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作者:噤若寒单 文案: 纪宣灵重生在了明和九年。 这一年,他与摄政王势如水火,朝堂上两派人斗得热火朝天。 但谁也不知道,这位摄政王费心费力的扮演乱臣贼子,是为了替他肃清朝野,赚一个海晏河清。 悔恨交加了数年的纪宣灵再见到心心念念的皇叔,犹在梦中,不小心做了些情不自禁的事。 结果第二天醒来,云幼清便给了他一巴掌,冷酷无情: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纪宣灵嘴上:都依皇叔的。 心里:幼清真辣! 从这天起,羽翼渐丰的年轻帝王又变回了小粘人精。 正当手握剧本的纪宣灵每天盘算着怎么把人拐回宫的时候,摄政王的肚子却一天天鼓了起来。 云幼清:??? 纪宣灵:!!! 殚精竭虑的右相每天:陛下,摄政王狼子野心,愈发不将您放在眼里,不可不除啊! 纪宣灵:没关系,幼清把我放心里就行了。 事后知道真相的右相:我为陛下的江山兢兢业业,你们却在背地里暗度陈仓,这些年,终究是错付了! *年下生子,双视角偏主攻 *攻受没有血缘关系 *披着权谋皮的感情流,逻辑硬伤求轻喷 内容标签:生子 年下 宫廷侯爵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宣灵,云幼清┃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表面君臣,暗度陈仓 立意:惩奸除恶,肃清河山 第1章 天色微明,晨间的湿气尚未完全褪去,沾了露水的花骨朵争相吐蕊,呈现出将开未开的姿态。 外头传来不知什么鸟的清啼,一声接一声,唤醒了沉睡中的纪宣灵。 他向来浅眠,睡醒后如此头昏脑涨倒是头一回。 纪宣灵撑着床榻坐了起来,脑袋仍是一阵阵的疼。正准备唤人进来服侍,看到周遭的摆设后,心里却「咯噔」一下,霎时警觉起来。 他昨晚分明在摄政王府悼念皇叔,怎会突然到行宫里来? 不及他深思,身侧突然传来另一个人轻声细吟倒吸凉气的声音。纪宣灵惊恐地扭过头去,这才发现被褥里居然还躺了一个人! 惊吓太多,纪宣灵险些忘了该如何思考,只能僵坐着看眼前的人艰难爬起。 被褥滑落下来,披散着头发的美人香肩半露,细白的皮肤上尽是些不可言说的痕迹。纪宣灵看得出了神,直到美人抬头露出微红的眼眸,这才慌忙闭上了眼。 这个梦居然还没做完。 纪宣灵想。 且这梦实在太过美好,好得教人不愿醒来。 他甚至在这场梦里,有些情不自禁了。 按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纪宣灵睁开眼与之对视。 四目相对,他心情复杂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皇叔 听到这个称呼,云幼清整个身子颤了一下,仓惶地从凌乱的床榻上寻了件衣物披上,遮住浑身的暧昧。他试图越过纪宣灵逃离这令人尴尬的地方,岂料刚一动作,便因腰间的酸软又跌了回来。 纪宣灵眼疾手快将人接住,一声「皇叔」还未出口,怀里的人便如见了洪水猛兽般推开了他,随后一个清脆无比的耳光落到他金尊玉贵的脸上。 啪! 响亮的一声显得空旷的寝殿更为寂静了。 真疼啊,纪宣灵捂住了刚刚被扇的地方。 这竟然不是梦。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半晌,企图找出一丝破绽,可怎么看,这都是他已故六年皇叔的模样。 陛下自重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云幼清不甚自在的撇过脸去,说话的声音略有些喑哑。 他没有心情计较自己打了当朝天子一巴掌究竟是什么罪过,毕竟摄政王与陛下不和,表面君臣,上下皆知。 大不敬的事,他做的多了去了。 纪宣灵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口中干涩,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殿外的鸟雀欢快的叫了两声,衬得沉默的二人更为尴尬了。 正在这时,内侍总管陈岁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殿外响起:陛下,车马仪仗已经备好,右相差人来问,何时启程回京? 行宫,右相,早已告老还乡的陈岁,还有他死而复生的皇叔。最后再加上昨晚隐约听见的宫宴丝竹声 纪宣灵瞬间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浑身僵硬的云幼清,随口将人打发出去,天色尚早,一个时辰后再出发。另外,今日不必让人来伺候了。 云幼清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不说他现在这副模样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光是摄政王与陛下同塌而眠这件事,就已经足够让人惊悚了。 他不怕得罪纪宣灵,但他怕被人瞧见。 云幼清定了定心神,冷静开口:陛下,昨日之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可纪宣灵意识回笼后,已然忆起昨晚的事,云幼清那时的状态,分明是被人下了药。 陛下!云幼清厉声打断他,再次强调,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纪宣灵敛眸压下眼底的阴鸷,应道:皇叔说没有,那便没有吧。 云幼清一时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竟从纪宣灵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委屈。仿佛他就是个吃干抹净后,翻脸不认人的负心汉。 纪宣灵一言不发的看着人捡起衣服穿好,不经意瞥见了云幼清耳根一抹绯红,再回想一下昨夜的销魂滋味他扯起嘴角,一瞬间心情大好,倒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穿戴完毕,云幼清强忍着不自在,脚步踉跄下了床。刚一站定,便有什么顺着大腿流了下来,云幼清再度僵住,咬着牙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这该死的小兔崽子,居然弄进去了。 他走得急切,再有几步,就该走出寝殿了。正当他准备开门的时候,纪宣灵忽然赤脚跑下床榻,扬声把人叫住,皇叔! 云幼清停下脚步,并不回头,陛下还有何事? 纪宣灵:想问问皇叔,今夕是何年了? 这个问题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但云幼清还是答了,他道:明和九年 云幼清离开后,纪宣灵独自站在原地发愣片刻,随后倏地仰头大笑起来。 明和九年。 他竟是回到了六年前。 这一年,他与云幼清势如水火,朝堂上党派林立,纷争不断。 也是在这一年,云幼清举着谋反的大旗,替他肃清朝野,最后慷慨赴死。 云幼清并非纪氏皇族之人,纪宣灵叫他皇叔,不过是初登大宝时年岁尚小,一切都要仰仗他这个摄政王,朝中那些保皇派的旧臣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弑君篡位了,为表亲近,这才让纪宣灵以「皇叔」相称。 实际上,云幼清也不过虚长他八岁而已。 他如今一十九,再有一年便可加冠,虽已亲政,于朝堂上却并不十分如意。加上云幼清手握兵权,多年来南征北战,功高震主,这个皇帝当的,可以说十分憋屈了。 昨日行宫大宴,是纪宣灵特地为战胜归来的摄政王接风洗尘所设。 只是,这宴席上的变故着实多了些。 摄政王被下药这样的大事,纪宣灵前世竟是一无所知。此事大抵是云幼清自己瞒了下来,但不提他为何瞒下此事,仅背后之人能悄无声息地同时瞒过他和云幼清,在人多眼杂的宴席上对摄政王出手这一点,就不只是胆大包天这么简单了。 纪宣灵眼底晦暗不明,敛眸沉思片刻,对着空旷的寝殿张口唤道:甲辰 话音落下,殿内竟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地,口称「主上」。 查清楚,昨晚是谁给摄政王下的药。 是 黑衣人领了命,一个字也不曾多问,即刻便离开了。 纪宣灵随手撩开衣袖,看着干干净净的左臂,终于有了些真实感,心中开始止不住的狂喜。 他的皇叔还活着。 还有近一年的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个时辰后,纪宣灵坐上了回宫的御辇,仗着外头人瞧不见,整个人惬意地斜倚在铺好的软塌上,却迟迟不曾下令出发。 陛下,右相来了。陈岁在外面提醒道。 纪宣灵耳朵微动,已然听到了脚步声。来者不止右相一人,他稍稍坐直了些,先发制人道:乐正大人来了?近日天气闷热,朕这里有些冰镇的瓜果,可要尝几块消消暑? 众臣憋着闷,心道原来您知道天热呀! 偏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有右相一身凛然正气,不为所动,还请陛下尽快下令启程,以免误了回京的时辰。 御辇中的陛下只当没听见,轻拂衣袖,拈了颗葡萄在手里,问道:皇叔何在? 在场的大臣们听他忽然问及摄政王,一时心思各异。陛下这两年已经隐隐有了与之抗衡之力,今次莫非终于按捺不住要同摄政王撕破脸皮了不成? 不过枪打出头鸟,既然右相已经在前面顶着了,他们还是能闭嘴就闭嘴的好。 乐正均在朝中是出了名的耿直忠正,陛下既问了,他便如实的答了,摄政王身为三军统帅,自然应该同军队在军营驻扎。 朕欲请皇叔今日一同回京,右相以为如何? 云幼清明日便会回京,早一天晚一天并无区别,只是纪宣灵突然如此迫不及待,态度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因这一句话,外头一时鸦雀无声。谁知纪宣灵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朕同你们开个玩笑,京中百姓可还等着皇叔班师回朝,好趁此机会一睹尊容呢。 摄政王战神的威名远扬,但远不如他是个容貌倾城的大美人这件事来得令人感兴趣。 然而云幼清最烦别人拿他的相貌说事。 众人脸上皆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纷纷叫嚣着:陛下是不是马上要跟摄政王打起来了? 纪宣灵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里面不少人只怕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他掀开眼皮,手指点了点御辇里的桌案,开口唤了陈岁一声:阿翁,回去吧。 从始至终波澜不惊的陈岁手中拂尘一甩,高声喊道:起驾 随行的大臣们各自回到队伍里,车马仪仗这才缓缓动了起来。 途中有小太监进出送了两趟水果点心,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的陛下已经悄悄溜了下来,往行宫外的军营飞驰而去。 纪宣灵这次出来身边只带了甲辰,不过谁让他才把人遣出去办事,现下只好自己一个人摸到中军帐中来了。 云幼清治军严明,即便是在临近京畿的行宫郊外,守卫和巡逻也不曾有丝毫懈怠。他能躲过重重守卫来到这里,着实费了番功夫。 甫一接近营帐,里面便传来了细碎的水声,似乎是有人在洗澡。 纪宣灵坏心眼地故意弄出了点动静。 谁? 云幼清立时便发觉了,回头喝了一声,紧接着迅速扯过衣服披上,从简陋的屏风后出来时,手里已经提了把剑。 躲在暗处的纪宣灵有种要被他凌厉目光穿透的错觉,没等他家皇叔提剑刺过来,便主动现了身。 云幼清脚步一顿。 只见纪宣灵脸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笑,眼神不经意往他腰上瞟去,我来看看皇叔是否安好。 第2章 云幼清戒备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又攥紧了几分。 皇叔纪宣灵欲上前向他解释,谁知刚一动,冰冷的剑锋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这是被嫌弃了? 纪宣灵收回想去拉他的手,掩去失落,倏地扯起嘴角道:一夜夫妻百日恩,皇叔,你这般是否太无情了些。 说着,意有所指地垂眸看了眼颈边的长剑。 云幼清被他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胆色气得发抖,又将手中长剑往前送了送。 你来做甚? 这柄长剑跟随他多年,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纪宣灵好死不死的往前凑了凑,瞬间便见了血。 方才不是说了吗,我是来看望皇叔的。纪宣灵拨开剑锋,脸上一片无辜。他伸手在脖颈刺痛之处轻轻触碰了一下,看着指尖的血色,控诉道:皇叔好狠的心呐。 云幼清盯着他的伤口看了会儿,知晓并无大碍后冷笑一声,总归是死不了的。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收了剑。 云幼清头发淌着水,晕湿了身上松散的中衣,转过身去放剑的时候,隐隐约约能看见里头绷直的后背。 风景独好。 纪宣灵狭长的双眸微敛,舔了下唇,想起昨晚皇叔在自己背后留下的累累战果。 陛下不该来此。云幼清道。 纪宣灵对他这副冷漠的态度习以为常,也不争辩,反而腆着脸上前替他披上了外袍。 我与皇叔,许久未见了。 云幼清被他黏糊又直白的目光盯得不自在起来,只好又退了退,别过脸去,不过小半年而已。 纪宣灵笑着应道:是,小半年,近六个月。 与他而言,也已六年了。 六年里,终日思君梦不得,他还以为是自己被皇叔厌弃了,所以连在梦里见一面都是奢侈。谁知老天竟给他准备了一个如此大的惊喜。 可惜的是,他的感慨万千,云幼清丝毫没有感觉到。 他只关心纪宣灵什么时候离开。 此地离京足有三四个时辰的路程,臣即刻派人护送陛下回去,免得右相和诸位大人担心。 若乐正均知道陛下在他这里,只怕更要怀疑他图谋不轨,有弑君篡位之心了。 这会儿倒是开始称臣了。 纪宣灵好笑地摇摇头,随后得意道:他们不知道我来了这里。 他再度逼近,直把人逼到营帐简陋的床榻边,然后缓缓扣住云幼清的手。明明一副气势逼人的样子,说话却如同一只向主人摇尾示好的狗崽子:皇叔,我好想你,你别赶我走了好不好?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2 云幼清面色复杂。 自两年前他和纪宣灵因围场刺杀一事彻底撕破脸皮后,就再也不曾见过纪宣灵这般撒娇的情态了。 云幼清想起了昨晚不堪的回忆,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还有些隐隐作痛,若陛下是因昨晚的事而感到愧疚,大可不必如此,只当一场意外忘了便是。 忘了? 纪宣灵眼底骤然现出一丝狠厉之色,虽有克制,但只那一眼便足够叫云幼清心惊了。 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眼神。 他不在的这半年里,纪宣灵竟成长得如此之快? 云幼清惊讶片刻,迅速接受了这一点,隐约还有几分欣慰。 纪宣灵眼神变化太快,一眨眼又变回了乖巧的狗崽子。 他低头替坐在床榻上的人拢了拢衣襟,手指抚上他的脸颊,低声道:可我忘不掉了,皇叔。我会一辈子记得的。 云幼清心神一震,猛然拍开他的手,再次冷静地强调说:那只是个意外。 从今晨起,他便一口一个意外,叫人自重,想当这件事不存在。 纪宣灵那时自觉做了错事,自然说什么是什么,如今醒过神来,想明白了事情始末,再叫他放手,已然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此事不急在一时。 他有的是耐心慢慢来。 纪宣灵也不恼,笑了下,说:皇叔没有一剑杀了我,说明心里还是有我的。 你 再者纪宣灵打断他,是意外还是人为,现在还尚未分明。 这话便是要查的意思了。 云幼清神色不变,倒是多看了他几眼,只是最后仍旧回到了赶他走这件事上。 陛下既是来看我的,如今看完也该早些离开了。 他一心想让人离开,纪宣灵却一门心思,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比云幼清还要高上一两寸的个子,硬是耍赖般将其扑倒在床上,我想跟皇叔待在一起。 只有看着他,确认人就在眼前,纪宣灵才觉得安心。 还是说,这里有什么机密是不能让朕知道的? 这是二人重逢后,纪宣灵第一次以「朕」来自称。 明和九年朔雪寒风中的那场兵变,显然蓄谋已久。说不定,此刻的云幼清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他试图从云幼清的眼里看出些什么端倪,却听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说罢,顿了顿,看着二人略显亲密的姿势,又道:另外,还请陛下自重。 纪宣灵把人搂住,调笑着说:皇叔不觉得现在说这句话有些晚了吗? 该做的不该的,他昨夜半梦半醒间都做了。 正得意之际,一道劲风忽的朝他下三路袭去,纪宣灵下意识躲了一下,局势顷刻间翻转。 位置颠倒,云幼清的长剑又一次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陛下这回可要小心些,别又不小心碰着了,旧伤添新伤。 纪宣灵老实躺平,不敢再动。 他这位皇叔当了多年的摄政王,又向来以长辈身份自居,真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时候,看他跟看狗崽子没什么两样。 要留下,那便听我的。云幼清冷冷地看着他道。 做完让纪宣灵留下这个决定后没多久,素来杀伐果断的摄政王便后悔了。 仅半年未见,他就好像不认识纪宣灵了似的。 午间,他的副将龙武军参军曹俭到营帐中来时,话还没说两句,便听得一阵哐啷啷东西掉在地上的声响。 谁?曹俭拔剑转身,警惕的姿态同云幼清如出一辙。 云幼清久违地感到了头疼。 他早该知道纪宣灵不会乖乖听话。 王王爷曹俭看了看屏风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家王爷的脸色,欲言又止。 没记错的话,那后面似乎是王爷的床榻 大约是东西没放好,不用管。云幼清随意找了个借口,同时朝屏风后递了个警告的眼神。他这一派从容的样子令曹俭深信不疑,很快便收了兵器同他谢罪。 屏风后霸占了床榻的纪宣灵撇撇嘴,好没意思地收了神通。 方才云幼清答应让他留下,提出的唯一一个条件就是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他在这里。只是这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反而叫纪宣灵更想做些什么。 可惜,云幼清的反应就和他预料中一样的冷静。 龙武军是打了胜仗回来的,这时候能商讨的无非是论功行赏,还有一些后续的繁琐杂事。 这些事,按以往的规矩来办即可,至于论功行赏,明日见了陛下,本王会据实相告的。云幼清两三句将他可能会问的都说清楚,挥挥手便打算让人下去。 曹俭愣了愣,恍惚记得自己似乎有件重要的事情要问,谁料才一张嘴,就又被打断了。 云幼清忽然问他:曹俭你跟随本王已有十多年了吧。 回王爷,十二年。曹俭立即道。 云幼清微微颔首,参军一职到底品级低了些,以你的才干,到底是埋没了。明日本王会向陛下替你请功,这么多年,你这品级也该升一升了。 升什么升,朕不同意! 后面一直竖着耳朵的纪宣灵不高兴地想。 曹俭受宠若惊,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惊喜,反而一脸为难,最后「嘭」的跪到地上,坚定道:曹俭的命是云家的,必定事事以王爷为先,绝不可能就这样离开。何况王爷身边不能没有人。 纪宣灵更不高兴了。 说的好像皇叔没了他就不行了一样。 他主意变得飞快,这会儿又想着要将这人升迁得远远的了。 当然,也就是想想。别说这个时候的他权利处处受制,便是有绝对的权利,也不该这样意气用事。 这是皇叔教他的。 凡事三思而后行。 那边曹俭咬了咬牙,又道:即便要走,这最后一年,属下无论如何也要留着! 最后一年? 纪宣灵心头一动,不怪他多想,实在是这个时间太过敏感。 曹俭是云幼清的心腹,他断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还想再听下去的时候,云幼清按了按额头,将人打发了:罢了,此事容后再议,你先下去吧。 曹俭怏怏离开,纪宣灵终于能大大方方的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还抓着方才被他「不小心」弄到地上的竹简。 我记得,曹将军似乎是皇叔的心腹,皇叔连他都瞒着,是要金屋藏娇不成? 云幼清扫了一眼拆拆建建无数次的中军帐,金屋? 又用眼神指着纪宣灵,藏娇? 他嗤笑一声,总结道:陛下的想法当真是清新脱俗。 纪宣灵毫不在意,甚至不要脸地说:我自然是愿意被皇叔藏着的。 究竟是纪宣灵变得太快,还是他从未认识过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云幼清不禁有些怀疑。 从前他们没有闹翻的时候,这孩子虽然也黏人,但绝不会这样的没脸没皮。 陛下只要别让臣为难就好。云幼清淡淡道。 要让朝中那些保皇派的老顽固知道了,只怕又要以为是他故意将陛下扣下的,下一步说不定就是挥军攻入京畿,改朝换代了。 虽然往他头上扣的帽子多一顶不算多,但麻烦还是能少则少些的好。 入夜后,两人挤在云幼清不大的床榻上,纪宣灵规规矩矩的平躺着,双手交握于胸前,没有半点小动作。 云幼清略略松了口气。 他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镇定,至少,从今晨在纪宣灵龙塌上醒来后,内心就没再平静过了。 就好像,在某个时刻,某根弦忽然就断掉了一样。 一切都乱了套。 可纪宣灵似乎觉得这些还不够,子夜时又悄悄爬了起来。 云幼清一直闭眼假寐,听到动静后也不曾动作,直到唇角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一触即离。 他听见纪宣灵在他耳边悄声低语:皇叔,我走了。 春日的夜里一片寂静,云幼清良久才敢睁开眼,失神望着漆黑的帐顶。 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3章 哎哟我的祖宗,您可算回来了。 长宁宫的大门在熹微的晨光里打开了一条缝,提心吊胆了一夜的陈岁听到动静赶忙迎了上去,熟练接过纪宣灵的外袍。 纪宣灵一边大踏步往寝殿走,一边心情愉悦地侧头对他笑了笑,辛苦阿翁了 他能走得这样顺利,全靠陈岁在其中遮掩。 陈岁捏了把汗,连说不敢。 老奴倒不打紧,在宫里这么多年,多少见过些风浪,只是可怜给陛下做替身的那个小黄门,被吓了个够呛。 说到最后,陈岁语气中已带了些笑意。 最倒霉的是,这小黄门原先并不在御前当差,昨日是临时替人顶班的。谁能想到,好心帮个忙,还能胆战心惊的穿一回龙袍呢。 纪宣灵也觉得好笑,原想赏些银子下去便罢了,却忽然福至心灵,问起了小黄门的名字。 陈岁仔细想了会儿方才忆起来,好像是叫陈庭,此前一直在膳房当差。因是老奴本家,故而有些印象。 陈庭?纪宣灵向他确认道。 正是 纪宣灵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两遍,倏地便笑了。 他那时走得匆忙,尚未来得及将人仔细看清楚,但细想一下,昨日被他抓来做替身的小太监,可不就是陈庭的模样。 那个在寒风凛冽的夜里,替摄政王尸身盖上衣服的陈庭。 纪宣灵记得很清楚,那是近年来京中下得最大的一场雪,不过一夜便弥漫了整座城。 白雪皑皑,铺天盖地,也掩埋了宫墙内外的血雨腥风。 阿翁觉得这个陈庭如何?纪宣灵从记忆里回过神来。 陈岁知道陛下是看中那孩子了,虽不知是何原因,但总归是桩好事,于是顺水推舟道:胆小了些,但好在懂事,更不会乱说话。刚好老奴那些个干儿子都早早离了宫,现下正缺个顺心的 这便是要收他做干儿子的意思了。 二人就这样两三句话替陈庭定好了去处。 纪宣灵是偷了皇叔的汗血宝马星夜奔驰回来的,明明一夜未睡,却没有丝毫困意。 他怕闭上眼,所有的一切便会如梦幻泡影般,转瞬消失不见。 阿翁 老奴在 正在为他铺床的陈岁巍巍转过身来,上前几步,做好了倾听的姿态。他开始渐渐枯朽的身形在昏暗的烛火下竟显出了几分佝偻。 原来阿翁这时候就已经老了。 纪宣灵感慨着。 朕这些年同皇叔的关系如何?他问。 陈岁弓着身子,低眉顺目,也不说好或者不好,沉默片刻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叹道:陛下只是长大了。 他答非所问,纪宣灵却一下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与皇叔也曾坦诚相待过,甚至他的功课、骑射,还有帝王之术,都是云幼清亲自教出来的。 可是从他登基的那天起,每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都在告诉他摄政王不可信。就连亲自将他托付给云幼清的父皇,临死前和他说的,也是让他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最后走到这般田地,归根究底,是他对皇叔不够信任罢了。 纪宣灵自嘲一笑,闭上了眼。 见此,陈岁识趣的放下床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可惜他到最后还是没有睡着,在床上闭目养神一直躺到了巳时,估摸着云幼清差不多快到了,才叫人进来洗漱更衣。 云幼清此刻已经进城了,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一些。 倒不是他急着要见纪宣灵,而是他昨晚没睡好,早早便醒了过来。左右无事,索性催着大军开拔,这样将士们还能回去赶上顿午饭。 皇叔到哪儿了? 纪宣灵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然后张开双臂任由宫人们摆弄忙活。 回陛下,已至朱雀街了。回答他的并非殿内的任何一个宫人,而是从外头进来的陈岁,街上人多拥堵,只怕要耽搁一会儿。 说着,接过宫人手中的活,替他系上朝服的腰带。 摄政王声名远播,云幼清本人倒是格外低调,鲜少在人前露面。众人只知他是先帝亲口认证的美男子,但究竟有多好看就不得而知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怎能不瞧个真切。 纪宣灵对此并不意外,拍拍衣袖,便摆驾金殿同诸位大臣们大眼瞪小眼去了。 一炷香过后,云幼清姗姗来迟。满朝文武无一人敢上前指责,偌大的金殿之上,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臣云幼清,参见陛下。 一身绛红色朝服的云幼清挟风走进殿内,撩起衣袍下摆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在其他人看来,摄政王离谋朝篡位几乎仅剩一步之遥,偏偏云幼清在遵循这些虚礼的事上,有着叫人无法理解的执着。 纪宣灵居高临下,清楚地看见了右相不屑的目光,好像在嘲讽他的虚伪。 不止右相,所有人或许都是这样认为的。 云幼清似乎毫无所觉,低着头,背却挺得笔直。身上衣袂朱红,明艳得过了头。 纪宣灵按捺着止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虚抬右手,皇叔辛苦了,不必多礼。 谢陛下 众目睽睽之下,纪宣灵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按例听云幼清将半个月前就快马加鞭送到他手里的捷报又详细复述了一遍。 也不知那位名叫副将后来是如何同云幼清说的,论功行赏时,竟真教他闭口不提升迁一事,让纪宣灵好一顿吃味,愈发在意起这件事来。 云幼清虽不提,但各人功过皆有记录在册,纪宣灵不能当做没看见。也正是因为在意,他才没有同皇叔对着干,最后给曹俭封了个有名无实的昭毅将军。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3 曹俭本人十分满意,只是这般行径落在旁人眼中,却成了陛下在刻意打压摄政王心腹,彻底将二人不和的事给坐实了。 众臣面面相觑,最后又都默契地选择了闭嘴。 纪宣灵可不管他们都是些什么心思,该赏的都赏完之后,顺便夸了云幼清两句。 此次打退梁军,皇叔功不可没。可朕细细想来,竟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封赏的东西。 众人心道:摄政王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再往上 云幼清面不改色,这是臣该做的。 皇叔可有什么想要的? 不等他开口回绝,便听纪宣灵用玩笑似的口吻道:若皇叔一时想不到,朕就先欠着,等皇叔何时想好了,再来同朕要也不迟。 纪宣灵是笑着说这话的,语气漫不经心,目光直勾勾黏在他身上。 云幼清被他直白的眼神盯得后腰一紧,下意识皱起了眉。 明明在他远赴北境之前,小皇帝还时不时对他摆张臭脸,便是前日的宴席之上,也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态度,如今却恨不得在脸上开出朵花来。总不能是因为他们 云幼清及时掐灭了那点旎思。 多谢陛下好意,若无其他事,臣就先行告退了。 这话根本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通知。 云幼清说罢,转头就走。 他走的干脆,但那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样子,落在纪宣灵眼中,简直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乐正均气得吹胡子瞪眼,简直嚣张至极!陛下 行了纪宣灵打断他,敛了笑意站起来扫视一圈下面的人,诸位戏也看了,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始终不动如山的左相吕源这时终于带头开了口:臣等告退 大臣们陆陆续续跟着左相退出金殿,只有右相还在试图叫住纪宣灵,同他好好指谪一番摄政王的跋扈,可惜陛下头也不回。 曹俭自然是没有那个胆量和底气当堂离开的,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瞥了眼兀自生气的右相,转头找云幼清去了。 他在宫门外赶上了早早离开的云幼清,自觉走在了落后半步的位置上,王爷今日为何要在众臣面前这样下陛下的面子? 云幼清顿了顿,随后淡淡道:在他们眼里,本王不是一向如此吗? 曹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完全没发觉云幼清在避重就轻,根本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倒不是云幼清不愿回答,实在是他自己也没弄明白。 尤其阴差阳错下和纪宣灵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后,他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云幼清心里一团乱麻,回府后干脆闭门谢客,眼不见心不烦。一众想要上门拜谒的人,在头两天无情被拒后,只能纷纷歇了心思。 摄政王府就建在原先的将军府上,只稍稍修缮一番换了牌匾,同之前并无多少差别。就连云幼清如今的住所,也还是原先的院子。 今夜有些风大,云幼清面前的烛火频频跳动,他不得不起身去将窗户关上。谁知到了窗前,正见一道黑影从墙上翻下来。 他想也不想,顺手就将手里的兵书丢了出去。 那人脚下一个踉跄,险险稳住身形,被逮住了却没有要逃的意思,反而气定神闲朝他走了过来。 云幼清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人走近后,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不是纪宣灵又是谁。 皇叔好大的手劲。纪宣灵手里还攥着那本差点弑君了的兵书。 亏他还记得捡回来。 云幼清脑袋突突的疼。 这场景着实有些似曾相识。 他道:陛下贵为天子,怎么净做些梁上君子的勾当。因给小皇帝当了几年先生的缘故,云幼清说话间不自觉带上了责备的口吻。 纪宣灵将他的书递过去,无奈道:谁让皇叔躲着我呢。 云幼清下意识便想反驳,又怕太过刻意,索性闭口不言。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纪宣灵全无不请自来该有自觉,不等同意便转身进了他的房间,将书放回了桌案上。 他立在案前,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云幼清原准备关上的窗户仍有风吹进来,满室寂静,只落了一地的风声。 良久,纪宣灵终于开了口:朕查到了那晚下药之人,不知皇叔有没有兴趣知道一二? 第4章 行宫设宴那晚,纪宣灵和云幼清在宴席上不欢而散。 这件就发生在前几天的事,对纪宣灵来说,已经过去了足足六年。 去行宫给云幼清接风这件事,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可惜对方根本不领他这个情。 陛下没必要这样兴师动众,平白耽误了朝政。云幼清脸上还带着战场上厮杀回来的肃杀之气,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 纪宣灵的满心欢喜霎时被一盆凉水迎面浇了个透彻,不由冷了脸,这不是正合了皇叔的意吗?朕这个皇帝越无能,你这个摄政王位置就坐得越久。 云幼清拧眉不语,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纪宣灵心里憋了股气,和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于是当晚的宴席上,他故意不停给不善饮酒的云幼清敬酒。云幼清因不胜酒力提前离了席,最后让人用一碗醒酒汤钻了空子。 他趁自己还在清醒之际把人都遣了出去,只是没想到纪宣灵又一次找上了门。 而六年后的纪宣灵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在摄政王府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醒过来时见着心心念念的皇叔,只以为身在梦中,遂胆大包天地把不该干的都干了。 甲辰查到了那位送醒酒汤的宫婢,顺藤摸瓜,还真让他揪出了背后之人。 只是这个幕后主使,纪宣灵一开始还真没往他头上想过。 朕查到了那晚下药之人,不知皇叔有没有兴趣知道一二?云幼清听到纪宣灵这样饶有兴致地问他,像是在试探什么。 他望了望挂在天上的一轮圆月,随手阖上窗户,回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纪宣灵却并未直说,反而绕过桌案熟稔地坐了下来,朕没记错的话,吕源是皇叔的人。 陛下说笑了云幼清道。 吕源的确不是他的人,但却是摄政王一党的人。云幼清清楚其中的区别,但别人未必这么想。 纪宣灵此时提起吕源,绝不是没有缘由的。 朕派去查探此事的人回来说,那天送醒酒汤的宫女,是左相送进来的。 有意思的是,对方好像压根就没想过要掩饰,也正因此,甲辰才能这么快把事情查清楚。 皇叔以为,他这是想做什么? 下这种药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想往摄政王床上送人了。 纪宣灵压着火气,只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吕源痛打一顿,再送进大理寺去。 那陛下打算如何?定吕大人的罪吗?云幼清异乎寻常的冷静,甚至也没有因他的话感到半点惊讶。 他果然都清楚。 纪宣灵眯起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倏地笑了起来,定不了他的罪,还不许我给他找点不痛快吗?吕源的把柄不好找,他那个傻儿子就不好说了。 云幼清怔愣了一下,或许是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当着他的面就说要找吕源的麻烦。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他觉得纪宣灵好像在特意为他出气一般。 此举未免有些打草惊蛇。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现在都不是对付吕源的好时机。 皇叔这是在关心我?纪宣灵含笑看着他,好像已经确认了这个事实。 云幼清没有否认,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道:微臣只是觉得,更深露重,陛下该回宫了。 纪宣灵本也没想赖着不走,起身走到他面前,替他拢了拢衣襟。趁着人出神之际,又顺势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问:还酸吗? 你云幼清语滞,脸上一热,耳根子瞬间便红了。气愤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别,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在了他手背上。 这一掌是真的拍狠了,纪宣灵手背一下子就红了。他故作夸张地龇牙咧嘴,一脸委屈道:好疼啊皇叔 云幼清明知他是在装模作样,仍是忍不住担心了一下。 然而懊恼过后,又瞬间冷了脸,把人推出房门外,无情道:陛下慢走不送。 从摄政王府出来时,纪宣灵心情甚好,轻盈地从偏僻的墙角一跃而下,钻进了早早停在一旁的马车里。陈岁一直等在里面,见他回来,忙醒了醒神起身迎接,陛下 纪宣灵微微颔首,径直钻进马车,回吧 一同等在这里的,还有认了干爹,被指名到御前伺候的陈庭。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入了陛下的眼,总不能是因为自己穿了回龙袍的缘故吧? 陈庭想不通,只能将一切归结于自己的运气。 待人坐稳后,陈庭挥了挥马鞭,一声脆响后,马匹在夜色里发出不满的哼声,晃了晃脑袋迈开蹄子走了。 纪宣灵从来不是一个好运气的人,但自从回到六年前的现在,真真是打瞌睡都有人给你送枕头。 前头刚在皇叔面前说了要抓吕源那傻儿子的把柄,人就巴巴的送到跟前来了。 喂!前面的马车赶紧让让,我们公子要过路。 吕相唯有一子,名唤吕思雍,狭路相逢,说的大抵就是现在了。 左相府的小厮想必是狗仗人势惯了,见他们的马车简陋,语气多了几分不耐。 此时已过了宵禁的时辰,两方不约而同选择了抄近道,此处路面虽比主街窄了不少,但不至于容不下两辆马车,只要一方稍稍往街边让一让即可。 陛下,咱们让吗?他们今晚出来得低调,陈岁也拿不准纪宣灵究竟愿不愿横生枝节。 纪宣灵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施施然道:为何要让? 陈岁懂了,赶车的陈庭也懂了。反倒是叫他们让路的小厮,见他们半天不动,不由气急败坏,听不懂说话吗?这可是左相府的马车。 陈庭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方才又得了准话,遂壮着胆子狐假虎威道:左相府的马车又如何 他们这可是天子的马车。 大约是陈庭的语气太过不屑,透露着一股「你也配」的猖狂,竟一时将对面的小厮给吓住了。 少顷,对面的马车里传出一个声音:不过让个路的事,阁下何必这般斤斤计较。 吕思雍,吕公子。纪宣灵悠悠开口,既然只是让个路的事,那不如劳烦你先让让。想必吕公子定不会斤斤计较的。 吕思雍想不到对方竟敢这样驳他的面子,一时怒上心头,狠狠掀开帘子钻了出来,冷笑一声道:你是哪家的?有胆子报上名来,别给脸不要脸! 报上名来?纪宣灵自出生起就没有被人当面问过名讳,今日可真是见识了。 他低头愉悦地理了理衣摆,赏脸答道:纪氏纪宣灵,不知吕公子可曾听闻? 纪宣灵? 吕思雍愣了一下,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京城除了纪氏皇族还有哪个纪姓大族。 等等,纪氏皇族,这好像是陛下的名讳 吕思雍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却仍不死心地问:你你可知冒充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 吕公子陈岁从马车里出来,打破了他最后一点期望。他好心提醒道:顶撞陛下,也是大罪。 虽然不至于诛九族,但叫他吃点苦头,给吕相找点不痛快还是足够的。 见人彻底愣住,陈岁再次叫了他一声,吕公子,让让? 左相府的小厮战战兢兢请示自家公子,公公子? 吕思雍一掌拍在小厮脑袋上,还不快让! 陈庭架着马车顺利穿过街口,缓缓向皇宫驶去。 陛下,您若要借此怪罪吕公子,今日的行踪恐怕就瞒不住了。陈岁伺候了两任皇帝,最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现下却忍不住多了句嘴。 若陛下深夜造访摄政王府的消息传出去,还不知道有些人会怎么想。 朝中多的是不愿见到皇帝和摄政王关系亲近的人。 纪宣灵无所谓道:随他们怎么想,朕本来也没打算瞒着。 不想瞒着出来的时候又何必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 而且,不偷偷摸摸的,怎么叫他们费尽心思去猜想朕与皇叔究竟是不是在暗通曲款呢。 只是没等他问罪吕思雍,右相和荣国公竟相携找了过来。 乐正均也就罢了,这老头子向来会给他找事做。至于谷文瀚 呵,不安好心的老狐狸。 纪宣灵心里骂着老狐狸,脸上却挂起虚伪的笑容,免了二人的礼,舅舅怎么有空过来? 说来也有意思,纪宣灵唤云幼清皇叔,叫谷文瀚舅舅,可与二人皆无血缘关系。 先帝子嗣单薄,唯有他一个儿子,还活着的叔伯们都早早迁往自己的封地去了。他在这皇宫里,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至于为何要唤谷文瀚舅舅,皆因纪宣灵生母生下他后便撒手人寰了。他自幼养在顺德皇后膝下,自然要称作为皇后兄长的谷文瀚一声舅舅。 微臣此来,乃是为陛下家事。老狐狸捋了捋胡须,一副长辈的姿态,陛下如今年岁已不小了,后宫却还空无一人,臣与乐正大人都觉得,是时候该为陛下选一个品性纯良,温良贤淑的皇后了。 差点忘了还有这一出。 纪宣灵在心底冷笑。 谁不知道他谷家出了三代皇后,如今过来提立后的事,摆明了是想给他塞个谷家女,以此延续他们谷家的荣耀。 舅舅,乐正大人,朕如今还没有这个心思。何况此等大事不向摄政王府知会一声,只怕皇叔会不高兴。纪宣灵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4 乐正均一向对云幼清没什么好脾气,当即拉下脸道: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臣就不信,他还要在陛下的后宫之事上插一脚。 纪宣灵默默叹了一声,他倒是想啊,只怕皇叔没那个心思。 不过,选妃而已,他又不是没选过。一回生二回熟,只是可怜那些姑娘们,大概又要被他吓一回了。 念至此处,纪宣灵又笑了起来,既如此,那便选吧。 正准备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的右相顿了顿,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不由心下一喜,连同谷文瀚也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谁知龙椅上的小皇帝露出个玩味的笑,问了个让二人霎时倒戈相向的问题:不知右相和国公,打算让谁来负责此事? 第5章 谁来负责? 乐正均同谷文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绝不能让对方接下这个差事! 自顺德皇后薨逝,先帝驾崩之后,谷家就早早惦记上了空悬的中宫之位,若叫他们揽了这份差事,假公济私那是必然的事。而乐正均又是个一根筋的,自然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两人不久前达成的共识,顷刻间土崩瓦解。 纪宣灵不出所料地笑了,二位爱卿不必忧心,朕心中已有人选。 不知为何,乐正均总有种被下套了的感觉,不知陛下说的是何人? 果不其然,听到纪宣灵口中的那个人后,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差点没两眼一翻当场厥过去。 乐正大人觉得,皇叔如何?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乐正均和谷文翰严词反对,刚在无形中解散了同盟的二人,又突然异口同声起来。 为何不可?纪宣灵故作不解,摄政王一无子嗣,二无姊妹,云家上下只余他一人,便是想要有所偏颇,也无人可向。将此事交予皇叔,最是公正不过。 不像荣国公家里,适龄的姑娘拎出来,只怕能凑上好几桌叶子戏。 说完,还笑眯眯向谷文瀚寻求认同:你说对吗?舅舅 谷文瀚无法反驳,就算清楚皇帝在故意内涵他,说他会有失偏颇,也只能憋着气干笑两声,还得心口不一的赞同道:陛下说的是 再者说了,皇叔曾与朕有师生之宜,是如今除舅舅外朕唯一的长辈,由皇叔来操办此事,合情合理。 乐正均沉默了下来。 他私心里觉得,不管纪宣灵属意的人选是谁,都不该是摄政王,可一时间却又找不到比云幼清更合适的人。 正如纪宣灵所言那般,云家的人除了云幼清,早在十几年前南淮王造反时就死了个干净。立后之事与他毫无干系,甚至为了不让纪宣灵得到谷家的助力,他还会不遗余力地替他挑选出身不那么强势的母家,一绝外戚专权的道路。 以他为首的保皇一派也不是没有人提过让纪宣灵与谷家联姻,只是不说他们陛下这个性子会不会答应,即便是答应了,谷文瀚那个老狐狸也不是好相与的。 更何况,他们谷家可是有过黑历史的。 保不齐干掉了摄政王,他们自己后脚就上位了。 既然二位都没意见,那此事就这样愉快决定了。过几日朕便让阿翁去摄政王府宣旨。纪宣灵高兴地宣布了结果,然后借口自己乏了把人都赶了回去。 陈庭谨记着干爹教给他的第一条原则:不听不看少说话,递上泡好的茶后默默退到了一旁。 可是下一刻,教给他这句话的干爹陈岁,自己便主动开了口。 陛下怎么会让摄政王替您办这事?他将陈庭送上来的茶递到纪宣灵手上,自然又不经意地问。 纪宣灵喝了口茶,唇角快活地扬了起来,自然是因为朕想念皇叔了。 陈庭: 陛下,咱昨天才从摄政王府回来啊。 陈岁脸上露出慈爱的神情,笑了笑并不说什么。 在这之后,纪宣灵抽空问了吕思雍的罪,打了二十板子,把人关进家里抄佛经去了。 那二十板子打得可不轻,听说吕公子回家好几天都没能下床。左相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知道有多心疼,纪宣灵却犹觉得不解恨。 这要是在六年后 唉,纪宣灵叹了口气,越想越憋屈。 好像也不太对,六年后吕源这老头子早就不在了。 不仅是吕源,好多人都不在了这其中也包括了云幼清。 纪宣灵忽然又有些想他的皇叔了,抬头冲陈庭招了招手,问:你干爹什么时候出发的? 陈庭:回陛下,半个时辰前,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纪宣灵批折子的动作再次停顿下来,心里稍稍有了点期盼。 陈岁已然身在摄政王府了,此刻正好宣读完了圣旨,将其交到了云幼清手上。 多谢陈总管云幼清接过圣旨,同他微微点头致意。 王爷客气了他二人也算是熟识,只是这些年情势如此,便都默契地同彼此保持了距离。而如今眼瞅着陛下和王爷关系有破冰的趋势,陈岁自然是高兴的,若是方便,王爷便即刻随老奴走一趟吧,陛下已等候多时了。 云幼清没想到纪宣灵这么着急,现在? 正是,可有什么不妥?陈岁好像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不情愿,一时不清楚这二人关系究竟缓和了多少。 云幼清沉思片刻,最终摇摇头,并无不妥,待本王回房换身衣服。 又是半个时辰过后,纪宣灵已经开始等得有些烦躁了,手上握着笔一动不动,眼睛只管盯着大门,哪还有什么心思批折子。 被他派去打探消息的陈庭匆匆小跑进来,气还没喘匀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来来了。 纪宣灵立时站了起来,写朱批的笔登时在折子上留下了一块鲜红的墨迹。他僵了一下,随后发现这是右相每日的请安折子,又放下心来,迅速将其盖上塞到了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后,云幼清正好被陈岁引进殿中。 云幼清今日仍旧穿了一身红,很是衬肤色。 常人穿这个颜色,要么是显得娇艳,要么是落了俗气,偏他穿出了一身的矜贵。 皇叔来了纪宣灵冲他展颜一笑,反被恍惚了心神。尽管知道云幼清是为了不失礼才这样穿的,可那衣襟越是裹得严实,纪宣灵心里不可说的念头就越是强烈。 陛下云幼清大多时候都是礼数周全的,今日也不例外。 大约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流氓了些,纪宣灵轻咳一声,转头吩咐道:给皇叔看座 二人坐下后,陈岁便贴心地带着宫人们下去了。云幼清看着大门阖上,并未说什么,反倒是纪宣灵欲盖弥彰似的解释道:春寒料峭,别吹了风着凉。 云幼清略一点头,因纪宣灵最近的一反常态,又不得不端上了往日帝师的架子。 陛下为何要将此事推给微臣?他浅抿一口热茶,语气平淡,神色自然,也看不出到底乐不乐意办这差事。 纪宣灵撑着下巴看他喝茶,皇叔是不愿意看到朕立后吗? 陛下莫失了天子威仪。云幼清睨他一眼,淡淡提醒道。 方才的问题,着实不好回答。若说不愿意,别有用心几个字就好像明晃晃写在了脸上,若说愿意 皇室从先帝这一脉起便血脉单薄,陛下确实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龄。云幼清诚恳道。 纪宣灵的笑僵在脸上,转瞬沉下脸来,那皇叔呢?皇叔为何迟迟没有娶妻? 这不一样云幼清竟有种意料之内的无奈。 怎么不一样?因为我坐在这把龙椅上吗?还是皇叔你有什么难言之隐?纪宣灵接二连三地质问,深不见底的眼神紧盯着他,仿佛势要在今天得到个答案。 云幼清不语,他怕再说下去,就收不住场了。 良久的沉默后,云幼清僵硬地转换了话题:听闻陛下前日处置了吕相家的公子。 是啊,吕大人做事不地道,总得敲打一下。免得下次又自作主张,坑皇叔一把。纪宣灵就这样毫无压力的承认了,承认自己就是在替他这个至少明面上和他水火不容的摄政王出气。 顺便把那次意外的锅也推到了左相的头上。 皇叔不会以为朕真的有立后的心思吧?六年后的纪宣灵想推掉这件事有很多种方法,他费劲心思甚至不惜得罪谷文瀚把这趟差事安到云幼清头上,不过是想见他一面罢了。 云幼清托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随即不赞同地说:陛下这样太胡闹了。 朕若是不这样做,皇叔今日还会坐在这里吗?还不是都怪皇叔躲着我。纪宣灵凑过来,三言两语把责任都推到了对方身上。 好像云幼清是恶人,下药的吕源是恶人,还有逼着他立后的乐正均和谷文瀚都是恶人,只有他出尘脱俗,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纪宣灵熟练甩完了锅,又不要脸地黏上来,勾住他的胳膊讨好撒娇:皇叔,我还不想这么早成婚,你可怜可怜我,就帮这一次吧。 这般亲昵的动作,让云幼清想起了数年前在文华殿里听他讲学的小萝卜头,每每完不成任务,也总是这样勾着他的胳膊卖可怜,求他放过自己最后一次。饶是云幼清心若磐石,也总有受不住的时候,也就放过了他一次又一次。 云幼清顶着纪宣灵满怀期望的灼灼目光,一个「好」字差点从嘴里脱口而出。 可他的时间实在不多了,纪宣灵也需要一个能站在他身后的人。 两年前同纪宣灵撕破脸虽非他所愿,却也是他最后必须要走的路。 臣才接了旨,奉命为陛下觅得贤后,若是帮了这个忙,便是抗旨不遵。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此事臣都应当尽心竭力。 纪宣灵没想到到头来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咬着牙根道:皇叔若是不帮,也是抗旨。 没想到云幼清点点头,平静道:臣有圣旨为证,陛下却空口无凭。难保这话不是陛下为了针对微臣而故意说的。 云幼清!纪宣灵站起来直呼他的大名,眼里是压不住的怒意,你就是这样想我,这样恨不得把我往外推吗? 云幼清抿唇不语。 好好,很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就在云幼清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两个人恩断义绝的气话来时,纪宣灵狠狠捏住了他的下巴,眼神瞬间狠厉起来。 想把我推给别人?你想都别想! 第6章 云幼清从长宁宫出来时,下颚还隐约有些痛。小兔崽子一下没收住力,攥狠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王爷,老奴叫人送您回去吧。陈岁已在外等候多时了。 不必了云幼清回绝道。 陈岁笑了笑,也没再坚持,打趣道:忘了王爷在宫里住过许久,这路只怕比新来的小黄门还要熟些。 云幼清没接茬,在长宁宫外的天光下站了会儿,独自离开了。 等人走远,陈岁脸上方才现出些愁容,转身进了殿内。 里面那位,只怕气得不轻。 纪宣灵的确在生气,同时也有一些后悔。 就在他气势汹汹地放完狠话后,云幼清眯眼盯了他一会儿,差点没把他看得心虚起来。 少顷,他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乱臣贼子的身份,伸手同样狠狠拽住纪宣灵的衣领,略一用力,两人之间靠得更近了。 是一低头便可以亲吻的距离。 犹如恋人间的耳鬓厮磨。 只听云幼清不无讥讽地说:我的想法,对陛下来说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纪宣灵在心中默念。 只是这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云幼清便接着说道:再者,我是如何想的,陛下暂且还管不着。 纪宣灵差点忘了,现在的他还是个斡旋于各个党派之间,不得不仰仗摄政王的小可怜。说不定还时刻想着把他从摄政王这个位置赶下去。 他的真心话,只怕在云幼清看来,从头到尾都像一场对他拙劣的试探,没有一句是值得相信的。 云幼清走时连一声告辞也没说,以至于纪宣灵产生了一丝后悔的情绪,担心自己是否操之过急了些。 只不过,这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在云幼清半月后给他安排的赏花宴上,很快就荡然无存了。 说是赏花宴,实则是云幼清为他准备的相亲宴。偏下面人来传话时,只说了是摄政王相邀。传话之人未曾多言,纪宣灵也未曾多问,直至过去见着了那群打扮得一个比一个娇艳的姑娘们,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姑娘们都是如花般的年纪,脸上嫩得能掐出水来。或好奇或害怕,有举止端庄的,也有活泼机敏八面玲珑的。总之品种齐全,任君挑选。 他想的倒是周全。 纪宣灵暗自腹诽。 纪宣灵停住脚步,很想转头就走,然而原先三两个聚在一处说笑的姑娘们见着他来,齐齐起身行礼,他也不好再假装没看见。 参见陛下 这一片娇莺萦萦,听得纪宣灵头皮发麻,面无表情给众人免了礼。 先前替云幼清传话的太监全然不知陛下急于离开的心情,正挤出张谄媚的笑脸,准备向他挨个介绍一下这些如花似玉小姐们,里头不乏有给他递过好处的。 陛下 岂料一开口,纪宣灵便抬手制止了他,追问起摄政王的下落来:皇叔呢? 这传话的太监一脸为难,回头瞥了眼千挑万选出来的各家小姐,可王爷说了 纪宣灵冷眼看他,沉声道:朕说的话不管用是吗? 这话好似在同他说,他这个皇帝,才是他的正经主子,可以拿捏他生死的人。 传话的太监一番自我脑补,霎时间冷汗直下,哆嗦着跪倒在地,颤声道:王王爷他去含章殿了。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5 纪宣灵得了信,更不打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同陈岁耳语几句后,转身离开了。 姑娘们在原地面面相觑,甚至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陈总管,陛下这是何意?里头一位紫衫姑娘站了出来,代替众人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陈岁留下来就是为了处理烂摊子的,手中拂尘一甩,微微一笑,准确道出了这位紫衫姑娘的身份:谷三小姐 陛下圣恩,请诸位小姐进宫赏花,小姐们切莫辜负了这番良辰美景才是。 因此这赏花以外的事,就莫要再肖想了。 此话经陈岁的口说出来,几乎相当于是纪宣灵本人的意思,虽未明说,但从纪宣灵的表现来看,陛下压根没有要立后的意思,甚至连走个过场都不乐意。来之前家里耳提面命过的几位,纷纷蹙起了秀眉。 含章殿离纪宣灵的长宁宫不算近,但却和先帝住过的隆庆宫离得不远。云家一门死绝之后,当时尚未成年的云幼清便被先帝接过来住在了这里。 隆庆宫是去往含章殿的必经之路,纪宣灵在隆庆殿门前驻足停留了片刻,望着紧闭的宫门,终究没有走进去。 纪宣灵到时,含章殿空荡荡的不见人影。云幼清正拄着塌上的矮桌小憩,闭上眼后,敛下了周身冷冽,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许多。不说其他,这张脸的的确确是无可挑剔的。 听说他的母亲曾是江南第一美女,他父亲年轻时南下赴任,于江中船上对其一见倾心,翌日便将人打听清楚,上门提亲去了。虽然后来历了番挫折才抱得美人归,但他们唯一的儿子长相肖似其母的云幼清,也是同样的动人心魄。 纪宣灵此时便是这样的感觉。 盯着人看时,目光里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缱绻。 云幼清不知做了什么不顺心的梦,眉心一直紧锁着,纪宣灵忍不住伸出手去,试图抚平上面的褶皱,结果手刚按上去,便被捉住了。 他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又被抓包了,谁知云幼清根本没醒,反而紧紧握着他的手,口中喃喃呓语:阿娘 纪宣灵: 他哭笑不得,也不管云幼清能否听见,凑近了在他耳边带着笑意道:差辈了皇叔 大约是觉得纪宣灵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太痒,睡梦中的云幼清微微别开耳朵,眉头皱得更深了。 纪宣灵眼中笑意也更深了些。 云幼清还在呓语,只是声音太轻太浊,听不真切,只能看到薄唇一张一合,煞是诱人。 纪宣灵手指按了上去,回忆着上次将其含住的滋味,一时恶向胆边生,低头再次衔住了它。然而他太贪心,尝了一口之后,便又想再尝第二口。本着反正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的想法,干脆撬开牙关,长驱直入。 偏就在这时候,该死的风拉扯着没关严实的窗户,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云幼清醒了。 啪! 这是云幼清第二次扇他耳光。 打得比上次更狠了。 结果纪宣灵一副餍足之态,还舔了舔嘴角,看了眼还在微微晃动的窗户,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云幼清看着他脸上通红的巴掌印,心里产生了点迟来的愧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下了狠手,把人给打傻了。 那可就罪过大了。 疑似被打傻了的陛下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不厌其烦地提醒着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皇叔和我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又何必在意这个。 云幼清怒极反笑,冷声道:你也知道我是你的皇叔。 那又如何?纪宣灵很有破罐破摔的架势,你我之间,并无血缘关系。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云幼清这个摄政王的处境也很艰难。 对了,有件事忘了说。纪宣灵望了眼窗外,回头一笑,方才亲你的时候,好像被谷家那位三小姐看到了。 她身边还有个穿湖青色裙子的身影,只是走得快,没能看清楚是谁。 云幼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后沉下脸色,肯定道:你故意的 纪宣灵挑眉看他,并不否认。 谁叫皇叔不肯帮我。他也只能自己动手了。 放心,没叫她看见皇叔的脸。 又一次成功把人气走,纪宣灵转过头来默默叹气。他敢这样,也不过是仗着皇叔始终站在他这边罢了。 云幼清从来就是个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把什么事都藏心里的性子,若不逼一逼,他只怕上一世的局面又要重演一遍。 陛下,方才见王爷出去,似乎脸色不大好?陈岁处理完事情很快寻了过来。 无碍纪宣灵负手走到门前,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陈岁一向稳妥,陛下放心,几位小姐回去必不会乱说话。只是那谷三小姐和周大小姐 原来是周家的小姐。 纪宣灵若有所思。 今日的宴会虽然名为赏花宴,但前来的各家小姐都明白这是为陛下立后选妃而办的。可他却当场离开,叫陈岁三言两语将之说成了真正的赏花宴。谷三小姐心高气傲,这样不明不白被耍了一回,自然要来问个清楚。 他原本还在想要怎样让右相也知晓一下今日的「真相」,这周大小姐便自己送上了门。 周大小姐名叫周思慧,是乐正均的亲外孙女,有意思的是,她同谷家三小姐居然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走之前,纪宣灵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嘱咐道:记得让人传扬一下朕今日同摄政王闹得不愉快的事,把错处都往朕身上推便是。 陈岁也不问为什么,点头应了。 于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赏花宴过后,满朝文武都知道陛下又同摄政王闹翻了。有说陛下不满摄政王安排的,也有说陛下将此事交给摄政王办就是为了故意难为他的。 众人习以为常,甚至有种理所当然的想法,也压根不关心他们闹翻的缘由。 只要云幼清一天没明目张胆地造反,只要纪宣灵一天没有将摄政王彻底扳倒,表面的风平浪静,能维持一天是一天。 而周大小姐回去后,也理所当然地去探望了外祖父。 乐正均满目愁容,急得不行。他实在没想到幺蛾子没出在摄政王身上,反而出在了陛下身上。 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思慧支支吾吾,绞着手指踌躇了半天,终于眼睛一闭,咬牙将憋在心里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 陛下陛下他喜欢男人! 第7章 从自家外孙女口中知道了陛下在含章殿同人厮混的事情后,乐正均久久不能回神。 按说找男宠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朝民风开放,南风盛行,甚至有不少娶男妻的人。坏就坏在当日是云幼清替他筹备立后选妃事宜的日子,他还偏偏把地方挑在了含章殿。 云幼清在含章殿住了十多年,即便这两年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来的少了些,但所有人都默认了这是摄政王的地方。 乐正均觉得自己都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说不定陛下同他那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男宠耳鬓厮磨之际,被摄政王撞了个正着,这如同挑衅般的行为,两个人没当场打起来都应该说是万幸。 也难怪摄政王会生气。 自认已经明了真相的乐正均第一时间入宫寻纪宣灵去了。 乐正大人觉得朕是为了气摄政王才找额男宠的?纪宣灵忍着笑意,没把摄政王就是他口中那个所谓男宠的事告诉他。 嗯也不能告诉皇叔。云幼清本来就在生他的气,要知道自己在右相口中成了他的男宠,只怕真要同他动手了。 乐正均一愣,不是吗? 纪宣灵换了个慵懒的姿势,往嘴里丢了颗枣,难道就不能是朕有了心悦之人,情不自禁吗? 这乐正均被他过于直白的话狠狠噎了一下。 纪宣灵趁热打铁,不知是真心还是试探,不若朕立个男后如何? 陛下三思!此事从未有过先例,有违礼制啊!事情发展成这样,乐正均也是没想到的,他听到纪宣灵说要立男后,顿时急了眼。 怎么没有先例,前朝的幽帝周顺不就立了个男后吗?纪宣灵反问。 乐正均眼前一黑,幽帝周顺那可是亡国之君! 陛下莫非也要做那亡国之君不成! 老爷子激动得唾沫横飞,纪宣灵于心不忍,赶紧走下去给他顺了顺气,乐正大人,不至于不至于,您老消消气。陈庭,快给右相看座。 陈庭赶紧将乐正均扶过去坐下,老爷子接过茶水抿了一口,随后长叹道:先帝血脉单薄,宗室凋零,您身为天子,当为以子嗣为重啊! 乐正均语重心长,可谓替他操碎了心,可惜都是些纪宣灵不爱听的话。 可谁叫除了皇叔以外,他父皇留给他的,除了烂摊子,就剩这么一个肱骨之臣了呢。 是是是,朕是该以子嗣为重。纪宣灵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谁叫他有个皇位要叫人来继承,但右相若只是因为子嗣的问题才如此反对,朕也可以叫太医备下生子药。 说起这生子药,仍与前朝那位立男后的幽帝周顺有关。 周顺此人唯好南风,后宫长年被一群男宠所占,早就引起了朝臣的不满。而那位后来被立为皇后的男宠,据闻出身于姚仙谷,费尽心思研制出了生子药,拼死生下一个皇子,这才得以顺利执掌凤印。 只是好景不长,周顺的昏庸无道早已令百姓怨声载道,没两年各地便纷纷揭竿而起。 城破时,周顺妄图独自逃跑,结果被他的男后拽着从皇宫的角楼一跃而下,双双身亡。那张可以让男人生子的药方,则被一位太医找到,经数代人改良后,流传了下来。 也因此,本朝娶男妻之事,并不算少见。就连纪家历代的皇帝,也有数任纳过男妃。 但立男子为后,却是从未有过的。 乐正均几乎就要被说服了。 陛下当真就如此喜欢那人,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谁知道纪宣灵却满脸愁容,实不相瞒,那人还未答应同朕在一起。此事到如今,只是朕的一厢情愿罢了。 何况,即便这件事成了,生子药什么的,他也不敢拿到皇叔面前去。 什么?乐正均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那意思好像在说,对方怎能如此不识好歹。 纪宣灵适时将他按住,所以,朕暂时不会考虑立后,乐正大人也别再为此事费心了。何况,如今外患已除,正是该全力解决内忧之时,虎狼环伺,任重道远呐。 他的最后一句话叫乐正均整个人为之一振,是老臣急躁了。 一个喜欢跟他对着干的吕源,一个惯会在背地里搅浑水的谷文瀚,全都是千年的老狐狸。朝堂虽然看上去每日风平浪静,却不见得有多太平。如今摄政王又从边关回来了,只怕这太平维持不了几天。 正如纪宣灵所言那般,虎狼环伺。 再者,他若是真把人逼急了,纪宣灵指不定转头就不管不顾地把中宫之位给他那心上人了。 送走右相,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况且他连摄政王的面子都驳了,大约也没有人再不识趣地上来揽这苦差事。 至于谷文翰的想法管他作甚。 皇叔近日在做些什么?纪宣灵捏着下巴,暗搓搓思考着该如何将人哄回来。 他原先多此一举地将差事安到云幼清头上,不过是想找个名正言顺见皇叔的借口。谁知总共才见了两回,两回都把人气走了。 陈岁去送右相了,殿内并无其他人,陈庭一开始还以为陛下是在问自己,心道这他哪知道。 不料一抬头,身边忽然多了个黑衣人。他吓了一跳,急急后退两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地上去,好在那黑衣人眼疾手快将他捞了回来。 陈庭惊魂未定,多多谢。 甲辰,下次小心些,别再把人吓着。纪宣灵轻笑一声调侃道。 是黑衣人面无表情点头。 陈庭不好意思地憨笑挠头。 甲辰看了眼陈庭,又看了看纪宣灵,见陛下没有避讳他的意思,方才开口道:摄政王近日一直在府中看书赏花喂鱼,并未出过门。 他顿了顿,又道:看上去,身体并无不适。 纪宣灵手指动了动,这是又在躲着他呢。 那天从含章殿回去以后,云幼清一连告了好几日的假,早朝都不愿来了。 他这番做派,弄得所有人一头雾水。 莫非摄政王真要完全还政于小皇帝不成? 半年前云幼清出征之时,便已交还了一部分权利,当时有人欢喜有人愁,但局面还算稳定。主要原因是以左相为首的摄政王一党势大,加上纪宣灵前几次初涉朝政时表现得还很青涩,因此并无人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何况纪宣灵年岁已不算小了,天子理朝政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谁知道仅仅半年,乐正均那群老不死的保皇党就有了与他们分庭抗礼之势。 若云幼清真有心还政 摄政王一党开始有人着急了。 王爷未出过府门,不过上门拜访的人却不少。甲辰道。 纪宣灵想也知道有哪些人,吕源呢,他去了吗? 甲辰忽然沉默了一下,道:去了 怎么?纪宣灵见他神色古怪,不由感到疑惑。 吕大人带了四位姑娘过去。甲辰看了看陛下的脸色艰难道,王爷他把人都留下了。 四个姑娘!还都留下了! 纪宣灵「蹭」的一下站起来,火冒三丈。 好你个吕源,看来是他上次打吕思雍打得还不够重。 他身上泛着冷意,笑得甚是讥讽,朕倒要看看,左相给皇叔挑的,都是什么天姿国色。 说起狠话来,纪宣灵是毫不含糊,结果最后还是偷偷摸摸从墙头翻进了摄政王府。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6 一回生二回熟,他这都第三回了,简直不能更熟练。 只是明明一开始说的是要去看看那些姑娘们究竟是何姿色,结果径直去的,却还是云幼清的院子。 而且也不知是什么运气,竟然又叫他撞上了云幼清洗澡。 窗户开了条缝,正好能瞧见云幼清冷白的脊背,上面有几道陈年的旧伤。好似一块上好的美玉,表面开了几道突兀的裂纹,看着直叫人心疼。 纪宣灵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撇开脸努力让自己不要再看了。可惜没多久便没出息地又把头扭了回去。 这一扭头,眼前的画面便让他忍不住气血上涌,差点没让鼻血流出来。 好巧不巧,云幼清正从浴桶里站了起来,精瘦的腰身往下,一览无余。偏偏隔着道窗户缝看不真切,反而更引人遐想。 纪宣灵的脸早已在夜色中涨得通红,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是这回没叫云幼清发现,却被别人给瞧见了。 谁在那里? 有人提着灯笼从不远的拐角处走了过来。纪宣灵来不及思索,闪身钻进了云幼清的房间,在他动手之前,把人制住并捂住了嘴。 云幼清中衣都还未穿好,瞪大了眼睛看他。发现是纪宣灵后,挣扎更为剧烈了。 来人是王府的管家,听到动静后上前敲了敲门,王爷,没事吧? 纪宣灵无比头大,一边费劲把人按住,一边在他耳边威胁道:皇叔,这只是个意外,你也不希望有人进来看见现在这样的场面吧? 云幼清不动了。 他这会儿衣衫半开,背靠在柱子上,整个人几乎被圈在纪宣灵怀里。 我一会儿松开手,麻烦皇叔把人打发走,可好?纪宣灵低声耳语,同他打着商量。 王爷?管家又敲了几下门。 片刻后,里面终于传来了云幼清的声音,何事? 管家斟酌了一下应该如何开口,这吕大人先前送来的几位姑娘,王爷打算如何安置? 云幼清还未回答,忽然感觉扣在腰上的手紧了紧,一抬眸便撞上了纪宣灵满是控诉的眼神。 他颇感头疼。 找人看着,叫她们安分些。 是 打发走了管家,云幼清看着纪宣灵扣住自己的手,皱眉道:放开 纪宣灵目光沉了沉,非但没依言放开,反而顺势往下游走了两寸。也不知摸到了什么地方,云幼清一个激灵,身子一软,往他怀里跌去。 纪宣灵,你莫要太过分了!云幼清羞愤欲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后腰处这样敏感。 分明是皇叔自己投怀送抱,怎么能怪到我头上。纪宣灵一脸无辜,他只是顺着上次的记忆随手试了试,而且,朕还没好好质问皇叔收受吕大人大礼的之事,你怎么能恶人先告状呢? 云幼清往他脚背上狠狠踩了一下,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冷笑道:这与陛下有何干系? 纪宣灵疼得倒抽冷气,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 他收敛了玩笑的神情,忽然认真起来,有何干系?我以为皇叔知道的。 云幼清没由来地产生了一阵恐慌。 在他设想过的无数个可能性里,有一个答案,是他最不愿面对的。 第8章 那层窗户纸险些就要被纪宣灵捅破了。 可他到底没有迈出这最后一步。 皇叔,你可真会叫我为难。纪宣灵叹道。 既怕他一声不吭什么都藏在心里,又怕把人逼急了跟他翻脸。 纪宣灵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这辈子所有的犹豫不决,只怕都用在他皇叔身上了。 云幼清低着头,脸上神情看不真切,深吸一口气后缓了缓心神,一把将人推开了。 陛下这样,也很叫微臣为难。 纪宣灵觉得他不解风情,云幼清只觉他无理取闹。 二人对视半晌,最后还是纪宣灵率先败下阵来。他无奈一笑,主动认了错,朕只是听说吕大人给皇叔送了份大礼,所以实在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大礼竟能入皇叔的眼,并非有意戏弄。 云幼清狐疑地看着他。 不论有意无意,反正都已经戏弄过了,而且不止一次。他还能追究皇帝的罪责不成?传扬出去,都不知谁更丢脸一些。 他拢了拢衣襟,瞧着一派镇定,陛下总是这般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实在很难叫人信服。 纪宣灵趁机表明真心,可朕却相信,皇叔是站在朕这边的,对吗? 他没有向云幼清追寻答案,因为这个答案,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皇叔并非急色之人,甚至可以说是清心寡欲,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了,身边都没个伺候的人。纪宣灵一边说着,一边不容拒绝地伺候他穿上衣服,吕大人若要讨好你,送几个美人过来,实为下策。与其说讨好,倒更像是在明目张胆地安插眼线。 这样看起来,皇叔同吕大人似乎也不是一条心。 云幼清拗不过他,干脆张开双臂任他施为。只是在纪宣灵借着替他穿衣服的理由而过分接近时,呼吸还是停滞了一瞬。 怎么了?纪宣灵明知故问,弯着眼看他。 云幼清退后两步,同他拉开距离,坦荡道:臣与吕大人一向泾渭分明。 关于他同吕源的关系,纪宣灵曾问过一次,那时云幼清含糊过去了并未明说,大约是觉得说了也未必有人信。 谁人不知左相事事皆以摄政王为先,皇叔却说与吕大人并无干系。两种说法如此大相径庭皇叔,朕可以相信你吗? 或者说,他在不在意自己的信任。 云幼清的反应一如既往,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陛下愿意相信谁是陛下的事。 又是这样。 纪宣灵自嘲一笑。笑自己明明已经知道答案,却仍不死心地要问这么一句。 这话真不像是从一个权臣口中说出来的。纪宣灵道。 他这副看淡一切,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当真是一腔孤勇,叫人咬牙切齿。 可恨至极! 若换做从前,纪宣灵早就愤然离去了。 那时他尚不知云幼清存了死志,准备牺牲自己来成全他,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半是斗气地同他作对。如今想想,只怕他的不满,他的愤恨,都在云幼清的算计之中。 纪宣灵神色几经变换,最终对着他笑容灿烂道:不过,皇叔是朕最亲近的人,朕不信皇叔又能信谁。 云幼清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随即毫无感情地应和道:多谢陛下信任。 纪宣灵心里始终是憋着一股气的,但他没忘了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前几次对皇叔多有得罪,今日来,是想请皇叔吃顿便饭赔个不是的。 不必了云幼清觉得一点都不方便。 自从上次在含章殿被纪宣灵偷亲了之后,他就对进宫这件事开始有了莫名的抵触。即便他总是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心绪却早在不经意间被搅乱了。 云幼清有些招架不住重逢后纪宣灵的主动和热情,这让他感到处处充满了变数。 皇叔若不愿进宫,听说天香阁的饭菜不输御厨,明日午间我就在那里等你如何?纪宣灵像是没听到他拒绝的话,又猜到知道他不愿进宫的心思,直截了当的告诉了他时间地点。 愿不愿意来,便只看他自己的意愿。 至于吕大人送来的几位美人,今日就不看了,想必皇叔对她们也不感兴趣。 这话就像是专门为了印证先前说的那句「不信他又能信谁」,说罢便真的离开了,没再管那几位或许别有目的的美人们。 