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太监去捉妖》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 《嫁给太监去捉妖》作者:银雪鸭 文案: 伪末代太监真土豪攻x 哑巴小戏子受(嗓子后期会治疗) [嫁给太监-本文文案:] 叶鸽本是福月班的当红小戏子,无奈被人所害,生生毒哑了嗓子,名伶转眼变贱仆,日子过得惨兮兮。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谁知他又开始撞鬼了!镜中女尸,狐妖作嫁,无眼判官 叶小鸽被吓得翅膀一阵乱扑棱,最后啪叽,掉进了那位他惦记了许多年的谢三爷怀里。 三爷哪都好,会赚钱,会捉妖,最重要的是把他捧成了手心宝。 只可惜听人说,他是个从宫里出来的太监。 三爷:我要真是太监,小鸽儿还跟不跟我? 叶鸽哭红了一双眼,软软地点点头:跟,三爷怎么样我都跟 隔日,小鸽儿却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传言不可信 谢臻好容易离开了吃人的皇宫,想去寻两年前台上那只描了红妆的小鸽儿,却不想只捡到个吓炸了的灰毛球。 没关系,灰毛球他也喜欢,顺顺毛一样是他心尖上的小鸽儿 。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民国旧影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鸽,谢三爷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成为末代太监的心尖宠 立意:民国甜宠生活 第1章 夜半鬼戏(一) 腊月的天里,沧州城中飘了将近一日的大雪,临近掌灯才堪堪止住。 北风还在呜呜地吹着,街上几乎见不到行人的影子。 城西福月班门前又挂起了大红的灯笼,戏园子中依旧是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西洋的电灯将二层的畅香楼照得通亮,新打的流苏穗子一层一层地泄下,衬得那雕蝠雕寿的梁柱越发精致。 海岛冰轮初转腾--[1] 戏台上,最近新捧出的名角儿秀芳,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一折《贵妃醉酒》,暖色的烛火映着她那点翠挑珠凤冠,一副金面扇儿巧巧地遮了半张脸,正是那多情女儿多情戏。 叶鸽手中抓着一块抹布,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躲到一根廊柱后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睁着黑亮亮的眼睛,向二楼望过去。 只是,他看的可不是什么戏,而是一个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那个人,此刻正坐在二楼的雅间中,从叶鸽的角度看过去,堪堪能从敞开的镂花窗户中,望见他半个身子。 他的衣裳并不算显眼,一身黑青色的长衫丝毫没有冬日的臃肿,领口的位置还围了圈水貂绒的毛领。这样深沉的颜色,反而衬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眸狭长却未显妖邪,只又为那张面容,添上了几分说不出的清贵与温润。 叶鸽就这样,藏在廊柱后面,仰望着他,安安静静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楼上的雅间中,戏班子的老板吴有东正殷勤地跟那人说着什么,叶鸽依稀瞧着他淡笑着回礼,而后似乎皱了皱眉,紧接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就走进了雅间。 是宝莺!叶鸽在这戏园子里做了两年的活计,当然认得少年是谁。这宝莺正是班中最近往戏台子上推的新人,因着有几分天分,班主吴有东可是宝贝的不得了,没想到此刻居然舍得让他出来。 叶鸽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那抹布,连浑浊的水滴下来洇进了他的灰裤中都不在意。 那宝莺确生得好相貌,此刻白净的脸上未画戏妆,更是显得可怜可爱。 这都快要靠到那人身上了! 叶鸽盯着宝莺的动作,不自觉的瞪圆了一双眼眸。不过还好,下一刻那人便借着端杯盏的机会,避开了直往他身上挨的少年。这才让叶鸽稍稍舒了口气。 鸽子,你这又是干嘛呢? 冷不防地被叫到名字,叶鸽刚放下的心,险些直接跳出来,手中的抹布更是直接扔了出去。他猛地回头,就正对上了一张白胖的大脸盘子,吓得他几乎炸了毛。 鸽子呀,那大脸盘子见他这样,却丝毫没有生气,只是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出来帮我干点事。 叶鸽闻言犹豫了一下,这个大脸盘子姓孟,是班主吴有东的表弟,平日里总在戏园子里管些琐事,大家也就叫他孟管事。 怎么,不愿意来?孟管事见叶鸽不动,又出声催促道。 叶鸽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好搬着自己刚刚擦楼梯用的水盆,跟在孟管事身后,走出了畅香楼的门。 孟管事并没有再往外走,而是揣着手站到了戏楼外的游廊上,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外头的大雪虽说已经停了,可随着冷风吹过,仍会零星地落些雪沫子,偶尔几点沾染到叶鸽的脸上。 鸽子,你刚刚是在看楼上那位吧? 叶鸽被戳中心事,却也没有心虚什么,只是敛下眉眼点了点头。 孟管事半分没恼,依旧是那副和气的模样,语气中带了几分劝说的意思:我知道你还不死心,但这会你再看他有什么用? 你不会真的觉得,那些玩票儿的大爷们,能看得上咱们这戏园子里的人吧? 叶鸽没有说话,他只是一味地低着头,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倔劲儿,端着水盆的手压得有些发白。 孟管事有些看不得他这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打小在这园子里长大,心里头都是明白的,只是还不愿意认罢了。 那些人,嘴里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来咱们这地方寻个乐子玩玩,最多--最多能看得上咱们的戏。 那一个戏字骤然落到了叶鸽的心上,瞬间将他那股倔劲儿击了个粉碎。 他何尝不知道孟管事说得都是实话,他与楼上的那人,本就是云泥。其间能将他们勾连在一起的,也唯有这个戏字。 两年前的叶鸽,好歹是这福月班里红极一时的乾旦,仗着那副老天爷赏饭吃的好嗓子,台上台下意气风发,爱憎淋漓。 可现在的他嗓子已经毁了,只是戏园子里最不起眼的杂仆,日日做着这些低下的活计。 或许,他真的不该去看那个人的。 孟管事知道叶鸽想通了,也放软了语气,拍着他单薄的肩膀说道:行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都这个点了,今晚留香阁那边不摆夜戏,你且去那边打扫吧。 叶鸽怔怔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重新端起手中的水盆,沿着游廊一路往西去了。 这福月班的戏园子,原先据说是前代某大员的私宅,后来那大员犯了桩不能说的大罪,一家子全跟着下了狱,连带这宅院也没能留住,被官府低价卖给福月班的前班主,改建成了戏园子。 前头最宽敞的正房院子里盖起了戏楼,就取名为畅香。除此之外,还有三处景致好些的院落里,也搭起了戏台,权当是私人包小场的地方。 这留香阁,就是其中之一。 叶鸽终于走至游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十分精致的垂花门,这就算到地方了。 此刻那阁中的戏才散场不久,客人们正三三两两地通过那垂花门向外走着。叶鸽也不急着过去,只是站在廊下,眼看着那门前的景象,由热闹变冷清,再到最后一个人都不剩,他才活动了一下冷得发僵的手臂,端着木盆走了进去。 这里曾经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他的戏是从这里唱起的,他的名声也是从这里传出的。 只是自打两年前,被人毒哑了嗓子后,他就再没来过这里。 鬼使神差地,叶鸽放下了手中的木盆,一步一步,走上了那方他站过不知多少次的戏台。 此刻,台下空荡荡的,无一人观看,无一声锣鼓。但正是这样的环境,给了叶鸽几分勇气。他半阖着双眼,脚下慢慢走起了台步,耳边仿佛又传来了鼓乐之声,他披上了那身红底金纹的蟒衣,朱唇未动却仿佛能流出了极美的腔调。 昔日梁鸿配孟光[2] 抬眼间,空无一人的座席间恍若高朋满座,而那个人却也坐在衣香鬓影之中,远远地投来目光-- 可刹那转瞬,当他睁大眼睛时,一切就都化为了残影。戏台之上只有他一个人,穿着灰色的棉衣,抬着被冻得红肿的右手,刺痛的喉咙中,没有发出过任何声响。 叶鸽有些颓然地,慢慢跌坐到了地上。 十五岁那年,他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那个人。 往事历历在目,叶鸽登台唱的第一场戏,班主吴有东怕他露怯,并没有让他直接去前头的畅香楼,而是安排在了这留香阁的小戏台上。 按照规矩,这第一场戏并不会请什么外人来,戏台下的观众大多是园子里的熟客,算是来给新人捧捧场。 叶鸽仗着自己本事好,本也不怎么紧张,只是那后台的帐帘儿掀起来的那一刻,他却瞧见了台下正中的席位上,坐了个之前从未见过的生人。 那人长得当真清俊,虽还是在前清时候,但长辫马褂丝毫没有让他显得萎靡。 叶鸽望向他时,他也正抬着头,一双温和的眉眼映着阁中的灯火,颇有兴致地朝台上往过来,不知怎么却恰与叶鸽对上了。 就这么一眼,便几乎让叶鸽将那些个早已烂熟于心的戏词忘了个干净,直到鼓乐声响起,他才勉强跟上了拍子,碎步走至了台中,双手轻振水袖,大大方方地亮了嗓。 那日他唱得是《龙凤呈祥》,梁鸿配了孟光,尚香初见刘王,而他也遇到了那位班主口中的谢三爷。 叶鸽曾以为那当真是一出极好的戏,姻缘相配,佳偶天成。可直到后来,他缩在冰冷的杂役房里,听着同屋的伙计说起《三国演义》的话本子后,才知道原来这场姻缘最后,也不过是龙飞凤走,当真如他这场空梦一般。 冬夜的风又起了,叶鸽慢慢走下了戏台,将往事团成一团,重新塞回到心底。然后从水盆中翻出抹布,开始擦拭起桌凳。 可就在这时,他忽地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臊味。 叶鸽起先并不太在意,只当是什么不检点的客人留下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味道却越来越重了。 他被熏得有些受不了了,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想要去打开阁中的窗户散散味道。 可他刚打开窗户,冬日里的北风便一股脑地灌了进来,不仅把他冻得打了个哆嗦,还将这阁中仅剩的一盏煤油灯吹灭了。 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叶鸽不禁有些懊恼,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回忆着煤油灯的方位,摸黑向前走着。 奴本当允婚事穿红举案--[3] 丝丝缕缕地声音,自戏台的方向传来,本是好戏欢词,却唱得如泣如诉。叶鸽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不远处的戏台黑洞洞的,长长地流苏碎随着风上下摇动,在黯淡月光的照映中,在空无一人的戏台上,投下了浅浅地影。 羞答答我怎好当面交谈-- 尖细幽怨的声音还在唱着,腔调中透着阴阴地妖鬼之气。 叶鸽的后背渐渐出了一层薄汗,这阁子里是怎么了,难道还闹鬼不成?! 刺骨的北风通过窗口灌了进来,却丝毫没有冲淡房间中的腥臊味儿,反而令它越发浓重,直呛得叶鸽几乎喘不上气来。 今日里若将这红绳剪断-- 待唱到那断字,戏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叶鸽也不再犹豫,转身就往大门的方向跑去,一路上也不知撞翻了多少桌椅。 嘻嘻冷不防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诡异地轻笑。 叶鸽睁大了眼睛向周围望去,仍旧没有看到任何人。但阁子四周的墙壁上,却陆陆续续浮现出了形态各异的人影。 他们仿佛身披袍衣,宽大的袖子别扭地耷拉着,影子一动一动,然后突然从中钻出细长的手指。 叶鸽的腿已经吓软了,但他还是硬扶着张桌子站立着,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甚至还用发抖的手捞起来一把椅子,想要尽力拼上一拼。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些怪异的人影已经爬满了所有的墙壁,越来越多的笑声在他身边响起,叶鸽顿时只觉,自己已经陷入了妖鬼一只又一只的黑色枯爪间,再无处可逃。 而这个时候,戏台上的戏声突然停了,唱戏的人仿佛歇了口气,而后拖着她娇细地声音,长长地唤道:奴家,多谢诸位前来捧场-- 第2章 夜半鬼戏(二) 这一声含娇带怨的道谢过后,那墙壁上的人影,立刻纷纷作动,操着奇怪的口音附和像是在附和一般,呜呜嗷嗷不似人言,任叶鸽如何去听,也分辨不出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戏台上那声音却听懂了,又是一声轻笑,而后继续说道:诸位不必与奴家客气,接下来还有许多需要相助的地方奴家在此,先行谢过了。 只是她还未说完,那鬼影中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霎那间如同滴水入了油锅般,所有的影子都躁动地摇晃着。 那戏台上的声音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变了语调,尖细地几乎要刺破叶鸽的耳朵:今日事发突然,诸位可先行散去-- 她这话刚落音,那四面墙壁上的影子,顷刻便拧成了一团,化作狂风阵阵,直直地将叶鸽久未寻到的大门冲开了,转眼就散了个干净。 留香阁中,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倏尔,就连那盏被北风吹灭的煤油灯,都自己重新燃烧了起来。 豆粒大的火焰照耀着被叶鸽撞翻的桌椅,还有不远处依旧黑洞洞的戏台,而空气中那还未散去的腥臊之气,则提醒着叶鸽,刚刚发生的事,并非全然是他的臆想。 叶鸽终于忍不住了,努力撑着发软的腿脚,跌跌撞撞地向着大门的方向跑。 眼看着留香阁的垂花门就在前方了,他脚步更是急切,冷不防地就被那门槛给绊倒了,重重地向前摔去。 谁知这一摔,他却并没有直接磕到地上,而是扑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叶鸽此刻依旧心神未定,这么撞到了人,愣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手臂,浑身还不住地发抖。 你是刚从那里面出来的? 熟悉的声音在叶鸽耳边炸响,一瞬间将他所有恐惧都驱逐干净。 谢臻几日前,才从京城回到这沧城。今夜借着与旧友重聚的名义,来了这福月班的戏园子。 就在刚刚,他忽地感觉到了有几分妖异的波动,便借着透风醒酒的名义离了席,追到了此处。 没想到妖物没捉到,却被一团小灰雀撞了个正着。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垂花门侧挂着的红灯,为廊下的积雪染上了几分绯色,这让谢臻有些看不清身前人的模样,只是留意到了对方的一双眼眸。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2) 干净的,清亮的,眼尾微微上扬着,虽然没有沾染半分油墨色,却瞬间让他生出熟悉的感觉。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谢臻半眯起的眸子,伸手扶住身前还在微微发抖的人,想要凑近些去看对方的面容。 叶鸽的心一下子乱了,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他不知道谢臻为什么会从畅香楼来到这里,更不知道谢臻是否还能认出了他。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而即便是在两年前,他们相处的时日也太过有限。 甚至于,其实掰着指头数下来,他们也不过只见过三面。 谢臻见眼前人迟迟没有回应,不由得放软了声音,俯身继续问道:你,是不是玉-- 叶鸽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漏跳了一下,梗在喉间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玉鸽,正是他两年前登台时曾用过的艺名,但是他没有等到谢臻说完,就立刻摇起了头,再次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福月班的角儿,只是个一无是处的下人。 你谢臻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叶鸽却已经待不下去了,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从他的身侧溜走了。 谢臻站在原地,看着叶鸽匆匆逃入黑夜中的背影,不由地皱了下眉。 两年了,他终于从北京回到了沧城,头一场宴席便摆在这福月班中。旁人只当他是喜欢听戏,但他自己却清楚,这一趟是为什么而来的。 却不想 谢臻微微阖眸,回忆着刚刚撞在自己怀中的那个人,特别是他那双黑亮的眼睛,心中渐渐对于之前得到的消息,起了几分怀疑。 三爷,三爷!这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个伙计的声音,显然是畅香楼那边派出来寻他的:您怎么跑这儿来了,班主他们还在等您呢。 谢臻又看了一眼叶鸽离去的方向,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手中的虺头烟杆,转身时依旧是温和近人的语气:没什么,就是酒喝得多了,出来透透气罢了。 这天这么冷,三爷也快跟我回去吧,当心冻着喽。那伙计听后,半分没有怀疑,依旧殷勤地招呼着。 好,谢臻点了点头,和气的目光望向灯火通明的畅香楼,薄唇却露出一点意味不明地笑意:我也正想着回去呢。 说完,便将虺头烟杆一收,转身向畅香楼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谢臻回到了席间,对面的戏台子上已然换了新角儿,唱的是一出《望江亭》。 哟,谢三爷您回来了,可是嫌我这席面摆得不够好?班主吴有东见谢臻回来了,忙端着酒杯殷勤地凑了上来,一面向着那宝莺使起眼色。 宝莺有心攀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跟着走过去,如之前那样往谢臻身边凑。 谢臻虽然没有明显的避让,却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烟杆横于身前,隔开了自己与宝莺的距离,而后慢步走至桌边,也端起一只白玉小盅,与吴有东轻碰后笑着说道:这是哪里的话,吴班主的席面自然是最好的 想来,吴班主那堂子[1]开得也必定不错。 这话说得语气惯是和顺,可吴有东却听出了其中的警告之意,脸上的笑容不禁收敛了几分,打着哈哈解释道:瞧三爷您说的,吴某人可是正经人自打新政府成立,哪里还敢做什么堂子买卖。 说着,离开暗暗向宝莺使劲摆了几下手,让他赶紧离开。 宝莺起初还不愿意,他虽不知这位谢三爷到底是谁,可从周围人的态度中,明显可以感觉到这是个大主顾,哪里肯这么轻易放手。 他刚想再纠缠几句,可刚一抬头就对上了谢臻的目光。 明明儒雅无比,却令他暗暗心凉。 宝莺试图拽上谢臻衣服的手,不自觉地收了回去,那些讨好的话,更是一骨碌咽了下去,脚步无意地向后退着。 可除却这一眼后,谢臻就再没有将注意力放到宝莺的身上,反而与吴有东坐在一起闲聊起来。 这台子上的新角儿,真是一年好过一年了。谢臻将酒杯轻放,挑起雕着虺头的烟杆,轻轻地吸了一口。 淡淡地白烟冒出,氲过花窗,却并不是呛人的烟草味,只是股淡淡的苦香。 三爷谬赞了,吴有东打着哈哈,像是颇为苦恼似的说道:自从园子里的染香,红绣去后,新角儿也就宝莺、容鸢几个,还能勉强上得了台。 谢臻听后,轻轻一笑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随着锣鼓声,一下一下地点着椅子扶手。 过了好一会后,才说道:可惜,这些新角儿虽好,我却是个念旧的人 吴有东的脸上僵了一下,但他到底是混了这么多年的人精,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像是无奈极了般说道:我就知道三爷还没放下玉鸽的事。 谢臻目光微斜,像是在等着吴有东接下来的话。 可我当真没有半句假话,吴有东又倾身,给谢臻的杯子里倒上了酒,言语中似乎诚恳到了极点:当年三爷叮嘱了,我们自然好好地待着他。 只是他家年前攒下来些银钱,要将人接回去,我们也不能拦着不是。如今听说已经在老家那边做着正经买卖,娶了门好亲事呢。 当真如此?谢臻掂着手中的酒杯,双目注视着吴有东,语气极淡地问道。 那吴有东铁了心要将谎话说到底,一咬牙:当真如此,三爷要是不信,只管查去就是了。 既是如此谢臻收回了目光,吴有东的心也跟着稍稍放松了些,只是他才将这句话说了一半,就站了起来:这戏不错,多谢吴班主的款待,只是今日喝得有些多,就不再叨扰了。 吴有东自然是不肯,但任凭怎么挽留,谢臻却还是收起那烟杆,转身走下了楼梯,不一会就消失在满堂的看客之中。 宝莺站在廊下,遥遥地看着谢臻走出了戏园子,坐上了一辆黑色的小汽车,眼中不甘地情绪越发浓烈。 莺哥儿还在看那谢三爷呢?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伙计走了过来,冲着宝莺油腻地笑笑。 宝莺自然不愿意理他,可那老伙计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凑到了宝莺的身后,语气轻蔑地说道:你也别可惜了,这谢三爷呀,就是真天仙摆在他面前,也是没用。 哼。宝莺听着更烦了,转身就要走,口中酸言道:你分明就是在埋汰我不中用,比不上天仙。 哎呦,那老伙计见宝莺肯对他说话了,立刻喜笑颜开,讨好地说道:我哪里是说你不中用,那不中用的人分明是他,谢三爷。 宝莺斜眸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 老伙计笑笑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知道,那谢三爷其实是个从宫里出来的太监,可不是中看不中用吗! 第3章 夜半鬼戏(三) 却说叶鸽那一晚匆匆离开后,一头就扎回到了戏园子里供下等伙计们住的房舍中。 此时,屋中已经有了几个下了工的伙计,或躺或坐地聚在大通铺上,要是平时叶鸽说不定还要开开窗户,散散那股汗臭味儿。 可他现在却再顾不上这些了,一进门就将后背抵在门板上,大口的喘着气。叶鸽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说不出究竟是害怕还是难受,缓了好一会后,才浑浑噩噩地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被褥中。 只是这一夜,叶鸽注定是睡不好的。没过多久,他就发起了高热,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嗓子里干疼得厉害。 他想要挣扎着起身去喝口水,可试了几次都没能起来,反而又被拉入了混乱的梦境中。 叶鸽起初梦到自己在戏台上,穿着红金戏衣,面容模糊地谢臻就坐在台下。可一个恍惚,就觉得自己已然落到了谢臻的怀里,但身上的戏衣已然化作破旧灰袄,让他整个人又羞又愧,刚想从谢臻怀里离开,却不想眼前的谢臻又变成了黑漆漆地鬼影,尖细的爪子死死地扣着他的手臂。任凭叶鸽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直到第二天天亮,这连绵不断地梦境才算结束。 叶鸽艰难地睁开眼睛,同屋的活计们都已纷纷起床,在屋子里大声吆喝着,有的已经收拾妥当了,就推门走出去,那一阵阵的冷风,直吹到叶鸽身上。 他本也想硬撑着起床,可不想浑身什么力气都没有,只是稍微地动作,便惹出了一身地冷汗。 叶鸽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干不了活了,想请同屋相熟的人,帮他去管事那里告个假。可偏生与他相熟的张杌子、胡小金等人都不在,叶鸽就只好先缩在被子中,等着他们洗漱回来。 也就是这会的功夫,几个离他不远的伙计,聚在一起说起闲话来,有意无意地就落到了叶鸽的耳中。 你听说了吗,那位谢三爷,昨天又来咱们戏园子里了。说话的,是伙计中犹为嘴碎的麻头儿。 谢三爷,那也是城东谢家的人?我单知道,那谢家有个大爷二爷,还有几位少爷,怎么没听说过他家还有个三爷? 那麻头一听来了自己显摆的机会,便立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谢家的大爷二爷虽然威风,但谢家的家底子可都是这位三爷赚下的只是,这位三爷不知道什么缘故,自小就不在家里,几年才回来一次 一旁也有消息灵通些的人,也接着话说道:是呢,我也听说,如今谢家那些商行,布店都是谢家拿着这位三爷的钱才开起来的。 我还听说,这次三爷回来就不走了,这段日子正准备着在淮央河边上开大厂!真是出尽了风头。 哟,怪不得班主都舍得让宝莺出来陪他了--我昨天去前边的时候,正瞧着宝莺往楼上走呢,那腰腿,那脸蛋,可比女人都带劲儿,不知道那位三爷被他伺候的嘿嘿嘿 扎堆的几个人都会意地发出一阵低笑,叶鸽本就身上难受,如今更是头晕得厉害,只觉得被子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好似要把他闷死一般。 可就在这时,一个年纪大些的汉字,忍不住啐了一口,十分轻蔑地说道:呸,宝莺生得再好有什么用,那三爷他就是个-- 这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人推开了,屋子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叶鸽虽然烧得迷迷糊糊地,却也能感觉到房中的不对劲,费力地转头往门口的方向一看,竟是孟管事,背着手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你们继续聊,我就是来找鸽子说点事。孟管事的胖脸上挂着笑,十分随意地向周围人摆了摆手,自己走到了叶鸽的床边。 叶鸽听到孟管事的话,虽然脑子转的有些慢,但也隐隐地猜到了怕是与昨晚的事有关。 果然,没一会,他就感觉到头上一凉,却是孟管事的手探到了他的脑门上:哟,鸽子你这是怎么地,头上这么烫。 叶鸽当然没法回答他什么,只是摇摇头,撑不住又闭上了眼。 孟管事见状,叹了口气:正好,班主让我过来传话,要你最近不要去前边做工了,你就趁着这几天好好在屋里养病吧。 不去前边做工是不想让自己碰到谢三爷吗 叶鸽昏昏沉沉地,也想不出其中的关窍,只是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孟管事。 可惜,他病得实在太重,没一会儿视线就模糊了。他隐约能感觉到孟管事又跟屋子里的伙计们说了什么,但听不真切,很快就又昏睡过去。 这一次,叶鸽也不知自己究竟又睡了多久,直到腹中饿得实在受不得了,才醒过来。 外头已经又入了夜,房间里暗暗的,窗户上糊着厚厚的油纸,将外头廊下挂着的灯笼光遮住了七七八八。 兴许是因为刚退了高烧的缘故,叶鸽觉得身上轻飘飘的,没有一分力气,口中却似已经干过了头,只有股麻苦味。 前头的戏应当还未散场,他隐隐地还能听到几声锣鼓。但也因此,并没有伙计回到屋子里,叶鸽寻不到能帮忙的人,只好自己硬撑着冷硬的床板坐了起来,打算去找点吃的。 可他刚掀起厚重的被子,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北风吹得灯笼摇摇晃晃,仅剩的灯光也越发昏暗,但正是在这样的光线中,叶鸽分明看见了,房间内的门口处站了一个黑影。 他穿着一件怪异的青衣戏袍,宽大的袖子毫无支撑似的直垂下来,几乎要拖到地上。可再往上看去,他却只生了一颗极小极干瘪的头颅,黑枯的面容在黑夜中,与骷髅别无二致。 叶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想要寻点什么东西防身,可手边却只有干冷的被褥。外头的风声将戏音吹得零散了,断续传来的那几声咿呀,也像极了昨夜听到的鬼哭。 就在这时,那穿着戏袍的人突然僵硬地动了起来,一侧身子耸拉着向前倾去,两条胳膊无力随着动作摆动着,而后又是另一侧继续向前挪动。 这样的动作诡异而又滑稽,叶鸽丝毫不敢大意,只能不断在床上向后退去。 可正当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人时,肩膀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叶鸽几乎连呼吸都停住了,他已经可以想到自己身后有什么,整个人一动都不敢动。 可他身后的东西却并没有放过他,很快他另一边的肩膀也被抓住了,而后一张干枯的,鼻嘴尖长的面容,带着浓烈的腥臊之气,抵到了他的面前。 叶鸽被那气味熏得几乎要吐了出来,他想要挣扎避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完全动不了了,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之后的种种,叶鸽实在记不真切了,他只是依稀感觉到,那房中的两个枯头人一左一右地将他架了起来,等到他意识稍稍清醒些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留香阁后台,用来上妆的小隔间中。 两个枯头人像是早有安排一般,径直将叶鸽安放到了其中一张梳妆台前。叶鸽身体依旧无法动弹,他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通过梳妆台上铜镜,瞧着着身后的环境。 只见之前把他带到此处的那两个人,此刻正僵直地站在他的身后,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粉红戏衣的人,就走了过来。 此上妆的小间中点了几只蜡烛,叶鸽也得以看清了这些人的样貌。 他们身上确实穿的是戏服,不过是十分陈旧的那种,甚至很多地方都有大块的破损。而更令叶鸽惊讶的是他们的面容,并不是之前他所认为的骷髅状,那脑袋虽然小,但上面却覆盖着一层毛发,眉眼处与人十分相似,但鼻子和嘴巴却异常尖细,倒像是狐狸。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3) 联系上之前闻到的腥臊味,叶鸽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而刚刚进来的那穿着粉衣的狐头人,已然走到了他的面前。细长干黑的手从梳妆台上,取出来各式的油墨脂粉,十分僵硬笨拙地往叶鸽脸上涂抹起来。 只可惜他的手艺实在是过不去,几番折腾下来,将叶鸽的脸画得红一块白一块。叶鸽瞅着镜中自己的模样,刚刚还吓得双眼睛都几乎要盈出泪来,这会又生生憋了回去,险些笑骂出来。 那粉衣人却并没有就此停手,他给叶鸽画完脸后,又转身摇晃着走到了放戏服的衣架旁,也不分什么蟒什么衣的,胡乱抱着一团就走了回来,然后就开始一件一件地往叶鸽身上套。 可这衣服比不得油墨,不是他想怎么就能怎么的,粉衣人折腾了许久,才勉强给叶鸽歪歪扭扭地穿好。 这时,一墙之隔的戏台上突然传出了鞭炮的声音,而之前那两个带叶鸽来到这里的人,一听到鞭炮响,就立刻走到了叶鸽的身边,一左一右再次将叶鸽架起来,很快就走到了通往戏台的布帘前。 第4章 夜半鬼戏(四) 叶鸽只觉自己被他们重重地推了一下,整个人就扑进了戏台中,毫无支撑地跌坐到地上。可下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动了。 叶鸽马上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下意识地抬头向戏台之下望去,可就是这么一望,却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戏台之下,此刻竟坐满了人,他们的身上都穿着破旧的戏妆,一颗颗半狐半人的枯头正整整齐齐地抬着,全部紧盯着戏台上的他。 叶鸽知道,现在逃是决计逃不掉了,只能使劲拖着还很虚弱地身子,向前挪动几步,扶着戏台边的那圈雕花围栏勉强站起来。 辛苦玉老板来这一趟了。就在这时,台下忽然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女声,叶鸽立刻就辨认出,那正是前一晚在这里唱戏的人。 他赶紧抬头看过去,那些半狐枯头人的身影纷纷动作,避让开一条小道,簇拥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走进来,坐到正中的席位上。 只见那女子身穿一袭大红戏服,同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面容,刚才的声音,就是她发出的。而坐在她身边的男子,则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洋礼服,面容呆滞,双眼无神。 叶鸽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警惕地看着他们。 红妆戏服的女子,又继续说了起来:本来不该麻烦您跑这一趟只是今日,是我与史少爷成亲的日子,实在不便上台去。 以前,又常听史少爷夸赞您的戏最好,所以就请了您来,还望您不要见怪。 史少爷?叶鸽眨眨眼睛,提起这么个人来,他倒是有了几分印象。两年前,他刚登台的时候,戏园子里倒是有这么一位常客,只是没过多久,就听人说他去不知什么国留学了,至此便在没见过。 叶鸽细细地端详着台下那男人的面容,他虽然面容惨白消瘦,但也确是那位史少爷没错。 这么说来,那这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应当也是戏园子里的人吧? 叶鸽皱眉,经历过之前的恐慌之后,他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反正唱戏是不可能唱了,那女子的语气倒也还算客气,说不定有什么法子能逃出去呢。 这么想着,叶鸽试探着摇了摇头。 那女子虽然戴着红盖头,却十分清楚叶鸽的动作,见他拒绝,便出声催促道:怎么,玉老板不愿意赏我们这个脸吗? 叶鸽依旧只能摇头,伸手指着自己的喉咙,摆摆手,希望对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但可惜,这一次,那红衣女子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她幽幽地说道:看来,玉老板真的不愿意赏这个脸了。 话刚落音,坐在她身边的那些狐头人,突然齐刷刷地站来起来,几十几百个枯黑的脑袋同时看向叶鸽,一双双眼睛散发出幽绿色的光。 叶鸽刚刚安定些的心绪立刻又被提起来,他不禁向后推了两步,再次伸手指着自己喉咙的位置,想要提醒对方,自己并不是有意不唱的。 但那红衣女子却丝毫不听他的解释,声音拉长,变得越发尖细,甚至带上了幽怨的戏腔:玉老板,你到底唱也不唱-- 叶鸽当真没有办法了,他想要从后台的方向逃离,可刚一回头,就发现之前三个狐头人,此刻正用与台下的狐头人们一模一样的姿势,直挺挺地站在通往后台的门帘前,冒着绿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唱也不唱-- 唱也不唱-- 红衣女子的声音越发偏执疯狂,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声音却一次比一次更可怖。 而那些狐头人们,也不在继续站在原地,而是随着女子的声音,僵直地迈开脚步,动作统一地向着叶鸽的方向移动。 而之前被忽略掉的腥臊之气,也一瞬间变得极为浓重,让叶鸽几乎无法呼吸,身体也摇摇欲坠。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却伴着凛冽地北风,破开了这一切的迷乱。 这可就奇了,玉鸽的戏,我还未能听到,如何就轮得到你们了。 叶鸽猛地转头看去,目光所及之处,竟是谢臻自那留香阁的屋檐上翻身而下,他的脸上依旧温润的笑容,目光却骤然凛冽,手中的烟杆如同活物一般,顷刻间涌出半条虺龙,带着滚滚戾气呼啸着向台下扫去。 那些狐头人立刻发出凄厉地惨叫,身上破旧的戏衣连带黑枯的身体霎时燃起黑火,一个个翻滚着四散奔逃。 谢臻却并不去理那些散妖,反手接住重新回到烟杆中的虺龙,直接去袭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毫不犹豫,手化利爪,飞身向台上的叶鸽扑去。 一切发生得又急又乱,叶鸽根本来不及思考太多,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选择。他非但没有往后台的退却,反而拼着被红衣女直接抓住的风险,直接跃过戏台的围栏,向谢臻的方向跑。 只可惜,他身上的戏衣本就繁杂,又被粉衣狐头人穿得乱七八糟,这么往栏杆上一跃,竟被缚住了腿脚,直接摔了下去。 红衣女没有料到叶鸽会突然调转方向,反而被闪了一下,等到她转身重新挥着利爪,眼看着就要抓住叶鸽的后背时,白烟凝成的虺龙已经迎面迎面而来,凌厉地将她冲撞了出去。 女子被重击在地,一身红衣仿若渗血,她自知不敌,不甘地看了一眼已经倒在地上的西装男,化作一股赤气迅速逃去。 谢臻却并没有要追的意思,一把接住从戏台上摔落的叶鸽,将他护在臂弯之间。 叶鸽本就高烧没退,又被这么活折腾了一晚上,此刻从那不矮的地方掉下来,又落到了谢臻的怀中,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费力地撑着看了谢臻一眼,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就直接晕了过去。 白烟凝成的半虺龙回到了谢臻的烟杆中,半狐人散去后的留香阁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倾倒的桌椅板凳,空气中还遗留着难闻的味道。 谢臻并没有在意周边如何,他只是垂下细长的眼眸,除去了伪装于人前的淡薄温儒,极为认真地看着怀中的人。 只可惜,眼下叶鸽的脸上尽是乌七八糟的油彩,着实太难分辨出他的原貌。 他稍稍皱眉,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方白帕,看似毫无用力地一抹,所及之处,却将那油彩除了个干干净净。 一只干干净净的小鸽儿。 如此,谢臻才似是满意了,又把自己黑色的长衣盖到了叶鸽的身上,然后抱着他走出了留香阁。 三爷。留香阁外的垂花门前,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已经等候多时,这人名唤程六,他看见谢臻走出后,立刻步履轻快地赶了过去。 谢臻冲他点下头,然后目光微微转向身后,轻飘飘地说了句:把里头处理干净。 是。 程六低声应着,眼神暗暗地落到了谢臻怀中的叶鸽身上。 见过谢臻的人,常说谢三爷为人如玉,最是温润通透。只可惜在程六看来,这块玉的心却是冷硬的。 但现在他好似在这块玉心里触了一丝温度。 回头你跟那吴有东打声招呼,谢臻并不遮掩什么,语调依旧是抑扬得当,令人生惧:就说人,我已经带走了。 程六算得上是谢臻的心腹,之前查叶鸽的事也经过他的手,听得出谢臻此刻的不悦,不由得询问道:三爷,可用我敲打敲打那姓吴的? 谢臻脚下稍顿片刻,薄唇开合:不必了,此事我亲自来。 说着,便抱着叶鸽,继续向前走去。 当年他北上回宫那是生死未卜,才不敢将人带在身边。后来他得以保全归乡,所想的头一件事便是将他的小鸽儿从这笼子里带出去,却不想竟被那吴有东摆了一道 身后畅香楼上的戏早已散去,谢臻抱着叶鸽走到了福月班戏园子的正门,那道朱色的门槛就在眼前了,可谢臻却并没有迈过去。 这一夜的天气倒是不错,无风无雪,却有轮澄清的圆月,一切安谧而舒适。 但谢臻所看到的,却是不同的。 无数条白色的丝线,自福月班戏园的各个角落牵扯而出,像一条条阴恶白蛇,死死地咬在叶鸽的身上,将他的身体变得好似一只提线的傀儡。 谢臻闭紧了双眼,刹那间手杖中的半虺带着孽火一般的怒气,翻涌而出。以搅海翻江之势,冲向叶鸽身后的无数白线,猛烈的撕咬起来。 眼看着最后一根白丝就要被斩断,可叶鸽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 谢臻立刻低头,看着怀中人因为难受皱紧的眉头,虺龙随即停止了动作,不甘地悬飞于半空中。 好,很好。谢臻终于明白了这白线的作用,他怒极反笑,右手一振,将那虚空中的半虺尽数召回。转身回看着夜色中的福月班,抱着叶鸽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 他能感觉到,叶鸽身上的白线乃是被人故意布下的阵法。那人在用这种方式,让福月班时时刻刻吸食着叶鸽的气运。 谢臻自然并不在意福月班的兴衰,只是此刻他若是强行斩断这白丝,怕也会对叶鸽有所伤及-- 思至此处,谢臻不禁低头,此刻叶鸽在他怀中又发起了高烧,脸颊滚烫通红,却睡得十分安稳。 要想将叶鸽平安的带离这里,就必须抓住背后布阵之人,谢臻阖眸,伸手轻轻拂过叶鸽紧闭的眉眼。 不管你是谁,总归是要被我揪出来的。 谢臻最后冷笑一声,将叶鸽身上盖的大衣拢好,转身抱着他又走回到了戏园之中。 第5章 夜半鬼戏(五) 叶鸽再次有意识时,已经又不知过了几天,他觉得自己的身上好受了许多,嘴里苦苦的,仿佛还残留着药汁的味道。 叶鸽起初只想着是张杌子或胡小金好心,不想看他病死,才给他灌了药。可很快,他就想起了这次昏迷前发生的事,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并不是他平日里住的杂役间。 身下是一张颇为宽敞的拔步床,上面覆着松软厚实的被褥,靠外的一侧挂着缠枝花纹样的轻纱帘,帘外依稀可见是一间不大却十分齐整的套间。 谢三爷这是叶鸽冒出的头一个念头,这房间应当是谢臻安排的。 可更多的疑问却又由此而生,谢三爷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又或者只是顺手安置了个被狐妖祸害的倒霉鬼? 转而,他想起了之前,在留香阁里红衣女鬼说出的话。当时三爷应当已经在暗处了,那些话大约也听得清楚,所以--他该是知道了的。 想到这里,叶鸽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忐忑了。他有些按捺不住,折腾着还有些虚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房间的门,却被打开了。 叶鸽循声望去,隔着那轻又透的纱帘,他看着那个高大的人影,走进了房中。 叶鸽的手攥住了被子,黑漆漆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紧紧地看着对方一步步地走过来,心跳也急促到了极点。 终于,那道纱帘被打开了,谢三爷的脸也出现在他的面前。 谢臻倒是没想到,叶鸽会在他离开的这么短的时间里醒来。 一打开帘子,他就看到了那只病蔫的小鸽儿,正不安地抱着被子,眼巴巴地瞧着他,额前还趴着几根软塌塌的发丝。如此情景,着实让他的心,又软了几分。 谢臻想做些什么,又怕再吓着他,于是只将手中的药碗轻轻地放到了床头的小橱上。 随着碗底触及橱面的那一声轻响,叶鸽才回过神来,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 谢臻看着叶鸽如今这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恍然又回忆起当年他在台上肆意笑嗔的样子。想到这些不如意的年月,生生让他的小鸽儿受了那么多的揉磨,不禁伸手,怜惜地摸了摸他鬓侧的碎发。 叶鸽低着头,感觉到耳边有温热的触碰,才骤然抬起头来,正对上了谢臻的目光。 就是这么一眼,叶鸽的心忽地安定了下来,许多话他想说,但现在哑了不能说了,可他却觉得,对方好似都懂得。 喝药吧。谢臻的声音响起,他将药碗又端了起来,用小汤匙将药汁送到叶鸽的嘴边。 叶鸽呆呆地咽了半口就呛起来,原本就可怜兮兮的黑眸中迅速蕴上了层水汽。谢臻想都不想,一面轻拍着他的后背,一面取出快白帕子,温柔地擦去叶鸽唇边溢出的药汁。 叶鸽前扑后仰地咳了好半天才停下,缓过劲来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已然伏进了谢臻的怀中,他勉强积了点力气,立刻想要退出去,却不妨被谢臻的手按住了后背。 叶鸽就这样被那温热的怀抱环绕着,耳边有传来谢臻的声音: 这两年的事,我都知道了,是小鸽儿受委屈了。 小鸽儿这三个字,直令叶鸽心头一震,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那是两年前,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长夜过半已经散了戏,叶鸽只披着件白衫儿闲坐在台阶上,碰到了从酒席上溜出来透气的谢臻。 他见这位谢三爷醉得难受,禁不住心中的那点好感的怂恿,再三犹豫下,傻傻地捧着一块还热乎的糯米糕,送到了对方的面前。 谢臻收下了米糕,嘴边是含醉的笑意。他躺到叶鸽身边的石阶上,每个字都带着灼人的温度,仿若不经意地说道:你是刚刚台上那玉鸽儿吧,我唤你小鸽儿可好? 与谢臻有关的旧事三三两两,尽管零碎,却令叶鸽这些年来反复回忆,总也不舍得就这样忘记。 而如今,一切又重新回到他的面前了,叶鸽终于忍不住了,头用力地埋到了谢臻的肩上。 谢臻按着叶鸽的手微动,轻轻拍打起他的后背,细眸微抬冷厉地看向窗外,语言中却极尽温柔:放心,以后的事,都交给我吧。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4)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了盛满汤汁的瓷碗中,又被谢臻用勺子拨碎,伴着褐色的药,送到叶鸽的嘴边。 原本苦涩的味道,在叶鸽尝来再无半点难喝,乖乖地顺着谢臻的动作,一勺一勺的含在嘴里。每当他抬眼,看向谢臻的脸时,总能望见对方浅浅地笑容,还有那眼眸中,自己满满地身影。 似是场午后的黄粱梦一场。 但他却知道,这是真的,他的三爷,真的回来了。 喂完药后,谢臻有心再多陪叶鸽说说话。但叶鸽到底是大病初愈,精神头顶不住,没多久眼皮子就撑不住了,却又舍不得谢臻,迷迷糊糊地还用手抓着谢臻的衣袖。 谢臻看着他这般,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温声安抚了好一会,才终于把叶鸽又哄睡着了。 这房间是谢三爷开口要的,也没有人敢来打扰,叶鸽醒一阵睡一阵,再次醒来时,却又是个上午了。 虽然仍是冬日里,但卧房中却十分暖和。叶鸽觉得身上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难受了,于是就打算起来活动一下。 此刻谢臻不在,房里也没有别人,叶鸽并不怎么拘谨,直接从床上爬起来。他刚想去寻自己的大灰袄,可那灰扑扑的衣裳早就被收了,白白找了半天,只看到了放在床头的新长袄子。 软棉布做的里子,暗花厚白缎制的面,摸起来极厚实舒服,不用想,这也是谢臻给他备下的衣裳。 叶鸽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将这袄子穿到了身上,心口都捂得发烫。 换好了衣裳,他也不在房中停留,而是小心地推开门,向外探出了头。 这么一看,叶鸽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所在。 因着不在京中,这福月班里戏子的住处安排自然也就没那么多讲究。 名头大的角儿大多都自己置办着住在外头,名气不足些又没什么钱财的,班中便会在园子里给他们安排住处。 此刻叶鸽便是身处给园中戏子们的房间中,推门出去就是一方小院子,一条长廊贯通着院中三四个房间。 哟,你醒了。隔壁紧挨着的那间推开了窗,一个未上妆的男伶靠在窗边看着他。 叶鸽赶忙点了点头,他依稀还记得,这人艺名儿叫青螺,今年约有二十多岁了,论起来算是班中的老人了。 听说年少时他也火过一阵子,但是不愿意委身去做那打茶围[1]的买卖,所以尽管戏好,却渐渐被埋没了,如今在班中,只算得上是个二流的人物。 叶鸽刚入行那会,吴有东就常拿青螺的事敲打他,让他千万别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气儿。可叶鸽却是半点都听不下去,反而暗暗佩服这人的骨气。 醒了就好,昨儿谢三爷走的时候,嘱咐我看着你些。那青螺一面说着,一面绕到门口走了出来,还让我跟你说一声,他白天有些事情,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叶鸽一听他是帮谢臻传的话,脸上有些发烫,想要道谢又说不出,只得极诚恳地冲他点了点头。 就这么个动作,却又引得青螺一阵发笑,摆着手边说边走了:你且进屋歇着吧,到底还是冬日里,别站在这里又招了风。 叶鸽并不知青螺为何笑得那般厉害,他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睛,想要再道谢后就回到屋里。可他冷不防地,却想到另一件事。 这青螺既然是班中的老人了,自然会比他更清楚些几年前戏园子里的旧事。说不定,就知道那位史少爷的事呢。 虽然他昏睡了这几天,但是那晚的事他却并没有忘记,总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 叶鸽想问青螺,说不出话,还好他们学戏时都粗粗地学过认字,于是便走到了青螺的面前,在他手上描画起来。 青螺本就是极为通透的人,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叶鸽在对自己说话,于是便细细看去。 史少爷?你说的是史光文?青螺微微颦眉,将叶鸽写的字读了出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鸽不敢多说那晚发生的事,于是就含糊地问:他前些年是不是常来咱们这里。 青螺虽有疑惑,但还是照实答了:是有这么回事,大约两三年前吧,那时候他也算咱们这的常客。 那后来怎么不见他了?叶鸽见有戏,赶忙继续写道。 青螺伸手按了按眉头,仔细回忆道:我听人说,他好似是被家里人送去留洋了。 留洋了?叶鸽眨眼一想,这倒是说得通,难怪后来自己没再见他几次。 那,他在这戏园子里,可有什么相好的人吗?知道了史少爷当年确是福月班的常客,那红衣女子应该也就是戏园子里的人了,叶鸽又在青螺的手上问道。 可不想这个问题一出,青螺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倚回到了窗边,摆手说道:这可就多了,到底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可记不得那么清楚。 叶鸽好歹也是在戏园子里混了那么久的人,他自然看得出,青螺并非是真忘了,而是嗅到了什么苗头,不愿意给自己招惹是非。 既是如此,叶鸽也没有什么起强求的道理,所幸他还有些别的法子,于是再次向青螺道谢后,就走出了这间小院子。 叶鸽算计着时间,这会临近中午,戏园子里打杂的伙计们应当都聚在后院吃饭。于是他也不乱转,直接奔着那后院的方向就去了。 哎,今儿这炖菜里头还切了大肥肉呢。 老李头,快来给我再添碗饭,前头还有急活!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后院里又忙又吵,伙计们正热火朝天地吃着饭。 可就在叶鸽迈入这院子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察觉到周边的不对劲,叶鸽不禁一愣,他有心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但又没法说话,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快步穿过人群,寻找着张杌子和胡小金的身影。 啧,到底是被那些爷看上的人,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就变了模样了。一个正端着碗的大汉,趁着叶鸽从他身边走过的工夫,咧嘴笑骂着。 听到这话,叶鸽倒终于确定是怎么回事了。索性他以前听过更难听的,如今只当没听到似的,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那伙计,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他就找到了在墙根吃饭的张杌子和胡小金,叶鸽笑着走过去,刚要坐下,没想到一边的胡小金却冷冷地开口说:别坐了,小心脏了你这一身白衣裳。 第6章 夜半鬼戏(六) 叶鸽起初以为自己听差了,疑惑地转头,但发觉胡小金的脸色并不像在开玩笑。 小金,你这是在干嘛!张杌子看不下去,使劲拉了胡小金一下,可这一拉,却把胡小金拉出了火气。 他呼腾站起来,瞪着叶鸽看了许久,气冲冲地撂下一句话就走了:你好自为之! 事情发生地突然,叶鸽甚至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怔怔地站在原地。 鸽子,你别生气,小金他就是那个臭脾气。张杌子看着叶鸽无措的样子,怕他难受,招呼着他坐下,还将手里头热乎的面饼子塞给了他。 叶鸽摇摇头,坐到了张杌子的旁边,木木地咬了两口饼子。 这几天,你跟那谢三爷的事都在戏园子里传开了。张杌子瞧着叶鸽的脸色,试探着说起来。 叶鸽垂下眼眸,他早就料到会这样了,想来这个传开了,肯定传的不是什么好话。 老哥知道,你一开始就跟我们不是一样的人,早晚还是要出息的,张杌子叹了口气,他现在是想劝又不敢劝,但实在忍不住:你跟三爷的事,究竟如何,我是不清楚,但老哥相信,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人,可--我听说,谢三爷不是寻常人,你要是真想跟了他,心里头也最好有个打算。 叶鸽听得出来,张杌子这一番话,当真是掏心窝子的,他一时间竟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当杂役伙计这几年,他一直都过得不好,起初那段日子最是艰难。前头戏子们瞧不上他,后头伙计们只看热闹,更有甚者,想要趁他落难,对他动手动脚。 幸亏了碰到张杌子和胡小金,这两个仗义的人处处帮扶,他才勉强撑了过来。 而如今,外人把他传成了那样不堪,张杌子却还费心为他打算。 老哥你放心,叶鸽吸了下鼻子,用手沾了桌上的水,一字一字地写道:我心里有谱的。 哎,你既然有谱,那老哥我也就放心了,张杌子原先也是好人家的少爷,读过书识得字,后来出了事,才沦落得干了大半辈子伙计:小金那边,你也别多想,他过几天一准就好了。 叶鸽抱着面饼子,用力点了几下头。 饭吃的差不多了,叶鸽又开始打听起史少爷的事。 史光文呀,张杌子听到这个名,直接笑了出来:他就是个软蛋。 叶鸽歪歪头,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很难将记忆里那个史少爷与软蛋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不说别的,你别看他面上出手大方,实际怕史家老爷子怕得要死。张杌子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热汤:当年他没去留洋那会,多少人暗里笑话他呢。 那他可曾有什么交好的戏子?叶鸽还是更想知道那红衣女子的事,于是又在桌上写道。 应当是有的,但是谁不太好说,张杌子想了想说道:当年有这么一桩事,据说是哪史少爷偷着将家里的古物送给了戏子,但事后被史老爷知道了,拖回家去险些打死,再后来他就被送去留洋了。 叶鸽一听,觉得有那么点意思,就急着写道:那事后,也没查出那戏子是谁吗? 可惜,张杌子只是摇摇头:这史少爷怕他老子,养戏子的事从头到尾偷偷摸摸的,咱们这些看热闹的人哪能知道究竟是谁。 线索又一次断了,叶鸽不禁有几分失落,又与张杌子聊了一会后,就回到了小院子里。 谢臻有心记挂着叶鸽还在福月班中,只是他刚刚回到沧州城,手头上的事几乎堆成山。坐在城西新设办公处忙了一整日,直到晚间才看看抽出空来。他瞧了眼墙上的西洋钟,算计着时间还能赶去跟小鸽儿吃个晚饭,这才让人备了车,往福月班去。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福月班前头的大戏楼上已然开了戏,一溜的锣鼓声叫好声却丝毫未能勾住谢臻的腿。他一进了这园子的大门,就直接往后面戏子们的住处走。 三爷,您来了。可不巧,没走几步,谢臻便遇到了个此时他并不怎么想见的人。 莫说谢臻不愿意见吴有东,如今吴有东也是怕极了见谢臻。 两年前,谢三爷与叶鸽的事,就出在他眼皮子底下。那时,吴有东只想着谢三爷是个太监又怎样,总归也是四九城里头,贵人跟前排得上号的人物。自家刚登台的戏子,能搭上这层关系,他当然是千肯万肯的。 到后来,谢臻临回京,嘱托他对叶鸽多多照扶的时候,吴有东还是满心欢喜,一口就答应下了。 他哪里会想到,会有红了眼的玩意,给叶鸽下毒,把他的这棵摇钱树毒哑了。 他更没想到,这才不过两年,谢三爷就从京中回来了。前朝倒了,他却没有倒,反而比之前更风光。 前几日,谢臻一回来,就问他要人。可吴有东如何敢说实话,临时跟表弟串了串词,咬定那玉鸽儿是被自家人接走,已经娶妻生子了。 他无非是想着,如此既断了谢臻的念想,又能再推上新人宝莺,继续扒住谢臻这根大腿。 可谁知,这才多久的功夫,谢臻竟真把人给翻出来了! 嗯,吴班主今日生意不错。谢臻回睨他一眼,手中摩挲着半虺杖的纹路,似笑非笑地说道。 哪里哪里,吴有东赔着笑,满脑子都是想着该如何补救一下这关系:今儿有弄芳、彩月的戏,三爷若是得了空,也可来前头再听上几出。 吴有东说得诚恳,谢臻却实在懒得跟他应付。事到如今,他还未与吴有东撕破脸,唯一的顾虑也不过是叶鸽身上的法阵。 那夜过后,谢臻接连试探过这福月班明面上的几个人物,但都不像是能布下那阵的人。所以,他才继续维系着这表面的平静,私下着手调查。 不必了,谢臻一改往日的好脾气,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吴有东的示好,挑着烟杆就向后院的走去:吴班主还是继续去忙吧,毕竟这戏园子里的人这么多,再有哪个看不住的害了人怎么办。 见着谢三爷终于走了,吴有东腿上一软,险些直接倒在地上,好半天才敢走动。 自从下午从后院回来后,叶鸽就一直闷坐在房间里。 虽然青螺告诉他,谢臻怕是要晚上才有空过来,可叶鸽总是忍不住地隔着窗子往外看,说不定这会就来了呢。 他一面等着谢臻来,一面又放不下那晚狐妖的事,如此终于挨到入了夜,廊下的灯笼一亮,他就坐也坐不住了。巴巴地抱着盏热茶水,跑到廊下来回踱起步子。 谢臻应付完吴有东,不再耽误什么,直接去了叶鸽住的院子里。 冬日里天黑得快,谢臻迈进小院的大门,就看到了那窗棂中透出的暖光,还有在廊下揣着手,来回踱步的小鸽儿。 叶鸽时刻留意着门边的动静,谢臻一来,他便注意到了。漂亮的黑眸子里像是一下点了光,将手中的茶盏一丢,几步就跑过去,堪堪停在了谢臻的面前。 怎么不在屋里?站在这里不冷吗?谢臻看着扑棱过来的小鸽儿,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他被风吹红的脸。不过却依旧只是落到了叶鸽的耳鬓,轻轻地摸了摸那里短短的碎发,就像是在梳理雏鸟细软的羽毛。 叶鸽的脸一下子更红了,他赶忙摇摇头,之前他还在病中,整个人迷糊着,并不觉这样的动作如何,而现在--他却又不否认,心中着实是欢喜的。 你不冷,我可是冷了,谢臻望着叶鸽眼中的光点,薄唇微动,语调中带着惑人的笑意:怎么,不请我去房中暖和一下? 叶鸽的小脑袋又一个劲的点了起来,手足无措地拉住了谢臻的手,想要把他往屋里带。可没走几步,感受着对方手上的温度,心中又惴惴起来。 他刚想试探着松开握着谢臻的手,可不想却被对方的大大的手掌,一把反裹住了。 房间中烧了炭盆,暖暖的,蕴着煦煦的热气。 叶鸽与谢臻在外间的小桌边坐下,那桌上还摆着碟酥皮点心,那是谢臻早上临走前让人从外头老鹏记店里买来的,却不想叶鸽竟一块都没碰。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5) 是不合口味吗?谢臻伸手,掰开了块点心,那油酥皮簌簌地掉了下来,叶鸽不禁舔了舔嘴唇。 之前唱戏的时候,班主是不许他们吃这样甜腻的东西的,久而久之,叶鸽的口味也就清淡了下来,对着这些点心确实没什么兴趣。 可是,此刻他瞧着谢臻手上那块,被掰开的点心,忽地就想吃了。 这念头刚一动,谢臻的手已然送到了叶鸽的面前:并不怎么甜的,尝尝吧。 叶鸽的目光还黏在那点心上,想也没想,直接低头就着谢臻的手咬了一口。 等到又甜又酥的馅嚼在嘴里,他才觉出不对来,有些懊恼自己刚刚的动作是不是太过了。 视线的余光中,他似乎看到谢臻的嘴角上扬了一下,只那么一下,便让叶鸽的脸上的烫度直接炸开了,平时瞪得溜圆的眼睛,现在连抬都不敢多抬。 还想吃吗?谢臻垂眸看着叶鸽满脸发红的样子,心中像是被那小喙啄了个尖尖,想要再逗逗他,却怕他这般紧张,被那块点心给噎到,转手又将茶盏递了过去。 叶鸽巴不得这么一盏茶,给自己清清脑子,赶忙端过来,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越发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件蠢事。 但他却是不后悔的。 他已经等了这个人两年了。这两年里,他没了嗓子,没了戏,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人回来了,他实在不想退缩了。 这是老鹏记的点心,我记得你以前不喜太甜,就嘱咐那伙计烤了炉半糖的,可还合口味?谢臻往叶鸽的茶盏中续了些许茶水,伸手又取了块别样的点心,依旧送到叶鸽面前。 叶鸽没了之前那股劲,自然不好意思再直接从谢臻叼点心,他刚想伸手去接,没料到谢臻却微微一避,又直将点心呈到叶鸽嘴边,只等着他如之前那般吃了,才说道:好了,这会子先尝个味就行了,待会还要吃晚饭的。 但如今,叶鸽可是当真什么味都尝不出了,顶着一张快要烧起来的脸,麻木的使劲边嚼边点头。 第7章 夜半鬼戏(七) 天色更暗了,叶鸽并不在意晚饭到底什么时候来,能跟谢臻坐在一处,他就已经很高兴的。可惜他如今不能说话,又觉得有几分小拘束。 幸而,他很快就看到了,窗边搁着的那张高脚几上,摆放着纸笔。 叶鸽侧目瞄了一眼谢臻,然后手脚麻利地蹭到了那高脚几边,将上面的东西整堆搬了回来。然后飞快地在摆设好,提笔时,目光无意地落到了谢臻搁在手边的烟杆上。 那东西大约一尺来长,并没有悬挂烟袋,盛放烟丝的烟斗处被雕成了虺龙的模样,长长地龙身一直延伸到鸡翅木的烟杆上,却又于某处戛然而止,并不见龙尾。 叶鸽看见这半虺烟杆,就想到了在所留香阁中的经历,不由得写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三爷,那晚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吗? 谢臻望着纸上的那一行小字,拿回了自己的烟杆,轻轻地吸了一口后才说道:是不是真的,那要看你。 你若觉得是真的,那便是了。你若想它不是真的,就把它当作一场梦,我也可保证,以后不会让它再发生了。 叶鸽的笔尖一顿,他无端得觉着,谢臻的那句话像是句承诺一般,好似只要他点点头,便可真得让那些骇人的东西从此远离他。 可他却又觉得,自己,三爷,还有那晚看到的那些东西,冥冥之中,像是被什么已然牵扯到了一起,由不得他逃避,而他也不想就此断开。 于是,叶鸽犹豫再三后,还是提笔在纸上写道:我觉得是真的。 谢臻看着小鸽儿鼓足了力气写在纸上的字,不由得又笑了,忍不住又摸上了他的毛毛鬓角。 罢了,既是缘法已注定,与其把这只小鸽子懵懵懂懂地往外推,倒不如早早地护在自己怀中揉毛。 是真的,谢臻用拇指蹭着叶鸽的耳鬓,笃定地说道:不止是那夜的事,还有头一天晚上,你在留香阁里的事,也都是真的。 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亲耳听到谢臻承认了那些光怪陆离的经历,还是让叶鸽忍不住睁大眼睛。 那您为什么也在那里呢?留香园中两次出事,谢臻都在附近,叶鸽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是巧合,再加上那日谢臻手中能涌出异兽的烟杆,也让他觉得,其中必有联系。 既然决定要说了,谢臻便没有再隐瞒的意思,将半虺杆放到了叶鸽的面前:我因着早年的一些机缘得了这根半虺杆,以此可通妖鬼具体如何,以后再慢慢展给你看。 至于留香阁的事,第一次,我是因为闻到了那处的异味,才寻了过去。 但到第二次,却不单是因为这个了。 那是因为什么,叶鸽实在是厚着脸皮也问不出口了,于是便生生将话题转移开,问起那红衣的女子还有狐头人究竟是什么,顺便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史光文的事,也一并写了下来。 我已经遣人将史光文送回史家了,听大夫说,他虽然身体弱些,但暂无性命之忧的,谢臻看着叶鸽写在纸上的字,顺着叶鸽在提出的问题,一一说了下去:至于那红衣女子与狐头人究竟是什么,怕是还要从这位史少爷身上查起。 谢臻说完,故意顿了顿,而后提议道:我明日要去史家拜访一番,你可想与我同去? 叶鸽微微一怔,等到反应过来谢臻说的是什么,立刻猛地点了点头,眼睛中的光几乎都要溢出来。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走出过福月班的戏园子了。 谢臻看着他这般兴奋的模样,不禁也勾起了唇角,这件事就算是这样定了下来。 送晚饭的伙计不知为何还没有来,谢臻并不觉得饿,伸手拿过叶鸽写字的那一张纸,对着烛火细细地看去:说起来,我也是很久没有好好瞧瞧你写的字了。 提到这个,叶鸽也未免想起了两年前的旧事。 他们第二次见面,叶鸽送米糕后没多久,谢臻解了酒劲,向他道过谢就走了。叶鸽本以为这事就结束了,却不想,第二日谢臻竟派人给他送来了一只白白糯糯的小玉鸽。 叶鸽头一次收到这样的东西,又是谢三爷送的,他自然是欢喜极了。可转念又想起那时戏园子里,打茶围养歌郎的事,生怕谢臻也将他当作了那一流的人物,于是就极小心地写了一封回信,一面谢他送自己这样的东西,一面暗戳戳的讲明了自己的立场。写完后,就托来送玉鸽的人,将那信带了回去。 这算是开了个头,从那日起,两人虽然没再见面,却一直隔三差五地通着书信,彼此间最为熟悉对方的字迹。 这时候,一直迟迟未来的伙计终于敲响了房门,提着一直颇大的食盒匆匆走了进来。 给三爷告个罪,实在让您久等了。那伙计一进来,就腆着张笑脸,解释起来:都是厨房里头的人不仔细,误将您要的那道药羹煮坏了,又现去药铺子里配了料重做的,所以才晚了。 谢臻没那难为底下人的喜好,挥挥手让那伙计出去,自己与叶鸽一起,将食盒中那一样样羹汤小菜摆了出来,两个人暖暖的吃了一顿,才叫人把东西都撤走。 食足饭饱,叶鸽越发觉得屋子中热烘烘的,可转眼看向窗棂时,才发觉外头已经下起雪。 这种时候应当请对方留宿的吧? 叶鸽心头一阵乱跳,他实在难以定位如今他与谢臻的关系,若是对方今晚真的住下来的话 好了,饭也吃过了,你病才刚刚好,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谢臻似乎窥到了几分叶鸽的思绪,越发觉得乱想的鸽儿也十分惹人,但他却并不急于什么。 叶鸽明白谢臻这是要走了,不禁跟着站了起来,想要在纸上写点什么,又或者只是送送他。 谢臻用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重新安置到木凳上:别忘了,我们说定了,明儿一早我就来接你。 叶鸽不由得点点头,仰着脑袋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谢臻,直到对方披上厚厚的黑外衣,走进了飘着雪的小院中,他才慢慢收回目光。 第8章 夜半鬼戏(八) 第二天,叶鸽早早地就收拾好了自己,也不在小院里呆着,趁着早上戏园子里人多事忙,打算溜去大门附近等。 可没想到,他刚走过畅香楼时,就被人从背后叫住了。 鸽子,是你吧。 叶鸽的脚下一顿,吴有东的声音他实在太过熟悉,自他十二岁入梨园那日起,吴有东就是这么叫他的,或是严厉或是温和,但自从两年前他废了嗓子后,就再没听过对方叫过他一句。 叶鸽低下头,不管怎样,自己现在还在这福月班里,券书[1]还在吴有东手里,他只得作出乖顺的样子,转过了身。 吴有东手中盘着俩泛油光的核桃,神色复杂地看着叶鸽,嗫嚅了片刻后才说道:前两年的事,都过去了,咱们也就不再提了。 叶鸽的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依旧低着头。 如今,我看那三爷也是个长情的,还愿意捧着你,吴有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亲和一些,像记忆中那样,伸手拍了拍叶鸽的肩膀:你可要将人伺候好。 伺候那俩字,像是一盆冷水似的,泼在叶鸽身上。 他当然知道吴有东说的伺候是什么意思,以如今他和谢臻的关系,在外人眼中,他们可不就是这般关系吗? 那谢臻也是这样想的吗? 吴班主可当真是人贵事忙。一件黑色的长大衣直落到了叶鸽的身上,叶鸽恍然抬头,却是谢臻走到了他的背后,而那只为他披衣的手,还按在他的肩头,像是要将他揽入怀中。 三爷您来了。吴有东一看谢臻来了,立刻就变了脸色,但他自恃刚刚也没有说错什么,于是就继续顶着笑脸打招呼:瞧您说的,这戏园子上上下下的都要我看着,能不忙嘛。 谢臻也不去瞧他,一手仍搭在叶鸽的肩上,声音温润却有力地说:既是如此,那谢某人的私事,就不劳吴班主再费心了吧。 吴有东的脸上一下子就僵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叶鸽看着他那副模样,身上也不是是因为大衣还是什么别的缘故,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谢臻将手从叶鸽的肩上放了下来,却又握住了他的手:走吧,车子还在外面等着呢。 叶鸽抑制不住地扬起了嘴角,重重地点了下头。 两人没多会就走到了福月班的门前,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正停在那里。 这于叶鸽而言,可算是个新奇的东西。 他也曾远远的看见过新派的老爷夫人们坐它来戏园,却从未走近了仔细看过,更不用说坐了。 此刻这黑色的小盒子就在他眼前,叶鸽当然想好好研究一番,可又怕太过直接了,给谢臻丢人,只好使劲按住性子,一眼一低头的偷瞄着。 叶鸽的动作全然落进了谢臻的眼中,他却也不戳破,只是拉着叶鸽的手,来到了车边,没有支使下人,自己伸手替他打开了车门: 史家在城西,离咱们这里还有些路,快上来吧。 叶鸽眨眨眼睛,使劲压着自己那股兴奋劲,坐进了车里。起先,他还对车中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不断地张望着,可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车窗外的景象吸引了。 福月班地处沧城东,这一片算得上是旧时繁华的老城区。但随着这几年新型工业,西洋行当的兴起,与城东一河之隔的城西,却渐渐赶了上来。 那史家也算得上是赶时髦的人家,故而虽在城东仍有老宅,一家人却已经搬进了城西新建的公馆里。 叶鸽这几年在城东出门的机会都极少,自然更是没有见过城西的景象。 自从车子驶过淮央河上的桥以来,他便趴在车窗边,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一切。 而谢臻则是挨在他身边,捡着新鲜的东西,一一讲给他听。 那个是银行,就是咱们以前说的钱庄,不过是跟风用了洋名儿。 那是学校,小孩念书的地方,如今也不兴私塾那一套了。 那是电影院,里面放的也是戏,要是今儿咱们还有空,我就带你进去看看。 叶鸽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住地点着头,有时还伸出手指,隔着玻璃窗主动问谢臻那是什么。 谢臻乐意看到叶鸽去接触这外面的东西,自然耐心解答着。 正巧,这时车子驶过一片新建的厂区,几根高大的黑色烟囱伫立在前,叶鸽不由得也跟着扬起了头,却碍于车顶的高度,怎么也瞧不到烟囱的顶端。 他连忙回头,拽拽谢臻的衣角,伸手指着那高耸入云的黑烟囱。 这是用来制碱的厂子,谢臻凑过来,与叶鸽一起瞧着渐行渐远的工厂,解释到:也是近来新兴的产业,说起来有些麻烦,改天带你进去玩玩就知道了。 进去玩?叶鸽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这些工厂还能进去玩? 这次,谢臻还未说话,一直在前头开车的司机却笑着说了起来,语气中还带着点骄傲:这位小少爷还不知道吧,这工厂就是咱们三爷开的,别说是沧州城,就是整个东省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厂呢。 三爷开的?叶鸽的眼睛一下子又晶亮亮了起来,惊喜而崇拜地看着谢臻。 谢臻最是受不得他这样的目光了,总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这小鸽儿看化了,忍不住伸手摸摸对方的耳鬓,点头道:是,是我开的,改天一定带你进去玩。 过了工厂没多久,他们的车子便进了城西的居民区,一件件公馆洋楼临街林立着,穿着西装洋裙的男男女女随处可见,叶鸽的很快又被吸引了过去。 到了,就是这里了。小轿车慢慢地停下来,史家人听说谢三爷要来,早早地就派人在门外候着了。一见他们的车来了,立刻赶上前去,弯腰给他们开车门。 在陌生的地方一下车,叶鸽就有些拘束了,紧跟在谢臻的身边。而谢臻早就察觉到他的不适,一直牢牢地牵着他的手,虽然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却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 三爷,您快请把。史家的下人也是个有数的,低着头没多看叶鸽一眼,只是恭恭敬敬地引着两人往公馆里走。 谢臻还是很和善的样子,边走边询问起史光文的情况:你家少爷近来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那下人闻言,脸上的却尽是苦色:少爷他有些不好,老爷一直盼着您能来看看。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6)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进了公馆中。 这史公馆不光外头看着洋气,内里的房间也都是西洋装修。 宽敞的客厅中,铺着木地板,摆着皮沙发,墙边还有只大柜钟。 他们来时正巧赶上了十点整,大柜钟的钟摆摇着,发出当当当的报时声,而表盘下的暗格中,却弹出了一只金翅的雀儿,一下子就把叶鸽的视线吸引过去。 喜欢这个?一边的谢臻留意到叶鸽的目光,微微侧脸轻问道。 叶鸽回过神来,刚忙摇摇头,刚想继续表示些什么,就听到了一阵拐棍触地的声音。 他转身看去,却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老头,慢慢地走了出来,看面相确是个强硬的人,只不过如今带了显而易见的疲惫。 这应当就是史老爷了,叶鸽心中默默地猜着。 史老爷见谢臻来了,勉强挤出了点笑容,却好似压根没看到谢臻身边的叶鸽似的,单单招呼着说道:三爷您来了,快请坐吧。 谢臻不着痕迹地皱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叶鸽坐了下来,有礼地寒暄着:史叔近来可好? 不中用了,史老爷重重地叹了口气,摆着手说道:自从你把光儿送回来,我这心,就没有一天安生过。 谢臻也不插话,任由着史老爷将想说的话说完,期间下人端上来了茶水,他接过后,却先放到了叶鸽的手上,还不忘嘱咐道:仔细别烫着,先暖暖手再喝。 叶鸽本就局促,生怕做错什么给谢臻丢了面子,双手捧住了茶杯,乖乖地点点头。 史老爷留意到这二人的动作,目光中隐隐闪过一丝不赞同的情绪,恰好对上了谢臻的目光。 谢臻像是不在意般地冲他笑笑,完全没有顾及史老爷的看法,照样在下一次仆人端来点心时,取了一块放到叶鸽的手中。 若放到平时,史老爷见着这些玩戏子的小辈,早就忍不住训斥了,可眼前这位谢三爷,虽说论起年纪也是小辈,但并不是他能训得了的。 再加上那日谢臻派人将史光文送回后,他反复问过儿子与相关的下人,认定了这位谢三爷应是有真本事的,故而他就算再看不惯,也只能憋在心里,转而长叹一口起,说起自己儿子的事: 光儿分明就是一副撞邪的样子,他从英国回来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可就那么一晚上过去,就成了这样 这几天,我把咱们沧州城里,什么和尚道士都请遍了,可一点用都没有。 三爷,您就可怜可怜我,四十多才得了这么一个独子,救救他吧! 谢臻这会,才取出了他的半虺杆,轻轻地吸了一口,而后说道:史叔这话,可是折煞晚辈了。 不过既是如此,晚辈也有些许疑问,还望史叔能解答一二。 史老爷一听,立刻连连点头:您问,您尽管问。 谢臻垂眸,与叶鸽对视一眼,而后问道:不知,史少爷与那福月班戏园,可有什么牵连? 一提起福月班的事,叶鸽也重视起来,他虽然不能说话,但却很是仔细地听起两人的对话。 老头听到福月班三个字,脸上就有些不自然了,但还是勉力说着:光儿跟戏园子能有什么,不过是留学前,偶尔去坐坐寻个乐子罢了。 对于史老爷的回答,谢臻并没有说什么,继续问道:那他当年在戏园子里,可有什么亲密之人? 这话一出,史老爷的脸色就更不好了,他支吾了半天,才说道:三爷说笑了,光儿他只是喜好听戏,并没有那些 他还想继续否认,可对上谢臻那淡淡地眼神,却实在说不下去了,只好改了口:要说捧角儿,倒也有过那么一个好像是叫会香什么的。 第9章 夜半鬼戏(九) 是她?这么一说,叶鸽立刻就想到了,戏园子里几年前,确实有这么个叫会香的女旦。 只是一来,这会香并没有什么名气,在班中一直并不是惹眼人物。二来,他那时年纪小,多数时候都被圈在小院子里练戏,与坤旦们更是不怎么熟悉。 所以,他几乎不记得戏园子里还有这么个人,自然也没注意过,这会香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戏园子的。 那史叔可知,会香现在何处?谢臻继续问着,这一次,史老爷倒是答得极快:这个我知道,光儿出国后没多久,她就被人赎走,嫁人去了。 骗人!叶鸽瞪圆了眼睛,愤愤地想着,难道这福月班里就剩这一套说辞了不成?问起谁来,反反复复都说是赎走成婚。他是假的,想来这会香的事,必然也是假的。 他生怕谢臻会信了,赶忙暗暗地拽着谢臻的衣角。 谢臻转头看着小鸽儿气鼓鼓的样子,强忍下笑意,只将他的手裹住,轻攥两下,才算是把人安抚住。 如此,我们就先去看看史少爷吧。谢臻回眸,又重新与史老爷说起话。 史老爷当即就同意了,扶着个下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带着谢臻两人往楼上走。 叶鸽跟在谢臻的身边,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门前。即使他们还没有进去,叶鸽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烧纸味。 光儿就在里面了。打头走的史老爷回头,冲着两人勉强笑了一下,然后让仆人去开打了房门。 明明还是白天,房间中暗得厉害,厚厚的绒布窗帘几乎隔绝了一切光线,唯有墙角放的一盏佛灯,晕出微微的光。 而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黄色符纸,鲜红的朱砂蜿蜒其上,像一条条红线,勒得人透不过气来。 光儿,他现在应该躺在床上呢。史老爷说着,就要往里面走,可他身边搀扶的仆人,脸色却不太好,显然并不想走进去。 也是,叶鸽暗暗想着,若换作平时,他也是决计不肯进这种古怪的地方的。 不过现在,他仰头看看谢臻,还是选择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起进入了房间中。 史老爷径直走到了床铺边,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小灯,待叶鸽看清床上的景象后,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还好谢臻一直握着他的手,才让他没有那么的害怕。 史少爷身体紧紧地蜷缩着,整个被绣着红咒的灵幡包裹着,仅露出一张惨白得如同石膏的面容,灯光照映在他的脸上,依稀可见他额上不断滚落的冷汗。 谢臻站在床边,将烟杆送到嘴边,轻轻地吸了一口,淡白色的烟雾伴着苦香流散开来,倒好像让史光文身体放松了些。 这些符纸,还有灵幡,是从哪来的?谢臻用烟杆指了指房中混乱的布置,转头看向史老爷。 史老爷并不觉有什么过错,反而很有主意似的一一道来:这沧州城里,什么道观佛寺,不管中的洋的,我都去了。墙边那佛灯,是我从城东郊鸿福寺里请来的,那边那个十字架,前头教堂里送来的 哦对,光儿身上盖的灵幡,还有符纸,都是万亨观的望安道长给的,他还特地叮嘱我,千万把这房间封好,但凡透了一点风,都有可能混进妖物来。 这一通话说下来,叶鸽听得都有些晕了,史老爷倒是爱子心切,可叶鸽看了眼床上的史光文,显然这些请回来的灵物,对他并没有什么作用。 谢臻并没有再说话,而是走上前去,将史少爷的手从灵幡中扒了出来,仔细地切起了脉,神情分外严肃。 半晌后,他放开了手,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儒,只是语气中让人不容抗拒:若史老爷还信得过谢某人,就请撤去这房间中的摆设,然后为史少爷请个大夫好好看看吧。 撤,撤去?可这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史老爷显然没有料到谢臻会这么说,着急又无措地追问道:而且,大夫能治得了邪症不成? 叶鸽也是疑惑极了,他虽然也看得出这一屋子东西,多半是唬人的,但为什么要给史少爷找大夫呢? 谢臻看出史老爷的坚持,却也不勉强,只是又吸了一口烟后说道:灵幡符咒可不必撤,只是这屋子还是适当的通通风吧,至于大夫还是要请的。 这,这好吧。史老爷十分为难地点了点头,正要引着一行人正要往外走时,前头的谢臻却又突然停下了来,转身问向史老爷:我依稀听说,令郎当年与那会香相交时,曾赠一家传的古物给她,不知那究竟是个什么物件? 叶鸽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仰头看看谢臻,昨天他提古物的时候,本以为谢臻只是随意一看,却不想他倒是当真上了心的。 说是古物,其实史老爷并不真的如何看重,当时生气也只不过是气史光文去养戏子。如此被谢臻一问,史老爷愣了好半天才算有了点印象:哦,是有这么件东西,也不过是块成色好些的玉石,后来也不知去哪了,应当还在那戏子手上吧。 听到史老爷这么说,谢臻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只是点点头后,就继续往前走了。 但史老爷却还是不死心,放低了语气道:那三爷,您看光儿这样子,您再想想法子吧? 这一次,谢臻却没有拒绝,点头说道:谢某人自当会尽力,只是今日准备尚且不足,还需再待些时机。等到时机到了,谢某人必再来登门。 史老爷得了谢臻的承诺,脸上才算是好些了,又不住地道谢:那就真是麻烦三爷了,三爷到时候可一定要来! 嗯,谢臻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对叶鸽轻声说道: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叶鸽看得出来,有许多事碍于场合,谢臻并没有说开,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所以听到谢臻说要走,他立刻点起头。 谢臻拒绝了史老爷的挽留,与叶鸽一起很快就回到了小轿车上。 刚一上车,他就对前排的司机说道:告诉程六,让他去查福月班里一个叫会香的戏子,是生是死,总归查明白。 谢臻这边交代着事,叶鸽却有些按捺不住了,刚刚这么一趟下来,他有好些事想问,好不容易回了车上,可他却又发现,此时并没有纸笔。 这可怎么好? 叶鸽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谢臻的手上,昨天跟青螺对话时,他就是在对方手掌上比划的,但此刻若是换成谢臻的手 叶鸽突然觉得脸有些红,谢臻的声音却恰好响起:有什么想问的吗?刚刚瞧你那般着急。 有啊,可我怎么问啊叶鸽心虚地将目光从谢臻的手上移开,有些自暴自弃地缩在车座上,却不妨没一会,谢臻就递来了一本包着黑色皮套的书。 叶鸽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看谢臻,接过那本怪异的书,没想到翻开后,里面却是一张张比宣纸略硬些的白纸。 还不等他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见谢臻又拿出了跟一扎来长的小细棍,拔开露出尖后放到了他的手中。 叶鸽越发好奇了,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谢臻,等待着他的解释。 谢臻看着叶鸽这副乖乖地样子,忍不住笑着摸了下他的耳鬓,然后说道:这是钢笔,跟毛笔一样,是用来写字的。 我怕你在外面用毛笔写字不方便,所以一早就备下了,只是刚刚忘了给你,写写试试吧。 叶鸽看着手中的新鲜玩意,有些迫不及待地在纸上写下几字,只是这触感与毛笔太过不同,尽管他足够小心仔细了,可那字迹却着实有些难看。 怎么写成这个样子,三爷还在一边看着呢叶鸽有些无措地握着笔,看着自己写的那几个字,有些不好意思的咬咬嘴。 别着急,谢臻早已预料到如此,动作自然地伸出右臂,揽过叶鸽的肩膀,握住了他的右手,钢笔是这样拿的,我一开始也用不好,写习惯就好了。 叶鸽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手中的笔,此刻他几乎被谢臻裹在了怀里,脑袋只要稍稍一动,就能触碰到谢臻的下巴。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将注意力拉回到钢笔上,可他们离得那样那样的近叶鸽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想要看一眼谢臻的脸。 但这么一看,却恰好与谢臻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叶鸽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一时间无比纠结着。 而谢臻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近的距离,将叶鸽抱在怀里,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可偏偏又对上了对方懵懂而纯粹的眼神,这让谢臻不禁又迟疑了,生怕不小心会将他的小鸽儿吓跑。 就在这时,道路前方突然窜出一个卖报的小孩,司机赶紧急刹车。毫无防范地叶鸽身子猛地前倾出去,谢臻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叶鸽的腰身,随着车子的停止,叶鸽整个人彻底地撞进了谢臻的怀里。 叶鸽刹那间几乎都懵了,只可惜两人这样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司机打断了。 三爷,我下去--司机只想着跟谢臻汇报一下情况,可没想到后座上如今竟是这副情形,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还好他反应还算快,马上转过头,留下一句:我下去看看那孩子。就飞快地下了车。 可即便如此,叶鸽也迅速地从谢臻怀里爬了起来,双手紧张地抓着皮本子,连看都不敢多看谢臻一眼。 谢臻轻咳两声,他能看得出叶鸽对自己的感情,却一直都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他有些留恋刚刚手上的温度,但并没有再将人揽回怀中。 好了,司机下去处理了,我们继续说刚才的事吧。 叶鸽稍稍松了口气,重新打开本子,在空白的纸张上慢慢写道:史少爷身体,真的是被那晚的妖鬼害的吗? 眼下还有些说不准,谢臻望了一眼车窗外的情形,见司机已经打发那个报童离开了,继续说道:不过,单纯依我的意思,他身上虽有妖气,但却并不致损伤。 从脉象上来看,倒像是长久沉积下的病,并不是最近几日才有的。 叶鸽听后十分诧异,但这倒也跟谢臻刚刚在史公馆中的要求对得上了。 那这样说来,那晚的妖物,到底是图什么呢? 第10章 夜半鬼戏(十) 谢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觉得,她可能图的是什么?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7) 叶鸽一愣,别的他兴许还不知道,可自从他刚刚在史公馆里,听史老爷说起会香的事来后,他可当真是自己脑补了许多此事的前因后果。 我想,当年史少爷与会香,大约真的是有过那么那么一段的。 两人在戏园子里相识,叶鸽皱皱眉,努力回忆着会香的样子,差不多还隐约能记起个轮廓:会香应是动了情的,史少爷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说不定史少爷当年对就她始乱终弃了,这也是戏园子里常有的事。又或者史少爷也是个多情的,可惜史家人却不乐意了,就棒打鸳鸯,将史少爷送去留学,把会香悄悄处理了。 叶鸽越写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下笔也越来越快,刷刷刷又写了一大片:我觉得那妖物若真的是会香的话,她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可她便是化了妖鬼也没害史少爷,那当是还对史少爷有情的。 所以,她此番多半是放不下,就想趁着史少爷回了国,与他结一冥亲了结夙愿。 谢臻看着叶鸽写完后还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叶鸽看了眼谢臻,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纸,皱皱眉歪歪头,显然不是很明白谢臻为什么笑了,难道他写的不对吗?他读过的戏文里,都是这样的套路呀。 对,鸽儿写的很好,没等叶鸽再想下去,谢臻就点头,语气很是赞同地说道:按照眼下的线索,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至于个中细节,我既已让底下人去寻访会香的下落,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得了三爷的肯定,叶鸽不禁也弯了嘴角,又继续在本子上写了起来 谢臻手下的人,办起事来确实很快。 当天下午,等到谢臻和叶鸽回到福月班时,程六就已经带回了消息。 你说,会香还活着?叶鸽的房间中,谢臻放下仍冒着一缕白烟的烟杆,语气中却并不见有多少惊讶。 但叶鸽就不一样了,他原本还在内间换衣裳,听到这个消息后匆忙地走了出来,他确实没想到,会香居然还活着。 程六见叶鸽走了出来,下意识地噤声,抬头看向谢臻。 别急,先坐下,谢臻拉过叶鸽的手,让他坐到自己的身边,然后才跟程六说道:继续说吧。 程六眼眸微动,这几日有关叶鸽的事,桩桩件件,大都是三爷亲自安排的。其中的精细程度,足可见三爷对这个戏子的上心。再加上眼下,这毫无避瞒得态度 程六心中默默估算着叶鸽在谢臻心中的分量,按着谢臻的要求,接着说道:是,上午接着三爷的命令,我们便没敢耽误,顺着福月班这条线往下查了。 那会香确实是还活着。她的券书一年多前到了期,吴班主对她没什么过多的兴趣,就跟她说去留皆可。 叶鸽急着听后面的事,可偏生自己又说不出来,还是谢臻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开口催促道:那她是怎么选的?当真是跟着人走了? 是这样的,程六将打听到的事,都说了出来:那时候正巧有个姓王的布商看上了会香,但也没强迫什么,就让人搭线问了她的意思。会香想了两天后同意了,姓王的就替她又给了吴班主些财物,把人抬回家去做了小。 那她现在又如何了?谢臻抬手,轻轻吸了一口烟杆,也似在沉思什么。 她现在也还在王家呢,听说是刚给姓王的生了个儿子。不过他们现在已经不在沧城了,姓王的因为做买卖的事,举家搬到南边鞍城去了,那会香跟着他一块走了。 这一通听下来,几乎将叶鸽之前的猜测全推翻了,但他却还是有些不死心,取过了谢臻给的皮本子,在上面匆匆写道:这些事,都是戏园子里的人告诉你的吗? 程六当然明白叶鸽的意思,之前他查叶鸽的事时,险些被吴有东糊弄过去,这次也是长了记性的:有些是从戏园子里打听来的,但为防万一,我让底下人亲自跑了一趟鞍城,再三确定过了,应该不会出错的。 叶鸽听后,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钢笔。 会香还活着,她没有变成什么鬼物,这样一来,那晚的红衣女子就多半不会是她。 可若不是会香,还能有谁呢? 而且,这件事就真的与会香无关了吗? 线索似乎就这样断了,房间中静悄悄的,直到谢臻伸手,在桌上的玻璃缸沿上敲了两下烟斗,才算是又活泛了起来。 叫人继续盯着会香那边,不必太仔细,有大动静的时候能知晓就是了。白烟散后,谢臻开始安排程六下一步的动向,还有史公馆那边,也看着点。 程六一一应了,谢臻也没再跟他多说什么,只让他先下去了。 外人一走,叶鸽脸上的失落就越发明显了,他越发想不出,那夜的红衣女子还能有谁。 好了,谢臻看着小鸽儿恹恹的、几乎趴到桌子上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不过是猜错了些许无关紧要的部分,不妨事的。 这能是无关紧要的部分吗?叶鸽向一边挪挪脑袋,他可不想听三爷说这等违心的话。 谢臻笑了下,也跟着移往叶鸽的方向:真的不妨事,既然会香无事,咱们再顺着史光文这条线往下查就是了。 况且我却并不认为,此事当真与会香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到谢臻要继续往下查,叶鸽也算又打起几分精神,扒拉过钢笔和本子,在上面写道:再怎么查?等史少爷醒过来吗? 谢臻回想着史光文眼下那只剩一口气的样子,摇了摇头,转了个方向:你之前的推测,虽然略有误差,但有一点说的却不错。 什么?叶鸽微微抬头,在纸上写道。 那红衣女子确实无意伤人,而她将史光文带到留香阁中,为的就是结亲。谢臻肯定地说道。 可,她那一晚失败了呀,她以后还会这么干吗?那晚叶鸽虽然病着,但也记得很清楚,那些妖物可是怕极了谢臻的,若换了是他,他可未必有胆子再来一次,而且-- 如果她不是会香的话,就算她还要结亲,也未必会再选史少爷吧? 谢臻把玩着手中的烟杆,拇指摸过上面的虺龙:刚刚说过,我还认为,会香与这件事未必就没有关系,而红衣女子一定会再来。 明明是还有许多疑点的猜测,但叶鸽看着谢臻笃定的眉眼,突然就什么都信了:那三爷觉得,那女子下次来是什么时候呢? 既是结亲,就必然会选好日子。谢臻指尖微动,近来的日子已算了个明白:上一次出事是,是腊月初三,宜嫁娶订盟,确是个好日子。 恰好后日腊月初十,也是个宜嫁娶的正日子,除此之外,年底之前再没有合适的吉日了。想来,她应当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两日后,又是个雪夜,留香阁里依旧早早的散了戏,漫天的雪在紧闭的花窗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影。 不知过了多久,空无一人的阁中,桌椅突然自己动了起来,整整齐齐地围着戏台排开,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桌椅刚刚摆开,瞬间就坐满了人,依旧是宽大的戏服,依旧是干枯的狐头。它们的嗓子中,却不断发出不安的低嗥,如同鬼哭。 堆积在后台的锣鼓,突然发出锵地一声脆响,垂落的暗红色大幕瞬间被拉开了。一排红烛光在人群中点燃,照亮了一条直通戏台的小道。 红衣的女子,就出现在烛光的尽头,她手中牵着一条扎成绣球的红绸,绸子的另一端被缠绕在史光文的手中。 他的脸色看起来差极了,苍白之中隐隐透着不祥的黑青,整个人的身体,也像死尸一般僵硬。