷住处 停顿片刻,见赫连倾再次正视自己,才又出声道:在下看到白云缪从其二夫人房内出来,转身进了同院西厢房,开门的女子白衣胜雪,翩翩逸仙,与赫连兄给的画像相比七分相似。 七分相似?赫连倾暗暗皱眉,派去的暗探也曾多次潜入白府,却毫无线索。安排人住在丫鬟住的厢房,恐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既然送出烟眉仙子即将现身的消息,为何还遮遮掩掩,隐隐藏藏?如此,这消息恐怕是白云缪放出的噱头无疑了。心下明了几分,赫连倾端坐不语。 说了这么多,哪怕说那女人与烟眉仙子七分相似,也不见赫连倾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律岩心下纳闷,张口道:至于是真是假,恐怕还需赫连兄亲自辨别。在下惭愧,能做的仅此而已。 罢了,有劳律岩兄。不再废话,赫连倾起身欲走。 你可知此次武林大会目的何在? 推开门等在门口的了罗铮闻言看了过去,赫连倾停住脚步,却未回头。 杀你。轻飘飘的二字脱口而出,律岩捋了捋两颊鬓发,微笑道。 那又如何? 即便如此,庄主依然要前往灵州,赴这杀局? 哼。律岩兄费心了。不多停留,赫连倾甩袖而去。 我要的那东西?!律岩急躁起身,慌忙问道。 可门口哪有还有赫连倾的影子,气急败坏间却听见那人轻运内力传来一句话。 去麓酩山庄找洛之章。 第13章 妥协 庄主心情不好,这是罗铮跟在赫连倾身后离开天仙楼时的认知。 多数情况下,赫连倾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每当有关于烟眉仙子的消息传来,他的冷漠淡然都让人觉得可怕。 可罗铮却清楚地知道,十五年来赫连倾从不曾间断过寻找,还一手创建生杀予夺的听雨楼,其间种种,几乎已成执念。那么多年的韬光养晦,又怎会是个一眼便被人看穿的角色。 在罗铮看来,律岩这人十分地不可信,而他今晚说的话信与不信也无甚意义,实在不知庄主为何与这种人做交易。 这分明是赔本买卖。 想说什么?也不看身边欲言又止的人,赫连倾出声问了句。 属下认为,律岩并不可信。 看了看那张满面忧色的脸,赫连倾决定听听这句废话之后还有没有什么有用的见解。 得到眼神示意,罗铮继续开口:此次武林大会危机四伏,矛头直指庄主。律岩此时选择与庄主合作,应不会仅仅是为了报酬,否则就他适才透露给庄主的消息并不足以换取庄主信任。若不是为了报酬,必然还有其他目的,属下猜想律岩应是有意把话说的朦胧不清,为的是扰乱庄主心思,引庄主去灵州。 烟眉仙子之事传出后,听雨楼暗探多次潜入白府却未有结果。偏偏就被律岩亲眼见到了,虽说其武功高强,但匿影寻人的功夫却不见得会强过听雨楼的暗探。如果那女人一直住在白府厢房,不可能查不到。 你认为本座被他戏弄了?分析得倒是清楚明白,偏偏关键之处隐而不说。赫连倾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挑了一句看似无关又难以应答的问了回去。 罗铮闻言一慌,忙低头解释,属下并非此意。 属下是觉得律岩或许与白云缪暗里有勾结。因为不太确定才没有明说,却不想被曲解了去,罗铮只好老实交代。 算是想到了一处,赫连倾听后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无论他今日有几分真,几分假,灵州我都是要去的。白云缪几次三番的折腾,不过是想试试手里那张牌有没有足够的分量。 转身看向跟在自己旁边的人,赫连倾眯了眯眼,一字一字缓声道:他想知道,我便亲口告诉他。 看着眼前人眸色一亮,赫连倾勾起唇角露出笑意,果然还是机灵的时候才招人待见。 罗铮心下奋奋,原来自己想到的庄主早已清楚。于是,某人不再有多余的担忧,心情不错地跟着自家主人回了客栈。 经过上次丝线镇一事,罗铮不再尝试守在门外,而是睡在赫连倾隔壁的房间里每至夜半才上榻浅眠,稍有异动便警觉清醒。 服侍赫连倾梳洗过后,罗铮拿过桌上放至温热的茶壶,倒了一杯水端了过来。 赫连倾接过茶杯润了润喉,又看着人安静地把茶杯送回原处,不经意地,起了点心思。 罗铮放下茶杯,转身正欲告退,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然站在自己身后的赫连倾。一惊之下,掌握成拳,浑身汗毛几乎炸起。 抿唇笑看着警觉性不错的人,明明被惊了一跳却还恭恭敬敬抱拳施礼,这种前后只一瞬间的变化让赫连倾觉得有趣。 身前的人离自己太近,身后便是桌子,退无可退。罗铮看那几乎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没有让开的意思,便自己侧身躲到一旁,刚开口还未出声就被打断了话头。 可曾喝过青楼的酒?看着躲到一边的人,赫连倾也退了一步,盯着罗铮的眼睛问道。 罗铮愣了一下,老实摇头,不曾。 虽说从前为楼里完成任务时也曾出入青楼,但却从未曾真正做过什么,平日里是更不会接近那烟花之地的。 哦?不曾去过?似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赫连倾笑得略有深意。 自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罗铮额角一跳,心里不由恼火,任是哪个男人也不能接受别人那种别有深意的笑容。但眼前这个人,他偏偏只能忍着让他笑。 垂了眼眸不再看那张笑得十分好看的脸,罗铮略微僵硬地回道:不曾。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7) 赫连倾眯缝着眼哼笑一声,缓步绕到罗铮身后,下身对着那处一顶,笑意更深。 青楼的酒,皆有催情之效。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罗铮眉头一皱,在转身前又舒展开,他再退一步低头拱手问道:庄主可是要运功逼毒? 逼的哪门子毒?! 这点催情酒药力本就不大,况且赫连倾内功深厚,再多喝些也不过是身体有些燥热罢了。原本只是心血来潮想逗弄一下这时常一脸肃色的暗卫,可此情此景却突然让人不想忍耐,赫连倾不禁想起出关那日,有些欲望渐渐冒出了头。 他想要把眼前这精实的躯干压在身下,想要亲手戳破那层伪装的淡然镇定,想让那张时常严肃的脸上出现不一样的表情 赫连倾斜睨了一眼大着胆子装傻充愣的人:你说呢? 被问的人始终低着头,没有开口。赫连倾耐心地等待着,反正任由他怎么挣扎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果不其然,罗铮最后还是出了声,只是赫连倾却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话。 还请庄主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去为庄主寻人。 寻人? 寻什么人,到哪儿去寻显而易见。 赫连倾意识到自己似乎低估了眼前人的胆量,那便看看他到底能撑到何时。赫连倾面露一丝冷笑,眯眼问道:去何处寻? 眼见着那之前还坚毅的面容上眉头越皱越紧,赫连倾声音更轻地问:我若说不想等呢? 身为庄主,想让谁侍寝岂非理所当然,此刻那人已经耐着性子跟自己说了这么多结果必是怎样也逃不过的道理虽是如此,但让罗铮坦然地接受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本以为那晚之后就一切恢复正常,没想到会是今日的这样的局面。 罗铮不安地咽了咽,忍着心中几欲翻滚的抵触,跪了下来。 属下未曾罗铮嘴唇轻动,声音低到不能再低,脸色慢慢也变得通红,未曾洗过。 不见适才的逆反,下跪之人此时平和温顺,赫连倾抚着他的头顶,也低声道,唤水去洗。 沐浴本也不费时间,况且还有个人坐在一边看着。 罗铮洗过之后,简单擦拭了一下挂在身上的水珠,然后光着身子跪在床前。赫连倾倚坐在床上,只穿了一件浅色长衫,似有若无地遮挡着某处,而那轻薄的布料却已被微微支起。 赫连倾微扬着下颌看着始终僵硬着身子的人一点点将自己洗干净,再一步步走到床前,缓缓跪下。灼热的征服欲便升腾而起,愈演愈烈。 待低着头的人看向自己,赫连倾才瞥了一眼下身,用眼神示意罗铮。 先用嘴。 第14章 同眠 话音一落,赫连倾就亲眼见着罗铮额角的青筋随着他咬牙的动作微微突起,然后便又是低下头的静默。 屈辱。 无论之前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做了多少心理准备,赫连倾的那句话都让罗铮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深深的屈辱感。 对于罗铮来说,赫连倾不仅仅是主人,更是他钦佩敬重的救命恩人。那人在他走投无路时一句话就将他拖出了绝望的深渊,让他有机会活下去,并且学文习武,安身立命。 此生此世,生死皆由庄主一人掌控这是罗铮少年时便立下的誓言。 他以为,无论赫连倾让自己做什么,他都能无条件接受。可现下这难以抑制的抵触感几乎要摧毁了他的理智,现在的他已经意识不到今晚自己到底有多少次以这样的沉默去表达了那份不甘愿。 他在说服自己接受和本能的抗拒之间挣扎 不是不知这样的忤逆或许会带来让人更难堪的对待,也清楚庄主的任何决定都不是自己能够拒绝的,但还是做了无意义的违抗侥幸地以为那人能够放过自己。 在那原本还算冷静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时,赫连倾意识到这句话对下跪之人的冲击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本也不是为了羞辱人,只是心中的那股燥意被眼前人那些小小的、若有似无的抵抗和明目张胆的装傻撩拨得愈发强烈。而那些平日里在这暗卫脸上绝难一见的窘迫与小心翼翼更为这坚毅的面容平添了一丝生气。 跪着的人是个眨眼间便能取人性命的暗卫,非是软弱伶人,也没有女人的娇柔与妩媚。他身材修长,肌肉匀称,线条甚至比自己还要硬朗,这一切都让此时的赫连倾心底生出难以言喻的兴奋。 即便已经明了自己意图,却还是执拗地想要想些法子去逃开,哪怕最后选择了妥协,现在也只是沉默地跪在床前,一言不发。 想及此,赫连倾也没了耐性,怒意稍起,声音便沉了几分。 不愿? 罗铮的头垂得更低,握实的拳头又紧几分,直到并不锐利的指甲刺痛手心。 还没能从混乱的思绪中想出如何答话,下巴上尖锐的疼痛就把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捏着罗铮下巴的手指让他不得不抬脸看向那双冰冷的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睛。 或许有,也只是对待不听话下属的愤怒与厌烦。 碰不得你? 问话里夹带着的不满不需明说,再拖下去,罗铮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艰难地启口,带着不太容易察觉的求饶意味:不是。复又向前跪行一步,靠近那个控制着自己的人,庄主息怒,属下知错了 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脆弱,赫连倾松开了禁锢着人的手指,往后倚了倚。 再没逃避的可能,罗铮定了定心神,抬手解去了眼前人的衣带,夏日睡袍轻薄到几乎透明,除开布料的遮挡,半精神着的地方便彻彻底底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再没敢挑战座上之人的耐性,罗铮闭着眼睛颤抖着唇凑了上去,淡淡的麝香味充盈鼻间,紧接着便是不同于肌肤的温热触感。 ...... 赫连倾仰起头享受着发泄后的舒适,片刻后看向呼吸已经平复的人。 依旧是一脸羞窘,只是少了之前的倔强。那副含着嘴里的东西老老实实跪着的样子让赫连倾心里最后一丝怒意也消散了个干净。 但因为之前的忤逆,赫连倾还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探过身子勾起他的下巴,赫连倾挑着一侧眉峰似笑非笑地看着鼓着腮帮子的人,不说话,等待着。 这次挑在下巴上的手指并未用力,连那人的表情似乎都带着笑意,可罗铮眼皮颤了颤,求饶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左右逃不过,罗铮闭了闭眼,喉结上下一动,一个吞咽动作过后,就是排山倒海的反胃酸意。 看着辛苦忍耐着的乖顺暗卫,赫连倾大发慈悲,微笑着道:去漱口罢。 罗铮如蒙大赦,却不敢太过放肆,先是叩首道谢之后才跪行到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漱口。尽管赫连倾松了口,可他却没胆子真的去把那东西吐出来,罗铮清楚地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耗尽了庄主的耐性。 庄主要的不过是个听话驯顺的属下,而这原本就是自己应守的本分。 待学乖了许多的人再次回到床边,赫连倾才把始终披在身上的睡袍脱了下来。罗铮抬手接过,放在了床边的架子上。 不可避免地,罗铮看到了那处再次精神抖擞的地方。原本恢复如常的脸色也再次热烫起来。 赫连倾含笑看着几乎全身都散发着不自在的男人,有意无意地问道:躺着,还是趴着? 罗铮咬了咬下唇,最后在自家主人热切的注视中站起身来趴到了床上。 意外于罗铮此时的干脆,看着把身后不遮不挡地留给自己的人,赫连倾眯了眯眼,如斯风景之下,他不准备再挑战自己的忍耐力。 子时刚过,还有的是时间绣被罗帷乐享春宵。 天色蒙蒙泛白,屋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罗铮环视四周,一时有些恍惚,昨夜怎么就留在了这张床上最后还真的睡着了呢? 想起昨夜,罗铮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真是 看了看身边还在沉睡的人,罗铮眨了眨眼,决定乖乖躺着,避免把这不好惹的给吵醒了。 可那不好惹的恰恰在他醒之前便睁开了眼睛,只不过看见某位皱着眉头一副要醒的样子才决定继续装睡。 赫连倾醒来时也有一瞬间的恍惚自七岁起他就不曾与人同榻而眠,遑论同盖一被。 山庄里侍寝的那些也从未有过留宿自己房内的经历,不知怎的,昨夜就出言把这暗卫留下了。 现下看来,醒来时身边有一个人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身边人已醒来多时,却一声不响甚至动也未动。赫连倾心里突然软了一分,昨夜折腾那么久,其实真正睡着的时间也不过一两个时辰,惯于早起的人却丝毫疲态也无,真正当得强悍二字。 赫连倾现下心情很好,心情好了便想逗弄一下这让他心情好的人。 于是他假作翻身把手搭在了某个安静的人身上 罗铮仿佛没料到身边的人会突然改变睡姿,先是猛地僵硬住,然后才慢慢地放松身体,到最后连呼吸的起伏都变得轻缓了。为的自然是不把那条搭在他腰间的手臂的主人吵醒 赫连倾暗地里勾了勾唇角,手臂忽地施力,将人拖拽到身下。 一惊之下罗铮倒抽凉气,等回过神来时,赫连倾已经轻松地化解了他本能挥出的甚至夹带了内力的一掌。 啧,竟还这么精神。 属下知唔 将那犯上的手掌压至头顶,赫连倾皱着眉把身下人刚说了一半的告罪话堵了回去。 第15章 游湖 罗铮知道律岩绝非庄主口中所说的故人,只是那天之后赫连倾再没提过要去见什么人的事,而是租了一条画舫,日日游湖。 冉阳湖极大,北面是绵延的淮山南岭,东面却接临断壁,看起来就像东边那座山被生生切断了一般,再往上瞧就是笼罩在云里的山巅了。清晨起雾时,朦朦胧胧得会让人有种一眼望不到边的错觉。 临湖的一条街可算是淮阳城内最繁华的地段,酒楼茶馆比比皆是,这几日罗铮跟着赫连倾几乎把整条街所有酒楼的招牌菜吃了个遍。 每日早膳后,两人就一路漫步到湖边画舫处,然后打赏了夜里守船的船夫,登船游湖。通常船夫把画舫划到湖心处就下小舟离开,赫连倾便由着船在湖上漂荡,临到夜幕时分,船夫便又划着小舟过来把船带回岸边。 所租的画舫不算大,只一层,分了船厅和书厅两间,厨房却是没有的。湖心离岸边颇有些距离,湖上游船也不少,施轻功回岸边拿吃食未免太过惹眼,而夏日里饭菜又不宜久放,不好用食盒存着。这样一来,午膳就成了问题。 赫连倾并没在意太多,原想带着干粮便了事,就像之前赶路时那样,何况一顿不吃也不见得会怎样。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委屈罗铮断不能让他受了去。 于是,在第一日清晨早膳时,罗铮就把一切安排妥当。趁着赫连倾喝茶歇息的短短功夫,他就点好了午膳吃食,让酒店小二午时将饭菜送到湖心画舫。 因此,在赫连倾看着自家暗卫将一盘盘精致菜肴摆上餐桌时,心里不由再叹此人的细心周全。 何时备下的?竟还有一小坛镇在碎冰里的开胃酒,赫连倾挑起眉梢笑问了一句。 夏日里碎冰可不多见,这样精巧的佳酿也不单单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清早。拿起酒坛将那小巧的瓷盅倒满,罗铮才又开口说,这是店家自制的果酒,听说开胃解暑,庄主尝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大夏天里弄来一坛冰镇果酒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后来赫连倾才知道,那一小坛开胃酒是酒楼自酿,镇酒的碎冰是用了西域的虎头雕从极北之地运来的。日供三坛,每年夏日仅供七天。好些人在头年夏天便准备着要预订来年的酒,也不知这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人是如何买到的。 反正,那日之后,连着七天赫连倾日日午膳都用那冰镇果酒解暑消热。 当主子的每日心情愉快,本来做属下的也该跟着轻松熨帖,可罗铮怎么偏偏没那么好命呢? 赫连倾一脸无奈地看着同样很无奈却不太敢表现出来的人,再次开口:吃啊。 谢庄主,属下不饿。原本只是站在旁边伺候赫连倾用膳,怎料到那人竟突然开口让他坐下一起吃。 这别说不饿,就算是饿了,就算眼前摆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罗铮也是半分胃口都没有。在庄主面前坐不得,同桌共食更是不成体统,可庄主的话又不能不听,罗铮为难得想叹气。 每日饭食都同样精致却不曾有一道重复的菜肴,那做暗卫的有多费心思赫连倾看得出来,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也可说是做下人的本分。可赫连倾看在眼里就觉得满意地不得了,规矩是得有,只是做惯了主子的人也惯于按自己的欲望行事,比如现下,他就想让那老实暗卫坐下跟他吃顿饭。 赫连倾不是不知道自己坐在这儿会让眼前的人不自在,只不过他也不想做那让属下饿肚子或者吃剩饭的主子。 于是,不顾罗铮一脸为难,便又开口道:不饿就坐下尝尝,不都是你点的菜吗? 坐下。 是。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那人重复这句话了,罗铮怕自己再犹豫下去便破坏了庄主的好心情。于是拿起筷子,待那人开始用膳后才简单就着眼前的两盘菜吃起饭来。 至于味道那是一概不知,食不知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并非像罗铮心里想的那样,他脸色略沉的主人丝毫没被影响心情,反而觉得他那一脸的为难无奈十分有趣,只是主人这顽劣个性,他须得日后再慢慢了解。 赫连倾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安静吃饭的人,安分守礼,吃相也不错于是轻抿了下嘴角,不再为难人。 虽说这顿饭吃得别扭无味,但好在持续时间并不长。可是罗铮万万没想到,从那日起,连早膳都被叫着一起吃了。 除却饭时还是难以习惯与主子同桌外,每日游湖赏景也算是一桩美差。但对于一个惯于应对危险面对杀戮的暗卫来说这闲极了的差事,时间一久便跟折磨无异了。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8) 冉阳湖的风景的确称得上城中一绝,单只看那满湖游船画舫便可知一二。 无怪游湖人数众多,若有天气变幻,景色视野便随着千变万化,甚至连那日落月升也映衬得如诗如画,风格迥异。只不过这湖光山色再美好,也架不住日日观看,头两天赫连倾确是在船头站着赏景吹风,后来便坐在船厅里喝茶看书,再后来干脆到书厅里的小榻上午睡休息。 虽然赫连倾没说此举何意,但明显不是真的为了游湖赏景。罗铮自然也不会傻到看不出庄主是在等人,只不过却想不通为何要在湖上等人,并且一连几天,均未有什么人前来相见。庄主也不曾显露半分不耐之色,只是每日准时登船,待到日暮时分再回客栈歇息。 直到第八日。 清晨里阳光和煦,赫连倾背手站在船头甲板上,微微的晨风吹得他衣袂飘扬。不知是不是烟眉仙子爱穿白衣的缘故,他从小便偏爱浅色衣衫,外袍内衬一律浅淡温雅,清俊飘逸。 远处游船上的人只道不知是哪家的谦谦公子,静雅出尘。 只有罗铮知道,那看似温文尔雅的人其实是多么得难以捉摸,甚至多变得可怕。可就算有时喜怒无常,阴沉清冷,待自己却是极好的。 不同于十年前的那种感激,罗铮真正觉得为这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回头看了眼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自己的人,赫连倾未作探究,只示意人到自己身边来。 抬手指向岸边一处观景桥,语气淡淡:看见了么? 桥上有一身着藏青色长衫的小童之所以说是小童,是因为那人个子不高 不知庄主何意,罗铮只能点头称是。 哼笑一声,赫连倾跳下甲板,吩咐道:靠岸。 待罗铮将船划到岸边时,那小童已经从桥上下来,等在一边了。 等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挽着两个发髻,腰带上绣着八卦盘纹,一直抱手低头,看起来像个道童模样。 赫连倾一语未发,只听那少年说道 公子安好,小的叫癸卯,师父让小的来接公子去独风亭一叙。 第16章 故人 叫癸卯的少年话不多,只有在赫连倾问他的时候,才会出声应上一句。 一路走到山脚,罗铮才注意到三人所行之处正是与淮山剑派相反的方向,传说十五年前被淮山剑派逐出师门的莫无悲为表悔过之心,就隐居在了莽莽淮山的密林深处。现下看来,难道是将住处建在了独风崖上 十五年来,莫无悲从未曾现身江湖,庄主要见的人竟是他? 过了大路一入林间,便是满地杂乱无章的青草树枝,那布衣少年一直安静地走在前面,不时蹲下用地上的树枝排摆些奇怪图形做标记。一旦走过那些标记,再回头却发现那些短细的树枝已经消失不见,而身后的绿树青草也换了个样子。 那少年先是向北走,摆了三次树枝后又换成东北方向,同样排摆三次之后再换成西北方向,最后遇到一条南北向的潺潺小溪,三人便开始沿着小溪走。 原来是单星八卦阵。 虽然罗铮不懂布阵解阵,但也看得出这是奇门遁甲之术。想来,这也是庄主一直在等待而未直接上山寻人的原因罢。 只是罗铮发现,那溪水竟然是从南向北逆流的! 虽说八卦甲子,神机鬼藏,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改变自然,使水向高处流 正在罗铮疑惑间,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凑近,低声说:不过是些障眼法,怎就愣了神? 言罢,赫连倾随手摘了片叶子丢进河里,罗铮再一次目瞪口呆地发现,那叶子竟向水流的相反方向漂去。 吃惊的人迅速回神,心虚地低头唤了声:庄主。 后者只是轻啧一声,摇头道:若不是这些蒙人眼睛的小把戏,何故在此浪费七天。 罗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庄主这莫不是在跟自己抱怨?明明就被此挡住了去路,却还说是小把戏 罗铮忍住几乎溢出嘴角的笑,心里突然就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么了解眼前这个人。 并未追究那抿着唇角的暗卫在腹诽些什么,赫连倾百无聊赖地转过身去。 劳烦公子跟紧些,师父说若是癸卯把人带丢了就要去师祖墓前守一个月的墓。 带路的少年突然出声,赫连倾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那你师父为何不自己来接我? 师父在独风亭看了公子七天,他说自己吹了风受了寒,不宜下山。 闻言赫连倾眯了眯眼,轻嗤一声,生生让自己等了七天竟还好意思装病! 罗铮看了看面色不甚明朗的人,小声问道:庄主可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等见了叶离再说。 叶离?罗铮未曾听过此人名号,可住在这山上的人不应该是莫无悲么?皱眉想了想,罗铮还是问了句,庄主要见的人不是莫无悲? 可回答他的却是一句过后又不言语的癸卯:那是我师祖,他老人家病故多年,从我跟着师父起就经常被罚着给师祖守墓。 早就死了。赫连倾似是想起什么,喃喃地念叨了一句。 那时候的赫连倾,不过八.九岁光景,还未能从父亲身亡母亲背叛的痛苦中挣扎出来,也不知如何为父报仇,如何撑起偌大的麓酩山庄,甚至不知每日清晨是否应该再醒过来 直到得知带走烟眉仙子的人是莫无悲日复一日的等待与折磨仿佛找到了出口,一切委屈与仇恨奔涌而来,再也按耐不住,带着一名暗卫就离开江南,直奔淮阳。 最后暗卫身死阵中,只剩赫连倾一人,在诡谲莫测的迷魂阵里,犹如困兽。 前方是毒雾林,公子将这含香草的叶片嚼碎咽下即可躲避毒气。罗铮接过癸卯递过来的叶片,看向赫连倾。 如今想上山一趟倒是越来越难了。研究些五行八卦还不够,竟还折腾起毒雾来。赫连倾摇头接过,看也不看就放进了嘴里。 山路走了一个多时辰,穿过毒雾林才算是到了地方。 是个按阴阳五行铺建的宅院,正门朝南,分成很多个单独的小屋子,各房屋之间并无连接,看起来颇为怪异。 又花了一番功夫才到了那独风亭,亭外一人扶风而立,广袖长衫,裙裾及踝,如墨长发束也未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乍看之下倒真有点道骨仙风。 来了?那男人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叶离。赫连倾淡淡开口,不待人反应就走进亭中坐了下来。 直到跟着主人进了亭子罗铮才发现,原来这独风亭建在断崖边,将整片冉阳湖尽收眼底。可湖上的人却看不到断崖上的亭子,想必也是那叶离施的障眼法。 难怪庄主难道就没有其他联系的法子?罗铮额头一跳,心中暗叹:庄主行事真是特立独行 叶离笑着跟了进来,看了站在一旁的罗铮一眼,然后在赫连倾身边坐下,为他倒了一杯茶。 怎么走了这么久?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罢? 麻烦?还不都是你亲手设下的。赫连倾不冷不热的态度,全然不同于在林中的样子。 叶离闻言一顿,低叹道:明知我不想见你,却还在湖上等了七天。你这性子 赫连倾这才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人,眯眼道:明知我非见你不可,却还让我等了七天。 你若只是想见我,那自是求之不得。可你要问的事,还是从前那句话,能说的我都告诉你了叶离微蹙的眉头间笼着淡淡的愁绪,眼前的男人从来都不是想见自己。 可我偏要听那不能说的。强人所难非赫连倾所好,只是事关十五年前武林大会,无论如何他都要问个清楚。 我没办法帮你找到烟眉仙子,听雨楼找了那么多年都找不到的人,不会有人找的到。似是想起什么,叶离正色道,灵州那个是假的,你别上当。 你为何如此确定?那十有八.九是白云缪的骗局,赫连倾心里清楚,只是眼前这人如此笃定,便恰恰说明了问题。 叶离急道:白云缪那个卑鄙小人,自然相信不得!此次武林大会分明就是针对你的,你竟还要去送死! 我十五年前活下来便是为了复仇,此时不去赴局难道应该在山庄里躲着不成?!赫连倾不顾急得脸色通红的人,继续冷淡道,何况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罗铮站在那人身后听着这一切,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这些话,庄主从不曾与人说过 可叶离却更为难过,再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一手拍在石桌上:你明知我的心思!你装糊涂也好,不愿回应也罢,可我不想看着你去送死! 罗铮不知道赫连倾是什么表情,只知道那人现在不太高兴,可他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但心里已然翻起滔天波浪。 叶离竟然喜欢庄主,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 我只想知道真相。一字一顿地,赫连倾的所说的每个字都扎在叶离心尖上,鲜血淋漓,可他却丝毫也不在乎。 赫连倾叶离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他转向一边长叹了口气,嗤笑一声低声道,是我错,连毒蝎都拦不住你,我轻飘飘的几句话又如何说得动你。 毒蝎是叶离雇的? 赫连倾闻言皱起眉峰,但不等他有所反应,罗铮周身的杀气已然弥漫开来。 那日的刺客是这人派去的 似是察觉不到,叶离自顾自地说着:那些二流杀手自然伤不到你,我想让你知道这次武林大会有多危险,又知道你执拗的性子,只能出此下策。本来想着雇一名毒蝎去麓酩山庄,多少能起到警告的作用,没想到却成了催你出门的咒符。 是我不懂你,猜不到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叶离并不觉得抱歉,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解释,只是不说些什么,心里就难受得厉害。可有些话,他不能说,他不能对不起师父。 你当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你从不愿如我所愿罢了。虽然并未因眼前人的失落觉得如何愧疚,可这世上难得还有人如此为自己着想,赫连倾也并非铁石心肠,于是便缓和了语气。 你即便知道那烟眉仙子是假的,也偏要去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了一句,叶离看着赫连倾毫无波澜的眼睛,知道今日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毫无用处。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叶离站起身来,唤了那叫癸卯的少年过来,才又回头道,今晚就在山上住下可好?多年未见,我还想跟你叙叙旧。 见赫连倾点头答应,叶离才又露出笑容,冲着少年道:给公子找两间房子,要离得近一些的,先带他们下去休息,午膳就在前厅用罢。 一间便可。赫连倾整了整衣襟,站起身来。 叶离闻言一愣,看向一直未发一言的罗铮,眼里的不可置信一闪而逝,接着又勾起唇角苦笑一下。 罗铮目光迎向直直看过来的人,一脸坦然,虽然心里几多无奈,却也无法表露。 那就一间,带公子过去罢。说完也不多停留,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利用了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罗铮心里愈发堵闷起来。 被用来做挡箭牌,挡的还是桃花,也不知男的喜欢男的算不算得上桃花 只是这不同于以往的陌生感觉,让罗铮心里少有的乱了起来。 第17章 回忆 挂在窗口的守阵玦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本来以为是误入迷阵的野猫之类,那阵法不困山灵,那些单纯的生灵们兜转不了多久就能脱离出去。 而这次一直响了整整两天,被迷阵困住的却不是什么顽皮的野猫或者笨兔子。 少年拄着下巴坐在窗前,从来安静得只有风声的独风崖上,突兀地回响着那玉器击节般的清脆声音。 直到他听够了,才起身冲着山腰迷阵走去。 叶离没想到的是,困在阵里的非但不是笨兔子,反而是个唇红齿白的俊秀男童。 只是那男童有些过于狼狈了皎白的衣衫上血迹泥污交交错错,发髻也松松垮垮,散落下来的头发胡乱地搭在脸上。 他就那么倒在地上,歪着脑袋昏睡着,胸口轻轻起伏,一副脆弱的样子。 尽管他那样狼狈,可叶离还是觉得这小人儿真好看,虽然不清楚他是怎么闯进这迷魂阵的,但叶离还是决定把他带回山上。 说不定,以后都不用一个人呆在独风崖了 那男童丁点声息也无,安静地睡在床榻上,叶离用温水洗了布巾凑过去想把那张脏兮兮的小脸擦干净,却被一双澄黑的眸子定在了原地。 你是谁?刚苏醒的人声音很低,还有些沙哑,他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独风崖,我是这的主人。叶离站在床边,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困在迷魂阵里的? 可那孩子听到独风崖时便神色一凛,开口便道:莫无悲呢? 叶离有些皱眉,那男童周身散发出的敌对情绪太过明显,除了无礼地直呼师父姓名以外,他还提到了那个美丽的女人陆柔惜。 原来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麓酩山庄的小公子,难怪那尖尖的下巴,浅浅的轮廓都让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竟独自一人跑来独风崖跟师父要人了么? 明明年纪尚小,身材也略显瘦弱,可眼神却倔强疏离,哪怕对着救了他一命的叶离也冷淡至极。 叶离不知道他这一路要付出多少艰辛,也不知道那江湖上传说的可怜身世是不是真的,但他还记得师父带回的那个女人有多爱她的儿子,而他更记得师父有多爱那个女人。 他注定失望而归了,叶离想着,失望总比绝望要好些罢。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9) 我师父他早已西去,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并没有你要找的陆柔惜。叶离把手里的布巾递了过去,擦擦罢。 你找不到她的,看着愣了一下才接过去的男童,叶离几番犹豫才轻着声音说,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师父的茔墓。 赫连倾到底还是跟着去了,无论叶离说过些什么,他都要在亲自去看一看。 那个小小的孩子似乎有种不撞南墙不死心气魄,也或许是迷惘太久不愿放掉这唯一的线索罢 挨着葱郁的树林,孤零零地立着两座坟冢。一块碑上刻着恩师莫无悲之墓,另一块上空无一字。 他呆呆地看着,一言不发。 他相信了。 叶离清楚地看到赫连倾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失望与迷茫,像再一次失去了方向的鸟儿,盘旋着不知落往何处。 还以为他真的放弃了呢,倚窗回忆的人轻笑出声,接着又摇头叹气,那么深的执念,让我如何是好啊 叶离知道,就算自己什么都不说,离真相大白的那天也不远了。 他眼见着十几年前的俊秀男童慢慢脱了稚气。少年时的赫连倾几乎一年一个样,他每隔一年都会来独风崖,每次都问同样的问题,叶离的回答也不曾变过。 赫连倾逐渐变得英气逼人,眼神却越来越冷淡,性子也越来越阴沉,再也见不着小时候的秀气模样了。可叶离的心还是越陷越深,随之而来的愧疚也如影随形。 因此,叶离才不想见他。 但一连七天日日出现在冉阳湖上的身影让那份深藏的思念喷薄而出,没顶而来。一边压抑着一边迫不及待地要见到赫连倾的矛盾心情在人真切地站在眼前时也没有丝毫的缓解。 直到得知他与那个侍卫 叶离松开握着窗棂用力到泛白的手,不曾奢求却也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 独风崖似乎真的离天更近一些,可那些闪烁的星尽管看起来近在咫尺,却永远也抓不到,就像是赫连倾。 叶离仰着头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酸涩难耐,才披了长袍,出了屋。 他不能违背师父的遗愿,但也不想见到赫连倾遭遇危险。 叶离将赫连倾约在了独风亭,可现下要去见的却是罗铮。 庄主前脚出门去见那独风崖的主人,而那个人后脚就到了自己面前。 罗铮面无表情地看着微笑着坐在桌旁的叶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渐渐滋生。 庄主已经去了独风亭。言下之意自然是此刻你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 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叶离弯着眉眼,看着一脸不欲多谈的罗铮。 庄主在等你。罗铮不知道眼前人为何会来找自己,不过他对于一个会想出雇佣杀手这种法子来阻拦庄主的人除了厌恶不会再有其他感觉了。 七天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叶离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扬起下巴看过去,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挑衅。 罗铮皱了皱眉,尽管庄主待此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依然能看出二人关系匪浅,这一点单看那份耐心就可知一二。既然是庄主的旧交,他便只能恭敬相待。 你是他的禁脔?叶离努力维持着笑容,赫连倾竟然选择一个侍卫也不愿考虑他,这个事实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罗铮眸光一闪,抬眼看向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沉声道:叶公子慎言。 转头嗤笑,叶离眼中满满的讽刺:难不成是恋人? 完全不顾对面之人越来越沉的面色,叶离自顾自地道:我还从来不知,守家护院的侍卫也能爬上主人的床。 或者像罗侍卫这般的,在床上有什么格外有趣的地方?看着那侍卫搭在桌上渐渐紧握的拳,叶离不屑地放下茶杯,你以为赫连倾真的喜欢你?真是 喀啦一声轻响,叶离脸色僵硬地看着面前突然碎裂的茶杯,住了口。 杯里的余茶丁点儿不剩地流了出去,渗进了桌面裂开的缝隙里。 庄主喜欢什么样的人,自然没有告与旁人的必要。完全不想再听那个人的胡言乱语,罗铮整了整衣袖,站起身来。 好内力,装作没听到那句旁人之说,叶离玩味一笑,听雨楼果然名不虚传。 知道听雨楼与赫连倾的关系的人并不多,此次出门,遇见了两人。一个是律岩,另一个就是叶离。但此刻无论叶离跟庄主是何关系,罗铮都不想再跟这个人多待一刻。 叶公子若想博庄主亲近,最好还是少说谎话。 你!早已不见了白日里的清俊淡然,叶离面色白了两分,他从不觉得自己骗过赫连倾,那些只不过、只不过是没说出口的真相而已。自己不说,就不算谎言。 叶离深吸一口气,甩袖道:也罢,我只是想告诉你,此次武林大会太过危险。最好拦住你家主人,他心里执念太深,恐怕会被仇恨蒙蔽双眼。 叶公子无须费心,庄主心如明镜,岂是寥寥雕虫小技就能蒙骗的。不是不知此行要面临的凶险与阴谋,但罗铮此时烦闷之情愈盛,心下失了计较,几句话脱口而出。 今日庄主态度明确,叶公子若不想帮忙也请不要横加阻拦,更不要再做出威胁到庄主性命之事。罗铮停顿一瞬,盯着叶离的眼睛说道,至于危险云云,妄图对庄主不利之人,罗铮自会取他性命。 自知多说无用,叶离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略带着怒气推开门,却不想在门外见到了怒意更甚的赫连倾。 阿倾?叶离张了张口,僵在原地。 罗铮闻言向外看去,心跳蓦然加快,不自觉地紧锁眉头。 第18章 下山 阿倾我正要去独风亭见你叶离走上前去,微笑着伸手扶向赫连倾的胳膊。 后者侧了身子躲了过去,十分不耐地道: 我说过,灵州我必然会去,你不必再费心了。 是我多事了,你别生气叶离悻悻地收回手,低着声音说,我只是怕你出事而已。 生死有命,赫连倾转头看向叶离,一字一顿道,但我绝不会苟活于世。 刚才那一瞬的怒意似乎消失不见,但赫连倾冰冷的视线依旧让叶离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好明早,我送你下山。再也无话可说,叶离只笑自己傻,本来也不可能左右他的决定,但就是不放心,偏要试上一试。 或许不是傻,是卑劣。 明明决定永远不提烟眉仙子之事,却还妄想着把人留下。 屋子里的人跪在桌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赫连倾看了眼明显是被内力震裂的桌子和碎裂的茶杯,叶离不会武功,这番景象自然是那下跪之人的功劳。 啧,平日里一副驯顺模样,倒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只是不知叶离到底说了什么,竟让那善于忍耐的人生了这么大的怒气。 对于猜测属下心意并没有多大兴趣,不过他倒是觉得自己低估了眼前人的胆量。 哑巴了? 身边人突然出声,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罗铮浑身一震,有些懊恼地开口:属下知错,求庄主息怒。 哼,现在知错了?赫连倾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讥讽意味,刚才不还伶牙俐齿的么。 罗铮有些无措,他不知道庄主何时出现在门口,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无论怎样,叶离是庄主的朋友,而自己不过是个下人。有些话不该自己说,这一点罗铮心里很清楚。终日跟在庄主身边,他自认一言一行不曾逾越半点规矩,可今日竟没了分寸,若庄主误会自己把叶离的话当了真,那可真是 想及此,罗铮冲着地面重重一磕,道:属下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求庄主责罚。 今日独风亭中,赫连倾所说的话只不过是为了拒绝叶离,罗铮不会连这也看不出,况且男宠禁脔种种种种,罗铮根本不屑为之。又怎么会因为几句话而忘了自己身份,怕只怕庄主误会自己凭着之前之事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本座不需要一个只会认错的暗卫,这一点,你可清楚了?对那人额头的隐隐血迹视而不见,赫连倾冷着声音说道。 罗铮闻言心里一沉,难以抑制的懊悔和羞愧几乎没顶。 本来还算镇定的心突然慌了起来,罗铮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最怕最怕,就是那座上之人不再需要自己。 怎么就失了分寸,犯下如此不应该的错呢! 属下明白。罗铮一个接一个地磕着,直到地上洇开的血迹也越来越多。 求庄主再给属下一次机会,求庄主 无甚表情地看着跪在身前磕个不停的人,赫连倾没有回应。 平日里本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曾说过,做暗卫的,这般性子可说是极好的。可那沉默寡言的人若只是人前一样,人后另一个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相信没有哪个做主人的会想要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下属。 赫连倾的沉默无疑给乱了心跳的人造成了巨大压力,罗铮越发得不知所措了。 赫连倾审视着那不过才跟了自己几个月的暗卫,真心悔改和虚假的敷衍很容易分清,况且今日之事也算不得大错,现下他也没有把人打发回听雨楼的打算。 够了。 赫连倾心里很清楚,下跪之人虽然是个死脑筋,但并不愚笨,有些话说到今天这个地步就够了,无需多费口舌。 起来罢。赫连倾起身走向里间,不欲再就此事说些什么。 谢庄主。罗铮起身擦了额头血迹,又去换了干净的水回来给赫连倾梳洗。 直到赫连倾上榻就寝,罗铮将那人换下的长袍挂在床边的衣架上,再灭了屋内的几盏烛灯。 然后,跪回了桌旁。 即便做主人的说了原谅的话,罗铮还是不能轻易原谅自己。 第二日一早,叶离就亲自把赫连倾送下了山。 下山并非按着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与之前相反的方向。 路上遇到了一个茂密树林,并且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树林是人有意栽种,按道理山中树林多是随风而种自然生长,因而会显得有些杂乱且高矮不一。 但这林子整齐得仿佛修剪过一般,在苍莽的深山里显得十分突兀。 罗铮一言不发地跟在赫连倾身后,仔细地观察着身边的怪异景象。跟着叶离兜兜转转,不多时罗铮便发现这林子里的树木竟也是按照五行八卦图排布的。 叶离一路上都在与赫连倾交谈,仿佛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多数时候都是叶离一人在说,赫连倾只是偶尔淡淡地应上一句。 直到出了树林,两座孤坟映入眼帘。罗铮不禁皱了皱眉,那坟前的立着的墓碑一块有字一块无字,不知葬着什么人。 那两座坟就立在树林边缘,按着两仪四方每七七四十九天就换一个方位。今日正巧换到了出山的方向,叶离心里低叹,有些愣怔地看向赫连倾。 赫连倾多次造访独风崖,也曾见过这两块碑。 若非莫无悲身死,再无人知道烟眉仙子下落,赫连倾也不会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只为寻人。 他顿了顿,转向一直看着自己的人,略带迷惑地问道:之前你说那无字碑后,葬着谁? 是师父的故人,一个无家可归的朋友。叶离回视着赫连倾的明亮眸子,淡笑着回答。 赫连倾听后收回视线,也挑起唇角笑了笑。 无家可归 之后再无言语,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叶离却一直微笑着,他安静地走在赫连倾身边,每走一步,心中的惶恐和不舍就加深一分。 因为 今日别后,若再相见,恐怕连这样的平和都求不得了。 第19章 请求 赫连倾和罗铮下山后没在城中逗留,回客栈取了马匹包袱就踏上了去灵州的路。 同样有另外一个人也正在去往灵州的路上,这个人就是他的管家洛之章。 只不过洛之章暂时遇到了些麻烦。 他回锦城是为了祭母,五月十三是他母亲的忌日,自从十年前逃离锦城,洛之章就再没回来过。 那日在春柳城将赫连倾派来的暗卫甩脱之后,他本以为会自由几日,却没想到刚出夏府墓地就见到了正倚着一棵杨柳等他的魏武。 之后这吃一堑长一智的暗卫就没再隐回暗处,而是大喇喇地跟在洛之章身边,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洛之章又试了几次,再没能逃开这阴损暗卫的视线,最后只能认命。 姑且把这叫做我不仁你不义罢。 几日来,无论吃饭睡觉,甚至是沐浴如厕之类的隐私之事,那暗卫都毫不松懈地看着自己。洛之章十分头痛却毫无办法,每及至此,他都会觉得自己那五坛不知春白白给赫连倾喝了去,竟找了这么一个无赖的暗卫跟着自己。 可魏武却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便,对那个曾经总是嘴角含笑,如今却时常扶额叹息的人说了句:管家是自作孽,在下不过是听令行事。 意思是若非你几次三番妄图逃开,我也不愿整日黏在你身边。 洛之章抬手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下巴,略带几分无奈地看着堵在门口的人。 庄主让你跟着我,又不是让你软禁我。 管家该回山庄了。 早就过了十日之期,要说回,的确早该回了。可就算事毕之后一刻不停地往回赶,也是绝对不可能在期限内回到江南的。 十日之期已过,左右都没法跟庄主交代况且现下庄主又不在山庄内。 没法交代也是管家自己的事,魏武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语气却是十分认真,在下奉命把管家带回去。 简直油盐不进! 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洛之章费尽唇舌也没能说动魏武,只把他自己说得口干舌燥。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10) 洛之章转身坐回桌边,拿起桌上的翠玉酒壶想喝点酒润润喉,谁知酒壶竟也空了。 何事都能忍,就是没酒不能忍。 洛之章尽可能轻地将酒壶放回桌上,调整了下表情,露出个微笑。 在下口渴,可否下楼买些酒来喝? 魏武的视线在洛之章和桌上的酒壶之间游走了几个来回,终是从门口位置让开了。 总不能把人渴晕了再用马车运回去罢。 洛之章也不管跟在身后的人,到了酒楼中随便选了一张桌子,撩起衣摆安安稳稳地坐下,然后跟小二要了几坛杏花酿,又点了些配酒小菜,十分满足地自斟自饮起来。 只是这惬意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 坐在他对面长凳上的魏武一开口就坏了这美酒佳肴的好气氛。 管家最好再买上几坛杏花酿,否则一会儿路上可没处给你买酒喝。 鉴于美酒当前,洛之章不欲计较,只做了个充耳不闻的样子。 可那个在他面前从不长眼色的暗卫也浑不在意,自顾自地劝说着。 庄主虽对管家格外宽容,却也是容不得任何人任意妄为的。 既已知过了庄主所定期限,管家就更应该及早回山庄去,以免造成难以挽回的错误。 待管家酒足饭饱 庄主可知你前几日将我跟丢之事?洛之章呷了一口酒,辛辣浓醇的酒味儿美得他眯起眼睛,借着那股劲他皱着眉问了句。 没想到那埋头饮酒的人会突然出声,魏武先是愣了一愣,待想清楚洛之章的问话之后,脸色又严肃了几分。 自然是知道的,我早已传书给罗侍卫,将所犯之错告与庄主。 庄主会饶了你?竟然连喝酒都不让自己快活,洛之章略带报复地问了回去。 我犯下的错,自然会一力承担!看着对面略带得意之色的管家,魏武皱着眉作了回答,待我将管家带回山庄,自会去刑堂领罚。 啧,若是诚心认错本应该及早去庄主面前领罚才是。对面的人终于安静下来,洛之章眼角露出一丝笑意,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面前的美酒之上。 洛之章的问话的确起到了作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魏武都没再说一句话。 待回到客栈,二人发现早有一只白鸽落于窗檐,时不时发出咕咕的声音。 魏武将绑于白鸽腿上的信笺拆下,上书:七日内,灵州东郊晏碧城。 去晏碧城与庄主会合。 洛之章得偿所愿,又变回满面笑容的样子,心情甚好地跟着魏武上了路。 二人先一步到了约定之处,直到第二日入夜才等来赫连倾。 洛之章看了看倚靠在藤榻上闭目养神的人,又看了看从进门起就跪在角落里的魏武,轻叹口气继续喝茶。 到了晏碧城,魏武就亲手封了自己五处大穴,致使经脉堵塞,真气逆行,今日算是负荆请罪。 平时山庄里的侍卫或下人犯错受刑,洛之章从不理会,无规矩不成方圆,犯了错理应受罚。只是这次偏跟自己扯上了点关系,愧疚之类说不上,但又不能这么看着那满头冷汗、面色苍白的人就那样跪在自己眼前。 但那座上之人又是个不能说情的,更何况他自己也可说是带罪之身。 饶是洛大管家玲珑心窍,此时也不知道如何解围。 一壶凉茶见底,洛之章终是没忍住。 咳,他先是清了清喉咙,斟酌着叫了声,庄主 赫连倾却像是睡着了一般,半点反应也没有,站在他身边的罗铮反而看了过来,用眼神告诉洛之章管家还是闭嘴的好。 洛之章讪讪地闭了嘴,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 直到罗铮低头询问安排晚膳的事,赫连倾才点了点头睁开眼睛,却是理也没理坐在一旁的洛大管家。 尽管庄主一句话都没说,洛之章也看得出,他那双清亮眸子一点倦意也无,与其说这两个多时辰是在闭目养神倒不如说是在宣泄怒意。 于魏武是惩罚,于洛之章亦然。 想及此,洛之章上前一步,跪了下来。 入山庄十年,幸得赫连倾赏识,二人多数时候处似友人,跪过的次数寥寥可数。这次不仅仅是为了魏武,更是为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庄主。洛之章抬手抱拳,面色是难得的严肃认真。 赫连倾这才抬眼看了过来,不冷不热地开口:管家这是作甚? 是属下有错在先,还请庄主放过魏武。 哼,求情? 麓酩山庄不留无用的废物。赫连倾眯了眯眼,已然消散的怒气竟有重燃的趋势。 但庄主也绝不曾因已经挽回的错误而断了手下人的生路。赫连倾虽然喜怒多变但绝非不讲道理之人,这一点洛之章看得很清楚。 赫连倾闻言挑眉,转向一直沉默地跪在一边的暗卫。 管家为你求情,你可听到了? 属下有罪。魏武有些惊讶洛之章的举动,但也并没有借机逃避惩罚的意思。 瞥了一眼不常跪人的,赫连倾冷笑着弯了唇角:回去领罚罢。 谢庄主。 最多也是如此了,洛之章苦笑,继而叩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还没有提。 属下不该甩脱暗卫独回锦城,不该违期不归山庄。洛之章停顿一瞬,又皱眉道,但此次灵州之行请务必允许属下同去。 此话说得再恭敬都免不了其中所挟带的失礼逾矩,可洛之章全无办法。 求庄主应允依旧是掷地有声的爽朗声线,此时却略显低沉压抑,洛之章一连三叩,低声请求。 锦城红鹤,夏府幺子。 一动不动地看着连声叩拜的洛之章,赫连倾摩挲着手边茶杯,眯起眼睛,陷入沉思。 第20章 毒蝎 洛之章此举何意,赫连倾心里十分清楚。 十五年前,赫连昭被害之事四大世家都逃不了干系,而只要夏怀琛曾参与其中,赫连倾就绝对不会放过。 洛之章知道自己或许改变不了什么,可即便不能,那逃避了十年之久的事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赫连倾最终还是同意了。 罗铮看得清楚,虽然庄主惩罚了犯错的魏武,但面对跪在身前的管家时却并无怒意,有的只是眉宇间深深的无奈。 赫连倾起身离开,留下洛之章一人跪在原地,将那句多谢掩在了门后。 直到用过晚膳回到房内,临睡前罗铮模模糊糊地提了句,赫连倾才嗤笑一声回道:跪不了多久就会起来,至少要去楼下喝上几坛啧,难得如此,倒是应该在那多坐一会儿。 竟嫌管家跪的时间短了?! 罗铮简直不知作何表情,虽说多数时候洛管家都是眉开眼笑喋喋不休的样子,今日这般情景确不多见,但他也实在想不到庄主在意的竟是管家难得如此,应该再做些为难人的事才好 一脸意外的人收敛起几乎溢出嘴角的笑,再没说话,有些沉默地为自己的主人铺了床,然后伺候那人更换了干净里衣。 正欲退下,就听到一句过来。 看着人把衣服理好,又把第二天要穿的收叠在床边的矮凳上,赫连倾突然就开了口。 他拍了拍身边的床榻,又往里靠了靠:睡这儿。 实在不知庄主为何如此,因为此时的赫连倾看起来并无他意,而且也无须做戏给任何人看。 罗铮还是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属下怕庄主夜里会觉得热。 他总有话要说! 赫连倾皱了皱眉,多数时候是个乖顺听话的,偏偏这种时候总要试图抵抗些什么。 上来。完全不顾眼前人所说的话,赫连倾又拍了下床。 其实在那人眉峰蹙起时罗铮就已经开始解衣带了,就算不善于察言观色也该知道再磨蹭下去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面色不善地看了一眼规规矩矩躺在床榻外侧的人,胳膊和腿都伸得笔直,一副生怕碰到自己的样子赫连倾挑了挑眉,为何非要把人留下他自己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身边睡着另外一个人的感觉并不让人反感罢。 但对于一个时常隐于暗处,随便哪里都能休息的暗卫来说,主人身旁却不是个能安然入睡的好地方。 赫连倾没再做旁的吩咐,待他翻身入睡,安静躺在身边的罗铮才轻轻坐起用掌风灭了屋内烛灯。 黑暗中罗铮眨着眼睛愣怔着,没有睡意但又不知道该想些什么,随着庄主渐渐变得舒缓低浅的呼吸,他第一次任由自己放空思绪,本以为会一夜无眠,可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失了意识,沉沉入梦,一觉便睡到天光大亮。 一夜好眠的赫连倾明显心情不错,连罗铮为他更衣的时候,唇角都隐隐含着笑意。 罗铮从未见过这样的赫连倾,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看在眼里,心里居然也跟着愉悦起来。 庄主稍候,属下去换壶热茶上来。 嗯。浅应一声,赫连倾坐回桌旁。 可那拎着茶壶的人刚推开门就退了回来,且随手又带上了门。 面对赫连倾询问的眼神,罗铮一阵错愕,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适才的举动。 刚刚听到睡在旁边房间的洛管家也开了门,他就 然而不需要他解释什么,赫连倾就了然了。 因为刚出了门的洛管家正站在庄主房间的门口,扬着声音说:日上三竿了! 听得房内无人应声,他又倚在门旁,道:庄主可要跟在下一同去用早膳?昨夜在下发现了个吃食极美的地方 赫连倾挑着眉饶有兴味地看着脸色十分好看的人,站起身来,慢慢地一步步靠近。 最后直贴近罗铮耳边,低声问了句:你怕他知道些什么? 嗯?与那冰凉耳侧相比稍显热烫的舌尖灵巧滑过,赫连倾语气危险地催促着。 属下呃!尖锐的疼痛从颈侧蔓延开来,那人仿佛要用利齿切碎自己脖颈的肌肤一般用力撕咬。 罗铮仰着头紧闭双眼,心里很惋惜刚刚那段难得的轻松时光,竟这么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给毁了。 啃咬并没有继续,而是换成了用力的亲吻与吮吸,从颈侧逐渐延伸到锁骨,衣襟也被扯得散乱开来,直到心口处也染上斑驳的红色 怕什么?就是怕这个罢 罗铮心里暗叹,庄主的逆鳞摸不准,碰不得 松开几乎被自己握碎的茶壶把手,罗铮用近乎唇语的声音认了错。 可赫连倾并没有像罗铮以为的那样心里不悦或是其他,反而心情愉悦更甚之前。看了看那些无论如何也挡不掉并且还会红上好几天的印子,赫连倾眼睛闪着狡黠的光,开口吩咐道:开门。 已然在门口把昨晚吃过的美味、喝过的美酒念叨了两遍的洛大管家看到门开,才慢悠悠地站直身子,抬手道了句:庄主早啊。 待赫连倾背手走开,他才看清跟在后面关门的人。 啊,罗侍卫早啊 那关上门转过身的人从脖颈处拐着弯蔓延到领口的红色印记分明是分明是 拉长了声音怪声怪气的洛管家眼神一抬,笑出声去,他快走几步追上前面的赫连倾,把黑着一张脸的罗铮扔在脑后。 哎,我说庄主大人 直等到带着笑意的声音远到快听不见,罗铮才皱着眉头迈开步子。 罗铮慢吞吞地跟在二人后面,把衣领整了又整,企图遮挡某个人恶意留下的痕迹。赫连倾很宽容地没有再说什么,直到三人走到洛之章口中所说的吃食极美的地方。 仅是一个支在城边高墙下的馄饨摊,连带卖些小菜和烧酒。 罗铮看了看赫连倾,正想着要不要回酒楼为庄主重点早膳,只见洛之章拖着庄主就坐在了那略显粗糙的长凳上。 庄主尽管放心,在下昨晚已经尝过了,手艺绝对不输那些酒楼茶馆。 心情甚好的赫连倾倒是觉得没什么,端起洛之章倒满的茶杯就喝起来。 虽是粗粝的大麦茶,此时喝起来也十分不错。 眼带笑意地看向站在一旁的人,赫连倾施了个眼神让人坐下。 罗铮肃着脸色坐在赫连倾身侧的长凳上,微微颔首将洛之章略带玩味的眼神挡了回去。 见此洛之章不再看他,而是盯着赫连倾,一杯一杯烧酒喝得十分痛快。 清晨的阳光照得人舒服熨帖,赫连倾眯着眼睛享受了片刻,挑起眉梢问了句:管家有话说? 洛之章边倒酒边笑着回道:庄主昨夜睡得可好? 自然比管家睡得好。 那是自然,说话间又瞥了罗铮一眼,却被那一路无言的暗卫一记眼刀瞪了回来,想不到庄! 桌椅翻倒的声音刹那响起,洛之章话未说完就被罗铮抡起的胳膊掀翻在地。 紧接着几枚闪着寒光的毒镖噌噌噌擦着洛大管家的发冠钉在了地上。 坐在旁边的寥寥几人全都尖叫着跑开,四名黑衣人几乎是从天而降! 庄主小心! 不再理会仍躺在地上没回过神的人,罗铮反身跃到赫连倾跟前。 先前掷毒镖的黑衣人飞扑过来,罗铮侧身格挡,速度快得惊人,而后挥出一掌震碎身前黑衣人的胸骨,抬手便捏碎了那人隐藏在黑纱之下的喉咙。 那已死之人还未倒地,就被罗铮运力甩飞出去挡掉了射向赫连倾的几枚毒镖。 紧接着罗铮腾地跳起踏上另一名黑衣人的肩头,双脚一夹,用力一拧,那黑衣人立时毙命,七孔喷血! 洛之章吃惊地看着这刚刚还任由赫连倾欺负逗弄的老实暗卫,转变如此之大,如此之快,实在让他有些接受困难。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11) 不是不知道山庄内的侍卫个个是出类拔萃的高手,只是动起手来这般凌厉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赫连倾退了一步坐回长凳上,端起茶杯,边饮茶边欣赏罗铮这狰狞着的屠戮模样。 鹰一样锐利的眼神实在慑人夺魄,干净利落的身手,狠厉毒辣,招招冲着致命之处。 赫连倾嘴角的笑在最后一名黑衣人倒在罗铮甩出的瓷碗碎片之下时扬到了极致。 以一敌四,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这让赫连倾想起了离开山庄那天,罗铮的效忠之言,当时不过过耳,现下看来他做得到。 庄主,是毒蝎。罗铮将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令牌示与赫连倾。 又是毒蝎 一直站在一旁的洛之章一言未发,紧锁着眉头看向被罗铮捏碎喉咙的杀手,那被揭下的黑色面纱之后,是一张熟悉的脸。 在锦城碎月楼 洛之章曾见过这个人,这就说明派人来刺杀赫连倾的 是夏怀琛。 第21章 劲敌 出门月余,今日是第一次遇袭。 与之前潜入山庄的刺客不同,这一次雇凶之人是想置赫连倾于死地。 罗铮皱眉思忖片刻,那个人 庄主?罗铮犹豫着叫了赫连倾一声,但心中的疑问却没有说出口。 赫连倾摇了摇头,他知道罗铮在想什么,可这次不会是叶离待张弛到了灵州便可知晓。看了一眼至今未说话的,赫连倾略一沉吟,问道:管家看出什么了? 洛之章登时一怔,立刻回神,笑着答:看出这些杀手的功夫不及罗侍卫一半的好,庄主日后还是少欺负人家 罗铮眉间一紧,暗暗后悔,方才怎么就没再用力些,将这多话的管家摔晕了去! 赫连倾闻言倒是笑了笑,罗铮的功夫的确漂亮,没什么固定的套路,却是每一招都不浪费,不拘泥于花哨的框架,出手干脆利落,但凡能制敌的就连那满地的粗碗碎瓷都能瞬间成为夺人性命的锋利暗器。 要做杀手,不被兵器所牵,不为环境所累,当该如此。 尽管洛之章没说真话,赫连倾也不欲逼问,就算十年未回夏府,他也终是夏家人。至于最后要如何选择,全凭一念。 本座如何倒不打紧,只是管家需得小心看着自己的舌头。赫连倾边说边打量着洛之章那沾了一身泥土灰尘的衣裳。 明明拉人躲开飞镖便可,却偏要把人掀到地上,啧,脾气真是不小。 那在自己面前乖巧驯顺的人似乎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眼前之事是这样,之前与叶离也是一样,现下想想,男人所受的委屈仿佛都是自己这做主人的给的? 想到这一点,赫连倾心中暗笑,分明是头嗜血的狼,竟也有摇头摆尾的时候。 赫连倾略带戏谑的眼神转向罗铮,可那动手救人的却毫不心虚,一脸坦然。 咳,本来在下想带庄主来吃顿好吃的,现下看来是不行了。还是及早回酒楼,祭祭这五脏庙罢。洛之章像被提醒了似的,一边笑着一边抬手拍打自己挂了一身的灰尘。 只能如此了,虽说官衙不管江湖事,但也没有杀了人还一直在旁边守着的。罗铮赔了店家银子,便又跟在两人后面回了酒楼。 经过一番波折,早膳终于摆上了桌子,赫连倾没有早晨喝酒的习惯,依旧是洛之章自斟自饮。 在馄饨摊上就见赫连倾允那暗卫一桌共食,加之清早又见罗铮带着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红印从庄主房内出来,洛之章想不多想倒也难,虽说做主子的想让谁侍寝都无可厚非,但也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伸手便能捏碎人喉咙的人。 但庄主说让他小心看着舌头,而且现下腰背还在隐隐作痛,洛之章一杯酒下肚,咂了咂嘴,把几欲出口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三人坐在二楼靠围栏的位置,街上一概看得很清楚,就在洛管家独自纠结的时候,赫连倾的目光却被街头走来的两个男人吸引了去。 其中一个又矮又胖,头发灰白,穿着奢华贵气,却也俗不可耐,他边走边比划着说话,身后跟了四五个仆从,个个手里都拿着包袱之类,迈着碎步哈着腰。 那老胖子旁边是个高挑细瘦的年轻男人,略有不耐地扇着扇子,不时回上一两句话,他身边却只跟着一个穿着怪异,两手裹满黑布的矮个子男人。 赫连倾认得出这两位分别是明州的魏如海和淮安的皇甫昱。 前几年皇甫家的老爷子病故,他的独子皇甫昱继承了家业,这回看来是代表皇甫家来参与武林大会了。 只可惜,十五年前的帐还没算,那老东西就早一步死了。 罗铮也早发现了那两个人,看着他们沿街进了对面的茶馆,便请示地看向赫连倾。 跟去看看,不用做什么。赫连倾安排道,真是连个早膳都吃不清闲。 洛之章是认得魏如海的,明州魏府与其他三府不同,并非凭借武功睥睨天下,而是依靠在商海浮沉几辈子打下的坚实根基,要说魏如海的武功,他那短手短腿,便便大腹很明显地说明了他是个窝囊废的实情。 他是整日熬在账本算盘里的奸商,胆小却精明。 距武林大会少说还有月余,想不到那老东西会撇下生意这么早就到了晏碧城。洛之章晃着酒杯说道,刚刚听令下楼的人已经跟进了对面茶楼,消失在视野里。 说不准灵州有更大的生意等着他。 一步步地靠近灵州,一点点地接近真相,如今,迷雾尚存,赫连倾心里未觉沉重也不见轻松。 心底,大概是他自己也摸不清楚的麻木。 武林大会迫在眉睫,四大世家各怀鬼胎,庄主多加小心。 素来不拘小节的洛之章突然如此,赫连倾不得不多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四大世家若杀不了我,便都会死在我手上。 眸光一转,赫连倾不再看那面色略显凝重的人,轻叹道:到时候,管家会如何呢? 庄主,要灭了四府满门么? 该死的,停顿一瞬,赫连倾站起身来,又低下头对着他的管家说,必须得死。 话音一落,赫连倾转身离开,留下洛之章一人独坐桌边,愣怔着。 关于四大世家,关于复仇,洛之章从未与赫连倾提过,深仇大恨早已有之,即便自己更名换姓,隐匿多年,也还是担着个夏府幺子的尴尬身份。 父母恩情,血浓于水,赫连倾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洛之章想救夏怀琛,可自己却想杀了陆柔惜 罗铮走进茶馆时,那两人已经进了楼上雅间,若不是雅间外站着一溜下人,他还真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 罗铮心中冷笑,迂腐无能的老东西,出门倒是讲究排场。 雅间内有两人有内力,应是皇甫昱和那个异域男人,后者真气偾乱诡谲,很容易就能感受到。 罗铮暗暗心惊,中原武功多是讲究万源归宗,百流归一,内劲收敛平顺,真气乱到这个地步,必定会痛苦到失去行动能力。可之前见那人与常人无异,并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因为不知对方武功深浅,罗铮未敢靠得太近,只隐约听到魏如海和皇甫昱在低声争执。 大约是皇甫昱嫌魏如海胆小如鼠,丢四大世家的脸,而魏如海又倚老卖老抬着身份斥责皇甫昱不知尊老,后来又絮絮叨叨地搬出与皇甫昱他爹并肩武林的事 暗骂一声,对偷听这毫无意义的对话失了耐心,罗铮皱着眉头离开。 此时,远非罗铮以为的那样,茶香四溢的雅间内,满手黑色绸布的男人一抬手,声音低哑难听:走了。 第22章 顾念 出了茶馆罗铮也不顾路人侧目,快步走回客栈,直走到赫连倾房门口,遇到楼下小二,那勾着腰连声问好的人突然顿了一下,眼神怪异,但又快速低下头去,告了声退。 罗铮有些不明所以,抬手抚了下脖子,轻微的疼痛瞬间让他想起清早之事,顿时觉得额角突跳,恨不能挖了那小二的眼睛! 进来。 在门口站了半天的人不知在想什么,赫连倾出言让人进屋。 是。 罗铮回神,有些不自然地拽了下衣领,换了个表情走了进去。 赫连倾坐在窗边藤榻上,手里拿着一封短信,他上上下下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 罗铮等赫连倾的视线离开那封信看向自己时,才开口将刚才在茶馆中所闻告诉了他,并且把那异族男人内功古怪的事也一道说了。 赫连倾眯眼思索片刻,缓慢地伸开手掌将短信化成粉末,那些细碎的白色齑粉顺着指缝飘落在地。 他们看见你了?十分冷淡地开口,赫连倾抬眼看向站在面前的罗铮。 应该不曾。追进茶馆时,那三人已经在雅间内,是不可能看见自己的,只是 应该?赫连倾面色沉了沉,眼前人几时学会这样含糊地说话了? 属下无能,求庄主息怒。罗铮有些懊恼地低头,此时的他也突然察觉出不对,恐怕刚才自己的行迹真的被他们发现了。 身为暗卫隐匿躲藏的功夫不消说,但身边带着个异域杀手的皇甫昱,明显不会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与魏如海做这般无谓的争执。 皇甫昱为人阴险狠毒,但武功不足为惧。 如此看来,发现罗铮的必然是那个不知什么来路的怪人。因不知其武功路数,无法探其深浅,到也并非罗铮的错,赫连倾看着转眼便有些自责的人,轻声道:起来罢。 似是没想到庄主会这么快就消了气,罗铮愣愣地抬头,几番张口才道:谢庄主。 不谢。抬头间那一串红印映入眼帘,赫连倾哼笑一声回道。 罗铮刚一起身,就听见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是刚刚遇见的那个小二。 公子,您要的饭菜做好了。 饭菜? 罗铮回过头看向赫连倾,见人点头才去把门打开,门口除了小二还站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厮。 两人进屋后头也不抬,迅速把吃食放在屋内的桌上摆好,然后低头告了退。 是了,清早起来就不得清闲,屋内坐着的人怕是没吃好饭,看了看桌上新换的热茶,罗铮过去倒了一杯放在碗侧。 然后想着把始终坐在藤榻上的人叫过来,才转头看过去,就见赫连倾抬了抬下巴,说了句:坐下,吃罢。 罗铮错愕地睁大眼睛,有些意外地咽了咽,看了看又低下头翻看书册的赫连倾,心里莫名一热,愣怔间竟忘了道谢。 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分明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刚回来时在门口碰到店小二,恐怕也是刚领了庄主吩咐要去准备饭食的。 那般唯我独尊的人物,能为自己做到这一分,罗铮心里翻腾着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觉,不仅仅是感动,也不仅仅是谢意。 赫连倾粗略地看着手中的画册游本,等了片刻才听到一声低低的谢庄主。 并未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感天动地的事,但罗铮的异样还是让他挑了挑唇。 清早在馄饨摊被毒蝎搅合一通,回到酒楼又被派去跟踪了皇甫昱和魏如海,而那从无怨言的人直忙到现在也滴水未进。 不牵扯什么身份不身份,那为他兢兢业业做事的人,值得自己如此待他。何况今早那人以一敌四的飒爽,的确让赫连倾很满意。 想着自己坐在一旁会让人不自在,赫连倾才拿了藤榻旁小书格里的书册端着看起来,尽是些描绘晏碧城风景的粗糙画本,实在没有意思。 画册看无可看,赫连倾斜倚在窗边晒着太阳,眯缝着眼端详起那背对着自己坐在桌旁安静用膳的人。 从上往下细细打量,发色如墨,干净利落地束起,宽肩窄腰,背挺得笔直,再看就是曲起的长腿和包裹在暗色裤脚中的脚踝。 啧,可惜坐姿看不到那挺翘的臀和脱了衣服才能看到的后腰处惹眼的凹陷 赫连倾不禁想起淮阳城中男人乖乖趴在自己床上任由施为的样子,慢慢地心猿意马起来。 从未有过像此时这样,庄主坐于一旁,自己独自吃饭的情景。虽然不是很饿,但罗铮依旧吃得很认真,算是不辜负赫连倾的一番心意。 对于暗卫来说,错过吃饭的时间根本就是常态。往日值守时都是简单垫点就算了事,出门做任务更是时常遇到不可预计的事情,哪里会有人在意你是否口渴或有没有填饱肚子。 一顿饭吃得满怀感激,但再认真吃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待罗铮收拾好碗筷站起身来时,赫连倾闭上双眼佯装着打起盹儿来。 时近六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清早时候晒晒太阳还算舒服惬意,但慢慢靠近晌午,日头就会变得毒辣起来。 罗铮不知赫连倾是何时睡的,小心翼翼地走到藤榻旁,叹息似的叫了声:庄主?想着若是没睡着就把人扶到里间床上去。 等了一会儿见赫连倾没反应,便又四处张望,想找个什么遮挡下透过窗口照过来的阳光。 窗户是之前赫连倾开的,现在关上必定会把人吵醒,藤榻又紧挨着窗边,罗铮想站过去用身体挡也是不可能的。可这么晒着就算只睡一会儿,醒来时眼前也必定黑成一片,看不清东西。 半跪在地上的人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抬起一双大手并在一起高高地遮在上方,赫连倾的脸就整个罩在了投下的暗影里,罗铮歪着脑袋看了看,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慢慢放轻呼吸。 装睡的人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的明亮阳光被一片阴影挡了去,倒真是舒服了许多。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赫连倾几乎没忍住嘴角的笑意。 明明是个杀人夺命的暗卫,照顾起人来倒是格外得细心周全。 本来只是装睡的人在一片舒适惬意和愉悦的心情中慢慢得呼吸越来越平缓,意识越来越模糊 居然就那么在大白天里睡着了! 罗铮一动不动地半跪在藤榻旁,时间一久,无事可做的人就大着胆子悄悄地观察起那闭眼沉睡的。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罗铮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他无声地打量着这平日里常常冷着脸的人。 其实庄主微笑的时候也是很多的,只是大都一闪而过,且因为时常皱眉而使眉宇间有着淡淡的似有若无的痕迹。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12) 罗铮一直都知道庄主相貌出众,但他从没这样仔细、这样近地看过。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倦意,但他睡得并不安稳,颀长浓密的睫毛偶尔轻动一下,直挺翘立的鼻子和剑锋一样锐利的眉,还有颜色浅淡的唇无不透着淡淡的疏离。 怎么看都是个冷酷淡漠的性子,竟然常有待人宽厚的时候。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把忠心交予他手。 罗铮想得入了神,连那睡着的人何时睁开了眼睛也不知道。蓦地撞进一双清亮的眸子,罗铮怔得忘了收回擎着的双手。 睁开眼时就见那替自己挡着阳光的人慢慢眨着眼睛,有些呆愣的模样,直到那双一直看着别处的眼睛不经意地转向自己。 如墨般漆黑的双眸让赫连倾心里猛地漏了一拍,脑中一片空白地抓住那人擎在自己头顶的手腕,反手用力一拉,让人仰靠在藤榻边上,坐起身便吻了下去。 第23章 孤独 并非第一次想要亲吻这个迟钝的暗卫,这些日子以来这样的念头时常涌现,而在这方面赫连倾从来都无所顾忌,随性而为,可他却从未想过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 那在自家主人的双唇毫无预警地贴过来时就惊得忘了呼吸的人显然更不清楚个中原因。 至于这老实听话的暗卫到底有多迟钝 赫连倾简直无奈得想叹气。 松开紧握罗铮手腕的双手,扶着他的下巴和脸侧,赫连倾合着眼在那紧闭的双唇上轻轻地磨蹭和舔舐,不急不躁,此时显得格外有耐心的人正用舌尖若即若离地试探着,想伸进对方口中攻城略地。 可那屏住呼吸的人就是不懂得张口! 难得的耐性已然耗尽,扶在罗铮下巴上的手指倏然用力。 罗铮只觉下巴一麻,轻哼出声。 趁此瞬间,赫连倾略带笑意地将灵巧的舌头探了进去,扫过贝齿,抵蹭过温热的上颚,然后带着那人有些不知所措的僵直软舌温柔地吮吸、翻搅起来。 仰靠的姿势并不舒服,加上莫名其妙的紧张,罗铮两只胳膊已经不知该放在何处,他一手扶住藤榻边缘,另一只手臂横过赫连倾双腿,手掌张开抵着墙。 当在他口中肆意动作的赫连倾再一次用力扫过下颚舌根处时,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几乎击穿脑顶,让罗铮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猛地收回手臂扶上赫连倾的肩头。 罗铮不自觉地轻轻一卷舌尖,赫连倾的呼吸登时变得粗重起来,原本扶在男人脸侧的双手开始顺着那绷直的脖颈一寸一寸向下摸索,缓缓滑过突起的锁骨,探进轻薄的衣领 场面眼见着就要失控,可偏偏就有不长眼的在屋外嚷嚷起来。 庄主! 赫连倾从不曾如此希望自己的管家是个哑巴!并未花多少时间犹豫,赫连倾直接决定不理他。 欺在自己身前的人只顿了一下,很快又吻了上来,此时罗铮才发现自己的手扶在那人的肩上,有些窘迫地收回手,他迫切地希望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 然而洛大管家完全没让他失望。 庄主可在房内?在下有要事相商! 洛之章爽朗的声音再次响起,让赫连倾的太阳穴跟着一跳,这种时候被打断简直让他有种走火入魔的暴躁感! 在赫连倾抬起身子松开手时,罗铮就迅速站起,整好衣襟,强自镇定下脸色。 只是效果不太明显 赫连倾蹙着眉峰看向很快躲到一旁的人,刚才罗铮的反应他都感受得到,到了这个地步竟还想着逃开? 这一点无疑让他很不满。 罗铮有些心虚地侧了侧身子,躲过那人探究的视线他实在没料到自己竟就那么就那么 此时罗铮的脸也不知是因为热还是旁的什么,竟比刚才还要红! 然而赫连倾现下无暇理会罗铮的脸色,他那聒噪的管家正说道:庄主若不说话,在下可就进去了。 就像话里所说,洛之章推门而入。 赫连倾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才没把门口笑意盈盈的人一掌轰出去。 洛之章看了看阴沉着脸在桌边坐下的人,笑容僵了僵。 这次那侍卫站得稍远,可洛之章仍能看到他那染了酡红的侧脸,这 再看赫连倾的不虞面色,刚才是何种情景不言而喻。 不及感叹自己敲门的时机不对,洛之章非但没陪着小心抓紧离开 偏巧他就是个爱没事找事的,只见他又弯着眉眼,轻轻说道:庄主这是 洛之章仍站在门口位置,不欲离那面沉如水的人太近,可那句白日宣淫在脑中转了几圈未说出口就被他吞了回去,还是不挑战那座上之人罢。 因此洛管家换了句话说:不知庄主还要在晏碧城呆多久?适才属下去城西的小酒馆喝酒,看到皇甫昱和魏如海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往城门方向去了。 这也算要事? 赫连倾不耐地看向门口的人,洛之章若再不说出他所谓的要事,恐怕就真要被轰出去了。 稍稍沉吟了一下,洛之章又加了一句:同行的还有夏怀琛。 赫连倾闻言冷笑一声,沉声问道:只怕同行的不止夏怀琛罢 洛之章有一瞬的惊讶,随即面色又恢复如常,刚才几经犹豫,他还是没能不知会赫连倾就先走一步。 既已决定回来,便做好迎接那人暴怒的准备。 但出乎洛之章意料,赫连倾并未表现出更多的怒意,只是冷着声音说道:管家没看到毒蝎首领鬼见愁? 上午收到张弛传书,雇佣毒蝎的除了叶离,另一个就是夏怀琛。 而这一点洛之章显然很清楚。 罗铮闻言一惊,若雇佣毒蝎的是夏怀琛,而他和皇甫昱又同在晏碧城,那后者想必一定知道庄主也在此处。 只是皇甫昱和魏如海除了把罗铮引去茶馆听了一段毫无用处的废话之外,并未有何动作。 夏怀琛想杀了庄主,而另两个人并无此意,至少现在还不想动手。 如此看来,四大世家并非传说中那般沆瀣一气,分明就是各怀鬼胎! 原来庄主早知道 洛之章叹了口气,承认道:确有毒蝎首领鬼见愁,但属下绝不会让夏怀琛得逞! 赫连倾眼神里的不屑毫不掩饰,他挑起一侧眉峰讥笑着问道:如何不让?亲手杀了夏怀琛? 被洛之章的一再隐瞒惹怒,赫连倾再没了耐性,出口的话犹如利剑。 一贯口若悬河的人沉默下来,片刻后深吸一口气道:若真到别无他法之日,属下定不会让庄主为难。 看了看面色冷凝的人,洛之章抱拳鞠躬:谢庄主收留在下十年,此去灵州,在下先行一步。 自洛之章辞行后,赫连倾便一直坐在原处未曾说话。 庄主心情不佳,可罗铮却不觉得是因为洛管家对毒蝎之事有所隐瞒,而他更疑惑的是 为何洛管家想救夏怀琛。 直到落日的余晖斜斜照进屋子,赫连倾坐在那些倾斜着的浅金色光束中,周身散发的孤独让罗铮猛地想起庄主为自己疗伤的那天下午。 罗铮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轻轻走到赫连倾身边,站定后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犹豫了一下,罗铮半跪在赫连倾身前,靠的极近,仰头认真道:属下以为洛管家不会背叛庄主。 赫连倾垂眼看了过来,出乎罗铮意料地开了口:我知道。 罗铮怔了怔,却又想不通庄主为何情绪低落到这个地步。 赫连倾抬手抚上罗铮头顶而后又收回手去,无甚情绪地说:洛之章原名夏凌轩。 罗铮不由瞠目,洛管家原名夏凌轩?! 难怪 难怪! 十年前轰动锦城的夏府血案,就是那传说中的红鹤公子夏凌轩所为。 那时罗铮刚入听雨楼不久,一旦江湖上有任何风吹草动,楼中暗探都会第一时间知晓,而正在接受训练的罗铮自然也能听到些风声。 夏凌轩时年十八,乃夏怀琛庶出幺子。 其母原为锦城最大的青楼锦欢阁的头牌,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被年轻气盛的夏怀琛看上,赎回夏府做了小妾。 后来便是大户人家难免的妻妾之争,大夫人将小妾毒害,而夏怀琛为了夏府颜面,对外只说夏凌轩的母亲是病逝,简单入土。 经受了丧母之痛的夏凌轩无法为母亲讨回公道,极怒之下杀了大夫人及其一子一女,然后逃出锦城。 据说那大夫人及其子女均是被生生剁下了头颅,死状残忍可怖。夏怀琛扬言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并要灭了这不孝之子。 后面的故事就不得而知了,原来是更名换姓进了山庄做管家。 恍然间,罗铮突然就懂了。 座上之人当时亦年少,与至亲有血仇,不期然而然地遇到了同样狼狈不堪的夏凌轩,不知是当作了知己还是看成了影子,总之出手相救,并且愿意相交。 至此,不再茕茕孑立 而如今,影子消散,此天此地依旧独我一人。 眼前人虽从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可万箭攒心之痛也不过如此。 看了看始终面无表情的人,前所未有地,罗铮抬手搭在了赫连倾的膝盖上。 赫连倾垂目扫了一眼胆子突然大起来的人,那一脸欲言又止的纠结丝毫不剩地映入眼帘,不过是想安慰人却不知从何说起罢。 赫连倾嘴角微勾,并不需要啊罗铮 寒来暑往十五年,温情或是怜悯,不过世人一句长叹。 如今,再没有什么事能让赫连倾重温那锥心之痛了。 第24章 欢愉 赫连倾从不认为自己需要安慰和同情,同样也不需要陪伴。 七岁之前无忧无虑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而那之后的惊惶和委屈几乎深深地刻在了回忆里,直到那些致人疯魔的惶惑变为无边的恨意与愤怒,他早已习惯独自一人在这样的情绪中沉浮。 可现下,看着安静跪在眼前的人,那人的手掌搭在他的膝上,那是另一个人的温度,这个人强韧却乖顺,细心体贴到会跪在榻边用手为自己遮阳 或许下人为主子做些什么都是恪尽本分,可赫连倾却知道罗铮所做要比应尽的暗卫之责多得多。 空荡荡的心里有些从未有过的东西在慢慢滋生,赫连倾发现,有人相伴左右的感觉似乎不错。 赫连倾再次伸手抚上罗铮的头,十分缓慢地滑到耳侧,再轻轻地摩挲过那略显消瘦的脸颊,最后双指抬起他的下巴,罗铮眼看着那空洞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罗铮许久未言的人突然开口,嘴唇轻微浮动,声音有些低沉。 属下在。 并非是询问的口气,却仿佛真的需要眼前人的同意一般,赫连倾一动不动地盯着罗铮的眼睛,耐心地等待着。 但一回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罗铮不知如何回答。 不言自明。 赫连倾微勾唇角,。 夕阳的余晖早已泛起橘红,天色渐渐转暗,景色旖旎似天边晚霞。 罗铮从未见过这样温柔的赫连倾。 赫连倾目光扫过仿佛被猫抓挠了心肝,嗯。 这让赫连倾心情大好。 ...... ...... ...... ...... ...... 短暂的休息之后,他问:罗铮,你饿了么? 罗铮有些愣怔地转过头看着自家主人,然后迷蒙地摇了摇头。 赫连倾轻啧一声,道:本座饿了。 属下去 拉住欲起身去准备饭菜的人。 一起去。 一起出门欲下楼吃饭。 罗铮关上房门跟上等在前面的人,却见那人侧过身来。 以为赫连倾有事吩咐,罗铮快走几步靠了上去。 罗铮 属下在。看那人一脸严肃,罗铮也一脸认真。 第25章 转变 夜色初蒙,酒楼大堂里已是热闹非凡。 多半是来自各地的江湖人,口里谈论着举行在即的武林大会和神神秘秘的烟眉仙子,间或谈起从未在江湖上抛头露面过的麓酩山庄现任庄主赫连倾。 而某个刚捉弄了人的庄主现下心情甚好,对周边人的谈话充耳不闻,注意力全放在他对面那红着脸一言不发的暗卫身上。 听得那人吩咐,罗铮闷声坐在了那人对面,主仆不得同桌的规矩早就坏了,现下罗铮也没有心思计较那些。 脸烫得像火烧,而且对面之人的眼神一直不曾移开过,罗铮蹙着眉死盯着面前一盘云腿豆花,牙齿几乎挫出声音。 赫连倾端起酒杯掩去嘴角浮起的笑意,实在是觉得有趣,一连几杯酒下肚竟还忍不住想要敞开怀乐呵一阵。 原本是看人一副乖乖顺顺的听话模样便想逗弄一下,半调笑半认真的话脱口而出,只以为那面皮薄的人会羞窘的说不出话来,可当真没想到这人竟听进心里去,认认真真点头称是。 话音一落,就见某人脸上由于意外而闪过一丝慌乱,下一刻,原本恭敬地看着自己眼睛的人就慌忙垂下眸去,羞耻得连眼皮都染上了淡淡的红,速度极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咽了又咽才微微张口几不可闻地道了声是。 赫连倾看着窘迫得不行却还老实答应的人,极少有地笑出了声。 移步下楼的时间,低着头跟在后面的罗铮才恍然明白,然后就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明明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怎就恁地愿意捉弄别人,一脸严肃正经地说出那种话 从前只以为庄主性情清冷,喜怒无常,却无论如何也不知道那时常冷着脸的人竟也有如此顽劣的时候。 对面那张俊脸上笑意盈盈,罗铮却一眼也不想看,那人想笑便让他笑,左右不会缺块肉。只是脸上烫得厉害,白白让人取笑了去,暗叹自己不争气,罗铮狠咬了下舌尖,拿起筷子预备不管不顾地填饱肚子。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13) 总不能干坐着让人取笑罢? 看着对面之人一脸自暴自弃地狠狠扒拉起碗里的饭,赫连倾稍觉意外地撇了撇嘴,虽说时有呆愣的时候,但毕竟不是个呆傻的,有心气,有个性,欺负得狠了就会偷偷咬着牙露出副不欲计较的表情。 实在是逗趣。 说是不管不顾,可罗铮还是规规矩矩地只简单吃了眼前的两盘菜,无论是筷子还是饭碗一律轻拿轻放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其实只是稍微吃了几口眼前的松雀菇笋,因为另一道菜明显用筷子是夹不起来的。 罗铮最初没注意,只夹起一块云腿碎屑,而后就再也没碰过那道菜。 与赫连倾同桌,汤羹之类的罗铮从来不碰,尽管手边的空碟里也为他备了一柄瓷匙。 赫连倾全然看在眼里,自觉大发慈悲地劳心劳力起来。 专心吃饭的人看见伸到眼前的纤长手指,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接着一柄瓷匙伸进了眼前的豆花里,几下盛满了附在旁边的小瓷盅,然后被人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边。 想吃便自己动手。 多谢庄主。 赫连倾知道,如此,对面的人无论想不想吃都会把那瓷盅里的豆花吃干净,有时候身份压人就是这么一回事。 没有你想不想,只有我让不让。 可有时候即便自己让了,那守规矩的人也未必会做。 所以,赫连倾亲自做了这件看似不合规矩的事。 主子给下人盛汤送饭,自古无有的道理。 赫连倾做了,罗铮便只能感恩戴德地接受。 可赫连倾要的,并非罗铮的感恩戴德。 现下,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想如此,于是便如此了。 跟庄主同桌共食实在不是件舒服的事,桌上的酒菜之类罗铮从来没考虑过自己想吃哪样,不过就是另一种听令行事罢了。 按那人说的坐下,再按那人说的把饭吃了,吃什么都无关紧要。 何况是庄主亲手盛的一盅豆花,从来只有被侍奉而无侍奉人的那位,能做到这一分,罗铮并非全无感觉。 正如赫连倾所料,罗铮道了谢之后就端起瓷盅,把他亲手盛好的豆花吃了下去。 勉强算做其乐融融地用过了晚膳。 回到房内,赫连倾倚靠在装满了热水的浴桶里,氤氲的水气蒸腾而起,让人眼前迷蒙一片,透过层层水气,看着抿唇弯腰收拾床榻的人,突然想让那人歇一歇。 罗铮,赫连倾看被唤的人停了手下动作才继续说,过来。 庄主何事?氤氲水气下,赫连倾看起来要柔和许多,罗铮看得一怔。 属下不敢。 罗铮也不会忘了身份失了礼数,赫连倾早料到会被拒绝,然面对这总是安分守礼的人,他也早已习惯。 于是,故技重施,阴沉了面色再说一句。 罗铮:明日还要赶路,庄主早些休息可好? 赫连倾仿若未闻,语气危险地警告:以后,若再这般事事要我说两次才肯听话,就让你尝尝真正的痛苦滋味。 属下错了,庄主莫气。 毫不掩饰的示弱口气,让赫连倾稍微满意。 以后该如何,可清楚了? 属下明白。 目的算是达到日后如何,且看表现罢。 第26章 灵州 在晏碧城逗留了两日,赫连倾与罗铮也启程去了灵州。 越靠近灵州,各门各派的人也就越多,也有不少自大无知的鲁莽武夫,其中不乏随处挑衅惹事生非的好事之徒。 武林大会还未开始,大大小小的比武斗殴便屡屡发生,无论是门派矛盾还是个人恩怨似乎都要挤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解决。 一时间将灵州搞得乌烟瘴气。 哼,白云缪这个废物,连个武林大会都办不好竟还想着做盟主。 一连换了两家酒楼才找到个安静地方的赫连倾早没了耐心,不甚开心地撩起衣摆坐在了桌旁。 时至六月,艳阳似火,这个时候赶路十分受罪,天气太热,连游龙骢都跟着没了精神。赫连倾原想着在酒楼里先用过午膳再回听雨楼在灵州的临时落脚处,怎料进了城就遇到风桐派和长绝门两家的混战 一早就到城门接人的张弛此时正跪在一边请罪,虽说庄主不会因此事惩罚什么,但连个吃饭歇脚的地方都没能安排妥当,却是自己有错。 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庄主责罚。 罢了,非是你错。不说惩罚之辞却也没让跪着的人起来,只是又问了一句,灵州乱成这样,白云缪忙得没工夫管了? 回庄主,白府早已安排人调停矛盾,前两日四大世家的人到齐后也增派了人手,这段时间白云缪见了不少掌门、门主,情况已有好转。