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清风明月》 第1页 [古装迷情] 《你与清风明月》作者:姑娘别哭【完结+番外】 文案: 宋清风二十岁嫁于欧阳澜沧,一个是太傅家不受宠的三小姐,一个是无父无母的四品京官。 两个寡淡之人撞在一起,日子倒也能过下去。只是二人都节制,说话节制、用银子节制、房事也节制。宋清风觉着日子这样过也没那么难捱,直至有一日在相公的书房,看到他写的情信,字字滚烫。 他原不是这样冷感的人,只是娶的人非他所想。 宋清风千方百计和离,和离之日,将圣上手谕誊抄了一百份贴在京城各处,自此变成了一个肆意的三小姐。 欧阳澜沧闪了一回腰,终于明白那个融雪煮茶、双手执笔、绣艺无双、大智若愚的三小姐是自己的清风明月。 宋清风:人活一世,总该炽热一回。这个不行,就换下个。 欧阳澜沧:你想多炽热,我都可,换人不行。 排雷: 1、双c,结局he 2、没有大风大浪,就是一个二人好好过日子过不到一起离婚,复婚之后又好好过日子的故事 3、先婚后爱,细水长流;再婚再爱,不衰不竭。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清风,欧阳澜沧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先婚后爱,细水长流 立意:清风明月是你 第1章 五月 五月。 天上的云忽明忽暗,明亮之时一缕微光投下来,暖了整个京城,顺着鼓楼大街一路走过猫耳街,最终落在一个小院中,打在一块藕色衣角上。 宋清风靠在回廊中睡了一会儿,她素来偏爱京城的五月,微风不燥,花开半夏。这会儿睡着,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的小院里开满了茉莉,她蹲下身去采花,雪白的花瓣落在她黛色裙摆上,周身罩满淡淡香气,一片晴好。 雪鸢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轻声唤她:“小姐,府里来人了。” 宋清风听到府里二字,大梦骤醒,梦里的好心情登时散了,睁开眼看着她:“谁打发来的?何事?” “说是老爷派人来的,未说何事,只叫你马上回府。” 宋清风眉头皱了皱,转身用茶水漱了口,又用湿帕子擦了脸,不理雪鸢的话茬。她话少,雪鸢与她一起日子久了,也大抵了解她的脾气秉性,不答话就是不乐意,转身出去打发了府上的下人。回来后看到夫人举着一幅字,入定了一般,知她是在参悟真迹的走笔,便悄无声息的打了一壶热水放到她手边。 清风看着手中这幅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铁书银钩,冠绝古今,落款是怀古先生。她临摹字帖临了这么些年,还未见过这样的字。字画铺子的孙掌柜说眼下怀谷先生的字颇受青睐,又因着他一月一幅所出极少,是以价格不俗。清风眼下的多数银子都是靠写字赚的,她临的大家的字,难辨真假。 今儿手里拿了这样一幅字,又令她起了兴致。将笔墨纸砚在桌上摊开,焚香净手喝茶这套把式一样不落,终于提起了笔。下笔才觉出这怀古先生的字不好仿,刚刚看了半晌的走笔落到纸上都变了样。清风不服,与怀古先生较上了劲,这一写便写到了第二日傍晚。 她颇有天分,到了第二日傍晚,已经大差不离,挥手写了一副,复拿起真迹比了比,自己倒是能看出真假,其他人怕是没这眼力,于是收拾妥当抱着卷轴出门了。 手中抱着的卷轴除了仿的怀古先生的字,还有她近日临摹的字画,孙掌柜半月前高价在她这里定的,说是有达官贵人看上了。铺子在永安河边上,清风抱着字画走了许久,到了后推门进去,掌柜的正在与人说话,看到清风进来连忙上前:“清风姑娘来了,快放下。” 清风放下字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出帕子擦额头的细汗。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便回过身去,看到方才与孙掌柜说话的那个公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清风打小深居简出,不大与人接触,是以见过的男子少之又少,这公子这样不加掩藏看着她,多少令她不自在,站起身对掌柜的说道:“孙掌柜,我去外头等您,您验完货给我回个话。” 这会儿正是永安河热闹之时,河边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清风买了几块桂花糕,坐在铺子外面的僻静之处小口吃着。虽是离了府,但养下的规矩却还剩一些,那么小一块桂花糕,分了七八口吃完,软糯香甜的桂花糕沁的她口舌留香,不由得多吃了两块。吃完还在心中怪自己:不该当街吃东西的,像什么样子!这样一怪,又觉着自己迂腐。忍不住嗤嗤笑出声来。 “好吃么?”一个戏谑的声音自一旁响起,清风侧过头去,看到适才字画铺子里的公子站在那。清风的脚向回收了收,下意识用手指抹了一下嘴角的残渣。 “这家桂花糕是京城最正宗的。”说完将手中剩下的那块递到他面前。那公子愣了愣,伸手接过,一整块儿塞进口中,腮帮子鼓起一块儿,塞进去狼狈,吃起来却贵气,不紧不慢嚼着,直至咽了下去才开口说话:“果然好吃,多谢三小姐。” “……”这人唤她三小姐,令她着实有些惊讶。从前深居简出,京城人只知晓太傅家里有个三小姐,却不知三小姐的庐山真面目:“敢问公子大名?” 那公子眼睛转了转,起了逗弄她的兴致,轻咳了一声说道:“世人称我怀古先生。”说把紧紧盯着清风,不想错过她面上的表情。她果然不让人失望,一张脸定了定,忽而窘成酡红,竟是不输这永安河边大红的灯笼。 -- 第2页 清风直觉想跳进永安河,自己今日刚临了怀谷先生的字卖钱,这会儿却被他抓个正着,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怀谷先生竟是在京城,有些恨自己为五斗米折腰出此下策仿当下的字。她还未开口说话,对方却又开了口:“仿了便仿了,无碍。”说罢转身走了,留清风一人发呆。 清风找孙掌柜拿了银子向住处走,还未进巷子便被宋府的下人于起拦住了:“三小姐,老爷说今日无论如何要小姐回去一趟。”他口气坚决,大有硬抢之势。清风不愿与他纠缠,转身上了轿。 她离开宋府立院子半年有余。 那时老爷子要拉拢大臣,欲把她嫁给一个纨绔,她不乐意,翻墙逃家,后被三哥找了回来。离府那日,是三哥跟老爷子死命硬抗了一回,才将自己从那个火坑里捞了出来。前些日子,大哥因勾结琼州海匪被问了斩,老爷子一条命虽是留下了,但因着教子无方,被皇上勒令革了职赋闲养老。这些日子不知又打起了什么主意,屡屡叫她回府,清风都以各种借口回绝了。 宋清风不想回府,脑中在思索老爷子这会儿叫自己回去是为哪般?到了府上,看到大娘正在院中给花浇水,看到她进门笑着起身。 宋清风自打记事起没见大娘对自己笑过,隔岸观火是她惯常态度,煽风点火是她固有手段,落井下石她首当其冲,整个后宅,最不待见自己的,便是她。 朝大娘欠了欠身:“大娘。” “快进去吧!你父亲在等你。”大娘看着清风那张寡淡的脸,心中着实生不起喜欢。但她好歹是未出阁的三小姐,而今宋家落了势,未出阁的闺女倒是显出了用处。 清风点了点头,朝父亲的书房走。她从前不大来这书房,来了多是因着父亲要责罚她。今日倒是好,进了门,看到父亲竟也冲她和蔼的笑了,甚至指了指书案前的椅子:“坐下,为父与你说会儿话。” 宋父自打被革了职,老了许多。五月的天气,身上竟还披了一件毛褂子。看了清风半晌,从书案上拿起一沓纸推到清风面前:“从前要你嫁人,你不愿,觉得为父要害你。而今又年长一岁,再拖下去恐怕再嫁就难了。这里是京城有头有脸人家公子哥的八字和画像,你挑一挑。若是这些人都不入你眼,为父真不知该如何帮衬你了。” 清风拿起那些纸,厚厚的一沓,父亲是用了心思的,当真是京城名门公子都在其列。丞相公子、户部尚书公子、礼部尚书公子…抬头看到他正在为毛褂子系扣子,心道父亲这样畏寒,果然是老了,心便软了软,柔声说道:“父亲为女儿相看的这些人家都是极好的人家,可见父亲是费了心的。只是这些公子哥女儿平日里多有耳闻,大多留恋青楼,属实不是良人。若父亲真想要女儿嫁,女儿恳请父亲给我一些时日,要女儿自己选选,成吗?” 宋父的眉头皱着,鼻翼动了动,明显动了怒。但他压下了火气,笑了声:“即是如此,你便去寻。三月为限,寻不到,为父就替你做主了。” 三哥此时已奔北线去了,若是与父亲杠起来,吃亏的多半是自己。思及此点点头:“多谢父亲。” “留在府中用饭?” 清风摇了摇头:“许人家今日拿的绣活还差一点完成,女儿要回去赶工。” “宋府短你这点银子?”虽说家道中落,但好歹做了几十年太傅,家中的银钱数之不尽用之不竭,对她自立门户这件事多少有芥蒂。 清风没有答父亲的话,笑了笑走了出去。大娘还在院中鼓捣花草,看到清风出来朝她点点头,没有留她的意思,清风也不想与她寒暄,径直出了宋府。 此时已入夜,清风在街头徘徊,迎面走过一个玉面书生,清风不免多看了他一眼。彼日的大雪今日的微风,在他身上不落痕迹。清风内心微微叹了声,他大抵永远不会认出她了吧? 二人错身的瞬间,欧阳澜沧出声唤住了她:“可是三小姐?” 第2章 五月(二) 清风缓缓慢下步子,回身看着欧阳澜沧。她眼底的笑意很深,令澜沧忍不住也朝她笑了起来:“昨日收到宋将军的信,他给三小姐捎了一些除湿驱寒的药草,眼下正在我的府中,明日托人给你送去?” 三哥倒是稀奇,不直接给自己,要过欧阳澜沧的手。左右自己今日也出来了,莫不如一次办好,面上的笑容更和煦:“不如我随欧阳大人走一趟如何?” 澜沧有些讶异,她的口气像与经年的老友闲聊,不见一丝疏离,令他心中暖了一瞬。“走一趟也好,只是府上离这里不近,我给三小姐安排一顶轿子吧?”太傅府上的三小姐,想必是娇养大的,走那么远路多少有些为难她。 “欧阳大人不住这附近?” “不住这里。夜里城里清净,出来走走,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这里。”澜沧并未说谎,他已经好些日子无法安睡,常常在夜里出来走路。他心中那面湖被泥沙堵住,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口,眼见着清澈的水变得浑浊泥泞。 “那清风随欧阳大人去罢,倒是不必安排轿子,我脚力好。”说罢走到他身旁:“欧阳大人请吧!” 澜沧点点头,二人并肩向他的府上去。二人都是寡言之人,走这一路都没有说话,倒也不觉着不自在。澜沧瘦高腿长,步子自然比清风大,初始走几步便觉出不妥,有意放慢了步子等她。就这么安静的走着,清风是在京城长大的,京城方方正正,路都是直来直去没有迂回,无论你如何在巷子里穿梭,都不会迷路。她发觉欧阳带她走这条路,似乎是去往自己的院子。 -- 第3页 “欧阳大人住这附近?”她用帕子抹了抹额上的细汗,她的帕子是用荷叶泡过的,散着干净的香气。这香气随着微风到了澜沧的面前,令他顿觉几分清爽。 “是了。走到巷子口,右转,过三个院子,就是我的住处。”澜沧怕她听不懂,刻意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却听到三小姐笑出了声。“这…的确是偏僻了。”他以为清风取笑他住的偏僻。 清风笑够了才说道:“右转第一个院子,门前种满了花。” “.……”澜沧神色顿了顿:“是。” “那是我的院子。眼下我常年住在那。” 这下二人顿时了然为何宋为要将草药捎给欧阳了,感情是他犯懒,有事要与欧阳说,又想到二人住的近,便顺道了。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若是今日欧阳大人没有遇到我,准备如何把这些草药给我?” 欧阳被问住了,宋为并未写地址,认真思虑一番:“兴许要先去宋府…” “那你兴许会被我父亲赶出去。”清风想起自己那五月穿毛褂子的父亲,不寒而栗。 到了澜沧府上,清风立在门口等他,澜沧快步走进去,拿出了一个布袋子递到清风手中:“是这个了。” “多谢欧阳大人。”清风抱着草药,抬眼看了看澜沧眼底那一丝乌青,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块没用过的帕子:“欧阳大人别误会,这是我自己用新鲜的荷叶泡过的帕子,睡觉时放在枕边具有安神之效。左右咱们住的近,隔两天再给你换一方。” 她坦坦荡荡,澜沧自是不能小家子气,大方接过来:“多谢三小姐。”抬脚向清风的院子走,一直把她送到院门口,看她的丫头开了门,自己才转身回去。 就着月光拿出那方帕子来看,不似京城闺秀用的那样隆重,仅仅是一方白色的帕子,在一角绣着一片柳叶。放到鼻下闻一闻,是荷叶的清香。回到住处依清风所说放到枕边,竟真的有安神奇效,这一夜睡的安稳。 雪鸢把小姐迎进门,又转头打量一眼门口站着的男子,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透着纯粹,倒是与其他男子不同。有心想问,又怕小姐说自己多事。 清风正在换衣裳,抬眼看到雪鸢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雪鸢有些失望,小姐而今眼瞅着二十了,老爷夫人催的紧。从前宋府得势之时,倒还能挑拣,眼下落了势,好些趋炎附势之人瞬间散了,若不是想着宋府银子多,恐怕那些公子哥也不会主动求娶了。 清风没有做声,她昨夜临怀古先生的字一夜未睡,傍晚后又折腾这么久,着实有些疲累,梳洗后散着发躺在床上,把帕子放在枕边,沉沉睡去。这一睡直睡到第二日午后,醒来后顿觉神清气爽。 “小姐这一觉算是睡饱了,期间来看了您两回您都没发觉。”雪鸢一边打帘子一边说道,她们院中种了好些花,这一打帘开窗香气就飘了进来。 清风靠在床头伸了伸懒腰:“可不,这会儿通体舒畅了。咱们今儿不做活了,院中的芍药开好了,采一些煮粥可好?” 这倒难住了雪鸢,她丝了一声小声说道:“小的可不知如何用鲜花入粥,难不成是洗干净扔进去吗?” “我也没做过,左右芍药无毒,吃不死人。”这么说着便起了兴致,麻利的起了身,去院中摘芍药。水粉色的芍药倒是比大红色看着清爽,摘了两大朵,用水泡上,转头去煮粥。主仆二人忙的不亦乐乎,文火熬粥时间久,二人又拿出绣活等着。这院子里米粥的香气和芍药的香气凑到一起,倒是绝配。 正候着,看门的小七来了:“小姐,字画行的孙掌柜来拜访您,说是有人高价定字画,要得急。”说罢伸着脖子看了看灶火上的小锅。 “有你的。”清风看他的样子知他馋了,这么说了句,而后方道:“把人带进来罢!” 小七去带人,孙掌柜不是一人前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翩翩公子,清风定睛一看,竟是怀古先生。 “清风姑娘,多有打扰,望见谅。”孙掌柜朝清风弯身抱拳。 “无碍的。小七说孙掌柜着急前来是有人定了字画?”火上的粥眼见着就要到火候了,清风担忧误了放芍药,想着麻溜说完话。 “是的。是这位公子,想跟清风姑娘定几幅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清风看了看那人:“怀谷先生写的一手绝世好字,想来画功也极好。” 那公子摇摇头:“此言差矣,本人的确是不懂画。”鼻子动了动:“三小姐这院内的味道倒是别致,炉上煮的可是粥?”又看了看那些芍药花瓣:“三小姐是想用这芍药入粥?” “.……”清风素来头脑简单,一时之间被他绕的有些迷糊,不知是该说画的事还是粥的事,干脆住了嘴。那公子倒是痛快之人,大大方方坐到回廊上:“一百两银子,订金先付五十两,收货后再付五十两。” 清风自打自立门户,仿的那些画还未卖过这个价钱,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败家子花这许多银子买赝品,这么想着,看着他的眼神便透着一丝惋惜。她的眼神都落入了他的眼中,不禁暗自失笑。忍不住又想逗弄她,遂伸手指了指芍药:“入粥后少加些冰糖,甜香清爽。” 清风觉着他说的对,一拍脑门儿,连忙让雪鸢找了两块冰糖扔了进去,又将芍药花瓣放了进去,登时粥香四溢。粥熟了,清风肚子叫了,她直起身来对孙掌柜说道:“十日后给您送去,天色已晚,就不留二位用饭了。” -- 第4页 张口赶人,一点迂回没有,妥妥的没良心。 那公子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摆:“那便告辞了。” 这女子看着沉静,却短些算计,一根肠子直来直去,到头来都没问过自己究竟是谁。倒是有意思。 清风送了客,叫小七和雪鸢一起搭了桌,三人一人一碗花粥喝了起来,果然好喝。想起什么似的,又叫雪鸢拿出一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 “这是?”雪鸢不明就里,边盛边问她。 清风没答她话,喝了粥歇了一会儿,看天色暗了,提着食盒出了门。出了小院右转过了两个门,在第三个门前停下,轻轻叩了门。 看门人是个年岁大的老人,昨日没见过,是以这会儿看到清风有些讶异,竟然有年轻女子来找欧阳大人? “我住那个小院儿。”清风伸手指了指:“你们大人知晓。今儿闲来无事,煮了一些花粥,送与他尝鲜。”说罢把食盒放到看门人手中,转身走了。 第3章 五月(三) 耿叔把食盒放到澜沧的书桌上,花粥的香气令澜沧的头从书卷中抬了起来,有些诧异的看着耿叔。 澜沧对吃甚用甚均无所谓,是以府中吃食中规中矩,没花过这样的心思。那水粉色的芍药花瓣在浓稠的粥内也不见褪色,透着清新雅致。难得的,他沉睡已久的味蕾被唤醒。 “小厨换人了?”府上的事都是耿叔在办,澜沧从来不管。今儿这碗粥倒不像那位天天炖肉的厨子做的。 耿叔连忙摇头,府里花销用度节制,还真没有多余的银子再雇个像样的厨子:“是巷子口那个院子的小姐送来的,说是您知晓。” “哦哦。”澜沧点点头,拿过碗喝粥。这碗花粥,闻着沁人心脾,吃着口齿留香,到了胃里暖融融的,令人熨帖不已。不消片刻,便见了底。坐在那思索良久,到底该不该这会儿去还碗,天黑了,好歹是名门闺秀,若是去了多有不便。这样想着,便把食盒放到一旁。 第二日下了职回到府中,脱下朝服换了衣裳,第一件事便是还食盒,到了清风的院门口轻轻的叩门。小七因着昨日喝了好喝的花粥,此时心情愉快,哼着曲子便来应门。开了门看到门口站着的澜沧以及他手中的食盒,停了口中的小曲儿,心下了然,还未等澜沧说话就转身跑了,边跑边喊:“您等等,小的去禀我们小姐。” 你倒是跑的快,都不等我说话。欧阳这样想着,透过开着的门,看到清风院中种着那许多姹紫嫣红的花,还有那张摆满了笔墨纸砚的书桌。正是五月未央,院中清新脱俗的景致与手中食盒的烟火气难得的融在一起,令人的心沉静几分。澜沧好似回到了从前生活的镇子上,那镇上的面馆也是这般,透着暖。 清风穿着月白长衫走了出来,看到同样是一身月白长衫的澜沧,他们的长衫撞到一起,像一块料子上裁剪下来的一般。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在家中不想太过隆重。”清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长衫解释道。 “我亦是。”欧阳亦指了指自己的长衫:“下了职就这两身换着穿。”说罢又兀自笑出声,把食盒递给清风:“那碗花粥真好喝,多谢三小姐。” 清风接过食盒,难免客套几句:“左右离的近,下回做了好吃的,叫小七去请欧阳大人来府里吃。”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小七这会儿被小姐点了名,鸡啄米一般的点头:“眨眼功夫就到。” 澜沧被他逗笑了。 小七看自己小姐与欧阳大人倒是般配得紧,平日里大家都道三小姐相貌普通,那是他们没有与三小姐长待,长待了你便会发觉那些沉鱼落雁之姿未必比得过三小姐。单三小姐这一身才情,世上男子就望尘莫及。但他瞧着这欧阳大人,如玉一般的公子,又谦和有礼,觉着三小姐不亏。忍不住又多了一句:“那眼下咱们做的桂花糕和银耳莲子羹,是晚些时候小的去唤欧阳大人吗?” 清风被小七说的一愣,扫了澜沧一眼,生怕他误解了她,他日没法来往,竟有些无所适从。 “刚好下了职还没吃饭,三小姐赏口饭吃?”澜沧并未多想,三小姐是宋为的妹妹,他与宋为走得近,自然对三小姐没有太多隔阂。何况他想看看院中的那张书桌。都说京城的名门闺秀才情盛,他多少有些好奇三小姐的书桌上到底是什么。 “那..请吧!”清风思索着该带澜沧去书房还是去哪儿,却听欧阳说道:“今儿日头不晒,三小姐的小院又馥郁芬芳,不如坐在院中?”手指了指书桌。 清风连忙点头:“好好。”叫小七搬了把椅子让澜沧落座。 澜沧扫了眼书桌,一幅字还未写完,这字体颇为熟悉:“可否借我一看?”指了指那字。三小姐瞧了眼,是自己未临完的怀古先生的字。她这两日就在跟怀谷先生较劲,总觉得自己临的不好。 “请欧阳大人指点一二。” 欧阳拿起字细细的看了许久才开口问她:“三小姐喜欢怀古先生?” “欧阳大人知道怀古先生?” 何止知道。 “多少知道一些。”欧阳没做评论,把字放下,又拿起旁的字,全部临的大家的字,难辨真伪。若说专门临一人的字,倒也不难;难的是临多人的字,各种风骨和气韵,这点连自己都做不到。这会儿倒是真信了京城的名门闺秀们才情盛的传闻。“为何临怀古先生的字?” -- 第5页 “………”清风脸红了红:“他的字而今有价有市…”言外之意是为了赚银子,为五斗米折腰了。澜沧抬眼看了看清风,太傅家的三小姐,竟要自己赚银子,于是笑了笑:“收笔之时再用些力,便与他的字如出一辙了。” 清风拿过一看,果然如是。 二人正在看字画,雪鸢托着一个托盘,看到欧阳愣了愣,转瞬眉开眼笑。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三小姐开窍,这样一想看欧阳大人便格外顺眼。 “小姐,您看看成吗?” 清风拿起小汤匙在糕点上敲了一下,小汤匙弹了一弹:“成了。桂花和蜂蜜呢?” “这儿呢这儿呢!”小七凑了上来。 几个人围着清风,看她在糕点上放桂花,又撒了蜂蜜,桂花糕便做好了。太过好看,竟都在思索在如何下口。 雪鸢朝小七使了眼色,二人一前一后走了。 在清风的书桌上,一人一碗银耳莲子羹,中间是桂花糕。瓷勺子轻碰在瓷碗上发出一声略清脆的声响,花朵上落着的蝴蝶拍着翅膀飞了起来。 正是人间好时节。 欧阳没有客气,夹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口中,蜂蜜的甜桂花的香糯米的软在口中郁郁绽放,令他心头一软,这样暖的感觉,许久未有过了。他来京城一年多,中了状元后便封了官,那以后便未回过故乡。故乡的风月和温暖离他越来越远。 清风一心沉在桂花糕中,思忖着今儿这火候还是欠一点,并未入口即化,日后再做,可得再精进精进。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用饭,都不觉不适。想来都是清冷之人,若是没话找话,恐怕会徒增尴尬。 用过饭,又一起喝茶。消磨到傍晚澜沧才起身告辞。 “上次那荷叶浸过的帕子可助眠?” “管用的。”澜沧如是说。自那帕子放在枕边,这两晚睡的要好些。 “我这里还有,欧阳大人拿几方走罢?”说罢进了卧房,拿出几方素白的帕子递给欧阳。欧阳发觉宋清风穿的用的都透着清爽,整个小院除了那几朵嫣红的花,再不见浓烈的颜色。可见这是一个何其冷静自持的女子。 接过帕子真心谢过她便作别了。 小七关上远门,朝雪鸢做了个鬼脸,二人神秘兮兮的跑到清风面前:“小姐小姐。” “?” “欧阳大人是不是对小姐动了什么心思?”只一起吃了几块桂花糕,他们这会儿便已在憧憬宋清风与欧阳澜沧白头到老的样子了。 “……”宋清风看着这两个异想天开的人,对小七道:“可别给我裹乱了。”说罢转头进了卧房。宋清风不如他们想的多,欧阳澜沧其人,性子静,清风与他一起不拘谨。这已是很难得,再往远了想,倒不是清风的做派。她属实是得过且过只看眼前的人。 澜沧出了院子,看到耿叔正在门口伸着脖子向这边看。快步走了几步:“耿叔您看什么呢?” “无盐镇来了一封信..” 耿叔知晓澜沧,他在意无盐镇。 “好。”澜沧接过信,看到熟悉的笔记。而信上的内容却令他心痛难当。把信塞进袖口对耿叔说道:“我出去走走。” 京城的街巷在欧阳眼中幻化成无盐镇的一草一木,他着实有些想家。而他知道,他回不去了。这孤苦伶仃之感令他透不过气。不知何时能上岸。 第4章 五月(四) 澜沧最头疼教太子读书,他顽劣愚钝。 此刻二人对坐,太子握着笔昏昏欲睡,笔尖上的墨扫过他的脸,登时黑了一条。澜沧轻咳一声,太子毫无反应。再过会儿,手肘支不住,头哐当一声倒在了桌上,他嘶一声,捂着额头抬起了头。 看到少傅此刻正低着头,似是未发觉他适才的窘迫。 “时辰到了,该下学了。”太子语罢径直站起身向外走。澜沧摇头苦笑,收拾书本随他出门,看他一路奔着宫外走。想了想追了上去:“太子殿下要出宫?” “宫内无趣,宫外好。”太子双手反剪在身后,踱着方步,父皇出巡,他自在的狠。 “臣下昨日收到皇上的信,问太子殿下的课业。臣下思虑再三,无法下笔。若是与皇上说太子殿下读书用心,恐怕是欺君之罪;若如实相告,怕害了太子殿下。”澜沧多少有些替他着急,他年近二十,上有而立十年的大皇子,下有聪明伶俐的五皇子、六皇子,若不是靠着太后,恐怕他早被废了。 太子听到澜沧的话,慢下步子,闭着眼思忖一会儿,转身向回走:“少傅所言极是,劳烦少傅给父皇回信:说今日吾头悬梁锥刺股,苦读四书五经。” “臣下陪您。”澜沧随着他向回走,却看到太子手一摆:“不必。听闻少傅每日十分疲累,不如就回去罢,三日后再见。” 直接对澜沧下了逐客令,澜沧叹了口气:“臣下退下。” 出了宫奔府衙,他这四品京官,官不大,但所辖之事繁复。朝廷下的令,第一道便到他手中,再由他分派衙门各部。虽是辛劳,好在与百姓近,能了解民心所想。是以皇上要他每日早朝之时将京中百姓的折子呈上。 府衙是在长福街上,四通八达的街口。澜沧奔那走,看到今日长福街热闹异常,一群人围成一个圈,不知在看些什么,再向前走,听到人群发出一阵叫好声,不免好奇,从人群钻进去,走到最前面,看到一个黄口小儿在练功夫。澜沧不懂功夫,只觉得他上蹿下跳十分轻快,看到有人朝箩筐里扔铜板,更是开心的转身徒手劈了一把柴刀。澜沧直觉他那一掌似是劈在了自己手上,痛了一下。 -- 第6页 从袖口掏出三个铜板扔到箩筐里,转身走了。到了府衙忙活半晌,出来之时已是黄昏。一个人躺在路边,他好奇上前去看,发现竟是午后那卖艺的小孩。小孩抱着小箩筐睡的正熟,澜沧看了看往来的人,多少有些担忧别人抢他银钱。于是坐在他身旁等他睡醒,等了许久不见他起,伸手推了推他。 那小儿弹跳起来,眼睛瞪的铜铃一样:“你推我作甚!” 澜沧看他草木皆兵,笑出了声:“你睡着了,担心别人偷你银子。这会儿天黑了,露水重,当心着凉。” “哦。”小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箩筐,又看看澜沧:“我识得你,你给了我三个铜板。” 澜沧愣了愣,这小儿那会儿正在劈柴刀,竟看到他扔了几个铜板,可见眼力多好:“你功夫好,三个铜板少了。”说罢起身:“天黑了,快回家,别在外头游荡了。” 那小儿听澜沧这样说,低下头沉默不语。澜沧未听到他回答,又蹲下身:“遇到难处了?不想回去。” 那小儿脖子梗了梗,几分难过又带几分倔强:“我没有家。” “那你往后作何打算?” “四海为家。” 澜沧失笑出声:“那今日你睡在哪里?” 小儿看了看四周,指了指府衙:“那个墙角。” 澜沧心中涌起一股怜惜,这样一个小儿,靠卖艺为生,命竟比自己还要苦。站起身来说道:“我家里倒还有空房,你若是有胆量,便随我去。” 那小儿仔细打量澜沧,他一脸正气良善,想必不是坏人。从箩筐中拿出五个铜板塞到澜沧手中:“不能白住,这是投宿钱。” “好。”澜沧没有与他推脱,将铜板塞进袖中:“走罢!” 二人并排向他的小院走,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这小儿没有大名,而今十三岁,打记事起师父就叫他静念,去年师父仙逝,他葬了师父便出门闯荡。说着话到了巷口,看到清风的院门开着,院内灯笼的光投到门口,清风正拿着一个小竹竿捅门前那棵树上的香椿。 这会儿多少天色黑透,她的侧脸朦朦胧胧,光阴变幻。 “三小姐还未睡?”澜沧在她们身后站下,伸着脖子看了看。 清风竹竿举的手酸,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与他说话:“欧阳大人这么晚才下职吗?”人生际遇好生奇怪,这人你从前没说过话,住一条巷子也从未遇到过;这会儿相识了,倒是无论何时,总能碰见。 “是了。今日衙门事情多。三小姐在…”他抬头看了看,这棵香椿树他琢磨也有些日子了。可惜耿叔说没见过官员打香椿的,那都是平头百姓的吃食:“在勾香椿?” 清风点点头,指了指那树枝:“欧阳大人看最高处,鲜嫩的香椿芽,打了摊鸡蛋吃,也可腌了清早就粥,无论怎样,都不亏的。何况吃了这最后一茬,再想吃只能等明年了。” “那倒是。” 小七出来收香椿,看到欧阳又管不住嘴:“欧阳大人还未用饭吧?小姐说一会儿香椿摊鸡蛋,锅里还烧着牛肉呢!是吧小姐!” “那感情好,叨扰了。”澜沧不等清风出声便应了小七的话,而后对一旁的静念说:“你也饿了吧?咱们去旁人家用饭,不能空手。不如用一下你的功夫,帮我们摘些香椿芽。” 他话音刚落,静念就上了树,再一眨眼,人已到了树尖。雪鸢惊呼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嘴:“这是打哪里来的猴子!” 清风听她这样说,伸手拧她的脸:“口无遮拦。” 雪鸢一边喊着冤枉一边看着树顶的静念:“你可小心些诶,这大黑天的,摔下来可怎么办?” “无碍。他功夫好。”澜沧安慰雪鸢,而后仰起头:“当心别伤着树,伤着了明年没有香椿吃了。”朝廷四品京官和落魄太傅家的三小姐,因着贪吃那一口香椿,叫人爬了树。思及此笑出了声。 再看清风,眼睛长在了香椿上,要小七将灯笼挂的高高的,指着一根枝丫:“那里那里,那里好。” 静念顺着她的手指伸出手摘掉她喜欢的嫩芽,口中念着:“这下变成秃头树了。” 不消片刻便兜了一兜香椿,几个人进了院。静念不大认生,下了树便跟小七成了把兄弟,二人揽着肩头去打水洗香椿。清风挽起衣袖打了六颗鸡蛋。今儿府上人多,又多为男丁,自然要备的足些。香椿洗净切碎,与鸡蛋打在一起,待锅内油热了,倒了进去,登时香气扑鼻。 几个人围着一口锅,看清风把蛋饼摊的又薄又大又圆,出锅之时热油还在滋滋响,当真馋人。 把饭桌搬到清风的书房,小七雪鸢他们要出去,被清风拦下了:“又没有旁人,没有那些恼人的规矩,都坐下吃罢!”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小七脸皮厚,嘿嘿笑了声:“多谢小姐!”拿着碗坐到了清风身边。这香椿摊鸡蛋火候刚好,加一口放进口中酥脆松软,咸香可口。澜沧想了一两月的吃食这会儿入了口,一股暖意打心底涌起。 真的感激三小姐。 若不是有她,恐怕他在京城过不上这平常日子,吃不到这口平常吃食。 烧牛肉、香椿摊鸡蛋,还有凉拌槐花,搭配刚好。澜沧连连用了两碗饭。他从来对吃没有欲望,自打认识三小姐,发觉这吃,竟是世上值得研磨的一件乐事。吃对了吃好了通体舒畅。 -- 第7页 静念呢,打小饥一口饱一口,还是头一遭这样热闹。吃着吃着饭,竟放下碗筷,抹了把眼睛上的泪。 清风有些意外,拿出帕子递给他:“是不是不好吃?下回咱们再精进。你别哭啊!” 她这样一说,静念更不好意思,双手捂着脸不肯拿下来。过了许久才静下来,撤了手看到几个人都目光灼灼望着他,带着几分心疼。 “小猴子你可莫哭了,本就生的尖嘴猴腮的,这会儿哭完了,脸跟猴屁股一样。”雪鸢率先笑出了声,而后起身拿出一块湿帕子为他抹脸,热的众人捧腹大笑。 澜沧难得好心情,于开怀之际看向清风,嘴唇动了动,缓缓说了两个字:“多谢。” 清风看懂了他的唇语,摇摇头:“不客气。” 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第5章 六月 六月。 《洛神赋图》临了九日终于大功告成,清风把画铺平在长桌上,一尺一尺看过去,完美无瑕,一颗心得以放下去。 此时京城已极热,小院内树影繁盛,微风不燥,清风靠在凉椅上在面上盖一块湿帕子,倒是能消暑。 雪鸢在一旁打着扇子说道:“今儿不去孙掌柜那送画吗?他差小二来了两回。” “明儿才到日子,他倒是急得很。”清风贪恋这午后的安宁,不想动。此刻外头跟下火一样,一动一身汗。 “说是那位贵人又定了新画,指明要小姐画。那贵人也是怪人,他出的价再转头去卖铁定是卖不出去了。谁人不知世上真品就那几幅,都在宫里头呢!”雪鸢想想那人,总觉事有蹊跷。但又讲不出哪里不对。 清风应了声嗯,在藤椅上翻个身。雪鸢打扇子倒是令她想到,此时这种天气,画扇面倒是能卖上价格。前些日子在街上看,那街上的老妪打的是圆的蒲扇,公子哥们手中攥的是文扇和武扇。甭管什么扇,要么是清汤寡水的白扇面,要么是落俗的山水。她闭着眼思忖良久:老妪们是舍不得花大价钱买好扇面的,就那一把蒲扇,若是画几只鸣虫,倒是不难,赚个针线钱;公子哥们有的是银子,花些出挑的美人风骨,兴许能卖上价格。 既是打定了主意画扇面,那便要画。待睡醒就画。这样想着将凉帕子扯下来,腰腹上盖了一块长巾,沉沉睡去。 院内的夏虫本就叫个不停,看清风与雪鸢没动静了,叫的更凶。 “劳什子臭虫,再叫端了你们的老窝!”雪鸢恶狠狠的训了夏虫两句,正睡着的清风听到这句噗嗤笑出了声,坐起身来。 “不睡了不睡了,即是孙掌柜差人来了几回,咱们这就把《洛神赋图》送过去。回来去肉铺切点肉,再买一壶好酒,夜里教训这些臭虫。”说去便去,换了身衣裳便带着雪鸢出门了。清风的衣裳颜色都素净,今日周身沉碧色,腰间束了一条黛色腰带,远看似永安河含苞待放的荷。 因着天热,此刻街上行人寥寥,清风被晒的头晕,有些后悔自己出来早。视线轻移,看到永安河画舫上站着一个翩翩公子,一身墨色长衫,不是欧阳澜沧是谁?笑了笑想与他打招呼,却见一个女子打他身后过来,立在他身旁与他说话。那女子生的一副美艳的面庞,一身华服贵气尽显,这女子清风曾见过,是父亲死对头丞相家的千金越溪。越溪才情名动京城,身世显赫,与欧阳大人倒是般配。 这样想着连忙收住欲打招呼的手,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生怕被欧阳澜沧看到。雪鸢眼尖,先于小姐看到澜沧,亦是看到他身旁的女子,一口老气涌上来,心中恨恨道了一句:“没良心的,吃着我们小姐的饭,去勾搭旁的女子。”再看清风面色如常,只觉是自己多管闲事。 二人进了铺子,看到那怀古先生正坐在那喝茶。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余光瞥到清风,忽然绽开笑颜。 “还以为今日等不到三小姐。”起身看着清风。 见过他两回都没仔细打量他,清风今日终于看了看,这公子生的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一双丹凤眼吊着,笑起来透着坏,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把画放到他面前:“请公子验验。” “好。”他缓缓的打开画卷,一副美绝的《洛神赋图》在眼前徐徐铺开,每一笔都用心,竟看不出赝品痕迹。他在心中赞了声,都说赵越溪才情卓绝有京城第一才女美名,面前的三小姐从前深藏不露却才情更盛。再抬眼看她,便发觉她的好。头两次只觉着宋清风才华横溢兴许能为日子填些乐趣,这会儿再看她,眉眼清澈,又有些突兀的木讷,竟是心动不已。在心中斥自己一句没出息,府内什么样的绝色没有,此刻看宋清风却看出好看来。自袖中拿出剩下的银两递到清风手中。 清风打开一看,竟是比约定的尾银多出一倍。诧异的看着他。 那公子丹凤眼盛满笑意:“三小姐值得。” 值得不值得清风不懂,只觉得多少银子便是多少银子,多拿不合适。于是取出自己的那一份,剩下的放到桌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公子付这么多银子,清风拿着心虚。” 说罢欠了欠身,与孙掌柜颔首,出了铺子。 那公子沉着眼看桌上的银子,竟笑出了声。 孙掌柜见状上前:“大皇子为何不禀明自己身份?” “身份不过是虚名。”他将银子推给孙掌柜:“劳烦孙掌柜再帮吾约几幅字画。” -- 第8页 “大皇子这是…”孙掌柜与大皇子相识十余载,大皇子对民间字画感兴趣,常在铺子里买些字画回去藏着。从前没见他偏好赝品… 景柯笑了笑未做声。他深谙男女之道,强取豪夺虽快,一旦成了却少档子乐趣。这宋清风当真入了他的眼,不说旁的,就冲着她这才情,都值当陪她斗这一回。 景柯之事按下不表。 且说清风出了铺子,路过画舫,看到画舫之上原本站着的二人此刻已相对坐下,似是正在下棋,二人头上的油纸伞是成对的并蒂莲花。清风棋瘾被勾了起来,但当初出宋府并未带着棋,搬出后亦没人下,故家中并没有一副像样的棋。停下来看着雪鸢:“咱们去搞副棋。” “好。” 雪鸢跟着小姐向棋社方向走,谁知小姐还未走到棋社,竟是一棵树下站住了。这棵古树枝干繁茂粗壮,直伸到街上,挡住了半条路。 “这个,咱们给砍喽。”清风白嫩的手指指着那树干,开心的看着雪鸢。用这个做一副棋再合适不过。 雪鸢愣在那,好歹也是经过场面之人,却万万算不到小姐说的搞副棋,竟是要自己做副棋。叹了口气去找人,折腾两个时辰才砍下那枝干。又叫了四个壮汉,扛着这枝干,浩浩荡荡奔着府上去。这一路不知遇到多少好奇之人,不知他们扛着这树究竟要做何用。 待到了巷子口,刚巧看到静念抱着一摞书打府衙回来,静念自打那日 ,被澜沧留在了府上做他的书童。 静念朝清风请了安而后问她:“三小姐这是?” “关你屁事。”雪鸢还在生欧阳澜沧的气,见到静念便发了邪火,先于清风一步回了话。清风不知她怎了,还想劝她,却见她拦住清风又甩给静念一句:“以后不许来我们这里吃饭!” 说罢将一头雾水的静念扔在后头,随清风入了院。 “这是做什么?”清风是知晓雪鸢的,她只有生气之时才会出言不逊,这会儿这样对静念,兴许有原由。 “看见他就来气。他主子见天儿来我们这蹭饭,转头就私会旁的女子。”雪鸢说罢又哼了声,心中的郁气散不去。 清风闻此话却笑出了声,而后手指点点雪鸢的额头:“看你那样!我问你,为何在这里用饭,就不得见旁的女子?这是为着哪般呢?” 雪鸢被清风问的一愣,自知理亏,脚一跺转身跑了! 总之得跟小七说,以后欧阳院子里的人,不许来家里吃饭! 第6章 六月 静念着实被雪鸢气到了,耷拉着脸回到府上,看到门口立着的槐树一巴掌劈了上去,差点把槐树劈断。耿树上来戳他脑门:“这大树招你了?” 静念哼了声梗着脖子不说话。习武之人没那么些弯弯绕,生气了便是生气了。 “在哪儿受气啦?”耿叔年岁大,到底能体恤小辈的心思。 静念下巴朝清风的院子指了指:“那家的雪鸢说以后不许咱们去用饭。” “.......”耿叔强忍着笑,定了半晌才道:“为哪般呢?” “没说。”不说为哪般便如此,着实令人气恼:“倒不是奔那口吃的,虽说他们家饭好吃。” “谁家饭好吃?”澜沧打外头回来,听到静念说话,便搭了一嘴。静念可算找到做主之人了,把适才的事儿原原本本跟他说了一遍。说完才想起什么似得说道:“大人,不会是您得罪三小姐了吧?” 这问题把澜沧问的一愣。若说得罪倒是没有,失礼似是有。今儿受丞相之邀在画舫与相府小姐对弈,看到三小姐和雪鸢打附近过。但因着距离远,并未特意招呼。 “走罢!咱们去看看。”澜沧拎着一个食盒子,是今儿下完棋打永安河过,看到留芳斋的五彩粽子,觉着好看,买回来给清风解馋的。总在人府上蹭吃蹭喝,来而不往非礼也。 清风在院里支了好几个灯笼,穿着一身短打扮,腰间拴着一条细带子,一脚踩在树上,双手拉着锯。那碎屑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雪鸢看到澜沧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清风抱歉的朝他笑笑。 澜沧把食盒子放到桌上:“适才路过留芳斋买了盒五彩粽子,说是有肉粽也有素粽。三小姐和雪鸢尝尝?” 清风抹了把额头的汗:“留芳斋的粽子属实一绝,多谢欧阳大人。” “这是在做甚?”澜沧蹲下身去去看那些被清风锯成一块儿一块儿的木头。 “当初出宋府出的急,喜欢的那副棋并未带出来。想着自己打一副棋。” “.......”澜沧抬眼儿看清风不似在说笑,何况她向来认真,澜沧从未见她言而未行过。“这得打多久?”她家伙是倒是备齐了,一旁放着各式的锉刀、砂纸。 “三五日。” “哦。”澜沧也好自己做东西,但他做的都是过日子必须要用的,比方墨块、毛笔,像三小姐这样,做些无关紧要的倒是没有过。他蹲在那看那些工具,倒是都有了,独独没有尺子。“三小姐做棋,是准备用眼睛量大小?” 清风噗嗤笑出了声:“被欧阳大人看出来啦,家里没有尺子...想着明日叫小七上街买。” “那倒不用,我那有。”说罢回身叫静念跑趟腿取尺子,自己则留在这,接过清风的锯帮她忙。 清风看欧阳架势十足,忍不住夸他道:“欧阳大人倒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之人。” -- 第9页 澜沧正咬着后槽牙用力,听清风这样说便松了松劲儿回她:“打小日子清苦,母亲病弱,活计都要自己来做。”他说着经年往事,透着云淡风轻。清风的心却不知怎的,疼了一下。 澜沧却找到了乐趣:“自己打一副棋这念头果然是妙绝。感觉自己好些日子没对什么东西起过这样的兴致了。这几日下了职若是无事便来帮三小姐做棋,不会叨扰吧?” 清风摇摇头:“两个人做的快。” “那便好。”澜沧的汗滴落到地上,清风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递到他面前。他接过帕子对清风笑了笑,那笑容,如何说呢?清风几岁的时候,曾养过一只小猫,那猫常在日光之下睡的香甜,若那时把手指放到它的额上轻轻摩挲,它便会睁眼朝你笑上一笑。那笑,与此刻的澜沧如出一辙。他的脸在灯笼摇曳中忽明忽暗,目光和煦神情专注,当真是一个极好的人。 清风收了收神,低头去磨她的棋子。二人直做到二更才收手。 第二日清风起来磨棋子,想起澜沧对此兴致甚浓,便收了手,转身去画扇面。 她出手快,到了傍晚,已画好四个扇面,晾干了叫雪鸢跑腿送到字画铺子,由孙掌柜代卖。洗了手想到欧阳澜沧下了职,兴许没有饭吃。饿着肚子做棋可不行,于是又让小七从小水池里捞条大鱼,开膛破肚做了清蒸鱼;清炒一个荷塘月色。又将之前自己与一个女子学制的卤肉切了一块儿。 澜沧心里念着做棋,下了朝直奔这里,进门闻到四溢的饭香,味蕾开始作祟。流着口水跟在灶旁,雪鸢看到他来了,站起身指着灶火:“劳烦欧阳大人啦,小的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吃食。” 澜沧挽起衣袖坐在灶前帮清风烧火,看清风将蒸好的鱼从锅内捞出,将鱼腹内之前装着的调味品拿出来,又摆上葱丝蒜片红椒,淋上一些豉油和醋,转身清干净锅里的水,开始烧热油。清风长在宋府,虽是三小姐,面子上的东西过得去,但下人们会看眼色,到她这里,该有的许多东西都没了。她每日清粥小菜的过,日子就了觉得无趣。再大些,便在自己的小院搭了小厨,自己动手做些寻常吃食。那会儿万万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逃出宋府自己立宅子,会做饭倒是省了不少银子,不然请个称心的厨娘,不知要多多少开支。 她的热油烧的开始冒烟,用勺子舀出,浇在蒸好的鱼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澜沧看着这一切,觉着自己的心肠软的要死。果然是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荷塘月色简单多了,食材入锅,翻炒几下。 端到院内,在廊檐下挂上两个灯笼,转身去找小七和雪鸢,发现他二人正跟静念在门口斗蝈蝈,斗性正浓,根本叫不动,叹了口气转身回去。 “今儿只能咱们自己吃了,他们在斗蝈蝈,给他们留一些。” 澜沧答好,执筷看了清风一眼。清风的长相谈不上惊艳,眉眼温柔,极耐看。这会儿她耳垂上的耳坠在灯下晃了晃,发出温润的光。 丞相有心将爱女越溪许给澜沧,不带有一丝拉拢的意思,澜沧出身贫寒,没有根基,丞相单纯是看上了他人品靠得住,又才情极盛,越溪嫁与他不会有那些大宅子的烦忧。澜沧受丞相之邀见过越溪小姐,大体明白丞相的用意。 今日他思绪飘的有些远,清风的手在他眼前划过来又划过去,方回过神来。 “欧阳大人有心事?” “倒不算心事,只是有一件事悬在那,不知该如何处置。” “哦…”清风没有多问,塞了一小口米饭进口中。 “宋将军写信与我,要我帮三小姐留意亲事,说你父亲催的紧,虽说你立了宅子,但若在京城闹起来,怕是不好看。” “是这事扰了欧阳大人清净吗?”这事清风是做过打算的,五月过去了,而今是六月,过了七月,便是与父亲的三月之约。到那时若是寻不到合适之人,父亲怕是会在京城那些纨绔中挑一个给她。清风这些日子收拾了细软,盘算了一番,若是到那时父亲逼的紧,她准备带着雪鸢小七去找三哥。 “是,也不是。” 第7章 六月 “能与我说说么?”清风放下筷子,于微光望着澜沧。 澜沧极少与人交心,到了这会儿,坐在清风面前,倒不觉不自在。“三小姐可知丞相之女越溪小姐?” 清风点点头:“京城第一才女。” “是了。丞相有心把他的女儿许给我,委婉的问过我的想法。” “那欧阳大人如何想的呢?” “我在京城无依无靠,根基尚浅,娶了一个女子若是不能令她丰衣足食,恐怕会对不住人家。” 清风轻笑出声:“欧阳大人是替那女子着想。若是依我来看,这婚姻大事,理应不去想那些旁的,最先想的应是自己。自己愿意吗...自己心中有这女子吗?比方我,与父亲闹掰了,一心要出宋府,为何呢?因着父亲为我觅得的夫君属实不是我的良人,我内心不愿。” 澜沧看着清风,她人如其名,言语云淡风轻,却丝丝入扣。澜沧听进去了。 “是以欧阳大人心中有越溪小姐吗?” “方才认识,谈不上有或没有。” “不厌恶,便值得一试。”清风一番话掏心掏肺,她着实觉得欧阳澜沧这样的男子,当得上赵越溪卓然的才情及显赫的家世。欧阳澜沧值得。 -- 第10页 澜沧笑出声:“今儿算是说远了,原本是宋将军托我给三小姐寻良人,到头来却成了三小姐为我结心结。令三小姐见笑了。”澜沧起身捡起二人用过的碗筷向小厨走。 清风跟在后面拦他:“这么的可不成,不是待客之道。” “无碍。我时常在这里用饭,吃完扔下碗筷便走心里不舒坦,成全我让我做点活计罢!”澜沧将她拦在身后,个子那么高的一个人,愣是窝在灶旁洗了碗。清风除了三哥还未被人这样照料过,此刻看着澜沧好似看到亲人一般。 二人把棋子磨的十分光滑,摆在那一看,俨然是一堆平肚瘦花生,与市面上的棋子截然不同,透着清爽。 “待过几日磨完棋子,还要打一副棋盘。”澜沧临走前对清风说道。 “如此甚好。”清风将他送到门口,看到雪鸢他们正靠在墙边打扇子扯闲篇儿。静念倒立在那,小七蹲在他面前看着。 澜沧被这几人的情态感染了,笑出了声。指了指静念:“不如你以后在三小姐这得了。” 静念连忙把腿放下一个鱼打挺到他面前:“回吗?大人。” “回吧!”澜沧端着脸摆出了大人的样子,二人一前一后向府里走。 小七在身后脖子伸的老长,直到二人拐进了门还未缩回来。 “看什么呢!”雪鸢捏着他耳朵,听他一路哎呦呦进了门。小七揉着耳朵说道:“欧阳大人今儿说不出哪里不同。” 清风扫了一眼他,知他又要说些欧阳与自己般配的话来,打了个哈欠转身进去睡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头就有人在外头拍门,开门一看,竟是字画铺子的伙计。 清风迷迷糊糊擦了把脸,眼睛还没睁圆就已坐在椅子上听那伙计传话。伙计说昨儿送去的扇面,到了铺子关张之时便卖完了,掌柜的今儿还望清风姑娘马不停蹄再画些。再者呢,有位老主顾跟姑娘定两幅字,还是老价钱,这是订银。 伙计把满当当一袋银子递到清风手中,清风何必跟银子过不去,这个院子以及院内的人处处要用银子,便点点头应下了。 谁知那伙计又来了句:老主顾说今日想来府上与姑娘面谈云云。 清风一听,属实不是难事,也应承下来。叫小七送走了人,焚香沐浴,罩一件寡淡的袍子,又将昨日做棋顺手打的发簪盘了头发,这才歇下来画扇面。 时值六月,院内种的花彻彻底底开了。清风的书案摆在花间,燃了檀香驱蚊虫。从前闲来无事做的水景观今儿被小七抬了水,水轱辘吱呀呀的转,带起一片好听的水声。小院与外头,是天上与人间。 景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如此景象。清风的发掉落两根在脸颊,令人忍不住想帮她抚上去。像宋清风这样美而不自知的女子,世间少有。不,景柯立马纠正自己的想法,宋清风不美,是自己眼中的她美。 这么站了一会儿,伏案的那位都未发现。雪鸢接到小七的眼色,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小姐,来人啦!” 嗯?清风扬起挂着墨的小脸儿,颇有几分娇憨。看到景柯站在那,朝他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画着。画扇面是细活,不能停,还要想着手中花到哪里就要碰到扇子上的折,怎么拐带能显得好看...笑过算是打招呼,任你给多少银子都得等这扇面画完。 景柯朝雪鸢笑笑,走到清风身旁看她画。纤细的手腕握着一支笔,手指上染了几种颜色,时而悬笔,时而沉笔,时而沉思良久。若不是微风吹动她的刘海,景柯会以为这是个假人。这么看了许久,竟是看痴了。 自打十六岁父皇为景柯立了府,前前后后也接了几个女子进府,外头风流韵事也不少,说是妻妾成群不为过。像如今这般,惦记一个姿色只算上乘的女子倒是少见。第一回 见着她后,景柯觉着自己兴许是被她的才华吸引,第二回在这个小院里,看她煮花粥,又被她的情趣吸引,这会儿干脆陷进她的沉静之中无法自拔。 清风终于画好了扇面,这幅画的是少年牧牛,炊烟袅袅之中戴着斗笠的少年,牵着一头老黄头,四周草色青翠,远山层叠如黛。意境是真真的好,竟比昨日的美人当窗理云鬓更甚几分。景柯拿过来端详许久才开口:“这扇面多少银子?” 清风笑着抽回来:“这个不卖,准备自己做把扇子,夏日里用。” 景柯低低哦了一声。 “怀古先生今日前来,是为了字画吗?孙掌柜的活计说您还要定一些字画。”清风为他看了茶,而后坐在他对面。这怀古先生眉眼端正,看着却是个风流人物。 “是了。定几幅字。” “先生一手好字,为何不自己写?”清风纳闷许久,今日终于得问。 景柯将手伸到清风面前,白白净净的手上,一条深深的刀痕,狰狞恐怖。看到清风面色微惧,满意的缩回手:“前些日子上山打猎,伤了。” 清风好歹是太傅府上的三小姐,他手心的伤分明是刀剑伤。但她没有做声,怎样伤的都与她无关。只是点点头:“这样的伤,恐怕许久拿不起笔了。可惜了。” 景柯唇角动了动,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 “怀古先生想要我临谁的字?” “你的。”景柯拿起她桌上那一沓纸看了看:“三小姐临的一手好字,我却对三小姐自己的字感兴趣。不如写了让我看看是否卖得出去?” -- 第11页 头一回有人想看清风自己的字。她抬起眼看景柯,此时的他满面正色,不是玩笑。 第8章 六月 清风从未想过兴许自己的字可以用来换银子,景柯的话令她动了念头。 “怀古先生白白帮忙吗?”清风问的是该如何分银子。 “卖出去后银子对半分,这样可否?”景柯看出清风是一个有风骨之人,这样的人若说平白无故帮她,她定不会接受。 清风点点头:“那怀古先生与我,日后便是生意伙伴了。” 生意伙伴四个字令景柯笑出了声,无非是倒卖字画的字画贩子,但你看她,此时满脸写着认真二字,是真的当成了生意。遂点点头:“是了,生意伙伴。三小姐不赏口好茶喝?”面前一个瓷碗装着高末,景柯自人生第一口茶起便喝不了高末,心慌。 清风面色窘了一霎,这些日子偏爱茉莉花茶,那高末香气十足,是以府内并未备旁的茶。 景柯叹了口气:“那赏口白水吧?”他是大皇子,出生之时众星捧月,即便母妃后来遭了难,他仍是养尊处优的大皇子,何曾对女子这样低气过?但景柯不自知,有些话说出的时候极自然,根本来不及回味该不该这样说。 清风在一个瓷杯中装了水,瓷杯上绘了一幅旧时人家,长着青苔的石板路和幽深的巷子,一只燕子扑腾着翅膀独独飞了起来,颇有“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之境。他这样想的,也说了出来。清风托着腮看他,这杯子是她立了宅子后绘的,那时虽有三哥帮衬,但也略清苦。闲来绘了杯子解闷,多少有些隐喻自己之意。 景柯被清风看的心慌,一双眼迎也不是闪也不是,干脆站起了身:“告辞。”眼又扫过清风适才画的扇面,他是真心喜欢。眼下二人是生意伙伴,开个口应是会给吧? “扇面不送。”清风笑盈盈看着他,还不待他张口便回绝了他。景柯心中一堵,这样不知情趣的女子还是头回见!袖子一甩,扭头走了。 清风也不理会,起身去做扇子骨,这幅扇面得配一个深棕色扇子骨,里里外外寻了好久,看上了澜沧门前那棵树。想起静念会功夫,弄下几根粗枝倒是不难。于是回到院子做些旁的事等澜沧下职。 澜沧被太子缠住了。 皇上出游起驾回鸾,不日便到。太子的功课落下不少,担忧父皇回来发火,将澜沧扣在宫中教他背书。他没有天分,无论如何背不下,气的摔了很多杯子。澜沧心里惦记衙门内的事,又无从开口,只得不断安慰他:“太子默书极好,大有长进。”有何长进?哀叹一声。 太子将脸埋进桌子,一改往日的顽劣跋扈,竟有些愁苦。到傍晚熬不住了,挥了挥手让澜沧走了。 澜沧如释重负。他始终看不懂皇上是如何想的,太子显然不会是明君。出了宫门看到静念靠着宫墙打坐等他。 “静念,走罢,去衙门。”澜沧唤了静念一声,二人直奔衙门 近日江南雨水丰沛,许多地方闹水,衙门里正在集粮赈灾。走进去看到衙役们正向车里扛粮食,今日会有七十车粮食启程去江南。 澜沧从前是扛过粮的,今日看那些衙役,总觉得扛起来轻飘飘的,起初还觉着是兴许是自己力气小所以扛的重,观察半晌,心里仍旧不踏实。这批粮食是丞相督办的,按理说澜沧只管运输,不应管其他,但他本着求是的心情,想探查一番。朝静念耳语了几句。 静念似顽童一样自他身旁嬉笑着窜了出去,跳到粮车上,身上的短刀又“好巧不巧”的刺破了粮袋子…粮食哗啦啦滚落到地上。 澜沧大声斥责静念:“静念!回府领板子!”弯下身去捧起粮食,心登时凉了半截,那哪里是粮食!分明是谷壳,粒米没有!!! 一股血冲上了澜沧的头顶,他抬起眼看着衙役,后者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好似不知情,一个叫云六的衙役后退了一步。 “静念,看看其他的袋子装的是否都是这样的粮食。” 静念得令,跳上车,又刺破了一袋粮食,捧出一把给澜沧看。 澜沧的面上覆了一层冰霜,衙役们还从未见过欧阳大人发这样大的火,都低下头去。 “昨日运走那批,扛着也是轻飘飘的吗?”昨日澜沧亦被太子拉着默书,安排好活计后便未回到衙门。幸好今日回来了,否则不知要活活饿死多少百姓! 没有人做声。周遭一片安静。 澜沧伸手点了一人:“张武,是吗?” 张武看了身旁人,迟疑的点点头。 澜沧眼睛闭了闭,若是任凭那些粮食运到江南,江南百姓连日挨饿,江南必反。 现如今,皇上微服尚未回京,丞相…是奉命督办这些官粮之人;太傅年初被革了职…沉思良久,朝静念摆手,带他出了衙役,轻声对他道:“静念,我有事交给你。” 静念郑重点头:“您讲。” “你先去一趟严府,找一个姓严的校尉。把这个令牌交给他,要他派人南下拦住那批粮车;然后你去相府,请丞相到府衙来一趟。”澜沧把令牌交到静念手中,静念把令牌揣进怀中飞奔出去。他是习武之人,适才发生的事令他十分恼火,恨不能立即揪出始作俑者打一顿。这样想着,脚下的动作飞快,顺着图找到严校尉。 -- 第12页 严校尉名为严寒,是当今朝廷的校尉,师从穆宴溪大将军。穆宴溪的人品澜沧信得过,穆老将军出京前也叮嘱过,若是遇到大事,找穆家军。 严寒听静念说完,面色铁青,拉了匹马给静念二人出了城。到守军那里派出百余铁骑奔了南,又派二十铁骑奔了西。此事须禀给皇上和穆老将军,不然朝内易出乱子。安排好后又带着静念回城,去相府请丞相。 丞相已事先得到风声,此刻正在衙役中,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看到严寒进来,眼色扫过澜沧。严寒与他爹不和,常年跟在穆家身边,此时欧阳澜沧请了严寒,怕是内有隐情。 “欧阳大人请了兵部的人,是怕本官反了不成?” “丞相属实误会了。下官请严校尉出面,是为了将昨日已运走的粮追归来,否则后患无穷。”澜沧耐心对他解释,而后对严寒说道:“有劳校尉。” 严寒跟在穆大将军身旁多年,染了一身正气,此刻立在一旁,不怒自威。 “末将认为,此事应交刑部督办。”严寒才不管你是不是丞相老儿,他腰里别着令牌,惹急了丞相也扔到大牢去。 丞相听到刑部二字,抖了抖唇。此事他属实不知情,但若交于刑部查办,万一被人扣了脏水,恐怕难以收场。 “即是欧阳大人发现的,便交由欧阳大人查罢!”欧阳澜沧无根无基,为人谦和,比起刑部来,不如交给他查。 严寒看看欧阳澜沧,这个四品京官与大将军之间的事,他多少知晓一些,他是信得过欧阳澜沧的,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 “好。”澜沧却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澜沧是要升职的 第9章 六月 澜沧应了声好,而后站起身:“天色已晚,下官还请丞相打开粮库,由严校尉督办,先将官粮运到南方。至于追查一事,明日不迟。” 话已至此,丞相无法推脱。何况他了解当今圣上的脾性,真急了,太傅都能革职,自己自然也不会手软。于是点点头,起身向外走。 “多谢严校尉。”他朝严寒鞠躬。 “分内之事。”严寒有时不大能想通,如此温和的欧阳澜沧是如何与穆大将军相处的?穆老将军又为何会将令牌交与他?无论怎样,想必是值得托付之人。“欧阳大人有事尽管找我。” “多谢。的确还有一事。”澜沧凑到严寒耳边耳语几句,严寒点点头。 安顿好事情后,澜沧带着静念向府内走。这一日这样折腾着实有些疲累,心意难平。路过清风的小院,看到里面还亮着灯,想了想伸手叩了门。 清风等了一日,没等到澜沧,原本以为他今日不会来了。 澜沧一脸疲态,看到清风还未睡,冲她笑了笑:“忙活了一日,不知能否向三小姐讨口吃食?” 清风哦了声,转身进进了小厨房。雪鸢歪在椅子上睡着了,清风不忍心叫醒她。拿出火石准备点火。 “我来吧!”澜沧走到她身旁,接过火石,熟练的生火。“原本不想叨扰三小姐,属实太晚了。但看到三小姐院内竟然亮着灯,便贸然叩门了。” 清风没接他话茬,而是问他:“饿的紧吗?若是饿的紧,一碗疙瘩汤可好?” “甚好。” 澜沧适才在衙门的火气进了清风的院子里后都散了,此刻只觉神清气爽。清风锅内烧好了水,舀好了面,正用细细的冷水一点点打面疙瘩。一粒一粒小疙瘩均匀饱满,三小姐当真是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做的好看。 水开了将疙瘩倒进去,扔两根小白菜,又调了碗底儿味道,将熟了的疙瘩汤舀进碗。澜沧一碗,静念一碗。转头又切了卤肉,她发觉澜沧极爱吃卤肉,这卤肉是澜沧家乡的做法,是一个来自无盐镇的女子教给她的。 将疙瘩汤端到院内,看他们二人大快朵颐。真是饿坏了,转眼就见了底,吃完了抬头看着清风。清风叹了口气,转身又进了小厨。 吃饱了喝足了,二人反倒更精神了。澜沧把玩桌上磨好的棋子,发现清风不仅漆好了这几颗棋子,还在棋子平整的一侧画了微缩画。好奇清风画了些什么,便拿到灯火亮的地儿看,每一颗棋子上都不相同,是一幅百城图。澜沧在心中暗暗叫好,微缩画难画,澜沧还未见到过谁能画的这样出挑。顿觉手中的棋子爱不释手。 “想跟欧阳大人借用你门口的树…”清风想起那扇子骨,等了静念一整日,此时吃饱了喝足了该给自己砍树了。 “?”澜沧不解。 清风笑了笑,指了指扇子面:“天气热,想自己做把扇子,欧阳大人门口的树,枝干繁茂纹理清楚,最适合不过。” 澜沧连忙点头,指着静念:“别白吃白喝,快帮三小姐干活。” 三人走到树下,静念顺着清风的手指锯下一根枝干,三人又回到小院。这会儿精神的紧,澜沧坐在那拿起棋子细致的磨。清风画好了线,要所有棋子大小一样。 “那个扇面怕是绝品孤品了。”澜沧突然提起清风桌上的扇面,适才他拿起来看一眼,颇有爱不释手之感。 “喜欢便拿去,我再画就是。”听静念说澜沧府上蚊子多,一群爷们在府上,连个蚊都懒得驱。看书之时常一巴掌拍在腿上。清风听的时候便觉得欧阳大人太不拘小节了些:“刚巧我在画扇面,不如这把做好你拿去给你们大人驱蚊吧?艾草熏一熏,轻轻一摇,蚊子跑的远远的。”那会儿清风是这样对静念说的。 -- 第13页 澜沧没有与她客气,又拿起那扇面端详。清风画的好,多一笔太过繁复,少一笔太过简单,意境那样好,让人看了心净。 就这样忙着,竟忙到晨曦微露。澜沧不得不起身回府梳洗收拾,这才作别清风。 严寒办事快,下朝以后将澜沧带到城外,云六已被他悄悄扣了起来,昨夜连夜审了,云六打死不招,只说是自己一人买通了库房的衙役,二人合谋赚朝廷的银子。走到这,是死局了。 澜沧摇了摇头,转身向衙门走。新的粮食凌晨运走了,此刻的衙门显得有些寂寥。