被红衣女子牵着,她走一步,史光文就歪歪斜斜地跟着走一步,两个人就这样,走走停停的,终于登上了戏台。 满屋的狐头人,原本黑洞洞的眼眶中,开始散发出幽绿色的光,像是流着贪婪的恶水,紧紧地盯着红衣女子的身影。 红衣女子却仿若不知,她自顾自地牵着史光文在台上站好,没有人主持什么,她便自己高声唱喝起来。 一拜天地。 史光文的身体,似乎顿了一下,但还是随着红衣女子的牵引,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台下,狐头人眼中的光越发激动。 夫妻对拜。 就在这三拜即将完成的时候,女子的红盖头,忽然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了。露出她姣好的面容,还有一双猩红色的狐狸眼。 她急忙俯身,想要去捡滑落的盖头,却不想被一双手扶住了。 是史光文,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重病的身体摇摇欲坠,却还是扶住了女子的手臂。 台上的两人缄默无言,但台下的暗涛汹涌,那些狐头人们已然等不及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台去,将那女子生吞掉。 第11章 夜半鬼戏(十一) 突然,第一个忍不住的狐头人动手了,它原本黑瘦干枯的手,突然变成了利爪,猛地撕开了束缚它的旧戏衣,想台上冲去。 等等!红衣女子发觉不对,想要出声阻止,但她的身体却不听使唤般直直地站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仿佛就是在等待狐头人的袭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戏台下所有的狐头人都躁动起来,跃跃欲试地准备冲上去。 到底是些畜生,这点功夫都等不得。 白烟虺龙自戏台后的帘幕中涌出,伴着一声惨叫,将那第一个冲上台来的狐头人烧成了灰烬。 红衣女子的狐狸眼骤然睁大,转身就要逃窜,却不想虺龙早有准备,半截的身体带着烟气,直接围成了个大圈,让红衣女子无处可躲。 台下的半狐人们如上次一般,一哄散去,眼看着就要逃出留香阁了,却不想四面围墙骤然显现出密密麻麻地金色符咒,仿若一只金笼,将他们尽数锁入其中。 至此,谢臻才带着叶鸽,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冷眼看着这满室满屋的妖物。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还未散戏时,就潜入了这留香阁中。谢臻借着看戏的名义,暗暗在阁中的墙壁上,布下他之前就准备好的金符。略施小术,隐藏了他与叶鸽身上的气息,上次他也是用了同样的办法,才使这群狐妖从始至终没有感觉到有别人存在。 叶鸽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金笼中扭曲嚎叫的狐头人,仔细地分辨起被虺龙圈在其中的红衣女子。 与刚刚狐头人冲时,她一动不动的反应不同,此刻的红衣女子,已然是一副癫狂的状态。她不断地用已经流血的利爪,攻击着虺龙,想要突破这重桎梏。 而她的面容,也渐渐像那些狐头人那样,变得干枯黑黄,口鼻拉长,露出尖锐的犬齿。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闪着淡淡的红光。 怕吗?谢臻目光轻蔑地看过拼死反抗的红衣狐妖,低头与叶鸽讲话时,语气却又变得如平常那般,温和又令人心安。 叶鸽摇摇头,有过之前单独面对这些狐头人的经历后,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更何况,谢臻还一直在他的身边。 那我们上去看看吧。谢臻仔细看过叶鸽的脸色后,拉着他的手,一起走上戏台,来到了被困的红衣女子面前。 就在这时,刚刚因为狐头人袭击,而无力跌倒在地的史光文,却突然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赶到谢臻与叶鸽的面前,哀求道:这位这位先生,它并没有害我,它只是,只是想要帮我 你说它没有害你,谢臻闻言,目光复杂地望向仍在挣扎的红衣妖狐:可你能说清楚,究竟有几个它吗? 史光文直接懵了,他完全听不懂谢臻在说什么。 同样,叶鸽到现在也糊涂起来,依他眼睛所见,无非是狐妖变幻成了会香的模样,要与史少爷成亲,可谢臻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谢臻摸了摸叶鸽的头,上次那红衣女子逃得急,他还有些事未曾搞清楚。如今,将她困于虺龙之间后,细看之下,他自然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如此,你不如先来说说,你觉得它到底是谁?事已至此,谢臻也不急着除妖,索性引着当事的人,将这前因后果说清楚。 它,它说是我们史家的家仙,来了结我的夙愿的。史光文已是将近力竭,边说边伏在地上咳嗽起来。 谢臻垂眸看着他,语气中并没有过多的感情:你的夙愿,就是跟会香结亲吗? 史光文仍在咳着,嘴角溢出了点苦笑:是咳咳咳,我也知道,它并不是真的会香,可我也没几日活头了,只想着最后糊涂这么一回。 高人,虽然它弄出了这样的事,但它毕竟没有害我,也没有害会香,还请您放它条生路吧! 没有害人?听到这里,饶是谢臻平日里惯是好脾气,也不禁冷笑一声:对那没有害人的,我自然不会如何。 可是,那些害过人的妖物,我可就要管上一管了,没由来让我家小鸽儿白受了那些惊怕。 说完,也不顾史光文的阻拦,执着烟杆的右手一挥,那虺龙立刻便受此召唤,烟状的身体迅速收紧,将红衣狐妖死死缠住,虺身所及之处,狐妖的身体便如炙烤一般,发出刺鼻的红烟。 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凄厉的嚎叫,红烟与虺龙徒然散去,原地只留下的一只半死不活的黑狐和一块掺了血色的玉佩。 这,就是你口中的家仙。谢臻将化为虺龙留下的烟雾收回到烟杆中,转手送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史光文被刚刚地景象下住了,这会才如梦初醒般,想要爬起来去看,可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得无法动弹。 叶鸽一直被谢臻护在一旁,见此情形,忍不住用询问的目光看看谢臻,谢臻心领神会,冲他点了点头。叶鸽才走上前去,将那块带红的玉佩捡了起来,细看之下,上面雕得竟也是狐狸的纹样。 叶鸽虽觉得新奇,但也不贪恋,看清楚纹样后,就俯身把它放到了史光文的手中。 你可认得此物?谢臻适时地开口。 史光文的面容几乎呆滞住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一遍遍地抚摸着,那玉佩上的纹路:我早该猜到的早该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8) 叶鸽有些担忧地望着史光文,只见他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越来越差,半晌后,才好似接受了现实。 这是,我家的传家玉佩,当年情定之时,我把它赠予了会香。 后来,史老爷知道了他与戏子相交的事,一气之下送他去留洋。临走前,史光文许会香等他三年,可当他归来时,却只得到她归还的玉佩,还有嫁人的消息。 你说它是为了你的夙愿,可惜它到底只是块灵蕴深厚的古物,即便开了灵智,却也未有化形之能。以至于,被那真正的妖物所利用。 谢臻上前几步,用手中的烟杆,敲了敲地上的黑狐狸,那狐狸又是惨叫一声,开口人言:是它自己同意的,它借我身体,我便可与子孙一起吸它灵蕴,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买卖,要你多什么事! 谢臻听后,冷哼一声,挥手直接又将那狐狸打出几尺远,斜睨道:你情我愿?我看你是贪心不足! 吸了一块灵玉还不够,还想再从人身上吸气运吗? 这个人指的自然不是命数将尽的史光文谢臻低头,看了眼始终跟在他身边的叶鸽,叶鸽也有些迷惑地抬起头,一双眼睛依旧干净得发亮。 那黑狐狸自知难逃一死,索性笑骂起来:他身上的气运又不止我一个人吸,被吸干也是早晚的事而已,你有那个能耐护他一辈子 还未等他说完,凶猛的半虺龙就再次从谢臻的烟杆中喷涌而出,再没有留任何余地,直接洞穿了黑狐的身体,将它烧成了灰烬。 第12章 夜半鬼戏(十二) 天亮了,一辆小轿车从福月班门前缓缓驶出。 开车的人是谢臻,叶鸽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还剩一口气的史光文躺在后座。 街道上还没有什么人,谢臻开得也不快,偶尔还能分下心,看看叶鸽在本子上写的字。 所以说,一切的起因就是那块狐玉佩,它想要帮史少爷完成夙愿,才会用自己的灵蕴换狐妖的身体。 可,那狐玉佩又为什么这么想帮史少爷呢?只因为史少爷是它的主人吗? 谢臻的双眼依旧看着眼前的路,面对叶鸽的问题,他想了一会后才回答道:算是吧又或者,我曾听人说过,但凡生了灵智的物件,其性情上多半会受主人的影响。 这狐玉佩大约正好是在史、会二人情浓时开了灵智,从那一刻起就沾上了情念,故而总想着用自己的法子,圆满了史光文这段情。 可惜这个法子,实在不怎么聪明。狐玉之灵强行进了狐妖的身体里,便处处被狐妖胁迫限制,行为上也沾了那妖物的诡气。 车子已经离开了沧城,谢臻开得速度又快了些:狐玉想成亲,狐妖要灵气,按理说这只是他们之间的事。可惜你在他们交易的头一天晚上,无意间撞了进去,那狐妖便盯上了你的气运,所以才有了第二次,硬借着唱戏助兴的名义,又将你拖去留香阁。 又听到气运两个字,叶鸽心里头紧了一下,他还是很在意昨晚狐妖说的那些话。 气运是什么?我的福运有什么问题吗? 气运也非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通的,非要解释什么的话,便按其字面,就是指一个人的福气。谢臻一手打着方向盘,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能看出,叶鸽身上的气运本是极为深厚的。 可也就是这份深厚的气运,才让叶鸽被暗中的那个人盯上了,利用阵法大肆吸食。叶鸽失了气运的庇佑,因而有了这两年的磨难。 自从那夜他发觉了这回事后,就一直没有放弃追查阵法背后的人,但却并无所获。 所幸那晚被虺龙一烧后,那阵法已毁去了大半,对叶鸽的害处也只剩尔尔。 这其中的事,谢臻并不想说出来让叶鸽白白担心,于是就干脆略过了这一层,只说道:你的气运比起旁人要深厚许多,这是好事,且以后有我看着,想来那些孽畜不会再敢向你动手了。 叶鸽对谢臻的话没有一点怀疑,抱着本子转了个弯,又回到了史光文的事上来。 车子出了沧城后,就开得快了起来,一路往南行着,这会已经能远远地看到鞍城的城门了。 是的,他们这一趟是要去会香所在的鞍城,史光文经过昨夜的那一番折腾,这会几乎已到了回光返照地步。 他说,还想再远远地看上会香一眼,谢臻本不愿再多这些事,但最后不知怎么,还是同意了。 如果会香没有嫁给别人的话,他们会有好结局吗? 叶鸽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最终在本子上写下了这句话。 这个问题,还是要问史少爷吧。谢臻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史光文,将叶鸽的问题读给了他。 他们会有好结局吗?史光文目光飘忽地看向窗外。 他没有回答,但他知道,是不会有的。 三年前的他,光鲜、软弱,他爱着出身戏院的会香,却在父亲的反对中服了软。那时,他告诉自己,也告诉会香,这只是暂时的,等到他留洋回来,有了本事,一切一定会有改变的。 可三年后的他,却依旧是这样,更光鲜却也更软弱。也许会香从开始就看透了这点,所以才会选择嫁与他人 车子停了,一个路口之外,就是王家的宅子。因为来得突然,谢臻并没有安排什么人去引会香出来,今天史光文能不能见得到会香,也是全凭运气的。 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很热闹,但车中却十分安静,只能听得到史光文越来越艰难的呼吸声。 终于,王家宅子的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个盘着妇人髻的女子走了出来,晨光映照着她清丽的面容。 咔嗒一声脆响从后座传来,叶鸽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史光文正默默地远望着宅门边的会香,而他手中的狐玉佩,已经碎成了两半。 那日之后,谢臻还是将史光文送回了史家,这位史少爷终究没有熬到春天,当年的年末就去了。 叶鸽是在于张杌子的闲聊中得知的丧讯,那时他正握着钢笔,在细腻的白纸上慢慢练着字。临近傍晚,沧城又下起了大雪,谢臻说过他今晚还要过来的,并让手下人送来了一笼热腾腾的白糯糕。 叶鸽放下笔,转头透过未闭严的花窗,有些期待地看看院门的方向。 同样是一个等待的故事,还好,他们迎来的是不同的结局。 第13章 无眼判官(一) 转眼就临近年根,沧州城里许多铺子、工厂都陆陆续续歇业,人们既得了钱又有了空,自然图起乐子来,福月班的生意也越发得好。 那最大的畅香楼里,一天到晚,大小戏子流水似的登台,锣鼓声叫好声几乎要闹上天去。 叶鸽捧着一盏热茶,乖乖得坐在二楼包间里,乌溜溜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正对面的戏台,尽管嗓子早已不能发出声音,却还是不自觉的张着嘴,一字一句得琢磨。 他当真是爱极了戏的,便是不能唱了,也喜欢看别人唱。 到了年末,谢臻每日忙得抽不开身,又怕小鸽儿自己在小院里闷,故而特地为他在畅香楼上包了个单间,让他闲了就自己去听听戏。 一本《红拂传》唱完了,叶鸽的眼睛还舍不得离开戏台,意犹未尽地抿抿嘴唇,正要喝口茶水,却不想包间的门却被人敲了两下。 我就猜着叶少爷您还在这边听戏,就没去小院那边。进来的是谢臻底下的小伙计,叫赵鼓儿,这段时间常来叶鸽这边,也算是相熟的人了。 叶鸽冲他笑了笑,起身到了一杯茶,送到赵鼓儿面前,想要让他喝口热茶暖暖。 哎呦,哪儿能劳动您呐,那赵鼓儿忙摆手,却拗不过叶鸽一个劲地给他,只好连连道谢,一仰头将那茶水喝了,手脚利落地取出只油纸包来:险些忘了正事,三爷刚刚去城西工厂那边办事,恰好碰着家新开的西洋点心铺子,想着让您尝尝鲜,又实在脱不开身,就让我先送了过来。 叶鸽打开油纸包,一股子奶香味扑面而来,引得他嘴角不住地上扬。 三爷今日还忙吗?叶鸽拾起笔,又在纸上写道:若是中午还有酒席,烦你看着些,天这样冷,无论怎样别让他吃冷酒的。 那赵鼓儿看着,忙应了:好,我回去就跟三爷说,是您叮嘱他不许吃冷的,三爷一准儿会听的。 叶鸽让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赵鼓儿也是人精儿,见状又岔开聊了几句,赶在新戏登台前,就借口离开了。 赵鼓儿走后,叶鸽又在包厢里看了一会戏,可闻着那西洋点心的奶香味,总忍不住弯起嘴角与眉眼,双手托起一块小口小口哦地吃着,思绪又飘到了谢臻的身上。这么一来二去,他也坐不住了,索性就收了东西,想去外头转转。 说得也巧,他刚下楼就碰到了眼熟的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戏子,名唤南荔的,才卸了妆正准备回后院歇着呢。 这南荔年纪比宝莺要小些,是被从南边买回来的,心思最是单纯,没那么多算计。之前叶鸽还做杂役时,他也未曾看不起叶鸽,反而因着年纪相近,常常拉着叶鸽说话。 如今又见了叶鸽,他也和之前并无两样,快快活活地打着招呼,咋呼问道:鸽子,你今日听我的戏了吗?你觉得我唱得好不好? 叶鸽也很是喜欢南荔的小孩脾气,笑着点点头,在本子上写道:极好。 南荔看了,更是高兴,欢快地拉着叶鸽走出畅香楼,嘴里还嘟嘟囔囔地掺杂了些南方的口音。 两人一路走着,没多久就到了后院里,转过一道回廊,南荔却停住了。 叶鸽眨眨眼,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却见南荔一脸紧张的样子。 鸽子,我们换条路走吧 叶鸽顺着南荔的视线看过去,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们正前方走来了一群人,看着衣裳打扮,应该都是些有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 他在这戏园子里呆了多年,当然知道这些少爷们是最不规矩的,尽管元年的时候,政府就颁布了法令,梨园行当里不准再做皮肉买卖。可这些少爷们却并不管这些的,那些长相好又没靠山的小戏子,一旦落到他们手里,轻则陪酒作笑,重了被掳去过夜也是有的。 我怕他们南荔以前也被这么欺负过,一见了他们着实吓得不轻。 叶鸽见状,也不含糊,拉起南荔的胳膊,转身就要往旁边的小道上走。可还没等他们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尖尖地笑声,顷刻就把前边那群人的目光都引来了,叶鸽心中一沉,知道这会是走不了了。 黄少爷,谢二少,你们可有日子没来咱们班里听戏了。宝莺正扭着身子从转角处走了出来,勾着一张未卸红妆的唇,边说着边向那些少爷们走去。路过叶鸽与南荔时,眼角微抬,露出了个得逞的笑。 叶鸽自然知道宝莺这遭怕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看着他那副样子就来气,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经过宝莺那么一喊,前边那群人可是彻底地注意到了叶鸽与南荔,打头一个轻浮地说道:是宝莺呀,哎,你后头两位看着倒眼生,给我们也介绍介绍? 宝莺笑着走到他们身边,伸出手来指点着说道:他们呀 各位少爷慢慢玩,吴,吴班主刚刚还找我有事,我就先走了。南荔的脸色已然全白了,还强在宝莺前边推脱着,想要离开。 这时被称作谢二少的年轻人见状,调笑着说道:吴班主那里有什么,我打发人去跟他说声就是了你放心,现在大家都是讲文明的,我们不过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这话说得当真虚伪,叶鸽也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拉了拉南荔的袖子,打算直接走掉。 可南荔却是为难,之前趁这些人没看见跑了还好,如今他们既是已经看见自己了,再走了岂不是得罪客人? 他这一犹豫的功夫,却让那位谢二少谢崇祖看到了他身边的人。 叶鸽的面容本就生得极好,再加上近来一直被谢臻悉心调养着,便如擦净了白珠上面蒙得灰尘,整个人都精润焕发。特别那一双眼睛,尽管含着怒气,却依旧让人见之惊艳。 这位又该如何称呼,怎的我之前没有见过?谢崇祖看着叶鸽,看得直心痒痒,忙不迭地转头问宝莺。 他呀,可是我们园子里的老人了,叫玉鸽呢。宝莺的眼中流露出了些许狠色,继而又向叶鸽说道:玉鸽,这位可是城东谢家的二少爷,你可怠慢不得。 又是城东谢家?那岂不是 叶鸽微微一怔,还未及有什么反应,对面的某个富家子弟,就先拉住了谢崇祖的胳膊,压低声音劝道:二少,我听人说这玉鸽是您家三叔分外照顾的人,咱们还是 不提谢臻还好,一听到自家三叔的名号,这谢崇祖就来了气。 小时候,谢臻于他而言不过是几年才回家一趟的亲戚,虽然家里人都供着他,但到底算不上亲厚,也不需要多理。长大后,他才听人说起,这位三叔居然是个见不得人的太监!而且那些人还说,他们谢家如今的财富生意,都是这下贱的太监给的! 以前见不着面时,谢崇祖还能自欺欺人的当谢臻不存在。可是前段日子,他的这位好三叔却突然回来了。 打那日起,整个谢家就变了风向,上上下下简直像供神一样供着谢臻,还不许任何人提起他是太监的事。 而谢崇祖却照旧看谢臻不顺眼,觉得家里出了这么个太监,简直让他在外头丢尽脸面,生生憋了一肚子的气。 是三叔的朋友呀,谢崇祖眯起了眼睛,意味不明地看着叶鸽,语气却是越发阴沉:既然是三叔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不若今日我作东,一起去百宴楼上喝几杯? 说着,便把先前劝他的那人往后一甩,径直向叶鸽走去。 叶鸽并不知谢家里面的弯弯道道,怕此刻闹得太过,让谢臻难做。可他又明显感觉得到,这位谢二少来者不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巧,我今儿也在百宴楼上订了桌席面,崇祖要同去吗? 正是双方僵持之际,熟悉的声音突然想起,叶鸽急忙回头看去,正是穿着深色大衣的谢臻,一手挑着半虺烟杆,缓步从哪回廊转角处走了出来。 谢崇祖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但又不想再那么多人前面丢了面子,只得强撑着打招呼道:三,三叔您来了。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9) 嗯,得了空就过来了,谢臻略略点头,面容依旧温和,语气中却是疏。连看都不曾多看谢崇祖一眼,就直接站到叶鸽的身边,握住了自家小鸽儿微凉的手,轻声问道:怎么没在楼上听戏? 叶鸽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谢崇祖等人,怕再生什么事端,就只是十分收敛地对着谢臻摇摇头。 谢臻却毫不避讳,随手便将自己身上穿着的大衣脱了下来,披到了叶鸽的身上:知道让伙计盯着我不喝冷酒,自己却不知道多穿衣服。 叶鸽原本还想说自己不冷,可谢臻暖烘烘地衣裳往他身上一披,自己先撑不住打了个喷嚏。只好老老实实地缩进了谢臻的大衣里。 这边谢臻自得自乐,可另一边的谢崇祖却□□晾着,他见谢臻不理自己,使劲咬着牙,又陪笑道:侄儿今日遇到了玉老板,觉得投缘得很,便想着与他交个朋友,并没有什么别的。 不想此言一出,却只换得谢臻一声轻笑。 谢臻平日里惯是温润宽和的,但此时这一声笑,却好似在往谢崇祖脸上扇巴掌:交朋友就不必了,他到底是你的长辈,你要知分寸的。 谢崇祖顷刻间涨红了脸,又是气又是羞,一个下贱的戏子,居然也能称他的长辈! 他刚想张口反驳,可抬头就对上了谢臻的细长的眼眸,其中的训诫之意,让他生生把话吞了回去,反复几次,才推开自己身后的人,愤怒而去。 这些富家子弟最怕的就是谢臻这样的长辈,他们见谢二少走了,哪里敢继续生事。连忙纷纷寻着借口,没多久就散干净了。 第14章 无眼判官(二) 宝莺和南荔也趁乱走了,会廊下,只剩下叶鸽和谢臻两人。 走吧,别站在廊下吹风了。谢臻握握叶鸽的手,拉着他往前走去。 叶鸽却还沉浸在刚刚的事中,想想谢崇祖又想想谢臻,总觉得自己对三爷好似并不怎么了解,一时间有些失落,脚下没留神,竟直接从小石阶上崴了下去。 叶鸽无声地惊呼,眼看着就要滚下去了,幸而谢臻伸手牢牢地揽住了他的腰,将胡思乱想加惊魂未定的小鸽儿直接横抱起来。 经过刚刚那么一吓,叶鸽这会可老实了,乖乖地窝在谢臻怀里,微微抬头,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侧脸,不自觉地又发起呆。 谢臻时刻留意着叶鸽的模样,见他这懵懵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将人抱到了回廊旁一块干净的山石上。 叶鸽被谢臻这么一放,只以为是谢臻让他自己走路,刚要从山石上跳下来,却又被谢臻按住了肩膀:别乱动,仔细脚疼。 说着,谢臻就俯下身子,想要去检查叶鸽崴到的脚踝。 叶鸽哪里肯让他做这个,一个劲地摇头向后缩,胡乱抓出钢笔,在本子上急急地写道:我没事,真不疼了。 好好好,你别再往后退了,谢臻生怕叶鸽再从山石头上掉下去,忙一手护着他的后背,不许他再乱动了:真的不疼了? 叶鸽连忙使劲点头,额前那两撮小碎毛几乎都要被他甩出去。 谢臻自认这些年来,见过百色的人,也用过百色的手段,可唯独面对这样的叶鸽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伸手摸摸他的鬓角,然后说道:今天的事我要为我自己,也为崇祖,向你配赔个不是。 叶鸽哪里会想到谢臻这么说,先是眨眨眼一愣,然后又摇起头来。可他还没能摇几下,就被谢臻的手,托住了小脑袋。 这一会儿的功夫,又点头又摇头,晕不晕? 不说叶鸽还没感觉到,被谢臻这么一说,他倒是真觉出有点晕来了。继而他又感觉到谢臻暖暖的手抵在他的下巴上,忍不住轻蹭了一下。 今天这事,叶鸽确实觉得谢崇祖做得有些恶心,但关他家三爷什么事呢,他才不要谢臻对自己赔不是。 可谢臻却没打算将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他轻抚着叶鸽的脸说道:你今日见到的,是我二哥的儿子,他自小就被娇惯坏了,又对我有些不满,所以今天才会对你那般。 所以说到底,还是我的不是,是我疏忽大意了,让他有空子来找你的麻烦。 叶鸽垂下眼眸,回想着谢崇祖那时的模样,他实在有些想不出,同是一家人,谢崇祖为什么会对谢臻有那么大的敌意。 叶鸽虽然不说,但谢臻却能猜到他此刻的所想,不禁摩挲着挂在腰间的烟杆,轻叹道: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口也确实不算少。 不算旁的,只说本家,我上头还有两位兄长,他们各有妻妾数人,膝下共得四子二女。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位丧夫后归家的姐姐,她身边也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这人多了,虽说都是血亲,但各人难免就会生出些想法。所以如今,这一家子也只是求个表面的和睦当然,这些等到日后我带你回去,你自己亲眼看看,大约也就明白了。 带他回去? 叶鸽小心翼翼的,连字都写的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着,或是在期待着什么,目光微微地闪着。 三爷是要把我带回家去吗? 谢臻低头看着叶鸽怯怯的模样,忽地有些反感两人间这样的距离,起先他总是觉得一切都不急,让他的小鸽儿慢慢地熟悉他,慢慢地喜欢他。 可现在他却不想了,因为他发现,这样的过程非但没有让叶鸽舒适,反而增加了他的不安。 这不是谢臻想要的,也不是叶鸽该承受的。 是,我会把我的小鸽儿带回家去。谢臻俯身,闯入了叶鸽的视线中,而后缓缓地靠近,吻上了他翕动的眼眸。 叶鸽被这样突然的动作惊得微微瑟缩,可随即他又是那样的贪恋谢臻的气息,双手忍不住攥住了谢臻的衣襟。 那样的亲吻一触即分,但谢臻却并没有离叶鸽太远,他不住地抚着叶鸽的鬓角:眼下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等它们都结束了,我会把你,一直一直带在我的身边,让你做谢崇祖真正的长辈,让你做我的 后面的话,谢臻还没有说出口,小鸽儿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叶鸽在微微抖着,出其不意地抬头,主动吻上了谢臻的唇。 他太高兴了,三爷并没有将他当作什么玩物,当作什么养在戏园子里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可以一直,一直留在谢臻的身边。 这真的令他太高兴了。 叶鸽其实并不会这样的亲吻,可他却并不满足于仅仅地贴近,他想要与他的三爷更亲近些,想得似乎心尖都在颤抖。 于是他顺从本能,用小小的牙齿,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咬住了谢臻的唇。 谢臻纵容着叶鸽的动作,他享受着鸟喙般的齿,在自己的唇上、、撕咬。 一下,又一下。 他终于忍不住了,大手按住了小鸽儿的后背,将他紧紧地禁锢在怀中,而后温柔而又强势地掌握了主动权,深深地回吻。 叶鸽被这突然而来的改变惊到了,但很快他又沉浸其中,直到被谢臻放开后,才一头扎进对方的怀里,怎么都不肯抬头。 小鸽儿害羞了。谢臻低低地笑了出来,轻抚着叶鸽的头发,忍不住低头,又轻点了一下他的侧脸:好,我也觉得这话不能就这样轻率地说出来,且等我再寻个良辰吉日,到时候你可不许再躲了。 叶鸽将整张脸都深深的埋在谢臻的怀里,闻言用力地嗅了一下谢臻身上的苦香味,然后点了点头。 行了,刚刚可不是在诓谢崇祖的,我确实在百宴楼上订好了位置。谢臻揉揉叶鸽的头,将人重新从山石头上抱了起来:前段时间太忙,今天终于有空了,我带你去那边尝尝新厨子的手艺。 却说那谢崇祖从福月班里匆匆离开后,也再没了玩乐的心情,灰溜溜地直接回了城东的谢家老宅里。 谁知他刚进门没多久,就被他爹给叫住了:崇祖,听说你今日去福月班了? 谢崇祖本就还没消气,被他爹这么一问,呼腾一下子就来了火,咬牙说道:是,那地方三叔去得了,凭什么我就去不了! 你自己在外头丢了人,还有脸发火?谢家二爷谢宏当即就沉下脸来,今日他本在铺子里查账,无意间听到人说起谢家二少爷跟自家三叔抢戏子的事 ,当即险些气得仰倒过去。 他自然不好对谢臻说什么,于是就赶着回来训自家儿子,却不想谢崇祖却半点羞愧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跟自己叫起板来。 丢人?这就嫌丢人了?你有本事训我,怎么不去教训那个太监! 这话一出,谢宏的脸色就彻底放了下来,一面口中喊着我打死你这个不知事的小畜生,一面真抄起拐杖,重重地就朝谢崇祖就要打下去。 谢崇祖做梦也没想到他爹会真的打他,当即炸了锅,抱着头撒腿就跑。 谢宏到底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再加上一院子下人都听到了动静,纷纷过来阻拦。没多会,倒真让谢崇祖从家里逃了出来。 此时晌午刚过,谢崇祖整了整衣服,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究竟要去哪里。 他这边正犯着难,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突然停到他的身边,还打招呼似的响了两下喇叭。 谢崇祖转头看过去,那小轿车的玻璃就开了,一个身穿浅咖色西装的年轻人笑着跟他打招呼:哟,谢二少这是往哪去呀? 谢崇祖当然认得他是谁,北边新旺百货的小少爷吴达波,平时与自己也算是玩得来,于是干脆说道:我能有什么地方去,正闲着呢。 我就知道你闲着,吴达波伸手在窗外弹了下烟灰,笑着说道:快上车吧,我有好地方呢。 谢崇祖一听,也不客气,拉开车门就要坐上去,冷不丁地却看到了后座上的人,当即便皱起眉头:他怎么也在这里? 宝莺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跟谢崇祖碰上了,论起之前的事,他还有些心虚,但还是赔笑着说道:不过是我求吴少爷带我出去见见世面,若是扫了二少的兴,我不去了就是。 这时候,前头开车的吴达波不乐意了,出声催促道:哎,我这都答应他了,你快上车吧,咱们要去的地方远着呢。 谢崇祖虽说还是不得劲,但也不见得跟个戏子过不去,最终还是上了车:我们这是去哪? 吴达波重新发动起车子,嘿嘿笑了两声,炫耀道:我得了消息,南边兴城里来了个西洋剧团,里面全是洋妞儿,又能演戏,又能-- 这么一说,谢崇祖也来了兴致,不再计较宝莺的事,边抽烟边跟吴达波胡扯起来。 三个人坐在车上,没多久就出了沧城。 可谁知没走多久,就发现前边大路挡了起来,几个工人走出来说是政府在修路,让从别的地方绕。 吴达波啐骂一声多事,然后顺着那些工人的指示,拐到一条小路上。 这小路出奇得难走,岔路还格外多,吴达波没一会儿就绕混了,可他却不肯承认,硬开着车七拐八拐一通乱走,竟开到了山道上。 冬天里天黑的早,他们在山道上又转了几圈后,天色就暗了下来,前方的路也越来越崎岖怪异。 你到底行不行啊。谢崇祖窝在车后面,忍了一下午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照你这么开下去,咱们非但见不着洋妞儿,今晚怕是要留在山里睡野、、妞儿了。 滚蛋。吴达波起先还气势汹汹地跟谢崇祖对骂,可随着天越来越黑,路两侧的树林越来越幽深,他也渐渐有些慌了,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哦害怕。 第15章 无眼判官(三) 两人又有来有回的对骂了几句,忽地感觉到车子大震,随之伴着咯噔一声巨响。原来那小轿车竟是陷进了山路上的大坑里,任凭吴达波怎么踩油门,都始终纹丝不动。 真是太倒霉了!谢崇祖极为不情愿地从车上下来,借着打火机的光,查看起后车轮。 吴达波也跟着下了车,嘴里还嘟囔着:还不是你乌鸦嘴,这下咱们可真要在山上睡野、、妞儿了。 腊月的冬夜,山上刮起了刺骨的北风,三个人很快就受不住了,哆嗦着决定往山下走走看。 夜晚的山林,狰狞的树枝挡住了微弱的月光,谢崇祖手上的打火机已经烫得拿不住了,他只好暂且收起来,抹黑一深一浅得往前走着。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宝莺止不住得叫累,可那两位少爷这时候可没心情怜香惜玉,连理都不愿意多理他。吴达波甚至还生出了点坏心。 你们说,这山里有没有鬼? 宝莺一听,寒毛都竖起来了,声音弱弱地央求道:别,吴少爷您可别乱说。 可吴达波哪里会管他的死活,硬是来了点兴趣:我听我父亲说起过,前两年,他也坐车走过一趟着山林子。 谢崇祖也觉得空走路过于无聊,就跟着说起来:你爹也是晚上走的? 对,对,他就是晚上来的,你们听我说吴达波特地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爹说,那时候他坐在车上,周围呼黑呼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他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可就是找不到下山的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 吴达波顿了一下,谢崇祖看着身边宝莺害怕的样子,故意恶劣地问:他发现什么? 发现他身边的车窗上,正趴着一张女人的脸,吴达波还嫌不够,继续说着:那张脸灰白灰白的,但嘴唇却像是沾了血一样,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正泛着绿光。 我爹赶紧让司机快开车,一下子就把那女人甩了下去,吴达波的声音越发低了:他刚松了一口气,打算回头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们猜怎么着? 别,别说了宝莺几乎要吓得哭出来,不住的央求着。 可吴达波却并不理他,反而骤然拔高了声音:他看见--那个女人正趴在后窗上,对他笑。 别说了,别说了。 别说了-- 谢崇祖被吵得心烦,忍不住呵斥道:宝莺,你不让我们说,你自己在这里瞎鬼嚎什么!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10) 宝莺被他这么一骂,整个人都懵了,哆哆嗦嗦地说道:谢谢二少,刚刚我没说话呀。 他的话刚落音,又是一声别说了--从三人的身后,幽幽地传来。 三个人的心几乎要被吓凉了,谁都不敢回头看,连走路的腿都僵直了。 跑跑!到底还是吴达波大胆些,仗拼着自个儿的大嗓门,使劲大喊了一声。其他两人都像是被他吓醒了似的,拔腿就跑。 漆黑一片的山林里,他们也不知到底跑了多久,而那一声声别说了,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就在这时,三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小屋,宝莺实在跑不动了,连滚带爬地就冲了进去。谢崇祖也没多想,就一块跟他跑进去。唯有吴达波也不知怎的,看着那小屋只觉怪异,死活不肯进去,反而转身跑进了更加可怖的山林里。 这种时候,谢崇祖也没什么心思关心旁人,他跑进屋里后,就迅速关上了小屋的门。 说来也怪,自从那扇门关合后,一直追在他们身后的声音,竟真的消失了。 谢崇祖脚下一软,几乎直接瘫倒在地上,眼前黑了半天后,才有功夫打量起眼前这间小屋子。 这应当是座庙宇祠堂一类的地方,只是实在破败得厉害,没有一面完整的墙壁。 而整座屋子里,最为引人注意的,就是正中央案台上,供奉的那尊一人多高的塑像。 借着仅有的月光,谢崇祖依稀能分辨出那大约是个神官一类的角色,黑灰色的石头雕刻而成,没有着一丝彩色。再往上看去,却是个面相极凶的头颅,并一双黑洞洞的无珠的眼眶。 谢崇祖只看了一眼,便再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靠在门边喘气。 又过了好一会,屋中的二人终于确定,刚刚山林中的女鬼已经走了,这才放松下来。 幸亏,幸亏我们逃进来了,也不知道吴少爷现在怎么样了。宝莺凑到谢崇祖身边,心有余悸地说道。 谢崇祖一想到吴达波,估计对方也是凶多吉少了,但也不想这时候再自己吓自己,于是索性就当没听到。 但宝莺此刻实在害怕得厉害,只想着跟人说话来壮壮胆子:谢,谢二少,你说这庙里究竟供着什么神,虽然空了却依旧这般管用,日后我定回来给他添些香火。 谢崇祖被他烦得厉害,敷衍地说道:什么神?你不会自己看吗! 没想到这话一出,宝莺却为难地说道:可,可这庙空成这样,也没个神像什么的,我怎么看 没有神像?谢崇祖冷笑一声,刚想指着那屋子正中的塑像骂宝莺瞎,可没想到他一抬头,却发现那案台上竟什么都没有。 塑,塑像呢!谢崇祖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冷风透过墙上的裂缝吹进来,散落的杂草被风撩起,如同鬼魅一般拂过空荡荡的案台。 没有塑像呀,宝莺不明所以,但却直觉得感受到有些不太对劲,硬撑着解释道:这庙里什么都没有呀。 不可能,刚刚塑像明明在那里!谢崇祖才放松下来没多久的神经再次绷紧了,仿佛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把他活吓死。 可就在这时,狭小的,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了沉重的脚步声。 谁,谁在走路?宝莺紧张的看着周围,可除了四面残破的墙壁,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而那沉重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好似就在他们的身边打转。 谢崇祖再也撑不住了,一把拉开了房门,可他的脚却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那空着双眼的高大石像,正一手提着只长发女人头,紧紧地堵在门口。 啊-- 谢崇祖只觉得自己身上什么东西在飞速的流失着,但他仍是拼出了吃奶的劲,转身硬是从破墙缝里挤了出去。 时隔不久,谢崇祖第二次在漆黑的山林间,没命般地跑着。 他根本无暇顾及宝莺怎么样了,只知道向前奔跑,哪怕跌倒了,滚着爬着也要向前跑。 忽然,他发现前方的山林外竟然有一大片平地,平地上屋舍林立,每栋房子中都亮着温暖的烛光。 是村子!有活人了! 谢崇祖几乎要哭了出来,他一边大喊着救命啊,一边向那村子冲过去。 可当他真正走进村子中时,却发现整个村子安静得厉害,虽然每户每屋都亮着灯,但街道上却不看不见一个人的影子,听不见一个人的声音。 救命啊!即便如此,谢崇祖哪里肯放弃,他能听到那石像的脚步声一直就在他的身后,且越来越近了,而他身体那种流失的感觉也越来越严重。 他彻底吓疯了,开始不管不顾地拍打着村舍得门,一个不开就另一个,这一路拍下来,手都快要断掉了,可就是没有一扇门为他打开。 就当谢崇祖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有扇门开了,一个身穿灰色厚袄的老大爷,二话不说,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一把拉进屋子里。 别出声!老大爷贴着谢崇祖的耳朵,用几乎轻到听不见的声音,严厉地叮嘱道。 谢崇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这会谁救了他谁就是他的再造爹娘,哪有不听的道理,连忙一个劲地点头。 石像沉重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屋外,谢崇祖整个人哆嗦地坐都坐不住,幸亏老大爷一直扶着他,他才没有一头倒下。 没想到,那石像却只是在房屋外转了一会,没多久竟就那么走开了。 行了,没事了。老大爷贴着门仔细听了一会后,松开了手,谢崇祖顿时无力地瘫软下来,□□都湿透了。 老大爷估计也是好心的,看着他这副样子,安慰道:后生,你吓坏了吧,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吧。 谢崇祖话都说不出来了,勉强点点头,那老大爷就往隔间的厨房里去了。 没多久,厨房里就传来劈柴烧水的声音,屋子里也暖和起来了,谢崇祖总算稍稍放松了一点。但他的手脚还软木着,几乎动不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老大爷,看着对方一下又一下的砍着柴火。 唉,这些柴火都受潮了,我要换点别的烧了。大老爷回头,冲谢崇祖歉意一笑,然后从柴火堆后面,用力拖出了什么 第16章 无眼判官(四) 天刚亮,叶鸽就忍不住爬了起来,但他却没有起床,而是抱着被子窝到了床头,眨着黑亮的眼睛,专心瞧着床头小柜子上崭新的小钟。 小玩意不过一尺来高,棕褐色的木壳子上镶着牙白色的表盘,正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 这是昨晚谢臻带他出去玩时,顺路从城西钟表店里取回来的。 之前在史家,我看你喜欢,就过来订了一只,每到也会报时的 正想着,时针已然走到了七点多位置,表盘下的木盖子突然就打开了,一只莹白色的小鸽子,就那样挥动着翅膀,从木盒子中跃了出来。 叶鸽的目光一刻都不舍得离开,与那小鸽子的两颗黑豆眼两两对视。谢臻进来时,竟不知,到底是哪只小鸽儿的眼睛更亮些,但他却清楚,还是自己的小鸽儿更招人疼。 怎么不多睡会,就这么喜欢这只钟表吗? 谢臻忍不住轻笑一声,走到了叶鸽的床边,掀开了床上挂的纱帘。两人昨晚在城西玩得晚了些,他便索性没回谢家,在戏园子里又要了间房住了下来。 叶鸽没想到谢臻这么早就过来了,一想到自己刚刚跟钟表对视的蠢样,赶忙羞得往被子里藏,几乎连脑袋也一块缩了进去。 谢臻可没给他躲的机会,随意在床边一坐,伸手直接连着那团被子,一并抱在了怀中。 怎么,小鸽儿有什么藏着不肯给我看的吗? 三爷明知故问!叶鸽红着脸,在被子里窝着摇了摇头,磨蹭半天拱出了一只小手,想要去抓床头上的钢笔,却又被谢臻握住了,只好直接在谢臻的手心里,转移话题地写道:三爷,我要先换衣服。 说完,就仰起头,睁着自己明净的眼睛望向谢臻。 谢臻最受不得叶鸽这样的目光,每当看到小鸽儿这双眼睛,他便觉得这世上所有事,没有什么是不能依他的。 好,是不该冻着,谢臻忍不住低头轻吻一下叶鸽的眉心,然后伸手从一边的柜子上,取过了叶鸽的白长袄,放到他的面前:好了,快穿上吧。 叶鸽与谢臻对视片刻,茫然而迟钝地眨眨眼,哎? 就让我这样换?三爷您不出去吗 一刻钟之后,满脸通红的叶鸽才跟着谢臻走出了房门,今日的白袄,当真穿得分外整齐。 昨天,谢臻手头上的事总算是理出了个章程,年前基本能闲下来,有空多陪陪叶鸽。本来,他今早打算带叶鸽去城东的老集上转转,没想到两人刚走到福月班的大门前,就发现那里如今已经乱成一团。 这,这是怎么回事!吴有东也是刚刚得了消息不久,一到门口,就看到宝莺脸色青白的躺在地上,几乎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跟着吴少爷出去的吗!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吴有东一时间也慌了神,一边叫人去找大夫,一边抓着周围的人询问。 孟管事比吴有东来的还早一些,大致摸清了是怎么回事:宝莺是一早被吴家人送回来的说是昨晚他们与谢二少一起开车上了山,好像是遇着什么脏东西了。 吴少爷昨晚自己逃了出来,今早让家里人去山上找,才找到了宝莺和谢二少,就各自送回各处了。 叶鸽虽未走到跟前,但也能听到孟管事说的话,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谢臻,果然发现谢臻正注视着地上的宝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宝莺真的是碰到脏东西了吗?叶鸽拉拉谢臻的手,在本子上写道。 谢臻点点头,目光又回到宝莺的身上,他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必然是碰到了什么妖物,但却不止有妖物那么简单。 这么想着,谢臻挑起了手中的烟杆,轻轻地吸了一口,味苦的味道随即在人群中散开,随后他几步上前,弯腰用烟杆在宝莺的心口用力一敲。 这一敲在旁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但谢臻却能看得到,随着那烟杆杆落下,一根白丝飞快地从宝莺的心口飞出,刚想逃窜,随即又被虺头中冒出的烟雾死死地抓住了。 宝莺瞬间醒了过来,发疯一般地大哭大叫:救命!救救我!鬼啊--有鬼啊! 吴有东见状,连忙叫人把他抬走了,而后有恭恭敬敬地走到了谢臻的面前。 虽然他并不能看到白丝,但刚刚谢臻的动作与宝莺的反应,他确实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 这多谢三爷出手,您看这宝莺到底是怎么了,以后还能不能--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臻打断了,谢臻依旧不想与他多话,语气淡然地说道:他不过是平时孽事做多了,得了报应而已。 吴有东着实被谢臻噎了一下,但他又实在没胆子多问,眼睁睁地看着谢臻拉起叶鸽的手,走出了大门。 宝莺是遇到了什么东西,和我那晚一样吗?谢臻说给吴有东的话,一听就是气话,叶鸽可是不信的。待两人离开了吴有东的视线,他立刻在本子上问起来。 谢臻伸手摸了摸叶鸽的脑袋,语气温柔地细说起来:他应当是遇到了什么妖物,被吸干了气运。 至于一不一样谢臻的眼眸暗了下来,宝莺遇到的东西,自然与叶鸽之前遇到的狐妖并不相同,但是从他心口抓出来的那缕白丝,却与叶鸽身上的,别无二致。 又是气运?叶鸽眨眨眼睛,随即想起上一次,那狐妖说过的话,不禁有些好奇:被吸干了气运的人会怎样?他会死吗? 吸干了这三个字着实骇人了些,叶鸽虽然讨厌宝莺,但却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因此丧命。 谢臻低头看看小鸽儿眼神中不作假的关切,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捂着他的手安抚道:没什么大事,人的气运都是时时刻刻流转而生的,便是此刻被吸干了,过些时日也会自行补足的,最多这段时间倒霉些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叶鸽的气运虽然被那恶心的阵法虚耗了两年,但却并没有伤及他的性命。 只是他的小鸽儿本是福泽深厚的命数,却因此生生受了这么久的苦。 谢臻望向叶鸽的目光依旧温柔至极,但心中却已下了狠意。 既然这次布阵之人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这边宝莺出了事,那想来我那不成器的侄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谢臻拉着叶鸽慢慢地走着,与他商量起来:我恐怕还是要回家去看看,鸽儿与我一起吗? 昨天说要跟着谢臻回家,叶鸽只当是好久以后的事,却不想今日就被提到眼前了。 一起去会给三爷添麻烦吗? 谢臻轻笑着摇摇头,俯身对上叶鸽的双眼:不会,我的小鸽儿这么乖,怎么会给我添麻烦。 再说了,今日本来说好要陪你的,又被这些事耽误了,以后再赔给你。 不要三爷赔的,叶鸽满足地抱住了谢臻的胳膊,在本子上写道:跟三爷在一块,去做什么都行。 好,谢臻笑着轻点了一下叶鸽的额头,拉着他的手:走吧。 第17章 无眼判官(五) 人们说起沧城的谢家,多半都会提起那城东的谢家老宅。五进五出的大院子洋洋洒洒地直占了半条街巷,可是气派极了。 这谢家老宅之所以称得上老,是因为它自谢家先祖手上流传至今,也有一二百年了。但中间因为家道中落,被谢家人抵出去好些年月。直到五年前,才借由谢臻从京中送来的银钱,又赎买了回来。 这天早晨,一向井井有条的谢家老宅里,可是出奇的乱。 前有二少爷碰着脏东西中了邪,被吴家送了回来。谢家人又是请大夫,又是请道士,七手八脚地忙了翻了天,好容易才将谢崇祖安置到自己的屋里。 众人还未等喘口气的,门口的小厮又跑来通传,说三爷回来了,还把外头养的男戏子也给带回来了。 这于谢家而言,却又是一桩大事。 谢家大爷谢威拈着胡子,在正房正厅中愁眉苦脸,背着手走来走去。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11) 外头传,谢家三爷养戏子,谢威觉得这没什么,自家弟弟在宫里忍了这么些年,出来想玩个新鲜玩意,活泛活泛性子,多好的事。 外头传,谢家三爷与侄子为着那戏子杠起来了,谢威觉得这也还行,不过是丢人了些,必定还是那混帐侄子崇祖的过错,回头一定要让老二好好教训教训自己儿子。 可这会子,他亲眼看着谢臻把人给带进家里来了,这可就让他再也没法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谢威的胡子都快愁掉了,强忍着没有冲着谢臻说重话,只是苦笑着问道:三弟,你这又是什么打算呀? 没什么,不过是带着他回来认认门。谢臻望着谢威,话说得却是极为寻常自然。 说完还不忘拉拉叶鸽的手,向他介绍道:来,鸽儿见见我大哥。 正厅之中,一片寂静。 谢臻说得轻巧平常,却留下叶鸽与谢威两个人,愣愣地几乎对了眼,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鸽有些苦恼地瞧着谢威,只见他一身青布长衫,手里还拄着龙头小拐杖,耳鬓微白,面相上也算慈眉善目。论起来,与平时在戏园子里见得那些大老爷,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时候应当是要打招呼的吧? 叶鸽暗自忖度着,如今已然是民国新社会,打招呼肯定不兴下跪那一套,但要他去跟谢威握手--那怕也是不能的,再不然就鞠躬? 叶鸽脑子里正一团浆糊的时候,还好谢臻又开口了:大哥,这就是叶鸽,他嗓子不太好,没法叫人了,还请您见谅。 别说叶鸽这边是一团浆糊,谢威也好不到哪去。此刻他甫一听谢臻说话,连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就点头应和道:不妨事,不妨事,哪用这样客气。 这既然来了,有这个心就好 说完,又是一阵尴尬的停顿。 叶鸽现在都快秃毛了,他曾想过,若有一天谢臻将他带回家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多半是他家中人极力反对的,严重些说不定还会直接开祠堂,告祖宗,逼着三爷将他逐出府门,从此白首人间再不许见面反正戏文里那些惨兮兮的情形,他都暗暗过了个遍。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此番境况。 谢威其实是憋了一肚子话的,但是面对这个打小为了谢家入宫的弟弟,他实在是半句重话都不舍得说。 可又实在觉得,这么任由谢臻把个男戏子带回家来,总归不像回事。 而谢臻显然猜到了大哥的想法,于是索性敞开了说道:外头那些风言风语,我也是知道的。 只是大哥,我今日将人带了回来,是什么意思,您还看不明白吗? 这话一出,叶鸽抬起头定定地望着谢臻,谢臻则冲他安抚一笑。 谢威却是长久的沉默了,他明白,他怎么不明白,从谢臻将人带到他面前来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这位三弟是怎么想的了。只是长久以来,他的观念,他的教养,令他难以消去对戏子的轻视,更遑论是个男戏子。 行吧,我知道了。最终谢威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坐到了椅子上: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大哥到底不会让你为难的。 随着谢威的那口气叹出来,叶鸽的心也终于落回到肚子里。 他能感觉得到,眼前这位谢家大爷其实对他并不是那么满意的,但他也能感觉到,谢威在尽力地接受着自己,不带一丝恶意。 这种接受,还是需要时间的,谢臻不欲让谢威太过为难,于是转而说起谢崇祖的事:我是听说崇祖出了事,才赶回来的,眼下就不给大哥添乱了,我们去看看他。 一提起中了邪的侄子,谢威的脸色更不好了,那谢崇祖就是再不争气,也到底是骨肉血亲。谢威知道谢臻在这妖鬼之事上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于是忙摆手道:是是,你快去后头看看他吧。 终于被带离了那正厅,叶鸽松了口气,随着外头风一吹,他只觉得自己刚刚缩成一团的毛,又重新蓬松起来,紧接着就被谢臻揉了脑袋。 刚刚害怕了?谢臻低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 叶鸽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他并不是害怕的。 从踏入谢家老宅的大门开始,这一路走来,他算是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谢家的富贵,这并不是之前装洋的史家可以比的。 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并没有如上次去史家那样,感觉到局促,或是害怕,而是紧张。 因为这是谢臻的家,所以他并不局促。 因为谢臻在他的身边,所以他并不害怕。 但因为他要见的,是谢臻的家人,所以他觉得紧张。 没事的。谢臻轻抚着叶鸽的耳鬓,细细地解释道:日子还长,总能慢慢熟悉的。再者你若是喜欢这里,咱们日后便留在这里,若是真的住不来,咱们再在外面置办房产搬出去就是了。 叶鸽一听,忙摇摇头,在本子上写道:没有,我没有不喜欢这里,只是刚刚见到有些紧张,以后会好的。 谢臻看着叶鸽仍有几分慌乱的样子,心中开始认真盘算,他的小鸽儿是否真的适合住进这老宅里。一面又安慰道:大哥的想法确实老旧些,但他的心思却是好的。 一想到谢家大爷,叶鸽的心里头居然也暖暖的,十分赞同地对谢臻点了两下头。 不管怎样,他确实是个很好的长辈。 两人正说着,谢臻却停下了步子,叶鸽有些疑惑地抬起头,顺着谢臻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几个下人簇拥着三两道士,走进了一处小院中。 那就是崇祖的院子。谢臻出声解释道:走吧,我们也过去看看。 叶鸽点点头,跟着谢臻走了过去,两人正走到门口时,却碰到了刚刚那几个陪道士的下人。 谢臻顺势叫住了其中领头的那个,待他走过来后认出,原是二房的管事谢大宁。 那谢大宁一见是谢臻叫他,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笑着行礼:三爷,您回来了。 谢臻也不多跟他废话,只是摸着手中的烟杆,淡淡地问道:这是从哪请来的道士? 谢大宁立刻回答道:这是万亨观的望安道长,您不常回来是不知道,那万亨观可灵了,城里哪家撞了些,多半都会请他们。 万亨观?这名字极是耳熟,叶鸽立马想到了,之前史家少爷出事时,史老爷也请过万亨观的道士。 谢臻显然也想到了,但也没多问什么,摆摆手就让谢大宁下去,自己又带着叶鸽走进了院子里。 人常言字如其人,就叶鸽看来,说是院如其人也没错。 谢崇祖的院子,从踏入的那一刻起,就能猜到一定是他的院子。四下里摆得花花绿绿,虽皆是名贵花草物件,却被堆砌的俗气得很。 两人进来后,却并没有着急去屋子里,而是在谢臻的引领下,绕到了谢崇祖的卧房后,一扇镂花小窗下,刚好能看见听见屋里的情形。 谢崇祖的卧房如他的院子一样,摆满了各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不过此刻他却无法享受了,正如之前的宝莺一样,青白着脸,倒在床上,周遭站满了丫鬟妇人。 万亨观的几个道士也在那里,现在离得进了,叶鸽也能看清楚了。 为首的是个看上去六七十岁的老道,鹤发童颜,倒真有几分仙气,想来就是谢大宁口中的望安道长了。 老道之后,跟着两个年纪不大的道童,一个捧着拂尘,一个执着木剑。 贫道观二少爷这状貌,确是撞了邪物不假,此物生于深山,污浊之气甚重,若要根除,怕是需加以时日,慢慢调养。 望安道长捋着一把白胡,拖长声音,慢慢地说道。 我苦命的儿,如何就碰上了这些东西谢崇祖床边,那满头金簪的妇人早已哭肿了眼,哀哀地求着老道:有什么需要,道长您尽管说,还请您一定相救。 说完,便暗暗向自己身边的小丫鬟使眼色,小丫鬟立刻会意,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只红包裹,不作声地送到了执剑的道童怀里。 斩妖救人乃是贫道的本分,二太太不必担心,这里尚有几张灵符,可先挂于屋内,待明日贫道再来做一法事,想来二少爷必能有所好转。那老道的余光瞅见道童收了红包,立刻从怀中取出了一打黄符,送到了二太太的手上。 二太太连忙接了,吩咐起一众丫鬟去贴,打浆糊的打浆糊,贴符纸的贴符纸,顷刻间就热闹了起来。 谢臻见状,不禁冷笑着摇了摇头。 叶鸽听到谢臻的笑声,不禁扬起脑袋看向他,虽然没有在本子上写字,但眼睛中带了显而易见的迷惑,在问谢臻笑什么。 不过又是个江湖骗子罢了。谢臻摸着叶鸽的脑袋,轻声说道。 叶鸽听后歪歪头,看看房中鹤发童颜的老道,又看看眼前俊逸如玉的谢臻,唔三爷比老道好看,三爷说他是骗子,那他就一定是了。 那我们去戳穿他吗?叶鸽在本子上问道。 谢臻本就与二房不怎么亲厚,加之昨日谢崇祖刚刚对叶鸽多有冒犯,若放在平时,他决计不会多管他们被道士骗的事。 但想到谢崇祖身上可能也有与阵法有关的线索,于是还是挑起了烟杆,对叶鸽说道:也罢,咱们进去吧,早处理完省得浪费功夫。 第18章 无眼判官(六) 谢崇祖的卧房中,小丫鬟们还在忙里忙外地穿梭,二太太云里雾里地听着老道士跟她讲道法,生怕遗漏了什么,就会伤及她宝贝儿子的性命。 二少爷身上的邪物,确实不太好办,怕是明日做了法之后,还需个八、九日才能醒来。 老道一边打量着二太太的脸色,一边试探着说道。 八、□□天?二太太一听就急了,谢崇祖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实在是太吓人,若是当即就能醒过来还好,等上八、九天,二太太生怕他就这么过去了:道长,这也太久了吧,您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快点 说完,就立刻向小丫鬟使眼色,让她又给拿拂尘的道童,塞了只沉甸甸的红包裹。 老道见状,先是摆出了副为难的样子,沉思了良久后才说道:唉,贫道也知二太太心诚,不忍看二少爷如今这般模样,明日做法时,我便请出祖师留下的至宝,想来二少爷四五日就能醒来。 四五日论起来也并不短,但在之前那个□□天的衬托下,却令二太太心安了不少,二太太一个劲地道起谢来。 叶鸽跟着谢臻进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段。若说刚刚谢臻说那老道是骗子,他还将信将疑,这会他算是全信了。 这么个收钱的做派,不是骗子是什么。 二嫂,崇祖如今怎样了?叶鸽的脸上是藏不住事,可谢臻却一改之前的嘲讽,换上了平日里温和无害的神情,一手挑着烟杆,一手牵着叶鸽,信步走进屋中。 是三爷回来了,一见了谢臻,二太太立刻收起了之前那副委屈求人的样子,她一向对自己这个小叔子亲近不起来,甚至有些说不出缘由来的怕他:刚刚道长已经给崇祖看过了,说是撞了邪物,做过法事后四五天才能醒呢。 二太太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 谢臻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眉头紧皱,很是担忧地问向老道士:当真有这么严重吗? 那老道张看着谢臻神态并不作假,继续摆出之前的神神叨叨的样子说道:确实如此,二少爷所撞之邪非同一般,便有祖师法器相助,也极难驱除。 听到这里,谢臻的嘴角挑上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垂眸看着床上的谢崇祖,淡淡地说道:是吗,可我怎么觉得,崇祖其实并无大碍。 老道刚要出言反驳,谢臻却先一步,如之前那般,用手中的烟杆往谢崇祖心口一敲,果然又是一缕白丝从中逃出-- 救命啊! 鬼,有鬼! 随着白丝的抽出,谢崇祖也瞬间醒了过来,发疯似的从床上挣扎起来,大吼大叫着。 儿啊,别怕别怕,没有鬼!二太太见状,根本顾不上其他,忙跟小丫鬟一起,将谢崇祖紧紧抱住,口中不断地唤着。 谢臻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老道,却什么都没说。 而老道的脸色也已经差到了极点,他不光是因为被揭穿了而丢脸,更重要的是他虽然骗人,但也不是一点法术都不通的,他完全感觉得到,刚刚谢臻那轻描淡写的一敲,实际上究竟有多么厉害。 既,既然二少爷的事已经解决了,那,那贫道就不再打扰了。说完,他趁着谢臻还没有所追究,带着两个道童,飞也似的逃走了。 叶鸽有些不满地看着老道离开的背影,伸手拉拉谢臻的衣角,在本子上写道:三爷就这么放他走了?万一他以后再骗人怎么办? 谢臻却只是略瞥了一眼门外,然后摇头说道:眼下且顾不上他,以后自有他吃亏的时候,我们还是先来看看床上这个吧。 叶鸽顺着谢臻的烟杆看去,那谢崇祖现在虽说是醒了,却还是在止不住的发抖大叫,配上他那还没恢复血色的面容,确实是够骇人的。 三爷,三爷,你快看看崇祖这是怎么了啊。二太太此刻也看出儿子不对劲来了,转身又哭着喊着求谢臻。 谢臻也没有再拒绝,而是扶着二太太说道:崇祖并无大碍,只是剩下的事且不太方便留人,请二嫂先带着人出去吧。 我,我也不能留吗?二太太看着床上还在发疯的谢崇祖,迟疑地问道。 谢臻挑着烟杆摇摇头,二太太也只好松开了谢崇祖,带着那堆小丫鬟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可她走了没几步,忽然回头看向叶鸽:这还有个人,他不也出来吗? 叶鸽冷不防地被叫到了名字,下意识地看向谢臻,使劲摇了几下头。 谢臻见状,轻轻护着叶鸽的后背,将他揽在身前:不了,他留下来给我帮忙。 二太太还想再说什么,但到底还是着急救儿子,匆匆地离开了。 房门被从外面闭合,叶鸽的视线又回到床上躺着的谢崇祖身上,只见他虽然还在扯着嗓子叫喊,但实际已近力竭,就算不按住,也没有再怎么挣扎。 几缕白烟自谢臻的烟杆中冒出,模糊了叶鸽的视线,唯有那淡淡地苦香萦绕在鼻间。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12) 谢崇祖应当也是吸入了这烟雾,情绪渐渐平息下来,但眉眼间仍是惊恐的神色。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叶鸽耳中,谢臻的声音仿佛被那白烟隔出了好远的距离,朦胧而威严,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谢臻的手,心中才安心些。 昨晚昨晚我们出了城。 谢崇祖的目光有些迷茫,混乱地回忆着那晚的事:然后,我们绕到了山上,怎么也走不出去 车,车坏了,我们就走就遇到了女鬼!女鬼! 说道这里,谢崇祖又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可没叫几声,就被白烟呛到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一边咳嗽一边叫。 想要活命就闭嘴。白烟中,谢臻难得厉声呵斥,这下不光是谢崇祖吓老实了,连叶鸽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脑袋。 还好,谢臻可不想吓到自家乖乖地小鸽儿,随即伸手安抚地摸摸他的耳鬓。 女鬼长什么样子,你看见了吗? 谢崇祖不敢再叫喊,只能哆嗦着继续说道:没,没有,我只听到了她的声音没有看到她。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跑进了一个庙里,女鬼就没了。 庙?谢臻垂眸看着烟杆上的半虺纹,不徐不缓地问:是一座什么庙,庙里供奉着谁? 不知道那里太破了,只有一座石像,想到那座石像,谢崇祖又激动起来:那石像也是鬼! 它一会在那,一会又没了,没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谢臻显然也将注意力放在谢崇祖口中的雕像上。 特别谢崇祖好似很困扰的样子,口中一直喃喃着特别两个字,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正当叶鸽以为,他就要睡过去时,谢崇祖却突然拔高了声音,害怕地喊道:没有眼睛!它没有眼睛! 可自从喊完这句后,任凭谢臻怎么问,谢崇祖也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事,只说自己又被雕像追得跑啊跑,至于跑到了哪里,是如何避开石像的,他却是半点都回忆不起来了。 谢臻又吸了一口烟杆,而房间中的白烟,却渐渐消散了。 叶鸽见谢崇祖终于安稳地睡了过去,伸手在本子上写起来:二少爷这就跟宝莺一样,没事了吗? 谢臻点点头: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被吓到了而已。 叶鸽点点头,仔细瞧着谢臻的脸色,像是在探究什么,然后在本子上试探着写道:那三爷今晚是要去城外山上吗? 谢臻微愣,然后摸着叶鸽的头,轻声问:为什么会这样想? 叶鸽咬着嘴唇想了一会,然后在本子上尽量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因为,我总觉得三爷好像跟那些事有些联系,您好像在刻意接近那些妖妖鬼鬼的,有时候又像是在找什么。 谢臻看着叶鸽通透的乌眸子,最后长长地吸了口白烟,然后将他揽入怀中,没有否认什么:是,我今晚是要去那里。 叶鸽一听,忙拉住他的手,急急地写道:那我跟您一起去! 可随着他写完,又有些泄了气:会给您添麻烦吧? 不会。谢臻看着有些蔫的小鸽儿,忍不住亲吻他的光洁的额头。他从来不想将叶鸽从自己推开,况且这次的事,与叶鸽身上的阵法有关。 对他来说,与其将叶鸽放到所谓安全的地方,留下隐患,倒不如亲自护在身边,更让他放心些。 我教你符咒吧。谢臻抚着叶鸽的后背,提议道。 符咒!叶鸽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不由得想起了除狐妖前,谢臻在留香阁的墙上,绘得那一道道神秘的字符。 我能学这个吗?他快速在本子上写道,眼神中带着期待。 当然,谢臻点点头,教授叶鸽符咒的事,并不是他临时起意,既然决定将他的小鸽儿带在身边,那教给他一些防身的东西也是好的:本就不是特别难的东西,且你身上气运深厚,想来学起来也更容易些。 不过谢臻的话说到这里,却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叶鸽紧张地看着他,生怕谢臻说出什么不好的事。 不过,你既要跟着我学符咒,那便要改口了,谢臻轻笑一下,手臂微微用力,将叶鸽拥得更紧了些:学堂里的学童,都管那教授他们的人叫先生,鸽儿以后不若也这么叫我吧。 叶鸽一下子红了脸,那学童管老师叫先生是不假,但他也曾听闻,进入新社会以来,那家中的妻子对自己的丈夫,也是可以叫先生的 怎么,不愿意叫吗?谢臻低头,温润清儒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笑意。 愿意的。叶鸽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笔,他想要深深地吸一口气,但就连吸入的气息中,都带着谢臻身上的苦香味。 那是不会写那两个字了?谢臻抬手,直接将叶鸽的手与钢笔一并包裹起来,而后在叶鸽的耳鬓轻点:没事,先生来教你写。 黑色的墨水在细腻的白纸上,留下了流畅的字迹,叶鸽只觉得仿佛那笔尖都带了灼人的温度。 现在,谢臻,是他的先生了。 第19章 无眼判官(七) 这天傍晚,谢臻如上次驱狐妖时一样,隐藏起自己身上的半虺气息,开车带着叶鸽,向南出了沧城。 很快,他们就看到那块标示修路的木牌,然后从这里转向,往山上开去。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但夜色中的山林,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安静。 北风穿过枯枝交错的树林,留下时长时短的呼啸,偶尔还能听到不知名的山鸟或野兽,发出几声难以言喻的叫响。 叶鸽被谢臻裹了件白貂大袄,捧着小手炉,安安稳稳地坐在谢臻身边的座位上。叶鸽上次坐车去鞍城时还有闲心写字,这次他只却是有些紧张地望着窗外,尽管那越来越浓重的夜色并不能让他看清多少东西。 害怕了?谢臻伸手,摸摸叶鸽手中搪瓷小炉的温度,顺便又握了下叶鸽暖和的小手,后悔跟着我过来吗? 叶鸽立刻摇摇头,下巴蹭在大袄白白的毛毛里,看得谢臻一阵心软。 有先生在,我不害怕的。写完这一行,叶鸽还是觉得先生那两个字实在灼人,几乎要把脸直接藏进貂毛堆里。 谢臻将叶鸽的小模样尽收眼底,无声地笑了笑。 不同于谢崇祖与吴达波等人的不顺,谢臻开车很快就穿越了山林,来到小山另一侧的山脚下。途中并没有迷路,更没有遇到什么怪异的东西。 谢臻看看远方兴城处的灯火,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车。 叶鸽也有些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本子上写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想,再上山一次。谢臻看看自己腕上的手表,如今七点刚过,这一趟他们大约只走了四十分钟。 黑色的小轿车在山脚处掉头,再次沿着蜿蜒的土路,开进了深密的山林。 暖黄色的灯光照映着前方的路,叶鸽的手依旧紧紧地抱着小炉子,车窗外的景象似乎与前一次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目光随着车子的移动,看过路边的每一树,看它们出现在灯光中,又看它们消失在黑暗里。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一切又似乎都隐藏着什么。 四十分钟后,他们再次来到山脚下,还是没有迷路,也没有遇到任何鬼怪。 谢臻挑起了半虺杆,特制的烟草沉甸甸地压着虺头,但他却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并没有点燃它。 显然,这片山林中一定有什么猫腻的,但谢臻却并不想现在就召出虺龙,打草惊蛇。 第三次,谢臻又发动车子,开上了山路-- 第四次-- 第五次-- 叶鸽已经数不清,他们究竟在这段山路上走了多少次,但是直到车子耗尽了汽油,他们依旧在熟悉的道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异常。 夜已过半,车中也并不怎么暖和,谢臻打着方向盘,最终将车子停靠到路边。 要下去吗?叶鸽眨眨因为困倦而有些酸涩的眼睛,在本子上问道。 罢了,谢臻摇摇头,伸手轻抚上叶鸽困得有些发红的眼角,可能是今天时机不对,倒是要委屈你跟我在这山里过夜了。 叶鸽才不管在什么地方,他看着谢臻的手从方向盘上拿了下来,立刻将小手炉塞进了对方的手中。 他没有写字,但谢臻感觉到他的眼睛仿佛再说:快给你暖暖。 谢臻没有推开,他接过手炉的同时,忽然拍拍身上的黑色大衣,对叶鸽说道:我这身衣裳,是刚回沧城时去老华记里做的,那伙计说是用了泊来的羊绒,最是暖和。 叶鸽歪歪头,只当是谢臻想要把小手炉还回来,他可不同意,两只手紧紧地将炉子压在谢臻手上。 谢臻忍着笑意,握住了叶鸽的手,继续徐徐地诱导着:鸽儿想不想来试试这大衣? 就在叶鸽以为,谢臻要脱下大衣来给他披上时,却见谢臻的身体倾了过来,解开大衣,将他直接裹在了怀中。 暖不暖和? 叶鸽被谢臻围在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红着脸点点头。 看样子,那店伙计确实没骗我。说完,谢臻就低下头,吻了一下叶鸽的侧脸。 前座中间有隔物,他们这么挨着到底不怎么得劲,于是两人很快就转到了后排,身上盖好谢臻的大衣,一起拥着挤在并不宽敞的后座上。 外面的北风还在吹,叶鸽紧靠在谢臻的身前,后背环绕着他有力的手臂。 睡吧。谢臻点吻着怀中小鸽儿的双眼,最后看了一眼前方树林,而后浅浅地睡下。 第二天,叶鸽睁开眼时,天色还只是微微地发亮,谢臻的温暖的手还抵在他的腰间,并没有睡醒。 叶鸽思量着昨晚谢臻开车必是极累的,想让他多睡一会,于是就老老实实地缩在谢臻的怀里,一动也不动,只是偶尔看看车窗外。 清晨的山林间起了浓浓的大雾,一根细长的树枝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车顶上,刚好顺着车窗垂下来。 没过多久,叶鸽觉得睡意又翻涌了上来,可他闭闭眼睛,一时又睡不着,只好无聊的数起来那树枝上的小细杈。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根 叶鸽的眼皮有些沉了,视线中所有的东西也跟着模糊了,只剩下五根细细的树杈,就像是五根细长焦黑的手指。 咔嗒--几声细小的动静传来,叶鸽张开了即将合上的眼眸,依旧模糊的视野中,那树杈似乎动了起来,五根细长的手指不甚灵活地摆动着,触碰上车门。 咔嗒咔嗒-- 又是几声细碎的响声,叶鸽一下子就被吓醒了,他发现那树枝手居然在尝试打开车门。 叶鸽连忙想要叫醒身边的谢臻,他知道自己发不出声音,就想要将谢臻推醒,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居然动不了了。 叶鸽急得出了一身的汗,他只能安慰自己,车门上的动静还在继续,说明那些树杈并没有进来。 只要,只要自己快些叫醒先生 突然,叶鸽的眼睛惊恐地睁大了,因为他发现,车窗外的树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缠绕到了谢臻的脖颈上。 一根又一根,细长的,焦黑的手指,无声地,深深地勒进了谢臻的皮肉中。转眼间,殷红的血就顺着那细指流了下来,谢臻的脸逐渐变得青紫,直到没有任何气息 鸽儿?鸽儿怎么了,快醒醒。 叶鸽猛地从梦中挣出,他慌乱地抓着谢臻的衣襟,早已不能说话的嘴巴徒劳地张着,眼泪与汗水一起落下。 谢臻眉头微皱,双手捧住了叶鸽的脸:别怕,我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昨夜谢臻几乎没有深眠,临近天亮才将将睡了一会,却不想就是这么一会的,却有只不要命的小魇妖缠了上来。 那山林里的小东西实在不成气候,谢臻不过稍一抬眸,连烟杆都不曾出,就将它直接吓跑了,可它的气息到底还是让叶鸽做了噩梦。 真真切切地听到谢臻的声音,感受到谢臻手上的温度,叶鸽却并没有平静下来,反而眼泪流得更凶了,一头扎进谢臻怀里,死死地抱住他。 谢臻皱紧了眉,无论是两年前,还是重逢后,他何曾见过叶鸽这般哭过。 谢臻一面安抚地拍着叶鸽的后背,不住亲吻着他的额头,轻声哄劝。 过了好一会,叶鸽才稍稍缓过来,但仍是靠在谢臻的怀里,偶尔打嗝般地抽哒几下。眼下他也会过味来了,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居然给吓得哭成了这样 叶鸽不由得觉得有些丢人,可--一想到梦里谢臻出事的样子,他还是好难受。 鸽儿,哭累了吧?谢臻感觉到叶鸽情绪平复了一些,低头亲亲他通红的双眼,轻声说道:再哭下去,上戏台都不用抹胭脂了。 叶鸽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另一只手却依旧紧紧地攀着谢臻的后背。 别想那么多,刚刚你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谢臻能够体会到叶鸽的不安,他没有问叶鸽究竟梦到了什么,只是又将人往怀里揽揽:来之前,我就嘱咐过程六了,想来待会天一亮,他们就会派车来接咱们。 叶鸽又吸了下鼻子,蹭着谢臻的胸口点点头。 不过,咱们可不许再哭了,谢臻点点叶鸽哭红了的鼻尖,温柔地说着:再哭就变成小红鸽子了,红眼睛,红鼻头,红脸蛋。 叶鸽被谢臻说得,忍不住笑了下,也不去找不知被他丢到哪去的钢笔,只是在谢臻的手心中,一笔一画地写道:小鸽儿变红了,先生也不许丢的。 不丢,哪里舍得丢,谢臻握住叶鸽的手,替他暖着微凉的指尖:小鸽儿变成什么样,我都舍不得丢。 两人就这样,紧紧地拥在后座上,一个写着,一个说着,不知不觉中,车窗外的大雾已经散去,日头也升起来了。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13) 山林间虽然萧索,但在阳光的照耀下,倒也十分宁静祥和,再也没了昨晚的可怖。 这时候,车门突然传来了几下规律的扣音,叶鸽还有带着些许警惕,回头一看,却是个面相朴实的普通农妇,一手挎着只篮子,正站在小轿车旁。 谢臻自然也看到了那农妇,他摸摸叶鸽的头,然后放下了车窗,用他一贯温和的语气问道:婶子可有什么事? 那妇人一听,忙用没挎篮子的手摆了摆,爽利地说道:我没事没事,我就是来问问你们有没有事。 这几天沧城那边修路,老是能碰见在这边山头上迷了路的人,我看你们这车在这里停了半天了,就来问问是不是迷路了。 这农妇说话淳朴又实在,倒让叶鸽心中生出了几分好感,谢臻眼眸微动,也继续跟她说道:多谢婶子了,我们确实是在昨晚迷了路的。 谢臻有心搭话,那农妇也是个热心的人,没多久两人就聊了起来。 婶子是这边山里人吗,还是一早来采山货的?谢臻留意到农妇手中的小筐,试探着问道。 谁知这一问,农妇却笑了起来:哎呀,你们到底是城里的富贵人,这大腊月的穷山头上有什么山货可采。我们村就在山里,我这是趁着年前,去给公婆烧纸,正巧遇见了你们。 话说都这时候了,你们大概也饿了吧,要不要跟我回村里喝点热水? 第20章 无眼判官(八) 叶鸽见那农妇实在热心,有些拿不定主意,却听谢臻说道:多谢婶子了,只是这会家里人该是已经来找了,我们要是跟你去了,怕会和他们岔开。 哎,我们村离这里近得很,咱们去一趟再回来,不会妨事的。妇人伸手指着山林的方向,又劝了几句。只是不知怎地,叶鸽看着她淳朴的笑容,总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仔细想时,又确实想不出。 真的不必了。谢臻笑着摇摇头,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拒绝之意也很明显。 那农妇见实在劝不动,脸上的笑意稍稍退了几分,但还是热络地跟他们又聊了几句,才提着篮子,转身走上山路。 叶鸽看着她渐渐走远了,才要跟谢臻说些什么,却见谢臻手中的烟杆,不知何时已冒出了淡淡的白烟。 鸽儿刚刚也察觉到了吧?谢臻浅浅地吸了口白烟,伸手摸摸叶鸽的鬓角。 她,有什么问题吗?叶鸽听到谢臻这么说,摸出了钢笔与本子提问道。 如今看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但--谢臻淡笑着,烟杆微动,一缕白烟便从虺龙头出蜿蜒而出,无声地飘出车窗,想着那妇人离开的方向去了。 究竟如何,还是需要我们去看看的,说完,谢臻便垂眸,用指尖细描过叶鸽未曾褪红的眼角:小鸽儿还敢去吗? 叶鸽眨眨还有些肿的眼睛,迟疑片刻,可最后终是顺应心中的感觉,抱住了谢臻的手臂。 去,先生去我就去。 谢臻望着叶鸽的双眼,分明读到了这样的回答,忍不住又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好,那咱们就一块去看看。 不过,现在还不行,怕是要再等到晚上才好。 这山里的东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又是一个夜晚,谢臻照旧带着叶鸽,开着装满油的车子,再次驶入了山林之中。 这一次的山路与之前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黑暗,一样的压抑。 为防被那山中的妖物发现,谢臻的半虺龙头,只留下了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白烟,与白日里那缕跟在农妇山上的白烟,遥遥地相互勾连。 叶鸽有些紧张地看着窗外,果然没多久,他就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四周的景色依旧在变化着,但这一次,他们却并没有来到下山的路上,四十分钟过去了,他们依旧在蜿蜒地前行,前方黑暗的山林,仿佛看不到尽头。 谢臻停下了车,转头看向叶鸽:准备好了吗? 叶鸽点了两下头,握住谢臻伸过来的手。 两人很快离开了车子,好似卸下了最后的屏障,冷风一吹,叶鸽就忍不住缩了缩肩膀,靠到了谢臻的身边。这会他倒是有几分明白,为什么谢崇祖和宝莺会被吓成那般模样了。 谢臻知道,虽然他的小鸽儿嘴硬,但实际还是害怕的,于是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放心吧,你先生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种时候还要逗我嘛叶鸽在心中低低地念叨着,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 白烟不断地从半虺杆中冒出,虽然极淡,却足以让他们看到指引的方向。 两边的山林越来越浓密,即使全落光的叶子,那参差的枯树枝,也足以遮蔽月光。而他们所能走的路也越来越窄,完全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 就在此时,叶鸽忽得听到了仿佛有什么声音,像是许多人整齐划一地迈着步子,匆匆地前行着。 但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呢?叶鸽疑惑着,谢臻的步子却慢了下来,他知道,他们应该是找到了。 跟着我,小心别弄出动静。谢臻俯在叶鸽耳边说道。 叶鸽赶紧点点头,然后就随着谢臻一起,慢慢地进入了密林之中。两人十分谨慎地,尽量控制着脚下的声音,一点点地接近那黑暗中前行的人群。 透过重重枝干,叶鸽依稀看到了一盏盏极小的灯,它们被举到一人来高,长长地排成了一排。 等再次走进了,叶鸽才恍然大悟,同时也出了一身的冷汗,那哪里是什么小灯,分明是一只只野兽的眼睛,突兀地长在了人脸上,正闪烁着凶狠嗜血的光芒。 而那人群之中,叶鸽一眼便看到了白天朴实的农妇,只见她此刻也顶着一双怪异地眼睛,面容冰冷凶恶,与白天完全不同。 他们,这还是人吗?叶鸽惊愕地看着农妇,在谢臻的手上写道。 谢臻摇摇头,用微凉的烟杆在叶鸽手上写道:恐怕已经不是了。 或者本来就不是。 叶鸽与谢臻跟在这些兽眼人的后面,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毫不怀疑,如果此刻被兽眼人发现,他们一定会扑上来将自己和谢臻撕咬入腹。 苍茫深邃的山林间,他们几乎无法辨别方向,根据谢臻手表上的时间来看,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钟头了。 这时,兽眼人行进的前方,隐隐地显现出一座庙宇状的小屋。 叶鸽立刻就想到了,之前谢崇祖说的,供奉着无眼神像的小庙。 那屋子并不见得比沧城的土地庙大多少,很快就被那些兽眼人包围了。 兽眼人们突然发出一阵阵愤怒的嘶吼,那声音绝不是人能发出的,倒像是各种野兽掺杂在一起。 然后,他们开始尽自己的所能,攻击着原本就破旧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塌了的庙宇。 可那庙宇却不知为何,任凭兽眼人们如何攻击,都始终分毫未动。 但那些兽眼人却并没有停止攻击,他们仿佛压根看不到自己的并不能伤及庙宇,继续宣泄怒火似的,发疯地向庙宇冲去。 这样的行为一直持续到了十二点一刻,那些兽眼人才像是全体收到了无声的指令一般,骤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他们如之前来时那样,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走向了密林深处。 叶鸽看到那些兽眼人要走,立刻在谢臻手心中问道:先生,我们跟上去吗? 谢臻却毫无动身的打算,只是摇摇头:不急,我们先去庙里看看。 说完,两人就一直等到所有的兽眼人走光后,才谨慎地走向小破庙。 不同于兽眼人受到的阻拦,叶鸽与谢臻十分顺利地就进入了庙中。 叶鸽睁大眼睛,尽量仔细地望着眼前的屋子,正如谢崇祖之前描述地一般,这小庙确实是四壁徒徒,唯有中间的案台上,供奉着一尊与人等高的石像。 叶鸽在谢臻的允许下,向着石像又走进了几步,方便他看得更清楚些。只见那石像虽然表面多有破损,但仍可以辨认出,他身上穿了官袍一类的衣裳,左手拿着册子,右手拿着笔,若放在平时,叶鸽必然将它认作是个判官。 鸽儿看出什么来没有?自从走进小庙,谢臻也一直端详着那石像,半虺烟杆有意无意地抵在嘴边,他看着叶鸽那认真的模样,不仅轻揉他的头问道。 这许是个判官,叶鸽见谢臻问了,便匆匆拉着谢臻的手,皱了皱小鼻子思考着写道:但又不是特别像,总之跟我在旁的判官庙里和唱戏扮相里看到的,并不一样的。 是,这确实是个判官,但却不是个普通的判官,谢臻点点头,奖励般地用手指点了一下叶鸽的鼻尖,而后解释道:我们平时所见的判官,多不过是钟魁,陆判一类的角色,他们乃是判人的。 但这一尊石像,虽也是判官,但他判的却并不是人,而是妖,这是一尊妖判。 妖判叶鸽无声地念着这两个字,目光不禁又落到那石像的脸上,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对黑洞洞无珠的眼眶。 起先他想着,这石像的眼珠,大约是用什么名贵的石材做成的,所以才会被小贼偷去卖掉,这在山下也是常有的事。 但经过谢臻刚刚这么一说,叶鸽也凭本能地感觉到了,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那他的眼睛,为什么会被人挖掉呢?叶鸽在谢臻手上提问道。 妖判是专门用来判妖镇妖的,有人不想让他镇了,自然会毁了他。谢臻的拇指摩挲着烟杆说道,临了,他却又冷笑了一声:只是他贪心不足,既想释放妖物,又想将这判官收为自用,所以才只挖了他的眼睛。 镇守妖物?叶鸽很快就想到了那些兽眼人,他试着理顺起了这件事的经过:也就是说,起先这里有妖,然后被妖判像给镇住了,然后有人想释放出妖物,所以就挖了他的眼睛 那些兽眼人这么恨这座小庙,就是因为曾经被它镇压吗? 大约就是这么个缘故,谢臻边说着,边上前,用手中的烟杆轻轻敲了两下石像:不过,我猜还有别的原因。 叶鸽眨眨眼睛,刚要问是什么时,却被谢臻拉住了手:走吧,我们再去看看那些兽眼人。 那这座石像呢?叶鸽有些懵,他明显能感觉到石像与小庙还能挖出更多的事,很是不明白为什么谢臻会突然又要去看兽眼人。 石像,谢臻细眸微抬,再次看向那没了双眼的妖判雕像,而后对着叶鸽轻笑一下:且还不及呢。 这里的小庙与石像,处处都透露着古怪,但当谢臻试探时,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的气息。谢臻将手中的烟杆转了个头,收回袖间,心中已做出猜想。 要么,这石像被剜去双目后,就真的已经废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谢崇祖前一晚的经历就明显是说不通的。 那既然如此,就很有可能是第二个原因--时候未到。 第21章 无眼判官(九) 谢臻与叶鸽说过自己的猜想后,两人便走出了破庙。极淡的烟雾再次从虺龙头处漫出,将他们引入了更深处的密林里。 这一次,他们并没有走太久,很快就跟上了兽眼人的队伍。 遇到女鬼-进入小庙-发现判官,这是谢崇祖还能记得的事,但谢臻想要知道的,恰恰是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两人又跟着兽眼人走了一段路,前方的视线豁然开朗,再无树枝的阻拦,清冷的月光落了下来,照映着那散落在半山上的小村落。 那些兽眼人们,脚下没有任何停留,继续排着队走进了村子中,而后像是早已分配好了似的,毫无争抢、熟门熟路地各自走进了一间间矮茅屋里。 紧接着,那些小茅屋中一个接一个地亮起了灯,原本黑暗的村子,无声地被照亮了。 只是看着这些灯光,叶鸽非但没有感觉到温暖,反而只觉得十分诡异。 那些兽眼人真的需要灯光吗?叶鸽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那么这些灯光,又是给谁准备的呢? 这几天沧城那边修路,老是能碰见在这边山头上迷了路的人早晨,农妇的话不时地回荡在耳边,结合着眼前的情形那个,不由得令叶鸽打了个冷颤。 冷吗?谢臻摸了摸叶鸽的手,此刻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入村子,而是藏身在村外的树丛里。 叶鸽摇了摇头,犹豫着要不要把刚刚的想法说给谢臻听,这时候,他们右侧并不算近的密林间,突然传来了匆忙而又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几个人混乱而狂喜的叫喊:师父!前,前头有个村子! 太好了,快,快点过去啊! 叶鸽与谢臻循声望去,竟是万亨观点望安老道并他那两个徒弟,正十分狼狈地从树林中逃了出来。 由于隔了一段距离,谢臻还未来得及阻拦他们,就见着那师徒三人一头冲进了村落里,大喊大叫着求人放他们进门。 很快,就真的有一扇门开了,师徒三个立马一窝蜂似的扎了进去。 叶鸽抬头,有些担忧地用眼神问着谢臻该怎么办。 谢臻却只是摇摇头,示意他先不要着急。 此事倒也不是谢臻冷血,只是他想着,既然宝莺与谢崇祖二人都只不过是受惊过度,那想来老道他们也并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的。 我们悄悄过去看看。谢臻附在叶鸽耳边说道。 叶鸽点了点头,跟着谢臻小心翼翼地走进村子中,而后绕到老道他们进的那户农舍的后方柴堆旁,透过窗户,恰好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几位道长想必也是迷了路吧。这家里共有四口人,一对夫妻,两个孩子。他们身上都穿了普通粗布的棉袄,大人们招呼着客人,两个小孩就在一旁玩着石子木块。 他们的眼睛朴实而明亮,丝毫看不出有任何阴暗的情绪,更看不出兽形的痕迹。 望安老道在山里冻了大半晚上,此刻进了屋子,见了活人,精神上也缓过些来:也,也非完全如此。 贫道与弟子是听闻最近此处常有异事,恐,恐是什么妖物伤人,才来勘察一番的。 哦,那是道长高义!那对夫妻听后,立刻连声称赞着,而后问道:那不知道长,可寻到妖物了? 望安老道听到被人夸赞,不由得又露出了本性,用还有些僵硬的手,摸着胡须说道:虽耗费了一番心力,但那妖物已被贫道降伏,尔等日后可以放心了。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14) 叶鸽在屋外听得都忍不住皱了鼻子,这老道都不知自己要大祸临头了,居然还有闲心说大话。 过了一会,道童随男主人去厨房打热水,叶鸽挪动了几下步子,想要顺着看过去,却不想这么一动,竟蹭倒了一边的柴火垛。 幸好谢臻眼疾手快,扶住了那捆柴火,才没有引起屋中人的注意。但正是这么一动,却让叶鸽无意间看到了柴火之后的景象,吓得他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那是一个人,一个早已死去多时的人,他的尸体好似被灼烤过,焦黑得只剩下骇人的骨架。可他身上穿的衣服却是完好的,完好到能让叶鸽看出,那粗布棉袄与眼前房屋中男人所穿的,几乎一模一样。 谢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叶鸽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被吓到了吗?谢臻压低了声音,轻吻着叶鸽的侧脸与耳鬓,生怕再把他的小鸽儿吓哭:害怕的话,就不要去看了。 叶鸽用力呼了几口气,终于感觉顺畅些,而后在谢臻手背上写道:先生,我没事的。 他在谢臻的手心中睁开双眼,软软地睫毛像是划过谢臻的心尖:真的,我我可以的,先生要相信我。 我们继续看看柴火垛吧。 谢臻拿开了手,俯身望着叶鸽的双眼,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后,才抚着他的眼角点点头:好。 他知道,他的小鸽儿并不是真的不害怕了,只是在挥着自己的小翅膀,想要尽快跟上他的脚步而已。 这样的小鸽儿,让他怜惜,让他爱重,让他无法拒绝。 谢臻没有再让叶鸽走开,而是和他一起走到了柴火垛边,两人协力尽量不弄出声响,将眼前的柴火一点点挪开。 厚厚的柴火垛下,最终一共发现了四具尸体,一对夫妻,两个孩子。 他们身上都穿着普通粗布的棉袄跟房中的四个人,一模一样。 事到如今,他们离事情的真相似乎又近了一步,这个村子原本只是普通的小山村,是那些失去镇压的兽眼人,杀掉了里面的村民,替代了他们。 但仍有疑点没有解开,这么多的兽眼人是从哪里来的呢?谢臻垂眸看着地上的尸体,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烟杆。 这样一座普通的小山头,真的能自己生出这么多妖物吗? 一切还未有答案时,农舍之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叫。叶鸽连忙转头看去,竟是哪师徒三人,一边大叫着,一边从房屋中跑了出来,望安本人还好,他的两个道童皆是伤痕累累,像是直接被野兽撕咬过似的。 而他们的身后,紧跟着刚刚接待过他们的四个人。 他们褪下热情的假面假皮,眼睛再次化为野兽的模样,露出凶狠嗜血的光芒,正像看肥肉一般,死死地盯着他们。 不止如此,几乎所有农舍的门都瞬间被推开了,其他的兽眼村民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也迅速地聚拢过来,眼看着就要扑上去将他们撕碎。 更为糟糕的是,随着那师徒三人玩命地叫喊,兽眼人被吸引来的同时,也注意到了谢臻与叶鸽的存在。 不少兽眼人分散过来,围到了他们两人的身边。 谢臻毫不犹豫地催动了手中的半虺杆,平日里苦涩而温和的烟雾骤然凌厉起来,呼啸着直接将扑上前来的兽眼人掀翻在地。 可那些兽眼人却像是不知疼痛似的,被打倒后立刻就爬了起来,眼神依旧贪婪凶恶,连都嘴角流下了黏糊的涎液,继续向谢臻与叶鸽扑来。 谢臻眉头微皱,倒不是力道不足,而是着实被这些玩意恶心到了。他一把将叶鸽护在身后,抬眸间已控得白烟逐渐凝结成虺,令它毫不留情地直接冲穿了最近的几个兽眼人胸口。 腥臭的血液喷涌而出,见识到同类的死状,其余的兽眼人终于不再扑上来,几个胆小的直接跑走了。 谢臻这边还算游刃有余,道士那边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那望安老道身上不知有什么东西护体,一直没有被兽眼人咬到。但是两个道童却被咬得鲜血淋漓,几乎已经见到了白骨。 到底是活生生的人命,谢臻将几张黄符放到了叶鸽的手中:我去对付那些兽眼人,你将它们贴到道士身上,能做到吗? 叶鸽接住黄符,用力点了下头。 谢臻看着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地又握了一下叶鸽手:尽力就好,不要伤到自己。 白烟虺龙再次喷涌而出,灼热的气息横扫过所有的阻碍,硬生生将包围在老道三人周边的兽眼人,撕开了一道口子。 谢臻的衣摆随风而动,每一次都召唤出更为强大的力量,席卷向仍不死心的兽眼人。 而叶鸽看准了时机,弯腰直冲到了师徒三人的面前,将手中的黄符飞速贴到了他们的身上。 刚一接触黄符,他们身上的伤口立刻就止了血,两个小道童也有了力气,哀哀地喊着救命。 而望安老道,早已吓得尿湿了裤子,但他还是一摇一拐地往谢臻身边跑,想要寻求庇护。 不断地有兽眼人在虺龙的攻击中倒下,剩下的兽眼人也不再敢上前,但还是紧紧地围在他们的周围,不肯放弃这顿美餐。 对付这种低等的妖物,并没有耗费谢臻多少力气,却让他难免厌烦。 就在这时,一部分兽眼人突然抬起了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而后飞快地四散而去,跑进了房屋之中。 但仍有少数兽眼人,却还是不肯离去,贪婪地盯着眼前的五个人类。 第22章 无眼判官(十) 嗷-- 就在这两方僵持不动之时,村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叶鸽立刻转头看去,竟是那尊无眼妖判的石像,正披着冰凉的月光,步步走来。 他失去了双眼的面容依旧狰狞,走路动作看似僵硬,然而转眼间,右手的石笔已然戳入了一个兽眼人的胸口,无论那兽眼人如何挣扎嘶吼,都无法从小小的石笔上挣脱。 片刻之后,无眼妖判一挥手,那兽眼人立刻便没了气息,与此同时,他左手捧着的石册上,显出了一行血字。 所有的兽眼人都停止了动作,他们警惕而又恐惧地站在原地,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一时间,村子中竟只剩下道士师徒三人,还在埋头惨叫。 