只是今日长绝门才刚入城,遇见了宿敌风桐派,一语不和便又起了冲突。 那边张弛低头禀报,这边罗铮又给赫连倾倒了第二杯凉茶,想借此消消他那一身火气。 只是坐在那消汗的人把刚倒满的茶杯递了回来,罗铮来不及发愣就本能地伸手接住,询问地看向赫连倾。 赫连倾并未开口,只抬了抬下巴,示意一路赶到灵州未曾喝过一滴水的人把茶喝了。 又是如此 那日之后庄主便平易近人得让人有些不适应,况且张弛尚在屋内,要罗铮就着赫连倾的杯子喝茶 刚做了个口型想无声地说一句属下不渴,下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赫连倾瞪了回去,罗铮看了一眼仍低着头回报的,老老实实把茶喝了。 然后又伸手换了个干净茶杯,重新倒满。 赫连倾见了罗铮刚才那副皱眉噘嘴的样子,虽然知道是因为话未说完,但还是觉得好笑,并且起了想凑过去轻咬一口的心思。 但眼前还有人跪着,事有轻重缓急,于是那做庄主的也就没再为难人。 夏、魏、皇甫三家的人均住在白府,其余门派被安排在比武场附近的同春楼,石统领前日带着何都等人入住,赵庭和其他人现下等在藤花巷的宅子里。说到此,张弛抬头看向赫连倾,除灵州外其余三地,均安排好了楼中杀手,只等庄主下令。 嗯。不是处理这些事的时候,赫连倾听张弛说了个大概,无甚表情地应了一声。 罗铮却有些吃惊,他只知道赫连倾安排其余暗卫去了明州、锦城和淮安,本以为只是去探听消息,现下看来,庄主早已有心灭了四府满门。 哪怕错杀也绝不放过 罗铮悄悄地看了眼面无表情坐在那的赫连倾,温淡外表下隐藏着的是暴戾却又并非嗜血,竟让人觉得头皮一紧,生了几分惧意。 庄主下跪之人犹豫着又开了口,原因则是之前偶然间见到了洛之章。 张弛并未料到管家会出现在灵州,并且还去见了不该见的人。 前几日属下在灵州见到了洛管家,看赫连倾脸色未变,张弛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属下发现管家私下里去见了夏怀琛。 属下无能,未能查出管家与夏怀琛都谈了些什么,只是洛管家似乎受了伤,那日之后便一直呆在城内一家客栈,未曾见过夏怀琛第二面。 洛之章去找夏怀琛,赫连倾是知道的,但他没有打断回报的人。除了自己,山庄内就只有石文安和罗铮知道洛之章夏府幺子的身份,张弛在查到夏怀琛雇凶刺杀之后,见到山庄管家与之见面自然会起疑虑,甚至怀疑洛之章为夏府细作也不为过。 知道了,不必再管他。 张弛虽不知为何庄主会放纵管家和仇人见面,但也没有胆量再多说些什么。 说话间,门外已有人送了午膳过来,赫连倾出言让人起身,余下的事只等去了藤花巷再做解决。 看着一盘盘菜肴摆上了桌,又眼睁睁看着那端送午膳的人在桌上摆了两副碗筷,罗铮暗自头疼起来。 竟不知这是何时出言让人准备的 赫连倾转头看向一直躲在身后的人,欲示意那人坐下吃饭,只是那才听话了没多久的人竟一直目视前方,明显一副逃避的模样。 张弛低眉顺眼地立在一边,有些好奇地瞥了瞥桌上的两副碗筷,这是? 但很快他就知道是为谁准备的了,因为那座上之人发了话 罗铮。 装看不见倒是可以,装听不见就有些 没耽搁多久,罗铮十分明智地应了声:属下在。 坐下。 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约莫那人还未动气,罗铮往前蹭了一步,有些为难。 拒绝的话说不得,往日里就没可能的事,何况是当着张弛的面,这般不识抬举岂非找死? 脑子里快速权衡了一下,无论张弛作何反应,无论合不合规矩,听庄主的话才是最明智的。 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后,罗铮几乎是立刻就坐了下来。 这回倒是没再磨蹭,赫连倾面色不善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拿起了筷子。 罗铮僵直着背接了那记眼刀,老老实实等人动了筷子才低头吃起饭来。 张弛确是没什么反应,他依旧面无表情,低着头,心里却已经惊愕到了极点!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惊异于冷情淡漠的庄主会如此纵容属下,还是惊异于身为暗卫的罗铮竟与主人同桌共食 不由得,张弛多看了那同为暗卫的人几眼,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庄主对这个刚入山庄不久的人如此青眼相加? 那立在一边的人在打量自己,罗铮不愠不恼只作未见,心里却连连叹气。 自从进了山庄,一切就都乱了 第27章 破釜 藤花巷位于灵州城南,是个古朴静谧的平民巷子,并非像一般巷子那样小径通幽,反而净是些宛若藤蔓攀爬一样纵横交错的弯路。 赵庭他们所在的宅子,就在藤花巷深处,一座青砖围起的院子里。 几个随身暗卫早在灵州等候,此时见到赫连倾,心里多少有点激动。 其中以陆晖尧为最,见张弛将人领了进来,在院子里就下跪行礼,一连叩拜。 属下拜见庄主! 起来罢,淮安城里查到了什么? 赫连倾停也未停,一路进了屋,陆晖尧迅速站起跟了进来,又与其他人一起行了礼。 免礼了,赫连倾在堂中坐下,面对着他的四个贴身暗卫,看了一眼明显有话要说的陆晖尧,说罢。 陆晖尧抬手抱拳道:回庄主,皇甫家共二百二十七口人,除却皇甫昱带来灵州的,在外还有他的亲妹皇甫馨,正在恒融一带游玩,随侍只有一个侍卫和一个婢女,派了一名杀手跟随。 嗯。派杀手不过是以防万一,若动手时有人在外便免去了追杀的麻烦。赫连倾眯了眯眼,一身冷冽之气令人生惧。 见座上之人给了点反应,陆晖尧又接着说:属下在淮安时还发现了西域蛊王哈德木图,此次随皇甫昱一同赴会。此人善使蛊毒,并擅长操纵傀儡杀人。 这才是陆晖尧急着告与赫连倾的事,初到淮安时他便发现那个异域之人与皇甫昱同进同出,由于那人武功太高,陆晖尧一直无法探得两人在密谋何事,但现下出现在皇甫昱身边必然会威胁到庄主。 哈德木图常年隐居西域,不知为何会与皇甫昱勾结在一起,搅合到此次武林大会之中,属下无能,未能查到陆晖尧皱着眉又添了一句,心下有些愧疚。 赫连倾并未怪罪,在晏碧城中的一瞥,那双手裹满黑布的男人想必就是哈德木图了,原来竟是西域蛊王。 难怪跟去查探的罗铮也被发现了,赫连倾哼笑一声,淡淡地道:为了我这条命,皇甫昱确实下了不少功夫。 罗铮站在赫连倾身后静静地听着,想起那一日在茶馆雅间外感受到的诡异内力,不由有些皱眉,困惑与不安渐渐袭上心头。 善用蛊毒,操纵傀儡? 这种未知的危险感觉让罗铮有些不习惯,他看了一眼依旧无甚反应的赫连倾,将那几乎溢满全身的担心压了下去。 此人十分危险,庄主看要不要让我们先去杀了他?赵庭斟酌着开了口。 非是自不量力,杀人也并非只有一对一拼功力这一种方法,再难应付的人也总有办法去应付。 可现下不是杀人的时候,若想悄无声息地干掉哈德木图基本不可能,况且武林大会还未开始,若在此时打草惊蛇,露了实力便是得不偿失。 因此即便知道那人是个威胁,也动不得。 赫连倾沉吟片刻还未开口,身边站着的人就拱手低头插了一句:属下认为不可。 话音一落,屋内几人的目光便全落在了罗铮身上。 赵庭眉头轻皱一下,又舒展开,有些意外地看着那刚进山庄不久的人。 怎么? 赫连倾侧了侧头,浑不在意那突然开口的人是否坏了规矩,只示意他继续说。 哈德木图武功诡谲,深浅难测,若想杀他必然十分困难。况且这人并非庄主此行目的,此时为其损兵折将也不值得,若是打草惊蛇反而弄巧成拙。 哈德木图对庄主有威胁,此人自然留不得,只是现下不是好时机,罗铮心下略急,头一次未曾顾忌规矩礼数便脱口而出。 那种由心底泛起的不安和冷意让他有些失控,可他却不知道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底源于何处。 赫连倾听后嘴角微挑,眼里的赞赏之色一闪而过,并未多做评价,只说了句:那就留他多活几天。 语气轻松得不像是谈论一个极为危险的杀手,倒像是说起件如膳时喝不喝酒之类的平常事。 屋内几人紧绷的神经也都稍有放松,但心里的惊异倒是如出一辙。 虽然罗铮言之有理,但庄主对他似乎还是格外宽容了 那般突兀地,在主人未曾开口前便出言谏语 是,属下欠缺考虑了。 虽说提议被拒,但罗铮言之有理,赵庭躬身行了一礼,再抬头时看了一眼那微抿着唇严肃着面色的人。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14) 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但这人必定是个实力不凡的 无妨,锦城如何?不欲在哈德木图的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赫连倾又开口问道。 回庄主,夏府守卫并不严密,夏怀琛似乎把侍卫都带到了灵州,锦城只余一百一十三口。不过自五月起就有不少江湖人前往锦城投奔夏怀琛,企图一同赶往灵州。说到此,赵庭看了张弛一眼,接着道,正如张弛所查,毒蝎首领鬼见愁也在此列。 属下曾听到夏怀琛对鬼见愁说说话的人停顿了一下,复又沉声道,要在白云缪得手前杀了庄主。 因此才会在到达灵州前便遇到刺杀的毒蝎,哼,四府不同心,却都是想要自己的命。 赫连倾放于桌上的手掌渐渐曲起,紧握成拳,面上却无甚波动。 十五年前算计了父亲,如今又算计到自己头上 无论十五年前那些人为何会留自己一命,现下都是他们该付出代价的时候。 胸口起伏十分缓慢,赫连倾的怒意慢慢弥漫了整间屋子,站着的几人缄口不言,一时间气氛压抑难捱。 但很快赫连倾又开了口,只见他斜肆一笑,清冷的眸子泛着寒意:洛之章呢? 众人并没料到此时庄主会突然提到管家,张弛反应了一下,抬手道:洛管家现下住在城内的恒莱客栈。 听得赫连倾说到洛之章,罗铮心头蓦地一紧,庄主莫不是要借由管家报复夏怀琛? 现下管家便是夏怀琛唯一血脉,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亲父弑子之事总归是一时之气。庄主若杀了洛管家,夏怀琛终其半生而争的一切也都没了意义。 可罗铮心里清楚,那怒意正盛的人,分明是在乎着管家那条命的 庄主 罗铮咬了咬下唇,几乎忍不住要开口。 将他绑了赫连倾话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屋内其他人并不知道赫连倾为何要绑洛之章,原先在山庄内,管家行事肆意,庄主也从未有过微词,可说是十分纵容。 现下 张弛皱眉想了片刻,低头称是,转身欲走,又听身后的人说 罢了,把魏武召回灵州,让他继续跟着。 是。 罗铮顿时松了口气,心里莫名有些酸软,他知道那说了一半未出口的话,是庄主的不忍心 怒意席卷而过,突如其来的落寞让赫连倾有些烦躁,他强压着火气一把将手边八分满的茶杯挥到地上,碎裂的瓷片飞溅,凉透的茶水裹着灰尘和茶叶在地上无声地流向四处,留下了诡异纷乱的痕迹。 屋内五人纷纷跪地,有些心惊胆战地低着头,庄主息怒这种话,此时无人敢说。 赫连倾深吸一口气,又静坐许久,才无甚情绪地开口让人继续回报。 被派去明州的韩知平日里话就少,此时更是一点多余的都没说:魏府两百一十八口人均在掌控之下。 魏如海可说是中原首富,府内守家护院的护卫有不少,但对于听雨楼中的杀手来说,压力不大。 只是,这般三地派人的做法,最直接的结果便是 掏空听雨楼。 罗铮此时才知道赫连倾的计划,眼下看来分明就是破釜沉舟之举。 果不其然,张弛拱手说道:庄主,现下听雨楼已空。灵州只余两队暗光,跟随石统领入住了同春楼。 这样安排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赫连倾心里十分清楚,因此听到张弛所言,他只是轻声回了一句:听雨楼十年为此一举,四府主人齐聚灵州,既然来了,怎能让他们轻易回去。 轻描淡写地,说着夺人性命,灭人满门的话,设局的反被利用,各家无主,灭门易如反掌 可危险四伏的灵州却未留几人,分明是要用命去搏的。 罗铮跪在赫连倾身边,缓缓抬头,看向那被仇恨淹没了的心思沉重的人 第28章 桃子 罗铮微仰着头,仿如浓墨染成的眸子里,渐渐多了些不曾有过的东西。 屋子里跪着的人都低着头,只有身侧这一个,不知在看些什么。 赫连倾转头看了过去,眼神中带着还未消退的冷漠和倦意,不期然地一个对视,心底忽有几分讶然。 跪着的人慌忙收回视线,安分地低眉垂目。 赫连倾又盯着那墨色的发顶愣了一会儿,才无甚情绪地开口让跪了一地的人出去。 唯独留下了罗铮。 在担心么?叹息一般,赫连倾开口问了一句。 是。 那人总是沉稳冷静的声音突然轻得有些飘忽,罗铮皱着眉看了过去,很认真地回复道。 嘴角轻动,一个浅浅的笑意滑过赫连倾英俊的脸庞,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淡淡的,像微风拂过皮肤一样的温柔感觉,让人忍不住就想翘起嘴角放轻呼吸,甚至连眨眼都要跟着慢上几分。 身边人的恭敬顺从赫连倾自小不缺,骨子里的骄傲与孤僻也让他从不屑接受别人的理解或同情。 可这般不加掩饰的关心竟让他心底蓦地一软,伸手揽住那精悍的腰肢,赫连倾在罗铮仍微微蹙起的眉间轻轻落下一吻。 罗铮老老实实不推不拒的样子,无疑让人十分满意,赫连倾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为何担心? 被人圈在怀里的那个,又是一副呆愣模样,大抵是想不明白这心机灵巧事事通透的人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为何担心? 现下的形势,四面受敌,未知的危险,层层逼近 只是问这个么? 想不出这话还有什么额外的意思,罗铮有些困惑地看向贴着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轻抿了下唇,那嘴角微勾的人还在等着他的回答,罗铮垂目想了想,才犹豫着说:因为有危险。 这么说也不算错吧 赫连倾敛去唇角淡淡的笑意,一动不动地看着罗铮浓黑的眼眸。 他杀伐果决的暗卫,这一刻,眸光纯粹而懵懂 的确是罗铮会有的回答,可不就是因为危险,所以才担心么。 赫连倾嗤笑一声,却不知是笑谁。 笑谁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笑谁糊里糊涂不明白。 怕么?松开圈在罗铮腰间的手,赫连倾两步走到窗前,目光沉了沉,落在院中一棵桃树上。 不怕。这一次罗铮没有犹豫,像往日一样,认真而坚定。 嗯,去院子里,摘几个桃子来吃。 罗铮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一脸诧异来不及收回就应了声,是。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吃桃子 实在没办法跟上自家主人思路的暗卫,勉强压下一脸纠结,出门到院子里跟那一树粉红色的桃子较起劲来。 站在窗口往外看的人现下心情不错,也不顾跟着他的思路连奔带颠的人在腹诽些什么,只觉得方才罗铮一脸严肃之色瞬间转为诧异时的样子十分好笑。 六月里桃子已经熟透,一簇簇泛着粉红,挤在茂密的绿叶下,看着那身材修长的人,伸着胳膊够树上的桃子,刚摘了一个再抬手时,赫连倾突然开口。 罗铮。 院子并不太大,桃树离窗口颇近,罗铮听见赫连倾的声音就回头看了过去。 只见赫连倾抬手往上一指,道:那个。 顺着那人所指看去,原来是树顶缀着的孤零零一颗,个头颇大,不知是不是多受了些阳光雨露,颜色也要比别的鲜艳一些。 桃树倒是不高,只是长得十分茂盛,枝桠舒展得很长,仿佛一顶缀了团团粉花的绿盖,要想伸手够到那被庄主指定的桃子是不太可能。 罗铮往后退了一步,仰头看了一眼,轻轻松松地腾身而起,一手握着之前摘下的那颗,一手伸向那树顶缀着的,轻轻一拧,然后跳回到地上。 何曾料到有一天会用这身轻功摘桃子 罗铮落地时不禁莞尔,然后转头看向一直站在窗边的人。 一闪而过的微笑没能逃过赫连倾的眼,原本是看人站在桃树下认认真真的模样想恶劣地捣个乱,现下这个乱没捣成,但心情却依然好的很。 一身的漂亮轻功,大材小用的这个地步,还真是 哈哈。 赫连倾满意地点了头,罗铮便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身后的桃树上。 挑了几个颜色形状都不错的,拿去洗掉了表面的绒毛,又用盘子装了端回屋里去。 其他人住在同院的厢房,既然庄主没下甚命令,现下人便都在屋内休息。 各人都不清楚庄主为何留下罗铮,只不过自来听令行事惯了,做主人的要如何自然是轮不到他们过问的。 出门解手的陆晖尧看到罗铮驾着轻功摘桃子,有些莫名其妙地驻了足。 院里的桃子庄主未来之前,他们几个也尝过,味道真是不错,现下是不能再吃了。 陆晖尧轻啧一声,摇了下头欲返回房内,余光一扫,似乎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他额角轻跳,迅速隐回房内,皱着眉想了片刻莫不是自己看错了? 罗铮端着一盘洗干净的桃子进了门,本想放到屋内桌上,但看站在窗边的人没有动弹的意思,就端着盘子走了过去。 庄主,洗好!话未说完,就被一股大力搂着腰拽了过去,堪堪撞到赫连倾胸口,端着盘子的手慌急抬起才没把那些挂着湿气的桃子晃飞出去。 呃,洗好了,庄主。 我知道,赫连倾的手在罗铮腰上捏了又捏,尝尝,甜不甜。 这如何去尝,罗铮举着两只湿手,为难地蹙了蹙眉。 在身上游走的手力气不小地揉捏着,实在是 罗铮十分想把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拿开,奈何没那个胆量。 只能转着眼睛说:庄主先尝尝,刚刚属下用井水镇过,温度还低,现下吃正好解热。 炎炎夏日,手边的肉再柔韧好捏也不如冰凉的桃子解渴诱人,赫连倾在罗铮耳垂上轻咬一口,低声道:那就先听你的。 明明是那人自己要吃桃子在先 罗铮偷偷撇了下嘴,从赫连倾身边退开两步,把端在手里有一会儿了的桃子递了回来。 树顶那颗最大的就放在上面,赫连倾偏偏避了过去,拿起颗小的咬了一口。 汁甜肉脆,清凉可口。 不错。夸了一句,赫连倾把那颗大的拿起来对着一直端着盘子站在身前的人送了过去。 罗铮瞪着眼睛,直到那凉凉的桃子抵在唇上才含糊地说了句:庄主? 也不应声,赫连倾把桃子又往前推了下,罗铮无奈咬了一口,一声脆响之后才慌忙想起这是谁的手在拿着桃子喂自己。 迅速接过那桃子,罗铮先咽下口中的,然后微低着头道了谢。 于是,两人又坐回桌边,对着盘桃子 熟透的桃子,但并未熟过头,除了彤红的尖部软嫩多汁外,其他部分都脆生生的,可眼前人就是吃的安安静静。 赫连倾吃完了一个便不再动手,只摆着架子坐在那儿,存心不让人吃舒坦。 这许多时日,罗铮多少搞清了点自家主人那偶尔冒起的顽劣个性,也知道这会儿那人不知又在想些什么难为人的事。 他垂着眸看也不看赫连倾,一副专注吃桃子的样子,只不过为了不出声,吃得有些慢 赫连倾自是了然,那做暗卫的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自己也不能鸡蛋里挑骨头,但捉弄人的法子他做庄主的何曾缺过? 罗铮 正吃桃子的人闻声一顿,抬头道:属下在。 桃子甜么? 甜不甜的自己不是刚刚吃过了么 心里这么想,嘴上就不能这么说了,知道那人又是想捉弄人,但也只能老实答话。 甜。 喜欢么? 罗铮小心翼翼的,生怕又跳到那人设下的圈子里,可这无话找话的无甚意义的内容,还得斟酌着回答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偏偏对面之人和颜悦色的,罗铮眨了眨眼,只能老老实实。 喜欢。 既然喜欢,怎么吃得跟个姑娘家似的 罗铮暗里瞪眼,表面上却无甚反应,只是下口时狠狠用了劲儿。 咯吱咯吱的脆响便又传回了耳边。 这还差不多,赫连倾眼神里浮起一层笑意,刻意僵着嘴角,又吩咐道:喜欢吃就都吃了罢。 一边说着还十分体恤人地把桌上的盘子往罗铮那推了推。 盘子里少说还有六七个! 罗铮瞪着眼,停了手,连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嚼 第29章 温暖 刚用完午膳没多久,又一动不动地吃了这么多桃子。 看着盘子里的最后两个,罗铮抚了抚肚子,觉得有些撑,他瞄了几眼坐在不远处翻书的人。 不想吃了 脆甜的桃子,吃多了竟也会倒牙。 早知如此,就少摘几个,也不用坐在这儿硬往里塞了。 持续了一会儿的咯吱脆响停了,赫连倾放下手中的书,扭头看向盯着自己的人。 怎么? 无事。 罗铮吸了口气,伸手拿起一个,看那下命令的人什么也没说,就面无表情地吃了。 只剩最后一个。 罗铮犹豫了一下抬眼看过去。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15) 庄主,还吃么? 不想吃还不敢直说,赫连倾装作没看出来,放下手中的书走回桌边,撇着嘴角。 本座怎好夺人所爱。 分明是颠倒黑白! 罗铮嘴角抽搐一下,不太高兴地开口:属下可以再去摘。 罢了,赫连倾背着手,踱到罗铮身边,一手按在那要站起的人肩上, 盘子里 还剩一个 话没说完就消了音。 , 他只能隐约模糊地看到赫连倾浓黑的睫毛和轻薄的眼皮。 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许是胸腔内的跳动太猛烈了些,猛烈得连脑子里都空白一片。 , 觉得比之前吃的那个桃子还要香甜。 , , 属下、属下并非有意!他低了头,声音也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有些模糊,庄主莫要生气。 下跪之人的反应也未免太慌张了些? 虽然自己非是什么良善之辈,但如何说也算是个讲道理的主子。 ,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午时的艳阳已经落下许多,一缕微风扫过,露出一角的桃树叶子跟着抖动起来。 赫连倾顺着罗铮的目光看了过去,勾起唇角笑了笑,抬手一挥,掌风一带。 , 罗铮轻轻一怔,心底突地涌上一点暖意。 听到屋外异响,张弛几人站了出来,看到主屋房门紧闭,便扬着声音道:庄主? 无事,退下。 第30章 纵容 庄主他 住口! 张弛狠瞪了一眼陆晖尧,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自然也不能说。 有些事情于他们做暗卫的,即便是震惊得能生吞了屋外那一树的桃子,也必须云淡风轻置若罔闻。 陆晖尧实在是压不下心中的惊诧,那寡言少语的人竟竟! 于是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又念叨了一句:罗侍卫竟然 话说至此只余空叹,一脸不解的人摇了摇头,说到底不过是感慨,更多的是可惜。 可惜那一身的好功夫和听雨楼十年不曾折腰的铮铮铁骨。 来藤花巷之前,张弛便有所见,当时心下亦是惊惑,可单看庄主那般待人,并非只是逼迫这么简单 但庄主行事不容置喙,各人自求各人福罢。 赫连倾放开怀里的人,横躺在床榻上,舒展了两臂,长舒一口气,然后眼神一转看向躺在旁边的罗铮。 罗铮也平躺在那儿,胸口的起伏慢慢平稳下来,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床顶,细细的汗珠顺着额角流进墨色的发线,平日里微立的浓眉从这个角度看倒多了一分柔和。 突如其来地,一种想要眼前人留在身边的强烈感觉让赫连倾心里猛地一惊。 除了仇恨之外的,另一种情感,如此强烈地袭上心头,突然得让他措手不及。 什么时候开始,心里不再只是重重算计的深沉和步步为营的谨慎了? 赫连倾眯缝着眼睛,也盯着帐顶发起愣来。 皱眉想了片刻,忍不住嘲笑自己思虑太多,赫连倾展了眉,勾了勾唇角。 不过是觉得温暖罢 汲取温暖是人的本能,而自己也无外如此。 如此而已。 穿上衣服,出去逛逛。赫连倾伸手在罗铮腰间捏了两下,轻声吩咐道。 是。闻言回神的人丝毫也没迟疑,起身换好了衣服。 而做吩咐的那位只顾着看他那肌肉匀称、身材修长的暗卫了,直到人收拾利落站在他面前,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来。 立在一旁的罗铮自然动手伺候起来,他拿过旁边的轻薄长衫,展开之后给那伸了手的人穿上,然后合了衣襟,低头系起腰带来。 赫连倾原本想接过罗铮手里的衣服,但半途就把伸出去的手臂抬了起来,任由那人给自己穿上,然后再低垂着眉眼给自己系腰带。 非是简单的绸布腰带,而是一排白玉搭扣,排布得有些复杂,第一次弄的时候需要费点时间。 赫连倾气定神闲地看着眉间渐渐蹙起的人,丝毫也不见着急。 罗铮原本只是面无表情地低头研究自家主人那繁复的白玉腰带,平日里这件月白长袍庄主也曾穿过,只是他不曾仔细看过那人是如何系的,只记得庄主并未因此费过什么力气。 像现下这般扣上这个那个便散开的样子实在让人头疼。 怎么这般笨手笨脚的。 赫连倾轻拍了下仍在自己腰带上忙乱的手,十分得意地将那一排搭扣一个一个慢慢扣好。 属下无能不知怎么的,今日这句话说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罗铮嘟囔似的回了句。 可看清楚了? 嗯。 记住了。捏起那微颔着的下巴,赫连倾贴过去轻吻一记,吩咐道。 是。略有些闷闷不乐的声音,被迫抬起脸的人还是低垂着眉眼,一副老实模样。 赫连倾翘了翘嘴角,没有计较。 走罢。 出了门,张弛先迎了上来。 临近傍晚,该是安排晚膳的时间了,赫连倾示意要出门,几个人自然不能都在明里跟着,于是决定隐在暗处保护。 毕竟身在灵州,白云缪的地盘里,不需赫连倾多做安排,做惯了保护人的事,几个人配合起来也是默契十足。 赫连倾只言明罗铮跟在身边,便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一直低着头的陆晖尧忍不住看了罗铮一眼,很快便转移了视线。 无论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何种意味,罗铮都忍不住轻皱了下眉,只是下一瞬又变回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咬了咬牙,将心底慢慢泛起的不痛快压了下去,低头跟出了门。 来时赫连倾心下烦躁不耐,因此并未留意从巷口进来的路,直到对着七拐八弯的几个岔路口时才想起藤花巷的纵横交错。 不甚愉快地拧了眉头回首望去,想把隐在远处的人叫出来带路,还未开口,瞧见了跟在身后的罗铮,便临时改了主意。 罗铮。 属下在。罗铮往前一步,低声应道。 可还记得路? 属下记得。 十分满意地点了头,赫连倾语气轻快地道:带路罢。 是。 果然是记得。 明明只是反着白天的路线走出去,可赫连倾就是觉得这次要快得多。 看着从未曾在哪个岔路口犹豫过的人,赫连倾越发觉得满意,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是笑意盈盈。 夜暮时分,没了白日里的燥热,渐渐变得凉爽起来。 灵州城内的混乱也早已消散,只是酒家饭馆之类热闹得很。 出了巷子没多久就上了主街,赫连倾缓缓踱着步,漫无目的地逛着。 一身穿玄色劲装的男人与罗铮擦肩而过,不经意间轻撞了他一下,紧接着罗铮手心里就多了一截细小硬物。 罗铮表情未变,侧身让了让,而后又迅速跟上前面的人。 最后赫连倾随便选了个酒楼便走了进去,罗铮跟在后面打点了小二,要了一间上房又点了几个合那人口味的菜。时下灵州内江湖人甚多,凡是吃住之处都人满为患,因此罗铮稍微费了一点功夫。 庄主久等了,饭菜估摸着还要再耽误一会儿。罗铮给赫连倾倒了一杯茶解渴,而后将暗袖内一截信纸卷成的细小纸筒掏了出来。 无妨,赫连倾一边接过罗铮手里的纸筒一边说道,坐下。 屋外面藏着的几人中,除了张弛,都怀疑自己错听了庄主所言。 可那明明白白的两个字,便是坐下,并非如何严重之事,只是怎么也料想不到他们喜怒不定,阴沉冷漠的庄主会对一个侍卫纵容到这般地步。 张弛不语,更纵容的,还在后头呢 方才在街上何侍卫塞给属下的。 嗯。之前在外面,赫连倾自然也看到了何都,碍于暂时无人知晓听雨楼与麓酩山庄的关系,石文安尚不能冒险与他见面,便差了暗光领队何都给赫连倾送信。 赫连倾手指轻动,几下便展开了那卷得十分结实的短信。 信上寥寥几句,大体写着淮山剑派今日入城,而掌门莫无欢在找他。 莫无欢 多年前,在独风崖得知莫无悲死讯,赫连倾并未立刻回麓酩山庄,而是去了淮山剑派。 那时初登掌门之位不久的莫无欢确是十分照顾那个执拗地要问出自己师弟下落的孩子,待再次得到莫无悲去世消息的赫连倾心灰意冷地下了山,他还安排了两名淮山剑派的弟子一路护送。 当年莫无欢带着一脸愧疚之色,几次为他那早已被逐出师门的师弟向一个半大的孩子表达歉意,看赫连倾年纪尚小,甚至要将他收为弟子,一生庇佑。 只是,那年幼的孩子眸光清冷,未曾犹豫便出言拒绝 血刃仇敌,身死方休。 八.九岁的孩子,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可那稚嫩的声音里夹着明显的恨意,让听者不禁悚然。 事后莫无欢又派人去过江南,无一不被赫连倾拒之门外。 武林大会迫在眉睫,他又为何要私下里见自己? 赫连倾沉思着将手中的信纸递向红烛,化为灰烬。 罗铮有些担心地看向那眉峰微蹙,一脸若有所思的人,几番犹豫还是没开口询问,虽然庄主待他十分宽容甚至有些纵容,但作为暗卫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罗铮依然拎得清。 就像现下,庄主不说,他就不该问。 可不知不觉上了心思的赫连倾自然不会忽视某人那一脸的担忧,有些时候,罗铮甚至不清楚,赫连倾到底对他纵容到了什么地步。 怎么?不再纠结信中内容,赫连倾朝坐在对面的人看了过去。 罗铮才一张口,还未出声,赫连倾就了然地点了下头。 信中说莫无欢要见我。 话音未落罗铮就有些目瞪口呆地愣在当场,哪有主子跟个暗卫回报什么的 惊诧过后竟觉得脸有些热,他迅速换了表情,吸了一口气出声道:莫无欢跟四大世家 不知道。 话未说完又被打断,罗铮便闭了口,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丝尴尬的感觉浮上心头,罗铮莫名其妙地有些坐立不安,想了想欲开口出门催催晚膳,可又是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这回是酒楼小二,将饭菜和酒送了上来。 待酒菜上了桌,赫连倾自然而然地示意罗铮一同吃饭。 同是暗卫,其他人在屋外守着,而自己却在跟庄主一起用饭 非是没看出那人一脸的为难,可一路如此,做主子的何曾在意过别人眼色,既想把人留在身边了,一如既往的善待自然是不可少的。 赫连倾做了吩咐就没再说别的,抬手在罗铮面前也放了一个酒杯,做到这分已是够了。 从来拘泥于礼节规矩的罗铮再不识抬举也知道忤逆之举再多一分,眼前人便要不悦了。 而屋外几人此时已然诧异到僵硬了表情。 第31章 意外 被主子青眼相待本是每个做下属的梦寐以求,可又非同现下罗铮的处境。 一顿饭吃得心烦意乱,罗铮自知不该如此,得那人如此厚待,自己本该是感激的,可此时心里的混乱与矛盾直逼得他胸口发闷。 犹自纠结的人满面郁色,一时未注意,饭桌上的气氛急转直下。 一直心情不错的某位庄主,今日一整天始终好生待人的那位,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现下眼前人这般不知好歹的样子无疑触动了某根弦。 一丝不快跃然脸上,赫连倾沉着脸放下了筷子。 酒喝得不多,菜也没怎么动,怎就不吃了? 罗铮有些疑问地抬眼看去,却见适才还挑着唇角的人现下目光冰冷,一副不悦的面色。 暗骂被混乱心思左右了的自己,罗铮有些不安地起身跪下,轻声道:庄主莫气,属下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 当真回回都是这句,回回不长记性。 皱着眉不应声,赫连倾十分不悦地盯着跪行几步到自己跟前的人。 若是那人说些什么还好,可这般不出声音,罗铮心里更没了底。什么心情烦乱,什么左右为难,此时全被抛到脑后。 座上之人做了那么多,该不该得自己也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是不甘不愿不值得的。 仿佛偏得做庄主动怒,这做暗卫的才能想明白似的。 罗铮抿了抿唇,低头想了想,似是想通了一般又抬起头。 赫连倾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认错的话,哪知入耳还是那句。 属下知错,不会再有下次了。 实在不知如何哄人 翻来覆去地,罗铮只能想出这几句,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说到一半声音便小了下去,求庄主息怒 表情无辜的很! 赫连倾忍不住扶额,身份规矩层层压制,怎么用个晚膳都这般不痛快! 属下那人面色未缓,罗铮正搜肠刮肚想法子,开口便被人怒气冲冲地打断。 闭嘴!对那呆笨暗卫要说的话完全失了兴趣,赫连倾语气恶劣,表情凶狠,起身出了屋。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16) 隐身在外的人面面相觑,如何也未料到其乐融融的场面会变成现下这般,虽然疑惑却也未曾耽搁,四人几乎是同时运起轻功,嗖地隐入黑夜之中。 被喝斥的人回头看了一眼满桌菜肴,突然有些愧疚,那人原本好好的心情平白被自己扫了兴。 罗铮亦步亦趋地跟着赫连倾身后,斟酌着想劝人再去什么地方吃点东西。 可赫连倾脚下生风,没了逛街的心思,也不顾旁边人一脸的欲言又止。 路过一家不大的糕点铺子,罗铮心里一动,刚想开口,那沉着脸的人却忽地拽着他隐在了街旁灯光照不到的挡雨窗棚之下。 哈德木图! 那异域男人越走越近,赫连倾耳中忽然轰鸣一声,尖锐的痛感在脑中炸开,让他瞬间就白了脸色。 他咬牙闭了闭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待人走远他才放开抓着罗铮的手,额角已然绷出细汗。刚才那一瞬间产生的痛苦感觉从未出现过,几乎让他忍受不住。 贴着赫连倾站着的罗铮当时就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况且抓在他手臂上的手那一瞬间已经用力到发抖。 庄主! 心头猛跳,罗铮忍不住低叫出声,哈德木图靠近时还是一股偾乱诡异的内力逼近,可除此之外罗铮并未有何感觉。 为何庄主会有如此反应?! 强烈的不安几乎没顶,罗铮看着仰头倚靠着墙面吁吁喘息的人,眉头拧成一团。 其余四人迅速从暗处跳下,齐齐跪在赫连倾面前。 属下失察,请庄主治罪。 先回藤花巷。缓了口气,赫连倾一挥手,几人再次隐回暗处。 赫连倾心里的震惊并不比身边的人少多少,哈德木图的奇谲内力还在远处他便感受到了,拽着罗铮隐藏起来只是不想现在暴露行踪。 却未曾想到哈德木图那不知是何的奇怪内功竟会对自己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当那裹了一身黑布的人走过对面街道时,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突然狂躁起来。 赫连倾目光沉了又沉,心底猛地一凉,如果刚才那番并非因为哈德木图的内力 下了令的人愣了有一会儿,罗铮满脸担忧之色,轻轻扶了上去,严肃地开口:庄主,可是哪里不适? 闻言回神,赫连倾唇色苍白,在暗影里显得有些虚弱,只是出口声音却十分沉静,让罗铮稍稍心安。 无事了,走罢。 若非晚膳时惹人不悦,就不会出门遇到哈德木图,庄主也不会突然承受那莫名的痛苦。 罗铮现下才真正后悔起来,看着那人步履稳健地回到了街上,他狠狠地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再没了来时的轻松心情,赫连倾蹙着眉走在前面,罗铮面色也十分不好看,两人一言不发地往回走,可偏偏就遇上了个不该在此时此地遇到的人。 阿倾! 赫连倾闻声一顿,继而当做没听到的样子,迈着步子往前走。 罗铮倒是狠皱了一下眉,不过既然被叫的人都不作理会,他更不会多事地去提醒。 几乎是轻跑过来,叶离一脸喜色地在赫连倾面前站定,真的是你!刚才在街上看到还以为是我花了眼 赫连倾不得不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叶离:为何来灵州? 自然是参加武林大会。 不禁嗤笑,赫连倾绕过叶离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道:据我所知,独风崖的主人根本就不会武功。 同是武林中人,如此盛会怎能缺席。叶离转身跟了上去,赫连倾的态度让他有些欣喜,原本以为再见面就会提剑相向,如今看来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独风崖上,赫连倾所说所为,初时叶离只觉得震惊和心痛,但之后却豁然开朗。其实是同以前一样的拒绝之词,只不过这一回利用了那跟在身边的侍卫而已,而那主仆二人分明何事都没有,想明这一点,叶离便决定前往灵州,至少还要见赫连倾一面。 在灵州逗留了几日,各门各派的人来了不少,可偏偏见不到赫连倾,直到刚才在街上看到那一袭月白长衫的人穿过人群,刚想追上前去,下一瞬那身影却消失不见了。 赫连倾并未回话,叶离看了看他英俊的侧脸,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阿倾,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说话间抬手抚上那略显苍白的脸庞,赫连倾一皱眉,躲开了去。 无事。 不说便不说罢,转而想起赫连倾应该还未去白府,叶离就微笑着又问了一句:那你现下住在何处? 回去。 并未回答叶离所问,赫连倾声音有些冷淡。身边人一口一个阿倾他仿若未闻,垂眸看了叶离一眼,眸光中一点情绪也无。 什么?并非没有听清,叶离收了笑意,细眉蹙起。 赫连倾眼神一收,不再开口,丢下停了脚步的叶离头也不回。 罗铮看着一身白衣的叶离广袖浮动,飘在同样一身浅色衣衫的赫连倾身边,心中消退不见的烦闷竟又有回升趋势。 除了对那身体不适之人的担心,还有些旁的什么扰得人静不下心来 当叶离抬手触上赫连倾的侧脸时,三人都未注意到,脸色最难看的其实是跟在后面一直未发一言的人。 当局者不知,可隐在暗处的人却看得十分清楚,虽然罗铮表情未有何变化,但眼神中的烦躁却丝毫没有遮掩。 眼见着那人越走越远,叶离深吸一口气追了上来,竟从背后圈住赫连倾的腰,贴着他的背抱住了他。 无论多不想在意自家庄主身边都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法避免地将全部过程看进眼里,当下僵住的除了罗铮,另外几人也都意外地目瞪口呆。 正从一棵树顶跃向另一个树梢的陆晖尧几乎岔了气! 幸亏快到巷口,一路昏暗,几乎没有行人路过,否则这般样子定会惹人注目。 都知道庄主每隔一年就会去独风崖见那个叫叶离的人一次,只是众暗卫并不知这位叶离对庄主竟有断袖之情 赫连倾僵了一瞬,十分疲惫地蹙起眉峰,甚是不耐地将人扯开。 回独风崖去,赫连倾冷着脸,沉声告诫道,莫再插手灵州之事。 好,叶离垂眼想了想,低声答应,从暗兜内掏出一个信封,交予赫连倾手上,这是白府湖底密室的地图,是我师父画的 是师父帮白项升建的 叶离却没多说,语毕深深看了赫连倾一眼,不再停留,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赫连倾揉了揉眉心,收了信封,罗铮往前几步,有些心慌地看了看脸色越发苍白的人。 不过是个转角的距离,撑了一路的人身子一晃,往前扑去,心思一直放在赫连倾身上的罗铮下一瞬就移到他跟前,拥住那失去了意识的人。 庄主! 暗处几人纷纷跃出,个个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开撒劣质狗血,小伙伴们戴好防护面罩,谨防过敏!!! 第32章 蛊毒 藤花巷深处的某个小院里,只有主屋烛光闪烁,几个身着玄色衣装的男人站在桌前,围着一个蒙了眼睛的郎中。 那几人个个表情凝重,如临大敌。 挎着医箱的老叟,是灵州城内最有名的郎中万永德,已经不像初来时那般惧怕,他抚了抚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叹了口气。 你家公子脉象浮沉不定,时有时无,已是膏肓之相说到此,他摇了摇头,又叹道,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啊。 你说什么!赵庭和张弛几乎是同时出声,带着全然的震惊与不置信。 蒙了眼睛的郎中看不到,围在他身前的几人目光中带着满满的杀意,空气骤冷几分,安静得只能听到烛火噼啪声的屋内,场面僵持着。 那句断人生死的话,仿佛一刹那冻结了时间,几人动也未动,可心里几乎都在这一瞬间乱了方寸。 唉回天乏术了,各位节哀罢以为这家人悲伤过度,失了声音,老郎中照旧开口安抚道。 节哀?! 脑中一片空白的罗铮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此时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窒住的胸口快速起伏着,下一瞬间便红着眼冲到桌旁,伸手掐住那胡言乱语的老郎中的喉咙,撑臂举起,嘭的一声撞上墙壁。 连咳都来不及咳一声的老叟,只能奋力抓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条手臂,蹬着双腿扑腾着,嗓子里发出嘶哑的惨叫,而怒意满腔的罗铮全然不在意。 若想不出办法,便要你全家陪葬!声音森冷阴沉,好似催命阎罗。 罗侍卫。眼见着便要出人命,赵庭上前一步,抬手扶上罗铮手臂,却顿时被那迸发的内力震得虎口一麻。 罗侍卫! 这般要人命的样子,哪里是给那老郎中机会想办法。 这人已是灵州医术最好的人,所以暂时还不能死。 放了他。 庄主?! 赫连倾声音低沉,面色依旧是苍白,他起身坐在床边,朝外间混乱之处看去。 罗铮几乎是倒抽凉气,真真切切地见人醒了过来,才听话地松了手。 行医多年,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那老叟跪在地上咳血咳得浑身发抖,没了之前的老成持重,只剩满口求饶话语。 可之前围在桌边的几人早已进了里间,跪地请罪了。 现下几人仍不知是哪里出了错,为何庄主会突然如此 属下失职,求庄主惩罚。 请罪之词赫连倾不欲多听,问题出在哪连他自己都还不清楚,他皱紧了眉,道:够了。 扫了一眼仍在外面求饶的,赫连倾颇为不耐地开口道:把人带出去。 跪得最靠近外间的韩知闻言抬头应了声是,出门将那老郎中拖了出去,未走巷子里的路,而是提气将人携起,几次腾挪,在一处林地松开手将人搡在地上。 韩知正欲转身离开,突然又回头走到那委在地上的老郎中旁边,蹲下来问道:刚刚你都听到了什么? 什、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啊!求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看了看不住叩头的人,韩知挑眉叹了一声:得罪了。 语毕腾身而起,挥出手中石子,一声闷哼之后,林中又恢复了寂静。 庄主,属下已传书给唐逸,不日便可到达灵州。张弛抱拳道了一句,虽然并非什么好法子,但唐逸的医术确是比那些江湖郎中好了太多。 唐逸是山庄的大夫,可罗铮并未见过几面,只知道那个人出自医仙坞,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游医在外,出没在药材遍布的深山里。 而现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之前那郎中的一番胡言乱语让罗铮的心一直紧到现在,他满心焦急却无计可施。 张弛面色略显沉重,不知道唐大夫何时能到,万一路上拖得久了 可那座上之人哪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求庄主允许属下前去接人。 嗯。 直到赫连倾应声,张弛才听令起身,牵了马匹踏蹄而去。 虽然仍是一筹莫展,但体内的不适已经渐渐消失,赫连倾心底有了几分计较,便出言让人都退下。 无碍了,都下去罢。 至少不会死在那些人之前罢 屋内烛灯已灭,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缝照进来,中途醒来的赫连倾无奈地叹口气,轻声唤道:罗铮。 一直守在窗外么 贴着窗棂站着的人闻声心里突然慌了一下,接着便走到门前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进来。 庄主何事? 几时了? 亥时刚过。 不是让你下去么。 怎会不知他守在窗边是为何,赫连倾心里软了软,往榻里侧了侧身子。 过来罢。 属下不困,庄主好生休息罢。 过来。没像往日那般冷下脸色,赫连倾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又扰了庄主休息,罗铮有一点懊恼,怕再耽搁下去,赫连倾就走了困,便小心翼翼躺在了床榻外侧。 看了眼乖乖躺好的,赫连倾缓缓开口道:不知是中了什么毒,总之现下无事了。 暂时无事。 罗铮眉间绞得死紧,却只是轻嗯一声,那话里的安抚之意他听得出来,心跳突然就乱了,连鼻间也略起酸意。 假作没听出身旁人突然错了节奏的呼吸,赫连倾抬手抚了抚罗铮的手臂,然后侧身闭上了眼睛。 睡罢,我累了。 嗯。 待身边人呼吸慢慢变得沉缓,罗铮才轻轻睁开眼睛,看向安静睡着的赫连倾,眼里隐隐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淡淡眷恋。 这一看,便到天光大亮。 万郎中死了? 白府客房内,皇甫昱背着手站在窗边,听了手下人回报便笑着看向哈德木图。 你确定赫连倾已经到了灵州,并且中了你的蛊毒? 哈德木图声音嘶哑,桀桀笑道:那是自然。 若万郎中去医的不是赫连倾呢? 在下说是便是,公子不必多虑了。 哈!这么说,你很快就能得手了?皇甫昱一展折扇,得意地扇着风,眼角满是笑意,赫连倾死前,我们还可看场好戏。 借他的手,杀了白云缪如何? 皇甫昱兀自做着计划,哈德木图并没有回应,他看了眼窗外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火红色赤焰鸟,暗暗皱了下眉头。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17) 在下今日有事要出去一趟,失陪公子了。 哈德木图是皇甫昱带来灵州的,平日里被奉为上宾,从未有人限制过他的自由,此话出口不过是客气一下,话音才落,人便已然不见踪影。 一身黑绸的人出了白府门便一路朝北,跟着在空中翻飞成一点的赤焰鸟。 城郊竹林峰观景亭,一彩衣男子俊妙绝伦,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眉目仿如画作端端泼洒了异域风情。 只见他扬手抬指,空中一道红线滑过,下一刻一只羽毛火红的鸟儿便稳稳地停在了他的指尖。 律岩。 哈德木图嘶哑的声音在空荡的竹林中突兀地响起。 律岩闻声看了过去,眼底闪过一丝波动,声音稳稳地开了口。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找我何事?哈德木图远远地站着,没有进亭子的意思。 兄弟相见还需要理由么?律岩冷冷地看着哈德木图,紧握的拳头隐隐发抖。 哈德木图眼神一凛,转身便走。 律岩拔地腾空,几步迈到哈德木图眼前,双臂一展将人拦住。 站住! 哈德木图沉默地看着气得面色通红的律岩,站定脚步。 你拦不住我。 那便试试! 说话间律岩挥出一掌,对着哈德木图眉心劈去。 哈德木图向后一仰,躲过一招,提气攀上身后绿竹,律岩紧追不舍,双掌如雨点般落下,掌风将周身翠竹劈得七零八落,却如何都碰不到那腾挪躲闪的人。 但片刻后,哈德木图就有些力不从心,渐显颓势,律岩左手滑过身边翠竹,一把灌了内力的竹叶脱手而出,擦着哈德木图脸侧一一钉入观景亭的朱红廊柱。 你内伤又加重了? 与你无关。哈德木图拉起滑落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一语不发地往山下走去。 律岩看着手心里被竹叶划开的伤口,眼中闪过冷光,扬声冲着哈德木图。 赫连倾还不能死! 哈德木图只顿了一下,头也未回。 律岩继续喊道:我跟他要的东西还没到手。 与我无关。 只此一句,顺着风声入了律岩的耳。 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娑罗丹,救你的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33章 反击 赫连倾翻了个身,眉间微蹙,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入目便是罗铮十分清醒的浓黑双眸。 估摸着又是一夜未睡罢。 见人醒来,罗铮才轻轻起身,想着去拿替换的衣服过来。 赫连倾却长臂一伸要把坐起一半的人圈入怀中,罗铮老老实实地顺着他的力气靠了过去。 无疑对罗铮的配合十分满意,赫连倾衔住近在嘴边的耳垂轻咬一记,然后松口说道:不急着起来,再睡一会儿。 是。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赫连倾闭目躺了一会儿,睁开眼便看到怀里人瞪着一双眼睛慢慢眨着的样子。 啧,该睡的竟还不知睡! 抬手覆上罗铮双眼,赫连倾轻喝道:睡觉! 说完仿佛觉得力度不够,就又加了一句:若再睡不着,今日就不准你起床! 从心底涌起一股暖意,罗铮抿了抿忍不住翘起的嘴角,轻声答应:属下知道了。 覆在眼睛上的温暖手掌又停了一会儿才拿开,罗铮闭着眼睛,心里一片宁静。 困意慢慢袭来,意识越发模糊之前,有人在他耳后落下一记轻吻,然后便是叹息般的一声 睡罢,罗铮。 如此二人又睡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外面艳阳高照才起床,几乎将午膳时间也睡过去。 过时未起,期间陆晖尧有些担心地在院子里听了半晌,发现屋内人呼吸沉缓有力,原来只是在睡觉。 尴尬的是,屋内并非庄主一个人,陆晖尧挑了挑眉,没在院子里多呆,迅速回了房间,而后还引来赵庭一声嘲笑。 醒来时已不早,赫连倾又压着身边人好一顿折腾,并未多做什么,只是挑逗似的亲吻撩拨,直逼的罗铮面红耳赤才松开手呵笑出声。 今日罗铮格外乖顺,怎么撩拨都不推不拒,十分配合。 直折腾到到自己都快起了意,才算罢手。 才换好的衣服又被搓得不成样子,罗铮只能脱了重新穿,略有无奈地撇了撇嘴,然后又十分关切地问那一醒来便欺负人的。 庄主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赫连倾闻言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脸上酡红还未褪净的人,带着几分轻佻道:欲结不舒,倒也不算大碍。 偏偏在那欲字上咬了重音,然后眼带笑意地盯着罗铮,仿佛看着那个让他欲结不舒的罪魁祸首。 还能这般玩笑,暂时应是无碍了,稍微放了放心,罗铮此时甚至庆幸赫连倾还能这般捉弄自己。 啧,这还有什么意思! 赫连倾忍不住皱眉,往日一逗弄就不太乐意的人,今日柔顺得过分,怎么说怎么做都默默接受,就像挥出的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去无回。 但也不能因为自家暗卫太听话而发脾气罢,赫连倾恹恹坐起,一脸欺负人未果的怅然。 罗铮忍住面上浮起的笑意,直到现在他才算习惯自家庄主偶尔孩子气的样子。 可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泄了密,赫连倾故作不悦地拽着罗铮衣领,将人夹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半眯着眼睛,语气十分不满。 笑我,嗯? 唔,属下没有。 口中说着没有,可眼里闪闪烁烁的全是笑意,赫连倾在那努力抿唇憋笑的脸上用力咬了一口,直到印上清楚的牙印 唔! 总算拧了下眉头,赫连倾这才算了了心思,心满意足地放开手。 真是 无奈到了极点,罗铮半黑着脸伺候人梳洗,这一会会的功夫,嘴角忍不住上扬的便换了一位 那日之后赫连倾再未毒发,也未有其他异样之处,眼下就只能等唐逸来了再做决断。 几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院中度过,期间石文安传书过几次,大多是简单说说现下形式,关于烟眉仙子倒是只字未提。 近在咫尺的时候,赫连倾反而不急了。 能做的都已准备妥当,现下只剩等待时机了。 因此白日呆在小院里无事可做的赫连倾就靠偶尔欺负欺负人来打发时间。 而某个暗卫好似天生就是被欺负的命 罗铮,怎么不高兴了? 做出副十分体恤人的样子,赫连倾还真带了一脸关切。 罗铮看了看铜镜里自己衣领处一连串若隐若现的紫红印子,昧着良心回道:属下没有。 没有就好,赫连倾稍一思忖,又佯作体贴地开口:可是觉得闷了? 不 若是闷了,下午就出去逛逛。 知道那人是故意的,罗铮便闷闷地闭了口不说话。 如何去逛? 夏日里衣衫轻薄,衣领也比较低,他脖颈处的印记几乎是呼之欲出 左右是在胡闹取乐,罗铮闭口不答,赫连倾也不以为忤,但他还不准备就此放过那不怎么高兴的人。 不想去? 是。索性回答了那一直追问的人,管他之后会说什么,总之不会催着自己出门去逛了。 赫连倾眼中稍显一丝意外,但很快被狡黠的光芒取代了。 他伸出手指探进罗铮的衣领,轻轻一拉,一副好看景色映入眼帘。 一早上都在纠结这个,赫连倾指尖摩挲着那些印子,凑得更近一些,低声道,是昨晚玩得不尽兴么? 庄主罗铮求饶的眼神十分诚恳,如果不在意他那脖颈上暴起的青筋的话 赫连倾就不在意,他也十分诚恳地应了一声:嗯? 简直头痛。 罗铮低着头,两道浓眉微微皱起,他怎么也想不通那身为一庄之主的人为何喜欢捉弄自己,并且每次都一脸愉快表情。 想不通不代表他会一直不吭声地坐在那儿让人调笑。 罗铮突然想到了点什么,心下奋奋,做出一副豁出去的反抗姿态。 所谓反抗姿态 其实也不过是一扫那满脸的窘迫与闷闷不乐,严肃着面色开口道:属下可否求庄主一件事? 赫连倾顿了一下,眼前人的认真模样让他也稍稍收起了那玩闹心思。 怎了?伸出双指抬起罗铮的下巴,赫连倾想要看出些端倪。 罗铮郑重地跪在赫连倾身前,抱拳求道:庄主可否先答应属下? 这般还未说明是何事就要求主子答应的事罗铮从未做过,但为了姑且放纵自己一回。 赫连倾弯着腰,面对着跪在地上的人,真正是流露出关切神情。他伸手扶了罗铮一下,口气温和道:起来说话。 罗铮不动,只是仰着脸,安静地看着赫连倾。 不起便不起罢,赫连倾搬了个凳子坐下,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歪着头看向那固执的暗卫。 说罢。 如此便是答应了,罗铮心里一喜,把头一低,声音有些模糊。 但赫连倾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 庄主下次可否放过属下的脖子? 认认真真摆出倾听架势的人,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入耳会是这么一句话。 极少有的,赫连倾挑着眉梢僵住了表情。 装得不错。 赫连倾抿唇坐直了身子,垂眸看着罗铮,果真不是个能老老实实任人揉捏的,胆子大了不少! 罗铮心里那一点点反击之后的痛快很快消失不见,他只看了一眼赫连倾的表情就低下了头。 刚才那人眼里的关心清清楚楚,可却是被自己算计了 赫连倾越不出声,罗铮便越紧张,甚至开始后悔自己那所谓的反抗。 其实,不过是被逗弄的次数多了,气氛又十分轻松自在,才会被突如其来的念头左右,做了不该做的事。 赫连倾原本是有些不悦的,但也只是一点点恼火罢了,主要是气自己一时不察反被他眼里的呆笨暗卫给算计了的事。而更多的是意外,眼前人竟然也会主动出击了 但那点不悦在看见罗铮一脸的神采奕奕瞬间褪尽时就清了个干净,他知道罗铮怕自己,但却没料到会怕成这样。 赫连倾自觉从未在玩闹时候发过脾气,但那人压抑着呼吸低着头的忐忑模样让他看得十分不舒服。 将凳子推到一边,赫连倾蹲了下来。 早就不顾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了,做庄主的微皱着眉头捏了捏那暗卫的下巴,轻啧一声道:这回怎么不知害羞了,嗯? 罗铮听后愣了愣,像是没听懂似的又将入耳那句话在脑中回味了一遍,然后就很让某人满意地红了脸颊。 赫连倾忍不住一声嗤笑,原来只是外强中干么? 好不容易奋起发抗一回,还没坚持上一炷香的时间,就又自己变回原形。 赫连倾笑着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满都调笑之意:罗铮啊,你怎么这样有趣? 罗铮听后一阵懊恼,只恨自己太没用。 但见那人笑得眉眼弯弯,心里却止不住跟着愉悦起来,甚至连微抿的唇角也缓缓上翘。 赫连倾笑够了,就凑到罗铮勾起的唇角上亲了一下,然后额头抵着额头说:就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o(*≧▽≦)ツ 看文愉快哟! 第34章 毒发 最后罗铮还是带着那一串印子跟自家主人上了街。 可他不愿出门不仅仅是因为被赫连倾捉弄,更多的是对那人的担心。 已经五日了,唐逸还未到灵州 本座会躲着哈德木图的,使劲捏了捏罗铮的脸,赫连倾半带着哄人的口气,将那没什么肉的脸颊捏红了才放手,今日去看看咱们的大管家。 罗铮抬手揉了一下被捏的地方,拧着眉头表情带着明显的不乐意。 赫连倾也看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乐意出门还是不乐意被捏脸 于是他又略带调笑地问了句:偷偷去? 属下只是有些担心。 看着完全不把中毒之事放在心上赫连倾,罗铮心底止不住地焦虑。 罗铮赫连倾肃了肃面色,带着半分无奈道,你莫不是将我当作了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闻言一顿,罗铮低声解释:属下不是 行了,总不能一直躲在藤花巷。过几日,就算唐逸不来,我们也得去白府。 是。 伸手轻轻抱了抱那乖乖闭嘴的人,赫连倾前所未有地出言保证:若有什么不对,就第一时间告诉你。 几乎忍不住要抬手回抱了,罗铮下巴抵着赫连倾的肩,无声地点了下头。 走罢。 决定当然还是赫连倾做,罗铮跟着那个大摇大摆要偷偷去的人身后,偷偷叹气。 城内的人似乎比前几日更多了,罗铮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突然一个彩色身影映入眼帘。 庄主,罗铮上前靠近赫连倾,有些不确定地说,属下刚才好像看到了律岩。 哦?赫连倾听后挑了挑眉,莫不是来要账了? 说起要账,罗铮才想起还不知律岩跟庄主交易了什么。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18) 犹豫了一下,罗铮试着问道:不知他想从庄主这儿得到什么? 赫连倾听后玩味一笑,边走边叹道:大概要把你交出去抵债了。 罗铮疑惑地站在了原地,这跟他有何关系? 已经走出几步的赫连倾回头看了一眼,等人跟上才又开口:律岩要的东西早被你吃了。 吃了? 属下?罗铮恍然大悟,娑罗丹? 赫连倾极慢地眨了下眼,点了点头。 原就没想付账罢罗铮额角一抽,略有无奈地想到,既然娑罗丹被自己吃了,那 可庄主为何让他去找洛管家? 不过是随便说个人把麻烦推出去罢了。 真是罗铮听后当真是无言以对,竟然只是随口一说 但没多久,两人就到了那恒莱客栈。 这 恐怕不是灵州最大的客栈也差不多了。 麓酩山庄爱酒爱财的洛管家,享受起来也从不含糊。 抬头看了看客栈闪着金光的华丽牌匾,赫连倾挑了挑眉,冲着罗铮:你说,管家每年要吃住掉山庄多少钱? 山庄产业不少,光是吃住根本不是问题,而这些比起鑫园酒窖里的藏酒来说就更不算什么了,不过是排场大了些。 赫连倾当然不会跟自己的管家计较这个,只是想起晏碧城辞行那日洛之章满面垂丧实在是有些反差。 罗铮也是想到这一点,然后他偷偷看了看赫连倾,忍不住觉得,洛管家的个性仿佛比身边这位还要奇怪些 待两人问清洛之章住处,上了三楼,冲着那天字一号房。 庄主? 洛之章显然没料到赫连倾会出现在自己的门口,开门之后他先是一愣,然后赶忙侧身把人让了进去。 等进到房内,罗铮才发现,管家的排场真是大了些 像这般厅堂,内室,甚至连书房都一应俱全的房间,洛管家果然是处处不委屈自己的。 洛之章只穿着一套白色里衣,看样子很久没出过门了,苍白的脸上还有些青紫痕迹,走起路来有些跛。 是真的受了伤。 满屋子的酒味,茶壶也是空的,洛之章笑着摊手:不知道庄主会来,茶壶空了有几日了,庄主稍候,在下去唤些茶来。 不必了。赫连倾冷着脸坐下。 属下去刚一开口就被斜了一眼,罗铮只好闭了嘴。 其实这种事罗铮去做自然无不可,但赫连倾不准备为了某些人的错误去支使他。 仿佛这时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人,洛之章笑吟吟地看了罗铮一眼,扫过那领口处 他顿了一下,开口道:罗侍卫为何捂得这样严实,难道不热? 罗铮脸色一黑,心中暗骂,这多嘴的管家真是没有消停的时候! 自己的人自己如何欺负都可,别人却是不行。 罗铮没应声,赫连倾却开了口。 管家这里的确是凉爽舒适。 咳,洛之章转脸看向坐在那的人,庄主在灵州可有住处?现下城内人数甚多 不劳管家费心了,赫连倾看了看一脸病容的洛之章,又问道:伤了腿? 已经无碍了,多谢庄主关心。洛之章往窗外看了看,然后也坐了下来,庄主找我有事? 石文安说管家去杀鬼见愁了。 罗铮额角一跳,就管家那点拳脚功夫 洛之章面有难色,涩涩出声,没杀成 哼,还不知道他没杀成么,若是活腻了,管家不如自我了断。 自是知道赫连倾是何意,洛之章嘿笑两声:庄主放心,在下还舍不得鑫园那一窖的酒 管家只是舍不得酒么?赫连倾冷笑一声,接着问道:本座的暗卫,管家使唤起来可还顺手? 闻言僵了一僵,洛之章笑得不太好看,但若不是魏武,那日他如何也不可能活下来。 然而他还是一点不见心虚地回复道:庄主说笑了,在下怎么会使唤您的暗卫。 就像是为了验证洛之章所说,下一刻魏武便端着个托盘推门而入。 洛之章的笑容几乎是凝在脸上的,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的人,彻底没了言语。 庄主? 魏武很快反应过来,手里的托盘也来不及放就低头下跪。 属下见过庄主。 真是尴尬 罗铮撇了撇嘴,险些忍不住笑出声。 这简直是上演了一幕恶人自有天收。 余光看到身边人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赫连倾也没了继续坐在这的心思。 他乜斜着眼睛,讥笑着看向随口扯谎的人,缓声道:管家还真是言行一致。 我 也不等人回应,赫连倾冷着脸起身,甩袖出门。 罗铮跟着赫连倾回到街上,一路往回走。 赫连倾想起刚才罗铮带着隐隐笑意的样子,低声问了句:有趣么? 罗铮先是一怔,然后想了想,挑起唇角应了声:嗯。 轻嘁一声,赫连倾略带不满:竟将本座的暗卫当了下人使唤。 管家受了伤,魏武又听令照看他 何人说是照看了?赫连倾极快地反问道。 分明就是,偏偏不承认,罗铮不敢表露半分无奈,只好收了声。 不太满意地看了一眼那暗自腹诽的,赫连倾十分大度地没有计较。 有人尾随。 只有一人,出了恒莱客栈便跟在身后,快到巷口时,路上的人渐渐变少。 罗铮请示地唤了一声:庄主。 赫连倾眼神一动,他便如风一般向那一直未现身的人袭击过去。 而那暗处之人反应极快,两臂一展,退后几步,轻松地躲过罗铮。 鬼见愁? 罗铮眉间一紧,指作鹰爪,运足内力反扑上去。 鬼见愁侧头躲过,罗铮双指一弯擦过他的脖颈,登时见血。 似是没想到会被这侍卫所伤,鬼见愁怒吼一声,躲过罗铮第二招,俯身一掌击向地面,霎时无数赤尾蝎子聚集而出,密密麻麻排成几列,沿着他那阴邪内力直冲赫连倾而去。 罗铮不是鬼见愁的对手,被那内力一震,肺腑齐痛,极不稳地晃了晃。 来不及站定,罗铮再次跃起,袭向鬼见愁后心。 带着戾气的赤尾蝎直冲眼前,赫连倾眯起眼睛,五指运气,一掌挥出,内力相抵,沿途炸起,赤红色的蝎子顿时四分五裂,溅向各处。 鬼见愁被赫连倾的内力吞噬,身子一顿,立刻被罗铮从后禁锢住,还未来得及挣扎,就恐惧地睁大双眼。 你?! 赫连倾面带微笑,速度彷如鬼魅,右手成刀,对着鬼见愁透胸而过,那目眦欲裂的人连血都没溅出多少便断了气。 庄主,罗铮喘了喘,属下无能 他目带担忧地看着一头冷汗的赫连倾,抬手扶了上去。 无妨。赫连倾轻蹙了下眉头,微笑了一下让人安心,只是下一刻便呛咳出血,几乎跪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想象一下,管家住在皇帝套~ _(:3))_ 啊,庄主吐血惹... 第35章 误解 罗铮,你放我下来 赫连倾有些无奈地出声,罗铮背着他在藤花巷屋顶上腾来跳去,实在是有些不舒服 马上就到了,庄主再忍耐一下。 耳边的风几乎是呼啸而过的,照这个速度的确很快就到,知道那人是在担心,赫连倾便没再说话让人分神。 刚刚运功对付鬼见愁时,赫连倾就发现自己内力消耗得很快,不同于那晚钻心的头痛,只是内力迅速枯竭的痛感沿着经脉四处游窜,让他聚不起真气来。 若再拖上一时半刻,或许武功就废了一半了。 这到底是什么毒? 又为何会中毒? 赫连倾皱着眉想了想,竟完全没有头绪。 好在,唐逸来了。 庄主?! 院子里的人看到赫连倾被罗铮背进来俱是一惊,慌忙迎了上去。 罗铮一步未停,直接将人背进内室,到了床榻旁才松开手。 也没看一时间全挤进屋子里的人,赫连倾在床边坐定,先看了眼竭力狂奔了一路的罗铮,发现不过是喘得厉害了些,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罗铮皱着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赫连倾微叹口气,转头看了一圈围在床前的众人。 都堵在这儿作甚,出去。声音依旧是严厉,只不过有些没力气。 待众人走光,唐逸才上前一拜:属下来迟,庄主恕罪。 嗯。 还请庄主伸出左手,属下为您切脉。 唐逸坐在床边凳子上,凝神片刻,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赫连倾面无表情地看着,医仙坞出来的,能有这番表情是不多见。 没让赫连倾等太久,唐逸还是开了口,只是说得话与中毒之事无关。 他沉了沉声,问道:庄主平日饮食起居是何人照顾? 赫连倾垂眸一瞬:怎么? 庄主所中之毒是西域的幻蝶七星蛊,化功致幻,时久致死。 果然是哈德木图,可 赫连倾蹙着眉盯着唐逸,没有接话。 唐逸心有疑惑,但依旧解释道:这蛊毒虽然霸道,却极难存活,需得是有十年寿的七星蝶做母蛊,并将其幼虫养在五毒浆中整整两月,再以酒为引,连续七日植在受蛊人体内,而母蛊就种在施蛊之人的身上。 庄主并非爱酒之人,而种蛊需得连续七日,只要断了一天就前功尽弃,因此,唐逸才会怀疑 但此话又不能轻易出口,唐逸只说了该说的,具体怎样全看那心思缜密之人如何考虑。 依庄主初次毒发的症状来看,应是那日太过靠近施蛊之人,从而唤醒了子蛊的缘故。若下次再靠近母蛊,便会深入幻境,丧失反抗之力,形同傀儡。 而且解毒之前庄主切不可再妄动内力,否则就有武功尽废的危险。 赫连倾并非容易被扰乱心神的人,但唐逸说到七日种蛊时,他便走了神。 如此,初时问那一句是何意思不言自明。 冉阳湖。 开胃酒。 罗铮。 罗铮 庄主?唐逸出言唤了一声,赫连倾垂眸沉思着,疲惫之色愈甚。 可有解法?赫连倾抬了眼,并未多说。 唐逸停顿了一下,回答道:但凡是虫蛊,只要杀了母蛊,子蛊自然就会死。但子蛊在体内存活时间越长,对庄主的伤害便越大,久到一定时日,即便母蛊死了,毒性也会有所残留。 说到此,唐逸面色稍沉:残毒,不可解。 嗯,赫连倾听后无甚反应,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时限多久? 从中蛊之日算起,不出三个月 冉阳湖至今,已然过去一月有余。 赫连倾嘴角一挑,时日无多啊 既然无解,他转向唐逸,沉声问道:可有压制之法? 万一解不了毒,便多拖些时日,只要足够查出真相,手刃血仇 压制之法并非没有,可唐逸既然不提,就说明那法子只不过是自损自毁的下下策而已。 可那人问了,唐逸又不得不说,他有些不赞同地回道:所谓压制之法,不过是再植一蛊,以毒攻毒罢了,双蛊互抵,伤肺腑,损根骨。属下建议庄主莫要尝试。 若再植一蛊,可延长多少时日? 至多一个月。 嗯。 庄主还是不要冒险座上之人始终面色沉静,唐逸知道那人性子,置死地而后生可说无谓不敢。 无事,暂时还不需要。赫连倾语气淡淡,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倦意。 是,唐逸应了一声,接着说道,好在今日庄主所受内伤并不严重,庄主先休息片刻,属下去为庄主熬些药来。 去罢。 唐逸收拾了医箱,起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前,他迟疑地问了一句:庄主可知是何人下毒? 若是身边的人 得知幻蝶七星蛊之事,赫连倾不惊不疑,唐逸却觉得那无甚表情的面色下隐藏着些旁人看不到的隐隐波动。 赫连倾闻声抬眼看了看他,眼神中略有复杂之色,停了很久却没有出声。 就在唐逸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赫连倾眼神一收,淡淡道:不知。 庄主多加小心,属下告退。唐逸又鞠一躬,退出房门。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19) 的确有些累了,可就是睡不沉,赫连倾半睡半醒地躺了不知多久,迷蒙间听到罗铮的声音响在耳边。 庄主若不是唐逸说这药要趁热喝才有效,罗铮如何也不愿意在此时吵醒那面色十分苍白的人。 唐逸在门口看着罗铮的背影,颇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甫入山庄的贴身暗卫? 庄主,先把药喝了可好? 赫连倾长出一口气,揉着太阳穴睁开眼,入目便是罗铮满面忧虑之色的脸。 赫连倾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伸手在那紧皱的眉间轻揉了两下,然后坐起身。 见人起来,罗铮忙一手扶上去,一手将还带着温度的药碗递向赫连倾嘴边。 我自己来。 苦涩的黑色药汁仿佛沿着喉咙一直流到心里,这种莫名的情绪,让赫连倾疲惫的心头隐隐有了些别的欲望,慢慢滋长。 庄主好些了么?接过赫连倾递回来的药碗,罗铮轻声问道。 唐逸对赫连倾所中之毒只字未提,罗铮无从知道, 而他又很想问问他现在怎么样了,却不知该如何去问,只是半带着犹豫地问了句废话。 这样一来,被问的人会如何回答根本不用想。 可赫连倾非但没有很快回答,还眉峰轻蹙地看了他片刻,最后倚靠着身后软枕仰头闭了闭眼。 好多了,下去罢。 是。 罗铮听后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将心提得更紧。 赫连倾突然冷漠的态度让他有些不安和无措。 罗铮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觉得心慌,慌乱到想静下心来好好想想都做不到。 他想不出那人为何如此,也想不出那人复杂的眼神是何意。 罗铮回去放药碗的时候,碰到了收捡药材的唐逸,他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罗铮出去有一会儿了,赫连倾倚着床头,对着帐顶发了会儿愣。 刚才看着罗铮的时候,这几个月来的一幕幕就肆无忌惮地在他脑子里翻腾,有些东西出现得悄无声息,却又根深蒂固得让人心惊。 他发现有的事情竟是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而这,让他有些困惑和意外。 他不禁想,若真的不久于世,这一生除了仇恨还剩下什么? 赫连倾从未想过若有一日大仇得报,他还应为何活着,世间可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可他竟想到了罗铮。 为何会想到罗铮 中毒是因为冉阳湖上一连七日未曾间断的开胃酒,可下毒的不会是罗铮。 并非没有迟疑过,也不是最初便是坚定不移的信任,唐逸问的时候,他也在想,可连他自己也没给足够时间去怀疑,就选择了相信。 况且,许多时日以来的相处,罗铮若想毒死他,可说是轻而易举。 这样莫名的信任让赫连倾有些不适应,但他依旧坦然接受,罗铮为人如何,他十分清楚。 但那呆笨固执的若是知道了,怕是轻易过不去。 迷迷糊糊地,赫连倾失了清明,又沉沉睡去。 怎么会这样 幻蝶七星蛊 唐逸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像咒符一样深深刻在罗铮脑海里,他僵立在原地,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四周寂静得令人窒息。 他一动不动,像是失了精魄的孤魂,脸皮惨白,面无人色。 夏夜凉风微细,扫过罗铮挂着冷汗的额头,他猛地一抖,像是突然惊醒一般。 他匆匆走到院子里,靠近主屋的房门,细细地听着屋内人低缓的呼吸,他想进去看看,却一步也迈不开。 他不知道现在应该先去杀了哈德木图还是应该先杀了自己,他抬手抚了抚旁边的窗棂 那天,庄主就是站在这儿,带着笑意让他去摘树顶的那颗桃子。 庄主总是那样对他笑,他想,自己可能都快忘了庄主冷起脸色的吓人模样了。 罗铮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下一瞬就有些吃力地放下 庄主怀疑自己了么 所以才 可连他自己,都觉得 罗铮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伙伴Daimon司的长评和第一个萌物Ashu051247的地雷,献吻mua! (*╯3╰) ~ 凌晨三点醒了,半梦半醒地握着手机码字,迷迷糊糊到六点多的时候可算快补完这1000字了(ORZ..我知道我这速度真是慢的惊人...) 然后!文档忘保存了!!我十分想死地爬起来用电脑给补到现在= =... 第36章 信任 天快亮了,罗铮跪在赫连倾房门前,依然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突然听见房内之人起身下地的声音,他紧张地握了握拳,不安地咽了咽。 赫连倾睁着眼睛躺了很久,外面跪着的人 该嘱咐唐逸一声才对,可做惯了被人侍奉的,要这般处处不落地顾念另一个人,尤其在突然被逼着面对生死的时候,是没那么容易。 他知道,罗铮会自责会内疚,甚至会长久地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而他有气,这么多年的仇恨,长久以来的愤怒,那些该死的人还没死,自己却离地狱更近了一步。 他不怪罗铮,可他现下也不想看到他。 有些事情,他还没弄清楚,而且,他可能也没有时间去弄清楚了。 他实在是累了,这个时候的赫连倾没有耐心再去哄人。 所以他醒了之后,就静静地躺着,连呼吸都不曾变过,依然低缓,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再睡着,可直到天快亮了,他还是在一片昏暗中盯着帐顶发愣,而屋外的人也还没走。 赫连倾想,让他跪着或许心里会舒服些,可时间一长,自己的心里却先不舒服起来。 他坐起身,叹了口气。 还是把人叫起来 赫连倾推开门,就看到那跪得笔直的人,有些紧张地看向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赫连倾没什么表情地走到罗铮身前,低下头看着他,眸光沉静如水。 起来罢。 罗铮轻轻一震,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像是哽住了喉咙,他动了动唇,若有似无地说:属下有罪。 认错并非想祈求原谅,跪在这儿也不是为了逃避惩罚,只是胸口堵得厉害,偏得做点什么才能勉强减轻心里那团窒塞。 威胁到眼前人的性命自己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但他仍然卑微地希望赫连倾知道,罗铮宁愿一死也不愿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他又有些害怕,怕赫连倾不愿再听他 无用的侍卫,叛主的下人,谁会在意你心里到底如何想的。 哪怕他不曾背叛 可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是从来不曾误解过他。 依旧是这般认错认罚的言辞,没有半句辩解或解释。 若自己因此事惩罚了他,想必也是心甘情愿地接受罢。 是该惩罚。 放到从前,事情也不会如此复杂,赫连倾哪会为个侍卫费什么心神,可罗铮又实在不一样。 赫连倾很清楚,这一路以来,主仆间的规矩依然有,但还有些旁的什么,让他心里生出了几分舍不得。 他十分疲惫地叹口气,低声问那跪地不起的:毒是你下的么? 不是。 还是怀疑了么罗铮心里一阵紧缩,声音苦涩低哑。 不是就起来。赫连倾面露无奈。 可属下该死。太过紧绷的神经似乎已经无法理解眼前人的话,罗铮心思混乱,微低下头愣怔一瞬,本能地回了话。 有气无力的人渐渐有些不耐,罗铮会有如此反应赫连倾不是没料到,可现下实在没有精力去照顾那固执的人的情绪,想让他自己想明白却又不太可能。 真是十分累人 可这份不耐并没有维持太久,在他看到那下跪之人满脸掩饰不住的悔意和愧疚时,就慢慢淡了下去。 赫连倾发现,对罗铮,他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更在乎一些。 唉心里无端端生出些无力感,怎么就对这个脑子呆笨的暗卫上了心。 看着罗铮跪在面前,僵硬着脊背,微低着头不敢直视自己,赫连倾几乎是温和地开了口。 我信你。 静了很久的院子里,突兀地响起这句话。 仍然是赫连倾低沉的声音,短短的三个字,却如同风呼海啸,深深地震撼着罗铮直坠不停的心,将他从内疚懊悔的深谷中解救出来。 他猛地抬眼,心跳蓦然加快,剧烈得像是要跳出喉咙,一股酸意涌上鼻尖,胸口胀得生疼,他指尖止不住地轻抖,止不住地想要抬臂拥住眼前这个弯着腰看着他的人。 为何相信 庄主真正是哑了嗓子,几乎哽咽,罗铮抬了抬手,很快又放下去。 赫连倾看在眼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有点淡淡的心疼,他伸手在罗铮的下巴上摩挲了两下,直起腰来。 哪里是太过呆笨,其实是把自己摆在了太卑微的位置,站直了身躯却低到尘埃里,想相信却又不敢相信罢。 既然如此,日后或许还有机会慢慢来 此事错不在你,无须自责了。 属下 起来,赫连倾不想再听那些请罪的话,他又蹙着眉态度略微不好地打断道:下次若再想一声不吭地跪着就滚远一点。 省得他看见了又要费尽口舌把人弄起来。 罗铮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突然不太高兴的人,却觉得这样恶劣的被训斥的场景也让他心里稍稍踏实一些。 属下知道了,庄主莫要动气。他轻轻叩了一首,胸口充斥着的暖意和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满满涨涨,让他有些飘忽。 可这并没有让他好受多少,赫连倾的毒一日不解,他就永远无法安心,除非 亲手杀了哈德木图。 谢庄主信任属下罗铮在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他轻咬了下唇,仰起脸,声音很轻却带着郑重,属下不会再让庄主失望。 知道知道,分明就是什么也不知!一看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赫连倾就忍不住要扶额。 滚回去睡觉! 哐! 摔门回屋的人表情阴郁,几步走至床前,松力躺下,抬臂遮了遮眼。 怎就那么固执! 罗铮又跪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他现下有些后悔,刚才如果抱一抱那人就好了可惜最后还是惹得他不高兴。 罗铮轻轻叹了口气,再看一眼那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开。 天已泛白,院内早有人醒来,只是碍着院子里的事,都没有出门罢了。 庄主中毒是罗铮失职,可那人只是简单的一句信任就不再追究,院里无人不心惊。 几日来,他们看得清楚,庄主对罗铮的纵容和宠溺,早非是主人对下属的赏识与青睐。 几人原先对赫连倾中蛊之事都存了愤怒,而现下也只剩惊愕。 而对唐逸来说,更多的却是不赞同。 唐逸在早膳后又给赫连倾送了药,不过是一夜间,内伤已然无大碍。 可赫连倾对罗铮的处置,他依然心有疑虑,却不能多说,等赫连倾喝了药,诊完了脉。 唐逸撩起衣摆,跪地道:属下有错。 赫连倾知道今早之事他都看到了,本就无意遮掩,因此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并无怪罪之意:下毒的不是罗铮,此事不必再提。 是。唐逸点了头,告了声退。 临走前,他还是皱眉提醒了一句:庄主,幻蝶之毒不能再拖了。 本座知道,最迟今晚,动手罢。 午时刚过,几名暗卫跪在屋内,请命去杀哈德木图。 赫连倾只吩咐了张弛去找石文安,安排何都带人前去了事。 张弛领命欲走时,赫连倾突然问了句:罗铮呢? 已经过了大半日,就算逼着那人去睡也绝不会睡到这个时辰,赫连倾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回庄主,罗侍卫一早就出去了。 出去? 是。 出去 赫连倾皱眉思忖片刻,忍不住低骂一声。 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了,有点忙,我尽量不拖... 内什么,盗文的孩子给条活路,同步盗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第37章 生死 天色尚早,街上几乎无人,罗铮出了藤花巷一路冲着白府而去。 脑子发热的人,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今日,就算赔上性命,也要杀了哈德木图。 但罗铮并不知道哈德木图住在何处,而且贸然潜进白府找人绝非明智之举。 他在街口守了片刻,直到白府偏门进进出出的人慢慢多了起来,有些采买下人,更多的是白府家丁,来来回回往比武场搬些东西。 罗铮正犹豫着准备打晕一个人换了白府的衣服从偏门进去,还没动作,余光就看到一个一身黑色绸衣的矮个子男人出了正门,一路往北。 此人正是哈德木图。 罗铮眯了眯眼,额角青筋微跳,没及多想,他贴着墙边往前跟了几步,看了看四周,确定再无其他人后,着轻功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他很快就发现,哈德木图是向着竹林峰的方向而去的。 罗铮略松口气,无论哈德木图去竹林峰所为何事,对他来说,都比在人多的地方动手要方便许多。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20) 可过后他才发现自己恰恰错估了当时情况 罗铮屏息提气,并没有跟得很近,但他依旧能感受得到哈德木图的诡异内力,但比起之前在晏碧城所见,要混乱上许多,偶尔还有些断断续续,虚实不定。 罗铮甚至怀疑前面的人受过严重的内伤,而且并没有恢复。 倘若当真如此,胜算或许会多上那么一分两分。 罗铮很清楚,若是硬拼武力,他定然不是哈德木图的对手,但杀人并非要靠绝对的武力取胜。罗铮心底有了几分计较,眸中之色沉了又沉,哪怕最后结果是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罗铮心里盘算着,脚下一刻未停,跟着哈德木图进了山。 未走多远,哈德木图在山脚下停留了片刻,接着又往北边山阴处走。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山林里倒是易于藏身,罗铮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有些奇怪地发现,太阳升得越高,山林里反而越发阴冷。 就算是阴面背阳,可这炎炎夏日,在过了清晨靠近正午的时候,也不该有如此阴冷的地方。 罗铮皱着眉头看着哈德木图的背影,森冷入骨的感觉激得他背脊发凉,止不住绷起一层皮疹,越往前走,越觉得一股湿腐气息扑面而来。 正迷惑间,他看到哈德木图转过了身,由于整张脸几乎全部被兜帽覆盖,罗铮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直觉上却觉得他正看向自己。 罗铮微微一僵,稍稍地侧了侧身子。 阁下跟了这么久,还不准备现身么? 哈德木图喑哑难听的声音骤然响起,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中尤显刺耳。 罗铮倚靠着树干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一步迈了出去。 他目光阴沉,带着狠意,戾气陡生。 哈德木图桀桀怪笑,问道:你是来杀我的?仿佛丝毫不觉说话费力,他嘶哑着嗓子一句接着一句,我见过你。 在晏碧城,跟着赫连倾的那个侍卫。 罗铮不答,他抽出腰间匕首,看了一眼哈德木图身后,暗自运力。 哈德木图丝毫不把罗铮放在眼里,他轻蔑地笑了一声,道:赫连倾只派了你一个人来? 少废话!罗铮彷如离弦之箭,瞬间腾空窜起,举着匕首冲向哈德木图。 哼,不自量力! 尽管内伤未愈,哈德木图依然可以一只手便化解了罗铮速度极快的全力一击。他表情阴鸷,向后一仰,抬手一拽,再运气推出一掌,正中罗铮胸口。 啊! 可这惨叫出声的却并非横飞出去撞向树干的人。 哈德木图震惊地看向穿透他左肩的匕首,泛着绿光的尖刃上染着殷红的血色,黑绸长袍上一溜深色蔓延,双臂缠绕的厚重黑绸之下,无数的蛊虫在血腥味中,蠢蠢欲动。 罗铮抬手擦去唇边血迹,轻轻勾了下嘴角。 武功虽不及人,心思却不输半分。 哈德木图狂傲轻敌显而易见,罗铮早已料到,若是近身相搏,几乎无法伤到他。因此他才趁哈德木图后仰之时将匕首甩脱出去,携着罗铮内劲的利刃在空中回转一圈撞向哈德木图身后硬木,不过是电光火石的瞬间便又弹回生生刺入皮肉,卡在哈德木图肩骨处。 而他自己不过是个幌子。 只可惜,错过了致命之处,仅仅刺入左肩。 哈德木图恼怒非常,血液的流失导致他体内蛊虫躁动不安,他咽下口中涌上的苦涩腥血,沙哑着喉咙怒吼道:你救不了他! 话音未落,就飞扑过来,扼住罗铮咽喉,表情狰狞可怖。 此时罗铮才看清哈德木图的长相,那张长年不见天日的脸上青筋遍布,皮肤苍白得可怕,但眉眼间却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罗铮来不及细想就被拖拽起来。 哈德木图个子低矮,他半仰着头,兜帽脱落,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到他苍白到病态的脸上,斑斑驳驳地闪过他浑浊的双眸,透着浓重的杀意。 他又强调了一遍,声音中隐隐带着蔑视:你救不了他。 罗铮狠狠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他瞥了一眼仍扎在哈德木图肩上的匕首,声音低沉却带着快意:你也救不了自己。 那匕首上,涂着封喉散。 那是听雨楼给任务失败的侍卫自绝用的,吞食一粒便立时毙命,融化了涂到匕首上,或许不会当即致死,却也撑不了多久。 哈德木图手下又紧一分,罗铮四肢麻木,双眼充血,面皮已经涨得发紫,脑海中只剩一片片的空白。 你毒不死我。哈德木图十分残忍地将指甲扎进罗铮脖颈,而后松开手将人震飞出去。 罗铮被哈德木图的内力一震,滚出好远,被一颗大树拦腰挡住,断裂的肋骨似乎扎进了肺腑,他呼呼啦啦地喘息着,每一口气都带着血腥味。 罗铮狠狠地闭了闭眼,努力夺回一丝清明,他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眼神中稳稳地带着坚定和决绝。 哈德木图满面阴险的笑意,他盯着罗铮,一字一句道:我为你主人备了份大礼,今日才算成事,恰巧用你来试试效果。 话音一落,哈德木图腾身后退,猛然间四处仿佛平地惊雷,树木垮倒,土地崩裂,那裂口处,竟接连爬出十二个身形高大的人。 并非是活人,而是腐气弥漫的尸体,形容枯槁,双眼青乌,獠牙黑亮而尖锐。 难怪初时便感觉这里森冷怪异,到处充斥着一股湿腐气息,原来哈德木图在这里养了十二只尸傀! 罗铮警惕地后退一步,有些心惊地看着那些渐渐围靠上来的肢体僵硬的傀儡 藤花巷的小院内,阳光明媚却挡不住森森冷意,赫连倾表情阴沉,克制不住的怒意四处弥漫。 根本不需多想便可知道罗铮是为何出去,赫连倾有些气急败坏地咬了咬牙,恨不得要立刻去把那活腻了的人拖回来,一掌拍晕了去。 几乎从未有过这种怒火与担忧齐头并进的感觉,赫连倾的情绪在失控的边缘排排徊徊,稍有一丝波动便如开闸的洪水倾泻而下。 赫连倾差了张弛去找石文安,他要找到罗铮就得先找到哈德木图,而听雨楼的暗探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掌握了大部分有危险的人的行踪。 可他却不准备等在藤花巷。 赫连倾一身阴沉之气,抬手携怒,走路生风。 唐逸看了眼面色不善的人,皱着眉挡在赫连倾面前,道:庄主莫要冲动,还是从长计议。 赫连倾眼神晦暗一瞬,若能从长计议,那人的命也不必救了。 此时,发生了何事,眼前人要去做什么,院内几人心中都已明了。 得知幻蝶七星蛊致幻致命时也未曾动容的人,现下脸色阴沉如水,一身煞气遮掩不住。哈德木图的威胁早已存在,却拖着中毒之身等到今日才准备动手,如此沉得住气的人此时却没了耐心。 可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赫连倾却是容不得一丝闪失的。 庄主,请容许属下几人前去营救罗侍卫。陆晖尧跪地抱拳,面容严肃。 罗铮忠心不二,面前几人何尝不是,赫连倾轻叹口气:起来,本座要去见石文安。 从天色微白到现在,若是罗铮真的杀了哈德木图,就算爬也该爬回来了。 若是失手 心里猛地一拧,赫连倾粗喘了一口气,竟已到了如此放不开的地步了? 阻拦不住,唐逸再无话可说,只在藤花巷等着救人。 石文安收到消息便带着何都赶来,一路上何都低声回报了近几日哈德木图每天都会去的地方竹林峰山北阴湿背阳的树林。 阴湿背阳的树林 赫连倾心中一震,想起初到灵州时,陆晖尧所说。 哈德木图擅用傀儡杀人。 傀儡。 何都每说一句,赫连倾的脸色便更冷一层,眼中已然溢满杀意,怒火几乎焚遍全身。 罗铮,你最好还活着 否则,本座不会让你死得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段时间有点艰难,过两天炖肉补偿你们昂,=3= 谢谢小伙伴dragolas的霸王票,蹭蹭~ dragola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 22:24:22 dragola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2 07:53:45 第38章 营救 烈阳照不透的阴森树林里,斑斑驳驳的光点晃得罗铮眼前花白一片,他用力甩了甩头,轰然跪地。 力竭了 他喘了喘,抬手按了按脖子上被尸傀咬穿的伤口,他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血随着脉搏的跳动汩汩涌出,但不多时就变成了麻木,没了感觉。 温热的鲜血顺着脖颈滑下锁骨,染湿了衣襟,湿哒哒地粘在胸前,让人透不过气,罗铮低了低头,又抬起脸来看向站在远处的哈德木图。 只是模模糊糊的身影,忽远忽近的,看得罗铮一阵眩晕。 他又把视线转移到了身边,隐隐约约的轮廓都是那些挣扎着又站起来扑向自己的傀儡。 还剩七个 尸傀本就不是活物,无伤无痛,此消彼长,就算用剑将那腐坏了一半的头颅钉在树上,那阴邪之物也能沿着剑刃顶穿头骨,龇着獠牙再扑过来。除非拧断他们的脖子,不然便是无休无止的车轮战。 罗铮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力气去拧断剩下的七个傀儡的脖子,血液的迅速流失让他有些失力,林中的阴冷湿气一分一分渗入身体,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了握微微发抖的拳头,猛地睁开双眼。 哈德木图还活着。 庄主的毒还没解。 他还不能死。 罗铮拼着最后的力气猛然跳起,一拳挥向身前傀儡的下颌,力度之大直接将那坚硬颌骨击得粉碎,罗铮抬臂一拦,将顺着力道飞出去的傀儡捞回,抬腿屈膝撞向那傀儡后颈,脊骨应声而断。 