云幼清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这样的纪宣灵,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未曾变过。 但不论如何,总是这样偷鸡摸狗,夜半翻墙,实在太不像话了!云幼清忍不住又操心起来。 翌日早朝,云幼清依旧告假,若不是头上还安着摄政王的名号,每日这般钓鱼赏花,倒像个闲散王爷。 纪宣灵急着出去等皇叔,没功夫再听左相和右相那两伙人又为些无意义的内容吵架,索性发了通威风,两边各打一棒后便散朝了。 天香阁是城中一家老字号酒楼,掌勺的就是老板本人,据说手艺是家里代代相传的。 纪宣灵订了个雅间,位置极好,靠着窗户,临着街边,扭头便能看见楼下的车水马龙。未免引人注目,今日是陈庭跟着他出来的,甲辰隐匿了身形,没有命令,一般也不会现身。 陛下,王爷真的会来吗?陈庭再次替他添了杯茶,在坐了半个多时辰后终于按捺不住,斗胆问了这么一句。 纪宣灵不急不缓地抿了口茶,提醒道:在外叫我公子。 陈庭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急忙认错应了声「是」。 陛下自个儿都不着急,他在这急个什么劲呢。 再看纪宣灵气定神闲,确实没有半点着急的样子,像是笃定了云幼清一定会来。 不过,他没等来云幼清,倒是先遇见了另一个人。 阿宣?一位穿着青衫的年轻男子站在外面,试探着叫了一声。 天香阁的雅间只是用雕花门板做出的隔间,靠着过道的一面挂上了帘子。这人显然是认识纪宣灵的,甚至考虑到他可能外出时并未声张,用了这样一个略显亲密的称呼。 纪宣灵愣了一下,透过帘子看到了外面的人。 他许久没听到过别人这样叫他了。 元朴纪宣灵认出了他。 此人名叫乐正淳,是右相的嫡长孙,明和六年的探花郎,也是他幼时的伴读。 纪宣灵回忆片刻,想起明和七年时,他曾应右相的要求,将乐正淳下放到江南去做知府了。眼下能在这里见到他,想必是才回来,还没来得及向他述职。 怎么一回京就上天香阁来了?纪宣灵示意陈庭掀开帘子让人进来,随后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天香阁打包用的油纸。 乐正淳淡淡一笑,并未在意。较之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矜贵自持的探花郎,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内子嘴馋,来替她买些卤味。 纪宣灵瞧着他眼底不经意的温柔笑意,也笑了起来,从前只觉得你同你祖父那个老古板学成了一个小古板,不想竟这样体贴。夫人好福气啊。 他本想打趣一番乐正淳,没想到这人丝毫不见窘迫,只当是在夸赞,谦虚道: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气。 纪宣灵被酸得牙疼。 既如此,元朴还是早些回去吧,小心夫人在家等急了。也免得在这碍他的眼。 原本还等得很耐心的纪宣灵忽然就急躁了起来。 有夫人很了不起吗? 了不起的乐正淳这会儿倒是不急着回家了,一脸慎重地坐下来说:我回来后听说了一些事情,关于你和先生的。 云幼清给纪宣灵讲学,乐正淳作为伴读自然是要一起的,他们虽然立场不合,但尊称一声先生并不为过。依纪宣灵看来,反倒是乐正淳沾光了。 哦?纪宣灵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他们都是怎么说的? 说你频频试探,怕是有要对先生出手的意思。 纪宣灵笑出了声。 乐正淳目露担忧,我还听说,你曾深夜入先生府中,后来托他以长辈的身份替你挑选夫人,却又刻意与他闹翻了脸。 确有其事纪宣灵点了点头。 阿宣乐正淳蹙着眉头,语重心长,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我都要真心劝告你一句,你们的身份立场,注定了会有一天陌路而立,你不该同他过分接近。 纪宣灵沉默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气氛突然间凝滞了下来。 相似的话,乐正淳两年前离开京都时曾向他说过一次。那时的他不信邪,撞了个头破血流,但他如今依然不信。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是拿元朴你当朋友才不曾与你计较。纪宣灵说着,低头瞥了眼他放在桌上的油包,回去吧,贵夫人该等急了。 阿宣,我 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云幼清不知何时过来了。 乐正淳顷刻间哑火,起身行礼,以「先生」呼之。 他原先以为纪宣灵只是无聊出来散心的,现在想来,竟是约了云幼清在这里。也是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桌面上摆了两个杯子。 幼清!你来了纪宣灵见着心心念念的人,转瞬笑弯了眼,拉着人进来又是引座又是倒茶。 乐正淳恨铁不成钢。 要不是他还正年轻,换了他祖父过来,只怕是要眼前一黑,呼一声这江山要亡! 乐正淳在心底无奈地长叹一声,这江山亡不亡的尚未可知,他们陛下恐怕是要完了。 第9章 你方才叫我什么? 乐正淳回家给夫人送吃的去了,陈庭早早便识趣地退到了外面,云幼清坐下后看着殷勤备至的纪宣灵,冷冷地问了这么一句。 纪宣灵坦然道:幼清,我方才就是这样唤的,有何不对?还是说,叫你净之比较好 但不论是叫名还是叫字,似乎都过分亲密了。 你 还是幼清好听些。纪宣灵兀自做了决定。 云幼清决定不与他计较,小兔崽子如今无赖又不讲道理,根本就说不通。 有什么话,非得到这里来说不可? 他猜到了纪宣灵请他出来不仅仅是赔罪这么简单,但天香阁这两边透风的所谓雅间,似乎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纪宣灵但笑不语,夹了一筷子菜给他,先尝尝这里的菜味道如何。 他还要再等一个人,一个曾在他面前,不顾一切戳穿云幼清所有伪装的人。 窗外人流熙攘,叫卖声不断,一派繁华景象。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7 相比之下,他们所在的雅间就安静多了,左右皆空无一人。云幼清反应过来,举箸间一时有些恍然。从前那个总喜欢赖着他的小崽子,是真的长大了。 至少,他现在已经开始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了。 幼清果然爱吃这个。见云幼清吃了他夹的菜,纪宣灵脸上漾开一抹笑意,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斜斜靠在桌面上。他手里拿着茶杯,却比举酒杯的人还要不拘,端的是放浪形骸。 云幼清蹙眉道:身子歪歪扭扭,没个坐相,成何体统。 幼清如今不做先生了,也要这样管着我吗?纪宣灵也不恼,反而有些愉悦,上次坐在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我都快要记不清了,幼清还能这样想着我,真是让人欣慰。 一直将自己定义为乱臣贼子的云幼清一时无话可说。 若乱臣贼子都如他这般,这天下何愁不太平。 纪宣灵好像打定了主意要碍他的眼,说话间又将腿架到了凳子上,只差身边坐个美人,就是一副活脱脱的昏君模样了。 两年了他说,我怨了你两年,却从未恨过你。 云幼清动作微滞,心底生出了一丝慌乱。 他以为自己当初已经做得够绝了,可今天纪宣灵却说他连恨都没有恨过。 非要说恨的话,我只恨你从不解释,恨自己从未想过刨根问底。我们变成如今这样,从来不是因为我不够信你,是你从来就没想过要我信你。纪宣灵讥诮一笑,也不知是否在怨他竟凉薄至此。 云幼清没想到他挑明地这样突然。 而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从他们阴差阳错下的那次意外开始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装傻似乎已无用了。 阿宣 纪宣灵陡然一凛。 这一声「阿宣」,前尘隔世,恍若经年。 他一时间心绪万千,无法言说,最后仰头饮尽杯中茶水,克制道:幼清,你也信我一次,可好? 即便要他披荆斩棘,也好过云幼清抱着视死如归的心去和他们玉石俱焚。 这不该是他的结局。 云幼清看着他眼中的期冀,开始忍不住的动摇,可他没有时间了。 他露出从边关回来以后的第一个笑容,叹道:你会是个好皇帝的。 纪宣灵很少听到他的夸赞,但他想要的是承诺,而不是一句哄小孩似的夸奖。 二人沉默以对。 对峙间,天香阁外忽然围聚起了许多的人,对着一处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嘈杂非常。 楼底下,一位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被一上了些年纪的婆子领着十来个帮手围堵在街边,手里抓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剪子,防备地盯着这些人。 纪宣灵神色一动,向下看了一眼。 他等的那个人似乎到了。 跑,你再跑啊?老婆子嗓门大得很,一出声便叫四周围观的人都哑了火。她满是横肉的脸上表情狰狞,对着那小姑娘厉声道:进了我秋水坊,就没有再出去的道理! 小姑娘害怕地退后两步,拿着剪子的手微微颤抖。 我根本不是自己要来的! 周遭的人里原先有想管闲事的,听了这话,这会儿也全都歇了心思。 秋水坊是什么地方?那是城中最大的烟花之地,听说老板背景深厚,一般人绝不敢在秋水坊的地盘闹事。小姑娘看上去虽略显狼狈,但身上的衣料首饰皆是上品,只怕被抓回去,今晚就得挂牌接客了。 云幼清同样看到了这一幕,只略一拧眉,纪宣灵便知道他不高兴了,或许还在为那个小姑娘愤愤不平。也不知乐正均究竟为何会坚定的觉得,摄政王有图谋不轨的不臣之心。 不下去看看吗?纪宣灵知道他想去,也知道他会去,所以恰到好处的问了这么一句。 云幼清顺势转身下楼,一直侯在外头的陈庭见人走了,近前掀开帘子,公子,咱们也下去吗? 纪宣灵这会儿正倚着窗户看热闹,不着急,且再等等。 他点了点桌上的酒杯,示意陈庭过来倒酒。方才顾念着云幼清在这里,那壶酒一直摆设般放在一旁,毕竟,他家皇叔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想看见这件误事的东西了。 天香阁楼下,面对一群身高体壮的大汉,小姑娘手里的那把剪子根本无济于事。 老婆子怕不小心刮花她这张能赚钱的脸,忍着没叫人动手,自认好心地奉劝道:丫头,劝你别不识好歹,秋水坊的姑娘们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你只要乖乖听话,自然有舒坦日子等着你,岂不比你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强。免得我叫人动手,回去还得挨顿打。 这番连威逼带利诱的话依旧没能叫小姑娘放下手里的剪子。 我不是自己要来的!我不能待在那里,我要回家!小姑娘声音颤抖,情绪激动起来,唇角都被自己咬出了血。她大约也知道自己的价值,干脆将剪子抵在了自己脖子上,不住地往后退。 这一退,便直直撞到了别人身上。 围观百姓不想惹祸上身的,皆是能离多远离多远,因此当有一人走近时,便显得格外扎眼。 何况是长得这样好看的一个人。 她身价多少?我替她赎身说话之人,正是下来多管闲事的云幼清。 他一身浑然天成的矜贵,秋水坊的老婆子不至于那么没眼色,赎身自然可以,只是我们买她也花了不少钱,前后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更是添了不少,这价钱嘛 云幼清也不愿同她过多掰扯,直言道:多少钱? 他说这话眼睛也不眨一下,很有财大气粗的架势。秋水坊的老婆子也不客气,张口便是三千两。 三千两不是个小数目,很多人家终其一生也见不到这么多钱,云幼清身为摄政王自然是不缺这个钱的,但也不至于出门随时揣这么多钱在身上。 他思忖片刻,不慌不忙,你们派人随我回去取钱便是。 老婆子欣然同意,只是那小姑娘却不答应。她对云幼清同样警惕:就算你付了钱,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你不用跟我走,你自由了。云幼清说罢,便不再理会她。小姑娘这才将信将疑的信了他是个出来做冤大头的烂好人。 尚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个烂好人的云幼清转头对那老婆子道:随我来吧 老婆子也不怕他赖账,招呼上那十几个大汉便要跟上,却又有一人出来叫住了他们。 不必这样麻烦,我这里正好有三千两。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幼清蓦然回头,却见纪宣灵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块面具,手里拿着一叠银票,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千两。 打发走了秋水坊的人,小姑娘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纪宣灵哄着她一起去了摄政王府,与此同时,他自己也死皮赖脸的跟了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回去的马车上,云幼清问起了她的姓名来历。先前小姑娘一次次说的那句「不是自己要来的」,终究让他有些在意。 我叫殊兰小姑娘总算相信了他们并非别有用心之人,眼中卸下了防备。 据她所言,她原本是一处小县城的商户之女,家里有些小本生意,自己是出门游玩的时候被人下了迷药绑走的。她和一群同样被绑来的女孩子关在一处两个多月,直至前几日,她和其中几个姑娘才被挑出来送进了秋水坊。 这是桩人口买卖。 云幼清向殊兰承诺会派人送她回家,接着便叫来管事,让他妥善安置。 转眼间,又只剩他们二人。 纪宣灵早已摘了面具,站在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云幼清愈发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了,这便是你今日叫我出来的真正目的吗? 不多不少的三千两银票,早早备好的马车,还有他手里,怕在人前可能被认出而准备的面具。一切的一切,就像他早就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一样。 如果我说,我会未卜先知,你信吗?纪宣灵笑意未减,听着像是在和他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若不是这样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云幼清大约就信了。 是你查到了什么? 姑且算是吧纪宣灵道。 这件事并非是他查出来的,是云幼清死后,他从殊兰口中知道的。 原本这一日,云幼清下朝后会去城外的军营巡视,回程时于天香阁外救下殊兰。只是阴差阳错,这一次,云幼清为了躲他,已称病告假许久,他不得不主动将事情拨回正轨。顺便,再借此将近一年后才得见天日的秋水坊一案,公之于众。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纪宣灵的确算是能未卜先知的。 你或许想不到,这桩人口买卖,和吕大人,还有荣国公都有关系。 第10章 时隔近一月,摄政王终于又出现在了朝堂之上。不仅如此,还仍旧同从前一般,在含章殿替纪宣灵分担政务。 摄政王一党的人彻底放下了心,右相却气得直接在朝堂之上破口大骂。 先帝十六岁登基时便已亲政,如今陛下年已十九,你却迟迟不肯放权,究竟是何居心! 云幼清坦然接受他的指谪,还未反驳什么,便有其他人替他说话了。 吕源向来都是和乐正均对着干的,此时更是不例外,先帝同样亲口谕旨,命摄政王辅政,至陛下成人。如今陛下尚未加冠,王爷协理朝政,有何不妥? 纪宣灵坐在龙椅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些年来,吕源和他的同党不遗余力地将云幼清推至漩涡中心,同时仰仗着摄政王的名头在朝中横行,其中利益关系盘根错节。他们不会想见到云幼清倒下,放不放权,也未必是云幼清说了就算的。 够了云幼清喝止了吕源,又朝乐正均道,乐正大人年事已高,身子要紧,还是少动些怒为好。 乐正均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是气急了。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但说出来就不太妥当了。 诸位大人若无其他事,便早些散朝吧。 众人见摄政王冷着张脸,都以为他是不高兴了,均不敢多言。 不过大家到底还是要顾念着陛下的面子,待纪宣灵挥了挥手,伴随着陈岁一声悠长的「退朝」,陆陆续续走出了金殿。 等人都走光了,纪宣灵才施施然从龙椅上下来,走到他面前,煞有介事地赞叹道:幼清闭门谢客近一月,竟还是这般威风,果真厉害。 云幼清睨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同他开了个玩笑,我手里握着数十万大军,说话自然有威慑力。 何况这数十万人,在外人看来,究竟姓纪还是姓云还不好说。 纪宣灵无所谓地笑笑,伸手去拉他的袖子,幼清的不就是我的吗? 云幼清没有反驳,龙武军是他从祖父手里接下来的,每个人都忠诚可鉴。这是他手里的利刃,也会是纪宣灵的暗箭。 不过 陛下叫我什么? 纪宣灵一下泄了气,极不情愿地改口道:皇叔 认真算起来,云幼清的祖母曾与他姑奶奶惠安公主以姐妹相交,他们本该是同辈才是。要怪只能怪他逝去的父皇和他留下的顾命大臣,给他们定了这样一个辈分,叫他生生矮了一头。 云幼清最后并没有去含章殿,反而跟着他去了长宁宫。至于右相想象中摄政王独揽大权,左右皇帝朱批的画面,根本就不存在。 需要批改的折子压根就没往含章殿送去,此刻正连同半年来被左相刻意压下来的那些,一同堆放在案前。云幼清就坐在一旁点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然而不等纪宣灵继续欣赏,便见他抬了抬眼皮,淡淡道:陛下,请吧。 批折子这件事,从前一向是他们各占一半。吕源这些人前头找送折子太监打点一二,他们自然知道该往哪里送,乐正均气不过,干脆有样学样。因此,说是他与云幼清各自为政也不为过。 如今这是想让他彻底亲政的意思了。 对于早已熟练并习惯处理政务的纪宣灵来说,此事自然是不成问题的。真正叫他欣喜的,是这意味着云幼清将他那日的话都放在了心上。 可笑他悔恨交加数年,到头来差的,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同他把话说开的契机。 见他迟迟不动,云幼清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陛下? 纪宣灵收敛心神,冲他笑了笑,这么多折子得批到什么时候,皇叔真的不帮帮我吗? 他这话一听就是在故意撒娇,可惜撒娇的效果,仅限于他长到云幼清胸口,还是个可爱小包子的时候。 云幼清给了一个凉凉的眼神叫他自行体会,幸而纪宣灵也不是真的想要推脱,最后还是乖乖坐到案前批起折子来了。 不过这番光景,倒是让纪宣灵又想起了云幼清替他讲学的那段日子。 还是个小包子的纪宣灵伏在案上冥思苦想做文章,云幼清则正如现在这般,动作优雅地在一旁点茶。他那时嘴馋,也不知道云幼清向来喝的都是苦茶,还怯生生的去同他讨茶喝。 皇叔,也给阿宣尝一口吧。 纪宣灵从成堆的折子里探出头来,等云幼清看过来时,嘴角立时扬起笑意,张口道:我渴了 陛下若不嫌苦,便拿去罢。云幼清倒是无所谓,他坐在一旁点茶,本来只是做个消遣。 待他冲泡好,陈岁亲自将茶递了过去。纪宣灵细品一口,好像并没有记忆里那么苦。 这味道,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 在旁看清楚云幼清动作的陈岁露出一丝笑意,解释道:陛下,是方才摄政王往里加了蜂蜜。 云幼清正洗净了茶筅,准备再点上一盏,纪宣灵下意识看过去,不由失笑,原来是这样,难怪这茶甜得很。 他小时候怕苦,偏给他一杯又苦又涩的,现如今不怕苦了,倒是拿他当小孩子哄。 被纪宣灵和陈岁合起伙来臊了一通,云幼清恼羞成怒,板着脸又开始催他批折子,陛下的茶若是喝完了,就快些继续,别平白耽误了功夫。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8 纪宣灵神情顿时耷拉下来,长叹一声又接着任劳任怨去了。 而不得不在宫中为国为民,劳心劳力的摄政王,则操心起了午膳该吃些什么。 午间,云幼清屏退左右,再度问起秋水坊一案。 臣派人去殊兰姑娘说的那个县城去查探过了,的确是有那么一户人家,只是他顿了顿,神情有些沉重,当地的人说,殊兰失踪后,她父母为了寻找女儿,已经离家了。 说是离家,但并无人看到他们离开,是死是活,还不好说。 还有陛下所说,与吕大人还有荣国公有关,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日在摄政王府,纪宣灵并未完全说明。他所知道的,都是在秋水坊被连根拔起后,经大理寺夜以继日审查出的结果,要说证据,那是半点也没有。至于为何要说出吕源和谷文瀚的名字 我并无证据,这只是我的猜测。纪宣灵坦然道,但不管这件事的牵连是大是小,他二人是否真的参与其中,皇叔都得承认,他们才是站在你我对立面的人。 权臣外戚,这二人只怕早已搭上线,狼狈为奸了。 既如此,我为何不让皇叔明明白白站到身边来。 孤军奋战又如何比得上同仇敌忾呢? 云幼清沉默良久。 此案我的确提前知晓了一些消息,皇叔若信得过我,过几日便可随我去一探究竟。纪宣灵模糊了自己为何会知道这些的缘由。 云幼清拧眉,只你我二人? 纪宣灵:只你我二人 云幼清点头应了。 此事既然牵扯到了左相和荣国公,那京兆府尹和大理寺,以及所有一切明面上的手段必然是不可能用的,稍有异动便会打草惊蛇。虽说以他二人身份之高贵,亲自去查探未免有失身份,却未必不是个好办法。 其实还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那便是从小养在他身边的暗卫甲辰,但 这样好的相处机会,错过了岂不可惜。 云幼清尚不知道甲辰的存在,纪宣灵原本有心找机会介绍他们认识一下,想来,还是再晚些时候吧。 商定好探访秋水坊的日子后,纪宣灵还得接着看那些折子。他刻意放缓了速度,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不甚熟练的样子,只是沉下心来之后,便渐渐顾不得许多了。 也不知究竟看到了什么时辰,等他再抬起头来,云幼清已经在一旁拄着额头睡着了。 皇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嗜睡了?连着他在含章殿偷香窃玉的那次,他近日已经看到好几回云幼清坐着坐着便打起盹的情况了。 大约是最近太累了吧。 纪宣灵想着,近前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到了他身上。 云幼清睡得昏昏沉沉,直到愈发沉重的头控制不住地往下一点,这才醒了过来。他身子略一动,袖口纹了繁复烫金花纹的黑色外袍便顺势滑了下去。 这好像是纪宣灵的衣服。 他抬头望去,纪宣灵正伏在案前奋笔疾书,可看着,又不像是在写字? 陛下在做什么?云幼清捞起地上的衣服,三两步走上前去。 纪宣灵吓了一跳,匆忙抄起手边的几本折子将纸上的内容盖住,怎么看,都像是在欲盖弥彰。 慌乱之中,一本折子飞了出去,正落在云幼清的脚边,上面印了一大块红色的墨迹,像是不小心把笔戳上去了。 云幼清捡了起来,上面落款竟是早上刚对他破口大骂的右相大人。 陛下的奏折都批完了吗?云幼清将右相的请安折子放了回去纪宣灵此刻有种不好好做功课被抓包了的心虚感,批完了。 云幼清淡淡点头,方才写了什么,可否给微臣一观? 他问得客客气气,语气却不容拒绝。纪宣灵倒不是介意方才涂抹的内容,他只怕云幼清看了又要恼羞成怒。 这皇叔若看了,可不要恼我。 不恼你便是云幼清道。 得了承诺,纪宣灵这才摊开宣纸,将他方才的杰作展现出来。 那并非是什么诗作文章一类的东西,而是一幅白描的小像,画的正是云幼清撑着头打盹的模样。 神形兼备,可见画工不错。 你云幼清虽未恼他,却也差不离了。说了个「你」字,便再没能再说出什么话来。 纪宣灵掀了底牌,索性没脸没皮到底了,嬉笑着说:这可是皇叔你非要看的。 云幼清憋了半晌,只吐出「不务正业」几个字来。随后便逃也似的回了含章殿,连衣服都忘了还回去。 第11章 这并非是纪宣灵第一次来烟花之地。 巧的是,上次同他一起来的人也是云幼清。 只不过,当时的纪宣灵才十五岁。 云幼清这样一个做派略显古板又清心寡欲之人,自然不可能故意带着他来这种地方。 当日是形势所迫,而今日他们来此,则是别有目的。 秋水坊临湖而建,时至亥时,依然灯火通明。姑娘们身上裹着层轻薄的料子,在台上轻歌曼舞,摇曳生姿。台下觥筹交错,一派骄奢淫靡的景象。这其中,甚至还有不少纪宣灵熟悉的面孔。 譬如,左相家的那位傻儿子。 吕思雍左拥右抱,搂着两位娇滴滴的姑娘从他们身旁走过,上楼后,直接挑了一间房走进去。至于进去干点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啧,果然还是上次罚得不够重,竟叫他这么快便好全了。纪宣灵同云幼清脸上皆戴着面具,好在秋水坊时常有不愿露面的达官显贵或出来投食的富家子,他们站在其中倒不算突兀。 也是因此,方才吕思雍才没有注意到他们。 云幼清神色微动,想起他上次同吕思雍过不去,似乎是为了左相下药,试图往自己床上送人的事情。 正事要紧,莫横生枝节。他侧头同纪宣灵低声道。 二人拾级而上,很快便有龟公领着他们去了一间空房。 那龟公在这鱼龙混杂之地待久了,极有眼力见,一眼便看出他们穿戴不俗,遂上前倒上两杯茶,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问道:不知二位爷怎么称呼? 纪宣灵手里拿了把扇子故作风雅,「唰」地一声打开在胸口扇了两下,随口胡诌了名字,季云 说罢又笑着看了眼身旁的云幼清,顺道也替他安了个身份,这是家兄季青。 莫名其妙成了他兄长的云幼清目光淡淡地扫过来,最终什么也没说。 兄弟二人一起来逛青楼的不少见,龟公并未多问。也不管他们究竟是何身份,便夸张地奉承道:原来是两位季爷! 不知二位爷喜欢什么样的?甭管是温柔似水的,还是热情如火的,咱秋水坊什么样的都有,您二位只管同小的说来便是。 纪宣灵淡然一笑,好不好的,还得见了人才算。若我想将你们这里所有的姑娘都见上一见,这你也能做主? 这龟公满脸为难,爷您可真会开玩笑,这这得问过鸨母才行。 那便去问 龟公循声望去,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看上去沉稳得根本不像会来他们这种地方的那位兄长竟开了口。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龟公暗自感叹着,随后便离开找鸨母去了。 好哥哥? 待龟公走后,纪宣灵用手撑下巴,斜着身子靠在桌上瞧他,脸上是揶揄的笑意。 云幼清面不改色地喝着茶,对他时不时的抽风行为习以为常。 纪宣灵撩拨不动,却仍不放弃,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拿扇子去挑他的下巴。 面具下那张薄唇刚喝了水,此刻还很湿润,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有诱惑力。纪宣灵真想现在就凑上去一亲芳泽,可惜他今日的狗胆也就仅限于此了。 哥哥这般无趣,可一点不像个嫖客。 云幼清轻轻拨开他的扇子,禽兽往往喜欢披着人皮。来秋水坊的人形形色色,好色之徒有之,人面兽心之徒亦有,倒不必为此刻意伪装什么。 说来,哥哥以前曾带我来过一次秋水坊。那时候可是着实听了场好戏。 纪宣灵说的,是他十五岁那年硬缠着皇叔出宫瞧灯会的事。当时他们谁也不知道会在路上碰到右相,仓促之下,云幼清这才慌不择路地带他走了进来。 至于他口中的好戏 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毕竟在秋水坊这种地方,听到的好戏还能是什么。 云幼清脸上的表情因此出现了一丝皲裂,又举杯喝了一大口水,尽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那次的意外,到底是因为谁? 罪魁祸首,自然是纪宣灵这个闹着要出来的人。 起先他们是为了躲着右相才进了秋水坊,后来又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钻到了柜子里。 当初被听他们墙角的那位,叫的是个小倌,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污言秽语都敢往外说。 还是个半大孩子的纪宣灵一张脸涨得通红,颤巍巍的去扯他皇叔的袖子,好像这样就能不这么难堪了。 皇叔 云幼清在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又轻声让他把耳朵捂上。 纪宣灵照做了,但一旁办事的二位动静太大,效果实在有限。只是他这次却没再说什么。 他觉得有些热,热得发烫。 但他不敢告诉将他抱在怀里的皇叔,甚至有些不敢呼吸,怕呼出的气息过于灼热,被皇叔给发现。 被发现了会怎么样?他不知道。 好哥哥,再疼疼我。 小倌在外面一声接一声的叫。 纪宣灵口干舌燥。 周身萦绕着的皇叔的气息,一时间全成了扰乱他心绪的元凶。 他忍不住舔了下唇,忘记了云幼清的手还捂在他的嘴上,这一舔便舔了一嘴咸湿的薄汗。 他整个人僵住,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一片混乱。殊不知身后的云幼清同样僵在了原地。 小倌还在那里卖力地叫喊,纪宣灵此刻却有些听不清了。 从秋水坊出来,他立时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热气消散。 纪宣灵也没了继续游玩的心思,同他皇叔一路沉默回了宫,再不曾提过此事。 那夜回去以后,他便做了个过分旖旎的梦。梦里数次与他呼吸缠绕,交颈缠绵之人,竟全是他平日里敬重敬爱的皇叔。 这件事,纪宣灵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旧事重提,如今尴尬的反倒是无辜的云幼清。 好在龟公及时带着秋水坊的鸨母去而复返,后面还跟了一串的姑娘,浓妆淡抹,各有千秋。 下面人不懂事,怠慢两位季爷了。二位瞧着眼生,是第一次来吧?鸨母约莫三十来岁,甩着她洒了浓郁香粉的帕子,熟稔地揣着笑容试探。 纪宣灵略一挑眉,我二人戴着面具,并未露面,你怎知我们不是熟客? 戴着面具算什么,常来我们秋水坊的客人,哪个我不熟悉。鸨母得意一笑,又奉承了他们几句,何况二位爷气度不凡,但凡来过一两回,奴家都不该没有印象。 别的不说,她这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确实厉害。 我们的确是第一次来。纪宣灵站起来,走到那些姑娘面前来回转了一圈,不过我看你们这的姑娘,倒也没有吕兄夸得那么好。 他一张嘴,不知又从哪里捏造了个「吕兄」出来。听口气,好像还是秋水坊的老主顾。 鸨母讪讪一笑,问:不知这位吕兄是 云幼清在一旁低头轻笑,接口道:自然是左相家的吕思雍吕公子。 亏得吕兄将你们秋水坊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如今看来,不过如此。纪宣灵扇子往手心一打,一脸痛心疾首,同云幼清一唱一和的,将刚刚才身陷温柔乡的吕公子拉出来做了挡箭牌。 鸨母愣了愣,并未全然相信,只掩面笑道:原来是吕公子的朋友。 怎么?不相信?纪宣灵又绕至云幼清身旁坐下,吕兄在家养伤的日子,可没少惦记来你这,今日好不容易解禁,一溜烟便奔你这来了,都没顾上招待我们兄弟二人。 吕思雍冲撞陛下被罚在家里抄佛经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但打板子的事吕公子嫌丢人,捂着没叫人往外传。能知道这件事,大多是亲近之人,抑或是上门拜访过的狐朋狗友。 鸨母挥挥手让龟公和姑娘们都下去了,上前亲自为二人斟茶,不知两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若是不喜欢姑娘我们这里的小倌也一样可人。 或者还有其他的爱好,也无不可。 说着,她的目光在自己和皇叔身上流转了一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纪宣灵捏着下巴评价道:你的这些姑娘,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有没有年纪小一些的。 原来公子喜欢这样的。鸨母露出个心知肚明的笑容,倒是见怪不怪。 比起有些人猎奇的爱好,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纪宣灵回以一笑,最好是不通人事的,哥哥爱干净,嫌脏。 他嘴里一声声的哥哥,倒是越叫越顺口了。 云幼清又不好在这种时候反驳他,只好剜他一眼,再次默默认下。 不过纪宣灵会提这样的要求,并非没有缘由。 年纪小又不通人事的,通常只有刚进来的孩子。像秋水坊这样的秦楼楚馆,通常会磨一磨他们的性子,再学些该学的东西,便可挂牌接客了。若是年纪再小些,还会下大功夫教他们学些琴棋书画,附庸风雅,然后随意挂上个才女或花魁的名号,身价便可以翻上好几番。 最重要的是,据殊兰所言,她在被抓的那两个月里,每个月都会有来挑人的,算算日子,差不多正是今天。 只是,刚接手的人,鸨母是不会,也不敢让他们接客的。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9 这看在二位是吕公子朋友的份上,也不瞒你们,今日奴家的确有一批货要接手,只是这新鲜货向来没有立马拿出来卖的道理 那不知,现在可以了吗? 云幼清掏出一叠银票,每张足有五百两,只怕比那日纪宣灵买下殊兰的钱还要多些。 鸨母人虽谨慎,却是个见钱眼开的,哪还有什么规不规矩的,当即把钱揣进了兜里,笑眯眯道:可以可以,稍后二位随奴家来便是。 第12章 姚三哥今日来得可有些晚,奴家都等急了。 鸨母的年纪虽不比秋水坊的姑娘们娇嫩,但到底风韵犹存,卖弄起风情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被她称作姚三哥的汉子冲她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招呼着人将几个半大孩子从车里赶下来,也不顾一旁有没有人在场,上前在她腰上轻挑地掐了一把。 我看不是秀娘你等急了,是怕客人等急了吧。 秀娘,也就是秋水坊的鸨母嗔他一眼,拨开在腰间作乱的手,将一同前来的纪宣灵和云幼清介绍给他。 这二位是吕公子的朋友,说要来看看货。秀娘说罢,又冲他二人道,这是姚三 姚三早就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了,闻言只是抱拳致意了一下,并不像鸨母那样殷勤。不过他对于二人想要看货的事倒并未说什么,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说是规矩,可若是钱出得足够多,有时候一样可以当规矩不存在。 既如此,就先让二位看看,若有看得上眼的,价钱好商量。 姚三下手简单粗暴,直接从那几个孩子里随手拎了个出来,将其推至二人面前。 纪宣灵眉头一挑,不解道:这是何意? 对方也不解释,回头冲那些孩子一瞪眼,后面几个便老老实实上前来一字排开。 姚三这才满意地笑了出来。 二位请吧 纪宣灵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最后停在其中唯一一个男孩的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怯生生地看着他,不敢答话。 云幼清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转头冷冷扫了姚三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不满,这莫不是个哑的不成? 来秋水坊的客人无非两种,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有势。因此像云幼清这般看上去脾性大的,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这位公子说笑了,哪有往这种地方送哑巴的道理。姚三也不恼,反而有些得意地解释,我送来的货都是提前调教过的,保准听话。他不回答,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名字了。进了这种地方,过往一切烟消云散,名字自然也不能再用了。 纪宣灵耳朵微动,回头眯起眼打量了一番这个做着人口买卖的家伙。 烟消云散?阁下果真是好本事,莫非还能凭空给他们捏造个新的户籍? 不论良籍变贱籍,还是贱籍改良籍,都必须登记造册。能让一个人彻底烟消云散,改头换面,除非他们同户部有所勾结,给这些孩子造了个新的身份。 就像他后来让陈庭跟着那天的老婆子,去秋水坊替殊兰要来的所谓卖身契一样。 姚三霎时警觉起来,目光警惕地看着他。然而纪宣灵下一刻又忽然笑了起来,玩笑之语,不必当真。 公子真会开玩笑。姚三也跟着笑起来。 就在这当口,本该在房中颠鸾倒凤的吕思雍竟出现在了这里。 他皱眉指着纪宣灵他们,疑惑道:这两个人是哪里来的? 云幼清不知何时站到了纪宣灵身边,只见秀娘瞪大了眼,惊道:吕公子,您不认识他们?他们不是您朋友吗? 吕思雍破口大骂:认识个屁!本公子的朋友上这来什么时候像他们这样遮遮掩掩过了。 而始终戴着面具遮遮掩掩的二人此刻早已同他们拉开了数丈的距离,一眨眼的功夫便跑远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姚三瞬间便意识到了这两个来看货的人恐怕另有目的,面目一下狰狞起来。 吕思雍平日虽放浪了些,但到底不是真傻,自然也意识到了不对,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纪宣灵被云幼清拉着从秋水坊后门跑出来,身后是吕思雍暴跳如雷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眼他们交握的手,愉悦地勾起了唇角,随后三两下拨开指缝,将其做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跟我来 他转头冲云幼清一笑,朝暗中的甲辰比了个手势,三转两转的,带着人拐进了巷子里。 甩掉姚三后,两人靠在街巷的墙上微微喘气。 月光照在别人家院里的老树上,树影婆娑,正好伴着夜风,摇曳在他们脚下。 纪宣灵用空余的那只手将面具拉高,又伸出手去,想要摘下云幼清的。谁知还未碰到他,云幼清同他相握的那只手便陡然一紧。 皇叔?纪宣灵怔愣了一瞬,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 云幼清挣开他的手,自己靠着墙缓了一会儿,直至腹中抽痛不再,才摇头同他说了声「没事」。 真的没事?纪宣灵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方才云幼清在他手心攥的那下,可一点不像没事的样子。 云幼清再度摇头,他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但这件事,显然不能让纪宣灵知道。 先回去吧他道。 那个姚三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目的,但今晚过后必定会有所防备,再要查探就不容易了。 不过此事他们本就没想过能一蹴而就,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原本云幼清的意思是让他回宫,自己回摄政王府,没想到纪宣灵竟死乞白赖地跟着他回王府去了。他有心开口把人赶回去,又怕对方没遮没拦说些出格的话来。 纪宣灵从未掩饰过自己,有时又带着一些孩子气的霸道。大约是知道自己抵挡不住这份咄咄逼人的赤忱,云幼清从很早的时候,便选择了同他保持距离。 可现在,亦或是自他从北境回来之日起,纪宣灵便无视一切,毫无章法的将一切都打乱了。 陛下云幼清透露着几分无奈,你若不回去,明日早朝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夜宿摄政王府了吗? 知道便知道纪宣灵嘴硬道。 他何尝不知现在不是暴露二人关系和缓这件事的最佳时机,只是云幼清这副依旧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难免叫他有些患得患失。 云幼清不说话,就在那静静看着他。 二人面对面对峙了好一会儿,最终仍旧是纪宣灵败下阵来,耷拉着脸同他打商量,那明日皇叔回含章殿住可好? 好 纪宣灵得了保证,这才磨磨蹭蹭地从摄政王府回去。 他前脚刚进长宁宫,被他打发去解决追兵的甲辰便回来了,顺便还带回了追兵中的一个小喽啰,此刻正不省人事被甲辰丢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了。 主上,需要把人弄醒带来审问吗?甲辰照常瘫着张脸,面无表情地建议道。 不必,待明日皇叔来了再审不迟。既然说好了要同仇敌忾,那自然就要坦诚相待,你跟着姚三,可有什么发现? 先前甲辰受命去引开姚三他们,成功把人甩掉之后,又照计划反过来尾随了一路,试图找到他们藏匿孩子的地方。只是这些人过于谨慎小心,他尚未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纪宣灵摆摆手让人下去了,对这样的结果,倒也不觉意外。 好在折腾了一晚上,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从吕思雍的反应看来,左相府同此事,绝不是毫无关联的。 秋水坊一案之所以轰动一时,不单单是因为朝廷命官涉嫌拐卖人口,更是因为谷家借此养了一帮只忠于自己的私兵暗卫,有蓄意谋反之嫌。 谷文翰那只老狐狸,只怕一早就开始为自己谋后路了。 至于吕源,不管知不知情,这共犯之名,总归是逃脱不掉的。 现在的问题是,他该如何将自己「未卜先知」的线索合理地告诉皇叔。 纪宣灵不禁有些发愁。 现在只能期待能从哪个倒霉的小喽啰嘴里问出点什么了。 翌日下朝之后,云幼清依约回了含章殿。 没等他坐下,纪宣灵便风风火火拉着他去了一处偏僻的废旧宫殿。 甲辰一早就等在门口了,见他们过来来,连忙低下头,退至一旁也不说话。 这是甲辰纪宣灵原本就有将他的存在告诉云幼清的意思,今日时机正好,也就没有刻意避讳。 无需多言,云幼清便明白了甲辰的身份。让人发愁的是,纪宣灵对他,实在太没有防备了。 然而纪宣灵接下来的举动,又叫他吃了一惊。 今后对摄政王,要如对朕一般,明白吗? 甲辰愣了一下,也不问为什么,点头应「是」,随后打开门,将二人领了进去。 陛下无需这样。云幼清整张脸上都写着不赞同。 纪宣灵任性道:朕乐意 知道云幼清拿他没办法,纪宣灵眼中忍不住露出了愉悦的笑意。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只好收敛了一些,没再得寸进尺地去调戏人。 云幼清果然拿他没办法,只能将注意力转回到正事上来,你方才所说重要的事,与此人有关? 房间里只有一个被蒙着眼堵住嘴,绑在凳子上的人,事实显而易见。 纪宣灵冲甲辰使了个眼色,解开了他的束缚。 这是昨晚姚三队伍里的人。 小喽啰得见天光,终于能大口喘息,战战兢兢看着他们,一时不敢张口说话,看着倒是个好拿捏的。 纪宣灵摊开手从甲辰那里接过一把精致的匕首,放在手里把玩着。他走上前去,漫不经心的将匕首抵在小喽啰的脖子上,明明脸上挂着笑,却叫人觉得有些悚然,问一句,答一句,明白吗? 也不知甲辰昨夜对他做了什么,小喽啰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你们的头,姚三他是做什么的? 小喽啰瞥了眼离脖子近在咫尺的刀刃,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是是做人口买卖的。 纪宣灵拿匕首在他脸上拍了拍,声音冷淡,说清楚 他整个人抖了抖,颤声道:我我们这些人,原来大多是些人牙子,跟着姚三仍旧是从前的买卖。只不过 不过什么?云幼清接口问道。 只不过我们物色来的人不会直接拉去买卖,得先交到一处,由他来挑选。每月只有四五个孩子会送到秋水坊,至于其他人最后去了哪里,小人是真的不知道了。他说的半真半假,至少所谓的物色,就不是你情我愿那么简单。 纪宣灵心中哂笑,不必说,这些孩子定然是被拉去培养成谷文瀚的私兵了。 你们替姚三办事,那姚三呢,他又是替谁办事?云幼清问这话原不指望他知道些什么,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不想这人竟真的回答了。 只是答案却有些出乎意料。 小人拿钱办事,别的知道不多,只是偶然听姚三提起过几次,好像是位什么王爷。 第13章 纪宣灵的叔伯们都远在封地,京中能正正经经被人称一声的王爷的人,只有云幼清这个摄政王。 小喽啰哆哆嗦嗦,看着纪宣灵逐渐沉下去的脸色欲哭无泪,我知道的可都已经全部告诉各位了。 所以刀剑无眼,这匕首能拿开了吗? 纪宣灵好似终于听到了他心中殷切的期盼,挽了个刀花将匕首丢回去,吩咐道:甲辰,送他去大理寺。 是 为了避免他大喊大叫,甲辰直接一个手刀下去,像扛麻袋一样将人麻溜地拎走。走时还贴心地为里面的两个人把门带上了。 皇叔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纪宣灵攥紧的手心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陛下想听微臣说什么? 云幼清看上去很冷静,或者说,他鲜少有失态的时候。和自己一手带大的小皇帝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的那天,已经是纪宣灵看到过的,他脸上为数不多神情生动的时刻了。 这件事分明与你毫无干系,为何不解释? 那个小喽啰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尚未可知,他想听什么,纪宣灵不相信他会不知道。 没必要云幼清道,陛下只要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就好。 猜忌是帝王的通病,就像先帝并非完全信任于他一样。 他一脸坦然,也可以说是毫不在乎。 然而纪宣灵最不耐见到的,就是他的这幅态度。 没必要?好一个没必要。纪宣灵肉眼可见地暴躁了起来,所以以往的每一次,皇叔都是这样想的是吗?我怎么想的,对皇叔来说也不重要。 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呵,他根本不是自信于自己对他的信任,只是觉得不重要罢了。 云幼清又一次沉默以对,几乎等同于默认了他的说法。 这时候纪宣灵倒宁愿他是个会做些表面功夫的人,至少别让他的不在乎看上去那么明显。 难道这些天皇叔一直都在哄我不成?纪宣灵苦笑。 云幼清感到一阵头疼。 他是个将死之人,以往解释太多,只能徒增烦恼。这次习惯使然,却没想到纪宣灵反应会这么大。 云幼清欲言又止,沉默良久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臣无话可说 这话纪宣灵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明和七年他无故遇刺那回,云幼清也是这么说的。 纪宣灵胸中本就憋着股气,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怒不可遏。可人是他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哪里舍得再一次同他闹翻,只好气呼呼地甩袖离开,还十分幼稚地将大门「哐当」一声狠狠关上,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1 阿宣 云幼清意图挽留的手刚伸出去便又缩了回来。 罢了,小皇帝一直都是这个脾气,若是两人的关系又因此成了之前的样子,也算是将事情拨回正轨了。 此前种种,有太多的意料之外,本就非他所愿。只是小皇帝一片赤忱,叫他无法拒绝罢了。 纪宣灵那头还在生着气,气云幼清死性不改,也气自己一时冲动,险些重蹈覆辙。气到最后,都快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了。 待沉下心来,又是经不住的后悔。 重来一回,固然能让他「未卜先知」,提前知晓许多事,可唯有皇叔的心思,纪宣灵始终捉摸不透。 原本求着皇叔回含章殿住是想同他离得近些,方便亲近,不曾想,最后还是各怀着心思辗转反侧。 说不准,辗转反侧的,也只有他一人罢了。 纪宣灵可怜兮兮地想。 这一觉纪宣灵睡得不安稳,昏昏沉沉的梦到了上一世的事。 北风凛冽,携着鹅毛大雪在夜色中翩翩起舞。纪宣灵不顾阻拦在宫巷里纵马急行,仓惶往一个地方赶去。 陛下!陛下 身后是许多人急切的呼声,纪宣灵充耳不闻,随他们的声音湮没在身后的黑暗里。 雪天路滑,马也跑得小心翼翼。纪宣灵嫌马太慢,嫌风太大,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跟他作对。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再不快点,他要见的那个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上好的汗血宝马在隆庆宫门前打了个踉跄,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纪宣灵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又狼狈地爬起来向里冲去。 隆庆宫早已落锁多年,里面早已没什么人在了。 铺天盖地的雪将一切都染成了白色,入目的那抹鲜红便显得格外刺眼。 滚烫的鲜血还在汩汩地流着,热化了周遭的雪。 纪宣灵一阵心悸,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时间难以呼吸。他有心上前看一眼,双脚却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只能看着洒扫的小黄门替地上没了生气的尸体披上一件单薄的衣服。 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 云幼清于梦中惊醒,冷汗直下。 有意思的是,他竟梦到了自己死去那天的情景。 梦中的云幼清率军血洗都城,直逼皇宫,兵败后于已经落灰的隆庆宫自戕而亡。只是,梦里的纪宣灵不曾费尽心思的同他求和,他也不曾因一场阴差阳错的意外被搅乱了心绪,就这样默许了小兔崽子的胡搅蛮缠。 一切都和他原先预想的一样,除了纪宣灵目睹他尸体之后的事情。 虽然身在自己的梦中,云幼清却如一抹游魂般,只能在一旁看着。看双目通红的纪宣灵将他的尸体抱回了长宁宫,整整三天没让任何人进来。 第三天的时候,乐正淳来劝他,说了句「请陛下让王爷早日入土为安」,差点被纪宣灵提剑刺死。 滚!都给朕滚! 纪宣灵染了一身的血,披头散发,赤红着双眼,像刚从地狱爬上来一样。 云幼清看着这样的纪宣灵,胸口一下被什么给堵住了,不免又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决心。他有心上前安慰对方的,可即便梦里的纪宣灵看不到他,云幼清依然没有去给他一个拥抱的勇气。 哪怕是偷偷的。 更深露重,云幼清从床上坐起来,一时没了睡意。 床头还挂着那天他从长宁宫不小心带回来的纪宣灵的外袍,云幼清愣愣的看了半晌,抚摸着袖口金线绣出的纹路,心底蓦地生出一丝悲凉。 若是他死了阿宣他 皇叔 纪宣灵忽然从外面钻了进来,披散着头发,衣服也没换,低垂着头声音喑哑,同样一副夜半惊醒的模样。 云幼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怕他拿回衣服似的,迅速将那件玄色的外袍塞进了身后的被褥里头。然后强装镇定,问道:何事? 纪宣灵还没从记忆里回过神来,走近了云幼清才发觉他双目微红,眼里还带着些卑微的讨好。只听他可怜兮兮道:我能跟你睡吗? 他见云幼清不说话,便只当他同意了,三两步上前把人拥入怀中。云幼清经过最初的惊吓之后,竟也没推开他,反而安抚似的在他微微颤动的背上拍了拍。 阿宣云幼清问道,若是有一天我死了 纪宣灵一下将他又抱紧了些。 你会如何? 这个拥抱持续了一会儿,良久才松开。纪宣灵替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倏地笑了起来。 他道:待江山如昨,海晏河清,我代你去看这巍巍山河。 死多简单,唯有活着,才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记着那一天的痛苦。你说是吗?皇叔 云幼清无言以对。 结果一走神的功夫,纪宣灵便爬上了他的床,接着耍赖似的躺下来飞速盖上被子,眼睛一闭,只当自己已经睡着了。 云幼清对他无赖的行为感到一阵无奈,却又记挂着自己方才藏进被褥里的衣服,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云幼清躺下的纪宣灵睁开了一只眼,皇叔? 他刚想伸手去扯皇叔的袖子,然而被褥底下的手刚一动作就被喝止了。 不准动! 云幼清脸上竟隐隐有些心虚,这让纪宣灵不由得更好奇了。 顺着他的目光,纪宣灵看到了自己僵停的手在被褥下拱起的小山包。 只犹豫了一瞬,纪宣灵便当机立断在身侧摸了几下,最终摸到了一件衣服? 而且这件衣服,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 能在衣服上用金线绣龙纹的,天下间只有一人。这个人是谁,自然不作他想。 皇叔竟将他的衣服放在床褥里 纪宣灵欣喜若狂,心里开始飘飘然。不过抬眸看了看皇叔的脸色后,他决定这时候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于是他又将衣服塞了回去,翻了个身转过脸去,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云幼清: 小兔崽子真是越来越会气人了。 翌日一早,在长宁宫遍寻不到人的陈岁带着人风风火火赶来了含章殿,正巧在门口遇见了从里面出来的云幼清。 王爷,不知陛下 云幼清脚步一顿,面色僵硬道:在里面 说完这话,他便匆匆离开了。 留下来只能是徒增尴尬,除了纪宣灵那个没脸没皮的,谁都不会好过。 没脸没皮的陛下一早便醒了,只不过估计着他的面子,一直装睡而已。陈岁进来的时候,纪宣灵已经在他皇叔的床头坐着了,满脸笑容,满面春风。 跟在陈岁后面进来的陈庭见此情景,不禁又开始好奇陛下与摄政王的关系。只是惦记着干爹的叮嘱,一直低眉含胸,只能艰难地偷偷张望。 纪宣灵当然不可能解答他的疑惑,站起来悠悠道:更衣吧 第14章 元朴留一下 下朝后,纪宣灵将刚接任大理寺少卿一职的乐正淳留了下来。 乐正家的人都是保皇一派,乐正淳又是纪宣灵的伴读,在外人眼中,几乎等同于是小皇帝的心腹,因此纪宣灵留下他的举动并不足为奇。 倒是吕源,临走时朝后面瞥了好几次,似乎有心想打探些什么。 吕大人还有事?纪宣灵大约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却故作不知微笑着问。 那日纪宣灵与皇叔去秋水坊走了一趟,被吕思雍撞见并戳穿了他们随口编的瞎话。吕思雍这个人,自己没什么本事,但有个好处,就是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发现不对后,一回去就把事情同自家老爹说了。 于是吕源这几日肉眼可见的焦虑起来,有心试探一番,却每每欲言又止。 他讪笑一声,无事,无事。微臣这便告退了。 吕源走后,乐正淳不解道:左相大人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自然是做贼心虚了。倒是谷文瀚,比他预想的还要沉得住气。 纪宣灵内心哂笑,转身将乐正淳领进长宁宫,今日要同你说的,正是此事。 把乐正淳安排进大理寺,并非纪宣灵一开始的想法。 不论是乐正淳的祖父,还是左相吕源,包括看似并无实权的谷文瀚,这些如今位极人臣的老头子全都是翰林院出身。纪宣灵原本替他铺好的路与其祖父并无太大区别,这条路虽难熬,但前途坦荡,最是安稳。 只是如今看来,与其叫乐正淳去翰林院干熬,倒不如早些出来做些正事。右相大人先前让他去江南,大约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进了长宁宫,纪宣灵一边由陈庭伺候着换下朝服,一边隔着一道屏风冲乐正淳道:元朴不会怪朕吧?进了大理寺,将来再想像你祖父那般官拜宰相,可就没原先那么容易了。 自然不会。为官者,为国为民,只要能做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乐正淳并未诚惶诚恐的说什么不敢,何况微臣相信,陛下这样做,定然有陛下的用意。 纪宣灵换好了常服出来,示意他坐下,朕确实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他将秋水坊一案大致说了一下,然后提出让乐正淳去查阅一番近些年来发生在京都附近的人口失踪案。 太远的地方操作起来风险大,变数多,谷文翰等人没那个精力为此长途跋涉,因此涉案的地方,应当就集中在京都附近的州府无疑。何况纪宣灵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调查,反而如今身处大理寺的乐正淳近水楼台,方便悄无声息地暗中寻找线索。 乐正淳没有理由不答应,只是他第一时间询问的,却不是这个案子的细节。 陛下既说此事与左相有关,为何又要让摄政王参与进来?陛下对王爷,是否过于信任了。 空气一瞬间静默下来,这是朕的事 陛下的事,就是社稷的事,就是微臣的事。乐正淳不卑不亢。 纪宣灵眯着眼,忽然散发出一股压迫感,乐正大人,莫要逾矩了。 他一向唤乐正淳的字,以此区分他们家两位乐正大人,也以此表示他们的亲近。这一声「乐正大人」,几乎是在警告对方慎言。 朋友是朋友,但帝王终归还是帝王。 乐正淳指手画脚的行为,让纪宣灵有些不快。 遑论他指手画脚的对象,是云幼清。 忠言逆耳,陛下即使不愿意听,微臣也是要说的。乐正淳并没有因为他沉下去的脸色而有丝毫退缩,这副德性,同他祖父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臣知陛下与摄政王感情深厚,可感情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纵观历代帝王与摄政王的关系,哪一对不是不死不休,不得善终。 纪宣灵的心被「不得善终」这几个字刺痛了一下,脑海中再度闪过梦中的场景。若不是看在乐正淳与他从小的情分上,只怕早就发怒了。 他克制着眼底的火气,沉声道:朕愿意相信谁是朕的事,乐正大人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何必因自己的偏见死揪着皇叔不放。 乐正淳也被他过河拆桥的行径给气着了。要论情谊,他和纪宣灵认识的时间比云幼清长多了,可偏偏他们太子殿下,如今的陛下,满心满眼,就只有一个云幼清。 臣确实对摄政王有偏见,那陛下对摄政王,难道就不是感情用事吗? 他目光直直地盯着纪宣灵,像是看穿了他心底的隐秘。 纪宣灵被戳破心思,恼羞成怒,放肆! 乐正淳起身跪下,却没有半分屈从的意思,腰杆挺得笔直,两年前猎场刺杀一事,难道还不足以让陛下看清摄政王的狼子野心吗? 这件事几乎是梗在纪宣灵心里多年的一根刺,乐正淳旧事重提,仿佛故意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纪宣灵神色几经变换,终是冷静了下来,朕今日叫你来不是为了吵架的。 乐正淳不语。 何时知道的?纪宣灵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跪在一旁的乐正淳却陡然一凛,再三踌躇,吞吐道:明和五年,文华殿中,陛下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纪宣灵当然记得。 正是这一年,他对皇叔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然而不可说,也不敢说。 明和五年的海棠开得正盛,春意盎然也带来了催人的睡意。 小皇帝没有姊妹弟兄,不曾经历过尔虞我诈的争斗,难免天真娇纵了些。频频犯错后,终于被忍无可忍的云幼清按到了文华殿,接着罚抄那本厚厚的史书。 今次也不知是他第几回犯错了,一本编年史已经被翻到了末尾。看到幽帝周顺立男后的地方,纪宣灵心中微动,笔尖顿了顿,无可避免地生出了一些小心思。 他转头望向窗外,云幼清正坐在横槛上靠着柱子小憩。偶尔有微风拂过枝头,海棠纷纷扬扬落了满地,也落在了美人的肩头。 还有一片擦过他的唇瓣,落入怀中,像一个悄无声息的吻。 这让纪宣灵无端生出了些醋意。 今日右相大人染了风寒,乐正淳告假在家中侍疾。小皇帝嫌丢人将宫人都遣了出去,因此整个文华殿内,只余他和皇叔二人。 纪宣灵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里蠢蠢欲动。 不久前在秋水坊见到的活色生香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纪宣灵转身走到门外,轻声唤了几次「皇叔」,见叫不动他,终于心若擂鼓,缓缓凑上前去。 一触即离,浅尝辄止。 纪宣灵压根没觉出趣味来,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提醒着他方才做了什么。 大约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云幼清睁眼的那一刻,他被狠狠吓了一跳。 陛下的书都抄完了?云幼清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纪宣灵按捺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竭力保持着镇静,神色如常笑道:方才见海棠吻你,想与皇叔借一抹春意。 云幼清微怔,不解其意。 正好此时被祖父赶了回来的乐正淳从前头绕过来给二人行礼,他顺势起身,拂去衣上海棠,道:把功课拿来瞧瞧。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1 你那时都看到了?被彻底戳穿后,纪宣灵反倒没了负担。见他默认,索性坦然道:朕对皇叔的确心思不纯,那时如此,现在亦如此。 陛下!乐正淳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干脆地承认了。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让谁,始终没个结果,弄得陈庭在一旁战战兢兢。 他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皇叔的事,朕自有决断。乐正大人若无其他事便早些去大理寺报到吧。纪宣灵对他下了逐客令。 他二人能生出君臣以外的私交,自然有他们意气相投的地方的。只是事情一旦牵扯到云幼清身上,乐正淳的顽固,有时候甚至不输他年迈的祖父。 右相大人是个一根筋的也就罢了,可乐正淳是曾与云幼清有过师生之谊的,难道仅仅因为皇叔摄政王的身份,就要对其抱有偏见吗? 纪宣灵有心找机会问个清楚,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他们可能都需要冷静一下。 大理寺还算干净,你只管放开手脚查便是。乐正淳即将起身离开之际,纪宣灵还是提醒了他一句。 此案若能告破,即便不能将谷、吕二人扳倒,至少也能让他们元气大伤,更能让乐正淳名正言顺占据三法司之一的位置。 乐正淳长叹一声,知道一时劝不动他。 方才所言,皆是微臣衷心之语,还请陛下慎思。 他也不知纪宣灵听进去了没有,说罢无奈转身离开,不料刚抬脚,长宁宫的大门便先一步打开了。 陛下下朝后便不见了踪影的云幼清抬脚走了进来。 皇叔怎么来了?纪宣灵站起来,开始回忆自己同乐正淳都说了什么,方才破罐破摔的气势一瞬间烟消云散。 也不知皇叔是否听见了什么,又听见了几句。 见过王爷 云幼清神色如常,受了乐正淳一礼,乐正大人先不必急着离开,若无事,便留下来一同审案吧。 他像是认定了纪宣灵已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对方。 审案? 皇叔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线索谈不上云幼清道,臣只是替陛下将吕公子请来了。 乐正淳:敢问王爷,是如何请的? 无缘无故更无旨意,加上他听说吕公子前段时间刚在陛下这里挨了顿打,想也知道吕思雍不会那么轻易答应过来。 只见云幼清朝门外瞥了一眼,唤道:曹俭 随后,曹俭便拎着被五花大绑堵上了嘴的吕公子走了进来。他毫不客气地将人往地上一丢,功成身退。 乐正淳: 当真是简单粗暴。 唔唔唔唔吕思雍还在拼命地挣扎,像只濒死的蛆一样在地上扭动,看着真是可怜极了。 纪宣灵低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他家皇叔,倏地拍手笑道:皇叔好气魄 第15章 时至黄昏,吕思雍才神色仓惶狼狈地跑出了长宁宫,仿佛后面有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 吕公子这是怎的了?陈岁从外头进来,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惊讶地问了一句。 他年纪渐大,纪宣灵特意允他在宫外的府宅里修养,只偶尔回来照看一二,提点一下陈庭和御前伺候的小太监们。 吕思雍可不觉得他会什么都不知道,恨恨咬牙道:劳陈总管挂念,暂且还死不了。 陈岁不明所以,待回过神来,人已经走远了。 吕思雍并未第一时间回左相府,反而去了京郊一处宅院,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谷彦林!谷彦林呢?你给我出来! 院子里的下人被他惊动,战战兢兢上前道:吕公子,少爷他在书房里。 于是他又风风火火往书房走。 还没等走近,听到动静的谷彦林便出来了,此刻正立在廊下含笑看他:这是怎么了? 吕思雍怒气冲冲:还不是都怪你! 谷彦林也不恼,莫不是又被谁欺负了?才跑到我这里来撒气。 谁敢欺负本公子!吕思雍被他说中了心思,忽然捡起了早就不剩多少的脸面,梗着脖子心虚地反驳他。好像声音越大,越能显得自己底气足。 谷彦林挥挥手将人都遣走了,然后上前把人牵进了书房。 不知今日你又要往我头上扣了什么锅? 他摇摇头,假作惆怅,语气中竟有几分宠溺。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胡说八道诬陷于他,吕思雍将上次秋水坊发生的事,还有今日被摄政王「请」到宫里的事说了一遍。 那天的人定然是陛下派去的,不然他无缘无故抓我过去做什么?吕思雍倒也不算太蠢,他的推测离正确的答案仅剩一步之遥,姚三可是你的人,要不是他不小心,怎么会被发现。 所以他今天差点被陛下用了私刑,全都是谷彦林的错! 罪魁祸首眯起了眼,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又自己去秋水坊了? 吕思雍莫名心虚起来,那里也有我的一半我为何不能去? 你知道为什么。谷彦林忽然捏住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脸上挂着的笑容看得吕思雍一阵头皮发麻。 他其实是知道的。 自己碰过的那些姑娘,后来全都不见了。他虽然拿着秋水坊一半的红利,但主事的一直都是眼前这个男人。 不过,既然阿雍说了是我的错,那就是我的错。谷彦林说着认错的话,眼神却极具压迫性。他好像也不太在意买卖被人发现的事,你方才说,是摄政王抓的你? 是是啊。 这样看起来,陛下与摄政王关系,似乎也没有那么水火不容。谷彦林若有所思。 被他这么一提醒,吕思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自己被绑到长宁宫,又被陛下一通威胁,两个人一唱一和,根本就是狼狈为奸。 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愤愤地说:我要让我爹去找陛下理论!怎么说我也是世家子弟,无缘无故就这样将我绑过去,还差点动了私刑,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就凭你是左相的儿子,凭他们一个是陛下,一个是摄政王。谷彦林善意地提醒道,何况,你没有证据,难道还想再得一个污蔑天子的罪名吗? 听到这里,吕思雍一下泄了气。 他是在去秋水坊的路上被绑的,摄政王的人下手干净,根本就没人发现。他爹估计现在还以为自己在秋水坊厮混呢。 而且上次倒霉地撞见微服出来的陛下,被治了个大不敬的罪名,就已经够他受的了。 谷彦林不动声色将人又拉近了些,状似不经意地问:陛下如此明目张胆,大动干戈,究竟问你什么了? 我我把秋水坊另一个东家是你的事说出去了,不会有事吧?吕思雍一脸忐忑。 谷彦林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吕思雍娇生惯养的,本就受不得苦,近几次频频受挫,几乎都是因为上头那位陛下。只要稍微逼一逼,什么都能问出来。 好在,他知道的也并不多。 不过,刚把自己供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找了过来,傻成这样,真是不知道让他说什么好。 这可说不好谷彦林看着他不安的神情,原本「无妨」二字被恶劣地吞了回去,你这次可给我惹了大麻烦,是不是该受些罚才对? 什什么?谷彦林!你做什么唔 残霞夕照,室内活色生香,窗外一道残影一晃而过,只留一抹夕阳穿过缝隙,直直投射在书房的地上。 甲辰回去时,乐正淳早已离开了。 而脸皮越来越厚的陛下,正恬不知耻的缠着摄政王陪他一起批折子。 皇叔,净之,幼清哥哥,你就帮帮我吧。这么多得批到什么什么时候,你看我这几天都累瘦了。纪宣灵嘴里的辈分关系一团乱,又是撒娇又是卖惨,为了能让云幼清留下,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了。 甲辰: 为什么总是让他看见这些。 云幼清正头疼,见甲辰过来,趁机起身同他告辞,陛下既然还有事,微臣就不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纪宣灵连忙将人拉住,人是皇叔绑来的,现下有了消息,为何不能听?甲辰兴许是带回了什么线索,皇叔还是先安心坐下吧。 成功把人留下后,纪宣灵这才示意甲辰开口。 回禀主上,吕公子出宫后便一路去了京郊谷大少爷的宅院,听二人所言,秋水坊真正主事的人应当是谷大少爷,而且负责给秋水坊送货的姚三就是他的人。 这倒是与纪宣灵和云幼清的猜测别无二致。 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宣灵奇道:朕倒是要听听看,何事竟让你做出这样的表情? 甲辰从小就跟着他,几乎如影随形。如果说云幼清是形势所逼,大多数时候总是板着脸的,那甲辰的面瘫,就像是天生似的,脸上鲜少能见到除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 他默了默,开口道:吕公子和谷大少爷,似乎有私情。 纪宣灵: 云幼清: 这真是没有想到。 云幼清蹙眉思考了一会儿,但奈何脑海中对谷大少爷的印象实在少得可怜,只能看向与其年纪相近的纪宣灵,陛下对此人可有印象? 纪宣灵自然是有印象的。 谷大少爷,谷彦林,谷文瀚的庶长子。有意思的是,此人分明替谷文瀚把控着这样重要的事,但在人前却从不显山露水。科考时的成绩平平无奇,在户部的做事能力也平平无奇,偏偏谷文瀚十分器重于他。 等等,户部? 纪宣灵一下想通了其中关窍,难怪秋水坊的这些姑娘小倌,籍契统统毫无问题,让他想定罪都无从下手。 这位谷大少爷好本事。云幼清语气平淡,不知道是夸赞还是讥讽。 一个懂得隐匿自己锋芒的人,绝不会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更何况,他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一直平庸了十多年。 纪宣灵倒是知道一点谷彦林和他父亲的恩怨。 上一世谷彦林可是在云幼清率军冲进谷家大门时,亲手捅了他父亲一刀,又在谷家放了把大火。上百年的经营就这样付之一炬,他本人也自此不知所踪。 只是没想到,他这时候竟一直在替谷文瀚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纪宣灵思考良久,做了个决定:朕打算去会一会他。 两日后,还是在京郊的那处宅院里,谷彦林像是知道他们要来一样,在亭子里早早备好了热茶。 二位能莅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 纪宣灵他们进来时一路畅通无阻,想必是他提前交代的缘故。 坐吧谷彦林替他们倒上热茶,态度不卑不亢,只当他们是寻常客人。 纪宣灵也不推拒,泰然自若地坐下,又亲手替云幼清试了试水的温度,这才递了过去。谷彦林眼角含笑,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谷大少爷好兴致,放着谷家的大宅子不住,竟跑到这样偏僻的地方来。 谷彦林轻轻吹散水面的雾气,淡淡说道:此处清净,难道不比深宅大院住得舒服? 纪宣灵不置可否,抿了口茶水,但笑不语。 他不曾说话,云幼清倒是先替他问了,话里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但却处处针对于他,谷大少爷既这样爱清净,想必也是风雅之士,怎么会去做秋水坊这样下九流的生意? 生活所迫罢了。谷彦林浑不在意,倒并未否认,在下只是个庶子,不得重视,自然要为自己谋些出路。 谷大少爷这出路可不窄啊,秋水坊每日流水惊人,你父亲荣国公难道就不曾觊觎一二吗?纪宣灵眯起眼睛,嘴角含笑,你手下的姚三,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自那日他和皇叔从秋水坊回来后,他就一直让人盯着姚三。对方十分谨慎,虽不曾被他抓到什么把柄,但做事处处掣肘,几乎什么都做不了,只怕快要被逼疯了。 一阵静默后,谷彦林缓缓开口:陛下想知道的,在微臣这里只怕听不到。 是吗?对方猝不及防的挑明了他的身份,纪宣灵也干脆直话直说,据朕所知,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并不好,你这样替他遮掩,又是为了什么? 谷彦林依旧沉默。 谷大少爷口风这样紧,真是让人头疼,不知吕公子可否让你开这个口?纪宣灵说出了这样一句近乎是在威胁的话。 第16章 对于吕思雍在他心里究竟有多少份量这个问题,纪宣灵并不确定,说这话也只是试探一下而已。 谷彦林的动作因此顿了顿,微臣同吕公子不过是合伙做生意罢了,虽说这生意有些上不得台面,却并无违反律法的地方。陛下如此咄咄逼人,微臣实在惶恐。 说着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仿佛真的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云幼清哂笑一声,本王看不出你哪里惶恐。倒是瞎话,张口就来。 你既早料到我们会来,现在又是做戏给谁看? 他低头看了眼桌上早就备好的三个茶杯,眼里满是露骨的嘲讽。 只可惜这位谷大少爷也是个脸皮厚的,被拆穿后不仅不觉得难堪,反而意有所指地说:下官也未曾想到,王爷竟有如此忠心。 这便不劳你操心了。纪宣灵见不得他对着皇叔阴阳怪气,朕今日只想知道,你们藏人的地方在何处。侍郎大人若是不清楚,朕不介意请吕公子入宫一叙。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1 谷彦林在户部的职位正是侍郎,品级算不得太高,但胜在做事方便。 对于纪宣灵的威胁,他仍旧没有表态。吕思雍毕竟是左相的儿子,除非纪宣灵真的打算彻底撕破脸,否则不可能真的把人怎么样。 纪宣灵瞥了眼他攥着杯子逐渐发白的指尖,悠悠道:朕不是什么君子,偶尔耍些阴谋诡计也无妨,就是不知道谷大人能否片刻不离的把人看住了。 意思是,明的不行,他还不能来暗的了吗?就像上次云幼清不由分说把人绑了一样,只要找不到证据,谁敢指认是他做的? 谷彦林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说不清是为了吕思雍,还是纯粹因为被威胁了。 少顷,谷彦林突然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抬眸的那一刻,眼底的恶意开始肆意生长。他整个人陡然放松起来,神态也一派轻松,纪宣灵却莫名有一种见到了疯子的感觉。只是不等他深究,对方便又恢复成了神色如常的样子。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 纪宣灵一怔,转头同云幼清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轻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此事确实与父亲有关。