叶鸽踮着步子,小心地站到谢臻的身边,他原本想问问谢臻是不是要让三个道士不要出声了,可他看看谢臻的脸色,却发现谢臻好像并没有那个意思。 失去了双眼的判官,就这样无知无觉,走过了所有站立在原地的兽眼人,循着声音,径直向那师徒三人走去。 望安老道到底还是见识多些,他虽是怕的要死,但很快就发觉了周围的气氛,硬生生咬着自己的手,没有再叫出声来。 可他却丝毫没有管顾那两个徒弟的意思,不仅没有让他们闭嘴,而且连滚带爬地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此刻叶鸽对那望安老道已经是恶心到了极点,他也实在不忍心看着两个道童出事,于是就伸手拉了拉谢臻的手指。 他们没事,放心。谢臻知道叶鸽心急,于是在他手心轻轻写道。 虽说是得了谢臻的承诺,但叶鸽看着那无眼判官真的走到道童身边时,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无眼判官并没有如之前那般举起手中的笔,只是在那伤重的无法动弹的道童面前站定。 无数条白色的丝线瞬间从判官的胸口涌出,像蛛丝,像白蛇一样,缠绕到了两个道童的身上,随即开始贪婪地吮吸着他们身上的气运。 谢臻等的就是这一刻,当无眼妖判像沉浸于吸食气运之中,他立刻运起手中的半虺杆,磅礴的烟雾滚滚而出。 等到妖判有所察觉时,已经太晚了,烟雾凝成的巨龙一口就咬断了他放出的白丝,带着苦涩灼热气息的龙身,也已将它包裹其中。 石像终究只是尊石像,妖判能够镇压兽眼人,但到了谢臻手中,却毫无反抗之力,很快就在虺龙的攻击下,轰然倒地。 谢臻却并没有就此停手,他再次挥动烟杆,操纵着虺龙一头扎进了石像的胸口。片刻之后,虺龙再次出现,将一团白色的光晕,衔到了谢臻的手上。 叶鸽探出头来,正想问问谢臻那是什么,却不料下一刻,原本因为妖判石像而沉寂下来的兽眼人们,再次躁动起来。 真是一群难缠的孽畜。谢臻将手中的光团一收,皱眉又看起那些重新围上的兽眼人。 刚刚他已经得到了想要找的东西,但谢臻也明白,这些兽眼人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 鸽儿,谢臻轻叹一气,将心中泛起的戾气尽数散去,伸手摸上了叶鸽的头:我现在要教你画第一个符咒。 叶鸽原本还在担心,这么多的兽眼人谢臻该如何处置,乍一听到谢臻要教他符咒,立刻就将那点忧心抛开,仰头望着谢臻点点头。 还未散去的虺龙将老道师徒三人带离,而后谢臻从背后一手揽住了叶鸽的腰,一手引导着叶鸽的手握住了半虺杆。 在触碰到半虺杆的刹那,叶鸽的手指稍稍地瑟缩了一下,但谢臻的手却是那样,一如既往地有力而又温暖,将他包容其中。 别担心,它不会排斥你的。谢臻当然能够感觉到叶鸽的想法,他只是低头轻吻着小鸽儿的额头,引他看向前方咆哮着的兽眼人:此等妖物着实难缠,一口气屠尽了虽不是什么难事,但也不须亲自动手。 故而,我想先施一困字咒,将其困于其间,待到日后再慢慢料理。谢臻的声音依旧温柔,他执着叶鸽的手悬于身前:鸽儿看好了。 话音刚落,他便扬手而动,半虺杆头那虚白的烟雾凝成一线,随着谢臻的动作,勾勒出一道道繁复的符文,凝于悬空而落于地上。 不过转眼的功夫,那困字咒已落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山腰上的村庄环绕起来,困字无形,却将兽眼人牢牢地困于其中。 谢臻收回半虺杆,却依旧揽着叶鸽,低头问道:记住了多少? 叶鸽眨了眨眼睛,也没有去取钢笔,只是用指尖在谢臻手中,虽说多有迟疑,但还是真的将那符咒绘了出来。 先生,是这样吗?叶鸽写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眼眸中含着一点希望被夸奖的小光点。 对,没错,这困字咒本就难写,再加上叶鸽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些,谢臻本不报多少希望,没想到他的小鸽儿居然当真能画出来:鸽儿画的很好,很聪明。 叶鸽得了谢臻的夸奖,只觉得心头甜滋滋,忍不住蹭了蹭谢臻的手。 原本只想着教你防身,现在看来,你于此事上颇有天赋,我这个做先生的,可不能偷懒了。谢臻用手指刮刮叶鸽的侧脸,小鸽儿可禁不住他这么一通夸,脸上又红了起来,亮亮的眼睛不自觉地四下看着,想要快些岔开话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叶鸽看着那些被困住的兽眼人,还有被取出光团后便倒地不动的妖判,在纸上问道。 我们怕是要再回小庙一趟,那里应该会有更有意思的东西。 十几分钟后,叶鸽与谢臻重新站到了小庙前。 从外面看,小庙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但当他们走进去后,却发现原本摆放着妖判石像的桌案已经裂开了,地面上露出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大洞。 谢臻随手一划,燃烧起一撮地上的杂草,丢进了洞中。 叶鸽跟着低头看去,借着杂草的火光,隐约可以看到那洞中的空间似乎并不小,长长的好像有一条甬道。 我们下去看看。谢臻说着,又寻了一根粗木点燃,而后率先跳入了洞中,而后伸手又将叶鸽抱了下来。 等到叶鸽的脚也落到地上,他才得以借着火光看清楚洞中的全貌。这确实是一条甬道,两侧的土壁上满是人挖掘的痕迹,虽然简陋,但也算得上整齐。 两人沿着甬道大约走了几十步后,便遇到了一扇铁门。 这铁门似乎已经有年头了,在火光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大片的铁锈。但比起铁锈来说,更引人注目地,却是铸刻在上面的,密密麻麻的符咒。 叶鸽并不知那些符咒是用来做什么的,但仅仅是这么看了一眼,便让他十分不适,直觉告诉他,铁门背后怕是隐藏着什么更令他难以接受的东西。 要不要先闭上眼睛?谢臻一手轻划过那铁门上的纹路,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转而轻声问着叶鸽。 不要,我要和先生一起看。叶鸽咬了下舌尖,还是做出了决定,然后仰头看着谢臻。 谢臻嘴角微扬,没有再说什么,重新挑起半虺杆,轻轻地吸了一口清苦的烟草,而后白色的烟雾渐渐漫出,将铁门上的符咒尽数附着。 咔嗒一声轻响,那扇铁门开启了窄窄的缝隙,谢臻又吸了口烟杆,伸手将那铁门彻底推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腐臭与血腥味,几乎熏得叶鸽直接吐出来,就连一旁早有准备的谢臻,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他再次挥动半虺杆,引着更多的白烟冲入门后,尽力驱散着那浓烈的味道,过了好一会后,才带着叶鸽走了进去。 尽管在闻到味道时,叶鸽已经有了猜想,但门后的景象,却依旧让他遍体生寒。 粗木燃烧的火光,映照着这片仿若人间地狱的洞窟。 四面的墙壁,皆用暗红的朱砂写满了之间见过的符咒。而在墙壁之下,伫立着数不清的巨大铁笼,每一只铁笼中,都扭曲地堆积着各种野兽腐烂的尸体。 铁笼之外,是一个个散发着诡异红光的黑色泥坛,上面都严严实实地贴着黄色的封签。 这里,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叶鸽的手微微颤抖地,在纸上问道。 这里,是炼取兽魄的地方。 谢臻的眉头一点点皱紧,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兽眼妖物,为什么那些兽眼妖物会杀光村民,会憎恨小庙与妖判。 炼取兽魄是什么?叶鸽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但还是问了下去。 就是--像这样,将野兽困于笼中,断其水粮,让它们自相残杀,死去的变为食物,活着的最后也会被人杀死,然后用铁符取魄,封入泥坛之中。 养兽炼魄,谢臻也只是在古书之中略窥一二,具体行来必定比他说的更要残忍千万。 可即便如此,在叶鸽看来,也很是难以理解的。 第23章 无眼判官(十一) 那他们为什么要取兽魄,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叶鸽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世上居然还会存在这样的事情。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15) 有人称兽魄为大转之物,或是求猛财,或是求爆运,凡施大逆转之术,大都会用到它们。谢臻叹了口气,不过这所谓的大转之术,到最后都会有所反噬,哪有什么真正的转运,不过是歪门邪道罢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里的村民们掌握了炼取兽魄的方法,兽魄买卖高昂的价格让他们终于忍不住,大量的饲养捕捉野兽。妖魄越炼越多,仅仅靠符咒已经难以镇压了,于是他们请来了那尊妖判像。 谁知终有一日,妖判被人剜去了双眼,再也无力镇压怨气越来越重的兽魄,部分兽魄抓住机会破封而出,反噬了整个村子 那些村民就是用来施术吗?叶鸽看着地上一排排贴着黄符的泥坛,还是想不通,一个小小的村子,即便所有人都要施法转运,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兽魄吧? 不,他们应当不是给自己用的,谢臻又吸了一口烟气,思索着说道:这些泥坛看起来,更像是封好后要送去贩卖。 若我所料不错,这附近应当会有一处阴市的入口。 阴市?叶鸽琢磨着这两个字,联系着眼前的兽魄坛子,试探着写道:是专门买卖见不得人的东西的地方吗? 见不得人谢臻能感觉到,小鸽儿已经对这些带血的东西厌恶到了极点。也是,他干干净净的小鸽儿本就不该沾染这些污浊的,谢臻忍不住伸手安抚地摸摸叶鸽的小脑袋,耐心解释道:阴市并不是只用来买卖这些歪门邪物,亦会有些奇珍异宝。 市无好坏,关键在于买卖之人,我过去寻访消息时,也曾去过那里。 听到谢臻过去也曾去过阴市,叶鸽才勉强将心中的反感压下,眼眸微动:那这次我们也要再去阴市一趟吗? 谢臻低头看着叶鸽的神色,点了点头:既然能碰到,我是想去的但鸽儿你若是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去了。 叶鸽一听谢臻要去,怕耽搁了他什么正事,立刻摇摇头,好似要把之前的厌恶从脑袋里甩出去:去吧去吧,我没有不想去的。 谢臻看着小鸽儿这着急的模样,不禁弯弯嘴角,低头轻吻着他的额头:我确是有几样东西要去寻,鸽儿陪我过去瞧瞧,瞧完了就回来。 况且谢臻用半虺杆挑出那自妖判胸口取出的光团,目光中带上嘲弄的笑意:我还很想瞧瞧,究竟是什么人这般贪心呢。 于是去阴市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白色的烟雾再次从谢臻手中的徐徐地冒出,虺龙显出身形,不过这一次它的周身并没有裹挟多少侵略感,而是伴着几分探寻的意味,周游在布满符咒的墙壁与冰冷的铁笼之间。 突然,虺龙一只铁笼前停了下来,叶鸽转头跟着看过去,却见那只铁笼与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谢臻却并不迟疑,直接将烟杆一挥,那虺龙周身的烟雾便立刻将铁笼包裹其中,等到烟雾散后,铁笼就不见了,原地却出现了一口深不见底的空井。 我们要下去了。谢臻将叶鸽揽进了怀中,走到井边嘱咐道:可能会有些不太舒服,难受了就靠在我身上。 叶鸽点点头,也不硬撑什么,索性直接将头埋进了谢臻胸前。 谢臻见小鸽儿已经准备好了,就抱着他直接从那井口中跳了下去。 那井中的环境确实不怎么好受,叶鸽随着谢臻一起,在狭小的井壁间坠落着,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不过很快,他就突然感觉到身下一轻,等到他睁开眼睛时,就发现他与谢臻竟是被白烟凝成的虺龙托了起来,而眼前的环境,也不再是井壁,而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叶鸽茫然地抬头,好似在向谢臻询问他们现在的所在,谢臻却只是笑了一下,而后牵起他的手,引着他向远处看去。 鸽儿,你看那是什么。 叶鸽歪歪头,顺着谢臻所说的方向远眺,却见那边的黑暗中竟然出现了几点红色的光亮。 随着虺龙的前行,起初的零星几点光亮开始变得多了起来,也离他们越来越近。叶鸽不禁伸手使劲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可还未等他看过去,就见其中的一团红光竟然已经飘到了他的身边。 叶鸽无声的轻呼着,那红色的光晕,居然是只白骨聚成的小鸟,正衔红色的灯笼,呼扇着翅膀,飞翔到了叶鸽的面前。 骨鸟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虽说有些怪异,但却并没有让叶鸽害怕。叶鸽伸出手,想要试探着摸摸它是否真的存在,却不想那小骨鸟并不躲避,而是直接红灯笼挂到了叶鸽的指尖上,而后完成了任务一般,飞快地溜走了。 叶鸽有些遗憾地晃了晃指头上的小灯笼,不过他并没有失落太久,因为越来越多的小骨鸟开始出现在他和谢臻的身边,每一只都衔着红色的小灯笼,伴着虺龙一路飞行,像是黑暗中的流火,照亮了他们的面容。 不愧是小鸽儿,这些引路的使鸟都这般喜欢你。又是一只骨鸟落到叶鸽的手上,主动将自己的小灯笼留了下来,谢臻来过阴市许多次,倒是头一次见骨鸟如此亲近人的。 叶鸽也并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刚他还对谢臻口中的阴市颇有成见,可谁知刚一见了这些张着骨头翅膀的小鸟,心中就生出喜欢来。 虺龙与骨鸟又飞行了片刻,叶鸽突然睁大了眼睛,就在他们正下方,出现了一具神兽的骸骨。 叶鸽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身躯,那不知名的神兽,即便已经在这无际的黑暗中死去,血肉尽数化为枯骨,其规模仍如小城一般。 它生着双角头颅高高昂起,一根根肋骨向着四面延伸,如山如岭。而在那肋骨之上,竟鳞次栉比地建造着各式房屋。 街市商铺,亭台楼阁,无数的人影穿行在其间,叶鸽甚至还听到了熙熙攘攘的叫卖之声,每一处都灯火通明,每一处都人声鼎沸,仿若身处沧城最为热闹的集会。 这就是阴市。谢臻的声音,适时地在叶鸽的耳边响起。 这就是阴市,人间之外,骸骨之上的繁华乡。 虺龙最终将叶鸽与谢臻放到了一处街巷中,四周的人已是习以为常了,对突然出现的两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诧异。 反而是叶鸽将好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十分新奇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的人乍一瞧来似乎与地面上的并无不同,来往的小贩穿着或灰或白的小褂,利落地挑着筐儿沿街吆喝,只是那筐中装的却是叶鸽从未见过的三头雀鸟、五爪红鸡。 前头过去几个身材高挑的时髦女郎,暗红色的旗袍摇曳生姿,高高地开叉处,露出的却不是细嫩的肌肤,而是一截干净的白骨。 这时,不知哪里来的机灵伙计,顶着头上一根青角,看到两人后,立刻挤上前去,凑到他们的身边,殷切地招呼道:我瞧着两位爷眼生,大约不常来咱们这里吧,可曾需要带路。 谢臻还没等说什么,那伙计嘴皮子最是利落,他一撩身上的灰布长衫:咱们价格最是公道,问路三毛,带路一块,保管您说哪就是哪。 任凭那伙计说了什么,叶鸽可谓是一句都没听清,两只眼睛一直黏在对方头顶青色的角角上,伙计说话时,脑袋一摇一摆的,头上的角跟着晃来晃去,叶鸽的眼神就也跟着忽上忽下,差点也摆起头来。 谢臻看着小鸽儿出神的样子,险些笑出来,而那搭话的伙计很快也注意到了叶鸽眼神,到底还是性格诡谲的妖物,他见这两人并没有关照他生意的意思,于是心中就起了玩闹的心思,突然伸头钻到叶鸽眼皮底下,摸着自己的角说:这位小兄弟可是看上我这根角了。 叶鸽被他这动作惊了一跳,忙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谁知那伙计却热情得很:哎,小兄弟既然这么喜欢,我就把这根角送给你吧。 说完,就像是拔萝卜似的,啵地一声,就把头上的青角拔了下来,然后直接按到了叶鸽白白的脑门上。 叶鸽还没等反应过来的,那伙计就咧着嘴,一蹦一跳地跑了。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茫然地抬手,往自己头上一模,然后立刻傻了眼。 青角角,真,真的长上了! 叶鸽脑中一片空白,有些不敢置信地拉着谢臻的袖子,像是求救般望着他的先生。 谢臻看着自家小鸽儿懵懵的样子,又是一阵好笑,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小鸽儿真讨人喜欢,第一次见面,人家就把角送给你了,以后你就是只长着角角的小鸽子了。 不,不是,我怎么能长角呢,我长了角以后该怎么办啊!叶鸽一下子真的被唬得慌了神,两只眼睛瞬间泪汪汪,吓得按着角,一个劲地往谢臻怀里钻。 谢臻实在是忍不住了,笑出了声,叶鸽心里却是更乱--他都长角了,先生怎么还不着急啊。 谢臻见叶鸽真的着急了,才安抚地摸着他的小脑袋,低头吻了吻他泪汪汪的眼睛:鸽儿不急,不急的,这角一拔就下来了。 说着,便伸手如刚刚那小妖伙计一样,拽住青角一拔,又是啵的一声,叶鸽再看时,那青角便真的已经落到谢臻的手中了。 这会子,叶鸽才反应过来,原来谢臻竟是和那小妖怪一起逗自己玩呢,顿时又羞又恼,目露凶光地嗔瞪了谢臻一眼,却又引得谢臻一阵轻笑。 第24章 无眼判官(十二) 这阴市里当真是热闹,叶鸽气呼呼地走出去没几步,很快又被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吸引住了,他几步窜上前去,目光扫过木杆上挂的,一排排色彩纹样各异的面具,刚要伸手去摘一只时,却不想那面具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吓得叶鸽往后猛退几步,直跌进了谢臻的身上。 当心。谢臻揽着叶鸽的身子,又重新牵住了他的手手。叶鸽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先前的那点小脾气早已不见了踪影,无言地挨到谢臻的身边,两人继续在街上逛了起来。 谢臻说是来寻东西的,但他却一点都不着急,由着叶鸽在阴市的街道上,东走走西转转,一会挤进人群中看遍身舞动的长木龙,一会坐到茶肆里喝起甜味的汤水。 直到叶鸽逛累了,他才将叶鸽一把抱到了路边的黄包车上。 哟,两位爷打算去哪转转?这黄包车的车夫,头上戴了顶巨大的草帽,说话时冲着叶鸽与谢臻一抬头,露出了三只圆溜溜的眼睛。 叶鸽今晚见过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人,此刻看到这车夫,没有半点害怕,反而眨着眼睛转头看看谢臻,显然也在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黑蛙巷子。谢臻对着车夫报出个地名,而后又将趴在车边,一心向外张望的小鸽子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轻声哄道:坐好了,仔细这车子跑起来,又要晃着。 叶鸽却并没怎么在意,他之前嗓子没有毁时,也是坐过几次黄包车出门的,并没有觉得它有多快。 可谁知,伴着那车夫一声响亮的高喝坐稳了--叶鸽便觉得身下的两轮小车,便当真如离弦的箭一般,嗖地就窜了出去。 叶鸽当真是比结结实实地晃了一下,整个人咚地就撞到了谢臻的怀里,半天都没能起来。 谢臻以为他真的撞疼了,忙按着他的肩膀,将叶鸽从怀里扶起来,急急地低头看去。 不料,他看到的却是叶鸽笑盈盈的双眼,还是微扬着的嘴角。 这么高兴?看着小鸽儿这副样子,谢臻也跟着笑起来,伸手揉着叶鸽还有些发红的额角。 叶鸽点点头,眼睛里映着街市上的灯火,亮晶晶的一片,看得谢臻忍不住低头,轻轻地吻了又吻。 叶鸽没有避闪,反而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勾着谢臻的肩膀,涩涩地回应起来。 黄包车越跑越快,两边街道上所有的光影都从他们的身侧划过,明明暗暗交替着,如虚又若幻,仿佛只有他们彼此给予的温度,才是最为真实的。 不知过了多久,黄包车停了下来,叶鸽这会才觉出有几分不好意思,把脸埋到了谢臻的身前,只露出红红的耳尖。过了好一会,才把自己从小红鸽儿变回小白鸽儿。 好了,咱们下车吧。谢臻理理叶鸽蹭乱的头发,随手将几张票子递到了车夫手中,也不等车夫找钱,就直接把叶鸽抱下了车。 叶鸽原本还想自己走路的,但是谢臻显然并没有这个意思,一路横抱着叶鸽就进了那挂着黑蛙二字的巷子中。 小巷子里并不比得了外面热闹,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光线也并不怎么好。 这时,之前那些小骨鸟送给叶鸽的红灯笼便亮了起来,一连串泛着红色的光晕,照亮了谢臻脚下的路。 没多久,谢臻便抱着叶鸽在一处小木板门前停住了,叶鸽抬头一看,只见这屋子虽然破旧,但门栏上却还是挂着块方匾的,只不过匾上的字却像是篆隶一类的字体,叶鸽实在是认不得的。 这里是藏物斋,谢臻感觉到了叶鸽的疑惑,低头跟他讲起木匾上的字:那是篆书,写的就是藏物这两个字。 正说着,眼前的门板吱呀地一声就开了,但门板之后,却又没有任何人都身影。 谢臻却并不觉得意外,而是继续抱着叶鸽,直接就走了进去。 那小铺子里灯光同样十分昏暗,四下里摆着一排又一排高大的木柜,叶鸽只能看得清那些木柜中,都整齐摆放着许多的东西,但是具体都是些什么。 三爷,真是稀客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这时,一个身穿灰色长褂的老头,从一面柜子后绕了出来,手中还提着盏小灯,照亮了他树皮一样的脸。 桦老客气了,多日不见,近来生意如何?谢臻客气地冲那老头笑笑,却并没有把叶鸽放下来,而是继续抱着他走过去。 好,一月能有三四单生意,老头子我也知足的。树皮老头暗暗打量几眼谢臻怀中的叶鸽,却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反而引着他们往内间走去:瞧我这脑子,三爷既然来了,就赏脸喝几口茶水吧。 谢臻并没有推辞什么,只是依旧语气温和地道声谢,然后就抱着叶鸽跟随老头进了里间。 比起外面满是货物的拥挤,这小店的里间可以算得上是简陋了,老头子颤巍巍地点亮了墙边挂的几盏油灯,叶鸽才得以看清,这房间中不过是一桌一柜,并几把老旧的椅子,三四只缺了沿的茶杯,如此而已。 这会谢臻才将叶鸽放到了椅子上,叶鸽也不乱动,只乖乖坐好,等着听谢臻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谢臻还未说什么,点灯回来的老头子,先倒了杯茶,端到了叶鸽的面前。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16) 三爷是从哪找来了这么个干净的男娃娃,怪招人疼的。 叶鸽忙伸手接过老头手上的水杯,他说不了话,于是就冲老头诚恳地点头笑笑,算是跟他道谢。 可不是招人疼吗,谢臻听了老头的话,不禁轻笑起来,伸手摸摸叶鸽的头,又说道:所以这次过来,是想请桦老给他打样好东西,您看如何? 好东西?树皮老头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又上下瞅了叶鸽许久,看得叶鸽都有些发虚了,才点头说道:这么个娃娃,确实能配得上好东西,不知三爷您想做个什么? 鸽儿,将你那只钢笔拿出来,给桦老瞧瞧。谢臻先向老头道过谢,然后转头对叶鸽说道。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叶鸽当然弄明白了,谢臻这一趟又是为他来的,此刻听到谢臻要用他的钢笔,立刻摸了出来,双手送到了老头眼前。 三爷,这是怎么说的?老头虽说给人做了这么些年的物件,但钢笔到底算是个洋物,他也是头一次碰见要改动这玩意的。 叶鸽转头看看谢臻,却见谢臻只是笑笑,拿过他手上的钢笔,解释道:这孩子于绘符画咒一事上,颇有些天赋,我就想要替他打一只符笔出来。 符笔呀叶鸽想起之前,谢臻握着他的手画符的事,有些期待地拈拈手指。 而另一边,树皮老头也终于将钢笔接过来,里里外外看了好一会,然后说道:这倒也不费事,若想专用作画符,且只换个笔尖就成了。 说着,他就转过身,往后头那小柜子前走去,边走还边说着:赶了巧,我前儿才收了几块上好的昆仑铁石,三爷看看可合心意 谁知还未等那老头将铁石拿出来,谢臻便打断了他的话:不必了,桦老。 树皮老头闻言,动作不由得停住了,然后有些奇怪地看着谢臻。 谢臻却只是,将自己的半虺杆取出来,放到了桌面上。 三爷,这是什么意思?树皮老头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叶鸽也有些疑惑地看着桌上,那泛着暗光的虺纹烟杆。 不必费桦老您的料子了,就从这半虺杆上取块料子,打根笔尖吧。 谢臻云淡风轻地说着,叶鸽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虽不知这半虺杆究竟是什么来历,但却也能感觉得到,它绝非寻常之物,哪有这般随意取用的道理。 叶鸽忙伸手去拉谢臻的衣袖,想要跟他说什么昆仑铁石就很好,千万别真动了半虺杆。可谢臻却只是笑着反握住他的手,并没有收回的意思。 虺五百年化蛟,蛟一千年化龙你这半虺杆,本是升龙未成,又失了蛟身的虺,灵附于玉璧,外化为杆所成。它既是认你为主,从这杆上取用一块也没什么,只是-- 无妨,谢臻并没有让老头继续说下去,温笑如旧地说道:请您取料制笔吧。 老头又看了谢臻半晌,知他决心已定,终是叹口气,拾起了桌上的半虺杆,掂量着说道:不过是根笔尖,用不了多少料子的,且就取半只虺爪吧。 有劳了。谢臻并无什么异议,树皮老头却忍不住又抬头看看他,再看看叶鸽,想说什么可终究未说,最后只拿着半虺杆与钢笔,走进了铺子更深处的暗房中。 第25章 无眼判官(十三) 树皮老头一走,叶鸽就攥紧了谢臻的手,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现在看来,谢臻来阴市,取用半虺杆都是为了他,这会再说些什么拒绝的话,就实在太没良心了。 可一想到谢臻对他这样的好,叶鸽就觉得怎么回报都不够,毕竟他好像除了喜欢之外,便再没有什么能给谢臻的了。 谢臻看着小鸽儿纠结的模样,抬手蹭蹭他的鬓角:我是你的先生,给你制件称手的玩意,还不是应该的事? 可那也不用费你的半虺杆呀。叶鸽在心中念叨着,埋头靠进了谢臻的怀里。 谢臻当然知道叶鸽的所想,却只是轻抚着怀中小鸽儿的后背: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吗? 在叶鸽看不见的地方,谢臻的嘴角慢慢溢出了点点血渍,他却只是不甚在意地擦去,低头吻着叶鸽的额头:那半虺杆本是我机缘巧合所得,明面上虽为虺,可实际却已有龙魂。如今取用了它的半爪,日后那龙魂便可时时护在你身边,只要龙魂不断,你我便能始终勾连在一起。 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吗? 叶鸽微微仰头,双手攥紧了谢臻的衣襟,这样当然没有什么不好,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好了。自从重逢以来,谢臻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太好了。 没过多久,树皮老头就回到了内间,用满是皱纹的双手将钢笔与半虺杆捧到了两人的面前。 谢臻一一接过,转手将钢笔放到了叶鸽的手上,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试试看,合不合手。 叶鸽点点头,将钢笔拔出,露出了那与半虺杆一色的笔尖。 来,我再教你画一个简单些的,祈福求愿的小符。这一次,谢臻并没有去握叶鸽的手,而是直接运起半虺杆,在昏暗的虚空中,翻手而动。 白色的虺龙自烟杆中涌出,虽然被取用了半只爪子,却丝毫没有削弱它的气势,盘身浮于谢臻所画的灵符边。 而叶鸽依旧是只看了这一遍,便将那符咒记了下来,虽有些不太熟练,但还是挥动换了尖的钢笔,模仿起谢臻之前的动作。 同样白色的雾气如水一般,从叶鸽的笔尖流出,只是这白烟却并未聚成虺龙的模样,反而逐渐拢作一团,而后从中跃出了只扇着翅膀的小鸽子。 叶鸽又惊又喜地瞧着自己绘出的小东西,那小鸽子蹦蹦跳跳地,先是围着叶鸽画的符咒打了几个转,而后便吧唧一下子,扑到了谢臻的虺龙身上。 巨大的虺龙也不恼,反而温柔地将小鸽子围起来,任由它亲亲热热地蹭着自己的鳞爪。 半晌后,白烟渐渐散去,谢臻也将叶鸽从背后揽进怀中,亲吻了一下他的侧脸:鸽儿就是聪明,一学就会了。 叶鸽还沉浸在刚刚自己召出的小鸽子身上,听了谢臻的话,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小脸却高兴得发红。 桦老的手艺,还跟以前一样好。这边夸完了叶鸽,谢臻又转身称赞起树皮老头的手艺。 哎,到底是老头子不中用了,三爷还能看得上就好。树皮老头摆摆手,自己坐下来倒杯茶水,喝了两口,浑浊的眼眸看着叶鸽说道:说起来,这男娃娃倒是当真有几分天赋的,老头子我算知道,三爷为什么非要肯半虺杆给他制笔了。 谢臻闻言又笑了下,没有再多说道谢的话,转而从身上取出了个黑色的小布袋,放到树皮老头的面前:一点小意思,桦老点点可还够? 老头见了那黑布袋,既没有推辞,也没有打开,布满皱纹的手一掂量,直接收到了袖子里,对着谢臻笑笑:三爷这出手若只算是小意思,那老头子我就再没见过什么大意思了。 谢臻自然知道自己到底给的是多是少,在阴市这种地方,难得能寻到个可以信任的人,他并不在意用多少钱财,去维系这种联系。 说起来,此番过来,还有件事要向您打听。 树皮老头刚刚收了谢臻的东西,这会正是最好说话的时候:三爷有什么事,尽管说给我老头子听听。 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谢臻眼眸微动,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身旁的叶鸽,然后开口问道:就是想托您想想,这阴市中,可有什么治得了奇症的大夫医馆? 大夫医馆?老头低头思索了一番,没有问谢臻具体是什么病治什么人,只是实在地说道:要说有,自然是有的,但是三爷您也知道,这阴市之中,鱼龙混杂真真假假 正因为如此,我才向桦老您打听,可有什么信得过的地方。谢臻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味道。 这样吧,三爷要是真的想找,老头子我就劝您不必在这阴市里白费功夫,树皮老头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取出了张泛黄的纸,在上面写画起来:老头子我有个朋友,于歧黄之术上也有几分真本事,只是他如今云游在外,并不在阴市里。 三爷若是不着急,便可先等上一等,待他回来后,我便请他去寻您,这样可还行? 那就麻烦桦老您了。谢臻再次温和而笑,对此倒并没有什么异议,接过桦老手中的黄纸收了起来。 该办的事办完了,要问的事也问过了,谢臻又跟树皮老头寒暄几句后,便带着叶鸽离开了藏物斋。 叶鸽刚刚听到谢臻与老头谈论大夫医馆的时候,就提起了心思,生怕是谢臻身上有什么不好,连继续看钢笔符咒的心思都没了,好容易身边没了别人,忙在纸上问道:先生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臻垂眸看着叶鸽一脸关切的模样,只是摇了摇头,现在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想告诉叶鸽自己找大夫是为了什么。他怕万一最后事情未成,惹他的小鸽儿空欢喜一场,反而更不好了。 没有,你先生的身体好着呢,谢臻伸手摸摸叶鸽的发顶,揽着他继续向前走:只是既然来了这里,便顺带帮一个朋友问问。 叶鸽仰头又看了谢臻半晌,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并不觉得他在说假话,于是只好先将这一篇翻了过去。 阴市之中,从来都不分白昼与黑夜的。 不知不觉间,虽然没有太阳的参照,但实际已经过了大半日的时间。 叶鸽这几天休息得实在不好,此刻到底是有了几分倦意,全凭着一股精神头,继续跟在谢臻身边,一面走一面到处张望。 谢臻留意到了叶鸽累得发飘的眼睛,哪里舍得他这样熬,再次从路边拦了辆黄包车,把叶鸽抱了上去。 两位爷去哪?这次的黄包车夫看起来就普通了许多,这会一坐下叶鸽也更觉出疲惫来,又看了几眼后,就忍不住往谢臻身上靠过去。 找个能落脚休息的地方,不拘价钱,要干净些的。谢臻看着叶鸽倦倦的样子,向车夫随意交待几句,伸手将他圈进了怀中。 好嘞。车夫应了一声,黄包车便如之前那次般,飞快地跑了起来。周围的景物再次模糊了,之前被忽略已久的困意渐渐泛起,叶鸽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小脑袋一点一点耷拉下去。 虽说已经困成了这样,叶鸽却还想再挣扎一下,费了半天劲睁开眼睛,却不想紧接着就被谢臻温暖的手,遮住了他的视线。 困了就睡会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谢臻温柔的声音在叶鸽的耳畔回荡着,这让他再也撑不住了,胡乱往谢臻的怀里又蹭蹭,没多久就彻底睡去。 等待叶鸽再次醒来时,还有些迷糊,以为仍在黄包车上,缓了好一会才意识自己已经躺在了床铺上,骨鸟给的小红灯笼串正挂在床头,晕亮了层层床帐。 叶鸽揉着眼睛从被褥间坐起,很快就看到了正靠在窗边的谢臻。 谢臻似乎在想些什么,半虺杆将落未落地挑在他的指间,虺头处漫溢着缕缕白烟,由着自窗外而来的微风一吹,淡淡地散到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叶鸽安静地没有出声,就这样透过床帐间的缝隙,默默地望着谢臻的身影,不想打扰。 他的三爷,他的先生,身上似乎一直有着许多他不曾知晓的秘密,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对于这些事,叶鸽向来不是很在意,谢臻不说,他就不问,他只要谢臻好好的,就足够了。 但是,就在最近,敏感的小鸽子突然感觉到,谢臻所追查的事情,似乎跟自己有关。他并没有什么依据,只是感觉到了就是感觉到了,从戏园到山村,再从山村到阴市,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撩起了床帐,谢臻也察觉到了叶鸽的视线,将手中的半虺杆一手,几步走到叶鸽的床边坐下来,摸着他的头柔声道:醒了?可真是把咱们小鸽儿累坏了,睡了这么久。 叶鸽有些眷恋地蹭到谢臻的手臂边,仰头起头眨眨眼睛,在谢臻的手上写道:先生不累吗?有没有睡一会? 谢臻伸手抱住叶鸽的后背,轻笑着摇摇头:我倒没觉得多累,刚刚也歇了歇。 歇了歇,那便是肯定没睡了,叶鸽在心里嘟囔几声。想来也是,在阴市这种地方,谢臻必不放心让自己单独睡一间房,可房中又没有其他的床铺 叶鸽的手心中出了点汗,他咬咬嘴唇,还未写字脸上就已经热起来了:先生,也上来睡一会吧,就当陪陪我。 写完这一行字,叶鸽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他知道这么久以来,谢臻待他百般的好,却并没有与他同床,是出于对他的尊重。 谢臻不想像那些少爷们玩弄戏子一样,轻薄地对待他。 先生的心思,先生的好,叶鸽都能懂得。所以此刻,他原本只是想要谢臻上床来歇一会,可又生怕谢臻误解了他的意思,觉得他不知好歹,于是连忙又在谢臻手上写道:我已经睡好了,先生你上来歇歇,我去外面坐着就好。 刚刚不是说要我陪吗,怎么这会又要去外面坐了?谢臻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叶鸽的耳畔响起,叶鸽脸上更红了,伸手想要继续写些什么,却只觉一阵颠倒,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已经被谢臻拥着,倒在了床上。 谢臻轻吻着叶鸽红成一片的脸,重新将被子拉上来,盖到了两人的身上:我确实不怎么困的,但是陪鸽儿躺一会,却是很乐意的。 叶鸽趴在谢臻的怀里,身上盖着厚实又暖和的被子,刚刚的羞涩与窘迫不知不觉间,被他抛到了脑后。 谢臻的呼吸声起起伏伏,似乎平稳了下去,叶鸽也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目光描摹着谢臻细长的眉眼。 这样安谧的环境,让叶鸽刚刚压下去的心思,又重新浮了上来。 先生最近在追查的事,真的会跟自己有关吗?可说到底,他只是个被人废了嗓子的小戏子,身无长物,一无是处,又有什么值得谢臻去追查的呢? 思来想去,叶鸽不禁觉得有些苦恼,闭上眼睛,脑袋跟着往谢臻肩上靠了靠。 鸽儿在想什么?谢臻确实并不怎么累,他只怕将叶鸽好容易鼓起的勇气戳破了,才躺到了床上。叶鸽的小动作他当然都知道,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小鸽子居然好像有了烦心的事。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17) 叶鸽没想到谢臻还醒着,身体不由得一缩,忙在谢臻手上问道:是我吵醒先生了吗?我不动了。 没有,谢臻索性睁开了眼睛,靠到床头,将叶鸽又往自己怀里揽了揽,我本来就不困的,有这个功夫,不如跟你说会话。 鸽儿先告诉我,刚刚在想什么? 叶鸽皱眉纠结了一会,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在谢臻手上写道:先生你来查这次的事,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谢臻一愣,他知道叶鸽的心思细腻敏感些,却想不到他能察觉到这件事。 为什么会这么问?谢臻低头,将叶鸽写字的手握住,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叶鸽蹭着谢臻的下巴摇摇头,他确实说不出来缘由,就是单纯感觉到了,忍不住想要问而已:先生,是不是这样? 谢臻看着叶鸽的双眼,继续隐瞒的话突然说不出了,小鸽子没有察觉前,不想让他担心所以不说是一回事。小鸽子既然已经察觉了,那自己也并没有什么立场,打着为他好的名义继续蒙他。 是,谢臻用手指抚过叶鸽的耳鬓,点了点头:这些事,确实与你有些关系。 叶鸽听后,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实在想不出,自己与这些神神怪怪的事,究竟有什么联系。 既然要说,谢臻便不会让叶鸽听不明白,他伸手将半虺杆取出,在床头上轻轻一磕,之前从妖判石像胸口取出的光团便从虺头中飘了出来,被谢臻引着,一路飘到了叶鸽的面前。 鸽儿知道,这是什么吗?谢臻托着叶鸽的手,让他将光团拢在指间。 虽然之前谢臻并没有跟他说过,但是叶鸽细细回想了一下这光团的由来,很快就猜到了:这是气运?是妖判从谢二少还有道童他们身上吸来的气运? 对,谢臻肯定了叶鸽的猜测,继续解释道:那尊妖判的石像,不仅被人剜去了双眼,还被人在身体中植入了一个阵法,使它可以吸取生人的气运。 又是气运话说到这里,叶鸽很快就联想到了当初狐妖被抓时,对谢臻说过的话。不由得又落到了自己的身上,紧张地握住谢臻的手:是不是,我的气运有问题? 是,谢臻望着叶鸽的双眼,从头说起:我回沧城后,第二次遇到你时,就想把你从福月班中带走,但是 我在福月班中,发现了一个阵法,它使你身上的气运不断地被福月班吸走,只要它还存在一天,你就无法脱离福月班。 怎么会这样?叶鸽的目光中染上了茫然,他完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对自己布下这样的阵法。 我之前说过,你本应是福泽深厚的人,身上的气运也是极好的,应该就是有人看中了这一点,想要夺为己用,所以才会在你的身上布下阵法。 谢臻耐心地继续说了下去:这阵法要想彻底破除,就必须找到布阵之人,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暗中查访,但却并没有得到什么线索。 直到谢崇祖与宝莺出事,他在这两人的身上,嗅到了同样的气息。 所以,福月班的阵法与妖判石像中的阵法是一样的,对吗?叶鸽在谢臻手上,匆匆地写着:所以,我们来阴市,是为了找那个布阵的人? 是也不是,谢臻轻叹一气,将手中的半虺杆送到嘴边,对叶鸽说道:我们来阴市,确实是为了那个布阵的人,但却不是咱们来找他,而是等他来找咱们。 福月班中的阵法,已经被我破除了大半,他从你的身上已经没法再吸收到多少气运了,谢臻说着,又把光团从叶鸽手中引出来:而妖判石像所吸取的气运,也已经落到了咱们的手中。 所以,此刻若论起着急,也合该是他着急,说到这里,谢臻轻蔑的笑了一下,看向光团的目光也冰冷起来:只是,如果咱们还在外面,沧城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那人却不一定有能耐找上门来。 所以,您才一定要来阴市?叶鸽转头,隔着半开的窗户,看着外面瑰丽而又无序的阴市,觉得这确实是个适合杀人越货的地方。 对,我就给他这么个机会,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胆子现身。谢臻吸了一口烟杆,微苦的味道在两人身边蔓延。 那要是,他不来呢?叶鸽重新趴回到谢臻的怀里,埋头嗅着那白烟的味道。 要是他不来,这一趟就全当带你出来玩玩,谢臻看着叶鸽,轻轻笑笑,眼神又变回了一贯的温柔:快到年底了,咱们也算是来这里采办些年货。 叶鸽也被谢臻这句年货给逗笑了,其实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事之后,惊讶是有的,但却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仿佛只要谢臻在他的身边,一切就都能解决。 谢臻低头吻吻小鸽子扬起了嘴角,拍着他的后背:好了,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我把这些事告诉你,是不想让你自己胡思乱想,本就不是多大的事。那人死缩着不敢出现也就罢了,只要他敢露头,你家先生必会让他有个交代的。 叶鸽无声地应着,在谢臻怀里点点头,听谢臻温声安抚着:还困不困了?想睡的话,咱们就再一起睡会,等睡够了咱们就再去街上逛逛,没由来因为这个,坏了好兴致。 叶鸽想着阴市上的种种,其实早就不困了,但他却又舍不得这般能跟谢臻腻在一起的时候,于是拉住了谢臻的手,又盖到了自己的眼睛上。 这就是又要睡会?谢臻看着叶鸽的小模样,心中一片柔软,再次把他往自己怀中圈圈,低声哄着:那我们的小鸽儿就安心的睡吧,先生在这陪着你。 叶鸽的嘴角溢出了点笑意,不知不觉间,真的睡了过去。 虽说谢臻让叶鸽不必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但接下来的几天里,叶鸽却没法不去想。 他巴不得那布阵的人快些出现,尽早将这件事解决掉,况且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会在他的身上布下那样的阵法。 那个人,会不会真的是他认识的人? 就这样想着,叶鸽再去阴市上逛时,也不由得开始注意身边的动静,总觉得那个布阵之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鸽儿,鸽儿?叶鸽猛地回神,看到谢臻正站在一处小摊子前,手中拿着的是他刚刚看到的两只流着银光的玉坠:要哪一个? 叶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蹭到谢臻的身边,这两只玉坠都被雕成了雀鸟的样子,叶鸽又端详了半天后,才指指稍微胖些的那一只。 谢臻看出叶鸽有些心不在焉,也知道他还是在想那布阵之人的事。但也并不说穿,只是伸手揉揉叶鸽的头,将玉坠子放到他的手上,叮嘱道:这会可莫要再走神了,仔细磕到碰到哪里,摔断这小鸽的翅儿。 叶鸽两手接过玉坠子,使劲作出乖乖听话的样子,冲着谢臻一个劲地点着脑袋。但他却并没有把那坠子收起来,反而直接挂到了谢臻的烟杆上。 给我的?谢臻抬眸,饶有兴致地挑着烟杆,看着叶鸽仔细系红绳的样子。 谁知这次,叶鸽却摇了摇头,直接在谢臻的手上写道:不是送给先生的,是送给虺龙的。 送给它的?谢臻打量着叶鸽一脸认真的样子,又看看他手上形似小鸽子的玉坠,忍不住轻笑起来,点头称道:是了,想来它是会喜欢的。 叶鸽歪歪头,才不管谢臻是不是在笑话他,继续拉着谢臻的手臂,和他走向下一个小摊子。 又是大半天走下来,叶鸽还是时不时的会走神,但是谢臻却只是适时的提醒着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别的。 谢臻很清楚,关于布阵之人的事到底还是压在了小鸽儿的心头,这时候单单给他劝说安慰是不够的,最好的办法还是要直接把人给揪出来。 前方街市依旧热闹,来来往往,如水如织的人都映在谢臻的眼眸中,他相信,那个人很快就会有动作了。 叶鸽终于逛累了,拉着谢臻坐到了路旁的茶棚子里,四只手的伙计很快就赶了过来,两手给他们倒上茶水,两手给他们端上点心。 这时候,恰逢一群挎着筐子的小贩走了过来,趁着店伙计没来赶他们,偷偷地向茶棚子里的客人买卖起各种小玩意。 叶鸽见状,也来了点兴趣,正巧一个身形像矮冬瓜般,不过桌子高的小贩走到了他们的身边,顶着巨大的脑袋,托起自己的筐儿给叶鸽看。 这位小爷快来看看,这都是自家院子里摘得狗儿果,新鲜着呢,包甜的! 叶鸽并不知道什么是狗儿果,不禁探出身子往那筐里看,只见里头满满当当地装着黄色的果子,只是模样却很普通,看不出什么狗样子。 叶鸽有些失望,刚要收回视线,却见那小贩突然将举着的筐子给撤了,露出了他大大的脑袋。叶鸽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事,目光却一下子被小贩的眼睛吸引住了。 那双眼睛,根本不像是活物,晶莹透亮的,却不带任何生气,反而反而像是某种深蓝色石头。 叶鸽的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身体好像是被小贩的右眼死死地吸引住了,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可刚一动作,就觉得自己毫无支撑地向下坠去,竟好似直接坠进那只右眼中! 坏了,自己这怕是着了人的道。 叶鸽如梦惊醒,可惜已经晚了,他像是被关进一只深蓝色的琉璃球里,上下皆似剔透的晶石壁,却怎么都看不到尽头。 他真的掉进了那小贩的右眼中吗? 眼睛又是眼睛,这世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叶鸽忽然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小贩的眼睛,而是妖判像被挖掉的石眼。 是那个布阵之人来了! 叶鸽的心砰砰砰地跳着,他握紧了手中的钢笔,警惕地看着四周,虽然他并不报太大的希望,但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找寻谢臻的身影。 鸽子,你可真是让我好找。这时,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叶鸽立刻转头看去,只见那深蓝色的石头中,慢慢隐现出了一个有些胖的影子。 叶鸽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那个身影却很快就从石头中脱出,首先露出的便是一张白胖的脸,他抬起头望着叶鸽,眼神尽是露出怜悯与惋惜:鸽子呀,你说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话呢。 叶鸽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来的人竟然是孟管事。 我当时劝过你的,孟管事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将他的眼睛挤成了条缝:我劝你安安分分的呆在戏园子里,我劝你离那位谢三爷远些,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叶鸽望着孟管事,难以相信地摇摇头,他现在完全不知该有怎样的反应。自从被废了嗓子以来,他见过太多的冷暖人情,孟管事虽然一直待他算不上太好,但好歹也是在他被吴班主彻底厌弃之后,难得的还对他有过关照的人。 往事一件件回想,那些所谓的关照,尽数变成了伤人的暗刀。什么好心的提点,什么掏心的嘱咐,原来不过是为了将他继续留在戏园子里,供他吸取气运的谎话。 现在好了,你又落回到我手上了,孟管事轻轻叹了口气,一条一条的白丝拢在他的手间:你也别害怕,不过是吸你那么点气运,不痛不痒的,之前那两年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吗。 孟管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叶鸽却越发失望,他一面继续后退着,一面暗暗地将手中的钢笔拔开,尽管并没有学过多少符咒,但他却并不想坐以待毙,好歹去拼上一把。 别再往后走了,这里不过就这么大块地方,你跑不了的,孟管事手中的白丝开始缠动起来,贪婪地扭曲着,想要从他的指间挤出:对了,你也不必再等那位谢三爷了,他如今已被我困在另一只眼睛里,一时半会是来不了了。 鸽子,你就乖乖听话吧。 随着孟管事最后的劝诱,那些白丝终于得到了释放,它们如一条条白蛇,遍体闪着阴寒的光,直直地向叶鸽窜去。 叶鸽没有再后退逃跑,他抓住了最后的时机,按照之前谢臻在山村中教过他的样子,飞速运起手中的钢笔,微苦的白烟化作了水状自他的笔尖流出,迅速凝成了困字咒的模样,阻在了那令人作呕的白丝之前。 啧,他居然还教了你这些东西。孟管事依旧笑着,脸上却有几分不自在了,他口中开始低低地念叨起什么,手中又出现了一团缠绕在一起的白丝。 但随着这些白丝的出现,叶鸽惊恐地发现,孟管事那一身白胖的皮肉,居然自腮脸到肩膀,如被抽了气似的,软软地耸塌了下去。 鸽子,别再白费力气了,给我吸来补一补话未落音,那些新生的白丝便再次蜿蜒着冲了出来,撕咬向叶鸽所筑成的薄薄屏障。 我平时待你那样的好,我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你难道不该回报我吗? 只要让我吸上一口,吸上一口就好了 孟管事的话犹如被施了魔咒般,一个劲的往叶鸽脑袋里钻,叶鸽皱紧了眉头,控制着自己不受他的干扰,微微发抖的手再次运起钢笔,想要给符咒添上几笔,可他到底是初学无力,在那白丝的冲击之下,每次落笔都异常困难。眼看着那些白丝就要将困字屏冲破,叶鸽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双只手一齐压到了笔上。 白色的符文勉力流动着,随着叶鸽的顽力抵抗,笔尖处渐渐渐渐凝出了一只模糊的鸽子。这平时最为温顺的家鸟,一出现便横冲直撞地飞了出去,丝毫不顾那白丝的死缠,亮出小小的喙与爪子,不要命似的撕扯。 与此同时,孟管事的身体继续软塌着,整个人变得好似只剩骨架支撑的一层肉皮,他的眼睛中带着近乎疯狂的渴望,已经变形的嘴皮上下触碰着,继续发出低低的吟诵。 与孟管事的衰竭的身体相反,那阴寒的白丝却越发强盛,其间爆发出的邪力,根本不是叶鸽这样一个初学的人可以抵御得了的。 小小的鸽子终于还是被白丝缠住了,细碎的光屑散落了一地,犹如它被撕碎的羽毛。 叶鸽的手臂几乎已经麻木了,他再也无法写下任何的符咒,但他却仍旧死死地握住钢笔,哪怕手指已经崩裂出了血痕,也没有放弃。 一阵清脆的碎裂之声在叶鸽的耳边炸响,可惜已经接近于力竭的他,根本无暇分心去思考那究竟是什么。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18) 困字咒凝成的屏障已经出现了裂纹,叶鸽的意识也即将崩碎,幻化而出的鸽子彻底被白丝搅碎。 就在这时,白色的虺龙突然从无尽的蓝色石壁中翻涌而出,带着不可抗衡的力量,盘旋到了叶鸽摇摇欲坠符咒上,顷刻间便将那些凶恶的白丝,全部震断。 但叶鸽已经看不到这些了,骤然散去的压力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继而又被什么人从背后支撑住了。 一双熟悉的手臂牢牢地揽住了他的腰腹,将他拖入了那个带着微苦气息的怀抱中。 叶鸽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知道-- 是谢臻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 这一章几乎要了短、、小、、鸭的命啊,哭唧唧总之,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26章 无眼判官(十四) 孟管事瞬间变了脸色,扔下手中已经被震碎的白丝,转身就跑。 想逃?谢臻一手将叶鸽揽在怀中,低头看看他家小鸽儿发白的脸,早已怒火中烧,抬眼再面对孟管事时,眼神中只剩下无法遏制的暴戾。 涌着白烟的烟杆猛然一挥,巨大的虺龙竟发出阵阵怒吼,原本苦涩宁静的气息如火般,直呛心肺,直把孟管事那层松垮的肉皮,冲出了无数血窟窿。 孟管事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虺龙却似犹未解气,随着谢臻手中烟杆的动作,再次飞身而出,将孟管事重击到晶石壁上,留下了深深的血坑。 这样大的动静,让原本快要昏睡过去的叶鸽,也重新醒了过来。他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谢臻似是附了寒霜的面容。 先生叶鸽无声地张张嘴,布满细小血口的手想要摸摸谢臻的脸,却实在没有力气,最后只搭在了谢臻的肩上。 没事了,鸽儿,谢臻垂眸,尽量遮掩着眼神中的杀意,低头温柔地吻了吻叶鸽的手,又吻上他的额头:解决完这么个杂碎,咱们就能回家了。 说完,他便抱着叶鸽,走到了已经变成一滩血皮的孟管事面前。 孟管事已经完全动不了了,血肉模糊的面容上,只剩下一张嘴,开开合合的勉力呼吸。 虺龙浮动在他的上方,尖锐的龙角毫不留情的一挑,把孟管事整个挑了起来,软塌塌地挂在与谢臻相仿的高度上。 孟良五。谢臻薄唇微动,吐出了那个连叶鸽都有些陌生的名字,平时大家都孟管事孟管事的叫着,几乎都不记得他本名叫什么了。 谢臻为了追查布阵之人的事,将福月班中大半人的家世经历都摸了个遍:前朝光绪八年生于苏城,家中另有二兄二姊,十五岁那年随父迁至沧城,因着与吴有东沾亲,就入了福月班,便帮他打理琐事。 孟良五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谢臻的话,整个人毫无反应,只是艰难地喘息着。 谢臻却也并不在意,细长的眉眼微抬,继续说道:我看你生平也是寻常,未有大富大贵,但也不曾经过什么病灾坎坷。 是谁教的你这些阴邪之术? 孟管事的呼吸顿了一下,破烂的眼皮睁开,露出猩红的眼睛:阴阴邪这怎么能算阴邪 我不过是给自己求些福气哪里就阴邪了 谢臻听着这冥顽不灵的糊涂话,几乎笑了出来,烟杆一挑驱那虺龙将他举得更高些:你都变成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了,是不是阴邪,心里还没数吗? 你你知道什么!孟管事徒然睁大了双眼,口中涌出了一股浓血,浑身却像是有了几分力气似的:我若不这样做,早就做了你口中的真鬼了! 是老天不公,非要让我做短命鬼!我就是吸了他们的气运又如何,他们不过是倒几天霉罢了,换我一条命,难道不值吗! 谢臻几乎冷笑出了声,他有些怜悯而又轻蔑地看着孟管事:是谁告诉你,你会短命的? 你本八字偏阳,幼时稍困,至青年可达平顺,四十岁后更有小富之势,寿至七十又六而止,谢臻摇摇头,用半虺杆敲着孟管事的脸:所以,是谁告诉你,你是短命鬼的?是那个教你采取气运的人吗? 孟管事整个人呆愣住了,随后使劲摇着头,耸拉的脸皮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滴下血来:不,不可能我哪有什么平顺,哪有什么小富,你别想蒙我! 我差一点就死了,是他救的我,是他救的我! 信不信由你,谢臻完全不想跟他多费口舌,只是还想知道他背后的人:你吸了这么多的气运,到最后却只剩下一张皮肉,那些气运究竟去了哪里,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分明就是给那人做了一把好刀,白白搭进去了自己的性命,还害了别人。 不是,不是是你在骗我,是你孟管事还在一个劲地摇着头,整个人也越发癫狂,甩出的血肉甚至溅到了叶鸽的脸上。 那黏腻的触感着实太过难受,叶鸽不由得往谢臻怀里缩了一下,也正是这个动作,让谢臻彻底失去了耐心,冰冷的半虺杆直接死死地抵在了孟管事的脖子上:快说,究竟是什么人教你这么做的。 虺龙也极为暴躁地晃了一下头,险些直接将孟管事的皮戳破。 孟管事被这么一抵一晃,也终于老实了,口中却仍颠三倒四地念念着,直到谢臻再一次逼问,他才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是人是铁罗汉 说完这句话,孟管事的七窍之中,突然喷涌出大量的白丝,裹挟着阴毒的气息,瞬间冲破了深蓝色的晶石。 整个空间开始崩塌,谢臻召回虺龙,用巨大的龙身将自己与叶鸽紧紧地包裹住。 叶鸽只觉一阵地动山摇,头脑中传来近乎撕裂的疼痛,他死死地抱着谢臻的手臂,仿佛只有对方的怀抱,才能缓解他的痛苦 鸽儿,鸽儿! 等到叶鸽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仍旧蜷缩在谢臻的怀里,他们却已经离开了阴市,回到了地面上。 不远处,原本就破旧得厉害的小庙,终于彻底坍塌了,仿佛将一切血腥的秘密,都埋葬于尘土之中。 当叶鸽被谢臻抱着,坐上了程六开来的车子时,他才知道,这天居然已经是年三十了。 之后的一系列善后的琐事,谢臻通通都没有让他参与。只是某日他向谢臻问起时,谢臻才告诉他。 那些被困字咒困住的兽魄,还有死去的村民,他已经请熟识的高僧超度了。无论此前恩怨如何,如今两方皆消散而去。 至于那间原本供奉妖判的石庙,谢臻却派人看守起来。 孟管事口中的铁罗汉令他不得不警觉,谢臻总觉得那小小的山村之中,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但却并不是现在就能揭开的。 当然,还有一件对于叶鸽而言,最为重要的事--随着孟管事的死去,他身上的阵法也彻底解开了。 福月班里,畅香楼上,当红的旦角儿容鸢才刚亮了相,珠玉流光,点翠添色,就连那锣鼓声里都带着年节的喜气。 叶鸽换了崭新的白袄,倚在二层的雕花栏前,双手托着小脑袋,细细地听去。 这是福月班年底封园前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叶鸽以班中人的身份,站在这里听的最后一场戏。 今日之后,他将离开这里,离开他再也上不去的戏台,离开这予了他太多,又伤了他太多的戏园子。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可难过的。 小鸽儿抬起眼眸,看向不远处,那个执着细长烟杆的身影,不由得轻扬嘴角。 他,要和先生回家过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结个尾~ 咕咕终于要被三爷抱走过年去啦~ 至于铁罗汉是什么大约是过年用来砸核桃的感谢在20200113 21:18:57~20200114 23:0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镜中女尸(一) 三爷,您看鸽子这券书,其实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两年,畅香楼的雅间中,吴有东讪讪的笑着:要我说,您大可等到期满,也能少些花费。 立书人叶茂,今自愿将四子叶鸽送于福月班,得钱五吊,习梨园唱技七年,银钱诸事皆由班主代行,若有疾病意外,任凭班主处置[1] 谢臻瞧着那薄薄一张纸上的字迹,抬眸间嘴角却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下:怎么,我愿意给吴班主送银钱,吴班主不肯收吗? 他哪里敢不收!吴有东额头上溢出汗来,脸上还撑着苦笑:瞧三爷您说的,我这不是想着替您省点钱嘛。 那便不必了,这点钱我谢某人还是出得起的,谢臻挑着烟杆,在桌子上轻磕一下:吴班主开价吧。 这,这吴有东搓搓浸着汗的掌心,心里盘算起来。他可从来没有那般好心真替谢臻省钱,刚刚那番话,不过是想借着叶鸽的券书,将谢臻多留时日,毕竟谢三爷这条大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攀得上的。 可如今,吴有东算也看出了谢臻的意思,叶鸽他必须带走,且必须是今日就带走。那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多赚上一笔了。 您也知道,鸽子这孩子资质好,当年可是咱们班里数一数二的角儿吴班主再次开口时,已然换了副腔调,腆着脸说起叶鸽当年的好。 谢臻实在懒怠听吴有东这些违心的话,抬眼一睨,直接将他吓得支吾起来。 我也不跟您弄那些虚的,就四百银元吧。吴有东是没有底气也强撑着当有底气,拗着头不去看谢臻的神色,咬牙说了出来。 谢臻将烟杆一收就站了起来,吴有东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要价太过,反而把谢臻得罪了,忙凑上前去,想要再搭些好话。却不想紧接着就听见谢臻冲门外喊道:程六,进来。 那程六听到谢臻的声音,立刻推门而入,弯腰请示道:三爷。 谢臻掂着手中的券书,细长的眉眼往后一斜,淡然道:吴班主要了四百,给他吧。 是,程六忙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本支票夹子,匆匆画上了数,转手送到了吴有东的面前:吴班主您瞧好,这是城西大通银行的单子,可要我陪您现在就去取出来? 吴有东脸上的笑越发虚了,在衣裳上使劲擦了几下手心,才接过了那支票:这就不用叨扰了,我自己去,自己去就成。 既是如此,这券书我就带走了。谢臻撂下这句话,也不等吴有东的回应,抬脚就走出了雅间的门。 反而是吴有东,还跟在他身后,笑着送了好一会。 谢臻与吴有东交涉那会,并没有让叶鸽跟来,只留了他在楼上看戏。 可这种时候,叶鸽哪里还看得下去,连包间都不去了,就靠在雕花围栏边,时不时地往对面的雅间里望上一眼。 鸽子!谢臻还未出来,叶鸽却意外的看到胡小金匆匆地跑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个张杌子。 自从上次在后院里不欢而散后,叶鸽几次想要去找胡小金讲和,却不想对方总是冷着脸推辞而去,连话都没机会说上几句。 此刻他见胡小金来了,只当是对方听到了消息,来给自己送别,刚要冲他笑笑,却又发觉他的脸色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鸽子,你真的要跟谢三爷走?!胡小金一把拽住了叶鸽的手臂,又气又急地问道。 叶鸽被他这样子整得有些懵,后头的张杌子忙上前把胡小金拉开:干嘛呢小金,有话好好说。 他放着正经日子不过,非要去干那些卖身子的勾当,我怎么好好说! 胡小金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在叶鸽耳边炸响。他张张嘴,无言地摇摇头,实在想不到在昔日的好友眼中,自己竟然已经这般不堪。 胡小金,你乱嚷嚷什么!张杌子一听,也生气了,把人扯到一旁去:鸽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我看你是昏了脑子了,跟着外头那些嘴脏学的什么屁话! 胡小金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像是勉强压下了脾气,推开张杌子走到叶鸽的面前,忍着火气说道:行,鸽子,刚刚是我不对,但是你好好想想,真的要跟那谢三爷走吗? 你这两年的苦都吃下来了,怎么一见了他就昏了头了呢! 因为我这两年都是在等他。叶鸽克制着自己,用笔在随身带着的本子上写道。 胡小金愣了一下,叶鸽却没有停止,继续迎着他的目光写下去: 小金,我是要跟谢三爷走,但不是因为我贪图什么,更不是因为我下贱,是因为我真的真的太喜欢他了。 不管旁人怎么说,我都愿意等他回来,想要跟他走,想要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你能明白吗? 胡小金死死地盯着叶鸽写下的字,攥紧了拳头。 呵,人家玉鸽儿好容易攀上的高枝要走了,你个莽头汉还巴巴劝什么?就在这时,楼梯上又走下了一个人来。 叶鸽转身看去,却是脸色煞白的宝莺。他被孟管事用妖判吸干了气运,虽然并没有累及性命,但却结结实实地倒霉了起来。正赶上听人说叶鸽要被谢三爷带走了,想想自己如今的模样,竟是被气得冲昏了头,暗暗生出狠心思来。 他一手扶着廊边的柱子,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故意亮了嗓子说道:不过,玉鸽,你倒也真是不挑。 扒不上那齐整的男人,就肯屈身去伺候谢三爷一个太监。 叶鸽猛地睁大了眼睛,连握着笔的指尖都抖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哟,看样子你居然还不知道?宝莺察觉到叶鸽不作伪的惊愕,笑得更厉害了:全沧城的人都知道的事,你居然还被蒙在鼓里?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19) 你那风风光光的谢三爷,是个从宫里出来的,净过身的太监! 叶鸽只觉得所有的思绪都乱作了一团,他无从分辨宝莺话中的真伪,目光茫然地看着他,心口像是被针细密地扎着。 若是若是先生真的 叶鸽完全无法想象,那样清贵的谢臻,那样温柔的谢臻,居然曾受过这种屈辱。 宝莺还在笑着,那笑声放肆而又尖锐,但叶鸽已然听不真切了。 说完了吗?谢臻极为淡漠的声音,从几人的身后传来,那冰冷的目光落到宝莺的身上,惊得他几乎跌坐到地上。 谢臻却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一步步走到了叶鸽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鸽儿,咱们走吧。 叶鸽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与难过之中,此刻被谢臻的手一握,才堪堪回神。可他看到谢臻的脸时,又觉得自己的鼻子酸得厉害,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才点点头。 谢臻拉着叶鸽的手,两个人走下戏楼,又穿过大半个戏园子,来到了叶鸽暂住的房间中。 一路上,谢臻并没有跟他解释过什么,叶鸽心里头更是乱得厉害,勉强能走路就算不容易。 此刻,随着房门一关,叶鸽便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扎进谢臻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鸽儿谢臻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回揽住叶鸽的后背,安抚似的轻拍着。 叶鸽什么都不敢去想,只知道想要抱紧谢臻,无意间眼泪已经沾湿了谢臻的衣裳。 等到谢臻发觉时,小鸽儿已经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抱着他不肯撒手。 鸽儿,怎么哭了?谢臻少有的带了几分慌乱,一面给叶鸽擦着眼泪,一面不住地吻着他的额头,又亲又哄了好半天,叶鸽才平静下来。 不哭了,不哭了,谢臻继续低声哄着,抱着叶鸽做到小桌边,又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水,送到他的嘴边:哭累了吧?快喝口水润润嗓子。 叶鸽还抽嗒着鼻子,有些停不下来,就着谢臻的手喝水压了压,又眷眷地趴回到谢臻怀里。 鸽儿我们来好好谈谈。谢臻心疼地摸摸小鸽儿通红的眼睛,再次叹了口气,然后将袖中的券书摆在了桌子上。 我把这玩意给你拿回来了,或是收着,或是烧了撕了,都随你吧。 叶鸽揉揉还噙着泪的眼睛,看向桌子上那张薄薄地纸,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愣了好一会,才怔怔地将那券书拿了起来,又放回到谢臻的手里。 我要这个做什么?谢臻失笑着摇摇头,又吻了叶鸽一下:这不是好东西,我也绝不会用它来拘着你,你若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那我便替你撕了吧。 叶鸽当然没有什么异议,谢臻包住了他的手,将那张写着他名字的薄纸抵在两人手间,而后轻轻一动。 撕裂的声音传来,不过几下,那券书便散作碎片,禁锢在叶鸽身上的最后一把枷锁,也被谢臻卸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1]改编自《晚清戏曲变革》中,关于清末券书的例子咕咕:先生居然是个太监QAQ,那以后是不是要我在上啊好像有点难[大哭]感谢在20200114 23:01:08~20200115 21:3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普洱夫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叮咕咙咚、普洱夫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镜中女尸(二) 鸽儿,下面我要说的事你要听好,认真想一想,但是可不许再哭鼻子。撕完了券书,谢臻却并没有放松下来,他握着叶鸽的手继续说道。 刚刚宝莺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 叶鸽的身体不由得有些发抖,他抬起头来着急地望着谢臻,等待那个他不敢听,又必须听的答案。 谢臻顿了顿,尽管心中不忍,但还是说道:我确实在宫中做过太监。 叶鸽刚刚才压下去的眼泪,又重新冒了出来,心口刀割似的难受着。但这一次,他却死死地忍住了,因为他感觉到,谢臻还有话要说。 我做过太监,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沧城中消息灵通些的人,都是知道的。谢臻的神色深沉,手上还在拍着叶鸽的后背:宝莺那些话,算不得好听,但我背后头,更难听的话怕是更多。 我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也有手段能让他们在你面前闭嘴,但人心终究不可测,你与我在一起一日,他们便会中伤你一日。 所以,鸽儿,谢臻吻上叶鸽的眼睛,认真地问:你当真愿意跟我走吗? 叶鸽刚要点头,却见谢臻又从取出了一只小匣,打开后竟是几张票据地契。 谢臻将小匣放到了叶鸽的腿上,揽着他说道: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也另外给你备了些东西。 我知道你原是柳城人,前几日便托人在那边购置了地产。当然,你若不想回去,这里也还有三四家银行的支票-- 先生这什么意思,叶鸽死死咬住了嘴唇,不让眼泪流出来,在谢臻手上胡乱写道:先生是不要我了吗? 不,不是,谢臻看着叶鸽这般模样,也是心疼得厉害,但他却不得不说下去:我没有不要你,也不是在试探你,我只是想要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起初这只是个偶然而出的想法,谢臻不动声色的去做了,但却很犹豫。直到刚刚亲眼看到了叶鸽的券书,他才有了决定。 他的小鸽儿十二岁那年,便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卖了,之后在戏园子里的五年,更是任凭班主处置。这十几年中,他未有一件事是自己选择的,完全像件货物般,被人倒来卖去。 谢臻并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傻子,他当然知道,人生在世多有无奈。但如今,他既然有那个能耐,可以让他的小鸽儿自己抉择,他便不会去装聋作哑。 鸽儿,你的券书已经撕了,你现在是个完全自由的人。你可以选择跟我走,永远留在我身边,我这一辈子都会好好待你。 也可以选择带着这些东西离开,随便去什么地方,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也不会有人再轻贱你。 叶鸽的心口难受到了极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突然,他发狠似的将那只小匣子使劲摔了出去,然后急切地,不管不顾地直接扬起头来,咬上了谢臻的唇。 他想让谢臻知道他的选择,可却说不出任何话,急得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他看。 那样几乎炙热到绝望的吻,撕碎了谢臻的一切筹划,他将他的小鸽儿紧紧锁进怀中,抛去所有的冷静,用力地回吻,直到唇舌间有了涩涩的滋味,两人才稍稍分开。 叶鸽刚刚哭过了劲,这会头脑中反而清晰写了,他蹭了蹭眼泪,然后在谢臻的手上,一字一字地写道:我不要那些东西,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 我只要先生,只要你。 尽管早已知晓叶鸽的爱意,但是这番话还是引得谢臻心头大动。他温柔地贴上叶鸽还带着泪痕的脸,心疼地一下下点吻着:好了鸽儿,是先生不对,不该跟你提这个,惹你伤心。 那些东西都不要了,咱们现在就回家去。 叶鸽听到回家那两字,险些又要落泪,埋进谢臻的怀里,好容易才忍回去。 今日就是三十了,咱们趁这会回去,正好能赶上顿年夜饭。谢家所有人都在,我也好带你认认人。 谢臻一面替叶鸽擦着眼睛,一面柔声哄着:让他们知道,我终于把我的小鸽儿抱回家了,以后谢家就有三太太了。 叶鸽的泪意刚消下去,这会又被谢臻说的红了脸,在他手上划写道:才不要叫三太太呢,听上去像什么样子。 谢臻不由得笑起来,亲亲小鸽儿的手:好好好,不叫三太太那鸽儿你自己想想,让他们叫你什么? 叶鸽这会哪有脑子去想些这个,把谢臻的手一抛,就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这会转开了话题,谢臻见叶鸽终于不会继续哭了,心里头才稍稍松快些,低头点点叶鸽的鼻尖,好说话道:想不出来就慢慢想,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这会咱们可要快些回家了,再晚好菜可会被吃光的。 事情都说开了,两人也不再耽误什么,粗略地将叶鸽的东西收拾一番,就坐上了程六开来的小轿车。 三十的傍晚,正是所有人都聚在家里过年的时候,沧城热闹的街道上难得清闲起来,车子很快就开到了谢家大宅前。 三爷,咱们还是直接开进去?程六回头请示着,上次谢臻带叶鸽去谢家时,因为谢崇祖的事十分匆忙,他们就直接从能跑车的侧门中开了进去。 可这次,谢臻并没有这么做,他看着玻璃车窗外的谢家大宅,轻握着叶鸽的手:不必了,就停在前头,让他们开正门。 叶鸽惊讶地抬头看着谢臻,他当然明白,谢家这样的大族,开正门意味着什么。 谢臻只是对他笑笑,待车子停稳后,牵着叶鸽的手,带他走到了谢家气派而又威严的正门前,像是平日里与他说笑一般道:正门就这点不好,大哥是个守旧的人,不肯拆了那门槛,车子开不进去,咱们只能用走的了。 叶鸽一直仰头,定定地看着谢臻,他从未想过谢臻会为他做到这一步。 谢臻只是替他拢了下大衣,然后继续说道:不过虽说是麻烦些,但到底还是要走上这么一次的。 过了这道门,你就是谢家的人了,谢臻目光温柔地与叶鸽对视着,说完却又改了口:不,应当说你就是我的人了。 叶鸽忽地笑了起来,他的眼睛还有些泛红,那是最上等的胭脂也配不出的颜色。他反握住了谢臻的手,拉着他,主动地迈过了那道高高地门槛。 谢臻却没有让他继续走下去,一把将他的小鸽儿横抱起来。 除夕夜前,准备着各种琐事的下人来来往往,纷纷停住步子,投来探究的目光。 谢臻却不遮也不掩,抱着叶鸽走在大宅正中的主道上,一路行过正房正厅,步子不急不缓的,往那家宴所在的暖阁走去。 大爷,前头人说,三爷带着那个戏子回来了,还还开了正门。暖阁里,谢家上下二十几口人,都围坐在桌前,因着吉时未到,还没有开席。这时,腿脚利索的小厮快步走到了席面正中的谢威身边,汇报着谢臻的事。 知道了。谢威听后,眉头都皱作了一团,但还是只长长地叹了口气,就让那小厮下去了。 可坐在他身边的谢家二爷谢宏却着急了,他虽然也一向不插手谢臻的事,但眼下却实在觉得荒唐:大哥,你你真不管管老三? 这可是年三十啊,你就这么由着他把个男戏子带回来,还开正门!谢宏越说越来气,却因着一家人都在这里,不想太过声张,只得使劲压低了声音:旁的不说,这事要是传出去,咱们谢家还怎么见人呐。 谢威听后,只端着茶盏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冲谢宏摆摆手:老三的事,你就别管了。 大哥!谢宏的声音高了些,引来附近几个小辈的目光,他立马又端杯子遮掩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老三向来是个有本事的,你看他平时说什么做什么,我有说过半句不好吗? 就连外头传他跟崇祖起了冲突,回来我也是二话不说就打亲儿子,可这次他这事实在是胡闹啊。 可老三的事,咱们说有用吗?谢威被他那一串话叨叨的,也上来了脾气,轻敲着桌子说道:再者,你跟我说的这番话,你敢跟老三说吗? 谢宏嗫嚅了几下,没再说出来什么,谢威又叹了口气:行了,他跟那个男戏子的事,上次已经在我这边过了路了。 什么?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谢宏一听,立刻追问道。 什么时候,你儿子撞邪的时候!谢威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撂,指着不远处依旧萎靡的谢崇祖:你有空操心老三,不如多管管你儿子吧。 一提到谢崇祖,谢宏的气势就弱了下来,正巧外头人传三爷来了,他也只得悻悻地闭上嘴。 作者有话要说:emmmm,其实这一段,在最初的大纲里就有,但是真写起来,我却有点迟疑要不要写可能有人会觉得,谢臻他压根不是太监,他不需要有这种顾虑。但实际上,所有人,包括他的家人在内,已经认为他是太监了,这点除非他扒了裤子给所有人看,不然外头关于他的流言脏话,并不会停止咕咕跟他在一起,那就是戏子配太监,名声上肯定更完球了他想让咕咕有自己的选择,问他愿不愿意过当时人眼中的正常生活,尽管他舍不得。感谢在20200115 21:31:18~20200116 23:0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狸夫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朝、好好学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镜中女尸(三) 沧城地处偏北,许多有钱人家,冬日里都喜设一暖阁,论及其的式样大小,却并无什么规制,只全凭各家喜好财力。 谢家的暖阁便临水建在较宽敞的后园子里,紧靠着西北侧的假山石景,平地搭高半层底下填炭火暖炉,既挡风又暖和。 谢臻一路抱着叶鸽走到了那暖阁前,因着要上廊梯,才将他放了下来。 三爷您来了,大爷二爷他们都在上头等您呢。谢威身边的大管事谢丰老早就候在阁外了,他得了谢威的指示,并不敢怠慢叶鸽,也一并笑着招呼道:叶少爷也来了,您也请上去吧。 说完便弯腰,为他们掀开了门前的折枝纳福纹样的厚帘,一股子暖融融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走吧。谢臻冲叶鸽笑笑,拉着他的手走上廊梯。 叶鸽有些紧张地跟在谢臻的身边,只见这廊梯不过八九层,两侧皆是被擦得透亮的玻璃窗,正中绘着红梅瓶一类的花样,走上台阶后又过一道挡风的厚帘,这才算进了暖阁之中。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20) 三爷来了。两排身穿红褂黑裙的小丫鬟,齐齐站在正中松鹤延年图案的大屏风前,见着他们进来了,立刻迎上来。 谢臻也不假人手,自己给叶鸽脱了外头厚厚的貂毛大衣,而后才递给一边的小丫鬟。 叶鸽偷偷瞄了瞄还站在那里的丫鬟,脸上有些红,但还是微微抬手,去解谢臻大衣外套上的扣子。 谢臻嘴角勾起了点笑意,配合着叶鸽的动作,趁他解完扣子还没回过神来,低头点吻了一下小鸽儿的指尖。 叶鸽的连瞬间更红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凶巴巴地瞪圆眼睛,却引得谢臻一声轻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谢臻自己脱下大衣,重新揽上了叶鸽的肩膀,和他一起继续向里走去。 转过屏风就是摆宴的饭厅了,谢家的长辈们都坐在正中的大圆桌边,一应地小辈则随意些,各自聚在周围的小方桌上。 此刻见着谢臻进来,那些小辈们都守规矩地纷纷起身,呼呼啦啦站了一片,十几双眼睛全都看过来,那架势惊得叶鸽险些退出去。 还好谢臻的手臂一直揽护着他,才让他稍稍安稳些。 谢臻这些年也并未在家中过过年,见着这般守旧的礼仪,也有些哭笑不得,摆摆手让他们都坐下来:都是一家人,不必这样生分的。今日是我头一次带鸽儿回来过年,路上有些事耽误了,回来得晚些,还请各位兄嫂莫要见怪。 那些方桌上的小辈们闻言都坐了下来,可眼神却还是偷偷地往叶鸽身上落,特别是那谢崇祖,眼睛睁得核桃大,直直地过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鸽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敛着眉眼咬咬嘴唇,索性在心里头暗暗抒解着自己,就全当在戏台子上唱戏便是了,那时候人再多他也没怵过,这会反正有谢臻在身边,脸皮子只管更厚些吧。 与此同时,前头的谢威身边的大太太王氏先笑了笑:这没什么的,左右吉时未到,我们也只是在这里说说闲话,三爷快过来入席吧。 好,这就来。谢臻对着大太太点头笑笑,牵着叶鸽的手,就来到了主桌给他留的空位边。 几个赶眼色的仆人立刻上前,在谢臻的位置左侧又添了套座椅餐具,谢臻却也不催,只等着他们全都摆齐了,才拉着叶鸽坐下。 叶鸽这么一坐,抬起头来瞬间又见同桌上七八双眼睛瞧了过来,明明暗暗地各藏心思,他脸上好容易挤出来的笑意,险些僵住了。他总算是明白,谢臻为什么上次说住不惯便搬出去,这一大家人好像确实不是他能应付得来的。 可是,这是先生的家呀总不能因为他不适应,就让先生有家不回吧? 正当叶鸽心里头一通纠结的时候,一只小茶盅被轻轻放到了他的面前,里面盛的却不是茶水,而是泛着甜香的牛乳。 我刚刚问了,离开宴还有些时候,你先喝这个垫垫。谢臻又拿来一只小瓷勺,送到叶鸽手边轻声说着。 叶鸽下意识地去看其他人,却不想谢臻见他不接,直接舀了一勺抵到了叶鸽的唇边,叶鸽只好喝了下去,又听谢臻低声问道:怎么,是在这里不自在吧? 叶鸽赶忙摇摇头,可又知道瞒不过谢臻的眼睛,只好在他手上写道:就觉得人有些多。 谢臻直接将他的手指包进掌心,眉眼温和地笑笑说: 是多了点,有些我都不太认得。 这时候,桌上的其他人又开始继续聊起天,声音或大或小,只要一留心便能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 谢臻的目光扫过这暖阁中的人,他早就知道,谢家大宅中人多心杂,其实是不适合叶鸽居住的。他也从未想过,要将他的小鸽儿拘束在这深宅大院里。 只是这一趟,他们却必须回来。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叶鸽是他开正门迎进来的太太,而不是养在外头的玩意。 至于以后趁着年节往来,且先打听着房产买卖的消息吧,谢臻又舀了一勺牛乳,喂到叶鸽的嘴边,心中暗自盘算着,也不知他的小鸽儿究竟是喜欢老式的宅院,还是新式的公馆呢。 叶鸽还不知谢臻的计划,一门心思想着该怎么才能不让先生为难,喝了半盏牛乳后,就摇摇头不要了。 喝腻了?我再让他们端些点心来?谢臻放下茶盅,刚要回头招呼丫鬟,叶鸽赶紧拉住了他的手,使劲摇摇头。 不要了,我还不饿的。叶鸽匆匆地在谢臻手上写着,而后又侧眼看看周围坐着的人,又写道:先生跟我说说你的家里人吧。 谢臻顿了顿,看着叶鸽的神色,最终还是点点头:罢了,就算以后不在一处住,总归是要认认人的。 叶鸽并没有多想什么,刚刚那一路他也看出了谢家宅院颇大,只当谢臻说的是不在一处院子里住,于是就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 谢臻看看傻乎乎的小鸽儿,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脑袋,顺着主位开始说起来:之前鸽儿也见过大哥了,坐在大哥身边,刚刚跟咱们说话的那个,就是他的太太。 叶鸽歪过头去看谢威身边,那四十岁上下,一身墨绿大袄儿的女人。恰好大太太也正转过身来,对他和善的笑了笑。 叶鸽被人发现了有些慌张,忙也对大太太笑笑,然后立刻收回视线。 谢臻不禁笑着摇摇头,安慰道:你不用怕的,大嫂跟大哥一样,性子是极好的。 说完谢威夫妇,谢臻又引着叶鸽继续往后看:那是我二哥也就是崇祖的父亲,他平时脾气略有些暴,但也是很要面子,不会无缘无故冲人发火的。 叶鸽点点头,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只是迅速地偷看了一眼谢宏,然后立刻回过头来,拉着谢臻让他继续往下说。 二嫂你也已经见过了,我就不多说了,谢臻略过了谢宏身边的二太太,直接讲到她身边坐着的青衣黑裙的妇人:那个是我的姐姐,她嫁到苏家后没几年就守了寡,苏家又不怎么中用,后来谢家渐渐富裕些后,就把他们母子给接了回来。 虽是出嫁后又归家,但谢威谢宏到底是疼妹妹的,约束着家中上下不许嚼舌根,平时都称她为苏太太。这位苏太太年轻时经了这么遭起落,除了养育子女外,便只一心修佛,故而整个人平和而又安详,算是难得的,让叶鸽想要去接近的人。 再后面坐的那几位,便是本家的叔伯了,他们平时往来并不多,看样子应该是大哥为了凑在一起热闹才请来的,你略记记就是了。 这大桌上的人就这么说完了,说起小桌来,谢臻便没那么详细了:靠窗的那一桌是大哥的两个儿子还有家眷。后头那桌是大哥的女儿,不过她并不是大嫂的孩子,旁边坐的是大哥的几个妾室。 再往后跟她们挨着的是二哥的妾室 谢臻一边说着,叶鸽瞧着那两桌娇艳的女子,心思却忽得飘远了,还是谢臻翘翘他面前的茶盅,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可是看到谢崇祖又不高兴了?谢臻只当是自己讲到了谢崇祖那桌,叶鸽还记着上次福月班的事。 却不想叶鸽又回头看了看那边两桌,拉过谢臻的手,认真地问道:先生以后也要纳妾室吗?。 鸽儿在乱想什么?谢臻哑然失笑,捻捻叶鸽细长的手指,压低声音叹息着逗他:你也是知道的,我不过是个没什么用的太监,除了我的小鸽儿怕是再没人愿意跟着我了,哪里来的妾室呢。 叶鸽眨眨眼,又想起之前的宝莺,有些气气地写道:那若是有人愿意跟,先生就会纳了? 谢臻瞧着叶鸽这般将嗔未怒的模样,一时间只想搂进怀里好好哄哄,但到底场合不合适,于是只好凑到了叶鸽的耳边,低低地说道:若真有人跟,倒是难得不过可惜,我并不喜欢人,男人女人都不行,平生唯独钟意一只小鸽儿。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介绍谢家人用了些篇幅,不过以后会有用的~ 昨晚半夜写女尸的细纲,上厕所差点把自己吓到所以胆小鸭为什么要写鬼故事呢T_T 。感谢在20200116 23:03:31~20200118 23:1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普洱夫人、简素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洱夫人 10瓶;浮生大梦 5瓶;花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镜中女尸(四) 七点一刻,谢家选中的吉时终于到了,大管事谢丰向着暖阁外叫喊一声:上菜吧。 紧接着,那碟儿碗儿便流水似的,被红褂黑裙的小丫鬟们端上来,从冷盘小菜到鱼肉汤羹,无一不有,面面俱到。直将他们面前,十几个人坐的大圆桌摆满了才算事。 叶鸽刚刚虽然被谢臻喂了半盅牛乳,但这会子面对着这么一桌珍馐,也隐隐有几分饿了。可他却注意到,整桌并没有一个人动筷,便知应该还是有旁的规矩。 果然,等到所有的菜色都上齐,大爷谢威端起酒盏,笑笑说道:又是一年了,咱们谢家这一年里,也算是平平安安的。我一向不求家里有什么大富贵,也不求子孙有什么大出息,只盼着咱们这一家人,每年都能这么好好的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这就够了。 当然,今年与往年比,却是多了一桩好事,那就是老三他回来了。说着,谢威冲谢臻点点头,谢臻也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老三为了咱们谢家,离乡多年,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如今他终于回来了,也有了家室,我这心,也就能放下了。 行了,我看孩子们也都饿了,话就不多说了,大家开宴吧。 这场家宴热热闹闹地吃了两三个钟头,饭后众人又挪到了另一间小厅中守岁,直到过了十二点钟,才各自散去。 走吧,咱们也该回我那边休息了。谢臻从丫鬟那里取来了衣裳,披到叶鸽的身上,趁着没人注意,低头吻了下叶鸽的额头。 这次叶鸽也不恼羞了,一天下来,他也实在是折腾困了,忍不住借着谢臻给他披衣服的动作,往他怀里依了依。 谢臻知道小鸽儿是真的累,于是伸手将他搂搂,轻声安慰道:好了,咱们回那边院子里就能歇下了。 到底还是年轻的,感情就是这般好。两人本是站在墙边悄悄动作,不想还是被人发现了,谢臻回头一看,却是谢宏的两个妾室,刘、冯姨娘正结伴向他们走来。 谢臻跟二房的人生分些,但到底是大过年的,没由来闹得不愉快,于是客气地笑笑:让两位嫂嫂看笑话了。 三爷这是哪里的话,你们感情这样好,分明是惹人羡慕的。冯姨娘年纪虽大了,但口齿最是伶俐的,三两句话就热络起来,看着谢臻身后的叶鸽笑道:这位小兄弟是姓叶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事没事多到我们那边去坐坐。 说着,又拉起身边刘姨娘的手,笑道:你刘嫂嫂也是梨园出身,想来你们会有话说的。 叶鸽并不知这两位姨娘为何突然这般热情,许是真的当来了跟她们作伴的人,又许是有什么别的想头。直觉告诉他,这谢家深宅中的人,并不会太简单的,可又不是他能摸清的。 这么思来想去转了好几轮,终还是敛下眉眼,冲她们礼貌的笑笑。 这两位姨娘见状,也不纠缠,又说笑了几句后,就告辞走了。 叶鸽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有些奇怪地拉拉谢臻的手,想要问问他知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却不想谢臻只是轻叹了口气,摸着叶鸽的头道:没什么,鸽儿不必多想左不过又是这宅子里的可怜人罢了。 叶鸽扬起头看向谢臻,谢臻只是对他笑笑,然后就牵着他的手向暖阁外走去:等有空了我再跟你细说,这会太晚了,咱们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叶鸽虽然好奇,但也没非要现在弄清楚不可,于是就跟着谢臻走下廊梯,来到了暖阁之外。 虽然已是半夜时分,但眼前的园子里却搭了个大大的花架,上面缀满了各式花灯,竟比以十五时灯市上的还要好看。 叶鸽的睡意瞬间消失了,眼睛亮亮地望向花架上的彩灯。 喜欢看灯?谢臻揽着叶鸽的肩膀,走到了花架之下,叶鸽一面望着满目的花灯,一面点头在谢臻手上写道:喜欢的,从前十五班主都不许我们出门,只能趴在畅香楼窗户上往外看。 起先几年他还唱戏的时候,尚能攒下些小钱,托可以出门的伙计帮忙买回一盏玩玩。可自从后来当了杂仆,便再也不行了。 喜欢咱们就摘回去,谢臻笑着摸摸叶鸽的头,问道:要哪个?我帮你摘。 叶鸽眨眨好看的眼睛,看着谢臻的神色并不像逗他玩,于是开心地抬起手指到其中的一盏。 谢臻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居然是一只细眼狐狸。 为什么会喜欢这个?谢臻不禁问道,这些花灯中虽然没有小鸽子,但也有兔子荷花一类的式样,他本以为叶鸽会选那些。 因为叶鸽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在谢臻的手上偷偷写道:它有些像先生呢。 好啊,想不到在小鸽儿眼中,我竟是只丑狐狸。谢臻这么说着,却还是将手中的半虺杆一挥,那盏狐狸灯便稳稳地落到了叶鸽的手上。 叶鸽兴冲冲地抱着狐狸灯,冷不防自己却被谢臻也抱了起来。 谢臻低头亲亲他的脸颊,笑着说道:好了,现在狐狸要叼着自己的小鸽子回窝了。 叶鸽也跟着笑起来,一手提着灯,一手勾住了谢臻的脖颈。 谢家的宅子当真是极大的,叶鸽被谢臻抱着,并不能分清方向。 只是隐约能记得,他们出了暖阁所在的园子,沿着条过道不知走了多久,而后又跨几扇月亮门,绕几堆假山景,才算进了另一处园子中。 叶鸽此时已经困得有些迷蒙了,他只觉得眼前忽然亮了些,忍不住睁眼去瞧,却不想就是这样一瞧,却让他愣住了。 前方是方并不大的水潭,水潭之上,却搭了座石桥。 此刻那石桥两侧的白玉栏上,已覆上了层层红纱,随着阵阵吹来的风,扬扬而起。 红纱之外,每过三五步,便缀一盏喜灯,这明亮的灯光一路蜿蜒向前,穿过石桥,穿过小径,直将他们引入了竹林掩映着的院子。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21) 叶鸽几乎忘记了反应,他的手无意识地用力,紧紧地抱住了谢臻的脖颈。谢臻却也并不说什么,只是间或温柔地亲吻一下他的额头,就这么沿着那喜灯连起的小路,慢慢地前行着,走到了院门前。 鸽儿,咱们到家了。 随着谢臻的声音,院门被打开了,精致的二层小楼伫立在假山竹林的围绕之中,每一个角落都被盛绽的红灯映亮了,廊前窗上俱贴着大红的喜符。 身穿红衣的丫鬟小厮们还在忙碌其间,见着谢臻他们回来了,立刻点燃了墙边挂着的鞭炮。 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叶鸽的耳畔炸开,谢臻笑着抱他继续前行,紧接着又有执着花篮的丫鬟,站在二层的廊上,将篮中的吉祥果并红碎纸一把一把地洒下,漫天漫地,直落了他们一头一身。 叶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手上的狐狸灯都几乎拿不稳了,可他却笑了起来,尽管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但他却觉得这是他笑得最为畅快哦一次。 过了那道吉祥果与红纸的帘幕,两人终于进到了小楼中。 这室内同样是一派喜气,到处都是红烛红帘,谢臻也并不停留,直接带着叶鸽穿过小厅,走上楼梯,来到了二楼的卧房之中。 叶鸽一下子愣住了,因为他看到,那卧房正中的桌案上,正摆着一袭红金色的蟒衣。 谢臻没有多言,只是抱着叶鸽来到了桌前,将他放到了椅子上。 叶鸽的手极轻又极为珍惜的抚上去,抚过那一缕缕金线,一寸寸红锦,闭上眼睛,仿佛还是自己穿着它,在台上的模样。 谢臻看着他的小鸽儿痴迷而又哀伤的目光,又从桌下搬出了一只木盒,他伸手打开,里面放的却是一顶珠玉满缀的戏冠。 喜欢吗?谢臻从身后拥住了叶鸽,他知道,与那些只是为了生计与钱财才唱戏的人不同,他的小鸽儿是真的喜欢唱戏,是真的喜欢那方戏台的。 尽管哑了嗓子,尽管被那般对待,但他依旧怀念着那些台上的日子,怀念着台上的自己。 叶鸽没有反应,谢臻继续拥着他说道:我帮你换上它可好? 叶鸽的身子微微一颤,他回过头,泪眼朦胧地望着谢臻,谢臻却温柔地对他笑笑,吻去他的眼泪:我也很想在看看,你穿上它的样子 再为我,唱一段戏。 流着光华的蟒衣洋洋洒洒地铺开,而后被谢臻捧起,为他的小鸽儿细致又妥帖的穿好。 从绣着细密金纹与牡丹的红衣,到缀着层层流苏的云肩,谢臻的手没有一丝迟疑地停留,像是早就练习过无数遍那样。 蟒衣穿好后,便是戏冠,一只只点翠挑珠凤凰随着谢臻的动作摇摇而动,映着满屋的红烛熠熠生辉,它被小心而又仔细地佩戴到了叶鸽的假发髻子上,两串挑牌轻轻坠下,珍珠碰撞着微微作响。 谢臻仍是不心足,又开了窗下的镜台,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胭脂油彩。 但他却并没有多用,只是如珍宝般托起叶鸽的脸,对着红烛几笔而过,为他勾勒好眉眼,又点染了唇红。 我这样,还好看吗?叶鸽握住了谢臻仍执着朱笔的手,眼眸微垂,细细地写道:还是跟从前一样吗? 他太久没有再穿过这身戏服,太久没有再勾描那套戏妆,这一切于叶鸽而言,是心底里最难以忘却的熟悉,也是被忍痛割舍了太久的陌生。 我的小鸽儿还像以前一样好看,谢臻将叶鸽拥在怀中,低头点吻过他的眉眼,就像我们头一次见面时那样。 让他只一眼,便将那副眉眼铭刻在心间,无论过了多久,都未曾失过颜色。 那,我现在就要给先生唱戏了,叶鸽抬眸,那双本就极美的眼眸中,目光似带流光而动,他在谢臻的手上写道:先生可要好好看着。 