激烈的运功和用力导致罗铮脖颈处的伤口血流如注,他眼前忽地一黑,几乎再次栽倒。 松开手摇晃着站定,罗铮向着哈德木图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哈德木图震惊地看着浑身染血的罗铮,几乎顾不得自己处心积虑养出的十二只尸傀现下只剩了一半,他看着罗铮充血的眼中沾满了戾气和恨意,步履不稳地迈向自己,带着难以忽视的杀意和视死如归的决绝。 真是小看了这当侍卫的。 哈德木图眯了眯眼睛,目光阴狠,他运功震出扎在左肩的匕首,决定直接了结了眼前人的性命。 他身体里长年累月地养着各类蛊虫,血脉里都是至阴至毒的毒液,匕首上的毒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但是他内伤未愈,又见血腥,体内蛊虫逐渐狂躁起来,越发难以压制,翻腾着直卷心肺。 不欲再在眼前这几乎已是死人的侍卫身上耗费时间,哈德木图将沾了毒血的匕首拿在手中,对着那有些踉跄着走向自己的人,催动内力,带着风刺向罗铮心窝。 风声入耳,罗铮根本无法看清突然发难的哈德木图,他想侧身躲避一下,可身体已然无法随着他的想法动作,只抽搐似的晃了一下,迎着破空而来的尖刃扑了过去。 噗呲 匕首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哈德木图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嘶哑着咆哮出声。 赫连倾?! 完全没看清眼前之人是何时出现,何时转了匕首推向自己,哈德木图只觉胸口一凉,刹那间又惊又惧。 不过瞬间,境况大变! 赫连倾眉眼间冰冷阴沉,煞气逼人,他将手中匕首又推进一分,盯着哈德木图的眼睛,一寸一寸沿着他的胸口向下开膛破腹。 呃啊啊!啊啊啊啊!! 赫连倾! 暗红色的血喷涌而出,溅在赫连倾清俊的侧脸上,可他仍是面无表情,横拉匕首,直接切断哈德木图的护胸肋骨,然后施力刺透后心,将眼瞳已然涣散的人钉在了树干上。 赫连倾把手伸进哈德木图仍然喷着热血的胸腔,掏出那颗还跳动着的心脏,五指用力,砰的一声,捏了个粉碎。 石文安带人将余下的六只尸傀料理干净,并眼睁睁看着怒火爆发的赫连倾捏碎了哈德木图的心脏,溅了一身的鲜血。 林中几人全部愣在当场,赫连倾的慑人气魄和无边怒意让人止不住心惊。 非是直接毙命,且在人断气后还剖了心肝,如此带着明显的泄愤意味 血腥而残忍。 甫入树林时,湿腐中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遥见遍地腐尸和僵硬地围靠向罗铮的傀儡,赫连倾面色一沉,在哈德木图手持匕首刺向罗铮的瞬间,提气闪过,将匕首反插入哈德木图胸口。 仅是短短一瞬,内力便迅速衰竭下去,但并未产生幻觉,想来是哈德木图濒死之态使得体内蛊虫失了先前的威力。 赫连倾转身看向已经失去意识软倒在地的人,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关切。 罗铮! 赫连倾轻唤,他伸手拍了拍罗铮的脸颊,仔细看了看罗铮身上的伤,虽只脖颈一处,却几乎染湿了罗铮全身。 他很快发现那伤口不凝,点穴止血几乎毫无效果,赫连倾眉峰紧皱,将人打横抱起,心里又急又悔。 罗铮此时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冰冷,额头布满细细的虚汗,连呼吸都变得似有如无。 唐逸! 赫连倾抱着失去意识的罗铮,运起轻功就往藤花巷奔去。 庄主?见人要走,石文安上前一步请示地唤了一声。 碎尸。冷冷一句,再无多言。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踪影,几名贴身暗卫也腾身消失于视线中,只剩石文安几人原地善后。 罗铮的伤口仍在流血。 那人的生命在自己手中一点一点流逝的感觉让赫连倾心里狠狠一抖,他身如轻鸿,快如闪电。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一声一声低唤着 罗铮。 遥遥地,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罗铮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眨了又眨还是朦胧一片,思绪也越发混沌了,他耳中嗡鸣,模模糊糊的好像夹杂着赫连倾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他闭了闭眼,有些艰难地喘了口气,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 仿佛能清楚地看见那人皱着眉头的样子,像以往一样,表情是有些吓人,但出口的话却让人心里暖成一片。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21) 罗铮知道,庄主对他的纵容几乎到了宠溺的地步。 罗铮不傻,可正因如此,那些不该想的,不该做的,他也样样清楚。 可现下心里却渐渐升腾起一丝不舍,躲无可躲地盈满整个胸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偷偷地生出了那么一些不该有的,让他羞耻的念头。 不再是单纯的感恩与效忠,多了些别的什么,让他心惊胆战,惴惴不安。 罗铮从不敢多想,他只能珍惜再珍惜地过好当下,能在赫连倾面前一天,就算是多一天的造化 如今,再没机会了。 索性放纵自己想个痛快。 他挑了挑唇,没想到,竟终成了执念 罗铮? 赫连倾在看到那上翘的嘴角时,微微一愣,心里又软又疼,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十几年来不曾无措过的人突然有些茫然。 他紧了紧抱着罗铮的双臂,加快了脚下速度。 庄主! 看着直接落到院中的赫连倾,唐逸急忙迎了上来。 救人。 赫连倾一步不停,将人抱进内室,放在了床上。 是。 原本想着先看看赫连倾蛊毒是否已然消散的人低声应是,跟进了主屋。 唐逸看着明显失血过多的人,表情严肃起来,再迟一刻,这侍卫的命怕是大罗神仙也挽救不了。 庄主,罗侍卫的伤口沾了尸毒,因此才无法凝结,血流不止。属下要先施金针封穴止血,但他受了内伤,怕是承受不住,还请庄主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一直站在旁边的赫连倾闻言便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握住了罗铮发凉的手掌,缓缓地将内力输送进去。 赫连倾内力殷实醇厚,之前内力衰竭造成的微弱内伤已然不妨事,他带着罗铮虚弱的内息缓缓绕过一个小周天,再慢慢聚集在心脉处,渐渐地,暖意萌发,让罗铮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温。 唐逸连施九针,挑捻刮摇,在罗铮发顶、颈间、胸口足足灸了一个时辰,血倒是早已止住,但由于之前失血过多,罗铮一直没有醒来。 时间愈久赫连倾的脸色便愈难看,唐逸不欲多留,先是在罗铮肋骨断裂处上了药,又将回魂丹化成了药水,递给面色不善的人。 待会儿罗侍卫若是醒了,庄主便喂他喝下吧,属下去熬尸毒的解药。 唐逸出了主屋,摇头一叹,如何也料不到,庄主竟会对一个侍卫在乎到这般程度。 而他也如何都料不到,那侍卫竟会只身一人去杀哈德木图。 可在唐逸看来,无论这侍卫所做为何,庄主都不应冒此大险。 但应不应该,只有赫连倾自己清楚。 腐气弥漫的树林中,遍地尸傀残骸,在他看见摇晃着站在那的罗铮时,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太过难忘,但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被哈德木图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激怒,仿佛是本能一般地,未曾顾及更多就现了身。 赫连倾伸出手指,轻抚了下罗铮苍白的侧脸,蛊毒并未如何发作,现下想来应是罗铮先前刺了哈德木图一刀的缘故。 若是自己没能赶到,这死心眼的人应是会跟哈德木图同归于尽的罢 想到此,赫连倾紧了紧与罗铮相握的手,俯身在他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接着又想起这人没脑子的呆蠢样子,竟完完全全把自己的话当做了耳边风,一句话不说就去找了哈德木图! 赫连倾又有些来气地在那无甚血色的唇上合齿咬了一口,但昏迷着罗铮丝毫反应也无。 赫连倾失笑,自己这般还真像是鬼迷了心窍 摇头轻笑,赫连倾端过药碗,小心翼翼地哺喂给依旧昏迷不醒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赫连渣,泥太血腥了_(:3」)_... 我改了半天,还是这么血腥... 对不起各位惹⊙▽⊙... 第39章 无奈 知觉渐渐复苏,痛感也随之清晰起来。 罗铮皱了皱眉,身边不再是令人作呕的腐湿之气,也没了透骨的阴寒冷意。 陌生的气息,离自己很近,很近,颈侧一痛,罗铮猛地睁开双眼。 呵! 唐逸十分无奈地看着刚转醒就掐住自己脉门的人,虽然这躺了一天一夜的人力气还没怎么恢复,但突然这么一下子也足够骇人了。 唐大夫?说话的人声音沙哑,带着疑惑。 没错。把手腕从那没回过神的人手中抽出,继续为那脖子上狰狞的咬伤上药,唐逸心下暗叹,只剩半条命了竟还如此警觉,真是不知该赞还是该叹 罗铮一时间有些混乱,他愣愣地躺在那,一动不动的,任由唐逸在他脖子上涂涂抹抹,然后缠上干净的布条。 这是怎么回事? 罗铮试着握了握拳,明显的无力感和虚弱让他有些不适应,他看了看账顶,突然想起似的开口问道:哈德? 死了。唐逸收了摆在一旁的各色瓷瓶,没什么情绪地回道。 庄主的毒?有些急切地,罗铮又开了口,他不记得哈德木图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还有那人去哪儿了? 无事了。唐逸收好了药箱看了罗铮一眼,侧开身子,对着窗边的人鞠躬道,药换好了,庄主还有何吩咐? 下去罢。赫连倾淡淡开口,刚才的一切尽收眼中,只摆出了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不过倒是没料到,那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人第一个问到的竟是哈德木图。 是,属下告退。 唐逸还未动作,赫连倾又突然出声:会留疤么? 那被咬穿的地方,伤口颇深,怕是不太好愈合。 做侍卫的还怕留疤么 唐逸闻言愣了一下,既然眼前人开了口,那必是不希望留疤的,于是他从善如流道:不会。 嗯。赫连倾点了点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唐逸这才意会离开。 唐逸转身说话时罗铮才发现赫连倾原来一直坐在窗边矮几旁,他呆呆地看着赫连倾,直到那双清亮的眸子看向自己。 罗铮用手撑了一下,想要起身行礼,赫连倾当即脸色一沉,语气不甚和善,道:老实躺着! 动作还未成形,罗铮只能低应一声是,然后又十分听话地躺了回去。 他有些心虚,因为某个人一脸的不豫之色 杀哈德木图的事,是自己擅自行事了,但之所以无所顾忌,是因为他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却没想到竟意外地活了下来。 可之后的之后,罗铮才知道,能劫后余生并非是意外。 有人为了他的命,也未曾有片刻的犹豫。 只是此刻,他为了之前犯的错,有点紧张。 因为赫连倾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看着赫连倾端了个茶杯走过来,罗铮轻抿了下唇,老老实实的,视线未曾在赫连倾身上离开过一分半刻。 总算是醒过来了。 赫连倾在床边坐下,垂眸扫了罗铮一眼,一言不发地伸出手,避开伤口轻扶了罗铮的脖子,将茶杯递到他的唇边,动作极轻柔地喂他喝水。 现下知道害怕了,之前是没带脑子么? 赫连倾心里一阵无奈,面色也不见缓和,只是出口的话并不如他面上看着那么吓人,尽管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 身子太虚不宜喝茶,先润润喉,待会儿吃点东西。 罗铮闻言心里一暖,手指不自觉地抓了抓身下床单,扶在颈侧的手掌有些凉,却让他的脸忍不住有些发热。他一边喝水一边偷偷看了赫连倾一眼,看他低垂着眼睫温柔的样子。 在罗铮昏迷的时间里,药倒是灌了不少,但他失血太多,现在渴得厉害,他很想自己捧着茶杯咕咚咕咚喝个痛快,却又舍不得现下这温暖的瞬间。 就这么一杯接一杯的,几乎喝了半壶,罗铮嗓子舒服了不少,低声道了谢。 赫连倾放下茶杯又走回来,问道:还渴么? 属下不渴了。 赫连倾叹了口气,坐回床边,表情严肃地看着罗铮。 看他脸色苍白得过分,小心翼翼地回视着自己,赫连倾有点心疼,但气是着实没消。尤其是想起他晃晃悠悠一步一步去送死的样子,却又不知如何做才能让他长记性。 人是好不容易救回来的,现下这幅样子也受不住什么惩罚,更何况某位做庄主的现在是越发地知道不忍心是个什么滋味了。 他又叹了口气,皱着眉头盯了罗铮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别处,试图压下那蹭蹭往上窜的怒火。 罗铮十分忐忑地躺在那,看赫连倾一脸从未有过的欲言又止和满面肃气,心底有些不安,他犹豫着唤了一声。 庄主 赫连倾瞥了他一眼没接话,想着不过又是那几句认错之言。 罗铮停顿了一下,想起之前的事,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气大伤身,庄主莫要生气了。 赫连倾眯了眯眼,明显没有消气。 都是属下的错,属下甘愿受罚。见人没有反应,罗铮又添了一句,态度可说是十分的诚恳。 不说还好,他话音一落,赫连倾眉宇间立时多了几分无奈,他蹙着眉峰反问道:你说,本座该如何罚你? 属下听凭庄主处置。罗铮表情极认真地回答。 听凭?赫连倾眉梢一挑,冷笑一声,罗铮,我的话,你从来不听。 属下不敢。罗铮睁大眼睛,心底的不安更甚。 不敢?赫连倾轻声反问,略带着脾气说道,本座还没看出,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似是想起些什么,赫连倾又接着问:罗铮,在独风崖上,我跟你说过什么? 属下罗铮听后心里一慌,眼神里登时多了一丝惊惶,他撑着身子坐起,欲起身下地时被赫连倾拦住。 眉头皱得更紧,赫连倾很不满意地看着把他那句老实躺着忘了个干净的人。 但下一刻便只剩下心疼。 他看着被自己拦住的人跪在床上,低着头,气息有些不稳地跟自己保证:绝无下次,属下记住了,属下不会再犯错。 不知是太过虚弱还是怕得,跪着的人在微微发抖,赫连倾心里一软,探过身子将人搂进怀里。 依旧是叹息,赫连倾全无办法,的确是想吓吓人,但又实在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求庄主原谅属下。 罗铮乖乖地靠在赫连倾怀里,并未真的将全身的重量倚在那人身上,只是忍不住把下巴抵在赫连倾肩窝里,声音低低地请求。 声音越发的哑了,赫连倾听得难受,抬手抚了抚罗铮后背,眉头未见舒展,语气先缓了三分。 慌什么,让你老实躺着,这么快就忘了? 属下没忘,属下知明白了。 还能说些什么? 赫连倾在罗铮侧脸上轻落一吻,安抚人倚靠着床头坐好,又出声问:头晕么? 失血不同于别的,要想恢复是得费些时间,这刚醒来不久的人可算是两天两夜没吃过东西,赫连倾此时不禁觉得自己吓人的时机不对。 抬手揉了揉眉心,往外间看了一眼,怎的唐逸还不把晚膳送来!? 属下无事。方才起身时眼前便是一黑,现下赫连倾的轮廓还有些模糊,罗铮眨了眨眼,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赫连倾伸手擦了擦罗铮额角的细汗,不忍再气什么。 眼前人又安静下来,赫连倾捏了捏他的下巴,十分不解恨地用了几分力,但罗铮还是一声不吭,低眉顺眼的样子。 知错了? 是。罗铮抬眼看向赫连倾,点了点头。 错在何处? 属下不该擅自去找哈德木图,罗铮坐直身子,一脸认真,属下逾矩了,不该忘了身份私自行事。 头一句还像那么回事,后面又偏离了重点,赫连倾侧过头深吸一口气,又转过来说道,罗铮,你确信自己能杀了哈德木图? 说到此,罗铮才想起不知哈德木图是怎么死的,来不及问清楚,他只是满面愧色地回道:属下不确定。 去找哈德木图是罗铮孤注一掷,是用他的命去赌,赌一场玉石俱焚。 你是活腻了不成?赫连倾低声问道。 罗铮为何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心里清楚,但那人怎么就不动动脑子 属下该死,罗铮心里的内疚从未减轻,他看着赫连倾的眼睛,一脸悔意,虽然庄主不追究,但属下自知失职,若非属下无能,庄主绝不会中了他的蛊毒,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罗铮,我说过此事错不在你,你可记住了!? 属下记得。见赫连倾面上隐隐多了一分怒意,罗铮终于决定不再给人添堵,老老实实答了话。 下次要做什么,先顾好自己的小命! 对面之人脸上是明显的不赞同,赫连倾打定主意将话挑明了讲,便又语气温和地补充道:若杀不了他,你便会死,罗铮,死活都不顾了么。 属下罗铮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属下理应为庄主而死。 真正是无话可说,赫连倾看着罗铮的严肃面色,咬了咬牙将人拥入怀中。 轻轻贴着罗铮的侧脸,赫连倾闭了闭眼,低声道:罗铮 以后,为我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不用去前面找了,赫连渣在独风崖吓唬罗小铮说不要他了!o(* ̄▽ ̄*)ゞ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22) 话说你们着急么?这俩人磨磨唧唧的,o(*≧▽≦)ツ 第40章 意乱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屋内烛影摇曳,罗铮看着烛台上越燃越短的红蜡,慢慢眨着眼睛,心里却乱如麻絮。 为我活着。 短短四个字,一遍一遍在罗铮脑海中回响,而此刻,除了初时的惊讶和感动,那份让他乱了心跳的窃喜也逐渐占据了他的脑子。像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罗铮咬了咬下唇,抬手抹了一把脸,收回视线,对着帐顶发起呆来。 十年前被救回听雨楼时,罗铮的命便不再属于自己,而成为赫连倾贴身暗卫的那一天起,更是做好了随时为他而死的准备。 可那人却让这一切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让罗铮有了活着的意义 而这,对于罗铮来说,就是莫大的恩赐。 赫连倾低沉温和的声音和在他背上轻轻抚过的双手,还有侧脸相贴的温柔,让罗铮眼眶发热,鼻尖泛酸,他心里倏然一抽,喉头紧涩得说不出话来。 庄主 罗铮忍不住抬起手,微微地颤抖着,几经犹豫才回抱向一直拥着自己的人。 极少有的,在做主人的发话之后,那做暗卫的一言未应。 然而某位庄主只是轻叹口气,双手捧着对面那张无甚血色的脸,看着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嘴角微勾,轻挑眉峰,十分耐心地等待着。 罗铮慌忙放低了视线,本能地应了声是。 仿佛怕自己那压抑着的不为人知的心情被看穿了去,罗铮低了头,试图掩盖心里的混乱与矛盾。 而另一个人却要轻松许多,低着头的罗铮看不到,赫连倾清亮的眸子里闪着淡淡的笑意,让他那张时常冷清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柔情和温暖。 赫连倾轻巧地挑了下唇角,虽然不知对面之人在想些什么,但话已至此,自然不消多说。然而对于某些个脑子转不过弯的,的确需要点时间去想清楚,对此赫连倾倒显得一点都不着急。 安静的气氛维持太久便让人有些不自在,坐在一边盯着人看的自然无甚感觉,低着头被人盯着看的就不太舒服了。 好在很快唐逸便送了晚膳进来。 丝毫未觉得让神医做端茶送药的事如何过分,赫连倾吩咐人将膳食放在床榻旁,然后又旁若无人地端起一盅鸡汤,拿起调羹吹凉之后向着对面的人喂了过去。 罗铮愣怔着睁大双眼,他迅速地看了一眼向赫连倾鞠了一躬便往外走的唐逸,回过神来要接过赫连倾手里的汤。 见此情景唐逸面无表情,视若无睹,但临出门前却还是忍不住看了罗铮一眼如今看来,庄主对这侍卫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宠爱。他眯眼思忖了片刻,慢慢走回药炉旁,看着咕噜噜冒着热气的汤药,微笑着叫住了恰巧路过的陆晖尧。 赫连倾房内。 谢庄主,属下自己 坐好。 赫连倾躲开他苍白的双手,眉头轻蹙了一下,执拗地擎着手中的调羹。 说不上受宠若惊,但也足够让罗铮不知所措。 就着赫连倾的手,喝了那口鸡汤,罗铮仍然不死心地表示可以自己吃。 奈何赫连倾偏偏要亲力亲为,一步都不肯退让。 脖子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自然乱动不得,且连日未曾进食,身子尚还虚弱,赫连倾此举完全是出于体贴和关照。 虽说罗铮不至于连筷子都拿不起,但那做主人的却是铁了心的要照顾到底。 吃饱之后,说说为何总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 是。 赫连倾摆出一副还有账要算的样子,且话里带着点明显的威胁,立刻让人变得老老实实的,任他喂什么都乖乖接受,也不再提自己动手的事。 总归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约莫着,此时是在想过会儿如何答复自己罢,赫连倾满意地看了罗铮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瓷盅,换了别的喂过去。 饭菜都是唐逸在城里的酒楼订的,为了那失血过多的人,多数是清淡滋补类的,有的甚至加了药材,赫连倾自然是一口未动,只是筷子调羹交替着,预备先喂饱了眼前人再说。 于是,罗铮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因为脖子上的伤,尽管他饿了整整两天,也依旧不能狼吞虎咽,而赫连倾也不给他这个机会,这样一来,耗费的时间自然要久一些。 所以,罗铮才会问那么一句:庄主,不吃么? 赫连倾执筷的手一顿,唇角微勾,将已然送到罗铮嘴边的菜转手送进了自己口中。然后好整以暇地嚼了两下,才略嫌弃道:都是些补血治伤的药膳,不吃也罢。 原本想要张口接过的罗铮,微张着嘴接了个空,只能讪讪地闭了嘴。 人还病着,赫连倾再恶劣的性子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逗弄个没完,便微微露出个笑脸,算作是安抚。 就这样一人喂一人吃,喂的那个心情不错,被喂的人也算轻松,直到罗铮说饱了,赫连倾还是让他多喝了几口汤。 吃过了饭,看着赫连倾将碗筷碟子一一放进食盒,再亲自提出去,罗铮皱了皱眉。 心里又起了波澜。 感激有,自责有,更多的是困惑。 想不通。 并非是听不懂那人的话,而是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于庄主来说,他不过是个暗卫,职责便是守护,除了杀人与被杀,罗铮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第二种结果。 犯错受罚,理所应当。 去杀哈德木图虽是他擅作主张,但罗铮依旧认为那是自己的责任,若因此死了,那便死了,换一个暗卫便是。 可赫连倾一路上的纵容让他渐渐没了分寸,甚至不知如何是对如何是错,死守规矩会惹那人生气,不顾礼数却又万万不可。 如果庄主只是想留下个侍寝之人,那如何也轮不到他这般不懂得取悦于人的。 至于自己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心情 罗铮烦躁地闭上了眼睛,到底在想些什么! 赫连倾简单地用了晚膳,交代了张弛几句,欲回房时看了眼端着药碗匆匆往主屋去的陆晖尧。 询问的眼神太难忽视,陆晖尧只能哈着腰等着赫连倾走上前,再跟在那人身后边走边解释。 唐大夫说有要事要忙,让属下等罗侍卫的药熬好了帮忙送过去。 见赫连倾没有应声,陆晖尧也闭了嘴,心里苦道,果然唐逸那张冷脸一笑便没好事。 直到他亲眼看着赫连倾扶起罗铮,并端着药碗喂他喝时才知道 确实没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好想你们哦,真的!【短小君附身你还好意思说! 后台抽的我想shi啊... 谢谢这位小伙伴在上世纪扔给我的霸王票! 阙影唯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4 07:11:23 第41章 错棋 陆晖尧站在唐逸身边,几次欲言又止,看着忙忙碌碌同时照看着几个药炉的某位神医,眉头抽搐了一下。 无事就不要在这里站着,唐逸斜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饭后再来端药。 罗侍卫还要卧床多久?陆晖尧考虑再三,还是略带疑惑地问了一句,从那日起,每日送药的事就落在了他头上,而每次,那喂药的戏码都要上演一遍。常言道,非礼勿视实在是让他为难。 何不去问问庄主,唐逸拿着蒲扇随意地扇了几下炉底的火,头也未抬地说道,失血非是药石能补,养身也是慢功夫。 陆晖尧挠头叹气,正欲开口,又被打断。 但人何时算好,还得听庄主的。 陆晖尧听得青筋直跳,叹道,明明你才是大夫,偏偏治病救人除了出方子熬药没一样能说了算! 唐逸眼梢一挑,蒲扇揺得越发慢了,声音里带着嘲笑:偏偏你还得听我这说了不算的。 陆晖尧被堵得没了话,脸色微妙地捡起一边闲置的蒲扇,对着眼前药炉招呼起来。 还要卧床多久,此事另外一个人也十分想知道。 被吩咐着卧床休息的罗铮,百无聊赖地握了握拳,舒展了几下手指。 唉,已然是躺到了浑身僵硬,却不知那人何时才能松口让他出门活动一下筋骨。 从醒来那日算起,已经躺了足足三日了,罗铮身体向来强健,即便受伤也恢复得很快,这一回他同样没放在心上。 况且现下距武林大会未剩多少时日,实在没有时间这样耗着,早在前日罗铮就表示已经无碍,不用再卧床休息。只不过换回的眼神太过骇人,正值心虚的人就没敢再提。 他不在意,有人却挂了心。 坐在外间处理书信的某位庄主时不时就要抬头往里间看一眼,因此他也看到了,他那听话的暗卫躺累了之后舒展胳膊的样子。 虽然知道身为暗卫的罗铮绝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但那日血流如注的虚弱模样也着实让人心里紧了一把。 原本不过是怕人起来乱动再扯到了伤口,且因为失血过多想要补回来也需要些时日,而这边又没有山庄内的那些珍贵药材,所以他才想着让人卧床休息几日,至少要待到坐起时不会再头晕才行。 可那躺着的人似乎不太舒服。 轻摇了下头,赫连倾收回视线,又在手中那最后一封信上扫了几眼,心里有了别的主意。 可是觉得累了?赫连倾几步走进里间,冲着床上的人问了一句。 属下不累。罗铮看着几乎一整天都在忙的人回道,心里不知那人为何突然走进来。 想也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赫连倾略感无奈,却难得的没有像以往那样再捉弄人似的让罗铮继续躺着,只是往床边一坐,说起了正事。 今晚要去见莫无欢,他停顿了一下,对着面色稍显严肃的人勾了下唇角,你可以不必躺着了。 尽管罗铮十分克制,但赫连倾还是看到了他那浓黑的眸子里眼神一亮。 谢庄主。 连这都要道谢 赫连倾看着几乎立刻就撑着胳膊坐起来的人,补充道:可以在藤花巷内走动走动。 罗铮听后先是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垂眼应了声是。 赫连倾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是只字未提,起身便走了出去。 莫无欢如此急着要见自己,所为何事赫连倾也能猜出一二。既然莫无欢知道他人在灵州,那么另外几位也必然清楚。何况连日来的几番大动作,明里人不知,暗里却非鬼不觉。 如今鬼见愁已死,夏怀琛失了毒蝎的支持,皇甫昱也没了哈德木图的协助,现下看来,也可说是误打误撞清了路。 然而赫连倾并不知夏怀琛和皇甫昱二人想要在武林大会前置自己于死地的原因,而白云缪显然未有此意,原本不想太早现身,现下却懒得再猜,姑且前去看看,那几人都怀了什么鬼胎。 却未曾料到,会被一位不速之客拦了去路。 藤花巷的小院内,罗铮也被人拦在了门口。 自赫连倾出了门,罗铮便皱着眉头坐在屋内桌旁,将连日来发生的事又仔细想了一遍。从江南到灵州,见到的每一个人,做过的每一次安排,可无论他反复回想几次,都无法想出谁是毒害赫连倾的人,而更让他不安的,是对于哈德木图的那份熟悉之感 而如今伤势未愈,像今日这般不能跟随在赫连倾左右的事让他心底的焦虑更甚之前,况且哈德木图一死,皇甫昱必然会有其他动作,既然如何都不能放下心来,便只能顺着心里想的去做。 罗铮换好了夜行衣,欲出门时却见到了端着药碗堵在门口的陆晖尧。 罗侍卫这是要去哪? 庄主随身暗卫共五人,除了眼前这受了伤的,只剩他自己被扔在藤花巷,陆晖尧虽无怨言,但眼见着一身夜行衣的罗铮不怕死地要往外走,确是真真有些头疼。庄主出门前只吩咐了一句把人看好,无论是怎么个看好,终究是不能有闪失的。 罗铮眉头轻蹙了一下,语气镇定,卧床几日,今日庄主准我出去走走。 哦,陆晖尧将手上的托盘向前送了一下,笑呵呵地接道,散步而已,何必换上夜行衣。 时间本就不多,想在庄主回来之前出去探一探情况,可面前堵着的这位怕是不会轻易让开,罗铮眸色暗了暗,没有接话。 可陆晖尧浑不在意,他上前一步,抬手搭上罗铮的肩,一脸友善地絮叨着:想来罗侍卫并不熟悉这藤花巷的路,若是迷路回来晚了,庄主怕是又要担心。 若真回来晚了,怕是怒火会多于担心罢,罗铮心里无可抑制地咯噔一声,竟有些莫名的怕,非是如常的恐惧,只是心里打鼓的感觉太难忽略。 罗铮不明说,陆晖尧也不拆穿,他干脆将药碗端了起来,依旧是笑呵呵:先将药喝了,然后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一起 罗铮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而后难得地翘了翘唇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多谢陆侍卫几日来劳力送药,不过在近处转转,不需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罗侍卫何必客气。若让他一人跑出去,被庄主知道了才是真的麻烦,陆晖尧随手将托盘往廊下一放,作势要一同去散步。 同是暗卫,追踪尾随的功夫谁也不输谁,这般架势罗铮无论如何也是无法甩脱陆晖尧的,何况已经没有时间再耗费下去。 罗铮肃了面色,如实相告:在下要去白府。 陆晖尧脸色一整,却仍然是弯着嘴角:散步到白府是有些远了,罗侍卫三思。 哈德木图虽死,但威胁仍在。虽然说不出是何威胁,可罗铮却笃定哈德木图之死不会如此轻易的结束,关系到赫连倾的安危,他无法不草木皆兵。 陆晖尧收了笑,沉着眼神审视了罗铮片刻,想起那日这人独自追杀哈德木图之事。事关庄主,陆晖尧自认眼前人不会信口开河。 庄主之命,孰轻孰重,陆晖尧只犹豫了一瞬就做出了一个让他一整夜都后悔不已的决定。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23) 尤其在跟着皇甫昱一步步的,离一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的时候 庄主看见我们了?陆晖尧愣怔着转向眉头锁成川字的人,苦涩出声。 不知道。罗铮来不及擦去额角的冷汗,嘴唇翕动。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个小标题。 下面是本渣自(fei)白(hua): 才开始走上养活自己的道路,有点忙又有点乱,急着适应现在又十分不舍地告别过去,只有码字的速度是一如既往的渣 ,其实我就想说上班真特么闹心啊,诸位务必珍惜美好的校园时光,每天下班到家都晚到需要洗洗睡了啊!!所以缩,小伙伴们催文的时候请温柔点/// 另外无论生活怎么样,让小伙伴等这么久的确是窝的错,窝鞠躬! 射射这位小萌物的地雷,窝泪目QAQ.. 浮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4 00:06:11 浮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6 22:29:07 第42章 巧合 罗铮才入山庄不久便跟着赫连倾离开了江南,因此与陆晖尧几人并不熟悉,况且他也不是个爱说爱笑的,平日里跟人打了照面顶多点头而过,是以当陆晖尧兴致盎然地与他谈天说地时,罗铮还有几分不适应。 罗侍卫在楼中待了几年?陆晖尧笑眯着眼睛,踩着脚下树枝借力朝前一跃,挑了个简单的问题开了话头。 十年。罗铮背着右手,同样在高处轻点,嗖得隐入夜空。 那岂不是听雨楼初建时,你便被石统领看中了?陆晖尧几步赶上前面的人,继续问道。 罗铮只点了下头,也不管陆晖尧是否看得见,且并未解释实际上把他选入听雨楼的恰恰是赫连倾本人。 而那运功提气的人也不怕岔了气,飞檐走壁间将憋在胸口几日的话和盘托出。 陆晖尧气息匀稳,几乎与罗铮并肩,他看得出罗铮心绪不宁,于是不再追问些什么,只是独自喋喋。 那日在竹林峰见到浑身浴血的罗铮被尸傀包围着的时候,心下确是有些震撼,同是赫连倾的贴身暗卫,身手好可说是必然,但那份胆魄与决然依旧让人佩服,因此也更加让人唏嘘。 这样一个身手不凡,胆力过人的铮铮汉子,却偏偏被 习武之人不无傲骨,即便身为暗卫,人下承欢也依旧是折辱。 奈何主人之命不得不从。 最初是不解,后来则是可惜喟叹,而竹林峰那日陆晖尧却另有改观。 只因庄主待眼前这位,似乎并非是先前所以为的逼迫与玩弄。 有之前路上急怒交加的营救,再有之后藤花巷内的细心照料,于主人与暗卫间,那位所做当真能称得上一个宠字。 但能宠多久,谁人可知。 说到底,暗卫的生死也不过在主人一念之间罢了。 想及此,陆晖尧便又有些后悔,应将人拦在藤花巷才是。 今日之事如此,竹林峰那日亦然,陆晖尧不得不怀疑罗铮是被赫连倾纵得胆子太大了些。于是,他便又开了口。 罗侍卫那日独自去竹林峰杀哈德木图实在是有些冒险。 嗯。 庄主为此事生了不小的怒气。 嗯。 哎以为罗铮未领悟到自己所犯的错误有多大,陆晖尧又补充道,那日的情景你没看到,庄主他二话没说将哈德木图的心脏捏了个粉碎。 罗铮听后,脚下一顿。竹林峰中发生了什么,哈德木图是如何死的,赫连倾未曾提过一字。 此时不需他问,陆晖尧就将那日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且言语间一点都没有辜负庄主生了不小的怒气这句话。 听到陆晖尧所说,罗铮还是问道:庄主的毒? 未曾毒发,见人终于是理了自己,陆晖尧抬手拍了拍罗铮的肩,脚下轻挪,踏着房顶砖瓦,轻声道,唐逸只说是内力耗损,伤势轻微。 内伤 罗铮垂了垂眸,想起几日来那人一直忙忙碌碌的样子,自己反倒是忙中添乱,做了回卧床不起的闲人。 看了眼罗铮的表情,陆晖尧犹豫了下,接着说:庄主少有与人如此亲近的时候,罗侍卫理应惜福才是。 罗铮看了眼表情有些尴尬的人,不知为何他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像今日这般瞒着庄主做些什么的事陆晖尧顿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实在是不应该啊 后悔多于劝诫,陆晖尧咬了咬牙不再开口。 今晚我会跟庄主请罪的。一语过后罗铮又没了表情,实在是放心不下,且算作最后一次罢。 说此话时的罗铮还不知,这一夜,他并没有机会跟那人认错。 说话间,二人已到白府院墙外。由于武林大会近在咫尺,这几日白府内进出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此刻已近亥时,仍然有各门派的人来来往往。守院护卫也比往日要多上一些,且客房四面都有护卫巡守,二人在护卫换岗的空档偷偷潜入。陆晖尧不知罗铮到底要查些什么,便跟在后面提防四周。 听雨楼暗探早已将其他三府在白府中的住处探查清楚,并将分布图交给了赫连倾,罗铮曾在一旁留意过,因此二人很快便找到了皇甫昱的住处。 罗铮向陆晖尧使了个眼色,然后便隐了气息潜进院内。 屋内灯火通明,罗铮沿着甬路慢慢贴近墙根,正欲上前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晖尧与他对视了一眼,也隐回暗处,屏住呼吸。 来人是魏如海。 这回他身后未跟着任何下人,只见他一脸急迫,脚步细碎,气喘吁吁地一把推开了皇甫昱的房门。 白云缪出门了!魏如海压着声音低喊。 皇甫昱语带不快:何时连他出个门也成大事了? 魏如海听得皇甫昱的嘲讽,声音更添一分怒意:若非先前把赌注压在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西域人身上,今日也不必连那小子出个门也得老夫亲自跑来告诉你! 什么幻蝶七星蛊,拖到今日,赫连倾没死,他自己反倒送了命!若依老夫之计,白云缪早就没机会利用那赫连倾了! 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皇甫昱拍桌怒道:如今又不是赫连倾中蛊你魏如海摆酒相庆的时候了! 你! 废话少说,白云缪出门所为何事?皇甫昱不耐烦地打断。 哼,赫连倾人在灵州,白云缪怎会不知。 你是说他去见赫连倾了?皇甫昱声音蓦然一低,带着几分疑问道,他怎会如此沉不住气,要将人请进白府又怎会不用那颗棋 管不了那么多了,今日定然不能让他得逞! 如何不让他得逞?倒不如先让他见到赫连倾,日后再做打算。今日你我便去凑个热闹。 晏碧城那日,赫连倾已见过哈德木图与你我同行,若不尽快下手,早晚要栽在他手上魏如海声音中带着全然的不同意。 罗铮松开握紧的双拳,眯了眯眼,杀意奔腾而出。 陆晖尧皱紧了眉,对着他轻摇了下头。罗铮自然不会冲动行事,见屋内二人相继出了院子,便谨慎地跟在了后面。 陆晖尧稍作犹豫,便没开口劝罗铮早回藤花巷,可他却万万没想到,竟会那么快地见到自家主人。 赫连倾带了几人去见莫无欢,却被律岩拦在了半路。 庄主。张弛将眼前衣着艳丽的异域男人拦下,出声示意道。 律岩似笑非笑地盯着赫连倾,他脸色苍白,目色通红,但容颜依然妍丽姣好。 赫连倾冲张弛点了下头,缓步向前走去,律岩咬了咬牙跟在他侧旁。 律岩兄,别来无恙。赫连倾闲闲地开了口,声音平淡无波。 说笑了,在下今日这般狼狈,全拜赫连庄主所赐。律岩恨声回道。 哦?赫连倾止步,面作不解,心内冷笑,左右不过是互相利用,律岩不曾说真话,他也拿不出娑罗丹。 律岩盯着眼前面露疑惑的人,嘴角忽的勾起一抹大笑,眼底却尽是冷意:赫连庄主不觉得欠在下些什么么? 怎么?赫连倾又迈开步子,语带关切地问道,律岩兄未曾找到洛之章? 一声冷哼,律岩轻笑道:既是生意,账目自然要两清。托赫连庄主的福,娑罗丹之事暂且不急,庄主欠在下的可要记好了,有朝一日在下是要拿回来的。 恭候。赫连倾亦毫无笑意地挑了挑唇。 由于路遇不速之客,赫连倾见到莫无欢时已是亥时。果然未出所料,莫无欢依旧是十几年前的那般姿态。 多年未见,赫连庄主过得可好?莫无欢鬓发斑白,精神却十分矍铄,他面颊消瘦,双眼尽是愧意。 劳前辈挂心,晚辈很好。赫连倾自是知道今日相见并非为了嘘寒问暖,只是耐心等待莫无欢切入正题。 果不其然,莫无欢还是问到了复仇之事。 这么多年,你还是未能放下仇恨么?莫无欢有些迟疑,却还是抱着希望劝说赫连倾一笑泯恩仇。 赫连倾确实笑了笑,只不过说出口的话让人恍然间又想十几年前在淮山剑派,那个仰着头不松口的孩子。 血刃仇敌,身死方休。 莫无欢顿了顿,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日后赫连庄主若有劫难,我莫无欢定然全力相帮。只是他停顿一瞬,接着道,只是此次武林大会非同小可,事关江湖各界,赫连庄主切莫冲动。 十五年,如何算作冲动? 赫连倾并未答话,只反问道:死人又如何会在乎这个江湖? 语毕赫连倾起身,淡笑道:白云缪就在外面,不早不晚,该是时候了,晚辈这就告辞。 莫无欢脸色一变,却是不知白云缪何时知道了今日之约,又是何时跟到了这里。 赫连倾面色如常,移步下楼,笑看着白云缪神情激动恰如突然发现自己身在灵州的模样。 然后又被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弄皱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人在看么?我快没心情写了... 这章剧情没写完,坚持不住了,后面的内容放下章。等我有时间吧。 第43章 失望 陆晖尧忍不住地紧贴墙壁,恨不得融进屋檐投下的阴影里。 虽说今日之事定然不能瞒而不报,但主动回报是一回事,未回报前被那位看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庄主看见我们了? 不知道。 罗铮狠皱了下眉头,心底有点说不出的慌乱。 陆晖尧抬手抹了下额前的冷汗,心底暗叹,这可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在听雨楼学来的功夫躲听雨楼的主人。 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让赫连倾隐隐生了怒气,但此时却并非是计较某些人听话与否的时候,且那人身后跟着的陆晖尧也让赫连倾放心不少。眼下,须得先应付了面前这抓住自己手不放的人才是。 赫连贤弟!白云缪快步上前,神色激动,开口已是带着微颤,真的是你!何日到的灵州,怎的住在客栈?是为兄照顾不周,未能提早远迎,让贤弟受委屈了! 喧哗热闹的大堂内突然静了许多,白云缪一幅未有察觉的样子,声声动情,句句熨帖,说是府内早已备好上房,且等赫连倾入住,却是只字未提烟眉仙子之事。 赫连倾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眼底的冰冷阴鸷一闪而过,任由白云缪红着眼眶,温声寒暄。 他抽回手,声音略显几分淡漠,简单道了谢,只说明日必定登门拜访,也是未曾问及他那生母的半点消息。 虽未拖延很久,但赫连倾也不欲在深夜与那姓白的演戏给周围的人看。 堂内食客的窃窃私语他听得真切,不过是感叹白云缪的宅心仁厚和他的冷血无情罢了。 旁人说些什么,他自来不会在意。 但守在暗处的张弛几人却隐隐不安,只因赫连倾眉宇间的戾气渐趋浓重 赫连倾身后未跟一人,几名暗卫隐于暗处,看着自家主人出了酒楼,未走多远就提气掠影,速度极快地消失在泼墨一般的夜幕中。几人来不及叹气,只得拼力跟上。 即便是赫连倾心腹,此刻的他们也不确定,那做庄主的这突如其来的不悦源自何处。 而此时跟在罗铮身后的陆晖尧真正着了急:罗侍卫,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罗铮又往前凑了一步,没有回答身边的人,只是皱着眉头,细细分辨着茶座内皇甫昱与魏如海的对话。 原本那二人已经看到了白云缪和赫连倾,就在魏如海要上前搀和的时候,皇甫昱却将人拦下,并未像之前所说的去凑热闹,稍作思索便拉着那姓魏的进了身后茶楼,在堂中找了个偏角的位置坐了下来。 罗铮看了看赫连倾的方向,只犹豫了一下便转身跟了上去,陆晖尧无法,只能跟在罗铮身后,想着的却是庄主那句把人看好。 可现下看那对坐饮茶的两位,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也未曾说出一句有用的。 陆晖尧急得想跺脚,今日私自探查皇甫昱,若查到了什么还有的说,若是半点有用的也查不到,回去对庄主就当真没得交代了。 可事实如此,要想查清哈德木图所留下的威胁,并非是一次跟踪便能明了的,陆晖尧忍不住轻拽了一下罗铮的胳膊,再次示意人先回藤花巷再做打算。 若让那人先到了藤花巷,则无论刚才二人是否被他看到,都不是认错便能解决的。 这一点罗铮自然清楚,他想了片刻才点头起身,冲着藤花巷快步离去。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24) 而愈靠近小院他便愈觉得不安,甚至从心底升起一丝淡淡的悔意。 若那人已经回去了,或者早在酒楼外的时候便看见了自己怕是会生气罢 担心了一路的人回到小院内才稍稍放心。 罗铮眉头稍松,神情略微严肃地表示会向庄主解释清楚,若有罪责一力承担。 陆晖尧却笑着摇了头,心说既然我跟你出去了,便少不了要挨罚,但面上却一派轻松:无妨,罗兄弟还是快些去换了这身夜行衣罢。 被叫了兄弟的人一愣,后又点了头才回房间换衣服。 这一切,却早已落入赫连倾眼中。 已至丑时,凉风习习,几个时辰前还皎白的月光已然被厚厚的云层遮去了一半,赫连倾踩着脚下青石瓦,衣袂翩然,背手而立。 他表情冷漠地看着不远处的小院,不多久便看见身着夜行衣的罗铮,几步掠进院内,接着跟身后的陆晖尧说了些什么,然后二人各自回屋。 赫连倾未动,他依旧远眺着那处亮着烛光的小屋,脑海里想象着屋中人或坐或站的样子。 或许跪着? 他现在应是在忐忑、害怕或是强自镇定?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赫连倾笃信罗铮不会将今夜之事隐瞒于他。 可有人想坦白认错,有人却没心思去听了。 无力感。 还有淡淡的失望。 赫连倾深吸一口气,皱眉。 怎的如此不听话。 这般样子竟还能在听雨楼活下来,且还被石文安选做了他的暗卫,难不成那做统领的是上了岁数,头脑也不清楚了。 至于那做暗卫的 真恨不得一掌拍死。 然一转念,赫连倾撇了下嘴角,想想那位也不过是自己刚从鬼门关讨回来的。 也不知今晚这一番折腾,那脖子上的伤口有没有再裂开。 这做主人的突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惩罚那几次三番擅作主张的人。 啧,赫连倾回神,却是狠狠蹙起了眉峰,未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为这种问题烦心。 夜更暗了,风又大了些,发丝飞舞间,几滴冷雨簌簌而下,砸在赫连倾月白色的绫罗长袍上,一个个雨点晕开浅色的水渍。 暗处几人表情复杂,庄主在此处已然等了一刻有余,那二人才回到藤花巷。现下风吹雨落,夜益渐凉,那人却动也未动。 张弛忍不住上前,躬身道:庄主,落雨了。 赫连倾看了看乌沉沉的夜空,又在屋顶站了一会儿,才腾身跃起,轻巧地落向地面。然后抬手推开了小院的门,向烛光闪烁的主屋而去。 心事重重的人未听见屋外的落雨声,因此当赫连倾推门而入时,罗铮看着他身上一块块洇湿的水渍愣了一下,然后便立刻迎了上来。心内却疑惑着张弛怎会让这人淋到雨。 庄主。来不及说太多,罗铮想着先让人把湿衣服换下,便抬手去帮赫连倾宽衣。 当心着凉。罗铮自然地念叨了一句,他自己未曾意识到,可赫连倾却眸意深邃。 他抬臂隔开了罗铮的手,无甚表情地捋了捋那人额前的发丝。 赫连倾眉间微蹙眼无笑意,音色却是和煦:去哪儿逛了,怎的逛了一头的汗。 属下罗铮垂了眼睫掩去那难以忽视的不安,正欲开口却被打断。 药喝了么?赫连倾抬手揭开罗铮脖子上已然透着血色的白色布条,看见那愈合了一半的狰狞伤口上渗着浅红的血水,混着之前敷的伤药,正红肿得厉害。 赫连倾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看得罗铮心里一惊,赶忙说道:属下无事,已经喝过药了。 赫连倾沉着脸又将布条包了回去,勉力压着胸口几欲上窜的怒火,面色愈发冷凝。 罗铮微抬着下巴,方便赫连倾缠弄,可心里却想着眼前人还穿着湿衣服的事。 庄主先将外袍换下来可好?待赫连倾松了手,罗铮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下去罢。赫连倾再次推开罗铮伸到身前欲帮自己宽衣的手,边解衣带边走向里间。 罗铮心底一凉,跟在赫连倾身后走了几步,跪在了里间的门口。 赫连倾状似未见,连余光的欠奉。 罗铮定了定神,直视着那人的背影,沉声道:属下有话要说。 赫连倾脱衣的手顿了一下,面上浮起一丝不耐。 属下有错罗铮轻着声音,心里却不再是后悔。 可他未说完一句便被赫连倾不耐烦的声音盖了过去:歇了去罢。 罗铮闭了嘴,却依旧跪在原地。 赫连倾将手中衣袍一挥,稳稳地砸在了衣架上,竟将那厚重的榆木衣架砸偏了几寸。 再开口已是带了几分寒意:没听见? 许久未曾听到那人这般冰冷的声调了,罗铮心里紧缩一记,低头叩首。 属下告退。 赫连倾锁着眉峰坐在床边,胸口滞涩难平。 是失望亦是赌气。 除却自己的命令几次三番被违背,连他的良苦用心,那呆蠢的暗卫也是半点都不知道珍惜。 院子里西侧小屋内漆黑一片,罗铮坐在桌边,眉头一样锁得死紧。 别再仗着那人的宽容去惹他生气了,罗铮暗自懊悔,搭在桌沿的手臂握紧了拳。尽管他心里依旧止不住地担忧,可今夜那人的一举一动都让罗铮胸口暖得发胀。轻叹口气,罗铮起身躺回了床上,他心绪烦乱,暗暗决定着明天一早便去跟庄主认错。 然而,早已经有人在赫连倾面前一跪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了?写崩了你们千万别告诉我啊千万别啊!! 射射小伙伴的地雷,蹭一个^^ kuangzhiyu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1 15:58:45 第44章 麻烦 罗侍卫只是放心不下。 陆晖尧将夜里二人跟踪皇甫昱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见那座上之人一言未发,他静了片刻又补充道。 听了这句,赫连倾终于给了点反应,但是那态度却让陆晖尧琢磨不透。 只见那人冷笑一声,面露一丝讽意,声音淡漠道:这就是理由? 不是何事都不该在这人面前找理由,陆晖尧俯身一叩,声音沉重,属下该死。 停了片刻,座上之人并未做声,陆晖尧低着头想了想,其实眼前这位多少也是因为放心不下罢 只不过这主与从,到底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为何没有拦住他。 不说罗铮身体还未恢复,就算是之前未受伤时,陆晖尧也不至于没办法将人留在藤花巷。 因为哈德木图之事,罗侍卫觉得另有蹊跷。今晚之举说什么都是不应该,陆晖尧心里叹气,面上却未敢显露。 又是哈德木图。 赫连倾抬手揉了揉眉心,突然想起那日罗铮一身浴血的模样,一声叹息哽在喉咙,心底一时软了几分。 若是你,会如何做? 陆晖尧闻言稍有愣怔,微微思索才开口答道:属下不敢违背庄主命令。 此话回的模糊却聪明,无论如何理解都不会出错。庄主有多纵容罗铮,陆晖尧看在眼里,此时若说的多了难免有些落井下石,且座上之人也未必愿意听。身为暗卫,令行禁止总不会有错,想及此,陆晖尧暗松一口气。 赫连倾面色缓和许多,仿若自语般说了一句:莫不是太过纵容他了。 陆晖尧有些瞠目,难不成这么说也害了人? 庄主,陆晖尧咬了咬牙,前所未有的解释道,罗侍卫并非怙恩恃宠之人,今日所为虽有过错,却也是真心为了庄主,且他早已知错 恃宠?赫连倾挑起一侧眉峰,声音轻扬,打断下跪之人略显着急的语调。 陆晖尧小心地抬眼看向赫连倾,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本座很宠他? 陆晖尧狠咬舌尖,连连后悔,多说多错,古人诚不欺我! 属、属下这让人如何回答,陆晖尧脑子急转,不知道怎么接话。 嗯?不知眼前人为何突然结巴起来,赫连倾心里少有的困惑让他颇有耐心地摆出一副问询的态度。 庄主待人很好。无奈只能如此回答,直说待罗侍卫很好,陆晖尧是不敢,况且那话听起来 你觉得本座太过宠他?自己的心思赫连倾多少明白,但平日里行事也从未考虑过太多,大都随性而为,未曾顾忌什么。 哪怕刚才那人一脸阴沉,语气冰冷时陆晖尧也不曾怎样,可此时额头竟隐隐浮起一层冷汗。 属下不敢。 赫连倾皱了眉,语气冷硬起来:既然并非怙恩恃宠,那你说他到底是为何? 到底是为何。 赫连倾怎会不知,可问出口后,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听谁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自然是为了庄主的安危。陆晖尧眼见赫连倾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低声作了回答。 罢了,回去反省。并未多做惩罚,赫连倾长出一口气,挥手让人退下。他自己清楚,说到底心里那点郁气也是因着对某些人的关心产生的,陆晖尧一步不离地跟着,也算尽责。 待人起身退下,关好房门,赫连倾摩挲着手边茶盏,不禁失笑:哼,还没看出某个人这么招人待见,竟让人胀着胆子开口给他求情。 抬手灭了屋内烛灯,屋外雨声淅沥,催人入眠,混混沌沌中,赫连倾还是觉得不能再这么纵容下去。 罗铮早起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到赫连倾屋外候着,准备待人起床了再进门换水伺候人洗漱。可他心事重重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出门,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他仔细辨别了一下,屋内分明没有人,院内也无人走动。 罗铮心内愕然,庄主去了何处? 罗兄弟! 陆晖尧面带微笑地喊了一声,眼见不远处那人转身看过来,眉宇间还有未来得及隐去的一丝迷茫。 他快走几步,笑着道:罗兄弟起得这般早,我还以为要再等一刻呢。 罗铮眉头未松,冲着陆晖尧点了下头;这么早庄主去了哪里? 去了白府,陆晖尧看罗铮双目微瞠面有惊诧,便又答道, 其实庄主也刚走不久,吩咐我在此等你。 这么早就去白府了? 罗铮眉眼微垂,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慢慢翻腾。他嘴角微抿,静了片刻,又抬头看向陆晖尧。 庄主可有其他吩咐? 自然是有的。 陆晖尧示意罗铮跟着自己,将人带到了东北角的小厨房。 罗铮被他按着肩坐在了厨房外廊厅的长凳上,原本就按耐着内心焦急的人被弄得一头雾水。 只见陆晖尧转身从厨房内端来一碗白粥,几碟小菜,依次摆在罗铮面前。 先用早饭,说着他也坐了下来,看罗铮一脸严肃,便又拿起筷子递了过去,吃罢。 罗铮皱眉起身:不吃了,先去找庄主。 要吃的,庄主吩咐过,用过早饭你还得把药喝了。陆晖尧也是一脸无奈,唐逸将药熬好就走了,现下藤花巷只剩你我二人。 连唐逸都可自己还留在这儿罗铮面色不甚好看地坐下,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用起了早膳。 陆晖尧看人终于重新坐下,便又露了笑脸:其他人都跟着庄主去了,唐逸说你的伤已无大碍,但是身体要想恢复如前还需耗些时日。今早他把日后要用的方子留下了,庄主才允他再去云游。 话里话外反复说着庄主如何吩咐,大致想让罗铮知道,庄主不带你走其实是为你好。 可罗铮依然一语不发,面色严肃。 但陆晖尧生来心性开朗,就算罗铮不搭腔,他也能自得其乐地念叨下去。 距武林大会越发近了,这几日各门派的人都会去比武场做些准备,有心在那天上台比武的人可趁此机会熟悉下场地,另外还有些无意盟主之位的,也会在那与人切磋切磋。 庄主今日便是被白云缪请去了那边,据说今日淮山剑派的人在那宣扬剑道,与各家探讨剑法什么的。 不是去见烟眉仙子,而是去了比武场? 罗铮很快便吃完了早饭,又在陆晖尧尽职尽责地监督下喝了药,这才往比武场赶去。 待到了地方,才发现比武场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来人大多数是想一睹淮山剑派剑法之精妙的,若能有机会与淮山剑派的弟子切磋一番,再得几分指点便是再好不过了。 罗铮站在人群外四处张望,很快就发现看台上那抹浅色身影。 那面若冠玉之人今日一身浅青,端坐于看台之上,只见他衣袂微垂,伴着两鬓墨发随着偶尔吹过的清风微微摆动,净得让罗铮愣在原处,连一路上心里止不住的烦闷都消减了几分。 距离稍远,看不清表情,罗铮眼前却浮现起那人勾着唇角,眉眼带笑的样子。 一时间这几日来那人的悉心照料和温柔相待齐齐涌进脑海,让罗铮心口紧涨,指尖轻抖。 他有些慌张地低了头,猛然间觉得血液都涌上了脸颊,热烫得厉害。 罗兄弟?一样在寻找自己主人身影的陆晖尧并未觉出罗铮的异样,只拉了拉身边人的袖子,我看见庄主了。 语毕欲拉着罗铮穿过人群,往看台方向而去。 而坐在看台上的赫连倾也早就看到了他们。 一早去过白府,赫连倾便被白云缪带到了比武场,并安排与四大世家同坐于主看台之上。 而这比武场内的众人,除却对淮山剑法感兴趣的,便是对赫连倾感兴趣的了。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25) 嘈嘈杂杂的谈论和众人探究的目光,赫连倾均不予理会,只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偶尔唇角微勾,扯出一抹淡笑来。 赫连倾身后只站了张弛一人,很快他也注意到人群中向这边走来的陆晖尧和罗铮。 未曾想不过几步路途竟又生变数,他看了一眼身前人扶在座椅旁的手,暴起的青筋明眼可见。未有犹豫,张弛靠近赫连倾耳边开了口。 屋漏偏逢连夜雨。 陆晖尧只能想到这句,他满面惊诧,一脸不解地看着接了剑的罗铮,完全不敢回头看看台上自家主人的脸。 罗铮皱着眉看向比武台上刚赢了对手的淮山剑派弟子,那人一脸意气风发,等着自己上台挑战。 方才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夹着劲风迎向自己,本能地抬手一接,却是与淮山剑派切磋剑法专用的檀木剑。 由于比武场内人数太多,比试的机会却有限,因此一人比过之后,淮山剑派的人会施巧力将不伤人的檀木剑旋于台下,得剑者便可上台一试。可现下那得剑之人却依然站在原地,全然没有之前那些人的兴奋与激动,反而皱着眉像是在斟酌什么。 这位少侠可愿上台一试? 少侠? 人群里已经开始有人不耐烦,窃窃嘈嘈甚至夹杂了骂声。 看台上的人也都被这边吸引了目光,一时间这围了最多人的比武台竟成了焦点。 赫连倾眯着眼看着下面越聚越多的人,心里的气不打一处而来。 他狠皱了下眉,盯着手握木剑杵在比武台前的罗铮。 在人群外看热闹还不够,竟还敢接剑上台! 属下请战。张弛低声说道。 不必管他。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卡文... 另外我想问一下,看了这么多,你们觉得咱家忠犬是小男生还是汉子? 第45章 惩罚 罗铮浓眉紧皱,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侧头往看台方向看去。 那人并未看自己,他侧着脸跟张弛交代了些什么,又转头跟白云缪说了几句,而后站起身来。 可罗铮知道,这边的情景那人一定都看到了,且不太高兴 罗铮微叹口气。 剑,是绝对不能比的。 听雨楼内的规矩,私下比武罪当处死,况且昨夜所犯之错在先,直到现下还未跟那人说上一句话,此刻的罗铮如何都不愿再惹赫连倾生气了。 他未理会仍在比武台上催促着的淮山剑派弟子,将手中的檀木剑随手递给围在身边的人手中,然后向着赫连倾的背影匆匆追去。 剩下陆晖尧一脸无奈,陪着笑解释道:对不住了,我那兄弟身上有伤。 语毕也一同挤出人群。 想要比剑的大有人在,很快比武台前就恢复了方才的热闹景象,没人注意这二人去了哪里,又为何而去。可偏偏白云缪把视线转向了起身离开的人,又看了看人群中穿梭的两个,摩挲着右手扳指眯了眯眼。 他很确定,方才那纷乱的人群中,接剑的人在看赫连倾。 那抹浅色身影走得并不快,罗铮绕到比武场边缘时恰逢赫连倾下了看台,慢慢踱向他的方向。 陆晖尧迎了上去,罗铮停在原处。 庄主。陆晖尧恢复了往日的认真态度,躬身向赫连倾打了招呼,然后腾身而起,同其余二人一般,隐匿于常人未见之处。 赫连倾面色如常,罗铮看得心下略松口气,往前迎了半步,抬手抱拳,声音低低地开口:庄 他低着头,甫一开口便见浅青色的衣摆在自己眼前飘过,那人停也未停,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罗铮微张着唇怔了一怔,心里一阵紧缩,他杵在原地,转过头注视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赫连倾看不到,就连罗铮自己也不知道,在追逐着那人背影的视线里,夹杂着多少复杂的情绪 罗铮再叹口气,皱着眉追了上去。 无论等着自己的是什么,至少不能再让那人生气了。 庄主,罗铮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急切,属下没有上台比剑。 可走在前面的人仿若未闻,一声未应地将他无视了个彻底。罗铮瞬间没了办法,那人不听不看,似乎再不愿原谅自己。 罗铮心里稍苦,若庄主能将脾气发出来,惩罚自己一番,也比现下这般要好些。 想及此,他快走几步,跟在赫连倾身后,想要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他停顿了一下,双膝触地跪了下去,声音镇定:属下昨日违背庄主命令,求庄主责罚。 回应他的仍是赫连倾一步未停的远去。 跟在赫连倾身后的张弛侧了侧头,看了一眼那跪得笔直的身影,又看了看毫无反应的赫连倾,默默摇头。 赫连倾面无表情,看也没看罗铮一眼,也不再问他是否服了药,伤口有没有好些。然而面色如常的他心里却是异常的矛盾。他愿意宠着罗铮,在某种程度上纵容着他,可一个明知故犯,知错不改的暗卫却不是他想要的。 况且赫连倾自认从未强人所难,他喜欢罗铮在他面前由小心翼翼慢慢变得随意的样子,若真能让那呆笨固执的仗着什么变得有恃无恐似乎也无何不可,但之前说过的话他依然记得清楚,再这般纵容下去,只怕某个人长不了教训。 于是,既想让人长记性又舍不得多做惩罚的某庄主,现下就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将人晾在一边,由他自己好好反省。 原本因着那不听话的人被人群层层围住而生的郁气此刻也散的七七八八,赫连倾缓缓踱着步子,权当没看见那人恨不能拧成疙瘩的两道浓眉。罗铮略带讨好的解释他都听到了,这般几步路的时间,赫连倾自然知道他没有比剑。不由得,这做庄主的心里暗笑,叹道若是时时都这么乖巧哪还有今日这出。 这般想着,嘴角就忍不住上扬,竟连眼睛也弯了起来。 张弛眉间一抽,暗叹庄主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远不如那位闲闲踱步的庄主,罗铮的心沉了又沉,他一动未动地跪在原地,皱着眉看着赫连倾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心底莫名地感觉有点慌乱,正无措间却见另一个身影越走越近 罗侍卫,来人笑得一脸和煦,满面看到了好戏的表情,庄主早已走远,罗侍卫还跪着作甚,快些起来,与我回恒莱客栈罢。 罗铮眉头紧拧,微扬着脸看向弯腰对着自己的洛之章,表情不甚愉快。 不知罗侍卫犯了什么错,怎的也被庄主打发到我这儿来了。说到此,洛之章笑意更浓,他抬眼瞥了一下一直站在身边未发一言的魏武,换回一记眼刀,便笑得越发畅快了。 见罗铮未有半点反应,洛之章火上浇油道:跟着我每天喝酒吃肉,住在城中最好的客栈,且丝毫危险也无,庄主这是对你好呐。 罗铮收回视线,微低了头,庄主罚他跟着洛之章? 洛管家不知,眼前跪着的人丝毫未有犹豫就把跟着他视作了惩罚。 魏武似乎已经对管家的幸灾乐祸习以为常,他略显不耐地看了一眼唠叨个没完的人,对罗铮说道:罗侍卫先跟在下去恒莱客栈罢。 若是庄主的吩咐 自然是不敢不听,虽然他想跟在赫连倾身边,且急着要把昨夜之事解释清楚,但罗铮现下已经没有勇气再擅作主张了。 况且他不能确定那人在消气之后会否想见自己 但总不能一直跪在这种地方,罗铮定了定心思,面色恢复如常,起身与二人一同回了恒莱客栈。 入了夜,洛之章照例在酒楼二层临街的雅座点了一桌的好酒好菜,三个人合坐一桌,只他一人满脸的悠闲自在。 魏武是一副习惯如此的漠然态度,罗铮则是心事重重锁眉不语。 洛之章将三人的酒杯一一斟满,就算跟魏武吃了无数顿饭,也为那不苟言笑的人斟过无数次酒,但那酒杯里的酒却回回都是结账临走时进了他的口。 无他,爱酒之人见不得浪费而已。 但,回回如此,洛之章亦是回回不改。 只不过初时还能眉眼带笑地戏谑一番,后来由于没人配合便失了兴趣。 今日洛管家似是又找到了乐子。 他明知故问道:罗侍卫不喝酒么? 罗铮并未搭话,他只简单地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一直望着街上的夜景发愣。 洛之章撇着嘴摇了摇头,只能用杯中美酒慰藉自己,想来自己也是麓酩山庄堂堂管家,竟让两个暗卫无视到这般田地。 唉,洛之章晃了晃手中酒杯,抬眼看向对面那自打来了客栈就没怎么说话的人,小罗 罗铮眉间褶皱又深几分,把视线投向面带微笑的洛管家。 见人搭理了自己,洛之章先是把杯中余酒喝干,而后才略带语重心长地说:何必如此愁眉不展,庄主让你到我这里,又非罚你回江南 罗铮垂了垂眸,复又抿唇看向对面,盯着洛之章的视线严肃了许多。 洛之章见状下巴一抬,往后微仰,无奈道:在下说了庄主并未吩咐旁的什么,且来人是赵庭,找的是魏武在下顺便而已 洛之章一副无辜模样,执筷夹菜,低头喝酒。 罗铮这才注意到,每每洛之章喝光了杯里的酒,魏武都会亲自满上。 视线未有偏移,罗铮只当未见,旁人之事他也无意去管,既然庄主真的只是将自己打发到了恒莱客栈,想必也真的是不愿见自己罢。 想及此罗铮心里突然有些淡淡的失落。 原以为 却也怪自己有错在先 酒楼里渐渐热闹起来,吵得让人心烦,罗铮不欲多留,正要起身离开时恰闻邻桌两人提到今日白府赫连倾见烟眉仙子之事。 洛之章和魏武显然也听到了。 洛之章斜着眼瞄了瞄那两人,又看了看罗铮,没有出声。 那烟眉仙子当真还活着?其中一人声带惊奇,一脸不可置信。 那还有假!?另一人双目圆睁,梗着脖子,声色笃定道,为兄亲眼所见,虽说时隔十五年,但依旧是貌若天仙,惊艳四座! 那她为何十五年来从不曾露面? 啧,那人往边人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你有所不知,那时烟眉仙子和白项升 说着两拳一对,弯了弯拇指,发出一声猥琐的笑:只不过当时没有证据,白项升又做了盟主,才不了了之。说不定,这烟眉仙子就是白项升藏起来的! 听者一副了然的模样,叹道:若是如此,赫连倾还真是可怜人呐说罢连连摇头,这、这让他如何自处! 正是如此!那自称从白府回来的人继续道,但母子连心,赫连倾今日与母重逢,也是跪地相拥,声泪俱下。在座无不感动,为兄也是泪流满面啊 听到此,罗铮狠一皱眉,起身离去。 本来屏息听着的另外两人也松了力气,魏武看了眼离去的人,又收回了视线。 洛之章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杯中的美酒上,呷了一口之后才自语一般地低声道:咱们庄主啊,知道何为痛,何为恨,偏偏不知何为眼泪。 若想见他哭,下辈子罢。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走剧情.. 我好想虐啊,可为什么就是写不出来_(:з」)_ 第46章 谎言 跪地相拥,声泪俱下。 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出现在赫连倾身上。 但作为儿子与多年未见的母亲重逢,这种反应又实在是人之常情。 可做母亲的若与儿子有那所谓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这久别重逢的母子情深又该如何上演? 赫连倾不知道。 他找了十五年。 他觉得自己清晰地记着母亲的样子,又觉得脑海中那女人温柔善良的模样早已模糊。 直到他看到眼前的女人。 世间竟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她轻抖着双唇喃喃地唤着自己的乳名,她蓄满泪水的眼睛,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像极了儿时学剑受伤时把自己护在怀里的母亲 赫连倾闭了闭眼,眼眶迅速泛起的热度让他有些意外,胸口沉重得仿佛大石积压,他轻喘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又是一片冷静淡然。赫连倾皱了皱眉,看着那女人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颤抖着手停在他的脸侧。 似是不敢,又似极力压抑着,纤细的手指在空气中虚无地描摩着赫连倾的样子,在无声的恸哭中,她微仰着头眼神在赫连倾脸上扫过,几不可闻地抖着声音说:长高了,也长大了 仿佛一记重锤直击胸口,赫连倾眉峰微蹙,眸色复杂,他抬手将一直停在自己脸侧的双手轻轻贴在脸上,双唇微启:母亲。 两个字既轻且短,却震碎了一屋子凝固的空气,赫连倾胸口滞闷更甚,他垂眸凝视着脸挂泪痕愣在眼前的人,轻声重复道:母亲。 倾儿!那烟眉仙子仿佛再也压抑不住,扑上前来,将赫连倾紧紧抱住,放声痛哭。 赫连倾微微弯了腰,任由那女人抱着,任由她轻颤着手一次次抚过他的头,然后在哭声中一遍一遍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在场人并不多,白云缪略显贴心的支走了下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相拥在堂中的两人,扯着袖口擦了擦眼角,一派感动不已的模样。 张弛立于一侧,暗自心惊,他不知道陆夫人的样子,却也看得出这位烟眉仙子与庄主在眉眼之间那难以忽略的相像。 倾儿,那女人渐渐冷静下来,声音仍带着浓重的哭腔,她松开紧拥着赫连倾的手,难过地说,是母亲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你 赫连倾扶着她的手,摇了摇头,道:是孩儿不孝,未能早些解救母亲,让母亲受苦了。 既然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26) 据白云缪所说,事实上,十五年前是莫无悲毒害了赫连昭,并囚禁了陆柔惜,且嫁祸给了白项升 好一个死无对证! 赫连倾心底暗笑,既然如此,那么白云缪非但不是仇人反而成了恩人 多谢白兄相助,救母之恩无以为报。赫连倾对着已然泪流满面的人说道,眉宇间亦是感恩在心的真挚神色。 贤弟不必言谢,莫无悲罪孽深重,武林正道得而诛之,救回陆夫人也是了却先考遗愿。可惜那老贼死得早,不然为兄必定将他绑到你面前谢罪!白云缪音沉声重,言之凿凿,配着他那一脸泪痕,到真显出几分动容之色。 陆柔惜也转过脸来,抓着赫连倾的手却没有松开,她先是看了看赫连倾,然后才对着白云缪说道:承蒙白大侠相救收留,我一介女流,实在无甚可作报答她迷蒙着泪眼又看向赫连倾,若不是大侠相助,恐怕这辈子都无缘再见我儿 话音未落,哭声又起。 白云缪连连摆手,推说言重。 赫连倾心下了然,郑重道:白兄日后若有需要之处,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贤弟无需见外,白云缪往前迈了几步,叹道,十五年前之事如今真相大白,为兄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去。先父一直在为十五年前赫连庄主不幸遇害之事自责,倘若先父在天有灵,得见今日陆夫人与你团聚,必定十分欣慰。 说着白云缪抬手揩掉脸上泪水,微肿的双眼笑成了两条线,他十分亲切地继续道,贤弟啊,待此次武林大会尘埃落定,为兄向你保证,一定当着武林众人之面,重立麓酩山庄雄风,让赫连家再回五大世家之列。 白云缪对盟主之位的野心毫不遮掩,如此暗示已算明显,赫连倾挑唇笑了笑,回道:那便多谢白兄了。 接着又对那女人说道:待此次武林大会终了,白兄登上盟主之位,母亲再同孩儿一起回麓酩山庄,可好? 好,好,都听倾儿的。 赫连倾点了点头,又亲自送那烟眉仙子回房休息,做足了孝顺儿子的样子。 而白云缪却依然立在无人的房间内,等了片刻,才有一抹艳丽的身影从侧门而入。 他信了吗?来人问道。 他若不信,也要想办法让他相信。白云缪回答,他转了转右手扳指,面露微笑。 赫连倾呼出一口气,面色有些难看,张弛跪在一旁,抬手抱拳道:石统领传来消息,说皇甫昱将身边的一部分护卫调回了淮安城。不知是否是对听雨楼的行动有所察觉。 赫连倾听后却未有回答,只是有些出神地看着他,张弛有些不解,庄主很少显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他望过来的眼神似乎并非看着自己。 他试探性地提高了点声音:庄主? 赫连倾回神,并转开了脸,深吸一口气道:让罗 话音只开了个头,他皱着眉接着道,让石文安派人查查。 似是累极,赫连倾并未多做吩咐,屋内再次陷入沉静。 张弛犹豫了一下,问道,今日之事,庄主可有何安排? 不必多做什么,白云缪自会放出消息,告诉石文安一切如常。赫连倾抬手捏了捏眉心,沉着声音道,这出戏,还得容他们演上一段时间。 是。 罗铮已在恒莱客栈待了三日,今日城内沸沸扬扬到处流传着赫连倾与烟眉仙子母子重逢的故事,与此同时,连十五年前赫连昭被害之事也重新传了个扑朔迷离。 但却是另外一种说法,如今烟眉仙子现身,从赫连倾的态度来看,可知那的的确确是陆柔惜本人,既然当事者出现,那么现下流传的说法多半就是真相了。 至少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 罗铮显然不在此列。 夜色已深,他站在窗边,愣愣地出神。 今日午膳时跟洛之章他们去了酒楼,还是二楼临街的位子。罗铮有些心不在焉,整整两日有余,庄主未曾有过一丝命令传达过来。自从成为暗卫的那天起,罗铮就不曾有过如此清闲的日子,这实在让他难以适应。 除此之外,更让他难以适应的,是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感觉。 在庄主身边最需要人的时候,在自己最应该日夜守护他的时候,却只能每日在客栈酒楼间流连,无所事事。 做错了事,受了罚,却不似以往那般无怨无悔,心底一直挥之不去的失望让他自责不已,然而更无法忽略的感觉是 想见到他。 想见到庄主。 这种想念在罗铮看到赫连倾的身影之后,变得愈发强烈。 街上的人明显聚集了起来,有人驻□□头接耳,有人远远地眺望围观。 罗铮往街上扫了一眼,正在脑海中徘徊着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他两手一紧,胸腔里的跳动猛地快了起来。 那人今日一袭雪青色长袍,腰间束的是那条繁复的白玉腰带。罗铮不禁想起在藤花巷时,因为不会系这腰带而被捉弄的事。那时多是无奈,现下想起却让人怀念的紧。 罗铮目不转睛地看着楼下街上缓缓走过的身影,看着他扶着一个女人进了对面酒楼,四大世家的人也一同走了进去。 罗铮皱着眉,有些焦虑地抿了抿唇角。 洛之章抬手在罗铮眼前晃了晃:回神吧,庄主已经进去了。 罗铮踩着琉璃瓦,隐在了酒楼的房檐下,直等到赫连倾与众人从对面走出后,才紧锁着眉头回了客栈。 直至入夜,他都一个人站在窗边出神。 小罗。洛之章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推门而入。 他大大咧咧地往桌旁一坐,随手用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烛灯,悦动的烛光映亮了屋子。 这么暗也不点灯,洛之章将刚刚一同带来的两只酒杯斟满,冲着窗边的人说道,过来,尝尝灵州有名的醉春风。 罗铮看着已经干掉一杯的洛管家,犹豫了一下。 洛之章看得清楚,他咧嘴一笑,接着道:借酒浇愁,万事无忧! 试试?然后他十分满意地看着那满面肃气的人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罗铮仍是浓眉紧皱的样子,他伸手拿过酒杯,却又放了下去。 洛之章轻啧一声,摇了摇头,将满好的酒杯置于鼻端,闭着眼睛嗅了嗅。 而后问道:想不想听听庄主的故事? 罗铮抬眼看了看他,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又叫《渣作者的艰难日更》 PS:明晚8点,约不约!? 第47章 往事 洛之章并未卖什么关子,他又为罗铮满上一杯,才问道:今日你看到陆夫人了? 是真的?罗铮没再理会眼前酒杯,反问道。 是真是假不好说,真的庄主会怎样,假的庄主又会怎样?洛之章摇了摇头,眼神悠远,低叹道:真的倒不如是假的。 罗铮眉峰一蹙,看着洛之章的眼睛道:庄主在找陆夫人。 我自然知道庄主在找她,可找到了真的会比找不到更好么?洛之章瞥了他一眼,呷了口酒,一副你不懂的样子。 罗铮沉默着,突然有些揪心。 你觉得庄主会杀了陆夫人?洛之章又问道,杀了自己的母亲? 不知道。罗铮低声回答,他现在几乎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思考,心尖上仿佛一跳一跳的在疼。 庄主不会。洛之章笃定道。 罗铮握了握酒杯,将杯中琼浆尽数吞下。 洛之章继续说道:若是假的,庄主便会用余生继续寻找。可若是真的他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不杀,这十五年的仇恨如何化解?杀了,今后的几十年又让他如何度过?那可是庄主的母亲啊 罗铮一言未发,可心底却猛地一沉,他从未想过一心想要复仇的庄主,在面对母亲时会是一种怎样的矛盾心情。况且对于十五年前之事,他所了解的也只是传闻罢了。 可罗铮想了想才皱着眉问道,若真相并非传闻所言,若陆夫人是无辜的? 若是无辜的庄主恨了十五年的亲娘若是无辜的洛之章并未说下去,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罗铮,沉默了下来。 房间内的安静气氛太过压抑,罗铮握紧了酒杯,低垂了眸子,蹙起的眉峰又紧了几分。 罗铮的反应洛之章都看在眼里,他叹了口气,看着杯中清酒,心下亦是感慨。眼前这做暗卫的,怕也是动了情的。这样也好,总归让那人还有些别的念想。 他接二连三地喝着酒,停了许久,才又开口道:可知落梅苑为何没有梅花? 罗铮没有回答,只是极轻地摇了下头。 赫连倾住在落梅苑,可那里却连一株梅花都没有,原来在多年以前,那清净的院子里曾是种满了红梅的。 洛之章没再劝罗铮喝酒,自斟自饮地将问题的答案告诉了他。 罗铮安静地听着,洛之章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刺一样扎在他的心上,那从来冷静睿智的,不曾显露过一丝脆弱的人,强大到几乎无畏的庄主,竟让他那么的心疼 落梅苑原是赫连昭建给钟爱梅花的陆柔惜做礼物的,二人成亲后也时常到落梅苑小住,而赫连倾正是出生在这个开满梅花的清雅院子,儿时的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也都是在这满是梅花香气的地方。 可说庄主对于母亲最初的和最后的记忆几乎都在这落梅苑里。洛之章摩挲着酒杯,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然后补充道,我初到山庄时,院子里的梅花仍在。而那之后庄主便下令将那些开得正艳的红梅全部拔除。 江南的冬天很少下雪,那一年却下得很大,皑皑白雪覆盖了整座庭院,披着白狐裘的少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下人将院里一株株红梅连根拔除,然后平了地面,清扫了满地落红,最后连清扫的痕迹也都被白雪掩盖了去。一切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直到冷风肆无忌惮地将他的黑发吹起,月光映着白雪反射到他苍白的脸上,空荡荡的院子里可以响起他轻咳的回声。 庄主说话的人牙齿打颤,声音里带着无奈和恳求,庄主啊 少年蹙了蹙眉,看了看缩着肩膀杵在一旁怀抱暖手捂的洛之章,道:扶我起来。 诶,洛之章一手抱着暖手捂,另一只手伸向赫连倾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您总算是想开了 赫连倾眸光一冷,洛之章又乖乖闭上了嘴巴。 他傍晚时过来找赫连倾下棋,一进院子就被跪了一地的下人吓了一跳,而后才发现落梅苑里变了模样。 梅梅花呢?! 无人回应。 洛之章看了看坐在台阶上的人,心中了然几分。 这院子里的东西,那位不开口,任是谁也没有胆量动。 主子,外面天寒地冻的,若是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音韵又忍不住出声求道,隐隐带着哭腔奴婢求您了,回屋暖暖罢! 洛之章往前走了几步,也开口道:庄主,若想赏雪景不如跟在下去后山走走,我 闭嘴。赫连倾不耐烦的声音瞬间让洛之章消了音,他叹了口气,这位救了他并收留了他的新主人虽然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却着实让人有些畏惧。 都下去罢。 无人敢动。 赫连倾神色平静,再开口却是语气冷寒,压迫人心:下去。 直到下人们安静撤出,音韵不放心地一步一回头,她目带恳求地看了看还有胆停在院子里的洛管家,想让这位年轻的管家想想办法。 洛之章又叹了口气,把目光重新放在了赫连倾身上。 雪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撒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笼罩在那清俊少年的身上,逆光看去宛如神裔。 洛之章看了片刻,便在院子里溜达了起来,厚厚的积雪被他踩得咯吱作响,他在赫连倾面前走来走去,直到低头发愣的人面色不善地抬眼看向他。 洛之章僵了僵,而后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太冷了 不如见人注意到自己,洛之章准备趁热打铁。 闭嘴。 依旧是不耐的语气,还带有明显的嫌弃。不过洛之章天生粗线条,他只静了片刻,便又絮叨起来。 可任他说得口干舌燥,赫连倾也没再出声,连闭嘴二字都没有。 后来他也累了,跑回鑫园抱了个暖手捂来,犹豫了半天没敢将那东西放到赫连倾怀里,只好自己抱着也好取取暖。 如此,在那深冬雪后,再无梅花的落梅苑里,一人缩着肩膀,踩着积雪,用打扰的方式陪伴着那个从来无人陪伴的少年。 洛之章停了停,含了一口酒缓缓咽下,才继续开口道:庄主将落梅苑里的梅花拔了个干净,自己却还是留在了那儿。壶中酒已见底,他拿着晃了晃,略有些遗憾地放下,然后才又看着罗铮的眼睛道,你说,庄主会杀陆夫人么? 罗铮没有回答,洛之章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可惜酒没了,改日再聊罢。 洛之章已离开许久,桌上的烛灯摇摇晃晃地燃尽,忽的一下,屋内暗了下来。罗铮浑身一震,似是猛然清醒过来。 他站起身,从窗口一跃而出,隐入夜色之中。 深夜的街道相比白天要清净许多,偶尔有更夫巡夜的声音传来,月影斑驳下,罗铮再次夜探白府。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27) 他轻轻落入白府高墙下,躲过巡夜的护卫,潜入白云缪住处。 此刻已近寅时,白云缪的书房仍亮着灯。 罗铮极小心地迈着步子,仔细分辨屋内是否有人。 白云缪所住的院子极大,屋前有一片开满荷花的绿湖,想靠近他的房间须得先穿过一座不大不小的湖心亭。 罗铮隐去了呼吸,几步跃过湖上曲曲折折的石桥,刚踏上湖心亭的台阶,忽然听到地下一阵悉索,他猛地停住脚步,撑着身侧围栏轻轻一跃,紧贴着湖水,隐在了桥边,借着盛开的硕大荷花挡住了身形。 他侧立着身子,几乎躺在了桥边围栏下狭窄的石檐上。 紧接着石器转动的声音响起,一人脚步声凭空出现,那人呼吸沉稳有力,内力充沛,脚步轻盈,移动的方向正是白云缪书房。 罗铮眯了眯眼,这湖心亭下竟有密室? 待那从密室中出来的人走进了书房,并关上了房门,罗铮才借力翻回桥上。 他在亭子里轻轻绕了一圈,却并未找到开启密室的机关,也未发现有何异样之处。 唯独亭内地面上的图案,看着十分怪异。 映着月光,罗铮将图案暗记于心,而后提气轻跃,毫无声息地落在了瓦梁之上。他一动不动地趴伏在房顶,小心地调动内力,屏息闭气。 适才从密室中出来的正是白云缪本人,而此刻罗铮皱了皱眉,屋内,四大世家的人竟然都在 白云缪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烦躁,只听他不满地说道:何事值得几位深夜里跑到白某书房来? 魏如海冷哼一声,道:难不成白日里当着赫连倾的面找你?这几日你与他同进同出,那兄友弟恭的模样要做到几时?! 这你就不知道了,白兄须得德才兼备,才好接稳武林盟主之位啊。接话的是皇甫昱,声音里尽是冷嘲热讽。 我倒是忘了,前任盟主跟赫连昭也是好兄弟。魏如海与皇甫昱一唱一和,将一直没有说话的夏怀琛也扯了进来,下的什么毒来着?怀琛,白项升是如何骗你给赫连昭下毒的? 往事不必再提,但最好早些结果了赫连倾,免得夜长梦多,徒生事端。夏怀琛并未接过话头,似乎不愿意提起十五年前之事。 而白云缪却不屑道:十五年前,父亲能够登上盟主之位,两位前辈自然是功不可没。言下之意即指赫连昭之死,夏怀琛和魏如海都逃脱不了干系。 然而今次,须得听晚辈的才行。话锋一转,白云缪语带威胁,夏前辈不必担心,就算赫连倾有心复仇,且练成了赫连昭的离魂掌,但只要他人在灵州,晚辈就有办法要了他的命。 魏如海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若他当真练成了离魂掌,只怕我们四个都要成了那掌下亡魂!当初若非你爹妇人之仁,早应该将他斩草除根!你也休要犹豫了! 前辈此言差矣,难不成当年你们斩草未除根也要晚辈来负责?白云缪声色淡定,与慌张不安的魏如海全然不同。 哼,父债子偿,当年我魏府也是被你爹拖下了水,否则我一介商人何至于平白无故欠下如此血债?!这一次,老夫也不想蹚这浑水! 你怕什么,莫非你又想临阵倒戈?皇甫昱突然插嘴,你以为你没亲自动手,赫连倾就不会杀你? 我!魏如海正欲反驳,却被夏怀琛打断。 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当年谁下的手,而是如何处理这持续了整整十五年的后顾之忧。夏怀琛这才质问白云缪,这几日有关赫连昭之死的传闻到底怎么回事?你竟不与我们商量就私自让赫连倾见了那女人? 烟眉仙子就是我的第一步棋,现下将一切推给莫无悲,岂不是最好的结果?几位还有什么不满的? 白云缪停了停,缓慢道:几位现下要做的,就是让赫连倾相信,十五年前之事,确为莫无悲所为。 将一切推给莫无悲,岂不就死无对证了? 罗铮咬了咬牙,努力压抑着眼中怒火,他愕然发现,自己身为暗卫的冷静从容几乎不翼而飞。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作者一点也不想走剧情,就想写庄主侍卫缱缱绻绻⊙▽⊙ 明晚8点,约吗? 第48章 庙会 深夜,白府。 黑暗中的人影轻起轻落,巧妙地躲过了巡夜护卫。月色如水,斑驳的树影下,那人停了许久,一动未动。 罗铮离开了白云缪的书房,并未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赫连倾的住处。他应该尽早回客栈的,他还在受罚,庄主还不想见他。 可他站在院外,一步也不愿意挪动,在听了洛之章的那番话之后,在知道了白云缪的阴谋之后 罗铮想他想去求那人 哪怕做回暗卫本职也好,若庄主不想看到他,他便可永远隐在暗处,只要能守在他身边,将那些危险的、龌龊的汹涌暗流一一挡在身前,如此便好。 如此便好。 罗铮隐在树影里,倚靠着身后树干,深吸一口气,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胸腔内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有如擂鼓。 忽然间,一道掌风迎面袭来,罗铮侧身一躲,抬手擒住对方手腕,眉头蹙起。 罗兄弟,陆晖尧顺势抬肘紧压罗铮胸口,低声道,赵庭早就发现了你,怎的这般不小心! 罗铮无语,今夜守在此处的只有两人,离自己最近的是陆晖尧,他早已料到自己会被发现,只是未想到那两人会在暗处观察自己那么久。 我来找庄主。几乎只是动了动唇,罗铮扳开陆晖尧的手臂,往前踏了一步。 陆晖尧抬手推挡了罗铮一下,严肃地摇了摇头,开口道:庄主还未休息。 你陆晖尧停顿了一下,略微犹豫地开口,现下并非好时机,待庄主气消了,自然会召你回来。 罗铮看了看一脸认真的人,想问些什么,最后却只是低垂了眼眸,掩去满目失落。这种心底空空的感觉太不常见,他还不知如何去克服,他甚至不知是何时产生的,又为何会这般。 罗铮眉间稍松,他又看了一眼那闪着烛光的屋子,才转身离去。 陆晖尧在原地愣了片刻,摇头叹气:怎就?唉何苦 罗铮回了客栈,静静地躺在床上,脑海中不停闪过赫连倾的身影,他的微笑,他的温柔,他的触碰,他说过的话,以及他的愤怒和不耐,还有疏离 以前那些 似乎是自己会错了意,或许摆正了心态便不会再有现下这般让人无措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狠狠地闭上了眼睛,直至天光微亮才迷蒙着睡去,没多久却又被梦魇惊醒。 罗铮坐在床上,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眼中,他用力眨了眨眼,梦中那人脸色惨白,一身鲜血的模样仍然挥之不去。 庄主 罗铮低低地念了一声,心口处的悸痛激得他眼前发黑,他抓紧了胸口衣襟,起身下地,却惶然无措地在原地立了很久 直到敲门声响起,洛之章在门外笑着叫他。 小罗!洛之章未等人应便推门而入,将手中药碗放在了桌上,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 他看了眼穿戴十分整齐的人,佯作未觉:今日乃观音菩萨成道之日,净灵山上有一个庙会,早膳之后,小罗与我们同去罢。 我正想拒绝,罗铮突然想起之前所做的噩梦,便又应了下来,好。 洛之章稍有意外地挑了挑眉梢,随后笑着道:原还以为要费上一番口舌,如此甚好!甚好! 罗铮看了看一脸开怀的人,只是点了点头。 洛之章又笑了几声,看着端起药碗喝药的人,十分愉快地说:整日待在这客栈里也太过烦闷,今日去逛逛庙会,小罗也可去庙里为庄主求个平安什么的。 咳罗铮呼吸一滞,脸颊热度控制不住地上升,一种被说中心事的窘迫感让他有些不自然地僵了一下。 洛之章见好就收,接过药碗道了句膳时再见,便带着满面的笑容离开了。 罗铮叹了口气,在桌边缓缓坐下,喝过药的口中满是苦涩,一点一点地渗到了心里 本应是亲自护那人平安的,如今竟要寄托给菩萨。 唉。 庙会?白府花园内,赫连倾扶着陆柔惜,笑着问道,母亲想去? 嗯,陆柔惜抬手抚了抚赫连倾的脸颊,回答道,菩萨保佑我们母子重聚,今日我想再去求菩萨保你平安。 赫连倾眸中闪过一道冷光,而后他无甚感情地看着陆柔惜的眼睛,弯着嘴角谢道,母亲有心了,父亲的忌日就快到了,母亲请庙里的和尚为父亲多念几遍往生咒罢。 陆柔惜面容一僵,露出几分惧色:好。 母亲?赫连倾心底冷笑着,轻声唤道。 啊?那陆柔惜轻轻扶了扶赫连倾手臂,脸色略显苍白,我们去求菩萨,保佑你父亲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嗯。 由于武林大会举办在即,从江湖各处聚集到灵州的人要比往日多上几倍,因此,净灵山庙会上,当真是难以想象的人山人海。 罗铮跟在洛之章和魏武身后,从山下艰难举步,一路摩肩接踵地向着山顶观音庙挪去。 然而洛之章全然不在乎人群有多拥挤,竟还时不时地停下,一脸兴趣盎然地驻足观看那些画着浓妆抹着花脸的游街队伍。魏武自然是跟着他走走停停,罗铮无心在人群里流连,便自己先往山上去了。 可无奈人群中阻拦甚多,直近午时也没看到庙宇的影子。罗铮忍无可忍舍弃大路,直到离开喧闹拥挤的人群,他才松了口气,而后着轻功在山林中穿梭起来。 如此便没再多费时间,罗铮很快就到了那观音庙。 庙里香烟弥漫,来往人数众多,个个都是心有所愿,目有期冀。