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相女子》 东床子 女官宋氏将遴定的驸马人选名单呈与今上之小司马氏皇后,退至一旁,忐忑恭聆懿训。 小司马后起身,一边在室内踱步,一边审读名单。 她是个极妍雅的女子,虽已孕育两女一子,腰支依然纤细,步态之从容优美,比起她姿容冠世的亡姊大司马后,亦毫无逊色。 此时,她唇边的笑意中,却含着一抹奇异的,兴奋的恶毒。那是大司马后从未有过的表情。 宋氏不禁为公主捏一把汗。公主太骄傲,太倔强了,形势比人强时,偏不肯低眉,与继母闹得这样僵,若皇后用一桩不匹配的婚事折辱她,为人子女者根本无反抗的余地,也不知今上会不会干预。毕竟,公主与父亲的关系亦十分冷淡。 “这个王邯既是旧家子,因何沦落为武人?” 宋氏心中一动,燃起微弱的希望火焰。 公主敌视皇后,皇后对公主不可能无芥蒂。越过众多清望名家子弟,从武人中选驸马,即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信号。 今上好文翰,国中重文轻武之风横行,但大多数武人的确粗莽无行,也不能怪世人轻贱他们。 大司马后生前御下宽厚,崩逝十年,宫中感念她的人依然很多。只是那些形诸声色的都已被小司马后以各种借口逐出宫去,剩下只好将对她女儿的忠诚深埋心中。 明面上,宋氏等不敢违抗小司马后,但暗地里,可操作的空间仍是有的。 王邯即出于她们的精心挑选和安插。 王邯为尚书令王士宜八世孙,故长安县尉王肇忠之长子,十七岁中武举异等,多次随军北征,现任左卫郎将。这分履历与名单中其他人相比,已不甚出色,但王邯还有另一显着劣势。 见小司马后果然对他起了兴趣,宋氏小心答道:“王邯早失双亲,家中有弟妹九人。为养育弟妹,不得不从军,也因为家累,叁十未娶。” 小司马后听了,笑意加深,“是个忠厚人嘛。”提笔圈了他的名字,命转呈御览。 ----------------- 老王是我写的第一个处男哎,老处男。他那堆累赘的弟弟妹妹设定参考了宋代文士曾巩。曾巩老爹翘掉时,给他留下了四个弟弟、九个妹妹,简直就是网上反对父母生二胎的大宝们的终极噩梦。 -- 西楼女 婴齐看到小司马后圈定的驸马人选,第一反应当然是不满意,却也明白他这位娇蛮的继后欲借机惩治不驯的长女。 他只须一语,便可助女儿脱困,但他决定等一等,看从柔自己的反应。 从亲密无间的父女,到而今形同陌路,婴齐并非不感到痛苦,同时也羞恼,怨女儿太较真,太不近人情。 若他不爱娥皇,怎会续娶她的妹妹做继后?娥皇误会他,不明而终也就罢了,从柔竟不顾皇家体面,在母亲葬礼上谴责父亲与小姨,教自己难堪。 整整十年了,她从不主动省问父亲,见了面态度也恶劣至极,待继母如仇雠,视异母弟妹如无物。 一个小女孩子,待自己亲人这样不宽恕,不是太过分了吗? * 今上叁女,公主这个词在宫中,却是专指他的长女,十七岁的汉阳公主从柔。 周媪泪盈盈,在从柔身前跪下,“公主,以陛下为人,断然看不上王家老兵,所以迟迟不发话,正是等你去求他呀。一生大事,你就低一次眉又何妨?” 从柔停下画笔冷问:“王家老兵比它更可怕?” 它指的却是她正在画的一幅山魈图。 自丧母后,公主性情大变,从前爱画秾丽的花鸟,此后只画魑魅魍魉。新来的黄门宫娥误入她的画室,常会被满壁的青面獠牙惊得魂飞魄散。 “你孃孃知道你要嫁一个武夫,泉下也会不安的。” 从柔笑了,“你比我更了解我孃孃吗?” 周媪噤声。 公主与大司马后容貌相类,性格却大不同。 娥皇有林下风气,终身居高位,却从不以皇后身分凌压他人。而公主是今上与元后的头胎长女,自幼所受的宠爱,比夭折的冲懿太子还要隆厚。执拗起来,连今上也拿她没办法。 周媪等退出后,从柔继续勾勒山魈的盘角,有意仿照小司马后新创的发髻式样,面上忽地掠过一丝嫌恶。 嫁文士就一定好么? 她的皇父即是都雅文士的典范,工词度曲,能书善画,当然也有文士自诩的种种风流病,看宫中那一殿一殿的美人,一院一院的娘子就知道。最重要的是,她的母亲从这段婚姻中得到幸福了吗? 武夫她未必受得了,但提到文士,她已有生理性的厌憎。 * 婴齐最终未能等来女儿的曲膝卑词,而礼部已应时开启公主出降的程序,渐成骑虎之势。 -- ρò①⑧U.còм 银瓶乍破 河东司马氏出美人。先有司马茜茜妖姬祸国,后又有司马娥皇光艳动天下。 自幼及长,司马女王的才貌风骨一直难与姊姊比肩,她原本也不在乎,但流堕到今日这般不堪的境地,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追本溯源,她不觉得自己有行差踏错。 娥皇病重,中宫势必易主。她入宫侍药,是长兄司马謇的意思,亦已获娥皇首肯。她何尝不知,作为继后的第一人选,当此时须规行距步,不堕司马氏的清望。 但皇帝忽然对她求欢。 那样强硬不可抵挡,那样文雅俊美的至尊天子,还是目下无尘的司马娥皇的丈夫,居然对她萌生欲望,如太阳破云,炽烈的光芒晃得她睁不开眼,浑身骨头像被抽去,昏沉沉被他抱到书案上,肆意玩弄。 我那时才十五岁呀,女王在心中呐喊,老谋深算的兄长见了皇帝,尚且战战兢兢,凭什么要求我一个小女孩坚拒天子的诱奸? 有第一次,就有后来的若干次。偷情的刺激,与她年轻稚嫩的身体,令皇帝欲罢不能。直到身孕撑起的凸肚皮,在病骨支离的姊姊跟前露了马脚。 姊姊那厌弃的目光,她永远也忘不了,已后还会反复出现在从柔的眸中,是纠缠她不休的噩梦。 