陛下也知道,微臣不过是个庶子,在家中人微言轻,做这些只不过是听从父亲的命令罢了。臣若是说了,陛下得保证,不过河拆桥才行。 事实如何尚未可知,谷彦林未必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无辜,但眼下看来,他作为即将背叛父亲的人,这个条件似乎并不过分。 即便谷彦林和他那个父亲根本毫无感情,甚至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恩怨。 但这些都不是纪宣灵现在要关心的事,于是点头应了。 第二,臣与阿雍之事,父亲和左相大人尚未知晓,陛下与王爷同样只当做不知道就好。当然,微臣亦然。谷彦林又道。 坐在对面的二人反应了一下,才恍然发觉,他嘴里的「阿雍」正是吕思雍。这话说出来,也相当于认下了他与吕思雍关系匪浅一事。 纪宣灵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和皇叔之间流转了一圈,二人视线对上,忽然心照不宣了起来。 那第三呢? 第三谷彦林想了想,微微一笑,就祝陛下一切顺利吧。 云幼清对他骤然变换的态度表示怀疑,可眼下他们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你最好保证自己说的是真话。 谷彦林无辜道:下官人微言轻,不过是个小小的户部侍郎,怎敢欺瞒陛下和王爷。 行了,客套话就不必说了。纪宣灵懒得听他说些有的没的,只说你知道的便是。 谷彦林斟酌了一番,这才缓缓开口道:如陛下所猜想的那样,这门生意的确是父亲的,微臣只是代为管理而已。让阿雍参与进来是为了能在事情败露后,有一个替罪羊。 你对吕思雍倒是真心可鉴呐。纪宣灵甚至觉得他从一开始就有倒戈的意思,只是还不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才一再拿乔。 就是不知道吕公子是不是同样对你情有独钟。 谷彦林神情一滞,眼底有了些冷意,不管陛下信不信,此事臣知道的确实不多,臣做的,只是管着秋水坊的账而已。至于姚三,他是父亲的人,只听父亲的命令行事,负责每月给秋水坊输送新鲜血液。 他们藏货的地方,离京城并不远。谷彦林说了个大致位置,陛下大可以派人去暗中查探一番。 纪宣灵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着,眼前这人,看似什么都说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简直滴水不漏。不过,光是这些也足够了。 临走前,他对谷彦林先前提的条件做出了承诺,谷大人若所言属实,朕定然不会为难你。 二人起身准备离开,只是不等他们抬脚,谷彦林又在背后叫住了他们。 王爷稍待 云幼清不明白为何叫住的是他而不是纪宣灵,回过身去,等着听他要说什么。 谷彦林嘴角挂着笑,瞧着却让人有些不舒服,只听他说道:下官有一次偶然听父亲提起过,多年前南淮王谋反时,云老将军的死,似乎另有隐情。 一阵鸦雀无声的寂静之后,纪宣灵担心地看着他,皇叔 云幼清死死盯着谷彦林,冷声道:你知道什么? 迎着两个人冰冷的目光,谷彦林无奈摊手,但怎么看都有些故意为之的恶劣,下官也只是偶然听家父说起,多的当真不清楚。只是方才忽然想到,想着王爷大约会想知道,这才提醒一句。 他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但事情发生的时候,谷彦林同样年岁尚小,不清楚也不足为奇。 得不到答案,云幼清干脆转身离开。 他走得潇洒,看不出情绪如何,但纪宣灵却有些在意。 云老将军那年是临危受命,最后因为没能等到迟来的援军才战死沙场。若说此事有隐情 纪宣灵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行礼恭送他们二人的谷彦林,转头追皇叔去了。 第17章 皇叔! 纪宣灵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云幼清停下脚步,终于发现自己把他扔下独自离开的行为似乎有些失礼。 既然线索已经有了,陛下便早些派人去看看吧。 此事无需他提醒,纪宣灵也会去做,包括谷彦林和吕思雍,这几日一直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他担心的是,云幼清会太过在意谷彦林那番故意说给他听的话。 那边云幼清还在不厌其烦地提醒他,谷彦林此人不简单,他对我们说的也许不是假话,但也绝不会全盘相告。他必然还有所隐瞒,保险起见,陛下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皇叔纪宣灵打断他,原本劝他不要多想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又咽了回去。 他弯了弯眉眼,心里一片熨帖,我记住了 云幼清一时不知该如何往下说,缄默片刻,点了点头,同他告辞,既如此臣就先回去了。 说着,走向了一个与皇宫完全不一致的方向。 皇叔去哪?纪宣灵愣了愣,云幼清近日一直住在含章殿,他理所当然地觉得云幼清今日也会跟他回宫去。 可惜云幼清并未如他所愿,而是提出了要回摄政王府。 臣在宫中已住了有些时日,也该回去了。 纪宣灵心底是不愿他回去的,即便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但他有时仍恍惚觉得,这只是一场他因太思念皇叔而做的美梦。只有见到云幼清时,他才有一种前尘不再的真实感。 那我送皇叔回去吧。纪宣灵满脸写着不高兴,语气也是不情不愿,却并没有阻止。 云幼清欣慰于他终于不再那么幼稚,竟也好说话的同意了。 好 纪宣灵默默跟着他到了王府侧门,一路无话。 到了 正门毕竟有些引人注目,云幼清生怕他耍赖,届时若在门前拉扯起来,外头又不知道要怎么传。 为免生变,他忙不迭地说:陛下也早些回去吧。 没想到这次纪宣灵格外好说话,我看着皇叔进去就走。 说着,还冲他笑了一下。 二人这般情境,倒有些像话本子里外出私会回来的书生小姐。 尤其纪宣灵这一笑,竟看得人有些脸热。 虽然时人常以摄政王的美貌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纪宣灵的样貌并不输他多少,尤其这些年逐渐长开,褪去了少年人的稚气,任哪家的姑娘看了都会脸红心跳。 更别说冲着人这样如沐春风地笑了。 云幼清又一次在他面前落荒而逃。 看着王府侧门在眼前关上,纪宣灵眼底笑意又深了些。 他前些时候总时时刻刻担心会失去皇叔,急不可耐地步步紧逼。但如今想来,文火慢煮似乎也无不可。 回去后,纪宣灵即刻便让人去谷彦林所说的地方去查探了。只是做完一切后闲下来,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 今日谷彦林提起的南淮王谋反一事,与云家人的死关系密切,这让他觉得有些在意。 此事发生时,纪宣灵只有七岁,还是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小萝卜头。就连他都忍不住反复思索,更不用说全家都因此而死的云幼清了。 于是夜幕降临之际,纪宣灵再次熟练地溜了出去。 王府的匾额上写的虽然是摄政王府,但祠堂里供奉的仍旧是云家的列祖列宗。那里有云幼清的父母,也有他最敬爱的祖父,曾经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云翦。 灯火通明的祠堂里只有云幼清一人,在父母牌位面前,平日一贯礼节周全的摄政王反倒不拘小节,随意坐在了蒲团上。 纪宣灵猜得不错,云幼清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有哪里不对劲,但他确实被那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刺激到了。 烧纸钱的火盆里火光正盛,将云幼清姣好的面容照得更明亮了几分。 他原有千言万语,可随着火盆里的纸钱一点点被燃烧殆尽,慢慢变成灰烬,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说了又能如何呢?人都不在了啊。 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手里的纸钱都烧完之后,火盆里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去,云幼清安静坐在蒲团上,单薄的背影看上去略显孤寂。 良久之后,云幼清终于开了口: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有些事,既然一早就决定好了,就没有再纠结的必要。 至于真相,剩下的时间里,他会自己去找到的。 云幼清单手撑地站了起来,只是没等站定,身上便一阵发软,头也晕晕乎乎的,整个人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倒下去。 几乎是在同时,祠堂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冲进来,将他一把揽进怀里。 纪宣灵一脸急色,皇叔,没事吧?我我去找太医 不用了云幼清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只是有些头晕而已,歇会儿就好。 纪宣灵不太相信他的话,甚至觉得他家皇叔似乎有点讳疾忌医。 上次他们躲开姚三的追兵时,他也是这样说的,只是那次的不适并未持续太久。然而这回他却连推开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纪宣灵眉头一皱,居然板起脸教训起云幼清来,不行,万一落了毛病怎么办?皇叔要是不想找太医,那就让人去请个大夫来。 谁知道云幼清铁了心似的,才略缓过来一些,便挣扎着要推开他。 纪宣灵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实在没想到皇叔也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怎么还怕见大夫呢? 皇叔,你今年几岁了?总不会是怕吃药吧? 说着弯下腰,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抱了起来。随后又意识到这是在云家的祠堂里,不由心虚起来,回头冲云家列祖列宗拜了一拜,诸位勿怪,诸位勿怪。 要怪就怪你们家最后这根独苗太不听话了。 纪宣灵!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云幼清生平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姿势抱住,简直羞愤欲死。 最恼人的是,为了不掉下去,他不得不勾住对方的脖子。不过看纪宣灵轻松的样子,似乎还游刃有余。只是这样一来,两人之间就显得过于暧昧了。 纪宣灵充耳不闻,抱着人往他住的院子走去。结果走出祠堂没多远,怀里的人便又开始折腾了。 就这么不想看大夫吗?云幼清对这件事的坚持让他感到无法理解,纪宣灵不由大感头疼,总算体会了一把云幼清当年带他的不易。 不过云幼清脸色确实比方才好了一点。他摇头,抿着唇不自在地说:我真的没事,阿宣,你放我下来吧。 纪宣灵大为惊奇,皇叔竟向他服软了。 而且那样的语气,简直是在同他撒娇一般。 见他真的没事,纪宣灵终于依依不舍的将人放了下来。只是对没能多抱一会儿这件事,感到了些许遗憾。 祠堂是整个王府最僻静的地方,除了每日定时来洒扫的下人,平日根本没有人过来。他们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于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就这样席地坐在了屋檐下的台阶上看月亮。 谷彦林说那番话,只是为了刺激你,皇叔不要太过在意。纪宣灵甚至觉得,是因为自己拿吕思雍威胁他,他才会这样针对皇叔。 我知道云幼清心里清楚,但他说的没错,我祖父还有我父母的死,确实有蹊跷。他只不过是道出了我心中多年的疑惑罢了。 纪宣灵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家人,唯一有所了解的云老将军,还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云幼清肯和他说这些,让他觉得自己和皇叔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 云老将军一生为我纪家鞠躬尽瘁,为天下百姓的安宁征战沙场,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死不瞑目。何况,他们都是皇叔的亲人,于情于理,朕都该帮你一起查下去。 皇叔,你还有我呢。纪宣灵笑着看他。 云幼清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再一次被他搅乱了。 原本他们应该形同陌路,越走越远才对。可纪宣灵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向他跑过来,中途跌跌撞撞,靠近又远去。 如今纪宣灵同一个早已一无所有,踽踽独行的人说「你还有我」。 这叫他如何把人推开。 可偏偏,他有不得不推开纪宣灵的理由。 皇叔,你同我讲讲云老将军吧。纪宣灵道,还有云大人,云夫人。 云幼清拒绝不了这样的纪宣灵。 眼下月色正好,难得温情,他承认自己贪恋于此,总想着再纵容他最后一回,也纵自己最后一回。 好 纪宣灵听见皇叔这样说。 云幼清同他讲云老将军的固执,讲他父亲的惊才绝艳,母亲的恬淡温柔。但有时候云老将军也会像个老顽童一样同他笑闹,他父亲也会因为母亲的小性子而感到无可奈何。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1 说到后来,只要他说一句,纪宣灵便要夸一句。 纪宣灵不是个合格的听众,因为他最想知道的,是云幼清从前的样子。 是不是像他从前一样顽皮,是不是也曾少年恣意,朱衣纵马,意气风发。 只可惜,他今日是没有机会听到了。 云幼清说累了之后,听他把人夸了个遍,结果就这样听睡着了。 二人并肩而坐,他头一歪,便靠到了纪宣灵身上。 随后,纪宣灵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着皇叔的睡颜,莞尔一笑。 如果可以,他想让时间在这一刻永恒。 第18章 将云幼清送回房间后,纪宣灵愉快地踏着月色回去了。 只是没等他靠近宫门,就在路上遇到了蓬头垢面,一脸憔悴的乐正淳。 元朴,你这是做什么去了?像被人虐待了一样。 臣带人昼夜不歇查阅了京城近两年人口失踪的卷宗,终于发现了一些线索。乐正淳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书,整个人还是晕的,一时竟没想起来自己就是来找他的,陛下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纪宣灵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自己差点忘了这件事。 他看着被自己虐待成这副模样的乐正淳,心情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长宁宫再说。 这个时辰,宫门早已落锁,乐正淳也是忙昏了头,若不是碰巧遇见了纪宣灵,只怕要白跑一趟。 大约是看他太可怜了,纪宣灵让一早就候在门后的陈庭转道去膳房领了些吃食过来。 乐正淳也不跟他客气,一边吃一边说起了他的发现,臣将近两年所有的人口失踪案,还有拐卖的案子全都筛查罗列了一遍,其中有大半,都发生在这一片。 他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个简略的图。 纪宣灵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看出他指的是京城北郊还有北面的燕州。 而谷彦林透露的地点,就在其中。 乐正淳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这样的频率和其他地方比起来太不正常了,但若是陛下没有叫臣去查的话,也不会有人发现不对。 如果将这些案发地点全都画出来,他们最有可能用来藏匿孩子的地方应该就是 石山二人异口同声道。 乐正淳目露惊讶,随后想起他们先前从吕思雍嘴里问出来的话,谷彦林说的? 是他纪宣灵点头道。 他对谷彦林这个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火烧谷家大宅的那天,然而今日接触过后,纪宣灵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他。 此人看不出有对权钱的欲望,甚至对会不会得罪亦或惹恼他也毫不在意。唯一能看出情绪的,就是他们提起吕思雍的时候。 但说来奇怪,纪宣灵就是有一种他并无恶意的直觉。 即便有,这份恶意也不是针对他们的。 今日他故意对云幼清说那番话,虽然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吕思雍,但未必没有提醒他们的意思。 凭谷彦林对他父亲的那份恶意,或许,谷文翰与十二年前的事同样脱不了干系。 纪宣灵思索良久,对乐正淳道:现下时辰已晚,你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再一同商讨出个周详的计划来。 乐正淳只当是他体恤自己,直到翌日在长宁宫又一次见到云幼清,他才知道,纪宣灵所谓的「一同」,还包括了摄政王。 皇叔再尝尝这个。 就因为云幼清来时纪宣灵问他有没有用过早膳时,他随口应了他一句「不急」,纪宣灵就让陈庭去御膳房叫人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过来。 虽说每一样都胜在精致,量并不多,但他的热情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叫人难以消受。 云幼清原本也觉得有点多,没想到一口一口下去,竟吃了大半。 他平日的食量有这么大吗? 一直不曾在意过这个问题的云幼清,在面前的盘子一个个空下去后,不由疑惑起来。 纪宣灵完全没意识到他家皇叔已经吃了很多,还试图继续往他碗里夹。 乐正淳: 陛下这是在喂家畜吗? 而且才几日未见,陛下和摄政王之间,怎么好像关系比之前融洽了许多。 是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和谐。 乐正淳眉宇间充满了深深的担忧。 元朴来了?可要坐下一起用些早膳?纪宣灵客气道。 多谢陛下,臣来时已在家中吃过了。乐正淳觉得纪宣灵的邀请非常不真诚,可谁让他是陛下呢,拒绝之前还是得谢恩才行。 客气完了,纪宣灵果真不再管他,见云幼清放下筷子,便摆摆手让人将桌上的东西撤了,随后起身另找了个地方坐下。 派去查探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的人的确都在石山。说起正事来,纪宣灵的样子还是很严肃的,那里防备森严,守卫轮番巡视,很难进去,也说不清里面究竟有多少人。 这件案子的重中之重,就是捣毁他们的窝点,找到证据向谷文翰问罪倒还在其次。毕竟以这个老狐狸的谨慎,是绝不会轻易让他们抓到把柄的。 一举将背后的窝点端掉,足以令其心有忌惮,往后再要拿乔,也得寻摸一下自己的底气在哪里。 何况,还有许多被拐的孩子在等着他们解救。 至于证据,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找。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不被察觉悄无声息地调动人手。 纪宣灵倒是有个想法,只是还得征求一下云幼清的意见。 朕记得,皇叔的生辰快到了。 云幼清几乎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陛下是想为臣办生辰宴,以此来拖住谷文翰? 距离云幼清的生辰只有不到五日的时间,虽然此时提出来太过仓促,但这确实是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 陛下打算从哪里抽调人手?乐正淳忽然道。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事实上,纪宣灵手上确确实实没有大批可以调动的人马。 御林军负责守卫皇城,是不会轻易变动的,而其他地方的人,要么不顶用,要么就是鱼龙混杂,眼线太多,无法全然信任。 思来想去,还真挑不出人来。 这皇帝当得真惨,他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纪宣灵不无凄凉地想。 他可怜兮兮地扭头看向他家皇叔。 手握重兵的云幼清拱手道:龙武军随时听候陛下差遣。 翌日早朝时,纪宣灵随口提了一句要给皇叔办生辰宴,金殿上一时鸦雀无声。 谢陛下云幼清说着,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怎么,诸位大人对陛下的恩典有意见。 他从边关回来以后表现得很安逸,一些原本摇摆不定的人,不免生出了其他的心思。 往年云幼清的生辰从未大操大办过,何况他今年并非整岁。突然搞得这么隆重,导致这件事听上去,像是云幼清特意让陛下为他做的脸面,以此提醒朝中个别不安分的人,他这个摄政王的位置还坐的很稳。 众人就陛下和摄政王之间明里暗里的拉锯一通分析,谁也没想到,这其实是他们设的一个局。 稳妥起见,此事只有他和皇叔,还有乐正淳三人知晓。为此,纪宣灵下朝后不得不又听右相大人苦口婆心劝诫了一番,叫他如今无需再处处顺着摄政王的意思,有些事大可以随意找个由头推拒了。 吕源作为摄政王一党的领头羊,对于这样的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至于是哪里出了问题,却怎么也想不到了。 他满面愁容思索了一路,没想到回家后看到儿子脸上的思绪比他还多。 吕源这一生子嗣艰难,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千般宠,万般爱,把人养得都不知人间疾苦了。 他这儿子惯会给自己找乐子,这般心事重重的样子倒是少见。 这是怎么了?吕源拧眉问他。 换作平时,吕思雍早就迫不及待来跟他诉苦了,今日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没什么。 吕思雍皱着张脸,转身跑回房里去了。 昨晚谷彦林来找他了,又说起了自己给他惹的大麻烦。还说近日会有大事发生,叫自己乖一点,尤其是别再惦记着往秋水坊跑。 谷彦林对他逛青楼的事一直意见颇深,可他这次说得这样煞有介事,叫他不由多想了一些。 可惜他这脑袋,想想怎么玩还行,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那是一点都想不明白。 父子两个一个比一个烦心,吕源心底的不安一直挥之不去,心情急切下,让人给上次送去摄政王府的人递了消息,叫她们想办法打探一二。 于是犯愁的成了摄政王府里养着的几位美人。天知道她们自始至终,就没踏出过王府管事给她们安排的院子。 然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上她们中有人使了些手段,打探到前些时候府里来了个漂亮的小姑娘,不免生出了些旖旎心思。 何况摄政王这样的人物,若真能攀上,那也是自己的本事和造化。 有人就这样胆大包天地去了。 走之前还一脸明媚,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谁料转头就哭得梨花带雨,被赶了回来。 云幼清被她那一身的脂粉气熏得难受,冷着脸把人赶走后就洗澡去了。 也多亏了这位身先士卒的姑娘,总算叫云幼清想起来自己后院里还有这么一群人。借着今天这一遭,索性把人都给左相送了回去,言说自己无福消受。 纪宣灵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当天就找上了门来。 不过这次他总算没再偷偷摸摸的做贼,而是带着陈岁及一众宫人,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 朕给皇叔送些操办宴会的人手,还有阿翁,这几日也借给皇叔了。 云幼清道过谢,这样的小事,陛下无需亲自过来。 纪宣灵上前两步,众目睽睽下借着宽大的袖袍瞧瞧勾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是我想你了 他弯眼笑了笑,不等云幼清反应过来,又跟主人翁似的,熟门熟路地带着他往里面走。 这次替皇叔办生辰宴虽然另有目的,但该有的还是要有的,不能因此就亏待了皇叔。 云幼清低头看路,不知什么想法,陛下决定就好。 他已经许多年不曾过生辰了,没有意外,这大约就是他此生最后一个生辰。纪宣灵这样用心,叫他高兴的同时也生出了万般愁绪。 众人都识趣的没有跟上来,眼下又只剩他们二人了。 纪宣灵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等那天所有事情都结束,我送皇叔一份大礼吧。 云幼清没有回话,心里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丝期待。 第19章 四月十八这晚,摄政王府灯火通明。 纪宣灵姗姗来迟,穿过琳琅的席面,一路走到主位上。 参见陛下 众臣齐齐跪下,山呼万岁,纪宣灵亲自将云幼清扶起来,往座位上随意一靠,给众人免了礼。 今日不必拘礼,众卿随意些便是。 众人纷纷落座,陈岁扬声喊道:开席 随后鼓乐齐鸣,觥筹交错,眨眼热闹了起来。 纪宣灵目光在席间逡巡片刻,找到了和两个儿子坐在同一桌的谷文瀚。 老狐狸满面笑容,与同桌之人谈笑风生,倒是一副好人缘。 他应当还未察觉。席间嘈杂,但云幼清仍小心将说话的声音控制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范围里。 纪宣灵收回视线,默默饮酒。 刚坐了一会儿,下面就有人来给云幼清敬酒了,定睛一看,不是吕源又是谁。 纪宣灵盯着吕源手里的酒杯,没等他开口说祝寿词,便冷笑一声,讥讽道:皇叔不善饮酒,今日这敬酒的流程就免了吧,省得到时候被心怀不轨之人钻了空子。你说是吗?吕大人 吕源讪笑着捏了把汗,陛下嘴里的心怀不轨之人,分明意有所指。 这件事他自信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就算被人知道了,也大可将罪过推到当日那位宫女身上。何况,为着摄政王的脸面,这是就不能摆到明面上说。 想到这里,吕源又恢复了一点底气,顺着纪宣灵的话接道:是臣思虑不周了,这便自罚一杯。 说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碍着纪宣灵在场,有些话他就没有在这里说,施了一礼便下去了。 打发走了一个吕源,其他人果真就不敢再上来了。而右相那边自认和纪宣灵站在一处的人,又都不屑讨好云幼清,故而坐在主位上的二人一下子清净了不少。 朕走后,皇叔切记小心行事。露了把脸后,纪宣灵估摸着时辰,准备起身离开,临走前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等着朕的大礼吧。他道。 云幼清跟着起身,同他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恭送陛下 注意到纪宣灵的动向,众人纷纷望了过来。 纪宣灵一边走下来,一边笑着说:朕乏了,先回去歇会儿,诸位爱卿继续。 他来得快走得也快,仿佛到场只是为了露个脸。 右相冷哼一声,看云幼清愈发不顺眼了。 他就说陛下是逼不得已,纡尊降贵来给云幼清做脸面的! 看看陛下急切的脚步,必定早就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落座吧,诸位大人不嫌累吗?云幼清一句话将众人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丝竹声再度响起,场面又恢复成方才热闹的样子。 云幼清回到原位,给自己倒了杯薄酒,举杯时不知想起来什么,又放了下去,看着一桌子的珍馐,只觉无从下手。 王爷不妨试试鳜鱼,这个季节最是鲜美不过了。陈岁见他踌躇不定,出言解决了他的烦恼。 其实云幼清烦恼的并非吃什么,但他不想拂了陈岁的好意,便挑了一块鱼肉到碗里。只是要吃的时候,却忽然从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1 这道菜他原先在宫里也是吃过的,可今日闻着似乎格外腥气。 他举箸又放下,踌躇之际,吕源又阴魂不散的走了过来。 吕大人还有何事? 吕源左右看了看,见陈岁不在,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今日这是何意?莫非是对王爷有所不满?屁股还没坐热就走了。 云幼清对陛下的态度,吕源一直没有捉摸透。 当年他借着摄政王的名头一步步走到今天,也一步步将云幼清摆到了乱臣贼子的位置上。云幼清对他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是一种默认,但在对小皇帝的教导上,却又一直尽心尽力,倾囊相授。 二人关系不和已久,可这段时间,却有了一丝若即若离的感觉。 这让吕源感到些许不安。 前几日纪宣灵提出为摄政王办生辰宴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但今日看来,又似乎并非如此。 云幼清懒懒地抬眸瞥他一眼,拿筷子拨弄着那块让他犯恶心的鱼肉,漫不经心道:闹些小孩子脾气罢了,不用管。 那吕源欲言又止,上回送来的几位姑娘,王爷是不喜欢还是 啪! 云幼清将筷子按到桌面上,眼里满是警告,吕大人,同一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就没意思了,莫要得寸进尺。 他说的,正是吕源坚持不懈往他床上送人的事。 吕源厚着脸皮笑道:下官也是好意 吕大人的好意本王消受不起,您还是自己享受吧。云幼清说话的语气没什么波澜,讥讽的意思却分毫不减,本王看吕大人老当益壮,说不定努力一把,还能为家里再添新丁。 吕源的老脸彻底挂不住了,憋着口气,有多远就走了多远。 气走了左相大人,云幼清自己也没了胃口,索性专心盯起了谷文翰。 谷文翰似乎毫无察觉,在席间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谷彦林不知去哪里绕了一圈回来,然后和谷文翰耳语了一番,之后远远便能看到谷文翰变了脸色。 云幼清猜想,大约是他怕自己给他们透露消息的事情在事后败露,而他们又没能将谷文翰怎么样,这才假装自己刚得了消息,来和谷文翰通风报信,给自己留条后路。 当真是滴水不漏。 事实与云幼清的猜测相差无几,不过谷彦林换了个说法,只说石山的据点被人发现了,而且来人极有可能就是陛下的人。 谷文翰没功夫深究是谁的责任,沉着脸叫了个自己的人过来,打算让人出去通风报信。 然而今日的摄政王府,许进不许出,开席后连个苍蝇都没放进来,又怎么可能让他的人出去。 果然,不多时,谷家的那个下人就回来了。 老爷,出不去,有很多士兵将整个摄政王府包围了。 谷文翰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干的好事!谷文翰黑着脸喝斥长子。 谷彦林垂着头,低眉顺眼,默默认下了他的责骂。反正老家伙也没说错,可不就是他干的好事。 一旁他的亲弟弟,谷家名正言顺的嫡子谷庆林,幸灾乐祸的也跟着骂他,不会办事就别办,现在办砸了看你怎么办。 你也给我闭嘴!谷文翰恼火道。 他的脸色太难看,周遭的同僚虽不知缘由,却没有一个人不识趣地现在跑上去问他。 巡视一圈后,谷文翰将目光锁定在了乐正均身上。上次劝陛下立后,意图将谷家女塞进后宫的时候,他就是撺掇的右相大人身先士卒。 那时候乐正均明知道他心怀不轨都没有拒绝,如今若知道摄政王让大军包围了王府,故意将他们留下来,恐怕是一刻也坐不下去的。 云幼清居高临下,将他去找右相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乐正均并未立刻相信,而是先派人去打探了一番。知道谷文翰所言非虚后,他果然坐不住了。 方才下官有急事叫家里下人回去一趟,却发现您让龙武军包围了摄政王府。敢问王爷,这是何意?乐正均直接走上前去,义正言辞地开口问道。 他年纪在在场的人里虽然是最大的那一批,但声音洪亮,足以叫每个人都听清。 偌大的宴席因他的这句话顿时静默了下来。 今日朝中众臣皆在此处,云幼清派兵围住王府,还不让人出去,这样的举动不得不让人多想。 本王自然是为了各位大人的安全考虑。云幼清不慌不忙道。 京畿重地,还是在摄政王府,说调兵过来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这样的鬼话谁能相信。 王爷在开什么玩笑,这里有何危险,需要调兵保护?乐正均甚至觉得摄政王本人就是这里最大的危险分子。 云幼清轻轻睨了还站在后头的谷文翰,这就要问荣国公了。 到了现在,谷文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局,显然是陛下和云幼清一起设的。不管是何原因令他们二人达成了统一,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 王爷莫要转移话题,今日带兵围困诸位大人的,可不是我。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毕竟摄政王原本看上去就是一副随时要谋反的样子,难保他今日不会借机将不识趣的人都一网打尽。 他们也不想想,若云幼清真要谋反,又怎么会让纪宣灵离开。 云幼清不管他怎么说,稳稳当当端坐其上,岿然不动。 谷文翰咬着后槽牙,心中不知要怎么恨他。 有些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乐正均气得不行,觉得他的狼子野心,此时已经昭然若揭。 云净之!你这是要谋反吗? 云幼清懒得争辩,诸位稍安勿躁,且死不了,不如再坐下喝两杯。 众人: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气氛一时间变得焦灼起来,在场的人,唯一神色自如的人,就只有坐在主位上的云幼清。 哦,大约还有谷大少爷。 直到这时,终于有人想起了早早离开的纪宣灵。 陛下不会已经被抓起来了吧? 乐正均浑身一个激灵,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最有意思的是,他们明明没有任何筹码,却叫嚣着让云幼清把陛下交出来。 云幼清在月色下显得愈发昳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将纪宣灵抓起来?他们倒是十分敢想。 嘭 啪! 天上忽然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没一会儿便连成一片,将整片夜空都映成了红色。 漂亮极了。 可惜没有人欣赏这份美丽,就好像同样没有人注意到,封闭了一个多时辰的王府大门迎进来了一个人。他一出声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诸位是想让皇叔把谁交出来啊? 第20章 石山虽然名为石山,却看不见多少石头,反而高山密林,绿树成荫。 纪宣灵策马至石山脚下,勒马环顾四周。 密林之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曹俭带着两个将士从林中走了出来,抱拳行礼,陛下 曹俭心情有些复杂。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王爷和陛下怎么就忽然摒弃前嫌,一致对外了。 昨日王爷将虎符交给陛下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皇叔就不怕虎符一去不回吗?能够调动几十万大军的虎符被纪宣灵当做玩物一般在手里上下抛接,他随口一说,像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一旁的曹俭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虎符给摔了。 云幼清倒是神色淡然,只听他满不在乎地说:陛下想要,那便拿去。 陛下是否在开玩笑曹俭不清楚,但他们王爷可没在开玩笑。 若纪宣灵真的同他要,他或许就真的给了。 而这在云幼清看来,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人都到了? 纪宣灵繁复华贵的外袍下是一身黑色劲装,坐在马背上,整个人精神奕奕。 曹俭立刻绷直身体,回道:龙武军六营一千零二十八人,皆已整装待发,听候陛下差遣! 纪宣灵满意点头,下马将长剑握在手中,看样子是打算亲自上山,好,出发! 是!曹俭条件反射般应道。 按理说陛下是从未离开过京城的,但发号施令时,却十分老练,叫人莫名信服。更奇怪的是,曹俭觉得自己甚至在陛下身上,隐隐看到了王爷的影子。 他哪里知道,纪宣灵后来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 何况,云幼清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人,身上有与其相似的地方也不足为奇。 大军趁着夜色摸上了山,给这寂寥的夜增添了一些喧嚣。 乐正淳也在今日的计划当中,只不过他的任务,是接收从石山上救出来的孩子,然后将所有涉案之人带回大理寺。 纪宣灵回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带回来的人也远比他预想的要多。 这些被抓来的孩子大的已有十几岁了,小的不过垂髫之年,男孩女孩都有。他们害怕地挤在一处,一眼望去,少说也有上百人。 更不要说还有负责看人和巡视望风的。 石山这个地方,还不知道经营了多少年,乐正淳想象不出到底有多少人家的孩子遭了殃。 纪宣灵走过来看了看他带来的人,嫌弃道:你这点人实在不顶用,还是让曹俭帮你把人押送回去吧。 乐正淳: 清醒一点吧陛下,大理寺都是您的人啊! 好在他们陛下良心未泯,鼓励般往他肩上拍了拍。正好此时曹俭替他将马牵了过来,纪宣灵转头翻身上马,道:接下来就辛苦两位爱卿了。 陛下独自一人,要去何处?乐正淳见他没有人跟着,有些不放心。 纪宣灵回头冲他笑道:朕给皇叔的礼物还未送出去,再不回去,只怕要来不及了。 说罢,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先一步往城里去了。 自从在乐正淳面前挑明自己的心思以后,纪宣灵便愈发放肆了。 曹俭不明所以,只记着自己的任务,大人,我们也走吧? 乐正淳心累道:走吧 回到摄政王府之前,纪宣灵让人把先前准备好的烟花点上了。 他料想到云幼清会被为难,但没料到平日总和乐正均唱反调的左相竟然在这时候保持了沉默。但谁能想到性子一向平和的云幼清嘲讽起人来,会这么让人咬牙切齿。 乐正均咄咄逼人,谷文翰则在一旁煽风点火,云幼清看上倒是去浑不在意,但纪宣灵又怎么能让皇叔受这个委屈。 朕不过回去休息了片刻,右相怎么就跟皇叔讨起人来了? 纪宣灵的出现犹如一剂定心丸,让众人将提着的心又放了下去。 陛下最先起身向他行礼的,竟然是云幼清这个所谓的乱臣贼子。 众人这才陆陆续续反应过来,收拾了一下颠荡起伏的心情,同纪宣灵见礼。 参加陛下 免了吧纪宣灵冷淡道。 他走到云幼清身前,转过来将这一片残局尽收眼底,哪位爱卿来说说,朕都错过了什么好戏?嗯? 无人应答。 关键时刻,还是右相大人身先士卒。 即使纪宣灵此刻好好的站在这里,但云幼清带兵围困朝廷重臣却是不争的事实。乐正均始终觉得他是不怀好意。 陛下,摄政王今日无端带兵将我等围困于此,目无法纪,嚣张至极!若不加以惩戒,王法何在!陛下天威何在! 纪宣灵讥笑着看了谷文翰一眼,说道:既然右相提到了法纪,朕倒是要问问荣国公,石山上那上百个被拐来的孩子,是否应当还他们一个公道。 他今日没再虚情假意地喊谷文翰舅舅,而是以爵位相称。 见到他的那一刻,谷文翰便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但他同时又坚信着,此事短时间内很难查到他头上来。 谷文翰装傻充愣,只作不知。 陛下所说,骇人听闻。不过,倘若真有其事,自然应当依律法行事。 好纪宣灵微笑道,希望国公能记住今天说的话。 至于今日摄政王调兵围困王府一事,乃是朕的授意。 乐正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但他仍旧想不通,或者说是钻到了自己的牛角尖里。 敢问陛下诏书何在? 他这话相当于在质疑纪宣灵说话的真实性,只差说他空口无凭了。 阿翁纪宣灵伸手向陈岁讨要一早准备好的诏书,然后一把扔到了地上,诏书在此,诸位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就一齐留到明日吧。你们想知道的,朕全部都一桩桩,一件件,同诸位大人掰扯清楚。 至此,酒阑客散,徒留杯盘狼藉。 二人又一次席地而坐,紧绷了一天的精神,终于在此刻放松了下来。 纪宣灵不知准备了多少烟火,待人都散尽了,还在一轮接一轮的在夜空中绽放又消逝。 无数短暂的绚烂合在一起,才得这一夜长明。 这便是陛下准备的大礼吗? 云幼清抬头望天,不知道是在说这漫天烟火,还是今日无比顺利的结果。 不料纪宣灵摇了摇头,都不是,这些都只能算是附赠的。能闭眼吗皇叔? 云幼清不常过生辰,自然也很少收到礼物。他不自在地点点头,乖乖闭上了眼。 这样听话的皇叔,让纪宣灵产生了一丝做坏事的想法。只是,他要是做了的话,大概到最后,又会得到一个响亮的巴掌。 纪宣灵离开了一阵又回来,手里捧了一束海棠在他面前重新坐下。他低头轻吻海棠,然后笑着把花递过去,可以睁眼了 云幼清掀开眼皮,一抹微红入目,再抬眸,便是纪宣灵笑意盈盈的目光。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1 他轻笑一声,明媚如风,陛下的大礼就是几支海棠吗? 纪宣灵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礼物拿不出手,反倒咬文嚼字地分析起这礼物有多衬他。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这几支海棠是我让甲辰去文华殿折下来的。此种将开未开的姿态最是好看,正与皇叔相衬。 云幼清接过海棠,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说:我很喜欢 他的唇瓣被其中几朵海棠轻轻擦过,也许都不是纪宣灵吻过的那朵,但却叫纪宣灵看红了脸。 没有机会故技重施,他便只能这样偷偷将自己的心意交到皇叔手上。 咳咳! 纪宣灵掩面咳了两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同寻常。 有件事说来也巧,甲辰自文华殿赶来的路上,竟遇到姚三,意外听到了件有意思的事情。 云幼清不解地看着他。 他在替谷家做事前,曾是南淮王旧部。 关于当年的事,说不定会知道一些细节。 姚三自上次在他们二人假扮的主顾面前败露以后,便隐约有被人盯上了的感觉,所以一直没再回过石山。谁知道,最后还是以另一种方式暴露了。 他们如今无需再顾虑会不会打草惊蛇,趁城外的动静没传进来之前,纪宣灵让人把姚三等人也一起送进了大理寺的牢房。 翌日早朝,纪宣灵将此事公之于众,上下一片哗然。 除了那上百个还未曾安排的孩子,石山上可是还有大量私兵的。这些私兵用来做什么,众人不敢轻易猜测。 谷文翰今日干脆称病没来上朝,也不知究竟心情如何。不过,总不会好过就是了。 但实际上,乐正淳在大理寺的审讯工作并不顺利。 当晚乐正淳便急冲冲找了过来,脸色十分难看。 何事这样匆忙? 纪宣灵睡梦中被惊醒,眼睛都尚未睁开,披着外衣便出来了。 乐正淳一脸凝重,说出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姚三死了 怎么死的?纪宣灵瞬间清醒了。 服毒。他藏得太隐秘了,没能搜出来。 乐正淳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有件事,微臣必须告诉陛下。姚三死之前,摄政王曾去大牢见过他。 纪宣灵眼神霎时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说这是摄政王做的吗? 乐正淳迎上他的目光,臣只是想提醒陛下,莫要太过相信王爷了。 第21章 放肆! 乐正淳立刻跪到地上。 纪宣灵这次当真是动了火气,极具压迫性的眼神甚至让乐正淳觉得有些陌生。 摄政王岂是你能非议的? 乐正淳闭上了嘴,明智的没有在他气头上继续说话。 纪宣灵撒完了火,稍稍冷静下来,皱着眉头问他:朕知道你们祖孙二人对皇叔一直意见颇深。右相人老性子顽固也就罢了,可皇叔于你算是有过半师之宜,他的性子如何,你应当清楚。你真觉得他会惦记这个位置吗? 正是因为知道,臣才会劝陛下小心。乐正淳选择性地忽略了纪宣灵说他祖父人老顽固的话。 王爷或许不在意这些,但他一定会在意云老将军的死,在意和云家人有关的一切。 纪宣灵愣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乐正淳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这件事,要从南淮王谋反一事说起 南淮王萧钦和云幼清一样,同纪氏皇族并没有什么关系,乃是先帝在位时册封的异姓王。 只是和云幼清受命托孤不同,萧钦此人是由于功勋过于卓越,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才叫先帝不得不给足了他面子。 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萧钦在江南待了两年后,仗着天高皇帝远,竟渐渐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出兵猝不及防,当时在江南任职的云幼清的父亲来不及反应,很快就被俘获,连同妻子一起,被丢进了大牢里。 消息传回京畿,先帝震怒。 结果遍寻朝野,竟只有一个云翦可堪大用。 当时有人担心云翦到时会因为和萧钦的同袍之情,加上儿子儿媳在对方手中,最后倒戈相向。 先帝当场将其大骂一顿。 你们既然不放心,不如自己带兵前去如何? 无人再敢作声。 三日后,云翦独自带着大军南下,云幼清则被留在了宫里。 双方焦灼了两月有余,奈何云翦心有顾忌,始终放不开手脚,最终被萧钦围困于信州城。 战报传回来的时候,众人心中原有的疑虑被不断放大,就连先帝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是够正确。这时候,谷文瀚提出,让他的妹夫,当时驻守西南的陈瑛去驰援信州。 只是援军还未赶到,云翦就兵行险招,和南淮王来了个玉石俱焚。 陈瑛到时,只来得及替云老将军收尸罢了。 而被南淮王挟持做人质的云父云母,同样在那一天死于非命。 云老将军被困信州城的消息传回来后,先帝为此犹豫不决了整整三日,陈瑛的援军也只差三日便能赶到信州。乐正淳抬头看着他,陛下觉得王爷会怎么想? 怎么想? 自然是想若没有他父皇犹豫不决的那三日,他们云家是不是就不至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可是 这只是你的推测而已。纪宣灵道,你若因此而怀疑皇叔,朕无话可说。但朕不希望再听到今天这样的话了,明白吗? 乐正淳有此怀疑无可厚非,只是在听到云幼清亲口承认之前,纪宣灵绝不会妄下判断。 更何况,若此事属实,那也是他纪家的人对不住云家。 陛下!乐正淳难以置信。 他发现自己好像低估了纪宣灵对云幼清的感情。 姚三已死的消息给朕摁死在大理寺内,其他人继续审。 陈庭纪宣灵交代完把人叫了进来,送乐正大人回去。 他这副心意已决的冷漠模样叫乐正淳不禁有些失望,只得悻悻无功而返。 到家时已是子时,没想到乐正均竟还未歇下,一进门就让人把他叫到了书房。 你方才去找陛下了?乐正均消息倒是灵通,想必是家里跟着他的小厮回来通风报信了。 不过乐正淳并不在意,垂头略有些丧气的回道:是 这几日查案你辛苦些,别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老爷子捋着胡须,语重心长地谆谆教诲道。 自然 祖孙二人就此案稍微交流了几句,老爷子唏嘘的同时,对秋水坊的关停感到十分欣慰。即便他知道,关了一个秋水坊,也还有春水坊或者其他这样的地方。 此事乐正淳不好透露过多,眼看就要说无可说,老爷子终于吞吞吐吐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你这几日往宫里跑得频繁,可曾见陛下身边多出个什么人来? 乐正均还惦记着先前纪宣灵同他说的心上人,虽然立后的事不了了之了,可这件事却像一根刺似的,一直梗在他心里。 多出的人? 乐正淳愣了一下,想了想,不确定地说:祖父说的,可是陈庭? 他离京去江南赴任之前,似乎从不曾在纪宣灵身边见过这个小黄门。 陈总管被恩准在宫外宅邸修养之后,陛下倒是常常带着他,听说是陈总管新认的干儿子。 乐正均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眼看着自家祖父神情从恍然到纠结再到无奈,乐正淳不由疑惑道:祖父问这个是 没,没什么。乐正均冲他摆了摆了手,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乐正均忧心忡忡地想。 刚关上长宁宫大门的陈庭在风中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搓了搓胳膊,抱怨道:这天怎么还这么凉? 翌日,云幼清从摄政王府过来,却得知纪宣灵去了隆庆宫,不由怔愣了片刻。 怎么了王爷? 自那日稀里糊涂穿了回龙袍被调到御前来之后,陈庭胆子已经大了不少,他感觉自己隐约知道一些陛下和摄政王的微妙关系,说话不自觉小心翼翼了起来。 无事云幼清摇摇头,转身便要离开。 见他要走,陈庭赶紧快走两步,挡住他的去路,王爷不去找陛下吗? 隆庆宫本王就不去了。云幼清不知想到了什么,只以为是这孩子想念父皇了,自以为识趣地准备去含章殿等一等。 陈庭急忙道:陛下吩咐了,说只要您过来,不论他在做什么,只管带您去找他便是。 云幼清这才点头。 陈庭从未来过此地,却莫名有种熟悉感,不过他没想那么多,将人送到隆庆宫便离开了。 他不会想到,如果纪宣灵没有把他调到身边来,他原本会在一个月后得罪膳房的总管,然后被赶到这座空无一人的宫殿里来独自做洒扫。 纪宣灵独自一人在殿内,听到他的脚步声后转过头来,皇叔 他盘腿坐在地上,没有半点皇帝该有的仪态。 嗯云幼清淡淡应了声。 还有半个多月,就是父皇的忌日了。纪宣灵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悲伤怀念之情,大约再多的悲伤,经过时间的稀释后,都会沉淀下来,只有偶然想起时,才顿感怅然若失。 云幼清觉得或许应该安慰他一下,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各地藩王再过几日就该进京了,皇叔替我接待他们可好? 京城里身份足够尊贵的闲人拢共就那么几个,荣国公最近想必晕头转向自顾不暇,除了云幼清,恐怕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自他全盘接手政务以后,只怕全京城也找不出比云幼清更清闲的人了。 好云幼清点头应下。 纪宣灵笑笑,伸出双手递给他,像个孩子一样,皇叔拉我起来。 云幼清无奈,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还好纪宣灵没玩什么突然把他拽下去吓他一跳的把戏,起来后便带他到偏殿去坐着了。 昨日静默片刻,二人默契地同时开了口。 纪宣灵笑了下,谦让道:皇叔先说 云幼清顿了顿,踌躇了一会儿才道:臣昨日去了大理寺大牢 听他主动提起这件事,纪宣灵眼底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真巧,他方才想说的,正是这件事。 然后呢?纪宣灵冲他歪了歪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姚三的确是当年南淮王身边的人,微臣本想问一问他当年的事,只是他始终未曾开口,最后当着微臣的面服毒自尽了。云幼清三两句话将事情交代了,其余一句多的解释也没有。 纪宣灵也没有多问。 陛下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譬如姚三的死,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 有,当然有。 纪宣灵说完这句话,云幼清脸上似乎有失落一晃而过,说不清究竟是何心情。 朕想知道,十二年前,父皇迟迟没有下旨派兵驰援信州,皇叔有没有怪过他。 云幼清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错愕过后,对他摇了摇头。 此事与先帝并无干系。是臣当年自请带兵,才让先帝在微臣和陈将军当中陷入两难的抉择。若非要将责任推到某个人身上,那错的人可能是微臣吧。 这样的真相也是纪宣灵没有想到的,但仔细想一想,他便明白了父皇的顾虑。 若父皇真的是全然信任云家的,那皇叔无疑是很好的选择。可当年的云幼清毕竟只有十六,一旦有个闪失,云家上下,可能就死绝了。 陈瑛人在西南,离信州不算太远,只是他与荣国公的这层姻亲关系,必然会让纪宣灵一生受制于外戚的父皇心生戒备。 只是这样一来,皇叔该很自责吧 纪宣灵想着,挤到他面前,在云幼清惊愕的眼神中抱住他的腰身,甚至试图将自己颀长健硕的身躯埋进他怀里。 云幼清整个人僵住,随后感觉到纪宣灵在自己背上拍了两下,说道:这还是皇叔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同我做解释。 你快放开云幼清不知所措。 哪料这小兔崽子在他腰上拢了拢,「咦」的一声,皇叔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云幼清额上青筋突突的挑,只感觉小兔崽子真是三天不打就能上房揭瓦了。 纪宣灵微微抬头,看着他羞愤夹杂,染上了一片绯红的脸色,忽觉口干舌燥。 他舔了舔上唇,心跳如鼓,一时色胆包天,飞快在云幼清嘴角啄了一下。 双目对视,周遭一片寂静。 趁着云幼清还没回过神,纪宣灵把人放开,撒腿就跑。 云幼清怒火随着热气一下窜到了头顶,「腾」的一下站起来,纪宣灵,你 然而殿内哪还有纪宣灵的身影。 第22章 那天之后,纪宣灵再也没在早朝以外的时辰见到过云幼清。 皇叔在躲着他。 不仅纪宣灵,就连乐正淳也察觉到了。 这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做一些事的乐正淳感到了一丝迷茫。 不过这一丝丝的迷茫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没过几日,他们陛下就自己屁颠屁颠的找上门去了。 也不晓得他若是知道纪宣灵曾三番两次不走寻常路溜进过摄政王府,又会作何感想。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1 纪宣灵图了个一时爽快,事后便开始后悔把人吓着了。 之前的几次,要么是意外,要么是他趁人不备偷香窃玉。或者是像那次在含章殿里一样,被云幼清认为是他带着挑衅意味,用以逃避选后而故意为之的举动。 此时的云幼清就像水里的蚌一样,察觉到危险后,便将蚌壳紧紧地合上了。 纪宣灵有心想撬开这个蚌壳,只是顾虑颇多,不敢轻易动手。而为了能有更长远的发展,纪宣灵决定先把人哄好了再说。 不想,他在踏入摄政王府的那一刻便被拦住了。 他就不该走正门,纪宣灵十分不爽的想。 让开 曹俭在纪宣灵的凝视下不为所动,陛下还是请回吧,王爷身体不适,暂时不想见人。 见鬼的身体不适。 纪宣灵谅他也不敢对自己动手,直接抬脚往里闯。 皇叔身体不适,朕就更应该去瞧一瞧了。 曹俭见此也急了,一咬牙,心一狠,差点便以下犯上,和纪宣灵动起手来了。 好在云幼清及时出现拯救了他。 曹俭,你先回去吧。 至此,曹俭终于松了口气,也不明白这两位到底在闹什么,总之是如蒙大赦,飞也似的跑了。 云幼清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往纪宣灵身上去过,见曹俭离开,便冷漠地转身回去了。 皇叔,皇叔。 纪宣灵大步跟上去,像条尾巴一样坠在他身后。 就这样一路到了房间门口,云幼清总算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微臣并无大碍,陛下看也看过,还是早些回去吧。 纪宣灵: 他竟然还记着自己身体不适这个借口。 皇叔,我错了,下次 房门被无情地关上,纪宣灵碰了一鼻子的灰。 云幼清冷着脸,心道你还想有下次? 纪宣灵擦了擦他高贵的鼻子,委屈巴巴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我那天只是想安慰一下皇叔而已,真的不是故意的。 门后毫无动静。 过几日各地藩王进京,皇叔会帮我的吧?他极力表现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我就只有皇叔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云幼清拿他没办法,头疼回复道:答应陛下的事,臣自当尽心竭力。 纪宣灵听不出他说话的语气,又问:皇叔不生我气吧? 臣不敢 不是「没有」,是「不敢」。 这两个字意思的差别可大了。 纪宣灵久久沉默不语,最终留下了一句「皇叔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云幼清不由长出一口气。 几日后,各地的藩王开始陆续进京。 云幼清做的事不过是在他们来时接待一下,然后把人往他们在京中的府邸一丢便算完了。其余琐碎杂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安排。 纪家到了纪宣灵这一代,已经不剩多少人了,但凡谁家生出个孩子,那都是当宝贝一样。他叔伯倒是不少,只是大多已经是隔了一层关系的堂叔伯。唯一血脉上亲近些的皇伯父端王,几年前也在封地去世了,只留下一个现如今年仅六岁的幼子。 也正因为血脉单薄的缘故,先帝在位时便特意恩典,准他这一辈的堂兄弟可不用降等袭爵。 各地藩王陆续到齐,一切都很顺利,但翌日的家宴上还是出了些小意外。 起因是纪宣灵的叔祖无意间听到了他叫云幼清皇叔。 上了些年纪的人大约总是顽固的,这位名叫纪尚的老亲王天生带着身为纪氏皇族的骄傲,本就不喜欢云幼清这个「鸠占鹊巢」的异姓王,当即便冷嘲热讽了起来。 今晚不是家宴吗?怎么还有外人在? 在场的小辈没有一个敢开口接话的,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云幼清神色淡然,不急不缓道:宁王殿下,陛下的旨意中,从未说过今日是家宴。 纪尚被噎了一下,老脸顿时拉了下来,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怒骂道:黄口小儿,不知礼数! 行了纪宣灵看着云幼清三两句话把人怼得哑口无言,憋着笑开口维持了一下双方的体面,朕确实未曾说过今日是家宴,不过,皇叔祖毕竟年纪大了,皇叔说话还是客气些的好。 纪尚听了之后更加生气了。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在叫云幼清对他客气些,可纪宣灵先是承认了云幼清说的今日并非家宴一事,又说他年纪大了。 这不就是在说他没事找事吗? 结果云幼清还真就大度起身,说道:既然宁王不愿看到在下,那在下即刻离开便是,莫气坏了您老的身子。 你你纪尚觉得他根本就是在故意气他。 这他倒是猜错了,云幼清只是觉得胸口闷得慌,想出去透口气罢了。顺便,离纪宣灵远一点。 云幼清走后,纪宣灵看着纪尚笑眯眯的说:皇叔祖这下可满意了? 然而纪尚并未感觉到胜利的愉悦,反而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挫败感。 走出大殿后,云幼清顿觉舒畅了许多,左右无事,索性漫无目的的随处走走。这一走,就不知不觉走到了离这里不远的文华殿。 文华殿的海棠开得正盛,云幼清一下想到了纪宣灵先前送他的那几枝,虽然放在花瓶里精心养着了,但到底不如树上的娇艳。 他这几日没注意看,只怕都已经枯了吧。 云幼清望着海棠树出神之际,忽然有个什么东西撞到了他腿上,然后牢牢箍住了他的大腿。 你是纪安南?云幼清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只堪堪长到自己腰际的小萝卜头,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已故端王的世子。 小萝卜头被养得白白胖胖的,睁着双乌黑的大眼睛仰头看他,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云幼清哭笑不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端王世子今年才六岁,以他的年纪,做小萝卜头的父亲都够了。 但他想了半天,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让小萝卜头如何称呼自己,只好暂时默认了。 而且,要说哥哥,纪宣灵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堂兄。 纪安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活脱脱一个小色胚,只是这孩子眼神太纯真,让人生不起气来。 云幼清扒开他的小手,蹲下来与之平视,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纪安南年纪虽小,但出生皇族,哪有完全不谙世事的人,你是摄政王 小萝卜头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不能得罪的人,但也仅限于此了。母妃教他的事情,远不如云幼清这张好看的脸来得有吸引力。 云幼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被云幼清一提醒,纪安南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啊!我是来找小萝卜的,小萝卜不见了。 小萝卜是谁?云幼清觉得小萝卜这个称呼也挺适合纪安南的。 小萝卜当然是兔子了。纪安南奶声奶气理所当然地说,然而刚说完他又低落了下来,可是小萝卜好像不太喜欢吃萝卜。 这话听上去有点绕,但却莫名把云幼清逗笑了。 等找到它,下次给他吃草试试吧。云幼清建议道。 他相信兔子是可以找回来的,宫里的人大多极具眼色,没有谁会去动端王世子的东西。 纪安南不疑有他,用力的点了点头。然而看着云幼清如沐春风的笑容,他一下就把不知所踪的小萝卜抛到脑后去了。 哥哥,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看着突然害羞起来的小萝卜头,云幼清愣了一下,然后一个香香软软的亲吻便落到了脸颊上。 云幼清无奈地笑笑,倒也不觉生气。 啊!纪安南一惊一乍,又叫了起来,是小萝卜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云幼清一下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纪宣灵。他手里抱了只和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白兔,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纪安南已经冲过去了,不过似乎在半路上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又放缓了脚步,上前给纪宣灵行礼,乖巧道:参见陛下 纪宣灵冷哼一声,十分幼稚地将怀里的兔子拎了起来丢到纪安南手上,带上你的兔子走吧。 哦纪安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个鬼脸,然后迈着小短腿跑走了。 云幼清看到他之后,脸上笑意立时便消散了,站起来转头避开他的目光,你跟个六岁的孩子计较什么? 就是小孩子才烦,我才不喜欢小孩。纪宣灵嘟囔道。 因为是孩子,所以能在云幼清这里得到特别的对待。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同时他也不想永远在云幼清眼里只是个孩子的角色。 皇叔很喜欢他吗?纪宣灵语气里的酸气已经满溢出来了。 其实也谈不上有多喜欢,只是面对孩子的时候,云幼清总是很容易心软罢了。 他没回答,纪宣灵便以为他默认了,怕他跑了似的,上前一把拉住他,蛮不讲理道:不许喜欢他 云幼清觉得好笑,一团乱麻的心绪因他这句占有欲太过强烈的话变得更加烦躁了,你又是在瞎吃什么飞醋? 二人一时间都怔在了原地。 纪宣灵抓着他的肩,手上不自觉用了几分力,把人攥得生疼。 他眼神复杂,艰难道:你知道是吗?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从年少情窦初开,到君埋泉下泥销骨。 第23章 云幼清仓惶逃离了文华殿。 上次他走的这样急切, 还是和纪宣灵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的时候。 回去后云幼清也在问自己,他是真的不知道吗?或者只是在假装不知道。 然而纪宣灵猝不及防地挑明后,让人措手不及的同时, 也叫他无法再继续假装下去了。 乱套了, 一切都乱套了。 云幼清心乱如麻。 行宫那晚是个错误的开始,他本该及时止损, 却一步步深陷泥沼,将这个错误延续了下去。 按了按眉心,云幼清长叹一声, 抬头看见了生辰那晚纪宣灵送给他的那几枝海棠。 花枝早已枯萎,放在别人眼里, 这也就是几根烧火都嫌不够耐烧的干柴罢了。他若想要早些做决断,眼下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只要将其狠心丢弃就好。 云幼清修长的手指在其细长粗砺的枝干上轻轻拂过, 只消一用力, 便能将其掐断。 王爷曹俭在外敲门, 围猎时安排去保护陛下的队伍已经挑好了 云幼清垂眸看着自己指尖下的干枯树枝,转身打断他的话, 叫他们回去吧,不必去了。 那陛下那边 云幼清沉默片刻,道:此事本是御林军的职责,我们横插一脚恐怕会惹人不快。也省得到时候有人觉得是他另有图谋。 而且这种时候, 若是叫陛下知道自己特意派兵去保护他, 就更加扯不清了。 这般畏首畏尾原不是云幼清的行事风格, 只是曹俭做事一向不会多问。这次也一样,他干脆应下,转头便去通知弟兄们了。 围猎乃是本朝惯例,纪宣灵请各地藩王回来, 也不单单是由于先帝忌日快到了的原因,更是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满朝文武都会到玉汤山参与这一盛会。 在那之后,去皇陵祭祀时,头名的猎物将会被用做祭祀的祭品。 去玉汤山的准备工作足足做了十日,纪宣灵就盼着这一天能再见到皇叔,结果纪宣灵远远缀在队伍后面殿后去了。 偏偏他是皇帝,右相恨不得让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包围起来,更别提去和皇叔同乘一辆马车了。 只是 纪宣灵看着面前认真在喂兔子的纪安南,十分惆怅地想:为什么围猎要把这么个小萝卜头带上? 还塞到他的御驾中来了! 不过来都来了,他要是把小萝卜头扔下去,倒显得他格外小气似的。 于是一路上无所事事,纪宣灵就这么盯着纪安南喂兔子盯了半天。 这一盯倒叫纪宣灵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譬如纪安南似乎和他小时候长的特别像。 纪宣灵好像一下子想通了什么。 他顿时觉得纪安南从头到脚都透着可爱,甚至心情颇好地给他递了块糕点。 纪安南愣愣地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含糊道:陛下总是看着我做什么? 你该叫朕皇兄。纪宣灵提醒道。 纪安南乖乖「哦」了一声,唤道:皇兄 纪宣灵满意地拍拍他的脑袋,替皇兄办件事如何? 于是,纪安南被一点都不尊老爱幼的皇兄送到队伍后面去了。不过又能见到美人哥哥,纪安南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走之前,纪宣灵还捏着小萝卜的脖子威胁他,不准太过亲近皇叔,懂了吗? 纪安南点头点的爽快,结果见到云幼清还是一下扑了上去,整个人钻进他怀里,挂到了他脖子上。 世子殿下?云幼清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纪安南的小眼睛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凑到他耳边,分享小秘密似的说道:偷偷告诉你,陛下好凶的,你不要喜欢他哦。 云幼清心里咯噔了一下,为何这样说? 他看到小萝卜头扭捏了一会儿才道:陛下让我过来问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见他了。 云幼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到达玉汤山时,先行的队伍已经将营帐都扎好了,纪安南从云幼清那里出来,又让送他过来的陈庭带他回到了纪宣灵那里。 纪宣灵抱着他的小萝卜,笑着问他:皇叔怎么说?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1 想起自己让云幼清不要喜欢他的话,纪安南不由心虚起来,你先把小萝卜还给我。 纪宣灵也不怕他赖账,痛快的还给他,然后将他连人带兔子一起拎了起来,大有一种不好好说就把他扔下去的意思。 说吧 纪安南生怕他手一松自己就掉下去了,紧紧勾住他的脖子,美人哥哥说,如非必要,还是不见了,保持君臣应当有的距离就好。 说罢,纪宣灵脸色果然一下就黑了。 呵,他说不见就不见吗?朕偏要让他时时刻刻都能看着。 为了他这一句让云幼清时时刻刻都能看着,所有人都提前聚到了营地正中。纪宣灵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取了弓箭,拉满弓,然后三箭齐发。 不一会儿,专门负责收捡猎物的人拎了三只雁回来,现场顿时一片恭维声。 出发吧,朕很期待看到你们最后的战果。 有心想要拔得头筹的人急不可耐地一窝蜂冲进了猎场,不那么急的则慢悠悠的紧随其后。 云幼清自然没那个拔头筹的心思,待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夹紧马腹,不紧不慢的跟上。 纪宣灵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几乎在他动身的同时,也跟着动了。 他不近不远的同云幼清保持了一段不会跟丢的距离,像个真正极富耐心的猎手那样,始终紧随着自己的猎物。 这让云幼清觉得很不自在。 他知道纪宣灵是在跟着自己,可他压根管不着对方要往哪边走。 谁让整个猎场都是他的。 纪宣灵不曾主动上前,云幼清也只能假装看不见。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漫无目的的到处乱晃,半天了兜里的箭也没少掉一支。 玉汤山的猎场实在太大,没多久他们身边就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了。 云幼清心有旁骛,而纪宣灵恰恰是心无旁骛,两人竟然都未曾发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密林深处,马上就要走出圈好的猎场范围了。 林子里只有马蹄穿过草丛的沙沙声,周遭安静得不可思议。 纪宣灵蓦的警觉起来。 几乎就在下一刻,一支箭矢破风而来,擦着他的脸飞过去,狠狠钉在了远处的树上。 云幼清察觉到动静回头,只听纪宣灵冲他喊道:别过来!应当是冲我来的。 说话间,又有两支箭从不同的方向飞过来,被纪宣灵堪堪躲过。 这种时候,云幼清哪里会听他的,当即调转马头来找他。而原本针对纪宣灵的袭击,也开始一视同仁的朝着云幼清去了。 事已至此,纪宣灵也不再说让他别过来这样的话了。就像他之前同云幼清说过的那样,并肩而立,总好过孤军奋战。 二人身边都没带别的兵器,只有两把弓箭可用,纪宣灵倒是另带了把匕首,可眼下这种情况根本用不上。偏偏对方都躲在暗处,他们只能凭感觉朝箭矢的来处予以回击。 对方见一时奈何不了他们,干脆射杀了他们的马匹,终于不再藏头露尾,提剑围了上来。 几乎是在两匹马发出凄厉的嘶鸣的同时,二人借力翻身下马,朝来时的方向逃去。 云幼清就跟在他身后,跑了一段路后,纪宣灵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皇叔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好像速度越来越慢了。 纪宣灵抓过他的手,发现云幼清手心里竟有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估量了一下追兵的人数,大约是觉得还可以与之一战,索性停了下来。 皇叔,能照顾好自己吗?纪宣灵抽出匕首,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大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云幼清忍着不适,点头道:不必管我 追上来的黑衣人也不明白他们怎么就停下来了,一愣神的功夫,就见纪宣灵比他们更加狠厉地冲了过来,眨眼的功夫便解决了一个他们的人。 申时,天色逐渐阴沉下来,转眼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回来了,却迟迟不见纪宣灵和云幼清的身影。 原本这个时候。应当由纪宣灵过目众人所得猎物,选出头名,加上营地总共就这么点地方,陛下不见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众人各怀心思,最担心纪宣灵安危的,除了右相,居然是前段时间才被纪宣灵下了面子的宁王。 陛下不见了不赶紧派人去找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倘若陛下有什么不测,你们担待得起吗? 陛下和摄政王不在,在场的人当中,身份最高贵的也就是这位宁亲王了。老爷子虽无实权,但在宗室里的地位,没人能越得过他去。 有了宁王的准话,御林军终于动了。 曹俭在一旁觉得有些讽刺,除了他以外,竟没有一个人记得问一句摄政王如何了。 好在这么多年来,他也习惯了,只是在心中默默替他们王爷感到不值,然后带上几个随行之人,也进林子里找人去了。 实际上,云幼清这会儿看上去可要比纪宣灵体面得多。 将那些来刺杀他们的黑衣人解决了之后,纪宣灵也付出了一些代价。他左臂上多出了一道长长的刀伤,身上到处粘着血,都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二人本该在一个时辰前就回营地去的,但是,他们迷路了。 更没想到的是,天上竟然还下起了雨。 幸好云幼清在这之前找到了一个能避雨的山洞,这才能坐下来,点上火堆取暖,然后用路上顺手摘的草药替纪宣灵重新处理伤口。 嘶纪宣灵倒吸一口凉气,皇叔,疼。 云幼清眉头一直紧锁着,听到他喊疼冷笑一声,又加了些力道,陛下太冲动了,方才若是有个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纪宣灵坚定道,况且皇叔当时的脸色这样差,若不停下来,怕是有万一的就是皇叔了。 云幼清动作一滞,不再接话。 纪宣灵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问道:上回从秋水坊出来的时候,还有在云家祠堂里,你死活不肯找大夫。加上这一次皇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不等云幼清回答,光是看他骤然变化的神色,纪宣灵明白了。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把人拉住,是有什么不曾告诉过我的陈年旧疾,还是身体出现了别的状况? 陛下不要再问了,微臣心中有数。云幼清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告诉他。 然而事实上,纪宣灵说的那些状况,都是从边境回来以后出现的,他自己也没搞懂究竟是为什么。只是想着大约是时间快到了的缘故。 有数个屁! 纪宣灵在心里骂道。 就是不想告诉他罢了。 纪宣灵没再继续问下去,心里却暗自打定了主意,回去后一定要让太医给皇叔好好瞧瞧。 他不能接受云幼清又一次突然的离去。 无论是什么缘由。 皇叔觉得今日这些黑衣人是什么来路?纪宣灵扯开了话题。 他倒是有一些猜想,只是不能确定。 当时的情况,若是不下狠手,能不能活命都不知道,哪还有心思留活口。 云幼清的看法有些悲观,却也非常实际,死无对证,即便知道了又如何。 真是好一个死无对证。纪宣灵哼的一声,也不知是在针对谁,所以两年前与现在几乎同样的状况,你也是觉得死无对证,从死人嘴里撬不出别的话来,所以干脆默认了。