罗铮进了庙门懵懂地站了片刻,这等佛家清静之地,他还从不曾来过 跟着那些善男信女,罗铮亦步亦趋地,也拿了银钱,添了香火,叩拜着那佑人平安的菩萨,心心念念着一个名字。 拜佛许愿的人太过专注,因此并未发现那从他进入庙门起就不曾转开的视线,以及他想要日夜守护的赫连倾。 陆柔惜拜完了菩萨,去见了那讲经的和尚,赫连倾便在外面等待。 当他在庙里进进出出的人群中看到罗铮时,一时间竟不知是何心情。 他蹙了蹙眉,有些意外和疑惑。 罗铮竟然会来观音庙? 赫连倾站在远处,看着那往日里无甚畏惧的暗卫,蹙着浓眉一脸虔诚,规规矩矩地上香,端端正正地下跪,合掌叩拜,口中还默念着什么。 虽不知他在求些什么,但看着那一身劲装,身材精悍的人像其他弱小的人一样跪在菩萨面前,虔诚地祈祷,赫连倾就忍不住弯起嘴角,心里偏偏软上几分。 有些不太易察觉的思念,在这人潮涌动的观音庙里逐渐冒出了头。 赫连倾无奈,几日未见而已,竟也会觉得想念这种感觉他不曾有过,如今体会到了,确实如所闻那般萦萦绕绕在心头,不甚猛烈,却也挥之不去。 想及此,赫连倾眯了眯眼,也不知这跑来观音庙求神拜佛的呆蠢暗卫反思清楚没有。 看样子 啧,堪忧。 不过,因着意外见到某个呆蠢暗卫的缘故,赫连倾现下,心情甚好。 这一点,张弛也看出来了。 他一直跟在赫连倾身后,直到陆夫人出来,庄主也没下令让自己去把那仿佛有事要求菩萨的人叫过来,尽管他的目光一直停在那个人身上。 张弛默不作声地随着自家主人下山时,依然想不通为何会在观音庙见到罗铮,他们是暗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杀手。因此,今日所见,如何都让他觉得有些怪异 然而对此全然不知的罗铮,此时看着躺在手心里的平安符,缓缓地屈起手指,在掌心里握了一会儿,才小心收好放入贴着胸口的暗兜里。 已经过了日头毒辣的时候,庙中的人也比之前少了一些,一直未曾见到洛之章等人,罗铮决定先下山回客栈。 出了庙门,罗铮踩着台阶信步下山。不若来时那般焦急,心里竟真的踏实了许多,他抬手抚了抚胸口,复又叹了口气。 这平安符罢了 罗铮收了收心思,难得的一片平和,跟在下山的人群里,偶尔也看看支在路边的小摊上,摆放着的护身符和一些菩提雕刻的小玩意。 直至夕阳西下,罗铮才渐渐走出庙会的长街,往恒莱客栈的方向走去。 罗铮。 罗铮脚下一顿,心底有一丝意外,他转身看着早该不在灵州的叶离,未作回应。 但在叶离看来,这暗卫还是一如既往的满面肃气,不甚友好。 他顿了顿,才低声开口: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公子有事?罗铮脚下未动,只是面无表情地问了句。 跟阿倾有关。叶离盯着罗铮的双眼,并未多说。 听及此,罗铮皱了皱眉,侧了侧身,跟着叶离走进一处偏僻的巷子,进了一家独门小院。 可以说了么?看着叶离将门窗关好,满腹心事地走到自己跟前,罗铮才十分有耐性地问道。 叶离点了点头,他先是叹了口气,十分不安地坐下,然后才语带担忧地开口。 那陆夫人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八点,约吗? ps.该冒泡的孩子赶紧冒泡啊,我等着呢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28) 第49章 心疼 早在独风崖时,叶离就说过灵州的烟眉仙子是假的,今日再提一如当时那般笃定。 当日问及原因,叶离只是含糊带过,但罗铮明白,眼前之人必是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一连几次阻拦庄主。 罗铮不动声色地站于一旁,全然没有久留之意,他不甚耐烦地看着叶离,并未接话。 叶离一语过后见人如此反应,顿时焦急起来:他不想我在灵州,我不能去见他,所以只能找你。你去告诉他,陆夫人是假的,不要被她的容貌骗到! 那是庄主的母亲,庄主自会分辨真假。罗铮淡淡地回道。 罗铮作势要走,叶离急忙站起,伸手拦住,急道:那女人跟陆夫人长得一模一样!阿倾找了十五年,他执念那么深,如今以为找到了母亲,哪还有心分辨真假?叶离缓了缓语气,面带忧色地说:前几日我在街上看到他们,那副母慈子孝的样子他必定是被骗了! 一模一样? 罗铮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长得一模一样,你又为何如此确定那陆夫人是假的? 叶离转开了脸,犹豫了一下,才又略带愤怒地回答,她在撒谎!她在帮白云缪骗阿倾! 我师父没有杀赫连昭,他们以为没有人知道真相,竟把一切都推到我师父身上。叶离握紧了拳,恨声道,白云缪这个卑鄙小人! 罗铮看着愤怒激动的叶离,声色淡定地问道:你知道真相? 我叶离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我只知道杀赫连昭的不是我师父。 那陆夫人呢?莫无悲囚禁了陆夫人,如今被白云缪救出罗铮复述着听来的传言,叶离的神色突然变得极不自然。 他打断了罗铮的话:我师父没有囚禁陆夫人! 那他把陆夫人带到了何处?罗铮很快接着问道,音色毫无波澜,却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师父的确将陆夫人带到了独风崖,但并未囚禁她!叶离像是自语一般,低声道,师父是为了救她 罗铮想了想,盯着叶离的眼睛说道:我为何要信你?或许正如传闻所言,莫无悲贪图陆夫人美貌,联合白项升杀了庄主的父亲。 叶离满面震惊,急切地解释道:不是这样!师父的确喜欢陆夫人,为了陆夫人他甚至可以去死!他太爱陆夫人了,所以才无法放手 罗铮眉头一皱,猛地想到了什么。 庄主第一次到独风崖时是八岁,而那时莫无悲就已经死了,也就是说他才将烟眉仙子带回独风崖不久就 既然莫无悲死了,叶离为何仍不愿说出陆夫人去处呢? 若当真如他所说,莫无悲不会伤害陆夫人,必定会在死前放她走,可事实上除了确定陆夫人被带到独风崖之外,江湖上再无人见过烟眉仙子。 有那般惊世之貌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会轻易躲过江湖人的视线?且让听雨楼整整十年遍寻各处也未见踪影? 除非她从未下过独风崖 罗铮心下猛地一沉,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把抓住叶离,沉声问道:你师父是怎么死的? 叶离一脸惊惶,他用力推开罗铮,转过身道:你只需要知道那陆夫人是假的就好,去告诉阿倾,让他小心。 罗铮心里一凉,难道当真是 他突然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压力堵在胸口,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 外面天色已暗,罗铮面色难看地回到街上,迈开的双脚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庄主 想起赫连倾,罗铮心里就一阵紧缩,他在街边站了片刻,如何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想念。 是想念。 像是松了一口气,罗铮第一次正视了心底的感受,那些被他压抑着的,让他羞愧自责的念头像被凿开的泉眼汩汩涌出,奔腾着灌满了他的脑海 因为心疼而抑住的呼吸变得有些凌乱,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在夜色中狂奔起来。 他运足内力,仿若游壁。 待回过神来时,已然站在了赫连倾屋外。 罗铮轻喘着,正犹豫如何开口,便听到屋内之人的声音。 进来。 罗铮愣了愣,很快推门走了进去。 赫连倾带着疑问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吩咐张弛退下。 看着进屋下跪之后一声未出的人,赫连倾皱了皱眉,起身走了过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罗铮,暗叹一句白费了力气,反思几日,眼前人还是那般大胆。 但他心里并无怒意,相反,此时看见跪在脚边的人,倒让他心里轻松了许多。 然而面上,暂时还是不动声色。 何事?赫连倾故意板着脸先开了口。 罗铮仰着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赫连倾,直到人出了声才觉得有些逾矩,竟然此时才有一丝胆怯跃上心头。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就在身边,罗铮轻轻握了握微微颤抖的手指,微垂了头,低声开口。 属下属下知道错了,罗铮又抬起头,轻声问道,庄主何时才能召属下回来? 赫连倾眉头蹙了一下,罗铮眼里的小心和怯意让他有些意外,想着眼前人又把自己惩罚他的目的给想左了,赫连倾就有些无奈和心疼,因此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而他一蹙眉的功夫,罗铮就会错了意,他略带紧张地用力磕了下去,求道:属下不敢请求原谅,但求庄主换些别的惩罚,让属下能守在您身边 说话间又要继续磕头,赫连倾急道:够了! 罗铮堪堪停住。 赫连倾转身坐回桌旁,那额头触地的闷响仿佛仍在耳边,罗铮用力的一磕像是直接撞在了他心上,平复了一刻也没能静下心来。气得他一掌轰在桌面上,嘭的一声,听得罗铮胆战心惊。 赫连倾很气,可他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在气些什么,气自己或是气罗铮。但他当看到罗铮几乎算是褪尽血色的脸时,才觉得如此下去怕真是要适得其反。 起来。语气不算温和,却平静了许多。 是。罗铮老实应声。 过来。赫连倾伸了手。 是。罗铮低着头没看到,迈了两步突然被赫连倾牵住手腕拽了过去。 赫连倾沿着罗铮的手腕握住了他的手,手心里冷汗涔涔,手指丝毫不敢用力,任由自己握着。 赫连倾轻叹口气,温声问道:想回来? 罗铮听着赫连倾温和的声音,却不敢再提回来的事。 坐下。 是。 赫连倾无可奈何,这让他既心疼又生气的人到底是看不懂还是不敢懂他的心思,怎么次次都要如此费力。 罗铮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赫连倾起身将木架上的布巾浸湿后拿了过来。 那人边走边把手中布巾叠成小块,然后立于自己身前,将浸凉的布巾贴到自己额头上。 罗铮的心猛地一抖,他忍不住抬眼看向微微蹙眉的人,小声道:谢庄主。 赫连倾见那泛青的额头觉得十分气堵,也不顾忌什么主从身份,不甚高兴地说道:以后不准再磕头了。 是。应声之后,罗铮才仔细回想了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犹豫着偷偷看了赫连倾一眼,见人虽然不太高兴,却不像刚才那般生气了。 是因为他磕了头才生气的么? 不是因为他又擅自跑过来? 罗铮心里暗暗猜测着,若赫连倾知道他误打误撞猜对了,想必会十分欣慰。 可惜他并不知道,他只看到一个呆蠢的暗卫小心翼翼地偷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便是一脸的懵懂。 啧,配上那两道浓眉和泼墨般的眸子,竟完全不觉违和 怕是他这幅呆蠢模样,自己早已看习惯了! 赫连倾心底怒道,竟吓成这样,难不成以后连生个气都不行了?! 心里来气,手下就不觉用了几分力,罗铮自然是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忍着痛意没有皱眉,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多谢庄主,属下无事了。 赫连倾松开手看了看,又将布巾重新浸了冷水,然后贴回罗铮的额头。 自己扶着。 是。罗铮心里热得发胀,其实这根本不算什么伤,也只有庄主会在乎。 可这待他极好的主人,却一直在经历痛苦 他十分不舍地看着赫连倾,心底越来越沉重,陆夫人之事一直压在心头,让他不知如何开口。 几乎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太容易忽视,赫连倾叹了口气,看了回去。 而面露不安的人,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与他目光相接的一刻便转开了视线。 误以为罗铮还是在害怕,赫连倾再叹口气,多少是有一点后悔的,或许对着这死脑筋的人应该换一些别的方式。 想起白天在观音庙的事,赫连倾撇了撇嘴角,站起身走了过去。 他按住想要站起来的人,扶住罗铮的肩膀问道:今日在那庙里,你都求了什么? 罗铮双眼蓦地睁大,惊讶地忘了接话。 嗯?赫连倾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捏了捏罗铮的脸。 平安。罗铮本能地作了回答。 平安? 赫连倾像是了然一般,带着浅淡的笑意点了点头,他这从来生死无畏的暗卫,自然不会突然惜命到跑去庙里求平安,赫连倾心内的感觉十分微妙,就像是被什么软软的轻轻地抚了一下,很是熨帖,于是他微笑着开口问道。 为谁求的? 庄主。罗铮不自觉地垂了垂眸,不敢看向那靠的极近的人,怕赫连倾误会,他有些懊恼地解释道,属下无能 但赫连倾完全未觉得他此举有何不妥,且心底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愉悦感觉。 心里猜到已是让人忍不住眼中笑意了,亲耳听到竟又是另外一重感受,赫连倾心内一阵酸软,抬臂将罗铮圈在怀中,微挑唇角,贴着他的耳边低声道:谢谢。 罗铮有些意外地侧头看向赫连倾,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并不用他说些什么,赫连倾看了看几乎是送到嘴边的微抿着的双唇,慢慢凑了过去,浅浅地亲了一口。 随后又想起那女人今日拿给自己的红色小香囊,赫连倾又开口道:符呢? 什么? 平安符呢?赫连倾微微板起脸来,重复道,不是求了平安么? 罗铮有些反应不及,为何眼前人什么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评求评!! 明晚八点还想不想约了!! 第50章 情动 赫连倾好整以暇地看着略显窘迫的人,唇边带笑地直起腰来。 罗铮抬眼看了看那看起来很是开心的人,竟觉得脸颊忽的热烫起来,他不甚自然地弯了下嘴角,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手将放在胸口暗兜里的平安符拿了出来。平摊开手掌,伸到赫连倾面前。 他看了看手中红色的平安符,又看了看面前的赫连倾,最后还是把视线转回到了平安符上。心跳在不可抑制地加快,那小巧的红色香囊像是带着烫手的温度,灼得他手心发热。 赫连倾看着仿佛需要鼓足了勇气才能拿出这平安符的人,挑了挑眉,笑着叹了口气。 罗铮身上那明显的不安让他十分不舒服,原先堵在心口的那股气早没了踪影,现下有的只是萦萦绕绕的心疼,若有似无却如何也忽视不了。 罗铮等了片刻,眼前人并没有将这平安符拿走。 该是不喜欢罢。 本也没想拿出来 他曲起了手指,犹豫着看向一直未说话的人,直到对上那人的视线,他的胸口突然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好似心跳也在那一刻骤然慢了下来。 庄主 那人一动未动地看着他手心里的东西,低垂的眼眸里尽是温柔,而后他笑了笑,抬起视线,冲着他微扬了下巴示意。 罗铮先是一愣,托着平安符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庄主要戴着它? 罗铮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十分明显,他直直地看着赫连倾的眼睛,双颊竟有些泛红。 赫连倾等得不耐烦,眉梢一挑,问道:不想给我了? 自然不是。罗铮连忙收回视线,抿紧了唇角,然后才站起身将手中系着红线的平安符挂在自家主人的脖子上。 罗铮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细软的红线打了结,然后松开手,那艳红的颜色搭在赫连倾白皙的脖颈上,刺得人眼睛一酸。 还未等罗铮收回手,赫连倾就一把将人搂紧,两手覆上罗铮的腰背,微微用力地抚了抚。两人紧贴着胸膛,可以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 罗铮擎着的双手微微僵住,然后极慢极小心地环在了赫连倾的肩上,恍如拨动了脑中的某根弦,嗡的一声,几日来的委屈和憋闷烟消云散,连心底无人知晓的恐惧与不安也统统抛到了脑后,压抑了许久的满腔思念如同找到了出口,没顶而来。 罗铮努力克制着想要用力回抱身前之人的欲望,连呼吸都轻之又轻。 赫连倾的鼻尖轻轻蹭过罗铮的耳朵,低着声音说道:罗铮,谢谢。 从未有人为他求过平安。 从未有过。 如今有了,便不会再有任之逝去的一天。 赫连倾紧了紧双臂,又抬手轻轻拍了拍怀里的人,然后挑着唇角唤道:罗铮? 属下在。闭了闭眼,待眼底热意消失,罗铮才轻声回道。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29) 赫连倾松了松手,在罗铮后心处轻抚了几下,带着笑音问道:怎么心还跳得这么快? 罗铮语塞,此时两人挨得太近,拥着自己的某位岂只是心跳得快。但他又实在舍不得退出一步,结束这个拥抱。 嗯?赫连倾不准备就此放过怀中之人,他在罗铮腰间揉捏了两把,出声提醒。 罗铮无声地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被这人逗弄竟也会让自己如此安心。他嘴角弯了弯,并未回答赫连倾的问题,而是学着那人的语气,报复了回来 庄主此刻怕是不太舒服。 几乎要笑出声,赫连倾下巴抵在罗铮肩上,追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本座何处不舒服? 终究还是那面皮厚的占了上风。 赫连倾见人没了声,便不再追问,他手臂圈着罗铮的腰,稍稍拉开些距离。然后带着询问的眼神微笑着与罗铮对视了片刻,直到对面之人忍不住垂下眼睛,面颊染上热度,才肯大发慈悲放过他。 赫连庄主必须念首诗了。 孤城上与白云齐,万古荒凉楚水西。 官舍已空秋草绿,女墙犹在夜乌啼。 平江渺渺来人远,落日亭亭向客低。 沙鸟不知陵谷变,朝飞暮去弋阳溪。 第二首。 摇落暮天迥,青枫霜叶稀。 孤城向水闭,独鸟背人飞。 渡口月初上,邻家渔未归。 乡心正欲绝,何处捣寒衣。 第三首。 一路经行处,莓苔见履痕。 白云依静渚,春草闭闲门。 过雨看松色,随山到水源。 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 罗铮这才想起宽衣之事。 夏日衣衫轻薄,解了腰带,外袍落地,但赫连倾还穿着一件缝着别致盘扣的丝质里衣,罗铮只好凭着感觉顺着那里衣下摆去找扣子。 如此举动让赫连倾十分后悔自己穿得这般讲究,罗铮小心的摸索带来的细痒让他一瞬间想撕了身上那层碍事的布料。 念诗时间到。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无人织锦韂,谁为铸金鞭。 简介也要认真读呢。 忍无可忍。 赫连倾松开那已然泛着水色的唇,抬手沿着自己领口处的盘扣一颗一颗解了下去,眼神中带着稍许嫌弃,道:笨手笨脚。 被嫌弃的人全然未把这四个字放在心上,只是不甚甘心地撇了撇嘴角。 将里衣随手扔到一边,赫连倾扫了一眼某人明显起了变化的某处,微微一笑。 可是尝到不太舒服的滋味了? 面对自家主人,唯有认输一途。 无奈过后罗铮忍不住弯了唇角,笑着答道:属下知道错了。 赫连倾靠近一步,紧盯着那双墨染的眸子,想要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两人呼吸交错,像是耳语一般,赫连倾低声问道:何处错了? 无需回答,他轻落一吻,在罗铮轻眨的眼睛上。 动作太过轻缓深情,罗铮不禁愣怔起来,连不知何时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指都未曾察觉。 多学唐诗,有益健康。 秋风落叶正堪悲,黄菊残花欲待谁。 水近偏逢寒气早,山深常见日光迟。 愁中卜命看周易,梦里招魂读楚词。 自笑不如湘浦雁,飞来即是北归时。 唔!罗铮咬牙,一脸忍痛的模样,他微微弓着腰,满眼惊愕地看向对面的罪魁祸首,双手在身前晃了个来回也不知该放在何处。 毕竟那脆弱之处,现下揉也不是摸也不是 赫连倾一脸得逞之色,他挑了挑眉,理直气壮道:知错就该认罚。 罗铮低了头,眉间锁得死紧。 赫连倾语落片刻,见人额角上浮起了青筋,顿时有些着急。 罗铮?毕竟那身上带着伤的还未痊愈,这会儿确是不该如此欺负人。 赫连倾扶着罗铮的肩,关切道:很疼吗? 不疼了。 急促的呼吸突然慢下来,额角青筋消失不见,音色也显得过分平稳。 另外,还有一只胆大包天的手搭在了自己腰间。 赫连倾不禁瞠目,满面意外之色,他忍着笑地看向罗铮。 那仿佛已然如愿做了恶事的人,眼中少有的闪着狡黠的光,让赫连倾看了竟也觉得有些开心。 因此,即便知道罗铮此时想做什么,那做主人的也并未出声呵斥,只挑了眉静静地看着。 妄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人,试探着看了看自家主人的面色,还不算难看,罗铮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下,仍旧未敢动作。 看着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替自己松了裤带的人,赫连倾悄悄松了口气,不甚认真地斥道:好大的胆子。 属下并未做什么。听出话中的玩闹之意,罗铮甚是无辜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想做也不行!某庄主甚是霸道。 属下知道了。罗铮点了点头,一副乖顺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待会儿看我怎么罚你。某庄主甚是强权。 分明就是颠倒黑白。 颠倒黑白。 可现下的罗铮并未像往常那般无可奈何,他暗自庆幸着,庆幸那人还似从前一样,还愿意与他这般玩闹。 他略带不舍地看向对面之人,轻轻地接了那人凑过来的一吻。 在想什么?赫连倾柔声问道,然后将突然变得安静的人带到床边,安抚道,别怕。 罗铮缓缓地闭上双眼,将眼神中的不舍和眷恋统统掩去。 之后便是温柔相拥,细吻漫过唇角,缓缓加深。 作者有话要说:尽力了。 第51章 晨起 天光大亮。 明亮的日光投射到屋内,透过了床帐之后又变得朦胧而柔和。 罗铮第二次醒来,便再无睡意。 那人面对面睡在他身前,搭在腰间的手臂还在原来的位置。因着那被哈德木图震裂的肋骨还未痊愈,赫连倾几次确认后才轻轻地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身上。 如是藏在细节里的温柔,愈发让人不能自拔。 可越是如此,罗铮就越是心怀不安。 一转念间,罗铮又觉释然,若无所求,定不会如此患得患失。 而对于赫连倾,罗铮自然是不敢不能也不会有所求的。 可他又实在不懂,为何自己在想通之后仍会觉得心头不畅,当真是从未有过的矛盾纠结。 罗铮小心地调整了呼吸,舍不得扰了那人睡梦。 庄主睡得正沉,亦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了。解毒之后其实,并未问过庄主恢复的如何了。 满心自责,一脸愧疚。 若赫连倾此时醒来,见到罗铮这副面色,怕是又要添堵。 不甚开窍的人抿了抿唇,安静地等着自家主人醒来。 自是习惯使然,其实在天微微露白时罗铮便自动醒来了,可搂着他的人却轻轻收了收手臂,些微沙哑着声音不满道:睡觉。 只轻轻两个字,便让人有了安心的困意,连日来的困倦仿佛积累到今日才席卷而来。饶是训练有素的暗卫,几乎折腾了一夜的人,哪里有不困的呢。 遑论这暗卫的主人还对他上了心。 怪在罗铮并不习惯长时间的休息,保持清醒,守护主人几乎成了他的本能。堪堪睡满一个时辰,便又醒了。 罗铮眨了眨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之人,心头渐渐觉得庆幸,许多过错在先,竟还能得那人如此亲近与信任。 还有那未想送出的平安符,庄主竟愿意戴着。 虽说并无利用那小东西讨好人的意思,但罗铮确实不曾料到一个小小的平安符便能让赫连倾心情好到那般地步。 躺在那胡思乱想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唇角浮起的笑意,一味暗叹庄主竟也是个简单的人罢了。 罗铮眼神扫到赫连倾颈间纤细的红线,渐渐入了神,昨夜里那红色小香囊在眼前晃动的景象竟克制不住地在眼前浮现起来。 被汗水浸湿的红线和小巧香囊像是带着朦胧的红色光晕,随着赫连倾的动作,幅度不小的晃动着,罗铮迷蒙着双眼,如坠云端,飘飘其然。 欢爱之时那人极尽暧昧的言语也似回响在耳边,温柔的语气,炙热的眼神 无论如何也转移不了注意力,罗铮倒吸一口气,发现事情往更难控制的方向去了! 晨起之势愈演愈烈,罗铮如雷轰顶,惊觉自己无端端对着庄主想起那些不该想之事,当真是不知羞耻! 罗铮咬紧牙关闭了闭眼,皱眉默念起静心宁神的心法口诀,紧张得一头冷汗。 恰在此时,赫连倾微蹙着眉头睁开了双眼。 罗铮略显不自然地瞪着墨色双眸,嘴唇微抿,虽然心虚,但还是镇定无比地打了招呼 庄主。 嗯。 啧,这是怎了? 赫连倾确定睁眼那一瞬间,看到了罗铮眼中闪过的一丝惊慌。 他抬手用拇指蹭了蹭罗铮泛起细汗的额角,然后抚上肩背,想把人搂得更近一点。可罗铮僵硬着脊背只往前蹭了一点,没错,是蹭了一点,因为下.身仍在原处 怎么?赫连倾挑眉。 庄主要起了吗?属下伺候庄主更衣。罗铮说着便欲坐起。 罗铮。赫连倾眯了眯眼。 属下在。罗铮不敢造次,老老实实躺回原处,曲了曲腿,等待吩咐。 哦,赫连倾恍然一笑,手指向下,准确地放在了某处。 罗铮暗自咬唇,忍耐着那不轻的触碰带来的刺激。 啧,精神得很。赫连倾又凑近了一点,声线魅惑,想要么?昨晚那般未满足你? 同是男人,血气方刚的年纪,清晨如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这难得的机会,赫连倾自然要抓住调笑一番。 可那面皮薄的,已然是无地自容了。 罗铮不敢看赫连倾的眼睛,也不敢动,胯间被制之处尤其不敢动 赫连倾微挑唇角极缓慢地,隔着布料动了动手指。 呃不碰是煎熬,碰了更是难以忍受。罗铮不得已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人,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了祈求。 示弱的表情令人十分受用,赫连倾小腹一热,呼吸跟着重了起来。 于是乎,这晨起之事,被二人齐心协力用手解决了。这期间自是少不了赫连倾的挑逗作弄,直教罗铮面红耳赤,也不肯罢休。 简单做了擦拭,赫连倾搂着罗铮仍然赖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罗铮暗自腹诽,何曾见过这人像今日这般怠惰偷闲,况且现下人在灵州,如此快近午时了还未出现,白云缪不知又会起什么怀疑。 虽不知今日庄主为何如此,但他看得出赫连倾的疲惫,眼底淡淡青黑,没来由地让人心疼。 若是想睡,罗铮自然愿意一声不响地守在他身边。 但罗铮忘了,昨夜为了给他颈间正在愈合的伤口上药,赫连倾执意回了恒莱客栈。 而庙会过后便再未见过罗铮的洛大管家,此时正大摇大摆地带着赫连倾发配给他的另一名暗卫,往这边走来。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罗铮突然回神,面色一僵。 他侧头看了看依然闭目养神的赫连倾,并未来得及计较那多嘴管家若看到此般情景会抓住话头嚼上几天的舌根,第一个念头却是感叹幸好那人先前便醒来了,不然定要被那聒噪之人吵醒不可。 距离罗铮房门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魏武突然抬臂拦住了大步向前的洛之章。 屋内有人。躺在床上的二人都未曾隐蔽气息,魏武很容易便分辨出来。 哦?洛之章眉梢一挑,笑得意味不明。 这句有人自然指的不是本就该在屋内的罗铮,那么是谁也昭然若揭了。 去看看。他冲魏武做了个口型,推开拦在身前的手臂。 魏武再次抓住洛之章,面色严肃地摇了摇头。 猜得到的,必是那位他们谁也惹不起的。 可洛大管家天生胆大厚颜,满面带笑地想去凑个热闹。 废物。 如所料般,魏武没能拦住自己的管家,赫连倾面不改色,假作未知。 可罗铮却要头疼许多。 小罗!伴随着这句的是洛管家丝毫未有停顿的推门声,在原本安静的气氛中显得极其刺耳。 看着那被吵到的人蹙起眉峰,罗铮心下也跟着堵起来。 床帐犹未收起,赫连倾不睁眼睛,他便不敢动。 此时此刻,想一掌把犹自往屋内走的洛管家轰出门外的不止一位。 包括等在门口一脸不可理喻的魏武。 他是从未想明白过,人至贱,是为何? 洛之章慢悠悠地停在里间门口,露出一副了然的笑容。 床下两双完全不同的靴子,加上屋内还未散去的熟悉味道 洛管家端着手里的药,暗叹自己带了这么一个好借口来,当真明智,否则那银丝白靴的主人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可床帐里的人似乎当他不存在。没人理会的洛大管家站了片刻,倚着门框闲闲问道。 近午时了,庄主还不起么? 赫连倾眼也未睁,无甚语气地回了一句:滚出去。 在下是来送药的,洛之章笑容不改,转身把药碗放在了桌上,道,就算庄主不起,也该放小罗出来把这汤药喝了罢。 罗铮眉头紧皱,一脸的无语。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30) 赫连倾看弯了唇角,抬手揉了揉罗铮的眉心,坐了起来。 药还是要按时喝的,不然昨夜也不会带着一身汗腻赶回客栈来。 考虑到罗铮或许会觉得难堪,赫连倾预备自己下床去拿干净的衣服。 罗铮察觉到赫连倾的意思,惊诧之余暗骂自己太不应该。何处来的颇多顾虑,比起庄主对自己的纵容,被洛之章笑上几天又有何妨。 既然想明白了,必不会再矫情别扭,罗铮扶了下赫连倾的胳膊,道:庄主稍等。 赫连倾微笑着看那只套了亵裤的人大大方方勾起床帐,裸着上身便下床为自己拿衣服,全然不顾他肌理分明的胸背上暧昧无比的点点红痕会否被门口的洛之章看见。 自觉到这般地步倒真是让赫连倾有些意外,但无疑也让他十分满意。 但大大方方的罗铮赫连倾是看着喜欢,可不拘小节的洛之章就是遭人嫌弃的命了。 那属于赫连倾的人,这宽肩窄腰,挺阔胸膛是随便就能看的么? 只能奉劝洛管家一句,好自为之了。 管家赖在那不走,是要伺候本座更衣么?赫连倾一双长腿伸于床下,由着罗铮为他穿好短靴。 尚未着里衣,赫连倾双臂舒展,挑眉看向洛之章。 属下笨手笨脚,哪有小罗来的细心体贴。洛之章语带揶揄,说话时还不忘盯着正低头为自家主人穿衣的罗铮。 罗铮浓眉微立,一皱再皱,恨不得转身点了洛之章哑穴。 赫连倾瞥了他一眼,冷声问道:管家何时与本座的暗卫成了朋友? 小罗小罗,未免叫得过于亲热了。 罗铮闻言,手下一顿,抬眼看了看赫连倾面色,见人并未动怒,才安下心来继续手下动作。 洛之章笑了笑,道:几日相处,在下觉得罗侍卫的性格招人喜欢的紧。还曾彻夜促膝交谈,更是笃定了要交小罗这个朋友! 哼,信口胡说。 罗铮半黑着脸默默给赫连倾系好腰带,趁转身的瞬间冲洛之章露出个威胁的眼神,一脸的恶狠狠在回头面对赫连倾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属下伺候庄主洗漱。 先把衣服穿好。不管不顾的,有点过了 洛之章不顾罗铮脸色,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跟他的交情,提到一同喝酒时,赫连倾对着一脸欲言又止的罗铮眯了眯眼。 意思是,这笔账早晚得算。 罗铮敢怒洛之章,却不敢向赫连倾解释。有了之前的教训,哪里敢再找借口。 在罗铮服侍赫连倾更衣时,洛之章便看见了赫连倾颈间的平安符,他欣慰一笑,倒觉得庄主身上更多了一份人气。 本想着玩闹几句,竟破天荒觉得说不出口,十年间看过赫连倾太多冷酷阴沉的一面,说到底,不能不心疼。如今这般,他到希望赫连倾能多分些心在罗铮身上。 难得感性一回的洛管家又被忽视了个彻底,眼看着赫连倾带着罗铮目不斜视地从自己眼前走过,正想开口,便听到 魏武。 属下在。两步迈进屋内,魏武抱拳鞠躬。 跪着。 是。毫无犹豫,跪得干脆利落。 这又殃及了池鱼 洛之章收了笑,语带恳求道:庄主 管家若想陪着,也无何不可。 我追着那浅青背影,洛之章放弃似的补问了一句,跪到何时? 自是无人理会。 待那二人彻底走远,洛之章才盘坐在魏武身边,恨声道:庄主忒不厚道!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理我。 第52章 午膳 洛之章坐在一边费尽口舌,也没能让端正跪着的人站起来,甚至连话都没跟他说一句。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而后搬过一把椅子,一样端正地坐在魏武正对面。 魏武视若无睹,面无表情。 洛之章两眼一弯,先露出个微笑。 庄主并非真要罚你,他苦口婆心道,你听他那语气,并未动怒。若是什么时候跪累了,便起来罢。我也不好整日坐在这陪你啊 魏武眉头一抽,移开了视线。 洛管家暗自叹气,连累了魏武,让他很是有点过意不去。 吃一堑长一智,洛管家默默决定,下次再找庄主玩闹时,必定不带着魏武了。 心中有愧的洛之章鲜有的安静了下来,两人一跪一坐,静静地待在罗铮的房间内,等着下令那位回来。而楼下雅间内,另外两人也已点好菜肴,准备用膳了。 适才下楼时,赫连倾简单问了几句那彻夜促膝交谈之事。 那晚洛之章拎着酒壶过来,虽然说了很多庄主儿时之事,却算不上什么彻夜促膝交谈,何况那夜自己明明去了白府 因此罗铮想也没想就否认道:并无此事,只是夜里聊了几句。 喝酒了?赫连倾点了点头,语气轻松地问道。 是。罗铮抿了抿唇,声音稍低了一些。身为暗卫,且是戴罪之身,喝了酒无论多少,总是有错的。 伤好之前,不准再喝酒了。岂料做主人的并未怪罪,只是稍稍板了脸,语气依然温和地吩咐了一句。 是,属下知道了。胸口满满都是热意。 罗铮并非不知深浅之人,赫连倾对他的宽容早已到了纵容的地步,就像此刻二人的并肩而行,和偶尔四目相对的低声交谈。 然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要守好本分,生怕辜负那人一丁点的真心相待。 都聊了些什么?并未对喝酒之事多做纠结,赫连倾又问了一句,心底暗叹,要想让眼前人主动说点什么,约莫要等到下辈子了。 罗铮犹豫了一瞬,那天说的事情怕是会让眼前人不悦。 他暗吸一口气,道:说了庄主小时候。 也不算是撒谎 哦?赫连倾挑了挑眉,洛之章那张嘴,怕是没什么好话罢。 聊到了罗铮停顿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陆夫人。 小二在前头殷勤地推开了雅间的门,罗铮话音刚落,赫连倾抬腿的动作一顿,面色稍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话题并未继续,一落座赫连倾便点了几道招牌菜,待小二得令出了门,他才看了看微低着头侧立于一旁的人。 坐下。聊了便聊了,整个灵州城的人不都在聊这个么。 是。罗铮看了看赫连倾面色,几乎忍不住要下跪认错。不仅为了洛之章,还为了叶离。 叶离未离开灵州的事要说,叶离那天的话也要说,可事关陆夫人生死,事关庄主十五年来的深仇血恨 心疼和愧疚交织,罗铮眉间不自觉的锁紧,目光也低垂了下来。 自己并未怪罪,也没有摆脸色,因此见到罗铮那明显的不安时,赫连倾有些想叹气。 从昨夜持续到方才的好心情,终是散了个七七八八。 菜已上齐,赫连倾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人,对那一脸的心事重重不太满意。 他将摆在一侧的蜂蜜红枣羹轻轻地放在罗铮面前,等人回神看向自己。 罗铮看着面前的东西露出一点困惑,他还未从满心的纠结里回过神来,太多事涌在嘴边,却不能一吐为快。 还苦么?赫连倾不欲在用膳的时候计较什么,态度温和地开了口,喝了罢。 是。罗铮尚未发现这红枣羹只有一盅,只是十分听话地端了起来,本能地往嘴里送。 充满枣香的甜味甫一入口,罗铮几乎浑身一震,似乎双颊也噌地热了起来。借着瓷盅的遮挡,他轻轻地吸了口气,慢慢把那人的体贴和盈满整个口腔的香甜咽了下去。 竟是因为自己之前喝了苦涩的汤药 罗铮微抿着唇角将瓷盅放下,想要道谢却如何也开不了口。好在那人已经动了筷子,并未看向自己。 虽说面色如常,可泛红的耳朵还是出卖了罗铮,赫连倾见他如此,便一早转开了视线,装出一副未曾察觉的模样,心底笑叹眼前人脸皮要再厚些才好,便不会如此容易难为情。 区区一个暗卫,生死无忌,何曾娇气到一丁点苦味都需要用甜汤祛除了。可偏偏有人挂了心,苦了疼了,只要那人有一丁点的留意,便再和从前不一样。 这在满腹心事的罗铮心里重重地压了一下。 总算挽回了一点好心情,赫连倾勾了勾唇角,专心应付起眼前的美食来,几日来心情积郁,倒是不曾好好地吃上一顿。 罗铮拿着筷子愣了愣,那人这般体贴,可自己除了惹人生气之外,并未多做过什么。 仿佛偏得此刻做些什么才行,罗铮看了看尚未使用的筷子,鬼使神差地夹起面前的也不知是什么菜,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后,再回过神来,已经伸向了赫连倾的碗。 两人均是一愣。 赫连倾抬头看向罗铮,面上忽的浮起一丝微笑,他把碗往前让了让,追着往回缩了一寸的筷子。 怎么? 赫连倾扬了扬眉,给别人夹菜的倒是一脸不可思议了,这呆蠢的木头! 还有把别人的菜再夹回去的不成? 我罗铮松了手劲,将那菜放进了自家主人的碗里。 看着赫连倾眼角明显的笑意,罗铮反而觉得无地自容了,他捏着筷子嘟囔道:还未用过 想了想觉得这句很多余,又补充道:属下失礼了。 可这小小的失礼极有效果地挽救了赫连倾的好心情,罗铮误打误撞倒让气氛缓和了许多。 然而罗铮万万没料到,接下来的用膳时间,某位平日里教养极好的人会玩得那么不亦乐乎但凡是罗铮面前的菜,赫连倾一筷子都没动过,全靠一张嘴,支使那最初脑子一热主动给他夹菜的人,一口一口地夹到他碗里才算满意。 几多无奈,却无曾经被捉弄时的羞恼,罗铮看着那人脸上不时浮现的淡淡笑意,忍不住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只是最后,由于一直折腾他夹菜的人良心发现,让他不得不在那人的注视下用完了午膳。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2K出头,躲墙角画圈儿去了... 另外,我想夸下赫连渣,真呀么真好哄~ PS.迟到的跪谢,么么哒洛离Mari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02 17:51:29 另外这位小伙伴你的评论被吞了,后台能看见但是不能回复也不能显示QAQ 我从来没有删除过你们的评论,如果被删了,都是JJ的错!╭(╯^╰)╮! 第53章 情动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五十章 的番外,放在后院儿的小礼物哟! 么么哒~!(づ ̄3 ̄)づ╭~ 赫连倾一手支着脸颊,一手将罗铮额头汗湿的碎发拨开,然后轻轻落下一吻,道:消消汗,然后回客栈罢。 原本侧头认真看着他的人脸色猛然一僵,眼神中的慌张太过明显,刺得赫连倾一愣。 属下求庄主 罗铮低垂了视线,声音艰涩,低低地问道,庄主还不愿原谅属下么? 一脸的失落和恳求,赫连倾都看在眼里,他笑着叹了口气,补充道:慌什么,我与你一同过去。 看着那恢复了神采的浓黑眸子里带着的些许困惑,赫连倾笑着亲了亲他的嘴角,而后解释道:明早的汤药不能落下,脖颈处的伤口也该处理下了。 ?仅是因为这些吗?罗铮轻轻一怔,忘记了眨眼。 赫连倾蹙了蹙眉,又责备道:这几日到底有没有好好用药,怎的到现在还不见好! 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了,罗铮心底偷偷接了一句,然后看着蹙眉佯作生气的人,眼底渐渐浮起微笑。 属下知错了。 第54章 闲事 二人出了恒莱客栈,所去之处却并非白府方向。 罗铮亦步亦趋地跟在赫连倾身后,回想着方才饭桌上前面那人脸上的笑,不由摇头,若在从前,如何也料不到庄主会因为那等小事展露笑颜。暗暗在心底记下,心想着留待下次惹了那人生气时,或许可以再试一回。 走了片刻,赫连倾回头看了一眼,吩咐道:跟在边上,莫让本座费力找你。 罗铮默默上前,跟在了赫连倾余光所及的位置。 一出客栈,就有两名暗卫隐在四周,乃是昨夜赫连倾下令没让一起跟到客栈的陆晖尧和赵庭。 赫连倾猜得到,是因为暗处的两人,罗铮才又拘谨起来。他伸过手去,抓住罗铮略显粗糙的手掌捏了捏,又放开手,唇角带笑地漫步起来。 街市人潮,罗铮吓得一抖,紧接着心头猛跳,也不知道是害怕什么,见那人没事一样几步走开,便只能抿紧嘴角跟上去。 赫连倾走走停停,停停看看,一副闲逛的架势。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人打马而过。 街市人多,便是骑马也不比走路快上多少,可每每有马匹经过,罗铮都会不动声色地挡在赫连倾身边,即便保护的姿态并不明显,可赫连倾偏偏看得出来。 虽知道眼前人不过是在尽职责守本分,但那像是被柳絮轻轻拂过的心竟还是软的一塌糊涂。 罢了,赫连倾暗自摇头,不过喜欢二字,能将自己的情绪左右至此,实在是所料未及。 倒也不算坏罢 思索入神,愈行愈慢。 远处马蹄声近,踢踏声越发急促,一队人马竟破开人潮,疾驰而来。 两人停了脚步,站在街边,赫连倾抓着挡在身前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算不得什么危险的事,但赫连倾也不想那护在他身前的人有一点被刮蹭到的可能。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31) 马蹄扬尘,飞驰而过,将路人逼到两旁,惊慌躲闪,一声尖叫刺透嘈杂,更是惊得人心一紧。 只见不远处一纤丽女子满面惊慌,僵立原地,眼看就要葬身于马蹄之下。 赫连倾皱眉瞬间,罗铮已腾身窜了出去,将那惊吓到面无人色的妙龄女子携腰揽过,脚步挪转,从高扬的马蹄之下滑至街边。 身姿矫健,动作利落。 赫连倾负手而立,眼神一直停留在从自己身边跳出去救人的罗铮身上。 原本只是带了些欣赏的神色,不多时却添了些别的情绪。 马队停也未停,早已扬长而去,可街对面那一男一女竟还搂在一起! 事实上,将人从马蹄下带至街边站稳后,罗铮便已经松手了。可那女子尚未缓过神来,浑身瘫软,几乎跌坐在地。罗铮只好又虚扶了一把,可没料到她像是好不容易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贴着自己不放,甚至一手抓紧他的衣襟放声痛哭起来。 呜呜多谢多谢大侠相救呜呜呜 这一幕看在周围人眼里,确实像是搂在一起,在某位心内不甚畅快的人眼中 尤甚。 隐在暗处的两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说救人一命无可厚非,但现下仍乃特殊时期,行事往来理应低调,既然人已得救便不应多做纠缠。若不然让某位动了脾气,何人能有好果子吃。 罗铮此举何意啊?陆晖尧挠了挠头,看向身边赵庭。 赵庭并未回答,他看了一眼眉间渐蹙的赫连倾,隐隐有些担忧。 未如赵庭所料,那位蹙眉敛目的,既没动气也没发火,而是舒展了眉眼,转身便走。 这?庄主这是何意啊?陆晖尧跟上赵庭,追随着赫连倾的脚步而去。 这还看不出?赵庭叹了口气,不再应声。 陆晖尧最见不得他们对自己摆出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见此撇了撇嘴,不再追问。回头看了眼被困在原地的罗铮,正见他朝赫连倾望过去。 见人不在原地,罗铮心下一慌,眼神扫过几处,终于看到那人身影。心下一松,转脸面色却多了几分不耐烦。 劳烦姑娘松手。他无甚语调地开了口,周边的人越围越多,得尽快脱身才行。 呜呜那女子抽泣不停,浑身发抖,却仍有力气紧紧抓住罗铮不放。 放手。挡在身前的双手瞬间蓄满内力,堪堪忍住将人一掌推开的冲动,罗铮冷下声音道。 毕竟适才跳出来是为了救人的,现在一掌挥出去倒不如之前就放她去死,可这惊吓过度的女子似乎聋了一般丝毫松手的意思也无。 罗铮望了望那未有丝毫停顿的背影,狠狠皱了下眉,抬手抓住攥在自己胸前的纤细手腕,施力一挣,随即松手离去。眼神全然未在那跌坐在地的女子身上停留片刻。 那女子一惊之下突然止了哭声,双目圆睁呆坐于地。泪痕还挂在两颊,贝齿轻咬过的双唇稍稍染了血色,对比还未恢复人色的俏丽面庞,真真是一副梨花带雨、招人疼惜的柔弱可人儿模样。 无怪她回不过神来,险些丧命于马蹄之下不说,万万料不到的是这世间竟还有男人能将她从怀里推开,且看都不看一眼就甩袖离去。 要知道从入了芙蓉苑那日起,她穆怜儿就稳坐花魁行首,别说灵州的男人,就连临郡也有不少富家公子千里迢迢只为一睹芳颜。 今日竟然 许是这位大侠与那些只知享乐的男人不同罢,行走江湖的人自然是仗义施恩的。穆怜儿抬手拭了拭泪,身后追上来了两位侍女,也是带了哭腔,急急将她扶起。 且站起身,穆怜儿便四下寻找救自己的那位大侠,眼见着那高大的身影混入人群越发难以分辨,焦急之下提着裙摆追了起来。两位侍女不明所以,只得扶着细腰追在身后。 这边罗铮追着自家主人,边走边反省了一下,觉得大抵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那位应该不是生救人的气,多半是因为救完人没及时回去,让那人多等了片刻。 虽说也就几句话的时间到底是自己有错,罗铮快步朝着那白色身影追去,边走边想着如何认错才能让自家主人消气。 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罗铮心下并未觉得慌乱。赫连倾走得不算快,罗铮很快便跟上了他的脚步。 只见罗铮深吸了口气,欲开口认错 大侠! 赫连倾余光扫到跟上前来的人,作未见状。 看起来虽仍是一副闲逛架势,但注意力却全然放在那刚救了人且趁着救人抱了姑娘的人身上 其实说生气倒也未必,只不过实在想捉弄下某个时不时给自己添点堵的老实人。 哪知入耳的竟还是那姑娘的声音! 大侠留步! 做主人的闻声留步,那做大侠的也只能停下来,且闭了嘴,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之前被救的女子脸挂泪痕,手提裙摆,甚至连裙摆上沾挂的灰尘都来不及掸掉就迈着碎步跑上前来,身后还多了两个年纪更小的丫鬟,一样的气喘吁吁,额头沁汗。 见人停在原地,穆怜儿便上前一步屈膝施礼,一副破涕为笑的模样,眼眶微红,明眸闪动,微低了头声色轻柔道,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奴家名叫穆怜儿,今日本是与人约好要去城内的王员外府上祝寿的,不想遭逢此事。多亏大侠舍命相救,怜儿感恩不尽。 赫连倾停步转身时,罗铮便已默默走到他身后站定,现下更是垂首而立,一言不发。仿佛方才救人之事与他无关,被追着感谢的人也不是他。 那位大侠并未应声,甚至未看向自己,穆怜儿早已发现两人站位,明显着主从之分。 为首的俊朗公子身着白衣,贵气天成,不经意的对视间,让人不由得想退后远离。 穆怜儿暗吸一口气,连退两步才定下心来,福了一福又开口道:怜儿失礼了,方才是这位大侠救了奴家一命,奴家只是想表达谢意,还请公子莫要介怀。 赫连倾唇角微挑,侧头示意。罗铮这才点头侧身,面无表情道:不必言谢。 大侠,奴家就住在城内芙蓉苑。现下时辰正好,若不嫌弃,不如同这位公子一起,赏脸光临,好让奴家聊备薄酒,有个表达谢意的机会。 芙蓉苑 赫连倾玩味一笑,既是芙蓉苑中人,那眼前女子是何身份也不言而喻了。 啧,随手便救了个青楼女子。 赫连倾冷眼看向罗铮愈发僵硬的面色,如果说刚才只是佯怒捉弄人,那么现下却是真的有些不悦了。 罗铮并未想太多,一心想着早些了结,正欲开口拒绝,谁知却被打断:既然姑娘无事 既然姑娘开口了,你我也不好拒绝。赫连倾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去那芙蓉苑瞧上一瞧,大侠觉得如何? 如此阴阳怪气罗铮哪里有胆拒绝 只好低头称是,心下有如擂鼓,不安甚重。 暗处两人听了那番交谈,原本以为庄主会不予理会,谁知竟答应了那女子的邀请! 庄主怕是不知道芙蓉苑是家青楼罢?陆晖尧暗自感叹,可庄主不是刚用过午膳吗? 赵庭斜了他一眼,低声回道:庄主这是要罚罗铮。 为何?陆晖尧奇道,去青楼喝花酒又算哪门子惩罚? 赵庭摇了摇头,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出一个酸字。 原本一脸疑惑的人立做恍然大悟状,接着连连点头,可不就是酸么! 第55章 开窍 众人移步芙蓉苑。 途中罗铮几次欲言又止,反复思忖后,挑了件看起来不会引起赫连倾怒意的开了口。 庄主,罗铮看了看赫连倾的脸色,斟酌着说道,有件事属下昨夜没来得及禀告。 赫连倾看了看低声说话的人,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 他自是知道没来得及禀告的原因,于是挑着唇问道:何事? 属下昨日傍晚遇到了叶离。 昨日傍晚便是庙会之后,遇见叶离之后便跑到白府的人,自然是还有些别的什么没来得及禀告的事情。 赫连倾并没指望罗铮已经开窍到会专门跑来送自己平安符,他很清楚那是个不懂得取悦于人的暗卫,但事实再一次验证了这一点时,他心里多少是有些无力的。 你不想去芙蓉苑?拐弯抹角地憋出那么一句话,罗铮的目的十分明显,赫连倾停了脚步问道。 穆怜儿见状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安静地看向这边。 罗铮闻言一滞,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女子,压低了声音道:那日比武场之后,城内大部分人都认得庄主,属下以为 去芙蓉苑有失身份?赫连倾道。 属下不敢,罗铮抱拳道,属下有错,庄主莫气。 担心当街下跪太过引人注意,罗铮略带焦急的看着赫连倾,直到眼前人的目光从审视变回温和。 你不想去,那便不去了。眼见着罗铮的表情由紧张到安心,赫连倾突然生出个想把人拖回客栈,再压到床上细细温存到天昏地暗的想法。 多谢庄主。对自家主人的心思毫不知情的罗铮不由松了一口气,嘴角也就随着上翘了几分。 赫连倾看着喜欢,便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那青楼女子身上。毕竟今日,原是想带着罗铮去灵州郊野的桃林看看,他还记得藤花巷里的桃子,罗铮似是难得露出过些许爱吃的模样。 见人欲走,那穆怜儿便急忙上前,道:大侠留步! 已然看出那位大侠事事听令于眼前这位公子,穆怜儿转而对着赫连倾说道:不知公子是否有别的事情要忙,若是今日时不凑巧,怜儿便不耽搁公子的时间。改日公子若是赏脸,怜儿必定奉陪。 只是穆怜儿说着看了罗铮一眼,但话却是问向赫连倾的,怜儿虽是青楼女子,但向来有恩必报,只是不知大侠何时才有空闲,给怜儿一个表达谢意的机会。 这言外之意是在说公子你去不去皆可,但这位大侠得去? 罗铮听得皱了眉,赫连倾则一脸云淡风轻,道:谢意已然收到,姑娘无需挂怀。 穆怜儿正欲开口,便见那公子看了看身旁的人道:他这人向来心软,花鸟鱼虫,人畜草木,皆不忍心践踏伤害,救姑娘不过举手之劳。 罗铮听得额角微跳,由内而外地想冒冷汗。 话已至此,再缠着不放便是不识抬举,穆怜儿脸色也难看了几分,只好施礼道别。 打发掉的这个麻烦,尽是因为自己多管闲事而起,可那做主人的面色如常,做属下的反而心里没底了。 属下不该多管闲事。罗铮认错的声音十分诚恳。 无妨。赫连倾并不计较,心情可说还不错。 属下知道错了,绝无下次。罗铮一再保证。 赫连倾停下脚步,看着执着于认错的人,心想着如何才能让这蠢货知道无妨便是无妨的意思! 想来想去,只无奈瞟了罗铮一眼,吩咐道:闭嘴。 是。罗铮抿了抿嘴角,没了声音,老老实实跟在赫连倾身后。 街边一个白色身影倏忽而过,罗铮眉头一皱,站住脚步,看了过去。 叶离? 躲在暗处的叶离与罗铮对视良久,随后冲他摇了摇头,举步离开。 陆夫人之事再度浮上心头,罗铮暗叹口气,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那些许往事,所谓真相,到底是要在那人心上再留一道伤疤。 这回心里舒坦了?安静了许久,赫连倾回头看了眼本应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竟还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非是语气重了? 赫连倾确定适才不曾厉声也未冷语,怎的就呆在那不走了? 未来得及细想,罗铮很快跟上前来,表情动作并无异样。 在想什么?赫连倾温声问道,如今心境已变,对着眼前之人自然会多惦念一些,他的想法也自然比之前重要了许多。 然而他这些心思,罗铮是不知道的,他并未理会叶离的暗示,走回赫连倾身边直接道:属下刚刚看到叶离了。 嗯。赫连倾应了一声,示意罗铮边走边说。 庄主,属下有事要禀告。并未直接说出是何事,显然那要禀告之事不适合当街讨论。 本是因为之前把人扔在客栈不管而略生心疼,才决定抛开那些烦人琐事,带人出去逛逛的,现下仿佛是被逼着处理正事一般 赫连倾微叹口气,罢了,逛与不逛又有何差别,身边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姑娘之类的,无论是街市还是山野,哪怕逛上一整天,他的注意力恐怕也只会放在保护自己上。 但多少有些不甘心,之前不知喜欢一个人是何种感觉,如今也不知道以后是否有机会再并肩闲逛。 若当真来日方长 可知我要带你去何处? 属下不知。 算了,赫连倾摇了摇头,回去罢。 要是从前,罗铮怕是只会应是。那许久的亲近相处,也并非毫无作用,且赫连倾的情绪但凡显露出一点,罗铮便是如何也不会忽视的。即便感情木讷,在之前或许只有不懂,而现下就算不懂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了。 于是,罗铮一副想开口却没想到说什么的样子映入了赫连倾的眼帘。 眼神里还带着一丝焦急,微立的浓眉微微蹙起,像极了某些时候难耐的表情 啧,赫连倾转开了视线,目不斜视地往回走。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32) 庄主,似是想通了什么,罗铮追在赫连倾身边,开口道,属下所说之事并不着急。 一清早几次三番提起的事情,现下说不着急?尚未给出反应,就听到眼前这向来呆笨的人继续说道:属下先陪庄主去去那处庄主想去的地方可好? 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赫连倾笑着停下脚步,看着一脸真诚的人问道:想吃桃子么? 吃桃子? 罗铮一怔,认真想了一下,觉得对吃桃子并无感觉,于是回问道:庄主想吃么? 赫连倾看着罗铮浓黑的双眸微微一笑,运力吩咐道:赵庭,郊野桃林,带些桃子回来。 隐于人群中的赵庭应声离去,赫连倾心里十分安慰,心情颇为不错地朝客栈走去。 洛之章如何也不会料到适才出门的人会这么快就回来。 一杯酒尚未倒满,房间的门便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赫连倾与罗铮两位。 洛之章偏过头暗叹一口气,将手中的酒壶放下,然后瞥了一眼尚未吃上几口的下酒菜,默默地将筷子也放下了。 然后起身,走回仍然跪得笔直的魏武身边,施施然曲起双膝,扑通一声,跪得十分浮夸。 庄主息怒。洛管家一脸生无可恋。 两人同跪于堂下,本不是什么无常之事,但洛管家偏偏紧贴着魏武而跪,乍一望去,颇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好在赫连倾心情很好,并未搭理装得一脸悔过之色的洛之章,反而出言让人离开。 下去罢。 谢庄主。魏武叩首行礼,起身离开。 洛之章起身也行了一礼,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两人出门的时候必是发生过什么,那位的好心情已然明显到自己闭着眼睛都能看得出来了。 洛之章掸了掸膝前,走回桌边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送到赫连倾面前,笑着说道:庄主尝尝,此乃灵州的醉春风,酒香浓郁,味道醇厚得不得了! 赫连倾瞥了他一眼,不耐道:没跪够? 洛之章将酒杯往几案上一放,为难道:属下连午膳还没吃 赫连倾一脸嫌弃毫不掩饰。 用了午膳便滚出去。 多谢庄主。洛之章点头一笑,心叹道,庄主心情果然不错。 由此他便更好奇在外面时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心想着早晚问问罗铮,但当务之急是不能辜负了那桌好酒好菜。 坐回桌边,洛之章将之前那半杯酒斟满,又不死心地问道:庄主当真不尝尝?这酒小罗可是喜欢得紧 听了吩咐刚想坐下的罗铮噌地站直,浓眉蹙起,心下盘算着,若是下药毒哑了那信口开河的管家,庄主会否怪罪自己 赫连倾无甚表情,挑起一侧唇角笑了笑,端起手边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将空了的瓷杯轻轻一置,道:说罢。 说完再算算那不知死活的,跟另一个不知死活的,喝过几次酒。 作者有话要说:拜年好像有点晚了,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吧(*╯3╰)!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么么么么~ 吥卟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129 05:45:19 無言丶椛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218 00:12:03 舒音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208 01:17:05 舒音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215 04:22:12 第56章 解气 罗铮应了一声,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用着午膳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赫连倾面前,跪了下来。 赫连倾脸色未变,垂眼看着跪在脚前的人,伸出手指虚抬了罗铮的下巴,温声道:起来说话。 罗铮并未起身,只是又往前挪了半步,几乎贴在了赫连倾腿前,微仰着头道:属下昨日去白府其实是有事禀告。 嗯。赫连倾微一点头给了回应,将一只手搭在罗铮肩头,给迟迟不肯开口说正事的人送去了一点安抚。 他看得出罗铮的不安,心里也猜了个大概,能让他这般犹豫的怕是与那个女人相关了 罗铮深吸一口气,将昨日遇见叶离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赫连倾。只是隐瞒了自己的猜测与对叶离的质问,他能想到的,那人也必然想得到,他不愿亲手揭了身前人心口的那道疤。 罗铮话音已落,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赫连倾静静地听完,情绪并未有何波动,良久,他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起来罢。 庄主有何打算?罗铮仰视着面色沉静的人,开口问道。 按原计划行事便好,白云缪不过是利用那女人吸引我来灵州而已,他觉得自己得逞了,我们便让他再得意一段时间。 庄主早就知道那位陆夫人是假的了?罗铮稍一愣怔,眼神中带着疑问。 赫连倾微微一笑,回道:自然要让他们以为我当了真。 真的倒不如是假的。 罗铮想起洛之章曾与他说过的话,压在心口的大石却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眼下看来 陆夫人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庄主 嗯?赫连倾见下跪之人眉头微蹙,知道他是在担心,施力将人拉起,安抚道:灵州形势虽说不甚明朗,但也均在意料之中,先前的一些计划日后再说与你听。 此话出口,屋内两人心底的震动都不算小。 在一旁用着午膳的洛之章摩挲着早已空了的酒杯,偏头看了看堂中两人,眉间沟壑暗暗深了几分。庄主对罗铮的信任已经超出他的预料,虽说他亦相信罗铮的忠心,但如此非常时期,总是不要大意才好。 在他看来,赫连倾也非是为了儿女情长耽误大局的人。 罗铮一时无言,竟不知该如何回复那句透着全然信任的话,庄主愈发纵容,他便愈发不知所措。 好在赫连倾并未等他答复,他喝了口凉茶,接着问道:可还有什么未来得及禀告的? 罗铮闻言想了一下,道:几日前,属下夜探白府 喀地一声,赫连倾将手中茶盏放回了一边的几案上。 罗铮噤了声,看着自家主人盯了他一眼,未敢解释也未敢认错。 这几日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养伤?赫连倾声音中的不满十分明显,都背着我做了些什么,一遭说清楚! 是。 夜探了几次白府?看到了什么?喝了几次酒?聊了什么?问着问题的赫连倾面色不善地看了一眼始终安静用着午膳的人。 洛之章扶了扶额,早就停了手中筷子,连酒都没敢再喝。 罗铮顿了顿,老老实实又应了声是。 说了那夜在白云缪书房外听到他们的争吵,那人说就让他们自己内讧去。 说了那夜看见白云缪从湖心亭密室出来,那人说叶离给的密室地图上画得清清楚楚。 说了那夜与洛管家喝了一次酒 只一次? 属下不敢撒谎,罗铮说着抱拳下跪,求庄主相信属下。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人轻咳了一声,斟酌着道:这醉春风仅喝一次便可让人难以忘怀,当真是好酒。 罗铮只当没听见,一心一意地注视着赫连倾。 起来罢。收了那副吓人的样子,赫连倾大发慈悲。 谢庄主。 去将魏武找来。 是。 洛之章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起身走到赫连倾身边道:在下从未逼过魏武喝酒。 赫连倾挑眉看他,洛之章犹豫了一下又说:他从来都没喝过。 正欲再多解释几句,但魏武已然跪在了赫连倾面前。 属下拜见庄主。 管家的伤如何了? 座上之人的问话中听不出情绪,魏武看了看站在庄主身边的洛管家,稍显迷茫。 怎么?回答我问题何时需要看他的脸色了?赫连倾冷声冷面,斥问道。 属下不敢,魏武叩首回道,管家的伤 全好了!洛之章打断魏武的话,为了证明腿伤无碍,还走了几步,转了一圈。 他那腿伤确实好了许多,不仔细看便与常人无异,只是坐久了再站起时会显得吃力一些,走路也不可过快。 洛之章不知赫连倾问这个是何目的,但这会儿话题未曾离开过他挚爱的酒,怕是没什么好事。 于是他一脸期盼地看着赫连倾,希望他能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未怪罪随便插话的洛之章,赫连倾吩咐道:管家伤了筋骨,怕是不会那么容易见好,整日喝酒不利于养伤,我看从今日起,就断了那些琼浆佳酿罢。 这还如何得了!? 于洛之章来说,断了酒比断了粮还要残忍,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庄主!洛之章把心一横,张口就道,若是断了属下的酒,属下怕是活不长了! 赫连倾未理会他激动的管家,依旧淡淡地说:管家如此便是辜负了本座的苦心了。 洛之章镇静下来,也拿出平日里虚与委蛇的一套。 属下知道庄主全然在为属下考虑,即便知道那位是有心惩罚,他也得摆出副感恩姿态,但属下的伤当真已然无碍了,您瞧 说话间,洛管家又走了两步,未几还忍痛蹦跳了两下,以作证明。 早已好了。 管家为了喝酒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一旁的魏武和罗铮眼看着这没出息的人在庄主面前蹦跳转圈,一个面色黑了两层,一个眉头舒展了三分。 哦?赫连倾略一沉吟,又问道,既然伤病早已痊愈,管家何故扔着山庄的产业不管长达月余。 洛之章愣在原地,眼前人话锋转得太快,竟问起山庄产业来了。 在场几人都很清楚洛之章留在灵州的原因,但那座上之人明显不是在问此事。 属下早已安排好人手负责,大事小情短期内都不用属下过问了。洛大管家不知庄主何意,只得照字面意思答了再说。 既如此,主事之人不在,若出了岔子赔了钱,给山庄造成了损失,算是谁的责任? 闻言洛之章的脸色好看得很,另外两人一跪一站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垂目不语。 洛之章无言以对,试探着回道,自然是属下的责任。 赫连倾挑起一侧唇角,笑道:但依本座所见,管家日日住在这灵州最好的酒楼,餐餐不离灵州最好的酒,似乎从未将自己的职责放在心上过。 洛之章瞠目,十分泄气地看着十几年来从未计较过这些的赫连倾,悔不当初。 到底还是想断了我的酒! 从前只知庄主的便宜不好占,现下那位竟将另一个人的仇也一并记下,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罗铮,也默默记了一笔。 这回罗铮与魏武也是恍然大悟,但面上均未显露分毫,一样的面无表情,不露情绪。 你可知道该怎么做了?不顾洛之章央求,赫连倾冲着魏武问道。 属下明白。魏武磕头应是。 打发了管家和魏武,赫连倾把罗铮唤到了身边。 有话想说? 赫连倾捏了捏罗铮的手,微笑着问。 嗯,罗铮微皱着眉说,庄主为何不直接禁了管家的酒? 反而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若是直接让魏武看着洛之章,效果想必是一样的。 赫连倾笑了笑,道:可有觉得解气? 啊?罗铮浓眉一挑,一脸惊奇,庄主竟是为了给他解气笑意忍不住爬上眼角,胸腔也一片暖意。 某位庄主适才的所作所为隐隐透出的孩子气,让罗铮原本压抑不安的心情有了片刻的轻松。 难得见他弯了眉眼,赫连倾看着喜欢,便将人圈在怀里亲了亲,两人身高相差无几,罗铮又是个身强体健的,因此偎在赫连倾身前的姿势并不十分舒服。直到赫连倾松开手,他才能站直。赫连倾叹了口气,只得换个姿势,面对面一手捧着罗铮的脸,又亲了下去。 唔。 这一吻深入得罗铮几乎憋断了气,赫连倾恨铁不成钢地在那不太灵活的软舌上咬了一下,恨声道:何时才能学会换气! 看着一脸窘迫的人,他却如何也怒不起来,只能扶额叹息 第57章 算计 一连几日,相安无事。 这一日深夜,赫连倾看着跪在面前的罗铮,眉头不觉又皱起几分。 自从他答应罗铮重新跟在自己身边之后,这一幕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次。 原因还是他这做主人的懂得体恤下属,只答应罗铮白日里跟在自己身边,晚上依旧要回到客栈休息,至于为什么要回客栈,自然是唐逸开的方子还没吃够日子,而客栈里又方便熬药 因此赫连倾自觉这番安排合情合理,可看着罗铮雷打不动地跪在那,又觉得有些头疼。 属下的伤已经无碍了。罗铮看着赫连倾的脸色,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十分明显。 属下非是逞能,现下实乃多事之秋,属下不想做一个无用的暗卫。 赫连倾一双冷眼寒冰般锐利,盯得罗铮心里一颤,忙道:属下知是庄主体恤,庄主待属下极好,属下亦不想辜负庄主的好意。 哼,还知道说好听的了!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33) 赫连倾叹了口气,扬眉道:不回客栈也不是不可,但有一个条件。 只见罗铮眼睛一亮,面色流露出一丝欣喜。 赫连倾这才慢悠悠道:唐逸留下的方子还差几日,我们从今日夜里开始,差几日便做几次。 见人表情愈发僵硬,赫连倾状若无睹地补充道:明日夜里减一次,以此类推,直到药方到日子为止,如何? 罗铮脸色略黑,额角青筋猛跳,似是没料到那座上之人会如此直白地将那种事谈作条件。 眼看着赫连倾唇角微勾,愈发得意,罗铮暗暗咬牙,唐逸的方子少说还有半月的量! 属下告退!罗铮叩首轻轻一磕,起身离开。 赫连倾见人逃也似的走了,摇头轻笑,眯眼暗骂道:如此不识好歹,这笔账秋后再算!。 罗铮头也未回,连正门都没走,几步腾挪着轻功飞出去了。 逃得太急,并未发现暗处一双琥珀色俏丽双眸将他一闪而过的身影尽收眼底。 律岩公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白云缪食指轻拨,缓缓地转着手上扳指,一脸笑意地问道。 自然是做生意。律岩甫一落座便开口道。 哦?白云缪依旧笑着,我这儿的灵津续脉散所剩不多啊 律岩冷哼道:那药于我已毫无意义,若是这笔生意成了,之前那些我一并还你也无何不可。 白云缪奇道:是何生意?公子不妨直说。 我要你帮我调查一个人与赫连倾的关系。 什么人? 他的暗卫罗铮。 白云缪想起之前在比武场出现的那两名护卫,不动声色地问道:公子武功卓绝,心思机敏,区区一个暗卫哪里用得着求人去查。 我自有其他事要做,律岩不多解释,只补充道,赫连倾的武功非同小可,若派人跟着他,并定会被发现。 那要如何去查?白云缪明知故问。 白兄手中还有枚上好的棋子,不是吗?律岩眼窝深邃,唇线分明,笑容带着魅惑邪气,声音却阴沉冰冷。 白云缪不禁在那一笑中失了神,转瞬间移开视线,接道:这于我有何益处? 白兄放心,这笔生意于你是百利而无一害,因为我们共同的目的,都是让赫连倾死无葬身之地! 恨意让律岩的姣好面容结了一层冰,白云缪乐得获此助力,当下也不问缘由,只问条件。 律岩未有犹豫,冷笑道:条件是让我亲手杀了他。 白云缪的确想杀赫连倾,但是谁动手并无所谓,然而律岩的话若有半分虚假,行差踏错了一步,便有可能满盘皆输。 见白云缪未回话,律岩心如明镜,道:白兄不必多虑,赫连倾与我有弑兄之仇,我必定要用他的命来告慰兄长在天之灵。 白兄若是不相信,这笔生意在下与别人谈便是。律岩说着起身欲走。 律岩公子说笑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只是在想如何去试探赫连倾罢了。 白云缪又道:明日便让陆夫人去看看,一有消息便知会于你,如何? 有劳了。律岩自有计划,当下也不多说,拱手告辞。 第二日,赫连倾一早便感觉到屋外多隐藏了一人的气息,待白府丫环按时添水换茶鱼贯而出,才出言把人叫了进来。 属下是清早从客栈赶来的。罗铮进门便解释道。 嗯,赫连倾不觉好笑,勾着嘴角将侍女刚倒好的茶递了过去,昨晚睡得可好? 唔。罗铮接过茶盏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尽,然后才点了点头。 赫连倾眉头一跳,甚是可惜那盏好茶。 渴了?说着又给添了一盏。 罗铮又吞了两大口,才道:不渴,多谢庄主。 赫连倾甚是无奈,眼前人约莫是喝了药就赶紧跑来了,于是开口吩咐他坐下。 罗铮脖颈处的伤口已然愈合的差不多了,便早早摘掉了碍事的布条,现下看着只有隆起的扭曲伤痕,中间夹杂着新生皮肉的嫩色,有几分丑陋,有几分骇人。 赫连倾按着罗铮的肩,把那些伤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底暗忖,不禁皱眉。 甚至对唐逸的回春妙手产生了怀疑,就为他承诺的那句不会留疤,可现下看来,那疤痕长得十分肆意自由,丝毫没有被克制的迹象。 罗铮见他眉头微皱,有些不明所以,又怕他是不满自己私自摘了布条,咽了咽口水开口解释:属下看伤口长好了,便把布条摘了。 嗯。 看人并未有何不满,罗铮便安静下来。 就像他不知自家主人是在想伤口留疤的事,那做庄主的也不知这些伤疤之所以如此狰狞,只是因为自家暗卫嫌弃那盒生肌玉露膏的味道过于甜腻而未用过罢了。 倒是让唐大神医结结实实地背了个黑锅。 未纠结很久,白府的侍女便上门送早膳了。 不得不说,白云缪面上功夫做得极好。日日膳食丰盛美味,侍女下人少言守礼,侍奉宾客从无怠慢,无事时也从不靠近打扰,如此安排周到至极。 于是在赫连倾要求再添一副碗筷时,发现那侍女边应声边不着痕迹地看了罗铮一眼,赫连倾只作未觉,唇边渐起一抹冷笑。 与罗铮的关系他自来是从心所欲,既未想过遮掩与否,也不顾旁人知与不知、看得出或看不出,若有人想利用这段关系做点什么,他亦绝不会允许。 只不过,为此横添的许多麻烦却是无可避免。 果不其然,早膳刚过,尚未出门,院里便来了以为不速之客陆柔惜。 罗铮跟在赫连倾身后,恢复了往日的严肃面容,掩盖了心底对那假陆夫人的十分厌恶。 倾儿,可用过早膳了?陆柔惜上前一步,与赫连倾并排往外走。 赫连倾点头,不带情绪地问道:母亲有事? 陆柔惜笑容盈面,说道:整日待在白府,颇有些烦闷无趣 见赫连倾未接话,便接着道:连日来母亲也未见你几面,今日想陪着你去比武场看看,听闻今日各门派便开始预选了。 比武场喧闹危险,不要冲撞了母亲才是。 赫连倾说着侧头吩咐道:待会儿守在夫人身边。 是。罗铮沉声应道,眸中却有一丝寒光闪过。 陆柔惜却笑着说:无妨,还有倾儿在身边呢。 由于是预选的日子,比武场内的气氛比照之前要严肃正式了许多。 几家名门与大门大派均分选了独立的看台,各看台之间也预留了些许距离,给足了各位家主和掌门面子,今日还立了帷幔,遮去了夏日浓烈的阳光。 尚是预选,即指各门派内部先决选出一名代表参加五日后的初选,届时再与其他门派的高手进行对决。 有些门派推选的人数众多,因此比武进程排了满满一天,而有个别只推选一人的门派,便无需参加预选,今日权当是看个热闹,也了解了解其他门派的武功路数,好为初选做些准备。 麓酩山庄的看台上今日端坐了两人,一位丰神俊逸、潇洒决然的公子,一位貌若仙子,盈盈浅笑的美妇。 众人皆知,那美似倾城的女人,必是赫连庄主失踪了十五年的生母陆柔惜了! 窃窃杂谈分毫不影响看台上美妇的心情,未将注意力放在几家各自争鸣的比武台上,陆柔惜浅浅地饮了一口茶,继续与赫连倾闲聊。 倾儿可有意参加五日后的初选? 赫连倾摇头道:我无意做盟主,也已答应白兄助他登上盟主之位。 话虽如此,可照倾儿的武功,必定不比任何世家名门的高手差。 罗铮闻言颇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随后暗自瞥了一眼站在陆柔惜身后的侍女,恢复了面无表情。 赫连倾听后却无反应,只道:赫连家先祖所创,父亲毕生所学,孩儿自然不敢怠慢。 陆柔惜极好地演示了一闪而逝的尴尬,蹙眉道:倒是苦了你了。 赫连倾不答,她便也沉默了下来。 不多时陆柔惜突然开口,问得赫连倾蓦地一愣,只听她说 倾儿今年已是二十有二,可有心怡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刚写完,来不及检查了,可能会有错。 这几天在反省,为什么当初因为喜欢才开始做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了负担。 第58章 做戏 赫连倾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转回头缓缓道:自然是有的。 只可惜不是姑娘。 赫连倾眉梢弯了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去唇角笑意,脑海里哪有什么姑娘的身影,一幕幕尽是某个精壮男人一脸懵懂的样子,也不知站在身后的人现下是个什么表情。尽管他很想回头看一看,可也只能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放回原处,做出一副观战模样,心下却盘算着今夜或可到恒莱客栈留宿一晚。 罗铮可以敏锐地察觉到陆柔惜的侍女状若无意的视线,却察觉不到赫连倾心中所想。他面无表情的立于原地,眼神却停留在赫连倾的背影上,片刻后,才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那是从不曾,以后也不会属于自己的人。 总有一天,待这一切都结束,他或许有幸能一直守护在庄主身边,见到他娶妻生子,或许更幸运些,能为庄主而死。 不知庄主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会与什么样的人携手终老 许是一位,也可能是几位,依庄主的相貌家世,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就算做妾怕也是愿意的。 这些仿佛已成既定事实,即便不用想,罗铮也是知道的。 似是没察觉到心底的那丝失落,罗铮回了回神,面色又添了几分肃气。 赫连倾若是知道此时身后之人做此般胡思乱想,恐怕又要头痛,却也怪不得任何人自始至终,只要他少给一分,罗铮便连半分也不会多想。 甚至,连赫连倾明确给出的那一分,都会被罗铮主动想少半分 只是现下,赫连倾还未察觉这个日后会让他哭笑不得且费尽心力的问题。 听了赫连倾的回答,陆柔惜甚合时宜地露出一脸喜悦,追问道:此话当真? 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哪家的千金? 赫连倾兴趣寥寥地看着台下,道:日后若有机会,介绍母亲认识便是。 如此甚好,她掩口笑了笑,接着道,想必也是个不可多得美人罢。 赫连倾闻言嘴角不禁勾了勾,轻叹:嗯,不可方物。 陆柔惜从未见过赫连倾作此表情,登时一愣,开口便道:倾儿实该多笑笑。 赫连倾表情一僵,转头问道:孩儿笑起来,是像父亲多一些,还是像母亲多一些? 陆柔惜捏着帕子的手指倏然紧了几分,面上却一片慈爱,停顿了一瞬道,是像你父亲那般既英气又温柔。 是么?赫连倾缓声道,可我已经快忘了父亲的模样了 陆柔惜看着微笑着的赫连倾,却无法从那双清亮的双眸中看出一点笑意,她勉强按下心中惊悸,笑着柔声道:你眉眼像我多一些,但轮廓却更像你父亲,笑起来尤其 赫连倾听得一阵恶心,失了追问的兴致,转开头打断道:母亲倒记得清楚。 他看着远处,低声问道:若事先不知我身份,母亲会认出我吗? 陆柔惜倏一愣怔,接道:当然。 赫连倾笑了笑,不再出声。 即便知道这女人只是个冒充的,但看着那张深刻在脑海中的面孔时,他依然会忍不住想起那总是轻声细语的、温柔恬静的温婉女子 紧随其后的,便是无边的恨意与不知寻往何处的迷茫。 还有一丝难以忽视的惊惶源自于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了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恐怕再也找不到母亲了。 陆柔惜一早跟着赫连倾到了比武场,却远不是为了看比武打斗,现下坐在看台上勉强维持着镇定,心里却愈发慌乱起来。自从她与赫连倾母子相认后,就很疑惑他为何从不问自己当年之事,也不问她莫无悲都做过些什么,她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也未派上过用场。 赫连倾对于她这个母亲决不可说是亲近,却也未有明显的排斥,初时只以为赫连倾年幼便与母亲分开,才导致他的疏离。可几经相处,她却觉得,在赫连倾身边常有一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他一定是发现了! 陆柔惜再也坐不住,她扶了扶额角,推说劳累,而后带着侍女匆匆离开。 赫连倾面色冷然,端坐原位,看着热闹的比武场,突然变得极度不耐烦。 眼见皆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倒不如一遭屠戮了干净。 心随意动,面前的比武场在赫连倾眼中已是弥漫着血雾的修罗地,台上的武者一招一式忽然变得缓慢无比,赫连倾手指一动,像是下一瞬就要将众人摧为白骨! 庄主?! 罗铮心惊于赫连倾突然溢出的滔天杀意,低唤几声皆无回应。 身前人磅礴的内力瞬间带来的窒息感让罗铮心底猛然一沉,未顾忌太多就紧紧抓住了赫连倾的胳膊,催动内力试图将其引至丹田,可这无疑是不可能的。 可此时的状况明显不太正常,为避免引起附近之人的注意,他跪在赫连倾身边,克制着低吼道:庄主! 手臂仿佛被铁钳箍住,还有一丝涓流般细弱的内力妄图窜进自己的经脉,赫连倾猛地转头,罗铮担忧的神色蓦地撞入眼中,在神智几乎崩断的瞬间,眼色清明起来。 罗铮眼看着赫连倾眼中的血红迅速退却,忍住那股霸道内劲冲撞肺腑的痛意,一颗心却始终悬而不下。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34) 庄主竟是走火入魔了! 罗铮锁着眉峰一脸担忧,紧抓着赫连倾的手也忘了松开。 赫连倾心内亦是翻起巨浪,他反手推开罗铮,胸口起伏渐缓,沉声道:无事了。 你们两个退下。 此话是说与一发现赫连倾内力异常便要现身的赵庭和张弛听的,两人离得不够近,初时惊诧过后,便察觉有异,一边留心两边看台的情形,一边想要靠近查看异状。 此时听到自家主人出声,便又领命隐去。 既然赵庭和张弛都察觉了 赫连倾脸色一暗,身边人便开了口。 左侧是魏如海的帷帐,右侧是长绝门。罗铮低声说道,与赫连倾想到了一处,两边怕是也都发现了这股异常的内力波动。 沉着面色的人闻言转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人,一时间,他竟无法确定罗铮苍白的面色是惊吓过度还是内伤过重。 受伤了?赫连倾问。 没有。罗铮摇了摇头,不想那人仰着脖子看自己,便又跪了下来,靠近一步。 庄主还好吗? 无事。 庄主方才走火入魔了。罗铮皱着眉,显然不相信那句无事。 嗯。赫连倾面上阴霾褪去,前一刻还是个几乎要走火入魔的人,此时竟挑唇露出个微笑。 这个笑却完全无法安抚跪在地上的人。 罗铮抿了抿唇,不知该作何斟酌,只低声问道: 为何会如此? 为何那一刻内力暴涨,强盛到不似一个二十二岁的人该拥有的样子?为何会突然现出走火入魔之态?为何那人一脸坦然不惊不急,似是早已料得此状? 罗铮心中有太多疑问,太多忧虑,他怕一切如他猜想的一般,毫无转圜余地。 只是罗铮不知道,赫连倾心内的震惊并不比他少,饶是早知有此隐忧,但也未曾想到会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情境下发生。 赫连倾犹豫了一下,正欲开口,突然眯眼敛眉。罗铮也立时起身,站回赫连倾身后。 片刻后,魏如海沉重的步音顺着木质台阶传来,一溜仆从紧跟其后。 赫连庄主!魏如海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甫一露面便开口打了招呼。 几步台阶便让他有些气喘,他摆手让几个仆从停在原地,自己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算起来,魏如海同赫连昭属一辈人,于赫连倾来说,即是长辈。 赫连倾却并未有起身迎接的意思,魏如海也未有半分拿捏,原本打算走过来便坐下,看了赫连倾的眼色之后便笑呵呵站定。 老夫找赫连庄主有要事相商。魏如海又压着声音说,一双圆鼓鼓的手捧于腹前,不停地转动着一串黄玉佛珠,两眼浑浊却闪着狡猾的精光。 他不时转着眼观察赫连倾的面色,和那个站在赫连倾身后的精壮侍卫。 企图确认适才那股霸道内力的来源确实是眼前坐着的赫连倾。 他越确定便越觉得此举十分明智。 十几年前他见识过赫连昭的离魂掌,也知道赫连家的内功心法浑厚霸道,威力极大。 而刚才那片刻的内力波动,分明比十五年前的赫连昭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武功并无建树,内力也几乎寥寥,推测不出赫连倾的内力波动源自于何,只知道,此时是该服软卖好的时候了。 他是生意人,江湖武林谁做主谁称霸并无所谓,只要他能搭上船,有后路便可。 而他禁不住沾沾自喜,叹一句早知道! 他早料道赫连倾也练成离魂掌了! 除此之外,魏如海也有几分后怕,早前与其他几人密谋要杀了赫连倾的事,一旦暴露,岂非死无全尸?! 于是,在自己的看台上帷帐内几经思索,迅速做出了决定,带着几个下人就冲赫连倾这边来了。 他要抢先机! 作者有话要说:成月经文了...还不调...(*/\*) 第59章 盛怒 赫连倾垂目扫了魏如海身前的椅子一眼,道:坐。 魏如海这才入座,边看着台下热闹景象,边凑近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方便,今晚燕云楼一叙如何? 赫连倾淡淡地喝了口茶,还未应声便听到魏如海接着说。 若是有兴致,去旁边的芙蓉苑也可,边谈事边听曲,少不得再做些旁的风雅之事。魏如海笑得一脸深意,看了看旁边矮几上空余的茶盏,没有作声。 去芙蓉苑能做什么风雅之事? 赫连倾心中冷笑,搁了茶盏,漫不经心道:不知魏前辈所说之事有多要紧? 自然是赫连庄主当下最感兴趣之事。魏如海压低了声音凑近道。 赫连倾一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既与在下有关,便无事不可与人知。 这魏如海未曾料到赫连倾会如此不配合,此时也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但事已至此,他勉强压下心中不悦,虚一拱手,道,老夫敬佩赫连庄主光明磊落,只是别有用心之人要做的那些见不得光之事,总得在个合适的地方,容老夫细细告知。 赫连倾不置可否,端着茶盏细细品茶,似是对魏如海的话毫无兴趣。 魏如海心下没底,抹了抹两撇油胡,本来就浮肿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方才老夫见到陆夫人急匆匆地离开,才知道原来今早赫连庄主是陪着母亲一道来看比武的。说话间他拿起茶壶为自己添了一盏凉茶,唏嘘道,十五年前之事唉,无论如何,赫连庄主如此恭孝,实在是感人肺腑。 魏如海看了眼面色如常的人,心下一横,试探道:怕只怕赫连庄主孝敬错了人,一片孝心被人白白糟蹋了不说,若是被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赫连倾面色一沉,一反刚才的云淡风轻,眸中带怒地问道:你说什么? 果然陆柔惜才是赫连倾的底线。 于是魏如海放下心来,稳稳地将那盏凉茶一饮而尽,转着佛珠道:酉时燕云楼,恭候赫连庄主大驾。 说罢将茶饮尽,将茶盏轻轻一搁,志得意满地带人离开了。 然而坐在原位的人哪还见半分激动之色,俊极的眉眼间只余淡淡冷意,唇角一抹冷笑稍纵即逝,隐没在帷帐下微风拂过的阴凉里。 预选第一日,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白云缪自觉一切尚在掌控之中,因此面对眼前人的慌张神色毫不动容。 陆柔惜两手绞着帕子,胸脯不断起伏,尖声道:他一定是发现了! 稍安勿躁。白云缪扶着她的肩膀,将人按坐在椅子上,挥退左右。 他想杀我!他一定是想杀我!陆柔惜却没他那般冷静,一双美目愈发怨毒起来。 放心。他若当真发现了,你早就没命了。 白盟主倒是说得轻松! 怕成这样,可不像媚女鹰梨婆。 你、你懂什么?还不是活命要紧! 不准对我用媚术! 不用你也招架不住! 今日让你查的,可都清楚了? 鹰梨婆闻声一顿,一把将身前人推开,抓过外衫一裹,瞪着白云缪的双眸尽是怒意。 你疯了?!白云缪冷不防被推后几步,稳住身形怒道。 鹰梨婆边系衣带边愤然道:白盟主好强的定力!这种时候还想着问这个! 哼,白云缪阴沉着脸,又问了一遍,查清楚了没有? 若他没说假话,便不是你们之前猜测那般,依我看,赫连倾与那个小暗卫也只是主仆关系。鹰梨婆皱了皱眉,又十分不屑地道,即便赫连倾有断袖之癖,睡了自己的属下,又如何?你们世家名门暗地里更下作更见不得人的事情也不在少数,我实在不知查这个有何用处。 他对你说另有心仪之人?白云缪眯眼问道。 且是个女人。鹰梨婆站起身来,凑到白云缪眼前,魅惑道,我实在不知男人有什么可玩的,哪比得上女人温香软玉抱满怀。 白云缪掐住那杨柳细腰,解释道:大概律岩知道,那个侍卫或许是赫连倾的弱点。 不过,无论那主仆二人是何关系,只要不影响到我的计划,便无关紧要。白云缪得意地笑道,在我看来,你才是赫连倾真正的弱点。 哼,若有一日我要死在了赫连倾手上,我一定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鹰梨婆诅咒道。 白云缪却不恼怒,只低声道:自你服下幻颜丹那一刻起便没有退路了。 他近乎虔诚地摩挲着鹰梨婆的脸,声色迷醉,你用了陆柔惜的脸,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不会让你活着。 你!鹰梨婆怒目横眉,面容露出几分扭曲之色。 嘘白云缪甚是可惜地松了手,安抚道,放心,我自会在他杀了你之前先结果了他。 白盟主说话可要算话! 白云缪捏着她的下巴摇了摇头,道:这个表情可不会出现在陆柔惜的脸上。 鹰梨婆恼怒地挥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抓进怀里,贴着耳边叹道:她可真美。接着却是面色一冷,缓声道:难怪我父亲会那般着迷。 鹰梨婆却轻动着娇笑一声:哼,陆柔惜不会的东西,我可都会,白盟主可别眨眼! 赫连倾的五个贴身暗卫中,韩知匿影功练得最为出色,因此至灵州后,大部分时间他都易容改装隐没在人群里,守在赫连倾要他监视的人身边。 今日陆柔惜在比武场的一番试探十分蹊跷,韩知原本只是被派来查探一番,并未料到伏在白云缪的房顶时,小心翼翼地调动内力所听到的竟然是一片淫靡之音。 夜幕未深,韩知表情未变,身如枯叶,气若扶风,伏了半晌,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中,唯一有用的便是鹰梨婆三个字。 韩知垂目想了想,旋即离开。 白府,赫连倾住处。 鹰、梨、婆? 赫连倾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声音毫无起伏,面色却仿若寒冰。 是。韩知眼见着一层血色漫上座上之人的双眼,只能跪在原地承受着那浓重杀意带来的压力。 体内真气浮动地极为迅速,赫连倾紧闭了双眼,呼吸转换间压制住窜起的怒火,调动内息,真气跟着渐趋平静。 即便早已清楚那女人是假扮的,但在得知是那样一个令人作呕的妖人顶着记忆中的那张脸时,出离的愤怒情绪几乎将赫连倾淹没。 而一日当中两次濒临走火入魔的状态,却更让赫连倾心惊。 韩知跪在堂中,除了禀报探得的消息,丝毫多余的声音也无。直到赫连倾出声让他退下,才又屏息凝气,悄无声息地隐回暗处。 赫连倾怒火攻心,气血翻腾,不得不打坐调息。 直至月上中天。 收功吐纳片刻后,赫连倾只觉胸中郁气难除,当下也不掌灯,换下沾了汗气的衣物,出门往恒莱客栈去了。 想起白日里那张满是担忧的脸,赫连倾不觉勾了勾唇角,暗叹一口气。 眉宇间却未松动半分。 一路上,张弛和赵庭跟在暗处。 现下早已过了酉时,见自家主人不急不缓地出门,也不像是去燕云楼赴约的样子,直到一路跟到了恒莱客栈,两人才恍然大悟。 可谁也没料到,一路上赫连倾慢慢散去的怒意竟再度被挑了起来! 你说什么?赫连倾蹙眉看向倚靠在门边的洛之章,冷声问道。 小罗去了芙蓉苑。洛之章耸了耸肩重复道。 赫连倾恢复了不见喜怒的样子,双眸的寒光却刺得人浑身不自在。 洛之章将一丝心虚掩饰的极好,他几步走至桌边,为赫连倾倒了一杯茶。 然后坐下补充道:想必他是没料到庄主会深夜来访,才让庄主您扑了个空。 赫连倾闻言眉头一皱,心下添了几分不耐。 洛之章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十分不要命,所谓扑空虽是事实,但此举几乎是在试图撩碰眼前人的逆鳞。 可为了在原本就郁闷的人心口多添一层堵,他还是冒死说了下去。 不若庄主在此稍等片刻,在下这就去把人给你找回来。洛之章心里很清楚赫连倾对眼前的状况有多不满,却不知道赫连倾在来之前便已动怒,更不知道眼前人今日两次险些走火入魔。 不然怕是也要骂自己一句胡闹了。 赫连倾面色越发冷凝,并未同意让他去找,只问道:几时去的? 洛之章想了想才离开不多时的人,露出一副思索面色,回道:天还未黑时便有个女子在此等他了。 见赫连倾无甚表情,他又接着道:一个叫穆怜儿的女子。 穆怜儿? 赫连倾眯了眯眼,周身散发出一股危险气息。 洛之章心下忐忑,但又忍不住有一种报得断酒之仇的亢奋。 说了什么?赫连倾又问。 这洛之章犹豫道,庄主莫怪,在下只知道她是来找小罗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赫连倾懒得与他多费唇舌,起身便欲离开。 