姊姊的葬礼上,从柔一身重孝,当着宫眷与命妇的面,似笑非笑地关怀她,“阿姨勿要太过悲伤,伤了腹中皇嗣,就不值得了。” 天骄的帝女,怎会理解她们这些小女子面对皇权凌压时的诚惶诚恐? 从柔过了十五岁,迟迟不婚,外间讽她欲仿效武则天惩治萧淑妃二女故事,有意耽误继女的青春。 何其冤枉! 她起初筛荐的,或为名相之孙,或为贵主之子,无不是斯文俊秀的好少年,从柔皆不屑一顾。司马謇长子阿昶为从柔表兄,自幼爱慕表妹,多次求娶,亦遭从柔冷言拒绝。 她又能怎样? 索性将恶毒继母之名坐实。 望着坐立不安,郁闷无处诉的婴齐,她很有报复的快感。新婿即将来拜阿丈,天子总不能悔婚吧? -- 迢递结连理 隔着一道珠帘,未来的夫妇第一次相见。 从王邯的角度,只窥得见公主隐约的倩影。但他并不介意。 去岁上巳节,他曾于曲水之畔杏林下,远远得瞻公主与宫娥贵女踏歌为欢。一众明媚娇颜中,公主美得特出,令人目眩。 那时的他万万想不到,那雪肤花貌的小公主一年后将与他缔结姻缘。 不是不自卑。 但尚主这种事,定决在皇家。 他惟有本色出镜,不修饰,不趋逢,教他们看个清楚,不要后悔就好。 自从柔这端,连王邯的胡茬都瞧得一清二楚。 来看热闹的宫眷宗亲,也看到了她们期待的热闹。 太清公主笑道:“王驸马颇有门神风采呢。” 王邯的黧黑面孔、络腮胡子与虎背熊腰,确实十分挑战宫廷女子的审美。 从柔却觉得此人身姿峭拔,无当下裙屐少年的脂粉气,风骨殊不讨厌,遂微微笑道:“愿他日后也有尉迟氏的丰功伟业。” 在座忙道:“王郎有才品,既为天子贵婿,腾达是早晚间的事。” 王邯在帘外听到众女窃议,颇不自在,闻得公主回护他,却有些意外,暗想:她难道……居然……看得上我? * 诸人退散,王昭仪留下来与从柔闲话,“公主,陛下已恩准我入道,不日亦将离宫。我所居之金仙观,离公主宅不甚远,日后可常得往来。” 从柔略诧异,“你要出宫?” 王昭仪点头,“没有了公主的宫廷,更加不值得留恋了。” 大司马后时代的宫中风云人物,大多已风流云散,王昭仪是硕果仅存的一个,而今也要告退了。要待此时,她们才能明白娥皇的宽厚与难得。 娥皇生前,曾劝从柔从王昭仪学琴。 从柔不肯,“我不喜欢她。” “哦?”女儿的坦率每每令娥皇惊诧。 “我亦不懂孃孃为何与她亲善。” “她琴操妙佳。” 王昭仪琴操佳妙,胡丽妃舞姿婉转,赵才人工羯鼓,许美人善讴。这些女子,或温柔,或骄狂,但有一样可取处,便能得到娥皇的优容,获宠于君上。 大司马后治下的宫廷,是一个妙舞清歌的时代。 娥皇的怜才,助长了婴齐的荒淫。以至于他不能理解,一向不嫉妒的娥皇,为何偏偏介意他与女王的私情,至死不原谅。 只听王昭仪又道:“妾另有一事嘱公主。王邯实为我堂弟。他是个极好的人,愿公主善待他。” * 婴齐安排会面,本欲激从柔悔婚,不想竟平静无波地度过,气得拂袖,“此女天生穷相,不可救药。” -- 燕于飞 汉阳公主出降,是当年京中最轰动的盛事,也是丧乱之前帝国最后的喧阗。 嫁妆纷繁络绎,先期送往公主宅。 上京居民夹道围观,啧啧之余,假装通晓内情地评论,“若先皇后在,公主的嫁妆还要丰繁”,嗟叹无母孤女的可怜。而忠耿的朝臣却一再谏争,皇帝为公主置办的嫁妆远远超制。 婴齐亲自主持长女的婚礼,并非不信任女王,只是觉得从柔是他与娥皇仅余的血脉连结,惟他有资格代表娥皇嫁女儿。 他一生最痛心的事,除却娥皇的死,莫过于长子华章的夭折。 娥皇所诞育的一双儿女,就如同她本人,华美脆弱如琉璃,与俗世格格不入。 从柔危髻縠衣,辞庙后,不留恋地登车离宫。 婴齐于高台上眺送,满目繁华,却满怀惆怅。 殿中丞司马昶在婚礼前几度求见公主,皆不获准,遂申请做送亲使。在公主宅从柔的新起居室,他们有短暂的谈话。 “公主,一个人偶尔犯了错误,就永远不值得原谅了吗?”他委屈又不甘心地问。 犯错误的甚至不是他,他只是受了池鱼之殃。 从柔道:“我耶耶在我孃孃丧子病重时临幸小姨,你耶耶为了富贵,等不及大妹咽气,就送小妹入宫邀宠,他们觉得这样做合理正当,不是错误。你也赞成他们的做法,是也不是?” 见司马昶默然,她忽地一笑,神态有旧时的调皮婉转,“耐心等几年,等从慧、从美成人了,你一样可以娶公主。她们是太子的同母妹,更加划算。” 从慧、从美与而今的太子崇章皆为小司马后所出。 司马昶痛苦地瞬目,“我会等,但只会等你,等你离开驸马的那一天。” “那你岂不成了司马氏的不肖子?” 司马氏重新崛起,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 司马昶的祖父司马擎天初为广州刺史,庇护过流放岭南的崔大器家族。崔氏女重获帝宠后,崔氏复振。司马擎天也受到嘉奖,迁扬州刺史兼江淮转运使。 其子司马謇为东宫属官,见婴齐风流重色,将绝色多才的大妹娥皇引荐于他,司马氏一跃而为后族。当娥皇病将不治时,又运作小妹入宫为继后,使中宫不落旁家。 司马昶作为司马氏未来的家主,的确钦佩祖父的眼光与父亲的手段。见从柔讥讽,亦不恼,只道:“陛下已授我宣州刺史,我来一是为表明心迹,二也是为辞行。” -- ρò①⑧U.còм 之子归 夜深了,前堂依然喧闹不休,是王邯与他一班军中朋友在斗酒酣饮。他先已告知从柔,这些人会来聒躁。 从柔隔着纱幕觑看,个个形容同王邯相类,都是虬髯莽汉,卷起衣袖时,露出膀臂上花绣。听其言辞,所谈多军中事务,臧否上官,点评时政。不过是些微末郎将,却如帝国军事首脑聚首一般自以为是。 从柔觉得好笑,命婢女送御酿与他们继续发昏。回寝阁更衣卸妆,沐浴毕,便登榻假寐。 