今日太子倒是没有拉着他默书,下了朝便急匆匆走了。澜沧多少有些疑窦,但此事事关重大,他定不能轻举妄动。 静念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澜沧打开,寥寥一行清秀小字,竟是赵越溪写给自己的。邀他入了夜一同去永安河边看灯。。 澜沧捏着信思忖良久,提笔回了封信,交给静念,要他送到丞相府,婉拒了赵越溪的邀约。 待下了职出了衙门,看到衙门口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温婉秀美,不是赵越溪是谁? 赵越溪微微颔首:“不请自来,欧阳大人休怪。” 澜沧有心想回绝,赵越溪却转头走几步,回身冲澜沧笑笑:“欧阳大人请吧!”澜沧温和,不忍心拂她情面,只得跟在后面。 澜沧与赵越溪绕着永安河,他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二人本就不相熟。今日赵越溪竟主动找上门来,他左思右想想不通。毕竟她父亲眼下在赈灾官粮之事上说不清,眼下两人这样见面多有不妥。 华灯初上,永安河边到处是月下相会的男女。二人途经一棵树,澜沧打眼扫了一下,树下两个男女紧紧抱在一起说情话。他不大适应,果断移开眼,却见赵越溪笑盈盈看他,脸凑到他面前顽皮说道:“不如吓他们一吓?”语毕兀自哧哧笑出声。 澜沧与她见的不多,下棋之时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举止做派挑不出一点错处。这会儿又像个顽童,要去拆散那谈情的男女。不论怎样,她这样好歹是解了二人之间的尴尬。 赵越溪其人,是丞相爱女,打小捧在手心里,在太后那里都能争得一席之地的京城第一才女。无论何种场合,永远是最出挑的那一个,最善与人交往,王公贵族且不在话下,遑论眼前一个欧阳澜沧?就势又近了一步:“走了这样久,欧阳大人都不赏口饭吃么?”小嘴一瘪尽是女儿情态,要哭出来一般。 澜沧这才想起二人还都空着肚子,于是指着永安河边的一排饭庄:“越溪小姐想吃哪家?” 越溪轻笑出声,一双凤眼扫过去,指着最高的那座茶楼:“父亲说那茶楼里的点心好吃。不如?” “好。”澜沧应声而后随她去。在茶楼里坐下,周围喧闹一片,哪里是茶楼,分明是戏楼子。澜沧被吵的头疼,思绪便飞走了。他心里惦记磨棋子,今日若是不被赵越溪拦着,棋子应当磨完了,明日该做棋盘了。 赵越溪唤了他三声他才回过神:“抱歉抱歉,走神了。” 赵越溪何曾在男子面前吃过这样的瘪,这样一来,对澜沧的兴致竟又多了几分,她对澜沧是势在必得的。轻笑了声:“无碍。想来也是这里太过嘈杂,让人静不下心。”顿了顿:“欧阳大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有存稿不心慌,但偶尔懒癌发作不想改稿哈哈。 昨天有姐妹评论说想看男女主亲亲抱抱举高高,这个着实还要等一段时间。二人都是慢性子,等皇帝老儿和穆老将军从无盐镇回来推波助澜,才会有戏。 不管怎样,我自己已经无耻的把这篇文定义为小甜文了..发糖给自己的感觉竟然还不错? 呼应第一句:掐指一算,明天就是懒癌发作的一天(其实是有事~~),请假不更。(*  ̄3)(ε ̄ *) 第10章 六月 “下了职便入夜了,看看书就睡下。”澜沧直觉不想与赵越溪说起在清风的小院虚度的那些光阴,倒不是对赵越溪有何想法,独独是觉着那是自己的事,与她不相干。那日清风对他说,不厌恶,便值得一试,澜沧今日也算试过了,他对赵越溪属实提不起兴致。只觉着与她一起甚是气闷。 赵越溪吃的少,满满的一桌小食,她只寥寥几口。 “不可口?”澜沧是不懂女子的,明明是她自己点的,这会儿又不大吃。 赵越溪轻笑着摇头:“素来食量小。” 澜沧嗯了声,不再作声,片刻后伸手招来小二:“劳烦帮忙包好。” 赵越溪从前从不将吃不完的吃食带走过,这会儿略微有些窘迫,抱歉的朝小二笑笑。小二神色一顿,属实想不通为何这位小姐冲自己抱歉的笑。红着脸转身跑了。 此刻窗外的永安河边响起了评弹,透过窗望出去,一个女子抱着一把琵琶孤零零坐在那,有遗世独立之美。 赵越溪顺着澜沧的眼睛望过去,看到那女子。“欧阳大人喜欢听评弹?” 澜沧终于得以找到借口,心中如释重负:“从前听的少,不如去近处听听?”说罢拿起包好的食物:“请吧!越溪小姐。” 赵越溪点点头随他出门,眼神在澜沧的后背上停留许久。澜沧是文人身段,但因着常年克己,脊背并不单薄,竟有些恰到好处的劲瘦,是她一直以来喜欢的模样。想到这里,不免耳垂发烫。紧挪了两步跨到他身旁,嘴唇微微嘟起,嗓音娇娇悄悄:“欧阳大人身高腿长,越溪有些吃力。”一双眼好似能漾出水来。 -- 第14页 澜沧也意识到自己此刻有些仓皇,于是慢下脚步等她。 这一晚令澜沧十分疲惫。待与赵越溪分别之时,竟长舒一口气。拎着食盒子在幽深的巷子里踱步,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但对食盒子内的吃食全然提不起兴致。不知三小姐的院内是否还亮着灯?如此思量,脚步快了些。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透过门缝,看到院内一片漆黑。三小姐睡下了。 澜沧多少有些失落,心里惦记那些棋子,又企图在这里填饱肚子。想来还是自己太过贪婪。 清风病了。午后在凉椅上小憩,睁眼后浑身乏力,腹内翻涌,竟是开口呕了出来。而后便是腹痛难忍,高热。小七吓坏了,赶忙跑去请郎中。 郎中把了脉,开了方子,叮嘱清风不得熬夜受凉,按时用药。清风晕晕乎乎之时大体思量了下,兴许是这些日子时常熬夜,加之在院内小憩受了风。于是天刚擦黑便灭了院内的灯,用了药后在床上发汗。 清风打小就骨骼清奇,要么不病,若病了,就病的缠绵。这场病来的急,清风好些计划都不得不放下。这会儿腹痛好些了,终于得以入睡。不得了,这一入睡,各种妖魔鬼怪的都入了梦。竟梦见父亲绑了自己要将自己嫁与那府尹家的纨绔,那纨绔当年在青楼霸了人家头牌,还打伤了头牌的恩客,花了好些银子才了的事;又碰见母亲复生了,揪着父亲的脖领子跟他索命;再后来梦见三哥,胸口中了一箭…总之都不是好梦,第二日睁眼,裹着被子在床头发呆。 雪鸢进门,看到小姐面色惨白,三伏天气里捂着被子,心道这回病的不轻,且得有一段时日才能好。给清风喂了一碗清粥,又喂了药,而后坐在床前打量着她。三小姐像被抽了魂儿一般,怎么瞧怎么不对劲。 “再睡会儿?小的给您打扇子。”雪鸢难得这样轻声轻语,手中拿着一把蒲扇,准备哄清风歇息。 清风摇摇头,闭上眼。昨夜的梦做得太累,感觉这些年的不如意都涌了上来,人是醒了,心却沉在梦里出不来。 “小七跟静念学了猴子戏,让他给小姐来一段?” “五禽戏。”清风嘴动了动,纠正她。 “对对,五禽戏。让他来一段儿?” “不。” 清风躺下去,不再作声。雪鸢叹了口气,轻手轻脚走出去关上了门。朝小七摇摇头,耳语道:“这回,估摸又得小半月。”小姐平日里好好一个人,每回生病之时都像换了个人一样,不言不语十几日,是打她生母走那年落下的毛病。 小七把雪鸢拉出院子,指了指澜沧的方向:“那位管用不管用?” 雪鸢偏着头想了想,看不出小姐对那位有何不同,二人平日里呆在一起,但都克己受礼,不似旁的有情男女。 “要么…试试?”她拿不定主意,只得提议试试。 小七点点头:“妥嘞,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去上职了。我去送个信儿,看今儿个能不能早些回来。”说罢出门一路小跑到了府衙。 静念此刻正在府衙门口站着,这两日他总是觉得身后有尾巴。清早与大人出门的时候,感觉不自在。这会儿站在府衙门口若无其事的站着,眼睛扫着周围的人。 看到小七有些纳闷:“你怎么来了?” 小七叹了口气:“你们大人呢?” “在上职。怎么了?” “我们小姐病了,想劳烦欧阳大人去看看。” 静念听说清风病了,当场急了:“何时病的?什么病?” “.……”小七被他问的发懵,愣了愣才说道:“昨儿午后病的..郎中说是午睡之时受了风寒,加之这些日子熬夜,体力不支。” 话音刚落,静念就跳进了衙门。本不是什么大病,但静念这孩子心小,他吃了清风那么多顿饭,眼下她病了,他自然急。待见到澜沧,看到他正在审犯人,那批官粮的事扰的他这两日不清净,眼下有些头绪了,自然不能懈怠。 静念在一旁站了会儿,发现此刻不是好时机,只得掉头又出了府衙,对小七说道:“大人正在审要犯,待他忙完了我与他说,争取今儿下了职去探望三小姐。” 小七点着头向回走,心中一颗石头总算落了地。欧阳大人与三小姐,般配的紧,兴许欧阳大人能解小姐的心结。 与雪鸢直等到二更天,二人开始犯迷糊,听到巷子里有人声。开了门去看,是丞相家的赵越溪与欧阳澜沧在说话。 赵越溪的轿子落在巷子口,轻声对澜沧说:“欧阳大人再送我一程吧?怕黑。” 这一句清清楚楚落在雪鸢和小七耳中,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关了院门,灭了灯。有些人只是酒肉朋友,到正事儿之时,一点用场派不上。 好在没与小姐说过今儿去请了欧阳大人,不然小姐该伤心了。 小七特地去了一趟,欧阳澜沧却还是约了赵越溪。也对,老爷而今被摘了官帽,小姐靠卖字画为生,怎么想,都不如如日中天的相府小姐。 雪鸢想到这,竟气的哭了出来。哽咽着对小七道:“咱们以后不要乱点鸳鸯谱,也不许他再来咱们这。” 作者有话要说: 不过误会一场 第11章 六月 清风迷糊之际听到外头轻微响动,以及雪鸢压着嗓音说的那句话,料想发生了什么,却没兴致问。起身点了灯,从枕下拿出一方帕子。母亲离世后她生的那场病,差点要人命。那会儿雪鸢和小七还没来,身边的丫头是大娘的陪嫁丫头,人病着,还要看丫头脸色。门摔的响,端着的药碗向桌上用力一放,一句冰冷的喝药转头就走。那是清风头一次体会到冷暖自知。也想过去父亲那里说几句,可在父亲门外听到他对新抬的姨太太笑着说道:给爷旺一旺门楣,只一样,千万别像清风,看着寡淡没福气,不讨喜。 -- 第15页 那场病清风病了足足月余,后来是年少的三哥,头上系着白缎走进清风的卧房:“宋家就咱俩不招待见,但咱们不能就这样认了。三妹,咱们得活。”三哥亦失去了母亲。 而今清风想起这些事仍觉历历在目,明明离了宋家这么久,宋家却阴魂不散。 她是为三哥绣的帕子,三哥干净,帕子脏一点就要下人拿去洗,一天要用七八条。清风绣的帕子不流俗,三哥用着称心。 澜沧今日在府衙忙了一整日也没顾上吃口东西,出了府衙便看到赵越溪提着食盒站在月光里,她那卑微的姿态着实惊到了澜沧。 “昨日看欧阳大人似乎吃不惯那些点心,今儿特地带了一些吃食给欧阳大人尝尝。”赵越溪把食盒递到澜沧面前,她中意一个人,自是要将此人查的清清楚楚。他的事倒是不难查,每日下了职去宋清风的宅子里用饭。赵越溪何等聪慧,这世上的饮食男女,哪怕不相干之人,整日一起用饭,早晚会生出感情。 “大人。”静念出声唤了澜沧一句,澜沧回身看他。还不待静念说话,赵越溪便抢了先:“先去轿内用饭吧?凉了不好吃了。” 澜沧摇了摇头:“抱歉越溪小姐,今日我还有事。”澜沧想看看清风的棋子是否做完了,做完了棋子该做棋盘了。语毕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一声响动,转头看到赵越溪抱着食盒靠着鸣冤鼓站着。看到澜沧回头朝他抱歉的笑笑:“兴许是站太久,腿麻了,加之晒了许久,有些头晕。” “静念,帮忙扶越溪小姐上轿吧?”她的轿子就停在不远处,澜沧不傻,坐在轿子里,能晒到哪去?但他不忍挑明了说,跟在静念身后将赵越溪送到轿旁。赵越溪仰起脸望他,眼内星星点点,分明是要哭了。 澜沧着实没有应对过这样的事,求救似的看向静念,转念一想,他那么小懂什么!沉思半晌说道:“今儿着实累了一日,不能陪越溪小姐消磨时间了,抱歉。” “那我…送送欧阳大人吧?”越溪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出门前父亲说过,即是看上了他,便不要高高在上。赵越溪其实不晓得,而今她父亲的命脉攥在澜沧手中。 她一再退让,澜沧不好再勃她面子,只得点点头。 二人并排向澜沧的府内走,静念跟在身后,清风生病的事至今未逮着功夫对大人说,眼下赵越溪在更不能说了。 到了巷子口,越溪看到清风的门开了,低声对澜沧说了句:“欧阳大人再送我一程吧?怕黑。” 澜沧的耐心尽了,不想再退让,伸手指了指她的轿子:“越溪小姐辛苦一日,还是坐轿回去吧,以免太过劳累伤了身子。” 赵越溪今日做小伏低已然很委屈了,听澜沧这样说再也装不下去。紧咬着唇朝他欠了欠身,转身走了。眼角噙着泪,总觉着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来日一定加倍要回来。澜沧看她的轿子抬走,回身看着静念正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这位小姐总是来找您。”静念噘噘嘴,他不喜赵越溪,直觉这位小姐有心计的狠。“三小姐病了,白日小七来过,说想请您去看看。” “病了?何时?” “说是昨日午后。” 终于了解为何昨日她院内灭灯早了。 伸手叩了叩门,里面没有动静。等了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澜沧有些担忧清风出事,指了指那极高的院墙:“能翻过去吗?” 这是要自己翻墙撬锁吗?静念心里嘟囔一句,动作却快,顺着墙壁爬了上去,腿刚翻到院墙上,看到院内站着两个怪瘆人的人,男的举着一把铁锨,女的举着一根棍子,小声喝他:“大胆贼人!” 静念定了定神,伸手抱拳:“是我是我。” 雪鸢听出是静念,放下棍子凶他:“你来做什么?” “大人叩门你们没开,担心你们有事,命我翻墙来看看。” “你们大人真本事。”雪鸢刚刚哭完,气还没消,听说欧阳澜沧来看她,心情竟登时好了起来。转身去开门。 “三小姐好些了吗?” “没好。”雪鸢撇过头去,不想多说。 澜沧被噎了一句也不恼,走到清风的卧房门口冲着里面说道:“好些了吗?” 寂静无声。 “用饭了吗?” 寂静无声。 “……” 寂静无声。 清风好好的绣着帕子,听到澜沧的声音竟乱了阵脚,不小心刺进了手指,连忙塞进口中用力吮着。 澜沧回过身问雪鸢:“郎中如何说的?今日用饭了吗?” “说是胃肠着凉了,不许熬夜。今儿早上喝了碗清粥,到这会儿便没再进食其他了。” “哦。刚好我也没有用饭,我去煮点粥。”澜沧语毕进了小厨房生火,母亲到了最后那两年,最常用的便是面条和粥,吃旁的东西会胃痛不止从而吐出来。澜沧煮粥的手段炉火纯青,小火慢煮,听热粥在灶上咕噜噜的响,心便会静下来。 竖着耳朵听清风房内的动静,她一点响动没有。转过头去朝她卧房指了指:“没事吧?” 雪鸢摇了摇头:“从前病的时候也这样,不理人。” 这点倒是与自己很像。澜沧心道。 待煮好了粥,让雪鸢开了门,看到清风披着衣裳在灯下绣帕子,站在门口犹豫良久,还是把粥递给雪鸢:“男女有别,我进去不合适。你叫三小姐把粥喝了吧?” -- 第16页 “诶!”雪鸢有些动容,欧阳大人能挽了袖子为小姐煮这一碗清粥,属实在她意料之外。接过托盘走进去,放到小桌上:“欧阳大人亲自为小姐煮的粥,小姐用几口吧?” 清风的手顿在那,手指间捏的那根细细的针闪了一闪。不知怎的,眼泪竟落了下来。放下针线将自己裹紧背对着雪鸢。 澜沧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声音,顾不得礼仪,迈了进去。看到床上的人缩成一小团,脊背微微起伏,似是在哭。 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床边,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他的目光烫在清风脊背上,一直烫进清风的心底。 清风知晓,自己完了。 欧阳澜沧是自己的劫。 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澜沧真的是我爱的样子。 第12章 六月 不知过了多久,澜沧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雪鸢站在一旁捂着嘴笑出了声。澜沧脸微微红了:“一整日没吃东西,饿的紧。” “那您倒是吃啊?” 澜沧摇摇头:“客随主便。主人不吃,客人不宜动筷。”说罢下巴朝清风那里努了努,要雪鸢接茬。 雪鸢眼睛转了转:“哦哦哦!我们小姐也吃一些。”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清风再不起身有些不识好歹了,起身面朝了澜沧坐着。她刚哭过,又病着,整个人憔悴不堪。像被大雨打落的花朵一般。 “见笑了。”清风有些羞赧,请澜沧不要笑她。 澜沧将碗推到她面前:“还好三小姐起身了,不然就要给我收尸了。”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二人一人端着一碗清粥,这是清风头一回吃澜沧做的吃食,他的粥煮的真好,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抬眼看着他,他正大口喝粥,喉结动了动,令人生出几分遐思。清风不甘落后,仰头干了这碗粥。而后把碗递给雪鸢:“还要。” 雪鸢登时心花怒放,小七这回猜对了,这欧阳大人当真是管用。转身出去把小陶罐儿端了进来,为二人一人添了一碗粥。 澜沧吃饱了,才仔细打量了清风的卧房。这还是他头一回进女子的闺房,适才因着担忧她的身子没在意,这会儿反应过来颇有几分不自在,借口消汗走了出去。她枕巾上绣的那副苏堤春晓当真好看。 直到回到自己的住处,还在心中盛赞那苏堤春晓。 ================================================================ “欧阳大人在她的院内呆到天亮。”下人弯着腰对景柯说道,主子不知抽了哪门子风,这些日子让让他整日在那平淡无奇的小院儿守着,每日要来报小院儿发生的事,来了谁去了谁做了些什么。 景柯手中正把玩着一把扇子,听下人这样说,手顿了顿。宋清风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名节,整日与欧阳澜沧厮混。眉眼挑了挑,不知哪里生出一股无名火,将扇子扔到桌上。 下人缩了缩脖子,向后退了一步。 景柯女人多,但像对宋清风这般上心的,至今没有。宋清风跟滚刀肉一样,是字痴画痴,顺她心跟你寥寥几句,不顺她心拍拍屁股走人。她爹纵横官场几十载,出了名的有眼色,却养出这么一个来。 起身向外走,决计今儿个跟宋清风亮亮身份,看她能不能对他亲近些?他步履大,又急,王妃舒月打院里出来,只瞅着一个背影。她鲜少见景柯这样无状,指着一个小厮说道:“跟上去,看看你们主子这么慌张做什么?” 景柯的轿子落在清风院门口,下了轿叮嘱轿夫把轿子抬远,这才伸手去叩门。 过了许久,宋清风那懒洋洋的下人小七开了门,看着景柯,一副来者何人的神态。宋清风的下人跟她一样没眼色。 “你们小姐呢?” 小七的身子并未让开,将一条门缝堵的死死的:“小姐说今日不见客。” “劳烦通秉一声,说我来取字画。” 小七哦了声,栓上院门。过了会儿跑了出来:“小姐说今日不见客。” “……”景柯吃了个闭门羹,火气更甚,又不便发作。一扭头走了。 景柯不顺心,在永安河边散心。远远瞅着一个素色衣袍女子走过,像极了父皇茶楼里那个泡茶的女子。说来也怪,那女子消失有一两年,而今竟回了京城?景柯不由自主远远跟了上去,眼见着她拐进一条巷子,进了一个小院。今儿倒是离奇。 景柯指着那小院对一旁的小厮说道:“找人看着,每日来了谁去了谁做了何事,统统来报。”小厮一听,得,主子近日怕是发了情了,盯着一个女子不够,还得再盯一个。一番点头哈腰,而后去办差了。 景柯回到府中,看到舒月正在浇花。他这王妃好养花,刚成亲那会儿,景柯常从别处找来奇花异草赠与她,二人也算琴瑟和鸣一阵子。可惜了景柯不长情,又常有女子主动送上门,不到半年就纳了妾。 这会儿舒月看到景柯进了门,抬眼看了他一眼。他急急忙忙出去,在宋府那不受待见的三小姐那吃了憋,倒是没把脾气带回来,可见对那三小姐,耐心尚存。思及此,抬眼看了看景柯,被景柯抓个正着。 “看本王做什么?这一眼一眼的,莫不是本王脸上生了奇怪的东西?” “看相公面带喜色若春风十里,怕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舒月放下水洒,正色瞧着他。适才她想过了,那宋家而今落魄了,加之三小姐从前鲜少在人前,想必不是个好出风头的。这样的若是接进府里,倒是比他一趟一趟向外跑强些。何况这人接进来了,没几日新鲜劲儿就会过去了。她算盘打的极好。 -- 第17页 景柯摘了一朵花在手中把玩,听到舒月说的话嘴角动了动,朝舒月勾勾手:“夫人,你来。” 舒月不知他又要做什么,缓步走到他面前。只见他又勾勾手,舒月不得不将头向前凑了凑,等景柯说话。景柯却将那朵花,别进她的发髻中,口中念道:“美人当如是。”他许久不曾这样,话一出口舒月竟红了脸:“没正形。你说罢,这回看上谁了?” 景柯却不吭声。这会儿脑子里想到的是,宋清风那样的人,能来自己府上做小?兴许她宁愿去庵里当姑子。又想到宋清风本就寡淡,配上那一身尼姑衣袍,还不得出尘仙人一样?又抬眼看了看自己的王妃,父皇亲自为自己选的,美色名动京城,不知被多少青年才俊惦记着。宋清风算什么? 手一用力将舒月拉进怀中,将头埋进她脖颈中啃噬。舒月双手在他胸前凿了凿:“光天化日..”又因着二人许久未曾有过,抵抗稍嫌无力,转身被景柯拦腰抱起,快步走进卧房,一把扔到床上! 舒月有好几年没见过景柯这恶狠狠的模样了,此刻竟有些怕了,有些求饶的意思,低低唤了声:“夫君…”景柯哪里容得她说话,此刻眼前的殊色美女竟变成了宋清风,一根簪子挽起乌黑长发,在桌前画那幅令人心旷神怡的扇面。景柯疯了。 舒月舒爽极了,事毕后靠在景柯怀中休憩,等着景柯说要她帮忙纳妾的话。却见景柯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绝口不提宋清风。 不提,这事儿就复杂了。舒月心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景柯这个人,哎~~向后看吧! 关于更新时间:一般情况下,若是工作不忙,改稿后每日21:00会更新,若是21:00还没更,基本上就可断定当天不会更了。主要原因是加班狗最近可自由支配的时间不多。这周末多改一些,存好稿,日日好相见。 晚安嘞 第13章 六月 澜沧在城外抓了一个马夫。 起因是要随严寒去营地点兵,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城外。那马车载着半车粮食,这些都不打紧。打紧的是那马夫跳下马车与人说话,坐垫下,露出一个袋子。袋子上赫然印着官印。 澜沧眼尖,死盯着那袋子用手捅捅严寒,严寒会意。这袋子出现的这样不合时宜,严寒要澜沧看着,自己回军营带了人,转头就绑了那马夫,径直带回了守城军营。 那马夫胆子小,刑还未上,便招了个七七八八。前些日子庄上一个富贾招人卖粮食。那粮一车车粮食运往各处的粮庄,运一趟给一两银子,吃穿用度都由那富贾担着。招完了担心澜沧和严寒不信,把那个富贾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交代个清清楚楚。 严寒连夜派人去抓之时,富贾正请了班子在家里唱戏,被严寒的人蒙着脑袋带走了。到了军营,布袋子一拿,眼前一排刑具摆放整齐。富贾当时便尿了裤子,也招个干干净净。原来是富贾的表亲买到这批粮食,加价卖给各地粮庄。只是那表亲眼去游历,去了哪里尚不清楚。人暂且抓不到,但那批粮食有了眉目。富贾拿出一本册子,上头是各地采买的粮庄。 眼下那批粮食还未出手,被粮商压在库里,一是为避风头,一是为待价而沽。 澜沧和严寒直忙到深夜,想到江南百姓的粮食有着落了,心中难免生出一些欢喜。于是相约着去永安河旁喝一杯。 二人要了一坛女儿红,几个小菜,举杯对饮起来。 澜沧与严寒颇对脾气,换句话说,澜沧与兵部的人都对脾气,穆老将军、大将军穆宴溪、将军宋为、眼前的严寒。兵部的人大体是用模子刻出来的,严丝合缝的比着,一模一样的正义和血性。 严寒把腰牌交还给澜沧,顺嘴问了句:“穆老将军怎就把腰牌给了你?” 澜沧愣了下,这个典故很长,不知该从何讲起。只得问严寒:“严校尉从前跟在穆将军身侧,可识得春归?” 提起春归严寒兴致来了,鸡啄米一样的点头:“是我们大将军夫人,无盐镇人....诶?欧阳大人也是无盐镇人。” 澜沧点点头,听到严寒说到将军夫人四字,心内紧了瞬,赶忙喝了杯酒,压压心头的痛感。“我与穆将军,缘起春归。与穆老将军,缘起穆将军。至于腰牌,我当真不知为何会给我。” 严寒闻言点头,后叹了口气。 “严兄这是?” “叹我这命,朝中就那三两好友,现如今被派到各处。好不容易与欧阳大人谈得来,来不及深交,下个月便要动身去北线了..” “宋将军亦动身去了北线。‘’ “就是与宋将军会和。前两年大将军带着我在北线打了场狠的,打的北胡子三两年缓不过神来。这回朝廷派宋将军去,说白了,是被宋家连累了。如今北线能有什么仗?”严寒打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自顾自给澜沧讲了好些行军打仗之事。话里话外都是穆宴溪,还提到春归与穆宴溪的□□。 澜沧边小酌边听着,到后来竟喝醉了。来到京城后,从未与人提起过春归。今日听到严寒口中的春归,与从前在无盐镇的她又有些许不同。无论如何不同,都是那个人间艳阳一般的春归,时常出现在他梦中的春归。是他遥不可及的春归。 澜沧听的入了神,迷离着双眼问严寒:“春归是你见过最美的女子吗?” -- 第18页 “自然。人间第一。”他的拇指竖着:“那样灵动的女子,世间少有。大将军何时动过情?就这一次,栽在她手上,甘之如饴。” 春归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 喝多的澜沧作别了严寒,晃晃悠悠向回走。明明是醉酒之人,头脑却清醒的狠。眨眼是春归,呼吸亦是春归。他深知此刻最不该想的人是春归,却徒劳无功。他靠着巷口的墙喘气,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欧阳大人。”声音如林籁泉韵,令人心旷神怡。澜沧抬起头,恍惚之间看到春归站在自己眼前,讷讷唤了句:“春归。” 春归?春归这个名字,赵越溪听过,不知多少回。那是在去年冬天,京城街头巷尾一直响起的名字,就连府内的丫头闲来无事都会提起:“穆大将军眼光不俗,那春归如仙女下凡,出尘的狠。”那会儿赵越溪还曾在永安河边看到过她。 想来不是欧阳澜沧不中意自己,而是心中另有旁人。张口却是:“是我。” 澜沧的手探到她脸庞,快抚上之际却猛然抽挥手:“春归,我不能碰你。”他痛苦的背过身去。即便醉酒,仍在担忧着春归的名节。赵越溪的手搭在他的脊背上轻轻拍着:“没事澜沧,没事。”随即转过他的身子,轻轻抱住了他。 澜沧头靠在她肩上,心却沉的狠,总觉着太空了。 赵越溪迷茫之中睁开眼,看到几步远的院子门口,站着一个未施粉黛的女子,她正呆愣的看着他们。很好,今日全赶上了。赵越溪闭上眼,轻轻偏过头去,好似在澜沧脸颊亲了一口。而后深情的望着他,旁若无人。 清风在床上躺了一整日,被雪鸢拉出来透气,谁知一开门竟看到这一幕。她直觉不愿多看,拉住愣着的雪鸢,转身进了院门。 院内的小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是清风今儿强打着精神做的,为答谢澜沧那日挽袖为她煮粥。这会儿看着显着多余,转头对雪鸢说道:“把饭菜收了吧?灯灭了。”语毕走进卧房,和衣躺在床上。 这会儿才觉出痛来。适才看那一眼,二人在巷子口难舍难分的抱着,似是说着很浓的情话,清风的心好似被什么咬了一口,那一下很痛,转眼锐痛消失了,只余一丝钝痛。她觉着自己太多余了。 欧阳澜沧受三哥之拖照看自己,一切止于礼,自己却误把那日日一起消磨的时光当成了情谊。这太叫人难堪了。 雪鸢站在外头,把头贴在窗户上,一旁的小七小声问她:“有动静吗?” 雪鸢摇摇头。 叹了口气拉着小七去一旁说话:“适才小姐是真难过了。我手拉着她的手,明明前一刻还暖着,转瞬冰凉。这回不用旁人说了,欧阳大人对咱们小姐,真的是咱们多想了。以后千万别乱点鸳鸯谱了。那毕竟是赵越溪,京城第一才女,又是丞相的爱女,比不得的。” 清风屋内漆黑一片,小七和雪鸢尽管压着嗓子,清风还是能听个七七八八。清风从未想过与赵越溪比,她打小不爱与人比,她难过的是澜沧抱着她的姿态,像是捧着一件珍宝,小心翼翼。她从未见过欧阳澜沧如此。 用手背抹掉眼中的泪,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太难堪了。” 第14章 六月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金银除外。清风难过一整夜后终于想通这件事,第二日一早就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的书桌布置好,任外头浮世三千,一张书桌足以。 找来一个翠色扁陶瓷花盆盛了水,从院中的树上折了枝桠旺盛的一枝,用剪刀修去多余的,摆进花盆中,做了一个小小的花盆景观,摆在满是笔墨纸砚的书桌上,竟有一丝仙气。 心情好些了,该将前些日子欠下的活计还了。先还怀古先生定好的字,这笔生意赚的银子多。将金麻纸铺平,青铜小兽镇纸压上,研了墨,提笔沉思。该写什么呢?提笔一首《将进酒》,本是气概震天的一首,配上她的小楷,竟十分出挑。满意的盖上印章,便叫雪鸢拿去装裱。一幅字消磨小半日,想起自己多日未出门,穿上衣裳带着雪鸢和小七出门去下馆子。 三人商量许久,小七提议走远些,永安河上那些吃食没什么花样,听说出了城再走几里,开了一家馆子,都是平日里的吃食,胜在新鲜,小溪里现捞的鱼,自家磨的豆腐,菜园子里摘的菜,无需用重料便好吃的紧。 “小七这提议好。咱们平日里日子清苦,又常年呆在城里,今儿天色早,走远些总没错。既是说到这了,咱们就奔城外去。”清风说罢将自己的伞撑满,又在面上覆了白纱。清风打小怕晒,晒久了面上会起密密麻麻的疹子。本就生的一般,毛病却挺多,清风常这样自嘲。 三个人迎着日头向城外走,出了城,拐进一条小路。路旁小溪潺潺,峰峦叠翠,顿觉清凉。清风解了面上的白纱用溪水拍在脸上,清凉极了,忍不住喝了几口。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雪鸢与清风一起久了,也耳濡目染诗情画意起来,言毕主仆三人笑出声来。 一路走一路玩,到了半山腰。小七指着山腰上立着那个木房子:“喏,应当是那里。说是店家亲手砍的树搭的树屋。听说院子里大有乾坤,咱们也没来过,不知怎么个乾坤法。” 三人说着话便到了近处,一扇破旧的矮篱笆门,雪鸢指着那门笑出了声:“这是防小鸡小鸭的门吗?” -- 第19页 “想来这店家是虚怀若谷之人。”说罢伸手推开篱笆门,走了进去。篱笆门里果然有小鸡小鸭,在小径的两侧三三两两的玩,抬头一看,那树屋离着还远。小七叹了声:“望山跑死马啊!” 清风的兴致被勾了起来,直觉这里将十分有趣,不由得脚步都轻快了些。终于走到那树屋,却看呆了。那树屋是架在小溪之上,远看十分普通的树屋,近看却看出门道来。那树屋向内沿着小溪的方向纵深几里,溪边散落着小鹿,小羊。再向远看,最远那处,掩在云中,当真是美。 兴许还未到饭点,这里竟没有人。三人沿着树屋走了许久,才见一个头戴斗笠的人睡在一间屋中,听见声响摘了斗笠看着他们:“还未到饭点。” “我们可以等,劳烦您帮我们找个位置。”清风答话。 “体力如何?体力好的话,向山上走,那里凉爽,鱼肉鲜美。”伙计指了指远一点的地方。 “那里呢?最远处那里。”清风手指着云间那间,即是来了,便豁出去了,累便累了,值得就行。 “那里当然最好,不过那里不可只用饭,还要住一晚才可。” “住一晚?”清风听到要住一晚,有些为难,但转念一想,走了这么远路来到这,莫说住一晚,两晚也可。于是点点头:“好,住一晚。多少银子?” 伙计握着拳头:“十两。” 雪鸢听说十两银子,伸手拉了拉清风的衣角,三人在宋府就不宽裕,出了宋府更是靠着小姐卖字画过活,这十两银子小姐赚来不易。哪知清风手捏着雪鸢,朝她笑了笑:“好,十两就十两。有劳您带路。” 伙计看着这个姑娘,普普通通一个女子,有些文气,出手却阔绰,倒是看不清来头。点点头在前头带路。 这才几里路,竟是换了个人间。到了上头之时,三人恨自己穿少了。那活计却是有经验的,到一件屋子里拿出三件红色鹿皮披风,一人递给他们一件:“这样兴许不冷。”连忙接过来披上,果然解了寒,惬意起来。信步到最高处,回头望来时路,林深繁花掩映亭台楼阁,鸟语花香伴清风拂面,醉人的狠。 当真世间美色。 伙计在门口敲了敲门,轻声说道:“掌柜的,这间今日有人定了。” 门开了,出来一男子,披着一样的鹿皮披风,发冠高束,看起来十分眼熟,竟是怀谷先生! 清风有些震惊的微张着唇看着景柯,景柯亦没有料到,想了几天的小人儿,今儿个竟是自己送上了门。眉头一皱假意生气:“生意伙伴字写完了?还有游山玩水的心思?” 清风被他问的有些心虚,歪着头说了句:“兴许出来走一回,回去能写的更好些。” “巧舌如簧。”景柯嗤了一声:“三小姐倒是出手阔绰,写一幅字能赚几个银子,竟敢豪掷这许多银两住这摘星阁。” “银子赚来就是花的,花完了再赚便是。”清风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有些气恼,忍不住还了嘴。 她这一还嘴,景柯沉了几日的心情骤然好了,也是犯贱。瞪了她一眼,撇了撇嘴:“即是生意伙伴,我也不在意那些银子了。今日吃住算我请了。” “……”清风不想为五斗米折腰,开口要回绝他,却听他又接了句:“从你的字画银子里扣罢!” “哦。” 折腾这么久,此时已是傍晚,山间风大,清风裹紧了披风对伙计说道:“要吃鱼,要吃自家磨的豆腐,要吃现摘的青菜。”末了又加了句:“要喝山泉水泡的茶…” 景柯在一旁沉着眼看她,灯笼之下,一张小脸儿通红,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是为那些吃食发的光。这心念复动,有如万丈高楼平地起,大有直冲云霄之势。活了三十载,何曾见过这样不遮不掩的、纯粹的、才情惊人的女子?她与旁的才女不同,旁的才女才华横溢,都浮在天上,她不同,她的才情在天上打了转,又一点点沉入人间烟火,与世俗揉在一起,让平常的日子多了数不清的乐趣和美感。这样的人,景柯头一次碰到。 小七注意到景柯的目光,那目光好似要将小姐生吞活剥的了一般,于是站在二人中间指着小溪里蹦出的一条鱼:“就吃它!它自告奋勇!”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他。 雪鸢亦站过来:“对!就吃你!” 清风被他们逗的,嗤嗤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细,因为景柯是从这时起彻底着魔的。 景柯虽不是良人,却是第一个真正看到了清风的好的人。感谢在2020-05-15 19:44:04~2020-05-18 00:4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蕾蕾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六月 山间夜里冷,几个人围着一个小火炉看星星。小七视线扫过景柯几次,他都没事人一样坐着不动。雪鸢的手指轻轻戳在清风腰间。主仆久了,清风自然懂。 “怀古先生不去忙旁的事?”言下之意在赶人了。 景柯自然听出她的意思,起身抖了抖披风,朝她拱手:“不叨扰。”而后顺着树屋下行,倒是没走多远,拐进了摘星阁的下一间,揽月阁。景柯进了揽月阁,教人泡了壶茶,坐在窗前听她主仆三人说话。 -- 第20页 清风声线温柔,这会儿应是指着树上的乌鸦没有来说了一句憨直的话:“天下乌鸦一般黑!”而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忍不住将窗子推开一个小缝头探出去瞧,这一瞧不得了,平日里伏案提笔书写诗情画意的三小姐此时已爬上了树,正伸手去掏那鸟窝,一边掏一边说:“与其放在这里,莫不如烤了吃。” 景柯忍不住笑出声,这世上的女子当真是要分一分类归一归等的,无才无德的算四等,有才无德算三等,有才有德算二等,有才有德有貌算一等,有才有德有趣…万里挑一。三小姐当得上有趣。 再探出头去,看到清风并未真的烤了那鸟蛋,而是小心翼翼交给小七:“咱们带回去,孵一个试试。” 当真能把平淡如水的日子,过出千百种花样来。 饭食终于做好,三人围在小炉边,喝了点小酒,吃着热腾腾的鱼,赏着天上星。 “还是银子多好。”雪鸢由衷发出一声喟叹,琉璃听她这样说,拉过她的手:“那会儿让你换个主子你不肯,非要跟我一起受苦。是不是傻?” “傻倒是不傻,三小姐人好,伺候三小姐,舒心;但咱们穷,亦是不掺假的穷啊!”说完哈哈笑出声,小七不乐意了,跳起来说:“咱们怎的就穷了?三小姐待咱们这样好,要我说,咱们这日子最富庶。” “好好好,咱们最富庶。等本小姐回去了,盘算盘算手中的银子,开间铺子。教三哥把他那些狐朋狗友都拉来,兴许能赚些银子。” “宋将军可没有狐朋狗友,就算有,也被派到了各处。”雪鸢捂着脸,忍不住叹了声。 三人许久没有如此开怀,笑声在山谷中起了许多回音,景柯听着他们谈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说澜沧,赵越溪的脸虚靠在他脸庞,怪异的触感令他酒醒了一半,双手握住她肩膀将她向后推了推,这才发觉,眼前人哪里是心上人,分明是自己搞错了! 慌忙后退一步朝赵越溪施礼:“喝多了,请越溪小姐莫怪。” 赵越溪看他诚惶诚恐,掩唇笑出了声,嘴上说了一句俏皮话:“怪欧阳大人什么?”向前迈了一步,踮起脚到他腮边:“怪欧阳大人情之所至,将越溪揽入怀中吗?越溪不怪欧阳大人,越溪喜欢。”而后后退一步:“欧阳大人到了,越溪回去了。”不给澜沧任何说话的机会,转头走了。 澜沧站在那,心中堵了什么一般。抬眼看到清风的院子,已灭了灯。澜沧心中缺了一块,倚在清风的院门上,站了许久,才缓缓向回走。 这些日子每每澜沧遇到不快之事,都会到清风院中小坐一会儿,与她说会儿话,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就那样坐着。清风就像一阵清风,什么脏污到她这里,一吹就散了。 耿叔开门看到澜沧醉成这样吓了一跳,忙大声唤静念。已睡下的静念揉着眼迷迷糊糊走出来,看到澜沧喝成这样,忙几步上前搀住了他:“大人。” 澜沧摆了摆手:“醉了醉了。”任由静念将他扶进卧房,和衣倒在床上。 澜沧喝醉了,头脑却极清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枕下的帕子传来幽香,他拿出帕子盖在面上,不久沉沉睡去。 澜沧第二日起床经过清风的院子,又在门口站了会儿。不知怎的,想跟清风说两句话。然而他起身太早,天还未亮,此时叩门多少显得不合适。 神思恍惚一整日,早早下了职向回赶,却发觉清风院门紧闭,拍了许久门,也不见人来开。澜沧向清风这里跑惯了腿儿,冷不丁吃个闭门羹,心中堵了一下。 晚上用饭之时,厨子炖了一锅大肉,澜沧吃一口便放下碗筷,背着手回房了。又过了许久,在屋内唤静念:“静念,你来。” 静念推门进去,看到澜沧手里捏着两块帕子递到他手中:“帕子没有味道了,该换新的了。你跑趟腿找三小姐换两块来。”说完眼睁睁看着静念跑走,又眼睁睁等着静念回来。 哪成想静念回来了,朝他摊摊手:“怪事了,三小姐院内没人。” “拍门没人应吗?” “没人应。” “那哪成,你再去一趟,翻个墙,看看里头在做什么?别出什么事儿。” “翻墙?” “对。” “不和礼数吧?” 静念话音落了,看到澜沧眉头立了起来。这还是头一遭看到大人发火,赶忙跑了出去。片刻后又跑了回来:“翻墙了,里头干干净净的,没人。兴许是回宋府了。” “哦。”澜沧哦了声,起身在屋内没头苍蝇一样踱步。也是奇怪了,晚饭明明只用了那几口,这会儿胃里却堵的慌,心里念着:要是能有碗花粥就好了。 又是翻来覆去一整夜。 第二日起床头晕脑胀,喝了口温水便带着静念出了门。路过清风的院子,又朝里望了望,她一整夜未回,不知去了哪儿?也没留封信,这样想着竟有些火气上头,一甩衣袖走了。 这一整日气都不顺,朝静念发了两次无名火。静念何时见过澜沧如此?恨不能躲了他远远的。终于熬到下了职,澜沧火急火燎向回走,听到清风院内有响动,不知怎的,觉着神灵归位,接连两日的不畅烟消云散。 伸手拍了拍门,过了许久小七来应门,看到是澜沧,脸垮了下来:“欧阳大人何事?” -- 第21页 他这一问,倒是把澜沧问傻了。从前都是开了门径直进去消磨时光,哪里被问过何事?嘴唇动了动才想起那两方帕子的事,从袖口拿出帕子:“来找三小姐换帕子。” “好。容小的回秉。”接过澜沧的帕子关上了院门。那院门,似有千斤重,吱呀呀响在他心上。等了许久才见小七出来,递给他两块新的帕子:“欧阳大人,小姐说眼看着荷花就要败净了,荷花败落后,荷叶的香气便不纯正了,荷叶的香气不纯正了,泡出来的帕子就也没有那凝神助眠之效了。” “……三小姐身子好利索了吗?这两日吃的可还好?”澜沧犹记她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落泪的样子。 “多谢欧阳大人关心,小姐好利索了。”小七说完又跟了一句:“天不早了,欧阳大人请回吧?”那千斤重的院门又在澜沧面前关上了。 静念站在一旁一直未做声,再傻的人也看出不对劲了,大人从座上宾变成了门外客,竟是连门都不让进了。这还了得? 在澜沧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已利落的翻进了院墙,澜沧听到响动回过身之时,只见到静念剩那条腿跨了进去,人已经消失了,连唤他一声都来不及。 静念翻了院墙吓清风一跳,她正与雪鸢为那颗鸟蛋搭窝,听到噗通一声手中的蛋抖了几抖,差点落在地上。定睛一看居然是静念。雪鸢一看静念,火气就上来了,指着他鼻子说道:“你们府上做贼做惯了怎的!谁许你翻我们院墙的!” 静念正为大人抱不平,听到这一声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昨夜不在府上,害我们大人担心一整夜,生怕你们出什么事。今日下了职匆匆向回走,你们竟连门都不让进!” “那又怎样!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不宜共处一院!不仅今日不让进,以后也不许你们进!” “……”雪鸢这番话说的静念愣在了那,前两日还好好的,怎的两日不见,连男女授受不亲都扯出来了?刚要与雪鸢理论,却听清风开了口,是在责备雪鸢:“雪鸢,不许无理。”她声音很轻,却落在了外头澜沧的耳中。“我去与欧阳大人说罢!” 起身走过去推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澜沧。那一日赵越溪靠在他肩头吻他脸颊的样子突然就涌入了脑海,定了定才说道:“欧阳大人,清风知晓是三哥托付您来照看清风。但这些日子您也看到了,清风把自己照顾的极好。您公务繁忙,心系天下,往后就甭在清风这里费心了。若是三哥问起,您就说清风翅膀硬了,不需您照拂了。” 她说的话每一句都对,极对,挑不出一点错处。 “三小姐的意思是…” “清风的意思是,日后欧阳大人不必再来这里了。” 第16章 七月 清风这种人,一辈子没发过几回狠,第一回 是收拾细软从宋府逃婚,摔伤在冰天雪地里;第二回是与父亲断绝关系,彻底离开宋府;第三回是今日,明明心中那样喜欢与澜沧一起消磨时光,却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 她发狠之时,让人看不出是在发狠,神情像极了她的名字,云淡风轻。 她的话听在澜沧耳中变成了过去这段时日,欧阳大人每日造访,给清风带来了困扰,令澜沧深觉羞愧。于是朝静念招招手,而后笑了笑对清风说道:“三小姐说的极是,过去多有打扰。稍后到了府上便给宋将军写信,告知宋将军三小姐现状。告辞。” 这两日没见她心悬在空中,总担忧她会出什么事;今日见了她,心落了地,不仅落了地,还向下沉了一些。 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与清风相处那些日子,像一滴浓墨滴进水中,在水中晕染几圈,散了,看似不留痕迹,然而那水,却是变了的。 看着进门送水的静念问道:“咱们是不是有些不拿自己当外人了?”静念被他问的一愣,他年纪小,哪里懂那么些弯弯绕,只得说道:“小的不懂,只是觉着三小姐今日与平日里不同,至于哪里不同,说不清。” 澜沧摆摆手叫静念去歇着,转头上床躺着,却无论如何睡不着。干脆起身出了门,像从前一样,去街上走走。路过清风的院子,她院中的光透过门缝挤了出来,打在他的影子上。鬼使身材趴在门缝处向里望了望,清风身着月白色中衣坐在院中去磨一把扇子骨,是那把当初要送给自己的扇子。 想起她说要自己不要在去她院子的话,心中又是一堵,转身走了。 ========================================================================== 入了七月,京城热的不成样子,人们白日里不敢出门,都窝在房中。入了夜,温度降下来了,永安河边便多了许多纳凉之人。每年这会儿,永安河便会放花灯、放焰火,平日里心中惦记着某人又不敢相邀的男女这会儿倒是大胆起来,递个帕子或是递封信,天一擦黑,在永安河边见面,交谈几句郎情妾意便出来了。 这一日澜沧在上职,静念拿着封信走进来,嘴一撇递到他手中:“相府的小姐送信来了。”满是不屑。 澜沧拆开信一看,是邀自己下了职去永安河看烟火。着实不想去,提笔写信回绝了她。心中再不想此事,下了职出了府衙,却见外头站着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不是赵越溪是谁? 赵越溪微微上前一步:“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放烟火了。小女亲自前来,不知欧阳大人可否赏个薄面?” -- 第22页 澜沧欲开口回绝,却见赵越溪眼睛微红,若是拒绝她,恐怕会即刻哭出来。大庭广众多少不好看。于是点点头,陪她向永安河走。 每年夏天,永安河都会放烟火,这一日,京城的男男女女会相约来看烟火。你在京城随意拉着一个老人问他当年如何与老伴定情,他兴许会说:那年夏天,永安河边放烟火…而澜沧对此毫不知情,只当这是一个寻常的日子。 二人走到河边之时已是人山人海,赵越溪担心走散,拉着澜沧的衣袖,带着他向自家的船上走。二人立在船头,静待烟火。 伴随砰的一声,烟火在空中炸开,永安河亮成一片。然而百姓的眼光却都看向水面上的一艘船,船头立着一个女子,她的银色衣裳在烟火的映衬下闪着五色的光,身旁的男子俊秀异常。 “哇,果然是京城第一才女,仙女下凡一般。” 站在岸边的清风发觉异样,随着大家看向船头,一男一女立在那仰头看着烟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清风觉得他们般配,却不敢再看一眼。这些日子不见他,以为那莫名的情愫消逝了,这会儿才知这哪里是消逝了,是被埋进了心底,不见他还好,见他了,就腾的跳了出来,比从前更甚。那又怎样呢?他终究会是赵越溪的夫君。她鼻子有些酸涩,拉着雪鸢向人群外走。雪鸢自是知晓怎么回事,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船头的人,好似他能看到一般。 “不看了吗?”雪鸢在她耳边大声问。 清风想开口说不看了,眼泪却落了下来。生怕别人看到,用衣袖遮住了脸。烟花有什么好看,还是小院好。 拉着雪鸢要向回走,却被一个人拦住去路,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这不是我的..生意伙伴吗?” 清风泪痕犹在,慌忙擦掉,而后抬起头,看到景柯摇着扇子站在那,眼含笑意。 她不想被人看出窘迫,朝他欠欠身要走,景柯一条胳膊伸的老长,拦住了她的去路:“不看了?” “太过嘈杂。” 景柯哦了一声,看向雪鸢:“我的船在河上,能否有幸请二位上船观看?” “心领了。”“好。”雪鸢与清风同时开口,清风诧异的看着雪鸢。雪鸢不管那些个,她正在气头上。从前欧阳澜沧每日来府上,后与赵越溪在巷子口亲密,今儿又光明正大看烟火定了情,真当我们小姐没人要呢?这怀古先生几次三番找小姐,看小姐的眼神雪鸢是看到了的。一身贵气浑然天成,不比欧阳澜沧差。雪鸢是一定要小姐露锋芒的,哪怕别人看不到,欧阳澜沧也要看到。 这样想着,拉着清风的衣袖:“好小姐,小姐最好,小的想上船看。” 清风坚定的摇头:“雪鸢,你可知在京城,男女一同看烟火意味什么?” “三小姐竟是在意这些世俗眼光之人?是每一对同看烟火的男女都终成眷属了吗?”景柯听出清风的拒绝之意,想来是怕世人误会。他心中生了气,即便世人误会,吃亏的是你吗?我堂堂大皇子,不配与你落魄人家的三小姐一起吗?这样动了气,便誓死要把清风弄到船上去。 清风被他问的无法开口,只能任由雪鸢拉着她上了景柯的船。雪鸢站到船头上,对船夫说道:“劳烦向那边摇,那边看的清楚。”清风根本无心看烟火,一双眼不知看向哪里,待船摇近了,才发觉这船竟是贴着欧阳澜沧那艘停下了。 澜沧听到动静回身,看到站着的清风以及…大皇子?清风的眼透过朦胧夜色看着澜沧,适才的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又掉转身去,不想看他。 她的手指绞在一起,落在澜沧眼里是动情男女间的不自在。不知怎的,澜沧本就意兴阑珊的心更失了兴致。朝景柯鞠躬:“给大皇子请安。”想来三小姐不想自己去她的院子,原因是在此。若是被人传出闲话,嫁进王府便难了。 清风听到大皇子三个字,诧异的回过身去看着景柯。她从前在深闺中,因着不受宠,从未被父亲带去过宫宴,自是从未见过皇子们。 景柯没有理会澜沧,而是看向清风,嘴角噙着几分笑意:“不施礼?”他是在逗她。 清风本就郁结的心更因着景柯对她的欺瞒而怒火中烧,转过身去不理会他。景柯从未见过这样的清风,这样真性情的她竟比从前更惹人怜。向她站近了些,小声与她解释:“不是有意骗你,没有时机。”看清风仍一动不动,声音更添几分温柔:“难不成在我与你买字画之时抬出自己的身份压你?那你还敢不敢收我银子?收了银子会不会担心画不好?身份而已。” 他的柔声细语隐约传到澜沧耳中,如针扎一般刺耳,大皇子身份显赫又才情卓绝,是众多皇子中最出挑的一个,只是已有家室,属实不是清风的良人,思及此恨不能跳上他的船拉走清风。 但他也知晓,京城的女子恨不能削尖了脑袋嫁给皇子们,做妾都成。只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清风不是贪慕虚荣之人,想来是真的属意大皇子。不知怎的,澜沧的心,钝痛了一下。眼望着清风的侧脸,盼着她回头看他一眼。 一旁的赵越溪不动声色的与景柯交换了眼神,而后扶额说道:“欧阳大人,起风了,我们回罢?”她说的是我们回罢,这几个字落在谁人耳中,都是定情男女的暧昧之言。 雪鸢看澜沧随赵越溪下船,心中顿觉恨铁不成钢。好好的一段姻缘,就这样散了!他日别再见了! -- 第23页 清风只觉得折腾这一遭太过疲累,对船夫说道:“劳烦上岸罢?” 她不想与景柯说话,上了岸径直回府,景柯被孤零零扔到船上。看着清风的背影逐渐消失,心中竟有些酸涩。他承认自己用了手段,自己中意一个女子,找人查她是应当的。那探子每日来报,欧阳大人陪三小姐砍树了,欧阳大人在三小姐府上待到深夜,欧阳大人今日呆了粽子给三小姐…好似定情男女一般。 清风心乱如麻,脑中满是欧阳澜沧与赵越溪站在船头仰头看烟火的样子,那样般配。欧阳澜沧如天上明月,又是朝堂新贵,看上他的女子自是数不胜数。想来自己与那些女子比不起的,父亲落魄自己又逃了家靠卖字画为生,无论如何,都配不上他。这个道理她从前也懂,是以在那日看到他与赵越溪亲热之时便悬崖勒马,只是那时二人整日见面,他又那样好,清风极偶尔也会奢求,或许自己会与他有几分缘分。 今日算是彻底醒了。回到府中拿出那把扇子愣神,那时她亲手为澜沧做的。静念说他们府上蚊蝇多,都是糙汉子不喜驱蚊,澜沧时长看着看着书一巴掌拍自己腿上。是做来送给澜沧的,此生没这样的机会了。死死咬着唇将扇子放进盒子中,再也不敢打开。 澜沧送了赵越溪后向回走,路过清风的门口,看她院内的灯灭了。站在她的院门口许久,静念在一旁唤了他三声他才缓过神来。 “耿叔问要不要给大人备饭?” “哦。”澜沧低低哦了声,想起清风做的那把扇子,怕是不会再送给自己了罢! 第17章 七月 距离那日永安河看烟火,已过去近十日,清风无声无息。本就在京城轻飘飘一个人,这样静下来,更如消失了一般。好在下人每日来报,三小姐的院门开了几回,三小姐的下人买了小叶紫檀回去…多少能知晓她还活着。 景柯靠在贵妃榻上,手中捏着一串小叶紫檀串珠,揉几下向鼻子下面送了闻闻。舒月在一旁绣着帕子,与他说话:“父皇快回来了,说是已经到了冀州。” “嗯。”景柯嗯了声。 “父皇这回去无盐镇,不知经了什么,说是要在后宫给京城的公子小姐办一回宴..”舒月起初听着这个也觉着稀奇,父皇多威严一个人,这会儿要搞这些花样,知晓的明白他是要点鸳鸯谱,不知晓的还以为父皇要给自己选妃呢!这样想着又说了一句:“穆宴溪短时间内回不来了..”舒月自说自话许久,都不见景柯有动静,抬眼一看,人家眼望着窗外,不知看着什么愣神儿。于是放下手中的绣品,走到他眼前,娇嗔说道:“跟你说话呢!魂儿去哪儿了?你若是想人家就赶紧去,别占我这贵妃榻!” 景柯收回神,看到眼前的舒月红着眼,是真急了。连忙把她拉进怀中哄着:“胡说什么呢?本王想谁了?” “你心里在想谁你心里清楚。前些日子永安河放烟火,你闹的阵仗够大的,第二日京城都传遍了,大皇子要纳妾了!”舒月在景柯怀中挣扎,舒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景柯要纳妾,纳就纳了。从前又不是没为他纳过妾,但那会儿他不像如今这样,掉了魂儿一般。眼前这三小姐,要真抬进来,看景柯这疯魔劲儿,这王府的天还不得变一变? 景柯嘿嘿笑出了声:“整个京城都在传?那感情好。”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将舒月推开,手在她臀上拍了一把,转身出门了。 到了清风门口,整了整衣领,伸手叩门。小七听到叩门声跑来开门,门一开,这回门外的这人不能叫怀古先生了,得叫大皇子。也不能让人家吃闭门羹了,只得说一句:“请大皇子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秉。” 院内的清风听得清清楚楚,她着实不想让景柯进门,于是随着小七出来了。她这些日子吃不下亦睡不好,原本圆润的小脸儿,此刻变成了一张小尖脸。朝景柯弯身请安,而后问道:“不知大皇子光临寒舍为哪般?” “.……不是说好了卖你的字画?” “不卖了。” “出尔反尔?” “对。”清风一个对字,将她的混不吝体现的淋漓尽致,景柯吃了憋,愣了愣,而后咬着后槽牙问她:“宋清风,你不懂本王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找你是吗?” “清风不懂。” “好,那本王现在告诉你,本王看上你了,本王要娶你!” “大皇子兴许是跋扈惯了,从前想娶什么女子便娶什么女子,大皇子手到擒来,美人心甘情愿。清风,不嫁!” “.………”景柯是真长见识了,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人,万贯家财如过眼云烟,宁愿在这破院子里清贫过活,也不愿去他府上享福。知道自己杠不过清风,只得叹了口气说道:“你图什么呢?” “图高兴,图自在。” “我去找你父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已搬出宋府自立门户,我父亲亦管不了我。若是大皇子要强娶,那你直接抬棺材来。”说罢朝景柯欠了欠身,柔声道了句:“不送。” 景柯被清风气笑了,扶着墙笑了半晌。他这一笑,倒是把清风看傻了,歪着脖子看他笑。 景柯笑够了,朝清风摆摆手:“宋清风,你来。” “不去。” “我能吃了你?” 清风一想,的确不能吃了自己,向前迈了两步:“怎么?” -- 第24页 “靠近点。”景柯手指比了比,清风又向他靠近一些。景柯一步跨到她面前,手揽着她腰,将她带进怀中,任她如何挣扎都未放手,将头靠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宋清风,不管你信与不信,本王中意你,这辈子必须娶到你。”说完松开手,看着一脸怒容的清风又笑出声,转身要走,却见澜沧站在那。眼睛落在清风身上,似是想问清风什么。 景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停下步子等澜沧冲他行礼。而后才走到他面前笑着问他:“欧阳大人今日没与赵越溪游湖?听闻越溪小姐每日去府衙找你,俨然已把你当成了相公。” “大皇子说笑了。” “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丞相已在为越溪小姐准备嫁妆了。听说欧阳大人家境清贫,丞相为不让女儿受苦,嫁妆足能绕永安河一周。” 澜沧没有应言,景柯说的话是无中生有,他不愿辩白。 景柯用了重拳却挥在棉花上,顿觉无趣,哼着小曲儿走了。 留下澜沧看着清风,适才二人那样亲密,想来成亲之事八九不离十。于是缓缓走到她面前,道了句:“恭喜。” 清风笑了笑:“同喜。”而后转身走进院中,关上了门。身子倚在门上,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听到澜沧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想来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他眼底有乌青,想来又是没有睡好。他睡的好不好,与你究竟有几分干系?是不是多管闲事?清风心中责骂着自己,转身向里走。 ================================== 文华帝出巡数月,终于得以回京。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命礼部来办鹊桥会一事。所谓鹊桥会,还是在无盐镇学到的,无盐镇的男女,在七夕这一日,会聚到一起。每人手中一个信物,递与心中之人,若是两人互相收到信物,那便可视作天赐良缘。文华帝觉着这法子好,京城未成亲的名门闺秀、青年才俊那么些人,搞这一回,能省了好些日后指婚的麻烦。 但这主意他自己心中想着,并未与任何人说。只说七夕这日,在后宫办宫宴,让礼部将满朝文武百官以及亲眷盘点一盘,亲手列了单子。又想起被革职的太傅,家中也是有女儿的,于是也一并列在了单子里,由礼部命人挨家挨户送信。 清风收到礼部的信笺之时着实愣了半晌,皇命不可违,自然是要去。 不想太过寒酸惹人注意,从箱底翻出自己十六岁那年亲手绣制的衣裙,艾绿色对襟上衣,绛紫色纱制长裙,衣裳乍看平淡无奇,再仔细看,面料之上竟是细密的银丝走线,站在日头下散发五色的微光,艳而不俗。 宫宴是设在后花园,清风随宫女找到自己的位置,整理衣裙便坐下了。她的位置极不显眼,清风乐得自在。看着眼前小桌上那八小碟点心出神,皇宫的东西精致的没得说,清风在脑中将那点心逐个做了一遍,心道一会儿要细细品了,这样才能将其中用料研磨透,回去做给雪鸢和小七吃。 她正愣着神,听到一声爽朗的笑,抬起头看到穆老将军和夫人正向里走。穆夫人清风是见过的,并有一些交情,于是连忙起身去给她施礼。穆夫人看见清风,亦是十分欢喜,拉着她说了许久话,才依依不舍放她回到座位上。 文华帝终于来了,他来的奇特。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抱着两大捧花,白色的芍药和粉色的芍药。众人跪下请安,而后纷纷落座。清风被那芍药吸引,心道皇宫里的芍药竟是比外头的好看,要是能挖出几株带走就好了。从芍药中回过神后,看到远处一男一女笑着在看她,男子是景柯,女子想必是他的王妃。清风不自在的别过脸去,却看到赵越溪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她今日比看烟火那日更美,特地在人群中找到清风,朝她轻轻一笑。 文华帝拍了拍手,两个小太监逐一派发芍药,男子是白色芍药,女子是粉色芍药。在宫宴上赐花,倒是有趣。澜沧亦在这里,只是他不喜凑热闹,站在很远的位置。清风进来之时有心上前打招呼,想起她似乎不爱与自己相交,便忍住了没动。 这芍药拿在手中,文华帝的话亦传进耳中,大意是男女可互送花朵,若二人同时给对方送花,代表心意相通,当场指婚。 文华帝这个法子着实能为他省去不少麻烦,免得再想谁与谁般配,由他们自己定了去。