庄主慢走!洛之章在他身后送了几步,咧唇道。 赫连倾倏然转身,吓得洛之章笑容僵在脸上。 只听那人蔑声道:管家心情不错。 洛之章暗叹一声糟糕!竟是得意忘形了! 好在赫连倾没工夫与他计较,只留他一人僵在原地,为刚才的一番添油加醋生出几分后怕来。 今日轮到白云缪念诗了,谁的责任谁念诗,有人念诗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白云缪的戏看不看皆可。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35) 白云缪道:我开始念了。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好多遍,不得不念诗了,对不住大伙儿。 仔细阅读文案简介是个好习惯。 第60章 泄愤 罗铮今日没等赫连倾赶他就乖乖地回客栈了,却没料到会在自己房里看见之前救过的那名女子。他看着等在房间里的不速之客,眉头紧皱,露出深深的不耐烦。 洛之章在门口站了片刻,解释说:我见这位姑娘守在门外等你,内心颇为不忍,便自作主张让人进屋内等了。 罗铮并未理他,只冲着穆怜儿问道:姑娘有何事? 穆怜儿见他面无笑意,语气也十分生硬,心下颇有几分失落,怎的离了那位公子还是这般肃气横生。 她起身行了个礼,微笑着道:前几日幸得大侠相助,才能化险为夷,那日没能一表谢意,怜儿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恰好今日 罗铮不欲再听,他摇了摇头,稍一侧身,摆出送客之意:此事不必再提,姑娘请回罢。 穆怜儿十分难堪地站在原处,双手绞着帕子,两眼竟隐隐泛起泪光来。 洛之章见眼前这位丝毫不给人家姑娘面子,只好上前一步想打圆场:这位姑娘,小罗这人面冷心热,说话不顾分寸,你别介意。 罗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坚持道:姑娘请回,我要休息了。 可是穆怜儿看了看洛之章,泫然之色更甚方才。 洛之章一副要怜香惜玉到底的模样,接口道:晚膳尚未用过,小罗此时休息未免太早。既然这位姑娘只是想表达谢意,也没必要如此推拒。 全然无视罗铮不赞同的眼神,洛之章看向穆怜儿,建议道:不若姑娘与我们一起,到楼下用过晚膳再走也不迟。 本以为这样就能皆大欢喜,哪知穆怜儿并未领情。 只听她拒绝道:怜儿此行并非只是想请大侠一顿晚膳,而是确有要事想邀大侠去一趟芙蓉苑。 洛之章听后一副了然模样,笑得愈发和善,芙蓉苑是什么地方,他怎会不知?难怪听到穆怜儿的名字时便觉得有些耳熟,原来竟是那位灵州的花魁! 此时,罗铮的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心内也生出了几分悔意,若是料到这女人会如此纠缠不清,那日当真是不该管那一通闲事。 没遇到过这种状况的人,眼下觉得既麻烦又厌恶,当下不再纠缠,转身便想离开。 洛之章两眼精亮,双臂一撑挡在门前,而后又将罗铮往屋内推了一把。 然而并未推动,可这么好的报复机会,他哪会放弃,只听洛大管家轻咳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罗铮一眼。 你们聊,你们聊。我走,我走。随后将门一关,乐颠颠地走了。 罗铮面无表情地将门推开,抬腿便往外走。 穆怜儿急忙道:叶离在芙蓉苑等你! 罗铮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穆怜儿见提此人名字着实有效,便解释道:怜儿确是想报答大侠,可不知大侠是否因怜儿乃风尘中人而不屑交往,几次相邀均被拒绝 罗铮似未看出眼前女子的伤心神色,打断道:到底有何事? 穆怜儿抿了抿嘴,只好如实道:叶公子在芙蓉苑等你,说是有要事相告。 罗铮皱了皱眉:你为何认识叶离? 似是明白罗铮的疑问,穆怜儿详细地解释了一番:是叶公子找的我,他说自己由于一些原因不便现身此处,又知道我一直想要报答你,便将你的住处告知与我,让我今晚邀你去芙蓉苑一叙。 罗铮闻言想了想,那日救人后确实见过叶离,想必当日情形他也都看在眼里。于是也未过多怀疑,心想无论如何,先去芙蓉苑看过再说。 有关陆夫人之事,希望能在叶离口中再探得一二。罗铮心里目的明确,毫无杂念,便也未想过芙蓉苑是何种特殊场合。 而当赫连倾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甚至不清楚那人愤怒的原因是什么。 赫连倾推开门时,眼前并未看到什么出格的事情。 一桌酒菜,三人就席。 他知道罗铮能被穆怜儿请到芙蓉苑必有其因,因此在看到叶离时并未觉得意外。 这厢叶离端着酒杯正敬酒,却未料到占了他满心满肺的人竟在此时推门而入。只是这人若能再晚来一刻,于他今日所求才诚然是事半功倍。可叶离还是眼前一亮,放下酒杯,带着几分欣喜地唤道:阿倾!你怎么来了? 穆怜儿正手扶长袖为罗铮斟酒,也是一幅薄纱轻掩□□半露的好风景。 这本该是花天酒地的声色之所,唯一格格不入的便是自家暗卫了。 罗铮皱着眉避开了穆怜儿贴近自己的身体,在看向门口的人时又变为一脸茫然。但他很快收敛了表情,起身行礼。 庄主。看着跟在庄主身后的张弛跟赵庭,罗铮心下更加疑惑。 赫连倾举步走至桌边,笑着道:兴致不错。 穆怜儿攥着剔透的玉质酒壶,随着赫连倾的靠近连退几步,僵在原地。 阿倾,你别怪我,叶离也站起身,纤眉微蹙,解释道,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才偷偷地留在了灵州。 赫连倾扫了他一眼,在罗铮身边站定,他眼神带着戏谑,轻嗅了一下,一丝酒气窜进了鼻息。 罗铮蓦地紧张起来。 赫连倾推开了罗铮,在他的位置坐下,端起还未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继续。 叶离愣了一下,忙吩咐道:再拿一个杯子,新添一副碗筷。 不必了。赫连倾将酒杯轻轻地放回桌上。 喀的一声,碧玉的酒杯悉数裂成碎片。 庄主,罗铮见状屈膝跪下,仰望着赫连倾的脸上是十分明显的焦急表情,还带着几分无辜,庄主可否听属下解释? 赫连倾侧头看着他,抬手捏住罗铮的下巴,轻声问:解释什么? 罗铮抖了抖唇,不知从何处说起。 属下 赫连倾拇指用力碾过罗铮的下唇,而后猛然掐住他的脖颈,拉至自己眼前,低头吻了上去。 叶离噌地站起,两手紧紧扣住桌沿:阿倾! 下一瞬却被跟着赫连倾进来的人绞住手腕,擒在一旁,双臂麻木到几乎动弹不得。 张弛亦扣住了满面震惊的穆怜儿。 穆怜儿尖叫着捶打着锁在喉间的如铁臂弯,崩溃地哭闹起来。 然而那男人抬手便点了她的哑穴,穆怜儿挣动不过,很快便发现除了箍得她不能动之外,他并未做出其他伤害举动。 这两人并非想要杀了他们,仿佛只是让她无法逃避眼前的一幕,可眼前的情景也越发地让她绝望。 叶离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惊讶逐渐转为愤怒,他转头冲着赵庭道:放开我! 赵庭自然不理会。 叶离挣动着转向赫连倾:阿倾!让他放开我!呃! 赵庭手上用了重力,贴近叶离耳边劝道:叶公子配合一下罢。 叶离猛地一僵,一丝凉意从脚底窜了上来。 罗铮瞪着双眼,脑中却一片空白,他一动不动地接受着赫连倾的吻。 颈间的力气让他有些透不过气,庄主的怒意清晰地从唇间传递了过来。 全无半点以往的温柔气息,啃噬吞咽中慢慢染上了血腥味。 直到赫连倾掐着罗铮的脖子将人拎起,也未收到他的半点回应。 被迫站起的人双手无意间扶上了他的胳膊,赫连倾顿了一下,锁在那喉间的手放轻了几分力气。 窒息的感觉几乎要扼住心肺,在罗铮忍不住微微颤抖时,赫连倾松开了手。 咳咳咳!罗铮几乎是立刻便扶着桌子咳嗽起来。 赫连倾舌尖舐去唇边沾染的血迹,掌风一扫,硕大的檀木圆桌上酒菜杯盏尽数落地,飞溅四处。而后扯过还未直起腰来的人便要往上压。 庄主?一切发生得太快,罗铮来不及反应,待他意识到眼前人是要做什么时,赫连倾已经撕碎了他的上衣。 求庄主饶过属下!罗铮慌乱地攥紧腰带,在赫连倾停顿的一瞬间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叶离脸色苍白,双唇颤抖不已,苦涩地看着眼前一切,心想道:求饶的应该是我罢 可那人眼里却连自己的半分影子都没有。 此时的赫连倾已然双目充血,心里眼中只有那胆大包天地拒绝了他的罗铮。 挑衅的笑容从唇角溢出,赫连倾止住了罗铮下跪的动作,搂住他的腰,紧紧贴向自己,纤长而冰冷的手指粗鲁又不容抗拒。 庄主!罗铮猛地抓住箍在自己腰间的双臂,慌急地扫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几人。 庄主,他缓缓松了手上力道,却仍然不敢放手,他轻轻地抓着那人手臂,低着声音求道:不要在这里求庄主 赫连倾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然后携着腰将罗铮拖进珠帘后的里间,扔上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在7月结束之前让大家见到了赫连渣,鼓掌! 第61章 心意 薄纱未成帐,珠帘半掩床。 芙蓉苑布置得再精致,也是青楼。 身处香阁内,眼前一切难有半分朦胧,耳中所闻亦清晰到令人发指。 叶离动弹不得,却也逃避不得。 他是后悔的,不该算计罗铮,不该试探赫连倾。 他只记得那倔强的孩子长大了,越来越冷漠也越来越让他移不开眼;他只记得每次在独峰崖上俯瞰到冉阳湖上的白色身影时,胸口难以抑制的怦然;还有还有那个人恐怕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对他的一点点在意和关心。 手无缚鸡之力的独峰崖主人,听说过的已是寥寥,认识的更无二三,即便现身武林大会又能如何? 阿倾却让他回去,让他莫要插手灵州之事,叶离心酸又安慰。 他偷偷地以为,阿倾这是在担心他 待到时宜血染灵州,阿倾恐是无暇相护,所以才会让自己走。 这些年,那么多了解,赫连倾他面冷心也冷,若非有一点在意,照他的性子哪会多说一句话。 叶离清楚,这些,已足够让他飞蛾扑火奋不顾身了。 叶离单薄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时,他不知道心里翻腾的是愤怒还是悲伤。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是刺痛双眼的身影。那抹浅色背影不管做什么反正都让他心痛难堪,无处消解恨意。 不能告诉你们什么声音像利刃一般磨砺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这个时候你们应该稍安勿躁。 罗铮可以清晰地听到珠帘轻触的脆响,叮铃渐歇,屋内几人的气息便更似萦绕身前。他虽然跪着,但身上的最后一块布料肯定得穿着,毕竟这样比较文明。 罗铮额头抵着床板,紧闭着双眼,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就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对话而已。 可逃避无用,他知道无论自己多想将身体埋进暗处,站在外面的人都可以听到这场对话。 像从前的每一次,没有反抗,只有顺从。 可赫连倾毫无动容,面沉如水,他说:因为几句话,众位要移步别处观赏,此处该如何处理? 罗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能回道:属下不知。 赫连庄主蹙眉,对这句万能的答复很不满意,问道:怎就成了个一问三不知? 面对追问,罗铮也很无奈,道:属下无能。 赫连庄主冷哼一声,道:该是码字的人无能,拖到今日还改成这副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 罗铮点了点头,挺直腰背,默默赞同:庄主说得对。 赫连倾得意地笑了笑,随后又嫌弃地一蹙眉,怒道:只是不少人见到如此场面都不知该移步何处,简直孺子不可教也! 庄主息怒。罗铮思考片刻,道,无妨,让他们自行想办法,总会找到的。 赫连庄主冷哼一声,不甚相信地说道:但愿如此! 此时某个不知名配角插嘴道:不然又能如何,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另一个配角也跟着说:现下在此处想谈个恋爱真是不容易,在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第三个配角也发了声:她水平就是这样了,希望大家听听话去认认真真地阅读完简介,了解下整篇文章的立意。 而此刻,他微蹙的眉间却出现了一丝动容之色,但很快就被纠缠了他一整天的怒意与狂躁之气掩盖。 他没有就此放过罗铮。 即便没有那什么,没有亲吻,什么东西都没有,不该有的都没有。 可这于罗铮来说却像是一场无止境的痛苦折磨。 对码字这个人来说也是,她想说她太难了,可是她不敢说啊。 另外几人的气息与视线也使这一切变得缓慢无比。 罗铮一声不吭地咬紧牙关闭着双眼,齿间渐渐溢出了血腥味。汗湿的颈侧,青筋突突地跳动着,苦痛昭然。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36) 直到最后一刻,赫连庄主打算点罗铮的睡穴,于是将在鼻息下染了一丝热气的手指点向罗铮睡穴。 罗铮还未直起腰便失去了意识,歪倒在了赫连倾的怀中。 赫连倾扬手扯过床单,虽说随便拿走人家店里的东西不合法也不道德,但是赫连倾就是这么不道德又不遵纪守法的庄主。 赫连倾抱着罗铮走出里间,面色如冰,神色十分骇人。 张弛与赵庭自始至终低头垂目,直到自家主人走到身边才抬头等待吩咐。 赫连倾看了张弛一眼,冷声道:杀了她。 是。 穆怜儿的绝望即刻便成了现实,未出口的尖叫与呼喊也随着她脸上的泪水一同枯竭,转瞬间灵州最妍丽的女子便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赫连倾眼中的狠厉之色让叶离倒抽一口凉气,可那人却看也没看他一眼,一步也未曾为他停留。 他狠命挣开赵庭,摇晃着走向赫连倾,嘶吼道:那我呢!你也要杀了我吗?! 赫连倾缓缓侧头,面无表情道:若再将主意打到罗铮身上,便叫你生不如死。 赫连倾厌恶的神色让叶离的胸口猛受一击,他连退几步,跌坐在地。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与旁边的一具尸体。 他仍一遍一遍,如泣如诉地念叨着。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地掠过一袭彩衣,他呆滞的双眸才状若染血,仰面看向那面容如身上的彩衣一般耀眼的男人,扯动嘴角笑得十分难看 他真的在乎他。 律岩笑了笑,蹲下身来,挑着叶离的下巴道:我可以帮你。 夜阑更深,恒莱客栈。 意识渐渐回笼,罗铮慢慢醒了过来。 身边都是熟悉的气息,他睁开眼睛,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但他的视线在眼前那张沉静的睡颜上紧紧地定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恍惚间,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他在赫连倾的怀里。 他枕着那人的胳膊,被他圈在怀里,两个人靠得极近,近到罗铮突然有点委屈。 他委屈又茫然。 他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又对眼下的状况十分困惑。 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滞闷,让人无措。 不知这样盯着眼前人看了多久,他动了一下,抓着赫连倾腰侧的衣服,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胸口。 怀中之人一动赫连倾就醒了,他抬手抚了抚罗铮的头,又将人搂得更紧一点。 醒了?赫连倾的声音带着初醒时特有的沙哑,低沉又温柔。 温柔到跟几个时辰之前判若两人。 清醒时尚不知如何揣测这人心意,此时脑子乱成浆糊的罗铮更是不知该作何判断。 只想着,如此应是没在生气了罢? 罗铮没有说话,陌生的情绪堵在胸口,让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和嘴巴。 赫连倾无声地笑了笑,贴近埋在自己胸前的头顶,轻声问道:那处疼吗? 罗铮本能地摇了摇头。 真的?赫连倾明知故问,由于自己的粗暴而受伤的地方,即便只是轻微的撕裂,即便做了清理涂了伤药,却如何也不可能个把时辰便好。可他偏偏要问,因为怀里的人那一点点的不高兴,让他觉得既难得又惊讶。 心里还有一种意外的愉悦? 他敏锐地察觉到罗铮的情绪,也惊喜地发现在不高兴的情况下罗铮还是向自己靠了过来。 可他并不知道罗铮在害怕,怕再也没有机会能和他靠得这么近。 他轻抚着罗铮的背,静静地等待着。像是单纯等待罗铮的回答,又像是等着两人的关系更近一点,更清晰一点。 罗铮犹豫了片刻,又摇了摇头。 倏然一丝心疼在胸腔里扩散开来,越来越难以忽视,再也想不了那么多,赫连倾温声道歉:伤到了你,是我不好。 罗铮一怔,闷声道:是属下的错。 让你难堪,也是我不好。赫连倾补充道,他说不准怀里人的情绪到底是因为哪件事低落,便一件一件地说出来,用着哄人的语气。虽然赫连倾很清楚,若是重来一次,他怕是还会出做同样的事情,可不后悔不代表不在乎,而这一切恰恰是因为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如此的在乎。 赫连倾一连两句是我不好,这让罗铮隐隐生出些不安,他抬起头看过去,稍提高了声音重复道:是属下的错。 赫连倾垂眼看着罗铮,接着道:未听你解释便发脾气,都是我不好。 罗铮再也躺不住,起身便跪在了床上,原本就很莫名的情绪此刻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心跳几乎快到让人慌乱,不知所措更甚之前。 属下知错! 知什么错。赫连倾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罗铮微低着头,苦涩道:属下不该喝酒,不该、不该 他十分着急,有些慌乱的抬起头:属下惹庄主生气了,属下总是惹庄主生气。 赫连倾无奈:我现在看着像生气? 不过在芙蓉苑的时候自己的确很生气,赫连倾暗自回想了一下,不欲提起。 然而提与不提又有何区别,他显然没见到自己当时的那副骇人神情。 罗铮摇了摇头,解释道:属下是去见叶离,并非去见那个穆怜儿。 赫连倾未作声,那时种种他看得清楚,只怕眼前这心思单纯的人还没看懂那到底是怎样一出戏。 只是不知叶离找属下要说些什么,还未来得及说,庄主便也来了。 是谁来传的信? 赫连倾叹了口气,轻声问。 穆怜儿。罗铮低声回道。 叶离找你,为何要让那穆怜儿传信? 赫连倾皱起了眉,不等罗铮回答,便接连问道:又为何偏在你回来之前,让洛之章也见到她? 我曾与你说过,青楼的酒皆有催情之效,今日那酒里怕是还加了额外的料。 叶离此举为何,你还想不明白么? 纠缠了赫连倾一整天的莫名怒气与狂躁感渐渐平复,他盯着一脸懵懂的罗铮,等着不知何时才能得到的答案。 赫连倾想着,眼前的是位铮铮汉子,恐怕也并非迟钝,只是不懂争抢罢了,想必他也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如此想来,竟让人有些失望了。 罢了,感情之事,逼迫不得。 但愿以后他会有懂得的一天罢。 罗铮怔在原处,先前的一幕幕飞速地在眼前划过。 他想起那时自己一恳求,庄主便将他带进了里间,散了衣带后披着外袍挡在了自己身后,还有明明做了吩咐却还是不忍心地伸手堵住了他的口。 那人还还尝了可能下了不知什么药的酒 纷乱的思绪一瞬间涌进脑中,罗铮锁着眉道歉:是属下鲁莽了,属下知错。 赫连倾懒得接他这话,蹙眉间便听到他继续说:叶离对庄主有爱慕之情,所以想要除掉属下。 他并非想要除掉你,只是想借穆怜儿之手疏远你我的关系。 是。罗铮心里一记紧缩,他几乎不敢想象与眼前这人疏远的样子。 过来。见他乖乖应声,赫连倾便抬臂将人圈回怀里,在头顶安抚地落下一个吻。 罗铮听话地靠了过去,额头贴在了那人微凉的颈侧,让他觉得很舒服。 赫连倾轻抚着怀中之人的手臂,接着道:罗铮,我说你听。 嗯。 我不是什么善人,那穆怜儿死了。 叶离还活着,他曾救过我一命,且关于莫无悲与我母亲,他还有所隐瞒。 张弛跟赵庭,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赫连倾抚了抚怀中人明显僵硬起来的背脊,道:你若不信,将他们一遭处理了也无妨。 属下相信!罗铮慌忙接道,唯恐这人一冲动便杀了两名干将。 赫连倾暗中笑了笑,适时地转了话头。 今日告诉那女人有心怡的姑娘,他柔声解释道,是骗她的。 罗铮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庄主没什么心怡的姑娘,他想自己是知道的。现下没有,早晚也是会有的,无需多言。 且这种事哪有做主人的向他一个暗卫解释的道理。 罗铮?赫连倾等了片刻,没猜出怀中人所想,于是他轻唤道。 属下在。这样的回答从来都不需犹豫,也不用思考。 赫连倾重复道:我没有心怡的姑娘。 属下知道。 眯了眯眼,赫连倾试探着解释:今日那般答她,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 嗯。 这是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赫连倾暗自挑眉,罗铮状似没反应的反应,让他心中有些所料未及的郁闷。 你还真是赫连倾顿了顿,稳着声音道,看得开。 赫连倾自嘲地嗤笑一声,放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人,道:你发热了。 说罢便想将人塞回被子里。 罗铮顺着赫连倾的力道坐直了身体,离开了那温暖到让人心颤的怀抱,可手下仍拽着赫连倾的衣襟,未来得及松手。 罗铮? 嗯? 心口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赫连倾又将愣神的人搂回怀里,一起躺下。 看着仿佛刻意忽视了自己的话的人,一时间赫连倾的心里又酸又软。 到如今这一地步,我的心意你还是不能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①最近刷奥运刷得无心码字,终于游泳乒乓都告一段落了,才静下心来,希望中国队多多得金呀!!! ②这章写的好吃力啊。 其实前半段也应该归到上一章泄愤里边,可我一直很不擅长分章节 。 我没有大纲,具体情节都想好了,但想着写着确实会出现小标题不能涵盖整章的问题,叹气。 ③赫连渣还是如此温柔,摊手。 191103就这样吧,无话可说。 第62章 别扭 自觉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的赫连倾直到清早醒来还有些气闷,但见怀中之人仍睡得很沉,却又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于昨夜之事,这位多少还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待罗铮被他折腾醒时,这做庄主的便老老实实收回手,象征性地交代了句:看看伤口。 莫名其妙被摸醒的人懵神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那人指的是何处的伤口,于是立刻坐起身十分坚决地拒绝了。 赫连倾看着一边重复着属下无事一边往后躲的人,似是没料到一贯听话的人会拒绝,又似不习惯眼前人躲着自己。 这是 害怕? 不至如此罢。 害羞? 更羞的事也不是没做过。 一时间气氛尴尬起来。 罗铮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会让眼前人误会,便又想要弥补。 属下真的无事,庄主不必担心。惯常严肃的脸上全是诚挚和认真。 话已至此,赫连倾还能说些什么?总不能强行把人弄伤,再强行给人看伤罢。 赫连倾点了点头,也不想再强迫什么。若眼前人心里有了隔阂,怕是短时间内消除不了了。 属下伺候庄主更衣?罗铮见人起身下地,便也挪到床边问道。 赫连倾瞟了他一眼,轻咳一声,道:你昨夜发热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稍显急切的回答属下已经好了! 赫连倾站于床边,闭了口,逐渐变得面无表情。 于昨夜之事,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他甚至破天荒地道了歉。即便是发了脾气,也并非无缘无故拿人出气,哪怕当时怒火中烧,也未曾失了理智。 赫连倾觉得自己已经表示得够明显了,他的珍惜和在乎从未隐藏过一分半分。就算眼前人迟钝,也并非是那不识好歹之人,更何况他向来都是个懂事的。 可此时这般又是闹哪一出? 赫连倾原本便有些失望的情绪中,慢慢染了些不悦和负气。 话接得太快了,难免有些不欲多谈的意味 罗铮其实并无此意,此时心底也有一些懊悔,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堵闷得厉害。 眼见着那人不悦起来,他一心急,当下也没多想,拉起赫连倾的手,便将他的手背贴在了自己额头上。 已经不热了。罗铮略带讨好地弯了弯嘴角,抬眼看着赫连倾。 赫连倾看得出他怕自己生气,心里也是十分不舒服,抽回了手从床头拿了盒伤药出来,道:伤口要重新上药。 罗铮犹豫着问道:属下可否自己 嗯。赫连倾也没有坚持,将手中药盒递过去之后便自己去洗漱更衣了。 直到相安无事又相顾无言地的用过早膳,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赫连倾忍着脾气不发作,但他实在不能接受昨夜的一番表意后收到今早这般效果。 罗铮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他不会讨好人,也找不到自己心里憋闷的缘由。 看着赫连倾因为他而影响心情,心里又十分内疚。 罗铮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 早膳后,赫连倾几经犹豫还是没有说出让人卧床休息的话。 一来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况且人家早起时已经几次三番地证明自己无事了。二来一早被拒绝了几次的人,难得被折了面子,现下仍有几分不爽。 不爽归不爽,赫连倾也不至幼稚到因此去怄气。左右也不是第一天被他气到,按说也早该习惯了,可想要毫不动气,当下还是做不到啊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37) 他暗叹口气,那蠢笨的人伤在那种地方,只怕走起路来会有些不舒服。 且昨夜里,还发现罗铮经脉有些滞涩,想必是在比武场试图为他疏导真气时受了内伤。 一边走神一边将手中听雨楼的密报浏览了一遍,除却一件事之外,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而那件事确实让人有几分意外。 赫连倾沉思了片刻,随后催动真气聚于掌心,几张用于传信的蜡纸便忽地燃为了灰烬。 赫连倾勾起一侧唇角,眼里精光一闪而过。 实在是 不想再等了啊。 赫连倾将手中灰烬抖落,转头去找罗铮。 他心里十分大度地决定不跟这个呆笨的人计较,但是回头的瞬间还是黑了脸。 他竟然躲了起来! 赫连倾皱起眉头,罗铮不在视线范围内,但他却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 清晰到一丝隐藏的意思也无。 这是在告诉他自己还在他身边,只是隐在了暗处? 枉我之前还在担心他的内伤,真是白操了这份闲心! 赫连倾又气又无奈,也不出言让人出来,只冷笑着问了句:匿影功都还给听雨楼了? 果然,此话一出,罗铮的气息就隐蔽起来了。 赫连倾几乎气笑,满心都是无力感,但又觉得他这般不敢放肆又壮着胆子放肆的样子颇有几分 可爱。 他自嘲地想到,往好处想想,昨夜那番话也并非毫无作用,起码躲在暗处的人胆子大了不少。 也罢,想躲着便让他躲着。 匿影功并非只有凝息屏气一招,其精妙之处在于根据周身环境改变气息,从而融入到环境之中起到让人难以察觉的效果。 即与周围人的气息保持一致,因此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易将匿影功发挥到极致。 即便是如赫连倾一般的高手,在面对众多同类气息时也很难察觉出异样,即便有所察觉也无法瞬间将人找出。 罗铮原本就是暗卫,此时隐匿身形守在庄主身边,竟有些久违了的踏实感,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原本为了怕某个人觉得难堪而被吩咐等在门外的张弛,这会儿才被自家主人叫进去。 能做赫连倾的贴身暗卫,张弛自然也是个心思通透的,因此他从推开门起就低着头,一副恭恭敬敬绝不随处乱看的样子。 待赫连倾让他起身回话时,他才发现屋内似乎只有庄主一人。 赫连倾问道:白云缪有何反应? 张弛抱拳回道:回庄主,白府暂时封锁了消息,但今天一早便安排了人手全城戒严起来,这其中恐怕还有官府插手。 官府? 是,从今早的戒严速度和人数来看,至少在昨夜之前便已准备好了。 赫连倾眯了眯眼,朝廷有朝廷的条律,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二者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做官的也不会无缘无故来蹚这趟浑水。白云缪戏未演足,盟主之位尚未到手之前,他不会做得这么绝。那么就应该是其他人,想布一个局早点结束灵州这场闹剧。 而那个人想要的结局是 借官府之手,名正言顺地杀了赫连倾。 一声冷笑,赫连倾吩咐道: 既然如此,传信过去,将皇甫昱的妹妹送来灵州。 是,张弛领命后又问道,庄主怀疑是皇甫昱下的手? 皇甫昱或夏怀琛,无论是谁,都得自己收拾这个烂摊子。 是,属下这就去。 慢着,赫连倾阴沉了面色,缓声道,通知魏武,将洛之章软禁起来。 罗铮听着屋内二人的交谈,眉峰越蹙越紧,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不得尴尬还是别扭,张弛出门后,罗铮便从暗处走了出来。 照旧还是要先认错 只不过刚一跪下,就听到一声轻呵。 起来!赫连倾态度十分不友善地叱问道,不是要在暗处躲着? 属下是暗卫。罗铮微立的双眉轻轻皱起,表情十分无辜。 赫连倾瞪着眼,愣了一愣,还敢反驳? 怒气噌得窜了上来,赫连倾一拍桌子,吼道:那你就滚回暗处去! 此时罗铮倒也不觉害怕,只觉得庄主现下发怒的样子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看起来充满了闹别扭的孩子气 庄主莫要生气了罗铮只好屈膝半跪在赫连倾身边,仰头看着那双清亮的带着冷意的眸子,心里微微一动。 这个人为他做了那么多,对他那么好,无论以后如何,现下都不应该被辜负。 无视了脸上的热度,罗铮轻声道:属下有些担心。 一句话就能融了赫连倾眼里冰。 罗铮不知道,赫连倾也无意识,他低头看着那张严肃的脸,忍不住笑道:何时才能多点表情? 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声啊?罗铮微张着唇,一脸没掩饰住的茫然。 赫连倾哼笑道:生气的不是你么? 罗铮皱眉,道:属下没有生气。 那你今早在别扭什么?怕人再闭了嘴不说实话,赫连倾一脸温和,语气也十分亲善。 罗铮看着赫连倾的眼睛想了想,又重复道,昨夜之事,是属下有错在先。属下没有生气。 而后又垂了眉眼,低声解释:属下愚笨,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只是想要待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但 怎么?赫连倾忍不住伸手勾了勾罗铮的下巴,让人看向自己。 但是又怕见不着庄主。 罗铮这句话说得很低,却很清晰地传到了赫连倾的耳朵里。 他觉得心脏跳快了两拍,可面上却不动声色,生怕一点多余的反应都让眼前人不敢再多说话。 想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待着,却仍想看着我?他轻声问道。 罗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接着道:属下是庄主的暗卫,以前一直如此,也理应如此。 虽然又被他绕了回来,可赫连倾心里却比他清楚得多。 赫连倾笑了笑,问道:我昨夜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罗铮点头:记得。 好好想想。 属下知道了。 起来坐着。 是。罗铮坐回桌边,想起了正事,庄主为何要抓皇甫馨和洛管家? 赫连倾没什么表情,边给罗铮倒茶边说道:魏如海死了。 罗铮震惊道:昨夜? 嗯,死在了燕云楼。赫连倾将倒好的茶推了过去。 他们昨夜设局要杀庄主?罗铮顿时一身冷汗,严肃道,请庄主允许属下日夜随侍。 赫连倾笑道:急什么,不是还有张弛他们。 眼见着罗铮着急起来,看着他一脸的不同意,赫连倾连眼睛也弯了弯。 笑够了才正色道:魏如海不是替死鬼。 罗铮想起方才赫连倾与张弛的对话,脑中一连串的事情接连起来。 他们这是要栽赃!罗铮不由得皱起眉头,想了想又说道,届时庄主可先将事情都推到属下身上。 说哪去了?! 赫连倾面色一整,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本就不是我们做的,如何要推到你身上。 属下知道,但在听雨楼采取措施之前,他们怕是要让庄主受委屈。 昨夜你不是在芙蓉苑?又怎么能出现在燕云楼?赫连倾十分嫌弃,低头喝茶不语。 芙蓉苑也死了人,既然官府参与进来,自然不便再提。罗铮接着说道,可既然他们要栽赃,想必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届时庄主百口莫辩,倒不如属下承认是自己杀了魏如海。 这几乎是最简单也最正常的应对手段了,罗铮全心全意地献计献策,只可惜自家主人听都不愿意听。 看着赫连倾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罗铮赶忙补充道:反正庄主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很快就能将属下解救出去。 赫连倾缓了缓脸色,调侃道:昨夜被人那般算计都没有觉悟,这会儿怎么就格外聪明伶俐起来了。 赫连倾说着,情不自禁地伸出食指,在罗铮下巴上勾来勾去。 罗铮躲了一下,叹了口气,伸手抓住在自己下巴上作乱的手指,恳求道:若庄主被他们抓住,属下和其他人便不能保护在庄主身边,属下不能让庄主处于那种危险境地。 看着罗铮抓着自己的手,赫连倾便屈起手指勾了勾他的手心,微笑着道:放心吧,到时还有事要你做。 庄主罗铮还想再说些什么。 赫连倾看他微立着浓眉,眼中是浓浓的忧虑,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 然后轻声重复:放心。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罗铮的脸,惆怅道:若再不多亲几次,就要过几日才能亲到了。 罗铮无言以对,眉头越蹙越深。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更新晚了。 我好像答应了谁月更两次,这章算八月份的可以吗QAQ 跪谢以下小伙伴: 擵珂の縵銖莎華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7 02:01:42 枫儿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30 23:59:20 枫儿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31 00:00:05 第63章 维护 短暂的温存被一声禀报打断,赫连倾看了一眼慌忙看向门口的罗铮,心里沉了一沉。 没时间计较太多,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应付白府众人。 未料到来人并非白府之人。 赵庭得了允许,进门之后,便垂首抱拳恭敬道:禀庄主,淮山剑派莫掌门来访。 赫连倾挑了挑眉,有几分意外,吩咐道:请进来罢。 客栈不似庭院,没什么三门五槛,赵庭禀报时,莫无欢就站于几步之外。因此在赫连倾应允之后,莫无欢就推门而入了。 为表善意,堂堂天下第一剑派的掌门,连个手下也没带。落座后,还笑看着赫连倾点了点头。 俨然一副长辈模样。 莫无欢的目的赫连倾能猜得一二,赫连倾不是善恶不分的魔头,也并非对谁都抱有敌意,因此对总想劝自己一笑泯恩仇的莫无欢,留了几分薄面。 莫无欢十五年前初任掌门,如今已逾花甲,举手投足之间却仍是气度非凡。 待他向为自己倒茶的罗铮道了声多谢,才笑着开口道:一别多日,赫连庄主别来无恙。 赫连倾也笑了笑,道:前辈气色也很好。 并非是多日未见,只是那次交谈之后,再未有机会说上话。 莫无欢此来时间紧迫,当下也不绕弯子,点明来意道:我此次乃是为了魏府主人之事而来。关于魏如海之死,赫连庄主可知内情? 莫无欢开口并不摆掌门身份,句句称我,可说十分照顾听话人的情绪。 但话说得再委婉,也难掩其言下之意,便是问:此事是否赫连倾所为? 此事与我无关。赫连倾放下手中茶杯,淡笑着回道。 莫无欢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竭力帮助赫连庄主洗清嫌疑,证实清白。 前辈要帮我? 只要你是清白的,我便不会再放任他们污蔑于你。莫无欢端坐颔首,眼神十分笃定。 赫连倾垂目一瞬,唇角微勾笑了起来,而后又慢慢收起笑容,抬眼问道:前辈这就信了? 赫连庄主的人品,我自然相信。 人品?赫连倾奇道,我原本便有杀他的打算,现下他死了,前辈信我? 是。莫无欢坦然道。 赫连倾冷笑:前辈如此深明大义,何不将另一半话也直说了? 今日前辈屈驾来此,若我没杀魏如海,便为我证清白;若我杀了魏如海,便抓我入牢狱。先白府一步,便是为了防我伤无辜。 莫无欢叹了口气,看着年轻的赫连倾,摇了摇头。 哪怕曾直言劝他放弃复仇,也未见过如此明显的敌意,如今表明信任,反倒 莫无欢心中追悔,只憾当年未将赫连倾留在淮山剑派好好教化,如今他只记深仇,再难回头。 我的确相信此事与赫连庄主无关。莫无欢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也希望赫连庄主对待此事莫要太过极端。 极端,赫连倾不屑道,我还未动手,他们就要先下手为强了。前辈怎能怪我极端? 莫无欢回答道:正因如此,我才要帮你到底。只是在真相大白之前,还望赫连庄主切勿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冤冤相报何时了,莫无欢叹道,当年之事确有隐情,我师弟虽未参与,却也好心做了错事,他的罪我替他赎。四府曾经对不起你父亲,借此武林大会,我也会让他们给你一个交代。 前辈说笑了,赫连倾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打断道,自古也无认错就该被原谅的道理,何况是杀了人? 面对赫连倾的微笑,莫无欢面色逐渐凝重。 杀父之仇,前辈可寥寥几句,如此轻描淡写。赫连倾按捺着胸中怒火,轻声道,可我为人子,十五年来,未敢忘却。 他停顿了一下,微笑着道:前辈也省些力气,不必给我什么交代了。至于莫无悲是否是好心,尚未可知。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38) 莫无欢皱眉叹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劝道:这江湖风平浪静也不过几十年,多年平顺安稳四府功不可没。赫连庄主与四府的纠葛实乃私事,我不该干涉太多。可四府之主若有意外,必会再次引起江湖动荡,我虽无法消除你心中的仇恨,但仍想请赫连庄主以大局为重。 赫连倾听后,冷笑着道:我所背负的,与前辈无关。前辈所看重的,于我亦是。 一声长叹,莫无欢无可奈何,不死心地道:当年,令尊也是除魔卫道的侠义之士,恐怕不愿见你如今被仇恨操控的样子。在尚未酿成大祸之前,还望赫连庄主三思。 赫连倾听到莫无欢搬出赫连昭来游说,当下面色沉了三分,他冷然道:先父为这江湖鞠躬尽瘁,可这江湖却只当他是个笑话。况且,无论他愿不愿我被仇恨操控,都未曾有过机会见见我如今的样子。 莫无欢仍想再说些什么,还未开口突然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莫掌门请回罢,待到白府来人,见到莫掌门在此,怕是要平添麻烦。 在座两人闻言都抬头看向一直默默站在赫连倾身侧的罗铮。 莫无欢很好地掩饰了眼神中的惊讶,而赫连倾的神色显然更为复杂。 莫无欢见两人对视了一眼,赫连倾才转过头,重复道:前辈请回罢。 莫无欢顿了顿,视线扫过那立于赫连倾身侧的一身劲装疾服的男人。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赫连庄主年岁尚小,人生漫长,其意又岂止复仇,若有珍惜之人,珍惜之事,何不放过自己 言罢起身,略带歉意道:若有一日,赫连庄主当真执迷不悟,铸成大错,我亦不能袖手旁观。到时,赫连庄主怕是要成为武林公敌,连麓酩山庄也回不去了。 他摇了摇头,低叹道:唉,你又何必如此不留余地,一心赴死。 莫掌门请罢。 罗铮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将人送走。待关上了门走回赫连倾身边时,见他搁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已然白到不见血色。 罗铮皱了皱眉,在赫连倾身前跪下,仰头道:属下逾矩了,属下不该在外人面前自作主张。 赫连倾看着他,并未怪他逾矩,心里却无端端生出些陌生的情绪,莫名非常。 尽管如此,他仍是如常调笑道:你向来是明知逾矩还要自作主张。 罗铮犹豫了一下,抬手覆上赫连倾紧握的拳头,皱眉道:属下不愿见庄主受委屈。 赫连倾愣了一愣,未料到罗铮会主动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更未料到罗铮会说出那样一句话。 这般失神的样子实在不像赫连倾,待到罗铮收回眼神低下了头,他才从五味杂陈的情绪中反应过来。 他反手握住罗铮的手,笑问道:你觉得我受委屈了? 罗铮眉头锁得更深,一脸认真地点了头。 赫连倾当真笑了起来。 在此种小事上,自己未觉委屈,却有人怕你委屈的事,从未有过。 这种被人维护的感觉 当真是 十分复杂 赫连倾收了笑,摩挲着罗铮的侧脸,看他仍锁着眉峰,一如往常的严肃样子,又开口道:此来灵州,一为查真相,二为报深仇,我从未想过退路。 属下知道。罗铮轻轻点头。 赫连倾弯了弯唇角,接着道:这老头他不知,我是要灭了四府满门。 属下知道。 包括那些无辜的人。 属下知道。 赫连倾深吸了一口气,双眼微眯,目光悠远,沉声道:待我灭了四府满门,便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头了。 罗铮微微用力地回握着赫连倾的手,认真道:只要属下活着一日,便不会让那些人伤害庄主。 赫连倾低下头看着罗铮的双眼,眉目间的神色柔和似水。 他挑了挑唇角:我错了么? 罗铮听后一怔,锁眉道:属下眼中并无对错,只有庄主。 赫连倾又笑了起来:我死后怕是要入地狱的。 罗铮觉得心里尖锐地疼了一下,他静了静,低声说,属下不愿庄主入地狱。 赫连倾像是愣住了,他没什么表情地微低着头,看着罗铮。 他不知周围为何突然安静至此,让他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很想把眼前跪着的男人拥在怀里,不含一丝地情.欲地简单相拥 似乎那便足够温暖到让他对别人口中所谓的人生漫长产生一丝期待和想象。 可这些 还不够。 赫连倾掩去心底波动,直视着罗铮沉黑的眸子。 他轻声问:我若执意入地狱,你待如何? 罗铮亦无半分闪躲,答道:属下愿与庄主同去。 承诺一如以往,赫连倾越是相信眼前人,就越发觉得舍不得。 他亦不知,如果可以,罗铮更愿意替他入那无间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更新啦?哼哼哼! 2016.12.17小修。 早就修改过了,但是因为下一章一直没写好所以没敢发上来,为了督促自己赶紧写完下一章,先把这章改过的发一下QAQ... 第64章 受审 未过多久,终是等来了白府之人,却意外地未见官府捕快。 来人是白府管事,态度恭敬,礼数周到,只说是自家主人有急事请赫连庄主回府商议。出门前,那管事还再三保证不会让赫连庄主遭人陷害。 此刻赫连倾几乎可以确定,白云缪的计划里并不包含此次栽赃嫁祸。 只是看到客栈外一字排开的几位白府护院,个个魁梧高壮,虬筋板肋,俨然也是为防止他不予配合而来。 白府与恒莱客栈不过相隔几条街,白云缪仍是周到地派了一辆马车。 尽管不十分在乎旁人目光,但被几位虎背熊腰的护院围着在街上走的场景,能免则免罢。 自嘲地挑了挑眉,赫连倾心底叹道:白云缪总算做了件好事。 无视了罗铮一脸的反对,赫连倾示意他一道坐进马车。 原本觉得在马车外便于观察与保护,后来想想若遇到危险破开马车也并非难事,守在庄主身边反而心里踏实许多。思及此,罗铮便跟了进去,听话地坐在了赫连倾身边。 一路上罗铮都十分警觉,几乎连马车底的动静都不放过,正当他细细分辨车外声音时,赫连倾贴近罗铮的耳朵小声说道:看来我每次留宿你这里,他们都知道。 罗铮微微侧头,认真看着说话的人。 赫连倾唇角微勾,带着些揶揄神色,接着道:不然,莫无欢和那姓白的怎么都那么不费力气就找了过来? 罗铮原本以为那人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结果无故遭了调笑,紧绷的神经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想了片刻,亦小声回道:庄主也未曾想过隐藏踪迹。 啧。赫连倾看他认真回话的样子,觉得喜欢又觉得无趣。 情不自禁地上手在罗铮脸颊使力捏了一把,眼见着捏红了,又十分心疼地揉了揉。 唔?罗铮缩着脖子躲开了那双作恶的手,甚是无语地看了赫连倾一眼,皱着眉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微微掀起车窗竹帘,打量着跟车的几人,内劲在筋脉中几乎要奔腾起来。 赫连倾反而随意地靠着身后软垫,间或透过罗铮的视野瞄几眼外面的白府护院,蹙眉敛目,心内嗟叹。 幸好身边人不似他们那般膀阔腰圆! 边想着边将罗铮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十分满意地露出个笑容来。 赫连倾合着眼,听车辕的骨碌声和着马蹄声,声声交错,不停不休。 他想起自己这同样不停不休的十五年。 他仿佛看到了一切的终结,那一日越发近了,心内竟也越发无波无澜。 他突然想,若一切都结束了,头一件要做的是何事? 在奔往白府的马车上,赫连倾有生以来头一遭被自己难住了。他蹙着眉,并未想出个所以然,却任由那些不曾有过的念头和某个人的身影一起在脑海里盘旋来去,渐渐生出一些愉悦来。 一路无事,不多时便到了白府。 然而下了马车与一众护院走进白府的,却只有赫连倾一人。 那管事见状将马车内外仔细查看了几遍,到底是没能找到跟赫连倾一同上车的男人的身影。 别无他法,只能先带赫连倾前去复命。 而在几大护院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的人,早在路经闹市时便脱离了马车,匿了行踪。 罗铮隐在街尾人群里,看着赫连倾进了白府,又心思凝重地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去。 白府议事堂。 赫连倾堂前站定,将堂内一众人等面色神情尽收眼底。 那管事领命离开后,白云缪才起身对赫连倾微一点头,介绍道:上座乃是知府杨大人,然后又对着杨大人道,这位便是麓酩山庄赫连庄主了。 赫连倾听后刚一拱手欲作揖礼,就有人嚷嚷起来。 大胆!既知道了在座的是知府大人,为何不行跪礼! 赫连倾看了那吵嚷的人一眼,淡然道:在下见杨大人未着官服,知此刻既非在堂审案,亦非仪仗出巡,而在下也无甚诉求,若贸然行跪拜之礼,岂非害得大人落下仗势欺人的话柄。 你!那人听后气得面若肝色,站在杨大人身后指着赫连倾喊道,强词夺理!我家大人官拜四品,身份何等尊贵!岂是你能随便揣度品评的?! 白云缪忙打圆场:崔同知莫急,想必赫连庄主并非有意冒犯,如若 谁知那杨大人却似未多上心,放下茶盏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将证人带上来罢! 白云缪面色略僵,只能冲着赫连倾解释道:此次急忙将贤弟寻来,是因为杨大人有些事情想要从贤弟这里了解一二。 哦?赫连倾做不解状,问道,不知是何事,竟惊动了知府大人。 这白云缪未料到赫连倾会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犹豫着如何将魏如海已死之事当着在座众人的面再提一回。 此时皇甫昱将折扇一收,讽刺道:今日杨大人坐镇,四大世家只来齐了三位家主,赫连庄主要说看不出此事蹊跷,未免太过刻意了罢。 如此说来,不知魏老前辈何故缺席?赫连倾笑了笑,露出一副温和模样。 皇甫昱却蔑声蔑气地哼了一声,不再接话。 赫连倾也不追问,他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莫无欢,对他那极其不认同的审视目光视而不见。 说话间便有人被带了进来,看衣着便知是燕云楼的跑堂伙计。 堂前审讯,哪有不问缘由、不述案情便先传唤证人的道理? 赫连倾立于一旁,心中冷笑,直等着这位素未谋面的证人来指认自己。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一切都不出人所料,字字句句均是把赫连倾指作杀人凶手。 那燕云楼的伙计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叩拜道:小人李二柱见过知府大人。 嗯,你且抬头看看,站在你身边的这位,你可认得? 李二柱抬头看了赫连倾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道:小人认得,昨夜这位公子到过燕云楼。 燕云楼每晚宾客不计其数,你可确定见到的是这位赫连庄主? 小人确定,昨夜魏老爷在燕云楼订了一间雅室,说要等贵客,随后便是小人将赫连庄主带过去的。 赫连倾静静听着,不插话也不反驳。 杨知府便接着问道:魏如海是何时入的雅室,赫连倾又是何时赴约的? 回大人,雅室是先前留好的,魏老爷入店时已近酉时。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这位赫连庄主便也到了。 那你是何时发现魏如海尸体的? 在赫连庄主离开后,小的见魏老爷没有一道出门,等了半刻便想前去问问是否还要传唤酒菜,谁知 李二柱似是十分害怕,哆嗦着又看了赫连倾一眼,道:谁知魏老爷倒在血泊中,已经断气了! 听罢,杨知府转向赫连倾道:本官问你,昨夜你与魏如海发生了何事?为何与你会面之后,魏如海便死在了燕云楼雅室中? 回知府大人,在下昨夜未曾去过燕云楼,自然也未见过这位伙计,更不知魏老前辈被害之事。 莫无欢看着眼下这场荒唐的审讯,觉得事出蹊跷。可见赫连倾淡然地说着不知魏如海的死讯,又惊觉眼前人从不是那任人摆布的孩子,早已知晓其心可诛,可在他尚未酿成大错时又实在不忍他再遭不幸。 当真是左右为难,空余叹。 赫连倾不知他所想,也未曾想过靠他来洗脱清白。 他不疾不徐,一字一句地否认了那李二柱的证言。 那位崔同知听后又恐吓道:你可知欺瞒知府大人该当何罪? 赫连倾便轻声回:在下未曾欺瞒。 李二柱却磕着头哭叫: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小的所说句句属实啊!求大人明察,求大人明察! 够了!杨知府又是一副不耐面色,未理会死命磕头的李二柱,继而问赫连倾道,既然你说未曾去过燕云楼,那你昨日酉时之后身在何处? 白府。 可有人作证? 白府服侍我那客房的侍女可以作证。赫连倾边说着边看向白云缪。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39) 白云缪想了想,点头道:自然,杨大人可要传唤那侍女前来问话? 免了。杨知府摆了摆手,又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崔同知意会,便替他质问赫连倾:你撒谎!你说你酉时之后人在白府,那为何燕云楼小二报案后,府衙清查时,你人却不在白府房间内? 那是因为在下子时初去了恒莱客栈,这也是为何白府管事能在恒莱客栈找到在下的原因。 崔同知追问道:你为何要在夜深人静时跑去恒莱客栈? 赫连倾微微蹙眉,直视着崔同知反问道:夜深人静时去客栈还能做些什么? 你被赫连倾眼神中的危险气息震慑了几分,崔同知不再逼问,而是俯身在杨知府耳边说了些什么。 杨知府点了点头,道:将魏如海的仆从带上来。 赫连倾的耐心一点一点被消磨干净,脸色也冷了两分。 等了片刻,魏如海的跟班便被带了上来。 求知府大人为我家老爷做主啊!那人刚一上来便扑跪在地,哭喊道,就是他!一定是他害死了我家老爷! 安静!知府大人面前不得无礼!崔同知斥道。 那仆从收了哭声,却仍然恨恨地盯了一眼赫连倾。 杨知府道:本官问你,昨日魏如海为何会去燕云楼? 那仆从磕头道:回大人的话,昨日在比武场,我家老爷与赫连庄主相约在燕云楼会面。昨日比武场的人均可作证,我家老爷亲自去了赫连庄主的看台相邀,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离开。 杨知府听后又问赫连倾:你可有话要说? 赫连倾回道:知府大人要问什么? 昨日在比武场,你可与魏如海有过交谈? 有。 魏如海可曾邀你去燕云楼会面? 是。 你可曾赴约? 不曾。 杨知府听后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将茶饮尽,道:也罢,今日已是晚了,先收监罢。 赫连倾冷笑,怕是没有这漏洞百出的伪证,今日他也要去一趟那官府地牢了。 此时莫无欢突然站起,走至堂下道:如此便定罪赫连庄主未免有失公允,还望杨大人三思。 杨知府似是没想到这堂内会有人为赫连倾说话,愣了一愣,道:定罪还言之尚早,既是嫌犯,便先收押监牢,容后再审。 既然未定罪,又怎能收监,否则岂非毁人清誉。莫无欢仍不让步。 杨知府见这老者一脸阻拦到底的模样,便皱眉看了看左右几人。 自始至终一副看戏神色的夏怀琛,此刻突然插话道:赫连庄主仅凭一人之词也无法证己清白,现下押后再审已是最好的结果了。莫掌门还不信杨大人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吗? 莫无欢深深地看了夏怀琛一眼,道:老夫自然相信杨大人会还赫连庄主一个清白,但此刻便将赫连庄主收监仍是不妥。 白云缪见杨知府脸色越发难看,便上前道:几位稍安勿躁,不若这样如何?事情未查清楚之前,先将赫连庄主扣留在白府内,既不会毁人清誉,杨大人也可放心。 几人争辩不下,而正主赫连倾从头到尾都冷眼旁观,未发一言。 杨知府听了片刻,仍是不满白云缪的提议,怒道:自然是要关押在官府地牢的,于外堂审讯已是例外,再将人关在你白府成何体统?! 赫连倾已无耐心再听他们废话,便向莫无欢道:无妨,在下去地牢便是,前辈无需替晚辈计较了。 赫连倾心里清楚,莫无欢如此作为除了因他自诩正义之士之外,更因他担心世家此举惹怒自己,从而酿成他口中所说的大祸。 然而无论有无此事,赫连倾的复仇之心也不会有半分动摇。 左右不过几日,遭一场牢狱之灾又有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困到毫无困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_(:з」)_... 但我最想说的是祝大家圣诞快乐^_^! 谢谢下面三个小伙伴的霸王票啦@。@! 李紫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1 19:34:08 舒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1 11:47:26 platina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005 00:28:38 第65章 入狱 不知是灵州治安太好,还是他们有意将赫连倾单独关起来,总之整个地牢都十分安静,一丝其他犯人的气息也无。 狱吏也悄无声息的,一副没睡好的萎靡模样,锁了牢门就揣着钥匙走了。 牢内只有两个不懂武功的看守,牢外却不知是什么光景,赫连倾想起分开时罗铮担心的眼神,忍不住翘了翘唇角,轻摇了下头。 真是想不得片刻正事了。 这样下去怎么行。 天色渐暗,牢房内残烛未点,透气的小窗也透不过多少亮光。 赫连倾盘坐在地,正阖目养神,忽闻一阵模糊的步音,随着一股强劲的内息正在靠近。 他睁开了眼睛,首先入目的竟是一个紫檀木的雕花食盒。 拎着食盒的人穿着狱吏的衣服,露着半截小腿 罗铮,你赫连倾抬眼看向此时不该出现在眼前的人,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责备。 他哭笑不得地盯着罗铮,半晌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罗铮是从何处换了这套狱卒的衣服。 很显然,与那衣服的原主人相比,他的身材太过挺拔上衣堪堪遮住腰腹,裤子也仅过膝弯寸许,真不知他是如何混进来的。 官府当差的都瞎了不成? 直到罗铮开了牢门走进来,赫连倾仍是一脸辛苦忍笑的表情看着他,直看到罗铮窘迫起来。 他不自在地整了整衣襟,不想再被盯着看,于是开口唤道:庄主。 嗯?赫连倾还是没忍住话里的笑音。 罗铮只好皱着眉解释:未找到合身的。 嗯。赫连倾点了点头。 罗铮叹了口气,决定无视那人戏谑的表情。 赫连倾不以为忤,笑得十分温和,轻声问他:既然隐了脚步声,为何不收了内息? 罗铮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左右庄主也会发觉,便没再费力气。 这话说得便有些无赖了,隐隐透着些亲近,赫连倾听得开心,便又笑了笑。 来送饭?赫连倾看了看那讲究的食盒,问道,恒莱客栈的? 嗯,属下带了晚膳过来,罗铮蹲下身,打开了食盒,庄主趁热吃一些。 赫连倾道:府衙会准时供应牢饭。 罗铮一愣,眉头皱了起来,为了避人耳目才选天黑以后再来,却是耽误那人用晚膳了。 更重要的是,吃了外人给的东西万一 庄主用过了?罗铮自责道,是属下思虑不周,属下无能。 见他神情便知道他又想起之前中蛊之事,赫连倾摇了摇头,道:你若见了就知道,我为何饿到现在。 罗铮心里一抽,手下顿了顿,忙将食盒里的餐食端出,一一摆在赫连倾身边。 这里没有桌子,委屈庄主了。说着将碗筷奉到赫连倾眼前。 哗啦一声响,赫连倾抬了抬双手,沉重的镣铐箍在手腕上,早已压出了红痕。 牢房内太过昏暗,罗铮这才发现赫连倾的手腕与脚腕上都锁着铁镣,登时像被人砸了一记,正中胸口。 只见他噌地站起来,立时便往外走。 做什么?赫连倾问。 属下去找钥匙。罗铮气息不稳地回道,情绪来得突然又猛烈,不知是怒意还是些别的什么,仿佛浑身的血都在往脑子里冲。 待看到昏睡在地的狱吏时,罗铮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几番冷静才没有直接把人杀了出气。直到他翻找出钥匙,定在原地闭了闭眼,才原路返回。 等人拿着钥匙回来时,似乎已经一切如常。 牢房内愈发暗了,赫连倾看不到罗铮僵硬的表情,只见他一言不发地将手铐脚镣解开,扔到一旁。 赫连倾转了转手腕,安慰道:无妨,未锁多久。待你离开时,还要再锁回来呢。 罗铮沉默了片刻,看着赫连倾的眼睛道:庄主回客栈休息可好? 赫连倾几乎笑出声,道:傻了? 他伸手抬了抬罗铮的下巴,又问:要劫囚? 罗铮眉头紧锁,低声回道:属下无能。 赫连倾叹了口气,吩咐道:去将烛灯点上。 是。 点了灯回来后,赫连倾手腕上的勒痕和擦伤便更难以忽视了。 罗铮胸口起伏着,目光直视着赫连倾的手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赫连倾低头看了看,不过是被镣铐锁了几个时辰,实在不算什么。 饭菜要凉了。赫连倾说。 罗铮回过神来,忙端起碗筷,道:属下服侍庄主。 这回换赫连倾愣了一下,真是如何也想不到还有如此意外收获。 只见这做庄主的一丝犹豫也无,立刻便化作那受了重伤不能自己吃饭的模样。心安理得地张口,由着罗铮任劳任怨地喂他。 见不得罗铮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赫连倾咽了一口后便问道:你吃过了么? 罗铮点了点头,未出声。 赫连倾自然不信,吩咐道:再吃一些。 是带给庄主吃的。罗铮回道。 一起吃。赫连倾坚持道。 见他肃着脸不听劝,赫连倾说着便要接过碗筷,想一口一口再喂回去。 罗铮拗不过,只好答应。 象征性地吃了几口,期间罗铮一直忍不住地往赫连倾身上瞄。 赫连倾自然发现了,没接下送到嘴边的菜肴,反而问道:怎么了? 罗铮犹豫了一下,问道:他们可有对庄主用刑? 未曾。赫连倾摇头。 嗯,罗铮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说道,明日便让他们放了庄主。 事情都办妥了?赫连倾问。 是,皇甫馨天亮前即可到灵州。按照庄主的吩咐,属下已见过夏怀琛, 罗铮摇了摇头,接着道,不是他。 嗯,事关洛之章的生死,想必他还是有所忌惮的。 罗铮点头道:洛管家受了点伤,夏怀琛的确十分紧张。现下洛管家被软禁在藤花巷的小院里,由魏武看守。 嗯,赫连倾想了想,又道,今晚回去后就好好休息罢,不用担心。明早按计划行事便可。 罗铮沉默地看了看他,端起碗来准备重新开始喂饭。 赫连倾疑惑道:怎么? 罗铮又看了他一眼,微低着头回道:属下今晚不走。 非是询问自己可否留下,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不走。 赫连倾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何不走? 罗铮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眼神里带着些小心的试探:属下可否不走? 赫连倾心里一声长叹,这副样子,让他如何忍心拒绝。 顿了半晌,只道:可以。 罗铮抿了抿唇,赫连倾从他脸上看出了点笑意,心里也莫名高兴起来。 宠溺的眼神实在刺得人脸红,罗铮有些局促地提醒道:庄主,饭菜要凉了。 赫连倾额角一抽,心说再念叨几句,这饭菜可真是要凉了。当下也不再逗他,接过碗筷自己动作起来。 见罗铮又皱起眉,便再次强调道:无事。 边说着边做起了那喂饭的,罗铮吃了两口便坐远了一些,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赫连倾也不跟他计较,用过了晚膳,又强迫着罗铮与他一起分享了食盒下面温着的甜汤。 看着将碗筷都收进食盒的人,赫连倾才笑着道:想的倒周到。 罗铮反道:委屈庄主了。 无妨。 赫连倾想了想,又问:外面的狱吏 罗铮一边将地上的干草铺展平整,一边回答:庄主放心,属下用了迷药。 嗯。赫连倾看着罗铮的背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罗铮又说:属下就在这里守着,庄主歇会儿就睡罢。 赫连倾这才接着他的话道:用了迷药? 罗铮点了点头:嗯,还点了睡穴。 赫连倾吩咐道:左右没有多久,一起睡一会儿。 罗铮想了一下,蹲在干草旁,将身上的外衣脱下,平铺开来,然后倚靠着墙壁坐下。 庄主休息罢。说着十分自然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赫连倾将他的腿当做枕头。 赫连倾看着他边说着边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腿,一双墨色双眸就那样静静地看过来,静静地等着他。 远处有烛火,近处有月光,明明暗暗中,他突然很想就这么坐着,看着一心只为他着想的人。 倘若时间能停在这一刻 罗铮不知赫连倾心中所想,见人半晌未搭话,似是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连忙直起背脊,有些窘迫地解释道:属下失礼!属下是想,若庄主靠着属下睡,或许会舒服一些 赫连倾当然知道,他暗叹口气,似乎只要自己回应得晚了一点,眼前人就会胡思乱想。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40) 于是他点了点头,靠过去枕着罗铮的腿躺了下来。 罗铮低着头看着真的枕在了自己腿上的人,像是忽然发现两个人的距离有多近、这个姿势有多亲密一般,胸口被一阵猛烈的跳动擂得砰砰作响,直震得他耳中轰鸣、脸颊热烫,却如何也没办法让心跳得慢一些。 赫连倾直视着上方那张脸,他从未曾从这个角度看过罗铮。 看他浓眉星目,鼻梁高挺,坚毅的唇角微抿着;看他再一次为自己情不自禁做出的事情不安地眨着眼睛。 他突然不想再猜测亦不想再试探了。 地牢湿凉,莫要靠着墙壁。赫连倾看着早已转开视线看向别处的人,沉声道。 罗铮游离的眼神一刹那便定住了,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几乎快要失控,这个人实在是 罗铮飞快地扫了一眼赫连倾的脸,仿佛害怕再对视下去就会被看穿一样。 他答道:谢庄主,属下知道了。 赫连倾瞧着默默坐直后只留了下巴给他看的人,挑起一个邪肆的笑,捉了他的手细细把玩。 罗铮顺从地让他将自己的腕脉命门攥在手里,安安静静地顺着赫连倾的力气微微抬着手臂。 赫连倾心里暗笑,现下眼前人心跳得有多快他再清楚不过。他调整了下姿势,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闭上了眼睛。 罗铮看他一副要睡的样子,心里悄悄一松,又悄悄地多看了赫连倾几眼。 只是下一刻那人忽然抬起了手,贴在了他的心口。 砰砰砰! 赫连倾挑着唇角睁开了眼睛,想了半晌,却说:这里衣不穿也罢。 罗铮愣了愣,想起自己身上这套不合身的狱吏衣服。那时没想太多,只是挑了套最干净的便穿上了,料不到庄主会为此事调笑这么久。 罗铮不知道接什么,无奈地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赫连倾不再看他,透过墙壁上的小窗,端详起那一小方夜色来。 牢房里一时安静极了,偶尔传来烛芯燃烧的毕剥声和着小窗外传来的虫鸣,听得罗铮的心也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过久,赫连倾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低沉又清晰。 他还是那样躺着,看着窗外,问道:为何不走? 第二次问便不能不答了,罗铮低下头看了看他的侧脸,回道:属下不放心。 赫连倾听后没什么反应,淡淡地提醒道:外面有张弛和陆晖尧。 属下知道。 还有听雨楼的人。 嗯。 不放心?赫连倾重复了一遍,语气也重了三分。 罗铮一时语塞。 即便罗铮在听雨楼里出类拔萃,但能被选中做赫连倾贴身暗卫的,个个都不会是无用之辈,亦不会比他罗铮差。 罗铮没答话,赫连倾也不追究,接着问道:为何过来? 他是不应该过来,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庄主吩咐了他别的任务,可他还是来了,像以前那么多次的,庄主一直想让他改掉的擅作主张。 罗铮突然觉得嗓子有些紧,他低声解释道:庄主安排的事,属下都做完了。 可赫连倾也没什么情绪,就像闲谈一般地问他:既然做完了,何不去休息。 说完也没等罗铮的回答,接着道:我知你受了内伤,你不必说无事。而我少吃个一餐半顿亦不会饿死,送饭这种事没人会要求你做。不来这地牢也无何不妥,来了才叫违反命令。 罗铮心里一苦,指甲无意识地紧抠着手指,他动了动唇,像是本能一样地吐出四个字:属下该死。 赫连倾转过身来看向他,不见喜怒地说:你今早说自己是暗卫,可你要知道,陆晖尧他们那般,才叫暗卫。 令行禁止,无事了也不必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赫连倾眼看着罗铮脸色灰了三分,却仍狠着心字字句句说得清清楚楚。 仿佛挨了当头一棒,罗铮愣愣地僵在那里,与赫连倾对视了许久,却仿佛看不懂那人冰冷锐利的眼神一般。 他抖了抖唇却没说出话来。 赫连倾等了又等,心里一点点聚起了失望。他期待却又不露期待,他怕罗铮看出他想听什么,也不想罗铮为了满足他而说出那些话。 他觉得自己知道罗铮的心,可他又觉得罗铮就算偷偷地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也不敢当面献给他。 像以往的每一次,赫连倾预备妥协了,他侧过身去,不再看那张让人心疼的脸。 罗铮看着他的侧脸,难过地嗫嚅:属下只是想见庄主。 赫连倾哼笑,低声道:见我做什么? 一句话带着失落,不像是在问罗铮,却更像是在自嘲。 想你。罗铮动了动唇,几乎无声般地说了两个字。 赫连倾倏然睁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刚刚听错了。 他冷静地问道:你说什么? 想你。罗铮重复道。 罗铮从未这样称呼过赫连倾,他现下心乱如麻,眉头蹙起,指甲几乎楔进手指里去。 赫连倾心头狂跳,他慢慢看向罗铮,声音冷静到令人发指。 再说一遍。 罗铮低头看着赫连倾闪着光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懵神,脑袋里飞快地闪过些什么,让他突然明白过来。 却又不那么敢确定,他只好皱着眉说:庄主听到了。 没有!赫连倾摇了摇头。 听到了。罗铮肃着脸。 再说一次。赫连倾抑制不住唇角的上扬,笑容慢慢扩散到眼睛。 想罗铮又闭了嘴,实在不知如何再说出口,仿佛方才是被鬼迷了心窍。 想谁?赫连倾怎可能放过他,直视着他的眼睛,逼问道。 庄主。 连起来说。 想庄主。也不能装作没说过,罗铮几乎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连着说了一遍。 才分开一天便想我了?赫连倾少有地露出得色,笑着问道。 嗯,罗铮再也看不下去那张十分开心的俊脸,转过头去,小声道,总是 总是什么?赫连倾勾住罗铮的脖子,将人拉近,两人近到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罗铮眨了眨眼,回道:总是想。 赫连倾满意地笑了笑,凑上去亲了亲近在呼吸间的嘴唇,然后松开手坐了起来。 他欺身过去,扶着罗铮的脖子,轻声问:方才吓到你了? 罗铮这才敢肯定之前的种种全是眼前人故意为之,他微叹口气,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赫连倾抱着罗铮吻了又吻,两人的呼吸逐渐加重,赫连倾却突然停下了。 他扯了扯罗铮被他弄乱的衣襟,闭了闭眼,苦笑道:唉,怎就偏偏是在此处? 罗铮喘匀了气,安静地笑了笑,又问:庄主可要回客栈休息? 赫连倾眯了眯眼,要说第一次问是心疼自己在地牢受苦,那这第二次问便是放肆取笑了。 也罢,见他翘起的嘴角,赫连倾是再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事情是逾矩违规的了。 且还像是捡了宝贝一般,心里愉悦得很。 属下没关系。罗铮顿了顿,垂下眼睛说。 赫连倾摩挲着罗铮的脸颊,瞬间疼惜得不得了。 赫连倾道:给大家念首诗吧。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罗铮道:我也给大家念一首。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赫连倾道:再念一首。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罗铮道:最后一首。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 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 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 见人一副意外模样,赫连倾空出的一只手搂过罗铮,细细亲吻,呢喃道:快点念诗,早点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这烂梗...看在我写到了凌晨两点多还爆了字数的份儿上,别跟我计较了... 不排除以后会有小修改什么的... 另外,祝大家2017年顺利。 第66章 对局 深夜,白府书房。 愚蠢!白云缪气得双眼发红,直指着皇甫昱的鼻子骂道,竟还将官府牵扯进来,打乱了我的计划不说,你何时听过江湖事要让官府插手了?现下这个局面你要我如何收场! 皇甫昱脸色亦十分难看,握着折扇挥开了白云缪的手,压着火气质问道:你的计划?你计划里恐怕只有如何坐稳盟主之位罢!照此下去,何时才能杀了赫连倾!哈德木图已死,他早已知道我们动了杀心,你以为你的计划天衣无缝,有那个冒充陆柔惜的女人就无后顾之忧了? 住口!你还敢提哈德木图之事,若不是你们擅做主张打草惊蛇,我何必先将陆柔惜推出去!白云缪气得原地转圈,想了想又冲着皇甫昱怨道,早告诉你们稍安勿躁,我自有打算,如今魏如海第一个丢了性命,下一个难保不是你我!武林大会才刚开始便折了一位世家家主,岂非让世人以为我白云缪无能! 皇甫昱目色阴毒,冷声道:你可知魏如海约赫连倾所为何事?那老东西要临阵倒戈!若不杀了他,难道等着他反过来害我们吗? 你!白云缪大睁双眼,震惊地转过身来,看着皇甫昱,声音因为愤怒而略显扭曲,是你杀了魏如海!? 哼,皇甫昱冷笑一声,道,若非他不听劝,也不会落此下场,好在他死了还能比活着多点用处。 白云缪连退两步,怒到极处反倒冷静了几分,只见他沉了声音问道:夏怀琛呢?他也知道此事?你们就想靠这个来解决赫连倾? 有何不可?皇甫昱面露几分得意,挥着扇子道,现下赫连倾已被抓入狱,杨知府那边我也早已打点妥当。既然是要借刀杀人,这借官府的刀岂不更加名真言顺。 皇甫昱见白云缪面色仍是不好,便皮笑肉不笑地道:要我说,就算是武林盟主,也要适时地承认一回自己的无能才是。 你以为,白云缪眯了眯眼,嘲讽地笑道,你以为赫连倾是这么好算计的? 皇甫昱面色一僵,道:你这是何意? 这样下去,恐怕连陆柔惜这颗棋也没用处了。 白云缪眉头紧皱,思索着后退之法。 皇甫昱却不见他的担忧,蔑声道:他现下身背命案已经被囚禁在府衙大牢,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白云缪十分嫌恶地瞥了皇甫昱一眼,仿佛自言自语道:事到如今若不可挽回,便只能尽快杀了他。 他想了想转而又道:今夜我明明找了你和夏怀琛两人,可到现在也不见夏怀琛的影子,你以为他去了何处? 皇甫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若你是赫连倾,此时被栽了杀人之罪,最先要做的是什么?白云缪顿了顿,盯着皇甫昱的眼睛道,没错,自然要先查出是何人栽赃。 他接连问道:这灵州城内,他最先怀疑的又会是谁? 皇甫昱一顿,接道:你是说找走夏怀琛的人是赫连倾? 最先怀疑的,当然是对他先动杀心的夏怀琛和你。白云缪转着扳指,思绪飞快运转。 不知他手里有夏怀琛的什么把柄,竟耗到现在也不见人回来,恐怕说到此,白云缪笑了笑,恐怕皇甫兄也要好好思量思量了,可有什么把柄曾落在赫连倾手里? 皇甫昱心知从未曾与赫连倾有过什么交集,不会有什么把柄被抓住,可仍是莫名地起了一身冷汗,然而他只能不屑地笑道:白兄多虑了,且等着赫连倾死的那一日罢。 说罢起身,道:告辞了。 白云缪一脸阴郁地坐回原处,沉思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与四家无关却也想致赫连倾于死地的人。 皇甫昱勉强压下心内不安回了房间,却在关上房门时猛地僵住身体,几乎是一瞬间,强大的压迫力自身后传来,一道低沉陌生的声音随之响起。 皇甫公子,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皇甫昱本能地抬手,欲推门逃出,却被颈间突然而至的刺骨凉意震到当场,动弹不得。 院子里有自家护卫,院外便是白府巡护,皇甫昱镇定下来,威胁道:你们是谁?可知我一声令下会有多少人冲破房门将你们拿下! 韩知将手中匕首贴着搏动的颈脉轻轻滑了一寸,回道:公子莫要冲动,否则在下手中的匕首怕是要比外面的人更快一步了。 皇甫昱安静下来,既然没有直接动手杀了他,便说明对于房内这两人,自己还有用处。 他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要公子将实情告诉杨知府,放了我家主人。 你们是赫连倾的人,皇甫昱冷笑道,想这样逼我就范? 自然不是,赵庭说着将一枚小巧的青玉玉佩拿了出来,在皇甫昱眼前晃了一遭,道,只是有样东西要给公子辨认一下。 那青玉玉佩中央是一个清晰的 馨字,与皇甫昱折扇上的昱字吊坠正是出自同一块璞玉,乃是他亲妹皇甫馨自出生起便时时携带的贴身之物。现下这玉佩却到了赵庭手中,皇甫昱看得两眼充血,怒气上涌。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41) 他低喝道:你们!你们抓了馨儿?! 这个忙,皇甫公子帮是不帮? 皇甫昱艰难地喘了口气,低声回道:明日 还望公子早做决定,想必皇甫小姐也很想与您相见。 明日一早还不行吗?! 恒融至此,一路长途跋涉,皇甫小姐确是有些吃不消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多谢皇甫公子了,我等恭候您的好消息。 你们皇甫昱顿了顿,缓和着口气商量道,先让我见见她。 赵庭一笑,将手上的玉佩往前一递,道:这玉佩公子先替令妹保管着,如何? 受制于人,皇甫昱也无可奈何,只道:你们莫要伤她,否则我定不会放过赫连倾! 这一整夜,牢外的人未得好过,牢内的人反而十分惬意。 月色渐消,恒莱客栈的一间上房内。 日初的红光朦胧地透过窗纸,将那紫檀木的雕花食盒罩上了一层氤氲。食盒旁边一件浅青色云罗长衫叠得整整齐齐,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旖旎味道。 罗铮坐于桌旁,回想起天亮前发生的事,心下仍是止不住地砰砰作响。他闭了闭眼,长呼一口气,抿起的唇角却仍带着几分不明显的上扬。 他屈起手指,连敲了几下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疯了不成?罗铮低叹道。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心底里掩饰不住的雀跃让他无法再如往常那般压抑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即便他能再一次忽视自己的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心里之人那时的笑脸。 那个人笑得那么开心,眼里像是闪着光。 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庄主,在那一刻,眉梢眼角都毫不掩饰地染着一点得意,翘起的唇角在吻过来时还带着他能感受得到的弧度。 他笑得那么 那么好看。 他笑着说:以后每日都要想,这是命令。 罗铮回想到这里,用力摇了摇头,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抬手摸了摸桌上那件因两人做了某事而弄脏了的外袍,犹豫着是先将衣服洗了还是先去等着将要出狱的庄主。 想必此刻韩知和赵庭已经将皇甫馨被带来灵州的事告诉了皇甫昱,不知他们谈得怎么样了,如果一切顺利,约莫一两个时辰后他就能再见到赫连倾了。 万事俱备,罗铮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想及此,他叹了口气,装作未觉察到脸上的热度,快速地去打了水,又面红耳赤地扯过那件浅色衣衫浸到水里,揉搓起来。 被拿走外袍的人现下正盘坐在地牢内,非但不见狼狈,还穿戴得十分整齐。一身月白色的绫罗长衫,衣襟袖口都绣着似有若无的云气纹,低调又考究,若不是身上还锁着镣铐,实在是不像在地牢内关押了一天一夜的犯人。 现下日头初升,柔和的日光穿过透气的小窗直射进牢房内,赫连倾眯着眼睛微翘唇角,淡然地享受着那一束暧昧的温暖拂在自己身上,全然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忽然间,牢房外嘈杂起来。 有人脚步凌乱,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地牢,接着便听来人喊道:吴二醒醒!醒醒! 那叫吴二的狱吏正是昨晚看守赫连倾的男人,他猛然从昏睡中惊醒,因着中过迷药的关系,脑子还不甚清楚,此刻吓了一跳,跟着嚷道:作甚?犯人跑了!? 那人对着吴二的脑袋狠敲了一记,骂道:又熊又懒的东西,睡得跟死猪一般!犯人跑了也不稀奇! 啥?真跑了!?吴二吓得面如土色,爬起来就浑身上下摸钥匙。 跑个屁!老爷吩咐了,快把人放了! 为何这么早便放人啊不过堂了?听说犯人没跑,吴二放下心来,摸出钥匙便要去开牢门。 哎,上面的事谁说得清,只听说卯时初的时候老爷发了一通脾气,把前朝的茶鼎都给砸了! 吴二倒抽了一口气,连声的哎呦叫可惜。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身问道:那这边的开了锁就直接让他走人吗? 吴二这看牢门的活计也做了好些年了,从上一任知府大人在时就守着这个地牢,大大小小的案子,穷凶极恶的犯人也见过不少。像这般牵扯了命案的,哪有这么容易就放出去的。 可不是么,外面有人候着呢!接话的人不耐烦地催道,快点儿! 吴二压低了声音,带着了然的感慨: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怕是上面有人的! 哎,还不都因为那什么武林大会,城里尽来些有身份地位的外地人,死的那个据说是明州的大户,老爷怕也不愿意揽这摊子麻烦。 也是,江湖上的事官府不好掺和。那这命案怎么结啊? 啧,这哪用咱们操心,快把人放出去罢了,你也能回家接着睡了。 两个人边说着边往这边走,待走到牢门口看到赫连倾时,吴二瞪着眼一脸错愕,他仔细地看了看赫连倾的脸,确定是昨日送进来的那位没错,可身上穿的却跟昨天的连颜色都不一样。 吴二反应了一下,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布满了沟壑的面皮上血色尽褪,哆嗦着手指好歹是把牢门的锁打开了。 来报信的人看样子也是个狱吏,跟在吴二后面,探头探脑地观察赫连倾。 哎哟不知道哪个丧天良的害公子遭了冤枉,小的这就给公子把锁解了。公子这就可以走了。 吴二佝偻着腰把赫连倾手腕和脚腕上的镣铐解了,心惊胆战地赔着笑脸。 赫连倾转了转手腕,面上挂了一丝冷笑,道:多谢。 吴二哪敢应声,头也未抬地将赫连倾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官府地牢。 待人走后,才在另一个狱吏的疑问中长吁一口气,暗自庆幸捡回一条命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月更,不要担心,不会坑。 第67章 出狱 外面候着的人正是赵庭和韩知,以及面色十分难看的皇甫昱。 事已至此,也免了装模作样的麻烦,皇甫昱一见到赫连倾便怒道:放了我妹妹! 赫连倾点了点头,如此随意的态度让皇甫昱心生疑惑,却也毫无办法,只能带着满腹怒气跟着韩知去接皇甫馨。 赫连倾在牢里度过了近乎于被表白心意的一晚,心情不可说是不好,现下最想做的当然是把昨夜未做彻底之事了了。其他的,早一天晚一天,似乎都没那么着急了。 因此他屏退了跟着他的人,甚至没有与带着整队暗光守在暗处一整夜的石文安说上一句话,便只身来到了恒莱客栈。 石文安原以为赫连倾会先处理了与皇甫昱的纠葛,却没料到他一句吩咐都没有就冲着客栈去了。 毕竟整队人跟着不易于隐藏,石文安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隐约知道庄主与自己半年前送去山庄的暗卫发生了一些所料未及的事。 他皱眉思索片刻,只发令道:散! 众暗卫得令四散,顷刻撤离。 同样,罗铮也未料到,自家庄主出狱后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 他十分别扭地倚在床头,强大的压迫力让他动弹不得,他侧了侧脸,试探道:庄主先休息一下可好? 我昨夜休息得很好。赫连倾又靠近他一分,回答道。 罗铮十分不理解赫连倾现在的心情,他想着这种时候在遭人陷害且受了牢狱之灾后无论做什么也不该是做这个。 今日庄主还有正事。罗铮劝道。 我想做的事便是正事。赫连倾理所当然道。 罗铮无言以对。 在赫连倾面前,罗铮的抵抗向来都是无谓的。 于是乎,话音刚落,赫连倾便一刻不停地忙起了正事。 他坐直了身子,将姿势别扭的人拉进怀里,双手揉按着罗铮结实的腰背,半眯着眼睛吻了过去。 吻到半途,赫连倾突然停下,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他稍稍退后,双唇仍贴得极近,他含糊地问道:疼? 罗铮云里雾里地睁开眼睛,却不知停下来的人在问什么。 赫连倾凑过来一边轻轻啄吻一边叹道:还是不舒服吗。 罗铮顿了顿,在赫连倾离开的间隙疑惑道:什么? 赫连倾笑了笑,亲了亲罗铮的额头,然后便听到向来不太开窍的人认真地说:属下没有不舒服。 赫连倾再次笑出了声,调侃道:那是很舒服? 罗铮觉得眼前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赫连倾不想提起前天夜里发生的事,也不想罗铮对此事留下阴影。毕竟事关以后几十年的快意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快意,因此他郑重表示 不会再伤到你了,我保证。 这回再迟钝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了,罗铮额角一抽,在那人再次吻过来时主动凑了过去,并且也抬起了手臂迎合了赫连倾的拥抱。 赫连倾满意地接受了怀中人的小小配合,假作不知某人是因为脸皮薄才出此下策,否则他还要忙里抽闲再说些什么让人脸红的才好。 辰时未到,赫连倾还有充足的时间温存享乐,可被软禁在藤花巷的洛之章却面色蜡黄,一脸颓丧。 一改往日口若悬河的模样,洛之章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脖颈间横着一道血线,顺着细长的伤口向下直到领口全是干涸了的血迹,他挣了挣绑在身上的麻绳,叹了口气。 魏武。他冲着门外唤了一声,无人应答,他便接着说,我知道你在外面,能帮我将绳子解了么? 他等了片刻,无奈道:我的身手你很清楚,我不会逃的。 于庄主不利之事我也不会做。 无论他说什么,外面的人全部回以安静,不大不小的房间仿佛隔绝于世一般,洛之章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说的话有没有传到门外去。 他停了停,语带失落地继续絮叨:我以为我们算是有交情昨日我不该骂你,可你不也给了我一刀么,就算抹在脖子上,我也没往心里去。 不知是为了引起门外之人的愧意还是什么,洛之章着重强调了抹在脖子上几个字,可收效甚微,依然无人应答。 魏武? 洛之章已经这样坐了几个时辰了,庄主昨日去了白府不久后,魏武便突然将他五花大绑起来。洛之章边抵抗边破口大骂,直到魏武不耐烦地将他打晕才重获清静。 突逢变故,洛之章大概猜到是为何了,于是在他被唤醒,睁眼看到自己的亲爹时,并未感到如何吃惊。 他不知道罗铮是如何说服夏怀琛一人来赴约的,但他多少知道了自己这个逆子在夏怀琛心里的分量。想必庄主一直都很清楚罢。 洛之章不觉得如何,可夏怀琛却是惊到了。 他感到愤怒和羞辱。 当那个整日跟在赫连倾身边的人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他房内时,一瞬的惊讶远不及这一路思索得出的结论可怕。 赫连倾武功再好,哪怕如十几年前的赫连昭一般,他亦是不怕的。 可赫连倾身边的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他夏府护卫潜入自己房间,甚至在主动现身前他都毫无察觉 他无法确定赫连倾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这种不确定感使一切心理准备化作虚无,而对敌人一无所知时所滋生的,便是恐惧。 可夏怀琛仍是面不改色,他是四大世家之一的夏家家主,几十年前的江湖动荡血雨腥风中,他与其他几家一同立于不败之地,给整个江湖带来了一个长久的安稳。 他积过德做过孽,到如今他自认一个黄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子,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对赫连昭他不无愧疚,但后悔无用,他做过选择,心亦足够硬到再做一次同样的选择。 然而他失算了。 当利刃横亘在自己唯一的儿子颈间时,他没能如常般老成持重处之泰然。 原本查出栽赃之事与他无关便无事了,但洛之章毫无受制于人的觉悟,这不仅因为把他制在手里当做筹码的人是魏武和罗铮,更源于他对赫连倾的信任以及对当前所发之事的了然。 作为筹码,他的用处不会仅是用来逼问夏怀琛这么简单。 洛之章背靠着魏武胸口,仿佛颈间冰凉的触感不存在一般,十分无奈地劝告夏怀琛:不要与赫连倾作对,我会想办法让他留你一命。 夏怀琛恼羞成怒,对眼前不争气的儿子,对来灵州之后处处掣肘的境况,恼怒之下便失了理智。 洛之章放松的状态欺骗了他,携足了内力的招式尚未越过罗铮,魏武便已经动作了。 洛之章也全然未料到,身后之人会真的抽动贴在他颈间的匕首,刹那间鲜血便涌了出来。颈间的冰凉利刃触碰到了鲜血的温热,仿佛终于沿着伤口透过了阵阵凉意,让人忍不住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洛之章瞪着眼,一瞬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住手!夏怀琛猛然抽回内力,不顾反噬的痛楚,大声叫到,我要见赫连倾! 我家庄主尚在牢里。魏武握着匕首,闻着窜进鼻息的血腥味,表情僵硬。 我已说了,此事于我无关,难道要我替你们劫狱不成! 既然您与此事无关,我等便先告辞了。魏武不清楚洛之章与夏怀琛之间的关系,尽管他疑惑于洛之章对夏怀琛起到的威胁作用,但眼下看来说二人是父子他亦不会怀疑。 你!夏怀琛缓了口气,勉强压下胸中怒火,指着洛之章道:条件我都答应,你先放了他。 我得跟他们走。洛之章心惊胆战地配合着魏武的移动,脖颈处的伤口让他十分灰心。 混账!夏怀琛气不打一处来,险些呕血。 洛之章却只留了一句:莫再招惹赫连倾。 洛之章自觉从头到尾不曾反抗,被拿做要挟也十分理解,因此平白被划了脖子那种要命的地方,他是很不满的。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42) 这种不满在他放弃思考赫连倾与他之间的感情能不能保住他的性命之后,变得愈发明显。 洛之章绷起双脚猛跺了一下地面,嚷道:老子要喝酒!老子要如厕! 他愤怒地站起,一步一步往门口处跳:魏武你他娘的给老子进来! 眼看着便要跳到门口了,洛之章站直身体便向外撞去。 