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顺水推舟,正好给我一个可以恨你的由头。 皇叔是不是觉得,只要让我恨你,就可以让我不在意你的生死留走? 他的每一句话,都准确击中了云幼清的心思。 两年前围猎时,纪宣灵也和今天一样遇上了刺客,不同的是,当时他和云幼清并不在一处,甚至这两波刺客心狠手辣的程度都不能相提并论。 他们在刺客的身上发现了龙武军的印记,所有人都觉得是摄政王开始按捺不住,想要图谋不轨,取而代之。 云幼清也不解释,即便纪宣灵气得发抖,跑到面前来质问他,他也只是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所有人都觉得纪宣灵是相信了幕后指使者的云幼清的事,只是碍于他位高权重,手握兵权,才不得不委曲求全。 然而事实上,正是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态度,才是最终惹恼纪宣灵,最后致使他一直冷待对方,甚至时不时明嘲暗讽,与之针锋相对的。 大雨滂沱,山洞内一时寂静无声。 乐正淳也跟着出来找人了,只是他没跟着御林军的队伍,反而和曹俭走到了一起。 你跟着我做什么?曹俭正在气头上,看谁都不顺眼,因此语气也不大好。 乐正淳很不想承认,但陛下和摄政王一起失踪 我只是觉得,陛下和你家王爷现在应该在同一个地方。 曹俭无法反驳,因为他觉得乐正淳说得很有道理。 乐正淳还有些话没能说出来。 他原本找了些人过来准备故技重施,但他们至今杳无音信,这让他感到有些心慌。 雨越下越大,夜幕落下来后,在林中完全不辨方向。御林军和曹俭的人都不得不退回了营地,待翌日一早雨停后再继续寻人。 一些心思活络的人,看着今夜的雨势,已经开始思考起陛下和摄政王双双遭遇不测后他们该怎么做的事情了。 纪宣灵尚不知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他,他靠着石壁闭目养神,偶尔掀起眼皮,看一眼正在拨弄火堆的云幼清。 皇叔还不休息吗?纪宣灵睁开了眼。 云幼清以为他困了,陛下累了的话就先睡吧。 纪宣灵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从嘴边泄出一丝抽冷气的声音,云幼清蓦地抬头,看见他脸上痛苦的表情。 怎么回事?云幼清立刻扔下拨弄柴火的那根树枝,三两步走上前来。 他探了探纪宣灵的额头,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现出些慌乱来。 他们的兵器上,好像淬了毒。皇叔纪宣灵忽然握住他的手,脸色惨白,我好疼啊 这一声「好疼」可不像先前包扎伤口时那样撒娇似的,声音甚至在微微颤抖。 云幼清被握住的手陡然一紧,脑海中一片空白。 空旷的山洞里一无所有,眼下别说太医,就是个乡间的行脚大夫都找不到。 他开始后悔叫曹俭撤掉了保护纪宣灵的人。 幼清纪宣灵这样唤他。 我在云幼清将另一只手也覆上去,没有计较他又叫了自己名字的事,慌乱中都忘记了自称「微臣」。 纪宣灵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有空冲他笑,他说:虽然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想再说一次喜欢你。 陛下说这些做什么。云幼清觉得口中有些干涩。 我想听你再叫我一次阿宣,可以吗?纪宣灵得寸进尺。 他说好,然后唤他:阿宣 纪宣灵满意了。 你可能想不到,我十五岁就开始对你有非分之想了。想亲你,还想对你做更过分的事。 如果不是他此刻一脸虚弱地靠在云幼清肩上,云幼清可能会用各种办法来让他闭嘴。 那晚送给皇叔的海棠还在吗? 云幼清避开他的目光,道:扔了 纪宣灵也没生气,只笑笑说:没关系,文华殿还有很多,等我死了 不会的 云幼清在他身上倾付了八年的心思,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学着做事,学着和自己对抗。如果没有纪宣灵,云幼清不知道深陷自责中的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纪宣灵就是他整整八年来的唯一寄托。 然后就在他开始一点点狠心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的时候,纪宣灵突然告诉他,他喜欢他,很喜欢。 在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 阿宣,你不能死。 就像纪宣灵目睹皇叔死去时的惨状后不能接受他的离开一样,纪宣灵若是死了,那云幼清的寄托也就没了。 你是皇帝,你是先帝唯一的血脉,你要是死了,天下的百姓怎么办?纪氏的江山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 纪宣灵在原地愣住,抬手在他眼角轻拭了一下,在发觉指尖那点湿润是什么时候,顿时慌乱起来。 他没想到云幼清会哭。 这件事听上去本就让人难以置信。 云幼清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压根没发现此时的纪宣灵脸色如常,哪有半分虚弱的样子。 纪宣灵把人按进怀里,长叹一声道:百姓只是需要一个贤明的君主,纪氏的江山不是我也有其他人坐。这个皇位,是父皇交给我的责任,只有你,是我的魂牵梦萦。 我不会死的,幼清,只要你想。 云幼清安静的在他怀里待了会儿,随后终于意识到他先前的虚弱全是假装的,顿时翻脸无情把人推开。 他气得发抖,你骗我? 纪宣灵被他推了一下,往后撞在石壁上,这次是真的扯到伤口了,但他没吭声。 对不起他痛快认错,可中毒的借口,到处都是破绽,难道不是因为皇叔关心则乱吗? 的确,回想一下,伤口还是云幼清亲自替他包扎的,上面根本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云幼清无言以对。 纪宣灵再接再厉,步步紧逼,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丝其他的感情吗?哪怕一点点 不要再说了!云幼清打断他。 可惜纪宣灵并未如他所愿,皇叔若是自己也不清楚,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 云幼清还在思考他要如何回忆的时候,纪宣灵便单手捏着他的下颚,俯身衔住了他的唇瓣。 不仅如此,趁他愣神的功夫,纪宣灵迅速撬开牙关,攻城掠地,同他唇齿交缠。 云幼清双目圆睁,身子一直在向后仰,试图逃离他的掌控。不想这恰恰方便了纪宣灵,索性把人推倒在地,将人禁锢在身下。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1 这一吻看似疾风骤雨,实则细密绵长。 纪宣灵极尽温柔,将行宫那晚所有的缠绵都从云幼清深藏的记忆里重新找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点前还有一章 第24章 想起来了吗? 纪宣灵低哑的声音落在云幼清耳边, 暧昧的灼息将他耳根烫得通红。 云幼清扭过头去,衣襟半开,双目微红, 胸口因不断喘气上下起伏着。若非时机地点都不对, 纪宣灵简直想马上就把人办了。 两个人靠得这样近,纪宣灵有什么反应云幼清一清二楚。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 结果纪宣灵立时闷哼一声,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皇叔, 你再动的话,我就不保证自己能不能忍得住了。 说罢又问了他一次, 现在可想起来了? 云幼清给了他一巴掌。 纪宣灵舔了舔唇,笑道:看来是想起来了。 他眼里满是让云幼清感到陌生的暧昧欲望, 大有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 也是这个时候, 云幼清才清楚的意识到, 眼前这个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他怀着的是一种怎么的感情。 其实行宫里荒诞的那晚, 云幼清中途是有过意识的,只是难得清醒的时候,很快就又被折腾得重新失去意识了,最后只觉在汹涌的海浪中不断沉浮了一晚, 昏昏沉沉, 疲惫不堪。 只是再如何亲密的缠绵, 都没有方才纪宣灵那个深吻给他的冲击力大。 毕竟他现在不能更清醒了。 纪宣灵这样一步步逼着他,也是因为想要让云幼清彻底认清这一点。 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把这只固执的蚌壳给撬开了。 讨厌吗?刚才的感觉纪宣灵问。 云幼清不知道,他觉得自己不能接受那个答案。 因他的沉默, 纪宣灵笑了起来,你喜欢我 我没有云幼清立刻否认。 但现在他的承认与否已经不重要了,至少纪宣灵心里是这样认定了的。 云幼清陷入了无比煎熬的自我怀疑中。 纪宣灵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终于不再逼他,主动起身到山洞的角落里坐下。 大雨一夜未歇。 二人各自占据山洞的一角,在沉静的雨声中慢慢睡去。 夜半时分,纪宣灵因伤口酸麻辗转醒了过来,他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然后走到云幼清身边看了一眼。 也不知他梦到了些什么,眉头一直紧锁着,好像睡得不是很安稳。纪宣灵蹲下来,试图伸手抹平他眉间的愁绪,却蓦地被烫了一下。 皇叔,皇叔?纪宣灵急急叫了两声,见他不应,连忙脱下外衣给人披上,然后将他抱到了离火堆更近些的地方。 云幼清靠在他怀里,嘴唇上下开合呓语,只是声音太轻,有些听不清楚。 阿宣阿宣 纪宣灵将耳朵凑近了,才勉强听清,他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皇叔,喜欢我吗?纪宣灵在他耳边哄道。 云幼清再度蹙起眉头,彻底闭口不言了。 这是还防备着他呢。 纪宣灵循循善诱,知道我是谁吗皇叔? 阿宣云幼清眼睛都没睁开,也不知是不自觉的呓语,还是真的听出了他的声音。 那喜欢阿宣吗? 云幼清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纪宣灵以为他已经彻底熟睡过去的时候,云幼清嘴唇翕张,不情不愿的说:喜欢的 纪宣灵喜不自胜。 他就说,幼清果然是喜欢他的! 只是没等他继续高兴下去,云幼清又开了口,但是阿宣变坏了,我不要喜欢他。 纪宣灵: 我要拿你怎么办啊皇叔? 看着这样的云幼清,他发现自己竟然生不起气来。 纪宣灵低头在他眉心还有眼睑处吻了吻,把人又抱紧了些。 后半夜纪宣灵几乎没睡,只略微眯了一会儿,然后一直时不时的试一下云幼清额头的温度。还好,大约到寅时的时候,烧便自己退下去了。 天亮后,雨也停了。 云幼清睫毛动了动,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然而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被纪宣灵使了些巧劲,把人又弄晕了。 并非是纪宣灵故意如此,而是上次云幼清死活不愿见大夫的那副样子,着实令他印象深刻。 再过一会儿,来寻他们的人应该就到了,他想趁皇叔没有意识的时候,找太医给他瞧瞧。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一直避而不谈,讳疾忌医。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终于有人找了过来。 来的人很多,曹俭,乐正淳,还有御林军统领宋全,甚至谷彦林也在其中。 纪宣灵抱着云幼清出来,往谷彦林身上瞥了一眼,不咸不淡道:荣国公告了假数日,你倒是勤快。 谷彦林假装听不懂其中的讥讽之意,微微俯身谢礼,多谢陛下夸奖,这都是臣的本分罢了。 纪宣灵收回视线,不再理会他,转头看向御林军统领,宋将军,皇家猎场里为何会有不明不白的人进来? 宋全立刻跪下请罪:请陛下责罚 回去之后自己去领罚吧,另罚俸一年,希望宋将军以后长长记性,同样的事情,莫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他最后扫了眼乐正淳和曹俭,没再多说,回吧 陛下,那个王爷他 曹俭看着他怀里的云幼清欲言又止。 皇叔没事纪宣灵道,其余的,回去再说。 是 其实曹俭还想说他这样抱着王爷出去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呢。 不过看陛下那个样子,大概是不会把王爷交给别人了。 曹俭最终选择了闭嘴。 奇怪的是,平日里意见最多的乐正淳今日反倒不说话了。 纪宣灵没有多问,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让太医看看皇叔的身体究竟有什么问题。 出了林子,每个人脸上都表现出了一副焦急转为惊喜的神情,就是不知道究竟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的。倒是在看清他怀里抱着的是谁以后,一个个惊愕的样子都很真实。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收拾收拾赶紧回京去,免得又有刺客出现,把诸位爱卿吓着。 纪宣灵嘲讽完,也不管他们到底什么想法,兀自抱着人走了。 不仅如此,他还把云幼清直接带回了长宁宫,第一时间请了太医过去,叫一众坚信二人关系水火不容的官员都大跌眼镜。 陈庭直接将太医院的院判拉了过来,火急火燎的叫老人家差点以为陛下快不行了。结果陛下好好的,躺着的人是摄政王。 林院判气还没喘匀,就听陛下道:朕要知道摄政王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越详细越好。 他点头应「是」,然后慢吞吞踱步到了床前,伸手搭上了脉。 过了一会儿,林院判瞪大了眼「咦」的一声,难以置信般又重新搭了一次脉。 老爷子行医数十载,还是第一次如此怀疑自己的水平。可摄政王这脉象,分明是喜脉 作者有话要说:崽崽:知道你们很想看本崽崽掉马,不要着急,就快了就快了 第25章 看着林院判一脸为难的模样, 纪宣灵心下一沉,倏地烦躁起来。 皇叔究竟怎么了? 这林院判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只觉眼前云山雾绕, 不辨前路。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现在已经肯定摄政王的脉象是喜脉无疑,只是谁这么大本事, 竟能让摄政王怀孕?林院判偷偷瞥了眼神情急躁的纪宣灵,总不能是陛下的吧。 纪宣灵还不知道林院判嘴里憋了个多大的惊喜给他,蹙眉不耐道:有什么你尽管说便是, 朕赦你无罪。 林院判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忐忑道:王王爷他, 已怀孕三月有余了。 说完这话,他没听到陛下有什么反应, 又大着胆子继续说道:王爷身子底好, 这次虽然动了胎气, 倒不是很要紧,待下官开上一副安胎药 你说什么? 纪宣灵整个人僵了半天, 终于回过神来。他方才好像是听见了太医说的话,又好像没听见。 下下官方才说,王爷有了。林院判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纪宣灵又问:有什么? 林院判不确定的说:孩子? 对,他方才说皇叔怀孕了。 怀孕?怀孕! 那不就是说 纪宣灵如坠梦里。 纪宣灵此刻的惊是大于喜的, 三个月前正是他在行宫为皇叔接风设宴的时候, 时间完全对上了, 可 他怎么会怀孕? 林院判提醒道:男子怀孕,只可能是因为吃过生子药陛下不如等王爷醒了,亲自问一问吧。 先前为了让右相打消给他立后的念头,他透露了自己心悦之人是男子的事, 甚至还说可以提前备下生子药。但那时纪宣灵是为了哄住右相才这样说的,压根没想过真的让皇叔为他做这样的牺牲。 而且,这药又是谁让皇叔吃下去的? 他自己知道吗? 纪宣灵的疑惑太多,但这都得等云幼清醒过来才有可能知道答案。 何况,他还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皇叔这件事,要是选择告诉他,又该如何说。 还有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崽子以后可能会带来的一系列叫人头疼的问题 真是叫人猝不及防啊。 除此以外,可还有其他问题? 林院判坚定摇头,除了胎气略有不稳,王爷身体健朗,绝无其他问题。 如此说来,云幼清此前种种看上去像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的样子,只是因为动了胎气? 摄政王怀孕的事,朕不希望在除你我以外第三个人口中听到,明白吗?冷静下来后,纪宣灵率先警告了林院判一番。 祸从口出的道理林院判还是知道的,明白明白,下官必定守口如瓶。 而且看陛下的态度老爷子大胆猜测着,摄政王肚子里那个真是陛下的种也说不定。 那下官去给王爷开副安胎药? 纪宣灵还未来得及应声,便听后面幽幽传来一句:什么安胎药? 林院判自觉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不动声色的退到了一旁,想将回答问题的艰巨任务交给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 奈何云幼清似乎认准了他,咄咄逼人道:本王在问你,什么安胎药? 纪宣灵大约是觉得让林院判承受这一切太为难这个年过花甲的老爷子了,主动上前道:皇叔,你冷静一点。 云幼清必然是已经听到了。 本王现在很冷静。云幼清下床走到林院判跟前,看不出多冷静,只有语气泛着一阵冷意,你再说一次,要给谁开安胎药? 林院判一下跪倒在地,心道这都是什么倒霉事。他战战兢兢,然而话一出口,便是要将人惹恼的节奏,王爷息怒,小小心又动了胎气。 果不其然,云幼清冷笑一声,侧目看着纪宣灵道:同我开这样的玩笑有意思吗? 纪宣灵无奈叹气,挥挥手让林院判退下了。 皇叔真觉得这是个玩笑吗? 云幼清心中同样疑惑,纪宣灵没必要拿这种事来骗他,可他也确信,自己从未吃过生子药这样的东西。即便他与纪宣灵有过那样的关系,也是绝不会怀孕的。 但事实却已经摆在眼前了。 皇叔纪宣灵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滚 云幼清昨晚刚被纪宣灵以那样的方式表露心意,今日便得知自己怀了对方的孩子 这叫他如何接受? 就连纪宣灵,在那之前,他也是一直将其当孩子看待的。 纪宣灵知道他需要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所以,即便这里是他的寝殿,纪宣灵也麻溜的依言滚了。 事实上,他自己也未能从这巨大的惊喜里缓过神来。 而在众人眼中,事实就是陛下将摄政王抱进了长宁宫后,便拒绝了所有人的觐见。摄政王为何不省人事,陛下又因何封闭长宁宫,一概不知。 也正是这种未知,引得众人浮想联翩。 午间的时候,有人将纪安南送来了。 也不知那些人为何会觉得自己对这个小萝卜头有好感,竟将他送来打探消息。不过不得不承认,他们也算是误打误撞的戳中了纪宣灵的心思。 过来让皇兄瞧瞧。纪宣灵冲小萝卜头招招手。 他一脸慈爱,叫纪安南受宠若惊,生怕是有什么阴谋在等着自己。不过他还记着自己是有任务的,所以还是乖乖走过去了。 纪宣灵伸手在他软乎乎的小脸上捏了两把,十分满意,开始忍不住畅想以后自己和皇叔的崽子是不是也会长得这样可爱。 不过,皇叔生的这样好看,以后的小崽子肯定也是一样好看。 纪宣灵信誓旦旦的想。 某人完全忘记了自己在云幼清面前说过的,不喜欢小孩子的话。 皇兄,美人哥哥去哪儿了?小家伙还记着母妃的叮嘱,凑到纪宣灵耳边自以为特别隐秘地问道。 他或许以为只要声音够小,就足够隐秘了。 纪宣灵笑了笑,反问道:你母妃叫你来的?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1 纪安南左右看了看,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看到皇叔祖还有其他不认识的白胡子爷爷来找母妃了,他们和母妃说完话,母妃才让我过来的。 你这样告诉我,不怕你母妃知道了生气吗? 纪安南得意地笑笑,我还小,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而且我是端王世子,他们不能拿我和母妃怎么样的。最重要的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别人不会知道的。 小家伙还挺聪明。 纪宣灵没说话,只是抬手在他小脑袋上摸了摸。 过了一会儿,纪安南忍不住问他:那你会说出去吗? 纪宣灵假装想了想,这样,你再帮皇兄一个忙,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 纪安南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好 云幼清占着纪宣灵的寝殿,在里面沉思了许久,然而心里一团乱麻,始终未能理出个思路来。 忽然,寝殿大门被人打开一条缝隙,云幼清蹙起眉头,冷声道:出去 谁知从门外钻进来的,居然是纪安南这个小萝卜头。 美人哥哥! 纪安南迈着小短腿「哒哒哒」的跑过来,张开双臂就要往他身上扑。 云幼清脸上神情稍稍柔和了一些,在他即将扑倒自己身上的前一刻,不自觉往后躲了一下,然后双手从他腋下抄过,将人抱到了腿上。 谁叫你过来的?云幼清问。 纪安南奶声奶气,避重就轻回答道:皇兄呀 云幼清也不深究,既然纪宣灵能把他放进来,说明也不在意是谁把小萝卜头派来的。 他让你来做什么? 纪安南嘻嘻笑道:当然是让你看看我多可爱了。 云幼清大概明白纪宣灵的心思,无非是怕他想不通想不开,便顺水推舟的叫小萝卜头来劝他。纪安南虽然年纪小,但他不需要说什么,就已经足够让人觉得慰藉了。 他想自己是喜欢小孩子的,不然也不会被先帝带着远远看了纪宣灵一眼,便答应去做他的先生。 只是世事难料,先帝走得突然,他也从原本安排好的太傅的位置一跃成了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在那之后,他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纪宣灵,为了那个在深宫高墙里依然能开怀大笑,叫他晃了心神的孩子。 逃避不是个好办法,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 云幼清在起伏并不明显的小腹上摸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对纪安南道:去叫你皇兄进来吧。 小家伙进去后没多久就又出来了,走之前还不放心地提醒他:要保密哦 纪宣灵哭笑不得,叫陈庭送他回去了。随后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了寝殿的大门。 皇叔 纪宣灵踌躇着不敢靠得太近,又怂又怕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小时候忘记做功课又不敢说。 云幼清睨他一眼,道:不打你,过来吧。 得了准话,纪宣灵立刻屁颠屁颠的走上前去,他要是有条尾巴,大约此刻已经摇起来了。 但他还是有些忐忑的,皇叔打算怎么办? 先不论这件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必须问清楚。云幼清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说话还是平日那般,听不出太多情绪的样子,方才林院判诊脉时,可曾诊出其他问题? 纪宣灵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将林院判的话重复了一遍,除了胎气略有不稳,绝无其他问题。 云幼清缄默了一瞬,深吸了口气,陛下可否,请陈总管过来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3 22:40:0120201004 22:2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Jan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萍水相逢、草莓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璃 5瓶;草莓君 3瓶;沫雅轩、袋袋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陈岁八岁进宫, 至今已有五十余年了。 他先后伺候过三位皇帝,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黄门,到如今人人敬畏的内侍总管, 也算是历经过风雨, 见惯了尔虞我诈。 同历朝那些史书留名的大太监相比,他的确没什么弄权的本事和野心, 只能求个安稳。好在上天眷顾,他这一生顺遂,能得如今的陛下称一声「阿翁」, 又早早过上了颐养天年的日子。 今日有些不同寻常,陛下忽然急急派了人来接他进宫, 也不提究竟是为了什么。他问了来传话的小黄门,小黄门果然也不清楚, 只说陛下让他快些过去。 陈岁似有所感。 干爹陈庭早早便在长宁宫门外等着他了。 陈岁拒绝了他的搀扶, 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庭摇了摇头, 陛下前后只允了太医和端王世子进去过。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听他这样说, 陈岁愈发感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他福至心灵,忽然问道:摄政王可在里面? 陈庭微微长大了嘴,陛下从玉汤山回来不过半日, 连他干爹这样平日不问世事的人都知道清早陛下将人抱回长宁宫的事了吗? 在的。陛下吩咐了, 请您到了之后直接去寝殿。 陈岁点头, 大致有了一点自己的猜测。 而这一点尚未得到验证的猜测在推开寝殿大门,见到纪宣灵和云幼清的时候便成了十分。 陛下,王爷。陈岁只当没察觉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不知急召老奴过来有何要事? 皇叔?纪宣灵看着他, 对他想要得到的答案同样充满了好奇。 云幼清闭上眼,少顷又下定决心般睁了开来。 在方才等待的那段时间里,他已经对陈岁的回答做了无数种设想。不过好在,他这几日受到的惊吓和冲击已经够多了,大约也没有什么事,会比他肚子里那个存在更吓人了。 陈总管云幼清道,八年前,先帝驾崩之际,你交给我的,究竟是什么药? 陈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并未立刻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王爷可还记得,先帝一开始为何要让您去给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做先生? 往事久矣,云幼清已经快要记不清了,也难为陈岁还能替他记着。 十二年前,云老将军被困信州城时,他向先帝请缨出战,希望能亲自摔援军去救祖父,不想竟因此叫先帝犹豫了足足三日。 实际上,凭信州当时的存粮,至少还能再坚持半月,只是他们都未曾想到云翦会突然做出和萧钦玉石俱焚的举动。 祖父和父母的死给了云幼清极大的打击,直至今日,他都觉得那是自己的错。怪自己年少不能服众,怪祖父将自己留下时,为何没有坚持和他一同前去。 是的,同所有人以为的不同,他留在京中并非是先帝要用他来牵制云翦,而是云翦自己将他留了下来。 此事过后,云幼清一度一蹶不振,甚至放弃了那年的秋闱。要知道,他的文章可是曾被当时的国子监祭酒,几乎被天下学子奉为圣人的庄老赞叹过有状元之才的。 先帝也是怕王爷您想不开,才想给您找个寄托,何况以王爷您的才学,做太子之师,已然是足够了。 陈岁这话已算是说得委婉了,照他看来,那时的云幼清给他的感觉,甚至是存了死志的。 纪宣灵听出了陈岁话中的未尽之意,暗暗攥紧了拳头,再次下意识看向他家皇叔。 云幼清脸上倒是一直是那副淡漠的神情,看不出情绪,本王知道 先帝的确是曾经真心实意的想要拉他一把,只是人到临了之际,考虑的东西便忽然开始多了起来。更何况,纪宣灵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不得不不为其谋划得长远些。 所以,先帝对他好是真的,最后给他准备了一盒慢性的毒药的也是真的。 毕竟人心易变,先帝变了,也一样怕他将来会变。 那盒药一共八颗,每吃一次都是在饮鸩止渴。这原本是最后一年,云幼清也早早筹谋了许多,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本慢性的毒药并没有起作用,反而像是被人换成了生子药。 那药,是老奴自作主张换的。陈岁平静地说出了一个令他们震惊,但又感到理所当然的事实。 这大概是陈岁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了。 先帝拿出那盒药让他递给云幼清的时候,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他不知在脑海中闪过多少想法。鬼使神差的,他最终将袖中给几个干儿子准备的生子药同那盒毒药掉了包。 那时先帝在他身后的龙榻上躺着,云幼清恭敬地低头跪着,竟然谁也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陈岁三缄其口,将这个秘密一直默默藏在心里,也叫云幼清一直误以为了这么多年。 父皇已驾崩多年,阿翁为何不将真相说出来?纪宣灵听完这些,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陈岁无奈道:说来也不怕陛下笑话,老奴胆儿小,实在是不敢开这个口。何况,也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但无论如何,纪宣灵都是感谢他的。 不仅仅是谢他救了皇叔一命,也谢他解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要将朝中那些蛆虫都抹杀干净有很多方法,大可不必急在一时,云幼清之所以用了最简单也最极端的方式,想必就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缘故。 还有此前皇叔种种逃避的行为,大约也有这个原因在其中。 陈岁走后,纪宣灵一副要走又不想走的样子,皇叔还需要再静静吗? 不必了纪宣灵道。 陈岁只是想救他罢了,仓促下的无奈之举,云幼清又怎么能怪他。 再说 没有比他更让人感到惊讶的事了。云幼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那皇叔现在对他是什么想法?纪宣灵从未觉得这样忐忑,你要是不想要他 怎么,陛下愿意让我打掉吗?云幼清是有过这个念头的,毕竟这个孩子的存在太让人难堪了,就好像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他和纪宣灵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纪宣灵的脸顿时耷拉下来,一副被抛弃了的模样。 若是不愿,皇叔愿意为我留下他吗? 云幼清沉默着。 在得知自己怀孕后,他冷静下来想了很多。 且不说他没有这个经验,还不知道要怎么生,即便是生出来了,他们又该如何同外人解释这个孩子的来历?孩子将来是什么身份? 云幼清有太多太多的顾虑。 只不过他的这些顾虑在纪宣灵这里都不是什么问题。他的解决办法,简单又直白。 小崽子也有我的一份,既然是我的孩子,那自然是皇子的身份。若是个男孩,那以后便是储君,若是女孩,那就让她做最自在的公主。还有纪宣灵忽然红了红脸,皇叔若是愿意,皇后的凤印,朕也可以给你的。 云幼清梗了一下,啐道:你想得美 纪宣灵傻笑着,说:皇叔既然能想到这些问题,说明已经在考虑留下他了。 谁谁说的?云幼清难得有这样底气不足的时候。 皇叔果然喜欢我。他喜不自胜,像是没听见他微弱的反驳。 云幼清又不说话了。 纪宣灵十分善解人意道:不急,我可以等,皇叔再好好想想。就算就算真的不打算要他,我也不会怪你的。 他一只手覆上云幼清的小腹,好像真的能感受到里面那个小崽子的存在似的,皇叔不是一直很喜欢孩子吗?为什么不试着接受他。也接受他。 最后,纪宣灵威胁般说了句:我这一生只会爱你一人。 所以不会接受其他人,也不会和其他人有孩子。那云幼清肚子里这个,极有可能,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云幼清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道:真是太卑鄙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QAQ,然后怕有的小可爱忘了,最后再提醒一次吧,逢周二不更新,因为这天事情实在太多了嘤嘤嘤【轻轻跪下】 感谢在20201004 22:24:5620201006 00:1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807665 7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章鱼小丸子殿下 5瓶;枫、,,,,请叫我催更助理 2瓶;草莓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云幼清这个状况, 纪宣灵必然不能再让他回摄政王府。 他原先想着,最好能让皇叔在长宁宫住下,如此朝夕相伴, 共处一室最后不出意料的, 被云幼清睨了一眼,只能乖乖把人送到了含章殿。 陛下回吧云幼清在含章殿门前停下, 双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一时间竟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 纪宣灵也清楚自己继续留下只会让他更不自在,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嗯云幼清轻轻应道, 倒是没拒绝。 纪宣灵心下一喜,嘴角无意识的便扬了起来, 陈庭,你留下照顾皇叔。 云幼清怀孕的事还不宜声张, 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陈庭这些日子跟在他身边, 在宫中声望渐长, 他留下来除了能看顾皇叔,也能警醒宫人, 管住他们的嘴。 可以吗?皇叔他蛮横霸道地安排好了一切,才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露出讨好般的的笑脸,询问起他的意见来。 云幼清明白他的意思, 没有说什么, 兀自转身进去, 算是默认了。 看着云幼清走进含章殿,背影消失在眼前,纪宣灵扯起嘴角莞尔一笑,心底仿佛有一块石头蓦然落了下来。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2 回到长宁宫时, 正赶上甲辰回来。 纪宣灵始终对谷彦林有些在意,这个人身上让人看不透的地方太多了。上次去石山围剿的计划还有围猎的时候,甲辰都不在,就是查人去了。 只是没想到中间会出现这么多的变故。 纪宣灵坐下后倒也没急着问他关于谷彦林的事,反而先询问了一番谷文瀚的近况。 荣国公这段时日如何了? 经石山一事后,谷文瀚元气大伤,一直称病告假在家,就是不知道这病是不是气出来的。 如坐针毡甲辰总结道。 纪宣灵随手捞起本折子翻看,哂笑一声,如坐针毡?那只老狐狸哪这么容易被抓到把柄,怕是想让朕以为他在心急吧。 折子的内容冗长无趣,写了大段全是些无意义的废话,能把请安折子写得跟赋一样,倒也是种本事。 暂且不用管他,朕让你查的事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 这件事倒着实费了甲辰一番功夫,盖因知道当年和那件事有关的人,大多都不在了,有幸留得性命的,如今也不在京城了。 谷彦林是谷家长子,然而他的出生没有给谷家带来任何喜气。除了谷夫人这个嫡母不喜欢他,谷文瀚这个父亲同样对他没什么感情。 据说,是因为她母亲在被抬进谷家大门做妾之前,曾有过一个旧情人的缘故。她对谷文瀚向来淡漠,加上谷彦林早产了一个多月,于是在谷夫人的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下,谷文瀚对这个原本应该满怀期待的长子顿时厌恶了起来。 家里的主人如此,下人们见风使舵,自然也对他好不到哪里去。嘴碎一些的,甚至口无遮拦,把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当着还是个孩子的谷彦林的面说了出来。 直到后来谷彦林身量长开,眉眼渐渐与其父有了明显的重合之处,谷文瀚的态度才缓和了些。 大约四五年前,谷彦林入户部就职,谷文瀚忽然之间便对这个儿子器重起来了。也就在那之后的半年里,谷家的下人换了大批,就连谷夫人也因为犯了不该犯的错被送到别庄去修养了。甲辰说出了已经发生的事实,但细想之下,纪宣灵只觉得谷彦林这人果然不简单。 在外人眼中,这父子二人关系是在谷彦林入职户部以后才开始缓和的,看上去是因为他的年轻有为,给谷文瀚长了脸面,但事实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就如之前的谷彦林所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一副庶子无奈被父亲裹挟的模样。可谁又能知道,在其中主导的,不是他这个看上去无辜无奈的庶子呢? 当然,这些也只是纪宣灵的猜测而已。 他隐隐觉得此人很危险的同时,又很矛盾地认为他不会是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至少在谷文瀚这件事上是这样的。 结合上一世他背后给亲生父亲捅刀,火烧谷家大宅的行为,谷彦林或许是在恨着他父亲,恨着谷家所有人的。 还有一事甲辰顿了一下继续道,主上你们从玉汤山回来后,乐正大人和他见过一面。 纪宣灵眉心微蹙,乐正淳? 是 乐正淳 纪宣灵将手里的折子随意扔了出去,若有所思。 这两个人原来似乎并无交集。 纪宣灵思忖片刻,决定不再无谓思索。 要想知道乐正淳为何要去见谷彦林,把人叫来问个清楚便是了。 甲辰说完该说的话,便准备离开了,不料刚一转身,纪宣灵又叫住了他。 先等等,朕还有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 他只好重新转回来,抱拳低头,洗耳恭听。 纪宣灵不知想到了什么,方才略显沉重的气氛一下便消退了。 他道:从今日起,你不必再跟着朕了。 什么? 甲辰猛地抬头,一向面瘫的脸上也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是从小就养在纪宣灵身边的影子,虽然纪宣灵曾说过将来若有一天他想要出去看看便放他自由,但他向来以纪宣灵的目的为意志,乍一听到这句话,不由错愕了一下。 谁知纪宣灵话风一转,说:你替朕去看着皇叔,从前怎么对朕的,往后便如何对待皇叔。 属下恕难从命。甲辰立时跪下。 他是纪宣灵的影子,纪宣灵的安危才是他的第一要事。此次回来听说纪宣灵受伤的事情,他便觉得是自己的失职,又怎么可能答应去保护另一个人。 即便这是纪宣灵的命令。 他本以为纪宣灵会生气,毕竟云幼清在他心里有多重要,甲辰觉得不会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了。 岂料纪宣灵忽然笑了一下,故作苦恼,啧啧道:可皇叔若出了事,朕的孩子也跟着一起没了可怎么办? 甲辰木讷抬头,孩孩子? 憋了大半天无处炫耀的纪宣灵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分享喜悦的人,脸上的笑意已经快溢出来了。 他将当年令人唏嘘的往事简单说了一下,此事说起来,终究是我纪家对不住他,对不住云家满门忠烈。何况,如今皇叔怀着我纪家的骨肉,你也保护不得吗? 有自己想法的影卫陷入了沉思之中。 然而,终于找到人分享喜悦的纪宣灵似乎忘记了一件微不足道但又十分重要的事。 晚间林院判亲自着人将开好的安胎药送了过来,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摄政王按时吃药。 陈庭拿了药,回去看着并无病色的云幼清,试探着问道:王爷,这药是 云幼清被他问得一阵尴尬,强装镇定道:安胎药而已,去煎了吧。 哦,原来是安胎药。 陈庭点了点头,随即愣在原地,僵硬道:安安胎药? 云幼清原以为纪宣灵把人派过来,定然已经将事情交代了,可看着陈庭一脸惊愕的样子,似乎,好像还不知道。 那这药,是是给谁吃的?陈庭话已经说不利索了。 云幼清长叹一声,自暴自弃,是本王,去煎药吧。 陈庭脚底浮虚,拿着药一路飘了出去。 他看出来陛下对摄政王不一般,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不一般。 看今早干爹一脸镇定的样子,果然是他太年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6 00:16:1420201007 23:2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个大番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蟹蟹、所以因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朵朵 49瓶;清夜无风雪 45瓶;靖筱潇 24瓶;幼稚园的小盆友、30547143 10瓶;,,,,请叫我催更助理 8瓶;星辰、章鱼小丸子殿下、日月明、嘟嘟嘟、瑕不掩瑜 5瓶;烟雨 3瓶;沫雅轩、简单生活、花猫、小小、4611127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长宁宫封闭了一整天, 翌日早朝时,摄政王更是不曾出现在朝堂上。这等反常的状况,不由叫人产生了诸多猜测。 没等纪宣灵将乐正淳叫来询问一番他和谷彦林私下见面的事, 左相右相这两个多年的死对头便先后不约而同的找上了门来。 二位大人今日倒是默契十足啊。纪宣灵调侃他们。 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眼里都充满了嫌弃,显然并不想有这种默契。 吕源说话一向要委婉一些, 明明是想知道云幼清的状况,却绕了个圈子来问他在玉汤山受伤的事情,昨日见陛下身上满是污血, 不知是否受伤,可曾找太医瞧过? 哦?纪宣灵看他一眼, 十分惊讶的样子,吕大人竟然不知道吗? 吕源一头雾水, 这臣如何能知道? 他这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纪宣灵一拍脑袋, 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朕好像忘了告诉两位大人, 前日在猎场遇到刺客的事。 什么!刺客!乐正均差点跳起来,御林军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让刺客混进去? 乐正大人稍安勿躁,玉汤山这么大, 本来也不是他们想防就能防住的。何况, 朕现在并未出事。纪宣灵虽然刚罚了御林军统领, 这种时候却替他说起话来了。 宋全这个人能力不算突出,甚至没什么主见,但好在足够忠心,足够听话。 等出事就晚了! 乐正均见他满不在乎, 简直操碎了心,此事事关陛下安危,怎可轻率。 更何况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他神情严肃,瞬间就把原来要问的事抛到了脑后,陛下既然回来了,那刺客? 死了纪宣灵道,此事朕已经让人去着手处理了,右相不必担心。 处理此事之人,正是想要将功折罪的御林军统领宋全。纪宣灵原本是怕有人又和两年前一样故技重施,将罪责嫁祸到云幼清头上,但没想到,这次的这些刺客,死得倒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 乐正均还要再说什么,吕源只怕他们越扯越远,忙将话题又拉回了正轨。 陛下没事就好,就是不知摄政王如何了? 那日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见纪宣灵把人从林子里抱了出来,今日上朝又不见云幼清的人影,很难不让人多想。 至于怎么想的,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皇叔昨日受了惊吓,这几日只怕都不来能上朝了。纪宣灵实话实说。 云幼清乍听闻自己怀孕的消息,确实受到了十足的惊吓,林院判建议让他修养几日好养胎,自然也就不能来上朝了。 一整个早朝下来,短则半个时辰,长则足足半日,叫皇叔怀着身子这样辛苦站着,纪宣灵可舍不得。 只不过,他的实话实说,落在吕源和乐正均的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两个人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又达到了高度的统一,都觉得是纪宣灵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了,并且一出手就是大动作。 不过想想也是,纪宣灵马上便要到弱冠之年了,身边却还有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试问哪个帝王能够容忍卧榻之下有他人酣睡。 二人脸色各异,一时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陈庭忽然从外面进来,经过他们走到了纪宣灵身旁。 何事? 陈庭悄悄瞥了眼在场的两位大人,选择了弯腰凑在纪宣灵耳边说话,王爷今日忽然一直犯恶心,已经许久未进食了。 纪宣灵瞬间坐不住了,站起来大步流星的就往外走。 陛下要去哪里?乐正均不解。 纪宣灵停下脚步,好像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两个人,朕还有些急事,二位爱卿自便。 说着便带着陈庭急匆匆离开了。 纪宣灵走后,他们也没必要再继续待着了。回去的路上,乐正均想着方才陈庭俯身在纪宣灵耳边说话的场面,不知怎的又忽然想起纪宣灵同他说过的,自己有心上人的事。 方才那个似乎就是乐正淳同他说过的陈庭? 乐正均回忆了一下这个小太监在纪宣灵身边出现的时间,又回忆了一下纪宣灵告诉他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的时间,似乎相差并不远。 太监虽然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但毕竟曾经是,再一想方才陈庭一两句话就把人叫走的场景,乐正均越发肯定了。 老爷子眉头越皱越深,额头上沟壑纵横,可谓是忧心忡忡。 若真叫他不小心猜中了,这可怎生是好? 被乐正均时刻惦记着的陈庭在路上连打了三个喷嚏,最后被纪宣灵一脸嫌弃地拦在了门外,无情道:一会儿让林院判给你开服药,这几日离皇叔远些吧。 陈庭: 鬼知道为什么天气逐渐转暖,他这喷嚏却是越打越频繁了。 林院判此刻就在含章殿内,纪宣灵进去时,老爷子刚把完脉。 云幼清的脸色的确不大好看。 怎么回事?纪宣灵自然在他身边坐下。 回陛下,这只是怀孕之人正常的反应而已,并无大碍。林院判回禀道,不过王爷的反应似乎寻常人来得格外晚些。 纪宣灵心情被他弄的跌宕起伏,对身体可有影响? 这倒不会林院判不紧不慢的说。 说着,云幼清便忽然扭头干呕起来。 纪宣灵哪里见过这场面,手忙脚乱的给人顺气,又是倒水又是低声温柔哄人。他哪里想到怀个孩子会这样遭罪,要不然,这孩子我们还是不要了吧。 他说的这样随意,把一旁专心低头看鞋尖的林院判吓了个够呛。 不过他说完这话,云幼清倒是不再干呕了,缓过气来瞪了他一眼,冷笑道:陛下当真洒脱,说要就要,说不要就要。 这孩子如今可是长在他肚子里,怎么说也应该是他来决定才对。 云幼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和矫情,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 可事实的确如此。 纪宣灵看似不强硬,可从头至尾都在裹挟着他往前走,用一张精心编织好的网,不知不觉就把他套住了。 纪宣灵自觉说错了话,立即亲昵地粘着人撒娇似的同他认错,我错了皇叔,这不是想吓唬吓唬小崽子,好叫他别再折腾你。 一旁还站着个胡子花白的林院判,这让云幼清心中一阵羞赧。 虽然老爷子已经竭力在装瞎了。 放开 纪宣灵瞥见皇叔耳根的一抹微红,心情甚好,乖乖放开了手。 云幼清松了口气,林院判同样松了口气。他赶忙交代完医嘱,拎着药箱走出了这个年纪不常有的步伐,飞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陛下是不是也该走了?云幼清开口就要赶他走。 纪宣灵巴不得赖在这里不走,来都来了,哪还有这么容易离开。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2 我才来皇叔就要赶我走吗?现下只有他们两个人,纪宣灵更是无所顾忌,虽然只是抓了一缕他的头发在手里打转把玩,但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愣是叫他做出了无限的暧昧旎思。 如果是从前,云幼清定然能够义正言辞,冷酷无情。然而他沉痛又欣慰地发现,原来那个他尚能拿捏得住的狗崽子,早就不知不觉变成一只恶狼了。 他垂眸避开纪宣灵直勾勾的眼神,陛下还有政务要处理。 这是惯常用的借口,因为听上去最是冠冕堂皇。 朕让他们送到含章殿。纪宣灵说着,凑过去嗅他的头发。 云幼清一抬头,正好撞进他带着温柔笑意的眼里。而纪宣灵只消一低头,便能吻上他唇角。 一股莫名的燥意席卷了云幼清的全身,好似整个人进了蒸笼,不仅身上热,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耐。他无声吞咽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在纪宣灵面前无处可逃。 他分明早早便将囚笼为他准备好了。 皇叔,我想亲你。纪宣灵凑到他耳边,每个字都带着炽热的灼烧感,随着呼吸一点点渗透到了他心里。 云幼清身子缓缓颤抖了一下,下意识便要往后退,被纪宣灵抓住胳膊捞了回来,又用另一只手揽腰将人固定在怀里。 阿宣 他的未尽之语彻底被纪宣灵堵在了嘴边。 他们本该陌路,本该背道而驰,本该天人永隔。 可他们在拥抱,在亲吻,也在这肆虐的温柔缠绵里沦陷。 幼清,张嘴。纪宣灵哄他。 云幼清眼里蒙了层雾气,手里攥着纪宣灵的衣服。他原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张开嘴,却只是一声声叫着纪宣灵的名字,阿宣,阿宣 纪宣灵再次无声吻住了他。 温柔的克制中,藏着急切的疯狂。 一吻毕,云幼清看着他微微喘息。 我们这样算什么? 纪宣灵笑他:是我心悦你,是我图谋不轨,皇叔在担心什么? 云幼清不知道。 纪宣灵看着他眼神一点点变化,最后缓缓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这是个及其亲昵的动作。 云幼清从未这样主动过,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个瞬间忽然做出了改变,可如果没有了那个无形中提醒着他生命快要到头的沙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但他纪宣灵已经不需要他的牺牲了,他想让自己爱他。 阿宣 纪宣灵听见云幼清这样叫他。 你想要我怎么样? 他想如何? 纪宣灵自然是想要他活着,想要 我想要你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纪宣灵:卧榻之下不容他人酣睡,但是可以有皇叔感谢在20201007 23:20:1020201008 23:5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雨、4709237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扫晴 3瓶;慕临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纪宣灵醒来时, 率先进入眼帘的,是含章殿床榻上素色的帐顶。他转头看向床榻内侧,见云幼清姿势端正躺在床上, 睡得正香。 纪宣灵侧身撑着头, 饶有兴致盯着皇叔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只觉美不胜收。 他昨日在含章殿留宿了。 而且不是因为他的死皮赖脸, 是云幼清主动请他留下来的。 不过想象中心满意足抱着皇叔入睡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因为云幼清睡觉太老实了,能让他留下还是看在他忙得太晚, 实在辛苦的份上。 纪宣灵心情颇好,趁着云幼清还未醒, 轻轻在他眼角印下一吻。 这般偷偷摸摸占人便宜的事,他做得倒是十分熟练, 一看就经验丰富。 云幼清眼睫微微颤动了几下, 接着陷入了沉睡当中。 今日休沐, 不上早朝,纪宣灵轻手轻脚起身后, 便往大理寺去了。除了去了解案子进展外,他还想问问乐正淳他私下同谷彦林见面的事。 临走前纪宣灵将陈庭叫到了跟前,和蔼可亲,一副十分关心他的模样, 昨日让你去找林院判开药, 去了吗?身体可好些了? 陈庭诚惶诚恐, 忙说自己并无大碍。 纪宣灵满意点头,嘱咐道:皇叔跟前你小心照顾着,另外叫御膳房多做些开胃合皇叔口味的东西,有任何不对, 立刻去请林院判便是。 是 陈庭一一应下,心道真是辛苦林院判这个老人家了。 可谁叫诊出摄政王怀孕的人是他呢。 幸好林院判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必定会忍不住暗自腹诽。 让摄政王怀孕的人是陛下!他只是个大夫啊! 纪宣灵可不在意他们怎么想的,轻装便行,很快就到了大理寺。他一路畅通无阻,也没让人惊动上下官员来接驾,兀自便往乐正淳那里去了。 元朴案子审的如何了? 他不打一声招呼突然推门进去,将埋头书案的乐正淳吓了个够呛。 乐正淳慌忙起身,将桌上乱成一团的卷宗随意归置了一下,匆匆整理了一番仪容,陛下 不必多礼,坐下吧。纪宣灵说着,走到桌案前随意翻看着,案子可有什么进展? 乐正淳沉沉的叹了口气,摇头道:幕后的人将自己的身份满得很严实,带回来的这些人里,有不少原先也是受害者,只是如今都 像被驯化了的狼,早就失去了爪牙,只会向主人摇尾讨好,以示忠心。 纪宣灵对这样的结果并无多少意外,秋水坊呢? 除却和姚三有过买卖交易外,暂时没有发现其他疑点。鸨母秀娘一问三不知,说自己以为姚三只是个普通人牙子,把责任都推到了死去的姚三身上。 如此看来,线索似乎都断了。 可纪宣灵又清楚地知道,此事同谷文瀚和吕源都脱不了干系。区别只在于,吕源或许参与不多,甚至不清楚谷文瀚在背地里干了许多足以把他拖入深渊,令其万劫不复的事。 所以此事到目前为止,能够找到的,和吕源有联系的,只有吕思雍是秋水坊东家这件事。 二人虽然狼狈为奸,互相却完全不信任。 他们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纪宣灵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吕公子既然是秋水坊的东家,怎么不请他来大理寺坐坐? 也不知道过去了这么久,吕公子被打了板子的屁股还疼不疼。 这乐正淳犹豫片刻,要是将吕公子请来,左相那里? 纪宣灵抬眸不经意瞧了他一眼,奇道:元朴似乎顾虑颇多? 他以前可不会这样优柔寡断。 你只管把人请来便是,其他事自有朕替你担待。纪宣灵道。 云幼清上次光天化日就敢把人绑了,如今不过是请吕思雍来大理寺坐上一坐而已。纪宣灵亲口谕旨,有理有据,名正言顺。吕源再怎么权大势大,也不能抗旨不遵,公然谋逆。 毕竟所有人眼里最有可能谋逆的摄政王,还什么都没干呢。 话说到这份上,乐正淳自然只有答应的份。 臣领旨 纪宣灵翻着他从那些人口中审讯得来的供词,静默许久,整个房间里只有他时不时翻纸张的轻微摩擦声。 元朴对谷彦林此人怎么看?他忽然问。 谷彦林?乐正淳愣了一下,陛下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纪宣灵直直盯着他,不知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昨日,朕不小心知道了你与他见了一面,所以很好奇,你二人是何时有的交集? 乐正淳和谷彦林虽然年纪相仿,却因各自出生的缘故,并无太多交集。甚至于,二人科考也不是同一年,连同窗都算不上。 纪宣灵没有跟他拐弯抹角,直接就问了出来,反倒打得人措手不及。 乐正淳眼神躲闪了一下,低头敛眸道:臣与他只是偶遇罢了。 是吗?纪宣灵视线始终未曾移开。 是 纪宣灵没有再追问,将手里的供词放下,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乐正大人接着忙吧,朕就不打扰了。 恭送陛下乐正淳弯下腰,看不清脸上神色。 从大理寺出来,纪宣灵的心情并不轻松。 他二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尽管乐正淳在某些方面的固执完全不输他年迈的祖父,但纪宣灵从未怀疑过他的忠心。 只是乐正淳的不坦诚,让他迅速在心底生出了无数的疑虑。 大约是他的心思太过沉重,回去陪皇叔吃饭的时候,云幼清忍不住问了一句。 发生什么事了? 对上云幼清关切的目光,纪宣灵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他想起自己迫不及待邀皇叔去天香阁坦诚相告的那天,云幼清说他会是个好皇帝。 纪宣灵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至少在失去皇叔的那几年里,他励精图治,夙兴夜寐,也确实做成了很多事。 可他始终对此抱有一些怀疑。 他像个孩子一样俯身趴到云幼清腿上,皇叔,我好像不适合做皇帝。 为何这样说? 云幼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随后一只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动作充满了安慰的意思。 纪宣灵作为先帝唯一的孩子,可以说是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不曾经历任何勾心斗角。虽然是太子,却天真调皮的过了头。 他从不是个冷心冷情,冷酷无情之人,所以才会一次次因云幼清的决绝暴躁狂怒,同他怄气,同他翻脸。 乐正淳今日的反常让他不得不对其产生了诸多怀疑,站在皇帝的身份上,这并没有什么错。然而作为朋友,他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失落更多一些。 我做不到心无愧疚地去怀疑自己的亲近之人,可坐在这个位置上,好像又不得不把人往最坏的地方想。我不想有一天得了疑心病一样,对身边每个人都充满戒备。 那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云幼清无奈叹气,但凡纪宣灵有个兄弟,这个位置都轮不到他来做。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他说。 云幼清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纪宣灵的那天,他穿着一身太子蟒袍,脱了鞋袜,挽起袖子,将园子里一池的锦鲤搅了个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整个园子里都是纪宣灵开怀放肆的笑声。 先帝骂他有失体统,有失身份,云幼清却看着他的笑,由衷感到了他的快乐。 倘若不做皇帝,没有先帝强加在他身上的这份责任,他或许能纵情江湖,逍遥自在,做这天地间最自在的闲云野鹤。 纪宣灵在他腿上安静趴了许久,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转头好奇地盯着云幼清尚未有明显起伏的肚子看了会儿,克制不住上手摸了一下,疑惑道:里面竟然真的有个小崽子吗? 云幼清也不知道,即便这两日时不时的会干呕,他还是会偶尔怀疑一下事情的可靠性,想着会不会是林院判误诊了。 或许真的没有呢? 纪宣灵轻笑一声,有没有,皇叔如今都逃不掉了。 云幼清抿唇不语,小兔崽子长得太快,他已经管不住了。 纪宣灵怕时间长了云幼清腿酸,很快就自己爬起来了,随后将秋水坊一案的进展说给他听。 谷文瀚那日在王府才表现得如此坚定,或许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预料。姚三已死的消息还未传出去,我们不如借此诈一诈这些人,看看究竟谁会先沉不住气,狗急跳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8 23:53:1720201009 23: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河卿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河卿锦 13瓶;青青子衿 5瓶;日月明 2瓶;草莓君、花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云幼清一连数日都未曾踏出过含章殿的大门, 就好像从朝堂上直接消失了一样。 以左相吕源为首的摄政王一党一开始只是心有忧虑,现在却已经惶恐不安起来了,隔三差五便要派个人来打探一下摄政王的去向。不知道的, 还以为他们真有多关心云幼清呢。 纪宣灵索性装傻充愣, 只要遇上来打探消息的人,便摆出一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模样, 把人全都打发了回去。 委屈皇叔了 凭云幼清的能力,若最后只能囿于这一方四角的天空,任谁都是要说一声可惜的。 纪宣灵无意将人永远困在这里, 只是现在还不是他露面的时候。 云幼清倒不觉得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反而因为腹中这个意料之外的小家伙, 生出了一些无所事事的迷茫。 整日吃吃睡睡,赏花喂鱼,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委屈。云幼清说着, 拈起一小撮鱼食, 往水缸里撒了下去,只是突然间真的成了个闲人, 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不习惯罢了。 他先前刚回来那会儿,整日闭门谢客,也是做了许久闲散王爷的。只是那时的他虽无事可做, 心里至少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有必须要去完成的事。 然而如今 乏了, 该回去休息了,陛下自便。 云幼清将多余的鱼食递给身后的陈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转身进屋。 纪宣灵小尾巴似的跟上去,笑嘻嘻道:我陪皇叔一起休息。 二人进了里间后, 陈庭识趣离开,顺便贴心的把门带上了。 纪宣灵坐下来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弄得云幼清如芒在背,衣服脱了一半中途又停了下来。 他试图用正事转移纪宣灵的视线,陛下让人传出姚三已经招供的假消息,荣国公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2 老狐狸精明着呢纪宣灵看上去并不着急,我们剜了他这么一大块肉,他尚且沉得住气,一个姚三,未必能叫他如何。 云幼清微微蹙眉,转而又想到纪宣灵说过的话 此事与荣国公还有左相都有关系。 纪宣灵不会做无用功。 你是说,率先沉不住气的人,会是吕源? 纪宣灵露出一个正是如此的笑容,随后看着因云幼清停下动作而松松挂在肩头的衣服皱起了眉。 他上前勾住了云幼清的衣襟,却不曾有下一步的动作,不知是想替他穿上,还是想亲自替他宽衣。 姚三是谷文翰的人,不是他的人。手里没有可以拿捏对方的东西,又怎么能相信对方会为他们所做的事保密呢。 他靠的太近了,云幼清下意识就要后退,然而稍一动作,便被搂住了腰,再动弹不得。 皇叔不是要休息吗?我来帮你可好? 云幼清紧绷着身子,掀起眼皮问他:陛下想怎么帮? 自然是伺候皇叔宽衣解带了,或者,皇叔需不需要一个暖床的人?纪宣灵总不能对怀着孕的人做什么,虽然林院判说现在胎气已经稳固下来了。 说话间,云幼清的腰带已经到了他手里。 陛下都已经动手了,还来问我做什么?云幼清话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他如今说话很少有直视纪宣灵的时候,尤其是这样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情况。 纪宣灵这次没有回答,因为他正忙着给皇叔宽衣呢。这个过程在气氛的烘托下,显得尤为漫长,叫云幼清呼吸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好了 终于,纪宣灵说出这两字后,看到云幼清一下松了口气,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他无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要给人暖床的玩笑话,原本要伸出去给人整理头发的手也克制地缩了回来。 好梦纪宣灵想说的,自然不止这两个字,然而话到嘴边,打了个弯,最终都咽了回去。 阿宣云幼清忽然叫住他。 纪宣灵顿住,一时间竟不敢回头。 随后,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是云幼清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说:阿宣,你要给我时间。 这个拥抱无关爱意,但已经是云幼清所能给出的所有回应了。 至少他在试着去接受。 但是纪宣灵太贪心了,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不过还好,他等得起。 纪宣灵整理了一下心情,回头在他鼻尖亲昵的点了一下,好,我等着。 他们猜得不错,吕源果然沉不住气了。 几乎在听到姚三招了的这个消息的下一刻,他便急冲冲的叫人备马车准备去找谷文瀚。 爹,你要去哪?吕思雍因为秋水坊被关停,已经许久未曾出过大门了。 吕源心烦意乱,哪有功夫理会他,和你没关系,回房里待着去。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吕思雍反而生气了,一个两个的,就知道让他老实待着。 我到底是你儿子还是女儿,一天到晚就知道让我回房待着,你干脆找个嬷嬷来叫我女红刺绣好了。 说着赌气般挤上了马车,也没再问问他爹准备去哪里。 马车停下后,吕思雍先一步跳下来,原本趾高气扬的气势,在抬头看见荣国公府的牌匾后瞬间萎靡了。 也幸好,吕源心事重重,压根没注意到傻儿子有什么不对劲,进去后只是嘱咐他别乱跑。 这话又一不小心踩到了吕思雍的尾巴,嘴里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悄悄跟到了他爹屁股后面。 荣国公家的书房里没什么下人,跟着他爹进了第一道门后,就不再有人来拦着了。他随意晃了一圈,偷偷到书房门前听起了墙角。 吕兄放心,姚三儿子还在我手里,他是绝不会招供的。说这话的人是荣国公谷文瀚。 紧接着,吕思雍又听见了他爹急不可耐的语气,你说的倒好听。握着姚三把柄的人是你不是我,他或许不会出卖你,但保不齐会把我卖了。 我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吕兄若是暴露了,我自然也逃不了不是吗? 吕源冷哼一声,稍稍缓和了一些。 吕思雍在外听了一会儿,大概就是他爹在和荣国公扯皮,怕姚三把自己做的那些腌臜事抖落出来。 他原以为最多只是秋水坊的生意会受影响,再有便是他爹和谷彦林都不让他碰的,姚三负责的人口买卖。此事一旦被抖落出来,他们两个朝廷官员,必然不会好过。只是自古以来,这样的买卖并不少见,吕思雍的意识里,觉得这件事大约是罪不至死的,但越往下听,好像就越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之前找到我要做这门生意的时候,可没说过自己还在石山养了这么多私兵。卖几个孩子陛下或许不能将你我二人如何,但豢养私兵可是谋逆的大罪,谷兄不觉得,需要同我解释解释吗? 这才是真正让吕源生气,急不可耐来找他的原因。 姚三若是招了,在下岂不是得替谷兄背上一口大锅。 事情一下从倒卖人口,变成了谋逆,吕思雍背后发凉,一步步向后退去,眼看就要一脚踩空摔下去,一只手揽着他的腰把人捞了回来。在他叫出声之前,来人的另一只手又将吕思雍的嘴捂住了。 别说话谷彦林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说。 吕思雍也知道现在不是能出声的时候,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被谷彦林带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 眼见四下无人,吕思雍立刻便翻脸了。 你别碰我他还没消气呢。 被推开后的谷彦林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脸上温润的笑容依旧,这又是怎么了? 吕思雍踌躇了一会儿,你,你父亲做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为何这样问?谷彦林一脸的无辜无害。 你们做的好事,现在要推到我爹头上了,我不能问吗?吕思雍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和他爹一样,都胆小,谋逆这样要诛九族的大罪,是绝不可能去做的。 谷彦林眼中笑意消散,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了脖子上,阿雍,把刚刚听见的事都忘掉,嗯? 吕思雍感到有些害怕,但他一直都知道,谷彦林同样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他猛地拍开对方的手,连连后退,我若是忘不掉,你你想怎样? 谷彦林盯着方才被打的那只手,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我怎么会伤害阿雍呢,你这样,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那那你帮帮我。吕思雍咽了咽口水,重新走上前去,勾住了他的手指。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吕源从书房里出来时黑着一张脸,显然交谈并不愉快。 他在荣国公府的院子里看到了摸鱼逗鸟的自家傻儿子,头疼的过去把人叫了回来。 吕大人谷彦林站起来同他见礼,彬彬有礼的样子,看着不知比自家傻儿子顺眼多少。 他深深看了眼谷文瀚的这个儿子,哂笑道:你和你父亲倒是不太像。 这个不太像,指的自然不是长相,而是待人处事的风格。 谷彦林笑笑,并不多话。 陈瑛要回来了,你知道吗? 知道 很不巧,这个陈瑛和谷彦林恰好有些过节。 吕源胡子抖了一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父亲做事,真是很会给自己留后路啊。你好自为之吧。吕思雍,还不过来! 哦 吕大人慢走 谷彦林看着父子二人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 陈瑛,呵。 作者有话要说:头已秃,二更会有的,但是建议明天起来看【沧桑点烟】感谢在20201009 23:59:1820201011 22:4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绥哲、风南枝好穷 5瓶;镜月慕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陈瑛驻守西南多年, 几乎就是那里的土皇帝。 这是让纪宣灵感到十分疑惑的一件事,同样是拥兵自重,为何他们只觉得皇叔会谋反? 怎么看, 也应该是陈瑛这个天高皇帝远的, 谋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西南偏僻,地广人稀, 虽易守难攻,但云幼清露出个一言难尽的神情,叹道, 那里实在太穷了。 穷到什么境地呢? 据说即使夜不闭户,也没有盗贼光顾, 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可偷。 何况西南离京路途遥远,割据一方等着他们去清剿尚还有些可行性, 一路带兵打进京城谋朝篡位, 绝无可能。 相比之下, 云幼清可方便多了。 臣若要行此事,有无数种方法。光是龙武军军营就在京郊这一点, 陈将军就望尘莫及。 那皇叔怎么还不动手?纪宣灵玩笑道。 云幼清淡淡扫他一眼,忽而笑道:陛下怎知臣没有想过? 纪宣灵喝了口水,眯着眼看他,若皇叔果真有此心, 朕只好努力成为皇后了。 云幼清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 他会如此的不要脸。 若真叫我成了,成王败寇,陛下都已经是臣的阶下囚了,怎么可能还有命留着。他煞有介事, 好像当真仔细考虑过此事。 纪宣灵夸张地睁大了眼,难以置信道:皇叔竟舍得杀我? 云幼清冷酷无情:留你何用?后患无穷吗? 他暧昧一笑,自然是留着给皇叔暖床用了。亡国之君沦为新帝禁脔,假意奉承却不小心情陷于此 云幼清听不下去了,红着脸打断他,陛下不去写话本子真是屈才了。 纪宣灵欣然接受他的夸赞,这个故事的安排皇叔可还满意? 满意就有鬼了。 云幼清白了他一眼,飘然离去。 陈瑛是三日后到的,他每两年才会进一次京,满打满算,加上纪宣灵继位那一年,拢共就和小皇帝见过四次。 如今,则是第五次。 今日的早朝,场面可谓精彩万分。 陈瑛回来,顺带着治好了荣国公的病,就连玉汤山一行后不见了踪影的摄政王也出现了。 右相冷冷扫过所有人,满脸写着:都不是好东西。 陈将军辛苦了,来人,赐座。纪宣灵十分客气。 陈瑛不禁有些自得,觉得小皇帝对他还是有些忌惮的,这才客客气气的给他他在金殿之上赐座。熟料椅子搬上来,竟然有两把,其中一把,就放在云幼清那边。 众人都表示理解。两个都得罪不起,干脆一碗水端平好了。 云幼清无奈,倒也没拒绝,毫不扭捏的就坐下了。他今日过来,本就是为了给纪宣灵镇场子的,赐座这一举动,正好叫别人更加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纪宣灵冲他挑了下眉,就差说「快夸我」了。 为了不让皇叔累着,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就是平白给了陈瑛脸面,这让他觉得很不爽。 偏偏陈瑛还觉得是云幼清沾了自己的光,末了竟还洋洋自得,阴阳怪气道:没想到两年不曾回来,摄政王已经坐着上朝了。看来臣今日是沾了摄政王的光了。 纪宣灵笑笑不说话。 你知道就好。 陈将军千里迢迢回京,就是为了说这些没营养的话吗?云幼清回敬道。 陈瑛气结,恼羞成怒,云老将军从前就是这样教你同长辈说话的吗? 云家如今只余本王一人,敢问陈将军是本王哪门子的长辈?云幼清冷声道。 二人毫无预兆的忽然针锋相对起来,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谷文翰这时候倒是出来打圆场了,陈将军是回京述职的,还是先同陛下说一说西南的近况吧。 述职也没什么好听的,陈瑛每次来来回回就那一套。纪宣灵都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陈将军朕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路途遥远,陈将军马不停蹄,辛苦奔波,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至于其他事,改日再议。 众人表示十分赞同。 退朝 所有人走得飞快,没一会儿大殿之中便空荡荡的了。云幼清这才慢吞吞站起来,同陈瑛擦肩而过。 他打算回一趟摄政王府,同曹俭交代一些事情。 云净之! 在即将走出皇宫的长长宫巷里,陈瑛在后面叫住了他。 陈将军还有何贵干? 陈瑛一脸沉痛地看着他,失望道: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云老将军赤胆忠心,为先帝死而后已,你如今却凭着摄政王的身份,如此不将人放在眼里,恐怕云老将军在天之灵都难以安息吧。 祖父死而后已并非是为先帝。云幼清脸上一片冷意,陈将军也不必惺惺作态,拿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来教训本王,按理,你如今该向本王行礼才是。 