是穆家人开了这个头,想到这里,看了眼穆老将军。 有些男女是之前就有私情的,听文华帝那样说,迅速写了小字换了花,而后站到一旁。赵越溪手中拿了许多花,然而她的眼,始终望着澜沧。 几乎所有人都忘记角落里坐着一个不受待见的三小姐,除了景柯和..澜沧。景柯凑到文华帝面前在他耳旁耳语,而后拿起一朵花缓缓朝清风走去。 原本有些喧闹的后花园顷刻间安静下来,大皇子出马送花,送给相貌平平的宋清风。甚至在今日以前,没有人知晓有这个人的存在。他走到清风面前,将花放到她小桌上,而后弯着腰与她平视,他笑容蛊惑:“宋清风,待会儿,将你的花给我。”而后起身回到舒月身旁。 穆夫人看到这里,心中一窒,在穆老将军耳旁耳语几句。而后穆老将军起身到文华帝面前与他小声说话,文华帝不住的点头。旁人不知他们说些什么,只是觉得不寻常。末了,文华帝说了句:“再看,不急。” 澜沧看着清风坐在那里,有些孤独,适才景柯的花,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景柯显然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公然表达要纳她做妾的想法。澜沧替清风可惜。 -- 第25页 “欧阳大人,这是越溪的花。”赵越溪将自己的花递到澜沧手中,他手中已有了几株花,赵越溪看过,那几个送花的女子都不及自己。于是朝澜沧的花指了指:“欧阳大人。” 澜沧不做声,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始终在想适才景柯弯腰平视清风的画面,不知怎的,不受控制似的越过赵越溪向清风走去。 他缓缓走到清风面前,低声唤她:“三小姐。” 清风抬眼看着他,她原本是看客,亦做好了被嘲讽的准备,他来做什么?清风眼中一闪而过的委屈,澜沧终于看到了。他朝清风笑了笑,而后将自己那朵花放到她面前,却没有走。用更低的声音对她说:“三小姐,把你的花给我。” “……”清风愣在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眼前的欧阳澜沧,如玉一般的公子,亦是不知被多少女子惦记过,却将花放在自己面前,这令清风不知所措。“欧阳大人不必…” “给我你的花。” “你不懂..” “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要成亲了。澜沧当时没有意识到,他以为自己是在救清风,其实澜沧不想清风嫁给任何人..除了自己。后面会写到。 第18章 七月 “欧阳大人。”赵越溪在一旁低低的唤他,眼中满是泪水。今日这颜面算是丢尽了,本以为今日会得偿所愿,眼下却闹了这样一出,她没法与父亲交代。 澜沧回身看着她,抱歉的朝她笑笑:“实在对不住越溪小姐。” “欧阳大人...那日在巷口,你酒后喊越溪的名字..你心中当真没有越溪吗?”赵越溪语毕看着清风:“是她用什么下作手段逼迫你了吗?” “......”清风无意与她争,却被诋毁,吃惊的抬起头看着赵越溪。刚要开口,却听见后面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这事不能这样说,男欢女爱实属你情我愿,都不是孩童,三小姐又不见得有什么靠山,如何就能逼迫欧阳大人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了?”是穆夫人。她面带微笑,由小丫头搀扶着向这头走来,走到三人面前站定,眼微微扫过景柯:“皇上出于好心安排了今日的宫宴,原本少年男女为情所困是人之常情,万万不可闹得太过难看。” 穆夫人是谁?是朝廷三代为官名望第一的穆家当家夫人,是穆老将军的爱妻,是大将军穆宴溪的母亲,她说话,在座的除了皇上和穆老将军,没人敢顶嘴了。于是场面陷入一片安静。 澜沧看着清风,她垂首站在那,额前的刘海随着风微微的动。向前跨了一步到她面前,轻声对她说:“三小姐,你我皆是受苦之人。澜沧在京城漂泊无定,是在三小姐院子内的那些时光,令澜沧觉着有了依靠。三小姐成全澜沧吧?” 清风听到他提起那些时日,眼睛红了。她不想在众人面前哭,只得用力吸足一口气抬头看着他。她眼中的委屈都落尽澜沧眼中,令澜沧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求救似得看向穆夫人。 “三小姐。”穆夫人拉住清风的手,凑到她耳边说道:“这恐怕是你此生唯一一次,对自己成亲之事说的算的机会。”穆夫人声音极小,但字字入了清风心底。 清风抬起头,缓缓将花从身后拿出。 “父皇。”一直在看的景柯突然开口,跪在了文华帝面前:“父皇,儿臣请求父皇将宋清风指给儿臣。” “?”文华帝看着他的大儿子,此时的他眉头紧锁,不是在玩闹。再看舒月,款款站在那,丝毫看不出异样。 “儿臣从未开口向父皇要过什么,宋清风是唯一一个。” 景柯说的对,他是大皇子,打小被众星捧月,也打小长在危机重重中,是以他懂事早,早早出去立了府。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文华帝于心不忍。“这..” “皇上,老臣有一句,不知当不当讲。”讲话的是穆老将军。 “爱卿请讲。” “今日皇上定的是要男女互相交换花朵才算,现如今这三小姐还未将花送出,若是提前指婚..这...” 文华帝到底是帝王,不能出尔反尔,何况自己的儿子未必没有胜算。于是安慰似的看了一眼景柯,而后对清风说道:“宋家三小姐,大伙儿都在等。” 清风被架在了火上,不知该如何做。澜沧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他与赵越溪会是神仙眷侣,与她成亲他的仕途从此会是坦途。不想连累她,眼泪如论如何止不住,拿着花朝景柯走去。这一步步,身上好似坠着千斤重,都沉到脚上,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边走边盘算,自己的盘缠够到北线吗?肩不能背背不能扛,能在北地活下来吗?管它呢,过了今日,这京城就是本小姐的浮生一梦,打死不再回来。 澜沧看着清风一步步远离自己,如万箭穿心。“说句话。”穆夫人伸手推了澜沧一把,她今日算是豁出去了,今日事一出,算是彻底得罪大皇子了。而今皇上有退位之意,太子扶不上墙,这江山到底是谁的谁都说不清。管他呢!今日必须帮宋清风! “三小姐。”澜沧出声唤她,看她停下步子看自己,顿了许久才说了一句:“澜沧从前只为自己的母亲煮过粥..”那一段沉痛的岁月,而今说起仍会红了眼。 深夜的那碗粥,何尝不是清风过去十几年屈指可数的温暖?看着澜沧通红的眼,清风的心忽的飞向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向景柯走了。这个男人缓缓走向自己,令清风无处遁逃。将自己的花向前送了送,口中说了句:“欧阳大人,请笑纳。” -- 第26页 澜沧接过花紧紧握着,道了句:“多谢。”澜沧不知自己今日为何如此,自打那日清风将他关在府门外,他便觉得是自己唐突了。但今日发生的事,是在他意料之外。他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何执着于娶她,只是觉着此刻手中攥着那朵花,无比安心。 景柯何尝为一个女子这样过?狠狠瞪着欧阳澜沧手中的花,而后甩袖而去。景柯是恨上了!那日在自己的饭庄,清风爬上那棵树,去抓那小雀,他便打定主意娶她。又回身看了一眼澜沧和清风,彻底走了! 他这一眼落进穆老将军眼中,心道这欧阳澜沧到底是与大皇子结仇了,不仅是他,穆家也与他结仇了。叹了口气,朝穆夫人使了眼色,教她回到座位上。 赵越溪今日落了空,一言不发,待皇上将互相交换花朵的男女指了婚,便离席了。 待澜沧和清风出了宫已是明月高悬。清风万万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一出,进宫之时还是孑然一身,出宫之时,已有婚约在身。 她跟在澜沧身侧不知该如何开口,总觉着是自己连累了他。想了许久才开口:“欧阳大人...清风手中攒了一些银子,不若今晚收拾细软连夜跑了如何?过两日你去报官...” 澜沧听她这样说笑出了声,停下身来看着她,他的眼在月色之中清透明亮:“报官之后呢?皇上首当其冲问责宋将军。” “……”清风咬着唇,是自己想少了。 “成亲后,要单买一处院子吗?”澜沧不继续适才的话题,而是问起了二人的住处。好在二人的院子近,住在哪里都可。但二人的小院都不大,若是将府内的人都聚在一起,又略显局促。 “……欧阳大人当真吗?不仅是为清风解围?” 澜沧没有回她的话,今日发生的事,于他而言亦是梦一样。他还从未见过这样气概的自己,在那么些人面前,挺直了腰杆与当朝皇子争一个女子。明日民间不定会传成什么样。思及此又笑出了声。 二人一路走到清风的府门外,小七和雪鸢伸着脖子在那候着。远远的看着小姐与欧阳大人走在一起,互相看了眼不知发生了何事。眼睁睁看着二人走近了,也不敢说话,生怕那句话说错了,惹小姐伤心。只能眼偷瞄着澜沧,然而那欧阳大人,不仅没有与他们道别,竟是随着小姐进了院? 满脸狐疑的跟上前去,耳朵伸的老长听他们说话。 是小姐先开了口:“今日之事…” “今日毕。”澜沧拦下她的话,而后撩起衣摆坐在从前常做的位子上,朝清风笑笑。“咱们坐下好好说会儿话吧?” 清风点点头,想起二人下午都未进食,连口茶都未喝,于是要澜沧稍等,起身叫小七烧水,自己则带着雪鸢进了小厨。澜沧知晓她要做什么,亦起身跟了进去,拿过雪鸢手中的火石:“我来罢。” 雪鸢差点惊掉了下巴,不知今日唱的究竟是哪出,几步跨到门外,将耳朵贴在门上。 澜沧点了火,看清风熟练的在两个碗中打了蛋,又添了水,放在了锅中,原来是要做蛋羹。“这会儿有些饿急了,只得随意吃些。” “极好。”澜沧将火拨小,脸被火光映的微红,抬眼看着清风道。 “哦。”不知是火烤的还是热气熏的,清风觉着自己的脸烫的不行,转过身去用手拍了拍。 小七在院内多挂了一盏灯笼,这样能把二人照的清楚些,说到底还是纳闷小姐怎么又跟欧阳大人走到了一起。 跟雪鸢远远的站着,看二人一人一碗蛋羹,一口一口吃着,也不着急,吃过了眼见着小姐净了手,竟开始…沏茶???? “今日我可有吓到三小姐?” 清风点点头,又摇摇头。 “今日之事吓到我自己了。”澜沧喝了一口茶,而后说道:“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今日是头一遭。若三小姐一定要问我为何这样做,我亦不知缘由。但有一事是真的,当三小姐将花递到我手中之时,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一阵微风拂过,院内的灯笼晃了晃,书桌上的影子亦晃了晃,清风的心亦晃了晃。 “我来自无盐镇,在入仕之前一无所有。三小姐是没有见过我在无盐镇的房子,一间茅草屋,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若是刮大风,即便紧闭门窗,屋内的书页亦会被翻起;冬天更无需说,写着字,手便冻僵了。”澜沧将自己的手伸到清风面前,他的手心满是老茧,哪里是文人的手?:“母亲常年流连病榻,一边做先生一边照顾母亲,家中许多东西,都是我一样一样亲手做的。入仕后,亦没有多少银子,养着几个家丁,与我一起过苦日子。之所以说这样多,是想告诉三小姐:今日是欧阳僭越了,自知配不上三小姐,却仍将三小姐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你别怪我,大皇子府上妻妾成群,你若嫁去,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苦。” 澜沧头一回在清风面前说这么多话,他兀自说着,抬头之时却看见眼前人泪水早已打湿衣襟。瞬间有些慌了神,从怀中掏出帕子递到她面前:“对不住你,让你伤心了。”清风接过帕子捂在脸上,摇了摇头。 她心中百感交集,这些日子梦到过澜沧几回,他为人那样柔和,坐在小桌前去打一副棋盘,抬头对清风说“夫人起了”每回醒来都觉着神思恍惚。清风是做过嫁给澜沧的梦的,但从未想过会成真。 -- 第27页 她擦掉自己眼中的泪,将帕子放在一侧:“一会儿洗了还给您。”而后抬眼看着澜沧,他被自己吓到了,双唇紧抿:“今日的事,亦不在清风意料之中。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清风觉着有必要与欧阳大人说说这宅子的事。” “好。”澜沧应了声好,宅子的事他盘算过,若是再置办一处大一些的,自己手中的银子远远不够,但可以将眼下这处卖了,自己再卖一些字画,倒是将就着够用。 “宅子呢,不必重新买一处。咱们在这里有两处,只是中间隔了一个院子。若是他日有机缘,卖了其中一处,买了中间那个,打通了足够;若是没有机缘,左右就隔一个院子,走几步就到,住在哪儿都可。” 小七和雪鸢互看一眼,小姐是在…谈婚论嫁? “不知欧阳大人如何想,在清风看来,安身立命之地,不必太大。用心住一处小院子,比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深宅大院强。” 澜沧有些触动,清风一颗心玲珑剔透,只教人觉得无比暖。 “多谢三小姐,体恤澜沧囊中羞涩。” “莫欺少年穷。”清风笑着说出这一句,她的轻笑声在夜色中传的很远,又折返回来,落在澜沧心中。 “尽管羞涩,存银还是有一些,明日拿过来请三小姐保管。” …… “成亲的日子定在哪一天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澜沧很像许多女孩年少时爱的那个人,有一些木讷,有一些暖。想救别人于水火之中,自己却意外获得了甜。 清风呢,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她说的,安身立命之地不必太大,用心住一处院子,比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深宅大院强,亦是她的真实想法。后来,她真的将日子过成了诗。 景柯,一旦恨一个人,那将是很可怕的恨。 第19章 七月 “成亲??”一旁的雪鸢听到这句后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她的眼睁的铜铃大,不可置信看着清风。 清风脸红了红。 “是。”澜沧转头看着雪鸢:“还没得空与你们说,今日在宫宴上,皇上将你们小姐指给了我。从此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雪鸢的嘴迟迟合不上,还是小七先行反应过来,一拍脑袋捂住嘴笑出了声。他就说小姐与欧阳大人缘分深着呢,雪鸢不信,这回好了,成姑爷了! 小七这一笑,令雪鸢也跟着笑出了声,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扭头走了,这回倒是不用避嫌了,院门开着让二人说话,他们则去找静念。 清风看着他们出去,想起澜沧问她何时成亲,说道:“何时成亲,听欧阳大人的。” “三小姐是何时生辰?” “十月初八。” “那我们十月初八成亲如何?” “...好。” 二人说完话已近三更,澜沧回到住处,在屋内安静坐了许久,此刻窗外月朗星稀,万物归宁,让他得以去思索这如梦的一天。这一切如何发生的,澜沧无法还原,归根结底是发生了。起身走到桌前,提笔去写一封信。他有些日子没有写信了,这一提笔,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只余一个名字,便无奈收笔。将之前所有曾写过的信装进木盒,束之高阁,一生不打算再看。 清风连夜给三哥写了一封信,她要成亲了,旁人无所谓,总该教三哥知晓。握着笔想起三哥从前与自己一样,而今仍孑然一身,又难免唏嘘。要成亲的女子都是这般爱哭吗? 第二日睁眼,清风与澜沧的□□已传遍京城,自然亦落尽宋府人的耳中。清风的大娘站在宋老爷子面前添油加醋那么一说,宋老爷子便掀翻了茶桌。然而圣意不可违,他生气归生气,头脑还在,若是此时宋家不出面,会驳了皇上的颜面,于是命下人去置办清风的嫁妆,特地叮嘱规格要高,仅次于相府为赵越溪备好的嫁妆即可。又叫人去送信,要清风和澜沧择日回府。 澜沧因着赈灾粮之事立了功,文华帝的赏赐这一日也下来了,官晋一品,俸禄加两成。下了朝看到景柯立在一旁看他,想了想,到他面前给他请安。景柯鼻子里嗯了一声,指了指宫门的方向:“出宫说话。” 澜沧没法子,只得随他走。 “太子眼下读书怎样?还是拿起书本就哭爹喊娘吗?儿时他读书,可没少连累我们。因他背不下,所有的皇子公子都要跟着挨罚。他倒是聪慧,很多课业都要那母妃不受宠的清远来写,而今清远去了,又有了欧阳大人。当真令人艳羡。”景柯绝口不提清风之事,只与澜沧抱怨太子读书。澜沧跟在一侧默不作声。 景柯自说自话许久,终于停下身来看着澜沧:“欧阳大人觉着太子读书还有救吗?” 澜沧连忙朝他拱手弯腰:“下官不能妄议,还望大皇子体谅。” 景柯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冷笑一声:“昨日在宫宴上,欧阳大人可不是这会儿这般谦逊。与本王抢女人,手快的狠。” “......”澜沧看景柯火气起来了,不愿亦不能与他争执,只得站在那等他将话说完。只见景柯眉头紧锁,目光阴沉,气沉三分:“欧阳大人置本王颜面于何地?” “下官属实欠考虑,给大皇子赔罪了。” “去找父皇,说你后悔了。” “下官不曾后悔。”澜沧语气波澜不惊,却带着坚决,目光清明不藏污纳垢,他不卑不亢的姿态令景柯呆了呆。愣了一瞬说道:“本王心窄,这回记得欧阳大人了。”拂袖而去。 -- 第28页 澜沧苦笑着摇头,转头看到穆老将军站在不远处等他。连忙几步跨到他面前,弯腰施礼。穆老将军不与他见外,虚扶他一把:“走吧!来府里小坐。”这会儿倒是不必避嫌了,临行前将腰牌给了他,又出了赈灾官粮他拿腰牌调用穆家军一事,加之昨日宫宴上这一出,满朝文武百官都知他欧阳澜沧与穆家交情不浅。 “昨儿回去,去宋家三小姐商议婚事了吗?定在哪一天?” “商议了,定在十月初八,刚好是她生辰。” “那自然好,这日子好记。你们呢,眼下看着还有些生,趁着还未成亲,得熟络起来。不然洞房花烛夜掀了盖头,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论如何下不去手…”穆老将军行伍之人,说话直白的狠,当初收拾名动京城的穆夫人,也是下了狠手的。不然那样一个美娇娘怎么就落到自己手中了? 澜沧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还真没想那样远,这会儿穆老将军一说,他自己也觉着是个问题,三小姐性子沉静,一心陷在字画和有情趣的小玩意儿中,这些她恐怕也不会想。但澜沧亦没做好与长辈讨论这些的准备,话憋在口中问不出口。 穆老将军觉察到澜沧的窘迫,侧着脸看他一眼,笑出了声:“欧阳大人是刚正纯良之人,不似吾儿宴溪,一早就知晓男女之事。看欧阳大人这神情,恐怕是未经世事的。”语毕哈哈大笑出声。澜沧本就通红的脸这回更没处放了,清了清嗓子终于是说了句话:“您今日邀晚辈去府上,是为着?”没什么事儿晚辈就先走了,恨不能抬腿就跑。 穆老将军收了笑,正了正神情道:“府上说罢?外头人多眼杂。” “好。” 穆老将军要说的事是官粮之事,眼下有了眉目。穆家军派人去那些铺子收缴,顺带吓唬了那些掌柜的,真有一个掌柜的忍不住招了,说是送这批粮的人,其中有一人,腰间挂了一个赤红腰牌,应是宫里人。 “宫里人?”澜沧从前并未想到这一层,这会儿听穆老将军这样一说,很多事登时想通了。为何会有人敢动这批粮,又为何有通天手段将粮食运出去。 “是宫里人。”穆老将军点点头:“欧阳大人入仕时间不长,而今也算见识到官场的皮毛,他日这种事将层出不穷。官粮这事,尚不算大事。真正的大事是不定哪天,哪个乱臣贼子冲进了宫,将这朝廷变了天。” “明白。”澜沧点点头,猛然想起那几日,不爱读书的太子将自己留在宫中陪他温书,又想起今日大皇子说的那些话,心中不免生出疑窦,于是一五一十与穆老将军说起。 穆老将军眉头紧锁着,他猜测大皇子应是查到了什么,在给澜沧递话,尤其是那句,眼下有欧阳大人帮衬属实让人艳羡,这会儿想来这绝非好话。兴许在他心中,穆家、欧阳已经与太子站到了一条船上。而今他又因着宋家三小姐与欧阳有了嫌隙,即便他心知欧阳与太子无关,恐怕也会将他们绑到一起。这样想着便觉着事态十分严重。 “穆老将军是忧虑大皇子会诬陷澜沧吗?”欧阳亦想到这一层,他身正不怕影子斜,遇到事倒是愿意对簿公堂的。只是他一根筋,想象不到若是旁人想害他,对簿公堂之际,任何手段证据都会用上,任你满身是嘴亦说不清。 “不是忧虑,是必然。欧阳大人对大皇子知之不多,大皇子是皇上第一个儿子,下生之时皇上宝贵的紧,众星捧月一般,他打小心思深沉。从前与吾儿宴溪、宋为一同共职过,宴溪说过,景柯笑面虎一般,有仇必报,绝非善类。眼下我们需将手头的证据清算一下,在他之前交到皇上手中。”穆老将军是雷厉风行之人,说做就做:“你将证据给老夫,此时全身而退,其余交由老夫来办。” 澜沧多少有些感动,打他进京起,就受穆家照拂恩惠,却不知为哪般,只得轻声说道:“您莫要趟这浑水,让晚辈自己来吧?” 穆老将军知他心中所想,对他说道:“你来自无盐镇,吾儿宴溪恐怕此生将在无盐镇扎根。他的夫人是你的学生,你的人品,老夫信得过。换句话说,宴溪在外,你在内,老夫将吾儿身家性命托付给你。眼下你羽翼未丰,老夫该做的事是定要做的,老夫先护着你,他日你护着吾儿,两不相欠。”穆老将军这趟无盐镇归来,心中多少觉着凄苦,从前宴溪出征,心知他除非战死,总归是要回他这个父亲身旁。而眼下,他很难再回来了,即便回,也只是匆匆十几日。“回去罢?交与老夫。” 澜沧红着眼点点头,起身朝穆老将军深深鞠躬,被穆老将军扶起:“不必这样客气。你成亲在即,适才路上老夫说的话也不是在逗你,册子我府上就有,叫人拿来给你,今晚便开始研磨吧!” 澜沧红眼还未褪去,红脸又上了头。伸手接过穆府下人递过来的册子,速速塞进袖中。与穆老将军作别后出了穆府。静念在穆府外等他很久,见他出了门走上前,指着一顶轿子:“大人,快上轿吧?” 澜沧有些愕然,想说什么,却被静念推上了轿。直到府门外才许他下轿:“大人您得付一下轿钱。” “哪里找的?” “永安河边有的是。” “哦。”澜沧觉着静念今日好生奇怪,竟然为自己寻了轿子。自己哪里就矜贵到要坐轿子了?付了银子随静念进府,静念一进门便叫耿叔关了院门,将澜沧拉进书房。 -- 第29页 “大人,咱们被人盯上了。”他表情肃穆,一点儿不像骗人。 “?何人?” 静念摇摇头:“不知。那人也是有功夫底子的,咱们出入万万要小心。” “好。”澜沧拍了拍静念肩膀:“你是怕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对我行刺吗?” “对。不过大人无需担心,若有人行刺,三两人静念还是打得过的,人数再多点,恐怕成问题。但静念会拼死护着大人的。” 他言之凿凿,令澜沧笑出了声:“你傻不傻?若有人行刺我,你还不跑?自己先活命去罢!我不用你拼命。” “……哦。” 澜沧看静念低落,朝他摆摆手:“你来,我与你说件事。”而后在静念耳边说道:“那你是否发觉,尾巴后还有尾巴?” “?” 澜沧讳莫如深一笑:“总之不许你为我拼命,遇事先紧着自己,懂吗?”看静念似懂非懂点点头,将袖中的册子向床底一塞:“走罢,咱们该用晚饭了。” “厨子还没做呢?” “三小姐铁定做了。”终于能光明正大吃清风做的饭,澜沧真是不含糊,带着静念就奔清风的院子去了。还未进门便闻到扑鼻饭香,嘴角动了动,伸手叩门。 文华帝做事周全,下了朝就叫小太监将澜沧晋官品之事来通传了,清风觉着只是好事,不论怎样,从四品京官变成了三品大员,于是挽袖做了一桌好菜,也并未特地叫人去请,总之是觉着澜沧铁定会来。 雪鸢有眼色,拉着静念和小七走了,剩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 “不吃?”澜沧先反应过来,指着一桌饭菜问清风。 清风连忙点头:“要吃。” “那要喝一口吗?” “……”还要喝一口,这是何时添的毛病:“我这没有好酒,只有去年冬天自己闹着玩酿的桃花酿…欧阳大人,要喝吗?” “再好不过。” 随着清风取了酒,坐下后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这个交给三小姐保管,耿叔说他年岁大了,不想操太多心。” “哦。”清风接过钥匙,为二人斟了酒,而后举起杯:“我来提一杯吗?” 竟还要提杯,澜沧被清风提起兴致,笑出了声:“请。”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穆家:穆家与欧阳澜沧的关系非同一般,穆老将军是澜沧的职场领路人、护航人,宴溪...后面大有用处。大概因为上一本书的原因,我一直很喜欢穆家人。 关于静念:澜沧一时善意收藏静念,静念穷尽一生追随他,后续会详表 关于景柯:不剧透了哈哈。 本文不是权谋文,但因为澜沧的仕途发展与清风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是以会用不多的篇幅来写。主线还是两个主角谈恋爱。说到谈恋爱,我最近真的是觉得被大家深深宠爱,尤其是看到评论区竟然有那么多那么长的评论的时候,觉得这简直是糖。所以,为了报答大家,本文不会入v,至少在完结前,感谢大家一路陪着我。 让我先干为敬吧! 第20章 第 20 章 清风煞有介事的举杯:“第一杯,恭喜欧阳大人加官晋爵,宏图大展。”一饮而尽,豪情万丈。 “第二杯,谢欧阳大人救清风于危难之中。”一饮而尽,气吞山河。 “第三杯...”清风卡住了,第三杯该敬什么呢? “不若第三杯敬你我举案齐眉?”澜沧接过清风的话,笑着与她碰杯:“三小姐酒量不错,三杯下肚...”抬起头看到清风嫣红的脸,生生收住了夸她酒量好的话,笑出了声。 清风双手捂着自己通红的脸,从前没见自己有喝酒上脸的时候,今儿倒好,三杯酒就红了脸,也不知是因着酒还是因着澜沧说的举案齐眉那句话。 总之,酒与人,都教人沉醉。 澜沧看着这样的清风,想起今日景柯威胁自己的那些话,这样的清风着实很好,是以大皇子愿意争那么一争。 二人所谈之事皆微小,比方说清风说起儿时字写的好,怕被人发现从而挤兑,故意将一手好字写的歪歪扭扭;比方说澜沧说起在无盐镇私塾教书,无盐镇的父母们总是随心所欲给银子,拮据之时不付,阔绰之时多付,然而多半拮据;比方说清风说起曾有个大户小姐给三哥塞帕子,转头发现三哥没有穆宴溪官大,转头要回了帕子带给了穆大将军... 都是陈年旧事,说起来却不隔心。 澜沧没由来问了一句:“三小姐还临怀古先生的字吗?” 清风连忙摇头,鼻子努了努似是十分沮丧:“怀古先生临不得了,他在宫宴上闹了那么一出,哪里还敢临他的字?” 澜沧手顿了顿,抬眼看她,口中低低一声:“哦?” 清风叹了口气:“欧阳大人怕是有所不知,那怀古先生是大皇子景柯啊!” “?”不知为何澜沧笑出了声:“大皇子是怀古先生?” 清风煞有介事点点头:“有一回去孙掌柜的铺子里送字画,恰巧是临的怀古先生的字,被他抓了个正着。倒是没有与我计较,那以后还跟我买过几回字画。” 好吧。 “说到写字,清风好像从未见过欧阳大人的书法?” “今儿饮了这许多酒,恐怕拿笔手抖。改日写副字。” “那感情好。”酒已见底,二人都有些意犹未尽,互相看了看笑出了声。清风指着桌上的盆干碗净:“改日改日,多做几道菜,多备些酒。话说回来,没料到今日竟是都吃光了。”清风起身收拾桌子,被澜沧按下了:“我来吧,刚好散散酒气。” -- 第30页 清风没有推脱,任澜沧收拾,自己则起身烧了水,待澜沧收拾完,茶已泡好,二人又饮了茶。澜沧想起穆老将军说的话,二人还是看着有些生..于是说道:“昨日皇上赏了几日休沐,不如到时出去走走?听说京西有一处景色绝佳之处,山光明媚、水色秀丽,带上小七、雪鸢和静念,去那住上几日如何?” 清风看着澜沧,眼前人着实令自己意外,一次又一次。看着那样刻板一个人,竟提议要带她出去走走,清风亦是玩性很重之人,点点头,随即摇摇头:“五六号人出去呆几日,恐怕要不少银子罢?我这里之前卖字画还有许多结余…”清风憨直,她直觉不想用澜沧的银子,那日他说他从前的苦日子,知晓他不是一个肆意挥霍之人,清风也不是。 澜沧听清风这样说,忍不住笑出了声:“三小姐嫁给澜沧,虽不会大富大贵,但日常用度,倒是够的。三小姐的银子留作私房钱吧,不是说每一个成了亲的女子都有自己的私库吗?想来你还没有到我府上看过,刚好这会儿刚用完饭,一起去消消食罢?”说罢起身向外走,清风跟在他身后,风将他的衣袍吹贴在身体上,宽肩窄腰,竟有些好看。脸红了红,心中暗笑自己没出息。 这是清风第一回 进澜沧的院子,他的院子极简洁,院中只有一棵大树,空空荡荡,不见一丝赘饰。澜沧先带清风进了书房,他的书房,整整两面书墙,可见是个书痴。清风看那满满的书有些着迷,一点一点的看,大部分的书她都读过,极少的并未读过,指着最高处的书:“拿不到怎么办?” 澜沧从门口搬进一个小梯子架在那:“上去看看?” “好。”清风提着裙角上了梯子,看到上面的都是一些少见的书,应是他的藏书。最上头,放着一个木匣子,看着不像书。看够了下梯子,发现他的手一直搭在梯子上,心中一暖。走到他的书桌前,上面干干净净,不似自己的书桌,时常堆满了小玩意儿。澜沧从小抽屉里拿出一个墨块递到她手中:“自己制的墨,三小姐下回写字试试看。” 清风拿着那墨块,顿觉无比珍贵。书桌上的那支毛笔,有些旧了,但看得出保养得宜,可见是他是惜物之人。 书房看过了,接下来是卧房。清风的脚在门口无论如何迈不进去,说到底还是女子,这样贸然进男子的卧房多少有些不合规,犹豫间抬眼,看到澜沧站在烛火处,目光炯炯的看她。一咬牙一发狠,管它呢,抬脚走了进去。澜沧看她如临大敌,心中有些怜惜,转过身去特意不看她,要她少一些局促。过了片刻才回身,轻声问她:“要不要看看咱们有多少家财?”语毕径直走到床前,弯下身抽出一个小匣子,递给清风。 清风打开来看,里面有一沓银票,两个元宝,两根金条,还有一些碎银子。 “欧阳大人持家有方,竟是有这样多家产。” “……三小姐在笑我?” 清风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欧阳大人才入仕多久,竟攒下这许多家产,从前听说做官俸禄多,今日见到了,四品京官的俸禄竟有这样多。” “做官的俸禄…属实不多。偶尔也卖一些字画。” “欧阳大人也卖字画,那你临谁的字?好卖吗?收成如何?”清风满脑子都是金晃晃的元宝,顺口这样一问。她这样一问,倒教澜沧愣了愣,随即说道:“我就是卖自己的字,尚可。” “那感情好,日后咱们可以一起写字。欧阳大人比我好一些,我都是临旁人的字。” “三小姐的字我看过,不必临旁人的字,你的字,娟秀温柔,与众不同。” “多谢欧阳大人谬赞。”清风欠了欠身,指了指门外:“不早了,欧阳大人要歇了吧?” “送你回去。” 二人又晃回了清风的小院,在院外,澜沧猛的又想起穆老将军说他们二人看着有些生的话,动手拉住清风的袖口。清风诧异的回头看着他。澜沧叹了口气方开口说道:“清风,日后我这样叫你吧?”清风红着脸点头:“那我日后也不叫你欧阳大人,唤你澜沧可好?” 澜沧点点头,拉着她衣袖引着她站的离自己近些好看清她面上的阴晴圆缺:“清风,我知晓眼下成亲对你我二人来讲,都始料不及,很多事,不能往回说,往回说说不清,咱们向前看。嫁与我,你大可放心,我会对你好。很好很好。” 清风的手从衣袖中伸出,握住澜沧的,她指尖冰凉凉的,触在澜沧的手背上,令他抖了抖。“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清风见过了男子薄情的样子,见过了世态炎凉,她所求不多,相信澜沧给的起。二人的手这样握着,谁都没有再近一步,低头看到露水打湿裙裾,才发觉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澜沧虽然爱过春归,说到底还是没有恋爱经验,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学。 第21章 八月 入了八月,早晚开始转凉。清风一直按着回宋府的事,但这一日躲不过去了,老太傅竟是亲自来了。 他即便被革职,排场仍然在。红漆大轿,轿檐垂下琉璃珠串,随着轿子轻晃叮叮当当响,隔老远都能听到。 清风正在为自己绣喜服,雪鸢慌张进门:“小姐!” “作甚这样慌张?”清风笑着问道。 “老爷来了。” -- 第31页 “?在哪儿?”清风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随雪鸢向外走。父亲惯会恶语伤人,这会儿澜沧尚未下职,教小七去送个信避开应是来得及。人还未到门口,便迎见了父亲。 清风叹了口气弯身请安,唤了声:“父亲。” “欧阳夫人折煞老夫了,老夫当不起。”老太傅背着手兀自向内走,走到清风的书案停了下来,拿起那上头未写完的字,不得不承认,她写的极好,甚至略胜赵越溪一筹。“欧阳夫人就是靠着这一手烂字自立门户的?” 清风了解他,此时还嘴,今日定会十分难堪。于是站在一旁朝他笑了笑:“未得父亲真传,清风此生抱憾。” 听她这样说,太傅抬起了眼,看到自己的女儿此时气定神闲。他说不清是何种心境,阴着脸坐下,问她:“如何认识欧阳澜沧的?” “三哥托他照顾我。” “你倒是赶的巧,三月之约还未到,便为自己觅好了夫君,又是皇上亲自指婚。想来是不把为父放在心上。无碍。你好歹是我宋家的人,嫁妆是必须要备的,且规格不低。”言罢朝管家点点头,管家呈上一个册子:“三小姐,这是老爷命我们备的嫁妆。恐怕是京城头一份。” 清风打开那小册子,满目金银财宝,就连院子也有两处。父亲真是下了血本了。 不动声色将册子放到桌上,抬眼看着老太傅:“父亲的这些嫁妆,清风要不得。若是要了,清风便做不成清风了,清风会变成宋府三小姐。他日即便成了亲,也要受宋府钳制。清风不愿。” 老太傅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有骨气。为父问你,不给你嫁妆,你在欧阳澜沧面前可能抬起头来?听闻相府赵越溪看上了他,嫁妆是按公主出嫁份额备的。” “但晚辈没求娶赵越溪。”澜沧一脚跨进门,看向老太傅。明日要休沐,今日下了职连忙向回赶,多少要备着出行的物件儿,哪成想还未进门便听到老太傅说这番话。“晚辈并未因赵越溪的嫁妆丰厚而求娶她,亦不会因清风没有嫁妆而看低她。归根结底,娶的是她这个人,钱财身外物。” 老太傅看欧阳澜沧,这人是他看走眼了的。那时这些秀才到了京城,先要拜老师,他从无盐镇来,无名小辈,入不了任何人的眼。最终却是他,拔得头筹。跟这种人,不能言利弊。老太傅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肩膀:“后生可畏。但你也莫要忘了,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夫为清风备下的嫁妆,你们不必推脱,说到底不是为你们,是为宋家。你们是御赐的婚事,老夫不能不闻不问。这嫁妆用不用,如何用,老夫不管。欧阳大人呢,朝堂新贵,想来也备不出什么聘礼,老夫也不准备要你的聘礼,你们好自为之。”说罢看了清风一眼,转身踱步出了院门,上了他那叮叮当当的红漆大轿,走了。 清风眼看着老太傅走远,心生悲戚,紧跑着几步追上前去,唤了声:“父亲。” 轿停,老太傅并未打起轿帘,清风知晓他在听,缓缓的说:“父亲为女儿备的嫁妆,想必是伤了宋府筋骨的。清风打小勤俭惯了,这些留给姐姐们罢!若是父亲觉着此时驳您颜面不好,待成了亲,清风一点一点还回去。” 她这番话说的老太傅怆然,对这个女儿,从来谈不上宠爱,也想过要她做宋家的棋子。她的命是她自己争的,夫君是自己选的,想来这些年,并未给过她什么。并未接她的话,而是沉声命令:“起轿。” 清风觉着她什么都可以原谅,除了母亲含恨而终。但那都是从前旧事,她不想再提。父亲被卸了职,而今日渐苍老。前些日子听闻他又纳了妾,说到底这辈子就是跌在女人身上起不来了。叹了口气回过身,看到澜沧站在不远的地方等她。 朝前走了几步,澜沧看她眼睛还红着,便说道:“知你这会儿没心情,但...咱们该收拾物件儿了,皇上赐的休沐,提前了。” “?”清风听到这句眉眼弯弯:“明儿就要出发吗?” “是。明儿一早就走,穆老将军将穆府的马车和车夫借给咱们了。咱们连去带回,差不多七日。” 清风的腿紧着倒腾几步:“那得快些,这会儿天都黑了。” 澜沧看她如此笑出了声:“那我也先回府收拾,晚些来看你。山间风大,记得带防寒的衣裳。” “嗯嗯。”鸡啄米一样,跑回院子,招呼下人:“雪鸢,小七,快点收拾东西,明儿咱们就要出游啦!” 不知怎的,清风像没见过世面的女子,这一整夜合不上眼,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澜沧并未告知她出去后什么安排,只说要她莫管。清风红着小脸胡思乱想,这要住一块儿该如何是好?呸。还没成亲,怎就要住一块儿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便起了身,收拾好后等澜沧。他想得周到,大马车后面还有一辆略小的马车,竟是连小七静念他们都照顾到了。再看那穆府的车夫,精壮的四个汉子,分明是行伍之人。 清风随澜沧上了前头那马车,内里十分宽敞,甚至有一张小书桌。 澜沧看着清风端坐在那,眼底有乌青,忍不住问她:“没睡好?” 清风抬眼看了看罪魁祸首,低低嗯了一声。 “那你再睡会儿。” “不睡啦。”朝外看了看,马车朝京西方向走:“咱们这是去哪儿?” -- 第32页 “距京城二百里之处有一个孤山寨,孤山寨风景甚好,寨底绿树成荫,寨顶盖着雪间儿,一路风光四时。我也只是听京城百姓说过,不曾去过。” “听你这样一说,就觉着很好。”清风心中被澜沧灌了蜜,止不住的甜。 澜沧起的早,马车出城不久,肚子就叫出了声。懊悔的一拍脑门:“忘记带干粮了。”而后看着清风,其实是在逗她。她坐在那,连姿势都不曾换过,显然在紧张。 听见澜沧说饿,连忙起身去翻吃的,马车再大,还是不够高,这一起身忘记了,一头撞在了车顶,清风闷哼了一声,捂着头眼泪疼了出来。 澜沧连忙起身扶她坐下,手按到她头顶轻轻的揉:“慌什么?”二人离的近,清风的脸发烫,透过头顶的发传到澜沧手心。令他垂眼看了看一动不敢动的清风,她睫毛垂下去,上面还挂着一滴泪,一张脸红透了,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 澜沧心中起了怜惜,放下为她揉着头的手转而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抱着。说不出什么感觉,下意识想到怀中人是自己的妻子,是要白头到老的人。 清风头一回与男子这样近,澜沧的怀抱干净而好闻,其实他没有用力,这个怀抱有些虚空,他的粗布衣料有意无意擦过清风的脸,令她眩晕。 二人许久不说话,清风不知澜沧在想什么,只得问道:“还饿吗?” 澜沧的手动了动,放开了她:“饿。” “带了干粮。”这回长记性了,弯着腰翻出一个食盒。打开来看,上面一层里面四小格,切好的卤肉、熏鸡、酱好的鹌鹑蛋以及一份酱菜;下一层,亦是四小格,烙饼切块儿,还有烧饼。 澜沧看着这个食盒笑出了声:“这是干粮吗?”她竟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准备了一餐饭:“这饼何时烙的?” “起来后烙的。” “昨晚从你那出来就很晚了,又起早烙饼,感情是一夜未睡?” 清风幽幽看了他一眼:“澜沧睡的如何?” “极好。” 清风着实有些羡慕他,不像自己这般忐忑,想来男子面对这种事,会更从容些? 拿出筷子递给澜沧:“快些吃吧!一会儿饿晕了。” “多谢。”澜沧看着这精致的食盒,竟有些舍不得下口,还是清风夹起一块卤肉放到他面前,他才舍得吃下。 后面马车里三个人耳朵贴在车上,小七轻声问:“没动静了?” 雪鸢点点头:“是,没动静了。做什么呢?” “会不会轻薄我们小姐?”小七着实担忧,他的小姐人是真傻,万一被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为什么不是你们小姐轻薄我们大人?”静念有些不乐意,开口护着主子。 “哪有女子轻薄男子的?” “那你是没去过烟花之地。” “你去过?”雪鸢睁着大眼睛瞪着静念,静念脸一红,别过脸去。 “你们大人去过?”小七连忙问,万一欧阳大人有寻花问柳的毛病,小姐以后可苦了。 “胡说八道!我们大人不是那种人!” “哦。” 作者有话要说: 澜沧兄弟你倒是狠点抱啊! 看到有小天使问我何时成亲,眼瞅着就要成亲了,所以大家是单纯的想看成亲吗?我以为你们是想看开车啊!捂脸.jpg 第22章 八月 这一路车马劳顿,到地之时已是傍晚。澜沧先行下了车,山间寒冷令他哆嗦一下,连忙对车内的清风说道:“加件衣裳再下来。” 清风应了声好,找了件披风套在身上。而后下了车,无意间抬眼看到天上的云霞,傻了眼。京城哪里见得到这样的云,通红一片漫向天边。她眼中的光更繁盛,令澜沧觉着这趟来对了。 而后指着眼前的木制小楼:“咱们就住在这里。” “如何住?”清风终于得以问出困扰她一日一夜的问题。 “共有六间房。不如大伙随意?”既是一同出来,便不能端架子,眼前的人,都是同伴。清风也不知该如何分,于是交给雪鸢,自己和澜沧站在一旁等着。 雪鸢自然是要小姐跟姑爷有独处的机会的,于是将正中间两间给了他们一人一间,自己挨着小姐一间,四个车夫占间,静念小七一间。这样安排好连忙跺着脚进去,哪知屋内布置十分出尘,心中喜欢的不得了,一头栽进铺着兔绒的软榻中。 清风进了门,亦发觉这屋子的好。澜沧是用了心的,不知如何找到这样一个住处的。屋内温暖如春,她拿下披风坐在那歇息。听到澜沧在隔壁,似是在舀水,她听的清清楚楚,仿佛共处一室。心中哀嚎一声。 过了片刻,听到墙壁传来笃笃之声,他竟然敲墙?清风起身走到墙边,犹豫半晌,亦敲了敲。 澜沧嘴角动了动:“来喝茶。” “.......” 清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规规矩矩。于是出了门,拐进了澜沧的屋内。他坐在茶桌前,朝对面的凳子指了指:“奔波一整日,喝会儿茶。一会儿山民会送吃食来。” “无需自己动手?” “到了这里还要劳累?”澜沧反问清风,而后说道:“既是出来了,便不想你辛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留着力气看湖光山色,岂不是更好?” “极好。”清风被澜沧暖着,她从来都知晓他好,从未想过是这样的好。 -- 第33页 山民抬来了吃食,放在前头的草地上,又燃起篝火。人坐在那里丝毫不觉着冷,打眼瞧去,满汉全席一般。大家没有主仆尊卑,围坐在一起,吃肉饮酒。 清风有些馋酒,但喝了几杯便打住不再碰杯,说到底是担忧夜里睡相不好,吵到澜沧。 澜沧难得起了兴致,与小七静念和车夫拼起了酒。他其实酒量尚可,但酒过三巡亦觉得燥热,脱了褂子挽起衣袖,衣襟微敞,与从前的他大不相同。清风看的有些呆了,此时的澜沧像一只野兽,颇具进攻性。澜沧觉察到清风的注视,偏过头看她,看到清风的眼在自己的胸前来不及移开,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的狼狈。但她的眼神分明不是嘲笑,是带着几分垂涎。 澜沧没有这般外露过,不自在的移开眼,过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直喝到深夜才作罢。桌上七扭八扭躺着人,静念和小七喝的少,将人一个个送回去。澜沧朝清风伸出手:“去散散酒气吧?” 清风迟疑的将手递到他手中,随着他走。他们住在山脚,此时万籁俱寂。头顶是一条如瀑银河,清风看的有些痴了。 “好看吗?”听到澜沧问她,回过身,看到他的眼在深夜中几分温柔几分亲昵的看着自己。清风的心跳了跳,慌忙移开眼,却被他的双手捧了回来。 澜沧有些混沌,清风灼热的脸庞在他手中,转瞬又换了一张脸,眼看着唇到了她唇边,忽然移开了脸,手指着天空:“看!” 清风随他的手指望去,一颗一颗星落了下来,清风连忙闭上眼,过了许久才睁开。 “这是?” “许愿,娘亲说过,看到星落许愿定能实现。”平日里娴静的三小姐此时面上多了几分娇俏,有一点好看。 “许了何愿?” “不可说。有些冷了,回去睡罢?”说罢将手塞到澜沧手心,拉着他向回走,到了门口朝澜沧欠了欠身,而后走进自己的屋内。 靠在门上抚自己的心口,适才澜沧似是要吻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令她喘不过气来。清风活了二十年,在京城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旁人已为人母,她还在这里为一个好似要发生的吻害羞。当真是没用。 又悄悄走到墙边,将耳朵贴到墙上,听他是不是醉酒。却听不见一点动静。 澜沧坐在屋内,心神一直向西飞。这里像极了山脚下的无盐镇,适才错了眼要吻清风,终于反应过来不能这样对她,至少不能把她当成别人。澜沧有些怪自己,清风那么好,自己却还是会失神。有些对不起清风。 清风趴在墙上听了会儿,还是听不到动静,有些心急,动手敲了敲墙,澜沧被她的敲墙声唤醒,起身站到墙边:“清风,怎么了?” “你醉了吗?需要喝醒酒汤吗?” “......”澜沧将头抵在墙上:“没醉。” “哦......那我去睡了。”清风说完又站了会儿等他回话,没等到,听到身子压在床板上的声音,知晓他要睡了,自己也倒了水净面,而后躺在床上。兴许是一夜未睡,加之今日疲累,本以为会不自在的清风却很快睡去,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 睁了眼觉得浑身酸痛,想必是昨日颠簸太甚,于是赖在床上懒懒不想动。雪鸢推开门看到她犯懒,忍不住笑出声:“您倒是心大,出来游山玩水也能睡这样久。本来想进来叫小姐,被大人拦住了,说你昨日辛苦,要你睡饱。” 清风听到雪鸢提起澜沧,猛的又想起他似乎要吻她的事,脸腾的红了。猛的将被子捂在头上,恨不能将自己捂死。雪鸢用力扯她被子:“我的小姐诶,别捂着别捂着。”清风扯着被子不松手,二人玩闹好一会儿清风才起来。 出了门看到澜沧正在煮粥,看到她说道:“你错过了早饭,喝点热粥。一会儿咱们出发去山上,带两件衣裳,接下来三日住山上。” “好啊!”清风进门装了两件衣裳和必要的东西交给澜沧。澜沧掂了掂轻飘飘的小包袱:“三小姐倒是不繁复。”说罢将包袱递给车夫。 一行人出发上山,天气转凉,山上已现秋意,朦胧黄色,像褪色的水墨画。澜沧长在青丘山下,爬山自然可以。清风不娇气,亦没有拖后腿。山上的花开得好,清风和雪鸢摘了许多,编成两个花环扣在头上,走路之时花瓣簌簌像下落,好玩极了。 直到傍晚,山间浓密的树木忽然不见,眼前大片的草甸在眼前铺陈开来,落日余晖为此镶了金边。草甸上牛羊成群。清风看呆了,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讷讷说道:“想作画。” 澜沧扯了扯她的衣袖:“走,带你先去住处。”清风一步三回头,不舍得走。磨蹭许久才到住处,亦是昨日一样的小木屋,只是屋顶挂着冰碴儿。“回头看。”澜沧将她转过去,看着来时路,这才发觉眼前美景一览无余,愣怔之间,一支笔放在她手中,澜沧语调轻柔:“不是想作画?” 回头望去,画桌已摆好,担心她手冷,桌上还有一个手炉。“这会儿不急,山民晚些才会送饭过来,你画着,我在这歇着。”说罢搬了把椅子,手中抱着一个热茶壶,看牛羊归圈。 清风调好颜色便挥笔作画,一眨眼两个时辰过去了,二人都未说话。其他人觉着这样甚好,回到屋内各自休憩。待清风画完,已入了夜。山民支起篝火,将整羊架在火上烤。澜沧起身去看清风的画,天上人间,自己成了她画中的一点墨,意境当真是好。心中惊叹一声。 -- 第34页 清风被那烤羊吸引,正探着头与山民讲话。那山民看眼前的小姐和气温柔静雅,说起话来柔声细语,便忍不住与清风多说了些。 这样好的肉,不小酌可惜了。清风今日放的开了,坐在澜沧山旁与他对饮。篝火将二人的脸映的通红,旁人都找着由头躲开了,只剩他俩。 山民酿的酒烈,清风几杯下肚通体发热,额头渗出了细汗。“仔细着凉。”澜沧为她披上薄褂子,欲将她酒杯拿开,却被清风拦下:“我酒量好。” “有多好?” “千杯不醉。”明明是在玩笑,却一本正经,又仰头干了一杯。 澜沧摇着头苦笑一声,而后陪她饮酒。不知喝到几时,清风站起身拍拍澜沧肩膀:“本小姐要去睡了。”晃了又晃,跌进澜沧怀中,被他结结实实的抱着了。酒是好东西,清风心中想。醉酒之人可以放肆。于是将手环住澜沧脖颈,头靠在他颈窝,任他将她拦腰抱起,嘴角挂着狡黠的笑。 澜沧哪里知晓自己中了娇憨三小姐的圈套,只是觉得这女子抱着很轻,心道成亲后要将她身子养好。思索之间,已将人抱到床上,弯腰放下她,撤手之时,怀中人却睁了眼,灼灼看他。 低低唤了声:“澜沧。” 第23章 八月 这声“澜沧”,温柔异常,令澜沧的心突突跳了起来,匆匆低下头将唇印在她唇上,而后抽出手覆上她的眼睛:“睡吧!” 轻轻走出她的房间,靠在外头的墙上顺气,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努力回想自己刚刚走出门的姿态是否如遁逃一般。竟是少年心境。 清风无论如何睡不着,适才澜沧的唇,有些凉,匆匆那么一瞬,却令清风沉迷。清风不大能说得清自己的感受,只是觉得澜沧真好,哪哪儿都好,只是有时忽然会觉得远。至于怎么远又说不清。清风亦不傻,这才相识多久?哪能说近就近呢? 手指摸在自己唇上,一颗心七上八下,跳的厉害。干脆叹了口气起身点了灯,在桌前坐着。桌上是她傍晚画的画,在画上囫囵了一个男子的轮廓,是澜沧。画的时候只是看到什么画什么,这会儿又觉着若是没有那个轮廓,这画就少了些什么。 正出神,听到敲墙的声音。清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里的住处是同一个工匠造的吧?将头凑过去,轻声问他:“澜沧,有事?” “你怎么不睡?” “......” “酒喝多了,这会儿有点后劲儿,睡不着。” 那边沉默良久。 “要不要去看星星?” “好。” 清风将自己包裹严实,一推门还是被冷风呛到,咳了一声。澜沧拿出一条围脖将她脖子往上围的严严实实:“别呛着风。”拉起她的手,向草甸深处走。此时虫鸣阵阵,偶尔不知哪里传来牛羊叫声,离屋子远些的地方,星光更亮。 二人仰头看着,那些星沉入清风眼底,澜沧将她的手握紧:“冷不冷?” 清风摇摇头:“不冷。”说完有些后悔,应当说冷的,还是欠磨练。 “哦。” “你冷吗?”清风礼尚往来。 “....冷。” “.......”听到这个冷字回头看他,发觉他眼中含着笑,清风好似做坏事被抓到一般有些慌乱,一双眼左顾右盼不知该定在哪里合适。慌乱之际,被澜沧揽入怀中。这回是实打实的抱她,头沉在她的颈窝,双手紧紧抱着她:“这样便不冷了。” 他的气息透过围脖沉浸清风的肌肤,暧昧万分。清风一动不动,由他抱着。心中还在笑自己没出息,明明期待的要死,到了紧要关头却是个怂人。 澜沧抱她满怀,那颗空空荡荡的心亦被填上一点。三小姐真好,他想。给他一百个赵越溪都不换,只有抱着三小姐,才觉得从前经的所有痛楚都减轻了。 二人不知抱了多久,清风有些腿麻。手在澜沧背上拍了拍,抱歉的说了句:“腿麻...” 太煞风景了。 澜沧笑出了声,放开她,扶着她胳膊要她在地上跺脚。清风听话的狠跺几脚,大有地动山摇之势,腿麻减轻了。听到澜沧还在笑,双手捂着脸双脚跺着小碎步:“不许笑。” 要多娇嗔有多娇嗔。 澜沧心中熨贴,伸出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清风。” 清风放下手看他。 “困不困?” “........” “我困了。”澜沧拉住清风的手向回走:“明儿咱们在这里歇一日,后儿出发去山顶好吗?” “好。” 声音穿透黑夜传的很远很远。 ============================================================= 文华帝看着眼前跪着的太子,恨不能将他头拧下来。连灾粮都敢动,还指望他做什么好皇帝? “父皇,儿臣知错了。”太子在文华帝的目光之下瑟瑟发抖。他做太子不容易,景柯虎狼之心拉拢大臣,自己虽说是太子,手中连够数的银子都没有,没有银子,如何拉拢大臣?于是动了这个歪心思。哪成想被欧阳澜沧发现了。 “知罪吗?” “知罪。” “男子汉大丈夫需得顶天立地,接下来父皇说的话,不许你顶嘴不许你哭天抢地,你若还成气,便使足了力气从头再来。”文华帝心知这个儿子废了,但无论如何,亦是自己的儿子,说到底,不忍心看他一蹶不振。 -- 第35页 太子含着泪点头,将头趴下去。 “废太子。” “父皇!父皇!”太子万万没想到做错一次就要被废,嚎哭着喊父皇。 “你适才如何答应父皇的?”文华帝眼睛亦红了。但他决心已下,改不了了。 朝小太监指了指:“带下去。”他脑子疼,不想再听他哭嚎。这回出游,很多事他已想透彻。自 己萌生了退意,在思忖该传位于谁,首当其冲是太子,然而太子竟是这样顽劣昏聩。 这皇宫令人心烦。 命人备了轿直奔宫外。宫外有一处小院,小院内有个女子,是他的心头好。进了门,看到沉碧正在为自己做衣裳,走过去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呼吸沉了沉... 小院外悄无声息闪过人影,片刻后出现在王府。 “又去了?”景柯正在摆弄手中的扇面,是前些日子清风拿到市面上去卖的那一个。 “是。”来人报。 “下去吧。”景柯目光沉了沉,太子倒了,自己距皇位一步之遥,然而他深知,父皇不好对付,自己必须沉下心来等。等一个机会。 将那扇面放到桌上,蓦的想起她低头画扇面的样子,那几根碎发贴在细嫩的脖颈上,纤细的手腕垂在纸上方。景柯是愿意等她的,若是没有父皇突如其来的宫宴,景柯愿花许多功夫去摘她。说来都可笑,景柯是动了真心,旁人却以为他在胡闹。 丢下东西朝舒月房里走。舒月处事得宜,从不说多余的话,心烦之时去找她,能消火。 舒月好美,此刻正往眉心处点梅花。看到景柯进来亦没放下笔。 “夜里梳妆,是京城而今的风向吗?” “前几日跟相府赵越溪新学了一个妆,今儿兴致来了试上一试。这赵越溪果然是第一美女,这妆是真好看。”舒月手指翘着,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觉着自己颇为艳丽。 景柯哼了声,没做声。 舒月觉出他心烦,转过身看她:“怎还哼一声,当初是谁动了纳赵越溪的心思来着?若不是丞相舍不得让女儿给你做妾,恐怕眼下你是在她房中吧?” “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不能提啦?而今看不上人家了?” “庸脂俗粉。”景柯靠在床头,朝舒月勾手指:“你来。” “月事在,去旁人房里。”舒月讲的是真话,她这人平日里也不大掺假,做人做事,得放过自己。若是让景柯闯了红,院里的姐妹们不定醋成什么样,舒月可不愿惹这麻烦。 “过来!”景柯不耐,口气凶了些。 舒月不与他计较,走到床前,被他拉坐在身上,听他说些不着调的话:“看你那样儿,谁非要图这一口吗?夫妻之间坐着说会儿话怎了?” “说话归说话,你别动手!唔...”舒月被他堵住了唇,死命推他。 景柯放开她,急喘:“你怕什么!能吃了你不成?”说罢抓着她的手去探那处。 瘟神。舒月心中骂他一句,别别扭扭帮了他。景柯近日沉湎此事,舒月大体知晓为着什么。 那日在宫宴上闹那么大,他看宋清风的样子哪里是一时兴起?分明是动了真心了。这些日子压着心性一句不提,只在自己房里胡闹,舒月有些担心再这么下去会出事。 再看景柯,闭着眼躺在那,一句话没有。 舒月将头凑过去,朝他笑笑。 “笑什么?” “咱们是夫妻,我平日里也不愿问这些事。今儿咱们好好说话,你不许生气。”舒月怕景柯跟她急,先做好铺垫。 “嗯。”景柯嗯了声。 “你对宋清风,动了真心?” “何为真心?” “就是...日日想着她?” “这算真心?”景柯不愿承认:“说白了,按在床上狠狠办了之后置之不理完事儿了。这会儿办不了惦记而已。”他话说得狠,心里却清楚,他对清风,起先并未动这龌龊的心思,清风是先进他心里的,而后才想要她。景柯说出来怕人笑,他对宋清风是一见钟情。他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对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一见钟情。 “你话说的狠,心里到底如何想的,你自己清楚。我跟你成亲近10年,你对女子什么样我心里亦清楚。”舒月挪到里侧,推了推他:“讲真的,你心里有归心里有,到底是父皇保媒指给欧阳澜沧的,你休要胡闹。心里再有,也不能做出什么龌龊事让父皇伤心。”舒月孝顺,父皇这些年待她不错,她不想让父皇伤心。 “嗯。”景柯嗯了声,你父皇眼下正在宫外与女子苟合,宫里那么些绝色放着,心还是惦记外头那名不正言不顺的。父皇也是让景柯开了眼。 在舒月这又坐了会儿,溜达着回房了。又拿起那个扇面看了看,宋清风的脸就在那扇面上,还在房中挂的字画上,景柯真是魔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各位,这章没有车...下章会有一辆开往幼儿园的车 第24章 八月 清风终于看到澜沧口中所说的风光四时。越向山顶走,越觉着冷,在披风内又加了一件夹袄,这才勉强受得住。澜沧看她冷,直对她说对不住,找出一件袄子套在清风身上,平日里静雅的三小姐这会儿变成了一头小熊。 再走几步,小径上开始有隐隐白霜,树尖儿亦挂着霜。彻底换了景致。 -- 第36页 直到林子里忽然下起了雪,周围白茫茫一片。清风看到雪,欣喜万分,忙指着车夫手中的包袱说道:“今儿这雪下得好,融了雪煮茶,芳香沁人!” “你倒是好玩。”澜沧抓住她的手:“好好走路,当心摔着。”雪鸢在身后捂着嘴笑出声:“快看我们姑爷,当真是仔细小姐。” 澜沧闻言下意识看清风一眼,脸红了红、手却没撒开。他心中谨记穆老将军的话,二人不能看着生。这几日竭尽所能与她近些,过来人的话到底是管用。 到了山顶,又是一番天地。一片湛蓝的天湖,周围是挺直的林木和皑皑白雪,人在林木间穿行,如在画中一般。 大家起了兴致,在林间胡闹。澜沧抓着一根树枝摇了摇,雪花纷纷落下,落到众人脖颈里,凉丝丝的酥麻感。清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也翘着脚欲去摇那枝干,谁知她碰不到,颇有些尴尬。败兴的收回手,整个人去突然腾空!低下头去看,澜沧正抱着她双腿仰头冲她笑,脸朝高处点了点,清风被他鼓舞,伸手去摇树枝,落下大片大片的雪,雪鸢和静念叫出了声,都不服气,静念径直上了树,一时之间笑闹声一片,直至许久才尽兴。 澜沧放下清风,看她头上身上盖了雪,睫毛湿漉漉的,令人我见犹怜。 今晚住在湖边的林子木屋中,山民今日备下的吃食是烤一些野味,因着雪大,搬到小七静念的屋内吃。大家想玩雪,速速用过便各自出了门。雪鸢有眼色,大叫一声小七等我,亦随着他们去了。独留清风和澜沧,二人对望片刻澜沧笑出了声:“融雪煮茶可好?” 清风一听,这事儿好,去年冬天试过的,今年倒是能提前尝到。二人抱着一个木桶,一前一后去林间装雪,装了满满一桶,回到澜沧房中去融雪。山民备了茶桌,茶桌上茶碗茶杯一应俱全。清风将雪水滤净,而后为澜沧泡茶。澜沧拿起泡好的茶放到鼻下闻了闻,淡雅香甜,果真比从前的味道好。这样一下兴致起了,干脆将茶桌搬到窗前,一边喝茶一边赏雪。 一直到夜深,雪压庐顶,炉火噼里啪啦的响,清风的鼻尖渗出了细汗,澜沧正喝着茶,看到她的细汗,忍不住伸手抚在她鼻尖,又将手移到她脸颊..捏了捏...看清风的眼睁的圆,忍不住逗她:“像糯米糕。” “........” 清风不服气,也伸手过去捏他脸,她指尖极软,动作又轻,落在澜沧的脸上,令他起了一些酥麻,看清风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清风觉察到异样,慌忙缩回手站起身:“乏了,回去歇息。”抓起自己的披风,却被澜沧握住了手。 他就站在面前,很近那一处,呼吸沉在清风额头,双手抓着清风的手,清风手一软,披风落在地上,想弯腰去捡,却被澜沧捧住了脸。清风不敢看他,眼睛紧紧闭着,心通通的跳,感觉那呼吸越来越近,最终落到自己唇上。 二人都有些慌神,就这样一下不知该如何办。澜沧到底是男人,一手将清风揽进怀中,一手按着她后脑,微微偏了头,终于是找到合适的位置。怀中的人水一样,令澜沧想饮。喉结动了动,去她口中寻津。甫一探入便觉香甜可口,她闪躲的舌令澜沧起了胜负欲。扶着后脑那只手用了力,不许她躲。 太磨人了。清风腿软站不住,只得依在他怀中,澜沧颇有些无师自通的意思,又是头一回,心跳不能自已。 直至清风鼻子中嗯了一声才缓过神来,猛的放开她转过身去。欧阳澜沧从脸红到脖子,兴许连脚趾头都红了。二人背对着背站着,都不敢回头,清风手指放到自己唇上,那上头还有澜沧的温度。 这叫什么事儿?澜沧想起穆老将军说洞房花烛夜二人眼对眼,不敢下手的话,心一狠牙一咬,又转过身去将清风身子猛的转过来再次来吻住了她。