砰!魏武开了门,侧了身。 洛之章摔得双眼发黑,抽着气道:我要见庄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前几天因为卡剧情码了篇番外,写完发现涉及剧透.... 郁闷之下写出了这章... 我有点不知道后面怎么办了,想好的剧情连不上。 生气。 第68章 密室 洛之章现下自然是见不到赫连倾的,魏武垂眼看着躺在地上对他怒目而视的人,蹲下身来把绳子一一解开。 莫要再掺和了。魏武蹲在原地,平视着坐起的人。 洛之章揉了揉撞疼的肩,道:不用你管。 魏武看着洛之章的眼睛,皱眉道:这是为你好。 洛之章一笑:庄主不会杀我。 魏武停了一会儿,垂了眼皮,道:我会。 洛之章歪了歪头,亮出脖颈处的伤口,笑道:我信。 魏武抬起眼,盯着洛之章,半晌也未说出一句话来。 洛之章不知道贴着颈脉的利刃只浅划开一道表皮伤需要怎样拿捏分寸,但他很清楚,魏武只是赫连倾的一把刀,这把刀被派来监视他、保护他、警告他 最终也许会杀了他。 我这条命是庄主救的,他若想收回去洛之章住了口,他想着自己到底是没办法慷慨赴死,于是说了半截的话就没了下文。 谁不想好好活着?尤其像他这种志在赏遍世间美景、喝遍天下美酒的人。这渺渺尘世于他,全是留恋。 仔细说起来,除了十年前逃命的那段时日,洛之章并未如何吃过苦。 遇到了赫连倾之后,更是比在夏府做庶子时还要逍遥自在许多。 这十年,是洛之章喜欢的日子。 因此,他对赫连倾有感激;也因此,他对赫连倾不仅有感激。 大抵上,是把赫连倾当做了家人。 这话他自然没处可说,那位是麓酩山庄的主人,即便他自觉是看着赫连倾长大的,即便赫连倾也没有家人 唉洛之章长叹一口气,他自知无法消解赫连倾对夏怀琛的仇恨,也不能替他爹赎罪。可他仍希望夏怀琛活着,有些事说不那么清楚。那是他唯一的亲人,说起这父子隔夜仇,夏怀琛倒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先因妻妾之争失了最疼爱的小妾,又因为小儿子的愤怒和怨恨失了大夫人和一双儿女,怒极之下扬言要杀了小儿子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但他到底是没下死手,不然洛之章如何能逃出锦城。 血浓于水。 洛之章想起这四个字就觉得荒唐,倒不如做个没心没肺的,撇下这个烂摊子逍遥快活去。 可他终究没能撇下。 报应啊洛之章叹道。 四府几个老家伙有两个做了短命鬼,魏如海也未得好死,看似只剩一个夏怀琛,其实早十年就遭了报应。 但这绝不可能成为促使赫连倾停手的原因。更何况,十五年来所积压的仇恨与愤怒,奔着四府所有人,灭顶而来。 因此,想要夏怀琛活着似乎只余一途,洛之章权衡许久,有些艰难地叹了口气。复又凉凉地瞥了一眼魏武,心道:这刎颈之仇也由不得我不报了。 而一早如愿做了正事的人并未把余下的时间也都花在床上。 皇甫昱的愚蠢举动,导致各方维持的虚假平静彻底失去意义。赫连倾也没了继续看戏的耐心,白云缪自然也会行动起来。 相比赫连倾的破釜沉舟无所顾忌,白云缪就显得焦头烂额了许多,也同样无法继续按兵不动了。 皇甫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夏怀琛又突然态度模糊畏首畏尾,相比之下,看似中立的莫无欢更能为我所用。白云缪看着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的人,试探地说道。 律岩放下手中茶杯,点头道:莫无欢也好,其他正派之士也罢,师出有名便好做许多。 白云缪沉吟道:依你看,如何师出有名才好? 律岩阴邪一笑,道:皇甫昱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只是做得不够高明,要做便要顺理成章。 白云缪笑了笑,点头道:魏如海杀得,这官府却勾结不得。如今,你我少不得要多做些事了。 律岩不置可否,只强调道:还是那句话,赫连倾的命要我亲手来取。 入夜,白府。 月光下,两道黑色身影隐在湖心亭边的暗影里,待绕湖巡逻的护卫走远,两人才悄无声息地移到亭子中央,借着月光观察起地面的图案来。 罗铮微微蹙眉,竟与他上次潜入时所记下的图案不同了! 赫连倾与他对视一眼,轻声道:乾宫结印阵。 罗铮听后一筹莫展,有些踌躇地看向自家主人。 赫连倾低头看了片刻,突然牵过身边人的手。 罗铮一僵,老老实实顺着赫连倾的力气站到了结印中央。赫连倾无声地笑了笑,足尖轻点几处阵眼,旋身拥住视线好奇地追着他的人。 嗖!两人失重掉了下去。 罗铮一惊,倒抽一口凉气,立即紧紧抓住赫连倾腰侧,运足内力想要靠轻功阻止坠势。奈何二人踩空,无处借力,慌急之下只想自作肉垫把赫连倾护到怀里。 前后反应不过须臾,二人转眼已稳稳落地。 二人所落之处伸手不见五指,罗铮尚未放下心来,唇间便被熟悉的气息轻轻吻住。 罗铮方才的意图十分明显,赫连倾一边轻吻抚慰怀中之人,一边柔声解释:密室是莫无悲建的,结印阵是入口,不会有事。 是,属下欠缺考虑了。心跳逐渐慢下来,罗铮自觉无用,语气简短干脆。 我该早些告诉你。赫连倾捏了捏罗铮的手,不欲他胡思乱想,吩咐道,点灯。 是。罗铮掏出火折子,点着后,视线清晰起来。他环顾四周,墙壁光滑潮湿,竟无壁灯烛台可点。 湖底密室封闭无光,若无照明之物,那便是白云缪有夜间视物之能了。 赫连倾看了看周遭环境,又与手中形似八卦的地图做了一番比较。随后不耐地把地图递给罗铮,不满道:淮山剑派几十年就出了这么一个修道的,竟把精力都放在了这种地方。 罗铮笑了笑,知道自家主人向来不喜欢这些,只能安慰道:地图看起来复杂一些,或许走起来也只是多绕点圈子。 他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地说:不知会否有机关暗道,庄主多加小心。 放心,走罢。火折子燃烧不了太久,不能在此多费时间,赫连倾眉心微蹙,朝着唯一的入口走去。 罗铮跟在他身边,问道:庄主,可否让属下先走? 此举自然是为了在赫连倾前面挡住可能的未知的危险。 赫连倾看了看他,扯过眼前人狠狠印下一吻。嘱咐道:小心些。 罗铮默默将火折子拿远了一些,掩饰掉渐起热度的脸颊,应声道:是。 果然是要绕很多圈子。 起初还叫人疑惑建成如此复杂的结构为何一路走来没遇到任何机关险阻,而越往内部绕越能明显感觉到湿气渐退,墙壁地面都变得干燥起来。想必如此建造的原因不是为了阻人进入,而是为了存物。 将密室建在湖底的确便于掩人耳目,但水中环境难免阴湿,并不利于存匿物品。莫无悲此阵竟能让这密室常年保持干燥,确实值得赞叹。 行至中段,罗铮手中的火折子火光越来越弱,在熄灭的前一瞬,罗铮将手伸向了赫连倾。 庄主。罗铮唤道。 嗯。赫连倾乐得牵上伸过来的手,在原地站定。 虽说地图都记在了脑子里,但此时四下漆黑,难辨方位,若通道一直是这般无岔口地环展延伸也好,反正只有一个方向可行。但从那地图上看,分明除了乾兑两宫之外,震、坎、艮、坤、巽、离六宫都是越往内走岔口越多的。 一旦走差了路,怕是要困死在这密室中了。 且就算费尽心力绕到了密室中央,这般眼不能视的境况下,难不成要靠手摸来感觉白云缪所藏何物? 赫连倾一时有些进退两难,隐隐有些后悔带了罗铮贸然潜入。 罢了,总之先把人带出去再说,若有机会再探此处,必要备齐灯火照明。他紧了紧握着罗铮的手,欲出言后退。 罗铮轻轻攥住向后拉扯他的手,开口道:庄主稍等。 赫连倾便住了脚步,下一刻便万分庆幸此行有罗铮随行。 安静的人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低声道:属下虽然不通阵法,但方才看了地图,记住了方向。 赫连倾心中一喜,仍是有些泄气地道:即便你我到了密室中央,怕也看不到其中情形。 虽然看不到对方表情,但罗铮还是摇了摇头,道:属下上次夜探白府,撞见白云缪从这密室出来。虽未照面,但属下并未感受到任何明火灯光,若非白云缪可夜间视物,那必定是密室内有光可用。 如此,赫连倾之前的疑虑便都不成问题了。 赫连倾十分满意,笑着问道:这般摸黑进去,可还能原路返回? 罗铮肯定道:可以。 等了片刻不见人回话,罗铮轻握了一下赫连倾的手,道:我们所在的位置处于密室中层,方才走的这一半均有规律可寻,大概距离怎样属下也记住了。 赫连倾心内震动,加之想起初入藤花巷时也是由罗铮带路的事,便越发觉得身边人讨人喜欢。平日里老觉着他不开窍,呆笨得气人,而实际上自己牵着的人非但不呆不笨还十分聪敏细心。 罗铮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吩咐。 视觉受限,听觉就变得格外灵敏,静谧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了濡湿的亲吻声,罗铮愣了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赫连倾便结束了这奖励的一吻。 而后就感觉到自家主人捏着他的脸说:若能事事都这般精明,我倒也不用受气了。 受气? 罗铮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大概觉察到庄主是说他不聪明的意思。不知为何,他倒当真有些心虚起来。 走罢。赫连倾开口道。 罗铮不再耽搁,一手轻扶着墙壁,一手拉着赫连倾,按着脑海中地图的格局走势,一步一步向密室中央靠近。 拉着手是为了在黑暗中确定彼此方位,罗铮心无旁骛地牵着赫连倾,赫连倾却慢慢心猿意马起来。 按着地图穿过这迷宫一样的密室不难,可目不能视的情况让罗铮压力倍增,他一边确认距离与方向一边密切关注着周围的细微响动,生怕有什么不测伤及身后之人。 罗铮用力眨了眨眼,挤出了滑落入眼中的冷汗。虽说前面的路上并未有什么危险出现,可长时间无光无亮的未知无疑只会增加人的恐惧与紧张,尤其在他身边还有个不能出一点差错的人的时候,丝毫异样都会将人逼疯。 因此当转角处忽现一道白光时,罗铮猛地顿住脚,松开手将护在身后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突然的变故让赫连倾也是一惊,来不及细思便运起内力将人揽在怀里,急速后退。 直退到转弯处墙角,赫连倾才问:看到了什么? 罗铮喘了喘,有些歉疚地回道:光。 还好只是有惊无险。 赫连倾平复了下心情,握回罗铮尽是冷汗的手心,安抚道:别担心。 嗯。罗铮嘴上答应着,待走回原处时,又道,庄主先等在这里,属下过去看看。 赫连倾不松手,回道:无妨,一起去。 罗铮皱了皱眉,只好将牵着的手一并藏在背后,固执地挡在赫连倾面前。 未几,眼见光线所照面积越来越大,俨然是从一道门口投射出来。 密室中央,到了。 待二人适应了那密集的柔和光线后,视线所到之处全然出乎所料。 罗铮愣怔地咽了咽,忍不住看向松开了他的手的人,心脏倏然紧缩,疼得人窒住气。 作者有话要说:1.照例小标题盖不住整章。 2.最近迷上了黑道文,脑洞喷发,都影响我写这个了,嘻嘻3.感谢小伙伴的地雷(づ ̄ 3 ̄)づ 19896435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15 15:00:51 腐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20 00:18:56 腐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20 00:19:30 腐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20 00:19:39 腐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20 00:20:41 腐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20 00:20:51 腐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20 00:20:58 腐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20 00:24:20 4.腐骨姑娘,其实我也不知道打零分会咋地,我也不申榜了貌似也没什么用,就是看见了开玩笑地提一嘴,其实不用补分呀,你怒砸这么多地雷,我很不好意思呀!o(?^`)o 5.其实你们留评才是我最想看的,看到之后超有动力(*`ー?) 第69章 真相 密室中的白光源自十几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按照天干地支的顺序镶嵌排列于壁顶,恰恰将密室各处照耀得一寸阴影也无,密室中的一切亦被门口二人尽收眼底。 所见即是铺天盖地的画像。 层叠着挂在墙壁上,展放在巨大的楠木画案上,垂搭在密室正中的石棺上 那些画像已有年头,一幅一景各不相同,春夏秋冬无一疏漏,晴霜雨雪尽带风姿。画中人或站或坐,或展眸或垂睫,栩栩如生间美目流盼,尽显温柔与端庄。一路看去,竟是嬉笑怒嗔每个样子都不曾错过。 罗铮安静地跟着眼前人的脚步,随着他一幅一幅看过去,直到那人在一幅红梅瑞雪前站定。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43) 那画中,傲雪红梅下,女子身披妃色斗篷,雪貂绒领簇着尖下巴,飘雪落在墨色发髻上,脸上的笑容清丽动人。虽仅是画像,却仍可看出那画中人与眼前人眉目间的肖似,只是眼前人从未这般笑过,现下更是挑目冷眼戾气横生。 这数不清的画像上,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的身影正是赫连倾的生母,陆柔惜。 罗铮将视线从画像转向赫连倾,却见那人一张冷颜忽如暖阳初照下融了的冰川,竟微挑着唇角绽出个微笑来。然而那转瞬即逝的微笑却将他清亮的眸子衬得愈发沉黑冰冷。他微扬下巴抬着眼,看得出神,眉目间的深刻看起来却又不那么像画中人了。 罗铮曾从洛之章处听说过一些往事,他不确定庄主看到这些画像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却无法克制地为他担心。 罗铮四下看去,除了数量极多的画像之外,画案上还放置着笔墨朱砂甚至还有未卷起的裱褙。最让人不安的,是画案前方密室正中央摆放着的一具石棺。 此情此景中,这石棺里无论是谁,只怕都免不了让赫连倾难堪。 落梅苑的梅花。赫连倾突然说道,声音轻缓,不露情绪。 罗铮闻言看向他,顺着他的视线又看向那幅画中的红梅,回道:属下未曾见过。 赫连倾无声地笑了笑,问道:可知为何叫落梅苑? 罗铮知道,却不忍再提,反而轻声问:是庄主幼时的样子? 赫连倾点了点头,道:看到便想起来了,原以为都忘了。 他闭了闭眼,原来在那一年一切阴谋便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时年麓酩山庄的小公子不过五岁,会在雪后梅花下追着下人跑闹,玩累了再一头扑进那温暖艳丽的斗篷中,躲进母亲温软的怀抱里。 那时她似乎就笑得如画中一般愉悦,竟被顺路拜访的人这般深刻地印在脑中,描画地这般生动。 那么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你见异思迁弑夫弃子还是身不由己受制于人? 可即便受人所控,被囚被禁,也不至让人遍寻十五年不见踪影。 还是你亦早离人世,任我翻天覆地也不过是枉费工夫? 脑海中的众多谜团纠纠葛葛,却又像有答案呼之欲出。这样一幅一幅地看下去,可画像只是画像,连赋诗题字都未得见,赫连倾曲指抵了抵眉心,将手中画卷放回案上。 他摇了摇头,自嘲道:倒是比听雨楼找人用的画像还要神似几分。 罗铮正专心翻看一旁书架上堆放的卷轴,大部分仍是画像,有些尚未画完便被搁置,也没看到任何适于深藏湖底的辛秘。 听到赫连倾的话,罗铮顿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他不曾被派出寻人,对陆夫人的印象仅限于白府中那个假扮的女人。可从这些画像中亦不难想象,庄主的生母在那时是怎样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罗铮幼时,家中贫窭又逢天灾,便被父母送到别家换了粮食。可连年的饥荒致使饿殍遍野,百姓甚至易子而食。彼时罗铮已是少年,一路流亡早已无家可归,若非那时遇到了庄主,怕也是饿死街头被人分食的下场。赫连倾对于父母的情感与矛盾情绪他虽不能感同身受,却无法对那人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责备过自己的笨嘴拙舌。 罗铮想了想,回头看向赫连倾,皱眉道:属下还未发现什么,可白项升大费周章地将密室建于湖底,不应只是用来作画才对。 赫连倾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绕过画案走到石棺前,道:倒不如说是个墓室。 那石棺单看大小,绝不可能是密室建好后再搬进来的。 石棺上的画似乎是有人看过后随意搭放的,罗铮将画像拿开后,刹那间瞠目愕然! 赫连倾瞳孔猛缩,整个人震惊地僵立原地。 石棺盖上,竟雕刻着陆柔惜闭眼安睡的模样! 赫连倾上前一步,手扶棺盖,双目迅速漫上一层血色,他沉沉吸气压制着躁动的内息,太阳穴处青筋暴起。 之前在比武场出现的内力波动又出现了! 罗铮心下一急,两手抓着赫连倾的胳膊,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庄主,棺内未必是陆夫人!这些画像恰恰说明陆夫人不在此处。 赫连倾紧紧闭上了失焦的双眸,皱眉低声吩咐道:封我玉堂穴。 罗铮一愣:庄主!?强制封穴若气血逆行 封! 是。 罗铮并起双指,连点赫连倾几处大穴,最后一掌拍向他胸口玉堂穴,封了任脉通路。 横冲直撞的内息被外力强行压制,无路可去,暂时偃旗息鼓。 赫连倾咬牙咽下涌入口中的腥甜,缓缓睁开双眼,他心惊于自己越发容易失控的内力,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心底一直以来被刻意忽视的恐惧。 庄主?罗铮看着他发红的眼睛问道,庄主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赫连倾摇了摇头,并未做声。 罗铮仍是不放心,轻声问道:属下先帮庄主调息可好? 赫连倾紧蹙眉峰,僵硬道:不必。 罗铮见他欲要开棺,便道:属下来开。 赫连倾目光复杂地看向罗铮,缓了缓口气:无事。停了停,又道,我早已想过,或许她已不在人世。我只是 罗铮忙道:属下明白。 赫连倾笑了笑:别担心。 罗铮点了点头:是。 赫连倾并不介意自己的软弱被罗铮看穿,他想知道的事正要抽丝剥茧,他不能在此刻走火入魔。 他再次将手扶上棺盖,轰的一声,庞大的石板棺盖应声落地。 石棺内是一具男人的尸骨。 赫连倾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情。 白项升。赫连倾面色不善道,果然是个寡廉鲜耻的疯子。 岂止寡廉鲜耻? 纵然罗铮是从阴里暗里摸爬滚打上来的人,也无法想象一个有妻有子道貌岸然的正道豪侠竟然在自家密室里泼墨绣像,画满了另一个有着幸福家室的女人,甚至将肖像都雕刻到了自己的棺盖上 罗铮恨声道:简直悖逆人伦,丧心病狂! 赫连倾一怔,看了极少这般说话的人一眼,恍惚间觉得二人对着尸体骂街十分可笑,但又没什么心情去逗弄眼前人,只得长叹一口气。 罗铮伸手在棺内翻找了片刻,忽闻叮铃一声脆响,一串碧绿的玉石样的小物从枯槁的尸骨手中脱出。罗铮将那一串玉挂件抽出,发现它其实是包裹在一个帕子里,便连带着将紧卡在尸骨手心里的帕子也抽了出来。 这是罗铮疑惑道,促织? 赫连倾看着罗铮手中之物微微一愣,接到手中垂眸看去,他眉宇微蹙,像对那东西极为熟悉又似乎格外陌生。 罗铮见他目光闪动脸色苍白,一时不忍心将手中帕子也递交过去。待低头思索的人回神,罗铮才道:这上面写着东西。 说是帕子,倒不如说是帛书,上书墨粉小字尽是白项升的忏悔之言,句句读来只教人觉得他无耻至极! 柔怜戏雪初相见,惜惋秋枫偿心愿。美人无错身命殒,恨不相逢未嫁年。 读到结尾,赫连倾怒极反笑,冷声道:荒唐。 当真荒唐! 白项升利欲熏心只为一己之私便害他家破人亡失去双亲,到头来自尽于早已备好的石棺内,就想洗脱一身罪孽得升极乐? 既将他拖下地狱,便定要有人陪葬! 赫连倾怒到极致便冷静了下来,他将手中早已四分五裂的玉促织与帛书一同扔下,转身道:走罢。 罗铮原本怕他内力反噬,现在见他一身寒意,也不敢出言相劝。待二人再次步入漆黑暗道,他才大着胆子去牵赫连倾的手。赫连倾一言不发,任由罗铮拉着他往外走。 黑暗寂静中只有二人的脚步声,罗铮一边记着步数与方向一边担心赫连倾的状况,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开口道:庄主内力不稳,要赶紧回去调息才行。方才密室所见恰说明白项升是罪魁祸首,日后庄主大仇得报,属下便来将这密室毁了。至于陆夫人,既然未见尸首,说不准只是诈死惑人之策。 属下那日撞见白云缪从这密室出来,应该不是来瞻仰白项升尸首或看画像的,想必之前这密室中还有别的东西。今日我们未找到,怕是被白云缪拿走了。今夜属下便去他书房查查看,或许会有其他发现。 罗铮向来话少,此时却滔滔不绝地一路絮叨,可赫连倾自始至终未曾接话。 罗铮便接着说道:属下自小便被父母送人换了口粮,对他们并无印象。像庄主这般被父母捧在手心养过的,属下即便设身处地也无法真的理解庄主处境,只是觉得庄主看重的人也一定会看重庄主。庄主的记忆都不作假,既然那么珍惜定然都是值得记住的,如果有人做了别的选择,恐怕也是有苦衷的 话音未落,罗铮突然被人推靠到墙壁上,赫连倾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撑在他脸侧,淡淡接道:你是想说她不曾抛弃于我。 罗铮一顿,回道:属下不该置喙。 赫连倾哼笑道:无妨,啰嗦了这么多哪里又都是该说的了? 罗铮低头道:是属下聒噪了。 赫连倾无声挑唇,问道:绞尽脑汁说这么多,是想安慰我么? 罗铮面前都是赫连倾的气息,他眨了眨眼,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点头应声:嗯。 赫连倾慢慢贴近罗铮,沉声道:有那么一瞬,我甚至希望棺内是她 静了片刻,他又叹息似地说道:这十五年我怕是错了。 罗铮听后只觉寒毛竖起,心口一阵紧缩,笨拙地安慰道:庄主莫要多想了 赫连倾只接着说道:那促织是我的,白项升这个蠢货怕是当做她的贴身之物了。也不想想,哪有女人带着一串促织做装饰的。 他将一直贴着墙壁的人拥进怀里,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那时候跟着山庄家仆的孩子玩,一起迷上了斗促织。可那玩意只有月余命数,幼儿无知,便不依不饶地闹着要几只永远不会死的。父亲找来工匠打磨了刚刚那串小东西,奇妙得很,虽不能真拿来斗,但若系在身上跑起来或挂在风口处,便会响起虫鸣,听起来与真的促织无二。 赫连倾轻叹口气:倒委屈他们给一个人渣陪葬了。 罗铮听了便抬手回抱住拥着自己的人,低声道:该让属下先听过再毁掉的,那般有趣的东西属下小时候也没见过。 赫连倾紧了紧双臂,笑道:不小心毁掉的,现下内力不听话。 罗铮一听便紧张起来,问道:庄主可是在练功时受过伤? 赫连倾摇头道:过于急成罢了,无妨。 可庄主最近内息极易出变故,若是走火入魔 不会,放心罢。 结合这几次来看,罗铮实在不能放这个心,便还想再说些什么。 谁知赫连倾将下巴往他肩上一搭,几乎把所有重量都倚靠了过来。 罗铮稳稳站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只听赫连倾道:不是珍惜,是委屈。 罗铮一懵:嗯? 赫连倾又道:小时候觉得委屈害怕,长大就变成怨恨杀意。 罗铮问:现在呢? 赫连倾想了想,道:现在出去再说罢。 言罢拉着罗铮的手继续往前走。 黑暗中,记忆一点一点被点亮。 娘亲,玉促织也想去灵州! 到底是玉促织想去灵州还是倾儿想去灵州啊? 是玉促织啊。 他们也跟着去灵州了,那谁陪倾儿啊? 他们要替倾儿陪娘亲,娘亲要随身带着! 倾儿真乖,在家要听先生的话,等娘亲回来便让父亲陪你斗促织。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异常痛苦,心情不好连带折磨了基友好几天,写的时候觉得有好多话要跟你们说,但是写到今天,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就安静看文吧。 快完结了,催完结的别着急了哈。 谢谢下面的朋友!!!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08 22:42:12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08 22:42:38 鄙视你~是瞧得起你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0 10:15:04 #子不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3 10:52:38 五毛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04 14:08:13 第70章 决绝 从密室出来已近卯时,天色未亮,四下无人,罗铮本欲去白云缪的书房再查探一番,却被赫连倾拦下。 想着庄主重穴被封,恐难支撑太久,便又急着陪人回去疗伤,不多时二人便回到了客栈。 罗铮看了一眼盘坐在床上正准备运功调息的人,轻声道:属下去门外守着。 留下。赫连倾额头正冒冷汗,并未多说什么,闭着眼睛吩咐道。 罗铮顿住脚步,走到赫连倾身边坐下,然后提气周转,缓缓聚气于掌心。 察觉到罗铮的意图,赫连倾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睁开眼看过去,眼神里带着疲惫和笑意,冲着对面的桌椅扬了扬下巴,缓声道:坐到那边去。 罗铮只好收回内力,老实应是,快速起身坐到桌旁,恨不得使出匿影功来,以免打扰到运功疗伤的人。 这边二人不得休息,而藤花巷内,也有人一夜未睡。 拂晓风起,残月将落。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44) 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可洛之章却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全无睡意。他颈间的伤口早已结痂,涂了山庄暗卫随身常备的伤药,几乎未见红肿。 他一夜未合眼,就在等这一刻,他知道再过一个时辰魏武就要起床了,现下离开绝对不会被察觉,一个时辰之后他应是早已找到夏怀琛并跟他一同离开灵州了。 洛之章知道魏武相信他。 今日之后,怕是不会了。 洛之章一直在犹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可若是这么走了,魏武怕也活不成了。 他想了无数种退路,没有一种能够确保万无一失,既如此,该冒的险应是躲不过去了。 他武艺稀松,随身携带的只一把防身用的小匕首,也不会使毒,暗兜里不过是些迷药软筋散之类不入流的玩意,遇到危险怕是撒都撒不出去。 麓酩山庄的大管家,只有酒量甚好,千杯不醉。 他利落起身,抱起桌上的一坛酒,向外走去。 庄主禁了他的酒,魏武便绝不会让他沾一滴,这一坛或许是他歉疚于自己脖子上那一道血痕才勉强答应买来的。 不管怎样,这坛酒便够了。 他径直穿过院子,推开了魏武的房门。 事实证明,身为暗卫的魏武警觉性比他想象得还要高,门推开那一刻,魏武已经拿着剑指向洛之章了。 洛之章拍了拍怀中酒坛,笑道:陪我喝点儿。 魏武皱眉,语气不甚爽快:什么时辰! 洛之章走到桌边坐下,翻开两个杯子,边倒酒边说:喝酒哪用挑时辰。 魏武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将剑收起,然后也走过去坐了下来:我不能放你走。 洛之章耸了耸肩,反问他:我何时说过要你放我走了? 言罢将手里的酒杯轻轻碰了魏武面前的杯子一下,笑了笑:喝酒。 魏武垂眼看了看已经斟满的酒杯,并未动作。 怕我下毒?洛之章又笑。 魏武难得挑唇,不屑道:听雨楼的毒,我都辨得出。 是啊,十年前我也该去听雨楼学点什么才对。洛之章叹道,也不知现在学还来不来得及? 魏武看了他一眼,无甚语调地回道:来不及。 这回轮到洛之章蹙眉了,他忍不住问:听雨楼的人都这般乏味无趣木讷冷血吗? 魏武未作声。 也不知庄主喜欢小罗什么。洛之章问。 魏武仍是未作声。 你们在听雨楼可还学过洛之章顿了顿,眯眼笑道,学过如何侍人? 魏武闻言面色一冷,洛之章见状忙道:自然是不可能的,庄主培养你们是来杀人的,怎么会教你们如何取悦于人。 与以往一样,对着桌上酒,大部分时间都是洛之章在说话,可今日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他又与魏武碰了碰杯子,先仰头饮尽一杯,催道:没毒,喝罢。 魏武不动,他便拖着凳子贴到魏武身边坐下,然后拿起魏武的杯子递到他嘴边,道:你若不喝,这一坛我便包了,左右庄主不让喝,喝一杯赚一杯。 魏武不接,他便一直擎着,然后问他:你买酒给我,不怕庄主罚你? 魏武脸色又难看了一分,回道:庄主不知道。停了停又说,我不怕被罚。 洛之章问:你不怕死? 魏武道:不会为一坛酒而死。 洛之章点了点头,勾起唇角,却未露出半分笑意,道:谢谢。 回答洛之章的只是一声哼笑,但他到底还是接了那杯酒。 不若与我讲讲你的小时候?洛之章又给魏武斟满一杯,笑着提议。 魏武没有拒绝,开口道:听雨楼中的人都一样,习武学字、识毒用毒、匿影追踪,简单来说,就是 学杀人。洛之章接道。 不单是杀人,还有魏武看着洛之章的眼睛道,护人。 洛之章移开视线,自斟自饮了两杯,又问道:入听雨楼之前? 魏武也不再看他,简单回道:忘了。 洛之章挑了挑眉:那便算了,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罢。 我啊,生来肆意,家人宠纵,就是那人们口中常说的纨绔子弟。洛之章笑着解释,复又长叹一口气,接着道,可我娘是个妾,还是个出身不好的妾,所以我除了肆无忌惮地做一个纨绔子弟之外,但凡有一丝关注正事的念头出现,转眼就会发生不好的事。 他看了看魏武随之皱起的眉头,笑道:有一日心血来潮,差堂铺的管账秀才送些账簿给我看看,结果第二日,秀才便暴毙了。此后还有病死的书童,投井的丫鬟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毫发无伤的活着 洛之章的脸上渐渐没了笑意,他盯着晃动的烛火,像是被烟熏到了一般狠狠眨了眨眼。 直到我娘抱着我哭了一整夜,那之后我便知道,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日子不仅我快活,我身边的人也好过。 他放下手中的空杯子,看着魏武将它斟满,又道:我便成了那偌大的名门之中不成器的小儿子,父亲也放弃了对我的管教,本该皆大欢喜了 他停了停,举起酒坛猛灌了几口,才对魏武道:本该皆大欢喜的,可他们却毒死了我娘。 魏武除了仍是紧皱眉峰之外,并无甚多余的表情,他犹豫了一下,试图开口。 洛之章却似看透了他一般,又笑了,道:你不必说。这世上不幸之人千千万,听雨楼里任意一人的身世怕都比我更可怜。 这话一出,魏武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 洛之章似未察觉,接着道:然后我杀了他们,我的嫡母与兄姐。 魏武一惊,看向洛之章的眼神中陡然带了几分猜测与疑问。 洛之章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姓夏,是庄主养了十年的仇人。 以夏家的江湖地位,当年那件事任夏怀琛如何掩盖也免不了在人们的记忆中打下了深刻的烙印,罗铮记得,魏武也记得,可他们谁也未曾料到那轰动事件的主角就是山庄的管家几乎可在麓酩山庄肆意而为的洛之章。 你魏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盯着洛之章的眼睛,犹豫了片刻才道,庄主从未下令让我杀你。 我知道。洛之章似是苦笑,接着问道,你会杀我么?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曾让步,魏武不回答,洛之章便继续问。 他又靠近了一分,带着酒气,问:会吗? 魏武梗在原处,不作声,也不后退,两人几乎近到看不清对方的脸。 洛之章放弃地一笑,不再逼问,他退后一些,又啜了一口酒。 魏武尚未弄清为何自己会突然松了一口气,便被猛然转回并裹挟着浓重酒气的双唇撞了个正着。蓄满内力的双手在将对面之人一掌推开的瞬间被理智生生拉回,下一刻带着洛之章体温的酒便顺着唇缝渡了过来。 尽管有一大半都流到了外面,魏武还是呛咳不止,他收了内力,一把扣住洛之章的喉咙将人推开,随着剧烈的咳嗽,手下的力度也渐渐失控。 直到一丝血腥味从满屋的酒气中清晰起来,他猛地收回手,黎明下屋内柔和的光线中,洛之章脖颈处的伤口崩裂开来,鲜血又将之前干涸的血迹染得更深一些。 魏武在咳,洛之章在笑,到了最后,两人都在剧烈喘息,却没人说一句话。 洛之章抬手抹去颈间未干的血迹,沾了血的手指又伸过来轻蹭去魏武下巴上的酒滴。 魏武狠一皱眉,躲开了去,怒道:你疯了? 洛之章无所谓道:你杀了我? 魏武转开视线,回道:我不会杀你。 洛之章便笑着又靠近了一些,道:你会后悔的。 两人越靠越近,呼吸交叠,魏武眼神中带着怒气和杀意,在唇齿相触的前一刻,他狠狠闭上了眼睛,将一切复杂情绪深深掩藏。两人的轻触和试探并未让之成为一个温柔的吻,似乎有些悲怆,又带着挑衅,夹杂着酒气与血腥味,伴随着胡茬相贴的刺痛和牙齿的啃噬,越吻越深。 可这一切,都被从对面刺过来的匕首生生打断。 冰凉的痛意从对面温暖的怀抱中突兀地刺进了身体,魏武低头看了看雕刻着洛字的匕首,失力倒地。 砰的一声,似乎将刚才的一切都撞成了尘埃,迅速落为了记忆。 他费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撑起自己的身体,他无力按压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一瞬之前还贴着那人身体的双手已经凉到连自己流出的血都觉得热烫了 魏武死死地盯着洛之章的双眸,竟连一句话也问不出口。 洛之章似是叹了口气,他未曾躲避魏武看向他的冰冷目光,蹲下来捂住了他的伤口。 血便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洛之章愣了一下,果然常杀人的才有分寸,知道如何护人。 魏武虽未说话,可洛之章觉得从他的喘息中都能听出那种震惊后绝望的怒意。 我说过,于庄主不利之事我不会做,但我不能看着夏怀琛死。 这一刀算是还你的,洛之章笑了笑,补充道,匕首上涂的是软筋散,这样你与庄主也好有个交代。这个,算是报答你。 我知道你在听雨楼里练过,软筋散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待你恢复体力,先疗伤再通知庄主来抓我罢。运气好的话,你我便都能活下去。 再无甚可说的了,洛之章最后看了魏武一眼,又笑了笑,起身便走。 洛、之、章!魏武咬着牙喊道。 洛之章头也不回:以后若再见,怕是要叫夏凌轩了。 日初东天,魏武尚未完全克制住体内的软筋散。 可赫连倾却在平复了内力之后,收到了消息 洛之章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主线不够,管家来凑。 让大家久等了 皿 谢谢扔霸王票的读者大大们,突然扔这么多,作为一个月经不调文作者我有点儿方... iko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5 00:01:57 23705626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5 23:19:02 擵珂の縵銖莎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30 20:26:53 擵珂の縵銖莎華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630 20:27:17 擵珂の縵銖莎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30 20:27:33 擵珂の縵銖莎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30 20:27:39 擵珂の縵銖莎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30 20:27:44 擵珂の縵銖莎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30 20:27:50 2187878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3 15:25:44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5 17:53:34 尘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7 20:06:35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8 22:16:30 华茂春松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15 08:58:54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824 21:40:59 25652744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918 11:50:26 第71章 前夕 消息是听雨楼的暗探传来的。 赫连倾有一些意外,因为以夏怀琛的狂妄自负应是绝不会做出此等出逃之事的。 事有蹊跷却又不明朗,这让赫连倾有些烦躁,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面色冷峻起来。 张弛仍在回报:暗探传来消息说,洛管家跟夏怀琛沿着城北山路去往榆良了。 罗铮蹙了蹙眉,有些不解地道:城北山势低矮、丛林茂密,的确便于赶路又适合躲藏。但内有岔路,一边通往榆良,另一边通往穗城,如何能确定他们是往榆良方向去了? 张弛看了看问话的罗铮,又看了看自家主人,见赫连倾也在等他回答这个问题,便解释道:是从夏家护卫处,逼问得知。 赫连倾皱眉问道:何时出发的?带了多少人? 回庄主,随行的只有两名护卫。从暗探得到消息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应是还在山里。 赫连倾点了点头,又问:魏武呢? 张弛顿了一下,低头回道:不知为何尚未出现,属下已经差人去找了。 赫连倾冷声道:若没死便带过来,我倒要问问,洛之章是如何逃掉的。 张弛抱拳应是。 赫连倾摆了摆手:先下去罢。 未料到庄主不做吩咐,张弛一愣,意外之下先是看了罗铮一眼,半途惊觉自己此举意图过于明显,随即行礼后退,转身退出门外。 不是没注意到方才张弛扫过来的视线,待人走后,罗铮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赫连倾便眼带戏谑地看向他。 他看你作甚?赫连倾问。 罗铮撇了撇嘴,眼神移向别处,不配合道:庄主的心思,属下不敢猜。 赫连倾眯了眯眼,恶意道:让你猜张弛的心思。 罗铮叹了口气,转过脸来,问道:属下去将管家带回来罢? 赫连倾道:带回来作甚? 罗铮不知如何接话了。 他始终觉得赫连倾对洛之章与别人不同,二人大概是人们口中所说诸如朋友之类的关系罢。可他也知道洛之章此举会惹怒庄主,最后恐怕逃脱不成,还会把杀意引到自己身上。原本一直觉得洛管家是个极精明的人,现下看来 也许逃命是那玩世不恭的人能想到的,在不伤害庄主的前提下保护夏怀琛的唯一办法。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45) 与众人所料不同,赫连倾此时并未动怒,洛之章想救夏怀琛他早已有数,只是未料到他救夏怀琛的方式竟是带他逃命。 左右不过几日了,那些人即便什么都不做,赫连倾也会动手,这一点罗铮也很清楚。他想了想,直接道:干脆让属下去杀了夏怀琛。 罗铮肃起面色时,常是眼有厉色,微立的浓眉也隐隐带上了几分凶狠。 可赫连倾看在眼里,却有些别的意味,尤其在见过了他那些不同寻常的表情后,更是忍不住觉得有趣。 于是在罗铮一脸杀意的情景下,赫连倾竟笑出了声。 这让面带狠相的老实人一阵懵神,双颊轰得热了起来。 赫连倾见他表情就知道这一笑怕是有些伤他面子,立刻便伸过手去,将人拉到身边。温和道:我知你杀得了他,但杀夏怀琛的事要别人去做,你须得留下保护我。 此话一出,罗铮几乎无地自容了,他明白赫连倾此举为何,而他心底并未觉得被笑一声有何不妥,偏就控制不住脸上热度,现下更是止不住想要流汗了。 这让人如何解释? 庄主那哄人一般的语气跟作为实在让人不安。而且,罗铮暗自疑惑,以前怎未发觉庄主如此爱笑? 罗铮皱着眉努力维持着严肃表情,与赫连倾对视了片刻后,一半转移话题一半认真地分析道:管家若早有此心,想必不会等到今日。属下认为他临时起意的可能性更大些,但若是临时决定的,去处也绝不会提前定下,更不会大肆宣告给手下护卫。况且他们只带了两人离开,其余人不该知道内情才对。为何暗探会逼问到如此详细的计划? 赫连倾微微挑眉,暗叹一口气,眼前人果真是他心无旁骛的好暗卫。 好暗卫自然值得一个做正经事的好主人,因此赫连倾也正色道:你觉得消息是假的? 罗铮犹豫了一瞬,回答道:属下有些怀疑。 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他们都是要逃回锦城。赫连倾放开了罗铮的手,示意人坐下,然后才接着道,夏府家大业大,在锦城根基颇深,夏怀琛愿意跟洛之章逃走也只是离开灵州避开我罢了。以他的心思和江湖地位,定然觉得回到锦城后我便拿他没办法了,因此出了灵州后,他们势必要前往锦城。如此分析也不过是榆良和穗城两个方向罢了。 罗铮恍然道:正是因为方向无甚悬念,所以才要挑凌晨赶路。 见赫连倾点头,他才又疑惑道:话虽如此,可属下还是觉得夏怀琛不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他们才一行动,这边便得了消息 赫连倾也蹙着眉头,接道:或许夏怀琛并不想逃。 说话间,张弛在门口禀告:庄主,已将魏武带到。 人在开门的一瞬仿佛刚推开张弛的搀扶,强撑着进门下跪,涩声道:属下死罪。 四字沉声,屋内静得坠针可闻。 罗铮眉宇紧皱,心内不由得为眼前人捏了一把汗。 魏武身上的酒气太重了! 听雨楼的人找到魏武时,他还未能尽数逼出体内软筋散,实则因为洛之章那一刀让他无法如常运功,血流得过快也让他的神智有几分恍惚。来人为他拔刀止血,简单做了包扎,也只是为了能将他带来给庄主问话。 当下魏武几乎万念俱灰,震惊之余心念电转,却如何也想不通庄主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若洛之章已被听雨楼的人捉到 只怕今日 赫连倾垂眼看着不远处几乎跪立不住的人,终是出了声:伤在何处? 魏武面色苍白,冷汗簌簌而下,却仍稳住声线清晰应道:回庄主,腹部,刺伤。 影响行动? 属下无能,中了软筋散。 洛之章的功夫,长进到能重伤你了?赫连倾冷笑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酒味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讽刺。 魏武已然绝望,磕头道:是属下该死。 赫连倾耐心告罄,只吩咐道:自戕谢罪罢。 谢庄主。魏武俯磕在地浑身颤抖,许久未起,腹部伤口便又开始涌出鲜血。 庄主,属下有话要说。罗铮拱手道。 赫连倾闭了闭眼,勉强收了怒意,看向他:说。 罗铮看了一眼魏武,才诚恳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抓住夏怀琛,其余事再议不迟。 来人,赫连倾面色不善地看着罗铮,却向门外的人吩咐道,带几个人去,把洛之章拦下,若遇反抗,不必留活口。 后之五字,赫连倾一字一顿,说得清晰又冷漠。 罗铮并非不怕,只是有些话他若不说,便无人会说,有些事他不为庄主着想,便无人会想了。 庄主他一心复仇,却是连他自己都不在乎了 不留活口? 魏武茫然瞠目,回过神来时,已连磕几个响头,求道:庄主!求庄主容属下戴罪立功! 你说呢,罗铮?赫连倾看着方才大胆求情的人,问道。 属下罗铮余光察觉到魏武恳求的眼神,一时猜不到庄主是何用意,便不敢再乱说话。 赫连倾又问: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么? 罗铮眨了眨眼,只好回道:求庄主开恩。 好。赫连倾便无甚语调地答应了眼前二人。 待屋内只剩下罗铮和他时,赫连倾才开口问道:为何要帮他? 庄主恕罪。罗铮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属下觉得,现下庄主正是用人的时候。听雨楼不知要多久才能培养出一个如魏武这般的暗卫,若是杀了,实在可惜。 赫连倾哼笑道:说起来倒像是为我着想了。 罗铮愣道:属下确实是 赫连倾从来不是好说话的人,却对眼前人破了许多次例,他故意为难道:怕不是为了洛之章罢。 罗铮否认:属下不是。 赫连倾追问:喝过几次酒便有感情了? 属下真的不是 赫连倾打断他道:听雨楼中失职是何罪? 罗铮一僵,认真回道:死罪。 那魏武今日如何? 失职。 赫连倾见他一脸木色,便转开视线,未带多少责备地道:你胆子大了,此等事也敢求情。 是,属下知错。罗铮严肃应是,低头屈膝欲下跪认错。 赫连倾拎着已经半跪下去的人的领子,逼迫着罗铮站直,眼神中尽是不满与威胁。 罗铮异常为难,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站好:属下知属下 有错记得改!整日知错有什么用! 是。罗铮连连应是。 相谈甚不欢,赫连倾黑着脸坐在一旁,罗铮也不敢多说话。 安静了片刻,赫连倾突然起身,像是终于想起了正事,道:走罢,去见见洛之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的霸王票了,抱拳! 25652744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70918 11:50:26 华茂春松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926 11:29:27 21878781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926 14:37:04 第72章 疯魔 上 夏怀琛的确不想逃。 随行二人护主而亡,夏怀琛却几乎未做抵抗,他与洛之章被众人合围在内,十数支剑指在眼前,可他面上虽显戒备之色,双目却未见一丝惊慌。 洛之章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魏武,自嘲一般笑道:我这运气当真是太不好了。 魏武视线沉了沉,审视地看了看夏怀琛,转而又看向洛之章,未做任何解释。 洛之章直视着他的眼睛,面上浮起一贯的微笑:我还以为自己下手没分寸,将你伤得重了呢。 魏武暗暗握拳,向洛之章迈近一步,沉声道:不要反抗。 洛之章边退边道:你是劝我坐以待毙? 魏武皱眉,略有些急道:庄主会手下留情的。 洛之章苦笑着摇头,道:在此之前,庄主或许会放过我,现下 现下,管家打算如何?赫连倾的声音遥遥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 张弛几人闻声让路,赫连倾举步走到洛之章面前,问道:还是要逃? 逃不了了。洛之章笑了笑,看了一眼魏武,才道,听雨楼的暗卫果然名不虚传。 赫连倾嗤笑一声,又问:自家暗卫,管家今日才知道么? 洛之章眼神闪了闪,安静一瞬才惋惜道:在下只是有些后悔,之前没有去听雨楼学上几年功夫。 管家想学什么功夫?赫连倾冷笑着看了看他和夏怀琛,接着道,夏家人暗算别人的功夫与生俱来,今日你做得也不错。 我洛之章僵住了嘴角,忍不住道,我是暗算了魏武,可我从未想过暗算庄主。 赫连倾闻言哼笑,奇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我不能看着夏怀琛死洛之章有些急迫地说道,他毒不是他下的! 赫连倾危险地眯了眯眼,只听洛之章继续道:十五年前,你父亲确是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白项升暗地里使了手段联合其他世家家主,只说想在比武那日赢了赫连昭,原本夏怀琛只是下了牵制内力的毒,并不会危及生命。可最后洛之章见赫连倾无动于衷,心里一时不知托出此事是否有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事后他才知道,白项升给他的并非化功散,而是剧毒喋兰草。 赫连倾勾起一侧唇角,眸中隐见血色,眼神似在观赏徒劳挣扎的死物,他讥讽道:毒不是他下的? 洛之章顿了顿,道:是,可他并非有意害死 他是聪明人,此番解释有多无力他自然清楚。无意为之,亦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这些话说出口,几乎是要把他与赫连倾的往日情分一笔勾销。 赫连倾打断道:你以为我不知?你以为夏怀琛会分不清化功散和喋兰草? 哼!一直未作声的夏怀琛突然将洛之章拉至身后,不屑道,不必多说,毒是我下的,喋兰草我也认得,你要报杀父之仇,尽管冲我来! 说罢双拳紧握,震于身侧,一股雄劲内力喷薄而出,竟直接将在他近处持剑的人震退了两步。 众人见状再起合围之态,欲攻预守,将赫连倾护在阵口。 洛之章似未料到有此变故,一时愣在原地,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有一瞬他甚至侥幸觉得说不定能突出重围,逃出生天 剑拔弩张之下,赫连倾却淡然吩咐道:退下。 庄主小心。罗铮眉头紧皱,不解却仍带着一身杀意和万分警惕退回到了赫连倾身边去。 直面着夏怀琛的赫连倾,此刻唇角带笑,目色血红,只见他右手轻抬,仿佛轻挽剑花一般,腾然从手心中升出一把剑来! 众人无不瞠目! 那不是一把冷兵利刃,而是体内真气冲出筋脉后仍被控于手心之中,内力破空所引起的空气急流塑之以剑形,隐约可辨,无剑锋却有剑气。 云游剑大成之势有生得见,其震慑力几乎是当日所有幸存之人毕生难忘的噩梦。在场除了洛之章皆是习武多年之人,此刻所见却不知是该钦羡还是该惊恐,他们向来知道自家庄主内力深厚,却无人料到以他的年纪,竟已练到了凝气成兵的地步! 罗铮只觉得心头猛跳,赫连家祖传绝学,在庄主祖辈那一代已趋臻化境,却也未听说过有哪位长者可持无刃之兵,将内力操控到这种程度。庄主他罗铮突然想起赫连倾出关那日内力暴增、走火入魔的样子,且近日来每一次的内力波动都几乎让那人失控他暗吸凉气,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站得又离赫连倾更近了一些。 夏怀琛此时方知打错了算盘,若硬拼功力,他几十年的修为亦抵不过赫连倾十成功力的一招半式。说到底他只能怪自己轻敌,但若能再拖上个一时半刻,该是等得及其他人赶来。届时赫连倾只能是众人眼中滥杀无辜的邪魔外道,而不再是为父报仇泣血饮冰的赫连庄主了。 他见赫连倾眸中血色愈甚,心下已有几分了然,便强掩惧色,讥笑道:赫连庄主果真是青出于蓝,令尊若泉下有知,怕也不悔枉死了! 住口!赫连倾怒道。 话音未落,只余残影。 赫连倾那激荡的内力释放出的强大压迫力逼得身边人一连急退,罗铮立时运功于脚下,才在松石泥土刺耳的摩擦声中堪堪稳住身形,却已经离战圈太远,想要近身都不能了。 现下状况,罗铮却也不担心,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夏怀琛显然不是庄主的对手。 其他人虽也受到一些波及,但均不至受伤,可洛之章这般几乎内力全无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夏怀琛早已做好躲闪准备,却忘了身后的洛之章只是个不懂功法的半吊子,内力相冲的瞬间他便被震飞了出去,重重摔向地面。 噗咳洛之章当场呕血,眼前一阵昏暗,他抬手拄地却冷不防扶上一只温热的手,紧接着腰间被人搂住,架着胳膊将他携起。 魏武面色也十分难看,他架起洛之章后,连退几步才勉强站稳。 洛之章可以闻到魏武身上的酒味,混上血腥气之后当真是令人作呕,他胸口瘀滞,眼前一片茫茫,只好闭上眼睛问他:你不杀我吗? 魏武气息不稳地答他:若能活着,我便原谅你。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46) 洛之章扯着嘴角笑得灿烂,回道:我也原谅你。 待洛之章能看清时,夏怀琛已经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了,他只能从胸口的起伏上判断赫连倾暂时还没有取他性命。 赫连倾一身血气,却不见半点鲜血沾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夏怀琛,问道:当年输给我父亲的时候,你也是这般狼狈吗? 夏怀琛仰面而笑,直笑到咳出肺血来,他喘着粗气爬起一些,才仰视着赫连倾,嘶哑道:他死的时候,倒是比我现在更狼狈些! 赫连倾咬了咬牙,笑道:你想激怒我,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得痛快吗? 夏怀琛又坐起一些,他拖着残破的身躯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泥泞血痕,他气力不续,艰难地看了一眼洛之章,转头对赫连倾道:今日死在你手里,我就当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若能留他一命,我便将你想知道的真相,都告诉你。 赫连倾眯眼道:我考虑听了你所谓的真相后,给他一个痛快。 你!夏怀琛怒火攻心,气血上涌,登时喷出一口鲜血。 庄主洛之章捂着伤处,缓慢地走到赫连倾面前,屈膝下跪。 逆子!休要跪他!夏怀琛一阵猛咳,伏在地面只剩喘息的力气。 洛之章充耳未闻,只央求道:这世上我只剩他一个亲人了庄主若恨意难消,大可以废他武功,我只求你留他一命。他一生桀骜,若没了武功,怕是生不如死 赫连倾没有立刻回答,他直视着洛之章,在那双原本玩世不恭的眼睛里看到了畏惧和哀求,他笑了笑 这不是麓酩山庄的管家洛之章。 他恍然明白,半生也好,十年也罢,无人似他。 无人似他。 赫连倾轻叹口气,与洛之章对视着,轻声道:魏武,戴罪立功的机会到了。 是。魏武浑身一震,几乎手脚麻木地抽剑上前。 夏怀琛或夏凌轩,选一个动手。 是。魏武知道,这一剑下去,洛管家便能活着了,其余的不重要。 洛之章瞪大双眼,看着魏武几乎毫不犹豫地就要刺向夏怀琛。 夏怀琛拼尽全力,用双臂格挡了刺向他喉咙的一剑,喊道:赫连倾!你就不想知道你母亲为何未回江南吗? 她并未弃你而去。夏怀琛忍着疼痛补充道,与所有人一样,他亦笃定陆柔惜是赫连倾的软肋。 见赫连倾愣住,魏武便收了手。 赫连倾面无表情,再次祭出云游剑,一步一步靠近夏怀琛。 夏怀琛强忍压力,断断续续道:白府那陆柔惜是假的想必你很清楚十五年前赫连昭身故,陆柔惜被囚于白府密室中白项升早就有意于她,只不过他没料到中途会杀出个莫无悲咳咳 莫无悲将你母亲救出,却并未送回江南,而是带到了独峰崖上。夏怀琛阴笑着道,那独峰崖若非莫无悲本人带路,根本是来去无门的活死人墓。 可怜她为你苟活于世,受囚受辱也未曾放弃夏怀琛边笑边咳,看着赫连倾的眼睛恶意道,而你却与众人一般信了流言,她早已为你而死,可据我所知,这十五年间的每一日,你都恨不得杀了她哈哈哈哈 不必说了。赫连倾指尖轻抖,内力倾闸而出,他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人,渐渐地视线范围内的一切都泛起血色来 夏怀琛所言真假难辨,可赫连倾似乎失去了判断的理智,他连声音都粗重起来:我要杀了你。 庄主!罗铮悬着一颗心,在发现赫连倾内力失序时便冲了过来。 片刻的功夫,赫连倾便戾气缠身,众人几乎靠近不得。 强行压制无异于以卵击石,可再次封穴恐怕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内伤。他紧紧抓住赫连倾的手,如上次一样,试图将自己的内力导入他的经脉,再将那人失了束缚的内息引入丹田 可是,赫连倾一把推开了他,手心剑气奔着洛之章的眉心而去。 罗铮退也未退,几乎将全部内力蓄于双臂,一击之下竟将赫连倾的云游剑击散了一瞬。 这便够了! 他将洛之章拖起,转身又迎上赫连倾。 赫连倾面色冷峻,收了剑气,问道:罗铮,你疯了? 庄主?罗铮如释重负,庄主还认得他,便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可 庄主要杀洛管家?罗铮边问边将手伸向赫连倾,携住那人腕脉,想先为他调息。 赫连倾并不领情,冷笑道:你以为麓酩山庄养洛之章十年,只是为了积德行善么? 罗铮心里一抖,温声道:属下明白,若庄主执意要杀,就让属下替庄主动手。 赫连倾!夏怀琛蓄力已久,趁众人不注意,抽过身后尸体边的长剑,运起最后一丝气力直直刺向赫连倾。 赫连倾却躲也未躲,似笑非笑地立在原处。 只是他未料到,就连转身迎击的罗铮也未料到,在他带着杀意和怒气几欲挡下夏怀琛时,那把剑已然整个没入洛之章的胸口,穿出的剑刃上是粘稠的殷红血迹,连带着溅出的血线,一遭染红了赫连倾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啊...祝大家新年快乐!!! ps.写得不好,可能会改,也不一定。 pps.坏蛋谢谢各位金主了 (づ ̄ 3 ̄)づ 陌上人如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014 20:45:01 情义无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018 21:54:47 情义无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018 21:56:02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12 17:40:16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126 17:40:08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127 12:22:35 第73章 疯魔 下 偷袭、被制不过在转瞬之间,夏怀琛一击过后几无站起之力,现下刀架脖颈反手被扣,被迫跪在了赫连倾面前。 他面无人色,却如回光返照一般,眼中微闪精光,看着受了重伤的洛之章,他嘴角几乎浮现了诡异的笑容,只听他嘶哑道:赫连倾,今日我定要你陪葬!随后便又是一轮窒息般的狂笑。 魏武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直接削掉夏怀琛脑袋的冲动,赫连倾未下令之前,夏怀琛那口气就得先留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看着被剑捅了个对穿的人,看着那自己最熟悉的血腥剑伤,有些无所适从 夏怀琛气力两空的嘶声咒骂,赫连倾仿若未闻,他无甚表情地微微垂眼看向洛之章。 若非罗铮搀扶,洛之章定然是站不住了,就在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口中涌出的只是更多的鲜血。 赫连倾问:为何挡剑? 洛之章晃了晃,无力站直身体,只能咧唇道:想也救你一次。 也想赌一次。 赌过往十年,在赫连倾心里,他洛之章不仅仅是仇人的儿子。 赫连倾笑了,他舒展了眉头,眼中的嘲讽意味看得人心里发凉,他不知道洛之章竟也有这么蠢的一天。 赫连倾耐着性子,低声道:他伤不到我。 我知道。洛之章也笑着,他深换了口气,又道:欠庄主的命还掉了若有来世,便不欠庄主的了 赫连倾表情一僵,移开了视线,他不再看向洛之章,目光却未找到落处。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这笔记了十五年的账,终是开始清算了。 可心情,仍是很糟。 赫连倾没能失神太久,便被人唤回了现实。 庄主!石文安携余下暗光匆匆赶来,脸色却有几分难看,他走到赫连倾身边,抱拳道,白云缪和莫无欢带着人赶过来了。已入山口,片刻便到。 赫连倾微微侧头听着,而后嗤笑一声,他轻轻鼓掌,转头看向洛之章道:好算计。 赫连倾说着便冷下脸来,可洛之章眼中的震惊也不似作假,他突然战栗起来,额头凸起了青筋,他推开扶着自己的人,几乎抽搐着转身看向夏怀琛。 你利用我?洛之章微张着唇,眼神中的慌张与不可置信交替闪过。 赫连倾低了低头,哼笑一声,他看戏一般背起手来,踱着步道:凌晨出逃,消息不仅递给了我,还传给了救兵。只是时间拖得久了点,你们的命,他们怕是救不成了。 洛之章只盯着瘫跪在地的夏怀琛,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惨然一笑,唇边鲜血衬得他表情森冷,他反手握住剑柄,使出最后的力气将剑一点一点向外拔出。 莫要拔剑,莫要拔剑啊!凌轩!夏怀琛几近哀嚎,可洛之章全然未闻。 鲜血沿着剑刃滴落,仿佛一滴一滴地带走了他的生气,他面色灰败,却出奇的冷静,他将剑指向夏怀琛,问了第二遍:你利用我? 他是仇人!赫连倾是仇人!夏怀琛怒目圆睁,连声喝道。 洛之章踉跄一步,剑尖直指夏怀琛面门。他冷笑出声,突然间悲从心起,这十年的逢场作戏和逍遥放荡所掩下的冤屈悔恨顷刻间便将他的心头之火扑灭了。 天旋地转,洛之章想要咆哮,想要痛骂,可他一丝力气也没了,剑从手中脱落,他连胳膊也擎不起来。 他面对着夏怀琛,喃喃道:原来我亦是无耻之人我亦是无耻之人! 夏怀琛见此绝望透顶,恨铁不成钢道:你这逆子!老夫若非为了你,怎会受制于赫连倾?如今你几次三番跪他求他,我夏家没有你这个不肖子孙! 可任夏怀琛如何吵嚷,洛之章也听不到了。他耳中嗡鸣,再也无力支撑重伤的身体,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他仰面看往赫连倾的方向,张了张口,未说出话来。 赫连倾眉头微动,走到洛之章身前,半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我送你一程。 洛之章笑着,一头栽到了赫连倾肩上,他眼前已黑,出气多进气少,全身上下正在慢慢失去知觉。 赫连倾抬手扶住洛之章颈侧,微弱的脉动撞击着他的指尖。 洛之章不知道他最后这句话到底有没有说出声,只是固执地想要道个歉 对不起了,阿倾。 赫连倾垂了垂眼,再抬眸时便又是一片深邃的渗人寒意。他挑了下唇角,内力自掌心缓缓透出,浑厚内力下脆弱的颈骨咯咯作响,掌下人很快便没了气息。 他停了停,而后松开手,站起身。左肩处似被洛之章的血染出了一朵狰狞凄厉的花 夏怀琛眼看着洛之章死在面前,双目染血一般红了起来,他痛哭不及,又无力反抗,一时间心内悔惧交加。 赫连倾捡起地上的剑,走到夏怀琛身前,极缓慢又阴森地道:黄泉路上慢点走,夏家上下百十口人,等一等才热闹。 你!夏怀琛似是看到了此生最骇人的场景,他惊恐地盯着索命修罗一般的赫连倾,恍然明白,之前的一切盘算筹谋原来都是徒劳 住手! 莫无欢与众人到场时,赫连倾恰将手中利剑送入夏怀琛心口。他丝毫内力未用,手执铁器一寸一寸地刺破皮肉,让夏怀琛在离开人世前的最后一刻,感受到的只有痛苦和绝望。 赫连倾松开手中剑,看向几乎想要用眼神将他挫骨扬灰的正派人士们,轻笑道:你们来晚了。 来人不算少,但冲在前面的多数是白云缪和皇甫昱的手下,淮山剑派也只有几个人跟在莫无欢身后,其余门派的人倒似是跟着来看热闹一般,浩浩荡荡地将赫连倾他们围了起来。 赫连倾,你为何要如此残忍地杀害夏老前辈?白云缪痛心疾首地质问道,若非夏府侍从去我白府求救,岂非让他老人家无辜枉死,无处申冤?! 无辜?赫连倾笑容一僵,仿佛怒极,他向前迈了一步,奔腾的内力霎时便震得他衣袂飘起。 他盯着白云缪的脸冷声问道:你说的无辜,是毒杀我父亲无辜,还是囚禁我母亲无辜? 你白云缪面色一凛,尽管与赫连倾之间仍有一段距离,可他仍然感到了那股强大内力带来的窒息感。 至此,其他人也知眼前这位赫连庄主怕是武功不俗,听来又事关十几年前的往事,便不急于为地上的尸体讨回公道了,当下摆出一副观望姿态,只等他人出头,再起哄架秧。 赫连倾!想不到你是如此心狠手辣的歹毒之辈!想必魏老爷的死也与你脱不了干系!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嚷了这么一句,便有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附和归附和,却未曾有人上前一步,与他们口中心狠手辣的歹毒之辈过过招。 一来明眼人都看得出的,赫连倾周围所站尽是武功高强之人,都是些能在瞬间拿人性命的杀手;二来十五年前之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赫连昭被人害死是真,但个中缘由却无人能说得清楚。 而现下活着的人中可算当事者的也只有莫无欢了。 赫连庄主,杀害魏如海的也当真是你?莫无欢神色复杂,带着几许失望的口气问道。 赫连倾背手而立,不耐烦地看向莫无欢,回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想要他们的命,你一向清楚得很。赫连倾说着又挑着唇对众人道,明日之后,四大世家每一条人命,都可算在我手上。多一个魏如海,少一个魏如海,又有何妨? 皇甫昱站在人群中,闻言亦紧皱眉峰高声问道:你说什么? 赫连倾眸光锐利,却似谈笑一般地告诉他:此刻策马而回,怕也赶不及收尸了。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47) 话至此处,众人才似猛然察觉,眼前这位年轻的赫连庄主或许并非传闻中那般庸碌无为。一时间不少人都慌了阵脚,嘈嘈切切无不惊诧。 他这是要灭了四府满门? 可仅凭他一己之力,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做到一日之内灭了四府,除非 他们是听雨楼的人!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瞬间哗然。 有人发现站在赫连倾身侧的正是听雨楼管事石文安,未料到那石文安竟是赫连倾的手下。听雨楼虽远不及四府名声大,且是正宗教派眼中的旁门左道之辈,但楼中杀手与暗探的狠辣利落在当今江湖中也算人尽皆知,传说整个听雨楼都亦正亦邪行事诡谲,正是坊间让人闻风丧胆的门派之一。 而赫连倾竟是听雨楼主。 如此,众人更加觉得赫连倾方才所言,并非危言耸听了。 赫连庄主,切莫冲动!莫无欢急道,就算你要复仇,可冤有头债有主,四府之中无辜之人甚众,怎可一概论之? 赫连倾眸泛血光,怒道:四府没有无辜之人!包括你!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血色却更甚之前,他问道:现在才来伸张正义,不觉得有些迟了吗? 你以为十五年前乘人之危的是莫无悲,你就不算帮凶?赫连倾说着扫视了众人一眼,讥笑道:仇,我要报,人,我要杀。既然都来了,就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赫连倾说着心底一股怒火腾腾燃起,霎时间内力暴涨,云游剑冲出手心,一瞬间剑气大盛。 于众人而言,凝气成兵此前只是传说中的事,眼下近在咫尺,却来不及惊叹便只余惊恐了。一干人等倒抽凉气,此时眼前的赫连倾衣袂猎猎,发丝飞扬,加之他眸色充血,周身戾气萦绕,一时间竟说不清他似神似鬼。 见此阵仗,有些看热闹的人早已看出此战近身必死,便连滚带爬地往外逃。 混战一开始,这山间绿林中便到处充斥着惨叫与血腥。 赫连倾下手不带半分犹豫,一袭白衣尽染血色,他杀红了眼,却面带着笑,一步一步走在混乱的修罗场。他笑看着白云缪狼狈逃窜,下一瞬便猛地出现在白云缪眼前。 白云缪心知不是赫连倾的对手,可赫连倾又如鬼魅一般甩脱不掉。现下他才猛然察觉,那看似已经失了理智的人只是想要戏耍于他,出手重却不致死,他绝望地试探道:难道你不想再见陆柔惜了吗? 赫连倾一愣,皱起眉峰,却是一招便想置他于死地了。 莫无欢最初便想牵制赫连倾,但赫连倾的几名贴身暗卫让他进退不得,此刻便也狠下杀手,挡过重重杀招,向白云缪这边急速掠过。 莫无欢年逾花甲,武功卓绝,经年苦修积累,内力深厚内敛,招式精妙严密,于是一招之后,赫连倾也被震退了半步。 白云缪则被内力的冲击卷飞出几丈,五脏六腑仿佛搅作一团。他意识到就算他与莫无欢合力也没办法杀了赫连倾,之前隐在人群中的律岩也不见踪影,还有那个女人! 竟先逃了? 赫连倾明显一副将要走火入魔之态,照此下去他必定是要葬身此处了,白云缪挣扎着起身,趁莫无欢与赫连倾缠斗之际,跑了出去。 罗铮始终护在赫连倾身边不远处,此刻见他毫无章法地挥剑斩杀,便知情况有些不妙。 云游剑威力巨大却也十分耗费内力,片刻之间,赫连倾与莫无欢已过百招,未分胜负之下,赫连倾躁意大起,只愤怒地想要杀了眼前人,便招招制敌不做抵抗。 习武之人都知道,高手过招时,贸然加入战圈极易被误伤,可罗铮提剑上前,看准时机旋身跃入两人对击的内力旋涡之中。 赫连倾理智渐失,可莫无欢仍清醒的很,因此有一人跃入时他本能地踟蹰了一瞬,下一刻来不及懊悔便被对面二人合力击退,一口鲜血涌上喉间,握剑的手也不稳起来。 罗铮却也未多好过,他被二人内力所伤,呛咳不止,勉力撑剑站起。 赫连倾立在原地,体内真气纷乱无序,痛苦沿着经脉游走,让他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缓缓喘了口气,拔起身边插立在尸首上的长剑,内力冲过,长剑嗡鸣。 死。都要死。赫连倾低声重复道,都要死。 周身刀剑铿锵之声忽地渐远,赫连倾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他神色迷蒙地看了看前方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就在他失神的片刻,白云缪阴着面色,从混乱中一跃而出,鹰梨婆紧随其后! 赫连倾微一侧头,周遭厉声哀叫,刺耳的嘈杂之声又猛地涌入耳中。他挥剑反杀,白云缪抱恨而亡。 鹰梨婆面露惧色,原本见他失神失智,却不料他出手之快,根本让人不及暗算。 然而预料中的杀祸并未降临,她惊恐地看着愣在原地的赫连倾,见他紧蹙眉峰,面上似有一丝慌乱之色。 母亲?赫连倾连退两步,眼中愈发迷茫,他小心地重复道,母亲? 鹰梨婆心内大喜,赫连倾果然神志不清了,她强作镇定,谨慎地唤道:倾儿。 她说着指间蓄满毒针,欲在赫连倾不备之时下手,即便杀不了他,也先逃命再说。 赫连倾似是松了一口气,忙道:母亲,我知道错了。 陆柔惜笑着摇头,抬手便要拂上赫连倾的侧脸。 赫连倾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有些颤抖地道起歉来。他眨着眼,眸色骇人,神情却似孩童一般,道:母亲原谅我。 毒针闪着绿光,就在赫连倾脸侧寸许,罗铮心急如焚,当下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奔陆柔惜而去。 剑至人亡,赫连倾眼看着陆柔惜口吐鲜血后直挺挺地倒下,而身后执剑之人便是面带杀意的罗铮。 对上赫连倾微瞠的双目,罗铮心底顿时一凉,他抖了抖唇,皱眉道:庄主,这陆夫人是假的。 赫连倾的眼神让人心疼又不安,也不知他现下有几分清醒,罗铮顾不得心底慌乱,忙迎上前去,可转瞬间便被赫连倾钳住脖颈,被迫俯跪在地。 庄主罗铮嘶哑着声音地唤了一句,喉间仿佛被铁钳夹住,他面色涨红,青筋凸起,却仍不放弃地重复道,庄主,属下罗铮。 赫连倾掐着罗铮的脖子,他喘息着直视着那双坚毅的眸子,那眼神太过复杂,复杂到突然让他心乱如麻,影影幢幢浮现眼前,万般情绪纷至沓来,却全无出口。他太阳穴处突突跳动,渐渐地脑中充血,视线也模糊起来。 罗铮感觉到掐着自己的手慢慢没了力气,一道剑光闪过,赫连倾已掠出几丈。 莫无欢一击未中,再欲上前便又被追来的石文安困住了。 赫连倾急速掠走之后,倏然定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神智竟唤回几丝清明。 石文安见状大吼:罗铮!庄主走火入魔了,快带他走! 罗铮咬牙爬起,目露狠厉之色,一剑楔过,将赫连倾身边几个举刀之人钉在当场。 庄主,我们走。罗铮运足内力,携过赫连倾的手试图用轻功带他离开。 未料到赫连倾十分配合,几步腾挪,两人入了山林小道,片刻便听不到那混乱的厮杀声了。 只是,赫连倾的沉默和配合,也让罗铮愈发不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催我了吧,好吗? 我频率最快也就是月更了,剧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家应该也看得出快完结了。坑是绝对不会坑的,我心里老记着这事儿呢。 有些催更的朋友太可爱了,我看了就很愧疚不能日更满足你们,有些催更的朋友凶巴巴的,我看了心里也委屈。 年也过完了,2018年第一场重感冒也让我赶上了,假期跟我想的也不一样,今天才是一个像样的休息日啊!改了一上午,终于觉得这章能见人了。 那拜个晚年吧,今天这章下面留言的读者大大,渣墨送你小红包,么么哒。 哦对了,谢谢以下金主朋友们! 陌上人如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131 12:58:45 27436846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131 20:59:28 27436846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131 21:00:11 27024716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02 04:28:08 27024716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09 12:52:23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15 12:41:34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17 14:38:34 第74章 裂痕 庄主,罗铮不放心地看着一言不发的赫连倾,他定了定心神,道,城中武林人士众多,今日林中一战很快便会传开,我们要赶快离开灵州。 赫连倾一身血衣太过扎眼,好在此时天色阴濛,黑压压的乌云围聚灵州城顶,似是酝酿着一场大雨,以冲刷掉城北山林中堆积的血腥和仇恨。两人着轻功一路往东,出了山林在一处不起眼的废旧宅院落了脚。 那宅院看起来年久失修、破旧不堪,屋内却干净整洁,应有尽有,正是听雨楼在灵州的另一个藏身之处。现下此处空无一人,加之外面阴云密布,屋内便更显阴森昏暗了。为避人耳目,这处废宅从未用过明火烛台,二人在一片晦暗中安静了许久,倒是那向来话少的忍不住开了口。 庄主,罗铮犹豫了一下,又轻声唤了一句,然后语速略快地说道,按照计划,何都现下应是已带人撤离白府,其余三地的暗光也会在入夜之后动手。我们先离开灵州可好? 习武之人目力极好,即便一片晦暗,罗铮仍是看得出赫连倾的满面冷意,他心中不由得又生出些许慌乱。身为杀手暗卫,他本身对很多事都会不自觉地无动于衷,但时至今日,对于眼前人,哪怕只是眼神间的些微变化,他都要在心里转几个来回细细琢磨。尤其是刚才在他杀了鹰梨婆时,赫连倾的眼神他从未见过那样的恐惧和失落一齐涌上那人的眼睛,那一瞬间的脆弱让罗铮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害怕得手足无措。 赫连倾仿佛从入定中清醒,他看了看罗铮,未如之前人所担心的因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他眸中血色尽褪,只是神情更显冷峻。 赫连倾盯着罗铮的脸,眉峰渐松,表情似是有些伤心和遗憾。 他生来便是个心思剔透之人,只是自小心智未成之前便被迫见生见死,一夜之间从众星捧月的小少爷变成了孤身复仇的少庄主。巨大的恐惧和疑惑终变为了无边的愤怒和仇恨。 对报复的渴望让他撑过了这十五年,可到了此时,一切将要终结的当下,赫连倾感觉不到一丝快意。 他脸上闪过少有的迷茫之色,微低下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极具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不久前他还想象过以后,那是别人口中所说的漫长人生,对此他甚至认真地有过期待。 这些年他不得片刻喘息,可到底老天也不愿给他留一点念想。 当真无趣。 罗铮隐隐感觉得到眼前人身上那许久未见的冷漠,那是赫连倾掩盖一切情绪的躯壳。他的一腔热血和性命都倾注在这人身上,可他想象不到的是,他救了赫连倾的命,也亲手斩断了赫连倾自我救赎的机会。 那一刻他真的只是走火入魔吗? 此刻的赫连倾似乎是清醒的,他终于复了仇,也终于知了错。 错了,且从开始便没有认错与挽回的机会。 这世上,一切终有了结。 唯独愧疚没有。 他不怪罗铮,也清楚地知道无法再如从前如所期,和他做最亲密的事,说最甜蜜的话,汲取他这辈子一旦想起,心就会随之颤抖的温暖。 并非是丝毫不做抵抗的妥协,可稍一晃神,眼前便是那张十五年来都不曾忘记的脸,那是他连照镜子时都曾厌恶过的眉眼。那女人口吐鲜血在自己面前倒下的画面以及持剑之人闪过青筋的额角和涌尽杀意的眼睛,不断地提醒着他,未完的道歉和即便说出口也绝得不到回应的请求有多么可悲可笑。 赫连倾从来不是喜欢犹豫的人,可此刻的他矛盾到几乎无法思考,而多数愤怒都源于他突然对自己萌生的恨意。 出去。赫连倾终于开了口,声音已是沙哑得不成样子。他睁开了眼睛,却连余光也未扫到一直注视着他的人。 罗铮一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未犹豫多久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赫连倾看着未关的门扇,听着外面风声中簌簌的步音,他听到罗铮走远了一些,似乎停了停又走了回来。 罗铮端了一盆清水,洗了干净布巾,沾了凉水的布巾拿在手心似乎冷得让人忍不住发抖。 他攥着手里的布巾,走回赫连倾面前,半跪下身微仰着脸,在赫连倾垂下的目光里,极轻地将布巾贴上赫连倾沾染了血迹的侧脸。 他不敢看向赫连倾的眼睛,只盯着那些殷红刺眼的血迹,想把这一切污浊都擦干抹净,想眼前人别那么狼狈,那么伤心。 赫连倾一动不动,直到罗铮极慢极慢地擦去他唇边鲜血。 布巾已无洁净之处,可赫连倾脸上的血还未擦净,罗铮略带不舍地将手拿开,却被赫连倾狠狠地抓住了手腕。 你走罢。赫连倾声音冷沉,话音刚落便略显僵硬地推开了罗铮的手,那被他攥过的手腕上赫然留下了五个清晰的指印。 他们一人抬着眼一人垂着眸,静静对视。 罗铮僵着嘴角笑了笑,轻声问道:庄主要属下去哪? 赫连倾看着罗铮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睛,回道:我不需要暗卫了。 短短几字,终究是说不出口那句我不需要你了。赫连倾移开视线,额角的轻微鼓动让他冷漠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向来温顺的罗铮第一次对眼前人产生了类似负气的情绪,质问几乎脱口而出:是因为? 赫连倾猛地转头看向他,眸光闪了闪,神色复杂。 罗铮咬牙止住了未出口的话,然后低下头,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道:若庄主觉得属下做错了事,杀了属下便是。 最后一句像寒冰利刃一般捅进了赫连倾的心里,他指尖颤了颤,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在周身沾染的血腥气中,昏暗的屋内,他未能发现忍耐已久的罗铮,因来不及咽下而涌出唇角的鲜血,落在了何处。 只是静了片刻,然后便是衣料摩擦的声音,脚步声渐行渐远,矜持了半晌的骤雨也终于倾盆而下,将人原本便纷纷乱乱的心扰得不得安宁。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48) 待他睁开眼睛,天色更加晦暗不明,潮湿的空气中,也再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o(╥﹏╥)o 第75章 贪心 武林大会前夕,听雨楼倾全楼之力,大开杀戒,四大世家惨遭灭顶之灾,无一幸免。赫连倾一念成魔,以报杀父之仇为名,不惜与武林正道为敌,不听劝阻乱杀无辜,连其生母陆柔惜都未能幸免,惨死当下。所幸邪不胜正,混战中赫连倾身受重伤仓皇逃走,留剩余孽已被正道人士全数歼灭。 林中一战已了数日,传言纷乱,却都免不了将赫连倾魔化得十恶不赦,将正派之师吹嘘得神乎其神。赫连倾凝气成兵之事不胫而走,人们在畏惧的同时也不免唏嘘,如此神功若得以传世,终将引起江湖动荡,一时间人心惶惶,生怕哪一日那魔头卷土重来,再造杀孽。 江湖武林遭此大劫,自然要有人出面主持大局。 而这重任不出意外地落在了曾带领众人抵抗过赫连倾的淮山剑派掌门莫无欢身上。 淮山剑派威名远扬,掌门莫无欢德高望重,应众人之意暂代武林盟主之位。武林大会至此已无法继续,莫无欢趁着众多武林人士仍在灵州,先是联合几家门派安排好四府后事,紧接着便是计划甄选武林盟主之事。 莫无欢以此劫过后,武林盟中各位痛失亲人、前辈与挚友,众门派需得休养生息为由,将选举定在了两年之后。众人听后皆表赞同,并誓称众派同仇敌忾,有朝一日必将赫连倾挫骨扬灰以慰四府亡人在天之灵。 虽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尘埃落定,但四府能在一夜之间没落,新的世家门派便能在一日之间崛起,江湖武林会混乱一时绝不会混乱一世。 赫连倾成了武林公敌,像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迹。武林盟下了缉凶令,重金悬赏赫连倾的项上人头。 重赏之下,自有勇夫。 各知名或不知名的江湖人士多次围守麓酩山庄,在江南遍寻听雨楼所在,却始终一无所获。 赫连倾未回江南,并非怕被那些人抓住,只是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尚未完成。 那一日赫连倾在破败的宅院中坐至深夜,暴雨一刻也不曾停止,黑暗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他,潮湿的空气仿佛有了重量,压得人胸口闷痛。 似乎是睡着了片刻,又似乎一直清醒着,他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难忍的湿凉钻进肺腑,让他有些活着的感觉。 过了这一夜,十五年的筹谋算计便结束了。 今后,无牵无挂,生死无忌。 此刻,他只有等,一个人等。 黑暗中有人步履纷乱,撞破门扇后几乎是踉跄着跪倒在地。 属下来迟,求庄主恕罪!属下恐怕暴露庄主位置,在甩开追踪之后,又绕了半个时辰,才来复命。 赫连倾听出张弛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一道惊雷响过,闪电明灭间,他看到跪地之人肩背伤口狰狞,浑身湿透,面色惨白。 他如常开口道:无妨。接着又问,伤重? 张弛咬了咬牙,脸上滑下的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他稳了稳气息,回道:属下无能。 那般围攻之下能活着回来,岂是无能? 赫连倾起身走近,携了他的手臂,运功对掌,传了内力过去,张弛经脉虚浮,内力微弱,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见此,张弛惶恐至极,忙开口道:属下坚持得住,庄主 收声。赫连倾简短吩咐道。 张弛只好作罢,又惊又怕地接受了自家主人霸道浑厚的内力。 赫连倾算不上个好主人,对下往往冷漠严苛甚至喜怒无常。听雨楼十年培养的高手不知凡几,虽说不会让他们枉死,却也未曾真正在乎过他们的性命。控制人的手段,楼中常有,其中不乏残忍暴虐一类与下作阴毒之流。 然而对于贴身暗卫,要的却是绝非威逼利诱而来的绝对忠心。 可除了罗铮,从无第二个由赫连倾亲自动手疗伤的人。 张弛自然惶恐。 片刻方过,他便觉周身回暖,不似之前僵滞昏眩,他忙收掌吐纳,不敢多做耽搁。 多谢庄主。他俯身叩首,话音虽落却未敢起身。 嗯,赫连倾坐回原处,吩咐道,接着说。 张弛这才抬起头来,略带凝重地回道:今日林中之战,原本看热闹的人居多,庄主走后,听雨楼仍然占处上风。眼见夏府白府无人逃出,属下几人本想按计划脱战,由石文安带领暗光善后。可莫无欢不依不饶,缠斗中石统领被淮山弟子围攻至死,而后林中其他门派越聚越多,未免节外生枝,属下与赵庭先一步撤退,只是途中遭遇追剿,赵庭他 张弛顿了顿,似是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未见更大起伏,只陈述道:赵庭伤势过重,在属下突出重围时,已然没了气息。回来的路上,属下未见到韩知与陆晖尧的踪迹,不知生死。 张弛一五一十地将赫连倾离开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心内也伴随着疑惑:当时罗铮与庄主一同离开,现下却不见踪影?方才他在废宅四周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落入院中之后也没有察觉到他藏身何处,现下看来确实只有庄主一人坐在屋内。 可按照罗铮之前行事,此时必然知道庄主身边不能无人守护,难道途中曾遭遇变故? 有疑惑也问不得,张弛并未停顿多久,接着道:今日林中开战时,白云缪带来了大部分护卫,府中护院所剩无几,何都一行十二人未有伤亡,按照计划此时应已候在城外十里的孟家村。 赫连倾安静地听着,直到张弛回报完毕,许久许久,未作回应。 那人似乎抱着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态度,不悲不喜得如同一个局外人,张弛捉摸不透座上之人的心思,伤口的疼痛也让他有些神智恍惚。 雷雨声中,那人突然开口,嗓音有些喑哑:什么时辰了? 张弛瞬间明白,忙答道:近丑时了,明日傍晚该是接到飞鹰传书时候。现下石统领已死,楼中之事庄主可要自己? 让他们原地待命。赫连倾捏了捏眉心,嗅到了手心里鲜血的味道,他愣了一愣,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将腰间的玉佩捏碎了 是。张弛应声。 赫连倾回过神来,吩咐道:去包扎伤口罢。 是。张弛外伤颇重,之前只吃了随身携带的止血药,虽说有效但十分霸道,并不能多吃。可这处废宅也只有最基础的疗伤药物了。 赫连倾便又吩咐道:待雨停,动身去淮阳,召唐逸随行。 是。张弛又行了一礼,心内只希望陆晖尧与韩知尽快现身,不然凭他现下状况,实在担心不能护得庄主周全。 罗铮也同样担心。 离开赫连倾后,他在雨中站了许久,不知该去何处也不知该做什么。 那一丝愤懑赌气已被大雨浇熄了,他甚至想要回头去求那人他可以认错,只要那人觉得他错了,他也可以受罚,任何惩罚都能接受。 可这一切无关他想如何,而是那人想如何。 庄主不想看见他。 因为他杀了那个假冒的陆夫人,救了庄主的命。 罗铮心里有些不痛快,他很失望,可失望中又夹杂着后悔,他不懂,这回怎就不一样了呢? 像以往每一次,何曾真的计较过对错?身为下人,本该顺着主人的意,更何况那是他连命都愿意交付的人。误解也好,冤枉也罢,原是都能且都该承受的。 可人就是贪心,得到的多了,想要的便更多。得到过理解,便想一直要理解,得到过真心,便想永远要真心。 罗铮终于还是觉得自己错了。 并非错在杀了鹰梨婆,而是错在忘了身份。 他不擅长处理复杂陌生的情绪,也不曾仔细思考过自己,所以他不会发现他连愤怒和委屈都是卑微的。 可他固执且坚定,任何情绪都敌不过他想要守护赫连倾的心。 罗铮眼见着张弛在废宅四周转了两圈,似是伤势过重,走路踉跄不说,竟没有发现未曾隐藏气息的自己。 直到看到韩知与陆晖尧同样回了废宅,他才稍稍放心。 寅时末,风停雨霁。 灵州城门紧锁,众人层层围守,一行四人万分戒备,正欲伪装出城,乍起的混乱便奇迹般地替他们解了围。 混乱中,那些持兵之人喊的是赫连倾在白府乱杀无辜,速回营救! 赫连倾怔了一瞬,此时此刻,谁在白府,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谢谢,真的谢谢 orz 云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305 00:55:17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305 22:51:31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314 20:20:18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504 17:34:31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27 21:00:29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527 21:06:26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711 21:38:26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718 22:28:15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724 18:22:45 2177195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730 15:02:19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801 21:22:04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924 22:12:46 第76章 分崩 雨势渐小时,罗铮便离开了废宅。 白府整夜灯火通明,不难想象府中场景,众武林人士今夜怕是难有得以入眠之人。 林中一战开始时,趁着多数人赶去林中钳制赫连倾,何都便提前行动了。其余三地,灵州众人即便插翅,也来不及营救。 暗光行事一向悄无声息,速战速离绝不恋战,自然也不会在离开后中途折返。因此罗铮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白府进出人数众多,但十分安静,偶有交谈之声传来。罗铮离府中正处有些距离,往来路过之人匆匆忙忙,衣着普通,看起来像某些门派的入门弟子。 罗铮在阴湿暗处匿伏许久,计算着从废宅到城门的时间。他要惹些乱子,又不能直接去人多的地方,一是因为从林中之战活下来的人必定知道他不是赫连倾,二是那样他也撑不了太久,无法拖延足够的时间 雨完全停了,罗铮浑身湿透,纷乱的头发分成了几缕贴在脸上,他胡乱地捋了捋,露出坚毅的下颌,泛着一点水光,却丝毫不显狼狈。 