你陈瑛见装不下去,索性也不再装了,哼,我惺惺作态不假,但怎么也比害死云老将军的人要强些。 他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就差说是云幼清害死云老将军的了。 云幼清顿时变了脸色,藏在袖中的双拳紧握,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冲上去和人打上一场。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 陈瑛欣赏着他阴沉的脸色,踩在云幼清的雷点上反复跳跃,听说那年你想亲自带兵?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敢亲自带兵,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2 哦?陈将军莫非也是这样看朕的不成。纪宣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朕继位那年不过十一岁,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不知在陈将军眼里有几斤几两? 陛下说笑了,臣怎会有如此想法。陈瑛没想到纪宣灵会突然出现。 纪宣灵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没有最好。朕记得父皇曾说过,陈将军第一次上战场似乎也是十六岁? 那年云幼清主动请缨时恰好就是十六。 陈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窘迫非常,不再过多掰扯,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皇叔没事吧?纪宣灵担心地看着他。 云幼清摇了摇头,无事 少顷,他又道:陛下可有空,同微臣一起回一趟摄政王府? 纪宣灵这会儿便是没空也要挤出空来,皇叔相邀,怎么能没有时间呢。 其实昨晚云幼清说过要回去的事,只是没让他作陪而已。 他也不问清楚是要回去做什么,直到云幼清平静说出了:陛下同我一起去祠堂见见祖父吧 纪宣灵蓦然紧张起来。 第32章 陛下, 王爷。曹俭站在摄政王府门前给二人行礼。 纪宣灵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曹俭亦然。 只是纪宣灵稍加思索,便明白皇叔今日回来要做的事, 要么是和曹俭有关, 要么他是知情人。反倒是曹俭,对纪宣灵的出现感到了略微的惊讶。 不过这也不怪他, 毕竟从玉汤山回来后,曹俭就没再见过他们家王爷了。要不是云幼清没忘了派人给他传话,他只怕要以为是陛下将人给劫持软禁了。 进去说话云幼清道。 是曹俭侧身给他们让路, 走进了摄政王府的大门。 云幼清昨日叫人给曹俭传话,说的是有要事相商, 但进门后去的地方却并非议事的书房,而是祠堂。 曹俭不由心生疑惑, 王爷, 您这是 没什么, 许久没来祭拜过了,顺路看看他们。云幼清隔着大门朝里面望了一眼, 你先去书房等着吧,本王随后到。 曹俭不疑有他,转身离去。 云幼清长长吐出一口气,看了看一直沉默着的纪宣灵道:走吧 其实他今日并没有打算将纪宣灵带过来, 只是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时, 很突然的, 莫名其妙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就像他没想过纪宣灵会喜欢自己,没想过自己会怀孕,更没想到过,纪宣灵会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只是如今都逃不掉了。 怎么办,皇叔。素来没脸没皮的纪宣灵竟然心生怯意,将自己渗出薄汗的手递给他看,我有些害怕,这可如何是好? 云幼清: 上次在这里抱他的时候,怎么不见害怕? 纪宣灵紧张是真,但要说不敢进去还不至于,只是想借机和云幼清撒个娇罢了。不想他家皇叔一如既往的冷漠,陛下若是害怕,在外面等着也是可以的。 那不行!纪宣灵急忙捉住他的手紧紧握住,都到这里了,怎么能让皇叔一个人进去。 云幼清往他们相扣的手上瞥了眼,陛下没来之前,臣一直是一个人进祠堂的。 那是从前,以后不会再让皇叔一个人了。纪宣灵不假思索脱口道。 他总是这样理所当然。 云幼清愣了一瞬,旋即低头轻笑,眼中有纪宣灵从未见过的温柔。 陛下这个样子,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拒绝。 那就不要拒绝了。纪宣灵被那一抹笑容迷了眼,心道真正让人无法拒绝的,明明是皇叔你啊。 云幼清无声摇头,再次冲他笑了笑,进去吧 云家祠堂里向来香火不断,纪宣灵上一回进来时只顾着担心皇叔,根本不曾仔细看过,而这一次过来,心境已截然不同。 他看着云幼清取了几支香站在供案前点上,在他准备跪下前把人拉住了。 我来吧,皇叔如今身子不便,祖父还有父亲母亲想必会理解的。 陛下倒是叫得顺口。云幼清说着,还是将点燃的香递给了他。 纪宣灵对他的嘴硬置之一笑,倒是他把香递给自己的这个举动,让人觉得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自家人,自然不能生疏了去。 说着撩起衣袍下摆,利落地跪下拜了三拜。 再抬头时,纪宣灵盯着牌位上苍劲有力的云翦二字看了许久,暗暗下定了某种决心。 云幼清带他来祠堂好像单单就是为了祭拜一下云老将军,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二人上完香后便离开了,纪宣灵跟在他身后,在云幼清走出祠堂大门前忽然叫住了他。 皇叔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云幼清回过头来,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纪宣灵从一开始的惊喜中走出来后,很快便感觉到了云幼清心里的迷惘。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仿佛一个在沙漠迷路的人,失去了方向后,也失去了走出去的信念。 林院判让他养胎,他便乖乖的养胎,自己说了想要他的爱,他便努力试着接受。 简直任人摆布。 纪宣灵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愁。 云幼清,你自由了,为自己活一次,可以吗?纪宣灵恳求道。 一阵风蓦地吹来,将树叶摇晃得沙沙作响。 云幼清背过身去,看不见脸上神情。良久,他用他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我试试 纪宣灵笑着赶上去,重新牵过他家皇叔的手。 云幼清不再对他称臣,并非不敬,而是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是他试着为自己而活的开始。 以后云幼清只是云幼清,不再是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甘愿背上一身骂名的摄政王。 皇叔想好要做什么了吗?他急不可耐,迫切想知道云幼清的未来里有没有自己的存在。 云幼清淡淡点头,「嗯」的一声,说:在想了 去往书房的路上,纪宣灵忽然想起早早便侯在摄政王府门前的曹俭,皇叔今日回来原本所为何事? 总之不会是为了让他见云老将军一面就是了。 云幼清脚步一顿,忽然不是很想让他跟上来。 可罢了,纪宣灵应当也不希望他瞒着。 陛下一会儿便能知道了。 纪宣灵不置可否,耐着性子和他一起去见曹俭。 和他一样,曹俭同样一片迷茫,只知云幼清叫他过来,是有要事要吩咐。只是陛下竟然也在场这件事,让他感到十分疑惑。 谁让王爷每次的要事,总是和陛下有关。 事实上,这次也不例外。 有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云幼清一脸平静。 曹俭洗耳恭听,但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在场的陛下。没想到纪宣灵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给他。 只听云幼清接着道:西、南两边城门的守城军安排得如何了? 曹俭心中大惊,频频看向一旁面不改色的陛下,在云幼清坚定的目光下,忐忑道:都是我们的人,均已安排妥当。 宫门呢? 角门的守军一直是我们的人,随时可里应外合,打开宫门。 纪宣灵突然笑出了声,原来皇叔说的要谋反,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曹俭额头上落下一滴冷汗。 等了半晌,他终于等来了云幼清的宣判:将这些人都撤了吧。 啊啊? 还有私下训练的那批龙武军,过段时间,找个正式的由头,将其编入正式队伍。 曹俭已经傻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家王爷当着陛下的面做下了一个什么决定。曹俭是高兴的,又带着极度的不确定,王爷真打算放弃筹谋了这么多年的计划吗? 云幼清肯定道:是 曹俭抿唇,原本不该多话的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王爷,属下能问问为什么吗? 云幼清神色不变,低头喝了口水,语气淡然像是说了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他说:我怀孕了 第33章 怀怀孕? 曹俭神情出现了一丝皲裂, 嘴角抽搐,王爷,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云幼清定定看着他, 不用说话便足以让人明白他的意思。那样子分明是在说: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可是这怎么可能? 曹俭如坠梦里。 他将目光移到纪宣灵身上, 又看了看他们家王爷,心里诸多疑问。 自边境回来后, 云幼清除了王府和皇宫,拢共也没去过几个地方。他是何时服下的生子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又是谁? 曹俭无处安放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纪宣灵身上,恰巧纪宣灵也在这时候看了过来。视线相撞, 他忽然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曹将军站稳些,别被吓到了。纪宣灵好心提醒道。 他面上瞧着淡定, 实际上在云幼清这样直白把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内心受到的振动同样不小。 虽说在民间, 男子怀孕之事早已屡见不鲜, 但再怎么说, 云幼清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为人怀孕生子, 面子上总是会有些过不去的。 纪宣灵原以为他会对此事讳莫如深,不曾想,今日在曹俭面前,他竟说得这样坦然。 云幼清全然没有纪宣灵所想的那样坦然, 他只是觉得这件事需要让曹俭知道而已。 就像他们也需要让陈庭知道一样。 无事无事曹俭缓过神来, 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是不知道,小世子何时才会出生? 不管是谁生,总还是他们王爷的血脉。 曹俭自我安慰的想着。 云幼清叹了一声,狠心打破了他刚刚建设起来的自我安慰的想法。 这个孩子, 不会留在王府。 不留在王府还能送到哪里去? 曹俭脑袋里嗡嗡作响。 纪宣灵给转头来看他的云幼清回以安抚的微笑,静静等着他说出自己的打算。 孩子出生后会留在宫里。云幼清始终从容的脸上总算现出一些难为情的神色来,这也是陛下的孩子。 气氛一瞬间凝滞下来,书房里静得几乎能听见抽气声。 曹俭这次是真的要站不稳了。 他就说这么重要的事,为何陛下也在场,原来 若真相果真如此,也无怪乎云幼清要停下他们准备了这么多年的计划了。 可 王爷体内的毒要怎么办? 纪宣灵同皇叔交换了一个眼神,将事情原原本本和他解释了一番。 归根结底,不过阴差阳错四字而已。 唏嘘过后,曹俭反倒是松了口气。 云幼清能活下来,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这样,属下也算是对云老将军有交代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现在还是无法冷静看待这件事。毕竟他家王爷和陛下的关系如何,这些年来朝中上下有目共睹,二人突然间成了这样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大跌眼镜,而是令人匪夷所思了。 要不是他知道自家王爷做这些都是为了谁,只怕也没那么快接受。 问题是,这二人在此之前半年多未见,究竟是何时在满朝文武的眼皮子地下暗度陈仓的? 这个问题云幼清自然不可能回答,他也不可能傻傻地去问。 和他说清楚之后,纪宣灵立时明目张胆起来。不仅是行为上的无微不至,看着云幼清的眼神里,也尽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就好像曹俭不存在一样。 把人都撤干净之后,本王这里也没有什么能用到你的地方了。曹俭,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走的更远,今后,你可以自谋前程了。 云幼清一直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他,如今总算能安心将人放走,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王爷曹俭怅然若失。 纪宣灵捏着下巴打量了一番这个自己亲自封的昭毅将军,心中忽然有了些成算。 曹将军,朕这里有件重要的差事,不知你愿不愿去? 什么? 曹俭走后,纪宣灵并未急着回去,反而缠着人去了房里。 上一回进来时,他还被骂是梁上君子,不成体统,这次总算是能光明正大走大门了。 纪宣灵看着皇叔的背影,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了那日瞧见的风景,美人出浴,撩人心弦。 他知道皇叔身上遍布各种伤痕,然而恰恰是这种不完美,让人心疼,让人心动。 你做什么?后背被人轻触了一下,云幼清顿时瑟缩着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纪宣灵心虚地将手背到身后,假咳了两声,我是在想皇叔背上的伤。 云幼清实在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事,只是旧伤而已,早已经不疼了。 那曾经必然是疼过的。纪宣灵道。 云幼清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 道理纪宣灵都懂,但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控制住自己怎么想就不一定了。 他笑了笑,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无意义的继续纠结下去,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 皇叔是何时开始策划谋反一事的?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2 云幼清是否谋反,纪宣灵相信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哪个谋反的人,不奔着他这个皇帝去,反而先派兵围了荣国公府和左相府的。又有哪个谋反的人,都已经兵至皇城了,却转头自戕而死的。 云幼清低头专心看着鞋面,无可奈何道:问清楚了又有何意义呢,陛下打算问罪不成吗? 纪宣灵上前两步,直将人逼得退无可退,又托着他的下颚,叫他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视自己。 朕就是打算问罪又如何?皇叔可得好好交代清楚了。不然 他这般色厉内荏的,叫云幼清不由得戏谑反问道:不然如何? 不然纪宣灵仔细思索片刻,猝不及防地低头在他唇角啄了一口,就罚你,像这样。 有些幼稚的方法,但对付云幼清恰恰最管用。 或者,朕还可以更过分一点。纪宣灵嘴边挂着得意的笑,像拿着羽毛在他心上轻拂而过,蜻蜓点水,浮光掠影,然而涟漪已经泛起。 云幼清一点也生不起气来,陛下既然想听,说说也无妨。 纪宣灵挑眉洗耳恭听。 此事,明和元年就开始筹备了。 谋反这样的事,一朝一夕必然是无法成事的,纪宣灵想过他已筹划多年的可能性,但没想到会这么早。 他眸色暗了暗,道:朕才登基皇叔竟然就开始想着谋朝篡位了,还真是有恃无恐,胆大包天。 云幼清只当没听到,接着说:八年是你父皇给我的期限,也是我给自己的期限。此事本是越早决断越好,可那时你还小,玩心又重,加上北境战乱不断,便只好一拖再拖。 早决断,自然是为了避免彼此生出感情,最后难以割舍。哪想到,云幼清的担心最后还是成了真。 所以再多的误会你也从不解释,因为你就是想推开我,想让我恨你。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顺水推舟是吗? 是云幼清艰难道。 纪宣灵苦笑一声,闭上眼,同他眉心相抵。 长久的静默后,他开口质问道:云幼清,你怎么舍得? 对不起,阿宣,我云幼清发现自己辩无可辩,长出一口气,伸手抱住了他,期冀这样能给他一些迟来的安慰。 是啊,他怎么舍得呢。 他看着纪宣灵一点点长大,看他从天真烂漫到学会虚与委蛇,一点点学着怎样去做合格的皇帝。也是他,一口一个冷漠无情的陛下,把人一步步推开,甚至打算刀剑相向。 人心非石,那是他倾注了一切感情的寄托,是他的阿宣啊。 皇叔,别再留我一个人了,好吗? 一个人踽踽独行的滋味他已经尝过了,并不好受。常常夜半惊醒,唯有一轮清冷的明月相伴,有时乌云蔽月,不见天光,孤家寡人,不外如是。 纪宣灵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几分,只恨不能揉他入骨。 云幼清埋首在他颈间,终于清晰地感受到一个事实,纪宣灵害怕失去他。 他也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有多残忍。 纪宣灵说过,唯有活着,才能日复一日的记着痛苦。若有一天他死了,纪宣灵或许还会活着,或许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甚至功载千秋的皇帝,可那又如何呢? 纪宣灵还在,他的阿宣却死了。 这就是他不顾一切,抛却性命想要看见的结局吗? 有些想要夺眶而出的东西,终于在此刻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阿宣,对不起 纪宣灵侧头亲吻他的头发,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该被好好罚一罚。 好 他答得这样毫不犹豫,反教纪宣灵感到哭笑不得,皇叔,你知道我想怎么罚你吗?答应得这样爽快,我会当真的。 云幼清默了默,知道,真的。 纪宣灵僵了一下,旋即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这要是还能忍得住,那纪宣灵可就成圣人了。 话音落下,他便肆无忌惮吻了下去,将咸湿的泪水也一同舔舐干净。纪宣灵恨不能揉他入骨的满腔爱意和疯狂,最后落到唇畔全变成了小心翼翼。 大约是他的动作太小心,云幼清反客为主探了探,而后便毫无章法地撕咬起来。 纪宣灵吃痛了一下,原本见到云幼清主动的欣喜顷刻间又变得无奈起来。 他舔了舔已经破了个口的唇角,打算反过来好好教教自己的先生,皇叔现下还是乖一些的好,一会儿好好学,以后实践的机会还多得是呢。 说着,再度不由分说探入他唇舌之中。 时间还长,他们可以慢慢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2 23:49:1320201014 23:3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16673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香我老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商陆、宋斐 10瓶;一个夏天的西瓜、4777707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被陈瑛回京的事一搅和, 纪宣灵险些忘记了自己放出去的假消息。再次想起吕源私下去找谷文翰的这个消息,已经是从摄政王府回去之后的事了。 马车行至宫门前时被御林军拦了下来。 这是例行巡查,为了安全着想, 本无可厚非, 然而纪宣灵低头看了眼枕在自己腿上睡得正香的人,不得不掀开帘子, 露出那张比任何诏书令牌都管用的脸。 朕今日是微服出行,莫将动静闹大了。 守门的御林军听他压低了声音不敢高声的模样,立时便信了, 哪敢多问什么,忙冲其他人挥挥手把路让开了。 马车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长宁宫门前。 纪宣灵抱着人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 长宁宫的宫人全都低着头看自个儿的脚尖,眼观鼻鼻观心, 一个个都做起了瞎子。 也亏得上回他把人从玉汤山带回来的时候, 亲自发话, 将上下都敲打了一遍,如今已无人再敢再多嘴了。 云幼清睡得熟, 被这样抱来抱去也不曾睁过一回眼。纪宣灵替他盖上被子,想着若是皇叔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到长宁宫来了,不知会作何反应。 不过,纪宣灵这次已经不打算把人放跑了。 到底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更安心一些。 或许是睡着了的缘故, 灯火映照下, 云幼清原本清冷的脸庞骤然显出了几分柔和。纪宣灵饶有兴致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这才替他放下帘子,转头去处理政务。 他今日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就连看着右相折子里一成不变的陈辞滥调,也能心平气和, 笑着写下已阅二字。 直至翻到谷文翰呈上来的,为陈瑛讨赏的折子,纪宣灵这才冷笑一声,将折子丢到了一旁。 他这是特意来给朕找不痛快的是吗? 因石山一事,谷文翰已经在家龟缩了许久,如今借着陈瑛的威风,竟是一改颓丧之态,又成了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荣国公。 他提出给陈瑛封赏,无非是想看看自己是否还对其心存忌惮。纪宣灵若应下来,他便可借陈瑛施压,让石山的事不了了之。 纪宣灵当然可以选择拒绝,但这就意味着必须驳了陈瑛的面子。 陈瑛此人,据他父皇所言,嫉妒心重又小心眼。同样是手握兵权,云幼清做为他的小辈,却做了摄政王的位置,平白压了他一头。 这件事已经让陈瑛感到很不舒服了,再加上上次给云幼清办生辰宴的事不消说纪宣灵也知道,谷文翰定然已经添油加醋告诉了陈瑛。他若是不应下来,在有关西南的事务上,陈瑛指不定会如何阳奉阴违。 甲辰 纪宣灵哪能让他如意,不说陈瑛这件事他绝不会让步,西南,他也迟早会拿回来。 至于谷文翰 吕源从荣国公府回来后可曾有什么动静? 他那样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和谷文翰闹掰后,又失去了云幼清一直以来默认给他的倚仗,不可能不做点什么。 甲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吕相自国公府出来后,还去各位王爷的府邸拜会了一番,说是饯别。 他去见皇叔祖他们了?纪宣灵握笔的手一顿,若有所思。 是 事实上,今日若不是甲辰提起,纪宣灵都快忘记这群远道而来的叔伯兄弟们了。 玉汤山遇刺后,他便不顾有些人的反对,取消了祭祀一事。既已无需祭祀,各地藩王也就没有再继续留在京城的必要了。 饯别?呵,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既然他如此迫不及待,朕就如他所愿,给朕这些叔伯们办上一场饯别宴。纪宣灵眼中泛着冷意,不知打什么算盘。 说到吕源,他转念又想起了他那个傻儿子,乐正淳迟迟不曾去左相府请吕公子到大理寺坐上一坐,既如此,甲辰你就去帮上一帮,最好是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甲辰不知其用意,但既然纪宣灵说了要人尽皆知,那事情自然就得闹得越大越好。 他领命离去,也不知到底会如何执行这条命令。 不多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陈庭的声音随后传来,陛下,王爷的药煎好了,现下就送去吗? 纪宣灵想了想,从一堆枯燥的政务里脱身出来,道:进来吧 他批折子的地方离寝殿只有一墙之隔,被谷文翰气了一遭,剩下那些无关紧要的事,纪宣灵也彻底看不下去了。倒不如去给皇叔送药来得令人愉快。 大门吱嘎一声打开,陈庭却并未马上进来,而是在外又说道:陛下,世子殿下也来了。 纪安南? 那个小萝卜头又来做什么? 纪宣灵思忖片刻,最终还是让人进来了,不许吵听到了吗? 小萝卜头立刻用双手捂住嘴,用力点了点头。 纪宣灵满意了,这才带着人进到寝殿里去。 他轻手轻脚的,生怕把人吵醒了,完全没意识到他们进去就是为了把人叫醒吃药的。不过此时云幼清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叫醒了。 皇叔? 云幼清靠坐在床头,听到他的声音后眼神方才有了焦点。 阿宣他莞尔一笑,或许是因为刚醒来,声音朦胧,听上去前所未有的温柔。 纪宣灵被这一笑恍惚了心神,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唯恐上前破坏了这样的美好。 只可惜,他在这里小心翼翼不敢高声语,纪安南早已将他先前的警告抛到脑后,雀跃地奔到了云幼清跟前。 美人哥哥! 小萝卜头向来一惊一乍的,迈着短腿炮仗似的向云幼清怀里冲过去。 陈庭在后头倒吸一口凉气,就怕世子殿下一不小心把王爷和王爷腹中的小皇子冲撞了。 纪安南!纪宣灵在后面厉声喝止了他。 话音未落,云幼清已经把人提起来,放到身边坐下了。做完这一切,还拍了拍纪安南的小脑袋,柔声道:慢一些 纪安南眨眨眼,哦 纪宣灵要被气死了,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坐到二人身边。他冷着脸把小萝卜头拎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按住,皇叔该喝药了。 陈庭赶忙端着药走到云幼清跟前。 要他说,眼前这三人坐在一处瞧着倒挺像是一家人的模样。 兴许小皇子出生后,长宁宫就能常常见到这般景象了,陈庭默默想着。 云幼清的胎气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基本稳固了,只是太医院这些老头子都是一个德性,小病往重了说,重病往快死了说,非得多开两副药,求一个安稳。 纪宣灵把小萝卜头拢在怀里,下巴就搁在他脑袋上,两个人本就长得有几分相像,一眼看去,说是父子,不知情的人只怕就信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齐齐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云幼清觉得好笑,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将只剩了点药渣的碗底给他们看了看。 陈庭端着空碗退下了,纪安南想爬到云幼清怀里去,然而被他家皇兄死死扣住,压根动弹不得。 世子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云幼清好像没看到他委屈巴巴的眼神,他知道纪安南马上就要回封地了,这个时候,他应当在收拾东西才是。 是母妃让我来的,她说有话要跟皇兄说。 纪宣灵抬头同云幼清对视一眼,一瞬间脑子里好似想到了些什么,只是还有些模糊,不甚清楚。 你母妃想告诉朕什么? 纪安南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开口复述道:母妃说,我母子二人只想偏安一隅,绝无任何不臣之心,有些事,不是我们孤儿寡母所能决定的。 这段话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加上纪宣灵刚巧知道了吕源四处为人饯行的事,真是不多想都不行。 他将纪安南放到地上,唤了陈庭进来,朕与摄政王有要事相商,你来替朕送端王世子回去。 是,陛下。 陈庭把小萝卜头带走后,纪宣灵目光落到了云幼清身上,像以往那样征求起他的意见来,皇叔怎么看? 端王妃是个聪明人。云幼清评价道,最起码,她知道什么东西该得,什么不该得。看起来,已经有人和她接触过了。 纪宣灵肯定了他的想法,的确如此 并且,这个和她接触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吕源。 纪宣灵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皇叔不愿再任他狐假虎威的意思如今已经十分明了,而他和谷文翰一起做的勾当也不足以支撑他们同盟,另起炉灶,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陛下是什么意思? 纪宣灵勾起嘴角,开始笑得像只狐狸一样,敌在明我们在暗,不如就等着,看他能作出什么花样来。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2 说罢,还不忘再问一问云幼清的意见,皇叔以为如何? 云幼清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他的了,欣慰道:陛下自己决断就好。 他一时未从为师为父的长辈身份里跳脱出来,纪宣灵甚至感觉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慈爱。 皇叔方才在想什么?纪宣灵心生不满,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我云幼清的话还未说完,脸色忽然一变,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纪宣灵急了,怎么回事? 然而任他心里急出了火,云幼清也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来。 过了好一会儿,云幼清伸手在空中虚握了好几下才抓住他的手,嘴唇翕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语无伦次,阿宣,他他方才好像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4 23:32:0520201015 23:4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朝俞^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小崽子随意动了动, 把毫无经验的二人吓得够呛。 纪宣灵征得云幼清的同意后,小心将手覆上去,结果小崽子彻底安静了下来, 任他们紧张兮兮盯着看了半天, 也没有给出丝毫回应。 他是不是不喜欢我。纪宣灵一脸不高兴。 云幼清觉得,才刚四个月的小崽子应当不会有这么多想法。 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纪宣灵笑嘻嘻黏上去, 皇叔陪我一起? 云幼清回忆起先前在府中他对自己的所谓惩罚,到后面越来越过分,险些擦枪走火。要不是还有个小崽子在, 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兔崽子要做些什么。 这不合适,臣还是回含章殿的好。他起身整了整衣袍, 抬脚欲走。 云幼清到底还是没走成。 纪宣灵太清楚他的软肋了,当即便拽住他的袖子, 一副马上就要被抛弃的模样, 皇叔别走了好不好? 他见云幼清眼底有犹豫之色, 赶紧乘胜追击控诉道:你又要丢下我不成? 两件事根本不能一概而论,然而云幼清还是不可抑制地心虚起来了, 我没有 那就留下,我不会做什么的。纪宣灵迫不及待的同他保证,我只是想一睁眼的时候,就能看到你。 他满怀期冀, 最终等到了云幼清心软点头的那一刻, 而纪宣灵也的确如他所说的那般什么也没做。 云幼清松了口气, 却并未想到,有时候片刻的妥协,往往是对方因为有更大的图谋。 亦或是,他清楚知道这一点, 却还是忍不住上钩了。 如果说云幼清是愿者上钩的话,那有些人则需他们好好费一番心力了。 甲辰很快就把吕思雍请来了,并且牢记着纪宣灵让他闹得越大越好的叮嘱,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了。 当然了,这其中吕公子的拒不配合也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纪宣灵带着人到大理寺去的时候,因不曾提前打招呼,乐正淳猝不及防,惊愕非常,大约是没想到纪宣灵竟亲自替他将人绑来了。 朕见乐正大人迟迟不曾动手,特意给你把人送来了。纪宣灵扫了他一眼,眼底无甚情绪,记住了,朕只是请吕公子来坐坐,务必把人招待好了。 乐正淳重新收拾了一下心情,接下了这个看似轻松又不轻松的任务。 臣领旨 吕思雍被蒙住了眼,又被堵住了嘴,但他听出了纪宣灵的声音。他可不相信他们将自己带到大理寺来,只是坐坐这么简单,然而事实却又好像的确如此。 纪宣灵甚至没把他扔进牢房里,而是叫人找了个空置的旧房间给他待着。 吕公子,又见面了。 纪宣灵语气里带着促狭的笑意,给甲辰递了个眼色,将他蒙眼和堵嘴的布条解开了。 吕思雍似乎有些怕他,看着都快哭出来了,你们又抓我做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说,是有其他人知道些什么了?纪宣灵笑眯眯看着他,吕思雍却总觉得他是笑里藏刀。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容易多说多错,索性闭口不言。 纪宣灵当然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些什么有用的事,放心,朕不会对你如何,毕竟上一回朕已经答应了谷彦林,不会动你。 听到谷彦林的名字,吕思雍眼神微动,抿唇暗自腹诽。 说什么不会动,不还是把他绑到这里来了。 不过这得看他谷大少爷怎么做才行。纪宣灵做出思考的样子,虽说君无戏言,但不巧的是,朕向来喜欢出尔反尔。 纪宣灵在这里吓唬人的时候,听到消息后的吕源已经急急忙忙进宫了。不过他到底慢了一拍,不仅没见着纪宣灵,反而被云幼清拦在了长宁宫门外。 见过王爷吕源虽然心中急切,面上瞧着却还算镇定,敢问陛下今日何在? 云幼清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宫里,还时常缺席早朝,纪宣灵给出的理由是他在玉汤山受了伤,需要在宫中静养,但事实究竟如何,至今还无人知晓。 所有试探的人都被纪宣灵打发了回去,现下就是个试探的好时机,可惜吕源已无暇顾及。 陛下去大理寺了。云幼清并不瞒他,正好借机欣赏了一番吕源在一瞬间变化脸色的场景。 他沉着脸同云幼清拜别,打算去大理寺找纪宣灵要人,谁料云幼清竟出手将他拦了下来。 吕大人急什么,不如先去本王的含章殿坐坐如何? 吕源皱眉不解道:王爷这是何意? 云幼清但笑不语。 他虽未说话,意思却十分明显,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吕源留下来。 吕公子莫不是在等你爹来找朕要人吧? 纪宣灵一开口便猜中了他的心思,不由啧啧摇头叹道:只可惜,吕大人今日是来不了了。 吕思雍内心动摇,但还是决定装哑巴装到底。 他到底还是左相的儿子,并非大理寺的犯人,就算纪宣灵是皇帝,也没有理由动他。 你莫不是以为朕真不敢动你吧?纪宣灵似乎总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这又是谁告诉你的,吕相?还是谷彦林? 频频从纪宣灵嘴里听到谷彦林的名字,吕思雍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我们并无关系,陛下怕是找错人了。 纪宣灵不慌不忙,有没有关系,等等看就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吕公子有没有这么重的份量。 吕思雍是幸运的,他身边的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什么都不告诉他,以为这样这就是对其最好的保护。可事实上,龙潭虎穴就是由他们亲自围筑的,一叶障目,置身其中而不知,反而更可怕。 纪宣灵将他扣在大理寺,为的就是谷彦林的一个态度。 不论其为人如何,至少在针对谷文翰这件事上,纪宣灵相信他们是可以站在一起的。只是,谷彦林如今似乎还不急着做在他父亲背后捅刀的事,这使得他不得不剑走偏锋,来逼一逼对方。 秋水坊的案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以吕思雍为要挟并不是个好办法,但未必不值得一试,唯一要解决的,无非就是难缠的吕源罢了。 而现在这个难缠的人,仍然和云幼清在长宁宫门外对峙着。 本王只是想请吕大人喝杯茶而已,怎么?吕大人不肯赏脸吗?云幼清这样说着,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像是要请人喝茶的模样。 换作以往,吕源必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套近乎的机会的。只是这些日子摄政王和陛下之间的关系逐渐扑朔迷离起来,云幼清的态度更不像从前那般,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任意施为。加上他现下惦记着自家那个傻儿子,哪还有什么喝茶的心情。 王爷的好意,下官心领了 吕源想走的心情急切,奈何老天都要和他作对,正说着,两三点雨滴落下,不偏不倚砸在了他脸上。 云幼清顿时为难起来,往常淋些雨倒不打紧,可他现在还得顾及腹中的小崽子,万一受了寒,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就在这时,云幼清远远瞥见了乐正均的身影。 乐正大人他扬声喊道,可是来寻陛下的? 乐正均一愣,十分莫名,但也不好无缘无故给人脸色看,王爷,吕大人,二位也是来寻陛下的? 吕源不愿再和他们过多纠缠,陛下他 陛下尚在大理寺还未回来,天色就要变了,二位大人不如一起进长宁宫避一避雨吧。云幼清说着,抬头看了看黑云密布的天空,似乎真的在担心会变天。 乐正均不知怎的就和吕源一起被领进了长宁宫,然后看着如今主事的陈庭给他们一一奉上姜茶。尤其是他对云幼清的态度,可谓是殷勤备至,就好像是 就像是什么呢? 他说不出是个感觉,想了半天没结果,干脆不再去想。 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三人刚坐下,外面的雨便骤然下大了。 云幼清姿态优雅,一口口喝着碗里的姜茶,不紧不慢道:这天变得可真快啊,你说是吗乐正大人? 乐正均不明白他今日为何一直频频同他搭话,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天的心思,我等凡夫俗子哪能说的明白。 说话间,陈庭又给云幼清送了条盖腿的毯子过来,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可陈庭似乎是陛下的人 乐正均左思右想,忽然间明白了方才为何会觉得奇怪。 他这副闲适自如的模样,当真是像极了在招待客人的主人翁,就好像这里是含章殿,而非陛下所住的长宁宫。 二人随意闲聊了几句,瞧着倒比往日和谐不少,坐不住的,自始至终只有吕源一人而已。 吕大人急什么,你儿子是秋水坊的东家,陛下召其过去查问合情合理。只要吕公子未做什么亏心事,陛下自然不会对他如何。 云幼清抬眸看了眼说话夹枪带棍的右相大人,随后默默低头饮了口姜茶。 吕思雍当街被带走,事情在甲辰刻意任之发展下很快就传开了,乐正均会知道也不足为奇。 吕源脸色难看,话是这样说,但难保谷文翰不会趁此机会将帽子都扣在他父子二人头上。他和谷家的合作早就结束了,但由石山牵扯出的谋逆的大案可还没结束。 云幼清抖了抖腿上的毯子,淡淡道:吕大人不必着急,陛下想必很快就回来了。 说着,他腹中的小崽子忽然兴奋起来,狠狠踹了他一下。在外人面前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云幼清脸色微妙,抬头看了一眼,却正好撞进了来人的眼里。 纪宣灵身上雨迹未干,大踏步走进来,今日的长宁宫,甚是热闹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5 23:46:1320201016 23:5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朝俞^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因为他会发光啊 10瓶;江停的老同兴茶饼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陛下 三人纷纷起身迎接纪宣灵, 而在此翘首以待,望眼欲穿已久的左相大人,忽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必多礼纪宣灵径直穿过二人走到云幼清面前, 自然接过了他从陈庭手里拿来的姜茶。 云幼清看着他身上溅起的水迹,微微蹙眉,去换身衣服, 莫着凉了。 纪宣灵很享受云幼清的关切,背对着左相右相笑得一脸荡漾,嘴里却正经道:多谢皇叔关心。 说着, 便进寝殿更衣去了。 面对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头子的注视,云幼清神情淡漠, 重新坐了下来,仿佛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乐正均满脸鄙夷,觉得他是惺惺作态。吕源吕源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 少顷,纪宣灵换了衣服出来, 施施然道:二位大人有何贵干呐? 吕源已经等了太久,当即上前两步抢白道:陛下, 犬子年少无知,性情纯良,与石山的案子绝无半点关系!还请陛下明察! 纪宣灵自然知道吕思雍与此事无关,吕大人无需紧张, 朕只不过是请吕公子到大理寺去坐坐而已。若吕公子果真清白, 朕还能屈打成招不成? 倒也不是不可能,吕源心道。 自家的儿子自己知道,吕思雍就不是个能吃苦的,屈打成招最是容易不过。 然而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纪宣灵的态度。 吕思雍身上除了一个秋水坊东家的名头, 再无半点能和此案搭上边的东西。石山的事败露以后,没人往他身上想过,今次突然发难,说没有缘由,吕源是绝对不相信的。 更何况,谷家那位庶子不一样是秋水坊的东家,偏抓的只是他家儿子,岂非正是柿子捡软的捏。 陛下的人可是将犬子当街绑走的,这便是陛下所说,请人去坐坐而已?吕源不满道,而且线索诸多,陛下又为何要紧盯着老臣唯一的儿子不放? 纪宣灵眼神瞬间暗沉下来,吕大人这是何意? 臣想请陛下给个说法。 纪宣灵冷冷看着他,哂笑了一下。 这个老家伙,不会以为自己如今还有给他施压的本事吧。 吕源,陛下面前,你未免太放肆了!乐正均横眉竖目呵斥道。 请陛下给个说法。吕源叩首。 正是焦灼之际,二人眼中一直在旁喝茶看戏的云幼清忽然开了口。 吕大人,你这般咄咄逼人,本王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因与此事关系匪浅,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陛下?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2 云幼清会站在纪宣灵这边说话,这是吕源和乐正均都没有料到的事。并且三言两语,将他打成了幕后指使的嫌疑人,稍有不慎,一个莫大的罪名就落到头上去了。 比起暗地里恨恨咬牙的吕源,乐正均看上去显得更为惊讶,毕竟在很多人眼里,吕源是摄政王的人。云幼清打他的脸,与打自己的脸无异。 行了纪宣灵最后出来总结道,真相如何,届时朕心中自有辩驳,吕大人还是莫要做多余的事为好。 这话无疑是一种警告。 吕源无功而返,纪宣灵转头看向仍处在错愕中的乐正均,右相还有何事? 被这么一搅和,乐正均险些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回过神后,连忙和纪宣灵认真商讨起国事来。 一开始,他还频频看向坐在一旁老神在在的云幼清,可云幼清实在分了,期间完全不曾插过嘴,乐正均几乎都要忘记有这么个人存在了。 乐正大人 过了一会儿,纪宣灵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做了个叫他不要出声的手势,勾勾手叫来了陈庭。 乐正均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只见纪宣灵同他耳语一番,随后便转过头来对他下起了逐客令。 今日就到这里吧,朕相信这些事右相定能处理好。 是,老臣告退。乐正均这时才看到撑着额头似乎已经睡着了的云幼清,不由暗自唾弃。 当真无礼至极! 待乐正均离开后,纪宣灵这才走下来,细细端详着他睡着的模样。 皇叔?他凑到云幼清耳边,轻轻叫了一声,不见他有反应,又伸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怎么又睡着了? 云幼清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脸,顿时清醒了几分。 他想了想,唤他道:阿宣 纪宣灵眉眼弯了弯,柔声道:陈庭已去寝殿收拾好了,进去睡吧。 熟料他摇摇头说:不了,我在这里等曹俭过来。 正说着,曹俭便来了。 先前雨势颇大,曹俭身上多处被溅湿,唯有手中拿着的长条木盒,完好无异。 见过陛下,王爷。 他视线在二人之间逡巡了一圈,最终上前把东西交到了云幼清手里,王爷,您要的东西。 纪宣灵打量着这个普通的长条盒子,好奇道:里面是何物? 没什么说话间,云幼清已将其拿到手中收了起来。 这让纪宣灵更好奇了。 给我看一眼吧皇叔。纪宣灵勾了勾他的衣袖。 云幼清不为所动,挥挥手让曹俭下去了。 没什么好看的,该休息了。 云幼清带着东西就要走,然而越不让看,纪宣灵越是抓心挠肺,忍不住出手去夺。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快,谁知道云幼清早就防着他了,一推一挡,眨眼便过了几招。纪宣灵顾忌他怀着身子,动作不敢太大,几个来回后,盒子掉到了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纪宣灵双手唰地背到身后。 不管是谁先失手,主动认错总归是不会错的。 云幼清还未来得及生气,纪宣灵低头偷偷瞥了一眼,一下便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 云幼清以一个孕夫不该有的敏捷,飞快将东西收了起来,急忙否认道:你看错了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虽只有匆匆一眼,纪宣灵还是看清了,眉开眼笑揶揄道:皇叔不是说扔了吗? 那木盒之中,正是他在云幼清生辰当日送给他的那一束海棠。如今尽数凋零,只余些枯瘦的枝干了。 又捡回来了不行吗?云幼清从未遇到过这样想给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刻,抱着木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这会儿对纪宣灵满怀怨怼,哪里肯承认自己其实从未丢过。上次那样说,是为了断他的心思而已。 纪宣灵毫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只知道皇叔还将他的心意留着,这已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了。 行行行,皇叔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顺从地笑着,像个初坠情网的傻小子。 云幼清又一次心软了。 替我收着他不由分说地将盒子塞进纪宣灵手里,你既然喜欢,就放好了。 纪宣灵忙不迭点头,自然,我一定替皇叔好好收着,说不定将来还能给你我二人陪葬用。 他这是已经想到合葬的事了。 云幼清没表示对合葬一事的看法,沉默着转身往寝殿走去。纪宣灵在后面讨好似的勾了下他的手指,被怀着心事的云幼清狠狠抽了一下。 他这一下下手可不轻,纪宣灵的手背瞬间就红了。 这一幕被不知何故去而折返的乐正均看到,纪宣灵还没开始在皇叔面前表演委屈,就听他暴跳如雷道:云净之!你这是做什么? 云幼清照旧沉默以对。 他能说什么?说陛下惹他不高兴了,他在耍性子吗? 纪宣灵上前将人护到身后,安抚道:乐正大人,这是个误会。 乐正均脸色稍缓,但脚下坚定地站着。 他倒要听听,陛下打算如何解释。 第37章 纪宣灵掩面清了清嗓子, 朕与皇叔,方才只是一时兴起,随意切磋了一下。 切磋?乐正均将信将疑。 是, 的确如此。 他们确实过了几招,不过小打小闹的,与其说切磋, 倒不如说是在打情骂俏更准确些。 纪宣灵如是想到。 他与云幼清的事,纪宣灵暂时还不打算让乐正均知道。 至少,不是现在。 抛却其他因素, 即便只是为了右相大人的身体考虑,他也不好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何况纪宣灵还有许多自己的打算。 这些打算云幼清尚不清楚, 不过他此刻倒是十分感谢右相大人的去而复返,将他从尴尬的境地里解救了出来。 既然右相还有事同陛下商讨,本王就先告辞了。 他借机提出了要回含章殿,当着乐正均的面, 纪宣灵总不可能说出让他去长宁宫的寝殿休息这样的话。 纪宣灵大约也晓得自己做的过分了,心虚摸了摸鼻子, 扬声将陈庭从里面叫了出来。 陈庭,送皇叔回去。他略感遗憾,到底没拦着,只是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多带几个人, 路上小心些。 陈庭连连点头,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他可以说是最清楚摄政王在陛下心中地位的人了。 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腻歪起来简直教人没眼看。 看着陈庭从寝殿走出来, 乐正均脸上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 纪宣灵毫无所觉,目送皇叔离开后,回头问道:不知乐正大人忽然折返,所为何事? 乐正均将无数疑问按在心底,正色道:老臣此来,是想同陛下商谈关于陈瑛陈将军的事。 提到陈瑛,纪宣灵神色顷刻间严肃起来,乐正大人坐下谈吧。 乐正均谢恩坐下后,不由长长叹了一声,比起谷文翰这个一向喜欢搅混水的外戚,坐镇西南的陈瑛才是真正值得他们在意的人。 而眼下最麻烦的是,这两个人因着一层姻亲关系,早早连成了一线,愈发猖狂了。 陈瑛进京后,仗着自己手握兵权,行事高调目中无人,甚至向朝中大臣施压,暗示他们给自己送礼。如此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其心可诛啊! 这些纪宣灵都清楚,右相的意思,朕都明白。朕登基时年岁尚小,无甚威信,全靠皇叔右相和诸位大臣帮扶。这些年西南送来的折子,内容大多七分真三分假,如今更是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说到这里,纪宣灵顿了顿,目光沉了下来,陈瑛在西南逐渐势大,若任他一人独自发展下去,时间长了,恐怕早晚会生出不臣之心。朕留他不得 西南的不受控制,始终是一根刺。虽无性命之忧,却如鲠在喉。 乐正均精神为之一振,赞同道:陛下英明 此事朕心中已有筹算,乐正大人不必过于担心,且再任他猖狂些时日就是。 纪宣灵这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模样不禁教乐正均有些感慨,想当初,陛下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如今却也能镇定自若的运筹帷幄了。 是皇叔教的好。纪宣灵不忘在云幼清的功劳簿上记上一笔。 乐正均脸色顿时变得奇妙起来,但在教导幼帝的事情上,他发现自己竟挑不出可以指责云幼清的地方。 文治武功,纪宣灵一样不缺,唯有心绪焦躁易怒这一点叫人忧心。不过这唯一的一点不善之处,似乎也随着云幼清的归来,渐渐消失殆尽了。 乐正大人的忠直,朕从不怀疑。可是,为何你们都认为朕不该信任皇叔?纪宣灵不仅仅是在质问,也是在透露自己如今对云幼清的态度。他与皇叔的关系迟早会曝光于人前,也是时候提前做点铺垫了。 你们总说摄政王有不臣之心,可这么多年来,皇叔从未有过逾矩之举,甚至南征北战,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 朕不明白,究竟是皇叔藏得太深,还是你们对他摄政王的这个身份,怀有偏见。 乐正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人心难测啊陛下。他叹道,臣的确因各种原因对摄政王抱有偏见,陛下对陈将军难道就不是如此吗?无非是陛下和摄政王有过师徒之谊,比之陈瑛,多了一份感情在其中。可谁又能保证,感情能够长久不变呢? 摄政王劳苦功高不假,但陛下要知道,有句话,叫功高震主。 乐正均的这番话,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如若纪宣灵没有对云幼清抱有别样的感情,以帝王的猜忌之心,必然会与之想法一致。 纪宣灵无法责怪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陛下无需信任任何人,包括老臣。乐正均掷地有声道。 纪宣灵怅然,朕知道了 不过,送乐正均离开时,纪宣灵仍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乐正大人所认为的帝王之道,朕无法苟同。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大约他想要的东西,同旁人所期待的合格的皇帝,离得有些遥远。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一直到入夜后都尚未停歇。 云幼清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辗转难眠。不知是因为先前的谎言被戳穿后都的尴尬,还是纪宣灵不在身边的缘故。 他一只手覆到肚子上,感受着那里明显的起伏。小崽子今日很安静,乖乖的什么动静也没有,大约是早早便睡熟了。 云幼清有些发愁。平日有宽大的衣袍遮掩,倒是看不出什么,等以后月份渐大,也许就瞒不住了。 难道他要说自己发福了吗? 云幼清想着这样的画面,忽觉好笑。 发福只胖肚子,这块肉可真会挑地方长。 和他父皇一样,是个无赖。 约莫是发觉父亲在心里嫌弃自己,小崽子不满地动了动。云幼清愣了一下,安抚般拍了拍肚皮,不是说你 那是说谁? 无赖本人不知何时进来了,还恰恰听到了他唯一说出口的一句话。 纪宣灵按下了云幼清试图起身的动作,紧接着整个人都钻了进去,长臂一捞,将人揽进了怀里。 云幼清局促地动了一下,挣扎无果后,安静了下来。 陛下怎么来了? 纪宣灵黏糊糊贴上来,我怎么舍得让你和小崽子孤孤单单的睡在这里呢。 云幼清明智的选择了不接话,否则叫纪宣灵得寸进尺,不知要顺杆爬到哪里去。 吕思雍还在大理寺?他惯常用来转移话题的,就是聊正事这一招。 纪宣灵替他掖了掖被角,理所当然道:才抓来一天就放回去,岂不是显得我很没面子。 云幼清当然不会真的这样以为,谷彦林对此作何反应? 实际上,我并没有等到谷彦林的任何消息。 纪宣灵并不认为这就是他最后的态度,不过,吕公子看起来就不是那么高兴了。 晚间他又去大理寺瞧了瞧吕思雍,顺便告诉了他自己将左相打发走了的不幸消息。 你爹这几日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这里条件简陋,比不上左相府,只能请吕公子委屈几日了。说着,他好像才想起来似的又说,谷大少爷一次也没有派人来问过,看来是朕想错了,你二人的交情,还没有那么深。 都都说了,我们本就毫无关系。吕思雍色厉内荏,更不是个会演戏的,眼里的失望暴露无遗。 纪宣灵都有点可怜他了,放心,再多住几天,朕定然放你回去。 云幼清对谷彦林那次表现出来的真心本就抱着怀疑的态度,因此对他毫无反应的反应并没有感到意外。 陛下确信他会为了吕思雍找过来吗?云幼清觉得谷彦林看上去是个冷心冷情之人,一点不像会被他人影响的样子。 不管是不是为了吕思雍,他会来的。 吕思雍只是纪宣灵向他释放的一个信号,谷文翰,才是他们真正的,共同的目的。 纪宣灵确信的不是他对吕思雍的感情,而是他对自己父亲的恨意。 云幼清靠在他的臂弯里,积攒起了些许困意,陛下决断就好,我相信你。 他二人这样的身份,一句相信,来之不易,胜过千言万语。 纪宣灵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忽然想起他在摄政王府同云幼清说过的话,皇叔想要去完成的事,现下可想好了? 想好了云幼清道,我想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去我母亲的故乡看一看。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2 如果可以,把孩子交给纪宣灵后,他就在江南寻一处僻静之地隐居下来。不论将来纪宣灵如何同满朝文武解释孩子的来历,总之都与他无关了。 对于一直心怀死志的云幼清来说,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属于自己最好的结局了。 纪宣灵以为他说的看一看就真的只是看一看而已,哪里晓得他存了一去不复返的心思,还在那里询问云幼清母亲的故乡究竟是江南的哪一座城。 我还没见过江南的风景呢,皇叔到时候带我去吧。纪宣灵满怀着憧憬。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除了京城,纪宣灵见过最美的景色,就只有前世战场上的大漠风光。然而彼时情境,他哪里有欣赏的心思。 皇叔? 久久得不到回应,纪宣灵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云幼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他莞尔一笑,闭上眼,困意很快席卷而来。 梦里,他与云幼清泛舟江南湖上,小崽子坐在他们中间,湖中接天莲叶无穷碧,风景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三次元近期会很忙,原本就不是那么规律的更新,大概会更加不规律【笑哭】,我尽量保持日更,不更新会挂请假条 第38章 谷彦林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沉得住气, 足足两日后,才在六部每月例行述职那天主动留了下来。 纪宣灵看着他逐渐停下脚步转身回来,故作惊讶, 谷侍郎还有何事? 自然是陛下心中所想之事。谷彦林恭顺地低着头。 他仪态端方,从容不迫,一点看不出着急的模样。纪宣灵手指在案上点了两下,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朕扣了吕思雍三日,左相急得头都白了, 你却不见半点急色,莫非那日在别院里的情真意切都是装给朕看的? 微臣怎敢欺瞒陛下, 实在是家父盯得紧,故而才拖到了今日。谷彦林无奈叹着气,表示自己只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 纪宣灵也不说信或不信, 直接挑明了他与其父微妙的关系,而后直白地问了出来。 你恨你父亲吗? 谷彦林忽的笑了起来, 反问道:陛下觉得,一个任下人欺辱自己儿子,害一个孩子差点被烧死在厨房的人,配做父亲吗? 他是笑着说这话的, 然而笑意并不达眼底, 里面只有冰凉刺骨的寒意。 连一丝失望的情绪都没有。 甲辰查到的消息里,并没有细致到他差点被烧死这样的事情,不过只要他是恨着谷文翰的就足够了。 这份恨意,正是纪宣灵所需要,也是谷彦林想让他看到的。 朕对你们父子的恩怨并不关心, 你只需告诉朕,石山一事背后主使者,究竟是不是谷文翰? 谷彦林跪下行了个大礼,诚如陛下所言。 比之上次在别院中遮遮掩掩的样子,他这次承认得可要爽快多了。 纪宣灵墨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他,那你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谷彦林抬头无辜道:陛下明察,此事自始至终,非微臣本愿。 他的这些话,真假暂时都无从查证,但纪宣灵此刻需要的,就只是一个态度罢了。于是二人相视一笑,一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谷大人跪着做甚,起来说话吧。纪宣灵忽然和颜悦色起来。 谢陛下 二人谈话的时间并不长,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便结束了。临走时,他微微侧头看了眼,瞧见了屏风后头的半块衣角。 真是有趣极了。 谷彦林若有所思,笑了笑,抬脚走出了长宁宫的大门。 屏风后坐着的,正是如今身怀六甲的摄政王。 方才他们的对话,云幼清尽收耳底,待谷彦林离开,他才缓缓从后面绕了出来,眉间含着一抹淡淡的愁绪。 与虎谋皮,陛下需得保持戒心才是。 出于某种说不清的直觉,云幼清始终对谷彦林信任不起来。 纪宣灵自然知道这一点,只是他们别无选择。 这是最快的方式。 谷彦林或许不值得信任,但他对谷文翰对谷家的恨意,却是真实存在的。 我知道纪宣灵将云幼清的手捉在手里摩挲把玩着,他想让我们先解决陈瑛这个麻烦,且不说这正好和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他有要求,那这场交易就不是单方面的。 有所求,才有所得。 不过有时想想,直接挥兵踏平国公府也没什么不好的。除了败坏名声,弄不好会落一个暴君的名头外,全无后顾之忧。 可倘若真的这样做,他必会忍不住想起上一世皇叔为此殒命的事。 不论对错,这道坎纪宣灵是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 阿宣,你在想什么?见他出神,云幼清目露担忧,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纪宣灵回过神来,转头冲他一笑,没什么。说起来,小萝卜头就要走了,我这个做皇兄的还不曾给他送过什么,皇叔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个建议,直到纪宣灵为他们饯行的宴席之上,云幼清也没有给出来。他从未用心给什么人送过礼,这简直是在为难他。 好在纪宣灵并没有把这件事完全压在他身上的意思,没两日就拍拍胸脯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席面就摆在金殿后的太华宫中,说是为各地藩王饯别,但满朝文武及其家眷都在邀请之列,其中还有好不容易从大理寺「做客」回来的吕思雍。 这是场所有人齐聚的盛宴,也是个注定不太平的夜晚。 天气渐渐回暖,素日一向怕热的云幼清,今日却用宽袍大袖将自己裹了个严实。确认看不出异常后,才双手交叠,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肚子,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纪宣灵觉得他过于小心了,皇叔放心,他们看不出来的。 如果不把手覆上去,这点轻微的起伏,瞧着着实不明显。 这番话毫无疑问遭到了云幼清的白眼,仿佛在说,敢情揣了个球的人不是你。 作为这一切罪魁祸首的纪宣灵讪讪闭了嘴。 摄政王长久不曾现过身,一出现便是在和陛下窃窃私语,旁若无人的模样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谁知三两句话后摄政王就变了脸色。 果然,这两个人只是表面和谐罢了。 众人如是想到。 纪安南,过来。纪宣灵在上面冲他招了招手。 小小的纪安南因他这句话,身上一下聚集了许多的目光,端王妃鼓励般在他小脑袋上拍了拍,轻轻将儿子推了出去。 场面虽大,纪安南却一点也不怵,小短腿一步步迈了上去,认认真真行了参拜大礼,端王世子纪安南,见过陛下。 纪宣灵微微颔首,却没有叫他起来,端王薨逝多年,仅余这一子,当年念及世子尚在襁褓,并不曾让其承袭爵位。今日天时地利人和,朕打算将世子应得的东西,全都交还给他。 云幼清知道他给纪安南准备了一份礼物,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份大礼。 如此一来,纪安南也算是本朝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一位亲王了。 陈庭当堂宣旨,这件事就算彻底落实了下来,连给众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对了,还有陈将军。陈将军在西南镇守多年,真是辛苦了。 纪安南好歹是纪氏皇族血脉,继承端王之位,虽时机不对,但胜在合情合理。纪宣灵在册封完纪安南之后突然提起陈瑛,其中意味,令人深思。 而陈瑛大约是想到了谷文翰先前替他递折子请赏一事,十几年来一直安居此位的不耐和憋屈,瞬间躁动了起来。 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纪宣灵看着他故作谦虚,也做出一副十分满意的模样,善解人意道:所以朕体谅陈将军的这份辛苦,特意为你挑选了一位帮手,任西南监察史一职。 陈瑛目光一沉,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陛下这根本不是替他找帮手,是找了个人专门监视他才对。 纪宣灵坑了人一把,还要摆出一副体恤下臣的模样,陈将军以为如何? 陈瑛还能如何,他再如何势大,也只是个臣子而已。西南到底是陛下的西南,不是他的西南。 此时若是拒绝,简直就是明明白白在说自己图谋不轨。陈瑛只能咬着牙,恨恨接受了纪宣灵的好意。 不过,天高皇帝远,真正到了他的地盘,那位新任的监察史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谷文翰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前脚递了折子,纪宣灵后脚就来打他的脸。 说明小皇帝终究是容不得他们谷家。 他们离彻底撕破脸,就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陛下谷文翰忽然站起来,离开席位走到了正中间,关于秋水坊及石山一案,臣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9 03:38:2920201020 12:1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叮叮当 23瓶;濮上靡靡 5瓶;寻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石山的事, 当日在摄政王府众人都看得清楚,陛下分明已经认定了是荣国公所为。而如今,在府宅中龟缩了许久的谷文翰突然间主动跳出来提起此事 纪宣灵眸色微沉, 荣国公想说什么? 谷文瀚朗声道:臣要弹劾户部尚书张越之张大人,知法犯法,以权谋私, 豢养私兵,意图不轨。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当事人满脸震惊, 不可置信地看着谷文瀚,气得满脸通红, 你血口喷人!这是污蔑!陛下明鉴,臣和此事绝无半点干系! 谷文瀚不紧不慢,呈上一沓厚厚的文书,是不是污蔑, 请陛下看看就知道了。 陈庭下去将东西取上来的同时,谷文瀚又开口解释了这些东西的来源, 这是臣的长子谷彦林在户部任职时发现的,其中凭空出现,重新登记造册的户籍,仅近两年就有一千三百余人。陛下可请大理寺核对, 看看能不能同石山上带下来的人对上。 谷文瀚弹劾的时机, 还有这些呈上来的证据,根本不像是毫无准备的样子。纪宣灵翻看了几眼,又将文书递到了云幼清手上。 证据的确是真的,但张尚书的喊冤和不知情也是真的。 他这是被当成冤大头给算计了。 可是据朕所知,秋水坊的东家之一, 就是荣国公你的这个儿子。纪宣灵目光在殿内逡巡一圈,却并没有看到谷彦林的身影。 他本打算在今日解决陈瑛的问题,再细细谋划扳倒谷文瀚的事,不曾想,对方竟先他们一步出手了。 而且,谷彦林也丝毫没有提及过,他们有一个一早就瞄准好了的替罪羔羊。 纪宣灵在心中冷笑,升腾起一股怒意,看到云幼清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后,又按捺住了拍桌的冲动。 张越之见陛下站在他这边说话,心下稍定,很快反应过来,令郎与我同在户部任职,要做这些,一样方便得很。何况论动机,只怕令郎的嫌疑更大一些才是。陛下,臣不得不怀疑,荣国公才是这幕后的黑手,眼见事情就要暴露,这才将臣推出来做这个替罪羊。 他的这些猜测,几乎已经接近了事实。 谷文瀚一脸惊讶,表现出对儿子做的这些事毫不知情的样子,随后针对张越之所说的动机补充道:张尚书说话要拿出证据,真要论动机,我记得张尚书刚入仕那会儿,曾受过南淮王萧钦的提拔,焉知你会否为了旧主,包藏祸心,在天子脚下行不轨之事。 你 够了! 二人当堂争辩起来,纪宣灵的脸也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厉声喝止了他们。 今日宴席,是朕替诸位叔伯兄弟践行准备的,你们若是想吵,明日便去大理寺吵个明白,免得在此坏了大家的兴致。 一室寂静。 朕去更衣,诸位自便吧。说着,竟是抛下云幼清自己离开了,看起来的确气得不轻。 众人盯着他离开的方向,面面相觑。 陛下如今的心思,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都愣着做什么?陛下方才说了,请诸位自便。 所以原先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全都摆着脸是要给谁看? 云幼清今日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张口仅仅说了几句话,就瞬间镇住了所有人。 丝竹声重新响起,殿内很快又恢复了觥筹交错,鼓乐齐鸣的热闹景象。 在他说完这些话后,陈瑛紧盯着云幼清瞧了好一会儿,最后愤愤甩袖离去。 他的不告而别并未引起太大的关注,唯有陈庭怕折了云幼清的脸面,小心翼翼征询了一下他的意见,王爷,他这 不必理会比起陈瑛,他更在意方才借口更衣走掉的纪宣灵。 本王去瞧瞧陛下,你留在这里盯着,有事来报。云幼清没有思考太久,嘱咐了陈庭两句,也离开了。 纪宣灵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生气,他的愤怒,很大程度上是做出来给谷文瀚看的。谁让他现在还是心绪不定,焦躁易怒的小皇帝呢。 阿宣? 听到云幼清的声音后,正在更衣的纪宣灵动作顿了顿,眼珠子一转,不知打了什么主意。 待云幼清进来时,还没等他看清眼前的状况,纪宣灵就一把将其圈进了怀里,然后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委屈道:皇叔,他们都欺负我。 云幼清: 拙劣的演技,假得出尘脱俗。 他在心里如是评价。 陛下说笑了,怎么会有人敢欺负您呢?云幼清用「您」相称,毫无感情地说。 没能如愿得到安慰的纪宣灵撇了撇嘴,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这话倒也不假,历朝历代,外戚能做到谷文翰这样的人屈指可数。嚣张跋扈,颠倒黑白。 如果说原先他还披着一层为了陛下着想的皮,现如今就是彻底撕下了这层外衣,很有些鱼死网破的决绝。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2 陈瑛走了云幼清道。 纪宣灵:他是该走了 进京一趟,敛财无数,还是在他这个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的。 和他那位舅兄一样目中无人。 该不该说,果然是蛇鼠一窝。 纪宣灵嗤笑一声,陈瑛总是要走的,谷文翰也是知道这一点,这才迫不及待的推了个替罪羊出来。他想脱罪,也不问问朕答不答应。 别说纪宣灵不答应,那些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也不会答应。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仅仅是公道的问题这么简单了。谷文翰和他身后谷家,包括和他连成一线的陈瑛,都不能再留下去了。 陛下放手去做便是,臣此前说过,龙武军任凭陛下差遣。云幼清顿了一下,微臣亦然 纪宣灵勾起他的小指,望进他深邃的眼底,皇叔这话意思,是不是说,无论如何都会永远站在我身边? 云幼清不答反问:陛下以为呢? 纪宣灵静默半晌,忽而朗声笑道:朕以为,就该如此。 也本该如此。 二人并不急着出去。陛下和摄政王双双不见踪影,该猜前想后的是外面那群人,碍不着他们。 偏生这些人就像见不得他们清净似的,没一会儿功夫便喧闹起来了。 出事了云幼清道。 若非出事,动静怎么也不可能传到后头来。 果然,纪宣灵正打算独自出去看看,陈庭便急急忙忙的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出事了。 陈庭脚步虽急,语气却还算平稳,只是脸上神色颇为微妙。 光看陈庭的反应,纪宣灵一下子还真判断不出,这个「出事」,到底是何程度的出事。 出什么事了?他不急不缓淡淡问道。 陈庭自看出他们陛下的心思,又知晓摄政王怀孕的消息后,心理承受能力大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件事虽然同样令人意想不到,但怎么也不会比上述那两件事给人的惊吓大,故而陈庭此刻看上去还算淡定。 他道:回陛下,是谷侍郎和吕公子二人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纠缠时,叫吕相给见着了。 谷彦林和吕思雍? 纪宣灵转头同皇叔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感到有些惊讶。吕思雍也就罢了,谷彦林可不像是会如此不小心的人。 他随手抓了块点心递到云幼清手里,看了陈庭一眼,一副看戏的表情,接着说 陈庭: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陛下。 云幼清深感无奈,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陈庭并未亲眼所见,只知道谷侍郎原先被荣国公派去接他的妹妹谷三小姐,不知为何同吕公子在御花园里遇上了。 二人中途还有过争吵,这才将吕相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把人吕相气得背过气去。和吕相一同出来的宁王落后一步,同样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一向克己守礼的老亲王当即破口大骂,说二人不知廉耻。 纪宣灵听到这里,恍惚忆起他这位皇叔祖年纪大了之后,似乎有些耳背的毛病。这一骂,只怕将人都引过去了。 事实与他猜测的相差无几。 这下可好,原想把事情先压下来,待回去再算账的吕相彻底气晕了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 这便是陈庭知道的全部了。 吕相这会儿应当已经醒了,宁王殿下做主,把人都带到了偏殿里。不过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该知道的人现下只怕都知道了。 走吧纪宣灵拍拍手站起来,皇叔可要一同去瞧瞧热闹? 而且,谷文翰是否刻意支开的谷彦林,吕源为何会同宁王到御花园去,这其中还有许多值得深思的地方。 太华宫的偏殿里,此刻坐了不少人。 除了两位当事人,宁王和吕源两个目击者,还有作为谷彦林父亲被请到偏殿来的谷文翰。 纪宣灵进门时,里头气氛还是凝滞的,谷彦林脸上通红的巴掌印不能更显眼,也不知道是谁扇的。 