有了刚刚那回,这回竟然轻车熟路,却比刚刚凶,他凶了,便感觉到体内的情/潮翻涌,怕什么,怀中人是自己的妻。读的那些礼义廉耻忠孝两全都望到脑后,此刻只想好好吻她。 清风感觉到澜沧的放肆,不想输给他,于是微微动了舌回应他,这一动,不得了,比那炉火还要热。任他将她揉进身体中,清风在眩晕中体会到别样的幸福,与心爱之人亲近竟是这样的好。 “小七你个王八蛋!”雪鸢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二人慌忙分开,眼忍不住扫过对方,看到月圆花好,春色几许。清风的手抖着去整理被他抱出褶皱的衣裳,冤家。 惊慌失措半晌,听到几个人分别开了自己的门,这才好了一些。 “太晚了,该去睡了。”清风弯身捡起披风系在身上,不敢看澜沧。推门出去,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跑到自己屋前忍不住回头看,澜沧站在门口看着她,那目光很深,说不清道不明。令清风舍不得移开眼。 推开门却发觉雪鸢正坐在椅子上捂着嘴看她,那眼神写满笑意。 “吃蜜了?”清风被她看的心慌,忍不住问她。 “奴婢没吃蜜,小姐吃到“嘴”了!”雪鸢话里的揶揄令清风羞红了脸。“胡说八道些什么....” “适才看到欧阳大人的窗影里两个人抱着呢!若不是奴婢那一声,小姐今儿恐怕就交代了。”雪鸢说完哧哧笑出声,而后脸凑到清风面前,小声问她:“好么?” “......”清风下意识看了看墙壁,这里不隔音,她说这些太叫人难为情,垂着头不理她。雪鸢却没完没了,在她左左右右的问:“好么?好么?...” -- 第37页 清风被她问急了,速速嗯了一声,这一声落到澜沧耳中,突觉心中涌出一股甜来,扯着嘴无声笑了笑,轻手轻脚坐到茶桌前喝茶,耳朵支的老高。 大丈夫不该偷听,但就是忍不住想听清风说话。今日与澜沧来说亦是与众不同,他自认是克制之人,今日却有些失控。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起穆老先生给的册子,起身从包袱里拿出,上回看了翻了两页便翻不下去,总觉着那上面画的东西不堪入目。这会儿倒是觉着有必要看看,若成了亲什么都不懂,在清风面前抬不起头。 啧。啧啧。啧啧啧。澜沧忍不住啧了声,还是不堪入目,脸红心跳将它扔到一旁,过会儿又拿起看了两眼。心中还是认为君子不应看这个,于是将它又塞回包袱。顺其自然,心中念叨一句顺其自然翻身睡去。这一夜却做了梦,梦里清风嫣红的小脸儿在面前皱眉,纤弱的手臂环在自己腰间,声音软绵蛊惑,梦里的澜沧伸手轻推清风,在她要离开之际,自己却又痴缠上去.. 第二日睁眼之时头晕脑胀,被子有些湿。澜沧愣了会儿,想起为何会湿,一张脸红成酱紫,慌忙将被子摊开擦净晾着,这才出了门。看到清风正蹲在那与山民说话,别扭的转过头去。 这一早都不大说话,静念忍不住偷偷问他是不是昨夜未睡好,为何眼下有乌青?他幽幽看一眼静念,不做声。 这... 用过早饭向山下赶,接下来要在山下住两日。山下有集市,亦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清风走在澜沧身侧,她发上的清香是不是漂进他的鼻子,令他不断想起昨夜的梦,有些心猿意马。也不知她用的什么,怎会这样香? 一直到山下,澜沧才不那么别扭,又变回那个如玉坦荡的公子。大家走了一整日,都有些疲累,早早的歇下。 到了第二日,用过早饭,便去逛山集。山集好玩,各种好玩的小物件儿。木雕尤为好玩,清风在京城极少见这样粗犷的木雕把件,蹲在那研磨许久,买了一整套榔头锤子刻刀,决定回到京城雕几个放到市面上去卖。 到了夜里,天黑透,澜沧来敲清风的门。 清风披了衣裳随他出去,看到满目的天灯在天空飘着。此情此景,令清风奢求旅途永无止境。 “这...得花多少银子?” “不是我安排的,是来之前问过今日是天灯节,借花献佛赠予你。小七雪鸢静念已跑去看了,你呢,要不要随我去放天灯?” “嗯嗯!”清风开心的点头:“我们快去!” “说来也稀奇,山地林木甚高本不宜放天灯,然说来也稀奇每年都有几日,风往别处吹,你看,今日的天灯都飘向京城方向。” 清风抬头一看,可不是。 二人一人一支笔,凝神思考该写什么,是澜沧先落了笔: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清风在他字后落笔:复议。 澜沧被她的机敏逗乐了,拍了拍她的头,与她一起放了天灯。那天灯顺着风,一路向京城的方向飞。 这几日倏的一声过去了,再回头想,每一日都是心头好,清风有些失落,总想这样的日子多留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澜沧:被子湿了?晾晾就好。 快要成亲的欧阳大人对清风起了一点色心,算是好事一桩吧! 第25章 九月 清风回程有些日子了,日日在家中缝制喜衣。雪鸢看她时常低着头,担忧她日后变成那歪脖老树,非拉着她去街上走走。清风想起之前放在孙掌柜那的字画银子还未结,于是便随雪鸢出门了。 推门进去,看到里面立着一人正与孙掌柜闲谈,不是景柯是谁? 清风转头欲走,被景柯眼疾脚快拦住去路:“跑什么?”他好些日子没见到清风了,那会儿听闻她随欧阳澜沧出游,景柯心中抑郁好一阵子。今儿好不容易见到了,她却像见到瘟神一样撒腿想跑。 “...想起东西忘在家中,回去取。”清风不想景柯难堪,想了这么个借口。 “胡说。”景柯火气腾的上来,见她眼睛瞪圆了好似要与自己较劲,口气又软了下来:“本王又不是瘟神,难不成你嫁人以后就不与任何男子说话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可?我大齐民风何以至此?” 他一句一句,说的清风不知如何与他说,只得欠了欠身给他请安:“适才是小女无状,给大皇子请安。” 滚刀肉。景柯在心中骂她一句,而后斜着眼看她:“本王问你,这些日子可好?” “回大皇子,尚可。”清风垂头看着地面。 “抬起头来与本王说话。” “大皇子要拿权势压人吗?”清风抬起头看他,一双眼干净无畏,令景柯心中一颤。 “压得着你吗?你跟滚刀肉一样。”语毕指指屋内的书桌:“有几位大人定了字画,本王倒手赚点银子。你若是不愿卖给本王,就卖给孙掌柜。” 清风心性傲,说不卖他就不卖他,不仅不卖他,还不卖孙掌柜。上前收起自己的字画:“给多少银子都不卖,您猜怎么着,清风自己去开个字画铺子,将字画卖给有缘人。” 景柯被清风气的噗一声笑出来,笑的清风毛骨悚然,充满戒备的看着他。 景柯不愿与清风置气,笑够了走到她面前,轻声对她说道:“宋清风,你是不是以为本王非你不可?宫宴上闹一次便闹一次,本王要什么女人没有,跟你这喂不熟的白眼狼较什么劲?本王就是想用那些字画与大臣们交往,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还自己开铺子,就你那几两碎银子能开什么铺子?难不成要动你爹给你的嫁妆?”语毕看着清风,这张小脸儿真是谈不上好看,但景柯就是看不够,又将头凑近了写:“跟你说话呢!” -- 第38页 “哦。” “哦什么哦!本王问你,这些字画本王能不能卖?” “能。” “那就成。”景柯从衣袖中掏出两个金元宝放到桌上:“定钱。” “谢大皇子。” 清风将银子揣进腰间的布口袋里,那布口袋转眼便鼓了起来,明眼人一看便知那里头装的什么。景柯叹了口气说道:“是不是傻?你放那,被歹人劫了如何是好?” “哦。”清风低头瞧了瞧,是瞅着有些鼓,朝景柯笑笑,而后拿出塞进衣袖。“该回啦雪鸢。”朝孙掌柜点点头,扭头走了。 景柯心中一空,追出去几步,看她的青色衣裙消失在眼中。回身拿那几副字画,哪里是卖给什么大人?父皇最忌讳结党营私,无非是买回裱起来挂在家中。 若说景柯其人,打小性子沉,与穆宴溪宋为他们合不来。他看上的人没有得不到的,宋清风一样,势在必得。他等得起,三年五年十年,江山易了主,没人护着他们,宋清风只能在自己枕边。 清风回到府中将那两个金元宝一人一个给了小七和雪鸢。 小七欲说什么,雪鸢轻轻捅他手臂,将他带出了屋:“你甭问小姐为什么赏,这金元宝来的窝火。小姐看着心烦。”随后将今日碰到景柯之事细细说来。雪鸢是懂清风的。 清风既是要嫁给澜沧,便不愿他受什么污名。然而那景柯是大皇子,今日碰上了,不能闹的太厉害,否则他日吃亏的还是澜沧。清风不愿澜沧因自己受景柯什么阴招,只得假意答应他收了那金元宝。但心中是做好打算的,定要自己开间铺子,不过孙掌柜手。清风看出来了,那孙掌柜是景柯的心腹。 不愿再想这件烦心事,看了看外头,天擦黑了。于是起身唤雪鸢与自己一起准备吃食。 不知为何澜沧这几日嘴角起了燎泡,清风有意为他做一些下火的饭菜。今日做了绿豆沙,莴笋切丝凉拌,又炖了酸萝卜鸭汤,那鸭汤在小炉上咕噜咕噜响,清风拿起手中磨好的扇子骨,将那副扇面仔仔细细粘上,而后捆将起来放在一旁,待七日后结实了,这扇子算是做好了。 澜沧今日回的晚了些,担心清风久等,走起路来脚底生风,就连功夫甚好的静念都追的脚底板抽筋。一个劲儿在他身后喊:慢点诶,大人! 澜沧进了院,闻到鸭汤的香气,顿觉几分饥饿。清风见他进院,起身去乘鸭汤,指着一小桌饭菜说道:“快些吃罢!都是消火的。” “好。”舀了一勺鸭汤送入口中,清淡的狠,真是要给自己下火,心中不免笑了笑。清风自是不知他这火从何来,他自己心中倒是清楚的狠,有苦说不出而已。澜沧不似其他大人那般,与许多人交好,这等隐秘之事得以与旁人问问,总不能问穆老将军罢? 用了饭带着清风出门消食。自打回京后,二人都秉承谦和有礼的原则,走路一前一后,在清风的院中亦是对坐。这会儿早晚凉意浓,清风多添了一件外褂,跟在澜沧后头。小巷里没有什么人,二人的影子在地面上,距离看着远。清风心中还想着白日里见着景柯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清风。” 清风回过神,差点撞到澜沧身上,他伸手扶着她的双肩将她立直:“怎么这般心事重重?” “啊..没事。”清风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澜沧,想了想还是作罢。但铺子还是要开的,于是说道:“澜沧,我想与你商议一事。”语气很郑重。 “哦。”澜沧看她这般郑重,也将神色收了收:“何事?” “我想开一家铺子...其实之前就曾想过,但那会儿手中银子不够。这会儿攒了一些,今儿盘算了一下,刚好够了。”清风看了看澜沧脸色,他正歪着头聚精会神听她说话。看他没反应又说道:“我知晓朝中很多大人即便开铺子,也是由旁人打理,因着不想让女子抛头露面...你若是...” “要开。”澜沧没想到清风要与自己商议的是这件事,多少有些感动清风事事将他放在心上:“要开的。咱们不兴朝中那套做派,我亦不是那些古板之人,我的钥匙和家当都在你那,从此发了俸禄就交给你,怎样用你说了算。” “当家主母吗?”清风笑出了声:“还从未见过我这样岁数的当家主母。” “对。清风主母。”澜沧扯过她的手:“想开什么铺子?” “字画和一些小玩意儿。” “ 这个好,还可以卖一些古籍,我书房内的书是从一个书商那里买来的,到时与你一起去谈。” “再放几张书桌,可以喝茶、写字、看书,给那些平日里难得清净的人一方净土。”清风亦说出自己的打算。 澜沧就着月色打量她,这女子心地柔软清澈,无论何时都带着几分慈悲。忍不住伸手揽住她肩膀:“清风,你还没说成亲后住哪儿..” “......听你的。” “这些日子一直在打听咱们中间那个院子是谁的,那院中现如今没人,等打听到了,咱们买下来,将三个院子打通,虽比不上宋府,却能让你更自如些。眼下我想的是先住在你那里,你院子里有烟火气,加之换个地儿你会不自在,如何?” 嗯,清风红着脸点头,忍不住抬起脚尖在澜沧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小声说道:“多谢你,澜沧。” 澜沧觉着自己的心蜻蜓点水般痒了一下,从外头回来这些日子,二人还未这样亲密过。前头是一棵老树,树根被树影罩着,黑洞洞的,拉着清风的手在树下站定,轻轻吻她。他唇上的燎泡真是败兴,疼的他丝一声。清风看他皱眉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点起脚尖用小舌在他燎泡周围轻舔一下,酥痒疼痛,令澜沧的身体登时蓬□□来。微微向后撤了一步:“回吧?” -- 第39页 清风大体不知自己适才做了什么,上前握住他手,与他一起向回走。 这一路对澜沧来说多少算是煎熬,待到了清风门口,看她进了门,这才觉着自在些。心中笑自己没有出息,摇着头进了门。 耿叔看他进门,塞一封信给他,澜沧拆开来看,来自无盐镇的信。开头唤他欧阳先生,不是春归是谁?想起自己还未亲口告知她自己要成亲之事,进到书房拿起笔,握了许久,竟是一个字未写下。叹了口气方下笔,推开窗看着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宋为要回来啦。可惜宋为的感情线在两年后,但是不管怎么样,也是我的心头好呀 第26章 九月 今夜月光绮丽。 春归的字写的比从前好,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她说的事倒不是大事,无非是小鹿淘气、面铺生意,顺致夏安。她做事随性,写信亦是,想起来拿起笔便写,若是想不起,三两月没有动静。 澜沧瞅了瞅桌上的白纸,算了,不必写了。起身收拾一番,脱去外衣准备睡了。他不是骄奢之人,身上这件衣裳穿了许久,衣袖起了毛,他时常拿起剪刀剪一剪。这会儿看着这件衣裳倒是想起,老话有讲,成亲要备几身新衣裳,寓意从头再来,是好事。于是思量着明日休沐刚好带清风去买几身衣裳,二人一起从头再来。 清风正提笔在棋盘上作画,这会儿早晚凉,屋外不大能坐得住了,她在小书房内支了板子,将棋盘定在上头画。澜沧进门之时她刚好收笔,画的是《四季图》,一条小径向内走,从“竹外桃花三两枝”到“绿槐高柳咽新蝉”,再到“霜叶红于二月花”,临了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她将画画到棋盘底部,若是不动这棋盘,可能一生不会被看到。但宋清风就是宋清风,她想的永远都是若是有朝一日拿起它..该有多美。 回身朝澜沧笑笑:“是在山上之时起了这个念头,刚好与那次旅途应景。”可不是,一路上山,风光四时。 澜沧点点头:“这副棋盘可不能卖,回头闲来无事,用咱们自己做的这副棋来消磨时光。” “定是不能卖,给多少银子都不卖。”清风将棋盘放到外头晾晒,而后净了手。 “今儿休沐,咱们去街上走走吧?” “好啊!这会儿就去么?” “这会儿就去。”上前拉住清风的手向外走。雪鸢抱着一捧花回来,清风睁眼时突发奇想说到了冬日京城便没有什么花,枯燥的狠。听闻大理人会将花做成干花,便想着试一试。“小姐您去哪儿?不做干花了?” “要做的,回来做。澜沧说今日休沐,带我出去走走。”口气竟有一点炫耀。嗯嗯了不起,雪鸢看她这般,心情十分好,推着她向外走:“那您快去!” 二人手拉手到了街上,偶有认识澜沧的行人打量他们,令清风有些羞赧,想抽回手,却被澜沧握紧:“街上那么些牵手而行的男女,为何你要松手?嫌我丢人不成?” 清风被他说的一愣,赶忙解释:“不是,青天白日的..之前都是...” “逗你的。”澜沧今日愈发喜欢逗她,她憨直,不识逗,有时说一句很明显的玩笑话她听不出来,会红着脸解释。每每这时,澜沧心中都会软了又软。再看这会儿,听到澜沧说逗她,眼睛睁的溜圆在瞪他。澜沧手指在她手心挠了挠:“这么不识逗可如何是好?” 清风脸一红,娇嗔道:“不许欺负人。” 二人说着话到了永安河边,澜沧拉着清风径直进了一家成衣铺子。那铺子里各式衣裳都是眼下京城时兴的款式,令人目不暇接。澜沧指着那些衣裳对清风说道:“咱们备一些新衣裳如何?” “.......”清风满脸困惑。 “听闻成亲前要备新衣裳,寓意从头再来。”说罢拉开自己的衣袖:“也确实需要备一些。” 清风看他衣袖上的毛边有些心酸:“好。”心道成亲后哪里就需要来铺子里买衣裳了,量体裁衣,转眼就能做好。 清风挑了两身清爽的衣裳,回身去看澜沧,他正站在衣裳前发愣,料想他不知该如何挑,于是走上前去,拿起衣裳在他身上比。清风发觉澜沧这样的男子穿什么都出挑,平日里一身粗布褂子看着亦有贵气,这会儿铺子里随便哪件衣裳比在他身上,都能衬出不同的风骨来。 澜沧的呼吸打在清风的刘海上,她正垂着眼看手中的衣裳是否合身,嘴角微微扬着,无比温柔。宋清风是欧阳澜沧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子。 “哪身好?”开口问清风。 清风眉头皱了皱,似是十分为难:“都好。” “....挑两身即可。”澜沧对她说:“你帮我决定,我不懂这些。” “好。”清风将手中的衣裳又在他身上比了比,挑了一件藏青色云纹袍子,腰间束一条茶白色腰带;一件玄色衣袍,配月白中靴。付银子之时将自己的两件交给他,澜沧愣了愣:“只要两身吗?” 清风点点头:“还有衣裳。” 澜沧不做声,拉着她回到衣墙前,一件一件重新帮她挑,拢共挑了五身。 清风有些吃惊,想放回去,被澜沧拦下:“不许放回去。” “......穿不了这么些。” “那也要穿。” 而后不顾清风反对去付了银子,交给静念送回去。自己则握着清风的手在永安河边闲逛。 -- 第40页 “昨日你说想开个铺子,看好地儿了吗?” 清风摇摇头:“还没仔细看。” “那刚好今日能看,咱们先去果腹,听闻永安河边开了一家岭南食府,是岭南正宗的吃食,里面有一道杨枝甘露广受好评。”澜沧从前不大关心这些,这会儿不知怎的,耳朵比从前长了些,其他大人说起这些吃食他大概会记下一些,今日派上了用场。 清风从前吃过杨枝甘露的,再不受宠,也是宋府的三小姐,这些新奇东西过过眼过过口不难。跟着澜沧去岭南食府,二人点了几样小食,边说话边吃完,一点不见糟蹋。澜沧想起与赵越溪用饭那次,心道女子果然是与女子不同,赵越溪是飘在天上,清风是扎扎实实活在人间。 饭还未吃完,小七便寻了过来,看到清风眉开眼笑:“小姐,家中来人啦!” “谁来啦?” 小七故意卖关子:“随小的回去看看不就知道啦?” 清风满腹狐疑,看他的神情不似坏事,于是拉着澜沧向回走。 进了院子,见一个男子负手而立,正看着她晾在那的棋盘。清风开心的跑了前去,喊了一声:“三哥!” 那男子回头,不是三哥宋为是谁? “三哥,你怎么回来了!”清风拉住他衣袖晃了晃,只有在宋为面前才有的天真。 宋为朝澜沧眨眨眼,而后用手刮了清风的鼻子:“三小姐成婚,三哥哪里有不回来的道理?交代了活计便递了折子回京城了。” “那可以多住些日子吗?” “自然,住到你们成亲后,至少月余。” 清风满意的点点头:“三哥,晚上回宋府吗?” “稍后回去见父亲,而后就回来。欧阳大人与我一起吧?”宋为朝澜沧使了眼色,澜沧遂点头:“好。” 没有过多寒暄,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小院,朝宋府走。宋为回头看了看,前后无人,轻声问澜沧:“怎么突然要娶三妹?” 澜沧思考片刻,着实想不出答案,只得摇摇头:“这是…恐怕是缘分所至。“ “她知晓你与春归的事吗?”宋为最为担心这个,他在无盐镇三年,眼见着欧阳澜沧对春归用情很深。 澜沧愣了愣,亦摇了摇头:“没与她说过,我想着这是从前的事,春归远在几千里外,我在京城,恐怕此生很难见到。若是说了,会徒增烦恼。” “欧阳大人说的对,不说也罢。只是,你心中当真有三妹吗?”宋为停下来,审视的看着澜沧。看到他面色微微一动,斟酌许久才说道:“有些话若是说出来,恐怕会伤人。我对她,是心疼,偶有心动。与她一起之时觉着天宽地阔,从前的苦都会减轻一些,若说男女之情…我…但我会待她好,极好极好。” 宋为心沉了沉,有些心疼清风。但转念一想,欧阳澜沧是良人,他品行好,清风若是嫁与他人,恐怕不及嫁给他。无论怎样,至少有个相伴之人。只是适才在她那,她看欧阳澜沧的眼神不会骗人,是心中真的有他。 这世间的情/事,说不清道不明,不能事事都求公平和道理。 他手放在澜沧肩膀上用力拍了拍:“不论怎样,你说会待她好,我信你。若有一天你心中真正爱上了旁人,要先告知我。” 澜沧笑了笑,爱上过春归,还会爱上旁人吗? 二人这样说了一通话,澜沧的心生生的堵上了。到了宋府,也只是听宋为与老太傅说话,没插一句言。到了傍晚回到清风的小院,见她于暮色蔼蔼之中弯腰小心翼翼收起地上的鲜花,耳旁的碎发随着晚风飘摇,心中顿觉有些对不住她。她是带着一颗赤诚之心与自己成亲的,而自己,能给她的竟只是表面的恩爱和体面,心中始终有一个地方,她进不去,他出不来。如困兽犹斗。看到他,朝他粲然一笑,开口说话,语调温柔:“回来啦?咱们马上开饭。” 他刚要开口,宋为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说:“那感情好,当真是饿急了。” 清风看到宋为与澜沧之间的奇怪对视,觉着有些纳闷。但她并未多想,只当是二人谈了什么正事。转头去看澜沧,却发觉他的视线,不自觉飘走。 清风的心,不知为何,沉了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写这章的时候又生气又难过,今天改稿生气少了点,难过又多了点。这是正常恋人间的一种状态,忽远忽近。 其实清风不傻,她之前就觉得欧阳澜沧与她好像有那么一点远,这种感觉是一直在的,即便他们成亲以后。这也是为何明明前些日子看着好,成了亲之后一切都变得寡淡。那个魔盒只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咱们的三小姐想要不多,荣华富贵过眼云烟,身边人要不掺假的爱她而已。 澜沧铁定不是坏人,对他来说,感情是需要过程的,他爱春归的时候是真心的,所以想放弃也会很难。他已经很努力在放下春归了,只是宋为归来,令他们共同拥有的记忆涌了上来。他一直觉得愧对清风,所以对清风真的很好。 章节过度快,和离大概发生在35章左右,故事的重点是在和离后,分开的两个人重新去认识对方,去建立平等真实深刻的恋爱关系。 第27章 九月 如今的宋为比从前话少。你看他坐在那,笑着看你,心却不知飞到哪里。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 第41页 清风将绣好的帕子递给他:“三哥爱干净,特地多绣了一些,够用许久。”宋为接过那帕子,清风的绣品,敢称天下第一。朝她笑笑塞进袖中,而后与她说话:“这会儿只有咱们兄妹自个儿,你与三哥说说,欧阳大人待你好吗?” 清风点点头:“极好。” “极好是怎么个好法?”宋为故意逗她。 清风想了想,说道:“平日里勤俭的人,带我去游玩花了很多银子;自己舍不得买衣裳,给我买许多;不忍看我身陷泥潭,舍身救我...”说道这句停了下来,舍身救她,是为最好。 “你呢?如何看他?” “他是我的夫君,是要一起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之人。无论何时,我不会弃他于不顾。” 宋为低低嗯了声,从袖口拿出一把钥匙递到她手中:“送你的,想来你成亲,三哥送不出什么。这院子在永安河边的巷子中,巷子幽深僻静,改日你去瞧瞧。院中西厢房有一个箱子,是三哥送你的嫁妆,比不起父亲给你的嫁妆。” “他与你说了?”清风听他提起父亲,问了一嘴。 “怎能不说?不仅他说了,大娘亦说了,说嫁大小姐二小姐之时都没这样气派过,三小姐命好,赶上皇上指婚了。”宋为说罢轻笑出声:“大娘还是那个,老大出了那么大的事,她还是没有长进。一双眼吊着,恨不能用眼杀人。” 清风将手指放到自己眼角,向上提了提,学大娘:“三小姐这话说的不对,宋家何时亏待过你?短你吃的了还是用的了?若不是老爷慈悲,何至于让你这样跋扈?” 言毕二人齐笑出声。 “那些嫁妆我不会动的。”清风神色正了正:“你我皆知,宋府的东西不好用,用了要加倍还。” “我就是这个意思,无论有何难处,都不要动那嫁妆。” 清风郑重点头,而后问他:“三哥,北地苦吗?” “不苦,就是冷。再过一个月窝在营帐里哪里也去不得了。” 清风将脸凑到宋为面前,左看右看。宋为被她看的不自在,一指头敲她头顶:“看什么看?” “......看三哥与从前不同。三哥心中藏着事,不开怀。” 宋为斜瞟她一眼:“胡说。”一拍衣摆站起身:“走了,明日下了朝与你的欧阳澜沧一起来。” 清风脸一红:“不是我的。” 宋为失笑:“那是谁的?” “...他自己的。” “你也是你自己的,你要永远记得这句。”拍拍她的头,走了。 =============================== 清风去看了宋为送她的小院,发觉那个位置当真好,闹中取静,院内又别致的狠,站了许久动了改它的心思,这样一来,能省下租铺面的钱。又在心中将手中的银钱盘算一番,想起孙掌柜还有银子未结给自己,便去寻他。 出了巷子眼见着前头站着两个人,赵越溪和澜沧。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赵越溪低头捂唇轻笑,澜沧亦笑了笑,而后朝她弯身告辞。清风站那思忖良久,才发觉其实澜沧与赵越溪说话的神态和与自己说话的神态差不了多少,可能与自己看着稍微亲近些。 “不叫姑爷吗?”雪鸢朝澜沧指指,张口要唤他,被清风拦下:“别叫了,咱们还有正事。” 雪鸢指着清风走,又回身看看澜沧。她觉着小姐似是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只得闭了嘴跟着。 要说这世上果然是冤家路窄,还未进孙掌柜的铺子,便看见景柯站在门口与人说话。清风趁他没看看自己装作若无其事转身要走,却听身后大喊一声:“宋清风!” “....”清风叹了口气,转身站在那,看着景柯。 “你跑什么?”景柯几步到她眼前,头往前凑了凑:“问你呢!你跑什么?” “给大皇子请安。清风不知大皇子为何要说清风跑...”推的一干二净,打死不认。 景柯被她气笑了,瞟她一眼:“我问你,适才听孙掌柜说你寻了个地儿要自己开铺子?看不出你倒是出手阔绰。” “大皇子消息果真灵通,只是清风还未跟任何人说过自己寻到地儿了,孙掌柜如何知道的?”清风一双眼定定看着景柯。 “......”景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答她,总不能说我派人盯着你呢吧?于是顾左右而言他:“成亲的东西备好了吗?还差什么吗?我叫府里人给你送过去。” 清风被他说的一愣,景柯真是令她迷糊,二人交情哪里就深到要他送东西了?让旁人听了去还不得笑话死。 “倒是不缺什么了...都不是繁复之人,一切简单着来。” 景柯低头嗯了声,而后说道:“我当年迎娶舒月,连摆了三日宴席。” “清风跟王妃比不得,清风也受不起。大皇子摆了三日宴席,转身不还是纳妾了么?”清风说完这句意识到自己讲话过分了,连忙放软话:“清风不大会逢迎,大皇子莫怪。清风的意思是二人要不要好好过日子,不在那些个。再如何热闹,日子都还得平淡如水的过。”清风讲的是真话,她不图那些。 景柯倒没与她生气,但景柯心中想的是:若娶你的人是我,宴席连摆三十日,最好的都给你。让全城的百姓看看,我景柯把最心爱的女子娶回了家。然而这些都是妄念,想想而已。 手指指孙掌柜的铺子:“不进去?” -- 第42页 “要进的。”话都说了半天,不进去白来了,于是进门与孙掌柜对银子。 景柯坐在门口看她,她倒是认真,一两碎银子也算的清清楚楚。孙掌柜铁定不会为难她,结钱之时还多给了她五两,大致是因着这一年没少从她身上赚钱。清风朝孙掌柜道了谢,而后将银子塞进口袋。向景柯欠了欠身,走了。 景柯透过窗看她,一身素色衣袍,头上攒着的花应是她亲手制的吧?正笑着与她的丫头说着什么。不知为何,她回头看了一眼,眼落在景柯眼中,倏的一下又飘走了,令景柯心中很空。 清风回到家,躺在床上。兴许是将要成亲了,清风心中时常患得患失,她笑自己多想,又起身下了地出门,来来回回折腾三趟,雪鸢终于忍不知将头探进来:“我的小姐诶,您这是怎么了?” 清风将头埋进枕头:“没事。” “没事您来来回回的跑,要不您与我说说?” “不。”清风声音有些闷。 “小的去找姑爷,依小的看,您这魂不守舍的兴许是想姑爷了。” “别。”清风急急喊住她,腾的坐了起来:“不许去。” 雪鸢终于是发觉了她的不对劲,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进来,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床前:“小姐,您有心事?” 清风被雪鸢这样一问,竟觉得有点委屈,凄凄惨惨哭了起来,把雪鸢吓的不清,手足无措:“这是怎么了嘛?” 清风哭了半晌才缓过来,而后破涕而笑,自己着实有些荒唐了,好好的哭什么?将脸儿埋进衣袖擦了擦泪,对雪鸢说道:“这几日不知怎么了,心中慌的狠。适才哭过了,好了。” 到了傍晚,澜沧和宋为一起回来,三人用过饭便在清风的书房里各安一隅写喜帖。他们想请的人不多,说白了除了穆将军一家,不知该请谁。老太傅送来了一个名册,说这些人都要请。清风不想与他闹不快,便应承下来。 送到穆家的喜帖是清风亲手做的,薄木雕的镂空云纹,刻着一对鸳鸯。澜沧欲在上头提笔写字,落笔时顿了顿,换了笔锋。 宋为主要是写给兵部的同僚,穆宴溪自然也有,即便他收到之时,清风可能都挺着肚子了,但还是要写。宋为边写边道:“春归也要单独写,不然依她的性子会闹。” 澜沧听到春归二字,手中的笔顿了顿,墨滴道木制喜帖上,毁了一个喜帖。 “春归的我来写,春归是我的好友。”清风笑着说。澜沧听到清风说春归是她好友,喜帖上又滴了一滴墨。 清风说到这突然想起澜沧也是来自无盐镇,于是问他:“你们相熟吗?你与春归,都是无盐镇人。” 澜沧没有做声,起身将那个喜帖放到一旁:“握笔不稳,可惜了。” “特地多做了两张,无碍的。”清风看他自责,起身又拿了两张给他。 澜沧接过去,却迟迟没有下笔。宋为发觉他的异样,问他:“怎么了?” “手抖。担心毁了清风做的喜帖。” “我来写吧?”清风拿过喜帖,对他的手不放心,捧起来瞧了瞧,除了有些凉,倒是不抖。呵了口气皱着眉说道:“今日没备手炉,不然握一会儿就能好些。揣进衣袖暖暖。” “好。”澜沧将手揣进衣袖,坐在清风身旁。看她拿起自己雕的喜帖写给春归:“吾友春归芳啟…清风/澜沧。”澜沧站起身,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成亲,有车 第28章 十月 清风天不亮便被雪鸢和喜婆拉起来,按在镜前打扮。眼见着喜婆拿着大红粉扑她脸上,连忙闪开:“哎哎,手下留情诶,猴屁股一样要笑死人!” 雪鸢被她的话逗的笑出了声,扭头对喜婆道:“是要淡些,我们小姐平日里不大涂胭脂,太红了看着怪。” 喜婆直点头:“三小姐文气,适才手重了。” 一番折腾,清风终于是披上了嫁衣。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轻声问雪鸢:“看起来如何?” “极美,天下第一。”雪鸢说着话便将她的盖头盖下。 二人的院子近,迎亲的队伍从澜沧的院子出发,在永安河边绕了一周,回到清风的院子。澜沧站在高头大马之前,不断朝众人拱手作揖撒糖,到了清风的院中又被雪鸢等丫头拦在门外,要他对清风表心意。澜沧红了脸,半晌才说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雪鸢扯着嗓子喊:“听不见听不见!” 澜沧豁出去了,站直了身子喊:“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一声声喊进清风的心中,她盖头下的脸通红一片,肉麻! 澜沧被放了进来,径直走到清风的屋内,看到床头坐着的女子双手绞在一起,心念大动,这是我的妻!走上前去握住清风的手,轻声说道:“清风,我来迎娶你。” 清风鼻子一哽,眼泪落了下来,滴到澜沧手臂上。 澜沧眼睛一红,拦腰抱起清风:“跟我走吧?” 清风在他怀中点头。 这一步步,澜沧心中百感交集。怀中的女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澜沧何德何能? 景柯站在人群中,看着清风的手紧紧环着澜沧的脖颈,心痛了又痛,竟红了眼睛。舒月在一旁看着他,心道冤家,是真的疼了。用双手掰开他攥着拳头的手,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轻声对他说道:“夫君,要观礼吗?” -- 第43页 景柯咬着牙说道:“要。”他倒是要看看这心究竟会疼成什么样,径直随着澜沧和清风进了院,坐在最前头。 当听到“礼成”二字之时,景柯站起身,将一沓银票拍在桌上,舒月扫了眼,最上头那张是五百两,依景柯的性子,下面的至多不少,十几张银票..我的天讷,这祖宗把家搬来了?舒月有心向回抽几张,却不敢,只得眼睁睁见着宋为带着小厮数那些票子,最终报:“万两!” 万两!虽说家中不缺银子,但没见过这么败的,万两!舒月腾了站了起来,对宋为道:“宋校尉慢些。”景柯瞪着舒月,那眼神舒月懂,你别管我,我心里难受,不散点银子过不去。舒月缓缓从袖中拿出一两银子放到桌上:“王府再填一两,凑万里挑一,三小姐与欧阳大人姻缘天定万里挑一。”说罢坐了下去,也拉景柯坐下,头凑到他面前,低声说道:“体面。” 景柯垂首。舒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晓得这冤家今日是真的伤心了。那宋清风到底是不声不响让景柯尝到了惦记一个人的滋味,想来舒月竟有些感激清风,感激她令景柯懂得情/爱。心内又担心景柯为她入了魔道。总之一颗心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澜沧将清风带进卧房,悄悄在她手心塞了颗糖:“饿了先吃一颗,我尽快回来好吗?” 清风拉着他手不许他走,澜沧心中涌进一股甜。双手捧着她的头,隔着盖头吻她的脸:“等我。” 澜沧有些看不懂自己,他觉得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觉着因为不够爱清风而对不住她,另一半又觉着很爱很爱清风。 外头酒宴已开始,老太傅许久未与朝中大臣聚过,今日端坐在那,仍像从前一样被众星捧月。穆老将军和穆夫人,则没人敢近前。今日大家是看着朝中风向来的,宋清风是谁?老太傅之女,即便被革职,皇上仍旧把她指给了朝堂新贵;那欧阳澜沧是谁?是穆家唯一的座上宾。大皇子,上来就拍万两,这是从前没遇到过的,是以都悄悄令人回府,礼金要再加些。 宋为懂这些大人的迂回,只教澜沧先去给景柯敬酒,其他大人先放在那。倒不是图银子,给彼此留颜面而已。 景柯坐在那斜眼看着澜沧。今日他大红衣袍加身,神采飞扬。景柯眼被刺痛,转过身去不看他,他却走了过来,弯腰施礼:“大皇子拔冗前来,感激不尽。” “不是冲你。”景柯不加掩藏,左右宫宴上闹那出大家都看得到,不想欲盖弥彰。 澜沧点点头:“代清风敬大皇子。”而后举起杯等着景柯。 景柯眼沉着,过了许久才端起杯,与澜沧碰了一饮而尽。而后起身说道:“本王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舒月起身抱歉的朝澜沧笑笑,追了出去。看景柯也不坐轿,低头在街上走,不管不顾的。叹了口气追上去:“哎呦!” 景柯回身看她:“怎么了?” “脚软,摔了一下。”舒月蹲在那揉着脚腕。景柯走上前去弯身看,摔个屁!抬眼瞪着舒月。 舒月笑了笑:“没摔坏,挺好。”就着景柯的手站起身:“适才没吃舒坦,我找地儿喝点。夫君不是有要事在身吗?” “.......回见。”景柯转头走了。舒月看出来了,这人今天哄不好了。叹了口气,回王府了。 那头喜宴正酣,穆老将军和穆夫人自动挪到老太傅那桌,这样气氛就热闹起来了。明明是来吃澜沧的酒,这回都排着队在那桌敬酒。宋为和澜沧坐一旁看他们喝,期间澜沧担心清风饿到,要静念送了两回吃的。这酒直喝到太阳下山才散。 宋为心知清风和澜沧这性子没法闹洞房,便将闹洞房的人散了,而后问澜沧:“会么?” “......”澜沧脸红了半截。 “不丢人。”从袖口拿出一本册子递给澜沧,澜沧连忙推回去:“穆老将军之前给了一本。” “穆老将军?”宋为问了了一声而后笑出声来,穆宴溪真是随了他爹。而后宽慰澜沧:“别怕,早晚的事儿。去研磨吧!”拍拍他肩膀,转头走了。 澜沧一颗心通通的跳,在门口着实站了一会儿才轻轻推门,缓缓走到清风面前,挑起那块盖头。清风难得打扮,今日显得格外沉静。澜沧心动了动,坐她身旁问她:“饿不饿?” “静念端了几个饺子,吃过了,不饿了。”清风嫣红着一张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给你看样东西。”澜沧拉住清风的手,带她走出卧房,转头进了书房。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巨画,一处凡尘小院,种着郁郁葱葱的花,一旁的炉火冒着热气,一个娴静的女子在桌前执笔,一缕头发垂到书案上.. 清风眼睛有些湿:“这是?” “这是清风。” 清风用手捂着眼,不让自己哭相难看,哑着声音问他:“画了多久?” “月余。”是想起清风嫁他一无所图夜里睡不着,他送不出旁的东西,这有这个拿的出手:“清风,画的时候一直在想你。” 清风前些日子心中曲折迂回,时而空时而满,这会儿终于哭出声音。 澜沧眼睛潮湿,紧紧抱着她:“清风,吾妻。” 清风在他怀中哭够了,却不肯抬起头来,觉着自己失态有些丢人。 澜沧听怀中人没了动静,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清风的眼左看右看就是不敢落在他眼上,澜沧干脆用手捂住她的眼,将唇印在她微抖的唇上。清风怕了。 -- 第44页 拦腰抱起她放在床上,颤抖着手帮她解扣子。她绣的喜服真好看,就连扣子上都包裹了一层丝绸,像极了她那颗不遮不掩尽善尽美的心。 那些晚上在梦里,除了她的脸,其余都是不清不楚,这会儿终于是看清了。像她笔下画的扇面,多一笔繁复,少一笔单调,恰到好处,令人移不开眼。 握住她捏着肚兜的手,在她耳旁说道:“别怕,清风。”他说别怕,声音却有些抖。分明是自己怕了,如此年纪不经□□,生怕哪里令清风失望。 唇一点点找寻,耳不错分毫的听着,清风哪里呼吸急了,哪里呼吸浅了,哪里嘤咛出声,清风是那本他从未读过的好书,捧起来不想放下,好不容易放下又再捧起来。终于是忍不住问她是否可以? 清风咬唇点头,澜沧欲一鼓作气却慌了神,找不准地儿,豆大的汗珠落下来,清风伸出舌去迎,澜沧身子一抖,终于误打误撞进了桃花源。 身下的清风眼中有一汪深潭,疼得紧却咬唇不哭出声音,澜沧慌了想退出来,却被她紧紧抱住。 这个傻瓜,清风一边流泪一边想,双手捧起他的脸吻他,将自己的痛呼声融入他的呼吸中。澜沧终于是摸出一些门道,有些渐入佳境的意思,好在没有潦草收场。 澜沧低吼出声那一刻,雪鸢跑出去对院门口的穆夫人点点头:“成了。”穆夫人又转头对一旁的穆老将军说道:“成了。”穆老将军长舒一口气,到底是年岁大了多管闲事,成不成与他何干?想来还是穆宴溪不在身边,看澜沧跟看亲儿子一样。摆摆手,起轿了。 雪鸢回到澜沧的住处,找到耿叔打热水。话不多的耿叔意外的拉住雪鸢:“还顺利?” 雪鸢也不知是顺利还是不顺利,总之是成了,那就是顺利。 耿叔松了一口气,甭看大人跟个书呆子一样,关键时刻还是能成事的。 屋内的两个人不知外头发生的一切,面对面躺着。清风的脸庞红色还未褪去,像一颗苹果,澜沧忍不住凑上去咬一口。 “乏吗?”手轻轻揉她的发。清风的头发生的极好,像青丘岭溪水中的漫溯的水草。 清风摇头又点头,到底乏不乏?兀自笑出声。却还是不敢看澜沧。澜沧将她揽进怀中:“从前总觉着这张床有些空,这会儿好了,不空了。” 第29章 转年三月.春至 清风听到外头乒乒乓乓响,睁开了眼,澜沧不在她身边。身子有些酸痛,抱着被子躺在床上,不肯起。 雪鸢进门看到她这般,捂着嘴笑了一声。 “不许笑!”清风将脸埋进被子。 雪鸢向外头看看没有人,快步走到她床前,将头塞进去一半,二人在一团黑的被子里说话。 “好不好?”雪鸢问她。 清风想起昨晚二人的“惨状”嗯了一声。 “那就是好喽!”雪鸢若有所思点点头:“甭看咱们姑爷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想不到到了夜里也是一把好手...” 清风被她说急了,伸手捏在她脸上:“你羞不羞!” “那得问咱们姑爷羞不羞!”雪鸢嬉笑出声,拉开她被子,手指指外头:“姑爷在搬家呢!清早起来便收拾东西,担心小姐睡在这里不自在。要说咱们姑爷,真是思虑周全...” 清风心里灌了蜜一般,披着衣裳下床,拉着雪鸢向书房走,手指竖在唇上:“嘘...”指了指前头,雪鸢抬眼一看,惊的嘴合不拢。她不懂画,却看出澜沧画的好,是在那小院之中的小姐啊! 再扭头看小姐,嘴角微微扬着,是在笑啊! “清风?”澜沧走过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雪鸢朝清风吐吐舌头,转身跑出去留他们二人说话。 清风的脸变戏法似得红了:“睡饱了。” “雪鸢说你贪睡,感情是在说谎。”澜沧朝清风眨眨眼,其实有些想问她昨夜的事,但那话在喉咙里堵着,无论如何张不开口。 “改日认真睡给相公看,要相公知晓雪鸢并未说谎。”清风唤他一声相公,眼睛眨了眨,顽皮的狠。 “敬侯。”澜沧将她揽入怀中抱了会儿,便接着去收拾东西了。 成了亲的清风了却一桩心事,一门心思扎进宋为送她的小院中。在院中放了张桌子,与那小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较劲。整整思量三日,到了第四日,天光乍现,脑子开了。 拿出笔来画。在她的画中屋内所有的墙壁被推倒,站在第一道门里向内走,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书墙,而贴着院内那一侧,则错落的展着字画,每一扇窗边都有一张书桌,而院内,是氤氲着水汽的人间。 她一边画一边在脑中想着那样的景象,真正爱书之人在这里得以有一张书桌,这里的人从不大声说话... 澜沧坐在她身侧,瞧她画了撕,撕了画。不忍打断她,拿出一本书来看,手放在她的画纸上为她做镇纸。清风发觉多出了一只手才抬头看他。 “忘却人间了吗?”抬手指指天上,日头落下了,月亮升起了,清风浑然不知,就连澜沧为她掌灯她都不清楚。 清风笑出声,而后将纸推给他看,一点一点为他讲:“这里,这里,这里,都做书墙;这里,挂着帷幔;这里,是字画,我们要将好的字画挂起来;这里,是我做东西的小桌,我可以教京城的女子做一些小玩意儿...”清风的眼里的光与星光一道,谁都没有弄丢谁,相映成趣。 -- 第45页 澜沧听她说这些,亦起了兴致:“那银子够吗?” “咱们现在不缺银子..这回喜宴的份子,收了两万余两银子..因着都是要还的,是以我盘算着只动二百两,其余的放到钱庄里,不定何时要拿出来的。二百两也用不尽,许多事可以自己做的...倒是我带着小七雪鸢..” “还有我和静念。”澜沧打断她,拉过她的手:“你忘记你成亲了?第一个想到的人应是你的夫君,累的活计留给他..” 清风站起来,双手拿捏在身侧,弯膝朝澜沧赔礼:“清风知错了,夫君莫怪。” 澜沧被她逗笑了,亦起身朝她拱手:“娘子不必如此多礼。” =========== 春暖花开之时,清风的铺子开张了。她从巷子口到铺子里,摆满了花,众人随着百花走,尽头是一座院子,一脚跨进院子,如同跨进了仙境。铺子却名为“凡尘书院”。 景柯站在院门口,看着正在待客的清风。几个月未见,她倒是没变,眉眼温柔,清风朗月。她这里,显然会成为京城最好的去处。没有与她招呼,自己在铺子里闲逛,里头挂了一些字画,一眼就瞧出哪些是清风画的。指了几副叫身后小厮拿下抱着,又看到有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儿,一眼就猜出哪个是清风所做,也指了叫小厮抱着,而后找清风结帐。 景柯一进门清风就看到他了,想起他那万两银票,心中觉着对他不住,打定主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挤兑他。 “这些多少钱?”景柯眼看着别处,等着听清风那句决绝的不卖,然而眼前人却将那些东西摊开来看,小手在算盘上扒拉着,片刻说出一个数,倒是不贵,二十余两。景柯掏出一个元宝放在她桌上,说了句:“不必找了。” 清风收起元宝朝他颔首:“多谢大..” “景柯,叫我景柯先生。”周围人来人往,她一句大皇子,生意甭想做了。 “多谢景柯先生。”清风有些纳闷他如何不让她称他怀古先生,转念一想叫他怀古先生,那些买字画的都随着他走了。 “那里可以随便坐?”景柯手指着一张桌子,清风点头:“可以的,随意坐。我给您泡茶。” 清风开张做生意,自是不能伸手打笑脸人,何况这人财大气粗。景柯从书架找出一本书,在那张桌前坐下去,手边是清风泡的茶,这书当真能看得下去。一消磨一整日。 景柯的三房闹上吊,舒月被她搞的焦头烂额,派人寻景柯到处寻不见。冷静下来想了想,说道:“你去,永安河旁的巷子里今日新开了一个字画铺子,去那寻他!” 舒月有些气景柯,他荒唐惯了,从前性子起了向府里抬人,眼下不知怎了,哪屋都不去,任那些女子想尽法子,他都不理。要么就在自己房内睡,要么就来舒月这里。日子久了,后院乱了套。舒月从前清净的狠,这下好了,今儿这个上吊明儿那个撞墙。 小厮果然在凡尘小院找到景柯,把家中的事与他耳语,景柯眉头皱了皱:“你让王妃莫管,出门躲清净。死不了。”言外之意不回去。 小厮领了命转身回去了。 这会儿到了傍晚,凡尘书院没什么人了,清风站在桌前算账,景柯坐在桌前看书。澜沧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清风娴静雅致,这画面极美。 澜沧站了会儿,院内的人都未看到他,想迈进去的脚缩了回来。 澜沧说到底是介意的,在宫宴之上景柯对清风势在必得,又在喜宴上豪掷万两,今日又在这里,看样子是呆了许久。 正在愣神听到清风唤他。 “下职了?” “是,今日有些忙,这会儿才脱身。” 景柯其实早就看到他来了,但是坐着没动,澜沧的表情他看在眼中,是吃味了。这会儿站起身向外走,朝澜沧摆手:不必行礼。 澜沧仍旧给他请了安,看他走远回过身:“今日开张累坏了吧?咱们在外头用完饭再回去?” “好呀!”清风跑进去将东西收好,才随着澜沧出门。 “今儿开张,字画和书卖的好,你带着我采买的那批书,市面上见的少,要价能高些。”清风事无巨细将铺子的事说给澜沧听。 澜沧听的仔细,偶尔问她两句,二人到了河边,找了间馆子,用了几口饭,又向回走。 回到住处梳洗一番,便去床上躺着。今儿穆夫人来铺子里看清风,朝清风肚子看了好几眼。清风不傻,知晓穆夫人是想问她有没有动静?清风主动与穆夫人提起:觉着二人成亲时间短,倒是不急。穆夫人看了看清风:“倒是不急,刚成亲,正是上瘾的时候。” 清风忍不住咳了一声,不好接她话。 这会儿躺在床上翻一本书,抬眼看看澜沧,他正在雕一块玉,是前些日子清风说起二人还没有信物,他许诺给清风的。他的侧脸在灯下看着棱角分明,是个美男子呢!只是这美男子对房事没有穆夫人说的那样上瘾,喝酒之时除外,那也不能整日灌他酒吧?清风托着腮看他,澜沧觉察到清风看她,冲她微微一笑,又去摆弄那玉石。 不上瘾也未尝不好,自己亦不是上瘾之人。清风心中想了想,你看他,自己念一句要信物,便得空就去雕,手上都磨出老茧,不上瘾又何妨? 扔下书转头睡去。 澜沧听到清风的呼吸变均匀,停下手中活计打量她。她曾对大皇子动过心吗?若大皇子没有家室,她会嫁给她吗?这些话澜沧问不出口,他觉得自己在徒增烦恼。自己心中藏着人,还不许她有自己的念想,怎么想都不大公平。脱了鞋到床上,将清风揽进怀中。本想就此睡去,却见怀中小人儿睁开眼幽幽看他。 -- 第46页 “......不是睡了?” 清风没有做声,翻身吻住了他。从前她觉着房事应是男子主导,今日不知怎么了,想造次一回。双手捧着澜沧的脸,轻咬他的嘴唇,听到澜沧呼吸急了,心中有些害羞。转念一想,去他的,自己的夫君,想怎么着都成!手从他脸上移开,去解自己的中衣,今儿真是豁出去了..澜沧的狠样儿她从未见过,然而今日的自己她亦没见过。 澜..夫...清风几次想唤他,都被他堵了回去,所有的感官都聚在那一处,清风躲不开亦不想躲,终于忍不住出了声,脚趾蜷的紧,身上人却不放过她,动作愈发的狂,清风越来越急,想推开他又想抱着他,反反复复,突然一刻,那一刻,没有了力气,只有无尽的喘... 原来令人上瘾的是这个...清风忽然有些明白穆夫人说的上瘾了。 澜沧动作了一回,觉得还不够,将清风抱在怀里却不敢再动,她身子瘦弱,性子又寡淡,再来一回怕是要吓到她。放开她下了地去打热水,想起二人适才的无状,嘴角竟忍不住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糖快发完了... 不,已经发完了。 第30章 转念六月.夏来 清风在书院内写字。入了夏,京城雨水多了,人们窝在家中不愿出门,书院只有稀少的人。清风倒是不急,难得清静,在桌前画画写字,好不惬意。 偶尔听到那雨声淅淅沥沥十分好听,生出一些灵感。要小七把书院内各处的锅碗瓢盆拿出来,高高低低摆在屋檐下,这会儿你再侧耳听,雨落下来,竟有了丝竹声。 找了一把藤椅放在廊檐里,盖着被子闭眼听雨。小七和雪鸢也伸着脖子听,果然是好听。清风惬意的紧,想着等澜沧来了要他也听一听。澜沧还没来,赵越溪却来了。 凡尘书院开了几个月,赵越溪第一回 来。她站在门口将院内仔细打量一番,心道宋清风把这样丝毫不出挑的院子拾掇成这样,多少还算厉害。收起伞在里头缓缓的逛,顺手拿起清风雕的小玩意儿看了看,雕工极好,亦算有趣。 赵越溪亦是倔强之人,她看上欧阳澜沧,欧阳澜沧却娶了其貌不扬家世落败的宋清风,她心里过不了那道坎,总觉着输给谁都不能输给宋清风,输给宋清风令她抬不起头来。是以提亲的八字不知送来多少,都被她一一婉拒。丞相爹也是顺着她,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宝贝的女儿,若是当真不嫁,相府也养得起。 赵越溪铁定不会嫁给澜沧做小,她是一定要赢了宋清风的。那一日在路上遇到大皇子景柯,他竟破天荒停下来好好与她说话,起初说些无关痛痒的,后来问她:“穆宴溪最后娶了谁你可知晓?”赵越溪是在京城见过春归的,于是点点头。 景柯又问:“那你可知春归与欧阳澜沧有何过往?” 赵越溪摇摇头。 景柯向前踏了一步,在她耳旁说道:“欧阳澜沧给春归做了三年先生,二人亲密无间。若不是穆大将军横插一脚…”景柯适时住了嘴,等赵越溪反应。 赵越溪蓦的想起那一回欧阳澜沧喝了酒,抱着自己唤春归的事。当时是想过这一层,却没想到竟是更深一层。抬眼看着景柯:“大皇子对宋清风,无所不用其极。” 景柯耸耸肩:“本王不缺女人,一个宋清风而已。是看你中了欧阳澜沧的蛊,可怜,给你指条明路。” 景柯的话在赵越溪心中生了根,她打定主意要来会会宋清风。从前觉着自己败给她对她恨之入骨,这会儿竟有些可怜起她来。她不过是欧阳澜沧退而求其次而已,不,她无非是欧阳澜沧随意选的一个而已。这样想着,走到清风面前,看她闭着眼不知听什么,眼扫了扫亦没发现。不耐的轻咳一声,看清风睁开眼,她眼神温柔的紧,宋清风作为一个女人都觉着这眼神好,心中又斥自己一句,怎的还夸起她来了? “这个如何卖?” “一两。” 赵越溪嘴撇了撇,丢给清风五两银子:“不必找。” 清风道了声谢而后帮她把东西包好递给她。 赵越溪并未伸手接,而是向前迈了一步:“宋清风。”她眼神透着几分讥笑,带着顽皮的语调:“嫁一个心里没有你的人,开怀吗?”说罢朝清风眨眨眼,拿着东西向外走。她不准备恋战,她决意与宋清风慢慢斗,斗得她心力交瘁,彻底缴械。日子长的紧,急什么? 她这句话令清风一愣,想还句嘴,赵越溪却已走出去。清风不开心,却劝慰自己:捕风捉影非智者。回到藤椅上接着听雨,雨声能解忧,适才的不快果然烟消云散。 傍晚澜沧来接她,将澜沧按在藤椅上不许他动,让他闭上眼听那雨声,澜沧依言躺在那,竟听出了曲调,从而入了迷,根本不想走。 清风干脆支起小锅,接了雨水烧开滤净,撒几把小米,从屋内扯几朵干花洗净,放到锅内煮,出锅之时撒了蜂蜜,搅拌均匀,几个人坐着赏雨喝粥。看那雨打在院中的花朵上,洗净尘世,颇有岁月静好之感。 撑着伞回去的路上,清风与澜沧说起赵越溪的事,说她莫名其妙问自己,嫁给心中没有你的人是否开怀? “这叫什么话..”清风想替澜沧和自己争辩,却察觉澜沧的胳膊滞了滞。本是没在心中留影的话,却因这一滞生生多了几分凶猛之意。清风的话堵在喉咙,松开放在他臂弯的手,看着他。 -- 第47页 澜沧被她看的发慌,将伞支到她头顶问她:“怎么了?” 那种忽远忽近的感觉又来了。 清风没有说话,有心想问他心中到底有没有自己?转念一想,为何要这样问?他心中没有自己娶自己做什么?没有自己与自己日日一起消磨?没有自己,那腰间挂着的一刀一刀雕出来玉把件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于是抓着他胳膊,将伞移到二人头顶:“没事..走吧!” 澜沧将手放在清风肩头,将她揽向自己:“别淋着雨。”清风低低哦了一声,对着雨幕失神。 二人不做声走回家中,静念正披着斗笠在门口清雨,看到二人朝他们乐了乐。澜沧想起有正事要与静念说,把清风送进屋内又转了出来。 “静念,打明儿起别跟着我了。” 静念听到这话猛的抬头看他,眼睛竟有些红:“静念哪里做的不好?大人不留静念了?” 澜沧手背在身后,有意逗他一逗:“嗯,不留了。眼下院里人够用了。” 静念一听,这是真赶人了,将扫把立在墙边,抹了把脸:“那静念今儿就走。” “成。我告诉你走去哪儿,每日我上职的府衙旁边,有一个私塾,你走去那儿吧!”说完眼眨了眨。 “........”静念这回真哭了,鼻涕眼泪一把:“您要送静念去私塾?” 澜沧笑着点头:“本来想自己教你,但你看,我抽不出空来,去私塾好,有人陪你,读书也有趣些。好好读书,不许让我白花银子!” 静念含着泪点头,大人定是看到他偷偷翻书了! 澜沧拍了拍他肩膀,回到屋内。 清风已梳洗完,正坐在书房内摆弄毛笔,一排笔放那逐一拿起看,澜沧走过去坐在她对面:“这是?” “想自己制笔。”普通的毛笔清风倒是会做,难得是怎能将毛笔做的好看又好用。这些笔都稍显普通,猛然想起澜沧有一支笔,看着有些年头了,但保养得宜,是一支好笔。“夫君,把你那支笔也拿来让我研磨一番可好?” 澜沧神色顿了顿:“哪支?” 清风觉察到异样,认真看他:“你书桌上常年放着的那支。” “....好。”澜沧迟疑后说了声好,撑了伞回自己另一个院子取了来,放到桌上。 他的迟疑落在清风眼中,令清风心一沉。看着那支笔摇摇头:“不看了不看了,今儿有些乏了。”揉着眼去了卧房。今日好多事碰到一起,令清风心不知如何安放,空落落的。那种与澜沧忽远忽近的感觉折磨着她,她一会儿觉得是自己多想,一会儿又想起他的异样。那支笔,造价不菲,又有一些年头,那会儿澜沧在无盐镇是穷书生一个,哪里就能买得起这样的笔了?这样一想,好多事经不起推敲。 清风不是苛刻之人,她深知澜沧定不是一张未着墨的纸,他定是心中曾有过什么人,清风不在意这些,清风讨厌他刻意的欺瞒。这种事有何不可说的?不说恐怕只是因着还未放下吧?这便是最令清风难过的地方,澜沧对她百依百顺,令清风误以为那是爱。 夜里澜沧将手搭在她身上,欲将她拉向他。清风想起二人有几日没有过,知晓他要做什么。但在清风看来,那是他的例行公事,二人成亲了,总不该什么都不做,做了对彼此都有交代。她也忽然明白为何澜沧不似穆夫人说的那样上瘾,你即不爱一个人,又如何上瘾?将他的手移开:“累了。” 澜沧的手收在身侧,眼看着清风的后背,那后背写满了拒绝。他其实不傻,今日赵越溪的事一定给扰了清风的心情。 清风心中的委屈说不清道不明,赵越溪怎就能掀起这样大的风浪了? 外头雨还下下,夜里有些寒凉,他们被子薄,澜沧担忧清风着凉,朝她那侧移了移。清风感觉到澜沧的胸膛就在自己身后,将自己移到他怀中,澜沧试着伸手抱她,发觉她没有抗拒,于是令她转过身面对自己,轻吻她额头鼻尖唇角。他的吻很轻,挠痒痒一般,最后落在清风耳边,问她:“冷吗?”清风点点头,澜沧将她紧紧揽进怀中:“好一些吗?”清风又点点头。 清风被澜沧抱的有些透不过气,却甘之如饴,她心中怪自己无理取闹,这样好的澜沧怎会退而求其次娶自己?澜沧不是那种人。清风不是钻牛角尖的人,这样一劝,轻而易举说服了自己,闭着眼睡去。 然而到底还是有些什么东西,打这天起,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景柯这个王八蛋是真王八蛋啊! 清风诶,快点和离吧 第31章 又一年.春至 日子这么悠悠的过,到了转年四月,跟澜沧去穆府用饭,穆夫人拉着她去房内看绣活,进了房关了门与她闲聊。 二人聊的尽是些家长里短,穆夫人难免会说起自己的儿媳春归。面上满是宠溺:“这个小春归,忒不是东西,昨儿收到她寄给我的信,你猜她说什么?她说青丘山的花开得好,可惜我闻不到,寄给我一朵,让我闻闻。我一看那花,早烂了。” 清风笑出声:“春归就是这样,俏皮的紧。” 穆夫人笑了声,指了指饭厅的方向:“看你们二人也恩爱的紧。” 清风点点头:“澜沧细致,把事情都想在前头,与他一起,放心。” “……放心?”穆夫人愣了愣,这哪里是小夫妻该说的话?她与穆老将军过了几十年,都不曾有过沉闷。想了想问她:“清风,你与我不生分,我问问你,你们二人平日里如何相处的?犹记得像你们这样大的时候,正是那死老头疯的时候,让人受不住。” -- 第48页 “我们…”清风思忖片刻说道:“我们很好啊,每日他上职,我去铺子,他下了职接我回去…” “我问的不是这个。”穆夫人打断她:“我问的是,你们之间怎么跟老夫老妻一样?眼下岁数小,不欢脱些,到老了还能欢脱起来?” 清风脸红成酱紫,为彼此争辩:“我们也欢脱..” “哦,欢脱就好。”穆夫人看出清风有难言之隐,怕她挂不住面子,不再说这些,转头拿给她一盒香:“拿去。” “这是?” 穆夫人神秘的笑了笑,凑到清风耳边:“宫里娘娘们用的,前些日子给了我一些。我哪里用的上?你拿回去用,助兴的,不伤身。” “……宫里娘娘为何送人?” 穆夫人笑出声,点点清风脑门:“皇上见天向宫外跑,这已是众人皆知的事了。这香,她们更用不上!” 清风被穆夫人逗的笑出了声,盛情难却,将那香收下,想着回去束之高阁。 回去的路上,清风看着自己的肚子。眼看着两人成亲一年半了,自己还是没有动静。清风有时觉着二人隔的远,兴许有了子嗣能比眼下好些。 澜沧看清风不知在思索什么,问她:“在想什么?” 清风摇摇头:“没想什么。”地上落了一朵一捻红,这时节开的这样好,倒是少见,清风欲弯腰去捡,那小盒香从袖口中落了出来。澜沧见她掉了东西,弯身帮她去捡,轻飘飘一个小盒子,里头的香气漫进澜沧的鼻子,这香气他在宫中闻到过,自然知晓是什么。他未曾料到,清风竟是这样看自己,看他们,他们之间竟是要用这个? 清风红着脸要拿回来,却见澜沧神色微凛,问她道:“你跟穆夫人要了这个?” “……不是。”清风想解释,澜沧却幽幽看她一眼,转头走了。 清风手中攥着那盒香跟在他后头,知晓澜沧生气了,一气之下将那香放到一个墙头,又去追他。直追到家中,澜沧都没说一句话。 二人面对面站着,又觉着尴尬,澜沧忍了忍失望,对清风说道:“我回旁院去写折子。”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就很淡。有时他想与清风亲近,她总是借故躲他,她躲,澜沧便不想勉强她,久而久之,房事越来越淡。那香,说是助兴,实则有加强之效,说到底,清风与自己淡,是觉着自己不尽如人意。 澜沧心里难受,在漆黑的屋内坐了许久,耿叔和静念担忧他,探过头看了两回。直坐到二更才起身回去。清风已经睡下了,他脱了衣裳在床边坐了会儿,这才躺上去。他躺下了,清风睁开了眼,小声唤他:“澜沧。” “嗯?” “我..没想用那香。” “嗯。” “穆夫人塞给我的,说皇上见天向宫外跑,宫里娘娘用不着,就顺手塞给她。她跟穆老将军一把年岁,更用不着,于是顺手塞给我。我不好推脱,只得拿着,想着拿回来丢掉…”清风到底是通透,澜沧那一眼,多少难过委屈屈辱她都看在眼里,他觉着自己践踏了他身为男子的尊严。 “没事。”澜沧将胳膊从她颈下塞过去:“你的枕头,今儿来晚了。” 清风笑出声,就着他的力道移到他身旁,头枕着他臂弯。这一年多新添了个毛病,不枕着他睡不着,多少被他惯坏了。澜沧抱着她,在她头顶亲了亲:“快睡,要不明儿又该头疼了。” “嗯…”清风在他胳膊上蹭了蹭脸,猫一样,而后闭上眼睛睡去。 澜沧却睡不着。就着月光看清风的脸,恬静温柔,小脑袋不知在想什么,整日里想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将日子过的诗一样。从前是单身汉,幕僚们看他多少觉得他可怜,自打成亲后,渐渐被人羡慕。时常有人问他:这衣裳极好,哪家铺子做的?这鞋面别致,哪里买的?这扇面一绝,京城还有这手艺?每每被这样问道,澜沧总是笑着答:“夫人做的,夫人绣的,夫人画的…”于是又有大人说:“还是欧阳大人眼光好,要说娶妻,国色天香纵然好,最好的得是有情有趣之人,一起过日子,不枯燥。”澜沧总是笑而不语。 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怀中人不自觉将手放在他唇上,梦里呢喃出声:“别闹。” “好。” 第二日睁眼,看到澜沧竟然还在:“今儿不上职吗?” “今日休沐。