写完,叶鸽便从谢臻的怀抱中轻轻脱出,水袖一振,回首间俨然又是那个戏台上嬉笑怒骂,淋漓尽致的玉鸽儿。 他红唇微张,尽管嗓子早已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却仍是一字一句,认真地唱着。 谢臻分明地听到了,他的小鸽儿唱的就是他们初见时的那一折--龙凤呈祥。 梁鸿初见孟光,尚香遇着刘王,无论戏外的事世究竟如何唏嘘变迁,此刻的戏中人,却是满目真情未曾作假半分。 谢臻终于忍不住,上前将他的小鸽儿拥进怀中,抱着他掀开绯红的帘帐,几步来到雕满福喜的拔步床前,一起跌入崭新而绵软的喜被之中。 叶鸽勾着墨痕的眼眸微微闭合,他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一下子红透了脸。 但先生他 叶鸽实在拿不准,又怕自己做错点什么,伤了先生的面子,他抬眸看着谢臻近在咫尺的面容,心中的爱意。。缱。。绻。。激。。荡。 他咬咬朱唇,在谢臻的目光中,缓缓地抬手,主动解。。开了高领上的珍珠扣,露。。出了一段白。。净的。。脖。。子,而后引着谢臻的手,按了上去。 叶鸽不知道谢臻是否还能有感觉,但是他愿意试一试,他想让先生知道他的好,想要跟先生做更加亲。。密的事。 鸽儿谢臻被叶鸽这样的动作,瞬间引得眸中一动,他轻轻而笑,细长的眉眼令叶鸽更加痴迷。 就在这时,叶鸽突然感觉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抵。。到了他,他惊疑地睁大了眼,而后便在谢臻的轻笑声中,沉。。沦。。了。 作者有话要说:天灵灵,地灵灵,我可什么都没写,求审核高抬贵手这一段写起来太费劲了,跟大家说声抱歉,更晚了感谢在20200118 23:10:11~20200120 00:3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徐霆飞 5瓶;是你的好运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镜中女尸(五) 第二天,叶鸽是被新年的鞭炮声吵醒的,他有些困倦的睁开双眼,一时间还有些想不起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鸽有些懵懵地抬起头,却发觉自己竟整个被搂在谢臻的怀抱中,额头正抵着他温热的胸、、膛。大红的锦被之下,谢臻的手还紧紧地扣在他的腰、、间,两个人的身体、、痴、、缠在一起,随处可见几点、、红、、痕。 他瞬间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这哪里是太监能做出来的! 一时间叶鸽羞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得攀着谢臻的肩膀往上蹭蹭,而后在他的脖、、颈、、下,气呼呼地、、舐、、咬起来。 谢臻早就醒来了,只是不作声,任由那被他欺负狠了的小鸽儿,报复泄气。可随着叶鸽这么一攀,一咬,他哪里还忍得住,不禁伸手一揽又将叶鸽困在了身、、下。 一觉醒来,小鸽儿都会啄人了。谢臻的声音温柔如旧,只是却带了一丝晨、、起时的低哑,他轻轻地抚上叶鸽犹泛浅绯的眼角,又回忆起昨晚他那动、、情、、的模样,不由得细密啄吻下去:可咬人的小鸽儿也这般招人疼。 叶鸽被这亲吻几乎撩、、软、、了身子,他攀在谢臻肩上的手无助地勾、、住了对方的脖、、颈,朱唇微张默声地翕动 谢臻到底还是克制的,并没有真的再将叶鸽如何,只是痴、、缠着互相纾、、解了一番。可等到这晨、、起的情、、动终于结束时,小鸽儿本就未褪色的眼角又彻底红了,他轻、、喘、、着枕在谢臻的肩膀上,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用氲着水光的眼睛,委屈地望着谢臻,在他肩上写道:先生你骗我还欺负我。 是,是先生错了,谢臻轻轻按揉着怀中叶鸽柔软、、的身体,不住温声哄着:是我不对,应该早早的跟你说实话的。 我确实是曾在宫中做过太监,但并未净身。 叶鸽一听,也不知是欢喜还是生气了,又在谢臻身上咬了一下,却引得谢臻轻笑连连。 先生还笑叶鸽瞪圆了眼睛,无声地控诉着。 谢臻看明白了叶鸽眼中的怒意,放低了态度,继续哄道:鸽儿别气了,先生给你赔罪好不好? 不好!叶鸽一转头,依旧气鼓鼓地,摆出一副不好哄的样子。 谢臻忙把人又搂住,贴到叶鸽的耳边,为难地说道:小鸽儿当真气到了,那不如你罚我如何? 就罚我当真把那给摘了,如此鸽儿可会消气。 叶鸽一听,便知这又是逗弄自己的话,随即又跟谢臻闹了起来,两个人在床、、上嬉戏了好一会,才终于安静下来,盖着厚厚的锦被倚靠在一起温、、存。 十岁那年,谢家犯了事,牵连着家中的男丁几乎全部下了狱。我当时身体极弱,被拘在城外的破庙里,本以为逃不出命去了,却不想遇到了个自称是宫里出来的人。 他姓毛,说是看中了我的命数,可以救我,也可以救谢家,但我必须随他入宫去,替他做事。 叶鸽静静地听着谢臻说起那些陈年往事,偶尔也会在他手上写下些许疑问:替他做事?做什么? 谢臻点着他的鼻尖,轻轻叹息着:那时候清廷已是强弩之末,气数上便再难压得住那些妖物鬼物了,故而宫中怪异频发毛公公便是专管此事的阴阳司太监。 他其实也知道,清廷颓势无法挽回,但仍想着在其位便谋其政,想要找个可以接班的人。于是便看中了我,带我入宫却瞒过了净身房,教我术法 可惜谢臻心思太过清楚,终究没有站在朝廷一侧,他报答了毛公公的恩德后,便毅然走上了另一条路。 那这就是你在宫中时留下的吗?叶鸽的指尖小心地划过谢臻的胸膛,只见他心口处赫然盘踞着一道三寸来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剖开后,又缝合过。 叶鸽昨夜便注意到了这道狰狞的伤疤,每每看到都是说不出的心惊,他实在不敢想象谢臻当年受伤时的场景。 是,但这并不是被妖鬼所伤,谢臻察觉到叶鸽的不安,低头将他的手握住轻吻几下,然后说道:你还记得当日在阴市里,那桦老说过的话吗? 桦老叶鸽仔细回忆起来,却并不知谢臻说的是哪一句。 他说我这半虺杆,本是未能成龙的虺,灵附于玉璧,外化为杆所成,谢臻顿了顿,看着叶鸽犹带疑惑的眼睛:所以我那半虺杆,只是虺外化的一种空形罢了,真正的虺龙是附于玉璧之上的。 所以鸽儿,你猜那玉璧如今在什么地方? 叶鸽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谢臻,那玉璧莫不是就在 就在我的心口中,谢臻语气平淡地说出了答案,他带着叶鸽的手又触上那道疤痕:当年我体弱将死,毛公公便为我取来了半枚虺龙璧。 他告诉我,此物能救我的命,但我必须自己将它驯服,才能让他为我所用。 十岁的谢臻做到了,他驯服了那条飞升不成,寄身于玉的虺龙,将它封入了自己的心口替换了病弱无力的心脏,以此终于活了下来。 当然,这虺龙璧在世间应当还有半块,只是遗失太久,并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 叶鸽此时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什么虺龙璧上了,他突然想起了那日得知谢臻要用半虺杆为自己做笔尖时,桦老欲言又止的样子。 既然半虺杆只是一个空形,那桦老制笔尖所取用的便必不止于此,那岂不是在剖谢臻的心-- 叶鸽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谢臻的双眼,这一次谢臻却有些心虚地避开了。 鸽儿怎么了,可是心疼先生了?谢臻揽着叶鸽的身体,想要含糊过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本早就忘记那些事了,并不觉怎样的。 可你叶鸽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将满腔心绪压了下来,默默地抱住了谢臻。 他现在已经跟先生在一起了,过去谢臻为他付出良多,他已无法更改,而他能做的,是以后。 以后一定要加倍,加倍的对先生好叶鸽在心中暗暗地对自己说道。 好了,谢臻又点点叶鸽的额头,揽着他靠到了床头的小柜上,一手取过早已准备好的新衣裳:今天毕竟是初一,虽然咱们起晚了也没人能说什么,但好歹别让上门拜年的小辈们看了笑话不是? 叶鸽这会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难免有些慌神,立刻要拿过谢臻手里的衣裳换上,却不想捉了个空。 鸽儿别急,时候还早呢,谢臻手上一抬,恰将衣裳举到了叶鸽够不着的位置,而后才慢慢收回放到两人面前,笑着在叶鸽的耳边说道:来让先生帮你换 等到两人收拾齐整,从卧房中出来时,已经又是大半个钟头之后了。 不过好在紧赶慢赶,他们终是赶在了第一批上门拜年的小辈之前,坐到了小院的正厅之中。叶鸽无声地舒了口气,这新年头一日的脸面,总算是保住了。 这正月的头几日里,正是各家各户最忙碌的时候,按着常例谢臻也该出去走动的。 但两个毕竟算得上是新婚燕尔,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恨不得整日都腻在一处厮、、缠。谢臻便索性由着性子昏头一次,将手头上的事能推则推,多半交给了程六等心腹去做。尽量腾出空闲,就在小院子里好好陪他的小鸽儿。 不过这到底是谢臻回沧城的第一年,许多场合还是需要他亲自出面的。遇到此种情况,谢臻便大大方方地将叶鸽带在身边,逢人便坦然介绍他是自己的伴侣,毫不遮掩回避。 手把手地教着叶鸽,该如何以现在的身份,与那些人相处交往。 时候一长,叶鸽面对那些商贾官员时,也渐渐由一开始的紧张无措,到后来的应对自如。 沧城上流圈子中,也很快传开了,那谢家谢三爷身边跟了位男夫人。众人起先多是觉得新奇或是鄙夷,但当真见了叶鸽之后,却又往往因着他姣好的面容与娴雅的举止,慢慢改了态度。 当然,除了谢臻留在院中陪叶鸽,或是叶鸽出门陪谢臻应酬外,还有一种情况,也偶有发生-- 床头上,钟表盒里的小白鸽又一次跃了出来,叶鸽被那响动吵醒,揉揉眼睛却发现已是九点整了。 他身边的位置空空的,谢臻一早便有事出门了,而叶鸽却因为昨晚两人闹得太晚,没能跟着谢臻起床。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22) 叶鸽有些懊恼地趴在软软的枕头上,想起身可腰上却一点都使不上力气,动一动都难受。 以后,以后再不能纵着先生这样了。叶鸽心中默默嘀咕着,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想着一定要下狠心,狠心 可他也好喜欢先生那样子叶鸽的脸又红了起来,摇着脑袋暗骂自己不坚定。 过了好一会,叶鸽才从床上起身,简单的洗漱过后,便来到了隔壁的小房间中。 这几日,有时谢臻不在,叶鸽也学会了自己找乐子。 这间不大的小房间里,堆满了大大小小,形制不一的礼盒,都是外头送过来的年礼。 叶鸽近来一有空便喜欢钻到这里来,并不去看礼单,只自己一样一样地将那些盒子包裹拆开,猜着里头又是什么或贵重或有趣的玩意。 他全然不是图什么钱财,就是单单喜欢拆开那节礼时的乐子。 这会,叶鸽又坐到了谢臻为他搬来的小榻上,随手从快要堆成小山的礼盒中抽出了一只,伸手掂量起来。 这只盒子薄薄的,大概只有书册大小,却颇有几分重量。 叶鸽猜了半天,总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于是索性将那盒子上的玉扣划开,掀起盖子。 这是叶鸽低头看去,有些疑惑地将盒中的东西取了出来,竟是一只不过七八寸见方的镜子。 作者有话要说:鸭鸭是纯洁的! 赐给我运气吧! 我终于写到镜子了,痛哭、感谢在20200120 00:37:49~20200121 00:5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普洱夫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洱夫人 5瓶;Beauti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镜中女尸(六) 这镜子并不是眼下时兴的玻璃镜,而是一面看上去挺有年头的铜镜,镜面呈暗黄色,周边铸一圈菱花纹样,只是因为有些旧的缘故,生了些绿色的锈迹。 怎么会有人送一面旧镜子来呢?叶鸽把它举到自己的面前,仔细端详着,心想这难不成是个什么古物? 这会正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小房间中阳光正好,四下亮堂堂的,可这些景象映照在那暗黄色的铜镜中,就完全变得味道。 略微背光的地方都直接只剩下暗暗影子,原本十分明亮的光线也显得十分模糊,就连叶鸽的脸,也好似添上了几分说不出的扭曲阴暗。 叶鸽不由得皱皱眉,他有些想不出,镜里镜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他刚要将这镜子放下,可随着他目光不经意地一扫,手上的动作却顿住了。 叶鸽本是对窗坐在小榻上,你镜子映照出的,正是他身后门边的情形。 几堆黑乎乎地看不出模样的礼盒,一副寻常的山水画,镶了彩色玻璃的镂空门被那还未摘下的喜帐遮掩了一半,只是映在铜镜中,正红色的帘幕却显成了有些渗人的黑色,几根苍白的手指正抓着黑帘的一侧,随着轻风吹过,黑帘微微摆动,隐隐约约露出了小半张人脸。 叶鸽起先以为是有人站在那里,立刻回头去看,可镜外红帘依旧是红帘,被冬日里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哪有什么手,什么脸。 是自己看错了吗?叶鸽眨眨眼睛,伸手抚过铜镜暗黄的镜面,不由得又将它举起来,向后照去。 镜子中的景象与刚刚并没有什么差别,依旧是黑色的帘子遮掩着玻璃门窗,只不过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手指与人脸。 叶鸽稍稍放下心来,觉得应该真的是他看错了,可就在这时,那只手又突然出现了,它一把将黑色的帘子拉开,露出了一颗肿胀黑紫的人头! 叶鸽被吓得直接将镜子扔了出去,他慌乱地回头看去,可门口处却还是只挂着空荡荡的红帘。 叶鸽的心跳动得厉害,这一次他没有再去看那面铜镜,而是握紧了随身携带着的钢笔,放轻了脚步,慢慢地向那红帘靠近。 就在这时,那红帘之后,也传来了吱呀地响动,回荡在安静的小房间之中,分外清晰。 叶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步,直到走到了那红帘前,然后右手将钢笔执于身前,左手毫不犹豫地将那红帘拉开。 哎呦!红帘之后,正端着托盘的婆子被叶鸽这么猛地一弄,惊得直接后退几步,托盘上的汤盅也掉到了地上,哗啦啦洒了她一身。 叶鸽也被吓了一跳,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等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是来送饭的婆子,立刻不好意思地蹲下帮她收拾起东西来。 那婆子十分心疼自己这身新衣裳,口中也难免抱怨起来:叶少爷这是急什么,可真要吓死老婆子了。 叶鸽听了心中更是歉疚,一个劲跟她比划着抱歉,那婆子虽然心里头还是不高兴,但也不敢明着跟叶鸽吵嘴,蹲下把碎瓷片一收拾,嘴里嘟嘟囔囔地端着托盘就走了。 那婆子走后,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叶鸽微愣地站在原地,总觉得背后还有些发凉。 他到底跟着谢臻经历过几次异事了,虽然还有些害怕,但还是又回到了刚刚的位置,蹲下身小心地将铜镜捡了起来。 不过这次,他却没有去看镜子的正面,而是直接将它重新放回了盒子中,然后带着盒子回到了卧房中,心神不定地等着谢臻回来。 所幸谢臻也并不放心将叶鸽一人留在家里,晌午刚过没多久,就匆匆地回来了。 叶鸽一见谢臻进了门,心里头顿时就安稳许多,忙抱着盒子几步迎了上去。 怎么,才半日不见,鸽儿就这般想我?谢臻将身上的大衣随意一搁,伸手揽住叶鸽的肩膀,把他带入怀里。 才不是想先生呢。叶鸽在谢臻手上这样写着,却不由得将脸埋进谢臻的怀里,微苦的气息包裹着他,让他终于忘记了上午的恐惧。 真没想我?谢臻还想再逗叶鸽两句,但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低头仔细瞧着他的脸色:这是怎么的,可是有谁惹到你了? 叶鸽赶紧摇摇头,将抱着的盒子塞进了谢臻的手里,顺带写道:不是,先生你先来看看这个。 谢臻有些疑惑地搂着叶鸽坐下,伸手打开了那只盒子,却不想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叶鸽惊讶地睁着眼睛,接过盒子看了又看,他明明将铜镜放了进去,现在怎么会不见了呢。 这个盒子有什么问题吗?谢臻微微颦眉,也仔细地看过盒子,但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 叶鸽这会也有些急了,之前他还有几分拿不准到底是房间中有东西,还是古铜镜不对劲。眼下那镜子居然无缘无故地消失了,那问题便必然出在铜镜上了。 他尽量用简洁地语言,将上午发生的事给谢臻写了下来,顺带还在纸上大略地画出了铜镜的样子。 谢臻看着叶鸽写下的内容,习惯性地挑起了烟杆,雕刻着半虺纹的烟斗无火自燃了起来,白色的烟雾慢慢溢出,却很快将微苦的味道传遍了整个卧房。 走吧,我们先去那个房间看看。谢臻又轻吸了一口烟,拉着叶鸽的手站了起来。 叶鸽赶忙点点头,跟上谢臻的步子,还不忘拿起那只已经空了的礼盒。 小房间的门被谢臻推开了,正是午后阳光最为充裕的时候,整房间都被晒得又暖又亮,成堆的礼盒摞在地上,也只留下了小块小块的影子。 就是这块帘子吗?谢臻并没有急着往里走,而是首先拽住了门前挂的那块红帘,侧脸问向站在他身边的叶鸽。 叶鸽点点头,有些忐忑地望着谢臻。 谢臻打量一番帘子周遭的环境,而后将烟杆抵到嘴边,长长地吸了一口,片刻过后,半虺杆头冒出的白烟开始慢慢凝结成一缕,灵活地飘出烟斗,围绕着红帘跃动蔓延,像是在探查着什么。 紧接着,那缕白烟又离开了红帘附近,开始游走于房间的各个角落,拂过所有堆积着的礼盒。但却一直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半晌后又回到了半虺杆中。 叶鸽忙拉着谢臻的手,在上面写道: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 可奇怪的是,谢臻却摇摇头,看着手中的半虺杆说道:没有,这屋子中的气息很干净,没有发现什么妖物异样。 没有吗?这下叶鸽不禁愣住了,他又把已经空了的盒子拿到谢臻面前问道:这个上面,也没有吗? 谢臻还是摇摇头,刚刚还在卧房中时,他就已经探过这盒子了,理论上将如果里面真的放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当时就能发现。 可就是因为这盒子并没有问题,他才怀疑东西藏在房间之中,这才过来探查,可是没想到却还是一无所获。 那就是说真的什么妖物都没有吗?这下连叶鸽也有些不动摇了,他是绝对相信谢臻的判断的,可可上午铜镜的事,却也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呀。 鸽儿别急,谢臻伸手摸摸叶鸽的头,安抚着他的情绪,思索了一会后解释道:你既然看到了,就应当是有的,至少当时是有的。 现在查不出,或许是因为那妖物在铜镜被你装进盒子里后,就已经逃走了,因为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故意抹去了自己的气息。 叶鸽听到这个解释,心中稍稍平静了一些,想来也是,这宅院毕竟是谢臻的地方,那妖物或许就是因为感受到了谢臻的存在,所以当即就逃了。 谢臻看着明显松了口气的叶鸽,心中却还有另一种猜想。 他之所以没有说出口,一来是不想惹小鸽儿害怕,二来他自己也并不太确定,这世上当真有半虺杆都探查不出的妖物吗? 谢臻这样想着,反手一挥,淡淡地烟雾再次从半虺杆中溢出,悄然笼罩在了叶鸽的周围,为他增添了一层无形的防护。 无论如何,事情哪怕只要有一丝影响到叶鸽的可能,谢臻便不会轻易放过去。 不过这些便暂时没必要再让小鸽儿烦心了。 好了,谢臻重新揽住叶鸽,轻轻蹭过他的耳鬓,语气也跟着放松了些:那妖物既然逃了,便由他去吧,只要他不去害人,也没道理非要追着人家不放。 叶鸽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于是靠在谢臻怀里点点头,两人转身又往楼下走去,边走边聊起上午发生的其他事。 不过又是几个旁支的亲戚,瞧着我那工厂年后便要正式开工了,趁着年节过来走动一番,谈起那些琐事,谢臻显然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转而又问起叶鸽:那送饭的婆子将东西打了之后呢,你中午又吃的什么? 这么一问,却把叶鸽给真问住了,他眨眨好看的眼睛,思来想去那婆子走后,他就回到卧房一直坐着,直到谢臻回来,好像好像真没再吃过什么。 没吃?谢臻瞧着叶鸽的反应,立刻就明白了,脸色难免有些不好:你是忘记了,但也没人再给你送饭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临近过年,白天没法写文,所以更的越来越晚,跟大家说声抱歉小天使们早点睡,第二天早上再来看文好啦~ 然后上一章,居然有人觉得那镜子是好东西,咕咕表示,拿走,求你们快把这玩意拿走啊! 、感谢在20200121 00:53:04~20200122 01:1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ella 10瓶;懒得取名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镜中女尸(七) 叶鸽听谢臻放下声来,只当他是因为自己忘记吃饭的事生气,忙拉着谢臻的手,撒娇似的轻轻摇摇。 谢臻也意识到自己语气让叶鸽误会了,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解释道:鸽儿别怕,我不是冲你发脾气,这事是他们做的不对。 叶鸽有些没反应过来,谢臻便朗声向屋外喊道:翠芬,柳月,进来。 谢臻并不太喜欢有人伺候,再加上回来的时间也不长,这院子里其实统共也不过是四个大丫鬟,七个小丫鬟,还有一些外围做事的小厮婆子。 其中这翠芬与柳月是从大太太屋里调来的,脾气性子都算是伶俐,这几日叶鸽常见的就是她们。 今日是谁给叶少爷送的饭?谢臻平日里待人一向温和,此刻放重了语气,那两个丫鬟也不由得害怕起来,赶忙说道:今日前头有些事,我们过去帮忙了,中午的时候特地托张婆子来给叶少爷送的饭。 这饭叶少爷到底吃没吃上,你们回来后可曾有人问过?谢臻的目光又冷了几分,叶鸽不想让他因为这事发火,偷偷地拽拽谢臻的手指。 这张婆子说她送过了,我们也没多想两个丫鬟心思活络,很快就猜到了谢臻发火的缘故,声音越发虚了。 这会谢臻也明白的差不多了,想来便是那婆子被叶鸽撞到后,心生抱怨又想偷懒,故而并没有再去取饭。也因这院中的下人,到底是对叶鸽多有轻视,所以也并没有人在意他究竟有没有吃午饭。 把张婆子给我叫来。理清了前因后果,谢臻便越发的生气,他将自己对叶鸽的态度已经摆得如此明显,可偏偏还有人全当看不见。 先生,算了吧。这会子叶鸽却有些坐不住了,他当然明白谢臻为什么发火,但是长久以来的地位与经历,还让他有些回不过劲来,他在谢臻手上写道:是我先不小心打翻了吃的当然,她们也有错,但是 谢臻看向皱眉纠结着的小鸽儿,他眼神中依旧那样的干净,没有任何的算计。谢臻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但他知道,有些事必须让叶鸽明白。 罢了,今天的事我不想多说什么,你们两个还有那张婆子,既然那么挂心前头的事,那从今日起,就还是回前头伺候吧。谢臻低头看着地上的两个丫鬟,拈着手中的半虺杆向门外说道:程六,你这会子就领她们回大太太那边吧,将缘由说清楚,大太太若是还要她们便留着,若是不要了,就趁早辞退,别耽误两边工夫。 那两个丫鬟一听就着急了,她们便是仗着这边院子里谢臻与叶鸽都是好说话的,才敢这么闲散,这事若是被大太太知道,必然是要被辞退的。 三爷,我们也是一时马虎了,您就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谢臻却是连听都不听,直接让程六将人带走,还特地让人把这件事传话给院子里其他的丫鬟小厮们。 可是觉得我过于严苛了?小厅之中,谢臻牵着叶鸽的手坐到桌边,很快就有人重新取来了饭食,谢臻也没让他们留下伺候,自己亲手给叶鸽舀汤盛饭。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23) 叶鸽迟疑了一下,喝着谢臻送到他面前来的汤,还是点点头。 这事她们有错,但也不是很大,先生为什么要将她们辞退呢? 谢臻摸摸小鸽儿的头,又伸手夹了一块鱼肉,仔细地给他挑起鱼刺:这哪里算得上是严苛,若是放着宫里罢了。 谢臻笑着摇摇头,将鱼肉放到叶鸽碗里,耐心地跟他讲道:我罚她们,并不只是因为她们犯了今日的错,而是因为她们对你的轻视。 叶鸽一愣,抬起头来,认真地听谢臻继续说道:本来这大宅里的人心思就乱,我若不罚,今儿有三个不把你当回事的,明日便有三十个,再等上几天,只怕是就再没人将你放在眼里。 何况,她们拿了谢家的工钱,却没有做好该做的事,这工钱难不成就白给她们?我也没有要打要杀的,只是不做事便辞退罢了。 这样的事,叶鸽之前从来未曾想过,如今谢臻摊开了讲,他也听出了几分道理。 他知道,其实自从迈出福月班的那一刻起,那就应该与过去的自己做个告别了。他不能继续做一个金丝雀般的小戏子,也不能再当自己是浑浑噩噩度日的杂仆。 如果他想要什么都不学不做,想来先生也是乐意将他完全护在羽翼之下的,但他却不想他想要离谢臻更近些,想要跟上谢臻的步伐。 我明白了。叶鸽放下筷子,眼神依旧清亮,却少了几分迷茫。 谢臻伸手揉揉他的头,又给他夹了些热菜:好了,快吃吧。 那日铜镜与丫鬟的事,好似就这样轻飘飘地过去了。 谢臻依旧在暗中留意着叶鸽身上的气息,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也曾去细查过节礼的单子,但并没有发现镜子一类的记录,这件事也只得暂时搁置下来。 叶鸽也并没有太将它放在心上,一连几日都平安无事后,他也就渐渐淡忘了铜镜的事。大多数时候,依旧跟谢臻在一起,或是陪他出去应酬,或是央着他教自己符咒。就算偶尔谢臻不在家,他也会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只是再没去过那堆满了节礼的房间。 很快就到了十五那一日,谢家上下又都聚集起来,不过这次倒没有年三十那般正式,开宴众人纷纷到了二爷谢宏的院子里,聊天打牌九。 叶鸽对这样的事自然是没什么兴趣的,聊天他聊不出,打牌他不会打,本来想着跟在谢臻身边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谁知刚进门没多久,谢威和谢宏便将谢臻叫去了书房,显然他们兄弟三个是有事商量的。 这种时候,叶鸽自己知道硬跟去也不合适,幸好谢臻临去前,倒是给他找了个好地方。二太太年前图新奇,养了一缸碧蓝的小鱼,因着说是从热地方来的,需要分外暖和些才能活。故而二太太便在自己的房间里又单独辟出来一块,挂了棉帘烧了火盆,专留着养这些金贵的小鱼。 这会子谢臻便把叶鸽领到了这里,让他自己看看鱼,不用出去应付那些太太姨娘。且又与众人之隔了一道帘子,真有什么事,也能听得到。 叶鸽也十分满意这样的安排,目送谢臻离开后,他便自己搬了凳子坐在鱼缸的旁边,拿着小杆逗弄起小鱼来。 可谁知没过多久,小间的棉帘就被人掀开了,叶鸽不禁抬头去看,进来的竟还是三十那晚跟他打招呼的刘姨娘。 叶兄弟倒是会讨清静,居然躲到这地方来了。刘姨娘穿着时兴的雀蓝色旗袍,化了妆俏丽的妆容,倒是让人看不出她的年岁。 刘姨娘一进来就笑脸相对,叶鸽也不好避开,于是就便冲她笑着点点头,起身让出了自己坐的凳子,示意她坐。 刘姨娘却笑着摇摇头:你自己坐就好,我是刚刚跟她们打牌输了几个子,闹得我头疼,所以逃出来透透气。 叶鸽眨眨眼睛,觉得刘姨娘这么跟自己说话了,只晾着她也不好,于是就在本子上写道:我常听人说,运气总是轮流转的,刘嫂嫂刚刚运气不好,过会子再去,便一定能赢的。 哎呦,难怪三爷这般喜欢你,刘姨娘看了叶鸽写下的字,用帕子捂着嘴笑起来:叶兄弟可会打牌 叶鸽原本好好地正听刘姨娘说笑,看她那张带笑的红唇开开合合,忽然就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紧接着,叶鸽便感觉到自己眼前渐渐暗了下来,这并不是漆黑一片的那种暗,而是好像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东西都被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影。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叶鸽混混沌沌地,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之前在哪里见过。 他的视线越来越暗,周遭的一切在都开始有了小小的扭曲,唯有刘姨娘的红唇还在不断开合着,只是随着视线昏暗,变成了浓浓的黑色 黑色!叶鸽猛地一个激灵,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似曾相识,这这不就是他用铜镜看东西时的感觉吗! 叶鸽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难道那铜镜上的妖物又回来了吗,还是说它根本从未离开过。 就在叶鸽紧张地思考时,对面的刘姨娘忽然向他走进了两步,此刻刘姨娘早已不是正常人的模样,她的脸庞与身体像是被什么搅和过一般,模糊而变形,嘴角娇俏的笑意只让人觉得恐怖。 叶鸽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钢笔,他快速回忆过谢臻前些日子教给他防身的符咒,强自镇定地运笔而动。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的笔尖没有任何反应,白烟与小鸽子一样都没有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没有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22 01:11:56~20200123 01:3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徐霆飞、普洱夫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049132 10瓶;懒得取名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镜中女尸(八) 叶鸽来不及多想,刘姨娘已经走到了他的眼前,叶鸽赶忙想要后退几步,可身体刚刚一动,后背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他的手心里已经全部是汗,刘姨娘却停住了动作,用越发空洞的双眼,望着叶鸽的身后,黑色的唇角扬起了诡异的笑容。 叶鸽已经能够猜到,他的背后绝不可能有什么好东西,可这种时候,究竟要不要回头? 时间似乎已经凝固了,刘姨娘仍旧笑着看向叶鸽的身后,叶鸽也终于做出决定。 他深吸几口气,死死地攥着手中的笔,一下子转身看向自己的背后。 一张黑紫肿胀的脸瞬间贴到了他的眼前,爆裂的口鼻出流着淋淋的浓血,叶鸽立刻闭紧了双眼,孤注一掷地将手中的钢笔,向她扎去。 啊!少女的尖叫声徒然响起,紧接着就是玻璃缸落地的碎裂声,叶鸽慌乱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他的面前哪有什么黑紫的人头,分明是一个险些被他刺伤的小丫鬟,正瑟瑟地躲在墙角,碰翻的玻璃缸碎了一地,碧蓝色的小鱼在地上垂死跳跃。 叶鸽连忙回头看向刘姨娘,只见她也边正面色惊恐地望着他,边往门帘边后退。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那铜镜中的妖物又逃了吗,还是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 还未等叶鸽想清楚,外头的人就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涌了过来。 哎呀,我的鱼!你个没手脚都东西,二太太首先看到了满地的鱼缸碎片,立刻骂起小丫鬟来:我让你进来喂点鱼食,你就是这么喂的! 那小丫鬟听了,立刻喊冤道:二太太,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叶少爷突然拿东西要扎我,我才不小心撞到了鱼缸! 众人一听,目光自然便都落到了叶鸽的身上,叶鸽还没有从刚刚的事中走出来,被一屋子人这么一看,立刻不知所措起来。 他想要解释,但眼下的情况却不是他能够说得清的,更何况在外人看来,也确实就是他莫名其妙地要去扎那小丫鬟。 就在这时,脸色还有些发白的刘姨娘开了口,她勉强笑着说道:二太太别生气,原是我的过错是我没见过世面,听说三爷给了叶兄弟一只极好的钢笔,便想问他要来瞧瞧,谁知叶兄弟没留神脚下,让地毯绊住了,才扑了那丫鬟。 这话圆得并不高明,可人心之间各有算计,二太太也不愿这时候与叶鸽有什么龃龉,只将话头转向了刘姨娘那里:你惯是个没见识的,快跟我出来吧,生得碍着下人打扫。 众人听二太太这么一说,便知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笑着互相打趣几句,便又都去外面聊天了。 小间中一时只剩下叶鸽与那个打碎鱼缸的丫鬟。 叶鸽此刻还有些怔愣,目光钝钝地望着四周,直到看到了那个还在墙角抹眼泪的小丫鬟。 他的心中生出些愧疚,这次跟上次不同,到底确实是因为他的事,才让这小丫鬟挨骂的。叶鸽想要向她赔个礼,可刚迈出一步,那小丫鬟便吓得跑开了。 叶鸽茫然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头脑中实在乱得厉害,他感觉那只肿胀的人头好似就在他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突然出现。 先生叶鸽无声地开口,他现在只想去找谢臻,至少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叶鸽将钢笔收了起来,然后掀开布帘,快速地走了出去。 可刚出了门,叶鸽却又为难起来,他并不知谢宏的书房究竟在哪里,二太太的院落本就不小,加起来足有七八间房,更何况谢宏的书房说不定还根本不在这院子里。 叶鸽越发慌了神,他能听到身后屋子里女眷们的阵阵笑声,也能看到面前丫鬟小厮们来来往往的身影,可他就觉得一切都好似与他隔了层什么,仿佛这吵嚷的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是真实的。 叶鸽使劲摇摇头,想要让清醒些,他步子虚浮地向前走着,好不容易拦住了个小厮,想要问他二爷的书房在哪里。 可没想到那小厮居然不识字,叶鸽空跟他比划了半天,他都没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没办法,叶鸽只好再去找下一个,可这些仆人哪有几个识字的,叶鸽空拦了三四个都没有用后,便打算回屋里去问问。 可他刚走回廊下,还未进屋,就听见侧房中传来几个人的私语声。叶鸽本来没心思听,可恰恰听到其中一个声音便是刚刚屋里的小丫鬟,他的步子不由得停住了。 分明就是他发了疯似的要扎我二太太人前好说话,等到今儿人散了,还指不定如何罚我呢。那丫鬟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 这时,一个小厮安抚她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依我看那位被三爷捧了这几日,说不准就真是乐疯了呢。我听人说,他前几日也在自己院子里发了疯,伤了人,三爷护着他,立马就赔了些钱财,将那几个丫鬟送走了。 真有这回事呀,我也听说了呢不过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疯了? 还不是因为出身低,命里贱,受不住这福气这样的事又不单单是他,我听人说,前些年有位姨娘,也是这样,从底下买上来的,受不住福气,没多久就疯了死了 哎,那也是可怜 叶鸽听了这些话,整个人更懵了,他没有再回屋子去,也没有再去寻谢宏的书房在哪里,只是磕磕绊绊地走出了二太太的院子,茫然地不知该上哪里去。 他就这样走了许久,直到周围再看不见人影了,他才摸到一处亭子中坐下来。 叶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在意些什么,明明他是想要去谢臻身边的,可最后却到了这么个空空荡荡的地方。 天色渐渐有些暗了,叶鸽匆匆出门时,并没有去取大衣,身上只有一件夹棉的小薄袄,被冬夜的风一吹,很快就抵不住了。 可他还是愣愣地坐在原地,直到有人将他从背后拥入怀中,裹在了厚厚的黑色大衣里。 叶鸽回过头,平时星星亮亮的眼睛中,如今却空得令人心疼。他微微仰头,看着谢臻的脸,却只是极平静地在他手上写道: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臻低头吻吻小鸽儿的双眼,温热而又微苦的气息拂过叶鸽的面容,接着又将他的手引向心口的位置。 我说过,你我始终都是勾连在一起的,谢臻按着叶鸽的手,隔着他的胸膛,仿佛能够触摸到里面代替心脏而跳动的虺龙璧:只要我想找,便一定能找到你。 无论什么时候,不管你在哪。 叶鸽的眼睛有些红了,酝起的水汽反而让他的眼神中又溢出了点点光亮,他似是嫌这样还不够,将手从谢臻的心口拿开,用额头贴了上去。 而后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像是要在谢臻怀里睡着了。 谢臻也没有打扰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将他的小鸽儿揽在怀中。天知道他从书房出来后,听到叶鸽的事时,有多么的着急。 他现在当真庆幸当初的那个决定,庆幸他能在这样的时候,找到迷了路的鸽儿。 就在这时,叶鸽的小脑袋忽然动了动,他像是终于好些了,从谢臻怀中稍微退出一点,然后拉起谢臻的手写道:我又看见她了。 那面镜子,那个女人。 叶鸽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在短暂对脸的片刻间,他看到了那颗头颅后面披散着常常的头发,仔细回想起来,好似还有发髻的轮廓,所以他猜测,那应当是个女人,或是个女妖。 谢臻出来后,虽然急着找叶鸽,但也大概听了几句事情的经过,那时他就猜测到,叶鸽应当是又遇到什么东西了。 如今事情果然如此,他却并没有放松任何,因为在叶鸽的身上,他仍旧没有察觉到任何妖物的气息。 这是为什么谢臻当然相信叶鸽所说的话,但是他现在却在困扰,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根本探查不到那妖物的痕迹? 叶鸽顿了顿后,继续在谢臻手上写道:我像是被卷进了镜子里,周围都暗暗的还有,我用钢笔画符,可是它却没有任何反应。 说到这里,叶鸽又有些着急了,他再次取出了钢笔,想要试一试究竟是自己再无法使用术法了,还是仅仅当时被那妖物制住了。 还好,随着叶鸽的动笔,莹白的光芒慢慢地从笔尖流出,渐渐又汇聚成了小鸽子的模样。 上次在阴市遇险后,叶鸽也曾担心过小鸽子被白丝搅碎了是不是就再也没有了,谢臻却告诉他,只要笔尖还在,只要他还能驾驭他,小鸽子就不会有事。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24) 眼下,那只体态圆润的小鸽子又跃了出来,叶鸽也放心了些,至少他还是可以继续使用术法的。 谢臻的目光随着那只小白鸽上下而动,手臂渐渐地用力,将叶鸽搂得更紧。 如果说今日之前,那铜镜的事还可以归于巧合,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件事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那究竟又是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两点之前! 这几天感觉那个病毒越来越吓人了,小天使们一定要注意呀! 然后就是emmmm,明天三十了,需要回老家过年,那边事情比较多,应该就没法更文啦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明天没有文看,也可以好好陪陪家人嘛我们后天再见! , 第35章 镜中女尸(九) 两人并没有再管什么谢家的宴会,等到叶鸽情绪稳定后,谢臻直接抱着他回到了住的院子里。 现在最重要的是,必须确定那铜镜中的妖物到底在哪里。 谢臻再次运起半虺杆,白烟凝成的虺龙在叶鸽身边焦急地盘旋着,却还是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妖物的气息。 谢臻猜想,这铜镜既是别人故意送来的,其中的妖物便多半可能有能逃过半虺杆追寻的能力。于是他即刻写了一封信,让程六送往沧城之外的云佛寺,那寺中主持元休大师与他也算是故交,承得法器千金钵,亦有几分修为。 却不想,半日之后程六倒是回来了,可他的身后却并不见元休老和尚的身影,只是带回了大师的一封回信。 得见谢施主收信,贫僧本应立至,却不想行前得见枯竹绽花,知是异状,故求得一签。 此中之事,乃陈年恩怨相积,而今已临水尽石出,望谢施主坦然顺之为之,莫违天意。 谢臻瞧着那元休的回信,几乎被气笑了,要他看着叶鸽一次次惊恐的样子,坦然顺之为之,还不如直接将他心口里的半虺璧直接剜了来得痛快。 叶鸽坐在谢臻的身边,看着他那发怒的模样,轻轻地靠到他的肩上,取下了那张被攥破了的纸。 枯竹真的能绽花吗?叶鸽突然在谢臻的手上,问出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谢臻一愣,从刚刚的愤怒中调了个弯,尽量平复下语气揽着叶鸽说道:大约是有的吧,想那元休那老和尚,也不至为了偷个懒,便打诳语犯佛戒。 那等抓住了那镜妖,咱们一块去看看好不好?叶鸽眨眨眼睛,好似真的对那枯竹绽花有了兴趣。 好,谢臻摸摸他的头,立刻又要去取纸笔:这老和尚靠不住,我就再去请无豐道人,尽快 叶鸽却按住了他的手,他知道能让谢臻开口去请的,必都是些不凡的人物,元休老和尚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那怕是再去请更多的人,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谢臻看着叶鸽的手,他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他却不想因为这样的事,再让他的小鸽儿继续担惊受怕。 不急的,先生,叶鸽握住谢臻的手,乖巧地笑了下:再去看枯竹绽花前,我想先看看水尽石出。 那日后,谢臻彻底推掉了所有的事务,时时刻刻陪在叶鸽的身边,密切留意着一切风吹草动。 但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谢臻这样寸步不离的陪伴,接下来的几天中,叶鸽却过得十分平静,再没遇到任何妖异。 眼看着,就快要出正月了,这天夜里,叶鸽如往常一样,被谢臻拥着睡下了。 没多久,他便做起梦来。梦中他好似又回到了堆放着节礼的小房间中,红色的纱帘随风微动。 叶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无法醒来,也控制不了梦中的自己,只能慢慢地向那红帘走去。 突然,红帘被人掀开了,后面站的人,却是那日险些被他刺伤的小丫鬟,她笑吟吟地看着叶鸽,像极了当时刘姨娘看向他身后的笑容。 小丫鬟手上端了一只瓷盅,离叶鸽越来越近,最终在他面前站定,幽幽地声音传来:叶少爷,快喝汤吧。 叶鸽当然不想喝,但他的手,却自己伸向了汤盅。 白瓷盅盖发出一声脆响,叶鸽低头看去,那汤盅里尽是污浊的黑水,水面如同静止了一般,不带一丝波纹地倒映出叶鸽的脸。 他的双眼似乎完全被禁锢在了那汤盅上,而他在黑水上倒影出来的面容,也开始飞快地变化,脸庞腐烂,眼球爆出,嘴角迸裂-- 叶鸽猛地从梦中醒来,他急忙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真的像梦中那样烂掉,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却发现身侧的床铺冰凉而又空旷,一直睡在他身边的谢臻,已经不见了。 不,不只是谢臻不见了,叶鸽紧张地看向四周,身上的锦被,床边的帘帐一夜之间都变得残破不堪,一点昏暗的火光透过帘子上的破洞照进来。 叶鸽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夜色变得更加浓重,借着那点火光,他依稀可以辨认出这里依旧是谢臻的卧房,但一切家具摆件都已变得陈腐而扭曲,纯粹的黑暗中,泛着不易察觉的黄晕。 叶鸽轻轻叹了口气,害怕之中却带上了几分终于等到的释然。 他知道,自己又进入到铜镜中了。 这时候,远处那点火光开始有了小小的移动,它先是飘忽着,一会儿近些,一会儿远些,像是在捕食前都弄猎物的猫儿,表面安详无害,却不知怎么时候,就会突然从黑暗中露出森森白牙,残忍地撕裂对方的喉咙。 叶鸽没有冒然上前,他已经知道符咒对这妖物并没有什么作用,而且叶鸽想到之前红帘后的张婆子和小丫鬟,他猜测着似乎每次镜妖都会附着在别人身上,如果他有所动作,反而可能伤了无辜的人。 火光似乎也注意到了叶鸽并没有被它吸引,半晌过后,它不再随意飘荡,而是径直靠近了叶鸽。 叶鸽没有避闪,也无处避闪,眼睁睁地看着那火光飘到了他的面前,笼入了床上的红帐中。 正当叶鸽几乎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那火光时,突然!火光的背后,冒出了那个黑紫的脑袋。 叶鸽几乎瞬间失声叫着向后退去,可没想到他这么一退,却又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叶鸽急忙向转头看去,却发现那哪里是一个人,分明是一具没有头的尸身。她身上穿着极为守旧的高领黑袄,袄上绣了一朵朵白色的大花,领口出露出断头的截面,被叶鸽这么一撞,那截口处流出的浓血便沾湿了他的肩头。 嘻嘻嘻那颗黑紫肿胀的脑袋突然笑了起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落到了穿着黑袄的尸身上,尸体顷刻间便似活了起来,带着黑斑的手扒住了叶鸽的肩膀。 真可怜呀女尸轻叹了一声,裂开的嘴角却扬起笑容:又是一个,被骗进谢家的可怜人 叶鸽听出了这话中的怨气,他试探着张嘴,不出声地动着口型:你跟谢家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嘻嘻嘻,女尸居然真的能知道叶鸽在说什么,她笑得更厉害了:当然有关系了,就是他们,害了我呀。 叶鸽立刻有了猜测,或许这女尸便是被谢家某人害死,然后怨气留在铜镜中,想要报仇可她为什么要缠上自己呢? 你是不是想让我帮忙,找到害死你的人?叶鸽回想起元休和尚所写的水尽石出四个字,小心地又问道。 害死我的人我当然想找,女尸是松开了叶鸽的肩膀,驱动着自己在黑袄下腐烂的身体,慢慢地走动几步,露出裙下一双脏了的红鞋:可我也没想让你帮忙。 那你要我做什么?叶鸽感觉到,这女尸虽然恐怖,但似乎还是有理智的。 我想女尸停下步子,站在床前,猛地只将脑袋探入床帐,诡笑道:我想带你走呀。 叶鸽往后又一退,女尸的手骤然紧紧掐住他的脖子:别躲呀,与其让他们把你折磨死,不如跟着我走好了。 这谢家,可是会吃人的 叶鸽一个劲地摇着头,如果女尸生前真的是被谢家害死的,他其实是可以体会到女尸对谢家的厌恶与恨意的。 这段日子以来,他曾经也以为自己可以融入到谢家,可现实却让他越来越难过。一些东西似乎已经刻进了谢家人的骨子里,每道目光,每句话都隐藏着难以抹去的成见。 放心吧,只要一下就好了女尸的笑意越来越深,他掐咋叶鸽脖子上的手也越来越紧,但叶鸽却并没有停止反抗。 他使劲去推女尸肿胀的脸,手下的触感恶心黏腻,整个手掌都陷入了腐败的皮肉中。 怎么,你还不愿意吗?女尸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叶鸽的影响,继续嘲讽劝诱着他,可就在这时,整个镜中的世界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毫无防备的叶鸽与女尸都倒在了地上。 女尸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松开了掐住叶鸽的手,又嗤嗤地笑起来。 你不想死,是因为舍不得那位三爷吧,女尸边说,边整理起自己被叶鸽推烂了的脸,一把将眼球推回眼眶,淋着黑血看向叶鸽:可你说,他喜欢你什么呢? 叶鸽警惕地看着女尸,伸手捂住被掐出血痕的脖子,止不住地费力喘、、息。 大约是喜欢你这张可人的脸吧,女尸歪斜的嘴又笑了起来,带血的眼珠却看向叶鸽身后,语气中带上了浓厚的兴趣:你说,你要是变得跟我一样了,那位三爷还会不会要你呢? 叶鸽睁大了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急忙向身后看去,只见一个身影正在快速向他走来。 可与此同时,叶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传来阵阵胀痛,他急忙抬手一摸,却发现自己的手上竟也如女尸一般,蔓延上了片片黑斑。 嘻嘻嘻,他来了,你怎么还不去找他?我打不过他的,可不会拦着你。女尸又笑了起来,她伸手从叶鸽的脸上,蹭下肮脏的浓血,举到他的面前:喏,你敢不敢让他瞧瞧你现在的模样? 叶鸽慌乱地打掉女尸的手,却让对方笑得更加疯癫。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才一天的功夫,外头就彻底变了样,今早发现小区都封了 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再出门了,熬过这段时间,再尽情的出去浪!感谢在20200124 01:51:15~20200127 00:4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恰可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镜中女尸(十) 鸽儿!谢臻匆匆地穿行在无尽的黑暗中,毫不手软地打落遮挡在他面前的层层破帘。 那铜镜中的妖物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偏能在半虺杆前掩藏住自己的气息,等到谢臻半夜醒来,发现叶鸽情况不对时,却不知他的小鸽儿究竟被拉入镜中多久了。 幸而那取用虺爪制尖的钢笔一直被叶鸽贴身携带,所以谢臻虽然无法找寻到铜镜的下落,却可以通过他们之间的联系,强行闯入叶鸽所在的地方。 鸽儿!谢臻远远地已经看到了那点火光,他立刻赶上前去,发现叶鸽正背对着他坐在火光边,身体微微颤抖着。 叶鸽听到了谢臻的声音,并没有向平常一样回应,身体反而颤抖地更加厉害,双手无助地抱着头。 鸽儿,没事了,先生来了。谢臻察觉到叶鸽的异样,小心地蹲到他的身边,然后极尽温柔地揽住了他颤抖的身体,却不想感觉到他竟微微地在抗拒。 怎么了?鸽儿,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叶鸽依旧紧紧地用手抱着头,尽管没有镜子,但他现在完全能够想象得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何等骇人恶心的模样。 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脸已经肿胀得几近裂开,唇角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溢出腥臭的浓血,还有 如果让谢臻看到这样的自己--叶鸽并非是不相信先生对他的爱意,只是现在他这副样子,连自己都觉得恶心,他又怎么可能愿意给先生看呢。 这时,谢臻也注意到了叶鸽手背上大块的黑斑,他心中一沉,渐渐猜想到了什么,边轻拍着叶鸽的后背,边转到了叶鸽的正面,尝试着去看他的脸。 鸽儿,别怕,让我看看是怎么了。 叶鸽听到谢臻的声音,更是难受得厉害,他用手臂遮着脸,用力摇摇头。 谢臻却并没有就此放弃,继续温声哄劝着,而黑暗的房间中,也响起了女尸的声音。 怎么,你不敢了吗? 你不是舍不得这位三爷吗,不是觉得他是真心待你的吗,现在怎么不敢让他看看你的脸了。 谢臻听到那女尸的话,心中早生出了怒意,但他却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安抚好叶鸽,妖物的事可以暂且放到一旁。 鸽儿,有什么不敢的呢,谢臻低头,轻轻吻上叶鸽的发顶,而后握住了他的手臂:让先生来看看,小鸽儿是不是更好看了。 叶鸽的身体一震,似是自暴自弃了,他顺着谢臻的动作放下了手臂,将半张脸庞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 他闭紧了双眼,不敢去看谢臻的反应,任由那沾着血的眼泪划过脸一路流下--直到被谢臻温热的手指抹去。 叶鸽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张开一条缝,他紧张地去看谢臻的眼神,得到的却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谢臻几乎拼尽了所有的理智,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手缓缓地摩挲着叶鸽变形的脸,而后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我当是怎么了可别在哭了,再哭就真变丑了。 叶鸽心中的大石头骤然落地,他已经顾不上太多了,只想深深地埋在谢臻的怀抱中。 呵,随着火光的几下跃动,黑袄黑裙的女尸出现在两人的对面,原本就腐烂得看不出模样的脸,此刻显得更加渗人,语气中也带上了阴阳不定的腔调:谢三爷真是好口味,连烂成这样的脸,都肯抱进怀里。 谢臻并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挑着细长地眼眸,淡漠地看着女尸,口中仍是轻哄叶鸽的言语。 三爷也不必这样瞧我,女尸歪斜的嘴巴挑起笑容,只是这一次,却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肆意嘲讽,多了几分更深的味道:反正我已经被你们谢家害死过一回了,如今也不害怕再死一回。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25) 不过你这个情儿,怕是就只能顶着这张烂脸,一直呆在镜子里了。 你想要什么?谢臻直接开口,打断了女尸的话。 我想要什么女尸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就溢出了发黑的眼泪,她却并不去擦掉,而是看着谢臻怀里的叶鸽说道:我不忍心看着你那小情儿像我一样,被你们谢家活活折磨死。 我想要他的命,送他早日解脱算了。 你做梦。谢臻将叶鸽单手护在怀中,另一只手已然挑起半虺杆,强行催动着杆头散出断续的白烟。 女尸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但很快就稳住了身子,理了理面容说道:三爷且别急,这不过是我原本的打算。 我原是想着,你们谢家都是没有心的人,不过今日看来似乎也并不全是,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不必再扯这些,谢臻已然没了半点耐心跟女尸耗下去,他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这铜镜对他的制约,更担心叶鸽现在的情况:直说便是,你现在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你帮我找到究竟是谁害了我,又是谁将我封在这镜子里,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好,我答应你,谢臻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他看着女尸问道:你叫什么,是谢家的什么人? 女尸口中喃喃着,不断重复着谢臻的这两个问题,末了却又癫癫地笑了一下:我不告诉你,三爷且自己去查吧,反正查不出我也没那么在意我还是更愿意让你那小情儿留下。 三日,谢臻根本不去理会女尸的难为,漠然说道:三日内我帮你找到结果,其中恩怨你自己去结清,我概不插手,但自此你绝不许再纠缠于叶鸽。 好,我早就听闻三爷是个果决的人,要比谢家那些庸蠹要好得多,今日看来倒真有几分意思。女尸不再癫笑,言语间带上了几分认真:我便信你一回,三爷请便吧。 说完,便身形一闪,又隐于了火光旁的黑暗中。 叶鸽骤然惊醒,发现自己竟还在卧房的拔步床上,外面的烛火透过崭新的红帘留下暖暖的光,而谢臻,此刻就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抱着他。 这是从铜镜中出来了? 叶鸽稍一愣神,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快速抬手摸上自己的脸。 放心吧,鸽儿还跟以前一样好看。谢臻的吻很快就落到了叶鸽的手背上,他随着叶鸽的手上的动作,吻遍了他整个脸颊。 手下的触感一如既往地平滑,没有肿胀,没有裂痕,没有浓血。 他那副腐烂的样子只是存在于镜中,出了镜子他依旧是过去的模样,叶鸽终于松了口气,疲惫地靠近谢臻的怀中。 鸽儿累了吧?谢臻伸手往两人身上拉拉被子,拥着叶鸽重新倒回到柔软地锦褥中:现在天还没亮,累了就再睡会吧,那女尸应当暂时不会再来扰你了。 被谢臻温暖地怀抱包裹着,叶鸽的眼皮几乎顷刻就开始打架,但他还是撑着,在谢臻的手上写道:我,我想问先生一件事。 谢臻蹭过叶鸽的耳鬓,落下一吻:什么事?鸽儿你问就是了。 先生,叶鸽的指尖有所停顿,眼皮也越来越沉,但他还是继续写道:先生喜欢我什么呢? 自从听了那女尸的话后,叶鸽不免记上了心头,谢臻究竟是喜欢他什么呢?他的嗓子已经毁了,所以谢臻应当不止喜欢听他唱戏。而刚刚铜镜中的经历,也证明了谢臻并不在意他的面容,可叶鸽在混乱的思绪中挣扎着,他也想不通,先生究竟是喜欢自己什么地方。 喜欢什么?这个问题在谢臻唇间稍稍萦绕,他刚要回答时,却发现叶鸽已然撑不住睡了过去,喜欢你是我的小鸽儿呀。 他低头吻上叶鸽闭合的双眼,回忆过那年戏台上的初见 末代的清廷,太多双眼睛里只有麻木与萎靡,京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城东巷子里尽是那干皮肉行当的戏子。 这些人人事事,谢臻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沉入那再也爬不出的麻木中。 直到那次回乡,被有心人引入了福月班的畅香阁子里,他自然知道对方的龌龊心思,原本打算略坐坐便寻个由头走了,可没想到那锣儿鼓儿一通响,待到红帘掀起时,他却望见了一双精亮的眼眸。 那纯粹干净的目光,像一湾水,潺潺地直流入了谢臻的心头,没有半分萎靡空洞,只有他无法抵挡地熠熠神采。 缘起本就是世上最不可言的巧合,至于后面的情深便更是在那往来的书信间,悄无声息地一点点生出,至今未止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 感谢在20200127 00:43:28~20200128 00:4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普洱夫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镜中女尸(十一) 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冬末时节,并不见什么旁的雀鸟,唯有麻雀养的最是浑圆,隔着窗户仍能听到它们的啾鸣。 叶鸽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他先是有些后怕,但紧接着就懊恼起来,自己竟是没听到先生的回答就睡着了。 这会谢臻并不在床上,叶鸽隐隐能听到外间传来他说话的声音,猜想怕是跟女尸的事有关,于是便随手取过一旁衣架上的兔毛小袄,匆匆地就赶了过去。 鸽儿醒了,过来吧。谢臻正坐在小榻上喝着茶,听到里间的动静,便向叶鸽伸出手来。 叶鸽上前几步搭着谢臻的手,蹭到他的身边坐下,这时候才发现下头正站着之前暖阁外见过的那位大管事谢丰。 叶少爷,早。谢丰见叶鸽出来,面上没有任何异色,只是笑着冲他问好。 叶鸽也点点头算是回应,接着手上便被谢臻放了只茶盏,听他温言叮嘱道:早上还没吃饭,先略喝些清清口,喝多了仔细伤胃。 叶鸽仰头冲谢臻乖乖地笑笑,然后就靠在他身上,一抿一抿喝起热茶来。 谢臻摸摸小鸽儿的头,转而继续与谢丰交谈起来:我记得你跟着大哥也有好些年了吧? 谢丰闻言,立刻点点头,恭敬地答道:回三爷的话,我是前清光绪三十二年开始跟着大爷做事的,算来也有七八年了。 谢臻听后点点头,虽是和谢丰说着话,却还垂眸瞧着叶鸽喝茶的样子,见他喝的略多了些,就随手开了茶盏放回到桌面上,这时才继续说道:是年份不少了,我今日前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且仔细想想。 谢丰立刻点点头:三爷您说,我知道的肯定都说。 不说远了,就咱们搬回谢家宅子这几年,家中可有什么女眷失了性命?谢臻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像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 可那谢丰一听,就略有些紧张了,掩饰地笑着:三爷怎么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谢臻并不打算说出铜镜的事,只敷衍道:你知道我这些年也修些术法,前些日子见咱们府上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找你来问问。 谢丰闻言,更是紧张了几分,他想问问谢臻究竟看到了什么,但又顾及哪有下人问主子的道理,所以只是含混地说道:三爷您也知道,咱们大爷掌家最是宽厚的,谢家怎么也出不了那些要人性命的事。 谢臻听了,也不说话,只是抬眸淡淡地看着他。 谢丰见状,知今天是逃不过去了,便继续说道:若说女眷性命之事,也是有的五年前刚回来那会,有个姓吉的丫鬟,当时大太太很是看重她,想把她收给大爷,可惜福薄了些,这事还没成就去了。 还有呢?谢臻暗暗记下这个名字,继续追问道。 还有那谢丰似是有些为难,但在谢臻的目光下,还是说了出来:还有就是二爷房里,您也知道,二太太的性子要强些,前些年跟个宋姨娘对上了。 偏偏那宋姨娘也是个狠的,竟往二太太的汤羹里下了药,幸而没真闹出人命来。二爷经不住二太太的闹,就把她送去见官了,后来听说关了些日子后就放了,但她自己想不开,回家后就吊死了。 谢臻皱皱眉,总觉得这里头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但他却并没有再深挖,而是让谢丰继续说。 只是这一次,谢丰却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来。 叶鸽却突然回忆起上次,无意间听到的丫鬟小厮的对话,忙在谢臻手上写道:我听有人说过,有个姨娘是得了疯症死的,先生问问他是哪一个。 谢臻略一皱眉,但没有直接问谢丰,而是拉着叶鸽的手说道:鸽儿又是从哪听来的这些,可又是有什么人乱嚼舌根了? 那天的事叶鸽本就觉得有些对不住小丫鬟,此刻哪里还肯让谢臻再去追究,忙讨好地笑着写道:我闲来无事去听她们聊天知道的先生先别说这个,快问问大管事有没有得疯病死了的姨娘。 谢臻又看了叶鸽一会,见他脸上确实没什么委屈的神色,才握着他的手问向谢丰。 谢丰听后,也是着实愣了下,而后才拍着头说道:是了,三爷说的是她呀。 是有这么一位姨娘,但她不是大爷二爷的人,所以刚刚我才落下了。 不是大爷二爷的人?叶鸽这下有些糊涂了,这家里不是他们的人,还能是谁的妾室呢? 谢臻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么说来,她是哪位少爷房里的? 正是呢,谢丰点点头,解释道:她姓钱,是大少爷房里的人,原来是外头唱曲儿的姑娘,大少爷那时候年纪轻,就把她带了回来您知道,这事要是放在二太太那里,多半是要出事的,可大少爷是大太太的孩子,大太太最是慈和,就让她留下了。 可谁知,她到底没那个好命,过了几日也不知怎么就疯了,然后便病死了。 谢家大少爷谢崇和叶鸽回忆起三十晚上,谢臻指给他看的那个青年。他相貌上倒是很好的,有些随了大太太慈善的眉眼,怎么也不像是会害人的样子。 谢臻思索着谢丰说出的这三个人,姓吉的那个小丫鬟倒是可以先放一放,至于宋姨娘与钱姨娘这两位,他倒是暂未斟酌出个结论。 咱们府上现在可还有当年就近伺候她们的丫鬟?谢臻摩挲着半虺杆,开口问道。 谢丰这次倒是十分坦然,摇摇头道:三爷您是知道的,咱们家里惯有的规矩,出了事后怕不吉利,便多给些赏钱将那些身边的人打发出去。 谢臻微微眯眼,他自然知道这是谢家的规矩,也不单是谢家,从前在宫里也多半是这样处理的。说到底哪里是图什么吉利,不过是想遮掩些事情罢了。 行了,我知道了,谢臻点点头,又多问了一句:不知宋、钱两位姨娘,之前住在什么地方? 谢丰想想后,回答道:宋姨娘应当是在二太太院里的偏房中,出事后二太太说看着那处便心烦,于是就直接叫人拆了,改作花房养花。 钱姨娘是跟着大少爷住的,那时候大少爷还未娶亲,只在大太太院子后面辟了处二层的阁子,大少爷成家后就不在那处,如今也早已荒废了。 谢臻知道,如今从这谢丰口中能问出的就这么多了,不只是谢丰,怕是再问谢家其他的下人,也再不会问出更多的东西。 好了,麻烦你这么早过来这一趟了,正巧外头送早饭的丫鬟敲了敲门,谢臻便顺势打发谢丰离开:就不再耽误你的事了。 谢丰听后,也算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三爷这是哪的话,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您有事只管叫我来就是了。 说完,便又恭敬地弯弯腰,这才退出去。 这边谢丰走了,谢臻和叶鸽也开始吃起早饭。 只可惜刚刚听了那么多的事,叶鸽现在哪里还吃得下,忍不住隔一会儿就抬抬头瞄瞄谢臻。 好好吃饭。谢臻见叶鸽这样子,无奈地轻叹一下,自己端起了叶鸽面前的粥碗,打算亲手喂走神的小鸽儿喝粥。 叶鸽被谢臻这么一说,倒是老实了些,巴巴地顺着谢臻的手喝起粥来,可小脑袋里还是不停地想着那几位姨娘的事。 一碗粥很快就见底了,谢臻知道这时候叶鸽也不会有什么胃口,喂完这碗粥后,就不再强求他再吃多少,自己又略用了几样后,就让人将剩饭收拾下去了。 好了,去吧衣服换好,咱们去前头院子里转转。 叶鸽眼眸一动,拉着谢臻问道:是去看她们之前住过的地方吗?会不会早就被收拾了? 谢臻点点头,又挑起了半虺杆说道:我是那么打算的,至于有没有被人收拾且先去看看再说吧。 谢臻与女尸的约定只有三日,叶鸽不敢浪费时间,回里间匆匆换好衣裳后,很快就走回来,拉着谢臻要出门去。 因着那王姨娘原本的住所已经被拆掉了,再加上谢臻与二房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怎么样,所以两人便打算先往大太太院后去看看。 谁知刚走了没多久,路过花园时,远远地就瞧见刘姨娘正带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跟一群小丫鬟们嬉戏。 叶鸽想起上次刘姨娘替自己遮掩的事,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却不想谢臻倒开了口:你之前不是想问我,那刘冯两位姨娘为什么对你那般上心吗?这便是其中的缘故了。 叶鸽一愣,很快就将目光放到了那个穿着小西装的男孩身上。 刘姨娘是二房那边的人,我二哥并不喜理后院的事,所以基本都是二太太作主的想来,日后若有万一,那财产多半会经二太太的手,留给谢崇祖。 叶鸽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他与谢臻注定无后,所以那刘姨娘是看上了谢臻的家业。 谢臻说的平淡,实际上他也并没有因此生气,到底是深宅之中身不由己的人,她想着为自己的儿子挣点什么,也是无可厚非的。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26) 反正于谢臻而言,钱财这等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他还活着的时候,能用它们让叶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便是了。至于等到他们同棺入土之后,若真哪个后辈是真有本事的,尽数赠与他们也没什么不可。 不过眼下谢臻沉思片刻,拉住了叶鸽的手,向那刘姨娘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平时觉得宅一宅很爽,现在觉得快要无聊死了,基本已经跟家里的猫同步作息了感谢在20200128 00:47:43~20200129 00:4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鲥鱼多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折耳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鲥鱼多刺 30瓶;折耳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镜中女尸(十二) 叶鸽一时没反应过来要做什么,直到被谢臻拉着走到了刘姨娘的面前,他才灵光一现明白过来。 这谢家的下人不知道的事,可不代表主子们也不知道,且刘姨娘要是真的有求于他们,那就肯定会告诉他们更多的消息。 哟,是三爷跟叶兄弟来了,果然,那刘姨娘一见着谢臻与叶鸽走过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忙伸手招呼着在旁边玩耍的儿子:崇秀,快过来跟你三叔和叶叔叔问好。 谢家四少爷谢崇秀听到母亲的声音,乖乖地抱着球跑过来,到了跟前时却又有些认生了,怯怯地站在刘姨娘身边,仰着一张红扑扑地小脸喊道:三叔好,叶叔叔好。 虽然是在谢家长大,但到底还是年纪小,谢崇秀并不知道大人们的各种心思,一派天真无邪,倒让叶鸽有了几分喜欢,他笑着点点头,忍不住摸摸谢崇秀的脑袋。 忽然间,他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先生总是喜欢摸他的脑袋。 谢臻倒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是随意与刘姨娘寒暄了几句,而后便拐入了正题:刘嫂嫂,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您说说,不知可否方便? 刘姨娘没想到谢臻会这样直接,只以为他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手中的帕子绕了又绕,脸上才重新挂上笑容:正巧我在前头亭子里备了些热茶,三爷和叶兄弟要是不嫌弃,便与我一同去坐坐吧。 谢臻自然点点头,等到刘姨娘安顿好谢崇秀后,三人便一起来到了假山石头上的小亭子里。 刘姨娘并没有叫小丫鬟,亲自动手为谢臻和叶鸽冲泡好了茶水,而谢臻也不绕弯子,直接问起了宋姨娘与钱姨娘的事。 三爷怎么会问起她们?刘姨娘一听到那二人的名字,手中茶壶里的水都险些洒出来,面上也不太自然了,显然这家中对她们的事很是忌讳。 自是有些事要查的,刘嫂嫂若知道些什么,可否告知?谢臻并不意外刘姨娘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与叶鸽对视一眼后,继续缓缓地问道。 这这刘姨娘还是有些顾虑的,但她又不想放弃这次与谢臻搭上话的机会,白齿轻咬红唇,半晌之后才说道:三爷既然问起这两个人,那应当是知道,她们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谢臻点点头,简单地把从谢丰那里得到的消息与刘姨娘说了说。 刘姨娘听后,点点头:大致就是这么回事,我所知道的,也不会比谢丰说的多太多,三爷是想问些什么呢? 我想问,谢臻稍稍眯起细长的眉眼,用令人难以抗拒的目光看着刘姨娘:这二人的死,你觉得可有蹊跷? 刘姨娘脸色更加不好了,她想了好一会后才说道:那,那钱姨娘的事,我并不怎么清楚的,但宋姨娘我却知道。 当年我与她同住在二太太的院子里,各占一间偏房。她这个人性子并不怎么好,爱钻牛角尖,因着二爷偏爱她几分,便更是喜欢与二太太对着干。 那下药的事,起先也不过是二太太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她几句,她觉得失了面子,才一时糊涂 后来她吊死后,二爷还让我偷偷去看过,那样子确实自尽的不假。 谢臻听后,沉默片刻,叶鸽却在本子上问道:那药确实是她下的吗?会不会有人冤枉她? 刘姨娘看后摇摇头:这点我倒是能确定,确实是她下的至于是怎么知道的,叶兄弟就别问了。 话说到这里,宋姨娘的事基本已经清楚了,若是下药害人,事发后再自尽的话,虽有怨气,但应当不至于太重,且死状上也与镜中的女尸不太相符。 谢臻与叶鸽不由得都开始疑心起,那位大少爷的钱姨娘。 若按三爷所问,死的蹊跷的话,确实是钱姨娘可能性更大些。刘姨娘开始细细地回忆当年的事:那钱姨娘进府后,大概是担心自己出身不好的缘故,在总也不大出门,一直在那阁子里住着。 我与她确实没什么交情,如今非要说起来,也就两件事。刘姨娘顿了顿,眼神飘忽地望了叶鸽一下,而后说道:头一件,便是她进府后大约两三个月的时候,有次我去大太太院子里,偶然听见几个小丫鬟在私底下议论,说那钱氏好似有疯症。 叶鸽心头一震,然后立刻在本子上写道:那她是真的有疯症吗? 这我也说不好,刘姨娘摇摇头,喝了口茶后才说道:不过从那以后,我再见到她时,总觉得她脸色难看得厉害,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似的。偶尔在她身边讲话,她便像是受了惊吓,半天回转不过来。 府中没有人请大夫来给她瞧瞧吗?谢臻挑起了烟杆,轻吸一口,心中已然有了分寸。 请过的,刘姨娘点点头:当年大少爷对她还是很上心的,隔三差五就请外头大夫来,可看来看去,根本没看出什么毛病来。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频繁的请大夫,钱姨娘得了疯症的事,才越发地传开了。 那后来呢,她就是因为发疯而死的吗?谢臻继续问道。 后来还出了一桩事,也是让人觉得摸不透,刘姨娘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可怜那钱姨娘:大约又过了几个月吧,那边突然有人传她怀孕了。 这事着实有些尴尬的,那宋氏若是有了孩子,便是咱们谢家回宅后的头一个孙辈,合该是件喜事。但她到底只是个姨娘,大少爷还未娶正室,就已经有了儿子,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叶鸽听后不由得皱皱鼻子,不是因为别的他记得,三十那天晚上谢臻带他认人时,并没有见过孙辈的孩子。 那个孩子现在去哪了? 刘姨娘摇摇头,眼神中带了丝怜悯:谁知道呢,我们这些外人,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过这个孩子。 叶鸽有些听糊涂了,这有没有孩子怎么会不清楚呢? 当时大家只是听下人这么传,可是几天后,就又听说那钱氏根本就没怀孕,是她自己发了臆症,空想出来的。 真的是这样吗?叶鸽怎么也想不到,还能有这种事情。 谁知道呢,这到底只是下人们传的话,咱们也不好真的当面去问,刘姨娘一面看着叶鸽写的字,一面说着:不过也就是这件事后不久,那钱氏就病死了。 谢臻轻轻地呼出一口白烟,淡淡的苦香,半晌后他才问道:你可见过她的死状? 这一次,刘姨娘摇摇头:到底不是一处的人,我便是可怜她,也哪里有机会去看看呢。 当时大少爷又哭又慌,完全不知道怎么办,还好大太太是个心善又妥帖的,一样样地帮钱氏处理了身后事,随不风光但也好歹齐整。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三爷若是想再听些当年的事,不妨直接去问大太太吧,她应当是最清楚的。 谢臻听后,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握着叶鸽的手,又吞吐了几口白烟,这才对刘姨娘笑笑:今日打扰嫂嫂了,改天定让程六送些谢礼来。 都是一家人,三爷说哪儿的话呢,不过是些琐碎事罢了。刘姨娘又为谢臻与叶鸽添了茶水,这谢臻的事说完了,也该轮到她了可这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正当刘姨娘犹豫之际,谢臻却带着叶鸽站了起来:我和鸽儿还有些其他的事,就不打扰嫂嫂喝茶了。 刘姨娘一听,不禁有些失态地站起来挽留道:不打扰,不打扰的,三爷和叶兄弟再多留会儿也好。 谢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收回了手中的半虺杆,温声言道:留便不多留了,今日嫂嫂告知之事,我已全然记下。嫂嫂所想之事,虽不曾说,但我也是知道的。 刘姨娘一愣,继而有些紧张地看向谢臻:那三爷的意思是 儿孙自有儿孙福,且等他大些再看看吧。 说完这句话,谢臻便带着叶鸽走下了假山石上的小亭。 这一路走着,叶鸽一路回想刚刚刘姨娘说的话。 我们现在去找大太太吗?没有外人在时,叶鸽便收起了小本子,只在谢臻温热的手掌上写画。 不,谢臻垂眸,摸摸小鸽儿的脑袋:我们先去那阁子里看看吧。 有些事,便是问再多的人,也不如自己亲眼去瞧一瞧。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说让我搞一下恐怖预警但是我一直觉得自己写不出恐怖来[笑哭] 下章恐怖预警! 感谢在20200129 00:45:31~20200130 01:2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泊湦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洱夫人 20瓶;裴臻唐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镜中女尸(十三) 当年谢臻赎回谢家大宅时,虽已无长辈,但大爷谢威却并不敢入主正厅正房,故而大太太的院子只是划在正房靠东的位置,并不怎么宽敞。 后来碍不住家中人口愈多,才又拆了后面的花园,扩出去两间相对独立的院子。 那位钱姨娘曾住过的小阁,就在其中。 谢臻无意让更多的人知晓此事,于是并不走正门,只是带着叶鸽从偏房绕过去,过了两道窄门,这才来到那小阁前。 自从两年前,大少爷谢崇和娶了城中延寿医堂的小姐后,这处院子便空落了下来。破碎地青砖缝中生着小腿高的枯草,一丛丛随风而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映衬着后方黯淡失色的红柱回廊。 叶鸽看着眼前这般萧索的景象,想来当年那位钱姨娘被带回谢家时,也是很受宠爱的。但不过才几年的光景,曾经住过的地方,便成了空宅;曾经爱过的人,也成了别人的丈夫。到头来,这谢家上下,连记得她的人都不剩几个。 想到这里,叶鸽难免有些物伤其类,谢臻却适时地揽上他的肩膀,替他挡住从西北方出来的冷风: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叶鸽仰头对他笑笑,然后轻轻地靠在谢臻的手臂上,试探着写道:若有一日,我也不在了,先生 这话还没写完,叶鸽的指尖便被谢臻握起来,放到嘴边轻咬了一下。 叶鸽无声地呼痛,而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自己刚刚算是说了些什么话。 鸽儿既然这么问了,我就索性跟你交个底,谢臻一边揽着叶鸽向那长满杂草的小院中走,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去东边赵家园子里喝酒时,正赶上那边老爷子念叨着给自己寻块好料子打寿材。 我本不避讳这个,便帮他们掌了掌眼,那赵老爷子还没相中呢,我倒先相中了一块上好的杉木,质沉料大,足够打上一副大棺。 若你哪日真的没了,我便抱着你往那里头一躺,随他们埋到何处去你这一辈子,是生是死,总归是同我分不开的。 叶鸽抱着谢臻的手臂,嘴角却已经压不住地向上扬起一点,他就知道,先生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谢臻见叶鸽心里踏实了,不禁也跟着笑了笑。这些天里,他算是也看出来了,他的小鸽儿心里头总是患得患失的。 不过谢臻也并不担心,鸽儿怕他离开,那他便一直陪着他。鸽儿不喜这大宅,那他便带他换地方。鸽儿担心隔阂,他便将情话爱意一点点全都说给他听。 日久天长,谢臻相信,他的小鸽儿总有一天,会挥着自己的翅膀,安心地站在他的肩头。 这么想着,他们已经来到了小阁的门前,雕花的门已然被风吹日晒地干裂,隔着残破的窗棂,只能看到里面黑乎乎地一片。 叶鸽与谢臻对视一眼,谢臻用半虺杆在门口的铁锁上轻轻一敲,那铁锁便应声而开,啪嗒掉到了地上。 木门有些变形,叶鸽伸手去推时,发出阵阵吱吱呀呀的声响,紧接着,一同涌进门中的冷风卷起了屋中的尘土。还好谢臻及时捂住了叶鸽的口鼻,才没让他呛出眼泪来。 等到尘土散去些后,叶鸽才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这间屋子。论方位,他们应当是进了小厅之中,但因为荒废太久,房间里的大件家具几乎已经被搬空了。尽管光线再不好,一眼也能望到头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我们直接上楼去看吧,那里大约还会了留些东西。谢臻也只是略看了看,很快就找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带着叶鸽走上去。 这阁子本就不大,上了二楼后便只有一条走廊,并两侧三四个房间。 前头几个小些的房间他们很快就看完了,里面如楼下一样,并没剩下什么东西。而最内侧的那间房叶鸽估摸着,应当就是钱姨娘的卧房了。 再次推开前方的木门,果然跟他们之前想的一样,这间卧房中虽然已覆上了厚厚的尘土,但里面的家具摆设却几乎没有动过。 褪色的玫红帘静静地垂落在地,几只小杌横倒在落了灰的桌前,压着两三张泛黄的小笺。 叶鸽忍不住蹲下身,将那纸张捡起来,却见上面只是用着极淡的墨,临写了段唱词。 再往里去,就是妆台床帐了,叶鸽随着谢臻一一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可谢臻,却停住了脚步。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27) 叶鸽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望望他,想要问谢臻是否发现了什么。 可谢臻却并没有告诉他,而是牵起他的手,说道:鸽儿,还记得这些日子里,我教过你什么符咒吗? 叶鸽立刻点点头,年后谢臻陪他留在院子里时,曾教了他不少符咒,从最简单的移物遁形,到稍微深奥些的守防攻击之术,都有涉猎。 谢臻看着小鸽儿自信满满地样子,不禁蹭蹭他的鬓角,而后说道:这屋子中,应当藏有一样施过术法的东西,怕还是阴邪之术,你试着能不能将它找出来。 叶鸽一听,眼睛中顿时生出了些光亮,他知道这是谢臻有意给他践行的机会,迫不及待地取出了钢笔。 尽管叶鸽天分极好,但毕竟初学,仍需凝神静气,将点点灵光皆运于手上,随着笔尖微动,一道泛着白色光华的灵符渐渐成型。 紧接着,灵符之上似是荡起波纹,一只体态浑圆的小白鸽从哪波纹之中轻跃而出,它先是围着叶鸽转了几圈,而后才挥着翅膀,向房间中探寻而去。 叶鸽有些紧张地瞧着那小鸽子,生怕它出什么岔子,还好没过多久,小鸽子就找到了目标,冲着一块地砖又碰又撞,抖落了一地的碎羽,但却像是始终有什么东西在阻碍它似的,任凭它怎么折腾,就是进不到地砖里面去。 叶鸽见状,忙跟着走过去,蹲到地上仔细查看那块地砖,却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小鸽子见自己撞不动,又扇扇翅膀围着叶鸽转几圈,转而就落到了谢臻的半虺杆上,用泛着白光的小喙敲敲浮雕的虺龙纹。 罢了,能寻到便不错了,我且来帮你一把吧。谢臻走到叶鸽的身边,笑着摇摇头,而后挑起半虺杆轻轻一挥,杆头冒出的虺龙顷刻间便将那小鸽子卷了起来,而后直冲向暗青色的瓷砖。 只听啪地一声,那瓷砖便碎成几块,而裂痕处竟溢出了好些黑色的液体。 叶鸽看着那黑水就有些怵,刚想再施法将砖块挪开,不想谢臻竟直接下手翻动起来。 哎?叶鸽着急地想让谢臻别用手碰,万一沾到黑水怎么办,谢臻却只是对他摇摇头:不妨事的,此物虽说阴邪,但其中的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即便谢臻这么说了,叶鸽还是提心吊胆地看着,直到谢臻将所有碎砖块都掀开,从那黑水中取出了只小匣,他才稍稍松口气,但仍是立马用随身带着的小帕子,将谢臻手上沾到的黑水擦擦干净。 好了,我们来看看这匣子里的东西吧。谢臻摸摸叶鸽的头,将他的目光重新引回到黑漆漆的匣子上。 那物也就巴掌大小,六面皆为素平,没有雕刻任何纹样,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开的锁扣,若不仔细看,只怕直接将它当作一整块木头。 叶鸽轻轻用指尖扣扣,确定其中并非实心,而后看了一眼窝在烟雾虺龙头上的小鸽子,再次取出钢笔,在那匣子上画出符咒。 这一次,小鸽子身上的白光更盛几分,它扑腾着生生撞向木匣。 咔地一声,木匣被撞开了,就在这时阵阵阴风忽然从四处吹来,整个房间中弥漫起森森地气息。 而那只木匣被小鸽子撞出的缝隙处,竟慢慢地深处了一条长长地黑物,它不断蠕动着略尖地前端,向木匣外挣扎,所触及的地方,都留下的黏腻湿漉的痕迹。 可它的后端,却始终都困在木匣中,并没有跟着挤出来。 叶鸽转头看向谢臻,目光中是显然的惊惑,谢臻却像是已经知道了这究竟是什么,轻叹一气,而后挥动烟杆,那匣子便整个裂开了。 叶鸽只低头看了一眼,而后险些恶心地吐出来。 只见那匣中被安放这一只做工粗糙的布偶,白色的麻布勉强缝出躯干的模样。 最为让人无法接受地是,那布偶的脑袋却像是直接用一块生肉制成的,肉面上粗暴地戳出几个孔洞当作眼睛鼻子,而嘴巴那处则是大大地割开,黏腻恶心的长条黑物就是从那里伸出的。 叶鸽这下算是明白了,这蠕动着的黑物,竟是那人偶的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没写到恐怖的地方 明天继续预警吧感谢在20200130 01:28:52~20200131 01:3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普洱夫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裴臻唐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镜中女尸(十四) 又是一阵阴风吹起,叶鸽抬眸间却发现周遭竟再次变换了模样。 昏黄的光影自他的眼前迅速晕染开来,不过片刻便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若有破旧的家具,一点点复原归位,好似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抹去桌椅上的污垢,抖落幔帐上的尘土,摆正花架上的瓷瓶。 在铜镜的映照下,这一切扭曲变形,却又诡异地整洁,仿佛屋子的主人从未离开。 叶鸽忽地感到自己背后有些阴凉,刚要回头看时,身体却被谢臻一把揽到了旁边。紧接着,那镜中的女尸便从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的依旧穿着那身黑袄黑裙,腐烂肿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路过叶鸽身边时,连看都不曾多看他,凸出的眼球死死地盯着那匣子中的布偶。 你应当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吧。谢臻护着叶鸽微退两步,语气淡然地提醒着她。 女尸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仍是死死地盯着那只布偶,良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用满是黑斑的手提起厚重的裙摆,一步一步向卧房的中央走去。 随着女尸的动作,她腐烂的脸竟在渐渐地愈合,突出的眼珠回到原位,手臂上的黑斑跟着褪去 转眼间,那样貌可怖的女尸,已然变成了娇艳动人的钱姨娘。 叶鸽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哦景象,想要抬头问问谢臻是怎么一回事,谢臻却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在他耳畔说道:慢慢看就明白了。 叶鸽听后,也不再追问些什么,转而依言又将目光放到了那钱姨娘身上。 这时的她,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欢喜,还有并未太经人事的单纯,冥冥之中叶鸽忽地生出了想法,这应当是她刚入谢家时的模样。 钱姨娘满含期待地收整着房间中的物件,对着崭新的梳妆台描着眼眉红唇,打开衣柜更换起一件件衣裳,而后坐在窗边,等待着爱人的归来。 可在这时,一条黑色的长舌,从她身后阴暗的角落中慢慢地伸了出来,尖尖地舌尖挂着涎水,爬到了钱姨娘的耳边。 尖锐的声音,由轻变重,像极了小丫鬟们平时的低语:不过是个街头唱曲儿的,怎么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钱姨娘听到了这窃窃私语的声音,猛地回过头去,可她却并不能看到那条仍垂在她耳畔的黑舌,面前只有空荡荡的屋子。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起身推开了房间的门,可门外的走廊同样一个人都没有。 钱姨娘疑惑地摇摇头,却只能当作是自己听错了,重新坐回到窗边。 黑色的舌头得逞了,它仿佛很兴奋似的,在钱姨娘的耳畔扭动着细长的身体,再次发出一串声音:也亏了大太太慈和,咱们谢家什么时候能让这种人进门了 钱姨娘再次起身,面色古怪地查看过四周,但仍是毫无发现。直到一身西装的谢崇和,风度翩翩地回到小阁中,钱姨娘才勉强挤出笑容,依到了他的身边 窗外的光线变了几变,似乎昭示着已经过去许多日子。 眼前的钱姨娘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她的眼神中不再有欢喜与期待,取而代之的,是浓浓地戒备与疲惫。 黑色的长舌头依旧盘踞在她的耳边,生肉团似的脑袋也出现了,血淋淋地压在钱姨娘的肩头,可她依旧是什么都察觉不到。 那样的出身,不知道早就被多少人玩弄过,怎么配得上咱们大少爷。 哎呦,你不知道吧,她们那种人可是从小就学那些见不得人的技艺呢,难怪大少爷被她迷住。 身上插了彩毛又怎么地,野鸡还是野鸡,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听说大爷跟大太太要给崇和少爷议婚事了,肯定不能把她留到正房太太进门,像什么话! 一句句污言秽语,时时刻刻在钱姨娘的耳边回荡着,她完全分不清究竟是真的有人在说话,还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她几乎要被这些话逼疯了,整个人瘦了一圈又一圈。她不敢出门,只敢小心翼翼地缩在阁子中,好似见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在她的背后,极尽轻蔑的嘲笑她,唾弃她。 谢崇和开始还是心疼钱姨娘的,不断地为她请着大夫,可每一位大夫来后,却都诊不出什么病症来,眼看着钱姨娘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娇艳的脸蛋也枯萎了,谢崇和的眼神中终于生出了几分不耐。 钱姨娘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她实在太害怕了,害怕失去这谢家大宅中,她唯一的庇护,于是她强打起精神,在谢崇和的面前尽量遮掩着病态,只求能够再多留他一会。 可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 又是几番光影变幻,画面再次静止时,钱姨娘正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在她所无法看到的地方,黑色的长舌继续舔、、舐、、着她的耳朵,肩头的肉脑袋也生出了五官,神态诡异嘲讽,软塌塌的白布身体整个挂在她的身后,紧紧地勒着她瘦弱的身躯。 你怀孕了 这一次,那黑舌发出的声音不再刻薄,而带上了一股诱导的味道。 你有了大少爷的孩子,这是件好事。 你该让谢家所有人都知道,你怀孕了。 钱姨娘的麻木的眼眸中,似乎徒然生出了一点光,她枯瘦的手激动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嘴唇微微抖动着,露出了僵硬地微笑。 我怀孕了? 对,对,我怀孕了,我要让大少爷知道! 钱姨娘的声音中的喜悦几乎已经变成了癫狂,她匆匆地对着镜子,梳理起自己蓬乱的头发,然后从衣柜中精心选出一件衣裳,几步便跑出了小阁 画面再一次变化,房间中是钱姨娘与谢崇和歇斯底里地争吵,这段争吵的最后,谢崇和愤怒地将钱姨娘推到在地,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钱姨娘虚弱至极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推搡,她久久地伏在地上,黑色的血从她的额角渗出沾染了青砖,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瘦到脱形的脸。 而就在这时,黑色的长舌再次蠕动起来,贪婪地舔着她的耳廓,而后发出令人绝望的声音。 你们听说了吗,钱姨娘根本就没有怀孕,她是装的! 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连这种蠢主意都能想的出来。 你们可别说,我看就算她能生出来,谢家还不一定肯认呢! 钱姨娘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她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地开合着:怎么会我怎么会没怀孕呢 我明明有孩子了我和大少爷的孩子 那黑色的长舌似乎听到了钱姨娘的喃喃,它流着涎水的舌尖微微抬起,转而又调了个弯,继续添着钱姨娘的耳朵。 你是怀孕了。 是你没有保护好你的孩子 你的孩子没了! 他没了! 地上的钱姨娘猛地睁大了双眼,她不敢置信地摇着头,双手狂乱地护在小腹上。 不会的!我的孩子还在这里,他还在这里! 黑色的长舌似乎在看一件极好笑的事,它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而后用更为恶毒的声音,不断重复着。 他就是没了! 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是你让他无法出生的,是你害死了他! 啊--钱姨娘不断颤抖着,将自己紧紧地蜷缩起来,口中不断发出难以分辨的哀叫。 良久之后,她终于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在冰凉的地面上,彻底没了气息。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钱姨娘独自死在了小阁中,黑色的舌头最后意犹未尽地舔舐过她的耳廓后,才慢慢地拖着它的脑袋与身体,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叶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他没有颤抖,也没有流泪,只是感觉心口凉到了极点。 叶鸽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会让他选择用这种方式,生生折磨死一个女人。 谢臻慢慢地伸手,将他抱在怀中,无言地温暖着小鸽儿冰凉的身体。 