朦胧间听到近身侍婢英霞道:“酒气好重,恐熏着公主,教他在外面囫囵一宿吧。” 然后是轰的倒卧声,如山倾颓。 众人先是低低地惊叫,随后掩口胡卢。 一个道:“不会摔坏吧?” 另一个道:“皮糙肉厚,他结实着哪。” 从柔待仆婢退散,披衣出去查看。 王邯靴子未除,大字形和衣仰卧在席上,鼾声震得纸窗嗡嗡响,呼出一蓬一蓬的酒气。 从柔在他身侧跪下,细端详这个因缘巧合成为她丈夫的男人,想起宫中女官教导她男女之事时,曾特别指出: 时下雄性审美崇尚文弱,是畸形的。许多所谓的美男子出则舆马,入则扶持,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如何指望他们在席榻上龙精虎猛?也无怪五石散大行其道。 王驸马体格魁伟,天赋必然过人,常年习武,精力亦当充沛。卖相虽不佳,用起来定会教公主快乐。 从柔的目光落在他的裆部,平躺着看,那里果然鼓囊囊一大团,正要探手摸摸,腕子忽地被攥住。 王邯睁开朦胧醉眼,笑对她道:“公主,我以为我会孤独终老,不想竟娶了公主,幸何如之!” 从柔不及回答,他的鼾声高起,又睡了过去。 -- 水浆迸洒 从柔端详他的面孔,想着若剃了胡子,他会不会好看些?终于摇头,这张蟹壳阔脸似乎没什么改善的余地。 还是遵照女官的教导,关注那根关系她终身幸福的真正重要的东西吧。 她先解玉带与扣,替他除了襕衫,又扯开腰带,松了他的袴子,朝下一拉,胯间风景尽入眼中。 黑漆漆一丛毛中,卧着两枚包衣的卵,一根紫红的肉柱颤巍巍擎起,面对少女的注目,有些茫然。 从柔回内室,寻了一根软尺,与它度量。寻常男子此物不过四五寸,王郎的堪堪七寸,端的长大。 从柔像逗鸟一样,拍拍它的头,轻笑道:“总算有一样可取之处。” 王邯醉梦中,着她玉手一戏,喉间逸出一声陶醉的呻吟。那物亦抖擞精神,又暴胀许多。 从柔佯生气,“你这醉鬼,借酒偷懒,洞房夜阙了为夫之道,还想要本公主服侍你么?”ρó壹㈧м.νǐρ(po18m.vip) 嫌他龟头黏腻,懒怠用手,遂除去罗袜,露出两只玉琢的足掌,夹住他那硬邦邦的肉茎,半是恶作剧地搓揉起来。 阳具炙热若红铁,烫得她足心十分舒惬。 “啊……公主……柔柔……好柔柔……”他梦呓连连,梦境当十分香艳。 从柔用大足趾扣住他龟头的顶端,用力一按。 王邯本是童男,哪经得此种刺激,喷泉一般射精,似放白色的烟火,白花花的液体溅得到处是。 从柔足上亦沾染了许多,不知所措,半晌反应过来,都揩在他的衣襟上。起身时才发现,底衣上不知何时,竟黏腻地湿了一片。 腿心似有两片唇,落寞地抿了抿。 从柔轻轻踢他一脚,“醉鬼,明晚再灌丧成这样子,我便休了你。” 自去沐浴安歇。 晨光透过纸窗,照亮屋室。王邯睁目坐起来,见自己上衣还齐整,袴子却褪到膝盖,私处大喇喇暴露着,干涸的白斑点点。 这……这鸟朝天的造型晾了一早上…… 这间穿堂连着公主寝室与起居室,公主出门时,必然看到了,仆婢出入时,必然也看到了。 他的蟹壳脸好似上过屉,红得直冒热气。 童贞三十年,竟在新婚夜出这么淫荡的洋相,还怎么见人?公主那样单纯清雅,看到丈夫这个猥琐相,又不知恼成什么样。 -- 绸缪千秋岁 次日,新妇照例要下厨,做羹汤与翁姑。从柔的翁姑皆已故世,那便做与小姑小郎们。 结婚之前,王邯已秉明,家中尚有五个未成年弟妹,不放心丢在祖宅,要携来公主宅同住。 从柔早知他家累重,且公主宅屋室繁多,装得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行至廊下,已闻厨中笑谑声。 五个少男少女在灶台边,切菜的切菜,烧火的烧火,不时打闹。 灶下婢提醒他们,“公主至。” 他们便拭手敛衣,笑盈盈见礼,“公主嫂嫂。” 五个中,却有两对孪生儿。因与王邯异母,相貌颇不同,偏白皙清秀。 灶下婢已与他们倾谈过,指着最幼的女孩对从柔道:“这一个本也是孪生,只是同胞妹妹不幸夭折了。” 从柔暗叹,王邯这位继母肚皮好彪悍。 灶下婢又道:“小姑小郎们说了,大哥长兄如父,拉扯他们成人,大不易,而今有了嫂嫂,他们要事嫂如母,报答大哥的恩情。天明即来厨下,为兄嫂炊早膳。” 从柔自来居上位,见惯了阿谀者,轻易不会为小儿女的媚上感动,命灶下婢接过活计,招呼那两对半孪生儿去餐室。 王家老保姆阿京一一为做介绍。 王邯九个弟妹,最年长的二郎在易州任县尉,携家眷居于彼方,甚少回京。 已出嫁的叁个妹妹,倒有两个在京居住,晚间会来赴家宴。 家中五个小的,叁郎、四郎十七岁,为低阶羽林郎;四娘、五娘十六岁,尚未许字人家。 六娘十叁岁,是遗腹女。她在孃胎中时,崔氏抄戮皇甫氏,王父恰因公事耽搁在皇甫宅,枉丢了性命。继室闻听噩耗,早产生下六娘与七娘,也撒手人寰。七娘半岁时夭折。 每一个见礼时,从柔即赐下事先备好的礼物。 王邯盥洗更衣毕,硬着头皮来餐室,见诸弟妹言笑晏晏,从柔面色亦和悦,松了一口气。 四郎为他搬食案,五娘为他挪坐席。 自从与公主订婚,不仅外人对他另眼相看,连家中弟妹待他也更殷勤、更尊重了。这分夫以妻荣,教他哭笑不得。 -- ρò①⑧U.còм 舞弓弯 食罢,今上即宣王邯入宫。 王邯以为又是他天子岳丈主持的诗酒欢会。 婴齐有意提携女婿,教他风雅,每有宴集必召他去接受熏陶。文士所沉迷的书画词章、清谈雅对,在王邯无异于精神磨挫。 他很怵,却逃避不开。 及至婴齐处,却发现是谈公事。 左卫将军高宗顺年已八十一,久有退志。今见皇帝以卫中郎将为婿,便适时递上辞呈,腾出空位,期天子念他懂事,多荫顾他的儿孙。 