一会儿带你去看样东西。” “?” 澜沧看清风一脸迷糊,捏了捏她的脸:“快起床用些饭。” “哦。”清风梳洗后简单喝了口粥,就被澜沧拉着出门。说是出门,竟是到了旁边的院子,拿出一把钥匙。清风连忙按住他手:“偷窃行径,使不得。” “没事儿,就一回,咱们进去看看究竟是谁占着这么个院子。”澜沧看她表情憨的狠,忍不住逗她,开了锁,猛然将她拉了进去。清风捂着嘴不敢出声,怕被人发现,进了院却见澜沧站在院中朝她笑。 这才意识到不对,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这院子,说不出话。 澜沧点头夸她:“对,终于回过神了。找了半年,去年末终于找到院子主人了。原来是去他乡经商不回京了。托人买了下来。” 清风嘴合不拢:“买了半年?” 澜沧点头。 “怎么不早说?” “昨日刚拿到地契。”走到清风面前,将钥匙和地契放在她手中:“房屋修缮改建一事拜托娘子了,我来做苦力。” -- 第49页 清风捏着那地契和钥匙,眼睛有些红。与他别扭了这么久,他却把从前说的每一句话放在心上。这人怎么这样? 澜沧看清风快要哭出来,连忙上前拍她后背:“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清风把头埋进他怀里,恨自己这一年多来患得患失。 “不许哭了。”澜沧捧起她的脸,看到她脸上的泪星星点点,着实令人心疼。一边为她拭泪,一边吓她:“再哭我不客气了啊!” 清风泪着眼看他,那眼神怎么说呢?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看过他了,那些日子她看他的眼神淡淡的,哪怕在房事之时亦没有波澜。澜沧心暖了暖,额头抵着她的,鼻尖碰着她的,唇摩挲着她的。 他的唇微凉,轻轻擦着清风的唇,带给她一丝酥痒。清风任他加深了这个吻,心跳不能自已。清风不得不承认,即便自己一直想躲着他,心中却全都是他。 直到气喘吁吁才分开,澜沧捧着她的脸,轻声问她:“待月事过了,咱们…出去住几日好吗?” 清风咬着唇笑出声,这个祖宗!还在介意那盒香…红着脸说:“与你一起,去哪里都成。但咱们不能因着那盒香较劲。” “看来娘子不傻,知晓那盒香伤人。” 清风揽着他的腰,将头靠上去:“误会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外出一天,到家以后有点中暑。加上这两年不知怎么了,晒过头就会神经痛,所以昨晚没更~~~抱歉让大家久等啦! 下一章魔盒要打开了~ 有读者朋友问我是不是全职写文,这里想澄清一下,我真的只是一个兼职作者,有一份尚算稳定且不算清闲的工作,一般是在班车上、午休时、飞机上、晚上十点后写文,但我自认坑品还行?这大概是强迫症吧,既然开了坑,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想写完。有始有终,是为好。 花花送你们 第32章 又一年.春至 三座院子打通,二人商议着在从前澜沧的院中造一个卧房,清风的院中打一处藏书馆。澜沧亲自动手画了一幅草图,将他所想画进去,说到底这是清风和他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画好了图,找好了工匠,便准备动工了。 清风特地安排一整日去收拾澜沧的书架,她估摸着那么多书,差不离要收拾两日。 搬了把梯子,要雪鸢在下头扶着,自己将裙摆系在腰间,上了梯子。成亲这么久,清风还从未仔细看过澜沧的藏书。这满屋满架的书不比宋府的藏书少,澜沧对书真真是舍得。 清风不是故意的。那个小匣子放在那,清风有心先去拾掇旁的书,不成想几本书拿下来,那一层书得了空隙动了动,小匣子跟着摇晃,而后当一声落到地上,里头的东西洒了一地。 雪鸢喊了声:“矮油,还好小的命大,不然这一下砸到头上,还不得脑袋开花!” 清风笑她夸张,从梯子上下来对她说道:“灰太大,去烧些热水擦吧!” 雪鸢得令出门了,清风弯下身去捡那些东西,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是许多信。既是信件,就不宜偷看,清风欲将它放进匣中,却见那纸背面透出的字似是春归?清风识得春归的,大前年冬天与春归在京城结下了情谊。于是缓缓打开那封信,信中写的什么? 春归,京城与无盐镇相隔几千里,我心亦跨了几千里,不曾停歇。 春归,世间万物都在得知你与穆将军情定之时失了颜色。我心再无归处。 春归,所念所盼皆是你,而你将成他□□...... 这是什么?清风被烫到了手,将信放到匣中,不知怎的,赵越溪那句嫁一个心中没有你的人开怀吗在脑中不停的蹿。清风捂着头不说话,这一年多来的忽远忽近此时都变成了远,那时心中百转千回纳闷他为何要娶她?此时一切都有了答案,他娶不到春归,娶谁都行。他娶了,又没法全心全意,任由二人这样远着,寡淡着,心中愧疚之时便去做一些事,譬如待她好些... 清风将那些信全部放回匣子,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将它放回去。那个匣子里是欧阳澜沧全部的真心和炽热,清风动不得,亦不想再动。 清风没哭。 她以为自己哭了,用手摸上自己的脸颊,干爽一片。 雪鸢端着一盆水进来,口中念叨:“耿叔担心小姐凉到,非要将水擦热些。先擦哪儿?” “不擦了。”清风朝雪鸢笑笑:“咱们去铺子吧,铺子离不了人。” “啊?不是说今儿不去铺子,要将这里收拾出来,不然明日工匠来了没法干活吗?” “明日工匠不会来了。走吧!”清风的眼拂过书架上的小盒子,转身出了门。 雪鸢跟在后头一头雾水:“可是姑爷..” “甭叫姑爷,不好听。以后叫欧阳大人。”清风笑着对雪鸢说道,然而那笑,不知怎的,飘忽不定,如京城此时的飞絮一般轻飘,没有根,抓不住,转眼就飞到不知何处。 雪鸢跟在她身后,有些茫然。 清风的心说不上痛或不痛,只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她坐在凡尘书院一整日,将所有她与澜沧的过往想了一遍,她甚至想将那些信放到他面前,与他问个清楚,然而清风还未发难就已偃旗息鼓。那个女子是春归啊!那样美的春归!那样好的春归! -- 第50页 若是问他,无非自取其辱而已,二人之间恐怕连体面都不会剩。 她握着笔的手不停在抖,上一次这样难过是何时?哦对,是娘亲去世那一日,清风觉着这世上的一切都在崩塌,自己在一个角落里,孑然一身孤独伶仃。 到了傍晚,澜沧下职回到家,发觉自己的书房并未动过,耿叔说清风去了书院。他哦了声奔书院去,担心清风遇到什么难事急事。 今日书院关门早,里头静悄悄一片。澜沧走进去看到清风正在雕一个手把件,千眼菩提磨的平滑,她一刀一刀雕一个笑脸佛。他站那看了一会儿,清风浑然不觉。笑着拉了把椅子坐她面前,看她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过了不知多久,清风粗雕最后一刀,终于将其放下。抬眼看着澜沧,那一眼不冷不热不远不近恰到好处,回到最初他们相见之时,在乌黑的巷子里,他唤她三小姐那一天。 “何时来的?” “有一些时候了。”澜沧拿起那个手把件仔细的看,今儿她雕的笑脸佛看起来在笑,然而那眉梢眼角却有忧思。“坐这看你许久,你太入神,感觉这手把件比我重要许多。” 清风笑着望他没有接话。 澜沧心慌了一瞬,直觉她今日不对,却不知缘何不对。 “适才先回的家,看到我那些书还在,没有动。要工匠晚几日再来吗?” 清风摇了摇头:“工匠不需要来了。” “?”澜沧凝神看她,企图分辨她话中的真假,而后想起,清风从不玩笑。 “今日想了许久,觉着眼下打通三个院子太过仓促。咱们成亲成的急,许多事还未想清楚。若是此刻打通了院子,他日连回头路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回头路?”澜沧被清风逗的笑出了声,满眼笑意的看着她。 那笑意看在清风眼中成了嘲讽,她站起身将自己散落的发别在耳后,轻声说道:“我要的回头路是.与欧阳大人和离。” 和离二字从她口中说出,像经年老酒,入口辛辣味醇,令人头晕。澜沧闭了闭眼,看着清风:“清风,我想知晓你是在与我玩笑还是当真?” 清风决绝:“当真。” “清早出门还好好的。” “从前就不好,是我今日想通了,你我成亲属实仓促。日子过的不咸不淡无惊无喜,过的..不像日子。说到底,是你我都选错了人。” 你我都选错了人,这句话可真狠。澜沧点点头:“你说的对。” 转头走了。他不是多话之人,成亲后他将自己能给的都给了她,小心翼翼不敢怠慢生怕她难过,到头来换来一句不咸不淡无惊无喜,她莫不如直接说他无情无趣房事不精,莫不如直接说那日在宫宴是他逼她交出了那朵花,莫不如说她后悔选了他。 他转头走了,如释重负一般,没有一句挽留,清风有想过他会多问几句,会假意留她,会将他们成亲后的日子掰开了揉碎的与她说一说,清风甚至曾奢望过他能敞开心扉告诉她:我与你,来日方长。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走了,清风被他孤零零扔在那,竟是一句话都不值得多说。 清风甚至想抬腿追出去,心中有没有自己哪里有那么重要,自己心中有他就好了呀!然而清风想起娘亲,她就是那样死去的,因着嫁与一个心中没有她的人。 泪水忽然落了下来,打湿了一整片衣襟。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企图止住自己的哭,却发觉这一切徒劳无功。心碎成一片一片,拼不起合不上。 澜沧出了凡尘书院直奔自己府上,静念跟在他身后问了一句:“夫人呢?” “别叫夫人,叫三小姐。”澜沧止住静念:“日后你没有夫人了,只有三小姐。” 静念被澜沧说的一愣,他年纪小,但也大约懂一些,夫人和大人闹别扭了。他没当回事,心想您也就这会儿看着厉害,稍后夫人回府,还不是要凑上去? 澜沧没有如他的愿,回到清风那里,径直收拾了自己衣物要搬回自己的小院。小七站在一旁看的愣住了,小声问静念:“小姐和姑爷闹别扭了?” 澜沧觉得姑爷二字格外刺耳,直起身对他说:“打今儿起,没有姑爷了。” 那句打今儿起没有姑爷了,落在了门外的清风耳中,她走这一路生出的那丝悔意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向后撤了一步让澜沧过去,眼睛看向别处。 澜沧途经她身旁,看到她决绝的脸,心中痛了痛。步子又快了几分,逃也似的离开了了她! 这是闹大了。 小七要追过去,却见雪鸢使了眼色,于是生生止住了步子。清风走进去,转身把门关上:“我累了,去睡会儿。” 月色无边,清风躺在床上,澜沧的那一侧枕头还在,他人却不在这里。清风移过去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枕头上,那上面有他的味道。澜沧干净,身上没有不好的味道,他用的物件亦是清清爽爽。他极少置办东西,说是从前为着来去自如。可不是来去自如吗?说走就走了。 清风想通了,自己为何要巴巴的期待他回心转意?他不会,自己亦不会。擦了擦脸上的泪,蒙着被子,睡了。 她睡了,澜沧却醒着。宋清风果然是宋清风,她因着走投无路嫁他,而今后悔了,说和离之时一句拖泥带水的话都没有,恨不能拿刀子戳在你心上,狠狠的。 -- 第51页 在他心中,清风打说出那些话之时,就不再是他的妻。欧阳澜沧要颜面,要他听了那些话后再回头,是万万不能。但她若是不枕着他胳膊睡不着,明日会头痛。这样想着站起身,想无找她,又想起她说的与他一起不咸不淡无惊无喜,迈出去的步子又生生收了回来。 澜沧搬出去的当晚,景柯便得知了消息。想起清风兴许此时在哭,他昂扬的心情很快沉了下去,口中的花雕酒都涩了几分。 起身去找舒月。 舒月正在试一件新衣裳,看到景柯进来将衣裳丢到一旁,假意凶他:“你出去!” “去哪儿?” “爱去哪儿去哪儿!”舒月整日被他的后院烦的喘不过气,今儿好不容易清闲一天,这瘟神又来了。凶过他看到他眼底的愁思,收了收心,从桌上拿出一本薄册子递他:“诺,你瞧瞧,这是后院妹妹们的月事记档,你往后去别人那住几宿,我年老色衰了,伺候不动了。” 景柯听她这样说,口中的茶喷了出来:“怎就用你伺候了?哪回不是爷自己动?用得着你什么了?” “......” 景柯收了收神色,安慰她:“你也甭急,等宋清风和离了,爷娶了她来,兴许就用不到你了。” “人家过的好好的,怎就要和离了?” 景柯讳莫如深一笑:“等着瞧~”捏了捏舒月的脸,转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风:这刚哪儿到哪儿 澜沧:这刚哪儿到哪儿 澜沧本来还想刚一刚,哪成想碰到一个“刚王” 第33章 又一年.春至 舒月看景柯出了门,招小厮过来:“你去打探打探,欧阳澜沧和宋清风怎么了。”小厮得令向外走,又被她唤住:“暗着打探。” 小厮倒是听话,在宋清风门口蹲了一夜前来回禀:“今儿一早,欧阳澜沧从他从前的住处出来的;再晚些,宋清风从她的住处出来的。” 舒月心下了然,二人果然是闹别扭了。去吧!要小厮退下。她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心中知晓怎么回事就成了,对旁的不甚在意。是身上的衣裳不好看怎么着?非要跟景柯置那闲气。又一想,不对。宋清风和离了,万一真被接到府上,那府上岂不是更乱套?眼下这些妾室已经闹的令人头疼。 她思量许久,穿戴好向外走。景柯正在园子里喂鱼,满池子的锦鲤游的畅快,看到鱼食落下去更是欢腾。景柯手指细长,撒鱼食撒出了扔银子的奢靡感。舒月不做声站到他身旁,一脸严肃。 景柯扭头看她一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见她不躲亦不笑,低声问她:“做什么掉脸子?” 舒月强忍着不笑,鼻子里哼一声。 “给你脸了是不?”景柯极少与舒月闹不愉快,舒月这个人心胸广,生气了逗两句就乐,没有隔夜仇。 舒月站的离他远些,指着远处的院子:“瞧见没,今儿是你二房不吃饭第三日。”又指指另一处:“那头你的小五跟小六掐起来了。” 嗯。“那又如何?” “你每日在外头开心的紧,留一个一日不得安生的破宅子给我,我每日把这个从上吊绳上拽下来,把那个毒药丸抢过来..吃不上一顿好饭。”舒月指指自己的脸:“你看看我,从前多美一个女子,现如今年老色衰成什么样儿了。你就不疼心疼心疼我?” “王妃辛苦。”景柯领情。 “......”舒月顿了顿:“咱们今儿交交心,你也给我指条明路。你以后若是不准备再幸那些妾室,不如就遣了,让我也清净几天;你若是还准备幸她们,按照我说的来,每个屋子去一回,雨露均沾,大家其乐融融。” “那我若是不幸也不遣呢?”景柯还在逗舒月,他的王妃他知晓。 “那你干脆遣了我。这日子我过够了,没劲。左右如今京城时兴和离,咱们一起去找父皇说,让他将和离圣谕一式两份,欧阳澜沧一份,你一份。和离之后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把宋清风抬进来,给她名分放我自在,咱们谁都不亏欠。” 景柯的好心情瞬间不见,沉着眼看舒月:“分寸呢?我最看重你做事有分寸。” “分寸喂鱼了,你看那池子里的鱼吃的欢,吃的都是我的分寸。”舒月纤纤玉指指过去,那满池子鱼吃的正欢,不够了还跳起来要。 “......”景柯被舒月气笑了,点了点头:“成,你等我逮着合适的机会与父皇说,让他和离圣谕一式两份。” “谢王爷。”舒月扭头走了,她本想跟景柯诉苦,多少让景柯体会她的难处,少作点妖。结果这景柯,软硬不吃,还跟自己杠上了。那便杠一杠好了,舒月还从未跟景柯杠过,她倒是想试一试。 景柯看舒月窈窕背影不卑不亢,心道你倒是长本事了。将手中的鱼食撒了,拍了拍手跟在舒月身后进了卧房。手从后背伸过去抱住了她,唇贴在她耳后笑道:“要和离是吗?先看你身子离不离得开本王..”景柯闷着头要造次,舒月心声烦闷,哪里有心思跟他苟且,猛然推开他,眼睛通红,伸手指着他:“你离我远点!你烦不烦!” “你再说一遍?”景柯头一回被舒月指着鼻子,恨不得捏死他。 “我说你烦不烦,是杀是宰你一刀了事,见天儿这样是在折磨谁呢?我是你的王妃不是你的玩物!”舒月今儿本来是要说服景柯忘了宋清风,抽回神来好好管管这家宅,却被景柯的态度真的搞恼了。她还未发过这样大的火,这会儿被景柯气的直哆嗦,顺手抄起一个花瓶扔向他:“你出去!去要和离书!不和离就把你的女人们挨个睡一遍!不然以后谁死谁活你看我管不管!我不管,你往外抬尸体,我看你难看还是我难看!” -- 第52页 花瓶落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景柯打小养尊处优,怎么受得了这个,上前抓住舒月将她按在床上,堵住她的嘴,闷声解她衣裳。舒月蛮力上来用力踢他,她这一踢踢到景柯命根子,闷哼一声趴在那一动不动,对舒月咬牙切齿:“你真动手?!” 舒月自知那一脚理亏,眉眼转了转服软:“不是故意的。谁叫你用强的。” 景柯咬着牙说道:“跟你犯的着用强吗?哪回到了后头不是你自己来劲?” “......你再说我还踢你!” “那你就等着守一辈子活寡!” “......” 舒月这会儿气消了,嘟着嘴说道:“守活寡也比天天来气强。” 景柯缓过来了,靠在床头将舒月拉到身旁:“有那么气吗?” “你试试...” 景柯垂眼看她,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自打心中装着宋清风以后,他对其他女人怎么也提不起兴致。“真那么为难?” 舒月点点头。 “谁闹的最凶?” “...老三和老五。” “准备些丰厚的银两,把老三和老五遣了吧!” “?”舒月坐起来看着他,他要遣老三老五?当初是谁把老五锁在柴房逼人就范的?“你怎么还提上裤子不认人了?你们男人就这点能耐?当初惦记人家之时,什么荤手段都招呼上,这会儿到手了,翻脸了?”舒月忍不住说了出来。 “.....不是你让我遣的吗?” “人家好好一个黄花闺女被你抬进王府,现在遣了,他日如何做人?” 景柯眯着眼看她:“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有银子怎么做人不行?还轮到你担忧了?” “这事儿不能这么办,我先与她们好好说。更何况我的本意是,你消了对宋清风的心魔,回到府上,逐个房里睡上两日,不是什么都解决了吗?你非要搞那么狠?” “随你。”景柯捏着舒月的下巴:“下回你再跟我耍驴,我不会像今日这样了。” “那你要怎样?”舒月眉眼开阔,挑眉之时娇俏尽显,较劲之时看起来也像在撒娇。 “下回再跟本王耍驴,就扒了你的皮!”景柯猛然起身将她捞到身下,恶狠狠朝她去,落到她唇上却是轻轻一下。 舒月微闭着眼,长睫毛抖了抖,轻轻咬他一口。景柯笑出声:“还和离吗?” “惹我我就和离。”舒月恶狠狠的,她倒是不醋景柯心里有宋清风,她图的是清净。 “敢!” 舒月轻笑出声,双手捏着景柯脸:“你是不是对宋清风和欧阳澜沧用了什么手段?咱们说好的,他们的事,你不许插手,不要做令父皇难堪的事。” 景柯避开她的眼神:“我什么都没做,是他们过不下去,与我无关。” 舒月推开他盘腿坐在床上,表情严肃认真:“你我夫妻一场,你知晓的,我这人怎样都成。但我厌恶阴险卑鄙之人。从前你那些小妾,好歹是人家心甘情愿。从前那回在宫宴上,我都看到了的,宋清风对欧阳澜沧,是放在心尖上的。你莫做那棒打鸳鸯的事。” 景柯嗯了一声,下了床走了。 舒月跟景柯闹的时候,澜沧刚好经过清风的院子。他想了一整夜,婚是皇上赐的,二人铁定不能随意和离,怎么着也要皇上点头。皇上不点头,二人也不能和离。这样想着,伸手叩了叩门,是小七来开,站在门口看看澜沧看看里头。 “我跟你们小姐说几句就走。”澜沧站的笔直,清风的窗口有人影晃动,应是起身了。小七跑进去回话,过了片刻出来了:“小姐请您进去。” 澜沧嗯了声跟了进去,脚还没踏进卧房,清风就迎了出来:“院内说吧!” 澜沧脚顿在那,三小姐是要避嫌了。她面色红润,昨夜应是睡的不错。 “咱们的婚是皇上指的,若是和离,也要皇上同意才行。” “好。” “若是皇上不同意,咱们没法和离...”“皇上会同意的。”清风打断他:“我知晓你不好与皇上提,这种事我来提好。” 澜沧心口痛了痛,她打定主意要和离,哪怕他丢给她一个万难的理由,她也要去破一破。皇上指的婚何时反悔过?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但她却说她去提。 “你不必为难,我会找机会自己与皇上说。眼下的确不是好时机,再过几个月三哥就回来了。” 嗯。澜沧嗯了声,回身看到她院中的桌子已经摆出来了,骤然想起他们曾在院中一同度过的许多时光。心中难免一酸。 “等你三哥回来,我与他一起与皇上说,你无需担忧,我不会拦着你和离。” 我知晓你不会。“多谢。”清风道了句多谢,两个人都是好面子的人,若是要他们似旁人一样在和离之时闹的不可开交,几乎不可能。说到底,大吵大闹之人,大多不想真的和离。 澜沧点点头,转头走了。他一整夜未睡,这会儿心中又堵上了,头疼的紧。清风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哪成想澜沧走到门口,又掉头回来。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对清风说道:“你坐下,咱们把话说清楚。即便要和离,也不能不清不楚。” 清风愣了愣,坐在他对面。 “昨夜我想了许久,将你我的过往全都想了一遍。自认成亲以来你全心全意对你,没有过旁人。”澜沧心中是委屈的,他对她,何其用心。 -- 第53页 清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些话差点就要问他,但仍旧因着觉得难堪咽下了。“昨日我说的是真的...你待我好,我知晓。是我自己,突然觉着过不下去了。这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熬不下去。” “所以,成亲到今日,你都是在熬对吗?”那个熬字真令人难堪。 “对。”清风咬着牙说了声对。 “那以后当真是不必熬了,等宋将军回来我会与他一起与皇上提。”澜沧说罢将一把钥匙递给她:“旁边这个院子,本就是想买来给你的,我不需要。我的院子你若不嫌弃,也拿去。我今日再去看一处,看好了就搬走。” 清风说了句好。 “那我走了。”说要好好与她说清楚,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未说清楚。澜沧起身进宫面圣,好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下,想着再等等。求了一道折子去江南办差,这一走,就是三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澜沧你倒是好好说啊!你躲出去做什么! 景柯为清风和澜沧的和离添了最后一把火,下章会写到。他还是做了最令舒月鄙夷的事。 我的宋为下章要回归了。 最后,为了感谢各位小仙女,明天双更~~~~~~ 第34章 和离 京城的秋来的突然,清风清早起来开窗觉察到一阵凉意。披上一件衣裳出了门,看她的书桌上落了一层黄叶。日子不禁过,从春至秋,转眼一年又要过去。 小七正在扫院子,看清风出门,老声老气喊了句:“一层秋雨一层凉诶!” 雪鸢在一旁被他逗笑了:“哪里来的秋雨!净胡说!” “今儿铁定有雨。”小七抬头指指天,远处的确有一片乌云。清风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想起书院院中晾着的檀木忘记收了。连忙系好衣裳向外跑:“我先去书院!这下雨了那些木头就毁了!”伸手一推门,迎面撞到一个人身上。 澜沧远道而归,路过这里听到院内有说话的声音,站在那听了会儿,没成想清风开门冲了出来,冲进了他怀里。澜沧担心她气恼,扶了她一把便将双手微微摊开,而后垂脸看她。 经过了一个夏天,她变得很饱满。何为饱满?那双眼盛着光,一张脸粉嫩,身体亦圆润了些。反观澜沧,精瘦了些,在江南的炎热里滚了几个月,黑了些。 她过的很好。 “对不住对不住!”清风抬起头看到自己撞到的是澜沧,慌忙站直身子,脸上的笑亦收了收,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问他:“何时回的?” 她脸色变化快,澜沧看在眼里。为了让她舒心开口说道:“刚进城,还未进门。那会儿走的匆忙,住处还未找,再借住两日可否?” “....那本来就是你的院子。” 澜沧笑了笑问她:“这样慌张是要去哪儿?” “我在书院晒了几块檀木,要下雨了,得去收。”说着话,天空炸起了雷声。 澜沧亦担心清风的檀木被雨浇,说了声:“快去吧!” “好。”清风应了声好撒腿跑了。澜沧站那看她许久,她从前没这样跑过,眼下倒是放开了。拎着行李回了小院,耿叔见他回来了连忙烧水让他泡澡净尘,澜沧由着耿叔折腾,打量屋内。书桌上还是临行前那几本,被褥倒是被罩上了。 “她来过吗?”沉声问耿叔,耿叔愣了愣,才想起他问的是清风。 “来过一回。大人一件衣裳忘在那了,亲自送来的,站在门口没进来。” 嗯。澜沧眼下知晓了她的脾性,平日里闷声不语,主意正的狠,打定主意的事便不会改了。洗了澡褪去灰尘,整个人清爽了些,去书房拿书,看到墙上挂着的巨画,是他不知历经多少个深夜,一笔一笔画的她。 澜沧不大敢看,背过身去,躺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清风一路奔到书院,见门口站着景柯,愣了愣。她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有见到他。上回他来,清风讲了些难听的话,他一气之下拂袖而去。今日来是做什么呢? 朝他弯了弯身子算是请安,而后进了书院去收木头。景柯跟在她身后看她忙碌,眼扫过她桌上放着的扇子。是从前她画的那幅扇面,景柯惦记两三年。 “大皇子今日怎么有空来书院?”清风收好木头站定问他。 “来找你买些小玩意儿。” “大皇子随意挑。”清风不愿与他寒暄,坐到一旁去看书。景柯挑了东西付了银子找了把椅子坐下。到了午间,果然下起了雨。清风觉出了冷,翻出一件衣裳披着。下雨倒是不用怕,小七和雪鸢晚些会来送伞。 到了傍晚小七出门摔了狠狠一跤,想起小姐没有伞,便去敲澜沧的门,想请静念跑一趟。静念还未下学,澜沧接过静念手中的伞:“我去吧。”两把伞,他只拿了一把。静念看他少拿,想开口喊他,被耿叔捂住了嘴:“别多嘴。” 踏着泥水去凡尘书院,这条路从前走了不知多少回,许多事在脑中一一回想。比方清风怕黑,澜沧时常在漆黑的巷子里把她揽进怀里捂着她的眼睛;比方二人走路,手总是要拉着;比方清风.. 澜沧思绪游的远,待回过神,已到了书院门口。走进去,院内空无一人,清风不知去了哪里。澜沧唤了声清风,抬脚去找,进到屋内见书墙前站着两个人紧紧抱着。是景柯和清风。 澜沧愣了愣,转身走了。他走的急,没有听到清风吼出的那句:“你放开!” -- 第54页 澜沧出了书院不知该去哪儿,适才二人抱在一起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跳出来,清风说与他一起不咸不淡的话不时响起。今日落雨,担忧她怕冷,他有心少拿了一把伞,想将她揽在怀里。 这会儿什么必要都没了。他竟然企图挽回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 将伞扔到地上,淋着雨回到家中。小七坐在院子里等他,看他冒雨回来了难免问一句:“小姐呢?” “没看到。”澜沧看了眼耿叔:“送客。”而后走进书房。 小七疼痛缓过来了,担忧小姐淋雨,叹了口气拿了两把伞又奔书院跑,到了书院看到小姐正在看雨,开口问她:“欧阳大人说替小的来接小姐,来了吗?” 清风疑惑的摇摇头:“没有。” 第二日澜沧下了职,碰到景柯。秋高气爽,他手中却拿了一把扇子,在澜沧面前展开,澜沧心痛了一瞬:是清风做的那把。 景柯振振有词:“想了许久,这扇子终于是本王的了,欧阳大人承让。” 澜沧看他一眼,木然走开。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对景柯说道:“你若心里真有她,就该明白,她不是战利品,不必拿来炫耀。” ============================= 宋为进京那一日,赶上京城秋风扫落叶,吹得人睁不开眼。他骑着马向自己的小院走,迎面碰上一个二流子在翻墙。那个二流子长的瘦小,一根脖子两条胳膊两条腿都出奇的细,他在墙下喝了句:“大胆毛贼!” 二流子吓坏了,从墙上叽里咕噜滚了下来,摔了个底朝天。口中哎呦哎呦的喊,声音细的要死。宋为定睛看了看,二流子倒是生的白净。 “说谁是毛贼呢!”二流子不服,站起身仰着头指着宋为。 “不是毛贼你翻墙?”宋为看他那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懒得理你。”二流子转身要走,却被宋为的马鞭缠住了脖子。 “偷了东西想走?” “这是我家!你看看这院子,能偷什么东西!”二流子有些委屈,自己被老爹关在门外,没办法想翻墙回家,却被这么个瘟神给拦住了。 宋为看了看那院子,破墙破瓦,着实没什么东西可偷,便松开了马鞭,扔下一句对不住,调转马头走了。 宋为这两年不大与人说话,一张脸透着清冷,二流子起初有些怕他,后来一想自己占理,凭什么怕他,便拦住了他的马。一双眼瞪的溜圆。 宋为不理他,调转马头挥起马鞭就跑,那二流子在身后大声喊:“你给我站住!”宋为的嘴角扯了扯,竟是露出了笑容。 他奔着自己的私宅去,进了宅子,看到清风在院子里摆桌子,看到宋为回来仰头笑了出来:“做了一桌好饭等你,今儿中秋。” 宋为前后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问她:“欧阳呢?” 清风手顿了顿,而后说道:“不清楚。” 她说不清楚,澜沧却来了。是宋为送信叫他来的,他站在门口犹豫许久,才走进去。清风正在摆碗筷,看到澜沧进门知晓是宋为的主意。三哥今日才回,又是中秋,清风不想令他不快。于是加了一副碗筷,对澜沧说道:“一起吧?” 澜沧点头坐下。 “喝点?”宋为提议喝几口,澜沧应允。清风也无话可说,吃了几口,便转身进去了。 澜沧与宋为在院中对饮,清风坐在屋内。听到宋为问澜沧:“一定要和离吗?你知晓皇上的脾气,他指的婚,不出两年就要和离,想来有损皇家颜面。万一动了怒...” 澜沧摇摇头:“不必劝了,我们二人已商议好了。”语气十分坚定。 宋为叹了口气,仰头喝了酒,而后将头凑近澜沧:“因着春归吗?你忘不了她?” 澜沧没有答他,而是说道:“和离是三小姐提出来的,与春归无关。” 清风心中有苦说不出,拿起一团棉花塞住耳朵。 澜沧和宋为正说着话,院墙上掉下一个人,瘦瘦小小一团,应是没想到自己会掉下来,捂着头有些慌乱。宋为定睛一看,不是今日那个二流子吗?想来是一路狂奔跟到了这里,趴墙头呢。 站起身揪起他的衣服将他提了起来,沉声问他:“从墙上把你扔出去,还是从大门扔出去?” 二流子吓坏了,指着门:“门..门…” “你跟来做什么?” “你还没道歉!” “……” 宋为去扔那二流子的当口澜沧走进屋内,对清风说道: “时候不早了,该回了。明儿还请三小姐现在宫外候着,待我秉了皇上再进宫不迟。” 清风看着他面若冰霜,说了句:“好。” 第二日清风候在宫门口,澜沧果然是心急,不到午时清风便被传进了宫。 “确定要和离?”文华帝看着眼前这二人。 清风听到皇上这样问,心中萌生了悔意。泪眼婆娑的看向澜沧,却见他面色镇静,说了句:“臣打定主意了,请皇上明鉴。” “打定主意了?当时在朕的宫宴上,闹得欢的是你!第一个和离的也是你!你要朕的颜面往哪儿放?若不是看你此次去江南治水有功,真想砍了你!” “臣当初鲁莽,而今知错了。请皇上息怒。” 臣当初鲁莽,而今知错了。这句话说的真好,清风的泪生生收了回去,低下了头:“民女恳请皇上同意民女与欧阳澜沧和离。” -- 第55页 文华帝这几年不大管这些琐事,看澜沧、清风二人跪在面前,心道因缘自有天定,外人亦无法干涉。强扭的瓜不甜。大笔一挥,同意和离。 清风跪的笔直去接圣旨,再未看澜沧一眼。出了宫澜沧跟在她身后,追上她,问她道:“清风,如愿了吗?开怀了吗?自此你我一别两宽,愿你得觅良人。”清风歪着头看他,她其实也想像澜沧一样,说出一句漂亮话赠与他,但她想了许久,只说了一句:“清风愿欧阳大人心想事成。”这是句空话,他今生所盼皆为春归,他不能心想事成了。 清风回到家中,将自己关在屋内,提起笔,一遍一遍抄那圣旨。每抄一遍,心里就痛一回。愿你我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澜沧那时是这样说的吗?是的,他是这样说的。然而他今日说臣当初鲁莽,而今知错了。 终究是错了! 她流着泪誊抄圣旨,抄完了也不管外头多黑,打了浆糊便出了门。最先去的宫门口,找了平日里 贴告示的地方,贴了上去。 而后去了永安河边,沿着河找平日里人最多的地方一张一张贴上去,每贴一张,清风便解脱一分。 直至第二日清早,京城的人出了门,见到外头满京城贴的誊抄的圣旨,是三小姐与三品京官..不,眼下是二品大员欧阳澜沧的和离书。这样大阵仗的和离着实没见过,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想碎嘴子一回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澜沧站在人群后,看到清风誊抄的圣旨,一笔一画,不是她平日的笔锋,决绝都在其中。当真是不留任何余地,不想与自己再有任何瓜葛。 静念在一旁看着那和离书,悲从中来。澜沧转头看到静念眼角的泪,笑着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担心你大人从此讨不到妻子吗?不会,你大人他日再娶妻,定会比她好。” 静念抹了抹泪:“我喜欢三小姐。” “我不喜欢。”澜沧说的是气话,不知多少日子了,他心中堵着,吃不下睡不好,笑自己没出息,去惦记一个背叛自己的人。眼下终于想清楚了,既是和离了,便不想再提。 然而他的这句我不喜欢落在了旁人耳中,彼此看了一眼,心下了然:果然是三小姐高攀了,欧阳大人心中根本没有她。 京城话风传的快,到了午后,凡尘书院中的女子明显多了起来,偷偷打量清风而后捂着嘴笑。雪鸢从外头回来,看那些女子气不打一出来,摔下怀中抱着的宣纸便走了。清风拉住她问缘由,雪鸢指了指那些女子:“都是来看热闹的!” 清风笑了笑:“那又怎样?生意不做了?日子不过了?” “您不知道外头怎么传!”雪鸢急的直跺脚,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泪:“外头传是您当初用手段勾引欧阳大人!说欧阳大人心中根本没有您!说这和离是欧阳大人与皇上求的,您气不过才在京城里张贴!” 流言似刀。清风看着那些嘲笑自己的女子,心道这世道竟是如此不公。一个女子和离了,要遭这样的白眼。但她亦想的清楚,白眼就白眼,能如何? 转身走到书桌前写了几个大字:“勿以小恶弃人大美,勿以小怨忘人大恩。”这的确是她心中所想,她与欧阳澜沧,对彼此好过,犹记得当时澜沧挺身而出救她于水火,这样的大恩,清风不会忘。教雪鸢将这幅字挂在墙上,时不时抬头看看,告诉自己不要怪澜沧。 舒月出门闲逛,看到墙上贴着的和离书:宋清风和欧阳澜沧,终究是和离了。她心中竟是觉着可惜。 不知不觉走到凡尘书院,踯躅半晌,还是走了进去。一进门便看到墙上新挂的字,墨还未干,心意昭昭。这宋清风,当真是个妙人。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清风正在收拾字画,听到这声笑,循声望去,一个绝色女子正笑着看她。清风想了许久才想起,这是景柯的妻子。 于是起身朝她请安,舒月几步窜上去:“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在惯了,你这安一请,我今日什么都甭干了。” 清风了然。手朝身后指了指:“您随处看看,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头一回来,看上的东西我送您。” 舒月哦了声,眼睛四处望了望,指着那幅字:“看上那个了,有劳三小姐。” “好。”清风不含糊,拿了椅子上去将那幅字拿了下来:“您得这样捧着回去,墨迹还未干。” “倒是不急,在你这消磨会儿倒是极好。”舒月找了个舒服的地儿坐下,边喝茶边看清风。上一回仔细看她还是在宫宴上,今日再看她,眉梢眼角略有不同。 清风被她看的不自在,放下手中的活计朝她走去:“您一直看我。” “景柯喜欢你,想娶你。”舒月不迂回,径直说了原委。 “我不喜欢他,不想嫁他。”舒月看清风满脸倔强,忍不住笑出了声,摆着手走出了书院。她当真有些喜欢宋清风,这个妙人。 回到府上,看到景柯翘着二郎腿坐在院内把玩一把扇子,拿过来翻来覆去的看,那扇面真的绝了,顺口问他:“哪里来的扇子?” “你猜?” “宋清风的。”舒月适才在清风那里看到过她画的扇面,亦是这种风格。 “算你聪明。”景柯嘴角掩不住笑意,将扇面盖在脸上,哼起小曲儿。 舒月不再理他,回屋换衣裳,景柯迈着八字步跟了进来,对她说道:“近日点点银子,将别院的小妾们,都遣了吧!这样你也能清净些。” -- 第56页 舒月边换衣裳便嗯了声,穿戴好衣裳又照了镜子才开口:“然而呢?” “然后?”景柯将扇子递给舒月:“然后,我娶宋清风,从此你与宋清风,一东一西,不偏不倚。” 舒月当真觉得景柯放肆惯了,拿起扇子扇了几下又递给他:“您是爷,您说了算。但眼下娶宋清风这事儿不好办,今儿我去凡尘书院探过口风了。宋清风说:我不喜欢景柯。” “由不得她喜欢不喜欢。从前她待字闺中,尚可谈条件,而今她和离了,她爹不会由她挑。不仅不会由她挑,还会乖乖把她送到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景柯听到了澜沧叫清风,故意抱她的。扇子是景柯从别人那抢的,不是他偷的。后面有写道。 澜沧在和离之后在街上说的那些话,其实是为了安慰自己,并非真心话。 第35章 第 35 章 舒月笑了笑,将脸凑近景柯,她目光很深,看的景柯不自在,微微偏了头:“看什么?” “看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何时骗过你?”景柯捏了捏她的脸,他心中舒爽的狠,看舒月又美了几分。 舒月的眼眯了眯,亦伸手捏了捏景柯的脸,她捏的用力,景柯疼的嘶一声,恼了:“你怎么没轻没重?” “比你没脸没皮强。”舒月瞪了他一眼,指了指门口:“银子点完了,你不是要遣了她们吗?自己去跟她们说。我说不着。” 景柯看舒月不是玩笑的样子,连应了几声好,而后出去了。 舒月看景柯的背影,头一回起了一些反感。景柯适才说的话当真是下作,舒月打心眼里瞧不上。换了衣裳想起今儿还没问过星儿的功课,于是叫丫头将星儿领来。星儿而今七岁了,舒月生星儿之时差点没命,命保住了,也不能再生了。 星儿懂事早,整日窝在屋内看书,书呆子一个。舒月有时看着他会想,景柯那样一个人怎就生出了星儿这样安静的儿子。星儿进门,看到母亲有些愁思,走到她面前仰着脸儿看她。舒月被他傻呆呆的表情逗乐了,将他揽进怀里问他:“今儿又看了一整日书?” 星儿表情严肃点点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舒月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口:“书中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你娘亲丽颜永驻?” “书中没有说。” “……”舒月觉得不能逗星儿,星儿不识逗,再逗他两句,他就要板着小脸儿跟你开辩了,舒月可辩不过他。舒月猛然想起清风的凡尘书院,倒是个好去处,兴许星儿会喜欢。 “找一日娘亲带你去个地儿玩好吗?” “好。” ============================================ =========== 澜沧挑了几处院子,都不称心。你瞧这座院子,正南正北方位好,但就是院内那棵枣树不好;那座院子,院子倒是没有枣树,但太临街;还有那座院子,方位好,没枣树,不临街…书房太小。书房可以改的。没工夫。 他在心里写了一个本子,那本子挺长,戏文一样。总之看不上任何一处院子,心中喜欢的是自己的小院,最中意的小院,是隔壁的隔壁那间。 在外头消磨到深夜才慢吞吞向回走,途经清风的小院儿,下意识朝里看了一眼,光影绰绰,她还未睡。她此时应是在写字,或是在读书,或是在绣花。她写字,聚精会神;她读书,心无旁骛;她绣花,专心致志。她做一件事便是一件事,从不半途而废,除了与自己成亲。 思及此,加快了脚步,回到院内,关上门。他的院门年久失修,关上之时吱吱呀呀,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清风听到这声音,知晓他回了。他这些日子睡得晚,睡的少,眼瞅着大风把秋天刮跑,冬天刮来,他却不畏寒,夜里在街上游走。 清风的绣花针刺到手指,放到口中吮血,低头一瞧,才发觉自己绣的花不对,不知不觉绣成了去年秋天为他绣了一半的夹袄袖口的花样子。愣了许久才放下针线,靠在窗口发呆。凡尘书院近日生意不好,街头巷尾传的话不好听。有些入了清风的耳,有些则未入。宋为曾问过她,后悔和离么?清风摇头说不后悔。 不后悔。除非夜深人静之时。譬如这会儿,油灯将燃尽,自己宽了衣躺在床上,最缺那条胳膊,那个肩膀。她将被子裹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日天还未亮,听到那扇老门吱呀一声响,他出门了。 破旧老门关上,澜沧走在夜色薄凉之中。夜与昼交替之时最冷,风刮起一片枯叶,倏的不见,冬来了。 下了第一场薄雪后,天气便愈发的冷。宋为下了朝回府途中,听到街边有人打架。一个细脖子跟一个女子架在一起,那细脖子低头干架,那女子一边哭一边扯他头发。这倒是稀奇。他站那瞅了一会儿,直到那打架的二人筋疲力尽,他才发觉那个细脖子他见过,是之前那个二流子。 二流子身着一件露棉花的破袄,对那女子说:“你还我!那是给爹看病的钱!” 那女子哼了一声:“爹说了,给我买新衣裳!” 那二流子听那女子这样一说,竟然捂着脸哭出了声:“你去买了衣裳,爹没钱抓药。没钱抓药,会死的!” “爹说了,他的病不打紧。” “……” -- 第57页 宋为站那听了一会儿,大体明白了,那二流子父亲病了,他辛苦卖艺赚了银子给他爹抓药,结果他爹偏心,将那银子给了女儿要女儿去买新衣裳。那二流子难过的紧,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宋为仔细瞧他,终于瞧出了端倪。哪里是二流子,分明是女儿身。那节细脖子下是一个细条身子,细条身子上长着细长的胳膊腿。破棉袄摇摇晃晃,偶尔贴在身体上,胸前那一点便显出了不同。 他头一回见一个姑娘家穿成这样。 “你看什么!”二流子发觉有人在看她们姐妹吵架,忍不住瞪他。这一瞪不得了,这不是前些日子误以为自己是小偷那位爷吗?心里委屈更甚,哇的一声哭出来。 一旁那位应是她妹妹,看到宋为这样体面的俊俏男子盯着她们瞧,连忙收了收姿态,扯了扯姐姐衣角:“甭哭了,丢人。把银子给你,给爹抓药吧!爹的身子要紧。” 那二流子听她这样说,止住了泪,接过银子。 宋为看过了热闹,继续向家里走,走了几步回过身朝那二流子摆手:“你来。” “……” “叫你呢!”见她不动,大声吼了她一声。二流子不由自主小跑几步到他跟前,听他说道:“边走边说。” 宋为身高腿长,一步迈出老远,二流子跟在一旁紧着倒腾。 “叫什么?” “陈大。” “.……”回身看了她一眼,一个女子起这样的名,她爹可真是省心。“会干活吗?” “什么活?” “扫院子,缝衣服。”宋为挑了几样简单的说,陈大果然点头:“会的。” “我府里缺个使唤丫头,每月二两银子,你能干吗?” 陈大愣了愣:“贵人如何知道我是丫头的?” 宋为停下脚步,眼睛扫过她那几乎不存在的胸脯一眼。陈大腾的红了脸,下意识伸手去挡。 “别挡了。”宋为眼神清澈:“不明显。” “哦。” “今日能上职?” 陈大连忙点头:“能的!只是要先去为我爹抓药煎药。” “去吧!你忙完了就来府上找我。”宋为手指了指路:“打这直走到头,左拐,第一个院子。” “知道的,去过。” “...这回走大门,别翻墙。” 陈大脸红了红,点头。 宋为回到住处,不出两个时辰陈大果然来了。她站在院内有些不知所措。宋为带着她去一间屋子:“以后你住这里。” 陈大看了一眼,窗明几净,那张床尤为干净。口中念了一句:“今日我怎就这么好命?” 宋为并未应她,指指床上的衣裳:“有女装,有男装,你随心穿。只有一个,名字得改一改,陈大叫不出口。咱总得有个像样的名字。” “那您觉得小的叫什么好?” 宋为想了想:“叫念月如何?” 念月,念月,念月。陈大念了几声,眉开眼笑:“大人果然好文采,比陈大好听。” 嗯。宋为点点头,说了句:“我出去趟。” 便去凡尘书院找清风。 凡尘书院生意清淡了一些时日,清风终于在冬天到来之时扭转了局面,她做的暖炉,令京城女子们爱不释手。宋为到的时候,看到清风在屋内填了几把木凳,她坐在居中,其他女子围着她,正在教她们画手炉。 来学画手炉的都是京城的名门闺秀,宋为识得一些。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翻闲书,一边翻一边等清风。有女子发现宋为,起了一些不自在,眼睛飘过来几回,又怯怯的飘回去,欲言又止,欲语还休,顾盼生辉。 宋为大方朝那女子一笑,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锦囊,意为已有心上人。那女子失望的收回眼神,不敢多看他一眼。 这些都落进清风眼中,她送走那些女子,走到宋为面前指着他的锦囊:“哪家姑娘送的?” 宋为低头看了看:“春归。” 清风听到春归二字,心倏的痛一下,那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三哥也喜欢春归吗?” “你为何用这个“也”字?” “穆将军不是也喜欢她吗?” 宋为了然,摇摇头:“我与她是好友,不是男女之情。” “我有春归也是好友。”清风塞他一件衣裳:“喏,这几日绣的。今年冬天三哥在京城过,可得穿的体面些。” 宋为拿起那夹袄,套在身上,合身的紧,舍不得脱下。状似无意说起:“欧阳澜沧看到我穿新衣裳,兴许会羡慕我。今儿上朝,看他的夹袄刮破了。” 清风将手边茶杯里的水泼到地上,看着宋为:“三哥。” 宋为点点头:“懂了,覆水难收。”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啦。今天工作结束的晚。 念月这个名字,哎 第36章 第 36 章 清风以泼一杯茶之果敢结束了这一整日辛劳。到了傍晚,零零散散飘起了雪。清风不想听那夜里旧门吱呀的声音,抱着手炉裹着棉袄坐在凡尘书院的廊檐下看雪。一件陈年旧事猛然跳进脑海,澜沧大概不知他们头一回见面,其实是在一个下雪天。 那日唯唯诺诺的三小姐逃了家,翻墙而出之时摔伤了脚,抱着路边的一棵树。那日的雪片大如席,打的人睁不开眼。三小姐抱着那棵树,脸因着又哭又冻红肿一片。澜沧冒着大雪救了这个狼狈的女子,将她安置在永安河边的客栈,拿走了几两碎银子。 -- 第58页 那一日之事清风从未与澜沧说过,今日再想起,那时的澜沧,眼中有无法言说的悲伤。清风却在那一日记得了他。 下雪天易感怀。清风看雪越下越大,直至将灰瓦掩埋,想起去年冬日,二人在下雪之日围炉夜话。心中笑自己没出息,在廊檐下直坐到手脚冰凉,方起身跺跺脚。估摸着那旧门已响过,便招呼着雪鸢向回走。 走着走着,玩心起了,将伞一扔,冲进雪中。小跑几步朝雪鸢招手:“快来,追我。” 雪鸢一声得嘞,弯身捧起雪揉成一个球向清风扔去,刚好砸到清风后脑,那雪末钻进清风脖子,冰的她在地上跳脚。自然不服,亦捏了一个雪球砸向雪鸢。二人玩的开心,一跑一追,不知追到哪里。深夜的巷子,挂着三两盏昏黄的油灯,将人影拉的很长。 远处一个旅人踏风雪而来,被巷子中嬉闹的二人挡住了去路,思虑再三,欲转身走回头路,却见那裹着厚围脖的女子突然看向自己,她的呼吸是白色的雾,在油灯下缓缓向上,奇特的美。目光中的笑意还来不及隐去,令澜沧以为她是在笑着望自己。仔细想想,二人有月余未打过照面了。 朝她走了两步站在她对面,轻声问她:“今日关张这么晚?” 清风愣怔一下才说道:“赏雪忘了时辰。” “回吗?”又问她。 清风有心避着澜沧,想说不回,又觉着这样不大好,没有气度和风骨,看了眼雪鸢回了句:“回的。” “一起走吧!这会儿夜深了,你们两个姑娘家走夜路不大安全。” “好。” 清风跟在澜沧身旁有一些距离的地方,默不作声走路。二人的影子忽远忽近。澜沧偏过头看到清风的头顶肩膀覆了雪,问她:“伞呢?” 清风这才想起自己带了伞的,可是手中没有,又回头问雪鸢,她也没有。伞丢了。 澜沧有心帮她拍拍肩头的雪,那手在袖中动了动,终究未伸到她跟前。二人都没有什么话,是澜沧觉着一路不说话怪尴尬的,没话找话:“书院生意好吗?” “前些日子不好,没人来。这些日子画了手炉,一传十十传百,连带着其他东西也卖了些。” “字画还卖吗?” “卖的。” “嗯…” 清风脚底打滑向一旁趔趄,澜沧眼疾手快拉住她胳膊,将她拽了起来。她即便圆润了些,手臂还是在衣袖内晃。 “当心。” “多谢。” 清风的客气疏离让澜沧挑不出错处,放开她的胳膊指了指:“你到了。” 清风看了看,可不?朝澜沧颔首,与雪鸢进了门。澜沧等着那扇门关好才接着向前走,推开那扇吱呀的门,忽然觉着不应该再这样了。前些日子看的那些院子都极好,应当买一处的。清风站在院中,听澜沧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伸手抚了抚自己的手臂,他刚刚握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点了火盆,从屋内将这些日子绣错的衣裳拿了出来,一件一件烧了。那火光忽明忽暗,雪鸢和小七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劝她。 倒是不用劝,清风看那火,正烧的旺,猛然觉着人活一世,得像那火,炽热烧过一回才作数。不然这样寡淡的活那一遭,与没活过有何区别?这样想着,擦干眼角的泪,感觉一切都好了起来。 澜沧特地告了一日假搬家。他只带走笔墨纸砚、必要书籍以及衣裳,其余全部留在了那个小院。静念在临行前与小七雪鸢作别,将新的住址留给他们,这两年这条巷子里的一切往事都在这一日彻底结束。自此一个向东走,一个向西走。 ======================================================================= 念月的细脖子细腿,在冬日里挂不住衣裳。明明穿了两件夹袄,看着还是空洞洞的。宋为在看书之余扫过她身上的衣裳,明明备了女子的衣裳,她偏穿那看不出身形的男袄。你一问她,她倒是有理:“自在。” 宋为倒是不介意,左右当初收留她无非是一时善念,她只要不惹麻烦即可。谁知她不惹麻烦,麻烦倒是整日找她。 她卖艺时认识的狐朋狗友,听闻她在将军家中当差,高兴的不得了,非要她帮着寻个差事。她自然不能开这个口,自己是如何进来的自己心里清楚,再给将军添麻烦属实是自己不知好歹了。但狐朋狗友不愿就此作罢,连找了她几回。 念月这个人主意正,说不行就不行,那日被缠的紧,当场与他们恼了。宋为刚巧练兵回来,远远看着几个人在门前似是扯着脖子嚷嚷,让马儿快跑几步在他们面前下了马。 “怎么了?”这句是问念月。 念月理亏不知如何说,直朝那几个人眨眼:快走吧可!别裹乱了! 那几人冬日里没有活计,怎能轻易放过这个时机,连忙对宋为说道:“小的们想跟将军寻个差事。” 宋为面朝他们站定,温和问道:“想寻什么样的差事呢?” “什么都成,能赚银子就成。” “这倒是不难,不如从军吧,自此吃喝都是朝廷管。” 念月悄悄拉了拉宋为衣袖,意为别管,他们饿不死,只是今年想寻个捷径。 宋为手指拂落念月的手,朝那几人笑笑:“如何?” “若是战死呢?” “现如今倒是没仗可打,能自在几年,若是战死,有黄金白两。” -- 第59页 “这感情好!我们要去从军!” 一旁的念月听到黄金百两,眼睛亮了亮,待送了那几个人,围在宋为身边。宋为被她围的心慌,只得停下正在拍肩膀上落雪的手:“何事?” “黄金百两是当真吗?”念月惦记那黄金百两。 “当真。” “那您看我成吗?”念月直起腰杆拍拍胸脯:“安能辨我是雄雌?卖艺师父说的。” 宋为扫了一眼她的胸脯,不似一般女子那般,想必是用布缠住了。“做女子不好吗?”宋为冷不丁这样问了一句。 念月愣了愣:“做女子好,但做女子赚银子太难了。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去大户人家做小…” “你这样做不了小。”宋为又扫了一眼她的胸脯。 念月不服气,第二日拆了裹胸,换了件肚兜,穿上衣裳在宋为面前晃悠,虽说她打小吃的不好,胜在吃的多,该长的地儿真是一点不欠缺。走了几个来回发觉宋为不看她,忍不住向前凑了凑:“大人,您看看,我今天可有不同?” 宋为其实早都看到了,但念月毕竟是女子,说话太透亮不好,假意看了一眼:“看不出。” 念月将手掐在自己的腰上,上半身线条尽显,好看极了。 宋为鼻子中哼了声,指了指门口:“去买些肉来。” ========================================================== 澜沧买的小院极小,几近到了城边,每日上下职沿着城边的路向内走,走到里头穿过一条小巷,就到宫外。 冬日天冷,他去年的夹袄有些薄了。便去成衣铺子买了两件新夹袄。那成衣铺的老板认识他,亦知晓他和离之事。为他量尺寸之时多说了一嘴:“给您的针脚做密一些,缝的紧实些,不易坏。不行府里就找个丫头...”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速速住了嘴。 澜沧笑了笑:“掌柜所言极是,家中还是有个丫头好。” 出了成衣铺向回走,迎面看到一个女子,明眸皓齿,两条辫子束在身前,一件红色斗篷,眉眼间的灵动似曾相识。那女子觉察到澜沧在看她,朝他粲然一笑。神情像极了春归。 澜沧朝她点点头,而后走了。那女子却在身后唤他:“欧阳大人。” 澜沧止住步子回头看她:“你认得我?” 女子点点头:“欧阳大人高中状元那一日,小女在人群中远远看过您一眼。” “哦。有事吗?” 那女子摇摇头:“我与静念一起念书。前几日想寻静念一起背书,静念说在您府上不大方便。今日碰见您刚好问一句。” “静念多心了。那亦是他的家,只要他愿意,我都可。” “那是极好。这会儿就想去寻他,与您顺道吗?” 嗯。澜沧点点头。他并未深究这女子究竟有何目的,他不大在乎。二人一起朝澜沧宅子去,沿途碰到宋为在逛永安河。他身后跟着一个细瘦白净的小厮。 “宋将军。”停下步子唤他。 宋为扫了眼澜沧身旁的女子,那装扮,俨然是个小春归,于是意味深长看澜沧一眼:“欧阳大人好兴致。” “.......这是静念一起上私塾的人,她去寻静念一起背书。”澜沧解释了一句,然而宋为那表情分明写着不信。 澜沧未再解释,转个话头问宋为:“宋将军去哪儿了?” “去凡尘书院。这几日下雪,三妹在院中做了雪雕和冰雕,好看的紧,跟着去凑个热闹。” 澜沧想起去年下雪天,清风兴致起,裹着棉袄在院中雕了一座园子,又用冰雕了一个灯笼状的东西挂在屋檐下,日光之下晶晶亮亮闪着斑斓的光,一直挂到开春。 “书院生意还好吗?” “不大好。眼下没有大家,靠临字卖,但一个人终究写不过来。适才还与我说,让我留意朝中哪位大人的字写的好,可以放到她那卖。”说罢定定看着澜沧,等他开口。 澜沧嗯了声对宋为道:“这会儿没事,去将军府上小酌一杯?” 宋为瞅了瞅澜沧身旁一直笑而不语的女子:“不伴佳人了?” “你自行去找静念吧!晚些时候我回去也会与他说,不必谨小慎微。” 宋为扭头对小厮说道:“去买些下酒菜来。” 念月得令走了,澜沧这才发觉,那小厮分明是个姑娘家。“将军府上进新人了?” “嗯,街头捡了个丫头。不会做饭,扫扫院子,缝缝衣裳,间或跑个腿。”念月自告奋勇下过一回厨,端上来一盘乌七八黑的菜,宋为壮着胆子尝了尝,难以下咽。 二人到了宋为府上,去看宋为新养的八哥。那八哥见人来,开口叫了句:“三哥。”那声音语调与清风如出一辙。澜沧听到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清风养的吗?” “可不!买回来放她那养了几日,她得空就三哥三哥的教,这八哥也聪明,有样学样,俨然一个小清风。”宋为给八哥添了食,逗那八哥说话:“说您吃了么?” 八哥瞪着圆眼睛说了句:“起开。” “......”澜沧开怀大笑。那时清风偶尔跟自己急,亦是这样娇嗔的口气:“起开。” 今日怎么回事,怎么满脑子都是宋清风?兴许是因着宋为的关系。澜沧敛了笑意与宋为喝茶。那念月从外头抱了一个菜篮子回来,她人瘦弱,力气是真不小,满满一篮子酒肉。宋为起身迎她,发觉她的篮子里还有一张铁网,便问她要做什么? -- 第60页 “肉铺的老板说下雪天吃炙子烤肉最应景。” “哪里下雪了?” “马上。” “......”宋为行伍之人最会看天气,抬头看了半晌,亦看不出要下雪的样儿来。不爱跟念月掰扯,对澜沧说道:“咱们今儿吃烤肉,再喝点酒。天气冷,喝点酒活活血。” 澜沧点头坐到桌边,看念月架好小炉,将肉菜端上来。动作麻利爽快,几乎看不见女子的娇柔。 铁网上肉滋滋冒油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念月脸被火烤的通红,肉香钻到鼻子里,忍不住咽了口水。 咕咚。 宋为抬眼看看她:“你用饭了吗?” 念月摇摇头。 宋为指指远处一把小凳:“坐过来搭个桌吧!” 这怎么敢..念月不自觉瞧瞧澜沧,却见后者点头:“我看成,桌边站着一个人这样伺候,多少不自在。” 念月亦不是矫情之人,将小凳搬过来,坐在桌角,看向宋为:“小的也...喝点?” “.....”得寸进尺:“喝点吧。” “得嘞!”念月给自己斟了杯酒,一边听宋为和澜沧讲话,一边喝几口小酒。 烤肉就二锅头,简直是万恶之源。肉下的快,酒下的快,人不见醉。肆脖子热汗,宋为干脆脱了外褂,任里头那件中衣贴在身上。念月一口酒下肚,余光瞄见宋为的上身,眼睛向上走,看他吞咽之时喉结滚了滚。 妈耶。心中叫了声,凡心动了。罪过了,人家看你可怜赏你个活计,你竟然惦记起人家身子来了。连忙站起身将最后几片肉放到铁板上,转身跑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点用没有,闭上眼睛就是那滚动的喉结。 在屋内踱步踱了许久,听见饭厅门开了,宋为送澜沧出去,连忙开门去收拾桌子。却见外面果然飘起了雪,宋为正站在院中出神望着屋顶。念月担心他冻着,连忙跑到饭厅将他衣裳拿出来给他披上。又跑回去灭了火,收拾碗筷。正忙着,听到卧房哐当一声,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手向卧房跑。 宋为喝了许多酒,又见了风,这会儿头晕脑胀,绊了椅子摔在地上。念月跑过去扶他,他身子沉,念月脚底打滑摔在了他身上,胳膊肘拄在宋为胃上,他闷哼了声翻转身体,将念月压在身下,训斥她:“想谋害本将军不成!” 念月手被他压着动不得,只得摇头,这一摇头,唇擦过他的,不得了,像什么话!又连忙撇过头去。 身下这具身体,凹凸有致,紧紧贴着自己,是明明白白的女儿身。宋为竟起了渴望,他有些看不懂自己了。 自己真的步了太傅爹的后尘了。 支起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出去。”是对念月说。 念月心跳还未止,听到这句出去,慌不择路的跑了。剩宋为一人在屋内, 在宋为看来,有些事有些人不能想。今夜一脚踏进凡尘俗世,许多刻意藏着的经年过往冒了出来,令他无所适从。干脆和衣躺在床上,任醉意在体内弥散,强迫自己睡去。 澜沧吹了风,头有些晕。摇摇晃晃向家里走,待他晃过神来,竟已是站在清风的门外。叹了口气靠在墙上,站了许久,闭着眼听落雪的声音。清风的院门开了,澜沧直起身去看,清风左手举着一根长竿,右手拿着一个冰雕灯笼,预备挂灯笼。 她垫着脚将冰雕灯笼挂起,身子向后撤看了一眼,似乎十分满意。周身洋溢着自在平和喜乐,令澜沧心动了动。他脚动了动,脚下的雪咯吱一声扰了清风的清净,她偏过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澜沧。 夜幕很深。 二人隔着雪望了半晌,不过月余未见,却恍如隔世一般。清风朝他笑笑,抬脚向门里走。却听到后头咣当一声..回过身,澜沧竟倒在了地上。 清风几步窜上去蹲下看他,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真是没少喝。起身想去唤人帮忙,手却被他拉住,听他口中念了一句:“水..” “我去叫小七帮忙。” “水...”拉着她的手紧紧不放。澜沧在耍赖,这些日子心里念着她,本想着搬走了能好些,哪成想念她更甚。这会儿酒壮怂人胆,无论如何不松手。 