罗铮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闭了闭眼,只希望这个路过的人未曾见过那人破空而出的剑和俊逸出众的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泥土和血的味道裹挟着凉意让他有了些许决绝的快感。 天色晦暗,来人看不清罗铮的脸,也没有分辨出那几乎将他胸口劈开的虚空剑气只是注入了内力的冰蚕丝。 那原是暗卫刺杀任务中偶用的武器之一,不留痕迹又便于携带,只是须得极靠近对方时才能派上用场,诸多限制使得它在楼中兵器谱中排行末尾。 可今夜却被罗铮拿来冒充赫连倾的剑。 血流如注的外伤丝毫未影响那个人逃跑,他惶然绝望地叫嚷着,似乎拼死也要将赫连倾现身白府的事情通报给众人。黑暗中,绝望与恐惧让他笃定遇上了人们口中提到的凝气成兵的赫连倾。 罗铮看着他逃去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眸色阴沉。 接下来就没那么简单了,一击过后冰蚕丝已碎断落地,要让蚕丝锋利到如同一把剑,可想而知要灌注多少内力,蚕丝自然承受不住化为残屑。 罗铮转身往反方向而去,一路伤人,一路放人,消息在混乱中如他所想的那样传了出去。 可事情却未尽如他所料。 调虎离山不是什么不得了的计谋,很快这些人便会明白过来,守卫也会更加严密。届时怕是一只鸟都难以飞出灵州去了,但一时的混乱已足够让赫连倾在那些守卫的眼皮子底下离开灵州。 从未做过吩咐也不曾有过商议,可时机就是被拿捏得如此精准恰当。 赫连倾咬了咬牙,表情有些不甚明显的僵硬。 他曾捧在手心里疼过的暗卫,似乎总是木讷不开窍的男人,真是十分擅长做这些捅人心窝的事。 曾经这些赴汤蹈火的事再正常也不过,于赫连倾和罗铮,于主人和暗卫,到今日此刻,才是最合规矩。 这或许是罗铮想要的结局,却非是他赫连倾想要的。 顺逆生死,从不由外人掌控,此刻怎可能以罗铮死换他生? 何况,他根本就舍不得。 他只是自暴自弃一般地,认定二人无法回到从前,亦不会有以后,并非真的怪罪于他。 胸腔内震动着的是实实在在的疼,赫连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缓缓散开一丝冷淡的笑意,一切复杂又不可说的情绪让他对一切失望透顶。 这一切在他的肆意中开始,又在他的放弃中结束,罗铮从未有过选择或拒绝的权力。 身份使然,罗铮不懂如何主动,赫连倾向来只习惯操控。他们一人不懂要,一人不懂给,一着不慎得来的只能是万劫不复。 可天长日久,那些朝夕相处,抵足而眠,那些欢愉和温暖,牵挂和思念,让在仇恨的支撑下长大的赫连倾对未来有过短暂的期冀。 正因如此,才让赫连倾蓦地陷入愤怒又无力的漩涡之中,自救无门。 拥有过的失去远比从未拥有更加残忍,这恰恰是长久以来,他自以为习惯的人生。 流连于世,众生皆苦。 赫连倾还未懂得如何放过自己,谈何放过他人? 周遭火把闪动,天际泛起深邃的蓝,赫连倾眼神中再不见丝毫留恋,眉目间尽是决然。他冷着脸,在纷乱的人流中站定,扬手凝气,以血祭剑,他要杀出去。 活着。他低念了一声,不知是说与谁听。 山穷水尽之时,腹背受敌之机,动干戈实乃下下之策,可此时此刻没人知道他在意什么。 贴身暗卫个个忠心耿耿,存亡之际全然以命相随,可谓求仁得仁。 罗铮非但没有这样的机会,片刻后他更了解到,今日之后那人要的是 再无瓜葛。 白府很大,但也不至大到现在还没人能赶过来。罗铮一路试图将人引往偏院,他放走了最后一人后,便隐匿于暗处,等待这府中及府外众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这作乱之人身上。他调动内息,勉力平复着内伤,他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却又焦躁地担心自己暴露之后会致使计划失败。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49) 片刻后,原本正在靠近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消失,近处越来越静,他们似乎放弃了搜找在白府伤人的赫连倾 他凝神听了听忽远忽近的嘈杂,整个人如坠冰窟。 黎明下在天边燃起的三簇烟火是报信所用,因为他们见到了真正的赫连倾。 武林盟高手如云,细究之下怎会看不出伤口端倪,即便初时吃惊误判,也不至将外守之人全部召回。 果真是拙计无用,连片刻功夫都未曾争取到。 罗铮苦笑,抑或是那人不屑配合,想来消息方一传到他便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罢。 你让我走,可我又能去何处呢? 赫连倾一句不需要暗卫轻飘飘地剥夺了他活着的意义,而下又不容商量地剥夺了他死去的意义。 属下当真无用了。罗铮闭紧双眼,仿佛听到脑中紧绷的弦一根一根断掉的声音。 赫连倾一天之内几次动用云游剑,内力几乎耗尽,只能速战速决。即便他不急着出城,陆晖尧等人也不会懂得他在此时拖延的意义。 好在罗铮并非真的蠢笨之人,事已至此,该当如何也心下有数了。 今日这般不欢而散,无人料得,来日再见却是死别。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字数太丢人了,但是后半段根本不能跟前面这些放在一起,大家原谅我这个废物作者吧。 竟然写到2019年了,呜,谢谢你们陪我这么久。 谢谢大噶的霸王票,mua! 喵~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31 09:32:42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1 20:50:45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1 20:58:59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7 17:40:32 云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6 22:15:43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9 22:19:36 云下青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02 20:30:27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04 18:28:05 第77章 医心 淮阳边界有一座古塔,传说是前朝初期地方官员为讨皇帝欢心而建的,在整个佛寺中心,存放舍利之用。然而经年战乱霜雪,佛寺早没了踪迹,只剩一塔年久失修,歪歪斜斜地杵在那,路过之人唯恐风吹落了瓦砾,被砸个头破血流。 夜深人静,虫鸣不止。 月光下,一个黑影忽现忽隐,掠过塔时竟消失不见了。 第二日,塔下便多了几具尸体,瞧那身形装扮,个个都是武林人士。 近来一直有传言说赫连倾要来淮阳,现下这临着淮阳边的地界出了人命,让人不禁又联想到他。四府灭门之事早在江湖传了个沸沸扬扬,人人自危了好一段时间,最终多数人还是事不关己地过起了与从前毫无二致的安稳日子。 众所周知,四府被灭乃是因为十五年前的江湖旧事,不相干的人自然会平安无事。冤有头债有主,四府家主罪有应得,只是拖累了府中众人一起送了命去。茶余饭后,但凡跟这江湖沾了点边的,都免不了要就此事唏嘘一番。 渐渐地,从单纯地魔化赫连倾转由痛惜他自小家破人亡被仇恨迷了心智,感慨灵州一战血雨腥风的凄惨场面,更有甚者为了与这足以让江湖动荡十数年的变故扯上关系,直说自己是从四府某家被屠的过程中逃出来的 仿佛十五年前与十五年后其间种种前因后果他们都烂熟于心,张口便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在这人来人往的城野交界处,尤其没有例外。 这里不仅有座古塔,还有间茶馆,供往来路过的人歇脚休憩。现下死了人,非但没有变冷清,反而更加热闹了。 高谈阔论,多是对此事的推断与臆测。 听说是武林盟派来淮阳追捕赫连倾的,这还没进城就折这儿了。茶馆小二将一碗素面大喇喇地放下,再拎着茶壶沏上一盏粗茶,热络地说道,客官吃饱喝足就赶紧进城罢,别到时候赶巧碰上一波混战,再被误伤着。 桌前坐着的人不苟言笑,面色甚至有些阴沉,小二心里边打鼓边一脸讨好地套近乎。 这里有过混战?从清台到淮阳应是还需两日,难道是他来迟了? 小二显然没想到坐着这位会接话,一听他问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压声道:是啊,这不刚死了四个!一早被拉去义庄了! 刚死的四个分明是他昨夜毙于塔下的,何曾有过混战了。知道是那小二危言耸听,罗铮便不再接话,安静吃起面来。 小二倒不在意,瞧他没了闲谈的兴致,便跑去别桌招呼了。 罗铮执筷的手顿了顿,整颗心沉了又沉。 那人拖了这么多时日才决定来淮阳,只怕不仅仅是为了躲避武林盟的追捕。 这些日子他常想起洛之章那时欲言又止的话,关于陆夫人,关于庄主自小到大的心魔,关于庄主对他的迁怒和厌恶。 他狠狠闭了闭眼,赶走越来越不受控制的纷乱思绪,把注意力放在了落座于不远处的几个携剑之人身上。 这茶馆内坐了几桌客人,三三两两,看着都风尘仆仆,却也不甚显眼,只是这几位实在是高调了些。 天色尚早,那几人穿着夜行衣却大摇大摆地坐在茶馆里喝茶,交谈间毫不避讳地表示是奉代盟主之命追查赫连倾下落,并扬言要替天行道。 几人中年长一些的开口道:现下赫连倾重伤未愈,又孤立无援,正是我们抓捕他的好时机。 另一人点头应道:听雨楼如今也是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若我们能在淮山剑派的地界先一步杀了赫连倾,到时扬名立万,兄弟几个叱咤江湖指日可待! 没错,四大世家几乎被屠尽,说到底是翻不了身了。若此事成了,未来江湖上定有我们玄风教的一席之地。 玄风教? 罗铮摩挲着手中茶盏,淡淡抿了一口,就手遮去唇边冷笑。 那个号称西北第一剑法的小门派,连剑法带心诀共四本秘籍,在听雨楼临书斋均有复本留存,破解之法早在他学武之初便掌握了。 这些人,简直不知死活。 罗铮不禁觉得可笑,这些道貌岸然的正义之师,个个心怀鬼胎,倒不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邪魔外道来的光明磊落。 四府在江湖中地位崇高,这许多年来难免招人羡妒。如今一朝败落,真正想为四府报仇的寥寥无几,多数是如玄风教这几人这般,想要靠杀赫连倾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人前自诩正义,暗地里又恨不得将利益纠葛算得清清楚楚。还有部分不自量力想要一拼高下的,为的是让世人认可他们神功盖世天下第一。 罗铮眸色暗了暗,他知道唐逸现下跟在赫连倾身边,所谓重伤未愈不过是谣传。听雨楼江南驻地确实已被掏空,但四散各地的暗探以及派往其余三地的杀手仍不在少数,只要韬光养晦一段时日,听雨楼必能恢复元气。孤立无援的说法也不成立。 但现今状况,不可不说是四面楚歌,在淮山剑派脚下,稍有动作怕都会引起莫无欢的注意。 可淮阳,一定是那人最后的目的地,因此罗铮不得不提前几日便守在边界处,他在古塔中匿了一个日夜,终于等到了那四个杀手。 赫连倾在清台疗伤时,那四人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一路追了过去,他们守着消息怕被别人抢了头功,遍寻未果之后又打算提前到淮阳堵截。 罗铮暗里跟踪他们,一路都未找到机会动手,终于在昨夜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是交手时他腹侧受了刀伤,不知还能在此处坚持多久 眼下要解决玄风教这几人,他倒还有几分把握。 日落时分,那几人起身离开,罗铮也不动声色地混在了进城的人群里,尾随而去。 此时,赫连倾已在赶往淮阳的路上,入夜只在一处小镇落了脚。 他看似泰然,实际更像是听天由命,做完此事,这江湖如何,世人如何,谁要杀他害他,都随他们去 无牵无挂无所寄托,竟比满腹仇恨时还要难捱许多。 他本不是将情绪全然挂在脸上的人,往日里身边人想要察言观色探他心思并不容易,可这回赫连倾脸色难看到连唐逸都要怀疑自己的医术了。 唐大夫一脸慎重地嘱咐道:庄主的内伤已无大碍,只是内力于习武之人来说,无异于第二条性命。云游剑这种会将内力耗至枯竭的武功,庄主以后还是不要轻易使用的好。 这话几日来唐逸已经说过无数次了,赫连倾又是敷衍地点了点头,连哼都懒得哼一声。 唐逸知他心情不好,可他医病医伤却医不了心,灵州发生过什么事,他多多少少从陆晖尧处问得了一二,只是都无法让他寻到症结所在。 以前最懂庄主心思的人莫过于洛管家,现如今洛管家也不在了,庄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情绪没了出口,自然会郁结于心,日子一久又会变成病状反应在身体上,这点唐大夫还是清楚得很。 医者仁心,向来不适合用在唐逸身上,只是他面对赫连倾时,才真正尽职尽责,从不出半点纰漏。 既然旁人都看不透庄主的心思,便只能借由庄主自己之力去化解了。 唐逸拿出一粒褐色丹药双手奉上,一本正经道:庄主肝气郁结,气滞血凝,实在不利于养伤。这颗养气丹庄主可先服下,片刻后便会起效。 赫连倾阖着眼接了药,唐逸一时竟不知眼前人这是太过信任自己还是全然不在乎性命。只不过自从那人服了药,唐逸便也不再细想,只一直盯着他不曾移开过视线。 片刻后,气血翻腾,赫连倾猛地睁开双眼,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他眼眶通红扫向唐逸,开口未说出话来,先呕了一口黑血。 庄主!?唐逸面不改色,张弛却吓得魂飞天外,他质问道,你给庄主吃了什么? 唐逸看了张弛一眼,又转回头冲着赫连倾说:养气丹又名祛瘀丸,庄主郁积过甚,属下救不了。 赫连倾胸口滞痛,气息短促,他压抑着痛苦怒道:本座要你何用! 话音刚落便又吐出一口黑血。 属下救不了庄主,旁人就更无能为力。唐逸一刻不停地说道,属下跟在庄主身边已十年有余,不敢说了解庄主,却也知道,庄主虽然年纪不大,心思却深沉得很。眼下属下只识病状,却不知病因,想必问也是问不出来的,只能用药硬逼。 赫连倾攥紧胸前衣襟,气短到眼前发黑,唐逸又在一旁喋喋不休,犹如魔音穿耳,他恨声道:你住口!滚出去! 属下现在滚出去,庄主便真的没救了。唐逸不怕死地顶了回去。 赫连倾何曾被这般忤逆过,当下气得青筋猛跳。 噗一口鲜血涌上喉间,赫连倾的气息反倒顺畅了几分。 见此唐逸才两步上前,跪在赫连倾身侧,将手中另一粒丹药塞入赫连倾口中。紧接着叩首认罪,道: 属下有罪,但实在是为庄主性命不得已而为之。 赫连倾喘了喘,微垂了眼看着跪地之人,半晌,竟觉得无力怪罪。 唐逸抬头看向赫连倾,继续道:心病仍须心药医,属下只怕还是救不了庄主。 赫连倾移开视线,无谓地哼笑一声,又叹了口气,才道:医不了,便算了。 这可不是唐逸想要的效果,他起身收起医箱,皱眉道:十数年的苦心积虑,步步为营,眼看着全部如庄主所愿了,怎到底连活着的意望都没了?庄主莫怪,行医之人见不得这个,先行告退了。 你疯了?张弛心惊胆战地在一旁看了半天,现下也觉得头脑僵硬,不自觉地上前拦住要出门去的唐逸。 赫连倾终究不是个能被人任意数落的,他黑着脸正欲发作,唐逸便一溜烟跑了出去,只剩张弛愣在原地,整个人汗毛倒竖。 他伤势见好,原本脸色正常了许多,这会儿面无人色竟与雨夜那晚不相上下。 赫连倾怒视着被慌张推开后未被合上的门扇,连日来的滞闷被这怒意冲得一干二净,他捏着拳头砰得一声砸向桌面。 扑通张弛抱拳跪地,连声道,庄主息怒! 赫连倾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陆晖尧出门办事了,韩知守在院外,张弛因有伤才被安排在了屋内,现下却恨不得整个人跟地面融在一起。 赫连倾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盯着跪伏在地的人没有出声。 心道,果然自小养起的暗卫才最是听话。 思及此,另一人的身影冷不防地出现在他脑海里,提醒着他 也不尽然。 下去罢。赫连倾开了口。 张弛如蒙大赦,起身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掩了门。 屋内静了下来,赫连倾盯着闪动的烛火,轻笑一声。 如愿?如愿了么? 何曾如愿过? 他怪天,怪命,怪自己,唯独不怪罗铮。 唯独不怪罗铮,可他伤害的却是罗铮。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下评论,大家觉得虐了,我其实觉得还行。 那关于死别,希望罗铮死的请举手,希望赫连渣死的请躺平。 第78章 番外二 过年 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好,我们又一起过了一年啊,熊抱各位! 过年要吃糖,S别什么的先放一放,我看到有人傲娇想弃文,哼! 这篇番外还有个下,本来想一起写完再发,但是忍不住想发出来,不然下怕过完年也写不完。 一不小心写到四点多,我是谁我在哪??发完我就去睡了,明天醒了回评论+发红包,虽然已经初六了,大家别嫌晚呀,么么么谢谢大家的地雷! 陌上人如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8 12:51:09 23688653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8 23:25:06 漠然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9 14:56:01 云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30 01:43:23 请安静的忘记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201 21:59:09 2187878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207 01:44:17 俗话说过了腊月就是年,过年对老百姓来说是个大事,郢峣早就一派喜庆热闹的景象了。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50) 赫连倾和罗铮都是头一次在北方过年。两人中一个是从小被伺候到大的,年节里有什么讲究他不甚清楚,另一个在听雨楼那种环境中长大,自然也全无张罗年节的经验。 这回需要他们自己劳心劳力备年货,便只能边打听边学着,看旁人做些什么买些什么,几日下来总算凑了个七七八八,该置办的也差不多都备齐了。 买东西简单,但做年夜饭实在是个大难题。 因为时机特殊,两人未带随从,赫连倾又不喜外人打扰,便一直没有雇什么下人。平日里膳食都是从城内各个酒楼饭馆订的,每日有人准时送来。 可郢峣这座小城十分传统,人们忙忙碌碌辛苦了一年,等到过年的时候,初一到初三整整三天里全城的食肆都打烊歇业,人人都回家团圆专心过年了。喜庆的年节,饿着肚子是不可能的,不但得吃且还要吃好的。 这就得有人会做饭了。 很可惜,这两位,啧啧。 赫连倾打出生起,自家厨房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罗铮比他强那么一点,但仅限于把食物弄熟他是不敢胡乱做那些东西给某人吃的。 赫连倾心血来潮地买来一堆食谱菜谱,潜心研究,还亲自下厨试验,好歹是把油盐酱醋分清楚了,菜却做不明白。 罗铮在尝了无数次半生半熟或焦糊不堪的狮子头之后,委婉地劝道:家里的肉又没了,属下明日去买,庄主休息一下再学不迟。 赫连倾早就过了难为情的阶段,爽快地倒掉盘里的大丸子,摇头道:这菜谱果然不如武功秘籍写得清楚易懂。 罗铮暗自翻了个白眼,默默合上图文兼备的菜谱,心想若不是那人抢着要学还不许他在一旁围观,或许早就可以试验下一道菜了。 赫连倾见他不出声,便猜到他心里想什么,长臂一伸将人搂到怀里,挨得极近,佯作不满道:嫌弃我? 他身上还挂着围裙未来得及摘掉,名贵香缎裁就的冬衣上也尽是油烟气,罗铮闻得心里一软。 心疼都是相互的,赫连倾对他所有的好他都懂,那人舍不得他做这些事,他又怎么会不知。这样想着便由着心也贴近那人一点,回道:没有,庄主学得起劲,属下也觉得有意思,想跟庄主一起学。 赫连倾挑眉,十分确定自己被嫌弃了。他愤愤地想,儿时跟父亲学习心法,仅念一遍便可领悟,那菜谱上不过零星几字,怎么耗费数日,做出的东西仍是难以入口呢? 想及此他叹了口气,闷声道:术业有专攻,看来做菜也需要天赋。 听那语气就像人生头一次遇到如此巨大的挫折,不知如何是好。 罗铮被他松松地搂着,此时转身面向他,安慰道:许是买来的肉糜不适合做这菜,那些原是买来包饺子的。 是吗?赫连倾眼里恢复了些神采。 是。罗铮张口瞎掰。 算了,明日学些简单的,总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赫连倾心情很好地下了决定。 嗯,罗铮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吴记的大嫂说这几日甜糕铺子缺人手,想让我去帮个忙。 赫连倾才松了手去摘围裙,听了罗铮的话手下一顿。既然回来问了,便是之前没有拒绝人家。 他便问道:想去? 罗铮没回答,倒是接着说:她说冬月里远方亲戚来时带了两条燕子鲤,冻在雪地里,要留着年夜吃,到时做好了送给属下一条。 赫连倾弯了唇角,笑道:想吃? 罗铮转开视线,抿着嘴点了点头。 赫连倾笑得更开,许道:那便去罢,多穿点。 罗铮得了准许,眉眼竟也露出几分开心,披了貂绒大氅便要出门。 几时回来?大冷的天,跑去那挨冻就算了,总要及时回来吃晚膳罢。 关了铺子便回来。罗铮回道。 按说糕点卖到最后剩得不多,也不需要人留下帮忙了,完全不必等着铺子关门才回来,赫连倾也没多说,嘱咐了几句便放人走了。 待人踩着雪出了门,赫连倾才心情极好地笑了笑,低叹道:怎就那么喜欢甜糕。 吴记甜糕是一间不大的糕点铺子,平日里生意便很好,年节一到想必更是红火了。初来郢峣时两人路过买了一次,之后便隔三差五地去买些不同口味的回来尝鲜。赫连倾并不嗜甜,再精细的糕点到他这也就尝尝便罢,只是他发现罗铮似乎很喜欢,一来二去买得勤了,罗铮便以为他也很喜欢。 铺子老板是个憨厚的老实人,时间久了便也跟他们熟络起来。每次去买,若遇上什么新品了,吴老板都大大方方送他们两个尝尝。淳朴又热情的外人,赫连倾愿意罗铮多跟他们相处。 平时只吴老板自己看铺子,做糕点卖糕点都他一人忙活,偶尔会见吴家大嫂去铺子里帮忙,现下许是筹备过年也倒不出空来。 赫连倾没有多想,他知道罗铮从未与人这般平和地相处过,这种普通人过着的烟火气十足的安稳日子,对罗铮和他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 既然自己在家,赫连倾便闲闲地沏了壶热茶,将几本菜谱又翻了一遍,回想着自己做的红烧狮子头哪一步出了岔子,盘算着改日再买些合适的肉糜回来试最后一次。若还是不成,今后便不吃那破肉丸子了! 翻着看着,天也渐渐黑了,罗铮下午出的门,饶是冬日日短,这也有个把时辰了。刚好来人送了晚膳食盒,赫连倾琢磨着这会儿摆桌上等人回来怕是要凉了,便拎了食盒到屋里,没有打开。 就在赫连倾担心放在食盒里也会凉时,罗铮才揣着一盒芝麻糕,带着一身凉气进了屋。 赫连倾放下手中的书,待人走过来,捉了罗铮的手在手心,还好揣着芝麻糕,手倒是不冷。 罗铮显然心情不错,将盒子放在桌上,道:庄主尝尝,是这几日吴记新出的。 你尝过了?赫连倾松了手,把装着糕点的小盒子打开。 还没,罗铮将大氅收好,才走回来继续说,闻着很香。 就是甜腻的芝麻味,赫连倾笑着摇头,将桌上的食盒盖子打开,没等多久,但他确实饿了。 待了一下午,可学会什么了?还好食盒保着温,菜还热着,只是色香味只剩香味二字了。 罗铮忙过来帮忙端出饭菜,歉疚道:让庄主久等了。 赫连倾未接话,只是坐回圆凳上,由着罗铮去做。 两人之间的无数经历,让赫连倾明白就算罗铮心里清楚二人的关系,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把自己跟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他也曾想让罗铮叫他名字,且不再自称属下,可罗铮当时的为难和慌张让他不忍强求,他想宠着罗铮,且贴心地用着罗铮习惯的,适应的,喜欢的方式。 一切,总有个循序渐进,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相守,何必着急。 赫连倾继续玩笑道:若偷学了他手艺,以后我们也能挑个地方,开他个罗记甜糕铺子。 罗铮一愣,倒还认真想了一下。 赫连倾见他的认真模样,噗嗤笑出了声。 逗人的开一次心,被逗的便长一次心眼,后面再逗弄,难度可就大了。 赫连倾也不怕他学精,反正眼前人在他眼里永远是个单纯且傻的,不然怎么会答应吴家大嫂,明天下午再去帮忙? 见赫连倾一脸无语,罗铮又道:她说过两日包些饺子给属下带回来,先冻在雪里,年夜一煮便可。 罗铮向来话少,严肃习惯了性子甚至有些沉闷,多数人见了他会有些怕,不知吴老板和吴家大嫂是怎么看出他呆傻好骗的一面的。 今日见他回来时心情很好,赫连倾也不愿剥夺了他难得的乐趣,只是略带不满地回道:眼看着年夜饭都要被你凑齐了! 罗铮却也不敢反驳,赫连倾万万没想到真是应了他那句气话,一连三日每次罗铮都带着一盒新口味的甜糕回来,且必定会说吴家大嫂又打算送他们什么留着大年夜吃,还说吴老板听说他不会做菜,偏要教他几道年节必吃的菜式。 年夜饭倒真是不用担心了。 赫连倾一人在家也无聊,菜谱翻了个遍,还真学会了几道家常,尚可入口。可没了人试菜品尝,听不到他支支吾吾绞尽脑汁的评价,也见不着他每次不明显却很精彩的表情,便渐渐没了兴致。 转眼到了二十九,罗铮竟又跑去吴记甜糕帮忙了,说是一个时辰便回来。 赫连倾独自在家,翻出之前买来的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写了几副春联,不等晾干便寂寞如雪地贴了。 等着无趣,他便想去看看罗铮在糕点铺子里忙活些什么。 今日他才细想,罗铮那副尊容气质,在铺子门口多站片刻也要吓得没人敢来,店小利薄的,怕要赔到关门罢。 谁料他兴致盎然地出了门,待看到罗铮时,入眼的一幕却随着寒风吹走了他的疑惑和好奇,让人心情十分复杂。 第79章 番外二 过年 中 昨夜吹了一宿的风,一早起来窗外就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过了晌午,这雪非但没有停的意思,还越发大了起来。 赫连倾从二人租的小院走到吴家铺子,没几步路却覆了一身的雪。他披着银狐裘戴着兜帽,几乎跟雪地融在了一起。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上面,遥看去,无踪无迹,仿佛一尊雪人在缓步走来。若不是那呼出口的白气,任谁只要眼一花便找不到他的所在了。 雪太大实在影响视线,赫连倾直到在甜糕铺子门口站定才确定罗铮不在此处。 他错愕了一瞬,还未开口询问,吴家大嫂便认出他来。 哎庄公子来啦,是来找小罗的罢?吴家大嫂从门内探出头来,笑盈盈地招呼道。 她只知道罗铮的名字,却不知道赫连倾的,一个月前极偶然地听到过罗铮唤赫连倾庄主,听得不真切便以为赫连倾姓庄。之前叫过一次,赫连倾没做解释,待回到家里,因某个人一路憋笑憋得太辛苦,便大发慈悲地把人里里外外好好照顾了一通,从那之后罗铮也不敢再提此事。 现下赫连倾依然不打算解释,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暗忖着他的人能去哪些地方,心下略感不悦,天实在太冷了,若是把人冻坏了,难受的也是他。 现下铺子里没客人,吴大嫂似乎在收拾东西,想来他们是打算将剩余的甜糕卖掉便准备回家过年了。 吴大嫂十分热情地将赫连倾迎入屋内,吴老板也笑呵呵地唤了声庄公子。赫连倾十分有礼地回了个笑容,看起来倒妥妥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 吴大嫂寒暄道:我跟你大哥也快要打烊了,剩下的甜糕都带走,待会儿包几盒给你和小罗拿家去。 对,多拿点。吴老板在一旁边忙边搭话。 赫连倾笑着道谢,吴大嫂一句接一句地跟他絮叨:你看今天雪这么大,还让小罗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说话间她才仔细瞧眼前穿着狐裘的人,轻呼一声:哎哟看看这身上挂的雪,冻坏了罢! 她边说着边扬手帮赫连倾拍掉狐裘上的积雪,顺手还把兜帽扯了下来,正欲将上面挂的雪一齐抖掉,一只修长的手便伸了过来。 似是眼前一花,赫连倾已站回了门口处。 他原本未做防备,才叫她上了手来,方才僵了一瞬,差点使出内力来。他实在不习惯与外人这般亲近,即便人家做起这些时都是心存好意又无意冒犯的。 多谢嫂子。劳烦告诉在下,罗铮在何处?赫连倾笑了一下,开口还是温文尔雅,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吴大嫂吓了一跳,但很快又一脸慈祥地看着赫连倾,闻言忙道:是了是了,他没说吗?在家呢。 吴老板带着围裙,擎着的双手上似乎还沾着面粉,他转头催促道:还磨蹭什么?快回家去,人家小罗他们也要过年,别耽误功夫。 吴大嫂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听了这话倒先不乐意了:我还不是怕你一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要不然能去麻烦小罗?吴大嫂边絮叨边将一些不知道什么口味的甜糕一股脑装进盒子,顺手摘了围裙。 我自己想办法,你快带庄公子回家,把甜糕带上,还有饺子他说了一半又冲着赫连倾道,你嫂子别的不行,做吃的手艺可是极好,这刚包了茴香馅儿的饺子,你俩也带回去些煮着尝尝。明儿个三十了,我跟你嫂子再包些牛肉馅儿的,我给你们送去。这些天啊,多亏了小罗! 尽管赫连倾十分好奇,但看眼前二人忙碌的样子,人家又殷殷切切地许了这么多好吃的,便实在不好再打扰,忙道:无妨,我不是催他回家,自己去找便可,两位先忙着。 这正合吴大嫂心意,她爽朗道:成,你去了先在家里坐坐,我跟你大哥马上就回去! 唉,你吴大哥还想再说什么,被吴大嫂瞪了一眼却也憋了回去,只是手下动作快了起来,像是要早点干完活,快些回家。 赫连倾与二人道了别,走出没多远,隐约还能听到铺子里的说话声,大抵还是念叨着辛苦罗铮帮了大忙之类的,临了还说了句什么不是坏人 赫连倾无意分辨,笑着摇了摇头,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吴家小院去了。 这冰天雪地的,给人看家去了? 赫连倾越发好奇,最后干脆施展轻功,一招踏雪无痕转眼就到了吴家附近。那院子没有砖瓦垒砌的高墙,只是由低矮的木栅栏松松围起,两道不甚笔直的树干组成了一个简单的门头,贴着喜庆的春联,挂了两个大红灯笼。 遥望去,几乎毫无遮挡。 他极慢地往前走了两步,看见大敞的木门上贴着威武的秦叔宝和尉迟恭,院内有一棵不知名的果树,光秃秃的树干上积满了雪,四下里白茫茫一片,小小的院子,低矮的房屋,甚至倒贴的福字,都透着盈人满眼的烟火气。 那种刺眼的温馨似是一道屏障,让人不能再靠近半分,树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如此活生生地将赫连倾钉在了原地。 赫连倾脸上有一转而逝的困惑,眉间淡淡蹙起又缓缓舒展,不及他心里的半分波澜。 他的人在大雪纷飞的小院里,陪着一个孩子,正玩得兴起。 那小孩子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模样,穿得厚厚实实,跑起来活像一只棉花球在雪地里跳动,吸引着旁边那高大男人的全部注意力。 罗铮未着大氅,好在此时风小,只是落的雪花大些。他半蹲在那里,在那孩子绕着树跑了一圈又冲向他时,将颈间的貂绒围领摘下卷成了个帽子戴在他头上,然后轻轻拍了拍才放开手,看着他又绕着树跑动起来。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51) 他跑一圈便要向罗铮怀里扑一次,还未抱紧就又起身跑出去,不知这样跑了多久,罗铮突然站了起来。 赫连倾似笑非笑地,在风雪中稳稳伫立着,似乎到处是落雪声,孩子的欢笑大叫他一句也听不清,更不知罗铮笑眯着眼对孩子说了什么。 一大一小二人僵持着,罗铮太高了,孩子扶着帽子仰着头,又蹦又跳地抗议。罗铮再次蹲下身,大手将那围领帽子扶正,然后用拇指擦了擦孩子脸颊的细汗,耐心地哄劝着。 不知如何达成的共识,罗铮手臂一伸单手便将孩子抱了起来。 赫连倾不禁笑了一声,他以为自己知道罗铮所有的样子,见过他所有的表情,听过他所有的语气,了解他所有的情绪可眼下的罗铮,是他未想过也是他想象不到的模样。 只见罗铮单手圈着怀中的孩子,绕着那棵果树,轻身提气,擦着雪施展了一段轻功。赫连倾看得清楚,可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无异于突然长了翅膀。 仿佛眨眼间的光景绕着树飞了一圈,那孩子兴奋地在罗铮怀里手舞足蹈,抱着罗铮的脖子咯咯直笑,终于心满意足地回了屋里。 院中安静了下来,雪簌簌落着,渐渐停了,风里的人忘了冷。来时的脚印早已被雪覆了去,周遭太过安静,赫连倾心里再多的百转千回也逐渐成冰。 他轻笑了一下,想起方才离开甜糕铺子时,临了他们说的是 喜欢孩子的,不会是坏人。 人不在院子里,他见不着也不愿意想象屋内的情景。他立在原处,细细地回忆着,罗铮何时对孩子流露出过喜爱之情? 答案是:从未。 罗铮向来不善表达情感,喜好淡然到只有赫连倾这样用心地在意着他的人,在朝夕相处间才能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赫连倾不知道他喜欢孩子。 不会发生的事赫连倾自然不会去想,可不去想的事未必不会发生。 他垂眸盯着一地白雪,等着他的人出来,就算与是否喜爱孩子无关,连日来瞒着他的事也需要一个解释。 寒冬腊月果然是真的,实在太冷了,冷到人从心里开始颤抖。 可这世上没人比他更擅长不动声色了,白冷面皮上从容到仿佛只是驻足赏雪一般,不露半点痕迹。 申时过半天色就开始暗了,未过多久,吴氏夫妇携伴归来,他们走近才发现赫连倾等在院外,又歉疚又热情地要拉他回家暖和一会儿。 不必了,劳烦嫂子告诉罗铮回家。赫连倾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距离和冷意。 不出意料,二人刚进了屋,下一刻罗铮就推门而出。他氅衣还未披好,在门口遥望过来,寻觅的视线在赫连倾身上定了一下,疾步走来。还未出院子,又被追出来的吴大哥和吴大嫂团团围住,塞了食盒包裹到他怀里,可他一直朝着赫连倾的方向几乎不曾移开视线,此时试图推拒了一下,可实在抵不住二人的热情,只好点点头道过谢,也不等答复转身便走。 吴大嫂还在大声嘱咐着什么,可罗铮一句也听不见了,他眼里只有立在雪里的人,心紧紧地揪起。 他方才一听到这人等在外面心就慌了起来,吴大嫂说他一个多时辰前就去了铺子,到此刻怕是人早就冻透了,方才怎就没有看到他 罗铮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这几日的事,但他现下分明只想问问眼前人冷不冷。 不过几步之遥,地上厚厚的积雪踩起来咯吱作响,和着他快速的心跳声,一齐震动着耳膜。 他听到自己说:天太冷了,庄主怎么等在这儿。 赫连倾似乎微笑了一下,也许是脸冻僵了,看起来又像面无表情。 他抬手给罗铮理了理不久前还戴在那小孩子头上的貂绒围领,将他胡乱披上的氅衣拉扯整齐,然后接过他手中的食盒。 属下自己来。罗铮一手抱着装着甜糕饺子的油纸包,一手伸了过来。 赫连倾牵起他伸过的手,低声道:回家罢。 牵着他的手冷得像冰,罗铮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甚至抖了一下,他反手握回去,手心的温度迅速流失,根本无法将那冰凉的手指捂热。 他紧了紧与那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忍不住道:对不起,我 赫连倾没什么情绪地打断他,道:风太大,回去再说。 一路走回,天色越来越暗,处处张灯结彩,他们一起穿过万家灯火,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里,天边绽起的烟花下,偶尔驻足看上两眼。家里也挂了灯笼,买了年节里必备的这些东西。今夜是小除夕了,赫连倾却没了兴致,这是第一次只有他们两人一起过年,原本新奇又有趣的事情,如今也没了吸引力。 他在冰天雪地里站了那么久,克制着自己没来由的怒意,众多复杂又不可言说的情绪里,他唯独不想对罗铮生气。 喜欢孩子,算什么错。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发[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看小生挥笔话春秋、若离 2个;漠然默、27704515、32537897、人间别久不成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荒芜、西西 13瓶;饭团子 5瓶;天涯旧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番外二 过年 下 租住的小院不算大却宽敞整洁,还有规整的连廊和甬道,院墙门头高起,每处合适的地方都被他们挂了灯笼。乍一看去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与主人冷冷清清的心境全然不同。 沉默往往伴随着压抑与猜测,饭桌前两人间的气氛滞闷到了极点。 罗铮忐忑地开口:属下可否解释? 赫连倾闭了闭眼,放下手中的酒杯,蹙眉看过去。 这几日属下都是去了吴家,年节一到,铺子里就忙不过来了,属下莫名觉得他们人很好,那日吴大嫂求属下帮忙,属下没忍心拒绝。 赫连倾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帮什么忙? 罗铮见他接话,稍稍缓解了一丝紧张,他垂了垂眸又直视回来:吴大嫂说孩子太小不方便带到铺子里,一个人扔在家里也不放心 赫连倾几乎要冷笑出声了,罗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不会是个适合看孩子的人选,如若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就算再去那铺子里买上一百年的甜糕,也不会被求着帮忙照顾孩子。 一番解释,反倒让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罗铮轻咬了下唇,两人走到今日,再无谎骗一说,他之所以一开始就瞒着不说清楚,是因为实在不知怎么开口。 这于罗铮来讲又是一件难以启齿之事。他想着有一日总是要说的,但是没料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让眼前人知道了。他心里又愧疚又难堪,而更多的是不愿赫连倾为此不悦。 因为那日属下路过铺子去买甜糕时,遇到了吴家的孩子。他顿了顿,小声道,陪他玩了片刻,那孩子好像很喜欢属下 你也很喜欢他? 赫连倾没什么语气,罗铮听不出他心里的焦躁,闻言抿唇想了想,虽然没考虑过这么多,但那孩子机灵可爱,应该算是招人喜欢的,就点了点头。 赫连倾的眼神在他点头那一刻陡然添了几分危险,罗铮一怔,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对。 赫连倾转开视线,咬了咬牙,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他觉得自己快要压不住火了。 你瞒着我就是因为这个? 果然最不该瞒着,罗铮慌道:属下并非有意瞒着,属下想过几日,带庄主也去认识一下那 赫连倾打断他,冷声问道:你喜欢孩子? 罗铮愣住,突然察觉到眼前人误会了什么,一瞬间觉得手脚冰凉,皱眉回道:属下不喜欢。 这并非是看着赫连倾的脸色说话,罗铮一个自小颠沛流离,从少年起便被当做暗卫来培养的人,对任何小孩子这般的弱小生灵从来只有敬而远之,不同情不厌恶更不存在喜爱。 可赫连倾的冷笑中带着太过明显的不信任,罗铮只好重复道:属下不喜欢孩子。 赫连倾见他不安的模样,有些心软。 此事无解,罗铮与他在一起便永远不会有孩子,而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放手,这是他最无能为力的事情。 赫连倾起身走过,面色微冷,低头对他说:就当是我对不住你。 这句没来由的道歉扎得人心疼,他不知道赫连倾要去哪,但一步也不想他离开,他慌忙起身抓住他的胳膊,他该怎么解释 他所有的难以启齿,都源于对眼前人的欢喜和占有欲。 属下觉得那孩子有点像庄主。罗铮抓着赫连倾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可赫连倾仍然背对着他,似乎觉得他刚刚说的话十分可笑。 罗铮绕到赫连倾面前,十分诚恳地说道:属下看着那个孩子就想,若有一个长得像庄主的小娃娃该多好。 赫连倾眯了眯眼,料到他若真这么想了,那想到的便绝对不止这些。 此等事情上,罗铮从未让赫连倾失望过,他接着道:属下不喜欢孩子,甚至不知亲生父母是否姓罗,可庄主不一样,若留了子嗣,庄主便有了亲人 你!赫连倾一副岂有此理的表情,你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什么? 眼前人真是话少的时候招人烦,话多的时候也惹人厌! 你要我如何要子嗣?你生还是我生?!赫连倾一肚子的火气此时一股脑儿地往外冒,他怒极反笑,冷冷问道,你告诉我,你想像其他人一样,找个女人成亲生子,平平淡淡地过完此生吗? 罗铮自觉哪句话都不该让面前的人产生这么大的误会,他深深地皱起眉峰,坚定道:属下不想。 赫连倾脸色却又黑了三分,停了片刻,反复克制才缓声开口道:那我,哪怕有一刻让你觉得想要抛下你,娶妻生子吗? 此刻若罗铮再说出半句让人灰心的话,赫连倾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怒意上头,说出口的话就免不了带着泄愤的意味,他看着老实摇头的人,又问:还是说,你希望我找个女人代替你? 若是往日,他绝对不会有此一问,也舍不得罗铮去做这样的设想,现下实在是被气到口不择言。 罗铮一愣,垂了垂眼,眸光黯淡下来。 未等罗铮答些什么,赫连倾便点点头,沉声道:好,我们生。 在罗铮慌张的视线中,赫连倾拽起他的手腕就往床边走,道:生! 言罢用力将人往床上一推,抬手抽了腰带,然后便从领间一颗一颗地解扣子。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罗铮,挟着冷笑,慢条斯理道:我倒要看看,你能给我生出个什么来! 罗铮还没从赫连倾的情绪转变中缓过神,有些愣愣地坐起,不自觉地小声反驳:庄主这话说得没道理。 惯得人胆子越来越大也是赫连倾自作自受,他正是听清了才愤然问道:你说什么? 不是看不出眼前人气成了什么样子,罗铮有些心虚,便不敢直视回去,但还是清楚答道:属下是男子,生不出孩子来。 你也知道自己是男子! 罗铮闻言抬头看向问话的人,瞠目道:自然是知道的。 赫连倾顿时七窍生烟,不打算再继续这段毫无意义的对话,怒道:脱衣服! 罗铮不敢再挑衅,老老实实地开始脱衣服,在赫连倾的怒目注视之下,手上动作越来越快,最后一丝.不挂地坐在床上,想了想又不安地往后挪了几寸,不敢再动。 再往后退便是墙了。 赫连倾一声冷哼,一个掌风将二人衣服扫落在地,他倾身向前眯了眯眼,威胁道:我不管那么多,你若生不出来,今后便不要再提子嗣之事。 听懂了吗? 罗铮点头的动作还未成型,懂了二字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接下来直到月上中天,那唇线分明的双唇之中发出的声音便再也不成字句了。 除却一些略带恶意的小情趣,赫连倾甚少在床上折腾人。往日无论他如何变着法儿地胡闹,罗铮都听话配合,实在受不住了便乖乖求饶,赫连倾疼他疼得紧,也不忍心逼迫,一心幻想着有朝一日身下人能改了那害羞的性子。然而每次罗铮害羞时,赫连倾的兽.欲都更加膨胀,可一切摧枯拉朽的欲望聚到唇边指尖时,都克制地化作了细腻温存。 这一回,只能怪罗铮自作孽了。 第二日近晌午,罗铮才慢慢转醒,全身散架了一般不敢翻身。他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未找到人,又歪头看了看门口,最后迷迷糊糊地闭上眼,整个人都带着纵欲过度的迷蒙。 他还没看到自己身上的青紫痕迹,简直像跟人肉搏了七天七夜,赫连倾清早醒来时,都觉得惨不忍睹,难得良心上有些自我谴责。 赫连倾坐起时看到地上的衣服旁边落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小玩意,是被把玩很久的光滑模样,上面的纹路轻浅简单,做工跟精致丝毫不沾边,可一眼望去就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只木雕的促织。 不用想就知道它属于哪位小主人,如今被抢了过来,抢它的人还羞于展示,它只能孤零零地从衣服里蹦到地上,在陌生的房间过了一夜。 赫连倾觉得眼眶发热,他转回头去看沉睡在身边的人,温柔的视线若是带着温度怕是会将人灼醒。 这一天正是除夕了,不过一夜前后,赫连倾此时心情好得不像话,轻手轻脚又干劲儿十足地收拾好屋内乱七八糟的衣服,将小木雕放到桌子上,然后便去厨房大展身手了。 外间有些轻微声响,罗铮盯着床帐顶上慢慢地眨眼,他想出声问问那人在做什么,可嗓子哑得厉害,还未出声就轻咳了两下。未几又嗅到一阵香味。 赫连倾掀开里间的门帘,看着醒了的人先是和煦地一笑。 何时醒的?赫连倾走到床边坐下,抬手顺了顺罗铮额前的碎发。 方才罗铮仔细看了看赫连倾,原本担心那人在雪地里站得太久染了风寒,现下看起来自己倒像是病弱的一个,他清了清嗓子,又好好回道,醒了一会儿了。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52) 赫连倾隔着棉被在罗铮腰间揉揉按按,一脸憋笑问他:难受么? 昨夜他也记不清是几次了,临了紧抱着睡在一起,不该提的没人再提。 罗铮暗叹口气,摇了摇头,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赫连倾虚扶了一把,将放在一旁的里衣展开,作势要帮他穿。 浑身酸疼的人顾不得别的,脸上又热又烫,怎可能因为那种事让眼前这人帮他穿衣服。赫连倾任由他一把夺走里衣自己默默穿好,然后抬手给他系衣带。 边系边似不经意地说:上午吴老板和吴家大嫂抱着孩子来了,送了那条你想吃的鱼,说是刚出锅的,我已经摆桌上了。他们听说你不舒服,没坐多久便走了。我将那坛从觅云坞带出来的桃花酿送给了吴老板,这里少见恬淡温和的酒,我想他应该会喜欢。 罗铮安静地听他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突然就觉得自己做错了。说的胡话做的混事,看似为眼前人着想,实则是仗着庄主容忍伤人心。 系完了衣带,赫连倾抬眼回视过去,对面那眼神和表情几乎让人有一瞬间想抛却理智。 别这么看我,他用力捏了捏罗铮的脸,接着道:吴家那孩子伶俐得很,确实招人喜爱。 罗铮闻言低了低头,怕眼前人又想起昨日之事,低声道:属下觉得还好。 赫连倾笑出了声,伸手抬了抬罗铮的下巴,奇道:还好?那我就要问了,你觉得他何处像我? 那孩子自小在这北寒之处长大,一年里有半年多都被冷风吹着,肉乎乎的小脸上红彤彤一片,皮肤也是健康的麦色,可爱是可爱得很,可他像得着谁也像不着赫连倾。 罗铮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一日他顺路买了一盒甜糕,瞧见了那个在铺子里跑进跑出的小娃娃,吴大嫂把他抱回去一次他便要重新跑出来一次。罗铮觉得有些吵闹,付好银子将要离开时,那孩子一跤扑倒在他跟前,一只木头雕刻的小玩意脱手而出,在地上蹦跳着砸到了他的脚尖。 他蹲下身扶起孩子,顺手捡起木雕,这才看清那是一只促织。 那一刻他心里的柔软之处是如何被触动的不足为外人道,只是他看着那个拿回促织捧在怀里,对他笑眯眯的小孩子,就很想抱一抱。 赫连倾见他微张着唇,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便环着他的腰,将人圈在怀里,而后凑近罗铮的耳边说:多大的人了,怎好去抢小孩子的玩意儿? 罗铮心里一抖,转过头呆愣愣地去看他。 赫连倾柔声道:有个长大的在你眼前,怎么本末倒置地去瞧小的了? 罗铮哑着声音低低地接道:若是庄主小时候,属下就能陪在身边 赫连倾紧紧地抱了他一下,亲昵地蹭了蹭脸颊,笑着道:罗铮,现在陪着我,以后陪着我,便够了。 嗯。罗铮点了点头,回抱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番外的背景是一切尘埃落定,两个人在环游世界(?)时发生的爱情故事。 大嘎吃糖愉快,后面正文就没这么甜了,诶嘿嘿。 第81章 惊梦 又是日落时分,未出所料,玄风教这几人不是罗铮的对手,但对付他们也并非易如反掌。 自灵州一战,罗铮的内伤拖得太久,加之连日来的偷袭刺杀,多次以一敌众,早已令他遍体鳞伤。腹侧刀伤尚未痊愈又遭撕裂,现下血流如注,罗铮紧按着伤口,微微阖眼倚靠在一棵树上轻轻喘气。 每一次罔顾伤势,痛快地厮杀,都夹带着他内心复杂情绪的宣泄。 为赫连倾清除更多威胁,几乎是罗铮的本能。 可到如今,誓死不渝的忠心根本不再纯粹,他知道自己生了别的心思,无法再自欺欺人。 暗卫的世界原本单纯到残忍,从生到死他注定是暗夜中的一物,就算是把匕首,也是连锋刃都反不出半寸光亮的那一把。 直到有一天,无尽黑暗中照进了一束光,他不敢直视又忍不住靠近。 随之而来的全然失控,让他忐忑不安又无计可施,他无力抗拒地接受着自己对那人心生爱慕,就像一个溺水的人,赫连倾成了他的浮木。 他可以接受内心让人羞耻的情愫不受控地疯狂滋长,却不能容忍自己对那个本该被他仰望着、守护着的人,生了委屈,有了怨怼。 对那个本应不计对错追随的人,他想解释,想质问,想泄掉堵在胸口的那口气。 于是他报复性地发泄,甚至期望着有一日死在混战里,然后理所当然地放弃一切。 像每一个难熬的深夜,他隐匿在古塔中的那晚,凉风夹杂着枯木和泥石的味道和他身上的血腥气融在一起,是霉烂肮脏的气息,他身上到处是干涸的血迹,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了,漫长到他开始走神,他自嘲地想,自己闻起来大概跟尸体没什么两样。若是就这么死了,会被那人想起吗? 可笑不可笑,他是出色的暗卫、刺客、杀手、下人,他希望自己死了之后会被主人偶尔想起。 他不打算控制自己想些什么了,于是所有的想象和回忆最后都丝丝缕缕地变成后悔,然后他问自己,若是若是那晚没有意气用事,好好解释,是不是就能留在他身边? 可这些日子以来,他每一个夜不能寐的晚上和暂停厮杀的白天,情绪像暴风中的柳枝,在分崩离析的边缘飘忽撕扯。 对于杀了鹰梨婆这件事,他无甚可说。 庄主对一切事实了若指掌,他只是不想见到他了。 重伤之下神智飘忽,罗铮不曾昏睡却像是猛然从梦中惊醒,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一直以来,其实不是庄主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庄主。 听雨楼暗卫何其多,没有谁是格外被需要的。 他亦不是例外。 树叶沙沙作响,刀光闪过,罗铮狠狠闭了下眼,然后半睁着看向那如箭簇一般从天而降的人,颈间一凉,夹杂着内力的刀锋堪堪削去他几缕落发。 你竟然?陆晖尧停顿了一下,又惊又惑,你到底怎么回事? 赫连倾的五个贴身暗卫中,数陆晖尧的性格最活络乐观,他平日里便喜与人亲近,有事无事都爱拉着别人说话闲谈,脸上时常挂着笑容。而此刻的他却是一脸槁色,形容萧杀,一副神经紧绷的模样。 罗铮面无表情地推开他贴在自己颈间的短刃,不带半分疑问口气地问道:犹豫作甚?若是张弛,我方才便死了。 你!陆晖尧没好气地揪住罗铮的衣领,怒道,武林盟派来的人都死了,是你杀的?还有之前那些,暗光刚传来消息,这边还未行动,那些人便被解决了,也是你做的吧? 罗铮扯开揪住自己衣领的手,站直身体,不再倚靠着身后树干。 陆晖尧长叹一口气,后退了一步,环视了下四周的血腥场面,不解道:你何时出手这么重了? 罗铮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从未有过如此大肆泼血的作为,陆晖尧回头看向他,等了等也不见他应声。又问道:你既然活着,为何不回到庄主身边,这般单打独斗能撑多久? 罗铮只觉太阳穴突突鼓动,头痛欲裂,他喘息了一瞬,压抑着心中所念未问出口,只道:你不必管。 不管?陆晖尧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一副什么都了解的模样,道:若非伤得狠了,我一招便能制住你? 罗铮面色难看,冷冷接道:我并未反抗。 你不怕我错手杀了你?陆晖尧眉毛挑得老高,他实在是不解眼前人所为,压着声音喊道,庄主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你怎能如此不分轻重? 为何缺人?罗铮皱起眉峰,时至今日听雨楼的人早该聚集得差不多了才是。 陆晖尧似乎很无奈,苦着脸回道:庄主不知怎的,一句不提召人之事,张弛问过一次,反倒被庄主驳斥了回去。庄主不下令,各地暗光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赵庭没了,我们原本以为你也唉,现下只剩我们三人和唐大夫随行,张弛伤势太重,唐逸又是个不会武功的,有点用处的只剩韩知和我。像今日这般剿杀之事,便只有我自己能来了。 陆晖尧又看了看躺了一地的尸体,语气沉重:这些人竟跟到了这里,若非怕暴露行踪,也不会留他们到现在。 他伸出脚尖翻了翻眼前尸体的衣物,嘟囔道:不像是武林盟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急着送命? 玄风教的。罗铮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眉宇间萦绕着一股黑气。 玄风教?陆晖尧翻了个白眼,莫无欢忌惮庄主的功力,因此一直都很谨慎,倒是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没完没了地前赴后继。 罗铮沉声道:这么屠下去,只会为庄主树敌更多,但又不能放任不管忙完淮阳的事,劝庄主隐居一段时日,待四府之事冷却下来,再从长计议。 嗯。陆晖尧听后点了点头,说到这里,他又急道,你!跟我回去! 说罢抓紧罗铮手腕,生怕这人一个轻功跳出,转眼又在什么地方藏起来了。 我自有打算。罗铮抽回手腕,按紧伤处,转身便走。 你去哪儿?陆晖尧跟上前去,伸手拦住罗铮,莫名道,为何不随我回去?你做了这么多,庄主不会怪你。何况 何况按照之前种种,庄主若知道他还活着应该高兴才是。 罗铮回视着陆晖尧充满疑问的眼睛,沉声道:我已不是庄主暗卫,不必再听令于他。 你说什么?陆晖尧双眼一瞪,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后退一步,手中利刃再次指向罗铮,严肃道,你若叛主,我今日便不能放你走! 罗铮晃了晃,往前迈了一步,强撑着道:若要动手,便趁现在我打不过你,也逃不掉的时候。 陆晖尧眉头紧拧,左思右想了片刻,放下手来,道:你分明在为庄主清敌,你到底在想什么? 眼前人若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也好处理些,唯独一脸苦口婆心让罗铮叹气,他只道:我一人行动,方便刺杀。 这是什么胡话? 陆晖尧气急,道:你明知道现下我们需要做的是守卫而不是刺杀,庄主需要你! 罗铮浑身一震,微垂了眸缓声道:他不需要我。 你?话说到这一步,陆晖尧再不解也知道不该追问了,眼下看来这状况应是庄主做的决定,却不知罗铮是犯了什么错,竟被逐出听雨楼了?但到底是万幸庄主顾念旧情留罗铮一命,还是说庄主冷漠无情容不得一丝过错,都不是他该置喙的。 既如此劝说无果,陆晖尧沉思片刻,低声道,我只告诉你,庄主明晚便会到淮阳,且打算在第二日卯时上独风崖见叶离。独风崖下阵法遍布,你若要来,切勿独闯。 赫连倾来淮阳找叶离的目的,没人比罗铮更清楚,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独风崖的阵法虽多,但叶离只是拒绝与庄主相见罢了。可庄主行踪若被人察觉,怕是免不了一场大战,因此危险并不在独风崖上。 护好庄主。此话出口,罗铮的心里只剩苦涩。 你大可以自己来护。陆晖尧皱了皱眉,又支吾道,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塞到罗铮手里。 这伤药你拿着,下次再见不要一副快死的模样。 罗铮并未接药,他虽然受了伤,但也没有陆晖尧以为的那么严重,起码不至丧命。 陆晖尧见他拒绝,又急道:不是听雨楼的人也用得,拿着! 多谢。罗铮低头看了看那熟悉的瓷瓶,是楼中最常见的疗伤药。 陆晖尧挥了挥手,叹道:人都被你解决了,便没我什么事了,我回去会如实禀告庄主的。 罗铮突然慌道:不必了。 不知是怕些什么,总之他不敢再想象那人听到或提到他时会有的表情和语气。 陆晖尧摇了摇头,无奈道:这些时日了,庄主怕也是知道的。 罗铮握紧了手中瓷瓶,长吁了一口气,重复道:不必了,告辞。 陆晖尧看着罗铮远去的背影,在原地站了片刻,回想了下那电光石火的一幕,甚是后怕地缩了缩脖子,心想若非自己及时收手,不知庄主是否会简单地让他以命抵命。 当真害人不浅!陆晖尧恨恨地骂了句,把刚刚从死人堆里捡起的利器又扔了回去。 夜越来越深了,罗铮服了伤药,恢复了些许清明。他需要找一个地方恢复体力,后天才好暗中护送那人去独风崖,待那人上了山,他便不能跟着了 罗铮闭了闭眼,喃喃道:属下不知还能再走多远 夜空明朗,周遭静谧安逸,凌厉的掌风袭来时,罗铮猛然睁眼,不过一个抵挡的瞬间,他便被重重击倒在地。 找你可真不容易。来人轻声哼笑,一脚踩在罗铮胸口,弯腰凑近道,赫连倾如此待你,想不想做些让他后悔的事? 罗铮怒目横眉,两手扣住胸前脚踝一个旋身打挺,试图反手将那黑衣人压制住。 那人似乎没料到罗铮伤成这样还能反抗,一惊之下迅速抽身,动作间黑色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一张异域风情十足的容颜。 律岩?罗铮忍着胸口剧痛,心下震惊万分。 律岩穿的分明与那个西域蛊王毫无二致!月光下,那张脸的轮廓也与哈德木图布满青筋的脸隐隐重合!难怪他那时会觉得哈德木图的眉眼有些似曾相识,难怪! 罗铮有一瞬的慌乱,他急速思考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他必须把律岩和哈德木图的关系告诉赫连倾!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53) 律岩看着罗铮一脸杀意的样子,往前凑了一步,道:不要做傻事。 罗铮盯着他的脸,冷笑一声,问道:你与哈德木图到底是什么关系? 律岩闻言笑得春风满面,回道:情人,兄弟,仇家,你对哪个感兴趣? 罗铮暗中握了握拳,又问:你来淮阳做什么? 律岩又上前一步,缓声道:报仇。 暗夜里,律岩似乎能看出罗铮眼中的怒火层层燃起,他又笑了笑,道:须得你配合。 罗铮笃定道:我不会背叛他。 我知道,律岩似乎并不在意罗铮的态度,只是眼带笑意地说,我来,便是要你明日赴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粽子节快乐! 快完结了,真的快完结了,大家坚持住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莹、我有许多头发、荼荼、乌龍茶不甜、若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与你同在 28瓶;云笙 20瓶;28026643、库房保管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醒悟 律岩这边话音刚落,罗铮便如旋风一般袭了上去。 律岩忙抽剑应招,原本只想轻轻松松接上几招便将人制住,不曾想罗铮招招不顾性命,暴戾凌人,节奏完全不按章法。 近身相搏,他手中之剑几乎派不上用场,而罗铮又全然不顾剑气锋芒,自损伤敌的打法打得律岩措手不及。随后,律岩被罗铮一掌击中胸口,一道血线随即溢出唇间,他滑退几步,噌得止于原地,他狠狠眯了眯眼,青筋慢慢爬上他姣好的面容,内力霎时诡谲起来,剑锋上竟闪起了幽幽的光。 律岩深吸了一口气,飞身上前,举剑刺向罗铮要害,剑影虚茫未见,破空之声却泠泠可闻。 清冷月色之下,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反射着月光,粼粼如洗,透着一股凄异的美。 律岩轻轻擦拭着剑上的鲜血,笑了一声,刻意道:你莫不是今晚就想死?早知你这么不听劝,不若不来找你,直接去杀了赫连倾。 罗铮摇晃着站直身体,面露一丝讥笑,道:凭你,根本伤不到他。 律岩擦剑的手一顿,抬眼看向罗铮,定了定才又笑道:没错,我杀不了赫连倾,你杀不了我。况且,要伤害赫连倾,叶离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叶离?罗铮皱起眉峰,心头涌起浓浓的不安。 叶离。律岩点头道,我是个生意人,吃亏的事不会做。叶离早已恨你入骨,巴不得你死无全尸,而你死了恰好是一举两得。律岩顿了顿,兴奋溢于言表,如今没有什么比让赫连倾痛失所爱更让人快乐了,因此,我乐意帮他。 痛、失、所、爱? 罗铮从未有过今晚这么丰富的表情,他忍不住又勾起唇角,笑叹了一声。 一个两个,未免也把他看得太重了,他忍不住笑,笑容慢慢爬上了眼角,最终笑出了声。 他一笑唇边便涌出更多鲜血,身体也随着笑声轻颤,伤口处的鲜血便源源不断地滴向地面。 真是又蠢又傻还自以为把住了庄主的命脉,可笑! 他越笑,律岩的脸色便越难看,他恶狠狠地盯了罗铮片刻,而后了然一般笑了一声。 他似是带着惋惜道: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难道不明白,叶离为何视你如大敌? 废话少说,你若当真要我死,便现在就杀了我,何必等到明日。语毕,罗铮垂了眼盯着地面,心想着,以这样的身份而非以他的暗卫死士去死,倒真让人惭愧。 你不会不知赫连倾明日便到淮阳了罢。律岩问道。 罗铮眼神一滞,却不动不答,未给半分反应。心里却尽是疑问,赫连倾身边现下全是亲信,到底是如何泄露的行踪? 律岩盯着低头不语的人,又道:叶离已在去独风崖的必经之路上设了死阵。 闻言罗铮才缓缓抬眼,愤恨几乎化作眼中血丝层层布满。受制于人,濒死之态,对那人即将面临的危险束手无策,罗铮面色沉得可怕,问道:你到底要我如何? 律岩收剑入鞘,青筋一丝丝淡去,然后他声色轻巧地威胁道:你若不去,明日入阵的,便是赫连倾。他笑了笑,又一副劝告之意,况且,无论你答不答应,我都有办法将你扔进阵中。 罗铮盯着律岩的眼睛,顿了片刻,也是一笑,道:你说过,叶离一万个不愿意伤害他。你说要我赴死,分明随时可以取我性命,又为何一定要我明日入阵? 律岩似是没料到这种境况下,罗铮还能这么快冷静下来,他略显不耐地答道:那死阵本就是为你准备的,我已承诺叶离,必定会将你带去独风崖,且你一定会入那死阵。 罗铮狠狠擦了擦唇边血迹,并不相信他的说辞,道:多此一举,想必我死并非你的目的。 律岩与他对视着,忍了片刻才回道:告诉你也无妨。叶离不会武功,要亲手杀你便只能用阵法,而我需要你死在赫连倾眼前,我想看着他崩溃绝望走火入魔,却又不能在场,否则下一个没命的不就是我了? 律岩一副和盘托出之态,他笃信罗铮会为了不让赫连倾误入死阵而豁上性命。 曾几何时,他也愿意为一个人这么做,只是那个人从来不曾相信过。 误会发生了,信任崩塌,便只能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 赫连倾和罗铮也不能逃过,若不然他便亲手将他们推向深渊! 律岩回了回神,一丝苦笑稍纵即逝,他媚眼如丝,此刻却也血红着:我今夜杀了你明日再交给叶离,他也无甚可说,若他要撤了死阵,我便将他也杀了,然后坐等赫连倾入阵送死,倒也无何不可。毕竟我是要报仇的,只是如此,便少了许多乐趣,我还不想赫连倾死,只想让他痛不欲生。我在怎样的痛苦中沉浮,他便要一样痛苦才公平。 罗铮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状似癫狂的痛苦神色,带着半分狰狞和邪魅,眼中闪闪烁烁隐隐透着泪光。心下倒渐渐静了下来,他几乎可以确定叶离不愿意伤害赫连倾,但也不敢冒一丝风险,若今日便死了,明日之事走向如何他便当真无能为力了。多活一日,便能多护得那人一刻。 罗铮稳了稳心神,心底冷笑,律岩为了哈德木图之死昏了神志,并不知道自己打空了算盘。 以命相护,他求仁得仁。若一直活着,他难保控制不住自己偷偷跟着那人,扰他清净。独风崖是他最后一个去处,他跟到这里停在这里,待陆夫人之事了结,再没有什么事能威胁到那人,这于他们来说分明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律岩见他虽然面色苍白,神色却轻松,便步步紧逼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已将复仇的计划通通告诉了你,今日死明日死,我可以给你个选择。只是,或许明日你还能见他最后一面,问问他,杀了鹰梨婆有什么错? 罗铮眼神晦暗一瞬,律岩知道的事太多太细,甚至让他怀疑赫连倾身边出了叛徒! 律岩心思玲珑剔透,一眼看出罗铮所想,便接着道:我亲眼看到你杀了假陆柔惜,将神志不清的赫连倾带走了。啧,他这做主人的,当真是有些不识好歹。 你住口!对错他亦不论,又怎能容外人诋毁那人。 你倒是忠心,若非看出你绝不会对他有二心,我第一个计划其实是教唆你亲手杀了他。律岩说着说着,又笑开来,不过,自然是现下更有趣些。你觉得呢? 我答应你。罗铮沉声回道。 好!律岩轻轻击掌,走上前来指尖迅速点过罗铮几处大穴,为他止了血。 另一边陆晖尧出了城与赫连倾等人汇合,果真将今日之事悉数禀告。 陆晖尧在堂下已经立了一炷香的时间了,座上之人仍是闭目不语,也不知到底听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 就在他犹豫着请示些什么的时候,赫连倾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如往日,无波无澜的淡漠双眸,透不出半分情绪。 陆晖尧原以为罗铮的消息是庄主想听到的,此刻心里却也打起了鼓,暗暗后悔不该自作聪明。 赫连倾缓声问道:你将行程计划告诉了他? 陆晖尧双目微微睁大,连忙跪地,抱拳道:是。 陆晖尧心里有些慌,他暗自揣测,庄主有此一问难道是真的不信任罗铮了?若是真的,那他今日可是犯下大错了! 赫连倾看着跪地之人面上生生褪了三分血色,摇了摇头,心中嗤笑,听雨楼的规矩到了罗铮那便坏了个干净,他自己坏了规矩不说,连旁人遇到他也开始不经意地坏规矩。 人是他赶走的,不需要暗卫也是他说的,既然人家非是他的暗卫,自然不用守他的规矩。 赫连倾垂眸眨了眨眼,唇角扬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无奈多过笑意。 这几个月,他不是未察觉到他曾在暗处跟着,也不是猜不到他一人默默挡了多少刀剑。 让他走,他听了,却也未听。 只是不知这回他不听他的,是为尽忠还是别的什么 有些事不提便以为真的过去了,可一旦提起便是汹涌而来不可抗拒。 赫连倾蹙了蹙眉,忍不住问道:他受伤了? 这问题简直救了陆晖尧一命,他忙低头道:是。 赫连倾语气平淡,问出口的却是难掩的关心:伤得重吗? 属下将随身带的伤药给了他,若能休息几日,应是没有大碍。 赫连倾点了点头,吩咐道:下次若再见到,告诉他莫再插手这些事。 陆晖尧一愣,几多疑惑不敢问出口,只得应声:是,属下谨记。 下去罢。 是,属下告退。 陆晖尧已退下许久,时至深夜,赫连倾立于窗前,背着手静静出神。 屋内只有一盏烛灯,明灭飘忽间终是被窗口的风忽得吹灭,一切便笼罩在了皎洁的月光下。 负手而立的人原本面色清冷,现下映着月光的淡淡侧影,竟是在十足的疏朗中少了一分淡漠,染了半分柔和。 他们已经离淮阳很近了。 自小至今,路过那么多次,却从未给她跪下磕个头,说上几句话。 赫连倾始终微仰着脸遥望着那轮明月,夜凉风冷,他却觉得眼眶泛起了些微热意。 连带起的丝丝悔恨,不浓不淡,挥之不去。 长长一叹,赫连倾自嘲地笑了笑,错的明明是你,与人无尤。 委屈了某个人这么久,若再见到,是不是也该道个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两句话要说: 1.罗铮你信律岩说的,你要死了,庄主真的痛失所爱啊,真的真的!(咆哮2.我虽然一篇文更了这么多年还没更完,但是我觉得一篇文认识你们这么久,很值了(认真脸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喵~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条咸鱼而已、漠然默、21878781、樊琳冉、喵~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resawder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入阵 第二日,淮阳。 几人到时天色尚早,韩知便自请探路,把去往独风崖的必经之路探查了一遍。回来时,竟受了伤。 伤得实在不值一看,唐逸远远站着瞥了两眼,不打算靠近,亦不打算询问。 陆晖尧跟过来,担心道:遇到何人了?竟破了你的匿影功? 韩知原本话少,此时却一脸很多话要禀报的模样,摇了摇头,匆匆走到赫连倾房门外,恭敬道:庄主,属下回来了,有要事禀告。 进来。赫连倾抬眼看向门口,心下突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韩知推门而入,陆晖尧也跟了进来。 赫连倾看着韩知,下一刻便听到了他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属下见到了罗铮韩知表情凝重,似是不知如何措辞。 他今日去独风崖作甚?陆晖尧暗自嘀咕,他分明告诉了罗铮是明日。 原本无论旁边人说什么韩知都不应该停下正在回报的话,只是他明显一副犹豫模样,实在不同寻常。 赫连倾眯了眯眼,面色冷峻起来。 疑虑颇多,可到底不能隐瞒,只能说与座上之人听,再等那做主之人下决定。韩知神色不变,屈膝跪了下来,抱拳道:属下见到了罗铮和律岩。 律岩? 闻言,陆晖尧心里咯噔一声,霎时觉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几乎要扑通一声跪下来。 赫连倾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不问话亦不做吩咐,韩知不敢耽搁,径自往下说。 属下探查完毕下山时,遇到了罗铮和一个一身黑绸,戴着黑色兜帽的人,乍一看很像哈德木图,只是那个人身形高大了许多。属下恐有变数,便跟了一段路,被罗铮发现了。 同样出身听雨楼,又同属庄主贴身暗卫,彼此身手和行事自然熟悉得很,罗铮能发现他匿在暗处实属正常。韩知也不隐瞒,一一道来。 陆晖尧立在旁边听着,一个字都不敢落下,此时他面色紧张,心里犹如擂鼓,因为罗铮哪怕有一丁点不利于座上之人的心思,他都是万死难辞其咎。 只听韩知继续道:他有事要告诉属下,方用楼中手语打了几个字,道是有鬼,危险,便被那黑衣人发现了,属下也因此暴露。过招之后,属下才认出那黑衣人正是律岩。 听雨楼中的手语是在无法言语通信的情形下说明当前境况用的,只能表明当下情势,并不能说明具体事项,因此韩知并不知道罗铮所说有鬼是谁有鬼,危险又是何种危险。 只是这种提示也足够引起重视,说明如今按原计划去往独风崖已是不妥。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就是罗铮所言依然可信。 无人知晓灵州那日发生了什么,罗铮人活着却脱离了听雨楼,且不再听命于主人,而身为赫连倾的贴身暗卫,关乎听雨楼甚至赫连倾本人的一切罗铮都一清二楚,任他游离在外本就是极其冒险的事,但凡他有一丝外心,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54) 韩知自然要犹豫。 除此之外,庄主中蛊和灵州尸傀之事还历历在目,自家主人对于身为暗卫的罗铮表现出的信任和在意几乎毫无道理可言,当某些东西越过理智占了上风,无论是谁,难保不会被蒙蔽和误导。 律岩说,庄主欠他一味药,再见之时势必讨回。还要属下将今日所见一字不落地转告庄主,属下唯恐中计,因此犹豫。 他既让你活着回来,自然是有事要你转告,可还有什么没说的?赫连倾垂眸看着跪在堂中的人,缓声问道。 韩知一惊,忙叩首道:是属下无能。 赫连倾没有斥责他的意思。天下武功,有高自然便有低,他身边的这几人放到江湖上已然是功夫极好的了,况且他们会的何止心法招式,有的是武功秘籍里学不到的东西。只是要单打独斗硬碰硬的话,确实都不是律岩的对手。 既然跪地之人不说,赫连倾便又问:罗铮如何? 韩知如实回道:罗铮有伤在身,看起来倒不似被胁迫,属下刚看到他们时,他二人正沿路去往独风崖的入口山林。 韩知说着暗自瞥了陆晖尧一眼,又道:此事疑点有二,一是不知律岩如何得知庄主计划,二是不知律岩与哈德木图有何关系,为何装扮成他的样子。 赫连倾点了点头。 陆晖尧失语已久,闻言默默跪下,眼下之事,若非罗铮透露,恐怕律岩就真是手眼通天了。但那日他亲眼所见,连命都不要也要护着庄主的人,怎可能做叛主之事? 可他无法给自己证明,更无法替罗铮证明。 真是有苦说不出。 赫连倾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闭目沉思了片刻。堂下两人心里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决定是他下的,只有身边四人知道,这两日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只有陆晖尧在昨日将此事告诉了罗铮,而今日韩知便撞见他和律岩同时出现在去往独风崖的路上。 韩知会怀疑罗铮实在是太理所当然。 可事情必不是韩知见到的那么简单。 他会去独风崖,这一点无论如何是不会改变的,如果这些时日到处寻觅他行踪的人知晓此事,只要齐聚独风崖埋伏即可,根本不用多此一举。 那么,律岩为何与受了伤的罗铮一同出现? 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又为何放韩知回来转告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不可能是为了让他怀疑罗铮,更不可能是告诫他不要去独风崖。 若一定要说律岩有什么目的,只可能是引他出现。 还有,哈德木图西域? 赫连倾蓦地睁开双眼,静了静,屏退了韩知二人,他眸光愣愣地定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韩知得令离开后,又变回一言不发的样子,陆晖尧自知有错,却仍然相信罗铮不会背叛庄主。他方才也顺着韩知的思路想了许久,仍是有些云里雾里,只觉得若把罗铮带回来,很多事也许可以迎刃而解。 你为何不救他?陆晖尧追上前去问道。 韩知站住,表情似是不赞同,或者说不理解他为何有此一问。 吾等职责,是护庄主周全,而非为他人送命。 韩知所言听起来不近人情,却是身为暗卫应有的觉悟和认知,毕竟他们的命本就不属于自己。 这话陆晖尧认同,只是他仍想告诉韩知,他所见的罗铮绝非叛主之人。 可罗铮 韩知站定,打断道:律岩是敌非友,罗铮既被逐出,便不再是自己人,何事该说何事不该,你心里该有所掂量才是。 陆晖尧彻底没了言语,不再争辩,韩知说的没错。庄主半句都未追究此事,已是格外开恩,只是不知是无暇顾及还是过于信任得知了这个消息的人。 总之是万幸。 韩知看了陆晖尧一眼,顿了顿,终是没再说些什么。他抬眼看了看天,脑中又响起律岩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只字未提的那句话 我替罗铮跟赫连庄主道一声,珍重,永别。万望转告。 韩知摇了摇头,心中默念了句对不住。 你若当真不曾叛主,必不愿庄主为你再入险境。 暮色四合。 赫连倾已经一动不动地在那椅子上坐了许久。 他支着额角,闭着眼睛,远看去一片祥和,只有略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失控感,愈发强烈。 与一个人的亲近和疏远,从来不是赫连倾要做的事。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能脱离他掌控的事情,对罗铮的感情则是个不折不扣的例外。 原以为那些亲近和在意,喜欢和占有,只是如以往一般的无所顾忌、为所欲为罢了,如今他却醍醐灌顶一般地明白,那一切根本就是他无法控制的情难自禁。 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掌控不了罗铮的生死,而他对于罗铮或许会死这件事,感到万分焦躁。 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律岩是在威胁他。 赫连倾抬起手来,指尖在心口处停了片刻,摸到了那枚护身符。 一个短促的微笑一闪而过,天越发黑了,他站起身,推开门去。 何必按什么计划行事,时至今日,他只会更加无所顾忌。 叶离在阵前站了不知几个时辰,他不知律岩去了何处,也不知他说的阿倾会来是不是真的,但他知道罗铮就快死了。 直到赫连倾出现在叶离面前,他才恍然大悟,是他亲手把最后一次靠近阿倾的机会毁掉了。 罗铮在里面?赫连倾沉着声音,听起来克制又冷静。 正是。叶离清癯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挑衅,他直视着赫连倾的眼睛,清晰地答道。 撤阵。赫连倾眸色深邃,依旧是不容抗拒的语气。 叶离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笑得气息紊乱,眼角含泪,等笑够了才冷冷回问道:阿倾在说什么胡话?这是死阵,你不知道么?他往前一步,睁大双眼仰视着赫连倾道,你若想见他,便入阵罢。 赫连倾深深地看了叶离一眼,绕过他,举步就往阵中走。 庄主三思!随身几人忙围上前来,死阵二字是何意思在场不会有人听不懂,赫连倾往前走那一步让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退下,你们守在此处,不可跟来。赫连倾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声音淡然沉稳,好似面前非是什么死阵,而是普通山林小路,片刻就能走过。 你!叶离抢前一步,紧紧攥住赫连倾的手臂,不知是愤怒更多还是委屈更多,他红着眼喊道,你就这么看重他? 撤阵?赫连倾非但不答,反而一再逼问。 你威胁我?叶离轻笑一声,冷脸道,他进去的那一刻起,这阵就撤不了了! 好。赫连倾不急不躁,缓慢却坚定地将叶离的手拿开了去,再次往阵中迈去。 叶离倒抽一口气,再次展臂拦在赫连倾面前,仰脸看着他,急道:你真的要入阵?我说的是气话,你你就不能听我一回? 赫连倾微蹙了下眉,像是疲惫至极,一句话也不愿多说,连细微表情都欠奉。他静了片刻,才道:你教过我如何解这阵。 原来他记得。 叶离眸光闪了闪,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低声道:我知道你会来,当然要下一个不会伤到你的阵。 无论律岩打着什么算盘,他都不想赫连倾陷入危险境地。因此在设阵之时,选了多年前他教过赫连倾如何破解的死阵,只求那时一脸冷漠的孩子认真听了他的话,真的记住了破解之法。 赫连倾垂眸看着他,想了想,道:这些年,多谢。 叶离霎时眼圈通红,他微仰着脸,神色无辜又倔强: 阿倾,你不要去,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入阵。 让开。赫连倾不为所动。 眼前的赫连倾几乎是叶离认识他十五年来脾气最好的一刻,他的不计较和道谢在叶离眼里简直就像一场了结。 因此叶离怕了,他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又如往常一般对赫连倾无计可施。他轻轻摇头,而后又用力摇了摇头,涩声道:他只是个暗卫。 赫连倾轻叹口气,道: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那 叶离轻颤着,嗫嚅,我等你出来。 赫连倾顿了顿,却提起了另外一事:无字碑后葬着的,是我母亲罢。我要带她回家,你莫再拦着。 好。叶离点着头,慌忙答话,他忍不住攥紧赫连倾的手臂,颤抖道,对不起,我我在这等你出来。 叶离太害怕了,他对罗铮的恨意不假,对赫连倾的情意更是真切,因此他万分恐惧,因为他和赫连倾都知道 赫连倾若入阵,哪里是什么见最后一面,根本是亲手送罗铮上路。 到那时,阿倾还会原谅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文被锁得惨不忍睹,有时间的时候可能会想办法改,伪更不是我有意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音 2个;漠然默、哇酱、云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resawder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死别 赫连倾心中有数,今日注定是一场死别。 把人赶走时,他说不上舍不舍得,唯有一场心灰意冷至今未了。此时想想,大抵是有些说不出的底气,让人不怕失去。 即便此刻,他亦是不怕的。 可浓烈的舍不得和不甘心让人太过难受,迈出的每一个脚步都似在倒数,告诉他接下来的每一眼、每句话都是结局。 他草草回想了一下,这一生似乎都是这般困在阵里,没有选择的余地,失去到无可失去。 那是个早已将性命交予他手的人,是被辜负仍愿为他义无反顾的人,真心亦或忠心,已然不必探究,他能给罗铮的结局,只怕是最糟糕的一种了。 心疼。 可一切终究由他掌控,便只能这样收场。 赫连倾立于阵中,合起双眼,细细分辨着风声里那不甚安稳的气息,那是人的身体接近极限时的状态。 找到了。他微微挑唇,摇头自语,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亲眼见到罗铮以一敌四利落杀敌的模样。 明知是绝地,却仍未放弃,不愧是罗铮。 阵中诡谲莫测,不能以常识辨方向,此时再厉害的武功都无济于事,赫连倾不能确定罗铮在阵中熬了多久,颇有些着急。 直到在稀薄的迷雾中看到了那几月未见的背影,赫连倾才松了一口气,眼见着的是依然的挺拔和少见的狼狈,藏青色的衣衫上斑驳着干涸的血迹,破碎之处伤口隐隐可见。 愈发不舍也愈发从容,赫连倾带着一丝歉疚打定主意自私到底。 罗铮。他轻轻唤了一声,仿佛声音大一点便会吓到不远处遍体鳞伤的人。 罗铮先是一怔,随即转身,在看到赫连倾的瞬间瞳孔蓦然放大,原本无甚血色的脸更是苍白了几分。 他启口失声,眉头微动,不可置信地摇头,声音无法克制地轻颤:这是死阵! 他头也不回地踏入这里,为的便是眼前人能平安无事地登上独风崖接陆夫人回家。 可那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不该也不能出现在死阵里! 赫连倾却笑了下,安抚道:我会破阵。 罗铮愣怔着眨了眨眼,仿佛突然缓过一口气,站在原地微低下头,胸口略微明显地起伏着。 赫连倾一步一步地靠近,直到在罗铮面前站定。 他的视线在罗铮身上略略扫过一遍,语气中带着心疼,问道:怎么伤成这样,不让你跟在身边,就连疼都不知道了么? 预期之外的温柔,让人无所适从。 罗铮没有看向赫连倾,他微垂着眸冷静了片刻,低声应道:不疼。 意料之中的回答,赫连倾无奈,笑问道:难不成是木头做的,怎会不疼? 阔别太久的戏谑语气,罗铮眉头抽动了一下,一时无话。 他不说话,赫连倾便又问:你为何在此处? 闻言罗铮抬起眼来,回视过去,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 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没有出口,最先涌上心头的竟是委屈,眼前人的明知故问让他有些泄气。 不知是否是濒死的勇气让人失去理智,那个可笑的、令人羞耻的、盘桓在他心底无数个夜晚的疑问再次出现若就这么死了,会被想起吗? 于是,他几乎是放纵地直视着赫连倾,认真回道:赴死。 赴死,赫连倾看着罗铮的眼睛,跟着重复了一遍,又轻声叹气,从来都不怕死。 他停顿了一下,好奇道:从来都不会害怕吗?什么都不怕? 罗铮轻轻咬了咬牙,回道:怕。 赫连倾问:什么? 罗铮犹豫了一下,垂了垂眼,只道:现下不怕了。 因为最怕的事已经发生过,罗铮没有多做解释,抿了抿唇又安静下来。 赫连倾听了也不追问,只是略带责备道:所以便用性命跟律岩做了交易? 罗铮不答。 赫连倾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缓声道:不是答应过为我活着吗? 往事如潮般涌入脑海,那些应许和诺言此刻却只会让人心酸,罗铮咬牙紧扣着拳以免自己抖得太过明显。 我以为,他看了赫连倾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低沉又清晰地说道,不必再听令于你。 本是占尽道理的话,说话的人却少了几分底气,不肯直视回去。 赫连倾原本胸怀愧疚心思沉重,此时竟然笑出了声,心里丝丝缕缕一跳一跳得疼。 一贯不与他计较的人,定是心里忍了大委屈,才会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来。 他收起笑意,认真道:这一句,永远作数。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55) 他越似从前那般温柔,罗铮眉间便皱得越紧。 时隔许久,终于不再是匿于暗处远远看着他,而是站在一步之遥间,感受得到他温柔的气息。 罗铮克制着每日每夜想问却问不出口的话,咽下了唯恐被拒绝的卑微请求,试探着道:我不知还有什么立场 从未有过地,赫连倾眸光闪了闪,移开了一直看着罗铮的视线。 哪怕他知道此举会让人心凉,却仍是装作未听懂的模样,转身道:走罢,该出阵了。 罗铮愣了愣,垂眸间掩去眼神中的失望,默默跟了两步,又站定,道,叶离不可信。 赫连倾无奈到极点,转回头问道:叶离不可信,难道律岩就可信了?回回骗你,回回上当。 是属下无能。罗铮答道。 习惯都刻在骨子里,一句未经思考的回复就像本能,倾诉着眨眼前的硬撑不过是虚有其表。 像以往受了欺负的每一次,皱着眉干巴巴地认错,眉宇间勇敢地露出一点不情愿。 赫连倾淡淡挑了挑唇,心底翻腾着的还是喜欢,过去了这么多日日日夜夜,又怎会一点都不想念? 只是仅剩的这一时半刻,不够也不必多说多做些什么了。 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之间再次静了下来。 罗铮想了想,似是记起了什么,有些严肃地道:还有一事。 何事? 律岩与哈德木图似是兄弟,二人关系暧昧,律岩声称要为兄长复仇,庄主留心落入圈套。 眼下不就在圈套里? 赫连倾弯了唇角点了点头,面上却不动声色:确是之前大意了,没看出二人是兄弟。 那二人关系明了,之前接连发生的事情倒也清晰起来,只不过律岩向来两面三刀,除了今日之事,倒是从未真正引起过赫连倾的注意。 嗯,罗铮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叶离与他有勾结。 赫连倾看着面色苍白却一脸郑重的人,担心和不忍愈加浓重。 罗铮若是知道他们二人正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圈套里,只怕 赫连倾不忍细想,接道:我知道。 不知他心中所忧,罗铮闻言抿了抿唇,低声应道:好。 一时无言。 温热的呼吸倏然靠近,罗铮一瞬间头脑空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堪堪错过半寸距离,而后便僵在原地。 赫连倾微微侧着头,唇边的浅淡笑意褪去了两分,他短暂地顿了一顿,伸手轻轻扶过罗铮的腰,将人圈进怀里,顺势将这一吻落在了罗铮的额头。 上一刻还一脚踏在鬼门关的人,现下仿佛跌回了梦中,笑着的人眼神有多温柔罗铮闭着眼都能想象。心跳越发得快,身上的伤口仿佛突然被唤醒,齐齐叫嚣着疼痛,额角鬓间的细密冷汗顺颊而下,罗铮不知所措地握了握拳,呼吸都不顺畅了。 原本被他藏得很好的不安和慌乱,在这个颤栗的拥抱中通通被察觉了去。 赫连倾很快松了手,退后些距离,他没有时间做更多的安抚,也不能毫不顾虑地情不自禁下去。 哪怕他疯狂地想要紧紧抱住眼前人,不管那些伤口是否还渗着血,他就要用力到两人骨血相融,就算一同死在此处,也要罗铮时刻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可他只能轻吻他的额头。 因为他实在舍不得。 罗铮伤得不轻,从头到尾硬撑着,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罗铮。赫连倾念了一句,声色低沉。 罗铮回过神,看了过来。 赫连倾在他看过来的一瞬脸色变了变,复又笑开,温声解释道:此阵唤做茕孑阵,一人入阵必死无疑,须得双人入阵才有生路,好在叶离曾教过我如何找到阵眼。今日你如此莽撞,倒是正中他的下怀。 罗铮的思维有些混乱,闻言先是忙着点头,整个人安安静静。 虽说在之前的情况下任谁都别无他法,可他依然为自己的无能而愧疚,丝毫不做解释,只默然道:我只知道这是死阵。 叶离会恨罗铮入骨,原因不言而喻。 罗铮会主动入阵,理由也不言自明。 赫连倾皱眉,哪里忍心责备,看罗铮的样子便可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赫连倾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找叶离,是想将母亲的尸骨带回江南,与父亲合葬。 嗯。罗铮点了点头,静静地听着,他知道眼前人要做什么,一直都知道。 你帮我?赫连倾缓声问他,却又不是询问,你帮我,但不要如此不顾性命,不要总想着为我去死。 罗铮又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庄主,可还需要暗卫? 罗铮。赫连倾笑着抬手蹭了蹭他额角的汗,轻唤了他的名字。 属下罗铮不安地眨着眼,犹豫着低声应了,在。 赫连倾笑得更明显,收回手歉疚道:你没有错,是我不该迁怒于你。 仅此一句,融冰化雪。 罗铮抿紧了唇线,眉峰紧蹙,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决堤一般冲得人眼眶发热,可委屈怨怼远远敌不过爱慕思恋,他想回到赫连倾身边,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赫连倾的话几乎让他重新有了底气,罗铮不由得弯了下唇角,回道:没关系。 没关系。 赫连倾愣了愣,又摇了摇头,叹息一般唤道:罗铮啊。 属下在。 赫连倾背起一只手,略微僵硬地转向一边,心中黯然。 也罢,就到此为止吧。 他垂眸思忖片刻,对罗铮说道:方才告诉你此阵须得双人入阵才有生路,是因为阵中有两处生门,一处靠近死门,一处靠近阵眼。必须得由两人同时触发才有出去的机会。可若单人入阵,即便知道如何破阵也无济于事,最终只能受尽折磨而死。 若是多人? 即便再多一人,阵法也会即刻发动,下场只有全军覆没。赫连倾笑了笑,又补充道,这阵,就是为两人而设。 原来如此。罗铮颇有些不解,却也不知从何问起。 