婴齐却不愿王邯继续任武职,建议他到兵部做侍郎,将来可以做宰相。 尚主前,无论左卫将军还是兵部侍郎,对王邯而言,都是一辈子巴望不到的好差事,但如今他有了选择,便忆起了少年时的梦想。 不管世风如何,他自幼就好武,喜欢当兵。总觉得在京中亲卫府是尸位素餐,很想到河北陇西去历练。 他坦率说出意向,婴齐大不悦。这小子要去吃沙喝风,当然随他,怕只怕从柔也要跟着去。 不欢而散,王邯也不惶恐。翁婿究竟亲过君臣,有公主作护身符,天子的恼怒不再危险。 出宫后,他顺脚去了值房。 同僚们都已听说高老致仕的消息,妒羡交加地恭贺他,又嘲笑他,“你服侍好公主,一世荣华已是妥妥,还来上班作甚?” 王邯被他们聒躁得不耐,只得回家去。 国中自大司马后以来,女子崇尚乐舞。王邯的几个妹妹亦从师学舞。而今有了大司马后嫡生的公主作嫂嫂,自然要请教。 从柔示范了小垂手。 王邯旁观纳闷,有什么出奇处? 继而是弓弯。 但见她细腰如柳条,蓦地向后弯成优美的弧度,几近正圆,那样柔舒,那样灵巧,堪与最精熟的武艺相较。 从柔侧首瞥见王邯,仍保持着弓弯的姿势,抬起一条腿,将霜绡裙扬成婉约的扇形,只着素白罗袜的足尖绷紧,向后抿。 王邯看着,忽觉莫名其妙的情热。 -- 恣欲仙 浴后,王邯随内侍来至公主寝阁,择了门旁一方整玉雕的矮榻坐下。 “驸马稍候,公主正晚妆。” 几个婢女跪在卧席上铺设寝具,插花爇香,回头对他笑道。 少时,珠帘晃动,三五只猧子头前开道,一见王邯便冲过来,围住牢牢吠叫。 从柔衣袂飘动,赤足追过来,用足尖拨开它们,“去!去!”随即在他膝头坐下,搂定他的脖子,“哥哥。” 室内还有人呢。 王邯窘极,不由得看那些女婢,只见她们一人抱起一只猧子,不紧不慢出门去,完全没有窥觑的兴趣。 他心中道:糟了,原以为公主是娇羞少女,性事上必不主动,可徐徐处之。谁料她如此大方!我虽年长,却是童男子,待会儿不得门入,岂不扫她兴致?早知道就做些功课了。 “哥哥因何有愁态?”从柔双眸水漉漉地望着他。 虽是晚妆,她仍梳了高髻,斜簪一朵挂露的粉芍药。寝衣轻薄透明,像织入了金丝,婉转流光。酥乳如堆雪,被抹胸紧紧缚住,教王邯见而生怜,很有解放它们的冲动。 阳具骤然支棱起,掀得她几乎坐不稳。 从柔惊叫一声,索性跨坐在他身上。ρó壹㈧м.νǐρ(po18m.vip) “莫不是有心上人,不忍辜负她?”她继续调笑。 王邯连忙摆首,“没有!我——我只是——未经过人事。”他艰难道出实情。 “不会吧!”从柔惊笑。 王邯赧然垂目,“公主,我蠢笨得很。” 从柔轻轻握住他的龟头,隔衣磨蹭自家花心,“不妨事。哥哥这样伟岸,雄风必烈。你照我说的做,我们都会快活。你先亲亲我。” “亲哪里?” “你喜欢亲哪里?” 王邯便吻她的乳峰。 她自幼习舞,常束腰,不仅腰支纤亚,乳房亦饱满,裹在雪缎抹胸内,与雪缎一般柔腻香滑。 他的须根刺到乳肉,有奇异的刺激。 从柔的第一次,是在十四岁,初潮后不久,她的伯父燕王庆忌半是引诱,半是强暴地占有了她。对性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她消停了许久。 第二次是在一年后,与表兄司马昶。高傲的表妹忽然垂青,司马昶惊喜不已,抱住她奸了又奸,闹得她整晚不得安宁,事后还担心怀孕。得不偿失。 -- 鸳梦未阑 王邯是被明媚的日光、欢悦的鸟鸣吵醒的。纸窗霜雪明亮,屋室里寂寂不闻人声,想是天色还早。 他翻身,见从柔背对他熟眠,身子被月白绫被裹住,被端露出玉臂、裸肩与乳圆的玲珑弧线,散发半掩住小巧的面孔。 她又恢复了那副单纯清雅,不可冒犯的帝女模样,但一夜的亲密缠绵赋予老兵冒犯她的勇气。ρó壹㈧м.νǐρ(po18m.vip) 他探手入被,握住她一只乳,不轻不重地揉捏。又拂开发丝,吻她的颈背。 她阖着目微吟,轻笑,“放肆,谁许你如此?” “弟子学浅,昨夜蒙柔柔垂范,教我领略此中乐趣。我梦中精研,又有所得。现就请柔柔小先生检查一下弟子的学业吧。” 王邯的粗手沿着她的胸腹往下滑,探至腿心,花瓣娇羞紧闭,只是微濡。遂扯去绫被,翻过她赤裸的纤躯,压住了亲吻,重重揉搓她的乳房。 从柔不耐,笑嘲:“莽夫,好粗鲁。” 王邯将粗硕硬热的性器,寸寸塞入她纤细的花径。 从柔蹙起眉头,“慢些。” 龟头抖擞着,一往直前,直抵到蕊心,猪鼻一样拱她、挠她,已碰了壁,仍呆头呆脑往里戳。 从柔捶打他的胸膛,“要给你顶坏了。” 他仍有寸许在外,闻言便停下,用已入的那截奸她。 从柔初醒来,兼之昨夜疲倦,本无云雨的兴致,紧涩的花径教他奸了许久,才泌出些些露泉来,两颊亦泛起情欲的红潮。 王邯抬起她的腰,见两人交合处,她的花心被撑得圆圆,艰难吞吐着他紫红的巨茎,玉条似的腿儿曲张,无力地颤抖,愈发兴狂,用磐石重躯碾压着她,千抽万送,带出她一声声含泣挂露的呻吟。 将精灌得她满满,王邯得意地拔出阳具,在她耳畔问:“柔柔,我好不好?你还要不要?” 从柔粉唇微张,额上黏着汗湿的散发,喘息着,战栗着,几乎溺毙在他予的高潮里,哪得力气作答。 -- 奋马向关山 五月,婴齐有一次小中风,并不严重。他情绪上却有大震动,时而忧郁,时而躁急,宣从柔夫妇入宫侍疾。 从柔目睹他病苦,无动于衷。 王邯总角丧母,少年丧父,对父母都有非常美好的回忆,从柔待父亲的冷漠寡情令他侧目,“病人心理脆弱,病中遭至亲冷遇,是非常沉重的打击。” 从柔倔强道:“我忘不了孃孃临终向壁时的灰心绝望,不能原谅他。” 