清风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冰凉,再躺一会儿明日铁定会染风寒。于是挣了挣手:“我叫小七帮忙扶你进去。” 澜沧没做声,用力坐起来,又倒下去,反复几次才坐稳,就着清风的手劲站了起来。又一个不稳,向前倒了一下,顺道将清风推靠在墙上。将头靠在她肩膀。清风身上熟悉的味道令他躁郁的心片刻静了下来。他的确喝的多了些,但远不至此。 清风手摊着不知该放在哪儿,最后只得拍拍他后背:“欧阳大人。” “嗯?”欧阳打定了主意,今日不管她说什么都不松手。 “放手。” “嗯。”澜沧嗯了声,将唇向她耳边拱了拱,呼吸落在她耳中。这样抱着她真好,喝酒真好。清风耳朵痒,歪着头想在肩膀上蹭蹭消痒,却将耳垂直接送到他唇中。身体机灵一下,想要躲开,澜沧却得寸进尺,手将她揽的更紧,低下头吻住了她。 清风脑子轰的一声,和离前到如今,日子太久了。身体如黄河之水天上来,滔滔不绝。但她头脑还清醒,终于意识到澜沧在装醉。想张口说话却被他趁虚而入,澜沧来势从未有过的凶猛,清风用力推他,她越用力他越造次,清风急了,抬起腿狠狠踢他命根子,澜沧哼了一声,腾的出了一身汗,痛苦的弯下身,听到清风气急败坏的那句:“我们和离了!登徒子!”而后她的脚踩着雪沙沙沙走远,走进她的院子,关上了门。 -- 第61页 澜沧这些日子没着没落的心忽然落了地,早知抱她能治心疾,何必忍这样久?捂着脸笑出了声,口中念了句宋清风。澜沧知晓自己错了。从前收着敛着与她一起,每日相敬如宾,而今想起的确不咸不淡。适才造次一回,听到清风心跳的那样响。 澜沧酒醒了一些,仰头看着半晌清风挂的冰雕灯笼,红灯笼照着冰灯笼,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清冷如水,那红灯笼是自己,和离以后说过狠话,但心中一日甚过一日念着清风的自己;那冰灯笼是清风,心似琉璃,人淡如菊,看的开拿的起放的下的清风。澜沧第一回 这样清楚的明白,清风之于他,已是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清风站在门内许久,都未听到他离开的声音。今儿闹的是哪一出!小脸儿此时覆了一层粉,想起澜沧适才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 回到屋内,看到雪鸢和小七拄着脸坐在那儿,看她进门眨了眨眼,满脸坏笑。清风被他们看的发毛,拿起在绣着的千层底丢他们:“出去!” 心乱如麻。他日还如何见面!哪里有和离之后这样的! 第二日睁眼之时已将昨夜的事忘在了脑后。心中惦记着冰雕小把件,收拾好便去书院。却见澜沧站在那,分明是在等她。 “欧阳大人今日不上职?” “今日休沐。” “嗯。” 清风开了门,澜沧一眼瞧见书院廊檐下挂着的那排冰灯笼,果然奇景。脚抬起来想进门看,被一根扫把拦住:“请欧阳大人止步。” “好。” “昨夜欧阳大人醉酒了,吓到了清风。想必欧阳大人忘记了,咱们已经和离了。昨儿是头一回,清风希望是最后一回。既是和离了,咱们都向前看。不必再纠缠。” “好。”澜沧低低唤了她一声:“清风,你说的对,与我一起的确寡淡无味。和离这些日子,我不好过...我..”澜沧眼睛有些红。 清风看着他,他当真以为她是因着寡淡和离的。时至今日,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意什么。 “欧阳大人,有些话我成亲前没有问过..今儿既然你提起了你我之事,我想问你一句:成亲之后,你心里可曾有过别人?” 澜沧顿在那,这个问题他不好答。 他顿这一下,清风的心彻底凉了。她的面色比三九天还冷几分。“和离之后都不好过,您看我这书院,和离第二日起,每日都来许多取笑我的女子。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譬如说欧阳大人早已心有所属,是落魄世家的不得宠三小姐用了手段嫁给了他;再譬如欧阳大人对情爱心如死灰,退而求其次娶了一个贤妻良母;再譬如,欧阳大人和离,三小姐心有不甘怀恨在心,将和离书贴满京城...”清风指了指那些冰灯笼:“我对此忍痛不言,每日变着花样做东西,手炉、冰灯笼...你看我手上的茧,你看这刀伤..谁好过呢?再不好过,挺住便是。人生那么长,咱们都别走回头路。” 澜沧看着清风那满是细小伤口的手,心中好似被凿了一个窟窿,从前不懂自己的心意,直到这一会儿才真的懂了,他从前觉得一生只能爱一人,其他人是恩情。他错了,他爱宋清风。 他在宋清风决然转身后,爱她无法自拔。 “清风...咱们不走回头路,咱们从头来过可好?” 第37章 第 37 章 清风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欧阳大人怕是误会了。我与你说这样多,是既不想回头亦不想从头来过。欧阳大人前途无量,想要什么样的妻子都会有,向近处看,丞相之女赵越溪苦苦等你两年,向远处看,无盐镇不定谁在盼着你。欧阳大人不必在清风这里费心思,清风不愿亦不配。” 澜沧昨夜欢喜了一整夜,听到清风的心跳声令他误以为他们还有转机。心中难过,忍不住问她:“你当真爱上大皇子了是吗?” 清风听他说这句,觉得他当真是没救了:“欲加之罪。” “我看到你们抱在一起。” 清风忽然笑出声,欧阳澜沧不仅不爱她,还不信任她,真令人难堪。脚跨出门外,微微弯了身子:“欧阳大人慢走。”不肯再与他多说一句。 “清风...” “不送。” 清风面上之决绝,澜沧从未见到过。这回清清楚楚彻彻底底明明白白见到了。 “从此不相见是吗?”澜沧在临行前问她。 “是。” 一脚跨出凡尘书院,离开了清风,走到永安河边。澜沧心中难过,又不知该与谁说。那时刚到京城,他似一抹孤魂,在京城游荡,脚底下没有根。自打认识了清风,心里开始安稳下来,无论遇到什么难事,都会想到还有那么一个小院子在,还有那么一个人在真心等着自己。这会儿仿佛又回到那时,心空落落的无处安放。 在外头游荡到深夜,进了门看到静念和耿叔伸长了脖子在等他,朝他们笑笑走进屋去。和衣躺了许久,发觉心乱如麻,又穿上衣裳出门。静念刚要睡下,听到澜沧又要出门,披上衣裳跟了出去。 隆冬深夜的寒冷简直令人瑟缩,澜沧打了个哆嗦,加快脚下的步子。静念还未见过他这样,在后头紧紧跟着生怕出事。只见澜沧一路飞奔,最后停在了宋将军府外。 宋为已经睡下,这会儿听下人说他来了,穿好衣裳去迎他。念月也穿好衣裳出来伺候,因着慌乱,斜襟扣子系错了,在胸前鼓起一个小包。宋为扫了她一眼,她不自知,以为宋为在调戏她,朝宋为笑笑。 -- 第62页 宋为受不了她滚刀肉的模样,起身跟她叫住她,指指她的胸。 念月脸红了红:“大人看哪儿呢?” “......”宋为顿了顿,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襟:“扣子系错了。不晓得的人会以为咱们府上花不起钱请好丫头。” 念月连忙抓着自己的衣襟,扭头跑了。 宋为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烧水泡茶!” 而后进门去,看到澜沧正在失神,笑他:“撞邪了?” 澜沧回过神来,看着宋为:“清风说要与我今生不相见。” “......都和离了还相见做什么?”宋为纯粹是在逗他,欧阳澜沧与三妹姻缘未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人明明在惦记彼此。 澜沧被他怼这一句,不知如何说。过了许久才嗫嚅一句:“不能不见。” “三妹不想见你。” “那也得见,变着法子也得见。” “你既是想好了,来找我做什么?”宋为看澜沧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属实好笑。 澜沧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来找宋为,兴许是因着他是清风的亲人,又或许是来寻求他的帮助。想不通就不说了:“赏我口水喝吧?” “成。等我那没用的丫头把水烧好。”宋为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三妹看着憨直,没什么主意,其实主意正的狠。她娘亲去世后,她曾养过一只猫,那猫儿可爱的紧,三妹每日好吃好喝的待她,夜里抱着它一起睡。后来有一日,那猫儿不知去哪儿了,消失好几日。三妹发了疯的找,过了一些日子,那猫儿回来了。后来又消失了,如此往复。终于有一日,她看到猫儿从一旁的院内大摇大摆走出来,终于明白那猫有了二心。打那以后,没让那猫进过门。” “那她后来养过别的猫吗?” “养过,对别的猫更好。”宋为朝他挤挤眼,这句属实是逗他,他们二人身在迷局中,且未到就此别过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是以宋为由着他们。但推波助澜,偶尔还是要有的。 澜沧面色一变,哪里就能容她再养别的猫!心中并未发觉,已将自己看成了清风的那只猫。 念月拎着水壶进来,衣扣已重新扣过,眼睛不敢看宋为,沉着脸泡了茶倒了水,而后站在一旁候着。宋为斜瞄她一眼,看她小脸儿紧绷,心道好心提醒你,你倒怪起我来了。 “清风过了多久养的别的猫?”澜沧还在宋为刚刚的话中回不过神来。 宋为愣了愣,信口胡说:“不足一载。” 不足一载,澜沧掐指一算,二人和离四月有余,再有七八个月,清风就会养别的猫了。心中又是一沉。 在宋为这里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宋为将他送到门外,扭头向回走,看到念月逃也似得跑进她的房间,忍不住笑出声。 澜沧脑子一团乱麻,他就一个念头:不能让清风养别的猫。欧阳澜沧满脑子清风清早的决绝神情,眼下不敢去找她,但心中念着她怎么办呢?想起宋为说清风想卖一些大人的字画,正襟危坐在桌前,提笔写字,落笔是怀古先生的字体,又想起大皇子那个瘟神,改了笔法。 静念跟了他一夜,以为他要写什么大作,搭眼一看,写的竟是话本。落魄书生与潦倒小姐..叹了口气走出门去。大人疯了。 澜沧奋笔疾书一整夜,写了二十多页,神清气爽收拾整齐去上朝。在宫门口碰到了景柯。 昨日之事景柯自然知晓,扫他一眼说道:“欧阳大人好气色。” 澜沧朝他弯身,头一回仔细看他,身形伟岸,相貌堂堂,贵气浑然天成。哪里都好。再好也不让你做清风的猫。欧阳澜沧难得有如此胜负欲,看向景柯之时不卑不亢。 景柯未与他过多纠缠,因他在烦旁的事。昨日后宫宫宴,父皇突然说起两年后欲退位,这两年会着手立太子一事。父皇阴晴不定,景柯不知自己胜算几何。下了朝回到府中,发觉舒月不在,寻了人来问,下人说王妃去凡尘书院了。 景柯听闻舒月去凡尘书院,抬腿也向那走。他倒是不担忧舒月会坏事,眼下三人一起也未尝不可,左右往后是要日日见的。 进了凡尘书院,见舒月正与清风学绣。按理说,舒月的绣活在京城名门闺秀中也算数的上,只是放在清风的绣品面前,多少多了些浮夸。 “王妃竟然在这里。”景柯笑着朝她们走去,清风看到景柯,起身施了礼,舒月却未理他。 景柯搬了把椅子坐在她们面前,看看清风,又看看舒月,从前未放在一起看过她们,今日一看,二人截然不同。舒月艳丽,清风朴素;舒月生动,清风沉静;舒月泼辣,清风温柔。 景柯对清风的心魔又甚了些,他甚至在想,有了皇位,便有了清风。 舒月察觉到景柯的失神,抬起头看他,看到他眼中的深意,伸出脚去踢他。景柯被她踢醒,眼睛看着她。 只见舒月缓缓放下绣活,指着清风墙上挂的字画说道:“适才三小姐说大皇子文采卓然,写的字千金难求,甚至在江湖上有名号:怀古先生。你瞒我好紧!” 景柯听她这样说,脸腾的红了红,抬眼去看清风。清风竟如没听到一般,正用牙咬断绣线。“看三小姐做甚?你瞒的是我。”舒月站起身,手指点在景柯额上:“与我回家!”娇娇俏俏的妇人,令人挑不出错处。 -- 第63页 景柯站起身随舒月出门,二人出了巷子到了永安河边,舒月才回过头:“怎就到了这个地步?连别人的名号也要占?他日三小姐发觉了,即便成了亲也会落人口实。说你是骗了人家上你的贼船。” “她要字画无非是看重银子,他日有使不尽用不完的银子,怎会因这种小事与我较劲?” 舒月看着景柯不知悔改,叹了口气:“糊涂!她若那样看重银子,为何当初不嫁你?她若那样看重银子,你当初会看上她吗?你看上的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吗?” “......” 舒月对景柯好生失望,他若明明白白去争,舒月尚能忍受。而今他用了不明不白的手段,多少让人鄙夷。 “醋了?”景柯看着舒月神色不睦,笑着问她。 舒月摇了摇头:“你何时见过我吃醋?你抬一百个人回来,我都当没看到。自打嫁到皇家那一日起,我就没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奢望。只图咱们堂堂正正,互不为难,日子好过些。” “嗯,你做的很好。旁人都羡慕我景柯的妻子,通达。” 舒月笑了笑,景柯大体不知,心中没有他才会通达。若是当真有他,哪里会愿意如此?不愿与他多说,伸手指了指一间馆子:“饿了!” 景柯抓起她手:“那就去吃!” 舒月将手抽出来:“老夫老妻,这是做什么。” 景柯又抓回去:“那又怎样。” 舒月不再挣扎。今日景柯看清风的神情,令舒月有些羡慕。叫了几壶酒,不顾景柯,开怀畅饮。 她酒量尚可。未成亲之前在京城亦小有名号。是从何时起要那样收着敛着呢?一边喝酒一边想,大抵是从成亲那一日,景柯掀起她的盖头,玩世不恭说了句“甚美”起。似那永安河边的小物件,待价而沽,好不容易卖出去了,主人夸赞一句甚美,便束之高阁。自此美玉蒙了尘,只能暗自唏嘘。 舒月醉了酒,看景柯不顺眼。走几步发觉景柯还在身后跟着,一气之下伸手推他:“起开!” 景柯看她两颊飞红,似那傍晚霞光,光芒万丈,心念动了动。瞅准了机会将她抱进自己开的客栈中。那客栈有一间房,常年为他空着,景柯放肆之时曾带人来过。舒月没来过,半睁着眼看,景柯的吻却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舒月欲推开他,却被他压制,小声对她说:“不许。”舒月手动了动,忽然落了泪。转而哭出声来。景柯哪里见过她这样,连忙松了手:“怎么还哭了!没劲!” 舒月不理他,将头埋进被子哭。她今晚格外念一个人,那个人而今在哪儿呢? 景柯被她哭的心烦,将她从床上拉起来问她:“你哭什么?” 舒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擦了擦泪水:“醉了醉了,莫怪莫怪。” “你以后再喝酒试试!” “.....不喝了不喝了。”舒月站起身朝四周瞅瞅:“适才未仔细看,这是一脚踏进了咱们爷的淫窝了~” 景柯被她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亦四处环顾:可不是?屋内彩色帷幔,还有一把摇椅,巨大的窗临着永安河。轻咳了一声道:“看你说的,办差累了在此歇脚而已。” “办差累了回府不是更近吗?” “没完没了是不是!”景柯起身抱住她:“既是来了,与相公在此歇息一番...” 舒月伸手拦住他探过来的嘴:“相公你看,你帷幔上的斑驳之物是否像极了相公的良泉?” 景柯定睛一看,可不是!慌忙拉着舒月向外走:“回府回府。” 舒月在后头看着景柯红了半边的耳朵,沉下眼来。二人甫出客栈,便看到赵越溪,她正与一旁的丫头说话,看到景柯和舒月给他们请安。赵越溪身姿款款,当真出挑。但不知为何,舒月对她就是喜爱不起来。朝她笑笑,立在景柯身旁不说话。 “越溪小姐这是来游湖?” “回大皇子,是。”她看向景柯,亦是含情脉脉。舒月终于知晓她为何不喜欢赵越溪了,是因着她明明心中惦记欧阳澜沧,却还吊着景柯,仗着她生的好而已。 舒月轻声对景柯道:“良辰美景,该有佳人相伴。不打扰相公了。”说罢抬腿走了,走了许久看到赵越溪站在景柯面前,二人似是在说着什么。舒月眉头皱了皱,景柯一心想要宋清风,遣了府中的妾室,这会儿又与赵越溪亲昵至此,多少看不懂他。 对身旁的丫头说道:“派人跟着王爷,看看他与赵越溪去哪儿了,做些什么?” 交代完便回府了。 ========================================================== 澜沧的话本写了几日终于写完,揣着上了街。寻了一个要饭的小儿,给他二两碎银子请他跑腿:“到了凡尘书院,就说你捡了个话本想换钱。”澜沧一字一句教他如何说,而后便将他领到书院的巷子口。 那小儿走进书院左看右看:“掌柜的在吗?” 清风正在写对子,放下笔笑着问他:“我是,怎么?” 小儿行怀中拿出一个话本:“请问这个能不能换银子?” 清风打开一瞧《落魄书生与潦倒小姐》,笔力遒劲,风骨斐然,当真是好字。再读两页,文采非凡..于是合上书对那小儿说道:“你想要多少银子?” 小儿伸出一根手指:“一两。” “好。给你三两。”清风拿出三两银子放到他手中,叫雪鸢拿出糕点给他,这才让他走。清风则拿起来接着看,情节跌宕起伏,看到二人和离,落魄小姐拿起剪刀剪断自己的头发,哭着说一句:自此结发变断发,你我相忘于江湖之时,竟哭出了声。 -- 第64页 雪鸢和小七正在打扫院子准备关门,听清风哭出了声,连忙去瞧,小姐捧着本书,哭的梨花带雨。小七推了推雪鸢,朝清风方向努嘴:“去。” 雪鸢:“你去。” 小七:“你去。” “.......” 雪鸢走到清风面前:“小姐看的是什么这样伤心?不如给小的看上一看。” “不。”清风拿起帕子拧了拧鼻子,将书藏到身后:“不给你看。” 雪鸢看她憨态可掬笑出了声:“好好好,我不看我不看!那咱们回不回?” “回。”清风将话本塞进袖中,披上披风带着雪鸢小七回家。“明儿是小年吗?”突然问了一句。 “是。”雪鸢掐指指头算了算。 “日子不禁过,明儿咱们关门谢客,在府内吃顿好的。” “吃什么呢?” 清风想了想:“我瞧着永安河整日有人凿冰窟窿捞鱼,明儿咱们去买几条新鲜的,片成薄片,涮着吃。” “好好好。”小七终于插上话,紧着点头。 回到府上,清风躺在床上又想起那话本,翻出来接着看,发觉和离之后寥寥几页,写着上本完。看不到结尾的清风将话本摔在桌上:“什么玩意儿!写个你情我爱的话本,竟也要分上下本!”气个半死,翻身过去睡觉。过了许久,又翻过身来,拿起那话本,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于是又真真切切哭了一回。 第二日睁眼后,眼睛红肿一圈。刚要带小七出门买鱼,三哥那新的丫头便寻上门来,说今日小年,要清风去他府上过。清风一听,也好。于是带着小七雪鸢一道,去永安河边抓了几条又大又鲜活的鱼,拎着去宋为府上。 宋为正愁傍晚吃什么,看清风已替他打算好,自然高兴,于是多问了一句:“叫欧阳大人一起用饭可否?” “不可。”清风笑盈盈说道,看宋为神色紧了紧笑出了声:“有何不可?” “就知三妹最通人情。”宋为夸她一句,而后叫念月去请澜沧。 念月乐不得跑腿,撒丫子跑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将澜沧和静念带了过来。 静念和小七雪鸢有些日子未见,这会儿见了格外开心,私下互相挤眉弄眼,也寻思着晚上喝点。 澜沧见清风的手指浸在水中,指尖通红,有些心疼,对她说道:“我来罢?” 清风不与他客套,起身给他让位,却见他伸直手臂指了指自己的衣袖,于是上前帮他挽衣袖。冰凉的手指无意触到他的肌肤,令他心中一片温柔。 “好了。”清风挽好衣袖对他说道。 “多谢。”澜沧朝她笑了笑:“劳烦三小姐帮个忙?” “?” 澜沧指指自己的脸,一块鱼鳞贴在脸上。清风拿起帕子轻轻将鱼鳞捏下,抬眼间却见澜沧笑着望她,那笑容,该如何说呢,像大雪中怒放的红梅,灿烂的紧。 清风晃了晃神,收回手,口中道了一句:“欧阳大人如今真是...娴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风:考虑再养一只猫 澜沧:喵 第38章 第 38 章 三人用饭,念月站在一旁伺候。三小姐片的鱼片薄薄的,粉嫩而透明。念月小心翼翼夹起一片放进锅中,熟了放到他们一人碗中,再放一片,再夹起。宋为说要她学规矩,否则府上来人没有能上得台面的丫头。今儿连衣裳都要她换了,一件鹅黄小袄,一条月白长裙,发髻也要她一丝不苟梳起。念月不大会梳发髻,只好用簪子簪了,不掉下来就算大功告成。 她本就生的出挑,这样一打扮,就显出好看来。加之站在一旁伺候,低眉顺眼,看着十分雅静。念月之所以不说话,也是主子交代过的,要她静如处子,不许动如脱兔。她只要不开口,就是处子。 宋为与澜沧闲谈,清风坐在一侧用自己的,偶尔抬眼看看念月。一次还成,两次宋为便发觉了,问她:“看她做什么?” “三哥的丫头不俗,雅致的狠。” 念月哪里被人夸过雅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转眼看到宋为的眼风飘过来,迅速收了口,面色端正,好像刚刚笑的不是她。 清风被她逗的捂嘴笑出了声,而后问她:“你叫什么?” 念月想了想,总不能说自己叫陈大,主子说了,陈大不好听:“叫念月。念去去的念,月上西楼的月。” “好听。”清风口中念了一遍:“只是悲了些。” “名字而已。”宋为为清风夹了一片鱼肉,打断她的话。 “小的觉得不悲,小的本名不好听。” “你本名叫什么?” “陈大。” “........也很好,立意好。”清风词穷,想出这样一句来。说完发觉澜沧在看她,假意看不到,低头用饭。 澜沧本就话少,今日更少。听清风与宋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还不如外头小七和静念划拳来的自在。于是宋为干脆命念月把他们唤进来,一群人热热闹闹。 宋为嫌念月站着碍眼,亦搬了把小凳让她与他们一起用饭。 一群人直吃到二更才作罢。清风与小七雪鸢回去,静念和澜沧跟着他们,直到看他们进了院门,才掉头向城边走。 澜沧今日喝的不少,走路有些打晃,刚走到家中的小巷,便发觉暗夜里,一个女子守在门口。定睛一瞧,是那个肖似春归的女子。 -- 第65页 “这个姑娘,平日里就是这样打扮吗?”澜沧问静念。 静念摇摇头:“一天一个样,摸不准。” “你与她相熟吗?” 静念亦摇摇头:“从前未说过话,有一日突然说要来咱们府上与我一起背书。” “好。你想与她一起背书吗?”澜沧又问她。 静念再次摇摇头:“不想。不知该如何说她,这人看着不善。” 澜沧笑出了声:“你倒是火眼金睛,还能看出人家不善。” 静念摸摸脑门:“这有何难?没法分辨之时就去想,与三小姐比起来呢?做事与三小姐不同,是为不善。”三小姐可是静念心中的善人,无人能及。 澜沧敲了一记他脑门:“你倒是会看人。” 二人说着话走到门口,澜沧朝那女子点了点头,进去了。她今日的披肩和围脖,还有那两条辫子,与春归无二。澜沧从前听说朝中大人若想拉拢谁,除了使银子,还会送女人,他心中清楚,这女子,不知是哪位大人送给他的。若细想,而今皇上要立太子,皇子们都在朝中拉帮结派,自己而今是二品大员,想来入了皇子们的法眼。 他对此未做任何反应,想着明日一早去与穆老将军说。 那女子名为莫离,商贾人家,而今在京城安了家,父母使了大银子要她去读私塾。莫离看澜沧进了门,有些许焦急,对静念说道:“能让我进去喝杯水吗?等了你许久,这会儿口干舌燥。” 静念想了想:“这会儿夜深了,让你进门多有不妥,不如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端杯水。”静念说完转门跑进去拿水,待他出来,莫离已经不见了。 莫离去了澜沧房间。 澜沧正在宽衣,听到开门的声音,以为是静念,说道:“快去睡,甭管我。” 身后窸窸窣窣,待他回过头去,看到衣裳脱到一半的莫离。 澜沧愣了愣,怒气钻到眉间:“谁许你进来的!!!” 那莫离眼神里满是泪水,咬着唇看他。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静念去开门,看到是莫离的父亲带着人站在那:“莫离呢?” 静念愣了愣:“莫离不在这里。” 莫父不管不顾向里冲,静念被他惹急,动手锁了他喉:“谁准你私闯!” “还我女儿!” “你女儿不在这!”静念习武之人,脾气倔。都说了你女儿不在这,你却要私闯,明显来者不善。 莫离张嘴要喊父亲,被澜沧一把捂住嘴,手脚麻利的将她衣裳过上,动作稳准狠,边穿边道:“我知晓有人派你来,但派你来的人大概不知,静念以一敌十。我亦不是软弱之人!”澜沧一掌劈在莫离后颈,莫离顺势躺倒在他怀中。 外头静念与他们乒乒乓乓的打,耿叔顺势摸进屋,看到澜沧怀中的莫离,知晓今日大人中计了,速速到他跟前,扛起莫离,从后窗扔了出去,而后自己亦跳了出去。 澜沧候了片刻,听耿叔动静远了,方推开门,大声问道:“做什么这样吵闹!惊扰四邻!” 莫父指着澜沧:“我女儿说要来这里!到了深夜还未归家!你还我女儿!” 澜沧假意不知他说的什么,问静念:“他女儿是?” “是莫离。” “莫离?” “就是邀我一同背书的姑娘。适才说要喝口水,小的转身去拿水,出来之时她已走了。伯父不信,非要硬闯。”静念不知里头发生什么,只觉得有些委屈,自己给大人带来了麻烦。 澜沧却笑了笑:“我当是何事?无碍的,请莫父进来看。”他向一旁侧了身子,让他们进去里里外外的看。里头安静一片,莫父站在那愣怔一瞬,看向一旁的人。 “有吗?”澜沧开口问他。 莫父摇头。 “那赶紧去寻你女儿吧!天黑夜冷,天寒地冻,别出什么岔子。” 莫父带着人离开后,耿叔又从窗子跳了进来。静念吓了一跳,看看耿叔看看澜沧。 “莫离是其他人派来加害于我的,她的装扮像极了我的一位故友。” “?”静念还是不懂:“她人呢?” 澜沧指了指耿叔:“问耿叔。” 耿叔笑了笑,手指朝上指了指:“扔到巷口一座空房子的屋顶了,这会儿正坐在上面哭。” 静念似懂非懂,澜沧拍他肩膀:“你立了功。咱们连夜收拾一下,搬回去吧!” “搬哪儿?” “你想搬哪儿?” “搬回从前的小院?” “好。”澜沧笑了笑。折腾这一回才发觉,在哪儿都不如在清风身边好,从前为了躲着她搬走了,而今却发觉那时大错特错。 静念心中亦雀跃,跑出去收拾东西。 清风第二日睁眼早,听到那破门的吱呀声,以为闹了匪,披上衣裳出门去看。推开门,看到澜沧站在那。 “?” “清风,我搬回来了。前些日子住的院子闹鬼,昨儿抓鬼打闹了一阵,这会儿没法下脚了。” “哦。”清风哦了声,关上门回去接着睡。 澜沧苦笑一声,加紧了脚下的步子。出了巷子直奔穆府,穆老将军正在练拳,看到澜沧招呼他:“欧阳大人来过招。” 澜沧笑了笑挽起衣袖,将衣摆掖到腰间。他其实不会功夫,但这架子倒是做的足。穆老将军从前说他,男子汉大丈夫,肩不能背手不能扛,不像话。是以时常拉着他练两手。尤其在他和离后,对他耳提面命:“身为男人,穿上衣裳和脱去衣裳哪里能一个样!你缺的便是那股子狠劲!” -- 第66页 澜沧做了架子,接了穆老将军三招,穆老将军才放过他,而后用拳头在他胸上敲了敲:“不错!有长进!下回脱了衣裳,先吓一吓宋家三小姐!” 澜沧脸红了红,哪里就轮得到自己吓了,多一句话都不愿与自己说。 穆老将军见他有苦衷,不便多问,转而与他说起立太子一事。皇上昨日问穆老将军,立景柯为太子如何?穆老将军多少知道澜沧与景柯的恩怨,抬眼看了看他:“欧阳大人如何想的?” 澜沧听到这里,心内一紧,闭口不言。 “老夫说说自己的想法。穆家从不参与皇位之争,幸而从前三位帝王,均是明君。大皇子心思沉,行为亦不算端正,眼下虽是收敛着,这类人若得了权,恐怕天下要乱。”穆老将军顿了顿:“终究还是要看皇上。” 澜沧点点头,想起景柯对清风的虎狼之心,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一个小修罗场:舒月vs景柯 第39章 第 39 章 临近年关,王府事务繁杂,舒月十分疲累。最后看了一遍账目后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王妃。”小丫头在一旁轻轻唤她。 “嗯?” “人回来啦!” “带进来。” 丫头出去领了一个人进来,那人站在舒月面前小声说道:“大皇子统共见了赵越溪三回,第三回 ,给了她一包药。小的寻空子摸出来看了看,是迷药。” “嗯。”舒月不知他们究竟卖的什么关子,多问了一嘴: “赵越溪最近在做什么?” “倒是未做什么,派人给欧阳大人送过一封信。” “好。出去吧。” 遣走了下人后,舒月接着闭上眼睛,脑中所思所想却是十分光怪陆离。景柯给赵越溪迷药做什么?赵越溪给欧阳澜沧送信做什么?往好了想,兴许是为二人助兴;往不好了想,兴许他们要加害欧阳澜沧。 舒月想起清风在凡尘书院的样子,专心握着刻刀,阳光打在她侧脸,岁月静好。这样的女子,若是到了景柯手上,多少令人觉得可惜。然而景柯是星儿的父亲,是星儿要仰仗的人,舒月不想他在这条不归路上愈走愈远。 头一回觉得为难。到了午后,早早要小厨备好酒菜,坐在桌前等着景柯。景柯踏着雪归来,进门拍了拍肩膀的雪。 “父皇说今年宫宴要你与母后一起张罗,宫里有人过来传话吗?”景柯看了看舒月,此时她为他温酒,细嫩手指把着酒壶,笑着望他,的确是皇后最好的人选。 “母后派人来了,明日我进宫与她商议。”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景柯问她。 舒月摇摇头,她其实什么都懂。 景柯笑笑,拿起酒杯啜了一口:“适才进门看你坐在那,觉着美艳不可方物。这王府而今清净了,王妃自在了吗?” “自在的狠。” “若是多一人呢?” “譬如?” “宋清风。” “王爷眼下整日忙的分不开身,还有心思想宋清风,当真是对宋清风用情至深。” “搂草打兔子而已。”景柯讳莫如深的笑了笑。 舒月看他,面上的野心昭然若揭。从前不觉得有什么,而今想起,若是他做了皇帝,恐怕从前得罪过他的人他都会一点点报复回来。说到底,他没有容人之量。 舒月为他甄了杯酒,手放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眼瞅着要过年了,我的爷熬过了苦时,眼瞅着就要甜了。明日我进宫多陪陪母后。眼下母后也很可怜,父皇一心向宫外跑,母后一人孤独的狠。你说,过些年,我会不会也如母后一样?” 景柯听她这样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患得患失。” 二人这样说着话,与寻常夫妻无异。景柯变了。从前他对舒月不设防,而今他不与舒月说要紧的事。从前他不使那些乌遭手段,而今不择手段。 他们都喝了些酒,景柯与舒月别扭好些日子,有些熬不住。趁着酒劲把舒月办了。舒月心中藏着事,并未推脱。 景柯事后睡的熟,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他睡着的时候像个真正的贵公子,生的端正,又没有了醒着之时的邪气。景柯兴许还有救,舒月多少还有奢望,要做帝王的人,不能昏聩。 年三十前一天,景柯出事了。 在他的客栈内与赵越溪苟合,被丞相堵个正着。舒月到的时候,景柯已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赵越溪坐在一旁泪水还挂在脸上,狼狈至极。 “这是?”舒月面露惊讶,看着景柯:“从前你不是说越溪小姐是天上明月,你这个凡人够不到吗?”说完朝景柯几不可见眨眨眼。 “昨夜天上明月给本王送信,说有要事要与本王在这里商议,谁知她竟给本王下了药。”景柯看向赵越溪,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之秘密。赵越溪含泪摇头:“不是,是大皇子托人给小女送了信,小女应邀前来...谁知!谁知!谁知小女一进门,大皇子就....呜呜..”赵越溪哭出了声音,虽然知晓景柯要被立为太子动过进他王府的心思,但她内心还是更中意欧阳澜沧。 “这...”舒月看看景柯,再看看丞相,状似为难,过了半晌终于开口,是对丞相说:“丞相,我自知这话不应由我来说,但眼下事情变成这样,不知丞相是否愿意听我一句?” -- 第67页 “王妃请讲。” 舒月扫了眼景柯,而后缓缓说道:“既是闹到了这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真传出去,对越溪小姐对大皇子,都不好。您也知晓,大皇子他..这个节骨眼上,咱们莫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我们府上,前些日子把人都清了,而今只剩我一人,越溪小姐进府,不会受委屈。您看呢?” 丞相刚要开口,赵越溪在一旁喊了一句:“我不做小!” 景柯眼风凌厉扫过去,赵越溪噤了声。 舒月笑了笑:“谁愿意做小!我们越溪小姐才情卓绝,又貌若天仙,做小属实可惜了。但我与大皇子的亲事,是父皇定的,又是父皇一手操办的,眼下若是光明正大的出府,恐怕到了最后,咱们所有人都鸡飞蛋打一场空。你若是信我,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进了府,府中大小事宜由你来管,我让贤。”舒月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这是王府所有宅子所有私库的钥匙,今日你就可以拿去。” 丞相看着那些,又看看赵越溪,他对金银珠宝没兴趣,对权利无比痴迷。而今皇上动了立景柯为太子的心思,再烧一把火,这事就成了。按照当朝先例,他日景柯做了皇上,越溪至少是贵妃...他思忖良久,刚要开口,却听景柯沉声说道:“谁准许你把王府钥匙交给旁人的?谁准许你让贤的?赵越溪算计本王,本王定不会娶她!” 要说纳个妾就纳个妾,但景柯看不惯赵越溪咄咄逼人。还不做小,不做小你就跟相府里呆着吧! 赵越溪听他这样一说,哭的更加厉害,丞相看景柯不是在耍性子,忙说道:“大皇子喜怒,此事待下官回去与小女商议,只是而今闹的这样大,于情于理,这亲事..” “后宅之事我说了算,亲事就这样定了。只是有一样,今日之事是大皇子与越溪小姐你情我愿,万万不可再说那些谁算计谁的话了,讲出去不好听,有辱名节。我这就回去命下人备彩礼,明日下了朝,丞相与大皇子一同与父皇商议此事吧!”舒月说完揉了揉额头,站起身:“累了累了,若无旁的事,我先回了。”责备的瞪了景柯一眼,出了门。 景柯起身看了一眼丞相,又看看赵越溪:“想进我王府,先收了你那蛮横的性子!”而后走出去,几步追上舒月。 舒月停下身子笑盈盈看着他:“怎么了?我的爷。” 景柯捏住她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转:“没生气?今日之事,我当真不知。我对赵越溪没有那种心思,你应当知道,她入不了我的眼。” 舒月移开他的手:“谁能入您的眼?” “你和宋清风。” “那我真荣幸。”舒月叹了口气:“我没生气,因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当的。何况府里进个人,也能与我说说话,前些日子才发觉,把妹妹们清走,这府里也属实没什么意思...” “......今日之事不知被谁算计了,他日若查出来,定将他五马分尸!”景柯狠狠地说,舒月慌忙堵他嘴:“你说这话万万不能被父皇听见,换句话说,这种话以后可不能说,什么五马分尸,那是人干的事儿吗!” “好好好,不说。夫人讲得对。”景柯拉住她的手:“今日多亏你。” 舒月白他一眼:“以后咱们还是少惹风流债罢!” 这是舒月头一回算计景柯。景柯说查出是谁五马分尸之时她心中着实抖了三抖,毕竟是夫妻。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趟这道混水,暗暗发誓以后万万不能再多管闲事了。 =================== 年三十的清早飘起了雪,清风听到窗外有什么东西在响,裹紧衣裳出门,竟看到一只小猫窝在窗台上。竟是一只甫出生不久的小猫,身上裹着一层绒毛,小爪子粉嫩嫩,放在雪地上,按出一朵梅花。清风心中喜欢的紧,将它抱回屋内,那小猫也不认生,小眼睛在屋内看了一圈,慢吞吞朝床边走,用力一跳,高度不够,爪子挂在被褥上,慢慢滑了下去。 清风笑出声:“怎么这样笨!”将它抱上床,放在枕边,那猫儿寻了一个舒服的姿态,窝在那,睡了。 清风支着胳膊在那里玩猫,过一会儿听见小七在门外说道:“小姐,欧阳大病病了。静念出去抓药,发觉今儿三十,药铺都关门了,问咱们这里是否有治疗腹泻腹痛发热的药?“ 作者有话要说: 舒月:之算计你这一次,下次绝不。 舒月:咦,抱歉,又算计你一次 舒月:就算计你怎么了 今天先更一章哈~~北京突发疫情,周末只能关在家里,到时多发些。 第40章 第 40 章 清风看静念额头渗着汗珠,是真的着急了。于是裹好披风叫上雪鸢踏着雪随他去了。 澜沧的院子还是那样简单,地上覆着薄薄的一层雪。推门进去,见他窝在床上。手探过去,额头烫的狠。转头问静念:“腹泻厉害吗?” “这会儿好些了,半夜厉害。” “怎就病了呢?”清风自言自语。 让雪鸢去煎药,自己则拧了一条热帕子放在他额头。澜沧迷迷糊糊感觉到异样,用力睁开眼,看到清风。低低唤了声:“清风,怎么把你喊来了?” “嘘。”清风朝他嘘了一声:“欧阳大人别说话了,攒着点力气,今儿还要过年守岁呢。” “有劳你。” -- 第68页 “客气。” 如此客套哪里像曾是夫妻的小男女说的话?还不若不说话。 于是都不再说话,清风喂澜沧喝了药,又给他捂了一床被子,这才坐下喘口气。想着去拿本书看,到了书房,抬眼看到那个小盒子还在那里,已经蒙了尘,想必很久没有拿下来过。心底像是被猫挠过一样,连忙走出去坐回到床前。雪鸢端着热粥进来,放到桌上,轻轻走了出去。 清风低低唤他:“欧阳大人,起来喝粥。” 半晌没有反应,动手轻轻推他:“起来吃口东西。” 澜沧嗯了声,费力坐起来。想伸手接过碗,被清风拦下:“我喂你。”说罢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热气,送到他嘴边。 “多谢。” 清风照料他许久,朝窗外望望,晌午了,该回去准备年饭了。看了看澜沧面无血色的脸说道:“今儿三十了,欧阳大人病的这样厉害,恐怕没有精力备年饭了。晚些时候来请您?” 不等澜沧答,就扭头出去了。 她走了,静念进来了。开口埋怨澜沧:“天那么冷,非要出去找那猫儿。丢了就丢了,咱们再去找一只不成吗?” “不成。”自然不成,那三十这一日,清风就不能一睁眼就看到它了。 静念撇了撇嘴,出去了。 澜沧躺了许久,觉着舒爽一些了。起了身收拾一番,拿出一沓纸,去写那《落魄书生与潦倒小姐》的第二本。这一本,打他们和离开始写起。那潦倒小姐和离后,性子反而浓烈许多,落魄书生每每见那潦倒小姐,心中都有悔意... 写了许久,直至傍晚,小七来请他们。澜沧没有客气,披着衣裳去了。清风今年的年饭格外清淡,看澜沧坐下,雪鸢忍不住说道:“小姐说欧阳大人今日身子不适,咱们要吃清淡的。” 澜沧仔细看那一桌子菜,果然精致而清淡。“着实对不住大家,改日我来做东,补偿大家一顿山珍海味。” “那感情好。”雪鸢嘴快,连忙道了声好。清风被她逗笑了,对她说:“你快吃吧!”雪鸢朝清风吐吐舌头。这时一只猫儿晃悠悠走到澜沧脚下,扒他的裤腿。澜沧低头看了看它:“三小姐养猫了?” 清风连忙摇头:“不知哪里来的小猫,清晨趴在我窗口。让我捡了回来。” 这小猫,茸毛浓密而干净,清风显然为它洗过了。可见是真的喜欢。澜沧弯身将它举到面前,对它说道:“想来你与三小姐有不解之缘。”那猫儿喵了一声,将头在澜沧手背上蹭,好似认同他的话。 静念心道:“可不有缘怎的,从一只手指头那么大养到这会儿,若是再跟三小姐没缘,可不是白养了吗?”他想归想,答应过大人的,不许胡说。 清风看那猫儿着实喜欢澜沧,想看看那猫儿还与自己好不好,于是伸手要了要。那猫儿听话的狠,清风伸手,它便将头靠过去。雪鸢亦想试上一试,手刚伸出去,就听那猫儿喵了一声,凶得很。小七也要试,也被那猫儿凶了。 雪鸢笑道:“你倒是会挑人!” 一桌人有说有笑,年过的倒也热闹。用过了饭,澜沧要静念回院子将备好的烟火拿过来,一群人走到门口看烟火。穆府来人送信,今儿穆宴溪来信了,开了春,他会带春归来京复职,春归嚷嚷要见欧阳先生,是以特地叫人过来送一趟信。穆府的小厮将来意复述完,澜沧点点头。清风听到春归二字,心中又被那猫挠了一把。 ==================================== 宋为本想去清风那里过年,后来一想作罢。 过年这日放了念月一日,要她回家陪她父亲,临行前给了她一个元宝。念月眼睛放光将元宝揣进怀中,走了。 本来今日老太傅要他和清风回去,二人一想到回府都有些头疼,便推到了初一。宋为教下人去酒楼定了一桌酒菜,准备自斟自饮。杯子刚拿起来,就听见门框当一声响,念月头上挂着雪渣儿跑了进来。她前胸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怎么回来了?不是要你明晚再回吗?” 念月笑嘻嘻搬了把椅子坐在宋为旁边:“想着主子一个人无趣,早些回来陪您守夜。” 宋为心中暖了暖:“用得着你吗?” “用不着用不着。”念月一边说一边从衣裳内拿出一个碗,碗内是热气腾腾的饺子:“您趁热吃一个。里面放了铜钱的,咬到了今年时运好。” 宋为看那饺子,有些动容:“你不在家里守岁,家里人不怪你?” 念月连忙摇头:“不怪,不怪。” “元宝给家里了?” “没有。”念月掏了出来:“给家里,姐姐会拿去买衣裳。” 果然不愚不傻,孺子可教。 筷子指了指那饺子:“每一个都有铜钱?” “一个,就一个。多了就不准了。” “那你吃了吗?” “小的不吃。小的从未咬到过铜钱。”笑着将那碗饺子推到宋为面前,大眼看着他:“您吃。” 宋为不再推辞,夹了最上头那个一口咬下去,咯噔一声,一个铜钱。他愣了愣,夹出那个铜钱:“今年我能心想事成?” “能!”念月头点的很有几分气势。 宋为笑出声,道了句:“多谢你。”而后对她说:“去加副碗筷,一起喝酒守岁吧!” -- 第69页 “得嘞!”念月答应着跑了出去,拿了副碗筷进来,为自己斟了杯酒。 “这样爱喝酒?”宋为看她垂涎的样子,忍不住问她。 念月点点头:“酒好喝。父亲喝的烧酒味道也很好,从前烦心之时会偶尔偷喝几口。” “那你今日尽兴,过年了,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交代你做。” “多谢大人。”朝宋为笑了笑,小口抿了下,眼睛眯了眯:“好喝。” 宋为抬眼瞅她,好好的女子衣裳她不穿,整日穿着男子的短打扮晃悠。这些日在府内吃的有了一些肉,脖子不再那样细伶仃一样。唇红齿白,神情灵动,却也当得上好看二字。 “你今年多大了?”突然想起还未问过她年龄。 问到了念月痛处,她脸一红:“二十一了。” “还未许配人家?”京城的女子一般十七八岁就配了人家。 念月摇了摇头,喝了口酒。 “无碍,你看我,眼瞅着三十而立,不还是孑然一身吗?” “大人孑然一身,那是大人不想成亲。小的这个,纯粹是因着小的嫁不出去啊!”念月这人瞅着喜庆,就连这样可怜的事打她口中说出都觉着好玩,宋为忍不住笑出了声。 二人喝着喝着就有些热闹,宋为脱了褂子,念月亦脱了棉袄,手中的拳又划过三轮,抬头看看外头,永安河边正在放烟火,月亮有两个,念月知晓自己有些喝多了。 “不喝了不喝了。”念月摆摆手欲站起身,杯中未喝完的酒被她无意打翻,洒在了胸前。宋为忙伸出手帮她擦,手掌无意贴着一片柔软,才想起她是女子。 念月脸通红一片,缩了缩自己的胸,抬腿要走,却被宋为拉到了怀中!是酒喝多了么?宋为有些冲动,嘴去寻念月的,贴上她唇那一刻,头脑轰的炸开,双手捧着她的脸,将自己的舌递了进去。 念月头脑很乱,之前那回喝酒,她的确对宋为起过色心,但那回以后,她痛斥自己几日,人家对你那么好,你却馋人家身子,是人吗? 今日倒好,宋为的唇舌透着霸道和饥饿,念月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腿一软倒了下去,被宋为一把拉住,抱起她放到一旁的书案上,动手扯她衣裳。念月平日遮的严,那内里却是乾坤无限,宋为几年未动过女人,这会儿由着自己的性子与念月纠缠,念月只觉得热,动手去脱自己的衣裳。 直至那一刻,念月忍不住叫了声疼,宋为才瞬间清醒,自己这是做了什么?!想退出来,念月却环住他:“不疼了。”眼角的泪还未干。 “对不住..我...” 念月吻住他:“小的喜欢..”她当真喜欢宋为,每回宋为一笑,她就觉着自己的心里的花开了。她何德何能寻一个这样好的主子。回家过年饭都吃不下,担心他一人孤单。总之心中就是惦记他。说不清这种惦记是什么,只知晓此刻自己不想离开他。 宋为要的凶猛,念月有些吃不消了,在他耳边呢喃着求他。那呢喃简直是情/药,令宋为沉沦。 今夜真是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念月就是宋为的小太阳,别管是怎么开始的,别管第一回 是不是酒后乱/性,总之念月就是宋为的小太阳!哈哈。 第41章 第 41 章 初一一早睁开眼,身旁没有人。宋为愣了片刻,昨晚的疯样子猛的蹿进脑海,还有念月那令人心颤的一声疼。宋为心中有些难过,这几年他一直把自己当做怪胎,不与任何人亲近,那样他能好受些。昨晚却失控了。怎就失控了呢? 这叫什么事儿? 这叫什么事儿?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宋为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好好一个女子,怎就这样被自己糟蹋了?心中觉着对不起念月,自己实非良人。穿好衣裳沉着脸去找念月,脑子里过戏文一样去想该如何与她说。到了地儿,在她屋外听了会儿,一点动静没有。叩了叩门,听到里面闷着声:“在呢!” 推门进去,看到她正靠着墙角扎马步。 “?你在做什么?”宋为看她的怪样子,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开口问她在做什么。 念月红了红脸:“从前听别人说,那事儿以后扎马步,跳跳,不易有孕....”若不是脸红了,宋为当真会以为一个女子在第二日这样落落大方是风月老手。本以为这会儿见她二人会拘谨,哪成想在陈大这里,从来没有拘谨二字。一句话就将宋为进门前心中的那些曲折离奇都打破了。 “那你跳了吗?”宋为按下自己的话头,问她。 “还没来得及讷!这不是早上睡过头了,现在就跳!”收起马步在地上张牙舞爪的蹦跶,蹦亦不是好好蹦,两条细腿抬的老高,蹦的宋为脑仁疼,彻底忘了自己刚刚要说的话:“你停一停。” “.....”念月停下来看着他,她其实心中有些惶恐,昨晚这事儿,铁定是你情我愿的,但她有些怕宋为今天想起来,觉得自己办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头后悔。若是这丫头再好巧不巧的有个身孕,他会被逼疯吧?一个名声在外的公子哥,大将军.. “下回你若是担忧有孕,可以喝避子汤。但我不建议你喝,那玩意儿喝多了寒凉,对女子不好。若是真有孕了就生下来,将军府又不是养不起。” 后面的话念月没听到,光听到“下回”两个字。“还有下回?”大眼睛睁的溜圆问宋为,生怕自己听错了。 -- 第70页 “........”下回纯粹是宋为顺口说的,他的本意就是不用那么费劲..算了说不清了,对面的女子正等着自己答呢!“对,下回。你愿意不愿意?” 念月心中雀跃,虽说起初有些疼,但后面...着实是好的不得了。若是主子能稍微快点结束,就更好了。她眼睛转的紧,一颗色心昭然若揭。她那色相吓到了宋为,令他连忙收神想了想昨夜到底是谁办了谁? “下回好下回好。”念月回过神来点头:“今儿小的腰身酸痛,不如下回定在三日后?” “.......”这是滚刀肉吗?还是二流子?女子的羞怯呢?宋为盯着她的脸研磨半天,还不如定在三日后?抬腿向外走,自己都没发觉,嘴角挂着笑呢! ====================================================== 宋府即便落魄了,大家族的习性还是在。清风和宋为站在门口,彼此看了一眼。清风叮嘱宋为:“三哥,今日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咱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大过年的,图个吉利,不许干架。” “成。”宋为点点头。 二人进到花厅,看里头依次序坐满了人。清风和宋为给父亲母亲磕头拜年,而后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听大家虚与委蛇。 老太傅在一旁听着,突然问道:“在渭南过年也是这样热闹吗?”大家将目光转向老太傅一旁的男子,清风这才发觉今日有外人在,兴许是哪个妹妹的未来夫君。 那男子眼底笑意深,缓缓张口:“渭南过年讲究走出去。大年初一互相拜会,这酒,从三十喝到龙抬头。” “那想必很热闹。”老太傅点点头,而后转向清风和宋为:“你们来的晚,平日里又不回来,这位后生是渭南知府之子,荀锦。提前来京城备考,住在咱们府中。” 清风端着笑朝他点头,本以为就这么过了,却听荀锦说道:“到京城第一日便去了名声在外的凡尘书院,果然不同凡响。三小姐生意好,恐怕不记得鄙人了。” 清风仔细瞧他,确实想不起曾有这样一个人来过书院了,于是抱歉的笑笑。 宋为不动声色暗自观察荀锦,这人生的浓眉大眼身材孔武有力,看不出文气,倒像习武之人。宋家女儿那样多,各个沉鱼落雁之容,他却看都不看一眼,偏偏不住的看三妹。 这就有意思了。 最有意思的是太傅爹。入席之前有意将荀锦安排在清风身旁坐。荀锦见清风话不多,轻声说道:“凡尘书院内摆的那些小把件,都是三小姐亲手雕的吗?” “是。”清风点点头:“荀公子最喜欢哪一件?” “摆在你书桌上那个美人临窗最好,眼含愁思几许,应是在念着什么人。” 眼光真好。清风在心内赞他。朝他笑笑,低头喝眼前的汤。大娘看了看清风和荀锦,笑着说道:“咱们三小姐跟荀公子坐在一起,竟有般配之感。” 宋为的勺子磕在碗边,动静不小,所有人都转过头看他。而今宋家入仕之人不多,宋为这两年起了势,皇上看重他。是以他发出这个动静,大家都以为他有话要说。谁知他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笑着说抱歉。而后看向大娘:“大娘适才说什么?” 大娘知晓宋为看重宋清风,意识到自己适才有些操之过急,摆了摆手:“年岁大了,转眼就望了说什么了。” 宋为满意的点点头。而后看向荀锦:“荀公子看起来像习武之人。” 荀锦点头:“是了,打小体弱多病,家父要我习武强身健体。” “效果立竿见影。”宋为瞧了瞧他的宽肩窄背:“改日去校场跑马比试。” “比试谈不上,请宋将军赐教。” 清风适才被大娘那句话说的心中一惊,这才觉出太傅爹的此番深意来。再偏头看看那荀锦,倒是比景柯看着磊落些。 心不在焉用完一顿饭,又被姐妹们拖着喝了会儿茶,玩儿会猜字谜,这才起身去寻宋为,准备回去了。 好巧不巧在长廊里偶遇了荀锦,他正仰头看着长廊上的彩画。看到清风经过,朝她笑了笑:“这彩画颇有一些意思,讲了许多故事。” 清风不得不停下:“是。” “画工精巧,但比起三小姐书院中的画,少了一些烟火气。” “书院中的画流俗了。”清风因着太傅的缘故,心中有些抵触荀锦。 荀锦自然感受得到,不再多说话,别了清风,回客房了。 清风从宋府出来,心中别扭。对宋为说道:“三哥,若是清风此生不再嫁了,父亲会不会气死?你看他现如今,明里暗里要为我撺掇亲事,前些日子还问我,宋府的嫁妆是否还在我手上。言外之意,当初澜沧娶我,是奔着宋府的银子。” “其心昭昭,不理便是。你我已脱离宋家自立门户,不必与他们计较。若是他们扰你紧,你来找三哥便是。三哥护着你。”宋为安慰她,而后拍拍她肩膀:“三妹而今活的自在洒脱,旁人羡慕不来。” 清风捂着嘴笑出了声:“离自在洒脱还远的狠呢!等再攒些银子,扔下京城这些琐碎,做一个游侠,山水迢迢奋不顾身!” 清风的娇憨令宋为忍不住笑出声,拍了拍她的头:“那到时你先随三哥去北地看看,五月裹霜,八月飘雪,十二月不分昼夜。” “好好。三妹还想去岭南,日啖荔枝三百颗;想去江陵,看炊红米煮白鱼;想去巫山,除却巫山不是云。” -- 第71页 “霍!去这么多地儿,那你三年五载回不来了。” “回不来便回不来,左右京城没什么值得留恋。” 清风讲完这句,二人都静了下来。 “三哥再呆几个月,就要出征了。” “这回去哪儿?” 宋为摇摇头:“待穆宴溪回京与他商议。而今他在无盐镇成了家,自然不愿去其他地方,三个孑然一身,倒是去哪儿都成。” “三哥不打算成家吗?今儿与姐妹们猜字谜,四妹偷偷拉着我说礼部尚书家的小女儿看上三哥,好几次想在街上给三哥递帕子,结果三哥眼神太凶,把人家吓跑了。” 宋为心中紧了紧:“不成家了吧?三哥连年征战,与哪个姑娘成亲都会害了人家,莫不如一个人,自在。” “哦。” 清风到家进了门,拍了身上的雪,抱着一杯热茶坐在窗前。适才她与三哥说想放下一切去浪迹天涯只是玩笑话,这会儿静下心来想,竟觉着那自然极好。天地之大,何必安于一隅?想来,自己竟从未出过远门,最远的那一遭,就是与澜沧出去那回。 作者有话要说: 念月:我其实只是贪恋你的身子 宋为:你再说一遍? 第42章 第 42 章 清风握着这杯茶看月色无边,茶的热气散去,变成了凉茶,冰了她的指尖,于是起身又换了一杯,接着坐回去。 今日当真是心乱如麻。回宋府一趟,父亲又安排了一个人,好似有人将剑指着你,你哪怕不想比试,为了活命也得还手不是?叹了口气,拄着脑袋看月亮。 月亮月亮,你是否可以听到我心里的话? 月亮并未听到清风心里的话,但月亮把澜沧送到了清风的墙头。 清风望着月亮出神,却见自家的院墙上,多了一个脑袋,又多了一个人。清风喊抓贼前定睛一瞅,不是欧阳澜沧是谁?他而今真是精进了,连翻墙这种事都干了。 假意未看到他,坐那一动不动。澜沧呢?打怀中拿出不知什么东西,朝清风的窗上扔过来,当一声。清风未动,他又扔了一颗。连连扔了三颗。拗不过他,清风出了门,看着墙头的他。他笑了笑,而后从墙的那侧拿过一个梯子放下来:“来。” “?为何不叩门?”清风不大懂好好的大门不走,为何要翻墙,跟个小毛贼一样。 “叩外门会吵到小七。快来吧!\' 清风见澜沧手摆的紧,心里也着实好奇他卖的什么关子,于是慢吞吞爬上梯子。将手递给他,让他拉她上去。澜沧手温热温热,清风明明握了半晌热茶杯,这会儿还是冰凉冰凉。兴许在宋府惹的气还没消。 “怎的这么凉?”澜沧皱了皱眉,有些得寸进尺并未松开她的手。 清风没有答他,而是问道:“要做什么?” 澜沧这才想起找她有事,又将梯子搬回去,腾腾腾下去了。清风随他下去,见他神神秘秘朝屋内走。这院子自打买下来,清风并未来过几回,从前想着将三个院子打通,做一个大宅子,后来因着和离这事放下了。原本以为这院子荒芜了,这会儿看院内,倒是干净的紧。 推开门,满屋子馥郁馨香。冰天雪地之时闻到这股味儿简直要让人哭出来。讷讷等澜沧掌了灯,这才瞧见,满屋子的花。 “欧阳大人养的?” “是。喜欢吗?” “像回到夏天。” “那你随我进屋内。”澜沧朝她伸出手:“就一盏灯,屋里暗,别摔着你。” 清风的手指捻住他的衣袖:“走吧!”完全忘记适才是谁将手放在他掌心。澜沧看她兰花指翘的紧,轻笑出声。 二人缓缓向内走,不时有花的叶子扫在清风裙裾,令她心中一片温柔。进到里头,澜沧和缓的叮嘱她:“闭上眼睛。” 清风听话,闭上了。任他带着他,过了片刻,听到他说:“可以了。” 清风睁开眼睛,眼前十几朵大朵大朵的雪白昙花,在烛光下透亮晶莹,这情形美到简直要令人哭出来。 “晚上来伺候花草,看它们有要开的迹象,支着耳朵等你回来,怕你错过这难得的昙花一现。” 清风真的哭出来了。这叫什么事儿?和离了,还要种花给她看。她缺的是这些花吗?缺的是一个心无旁骛的人! “怎么还哭了!”澜沧连忙帮她拭泪,清风倔强的撇过脸去:“起开!” “好。”澜沧向后退了一步:“我站远点,你不许哭了。” 清风抹了一把眼泪,而后指着那昙花说道:“一会儿败了摘下来。” “?” “明日吃昙花宴。”哭成这样还想着吃,那昙花生的那样美,做成佳肴铁定不会难吃。 澜沧又笑出声,搬了两把小凳要清风坐下,二人一起看昙花。 “这昙花如咱们的亲事一样。”澜沧打破安静,说了这样一句。 清风没有接他的话,该如何接?回头路铁定不走了。像如今这样偶尔说说话不是挺好?再过两年,攒够银子去做游侠,更不必纠结那段亲事了。 那昙花败了。清风让澜沧找来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将其剪下,放在篮筐中。 “明儿的昙花宴,咱们这样吃,昙花粥、昙花饼、昙花小菜。不如明早吃?”清风与澜沧商量。 “好。那我到时候去找你。” -- 第72页 “好。” 清风抱着一篮昙花向外走,猛然想起澜沧还在病着,于是问他:“你好些了吗?” 澜沧用手摸摸头:“似乎还有一些发热。” 清风闻言止住步子,手探到他额前,那哪里是有一些发热?那是滚烫!嗔怪看他一眼:“多大人了,不知自己身体难受不难受?” 澜沧笑了笑:“本来好好的,你这一问,脚底怎么还有些飘了?”晃了晃。 清风将澜沧送回他的院子,嘱咐静念打来热水,用帕子沾湿,去擦他额头,又伸手去解他衣扣,澜沧握住她手:“别为难。” 清风不吱声,手却未松开,仍旧要解他衣扣,澜沧拗不过她,松开了手,有些难为情的别过脸去。清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打着鼓,不是放着静念不用,静念粗手粗脚不会照顾人。这欧阳大人的身板怎么跟从前不一样了?清风的热帕子擦上去,感觉到手指所到之处比从前更硬了些?莫不是练了什么神功? 她太磨人,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肌肤,令他渴了这么久的身子猛然蓬□□来。再次抓住清风的手:“别擦了。要静念帮我煎药喝点就成。” “药这会儿正在煎,你热的这么凶,光喝药不成。”清风手摸了摸他身子:“咦,怎么更烫了?”语调抖了抖:“这么烧会烧傻的!” 澜沧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向下,一片生机蓬勃,清风缩回手猛的起身将帕子扔他脸上,转身跑了! 不要脸!一心一意照顾他,他到起了邪念! 清风闷着头跑回自己卧房,被子捂到头上不说话。往事如那过云雨一般打了下来,根本不给人反应时机。那时偶尔会盼着澜沧喝点小酒,他喝过酒不拘着,房事上会凶猛,清风偶尔放肆一回,能管好些天。但如刚刚这般,什么都没做,他便蓬勃了,属实不多见。欧阳澜沧是不是练了什么奇门密术? 清风红着脸躺在床上,被子盖着脑袋。她说不清自己眼下对欧阳澜沧到底什么想法,若说断了从前的念想,那怎么一碰到他身子,自己先燥起来了?清风寻思许久,终于想明白了,兴许是太久未行房了...旁的女子和离后是如何解决这个的呢? 胡思乱想要人命,好在终于入睡了。 ======================================================== 宋为回到府上,不见念月的人。昨儿她从家中为他端了一碗饺子,今儿他投桃报李从宋府带了一匣子点心给她。宋府吃食讲究,那些小点心世面上买不到。 找了一圈,听到屋顶笑了一声,抬头一瞧,裹着被子坐在屋顶上呢。 “你上房做什么?下来。” 念月指了指天空:“您看。” 宋为抬头望去,下着雪又有繁星的景致,着实难得。于是就着梯子上了屋顶。将那个点心盒子递给她:“喏,待会儿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那小匣子精致的狠,念月忍不住打开一瞧,霍,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点心。 “主子真是太惦记小的了,小的无以为报…”伸手拿出一块塞进口中,软糯清甜,当真是念月此生吃过最好吃的点心。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念月这些日子想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吃饭只是为了果腹,有些人吃饭,是为了品尝。 “也不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就行。”宋为纯粹是逗她。经了昨夜,二人比从前相熟了些,宋为从前亦不是沉闷的性子,这会儿在念月面前,看着开怀了些。 “好!这个不难!小的简直太乐意了!”念月说完转头看着宋为,紧紧闭着眼。等了半晌,见宋为没有动静,将一只眼睁开看他。妈耶,他的眼睛熠熠发光看着自己,嘴角挂着的是笑意吗?食色性也,念月在心里念叨,真的是被一个男子勾/引了,心跳不能自已,想转回头去,却被宋为手按住后脑,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要这个?” 昨夜是喝了酒,喝了酒之后发生什么都可以怪到酒头上,这会儿都未喝酒,清醒的狠,宋为亲了这一口后,二人都不免有些局促。 但念月还是点点头:“要。” “……傻不傻?”宋为低低说一声,吻住了她。这会儿没有酒,许多感觉反而清晰起来。念月的唇柔软微凉,宋为忍不住含住去暖她。她有样学样,亦去暖宋为的唇。宋为叹了口气,放开了她。“你就是不肯退缩是不是?” 念月脑子转了转,想不通宋为说的退缩是何意,于是问他:“怎么叫退缩?主子教教我。” “比如昨晚,我吻你,你大可推开我。” “像这样吗?”