钱姨娘已经变回了之前女尸的模样,但她好似并没有从旧日的幻影中走出来,只是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而后又坐到了凳子上。 昏暗的光照在她可怖的脸上,但看在叶鸽眼中,却再没了之前的恐惧。 房间中,一时没有任何人说话。 良久之后,钱姨娘才抬起手来,徒劳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而后转身看向谢臻。 东西,你找到了。但是,我要的是人。 是谁把它放到我房中的? 谢臻稍稍松开叶鸽,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木匣,黑色的舌头依然在蠕动着,但他却并未多看,而是直接捏住了充作脑袋的那块生肉。 叶鸽随着谢臻的动作看过去,之间那生肉在他的手中不断呲啦作响,黑色的舌头也开始痛苦地扭动。 片刻之后,黑色的舌头啪叽一下,无力地掉到了地上。而那团生肉,却已化作了一滴血液,悬浮在谢臻的手心。 这就是制偶之人留下的血。 谢臻低声轻言,而后将那滴血送到了钱姨娘的手上。 钱姨娘怔怔地看着它,像是恨极了,又像是恨过了。半晌之后,随意地一挥,又将它送回到了谢臻的手上。 我累了,不想去找了,你直接告诉我,这是谁的血。 叶鸽也有些紧张地抬头看向谢臻,他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谁的血,会是谢崇和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谁的血呢? 感谢在20200131 01:36:05~20200201 01:0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轻薄的假相 75瓶;狸夫人 25瓶;kitty0129 20瓶;泊湦吖 3瓶;苍青如海 2瓶;裴臻唐睿 1瓶;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28)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镜中女尸(十五) 谢臻并没有直接说出答案,那滴血在他手上悬停着,像一颗惑人的黑珠。 忽而,谢臻的手合拢了起来,将那滴血紧紧地攥住了,之后一个声音从他的手间传出,叶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你,不该进谢家的。 那声音,叶鸽算不上熟悉,但他却真真切切地听到过。 就在年三十的那个夜晚,就在暖阁中的酒席上,这个声音还曾谆谆地劝他跟谢臻快些入席。 是大太太。 叶鸽闭闭眼睛,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个总是笑得一脸慈和大太太,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或者说,那所谓的慈和已经成了她摘不掉的假面。 谢崇和想要接歌女进门,她笑着同意。谢崇和为钱姨娘请医问药,她帮着款待出资。就连谢崇和无力主办的后事,她也妥帖接手。 一桩桩,一件件从不失大家风度,从不改慈和的面孔。不管钱姨娘是生是死,是进是退,大太太依旧是谢家待人宽厚的女主人,依旧是对谢崇和事事依顺的好母亲。 是她钱姨娘突然笑起来,带着七分怨恨,两分了然,还有--最后一分庆幸。 铜镜之中,一切扭曲地感觉不到时间哦流逝,叶鸽并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直到房门处传来了轻轻地响动。 是谁? 叶鸽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他并不清楚女尸是只将这个卧房融入了铜镜之中,还是连带整个小阁都融了进去,只是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人进来吗? 果然,女尸的面容上也显现出了诧异的神情,随后铜镜所带来的暗黄色调如水一般,迅速褪去,所有的家具物件又变回了之间破烂混乱的模样。 门,也在这时被推开了。 三,三叔。来的人,竟是谢崇和。 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好,身上穿着套西装,看起来与幻影中几年前的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抬头看向谢臻时,眼神都是虚的,好不容易硬挤出点笑容来:您,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谢臻并没有说话,只是挑着半虺杆,上下打量着他。 谢崇和被他这么一看,越发地不自在了,双手插进裤兜中,继续笑道:这原是我住过的地方,都荒了两三年了,您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谢臻没有继续听下去,直接打断了谢崇和的话。 我,我谢崇和试探着看了谢臻一眼,然后说道:这里曾经住过我的一位妾室,近来我有些想她,所以就回来看看。 叶鸽听了谢崇和这番话,又想起刚刚铜镜中的幻影,不禁皱皱鼻子,那钱姨娘活着的时候,他便早已厌烦,如今死了却又来装什么长情呢。 你有些想她?谢臻轻轻吸了一口烟杆,淡淡地白烟在两人之间散开,他的眼睛却始终审视着谢崇和。 是,是呀,谢崇和点点头,神情上作出几分忧郁,长叹着说道:那时我到底不知事,没能好好照顾她,害她病死在这阁子里,所以-- 所以,你就把她封进了铜镜里?谢臻的语气依旧平淡,可他说出的话却像惊雷一般,在叶鸽与谢崇和耳边炸响。 叶鸽惊讶地抬头望着谢臻,谢臻却用眼神示意他稍安毋躁,转而又看向谢崇和。 三,三叔您在说什么?侄儿不太明白。谢崇和脑门上霎时便布满了汗珠,揣在裤兜里的手,也忍不住又拿了出来。 行了,不必跟我绕圈子了,谢臻在一旁的桌面上,轻敲几下烟杆,直截了当地说道:是你把她封进铜镜里,也是你把铜镜送到我那里,对不对? 思念故人回来看看?如何便能这般赶巧,正好被他们碰见呢。起先谢臻也不过想试探一番,可如今谢崇和的这番反应,便是不打自招了。 三叔我谢崇和本来还想再推诿几句,但被谢臻那么一看,索性一咬牙直接认了下来:是,这些事都是侄儿干的但,我也是没办法啊,三叔您是有本事的人,还请您帮我一把吧! 叶鸽虽还未全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看着谢崇和这般模样,便厌恶得厉害。原本他只以为谢家出了个荒唐无能的谢崇祖已是罕见,却不想表面看起来十分有为的大少爷,实际也是这般糊涂。 谢臻对着自家的这些后辈,也生出了几分失望,但到底是事关叶鸽与女尸之事,他还是耐下性子,开口说道:你既是想要我帮忙,便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讲来听听,若再有半分隐瞒,凭你是谁,我都不会管。 好,三叔,我说就是了,谢崇和一听有希望,立刻把那些憋在心里好些年的事都倒了出来:这话要从我那妾室病死说起。 她生前举止上就多有疯癫,没想到死后居然就变成鬼了! 变成鬼?可是你亲眼所见?谢臻微微颦眉,想那钱姨娘的死法,其实死后变成鬼也不无可能。 那,那倒没有,谢崇和的语气又弱了几分,但他立刻又咬定:但是当时在这阁子里伺候的丫鬟都看到了,那段日子闹得整个谢家都乌烟瘴气,必定是有的! 叶鸽听了险些气得瞪眼,说到底又只是一个听说,这风言风语害人还不够吗! 谢臻安抚地顺顺小鸽儿的后背,嘴角噙上了冷笑:行了,你继续说吧。 谢崇和也感觉到谢臻似乎动了气,忍不住擦擦头上的汗: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敢再去烦父亲和母亲了,就四处托人去打听得用的道士和尚。 起先来的几个,钱骗了不少,但总没什么用 听着谢崇和又要长篇大论地说下去,谢臻终于没了耐性,细长的眉眼一睨:直接说,那铜镜是怎么来的,你又是怎么用的。 哎,好,谢崇和又用帕子擦了把汉,才说道:我那时实在是没办法了,正巧着有日上街时,碰到了个游方道士,我本不想多搭理,谁知道他三言两语就把我身上的事全说了出来。 我一听,就觉得遇到高人了,然后就赶忙问他该怎么办,他就给了我那面铜镜。 说到这里,谢崇和又顿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回忆后面的事,但谢臻可没那么好糊弄,又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谢崇和便立刻又说起来:他,他让我去挖出那妾室的尸首,然后把铜镜摆在她面前,照上三天,然后再把镜子还给他。 那时候,距离钱姨娘下葬已经过去了不少日子,等谢崇和把她挖出来时,人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也难怪铜镜中的钱姨娘,会是那般模样。 我按着他说的去做了,用镜子照了她三日后,家里果然没再出过事。我便想着,这镜子也是个灵物,就跟那道士开价,留下来说不定日后还有用。 却不想,那道士跟我说,这镜子原本确实是一件镇阴的灵物,但自收了我那妾室的魂后,就成了件大凶器,若留在我这里,只怕会整得我家宅不宁。 于是你就将铜镜还给他了?谢臻听后,又问道。 他都这么说了,我哪里还敢不给。谢崇和苦着脸,他知道谢臻又要问什么,便直接说了:我把镜子还给了他,然后那个道士他就不见了,我原本以为这事终于可以了结了,可谁知就年前几日,那镜子却突然又出现了! 出现了?可是那道士送来的? 不,不是!谢崇和使劲摇摇头,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没有人送来,那镜子就是半夜突然掉到了桌子上,险些把我吓死! 叶鸽越听越觉得荒谬,可看着那谢崇和到现在还惊恐不定的模样,也只好信了他。 我当时就急了,觉得这东西绝对不能留,可无论我丢到哪里去,第二日它总会再回到我桌子上,谢崇和越说越怕,但也更是心虚: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对,没有办法了,所以就把铜镜偷送到自己三叔院子里!叶鸽看着谢崇和如今的样子就来气,谢臻也对这个侄儿再没有半分怜爱,直接一挥烟杆,冷冰冰地问:那又是谁让你把它送到我那里去的? 没,这次是真没别人了,谢崇和老老实实地摇头说道:是因为我年前听父亲和二叔聊天时,他们说还是您有本事,三下两下就救了崇祖,所以我才想着请您帮忙看看。 帮忙,你就是这么请我帮忙的?谢臻当真是要被谢崇和气笑了,想他忍辱入宫多年,不就是为了谢家,可到头来,谢家这些人又都做了什么? 若谢崇和一开始好好地来请他,可他当真会坐视不理吗? 明知已是大凶之物,却装作节礼送到自己三叔院中,当真是他的好侄儿! 叶鸽察觉到谢臻的怒意,可又觉得那怒意中好像掺杂了些许旁的东西,他不禁仰头伸手勾勾谢臻的衣袖他的先生,好像有些难过呢 谢臻一口怒气还未发完,却感觉叶鸽这软软的动作似乎勾到了他的心上,垂眸看着小鸽儿担忧的模样,瞬间又觉自己为这荒唐后辈动怒,当真是不值。思绪微转间,到底只剩了淡淡轻叹。 鸽儿没事,先生不生气了。 叶鸽眨眨眼,却又摇起了脑袋,他才不是劝谢臻憋气呢,他巴不得谢臻把这谢崇和骂个狗血淋头,只是 别因为他,因为谢家难过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我好想出去,上午吃麦麦,中午吃烤肉,下午吨吨吨奶茶,晚上再来个火锅感谢在20200201 01:01:54~20200202 23:3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鲥鱼多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009260 5瓶;云出篔 4瓶;是你的好运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镜中女尸(十六) 谢崇和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个劲地求谢臻帮他,而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昏黄色的光再次笼罩下来。 叶鸽有些惊讶地看向谢崇和的身后,只见钱姨娘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她两只长满黑斑的手,正虚搭在谢崇和的肩膀上。 谢崇和显然也感觉到了身后的阴冷与肩膀上的触感,他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连回头去看的勇气都没有,声音都变了调子:三,三叔我身后,是不是有东西-- 谢臻却没有半分要管的意思,一手搂着叶鸽的肩膀,一手轻挑着烟杆,只对那钱姨娘说道:你要的两个人,我已经都找到了。 至于怎么处置,你自己瞧着办吧。 谢崇和一听,直接瘫软到了地上,手脚并用地使劲往谢臻跟前爬,死死拽住谢臻的衣角:三叔!三叔,我是你侄子啊!救救我,救我! 呵,钱姨娘的笑声从他的背后传来,她撑着肿胀黑紫的头颅,贴到了谢崇和的脸边:大少爷,你在怕什么? 谢崇和见求谢臻已是无用,转而又想直接求钱姨娘放过他,可刚一转头,正好对上钱姨娘那张腐烂的脸,立刻吓得连滚带爬缩到墙角。 你别找我啊!我当年也没对不起你什么,是你死后变成鬼闹事,我才找道士的!我求你放过我吧! 钱姨娘看着谢崇和对自己惊惧厌恶的模样,又想起那晚自己对叶鸽与谢臻的试探,不由得又哭又笑起来。 不一样,原来真的不一样。 谢崇和哪里还有心思去听钱姨娘的话,只是拼了命地往墙角钻,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大少爷,钱姨娘哭够了,也笑够了,整个人仿佛厌倦了这一切,她不再故意去吓谢崇和,而是尽量平复下语气说道:大少爷你放心,你我好歹夫妻一场,我不会为难你的。 谢崇和听她这么说,才勉强止住了动作,依旧浑身哆嗦着:夫妻一场对,我们曾经是夫妻,只要你能放过我,我明天就把你的牌位摆到谢家宗祠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能放过我! 钱姨娘听着谢崇和这空口胡言,忍不住又冷笑了一下,摇头道:不必了,你们谢家的祠堂,我进不起,也不想进了大少爷,我只问你要一样东西。 谢崇和听后一愣,但他到底还顾惜自己的性命,没有一口应下:你,你先说是什么,只要我拿得出来,就一定给你。 大少爷,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性命,钱姨娘摇晃着,又走到了谢崇和的面前,低头道:我只要,你的一滴血。 一滴血?谢崇和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重复着。 对,我只要你的一滴血,钱姨娘说着,用尖尖的指甲隔空在谢崇和手腕上一划,鲜红的血液滚滚而出,被铜镜映照成了黑色,她却只是如约取了其中的一滴,凝聚在手心:好了从此,我们便两清了。 说着,还不等谢崇和有所反应,她伸手一挥直接将他逐出了镜中世界。 没了谢崇和的哭喊求救,房间里终于又安静了下来,钱姨娘托着手中的那滴血,慢慢地转身看向谢臻。 三爷,您知道我要做什么吧? 谢臻没有回答,也没有制止,旁人的纠葛,他没有兴趣去管,谢家的恩怨,他更没有心思去管。且此事走到这一步,不过是前日埋下的恶因,今日生出了恶果。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进大太太的房中。 一旁的留声机上,唱片还在一圈圈地转到着,软甜的歌声从黄铜色的喇叭中传出,惹得人生出几分困意。 谢臻与叶鸽站在窗外,看着那昏暗的光芒慢慢浸染的房间中,钱姨娘就站在那阴影中,随着铜镜范围的扩大,向正在床上小憩的大太太走去。 她没有掀开那最后的床帐,只是站在床边看了一会,而后蹲下身来,将一只黑色的小匣子埋入了床底的青砖下。 叶鸽隔着窗户,望向正在填埋青砖的钱姨娘,他并不知道同样的咒法用在大太太的身上,她究竟会不会发现,也不知道那个曾在除夕宴上对他笑得和蔼的妇人,究竟会听到些什么。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29) 钱姨娘在做完这些后,就站了起来,如她来时那样,没有惊动任何人,安安静静地走出了大太太的房间,来到了叶鸽与谢臻的面前。 你的事都做完了吧?谢臻看着眼前的钱姨娘,淡淡地问道。 是,钱姨娘点点头,破裂的嘴角上扬了一下,转头再看向叶鸽时,眼神中竟带上了几分歉意:我的事,都已经了结了。 当年我醒来时便被困在镜中,一直浑浑噩噩的,根本无法控制什么直到那日叶少爷拿起了镜子,我忽然发觉自己能够从镜中出来了所以才一直死死地缠在叶少爷的身边。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即便钱姨娘一开始确实有错,叶鸽也难再责怪她什么,只当是自己做了几场噩梦吧。 谢臻却依旧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只是点着烟杆道:我不愿与你多说些什么,既是谢家欠了你,先前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了。 如今约定已了,你趁早从鸽儿身上离开吧。 钱姨娘听后,长长地松了口气,点头道:这是自然,我现在就撤去铜镜-- 说完,笼罩在三人周围的暗黄色阴影便开始一点点地撤去,叶鸽也感觉到有什么阴寒的东西,正从他的身体中离开。 可就在这时,他的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碎裂之声,叶鸽慌忙循声看去,只见一道裂痕赫然出现在身后。 怎么回事?谢臻已然警觉地挥起半虺杆,还未发力,便感觉到了这铜镜对他的限制。 这,这我也不知道!钱姨娘也慌了神,她能感觉到这承载着她的铜镜,居然正在碎裂!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被暗黄笼罩的地方,都开始绽开一道道裂痕,这镜中的世界,仿佛马上就会崩塌。 作为附着在镜子上的魂灵,钱姨娘也同样承受着破碎的痛苦,她原本就已经腐败的身体,也开始布满裂痕。 与此同时,叶鸽的身上虽然没有出现裂痕,但他还是感觉到身体似乎被铜镜牵制着,好像随时会跟着一起碎掉。 镜子镜子撑不住了,我解不开叶少爷身上的钱姨娘已经无法站立了,她勉强伏在地上,想要抓紧最后的时间,从叶鸽身上脱离,但却完全没有用。 谢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顾不上指责什么,强行催动起半虺杆,想要直接带叶鸽从镜中脱离。 白雾凝成的虺龙从杆头涌出,但龙身却一直断断续续,根本无法聚合成力,只能勉强缠护在叶鸽的身边。 而叶鸽受铜镜的影响也越来越大,身体猛地爆发出一阵撕裂的剧痛,令他险些直接半跪到地上。 幸好谢臻及时发现,将他紧紧地揽到怀中:鸽儿!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说完,他再次用力催动半虺杆,周身的灵力术法皆凝于一臂之上,虺龙仿若困兽般,发出巨声怒吼,溢着白光的身体不断甩动。 可那铜镜便如天然的牢笼,将叶鸽死死地缚在原地,根本无法撼动。 已经不行了叶少爷,是我对不住你,钱姨娘的身体已经破碎了大半,她用残损的手掌,使劲撑起身子,冲谢臻喊道:三爷您与这铜镜并无牵扯快走吧。 叶鸽从未承受过这样的痛苦,身体好似要碎成千万块,他已经疼得快要失去意识,只是凭着本能咬住了谢臻的衣襟。 谢臻仿佛没有听到钱姨娘的话,继续强行驱使着虺龙在铜镜中直撞而去,想要破出一条生路,一条可以带他的小鸽儿离开的生路。 没有用了,三爷再迟您也走不了了!钱姨娘的声音几近嘶吼,叶鸽原本已经被身上的疼痛折磨得失去了其他所有的感觉,可这一声垂死的劝告却传入了他的耳内。 先生 先生快走 叶鸽的眼前一片模糊,连视线都已碎裂成块,他只能用除了痛之外,几乎再没任何感觉的手指,在谢臻的手上,用力划下字迹。 好,快走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走了。 谢臻用力吻住叶鸽满是汗水的额头,他的精力也几近衰竭,心口的虺龙璧爆发出炙热的温度,好似要将他的胸膛熔出一个窟窿,巨大的虺龙仍在碎裂的空中咆哮,与铜镜所带来的压制殊死抗衡。 来不及了先生快走啊 刻骨的疼痛中,叶鸽只剩下唯一的执念,他要让谢臻离开。 什么百年白首,什么同棺同穴,他都不要了,他只要他的先生活着。 小鸽子在那一刻,仿佛张开了翅膀,他拼尽所有的力气,从谢臻的怀中挣脱而出-- 哗啦--叶鸽听见了铜镜彻底破碎的声音,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整个身体像是在坠落,在坠落中碎掉。 可转眼间,他就又被无以言喻的力量抓住了,叶鸽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谢臻近在咫尺的面容。 铜镜破碎前的最后一刹,狂怒的虺龙终于突破了所有的禁锢,殷红的热血从谢臻的胸口洒落,沾湿了叶鸽的脸颊。 但他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苦,只是用手臂,紧紧,紧紧地将他的小鸽儿环抱。 作者有话要说:谢家的烂事马上就要结束了~ 咕咕还没捂热乎窝,就要被三爷打包带走了~ 第43章 镜中女尸(十七) 正月末,沧城的天气仍是寒凉的,虽然没有再落雪片子,但西北风却不曾停歇,从夜半时便吹起,直到日晒三杆时候,才堪堪止住。 叶鸽的头脑还有些昏沉,他仿佛感觉自己的身体仍在碎裂,像镜子中的女尸一样,碎裂成无数块,无时无处不在疼痛。 好在噩梦已经过去,当他睁开眼睛时,所有的疼痛都已消失,身体被温暖的被褥包裹着,只要稍稍侧脸,就能看到照进窗来的阳光。 叶鸽长长、长长地舒了口气,想要稍稍起身,却是半点力气也无,只得勉强抬抬胳膊,轻叩几下床头的木柜。 幸而这点响动过后,没多久的工夫,谢臻便掀起了床帐,坐到叶鸽身边,俯身轻吻起他额头:鸽儿醒了,要不要喝粥? 叶鸽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个,硬撑着身子,伸手就要去解谢臻的领扣。 昨日他们从那铜镜中脱困后,谢臻便魇住了似的,丝毫不管自己胸前的伤口,一言不发地就抱着叶鸽回到房中。 叶鸽那时身上的疼痛骤然散去,脸上却还沾着谢臻的血迹,他起先还着急着想要去请大夫,却不想谢臻检查过他身体无恙后,直接扬开暗红的纱帐。 等到叶鸽反应过来时,已被细密的吻夺去了所有心神。 叶鸽从未见过这样的谢臻,他胸前的伤口还在渗着鲜血。可谢臻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将他死死地禁锢在怀中,任凭他哭红了双眼,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鸽儿永远,永远别想离开我。 那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几乎直接烙刻到了叶鸽的心口,滚烫至灼痛的温度,让他再也无力推拒些什么 怎么,这一大早的,鸽儿又要做什么?谢臻带着笑意的声音将叶鸽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微红的眼睛瞪了谢臻一眼,愤愤地在他手上写道:我要看伤口,才不跟先生胡闹! 谢臻看着小鸽儿生气的模样,也知自己昨日太过了些,伸手悉心地托住叶鸽酸疼的腰背,将他搂在怀中:没事了,我刚刚已经包扎过了。 叶鸽这会才不信谢臻的话,仍张着一双带水的眼睛,不依不饶地要去解谢臻的扣子。 谢臻知道小鸽儿没那么好糊弄了,只好主动抬起脖子,任由叶鸽解开他的衣裳,露出里面的白色绷带,才继续温声哄着:好了,这会子看到了吧,是真的已经包扎过了。 先生什么时候骗过鸽儿,反而是你-- 叶鸽生怕谢臻再提昨日的事,忙一头扎进谢臻怀里,讨好地抱住谢臻的手臂,轻轻摇摇好似在认错似的。 谢臻也不想再去回忆那种险些失去的感觉,低头又吻了吻叶鸽的额头,两人静默无言地相拥着,算是将那天的事揭了过去。 又过了三五天,眼看着入了二月里,可惜这一年的东风来得迟了不少,打屋外站上片刻,依旧冷飕飕的。 与这仍旧浸着凉意的天气不同,谢家大宅中,谢三爷的院子里,此刻却是极热闹的。 上上下下一应的丫鬟小厮,皆搬了大小物件箱笼,忙忙碌碌地向外搬动。叫喊声,指挥声几近连成了片,幸而程六一早便过来镇着场子,才没真乱了套。 叶鸽手捧着只珐琅小炉,伏在二楼卧房的窗边,安安静静地望着楼下的喧哗,不知不觉间,却微微地出了神。 离开福月班戏园子,仿佛还是昨日的事,而正经进谢家的门,也不过是一月的光景。 而今,他却又要离开了,跟先生一起。 老三,你你这又是何必呢,我都已经同意你把那戏子接进家门了,你为什么还要走?书房中,谢威摸着胡须,简直要愁到了极点。 谢臻沉默了片刻,终究没有对谢威说出实情。如今的谢家,已经早已不是他入宫时的谢家了。 谢家这上上下下的几十口人,年小些的,嫌弃他累坏了名声;心重些的,便谋划起他的家产;就是那最无干的,也从未正眼看过他的小鸽儿。 这样的谢家,早已变得令他陌生,如此再强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但--谢臻抬眼看看大哥谢威已经花白的鬓发,他也是知道,无论那些小辈们如何不肖,谢威始终是真的将他当作至亲骨肉的。 自己离家的决定,确确实实是伤了这位大哥的心。 只不过是平日里搬出去住罢了,又不是要分家,大哥切莫动气。谢臻轻轻叹了口气,亲手为谢威倒了杯茶,端到他的面前:且我新置的那宅子,本就离谢家不远,若是家里有什么事,大哥随时遣人去叫我就是了。 再近有什么用!不是一家门,就再难做一家人了。谢威又重重地拄了下手杖,面容好似瞬间苍老了几分:你当初离家的时候,才那么小一个人 我看着你被那老太监带走,心里头就跟刀割似的疼。那时候,我就想着,好好振兴家业,等有钱了,一定把你从那见不着人的地方接出来。 谢臻放下了茶盏,低着头坐到谢威身边,这一提起当年的事,他难免也是有些伤情的。 后来,你有本事了,混出了名头,比我这个在外头的都厉害,一力把咱们这宅子赎了回来老三啊,你是不知道,搬回祖宅的那一日,我跟老二喝了整整一夜的酒,想的念的全是你。 有了祖宅又如何,只有你回来了,咱们这个家才算是齐整 谢威抹了把眼睛,拉着谢臻继续说道:我们等了这么些年,终于把你给等回来了,可你怎么偏要走呢。 大哥,此事是我不对,谢臻略一阖眸,再次抬眼时,却分毫未变:您只当是我这些年来养的怪癖性子,实在住不惯这热闹人家。 是我辜负了大哥的心意,但如今这家,我是要搬定了。 谢威怔怔地看了谢臻半晌,伸手端起了刚刚为他端来的茶水,又喝了许久后,才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好我知道了。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既然决定了,大哥也就不拦了。 我让你嫂子过去看着收拾东西,论起管家过日子,她到底还有些分寸以后,你在外头也要好生照顾自个,也算是让我们安心吧。 就不必麻烦大嫂过去了,若真的有什么事,我再遣人去问就是了。旁人还好,此刻提起那大太太,谢臻可是不敢用的。 罢了,随你吧。谢威又叹了口气,身心疲惫地合上眼睛,坐到椅子中。 谢臻听后,知道谢威这一步算是过了,但心中却也难免歉疚,又留下来与兄长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了书房。 谢臻回到自己院中时,忙碌的下人已经散去了大半,房间中的东西,也都搬的差不多了。他刚进屋,就瞧到了叶鸽坐在窗边,默默出神的模样。 是了,这一月中发生的事,无论是于他,还是于小鸽儿,都转变得有些难以接受。 况且有些事,却依旧如暗影般,积在他们心头,并未散去。 镜子碎了,钱姨娘也消失了,铜镜之事表面看来,确实已了结干净,可细细想来,却仍有许多关窍未解。 这头一样,便是给谢崇和的游方道士,究竟是什么人。 事后谢臻也曾反复询问过谢崇和,可谢崇和却是一问三不知,不知那道士究竟名何,不知那道士来于何处,更不知那道士现今在哪里。就连问及那道士的模样,谢崇和也致死茫然地摇摇头,根本记不起来。 这样荒谬的回答,谢臻却并不觉得谢崇和在说谎。他并不是真的忘了,而只怕是,那道士便从未让他记住过。 除此之外,让谢臻更为在意的,便是最后镜碎一事。他可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意外或者巧合,这一定是有人早就谋划好的困局,而这个人必与那游方道人脱不了干系。 谢臻眯起了细长的眉眼,他能感觉得到,自从他回到沧城以来,暗中一直有一双眼睛。 从福月班到山村阴市,再到现在的谢家,暗暗查来,似乎都能窥见几分那人的身影 思绪未尽,窗边的叶鸽就已经听到了谢臻进门的声音,立刻抱着手中的小暖炉,几步跑到了他的身边,扬起脑袋看向他的目光中,尽是欣喜与依恋。 谢臻轻笑着将他的小鸽儿抱进怀里,心中只剩下一汪暖流,眉眼中却是化不开的冷厉-- 有胆子就来吧,他谢臻可从没有闷声吃亏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到现在,终于结束了 感谢在20200204 01:13:51~20200205 03:2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出篔 10瓶;2600926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枯木学堂(一) 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1] 虽说是出了正月,但大街小巷中的年味却还未彻底散去,穿着新袄新裤的小娃娃们,手中捧着把嘎嘣脆的炒黄豆,一面笑一面唱地跑过热闹的人群。正巧遇到前头某大户迁居,门前要放鞭炮,于是他们便一拥上前去,等着听鞭响。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30) 这迁居的大户并不是别人,正是从谢家搬出的谢臻和叶鸽。 大正月里少有买卖房产的,饶是谢臻不计钱财的打问,前后也拖了好几日才找到处中意的,匆匆叫人收拾好了,紧赶慢赶,总算是趁着二月二这个吉利的日子搬了进来。 新置的宅子仍是在城东,距离谢家老宅并不远,只隔了三条巷子。因着人口不多,叶鸽怕房子太大了反而冷清,谢臻便选了这座三进的宅院。 不过别看这宅子虽不大,里面却精致得紧,前边正门正厅皆是大方整齐,丝毫不见简陋。而过了正厅之后,便再不见那些繁琐死板的院墙,整个后宅都直接被修成了园林。 如今虽还是在冬日里,那园子中却引了股暖水进来,直汇入正中的池沼里,烘得周遭树木花草都未曾凋谢,恍如阳春三月。 池沼两侧便是朱色回廊,曲折雅致地通到临水而建的两层楼阁,那里便是两人的新居了。 谢臻吃了谢家的教训,除了几个心腹外,并没有从老宅中带人出来。一应仆人全是他亲自过眼聘用的,别的规矩且不提,头一样便是要心思端正,新社会不讲尊卑贵贱,但既是来做工便须守好本分,总不能欺了雇主。 如此,从叶鸽第一次迈入这处宅院,他便感觉到了与谢家截然不同的气息,没有什么束缚,没有什么紧张,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舒适,充满着新生的期待。 二月二这天,算是他们真正的迁居入住,几百响的鞭炮挂在墙头,噼里啪啦地响彻街头,尽管被谢臻捂住了耳朵,叶鸽依旧被震得心脏咚咚直跳。 放过鞭炮后,便是迎客上门了。谢臻在这沧城之中,着实是数一数二的新贵人物,借机登门拜访的官僚商户,络绎不绝,几乎要踏平了门槛。 这还不止二月二当天,一连几日,这小谢宅皆是门庭若市,面对着来往的客人,叶鸽不躲不避,就大大方方的,迎客时便并肩站在谢臻身边,待客时便同谢臻一起坐在主位。他虽不能说话,但或颦或笑,皆不泄出一丝慌乱,恰能作出副得当的主人姿态。 每每得了空闲,谢臻总会用温柔的目光,看向他的小鸽儿。而叶鸽若是有所察觉,也会扬起嘴角冲着先生盈盈一笑,这样的默契宁和,倒像是已然相守过了经年 话说这天夜里,前头又摆了小宴,谢臻请了几位友商来议事。恰有一位做药材生意的客人,刚从南边回来,带了好些果子酒上门。 那酒酸酸甜甜的,正合叶鸽的口味,于是他便趁着谢臻谈事的工夫,偷偷地多喝了几盅。等到谢臻发现时,小鸽儿早就被那泛上来的酒劲烧得满脸红,眼神都有些发飘了。 这谢臻哭笑不得地瞧着叶鸽,想要跟同席的人打声招呼,先送他回房。 可叶鸽却不肯耽误谢臻的正事,晕晕乎乎地扒着谢臻的手,写道:先生在这儿就好,我自己能回去,不是还有锣子在嘛。 那锣子便是谢臻指派的,跟在叶鸽身边的小厮,他本是程六的表弟,年纪不大,办事却很稳妥。平日里让他看顾着叶鸽,谢臻也是放心的。 不过这会,谢臻看着小鸽儿醉醺醺的模样,可放心不下来了,坚持跟客人招呼几声,将叶鸽送回房中,喂了解酒的甜汤,才回到前头。 幸而那果酒上头快,但去得也快。叶鸽趴在小榻上,眯了没多久,就觉得头脑稍稍清醒了些,挣扎着坐起来,只是脸上还发烫。 这时候,房间里伺候的小丫鬟秋喜忙端了热茶进来:叶少爷醒了?刚刚三爷送您回来的时候,特地叮嘱我备些茶水,怕您醒了口渴。 叶鸽听后,忍不住抿嘴笑笑,将茶盏接了过来,喝下几口后才觉脸上略好受点。 墙上的挂钟走到了八点多,正是不早不晚的时候,叶鸽想要等谢臻回来,简单洗漱过后,并没有回里间卧房,而是挑了个戏本子,歪在窗边的软榻上看起来。 秋喜也没有离开,继续在他身边伺候着,过上一会儿便为他添些茶水。这本是极寻常的事情,叶鸽却发觉,这小丫鬟心中好似藏着事,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秋喜?几次之后,叶鸽终于忍不住在纸上写道。 秋喜是谢臻专门挑来的丫鬟,之前跟着某户太太学过看账本,故而认得字,平时与叶鸽交流起来也便利。 此刻她看着叶鸽写的字,不由得咬咬唇,再三犹豫后才说道:叶少爷您还记得前天,有个姓刘的盐商吧? 叶鸽微微颦眉,因着酒劲还未散,想了片刻后才记起确有这么个人。他依稀还能想起,这刘盐商眉眼间有几分贼气,并不怎么讨喜,说起话来也是市侩得很。 他,他是我表舅家的儿子论起来,也是我表哥。秋喜见叶鸽想起来了,忙又添了几句。 这会子叶鸽也听明白了,多半是那些想要搭关系走门路的,求到了秋喜这里来。叶鸽虽然不太喜欢那个刘盐商,但也不想让小丫鬟为难,于是只笑了笑在纸上写道:可是他托了你什么事情? 叶鸽这么一笑,秋喜就更是不好意思了,点头说道:是他托我给您送些礼物,说是不可让三爷知道,只许拿给您一人看。 不让谢臻知道,只给他一个人看?这又是怎么个道理,叶鸽眨眨眼睛,实在想不通其中的关窍。我也不知那是什么,但他说绝对是好东西,让我一定给您。秋喜生怕叶鸽不要,想起家里的逼勒,险些急出泪来。 叶鸽最看不得这个,忙点点头:你别急,把那东西拿过来就是了。 秋喜这才松了口气,对着叶鸽千谢万谢,然后才匆匆跑出去,抱了只檀木盒回来。 有了上次铜镜的教训,叶鸽可不敢再冒冒失失地开盒子了,他先用钢笔在那檀木盒上画了个驱邪咒,想想还是不保险,于是又取了张谢臻从交好的道士那里要来的黄符,一切准备妥当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打开。 这是叶鸽皱皱眉,只见那散着靡靡香气的檀木盒中,满满当当地全是上好的玉石,白的碧的都有,成色瞧起来也不错。 只是这些玉石,却并没有雕上什么寻常的花纹,或长或短,或细或粗,十几根皆雕成了柱条,其中一端还略有些别致,只是叶鸽一时间没想起来像什么。 这是做什么用的摆件吗?叶鸽思来想去,不禁拿起根来细细端详,可这东西一上手,霎时间他便瞪圆了眼睛,刚刚降温了脸上又烧了起来。 这,这明明是! 叶鸽心思活络,再加上原本在戏班子里长大,到底也见过些不正经的东西,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刘盐商当真是体贴至极,他只当谢臻是个太监,必是没法满足房中之事的,于是便自作聪明地给叶鸽送来这么一盒子好东西。 叶鸽从未有过这般的羞怒,刚想将手中的东西直接丢开,却不料房门一响,竟正赶上谢臻进来了! 谢臻也绝没想到,自己宴后回房,会撞见这么个场面。 小鸽儿又惊又怒地拿着那么个玩意,怔怔地抬眼看向他,脸上还泛着醉后的残红。 身上呼地便起。。了反。。应,谢臻尽量克制着热意,走到叶鸽的身边,俯身贴在他的耳边问道:鸽儿,这是在做什么? 叶鸽后知后觉地将手中那物扔回了盒子里,心中忽地便生出委屈来,明明是先生折腾出来的事,如今却弄得像是他贪欢不满似的! 他本就酒劲未过,如今更是不知哪里借了三分脾气,一双戏眸含嗔而对,直将那檀木盒子往谢臻怀里一扔,先生你自己瞧着办吧! 谢臻哪里还猜不出是怎么回事,他才不管那盒子如何,只将气鼓鼓的小鸽儿抱了个满怀,哗啦啦一阵清脆,玉石便滚得满地都是。 好好好,是先生不好,鸽儿别生气。 叶鸽被谢臻这么温声一哄,晃神间脾气就散了个干净。看低头看看一地的玉石,转而又有些难过。 他的先生究竟要被那些人想的有多么不堪。 谢臻却是全然不在意了,他手上微微用力,便直接将叶鸽抱入了银红的床帐中,轻笑着点吻过对方的眉眼与唇,留下低低私语: 管他们做什么,只要鸽儿知道,先生比那些都厉害就行了。 温热的气息瞬间软了叶鸽的身子,残余的醉意微微泛起,他终是又在仿若无尽的吻中,抛去了种种烦忧。 作者有话要说:搬家啦~ 小谢宅的仆人们表示,这边待遇可好了,顿顿狗粮管饱[1]是北方谚语,百度上查的,也不知道是哪的感谢在20200205 03:28:25~20200206 01:4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普洱夫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菜尾兔 6瓶;普洱夫人、2600926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枯木学堂(二) 第二日清早,床头柜子上的小鸽子钟刚刚叫过六声,谢臻便醒来了。 小鸽儿还紧紧地黏在他的怀中,被钟表的声音吵得将醒未醒,直往他的肩头蹭脑袋。 天还早呢,鸽儿继续睡吧。谢臻伸手轻轻拍抚着叶鸽的后背,又在他想要睁开的眼睛上落下一吻,这才把叶鸽再次哄睡过去。 这样的早晨,谢臻着实不舍得起身,直拖到平时程六来送公务的时候,才悄声下床,披了件毛褂,来到外间的书桌前。 三爷,程六早早地就在书房候着了,一见谢臻出来,立刻将手上的各类文件递了上去:这是西边厂子刚送过来的,请您的示下。 谢臻处理工作时向来并不多话,只是对着程六嗯了一声,就接过那摞东西,皱眉翻动起来。 这些生意上的事,原是是需谢臻亲去办公的,但眼下他和叶鸽才刚刚迁入新居,家里头的事大大小小还有的忙,故而这几日谢臻便暂让程六将要紧的东西捡出来,送到小谢宅中。 所幸如今刚进二月,厂子复工没多久,事情攒的也并不多,谢臻很快就理顺出了个章程,一样一样与程六分说起来。 处理完了厂子中的事,前头的小管事又送来了近来几日的拜帖。 谢臻本就不喜这些应酬,于是随手搁在了案边,不甚在意地翻动起来。只是这么一翻,他的目光却顿住了。 程六,最近西边吉华街上的铺子是谁在管? 程六还在整理着工厂的文书,冷不防被谢臻这么一问,乍没反应过来,思索片刻后才说道:您手下铺子地产的事,年后都交给了老赵,前几日他才往我这边送了份出租明细。 谢臻将手中的那份拜帖拆开,程六暗暗一瞄,恰是瞄到了封上的半个叶字,心中立刻生出了一堆想头,紧接着便听谢臻又说道:吉华街28号,兴隆布坊掌柜叶茂-- 给我去查查这个人。 是。程六心知这事八成与那位有关,不敢耽误什么,利索地应一声,快速整好手中的东西后,便匆匆退出去了。 书房中安静了下来,谢臻看看墙上的钟表,此刻还不到九点,叶鸽应该还没睡醒。 手中的拜帖被他撂到了书案上,窗棂的影子恰恰印在那落款的叶茂二字上,谢臻缓缓地挑起了半虺杆。 眼下他并不能确定,手中拜帖上的这个叶茂,是否就是当年将小鸽儿卖进戏楼的那位。 但,若真的是呢? 淡淡的烟雾从虺头溢出,叶鸽之前的过往,谢臻也曾派人查过。知道他老家原不在沧城,家中父亲尚在,还有个兄长。前些年闹饥荒的时候,他们一家才迁到附近,估摸着也是因为家贫的缘故,将叶鸽送到了福月班中。 如今鸽儿对他那些家里人是个什么态度,谢臻怕惹他难过,却是从未问过。 正在这时,书案右侧的抽屉中忽地泄出点点黄光,谢臻眉头一动,随即将抽屉打开,却见那黄光正是从之前桦老给他的纸上散出的。 谢臻用手中的半虺杆往纸上一敲,那纸上的黄光立刻汇聚起来,集成了个虚虚的人影。 那影子大体像是个老人,只是头上却顶了两根似牛似鹿的角,见到谢臻便古里古气地作揖说道:老朽名唤蹄角,前日刚回阴市,便听得那桦老给我揽了桩生意,不知究竟是何病症? 劳烦老先生跑这一趟了,谢臻将手中的半虺杆一收,心知这就是桦老替他约的那位大夫了,于是十分客气地向那蹄角回了礼,而后说道:要说病症,应该也不算,是家中亲眷被人毒哑了嗓子,不知老先生可有法医治? 那蹄角听后,倒也并没有一口应下,只是捋着胡须说道:是毒也须分种,有可治得有不可治得,究竟如何,还需老朽亲自诊断才可知。 这是自然,谢臻早知事情不会太过简单,若这位蹄角大夫一上来就有什么百病能医的灵药,他反而不能信了,病人就在隔壁,老先生随我过去看看吧。 说完,谢臻便将那黄纸拾起,蹄角的影子就跟到了他的身边,两人一起向卧房走去。 叶鸽这时候依旧睡得迷糊,他依稀听到房门响了,想要睁眼看看是秋喜还是谢臻,却不想还未等掀开床帐,就被熟悉的怀抱拥住了。 叶鸽打了个哈欠,眼睛还未全然睁开,转头又想往谢臻怀里蹭,却被谢臻点了点额头:鸽儿该起了,我请了位大夫过来。 大夫?叶鸽眨眨眼,转头就看到了帘外站着的老大夫蹄角,霎时间想起自己刚刚的举动,立马红了脸,赶忙从谢臻怀里爬出来,整着衣服要下床。 不妨事,不妨事,这位小少爷且在床上歇着就好。蹄角为妖早已活了不知多少年岁,什么场面不曾见过,如今看着谢臻与叶鸽这样子也没什么惊奇,只摆着手让叶鸽不必匆忙。 叶鸽这会子脑袋也清醒了些,他先看看蹄角,又有些奇怪地望向谢臻,显然没能明白为什么要请大夫。 谢臻自然看懂了他的疑惑,轻轻地摸着叶鸽的头,替他整整衣服说道:老先生便是上次我托桦老找来的,我想请他瞧瞧你的嗓子。 叶鸽睁圆了眼睛,他的嗓子 两年前,同班的戏子因为眼红,钻着空子便将一剂烈药掺进了他的茶水中。当时叶鸽年纪不大,心思难免简单,下了台子后,毫无防备地便将那小厮端来的茶水喝了下去,当即就觉得喉咙里似卡了块火炭,直接呛出几口黑血。 刚出事的那会,班主还是向着他的,立刻将那戏子赶了出去,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为他诊治。可那大夫一句话便将他彻底打入了谷底。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31) 这喉咙里全都烧坏了,便是大罗神仙来,日后怕是也再难发声的。 鸽儿?一声轻唤将叶鸽的思绪拉了回来,谢臻察觉到他的落寞,将他又往怀里揽了揽,温声哄道:老先生来这一趟不容易,是好是坏,咱们先让他看看好不好? 叶鸽抬起头来,蹄角也冲他点点头,脸上的褶子堆起个笑:小少爷不必担心,老朽自认还是有几分本事,若是能治,自当尽力而为,若是不能,也不会胡乱唬人的。 这下叶鸽也不好在拒绝什么,配合着蹄角的指点,先诊脉,又张开嘴巴,让他仔细看了看受伤的喉咙。 小少爷这嗓子,应是被烈毒灼伤的,蹄角看过了叶鸽的嗓子,思索了一会后问道:不知平时,可还会觉得灼痛? 叶鸽听后点点头,取过钢笔在纸上写道:偶尔也会有,入秋之后稍微重些。 嗓子还会疼?谢臻揽着叶鸽的手臂紧了紧,暗恼自己疏忽,居然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叶鸽忙摇头,又在他手上解释着:并没有怎么疼的,只是有时会干热而已。 谢臻这会可不信他的话了,转头直接问向蹄角:此症可有法缓解?要是需要什么药草珍异,老先生尽管说就是。 那蹄角听后摆摆手,说道:倒也不需什么难寻的东西,依老朽看,小少爷的嗓子是能治得的,法子也并不难,只是要耗上一些时日。 叶鸽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他与谢臻对视一眼,而后在纸上急切地写道:能治得,是说我以后能说话吗?能跟之前一样好吗? 蹄角看后,笑着点点头:这毒症与灼伤都好治,只是小少爷失声已经有些年月,能恢复到何种程度,也与日后保养相关,若是悉心疗养,应当是能恢复如初的。 叶鸽用力握住了谢臻的手,眼眸中几乎要泛出水光。恢复如初,恢复如初!他是不是又能说话了,是不是--又能唱戏了? 谢臻心中也是高兴的,低头瞧着叶鸽那模样,用指尖替他抿了一下眼角:这是好事,鸽儿可不许红眼睛,先生还等着你以后好了,在给我唱上几折呢。 叶鸽赶忙将泪意压下,使劲点点脑袋,转而又目含期待地望向蹄角。 蹄角也没再卖什么关子,他虽还是虚影状,但从随身的医箱中,却取出了实打实的药草。 那些状貌奇异的药草,在蹄角的引导下,皆收拢于一只暗色的石臼中,不过片刻的工夫,便制成了一盒淡青色的药膏。 蹄角将药膏递到了谢臻的手上,悉心叮嘱着:这药每日早晚各用一次,每次不需太多,三粒豆子大小即可,让他含于舌后。大约用个三五日,便可试着发发音,但切不得强求太多,且慢慢来吧。 多谢老先生赠药,谢臻一面道着谢,一面将药膏收好,眼眸微敛下又向蹄角问道:不知老先生诊金怎么付得,我也好去准备。 阴市来的人,最重交易,什么客气礼数都是可有可无,给了钱财才是真。 却不想那蹄角只是摇摇头,慢悠悠地收拾着自己的药箱说道:不急的,你是桦老头介绍来的,我信得过。 且等小少爷的嗓子能发声了,我再收诊金也不迟。 说完,便如来时那般,虚虚的人影化作一道黄光,又回到了桦老给的黄纸上。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因为关注李医生的事,实在没有心思码字,向大家道歉 后面关于咕咕的家人,大家不用担心,毕竟三爷的亲戚就已经够糟心了,咕咕这边也不会再重复一次~戏份也不会太多哒~ 感谢在20200206 01:46:47~20200207 22:5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裴臻唐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枯木学堂(三) 那日之后,叶鸽循着蹄角的医嘱,每日早晚用药,可他到底是两年多未曾开口了,几日下来,也渐渐能发出几个沙哑的单音。 不过这也令谢臻十分欣喜,常常抱着叶鸽,耐心地引逗他试着说些简单的字词。 转眼便到了二月中旬,不知哪夜东风忽来,天气便渐渐开始转暖了。 迁居的事终于忙得差不多了,谢臻也再难逃个清闲,开始亲去外头处理生意的事。 谢臻一走,叶鸽着实觉得家中寂寥很多,能做的也不过是看看戏本子,练练画符咒。原先在福月班里做工时,总是盼着日子能清闲些可如今真清闲下来了,他反而不知要做什么了。 好在谢臻早有预料,第二天就给他单独配了辆车子。 你别看锣子年纪不大,之前却是学过开车的,若是觉得无聊了便别窝在宅子里,想去什么地方,就让他拉着你去。 这下小鸽儿又来了精神,白天谢臻忙的时候,他就让锣子开车出去转转,若是谢臻中午得了空,便在外头跟他一起吃午饭,傍晚时再接他回家。 如此过了一段日子,天气越发暖和了,冬日里厚厚的袄子脱下来,又到了穿春衫的时节。 这天,叶鸽照常又来到了城西,打算去瞧瞧影院里有没有什么新上的片子,等谢臻下班后和他一起去看。 沧城以淮央河为界,划为城东与城西两块。城东多是传统行当,虽也有街市,但到底还是民居多些。而城西便不一样了,叶鸽曾听人说起,这块地方早个二三十年,不过是片荒地,勉强有两三个村落,甚至因为靠近山地,还闹过土匪。 但也正因如此,最初那些想要选址建厂的人,图地价便宜,都纷纷将厂子建到了城西。有了工厂便有了人气,再加上有些厂子聘请洋人师傅,没多久就将新奇风气一并被带进来了。于是整个城西一改之前落后荒廖,修起了新式的道路建筑,什么银行、学堂、影院不过几年的工夫,便都齐全了。 思想开放些有钱人家,住腻了深宅大院的,兴起临着河边弄什么公馆别墅。之前计划要从谢家搬出来那会,谢臻也曾问过叶鸽,是想继续住旧式的宅院,还是索性去河边置办栋小楼。 可叶鸽觉得那些西洋小楼虽说看上去有趣,但真要他住,多半是不会习惯的,于是到最后还是选了宅院。 哎呦,叶少爷不巧了,咱们没算好时候,前头正碰上学校放学呢,怕是不太好走。 正想着,车子已经开进了西城最热闹的街道,锣子一面打着方向盘,一面跟叶鸽抱怨起来。 叶鸽听了他的话,不禁打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好些熙熙攘攘地少年、青年正从前方红砖砌成的大院子里拥挤而出。 他们身上皆穿着统一式样的制服,男的是白衣黑裤,女的是白褂黑裙,手上或提着只皮质的学生包,或直接抱了摞书本。 叶鸽小时候家里穷得很,并未读过书,可他也曾听张杌子说过以前的私塾是什么模样。而今,沧城的老私塾已经没有了,只剩下这新式的学校。 叶鸽不禁好奇,这学校中又是什么样子,也是像张杌子说的那样,有严厉的先生吗?这些在路上笑得那样开朗的学生们,犯了错也会被戒尺打吗? 叶鸽越想越入迷,车子也因着学生越来越多,开得极慢。 叶小舅,是你呀。这时候,叶鸽忽地听到路边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往那边看去,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笑着向他走来。 叶鸽很快就认出,这是谢臻的姐姐苏太太的那个女儿,名叫苏文莉。苏太太在谢家什么都不争,只想着修佛,她养出来的儿女也与谢家几个小辈脾性不同。特别是这个苏文莉,从小就和同胞哥哥一起去了学校,性子最是活泼,每次见到叶鸽都快快活活地打招呼。 叶小舅,有日子没见了,你跟三舅舅在外面住的还好吗?转眼间,苏文莉已经走到了叶鸽的面前,趁着车子还堵得走不动,便跟叶鸽聊起天来。 能在这里碰到苏文莉,叶鸽也很高兴,拿出小本子写道:我们很好,你若是有空,也可去我们那边坐坐。 好呀,苏文莉听后立刻笑起来,一脸憧憬地说道:我也想像你们那样,能搬出去住谢家实在是太闷了。 叶鸽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苏文莉却匆匆地与他道起别来:先不说了,叶小舅,我有点事要走啦,改天再聊。 叶鸽也不多在意,伸手摆摆向她告别,很快就看到小姑娘跑到了一个男生身边。 叶鸽本以为苏文莉是去找她哥哥苏文将,看看背影却又觉得不像,正巧那男生因为苏文莉的到来转了下头,露出半张脸来。 这么一看,果然不是苏文将,只是叶鸽皱皱眉,觉得那张面容好似有些眼熟。 是之前在谢家见过的人吗?叶鸽歪头回想了片刻,又认为不是。 这些学生终于走完了。这时候,前排的锣子发出一声感叹,车子也提上了速度,继续向前开去,很快就驶过了学校的大门。 车子这么一开,叶鸽也就再看不到苏文莉和那个男生的身影了,可不知怎么的,他总是有些在意那个人是谁来着? 叶鸽就这么出神地想着,连去买电影票时,都没了兴趣,随意地挑了部新片子了事。 这会离谢臻下班还有些时候,叶鸽也没有回小谢宅,只让锣子把他送到茶楼里打发时间。 可不想,这天大约是个熟人碰面的日子,叶鸽坐下后没多久,就看到了张杌子。 自从年前离开福月班后,叶鸽也有两个多月没见张杌子了,此刻在茶楼里遇到,忙让锣子去叫他过来。 鸽子,是你呀。张杌子见到叶鸽,先是愣了下,眼神中划过一丝复杂,不过很快就被他笑容遮掩过去了。 叶鸽只顾着高兴了,也没注意那么多,伸手给张杌子递了个茶碗,邀他坐下细聊。 你最近怎么着,我听说那谢三爷又带你搬出来住了,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张杌子也不跟叶鸽客气,自己到了杯茶水说道。 也没什么麻烦的,先生就是看我住不惯,所以就搬出来了。谢家的事实在复杂,叶鸽也不愿意多说,于是就干脆问起张杌子的事来:老哥呢,你最近过得如何? 叶鸽离开福月班那会,到底还是挂念着张杌子和胡小金,觉得他们总不能一辈子在戏班子里当伙计吧,于是就托谢臻帮着安排了新的工作。 我当然好了,老哥托了你的福,如今在东边大酒楼里干账房呢,可是又体面又轻快。说起这个,张杌子笑得更开了,一个劲地跟叶鸽将酒楼里的乐子,引得叶鸽也不住的笑。 可笑过之后,他眼神却又复杂起来,心里头惴惴地,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跟叶鸽说。 叶鸽也看出张杌子有话,于是就在本子上写道:几月不见,老哥就跟我生分了?有什么话还要跟我藏吗? 张杌子一看,离开摆起手来:不,不是这么回事,我跟你藏什么呀。 就是吧这事我拿不准,要不要跟你说。 叶鸽听了眨眨眼,不太明白张杌子是遇到了什么事,又写道:是与我有关的事吗?若是有什么难处,老哥你尽管说就是了。 张杌子看着叶鸽,也觉得不应该瞒着他,叹了口气说道:没,我能有什么难处是这么回事,就前几天,胡小金突然过来找我。 他现在跟着人家当学徒,做工的地方离福月班也近,平时我俩也常一块喝酒。 是福月班又出什么事了吧?叶鸽很快就从张杌子的话里听出了些东西,继续问道。 是,张杌子点点头,有些忧心地看着叶鸽:小金他听说,有个叫叶茂的人,去福月班里找过你。 叶鸽的笑容一点点褪去,霎时间,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苏文莉身边的那个男生。 叶茂是他的父亲,而那个男生,是他的兄长--他六年多未见的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半夜码字,突然看到自己睡意上的菱形花纹好密集,居然有点密恐了感谢在20200207 22:54:53~20200209 01:4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鲥鱼多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卷发 10瓶;2600926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枯木学堂(四) 夕阳西下,几只麻雀落到谢臻办公桌边的窗台上,这种留在北方过冬的小东西,也不知是凭着何种本事,竟能将自己养得滚圆。 谢臻转头看过去,正对上它们黑豆似的小眼睛,干净、纯粹,像极了他的小鸽儿。 一旁的立柜钟咣咣咣--,响过了五声,谢臻索性放下手中的笔,开始整理起桌上的文件,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便隔着窗户向外望去。果然看到厂子的门口,已经停好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谢臻的嘴角不禁微微挑起,转身推开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叶鸽有些愣愣地坐在车中,自打从茶楼中出来后,他便是这般模样,锣子想要劝解一番,但又不敢多话,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将车子像往常一样,开到谢家的工厂门口。 还好没过多久,他便看着三爷从厂子里出来了,这才松口气。 鸽儿今天来得早,选了什么片子?谢臻打开了车门,刚笑着跟叶鸽说些什么,可很快就察觉到了他脸色不太对。 叶鸽听到声音,也恍然抬头,可当他看到谢臻的脸时,心中积压地难过却似要爆发一般,张开嘴,有些艰难地唤了声:先生-- 那低低哑哑的简直让谢臻心头坏了,立刻坐进了车里,将叶鸽拥入怀中,柔声问道:怎么了,是谁惹我们小鸽儿不高兴了,快跟先生说说。 叶鸽将脸埋进谢臻的胸前,使劲嗅了一下他的气息,微微的苦味仿佛蔓延到了心头。 先生,今天我不想去看电影了。这一次叶鸽没有再开口,而是在谢臻的手上写道。 好,不看就不看了,谢臻轻轻吻了下叶鸽的额头,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转而继续问道:但是鸽儿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 叶鸽的手指并没有动,微凉地依旧放在谢臻的手心上,半晌后才写道:先生知不知道,我父亲的事?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32) 谢臻沉默了,他就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只得叹息道:是,我已经知道了。 抱歉,之前没告诉你。 叶鸽听后,又在谢臻的怀里靠了一会,然后才摇摇头,在他的手上写道:不怪先生的,先生也是不想让我难受。 你想见见他们吗?谢臻还是有些不确定叶鸽的想法,简单地将自己这几日来查的情况说给他听:前几日,我就收到了你父亲的拜帖,他如今做起了布料生意,恰好租了我名下的铺子。 我收到那帖子三日后,他才去福月班打问你的情况。姓吴的怕给我添乱,没敢告诉他你的去向想来,他如今并不知道你在我这里。 他,现在在哪?叶鸽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他最终还是写道:带我去看看他吧。 谢臻低头看着叶鸽的眉眼,而后点点头,对前排的锣子说道:去吉华街,兴隆布坊。 锣子应了一声,车慢慢地开动起来,叶鸽也略从谢臻怀里退退,抬头望向窗外。 没多久,吉华街就到了,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兴隆布坊的招牌,叶鸽却突然拍拍锣子的肩膀,让他将车子停到路边。 鸽儿?谢臻看着叶鸽的动作,以为他变了主意:又不想去了吗? 叶鸽摇摇头,还没有写些什么,但谢臻忽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锣子,继续往前开,把车子停到兴隆布坊对面去。 锣子并不知道后头两位究竟怎么想的,但也不敢怠慢,立刻就按谢臻说的坐了,将车子重新换了地儿。 谢臻重新揽住了叶鸽,陪他一起靠到窗边,这样的位置刚好可以望见店铺里面的情形。 兴隆布坊中并没有太多的伙计,叶鸽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站在柜台之后的中年男人,便是他六年多未见的父亲。 叶鸽就那样怔怔地望着叶茂,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快要忘记父亲的相貌了。可是此刻实实在在地看到时,他又忽地觉得,叶茂这些年来,似乎并没有多少改变。 这时,路上又出现了几个学生的身影,想来也是到了放学的时间。 没过多久,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学生走进了布坊中,刚刚还在算账的叶茂立刻抬起头来,招呼着自己的长子叶俊,目光中尽是满意与慈爱。 叶鸽终于垂下了眼眸,拉拉谢臻的手,转头将前额抵到他的肩膀上:走吧,先生。 谢臻没再多说些什么,直接让锣子开车,离开了吉华街。 直到车窗中再没了布坊的影子,叶鸽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重新在谢臻的手上写起来。 我其实并不怎么怪他的。 小时候,他其实对我很好母亲走得早,是他把我和大哥拉扯长大。 后来老家闹饥荒,他起先也没想卖了我,只是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他才动了心思。 叶鸽像是在极力说服自己,不住地往谢臻手上写着过去的事情,却刻意地去忘掉其中的一部分。 比如说,叶茂确实待自己还好,但相比起来,他更偏爱长子一些。 他带叶鸽去种地,却攒钱将叶俊送进了学堂。 那时叶鸽从未抱怨过什么,因为他知道,家里并不宽裕,父亲总归是要有取舍的。 只是他从未想过,这种取舍不止会出现在读书上 先生不要去为难他,叶鸽轻吸一下鼻子,将眼泪憋回去,写下了最后的决定:但我也不会去认他了。 就这样吧。 好,谢臻纵容地吻上叶鸽的鬓角,在他的耳边温声低言:只要鸽儿高兴,怎么样都好。 那天之后,叶鸽与谢臻谁都没有再提起过叶茂的事,仿佛那天傍晚,他们只是一起去看了场极差的电影,不过好在看过就结束了,可以忘掉了。 时间又磨磨蹭蹭地走过大半个月,这一日的下午,谢臻难得有了空闲,与叶鸽腻在家里,吃着从南方运来的新果子。 三爷,外头苏小姐来了,说是有要紧事要找您。小丫鬟秋喜过来送上茶水,顺便帮前头门房传话。 文莉?谢臻手上正给叶鸽夹着核桃,却想不出他这外甥女会有什么要紧事,只以为与苏太太有关,便说道:让她在前厅等一下,我这就过去。 叶鸽听着是苏文莉的事,脑海中不禁又划过,那天她匆匆去追叶俊的场景。心中暗想着,千万别是与此有关,忙拽拽谢臻的衣袖,要与他一起去。 谢臻自然没什么意见,两人略收拾了下身上的果壳碎屑,就往前厅走去。 三舅舅,您可来了。谢臻与叶鸽刚进门,苏文莉便站了起来,她身上披了件时兴的红色毛衫,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眉目之间夹杂着些许急切,与淡淡的恐惧。 文莉怎么过来了,是家中出什么事了吗?谢臻看着苏文莉的模样,也不废话寒暄什么,直接问道。 不,不是苏文莉说着,又坐了下来,说话有些吞吐:不是家里的事,是,是我在学校遇到了点事。 你在学校的事?谢臻听后没什么反应,倒是叶鸽的心被提起来了,学校--不会真的与叶俊有关吧。 是,是,苏文莉咬咬嘴唇,犹豫了再三后,还是说道:三舅舅,我怀疑我好像是在学校里碰到什么脏东西了。 这下谢臻算是听明白了,谢家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他会术法的事,所以苏文莉要是真的因为这个来找他,他也并不怎么奇怪。 你先别急,也别害怕,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谢臻语气沉着地安慰苏文莉两句,叶鸽转头示意丫鬟端来热茶,让小姑娘先稳稳情绪。 苏文莉接过茶水,捂在两手间缓了好一会后才说起来。 事情发生在五天前,城里有个富商给学校捐了一批书本,正等着编号分发。苏文莉的老师正是负责此事的人。 可也是赶巧,这位老先生家中孙子生了急病,匆匆向学校告假,来不及处置那些新书了,于是便从班中选了两个能干的学生代劳。 当然,其中一个就是苏文莉。 起先,我和晓燕也不知那些书居然有那么多,我们直干到晚上七点钟,才堪堪编完。 等我们走出教室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到处都黑乎乎的 苏文莉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还是忍不住地害怕,脸色都发白了。 然后,我们就听到,身后头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走路 作者有话要说:开个头~ 明天大约恐怖预警? 感谢在20200209 01:49:09~20200210 01:5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普洱夫人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娇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枯木学堂(五) 暗夜时分,空空荡荡的校园里,两个女生拉着手,摸着黑穿过狭长的走廊,她们每走一步,耳边都能听到阴渗的回声。 嗒,嗒,嗒-- 苏文莉害怕极了,她拉着孟晓燕的手,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走廊中传来的回声,也越来越乱。 嗒,嗒嗒,嗒嗒嗒-- 在这错乱重叠的脚步声中,苏文莉恍然感觉到,除了她与孟晓燕外,楼道中还有第三个人在行走,而且 那个人,就跟在她们的身后。 文莉孟晓燕快要吓得哭出来,她压低了嗓子,无助地看向同伴。 苏文莉浑身都是冷汗,她记得,她记得--前面右侧的墙壁上,应该有一个电灯的开关。 马上就要到了!苏文莉用力拽住孟晓燕的手,拼命地向前跑去。 很快她就看到了那枚,在冰冷的月光照映下,暗灰色的开关。 啪地一声,苏文莉的手终于按到了开关上,可预想之中的光亮却并没有降临,楼道中依旧是令人绝望的黑暗。 与此同时,那个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也消失了。 苏文莉与孟晓燕在楼道中僵立着,灯没有亮,脚步声也没了,那现在她们该怎么办?是继续往前走吗,那脚步声会不会再出现? 正当苏文莉纠结着,刚要迈开脚步时,却陡然听到一个的声音,紧贴在她们身后响起。 你们,怎么不走了? 两个女生几乎吓得厥过去,下意识地抱着头大声尖叫起来。 你们叫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就在这时,手提灯却在她们身后亮起,晕散开的暖光让苏文莉稍稍找回了理智,但浑身仍吓得颤抖。 紧接着,灯光绕到了她们的身边,这时候苏文莉才抬头看了眼,竟是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提着灯一脸无奈地站在那里。 你,你是谁啊?看清楚了男人,孟晓燕的胆子也大些了,抽着鼻子问道:干嘛跟着我们 我?我就是专门来送你们这些不回家的学生的,那中年男人抬抬手中的灯,语气中带上了点批评又关切的意味,像极了讲台上的老师:两位女同学,你们怎么能这么晚了还在校园中逗留呢? 这下苏文莉算是听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是学校里值夜的人,因为听到了她们俩的动静,才追过来查看的。 想到这里,苏文莉终于松了口气,与男人解释起来:对不起,我们是因为帮老师编书号才走晚了,并不是有意要留下的。 那男人听后,还是耐心地半是教育半是劝说:做什么也不能留这么晚,现在外头不太平,万一出了事该怎么办。 苏文莉也听得出来,这男人语气虽严厉,但实际还是为她们好,忙跟孟晓燕点头道:您说得对,我们以后不会了。 中年男人听后,这才点点头,提着灯带她们往前走去:行了,快继续走吧。 苏文莉与孟晓燕这会虽然不太害怕了,但还是想要立刻离开学校,于是便跟上了男人的步子。 沧城学校是由原本的村塾扩建而来,大致呈回字结构,正中留了块空地,全当学生们演操活动的地方,空地上还留了棵不知年岁的大榕树,可惜已经枯死了,但却没有被铲除。 外围四座小矮楼环连成圈,走廊都是相通,却只在正南方开了一个大门。也不知是谁想出的这等建筑,平时学生们进进出出,总是不方便的。 苏文莉与孟晓燕编书号的教室乃在最里侧的北楼,想要出去须经过三条楼道,平时也就是几分钟的路程,如今走起来却觉得分外漫长。 好在,她们终于跟着中年男人拐到了南边的楼道上,眼看着大门就在眼前了。 苏文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给人家添了麻烦,临走前搭上两句客气话:真是麻烦您了在学校里值夜,真是不容易。 中年男人听后笑了笑,有些感叹地说道:也是,总有些学生大晚上还留在学校里,干这个干那个,不让人省心你们还算是听话的了。 终于走到了教学楼的门口,孟晓燕也没怎么过脑子,就随口问了句:那不听话的呢? 不听话的?中年男人靠在走廊内侧的窗边,露出了一个阴阴的笑容。他转身,抬抬手中的灯,引着两个女生看向他身后的空地。 只见那冰冷的月光下,原本枯萎的只剩下枝干的大榕树上,却坠满了人影。 他们一个个被倒吊着,挂在树枝间,随着中年男人的动作,那些人影像是活了一般,纷纷摇动这自己枯瘦的身体。 不听话的,都在那里挂着呢。 啊--又是一阵歇斯底里地尖叫,苏文莉与孟晓燕彻底崩溃了,慌不择路地冲出了教学楼。 --------- 事情就是这样。苏文莉脸色煞白地回忆过那晚的情形,捧着茶杯的手,还忍不住微微发抖。 谢臻并不作声,只是点燃了手中的半虺杆,让那淡淡地苦味白烟,慢慢在前厅中散开,安抚着苏文莉的心绪。 那晚之后,你去学校时可有什么异样? 苏文莉被谢臻这么一问,却摇摇头:我实在吓怕了,就请了几天的假再去学校时,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叶鸽看着苏文莉的脸色,却觉得她好似并不止因为那一晚,就被吓成这样。 果然,苏文莉继续说道:学校没什么,但是自从那天之后,我和晓燕就都一直做噩梦。 我梦见自己还在楼道里,怎么都走不出去,那个男人就跟在我身后。 有时候,还会梦见我也被挂在那棵树上了,四周全是吊死的人。 三舅舅,我真的撑不住了,苏文莉说着说着,害怕地哭了起来,向着谢臻央求道:您就帮帮我吧。 叶鸽看着小姑娘哭成那般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伸手拽了拽谢臻的衣服。 到底是自家人,谢臻也没有袖手不管的意思,他挑起手中的烟杆,虺头处冒出的白烟也凝聚起来,慢慢地笼到了苏文莉的身边。 苏文莉只觉得一股暖流将她包裹住了,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冷正在渐渐地被驱逐而去,有什么正在将她从噩梦中拖出,她终于感觉到了那久违的心安。 苏文莉的情况好了起来,但谢臻的眉头,却一点点地皱紧。 叶鸽以为是苏文莉被什么难缠的东西跟上了,于是便摸出了钢笔,按着之前谢臻教的,画出个驱邪定神的符咒,想要多少帮些忙。 流泛着白光的小鸽子,很快也飞到了苏文莉的肩头,可就在相触的那一瞬间,叶鸽却忽地就明白了。 谢臻皱眉并不是因为苏文莉被妖鬼纠缠,相反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邪气,只是单纯的受惊而致心神不宁。 只是叶鸽能感觉得到,苏文莉身上的气运,似乎有所损失 好了,这时,谢臻轻轻一挥,将白烟略微打散,让它们如之前那样淡淡地弥漫在房间中:你只是被那东西吓到了而已,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33) 叶鸽也收回了钢笔,转头看看谢臻,谢臻对他稍一闭眼,叶鸽便知道了他不想再吓到小姑娘,所以没有说气运的事。 这样就可以了吗?苏文莉浑身放松下来,擦擦发红的眼睛,十分感激的望着谢臻。 谢臻斟酌了一下后说道:你已经没事了,这几天跟着你母亲多去佛前拜拜,听她念念经文就是了。 苏文莉虽然不知其中的关窍,但此刻谢臻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一个劲地点头:好,好,我回去小佛堂里烧香念经 谢臻点点头,苏文莉着急拜佛的事,又反复跟谢臻道过谢后,就匆匆回家去了。 看着苏文莉离去的背影,叶鸽与谢臻却并没有如她那般,放松下来。 文莉碰到的那东西,似乎并无害人之意。杯盏中的茶水有些凉了,谢臻随意地往地下的小盂里一泼,转手又给叶鸽添上温的:鸽儿,你有没有瞧出什么来? 谢臻这一问中,带了几分考教的意味,叶鸽仔细想过之后才写道:我也没有感觉到什么邪气文莉好像只是碰上了一般的妖鬼,而且它也并没有缠着文莉。 谢臻点点头,摸着叶鸽的发顶,让他继续写下去。 但,文莉身上的气运,却不知怎么被吸走了些。她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接连几天都做噩梦的。 写完这些,叶鸽有些期待地抬起头来,望向谢臻。 谢臻温柔而赞赏地对他笑笑,拉着他的手,引他坐进自己的怀中:鸽儿最近越来越厉害了,你说的没错。 文莉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她被人吸走了气运,虽然不多,但手法却够阴毒。 叶鸽每次听到气运两个字,都还会有几分不安,他摊开谢臻的手写道:难道是孟管事还没有死吗?还是其他什么人 鸽儿放心,孟良五不可能还活着,谢臻安抚地亲亲叶鸽的额头,但他回想过近来几月所遇到的种种异状,心思一点点沉下去: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他才会吸走人的气运。 只是这次,我们怕是要去那学校里走一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食用愉快~ 感谢在20200210 01:51:21~20200211 01:2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75573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枯木学堂(六) 这一次,谢臻和叶鸽并没有直接夜晚去学校,他们隔日起了个大早,打算先趁着白天过去看看情况。 谢臻推了一日的工作,此刻正倚在卧房的屏风外,挑着半虺杆,轻轻吐着烟雾。 白天校园里人员纷杂,要想光明正大的进去,也需有个正经的说辞。 但这对谢三爷而言,也没什么难的,索性就说是想送叶鸽来上学,先进来看看学校,若是合适,他也可资助一二。 不过既然是上学,就需有个学生的样子 鸽儿,还没好吗?随着谢臻的催唤,屏风那侧又是一阵响动,过了半晌后,里面的人才慢慢地走了出来。 谢臻手中的烟杆抵到嘴边,却忽地顿住了动作。 叶鸽转过了屏风,行走间还有几分别扭的意味。只见他换下了平日里的长衫,上身着件白色的衬衣,下面搭条米色的长裤。他本就身架子偏小,此刻被那裤上的腰带一勒,更显腰身细瘦,仿不盈握。 抬头时,眼眸中带着一丝局促与羞涩,干净地倒真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先生?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叶鸽本就极不适应这样贴身的衣裤,此刻察觉到谢臻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连手脚不知放在何处,为难地低唤了声。 谢臻这才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上前将他的小鸽儿揽入怀中。 他看得出来叶鸽的疑惑与不适,低头点点他的鼻尖,安抚道:别担心,鸽儿果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叶鸽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无措,只侧过脑袋用额头抵着谢臻的肩膀。谢臻被他这动作逗得又是浅笑,搂住叶鸽的肩膀,向外走去。 走吧,鸽儿第一次进学校,可别迟到了。 没过多久,他们的车子便来到沧城学校的门口。 两人还未及下车,叶鸽就看着一个身穿格纹西装,体态稍胖的男人就迎了上来,隔着车窗跟谢臻打招呼。真是赶巧,我这刚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三爷您就来了。 这年头虽有政府财政拨款,但因着世道不平,学校方面仍是十分困难,常需依靠本地商贾的资助。谢臻想要出款的消息一来,校方自然是敞开了大门,还派遣教务主任迎接招待。 李主任太客气了,应当是我们前去拜访才是,怎劳您亲自下来一趟,谢臻见此场景也在意料之中,平和有礼地笑笑,就拉着叶鸽的手走下车,介绍道:鸽儿,这便是学校的教务主任,李维江先生。 叶鸽没上过学堂,却对扮作学生十分感兴趣。谢臻这么一说,叶鸽便立刻像模像样地冲着李主任微微鞠躬,加上他显嫩长相,当真像是个乖乖的学生。 李主任的多年来常做接待,为人算是圆滑老成的,他自然听说过谢三爷身边那位男戏子的事。但他却看得很开,这世道能有人出钱把让学校撑下去,便是好事。况且这钱又不偷,又不抢,嫌弃个什么。 至于那男戏子孔老爷子都说了,有教无类,有教无类嘛。 这么想着,李维江望向叶鸽的目光,也变得亲切起来:叶少爷当真一表人才,日后必能学有所成。 李主任过赞了,这孩子不过听话些,还需你们好好教导,谢臻听着这番说辞,忍不住笑了起来,客套一番后,又拍拍叶鸽的肩膀叮嘱道:鸽儿听到了吗,日后可要用功读书,切莫辜负了李主任的期望。 叶鸽眨眨眼睛,许是因为谢臻说得太像那么回事,让他有些回不过劲儿来--先生不会真想把他丢进去读书吧?! 谢臻垂眸看看叶鸽懵懵地样子,又是轻笑连连,抬头跟李主任说道:好了,我看咱们也不要在门口这么耽误着了,不如先去看看学校吧。 是,谢三爷说的是,请您吧。李主任自然满口赞成,很快就引着两人走进了校园中。 如之前苏文莉所说的那样,整个学校呈回字形,四面皆是三层高的的教学楼,中间留着块空地,而那棵枯萎的榕树,便伫立空地之上。 叶鸽转头仔细看过,那榕树确实年岁已久,光说树干怕是两个人环抱都未必抱得过来。 李主任还在一旁细细地讲解着:咱们沧城呀,学生起先并不怎么多,再加上还有些读旧学堂的,所以当年建校的时候,小学与中学便没分开。 根据咱们新政府划立的新学制,北楼与西楼分别用作初等、高等小学,这边南楼主要办公,前头东楼就是中学了。 叶鸽听李主任这么介绍,也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眼下正是早晨入学的时候,学校中多是步履匆匆的学生。 约莫是因为近些年来,学制更换混乱,中学楼上的学生,年纪小些的十五六,年纪大些的也快二十了。 叶鸽本身就显年小些,此刻混走在其中,并不觉突兀。 李主任也适时地说着:叶少爷若是入学的话,大可跟在中学班里念书,如今教中学的王威、赵鹤宁两位老师,都是很负责的。 叶鸽听着听着,神情上生了些变化,像是若有所思。 谢臻平时并不喜人多言,但这次却并没有打断李主任的话,反而揽着叶鸽的肩膀,和他一起听了下去。 正说着,三人已经走进了中间的空地上,李主任目光一动,立刻假意叹息起来:到底还是当年资金不足,没能建个专门的操场,如今这学生越来越多,每日演操也是很不方便。 说完,便小心地偷看起谢臻的脸色。 谢臻倒并不在意这些,他虽是为了进学校才寻了个资助的名头,但在他看来于这教育之事上出些钱,也是应该的。 于是稍加思索后便说道:我记得你们北墙外,原本是牛家的染坊吧,如今那染坊闲弃已久,若要建操场,不如就选在此地吧。 李主任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忙笑着说好。 谢臻也没再多费口舌,转而与叶鸽走到那榕树下,细细查看起来。这远看没注意,走近了才发现,那树干上竟还有火烧过的痕迹。 这树像是枯死已久,为何没有挪去?谢臻像是不经意地,转头问向李主任。 李主任没想到谢臻会问这个,但想了会后也照实说了:这树听说原本学校还是村塾的时候就在这里,但是吧等到咱们建校的时候,就已经枯了。 原本是要砍去的,但马校长却说,这树留着也算是个传承,于是便没让人动。 马校长?谢臻低念一声,那李主任却笑着抬头望南楼上一指:哎,正说着,校长就在那呢。 叶鸽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便瞧见南边三楼的某个窗户里,一个约莫快五十岁的男人,也正低头看向他们。 那马校长并没有穿什么西装制服,只是着了件极朴实的暗青长衫,面色白净未曾留胡,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睛,颇有几分儒风雅气。 听到楼下的动静后,他便对着三人略微点头致意,脸上带着几分令人舒心的微笑。 谢臻也冲他点了下头,手上却把玩起烟杆来,继而向李主任问道:马校长很喜欢这棵树吗? 这一问,李主任更是摸不着头脑,愣了好半天才说道:算是吧校长经常会站在这树底下,有时放学后,天晚了,也能看到他站在那里。 这棵树--听着李主任的回答,叶鸽又重新注意起空地上的枯榕树,他刚想偷偷地摸出钢笔试探一下,谁知不远处却传来了苏文莉的声音。 小姑娘刚来到学校,没想到就看到了谢臻与叶鸽,于是一路小跑过来,笑着说道:三舅舅,叶小舅,你们怎么来学校了? 叶鸽刚想跟她打声招呼,却不想一转头就看到了苏文莉身后跟着的人,随即便愣住了。 苏文莉显然没有注意到什么,只是继续笑着央求谢臻:三舅舅,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您能不能帮晓燕也看看? 这话刚说完,她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两位舅舅的好像都在看她身后的那个人。 是叶俊,苏文莉身后,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是叶俊。 叶鸽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完全没有想过该如何面对这位多年不见的兄长,而与此同时,叶俊显然也已经看到了他。 鸽子?是你吗? 叶俊快步跑了过来,语气中还带着些许难以确信。 他并不是真的认不出叶鸽了,只是太难将记忆中那个又瘦又小的男孩,与眼前这个干净俊俏的少年有所联系。 叶鸽沉默着,没有任何地回应,只是悄悄地拉住的谢臻的手,想要汲取些许温暖。 这样的举动,终于让叶俊完全确信了,这就是他的弟弟叶鸽。 他语气激动地说道:鸽子,真的是你!你没在福月班里,又到哪里去了?我和父亲来沧城后一直在找你呢! 叶鸽仍没有说,也没有写,叶俊却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忍不住想要凑到他的面前来。 谁知叶俊刚一迈动步子,谢臻便伸手,揽住了叶鸽的肩膀,将他带向自己。 叶俊这时候也注意到了叶鸽身边的人,他并不认得谢臻,但看着两人的动作,还是微微地皱了下眉,尽量礼貌地问道:请问这位先生您是? 谢臻仍旧揽着叶鸽,淡淡地回答道:谢家,谢臻。 叶俊既然与苏文莉结交,又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谢三爷的名号。他先是惊愣,可随后很快就想起了,往日里在街头听到的那些谢三爷与男戏子的传言,脸色瞬间就难看了。 可对上谢臻,他偏生实在没有胆量说什么,于是僵直了好一会才说道:三爷您好我与小弟叶鸽分离多年,如今团聚,有很多话想说,不知您可否让我们单独聊一会? 不必了。谢臻刚想替叶鸽说什么,谁知叶鸽却先一步抬起头来,双目淡然地看向自己的大哥,声音沙哑而又艰难地回绝道:我没什么想跟大哥说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爷:送鸽儿去上学学生都是有作业、有考试的吧? 到时候,做错了题,可以罚亲亲。考差了试,就可以罚 不就建个操场嘛,这钱出得值!再建个楼也行! 话说里面出现的学制,是参考了民国初年的壬子癸丑学制。 第50章 枯木学堂(八) 鸽子!叶俊怎么都想不到叶鸽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但谢臻却没再给他任何机会,直接揽着叶鸽转身就走。 李主任,我们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不如去楼上谈谈出资的事吧。 谢臻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李主任看着眼前这情况,不多问也不多说,忙应了一声就跟了过去:好,三爷您请。 只是谢臻走了几步后,忽地又转过身,看向的却是苏文莉:文莉,你待会带你那个同学也过来吧。 苏文莉被刚刚叶俊与叶鸽的事整得有些乱,这会听到谢臻这么说,下意识地点头:哦,好,好的。 鸽子,你等等。叶俊也想跟着过去,可还没等走近,便正对上谢臻的眼神,明明好似只是淡然无害,却让他生生止住了步子。 鸽儿,咱们走吧。谢臻与苏文莉交代好后,就重新回过头来,伸手又轻又柔地蹭蹭叶鸽的耳鬓,揽着他继续向楼上走去。 三楼的教务处办公室里,捐赠书十分顺利地签好了,谢臻出资为沧城学校新建操场并一座教学楼。 有了这样的结果,李维江自是十分欣喜,他正要与办理他叶鸽入学的事时,谢臻却没有直接给他答复:我与鸽儿再商议商议吧。 李主任听后,只当是因为刚刚楼下出的那事,但他也没劝说什么,只是很赶眼色地笑笑:行,那两位在这边慢慢商议,我还有些事,就先出去了。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34) 说完,就走了出去。 随着李主任的关门声落下,叶鸽的脊背也软了下来,他倦倦地伏到谢臻的腿上,眼睛微睁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臻也不催促,只是松松地环着叶鸽的肩膀,顺便为他理着微乱的发丝。 鸽儿心里不好受吗? 半晌后,谢臻还是开了口,像是极为不经意地发问。 叶鸽依旧伏在那里,蹭着谢臻的膝盖点点头--尽管早已做下决定,但当真正面对面拒绝叶俊时,他的感觉并不轻松。 可是要去认回他们吗? 叶鸽心中又十分地抗拒,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真的已经再没有什么话,能对他们说了。 正在这时,许是因为房间中太过安静,令叶鸽与谢臻可以清晰地听到楼道里的声音。 你怎么能把事情告诉他们!苏文莉像是急坏了,拉着一个人匆匆忙忙地往这边走。 而被她拉着的那个人,好似快要哭出来,低低地嚷道:我,我也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去 两人还没说完,教务处的门就被苏文莉敲响了,叶鸽赶快从谢臻腿上爬了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好。 谢臻忍不住微挑唇角,将叶鸽的手握住,然后才说道:进来吧。 苏文莉显然是真的着急了,她一听到谢臻的声音,立刻拉着另一个女生推门而入:三舅舅,又出事了! 怎么了?谢臻抬头对上苏文莉焦急的脸,拨弄了一下手边的半虺杆:慢慢说。 苏文莉摇摇头,拽了一下身边的女生说道:她就是孟晓燕,就是那天和我留在学校里的那个同学。 叶鸽看看几乎要哭出来的孟晓燕,虽然还没动用术法,但看她恍惚的神情,应当与苏文莉一样,都被吸取了气运。 但苏文莉急的并非这件事,小姑娘脸都红了:晓燕她刚刚跟我说,前几天她曾把这件事告诉给班里的几个男生,那几个男生平日里最喜欢到处找事,他们寻刺激,第二天晚上就约着来了学校 这,这都又过了两天了,他们几个都没来上学! 谢臻一听,也意识到了不对,那边苏文莉还在说着:三舅舅,你说他们会不会跟那鬼硬来,被吊到树上去了! 你先别急,谢臻安抚这苏文莉,转而向孟晓燕仔细问道:你可知道,他们具体究竟是几个人?是不是真的晚上来了学校? 孟晓燕终于撑不住,哭了起来,抽抽哒哒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了刘航、刘帆他们兄弟两个,别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啊,快出来看! 出事了,是哪个班的呀! 这时,楼道中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惊呼什么,许多人都从教室里跑了出去。 叶鸽与谢臻对视一眼,他们也立刻起身走出了办公室,跟着往外看去。 只见四面教学楼之间的空地上,那棵枯死的大榕树下,一个身穿校服的男生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俨然已经没了气息。 啊--随后赶到的苏文莉也失声尖叫了起来,她颤抖着向谢臻说道:那,那个就是刘航! 谢臻皱紧了眉头,拉着叶鸽的手,飞速走下楼梯,来到了刘航的尸体边。 楼下已经聚集了许多胆子大的学生,他们纷纷议论着究竟是怎么回事,谢臻与叶鸽混在其中,借机探查起刘航的尸体。 淡淡的烟雾从半虺杆中漫出,很快就笼罩到了刘航的尸体上,不过片刻的工夫,谢臻心中便已然有数。 是气运竭尽而亡。谢臻在叶鸽的耳边,低声说道。 叶鸽有些诧异地看着谢臻,气运竭尽?之前谢崇祖他们也是气运竭尽,但不过是倒霉了一阵子,如今这个学生怎么会死呢? 谢臻摇摇头,趁着周边人员纷杂,跟叶鸽解释道:不一样,这次虽然也是吸取气运,但跟上次的术法却并不相同。 谢臻言尽于此,叶鸽却能明白他未说的话,与上次的术法不同--这一次的更加狠绝,也更为阴毒。 叶鸽的目光又落到那死去的刘航身上,他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兴许是太爱活动的缘故,肤色有些黑,身架子也高高大大的。 只可惜,他现在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爆出眼眶,神情痛苦而绝望,身体被榕树交错的枝干遮挡着,连点太阳都晒不到。 同学们先各回各的班级,各位老师维持好秩序。马校长也赶到了树下,一面疏散着围观的学生,一面震惊地看着刘航的尸体,眼神中渐渐生出沉痛。 好在沧城学校的管理还算得当,老师们迅速地组织起来,引导着本班的学生回到教室中。 谢臻带着叶鸽,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一起,等到所有的学生都散去后,才无声无息地走到马校长的身后,才说道:马校长,不知是否有时间与谢某聊聊? 马校长怔怔地守在刘航的尸体旁,沉默了半晌后,才伸手推了下摇摇欲坠的金丝眼镜框,摇头说道:我知道谢三爷在怀疑些什么,但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面对刘航的死状,叶鸽实在忍不住,压压嗓子质问道:马校长为什么这么确定 谢臻轻轻握了下叶鸽的手,执起手中的半虺杆,想要走到榕树边,却被马校长拦住了:请不要这样! 他面色焦急,语气中还带了一丝恳求:真的不是他,他不可能会伤害学生的! 谢臻停住了步子,上下审视着马校长,而后淡淡地说道:事到如今,马校长还是将您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不管究竟是谁做的,我想您也不希望,其他的学生再有什么损伤吧? 马校长愣了一下,身上原本的儒雅之气,现在也只剩下了萧索苍凉,他点点头:此事亦非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请谢三爷与叶少爷,随我去办公室坐一会吧。 三楼的校长室中,墙壁上的挂钟嗒嗒嗒地跑着,留下平稳而无尽的声音。窗户边的大办公桌上,整整齐齐地堆积着摞摞文件与书籍,一只瓷杯放在桌角,里面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马校长引着谢臻与叶鸽进门,而后十分有修养地请他们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则回到了办公桌边,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谢三爷您想问什么,就问吧。 无事,谢臻也不跟他客气什么,直截了当地说道:马校长既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不如便先说说,他究竟是谁吧。 叶鸽也凝神而望,等待着马校长的回答。 马校长慢慢地将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放到办公桌上,双手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他姓龚,名仪堂是我的老师。 你们应该也知道,沧城学校的前身,是一所村墅--二十六年前,他就曾经在这里任教。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昨天,我托某猫给我画个专栏头像某猫:有什么要求? 我:我叫银雪鸭嘛,就画个小人,手上抱只鸭子好了~ 然后很快,她就画完了但是跟我的要求,好像有那么点不一样抱只鸭子,抱啊,抱QAQ 大家可以去看看,是怎么抱的QAQ,当然,如果顺便收藏一下我的专栏,那就更好了~感谢在20200213 00:47:12~20200214 01:4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枯木学堂(九) 龚老师我还是习惯叫他龚先生,他是前朝的举人,据说是因为家里人抽大烟,卖光了财产,才搬到沧城来的。 那时候沧城西边,几个村子统共就这么一个读书的地方,龚先生也不嫌弃,白天给我们讲课,晚上就住在村塾的茅屋里。 尽管时光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回忆起昔日的场景,马校长依旧带着浓浓的怀念。 谢臻与叶鸽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听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我们不过才十几岁,原本被家里人硬送来读书,很不乐意,上课时听着那些之乎者也,简直就是天书,总想着偷懒贪玩。但龚先生却不介意,他到底是见过世面、有眼界的人,见我们对那四书五经没什么兴趣,便另找些新知识的书,传阅给我们看。还引着我们,要有志向,不要一辈子只窝在这么个村子里。 那些书本,像是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门,一扇他们从未见过的,却令他们是十分渴求的门。 渐渐的,村塾中的学生,由一开始的不愿上学,转变为了不舍离开,每次都要在村塾中留到天黑了,才往家走。 二十多年前,城西的村子之间,只有小土路,到了晚上便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常常有人因为晚归而摔跤磕碰,再加上传闻附近有土匪,所以家里人都不同意我们晚上留在村塾里。 后来,龚先生就想出了主意,每晚都挑一盏灯,将留下的学生分批,他亲自一个一个地送回家去。 马校长说到这里,将手从脸上拿开些,抬眼望着谢臻与叶鸽:你们说,龚先生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会伤害学生呢。 谢臻轻敲敲手中的半虺杆,没有直接回应马校长的话,转而继续问他: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位龚先生,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后来马校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是他最不愿记起的一段:后来,又是一个晚上,龚先生照常送我们回家。 那天,我是第一批离开的,龚先生跟我刚离开村塾没多久,就发现土匪来了。 马校长紧紧地握着双手,揭开了最为惨痛的伤疤:那些土匪,算准了能读村塾的孩子,大多家中是宽裕的,于是他们便将所有的学生,都绑到了那棵大榕树上,然后等他们家里送钱来赎人! 那时只有我跟先生在外面,先生让我快去报官,我想让他和我一起去,他却怎么都不肯,说怕学生们害怕,要回去 我拗不过先生,便想着快些去报官,想着只要官兵一到,就一定能救他们! 十几岁的少年,手中紧紧提着先生给他的明灯,拼了命地奔跑在乡下的崎岖不平的小道上,他不知摔倒了多少次,手中的灯光早已熄灭,但他仍旧向前跑着。 要快些,再快些,他的同窗们,他的先生,都在等着他! 随着马校长的叙述,叶鸽也不禁跟着紧张起来,尽管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想,但他还是忍不住存着一点希望。 您,跑到官府了吗? 马校长沉默了好久,才点点头:我到了我到了官府,也报了官,他们很快就派出了官兵。 叶鸽稍稍松了口气,可他不经意地看了下马校长,却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神中尽是多少年都抹不去的愤恨。 我带着他们终于赶回了村塾,可那些官兵!他们非但不去救人,反而觉得这是剿匪立功的大好时机! 他们,放了一把火-- 叶鸽骤然睁大了双眼,不自觉地握紧了谢臻的手,嘴唇微颤着实在不忍问出任何。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官兵将那小小的简陋的村塾团团围住,不断地搬运着干柴与火油。 少年被两个力气大的官兵制住,绑住双手塞紧嘴巴,扔到了一旁的荒地里。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们点燃了干柴,看着村塾燃起大火,看着无数的人影在火中挣扎。 逃跑无望的土匪们,彻底发了疯,他们将所有绑在树上的学生全部勒死,要与他们一起烧成灰烬。 少年眼中的榕树,是那样的高大,粗壮的枝干早已高过了村塾那矮矮的围墙。 而他的同窗们,他的好友们,就那样被人吊起,面目痛苦地悬挂在枝头。他能看到他们的身体,能看到他们的声音,他仿佛离他们那么近,可又那么远。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天亮时,仿佛所有的事都尘埃落定了。 可对于少年而言,以后的每一个夜晚,他都要在无尽的悲痛、煎熬与绝望中度过。 他曾不知多少次的懊悔,多少次的设想,如果那时他没有早走,是不是就能跟大家死在一处?如果他那时没有去报官,是不是他们就能活下来?又或者,仅仅是,如果那时他没有放手,是不是至少龚先生就不会死-- 二十多年了,他读书,他离乡,他又归来,成了这沧城学校的校长,守着这座校园,守着那棵枯树,守着一批又一批的学生。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从痛苦中,得到片刻的宁静。 直到有一天-- 那是我当上校长的第三年,因为有些事情,所以耽误了回家,就留在了学校里。 马校长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一些,他拿起还冒着热气的杯子,喝了口茶水。 然后你就遇到了他们。谢臻顺着他的话问道。 是,马校长点点头,放下茶杯说道:我遇到了龚老师,他还是提着那盏灯,在校园里走动 但他,好似已经不认识我了,只是糊里糊涂地把我当成晚走的学生,一个劲地催促我快些回家,不要留下来。 还有那树上挂着的人,他们也都是我当年的同窗我能感觉得到,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恶意,只不过是想连哄带吓地,将晚走的学生送走而已。 