王邯劝道:“他做丈夫虽有失,做父亲可曾亏待过你?” 从柔横波,“你是男人,当然同情他。” 王邯笑道:“我也同情女人。譬如我的继母,你的小阿姨,她们做女孩时,婚姻理想难道是嫁给拖儿带女的鳏夫作继室?” 从柔却道:“我父亲不同于你父亲。他便不作天子,也是俊雅多才的文士,是有魅力的。我小阿姨上赶着勾引他,哪有半分的不得已?” 王邯遂笑,“所以,文士风流一下,也应原谅则个。” 从柔望着这淳朴的汉子,忽然问:“你父亲娶继母时,你怎样想?” 他举目漫忆,“我那时八岁,耶耶做将军记室,早出晚归。弟妹都还小,嗷嗷待哺,阿京看顾不过来。幸得继母入门,照管我们衣食。” “继母待你可好?” “偏爱亲生儿女,乃人之常情。耶耶在时,时常私下同我讲,委屈我们了,对不起我们孃。” 王邯做拖油瓶,比从柔辛苦可怜。 从柔侍疾不尽力,他从旁补偿,为岳父尝药、擦身、协助其做康复运动。 他心中的孝顺,在旁人看来是狗腿精神。 幸而婴齐自己是感动的。痊愈后,便满足爱婿的愿望,任命他为河西、陇右两镇总管。 从柔新婚燕尔,沉溺鱼水之欢,得知王邯将出京,惊怒交加,“你脑子着驴踢了?去兵部不好么,偏要去西北喝风!” 王邯搂住她,温声商量:“柔柔,我也舍不得你呢。但我既为男子,又做了你丈夫,总要成就一番事业,方对得起你的垂青。” 从柔甩开他的膀臂,“京中一样做事业。” 王邯笃定地笑辩,“我是个武夫呀。将军的事业在边关,在疆场。若贪恋富贵,留京中依附妻党,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 从柔诧异地看他,蓦然发现,这莽汉虽随和,时常情感泛滥,却有自己的意志,头脑也并不简单。 * 王邯出京不久,叁年一朝的燕王庆忌抵京。 -- 将军王 公主宅夜宴,花有清香月有阴。嘉宾各执一样乐器,合奏大司马后所作的名曲《竹露滴》。 从柔按笛,因心绪不宁,屡有错音。 竹幕擎起,燕王庆忌携一架箜篌上堂来,笑问:“柔柔,良宵乐会,诸贤毕至,因何遗漏伯伯?” 叁年不见,这老狗越发英武了,想是勤于弓马的缘故,明明年长于今上,倒比今上矫健有活力。 从柔沉静地见礼,答:“今宵曲目多南音,恐冷落伯伯的箜篌。” 庆忌叹口气,“是女儿家有了新婿,把伯伯忘了吧?” 众人皆笑,亦起身与燕王寒喧。 从前的天子昭仪,而今的金仙观主王妙嫦道:“公主出降时,今上的落寞,与大王此刻如出一辙。” 庆忌幽幽道:“我之失落,更甚于吾弟。柔柔自幼原与我更相亲近。” 燕王庆忌与其同母兄梁王无咎,皆先帝郑贤妃所出,本年长于婴齐。婴齐为先帝宠爱的崔娘子收养,得立为储君,承继帝位。 无咎、庆忌对此安排,似无异议芥蒂,仍与婴齐敦睦,磊磊落落。 先帝因而感到愧疚,见两兄弟好武,破例封他们为塞王,各与精兵,教他们镇守北疆。 庆忌多次率军狙击突厥,斩获无数,是名副其实的将军王,威名垂宇内。 幼小的从柔,初见他金戈铁马的英姿,即为之着迷,那是有别于她皇父洵雅斯文的另一种风流,更嚣张,满满的雄性魅力。 燕王每度来朝,是她最兴奋的时光。她一刻不停地纠缠他,追逐他,参与他的每项活动。 休闲时,庆忌会将她放在鞍前,带着她在玉髓山的林荫道、妫坞的草坡上跑马。 烈如御风的马背上,他用坚实的膀臂紧紧箍住她纤细的身子,他长满胡茬的脸贴住她小小的面孔,给她带刺的吻。 他很早就开始对她不规矩。 她明白他的行为已徘徊在不伦的边界,但太喜欢被他压在身下的负重感,太沉迷他密不透风的热吻,以为他不会越雷池一步。 -- ρò①⑧U.còм 御枭娘 公主的近身侍婢皆知公主与燕王的私情,见两个要叙旧,无言退出,为他们守住门户。 庆忌抱起从柔,放在玉榻上,半压住亲吻,双手急切地解她的短襦。 从柔轻微地挣扎,“伯伯,不要这样。” 庆忌制住她推拒的手,将唇印在她雪嫩的肩头,“柔柔,我想你极了。叁年不见,你就不想我么?” “你想你女儿时,也是这样待她们么?” 庆忌一怔,不觉松了手,笑道:“我的女儿?我待你的情谊,可比待女儿亲厚多了。柔柔,我此番入京,本是为你而来,你因何对我冷淡了?” 上一次他回燕州,她还泪眼盈盈,送了一亭又一亭。每回顾那望夫石般痴痴的身影,他心中都充满了甜蜜的惆怅。 从柔坐起整衣,“哦,你赶在此时入京,原来不是为了窥伺我耶耶的病势?伯伯,我长了年纪,也长了脑子。” “谁对你说了什么?”他警惕地问。 从柔冷笑,“谁又知道神武的燕王殿下竟强奸了嫡亲的侄女。” “我是对不起你,可也是情难自禁。再者说了,你那样亲近我,我以为你也想。” 庆忌忍不住抬手,抚摸她冰倩的脸颊。 从柔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我那时既幼且蠢,比不得你,先存了龌龊的心思。你恨我耶耶,就玩弄他的女儿。” 庆忌无奈地笑了,“我是做错了事,哪里就卑鄙至斯!我到底是个王子,何至于行此市井无赖之举?柔柔,不要冤枉我。” 他又将手搭上她的肩,见她不排斥,遂又一把搂紧了压住,“伯伯是真的爱你。乖柔柔,教我好好亲亲你。” 使出惯技,将她亲得喘不过气来。 从柔娇喘吁吁,“你又这样,你就不能像个正经的伯伯……” 他的大手已探入裙内,轻捻她湿漉漉的花瓣,用暴胀的性器抵住她,“我不能,我太喜欢强奸我嫡亲的侄女。” -- 情秾欢殷 云雨时,他是极温柔的,放她在身上,双手握住她的纤腰,由浅及深,缓缓地送入又抽出。 从柔猫儿一样,伏在他胸前,玉指捻着他的胸毛。 “柔柔,”他吻着她的发心,“你的驸马……” “他很好。” “很好?” 