谷侍郎这脸上可不大好看啊,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便是,怎么能打孩子呢? 纪宣灵略有些夸张的「啧啧」两声,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幸灾乐祸似的。 他那一声语气老成的孩子险些把落后半步的云幼清逗笑了。 在场的人里,除了缩在一旁的吕思雍,哪一个不比他年纪大。 谷文翰脸色黑如锅底,默认了自己动手的事实,陛下,此乃微臣的家事。何况他既然敢做出这等不知廉耻败坏门风的事,就该想到后果。 纪宣灵笑而不语,和云幼清一前一后落座,大有要在这里把热闹看完的架势。 原来谷家竟还有家风这种东西,看来是本王孤陋寡闻了。云幼清奇道。 他这番带刺的嘲讽叫谷文翰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又黑了一层。 纪宣灵无声笑了笑,果然他家皇叔还是疼他的,被「欺负」了又怎么能不加倍还回去呢。 谷文翰刚欲张嘴辩驳,又被纪宣灵把话给堵了回去,事情朕都听陈庭说了,闹成这样想必也并非诸位所愿。不如先坐下来商讨一下如何解决的好。 他还不忘问一问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吕源的意见。吕相意下如何? 吕源沉着脸看了眼自家的傻儿子,把人吓得瑟缩了一下,又往谷彦林身后躲了躲。 逆子!逆子啊! 吕源恨铁不成钢,差点又岔过气去。 就依陛下所言。吕源一字一顿道。 宁王将他们带到这里,原本也就是这个意思。 既如此,谷侍郎。纪宣灵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今晚大出风头的谷彦林,你来细说一番来龙去脉。 道听途说的消息,总归是有些不尽不实的。 是 谷彦林脸上看不出情绪,叙述时就好像在说一件同自己无关的事。 他所说的,与陈庭所言出入不大,二人在吵些什么他与没有透露,不过纪宣灵猜或许和自己将吕思雍扣在大理寺多日的事有关。 倒是宁王骂的那声「不知廉耻」,按谷彦林的说法,他们只是发乎情止乎礼,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而已,远没有外头传得那么过火。 听起来,二位似乎是两情相悦? 是谷彦林答得毫不犹豫,眼里却并未见多少深情。 不过纪宣灵不在意真假,他只是来搅浑水的,听完后当即拍手道:我朝开国以来娶男妻之人比比皆是,若果真如此,吕相和国公何不成全他们? 话虽如此,可即便是娶男妻,也还有个嫁娶之分。吕源神情瞬息万变,那叫一个有苦说不出,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真要走到这一步 什么两情相悦?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罢了。 数道目光一时间全都齐聚到吕思雍身上,有探究的,也有警告的。吕思雍头皮发麻,张着嘴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他欲哭无泪,我我不知道啊。 在座的人一阵无语,吕源顿时松了口气,觉得儿子还有救,横眉竖目对着谷彦林骂道:定是你这竖子居心叵测,诱拐的我儿子!亏我先前还对你高看一眼,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当真是瞎了眼了! 骂完谷彦林,气急攻心的吕源又将炮火对准了谷文翰,阴阳怪气的说:荣国公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谷文翰脸上挂不住,要不是碍着纪宣灵在场,只怕又要再给谷彦林脸上添一道红印。 你做的好事! 承袭了所有怒火的谷彦林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依然是那副从容的样子。 纪宣灵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许也存了一丝成全二人的心思,吕相还有国公消消气,朕倒是觉得,真情难得。谷侍郎既然有情,若吕公子也有意,朕今日便下一道赐婚的旨意如何? 陛下!吕相觉得纪宣灵就是特意过来在他伤口上撒盐的。 更气人的是,谷文翰压根不在乎他这个儿子,除了觉得谷彦林丢了他们谷家的脸,打骂了几句之外,半点意见都没有。 从头至尾置身事外,像个与此事毫无干系的人。 吕思雍已经完全傻了,他虽然向来爱惹祸,但除了不小心冲撞陛下的那次,还没见过今日这样的场面。 尤其当他的决定变得这样至关重要的时候。 我我就是玩玩而已,没想成亲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已经足够在场的人都听清了。 纪宣灵不禁有些同情谷彦林了。 如果他的确是真心的。 吕源总算放心了,当即把人从谷彦林身后拉了回来。长出一口气的模样,像是走出了什么龙潭虎穴,泥沼深潭。 纪宣灵再度看了眼谷彦林,意料之中的没能看出什么来。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余下的事,诸位可以自己回去慢慢商量。 至于今夜之后可能会出现的流言,想必吕源无需他来操心。 几人陆续告退离开偏殿,一直坐在一旁看戏,从始至终未发表意见的宁王也慢悠悠站了起来。 皇叔祖留步纪宣灵叫住了他。 陛下还有何事? 纪宣灵和他这位皇叔祖并不算亲近,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父皇从前的只言片语。 皇叔祖今夜为何会和吕相一起到御花园里去? 这位年迈的老亲王如今依然精神矍铄,眼里有纪宣灵历经两世也去看不透的沧桑,陛下只要记得,我们都姓纪就好了。 他答非所问,纪宣灵却一下明白了什么。 朕记住了。此前若对皇叔祖有无礼之处,还望见谅。路途遥远,皇叔祖一路保重。 纪尚目光忽然落到了云幼清身上,盯着人看了半天又不说话,纪宣灵险些要以为他看出什么来了。 结果他最后只是从鼻间泄出一声不满的冷哼后便离开了。 云幼清看着老人家略显佝偻的背影,忽然转头对纪宣灵说道:你这位皇叔祖,似乎不太喜欢我。 纪宣灵方才的恭敬顿时无影无踪,翻脸不认人道:皇叔祖马上就回封地了,他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有我喜欢你还不够吗? 他的直白叫人脸上发热,即便过了这么久,云幼清依然没有完全习惯。 偏殿人都散尽了,方才发生在这里的闹剧却仿佛还在眼前。纪宣灵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此刻却忽然生出了许多的感慨,也有许多想要问云幼清的问题。 若有朝一日,我们也同今日的吕思雍一样,必须做出一个回答,到那时,皇叔又会如何说? 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也越多。 纪宣灵发现自己实在太贪心了,他能察觉到云幼清和他在一点点变得亲近,对方不再抗拒他的拥抱甚至亲吻。可他今天忽然发现,云幼清好像从未开口承认过什么。 他迫切的想要听到些什么。 不会有那个时候的。云幼清笃定道,陛下已经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人了,没有谁能逼你。 所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叔也没有人可以逼你是吗?纪宣灵想要的不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答案。 可如果,是我要逼你呢? 第40章 云幼清保持着他一贯的沉默。 良久, 他终于开口道:这不正是陛下一直在做的事吗? 纪宣灵没想到他是这样想的。 虽然他确实是这样做的没错,但如果这就是云幼清一直以来的真实想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幼清道。 那是什么意思?纪宣灵追问完蓦然发现,自己似乎又在逼他了。 可那又如何?他只恨自己还不够自私, 不够狠心,没能给云幼清套上层层枷锁。 这样,皇叔就不会死, 不会离开,眼里心里只会有他一个人。 倘若云幼清知道他有这样的心思,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大概会觉得他疯了吧。 纪宣灵苦笑。 所以这些日子皇叔纵着我肆意妄为, 包括当初留下这个孩子的决定,都是无可奈何的妥协?还是说, 这又是你自以为高尚的牺牲? 云幼清有些头疼,他到今日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诚然,他的决定有妥协的成分在里面,可若非纪宣灵, 他又怎会答应得这样轻易。 云幼清并非没有脾气的人,只是大多数时候总是在收敛。也不知道纪宣灵方才的话究竟戳到了他哪里, 心底瞬间冒出一股无名怒火,我的确是在妥协,可这难道不就是陛下想要的吗?如今陛下又是在在意些什么? 纪宣灵一时无言,被训了一通后脑袋耷拉下来, 而后小声道:那若是朕想学那幽帝册立个男皇后呢?皇叔也会妥协吗? 绝无可能! 云幼清万万没想到他安的竟是这样的心思, 厉声否决的同时,脸上不受控制的泛起了一抹绯红。 陛下怎可学那亡国之君的做派。 纪宣灵摇了摇头,皇叔,这不是理由。你在担心什么?怕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之所以问出那样一个问题,是因为他看到吕思雍的胆怯不自觉想了很多。纪宣灵清楚, 让云幼清亲口承认喜欢或许要等很久,但要知道他家皇叔会否在意在人前曝露关系,就要简单多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 针锋相对的摄政王和皇帝,还是耳鬓厮磨的爱人? 亦或都不是。 云幼清抚摸小腹感受着那里的温度,随后将衣料揪起攥进了手心里。 阿宣,我们不能这样。 为何不能?纪宣灵质问道。 云幼清又一次静默良久。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2 他能接受腹中的这个孩子,也可以试着去接受纪宣灵,但要他做皇后 凭你我二人在人前势如水火的关系,这样做文武百官会怎么想。他们大约会觉得陛下丧心病狂,竟想出了这样一个折辱摄政王的法子。 而且我还曾是陛下的老师,此举实在有损陛下德行名声,将来后世史书 纪宣灵打断他,皇叔既然自己都不在意史书如何评述,又何须操心我将来在后人口中是个什么名声? 云幼清原不是一个拘泥于俗世目光的人。 一片缄默中,纪宣灵再度想起了些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上次,皇叔说要回江南看一看,莫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一去不回了? 云幼清的确这样想过,身子不由得一下僵在原地。 纪宣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哂笑一声,呵,皇叔打的好算盘。 我不是 不是什么?纪宣灵顿时觉得自己心里关于他们未来的所有期冀就像个笑话,皇叔难道不是想等生产后,就丢下孩子和我一走了之吗? 想到这里,他的情绪不免有些失控,红着眼看了云幼清半晌,最终狠心转身走出了偏殿。 一直以来,都是纪宣灵在看着他的背影,靠近后又远去,这次,也终于叫云幼清也看了他一回。 可他心中没有半点畅快,反而有股气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憋人得很。 云幼清在后头又气又急,同样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只觉二十多年来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焦躁情绪。 阿宣!云幼清试图叫住他。 可纪宣灵仿佛铁了心似的要给他一个教训,脚下连一刻的停顿都没有。 纪宣灵! 曲终人散,宴席很快就结束了。 纪宣灵冷着张脸从偏殿出来回了长宁宫,紧接着陷入了无比纠结的,又是生气委屈,又是后悔担心的复杂心情当中。 他气云幼清又一次想当然的将自己的想法加诸在他身上,又担心他怀着身子会有什么闪失,后悔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情绪口不择言了。 来人 陈庭如今以云幼清为先,并未跟着他回来,他只能随口叫了个宫人进来。 摄政王呢? 他二人这些日子同吃同住,长宁宫和含章殿的宫人都清楚。 宫人小心翼翼答道:王爷似乎是回含章殿去了。 纪宣灵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人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纪宣灵又把人叫了进来,去瞧瞧摄政王睡下了不曾。 宫人用最快的速度去了一趟,回来回禀道:含章殿灯火已熄。 纪宣灵一时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控诉云幼清的无情。 他在这里生闷气,结果人家根本不当回事,早早就睡下了。 这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纪宣灵压根就合不上眼,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 精神一直紧绷着的纪宣灵几乎立刻就发觉了有人爬到了床上。 他猛地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朦朦胧胧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看不真切,但纪宣灵就是很快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是我云幼清轻声吐出两个字,肯定了他的猜测。 纪宣灵口中干涩,喉咙无声上下动了动,没有开口问他为何会过来。 黑暗让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纪宣灵很快就发现了云幼清在做什么,但他依旧什么也没说。 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腰间,纪宣灵终于一个激灵按住了那只手,开口声音低哑道:皇叔这是在做什么? 云幼清声音清冷,透着十足的冷静。 他说:我来解释 说着,伸出了另一只手。 这只手同样被纪宣灵按住了,解释什么? 他没有再等来云幼清的回答,因为面前这具并不算柔软的躯体贴了上来。 这比任何解释都要叫纪宣灵疯狂。 尤其当他发现,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冷静的云幼清,身子其实在微微颤抖的时候。 皇叔不必勉强自己。纪宣灵舔了舔唇角。 云幼清原本是跪在床上的,他向前挪动了一下,坐到了纪宣灵腿上。 两个人同时僵硬了片刻。 谁能想到他那光风霁月,列松如翠的皇叔,会做出做出这样几乎是在求欢的事情。 恍若天上的星辰一瞬间卑微到了尘埃里。 纪宣灵觉得自己要疯了。 然而下一刻,云幼清微微鼓起的肚子触碰到他时,他又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行纪宣灵极力克制着。 云幼清双手早已挣脱开来搭到了他肩上,声音开始微微发颤,已经四个多月了,可以的。 纪宣灵一手扣在他后颈处,在摸索着探上他的双唇前恨恨道:你是特意来折磨我的吗? 方才说过了,我是来解释的。为了能让小兔崽子相信,云幼清可以说已经彻底放下这张老脸了,阿宣,我没有想要丢下你。 他只是一时想岔了。 你罚我吧 纪宣灵受够了折磨,听到这句话脑子登时「嗡」的炸了开来。 他咬着皇叔的耳朵毫无诚信度的保证道:我轻点 云幼清没相信他的鬼话,虽然小兔崽子顾忌着另一个小崽子的存在确实极尽温柔,但他有的是其他折磨人的办法。 皇叔不是来解释的吗?现在可以说了,我听着。 云幼清便如溺水之人般,只能随着浪头沉浮,张口狠狠吸了口气,解释的话半句也说不出来。而在水里唯一能抓住的人,正恶劣地催促着他。 说话啊皇叔 云幼清声音破碎,用一只手臂捂着眼:别叫,叫我皇叔。 好,都听皇叔的。 作者有话要说:纪宣灵:嗯,就挺突然的,希望你们不会觉得突然基友们给我这个牡丹科普了下,说四个多月宝宝胎动就像金鱼吐泡泡,其实不明显,到五个月才会开始明显起来,前面剧情需要,就不改了嘿嘿嘿。基友还有个形容觉得好有意思,七个月像装修队现场哈哈哈感谢在20201021 23:24:3320201023 22:5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所以因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抱住我的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陛下!陛下!不好了! 陈庭一大清早便一惊一乍的从外头跑进来, 声音慌乱。 听到动静后的纪宣灵率先清醒过来,随后,半张脸埋在被褥里的云幼清微微蹙起眉头, 也缓缓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纪宣灵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行宫醒来的那个早上,他家皇叔丝毫不念及旧情, 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的事。 他凭空觉得脸上一疼。 不过还好,云幼清默默翻了个身,陷进被褥里, 将自己团成了一团。 纪宣灵觉得今日的皇叔过分可爱了。 吵嚷什么? 他收敛笑意,一只手拨开床帐, 见到了一脸急色的陈庭。 只听他慌忙说道:陛下,王爷不见了! 纪宣灵朝后头那一团瞟了一眼,目光复杂。 陈庭毫无所觉,王爷素日一直都是这个时辰起身的, 可奴才今日不仅没在寝殿见着人,遍寻了整个含章殿也不曾找到。陛下, 王爷他不会是 跑了吧 纪宣灵: 为了他家皇叔的面子着想,纪宣灵假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不必担心,皇叔的去向, 朕心中有数, 你先下去吧。 是陈庭虽心有疑虑,到底没有质疑什么。 纪宣灵放下帐子,并无起身的意思,他一点点摸索到云幼清身边,从背后抱住, 咬着他的耳朵恶劣道:原来皇叔昨夜是偷偷过来的? 昨夜是月黑风高,寝殿里只留了一盏夜灯,只能照出个模糊的影子。也正是因为看不真切,云幼清才敢暂时放下廉耻之心,放下身段,主动来找他「解释」。 如今天光大亮,回想起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的云幼清脸上心上都开始变得火烧一样。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结果后腰处抵上来的东西又一下子将他定在了原地。 这可不怪我,大早上的,谁叫皇叔偏要惹他。纪宣灵在他低笑。 云幼清一阵头皮发麻,只觉腰上更酸了。 行宫那回,他不慎被吕源坑了一把,阴错阳差,揣上了腹中的小崽子。那次因为中了药的缘故,除了事后有些腰酸,其余的他已经记不大清了。 昨晚倒是清醒,偏这小兔崽子故意磨人,迟迟不给个痛快,弄得他说不清到底是难受还是舒畅。 真是越来越不好哄了。 陛下该去上朝了。云幼清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结果因为身上没多大力气的缘故,竟像在和他调情一般。 纪宣灵在他颈间蹭了两下,耍赖似的将人紧紧搂住,大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想法。 不想去,想和皇叔一起睡觉。 云幼清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无情扒拉开纪宣灵的狗爪子,全然没有了昨夜任人施为的模样。 陛下既然想做昏君,那就做吧,只是恕微臣不能奉陪了。显得他就是那个祸国的妖妃一样。 皇叔想逃到哪里去? 纪宣灵侧身撑着头,悠哉悠哉的看着他坐起来。 云幼清动作微滞,回道:总归是陛下能看到的地方。 因这一句话,原本打算回含章殿的云幼清被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 陈庭过来见到他时喜不自胜,王爷是何时过来的?真是叫奴才好找。 云幼清干笑两声应付过去,半夜来爬龙床这种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 纪宣灵被赶去上朝了。他倒是兢兢业业,不想今日告假的人却格外多。 陈瑛、谷文翰还有吕源,没有一个到场的。只有同他一样兢兢业业的右相乐正均,雷打不动站在他的位置上。 想想也是,昨日宴席之上一下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些人恐怕都得好好冷静消化一番。 谷彦林同样不见踪影,不过他并非自己告假,听说是被他父亲关在家里了。 吕思雍也一样,吕源只怕短时间内都不会再让他这个儿子出门了。纪宣灵回来同云幼清分享他听到的消息。 听着倒还真像对苦命鸳鸯。 只是谷彦林竟然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在家中坐以待毙,瞧着着实有些反常。 倒不是谷彦林不能做,而是他不想做。 这几日他那个正室嫡出的弟弟谷庆林卯着劲的对他冷嘲热讽。和妻子一同住在谷家的陈瑛本就看不上他,如今憋了股怒气没处撒,正好借机将气全撒到了他身上。 三日后,吕源主动带着儿子上门,点名要见谷彦林,说吕思雍有话要和他说。 谷彦林平静看着他们,最后将目光落到吕思雍身上,淡淡道:说吧 别人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吕思雍却清楚得很,越是这样平静,越能说明他的怒意。 他怕谷彦林,可也畏惧他的父亲。 如今他必须在二人之中做出个抉择了。 反正从一开始,他们就说好了只是玩玩而已。 吕思雍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艰难开口道:谷彦林,我们以后,不必再见了。反正只是玩玩而已,你应该不会当真吧? 床第间的甜言蜜语他听谷彦林说了不少,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索性,就都当它是假的好了。 谷彦林笑笑说好,事情就这样异常顺利的解决了。 至少吕源是这样以为的。 陈瑛和谷庆林的冷嘲热讽,谷文翰的冷漠无视,还有外面人的目光,这些他都不在意。只有吕思雍一而再再而三的退缩,让他感到了背叛。 就像是路边捡到的一只幼犬,你精心饲养了许久,有一天忽然说要回到他原来的主人那里去。 谷彦林心中暴戾横生,又沉默着将其死死按了下来。 他决定给纪宣灵送一份大礼。 于是,就在纪宣灵以为秋水坊一案就要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时候,谷彦林于深夜带着他的筹码走进了长宁宫。 见到纪宣灵和摄政王一同从寝殿出来时,他不曾表露任何惊讶,似乎早有预料,只平静复述了他父亲几日前弹劾户部尚书时说过的话。 臣要弹劾荣国公谷文翰,知法犯法,以权谋私,豢养私兵,意图不轨。 纪宣灵挑眉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可是夷三族的大罪。 知道,所以臣来与陛下谈判。谷彦林道。 他们在灯下长谈了一个多时辰,最终谷彦林离开,留下了足以让纪宣灵相信自己的部分证据。 皇叔觉得此人可信与否? 纪宣灵其实早已信了七八分,有此一问,也只是想看看云幼清的态度。 云幼清不说信与不信,只问道:陛下当真打算放过他吗? 从谷彦林今日交给他们的东西看来,幕后的主导者或许是谷文翰没错,但他未必就见得有多干净。 最可怕的是,他拿着这些足以致谷文翰于死地的东西,却一直隐忍不表。心思深沉至此,叫人不得不产生戒备之心。 君无戏言纪宣灵道,何况,事有轻重急,解决谷文翰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谷文翰代表的是整个谷家,只要他倒下,谷家也将不复存在。 皇叔那日在行宫外的营帐里同我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笑得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都已经是个真正的帝王了。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3 云幼清欣慰又不失惆怅地想,看来他是真的不用再操心了。 很晚了,去休息吧。 纪宣灵说完这句话,小崽子便发表出了截然不同的意见,在他爹爹的肚子里兴奋地翻滚起来。 云幼清方才没答应纪宣灵让他回去休息的话,谁料这会儿困意席卷而来,反倒不得安生了。 这次终于如愿以偿感受到了小崽子真实存在,可惜没能交流一下父子感情,纪宣灵就不得不恐吓起小崽子来,安分些,不然等出来有你好受的。 小崽子慢吞吞消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3 22:52:2520201025 01:4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穆穆酱很无聊啊 58瓶;我是来找茬的 6瓶;朝俞^_^、若晓初 5瓶;南栀 3瓶;昵称123456 2瓶;云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不得不说, 谷彦林此人着实有些手段,竟然能在不知不觉中,偷偷留下这么多足以令他父亲, 令整个谷家万劫不复的东西。 翌日,甲辰奉纪宣灵之命,在当初发现他和吕思雍二人私情的别院里, 拿到了余下的所有证据。 账册,花名册,一应俱全。 无论谷彦林是出于何种原因选择了「大义灭亲」这条路, 总归纪宣灵想要的,如今都已经得到了。 查看这些证据时, 纪宣灵还发现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事情谷文翰竟与当年的南淮王萧钦有不浅的联系。但细想一下,这件事又好像没那么的出乎意料。 他想到了在大理寺牢里死去的姚三,此人或许从头到尾就是谷文翰的人。 谷彦林交给他们的,是二人往来的书信。纪宣灵细细看下来, 发现他们一早便达成了里应外合的约定。 而越往下看,纪宣灵心情就越是沉重。 由南淮王萧钦这条线追寻下去, 云家几近灭门的惨案,只怕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怎么了?有何不妥?见他神情复杂,云幼清问了一句。 纪宣灵抬头冲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将信件都收了起来, 没什么, 这些已足够将谷文翰定罪了。 云幼清不疑有他,微微颔首,届时我不在场,你自己小心些。 既然一早决定好了要彻底放权,这种有助于立威的事情, 他还是不参与为好。 何况小崽子现在月份渐大,天也愈发热了,就算默认了纪宣灵将来把二人关系公诸于众的打算,他也不想这样猝不及防的在人前暴露。 皇叔这是在担心我被他们欺负吗?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纪宣灵就又不正经起来了。 云幼清睨他一眼,没有回话。 最会欺负人的,不就是他吗。 林院判今日来请平安脉,这会儿想必快到了,陛下自个儿慢慢看吧。说着,起身飘然离去。 纪宣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脸上笑意渐渐淡去,然后对着满桌的证据叹起了气。 他该怎么同皇叔说才好? 有意思的是,没等他问罪,谷文翰便又旧事重提,将户部的张尚书拎了出来。 此事迟迟不解决,便犹如有把刀一直架在他脖子上,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与其干坐,不如找只替罪羊,将这件事彻底掩盖。 只是,他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 谷文翰那日宴席之上拿出来的证据说明不了什么,但他觉得并不重要。这日早朝之上,他联合陈瑛给纪宣灵施压,意图给张越之定罪,让这件事板上钉钉,再掀不起波澜。 事实就摆在眼前,陛下还在犹豫什么? 说到事实纪宣灵冷笑一声,将一本账册和一本花名册准确无误地扔到了他脚边,荣国公不妨先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谷文翰和陈瑛对视一眼,慢慢蹲下身去将两本册子捡了起来。 将册子拿到手里的那一刻,他神色陡然变化,惊惧之下,只觉后背一阵阵发凉。 纪宣灵眼见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顿觉心情舒畅,眼熟吗?荣国公还需不需要再翻开看看?这些可都是你知法犯法,豢养私兵的事实和证据。 他想了想,又道:对了,你方才还在这里诬告张尚书,这算不算是欺君罔上? 打不打开看已经不重要了,这里面写了什么谷文翰再清楚不过。他不知道这些东西为何会到陛下的手中去,但他知道,此刻决不能认罪。 他跪倒在地,像当日在各地藩王的践行宴上为自己争辩的张越之一样,不死心地辩解道:陛下明鉴,这定是有人造假,蓄意谋害微臣。 峰回路转的张越之找到了落井下石的时机,当即讽刺道:荣国公方才弹劾下官之时,怎么不见你说是有人造假? 谷文翰确信自己手上的东西查不出破绽,臣给的证据确实不假。 这么说,国公是觉得朕给的证据是假的喽?纪宣灵语气上扬,「哦」的一下。 乐正均适时帮腔,无差别攻击道:若是辨不清真假,大可一起收押大理寺然后慢慢查,到时候谁真谁假,自有分晓。 谷文翰回头看他一眼,气急败坏,乐正均,你 荣国公不必着急。纪宣灵打断他,如果觉得这些还不够,朕这里还有别的东西。 他这次没有再将证据直接甩到对方脚边,而是慢悠悠将信封的正面转到前面,好让所有人都能看得见。 这上面明明白白盖着你谷文翰的印鉴,而与你通信之人,却是十二年前的反贼萧钦,这又作何解释? 一下子牵扯到了十二年前的旧事,底下资历略深些,曾亲眼见证过此事的人,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当年提出让陈瑛去驰援信州的人就是谷文翰,若说他与萧钦有所勾结,那他提出谏言的目的,就有些发人深省了。 可需要朕让人念念里面写了什么?纪宣灵问。 上面谷文翰的私印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他脸色惨白,颓然倒地,无话可说。 纪宣灵居高临下,神情冷淡看着他,来人送荣国公去大理寺坐坐吧。 谷文翰满脸颓丧,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在御林军的人进来把他带走之前,他仰头看了眼龙椅上坐着的年轻帝王。 原来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可笑的是,他们竟然一直将潜龙当做地蛇,自以为是的试图把控一切。 谷文翰拨开御林军正要来拖他的手,保持了最后一点颜面,自己站起来向外走去。 吕源看着他苍凉的背影,蓦然生出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纪宣灵回头看了看一直在为谷文翰帮腔作势的陈瑛,嘴角微微上扬,看似温和的问道:陈将军对此应当不知情是吗? 是是是陈瑛连忙点头应和。 他素日虽然行事嚣张,但也知道这里是京畿,是皇城,不是他可以胡来的西南。 谷文翰倒下了,下一个说不定就是他。 陈瑛预感到京城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迅速同谷文翰撇清干系后,提出要回西南驻地。 臣在京耽误了许久,如今也是时候回去了。 纪宣灵刚处置了谷文翰,对着他这个沾亲带故的亲戚却表现出一副格外宽容的样子。 这是当然,不过 陈瑛见他笑起来,心中顿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曹俭纪宣灵点名道。 臣在 他的这个举动,不仅叫陈瑛,也叫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谁不知道曹俭是摄政王的人。 在接连许久见不到摄政王的情况下,纪宣灵在这种时候忽然点了曹俭的名着实有些耐人寻味。 只听纪宣灵道:朕任你为西南监察史,三日后即刻随陈将军赴西南就任。 臣领旨 众人脸色精彩纷呈,尤其是陈瑛,他原就对云幼清有所不满,结果纪宣灵偏偏就塞了个云幼清的人来膈应他。 可惜没了谷文翰和他相互帮衬,此时的陈瑛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仅不能退货,还得领旨谢恩。 这件事早在云幼清告诉曹俭自己怀孕的那天,纪宣灵就和他商量好了,但其他人可不知道。 他们照着自己以往的经验分析理解,最后只得出了陛下高招的结论。 既踢走了摄政王身边的一大助力,又成功膈应了陈瑛一把,简直不能更痛快。 纪宣灵瞧见右相一副老怀甚慰的模样,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有考试,更新随缘,给大家比个心【萌混过关】 第43章 短短两天, 谷文翰入狱,谷家被抄,曾经辉煌一时的庞大家族眨眼间倾颓坍塌。 宛如大厦倾倒, 风雨欲来。 纪宣灵的雷厉风行叫整个朝堂为之一振,而有些人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变天了。 他们第一次知道, 原来陛下还可以有这样的凌厉手段。 变故出在了谷家被查抄后的那天晚上。 这天夜半,更深露重,谷家大宅燃起无名大火, 将许多熟睡之人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走水了!走水了!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响起,有的人惊慌失措下, 连鞋都没来得及趿拉。 人呢?都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救火! 谷庆林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身上裹了张被子,气急败坏冲人嚷道。 一旁有个同样也是急匆匆爬起来的下人战战兢兢道:少少爷, 这火有火油助燃,好像是有人故意放的, 火势太大,一时半会儿只怕只怕灭不了。 如今还留在府中的只余一些签了死契的下人,能走的,早在荣国公入狱的消息传出来那天便走干净了。 谷庆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环顾四周, 竟没能在嘈杂慌乱的现场发现他那位庶兄的身影。 谷彦林呢!他到哪里去了!他吼道。 没有人知道。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冲天的火光将夜幕染成了另一种颜色,过分绚烂,也过于灼热。 消息传到宫里时,天刚蒙蒙亮, 云幼清今日睡得熟,纪宣灵不愿吵他,套了身常服便出去瞧热闹去了。 说是瞧热闹,着实也没什么热闹可以瞧的。 他到国公府门前时,整座宅子已经没有几处完好的地方了。 纪宣灵让人将马车停在不甚起眼的角落里,掀开帘子看了眼外头还在冒着袅袅白烟的大宅。他声音呢喃,似真似假感叹道:昨夜的火光霞照,也不知是怎样的壮观景象。 然而如今,就只剩这断壁残垣,一派萧条了。 谷文翰提前倒台,可没想到最后,谷家依然没能逃脱这样的结局。 不论过程如何。 陈瑛倒是运气好,早早收拾东西踏上了回西南的路。 当然,他不得不带上曹俭这个碍眼的家伙。 纪宣灵正要放下帘子掉头回去,却意外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应当一听见消息就赶过来了,气还没喘匀便急忙抓了个谷家的下人问道:谷彦林呢? 怎么都在找大少爷? 下人正在往外搬些尚还保存完好的东西,突然被揪住衣领,吓了一跳,忙哆哆嗦嗦说:大少爷已经消失好几天了。 消失? 来人正是吕思雍,听到谷彦林不知所踪的消息后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低下头,不知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后头很快追上来几个吕府的人,苦着脸叫吕思雍跟他们回去。 公子您行行好,就别为难我们了,老爷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 纪宣灵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忽然有些好奇他对谷彦林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先前他们的暧昧关系被人发现,在太华宫中对峙之时,即便有纪宣灵的保证在前,吕思雍最后还是否认了这一切。 可看他如今这副模样,又好像并非全然无意。 只见吕思雍咬了咬牙,抬头最后忘了眼破败的国公府,满不在乎道:走了才好,免得妨碍本公子玩乐。 吕家那几个下人面面相觑,试探道:那公子 我不回去吕思雍高傲昂起头颅,回去做什么?我爹只是不让我见谷家的人,又没说不让我去坊间寻乐子。 在家里憋了这么久,他得去玩个够! 纪宣灵看着人走远,神色淡然,放下帘子吩咐赶车的小黄门:走吧 出来这么久,他家皇叔都该醒了。 实际上,他前脚刚走,云幼清后脚就醒了。习惯了纪宣灵每晚死皮赖脸的拥着他入睡,起身时见不着身边人的影子,竟意外感到了不习惯。 不仅如此,心里不安的情绪更是来得莫名其妙。 陈庭已经告诉过他,纪宣灵是去查看谷家无故起火的事情了。理智上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但不安的心自始至终就不曾安定下来。 云幼清心不在焉喝了口热粥,盯着大门第三次叫了陈庭的名字。 王爷有何吩咐? 你去想说的话刚起了个头,纪宣灵便从外边走了进来。 云幼清怔愣片刻,随即摇了摇头,改口道:给陛下盛碗粥吧。 纪宣灵哪知他心绪起伏如连绵山川,坐过去盯着云幼清微微隆起的小腹看了眼,关切道:小崽子今日没有闹你吧? 没有云幼清避开他的视线,答完了话埋头默默喝粥。 亏得他平日向来冷淡,纪宣灵习以为常,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 而且,谷文翰和萧钦来往书信的内容里,牵扯到云老将军的那部分,纪宣灵至今没有告诉他。 说得好听些,他这是为了云幼清好,可如此一来,这与当初云幼清自认为是为了他好的想法又有什么区别呢。 纪宣灵心里有鬼,话都变少了。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3 这倒恰恰顺了云幼清的意。 谷家的火,是谷彦林放的? 作为事发时唯一不在场的人,谷彦林嫌疑是十成十的足。 此事虽然没有证据,但他们都很很确定这一点。 他人呢?云幼清又问。 纪宣灵说出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跑了 谷文翰的确罪无可恕,但他做的事情里,除了同萧钦来往时谷彦林年纪尚小,其余种种,里面几乎都有他这个儿子的影子。 纪宣灵当初答应了谷彦林不追究他的过错,但现在看来,他并不相信纪宣灵的保证。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已经到了纪宣灵不能容忍的境地。 罢了,随他去吧。 纪宣灵如今没功夫管这个坑爹货,赶紧解决了他爹谷文翰才是正事。 此案由他亲自盯着,不过半月便结案了,同时查出了不下十名与此事有所牵扯的官员。纪宣灵压根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圣旨一下,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如果有有心人的话,便会发现,纪宣灵在此事中启用的,全是近几年才踏入仕途的新鲜血液。 一直以来他们眼中有些任性的小皇帝,实际上早就在组建自己的班底了。没有权臣安插的眼线,也不是先帝留给他的那些顾命大臣。 是完全忠心于纪宣灵的臣子。 谷文翰被定于月底问斩,他的倒台给了所有人一个警示,就连和右相一日不吵不安分的左相吕源都夹紧了尾巴做人。 行刑前一日,纪宣灵在长宁宫宣来了许久未见的乐正淳。 有些他始终不愿揭开真相的事,也到了必须该面对的时候了。 纪宣灵目光复杂,因为他在不久前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乐正淳,同他认识的元朴,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你可知朕今日为何宣你过来? 微臣不知 乐正淳确实不知,但他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一室寂静,纪宣灵手指在桌案上毫无规律敲击着,一声接一声的沉闷声响,像是敲在了乐正淳的心头,叫人不自觉紧张起来。 良久,纪宣灵双唇一掀,终于开了金口,有个人告诉朕,他知道玉汤山刺杀的幕后指使者。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咯噔咯噔」的敲击声终于停了下来,但乐正淳手心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依旧是无尽的沉默。 他还说,乐正大人也知道。 纪宣灵说罢,看着乐正淳跪下去的动作眯起了眼,眼底顷刻间风云搅动,眸色如墨。 乐正淳拜倒在地,陛下恕罪 这话说出来,几乎就是默认了。 纪宣灵气极反笑,好啊,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何人? 不等乐正淳开口,他又冷冷补充道:莫忘了明和七年的那次。 事实上,谷彦林刻意透露给他的消息里,并未提及两年前的那次刺杀,这是纪宣灵故意说来诈他的。 乐正淳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抬头直视于他。 明和七年,陛下在玉汤山遇刺,刺客身上皆带有龙武军标志,所有人都觉得是摄政王所为,甚至摄政王自己也几乎默认了,为何陛下却始终不曾相信? 纪宣灵知道他问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得到自己的回答。 若乐正淳一早便知道了他对皇叔的心意,大约也能猜到当年他和闹成那样,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他的意气用事。 他知道,但他放任了这一切的发生。 乐正淳苦笑,陛下心在王爷身上,所以无论我们怎么做,最后都只是在做徒劳功。 可笑这件事,他直到最近才想明白。 纪宣灵的心情比他更为复杂,尽管前世的悲剧有诸多因素掺杂其中,但从某个方面来说,他们做过的事同样功不可没。 乐正淳接着说:明和七年那次,臣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虽然此事是左相吕源所为,并非摄政王授意,但吕相是摄政王一党的人,他做的和摄政王做的有何区别。至于上一次 他顿了顿,仍旧选择了继续说下去,微臣的确有这样的打算,只是臣派去的人,还未来得及出手,便全都死在了路上。 若当时纪宣灵遇到的是他的人,他们绝不可能下死手。 结合谷彦林似是而非的话,纪宣灵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从他口中听到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纪宣灵哂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心?你让朕如何信你? 信与不信,都听凭陛下处置。 看着他挺直的脊背,纪宣灵反而怒气更甚,抄起案上的墨条用了狠劲砸在了他额头上。 乐正淳不躲不闪,生生受住了,然后听纪宣灵骂道:乐正淳,你以为你是谁! 墨条不是干的,除了在乐正淳的额角砸了个包出来,墨水顺着侧脸淌下来,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 纪宣灵发泄完稍稍冷静了一些,但眼里的冷意却分毫未减。 当初你同朕说要做青史留名的忠直之臣,朕还坚定不移的相信过,如今看来,你只是想青史留名罢了。他冷酷地揭开了他表面上那张光鲜亮丽的皮,忠直?说到底,你只是自私而已。 乐正淳挺直的脊背开始摇摇欲坠。 纪宣灵却仍不放过他。 朕让你去请吕思雍那次,你一拖再拖,连审案的进度也一缓再缓,就是因为谷彦林知道了你已然付诸行动的打算,朕说的没错吧? 乐正淳无可辩驳。 他也终于知道是谁出卖了自己,但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就是如纪宣灵所说的那样,一直在为自己眼里的所谓忠直,做着自私的决定。 滚吧纪宣灵最后道。 第44章 夏日的夜里弥漫着难耐的闷热气息, 一如纪宣灵浮躁的心情。 今日乐正淳说的那些话,至今还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或许是早有预料的缘故,他竟丝毫不觉得意外。 平心而论, 读书习武之人, 哪个不希望出将入相,名垂青史。纪宣灵理解他的激进冲动,却不能原谅他针对云幼清的行为。 这是他的底线。 此事可大可小,端看纪宣灵如何处置而已。 他若念及旧情,大可轻轻揭过,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他若要计较,降职罚俸打板子那都是轻的。 纪宣灵在灯下头疼扶额,停下了批折子的动作。 累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 云幼清不知何时过来的,身上只穿了件单衣, 腹部的起伏看得更加清楚了。他单手撑着后腰, 慢慢踱到了纪宣灵跟前。 见他过来,纪宣灵疲惫之色一扫而空,往一旁挪了挪, 让出了坐的位置,花言巧语张口就来,见着皇叔就不觉得累了。 云幼清道:已经快子时了。 纪宣灵很少这个时候还在处理政务。他平日里恨不得一有空闲就粘着自家皇叔,今日却一反常态, 实在可疑。 有心事?云幼清直指矛头。 纪宣灵缄默片刻, 不知该不该说给他听。然而踌躇半晌,终究还是开了口,将乐正淳之事说了出来,并将主动权交到了云幼清手里,此事不如交由皇叔来处置吧。 云幼清失笑, 摇头叹道:陛下可真会偷懒,就不怕我蓄意报复吗? 毕竟乐正淳一直针对的人,是他这个公认的「乱臣贼子」。 但凭皇叔决定。 纪宣灵知道,他不会。 即便云幼清真的决意要出气,那也是应当的。 然而到最后,云幼清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只道:陛下是时候该独当一面了。 他没有表态,但这正是他的态度。 纪宣灵的决定,便是他的决定。 不过,没等纪宣灵想好到底该怎么做,右相大人翌日便老泪纵横替孙子请罪来了。 老臣管教不力,致使孙儿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请陛下责罚! 乐正淳昨日顶着额头上的大包回去,一副狼狈的模样,只怕免不了一番盘问。再看乐正均如今的反应 他倒是坦诚。 此事与右相大人无关,您老若是想求情的话,还是回去吧。纪宣灵下了逐客令。 老臣并非为求情而来。乐正均痛心疾首,乐正淳所做之事,实乃大逆不道,臣请将其贬谪至亭阳,无诏永不得回京! 对于一心想封侯拜相的乐正淳来说,去亭阳做一辈子的小县令,无异于生生断了他的前程。 自此不必再相见。 这对他们都好。 准了纪宣灵道。 乐正均拜倒在地,似是松了口气,又似在沉痛,谢陛下 他两鬓斑白,身子略显伛偻,起身时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纪宣灵蹙了蹙眉,到底什么也没说。 然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纪宣灵终究还是忍不住出声道:昨晚朕同皇叔提及过此事,右相大人可知皇叔是如何说的? 乐正均脚步一顿。 皇叔说,乐正淳有罪是真,但罪不在针对他,罪在欺瞒于朕。 纪宣灵言尽于此,他相信乐正均会明白的。 今天是处斩谷文翰的日子。 谷家倒台,乐正淳左迁亭阳,一切的一切,都迈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他甚至即将迎来一个,和他和云幼清血脉相连的孩子。 而那些他不愿想起的过去,终于可以彻底尘封埋葬在记忆里了。 皇叔呢? 乐正均走后,纪宣灵回到寝殿,却未曾见到云幼清的身影。 宫人们你推我搡,挤了个人出来回答他的问题,回陛下,王王爷说他给荣国公送行去了 说完后,他忽然意识到荣国公爵位已经被陛下削了,再称国公未免有些不妥。好在他们陛下并未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细节。 因为月份渐大的缘故,云幼清几乎没再出过长宁宫的大门。 纪宣灵没有要拘着他的想法,只是不放心他一个人离开而已。真正让他觉得不高兴的,是云幼清今日不打一声招呼就走的行为。 凭白叫人担心。 不,他没有不打招呼,他只是先斩后奏罢了。 纪宣灵反应过来。 离行刑还有最后两个时辰,这时候去见谷文翰,能送的,就只有临行前的一杯断头酒了。 没想到,最后来送我一程的人,竟然是你。阴暗的大牢里,谷文翰仰头饮下一杯不知是何滋味的烈酒,笑得一脸讥讽。 云幼清亲手替他将酒斟满,说:我来寻求一个真相。 谷彦林曾在别院里同他说过,云老将军的死另有隐情。既然谷彦林清楚,那作为当年主动提出让陈瑛驰援信州的谷文翰,想必更加清楚。 王爷凭什么觉得老夫会告诉你,因为人之将死吗?谷文翰知道他想问什么。 云幼清自然不会觉得他对自己有任何善意,他赌的是对方心中的恶意。所以他毫不吝啬的同谷文翰分享了一下外头的近况。 数日前,谷家大宅着了场大火,一夜之间全部焚烧殆尽,这件事,想必国公爷还不知道。 这座宅子承袭见证了谷家上百年的荣耀,如今付之一炬,就像在告诉谷文翰,谷家已经彻底完了。 他怔愣片刻,倏地大笑起来,一直到眼角笑出了泪花。 好,好啊!谷文翰鼓掌叫好,一副痴狂之相。 云幼清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发疯,平静道:还有两个时辰,国公慢慢考虑,本王不急。 不必了谷文翰的笑声戛然而止,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可怕的。 临死前还能让云幼清不好过,他不亏。 陈瑛已经回西南去了吧? 纪宣灵到时,正好听见谷文翰这样说。 他扬手制止了哭丧着脸试图同他解释的陈庭,在一个刚好能听见他们谈话,又不被看见的地方停了下来。 无需回答,谷文翰便确认了这个事实。 他不怀好意笑道:当年陈瑛接到先帝圣旨,从西南出发赶往信州,按理说三日便能到。 纪宣灵在后头皱起了眉头,因云幼清的缘故,他特意查探过这桩旧事,陈瑛当年的确是第三日赶到信州的,却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收拾残局。 但听谷文翰如今这意思,纪宣灵想到他和陈瑛还有萧钦之间的联系,只怕 陈瑛确实在三日内赶到了,可谁能证明,云老将军死的那天,和他赶到信州的那天,是同一天呢。谷文翰看到云幼清陡然变化的神色,心中不由感到一阵畅快。 云幼清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显吗?谷文翰脸上洋溢着报复的快感,是陈瑛,他在信州城外,眼睁睁看着云老将军垂死挣扎,最后不得不兵行险招,和萧钦鱼死网破。 云幼清听到这里,忽然浑身失了力气,手上一松,谷文翰又重新跌了回去。 他似乎从云幼清痛苦的脸上寻找到了十足的快意,像个疯子一样继续说道:还有你的父亲母亲,有人说他们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萧钦手上的筹码自裁的,也有人说是因为云翦鱼死网破的举动惹怒了萧钦。可如果,他们根本就是死在云翦之后呢? 若他们死在云翦之后,同时也死在萧钦身后,那能杀死他们的 是陈瑛?云幼清一字一顿问道。 或许是他们清楚的知道陈瑛故意拖延时间的事实,亦或只是陈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此下了毒手。 纪宣灵的角度看不到他脸上神情,但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云幼清双目赤红的模样了。 谷文翰已经是命不久矣的阶下囚了,口气却依旧高高在上,他说:你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比起陈瑛,陛下更忌惮的是你这个摄政王。我不过是先走一步罢了,陈瑛,吕源,还有你,迟早都会下来陪我的。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3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纪宣灵终于忍不住从暗中走了出来。 他眼神比先前的云幼清还要冷冽几分,没有夷三族,已经是朕看在母后的面子上的结果,不要逼朕把事做绝了。 谷文翰看着眼前叫过自己舅舅的小皇帝,回想起曾经的辉煌,悲从中来,方才的癫狂瞬间抽身而去,整个人瘫坐下来,眼中顿时失了神采。 皇叔 纪宣灵回过头去找云幼清,想叫他不要过于在意谷文翰的话,谁料刚碰着人,云幼清便痛苦地倒了下去。 他眼疾手快将人接住,一脸急色,皇叔! 云幼清抽着冷气,眼睛发红,靠着纪宣灵的胸口难受地说:疼阿宣,我肚子好疼啊 先前云幼清一直小心用袖子遮掩着腹部,加上谷文翰注意力并不在此,所以没有看出任何异常。直到他瘫倒在纪宣灵身上,双手无力垂在身侧,谷文翰这才发现,堂堂摄政王,腹部竟微微隆起,状似身怀六甲。 他被自己的这个猜测震惊了。 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下一刻,就见纪宣灵表情失态,当着他的面将人打横抱起,冲出了牢房。 太医!宣太医! 谷文翰愣在原地。 他惊世骇俗的猜测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纪宣灵表现出来的对云幼清的在乎,衬得他方才说过云幼清迟早会下去陪他的话,像个笑话一样。 还好,他就快死了,活着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笑话。 谷文翰仰头大笑起来。 他们这位陛下,着实不一般啊。 第45章 看着云幼清大口抽气一脸痛苦之色, 纪宣灵一时昏了头,在距皇宫十数里以外的大理寺监牢中,说出了要宣太医的话。 侯在外头的陈庭见纪宣灵抱着人急冲冲走出来, 狠狠吓了一跳。 他赶忙跟上去, 陛下,现下回宫找陈院判怕是会来不及。 纪宣灵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云幼清的脸色,咬牙道:去右相府 啊啊?陈庭瞠目,随后用力点头道, 是! 这个决定,也是纪宣灵无可奈何下,考量后觉得最稳妥的办法。 其一,右相府离此处最近, 赶过去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其二, 他与皇叔的事,乐正淳本来就知晓,再多些惊喜, 应当也无妨。 纪宣灵的突然造访,毫不意外的惊动了一大家子的人。 府中管家识得他的身份,诚惶诚恐的按照他所说的带他去了客房,正要抹一把汗去禀报, 却被纪宣灵给叫住了。 等等纪宣灵轻手轻脚把人安置到床上, 转过头来,替朕请个大夫过来,越快越好,听到了吗? 管家捏了把冷汗,点头应是。 也许是上天眷顾, 乐正淳的夫人竟然也怀孕了,只是还未过头三月,所以并未张扬。家里因此特意请了位大夫常住府中,没想到如今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随大夫一同过来的,还有乐正均祖孙二人。 乐正淳踌躇半晌,终究没敢进去,而想要求见陛下的乐正均,竟然也被陈庭拦在了自家客房门外。 陛下吩咐了,只许大夫进。陈庭道。 乐正均无法,只得在外等候。 可想到方才管家来禀报时说的,陛下抱了位疑似怀了身子的男人进来 他心中有万千疑虑,不得而解。 莫非此人才是陛下金屋藏娇之人?若果真如此,那孩子就是未来的小皇子! 纪宣灵此刻哪有功夫管乐正均会如何猜想,一边替云幼清顺气,一边急躁地问还在捻须把脉的大夫,情况如何? 那大夫不知二人身份,说话依旧从容,甚至带上了些批评的语气,怀孕时切忌大悲大喜,你家夫郎这是情绪过激,动了胎气。我先为其施针缓解一二,之后再开上两副安胎药也就是了。重要的是你这个做夫君的,切莫再惹他生气了。 也不知这大夫自己想了些什么,言下之意,竟是将罪过怪在了纪宣灵头上。 纪宣灵不觉生气,也不为自己辩解,只知点头说好。 施过针后,云幼清脸上神色终于渐渐舒缓开来,纪宣灵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大夫出去开药了,纪宣灵抵着他的额头,后怕道:皇叔,你真是吓死我了。 对不起云幼清喃喃道。 他勾着纪宣灵的脖子,埋首在他怀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汲取些温暖,让自己不要多想。 纪宣灵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你还有我呢皇叔。 少顷,云幼清终于意识到了他们现在身处何地。 这里是右相府? 纪宣灵点头,替他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头发,皇叔介意吗? 介不介意让他们知道这一切。 右相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外一直不动如山的乐正均终于听到了纪宣灵传他进去的声音。 他方才已经从大夫的口中证实了的猜想,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先前一直都想岔了。 陛下 乐正均垂眸低头,隔着道薄纱做的帘子,只隐约看到那人小腹隆起,靠着纪宣灵坐在床上。 算算日子,陛下和他这位心上人分明在他为其筹谋立后一事前就发生了些什么。 难怪当时陛下会如此抗拒。 无须多礼纪宣灵道,右相大人应当知道朕叫你进来是为了什么。 是 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要瞒着自己已有子嗣的事,但现在看来,陛下是打算让他知道了。 考虑到乐正均年事已高,纪宣灵还是照顾了一下他的心情,带着笑意提醒道:右相大人一会儿见着人,可莫要太过惊讶。 他的笑声里幸灾乐祸的意味太明显,被云幼清在腰间掐了一下。 乐正均自认该受的惊吓都在陛下说自己喜欢男人的那天起都受够了,但在纪宣灵抬手掀开帘子的那一刻,还是噎住了。 像是有根鱼刺梗在喉头,不上不下,心情之复杂,一时难以言表。 乐正大人云幼清绷着脸面无表情,身子僵在原地,处处透着不自在。 王爷 真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乐正均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还是一个极其荒诞的梦。 纪宣灵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恶劣了。原本选择来右相府是无奈之下的决定,如今倒显得是他故意的一样。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如右相大人所见,皇叔,便是朕的心上人。 他这一句心上人,说得云幼清耳根泛红,乐正均则倒抽一口凉气,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晕倒在地。 可可是 纪宣灵打断他的语无伦次,在云幼清隆起的小腹上摸了摸,道:当初可是右相和朕说要以子嗣为重的,将来孩子出世,朕总要给他该有的名分。你说对吗?乐正大人 乐正均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回应。 敢问陛下,打算如何同百官解释孩子来历? 自然是实话实说纪宣灵在此事上表现得不容置喙,朕不希望孩子将来连告诉别人自己亲生父亲是谁的权利都没有。 他们只需要知道,这是他和云幼清的孩子就够了。至于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让他们自己猜去吧。 如此既给了孩子名分,又全了皇叔的面子,两全其美。 纪宣灵为自己绝妙的主意感到沾沾自喜。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调整到每天上午,除周二外日更,是时候重新做人了【点烟】 第46章 乐正均和吕源斗了十几年, 也谨慎提防了摄政王十几年,结果到头来,云幼清竟然就是陛下说过的那个心上人。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没睡醒。 不然事情为何会是这样的发展? 若说云幼清此举是另有图谋的话, 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 服下生子药为人怀孕生子,也未免牺牲太大了些。 纪宣灵瞧着右相不断变换,精彩纷呈的脸色,觉得好笑。 他已经能想象出其他人得知真相时的表情了。 此事如今还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今日来此也实属无奈之举, 乐正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乐正均欲言又止,看看云幼清,又看看纪宣灵,最终无可奈何道:今日府中, 从未来过任何人。 这件事右相大人兴许还要再花些时间好好消化消化。 纪宣灵也晓得, 遂不再为难他。既然云幼清没什么大碍,他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客房的门打开时,乐正淳还侯在外面, 纪宣灵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纪宣灵明目张胆的牵着自家皇叔的手从他面前走过,说不清到底是刻意无视他的存在,还是想让他看一看他和皇叔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厚, 以此证明乐正淳的做法有多可笑。 简直幼稚死了。 等等云幼清拽住纪宣灵的手, 停下了脚步。 怀孕的事瞒不了乐正淳,云幼清索性不再遮掩,大大方方把肚子露了出来。 他看了纪宣灵一眼,回头对乐正淳说道:此去亭阳路途遥远,以后恐怕很难再相见了。本王先在这里, 代陛下提前同乐正大人道别了,一路顺风。 谢陛下,谢王爷。乐正淳拱手低头行礼。 云幼清并不怪他,有的只是对曾经的学生走上歧途的惋惜。 作为臣子,他可以针对手握权柄的摄政王,但万不该擅自做主,隐瞒自己所做的一切。 好自为之 此番事了,纪宣灵的雷霆手段一时间深入人心。加之云幼清这个摄政王长久不露面,不论原来是何心思的人,此刻都老老实实做起了贤臣。 唯一不变的,只有左相右相万年不变的吵架戏码。 这二人大约是天生不对付,政见很少有合的时候。即便合上了,也会为办事的人选或是其他什么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今日同样不例外。 此事是由吕源率先提起的。 陛下,半年前于北境被摄政王打退的梁国,不久后将会派使臣来朝,送上降书贡品。臣以为,眼下正是应当修养生息的时候,战不如和,梁国此番诚意十足,我们不妨借此机会,与其议和。 他这话不无道理。 何况作为战胜的一方,获利更多的必然是他们。 只是 吕大人是如何知晓梁国诚意的?真要有诚意,何必等上半年才来?乐正均呛声道。 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纪宣灵及时开口制止了他们,令人意外的是,他这次竟站在了吕源这边。 左相言之有理,继续打下去只会劳民伤财,况且我们与梁国还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议和是必然,也是民意。至于如何议,端看梁国的态度。 乐正均对此并无异议,实际上,他也赞同吕源宜和不宜战的观点,只是对于梁国时隔半年才想起来派使臣过来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满罢了。抑或,他只是为了给吕源脸色看。 在这件事上,身份立场不同的几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和这条路。 纪宣灵回去和云幼清说了一嘴,不出所料,他也认可了吕源的说法。 至于乐正均提出的疑虑,曾数次去往北境的云幼清有自己的看法,梁国国君年事已高,驾鹤西去只怕就在这一两年间。皇位只有一个,可他的儿子却有十几个。 哪像纪宣灵,先帝没得选,文武百官也没得选,当初他又是被宠坏的孩子心性,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好在,如今的纪宣灵这个皇帝做的,也算是像模像样了。 僧多粥少,势必会有争斗。纪宣灵虽未经历过夺嫡这样的事,但大抵也能想象的到其中惨烈,遑论他上次是亲眼见证的。 最后坐上梁国国君之位的,是老国君的七子梁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此次代表梁国来议和的人,也是他。 不错云幼清点点头,梁国诸位皇子中,对皇位有一争之力的,一是母家势力雄厚的老三,二是皇后嫡出的老七。老三梁奕背后有母族支持,而梁沅虽有嫡出之名,到底势弱些。如果没猜错的话,此次出使,必定是他全力争取的结果。 这也是为何他们足足拖了半年才来的缘由。 梁沅费了如此大的劲,此来除了议和,只怕还有别的目的。 云幼清说着,脚下不自觉便慢了下来。 上次从右相府回来后,林院判重新给他把了脉,又看了右相府郎中开的药,没什么问题,就让他继续吃着了。只是当发现摄政王怀孕这个所谓的秘密其实在宫里已经不算什么秘密的时候,老爷子又加了道医嘱,让他适当出来走动走动。 理由是,将来好生产。 说得云幼清窘迫无比。 眼下,便是纪宣灵每天腾出来陪他出来散心走动的时辰。 累了?纪宣灵扶着他,去亭子里坐坐吧。 云幼清原就怕热,才走几步便觉身上出了汗,坐下后纪宣灵抢了宫女的活,在一旁殷勤地给人扇风。 可好些了? 他借着扇风的名头,挤到人面前去,被轻轻推了一把。 靠太近了,热。云幼清道。 却不知是脸热还是心热。 纪宣灵心猿意马,拿扇子一遮,在他嘴角轻啄了一下,随后看着云幼清微微错愕的表情得意地笑了起来。 陛下,右相大人来了。陈庭提醒道。 纪宣灵若无其事将扇子拿下来,毫无做了坏事的心虚愧疚。他转头冲乐正均一笑,右相大人,坐。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3 谢陛下,老臣站着就好。乐正均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 看来又是没有睡醒的一天。 云幼清以为听林院判的医嘱就已经够窘迫了,万没想到,纪宣灵永远有惊喜给他。 纪宣灵腰间吃痛,还得像没事人一样问乐正均:关于梁国来使一事,右相还有话说? 正是乐正均顿了顿,看了云幼清一眼,前方有人传回消息,说梁国还带来了十一公主梁雁,似有和亲之意。 第47章 在纪家身份足够尊贵, 又适龄未婚的,除了纪宣灵,也没有其他人了。 若这位十一公主当真为和亲而来, 首选对象是谁, 不言而喻。 纪宣灵不吃这套,朕若不要,他们还能硬塞不成?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他们够不要脸。 北境的胜利是云幼清夺来的,梁国作为战败的一方, 根本没有和他们谈条件的资格。 和亲? 梁沅要是真敢把人硬塞给他哼! 乐正均眉心微微拧起,见此,纪宣灵总算没再说一些孩子气的话。 梁国十一公主随行,也未必是为和亲而来。一切等他们到了之后再说, 乐正大人暂且放宽心便是。 云幼清一直没插话, 低头搂着肚子出神,待乐正均离开,才撑着腰艰难地站起来。 皇叔纪宣灵虚扶了他一下。 云幼清推拒了他的搀扶, 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淡淡道:回去吧 他一贯是这样,好像没有什么事值得放在心上。 然而纪宣灵瞧着自己被拨开的手,愣神了一瞬, 忽的笑了起来。 他家皇叔莫不是吃醋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 纪宣灵心绪一个跌宕后又缓缓爬了上来。他美滋滋的跟上去,直白问道:右相大人今日说梁国公主要来和亲,皇叔是不是吃醋了? 陛下多虑了云幼清无情地告诉他,是他想多了。 纪宣灵不依不饶,那当时皇叔因何发呆? 我只是在想, 老国君如今行将就木,大限将至,诸君之位却迟迟未定,梁沅费尽心力得到使臣的资格,应当不仅仅是为了纳贡议和之事。 纪宣灵终于泄气了。 他家皇叔心心念念替他惦记着梁沅的目的,说到底也是在关心他。纪宣灵自然心里熨帖,可 罢了,云幼清性子向来如此,他一直以来不是都很清楚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怎么说,决定权在我们手里。纪宣灵亲昵地勾住了云幼清的小指,歪头冲他笑笑,不吝言辞夸赞道,这都是托了皇叔的福。 五日后,梁国的人到达京城,被安排在驿馆当中。 皇兄,你说那位摄政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听说他和晋国的皇帝关系不好,是真的吗?要是他说话不管用怎么办?红衣小姑娘趴在桌子上,撑着下巴一脸好奇,问题连珠炮弹似的一个接一个。 她口中的皇兄,也就是梁国的七皇子梁沅头疼道:来之前你可是答应过的,说路上会乖乖听话,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关心的事。 可现在已经到了晋国都城,并不在路上啊。梁雁一派天真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刚刚耍了自家皇兄一把。 梁沅噎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妹妹玩的文字游戏的给坑了。 你他看着一脸无辜的梁雁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无奈叹了口气,在小姑娘脑袋上敲了一下。 啊呀!小姑娘抱住了头。 梁沅目光渐渐柔和下来,毫无威胁力地警告道:下不为例 此次出使的名单上,原本并没有梁雁的名字,她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小姑娘一个人跟着出使的队伍,一直到两国边境时,确信梁沅不会有机会送她回去,方才现了身。 所以乐正均猜测的和亲,完全是莫须有的事。 皇兄铤而走险来晋国寻求这位摄政王的帮助,若是不能成功,三皇兄不会放过你的,我得帮你。梁雁嬉皮笑脸的神态收敛起来,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梁沅笑道:你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这些事皇兄自己来就好了,你只要乖乖的,等事情结束平平安安回梁国去就好了。 可小姑娘还要说些什么,被他制止了。 梁沅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驿馆外面的车水马龙,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们被纪宣灵晾了两日,才得以觐见商谈议和之事。 即便如此,梁沅也没有见到纪宣灵或云幼清中的任何一个人,因为纪宣灵将此事全权交给了两位丞相办理。 只怕梁国会觉得是陛下目中无人,刻意在羞辱他们。云幼清并不是很理解他的这番举动。 纪宣灵浑不在意,不把姿态放高些,又怎么和对方狮子大开口呢。 何况梁沅要的东西也并不简单。 不过对纪宣灵来说,眼下这些都不重要。 听说梁国那位十一公主长相不俗,万一他们非得把人塞过来,皇叔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他执着于得到一个答案,这让云幼清感到有些头疼。 那陛下会答应吗?他反问道。 纪宣灵垂头丧气,不会 看来一时半会儿要从皇叔嘴里套出一句真心话是不可能的了。 谈判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梁沅很快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这些要求都在梁国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纪宣灵料到他会答应,但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快。想来梁沅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同他们见一面了。 于是,纪宣灵翌日便派人去邀请梁国使团进宫赴宴了。 宴席上,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位长相不俗的梁国十一公主,双眼灵动,肤若凝脂,虽故弄玄虚的蒙了张面纱,但也看得出来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那又如何,云幼清今日并未出席。 纪宣灵看着梁雁的目光里,掺杂着莫名其妙的敌意。 是的,他一早就知道梁雁不是为和亲而来的,但问题是,她看上了云幼清!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云幼清没有怀孕,同他关系紧绷,谁也不肯低头。梁雁在宴席上一眼看中了云幼清,使团在京城待了一个月,她便纠缠了云幼清一个月,最后因使团不得不回去了才不了了之。 虽说他家皇叔根本看不上这个小丫头片子,但为了不膈应自己,纪宣灵决定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索性让他们见不成就好了。 一番虚假的寒暄之后,众人纷纷落座,两三杯薄酒下肚,梁雁不出所料的提出了献舞的请求。 纪宣灵眯着眼看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准 梁雁下去准备时,他余光瞥见了吕源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道又在打什么算盘。 不过纪宣灵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吕源此人野心大胆子小,这么多年都是借着云幼清摄政王的威风作威作福。失了摄政王这面大旗后,他接触端王妃不成,又亲眼看着谷家倒台,早就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 丝竹之声靡靡,梁雁一舞倾城,缓缓摘下面纱,惊艳绝伦。 她盈盈一拜,贵国的摄政王多次败退我梁国大军,如此英雄人物,不知小女今日是否有缘得见? 纪宣灵捏着酒杯的手一紧,目光愈发不善了。 第48章 太华宫灯火通明, 热闹非凡,衬得其余地方格外冷清。 好在云幼清并非爱热闹之人,独自留在长宁宫看书插花, 打发时间, 倒还算惬意。而且,没了纪宣灵在耳边聒噪,不知清净多少。 他细细端详着好不容易摆弄好的花束,第四次将其从瓶子里抽出,重新摆弄起来。 云幼清心不在焉, 被没清理干净的花刺扎了一下。 他的手并不像姑娘家那般细皮嫩肉,因为常年握剑,上面还有许多薄茧。恰巧此时陈庭推门进来,未免他大惊小怪去纪宣灵面前乱说, 云幼清收拢四指, 随意将那点微不足道的血滴抹在了袖口上。 太华宫那边如何? 方才他叫陈庭去太华宫看一眼,说是怕纪宣灵喝多了醉醺醺回来,自己闻了酒气不舒服。 陈庭憨笑道:奴才去时正赶上梁国公主献舞, 身姿翩若惊鸿,当真好看呐。 云幼清剪花枝的动作一顿。 不过陛下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陈庭赶忙补充道。 你何时竟也学得这般滑头? 定是纪宣灵把人给带坏了。 啊?谁知陈庭挠了挠头,一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模样。 云幼清默默叹了口气,算了, 他还是自己去瞧瞧吧。 他没有挺着个大肚子在宴席之上现身的打算, 那场面太刺激了。 太华宫偏殿有扇小门,从那里进去后,可以在通往正殿的那扇门后清楚看到宴席之上的人和事。最重要的是,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虽然纪宣灵离开之前再三强调了让他别出门,但 他只是去看看人有没有喝多而已, 云幼清想。 喝醉的纪宣灵他可招架不住。 于是陈庭掌灯,云幼清就这样慢悠悠的往太华宫去了。 谁知途经御花园的荷花池时,他们竟在岸边看到了一个探着身子欲往水里去的红衣女子,看着像是要轻生的样子。 王王爷?陈庭惊恐扭过头来请他拿主意。 眼下这附近只有他们二人,把人叫住断然是不可能的,弄不好受了惊吓,不想寻死也被吓得掉下去了。 云幼清伸手示意陈庭把灯笼交给他,你悄悄去那姑娘身后,乘其不备把人拉回来。 忽然身担重任,陈庭不由面色严肃起来,认真点了点头。 啊啊啊 寂静无声的御花园里响起女子尖锐的喊叫声,何人在此偷袭本公主! 公主? 你是梁国公主?从后面跟上来的云幼清愣了愣,而后一语道出了她的身份。 