况且都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出过什么事,最多是偶尔有学生被他们吓到了,但第二天也照常来上学了,龚先生绝不会害他们的性命啊! 马校长还在苦苦地解释着,这一次谢臻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我从那棵树上,确实没有发现什么阴邪之气。 马校长闻言一愣,而后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不住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可谢臻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紧张起来:但这件事,却未必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35) 谢三爷,您的意思是? 谢臻重新挑起半虺杆,颦眉沉思后说道:不是所有的鬼都会害人,但有些人的心思,却毒得过鬼。 龚先生与那一树枉死的学生,确实并不会害人,但他们却极有可能被人利用了。 马校长,关于榕树与学校中鬼怪的事,知道的人多吗? 如果单论传言的话,还是有一部分人知道的,马校长也听出了谢臻话中的意思,开始收起情绪,仔细思考:毕竟每过一段时间,总会有些调皮的孩子,会留在学校里,碰上他。 当然,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关注这些事,一旦发现有流传,就会尽快压下来,所以实际知道的人不会太多。 谢臻听后点点头,事情既然存在,就必定会有人知道。但从这一点上来说,确实很难确定动手脚的人,究竟是谁。 刘航已经死了,其余几个学生还下落不明,谢臻定定地看着马校长,提出了要求: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今晚我和鸽儿会留在学校里。 马校长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抵不过对那几个学生的责任感:可以,只要您不要伤害龚老师他们。 叶鸽显然也有些不忍,轻轻拉拉谢臻的手,谢臻回握了他一下,示意他放心。 我尽力而为。 能得到谢三爷一声尽力,我也就放心了,马校长苦笑着望向谢臻,而后放低了语气,像是恳求般:另外我今晚也想留下来,可以吗? 马校长是信不过我谢某?谢臻斜眸看去,马校长忙连连摇头,着急地解释着:不,不是,谢三爷莫要误会。 我只是也想出一份力,将那几个学生带回来。 我知道,自己不会什么术法,但他们到底是我的学生,我实在没法坐视不理。到时候,我是生是死,您都不必顾及,只盼着万一能帮上什么。 谢臻又看了他片刻,最终点点头:好,马校长愿意去,我自不会拦着。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由于时间还早,谢臻便暂时带着叶鸽离开了学校,直到黄昏降临时,才再次走入校园。 夕阳西下,通红的一团,渲染着周边的云霞,不似白天那般耀目,只是柔柔地洒在大榕树干枯的枝干上。 谢臻与叶鸽并肩站在树下,扬起头望着那交错的树枝,难以想象它们曾经历过何种过往。 夜幕,终于要降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突然停电,幸亏今晚没有恐怖的明天,大概有恐怖的吧?不清楚能不能写到那里,提前预警一下吧感谢在20200214 01:47:37~20200215 01:1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洱夫人 5瓶;裴臻唐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枯木学堂(十) 初春时候,虽然天已经黑了下来,但看时钟,也不过才六点刚过。 这样在树下苦等着,也没什么意思,谢臻便拉着叶鸽的手,随意进了一间教室中。 兴许是因为上午听了马校长的事,叶鸽这一整天,心头上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闷闷不乐的。 谢臻有心让他平舒些心绪,抬眼看看周围,他们进的正巧是间低年级的教室,黑板上还写着几行未擦的粉字。 于是谢臻便按着叶鸽的肩膀,让他坐到学生的书桌前,自己转身跨上讲台。 叶鸽显然没明白过来谢臻要做什么,只是抬起头,眨眨眼睛,疑惑地望向谢臻。 谢臻对他笑笑,抽出随身的半虺杆,似将它用作教杆般敲敲黑板,又故作严肃地说道:叶鸽同学,快些坐好,先生要给你上课了。 叶鸽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暂时将那些郁郁的心事抛开,微微扬起唇角,配合着挺起细瘦的腰板,乖乖地端坐好。 现在我要先来检查一下,叶鸽同学上节课学得如何。谢臻淡淡一笑,做足了那教师的模样,用半虺杆指向黑板上的字:读不出来,可是要打手心的。 也当真是巧了,这间教室应当是最初级小学的教室,黑板上写的话,正是最为简单的礼貌语。 谢臻在一旁引导着:早晨来到学校,应该对先生说什么? 叶鸽望着黑板上,那简简单单地三个字,清清沙哑的嗓子:先生早。 谢臻听后,似是很满意地点点头:嗯,鸽儿也早。 叶鸽不满,对着谢臻皱皱鼻子,那黑板上写的分明是:同学早。 谢臻却不为所动,转而又指向第三行:那傍晚放学时,又应该对先生说什么? 叶鸽继续乖乖地读到:先生再见。 可谁知谢臻听后,却摇摇头,几步从讲台上走到了叶鸽的身边,俯身将他抵在自己与桌子之间,温柔地低笑道:这可不对,鸽儿放学了,就要跟着先生一起回家了,怎么能说再见呢。 既然说错,就该受罚了。谢臻说完,便低下头,一手托住叶鸽的后背,慢慢地压上他的唇。 叶鸽起先还能分心,含嗔地瞪着谢臻这个不正经的先生,可很快,那样温柔而漫长的吻,令他渐渐地软了身子,越发依赖谢臻撑起的手臂,忍不住松松地攀住谢臻的肩膀。 两人稍稍分开,叶鸽仍旧被环在谢臻的臂膀间,谢臻却又低低笑了起来:今日,我才当真体会到了,做鸽儿先生的乐趣。 叶鸽气息微乱,想要咬住谢臻的手指,却反被对方点住了鼻尖,只得愤愤地偏过小脑袋。 谢臻见小鸽儿被逗得生气了,立刻又揽着他哄了起来:先生不跟你胡闹了,咱们来安稳地看会书好不好? 这是小孩子才看的课本。叶鸽看了眼桌上油印着黑白图画的册子,声音哑哑地说道。 可先生小时候可没看过,谢臻对他笑笑,翻开面前的书本,指着上面简短的课文说道:我想要鸽儿读给我听。 我读得又不好听叶鸽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谢臻却又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谁说鸽儿读得不好听,先生最喜欢鸽儿的声音了。 谢臻其实能够感觉得到,这些日子以来,随着叶鸽嗓子的渐渐恢复,他的其实已经能够说话了,但叶鸽却并不常说,甚至多数时候,仍是用纸笔去写。 他,是在排斥着这样的自己,排斥着这样沙哑的嗓音。 难听的叶鸽低低地说着,眼眸也垂了下去。 谢臻却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望着叶鸽的双眼,一如既往地温柔,一如既往地让叶鸽无法抵抗:又胡说,鸽儿的声音怎么会不好听。 忘了那蹄角怎么说的?你现在要多说多练,才能恢复得更快,先生可还等着鸽儿给我唱戏呢,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叶鸽在谢臻怀里犹豫了片刻,终于点点头,说了声:好。 时间已近夜晚八点,两人又在教室中温存了一会,忽然丝丝缕缕的凉风,不知从什么地方轻轻吹来,谢臻抬起了头,低声提醒道:他来了。 叶鸽立刻就紧张起来,从谢臻怀中退出些许,转头望向窗外,仍是一片漆黑的院子。 没事,咱们过去看看。谢臻握握他的手,两个人站了起来,往教室外走去。尽管已经放轻了脚步,但空旷而又黑暗的楼道中,还是清晰地传出了他们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原本四面楼之间的空地上,忽地就亮起了一盏灯,灯光呈淡淡地暖黄色,让人看了十分舒适,但它却照亮了,那榕树上吊挂着的无数人影。 随着叶鸽与谢臻的行走,那盏灯也慢慢地向他们移动过来,火光之后,渐渐地生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他穿着一身旧式的长衫,应是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似故作严厉,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慈和,高提着手中的等,向叶鸽他们看来:你们怎么这时候了,还不回家! 谢臻并没有说话,只是挑眉看着他,手中已然执起了半虺杆。 叶鸽也在仔细观察着,这位马校长口中的龚老师,他的面相、他的声音,种种看来,似乎真的就如马校长所说的那样,这只不过是一个执着于,送走那些逗留学生的好先生。 但他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时,同样留在校园中的马校长,也匆匆忙忙地跑了下来,站到谢臻他们身边,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昔年的先生。 怎么又来了一个,你们这么晚都留在学校里做什么?!龚先生的语气又重了几分,他开始向谢臻他们走了过来。 三爷,您看这怎么办?马校长虽然并不害怕龚先生,但看着谢臻仍旧毫无反应,忍不住催促起来。 谢臻却只是将半虺杆抵在唇边,半晌后低头向叶鸽问道:鸽儿,看出什么来没有? 叶鸽皱紧了眉,随着龚先生的步步走进,那种奇怪的感觉也越来越强,但他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源于哪里。 谢臻看看叶鸽苦恼的样子,没有再卖关子,而是主动向龚先生走过去,语气自然地说道:我们没背过书,被老师留下来了,这就要走。 怎么能不好好背书呢,龚先生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只是絮絮地说着:既是要做学生,便要好好背书行了,我先送你们离开学校吧。 说着,就要提灯往前走去,可谢臻却并没有跟上,而是又对他说道:不必劳烦您送我们了,只是这路上实在黑,您就把灯借给我们用用吧。 这话一出,龚先生却立刻变了脸色,他似乎想要拒绝,但嘴唇却只是徒劳地动动,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叶鸽也很快注意到了龚先生的异样,谢臻对他使了个眼色,而后自己几步挡在龚先生面前,继续说道:就借我们用用,明日定然给您送回来。 龚先生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好似在尽力抵抗着什么,身体开始微微抖动,他躲避似的后退几步,可片刻后又复不受控制地往前了几步,整个人戒备到了极点。 借此时机,叶鸽悄悄地绕到了龚先生的身旁,趁他定定地对着谢臻,无暇分神的功夫,突然伸出手去抢那盏提灯。 在手指触碰到提灯的那一瞬,叶鸽只觉天旋地转,他隐隐地还能听到马校长的惊呼声,似乎近在耳边,而后又分散而去。 等到他终于止住了眩晕,睁开双眼时,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陌生的教室中,四周是凌乱的桌椅与书本,月光照在正前方的黑板上,那里用白森森的粉笔,画出了一双双悚然残缺的手掌,仿佛下一刻它们变回从中挣出。 而就在那些手的下方,干涸的鲜血凝成了几个小字。 要、抓、到、你、了。 叶鸽心头一惊,顿时感觉整个后背都有种毛毛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谢臻的身影,但显然对方并不在这里。 先生会在哪呢?叶鸽尽力地让自己不被黑板上的字画吓到,开始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显然谢臻首先发现了龚先生手中的灯有问题,而龚先生也极力地不想让他们碰到灯受伤害,只可惜他的身体却不知被什么控制了,无法作出拒绝。 想来,前些天失踪的那几个学生,也应该是硬去碰了龚先生的灯,才像他一样,被卷到了这里。 这样的话叶鸽想了一下,决定自己不能就这么呆在原地,至少应该试着去寻找谢臻或者出事的学生。 这么想着,叶鸽的目光却又落回到黑板上,他还是无法忽视这样恐怖的字画,总觉得那些手仿佛真的要来抓他。 稍微定定心神,他终于还是摸出了身上的钢笔,手腕微动引出一个探寻的符咒,点点白光凝成小鸽子,围绕着黑板跃动几圈,而后又回到了笔尖中。 没有任何问题,这是刚刚那小鸽子传达给他的信息。 叶鸽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迈动步子,向教室外走去。 可就在他推门而出的那瞬间,一张烧焦得只剩下干肉黑骨的面容,带着浓浓的糊味与腐臭,猛地扑到了他的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越来越慢了感谢在20200215 01:14:05~20200216 02:2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又是大总攻 24瓶;2600926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枯木学堂(十一) 叶鸽猛地后退几步,堪堪避过焦尸张开的黑口,但那焦尸却毫不犹豫地再次向他扑来。 幸而有了前几次的经历,尽管叶鸽心中已经惊惧到了极点,但他仍存着几分理智,右手急动,绘出一道泛着白光的符咒,顷刻间小白鸽从中飞跃而出,直冲向那焦尸的脑门。 焦尸被鸽子触碰到的刹那,立刻便如热火浇油般,迸发出刺耳的呲啦声。他惨叫着,用还挂着腐肉的双手捂住脑袋,紧接着痛苦地翻到在地,扭动挣扎起来。 叶鸽见状,趁机侧身绕过焦尸,飞速地跑出了教室。 楼道中一片黑暗,身后的教室中还回响着惨叫,叶鸽警惕地看向四周,发现大概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楼道的一边竟又冒出了几个黑影,正晃动着向他走来。 叶鸽赶忙向另一边跑去,这条楼道并不怎么长,转过弯就看到了楼梯,叶鸽想也没想就放轻步子,慢慢地走了下去。 楼梯之下,仍旧是一条楼道,漆黑、安静,却好似蕴藏着更大的危险,只等叶鸽走入。 叶鸽小心地挪动着步子,钢笔紧紧地攥在手中,随时准备画出新的符咒。没多久,他就走出了楼梯间,正式迈入了楼道中。 他的左侧是镶着玻璃窗的墙壁,右侧是一间间教室,每一间教室的门都洞开着,里面或是整齐或是杂乱地摆满了书桌,还有一些不知什么东西,投下的影子。 叶鸽并不敢往里细看,转头看看左侧的窗户,想要搞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之前猜想过,自己应该还在沧城学校中,果不其然,透过破碎的玻璃窗,他一眼就看到了楼下空地上的大榕树,只是 榕树周围,原本的四面教学楼,却只剩了南侧与西侧,而东北两个方向的楼房竟变成了几间矮矮的茅草屋。 叶鸽微微一怔,很快就想起了马校长之前说过的话。 二十多年前的村塾,只有几间茅草屋--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36) 难道那几间茅草屋,就是当年的村塾?那他现在岂不是回到了二十年前? 可,这样也不对呀,自己所处的分明还是沧城学校西侧的教学楼。 叶鸽越发糊涂了,他想不明白现在究竟算是怎么回事,而谢臻却偏偏并不在他身边,那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呢? 这时候,他身后楼梯的方向突然传来几声细微的响动,叶鸽立刻紧张起来,身后抵着墙壁,转身看去。 楼道中没有窗户,因此也照不进多少月光,此刻完全是黑洞洞的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而前方的走廊,虽然现在还算平静,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隐藏着更多的焦尸。 叶鸽意识到这样不行,他悄声向后退着,慢慢地退入了一间教室中,贴着墙壁躲藏起来。 很快,楼道中的声音越来越近,那是许多的脚步声交错在一起,让他根本分不出究竟有多少人走过,他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只能死握住手中的钢笔,打算一旦有焦尸走入教室,便立刻绘符。 好在那些焦尸似乎并不是很灵敏,他们只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没有要走进教室查看的意思。 脚步声重新变远了,叶鸽的精神也稍缓几分,但他仍旧不敢轻举妄动,打算等他们走得再远些。 可就在这时,教室暗处,他刚刚并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叶鸽险些被吓得叫出来,他快速转头看去,借着月光发现那竟是两个穿着校服的男学生。他们显然也慌了,没有想到自己会弄出这样的动静来,瑟缩地又躲回了原地。 叶鸽的手心开始出汗,他不知道外面的那些焦尸有没有听到刚刚的响动,只能屏气凝神地,仔细留意楼道中的脚步。 可惜,今晚他的运气确实不太好,楼道本来就还没走太远的焦尸们,很快就重新走了回来。 这样躲下去已经没有用了,叶鸽索性对着角落里那两个个学生喊了句:快过来!手上已然运起了钢笔,打算带他硬冲出去。 可他们好像真的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拼命地摇着头,一步都不肯迈。 快点,过来呀!叶鸽的嗓子本就还哑着,紧急关头这么一喊,又隐隐作痛起来。可对方却依旧不肯走,甚至发出了绝望的呜咽声。 已经来不及了,几个焦尸骤然冲入教室之中,糊烂的双臂几乎已至眼前,叶鸽手上的符咒立刻晕散开来,点点白光如滴水聚流,向那些焦尸袭去。 而角落里的两个男学生,也因发现了叶鸽的术法,一改之前的态度,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直接冲到叶鸽的身后。 高人,高人救命啊! 叶鸽如今哪有分心去听这个,他尽力操纵者手中的符咒,将身前的焦尸逼退。 但随着他们这边发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叶鸽明显感觉到,似乎招引来了更多的焦尸,他继续画下一道又一道的符咒,终于寻到个时机,迅速向外跑去。 而那两个男学生,也拼命地紧跟在他身后逃跑。 但是很快,那些焦尸便再次聚集起来,他们身上传来的腐臭几乎让叶鸽喘不过气来,伸出的手臂也几乎要抓破他的衣衫。 西侧的教学楼已跑至尽头,前方再转过弯便是南楼了。但最初离开教室时发生的事,令叶鸽心有余悸,他早早地便做好准备,直接引一道符咒向前,果不其然在转角处又听到了焦尸被击中的惨叫。 叶鸽来不及停留,他避过转角那焦尸后,就继续向前跑,他原本向着可以从南楼的楼梯下楼,却不想正前方的楼梯间中,亦是冲出了数不清的黑影。 怎么办!频繁地绘制符咒,加上奔跑,已经让叶鸽的身心俱疲,前后皆是危机,他已经完全不知该如何选择,身体越来越沉重,压得他几乎抬不起脚来,只能勉强依靠在墙壁旁。 高人,高人!你怎么停了,快,快些把他们驱走啊!两个男学生见叶鸽不跑了,立刻着急起来,不住地扯着他哀求叫嚷。 叶鸽的嗓子早已说不出话了,他只是边喘息着,便摇摇头。 焦尸离他们越来越近,楼道的两侧都是挨挨挤挤,数不胜数的黑影。他们咆哮着,张着干裂的嘴巴,眼看着就要扑上来。 又是一道符咒从叶鸽的笔尖流出,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三人与焦尸之间筑起白光流转的屏障,将那些狰狞的焦尸隔绝在外。 但叶鸽心中太过清楚,这道临时凝成的守护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他已经快要被耗干了。 先生叶鸽背靠着冷硬的墙壁,看着眼前不断撕扯着屏障的焦尸,无声地动动嘴唇。 先生你到底在哪我快要撑不住了 叶鸽的意识已经有了溃散的迹象,只要他稍一放松,那流动着的白光屏便立刻显出薄弱,惊得那两个男学生又是一阵哭耗,生生将叶鸽拉扯醒来。 叶鸽赶紧又补了几笔符咒,但此刻从他笔尖流出的白光,已经极淡极暗,等到附着于屏障上时,几乎已看不出光芒。 高人,你怎么了,还行不行啊!两个男学生见状,直接慌了,手上也顾不上轻重,用力地摇着叶鸽。 叶鸽本就力竭神散,被他们这么一摇,更觉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胸口生疼得厉害,几乎要呕出血来。 屏障也变得更加脆弱,甚至已经有焦尸的手指,穿透了光层,马上就要冲破禁制了! 再坚持一会叶鸽对自己说着,先生马上就要来了,马上就能找到他了。 那么多次,无论遇到了什么,无论身处何地,先生都能赶到他的身边这次,也一定会是这样的 叶鸽的手,用力扣住了身后的墙面,指尖传来的丝丝痛楚,令他又生出几分清明。 他再次抬起钢笔,克制着浑身的颤抖,几乎是要搏命一试。 可就在这时,他忽的听到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叶鸽已经没有再无力回头去看,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最为熟悉的气息包裹着。 叶鸽轻轻抬起唇角,他就知道,先生一定会来的。 半虺巨龙身披白光流烟,从破碎的窗口汹涌而入,仅是周身裹着的戾气,便将临近的焦尸横扫而退。 白烟紧随其后,在虺龙的咆哮声中,蔓延至整个楼道,而后那些已经被烧成焦状的尸体,竟再次燃烧起来,他们几乎来不及惨叫,来不及挣扎,顷刻间便被彻底烧成了灰烬。 两个男学生几乎已经吓傻了眼,他们瑟缩到叶鸽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楼道的尽头,一个身穿长衫,手执烟杆的男人,正踏着那一地的灰烬,步步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要看到咕咕的进步嘛全程一拖二,还坚持到先生来了~ 话说,今天码到一半,键盘就没电了,能用屏幕打完,太难了!感谢在20200216 02:20:21~20200217 01:5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你的好运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枯木学堂(十二) 叶鸽靠在墙边,嗅着那熟悉的微苦的气息,他闭上眼睛,耳边是谢臻有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刚想伸出有些脱力的双手,想谢臻讨要一个拥抱。 可手臂还未等伸开,就已经被谢臻圈入了怀中。 先生终于来了叶鸽的嗓子还有些难受,只是发出几不可闻的气音,谢臻低头珍重的吻上他的额头,亦是低语:这次是我来晚了,等咱们出去了,任鸽儿来罚。 谁知叶鸽听后,却噙起一丝笑意,蹭着谢臻的肩膀摇摇头:我才不罚先生呢,是先生该奖我才是。 说完,他微微转头,示意谢臻去看那两个还缩在墙角的男学生。虽说如今叶鸽精力消耗极大,但谢臻仍能看到他眼眸中,星星点点的光亮。 仿佛一只小鸽儿,正眨着他黑豆似的小眼睛,得意地挥挥自己快秃了毛的翅膀,在他面前求夸奖。 谢臻既是心疼,又是好笑,但还是遂了他的意思,点点叶鸽的鼻尖,夸赞道:是,鸽儿这次可长本事了,等回去了,先生奖你一块奶糕子。 叶鸽听后,忍不住又将脑袋抵回到谢臻怀里,暗暗地笑了起来。 高,高人,您看咱们是不是换个地方说话?怯怯的声音从谢臻的身后传来,叶鸽这会才发觉,原来还有三个学生跟着谢臻一块来的。 缩在墙边的那两个男学生,听到了同伴的动静,总算是敢哆嗦着起来了,五个人很快就聚成了一堆,眼巴巴地望着谢臻他们。 谢臻对这几个无事作死的学生,也实在生不出什么好脾气,但他却想让叶鸽养养精神,于是便干脆转身向一间教室走去。 五个学生面面相觑,他们是想跟却不敢跟,直到听到谢臻那句淡漠的:你们几个,过来吧。才七手八脚地跑了过去。 这间教室还算是宽敞,谢臻单手将几张课桌拼到了一起,而后才将叶鸽放了上去。可这会子,叶鸽手上也恢复了几分力气,仍抱着谢臻的脖子不肯放,谢臻只好与他坐在了一处。 几个学生没胆子挤过去,只好拎着椅子,尽量近地围坐在两人的周围。经过了刚刚焦尸的堵截,现在他们就像是惊弓之鸟,任何一丁点动静,都能吓得肝颤。 说说吧,等到那五个学生也坐了下来,谢臻挑起半虺杆吸了一口,开始问道:一共来了几个? 叶鸽也看向他们,原本孟晓燕说只告诉了本班的两人,却没想到如今竟冒出这么多个学生。 就,就六个人刚刚装着胆子提醒谢臻换地方的那个学生,鼻梁上挂着副眼镜,看起来像是个干部,话也格外多些,不等谢臻再开口,就自个全说出来:我们当初一块来的就六个,是刘航先大着胆子去抢那鬼的灯,然后我们就全都被卷进来了。 提起这个,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男生,忍不住哭起来。 叶鸽借着月光看过去,发现他的模样与死去的刘航有七八分相似,想来就是刘航的弟弟刘帆了。 按理,这时候也不该硬揭别人的伤疤,但眼下这情况,谢臻舍了平日的温和体恤,直接问道:刘航是怎么出的事,你们当时有人看到吗? 刘帆听到兄长的名字,哭得更厉害了,戴眼镜的男生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说道:我们都看到了。 那时候,我们刚被卷过来没多久,大家都以为还在平时的学校里,就嚷嚷着要出去转转。 谁知道,刚走没多久,我们就男生的声音抖了下,像是还很害怕:就遇到了那些烧焦的人。刘航当时走在最前头,一个没注意,就被那人抓住了。 我们一开始还想过去救他,谁知转眼那人就把他的脖子咬断了!然后,就引来了更多的烧焦的人,我们实在是被吓到了,只知道逃跑,后来也不知怎的,跑着跑着就跑散了。 这时,有一个学生压着声音,出声问道:高人,刚刚您是不是把那些焦尸全都烧死了?那咱们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 叶鸽也很想知道,但他却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随即拉拉谢臻的衣袖,低声问道:焦尸,还会再出现吗? 谢臻低头看看他,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可能会,如今情况尚未明晰,还需要再等等才能知道。 至于离开--谢臻抬眸,扫过那五个灰头土脸的学生,淡淡地说道:此处与现实相关之处,全然系在那只提灯上,要是想离开,就找到那盏提灯。 那,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几个学生虽然还是害怕,但更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不禁纷纷议论起来:就在这楼里找吗?还要找那个提灯的鬼才行? 没想到谢臻却摇摇头,垂眸看看怀中的叶鸽,轻声问:好些了吗,要不要再歇会? 叶鸽虽然还是有疲惫的感觉,但他知道这会绝不是修养的好时候,于是便干脆撑着谢臻的胳膊,站到了地上:我没事了,现在就去找灯吧。 谢臻又仔细地看看他,转手用半虺杆在叶鸽的眉心轻轻一敲,那缕缕烟雾便好似浸润到了他的身体中,滋养着每一条经络。 叶鸽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对着谢臻歪头笑笑,随即便被谢臻拉住了手,引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来,看看这里。 楼道中的玻璃窗,因为虺龙的震怒,已经全部碎掉了,只留下零星几块玻璃茬,还挂在黑色的窗框上。 叶鸽透过这破碎的窗户,与谢臻一块向外望去,几个学生也紧紧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鸽儿知道我在看什么吗?谢臻握握叶鸽的手,目光放向远处。 先生是在看叶鸽心中一动,立刻就明白了谢臻的用意,是那几间茅屋?先生觉得灯会在那里? 那,那我们是不是要下楼啊,这时,听到两人对话的学生们,开始害怕起来:那里万一还有鬼呢,还有那棵树!树上吊死的人,要是也下来了-- 若是不想去,也可留在这楼中,谢臻与叶鸽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转身,直接向楼梯口的方向走去:想去的,便跟上吧。 刚刚抱怨的那个学生立刻闭了嘴,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下楼去。 原本在楼上时离得还远些,没怎么注意到空地上的大榕树,几个学生原本还想绕开走,可谢臻与叶鸽却径直走到了树下。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棵榕树上竟空荡荡的,既没有枝叶,也没有挂人,只是走近时,叶鸽明显地闻到了一股焚烧之后的味道。 剩余的两座教学楼,二十多年前的茅屋,被烧过的树与人。 几个不同时间点似乎尽然混杂起来,叶鸽在心中暗暗地猜想着,那茅屋之中 又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谢臻并没有直接走进茅屋之中,只是带着叶鸽,先走到了一扇窗边,侧身向里看去。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叶鸽还是不禁握紧了谢臻的手。 只见那用作教室的茅草房中,摆放着一排排旧式的老四角矮桌,而矮桌前,此刻竟整整齐齐地坐满了学生。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最为简朴的粗布麻衣,手上端握着看不清内容的书卷,兴许正赶上晨读时候,所有的学生都背对着他们埋头苦读。 高人,他,他们是人是鬼啊?后头跟来的男学生,看着茅屋里做满了人,顿时有害怕起来,不禁凑到谢臻身边,小声问道。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37) 谁知他的话刚落音,教室里那些学生们立刻扭着脖子的回过头来,那男学生顿时吓得直接跪倒在地。 那茅屋中,所有的学生,面容都是窒息而死的青紫色,脖子上还套着截麻绳,长长的舌头就那么耷拉在嘴外,用他们暴凸的眼珠盯过来。 叶鸽已经抓住了手中的钢笔,眼看着就要画符了,却又被谢臻按住了手:鸽儿别急,他们不是在看我们。 叶鸽一愣,刚刚确实被那些转头的学生唬住了,此刻听了谢臻的话,冷静下来,才发觉--那些学生的视线,其实并不在他们身上,而是 叶鸽转头,顺着他们看的方向寻去,却见茅屋后门外,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青布长衫,他的面容仍是寻常的模样,并没有如茅屋中的学生那般恐怖,眉宇间依旧带着淡淡地慈和,只是脖颈上有一道深深的刀口,像是血已经流干了,几乎露出白骨来。 这个人,叶鸽并不陌生,正是那位徘徊在树下二十多年的提灯人--龚仪堂先生。 男学生们先是被茅屋中的人吓,紧接着又看到了带着刀口的龚先生,一个个连滚带爬地跑到了谢臻的身后。 但龚先生,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们,迎着茅屋教室中学生的目光,直接走了进去。 同学们早。龚先生站到了石块垫起的讲桌旁,目光中带着浅浅地笑意,望着下面端坐的学生。 而那些学生们,也极为有礼地起身,向着讲台上的龚先生鞠躬,尽管他们的舌头已经脱出嘴外,声音模糊不清,但叶鸽还是听懂了,他们在说:先生早。 这像是极为寻常的一堂课,窗外的月光似乎也变得如阳光般温暖,直洒在茅屋中那些师生们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吃火锅,麻辣烫,什么辣的都可以!! 猜猜灯在哪里~ 感谢在20200217 01:51:41~20200219 01:0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狸夫人 16瓶;猫又是大总攻 7瓶;普洱夫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枯木学堂(十三) 提灯会在教室里吗?叶鸽凝眸看着茅屋中,正在上课的师生们,轻声问道。 谢臻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杆,而后牵起叶鸽的手:走吧,咱们进去看看。 叶鸽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两个人便走入了那茅屋之中,而身后的几个学生,却死活不肯进来,只有戴眼镜的那个男生,哆哆嗦嗦地跟上了。 茅屋教室里,学生们都在认真又含糊地诵读着眼前的书本,龚先生背着手,在其间穿梭巡视,所有人都完全没有察觉到叶鸽等人的走进。 谢臻的目标很明确,既然提灯是龚先生用来送学生的,那么多半可能会存放在讲桌附近。于是他与叶鸽就穿过了大半个教室,先从那讲桌找起。 这村塾着实是简陋,所谓先生用的讲桌,也不过是张掉了漆旧案子。桌面上摞着四五本书,中间带着两个抽屉,其中一个还漏了底,另一个中放了些杂物,倒是有打火石,但并不见灯盏。 整个讲桌就这么大,叶鸽与谢臻很快就翻遍了,提灯并不在这里。 再去看看那些学生的桌子吗?叶鸽抬起头来,恰逢龚先生巡堂完毕,走回讲台。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他,但叶鸽还是踮着脚后退几步,给龚先生让开了位置。 谢臻一时也拿不太准,他执着烟杆,目光扫过这整间茅屋,扫过每个坐在桌前的学生,忽然停顿了一下。 鸽儿,看那里。谢臻伸手一点,叶鸽随即顺着看过去,却见茅屋中靠墙的位置,竟有张桌子是空的,并未坐学生。 你猜,那是谁的位置? 仿佛是在照应谢臻说的话,这时候茅屋外,忽然又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大约只有十几岁的模样,应当也是这里的学生。 但叶鸽却惊讶的发现,他的面容虽然有些苍白,却不是被勒死的模样,脖子上既没有绳索,也没有刀口。 这个学生似乎已经迟到了,步履匆匆地跑进了茅屋中,蹑手蹑脚地坐到那个空座位上,还有些心虚地抬头望望前方的龚先生。 龚先生显然注意到了他的迟到,却只是皱眉对他摇摇头,眼神中没有任何的严厉,只含着浓浓地劝诫 他是叶鸽仔细端详着那学生的面容,仰头望向谢臻,已然有了答案,只是不知为什么未死之人,也留下了幻影。 那是我。 教室外,突然传来了马校长的声音。 他的衣衫十分凌乱,上面还有好些被焦尸抓开的口子,整个人狼狈极了,但眉宇间却不见丝毫的惊慌,只是用那哀愁与怀念的目光,慢慢地看过茅屋中的每一个人。 于外面躲着的男学生们而言,这间茅屋带给他们的是恐惧。 于谢臻和叶鸽而言,最多不过再加上几分淡淡的可惜。 但于马校长而言,眼前的这一切,实在太过太过沉重。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们一起读过书,一起受过罚,一起在村子间的土路上疯跑,一起想过以后出人头地成家立业。 还有,讲台上的龚先生啊-- 校长,您,您也来了,这时候,一直安分地跟在谢臻他们身后的,戴眼镜的那个学生,突然开了口。他也知道这会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您知道,那个提灯在哪吗? 叶鸽几乎想要捂住他的嘴,之前还觉得他说话挺顺溜,交流起来也方便,可这种时候多给马校长一些时间不好吗! 马校长被那学生一提醒,情绪还有些缓不过来,眼神也怔怔的。但他却没有生气,伸手揉了下额头后说道:对,对,我们先干要紧的事我知道那盏灯在哪。 说着,他便向着自己曾坐过的那张桌子走去。 叶鸽与谢臻对视一眼,也跟着来到了那里。 之前跑进教室的少年,还坐在座位上,而马校长就在他的面前蹲下,开始翻找起桌子底部。 叶鸽不知道马校长面对这个虚幻的自己时,会有怎样的感受,但他却忍不住总想多看两眼,那个少年,越看越觉得怪怪的。 我记得最后那一天,我跟几个同窗都觉得龚先生每天夜里送我们回家,实在太过辛苦。于是我们就商量着,偷偷地把先生的灯藏起来马校长一边敲打着桌子下部靠墙的位置,一边絮絮地说着,忽然他像是笑了下:好了,找到了。 叶鸽转过目光低头看过去,只见马校长拆开了一块破碎的桌板,而那后面的,正是他们要找寻的提灯。 马校长一手拍拍身上的尘土,一手将提灯放到了桌子上,可叶鸽却发现,那灯却是熄灭的。 点亮它吧。谢臻仔细查看过,确实是那盏提灯后,将它又交回到了马校长那里。 我去拿打火石!戴眼镜的学生,一听谢臻这么说,也不顾害怕了,马上就转身跑向讲台,将刚刚在讲桌抽屉中看到的打火石,取了过来。 可就在这时,茅屋之外的那些学生,突发发出一阵惨叫。 叶鸽等人连忙看去,几乎是刹那间,整个教室竟被密密麻麻的焦尸围住了。 一双双粘着糊肉的手臂,直接穿透了茅屋本就不怎么结实的墙壁,不断地挥动着,撕碎所有能够触及到的东西。 而所有的门与窗,更是已经挤满了想要进入的焦尸。他们毫无意识,只顾拼命地向前拥挤,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哪怕是同类,都被他们抓咬扯烂。 而那几个在教室外等候的学生,几乎已经被焦尸群吞没了,只能隐隐地听到他们的绝望的呼救声。 把灯点亮!谢臻只是留下这一句话,转身便执起手中的烟杆,召出浓烟聚成巨大虺龙,先是将冲进教室来的焦尸尽数斩落,而后便向那些学生呼啸而去。 叶鸽见状,也运起钢笔,尽管他的符咒完全无法跟谢臻相提并论,但自笔尖流出的小鸽子,仍旧英勇地冲向每一只焦尸。 戴眼镜的男生几乎被眼前的景象吓疯了,他的手哆嗦着,在马校长的安慰下,好不容易才擦出零星火花,将提灯点亮了矮矮的一簇火苗。 男生迫不及待地将手放到提灯上,以为这样就可以彻底地结束这场噩梦,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的手碰到提灯的瞬间,一股灼人的热浪骤然从灯中席卷而出,男生被猛地冲了出去,跌落到桌椅之间。 叶鸽与谢臻同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们立刻转身看去,只见提灯之后凭空冒出了一具高大的焦尸。 他的面容已经被完全焚毁,干黑的眼珠就那么暴露在外,嘴唇鼻子尽混成一团。两只焦炭般的手臂,将提灯与马校长死死地挟持住。 谢臻将烟杆反手一收,几个受伤的学生终于被扯入了教室中,而溢着白烟的半虺也回到茅屋中盘旋,阻止焦尸涌入。 叶鸽得了片刻的喘息,转而警惕地将钢笔对向那掐着马校长脖颈的焦尸。 别管我!快,快抢灯!马校长用力抠着那焦尸的手臂,尽管喉咙被压迫变了音,却仍旧声嘶力竭地喊着。 叶鸽紧张地望望谢臻,而谢臻的神情却十分平静,他只是摩挲着手中去掉虺纹的烟杆,看向那高大的焦尸:该怎么称呼? 那焦尸挣裂了嘴上的糊肉,扬起了悚然的笑容:好多年了,好多年没人跟老子说过话了。 尽管他不说,但叶鸽心中也有了猜想,当年既然是土匪作乱,那些土匪当中便必然有个头目。想来眼前这具焦尸,就应是那个头目了。 你要做什么?焦尸没有回应谢臻的话,谢臻也并不在意,只是语气平淡地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要做什么?焦尸又笑了笑,他被烧干的脸承受不住这样的动作,几块碳状的皮肉掉了下来,落到了马校长的身上。 随后焦尸贪婪地吸了口马校长的气运,这才继续说道:老子都死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被人叫醒了,当然还想再过过活人的日子。 大量气运的突然流失,让马校长几乎晕厥过去,而谢臻却仍在毫无间隙地发问:是谁叫醒的你? 焦尸仿若未闻,低头再次吸食着马校长的气运,叶鸽握紧了手中的钢笔,目光从他们身上微微抬起 你不说?谢臻用半虺杆轻敲着手心,眼神一点点变凉,嘴角也现出了冷漠的笑:那便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焦尸抬起头来,一把将马校长扯起,对准了谢臻:怎么,你不要他的命了? 马校长艰难地喘息着,使劲摇头,但是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挥出手中的烟杆,盘踞在教室中的虺龙霎时间扭过龙头,向那焦尸直冲而去。 那焦尸惊得眼珠都要爆裂,虺龙喷涌而出的烈气几乎让他感觉要被再次烧化,他只能一边后退,一边死命将马校长挡在了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人注意到,章节序号标错了hhhhh 中间少了个(七) 另,三爷没有不顾马校长~ 第56章 枯木学堂(十四) 叶鸽手中的钢笔越握越紧,虺龙转眼间便已冲到了马校长的面前,而就在这一刻,焦尸顿觉一股大力重重地落在他的后颈,直将那焦炭似的脊骨击了个粉碎。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脑袋就已跌落下去,咕噜噜地滚到了一旁。 而喷吐着白烟的虺龙,也在即将撞上马校长的那一刻,戛然散去。 叶鸽趁机扑上前,一道符咒闪过将挟持着马校长的手臂直接斩断,马校长径直坠落下来,却还不忘将提灯紧紧抱在怀中。 是龚先生,他站在焦尸的身后,手中还握着已然折断的板凳,眼神中是极为复杂地搏斗,就在刚刚,他短暂地挣脱了施法之人的控制,再一次保护了他的学生。 焦尸的头滚落在地后,竟好似还有意识,徒劳地张着残烂的嘴巴,挣扎呼痛。 谢臻眉目微垂,信步走到了那颗焦尸脑袋边,右手微动,虺龙便已抵到了焦尸头前。 现在可以说了吧,是谁将你叫醒的你? 那焦尸如今已再无反抗之力,只好求饶似的回答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根本就不像是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谢臻稍一颦眉,虺龙便威胁这更近了几分,吓得那焦尸赶紧说道:别,别,我说还不行! 他整个就是块铁疙瘩,身上穿的跟庙里供得佛像似的,根本看不清模样! 铁疙瘩,佛像叶鸽猛地想起孟管事最后说的话:是铁罗汉?! 焦尸生前就是土匪一个,哪里分得清什么菩萨罗汉,听到叶鸽那么说,立刻就应和起来:对对对,就是个铁什么,铁罗汉。 他突然来了,然后突然又走了把我叫醒后,就告诉我,要想活命就去吸活人身上的气。旁的,再没什么别的了。 再没别的?听到铁罗汉三个字,谢臻其实并不意外。不到半年的工夫,便接连遇到两起与气运有关的异事,若说其中毫无关联,那才是真正的有鬼。 真的再没有别的了,您就饶我一命吧!那焦尸咬定了知道的事,已经全说尽了,只是不住地向谢臻求饶。 饶你一命,留着继续害人?谢臻冷言相对,此刻该问的都问完了,也需送这本不应存在的秽物,上路了。 他淡漠地后退几步,并未再做什么动作,悬于空中的虺龙便倾身而下,喷吐而出的白色烟雾犹如烈火,将那焦尸脑袋焚烧起来。 焦尸还在拼命地求饶,声音越发凄厉,但谢臻却不为所动,可就在马上要烧成灰时,叶鸽却忽然发现,他口鼻的位置竟窜出了一缕血红的丝线。 叶鸽想都没想,白色的小鸽子便从他的笔尖冲出,眨眼的冲进了白烟中,揪虫子一般,用它的小喙紧紧地捉住了红丝。 这是什么?小鸽子叼着红丝飞回到了叶鸽的身边,叶鸽刚想去碰,就被谢臻拉住了手。 鸽儿别动,谢臻握着叶鸽的手,转而用半虺杆将那红丝挑起,解释道:这与上次孟良五身上的白丝是一样的,都是用来吸取人气运的东西。 不过显然,这红丝更要阴狠,能直接要了人性命。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38) 那要怎么办?毁了它吗?叶鸽想想这些东西也曾用在自己身上,就有些发怵。 谢臻也极为厌恶此物,安抚地吻下叶鸽的额头,用一缕白烟将它包裹起来,收入了虺头烟斗之中:能捉到这东西,咱们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留着吧,以后指不定能有什么用处。 解决完焦尸的事,叶鸽哦视线又重新落回到了提灯上,此刻灯中依旧燃着矮矮的火苗,叶鸽却想不明白,究竟该如何才能用它回到现实中去。 这时候,一直在与身体中的禁制挣扎的龚先生,忽然又艰难地开了口。众人立刻仔细听去,只见他嘴唇微动,说出了零碎片语。 灯打碎,打碎! 不,不能打碎,马校长听清龚先生的话后,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提灯,一个劲地摇头:打碎了,你们就不在了! 他们已经不在了。谢臻的声音沉沉地响起,像是迫人清醒的钟声,他俯视着马校长:他们早已死去,如今不过是被这灯强留在此。 不可能活过来,也无法投胎而去,生不生,死不死。 这,是你想要的? 马校长依旧望着面前的龚先生,徒劳地摇着头,但手上的力道却松了。 叶鸽抬眼望了下谢臻,得到对方的眼神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将那盏灯从马校长的手中接了过来。 你们几个过来吧,要走了。谢臻唤着那几个惊魂未定的学生,让他们架起摔得不省人事的戴眼镜男生,站到了灯前。 叶鸽轻轻吸了口气,而后将提灯举起,用力地摔到了地上。 随着提灯的碎裂,原本豆粒大的灯火忽然蔓延开来,转眼间便燃至整个茅屋。 而原本提灯落地的地方,渐渐地生出了课桌大小的空洞,一股拉力从那洞中传出,像是要引着众人进入。 最先离开的是那几个学生,他们已经被折磨透了,此刻只想快些回到现实中,一分一秒都不愿停留,故而看到谢臻点头后,他们便立马冲入了那空洞中,转眼间就消失了。 走吧,鸽儿。谢臻揽住了叶鸽的肩膀,两人也走到了空洞前,叶鸽最后环视着被灯火焚烧着的茅屋。 那火焰所到之处,无论是学生还是焦尸,都渐渐地消散了。 只有龚先生,还站在马校长的身边,他的目光中已经褪去了挣扎,只是默默地望着自己的学生。 马校长,走吧。谢臻垂眸,看着仍跪坐在地上的马校长,提醒道。 半晌之后,马校长才僵硬地点点头,踉跄着起身,走了过来,站到了两人的后面。 龚先生的身影也消散了,大火已经烧到眼前,似乎也要将他们吞噬。叶鸽转过身来,打算快些与谢臻一起离开。 但就在目光收回的那一瞬,他却瞄到了茅屋的火焰中,竟还有一个人。 是少年的马校长,他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只是残余的那小小身形,苍白面容,不知怎么在烈火中分外刺眼。 叶鸽刚想与谢臻说些什么,却感觉到谢臻握着他的手骤然一紧,不详的预感在叶鸽的心头炸裂,他赶忙抬头看去。 只见一把铜色的匕首,竟从身后,穿透了谢臻的胸口,露出染血的刀尖。 鸽儿,没事谢臻抓着叶鸽的肩膀,将他紧紧地护在身后,伤口却如被那匕首腐蚀般,传来阵阵剧痛。 马校长双目猩红的站在两人面前,他的脸已经扭曲了,手上沾满了谢臻的鲜血。 周身的火焰越烧越大,叶鸽却如坠冰窟,他无措地想要撑住谢臻,想要拖着他一起离开,空洞中的力量却狂猛大增。 狂风吸来了茅屋中的熊熊烈火,迎面直接将两人冲散开来。 叶鸽拼命地想要去抓住谢臻的手臂,可滚烫的火焰却燃尽了他所有的知觉,把他推入了身后的空洞中 叶鸽猛地睁开双眼,他已经回到了四面环楼的沧城学校中,手边就是那只打碎的提灯,灯中还有最后一点余火,而谢臻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叶鸽发疯似的起身,拖着还不灵便的手脚,扑到了谢臻的身前。 先生,先生!他嘶哑的声音,不断地叫着谢臻,而后颤抖地伸手检查谢臻身体。 可奇怪的是,谢臻的胸口,并没有任何的伤口,但他就是躺在那里,一动都不动,就连气息也变得极为微弱。 叶鸽已经完全慌了神,他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冷静,而后拔出随身的钢笔,开始绘制一个又一个符咒。 白色的光芒很快就萦绕在谢臻的周围,但他却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气息反而越来越微弱。 先生,你别吓我叶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能徒劳地继续画着符咒,他的视线已经全然模糊,心头痛得似要裂开。 快就在这时,破碎的提灯旁,隐隐地凝出了龚先生的身影,他便如同那最后的余火,转眼就会熄灭。 但他却给叶鸽带来了最后的希望。 快,喊他醒来,将他的魂唤回只要灯火不灭,就还有机会。 叶鸽已经被绝望逼得几近麻木,他怔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龚先生在说什么,立刻将手中的钢笔扔到一旁,死死地抓住谢臻的手,大声的呼唤起来。 先生,先生! 叶鸽的嗓子本就未曾恢复,之前便痛得厉害,此刻叫喊起来便犹如刀割。 但他却完全不顾疼痛,一遍遍地用沙哑的声音,叫着喊着,期待着谢臻能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之前逃出的那几个学生也聚了过来,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纷纷蹲在谢臻的周围,跟着叶鸽叫起来。 碎灯中的火光慢慢微弱下去,叶鸽却始终没有放弃,他的嗓子越来越疼,止不住地呛咳起来,直呛出了点点血斑。 但他却一刻都没有停下,继续嘶声唤着,他相信谢臻不会就这样抛下他。 最后的余火,在清晨冰冷的风中摇曳一下,终是彻底熄灭,徒留下淡淡的青烟。 一只手抵到了叶鸽的唇边,温热的拇指抹去了他嘴角的血点。 叶鸽的眼泪彻底绷不住了,顺着脸颊滚滚落下,直到他被谢臻拉入了怀中,狠狠地吻住了带血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这周榜单又轮空了,我怕是要轮空到底了又要换地图玩了 第57章 枯木学堂(十五) 晨日初生,将那东方的朝云层层浸染,泼洒如金如火的光芒。 沧城学校中,那棵早已枯萎的大榕树下,交错的光影落在相拥的两个人身上,留下明明暗暗的印记。 谢臻将叶鸽单薄的、仍旧在颤抖的身体,紧紧地圈在臂弯,用力地在他的唇上辗转而过。 他抹去小鸽儿止不住落下的泪水,用连绵不断的吻,一点点抚平叶鸽几近崩溃的心绪。 而叶鸽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他只是凭着本能,急切地去嗅谢臻温热的气息,去感受谢臻的拥抱与亲吻,借此反复确认着一件事。 他的先生没有事,他的先生活过来了。 失而复得的惶恐与喜悦,如晨光般将两人笼罩起来,刚刚聚集而来的几个男生,忍不住起哄笑闹起来。 他们一边拍着手,一边兴奋地尖叫着,像是在庆祝谢臻的归来,又像是在庆祝自己的新生。 在这些男生的叫嚷声中,叶鸽的脸皮终于撑不住了,但他仍旧不肯离开谢臻的怀抱,只是将泛红的脸使劲拱在谢臻的肩头,蹭去未干的眼泪。 龚先生站在树下,看着那些充满活力的生命,嘴角不禁挂上了欣慰的笑容。 而马校长不知何时也已经醒来,他慢慢地,慢慢地脱离了地上的身体,变成了一缕魂,走到龚先生的身边,与他并肩看着这一切。 两个人的身影都在渐渐地变淡,提灯碎了,余火熄了,对于他们而言,终于等到结束的这一天。 谢臻揽着叶鸽,抬头望向树下的两人,叶鸽也若有所感地转身看去。 他现在嗓子已经痛得完全无法发声了,只得如以前那样,在谢臻的手上写下字迹。 马校长真正的马校长,其实已经死了吧? 谢臻摸摸他的头发,而后点了下头。 马校长,早已死在了二十多年前,那个燃着大火的夜晚。并非只有看得见的伤痕才致命,茅屋中那个完好的少年,才是真正的马校长。 而他们眼前的这个-- 是灯,谢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他在叶鸽的耳畔说着:是一盏生了灵的提灯。 它曾经陪伴着那些师生,走过最为漫长的夜路。 也曾经在那个绝望的夜晚,映照着无尽的火光。 初生的灵智,那时候还不能够接受人世间的离别,于是它选择将一切纳入怀中,凭着自己的力量,将他们都留下来。 它附着到了身边死去的少年身上,从此它便成了他,替少年,也是替村塾中所有的学生们,去走他们未能走的路。 读书,升学,立业,而后再回到原地,守护教育着一批又一批新的学生。 他与龚先生的执念混杂掺和,最终造成了夜晚学校中的诡象。 直到有一天,铁罗汉的到来。 我不清楚,那个对我下咒的人究竟是谁,马校长看着谢臻,抓紧最后的时间,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大约一个月前,他来到了学校,在我身上施下了恶咒,唤醒了那些焦尸。 也正是那恶咒,让马校长与龚先生无法说出真相,并控制着马校长对谢臻捅出匕首。直到如今提灯彻底摧毁,他们才得以摆脱禁制。 一个月前谢臻心中盘算过时间,那时候他们已经破除了孟良五身上吸取气运的阵法,很有可能正是因此,铁罗汉才会来到沧城学校,给提灯施咒,以利用它继续获取气运。 提灯所连结的那个世界,始终都处于虚实混杂中,在那里他们受的伤其实并不会真正的体现在身体上,只是会化作气运急剧消耗。 但如果他们在其中死去,那现实中,他们的身体也会死于气运竭尽。 其实原本的气运消耗,本不会致使人死亡,只是这一次铁罗汉却施下了这样的恶咒他似乎已经着急了。 还有,马校长的身影越发透明,连声音都变得飘渺起来,但他还是坚持说道:我虽然无法辨认他的面容,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与你十分相似。 相似?谢臻皱起眉头,面对这条出乎意料的线索,紧接着问道:是什么地方相似? 马校长摇摇头,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相似感究竟来源何处。 天光越来越亮,一墙之隔的街道上,已经能够听到早起商贩的叫卖声。 再过几个钟头,学生们就会来到这校园中,或是走,或是跑,或是懒散,或是匆忙。 只可惜,于马校长与龚先生而言,已经不可能再看得到了。 还好,并没有太多的遗憾。 他们对视而笑,几近透明的身体被温暖的阳光穿过,只是转眼间,光还在,而他们却消失了 叶鸽听到,那几个粗粗劣劣的男生,发出了压抑的哭泣声。 马校长,已经为他们上完了最后的一课,想来他们以后应当会抛下那些无知、鲁莽,去做该做的事,走该走的路。 我们回家吧。谢臻轻吻上叶鸽的额头,迎着和煦的春光,将他的小鸽儿横抱起来,准备向校园外走去。 可就在他们起身的瞬间,古铜色的匕首从谢臻的身上滑落,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叶鸽惊讶地看着那匕首,泛黄的铜料与之前的镜子别无二致。 马校长不止给男生们上了一课,还给他们留了一份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收尾章,短了一些(鸭鸭抱头逃窜-- 明天要开始新的故事啦~ 其实这个学校的故事,最开始是想写马校长与龚先生当年互生爱慕,但是不知怎的,大家都默认龚先生是个老头(笑哭然后我也给带跑偏了,总觉得龚先生好像就是年纪很大,再写感情就不太合适了再加上后面写着写着,也发现其实并不是只有爱慕,才会有执念,所以就干脆删去啦~ 感谢在20200221 01:09:02~20200221 23:5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蒋丞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舞厅魅影(一) 哎,老宋,你说咱们这是在给什么地方做工?城西花昌巷子口,一栋颇大西洋风建筑中,几个工人正叼着旱烟,往那房顶上悬挂一盏盏红绿的电灯。 以前那公馆的活计,咱们也接了不少,怎么不见他们用这样花花的吊灯,我瞅着怪好看的。年轻的小工,不过十六七岁,正是最稀罕花哨玩意的时候,手上捧着俩彩色的灯泡,看都看不够。 你懂什么,姓宋的老工打了一下他的脑袋,仗着资历老些就将起来:那正经人家里,谁去装这个。 小工被打了,却还是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灯泡,嘟嘟囔囔道:那您老倒是跟我说说,什么地方能用这种灯。 老工啧啧嘴,眉宇间带上了一点猥猥的意味,笑着说:当然是好地方你我都去不起的好地方。 小工听了,更是不服气:什么叫去不起的好地方,你知道就说,不知道就别装。 我当然知道!老工哼了几声,而后也拿了只通红的灯泡,攥在手里说道:去年,我可是给南边也干过这样的活,他们开张的时候,我可在旁边看着呢。 你是不知道,那里头净是露着胳膊长腿的女人,声音细软地唱着曲儿,扭着腰,嘿嘿嘿直能把你的魂勾了去。 小工脸皮薄,想着老工说的那场面,立刻就红了脸,羞怒地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真要那样,岂不就是个窑、、子! 那本来就是个窑、、子,不然的话要那么多女人干嘛!老工也梗着脖子,嚷嚷起来。 正巧此时,一个身穿白西装,打着红领结的男人经过这里,听到了那一老一小的对话,忍不住轻蔑地冷哼:果真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39) 说完,他就整了整自己的衬衫,转身走上楼梯,进到二楼的办公室中。 Jack,你来了,西装男刚一进门,坐在办公桌前的同伴就立刻向他挥手:这是已经写好的邀请函,你快看看有没有缺漏。 比起外头那些无关紧要的乡巴佬,Jack显然更为重视名单上的人物,他们都是沧城中的名流,开业时如果能邀请到这些人来,必定能将他们的名头宣扬出去。 我看看。被唤作Jack的西装男坐到桌边的椅子上,戴上一副金丝眼镜,认真地琢磨起邀请函上的名字。 一边的同伴,也在给他提着建议:上午大通银行的孙老板提醒我,要注意这几个人,财政局的赵局长,最是能玩的,就好热闹。 绸缎铺子的李老板,别小看了他。 还有还有这位,谢家的谢三爷,他单独抽出几张放到Jones的面前,用手指指点点着说道:孙老板说,他可了不得,沧城里眼下再没比他更风光的人物了。 行,知道了,Jack点点头,把那几张邀请函接了过来,摘下眼镜说道:这几个人的,我亲自去送。 时入四月间,春光渐近晚暮,天气也越发暖热,再加上楼阁为温水环绕的缘故,叶鸽在书房中临帖练字时,已经穿上了轻薄的单衫。 自从沧城学校归来,又是两月有余。提灯的魂灵散去,马校长的身体也随之死去,幸而处理的及时,对外只说是马校长夙兴夜寐,终因操劳过度而亡。 得到消息的学生们,都十分悲痛,学校里还为他举办了追悼会,这一桩二十年的旧事,也就此了结。 不过直到最后,叶鸽还是选择了,不去学校。 且不说与叶俊在同一座校园中,难免常常遇见,彼此尴尬。 最重要的还是,叶鸽发觉自己虽然识得几个字,但距离能听懂中学所授的课程,实在相差甚远,便是硬去上了,怕也是白白浪费时光,倒不如谢臻给他请几位老师,在家中私教一二。 于是闲了大半个春天的叶鸽,终于有事可做了,白日里几位老师轮番教着国文、算术、外语几门课程,他还颇有兴致地又选了那叫小提琴的西洋乐器,每日离拉得起劲。 说来,其实叶鸽最想做的事,还是唱戏。今时不同往日,便是只能唱给谢臻一个人听,他也是高兴的。 只可惜上次唤谢臻醒来时,他又伤到了嗓子,前段日子的养护算是白费了,只得再请了蹄角大夫来。 幸而那蹄角看过后,依旧道是还能治,又重新给配了药,反复叮嘱谢臻要用心注意,这才算完事。 今日的阳光格外的好,照在园子里的水面上,映出粼粼的光来,直晃得叶鸽眯起了双眼。 上午的课程已经结束了,手上的字帖也写了七七八八,叶鸽被太阳晒得生出了几分困意,支着小脑袋看看墙上的钟表,发现大约还有半个钟头谢臻才回来吃饭,引得他越发慵懒了。 叶少爷用些糕点吗?一直在旁边打扫的秋喜,注意到了叶鸽的无聊,不禁从柜子里取出几包油纸裹着的点心,装到小碟中,端到他面前来。 叶鸽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望着那露着枣泥馅的酥皮点心,刚要要吃几块,却又怕吃多了待会吃不下饭去,被谢臻知道了,可是要受罚的。 这么左思右想,他不禁蔫蔫地又趴回到书桌上,手臂一放,却没想到正将桌边的书册碰掉了下去。 哗啦几声动静,算是将叶鸽的睡意都给驱没了,那些东西都是谢臻平日里办公用的,叶鸽不敢马虎,立刻起身收拾起来。 可这么一收拾,他却瞧见了封奇怪的东西。 这是红彤彤的硬质纸张一折为二,正面写着邀请函三个字,还用了两行写成花式的西洋字。 叶鸽估摸着应当是请帖一类的东西,但却少见做成这模样的,于是他便随手打开看了起来。 四月十五日,也就是明天因着最近一直在养嗓子,叶鸽也并不出声,只是动动嘴唇默念:歌舞大世界? 而这时,秋喜也手脚利落地将其他书册收拾了起来,正巧也看到了这里,小丫鬟不禁问道:叶少爷,歌舞大世界是个什么地方? 秋喜不曾知道,叶鸽当然也不曾知道,他刚想摇头,却不料门外守着的小厮锣子,听到书房中的动静,急匆匆地赶进来。 了不得的,锣子一看叶鸽手上的邀请函,忙挤着本就不大的眼睛,着火般的说道:叶少爷可要看紧了三爷,可不能让他去这样的地方。 叶鸽眨眨眼睛,不明白锣子为什么这样紧张,于是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慢慢说。 可锣子依旧是副着急的模样,摆摆手,连坐都不坐了:叶少爷是不知道,我年前还未跟着您的时候,随着前东家,也去过南边一个什么大世界。 哎呦,那里头呀,黑乎乎地不给点大灯,净亮着些红红绿绿的小灯,就跟进了盘丝洞似的! 叶鸽与秋喜还是没什么概念,一听到盘丝洞,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他们一笑,锣子就更心焦,继续拉着叶鸽说道:您,您别笑呀!那里头可不止有灯,还有女人呢! 但凡进了那大世界的人,不管男女,什么避讳都没有,就勾肩搭背地搂在一块,又摸腿又扭腰的,他们管那个就叫交际舞。 真这样呀?秋喜到底还是传统出身的姑娘,听锣子这么一描述,立刻就有些受不了了。 不止呢!锣子见他们信了,立刻又夸张地补充道:有些人,他们跳着跳着,那嘴就亲到一起了! 这下,连叶鸽也跟着紧张起来,这真要是有那样的地方他低头看看手中的邀请函,在纸上写道:先生应当不会去吧? 三爷要是不去,那正好,锣子见叶鸽终于重视起来,再次劝道:这不是怕万一吗,万一三爷真的去了怎么办。 叶少爷,您可要多上点心呀。 叶鸽听了锣子的话,越发纠结起来,他心里当然是完全相信谢臻的,可可万一先生真的去那种地方怎么办? 这头主仆三人,都愁眉苦脸地沉思着,那边谢臻却已经回来了,直往书房方向走:鸽儿,你还在看书吗? 一听到谢臻的声音,秋喜和锣子赶忙散到了别处,叶鸽也立马心虚似的将邀请函又塞进了书册堆里,揉揉脸,直把刚才纠结的表情给揉了下去。 而这时候,谢臻也已经进了书房,叶鸽赶忙几步跑过去,小声地叫着:先-- 可惜,生字还没叫出声,就被谢臻揽腰一吻,堵了回去。 谢臻这次是拿定了主意,要帮他的小鸽儿长长记性,原本只是轻轻的触碰,很快就演变成了深入的索取,既是温柔,又是占有,直勾得叶鸽软了身子,才堪堪放开。 叶鸽低、、喘着靠在谢臻的怀里,全凭着对方圈在他腰间的手臂,才勉强能撑着站立。 鸽儿真是不听话,谢臻又低头轻点下叶鸽的鼻尖,而后揽着他坐到桌边:从前想让你多练练说话时,你偏不肯说。 如今要养着嗓子不能说了,你却又说起来-- 在不长记性,先生可又要罚了? 叶鸽此刻缓过劲来,小脾气也跟着上来了,在谢臻的手上写道:才不给先生罚呢! 谢臻看着他眼眸微瞪,含水生嗔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好好地将叶鸽又搂着吻吻,连声哄得:既然不想挨罚,那可别再出声了,咱们养好了嗓子,才是最要紧的。 叶鸽也知道,谢臻这段日子为着他嗓子再次受伤的事,没少自责、用心,于是眷眷地依到他的身上,点了点头。 没多久,丫鬟们就将午饭送了过来,经过刚刚那么一折腾,叶鸽几乎将邀请函的事,忘了个干净。 可不想,谢臻顺手给他添汤时,忽然很是自然地说道:明日厂子里要开夜班,因着是头一次,还需我亲自去盯盯,就先不回来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爷出轨?不可能的hhhhh 话说,今天在给新文想书名一开始想写:小妖精大战无情道!琢磨了琢磨,这名字太刺激了,总让人想到点咳咳咳后来就改成,小妖精与无情道,emmmm,被基友吐槽了再改,攻略无情道手册???好像还是哪怪怪的突然又想加点美食元素,于是就变成了:无情道与海棠糕松仁糕也行,再不然就云片糕、桂花糕、梅子冻糕、灯芯糕、草莓奶糕 到底叫什么啊!!!取名废开始咆哮! 我想吃枣花糕了,好饿QAQ 感谢在20200221 23:56:13~20200223 01:5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6009260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舞厅魅影(二) 叶少爷,您真的要去呀? 转眼就到了第二日的下午,小谢宅中,叶鸽愤愤地从衣柜中一件件衣裳丢到床上,黑亮的眼睛里闪着光,既是生气,又是委屈。 秋喜为难地在一旁劝着:您说一声,让三爷别去就是了,如今折腾这通事做什么。 衣服丢得差不多了,叶鸽梗着脖子摇摇头,拽起件小皮夹克就往自己身上套,说来这还是年前谢臻图新鲜给他买回来的,他从未穿出门去过,想不到这头一次穿,竟是在这种时候。 要我说,三爷肯定不是故意要瞒您的,多半是生意上的来往,推不掉秋喜一边帮叶鸽整理着剩下的衣裳,一边继续安抚叶鸽消气。 那他也不能骗我呀!叶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身穿棕皮夹克,下搭修身长裤,脚踩一双锃亮的黑鞋,怎么看怎么不适应,惹得他心中又挤满了气恼。 谢臻生意上的来往,他从来是体谅的,可这次,明明是去那等糊涂地方,却只跟他说是厂子夜班,这算怎么回事! 想着想着,叶鸽心中的气又被压了下去,委屈占到上风。这时候,去开车的锣子也进来了:叶少爷,车已经给您停外头了,您看什么时候走? 叶鸽正愁没有参谋,也不问车的事,只先将锣子招呼了过来,往他面前一站,然后在纸上写道:我穿这样,像是去那种地方的人了吗? 这下锣子可为难了,但说叶鸽这一身行头,样样都是富贵时髦的款式,若放在寻常人身上,那必是哪家贪玩的公子哥。 可锣子一抬头,对上叶鸽那张干净秀气的脸,在看看他藏不住事的眼睛,这可就妥妥的不像了。 叶少爷您等会儿,锣子摸着下巴,围着叶鸽又转了几圈,觉得实在是不成,看了好半天后,他才一拍脑袋:我知道该怎么着了。 叶少爷您试试这个,说着便从自己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副墨镜,给叶鸽架到了鼻梁上:这可是我前几日刚从洋人的铺子里买来的,外头正兴着呢。 叶鸽眨眨眼睛,透过眼前这俩圆圆的黑玻璃片,好奇地望向周围。之前在戏园子里的时候,他也曾见那些老爷少爷戴过这玩意,那时他便疑惑,顶着这黑乎乎的东西,还怎么看东西呢。 如今他自己戴上了,越发觉得是找罪受,可架不住锣子在旁边一再地夸赞:得了,您可千万别摘下来,这样可就像极了会去那地方玩的人。 这时候,将衣裳重新收拾回柜子的秋喜走了过来,照着锣子就打几下:你不帮着我好好劝叶少爷,还跟着添乱! 锣子被秋喜捶得又蹦又跳,叶鸽也由着他两个闹腾,转身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又黑又圆的的镜片遮住了他小半张脸--好似,是比刚刚有了那么点气势。 叶鸽默默地握起了拳头,瞪圆了眼睛给自己打着气,转身冲锣子一挥手,出发! 时近八点,东边老城热闹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西边却正是华灯初上的好时候。 车子刚刚驶入花昌巷,隔着老远叶鸽便看到了那巨大的灯牌,上头花花绿绿地也不知究竟亮了多少只灯泡,在夜空中拼出极显眼的歌舞大世界几个字。 叶鸽不禁紧张起来,小脸绷得紧紧的,透过墨镜面无表情地往窗外看。 叶少爷,到了。锣子停下车,这时候也后知后觉地担心起来,将他家小少爷送到这种地方来会不会闯祸? 锣子忖度了半天,还是不放心:不然,我陪您一块进去吧? 叶鸽如今,全凭着一股气劲,生怕气散了自己就怂了,于是咬着呀冲锣子摇摇头,偏要自己去。 欢迎光临,到底是新开的店铺,守在外头的门童极赶颜色,睁眼瞧着过来的车价值不菲,立刻就笑脸迎上去,主动将车门打开,紧接着便弯腰手:您轻下车吧。 叶鸽身体一僵,愣愣地受着门童热情的招呼,这下可真是不想去都不成了。 他深吸口气,再次鼓动起之前的气势来,矜持地冲那门童一点头,然后就下了车。 半个钟头后,城东,谢家小宅。 谢臻亲自盯了大半晚上的厂子后,终于将事情安排妥帖,叮嘱好程六彻夜看守,自己便搭了车往家中赶去。 路上碰到叶鸽惯常吃的糕饼铺子,正巧老板开了这日的最后一笼蒸糕,谢臻便又要了好些,算着等赶回去,还能让叶鸽吃上热的。 可等他经过九曲廊,走进后院临水小阁,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时,也不禁生出几分诧异。 鸽儿?谢臻朝楼上唤了几声,却始终没得到回应,转身又看看园子,也没找着人影。 他哪里会知道,他的小鸽儿,眼下正气冲冲地奔赴战场,打算来场捉奸呢。 这时候,坐立不安大半晚上的秋喜,终于听到了动静,忙赶了出来,可她见到谢臻立马就虚了:三爷,您怎么回来了? 谢臻只一眼,就瞧出了秋喜的不对,但他却只是敛着眉目,将手中还温着的蒸糕放到桌上,似是不经意地说道:厂子里夜班的事处理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秋喜看着谢臻的神态实在是不假,顿时整个人就懵了,说话都不顺溜了:厂,厂子?您没去-- 我没去哪?谢臻眼眸微抬,语气惯是温和,却几乎将秋喜吓出汗来,只听他又问道:鸽儿呢,他可是出去玩了?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40) 叶少爷他去歌舞大世界,找您了 叶鸽当真是从未想过,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原本以为,锣子话中所描述的便是极限,可真当他身处其中时,眼睛所亲见的,却更令他震惊无措几万倍。 几盏霓虹灯点缀着昏暗的大厅,看不清的男女,随着西洋乐器演奏出的音乐,在舞池中相拥着,笑闹着,跳起叶鸽从未见过的舞步。 到处都是浓浓的酒气与呛人的烟味,他已经在这里转了好久好久,可就是没有找到谢臻的身影,刚刚口中实在渴得厉害,便从往来服务生端的托盘上,也不知究竟取了杯什么。几口喝下去,起先只觉得发甜,可没多久晕劲就上来了。 叶鸽迷糊得厉害,可心里头仍记挂着要去寻谢臻。他仰头看着舞池中男女亲密的样子,一想到谢臻也可能这般,正搂着一个女子跳舞,他的心口就难过得厉害。 起初的气再是没有了,只剩下说不出的委屈,逼得他眼泪打转。 酒劲又泛上来了,叶鸽觉得更加晕眩,他想要找个地方略歇上一歇,可此刻哪里能分得出方向呢,只能随着跳舞的人流,在混乱中四处打转,几次想要走出去,都绕乱了步子。 他眼见着,唯一光亮足些的地方,便是最里侧的大舞台。 此刻正有几个穿着旗袍与裙装的歌女,在上面唱着甜腻的曲调,却很快又被男人油腻地拍手叫好声盖住。 叶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舞池里又转了多久,感觉都快被烟酒味熏吐了,视线越发模糊,几乎看不清人脸,他刚忍不住摘掉墨镜,迎面正对上一个女郎白皙的肩膀,吓得他立马又将墨镜戴了回去。 这时候,那个女郎却转过身来,她大大的深色裙摆打了个弧,细软的手就搭到叶鸽的身上:这位小少爷,要不要跟我跳个舞? 叶鸽顿时惊得酒都醒了几分,连忙后退几步,险些撞到旁人,还好那女郎又伸手一拉,才没让他搞出乱子:小少爷别急嘛,一起来玩玩多好。 叶鸽晃晃悠悠地,边摇着头,边去躲那女郎的手,几番纠缠之下,他终于撑不住身子,歪斜着就往旁边倒去。 这下叶鸽可慌了,后背不受控制地碰到什么人的身上,他忙想着挣扎起来道歉,却不料竟被那人直接扣进了怀里。 放,放开!莫名其妙被这么抱住,叶鸽也顾不上嗓子如何了,立刻生扯着对方的手,小声叫嚷起来。 可他身后那人却并没有减掉半分力气,甚至伸手摘了他的墨镜,捏住了他的小脸,轻声呵斥道:鸽儿,别闹。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叶鸽整个人都愣住了,下一刻,他憋了半晚上的委屈,憋了半晚上的眼泪,终于有了能爆发的怀抱。 先生--先生怎么能这样! 听到叶鸽在他怀里委屈哭闹的声音,谢臻原本还攒着的几分气恼,转眼散了个干净。 他揽着叶鸽的身体,想要先走出着人流混杂舞池,可小鸽儿却继续借着酒劲,不依不饶地说着:你怎么能骗我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就是找不到你 先生有没有跟别人跳舞?是不是不要我了-- 叶鸽哭得越发厉害,整张脸都快被眼泪浸透了,放在以往他早就往谢臻怀里藏了,可今天他却还憋着气,硬是撑着脖子,扬起惨兮兮的脸,正迎上谢臻的目光。 谢臻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吻了一下他哭红的眼睛,然后不顾叶鸽的推拒,直接将人抱起来,向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可真是谁都救不了咕咕了 感谢在20200223 01:51:35~20200225 01:1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雬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安又雨、云出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舞厅魅影(三) 直到叶鸽被谢臻抱上了车,他还在狭、、窄的后座上扭身挣扎,不住地伸手拍打谢臻的后背,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各种委屈的话。 鸽儿,我们先回家好不好?谢臻极尽耐心地一次次将叶鸽搂进怀里,可叶鸽却仍是抗拒得厉害,在他身上、、不住地、、作动,紧勾着谢臻的肩膀,连衣领都扯开了大半。 不要,先生都不要我了,还回什么家-- 谢臻刚要继续低头去哄,却正对上叶鸽露出的那截白皙、、的颈子,目光渐渐地暗了下去,压抑着不言的某念。 可偏生叶鸽酒劲正当头,依旧是无知无觉,继续在谢臻胸前,来回蹭着自己覆着薄红的脸,一张朱色的嘴巴带着水光,不住地开开合合,低声哭闹。 偏生他那嗓子还未好全,发音时总带了三分涩涩的沙哑,像极了历经花夜后,在谢臻怀中晨、、起时的韵调:都怪先生,都怪你骗我 谢臻终于再忍不住,低头含、、住了叶鸽翕动的唇,那骤然而起的,带着惩罚意味的侵略,直惊得小鸽儿瞪圆了眼睛,面上绯红更甚。 前头开车的司机,极赶眼色的从车中匆匆离开,随着那咔嗒一声的关门声,整个车厢中变得安静起来,只余悉窣的衣料摩擦声。 这一吻足足缠得叶鸽快喘不上气,才堪堪放开,谢臻将忘记挣扎的小鸽儿禁锢在怀,下巴紧抵着他微汗的额头,声音低沉地询问:鸽儿还闹不闹了,嗯? 叶鸽整个人蜷缩在谢臻的手臂间,懵懵地目光对不准,只顾着微微地、、喘、、息。 正当谢臻以为,他终于安分下来,打算开窗叫司机回来时,怀中的小鸽儿却忽然醒来般,扬起头来,用力咬上了谢臻的下唇,双手胡乱在他后背挠揉起来。 先生那带着哭音的哑嗓,彻底勾起了谢臻的全部某火,他反客为主,再次噬、、咬、、起叶鸽的唇,在最为亲密的空、、隙间,于他的耳畔轻言:这一次,先生可要好好罚罚我的小鸽儿了 &&&&&& 等到谢臻的车子,再次回到小谢宅前时,已经临近午夜。 被疼爱得几乎掉了毛的叶鸽,此时早已在谢臻的怀中,沉沉地睡去,连什么时候被抱回了房间中,都不曾知道。 直到第二日的上午,太阳都升得老高,暖暖地金光连床侧的纱帘都遮不住时,他才揉揉眼睛醒来。 嘶这睡着时还好,一醒来叶鸽便觉得浑身都酸疼得厉害,激得他眼中几乎又要泛起水光。 鸽儿醒了?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侧响起,叶鸽有些艰难地抬抬小脑袋,便看到了正倚在床头,含笑看着自己的谢臻,以及他手上的--邀请函。 歌舞大世界叶鸽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当时醉醺醺地没觉出什么来,这会清醒了再一琢磨,他好似也嗅到了几分不对。 昨晚,究竟是他没有找到谢臻,还是谢臻根本没去呢 叶鸽这头正纠结着,谢臻却清了清嗓子,从床头柜上取下一份今日新出的晨报,当着叶鸽的面,饶有兴致地念了起来。 四月十五日夜,谢家化工厂正式开启晚班生产,本城青年实业家谢臻,亲驻厂中指导 叶鸽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他听着谢臻抑扬顿挫的读报声,再想想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顿时羞得要命,扬起被子死死地盖住自己的脑袋。 谢臻读完了报,看着身旁鼓鼓囊囊的一团小鸽儿,不禁伏下身,贴着被子问道:鸽儿,那歌舞大世界,可曾有趣? 叶鸽在被子里蠕动了一下,好似要将自己埋得更深。 可谢臻却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又轻轻拍了拍被子:鸽儿,那大世界的酒水,可曾好喝? 叶鸽依旧不言,还是蒙头逃避。 谢臻无声地笑笑,伸手几乎将叶鸽连被子一起环住,可嘴里继续问道:鸽儿,那大世界的舞女,可曾好看? 他眼见着叶鸽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于是便叹了口气,假意可惜地说道:算了,既然鸽儿不告诉我,那我就今晚,亲自去瞧瞧好了。 这话刚落音,蒙着叶鸽的被子就被他自己,刷地一下掀开了,露出那其中那张红透了的脸,尽管他知道先生是在故意逗弄他,但叶鸽却还是紧紧地抓住了谢臻的手:先生不许去! 可鸽儿你都去了,我为什么就不许去呢?谢臻故作惊奇地说着,眉眼间已然尽是温柔的笑意。 叶鸽听他这么说,可再不管那么多了,挪着犹带酸疼的身体,一下子就扑到了谢臻的怀里,哑着嗓子凶巴巴地说道:就是不许先生去! 谢臻终于绷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叶鸽刚扬起头来去看他,就被谢臻抵住了嘴唇,紧接着清凉微苦的药汁,便被由此渡了过去,滋养起他微痛的喉咙。 这个吻却并没有结束,等到叶鸽晕晕乎乎地想要去推谢臻的肩膀时,却听到谢臻又在他耳边说道:昨晚只罚了鸽儿一件事,今天还要再罚另一件。 另一件?叶鸽努力想着究竟是什么,可还未等他想清楚,就被谢臻再次带入了锦被红帐之中 歌舞大世界的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那天之后,被折腾惨了的小鸽子,可是再不敢多提一句,就连锣子偶尔在他面前说起,也被他用眼神狠狠地瞪回去。 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月,尽管沧城里老一辈的守旧人物嗤之以鼻,但那歌舞大世界,还是风风光光地开了下去,夜夜通宵笙歌。 这天不过七点钟刚到,绸缎铺子的李老板便又走进了歌舞大世界中。 他也算是这边的常客了,出手也一直很是大方,前头的门童见他来了,立刻就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没多久店主Jack便也来了。 李老板今天来的可真早,正巧下午我刚进了批新洋酒,您可一定要尝尝。Jack今天穿了身干净的白西装,热情地将李老板往里引。 只可惜时间还早,此刻舞厅之中,并没有几个人,李老板也并不在意,只跟Jack边走边聊起来:洋酒好呀,我这口味虽说有些喝不惯,但那些小姐们喜欢,我也乐意跟着喝。 Jack听了,很是认同地点点头,引着李老板走到他常坐的位置上,然后招呼着服务生过来,很快就摆上了酒杯。 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这会我就不打扰了。Jack替李老板打开了酒瓶,而后便识趣地告辞离开。 Jack很清楚,李老板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跟他聊天的,这时候还不走开,若是带回碍了李老板的事,他这事办的便不贴心了。 果然,李老板听到他要走,半分挽留的意思都没有,照例说几句客套话,便不打扰Jack去忙了。 还未到最热闹的时候,亮着灯的舞台上显得有些空,只有一个歌女,配合着钢琴,清声唱着轻柔的调子。 那天叶鸽过早得醉了,并未弄明白这歌舞大世界中的格局。 实际这里上下共有两层,一层之中便是舞台与舞池,除此之外,还零散地分布着些许雅座桌椅。 至于二楼,则是被单独地隔成了一个个小房间,既是平时歌女舞女与员工们住宿的地方,也可供客人使用。 此刻李老板便坐在一楼的小桌边,手中端着洋酒玻璃杯,轻轻地摇晃着,目光悠闲,望向霓虹灯下的舞池,寻找着今晚能与他同上二楼欢愉的对象。 又过了大约三四刻钟,舞池中的人终于也多起来,李老板略带胡茬的嘴角勾起抹笑意,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到桌子上,而后便随着音乐,迈入了舞池中。 作为一个中年发家的人,李老板其实并不会什么西洋的舞步,但他却一点都不慌忙,反正舞池中的光线这样的暗,谁又能看得清呢。 再说这里,又有几个人,是真的为了跳舞而来的呢? 想到这里,李老板嘴边的笑意越发重了,他开始散漫地学者周围人,随意地踏起舞步,眼神滑过一个又一个的女郎。 耳畔开始传来年轻女人的笑声,台上的表演也早就随着客人的增多,开始变换起花样。 也就是在这时,一位身穿深色大摆舞裙的女郎,引起了李老板的注意。 她正端着一杯酒,细长地胳膊如天鹅的脖颈般,舒展开。身体惬意地依靠在舞池边的墙壁上,迷人的眼眸半眯着,好似也在寻找着舞伴。 李老板终于锁定了今晚的猎物,他整整自己的衣襟,换上个十分礼貌儒雅的微笑,穿过舞动着地人群,走到了那女郎的面前,而后颇为装模作样地略鞠躬。 优雅的小姐,请问您愿意与我跳一只舞吗? 女郎长长的睫毛微颤,睁开了半闭的眼眸,望向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而后艳丽的红唇忽地挑起笑容,雪白的手臂随之搭到了李老板的肩膀上。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被罚两次~不过那天之后,大约就明白了~ 又是拼人品的时候了,大概云片糕,栗子糕,海棠糕,桂花糕保佑,千万别锁感谢在20200225 01:11:41~20200226 01:1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009260 10瓶;云出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舞厅魅影(四)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忘记预警了,这章预警~ 新的一曲响起,女郎已经贴到了李老板的身前,大大的深色裙摆,扫过他的脚尖。 李老板会意一笑,伸手搂住了女郎的腰,而后随着曲子的节奏,踏起拙劣的舞步。可女郎却好似全不在意,只是软软地缠在李老板的身上,任他摆弄。 舞池中的人越来越多,空气中开始弥漫出一股淡淡的香气,李老板的双眼渐渐迷离,却依旧流连在女郎的脸上。 累了吗?女郎的唇角挑起惑人的微笑,她用指尖轻点几下李老板的脸庞,李老板的目光随即越发痴迷,呆呆地点点头。 那我们去二楼好不好?女郎笑意更浓,她勾搭着李老板的肩膀,引着他慢慢向舞池边缘走去:我们要个房间,然后好好享受这个夜晚 李老板早已忘记了任何的反抗,只知道愣愣地点头,顺应着女郎的动作,被她一路拉着手,走上了楼梯。 由于房间的特殊作用,二楼的灯光要比一楼更暗些,李老板随着深色衣裙的女郎,行走在长长的楼道中,也不知究竟经过了多少扇房门。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41) 他的眼中,心中,只剩下女郎红唇上的笑容,妖异、魅惑,像朵染了鲜血的花,开在幽暗幽暗的深处。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暗,但却始终亮着几盏红绿的光,将长长地走廊,映照成诡异的颜色。 女郎的步子停住了,她转头又冲老板笑了下,而后用染着黑甲的手,推开了面前的房门,拉扯着李老板往里走去。 来呀,快点进来吧 含笑带娇的声音紧紧地勾住了李老板的心,他忙抬脚跟去,却因为走得太急,踩到了女郎深色的大裙摆,猛地就直接扑到了女郎的身上。 哎--李老板到底是个中年男人,这么一扑几乎将女郎直接压到了地上,女郎轻呼一声,脸上瞬间划过厌恶与狠戾的神色,但转瞬之间,便消失了。 她支撑起李老板的身体,将他扶到了房间中的床上,然后用力一推,让他整个人瘫倒下来,而后贴在他耳边说道:在这里,乖乖地等我一会呵 说完,便抿起红唇,转身离开了房间。 李老板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鼻间身上尽是女郎诱人的香气,他傻傻地笑着,嘴角不知不觉中流出了口水。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兴许是随着女郎的离开,房间中的香气变淡了些的缘故,李老板渐渐地清醒几分。 但他依旧在做着与美人过夜的美梦,只是不知为什么,女郎居然去了这么久。 之前饮下的洋酒开始作祟,李老板忽觉腹中紧急,实在是等不得了,于是他就起身,打算趁着女郎没回来,先找地方方便一二。 房间中实在是太暗了,李老板摸索了好半天,才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红绿光映照下的走廊,一扇扇黑色的门,对立分布着,却不见任何人影。 李老板心中生出几分疑惑,虽说这歌舞大世界的二楼,确实隐蔽些,但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 他虽然这么想着,但也顾不得太多了,直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走廊中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李老板后背不知怎么,忽地便感到阵阵凉意。 可他回过头看时,却只有两侧紧闭的黑色房门,还有红绿光下的走廊。 这到底是怎么了李老板心中不住地犯嘀咕,脚下的步子不禁快了些,打算早点上完厕所,快回房间里去,女郎说不定已经在等他了。 这么想着,李老板的脸上不禁又露出了色色的笑容,刚刚的异样转眼就被他抛到脑后。 终于,他摸到了厕所的位置,推开门就发觉有一对男女,正靠在洗手水池的旁边,腻歪亲吻。 这种事在歌舞大世界里,也算是见怪不怪了,李老板想要无视地走过去,却不巧那俩人正挡了他去男厕的道,于是他便轻轻嗓子说道:麻烦来让让-- 他这话刚落音,那对男女的身体便一顿,而后慢慢地僵硬地转过了脖子,阴森森地望向他。 李老板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只见面前那女人倒是容貌姣好,红唇白肤,与之前的女郎一样,都透着股妖异的魅惑。 可那男人那男人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具尸体,一具早已死亡多时的身体。 他的口舌都已烂尽,只剩下坠着腐肉的空洞,两只眼珠也都是浑浊的,堪堪挤在破烂的眼眶中,顺着暗青色的皮肤,流下两行脓液。 李老板几乎吓疯了,他转身从厕所中疯跑而出,直奔楼梯的方向而去。 红绿光下的走廊,李老板前方的一扇门忽地被打开了,他正向冲上前去叫人时,却发现,从那扇门中也走出了两个人。 女的妖艳美丽,脸上还带着娇羞诡异的笑容,而男的腐烂的几乎只剩下白骨,空荡荡的支撑在大衣间,仿佛只要一碰,就会直接散落满地。 啊!李老板死死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叫着绕过面前的这两人,继续向前跑去。 他几乎要被吓疯了,只觉得两侧的每一扇黑门都会随时打开,都会随时走出娇美的女郎与死去的男人。 李老板就这样,边叫边跑着,竟真让他冲到了二楼的围栏边,他的前下方就是舞池,只要再跑下楼梯,就能到一楼了! 然而,李老板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哆嗦地扒着铁艺的围栏,整个身体因为绝望与恐惧,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看见,那下方的舞池中,此刻聚满了正在跳舞的男女。 每一个女人,都穿着深色的长裙,她们带着靓丽而魅惑的笑容,用自己细长的手臂,勾搭着对面的男人。 而那些男人,他们好似毫无感觉,尽管皮肤已经腐烂,到处都裸露着森森白骨,但他们依旧驱使着自己僵硬的身体,忘情地走着舞步,用抱着对面的女人。 啊--啊-- 李老板已经瘫坐到地上,他无望地死死抓着眼前的围栏,腿软得连继续逃跑都不能了。 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他的口中颠三倒四地念叨起来,却因为恐惧,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是徒劳地动着嘴唇。 没有人会来救他。 来的,只有那离开已久的女郎。 她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带笑红唇越发艳丽,深色的大裙摆随着她走动,轻轻摇曳,几乎遮掩住了鞋跟触及地面的哒哒声。 她终于还是走到了李老板的身后,染了黑甲的手,慢慢地搭到他的肩膀上你,怎么不在房间等我呢? &&&& 歌舞大世界 春暮入夏,谢臻找着工匠,将原本园子中的暖水改道,又引了流寻常的泉水进来,整个小阁也随之清凉了不少。 这日早晨,难得谢臻得空清闲,休班留在家中。 他先是陪着叶鸽一起吃了早饭,没多久叶鸽的国文老师便来了,谢臻便在书房中捡了张靠窗的小桌,一边看叶鸽听课的模样,一边随意地翻动着手中的报纸。 正巧这天的头版头条,用了颇为引人注目的几个大字,写的正是歌舞大世界,谢臻便轻声念了出来。 旁的也就罢了,叶鸽可忘不了那日平白受得疼,一听到歌舞大世界,立刻将目光从书本上转向谢臻,黑亮的眼眸中犹带薄怒。 谢臻可不想耽误他家小鸽儿用功,于是赶忙笑着摆摆手,将手中的报纸放到桌面上,示意自己不读了。 这下叶鸽也回过头去,又继续随着老师的讲授,看起文章来。 等到快要临近晌午时,这半日的课也上完了,叶鸽收起书本与老师告别后,就蹭到了谢臻的身边。 谢臻见他过来,也不给他让座,只伸手一揽,便将他的小鸽儿抱到了腿上:听了快三个钟头的课,累不累? 叶鸽摇摇头,靠在谢臻的身上,稍稍舒展着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直的后背,喉咙中发出细碎而又惬意的轻哼。 谢臻喜欢极了叶鸽在他身边,放松依赖的模样,不禁低头轻吻着他鬓角,那痒痒感觉引得叶鸽直往他怀里藏。 先生这段日子,叶鸽的嗓子又好了些,谢臻也准他偶尔说几句话了。 那哑哑的嗓子,撒娇似的抱怨,让谢臻更起了逗弄的心思,托着叶鸽细瘦的腰背,与他好一通纠缠嬉闹。 两个人在阳光下温存许久,叶鸽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小桌上的报纸,这时候才想起谢臻刚刚轻念歌舞大世界的事,于是便伸手拿过了那份报纸。 这一看,几乎把叶鸽吓了一跳,他目光避过报纸上有些血腥的照片,转头问向谢臻:歌舞大世界出人命了? 谢臻搂着他的肩膀,轻轻安抚拍打几下,点了点头。 不止是出人命了,而且出得还十分蹊跷诡异,从头一个绸缎铺子的李老板算起,不过是大半个月的工夫,竟已死了六个人。 第62章 舞厅魅影(五) 那里,是有什么妖鬼吗?叶鸽皱起了眉头,短短十几天便能出数条人命,难免让他想到邪物上去。 这还不好说,谢臻拥着叶鸽,手臂从他的身后伸出,将那张报纸接了过去:或许真的是招了妖物,但也或许那舞厅的生意做得如此风光,指不定惹了多少人眼红呢。 可,可就是再眼红,也不那人命当儿戏吧?叶鸽转头看向谢臻,却见他的先生只是淡淡而笑。 谢臻摸摸叶鸽的头,并没有将那些资本之间的脏说给他听,将报纸放到一边,垂眸问道:那鸽儿想去看看吗?若真是妖鬼的话,倒也可处置一二。 叶鸽还未回答,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谢臻随意地抬头说了声:进。 来的人是程六,面对谢臻与叶鸽那般亲密的动作,他早已见怪不怪,目不斜视地拿着封黄皮纸书信,匆匆地走到书桌前:三爷,是云佛寺中,元休大师来的信。 元休和尚?谢臻轻笑一声,抬手接过书信,看着那黄皮封上的字迹,确实元休无疑:他如何想得起与我寄信了。 叶鸽目光流转,倒是很快就想了起来,这元休和尚便是那次遇到镜中女尸时,跟他们说水尽石出的人。 虽然到最后都未能见面,但叶鸽却依旧对这位赏枯竹绽花的老和尚,十分感兴趣,于是便抻着脑袋与谢臻一起看起来。 寺中弟子盗卖《色空夜叉百相图》 谢臻大致览读过这封信,却被那信中内容惹得苦笑不得,原是这事着实有些荒唐。 起因不过就是那云佛寺中,一刚入门不久的小沙弥,因为贪恋钱财便偷盗寺中佛经出去卖。可谁知,竟将那元休和尚降伏夜叉所用的法器,给一并夹杂着卖了。 等元休发现时,却已经晚了,他只好又求了次签,才知那《夜叉图》如今落到沧城中,且已沾了人命,故而想请谢臻出手,了结此事。 不过叶鸽却注意到,那元休和尚于信的末尾,好似生怕谢臻不肯帮忙似的,又特特加上一句:此番事虽出偶然,谢施主或有意外之获,也未可知。 这元休和尚,倒是越来越奸滑了,谢臻放下信纸,摇摇头说道:也不知他究竟修得哪门子佛。 叶鸽听谢臻这么说,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然后拉拉他的手认真问道:那这次,我们是要去了吗? 去吧,正好就当是跟你,一起去跳个舞。 于是,去歌舞大世界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不过谢臻却并没有当晚就去,而是又过了几日后,才与叶鸽开着车,往城西去了。 依旧是那条花昌巷子,歌舞大世界的灯牌,也还在高处闪着彩色的光。但接连不断的人命事件,到底还是影响了这里的生意,平日里十分热闹的门口,如今也变得冷清起来。 谢臻刚把车子停下,难得见着客人的门童,便立刻迎了上来,竟是比上一次更要热情几分:欢迎两位光临-- 比起上次叶鸽的僵硬与无措,谢臻到底要从容得多,他向那门童略一点头,然后便从口袋中掏出几张票子,放到了对方的手中,并让他们替自己去找位置放车。 那门童接过钱来,自然欢欢喜喜地就答应了。 叶鸽看着谢臻的举动,十分好奇地眨眨眼睛,谢臻看出他的疑惑,待那门童走后摸摸他的头发解释道:这叫给小费,也算是从那西洋传来的习惯,就跟戏园子里额外给伙计赏钱一个意思。 两人正说着,已经走进了歌舞大世界的舞厅中。 虽说是来探查《夜叉图》的事,但谢臻却并不着急走动,只是找了张桌子坐下来,随意点了两杯酒水。 红绿相间的霓虹灯倒是还挂在屋顶,但除此之外,大约是不想让客人害怕,整个大厅中竟又加了几盏寻常的灯,将舞厅也照亮了。 最里侧的舞台上,也是早早的就安排下了热闹的歌舞,穿着洋装的歌女们一排站开,齐齐地又长又跳,好似真给这里添了几分热闹气儿。 但作用到底还是有限的。 整个舞池中,不过只有几个年轻的男女,一开始还跟着音乐跳舞,可后来也觉得人少了无趣,便凑去桌边喝酒了。 叶鸽跟着谢臻坐了一会,却迟迟不见他有所动作,忍不住轻声问道:先生是在等什么吗? 自然,谢臻端起手中的高脚杯,略饮了一口里面的酒水,握着叶鸽的手向舞池看去:既是夜叉,便必定会自己出来勾引猎物的,我们且等上一等便是。 可叶鸽看着没剩几个人的舞池,有些担心地说道:今天这里人这么少,万一它不会来呢? 谢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却依旧是半点不着急的模样:不急,人很快就多了。 人怎么可能多呢?叶鸽可不觉得,还有多少人会喜欢来这死过人的地方找乐子。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是真的卡文了,卡了一晚上,只写出了这么点T^T 感谢在20200227 01:17:54~20200228 01:1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600926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街 16瓶;易雬路 10瓶;神起家的兔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舞厅魅影(六) 又是大半个钟头过去,叶鸽有些无聊的趴在桌子上,澄澈的眼睛对着玻璃瓶,透过那淡黄色的洋酒液,看向稀稀拉拉站了几个人的舞池。 谢臻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搭在叶鸽的脑后,时不时顺顺小鸽儿柔软的头发,却也颇为惬意。 就在叶鸽随着谢臻的动作,快要睡着时,忽地听谢臻说道:来了。 什么来了?人还是夜叉?叶鸽立刻坐起身子,使劲眨几下有些困顿的眼睛,向周围看去。 这里,谢臻嘴角勾起浅笑,轻拍了两下叶鸽的手背,引着他往舞台对面一个角落看去。 那是在通往高出楼梯的下方,没装吊灯显得十分暗,若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有扇小门。 只见身穿白西装的男人,趁着没人注意,打开了那扇小门,紧接着一群身穿廉价西装、长裙的男女,便从那处走进来,很快便分散到了一楼的各处。 随着这些人的涌入,舞厅中迅速热闹起来,他们有的坐在雅座上假意点单,更多的都进入了舞池中,开始随着音乐跳起舞步。没过多久,之前因为觉得人少无趣,而离开舞池的那几个真客人,也重新开始跳舞。