从柔在他的胸膛上亲一下,双腿促狭地一夹,“可是我喜欢坏人呀。” “我坏?” “你所为是君子行径?”她含笑与他对视,“我也一样,逆伦背徳,后事恐难继。难怪耶耶骂我穷相。” 庆忌拥紧她,下头亦顶得深深的,“如有可能,我总想待你好。” 从柔掩住他的口,“少诳我了,且尽今夕之欢。” * 从柔醒来时,庆忌已离开。 早餐案上,有王邯自河西邮来的家书。附着几卷胡笳乐谱,是他着人收集整理的。还提及他在学胡笳,待相见时吹与她听。又含蓄地问她是否有孕。 从柔不禁失笑。 这莽汉居然着急做父亲,那一堆拖累他半生的弟妹似乎并未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然而,从柔对做母亲兴趣缺缺。 她的孃孃醉心舞乐,爱惜身材,十五岁成婚,二十二岁才诞下长女。若不是身居中宫,有诞育皇嗣的压力,大概不会选择生育。 从柔服用的,正是娥皇生前配制的避孕药。 他若实在想要小孩,就教他纳几个婢妾吧。 家书之下,还有一份御诏的录本。婴齐将河东、朔方两镇也交与女婿掌管,特将诏书抄与女儿过目。 这样一来,帝国西北军防皆为王邯掌控,其兵力堪与梁、燕两塞王相媲。 婴齐总觉得,女儿只是表面冷漠,心中还是有他这个父亲的。当父病时,不好意思流露真情,遂教夫婿代为尽孝。是以仍将功劳记在从柔头上。 -- 一霎雨琳琅 婴齐二次中风,昏厥不醒。诸名医会诊后,明确告知小司马后,天子之丹毒已入膏肓,无可医治。 小司马后来不及悲哀,先召长兄司马謇入宫计议。 婴齐病起突然,未对政事做出安排。太子崇章年仅十岁,自不能理政,须得近人辅佐。 小司马后无政治素养,亦无垂帘的想法,只盼望长兄出任辅政大臣。 司马謇却比小妹更熟悉朝野局势与人心。外戚干政,历来引人猜忌。若暂归政于宰臣,那些身居要津的姬氏宗室又未必会答应。 唯今之计,莫如教重臣、宗室与外戚组建一个联合执政的班子,将局面维持到新帝成年亲政,如此既可平衡各方势力,又不至于滋生一家独大的窃国乱臣。 婴齐于叁日后崩逝。 从柔入宫奔丧。 小司马后在柔仪殿召见继女,小皇帝亦在侧,一身重孝,神情呆呆的,听到母亲吩咐,便以家礼拜见姊姊。 从柔平静地受礼,不卑不亢地还礼。 小司马后将辅政大臣名单递与她看,其中有户部尚书司马謇、门下侍中崔焘、梁王无咎与燕王庆忌。 “你以为如何?” 从柔容色澹澹,“阿姨安排得妥当。” 小司马后见她不甚关心的样子,心中焦苦,忍不住倾诉,“阿崇稚龄即位,我又无知,孤儿寡母恐受人欺凌。我每思之,永夜难寐——” 从柔打断她,“有舅舅们呢。” 小司马后苦笑,“他们到底是外姓,史上欺侮外孙的外祖、篡夺外甥的舅父也不在少数呢。” 从柔亦无奈,“但愿舅舅们有点良心。” 小司马后顺势道:“你做长姊的,也要多帮衬阿崇。” 从柔看她一眼,“我不过一出嫁女儿,便是在民家,亦插手不到本家事,何况在天家,哪得置喙朝野事?” “你丈夫现掌西北兵,为一方大镇;阿昶身兼杨、宣两州刺史,最听你的话;还有燕王——” “阿姨什么意思?” 小司马后讽刺地笑,“你同他有私,我们都知道。你看不起我,自己所为很光彩么?” 从柔也笑了,“我本打算施展妩媚手段,笼络他们几个效忠阿崇,既是阿姨觉得我所为不光彩,那就算了吧。” 小司马后气结,“柔柔,你喜欢与否,阿崇都是你亲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对他就没一丝一毫的骨肉情么?” 从柔傲然道:“我姬氏或许有诸般不是,却无卖身求荣固宠的传统。我之无耻,全为一己私欲,不忍将之玷辱家国大义。” -- ρò①⑧U.còм 鼙鼓惊 秋,燕王称病,养疾于京中王宅。 从柔起初疑心他装的,及见他素衣科头委顿榻上,青须连鬓,高热烫手,方才信了。他比婴齐还长几龄,婴齐已泥销泉下,他再壮健,终究是中年人了。 从柔从不嫌他老,却见不得他病。坐榻边吹笛与他解闷,明明是描绘春光的欢乐调子,在梧桐树影里飞起,却常常蹦出悲音。 庆忌再没良心,听了也难免感动。手抚着她纤直的背,斟酌着道:“柔柔,上京你不要待了,收拾收拾,去河西驸马处吧。” 笛音住,从柔看他,“上京为何待不得了?” “梁王至今未奉诏入京辅政,当有别的想头。” “他欲反?” “当年废长立幼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趁着新君年幼,人心不齐,兴事作乱也是有可能的。” 从柔想到他与梁王同母,“你会侧应他?” 庆忌笑着摆首,“我此刻困于京中,纵有心,哪得施展。何况,我为亲王,富贵已极,助他篡位,亦不能更进一步,划不来。” 从柔不由得担心他,“他若兴兵,你岂不危险?” 庆忌笑道:“那要看我的世子如何施为了。” 养子如养蛊,是姬氏的传统。庆忌虽一早立了世子,却不妨碍他对别个儿子勉之勉之,教世子时不时地不自在一下。 他此番入京,世子姬彭祖留守。若梁王起兵,他很可以侧应伯父,借朝廷之手除掉父亲,趁机夺位。 从柔一紧张,鼻尖泌出汗珠,“那你快快离京吧。” 庆忌道:“晚了,太后与新君已察梁王的不轨之心,如何肯纵我归去?” 从柔沉吟道:“我来设法。” * 梁王起兵的第七日,消息始传到上京。 主理政务的司马謇与崔焘代新君发诏,号召各地节度兴师勤王。又下令绞杀梁王在京的一子二女。对于其同母弟燕王,仅软禁之,不愿给燕世子诛无道的借口。 一时间,中原鼙鼓震,征尘起,响应新君的有之,响应梁王的亦有之。 -- 花事终 梁王起兵的同时,与之有勾结的西蕃与突厥齐齐入侵,牵制对帝室最忠诚的西北四镇总管王邯,使之无暇东顾。 河北的郑氏乃梁王舅氏,亦举兵响应梁王。 河南的崔氏与江淮的司马氏为帝室外戚,自然忠于新君。崔焘之弟崔赜受命为兵马大元帅,司马謇长子司马昶为副元帅,诛讨叛军。 崔马联军有富庶的江南作后盾,一支向北,一支向西,短暂的慌乱后,即与叛军陷入相持局面。ρó壹㈧м.νǐρ(po18m.vip) 期间,两家达成联姻协议,以司马謇长子司马昶迎娶崔焘幼女崔青君。 新君命长姊汉阳公主代表帝室,与远嫁的崔女偕行,前往司马昶所在的青州,见证两家缔婚。 战事方兴,王邯即遣人来接家眷去河西。 新君惟恐他妻子脱困后,为保存实力,作壁上观,自是不允。而今,又要送从柔去距西北更远的青徐,颇有以她为人质的打算。 一向倔强的从柔,默然接受了这一差遣。 她离京一月后,王邯为阻击欲犯上京的突厥,引兵疾应长安。 而从柔去后第七日,监视燕王宅的卫府兵方才发现,蛰居多时的王子不见了。 濮阳渡口,残阳如血。瑟瑟芦花遮映下,从柔与庆忌相拥道别。 庆忌冲动地说:“柔柔,你同我去。” 从柔嫣然笑,“你这时不时的良心发作,也使人发噱。” “我是认真的。” 从柔推开他,澹澹道:“不必担心我。他们要用我牵制王郎,非但不会将我如何,还会替我们遮掩。” 庆忌问:“你就不想同我长相厮守么?” 从柔只是摇头,“你家世子已起兵响应梁王,俨然自命为燕地之主。你回去后,要忙着清理门户,少一些儿女情长吧。” 说罢,不待他登船,转身回道旁马车去。 过往十几年,一直是她为他送行,今次亦如此,却教他看她的背影,领略目送亲爱远去的忧戚。 -- 素心摇摇 天光晴好,白云悠悠, 车队行于青州的原野上,穿过茫茫的紫花田,又是茫茫的黄花田。 从柔偶然回头,瞥见崔女的华盖车停了,遣人去问讯,却是轮轴断了。遂邀崔女同车。 青君十四岁,因年龄有差,与从柔并不熟悉。她的性格偏缄默,道谢后,即垂睫静坐。 从柔的手拂到一朵高茎的黄花,被花萼的刺扎到,惊得回手,“居然有刺!这是什么花?” 侍从女官未及开口,崔女先答,“公主不识得么?这是红蓝花呀。妫坞中即有一亩,为当年崔娘子手植。” 从柔不由得笑了,“名曰红蓝,却是黄花。” 青君道:“过些时会变红的。我出门时,家中的红蓝才刚红,姊妹婢媪们此刻正在晾红花吧。”言语中有寂寥之况味。 “思家否?” 青君摆首,“总要出嫁的,何况我要嫁的人不坏。”想到从柔与司马昶为表兄妹,遂与她确认:“公主,司马郎不坏吧?” 从柔想了想,“中规中矩。” 青君点点头,“我没有勇气,当然更无底气,像公主一样跳出这个圈子去,自由择配,中规中矩正好。家中姊妹都羡慕我,因司马家只接受正室嫡女,我才被选中。但愿他中意我。” “你很好,他会的。” 青君又摆首,“司马郎恋慕公主,上京人士皆知。他现在想必仍是爱公主的。” 从柔微笑着看她,“所以——” 青君鼓起勇气,“我会努力做他的新妇,教他忘怀公主,也请公主多多拒绝他,不要教我难做。” 从柔澹澹道:“隔夜宿饭,我断不会再食。” 车队来至青州城外。 前方旗帜招招,甲光向日。司马昶亲自出迎,骑青色马,穿半旧的绵甲,清癯的面容略显憔悴,像是自百忙中抽出身来。 他下马来,先对从柔行国礼,寒喧过,便将注意力凝注在青君身上,温煦地笑道:“阿青远来辛苦,幸得一路平安。” 青君得他一句问候,又见他沉稳干练,有运作大局的名臣气度,与己父相类,心中蓦地开放一朵小花。 -- 浪簇扁舟轻 太平时节,像司马昶这样的贵家子,在婚事上可以非常任性。但时逢乱世,家与国前途难料,联姻是结盟的最佳手段。 崔氏在河南经营有年,控制着江淮与上京间的运输通道。而司马氏根基在江淮,要扶保上京帝室,缔婚崔氏是必然之举。 幸得崔女幽淑可爱,不失为嘉偶。 豪华落尽见真章。 自从梁王举兵,中原峰烟起,昔日与司马昶一起闲坐谈玄、诗酒放诞的贵介子弟们,或避难故里,或流离四方,祖业与父荫皆不再为凭仗,惟才干论。 司马昶以天下兵马副元帅之职都督扬、宣、青、徐四州军事,北讨叛逆的梁、燕,南狙侧应梁王的江东,胜多负少,颇有青年将军的志得意满,甚至觉得活在乱世反倒比治世更有趣味。 因功业的提振,与从柔重逢时,他不复从前患得患失的少男情怀,更温和从容了。 当然,自幼以来的情谊一直都在。 从柔的身孕,先由青君察觉,悄然告与他知。 司马昶不由得头痛。 如今匡扶帝室的诸侯中,最具实力的除了他,当属掌西北兵、御守上京的王邯。而王邯忠顺帝室,自然是为从柔。 两夫妻不相见近两载,从柔的孩子不可能是王邯的。若教王邯得知妻子不忠于他,反的心也会有吧。 司马昶与从柔商量,“我送你去扬州避风头,悄悄生下孩子。我替你养着,一定视同己出。你看如何?” 从柔低头不语,显然不愿。 扬州为名郡,亦是她外祖家。幼时,她曾几度随母亲去扬州省亲,春风举国裁宫锦,何等富丽奢华。 如今,与大司马后同母的几位舅舅宦游在外,扬州故宅里,住的不过是继外祖母及其子女。 从柔无心与之兜搭,想了想,对司马昶道:“你替我备一只舟,我去汉阳。” 汉阳是她的封邑,置有田宅仆婢。中原虽乱,江汉数州仍在帝室治下。那里不失为一个避难的好去处。 司马昶恐她无人照应,先是不肯,奈何她执意要去,不得不答应,又叮嘱她,“不可中途折去燕地。燕王与世子父子相争正酣,胜负难料。” 从柔道:“我惜命得很,才不要去涉险。” 但也不想倚仗任何人。 -- 青苔院 汉阳公主宅后园,有一条清溪穿过。从柔入住后,雇工筑泳池。直到孕七月,早晚仍游泳,亦练习慢舞。 