陈庭将人松开后,也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位姑娘,的的确确就是方才在太华宫献舞的梁国公主。 方才他的举动多有不敬,陈庭不由忐忑起来。不过想到自己是奉命行事的,心中又多了份底气,站稳后两三步退到了云幼清身后,顺便将灯笼拿了回来。 云幼清不慌不忙解释道:方才见公主探身到池子里似要轻生,情况紧急,迫不得已为之,还望公主见谅。 本公主只是见莲子生得好,想替皇兄摘一个尝尝罢了。小姑娘瞧着一派天真之态。 梁雁理了理衣衫,随后抬眸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忽然饶有兴致问道:你又是何人? 长着张女人见了都要嫉妒的脸,衣着不凡,气质出众,最关键的是,还挺着肚子出现在晋国的皇宫里 在她打量云幼清的时候,云幼清同样也在打量她。 梁雁模样算不上是顶好的,但胜在双目生的灵动,顿时给整个人增添了不少光彩。而且,身为梁国嫡出的公主,同样身份尊贵。 倘若梁国真有和亲之意,应下这门亲事,未尝是件坏事。 云幼清半个身子被池子旁的树影遮住,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在下 啊,我知道了!你是晋国皇帝的男宠?梁雁拍手恍然大悟道。 大胆!王爷的身份岂可与与男宠相提并论。 陈庭话未说完就被云幼清制止了,他似乎并不介意梁雁的话,反而提醒道:公主毕竟是梁人,在晋国的皇宫里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云幼清不欲与她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梁雁咀嚼了一下陈庭口中的「王爷」二字,脑海中灵光一现,急急拉住了云幼清的衣袖。 等等 你们在做什么?谁知道纪宣灵居然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他提前从席间脱身而出,想着回去看皇叔一眼,哪晓得看到的却是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场面忽然凝滞了。 纪宣灵紧紧盯着梁雁抓着云幼清衣袖的那只手,眼里快要冒出火来了,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给朕把手放开。 梁雁左右看了看,忽然笑了起来,顺着他的意思放开了手。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过呼吸之间,梁雁便打好了自己的小算盘,眼珠子一转,迈着雀跃的步子走到了纪宣灵跟前。她用余光瞥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云幼清,冲纪宣灵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陛下怎么也出来了?是来寻雁儿的吗? 纪宣灵莫名其妙。 这个女人抽的什么风? 他仗着身高体长,目光越过梁雁的头顶,落到了云幼清身上。哪知云幼清完全不理会他,避开他的视线,连声告辞也不说,径自转身同陈庭道:回去吧 皇叔纪宣灵向前迈了一步,又被梁雁刻意挡了下来。 纪宣灵神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雁盈着笑意,缓缓道:自然是在帮陛下。 她自认真诚,但纪宣灵显然不相信,趁着他没发火,梁雁赶忙解释说:陛下难道没发现,王爷方才醋了。 而且是在吃她和晋国小皇帝的醋。 纪宣灵不得不重新打量一番这位看似天真烂漫的梁国公主。 公主就这么确定,这就是朕想看到的? 不确定梁雁毫无惧意,胆子大得令人吃惊,但我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哦?纪宣灵挑眉,那不知公主看到了什么? 你喜欢他梁雁道。 良久的沉默后,纪宣灵忽然笑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他好像一直以来都想错了一件事。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3 在梁国人眼中,摄政王说话可比他这个小皇帝管用多了,所以上一世,梁雁是为了得到晋国明面上的支持,才会不遗余力的纠缠云幼清。 而这一次,摄政王不见踪影,纪宣灵这个皇帝不仅牢牢掌握了话语权,还拒绝了她求见摄政王的请求。 现在,梁雁显然发现了比和亲更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事实上,梁雁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从容,毕竟主动权从来不在他们手里。 她在等纪宣灵给一个她机会,给她皇兄一个机会。 纪宣灵给了她更大的惊喜,回去告诉梁沅,他的事,朕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梁雁:本公主可是一心替皇兄搞事业的人 第49章 纪宣灵警告了梁雁一番, 让她不要乱说话,之后便匆匆离开寻云幼清去了。 真是意想不到啊。 梁雁撇撇嘴,捡起了方才挣扎时掉在地上的莲蓬。 不仅晋国的局势和他们知道的不一样, 晋国小皇帝和摄政王的感情也不是他们想象当中的样子。 雁儿, 不是说了叫你别乱走吗?这里毕竟是晋国的皇宫,行事还是小心趁着纪宣灵不在,梁沅随意找了个借口出来寻自家妹妹,哪知话说到一半,便被扑了个满怀, 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哥!梁雁得意地笑起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梁沅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什什么? 从妹妹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后,他脸上表情一言难尽。相较于已经亲眼见过二人, 并在中间为他们推波助澜了一番的梁雁, 梁沅对此事还抱有一丝怀疑的态度。 你口中说的摄政王,和我见过的,简直不像一个人。 能三番五次将他们梁国大军击溃的人, 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为另一个男人怀孕生子?还疑似有拈酸吃醋的举动,这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梁雁不服气,可今日之事也是我亲眼所见,否则晋国的小皇帝为何会答应皇兄的请求? 这梁沅无言以对, 罢了, 他若真如你所说答应帮这个忙,迟早会来找我的。 迄今为止,他从未说过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纪宣灵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要什么。 这哪里是什么傀儡皇帝? 可笑他在今晚之前,竟从未将其放在心上过。 纪宣灵断不会平白无故帮他, 即便没有别的目的,也绝不会放过要好处的机会。 梁沅猜的不错,纪宣灵并非什么大善人,怎么可能一分好处都不取。只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赶紧将皇叔哄回来。 虽然云幼清什么都没说,但纪宣灵明白感觉到,他家皇叔这次,恐怕是真的在意了。 皇叔,我错了,你开开门,放我进去可好? 不管有错没错,总之先认错再说,这是纪宣灵一贯的方法。 云幼清毫无占了皇帝寝殿又将皇帝拒之门外的自觉,不咸不淡的声音从里头传来,陛下何错之有。宴席还未结束,陛下还是赶紧回去吧,莫怠慢了使臣,叫梁人觉得我们没有礼数。 这是真生气了。 每一句话听上去都十分识大体,偏生又阴阳怪气,处处刺耳。 纪宣灵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皇叔不会看不出来,我是来寻你的。他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又委屈,那梁国公主方才故作亲昵,分明是刻意在激皇叔而已。 寝殿里一时寂静无声,良久,云幼清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理取闹,懊恼地替他打开了大门。 纪宣灵怕他反悔,门只开了个缝,便一溜烟钻了进去,反手一推,转身抵着门框,将人圈进了双臂之间。 幼清,我只喜欢你,绝不会看上别人。 所以不管是梁国公主还是别的什么人,统统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云幼清还深陷在自己无端失态的自责里,直接无视了他的表白,偏过头去,是臣失态了 他不该走出长宁宫,也不该给纪宣灵脸色看。 陛下说得不错,梁国公主确实长相不俗,人也活泼 可她不是你纪宣灵捏住眼前之人的下巴,逼得他不得不将头转回来。 四目相对,云幼清望进纪宣灵深邃的墨色眼眸里,那里满心满眼,的的确确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他而已。 看清了吗?纪宣灵问。 还有什么看不清的,他不是一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吗? 云幼清闭上眼,心里擂鼓般,一下又一下震荡开来。 纪宣灵笑了,倾身靠过去又故意停在一个暧昧的距离,偏头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你醋了 温热的气息撩拨着敏感的耳垂,眨眼便烧红了。 云幼清伸手捂着耳朵,再一次转过头去,否认道:没有 究竟有没有,便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纪宣灵这回倒不执着纠缠了,纵容道:皇叔说没有,那便没有。 但他脸上促狭的笑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小兔崽子真是要翻天了。 云幼清强调,我只是累了,想早些回来休息。 并非见不得梁国公主同他故作亲昵。 哦纪宣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这「哦」的一声,让云幼清顿时觉得自己威严全无。 虽然早就不剩什么了。 云幼清推了他一下,想催促他回太华宫去,却反被扣住了手腕。 这是什么?纪宣灵盯着他素白袖口上那一点扎眼的鲜红,语气严肃。 经他一提醒,云幼清这才想起先前因自己走神而发生的小意外,不过是枝叶上的刺没有除干净,被扎了一下而已。 比起他在战场上受过的伤,实在算不得什么。 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纪宣灵同样想到了这些。 云幼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足有四十七道,其中最深的,是后背上那道。纪宣灵不小心在他出浴时见过,欢好时也曾抚摸过,那样长度的伤口,可以想见是怎样的生死危急。 怎么来的? 纪宣灵凭着记忆准确找到了那道疤的位置。 好死不死的,纪宣灵按的位置正是后腰之上,云幼清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头皮发麻。 他按捺住想要躲开的冲动,说:忘了 若是其他地方的伤,纪宣灵大约也就信了,如此重的伤,他不觉得云幼清会忘,但他最终选择了不再追问。 这些不好的事,忘了便忘了吧。皇叔只要记得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就够了。 因这段小插曲,二人不约而同将先前和梁国公主有关的小矛盾抛却到了脑后。 云幼清忍着没把他的手从后腰处拿下去,再一次提醒道:陛下,梁国使臣还在太华宫。 你该回去了。 不急纪宣灵道,有件事还需同皇叔商量一下。 何事? 他将自己有意助梁沅夺嫡的打算说了出来,就在云幼清以为他要问该不该这样做的时候,只听纪宣灵问道:皇叔觉得,我们应该同梁沅要些什么好处? 云幼清: 是他小看自家陛下了。 皇叔怎么不说话?纪宣灵手下微微用力,托着腰把人往自己面前送了送,笑得不怀好意。 陛下不是都想好了吗? 还来问他做什么? 纪宣灵顺势将人搂进怀里,然后深深感到了小崽子对他们造成的阻碍,这不是,想再同皇叔讨些好处嘛。 说着,熟练地吻了上去,撬开齿关,攻城略地只在呼吸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太蠢了,前两章一直记错了老七的名字2333 感谢在20201106 23:46:0120201107 23:0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银狐珈百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这日, 梁沅在驿馆门口收到了纪宣灵派人传来的口信,请他至郊外别庄一叙。 别庄是云幼清名下的,原是为做避暑之用, 只是没想到,置办下来后, 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过来。 庄子不大,但胜在景致不错,亭台水榭,错落有致。里头还养了一池子的鲤鱼, 时时请人照料着,确是炎夏之际的好去处。 纪宣灵正陪着他在水榭里喂鱼。 陛下若想避开有心之人的耳目, 何须约在这里?劳师动众地偷偷从宫里跑出来,还带上一个身子不大方便的自己,未免多此一举。 何况说好的还政, 自然应当干干净净把事情全交给纪宣灵,总是把他扯进来又是怎么一回事? 纪宣灵替他拿着鱼饵,趴在水榭的栏杆上, 懒懒道:皇叔一直拘在宫里不觉得闷吗?借此机会出来游玩一番岂不正好。 你总是有理云幼清说不过他。 难道不是吗?纪宣灵反问, 还是说,这样的安排让皇叔不高兴了? 当然没有。 云幼清很高兴他能为自己考虑这么多, 只是习惯使然,同样不自觉的在为纪宣灵着想罢了。 他摇摇头,扯起了嘴角,梁沅知道了只怕会不大高兴。 谁能想到, 纪宣灵约见梁沅是顺便,带云幼清来别庄游玩消暑才是正事。 陛下,梁国七皇子和十一公主到了。 正说着, 人就来了。 梁雁见到纪宣灵时,忽然有些心虚。她还记得那晚在皇宫御花园的池子旁,纪宣灵警告过她不要乱说话,结果转头她就把事情同皇兄说了。 纪宣灵淡淡扫她一眼,心中便有数了。 这样的结果原本就在意料之中。梁沅是她亲皇兄,梁雁把事情告诉他也无可厚非,只要不是刻意大肆宣扬以此谋利,他便自认还算个大度的人。 坐,今日不在宫中,二位随意些便是。纪宣灵摆过头来,仍旧是那副慵懒的架势。 梁沅自进来起,目光便不受控制地往云幼清身上看去,要不是他眼中的错愕和难以置信过于明显,纪宣灵只怕要以为他对皇叔有什么心思了。 好在,梁沅只恍惚了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 陛下,王爷。兄妹二人微微欠身,算是见礼。 七皇子,好久不见。云幼清与梁沅是老相识了,只不过前两次相见都在北境的战场上,这样面对面坐下来还是第一回。 他一开口,梁沅便又忍不住朝他肚子瞥去,的确是许久未见,倒是王爷,每次总是能给在下带来许多惊喜。 两次率龙武军将梁军打得灰头土脸不说,这回直接身怀六甲,挺着肚子就跟着小皇帝和他谈判来了。 想必十一公主已经将事情都转告你了。纪宣灵打断二人的叙旧,七皇子应当清楚,朕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关于这一点,梁沅早有心理准备,自然 他回首冲梁雁使了个眼色,把人支使到一旁去。 梁雁虽不情不愿,但最终还是听话的离开了。她知道七皇兄从一开始就不愿把自己牵扯进来,否则不会拒绝幕僚和亲的提议,选择独自前往晋国。 你们兄妹倒是感情颇深。纪宣灵看着梁雁远去的方向,说了这么一句。 一个护着另一个,另一个又想帮着前一个。 梁沅笑了笑,没有回话。 纪宣灵决定要帮他,并不仅仅是因为梁雁有意无意的在他和云幼清中间推了一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比起三皇子梁奕,他更熟悉梁沅一些。 虽然他们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上一世,梁沅因为没有在这一次出使的过程中得到想要的,在回梁国的路上差点被自己的三哥给整死。 他破釜沉舟,最后还是坐上了皇位,但拜这一次失败的出使经历所赐,梁沅将怒火全撒在了晋国头上。他以为云幼清一死,晋国再无良将,在纪宣灵一蹶不振之际,挥兵南下。 刚巧,纪宣灵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发泄的地方。 纪宣灵的用兵方法同云幼清一脉相承,诡谲凌厉,毫不拖泥带水,差点叫梁沅以为云幼清是诈死。 二人恩怨不浅,因此纪宣灵提起条件来也毫不手软。 岁贡?梁沅惊讶之下,直接站了起来。 梁国疆土不如晋国辽阔是事实,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属国关系。缴纳岁贡,就好像他们在晋国面前俯首称臣一般,往后哪还有脸面可言。 纪宣灵像是说了件无比寻常的事,面上毫无波澜,七皇子要是觉得不好听,换个说法也是可以的,只要每年送来的东西,是朕先前说的那个数就好。 他嘴角含笑,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比起前些天,左相右相和梁国使团商谈出的有来有往的结果,纪宣灵今日提的条件,说是狮子大开口也不为过。 梁沅捏着拳头,思索半晌,又重新坐了下来,你们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这个代价你付得起。纪宣灵不慌不忙,端看七皇子觉得值不值得。 在这场看不见的博弈里,他们才是庄家。 朕可以借兵纪宣灵提出了一个令梁沅很难拒绝的条件。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梁沅空有嫡出之名,却处处被梁奕压制,他若肯借兵威慑,于梁沅来说,无疑是一大助力,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梁沅陷入了沉思。 他不是不心动,只是仍然心有疑虑。 贵国兵多将少,如今摄政王不知将来还能不能上马提枪?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忧虑,又好像有故意嘲讽的意味。 他在担心云幼清从此会囿于宫墙这一方小天地,竟是为敌国将领操起心来了。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3 纪宣灵一下坐直了身子,正欲说些什么,被云幼清按着手拦了下来。他另一只手托着孕肚,抬眸却还是沙场上运筹帷幄的将军,肃杀之气不减。 他道:本王拿不拿得动枪,七皇子来日尽可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晚点发,不确定几点感谢在20201107 23:09:5220201109 21:2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青子衿 10瓶;寻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见梁沅犹豫不决, 纪宣灵最后大方表示,可以再给他一点时间想想。 皇叔方才好大威风,都快把我吓着了。人一走, 纪宣灵就又不正经起来,一只手贴着他的肚皮轻轻抚摸了一圈, 长的真快 说着,云幼清便感觉小崽子在肚子里快乐地动了动。 纪宣灵十分惊喜。因为自从会动以后,只要他想感受一下,小崽子十次里有九次都不给面子。 他重重点了点头, 说:看来小家伙也赞同我的话。 云幼清: 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今日正好趁此机会,同你说一声。这件事,从云幼清决定留下孩子的那一刻起, 他就开始筹谋了。 纪宣灵抬头看他,洗耳恭听。 我想把龙武军交还给你。云幼清道。 梁沅今日出门,打的是带妹妹出来游玩的旗号, 回程的时候索性在城郊逗留了一段时间, 才慢悠悠的往回赶。 谁晓得,半路竟让人给挡道了。 别国境内, 他们也不愿惹事,打算主动让路,以和为贵。哪知交代车夫的话还未出口,对面马车的帘子便掀开了, 里头的人梁沅也认识,正是前些日子参与议和谈判的左相吕源。 七皇子别来无恙否?吕源笑呵呵的,一看就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梁沅皮假作不知, 客气道:是吕大人啊,今日天气不错,莫非也是来游玩的? 吕源直白道:在下是来找七皇子的。 梁雁在马车里扯了扯皇兄的衣服,不妨先听听他想做什么。 他们最后跟着吕源在城外的十里坡亭子里坐下,一番客套的问候之后,吕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知七皇子带着公主来晋国,是否有和亲之意? 这边的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道: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即便梁雁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梁沅从无和亲的打算。如果一国荣辱兴衰要靠牺牲妹妹换取,这只能说明他是个废物。 不过,为了探一探吕源的意思,梁沅并未立刻拒绝,吕大人这是? 在下自然是来帮七皇子的。 让梁沅和梁雁都没有想到的是,吕源居然真的以为他们是来和亲的,且一再强调这是双赢的局面,力图促进此事。 吕相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梁沅觉得奇怪,我听说,吕大人是摄政王的人,怎么好像和王爷的想法不太一样? 云幼清那边可是都怀上小皇帝的孩子了,吕源竟然在这里给她妹妹和纪宣灵拉红线。 真是有意思。 吕源踌躇片刻,约莫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半真半假说道:七皇子有所不知,摄政王把持朝堂多年,一直目无王法,视陛下为无物。若能借此次和亲,两国结秦晋之好,互为助力,岂不美哉?七皇子可顺利得到储君之位,我们陛下也可除掉眼中钉肉中刺。 刚从別庄回来的梁沅一点看不出纪宣灵哪里有把云幼清当成眼中钉的样子,当成宝贝护着还差不多。 他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拆穿,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至于吕源要怎么做,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数日后,纪宣灵终于收到了梁沅纠结再三的准确答复。他打算将借兵梁沅和云幼清交还虎符的事,在翌日的朝会上一并宣布。 于是第二天,众人终于见到了失踪已久的摄政王。 说是见到也不大准确,纪宣灵替他在一旁安了个席位,用帘子挡着,朦朦胧胧,根本看不真切。 好似云幼清在垂帘听政一般。 云幼清这次突然出现,将所有人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思又重新搅动起来。要知道,他不曾现身的这些日子里,小皇帝雷厉风行,让人不得不合理猜测,摄政王是不是已经暗中被杀了。 现在,云幼清不仅没死,甚至坐到了纪宣灵下首的位置,比从前还要明目张胆。 结果整个朝堂上,最淡定的人反而是右相。要知道,平日这种时候,乐正均早就急赤白脸骂起来了。 然而此刻,乐正均内心毫无波澜。 什么垂帘听政,分明是陛下为了不让你们看到摄政王的大肚子,特意设下的屏障! 今日朕有两件大事要宣布。 纪宣灵一开口,乐正均发白的胡子便颤了颤,生怕他说出要册云幼清为后的话来。 幸而,在孩子生出来或征得云幼清同意之前,他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纪宣灵向下扫了一眼,其一,是摄政王欲交还虎符,今日在这里请诸位爱卿做个见证。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交还虎符,意味着交还兵权,如果说之前摄政王一党还有人抱有期待,那现在已经是完全落空了。 云幼清,是真的要还政了。 众目睽睽之下,陈庭走到云幼清所在的帘子后,从他手里拿到了虎符,而后双手托举着,恭敬地交到纪宣灵手里。 这一幕看着,是那么不真实,却又切切实实发生在了眼前。 乐正均老泪纵横,率先跪下,紧接着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做到这个地步,乐正均已经很难再去怀疑云幼清的动机和意图了。 他看着帘子后若隐若现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心情复杂。 纪宣灵给所有人平了身,他方才说了个其一,自然还有个其二。 其二,朕打算借兵梁国七皇子,作为交换,梁沅继位后,梁国将承诺二十年内不犯边境,每年奉上价值一千万两白银的银钱货物。 这桩买卖只赚不赔,自然不会有人傻到站出来反对,不过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陛下既然决意帮助梁国七皇子,不若与其嫡亲姊妹十一公主结为姻亲,以此巩固两国关系,互惠互利。 接连的挫败失利,让吕源终于决定靠向纪宣灵以求自保。只可惜愚蠢至极,以为自己摸清了真相,给纪宣灵递上了一大助力,却丝毫没有发觉,他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乐正均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的老对手,心道:好胆色。 纪宣灵在他说出联姻这样的话的时候,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强忍着没把虎符砸到他脑袋上。 吕大人 王爷!陈庭惊呼一声。 话说到一半的纪宣灵顿时转过头来,看云幼清抱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样子。 他哪里还有功夫管什么吕大人,一个剑步冲下来,到了云幼清面前,皇叔! 众人一头雾水,只见陛下目露急色。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何事,底下交头接耳,开始胡乱猜测。 纪宣灵心急如焚冲上前去,结果发现云幼清方才的痛苦都是假装的。 他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动了动嘴并未发出声音,皇叔要做什么? 只见云幼清伸手揪住他的衣襟,把人往下拉了拉。 纪宣灵不得已弓着身子,双手撑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刚好将人圈了起来。隔着道帘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二人面对着面,呼吸可闻。 云幼清侧头同他淡淡说道:陛下,我动胎气了。 动胎气? 纪宣灵好像忽然间忘记了如何思考,皇叔这不是好好的 你这是何意?纪宣灵这回想发出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云幼清不答,只认真地看着他,虽一言未发,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帘子后的情况,众人看不真切,然而纪宣灵未发话,他们只能在底下干着急,竟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终于,他们陛下从帘子后出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虽然那人埋头在纪宣灵肩窝里,但帘子后除了摄政王,也没有别人了 还有那个可疑的肚子 死一样的寂静里,纪宣灵拿出以假乱真的演技,急切喊道:太医!给朕宣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09 21:27:2920201110 02:1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璃 5瓶;扫晴 2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纪宣灵将云幼清带到了金殿后的某个房间里, 这里是用来供皇帝上朝前休憩的地方,云幼清做了十几年摄政王,却从未到过此处。 放我下来 云幼清竟然在众臣面前装了把娇弱, 先时头脑发热尚不觉什么,如今回过神来, 不禁老脸一红。 而且 谁让你抱我出来的? 就算看不到,他也能想象出下面群臣瞠目结舌的样子了。 虽说达到了目的,但坏就坏在,效果过于出众。 纪宣灵把人放下来, 一脸无辜,皇叔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云幼清又气又恼。 他哪里是这个意思! 我只打算让他们知道小崽子的存在而已, 没让你 没让我如何?纪宣灵笑着向前逼近一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愉悦,皇叔可是怪我了? 说着, 他脸上神情顷刻变化,一副委屈模样。 是怪我太过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叫皇叔丢脸了? 这是纪宣灵惯用的伎俩, 偏偏云幼清就是吃一套,闻言顿时叹着气在自家陛下脑袋上拍了拍, 没怪你 纪宣灵乖顺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露出一丝得逞的笑。 他知道云幼清总是会不自觉拿他当孩子看,但纪宣灵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 至于他如今究竟还是不是孩子, 相信云幼清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那我能否问问,皇叔今日这样大胆,又是为何?纪宣灵捉住头顶的那只手, 贴到脸上感受着手心切实的温度。 云幼清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便知道他必然会有此一问。方才在金殿之上,面对着文武百官都不曾心虚,此刻对着纪宣灵一人,他反倒胆怯起来了。 我 纪宣灵目露期待。 就在这当口,外面传来了陈庭的声音,陛下,林院判来了。 云幼清欲言又止的话彻底咽了下去,还忙不迭的抽回了手。 纪宣灵: 所以说,他先前为什么要宣太医! 纪宣灵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郁闷非常。 林院判火急火燎赶到后,深刻怀疑起陛下是不是在戏耍自己这把老骨头。 摄政王脉象平稳,不管大的还是小的,都康健非常,哪有一点不好的样子? 王爷和腹中胎儿都很好,陛下不必过于紧张。所以不要有事没事,一点点小问题就来折腾他了。 林院判面无表情收起药箱,看在这二位都是初为人父的份上,对他们表示了理解。 何况纪宣灵早早便将生产事宜交代下去准备好了,不说万无一失,但也很难出岔子。 朕晓得云幼清从一开始就是装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朕现在要让其他人觉得有事,懂了吗? 虽然不知道纪宣灵打的什么算盘,但这种时候,显然只需要说好就行了。 臣明白了 林院判离开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纪宣灵这次特意交代了陈庭,不要放任何人进来打扰,而后阖上门,站到云幼清面前,带着誓要得到答案的坚定。 云幼清后退几步,撞到了漆红的柱子上,面前是步步紧逼的纪宣灵,已是退无可退。 皇叔还想逃到哪里去? 又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纪宣灵替他将头发拨到身后去,手指在侧颈处流连了片刻,然后托起了云幼清那张出尘绝艳的脸。 百姓通常最津津乐道的,便是摄政王的长相,但朝堂之上却无一人敢拿他的长相说事。 这世上,大约再找不出比皇叔更好看的人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合他的心意。 纪宣灵调戏般的话语,激起了云幼清一些久远的回忆。 他记得纪宣灵第一次见他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夸他好看。 后来二人偷偷出宫,狼狈躲进秋水坊的那天,他也曾这样说过。当时他们还未遇上右相,路上听几个一看就是经常流连花街柳巷的年轻人为哪家姑娘最好看的问题争论不休。 那几个年轻人走远后,纪宣灵回头笑眯眯冲他说:我觉得皇叔最好看。 云幼清原不觉得有什么,谁知这小兔崽子又胆大包天接着说道:前朝幽帝的那位男后若也是皇叔这般颜色,我若是幽帝,必舍不得弃妻而逃。 你云幼清听得额上青筋直跳,你素日都在看些什么? 纪宣灵怕被教训,一溜烟的跑远了。 他无可奈何,认命的跟上去,被迫在街上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紧接着,便是二人意外遇到乐正均,慌不择路躲进秋水坊的事情了。 再后来,再后来他狠心同小皇帝划清界限,愈走愈远,也不会有人敢在他说这样无礼的话了。 阿宣,你抱抱我。云幼清骤然松懈下来,好像不知不觉中放下了什么。 纪宣灵心神一震,而后依言将人纳入怀中。 你是喜欢我的是吗?他声音轻柔,唯恐惊扰了眼前人。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3 云幼清没有否认。 他顿了顿,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 所以呢?纪宣灵哭笑不得,我们只差了八岁,更不是真的叔侄关系,你就是这样时刻提醒着自己这一点的吗? 倒也没有时刻,可总归难以跨过这道坎。 毕竟一直以来,云幼清都是将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上的。 纪宣灵没想到他会因此为难自己这么久,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 云幼清: 算了,他不跟孩子计较。 皇叔主动送上门的那次,莫非也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上不成?纪宣灵恶劣提醒着他曾经发生过的事。 云幼清羞愤欲死。 他再接再厉,刻意贴着云幼清的耳朵说话,暧昧的气息从耳根处传遍全身,若这是皇叔哄孩子的方式,那不妨再多哄哄我。 这人 云幼清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趁他吃痛挣脱了怀抱,过河拆桥道:诸位大人还在外面等着陛下解释呢。 虽然又把人惹恼了,但纪宣灵毫无悔改之意,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分明是皇叔做的事,怎么倒叫我去收拾残局?他啧啧道。 云幼清自认替他收拾过的残局也不少,指了指腹中的那个小崽子,冷漠道:不然,陛下去娶十一公主也可以。如吕大人说的那样,两国结秦晋之好,互惠互利,对大家都好。 我去我去,这点小事如何能劳烦皇叔。纪宣灵顿时一个激灵。 遑论云幼清现在可是「动了胎气」的人。 走之前,纪宣灵同他讨了些好处,保证道:皇叔放心,朕绝无和亲之意。即便要娶,也只会娶你一人。 云幼清这次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反驳他的话,只催促道:诸位大人该等急了。 等我回来纪宣灵冲他笑了笑。 他原本是打算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说明此事,没想到最后却是云幼清率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或许不仅仅是梁雁还有吕源的缘故,他的患得患失,他夜半惊醒时的惴惴不安,云幼清大约也是清楚的罢。 等在外面的群臣心情更为复杂。 一群人静默许久,宁愿在心里自我挣扎,也没有一个人开口提及方才见到的事。 乐正大人,方才应当是我看错了吧,陛下和王爷他们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吕源,他觉得或许自己是老眼昏花了。 乐正均作为在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没有丝毫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反而因为是知情者,狠狠提心吊胆了一把。 你没有看错他自暴自弃,放弃了挣扎,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不好过,摄政王怀孕了。 殿内鸦雀无声。 少顷,吕源替所有心情忐忑的的人问出了关键的问题,那孩子是谁的? 乐正均第一次对自己的老对手充满了同情,慈爱的目光看得吕源头皮发麻。 自然是朕的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的时候,纪宣灵已经回来坐到了龙椅上。 为什么陛下您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啊! 众人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们之中有保皇派,也有所谓摄政王一党,还有少数艰难保持中立,不曾被裹挟其中的人。两方人明里暗里较劲数年,结果现在 和解也不是这样和解的啊! 而且看月份,至少得有六七个月了吧 年长些或者家里有夫人的大臣已经想到了这件事,开始恍惚起来。 纪宣灵心情颇好,朕有子嗣,诸位大人难道不替朕觉得高兴吗? 这种时候谁敢说不。 众人强颜欢笑,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虽然语气毫无灵魂,但纪宣灵觉得十分满意,差点就想趁热打铁,把中宫之位交给云幼清了。 乐正均似有所感,未免陛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竟成了在场唯一一个关心云幼清状况的人。 敢问陛下王爷现下如何了? 这诡异又微妙的感觉,真是 难以言喻。 纪宣灵忍着笑意,已无大碍,难为诸位大人陪着折腾了这许久,若无事便散了吧。 他还得回去找皇叔呢。 想法颇有些昏君的架势。 可惜,今日注定不安生。 报 来通传的人竟然是御林军统领宋全,他身上不知沾了谁的血,几步走进殿中。 陛下,西南监察史曹俭曹将军求见! 纪宣灵笑意顷刻收敛,「蹭」的站了起来,他人呢? 回禀陛下,曹将军身受重伤,策马赶到宫门口时,将此信交给末将后就昏死过去了。宋全一脸沉痛,说着,将一封信件呈了上来,曹将军昏死前说,陈瑛反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脸色一变,就连纪宣灵也不例外。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云幼清不知何时过来的,眼底压着汹涌暗潮,冷意太甚,以致宋全完全没注意到他大腹便便的模样。 于是宋全又重复了一遍,陈瑛,反了。 揭开窗户纸后,纪宣灵再无顾忌,看到云幼清出来,直接从上面下来,虚扶着他走到了前面。 二人相携走出来,彼此间的气势谁也不输谁,不再是针锋相对,而是相得益彰。 颇具帝后之相。 纪宣灵将信件递给他,里面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陈瑛暗中和梁国的三皇子梁奕搭上了线,已在西南自立为王。 话音落下,底下一片哗然。 他连给自己安个过得去的名头的功夫都没有,明明白白认下了反贼的身份,真以为自己有改朝换代的能耐不成? 纪宣灵冷笑一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也得是胜了才算。 比起知道摄政王怀了小皇子时的寂静无声不同,陈瑛谋反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他们议论纷纷之时,纪宣灵担心地看向了云幼清。 云家的惨案,几乎是陈瑛一手造成的,他怕皇叔情绪不稳,到时真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还好,云幼清比他想象的要冷静地多。 够了他蹙眉冷声喝止了这一片嘈杂之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反贼而已,何惧之有? 纪宣灵同他对视一眼,微不可查的笑了笑,松开了手。 云幼清转过身,面对着纪宣灵,因怀着身子不便下跪,只拱手微微俯首,如何处置反贼陈瑛,还请陛下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0 02:14:2620201111 23:1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648033、第七旋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 66瓶;没人要的墨柒柒 28瓶;祁可爱 10瓶;章鱼小丸子殿下、江停的老同兴茶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依曹将军信中所言, 陈瑛谋逆之名已确凿无疑。出兵西南,诛杀叛贼,刻不容缓! 不知从何时起, 许多事情开始走向了和纪宣灵记忆里完全不同的方向。 原本这个时候,谷家不曾倒台, 也没有陈瑛谋反这一出,更不用说他还在暗中联系上了梁奕。 出兵西南一事势在必行,没什么好说的,但乐正均还有别的担忧, 陛下 纪宣灵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朕心中有数, 不必多言。 乐正均想说的,无非就是他们有兵无将的尴尬事实。 今日云幼清交还虎符,本该是件值得欣喜的事, 可到了真正要用人的时候,他才发现除了云幼清,朝中竟寻不出可堪大任的将帅之才。 先派人去驿馆请梁国七皇子进宫一趟, 刚签下议和国书就出尔反尔, 朕怎么也该问个明白,他们梁国如今到底是谁说了算。 陈瑛勾结梁奕, 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站出来说一声自己已经反了。 二人一个西北,一个西南,只怕打的,是两面夹击的主意。 乐正均的担忧同时也是底下许多人的想法, 纪宣灵不乐得见到这群人在自己面前杞人忧天,大袖一挥散了朝。 梁沅很快就到了。 从纪宣灵这里得知梁奕不顾他兄妹二人还身处晋国境内,擅自兵犯边境的事后,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连年征战,不仅晋国劳民伤财,他们也同样伤了元气。求和是梁沅的建议,但他父皇同时也对此表示了赞成。 梁奕打着整个梁国的旗号在此时出尔反尔,但凡纪宣灵疑心重一些,他这个深入虎穴的梁国使臣可能就一去不回了。 当真是好算计。 陛下,此事绝非我本意。梁沅一来便第一时间表明了立场。 哦?是吗? 纪宣灵当然知道此事与他无关,甚至可以说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但他不可能当着梁沅的面这样说,不仅如此,他还要恐吓对方。 朕如何知晓,这不是你们里应外合的诡计? 梁奕信誓旦旦,我与三皇兄势如水火,不死不休,绝无里应外合的可能!何况,我和雁儿如今尚在贵国境内,生杀予夺皆看陛下的意思。我们没必要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纪宣灵不无讽刺道:议和的国书朕已经盖上了大印,梁军此时却说不定已经兵至边境了,这是将我晋国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明明什么也没做,梁沅却有种被打了脸无地自容的感觉,谁让背信弃义之人,与他有着怎么也脱不开的血缘关系。 一阵静默后,他蓦地抬起了头,陛下可记得答应借兵与我的事? 纪宣灵挑眉,饶有兴致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觉得这个约定还能作数吗? 梁沅目光坚定,这就要看陛下敢不敢赌一把了。 他在赌,赌纪宣灵会不会答应和他共赴赌局。 这是场毫无疑问的豪赌,压错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反咬一口。可如果赌赢了,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这个赌局,朕应下了。纪宣灵道。 他让梁沅赢了一把,而接下来,该轮到他了。 作为筹码,梁雁得留下。 好 梁沅走后,纪宣灵去看受伤昏迷被送到了太医院的曹俭,然后不出所料的在那里看到了云幼清的身影。 陛下。曹俭已经醒了,看到纪宣灵过来,强撑着想要起身行礼,被坐在床边的云幼清单手按了回去。 先养好伤再来行礼不迟。 纪宣灵配合地点头,皇叔说的是,养伤要紧。曹将军这次立了大功,待养好了伤,朕定会好好嘉奖。那么,朕和皇叔就不打扰你休养了。 曹俭: 所以陛下并不是来看他,而是特意过来把王爷领回去的吧。 发现这件事的不止他一个人,云幼清睨了他一眼,随后回头同曹俭道:你好好休息 说着,自然而然的递出了一只手,纪宣灵也自然而然的接过。 二人相携离开。 曹俭尚不知自家王爷今日在金殿上出了怎样的风头,但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他和陛下之间的不一般。 他离开不过两月光景,怎么感觉他们王爷和陛下,已经俨然是一副老夫老妻的架势了? 纪宣灵如果知道他在想什么,大约会十分赞扬他的眼光。 而此刻,曹俭嘴里的老夫妻正弃了步撵,慢悠悠沿着宫巷往长宁宫走去。 叠在一起的宽大袖袍里是两只交握的手,二人步伐闲适,颀长的身影被落日的余晖在地上无限拉长,走出了一种岁月悠长。 西南和北境,陛下打算让谁去?云幼清知道,时间紧迫,他揣着小崽子,定然是哪也去不了的。 而正如乐正均所担心的那样,朝中可堪大任的帅才,少之又少。 纪宣灵看着脚下的路,并不看他,皇叔不是猜到了吗? 二人脚步渐缓,直至完全停下来。 阿宣云幼清难得主动叫他。 嗯? 我们好像还没想过小家伙以后要叫什么。他低头的时候,脸上现出一抹浅淡的温柔。 纪宣灵被那一瞬间的温柔击中了心房,这似乎是皇叔第一次认真和我谈起将来的事。 有关于他们的将来。 云幼清愣了愣,略显底气不足的别过头去,你不是也没有吗? 因为我在等皇叔先说啊。纪宣灵冲他笑,我虽不曾提起过,可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件事。孩子的名字我也早就想好了,就叫慕云如何? 纪慕云?云幼清念了几道这个名字,很快反应过来,不禁又是老脸一红。 所以说,这样的纪宣灵根本叫人无法拒绝啊。 这是他的陛下,他的阿宣。 纪宣灵接着道:我都想好了,以后含章殿就给小崽子住,等他大些了,我们就偷偷到江南去,游湖吃酒,闲云野鹤,岂不快哉? 在云幼清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畅想过无数个未来了。 而他描绘的这幅蓝图,一切的一切,刚巧,全都是云幼清曾向往过的模样。 好云幼清应道,我们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征用了前面叫今天soft被路神征用了吗小天使提供的名字,感谢【才不会告诉你们我是个取名废】 第54章 离云幼清生产的日子只余两个多月, 纪宣灵却不得不与之分别远赴西南,只能说陈瑛反得实在不是时候。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3 他极有可能无法亲眼看着小崽子出世了。 气愤不已的纪宣灵在心里将陈瑛骂了千八百遍,只盼到时候把人千刀万剐了才好。 与此同时, 也不知是何缘由,云幼清忽然开始变得黏人起来。 这个词放在云幼清身上显得那么不真切, 但却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有几次睡醒了见不着人,趿着鞋披着头发就出来了,把正在和纪宣灵谈事情的官员们吓得够呛。 这般孩子气的行为,着实不像他的作风。 阿宣 云幼清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眼前似蒙了一层水雾。 纪宣灵一开始同样被吓得不轻,到如今已能够熟练应对了。他走下来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然后接过从后头赶过来的陈庭手里的外衣,抖开后替人披上,动作一气呵成。 我在, 皇叔。又做噩梦了? 他将云幼清的头发撩到背后去,语气轻柔,而今日不幸撞见这一幕的几位大人, 眼观鼻鼻观心, 只想当自己不存在。 渐渐回过神来的云幼清看了看周遭,不由懊恼, 我 他有心想解释,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次都如此,说不是故意的恐怕都无人相信。还总挑他们商量事情的时候 简直就是祸国的妖妃。 纪宣灵看着他家皇叔又一次落荒而逃。 行了, 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都下去吧。纪宣灵回过头,目光顷刻间冷冽起来, 在几位大臣身上扫了扫,方才交代的事情,尽快办好。 是 把人都谴走后,纪宣灵眼里露出了些许惆怅,无声叹了口气,回寝殿瞧云幼清去了。 陛下陈庭正从里面退出来,在门口撞见了纪宣灵,压着声音同他见礼。 皇叔如何了?纪宣灵问。 陈庭苦着脸道:王爷他又躺下了。 这真是怎么还同自己较上劲了。 纪宣灵觉得好笑,摆摆手让陈庭下去了。 进去后,一眼便能看到床榻上鼓着一个大包,只余半个头顶露在外面。纪宣灵轻手轻脚走过去,脱下外衣,掀开被褥也钻了进去。 云幼清一言不发的往里挪了挪。 见此,纪宣灵立刻紧贴上去,直至把人逼到了墙边,再没有可以退的地方。 皇叔啊纪宣灵长叹一声,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离开? 云幼清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他不会任性地叫纪宣灵留下,更不可能随他远赴西南。 按理说,这么多年他都独自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偏生心里总有股抑制不住的恐慌,只有看见纪宣灵,才能安下心来。 也不知云幼清自己在心里想了点什么,翻了个身,勾着他的脖子就挂了上来。 我总怕一转头,你就消失不见了。 从前他孑然一身,故而无所畏惧,如今 牵绊太多,反倒容易瞻前顾后。 纪宣灵顿住,而后似真似假叹道:皇叔可真会倒打一耙。 明明离他而去,最后消失不见的人,是你才对。 可惜云幼清对自己的罪行一无所知。 尽管如此,纪宣灵还是贴着他的额头和他保证道: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来。 嗯云幼清轻轻应了一声,因为埋在他怀里的缘故,有些瓮声瓮气的。 纪宣灵心底像是被什么拨弄了一下,一阵酥麻,他说:我爱你 云幼清抬起头来,撞进他眼底似水的温柔里。 阿宣,我 纪宣灵以吻封缄,细细品尝舔舐着。这时的云幼清格外听话,让张嘴就张嘴,并且格外主动,还会时不时的仰头回应。 不用那么早告诉我答案,等我回来再说好吗?他一手遮住了云幼清的双眼,记得好好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龙武军训练有素,很快便整装待发了,只等粮草备足,随时可以出征。 云幼清经常醒过来就到处找纪宣灵的毛病好了不少,但这名声大约是救不回来了。 他索性破罐破摔,懒得去解释了。 陈庭替他去摄政王府取来了自己用了十多年的配剑,正好今日纪宣灵的盔甲也送来了,云幼清便让他都试上一试。 这是给我的? 纪宣灵穿上盔甲后气势更盛,他接过云幼清的配剑,一如往常那般玩笑道:皇叔是要送给我做定情信物吗? 这把剑跟了我许多年,今日赠予陛下,望陛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云幼清说着,顿了顿,又道,他日凯旋,便如陛下所言那样,用来做信物也无不可。 我可记下了,来日不准耍赖。纪宣灵道。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抱歉,状态不好,卡文惹1551 不喜欢分别,所以陛下和皇叔分开后的内容不会写很多,剧情线也差不多到末尾了,短小如我,感觉这个故事已经很长了,或许二十万左右就会完结,感谢小天使们没有放弃咕咕的我,笔芯感谢在20201113 23:51:1020201115 00:3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五日后, 大军开拔。 文武百官在城门外为纪宣灵送行,但云幼清并不在其列。 这是纪宣灵要求的。 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次的别离了。几乎每一次都是他看着云幼清的背影远去,然后独自等候一个未知的归期。 这一次离开的人变成了自己, 纪宣灵又怕知道云幼清站在身后,他会忍不住回头。 臣等, 在此预祝陛下,旗开得胜。 右相的一句话将纪宣灵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坐在马上一身戎装,居高临下, 朕走后,由摄政王监国, 两位丞相协理朝政。 这话前几日早朝之时他已经说过了。 皇叔身子不便,诸位大人多担待。 众人忙低下头去,连说不敢。 纪宣灵不再多说, 调转马头就要出发,然而在动身的前一刻,却忽然心有所感, 抬头朝城楼上望了一眼。 城楼上空空如也, 只有旌旗随风而动。 陛下,怎么了?宋全被他提了一级, 此次作为副将随他到西南去。 没什么纪宣灵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明明是自己说不用送的,走吧 是 宋全接到命令,扬声喊道:开拔! 等等等!等一等! 纪宣灵听到声音后抑制不住的产生了些许雀跃, 回头正好看到陈庭驾着马车缓缓停下。 帘子掀开,里面坐着的人正是云幼清。 陈庭松了口气,抽空扶正了歪斜的帽子。 总算是赶上了。 纪宣灵从马上一跃而下, 步伐急切走到马车前,亲自将人扶了下来。 不是说了不用过来吗? 如果他说这话时脸上笑意没有那么明显的话,听上去会可信的多。 是他想来送你。云幼清抓过他的手放在肚子上,小崽子立刻听话地动了一下,正正好踢在纪宣灵手覆上去的地方。 云幼清脸色变了变,大约也没想到小崽子会这么配合。 看不出来,小家伙竟如此舍不得我。纪宣灵看破不说破,瞥了云幼清一眼,拍了拍他的肚皮,心中暗自得意,父皇会想你的。 云幼清想说这只是个巧合,但他若真的说了,方才说的借口就不成立了。 思索再三,他开口叮嘱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好好照顾自己。 好 纪宣灵今日这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立于三军阵前,比之前些日子试穿时还要夺目些。云幼清一面感叹于孩子真的长大了的事实,一面又忍不住还想接着啰嗦两句。 陛下万金之躯,凡事当以自身为先,莫要冲动行事。还有,陈瑛用兵谨慎 皇叔就没有别的要同我说的吗?纪宣灵打断他。 见他不语,纪宣灵只好提示道:此一去,至少数月光景,皇叔会想我吗? 云幼清依然是拿小崽子做挡箭牌,他会想你的 所以,要早点回来。 没有听到想听的话,纪宣灵倒不觉失望,他能来,便是意外之喜了。谁让他一开始口是心非的,没让人过来呢。 去吧云幼清轻轻推了推他,这次,我在后面看着你,等你回来。 看着年轻帝王转身离去的背影,他终于明白了以往每一次纪宣灵的心情。 离开的人只要狠狠心转过身去,身后的一切便与他无关了,而留在原地的那个人,即便泪流满面,也不会有人看见。 纪宣灵若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极力反驳,因为他无法对云幼清狠心。 所以他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阿宣 纪宣灵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直至被云幼清拉住。 还有最后一句话。 什么 二人本来就站得远,云幼清又声音极低,即便是站在送行官员队伍最前面的乐正均也听不见,只能眯缝着眼,隐约瞧见他们陛下从惊愕缓缓变为惊喜的神情。 紧接着,只见纪宣灵捧着云幼清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喜形于色,都快飘飘然了。 这这简直 乐正均到底没把伤风败俗的字眼安在他们陛下头上,再一转头,云幼清已经逃也似的钻进马车里去了。 纪宣灵舔了下唇角,无视四周一张张憋成猪肝色的脸,纵身上马,出发! 纪宣灵离开后,大臣们除了不用上早朝以外,一切都与从前并无二致。 而云幼清或许是快要做父亲的缘故,忽然变得温和了许多,和纪宣灵刚继位时那几年的冷酷无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所谓温和,也只是相较于从前来说。真把事情办砸了,轻轻一个抬眸,笑起来比不笑还要可怕三分。 最叫人不习惯的,还是云幼清大腹便便的模样。 有时候事情谈到一半,云幼清忽然站起来,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便蹙眉问说话的人,停下做甚?继续 说罢,便托着肚子来回在殿中走起来,叫人不由冷汗直下。 后来,还是乐正均替所有人解释了疑惑。 林院判同本相说,多走动走动,有助于生产。 众人: 挺好的,挺好的。 至于乐正均为何会去向林院判打探这件事 自然都是看在小皇子的面子上。 右相大人如是解释。 而对于云幼清至今还住在长宁宫这件事,乐正均早已无话可说。 再如何不合规矩,人也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了。 他如今心里的底线,大约只要云幼清不坐到龙椅上就行了。 眼下的局势,再蠢的人都该看明白了。 云幼清接手政务后将纪宣灵没做干净的事做了个清理,摄政王一党名存实亡,吕源也几乎被架空,所有的事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今日就到这里吧,辛苦诸位大人了。 纪宣灵总怕累着云幼清,临走时特意叮嘱了所有人,如非大事,就不要进宫叨扰皇叔了。这个标准太过模糊,最后在乐正均的建议下,改成了两位丞相无法拍板决定的事。 即便如此,云幼清依然时常要在长宁宫正殿耗上一两个时辰。 不巧的是,今日好事坏事全赶在了一起,云幼清不愿搁置,商量到如今已过去近三个时辰了。 他费力从椅子上站起来,整个人恍惚了一瞬,单手在桌案上撑了一下。 这一恍惚,把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尤其是原来保皇派的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为摄政王的身体提心吊胆的一天。 无事云幼清摆了摆手,拒绝了陈庭的搀扶。 王爷,稳妥起见,不如请太医来瞧瞧。乐正均说罢,迎来一片应和的声音。 右相所言极是,此事马虎不得。 对对对,还是请太医来看看的好。 云幼清怀着小崽子的时间久了,大约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况,但被他们这样一说,又不确定了,最后还是派人去太医院请了林院判。 如何?乐正均自以为不动声色,殊不知瞧着比云幼清自己还急些。 林院判掀开眼皮,没好气道:饿的 这实在是没想到。 真要说起来,在场诸位都是罪魁祸首。 云幼清对这样的结果早有所料,看着一个个自认罪大恶极的朝廷大员,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诸位大人早些回去吧。 这次没有人再多言,眨眼走的干干净净。 林院判善意提醒了一句,陈公公,小皇子饿了。 陈庭如梦初醒,赶忙道:奴才这就去传膳。 既无事,老臣便告退了。林院判走后,殿中空荡荡的只剩了他一人。 云幼清顿生一丝惆怅,低头看了眼小崽子,莞尔一笑,你也想他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5 00:34:5920201115 22:1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第七旋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3 第56章 寒风凛冽, 即便是西南这样四季如春的地方,也有了些许凉意。 大军到此已近一月。 纪宣灵还记得他们出发时,城外的树叶已然泛黄, 如今只怕是快要凋零了。 战事比他预料中还要顺利,为着云幼清临行前在他说的那句「会想他」, 纪宣灵一鼓作气,将陈瑛逼得在城中龟缩不出。 反得这样明目张胆,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宋全在军中同龙武军混熟了之后, 说话逐渐肆无忌惮起来,说不定过两天, 弟兄们就能回家看婆娘了。 众人围着篝火,发出一阵哄笑。 陈瑛能割据一方,自然有他的厉害之处, 至少曾经是这样。 他也的确如云幼清所说的那样,用兵谨慎,但这些年的耽于享乐, 也让他小心谨慎过了头。 偏偏他的小心谨慎里, 怀着对初次领兵的纪宣灵的轻视,倨傲不可一世, 沉湎在旧日的辉煌里。 营地里气氛松快得像是出来踏青一样,纪宣灵出来的时候,话题已经逐渐偏向了另一个方向。 瞧瞧这是什么?夫君亲启,宋将军真是好福气啊, 才出来一个月,家里夫人就这样惦念,怪不得方才心心念念回家看婆娘哈哈哈 宋全遭其他将领调侃, 也不羞恼,反而颇为自得,家里有人惦记,总比没人惦记的要好! 他趁人不备,劈手夺回家书,往后纵身一跃,嘴角笑容还未完全张开,回头便对上了纪宣灵面无表情的脸。 陛陛下。 篝火堆发出「啪」的一声,溅出一串火星。 纪宣灵目光在他手里的家书上停留片刻,很快收回了视线。 不用在意朕,诸位继续。 说着,转身就走,似乎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几个人互相撞了撞胳膊,收了笑意,陆陆续续站直了抱拳行礼,恭送陛下 纪宣灵原本是出来透气的,转了一圈,又不自觉走回了营帐。他坐下给自己磨好墨,又铺平纸张,随即陷入了沉思。 宋全方才的话不断浮现在他脑海里,有人惦记 也不知皇叔此刻是不是也在想他。 应当是有的吧,纪宣灵不确定的想,临行前都说好了的。 可为何过去一个月了,皇叔一封信也不曾给他送过? 纪宣灵不想承认他在羡慕宋全。 然而回过神时,他已经提笔写下了皇叔的名讳。 罢了,纪宣灵笑笑,想也知道皇叔不会在这种事上主动。 不管怎么说,收到信总是要回信的。 纪宣灵在这里抱怨皇叔没有惦记自己的时候,几乎已经被彻底丢给云幼清的陈庭也在为摄政王抱不平。 陛下走了这么久,怎么也不知道捎个信回来?陈庭叹了口气,随手剪掉了放在桌案上那盏灯多余的灯芯。 云幼清握笔的手顿了顿,替本王磨墨 是陈庭知道他不愿听自己多话,遂不再多言。 纵然他看上去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但收到书信后,仍旧抑制不住提起了嘴角。 啰嗦云幼清看完信如是评价道。 信中又是关心他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又是关心小崽子有没有折腾他,累了可曾好好休息,天冷了可曾加衣? 虽然后面还有一通满溢出信纸的抱怨,但好像还挺可爱的。 陈庭也很高兴,王爷可要回信? 云幼清思忖片刻,笔走龙蛇,不一会儿就停下了笔。他将只有寥寥数语的信包得严严实实,递到陈庭手里。 叫人送去吧 是陈庭接过来感受了一下厚度,不禁可怜起他们陛下来。 唉,王爷未免也太敷衍了。 陈庭带着他敷衍的回信出去了,云幼清转头回了寝殿,从床头寻摸出一个盒子,将纪宣灵碎碎念了好几页纸的信件放了进去。 你是来救赎我的是吗?做完这一切,云幼清抚摸着肚子,低头显露出一抹温柔笑意。 自知晓腹中这个小崽子的存在以来,他从一开始不得已的接受,到对他的到来充满期待,一念之差,只在转瞬之间。 他曾因一个诺言固步自封,将自己堵在一条死路上。可当他抛开枷锁,回过头去,豁然发现,原来身后的路有那么多条。 王爷,左相大人和梁国十一公主求见。送完信回来的陈庭还带来了几个麻烦的人,还有左相的公子吕思雍也来了。 知道了云幼清将盒子塞回去,让他们去正殿等候。 这些人,当真是一刻不让人消停。 扶着腰踱步到正殿后,云幼清一眼看到了吕思雍脸上的巴掌印,目光在左相和梁雁之间来回扫视一番,大约猜到了是谁动的手。 怎么回事? 吕源刚一张嘴,就被梁雁抢白了,本公主听说贵国夜市繁华,出来逛逛,谁知道出门就遇上登徒子调戏于我。 她冷笑着看了吕思雍一眼,为求自保,本公主不得不动手。 打不过就回家找爹,出息。 吕思雍捂着脸,又气又怂,拔高了声音道:你一个姑娘家,逛到青楼里去,我不调戏你调戏谁! 公主一定要来讨个说法,下官也没办法,可此事只是误会而已,闹将起来谁也不好看。依下官之见,不如大事化小,让犬子同公主赔个不是就是了。 吕源也知道梁雁身份特殊,留在这里是人质,更是个招惹不得的麻烦。 爹!吕思雍不服气,被他老子骂了回去。 闭嘴! 吕源瞪了儿子一眼,回首躬身道:请王爷定夺 云幼清得承认,虽然吕源更多是为了儿子的缘故,但他的说法是对的,这件事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吕大人的提议,公主意下如何? 让吕思雍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委屈他一个,全了所有人的面子。 梁雁冲动之下,脑子一热就进宫跑来找云幼清评理了,如今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并不占多少理。 公主逛青楼被当成瘦马被人调戏,传出去更丢脸的显然是她。 那便听王爷的。梁雁不情不愿道。 吕思雍最后被按头道了歉,此事就算告一段落了。云幼清按了按额头,招来陈庭,打算依纪宣灵信中所言,休沐几日再说。 于是,乐正均翌日收到了云幼清罢工的消息,理由是要养胎。 老爷子还能怎么样呢? 当然只能笑着点头,然后任劳任怨的给自己和老对手加大了工作量。 待云幼清休息够了,他那封「敷衍」的回信也到了纪宣灵手里。 满怀期待地打开后,看到纸上只有寥寥数语,纪宣灵不免失落了一下。不过失落的情绪只维持了一瞬便不复存在了。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皇叔心里,果然是有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车遥遥篇》范成大 第57章 不论朝堂上如何风起云涌, 花街柳巷里永远都是一派繁华景象,迎来送往,热闹非常。 吕公子, 真不是我们蒙你,蓉蓉姑娘是真的不能见客。 这是吕思雍这个月第六次遭拒了。 秋水坊倒闭对他而言只是少了个来钱的路子, 少了个寻欢作乐的去处,要找乐子,有的是地方可以去。 毕竟有钱不赚是傻子。 可偏偏,他看上的姑娘, 像约好了似的,总是一个接一个的在他第二次到来时, 用各种理由婉拒他。 吕思雍不信这个邪。 今日,他非得上去瞧瞧不可。 吕思雍把人推开,大踏步拾级而上, 本公子倒要瞧瞧,究竟有何理由能让她将我拒之门外。 他还没到非谁不可的地步,只是这样三番两次被打脸, 未免太丢面子了。 吕公子!吕公子!几名龟公想拦又不敢动手。 让开! 这里的鸨母不敢得罪他, 见实在拦不住,咬牙道:吕公子若非要见蓉蓉, 那便随妾身来吧。 鸨母没有带他上楼去,反而走到了后院,七拐八拐走到一个粗布麻衣的洒扫丫鬟面前,指着她道:这便是蓉蓉 蓉蓉始终低着头, 用一块汗巾蒙面,听到自己的名字瑟缩了一下,几欲逃跑。 吕思雍皱着眉, 显然不太相信,眼前这个胆小的丫鬟,与他记忆里蓉蓉美艳动人的样子相去甚远。 过来鸨母冲那丫鬟喊了一声,揪着人的肩膀防止她逃跑,实不相瞒,蓉蓉早在数日前,便被人毁了容貌。这里的姑娘靠脸皮吃饭,没了那张脸,妾身只能让她来做这些粗活了。 她的这番话残忍而真实,说着,未免吕思雍不相信,一把扯下了蓉蓉蒙面的汗巾。 啊啊啊蓉蓉惊声尖叫起来,挣扎着去夺鸨母手中的汗巾,还给我! 她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直至拿回汗巾,重新将脸遮起来才好了一些。 鸨母似是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吕公子,这您也看到了 吕思雍露出一丝嫌恶的眼神。 虽然只有一眼,但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张原来肤若凝脂的脸,被人在上面割了数十刀,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已经彻底毁了。 蓉蓉瞧见了他的眼神,忽然又发疯似的尖叫起来,不管不顾往他身上扑过去,被鸨母带来的龟公勉强制住。 是你!都是你!她恶狠狠道,坊间的姑娘被你碰过的都没什么好下场!你就是恶鬼,恶鬼!哈哈哈 她已经彻底疯了。 还不快带下去!鸨母冲几个龟公使眼色。 周遭很快恢复了清净,鸨母腆着脸笑道:吕公子不要在意她说的疯话,妾身送您出去吧。 她说着叫他不要在意的话,可显然也不想再做他的生意。 吕思雍却一副失神的模样愣在原地,压根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吕公子? 吕思雍回过神来,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脚步匆匆,像有什么在身后追着他。 梁雁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走,心中郁闷。 上次被调戏的事她耿耿于怀到了现在,不是为吕思雍的胆大妄为,而是因为这事最后不了了之了。 要不是为了皇兄 梁雁拿起街边小摊上的一面小巧的镜子,挤出一丝微笑,对自己说:大局为重,嗯,大局为重。 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虽然晋国上下以公主之礼待她,但说到底,她只是个用来牵制皇兄的筹码。 等等,那是 梁雁后退几步,往左手边的酒馆探头望去,里头那个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的人,不是吕思雍又是谁。 呵,冤家路窄啊。 梁雁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姑娘,小店今日被这位公子包下来,暂不营业。店里的伙计一脸抱歉地说。 无事,我们认识。梁雁挥挥手将伙计打发走,然后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摇摇晃晃的给自己倒酒,似乎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喂,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那些寸步不离的下人呢? 听到声音后,吕思雍终于有了些反应,眼神迷茫地转头看她,疑惑道:你是谁? 吕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喂!你干什么?梁雁话没说完,忽然被他拽了一下,坐到了凳子上。 半个时辰后。 梁雁捂着耳朵,一脸生无可恋。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打死也不会走进来。 吕思雍喝醉以后不知发的什么疯,拽着她就不让走了,一边喝一边在骂某个不知名的混蛋。 说不见就不见了,他以为他是谁啊? 那么大火烧不死他,要走就走,又来管我做什么?疯子!他就是个疯子! 你说他是不是个混蛋! 刚才还是疯子,转眼又成混蛋了。 是是,是混蛋。梁雁毫无感情的附和道。 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如此绝情,真是干得漂亮! 得到附和的吕思雍并不见有多高兴,他已经彻底认不清身边的人是谁了。 不管他,走,本公子带你去找乐子吕思雍撑着桌子站起来,刚走一步,便脚底浮虚,往前栽去。 梁雁避之不及,瞬间睁大了眼睛,随后被扑倒在地。 吕思雍?吕思雍! 梁雁叫了两声,无人应答,不由感到一阵绝望。 一个大男人的份量本就不轻,何况这个男人还喝得烂醉如泥。梁雁推了两下没推动,后悔不迭。 她究竟为什么要走进来? 姑娘,需要帮忙吗? 一个温润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梁雁抬头看去,穿着靛青衣裳的男子掀开帷帽,嘴角挂着和善的笑容。 生产在即,云幼清已经基本卸下政务,安心在长宁宫待产。 陈庭记着纪宣灵让他好好照顾王爷的嘱托,越到后面越是紧张,就连乐正均,也愈发不敢来劳烦他了。 最淡然的,反而是云幼清这个马上要生的人。 王爷,宫外有个姑娘拿着王府的令牌说要见您,可要放她进来?通传之人将令牌交给了陈庭,又由陈庭转交到云幼清手里。 那的确是王府的令牌没错。 云幼清捏着令牌蹙起了眉,让她进来吧 这块牌子一直在王府管家手里,管家是云府旧人,若非急事,绝不会让人拿着它过来。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3 来人是秋水坊一案中,他和纪宣灵路上救的小姑娘,名叫殊兰。 案子结束后,云幼清见她无家可归,把人留在府里,让管家给她分些事做。小姑娘感恩戴德,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倒也做的开心。 王爷,不好了。殊兰满脸慌张。 云幼清神色不变,安抚道:不急,慢慢说。 殊兰定了定心神道:方才有人带着五花大绑的两个人闯进王府,还打伤了管家,说说要见王爷。 他绑着的人是谁?云幼清问。 那人说,是左相的公子吕思雍和梁国公主。 云幼清目光顿时冷下来,稍一思索,便有了怀疑的对象。 绑走梁雁自然是为了威胁他,而为何绑走吕思雍一个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的纨绔子弟,他父亲吕源又早已失势,能有什么价值? 除了谷彦林,云幼清想不到还有谁会做出这样的事。 王爷,求王爷救救我儿! 正在这时,吕源闯了进来。 人都到齐了。 吕源对他的傻儿子一向没话说,收到消息后略显失态,他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有人往下官府中送了这封信,说思雍在他手里,让下官务必去摄政王府一叙。王爷,下官就这么一个儿子 行了,本王已经知晓此事。云幼清不耐烦地打断他,他是否还说了,让本王也一起去? 吕源目光躲闪,讪讪道:是 摄政王府。 正厅的主座上坐着一人,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目光愤愤的看着眼前那对狗男男。 此人正是无辜遭殃的梁雁。 比起梁雁,吕思雍的待遇可要好多了。既没有被绑起来,嘴里也没有让人难受的布条。 可惜吕思雍并不这么想。 如果要面对这样的谷彦林,他宁愿和梁雁一个待遇。 阿雍,我不在的日子,你都做什么了?谷彦林柔情蜜意般牵着他的手,笑着问他的同时,匕首冰凉的薄刃也贴在他的脸上。 吕思雍身子一抖,撇过脸去不敢看他。 谷彦林很不高兴地把他的脸掰回来,别动,刀剑无眼,小心伤着你。 这话说得,仿佛拿着匕首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可是要心疼的。他一副深情模样,拿刀的手却不曾移开半分。 这人就是个疯子。 吕思雍又一次这样想道。 然而现实是,他不得不和疯子求饶,谷彦林,你把刀拿开好不好?我我怕。 我要是拿开,你不就跑了吗?谷彦林不曾拿刀的手环过他的腰,把人往身边带了带,而且,你怕什么?我怎么会真的伤害你呢? 吕思雍心底泛起一阵寒意,他不敢回答。 贴在他脸上的这把匕首,和数日前刮花了蓉蓉那张脸的,或许就是同一把。 谷彦林目光黯然,你怕我? 一贯不答聪明的吕思雍预感到这是道送命题,连忙摇头,我没有 那就看着我?谷彦林声音骤冷。 看到他乖乖照做之后,谷彦林脸色稍缓,又问:太华宫那次,我不怪你。不过,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说到这个,吕思雍心里同样来气,忽然便忘了自己的处境,分明是你不告而别在先。 谷彦林不但没有因为他的放肆而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阿雍,当时的情况,我不方便去找你。 吕思雍难受地动了动,再次请求,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谷彦林敛了笑意,没有回答。 他看向门外,似有所觉,他们来了 谁来了?吕思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他爹,还有行动不便,又不得不到场的云幼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7 00:34:5820201118 19:0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第七旋律 20瓶;寧馨兒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如果不是梁雁在这里, 云幼清根本不会来。 