他以为赫连倾一向不喜欢叶离这些奇门遁甲、八卦阵法之类的东西,未料到竟也曾跟叶离学过一些解阵之法。 赫连倾见他想得十分认真,便笑眯着眼睛盯着他看,直到罗铮回过神来。 赫连倾这才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迷雾未散,并不能看清远处情形,只听他说道:阵中迷障遍布,多数致幻,你进来许久只怕也有遇到,说到底是折磨人用的。他边说着眉头边皱紧了一些,语气却越发温柔,朝这个方向一直走,不要回头也不要停下。若觉得撑不住了就闭上眼睛,这路上看到的听到的皆是幻觉,走到底若迷雾散尽,便是生门所在。 罗铮点头,又不放心地问:庄主呢? 赫连倾笑道:我自然是去阵眼处,生门一旦触发,记得立刻出阵,不可耽误。 罗铮不解:如何触发? 只管往前走就是了。赫连倾看着罗铮略显迷茫的眼睛,轻声问道:你可信我? 信。罗铮点头。 那便往前走。赫连倾仍是笑着,眼神中渐渐带了些许宠溺。 好。罗铮答应着,脚下却一动未动。 赫连倾上前,就着雪白的袖子擦了擦罗铮唇边的血迹,安抚道:去罢,唐逸守在阵口,出去让他给你治治伤。 是。罗铮迈出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道:庄主多加小心。 放心。赫连倾微微眯眼,也不催促,带着浅淡的笑意目送罗铮离开。 待罗铮再次消失在迷雾中,脚步声越来越远,赫连倾才动身往反方向走去。 他步履从容,只是笑容不复存在,冷峻面色中尽是杀意和决绝。 迷雾退散的速度远比罗铮预想的要快得多,尚未曾在生死门前踌躇抉择,眼前的路便越发熟悉。 一切太过顺利,罗铮忧心忡忡地出了死阵,直到在阵前站定。 几丈之遥的地方,熟悉的面孔,不熟悉的表情,一切都昭示着:他不该出现在此处。 不! 几乎在他迈出迷雾的同时,刺耳的尖叫划破了林中的寂静,惊起了所有人的心。 为什么是你?叶离大惊失色,歇斯底里地扑了过来,他瞪着血红的双眼,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盯着罗铮的脸,不断重复着,不不不不会的,我不信,我不信! 仿佛一记重锤从天而落,罗铮眼前一黑,木然问道:你此话何意? 叶离一脸的难以置信,他几乎是在嘶吼:生门!这里是生门,他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否则罗铮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像是猛然回过了神,罗铮颈间青筋暴起,一身冷汗簌簌而下。 撤阵。他强作镇定,紧抓着叶离手臂,命令道,撤阵! 叶离灰白着脸唇角抽搐,下意识地回答:这是茕孑阵 他几乎瘫坐在地,看着赫连倾离开的方向,一字一顿道:它还有个名字,叫独活。 作者有话要说:别催啦,太忙了,要恰饭啊。 熊抱一个!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音、寒夜方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笙 56瓶;夏璃潍聆 50瓶;resawder、寒夜方舟 10瓶;一只做白日梦的鸭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同生 什么? 罗铮往前一步,却似一脚踏空,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强劲的内力从身后袭来,可他似乎忘了躲闪,生生挨了,嘭地一声扑跪在地。 庄主呢?问话的人声音不大,语气却充满威胁和质疑。 韩知一脚踩向罗铮后心,剑尖直指他的颈脉,再次逼问:庄主呢! 陆晖尧几乎在同一时间跳了过来,他大惊失色,连声问道:罗铮,庄主在何处?阵中发生了什么事? 罗铮脸侧紧贴着地面,扬尘仿佛扑进了他的眼睛,他双眼有一瞬地失焦,对周围的问话充耳不闻,只死盯着叶离的方向,断断续续追问道:你说什么?独活是什么意思? 叶离面色惨淡,他愣了片刻,忽觉一切可笑至极。 他只身一人等在此处,便是笃定罗铮会受尽折磨而死,之后若是阿倾出现,便将他带到独风崖上,用多年前的真相赔他一个不是。他知道,那才是阿倾最看重的。 他眼看着赫连倾长大,心底存着那么多年的爱慕早就藏不住,亦不想再藏,即便赫连倾从来都无动于衷,也不妨碍他抱着期待去等。 可上天永不遂人愿,竟让他输给一个下人。 灵州城那晚,奢望终成绝望。这口气他如何能咽得下去? 他想过若杀了罗铮,阿倾多少都会生他的气,自己或许还要付出一点代价,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都未料到这代价会是害死赫连倾。 他抖得如同寒风中的落叶,不知是谁的剑正贴着他的颈子,冷意分走了他心里炸裂般的恐惧,仇恨和嫉妒却像火一样燃了起来。 叶离垂眼回视着罗铮,语气阴森:独活就是以命换命。 话音未落,他突然不顾颈间利刃,狂躁地冲向罗铮。他十指抢地,几乎是拖跪着嘶吼:你活着出来,他只有死路一条!听懂了吗! 眼泪涌出眼眶时,叶离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坠入了醒不来的噩梦。他盯着罗铮的脸,喃喃问道:他竟然这么在意你? 罗铮却似自语一般不停道:我去换他。我去换他!可他抽搐似的挣扎完全无济于事。 众人愣在当场,一时竟无法判断叶离所言是否属实。 这怎可能? 韩知用了十成功力,重伤的罗铮自然挣脱不开,眼下情形晦暗不明,他谨慎地回剑入鞘,脚下却丝毫未松。 罗铮目眦欲裂,声音嘶哑,怒吼道:放开我!让我入阵! 叶离闻声大笑,直到喘不过气来,他紧抓着胸口衣襟喘到面无人色,却又讥笑不停:阵法已破,你活着出来的那一刻,阵便被他解了。听清楚了吗? 悲痛到极致,叶离反而生出些报复的快感,他抬起手狠狠地拭去眼泪,讥讽道:你不是愿意为他去死?可为何是你活着出来?为何是你? 为何? 罗铮也想问,为何? 为何会是这般结局? 不是将他逐出听雨楼了吗?不是不再需要他在身侧,要从那之后再无瓜葛吗? 为何顷刻之间,便天翻地覆了? 才在阵中燃起的一簇希望好似幻觉,罗铮别无选择,蓦地陷入了希望和绝望之间那令人生不如死的惶惑与无措。 不要,不要罗铮低声念叨,神智越发模糊,他想拒绝一次,他想自己做选择。 那人让他走他便不能留,让他活着他便不能去死,可是 可那时他想留下,现下他想随他一起,无论生死。 叶离不再看他,抬头环顾了四周,又看了看将他围住的几人,突然从恍惚中清醒,失声痛哭:我害死了他!你们杀了我罢! 罗铮奋力睁了睁眼,挣扎着最后一口气,伸出手去猛地一抓,狠狠攥住叶离的衣襟,青筋瞬间布满手背,身上各处的伤口亦随之崩裂。 韩知所料未及,竟在罗铮的大力挣动下后退了一步,正欲出手却被唐逸拦住。 莫忘了庄主吩咐过什么。唐逸沉着脸,审视着眼前的一切,心底也越发不安起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亲眼见到罗铮双眸逐渐失了神采,缓缓陷入无尽黑暗,直到最后他仍固执地要求道,我要亲眼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56)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话入耳,众人内心滋味不尽相同,但震惊归震惊,他们决计不会仅凭叶离一面之词便就此相信自家主人已然丧命之事。 可阵中到底发生何事只能等罗铮醒来再做询问,当务之急倒真是那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昏迷也逃不过令人窒息的惊惶梦境,虚弱使伤口的痛被无限放大,罗铮全身都在颤栗,却没人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恐惧。 唐逸自知医术了得,却也没料到那奄奄一息的人能这么快转醒。 他头也未回,开口便道:想活命就不要乱动。 醒来的人自然不会听,唐逸只好转过身来再次强调:你伤得太重了。 能让唐逸说出这话,就说明不听劝便真的会丧命。 我要去找庄主。可此刻罗铮如何顾得上其他,昏迷前叶离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清楚记得,不间断地在脑中回响。 庄主不在阵中。唐逸终于不再摆弄面前的瓶瓶罐罐,而是走回床边垂眼看向罗铮,告诉他,他们找过了。 唐逸说着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叶离说,阵眼被动过手脚。 罗铮立刻接道:是律岩。 亦或是你串通律岩。唐逸盯着罗铮的双眼,顿了顿才收回犀利的目光,接着道,但我不愿相信庄主信错了人。 罗铮不做解释,强撑起身体,微微喘了喘,才道:我要去救他。 你现在救不了任何人。唐逸皱着眉,我稍微坐远一点,便听不到你说什么,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如何救人? 罗铮知道唐逸说的是事实,但他不能就此放弃,既然赫连倾不在阵中,便说明他还活着,而时间拖得越久他便越危险。 只要能救回庄主,我死不足惜。 我不在乎你的死活,可显然庄主在乎,所以我得让你活着。唐逸指尖捻着几枚银针,警告意味十分明显,道:再不听劝,我便要用药了。 罗铮唇色苍白,眉峰紧蹙,回视向唐逸的眼神中竟隐隐透着些绝望。 我何时才能去找他? 唐逸顿了顿,道:张弛已经联系了各处蛰伏的暗探,不日便可到达淮阳,从周边搜起,应该很快便能找到。现下淮阳城内江湖人士众多,律岩如此大费周章,想必也不愿武林盟的人发现庄主。他若想藏匿城中,能去的地方太少,若是混出城去只怕也要耗些时间。由此推断,庄主暂时应无性命之忧。 罗铮缓缓点了点头,悬着的心却一丝也放不下:那我何时? 唐逸叹气道:你若听我的,五日之内便可亲自去寻庄主。 罗铮摇头:太久了。 你越听我的,便恢复得越快,你自己的身体,心中应该有数,起码得走得动路才能去寻人。唐逸将银针放了回去,从一高颈瓷瓶中倒出几粒丹药喂给罗铮。 罗铮默默吞下,然后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向唐逸道:听雨楼中有令濒死之人短暂振作的药。 唐逸愣了一愣,阖上药箱:我的药都是救人的,你再如此便是辜负庄主了。 外伤引起的高热使罗铮的意识有些混沌,吃了药后他越发觉得头脑昏沉,可无力感带来的失措和无助却让人无法安稳沉睡。 他闭了闭眼睛,恳求道:哪怕用些厉害的药,我承受得住。 唐逸放弃了劝告,却没有离开,而是扶罗铮躺下,然后坐在了床边,问道:在阵中,庄主可对你说过些什么? 庄主要将陆夫人的尸骨带回江南。 唐逸若有所思地看着越发有气无力的人,庄主上独风崖所为何事其实不曾与他们说起,直到阵前他与叶离的一番话才让他们猜到几分,而那时罗铮已经在阵中了。 唐逸又问:还有呢? 罗铮回道:没了。 只交代了此事? 只交代了此事。 陆夫人的尸骨在独风崖上? 嗯,无字碑 唐逸见罗铮又陷入昏睡,便携药箱出了门,心里盘算着待他恢复些元气再下几味重药,否则真拖上几日,只怕焦心之火都会把人烧死。 入夜,城外郊野的一处破庙内微微闪起火光,泥塑的巨大佛像后,黑洞洞地停着两口棺材。 浑身黑绸的人未戴兜帽,大喇喇盘坐在地,适时往面前的火堆里扔上几截柴火。火光映衬下,他卷翘的长睫投下斜斜的阴影,近看才发现他双眼微红,衬得整张脸都有些惨白,在浓浓的异域风情下显得愈发瘆人。 他似是在等待什么,不多时忽地坐直身子,转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笑着道:你醒了? 赫连倾头脑昏沉,两只手被牢牢地捆在两旁,尖锐的痛意顺着手臂蔓延开来。他侧头看去,模模糊糊地看到手腕处狰狞的伤口,和卡在伤口处的尖利弯刀。 笑声再一次传来,赫连倾抬头看向坐在火堆旁的黑衣人,即便逆着光他也能猜到眼前人是谁。 律岩。 律岩站了起来,稍微走近了些,笑着回道:在下等候多时了。 赫连倾也挑了挑唇,低声道:你竟对叶离的阵法做了手脚,果然厉害。 律岩轻笑一声,道:多谢赫连庄主谬赞,在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经脉阻塞,赫连倾无法运气,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不耐地问道: 你想做甚? 自然是复仇啊。律岩又往前一步,贴近道,赫连庄主功力如何,灵州林中一战,世人有目共睹,我自然不敢冒险。只好先行挑了你的手筋,毕竟复仇归复仇,终究还是保命要紧。 赫连倾尝试着活动手指,果然除了痛意再无其他感觉,他闭着眼睛嗤笑一声,不再回话。 律岩浑不在意,顾自笑问道:你不问我与你有何仇怨? 赫连倾缓缓睁开眼睛,反问道:哈德木图的尸块,找齐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拜晚年,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度过这次疫情,隔空抱抱。 感谢在20191101 01:07:26~20200202 23:5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音、伽罗桃山、尤里梦平、煌煌、2187878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青衣 10瓶;北山庸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因果 律岩脸上的笑倏然僵住,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面部肌肉微微抽搐起来。他试图忍耐,半途却一手抓住插在赫连倾左侧手腕的刀柄,沿着弯刃又挑深了几分然后猛地抽了出来。 赫连倾咬紧牙关,却仍是闷哼了一声,他眼圈泛起血色,口中亦是一股淡淡的腥甜气,粗重的呼吸几乎震落了发丝上沾染的冷汗,断筋之痛和过度失血让他整个人都苍白了几分。 律岩耷拉着眼皮看了看刀刃上滴落的鲜血,慢慢咧嘴笑开了去,他越笑声音越大,然后一把撇开手中弯刀,伏在了地上,整个人颤抖地沉浸在癫狂的笑声中。 片刻后,他笑累了一般躺在地上,粗喘着看向赫连倾。 眼下我要杀你不需吹灰之力,你却还要逞口舌之快吗? 赫连倾微微向后靠了靠,沉声回道:你要杀我,我还要拣你爱听的说不成? 律岩恶声吼道:杀人分尸,赫连庄主未免过于残暴了些! 赫连倾挑起一侧唇角,有些虚弱地笑了一声,反问道:留他全尸,你便能起死回生了? 律岩一副可笑表情,盯着赫连倾,喃喃道:我不能,我自是不能的我要救他,他从不领情! 赫连倾垂眼回视着他,道:既救不了,又何必在意他是如何死的。 律岩顿了顿,不再看向赫连倾,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跳动的火光映着他空洞的眼神,他看着庙顶出了会儿神。突然叹道:若论心狠手辣,我还是不如赫连庄主。 赫连倾呵笑一声,回道:若论卑鄙无耻,我亦甘拜下风。 我卑鄙?律岩哂笑道,说好用陆夫人的消息换娑罗丹,赫连庄主却言而无信,难道不卑鄙吗! 你想用假消息浑水摸鱼,两头捞好处,失败了便怪旁人卑鄙,却不承认自己无耻。赫连倾淡淡回道,想来我亦有错,不该与你这种人做交易。 律岩连笑几声,接道:反正无论真假你都要去灵州,我骗没骗你有什么要紧?那药我可是要来救人命的。可你非但没给我药,还害死了他!他说着坐了起来,仰面看向赫连倾,问道,赫连庄主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血,不怕下地狱吗? 不怕下地狱吗? 赫连倾闭了闭眼,想起那个暗流涌动的上午,一个怕他受委屈的人,仰视着他,告诉他,愿与他一同下地狱。 可现下,罗铮他会听话吗?会好好活下去吗? 万般柔情被深藏眼底,赫连倾微微一笑,却没什么语气地回答律岩:他杀我不成反被杀,咎由自取罢了。 咎由自取律岩点头,如若我将你也分尸,再一块一块地送给罗铮,他会如何? 律岩目不转睛地盯着赫连倾,边说边笑道,他会在意你是如何死的吗?或者反过来,我将他的尸体一块一块送给你呢? 紧接着,他又自言自语一般地摇头道:我本该如此计划,可我等不及了,你该庆幸我等不及了 话音未落,他站起身扑将过来,两手扼住赫连倾的脖子,发狠道:我只想让你死在眼前! 他瘦削的双手上,血迹沾染着灰烬,干涸成暗红的痕迹,浮在手背绷起的筋骨上,像索命厉鬼一般,仿佛下一刻指尖便会穿透赫连倾的喉咙。 赫连倾原本苍白的脸很快浮起血色,他四肢被麻绳紧紧缚住,全无挣扎的空间。手腕处蔓延开的痛意随之麻木,窒息感让他双目充血视线模糊,瞬间失去意识。 咳咳咳、咳咳仿佛只是一倏忽,空气猛地窜进心肺,赫连倾汗如雨下,呛咳不止。剧烈的咳嗽使身体被缚的感觉越发明显,似乎全身重量都挂靠在那勒紧的绳子上。 律岩收了手退后一步,扶住双膝大笑起来。他边笑边喘,突然喷出一口黑血,身形一晃又退了两步才站稳。 差一点便忍不住了律岩抬起袖子擦去下巴上的血迹,眼神中透着隐隐的兴奋,我差一点就掐死你了。 赫连倾蹙着眉轻轻喘息,他的意识仍有些混沌,原本无谓的情绪中渐渐掺杂了怒意,他面色难看地阖上眼睛,缓缓调动起沉寂于丹田的内力。 垂死的感觉如何啊?律岩不满于赫连倾的冷静,相比之下他的兴奋愉悦就像一场独角戏,他愤然问道,为何到此刻你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赫连倾缓缓吸了一口气,回道:要杀要剐请便罢,我很累了。 他连眼睫上都挂了汗水,手腕伤处的血越滴越慢,早已在地面汇成了半干不干的血泊,整个人明明一副虚脱之相,却又异常平静淡漠。 这让律岩心里发疯的恨倾泄无门,他指着赫连倾不甘心地怒吼:你占尽下风却偏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人不齿!你就不怕我立时杀了你,再去杀了所有与你相关的人吗? 律岩两手紧紧扣住赫连倾的双肩,他眼眶充泪,表情扭曲,逼迫道:你回答我! 你要报仇,就不该将我带出死阵。赫连倾的嗓音越发沙哑。 律岩与他对视着,道:我怎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律岩松开赫连倾,抬手狠狠地搓了搓脸,清醒了一下才接着道:那晚,你那忠心的暗卫也是这般视死如归。 他说,凭我根本伤不到你。律岩笑了一下,他对你倒是崇拜得很,可他只知你武力高强,却不知你的致命弱点。 赫连倾抬眼看向他,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律岩冷静了下来,却未回答,只自顾自道:我杀不了你,但我知道你自小便讨厌独风崖上的奇门遁甲,也就是说,你对那些阵法无计可施。只不过,叶离怕也是宁死不愿害你的,入阵只能由你自己选择。 赫连倾缓声道:你骗了他。 对,也不对。律岩走回火堆旁,坐了下来,我只是利用了他。 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选择性地说真话。我说过会帮他,也的确做到了让罗铮自愿入阵,只不过我的目标是你。我亦不算骗罗铮,我始终承认迫他入阵是为了向你报仇,他知我身份亦知我复仇的缘由,自然信我想害你。至于叶离,他设阵是为了杀罗铮,不用说你也清楚。这些都是事实。 我本想送罗铮入阵后,亲自去找你,谁知路上遇到了你的另一个暗卫,若不是罗铮,我还真不知道他也是你身边的,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意料之中的毫无回应,律岩停顿了片刻,又道:事到如今,赫连庄主怪不得别人,叶离会如此痛恨罗铮,全都拜你所赐。若我说,他该恨的人不是你吗?恨你喜欢的人何济于事呢?叶离当真是个蠢的,看不出你对那暗卫已到了愿意以命相护的地步。 赫连倾眼神一怔,低念道:是吗?连我自己也未曾看出。 律岩转头看向赫连倾,端详了片刻,嗤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他在赴死前都不知,在你心里他有多重要。真是有趣,你这般忽冷忽热忽远忽近地,又突然为他把命搭了进去,你说他现在是不是生不如死? 律岩长吁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叹道:赫连庄主真是狠心啊 赫连倾冷笑,反问道:他不知,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57) 这种事一贯是旁观者清,虽说我多少有些碰运气,但你也确实没让我失望。你为了一个暗卫连命都不要,我是该笑你深情呢?还是笑你傻? 手筋尽断,身体被缚,赫连倾无法静坐吐纳,内力转不过半个周天,他听着律岩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终究是不耐烦。 便蹙眉道:活着无趣罢了。 无趣吗?律岩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巧香囊,举着向赫连倾眼前晃了晃,可是有人希望你平安啊。 你!赫连倾眸色暗了一瞬,眯眼道,还给我。 律岩摩挲着手中简陋的平安符,回道:我自小与兄长一起学蛊识药,对药草的味道十分敏感。我道是堂堂麓酩山庄的庄主为何身上会有廉价香草的味道,忍不住翻了一下,冒昧了。 这平安符如此粗制滥造却被赫连庄主贴着心口戴着,想必送符的人十分重要。律岩再次站起,他紧紧攥着那平安符,认真道,或许我真该用他的死来报复你。唉只可惜我等不及了。 赫连倾冷哼一声,道:你等不及,不过是因为你也活不长了。 律岩愣了一愣,看着赫连倾的表情有些许惊讶,但很快他又笑了起来。 我喜欢聪明人,既然我们两个都快死了,就好好聊一聊罢。 律岩迈近几步,突然拔出卡在赫连倾另一只手腕间的弯刀,疯狂地砍向捆着赫连倾手臂的绳子。 未带一丝内力,像不懂武功的莽夫一般,使用蛮力一刀一刀将那些绳子齐齐砍断,然后拖着站立不稳的赫连倾往佛像后走去。 佛像后昏暗一片,律岩一脚踹开土庙后门,月光倾洒进来,已然是凌晨时分了。 赫连倾摇晃着站定,视线逐渐清晰,这才看清佛像后放置的是两口棺材。 律岩一手拖着赫连倾,一手挥出一掌,砰的一声推开了厚重的棺材盖,一股诡异的药味和腥气扑鼻而来。 律岩猛地将赫连倾推到棺材旁,压着他往下看。 你不是想知道尸块找齐了没有吗?你来数一数,齐了吗? 赫连倾强忍着刺鼻的味道,看到棺内躺着的竟是数个尸块拼接而成的哈德木图。 律岩紧紧地扣着他,一手指着棺内道:来!一,二,三,四数啊! 齐了吗?齐了吗!齐了吗!律岩突然癫狂到颤栗,他一把将赫连倾搡在佛像下。 赫连倾还未坐起,他便一步迈过,左腿屈膝死死抵在赫连倾胸口,捡起掉落的弯刀贴着赫连倾的颈侧狠狠地插入地面。 他越贴越近,微微卷曲的长发垂在赫连倾颊边,他瞪着眼睛,声音颤抖地问:数啊你怎么不数? 赫连倾双手已废,身受重伤,根本无力反抗,他忍着胸口窒碍,厌恶地回道:留着自己数罢。 呵呵律岩断断续续地轻笑了几声,站起身来,俯视着他,你的命在我手里,我却觉得自己输了,真是可笑。 赫连倾未作回应,皱着眉强撑着倚靠向身后土墙,狼狈却不显窘迫,他慢慢平复了呼吸,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律岩:快动手罢。 律岩却抬手理了理头发,又用袖子抹了把脸,然后又走到棺材旁,向内看去。 他是我兄长。律岩道。 我好看吗?律岩看向赫连倾,又转头看了看棺材内尸体,自嘲道,他不喜欢我。 律岩抬手扶额,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又道:我告诉过他不要招惹你,可他不听我的,他从来不听! 他内伤很重,需要娑罗丹续命。可我未料到,他根本没机会吃那药。他安静了片刻,问道:我与他,长得不像吗? 他想了想,又问:你知道我为何快死了吗? 赫连倾回道:中毒。 是啊。律岩点了点头,他带着这些毒忍了那么多年,我可撑不住。以身养蛊之人向来短命,什么蛊王,不过是豢养蛊虫的活体容器罢了。他十五岁开始以身饲蛊,身体在那时便停止生长了。常人体内根本容不下那么多蛊虫,须得从小练就饲蛊的内功,再辅以千种蛊毒的药浴,若能活下来才有机会将第一只蛊虫种入体内。如若再不死,才有之后的千只万只。 原本族中长老选了我做下一代蛊王,可他却在授位祭典前一夜用药毒晕了我,并代替我参加了祭典。我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一切早已成了定局。自那时起,我便不再练饲蛊的内功了,更不用像他一样每日在含有剧毒的药桶中痛到昏厥。我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起了。 我带着你,去黄泉路上找他。律岩指了指旁边的棺材,笑着道:另一个是为你准备的,喜欢吗?像我这般讲道义的人不多了 他笑够了,便坐在地上,背靠着棺材看向赫连倾:报了仇你心里可痛快? 你与我说说,这十五年你是如何过的? 赫连倾闭目不语,仿佛睡着了一般。 律岩也不逼问,默默自述道:我这几月仿佛行尸走肉,白日夜里时时刻刻想着杀你、折磨你。 他笑了笑,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上面斑驳着的锈色血迹,丝毫掩不住刀刃的锋利。 律岩将匕首抵在了赫连倾心口,轻声问道:还记得这把匕首吗? 赫连倾这才垂眸看了看,无甚语调地回答他:不记得。 律岩蓦地阴沉了脸,恨声低吼:我要杀了你! 请便罢。 你为何如此想死? 赫连倾轻哼一声,道:听够了你胡言乱语。 哈!不要紧,你不怕死也不要紧。律岩满足地笑了一声,又道,疼总是一样疼的。 对了,律岩眨着眼将平安符从袖中取出,轻轻贴放在之前他用匕首抵着的地方,还给你。 赫连倾垂了垂眼又抬眸看向律岩,他连双唇都失了血色,两眼却红得厉害。 律岩将匕首抵回到平安符上,他用尽全力却又十分缓慢地推动匕首,看着赫连倾抽动的眉头,刹那间,心中万般爽利。 又一轮明月西斜,晨雾弥漫。 土庙里棺材旁的地面上,一片干涸的暗红血迹中,一个寸长的香囊,从中间截断,两边仅靠一根毛糙的包边相连,将断不断,被血浸透又染了尘,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粗糙棉线织绣的平安二字也隐隐发黑。 罗铮蹲下身伸出手,因为抖得厉害,直捡了几次才将那轻小的东西捏在指尖放回手心。 两口棺材停在眼前,在场几人却均未感受到活人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后面都是甜了,信我! 感谢在20200202 23:50:31~20200302 01:2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嵐山大野草、21878781、白虎青龙现人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太 10瓶;骨扇 9瓶;墨染青衣 6瓶;北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死地 一夜一天,是唐逸能用药让罗铮陷入沉眠的极限。 在那之后,听雨楼数年培养出的抗性和罗铮主观上全身心的抵触,让唐逸放弃了再次加重剂量。毕竟他用药是为了救人,而非是为了让罗铮永远睡下去。 好在他们很快便收到消息城外向南十里,一处破庙附近,曾有人见到西域人出没。 荒郊野庙,正是易藏匿行凶之处。甫一得了消息,他们便马不停蹄,连夜赶至。 踏入庙中的那一刻,入目便是铺地的血迹,散断的绳子和沾血的弯刀。泥塑的佛像巍巍然而立,血迹断断续续却又无比清晰地为他们指了明处。 庞然巨物下的破败阴森笼罩着并排而列的两口棺材,眼前见的,是赫连倾的死地,更是罗铮的绝境。 没有活人的气息,棺盖便成了罗铮与绝望之间的最后一层阻隔。 罗铮紧扣着手中碎裂的平安符,压抑了许久的恐惧渐而汹涌,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 棺盖应声落地,入庙时便飘散四处的腥腐之气蓦地浓重起来,棺内躺着的竟是面唇紫黑的律岩与一具碎尸。 陆晖尧连退两步,捂住口鼻,道:律岩?他这是被毒死了?那另一口棺材他说着转头看过去。 是庄主。唐逸站在另一口棺材旁,破天荒地不知该如何确认一个人是否还活着。 目之所及,实在无从下手。 不管是惯常救人的还是善于杀人的,何处让人重伤不支,何处能够一击毙命,不过一眼便知。 其实唐逸并未犹豫,待他看清赫连倾的伤后,当即伸手探了赫连倾的颈脉,可指下所触毫无波动。 人在棺中,探诊诸多不便,摸不到脉搏也不无可能,唐逸心作此想,面色却愈发难看。 赫连倾心口明晃晃插着一把匕首,根本不能轻易移动。 唐逸只道:拆棺。 话音未落,罗铮便跳进棺中护住了赫连倾的身体。 那一瞬间唐逸便知道,此次,他要救的是两个人。 以陆晖尧的内力击碎棺材不是难事,可避着伤到棺中的人却十分困难,碎裂的木板炸开的瞬间,罗铮纹丝不动,连半块木头渣子都没能溅到赫连倾的脸上。 唐逸上前一步,见罗铮仍是维持着保护姿态一动未动,便道:罗铮,让开。 没有气息。罗铮轻轻挪开挡在赫连倾脸侧的手臂,缓缓转脸看向唐逸,话至一半像是失了声音,我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唐逸与罗铮距离很近,却几乎听不清他那句话,仿佛话里每一个字都让他耗尽力气。可他的眼神又极其冷静,若非他面无人色,唐逸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唐逸心下一沉,探不到脉,没有气息,种种迹象都代表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将双指探向赫连倾颈脉。 罗铮小心翼翼地起身,安静地守在一旁,他无助地看着身上血迹几乎干透的人,最后视线停在了心口处的匕首上。受伤对罗铮来说可谓家常便饭,但如今这样的致命伤出现在了赫连倾身上,于他而言,噩梦亦恐不及此。 罗铮想看看那人伤口如何,是否还在流血,匕首是否淬毒,伤处纵深几何,若是拔刀止血会否伤及性命 可此刻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颤抖,怎敢就这样触碰赫连倾。 指间渐渐失了力气,破碎香囊飘然落地,神佛无用,一腔乞恸无可寄托。 他只能 罗铮强作镇定,视线始终未离开过赫连倾,他不安启口:如何? 不,不对。唐逸念叨着,摇了摇头,面色愈发困惑。 什么不对?快将你那些救命的药拿出来给庄主服下。陆晖尧急躁地催促,脸色也十分难看。 唐逸未答,只是迅速起身走到另一个棺材旁,仔细地查看了片刻。随后返身从药箱中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瓷瓶。 他从小一些的瓷瓶中倒出一颗极小的药丸,塞入赫连倾口中,然后拿着大瓷瓶对着赫连倾手腕伤处撒了些药粉。最后才开始处理胸口处棘手的致命伤,他边动作边道:现下只能简单处理,这些药虽是上品,却也到不了起死人肉白骨的程度。在此处不能贸然拔刀,否则庄主内力再深厚也扛不住血流倒灌,单凭我是救不回来的。我们要先回到住处才能处理庄主身上的刀伤,待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们便去觅云坞,找我师父。 你师父?老医仙?陆晖尧瞠目,接连问道,所以庄主现在到底如何? 唐逸回道:律岩少说也已死了六个时辰,按照时间估算,若他先杀了庄主后毒发身亡,你我看到的庄主便不该是这个模样。换句话说,若庄主当真殒命,不该只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尸僵、尸斑比起律岩只会多不会少。言罢唐逸仍是眉头紧蹙,不解道:只是为何没有气息,也没有心跳? 闻言罗铮定了定心神,伸手探向赫连倾手臂,缓缓将内力渗入,并沿着他的手臂经脉浅浅周旋,几乎是立刻便感受到了那经脉中极细极缓的真气流动,随之一路聚集到了心脉处。 罗铮眼眶发热,颤声道:内力都聚在了心脉处。 果然如此!唐逸眼睛一亮,继续道,这么说来,庄主并非没有气息,只是气息极缓,以你们的功力感受不到。至于颈脉,庄主陷入昏迷前用内力护住了心脉,所以才造成了探不到脉的假象。只是恐怕 恐怕什么?听到他话中转折,陆晖尧越发急躁。 罗铮沉声道:庄主的内力快要耗尽了,经脉也有枯竭的迹象。 钻心的痛不知从何处而起,罗铮五指轻收攥紧了赫连倾的手臂,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了他的经脉。 没错,所以需要你们为庄主输送内力,唐逸点头,面色凝重,希望庄主能撑到觅云坞。 可传说医仙坞远在天涯海角,庄主这样陆晖尧看了看罗铮,又看向唐逸,话终是说不下去。 但唐逸担心的似乎不是这个,他仔细查看了赫连倾的腕伤,面色又沉了两分,只是未作解释,急道:趁着天未亮透,快些带庄主离开这里,待到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 在场二人知道,医仙坞乃是唐逸拜师之处。 可世人只道传说中有个医仙坞,是个不为人知的清幽山谷,那谷中有位神医妙手回春,枯骨生肉,医术高明一如仙人下凡。虽然传说神乎其神,但甚少有人知道医仙坞所在之处,更无人知晓那其实是座环海临山的小岛,名唤觅云坞。 古有诗云:瀛洲孤屿海中仙,烟卷蓬莱觅云间,乃是岛名出处。此地如若说远,便当真是天涯海角;可若说近,扬帆御风不日便达。 此事自然听他这医仙徒弟的,陆晖尧点点头,接道:回住处? 罗铮却道:不能回去。现下淮阳城内要害庄主的人不在少数,如若回去,再想带庄主出城必定难上加难。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58) 事实如此,眼下众多武林人士聚集此地,为的便是替天行道。但凡他们有一丝异常引人耳目,赫连倾已在淮阳的事都不免暴露,只是赫连倾的伤势,已容不得他们从长计议。 罗铮又问:出海是什么方向? 唐逸一愣,很快明白,便回道:西南。 罗铮看着赫连倾,踌躇一瞬,咬牙道:我们即刻便往西南方向赶,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你来医治庄主,我和陆晖尧则召集暗光,买药材。 陆晖尧略有不解反问道:买药材? 罗铮继续解释:要出海便要买船,但平白无故买船出海难免惹人注意,且庄主的伤势,一路上少不得药材续命,我们便扮作出海药商,以此解围。 并非赞叹的好时机,唐逸闻言深深地看了罗铮一眼,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只能依照此计,再见招拆招了。 其余事情便交给了仍在淮阳城内搜索的韩知和张弛处理,他们借着叶离之口将律岩在庙中杀了赫连倾的消息放了出去。无论那群乌合之众信任与否,总是要费些时日才能查出端倪。如果顺利,到时他们离开中原到了觅云坞,庄主便安全了。 暗光行事隐秘,仿若无人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撤离。 最终一行几人,驶着一艘药船出了海。 一连漂荡了几个日夜,直到船停靠在一个乱石浅滩,觅云坞终于到了。 乱石滩后是一片茂密的紫竹林,一路走来他们连半个活物都未见到,穿过竹林又走了半日的山路,在山腰处终于见到了一片开阔地。 几座竹楼依山而建,楼前一排药炉正咕嘟地冒着热气,却无人看管,四下也不见人影。 唐逸带着他们直接进了药炉正对着的竹楼,安顿好之后才解释道:这岛上只有我师父一人居住,你们在此等着,我去找他,很快回来。 果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唐逸便带着一名鹤发老者匆匆赶来。 那老人家腰间插着一把蒲扇,一手拎着药篓,一手拿着小剪子,遥遥地便听到他数落唐逸。 不是早晨便到山下了吗,怎么走得这么慢?等不来你,我便去桃林了,嫁接的辛河子开花了,现在不剪明日就落了! 唐逸并不管那辛河子如何,收了老医仙手中的药篓和剪刀,随手放到旁边架子上,然后拉着老医仙便往里走。 他边走边将赫连倾的伤势一一告知,然后把自己的诊断和用药都详细说了。 医仙由他拖着,进了门先扫了一眼面前灰头土脸精疲力竭的众人,问道:医哪个? 言罢他指了指罗铮,道,你伤得重,你先来! 唐逸不理会他的话,只一心拉着他往床边走:庄主的伤势耽误不得,方才我说的师父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他凑到床边看了一眼,这是小赫连? 他捋了捋胡子,叹道:确实还能看出点小时候的模样,只是他伤成这样,已然凶多吉少,九死一生了。言罢他又转向罗铮,冲他招了招手,来,我先救你。 罗铮却上前两步屈膝跪地,恳求道:求医仙救救我家主人! 你主人?老医仙面色略显尴尬,瞄了眼赫连倾,清了清嗓子,道,我忘了,这孩子是个有权势的。 他站在原地未动,转了转眼睛,认真道:只是你这神情哪像求我救你主人,倒像求我救你 师父!唐逸面露急色,打断道,耽误不得! 其余三人也纷纷跪下,齐声求道:求医仙救救我家主人! 老医仙许久未见过这么多人,一时不知怎么答复他们才是合适,只好摆手道:你们不必如此,我自会尽力救他。 说罢起身去洗净了手,然后走回床边,感受到屋内几人的视线追着他来来回回,忍不住问道:我的辛河子你们帮我采了罢? 在场几人莫敢拒绝,虽然不知辛河子为何物,但都带着药篓照着医仙之前剪下的紫色花蕾,往山后桃林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噫,是过渡章的味道。 感谢在20200302 01:25:11~20200405 19:4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401734 2个;一只小、21878781、30391238、煌煌、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400132 10瓶;东方既白、北山、库房保管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救人 打发走了众人,老医仙也不再耽搁,开始着手诊看赫连倾的伤。 忙碌许久,他才慢声道:方才听你说,只觉得太凶险,或许不成了。进屋看到那个孩子,话到嘴边便不忍心说了,你瞧见他没,我若说小赫连没希望了,他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唐逸知道他在说罗铮,心里感叹师父老人家慧眼如炬,嘴上却说:师父诊都未诊便说没希望,未免太不负责任。 老医仙也不嫌他这徒弟忤逆,只是慢吞吞道:你与我交代那么多,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唐逸顿了顿,才道:师父有办法。 老医仙叹了口气,道:吊命的法子用得不错,也亏得他内力深厚。眼下他一脚迈在鬼门关内,能不能撑住还要看造化。我即刻给他煎一副药,若能顺利服下,待药效发作伤口反毒,他必会高烧不止。届时该当如何你该清楚,若退不了热只怕。 唐逸慎重地点了点头,接道:辛河子的花退热解毒最是好用,只是来不及晒干研粉,新鲜花瓣的药效恐怕要略逊一筹。 你跟我来。老医仙拎起一个药罐塞到唐逸手里,二人一同出了竹楼,他一边筛拣药材放入药罐,一边摇头道,新鲜的辛河子无法保存,因此医书上的记载都详述了如何脱水、研粉、贮藏,药粉如何施用,起效如何。但实际上,新采的花瓣辅之柠黄、天岑子熬煮之后,花泥制药内服,药汤澄净后外敷,二者结合效用更大。 唐逸听得认真,好奇道:师父是如何发现的? 之前你送来的苦葵种子,我去年种了两畦,刚结果子便被山上的鹿偷吃了,若不是我早先嫁接了辛河子,只怕一头也不剩了。 唐逸想了想一贯被用来试药的后山小鹿,一时无言。 药材备齐,唐逸一边打着下手,一边听师父絮叨,冷不防地被问了一句。 那个喜欢小赫连的孩子叫什么? 唐逸愣了一愣,脑中又回味了一遍师父的问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老医仙没听到回答,便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罗铮。唐逸回道。 老医仙听后点点头,奇怪道:他伤得也不轻,为何不管管? 唐逸这回倒未犹豫,只是淡淡回道:死不了。 老医仙一愣,问道:这是一个医者该说的话吗? 唐逸解释道:他们几个均是内力耗损造成的内伤,岛上药草多得是,稍晚些我便出个方子,给他们煎一副,将养几日便无碍了。至于罗铮唐逸想了想,才道,他身上旧伤太多,不急于一时。 老医仙听后却问:你为何不愿救他? 唐逸并不认同师父的说法,回道,他还能撑着去后山采药,便是因为我救了他。 老医仙依旧摇头:但你不愿救他。 回避无用,唐逸看向老医仙,道:师父,庄主这伤可说是因他而起。 老医仙疑惑道:此话何解? 若不是罗铮中了他人圈套,也不会害得庄主重伤至此。唐逸说着皱起眉,虽说他不再怀疑罗铮与律岩勾结,但这一切终究因他被人利用而起。 只因有过错便要以死抵罪?老医仙不赞同道,我这岛上人命可不分贵贱。 唐逸只好继续解释:非是人命有贵贱之分,只是庄主若有差池,他怕是不能独活。 这段时日,关于庄主与罗铮,他也看出些端倪,唐逸想了想,又道:若庄主救不回来,他也不必救了。 老医仙这才一副了然模样,片刻后摇着头说道:小赫连这伤是被折磨出来的,下手的人不单是要置他于死地,手段如此恶毒又如此处心积虑,可是他的那些仇人? 不是,唐逸摇了摇头,面色十分难看,正因不是那些人,才让人无所防备。只是,害他的人已经毒发身亡了。 江湖恩怨新仇旧恨,这样杀来杀去少不得要受伤,就算一时侥幸活了下来,以后稍有倏忽再被人害了,怎么办? 唐逸知道师父又要提起劝说庄主留在岛上学医的事,果然如他所料,老医仙认真道:我说啊,等他好了,你们都留在这岛上跟我学医,别出去打打杀杀了。 听这话便想起从前的事,唐逸笑了笑,接道:庄主这伤要治好,怕是要在岛上待个一两年了。 老医仙捋了捋胡子,瞪眼道:当初若劝得住,他哪里会吃这么大的苦! 唐逸无言。 赫连倾少年时四处寻找陆夫人,但凡探听到一丝消息,几乎不论真假都要前去试一试。有一次他在海上遇到了风暴,苦撑一夜后,桅杆尽断的船搁浅在了这从无外人涉足的觅云坞乱石滩上,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传说中的医仙坞。 老医仙初次见他就十分喜欢,暗暗觉得他是个学医的好苗子,便想留他在岛上。谁曾想收徒未成功,唯一的徒弟也跟着他跑了,非说要去外面看看,拦也拦不住。 好在赫连倾是个讲道理的,虽说唐逸入了麓酩山庄门下,却半点也未耽误他钻研医术。每隔个一年半载,唐逸有了心得或疑惑都会回岛上跟师父探讨,自觉比一直待在岛上长进还要快些。他是自小在岛上长大的,出去外面疑难杂症见识多了,实践的机会也多,老医仙知道这样于他医术精进确实有益,倒也未曾真正阻拦。只是赫连倾拒绝跟他学医的事始终让人耿耿于怀。 安静了片刻,老医仙突然压低了嗓子问道:他喜欢罗铮吗? 这唐逸一时语塞,不知作何回答。 恐怕是很喜欢罢,否则也不会搭上性命换他出死阵了。 唐逸犹豫着,未说出所以然来。 男子与男子相恋终究不是正统,虽说此类事情并非罕见,有些官宦富家会豢养小倌儿,诸如此类的辛秘野料也常在画本戏词中出现,可终究是富贵闲人寻欢作乐所为。这些日子所闻所见,结合他十数年对赫连倾的了解,实在是匪夷所思。 庄主想对一个暗卫做什么事,断然不会有人以对错论之,更无人敢揣测他们所见那些是真心还是假意。 唐逸想了想,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不了解庄主,半晌未能答上话来。 这回老医仙没有追问,他盯着药炉,间或摇摇蒲扇,仔细琢磨起该如何将赫连倾救回来,顺便也救罗铮一条命。 老医仙年过期颐,大半生都在这觅云坞的海岛上度过。他长年累月沉迷医药,与山间草木和动物朝夕相处,全然不似常人那般有多余的思虑和顾忌,问出口的话往往直截了当毫无忌讳,唐逸却一点都不像他。 老医仙摇头叹了叹气,他一眼看透罗铮,又得知他与赫连倾身份地位的不同,便难掩恻隐之心。 没过多久,几人便把桃林嫁接的辛河子都采回来了。 老医仙看后十分满意,便嘱咐他们去休息,然而四人之中无一人听话。 他只好绕过药炉走到几人面前,拿着蒲扇指着他们道:你们身上的臭味,比我院里的药香还浓,去换洗过再来打听你们庄主的伤势! 陆晖尧听后扯着衣衫嗅了嗅,觉得还说得过去,却也不敢说话,与其他人面面相觑半晌,只好听从安排。 罗铮站在原地,额角青筋微微鼓动,终是忍不住问道:我可否进去守着他? 医仙看着他的一身血污,皱眉摇头,道:你这样耗着也于事无补,我听你喘息已然不像常年习武之人那般深厚绵长,间或还有湿啰音,只怕肺腑有异。唐逸与我说过,你这是积劳旧伤,若再拖着损了根本,便要后悔莫及了。 多谢医仙,我罗铮还未说完便被医仙打断。 你有事无事我看得出来,我这岛上治内伤的好药不少,你去问唐逸取了顺便也带给他们。若不听我的,你今日便见不到赫连倾了。 仿佛医仙坞的传统,人人都会威胁病人。 这招确实有效,见罗铮一言不发地走了,老医仙才满意地摇着蒲扇回到药炉旁,叹道:不会保护自己如何能保护别人,不懂事啊。 他嘴上说罗铮不懂事,却知道他伤势不轻又急火攻心,现下不过是靠着一丝理智硬撑罢了。 老医仙看着小火煎滚的药汤,轻叹了一口气,过了今夜,小赫连是死是活便有答案了。 入了夜,赫连倾如医仙所料再次发起高热来,他原本苍白的脸泛起了病态的血色,早先恢复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心脉处的内力散得无影无踪。 罗铮不知道唐逸都给庄主吃了什么药,他站在床尾目不转睛地看着。好像有一味是辛河子,他今日在桃林采来的紫色小花。 会有用吗? 罗铮往前一步,跪在了床边,他轻轻地抓住了赫连倾的手臂,不正常的温度从指尖传来,烫得罗铮眼眶发热。 他闭了闭眼,镇静下来,开始将内力输进赫连倾的经脉。可赫连倾体内的真气毫无半点回应,仿佛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可这都无法阻止罗铮不计后果地将内力输送给他。 老医仙将最后一味药交给唐逸,又将守着药炉的三个人通通赶走,然后才回到竹楼内。 他蹲下身,对着罗铮道:没用没用,你这样浪费内力除了加重内伤,帮不到小赫连的啊。 罗铮却只盯着赫连倾,不肯放开手。 见状老医仙像数落唐逸一样絮叨起来:你这孩子!不懂珍惜自己的性命,不是个好孩子! 许是蹲着太累,老医仙说着便靠着床坐在了地上,他看着罗铮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喜欢他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59) 罗铮闻言终于转头看向老医仙,表情转换不及,夹杂着一点错愕。 老医仙点点头,低声宽慰道:我知道,可你今天就算废了武功也无济于事啊。他的真气聚不起来,你输给他再多内力也是石沉大海,他伤得这么重,急不得。 罗铮垂了垂眼,又看向赫连倾,哑声道:庄主是为了救我。 他说着突然撤开手去,猛地站起身向外迈出两步走到门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噗地呕出一口鲜血。 罗铮紧抓着门框勉强站立,视线还未完全恢复,唐逸便冷着脸将他拖拽回屋内。 唐逸将手中汤药交给了老医仙,转脸对着罗铮道:你还记得庄主是为了救你? 我说过,你再如此不顾性命,便是辜负庄主了。唐逸直视着罗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罗铮,你该清楚,庄主伤成这样根本九死一生!若是常人重伤至此,早就泥下销骨入土为安了,庄主为何能撑到现在,你不明白吗?武功再高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庄主心口那处伤有多致命你不清楚?若非一口心气吊着,庄主早就死了! 唐逸每说一句,罗铮的心就窒住一分,他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唐逸却步步紧逼。 到淮阳之前,庄主一路都十分消沉,我当是十五年筹谋一朝得报,肩上重担忽然消失,让庄主犯了心病,如今看来却不是。唐逸摇了摇头,接着道,他连陆夫人的尸骨都未接回江南,便为你入了死阵,你说,庄主放不下的是什么?他留恋的是什么? 唐逸看老医仙已将汤药喂给了赫连倾,便转头对罗铮说:能做的都做了,现在要看庄主自己的求生欲,至于能否活过今晚,仍非定数。你多跟他说说话也比耗尽一身内力有用得多,若等到唐逸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说也来不及了。 罗铮颤了颤,问道:他听得到吗? 唐逸点了点头,又道:庄主高烧未退,要一直用辛河子的药汤冷敷额头,擦拭身体,否则一个时辰也撑不下去。 唐逸看了一眼从下午便置凉的两桶药汤,又看了一眼罗铮,转身拉着老医仙出了门,往旁边那座竹楼走去。 老医仙斜睨着自己徒弟,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吓唬他作甚? 我何时吓唬他了?唐逸关了门,反问道。 小赫连是九死一生,但此时高热也是因为药效如此,伤口反了毒,只要能及时退热,熬到明早就算保住命了。 我原话如此。唐逸并不服气,他在桌边坐下,给师父和自己都倒了杯茶,可一连几杯下肚,他脸色还是难看得紧。 老医仙知道他刚刚突如其来的脾气还没下去,但还是数落道:你吓唬他便算了,为何还骗他?你明知道小赫连现在昏迷不醒,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更不会听他几句话就被唤醒,什么求生欲之说在何处学的?我教你如此救人的? 唐逸无奈道:我那么说,不是为了救庄主,而是为了救罗铮。 老医仙闻言略一琢磨,总算想通,拍着唐逸的肩道:臭小子,脑子转得倒快! 夜深人静,海风吹过山顶,药炉下最后一簇火苗被风忽地吹灭,只剩正对药炉的竹楼内还摇曳着烛影。 喁喁低语,随着透出的烛光被吹散在风中,诉说的尽是不曾被正视过的不为人知的情意。 罗铮拿着药汤浸湿的布巾轻轻擦拭着赫连倾的脸颊,忍不住又靠近了些,才低声道:唐逸说,庄主撑到现在是因为有留恋,属下斗胆猜了猜 他停顿了片刻,垂了垂眸才笑着道:有些难以启齿,等庄主醒了,再听听属下猜的对不对,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5 19:43:50~20200518 01:0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391238、九九九感冒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甜早、花花爱吃糖 5瓶;北山、玺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耳语 昏迷的人自然不会有半分回应。 罗铮停了手,一动不动地看着赫连倾,渐渐地那让他眷恋的眉眼模糊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眼泪随着这轻微的动作砸了下来,洇开在赫连倾胸前缠绕的布条上。 罗铮眨了眨眼,忍过了泪意才低声道:属下实在是很迟钝,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将手中布巾在药汤中浸湿,又轻轻地贴放在赫连倾的额头上,才慢慢开口道:那日在阵里听到庄主唤属下的名字,还以为是幻觉。属下入阵之后找不到方向,便到处乱走,进了迷障中了几次幻境,属下心里想,若庄主能出现在幻觉中就好了,至少死前还能见你一面。可回头那一刻,属下知道那不是幻觉,便有些害怕了。 罗铮一边给赫连倾擦拭药汤,一边伸出手指在他脖颈处试了试温度。 还是很烫。 手指抖得厉害,罗铮握了握拳想要镇定一些。 属下并非是什么都不怕的,他笑了笑,眼下属下就很怕,很怕从来不曾这么怕过 庄主呢?可曾怕过什么?罗铮问完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属下从未见过庄主害怕什么,仿佛永远运筹帷幄,永远从容不迫。就连小时候也是这样。 庄主可能不记得曾救过属下的命,罗铮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在庄主小时候。 属下快死在街上的时候,被庄主捡了回去,罗铮想了想赫连倾小时候生人勿近的模样,笑着改了口,应该是石统领捡的,但是庄主下的命令。 属下刚被救回听雨楼时,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因为底子太差,石统领便打算安排属下去山庄厨房做个采买下人。当时属下想,能捡回条命来已是上天眷顾,若还能有口饭吃就再好不过了。 有一日,所有在倚剑阁习武的人都聚在了校场,他们说是庄主来了,要选人去山庄里做事。那时属下是没有资格进校场的,便躲在远处偷偷看着,但也听不到什么。不知为何,那时的属下很想见庄主一面,很想看看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是什么样子。 罗铮将赫连倾额前的布巾换了下来,继续笑着道:属下因为什么也不懂,便只剩胆子大一些。 那次庄主离开后,他们清了校场,搬出了十几具尸体,说是比武输了的,杀了他们的那个被庄主带走了。 罗铮小心翼翼地躲过赫连倾包扎着的伤口,布巾沾湿了伤口周围红肿高热的皮肤,极其有限地带走了一丝热度。他深深的缓了口气,连呼吸声都在颤抖。 他身上的伤远比赫连倾多得多,可没有一个伤口能掩过他心里的疼。 罗铮起身将药桶拎得更近些,然后又坐回了床边,好像多做些动作便能多镇定几分。 他重新洗了布巾,又继续说道:属下当时吓得不轻,以为每次庄主来楼里选人都会有人死掉,可还是忍不住想见见庄主。 原本以为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庄主已经带人回了山庄,属下便有些后悔因为害怕躲到了远处。那时属下还不是很了解楼中规矩,不知道有些地方可去,有些地方不能踏足。竟在无意中撞见了庄主与石统领持剑过招,那时庄主只有十一二岁,个子还没有属下高,可与石统领连过百招依然面不改色。那是属下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招式剑法,与楼中见到的全然不同。 那天赫连倾的心情很好,他刚突破了云游剑的心法六重,与石文安对招过百亦不落下风。 外表再冷淡漠然也不过是少年人心性,傲然睥睨目空一切,招招式式尽是耀眼的神采。 愉悦让他极宽容地饶了远处躲着的那个人一命,更多的是不计较石文安办事不力,让人来了不该来的地方,见了不该见的事。 石文安知他察觉到了远处藏着的人,但做主人的网开一面未说什么,他便不会多嘴,待赫连倾离开,再查出是谁不懂规矩也为时未晚。 赫连倾收了剑,看了石文安一眼,道:今日就到这罢。 是。石文安双手接过赫连倾的剑,恭敬道,谢庄主恕罪。 赫连倾未给反应,转身往外走。 可藏着的人仿佛活腻了一般,自己冲了出来。 小主人!罗铮忍不住喊道。 直到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少年回头看过来,面色古怪地站在了原地。 见过小主人。罗铮忙跑上前,看到石文安脸色泛青,便忍不住跪了下去,冲赫连倾行了个礼。 你叫我什么?赫连倾问。 小主人我、我想来谢谢小主人,谢小主人救命之恩!罗铮说着叩了下去。 赫连倾面色越发阴沉,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先活下来再说什么救命之恩罢。 是。罗铮伏在地上,听了这话也不敢再动。 石文安!赫连倾冷着脸。 属下在。石文安此刻也抱拳跪地。 除了教他们杀人,也教教他们如何说话罢。话音未落,赫连倾已甩袖离开。 是,属下明白。石文安看了看跪伏在地的罗铮,叹了口气。 难怪他不懂规矩,这是前几天在街头,庄主吩咐他捡回来的那个与野狗抢食的少年。 一口一个小字。 石文安摇了摇头,除了他,没人知道在那个年纪已经撑起整个麓酩山庄还一手建立了听雨楼的人,是为了什么动怒。 罗铮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只是从那日起,罗铮心里仿佛有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豁出命去也要练功习武,要随那人身侧,护他周全。 属下贸然跑了出来,庄主好像不太高兴,却也没有惩罚属下。现下想来,其实庄主一直都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喜怒无常嗜血好杀。可属下偷看了庄主练功,还是被逼着以死谢罪,属下拼死要求加入试炼,石统领笃定属下熬不过一次擢选,便也答应了。 罗铮回忆着,又压低了声音道:楼中多数人只是想活下来,可属下有了不一样的目标,比活下来更有意义。 属下记不清熬过了多少次试炼,总之在楼中比试再也没输过,出楼中任务也不曾出过差错之后,才知道入得山庄随侍庄主的还有贴身暗卫一职。在成为庄主暗卫之前,没有人知道被选走的人中有谁是做贴身暗卫的,所以也并不知道如何才能被选中。直到年初属下才得了机会入得山庄,随侍庄主左右,那是属下入听雨楼十年来最心满意足的一天。 罗铮陷入回忆的这一时半刻,浅淡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慢慢地便消失在了唇角。他已经给赫连倾全身都擦了一遍那退热的药,可是温度却丝毫没有降低的迹象。 辛河子入药后闻起来有清凉的苦味,已经盖过了赫连倾身上的血腥气。罗铮稳了稳心神,拿下赫连倾额前已经染了些温度的布巾,换了新的上去。 他仔细地将沾湿的冰凉布巾贴放在赫连倾的额头上,看到他的眼皮轻颤了一下。 罗铮的心倏然收紧,他屏住了气,目不转睛地看着赫连倾:庄主? 躺着的人仍然是安静地昏睡着,仿佛刚才所见只是他产生的错觉。 罗铮有些失落地垂了垂眼,叹了口气:庄主若能听到,可否早点醒过来? 那日庄主跟属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放心。罗铮看了看赫连倾紧闭的双眼,叹气道,属下是愚笨了些,只要是庄主说的话便都会当真,可以后属下定要多想一想。等庄主醒来,无论庄主还需不需要暗卫,属下都不会再离开。可此次庄主若骗了属下,属下便也要食言了。 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人絮絮不休地说了一夜的话,从头到尾温声低语,却仍说到声音嘶哑。他不断地说着话,不断地用药汤擦拭那人发着高热的身体。 可这一夜,他都没能等到赫连倾睁开双眼回应他一字半句。 烛泪凝结,烛火早已燃尽,天光破晓,凉意透进竹楼,罗铮浑身发冷,在沉默中体验着一次又一次的情绪崩溃。 他跪在床边,趴伏在赫连倾肩旁,手臂死死地抵着眼睛,压抑着恳求道:求你了,我是真的很想你 痛苦到极致,后悔便如影随形,心中想起的一切都令人愧疚到窒息。 对不起。罗铮低声道歉。 在阵中,眼前人竟是抱着死别的心情与他说了那些话,他恍然明白的那一刻,有个念头便不断地在他脑海中盘旋来去。 罗铮站了起来又俯下身去,极轻极缓地与毫无生气可言的人以唇相贴,鼻尖相触,熟悉的气息充满了陌生的药味,分毫不差地扼住了他的心肺。 原来心疼是没有边界的。 他看不清赫连倾的脸,却舍不得闭上眼睛,他的眼睫不可克制地轻颤着,眼眶通红好似充血。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躲开的。 罗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吻了下去。 在一下一下的轻触中,药的苦涩几乎是瞬间便传了过来,赫连倾微弱的气息突然有些不稳,罗铮还来不及察觉出异样便感受到了一丝极轻微的回应。 罗铮猛地瞠目抬眼,坐直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地看着躺在眼前的人。 赫连倾蹙着眉,艰难地睁了睁眼,待眼前人影清晰一些,才虚弱地笑了一下,几乎是无声地动了动唇。 怎好趁着在下昏迷,轻薄在下?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的话,再一章差不多就完结了,好突然啊 虽然我码的慢,但番外还是要有的,我自己有一点想法,如果大家有特定想看什么样的番外也可以说一说,我酌情参考一下。 竟然快完结了,好舍不得你们啊! 感谢在20200518 01:08:49~20200628 23:4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嵐山大野草 3个;3039123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淼淼 20瓶;长河沉星晓 3瓶;北山 2瓶;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60) 第90章 安眠 欣喜来不及浮上嘴角,罗铮猛地捂嘴转身,剧烈地咳了起来,鲜血瞬间从指缝中溅了出来。 罗铮?赫连倾心里一紧,忙出声唤道。 我没事,属下没事!罗铮背过手去擦掉唇边血迹,顾不得手上和脸上有多惨不忍睹,凑近一些哑声道,我去叫医仙! 赫连倾昏迷太久又发了一夜高热,虽然醒了过来,但整个人仍旧昏昏沉沉,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亦不知罗铮所说的医仙是谁。 他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便又闭上眼睛缓了缓,直到唐逸唤师父的声音传来,他才猜到自己是被带到了觅云坞。 难怪能捡回命来。 唐逸被一脸血的罗铮从睡梦中叫醒,骇得差点背过气去。 出什么事了?唐逸坐起身,一脸惊恐地问道。 庄主醒了!罗铮抓着唐逸不放,医仙呢? 老医仙天未亮就起了,背着药篓去了后山,唐逸在院中喊了两声,未得回应,便叫了张弛他们上后山去寻。 撑过这一夜,赫连倾算是被医仙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唐逸松了一口气,他昨夜在门外犹豫了几次,见到罗铮一刻未停地用药给庄主降温,思来想去现下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便未忍心推门进去打扰。好在辛河子起了作用,庄主已经退了高热,只是能这么快便醒过来是他没有料到的。 难不成他真的听到了罗铮说的话? 唐逸心下颇有疑惑,一时像是忘了自己师父医术高明之事。 赫连倾手腕处的伤尚未恢复,切脉自然不便,唐逸请示过后才有动作,比对待罗铮等人时态度恭敬了几倍。 唐逸伸出双指,在赫连倾颈侧停放了许久,才收回手道:庄主比我预想中醒得要早一些,脉象上也见好转,但庄主伤势颇重,仍不可掉以轻心。若有任何异样,庄主切莫忍着,务必告知于我。 嗯。赫连倾疲惫地眨了眨眼,应了一声。 待我师父回来,再让他看看。唐逸笑了笑,赫连倾醒了,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看他。赫连倾眼神转向一直立在床边的罗铮,示意唐逸。他神志尚有几分恍惚,又实在放心不下刚刚突然呕血的人。 唐逸顿了顿,转头看了罗铮一眼,精神尚可。庄主醒来于罗铮而言,本就是一剂强心之药,呕血多半是心绪过激牵动旧伤所致。 罗铮屈膝跪到床边,平视着赫连倾道:属下很好,庄主不要担心。 唐逸亦看回赫连倾,斟酌了一下才道:只要庄主 话未说完,却被老医仙给打断了。 醒了?医仙小跑着进了屋,一脸的惊喜神色,这一夜的情话,当真管用了?我瞧瞧! 话音一落,除了医仙满脸兴奋,其余人神色各异。 罗铮眉头紧蹙越发担忧,赫连倾则云里雾里未及反应。 唐逸无奈叹气,起身让位,让他的医仙师父挤了过来。 仔仔细细诊看一番后,医仙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高热退了,接下来他便不担心了。 小赫连啊,你终于醒了!你若再不醒医仙语重心长,边说边转头看了罗铮一眼,而后愣住,问道,你可知自己一脸是血? 罗铮自觉此刻自己实在不该是被关注的人,因此在老医仙要求他去洗漱干净再将为庄主准备的药膳端过来时,只是忍着不舍又看了赫连倾一眼,便起身出去了。 罗铮端了药膳,往赫连倾所在的竹楼去时,医仙已经出来了,他边走边与唐逸说着话。见到罗铮时,医仙略显忧虑地对着他道:给小赫连备的参汤,你也喝两碗吧。 多谢医仙。罗铮点头应道,脚步却未停顿。 医仙一脸欣慰,转身看了看罗铮离去的背影,笑着对唐逸说:得救了,两个都得救了。 赫连倾醒来时还不甚清醒,不过片刻,伤口的痛意也随之醒来了,且有越发清晰之势。许是因为昏迷太久身体虚弱,因此忍痛能力也下降了许多。他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忍了半晌,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倒比未清醒时还难看了两分。 因此他刚醒来那几日,反倒越显虚弱,清醒时少昏睡时长。 罗铮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每次赫连倾短暂醒来,都能看到罗铮一脸关切的样子。可他撑不了多久便又昏睡过去,不知是药效所致还是身体根基有损,总之昏昏醒醒让人十分担心。好在醒来后他的伤势便恢复得很快,不过几日,他已经可以在旁人的搀扶下坐起来了。 直等到赫连倾内伤稍好、心脉复原,唐逸才敢大胆施针下药。 断筋之伤便拖得久了些,若要医治须得再开创口,医仙也别无他法。 这一日晚膳后,唐逸又在赫连倾手臂上定穴施针,连走几处大穴,然后默默收了银针。 唐逸一脸心事重重,看也不看正坐于他对面等待结果的人。 赫连倾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面色深沉的,抬头看向一直站在床边紧紧盯着唐逸的人。 水。赫连倾道。 罗铮一怔,立刻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水端过来,递到赫连倾嘴边。 唐逸一言不发看着突然要水喝的赫连倾。 赫连倾笑了笑,微微凑过去喝了一口,却道:凉了。 闻言罗铮握了握手中瓷杯,收回手,锁眉看着眼前的人,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属下再去煮壶新的。 接着再未有任何耽搁,快步走了出去。 屋里那人的心思,罗铮哪会不懂。 估摸着人已走远到听不清屋内人说些什么,赫连倾才开口,已没有方才要水喝时的温和。 说吧。赫连倾蹙了蹙眉。 眼见着庄主把罗铮支走,明显不欲他内疚难堪,唐逸叹了口气,并未多言。 这些日子以来,庄主手腕的伤他已诊过多次,情况颇不乐观。当时庄主命在旦夕,断筋之伤实在不是容易处理的。 唐逸稍加思索,开口道:断筋可接,只是日后轻易不可再使剑。完全恢复前,庄主的离魂掌怕是不及之前的五成威力了,而且 唐逸犹豫了一下,赫连倾看着他,未接话。 恐怕会留下痹症。唐逸皱着眉解释,断筋之后拖得太久,想恢复如初要困难许多,且难免有些遗症。 赫连倾听后点了点头。 唐逸又道:不过庄主不必太过担忧,若能坚持锻炼,再定期施针敷药、辅以按摩,完全复原也不无可能。况且觅云坞珍奇药草不在少数,以我师父的医术,假以时日必定能找出更好的办法。还请庄主莫要心急。 仿佛腕伤能否痊愈,会否留下遗症都无甚要紧,连武功受损也没让赫连倾变一变脸色。 他半句也未多问,只是回道:那便有劳医仙了。 断筋接起来有些遭罪,唐逸与赫连倾仔细说了医治之法,又定好时日,才收起药箱准备离开。 让罗铮回来吧。赫连倾吩咐道。 是,其实唐逸顿了顿,破天荒地管起了闲事,罗铮不太好。 自淮阳到觅云坞已然月余,罗铮从未主动休息过,每夜都是熬到撑不住了才睡过去,片刻后又惊醒,再熬到撑不住,如此往复,整个人日渐消瘦。 嗯。赫连倾点了下头,他每日看着罗铮强打精神的样子,自然不是不担心的,可有办法? 病在罗铮心里,因在自己,到如今往事已矣,哪怕真的重来一回赫连倾也只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此事道不得歉,否则与再往罗铮心口插一刀无异,因此赫连倾才会如此一筹莫展。 这唐逸略一沉吟,回道,属下能做的只是用药迫他睡上几个时辰,却不能长期如此,否则人也要废了。 那便用药吧。赫连倾道。 庄主,医外伤容易,内伤也不难,以他的身体和功力,本该是我用药几日便能恢复得差不多的,可他这是心病。唐逸难得又多了几句嘴,只因连日种种实在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你只管用药。赫连倾顿了顿,他需要休息,就让他睡在这儿,我守着他。 是。唐逸领命出了门,既然庄主有打算,便不容人置喙了。 赫连倾倚靠在床头,垂眸看了看刚施过针的两只手,眼下他的手指仍是动弹不得,试得狠了便从手腕处爆出钻心的疼,他蹙了蹙眉有些不耐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然后就是往杯中倒水的声音,倒完水的人走到了床边。 庄主还渴吗?罗铮问。 赫连倾睁开眼,微仰着脸看向他,笑了。 渴。他说完往前凑了凑,等着罗铮。 罗铮知道面前人不是真的渴,但还是端着杯子轻轻地喂给他喝了。 是凉下来的温水,还有些浅淡的甜味。 赫连倾笑着问:加了蜂蜜? 嗯。罗铮点头,把杯子放回原处。 唐逸说断筋可接。赫连倾突然道。 嗯。罗铮应声,走回床边坐下,认真看着赫连倾。 只是恢复得慢一些,平日里端茶布菜,喂水喂饭,还有些赫连倾眼神往下走了走,才戏谑道,私事,都要靠你了。 是。罗铮认真地点了点头。 赫连倾笑了起来,逗他的时候,这人从来都一副认真模样。 过来,陪我躺一会儿。赫连倾笑着往床内挪了挪。 好。罗铮和衣而卧,躺到了赫连倾身边。 他侧着身子,看着赫连倾,舍不得眨眼。 赫连倾也侧过身与他对视着。 闭上眼睛。赫连倾道。 罗铮愣了一下,犹豫着闭上了眼睛,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 极细微地,赫连倾察觉到他的紧张,便又开口道:睁开眼睛。 罗铮快速地睁开了眼睛,眼中一丝明显的红让赫连倾心里跟着一酸。 他温柔地问道:看到什么了? 看到庄主。罗铮笑了笑。 闭上眼睛呢?赫连倾问。 罗铮没有回答,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闭上眼睛看到什么了?赫连倾追问。 看到庄主罗铮哽了哽,话未说完眼圈竟不受控地红了。 赫连倾几乎一口气窝在心里,强作轻松地问:我怎么? 躺在罗铮咬牙住了口,说不出话来。 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赫连倾立刻便懂了。 他们是怎么在庙中找到的他,又是如何定了来觅云坞的计划,这一路上他是靠什么保住的性命,唐逸早已与他说过。 这些时日对罗铮有多残忍,赫连倾不敢细想。 莫说唐逸,罗铮的心病怕是连医仙也无能为力。 赫连倾定了定心神,柔声接道:躺在你身边。 罗铮压抑着呼吸,看着赫连倾的眼神颤了颤。 手。赫连倾道。 罗铮把左手伸了出来,不自觉地往手心看了一眼。 赫连倾也伸出手来,他的手腕重新包扎过,带着浓浓的药味,手指自然地微曲着。他将右手轻轻搭在了罗铮手心里。 罗铮的身体瞬间紧绷了一下,他小心地捧着赫连倾的手,眼神里都是惊慌。 别动,躺好。赫连倾道。 庄主不要乱动。罗铮反倒嘱咐了回来,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赫连倾的手腕。 你不动我就不会动。赫连倾笑道。 属下手心要出汗了。罗铮一字一字小声道。 我的手指还不够凉吗?赫连倾的手向来温度偏低,现下受了伤血流不畅,愈发显得凉了,相比之下罗铮的手既干燥又暖和。 凉,罗铮想了想,也胡诌道,属下出的是冷汗。 赫连倾愣住,与罗铮对视片刻,两人一齐笑出了声。 学会胡说八道了?赫连倾问。 罗铮不由得叹了口气,又看向赫连倾的手。 赫连倾看着他的脸色,唤他:罗铮,累么? 不累。罗铮毫不犹豫。 脸色不好,可要医仙看看? 属下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罗铮眨了眨眼,庄主莫要担心。 不眠不休,没有伤又能撑多久?赫连倾没作声,看着罗铮的眼神逐渐复杂起来。 罗铮的表情显然是动了脑子在想办法回复他。 赫连倾甚至来不及感慨自己的暗卫为何会有这一眼就被人看透心思的单纯,便听罗铮道:方才唐逸塞给属下一颗丹药,说是补益肺腑辅疗内伤的。 吃了吗?赫连倾状若不知情。 嗯。罗铮回道,这岛上很多药材属下都未见过,张弛他们每日帮着医仙采药制药、看顾药田,忙得不可开交。属下听他们说,后山有片林子,被医仙嫁接了各式药材,有的不过刚出芽,有的已然结果,景象奇特有趣。待庄主再好一些,属下陪庄主一起去看看,可好? 好。赫连倾温和笑笑,接道,这岛上更好看的,是日出。 罗铮的眼睛越眨越慢,他努力瞠了瞠双目,头脑却越发混沌了。安静了片刻,他才回道:那便一起去看日出,可好? 好。赫连倾凑上前,在罗铮眼睛上轻轻落下一吻。 罗铮闭上了眼睛,在那轻薄嘴唇离开的下一刻,又强撑着睁开看向赫连倾。 赫连倾便又落下一吻。 眼皮沉重,罗铮勉力挣扎却似乎一动也不能动。意识抽离前,在一片黑暗中,鲜血、匕首、破碎的平安符、轰然推开的棺盖,躺在棺中的人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61) 罗铮原本压抑的呼吸猛地慌乱起来。 罗铮?赫连倾施力压了压罗铮的手心。 罗铮手心一收,右手也覆了过来,他两手轻轻交叠捧住了赫连倾的手。 属下在。 罗铮,听得到我吗?赫连倾声音越发低沉轻缓。 庄主!罗铮紧闭双眼,声线飘忽。 听得到吗?赫连倾又问。 听得到。罗铮老实回答。 赫连倾笑了笑,继续问他:你是年初入山庄的,我不记得当时情景了,你还记得吗? 记得。罗铮道。 那天我是什么样子? 黑暗中令人窒息的画面霎时被一片冬日暖阳冲散,罗铮缓了口气,回道:庄主穿着白衣,在花厅喝茶。 白衣上可有图案? 有,绣着卷云仙鹤。罗铮语速很慢,边说边弯了弯嘴角。 原来是那件,赫连倾也笑了,又问:花厅开的什么花? 佛焰兰和罗铮蹙着眉,停了下来。 罗铮?赫连倾见他蹙眉,便又担心起来。 属下不认识的花。 原来是被花名难住了,赫连倾失笑。 我与你说话了吗? 没有。 赫连倾点了点头,那时他连罗铮的名字也未在意,自然不会与他说些什么。 罗铮的呼吸越发绵长,赫连倾逐渐放下心来,但还是问着:那时你怕我吗? 怕。 赫连倾正笑着,便又听罗铮道:不是很怕。 是吗?为何不怕?赫连倾竟好奇起来。 因为庄主与他们说的不同。 有何不同? 他们说 话未说完,罗铮睡着了。 赫连倾看着他渐渐舒展了眉头,心里又酸又软。 睡吧罗铮,好好睡一觉。 作者有话要说:预估失败,下章完结,略略略 感谢在20200628 23:47:15~20200719 15:1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忍不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衷情 深秋日落得早,眨眼间天便黑了。 唐逸知道罗铮吃了药很快便会睡着,却不确定那药效在罗铮身上能发挥多久,若是中途醒了,怕是要搅得那位也睡不成了。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与师父商量下解决之法,起码要有可长期服用又不那么伤身的药才好。 老医仙听后摇了头:是药三分毒,你给他的安神药虽柔和,却并非长久之计。 唐逸点了点头,一时间无甚想法。 医仙奇道:你怎的突然在意起罗铮来了? 唐逸不置可否:庄主很担心。 自己的徒弟到底是没有那医者父母心,医仙看了他一眼,接道:小赫连聪明得很,这事需要时间,让他自己解决吧。 唐逸只好点头,不再操心。 聪明得很的赫连庄主此刻也未想出解决之法。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屋内几盏烛灯早已慢慢燃尽,只剩一支残烛还摇曳着火光。 罗铮静静睡着,仍是两手捧着赫连倾右手的姿势,未曾动过。 屋内越发暗了,赫连倾又看了罗铮一眼,才躺平身子望向帐顶,然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耳边是罗铮平缓的呼吸,他闭了闭眼放下心来,渐渐也生了困意。 赫连倾很清楚,他的心脉之伤也好,断筋之伤也罢,即便治好也无法恢复如初。如此,便说不准那固执的人要自责到什么时候了。 思绪纷扰,赫连倾蹙着眉闭上了眼睛。 仿佛睡着了片刻,又仿佛只是一倏忽,急促的呼吸声突然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赫连倾睁眼看去,却见罗铮已是满脸冷汗。 罗铮?赫连倾轻唤了一声。 罗铮皱着眉,紧紧攥住赫连倾的右手,然后一把搂入怀中。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醒了?赫连倾忍着痛意,不动声色地笑着问道。 罗铮一眨不眨地回视着赫连倾,随后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震惊之色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表情。 他垂眼看了看被自己牢牢搂进怀中的,立刻慌张地放开手去,下一瞬又想仔细看看伤口是否被他挣开。 没事,赫连倾拦住他,安慰道,我没事。 惊喘不定的人不再动作,片刻后才将视线从赫连倾的手腕上移开。他坐了起来,看着赫连倾。 你赫连倾也坐了起来。 让庄主担心了,罗铮边说着边下了床去,庄主休息吧,属下告退。 罗铮。 庄主有何吩咐?罗铮停在原地,转身问道。 过来。赫连倾道。 罗铮摇了摇头,后退了一步。 赫连倾竟觉得说不出什么了,出言命令不是难事,可那根本不是解决办法。 罗铮停了片刻,又低低告了声退,推门走了出去。 束手无策。 赫连倾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的感受,他起身坐到了床边,掂量着自己的伤势,面色慢慢地沉了下去。 右手有些不可控的微抖,赫连倾垂眸看了看,又抬眼看向门口,目光冷静又锐利。 直到刚推门而出的人又出现在了门口。 赫连倾有些意外,看着他未做声。 被凉风吹得彻底清醒的人在门口站着,一脸老实相。 僵持了半晌,还是做主人的出了声。 站着做什么,过来。 罗铮闻言才快步走到了床边。 生气了?赫连倾问。 罗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清醒的那一刻,并非是单纯的愤怒,更多的是无助,罗铮愈发觉得自己无法保护眼前人,那一瞬间的复杂情绪超出了以往的每一次。 见他点头,赫连倾倒笑了,又问:那为何回来? 罗铮微低着头,不遮不掩地小声答道:想回来。 甫一出门他便后悔了,现下无论他心里如何矛盾复杂,都盖不过一个念头,他只想守在赫连倾身边,想每一眼都能看到他。 赫连倾呵笑一声,如此放肆的回答非但未牵起一丝怒意,反而让人心里软了一下。 他抬了抬手,摆出个拥抱姿势,罗铮便乖乖地凑过去轻轻环抱住他。 怕碰到他胸口伤处,又不敢抱紧,安静抱了一会儿后罗铮松开了手,看着赫连倾的眼睛道:寅时了,庄主休息吧。 一起。赫连倾道。 罗铮有些为难,垂了眸道:庄主知道属下睡不着,否则便不会让唐逸对属下用药了。 清醒时他便反应过来,唐逸给他的药根本不是治内伤的,而是催眠的。 让庄主担心,是属下的错,属下会尽力克服的。 赫连倾耐性极好地挑了挑唇,道:看着我。 待罗铮老老实实回视过来,赫连倾才继续道:让我担心是你的错,那这段时日以来,我是否也错了? 属下并非此意。罗铮本能地摇头否认,想了想又道,庄主确实有错。 赫连倾哭笑不得,未料到眼前人竟当真控诉起他来。 错在何处?他问道。 罗铮自然不是指责之意,却忍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庄主不要再让唐逸给属下吃药了,可好? 赫连倾收了笑意,回道:何时能放下能睡着,便不用吃药了。 罗铮摇了摇头,道:若有危险,属下醒不过来 这里没有危险,罗铮。 罗铮还是摇头,略有焦急之色:庄主不知道什么是危险。 你说什么?赫连倾万般无奈,这一句是何意思他二人心里都很清楚。 从未有人如此忤逆过赫连倾,眼前人是他豁出命去给的胆量,对此赫连倾除了适应似乎别无他法。 庄主若知道,便不会贸然入死阵。罗铮并非不识好歹,可此类事他万不能再经历一次。 罗铮,我为何入阵你不清楚?赫连倾忍着脾气,却失了几分冷静。 属下清楚,所以才说庄主不知道什么是危险。 他颤抖着抬起手,轻之又轻地贴在赫连倾心口,所触是柔软的丝质里衣,那下面却是缠绕着的浸着药和血的布巾,覆盖着罗铮终此一生都忘不掉的狰狞伤口。 庄主几乎丢了性命。像是自语一般,罗铮念叨着,属下差一点就永远失去庄主了。 赫连倾不欲他再想那些,便柔声道:我不是好好的在你眼前? 律岩要害我,并非是因为你。 赫连倾这十几年的耐心,除了用在复仇上,便是用在了罗铮身上。 他本没有机会伤到庄主,事情的来龙去脉罗铮想得清楚,只是事事都先给自己定了罪,况且,若是律岩未对阵眼做过手脚,或是属下们未能及时找到庄主 这些细枝末节上哪怕少了一丝巧合,后果都不堪设想,罗铮脑海中的这些念头从未消失过一时半刻,让他后怕到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没有这样的假设,罗铮,赫连倾看着他的眼睛,温柔道,我只是受了伤,又被你救了回来,现下就在你面前,你还胡思乱想什么? 只是受了伤罗铮重复着,脸色突然严肃起来,问道,庄主可否答应属下一件事? 赫连倾知道他要说的决计不会是自己愿意听到的,便先冷下脸来。 果然,罗铮跪了下去,仰脸看着赫连倾。 他恳求道:求庄主答应属下,永远不要再为属下涉险。 答应一声糊弄过去,或许眼前人会好受一些,可赫连倾不愿二人之间再这样下去。 赫连倾整了整面色,回道:入阵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只是为了救你。我要掌控的事便由不得别人说了算,听懂了吗? 他不指望当下说的话能让罗铮摆脱心里的重负,但哪怕能让他明白一点,莫将所有都归咎于自己,便不枉他劳心费神一场。 罗铮愧疚至此,有多少是囿于两人间的身份地位,赫连倾不愿追究,纵然再多想半分,都让人心生苦涩,只怕连面上的零星笑意也维持不住了。 我不知道你出了死阵得知真相后会受伤吗?他冷笑着,继续道,罗铮,我就是如此狠心之人,我要你活着,哪怕痛不欲生也得活着。 带着寒意的语气已不如以往那般让人害怕,罗铮摇了摇头,说出了今晚唯一一句能让赫连倾暴怒的话。 属下只是个暗卫,死不足惜!可庄主若有一丝差错,属下万死莫赎! 一语过后,屋内坠针可闻。 赫连倾脑中空白了一瞬,理智和冲天的火气相交,一时间竟不剩什么情绪了。 以罗铮的身份说这样的话,半个错处都没有,可罗铮就是说错了话! 错得离谱! 赫连倾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垂眼看着罗铮,忽见罗铮慌张起来,才意识到自己满口的血腥气早已溢出了唇边。 属下去叫医仙! 站住!赫连倾冷声道,滚回来。 罗铮手足无措,不敢再忤逆什么,乖顺地回到赫连倾身边。 混账话说够了,心里可痛快了? 赫连倾抬眼看着他,问道。 罗铮看着他唇边血线,心里揪作一团,根本不敢再说什么。 赫连倾见他慌得面无血色,忍不住将梗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你这套说辞我听了百遍千遍,若易地而处,你感受如何?他沉声道,死不足惜我以命换你,你就如此辜负我。 冷脸唬人失了作用,那便换个法子。赫连倾有意将话说重,一脸的失望神色却并非作假。 入阵救你,此事以主仆身份断之,自然荒谬至极。赫连倾冷静说道,你或许是以下属的身份入阵,我却非是以主人的身份救你。 此话出口,赫连倾看着罗铮的表情,静了片刻才问道:你明白吗? 罗铮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靠近了一点。 坐下。赫连倾示意道,见人听话地坐到床边,才继续开口。 你离开我身边后,为何遍体鳞伤,又为何会受律岩威胁入了死阵? 罗铮不答,赫连倾也不逼迫。 退一万步讲,赫连倾缓和了语气,问道,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我为何不能为你受伤? 抛开身份不谈,这个问题也压得赫连倾心绪不畅,难解难消。 又何至于你寝食不安,连闭眼片刻都做不到? 罗铮眼中涌起的雾气在闪动的烛光下显得异常清晰,赫连倾看得一愣,紧接着听到了他未料得却正中心窝的答案。 属下心疼。他垂了视线想掩去眼中热意,声音却是控制不住的轻抖。 原来不只是自责,不只是愧疚。 赫连倾心内波澜四起,面上竟依旧是冷静,他问道:心疼的滋味好受么? 罗铮不明所以,依心摇头。 赫连倾便轻声道:那你这样子,可知我也会心疼? 罗铮猛地抬眼,倏然一口气屏在胸口,胸腔内却砰砰地跳个没完,震得人心里酸软一片。 恋耽美 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62) 罗铮绝非软弱之人,他克制着眼中的汹涌酸意,双眼充血通红却不见半分泪意。 赫连倾叹了口气,僵着手指挑过床上薄衾将他罩了进去,下一刻就见那薄衾无声地颤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盏残烛噗地灭了,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赫连倾微抬手臂圈住罗铮,笑着道:罗铮,蜡烛灭了。 嗯。罗铮含糊应道。 赫连倾笑了笑,撩起薄衾也钻了进去。 庄主小心腕伤。罗铮小心翼翼地伸手过来扶了一把。 赫连倾手指尚不能动,但并非失了触觉,黑暗中看不清什么,但狭小的空间里太容易摸清彼此位置。他着手背轻轻贴了贴罗铮的额头,见他哭出汗来,忍不住一阵心疼。 别动。罗铮哑着声音,捧住赫连倾的手,伤还没好。 赫连倾笑了笑,靠过去与他额头贴着额头,缓声道:罗铮。 在。罗铮应道。 赫连倾像耳语一般,低声道:这十五年,除了复仇我没有别的念想。 律岩想杀我,我便让他杀,我与他说活着无趣,并非骗他。要做的事已做了,做错的也不可挽回,这世上我未给自己找到留恋。 赫连倾的语气平静又决绝,让人听得心慌。 他又笑了笑,才继续道:可他用匕首抵着平安符时,我突然不想由着他了,因为,我舍不得你。 赫连倾说完在罗铮额头落下一个吻,带着笑意的轻吻。 所以,我说是你救了我,便当真是你救了我。 罗铮颤抖的唇凑了上来,一下一下地轻触,近乎虔诚。 赫连倾由他胡乱吻着,直到他尝到了他嘴角咸涩的热泪,才慢慢回应起略显慌张的人来。 别哭。赫连倾安慰道。 属下没哭。鼻音浓重的人否认得异常坚定。 赫连倾不与他辩驳,只是认认真真地加深了这个吻。 轻薄的衾被下,空气带着热意,一切细小声音都无限放大在耳边。这个血泪交加的吻给他们彼此传递着的,都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和述不尽的珍惜。 这一夜过后,虽然并未完全解了罗铮的心病,但某庄主倒是看开了许多。罗铮虽说性子单纯却并非糊涂之人,往日种种若说只是主从间的服从与付出,倒要怪赫连倾看不清了。 正如医仙所说,赫连倾聪明得很,他有时间又有耐心,罗铮整日舍不得离开他半步,言听计从到老医仙甚至怀疑他被下了药。 这岛上还能有您不知道的药吗?赫连倾语气恹恹,忍不住驳了一句。 他刚被医仙接好手筋,整个人苍白如纸,下巴上还挂着冷汗。 医仙医术高明不假,但不知是否是在岛上独居久了,话又多又密,吵得赫连倾不仅伤处疼得钻心,连头也痛了起来。 我哪知道你小子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手段。医仙乐呵着,收拾起他那薄如蝉翼的短刃,那刀面竟一滴血也没沾上,果真是神器。 师父,让庄主休息吧。唐逸这几日倒是更吃惊于赫连倾的好脾气。 从天光大亮到现在日薄西山,庄主双手的断筋总算是接起来了,包扎好后,他都忍不住觉得头晕眼花,师父竟还能絮絮叨叨地与庄主斗起嘴来。 精力这般好,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好好好,你快些收拾,快些收拾。医仙只收了他的宝贝刀,便站在一旁催促起唐逸来。 嘈嘈杂杂中,赫连倾闭了眼睛,几乎是立刻便陷入了沉眠。 再醒来时,竟然已是第二天的晌午。 不出意外地,他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罗铮和医仙、唐逸以及他另外三个暗卫。 一屋子的人守在床前。 你看我就说嘛,饿也该饿醒了不是!医仙开心得笑了笑,转头对罗铮道,我就说不用担心吧! 赫连倾原本觉得头痛好了许多,这一瞬间竟又觉得脑仁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 都下去。赫连倾有些不耐烦,苍白着脸吩咐起自家暗卫。 是!韩知、张弛、陆晖尧几人自然是领命即走。 命是医仙救的,断筋是医仙接的,这栖身的岛也是医仙的,医仙怎么说也是个年过百岁的老前辈了 赫连倾再不耐烦也对他敬重有加,因此那话倒真的只是赶走自己暗卫而已。 罗铮小心地将他扶坐起来,小声问道:属下可否留下? 赫连倾未答话,只是对他笑了笑。 医仙坐在床边道:早晨给你手腕伤处换药都没醒,快把罗铮吓死了,一步也不让我离开。 唐逸在一旁听了,也无语地摇了摇头,看了目瞪口呆的罗铮一眼,来不及同情就推门走了。 赫连倾却只是微笑了一下,道了声谢:有劳医仙费心。 罗铮端了杯温水过来给赫连倾润喉,然后才将桌上的药膳一件一件挪到床边的小几上来。 医仙瞧在眼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嘱咐了几句便也背起手出了门。 房内安静下来,赫连倾看着坐到床边端着碗勺要喂他的人,问道:吓坏了? 罗铮回道:属下只是有些担心。医仙说话一向爱添油加醋,庄主不必当真。 是么?赫连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张口接过罗铮喂过来的膳食。 药味浓重,可他几乎饿了两天一夜,此刻竟意外觉得好吃起来。 差不多吃完了一半,赫连倾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昨日听医仙说起一事。 他停顿了一下,笑着问:你可知情话是什么药方?醒了之后可还能用这副药? 许久未有过地,罗铮轰地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属、属下不会说情话。 那说了什么?赫连倾挑眉道,你可是一刻不停地说了一夜的话? 这倒是事实,罗铮点了点头。 赫连倾略有些吃惊地看着罗铮,转念又觉得自己吃亏,难得眼前人说了些心里话,他却一句也未听到。 想及此,赫连倾要求道:既是说与我听的,须得我听到才算数,都说了哪些话待会儿重新说给我听。 红着脸的人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不扭不捏的样子看得人心生欢喜。 那不过是他们拥有彼此的漫长人生中短短的一个下午,罗铮说起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听在赫连倾耳中都与全天下最甜蜜的情话无异。 罗铮所说与他昏迷的那天夜里是否全然相同他并不清楚,可是赫连倾知道,以后罗铮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不会再错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 终于有一次我说到做到啦,辛苦大家一直陪我到现在,我们一起讲完了庄主和罗铮的故事。 抱住你们,不撒手的那种! 番外我会准备起来的,然后会全文修改一遍。给大家鞠躬啦! 感谢在20200719 15:10:06~20200830 21:0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嵐山大野草 6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 100瓶;萧起秋瑟、28026643 20瓶;饭团子 5瓶;瓶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