赈济难民之外,宅中积蓄尚可支持一二年。 中原战事未艾,起初是帝室与梁王间的对抗,渐渐地,双方内部也起内讧。 王邯击退突厥后,即被崔、马二家排挤回河西。他并不介怀,一心将西蕃向西驱赶,切断其与梁州的联系。 梁王见异族指望不上,令江东的梁世子母族萧氏攻西楚,分担己部压力。 自燕世子彭祖弑父自立,燕已成为梁的同盟,崔氏与司马氏不得不倾全力征伐之,无暇南顾。 乱起后,王邯的军需供应一直仰仗江汉,便不为从柔在此,亦不能坐视此地为萧氏所夺。 他是在败敌之后,才来汉阳见从柔。 从柔的近况,他有打听,梁王阵营为瓦解他的忠君之心,亦时常通过奸细,向他散布从柔的种种逆伦背徳恶行。 会面之前,王邯有心理准备,但当他看到从柔突兀的孕肚时,仍感震撼。 她非常苍白瘦削,手腕纤细如象牙雕的竹枝。见他入室,亦未起身,只坐正点头,“哥哥。” 王邯择一方坐席跽下,目光不离她的腹部,“公主,燕王五月为其子擒杀。” “听说了。” “公主如此憔悴支离,都是为了他么?” 从柔眸中有湿意,不否认,“我无法做到不伤心。” 王邯心中难过,“我原以为公主是无情之人。” 她微微扬起下巴,半开玩笑地续上,“原来只是寡廉鲜耻?” 王邯移开视线,对着窗外郁郁梅竹枝柯,忍回不争气的男儿泪,“我很遗憾,公主不爱我。但此种事不可强求,我亦无怨。只想问公主,今后欲如何?” 从柔拍拍肚皮,“生下他养大。” “我来相助公主,可好?” 从柔有些意外地看他,“而今帝室衰微,你已为一方诸侯,不必委屈自己。” 王邯道:“不委屈,我总是爱公主的。” 从柔再铁石心肠,也不忍这样欺负老实人,“那……我也会为你生个孩子。” 与她生子,当然是王邯盼望的,却不愿以这种妥协交易的方式。 他留在汉阳,直至从柔产下一名女婴。望着柔软脆弱又漂亮的幼婴,他心中充满了对燕王的嫉妒,有时要出城跑马几十里,方能散去胸中郁气。 驻马时,他扪心自问:真的能包容这一切吗? -- ρò①⑧U.còм 满秋霜 战时难觅乳母,遂买了几匹青羊,沥羊乳喂养阿珮,兼以菽乳。 从柔产后虚弱,兼之精神郁郁,病卧有时,这也是王邯耽搁在汉阳,不放心离开的原因。 他本欲携她去河西,但见她忧思成疾,当是在为燕王服心丧。她需要时间了结旧情,不可迫之过急。 王邯的胡笳,已习得有模样。月明之夜,常灭烛,沐着月光吹给她听。笳音的苍凉空灵,与箜篌相类,格外撩动她的情肠。 胡雁哀鸣处处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王邯曲终道:“北地的曲子多哀音。我吹到断肠时,亦常悲伤不能自已。” 得不到爱,惟有自怜。这副粗糙的躯壳里,埋藏了许多愁。 他就坐在她的病榻旁。从柔抬手,摸摸他剃须后,略显孩子气的蟹壳脸,“王郎,你心如赤子,弥足珍贵。我何德何能,愧哉愧哉!” 王邯阖目,享受她指间的幽凉,唇角浮起笑意,“公主,我会安慰自己。比如,我喜食羊肉,但羊一定不喜被我吃。我不生羊的气,又如何怪得你?” 他其实是个不肯将就的人。家累重、延误婚姻的寒门男子伙矣,多会纳婢妾生子,乃至作狭邪游,只有他宁缺毋滥,守身至洞房夜。 从柔坐直身,道:“我也给你吹个曲子吧。” 王邯自金架上摘下红玉笛,递与她,“吹个快乐的曲子,吹那年你在曲池畔杏林下跳舞的那个曲子。” “呵,那是我孃孃作的《春阳调》。” 长安少女踏春阳,何处春阳不断肠。 舞袖弓弯浑忘却,罗帷初度九秋霜。 -- ρò①⑧U.còм 月照空梁 从柔未能痊愈。缠绵病榻的第二载,她逝于汉阳。当王邯能从南征北战中抽身,来至汉阳时,她的墓草已青。 王邯将马拴在墓旁一株梓树上,踏莎来至土馒头前,心中有些怨气。 “她骗我,”他想,“她说过也给我生一个孩子,结果却死了。” 他的双目濡湿,气得想哭。从背囊里取出新收集的西域乐谱,一一烧给她,又觉得委屈,“我走到哪里,都惦着她,她一何凉薄,连好好活着都做不到。” 回至公主宅,从柔的侍婢上前来,欲言又止。 “什么事?” 英霞道:“珮娘子是送回上京去,还是留在此间?” 哦,还有她的女儿。 从柔对阿珮,面上澹澹,心中当然是爱的。王邯得知丧讯时,一度疑心她死遁,但她怎会舍得女儿? 阿珮两岁,坐在秋千上,拿着从柔的红玉笛吹,啾啾似一只小鸟。众人前来,她如若无觉。 “珮娘子,这是——”英霞顿了下,“——王公,快来见礼。” 阿珮偏转身子不语,像是厌烦他们。 “唉,珮娘子,什么时候了还耍脾气。”英霞叹息,无奈地看王邯,“她其实不耳聋,只是从不讲话。公主临终时,曾命我们喂她药,好带她一起走,我们下不去手。” 阿珮非王邯亲生,他既怨恨公主,对公主的私生女怕也只有憎恶。然阿珮失去母亲,血缘亲人仅余上京的新君与司马太后。他们自顾不暇,又一向与公主不和,如何会善待她的女儿? 尚是幼童的阿珮,并不知自己处境艰难,无意讨好迎合这位可能予她庇护的母亲的丈夫。 王邯从她的眉目神情中,看到了从柔的影子,忍住心中悲酸,俯身欲抱她。 阿珮吓一跳,扬着小手,啪啪地打他。 英霞抱歉地解释道:“珮娘子古怪得很,不喜人触碰。” 王邯亦不强求,吩咐英霞等,“收拾她的衣物玩具,连同你们各自的行李,随我去河西。”—— 老王收养阿珮,当然是作女儿,思无邪。 正文终,尚余一个从柔与燕王的番外。 -- 幼稚期萝莉勾引伯伯的番外暂时写不出,先搁 《春水渌姬》写一个不肯认命的婢妾的故事,比较虐,慎入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