梁雁这个筹码,是他们用来牵制梁沅的关键,她如果有任何不测, 梁沅随时可能倒戈相向,反咬他们一口。 王爷, 别来无恙。谷彦林带着吕思雍一起站起来,一只手依旧放在他腰间,还特意朝吕源看了一眼,像是种挑衅。 吕源果然气急败坏, 用手指着他,你, 你 劳吕大人挂念,晚辈很好。谷彦林笑着转头问起了吕思雍,你说是吗?阿雍 吕思雍不敢看他爹, 一张脸涨得通红。 简直是在默认他和谷彦林依旧在纠缠不清。 你特地请本王和吕大人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看你二人如何情比金坚的吗?云幼清冷冷道。 谷彦林当然另有目的,否则就不会用梁雁要挟云幼清过来了。 王爷应当没少调查在下, 不知有没有查到我替梁奕还有陈瑛牵桥搭线的事? 他竟和梁奕扯上了关系? 云幼清和梁雁神色同时变化了一下。 以谷彦林的性子, 他不太可能会为梁奕做事,二人最多是合作的关系。 可他帮梁奕能得到什么? 你可知此举乃是叛国!吕源愤然指责道。 谷彦林毫不在乎, 哦?敢问吕大人是站在什么立场来指责在下的? 他轻蔑地笑了下,饱含深意的看着吕源。 吕源被他看得莫名心虚起来,一时没了动静。 云幼清斜了吕源一眼,没功夫再追究他曾经背地里接触端王妃的小动作。反倒是谷彦林, 他如今一无所有,只怕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陈瑛忽然举起反旗,与你有关。他肯定道。 谷彦林没有否认, 陈瑛反了,不是正好给了陛下一个出兵的理由吗?这也是在帮王爷。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云幼清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做事全凭心意,毫无线索可循。 而且 谷文翰能将此事告诉你,想必十分信任你,恐怕他做的那些事里,也有不少你的手笔。 谷彦林笑笑,那又如何?在下和王爷的目的是一致的不是吗?谷文翰该死,陈瑛也该死,我们只不过手段不同罢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云幼清不为所动,谷大少爷不如直说想要什么,何必在这里说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怕只怕他根本无所求,这才是最坏的局面。 一个无所求的疯子会做出什么,没有人知道。 谷彦林拉着吕思雍走到了梁雁那里,把人按在了太师椅上。 我想要的?他眼神幽深,一改之前风轻云淡的模样,谷文翰已死,谷家付之一炬,陈瑛也已命不久矣。这些都是我想要的,如今都已经得到了。 云幼清神色沉下来。 这是他最不愿听到的话。 既然你已经达到了目的,又何必多此一举?本王给不了你什么。 谷彦林摇了摇头,不,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做完。而且,这件事不能我来做,所以只好请王爷帮忙了。 云幼清始终警惕着他,何事? 我要吕源的命。 谷彦林!你疯了吗?吕思雍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对他怒目而视。 我是疯了!谷彦林狠狠把人按下,匕首抵上他的脖颈,擦出一道血丝,说什么只是玩玩而已,这世上当真再没有比你更狠心的人了。我不喜欢欺骗,尤其是你。我可以不怪你,但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吕思雍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刺痛,整个人都在发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或者谷彦林回头冲吕源露出讥讽的笑容,你也可以自己动手。 吕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你 吕大人除了这句还会说别的吗?要么你死,要么,你儿子死。怎么样,这个选择很公平吧?他自认宽容,语气却好似笃定吕源不会做出选择。 云幼清眉头紧皱,他是不想管这场闹剧的,奈何梁雁还在上面坐着。 看了这么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她眼神复杂,心情一言难尽,最终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云幼清身上。 你们的事,本王没兴趣参与。云幼清护着肚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本王过来,只为带走梁国公主。 梁雁感激地看着云幼清,终于有个人能想起她的存在了。 谷彦林恢复了冷静,拒绝道:现在可不行,放了她,王爷的人岂不是马上就冲进来了。 疯子不可怕,冷静的疯子才可怕。 而谷彦林就是那个冷静的疯子。 考虑得怎么样了,吕大人?谷彦林好整以暇望着他,还是说,你根本不在意阿雍的死活? 我吕源张了张嘴,忽然看到儿子一把抓过谷彦林握着匕首那只手,朝自己腹部扎去,思雍住手! 谷彦林没想到一向胆小怕疼的吕思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连忙将匕首往回夺,二人纠缠之中,匕首脱手而出,不偏不倚飞往了云幼清所处的方向。 他们纠缠时使的力气都不小,因此匕首飞出去的速度极快,云幼清府腹中孩子足月后动作迟缓了许多,能不能避开实在不好说。 吕源被吓得脸色惨白。 倘若云幼清有什么意外,他今天不死,陛下回来也会活剐了他的。 笃! 匕首中途被打飞,直直钉在柱子上。 王爷没事吧?黑衣人收手,转头问道。 无碍云幼清摆摆手,看了黑衣人一眼,认出了他是纪宣灵的暗卫甲辰,救人 是 甲辰目标明确,直奔梁雁而去。 谷彦林袖中滑出一把精巧的袖刀,迅速拦住了他。 两个人缠斗在一起。 趁此机会,吕源急忙冲儿子喊道:还不快过来! 吕思雍方才和谷彦林抢匕首的时候便跌坐到了地上,眼中失了光彩,对父亲的呼喊无动于衷。 局势变化,守在外面的御林军也无需再按兵不动了。见留不住梁雁,谷彦林当机立断,回头挟持了吕思雍。 啧,失策了。他看似懊恼地说了一句。 送公主回去 救回梁雁,云幼清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和他多说什么。然而看了看一旁用眼神向他求助的吕源 不论吕源如何,吕思雍除了纨绔了些,的确是无辜的。 何况这是在他的王府里。 你真的会杀他吗?云幼清问。 谷彦林反问道:王爷以为呢? 云幼清原本不确定,可方才他阻止吕思雍时的急切不假。如果他真能狠的下心,又何必为了救人,丢了匕首,也让原本倾向于自己的局势颠倒了过来。 烦请王爷叫他们让一让。 谷彦林的袖刀在吕思雍原来的伤口之上又添了道新伤。 吕源再度露出求助的目光,王爷 给他让开云幼清后退几步。 这里地方太小,他正愁如何把人引出去,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但让他疑惑的也是这一点。 外面一早埋伏了弓箭手,他不相信谷彦林会想不到这一点。 谷彦林一边随着他们的后退挟持着吕思雍往外走,一边开口告诉了云幼清另一件事。 今日是同王爷见的最后一面,看在当日太华宫陛下曾有意成全的份上,再送你们一件大礼。他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吕源。 吕源心中顿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吕大人借势横行多年,背地里小动作可不少。虽说吕大人向来做事小心,但这么多年,总还是有些遗漏的。退到庭院里之后,谷彦林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欣赏了一会儿吕源难看至极的脸色,接着道:我这里证据不多,不过正好够治吕大人一个死罪。 吕源气急败坏,嘴硬道:你这是无中生有!王爷,赶快下令除掉这个疯子! 东西今日过后自会有人送到王爷手里。谷彦林说着,将吕思雍调转方向按进了怀里,当着他父亲的面,亲吻了他的额头。 阿雍,陪我一起死可好?他手里的袖刀就抵在吕思雍后颈处。 从自裁不成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吕思雍红着眼,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来:疯、子。 谷彦林欣然接受这个称呼,低语哄骗着怀里的人,你看,你爹和我父亲是一样的人,他们只在乎自己。但凡他还有另一个儿子,今日会不会犯险过来都是个未知数。 我们是一样的。 吕思雍眼中落下泪来。 这个疯子把他哄到床上那天就说过将来要同他死在一处的话,当时以为是玩笑,却原来都是真的。 他甚至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他有一件事猜对了。 谷彦林今日根本没打算回去,他就是来寻死的。 顺便报复一下「棒打鸳鸯」的吕源。 谷彦林举起了袖刀。 云幼清来不及做过多的思索,冲暗中打了个手势。 箭矢从谷彦林背后破空而来,吕思雍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一步动了。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4 随着一声闷哼,谷彦林手中的袖刀也掉在了地上。 思雍!吕源惊呼一声,受不住惊吓,终于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云幼清长叹一声,叫埋伏的人停了手。 谷彦林托着吕思雍不断下滑的身体坐到了地上,没了总是一切尽在把握的模样,慌乱不知所措。 阿雍 吕思雍龇牙咧嘴,泪流满面,好疼啊。 你这是在报复我吗?谷彦林声音颤抖。 或许是疼的,吕思雍长久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过了一会儿才艰难道:是啊,谁谁叫你那么混 谁叫他那么混蛋呢。 这声混蛋再也说不出口了。 把人都带回去吧。看着眼前这一切,云幼清一阵怅然,忽然产生了一丝想见到纪宣灵的迫切心情。 哪想腹中的崽子似有所感,欢快地造作了起来。 王爷?甲辰立时发现了不对,怎么回事? 云幼清抱着肚子,头上冒出了虚汗,但还算冷静,深吸一口气,说:大约是要生了。 第59章 夜幕降临, 西南龙武军的营地里,宋全正奉命在有条不紊地集结队伍。 这一仗,他们势如破竹, 仅用两个月就将陈瑛打得溃不成军。陈瑛垂死挣扎了这么长时间,也终于到了支持不下去的时候了。 今夜, 便是他的死期。 陛下,将士们都准备好了,随时听候差遣。宋全清点完毕后,回到中军帐中向纪宣灵禀报, 却见他对着一份北境来的军报出了神,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于是他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陛下? 纪宣灵总算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东西,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都准备好了? 是宋全犹豫了一下,想起他方才手里的军报,可是北境有什么变数? 不, 梁沅那边很顺利。 想必用不了多久, 就能坐上储君之位,甚至是帝位。 今夜是最后一战, 他们本该胜券在握,可纪宣灵却有些说不出来的心慌。 宋全走出营帐的那一刻,刺骨的凉风拍在纪宣灵身上,如今这个时节, 京中该落雪了吧? 他突如其来的这一问,把人给问愣住了。 应当快了宋全道。 纪宣灵握紧了挂在腰间的那把配剑,声音发紧,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宋全抬头望了望,似乎已经十七了。 十七 纪宣灵瞳孔急剧收缩,刺目的红与白浮现在眼前,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没由来心慌的缘由。 上一世的云幼清,就死在今日。 他重重提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大局已定,皇叔留在京中再安全不过,何况他还将甲辰留了下来。 走吧纪宣灵定了定心神,目光坚定,今日必取陈瑛首级! 摄政王府从云幼清肚子开始发动起,便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慌乱之中。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云幼清疼了一阵,稍稍缓过一口气来,立刻转移到了房间里。老管家和殊兰闻讯赶来,听到是要生了,一时间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殊兰也就罢了,年纪小不经事,没想到老管家竟也跟着一起急得晕头转向了。 谁知道他们王府未来的小主人是由云幼清自己来生的。 甲辰云幼清晓得小崽子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自己估计还得再疼上好一阵。他强打着精神吩咐道:你轻功好,用最快的速度去太医院把林院判请来。 是甲辰斟酌了一下,而后干脆应下,领命而去。 管家,离王府最近,家里有郎君的嘶是哪位大人?云幼清呼吸开始有些不稳了。 张尚书家的小儿子娶的就是男妻。而且已经生过两胎了。老管家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老奴这便去请! 二人走后,云幼清已没什么力气再说话了,殊兰捏着裙角紧张道:我我去准备热水。 他这一疼,就疼到了入夜时分。外头的雪随风而舞,宛若柳絮飞扬,此刻已经在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林院判原本在宫中备好了一切,谁知道最后会仓促赶来王府接生。 云幼清额上早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在此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生个孩子会比他打一场敌多我寡的战役还要艰难。 林院判他脑子里不自觉开始想着可能发生的最坏的结果,如果 没有如果林院判不容置疑道,王爷无须担心,一切交给老臣便是。 云幼清笑了下,也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闭上眼吐出一口气,那便拜托林院判了。 摄政王府灯火一夜通明,西南的战火也持续了整整一夜。 陈瑛早已退无可退,在最南边这座名叫黎县的地方,无谓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时至寅时,城破了。 陈瑛何在?进城后他们在府衙中抓到了他的家眷,而他本人早已不见踪影,想来是已经逃了。 宋全刚搜寻完回来,回禀道:城中并无反贼陈瑛的身影,东西两侧皆有人守着,应当是往南边去了。 南边还有什么? 密林 纪宣灵冷冷看了被陈瑛抛弃的这些家眷,转身离开,宋全,把人看好了,另外,点一队人马,随朕前去追击反贼。 陈瑛不死,不足以泄皇叔心中愤懑,也不足以告慰当年云家和满城将士的在天之灵。即便抛开这些,他也决不允许为以后留下任何一丝隐患。 林中马匹不便行走,纪宣灵便带人步行前进,最后在一个猎户的陷阱中发现了狼狈犹如丧家之犬的陈瑛。 陈将军,好久不见啊。纪宣灵举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泄出一丝冷笑。 这些日子他们一个追一个跑,两军对阵数次,但二人却从未正面交锋。陈瑛梗着脖子,强作镇定,成王败寇,要杀要剐只管来便是。 他一条腿被陷阱所伤,即便被人拖上来,自己也很难移动。 杀你?纪宣灵剑锋下移,抵在他心口的位置,朕岂能让你死得这样痛快,一剑了结了你的性命固然容易,不过这只会脏了皇叔的剑。 哈哈哈皇叔?难道不是你的男宠?陈瑛讥笑道,枉他还是云翦的孙子,没想到最后竟要靠以色事人来给自己报仇。 在听闻谷文翰死讯的那天他便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瞒不住了。 举起反旗是他最后的路,也是唯一一条路。 现在,这最后一丝生机也彻底没有了。 住口!纪宣灵被他刻意为之的话语挑起了怒火,可惜仍旧没有如愿给他一个痛快,你难道以为,若今日是皇叔领兵,你的下场会更好不成? 当年你不及云老将军,今日同样不及皇叔。同无情讥讽道,你什么都不是。 陈瑛试图激怒他不成,自己反倒被刺激得面目狰狞起来。 纪宣灵放下剑,声音冷淡不带一丝感情,说出了对他最后的审判。 砍了他的双腿,让他在这片林子里自生自灭吧。 纪宣灵!你不能这样对我!不陈瑛终于害怕起来,然而纪宣灵已经走远,任他再如何呐喊也无济于事了。 出了林子,纪宣灵擦拭着云幼清交给他的配剑,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将其郑重收进了剑鞘之中,最后嘱咐随行的将领道:在林子外守着,三天之内,一只鸟也不准放出来。 是,末将领命。 天色渐明,纪宣灵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露出了松快的神情。 马上,他就能回去同皇叔相见了。 与此同时,京城的王府中传出一声清亮的啼哭,拨云见日,天光破晓。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总算卡出来了,大概还有三章左右正文完结!感谢在20201118 23:47:5120201121 17:5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纪宣灵是在回京途中收到的消息。 他又是激动, 又是后怕,当即抛下大军,带上几个近卫, 快马加鞭赶了回去。 进城后,纪宣灵铠甲未卸, 直奔摄政王府,然后在去往房间的路上,撞见了一个人出来的云幼清。 他一身月白长衫,长身玉立, 如谪仙一般,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唯恐亵渎了这份美好。 纪宣灵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云幼清大约没想到他会提前回来,在原地站定,有些愣神地看着他。 少顷, 展颜一笑,阿宣,欢迎回来。 听到这声「阿宣」, 纪宣灵终于克制不住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然后又在云幼清说铠甲硌人的时候无措地放开,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 皇叔 云幼清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上前一步,主动勾住他的下颚,戏谑道:怎么,陛下往日不是很大胆的吗? 纪宣灵微讶, 旋即笑道:自然是因为,只要有一个人主动就够了。 他在说今日的云幼清格外热情。 事实也的确如此。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云幼清便吻了上来。 唇齿交缠, 纪宣灵轻易就被撩动了。他忍不住和云幼清争夺起了主动权,将方才所说什么「只要有一个人主动就够了」的话,统统抛在了脑后。 王爷,小皇子一直哭个不停,您快回去看看吧。殊兰远远瞧见云幼清的身影,一边说一边小跑过来,看清二人在做什么之后,顿时羞红了脸。 云幼清松开了他,心中略有些尴尬,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纪宣灵意犹未尽的舔了下嘴角,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家皇叔这会儿已经卸货了。 小崽子黏人,大约是睡醒发现我不在才哭的。云幼清解释道。 黏人可不好,纪宣灵想,碍着他和皇叔亲热。 不过好歹也是自家的崽,他牵过云幼清的手,劈开指缝十指相扣,带我一起去瞧瞧? 他们在门外就听到了孩子洪亮的哭声,纪宣灵心道有力气哭得这么响,必定十分健康。 好了团团,爹爹在这里,不哭了。进门后,云幼清熟练抱起了孩子,平日瞧着模样冷淡,哄起孩子来却格外有耐心。 为何叫他团团?纪宣灵掀起襁褓的一角看了眼,又淡定地盖了回去,是皇叔取的小名? 他刚生下来时看着小小的一团,就随口这样叫了。云幼清顿住,不自在道,你真打算让他叫 纪慕云,这个名字不好吗?纪宣灵说着,又不正经起来,皇叔若想倒过来,我也是不介意的。 云幼清想想还是算了,倒过来不好听也就罢了,真叫团团随他姓,右相恐怕会立刻跳起来。 他还是给自己省点心的好。 纪宣灵在云幼清房中换了衣服,看着儿子皱成一团的小脸,露出了嫌弃的目光,长得真丑 刚被哄好的小崽子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躺在小床上一脸无辜地吐了个泡泡。 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过段时日就好了。同样毫无经验的云幼清也是前不久从林院判那里晓得的,他才五天大 纪宣灵停下逗弄儿子的动作,皱起了眉头,才五天怎么就往外跑?方才若不曾撞见我,皇叔打算去做什么?嗯? 他声音低沉,处处透露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身子骨没你想得那么差,房里憋闷,出去透透气罢了。云幼清恢复得很快,第三日几乎就行动自如了。 疼吗? 纪宣灵捧起他的脸,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着。 云幼清摇摇头,不疼了 其实是疼的,疼得他那天晚上没忍住在心里把纪宣灵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如今人就在眼前,他却说不出任何重话。 辛苦皇叔了纪宣灵将人揽进怀里,亲了亲眉心的位置。 云幼清不走心地挣扎了一下,说:你别动手动脚的,团团还在呢。 正说着,安静躺在自己小床上的纪慕云再次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 先前才叫乳母喂过,兴许是尿床了。 两个人手忙脚乱,最后还是叫了人进来帮忙才把问题解决。 纪慕云没心没肺的再次睡着了,两个爹长舒一口气,愣是产生了一种共患难的错觉。 西南那边,都定了吧?儿子睡着后,云幼清也终于有功夫问一问陈瑛的事了。 纪宣灵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说:陈瑛死了 守在林子外面的人最后回来禀报,说没了双腿的陈瑛,连一天都没有撑过,就在那个陷阱旁被狼给咬死了。 云幼清低着头什么也没说,良久才道:阿宣,陪我去一趟祠堂吧。 好 纪宣灵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只是还不曾像今日这般正式地祭拜过。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4 二人上了香,又一起磕头拜了三拜。按理说,纪宣灵九五至尊,本不必下跪,可云幼清并未阻止他。 今日行的不是君臣之礼。 我们这样,像不像在拜天地?纪宣灵转头冲他笑着说。 这上头除了高堂,还有云幼清的祖宗们,除了没有高朋满座以外,一切都很美好。 像云幼清话一出口,便叫纪宣灵怔住了。 他没想到能得到肯定的回答。 纪宣灵无声吞咽了一下,喉咙发紧。 紧接着,他又迎来了云幼清主动的投怀送抱,今晚团团不在。 方才走之前,云幼清将纪慕云交给了乳母。没了碍事的小东西,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 父亲母亲面前,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纪宣灵叫得无比顺口,嘴上这样说着,手里却把人又搂紧了几分。 云幼清闻言立刻便要从他怀里挣脱开来,被纪宣灵察觉,一把将其捞起来,像抱着个七八岁的孩子似的,托着人就往外走。 你做什么?云幼清被吓了一跳。 纪宣灵理所当然道:拜完了天地,自然是该洞房了。 云幼清老脸热得滚烫,不由庆幸从祠堂回去的这条路上一向没什么人。 这个姿势实在太羞耻了。 快放我下来! 纪宣灵脚步未停,疑惑道:难道方才不是皇叔意会我这样的? 现在还是白天!云幼清一阵羞恼。 可我等不及了。 纪宣灵说着,在他嘴角轻啄了一口,轻轻松松抱着他健步如飞,回房就把人扔到了床上。 云幼清忽然间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眼前这只兔崽子早在他未曾察觉之时就化身成了狼,此刻直勾勾盯着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而他就是那个即将被吃的可怜人。 纪宣灵还算克制,只是将他禁锢在双臂和床榻之间,暂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皇叔他耷拉着脑袋,目露乞求。 云幼清顷刻败下阵来。 他深知自己今日是躲不过了,自暴自弃道:你轻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1 17:56:5620201123 05:5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茶 25瓶;一个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云幼清身上的每一道伤疤, 似乎都与他有关。 多年征战落下的一身伤痕,还有为了生纪慕云,让林院判划下的那一刀。 看着触目惊心, 叫人心疼。 纪宣灵目光在他小腹长长的刀口上停留了许久, 指尖从上面拂过时, 瞬间激起一阵战栗。 别碰了,痒。云幼清不自在地拿开他的手,总看这里做什么?也不好看 他声音渐弱, 随后清晰地听见了纪宣灵的笑声。 好看,皇叔哪里都好看。 花言巧语,还是那么熟练。 纪宣灵看着他一脸抗拒又不忍拒绝自己的模样,忍着笑凑过去耳语道:今日不折腾你,换个方式, 保证让皇叔舒服。 事实证明, 纪宣灵的保证信不得, 尤其是在床上说的话。 舒服是舒服, 却也比之前更加折腾人了。 云幼清眼尾泛红, 咬着牙问他,你这都是那里学来的下流手段。 梦里纪宣灵舔了舔下唇,扯了块干净帕子,一本正经的在那里擦手。 与此同时, 他还不忘作死问一问当事人的感受, 皇叔可还喜欢? 云幼清一脚蹬出去,把万金之躯的陛下踹得向后倒去。纪宣灵假模假样捂着心口, 发出了一声惨叫。 日落后,云幼清把孩子接了回来,木制的小床就放在床头, 起身就能看到。而纪宣灵被冷落在一旁,幽怨地看着他和儿子其乐融融。 团团如今是这世上唯一和云幼清血脉相连的人,皇叔偏心些也是无可厚非的。 纪宣灵自我安慰着。 不过还好,云幼清没赶他走,并且默认了他在此留宿。纪宣灵耐着性子等团团睡着了,趁其不备,将人一把抱起放到床上,接着迅速扯过被褥,把自己和云幼清裹在了一起。 我好想你啊皇叔。纪宣灵埋头在他颈窝里,讨好般蹭了蹭,在西南的每个晚上,我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便全是是你的身影,恨不得立刻起身,快马飞奔回来。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身上的温度,云幼清并非真的恼他,此刻听他诉诸思念,一副可怜模样,心底顿时一片柔软。 发现云幼清在回抱他之后,纪宣灵语气愈发委屈了。 我一收到消息就快马加鞭回来见你,谁知皇叔只顾着团团,丝毫看不见我的存在。他似真似假叹了一声,控诉他的行为,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 云幼清下意识否认,没有 二人都愣了一下。 喜欢的,一直都喜欢。沉默良久,云幼清发出喃喃自语般的声音,我的阿宣那么好。 怎么会不喜欢呢。 皇叔纪宣灵抬起头来。 这句话,他原以为会等很久才能听到,毕竟云幼清一直以来都是个喜欢把话藏着的人。 正在感动之际,云幼清突然按住他的肩,用力一推,一阵天旋地转后,二人位置颠倒。 阿宣奔波了数日,早些休息吧。 说着,翻身躺到他身边,一拉被褥,闭上了眼。 纪宣灵: 怎么回事?为什么皇叔也开始变得不老实了? 翌日一早,纪宣灵便独自回宫去了。 云幼清为了照顾团团不能回去,但他作为陛下,也不能一直将政务丢在右相身上。即便乐正均忠心可鉴,可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长时间这样折腾。 他花了几日重新接手一切,待所有事情步入正轨后,便迫不及待,大张旗鼓地到摄政王府接云幼清去了。 天公作美,当日晴空万里。 云幼清那时如何一点点将纪宣灵准备好的物件和人手带到王府的,今日就如何原封不动的带回去。 不同的是,多了纪慕云这个小团子。 小家伙无忧无虑,每天似乎有睡不完的觉,见着自家父皇之后,咿咿呀呀一阵,很快就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在纪宣灵怀里睡着了。 一起睡着的,还有坚持要自己照顾儿子,晚上不得不不断起夜查看的云幼清。 纪宣灵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着自家皇叔,正襟危坐,痛苦并快乐着。 陛下接回摄政王和小皇子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很快,他们又收到了纪宣灵要为小皇子举办满月宴的消息。 这是要在人前宣布这孩子身份的意思。 纵容所有人对此都已心知肚明,但说与不说,差别还是很大的。 心思活络些的人,已经开始猜想陛下立摄政王为后的可能性了。 只是这件事果然还是无法想象。 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举办满月宴之前,已经退居宫外正式开始颐养天年的陈岁进宫求见了一次。 论起来,他于云幼清是有救命之恩的,还有纪慕云的出生,也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陛下,王爷,老奴叨扰了。陈岁给并肩而立的二人行礼时,内心感慨颇多。 眼前这两个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人,几乎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能走到今天,谁都不容易。 他曾为调换毒药的事胆战心惊过,也后悔过,并为此守口如瓶近十载。但见到纪慕云的那一刻,陈岁有了一种一切都值得的庆幸。 为自己当年的胆大包天而庆幸。 阿翁不必多礼。 纪宣灵知晓他的来意,所以是和云幼清抱着孩子出来见他的。 云幼清上前将团团递到陈岁手上,叫他受宠若惊。 好好,真好。陈岁感慨万千,扒开襁褓仔细看了看,长得像王爷多一些。 真的吗?纪宣灵一点也看不出来,只觉得和刚见到时一样,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小脸皱在一起,一点也不好看。 可是陈岁十分肯定,甚至清楚地说出了鼻子像他,眼睛像云幼清这样的话。 云幼清笑了笑说:像谁都好 纪宣灵左看右看,什么也看不出来,最后放弃加入这个话题。 陈岁临走时拿出了一个长命锁,有些踌躇道:陛下王爷定然不缺好东西,老奴没什么能拿的出手,大小是个心意,只望陛下还有王爷莫要嫌弃。 云幼清十分自然接了过来,阿翁的心意,我同陛下收下了。 陈岁很是欢喜,小心翼翼的把孩子交还给二人后便离开了。 云幼清拿着长命锁,想起手里有根母亲曾替他去庙里求来的红绳,准备翻找出来,连同长命锁,一起挂在团团的脖子上。 不过他没告诉纪宣灵这是母亲替他求姻缘得来的。 团团和纪宣灵在一旁玩飞高高的游戏玩得甚是开心,云幼清找东西时瞥见了纪宣灵替他收起来的那几根干枯了的海棠花枝,忽然心生好奇。 阿宣 怎么了?纪宣灵停下动作,将儿子稳稳搂住。 云幼清敲了敲那个长条盒子,你送我这些,究竟有何意味? 纪宣灵当日的说法,是这海棠与他极为相衬,如今回想起来,却总觉得还有些别的意思。 我若说了,皇叔不许同我置气。纪宣灵这话,相当于承认了自己另有深意。 云幼清淡淡抬眸,说 他自认没那么小气。 纪宣灵抿了抿唇,招招手叫他附耳过来,将当年自己文华殿偷香的事说了出来。 我见海棠吻你,心生艳羡,便也想化作那海棠,好窃得美人香,藏于春风里。 他走过去单手勾住云幼清下巴,以身示范,皇叔生辰那日,我真正想做的,是这个。 说着,低头印下一吻。 纪宣灵送的,是他未曾宣之于口的少年情思,当下的深情缱绻。 云幼清怔怔望着他的眼睛,心头满溢柔情。 二人已经准备好加深这个吻,然而下一刻,一双小手快乐地飞舞起来,正正好打在他父皇爹爹的脸上。 所有旖旎气氛,顷刻间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没错,皇叔他是剖腹产【狗头】,不要纠结科不科学先不先进,毕竟生娃这件事最不科学【笑哭】 周三肥章完结正文,应该会有番外,可能是团团视角还有副cp,到时候标题会写明感谢在20201123 05:52:3520201125 01:0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葳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希 5瓶;青青子衿 3瓶;無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临近年关, 纪慕云也一天天大了起来,小脸逐渐长开后,白白嫩嫩惹人喜爱, 终于不再被纪宣灵嫌弃了。 满月宴上, 众臣也终于得见了小皇子的真容。 纪宣灵正式宣布了团团的身份, 并将纪慕云这个名字记在玉牒之上,随后便让乳母将兴致缺缺,满脸写着困意的孩子抱回去了。 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 所有人心里都感到了一阵不可言说的微妙。慕云,他们陛下实在过于明目张胆了。 乐正均蹙着眉头,脸上神情一言难尽,陛下,小殿下这名字 右相也觉得朕这名字取得不错是吗?纪宣灵明知他不是这个意思, 却偏要这样问他, 然后看着乐正均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心里止不住地笑。 臣不是陛下说的是。乐正均话说到一半就放弃了挣扎。 木已成舟, 即便他反对了又能怎样。 怕只怕, 那时被惊掉下巴的人,今后若见着小皇子,想起他的名讳,又都会不约而同的, 再次忆起当日的场景。 云幼清为了掩饰尴尬, 低头饮了两杯酒。他心不在焉,直到喝完之后, 才倏地发现自己喝的是什么。 纪宣灵尚未发现他喝酒的事,过来牵了他的手,走到众人面前。 趁着今日的机会, 朕有个重要的决定要宣布。 众人纷纷精神一凛,抬起头来,竟在摄政王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眼前这副场景,让乐正均瞬间就想到了当初陛下搪塞他时说过的,有意立男后的事。 该不会 乐正均一颗殚精竭虑的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开年后的春闱,朕打算让皇叔负责,诸位大人意下如何?纪宣灵道。 发现事情并非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众人竟然都松了口气,即便主持春闱,意味着云幼清在名义上会成为开年后所有举子的恩师。 可,云幼清孩子都生了,做不做男后似乎也只是一个名号的差别而已。 纪宣灵难以理解他们这种可笑迂腐,自欺欺人的想法。 不过云幼清大约能够明白,无非是觉得有违礼制,将来史书留名不太好看罢了。他倒不是那么在意后世会如何评价,但那是他和纪宣灵两个人的事,最多,也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事。 他更清楚的是,若真的领了后位,便要承担皇后的职责。在云幼清看来,与其说皇后是帝王的妻子,倒不如说是个官职。 应付你和团团就够受的了,我又何必再给自己套上一个枷锁。他这样解释道。 纪宣灵没在此事上做过多纠结,默认了他的说法。 他不愿埋没云幼清的才能,又想起当初云幼清没能参加科举的遗憾,索性借此机会,让他做一回天下学子的老师。 众臣哪有什么意见,何况有意见也无用。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4 没听他们陛下说的,这是决定,今日只是来通知他们一声罢了。 吕源上一回在摄政王府晕倒,回来后便被下狱了。如今乐正均不再说话,其余人更不会有意见。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这场满月宴原是为纪慕云办的,奈何他实在太小了,只露了个面就没再出现过。 说完该说的事情,纪宣灵终于发现了他家皇叔的不对劲,同众人说了声「随意」之后,便借口去看纪慕云将人带了回去。 喝了多少?一出来纪宣灵便立刻责问道。 云幼清还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有些微醺,却因为饮酒向来容易上脸的缘故,看着醉态十足。 他冲纪宣灵比了两根手指,说:就两杯 才两杯怎么就醉成这样了?纪宣灵笑他。 我没醉 是吗? 纪宣灵凑过去闻了闻,发现他躲闪的意图后,直接把人扯进了怀里。 二人正坐在回长宁宫的御辇之上,云幼清向来不如他脸皮厚,经此一遭,顿时不敢再动。 纪宣灵嗅到了一丝不甚明显的酒气,确信他并没有喝多少,但他依然煞有介事道:皇叔这副模样,回头小心熏着团团。 兴许是纪宣灵说话时的语气太正经,云幼清顿时眉心蹙起,抬手狐疑地在自己身上嗅了嗅,然后便说要回去沐浴更衣。 纪宣灵心道都这个时辰了,沐浴即可,还更什么衣。他擅自加上了自己,说:我们这便回去沐浴。 云幼清方才喝的酒味道浅,后劲却比想象中的大。 他酒量出奇的差,没一会儿眼神就逐渐迷蒙起来,身子一倾,倒在了纪宣灵腿上。 长宁宫里是有个小汤池的,纪宣灵抱着人进来时,宫人已经替他们放好了水。他屏退左右,将云幼清抱到池子旁亲自宽衣。 少顷,云幼清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发觉有人在解自己衣服,来不及思考,便一把钳住对方手腕往池子里甩去。 纪宣灵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索性将云幼清也拽了下来,仗着自己水性好些,将人带到了水深处。 阿宣! 云幼清酒彻底被吓醒了,手脚并用攀到了他身上,也不知道一个沐浴用的池子为何要造得这么深。 快回去 纪宣灵被他三两下蹭出了火气,「啧」的一声,恶劣道:一时半会儿的,皇叔恐怕别想上去了。 年后,纪宣灵接到了梁沅在梁国登基的消息,据说是梁奕狗急跳墙,弑父夺权,不料梁沅来得太快,龙椅还没坐热乎,就被赶了下来。 曹俭带着出借的龙武军回来,梁雁也带着国书回到了梁国。按照约定,两国至少二十年内不得互犯边境。 一切都很顺利。 开春后,云幼清开始操心起了春闱的事,纪宣灵独当一面,也渐渐忙碌起来。哪晓得春寒料峭,团团不幸中招,在会试前一天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 云幼清红着眼守了他一夜,总算等到他了热度消退。 纪宣灵同样一夜未眠,看他不放心离开团团的样子,不由心软道:皇叔若想留便留下吧。 不必麻烦了云幼清摇了摇头,主考官不能不在。 最重要的是,今次他代表的是纪宣灵,他若不在,便是丢了纪宣灵的脸面。可团团这个样子,要他如何放心的下。 云幼清思索片刻,随后一咬牙,做了决定。 团团不能见风,但从寝殿挪到正殿的话 纪宣灵听懂了他的意思。自己平日里都在长宁宫正殿议事,把团团带过去,既能时刻看顾着,又不用见风,这样再好不过了。 于是,今日到正殿来议事的官员们都见到了这样的一幕 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在身侧摆了一张小木床,里面不时发出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 陛下对小殿下果然是寄予厚望啊,这么早就让小殿下开始听政了。 纪宣灵一时不知道说话的人是真诚这样认为的,还是无话可说下尴尬的奉承。 但既然有人这样说了,他将错就错也无不可,随即淡淡点头道:朕对自己的孩子自然寄予厚望。才不是因为孩子他爹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宫人照看。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会试结束,团团的病也早就好了。 而来长宁宫正殿议事的大臣们也对小殿下的地位有了个全新的认识。 和他在肚子里总爱折腾云幼清不同,团团「旁听」时比所有人想得都要乖,这是纪宣灵没想到。 当然这是大多数时候。 有的时候,他还会替人解围。每每在纪宣灵动怒把人骂得狗血淋头时,小家伙都会恰到好处的哭嚎起来,叫纪宣灵不得不停下来去查看。待他将孩子安抚下来,也没教训人的心思了。 行了行了,下去吧。纪宣灵头疼扶额。 下面跪着的办砸了事情的人在心底抹了把汗,默默感谢了一番小殿下,脚底抹油般溜走了。 你倒是会笼络人心。纪宣灵轻轻刮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回应他的,是一段咯咯的笑声。 团团两只小手抓住了父皇的手指,也不管这是什么,就往嘴里塞。 纪宣灵赶紧将手指抽出来,对这小家伙充满了深深的无奈。 又过了一会儿,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纪宣灵把儿子从小床里捞起来抱在怀里,走,团团,我们去接爹爹回来。 团团还不会说话,兴奋地拍了拍手以示赞同。 纪宣灵倒没有带他出宫的打算,只是在云幼清回来的必经之路上打转。 怎么把团团带出来了? 云幼清走到这里时,父子二人玩得正开心,然而团团一看到他的身影,立刻伸出了手要让他抱。 小没良心的纪宣灵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句,认命地接受了儿子更喜欢云幼清的事实。 比这个事实更让人不爽的,是他发现,经过这次发高烧的事,皇叔对小团子的关注越来越多,已经到了忽视他的地步。 纪宣灵很不高兴。 皇叔,我好累啊。 累了便早些歇息,团团还在哭,我晚些回来。 想撒个娇叫他哄哄的时候,云幼清说他要先哄团团睡觉。 皇叔,今晚我们 团团还在,天尚未完全回暖,他还小,不能再害病了。 想做些什么的时候,云幼清在担心团团。 团团,团团,仿佛云幼清的心里只剩团团,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纪宣灵在背地里默默跟儿子吃起醋来。 他心里憋着股气没处撒,又不可能真的和一个孩子计较,最后只能苦了手底下的人。 其中,以经常来长宁宫议事的大臣们感受最为深刻。 众人不由得开始怀念起小殿下在的日子。 不知陛下何时会再让小殿下来听政。新任的户部侍郎如是感叹道。 关于陛下并非是为了锻炼小殿下而是在带孩子的这件事,大家看破不说破,所以小殿下何时才能再来,无从定论。 倒不如去找摄政王试试。 从今次春闱中脱颖而出的几位年轻官员未曾领教过云幼清当年摄政时的手段,又有名义上的师徒名分在,遂斗胆找上了门去。 云幼清被拦下时有些惊讶,不过还算耐心,听他们支支吾吾将事情说清楚了。 新任的户部侍郎以先生之礼待相待,不好意思的说:恩师同陛下关系匪浅,故而斗胆请教,陛下可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以致心情不顺脾气愈发暴躁。 云幼清经这些名义上的学生一番提醒后,蓦然发现,纪宣灵心情不好的缘由,大约正是自己。 他心中窘迫,淡淡抛下一句「知道了」,随后落荒而逃。 天气渐暖,早先移栽到长宁宫的几株海棠已经开出了花来。 四下无人。 纪宣灵回来时见到这番景象,暗自憋闷了许久的心情总算有了些好转。正要进屋,余光却瞥见了东南角那株开的最好的海棠树底下,躺在躺椅上闭目小憩的云幼清。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照到他身上,整个人渡上了一层暖阳般,熠熠生辉。 纪宣灵脚步不自觉便朝着那个方向迈了过去。 有几片花瓣落在云幼清怀里,纪宣灵俯身替他扫去,然后盯着眼前这个人,再没能移开目光。 他就保持着这个动作看了许久,直至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叫云幼清眼睫不自觉动了动。 下一刻,云幼清眼睛蓦地睁开,猛然揪住纪宣灵的领子,把人往下一拉。 纪宣灵踉跄了一下,倒在了他身上。 只听云幼清声音清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平日对我可没有这么正经。 纪宣灵笑出了声,低头吻在他眼角,皇叔平日也不曾像现在这样不正经。 云幼清任他施为,再度睁开眼时同样笑了起来,我哪里能想到,你竟会同儿子吃醋。 我还以为皇叔永远不会发现了呢。纪宣灵苦着脸埋怨。 在别人提醒下才发现这事的云幼清心虚地撇过脸去,选择了闭口不言。 皇叔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纪宣灵不放过他,抬手在他大腿上打了一下。 云幼清从前向来是教训纪宣灵的那个人,哪里被这样对待过,要不是纪宣灵压在他身上,差点就跳起来了。 你我他语无伦次,耳根已经开始泛红了。 纪宣灵在他之前开了口,我并非有意要同团团吃醋,他也是我的孩子,是皇叔太偏心了。就不能再多喜欢我一点吗? 他孩子气的话语让云幼清心底生出了一片柔软,伸手拥住了对方,你们都是我最爱的人啊。 纪宣灵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谢谢你爱我 他从始至终,辗转所求,不过这一件事而已。 有所求,有所得,足矣。 我会一直爱你。 至青丝成雪不灭,至泉下骨销不休。 抬头望去,枝头的海棠随风摇曳,一派春意盎然。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写到这里,感觉真是充满艰辛【是的我真的好鸽】,真的要感谢所有不离不弃,以及坚持催更的小可爱们,给大家笔芯! 有缘的小可爱番外或者下本见吧 感谢在20201125 01:01:3720201125 23:4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扫晴、江停的老同兴茶饼 5瓶;沫雅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吱嘎 清晨, 一双小短手费力推开了长宁宫寝殿的大门。 小殿下,小殿下您不能进去。身后的宫人小跑着追上来,一脸惶恐地压低了声音, 生怕惊扰了什么。 穿着朱红色衣衫的小团子早已迈着小短腿从推开的门缝里钻了进去, 闻声又回过头来, 探出圆滚滚的小脑袋,眉眼间与云幼清有六七分相似。 他扒着门框,奶声奶气一本正经地说:爹爹说好了的今日要给团团讲学的。 可是现在太阳都快晒屁股了, 爹爹还没有醒,他得把爹爹叫起来才行。 说着,缩回他的小脑袋,走进了寝殿之中。 纪慕云如今三岁,正是开蒙的时候。前些日子云幼清刚同纪宣灵谈过这个问题, 说正好自己近日清闲, 想要亲自来教。 只是没想到, 第一天便出了岔子。 这个时辰, 纪宣灵早已经上朝去了, 云幼清整个人窝在被褥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竟是还没醒。小团子噔噔噔跑到床前,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爹爹爹!快醒醒, 团团都已经自己起来了。小团子趴到云幼清身上, 使劲晃他的身子。 片刻后,云幼清缓缓睁开眼坐了起来, 倒抽一口凉气,把儿子从身上提溜了下来。 若非昨天纪宣灵闹得太晚,他也不会到现在还没醒。 纪慕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爹爹终于醒了特别开心,立刻笑着扑了过去,还有种莫名的得意,爹爹不是说好今日要给团团讲学的吗?怎么又做大懒虫,羞羞。 大人总是这样说话不算话,真烦。 云幼清老脸一红,又不能跟儿子说都是你父皇的锅。 说了就更解释不清了。 他只能不动声色地再次把团团从身上扒拉下来,掩面咳了两声,借口道:爹爹今日身体不适 好吧纪慕云理解的说。 爹爹经常身体不适,他都习惯了。 唉,真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又道:今日父皇不在,团团陪爹爹休息吧。 说完,迅速钻到了云幼清的被褥里。 云幼清哭笑不得。 团团从小就黏他,以往这种时候,纪宣灵早就以不要打扰爹爹休息为由,残忍地把儿子打发走了。难得今日纪宣灵不在,这孩子又怎么可能离开。 不过,反正也没了讲学的心思,云幼清索性替他解了衣衫,搂着小团子又躺了回去。 至于其他事,午后再说吧。 团团在自家爹爹怀里舒服地滚了滚,「吧唧」一口亲在云幼清脸上,爹爹要快点好起来哦。 好 突然间产生了负罪感的云幼清如是答道。 都怪另一个小兔崽子,净会折腾人。 刚散朝的纪宣灵打了个喷嚏,陈庭很快递上帕子,关切道:陛下没事吧?可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纪宣灵摆摆手,不知想到了什么,你去请乐正大人来一趟。 幸好乐正均每次散朝总是最晚走的那个,这会儿还未曾走远,很快便叫陈庭追上,折返回来。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4 陛下有何吩咐? 纪宣灵笑眯眯道:朕有一事,想请乐正大人帮个忙? 乐正均诚惶诚恐,陛下折煞老臣了,不论何事,只管吩咐便是,臣自当竭力而为。 朕就知道,乐正大人一直都是忠正能臣,必能为朕解忧。纪宣灵十分满意。 对于云幼清亲自给团团开蒙的事,他嘴上答应得爽快,心里却是不大乐意的。 理由有很多。 其一,云幼清向来疼他,等团团过了头几天,没了新鲜感,还能不能继续学下去就不好说了。 其二,这孩子黏人,平日便天天嚷着要找爹爹,多次在二人亲热之际横插一脚。他好不容易把人从自己和皇叔这里撵到偏殿去,不想因为团团撒几天娇就又功亏一篑了。 所以,他打算给团团另外找个老师。 乐正大人学识渊博,德高望重,团团如今正到了开蒙的年岁,朕想请乐正大人兼领太子太傅一职,不知意下如何? 纪宣灵知道,他不会拒绝的。 回到长宁宫后,纪宣灵在寝殿外看到了平日伺候团团的宫人,顿时就明白了。他制止了想要解释的宫人,独自抬脚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纪宣灵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多出来的小脑袋,父子二人依偎在一起,场面温馨。 他又气又无奈,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把熟睡中的纪慕云从云幼清怀里抱了出来。 小团子不满地哼唧了一下便不再动了,反倒是怀里变得空荡荡的云幼清朦胧间醒了过来,半睁着眼问:你这是做什么? 纪宣灵单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手抽空在他头上摸了摸,没什么,皇叔接着睡吧。 你别欺负团团云幼清说完最后一句,再次闭上了眼。 他太累了。 被云幼清始终挂念着的团团醒来后发现自己回到偏殿,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 父皇,团团刚才梦到爹爹了!他兴奋地和纪宣灵分享这件事。 哦,是吗?纪宣灵淡定的说。 纪慕云一脸天真,用力点头,梦里的爹爹有点不舒服,团团还陪爹爹睡觉了呢。 真乖纪宣灵夸他。 然而紧接着,他就宣布了云幼清不能给他开蒙讲学的噩耗,不过没关系,父皇给团团找了新的老师。 听到这个消息,没等他说新的老师是谁,纪慕云的小嘴立刻就瘪了。 下一刻,哭声骤起,他直接在床上打起了滚,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爹爹! 纪慕云纪宣灵沉声叫他大名,随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小团子爬起来揪住了纪宣灵的衣袖,红着眼一边抽泣一边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父皇 这张和云幼清极度神似的脸让纪宣灵不可避免地心软了一瞬,但为了自己往后能更舒坦些,他还是狠狠心拒绝道:不行 眼看小团子又要哭出声来,他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你爹爹身体不好,团团难道愿意让爹爹每天都那么辛苦吗? 彼时还没有认清父皇真面目的小团子听了这话,纠结了好久,最终为了照顾「身体不好」的爹爹,接受了这个安排。 也不知纪宣灵是如何同云幼清说的,总之纪慕云就这样被交到了乐正均手里。 纪慕云好骗,大多还是因为他的年幼天真,抛开这点不谈,他的确是个聪明孩子。 至少,乐正均一开始还是很喜欢这个学生的。 可是很快,乐正大人意识到,是自己太天真了。 在乐正均看来,纪慕云哪里都好,唯一的问题就是问题太多了。 小孩子思维跳脱,每每都会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将人问得哑口无言。 乐正大人,为什么只有父皇和爹爹叫团团的名字?其他人都和乐正大人一样叫殿下,殿下也是团团的名字吗? 纪慕云是他,团团是他,殿下或者说太子殿下也是他。 我怎么有这么多名字?团团迷惑。 乐正均耐心地跟他解释了太子殿下的意思,纪慕云听完后恍然大悟,很快就举一反三道:太子只有皇帝的儿子能做,父皇是皇帝,所以摄政王是皇帝夫郎的意思吗? 他爹爹是摄政王,也是父皇的夫郎,所以摄政王就是皇帝夫郎的意思! 纪慕云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乐正均一口气梗在心头,差点没当场撅过去。 诸如此类的问题数不胜数,不过半个月,纪宣灵就接收到了乐正均告假还有请辞的消息,直言自己才疏学浅,教不了太子殿下。 纪慕云听说后十分高兴,爹爹已经没事了,可不可以让爹爹来教团团? 纪宣灵一时不知道乐正大人被气回家的事,是他有意还是无意的。 虽然想也知道不可能,毕竟团团才三岁。 没有爹爹纪宣灵依旧无情道,父皇来教你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5 23:47:2320201130 01:0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上善若水、走力力、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衿 36瓶;寧馨兒 20瓶;glacier 14瓶;清泉石上流、爱种花的兔子好无聊 10瓶;章鱼小丸子殿下 5瓶;居居呀 2瓶;無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明和十六年, 江南湖畔,烟雨朦胧。 纪宣灵站在岸边,一手撑着油纸伞, 一手牵着纪慕云。他目光遥望着的方向, 不是风光秀丽的湖面, 而是来时的街巷。 这里是云幼清母亲出生长大的地方。他们早早便计划着要来一趟,只是一直被繁重的政务拖着,连皇宫都出不去, 更别提来江南了。 前段时日纪宣灵提拔了一些新晋的官员,又让原来的户部尚书张越之顶上了空缺多时的左相之位,令一把年纪的乐正均压力骤减。 只是没等他松一口气,便得到了陛下带着摄政王跑到江南去的消息。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纪慕云晃了晃他的胳膊。 纪宣灵略有些烦躁,但在孩子面前还是克制住了, 你想去找他吗? 方才经过闹市时, 纪慕云看中了路边精致有趣的糖人, 只是当时人太多, 他们就没有买, 结果这孩子一路上都兴致怏怏的。云幼清看出来了,于心不忍,遂又折返回去。 难得出来一次,总不能留下遗憾, 而且, 这些东西团团以后也很难再吃到了。云幼清这样说。 身份使然,纪慕云作为诸君, 同寻常孩童自然不可能一样,有些责任是他必须要承担的。 所以在如今依然还保有天真的年纪,云幼清想尽可能的满足他。 才堪堪长到父皇腰际的纪慕云仰起头来看他, 心里还记着云幼清的嘱咐,可是,爹爹说让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可皇叔已经离开了近两刻钟的时间,只是买个糖人,哪里需要这么久? 纪宣灵心有不安,不打算再继续等下去。他根本没有征询儿子意见的意思,一把将人捞起,往来时的方向走去,走,我们去找爹爹。 云幼清此刻正拿着糖人往回走。 卖糖人的摊子离湖边原先并不远,一来一回用不了多长时间。只是不凑巧的是,云幼清折返回去后,摊主已经推着小车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打听了一番,转了两条街才买到。 一只羊,一只老虎,栩栩如生,正好是父子俩的属相。 仔细想来,纪宣灵的性子和羊竟有些相似。平日里总是一副十分乖顺的模样,可被惹急了往往会变得格外凶狠。 只是纪宣灵的乖顺,一向仅限于云幼清面前,本质上还是只狡猾凶狠的狼。与其说被惹急了,不如说是暴露出了本性。 云幼清一路看一路思索,竟是不自觉摇头笑了起来。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娼妇来管! 听到这一声怒斥,云幼清不由得停下脚步,谁知刚一扭头,便看到一名妇人便被说话的男人狠狠甩开,不偏不倚,正好朝着他撞过来。 云幼清顺手一揽,将人给扶住了。 待那妇人站稳后,他回过头来检查了一下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糖人,看到依旧完好,顿时松了口气。 多谢公子那妇人惊魂未定,朝他福了福身。 云幼清波澜不惊,一派淡然,举手之劳 这里正是街口处,也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围堵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二人不过寻常交流,可落在那个男人眼中,却成了他可以拿捏的借口。他生怕人听不见似的,大声吵嚷起来,如此急不可耐的当街勾引别的男人,果然是下贱的东西! 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妇人脸色一白,急忙想要解释,不,我不是 不是什么?男人抢白道。 他说着,看了云幼清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后哂笑一声,出现得如此及时,好一个英雄救美。这不会是你的姘夫吧? 此言一出,周围传来一些人嗤笑的声音。 云幼清目光微沉,眼中寒意流转,看得人背后生凉。 相公,我和这位公子真的不认识妇人求助般看向云幼清,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实际上,并没有人相信男人的臆测之语。 云幼清的衣着相貌,瞧着便是通身的富贵,何况这样一个气质清冷出尘之人,怎么可能去做人的姘夫呢? 男人手心冒出一层虚汗,色厉内荏道:怎么?你还想跟这小白脸串供不成? 夫人难道还不明白吗?你夫君只是想借机羞辱你,好叫你不敢再碍着他寻欢作乐罢了。真相如何,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幼清回过头去,寒意消融,眉眼间显出一丝柔和的笑意来。 这一笑,不知羞红了在场多少姑娘的脸,甚至有人扔了荷包出来,大声问他娶妻了不曾。 那姑娘一口吴侬软语,落落大方,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嬉闹起哄的声音。 纪宣灵黑了脸,早知道出门时应该拿个帷帽给皇叔戴上,省得招蜂引蝶,徒惹麻烦。 纪慕云他把儿子放下来,予以重任般拍了拍他的脑袋。 父子俩对视一眼,忽然间就达成了某种默契。 纪慕云撒丫子扑向云幼清怀里,直把人撞得往后退了半步,而后双手抱住他的腰,仰头催生生喊道:爹爹! 方才扔荷包的姑娘立时歇了心思。 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嘴里喊着「爹爹」,又和他长得这样像,一看就是亲生的,根本无需怀疑。 不过这姑娘竟是丝毫不羞,还有余力嘲讽别人,杜老爷下次冤枉人之前还是先把眼睛擦亮来吧。 方才还在骂人是姘夫的男人脸上讪讪,被围观的人狠狠嘲笑了一通,最后灰溜溜地跑走了。 人群散去,云幼清把历尽艰辛买来的糖人交到儿子手里,捡起先前朝自己丢过来的荷包,走到刚才说话的姑娘面前,伸手递还给她。 多谢姑娘厚爱,不过这份心意,还是留给日后真正心仪之人吧。 荷包上绣了茜茜两个字,想必就是她的闺名。 茜茜并不失落,可是纪宣灵很委屈。 怎么稍稍分开一会儿,就有觊觎他家皇叔的人冒出来呢? 他走上前去,宣誓主权般牵过云幼清的手,清清,没事吧? 云幼清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嗔他一眼,颇为无奈,没事 不过是被碰了个瓷,能有什么事。 顶多是耽误些时间罢了。 看着二人亲密的眼神和动作,这位也许名叫茜茜的姑娘张大了嘴,恍然大悟,啊,你是 团团的父亲纪宣灵说着,把正在舔糖人的儿子拎到了面前。 纪慕云舔糖人的动作微滞,看了看面前的漂亮姐姐,又看了看父皇肯定的目光,认真说:我是团团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着实可爱,这位茜茜姑娘瞬间起了逗弄之心。 江南娶男妻之人鲜少,但并非没有,可她却故作不解问道:可是父亲就是爹爹的意思啊,你怎么会有两个爹爹呢?难道有一个假的吗? 纪慕云小嘴一瘪,生气了。 怎么可能是假的,他就是有两个爹爹啊! 真没见识。 为了向没见识的漂亮姐姐解释,纪慕云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扯了扯纪宣灵的袖子,说:这是阿爹 紧接着又扯了扯云幼清的,说:这是阿娘 最后,他板着脸看向茜茜,问:听懂了吗? 茜茜有没有听懂不知道,但纪宣灵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寒意。 转头看去,云幼清正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神情却有些冷漠,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清清纪宣灵觉出了一丝不妙。 只听云幼清语气淡然,问:不是你教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放个自己的预收《破产后我跟小狼狗跑了》,十万字以内的小短篇,感兴趣的小可爱专栏点个收鸭,蟹蟹 放个文案1. 荀星河是樊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混吃等死终于混到了家里破产的那一天,阴差阳错被一只小狼狗带回了家。 小狼狗纯情老实又好骗,让没有心的荀星河产生了一丝丝愧疚,虽然他还是该怎么浪还是怎么浪。 反正每次被抓包,只要顺毛撸哄一哄就好了。 直到有一天,池旭再也不相信他口中所谓的最后一次,近乎绝情地推开了他,荀星河这才慌了神。 小狼狗不要他了。 2. 池旭在灯红酒绿的满座喧嚣里对荀星河一见钟情,捧上一颗真心却只感动了自己。 恋耽美 摄政王他揣了朕的崽(重生)——噤若寒单(4 他想要荀星河学会爱,虽然有点难。 感谢在20201130 01:00:3920201203 00:1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第七旋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亲爱的拔牙吗 40瓶;璃幽 19瓶;宿画 10瓶;风吟 8瓶;予醉伴花眠 5瓶;朝俞^_^ 3瓶;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纪宣灵发誓, 他绝对没有这样教过。 但不得不说,纪慕云此举正中纪宣灵下怀。 虽然同时也坑了他一把。 这大约就是父子间的心有灵犀吧。 纪宣灵赶紧同儿子拉开距离,绕到云幼清的另一侧, 左一个清清, 右一个清清, 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云幼清不理他,和茜茜姑娘聊了几句方才那对夫妇的事,随后看也不看他们父子, 自顾自转身离开了。 若是从前的云幼清,断不会如此。 可纪宣灵这么些年一直纵着宠着,把人脾性养得愈发大了。 父子二人被丢在原地,纪慕云扯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说:爹爹是不要我们了吗? 不要瞎说纪宣灵不知想起了什么, 牵起了他的小手, 你爹爹他, 丢下什么都不会丢下你的。 纪慕云似懂非懂的看着他。 果不其然, 他们在下一个路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云幼清。 不是要游湖吗?再不快些, 天色就晚了。 纪宣灵远远的笑了一下,放纪慕云冲过去抱住了他。 最终,云幼清让小团子响亮的亲吻和一个被啃掉了一只角的山羊糖人给哄好了。 团团把父亲送给爹爹,爹爹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生气皱眉就不好看了。 他将那只糖做的山羊当作纪宣灵送了出去。 云幼清看着努力安慰自己的小团子, 心被触动了一下, 顿生一片柔软,捏了下小团子白白嫩嫩的脸说:爹爹没有生气。 纪宣灵仍旧远远站在那儿, 等云幼清被儿子哄好后朝他看过来,恰到好处地扬起笑容。 过来吧云幼清也笑,伸出手, 有些无奈,别走丢了 纪宣灵将手覆上去,顺势与其十指相扣,只要清清不丢下我,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行至岸边时,他们提前约好的画舫已经到了。 上了船,画舫驶离岸边,漂泊在湖心,远远望着,像是房屋建在了水中一样。 而此刻天边霞光万丈,映照在水面上,泛起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他们打算先在外边坐一会儿,船上的侍女很快便奉上了热茶。 只是不知为何,这位奉茶的侍女频频将目光投在纪慕云身上。 她的动作很小心,瞥一眼就迅速收回去,奈何太过频繁,很难叫人不发现。纪宣灵正欲询问,人却已经跑开了。 纪慕云毫无所觉,到底是年纪小,第一次坐船,心中满是新奇和兴奋。 他上窜下跳跑了好几圈,跑累后便枕着云幼清的腿躺下了,眼皮掀开又合上,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我先带团团去房间休息。云幼清直接将其打横抱起。 纪慕云哼唧了两声,即便在睡梦中,也不忘紧紧勾住爹爹的脖子。 云幼清走后,船头便只余纪宣灵一人。湖面上微风和煦,他给自己续了杯茶,再抬头时,面前竟款款走来一位紫衫女子。 公子怎么不进去?叫奴家好等她扭着腰坐到了云幼清的位置上。 纪宣灵不悦地看着她,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船上? 女子拿帕子冲着他的脸甩了一下,一股浓厚的脂粉味扑面而来。她掩面娇笑,这是奴家的船,奴家不在船上还能在何处?倒是公子你,应当是外乡人吧?竟然不晓得这是倚兰轩的花船? 花船? 纪宣灵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城中人人都晓得,倚兰轩的花船每日傍晚靠岸,只要有人上船,即刻离岸。上了船,那便是倚兰轩的客人。女子说着,身子朝前倾去,纤纤玉手按在他胸口,媚眼如丝,风情万种。 公子既有缘上得船来,此番良辰美景,美酒佳人在前,何不顺水推舟,同奴家一处快活。 她猜到对方或许是上错了船,毕竟附近的游船画舫都长一个模样,唯一的不同之处,是他们倚兰轩的船上挂了旗子。 纪宣灵无情推开她,在下已有家室,姑娘自重。 女子浑不在意,有家室又如何?来奴家这里的,有妻有子的不在少数,还不是照样风流。 这话倒也不假,譬如他们先前遇到的那对夫妻就是如此。 红颜易逝,却不知公子这番真情,究竟能有多长久。 不劳费心云幼清显然也发现了他们上错船的事情,又抱着纪慕云回来了,在下与夫君长久与否,不是姑娘三言两语说了算的。 女子回过头来,见着云幼清和他怀里的孩子一时有些愣神。 方才侍女说有位客人带着孩子上花船,哪里想到人家是连夫君一块带着的。 纪宣灵被这一声夫君叫得有些飘飘然,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清清 出门在外不便披露身份,他这声清清倒是越叫越顺口了。 上错船这样的乌龙他们谁也没想到,云幼清叹了一声,说:叫人把我们的船开来吧。 纪宣灵依言给甲辰放了个信号,二人终于得以离开。 折腾半天,天也黑了,船上点起了灯,岸边也闪烁着点点灯火,景色虽好,他们却没有欣赏的心思。 纪慕云睡得沉,中途只醒了一会儿,问了句在他们要去哪儿,得到答复后就又睡过去了。 清清在想什么?纪宣灵刚把孩子交给甲辰看顾,回来就看到云幼清开着窗,吹着夜风出神。 云幼清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都已经是明和十六年了。 他突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纪宣灵走过去坐下,抬手抚开他微拧的眉头,语气笃定,你不高兴 不等回答,他便想到了什么,无奈又好笑,清清难道真把那娼女胡说八道的话放心上了? 我足大了你八岁。年纪大的人,想的总是要多些的。云幼清说着,自己都笑了,阿宣到时候真的嫌弃我了可怎么办? 这下轮到纪宣灵不高兴了。 他猛地把人推倒在床榻上,顺势将其双手扣在头顶,皇叔就是这般想我的? 云幼清摇了摇头,这个念头刚起来的时候,就被他自己否认了。 他说:我知道你不在意,是我自己在意。 纪宣灵怔住。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云幼清拧过身子,抱着他滚了半圈,局势瞬间反转。 她靠你太近,我不喜欢。云幼清抱住他。 听闻这句话,纪宣灵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可喜可贺,他家皇叔如今都学会明明白白的吃醋了。 我的错,无关紧要之人,一开始就应该离得远远的。纪宣灵将人拢在怀里,顺毛似的捋着他的头发,清清也莫要再想此事了可好?我们往后还有很多个十六年 嘶话未说完,纪宣灵吃痛一声,按着肩膀有些难以置信,皇叔,你 云幼清坐在他腰上,戏谑道:怎么不叫清清了? 纪宣灵舔了下唇,笑了起来,皇叔想听,一会儿让你听个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03 00:18:3420201206 21:0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占ling、不要给我发语音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他这样多久了? 回陛下, 从进来那日起就是这般模样。 纪宣灵没再多问,让人打开了牢房门。 牢房里光线昏暗,谷彦林靠坐在墙角, 辨不清脸上神情。 吕源罪名已定。 纪宣灵原本也没打算放过他, 只待西南事毕, 就回来处置他,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提前了。 谷文翰所行之事,皆有你在其中推波助澜, 还有促使陈瑛与梁国三皇子结盟,擅闯王府威胁摄政王。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这样心计心机都十分深沉,做事又随心所欲的人,纪宣灵断不会再留他。 谷彦林一动不动, 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吕思雍今日下葬。 听到此处, 他总算有了些反应, 抬眸看向纪宣灵, 声音略有些嘶哑, 让我去见他 纪宣灵选择说出这个消息,实际上已经是答应他了,却还是哂笑道:你竟还有脸过去? 谷彦林不语。 长久的沉默后,纪宣灵负手离开, 走到牢房门口时停下, 微微转过头来,如他所愿道:明日葬礼过后, 你便去吧。 只当是,最后的告别。 吕思雍的长眠之地与其他人并无不同,一抔黄土, 一块墓碑,除此以外,人死灯灭,什么都留不下来。 谷彦林蹲下来,指尖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竟是笑了。 真是个傻瓜他说。 一如初见时那般。 不过吕思雍从来不是什么聪明人,直至死的那一刻,他都以为和谷彦林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鱼龙混杂的秋水坊里。 谷彦林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个混迹烟花柳巷之人,以至于吕思雍听到他说自己是秋水坊老板的时候,还很不相信。 至于他最后是如何相信的,全因谷彦林身体力行的为他诠释了何谓斯文败类。 吕公子可想玩点新鲜的?谷彦林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然而眉头一挑,又尽是挑衅和诱惑。 我倒要瞧瞧有多新鲜。 就这么一句话,吕思雍把自己给卖了。 翌日醒来时,吕思雍忍着腰间酸痛,龇牙咧嘴扬起手欲给他一巴掌,被谷彦林扣住了手腕。 吕公子这是做什么? 他明知故问。 你戏弄本公子!说什么玩点新鲜的,分明是在玩他! 谷彦林脸上一副促狭之意,意有所指般看向他腰间,问道:吕公子难道未曾得趣? 那时吕思雍涨红了脸,竟是认真回想了一番,最后老实说了个「有」字。 二人从此纠缠不休,直至死别。 吕思雍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初见,比他以为的,要早得多得多。 谷彦林六岁那年,府中势力的下人们为了讨好主母夫人,在谷文翰过寿当日,将他锁在了柴房里。 孰料天干物燥,厨房的人做事又不干净,夜里走水,竟是殃及到了隔壁柴房里的谷彦林。 大火弥漫,谁也没想起来柴房里还有个孩子。 谷彦林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烧死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柴房墙角有个忘记被填上的窟窿,他就从那里爬了出去,在一片慌乱中悄悄地离开了。 只有不是谷家,去哪里都好。 后半夜,天上下起了雨,他漫无目的走了许久,最终还是倒在了当时还是个小小御史的吕府门前。 吕思雍第二天一早出门玩耍的时候被他绊了一跤,骂骂咧咧将人捡了回去。 谷彦林醒来时,吕思雍就趴在床头托着脑袋看他,见他睁开眼,张口问他是谁。 罢了,我也没兴趣知道。你害我没能出门,今天就留在这里陪我玩好了。 小时候的吕思雍白白嫩嫩的一团,干净得不像话,和刚经历一场生死从火海里逃出来,满身脏污的谷彦林,宛若云泥之别。 他没问到谷彦林的任何信息,却三言两语把自己的老底透露得彻底。 吕思雍把这个捡来的孩子当成了小跟班,指挥着人忙前忙后。谷彦林虽一声不吭,却无有不从。 吕思雍对新得来的跟班十分满意,玩累了之后,也终于想起来问一问他的状况,你怎么会躺到我家门口来?你爹娘呢? 一样还是个小包子的谷彦林攥紧了手,他没有回答,反问道: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会怎么做? 谁敢欺负我?吕思雍不解。 谷彦林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他这样的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自然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来针对他。 不过吕思雍想了想说,如果真有人敢这么做,那我就打回去! 谷彦林抬头,见他双目熠熠生辉。 打不过就等下次,总有一天会叫他好看的。 谷彦林回去了,他隐忍蛰伏,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他也终于明白,他和吕思雍这个天真的小傻子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吕思雍背后有疼他纵他的父亲,而他从头到尾,什么都不曾得到过。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这个故事就算结束了,笔力不足,写得并不完美,也感谢大家的支持包容。斟酌再三,下本还是决定写魔尊,再次感谢所有小可爱,笔芯 感谢在20201206 21:07:2320201210 03:3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利没有波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稚 12瓶;云墨 6瓶;不要给我发语音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