念月手放在他胸口,轻推他一把。 “对。” “那小的会了。”手上用了用劲儿,又推了他一把,宋为身子向后仰,她就势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吻他。昨夜里那么造次,多少学会了皮毛,这会儿主动与宋为纠缠,唇舌带着山泉水一般的清甜,在沉醉之前离开他,呢喃道:“主子大可推开念月。”又凑上前去,念月颇有些无师自通之意,对宋为上下其手。她真是太喜欢宋为的身子了,手塞进他衣领,胸前的肌肤滚烫火热结实,她的唇在他耳垂、脖颈流连,太可口了,比那点心还要好吃,念月想一口吞掉他。 宋为被念月折磨的快要疯掉了,猛然起身抱着她下了梯子。二人的姿势没变,这会儿动作起来,身体的变化立竿见影,念月忽然怂了。 -- 第73页 “三日后,三日后。” 宋为知晓自己昨夜有多吓人,这会让听她说三日后,喘着气站在那,忽然笑出了声。头搁在她头顶:“好。” ========================================= 凡尘书院初三便开门了。迎来的第一位客人竟是荀锦。他到的时候清风正在将新写的字挂墙上,小七将钉子钉高了,她踮着脚够不着,转身要搬小凳,看到站在院中的荀锦。 他无声无息的,清风着实吓了一跳,拍了拍心口:“荀公子。” 荀锦连忙致歉:“吓到三小姐了?是不是,属实是刚走进来,来不及与你打招呼。” 清风点了点头,意为明了,而后将小凳放在那,欲去挂那字画。荀锦手伸过去:“我来吧!”他身高臂长,无需垫脚,就将字画挂好。而后回身看了看:“那个也要挂?” “要挂,有劳。”清风将字画递给他,站到远一些的位置。这会儿孤男寡女,还是要避嫌。不然被太傅爹知晓了,铁定要添一把柴火。 荀锦帮她整理完,这才有空与她说话:“第一回 来书院,三小姐正在雕冰灯笼,而今这冰灯笼挂了满院。小生...”荀锦笑了:“我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人,唤自己小生,属实奇怪了。我当时觉着三小姐入定了一般,只有那把刻刀在动。” 清风仔细回忆一番,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亦好像有这么个人。于是歉意的笑笑:“抱歉,当时多有怠慢。” “无碍,当时我们不相识。”荀锦指了指里头:“我去挑一些书和字画和手把件,凡尘书院名头传到了渭南。家乡父老托我帮他们买一些回去。” “好。”清风点头应下,而后拿起手边的刺绣,聚精会神绣起来。这刺绣是绣给舒月的。舒月那时玩笑说起她其实儿时想要一双虎头小鞋,但舒父说虎头小鞋是寻常百姓穿的,土气。后来年岁长了,也没机会穿了。 清风记下她说的话,不能流俗又能圆她梦,不知怎的,就是想绣来赠予她。这会儿绣的是一朵雪白昙花,花瓣绣的是渐变色,透着不俗。荀锦挑了东西放在清风面前,安静等她绣完。绣活哪里那样快,这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待清风回过神来,雪鸢已将书院打扫一新,日头爬到了正中央,荀锦换了两泡茶。 连忙放下绣品,帮荀锦算银子。而后看荀锦在看她的刺绣:“斗胆问一句,这昙花旁边,三小姐会绣一只猛兽吗?” “.......如何猜出的?” “随意猜的。”荀锦将银子放在她的书桌上,而后起身告辞。荀锦一眼看出清风的立意,多少令清风差异。心中对他倒是没有那么厌恶,至少这人不流俗。 正想着,上回卖话本的小儿又来了。这回显然轻车熟路,掏出话本放在桌上:“这个收吗老板?” 清风拿起一看,《落魄书生与潦倒小姐》,第二本,上一本卡在那着实令人不上不下,这回来了这本,连忙给了银子,想着夜里翻一翻。 那小儿拿了银子并未马上离开,而是老成持重坐在小凳上:“问您一句,字画您收不收?” 清风被他问愣了,想了想:“收。但要看写的如何。” 小儿点点头:“您且先等等,我拿来您掌掌眼。”语毕撒腿跑了。这小儿莫不是有高人指点吧?怎的说话这样溜?过了会儿那小儿跑了回来,手中抱着几个卷轴,清风打开一看,霍!这草体当真绝了!忙问这小儿谁写的,小儿指了指城门方向:“哪儿住了一个怪人,不爱见人,是以要我跑个腿。” “哦哦!二十两成吗?”清风问他。 小儿头一点:“成!” 拿起银子走了。 近日朝中有几位大人欲收字画,这几幅字倒是可以拿去让他们开价。又仔细看了看,竟有些爱不释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一: 清风:欧阳大人练的神功有何功效? 澜沧:不如试试? 小剧场二: 清风:是不是换个人就能解渴? 澜沧:你试试? 荀锦跟景柯不一样,是一个很好的男配,让欧阳澜沧差点死了的那种男配。明天上肉菜~~ 第43章 第 43 章 这三天对念月来说简直有些魂不守舍。这不,宋为傍晚在院中打拳,她趴在窗口偷看许久。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呢?哪儿哪儿都好看,哪儿哪儿都顺眼。那拳握的紧,一出一收,身体随之一颤。这哪里是打拳,分明是在色/诱! 拄着脸跟那看了许久,罪魁祸首收了势突然回头朝她露齿一笑。妈耶。念月离了窗子捂着心口,再这么下去,还不得成个二傻子? 正想着,那位在外头敲窗。念月裹着棉袄出去了,棉袄厚的狠,粽子一样,一张小脸儿白里透红,眼里闪着贼光。吓得宋为低头看了看自己,尚好。轻咳一声:“你脑子里又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念月咧嘴一笑,扭头带他去饭厅:“您瞧,今儿小的给您做饭啦!上回小的做的不好吃,痛定思痛,这回认认真真做了一回。” “....”桌上的白粥颗粒分明,宋为舀起一口:咯噔一声。不好说她,本来要她来府上做丫头的时候也没打算让她烧饭..府上的男厨子尚可。这下好,骑虎难下了,念月那双大眼睛看着他,清了清喉咙:“精进了不少,只是下回,若是掌握不好火候...可以自己先尝上一尝。” -- 第74页 念月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舀起一口放入口中。..脸红了红:“小的投胎之时兴许没带上这根筋...”宋为被她逗的笑出了声:“你去小厨将小锅拿到这里来,我教你罢!”话音刚落念月就奔了出去,动作快到宋为差点误以为她才是上阵杀敌的那个。 念月端着小锅进来,帮宋为挽好衣袖,看他将那碗粥与剩粥倒在一起,又加了些水,放在小炉上,过会儿就要念月搅一搅,约么半个时辰,那粥黏稠适当,宋为从火上端下,一人一碗就着小菜喝。 “好喝,主子是这个!”念月大拇指竖起来。 宋为仔细打量她一眼,发觉念月当真耐看。从前觉得她生的好,而今愈看愈顺眼。不免想起第一回 见她翻墙,妥妥的二流子。 念月觉察到宋为的目光,以为他亦想着今晚的事,于是放下碗筷,不自在的将耳边的发塞到脑后:“小的稍后收拾好就去您房里。” “......”宋为愣了一瞬,才想起三日之约。她没正形一样,以为她在说笑。哪成想她心里惦记着呢!轻咳了声,红着脸起身走了。 念月的眼透亮的狠,令宋为失神。 何曾见过这样的女子?想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不懂迂回。宋为回到房内竟有些忐忑,毕竟今日没有喝酒,堂堂将军竟要靠喝酒来为自己的色心找辙。正想着呢,念月进来了。 裹着一件棉袄,进门后将棉袄一脱,小油灯放到床边,一身雪白中衣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这回倒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子了。念月拖了鞋上了床,盘腿坐在床边,而后问宋为:“可以开始了吗?” “......” 宋为不知怎了,从前也不是未经风月之人,这会儿碰到个这样一条道跑到黑的,竟有些放不开手脚了。喝点酒就好了。哎。 他亦盘腿坐起来,问她:“你想如何开始?” 念月歪着脑袋当真是认真思索了许久,这才开口,是在征求宋为的意见:“那日主子和小的,二人都饮了酒,当时又有些慌乱...还未仔细瞧过主子的体魄...不如..咱们先脱了衣裳?”念月的私心真是坦荡荡,就想好好看看宋为的身子。这几日总在窗前偷看,多少有些不过瘾。 “......好。”宋为手指搭在自己衣扣上:“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我先脱为敬。” 妈耶。念月心中念了一声,看着宋为若隐若现的胸肌和腰线,忍不住吞了口水。 这回到她了,朝宋为抱拳:“承让。”直接脱了上衣,内里一件湖蓝肚兜。宋为觉着自己跳进了一片湖水中,那湖水将人紧紧围着,令他眩晕。弯下腰想灭灯,念月却急急说一声:“别。”她还没看够呢!“到您了。” “......”宋为看了看自己的长裤,这才发觉若是真这样下去,自己明显吃亏了。“你算计我。” 念月眨眨眼:“哪能这样说呢!” 宋为一咬牙,脱掉长裤而后看着她:“到你了!”他的腿真是好看啊,念月看了半晌才慢吞吞脱掉自己的长裤,她果然耍赖皮,里头还有一件。 “耍赖皮是吧?”宋为咬牙切齿。 “您不亏。这回小的先脱。”然后她的手放到亵裤之上,停留片刻,又缓缓向上,放到那根细带子上,微微一扯。 宋为在心中骂了一句,反射性闭上了眼睛,这陈大怎么这样!宋为有些不甘心,想睁开眼,却觉察到她温暖濡湿的唇贴到自己唇上,而后喃喃一句:“大人,不是小的耍赖皮,小的今日清早起来腰痛的狠,竟是来了月事。今日算大人胜,小的服输了。”念月说完捞起自己的衣裳要跑,却被宋为一把拦住压在床上。他嗤嗤的喘着,眼睛有点红,一口咬在她肩头,又去咬她耳朵,来势汹汹令人瑟缩,念月意识到自己过火了,连忙扯住他的手向下移:“您看,我没有骗您。” 宋为冷静片刻,翻到一侧,床边的灯油即将燃尽,火苗跳了一跳,最终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念月太过磨人,宋为恨得咬牙切齿,这几年以为自己要遁入空门了,哪成想碰到这么一个,躲不开逃不掉,令人一边撤退一边与她缠斗。心中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过往,这会儿有些轻飘飘的,令宋为想放过自己。他心中天人交战,一只微凉的小手却放在了他的长剑上,生涩的紧,胜在大胆。宋为长叹一声,手伸过去引导她,唇去寻她的,却吻到她嘴角的笑意,颤着声问她:“念月,何事值得你这样开心?” 念月回吻他:“与主子有关的一切,都令小的无比开心。” 好在屋内是黑的,念月看不到宋为眼中磅礴的泪水,老天爷果然不会轻易舍弃任何一个人,即便曾经如堕深渊,而今却终于看到一点光。宋为抱紧了念月,如获至宝。 ========================================================== 正月十六,景柯娶赵越溪进门。 一切按正房成礼。王府的迎亲队伍在京城走了整整一周,才落在相府。路过凡尘书院之时,不知情的清风探出头来看,看到轿上坐着的景柯。景柯脸色阴沉,看到清风之时撇过脸去。一旁的雪鸢轻声说道:“小姐,适才听旁人说,大皇子娶的是赵越溪。” “赵越溪???”清风睁大了眼,从前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会儿听到景柯娶了赵越溪,着实惊到了她。赵越溪不是想嫁澜沧吗?怎么嫁了景柯了?清风之事,且按下不表。 -- 第75页 迎娶赵越溪的轿子,在相府停留片刻,抬了赵越溪向王府走,最终落在了王府的正门。说到底是给了丞相颜面,舒月亦退让几分。礼成后将赵越溪送进洞房,景柯送客后却溜达到了舒月的房内。他喝了些酒,面色微红。进了房后,坐在床前看着舒月。 “?这位爷不去洞房,在这里磨蹭什么?教旁人看去,会落了口实。”舒月正在摆弄清风差人送来的鞋面,昙花与猛虎,那猛虎格外温柔,说是虎头鞋,穿在脚上却颇有风月之姿。舒月比了许久,简直爱不释手。 “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一件事。”景柯不打她话,兀自说道:“从前觉得你深明大义,处事得宜,从不给我添麻烦。” “…爷放心,舒月从前什么样,往后什么样。” “而今爷想通了,你不吃味不计较深明大义让我由着性子胡闹,想来,是从未把我放心上。” 舒月的手顿在那许久,才开口说道:“这说的是什么话?夫妻之间竟是要说这样生分的话了吗?” 景柯不做声,走到她面前,拿起清风绣的鞋面把玩,而后一手抬起舒月的下巴:“你猜怎么着?昨夜里有人对我说,王妃的下人手眼通天,竟假借本王名义给赵越溪送信。舒月,你我夫妻数载,本王万万未想到,第一个对本王落井下石的人,竟是你。”景柯眼睛有些红:“本王最信任你,什么话都与你说,哪成想,你为了一个宋清风,把本王往火坑里推。也好,本王如你的愿,打今儿起,这王府的事不用你管了,去做你的闲散王妃吧!” 景柯语毕并未即刻离去,沉着眼等舒月开口。舒月却紧抿双唇一动不动,从前她聪慧识时务,碰到这样的情形,立马就服软逗他。今日她却一言不发,默默认了。不给景柯台阶下。 “好,好,好。”景柯连道三声好,转身出了舒月的屋门。 舒月看着景柯离去的身影,心中叹息:到底是走远了呢!心中微微堵着,想起景柯娶她头一阵,确曾心无旁骛待过她。只是那时光略短暂。而今竟想不起最初他们在一起是什么样?舒月不后悔,景柯还是不懂她,她这样做,哪里是为宋清风?分明是为了自己。亦为了景柯。到底是徒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毫不知情的念月:我想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东窗事发的舒月:从此萧郎是路人呐!!! 第44章 第 44 章 景柯踏入赵越溪房中,她头上盖着的红盖头,比舒月与他成亲那日还要红。景柯始终想不起 他掀舒月盖头之时究竟说了些什么,兴许是夸她美。舒月的确是美,舒月是父皇给他挑的,却也是他自己中意的。 这些年无论纳哪些新人,从未动过换舒月的念头,即使现在,发觉舒月对自己有了二心,仍不想动她。 舒月把星儿养的那样好,好到景柯有时觉得星儿不是自己的孩子。景柯满脑子是舒月,挥之不去。 他心里乱,看赵越溪的红盖头愈发的惹眼,动手扯了下来,而后看到赵越溪那张顾盼生辉的眼。景柯坐在床头,扯过赵越溪的手:“开心吗?” 赵越溪手心冰凉,微微点点头:“开心。”她出门前父亲再三叮嘱,大皇子未来是要做皇帝的人。在父亲的再三叮嘱下,此时的赵越溪看着景柯,心中竟没由来恐惧。 “开心就好。”景柯拍拍她的手,而后对她说道:“既是嫁到王府,就要守王府的规矩。今日是你嫁进来头一天,本王自己与你说,你记得就好:其一,以夫为天;其二,不许招惹舒月和星儿;其三,不得在外头招摇过市。能做到吗?” 赵越溪是做好了进王府被敲打的打算的,不成想敲打她的人不是舒月,而是景柯。她自幼养尊处优,何曾受到过这样的欺辱,古时紧咬着唇,眼含几滴秋水看向景柯,如泣如诉。景柯自然不会与她撕破脸,她乃丞相爱女,即便心中不属意她,仍要做足颜面。手抚过她的唇,娇艳欲滴。这张脸在景柯眼前幻化成宋清风,幻化成舒月,猛的将她按倒在床上。 赵越溪与他有过一回,此次仍旧被他的虎狼之姿吓到,紧紧捏着被子节节败退。景柯来势凶猛,丝毫没有体谅,甫接连之时赵越溪疼痛难忍,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叮嘱,咬牙承下了。 景柯见她隐忍,愈发得寸进尺,赵越溪闭上眼睛,想那景柯若是澜沧多好,她心中是真喜欢澜沧,如玉公子一样。不免悲从中来,若是欧阳澜沧,铁定不会如此。 ============== 清风一直惦记景柯成亲之事,不知为何,清早景柯在马上看她那一眼,令她胆战心惊。叫小七去打探,这才听闻坊间传说景柯与赵越溪之事。 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只是替舒月不值。从前清风看舒月,自在喜乐,而今看的多了透了,才发觉舒月是苦中作乐。向来夫妻之间多为如此,外人看着百般好,而其中滋味甘苦自知。 又想起澜沧。他年后忙于春闱,清风已许久未见他。这人就如檐上雪,一觉睡醒只余滴答水滴,凭空消失了。 荀锦倒是自在,春闱在即,不见他匆忙,得空便往书院跑。他在渭南想必有许多父老乡亲,每回来都说要为父老乡亲带字画,且他看中的字画都价值不菲。最初一两回清风是信的,第三回 便觉出不对来。 问过他一回:“荀公子在渭南,结交甚广吗?” -- 第76页 荀锦头一点:“是。渭南人心热,好交友。出了家门看谁顺眼,拳头一碰便是朋友。” “........荀公子的朋友都是雅士?”清风的耿直劲儿又上来了,中间隔着父亲,对荀锦始终忌惮。谁知荀锦露齿一笑,丝毫不掩藏:“看破不说破。” “?”清风面上存疑,等他解释,他却大剌剌坐在小凳上:“男子汉大丈夫行的端坐的正,我荀锦就是喜欢三小姐的字画,就是愿意买回去送人,听人夸这字画好,我开心。”荀锦就差说一句我荀锦兴许有些中意三小姐了。 “...”清风被他的无赖劲头逗笑了:“好好好,您有银子您就花,我宋清风做的是生意,伸手不打笑脸人。” 荀锦点头:“成,那有劳三小姐帮我把这些包上。” 荀锦这样时常来,倒是与清风快速熟络起来。这一日来了,皱着眉对清风说道:“要殿试了,求三小姐写副字。” “?”清风看他神情颇为认真,拿不准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写高中二字,佑我高中,这样我就不必打道回府了。” “......”清风笑了笑:“好。赠你高中二字。”镇纸摆在一角,低头写字。荀锦站在一旁看她,细瘦的手腕,下笔却从容,对她的激赏又多了些。 那会儿刚到京城,老太傅对他说起宋家女儿们,大有撮合之意。独独说起三小姐眉头一皱,摆着手说道:朽木不可雕。荀锦纯粹是好奇,去凡尘书院去看那块朽木。该如何说呢?当真是一块朽木,抱着一块冰去雕,他看她许久她全然不知。是真的入定了。 荀锦被她心无旁骛的姿态打动,那样沉浸在自己喜爱的事情中,太过难得。 大年初一她回府,明明心中戒备,却坐在那里,含笑听大家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荀锦打小锦衣玉食,被父母捧在掌心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在那个瞬间懂得了清风的孤独。 又开始心疼她。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简直要命。 清风的“高中”笔走龙蛇,带着几分巧思,写后举起来,竟在那笔锋之中看到一只鸟一飞冲天。荀锦喜欢的紧,向后撤一大步,双手抱拳,朝清风深深弯腰。他眼含的笑意藏不住。清风被他的姿态逗笑了,亦朝他欠身。这一幕,好巧不巧落在门口的澜沧眼中。 澜沧有一些日子没有见到清风了。今日下职早,管不住脚朝凡尘书院走,这会儿见到清风笑的开怀,觉着自己倒是有些多余。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说到底澜沧与荀锦不同。澜沧喜欢将事藏在心里,他前些日子费尽心思想与清风重归于好,清风却始终与他远着。彼时的澜沧尚不知,后面的他是愿意为清风去死的。但至少在这一天,看到清风与荀锦笑眼相对这一天,他觉着与清风已行至穷途末路,即便他再不想放手,清风也终将向别人走去。清风那样好,世人又不眼瞎,他不能总是那样碍着她。清风值得更好的。比方这家世清白人亦坦荡的荀锦,文武双全,甫到京城便入了皇上的眼,要澜沧将他从前写的文章翻出来呈上。那些文章澜沧亦看过,文笔卓然,思路通透、是个妙人。 澜沧向回走,心中油煎着一样难受。这几日因繁忙而束之高阁的《落魄书生与潦倒小姐》终于得空写完。书生与小姐和离后,二人渐行渐远,小姐嫁作他人妇,书生云游四方。再见面已是此去经年,小姐满鬓斑白,书生壮年已逝,二人在人来人往的街角,差点认不出对方。是书生先行施礼:“多年未见,可好?”小姐点头:“甚好。”自此错身而去,故事终了。 澜沧希望清风好。人世间就这一个清风,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澜沧手中的笔抖着,回过神之时发觉那纸上一点氤氲,不知不觉落了泪,说到底是书生意难平,总还有奢望。 清风在第二日拿到那个话本子,闲暇之时翻来看,本以为书生和小姐还会再续前缘,看到最后一页,发觉故事彻底了了,捏着那话本子突然哭出了声。清风不傻,与澜沧相处那样久,他变着笔体写字,那字魂还在,更何况这长篇数万字,哪里就能字字藏得住。一个收笔就能看出是他。 清风等着他写一个圆满给自己,等了这么些日子,等来的却是他的决然远去。是用这样的法子告诉她别等了,既已和离,便去下一处,爱下一人。那前些日子算什么?清风愤然摔下那话本,她受不了欧阳澜沧这样反复,到底将自己当成什么!泪水糊了一脸,恨恨说了一句:“再也不为你哭!!l 说不为他哭,泪水干了,心却疼。清风哪里就放下他了,与他和离,无非是介怀他心中有春归。那样滚汤的欧阳澜沧清风没见过,总以为自己即便不如春归,但二人日日相处,总该能见到。和离之后有两回澜沧失态,清风心跳的紧,告诉自己再等等,澜沧心中是有她的,她能等来。还等什么等!连自此别过各自安好都不敢当面的人!还是那个人!心中没有她的人! 清风拿来火盆,将那三本话本子扔进去,起初火烧的旺,烤的人面皮滚烫,再过会儿火势小了,终于灭了。如清风的心一般。 到了傍晚,将书院关了门,带着小七雪鸢去永安河边喝酒。永安河边的花灯还挂着,好看极了。三人找了间河边的馆子点了些小菜,要了两坛酒,便对饮起来。 -- 第77页 雪鸢发觉小姐今日话格外多,举杯格外勤,从四五岁学写字讲到七八岁学绣,事无巨细。双手拄着通红的脸,对雪鸢说道:“你知晓的,我从小一条道走到黑。我打今日起不是那个一条道跑到黑的宋清风了!不是了!”清风摇摇晃晃站起身,走进深夜中。 作者有话要说: 清风是从这时开始变成肆意的三小姐的 看到评论中有天使说大型火葬场蹦迪现场,感觉是这个意思哈哈。抱歉这几天更新不是很稳定,等假期一定会将拖欠的章节发出来的,谢谢 第45章 第 45 章 清风这顿酒,醉的惊天动地。起初还没觉着有什么,到了第二日睁眼,头痛欲裂。忙出口唤雪鸢:“雪鸢~头炸了。” 这天天气好,雪鸢正在外头晒被子,听到清风唤她连忙进门,看到清风捂着脑袋靠在床头,语气恹恹:“头痛。” 雪鸢担忧她着凉,手探过去一摸,倒是不热:“昨儿不让您喝,您非要喝;到后来,小的抢您杯子,您还跟小的立眼睛呢!本小姐酒量好着呢,这些算什么..”雪鸢一边说话一边学她,把清风逗的笑出了声:“我哪里是这样的?” “叫小七进来问。”雪鸢腾腾腾跑出去叫小七,而后将小七拉到门口问他:“小姐昨儿喝酒时候都说什么了?” 小七捡了最精彩那段亦学了一遍,清风又笑了一阵,这才央求雪鸢:“好雪鸢,我头痛,想喝醒酒汤。” “锅里备着呢,料想今儿早上会疼。”说罢出门去拿醒酒汤。 清风灌了整两碗醒酒汤,又睡了会儿,这才舒服些。叮嘱小七去凡尘书院看着,自己则窝在床上翻书。醉酒后整个人精神头不足,这会儿翻着书又开始犯困,蒙着被子睡去。待她睁了眼,三哥的那个叫念月的丫头已经在她这里等了许久,那丫头看着比从前有了些肉,一张脸在阳光下粉嫩嫩的,真讨喜。 “三哥有事吗?” 念月点点头:“主子说请三小姐夜里去永安河看花灯,他包了一艘画舫。” “还请了旁人吗?” “主子说没请旁人,就您和欧阳大人,图个清静,自家人一起坐一会儿。”念月一字一句将宋为的话讲给清风听,生怕讲错了。 清风嗯了声,笑着对念月说道:“可是,昨儿我醉酒啦,这会儿浑身没有力气。兴许去不了啦!劳烦你跟我三哥说一声,改日去你们府上小聚如何?” 清风说话真好听,好似含着一口蜜,柔柔软软糯糯,念月听傻了,一时没缓过神。待她缓过神亦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您哪天去府上呢?” “……”清风被念月问愣住了,抬眼儿看她,后者一双眼睛睁溜圆,等着清风答话呢!三哥这丫头真有意思。“要么三日后?”是在与念月商量。 念月当真想了想,清早刚与宋为约好了三日后。这才说道:“三日后不成。”念月自打醉酒那回以后,至今还没跟宋为成事呢!主子这些日子忙的紧,今儿早上帮他梳头,念月舔着脸问他:主子,还作数吗?宋为自然不能退缩,于是二人又明晃晃约了个三日后…想到这里脸红了红,清风被这丫头古怪的神色挑起了兴致:“三日后,三哥有什么事吗?” 念月脸又红了红:“有事的。” “哦哦。”清风哦了两声,又偷偷打量了念月一眼,看她面色通红,心道这丫头怕是惦记上三哥了。于是起身将她按在椅子上:“甭急着回去,咱们说会儿子话。” “……”念月坐在椅子上,看清风拿出几颗果脯给了她几颗,自己留了几颗。“三哥今日,可与哪家小姐走的近吗?” 清风从前不大问宋为的□□,毕竟是三哥,她做妹妹的不好问。只是今日念月的神态令她有了兴致。 “那倒没听主子说,但主子生的那样好,与某个小姐走的近不稀奇。”念月塞了一颗果脯进口中,酸酸甜甜,好吃的紧,于是又塞了一颗。 “那,可有三哥中意的?” 这回念月是真用心想了想,她对宋为的私事不大过问,但这些日子二人多少有些烈火烹油的意思,想必主子对自己的身子有些中意,正如自己对他的身子着迷一样:“倒是有一个,不过小的猜主子兴许就是觉得人家姑娘身子好…”念月说完笑了笑,这会儿有些后悔了,自己随口说三日后的毛病是如何养成的?今日不行吗?就该择日不如撞日。 清风被她这句觉得人家姑娘身子好逗的笑出了声,这念月太有趣了!于是又拉着她说了半晌话,这才依依不舍放她回去。 清风看念月,竟有些羡慕。念月这女子,喜爱都写在脸上,藏不住。说起三哥之时,一双眼闪着光,这感情太过美好。清风深深羡慕,亦回看了自己,这才发觉自己竟从未像念月这样,将一个人挂在脸上。清风觉着自己像一颗石头。又在床上胡思乱想许久,肚子咕咕叫,抬眼一瞅,太阳落山了。这才磨蹭着起身,拉上雪鸢出门去觅食。到了永安河边,发觉今日热闹的紧,拉着人一问,才晓得是打南面来了一个戏班子,这戏班子名气足,在永安河边挂了无数灯笼,露天唱大戏。 清风正站那瞧热闹,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接着是一个欢快的声音:“三小姐看戏呢?” 一回头,看到一张艳绝的脸,正笑意盈盈看着她,王妃舒月。 -- 第78页 清风连忙弯身,被舒月拦下了:“快甭见外。”说罢指了指自己的鞋面:“看着眼熟吗?”清风低头一瞧,正是自己绣的那副,她竟真的穿在脚上了:“王妃当真是出尘,这样的鞋面穿在王妃脚上竟是不落俗套。” 舒月听她这样说,亦低头瞧了瞧:“打小就想穿虎头鞋,这回有了自己的,有些爱不释手。多谢三小姐了。” 清风忙摆手:“举手之劳。前些日子您帮忙卖的那些字画,赚了不少银子,一直想谢您,没寻到机会。这鞋面只是聊表心意。” “别您您的,生分!”舒月拦住清风的客套,指了指一旁的馆子:“用饭了吗?小酌两口?这戏班子唱的虽好,架不住那锣鼓吵闹,耳朵疼。” 清风忙点头:“要的要的,一整日没怎么吃东西。今儿让我做东吧?” “你银子多怎么着?跟着本王妃出来,哪里就轮得到你做东了?快走吧!”舒月咯咯笑着拉清风进了一旁的铺子,那铺子是吃涮锅子的,二人找了临巷子的包房坐了进去,点了吃食,这才得以好好说话。 清风想起景柯迎娶赵越溪一事,若是放到旁的名门身上,正房是要闹一闹的。可此刻看舒月,眉眼舒展,显然心情好的紧,于是忍不住问她:“越溪…” “听说啦?抬进王府了。”舒月轻描淡写:“前些日子将姨太太们遣了,王府无趣的紧,这会儿越溪进了府,倒是热闹许多了。”这不,今儿赵越溪头疼的紧,据说是喝了好些药不见好,景柯一进门她就好了。舒月与景柯而今生分的紧,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说,景柯被赵越溪请走,舒月乐得清静,悠哉哉出来听戏吃饭。 清风昨日刚饮了酒,原本以为今日喝不得了。哪成想一口酒下肚,觉着浑身通透,连忙又喝了一口。 “酒鬼啊?”舒月笑她,亦仰头干了一个。 清风从前与舒月讲话,二人有来有往十分得宜,今日与她对饮,才觉出她的不同来。舒月性子直爽泼辣,整个人又笑盈盈的,喜庆的狠。清风与她说话,丝毫不觉着累,不仅不觉着累,还觉得愉悦。 舒月讲的多些,清风讲的少一些。舒月与清风讲起星儿,她一直想让清风叫星儿写字。 清风连忙把手:“那哪成呢?我就是一个开书院的商贾,教不了的。” 舒月眉一皱:“我说你能教,你就能教!明儿一早我就将他送凡尘书院去!你顺道再帮我把功课考了,这样我得空也可去研磨一下旁的东西。” “比方呢?您打算研磨什么东西?” “比方…”清风端着酒杯想了想,一本正经:“比方那衣裳如何穿好看,头面如何做不落俗,这蔻丹换个什么颜色…你看我是不是草包王妃?”舒月瞪着眼等清风回话,清风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那成吧!”舒月下巴扬了扬,显然开心的紧。 二人直喝到月朗星稀,拉着手从铺子内出来,迎面撞上一个人,舒月诶的一声,喊了句:“大胆!”站定了朝那人瞪去,却愣在了原处。 舒月从前有想过,关山月兴许是死在了外头,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连个动静都没有。而今再看他,举世无双的公子,看人还像从前那般认真。舒月的心轰隆隆一声声,炸了一声又一声响雷,震耳欲聋。用力攥紧清风的手,眼落在关山月的胸前,并未再朝上移。从前的事不想再提了,只是这会儿有些替自己不值。 舒月眼望着别处,对清风说道:“三小姐咱们走吧,被木头撞了就撞了。”拉着清风打他身旁过,不再看他一眼。 清风觉出异样,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男子正看着舒月,好似有话要说。清风轻轻扯了扯舒月的衣角:“王妃,那公子好似有话说。” “咱们又不认得他,不定是哪家的浪荡公子!”舒月步子又快了些,直至走到王府的轿旁,掀了轿帘上去,手却不由自主的打起轿帘一角,又看了眼立在那的人。 ====================================== 第46章 第 46 章 舒月看着关山月,想起从前夏日傍晚他们跑到永安河看灯,自己怪他木讷,低声念一句:“山月不知心里事。”他笑着问:“你心里有何事?”他的眼睛可真亮,那时的舒月比现如今更加放肆,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舒月心里是山月。”而后咯咯笑出声。那时的关山月对她说山月知舒月,走的时候却连一句话都没有。 舒月的酒意上来了,但还记得自己是王府的王妃。晃晃悠悠下了轿在地上找了块石头丢向他,口中斥了句:“不许再出现在本王妃面前!”转身又上了轿,心中念着这块石头丢的好,砸的就是他这个王八蛋,即是走了就永远别回来,回来也不许出现在自己眼前!昏昏沉沉进了王府,被丫头搀进房中。 “去哪儿了?”是景柯。景柯今日下了朝往回走,本想与她一起用饭,丫头却说王妃出去了,说是去听戏。景柯一直等到这会儿。 舒月嘿嘿笑出声:“这么晚还不睡做夜游神吗我的爷?”手指点在景柯前胸,轻轻推了一把:“今儿我困的紧,不能跟你掰扯为啥帮您把赵越溪娶进门了..” 她晃了晃,要向后倒,景柯眼疾手拦腰抱起她。 “做什么!”舒月在他怀中挣扎,景柯心中有气,顺手将她扔到床上。“现如今你怎么像条疯狗一样!”景柯见舒月横眉冷对的样子,训了她一句。“爷们抱着自己女人,能做什么?” -- 第79页 “你才是疯狗!”舒月拿起枕头扔向他:“走开!”她心中堵的狠,看见景柯万分不顺眼。景柯被她砸急了跳到床上压住她:“你再撒泼试试?” 舒月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景柯疼的闷哼一声,咬紧牙关,转头用力堵住她的唇。二人闹了有一些日子了,景柯已原谅了舒月算计他,算计便算计了,能如何?她却不服软,一个人自在的紧,做新衣穿新鞋出门喝酒,当真不把他放心里。景柯的唇凶狠,舒月用力推他推不开,趁势咬了他一口,景柯捂着嘴跳到床下,看着舒月发疯。 他眼睛通红,气的直想打她一顿。舒月嫩指一伸:“出去!” “你他妈是不是外头有人了?”景柯一拳砸到书桌上:“你他妈是不是外头有人了?”二人成亲这么久,舒月从来都是吵架服软的那一个,从前他气了,她笑嘻嘻缠上来,二人没有隔夜仇。这回时间太久,烧的景柯心中难受。 想与她掰扯清楚,却见床上的女子眼睛一闭,睡着了。景柯的怒气堵在胸口,下不去上不来,狠狠瞪了一眼舒月,转身走了。 下人正在赵越溪房中添油加醋的说适才景柯抱舒月进房的事,赵越溪的面色阴沉的紧。看到景柯进来这才舒缓点,凑到他身前,轻声问他:“时候不早了,安置吧?” 景柯懒得与赵越溪说话,抱起她扔到床上欺身上去,却觉得索然无味。静了半晌,起身走了出去。 =========== 清风饮了酒,作别舒月,在永安河消食。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有趣,玩的不亦乐乎。 雪鸢不知小姐这般开心是为了什么,总之乖乖跟在身后就对了。 那个戏班子还在,清风玩过了又站那看戏。看了一会儿,又有人拍她肩膀,以为舒月又回来了,笑着回头:“没回府?” 荀锦的笑脸在眼前:“看着像你,拍拍试试。”身子向前探了探:“喝酒了?” 清风连忙捂着嘴后退一句,一双眼圆溜溜:“能闻到?” 荀锦点点头:“相当明显。” “......是不是不成体统?你待会儿回去别告诉我父亲,他训起人来没完没了,我又不服,万一吵起来你不好看。”清风一边示弱一边威胁,荀锦连连点头:“不说不说。”而后指指路边的糖水摊:“喝点糖水兴许能好些。” “好好。你说的极好,咱们去喝糖水,多喝些。”她喝酒了,话密,荀锦看她有趣的狠,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清风两眼一瞪:“笑什么!!!” “笑酒是好东西,就连三小姐喝完也落入凡尘,有了烟火气。配得上凡尘书院的匾。” “..我从前不配?” “从前是天上仙人。”荀锦随口夸她,可不是嘛,一身素衣,一双巧手,一张干净的脸。 清风被他夸的脸一红,坐在小凳上半晌才缓过来:“想喝银耳莲子羹。” 荀锦点头对老板说:“来三碗。”身后的雪鸢也带上。雪鸢听他这样说,对这个荀公子印象又好了些,从前觉得无论怎样,姑爷都是小姐的良人,这两日不知怎的就倒戈了,姑爷没这荀公子好。荀公子豪爽坦荡,待人亲和,家世又好,若是真能与小姐成事,那简直是好事。 说到底,欧阳澜沧只会让小姐哭。 “荀公子准备的如何?”清风突然想起,出了二月二就要春闱了,他整日悠哉悠哉似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倒是不用特地准备,京城人才济济,见见世面即可。我这人,寄情山水,倒是没有什么大志向。”荀锦曾想过,自己其实算是一个中庸之人,天高地阔要比朝堂斗争更吸引他。 “这样说来,荀公子应是去过许多地方喽?”清风喝完最后一口糖水,放下碗,看着他。 荀锦一拍脑门:“我适才是不是吹牛了?这些年是的确是游学过许多地方,三小姐有特别向往之处吗?” 清风喝了酒,这会儿脑子转的慢,想了许久亦想不起想去哪儿了,只得摇摇头:“想不起了..今儿真的是喝多了...”这酒后劲儿真大,清风有些晕乎乎了,一缕头发落了下来,被风吹到唇边,她苦恼的向后拨过两回,都不大管用。荀锦看她的憨态心中真是受用,忍不住伸手帮她别到耳后。指尖无意擦过她的小脸,滚烫滚烫。这样好的女子,还好和离了。荀锦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吓到了他,怎就想到那么远了? 再看眼前人,分明迷糊着:“是不是头晕?送你回去吧?” 清风学他平日姿态,抱了抱拳:“多谢。”而后招呼雪鸢,向家中磨蹭着走。 荀锦倒是不急,左右回去也没什么事,何况三小姐酒后这样娇憨,他着实想多看几眼。就这样一直将她送到门外,跟清风告辞。清风哪里还听得清,进了门一头铺在床上,睡到昏天暗地。 第二日睁眼,发觉头更痛了。昨儿那点晕都变成了胃里的翻江倒海,抱着小盂吐了许久,直吐到头晕眼花,又倒头睡去。再睁眼已是傍晚,身子舒爽多了,喝了碗粥,又净了神,这才觉着活了过来。奇怪的是,昨日与舒月分开后的事情,竟全然不记得了。 雪鸢睁着大眼睛问:“不记得荀公子请你喝糖水了?” 清风茫然的摇头。 雪鸢叹了口气:“哎。人家荀公子昨日请小姐喝了糖水,还一路将小姐送回家。” -- 第80页 “荀公子好人。”清风竖起拇指。 “....您..真...”雪鸢一跺脚走了,剩清风独自在那回忆,真有酒后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自己从前不这样啊?兴许是真的喝多了? 清风连醉两日,这两日真是一点没想起过欧阳澜沧,心情好的不得了,叫上小七随她出门溜达。刚出院门,看到下职回来的澜沧,清风脖子扬了扬:“见过欧阳大人。”步子一点没慢,没有要与他停下说话的意思。 澜沧点点头:“三小姐好。”步子亦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今日澜沧被老太傅叫到了宋府,老太傅对他说话客客气气,但是言外之意他听懂了:荀锦看上清风了,清风亦不讨厌他。老太傅望他不要阻碍清风与荀锦的好事。 澜沧担不起那个恶名,应了他便出来了。 这会儿再见清风,是他从未见过的自在姿态,心中那个破洞又大了些。索性停下来看她,然而她已消失在夜幕中。 澜沧像一个失了魂的人,回到书房坐了许久,这才想起这书房内的许多东西,都是清风的。书案上放的那个笔架,是清风亲手制的,镇纸是她一笔一笔刻的,床头那个帷幔,是成亲之前她一针一线绣的,总之,这屋内到处都是清风。 澜沧一点一点收拾,又想起那书架上,还有她的书,便站上梯子去拿。抬眼看到那个小匣子,里头是他写给春归的信,澜沧已许久没有想起过。手缓缓伸过去,在拿与不拿之间犹豫,最终还是拿了下来。澜沧想的是,许多人许多事已换了模样,该去的便让它去吧!打开匣子,欲重温当时的心情,却发觉那信,不是从前摆的顺序。澜沧这人规矩,东西摆放亦有序的狠,给春归的信,亦是按照顺序摆的,而眼下,这顺序变了。 他愣在那许久,这才想起唤静念来问:“翻过这个匣子吗?” 静念摇摇头:“没有啊。大人的书,小的刚看到下数第四层。” 耿叔更不会翻,耿叔几乎从不进自己书房。那么,只有清风了。那会儿他买了旁边的院子,与清风商议欲将三个院子打通,这边的书都挪到清风那里去,在工匠来的前一天,清风一早要整理这些书,但那一天,她并没有整理。这些事而今在澜沧脑海中渐渐清晰,清风那一日,打开这个匣子,看到自己曾经写的那些话,突然对自己心如死灰。你嫁的人,心中没有你,这对她来讲,究竟有多难过! 澜沧一巴掌抽自己脸上,狠狠的!自己竟然怪她!以为她是因为景柯与自己和离!怎么会怪清风!清风带着一颗赤诚之心与自己成亲。心里太疼了,为清风,也为自己。这样的自己,怎么配得上那样好的清风? 不行,得与清风说清楚,即便她未来嫁给旁人,也要让她知晓,在与她成亲的那段日子里,自己心中是真的有她。澜沧推门跑了出去,在深夜中叩响了清风的院门。 小七来开门,看到眼睛通红的澜沧站在那,有些愣怔:“您…?” “你们小姐睡了吗?我想与她说几句话。” “这…’”小七有些为难,倒是清风,白日睡多了,这会儿精神的狠,正在屋内抱着除夕玩。因着这猫是除夕这日到的,清风唤它除夕。听到外头的响动,出门来看,看到门外的澜沧。该如何说呢?这会儿的澜沧看着狼狈不堪,又难过不已。 “可以与你说几句话吗?”澜沧隔着一个院子那样远的距离问她。 清风低头问除夕:“让欧阳大人进来说话吗?”除夕瞄了声,清风这才抬头:“除夕说可以。” 澜沧站在清风的书房里,看清风裹着被子坐在小塌上,仰着脸看他。他心中那个洞真是填不满。二人这样静了许久,清风终于忍不住问他:“不是有话说?” 澜沧点点头,低头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递到清风面前:“这封信你看过吗?” 清风不知他什么意思,结果那封信打开来看,才看前两个字就觉得刺眼,合上了信交还给他。 “看过吗?” 清风如鲠在喉,清了清喉咙缓缓说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那日收拾书架,不小心碰到那个匣子..”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那天碎了的心到这会儿还没拼起来呢! “我不是在怪你,清风。”澜沧向前迈了一步,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我不是在怪你。我怪自己。”澜沧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清风,我对不住你。你…” “都过去了。”清风打断他,抽回自己的手:“欧阳大人不必道歉,那会儿成亲的确太过仓促,好些事不管你是有意欺瞒也好,还是单纯觉着与我无关也罢,都是过去的事了。都说好了要向前看。” “清风。”澜沧指了指自己的心:“不管你信与不信,与你成亲后,我的这颗心,真的是一心一意待你。我与春归…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清风头痛欲裂,用力摇了摇:“甭说了。我并不想听你与春归究竟有过什么,那与我无关。” “那我来说,与你有关的那部分好吗?”澜沧的手捧着清风的脸,轻声说道:“清风,与你有关的那部分是,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真的爱你。” 清风等这句话不知等了多久,可是为何今日听到了,却觉得不过如此?她皱着眉看澜沧,想去寻那答案。为何会觉得不过如此?清风明白了,是那日,烧掉那话本子那日,心中已彻底断了有关他的念想,他已随那话本子去了。不在她心中了。 -- 第81页 “澜沧,能听你说这样一句,我之幸。”清风去捉他手,双手握着,握在掌心,珍重万分:“嫁你之时,是真的爱你。你知道的,我打小不受宠,生病之时你煮的那碗粥,是我宋清风此生最暖的光景,哪怕和离以后,只要想到那碗粥,我想起你的便全是你的好。和离之时,的确心痛难当,那时午夜梦回,泪水打湿枕巾,心中想的是我嫁的人,心中没有我呢!他写那样滚烫的情信给旁的女子,与我一起却那样寡淡。和离后的我,觉得自己太过糟糕。那时我在想,哪怕自己再好一点,只有那么一点,澜沧也会待我热一些吧?澜沧也会忘记春归吧?”清风此时说的这些话,唇边挂着笑,是真的释然了:“直至后来,我发觉没有你,我一样自在喜乐,这才明白,我放下了。澜沧,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澜沧的泪滴在清风的手背上,他说不出话。自己曾令清风那样难过:“对不住,清风。” 清风摇摇头:“过去啦!你看眼下的我,凡尘书院生意那样好,我又结交了新的朋友,除夕极其乖巧…你看眼下的我,真是万事顺意…”说罢起身送他:“时辰不早啦,你明日还要上职,早些回去睡吧?” 澜沧走到门口,却回身抱住了她,用尽全身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 澜沧:对不起,我爱你 清风:风太大,我听不见! 1.65章...的微薄诚意... 第47章 第 47 章 这怀抱多好! 清风被他抱着,有些透不过气,手探到他后背,轻轻拍了拍:“澜沧,该回了。”澜沧恋着这种安稳,将头埋在她肩膀不愿出来,他知晓,放了手,恐怕这一生当真要像自己写的那话本子一样了,自此相忘于江湖。然而怀中的清风,是放下了自己的清风,澜沧不愿为难她。 在她额头重重吻了一下,泪水落在她刘海,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相,转身跑走了。 ========= 舒月一觉醒来,看到星儿站在她床前,整皱着眉头看她:“母亲,您今儿睡觉打呼噜了。” “.....”舒月伸手捏住星儿的脸:“母亲有没有教过你,不许揭女子的短处?” “打呼噜不是短处。”星儿一本正经与她辩白:“小厨房养的那只胖猫也打呼噜。” “.....” 舒月将被子盖在脸上:“星儿,你功课做好了吗?一会儿先生检查休要给娘亲丢脸。” “母亲放心,星儿做好了功课。先生说星儿天资聪颖,比母亲当年要强一些。星儿不知母亲当年什么样,多问了一句,先生说就是比雨竹小姐强些有限。”雨竹小姐是户部尚书家的六千金,在京城笨出了名,六岁了,连首诗都背不整。 舒月气够呛,手在被子外摆了摆:“娘亲再睡会儿。你去上学吧!” “是,母亲。”星儿恭恭敬敬给舒月行了礼,方慢吞吞出门去。 舒月将头从被子里放出来,比雨竹强些有限?那个老不死的...又想起昨儿醉酒似乎回来后与景柯干了一架,依稀记得自己动手了。啧啧啧,近来火气愈发的大了。连自己爷们都敢动手打了。 这样想着,心情竟然不错。哼着昨日听来的小曲起身穿衣打扮。画眉之时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时关山月说她眉飞色舞。舒月仔细瞧了瞧镜子,丧眉耷拉眼,哪里眉飞色舞了?关山月..这些年去哪儿了?放下手中的眉笔,坐在那发呆。昨儿扔那一石头也不记得砸没砸到他,砸到也无碍,他本就跟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舒月有些意外,自己见到关山月竟这样平静。这哪里像惦记他那么多年?分明像是昨日分别,今日又见,不觉得疏离。但舒月亦有分寸,自己已经嫁作他人妇,无论如何,不该做的事都不应当去做。除非,自己与景柯和离了。舒月愣了一瞬,自己竟动了和离的念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眉眼端正严肃,适才那个念头,不是假的。 …她起身踱步,人就是这样,很多事从前未想过,一旦冒出了个头,便压不下去了。宋清风可以和离,为何自己不能?就算是父皇当年指了自己给景柯又如何?父皇有母后,不一样整日朝宫外跑吗?她这样想着,脚底的步子愈发的快,简直停不下来。这样想着,奔着景柯的书房去了。今儿就与他说清楚。 一脚踏进书房,看到景柯正坐在那发呆,见她进门扬起脸:“醒酒了?” 舒月仔细瞅了瞅他的脸,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看来昨夜并未伤到他。笑了笑缓缓坐到景柯对面,双手交叠在膝上。景柯难得见她这样正经,沉着声问她:“怎么了?” “爷,咱们和离吧!”舒月这人至今学不会迂回,一条道跑到黑,一根直肠子,她这样想就这样说。看到景柯的脸绿了,等着眼看她。连忙安抚他:“有话好说,别这样瞪着我。” “你再说一遍!”景柯咬着牙让她再说一遍。 若放到从前,她铁定偃旗息鼓了。今儿不能。双手握紧,握的有些青紫了:“我说,咱们和离吧!” 话音刚落,景柯面前的茶杯就碎在了她的脚下:“你再说一遍!”景柯眼睛通红,渗着血。 舒月看着地上碎着的茶杯,心道你倒是狠辣,想用这个茶杯吓我,于是缓缓站起身:“和离。” 景柯这才发现,舒月不是在玩闹,她打定主意了。这些年他从未见舒月这样正经过,这个女人,一直笑脸盈盈,对什么事都不上心。这是景柯头一回看到她这样执拗。“为何?” -- 第82页 “不想过了。”舒月神色不变,坚定的说道:“日子太过无趣,太过熬人,腻了。”她真是这样想的,她一点不怪景柯身边那些女人,她一直不在意那些,只在意自己是否高兴。“爷也知道,我这人,什么事儿都得过且过,闲散的狠,凡事只求自己高兴。从前在王府,无论出什么乱子,我都尚算高兴。但眼下不行了,高兴不起来。” “你我的亲事是父皇定的,不是你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我自己找父皇说。” 景柯看她心意已决,心中的火气压制不住,直想掐死她。起身朝外走,丢给她一句话:“和离不是一日之事,需从长计议。” 舒月自然明白,父皇指的婚,哪里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但此刻话说出来了,她似乎好过了些。她好过了,景柯却心中堵的慌。 在永安河边闲逛,最终一跺脚去了凡尘书院。 清风连喝两日,此刻脸色不大好。今日人少,她得空窝在椅子上愣神。见景柯来亦没有起身,眼睛讷讷的从桌上移到他身上又移回到桌上。景柯见她这般有些心疼,张口训她:“三小姐真是长本事了,成酒腻子了。”他话一出,便暴露了他派人看着清风的事。 清风自然听出来了,但她不言语。跟景柯掰扯不出什么道理来,景柯其人,太过放肆,与他掰扯,只会徒增烦恼。 景柯看清风不做声,张口问她:“昨日你与舒月喝酒,她可与你说些什么?” 清风偏着头想了想:“二人聊的散了些,您若是想听,容我与您慢慢道来…” 景柯摆手:“不必。她与你说要与我和离之事吗?” “和离?与大皇子?”清风眼睛瞪大了,仔细回想:“未提及。” 景柯点了点头,在凡尘书院踱步,过了许久,才又开口:“舒月进来与三小姐亲近,我有个小忙,想请三小姐帮上一帮。” “?” “你且帮我劝劝她,和离一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星儿还小。” “……” 景柯见清风也不是能说得上话的人,何况他在清风面前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有舒月的话来,叹了口气走了。他知晓舒月这个人,今天早上他凶着问了她三回,她始终未改口,是要来真格的了。哪里就容得了你来真格的!你即是嫁到我景柯府上!就是我景柯的人!一辈子都是! 起初是烦闷,到了后来,竟多了一丝伤心。伤心了才发觉,自己心里那样在意舒月。想来也是从前欺负她惯了,这会儿她炸一次毛,自己就慌神了。他在外头一直游荡到傍晚,这才慢悠悠回了府。径直奔舒月的卧房去。舒月果然在,正在涂蔻丹。见景柯进来抬头笑了笑:“有事吗?”还是从前那样的笑,却让景柯觉出了生分。舒月一直是与自己生分的。 “从永安河边买了萝卜糕,你爱吃的。”说罢从袖口拿出一个纸袋子,当真是永安河边的萝卜糕,递到舒月面前。舒月抬头看他,他掩藏了不悦的心情,正笑着看她。舒月看懂了,景柯是在服软。 她打开那袋萝卜糕,看了看,是自己常吃的那家:“难得爷用心,竟然记得我爱吃哪家萝卜糕。”是在嘲讽景柯。景柯脸微微红了,的确问过下人,才买来的。想来这么多年,自己竟从未花心思去看去想舒月的喜好。 舒月笑了笑,将萝卜糕推给他:“多谢爷了。我吃过了。” 景柯站在那,手里捧着这包吃食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叹了口气,收回来:“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舒月闻言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和离一事:“不是在闹,是当真要和离。” “星儿那样小。” “星儿是父皇喜爱的皇孙,你我和离对他没有影响;你平日里也不管星儿,和离后他还与我一起,对他而言没有不同。” 景柯瞪了她一眼,将萝卜糕放在桌上:“你想好,我做了太子,再过几年就会登基,我登基了,你就是皇后。” “我不想做皇后。” “……”景柯发觉舒月这人一旦拿定主意便说不通了。他今日低了一回头,已经很难得,她竟然还要得寸进尺。点了点头:“行。”转身出去了。 舒月看他的背影,心道这祖宗真是生气了,拿起那块萝卜糕,有心想吃。转念一想,吃了,他便会知道,明日自然会得寸进尺。于是放在那不再动,扭头接着涂蔻丹。 ====== 念月简直度日如年,她心中惦记三日之约,眼瞅着到了第三日,主子却还跟没事人一样。她心中不快,为何这种事上,男子就要更洒脱自在?转念一想,主子就如那山上的狐狸精一样,勾人的狠,自己兴许是中了他的邪,不然为何整日惦记他的身子? 天都黑了,也没见主子有什么动静。无碍,念月不怕。您没什么动静,小的有就成啊!在屋内霹雳乓啷折腾一通,刚泡过热水桶的人儿,全身上下粉嘟嘟的,惹人怜。穿好衣裳去敲宋为的门。 宋为听到叩门声,心念动了一动,脸一直红到脚尖。这丫头是真的不撞南墙不回头,说好什么事儿就是什么事儿,一天都不许向后错。他轻咳一声:“何人?” “?”这句何人问的真妙,问的念月愣了一愣:“主子,外头太冷啦,小的牙齿打颤。”念月扪心自问,像自己这般半夜敲主子门的丫头多不多? -- 第83页 “进来。”宋为起身等着,他竟如未经过事一般,心跳的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外站着微微抖着的念月。她身上披着一件披风,因着夜风寒凉,适才身上的那层粉已褪去。这会儿离开还来得及吗?念月无论如何迈不开腿了。 宋为的手握在她手上,冰凉,将她向屋内拉:“怎么不多穿点?” “想着脱得时候容易些。”念月如实道出自己的想法,这话令宋为的紧张一瞬消失不见,忍不住笑出了声。“小的说的不对”念月见宋为笑了,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宋为忙摇头:“你说的对。”将她拉进怀中:“怎么抖的这样厉害?” “外头冷,加之未饮酒,酒后作乱的借口属实是没有了..这会儿就剩一颗色心…唔…”宋为堵住了她剩下的话,他担心她再说下去,今儿所有的氛围都没了。宋为无法想象,一个忍不住笑出声的自己如何去亲吻眼前的女子。 这个吻绵长的狠,念月有些气短,好在身体的冷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热。 用手推开宋为,自己解了身上的披风。热起来了,就又是那个粉嘟嘟的人。宋为忍不住在她脸颊轻咬一口,低声说了句:“好吃。”这句好吃太磨人了,念月腿软了软,倒进他怀中。 宋为想起几年前在东线,渔民赶海,唱着那绵长的调子,调子悠长,尾音一甩,便甩到海面上。鱼儿听到那声音,跳出海面望一望,是何人所唱,解了惑后又沉进海底。宋为觉着此刻的自己就是那鱼儿,听到念月喉咙间的调子,每每收尾的时候都甩进宋为的身体内,令他发狂。 将她抱起放到床上,而后深深看她。 “怕不怕?” 念月赶忙摇头。 鱼儿宋为轻啄念月的唇,她每唱出一个调子,他的欲念都会跳出一分。直至海平面形成飓风,令他沉入深海。 宋为的手划过她身体的每一寸,他有些想不起自己从前与旁的女子一起时是什么样了,只看到此刻的自己,为一个女子发狂。 念月有些恨自己没有喝酒。那日喝酒,许多事不记得了。这会儿清醒着,不得不一手推他,一手捂着自己的脸,简直太羞人了。他在做什么?念月咬着下唇想:主子真的太好了,他…嗯…他这样好…赶海人又发出一声长调,鱼儿跳出海面看着她,最终带着破竹之势,将赶海人拉入深海,与他一同沉沦。 念月哭了两回,是在求饶中剩下了半条命。 末了宋为在她脸上轻啄,而后逗她:“下回还是三日后?” 念月当真认真思索,下回肯定不能是明天,这会儿就有些腰酸…而后点点头:“小的觉得,三日后可。” “.……”宋为忍不住捏她脸。 “主子,今儿回家,姐姐问小的,这个“念月”是什么意思” 第48章 第 48 章 宋为被问住了,过了许久才答道:“顺口取的,并没有特殊含义。”搭在念月肩上的手紧了紧。 念月重重嗯了声:“主子随意取的名字都这样好听,主子真是才华横溢。” “......”宋为从前不觉自己如何好,认得念月后,整日被她这样捧着,渐渐的也觉得自己好。至于到底哪里好,自己说不清楚。 “主子那会儿说等过了四月就要出征了,这会儿再算算,四月很快就到了。主子出征多久呢?”念月只要一想起这美好的身子要不在自己身边了,就有那么一丢丢难过。她觉得自己的口味自打见了宋为之后有些刁了,这会儿看地上走的两条腿男人,都觉得不如自己的主子好。你看主子往那一站,身长玉立眉眼清澈的翩翩公子,世上哪里就能寻到这样的人了? “出征的话,短则一年,长则三五载。” “什么?”念月坐起身来,瞪着宋为!要她三年五载用不到这个身子了!急的要死从而忘记自己此时是一条赤条条的鱼,万千春光晃眼,宋为伸手握住了春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看我这金樽称不称你的月?” “.......”念月还迷糊着,怎么就要三年五载了呢?三年五载后自己都是老姑娘了,到时京城随便哪个美人就把主子勾走了,旁的不说,睡了他以后还能睡得下去别人吗? 宋为不许她心猿意马,轻轻咬了她一口,念月吃痛,这才反应过来。主子说的对,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二人正在胡闹,外头响起叩门声。 “怎么了?”宋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会儿叩门简直要了命,口气不大好。 “欧阳大人求见。” 宋为头枕在念月肩膀上,静了半晌说道:“恐怕是大事,且等我去去再战!”说罢起身穿衣裳,站了一会儿异样消了才去客房。 这才两日不见,澜沧瘦了一大圈,坐在那竟显的有些伶仃。“这么晚,欧阳大人怎么不睡?” 澜沧没有言语,将一个折子递到宋为手中:“宋将军且先看看,你看过后我再去求见穆老将军。” 宋为拿出折子一看,不得了,告的是当朝赵丞相。在辽北有一个大户人家,每年要向朝廷交许多供粮,这两年每到夏天,江南都闹灾,交过了供粮还要交。大户人家受不了,多方疏通去查了朝廷的卷宗,这才发觉多交的那些并未入朝廷的国库。大户人家闹了起来,后被灭门。眼下告状的,是这家死里逃生的女儿。 -- 第84页 宋为收起这个折子问他:“查过了?” “查过了。亦见了那女子,罪证确凿,这会儿已将她藏了起来。” “可走漏了风声?” 澜沧摇头:“并未。” “走,一起去穆府。” 二人急急出了门,直奔穆府。穆老将军铁腕,看了折子当即决议带他们二人面圣。这会儿皇上不在宫里,在永安河边的巷子内,三人直奔那。 沉碧有孕在身吐的厉害,文华帝担忧她,看了眼折子轻描淡写四个字:“严查严办。” 三个人对望一眼,这严查严办到什么程度?谁来办?穆老将军轻咳一声:“老臣多问一句,皇上钦点谁来办?” 文华帝手点了点澜沧:“欧阳澜沧来办,即刻查办。” “是。” 三人领了旨出门,又连夜随澜沧一起去见那幸存的女子。被灭门的人家是辽北陆家,陆家基业大,亦是功勋之家。那陆家的女儿陆君遥,长期忧思辛劳,此时略显憔悴,却更添楚楚动人之姿。 “陆姑娘莫怕,将你的东西给二位大人看看吧!” 陆君遥点点头,从一旁拿出一沓纸张递给澜沧,澜沧递给宋为和穆老将军。这证据的确是经得起推敲,但这样显然不够,还得派人去辽北查。这一折腾就到了天亮,穆老将军加派了人手护着陆君遥后这才走。宋为和澜沧又问了陆君遥一些事情,而后才起身。在跨出门的时候陆君遥开口问澜沧:“欧阳大人觉得,陆家能否沉冤得雪?” 澜沧不敢将话讲太死,只得说道:“皇上下了圣旨要严查严办,我等不敢懈怠,定当尽力查办。” 陆君遥点点头,眼里含着泪:“那一日那些假山匪冲进陆家,瞬间血流成河,父亲将小女藏了起来,即便如此,小女也是受了伤的。在那黑洞里,听见家人的呼号,至今挥之不去。”陆君遥忽然给澜沧和宋为跪下:“小女恳请二位大人,一定将此事追查到底!” 澜沧和宋为均有些动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作为当朝丞相,竟敢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着实令人齿寒。澜沧上前一步,虚扶着陆君遥站起身:“陆小姐大可放心。” 陆君遥含着泪点头:“多谢您。多谢二位大人。” 二人走在街上,今年的春天来得早,这会儿的清晨,已有了早春的样子。这会儿宋为才得空问澜沧:“两日不见,怎就这般憔悴了” 澜沧如鲠在喉,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宋将军,我把事情搞砸了。我失去清风了。” “?” “前两日才知晓,清风与我和离,是因着春归。我的书房里有从前写给春归的心,清风无意间看到了。” 宋为听到这里,手指了指澜沧:“你,糊涂!”心中也有些生气,于是话不免重了些:“从前我不爱说,今儿我问你,你与三妹成亲了,为何还留着给春归的信?你心中放不下春归,为何要娶三妹??世上哪里就有那样的好事了,让你心中念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讲完这些又觉得自己对三妹不起,那时以为欧阳澜沧多少已经放下春归一些了,加之他属实算是良人,是以他们成亲之时他并未多加阻拦。想来三妹今日受的苦,自己也有无法推脱的错处! 宋为的话,令澜沧无地自容。他摆摆手:“莫说了,是我不好。这两日我一直在想,自己当初为何想与清风成亲?不管你信不信我,那时我心里已经有清风了,只是自己尚未察觉。”讲到这那股难受劲儿又上来了,抹了把通红的眼睛:“好在清风已经放下了。” “三妹放下了,你放下了吗?” 澜沧摇摇头,苦笑了声。 “你呀,哎!当初你心里有春归,就是这副温吞的样子;眼下你心中有三妹,还是这样温吞。”手指了指他,转身走了。 宋为的话虽尖锐,却实在。