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42) 不止如此,舞厅大门附近,似乎也安排了不少人流,营造出内里十分热闹的假象。如此一来,倒是当真有吸引不少人进来。 叶鸽有些惊讶地看过这整段操作,之前还冷清的舞厅,不到半个晚上,便又热闹了起来。虽然比不得刚刚开业那日的情形,但俨然已脱出困境。 不过是些小手段而已,能开得了这种铺子的,必不会是愚笨人。谢臻微眯着细长的眼眸,之前那个穿白西装的男人,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两人的桌前。 之前怎么都请不到,谢三爷今日终于肯赏光了。 谢臻并不在意被人认出,他只是伸手又往玻璃杯中添了些洋酒,笑着说道:曹老板客气了,前些日子谢某确有些忙碌,今晚得了空就过来了还正巧瞧见的一出好戏。 Jack一愣,到底是开这种酒色场子,他平日里与人交往从不露真名,如今乍得从谢臻说出,倒确实让他没准备。不过想到外头人对这位谢三爷的评价,似乎就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他毫不遮掩地笑了笑,说道:上不得台面的把戏,让谢三爷看笑话了。 叶鸽坐在一边,看着谢臻与白西装男的来往对话,他虽然觉得这个人能让舞厅迅速热闹起来,很聪明,但却并不喜欢他。在那么多客人死亡的原因没查清前,继续招引人进入舞厅,谁能保证不会再出事呢。 谢臻淡淡地看着Jack脸上,稍显得意的笑容,却没有顺他的意:确实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用得了一次,用得了两次,可但凡再出些什么事,便再用不得第三次了。 叶鸽听了险些笑出来,刚要伸手端过酒杯挡挡嘴角,却被谢臻按住了手:又想做只小醉鸽儿了? 先生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个做什么!叶鸽压着声音不满地唤着谢臻。 谢臻却只是笑着捏捏他的手,目光斜睨着Jack的脸色。 果不其然,那Jack先是被谢臻呛白,又看他当着自己跟养的小戏子亲昵,脸色立刻就差了起来,憋了半晌后才说道:之前出的事,我已报给了警署,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了。 是吗?谢臻抬眼审视着Jack的神情,脸上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抬手举杯:那就祝曹老板生意兴隆吧。 多谢三爷好意,Jack见实在聊不下去,终于不再尝试搭话:我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陪您了。 说完,便转身匆匆地走了。 叶鸽看着Jack转身走远的背影,不禁挪着椅子,往谢臻身边靠了靠,迟疑地问道:先生刚刚,为什么要对他那样说话? 那样说话?谢臻明知道叶鸽的意思,但还是逗着他说下去:我那么跟他说话有什么不对吗? 叶鸽睁着亮亮的眼睛,仰起脑袋看向谢臻,肯定地说道:就是不对呀,先生平时很少对外头人那么说话的。 叶鸽前段时间也跟着谢臻出去应酬过,见过许多次他待人接事,谢臻一向是温文有礼的,便是真的遇到看不上的人,也极少会当面呛白对方。 但这一次,很明显他与西装男不过是头一次见面,就刻意这样说话,叶鸽当然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谢臻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鸽儿也开始能读懂他的心思了。 是,我是刻意如此的。谢臻伸手,温柔地蹭蹭叶鸽的耳鬓,对着他好奇的目光解释道:一来,我确看不上他这不顾人命赚钱的手段,按理此店刚刚出事时,就该封闭了。但他却一直压着警署那边的关系,不止不封店,而且还要继续揽客。 叶鸽点点头,但也听出谢臻还有未尽之语,于是继续问道:那还有呢? 二来,我也是想看看,他如此支撑着店面不关,究竟是只为钱财,还是想图旁的什么。 图旁的?叶鸽稍愣,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先生是说,那《夜叉图》可能是他自己放进来的? 谢臻点点头,却又摇了下:我起先是有这般猜想,毕竟人心难测,说不定就是他想要利用《夜叉图》做什么,自己引得此祸事。 但试探他刚刚的反应,却是不像。 谢臻的话,像是豁然给叶鸽打开了道新口子,引得他不由得往下深想,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结果。 谢臻看他想的纠结,不禁又握握叶鸽的手,将他的思绪又拉回来:且不急着想这些,这会子人也多起来了,那色空夜叉大约也要动手了。 叶鸽听后,目光也跟着谢臻转向人群舞动的舞池中,看着其中聚集欢闹着的男那女女。 之前额外亮起的几盏大灯已经关了多半,只留下红红绿绿的彩灯,打着绮丽的光影。 色空夜叉,应该是个相貌艳丽的女子吧? 叶鸽暗想着,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头一次来歌舞大世界那晚,在舞池中碰到的女郎。 那是叶鸽目光一顿,当真在舞池的人群中,看到了记忆中的深色大裙摆,还是穿着这条长裙的女郎。 鸽儿看到了什么?谢臻靠在叶鸽的身边,很快就也注意到了他看的那个女郎。 此刻的她正踏着节拍,与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跳舞,暗红的灯光照着她雪白的肤色,更为那红唇添上了几分诱色。 那个人,我上次来时见过,叶鸽低声说道,但他也不是很确定:但我没发觉她有什么问题,就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也许是我想多了。叶鸽怕凭白给无辜的人添麻烦,又快快地补充道。 谢臻又笑了起来,他将手中的玻璃杯放下,然后就站了起来。 叶鸽以为谢臻要自己去试探一番,不料谢臻却向他伸出了手:先生? 走吧,鸽儿,谢臻轻笑着,眼眸中映着叶鸽小小的身影:来,和我去跳支舞吧。 可,可我不会呀。这下叶鸽傻了眼,之前谢臻说一起来跳舞时,自己还只当他是在玩笑,不曾想谢臻是真的要跟他去跳舞。 这有什么难的,谢臻说着,已经主动拉住了叶鸽的手,引他站起来,揽到自己的身前:我的小鸽儿那般聪明,必是一学就会了,而且你总不想我去与别人跳吧? 叶鸽一怔,随即也握紧了谢臻的手,低头轻嚷道:去就去先生你可要好好教。 这是自然,先生不管教鸽儿什么,都会用心教的。说完,谢臻便搂着叶鸽的腰背,随着攒动的人们,走入了舞池之中。 正是一首新曲响起,流畅的钢琴与灵巧的小提琴合奏着,流淌出愉悦的调子,舞池中的男女随之跃动起来,脚下跳出优美的舞步。 叶鸽对此,是全然不通的,但他却无比地信任、依赖着谢臻,将自己的身体完全交给了谢臻掌控。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迈步,都紧随着谢臻而动,就这样在懵懂中,意外地跟上了音乐的节奏,跟上了众人的步伐。 谢臻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地笑容,他实在太过享受此时此刻叶鸽的依赖。 他从未自私地将叶鸽视若物品,视若可以任他摆弄操控的玩物。在谢臻眼中,他的小鸽儿从来都是鲜活的、勇敢的,但他却深爱着,叶鸽信赖着他的模样。 随着舞步的跃动,在不知不觉间,谢臻已带着叶鸽,渐渐地靠近了那个穿着深色大摆长裙的女郎。 闻到了吗?忽地,谢臻借着动作贴到了叶鸽的耳边,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尖。 叶鸽还有些沉浸在舞曲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众人又是几番旋转,他几乎与那女郎擦肩而过。 一股淡淡地,说不出的味道,也在他的鼻间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先生抱着软软的咕咕跳舞啦感谢大家昨天的地雷~~ 感谢在20200228 01:18:19~20200229 01:2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又是大总攻、12345、易雬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出篔 25瓶;12345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舞厅魅影(七) 那股气味颇为勾人,叶鸽只闻了一下,便觉眼前恍惚,还好此时,谢臻用力揽住了他的腰,才令他重新清醒。 她是--随着舞步的变化,两人又离那女郎远了些,叶鸽在依在谢臻的肩边,低声问道。 谢臻点点头,虽未说话,但眼神中已经给了叶鸽答案。 舞曲已接近末尾,叶鸽频频寻着机会向女郎与她舞伴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与她跳舞的男人,早已不复清醒,只是如傀儡般跟随着她的动作。 小提琴落下了最后一声长音,这首曲子终于结束了,而那女郎也行动起来,用瘦瘦的胳膊勾着男人的肩膀,引诱他向二楼走去。 还不等叶鸽询问,谢臻便握住他的手,趁着人群混乱,带着他跟了上去。 同一楼那精心营造出的热闹场面相比,二楼实在是冷清安静太多了,谢臻并没有跟得太近,且取出了一直藏于袖间的半虺杆,挥出一丝雾气将薄薄地笼在自己与叶鸽的身上。 那熟悉的微苦味,让叶鸽放心不少,随即握紧了谢臻的手,跟他一起走到了二楼。 数条整齐的走廊,只在墙角装了一簇几盏红绿小灯,勉强照亮了两侧的黑色房门。女郎与男人在前方走着,男人绵软无力的脚步声,女郎清脆的高跟鞋声混杂在一起,在如此空旷的环境中,像是淬了毒的诱饵。 女郎引着男人转过墙角,拐进了其中一条走廊中,那条走廊似乎分外长些,比之前经过的几条都要长 叶鸽使劲眯紧了眼睛,想要仔细去看那条走廊,可只凭着那两簇彩灯,根本看不清什么。 不对!叶鸽心头骤然一亮,其余的走廊中明明只有一簇灯,为什么这里却有两簇呢?单单是因为走廊长些吗,还是因为 他这样想着,刚要拽拽谢臻的手,提醒他,但女郎和男人却已经走过了第二簇灯光,转身进入一扇房门中。 先生,那灯簇不太对劲。叶鸽压着声音,在靠在谢臻身边说着。 谢臻点点头,一手握着叶鸽,一手执着半虺杆,望着那走廊说道:别急,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都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入了那条走廊中。经过第一簇灯光时,周遭并无什么异样。叶鸽正要再向前迈步时,谢臻却拉住了他:鸽儿,别动。 叶鸽立刻停住步子,转头看向谢臻:是有什么问题吗? 谢臻点了下头,轻挑起手中的半虺杆,凝眸看着眼前的走廊。 淡淡的烟雾开始从虺头中溢出,一开始还只散散的弥漫在周围,忽地却如寻到了目标般,直向走廊前方涌去,而后骤然停止,凝成了薄薄地一层,挡在了走廊正中。 谢臻垂眸,与叶鸽对视一眼,两人快步走到了那层白烟前,而后谢臻抬手用半虺杆轻轻一触,那白烟之后便离开显现出了黑墨绘成的画卷。 凶相夜叉,披着淋血美人皮肉,盘坐在一块乌黑的巨石上,她的手中正撕扯着男人的尸骸,细碎的肉块掉落下来,喂养着巨石之下,密密麻麻的小妖。 这就是那副《夜叉图》?叶鸽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黑白图画,尽管其上的血肉并没有点染半分红色,但那浓重的墨迹,还是仿佛给予着沉沉的压抑。 应当没错了。谢臻细细地看过那副画,挥着半虺杆将烟雾驱散,露出了这条走廊尽头,本来的模样。 这如此看来,这幅画平日里应该就是挂在尽头的墙壁上,只有女郎外出狩猎时,才会幻化成走廊的模样,以引诱外人进入。 正在此时,他们身后的黑门突然被推开了,叶鸽被这忽响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才发现只是个普通的服务生,正端着盘子走出来。 谢臻揽过叶鸽的肩膀,让他平复平复心绪,而后指间夹出几张票子,冲着那服务生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二楼已经许久没人上来了,这服务生难得抓住机会,几步就走到谢臻与叶鸽的面前,客气地问道:您好,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谢臻将那指间的票子放到服务生的托盘上,而后侧身看着身后的画卷,问道:请问你知不知道,这张画是谁挂上去的? 服务生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懵,但他可不会跟托盘上的钱过不去,于是立刻回想着说道:这张画呀,是我们老板自己挂的。 你们老板?Jack?谢臻略一颦眉,紧接着问道。 对对,服务生点点头,十分确定地说道:就是老板自己挂的,当时我们觉得这画实在吓人,但老板就是要挂这儿,谁也不敢说。 叶鸽咬住了嘴唇,原本他觉得那个Jack这时候还把客人往店里拉,就够黑心的了,没想到这幅夜叉图,居然是他亲手挂上去的。 好了,你可以去忙了。能从一个小服务生身上,问出这些东西,谢臻已经很满意了。 等到那小服务生走后,叶鸽几乎压不住心中的火气: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吗?可害死了客人对他有什么好处? 是不是故意的,现在还说不好,相比于叶鸽的生气,谢臻到底要冷静许多,眼下外头的事还可以慢慢去查,他更想知道这画中如何:鸽儿,要不要跟我进去看看? 叶鸽也知道,如今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毕竟刚刚还有一个男人被夜叉诱入了画中,眼下试着将人救回来,或是将那夜叉降伏才是正经的。 去,先生去我就去。叶鸽深吸了口气,避过那画卷笔墨浓重压抑处,握住了谢臻的手。 谢臻揽着小鸽儿温和一笑,半虺杆再次挥起,往那画卷上隔空一敲,刚刚散去的烟雾迅速凝聚起来,画卷就在烟雾中渐渐隐去,眼前又变回了又长又暗的走廊。 叶鸽没有再多问什么,直接跟着谢臻,小心地进入了画卷幻化的走廊中。就在刹那间,他便觉得眼前忽晃,在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路,虽然明面上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叶鸽还是能够感觉得出丝丝异样。 他们已经身处画中世界,所谓《色空夜叉百相图》中的百相,并非单指夜叉可化百相美人,更是指这画中世界可依着现实,造成百相世界。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43) 谢臻并不奇怪于这《夜叉图》的功用,他只是示意叶鸽不要出声,没有直接去之前女郎与男人进的那个房间,而是拉拉叶鸽的手,与他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出了这条走廊。 叶鸽知道,谢臻这般是不想打草惊蛇,先要探查一番画中的情况,于是便谨慎地跟在他的身后,从口袋中取出了钢笔,握在手中。 出了走廊不远,就是可以俯视一楼的平台了,谢臻避开头顶的红绿灯光,选择了处分外暗些的地方,与叶鸽隔着围栏向下看去。 叶鸽本以为这画中世界,便是模仿了外面的现实,也应当是阴森寂静的。却不想下面的舞厅中,竟也传来了时兴的曲调和人们的欢闹。 这让叶鸽险些以为自己还在外面,但当他向下看去时,还是看到了那令人惊悚的场景。 闪着霓虹灯的舞池中,靓丽的女郎与腐烂的男尸,他们依偎在一起,随着音乐的节奏,正翩翩起舞。 而离他们稍近的雅座区,那一张张铺着洁白桌布,摆着插花玫瑰的桌子上,此刻堆积着污浊的血肉,穿着长裙的女郎们,正优雅地拈着刀叉,边吃边发出娇媚的笑声。 她们一刀子一刀子地割着,一叉子一叉子地往口中送着,直到将那男尸剔成染血的骨架,才满意地散开。 其中的一个女郎,将手中的西装往骨架上一盖,紧接着那骨架便从桌上站立起来,撑起了崭新的西装,用仍在滴血的手臂揽住女郎的腰,转身投入到舞池中。 叶鸽一时间有些怀念,那些自己还无法出声的时候,至少不用像现在似的,死死地抓住谢臻的手,才忍住不叫出来。 感受着手上的力道,谢臻皱起眉头轻拥住叶鸽的肩膀,要不是眼下时机不合,他当真想直接捂住小鸽儿的眼睛。 忽然,他们身后的走廊上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叶鸽有些着急地看向谢臻,他知道这次可不会再是什么普通服务生了。 那脚步声本就离得不远,想来再走几步便能看到他们了,叶鸽握紧了笔,只等着谢臻动手。 可没想到谢臻确实执起了半虺杆,但却对叶鸽摇了下头。 正当叶鸽疑惑究竟要如何时,那从烟杆中涌出的烟雾便迅速将他的身体,整个包裹起来,而后眨眼的工夫,白烟就再次消散的无影无踪-- 一个化了艳妆的女郎从房间走了出来,她正打算找具男尸去舞池中跳舞,或许还可以喝杯新鲜的血酒。路过二楼的围栏时,她无意间看到个身材娇小些的同伴,正被她的男尸拥着腻歪。 女郎不禁又多瞥了几眼--啧,她身上穿的裙子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是当废鸭的一天终于写完了感谢在20200229 01:22:40~20200301 02:4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苍青如海、kitty0129 5瓶;je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舞厅魅影(八) 酒红色的丝绸包裹住大半腰身,散下流水般垂顺的裙摆,整齐收拢的褶皱松松地堆在胸前,再往上,便是挽成花状的结扣,露出半个肩头。 叶鸽紧紧地抓着谢臻的手臂,实在抵不住谢臻含笑的目光,将头一个劲地往他衣领里埋。 就在刚刚,那夜叉女郎即将走来的瞬间,谢臻用障眼的术法,将自己化作了尸体的模样,同时给叶鸽--换上了一条绮丽的长裙。 虽说之前在戏台上,叶鸽也是穿惯了旦妆的,可这会这会不一样呀! 嗯,让我来看看,鸽儿这是害羞了?谢臻轻笑着,伸手托起叶鸽的下巴。昏暗不明的灯光下,小鸽儿身穿女装的模样,倒当真是别有风致。 叶鸽目含羞怒地看着谢臻,老实说谢臻现在的模样可并不怎么好看,刻意装作尸体的他,脸色青中透黑,额上颊侧还有几处腐化的溃口。 但叶鸽却一点都没觉得害怕,只顾着恼恼地跟他对视:她都走了,快把我衣服变回来! 谢臻终于忍不住了,低头亲了下叶鸽的唇角,然后哄道:这可不行,鸽儿这样穿着,才方便咱们去查正事。 这算什么方便!叶鸽气鼓鼓地不想跟他说话,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伪装确实有用,最终还是被谢臻揽着腰背,提起裙摆向一楼走去。 舞池之中依旧一片欢腾,谢臻并没有带叶鸽走得太深,只是先混在舞池的外围,瞧着其中的情况。 但即便如此,舞还是要跳的,哪怕是装个样子。 谢臻带着淡淡地浅笑,揽着叶鸽的身体,随着音乐,再次踏起舞步。 他们的周遭,是魅惑又危险的夜叉女郎,是丑陋而恐怖的男尸残骸,酒红色的裙摆随着动作,在黑暗中轻轻飘扬。 但迎着谢臻的目光,叶鸽似乎也抛下了恐惧与担忧,别扭与羞耻,渐渐沉入了这样一段特殊的共舞。 忽然,所有的音乐都停了,舞池中的灯光也跟着熄灭,唯独剩下几盏红灯,照着最里侧的舞台。 叶鸽与谢臻也停住了步子,转头看向那舞台。 短暂的寂静之后,不知是何种的乐器,忽然发出了高昂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合奏出古怪而刺耳的乐曲。 几个身穿深红长裙的女郎冲上舞台,或许她们已经不能再称为女郎,那层艳丽的人皮已经被丑陋的身体扯裂撑开,只有头上还顶着一层淋血的面皮。随着她们在舞台上狂欢舞蹈,那面皮也滑落大半,露出下面的青面獠牙。 而台下,还站在黑暗的舞池中的夜叉女郎们,也跟着欢跃起来,她们纷纷撕扯着自己的皮肉,或是嗜咬着身旁的男尸舞伴。 原本还真是寻欢作乐的舞池,转眼间就变得血肉横飞,叶鸽险些直接吐出来,谢臻趁乱搂着他的人体,向更为偏僻的地方挪动。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舞台上。 她穿着深色的大摆长裙,面容依旧姣好魅惑,但却多了几分血腥的残忍。 披着人皮的夜叉们纷纷跪倒在她的脚边,而舞池中的狂欢跟随之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女郎身上。 她似乎极为享受这样的注视,伸手轻掩住红唇,媚笑着说道:姑娘们,贵客已经到临,还不快些迎接-- 这话刚落,舞池中的夜叉女郎们,便纷纷向两侧避让开去,分出了一条颇为宽敞的道路。 因为视线的遮挡,叶鸽不得不扶着谢臻的手借力踮脚,才看看能透过聚集的人群,看到前方的情形。 只见一群衣着各异的人,正从舞厅大门的方向,沿着女郎夜叉们避让出的道路,缓缓地走来。 他们有的只穿着寻常的衣裳,像极了外面最为普通的人。有的却用布巾或是面具,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完全看不出相貌。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便更为怪异,他们如叶鸽之前在阴市上见到的妖人,或是头上生着长角身后长了尾巴,或是多一条手臂少一只眼睛,混不似常人。 叶鸽惊讶地瞧着那些怪人,忽地被谢臻拉了下手,叶鸽回头用目光询问,谢臻却示意他去看一个人。 是望安老道! 叶鸽一眼就认出了他,上次他无端带着徒弟出现在山村中,便极为蹊跷。事后谢臻再派人去道观中寻他时,却被告知他出门云游去了。 如此一连几个月,虽说谢臻不定期总会派人去找,但至今都未能找到他。 想不到,他居然会来这里-- 叶鸽不禁皱紧了眉,他想起了之前给谢崇和铜镜的那个游方道士,会不会也是这位望安老道呢? 但他又思及那万亨观好歹也是沧城的名观,而这望安道长,平日里也常出面做法事,没由来谢崇和便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那些形色各异的人,都纷纷在雅座上坐了下来,谢臻显然已经盯上了望安老道,寻着机会护着叶鸽暗暗挤到了离他更近些的地方。 借着暗光,叶鸽偷偷地打量着望安老道,总觉得他相貌确实未变,但周身那股子骗人的江湖气,却几乎完全看不出了,整个人都沉静很多。 等到那些贵客们都坐好后,台上深色衣裙的女郎,也再次开了口,她的声音娇媚中又添了些许郑重:各位贵客既然已经到了,那我们可就要开始了。 开始?谢臻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半虺杆,他倒是很想看看,这《夜叉图》中,究竟要搞什么花样。 随着那女郎说话,雅座上的那些人中,立刻有人应和调笑着:自然都到了,便是不为什么旁的,单单来见你红姬一面,也必须要来。 此人说完,周遭的怪人们都跟着大笑起来。 女郎听后也笑了笑,似抹了血的红唇再次开合,娇嗔地说道:小女哪有那般能耐,想必贵客们都是为我这里收到的宝贝才肯来的。 哪里哪里,红姬你这么说,我们可就不乐意了。另一个长着猴子嘴的男人,操着尖尖地嗓音,也与女郎玩笑起来。 红姬女郎装作生气,冲他甩了下手臂,才继续所说道:为着招待好众位,小女可颇花了一番心思。今日,咱们不妨就学学和尚那一套,来搞场唱衣。 唱衣?叶鸽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于是就悄悄向谢臻问道:什么是唱衣? 谢臻的头低下,靠得离叶鸽更近了些,解释道:就是竞价,看眼下这意思,应当是夜叉这边出宝物,那些宾客竞价,价高者得。 正说着,几个披着人皮的夜叉,便搬上了第一件准备唱衣的宝物。 红姬冲台下笑笑,一伸手便掀开了盖在上面的黄色绸缎,却是一截石质的佛手。 此物乃是云佛寺秘窟中的如来手,前些日子小女逃出时,顺带携走,想来那些秃驴们,都还蒙在鼓里呢。 谢臻听后,在叶鸽耳边冷冷地笑了声:元休和尚如今是越发松懈了,竟连寺中的佛手都能让人偷出来。 那佛门秘窟之物,于常人修行而言,可算是极好的灵物。 此佛手一出,雅座上的人们立刻纷纷出价,一时间又热闹起来,直到一捂着脸的人物,出得高价,红姬唱过三遍后,无人再出,那佛手才被他收走。 接下来,又陆续上了几件宝物,其中多半与云佛寺相关,叶鸽越听越觉得可惜,又想起就连这《夜叉图》都是被人偷出的,如此人偷妖也头,真不知这云佛寺的家底,如今还能剩多少了。 不过那些东西,到底也与他们没什么关系,最多不过事后再告知元休和尚,能否追回便看云佛寺那边了。 正在引得叶鸽与谢臻注意的,还是坐在不远处的望安老道。 从开始唱衣到现在,他仿佛压根对那台上的东西不感兴趣,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捋着自己的胡须。 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打算买?还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 叶鸽也知道,此事半分急不得,只好按捺下性子,耐心地继续看下去。 也不知究竟又过了多久,统共已经卖出了十几样东西了吧,可望安老道还是只坐在那里,一次价格都没喊过。 又一样宝物被竞价买走了,可这次夜叉们却并没有抬上新的东西,只有红姬还站在台上。 这是所有的都卖完了? 可望安老道还是什么都没买呀,叶鸽有些着急地想着,难不成今晚就白耗了这么久的时光? 谢臻看出了小鸽儿严重的急切与失望,无声地按按他的肩膀,示意他少安毋躁。 雅座上的人也没看到有新宝物,于是也有人高声问着,是不是都卖完了。 但红姬听后,却摇摇头,笑着说道:是快卖完了,不过还有最后一样。 这是阴市那边的人,托我来倒卖的,但因着怕那东西冲撞了我这儿的姑娘们,所以就没搬过来。只待着哪位贵客买了去,小女可亲自奉陪去取。 什么东西,竟要这般麻烦!媚姬这么一说,立刻就有人抱怨起来,但红姬也不恼,继续陪笑着说道:既然是好东西,自然是有些麻烦的。 这时,沉默了一整晚的望安老道,终于开口,向那台上问道:究竟是何物,还是快快说来吧。 红姬笑着看了他一眼,而后娇声说道:旁人许还不知,但望安道长您,应是早早得就得了消息了吧? 望安老道捋着胡子,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媚姬,等待着她终于说出了那两个字。 兽魄。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下次一定早点QAQ 看在咕咕今天女装的份上,嘿嘿嘿 第66章 舞厅魅影(九) 兽魄?红姬此言一出,立刻引得台下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年头,兽魄可不容易得了。 可不是嘛,自从没了那落林村,上哪去找大批的货。 红姬,你这是弄了多少兽魄来?可别是只有一坛两坛的,涮着我们玩儿。不少人并不信这夜叉们能搞到兽魄,质疑声更大了。 可别只用嘴说呀,咱们向来是见物付钱,可不能坏了规矩。 红姬听了,却一点都不慌,继续媚笑着说道:要是只有一坛两坛,小女怎么可能拿得出手呢。 这次,那人手里,可是足足有三十坛的货。至于信不信那可就任凭各位掂量了。 台下又是一阵骚乱,三十坛兽魄,确实不是小数,红姬说的若是真的,倒也令人心动。 如此,就开始唱衣吧。红姬看着那些人吵嚷地差不多了,也不再给他们留思索的时间。 那些兽魄,贫道全要了。谁知,还不等旁人竞价,那望安老道直接将一只破了窟窿的烂匣子,拍到桌上。 你这老道士好大口气,破盒子里装得是金,还是银啊?就想这么全包下来。 周围人见望安老道实在不起眼,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跟着哄笑起来。 望安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怒,终于有了几分过去的模样,但很快他又强压下情绪,也不与周遭人争辩,而是抬起头,直接对夜叉红姬说道:频道此物足可购三十兽魄,且再不会有人可出更高价。 红姬闻言一笑,但并不带嘲讽,只是扬着红唇说道:那便劳烦道长给小女瞧瞧,究竟是何等宝物,也好让其他贵客心服口服。 望安老道攥攥手,像是还在挣扎,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已汇聚过来,也由不得他不开了。于是他一咬牙,将那破木匣子整个掀开,霎时间,一股浓郁的灵气便从其中溢出,引得周遭众人皆是心神一震。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44) 就连离得稍远些的叶鸽,也感受到了灵气的滋润,十分好奇匣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此物乃是家师所留的紫金仙鼎,便是放到俗世里,也能值个万金了,望安老道极为不舍这宝贝,但还是狠狠心说道: 今日贫道就以此来换那三十兽魄,不是诸位谁能出得高价! 那东西,真的有那么值钱吗?叶鸽忖度着,这望安老道坑蒙拐骗那么些年,怎么说也应有些家底了,怎么一上来就把这么个宝物给抵了? 感其灵气,应是所说不假,谢臻靠着叶鸽的身后,轻声说着:这老道多半是遇着什么危及性命的大事了,不然肯定舍不得把它拿出来。 危及性命?这整日招摇撞骗的老道士能遇到什么事呢,莫不是仇家寻上门来了?可要真是如此,他砸重金买兽魄又有什么用呢? 叶鸽是想不通的,而他身后的谢臻,显然也陷入了沉思之中,双目淡淡地盯着那老道士。 紫金仙鼎一出,这下可再没人敢嘲笑望安老道了,就连红姬脸上的笑容都变得热切几分,她清清嗓子开口说道:可还有人能出得高价?若是没有,这三十兽魄可就都归望安道长了。 台下一时安静下来,在众人眼中,三十兽魄固然难得,但紫金仙鼎却更是百年不见的珍宝,用仙鼎换兽魄已然是大亏,更遑论叫更高的价钱。 红姬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再问这一句,不过是做做样子,见确实没人叫价后,她就直接对望安笑道:那边恭喜望安道长收得兽魄了。 只是刚刚小女也说过,那兽魄现存于阴市之中,还需道长稍等片刻,小女了结了眼前的事,便亲陪道长前去取货。 望安老道夺得了兽魄,却并不见太多喜色,只是愣愣地看着桌上的仙鼎,听到红姬的话后,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她这番安排。 红姬并不管望安情绪如何,见他点了头,就又笑着招呼起其他的人来。 这兽魄乃是今晚唱衣的最后一件宝物了,此后再无其他,雅座上的客人们也开始纷纷离开。 现在怎么办?叶鸽转头看看谢臻,这次他们原本的目的,不过是来查《夜叉图》的事,如今却正好撞上了那望安老道,是要追着他继续往下走吗? 谢臻暗暗摩挲着衣袖间的半虺杆,红姬就在这里,若想处理《夜叉图》,这会子直接一锅端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望安老道他身上却有许多谢臻想要探究的事情。 不急,怕是要跟着他们一起再去趟阴市。 得到这样的答案叶鸽并不意外,就连他都能感觉得到望安老道的异样,更不用说谢臻了。 于是两人就继续混在人群中,等待红姬的那些贵客离去,可那些形色各异的怪人,来得倒是突然,可如今要走了,却拖拉起来。 舞池中音乐又起,夜叉女郎重新嬉闹着跳起舞来,不少贪恋女色的客人也坐不住,跟她们一起欢娱起来。 眼看着就要没完没了了,谢臻便先带着叶鸽,趁乱摸上二楼,将之前红姬拐来的那个西装男送出了《夜叉图》,而后才再回到舞池中,等待红姬与望安上路。 红姬到底还是垂涎望安手中的紫金仙鼎,眼看着那些贵客短时间不想走,她又怕怠慢了望安,惹得他作罢。 几番权衡之下,她还是招来了几个顶用的夜叉女郎,与她们仔细叮嘱一番后,转身走下了舞台,来到望安老道的身边。 道长,小女这边已安排妥当,我们可以去取货了。 那望安老道,听了红姬的话,才如梦初醒般猛地抬起头来,草草地捋几下胡子点头说道:好,好了?那咱们便走吧。 红姬又笑笑,眼看着望安老道将那木匣子暂收起来,目光中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贪意。 似乎想要现在就将那紫金仙鼎,收入裙下。 但她却还是忍住了,提着裙摆向望安老道一侧身,妥帖地说道:那边请您随我来吧。 说着,便引望安向舞台后走去。 谢臻和叶鸽当然没有错过这一幕,他们趁没人注意,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转过舞台之后,不过几步的距离,眼前的景象已然大变。 所谓百相,终究不过是借了歌舞大世界的表象,一旦走出其间,便可堪破起本象。 繁华与奢靡尽然消失,霓虹的灯光被混沌天中的电闪雷鸣取代,目光所及之处,便如之前画中所绘般,全是一望无际的嶙峋黑石。 自暗空而来的闪电,不断劈打在凸起的黑岩上,激起狂风沙尘,仿若要吞噬天地。 谢臻手中半虺杆一挥,将迎面而来的沙尘挡下驱散,但仍不放心地脱下大衣,将身后的叶鸽整个裹住。 眼下两人已然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叶鸽哪里还肯让谢臻这样,刚要推拒着脱下来,却被谢臻拉住了手,催促道:鸽儿别闹,仔细跟丢了前头的人。 眼下虽没了舞厅中人流的遮掩,但却处处都是高耸的黑石,前头红姬与望安穿梭其间,道路分外崎岖难行,一个不留神倒真有可能跟丢。 那先生也不能这样谢臻的衣裳本就大,将叶鸽包裹得十分严实,小半张脸都挡住了,说起话来捂得闷闷的。 他心里头实在忍不住,又怕扰乱谢臻的追踪,于是便用没被谢臻握住的那只手,摸出钢笔来,快速地画了个符咒。白白胖胖地小鸽子就飞了出来,使劲扑腾几下,赶到谢臻的前面,尽力地挥着翅膀引动风流,给谢臻驱散漏网的沙尘。 谢臻看着眼前小鸽子笨拙的样子,不禁又握了握身后小鸽儿的手,嘴角溢出些许笑意,却不作声,继续拣着平整些的路,跟踪红姬与望安向前行去。 黑石地一望无际,四下又阴阴暗暗,叶鸽根本分辨不出,究竟走了多久,只一味地跟在谢臻的身后走着,直到觉得脚下都被凹凸的黑石磨得生疼,谢臻才停住了步子,转头伸手蹭蹭他露在外的额头,轻声安抚道:到了。 叶鸽立刻忘记了疲惫,小心地从黑石后面探出头去,看向红姬与望安的方向。 只见他们二人停在一个巨大的洞窟前,暗空中的闪电似乎生出了更为强烈的怒意,不断地打在洞窟前的黑石上,其威力之大,竟引发了阵阵地动。 而那洞窟也在地动中,显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塌落,但红姬却像是已然见惯,丝毫不显惊慌,反而迎着那闪电而去。 咔嚓-- 一声巨响,黑紫色的闪电直直地劈向黑石上的女郎,这样的景象太过惊骇,瞬间而来的强光刺得叶鸽闭紧了眼。 咔嚓--又是一阵巨响,当叶鸽睁开眼时,却见那闪电下的女郎不,应该说是闪电下的夜叉,她浑身的皮肉已经被闪电烧焦劈烂,血水浇灌着那人皮之下,肌肉狰狞的夜叉。 红姬又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她的声音再没有半分娇媚甜美,反而像是夜半荒野中的鬼嚎,桀桀赫赫。 她用露着尖甲的爪,彻底地撕了残余的皮肉,然后一把将吓得面无血色的望安,揽于背上。 道长坐稳,咱们要入阴市了。 说完,不等望安有所回应,直接纵身跃进那洞窟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我,两点之前,更文了! 短、、小、、慢鸭的壮举! 感谢在20200302 02:29:10~20200304 01:2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街 30瓶;易雬路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舞厅魅影(十) 等到夜叉与望安的背影消失在洞窟中后,谢臻不再顾忌什么,直接带着叶鸽也向洞窟赶去。 白色的烟雾从他手中的半虺杆中,翻涌着凝成虺龙的形状,冲散了迎面而来的风沙,暗空中的雷电感知到了它的靠近,轰然劈下黑紫一道。 这一击非但没有将白烟击散,反而引得虺龙翻转仰头,冲着那混沌阴天,发出震耳欲聋地咆哮,震慑着天雷无法落下。 谢臻与叶鸽趁机,快速赶入了那洞窟之中。 正如叶鸽之前所预料的那样,这黑石破裂形成的洞窟里,不见一丝光线。他用钢笔凭着手感,绘出了个照明的符咒,可迸发出的光簇也只是维持了片刻,就再次被周遭的黑暗所吞没。 叶鸽不禁有些着急,若是看不清前路,该怎么追踪红姬与望安呢,万一跟丢了怎么办。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一股风力自洞口的方向涌来,却是谢臻将用来引开雷电的虺龙,又召了过来。 鸽儿坐稳了。谢臻从身后将叶鸽搂入怀中,在黑暗里牢牢地扣住他的腰身。 叶鸽听到谢臻的话后,身体只觉一轻,竟是如上次入阴市般,又被那虺龙托起,直接裹挟着向洞窟深处冲去。 叶鸽转过身子,双手回抱住谢臻,尽管眼前一片漆黑,但他能够清晰地听到,虺龙疾飞而过时,周身风流擦过石壁的呼啸。 同样,这样的风流与越来越低垂的石壁,让叶鸽渐渐感觉到了沉重的压迫感,甚至呼吸都渐渐无法通畅。 他难受地用额头抵着谢臻的肩膀,谢臻也揽护着他的身体,伸手拉过自己裹在叶鸽身上的大衣,盖过他的头顶,稍稍缓解着气流的压迫。 叶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上的感觉也越来越沉重,终于随着身下的虺龙又是一声长哮,一切重压都骤然消失了,周遭豁然开阔。 鸽儿,没事了,睁开眼看看吧。谢臻伸头掀开了盖在叶鸽头上的大衣,低头吻吻他微微出汗的额头。 叶鸽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后,从谢臻的肩膀上抬起头来,谁知他刚刚睁眼,就对上了黑暗中,正衔着小灯笼,飞到他面前来的小骨鸟。 呀,又是它们!叶鸽发出轻轻地惊呼声,挑起指尖去逗那只小骨鸟,随之更多的骨鸟便围了上来。它们萦绕在两人的身边,几只活泼些地围着叶鸽的手,亲昵地打着转,而其中一只骨鸟,又将自己的小灯笼留给了他。 鸽儿还是这么招它们喜欢。谢臻看着叶鸽与骨鸟嬉玩的样子,不禁轻轻笑笑,将他挑着小灯笼的手握了起来。 叶鸽这时候,忽地想起了正事,赶忙抻着脑袋向周围看去:先生,那红姬与望安呢?咱们跟丢了吗? 放心吧,谢臻安抚地拍拍叶鸽的后背,引着他向一个方向看去:他们应当在那里。 叶鸽随着谢臻的手看去,只见距他们并不太远的黑空中,亦有几只骨鸟围绕着什么飞行,想来就是那夜叉与老道了。 这抵临阴市之前的虚空黑境中,并无任何遮蔽,叶鸽生怕会被他们发现,不过幸好那夜叉只顾前行赶路,并没有回头驻足。 很快,叶鸽便看到了下方的神兽骸骨,尽管已不是第一次俯视,但他仍旧被神兽庞大的身躯,以及建在它残骸之上的瑰丽楼台所震撼。 虺龙再次翻滚着身体,似是又加了几分速度,将围绕着他们的骨鸟都抛到了身后,不过片刻之后,便腾飞到了那一片灯火繁华上空。 而这时候,叶鸽注意到,那红姬与望安已进入了阴市,落到地面上。 阴市之中,既是不分日夜,便时时刻刻都处于热闹喧嚣之中,四下人影妖影攒动不息,倒是不用再担心被他们发现了。 很快,谢臻与叶鸽便也落到地面,他们借着往来的人流,暗暗地跟了上去。 红姬的人皮早已撕碎,如今依旧是青面獠牙的夜叉状,她高大健壮的身形,虽说是在到处都是异人的阴市中,但仍旧很好辨认。 兴许是因为地方并不遥远,她没有选择路边的黄包车,而是一手提着脸色发白的望安老道,步行着穿过几条街巷,朝着个小胡同里走去。 这么七拐八拐的,谢臻与叶鸽紧跟红姬的步伐,逐渐走入了僻静偏远的地方,好在这胡同中的房屋并不齐整,参差不齐的,倒又给了叶鸽二人躲藏的地方。 又走了一会后,红姬终于停在了一座小院前,谢臻侧身看去,只觉那院子破败得厉害,墙壁处还有火烧过的黑灰。 牛老二,买主来了,你快把门打开。红姬扯下了妩媚的人皮,性子上仿佛也卸下了伪装,再不复之前的贴心优雅,反而处处透露着粗鲁暴躁。她伸出爪子,用力拍了几下眼前的院门,可还不等里头的人出来,那原本就破旧的门,便直接被她拍散了,碎木头哗啦落了一地。 这时,院中的人也听到了动静,哎哎呦呦地抱怨起来:我这不来了吗,你用那么大劲做什么。 红姬也不管那人的嘟囔,直接提着手中的望安老道,就走进了院子中。 叶鸽与谢臻对视一眼,两人悄悄地走了过去,却并不到那门口边,而是绕到院墙的一侧,谢臻挥动半虺杆,挪来路边的几块大石垫着,两人借此攀到了墙头上。 这小院的主人牛老二,乃是个头上长了牛角,两手都是牛蹄的老实男人,他把红姬两人迎进小院后,就客气地冲望安老道说道:您就是那兽魄的买主吧?东西我都早就收拾好了,您过来看看? 望安老道,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之前跟着红姬走过黑石地,又被夜叉背着又惊又怕地进了阴市。眼下整个人就像是凭着一口气,勉强吊着半条命,听到牛老二的话,也只是虚弱地点点头:好好带我去看看。 牛老二到底心眼实在,瞧着望安那样子,也怪不忍心地,还特地伸手搀住他,往已经被烧光了顶只剩下框子的屋里走去。 叶鸽的视线跟随着他们转过去,而后便惊讶地看到了,那房屋之中堆积的坛子,竟与之前在山村判官庙地下的那些,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那山村已经毁掉了,村中人也都死绝了,如今怎的又有这么多的兽魄坛呢? 叶鸽百思不得其解,而他身边的谢臻,目光沉沉地望着那间被烧烂的房屋,眉头也慢慢皱起。 望安老道已经开始弯腰查看兽魄坛了,而红姬与牛老二就站在一边,时不时低声交谈些什么,谢臻拇指摩挲着半虺杆上的纹样,轻挑之间已然做出决断:那牛老二应当还知道些什么,倒不若将这三人扣下,索性问个明白。 说完,他反手一挥,白色的烟雾转眼间就在院子中弥漫开来,夜叉红姬头一个发觉不对,立刻向院外冲去,然而还未等她跑出几步,谢臻已然执着半虺杆,落到了红姬的面前。 逃什么,且留下来说会话吧。 那红姬当然不从,张开满是獠牙的血口,挥着利爪就朝谢臻扑去。 谢臻却是不慌,只立于原地冷眼瞧着红姬夜叉,任凭她嘶吼猛袭,仍是岿然不动,待到她利爪迎面时,才淡然地向后略一闪避。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45) 红姬以为其是惧于自己的攻势,立刻燃起气焰,想要继续逼退谢臻。却不料刚行一步,便见谢臻手腕一震,霎时间虺头中的白雾便集成强流,直将那高大狰狞的夜叉掀翻在地。 谢臻下手处置红姬之时,叶鸽也没有闲着,他自知术法有限,并不去与夜叉硬抗,而是转身直望向同样想要逃窜的牛老二与望安,想都没想,直接隔空落下一道困字符咒。 白色的灵光闪过,望安只觉明明那坍倒大半的院墙就在眼前,可他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困得寸步难行。 情急之下,他忽地想到了怀中的紫金仙鼎,再不管什么,直接伸手掏了出来。 与此同时,叶鸽也注意到了望安的动作,心头猛地一惊,暗恼自己还是太过大意,手上控着钢笔快速画下符咒,白色的小鸽子飞一般地就冲了出去。 望安老道到底手脚还没缓过来,眼看着就要取出仙鼎,小鸽子已然撞上了他的手腕。望安顿时惨叫一声,那仙鼎便连带破木盒子跌了出去。 叶鸽仍不放心,一心想着快些把仙鼎抢过来,翻身就要从那墙头上往下跳。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实在是招同类喜欢呀 第68章 舞厅魅影(十一) 谢臻这边刚将夜叉红姬束缚在地,一转头就看到叶鸽正要急急地从墙头往下跳,尽管知道这土墙并不算太高,谢臻却还是心头一跳,倏尔几步便赶至墙边,把那冒失的小鸽儿接个正着。 怎么这般胡来,墙也是随便跳的! 叶鸽一心只想着快去抢那仙鼎,哪里会想到刚跳下来,就落进谢臻的怀里,着实懵了好一会儿,直到被谢臻箍着呵斥,才回过劲来,着急地抓着谢臻的胳膊喊道:先生,望安要用仙鼎! 叶鸽的话刚落音,屋中的望安老道已经哆嗦着爬到了仙鼎的旁边,眼看着就要触碰到那紫金仙鼎了,谢臻却是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手中的半虺杆轻挥,那仙鼎便直接飞出,重重地砸到了地上,硬是碎成了好几块。 啊!我的鼎,我的鼎!望安老道见状,立刻肉疼的哀嚎起来。 叶鸽也被仙鼎落地的声音惊得眨眨眼,抬头心虚地看看谢臻的脸色:先生我就是着急,而且也不是很高 不是很高就能跳了?若是摔着了,还不是要疼的?谢臻冷哼了一声,看着叶鸽小心翼翼的模样,再重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将他放到地上。但手臂还是惩戒似的,紧紧的圈在他腰间。 叶鸽任由他抱着,还歪歪脑袋在谢臻的肩膀上蹭蹭,趁着先生脸色稍好,立刻转移开话题:先生,咱们快去找那牛老二,审问清楚吧。 谢臻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知自己刚刚有些太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反手又在仍哀嚎不止的望安老道身上加了道禁制,而后才揽着叶鸽看向被吓得缩在角落里的牛老二。 牛老二着实被这突发的变故惊呆了,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看着谢臻二人向他走来后,立刻挥着手大叫道:不关我的事,我不认识他们啊! 谢臻本无意去为难此人,但却想从他口中得出消息,于是便索性沉下脸来,厉声问道:不关你的事?你且来说说,这三十坛兽魄,是从何而来? 牛老二面上一僵,但他到底是老实人,眼下又被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说假话:是,是我从这屋的地窖里找到了! 我,我这院子一直在外头租着,都租出去好几年了,结果两年前突然着了火,烧成了这破落样前阵子,我得了空,就想着来修整修整,可没想到地底下竟被人挖出那么大个地窖!那兽魄,就是在里头找到的 这牛老二实在不会说谎,便是连叶鸽,都听出了他话语中的遮掩:那地窖里,除了兽魄还有别的东西? 牛老二的脸色更难看了,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有还有 行了,谢臻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道:你直接带我们去地窖里看看吧。 我,我,牛老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惧怕谢臻的威势,哆嗦着答应了:好,就在那边。 说着,他便慢慢地从墙角站起来,边防备着谢臻,边靠着墙根走到堆砖块前。 谢臻也不用他动手,直接挑起半虺杆一挥,那堆砖块便被尽数移开了,露出底下坍塌的大洞。 牛老二被这动静吓得又是一颤,好容易才没有直接倒在地上,伸手扶着墙说道:对,对,就是这里了。 谢臻带着叶鸽走到那大洞边,这次叶鸽画下的照明符咒没有再熄灭,很快就照亮那地窖。 咱们下去看看。谢臻确定其中没什么危险后,抱着叶鸽率先跳入了地窖,但他并不放心将那三人留在上面,半虺杆又是稍动,白烟便连成了一条锁链,牵引着那三人也拽了下来。 这地窖着实挖的不小,几乎与地上的院子等大,便是有符咒的照亮,却仍旧显得十分阴暗,如同漫着淡淡的黑雾。而离他们近些墙壁上,可以依稀的看到,竟也如山村庙下般,画满了褪色的符咒。 叶鸽刚要走上前去看个清楚,却不想刚一迈步,脚下便碰到了许多东西,他低头看去,这地窖的底部居然布满了破碎的瓷片,看样子应当是大量兽魄坛碎后留下的。 我,我就是在这里找到的兽魄,我下来时这些就已经碎了,找了好久才找出那三十坛完整的来。牛老二生怕谢臻再如何对他,干脆就把自己的发现都说了:还,还有前头,有几个死人。 死人?自从进了《夜叉图》以来,叶鸽几乎对死尸都要麻木了,眼下再听到也实在害怕不起来了。 而谢臻便更是干脆,几缕盈着光的白烟升腾而起,将那本就薄弱的黑雾驱逐干净,彻底照亮了整个地窖。 叶鸽这会也没什么心思去看墙壁上的符咒了,他的目光直接落到了不远处,一地碎瓷片当中,横倒的三具尸体上。 谢臻轻握一下他的手,白烟为他们清扫出了一条小路,两人谨慎地走到了尸体前。 那三具尸体俨然已死去多时,但因为这地窖中的环境,身上的衣物还算完好,尸身也并未腐烂干净,但已看不出模样。 其中两人倒向同侧,看他们的穿着样貌,倒像是普通的乡下村民,叶鸽不由得就想到了那个半山村庄,眼下种种线索表明,这两人多半可能来自那里。 至于剩下的那一个叶鸽仔细端详着,他身穿一袭藏青长袍,头上隐约可辨是挽了个发髻,插着根看不出质地的簪子。新政府成立以来,留长辫的人都不多了,更不用说这种发髻了。 这么看来,除非他是个道士。 叶鸽猜想着,不由得转过头去,想要对照对照望安老道的打扮,却不想竟发现那老道正一脸惊恐,十分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死尸。 得了,这下不仅可以确定,这是个道士,而且应当还是个与望安老道有关的道士。 谢臻见状,催动手中的白烟,将望安生拖了过来问道:你认得此人? 望安面色一苦,他知道自己是不认也不行了,只好点点头:是,我认得他 他是谁?叶鸽抬头看看望安身上穿的衣裳,与男尸的确实相似。 他是望安脸上的皱纹几乎挤成了一团,艰难地说道:他是我师父,我认得他头上的簪子。 谢臻有些不耐他这般吞吐的说辞,半虺杆抵在唇边,轻吸一口,淡淡地白烟带着威迫笼到了望安的身边。 我不想再跟你多费口舌,你知道多少,自己掂量着说吧。 我,我说什么望安老道还在挣扎着,身上的道袍被白烟束紧,让他连动都无法多动一下:我也真的不知道师父怎么会死在这里。 谢臻没有说话,只是揽着叶鸽,细长地眼眸淡淡地瞧着望安,生生地将他瞧出一身冷汗。 半晌之后,他才开口说道:你已死期将近了吧? 望安双目猛睁,破了皮的嘴唇颤动着,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所以你才急着要买兽魄,谢臻再次开口,将那些望安不愿说的话,替他开了个头:可是是谁告诉你,兽魄能续命的呢?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叶鸽低头看向地上穿着道袍的死尸,望安的师父。 不,不是他告诉我的,这时候,望安便如泄了气一般,整个人显得干瘪无神:是我自己,查到的。 望安老道打十岁那年起,就入了万亨观修行。 他的师父,名号长涯,是个不怎么喜欢抛头露面的中年道士。 起先这道观中的生活倒也寻常,望安跟着长涯等一众道士学道,偶尔跟着师叔师伯下山驱个鬼,做几场法事。他其实并不是完全不会道法的,但时间长了,就渐渐的学会了那些坑人钱财的伎俩,于修行上便荒废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几十年,中间起起伏伏多次,真正有本事的人走了死了,道观慢慢地就落到了望安的手上。 也是在这时候,望安发现师父长涯开始出门远行,短的时候三五日就回来,长了也许几月都不见人影。便是回来了,也借着修行的名义,只把自己关在房间中,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直到有一天,望安做法事归来,看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恍然他已是六十有余的人了。而他的师父算起来,也过百岁之数了。 但他拈着胡子,看向长涯紧闭的房门,惊讶地发觉他的这位师父,好似从前些年开始,相貌就不曾有过改变,整个人完全不像是百岁之人。 难不成,他是修行了什么奇功? 望安的心思开始活动起来,没有人不怕老,没有人不怕死,若是真有不老不死的法子,他当然想要。 于是,他便私下里开始秘密探查起长涯的房间,还有他修行的功法。 我发现他修行的时候,总是会辅以些许白丝白气,后来好容易偷出了一缕,才发觉那竟是活人身上取出的气运。 自此,望安老老道就断定,那长涯是在用气运续命。他本就生性贪婪,并不觉这样做有什么问题,于是便一心想要照做,可却苦于并不知其中的方法。 且那日之后,没过多久,长涯便再次离开了道观。 长涯离开后,望安便没了顾忌,直接闯入他的房内翻找,可始终都没有发现什么功法秘籍,只寻到了几坛子兽魄。 望安老道彻底没了法子,只能期望着长涯能再次归来,自己威胁也罢,讨好也罢,总要将那法子套出来。 可没想到,长涯没等到,却让他等来了被吸□□运的谢崇祖。 作者有话要说:榜单,又又又轮空了,我果然是只冻鸭 第69章 舞厅魅影(十二) 这下叶鸽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会在山村之中,碰到望安老道。 望安发觉了谢崇祖身上气运被吸,一心去找是何人何物吸了他的气运,想要收为己用。 可惜,山村一行,他非但没有找到吸取气运延寿的术法,反而将自己搭了进去。 后来,我发觉自己寿数将尽,就想着去找长涯师父,可总也找不到,反而打听到了兽魄的消息。 剩下的也不需再说了,望安老道颓然地垂下头,长涯已经死在了这里,他的延寿长生梦,彻底破灭了。 谢臻的目光重新望向地上的三具尸体,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被什么人杀死的呢? 牛老二,这院子既是你租出去的,那当年究竟租给了什么人? 牛老二听后,为难地挠挠头:其实我也并不太清楚,这阴市里头的规矩,向来是各做各的生意,能不多问就不多问。 不过,我却也听人说起过,有人用我这院子卖兽魄,所以后来收拾房子的时候,我才特地注意想着能不能捡点漏,谁知道竟然冒出这么大块地方。 叶鸽听后,试着猜测起来:说不定,便是这长涯道士与村民做买卖时,一时起了冲突,两方相争而亡了? 谢臻挑起烟杆,思索片刻后说道:如果说是这三人相争,那外面村中人又是被谁所害? 叶鸽一愣,随即又想到了另一重,不止是外面的村子,就往近了说,三人死后这上头院子中的火,又是谁放的? 先生是说此处当时,应该还有一人,或者还有更多的人? 谢臻没有回答,而是摸摸叶鸽的头,继续端详着地上的尸体,别的不说,如果他们本来是在这里做生意的,那又是什么导致他们谈崩了,相争而亡也总需要一个理由吧。 这么想着,谢臻执起手中的半虺杆,驱使着烟雾覆盖在三人的尸体上,用术法搜寻着可能残存的线索。 可惜,这三人的身上却是出奇的干净,好似什么都没留下,也好似--已经被人清理过了。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许多问题萦绕在叶鸽与谢臻的心头,他们总觉得这几个月来经历的事情,似乎以兽魄与气运为暗线,串联成了一条无形的锁链,束缚在他们周身。 而这一次,眼前这看似意外的发现,让他们明显感觉得到,它必定也是属于这条锁链的,甚至离摸到它仅差最后一步。 但很快又只剩下渺茫,这些残存的东西,已然是布局人清理之后的结果了,他们什么都找不到。 谢臻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地驱着白烟,将搜索的范围扩大至整个地窖,可始终是一无所获得。 地窖中气氛渐渐沉重了下来。牛老二还是瑟瑟地蹲在角落,望安老道满脸丧气地低着头,夜叉红姬则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先生。这时候,叶鸽突然出了声,微凉的手指,轻轻握住了谢臻执着半虺杆的手。他仰起头来,用那双干净的眼睛,似是安抚般望向谢臻:先生,这里太闷了,我们先上去好不好? 谢臻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回望着叶鸽。 我们先上去好不好? 叶鸽又重复说了一遍,他的嗓音还有些哑,沙沙的并不那么好听,但却让谢臻刚刚有些烦躁的心,静了下来。 谢臻长长地舒了口气,反手缓缓地将半虺杆收回,然后把他的小鸽儿抱在了怀里。 先生常劝我别急,这次怎么自己急起来了。叶鸽用额头蹭蹭谢臻的下巴,跟谢臻在一起的时日越久,他便越能读懂谢臻的想法。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46) 气运也好,兽魄也罢,谢臻最早踏入这滩浑水,为的就是他。而这几次反复的缠斗、追查,说到底还是怕他会因此受到牵连伤害。 是,这次是我想差了,谢臻轻轻笑笑,目光又变回了惯常的温和淡然,他亲亲叶鸽的额头:是没什么可急的,这次要多谢鸽儿提点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靠着熟悉的怀抱,叶鸽总算松了口气,其实刚刚他不止是在劝谢臻,也是在劝自己 好了,这底下确实不宜多留,咱们且先上去吧。谢臻稍稍松开叶鸽,但依旧揽着他的肩膀,打算离开地窖。 就当他们即将转身离开时,谢臻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仍是心存执念。 于是他手中半虺杆微动,缠绕在夜叉身上的白烟随之紧缩几分,红姬立刻呲牙喝道:你做什么! 谢臻轻瞥她一眼,而后淡漠地指使道:把那三具尸体搬上来。 红姬不禁怒目而视,但她却又反抗不了半分,只能顶着气得变形的脸,在白烟的牵引下,将地上的三具尸体摞成堆,抱了起来。 谢臻与叶鸽很快就回到了地面上,牛老二与望安老道紧随其后,抱着身体的红姬最后一个上来,刚走到院中,就把那三具尸体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别!叶鸽刚想制止,可惜已经晚了,在地窖中被放了两三年的尸体,虽然还没腐干净,但哪里经得起她这么摔打,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滩烂物。 谢臻眉头稍皱,手上对红姬更是毫不留情,直接向她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残存的院墙上。 叶鸽愤愤地看着地上压成堆的尸体,想要给分开却又手足无措,还是一旁的牛老二走了过来,有些局促地说道:我来吧这到底是在我院子里出的事。 说着也不顾脏臭,蹲下身来扒拉起那堆尸体。 谢臻到底也没有欺负老实人的意思,刚要弯腰与他一起处理,不想却听到牛老二奇怪的声音:哎,那位爷,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声引得谢臻与叶鸽都俯身看去,只见牛老二从村民肚子的位置,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谢臻心头一动,按捺着心绪赶忙将那册子接过,却见那暗色浸了尸水的封皮处,残存着一道繁复的咒印。 难怪,谢臻摇摇头,脸上带着恍然的笑意:难怪我找不到,他也找不到。 原本发现册子,叶鸽的好奇便攀到了顶点,如今看着谢臻如此感叹,他更是等不得了,拽拽谢臻的袖子问道:什么难怪?这符咒有什么说法吗? 谢臻点点头,伸手一拂,那封面上的符咒便越发清晰起来,他对叶鸽解释道:这是一道极隐蔽的避法符,凡是附着了此符的物件,便是用寻物术法找上百次、千次,也是找不出的。 想来,当初必定也是因为这个符咒,清理的人才未能发现这本册子。 能够用得上这样的符咒,且又下狠手藏于自己身体中,谢臻的眼神也渐渐凝重,他同叶鸽一起,翻开了那本册子。 这是账本?册子中,列列名类数目写得十分清晰,叶鸽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册账本,而且还是记载兽魄买卖的账本。 记账的人应当是村民,上面最初几笔账年份十分久远,兽魄买卖的数量也极少,且都注明乃是黄鼠狼、野狗一类的小兽之魄,看来应该是村民们偶然炼制的。 这样的账目,卖主也并不固定,有时就干脆不记。 直到四五年前,账目上忽然用红色的墨迹特别记载了一位卖主寿,自从他出现后,村民们买卖兽魄的数量忽然多了起来,而取魄用的动物,也变成了狼、虎一类的猛兽。 但他们卖给这位寿先生兽魄的价钱,却极低,不到过去的一半。 显然,这个人改变了村民们炼取兽魄的方式,而这种新的方式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寿告诉他们的,所以村民才会以那样低的价格,将兽魄卖给他。 从此之后,账目上关于兽魄买卖的记载便越来越多,叶鸽都有些惊恐这其中的数量,而另一位特别的买主也出现了。 绿草汁色的墨迹,标注出了一个代号道的买主,他的账目常常与寿挨在一起,想来两个人应该是有所联系,甚至常常结伴而来的。 道这个字,不禁令叶鸽低头看了一眼长涯的尸体,它很有可能代表的就是长涯道长。另外叶鸽忽地想起了,当初给谢崇和铜镜的游方道士,虽然暂且还未有什么证据,但冥冥之中,叶鸽却觉得他很有可能就是这位长涯道长。 谢臻继续翻动着账本,中间两年的账目并没有什么异样,而到了第三年,一个熟悉的名号落入到他们眼中。 铁罗汉! 叶鸽不禁轻叫出声,虽然他早有预料,但真切的看到这三个字,却还是令他吃了一惊。 更让他在意的是记载铁罗汉账目的笔墨,与之前寿先生的,都是一样的红色。而且自从铁罗汉出现后,便再没有关于寿的账目。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他们是同一个人。 谢臻回想起之前学校中,土匪焦尸对铁罗汉的描述,那所谓的铁疙瘩很有可能是一层伪装,应当就是在这一年,寿得到了铁罗汉这层伪装,而村民们也随之给他换了代号。 有关铁罗汉与长涯道士来买兽魄的记载,一直持续到账本的最后,也就是两年前。 账目看完了,可叶鸽心中的疑惑却并没有减少:他们为什么要藏起这册账本呢?想要用这个来威胁上面的人吗? 谢臻继续翻动着账本后面的空白页,叶鸽猜得不错,买卖兽魄本就是不光彩的事,村民们想要用它来威胁上面的人,倒也说得通。 但光凭这一笔笔账目,却是不够的,一定还有其他什么。 这时候,一张夹在账本之中的薄纸,随着谢臻的翻动,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已知道-游方道士-望安师父-长涯道士那么寿-铁罗汉-? 感谢在20200306 01:32:17~20200307 01:3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狸夫人、易雬路 10瓶;贰都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舞厅魅影(十三) 那是一张钱票,出自于四年前,谢家的宝通钱庄。 叶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弯腰将地上的钱票捡了起来,而后怔怔地看向谢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望安老道就站在他们的身后,他也清楚地看到了钱票上的字样,忽地癫笑起来:想不到啊,想不到,谢三爷你如此嫉恶如仇,可那最大的恶,居然出在自己家里-- 望安老道的声音刺耳极了,叶鸽忙握住谢臻的手劝解道:先生这或许只是他凑巧用了宝通钱庄的钱票,不一定与谢家就有什么关系的。 谢臻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神情,他只是接过了叶鸽手上的钱票,沉默地看着上面的字迹。 先生谢臻这般模样让叶鸽着实有些担心,他刚要开口再劝,却见谢臻忽地将那张钱票送到了鼻下,嗅闻起来。 是兽血。 什么?叶鸽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却见谢臻将那钱票翻了过来,拿到他的面前:鸽儿看这里,我是说这个。 这是--叶鸽再次吃了一惊,只见那张钱票的背面,靠近边沿的小角处,遗留着几点干涸的血迹,而其中一滴血迹之上,赫然印出了一枚近乎完整的指印。 这应当是早期交易时,铁罗汉无意间留下的,那些村民发现后,就将它保存了下来,以便日后若是出事,就以此对峙铁罗汉的身份。 可惜,他们却没有想到,此物还未等用上,便遭了铁罗汉的毒手。 如此想来那外面村中发生的事,也应当是铁罗汉指使孟良五所做,为的就是彻底灭口,抹去一切会透露他身份的可能。 所以,我们也可以用这个来找铁罗汉?叶鸽似乎看到了些许希望,语气也跟着轻快乐几分:也就是说,他们留下这张钱票只是想为了这个指印,与谢家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对不对? 叶鸽迫切地想要这样一个答复,去安慰谢臻,但谢臻却只是望着他,迟迟地并没有给他这个答复。 关于钱票的事,确实可以如叶鸽所说的那样,证明与谢家并没有什么关系,铁罗汉只是碰巧用了宝通钱庄的钱票而已。 但真的只是碰巧吗? 真的与谢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叶鸽原本刚有了光亮的眼眸,终于又渐渐暗了下来。 谢臻不忍心看着他的小鸽儿这般失落,于是低头蹭蹭那微垂的脑袋,手臂圈过他的后背说道:鸽儿,我并没有觉得怎样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先生骗人叶鸽伏在谢臻怀里,闻着他身上微苦的味道。 他知道,尽管前几次发生的事情,让谢臻对谢家,特别是谢家的小辈们,多有失望。 但无论怎么说,谢家到底还是他的家,谢家的那些人到底还是他的血亲。便是可以抛去其中一些人不顾,但如果真的牵扯到他的几位兄姐呢? 好了,鸽儿,谢臻不想让叶鸽在多想下去,将手中的钱票收了起来,语气温柔却有力说道: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了,其余的留到日后再慢慢查也不迟。 我们也该回去了,毕竟有些事还没有解决,不是吗? 说着,他便微微侧脸,看向了被白烟束缚着的红姬,目光平静中透着凛冽。 你能将我如何?夜叉红姬仍是不甘示弱,明明心中已然生惧,却做出全不在乎地模样:要是想杀我,那就趁早吧。 不急,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听听你的说法。谢臻揽着叶鸽,走到了红姬的面前。叶鸽看着她如今青面獠牙的模样,实在难以和之前舞厅中,那位妩媚的女郎归位一人。 你只管问就是了,反正我如今也没什么可瞒的。也许是真的觉得,已经反抗无能了,这次红姬倒是分外好说话。 谢臻也不跟她绕弯,直接问道:是谁将你卖到歌舞大世界老板手上的?真的是他自己《夜叉图》挂上去的? 红姬听后笑了笑,若她此刻还披着人皮,应当也会是副极美的样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要我说,我跟你查的那件事,确实是没什么关系。 偷画的和尚是我引诱的,怪就怪他心思不坚,既受不了美色,又受不了钱财。出了云佛寺后,我又被转了好几转手,但都是最平常不多的小贩。后来被挂到了店里,正巧着碰到了那Jack来买画,我算出他是个经营风尘场的人,才再次诱惑着他把我买了下来,挂到墙上。 此时此刻,叶鸽听了红姬叙述,之前在舞厅中对Jack的怒意,也早已忘记了。 比起之前,那几桩处心积虑制造而出的妖异,这次的事,可能就是出于令人意想不到,但又是情理之中的巧合。 巧合红姬忽地这时候动了出逃的心思,巧合她又碰上了开舞池的Jack,巧合她搞竞价唱衣时,被谢臻与叶鸽撞了个正着。 而正是因为这些巧合,才让他们发现了铁罗汉的痕迹。 如今回头想来,倒有几分唏嘘的意思。 好了,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红姬再次看向谢臻,言语似是习惯地又带了丝挑逗。 谢臻听后却全然不为所动,他只是一手搂着叶鸽,一手轻挥起手中的半虺杆。很快烟雾就随之溢出,未及落地,再次聚集成了半条虺龙的形状。 《夜叉图》非我之物,你也非我所管,此一遭了结后,我只会将你送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相信元休和尚,必会为你寻得好归处。 夜叉红姬脸色一僵,想来对于她而言,宁可在人间的繁华乡中死去,也不愿再被禁锢于青灯古佛之下吧。 但无论她愿不愿意,此刻都再没了选择的余地。 烟雾凝成的虺龙仰头一哮,将谢臻等人牢牢地载至背上,除了牛老二。 这次的事,其实数他最为冤枉,谢臻也就没打算在为难他什么,只是将剩余的那三十坛兽魄销毁了事。 虺龙乘着白烟而起,辉煌喧嚣的阴市,再次化为他们眼中,星星点点的灯火。 叶鸽靠在谢臻怀中,望向下方越来越遥远的阴市,几只衔着灯笼的骨鸟,似是送行一般,飞到了他们的周围。 《色空夜叉百相图》的事,就这样结束了,其中并无太多的惊险可言,但叶鸽却没有感到轻松。 铁罗汉,那个沉甸甸的名字,那个素未谋面的人。 也许,他们已经离他,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寿-铁罗汉-谢? 第71章 人心鬼神(一) 初夏时节,虽是夜幕深沉,但晚风之中仍有几分热意。 谢臻推开了书房的菱花窗,月光照在小池的水面上,映出一片粼粼的波光。 在他的身后,书桌上正亮着盏台灯,暖色的光透过绘着玫瑰的瓷灯罩,照亮了周围的几样小物。 暗封的账本、染血的钱票、铜质的匕首,还有桌角放置的一只两寸来长的小金钟。 谢臻坐回到了桌边,望着眼前的这几样物件,沉默地点燃了手中的半虺杆。 他极少会这样,单纯的抽烟。微苦的气味漫过口腔时,并不会带给他半分消遣,但有时却会令他的思绪更加清晰。 铁罗汉,这样一个人,通过吸取气运与兽魄的方式,延续着自己的寿命。 他与长涯道士一起,先是蛊惑福月班管事孟良五,通过他吸取生人气运,收为己用。 同时,又利用半山村庄提炼兽魄,但随后双方因为某些分歧闹翻,长涯于其间身亡,而他却为保自己身份不被泄露,通过指使孟良五毁掉村中判官的方式,激起兽魄反噬,屠戮了整个村庄。 谢臻铲除孟良五后,他又控制了学校中的提灯亡魂,继续以更为阴狠的手段,为他继续吸取气运,同时还妄图用那把特制的匕首,要了谢臻的命。 眼下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可以用气运与兽魄,串联成一条暗线,但--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47) 谢臻觉得,似乎不止于此。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到那灯下,那把锋利的匕首上。谢臻能够感觉得到,它与之前困住女尸的铜镜,均为同种材质所造,而且这种铜料,似乎对他体内的半虺璧,有着难以忽视的压制。 叶鸽一心想要宽慰他,说那印着血印的钱票兴许只是碰巧出自谢家钱庄,但谢臻心中却清楚,这件事怕是跟谢家脱不了干系了。 旁的不论,单说那铜镜之事,前后延续数年的时间,若非谢家内部之人,怎么可能那般恰好的掌握住时机,引着谢崇和将铜镜送到他跟前来。 可若真的是谢家人所为 谢臻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半虺杆,究竟是谁能为一己之私,做出这般泯灭人性之事。 书房的门传来些许声响,叶鸽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进来。淡淡地白烟残余在房间中,随着他的走动,似是缱绻般拂过衣角。 谢臻留意到门边的动静,抬头望过去,笑笑说道:鸽儿怎么来了,是睡不着吗? 是呀,叶鸽走过来,趴到了谢臻的背上,微哑的声音沙沙响起:先生不在,我睡不着的。 谢臻低头亲吻过叶鸽的手,而后转身,将他的小鸽儿抱到了腿上:是我不好,早该回去陪你的。 叶鸽伸手圈住了谢臻的脖颈,将脑袋搁到了他的肩上,入夏后轻薄的纱衫挡不住他们的体温,但又因穿窗而来微风,缓解了几分热意。 那先生现在抱我回去好不好,夜已经深了,那些事就留到明天再想吧。 谢臻轻抚着叶鸽的后背,没有说话,转而又将桌角那只金色的小钟拿了过来。 这是什么?叶鸽歪歪脑袋,借着灯光端详起谢臻手中的物件,只见这钟虽制得小巧,却与佛寺中所挂的大钟别无二致,甚至更为精致。其上铸着一尊佛陀尊者,慈眉善目有大崇之相。围绕其周,又整齐清晰地刻着叶鸽所不识的梵文,应当是什么经书。 这是那元休和尚送来的,当作咱们为他寻回《夜叉图》的谢礼,谢臻将小金钟放到叶鸽手中,又从抽屉里取来一串檀珠,穿过了金钟上的环扣:他说此物名为安魂钟,能驱除邪魄,安抚亡魂。 谢臻边说,边将那只檀珠串,连同下面坠着的小钟,挂到了叶鸽的门襟扣侧。 先生给我了?叶鸽拨弄着金钟,引得它发出阵阵并不恼人的声响,在谢臻怀中扬起脸来。 对,给你了,谢臻的手划过叶鸽好看的眉眼,忍不住又低头亲亲他的额头,温声低喃:那元休和尚惯会夸口,不过我也不须它驱什么邪,安什么魂,只要能护着我的小鸽儿好好的,便够了。 叶鸽被他吻得心尖有些痒,忍不住又环住了谢臻的脖子,随即那吻便渐渐移了位置,温柔地落到了他的唇上 夜风忽紧,吹得桌上未合的书册唰唰作响,两人温存了许久后,才稍稍分开,小鸽儿眼中氲起了迷蒙,不舍地依偎在谢臻的怀中。 谢臻的手在叶鸽的发丝间,一下又一下的抚着,直到叶鸽快要生出睡意,他才轻叹着说道:鸽儿,下月初九,是二哥的寿辰。 叶鸽微阖的眼一下子就睁开了,他直了身子,注视着谢臻的双眼。 半晌后,坚定又认真地低声耳语:我,陪先生回去。 时隔几月,再次来到谢家的老宅前,叶鸽透过车窗向外望去,那朱门高槛百年如旧,他的心境却是不同了。 该下车了。谢臻握了一下他的手,叶鸽转过头来,两人望着彼此,先是沉默而又却忽地默契笑笑。 嗯,我们下车吧。 谢家大宅中,下人们都匆匆而过,忙着接客带人。 这次谢宏的生辰,虽说不是什么整寿,但如今的谢家因着谢臻的名头,正是沧城中一顶一的旺户。 故而这次无论出于什么缘故,上门祝寿的客人,可谓是络绎不绝。随着谢臻的归来,这前厅中的热闹更是翻了翻。 叶鸽如今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场面,他仍旧如常地站在谢臻的身边,沉着地应对着周围人的目光,有时还会主动跟认得的人招呼说笑,任谁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这次谢臻回老宅,虽说是有心试探,但如此场合忙碌应酬起来,倒当真顾不上什么了。 直到正午开席,众人都落了座后,才稍稍轻松些。 也是到了这会子,叶鸽才有空暗暗打量起谢家的众人。 既是给谢二爷过生日,谢家的本家连带几个旁支,基本能来的都来了,席面正上坐的自然是谢宏,这次大爷谢威给弟弟让了主座,自己笑着在一旁作陪。几位太太姨娘也都在,就连守寡后不喜抛头露面的苏太太,今天都换了身新衣裳,做到席上与二太太说笑。 唯独,唯独少了大太太。 这几个月中,谢家并没有传出什么丧讯,想来大太太是还活着的。但那样阴毒的长舌人偶,用到了她自己的身上,即便没死也应该不会太好过。 丫鬟小厮们穿行在宴席之间,不断地呈上各色美食珍馐,叶鸽满是心事自然没什么胃口,还是谢臻时不时地亲手送到他嘴边,他才吃了些许东西。 宴席过半,祝寿的人频频往主桌而来,说着些应景的场面话。 而小辈们那边,也跟着活络了起来,反而比主桌上热闹,引得叶鸽频频转头去看。 谁知这一看,却让他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苏文莉的身边,正坐着个仪表堂堂的男生,叶鸽当然不会认错,那正是他的兄长叶俊。 联想起之前几次见面时的场景,不难猜出他应当是苏文莉请到谢家来的,至于究竟是以同学,或是其他什么身份,就不太好说了。 此时谢臻也恰好看了过去,见是叶俊后不禁皱了皱眉,转而便低声问叶鸽:要我将他请出去吗? 叶鸽先是微愣,后又忙摇摇头:不,不用了。 我跟他只是没有关系了,也不是什么仇人文莉既然请了他来,总不好让小姑娘难堪吧。 真的不用?谢臻看着叶鸽的脸色,再三问道。 可叶鸽还是坚持摇头,并不许谢臻做什么,自己也不再往那边看,只当没有叶俊这个人。 寿宴一直摆到下午,宾客们才渐渐散去,主角谢宏早已大醉得不省人事,还是二太太和几个小厮合力,才将他扶回房。 这中午是请外宾,晚上才是家宴,许多事到那时候才方便探查,故而谢臻与叶鸽也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暂时留在了谢家。 下人们开始收拾起桌上的杯盘,其余的人也结伴各回各处了,大爷谢威却拄着拐棍,来到了谢臻的面前,上下打量起几个月未见的弟弟,终是叹了口气。 老三,你跟我来书房一趟吧,家里头有些事,要跟你商议一下。 谢臻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他不放心让留叶鸽自己,于是就带着他一块来到了谢威的院子中,让他先在树荫地下略坐。 作者有话要说:新故事开始~ 第72章 人心鬼神(二) 大哥,我来了。安顿好叶鸽后,谢臻走入了谢威的书房。 谢威到底是年纪大了,刚刚也喝了酒,此时精神头有些跟不上,坐在黄花梨木的椅子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哦,老三,是你呀。 谢臻看着兄长这般模样,心中也渐生感慨,转身倒了杯热茶,端到谢威的面前:大哥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威接过了茶盏,却只是端在手上,迟迟没有饮用,点头叹息道:是啊,我到底是老了,有些事拿不定主意。 你知道,老二他又是个外强中干的,我还是要等你回来、跟你商量才放心。 谢臻闻言,笑了笑说道:大哥一向处事周全,这些年来我便是不在,您也把谢家上下打点得极好,什么事非要等我来? 谢威听后摆摆手,终是喝了口茶,才说道:旁的还好说,这事非要跟你商量。 谢臻略生几分疑惑,但他到底是老人精了,转眼就有了猜测:大哥是想跟我说文莉那孩子的事? 谢威一愣,随即又会意地笑了起来:老三呀老三,到底是你,我这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能把我看得透透的。 果然,谢臻也跟着笑笑,他便知道今日叶俊入谢家的事,不可能是苏文莉一人的意思,必然还有家中长辈的掺和。 这事,还是你姐姐来找的我,我才知道。谢威端着茶盏,脸上的神情十分无奈:我明白,现在是新社会了,所以当初他们要将几个孩子都送去读书,我也不想拦着。 可文莉到底是女孩子,她就那么,那么在学校跟男同学我这心里头实在是过不去。 谢臻听着大哥这梗着脖子,既守旧又要逼自己开放的言语,嘴角的笑意更甚了。 你姐姐来跟我商量,我怕处置不好,伤了文莉那孩子的心,就想着且让她把人带回来瞧瞧,若是合适也好早做打算,可谁知他又是个叶家人。 大哥去查过他的背景了?谢臻脸上的笑意散了几分,他挑起半虺杆,却也不抽,只是摩挲着。 是,谢威又长叹一声,转头看向谢臻:我都让人查清楚了,所以才叫你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我想着,你那般在意房里头那个,没由来他家里人来沧城了,却不叫他们相认,这其中必有缘故的。 若是他们真有矛盾,文莉的事便只能撂下了,总不能因着这事毁了家里的和睦。 谢臻将手中的半虺杆轻轻一转,要是按他的想法,自然是让叶俊叶家人都离叶鸽越远越好,但过去的事细细想来,他又觉得叶鸽其实对叶家人并没有那么愤恨,反而另有几分期待。 他的小鸽儿,便是嘴上再怎么决绝,心里头却还是软的。 大哥,谢臻收起了烟杆,也做出了决定:此事,我还是要回去跟鸽儿说说的。 不过要我说,大哥您想这些,还是有些早了。文莉今年才不过十六,想来她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没必要这会子就把她拘住了。 十六怎么就早了?谢威拄着拐棍,又在地上磕几下,絮絮地说着:你那几位嫂嫂们,不都是十五六就进了谢家,怎么放文莉身上就早了 谢臻不言,只是劝慰地又给谢威添上半盏茶水。 谢威看看弟弟的神情,知道自己又古板守旧了,只好摇摇头妥协道:行吧,行吧,他们年轻人的事,就由他们去吧。 大哥这样想就对了。谢臻笑了起来,见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阴云,想来是快要下雨了。他怕叶鸽淋雨,于是就抓紧劝说道:您为谢家操劳这么多年,也该自己偷个清闲了,实在不行还有我看着呢。 偷什么清闲,谢威的目光也放远了,像是喃喃自语:我这一辈子,就想看着谢家好,怎么都看不够的 谢臻站在桌边,垂眸间便看到了谢威的头发,似乎比上次相见时,又添了几抹白色。 他的兄长,终究是老了 谢臻刚想再劝劝谢威,让他宽宽心,却不料忽地听到门外传来--叶鸽的惊呼声。 却说,叶鸽在谢臻进了书房后,便挑了个背靠竹林的石凳坐,高挑而茂密的竹子遮挡了炎炎的日头,倒是难得舒爽。 可没过多久,天就阴了下来,怕是要下雨了。那凉风一阵阵地吹着,将他身后的竹林吹得摇曳作响,连带地上的影子,也变得凌乱纷杂。 叶鸽起先并不怎么在意,但靠了一会后,便觉得薄衫有些抵不住凉意,身上越来越冷了。 这种冷却好似并不单纯,像是趁着那乌云蔽日,偷偷氤氲而出的,直往人骨子里钻,甚至还浸染着森森的阴气。 这时候,叶鸽身后的竹林传来响动,沙沙地似寻常风吹竹叶,又仿若掺杂了人的脚步声。 叶鸽右手握住了钢笔,仔细分辨着身后的声音,暗暗地警惕起来。 风忽地停了,竹林中的声响也消失了,唯有天光还是昏昏地,四下中静得怕人。 叶鸽不敢放松,因为他感觉得到,有人正在看着他,正站在他的背后,那片茂密的竹林中,看着他。 那视线一寸不离地落在他的后背,几乎惹得他浑身发毛。 叶鸽再也不顾什么了,打算直接去书房寻谢臻。可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刹,身后的视线仿佛也随着他动了。 他每走一步,那视线便靠近他一分。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难挨,叶鸽终于忍不住,屏住呼吸,慢慢地转过身子,向竹林的方向看去。 因着没有了阳光的照耀,叶鸽只能看清竹林靠外的几层,再往深处去,便暗得不可见了。 可不知怎的,他忽地又觉得那道来自竹林的视线,就这么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刚刚只是错觉吗? 叶鸽并不敢妄下结论,决定还是先去找谢臻再说。 就在他回身准备走向书房的瞬间,一张满是血痕的白脸,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两只纯黑的眼珠乌溜溜,疯狂地在眼眶中打转。 叶鸽的心险些被吓得停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口中随之惊呼出了声。 书房中的谢臻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推门而出,人还未到,半虺杆中的浓烟已冲涌而出,转眼就把叶鸽面前,那鬼一样的人给捆到了地上。 鸽儿,伤到哪里了?直到被谢臻拥进了怀里,叶鸽胸中积压的那口气,才算是堪堪舒了出来。 他尽力地摇摇头,双手却下意识地抱住了谢臻的手臂,仍不住地微微颤抖。 大太太,大太太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个小丫鬟边叫着边跑进院子,很快就看到了被谢臻捆在地上的人,立刻手足无措起来。 她是大太太?叶鸽惊愕地看着不远处,那个身穿破衣,蓬头垢面的女人,她虽被白烟困住,但仍旧不断地扭动着身体,嘴中时而低语,时而嘶吼,全然是疯癫之态。 唉,这时候,谢威也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他一脸悲苦地看着地上的大太太,转头跟叶鸽说道:是下人不好,没看住她,吓着你了吧?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48) 叶鸽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身靠着谢臻的胸膛,心中一片混乱。 谢威也不等他答话,立刻让小丫鬟去叫来其他的下人,把大太太给扶走了。 大哥谢臻将叶鸽从地上抱起来,他虽知大太太如今也算是因果轮回,咎由自取,但终究有些同情谢威的。 谢威看上去却并不想与他们多说大太太的事,抬头看看越发阴沉的天:好了,这天快要下雨了,你们也快回去吧,我我再去看看她。 谢臻与叶鸽无言,谢威说过之后,就拄着拐杖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佝偻的背影。 走吧,鸽儿。谢臻伸手揽了揽叶鸽的肩膀,这世上有太多无奈之事,偏生桩桩件件间都有牵连。 钱姨娘以牙还牙,向大太太报那血仇,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如今却要引得谢威,再去尝那疯妻之痛。 先生我们是不是叶鸽张张嘴,但终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谢臻低头吻吻他微凉的额头,答案也已在这不言之中了。 那一场夏日午后的大雨,酝酿了许久之后,才哗哗地落下。 彼时两人也已经回到了老宅中的居所,幸好这段日子里,仍旧有下人过来打扫收拾,里面不至于太过杂乱。 叶鸽裹了条毯子,与谢臻一起挤在窗下的小榻上,时而聊聊天,时而看看雨。直到天色愈发黑暗,前头遣人过来催促时,他们才起身整理起衣裳。 这摆在晚间的寿宴,并没有再请什么外人,来的尽是谢家本族。 叶鸽知道,这对他们而言,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放一下新文的预收,因为要写古耽了,常听人说那是个贫穷且沉默的频道,吓得某鸭瑟瑟发抖大家不要让我太凉好不好,烤鸭还是热的好吃,凉了就不香了依旧是捉妖单元文,小甜饼!点进专栏里就能看到~ 《海棠香诱无情道》 预计五月下旬开前无情道后真香攻x海棠妖异美人受芙蓉糕甜八宝软,松仁酥透蜜流香人人都夸五味斋中的糕点好,掌柜棠生更是人美爱笑手艺妙,一时间成了多少春闺的梦中人。 可这又有什么用? 棠生勾起唇角,一手挑起某无情道的下巴,冷笑着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梦到我? 起初有人告诉李避之,斩妖司旁开了家糕饼铺,他只是淡然摇首:不可贪口腹之欲。 后来他自己亲去几次后,尚能坚守大道:不过味道略好。 等到某日入了那掌柜的红纱帐,旁人再问起时,他却仅能道一句:甚香。 棠生挑眉:香,什么东西香?糕点吗? 李避之赧然:你。 打滚求收藏~ 第73章 人心鬼神(三) 大雨这时还未停,谢臻给叶鸽披了件外衣,来请的下人们走在两人前头,提着两盏玻璃电灯照路。原本还要为他们打伞的,但谢臻却接了过来,自己揽着叶鸽共撑一把。 那几个引路的下人见了,忍不住笑着奉承道:三爷和叶少爷感情这样好的,倒真是少见。 谢臻听后只是笑笑,没举伞的那只手,包住了叶鸽微凉的指尖。叶鸽也忍不住扬起脸来,冲他也笑起来。 这一晚的寿宴,摆在了靠着莲塘的花厅中,还未走至近处,隔着雨幕便望见那花厅中,灯光通明,挂着寿灯的廊下,好些穿着红绿衣裳丫鬟嬉笑忙碌。 大雨打在厅外的芭蕉与紫荆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更有一段婉转的戏音掺杂在雨声中,隐隐约约地传来。 讲什么节孝两双全--[1] 叶鸽许久不曾听戏了,此刻听着那调子也勾起几分瘾头。拽着谢臻的手,提快了步子,刚一进花厅收起伞,便向着那临时搭成的戏台上望去。 却是个他并不认得的女旦,此刻正穿着蟒衣,与周围人合唱一出《大登殿》,很是热闹。 这时候,正巧苏文莉陪着苏太太也到了,小姑娘跑过来与叶鸽说起话,见他听戏听得上心,便笑着说道:叶小舅觉得那女旦唱的怎样,她是福月班新捧的角儿,我前几天就听崇祖哥他们商量着,便是不请旁人,也要将她请来。 福月班的角儿叶鸽听后,稍一晃神,忽地想起原来自己竟已离开戏园子快半年了,这锣鼓喧嚣的戏台上,也早已有了新人。 鸽儿又想听戏了?谢臻低下头来,扶着叶鸽的肩膀说道:前些日子见你没提起,若是想听的话,改天咱们再一起去。 叶鸽回过神来,抬眼望向谢臻,点点头:好呀,就这么说定了,等先生得了空,就陪我去。 这边几人还在听戏,刘姨娘就笑着从宴席那边走了过来,她今日穿了件紫红的旗袍,项上还特意挂了串珍珠,看上去分外靓丽:三爷和叶兄弟怎么还不去坐,大伙可都等着你们开席呢。 谢臻也笑着,作势告了声罪,而后便带着叶鸽一起进了宴席厅中。 因着同样是家宴,这次桌子座位安排,跟年三十那晚差不多,叶鸽与谢臻依旧坐在主桌上,而疯癫的大太太还是没有到临。 不过让叶鸽意外的是,叶俊竟没有离开,也随苏文莉坐在小辈们的桌子上。 不管怎样,这场家宴终于还是开席了。 虽说是谢宏的生日,但头一个说话的人,依旧是谢威,他望着满厅的谢家人,笑着说道:今晚,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着跟老二好好地过个生日,大家也聚一聚,乐一乐。 谢宏晌午的酒还未散尽,这会听着大哥的话,也清清嗓子附和道:对,就乐一乐,都不必拘谨,随意随意。 可他身旁的二太太,却好似对谢宏这醉样有几分不满,用力拽了下他的袖子,要他少说话。 不过好在桌上人多,很快就被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声遮掩过去了。 这样的晚宴,于叶鸽与谢臻而言,确实没什么意思,再加上预备着要做事,叶鸽心里头总记挂着,频频地看向谢臻。 谢臻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时不时给叶鸽添几筷子新菜,每次叶鸽看过来时,也恰会对他安然一笑。 就这样,又是几轮推杯换盏,酒桌上的气氛也临近高、、、潮,周边桌上的小辈们,轮着番地过来敬酒,最甜的就说好话,有钱的就献上礼品,便是再不中用的,也能赔个笑脸。 谢臻不知何时,已将袖间的半虺杆执于手上,目光扫视过桌上的众人,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便端起酒杯,向谢宏说道:二哥,我也来敬你一杯。 谢臻这么一开口,周围人便纷纷笑道:都说三爷最是个大方的人,不知道今儿要给二爷添个什么寿礼? 谢宏正在兴头上,往日的龃龉也尽抛到脑后了,醉醺醺地摆着手说道:老三能跟我喝上这一杯酒,那可就顶千金万银了,还要什么寿礼。 谢臻听后,又笑笑说道:二哥说得是,咱们兄弟之间和睦,自然重过金银万倍不过今日,我也确实给二哥准备了一份寿礼。 哦?谢宏抬抬头,看着谢臻问道:老三又寻了什么好东西给我? 谢臻淡淡而笑,手上的半虺杆,冲着那雨幕中的莲塘一挑,朗声说道:二哥且来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而去,只见半虺杆所之处,水面上渐渐聚起一抹银色的光华,再不过眨眼的工夫,光华之中,便跃出了一尾莹白的大头鲤鱼。 众人纷纷惊呼,有人趁机奉承道:早知三爷是有本事的人,却不知竟是这样的神通。 谢臻听后,只是随意地说了声过奖,而后半虺杆又是一动,那泛着光的鲤鱼竟离水而动,直摆着熠熠生辉的尾巴,游到了花厅之中。 众人的惊呼声更大了,都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鲤鱼,目光一刻都不舍得离开。 谢臻引着那鲤鱼,一路游动到谢宏的面前,笑着说道:此乃福运银鲤,相传双手触之便可增福添运,二哥,这份寿礼你可满意? 谢宏自认见识也算多,但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术法,又是惊奇又是高兴,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满意,满意,还是老三你有本事。 说完,他便将双手小心翼翼地举起,拢着那银鲤一触,顷刻之间便觉浑身舒爽,可再看时,银鲤却已从他的手中游走,又到了谢威面前了。 谢臻顺势又向谢威说道:这等福运吉祥的东西也是难得,大哥您也摸上一摸,沾沾福气吧。 谢威自然也不会拒绝,他对着谢宏与谢臻笑笑,连声说着:好,好。 而后,双手便如之前谢宏那样,触到了银鲤身上。 这样的好物,也不能就我们两个老东西占了,我看便让大家都摸上一摸,咱们谢家都沾沾福气运气,老二你说怎样? 谢宏早就飘飘然了,谢威说什么,他都一个劲地点头,全然没看到身旁的二太太黑了脸:好,好,大家都摸摸。 要我说,就让小辈们去摸吧,我们这些人就不凑热闹了。二太太一拽手中的帕子,也不顾旁人的脸色了,酸酸地说道。 叶鸽心中猛跳,转头就看向说着冷话的二太太,难道会是她 谢臻却默默地按住了叶鸽的手,不动声色地冲他摇摇头,而后对二太太说道:小辈们有小辈们的福气,二嫂嫂若是不摸,他们可都不好意思摸了。 叶鸽十分紧张地看着二太太脸上的神情,但随着他渐渐冷静下来,也琢磨出几分不对。 头一件,就是那铁面人怕是根本就不知道钱票上手印的事,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避开银鲤呢。 再者,他看二太太的模样,完全没有一丝害怕或者回避的意思,倒像是埋怨与生气 这次,叶鸽想的倒是不错,二太太哪里知道什么手印的事,只是气不过谢威什么事都压她男人一头,这银鲤是谢臻送的,谢臻出了风头也就罢了。凭什么他谢威又作主卖人情,开口让所有人摸了。 哎,她不愿意就不愿意吧,让别人来,别人来。谢宏心里头可没那么多弯道,又或者便是平时有,如今他醉得也早已想不了许多了。只是觉得被二太太驳了面子,虽然还是笑着,但已经带了几分怒,转而继续招呼起其他人来。 二太太更生气了,可也只能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了。 好在后面就顺利得多了,叶鸽看着花厅中所有人,都将那银鲤摸了个遍,这才放下心来。 银鲤在花厅中又游过几圈后,终是在众人的目光下,又重新一摆尾,跃入了大雨中的莲塘里,光华霎时便散作繁星一般,渐渐地就消失了。 叶鸽与谢臻对视一下,从对方的眼神之中,他明白这事已经成了大半,谢家能排得上号的人的手印,已尽数收录。只等着他们回去后,再筛选比对了。 而经过银鲤一事,这晚宴更为热闹,直到夜过大半,众人才渐渐散去。 花厅之外,大雨还是未停,谢臻又为叶鸽穿好衣裳,接过了下人递来的雨伞,便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了。 而在他们的身后,叶俊无声地站在花廊下,看着又是许久未见的小弟。 叶鸽早已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又瘦又小,整日里穿着他旧衣裳的男孩了。 他长大了,样貌生得那样好看,身上的白纱衫子是他爹铺子里都不敢进的衣料,或说或清和尔雅,没有半分穷酸气。 他们之间,或许真的再回不到过去,做不得兄弟了。 这时候,苏文莉走到了他的身边,小姑娘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在想什么? 叶俊回过神来,看着苏文莉的笑脸,摇摇头:没什么,如今天色晚了,还下着雨,我送你和伯母回去吧。 你只送我就行了,母亲好像有什么事要做,刚刚就已经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1]选自《大登殿》中王宝钏的唱词啊啊啊,拖延症要人命感谢在20200310 01:41:25~20200311 02:4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雬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尾狐殿下 10瓶;Le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人心鬼神(四) 叶鸽与谢臻并不知道叶俊那边的事,他们离开花厅后,也没让下人陪同,就一起撑着伞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雨越下越大,天边还时不时传来阵阵雷鸣,谢臻担心小路湿滑,于是便带叶鸽稍绕远路,走入园子东边的回廊中。 这回廊并不怎么长,檐下也只挂了三五盏灯,但好歹可以遮住风雨,比走外面是好多了。 谢臻收起伞来,拉着叶鸽的手往里走去,谁知两人刚走了没几步,前方似乎有人正站在灯影后头,像是在专程等待他们。 叶鸽仔细一看,意外地发现,那人竟是苏文莉的母亲苏太太。 不止是叶鸽,谢臻也对苏太太的出现颇感意外。 虽然他自觉当年与这位姐姐的关系,也很是亲厚。但自从苏太太守寡以来,她性情上便变了许多,整日就守在自己院中的小佛堂里,总不喜与人交流。 故而谢臻回到沧城后,虽感情犹在,但与她的来往却并不多。 如今他也只当苏太太是因为还放心不下--苏文莉与叶俊的事,才在此等候的,于是语气平常地说道:姐姐有什么事,让下人去叫我就是了,怎么自己守在这里。 苏太太见他二人来了,脸上也带上了客气的笑容,摇头说道:我是来向你道谢的,怎么好意思让下人再去请你。 道谢?谢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苏太太说的应该是苏文莉学校的事,于是笑笑说道:都是一家人,遇着事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姐姐说什么谢。 苏太太听后,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双眼定定地看着谢臻,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正当叶鸽疑惑于她的神情时,却听苏太太又对谢臻说:老三你说得对,都是一家人,所以有些事你还是放开吧。 恰逢一道惊雷落下,几乎将苏太太最后的话音淹没,但叶鸽还是看清了她的口型,不禁震惊地偷握住钢笔,警惕地看着眼前,那个平日里惯是慈眉善目的女子。 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太太是看出了什么?难道她跟铁罗汉有什么关系?!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49) 尽管心中也有震动,但谢臻的脸上却仍旧是一派温和,甚至分心伸手轻托叶鸽的后背,抚着他安心。而后才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太太: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外面的大雨,还在一刻不停地下着,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砸在廊下的青砖上,又溅湿了几人的衣裳。 苏太太终究,还是退了一步,含糊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不忍看大太太现在的样子,她虽说有错,但到底为谢家操劳了这么多年。 这事若是与你有关,就放她一放吧。 苏太太的言辞也算恳切,虽不知她是怎么知道大太太的事,但硬要说的话,情理上也能说得通。 不过--谢臻却不会就这样相信。 姐姐当真是为了大太太的事?他开口,再一次轻轻地问道。 而这声音,对于苏太太而言,却重得厉害,她攥紧了手中的佛珠,半晌才说了句:你应该明白的。 就当是姐姐求你,为了谢家这么多年了,咱们一家人,终于又好起来了,你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呢? 可那些人命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鸽,忽地打断了苏太太的话,站在谢臻的身边,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她:姐姐拜佛,也应是最慈悲的人。 可如今,明明是那人妄顾人命,您为什么却要用谢家,来压先生不去追查呢? 苏太太一时无言,默默地低下了头。 谢臻无声地握住了叶鸽的手,小鸽儿顿时受到了莫大的鼓励,继续挺着气鼓鼓地胸脯,挡在谢臻身前,对苏太太说道:况且,这会顾念起一家人来,那之前对着先生下手时,为何又不顾了呢? 您若是真的想要谢家好,此刻便不该来劝先生,还是去劝劝那人早日收手吧。 谢臻侧过脸,看着叶鸽这般少有的、生气的模样,被惹急了的鸽儿张开翅膀,像是在护着自己的米盅般,护着他。 谢臻不由得浅笑了一下,握着叶鸽的手,对苏太太说道:鸽儿说的话,便是我心中所想的了。 姐姐,我不是不在意谢家,这些年来我虽不在家中,但也时时刻刻挂念着家中的人。 但如今想毁掉谢家安宁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苏太太的身形晃了晃,她的脸上尽是苦意,嘴唇微动却没有说出任何。 他是谁?谢臻向前几步,他离苏太太越来越近,但苏太太却只是一动不动,什么都不肯说。 姐姐,你真的不想说吗? 又是一声惊雷炸响,苏太太似是被惊醒般,开始不断地摇起头来:不不是这样,你不能 看着苏太太这般反应,谢臻知道今天从她的口中,是注定问不出什么了。 但好在他们还有银鲤上的手印,虽说到时逐一比对,确实要费些工夫,但应当也是能找出那人的。 于是他便不再继续逼勒苏太太,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后,退回到叶鸽的身边:罢了,姐姐今日不愿说,我就不问了。 苏太太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依到了一侧的廊柱上,任凭潲进来的大雨,淋在她的身上。 谢臻到底不忍看她如此,于是便过去扶她重新站回到廊中,而后安排道:如今天色已晚,您既没带伞也没跟人,还是我和鸽儿送您回去吧。 苏太太因为刚刚的事,心中生愧,拒绝地话在嘴边转转,终是没说出口。 最终,三人还是一起向苏太太的院子走去。 苏太太寡居已久,所住的地方也有些偏僻,那院间的巷道走过好几条后,才堪堪看到挂着灯笼的门口。 此刻那灯笼也被雨水打得飘摇近灭,不过好歹还是照亮了门前那一块,倒让他们看清了门边站的两个人。 原是恰好叶俊送苏文莉回来,正被他们碰上了。 此刻几个人都聚到了院门前,可谓是各怀心事,苏文莉反而成了最为轻松的一个,她不明所以地看着沉默的几人,试探着拉起母亲的手:妈,我们先进去吧。 苏太太走过这一路,精神上倒也稳定些了,她拉着女儿的手,转身向谢臻与叶鸽说道:多谢你们送我回来,这一天闹得大家都累了,你们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别的不说,就凭着叶俊在场,谢臻便不想让叶鸽多留的,于是便立刻说道:那姐姐快进去吧,我和鸽儿这就走了。 无论究竟出于什么情感,叶鸽也巴不得这时候别跟叶俊碰面,谢臻一开口,他就准备着转过身去要走。 苏太太母女进了门,谢臻也揽住了叶鸽的肩膀,两人都没再看叶俊,只朝着来时的方向去了。 而叶俊又在雨中愣了好一会,这才也撑着伞迈步离开。 可三人刚走出去没多远,便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等到他们回过头看时,满眼之中只剩下滔天的火光。 是苏太太的院子。 大雨仍在瓢泼似的下着,苏太太的院子却在雨中,燃起了诡异的大火。 那炙热的火焰顷刻间,便将院中的房屋尽数吞噬,狂妄地窜上了屋脊,跃动着、燃烧着,仿佛在与大雨对峙。 走在最后的叶俊,绝望地大喊起来,想要冲进院中救人,可就在他踹开院门的那一刹,热浪却将他直接掀翻出去,火光随之扑来,险些烧到了叶俊的身上。 而另一边,谢臻直觉这火焰有异,绝非寻常可灭。他第一时间执起了半虺杆,驱使白烟凝成的虺龙冲过雨幕,冲向着院中的大火。 熊熊燃烧的大火,仿佛毫不惧怕于水,每一次被大雨浇灭,片刻之后便会席卷而起更凶猛地反扑。 但谢臻所控的虺龙也非善类,它直飞入天,盘踞在火焰正上方,舞动着巨大地身躯仰头怒吼,顷刻间电闪雷鸣。 仿佛所有的雷电皆聚集于此,只闻天地间一阵剧动,暗红色的天雷穿过虺龙,直直地劈向火焰最为嚣张的屋顶。 而就在这一劈之后,院中的大火便如它忽然而来时般,忽然又消失了。 叶鸽与谢臻马上赶过去,倒在院门前的叶俊已经昏迷了,但却并无大碍。叶鸽随手在他身上画了个养护符后,就和谢臻进到了苏太太的院子里。 只见眼前的院子被大火烧得一片狼藉,叶鸽心中暗叫不好,一边唤着苏文莉与苏太太的名字,一边向屋子里继续找去,生怕会看到两人的尸体。 可令人意外的是,谢臻与叶鸽里里外外翻遍了不大的屋子,却都没有找到苏文莉与苏太太两人的身影。 刚刚的大火虽然猛烈,但应不至于会将两人直接烧成灰烬。 可现在,她们究竟在哪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咕咕保护先生的一天! 感谢在20200311 02:44:38~20200312 02:0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你的好运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人心鬼神(五) 情急之下,叶鸽连忙出笔画符,白印一闪而过,小鸽子很快就疾飞出来,在被烧的焦黑的房屋中盘旋搜寻。 叶鸽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小鸽子,期待着能够找出线索,可它飞了几圈后,便好似迷茫了起来,但也没有飞回,只落在侧房中杂乱的一角。 叶鸽皱皱眉,刚要再催动小鸽子,却被谢臻按住了手。 先生?叶鸽转头,疑惑而又焦急得看向谢臻。 谢臻看着小鸽子停留的位置,执起半虺杆,对叶鸽低言一句:我来吧-- 随后,白烟应声而出,只闻一阵噼啪作响,那侧房中整个地面的方砖,便被白烟裹挟着尽数掀起。 烟雾与焦尘混杂飞扬,待到散开落定时,那小鸽子原本停留的地方,竟赫然显露出一个极黑的洞口。 从上面望去,黑洞的下方,还凿有层层台阶,延伸至不可见底的深处,像是在无声地引诱着他们进入。 谢臻定定地看着那洞口,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但当他余光扫过叶鸽沾着尘土的脸后,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动摇。 这时候,叶鸽一把抓住了谢臻的手,坚定地说道:先生别想丢下我! 鸽儿谢臻刚想开口,却又感受到手上的力道更紧几分,心思百转之下,却只剩下无奈一笑。 他反握住了叶鸽的手,又为他抹去脸颊上的尘土,承诺着说道:不丢下我的小鸽儿。 上哪都带着。 如今尚不能摸清对方的路数,谁又能保证将叶鸽留在上面,便可令他平安呢。 叶鸽也跟着笑了,牢牢握住谢臻的手,两人终是相携着,走下了黑暗中的台阶-- 尽管有半虺杆燃着光,但这地洞却狭窄得很,依旧很难望见前方的路。脚下蜿蜒起伏的石阶,似乎漫长的永无尽头。 这一次,因为怕错过关窍,他们没有贸然再乘虺龙前行,而是就这么走着,直到叶鸽的膝盖都快不会打弯,才总算将那石阶走完了。 到了吗?叶鸽看着最后一层石阶,钢笔引着光向下望去,见前头的路地洞虽说依旧逼仄,但确实没有台阶了,才稍稍松了口气。 累了吗?谢臻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叶鸽立刻摇摇头。 他倒没觉得有多累,只是随着他们的深入,叶鸽总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种束缚感,虽然并不重,但是却让他难以忽视,就连钢笔上引出的光,也显得有些黯淡了。 先生有没有感觉到-- 嗯,叶鸽还没有说完,谢臻就点点头,而后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一股暖暖的气息随之传来,将叶鸽身上的束缚感冲淡许多,钢笔符文上的光也跟着亮了些。 好些了吗?谢臻又离叶鸽进了几分,低头轻声问道。 我没事了,叶鸽仔细感受着身体中的变化,而后一边拉着谢臻的手向前走,一边问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刚刚是有什么邪物困住我了吗? 不,不是,这次谢臻的声音又沉了下来,他用手抚上了一侧的洞壁,半虺杆的光也盈盈散开:鸽儿,你来看看这个。 叶鸽闻言,刚忙倾身看去,却见原来那地洞的墙壁并不是平整的,但也非自然形成的杂乱,而是布满了镐具开凿的痕迹。 鸽儿,你觉得这地洞,应当是用来做什么的? 谢臻这一问,倒确实把叶鸽问住了。起先他只是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个地洞便是铁罗汉找人开凿的,但仔细想想,这样深长的地洞,一定要动用许多人力。再加上铁罗汉一贯掩饰自己的身份,所以当年请人凿洞时,必是打着正经的名头。 叶鸽还未理清思绪,谢臻便继续开口说道:前朝宣统元年,沧城巡抚禀上级,称域内发现了大量矿产。 霎时间,叶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怔怔地看向谢臻,听他说道:适逢朝中局势动荡,地方官员为敛财,私自下令直接开凿,却不想三月后即发矿难,死者数百。 说起来,这段记录还是谢臻当年在宫中是所见。矿难发生后,不知怎地事情就被捅到了京中,地方私开矿产乃是大罪,但那时的清廷是想管又管不过来,这件事只好被搁置了下来,矿洞也仅作查封处理,时间久了,也就为人所淡忘了。 直到刚刚,看到了地洞中那些人为开凿的痕迹,谢臻才将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先生是说这里是矿洞?叶鸽的心仿佛被什么揪住了,咚咚咚跳得厉害,他艰难地开口问道:那当年,这里挖的是什么矿? 谢臻摇了摇头,回复道:奏报中没有提起。 叶鸽的眼睛,仍旧望着谢臻,而谢臻同样也看向了他,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从对方的眼睛中,看着自己的身影。 是铜,对不对? 叶鸽轻轻地开了口,轻到他都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奏报上没有写,但是先生也感觉到了,是那种铜,对不对? 铜镜、匕首,之前几次遇险都只不过是铁面人对他们的试探,来印证这种铜矿对谢臻、对半虺璧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而今天的这一步,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将他们引入压制谢臻的矿洞之中,要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叶鸽张张嘴,他想要劝谢臻离开,但被绑走的苏太太和苏文莉,却像是诱饵般挂在地洞更深的地方,让他们明知道后面有钩子,却不得不前去。 更重要的是 我们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太久,即便现在能够退出,那定然还会再有下一次。谢臻慢慢地将叶鸽按到怀中,目光望向前方幽深的洞穴:倒不如就这一次,将那只躲在地洞里的老鼠,彻底抓出来。 叶鸽的手拽着谢臻身前的衣襟,慢慢攥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前方的地形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每过一段路,就能看到用竹竿与木头搭成的支架,撑着看起来并不结实的洞顶。 谢臻总是时不时的留意着叶鸽的脚步,遇到险处便护着他快速通过,这一路走来虽说并不轻松,但也好歹并没有遇到什么艰险。 直到,他们走至一处岔道前。 矿洞之中有岔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究竟选择走哪条,却也是个问题。 叶鸽刚想再用手中的钢笔,画个寻人的符咒,不想谢臻却说:不必麻烦,他既是想要我们去,便必留了引路使。 说完,便用亮着光的半虺杆往其中一条路上一照,果然那路中央正落了苏太太的佛串。 虽然找到了路,但叶鸽却并没有感觉到轻松,那人既这般引他们去,就必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的,前路着实未卜。 叶鸽沉默地跟在谢臻身边行着,他们沿着那条有佛串的路行了没多久,便又遇到了两条岔路,并同样在其中一条上,发现了苏文莉头上的绢花。 如此往复,他们又走过了四个岔口,眼看着就要再走过第七个,这一次留在路上为他们指引的,是苏太太的一方手帕。 而令叶鸽有些在意的是,那方手帕上染了红红的几团,像极了血迹。 他忍不住蹲下身来细看,引着一手执着照明用的钢笔,所以要捡拾手帕时,便松开了握着谢臻的手。 这叶鸽捡起了那团手帕,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果然是股淡淡的血腥味:这真的是血,难道是苏太太她们受伤了?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50) 叶鸽有些急地说着,刚想将手帕拿给谢臻看,可当他抬起头时,看到的却只有空空的矿洞。 四周安静极了,黑暗中只有他手中的钢笔,亮着点点光芒,原本就站在他身边的谢臻,就在那短短一瞬中,无声地消失了。 先生,先生?叶鸽有些无措地站起来,尝试唤了几声谢臻,但矿洞中却只有他的回声,被无限地拉长、回荡,直至最后消失。 先生去哪了,刚刚有发生什么吗? 叶鸽乍地慌神,但他还是抱有一点希望,边喊着谢臻,边退回到岔路口。他想着谢臻可能突然发现了什么,所以转去了另外一条路。 尽管知道可能性极低,但叶鸽却还是这样自我安慰着,直到他看到另一条路上也是漆黑一片,完全没有谢臻的身影。 冷汗不知何时,已溢满了额头,与此同时因为离开了谢臻,叶鸽开始感觉到那股压制感,再次束缚到了他的身上,钢笔绘出的符文黯淡下来,周遭浓重的黑暗像是反扑般,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不,不能慌,现在绝不是慌的时候。 叶鸽努力平复着心绪,尽管那染血的帕子已然被他攥得死紧,但叶鸽仍在全力克制着自己的慌乱。 他尝试去画一个寻人的符咒,但被召唤而出的小鸽子,却完全像是只无头苍蝇,在狭窄的矿洞中撞来撞去,最终毫无收获地又落回到叶鸽的笔尖上。 谢臻,根本不在他的附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小朋友出去玩的时候,一定要握住大人的手hhhhhh 感谢在20200312 02:06:53~20200314 00:3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雬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人心鬼神(六) 先生去哪了? 叶鸽仔细地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目光落到手中的手帕上,忽地生出一个想法。 或许,他该考虑的,并不是谢臻去了哪里,而是他自己现在在哪里。 他捡拾手帕的瞬间,谢臻并没有什么动作,所以很有可能离开的人并不是先生,而是捡手帕的他。 但现在想明白这些事,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作用,眼下最为重要的是--他该怎么做? 是要留在原地等谢臻找过来吗?叶鸽知道谢臻一定会来找他,如果放在平时的话,他说不定真的会选择呆在原地,但他借着手中钢笔微弱的光,看向眼前的矿洞。 这里的铜矿,对谢臻体内的半虺璧有着说不出的压制,很有可能会扰乱他与谢臻之间的联系。所以叶鸽并不敢十分确定,谢臻能够顺利的找来。 叶鸽踌躇了一会后,最终做出了决定。他试探着走回了一开始的那条岔路,边走边在洞壁上用钢笔留下了只小小的鸽子,鸽喙的朝向自己前行的方向。 他就这样每过一段路,便标记一次,只要谢臻能看到这些,就可以很快地找到他。 黑暗的矿洞中,实在是难以分辨方向,叶鸽渐渐感觉到了疲惫,但除疲惫之外,让他更为难熬的,却是那无形的压迫与恐怖的死寂。 一条一条的洞道,没有人,没有其他的声音。好似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艰难地前行着。 前方的路没有尽头,而即便转身,也早已无法回到地面,叶鸽的心底甚至生出了深深的恐惧。他实在是走不动了,只能慢慢地靠着洞壁坐下,想要稍微休息一会。 可就是这样短暂的停留,却让他的思绪骤然翻涌起来。 他真的能找到谢臻吗? 他真的能走出去吗? 或者他真的能活下来吗? 这样复杂的矿洞,他走在其中那个,根本就渺小的像只蚂蚁。 也许他会直接在这里死去,就像现在这样,无力地靠在黑暗中,渐渐地身体化成白骨,与背后的泥土相融不会有人知道他死了,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即便先生从他面前路过,也再寻不到他 这样的想法,让叶鸽绝望极了,他甚至开始犹豫,究竟该不该继续走下去。 可没有人能帮他做出选择,现在只有他自己了。 手中的钢笔,还在亮着光芒,小小的一团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些可怜的意味。 叶鸽蜷起累得有些麻木的双腿,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钢笔上的光团看。他缓慢而又迟钝地回忆起,当初谢臻把它交给自己时的模样。 城西热闹的街道上,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冬日的天气中没有那么温暖,但谢臻握着他拿笔的手,却是那样的暖。 叶鸽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笔尖上的光团,也越发暗了。 他又想起阴市之中,他们走进了破旧的藏物斋,提着小骨鸟给的红灯笼,穿过一排排高大的木柜。谢臻让桦老从半虺杆上取料,为他打制笔尖,抱着他说只要龙魂不断,他们就会始终勾连在一起 叶鸽的心口突然痛了一下,让他乍得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道这样的痛,究竟为何而来,也不知道这样的痛,究竟抵不抵得上,谢臻取心为他制笔尖时的半分。 但他确实因为这一下,清醒了过来,他疲惫、他恐惧、他绝望,却不想就此死去。 勾连始终 与谢臻之间缘份的那个始是,是他们一同写下的,如今不能单单因为他一个人的放弃,就为他们划上终。 先生一定还在找他,他不能就这样停下,就这样死去! 叶鸽的喘息变得急促,他用力撑着身旁的洞壁,重新站了起来。 那笔尖上盈着的光芒,也像是从某种困境中挣脱而出,尽管仍被压制着,但还是跃动着澄亮了几分。 叶鸽望着手中的钢笔,刚刚笼罩在心上的阴云好似也被那光驱散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最终抬起头来望向前方未知的矿洞,再次迈开了脚步。 与此同时,与叶鸽相隔甚远的另一条矿洞之中,谢臻乍得睁开了细长的眉眼。 半虺杆被他反手抵在胸前,虺头处已毫不留情地戳入了他的心口,衣襟上沾染着触目惊心地血斑。 谢臻却全不在意,嘴角甚至带上极尽温柔的笑意,口中轻念着:鸽儿做得很好,再坚持一会,先生很快就来了。 叶鸽并不知道谢臻那边发生的事,自从再次起身后,他已又走过了三个岔路口。之前他都会选择最右侧的那条路,然后仔细地做好标记,同时也会找寻,确定洞壁上没有之前自己留下的记号,以此证明他并没有绕回原地。 这一次,他还是选择了右侧的那条路,可是走了没多久,叶鸽发现前方居然有灯光! 他起先骤然高兴起来,但随着那灯光的逼近,叶鸽也冷静了许多,甚至生出了警惕。 谢臻说过,这矿洞自宣统元年出事,便被查封了。那灯光,又是从哪来的? 叶鸽忐忑地看着前方,正打算熄灭手中的光团,却听那边有人叫嚷起来:谁在那里! 妈的,又是偷矿的小贼! 别跑! 那叫嚷声显然不止一个人,叶鸽还在犹疑时,便见五六个大汉提着灯、拿着镐头向他冲了过来。 叶鸽现在腿脚跑也跑不快,眼见着对方气势汹汹的架势,反而让他生出几分心安来。 你哪来的!打头一个大汉,神情凶恶地向叶鸽逼问道。 叶鸽靠着洞壁,眼眸微动之下,已然想好了说辞:我我是城西学校里的学生,跟同学们约着一起来废矿洞玩,结果没留神就走散了。 叶鸽边说,边打量着眼前的几个大汉。兴许是因为洞中阴凉的缘故,他们身上还穿着夹衣,个个头拿着镐头棍子,表情生动,一时间叶鸽也不能确定,他们究竟是活人还是鬼怪。 你们这些学生,怎么一个个净喜欢找事!对方听了叶鸽说的话,兴许是看着他样子确实像那么回事,于是就信了,将手中的棍子一放,劈头盖脸地数落起来:这矿洞是能随便进的吗! 死在里头,让土埋了都没人知道! 叶鸽仍旧没有放下警惕,他将握着钢笔的手藏在身后,学着学生的口气试探道:我们就想着玩玩你们是什么人?这矿不是早就废了吗,你们怎么会在这? 我们不在这,等着让人把矿偷干净吗?又一个大汉嘟囔起来,他见不是偷矿的贼,便扛着镐头重新走回到灯光底下。 难得有个脾气好点的大汉,略微对叶鸽解释了几句:你们单知道废了,但上头哪里舍得这里头的矿,生怕被人偷挖了去,所以雇我们哥儿几个在这里看着点。 那大汉说到这里,叶鸽才算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那大汉又说道:行了,你也别拄在这了,我们把你送上去吧。 叶鸽一听,自然是不肯的,他忙摇摇头:不!我同学还在里头呢,我要去找他们! 几个大汉立刻就火了,凶巴巴地说道:你找什么找,快老老实实滚上去,我们去给你找! 不行,不找到他们我就不上去,叶鸽见他们话里好像还有余地,便试探着说道:不然我跟着你们一起去找,我保证不乱跑。 叶鸽盘算得也明白,这些守矿人常年都在矿洞中,如果能跟着他们走,总不至再迷路了。 两边又拉扯了好一会,叶鸽将身上的钱财都拿出来,分给了他们。而那些大汉也终究拗他不过,且看在钱的份上,便同意让其中两个陪他去找人。 他们原本瞧着叶鸽狼狈,便想留他先休息一会。但叶鸽现在满心都是去找谢臻,半刻都不舍得耽误,大汉们只好提着油灯,就跟他上路了。 尽管他们用的油灯也暗得很,但叶鸽好歹能暂时熄灭钢笔上的符文,稍缓缓力气了。 两个大汉在前头走着,时不时地交谈两句,遇到岔路口时,也会停下来问问叶鸽的意思。也当真比刚刚自己走的时候,要顺畅许多。 可惜这一路走来,叶鸽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谢臻的痕迹,跟大汉们说的话,也慢慢少了,矿洞之中,又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头的大汉,突然哎呦一声,身子猛地前扑过去,好歹撑着旁边的洞壁,才没倒下。手上的油灯被他这么一晃,也跟着暗了好多。 你没事吧?叶鸽见状,忙开口关切地问道,毕竟是自己出钱硬请他们来的,若是受了伤,他心里头也过意不去。 那大汉却只是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被绊了一下,你走的时候小心点。 尽管说着没事,但大汉走起路来却瘸拐起来,身体也别扭地向一边斜着。幸亏另一个大汉过去,扶住了他的身体,才得以继续前行。 叶鸽路过刚刚大汉绊到的地方时,还特地低头看了一眼,但因为油灯的光实在暗极了,他也只是看到地上有个什么东西的轮廓,没多想就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是可怜兮兮的迷路鸽:先生在哪里,我再也不乱捡东西了QAQ 另外,再跟大家推一波新文~ 古代捉妖小甜饼,无情道攻x妖孽受大家不要看到无情道就被吓到了~无情道在小妖精的引诱下,就是纸老虎点进专栏就能看到预收文《海棠香诱无情道》啦感谢在20200314 00:34:09~20200315 01:2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你的好运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人心鬼神(七) 三人继续向前走着,油灯明明灭灭地,让叶鸽有些看不清前面两大汉的身影。 就在这时,刚刚绊了一跤的大汉,忽然又猛晃了一下,身体碰撞到了洞壁上,什么东西似乎磕掉了下来,随着他哎呦地叫喊,油灯也落到地上。 这位大哥,不行你就先回去吧。叶鸽忙上前几步,从身后扶住那大汉的肩膀,刚要低头去捡油灯时,却见那昏暗的灯光,恰好照亮了他们脚下,大汉身上刚刚磕掉的东西。 那是半只手臂,五根毫无血色的手指,还蜷缩着握在登上,靠近手肘的位置,则像是被生撞断般,露出染血的骨茬。 叶鸽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他目光钝钝地望向自己扶着的大汉,而后落到大汉还流着血的手肘上。 哎,小兄弟,这时候,两个大汉的头,突然生生地在脖子上扭了半圈,转到后背笑着看向叶鸽:怎么不走了,咱们快去找你同学吧。 叶鸽失措地摇摇头,然后猛地松开了大汉的肩膀,向后快退几步。 而那两个大汉却依旧笑着,脸上的皮肉开始一点点腐烂脱落,露出残缺的头骨:别走呀,我们还没到地方呢。 叶鸽想都没想,转身就要想向后跑去,可他刚跑出没几步,就发现前方狭窄的矿洞中,竟有冒出了好几个大汉的身影。 不,他们也许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而是从始至终,就跟在叶鸽的身后。 最初的惊慌无措过后,叶鸽紧急之中,反而生出了几分冷静,他一把握住自己从未放下的钢笔,出笔的那一刹,那便感受到了来自矿洞深处的重压。 但他还是死死地控住了钢笔,按着记忆中,谢臻教他的术法,飞速地凝出白印。他的体力被这漫长消耗所剩无几,但眼下却由不得他退缩,只能迎头而上。 符咒刚一落成,白色的光芒立刻向着堵在矿洞中的大汉,翻涌而去,转眼之间便将他们残挂着血肉的腐骨,冲得四分五裂。 叶鸽毫不停息,抓住这时机,快速从他们的间隙中穿过,借着符咒的余光,竭力扶住身旁的洞壁,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可就在这时,原本就凹凸不平的洞壁,突然隐现出无数血淋淋地残肢,叶鸽陡然不防,被一张血口直接咬住了手腕。 紧接着,周遭的洞壁上迅速冒出了更多的手臂、头颅、腿脚,他们死死地将叶鸽缠住,撕扯着叶鸽的身躯。 叶鸽痛得眼前阵阵发黑,口鼻被血手紧捂住,他拼命地挣扎着才能呼吸上一两口污浊的血气。 身上的疼痛与窒息感,令叶鸽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死去。 而就在这时,不知什么东西突然在他身前响了一下。 叮-- 那声音极为清脆,刹那间唤起了叶鸽仅存的信念。让他在无数残肢的禁锢下,用麻木僵直的手指握住钢笔,拼尽全力地描画着,用自笔尖流出的光华,绘成繁复而清晰的符咒。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51) 忽而聚力如风如雷,跃动而出的白鸽再不见往日的温和,煽动着白羽丰满的翅膀,裹挟这凛冽的力量,向前横扫而去。 洞壁上抓勒着叶鸽的残肢,便似被利刃所割,白鸽所到之处,刺目的光芒直接穿透了他们的血肉,霎时破裂而开,纷纷落地。 失去了残肢的缠绕,叶鸽直接重重地跌落在地,他长大无神地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喉间翻涌而上的血液,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叶鸽才堪堪缓过些力气,翻过身依靠着洞壁,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先生先生叶鸽无声地动动唇,他不知道谢臻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见到他,可他就是想要再唤几声那两个字,仿佛这样,便能给予他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 叶鸽又休息了一会,总算能勉强站起来了。他并不敢在原地多留,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动起来。 刚刚画符咒时,他实在是透支得厉害,如今笔尖上的光亮也只够维持豆粒大的一点,别说照路了,连叶鸽的手都照不到。 可尽管如此,叶鸽也没舍得直接熄灭它,仍是执着钢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他现在是完全失去了方向,也无力去分辨眼前的路是否之前走过,全凭最后一口气吊着,才没倒下。 就这样又走了一会,矿洞的地势起了变化,渐渐有了坡度。叶鸽也无心去计较这些,只是走起来更费力了。 再次过岔路口时,叶鸽忽地听到其中一条岔道中,隐隐地传来叫喊声。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再不敢贸然如何,迅速熄灭了钢笔上的光团,贴着洞壁仔细听去。 那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个年轻的男人,而且叶鸽还觉得有几分熟悉。 滚,滚开啊!男人应该是遇到了什么纠缠,叶鸽思索着,多半是与自己刚刚的情况一样,这让他心念稍动,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即刻出手。 可随着男人的叫喊声继续增大,叶鸽的身体却微微一颤,他听出来了!那个声音是叶俊! 叶俊怎么会在这里,他是醒来后发现了地洞,进来找苏文莉的吗? 叶鸽的思绪快速流转着,而那边叶俊显然不敌死尸的纠缠,叫声开始变得凄厉。 再容不得他多想了,叶鸽用力扶着洞壁,撑着自己的身体,拔出钢笔向那条矿洞中跑去。 叶俊下矿洞时带的灯摔在一边,但好在并没有熄灭,这让叶鸽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况。 果然不出他所料,叶俊被那些挂着腐肉的尸骸团团围住,他手中紧握着把夺来的铁镐,正拼命地挥动着,但仍被凶残的尸骸撕咬得遍体鳞伤,甚至一条腿已经折断。 叶鸽深深地吸了口气,忍着身体中不断翻涌的疼痛,握住钢笔飞快地画符,白光乍得闪过,转眼便至叶俊身前,帮他击倒了险些咬住他脖颈的尸骸。 叶俊很快注意到了动静,抬头便看到叶鸽站在附近,他想都没想,就歇斯底里地大喊道:鸽子快跑,快跑! 鸽子,别管我,快跑! 叶俊这一声声叫喊,让叶鸽瞬间模糊了双眼,许是因为一个人被困在这矿洞中太久了,他恍然觉得他们之间的种种嫌隙,都已变得不再重要。 他用力抹了把眼睛,然后当真跑了起来,但并不是转身逃离,而是直向着被尸骸包围的叶俊而去。 白色的符咒再次显出,盈着光的小鸽子飞扑到叶俊的面前,冲击着尸骸。 叶鸽很快就赶到了叶俊的身边,却引得叶俊再次大叫:你过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但叶鸽咬紧了嘴唇,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用右手快速画出符咒,竭力将周围的尸骸击碎。 叶俊的右腿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书生,撑到现在已是极限,原本一个人死去也就罢了,而如今叶鸽的到来,却让他又生出了几分力气。 他欠自己这个弟弟的已经太多了,眼下怎么能再拖累他呢! 这么想着,叶俊猛喘几下,双手握紧了铁镐,全然不顾自己,用力地夯向叶鸽身边的尸骸。 叶鸽原本只想着,再拼一把,快速带着叶俊从尸骸中逃出去。 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就在他拉着叶俊往后撤时,却突然发现周围的洞壁上,竟也开始冒出挥舞的残肢,一个不慎就抓住了叶俊受伤的腿脚。 叶俊立刻惨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地上倒去,叶鸽连忙回头去拉,却不想两人如今所处的矿洞坡度极大。叶鸽刚拉住叶俊的胳膊,便被他连带着向前栽去。 慌乱之中,叶鸽来不及画什么符咒,两个人的身体顿时滚作一团,连先前抓住叶俊的血手,都被生生扯断了,随着他们一同向下翻滚而去。 叶鸽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断地撞击着冷硬的洞壁,口鼻中充满了鲜血的味道,其间无数的残肢想要撕扯住他们,但都被碾压而去。 而就在这濒临死亡的翻滚中,他似乎听到了身前,再次传来了清脆而又直至心灵的声音,伴随着一次次撞击,那声音也越发清晰。 叮-- 叮-- 叮-- 叶鸽与叶俊终于滚落到斜坡的底部,刚刚还撕咬着他们的残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个人都受了极重的伤,浑身都是污血与尘土,几乎连气息都要消失了。 他们就这样,躺在冰冷而坚硬的矿洞中,叶鸽只觉得自己不断地晕厥又醒来,晕厥又醒来,仿佛仍在翻滚跌落。 直到叶俊用手指扒着地面,爬到他的身边,嘶哑地唤起他的名字,叶鸽才有了些许意识。 鸽子,鸽子你别吓大哥,你睁睁眼啊-- 叶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了,根本不想回应,可碍不住他能忍得了叶俊,却忍不了身上的疼痛了。 半晌后,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的成长道路上难免有点磕碰,我保证下一章先生就出来了! 第78章 人心鬼神(八) 鸽子!你终于醒了!叶鸽刚一睁眼,便看到了激动得不能自已的叶俊。 他这位平时看上去干净儒雅的大哥,眼下被摔得满头是血,身上的衣服也很是破烂,一条腿无力的拖在后头,可谓是狼狈到了极点。 不用看,叶鸽也知道,自己怕是比他好不到哪去。 大哥时隔多年,在这样的境况下,叶鸽终于哑哑地唤出了那个称呼。 叶俊听后,立刻泪流满面,不住地点头应道:哎,哎,鸽子你终于肯认我了 叶鸽眼睛也酸酸的,可他知道如今实在不是认亲痛哭的时候,于是便尝试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叶俊见状,尽管他也伤得厉害,但还是扶住叶鸽,搭了把手。 叶鸽勉强起身后,先是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他们如今仍在一条矿道之中,背后是极陡的斜坡,想来刚刚就是从那里滚下来的。 而前方则相对平缓,一直延伸而去,尽头有些许光亮透出。 有了之前的教训,叶鸽望着那光亮处,头一个反应就是远远避开。但不知又是为何,待到心思沉静后,他却忽地又想走过去看看。 这样的念头一旦生出后,便怎么都压不住,好似藤蔓紧紧地缠住了叶鸽的思绪,冥冥之中,那是他一定要去的地方。 大哥,我要过去看看。 叶鸽的喉咙间还泛着甜腥,短短地一句话,便使他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叶俊哪里肯,不断地劝着他:你这样子如何能走动,先多歇口气再说吧! 可叶鸽却摇摇头,他抬眼继续望向那光处,越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口中喃喃道:大哥你先在这里歇着,我过去看一眼就回来。 说着,便伸出手来扒着洞壁,想要站起来。 鸽子,鸽子叶俊还想再劝,可见实在拗不过叶鸽,于是便想着跟他一起去。叶俊虽说断了一条腿,但好歹刚刚用来夯尸骸的铁镐还没有丢,他勉强用那东西撑着地,也一瘸一拐得跟了上去。 两兄弟浑身都是伤,叶鸽每走几步便靠在洞壁上歇一会,因着怕被发现,他也不敢再引光,就这么摸黑走走停停好半天,才走到那发光处。 这会叶鸽才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原来他所在的这条矿洞,已然行至尽头,只是洞口处与一宽敞的洞窟上方相连,而光亮正是从洞窟中发出的。 叶鸽并不敢掉以轻心,他与叶俊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贴在洞口处,往下方的洞窟看去。 只见那洞窟的正中,架着一簇高高的火堆,燃烧的火焰将整个洞窟,都染上了诡异似血的颜色。 而火堆之后平躺着两个女人,她们毫无知觉地闭着双眼,那正是被绑走的苏太太与苏文莉。 叶鸽的手默默地抓紧了洞壁,他与叶俊谁都没有出声,继续紧张地巡视着洞窟,终于--在一处火光几乎照不到的阴处,他找到了第三个人的身影。 尽管凸起的岩石挡住了他大半的躯体,但叶鸽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扶在巨石上的那只手。 一只仿佛套了铁皮的手。 他,应当就是铁罗汉了。 我们怎么办?叶俊本就是为了救苏文莉她们而来的,此刻见着那母女就躺在下方,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问道。 怎么办,这种时候能怎么办呢?叶鸽努力地思索着,他跟叶俊这般模样,自保都够呛,又该怎么去救人呢? 就在这时,那洞窟这种,忽地传来有远及近的脚步声,叶鸽下意识地探头望去,目光却在瞬间凝结了,他死死地咬住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发出声响。 他的先生,他的先生终于来了! 谢臻的身上,依旧是分别时所穿的深色长衫,他看起来仿佛一切如常。但叶鸽却敏锐地察觉到,谢臻胸前的衣襟,有处不大的破损,周遭还凝着干涸的血迹。 叶鸽的呼吸不由得重了几分,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他终于明白了,之前唤醒自己的心痛,究竟来源何方。 他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将泪水硬压了回去,只是用目光继续追随着谢臻的身影。 就在那一刻,尽管谢臻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但叶鸽忽地便感觉到,先生一定也看到了他。 两个人就这样,远远地,默默地,没有出声,也没有对视。 他们都知道,眼下只有如此,才是于对方最好的保护。 随着谢臻的走来,那个隐藏在巨石之后的身影,也终于动了动,略带苍老的声音从他口中响起:你来了。 谢臻停住了步子,目光淡淡地划过地上的苏家母女,很快便转到了巨石那边。 但他却只是这样看着,直到对方再次出声,他才回应道:是,大哥,我来了。 巨石之后的人忽地笑了起来,他终于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火堆边。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厚重的铁衣,倒当真像是孽火中生出的罗汉。 老三,你是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 铁罗汉,或者说是谢威,站在谢臻的对面,开口问道。 谢臻抬眼望着他,又或是仅仅望着他们之间的火堆,没有回答。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自己也说不清了,也许是很久以前,也许又只是刚刚见面的一刹,而最终让他认定的,却是那晚苏太太与他说的话。 为了谢家,究竟是谁,会同样用着为了谢家的名义,做下了那些事情-- 流着光华的银鲤自谢臻的烟杆中游出,属于谢威的指印似两片鱼鳞,从银鲤的身上剥落,悬于谢臻的面前。 而后谢臻慢慢地,取出了那张钱票,将它一点点展开,露出了染血的指印。 不需对比,已然有了答案。 谢威又笑了起来,他边笑着,边骂道: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好心教他们锁兽取魄,他们却出尔反尔,怕损阴德不肯继续。 没想到,竟是想用这东西来威胁我,白白搭上那一村人的性命。 大哥!谢臻终是忍不住,打断了谢威的话。他微微闭眼,不愿看着记忆中一向慈爱的兄长,慢慢撕去伪装,露出凶恶的本相--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 你觉得我做的不对?谢威听后,却没有任何住口的意思,反而暴怒喝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是,你得了半虺璧,能干干净净的活了,可这世上短命之人,从不止你一个! 谢臻骤然明白了,那孟良五口中所谓短寿的命数,说得其实并不是别人,而是谢威自己。 所以,你就这样,妄顾人命吗? 谢臻睁开了半阖的眼眸,灼灼地望着谢威:大哥自己想活,就能屠了整个村子,就能吸取别人的福运,就能对那些十几岁的学生下手?!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谢威依旧振振有词,他伸手指着地上的母女说道:我这是为了你们,为了谢家! 若是我死了,谁能撑起谢家?是老二那个不中用的东西? 还是你?一个只知道玩戏子睡男人,败坏门风、有辱祖宗的混帐! 谢威的话,向一根根淬毒的针,狠狠地扎进叶鸽的心头,他攥紧了手,完全无法想象此刻,谢臻听着这些恶毒的话,从自己最为敬爱的兄长口中说出,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紧张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谢臻。 却不想在谢威这番恶言之下,谢臻倒是怒极反笑,他死握着手中的半虺杆,语气尽力平静地反问道:这番话,在大哥心里压了很久了吧? 是,谢威毫不掩饰地点点头,往日里那虚假的亲情一扫而空,只剩下怨毒与轻蔑:怎么,在外面出尽了风头的谢三爷,听不得这真话了吗? 不仅我这么想,整个谢家,整个沧城的人都是这么想!你以为凭着手里头那几个钱,就能堵住他们的嘴了? 你丢尽了谢家的脸,丢尽了祖宗的脸! 所以,你就想要了叶鸽的命?谢臻再不退避,步步紧逼向谢威,周身的气势随之如山而起:你以为要了他的命,就能保住谢家的名声。 但你发现要不了他的命,于是索性就想要我的! 谢威被谢臻怒意逼得后退几步,正当他想要继续反驳呵斥时,却见谢臻敛了声色,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大哥,你太贪心了。 我贪心?谢威浑身微微地颤抖着,一字一字地磨道:我不过是想要守住谢家而已,这算什么贪心!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52) 谢臻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他知道,谢威早已将自己的残忍与贪念,冠上了最为堂皇的借口,偏执仿若疯魔。 如今,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火堆烧得旺盛,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 叶鸽伏在上方的洞口,望着他们的对峙,几乎屏住了呼吸。 老三,谢威终于还是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毕竟他将谢臻引入洞来,并不只为争吵的:我今日,给你两个选择。 谢臻静静地听着,事到如今,他也很想知道,谢威苦心积虑安排出这种种,究竟是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求预收~ 感谢在20200316 00:55:31~20200317 01:4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宋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人心鬼神(九) 老三,你可知为什么,你一直找不到另外的半块虺龙璧吗?谢威后退几步,铁质的假面遮住了他的神情,但谢臻却依旧可以从他的眼神中,读出贪婪与狂热的意味。 就是因为这里!谢威张开了手臂,仿佛要将整个洞窟收拢怀中:就是因为这铜矿。 它将那半块虺龙璧藏匿其间,隔绝了所有的感应,所以你若在外面,便永远察觉不到它的气息。 你想让我替你找出,那半块虺龙璧?谢臻直截了当地开口,替谢威说出了心中所要。 对!谢威点点头,又用那引诱的语调说道:你应该有所察觉,自从进了这铜矿之后,你与那另外半块虺龙璧之间的干扰,便有所削弱。 只要你愿意,就能找到它! 谢臻听后,面对着眼前越烧越旺的火焰,整个人毫无反应。 谢威有些急了,他大口喘着气,转而又像是变回了谢家大哥,对谢臻谆谆地说道:老三,你以为我愿意去伤那些人吗?大哥这是没办法呀! 只要你帮我找到那半块虺龙璧,我性命无忧后,自然再也不会去害人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不好吗? 谢臻终于将目光放回到了谢威身上,只是却没有任何谢威所期待的神情,他只是淡淡地,却不容置疑地说道:先师临去前,曾反复叮嘱过我一句话,令我至今不忘。 虺龙璧,绝不可交予心术不正之人。 谢威整个人怔愣了片刻,而后忽地嗤笑出来,声音苍老而癫狂。 好,好,老三,既然如此,我们便只有第二条路了。 你不肯为我找,那我便要你的那半块! 话刚落音,无数身穿铜甲的腐尸残骸,便从四面的洞壁中,咆哮着挣扎而出,顷刻之间便挤满了整个洞窟,将谢臻紧紧围住。 谢臻微微闭目,深色的衣衫卓然立于铜尸之中,虽是大敌临至,却不改半分颜色。只将那半虺杆握于指间,直指谢威而起:大哥,动手吧。 谢威跃于巨石之上,身上的铁罗汉随之而化,在火光照映下亦变为了暗色铜衣,他却仍旧假意说着:老三,大哥不想这样的,你服个软,我们依旧是兄弟,依旧回谢家。 谢臻也笑了,毫无温度地笑了,他字字如刃,似乎要割裂过往的所有:这样的谢家,不回也罢。 说完,半虺杆于掌上挥起,白烟顷刻之间便化为虺龙,呼啸着以万钧难挡之势,喷涌而出。 谢威似是气极,如血的红线从他的身上钻冒出来,倏尔直窜入洞窟中的铜尸体内。那些铜尸犹如为此激化,狂躁而起,蜂拥着直向谢臻扑去。 虺龙迎袭而上,周身白烟如刀,仰首甩尾而去直将那铜尸扫倒一片。但就在虺身触及铜甲的瞬间,不可抑制地发出了刺耳的烧灼声。 谢臻眉头一皱,手上攻势却分毫不减,逼得那密密麻麻地铜尸完全无法近身,可因着铜甲的阻碍,却无法将其根除。 洞窟上方的矿道中,叶鸽与叶俊两人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下面的战局,叶鸽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无意间已深深地扣入洞壁中。 鸽子,叶俊也十分担心,小声凑在叶鸽耳边说道:咱们是不是下去帮帮谢三爷? 帮当然要帮,可要怎么帮?! 叶鸽心中太过清楚,自己手中的钢笔,与半虺杆同根同源,必定也会被铜尸压制,此刻出手只怕被谢威发现后,更会令谢臻分神。 可就让他这么躲在上面吗?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先生被铜尸围攻,看着那虺龙身上被灼出残烟。 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叶鸽咬紧了下唇,几乎咬出血来,他的手慢慢离开洞壁,重新握住了钢笔,就在抬起的时候,却无意间碰到了衣襟上的什么,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叶鸽一愣,这声音他并不陌生,之前两次被腐尸残骸攻击时,他都听到过这清脆的声音,只是因为太过慌乱,所以一直没有留意究竟是何物。 此刻,他终于低下头来,借着洞窟中的火光,用手被檀珠串挂于自己衣襟上的东西--一只小小的金钟。 此物名为安魂钟,能驱除邪魄,安抚亡魂。 谢臻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荡,霎时间,叶鸽福至心灵--驱除邪魄,安抚亡魂! 这洞窟之中的铜尸,不就是邪魄亡魂难安,才为谢威所用吗! 想到这里,叶鸽立刻用力摇动起手中的安魂钟,一连串清脆镇神的声音从中穿出,距离他们最近的铜尸便立刻有了反应,动作迟缓下来。 但这安魂钟实在太小了任凭叶鸽怎么摇动,声音都是有限的。 幸而此刻他未失分寸,思绪疾驰之下,立刻出了应对之策,转而重新执起钢笔,全然凭着未散的信念,硬生生从已耗空的身体中,挤榨出点点心力,凝于笔尖之上,飞速转手绘符。 白色的咒印落于金钟之上,顷刻间金钟便膨增百倍,随着淳厚的巨响,轰然落于矿道之中。 而就是这一声巨响,犹如真佛临世,于矿道洞窟之中晕散而开,直落于众魂之上。 铜尸们纷纷放缓动作,茫然地在立于原地。 叶鸽与叶俊眼见着有效,立刻一人执着铁镐,一人从地上捡起石块,重重地击于金钟之上。第二声安魂之音随即回荡而出,洞窟中的铜尸彻底为此所镇,淡红色的血气从他们的身上,逸散而出。 是你!谢威见状,双目爆至赤红,抬起头如恶鬼般望着矿洞中的兄弟二人,仿佛下一刻便会将他们拉入地狱。 更多的红丝从他的身体中涌出,带着阴邪之气,直向叶鸽他们袭去。 而就在这一刻,裹挟着白烟的虺龙也涌动而上,攀咬着如血的红丝,翻动飞转挡至叶鸽身前。 叶鸽见状,知已摸至关窍,抬眼与谢臻隔着千百铜尸遥遥一望,回身便再次敲响了金钟。 第三声宛如佛号的钟声响起,大片的铜尸直接倒于地上,谢臻看准时机将火堆边的苏家母女,也一并送至矿洞之中。 而谢威已是愤怒至极点,他发疯似的抓挠着身上的铜衣,喉咙间发出痛苦而享受的高嚎,更多的红丝迸发而出,落于遍地的铜尸之上,操纵傀儡般,硬生生将他们从地上拉扯而起,再次向谢臻猛攻而去。 叶鸽与叶俊的钟声未曾停歇,而下方的谢臻在这声音中,再次挥起手中的烟杆,虺龙应此而动,并不直接去迎击铜尸,而后游走其上,将操控铜尸的红线尽数斩断。 铜尸失去了支撑,再次瘫软地倒在地上,而虺龙却并未止步,纵身冲向巨石上的谢威。 谢威却仗着那一身的铜衣不躲不避,果断放弃了铜尸,嘶声召回红丝,凝聚如巨长红蛇,与虺龙正面相迎厮杀。 两方俨然陷入对峙僵局,叶鸽望着谢威火光照耀下的铜衣,一个念头渐渐萌生而出。 大哥,叶鸽转身,轻唤正手持铁镐,一下下重敲金钟的叶俊:把你的铁镐给我。 叶俊闻言一顿,毫不犹豫地将铁镐递给了叶鸽,然后才问道:鸽子你要干什么? 叶鸽默默地接过铁镐,他动动嘴唇,觉得应该对叶俊,他的大哥说些什么,可这样的时刻,他却又来不及任何。 最后,他只是说道:我去做一件事,大哥你继续敲钟,不要停。 叶俊敏锐地意识到了有些不对,他刚想再开口,却不想叶鸽又说了起来。 如果能出去的话,好好照顾父亲告诉他,我放下了。 说完,便一把握紧铁镐,起身飞跑入漆黑的矿洞之中。 鸽子!鸽子!叶俊望着弟弟的身影,放声大喊起来,他想要去追叶鸽,但断了的一条腿却让他歪身栽倒在地。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落下,叶俊颤抖着,大喊着,却只能看着叶鸽步步远去。而他能做的,便是用残破的双手,搬起地上的石块,仿若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下又一下敲击着金钟。 作者有话要说:emmmm,我本来以为能写完的,结果还需要继续酝酿下情绪感谢在20200317 01:46:11~20200318 01:5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细听轩雨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正文完 叶鸽奔跑在漆黑的矿道上,回忆着刚刚所见的,洞窟中的情形。 这一次,他连笔尖上的光都不曾点亮,就这样循着心中的方向跑着,没有摔倒也不曾有半分迷失。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逼仄的矿洞中,眼前浓重的黑暗开始幻化出许多旧时的光影。时而是小谢宅长长的临水回廊,廊边还坠着串白鸽风铃;时而是夕阳下,城西铺着青色方砖的街巷,街巷的尽头便是谢臻工作的地方;时而又是许久未回过的福月班,他仿佛就站在留香阁通往戏台的金牡丹帘前,红色的流苏层层垂落-- 下一刻,叶鸽便奋力将它掀开,眼前映入那不曾熄灭的火光。 他终于到了。 能够通往那洞窟的矿道,并不止他刚刚与叶俊躲藏的那一条。叶鸽站在高处时,已然发现了许多阴影下的洞口。 而如今,他终于赶到了选定的那个洞口前。 白烟聚成的虺龙凌驾于遍地铜尸之上,与谢威身上冒出的红线巨蛇缠抖不休,两股无可比拟的力量引得洞窟频频震动,不时落下灰尘碎石。 叶鸽仰起头来,他的面前不远的地方,伫立这块一人多高的巨石,而谢威就背对着他,站在那块巨石之上,全身覆盖着暗色的铜衣。 只有几步,只有几步的距离叶鸽握紧了手中的铁镐,透过巨石的间隙,看着对面谢臻火边的身影,无声地笑了。 虺龙俯身而冲,继而抬首一声怒吼,将身上攀缠的红蛇重重甩落。而谢威更是全神贯注于此,操纵着红线巨蛇再次迎阻袭去,又与虺龙战作一团。 就是此刻,叶鸽看准了谢威无暇顾及其他,右手挥起铁镐,忘记了疼痛与疲惫,从矿道中冲出,借力直接攀上了巨石。 他不知道先生有没有看到他,或许是看到了吧。 在举起铁镐的那一刻,一个听见谢臻在唤他的名字。 那声音仿佛燃尽了所有缠绵的旧梦,第一次带上了惊惧与哀绝。 但叶鸽没有丝毫的停滞,他双手死握着铁镐,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狠狠地夯向了谢威的脖颈。 坚硬的镐头瞬间穿透了铜衣,也穿透了谢威的血肉。 鸽儿-- 叶鸽听着谢臻的声音,抬眼便见那腾烟的虺龙正向自己飞来,他甚至已经能闻到最为熟悉的,微苦的气息。 但,还是太迟了。 染血的红线如洪流般,自谢威脖颈的创口处喷涌而出,直接将叶鸽的身体卷入其中,而后垂死挣扎般,拔高而起以荡海之势撞向洞窟顶端。 只剩躯壳的谢威从巨石上跌下,再无声息。 谢臻目眦尽裂,反手将虺龙召回,纵身跃于背之上,直追红线聚流而去。 无数的碎石自穹顶落下,谢臻却全然不躲不避,直驱虺龙追其紧咬死缠,不断撞击于洞窟四壁。 白烟与红线,两股大力在令人窒息的扬尘中殊死相搏,整个洞窟被震得天摇地动,一道道裂纹爬上洞壁,眼看着就要彻底塌陷。 在这场死斗之中,叶鸽便如漂浮无依的枯叶,被洪流冲得起伏翻飞,仿若要直接溺死其间。 而谢臻却从未有一刻,放弃去追寻叶鸽的身影,在令人窒息的激荡冲杀下,他操纵着虺龙不顾一切与红线聚流翻滚纠缠,两股巨力终究混作漩涡,将所及之处的铜尸矿土全部席卷而起。 原本便被半虺杆刺穿的胸口再次迸出鲜血,在这无天无地的暴动中,直灌注于龙身之上,刹那间虺龙遍体染于猩红之色,张开巨口奋起而嗥,仿附摧天之力将红线聚流吞噬而下。 震耳欲聋地石崩声响起,洞窟的穹顶终于无法抵御着浩大的冲击,毁裂作众多碎块,轰然坍塌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谢臻终于抓住了叶鸽的手,滚滚坠落的土石间,天崩地裂,虺龙发出最后的哀嚎,在这种种绝望的倾覆中,谢臻流尽了心头的殷血,终于换得了那久违的相拥,将他的小鸽儿紧紧抱于怀中,坠入了湮灭一切的黑暗 安寂,再为摧枯拉朽之势,也终会散去,最后在深埋于不见天光的地底,唯剩安寂。 谢臻在断壁残垣之中,费力地睁开了双眼,盈着白色光华的虺龙并没有散去,而是盘踞在交错的巨石上,映亮了这深渊。 叶鸽就躺在他的怀中,白色的纱衣被鲜血浸透,又沾满了尘土,临别时还干干净净地脸颊,也变得脏兮兮的。 就像是一团可怜兮兮的灰毛球。 不过没关系,他想很快,这只落在他心尖尖上的小鸽儿,就会变回原来白白嫩嫩的模样。 谢臻扬起了嘴角,露出极尽温柔的微笑,而后慢慢地倾身,吻住了叶鸽冰凉的嘴唇。像每一次温存时那样,像最后一次告别时那样。 他执起了手边的烟杆,泛着暗光的虺首再次沿着未愈合的伤口,没入了他的胸膛,直至触碰到其中,那原本应是心脏的存在。 凌于石上的虺龙发出阵阵长嗥,谢臻的目光依旧温柔地望着叶鸽的脸,而后便要徒然用力 可就在此时,随着虺龙的高嚎,原本便不稳的洞顶,再次坠落下零星的碎石。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53) 什么东西,带着清亮的声音落到了叶鸽的身边,谢臻像是恍然感应,目光立刻追随而去。 只见那尘土碎石之间,半枚他从未见过却又气息相连的虺龙玉璧,正蕴聚着盈盈的白光-- 又一年五月初二,正是适宜婚娶办喜事的吉日,前年经了几次丧事,稍稍沉寂的谢家,终于又上上下下热闹起来,大红的喜绸挂满了老宅的檐廊,伴着东风拂过盛绽的芍药花。 鞭炮炸过千百响,小丫鬟们捂着耳朵又笑又闹,像是迎那千百子孙福。 宾客们携礼带笑地纷纷登门,为着今日出嫁的苏小姐贺婚道喜。 大摆喜宴的园子正中,大约是为了助兴的缘故,搭起了座喜气洋洋的戏台。大红的帐帘用金线绣满了双喜,重重叠叠地垂挂于雕梁之上,缀着华美异常的流苏穗儿。 锣鼓声卯足了劲地响起,直要喧闹上碧天九霄去,先一波地叫好声已至,台上的大幕也终于拉开。 珠玉满冠点翠含光,红金色的蟒衣沐着晚春的暖阳。轻一挽崭新地水袖,恰恰半遮着粉面朱唇,伴着那声乐唱出极美的腔调。 昔日里梁鸿配孟光,今朝仙女会襄王-- 台上人莲步微挪,引得衣袂溢彩轻拂,却见他流转的目光,终是跃过满座的宾朋,寻到了那个坐于衣香鬓影中的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 其实一开始的结局是停在另外半枚虺龙璧落下的时候,但是想了想,又觉得实在难以尽兴。虽然那样也是明确的he,但总归像是给大家留了些许遗憾,所以再三纠结,还是又添上了后面的这一小段~~ 之后还会有番外,那就绝对是甜甜的日常了,再不甜回来,感觉不被大家打死,也要被三爷打死了,某鸭瑟瑟发抖另外,再推一下我的新文《无情道的海棠糕》,点进专栏就能看到古代捉妖小甜饼,关于一个小妖精百撩无情道的故事芙蓉糕甜八宝软,松仁酥透蜜流香人人都夸五味斋中的糕点好,掌柜棠生更是人美爱笑手艺妙,一时间成了多少春闺的梦中人。 可这又有什么用? 棠生勾起唇角,一手挑起某无情道的下巴,冷笑着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梦到我? 起初有人告诉李避之,斩妖司旁开了家糕饼铺,他只是淡然摇首:不可贪口腹之欲。 后来他自己亲去几次后,尚能坚守大道:不过味道略好。 等到某日入了那掌柜的红纱帐,旁人再问起时,他却仅能道一句:甚香。 棠生挑眉:香,什么东西香?糕点吗? 李避之赧然:你。 总之,求收藏,某鸭真的怕去古耽被冻死QAQ 感谢在20200318 01:55:03~20200319 02:5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细听轩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番外一 谢威费尽心机,苦苦找寻了大半辈子,却不想最后与虺龙璧之间,不过只剩一石之隔。也不知究竟该算是造化弄人,还是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想来当年那个将虺龙璧封入铜矿中的人,大约也是恐此物留世会诱发祸事,故而才把它藏得这样隐蔽,但也难料机缘巧合下,又引出这诸多争端。 不过还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谢臻将那半枚虺龙璧封入叶鸽心口后,很快他的小鸽儿便又有了气息。 两半虺龙璧各寄于他二人体内,虽分实合间生出千丝万缕的绸缪,这一次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了。 叶鸽终于在谢臻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他先是微愣了片刻,而后鼓足了力气扑到谢臻怀中,埋头哭了个够。 谢臻却紧紧地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小鸽儿,笑了起来。 叶鸽哭了好久后,才在谢臻的亲吻与安抚中,止住了眼泪。不过他心绪平复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却不是赶紧离开这鬼地方,而是去寻找留在矿道中的叶俊与苏家母女。 谢臻目光略暗,眼前的洞窟坍塌得彻底,尽管不愿意去承认,但他也知道,这几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所谓难料的世事,带来的却不一定都是坏消息,有时候还会有几分意外之喜。 等到叶鸽与谢臻颇费了些工夫,寻到叶俊等人躲藏之地时,却发现高大的金钟恰与掉落的巨石相抵,为那三人撑起了方寸平安之地,他们当真安然无事。 在谢臻的处理下,苏家母女很快就醒了过来,苏太太思及前事,生出万分悔意,终究是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而苏文莉心上并无什么负担,她一睁眼就看到为救自己浑身是伤的叶俊,当下大哭起来,死死地抱住了他。 叶鸽在一旁看着,此刻他算是劫后余生,精神放松下来,心思也就活泛了。 他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大哥与外甥女,又低头想想谢臻与自己,忽然觉得这辈分有些复杂了 关于辈分这件事,直到第二年开春,叶俊正式上谢家来提亲时,他们也没整出个所以然来。按谢臻的意思,该怎么称呼就全按之前的来吧,反正最为循规蹈矩的谢威都已经不在了,谁还有心去管这些,谢宏吗? 不过说到谢家,叶鸽也难免唏嘘。 自从钱姨娘的事后,他便不喜欢谢家,知道谢威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便更是厌恶了。 谢威死后,倒却如他生前所说的那样,整个谢家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骨。 大太太疯疯癫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二房里谢宏外强中干,正事上完全指望不上,二太太倒是有那个管家的雄心,但到头来忙得身心俱疲,也不过是能勉强撑起门户。 到了三房谢臻是当真两手一摊,冷眼且瞧着他们闹,老宅的事半分不理,只管揽着叶鸽回小谢宅乘凉。 这年长一辈都这样乱,更不用说小辈们了,各个都揣着心思,可到底中用的能有几个? 这般呜呜泱泱折腾了大半年,最后还是谢臻出面,粗粗分了各房的家产,才算安稳下来。 如今的谢家,虽说还是一大家人照旧住在老宅中,但到底人心已经散了。 谢威搭上了大半辈子与无数条人命,为的就是让谢家延续兴旺,如今谢家日渐衰颓,也算是偿还一二的罪过了。 不过谢家如何,到底也与叶鸽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他家先生自有一番本事,工厂蒸蒸日上,产业日进斗金,跟那些吃祖本的蠹虫可谓是彻底分道扬镳了。 不过为着叶俊与苏文莉的婚事,叶鸽也跟着又回了谢家好几趟,全当帮帮忙长长见识。 这么一来二去的,他与叶俊的关系也好了不少,尽管还是不愿意去见叶茂,但兄弟二人却常碰面聊聊天了。 这一日,两人又在苏太太处遇着了,叶鸽的母亲去得早,父亲又是个才发迹没几年的粗人,许多婚礼上的事,都是苏太太来安排的。 苏太太跟叶俊商议着成亲的流程,叶鸽凑在旁边闲闲地听着,却发觉叶俊好似有什么心事,但当着苏太太的面,始终没有说出口。 直到他们从苏太太那里离开后,叶俊才有些为难地说道:也没什么别的就是前几天,我听文莉说了句,不太喜欢老式的婚礼。 老式的婚礼?叶鸽听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于是好奇地问:婚礼还有新式的吗?也是从西洋传来的? 叶俊点点头,他到底是上过学校的人,也是有些见识的,跟叶鸽解释道:是有新式的,就是去教堂办的那种。 教堂?叶鸽一听更好奇了,他隐约记起史老爷好像也提到过,于是继续追问道:教堂又是什么地方?在沧城有吗? 教堂就是洋人供奉神的地方,就跟咱们的寺庙道观差不多,叶俊之前并不太信鬼神,对这些也了解不多,不过因为苏文莉他倒是特地去打听过:咱们沧城也有,不过刚建起来没多久,就在城西。 叶鸽又听叶俊讲了半天关于教堂的事,慢慢生出了几分兴趣,不过很快就因为忙着去接谢臻下班,把它抛到了脑后。 直到那晚临睡前,叶鸽却忽地又想起来,他蹭到枕边,恋恋地抱着谢臻的胳膊问道:先生去过教堂吗? 怎么问这个?谢臻将他的小鸽儿揽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发说道:以前跟洋人谈事情的时候去过。 那里面是什么样子,他们真在那里办婚礼吗?叶鸽又来了几分精神,叶俊说教堂就是洋人的寺庙,可他却从没见过有人去寺里成亲,若真的去了,只怕也会被大和尚们拿着扫把赶出来。 里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华丽些的会有石雕天使和彩玻璃画什么的,哦对,还有大十字架,就是咱们之前在史光文房间里看到的那种,不过会更大一些。谢臻对洋人的东西一向了了,只是叶鸽问起来了,他才细细地讲起之前在京中教堂的一些见闻。 说道为什么会在那里办婚礼,谢臻也只是说道:大概是他们觉得,在神的见证下成婚,两个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吧。 谢臻絮絮地又跟叶鸽说了许多,叶鸽一开始还认真地听着,可后来实在抵御不住谢臻怀抱的温暖,不知不觉地就枕着他的肩膀睡迷糊了,只是嘴里还哝咕着:明天我也要去教堂看看 谢臻以为叶鸽只是在说梦话,却不想叶鸽却真真地做了决定,第二天一觉醒来后,就让锣子开车,把他拉到了城西的教堂前。 就这里?叶鸽坐在车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窗外,那间看起来很普通的青砖房,哪有谢臻说的石雕天使和彩玻璃,分明只有栋长些的屋子外加一座钟楼。 是呀少爷,就是这里,锣子边停下车,边信誓旦旦地说道:我问了好些人呢,绝对没错的。 叶鸽又仔细端详了下眼前的青砖屋,见那大门高处确实立着个大十字架,才勉强相信了这里就是教堂,随即感觉心里有些失望。 不过来都来了,他还是决定下车去里头看看,说不定里头大不一样呢。 叶鸽这么想着,很快就来到了青砖房门前,隔着镶着玻璃的红框门往里看去,只见那教堂中被上午的太阳晒得十分亮堂,两边是一排排的木椅子,正中是条略宽的走道,一直通往尽头的小桌子,小桌子后面的墙上还高高得挂着个大十字架。 咦,那个十字架怎么看上去跟外面的不太一样,上面好似还雕着什么。 叶鸽眯眯眼睛,趴在玻璃上,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却冷不防地被人从身后拍了下肩膀。 你好,小美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叶鸽被这强调奇怪的中文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去,却是个身穿西装,红发碧眼的洋人,正笑着跟他打招呼。 叶鸽不由得后退两步,但看着对方似乎并没有恶意,就试探着说道:您好,请问你是这里工作的人吗? 是,我平时就在这里做兼职的牧师,那洋人点点头,目光若有若无地在叶鸽的身上逡巡着,而后伸手说道:我叫沃尔特,说起来我们之前还在宴会见过面呢,你叫--叶鸽,对吗? 对,对的,叶鸽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礼貌地跟他握了下手:难为您还能记得我。 沃尔特听后,又笑了起来,他看着叶鸽声音有些低地说道:当然记得,谢三爷养的小鸽子嘛。 叶鸽皱皱眉,总觉得这话从沃尔特的口中说出来,让他有些不舒服。 而沃尔特碧绿的眼珠一动,显然注意到了叶鸽的不悦,于是忙推开教堂的门,转移话题道:能说说你来教堂做什么吗?我或许能帮上忙。 叶鸽暂且压下了异样,跟着往教堂中走了几步,说道:我的兄长要成婚了,他们想要在教堂举办婚礼,我就先来这边看看。 举办婚礼?沃尔特听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沿着过道边走边说道:这可有些麻烦不过,我想对于谢三爷来说,并不能算麻烦。 叶鸽听不懂他的意思,还没等开口问,就听沃尔特继续说道:在这里办婚礼可跟你们传统的婚礼不太一样。 那在这里办是怎样的呢?叶鸽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记挂着叶俊的事,估计苏太太也并不会操办这样的婚礼,于是索性就多问问。 复杂的就不说了,沃尔特引着叶鸽走到了过道尽头,故意与他并排站在牧师的小桌子前,而后讲解到:就说最重要的仪式,新郎与牧师在这里,等候新娘的到来。 沃尔特指指门口,又将目光落回到叶鸽的身上,继续说道:然后新郎会与新娘站到这儿,在神的见证下宣誓,交换戒指。 沃尔特的眼神突然变得暧昧起来,嘴边的笑容也变得充满挑逗的意味,他从口袋中掏出枚戒指,对叶鸽轻浮地说道:就像咱们现在一样。 叶鸽这时候当然看出了沃尔特的意图,他立刻放下脸色,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被对方拉住了胳膊。 我想我们可以好好交往一下,我会给你更多的快乐。 这一番话听得叶鸽直泛恶心,他怎么都想不出沃尔特哪来的这种自信,反手就要摸出随身带的钢笔。 可就在这时,教堂的门却被人用力地推开了。 叶鸽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是谢臻正冷着一张脸,迎着自教堂玻璃窗投落的阳光,穿过一排排长椅,沿着正中的小道向他走来。 沃尔特立刻松开了手,慌忙地掩饰着,跟谢臻打招呼:谢,谢三爷您好-- 谢臻斜眸一睨,吓得沃尔特直接闭了嘴,退到一旁。今天上午他得了些空闲,随口问起程六叶鸽的去向,才知道叶鸽真的跑来教堂玩了。 谢臻原是想着赶过来陪他的小鸽儿一同看看,顺便安排下叶俊婚礼的事,却不料刚到门口就看到沃尔特的骚扰。 谢臻一步步地走到了十字架下,他看着叶鸽一直望着自己没有反应,以为是被沃尔特吓坏了,刚想出声安抚时,却见叶鸽忽地仰起脸来,带着纯粹又美好的笑容问道:你是来和我结婚的新娘吗? 谢臻愣了一下,随即发觉自己与叶鸽正并立在教堂中,牧师桌前,十字架下 很快他也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不过谢臻可不打算认下新娘这个名头。 鸽儿,你知不知道,结婚前新郎还有一件事要做?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54) 叶鸽歪歪头,又眨眨眼睛,他当然不知道,只好迟疑地问道:是什么事? 谢臻没有回答,只是稍稍挪动下步子,而后单膝跪到了叶鸽的身前,用半虺杆中的白烟凝成了一只指环的模样。 亲爱的小鸽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钟楼上传来了阵阵钟声,扰得教堂中沉睡的白鸽纷纷飞起,惊乱了教堂中的光影。 叶鸽俯下身来,搂住了谢臻的脖颈,而后在他的耳边,低低地笑道:我愿意呀,我的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讲道理,我只想写一千字的小短萌番外谁知道成了这么多 感谢在20200319 02:57:54~20200321 01:5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出篔 8瓶;长安又雨 5瓶;细听轩雨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番外二 便是如谢臻这样的人,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小麻烦。 秋夜微凉,窗外月朗星明,偶有蟋蟀献出几声虫鸣,却也并不恼人,反而添得些意趣。 谢臻坐在书房的桌边,手中是几封外地商客的信件,他向来不喜将本日的事务拖至次日。故而便趁着叶鸽洗漱的空闲,匆匆来到书房打算处理一二。 扣着玫瑰罩的台灯并不怎么亮,暖光映在信纸上,令谢臻不由得稍稍眯了眼睛,才能看得清楚些。 不过很快,他的双眼便被一只微凉的手捂住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皂香。 怎么没用温水?暑都散得差不多了,以后可不许再贪凉。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谢臻想要拉下那只手,好好地放在怀中暖一暖,却不料这次小鸽儿却拗得很,非但不肯放手,还坐到他身边,而后将另一只手也捂了上去。 先生还说我呢,怎么不顾好自己的眼睛。 谢臻有些无奈地笑笑,伸手将叶鸽抱到腿上,虽说眼睛看不见,但还是低头蹭着他的额头,吻了上去。 先生叶鸽被他吻得声音软软的,却还是坚持说教道:先生不要不当回事,我瞧着你近来眯眼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怎样还在这样暗的光下看信。 是是是,我的小鸽儿教训的是,谢臻终于把那双手暖在了怀里,睁开眼睛看到了叶鸽含嗔的面容,不禁又笑了下,然后讨好地说道:是先生不好,总是转头就忘,以后还要劳烦鸽儿多多提点。 我可没有那么多空的,叶鸽说着,伸手搂住了谢臻的脖子,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故意说道:先生罚过我那么多次,不如以后先生若是再忘了,我也来罚你。 哦,那鸽儿跟我说说,你要罚我什么?谢臻手上微微用力,托着叶鸽细瘦的腰,颇有几分兴致地问道。 就罚,罚叶鸽眨眨眼睛,正斟酌着究竟该怎么讨好处时,谢臻抢先开了口。 鸽儿别急,我已经替你想到该怎么罚了。谢臻又挑嘴笑笑,而后慢慢地贴到叶鸽的耳边,低低地留下了只有他二人才听得到的私语。 这哪里算罚,先生怎么能这样!叶鸽的脸顿时染上薄红,他刚要继续争辩,却冷不防地被谢臻横抱了起来。 这样罚分明就很好,不信鸽儿便随我先去试上一试。 挣扎不过的小鸽儿,终究还是被自家先生便被抱回了卧房中,好好尝了一番罚的滋味。 说归说,闹归闹,不过谢臻确实也察觉到自己的眼睛不太好了,此后在叶鸽的监督下,算是上了心。 只不过这眼睛的事,耗起来容易,养起来却难,谢臻琢磨了几日后,打算去配符眼镜来戴戴。 这年岁里,眼镜在沧城中到底是个稀罕物儿,叶鸽远远地看到人戴过,却也好奇地想瞧个仔细。于是便跟着谢臻,一同去了售眼镜的铺面里。 要说这眼镜店,整个沧城也就这么一家,叶鸽刚进去便被那货架上,整齐摆着的眼镜吸引住了。 当下时兴小圆框的金丝架,而那框中镶嵌的镜片,却有好些不同的种类。 店里的掌柜听说是谢三爷来了,忙放下手头的东西,匆匆地赶来亲自迎接:哟,三爷今日得闲儿呀,可是来配副镜子的? 谢臻笑笑,与掌柜说着场面话寒暄起来:可不是,听说您手艺好,来照顾照顾您的买卖。 那可当真得好,三爷您尽管挑,有什么需要随便吩咐。掌柜的一听真是生意上门了,顿时笑得更开了。 他也是赶眼色的人,看到叶鸽兴致勃勃地在瞧架上的那些眼镜,立刻殷勤地介绍起来:小少爷可有相中的了? 叶鸽忙摇摇头,往谢臻那里一瞥说道:我不配的,只给先生配就好。 掌柜的眼珠子转转,他早就听闻了这两人的事,嘴上说得也好听: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但凡是小少爷相中的东西,三爷肯定比自己挑的更喜欢。 说完,他还笑呵呵地又回身问向谢臻:三爷,您说是不是? 叶鸽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立刻臊起来,而谢臻确实含笑点点头,握着叶鸽的手说道:确是如此,就劳烦鸽儿帮我挑挑吧。 叶鸽知道自己是说不过他的,心里头却尝到了甜味,索性劝自己不必计较,转身真给谢臻挑起镜片来。 掌柜的在旁边适时解释着,原来这铺子里的镜片,最上乘的还属那淡黄色的茶晶片,配上一副居然要几十银元。 按理说,谢臻这样的身家地位,自然是首选这样的镜片了,可叶鸽瞧着泛黄的镜片,又往谢臻的脸上比了好几比,总觉得十分不舒服,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掌柜的却也不气馁,转而估摸着叶鸽的心思,引他去看那透亮的水晶片。这水晶片虽大多便宜,寻常的只需不到十块银元。但里头也有极好的片子,能卖上不输茶晶的价。 果不其然,叶鸽一眼就相中了上等的水晶晶片,心想着这般晶莹透亮的镜片,才与谢臻相配。 谢臻自然没什么可说的,连价钱也不问,直接就点头让掌柜去取了。 那掌柜的乐得合不拢嘴,又殷勤地请谢臻去验眼,配度数,一趟下来尽是新奇玩意,引得叶鸽在旁边看得十分有滋味。 几天后,两人又来到这店里取眼镜,崭新的金丝框镶着剔透的水晶片,那么小小的一只摆在台面上,晒得发亮。 叶鸽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来,而后小心翼翼地给谢臻架到了鼻梁上。 然后他有些疑惑的愣了愣。 怎么了,鸽儿?谢臻戴着眼镜,以往的清俊之中,似是又添了几分书气儒雅:是不认得先生了? 哪里会不认得。叶鸽小声嘀咕着,却还是又伸手把眼镜从谢臻脸上摘了下来,定定地望着他本来的容颜。 似是还有些不够,没多久,叶鸽就又给他戴了回去。如此反复几次,叶鸽却始终有些想不通,明明只是一副这么小的玩意,为什么会叫谢臻模样变化得那样大。 谢臻由着叶鸽这样反复折腾,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看着小鸽儿微抿着嘴唇,懵懵的样子。 等到叶鸽再一次将他的眼镜戴上,并踮起脚凑近了来看他的脸时。谢臻终于忍不住,一把勾住了叶鸽的腰,而后就着他扬起的脸,吻了下去。 小鸽儿在先生的怀中,扑腾了几下,终于老实了下来,沉浸在这绵长的吻中。 而货架前的掌柜,一面美滋滋地瞧着账本,一面给自己摸出副墨镜,扣到了眼上。 作者有话要说:掌柜的:你们尽管亲,我这里墨镜多得是! 话说最近有人建议,我新文名字太繁琐,不够简洁,也让人看不明白emmmm,好像是这么回事然后我就考虑,要不要改成《香撩无情道》,或者更通俗点《我让无情道真香了!》 又或者变回之前的《无情道的海棠糕》? 大家觉得怎样会好些? 提意见的小天使可从掌柜的那里领取吃狗粮不怕墨镜一副哦! 感谢在20200321 01:57:07~20200322 01:3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雬路 15瓶;细听轩雨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番外三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预警,大家要信任先生! 自从上次在谢宏的生日上,听了几出戏后,叶鸽的瘾头便又被勾起来了。 谢臻对此自然是随着他的意,又重新在福月班畅香楼上,给叶鸽长包了个厢间,得了空便陪他一起去坐坐,若是忙了,叶鸽便自己去。 几次下来,叶鸽倒是碰到了不少的熟人,其中碰着次数最多的,便是张杌子。 别看他如今可是有头有脸的账房先生了,但到底也在这戏园子里过了小半辈子,离不开戏。于是他也常往福月班中来,有时碰到叶鸽后,便沾沾福气跟他一块去包厢里坐着,两人聊天说笑如旧。 只是这日,张杌子一进门,便瞧见叶鸽愁眉苦脸地托着头,眼神怨怨地瞅着戏台,这可叫他心生疑惑,忙坐到桌前问道:是谁惹我们鸽子生气了,怎么委屈成这样,快跟老哥说说。 叶鸽见张杌子来了,长吁短叹几声,闷闷地说道:是先生他,他要纳妾了。 张杌子一听,脸色便跟着阴沉下来,这些日子以来,谢三爷待叶鸽怎么好,他是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的。但他却始终觉得不安稳,怕的就是有这么一天,那些大户人家的爷们,即便真是太监,又有几个能不纳妾的呢。 鸽子张杌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叶鸽了,也只能先和缓着说道:谢三爷,真要这样? 是!叶鸽又气又凄地点点头,而后说道:都,都已经接到家里来了。 这下张杌子是真的没话说了,只能拍拍叶鸽的肩膀:鸽子,那你打算怎么着? 你听老哥一声劝,你要是真想跟三爷继续过下去,这事就别闹得太厉害。当然,你要是不想过了,老哥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也能帮衬你的。 叶鸽抬起头来看着张杌子,他嘴上虽然哀叹着,眼睛眨眨却并没带水汽,喃喃地说道:过,自然是要过,我肯定不会离开先生的。 张杌子早就料定了叶鸽的这般回答,只好继续问道:那你是想处置了那个妾室? 叶鸽仰着小脑袋,沉思了片刻后,点点头肯定道:对,处置了他! 饶是见识多如张杌子,也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跟叶鸽在戏园子里,讨论怎么处置一个妾室。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商议了半天,怎么都拿不定主意,最后叶鸽一拍手:老哥,不如你随我回去,先见见他,咱们再想法子。 这下张杌子也为了难,犹豫着说道:这不太好吧到底是三爷院里的人,我不方便见的吧? 哪有什么不方便,说见就见得了。叶鸽坚持如此,张杌子也不好在这种时候让他难过,于是只好勉勉强强地跟着叶鸽回到了谢家。 过了前厅,穿过小池,刚进后宅的楼阁中,丫鬟秋喜就迎了上来:叶少爷今日回来得这样早,是放心不下巧白吗? 巧白?张杌子心下明了,这应当就是谢三爷纳的那个妾室了。 我放心不下他做什么,叶鸽嘴里小声嘟囔着,一面让秋喜给张杌子上茶,一面又问道:他还在西屋吗?中午肯吃东西了吗? 秋喜听后,笑着应道:吃了吃了,刚刚我去瞧着,吃了小半盅米饭呢。 叶鸽听后皱皱眉,想说什么却只是抿下唇,半天才使性子般念叨着:你们看好他,仔细把他撑着了。 张杌子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可谓是听得云里雾里的,这怎么小半盅米饭便能撑着人?是谢三爷那新妾室只有麻雀大的胃口吗?还是说谢家的盅子能有海碗那么大? 还未等他想明白,那边叶鸽已经等不得了,他拽拽张杌子的袖子:老哥,我带你进去看看他。 来都来了,这会子不去也不成了,张杌子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叶鸽,走到了阁楼的西屋门前。 这短短一段路,张杌子也算是见识到了这小谢宅的精致富丽,看得出谢三爷当初是花了大心思,给叶鸽布置出了这么处地方。 可谁知眼下啊,不过几年的光景,却又迎了新人进来呢。这些富贵人物的心思,当真是难以捉摸。 正想着,叶鸽的手已经推开了西屋的门:老哥,他就在里面。 张杌子做好了心理准备,抬头向那屋子里看去。让他意外的是,这间所谓的西屋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头了,且这屋子中并没有人。 张杌子不禁松了口气,对叶鸽说道:鸽子,你看他现在也不在屋里,咱们就-- 谁知,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叶鸽打断了:老哥,他就在屋里呀。 张杌子一愣,茫然地又往西屋里看去,只见眼前的房间中,的确是一个人都没有,家具也不多,只有正中摆了张桌子,桌子上放了只鸟笼。 等等鸟笼? 张杌子的目光,不禁又沉沉地落到了那鸟笼中,却看到里面正关了只通体雪白的小鸽,正歪着拇指大的脑袋,用一双黑豆眼,疑惑地看着门前站的两人。 这,这就是你说的妾室?张杌子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向叶鸽问道。 对,就是它!叶鸽气鼓鼓地嚷着,几步走到桌边坐下,瞪圆了眼睛看着笼中的小鸽。而那小鸽却好似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愤怒,反而十分亲昵地咕咕叫两声。 叶鸽倒豆子似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张杌子总算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只名叫巧白的小鸽子,是当年谢臻还在宫中时,养来解闷儿的,至于为什么会养一只鸽子,这就不用说了。 前几年谢臻从京中回来时,因着路途遥远,怕这小东西受不住折腾,只好托给了京中好鸟的友人,让他帮忙照顾。 谁知也不知是哪边人得了消息,想要讨好谢臻的,就私下将这小鸽又买了下来,费了好番力气,又运到沧城来,送到了谢臻这里可不曾想,引得另一只小鸽儿,炸了毛。 恋耽美 嫁给太监去捉妖——银雪鸭(55) 张杌子头疼地看着叶鸽,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不就是只鸽子-- 谁知叶鸽毫不示弱地嚷道:可先生现在每天回来都问它!给它添水!给它喂食! 那它也只是只鸽子啊!张杌子在心里头狂喊着,可一抬头,看着叶鸽与巧白排排坐,都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终于无奈地承认了:得了,这位也是只鸽子。 那你打算怎么着?张杌子妥协了,他小心地问着叶鸽:要不,咱们把它给放了? 放了?叶鸽转头,恰好与笼中的小鸽对视一眼,而后两只一起摇摇脑袋:不行,它这么娇贵,放出去肯定活不成了。 那,那把它送走!张杌子再次提议道。 这下叶鸽沉思了半晌,还是有些为难:可先生回来看不见它,会不会难过? 这,这--张杌子实在不知该说叶鸽什么好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别说谢臻了,就是叶鸽自己也舍不得这只鸽子。 又不能放飞,又不能送走,还要抚平叶鸽没由来的醋劲,张杌子气闷到了极点,可半晌后,他倒真又想出了个主意。 那不如,你给它配个伴儿吧。 这又是怎么说的?叶鸽一时没回过劲来,开口问道。 就是,你再找只鸽子回来,给这只作伴,张杌子艰难地顺着叶鸽的心思,说起来:这般它们两个在笼中恩恩爱爱,自然就不会再分谢三爷的心了。 叶鸽怔愣片刻,而后一拍手,高兴地赞同道:好主意! 而他身旁,笼中的小鸽也不知听没听懂张杌子的话,傻乎乎地跟着叶鸽也欢畅地叫了两声咕咕。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次日傍晚,谢臻回到小谢宅时,只见那院子里着实热闹得紧,沧城中卖鸟的贩子听说谢三爷家里那位要买鸟,都赶着趟挑出自家最好的鸟,送进了小谢宅。 如今这后园子里头,遍地都是鸟笼,鸽子、画眉、八哥、鹦鹉,还有些叫不上名儿来的,要什么有什么。 再往里头走走,谢臻便瞧见叶鸽正颇为苦恼地抱着鸟笼,与里头的巧白嘀嘀咕咕,不知商议什么。 见着谢臻来了,他连忙有些心虚地站起来:先生你回来了。 是呀,听说你正满城里帮巧白相看,就赶着回来凑凑热闹。谢臻看着叶鸽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走上前去揽住小鸽儿的肩膀:如何,可有相中的了? 这一说,叶鸽便来了精神,皱着眉摇摇头:哪里有这样容易,总该给它找个脾气好的,样貌过得去的嗯,还要能跟它能说上话的,不然以后过日子多闷呀。 谢臻几乎要被叶鸽惹得笑出声,他把人望怀里搂了搂,然后提议道:那可真是辛苦鸽儿了。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主意,鸽儿要不要听听? 叶鸽巴不得有人能替他想法子,于是忙仰头问道:先生快说说,是什么? 你也说了,是要挑只能跟它以后过日子的,所以不如便让它自己去选。谢臻边哄着叶鸽,边打开了巧白的鸟笼。 笼中的小鸽见门开了,立刻欢蹦乱跳地从里面飞了出来。 哎!叶鸽着急了,生怕那小鸽飞跑了,刚要去追,却被谢臻揽着腰安抚道:不要紧,巧白不会乱跑的。 飞都飞出来了,叶鸽也没办法,只能紧张地盯着那通体雪白的小鸽,看它在院子里扑着翅膀飞了好一会儿,确实没有要飞出去的意思,叶鸽才放下心来。 没多久,小鸽巧白忽地向下飞去,落到了一只十分粗糙的木笼旁,歪着脑袋向里头看去。 叶鸽觉得它这就是选中了,于是忙拉着谢臻的手,匆匆赶过去察看。 只见那笼中关着的,却是只黑青色的凤尾鸽,正隔着木栏与巧白对视。 巧白显然很是喜欢它,不住地发出欢快的咕咕声,时不时地还向叶鸽他们歪歪头,示意他们快些打开笼子。 叶鸽瞧着那只凤尾鸽,不得不承认那身泛光的黑羽确实好看,但又觉得它性格好似不怎么好,迟疑地对谢臻说道:它会不会不好相与,万一啄巧白怎么办? 谢臻却没怎么担心,弯腰给巧白打开了鸟笼:好不好相与,且看它自己的本事吧。 小白鸽又咕咕几声,高兴地冲进了笼中,这会叶鸽才发觉,因着品种的缘故,凤尾鸽的体型要比巧白大上许多,这下他更担心万一凤尾鸽凶起来怎么办。 可想不到,那凤尾鸽起先确实不怎么搭理巧白,但经不住巧白一再靠近,没多久竟真温和地给巧白啄起了翅羽。 好了,这下放心了?谢臻笑着将鸟笼收起来,放到了旁边的石桌上。 叶鸽点点头,刚要去再凑上前好好瞧瞧,却不妨被谢臻从身后紧抱住了:先生? 谢臻在叶鸽的耳边笑了笑,而后语气故作严肃地说道:鸽儿如今本事大了,都敢把我的妾室招亲配人了。 妾,妾室?叶鸽被说得慌了神,他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私下嘟囔的话又传到了谢臻那里,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什么妾室,先生哪有妾室? 是吗?原来我没有妾室,谢臻摇摇头,颇为遗憾地说道:那可不巧了,只能让我的小鸽儿多多受累了 笼中白色的小鸽快活地蹭着黑色的凤尾鸽,笼外黑衫的先生也快活地把他的白鸽儿抱回了房。 第84章 番外四 出了沃尔特那样的事,苏文莉想和叶俊在教堂办婚礼的事,只能告吹了。不过两人结婚一年后,还是一起去了北平继续念书。 这些年来,随着整顿开化,戏子们的名声好了许多,再加上谢臻本就不避讳这些,于是叶鸽兴致好时,也会再去福月班登台唱几出小戏。还是在那留香阁里头,还是一抬眼便能看到谢臻坐在台下。 转眼又是个冬天,临近傍晚的时候,天空中便积上了阴云。 锣鼓声起了又散,叶鸽恰好午时陪着谢臻赴宴,多喝了两盅酒,他的兴头便怎么都压不住了,一连在台上唱了三四出,才被谢臻抱下来。 圆润的珠串随着淡金色的流苏,滑过叶鸽上了妆的粉面,谢臻伸手为他拨开,而后又在那朱色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唱了这么久,不累吗? 叶鸽靠在他的肩上摇摇头,半含慵懒地笑着:不累的,我还想给先生唱。 可再唱先生就要心疼了,谢臻也温柔地笑笑,然后将叶鸽抱到了后台的梳妆镜旁,熟练地取过了卸妆用的东西:还想唱咱们明日再来,今天可不许了。 再说,外头天气不好,等下了雪路就不好走了,鸽儿听话。 明日再来,先生说话可要算话的。叶鸽口中嘟囔着,却乖乖地扬起脸来,方便着谢臻给他擦拭脸上的粉墨。他喜欢唱戏,可更喜欢跟谢臻在一起,这样无论做什么他都是开心的。 浓妆卸去,露出了小鸽儿好看的眉眼,褪去了十几岁时的稚气,带上了些许成熟的味道,却依旧纯净如昔。 谢臻垂眸瞧着,终是忍不住又在他的眉心吻吻,笑笑说道:我说的话,何时不算过了。 等到两人又在那后台厮磨着卸完妆,换好冬衣出来时,天空中已然飘起了雪花。 叶鸽一面冷得将下巴缩进毛领子中,一面却又忍不住伸手去接雪片玩,直到被谢臻搂着进了车里,却还是巴巴地望着窗外的大雪,心中盘算着等会该怎么哄得先生同意,让他出来多玩会。 谢臻哪里会看不出他这样的小心思,早已留了后手。两人刚回到小谢宅中,还不等叶鸽开口,他便从公文包中,取出了叶俊和苏文莉寄回的信件。 叶鸽顿时眼前一亮,当真是忘了玩雪的事,转头就缠着谢臻要看信。 那信中并未说什么要紧的事,向叶鸽他们问过好后,便说起今年何时回沧城过年的事。除此之外,信封中还附带了张巴掌大的明信片。 叶鸽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住了,那明信片上照得是一处街道,虽是黑白无色的,但仍可想象得出那街上的热闹,远远地还能看到一角高大的宫墙。 叶鸽举着那张明信片看了又看,而后凑到谢臻的身边,揽着他的胳膊问道:先生,这上面就是北平吗? 谢臻托托眼镜,低头看着叶鸽手上的明信片,目光微微地顿住了。 这上面的场景,他有些陌生可细看之下,仍能瞧出几分旧日的影子。在那些难以言说的旧岁中,他曾不知多少次经过那里。只不过那时,他的心头总是沉沉地压着各种诡计与阴霾,终究是没有留心过太多景色。 如今对着这街景,再回忆起往事,谢臻以为自己会愤恨会沉重,但却没有。 他心中剩的,仅是一点说不出的感慨,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 谢臻转过头,看着叶鸽凑来的笑容,干净又澄澈,给他又蒙上了层温柔的暖意。他终是揽过叶鸽的肩膀,与他一起拿着那张明信片,点头说道:这就是北平我在那边的时候,还叫北京来着。 叶鸽听后,蹭着谢臻的手臂继续问道:那北平城是不是特别大,特别热闹? 是,谢臻微微阖眸,顺着叶鸽的话回忆起往事:北平很大,比咱们沧城大得多,也热闹得多。 叶鸽眨眨眼睛,继续追问道:那北平是不是有很多戏楼、戏台子? 谢臻点点头,摸着叶鸽柔软的鬓角说:有很多,前朝最后那几年,宫里宫外都喜欢听戏,北平有整条街都是戏楼。 那叶鸽放下了明信片,眼眸微转轻声问道:他们唱的花样多不多,好不好?? 谢臻又笑了起来,积着的思绪散去几分,抱着叶鸽说道:他们唱的花样虽然多,但是都不如鸽儿唱得好,若是鸽儿学会了那些唱段,一定比他们唱得都好。 先生哄我的吧。叶鸽喃喃着,却还是弯了嘴角,将脑袋埋进谢臻身前。没过多久,又忍不住拿起那张明信片,边看着边继续问谢臻北平的见闻。 鸽儿,我带你去那边看看好不好?忽地,谢臻亲亲叶鸽的侧脸,开口提议道。 叶鸽愣了下,他自从幼年被卖入福月班中,几乎连沧城都没出过,更不用说北平那么远的地方了。 谢臻搂着他继续说道:北平很繁华,有很多好看的景色,新奇的玩意。有大戏楼,大教堂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叶鸽不断地听着谢臻为他描述北平的样子,一座他从未去过的城,在他的心中渐渐现出了模样。 他点点头,嗅着谢臻身上微苦的香味,满含期待地说道:好呀,先生带我去,带我好好看看那里。 看看先生口中的宫墙戏楼,看看先生曾经生活过多年的地方。 当天晚上,谢臻便让程六订好了北上的车票,直到入睡前,看着映在床帐上的雪影,叶鸽缩在谢臻怀里,还缠着他讲过去在北平发生的故事。 夜深了,谢臻目光温柔地望着在他臂弯间,终于沉沉睡去的叶鸽,无声地亲吻上他微扬的唇角。 他的小鸽儿一定在做极好的梦,梦中他们坐上了北上的火车,沿着望不到尽头的铁轨,穿过漫天的大雪,远行远行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个番外结束,头一次真的有了不舍。 或许想着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着,咕咕和先生去了北平,又会遇到好些异事,多年后谢家的后人还能翻出泛黄的老照片,是他们在大戏楼下合影 能写到现在,真的很满足。 老实说这篇的数据实在不太好,每次上榜都几乎垫底,后来就emmmm 连榜单都莫得了~ 但是写的时候,特别是写咕咕的时候,都贼有劲头,我大概还是更适合傻白甜文吧每天看到大家留评论时,也贼开心~想到明天开始大概就没有新评论了,还真有些不适应接下来,就是关于小花妖与无情道的故事啦,已经听大家的意见,改名叫《无情道的海棠糕》了在这里,还是求个收藏吧~~ 还有就是,围什么什么什么脖,是叫银雪窗下一只鸭,但是上的不多,偶尔晒晒猫什么的,反正不会有四个轱辘的东西hhhhhhh 最后,感谢大家陪我写完了咕咕与先生的故事,希望下篇文还能看到熟悉的人~ 《无情道的海棠糕》 古代捉妖单元故事,小甜饼~预计五月下旬开前无情道后真香攻x海棠妖异美人受芙蓉糕甜八宝软,松仁酥透蜜流香人人都夸五味斋中的糕点好,掌柜棠生更是人美爱笑手艺妙,一时间成了多少春闺的梦中人。 可这又有什么用? 棠生勾起唇角,一手挑起某无情道的下巴,冷笑着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梦到我? 起初有人告诉李避之,斩妖司旁开了家糕饼铺,他只是淡然摇首:不可贪口腹之欲。 后来他自己亲去几次后,尚能坚守大道:不过味道略好。 等到某日入了那掌柜的红纱帐,旁人再问起时,他却仅能道一句:甚香。 棠生挑眉:香,什么东西香?糕点吗? 李避之赧然: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