他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曾心猿意马,的确温吞,的确不够坚定。但清风不想走回头路了。 是的,清风不想走回头路了。 澜沧神思恍惚回到家,躺在满是清风的屋子内。与清风在一起那两年,是他人生最美的光景,他守着那样好的清风,却还是辜负了她。几日辛劳,终于昏沉睡去。这回好了,入梦的人彻底是清风了。是清风在山里,带着他去盛了一桶雪,为他融雪煮茶;是他们第一回 亲吻,清风的心跳不已;是洞房花烛之夜,看到他画的巨画落泪..梦里都是清风,澜沧的梦十分清甜,令他不敢睁眼。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清早,窗外落着一只鸽子咕咕叫,静念在檐廊下背书,耿叔在院中打拳。是另一个人间。澜沧睁了眼穿上衣裳,衣裳是从前清风亲手做的那件,被幕僚们艳羡的那件春衫。 梳洗完毕后才推开门,静念放下书,耿叔停了拳,都回身看他,一身风华,变了个人一样。 “家中还有吃食吗?”澜沧睡了太久,这会儿肚子很空。 “有粥。”耿叔对他说。 澜沧摇摇头:“只有粥恐怕不够,得吃好些。走罢,咱们去永安河边吃早点。” “出去吃?”静念以为自己听错了,大人一向对吃食没什么要求,这会儿突然说要出去吃,这是哪儿跟哪儿呢? 澜沧笑着点头:“走吧!” 三人出了小院,恰巧遇见清风带着雪鸢和小七出门。她今日穿了一身新衣裳,是她从没未着过身的杏黄色。本就生的白,被这颜色一衬,更显娇嫩。澜沧心跳了跳。朝清风点头。 -- 第85页 “三小姐去书院?” “是。”清风答他,礼尚往来问他:“欧阳大人这是去上职?” 澜沧摇摇头:“去永安河边吃早点。” “?”这倒令人有些许意外,清风看了眼静念,静念在他身后点头给清风看。 她的神情落到澜沧眼中,令他失笑出声。从前的自己该有多差劲,出去吃顿早点都能令清风这样意外。澜沧手朝前伸了伸:“三小姐先行。” “好。”清风微微点头,走在前面。不知怎的,总觉得后面一双眼落在自己的身上,烫的脊背笔直。猛然停下步子回头望他,他的视线坦荡的狠,竟是错觉。 一行人安安静静走到永安河,澜沧带着小七和耿叔进了包子铺,透过窗望着清风,她的衣裙映在半化半不化的冰面上,成为一抹跳色。极美。 这样的清风,澜沧没见过。但这样的自己,澜沧想呈给清风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名场面快来啊啊啊啊 第49章 第 49 章 二月二这日,永安河边热闹非凡。 清风被雪鸢拉着去永安河边汲水,她们带了两把清风自己烧制的茶壶,远远的瞅着形状便与旁人不同。 雪鸢本意自己去汲水,清风却起了兴致,抢过其中一把,下了河堤。她的杏色长裙在微风中轻摆,带着早春的旖旎,令人不免多看几眼。有认得清风的人在心中问了句,从前貌不惊人的三小姐而今竟这样出挑了吗?看那眉眼间的春光,当真是如微风拂面一般,和煦不刺眼。 清风却不自知。汲了水朝雪鸢提了提手中的茶壶,笑意顺着永安河的波光漾开去,漾到不远处的澜沧眼中。有人无意间掉了一只鞋,自上游向下,岸边的人笑出了声大喊“快捞!”那些在河面上支棱起一个鞋帮,有趣极了。澜沧亦笑出声,拉起自己的衣摆向前走了一步,要静念拉着他手,拾起了那只鞋。 岸边响起了欢呼声和笑闹声,澜沧笑着将鞋递给身旁的人,大家又一个传一个,将鞋传给了主人。有趣极了。 清风亦看到了澜沧的开怀,他的笑声尤为爽朗,变了一个人一样。 低头擦净自己的茶壶,准备回到书院烧了煮茶,却见一双脚出现在眼前,那鞋面清风认得,自己从前绣的,他竟然还穿着。抬头看到他的笑眼:“待会儿要去上职,这壶水要静念送去书院三小姐用作煮茶吧!”他口气中亦没有商量的口吻,全然自己定了。清风答应不是,婉拒不是,被他堵到了墙角。干脆说了声多谢。再想说什么,那人已经抱拳弯身走了。 他走了,雪鸢迷糊了,轻声问清风:“小姐,姑爷…不是,欧阳大人现如今好像哪里不同了?” “与你我何干?”清风反问她一句,亦转身走了。 静念跟在一旁,冷不丁说了句:“我们大人现如今不仅用银子大方了,还在筹谋着休沐。说是到了炎夏,要休沐个把月,带咱们去乌兰布统避暑;不仅要带咱们去避暑,还想着再换个真正的大院子,种满院子花草…乌兰布统先不说,毕竟太远,看院子这事儿是真的。” “你们大人…被恶灵附体了?”雪鸢听出静念的炫耀,忍不住与他拌嘴。 静念没听出来,还真的认真思量许久,说道:“兴许吧,附的好。” 雪鸢一拳挥出去砸在棉花上,气得半死,瞪了静念一眼撇过头去。清风等他们歇了,才问道:“你们大人看好院子了?” 静念摇头:“正在看呢。大人说就算看好了,要先好好归置,若真的要搬,怎么也该冬天了。何况是要卖了这处,再换新的,一来一往,要许久。” “哦。”清风哦了声,又扭头问静念:“你们大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与旁人同流合污了?” 静念连摆手:“大人不是那种人!是皇上赏的!这些日子大人正在查一个大案,马上要有眉目了。皇上一高兴赏了黄金千两。” “那你们大人…真是时运昌隆。”兴许一句时运昌隆,了了这遭对话。到了书院接过静念的茶壶:“静念且先等等,直接把茶壶带走。”将那茶壶的水换到旁的壶中去,递给静念。静念接过去,与清风道了谢,走了。 “还去乌兰布统,气谁呢?与小姐成亲之时不见这么贪玩,和离了倒是活明白了!”雪鸢一边烧水一边生气,茶壶撞在小炉上嘭一声,差点没碎了。清风心疼连忙制止她:“我的祖宗诶,你轻点!做把壶容易吗我。他去乌兰布统,咱们不好去江南?江山那么大,你羡慕他做什么?” 雪鸢突然站直了问她:“真去?不是玩笑?” “真去。到时将书院托付给旁人,咱们说走就走。”清风笑着捏捏雪鸢的脸:“哪里就叫我们雪鸢羡慕成这样了?他去个把月,咱们走半年!” 雪鸢点头:“就该这样!” 清风与雪鸢讲完,当真思索起去江南的事来。还是从前某一刻突然升起的做游侠的心思,无奈诸多牵绊,无法成行。但不做游侠,去去就回倒是可以。若是去江南,最好在烟花三月。那么多诗里写过的江南,梦里水乡的江南,金陵、扬州、姑苏,每一处都是一幅水墨。这样思索了一整日,决定用三日安顿好书院,三日后带着雪鸢和小七走。 当她将念头告诉雪鸢和小七,二人都傻眼了。这么快就要成行了? -- 第86页 “是,三日后出发。”清风郑重点头。 “去江南?” “是,去江南。” “去半年?” “是,去半年。”清风笑意盈盈的眼,温柔的看着他们,其实心中灌了蜜一样,不停在赞自己,这个主意好。也惊讶的发现,原来很多事,真的想做,并没有想象那么难。只管去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肆意点挺好。 “去哪里去半年?”荀锦一脚跨进来,听到她们三人的对话,忍不住问道。 “去江南。”雪鸢嘴快:“小姐要带咱们去看江南。” “哇。”荀锦哇了声,心中赞叹清风这样果敢,平日里见她温吞软糯,哪成想决定大事之时毫不含糊。 “荀公子觉得我的点子如何?”清风笑着问他。 荀肆头点的紧:“今年也打算去江南,可惜春闱在即,不能与你们同行。但过了春闱,倒是可以去追你们,一起游山玩水,快哉乐哉!” “春闱若是高中呢?毕竟写了“高中”给你,别白写了。”清风问他。 “高中也可先回乡省亲,从江南拐道回乡未尝不可。” “你这道拐的有点远。”小七在一旁听了半晌,终于插上了话。他这一句,说的荀锦脸红了,嘿嘿笑了两声。 荀锦从前走的远,清风有意拉着他问了许久,一一记了下来,这才放他回去。而后要小七去安排车马,自己则回去收拾打点。 其一是书院的生意,自然要做。想了许久,决定托付给舒月。她生的美,性子又好,整日里游手好闲…清风想到游手好闲四个字,笑出了声,她在书院坐镇,书院的生意差不到哪去。何况自己在江南,可以随时送一些那里的东西过来,京城人图新鲜,也会光顾。这样想着,又打算明儿叫小七去送信,请她来一趟。 其二是老太傅那里,自然要去交代。不过眼下他不大管自己,又有荀锦帮自己说话,兴许不会反对。 其三是衣食住行,得好好打点,东西不能太多,但必要的还得带着。于是划了个单子,将要带的东西想好… 想到要远行,清风心里高兴的紧。夜里做梦都是江南烟雨,还有江南的..书生? 第二日与舒月说起,舒月直朝她竖拇指:“你去你去,保管你回来之时,生意好的不得了。”她拍着胸脯跟清风保证:“若是不好,我用景柯的银子倒贴你,左右我要与他和离,那些银子也与我无关,先替他花一些…” 清风听到这,睁大了眼:“我以为你是玩笑,竟是真的要和离?” 舒月点头:“骗你做什么?要和离,他总是压着不与父皇讲,我等不起,过了春闱就与父皇讲。” “.…皇上降罪怎么办?” 舒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看见没,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宁死不屈。” 清风听到这句宁死不屈,一口茶喷了出来,咳了半天。她发觉这舒月主意真的是正,不怕死的正。朝舒月竖拇指。 舒月拄着脑袋问她:“那个死鬼最近找你麻烦了吗?”是问景柯今日有没有来烦她。清风想了想,来过两回,但都是在里面兀自坐一下午就走了,也没与她讲话。 “这倒是稀奇。”舒月手指敲着桌子:“不定憋着什么坏呢!这些日子换了个人一样,赵越溪那也不去了,每日下了职就回府上,非要与我一起用晚饭。用了晚饭就在我房子坐着,到了夜里也不胡闹,乖乖走人。与他成亲这么些年,最了解他,一肚子坏水。” 舒月与清风念叨景柯念叨许久,这时书院外站着一个人,笑着看她们。清风推了推舒月:“你瞧是不是喝酒那日撞见的那个?” 舒月回过头,看见关山月。心中无名火又起,微微偏过头去,问他:“这位糟老头子,来书院买字画?”老字音重,摆明了在嘲讽。 关山月知晓她的性子,这么些年来改不掉的耿直,点点头:“慕名而来。” 舒月眉头挑了挑,对关山月想着念着都是在梦里,一见到他就不想给他好脸,扭头对清风道:“这个老头有的是银子,开口甭太中庸。”她的用词很值得研究,中庸,怎么就用在了这里?” 关山月也不恼,缓缓走进书院,逛了起来。他当真喜欢这个书院,里头每一个物件都透着仙气,又应了凡尘二字,想来以舒月的性子,一般的女子她也瞧不上。这书院的掌柜的,真的入了舒月的眼。他不看舒月,舒月却在看他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平,岁月真是厚待了他,眉眼身姿,更甚从前。也不知这样的他,怀中揽着的是哪家的姑娘?思及此,起身去水盆前看了看自己的脸,啧啧,芳华绝代,好在自己也不差。如今是那个关山月够不到的人,这样一想心中十分舒畅,于是又昂首挺胸坐回去,斜着眼瞄他。 “今日这书院真是热闹!”院门处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景柯黑着脸站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澜沧:我去乌兰布统 清风:我下江南 澜沧:我去个把月 清风:我半年 清风:顺道看看江南的书生 清风:玩高兴就不回来了 澜沧卒 第50章 第 50 章 舒月和清风回头,瞧见景柯的脸色,寒潭一般。 舒月伸手指了指清风、关山月、雪鸢、再指了指自己:“拢共四号人,就热闹啦?”她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令景柯愣了愣。眼扫过关山月,缓缓走进去,坐到舒月身边。“关公子舍得回来了?”景柯手搭在舒月肩上,冷不丁问了关山月一句。关山月的眼扫过那只手,和缓的说道:“给大皇子请安。”而后回头接着去看那些手把件,没有再与他寒暄的意思。 -- 第87页 清风看了看舒月,站起身走到一旁假意处理旁的事。 舒月不愿看景柯,将脸转到一旁。景柯坐在那,火气在心口走了几回,终究是压了下去。突然觉得没劲,开口问舒月:“一会儿进宫见父皇,一同去吗?” “为何要进宫?” “你不是要和离?今日就与父皇说。”景柯可以任由舒月与他闹,但他不能任由舒月背着他与关山月见面。“走吗?”景柯站起身:“咱们立马和离,谁也甭耽误谁。本王也开一个皇子和离的先河。” 关山月听到和离二字,拿着把件的手顿了顿,而后将手把件放回去。 舒月看他脸色不好,担忧他在父皇面前口不择言,惹他生气。又不想在关山月面前与他闹起来,于是起身跟他走出去。手拉住他衣袖:“你等等,咱们先对好本子,别惹父皇生气。” “对什么本子?”景柯眼扫进书院:“为何不敢与父皇实话实说?就说你的旧情郎回来了,你不想与我过了。实话实说,藏着掖着让人恶心。”关山月听到旧情郎三个字终于回过了身,看着舒月。舒月被他这一眼看的心慌。 “欲加之罪。”舒月松开景柯的衣袖,向后站了一步:“你要是这样,趁早别说,你寒碜谁呢?” “寒碜你了是吗?”景柯突然揪着舒月衣领子:“今日还真就是要寒碜你了,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他回来了,你要和离,怎么?只许你给我扣绿帽子,还不许我寒碜你了?” 舒月彻底被景柯惹恼了,今日这人丢大了,令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动手掰开景柯的手:“这会儿就去!马上!” 她在前头气哼哼的走,不知怎的,眼泪落了下来。景柯说的那是什么混账话!让人心寒!一把打起轿帘上了轿,对轿夫说道:“进宫!” 景柯随后上了轿,说了句:“回府。” “进宫!” “回府!” “今天就和离!” “不。”景柯缓缓吐出一个“不”字,而后阴沉笑出声:“别做梦了,舒月。我不会与你和离,任你如何闹都没用。除非你死了,否则你出不了王府。你那个奸夫,让他等着,他不是隐忍吗?再隐忍五六十年,来王府替你收尸。”景柯从前与舒月闹,但从不说这样狠的话,今日说了,心里没有多痛快,但嘴上痛快了,他也不去管这话有多伤人。 眼前的舒月,听到这番话嘴角动了动,伸手打开轿帘,去看京城的街巷上缀着新绿。涂着蔻丹的手指在阳光下闪了闪,那抹流光进了景柯的眼。景柯犯混了,舒月可不混。她压了压心口的郁气,做鬼脸逗路边的小儿。皇家和离哪有那样容易?无非是要等。等他彻底倦了,愿意放手了才成。往后难受的日子还多着呐!今日这些戳人心窝子的话算什么? “说话。”景柯要她说话。 “不想说,说就是和离,你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 舒月眉头挑了挑,不再理他。她偃旗息鼓了,景柯却没完,阴阳怪气的问她:“你那个旧情郎,一走十年,心里真有你,当初干什么去了?就你傻,人家看你一眼,你就丢了魂儿,荣华富贵全不要,想跟人家私奔。人家稀罕你吗?” “这话爷说的不对。人家一眼没看过我,是我,一直在看人家呢!这事儿说来十分简单,我心甘情愿。”说完朝景柯眨眨眼。景柯被她气笑了,命轿夫落了轿,跳下轿子走了。临走还不忘探头进来与舒月说几句:“就你那个负心汉,不是本王瞧不起他。你等着,你我和离了,他跑的比上次还要快。说白了,这辈子你就看着他吧,他压根不想娶你。从前你身家清白,人家不愿娶;而今你明日黄花,人家更不愿。”话音还未落,舒月探身给了他一嘴巴,她眼睛通红,轻声对景柯说道:“世上好男儿多的是,我舒月就一定要与你们两个蒸不熟煮不烂的牵扯?你和他,老娘都不要。我再给你三日,三日后,你若还不与父皇说,就别怪我自己拿主意了!起轿!” 轿子起,晃晃悠悠,直晃的舒月头晕眼花,泪眼婆娑。手紧紧捏着,直至捏的青紫。 ========== 澜沧下了职,听到清风院中不知在做什么,热闹的紧,问一旁的静念:“三小姐她们这两日在做什么?院内这样热闹。” “适才小七说三小姐要带他们下江南,正收拾东西呢,后儿就走。” “?下江南?”澜沧步子停下来:“何时定的?去多久?” “说是前日突然就定了,去半年。” “……”平日里不声不响一个人,做起决定来倒是稳准狠。澜沧想到这里笑出声来,与静念耳语几句,这才向回走。 到了天黑,静念捧着十几个卷轴去敲清风的院门。 “这是大人要小的给您的,说是请小姐在书院里帮忙卖一卖。若是卖出去了,三小姐留一半,大人留一半。” 清风正在收拾包袱,听他这样说,打开其中一幅看了看,好字,兴许能卖上好价,但舒月眼下焦头烂额,看着书院已经不易,再要她给旁人讲这些字画,有些为难她了。于是顺手将这些卷轴放到一旁,嗯了声,接着收拾行李。过了许久没听见静念走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活计看着他:“怎么啦静念?” “三小姐,你们三人去江南,会不会不大安全?这会儿路上匪患闹的凶,万一…”静念蹲在那诚恳的看着清风。 -- 第88页 “……”清风属实忽略了这件事,什么都想到了,独独人身安危没有想到。这会儿被静念一问,犯了难:“你说的有道理。要么我们雇个镖师?武行师傅?” “那得多少银子呢,吃住得管人家,还得给人家工钱..” “...这…” “这么的,”静念朝前凑了凑:“三小姐您看静念成吗?静念自幼习武,功夫您也见识过,不是花架子。万一碰到什么事儿,以一敌十还是可以的。您要是不嫌弃,就带上静念,静念护送您去江南,安全到了我再回来。”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清风点点头,思忖许久:“你们大人知晓吗?” 静念连忙摇头:“我们大人最近查案呢,根本没空理我。查的是辽北大家族的灭门惨案,今儿告示都贴出去了,这几日就要审了。” “那你先回去与你们大人商量一番,若是他同意,你就随我们一同去。” “得嘞!”静念撒丫子跑了出去,不出片刻,又腾腾腾跑了出来:“大人说要小的去护着三小姐,盘缠大人出。” “他倒是大方。”澜沧竟然这样痛快就答应了,清风属实有些意外。他兴许真的是恶灵附体变成另一个人了,却忘了澜沧对自己不舍得,对她始终是舍得的。“那你回去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咱们后儿一早就出发。” “得嘞!”静念又看了眼清风,开心跑走。 雪鸢在一旁歪着脑袋琢磨许久亦琢磨不清楚:这欧阳大人近日到底怎么了? 清风其实明白澜沧的好意。当静念蹲下身子说那番话之时,清风便明白了这是澜沧的主意。澜沧担忧她的安危,用这种方式护着她。到底还是个好人讷! “欧阳大人的好意咱们领了便是,无需刻意揣度。”朝雪鸢扔了包茶叶:“带一点这个路上喝,到了江南就有上等龙井碧螺春了。” 雪鸢乖乖装起,然后问清风:“小姐,您说,咱们这回走这么久,回来后欧阳大人不会..又成亲了吧?” “......”清风手顿了顿:“他再成亲不好吗?而今如日中天,也不能总是一个人这样晃着,娶个情投意合的女子琴瑟和鸣,多好。” 雪鸢仔细打量清风,发觉三小姐一脸释然,显然不在乎欧阳大人会不会娶妻了,这才小心翼翼说道:“那感情好。昨日静念与小七闲聊,说欧阳大人这回办的案子是辽北名门的,因揭露朝廷命官吞公粮一事被灭门了,剩了个孤女来京城告御状,一下子告到欧阳大人那里去了。这都不打紧,静念说那孤女生的极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欧阳大人相谈甚欢...”雪鸢眼扫了扫清风。后者则叹了口气:“感情是在这等着呢!你若是担心我想不开,不如咱们就在江南多住两年,直住到他们有了儿孙后代再回来如何?” 雪鸢窘迫的挠挠头:“那哪成呢,小姐也得嫁人讷!” “嫁人有什么好,而今不自在吗?话说回来,江南才子举世无双,在江南嫁了岂不是更好?”清风逗雪鸢:“回头也在江南寻一个如意郎君给你,你眼瞅着到了成亲的年纪了...”直说的雪鸢双颊绯红,脚一跺,跑了。卷起地上掉落的一方帕子,起了,又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敬舒月,满身伤痕还如此认真 敬清风,山水迢迢还奋不顾身 敬你们,人去楼空还有刀有盾!!! --突然发现这首歌与本文的女主们有一点配,借来用一下 第51章 第 51 章 清风迎来人生第一趟远行。坐在马车里,看京城此时人来人往。掀开帘子问静念:“今儿怎么这样热闹?” 静念指了指府衙方向:“前几日说那案子,今日圣上要审。” 哦。马车离府衙近了,清风朝那看了看,人群之中,澜沧站在那,他身旁站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娇柔美好,果然美若天仙,二人着实有些般配。澜沧觉察到异样,眼望过来,看到即将远行的清风。 澜沧的心飞了起来,有些想随她去。哪怕送她到城外呢!这样想着,与一旁的陆君遥低声说了一句,抬腿朝清风的马车追了上去。“三小姐!” 他跟着跑了很久,喊了好几声,前面的马车才听到动静,缓缓停了下来。清风推开门走了下来,站在那等他。澜沧终于跑到她面前:“这就走?” “嗯!”清风点头。 “我送你。” “不是要审案?” “来得及。” 清风点点头,与他一起向城门走。澜沧疾跑了许久,这会儿身子发着热,这热传到清风这里,令她觉得暖。“倒是不必相送,又不是不回来。”清风拿出帕子递给他。 澜沧接过擦额头的汗,那帕子上有她的香气,有些舍不得用,象征性的擦了擦,而后塞进袖中,没有要还她之意。“要送的,静念说三小姐一去半年,不送上一送,不像那么回事。”澜沧想说些什么,比方江南的才子佳人常有传世佳话,三小姐也会有一段这样的姻缘吗?比方说想问问她,能不能早些回来?再比方说,干脆与她说舍不得她走。 但他都没有说。 这些话他不能说,清风打定了主意要去看山川大河,这是她心之所向。澜沧不想说任何令她困扰的话。“前几年在京城赶考之时,识得几位江南才子,这些年也偶有联络。我写了名字和地址给了静念,到江南若是遇到难事,就去找他们;静念的盘缠我给带了许多,他应是用不完,来回带着惹人眼也不大安全,用不完便留在江南给三小姐用;去的路上尽量住驿站,这几天刚好有衙役要去江南送信,我也都让他们顺道与驿站打好了招呼,你去便是。好好照料自己。” -- 第89页 清风听他絮絮叨叨这样多,眼睛有些红:“欧阳大人如今话密了。” 澜沧的脸红到了脖子,不想让清风看到,微微缩到衣领里遮了一些:“这些是必要的事,必要的话,一定要说。” “哦。多谢欧阳大人,事无巨细,想得如此周到。清风感激不尽。”抬眼一看,到了城门,站在那里朝他弯身:“欧阳大人回吧!” 风吹着她鬓边的发,吹的澜沧的心乱七八糟。“三小姐走吧,我看你出城。” “哦。”清风不愿站在这里与他十八里相送,怪别扭的。哦了一声上了马车,对静念说道:“走吧!”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清风不知怎的,头脑中蹦出这样一句。又打起帘子回头望了一眼,他怎么还站在那?他怎么不走? 清风被她看的心慌,又将头缩回来。想起他适才那些话,又不免动容。他就是这样面面俱到,欧阳澜沧就是这样,对谁都如此。这样想着,就不觉得愧疚了。打起帘子问静念:“静念,你的盘缠在哪儿?” “在这呢!”不等静念答,雪鸢抢先答了,从手边拿出一个包裹递给清风。 “静念,适才你大人说给你带了许多盘缠,可以让我开开眼吗?” “有何不可,您快看。” 清风打开那包袱,除了两件衣裳,竟是几张银票。打开瞅了瞅,霍,欧阳澜沧割肉了。清风看着那银票笑出了声:哼,这样大方。 雪鸢将头凑过去一瞧,哎呀,欧阳大人破天荒呀!竖了竖拇指:“欧阳大人是这个。” “咱们呀,也甭客气。到了江南就拿去兑银子,这么些银两,足够用个一年半载了。”清风将静念的包袱系上,递给雪鸢。又想起澜沧刚刚跑的一脸汗,还有他通红的脖子,向衣领里缩了缩,不想自己看到。 这心神一飘,竟是飘的远了。连忙摇摇头,甩走胡思乱想。 这一路踏风而行,出了京城没多久,便起了玩兴,走走停停,到了驿站,天已经黑透了。驿站的饭堂却十分热闹,一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 清风支着耳朵听了听,竟是赵丞相倒了,欧阳澜沧做了丞相!几个人惊的相互看了看,天呢这才一日,京城就变天了?早上挥汗如雨为自己送行的人,这会儿一步登天了。清风着实替澜沧开心。 ================== 赵越溪在地上不停的走,丫头进门回话:“主子,大皇子说这会儿忙着,不过来了。” 赵越溪眼泪流了下来:“眼下父亲落了难于他有什么好处?竟是躲的这样干净!”赵越溪越想越心慌:“不行,我得去找他!” 丫头拦住她的脚步对她说道:“小姐您冷静一下,这会儿若是能出头,咱们爷铁定出头了!这会儿为何躲着您您想不明白嘛?这会儿您先甭想老爷的事了,先想想自己呀!这王府可还有咱们的位置?” 丫头这一番话令赵越溪静了下来,她擦干了自己的泪,缓缓坐在小凳上,兴许是哭的急了,起了一阵恶心,捂着嘴干呕了一声。眼睛瞬间睁大,猛然想起自己的月事似乎迟了..“快,快,快请郎中!” 赵越溪躺在床上,那郎中为她把了脉,而后起身朝她拱手:“恭喜恭喜,您有喜了。” “当真?”赵越溪胳膊支了起来,又与郎中确认一遍。 “当真的,是喜脉。” 赵越溪的泪落了下来,天无绝人之路!她咬了咬唇,送走郎中,要丫头将这件事告诉景柯,并请景柯过来一趟。 景柯听到丫头说赵越溪有喜了,竟突然有些开怀。今日这事生的好,他不信这样的情形下舒月仍会提和离。随丫头去看了赵越溪,见她躺在床上,面色不好。坐在床边执起她的手:“这会儿如何?还难受吗?” 景柯终于来了,赵越溪一颗心放了下来,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摇摇头:“好些了。” “好些了就好。好好在床上安胎,你父亲的事不要再想了,若是能救,为夫早去救了。那陆君遥一路进京告御状,带着十足的证据,没一样能推翻。你父亲也是糊涂,究竟要多少银子才够?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没直接砍了,已是留有颜面了。发配为奴,至少还有一条命在。你呢,好好养着肚子里这胎,这孩子在,为夫就能护着你,父皇也舍不得动自家血脉。” 赵越溪点点头,拉住景柯的手:“从此以后,只有爷了。” 景柯看她如此,也不忍再为难她,为她擦了泪:“将心放宽。”而后站起身:“你有喜的事,夫人知晓吗?”赵越溪摇摇头。 “成,你先歇着。” 景柯出了赵越溪的屋径直奔舒月那走。他心中惦记三日之期,生怕舒月明日做出什么蠢事来。这会儿终于得着由头去与她说道了。还未进门,先将脸沉了下来,问一旁的下人:“如何?看起来像是要出殡了吗?” “像。” “成。”推开门进去了。舒月已梳洗好准备睡下了,见景柯大摇大摆进来,抓起桌上的果子坐到小凳上吃,瞅着景柯径直奔床上去有要耍赖之意,伸手点了点:“你站住!” “怎么了?”景柯回头看她,面色十分沉郁:“你今日休要与我提和离之事,我过了今日有没有明日还不一定,你让我今晚消停些吧!” 舒月自然知晓他说的是赵丞相之事,是以没有出声呛他。瞥了他一眼,见他手抚着胸口:“今日一直透不过气,你能帮我顺顺气吗?”从前景柯心口不舒服,舒月都会让他枕在腿上,帮他顺气。 -- 第90页 “不能。”舒月冷笑一声:“说罢,又在打什么算盘?” “赵越溪有喜了。”景柯说道,小心翼翼看了舒月的脸色,她倒是不意外,接着吃她的果子。于是接着说道:“舒月,丞相今日倒了,外人已在等着看我被牵连了,赵越溪有喜了,此时你若提和离,真的就叫人看了笑话去。你甭这么心狠,夫妻一场,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且等些日子再飞好么?” 他说的话,舒月根本没入耳,此时她想的是星儿。赵越溪有喜了,万一与父皇提和离,父皇一时糊涂,将星儿留在王府,那他便会遭殃了。想到星儿可能会受苦,舒月心中绞着一般。思及此,不得不再次冷静下来,眼下真的不是好的时机。 吃完果子才开口与景柯讲话:“不早了,请回吧!” “和离之事?” “再等些日子吧!” 景柯听到这句,一颗石头落了地,忍着笑意朝舒月说了句:“多谢体谅。”这才转身出门。 他走了,舒月却没法睡了。自己这是什么命?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和离,今儿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到底不是那来去自由之人,到底要受这等禁锢! 第52章 第 52 章 舒月最开心的事,便是去凡尘书院。清风把书院交给她打理,头一两天她摸不到门道,逮着进来的人便说个没完:你看着个手把件,雕工细的狠,那老头的胡子一根是一根!你看这字,收放自如,多好! 她话密,讲的口干舌燥,竟卖不出东西。到了第三日,一个老主顾终于是忍不了了,善意对她说道:“来凡尘书院的人,都喜静…太聒噪,万万不可。”竟然说舒月聒噪! 她一气之下扭头坐在书桌前,不再理人。她住嘴了,竟有人来付账。这才明白清风的门道。 知晓门道的舒月,自在极了,在塌上翘着二郎腿,指挥丫头收银子。好歹也是王妃,从前京城人见她少,这会儿来了书院,见她没什么正形,便偷偷说道:“看,这王妃真是好玩。”一传十十传百,书院的人竟多了起来,买东西的少,都是来看王妃。 舒月在成亲前,也是享誉京城的名门贵女,自然受得起这份端详。端坐起来朝大家笑着,真是有模有样。过了会儿她自己端不住了,摆了摆手:“不许看了不许看了,累了。”她这架势一崩,大家便笑了开来。 关山月来取前些日子定的字画,听到里头很热闹,一脚踏进去,看到崩了架势的舒月。她眉眼舒展,笑意盎然,十年过去了,还如少女那般娇俏。那年的她将一朵花插在鬓角,头凑到关山月面前问他:“好看吗?”“好看。”“待我老了也会这样好看吗?”“美人从不迟暮。” 过了这么些年,还是觉得她好看。 舒月正与人群嬉笑,感受到那道炽热目光,抬头望过去,是关山月。瞪了他一眼手伸过去扭头对小厮说道:“将他赶出去!” “……”关山月自然知晓她的脾性,听到这句,不想引人注意为她带来麻烦,脚又退了回去,站到院外等着。 舒月心里骂他哑巴了?见过好几回,屁都不放一个。兀自生着闷气。 到了傍晚书院该关门了,舒月揉揉肩走出去,一脚踏出门外,看到站在那的关山月。 ……这祖宗站了一整日? “关公子给书院做石狮子呢?”舒月指的是他一动不动站一天,像守门的石狮。 关山月指了指自己:“脚还没迈进去,就要赶我出来。” “你可以走啊!” “我定了字画的。” “……”舒月定了定,适才以为他是奔着自己来的,哪成想是奔着字画来的。自己还真是自作多情了。扭头让正在关门的小厮停下,又对远处喊了一句:“你回去告诉你主子,本王妃这会儿带关公子进去拿字画,他若是想听墙角,自己来!” 关山月往远处一瞧,一个小厮猫着腰跑了。 “进来吧!”转身带着关山月进门了。指着一堆字画:“自己挑,她走的急,只说老主顾知晓自己定了什么,可以自己拿。” “好。”关山月坐下去,慢慢查看那些字画。这会儿院子内有些暗了,舒月就着那点朦胧的光线看他,他这人还似从前一样,坐的板正,眉头微皱,细细翻看那些字画,显然又对几幅动了心。拿起一旁的茶水啜了口,喉结微微动了动。 妈的。舒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是不是太久没有过了?为何看他喉结动,自己竟动了扒了他衣裳的心思?又或者,这会儿年岁大了,顾忌少了,总觉着年少时想与之造次的人这会儿就在面前,且那样体面生动,就势必要苟且一回? 她目光复杂的狠,灼烧的关山月耳垂红了,好在,日头要落尽,自己这点羞臊落不到她眼中。 找到自己定的那幅,又起身挑了几幅,这才付银子。一百两。舒月信口开河,将手直直摊到他面前。关山月顿了顿,自腰间拿出一块金元宝放到她掌心。他的指尖擦着她的掌心,有些酥痒。舒月慌忙收了手,嘴上却不饶人:“不够!” “明日送来。” “明日不许你来!” “……后儿呢?” “后儿也不许!”舒月急起来像是要吃人的小老虎,眼睛通红。关山月连忙点头:“莫急,我不来。”说完抱着字画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的舒月喊了一声:“站住!” -- 第91页 关山月站在那,微微闭了闭眼睛,该来的总会来的,逃不掉。 “我问你!这些年你去哪儿了???”舒月走到他面前,直直看着他:“你不知道我父亲要把我嫁给旁人了是吗?不知道父皇..父皇要把我指给大皇子是吗?” 关山月艰难的喘口气:“知道。” “……”舒月从前就觉得这问题不能问,问了难堪的铁定是自己:“知道你还走!”舒月的泪落了下来,这些年过的不好也不赖,无非是自己哄着自己玩。起初那段时日,与景柯也算好,甚至恍惚觉得自己曾爱上过景柯。但舒月知晓,那都是错觉。关山月就在那,是关山月让她在王府从不与其他妾室计较,在外头从不与流言论短长,是关山月让她守住了那颗心,让她自在喜乐。但那会儿,是在骗自己的,骗自己关山月是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走的。 她的泪落在关山月心底,打的他一片潮湿。手抬起来想放在她肩膀,又想起她已嫁了人,不能失了名节,口中讷讷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吧?” “谁要你再提了!”舒月抹了一把眼泪:“要个明白而已。” 关山月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舒月知晓他这个人,不能说的一概不说打死他他都不会说。又在院中呆呆站了片刻,这才抬脚向回走。 到了府内,发觉今日王府十分热闹。便停下步子叫住一个下人问:“这是做什么?” 下人忙说道:“主子说今儿是大日子。” 舒月不想理会这些凡尘俗世,抬腿朝自己的住处走。结果越走越不对劲,这路边挂的灯笼是怎么回事?写的什么?她懒得看,还有那些花,哪儿弄来的?都摆在步道两侧,一直到她的屋门口。不知景柯卖的什么关子,推门进去,看到满室的红烛,还有穿着喜服的..景柯? 舒月被他下了一跳,捂着心口喘了又喘:“做什么这样吓人???” 景柯笑着对她眨眼:“你想想,今儿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是你我成亲的日子。” “……那又怎样?” “咱们再成一次亲如何?”景柯走到她面前,手放到她脸上:“你别去想关山月,我从此也不去想那些女人,你我好好处一处,眼瞅着再过三个十年,咱们就老了…” 景柯这番话讲的,舒月有心训他,却看到他眼角通红,问他:“你眼睛怎么了?” 景柯揉了揉:“让蜡烛燎了一下。”舒月凑近了一看,可不是?眼睫毛都燎没了:“该。” “怎么哄都不行是吧?”景柯本来就委屈,除了父皇,没向任何人低过头。今日做成这样,竟换来一句活该,心一下子凉半截。“你要是总这样闹就没意思了。” 舒月坐在椅子上看他,他总以为她在闹,这想法太可笑。 “我哄你归哄你,但我耐心不多。说白了,无非是照着星儿才低这个头。不想要星儿觉着父母不睦而已。”景柯气急了,讲这些话为自己找补。他哪里是为了星儿,是为了自己,自己不想与她和离。 舒月还是不说话,拈起一旁的话梅放进口中,酸酸甜甜好吃的紧。 “你到底如何想的,给句准话。你若是奔着胡闹,成,我哄你,日日哄你。但我劝你趁早见好就收,我耐心没了,咱们都不好过。” “和离。”舒月眼睛眯了眯,口中波澜不惊蹦出和离二字,而后说道:“你以为我是在闹,那你是小瞧我了。我舒月还不至于为了争宠用这种伤神的手段。和离,一心求个和离,你能给我个痛快吗?” “不瞒你说,我今日找过父皇了。父皇说了,我朝没有皇子和离的先例,这个口子也不准我开。你若不信,自己去问父皇。” 景柯当真去问了,父皇属实这样说的,他缓缓解自己的衣扣,这件大红的喜服是与舒月成亲时穿的,这会儿穿着还这样合身。将喜服放到一旁,脱鞋上了床。今晚打死他都不会出去。父皇说了不许和离,舒月你再闹,也还是我景柯的妻子。今晚要好好办你一回!办明白了,你就不闹了。他算盘打的好,哪成想舒月幽幽看他一眼,冷笑出声,转身出去了,一句话不与他多说。 景柯光着脚追了出去,一把抱起她向屋内跑,而后将她扔在床上,整个人欺压上去,在她上头呼哧呼哧喘着气。身下的舒月冷眼看着他,慢慢红了眼:“你不把人当人是不是?不管人愿不愿意是不是?” “......”景柯对舒月下不去手,俩人过了这些多年,哪里就因这种事闹过不愉快?舒月起兴的时候,比他闹的还要凶。这会儿是真不愿:“不是。”服了软,手捧着舒月的脸:“不与你和离,不是为着星儿,是为了我自己,是我自己,不想和离。” 作者有话要说: 舒月这对呢,大纲改了两回,最后又改回了最初的设定。 欧阳澜沧前妻去了江南,他要急死了 第53章 第 53 章 澜沧连续忙了十几日,终于将陆家的案子忙完。这会儿正在抄丞相的家,他站在赵府门外查看赵府登记的东西。赵府基业深,这宅里宅外数不清的好东西。猛然想起那时清风的父亲,皇上好歹网开一面。 “欧阳大人。”澜沧听到有人唤他,回头看到陆君遥站在不远处。这会儿她神情中的忧思少了些,整个人跟着生动起来。 -- 第92页 “陆小姐。”欧阳与她招呼。“皇上赐的宅子收拾好了吗?”皇上体恤陆家冤屈,有意赐了一处宅子,要陆君遥在京城安家。 陆君遥摇摇头,笑了笑:“倒是没有必要特意去收拾,那宅子本就十分好了。今日君遥前来是想宴请欧阳大人和宋为大人以及穆老将军,感谢大人们帮陆家平冤。不知欧阳大人是否肯赏脸?” 澜沧慌忙摇头:“不必这样客气,属实是份内之事。我去请其他两位大人,今日我做东,咱们小聚即可。” 陆君遥也不推辞,朝欧阳行了礼。 到了傍晚,几人去了永安河。穆老将军极少出来用饭,今日破天荒来了,还带上了穆夫人。穆夫人眼尖,看着宋为身后站着的那个小人儿,精灵的狠,宋为呢,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那眼神亦是值得深究。于是便开口说道:“今儿都是自己人用饭,宋将军带的人也甭站着啦,一起入席如何?在一旁站着怪别扭的。” 念月连忙摇头:“主子们用饭,小的不敢,要么小的去外头伺候?”是怕给宋为添麻烦,宋为则假意瞪了她一眼:“坐下。” 穆夫人心中明了,这宋将军恐怕要成亲了,看这架势,又要掀起轩然大波了。心中不免叹气,跟穆宴溪交好的人,真是在□□上都不让人省心。 再看陆君遥,坐在澜沧身侧,竟有一丝般配,于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穆老将军一眼。恰在此时,澜沧开了口,是对穆老将军说的:“下官想去江南治水。” ? “这个月份,江南没有水患。”穆老将军有些不明所以。 “居安思危,下官早些过去将事情统筹好。” 穆夫人笑出了声:“那欧阳大人刚好顺便照料一下宋家三小姐。” 澜沧的脸,腾的红了。 一旁的君遥看澜沧红了脸,猛然意识到自己该收一收前些日子的心思。欧阳大人心中有人了。红了脸的澜沧轻咳一声:“江南多才子,清风惜才,眼下又有一些...肆意。顺道帮她掌掌眼。”顺道看着她。生生吞回这一句。 “皇上怕是不会同意。” “下官会去试试。” “那你去试。” 闲聊许久,酒菜入席,几个人终于举杯畅饮。君遥是辽北儿女,酒量好的很,与穆老将军拼酒之时完全看不出一贯的斯文姿态。穆老将军看她挽起衣袖的样子,与她父亲颇有几分神似。心中不免黯然。穆老将军没有与人说过,他是认得陆君遥父亲的,当年穆宴溪在北线打仗,他去支援,途径陆家,陆父将那一年陆家所有存粮赠予他,亦是一个心怀天下之人。穆老将军感激他,这才势必要为陆家洗清冤屈。 陆君遥酒过三巡,唱起了辽北民歌,欢脱自在... 澜沧得去江南。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自知与清风耗不起太多的半年,眼瞅着二人年岁渐长,他不想光阴虚度。 皇上倒是开明,他话说一半,他便大手一挥,去。澜沧片刻不愿耽搁,当日启程。 ============================= 清风到了郁州之时,被那郁州的海惊到。从前在京城,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海水绵延千里,海浪拍打着岸边。清风看的眼晕,跟雪鸢抱在一起,等海浪层叠而来,将她们衣裙打湿。这会儿天气还未暖,海水还带着凉意。那海天相接之处,有小小的渔船朝她们驶来,由远及近。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景致! 清风面朝着大海,顿觉自己是那逍遥散人,遍历人间。 “咱们在这里多住几日如何?你看那小娃娃在岸边拾贝壳,咱们也拾一些,做一些好看的物件送回凡尘书院。”清风起了兴致,拉着雪鸢在海边弯腰拾贝,当真找到了做渔民的乐趣。 二人起了玩兴,拾过贝壳又去抓小蟹。 静念和小七找一处干爽之地,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子上。这日头真舒服,二人眯着眼,半睡半醒。 郁州外乡人不多,是以他们几个的姿态引着许多渔民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清风被看的不自在,拉着雪鸢跑了。 他们住的客栈是渔村内的小二楼,推开窗就是那无尽的海,咸湿的空气钻进口鼻,与京城皆然不同。 清风托腮看海,这海景美的令人迷惑。到了晚上该用饭了,掌柜的为他们备了好些在京城吃不到的东西。各式的贝壳,叫不出名字,被掌柜的蒸开了口,一旁有酱汁可以蘸。 清风掰开一个,纤细的手指捏出一块儿贝肉蘸了酱汁放进口中,那味道,如何说呢?鲜香满口。清风偏着头想了许久,怎么从前在宋府没吃过呢?自己那个爹可是遍尝天下美食的讷! 这一餐吃的十分舒爽,吃过后去海边吹海风消食,而后才回到房中,梳洗后躺在床上听海浪声。那海浪声忽远忽近忽急忽缓忽柔忽刚,有趣的紧。清风守着这催人入梦的海浪声,缓缓闭上了眼睛。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 清风庆幸自己迈出了这一步,从前那些纷扰痛楚,在如此景致前简直不值一提。 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第二日天不亮就被潮汐声唤醒。推开窗,看到日头从海平面跳起,余晖将绵延千里万里的海面染红,此情此景,令人动容。 这一路奔江南,走走停停,到江南之时,已是三月末。刚好是江南最美光景。苏堤两岸的柳嫩绿嫩绿,小桥流水人家。与京城相差甚远。清风爱极了江南。爱听江南女子讲话,吴侬软语娇娇软软,不掺一点硬;爱看江南早春云烟缭绕,行人在小巷中渐没了身影;爱枕水如梦,推开窗看到乌篷船在水面上激起涟漪。 -- 第93页 总之,江南好。 清风安睡整夜,听到窗外渔人歌声飘过来,推开窗看到一个戴着蓑笠的老翁坐在乌篷船上,周围是早春的云烟。在向后看,老翁身后站着一个人,青衫在身,玉面书生,像极了欧阳澜沧。 欧阳澜沧? 清风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揉了揉眼,再抬头,他还在。 站在那,仰头,笑着,看她。乌篷船下的水微微晃着,晃的清风头晕。船靠了岸,澜沧跳下来,站在清风窗前。 “欧阳大人这是告老了?”清风迟疑的问他。 “……”澜沧被她问的一愣,他设想的相见场面可不是这样的,多少能比适才那句温情些。头摇了摇:“被圣上派来江南治水。”这话清风倒是信的,他从前也来过江南治水。是以点点头:“那您快去治水了..” “倒是不急。圣上体恤,要我到了江南一边游玩,一边安排治水一事。” 清风看他一张脸坦坦荡荡,倒不像在打诳语。只是今儿一睁眼看到他这事儿,似乎还需消化一番,这..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看了会清晨景致,听了会儿渔歌,这会儿困意来袭,欧阳大人回见。”关上窗爬回床上,枕着水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木质阁楼咚咚咚响,应是店主的娃娃在玩耍,清风睁开眼,听到外头雪鸢和静念在拌嘴。静念说雪鸢胆小,雪鸢说静念莽夫,二人拌了许久,好玩的狠。过了一会儿听到澜沧的声音:“你俩倒是欢喜冤家,不若过两年成亲?” “?”清风的耳朵支棱起来,她从前倒是想过撮合雪鸢和静念。只听静念念了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雪鸢应是急了,狠狠骂了句:“谁要跟你这个棒槌成亲?” “不成就不成!” 清风听到这句不成就不成,噗嗤笑出了声,推开窗看着下头的人。先看静念,脸红还未褪去呢,歪着脖子不看雪鸢。雪鸢呢,脸扭到另一边。欢喜冤家。 再瞧始作俑者欧阳澜沧,正在一旁得意的笑,好似自己窥破了什么天机一般。清风被他三人惹的没有办法,只得说句话打破僵局:“小七呢?” 澜沧指了指:“一大早跑走了,说是要跟着江南的娃娃去镇上买青团。” “哦。”清风哦了声,看着澜沧:“欧阳大人还不启程吗?毕竟办差要紧。” 澜沧跟没听懂似的:“倒是不急。”讲完看清风要开口,连忙说道:“三小姐若是不嫌弃,咱们就做个伴。毕竟我来过一回,知晓哪里好玩好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 “您备马车了吗?”清风眼扫了好几遍,没看到他的马车。 “连夜要马车回去了,咱们几个人,坐一辆足够,刚好能省些银子。”澜沧言之凿凿,给静念带了那么些盘缠,这会儿又要省银子,清风有心呛他,却不知从何开始。 关上窗走下楼梯,微风吹着她的月白裙摆,几分卓然仙气。澜沧有些看呆了,他的眼神被清风抓个正着,慌忙移开。 清风歪着头想了会儿,想起陆君遥与他站在衙门口,般配的紧。这样看来,欧阳澜沧兴许真的是奔着来江南治水,又兴许真的是要省银子。他为何不在京城等春归?这样想着,便开口问了出来:“春归不是四月到京城吗?为何不等她?” “不等她了罢?治水要紧。”那句你要紧,咽进肚子里了。担心清风草木皆兵,将自己赶走,不许与她同游,是以这讲话,多少要注意一些。而后走到她身旁,与她一道朝巷子里走。“饿不饿?”她睡到这会儿,想来还没用饭。 他一问,清风才觉出饿,点了点头:“这会儿店家没有早饭吃了吧?” “刚好我也没吃,这巷子里有一家阳春面,极其正宗,带三小姐去尝鲜?” “好。多谢。” 有欧阳澜沧在身边,的确可以发觉更多有趣的景致。他来过,对这里熟稔的狠。 “之前记得春闱一事,也是欧阳大人操办的?”清风猛然想起他之前似乎为春闱忙了许久,这会儿春闱应是结束了。 澜沧被她这一问,也不好说自己为了追她来江南,撂了春闱的挑子。只得找个由头搪塞:“皇上说治水要紧,春闱交给礼部尚书了。” “有一个参加春闱的公子叫荀锦,欧阳大人还记得吗?他住在宋府中。这回他可进了殿试吗?”清风想起荀锦似乎无心向学,不知他这些日子可有好好备考,自己还送了他那副“高中”。 澜沧听到荀锦这个名字,心中堵了一瞬。知晓清风与他相交甚深:“荀公子进殿试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天资甚高,皇上喜欢他。只是我出京时还未开始,是以不知后续如何。” 清风替荀锦开心,这才点头,二人已许久没如这会儿这般一起走走了。微风温柔波光潋滟,二人都不大讲话,亦不觉得这寂静有何不妥,一切刚刚好。一群小儿打一旁跑过,不小心推了清风一把,将她推进了澜沧怀中! 第54章 第 54 章 这惹人怜的江南,一群小儿径直把清风送进澜沧怀中,澜沧下意识手捏住她单薄的肩膀,她的发丝掠过他手背,比江南微风更令人心动。澜沧脑中闪过许多念头,但在看到清风茫然的目光时,握着她肩膀的双手用了用力,而后帮她站稳,笑着说道:“孩子们玩起来不管不顾,当心些。” -- 第94页 澜沧适才用力握那一下的力道还留在清风肩头,令她微微失了神。衣袖被人拉了下:“饿不饿?” 清风这才想起出门是为用饭,于是跟着澜沧继续走。那面馆就在巷子里,煮面的阿婆应是有耄耋之年,竟然认得澜沧,看他过来十分开心:“欧阳大人,今年又来啦?”言罢看看清风,这女子犹如清风拂面,舒服的紧,想来就是欧阳大人口中的清风夫人了。 “昨夜到的。想吃您做的阳春面和蟹粉小笼,就过来了。”澜沧拉着清风坐在一旁,等阿婆端上面,笑着看了一眼清风,问澜沧:“这是三小姐吗?” 澜沧点点头。 阿婆的脸上是果然如此的表情,笑着对清风说道:“欧阳大人从前来吃面,说他的夫人三小姐做的面,天下第一。” 澜沧没想到阿婆会说起这个,脸腾的红了,甚至连指尖,都染了红。这恼人的江南,清风心中道了一句,双颊绯红,眼看着外头的小巷,多少有些不自在。 澜沧咳了声:“快尝尝,待会儿凉了。”说罢将筷子递给清风,他指尖的红褪去了,脸上的还剩一些。清风看到他的窘迫,竟觉得生动。笑了笑挑起一筷面放进口中,醇厚清香,是江南的味道。欲罢不能,连连吃了三口才朝阿婆竖起拇指:“好吃。” “有三小姐的面好吃吗?”阿婆逗她,清风被这一句又闹了个脸红,慌忙低下头吃面,不敢多说话,生怕阿婆再说出什么令二人羞赧的话来。好不容易用完了面,与阿婆道别,而后与澜沧向回走。 “昨夜到的很晚,稍后回去先补个觉。三小姐住的客栈极好,我也在那里开了一间。待我补个眠,傍晚时候带你们去坐乌篷船可好?”前面有孩子跑过来,澜沧顺手揽了清风的腰,以免被他冲撞,而后手又顿了顿才放开,好似在占清风便宜,仔细斟酌,又不是那么回事。 二人走回客栈,静念和雪鸢正坐在河边的藤椅上晒太阳,小七去镇上买青团还未归。这会儿正是人间好时节,鼻子稍微用力便能闻到淡淡花香,静念亦给清风搬了一把藤椅,三人坐的齐整,在河边晒太高。身后是无尽的巷子,眼前是碧波荡漾的蜿蜒苏州河,此情此景,令人想做画一幅。 清风坐起身来回到屋内,推开窗,备好颜料,开始作画,她一入定,时辰就过的非要。再抬眼之时,已是日落黄昏,澜沧站在窗前朝她摆手:“走,去坐乌篷船,听评弹,看河灯。” 清风一听,好家伙,都是她来的路上就想做的事,忙点头将东西收好,提起裙裾腾腾腾跑下楼,一转身,看到乌篷船上下来一个人,风尘仆仆,看到清风大声唤她:“三小姐,我找你好苦!” “荀锦!”清风眉眼弯弯朝他跑去,看到好友的满心喜悦在眉间舞动,遮也遮不住。澜沧不知是进还是退,只得站在那里看她二人叙旧。“你怎么来啦?”清风问他。 “怎么感觉三小姐到了江南变灵动了,适才跑那两步真是轻盈。”荀锦逗她两句这才说道:“礼部将殿试提前了,想起答应要带你游江南,于是省亲之时先拐道这里,而后在返乡。” “那你高中了吗?我送你那高中二字,可管用?”清风不想那二字白写,歪着头问他。 “只中了榜眼,浪费了你的字。” “榜眼甚好!”清风连忙说道:“没浪费我写的字。” 荀锦看她眉眼弯弯,开心的狠,心也被她打柔。二人说过话,才看到不远处的澜沧,连忙弯身:“给丞相请安。” 澜沧朝他点点头:“一会儿要去坐乌篷船听评弹看河灯,一起吧?”来之前觉得江南才子令人心慌,直至刚刚才发觉,令人心慌的不是江南才子,是那放下一切来到江南的荀锦。光明磊落的荀锦,至情至善的荀锦。 “今日不啦,下官刚到,这会儿有些站不住脚,明日再与二位同游。”而后转向清风:“明日带你玩。出城去寒山寺,看山花,听钟声,拜神明。” 清风点头:“你也住这里吗?” “这家客栈没有房了,我住不远处。”荀锦手指朝前指:“诺,就是那家。” “嗯嗯好,你先歇息。”清风走回澜沧身边:“回见。” 澜沧朝荀锦点头,而后带着清风上了提前定好的乌篷船。傍晚坐乌篷船,与清晨又大不相同,此时在水面上,看落日余晖将河面烫了一层赤红,又将河两岸的房屋罩在金色里,船家的渔歌唱晚幽幽飘出去,又被微风送回来,在耳旁环绕三周,直钻进心里。 澜沧备好了茶桌,与清风各守一侧,茶的热气袅袅升起,直熏的人脸庞发热。 “那会儿在江南治水,难得有如此闲情逸致,偶尔累的紧,来坐上一回,能解世上烦忧。”澜沧看着远处的人间至美缓缓说道:“江南最好的是,无论什么难事,到了这里,愁思都会顺着这蜿蜒的水流走。” “儿时背诗,最喜欢背关于江南的。“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里,一番风雨,一番狼藉”、“当时年少春衫薄”...那会儿父亲带着兄弟姐妹去哪儿我都不羡慕,最羡慕他们来江南。他们临行前,我在父亲书房外徘徊好久,都没勇气开口请他带上我,他们的马车走了..我站在府门外,眼睛一直望到路尽头,盼着父亲停下马车朝我招手:来。”清风笑了笑:“这回自己来了江南,觉得那些过往都可以原谅了,终究是靠了自己来了江南,没有花他银子,不觉得亏欠他。” -- 第95页 清风不知为何会与澜沧说起这些,二人还未和离的时候,外人看来感情甚笃,那时她都不曾与他讲起这些,兴许是江南的水能治愈心疾,这会儿说起来亦不觉得心痛,往事已了。澜沧看到她手微微抖着,忍不住探过手去握住了她,冰凉。于是摊开双手,将她的手包裹进去,还不忘解释:“别多想,互相取暖,我并无他意。”卑微至此,澜沧在心中笑自己。 清风贪恋他掌心的暖,又觉得不妥,微微抽回手握着茶杯:“这样就不冷。” “嗯,好。” “春归要来,你不在京城等她,恐怕一别又是好几年。”清风倒是不介意与澜沧说起春归,他心中的人,挂念了许多年的人。 澜沧的茶杯顿在唇边,抬头望向夜幕,该如何与她说呢?过了半晌才笑了笑:“我心中的确有过春归,这点你知道。你不知道的是,这会儿春归在我心中,是经年老友,没有旁的心思了。” “哦。” “你看,河灯!”澜沧手指出去,河面上亮了数千盏河灯。清风忍不住站起身,走到船头,放眼望去,星河璀璨。 澜沧亦站到她身旁,清风在看灯,他在看清风。二人都入了画。 “要放一盏吗?”澜沧指了指岸边卖河灯的老妪,清风点头:“要的!”态度之急迫,令澜沧忍俊不禁。教船靠到岸边,买了两盏河灯,河灯内有一张纸,可以写愿望。清风拿起笔背着澜沧写了一个,澜沧倒是没有避讳,他写了“但愿人长久。” 二人小心翼翼将河灯放到河上,而后站在船头,看乌篷船在灯海中穿行。 “澜沧。”清风突然唤他。 “嗯?” “多谢你。” “不客气。” 清风偏过头看他,这些日子他变了许多,豁达勇猛,似乎更无所畏惧。这样的他从前清风没有见过,这会儿冷不丁见到了,竟令人移不开眼。倒不是有多心动,只是觉得这样的他真好,无论谁遇见、无论与谁一起,兴许都能比从前好。换句话说,现在的他,是实实在在一个人,不再是那遥不可及的梦。 待清风收了眼,澜沧去看她。星汉映在她眼中,令她熠熠生辉。从前怎就没看到她是这样的人?以为她恬淡如水,然而她心中燃着那团火,逐渐开始燎原。澜沧想被那火灼烧,只是不晓得是否还有那样拥她入怀的幸运? 待回到客栈,小七他们已睡下。澜沧站在清风的门前与她道别,看清风走进那扇门,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满当当的。 荀锦看到澜沧之时,心里其实清楚,澜沧与清风似乎缘分还未尽。不管是谁,二人之中总有一人是不甘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想明白,三小姐和离了,而今是自由身。欧阳大人和自己,对三小姐而言,只是普通男子而已。想明白这个,心中释然不少,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边收拾妥当去她的客栈楼下等她。澜沧先醒来,推开窗看到站在河边的荀锦,西北汉子的身段,魁梧开阔,无论如何看不出是一个文采卓然之人。然而他就是这样,提起笔豪情万丈,光彩夺目。澜沧不讨厌他。 唤了他一句:“荀大人。” 荀锦听到澜沧唤他,忙弯身下去:“欧阳大人好。” “等我片刻。”澜沧说完关上窗,穿戴整齐下了楼:“为何不多睡会儿?三小姐嗜睡,起得早的时候极少,日上三竿才起是常态。” 荀锦点头说道:“怕起晚了耽误事,即是还未起,咱们二人去走走?” “走。”澜沧指了指前头:“那头去买些早饭?” 二人在河边走,荀锦突然说道:“欧阳大人,荀锦中意三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距离文案名场面,还有2.5章 第55章 第 55 章 澜沧迈出去的那条腿又收了回来,站定看着荀锦。照实讲,荀锦这句话出乎澜沧意料。他从未想过荀锦竟然直愣愣讲了出来,一点迂回没有。 “荀大人此话何意?”澜沧问他。 荀锦笑了笑:“下官入仕晚,到了京城后听闻许多丞相与三小姐的事,下官对三小姐属实是动了心思,不然不会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到这里;下官亦清楚,欧阳大人才做丞相没几日,官位还未坐稳就急着来江南是为何,治水是假,追妻是真。想来丞相心中还放不下三小姐,是以,我之意,在官场,您为上。在江南面对三小姐,你我二人没有分别,各凭本事而已。” “你讲的很好,然我,并不想把清风当做角逐的对象。”澜沧反感荀锦那句各凭本事,清风不是物件,谁赢了归属谁。 “丞相不这样想,大体是因为从不觉得会有人对三小姐紧追不舍。恕下官直言,世上所有美好事物,都值得拼上一拼。下官说的各凭本事,是指愿为三小姐拼一次,哪怕对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丞相,下官亦不畏惧。” 澜沧看着他,坦荡一双眼,真教人讨厌不起来,笑了笑:“你话说的这样通透,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答你。清风有多好,我从前知晓,现在更懂。你说的对,我也愿为她拼一次。男子汉相较,光明磊落。”但我输不起。澜沧咽下一句。 荀锦要带清风去寒山寺,澜沧自不会去。他寻了借口回客栈呆着,喝过一盏茶才觉着这样无趣的紧,不妨也出去走走。于是带着静念,出城去了乡间。江南的乡间,此时是最好时节。一片嫩绿在眼中铺陈,偶尔一颗树,将景致变得愈加饱满。澜沧找来两头牛,他一头,静念一头,捧着本书在牛背上消磨时光。倒也称得上有趣。 -- 第96页 那头清风随荀锦去了寒山寺,从前清风是在诗中听闻过寒山寺,今日得见,果然与京城的寺院不同。京城的寺院透着肃穆,人在其中大气不敢喘;寒山寺内,一竹一树都透着柔。 “要敬香吗?”荀锦指着远处香火很旺,问她。 清风摇摇头:“不敬啦。心诚则灵。”而后朝寺外走去,依清风所想,寒山寺最美之处不在寺中,而在寺周。你看那只野狗卧在那,眼睛半眯着晒太阳,但寺院内的钟声被撞响,它会起身匍匐前爪,清风百看不厌,对荀锦说道:“你看这狗儿,有了灵性呢!” 荀锦在一旁也看了许久,果然。“原本以为带三小姐来敬香,哪成想三小姐一心看狗。哈哈!”荀锦大笑出声,清风亦跟着笑了起来。 雪鸢站在后头,看了看小七,二人都觉着这两日有些神了,也看不出小姐的心思,眼下是更中意欧阳大人呢?还是荀大人? 再向前走,就人迹罕至了。荀锦指着脚边的小溪说道:“曾有一回,缘溪而上,空无一人。饮一口山泉水,清甜可口。抬头看树,遮天蔽日。” “那不如再走走?”清风被他说的动了心,想朝上走走,看看他说的景致。然而向上走,山路崎岖,又有些湿滑,清风不得不将手放在了荀锦手掌中。荀锦的手掌与澜沧不同,他的更为粗糙厚实,握着她手时用了七分力气,捏的清风的手掌微微酸涩。 清风随着他的力气走,碰到难走之处,便任由荀锦全力拖着她,这样不知用了多久功夫,终于到了他所说的,山泉清甜可口,树木遮天蔽日之处了。清风掬起一捧水送进口中,荀锦并未欺她,果然可口,于是又喝了一口。再抬起头时,荀锦已脱了外褂,用那山泉水洗脸,他动作大,水溅到他前胸上,月白衣裳映出内里的古铜色肌肤,不是一丁点好看。清风有些失神,上回见到澜沧这样是什么时候?哦,不对,澜沧从不这样外露。他们行房,都是要将灯灭掉的。澜沧...清风收了收神,朝荀锦笑笑,而后递给他一方帕子:“擦擦吧!” 荀锦谢过她,接过帕子擦了擦脸,而后是脖子,真是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清风有些不自在的撇过脸去,回头去找小七和雪鸢。然而小七和雪鸢这两个没出息了,一路喊着累,这会儿还不知在哪歇下。皱着眉转过身,却发现荀锦的脸就在她眼前,清风吓一跳,脚向后退了一步,又不慎要滑下去,被荀锦一把揽到胸前。 清风心慌意乱,满脑子都是澜沧,她觉着对不住澜沧。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和离了!自己怎样与他没有关系! “三小姐心不在焉。”荀锦看着她的眼,轻声抗议:“虽说鄙人生的粗枝大叶,但在渭南,亦算美男子。三小姐这样不敢看我,会令我误以为…三小姐肖想我。” “不是不…”清风话还未讲完,感觉到荀锦的唇微微擦过她的,忙动手推开了他,向后退了两步:“咱们不能这样。” “?为何?你未嫁,我未娶。” 清风摇摇头,她满脑子都是当年在月色下,自己误以为澜沧要吻她。怎么到了这会儿,他竟跳出来捣乱!清风摇摇头,脸红了红:“太过仓促。” “哦。”荀锦笑了笑,摊开手:“是我唐突,三小姐莫怪。” 清风忙摇头:“这怎么能怪你?是我适才失神,令你误会。” 二人这样尴尬的站了许久,小七和雪鸢才气喘呼呼赶上来,雪鸢仰着脖子说道:“我的小姐诶!您这体力真是见涨,这么陡的路,您脚底生风啊!” 清风笑出声:“是荀公子臂力好啊!话说回来,雪鸢体力不行,小七也不行吗?你俩干嘛去了?” 小七靠在树上喘气:“中途看见一只兔子,雪鸢非说要逮了烤了吃,小的去追兔子追了半晌,那兔子跑的忒快,脚底抹油,不见了!” “想吃烤兔子?”一旁的荀锦问他们,雪鸢忙点头:“要吃的!” “那有劳你们等会儿。”荀锦将衣裳递给清风,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转身跑了。他身姿矫健,片刻就消失在她们眼前。雪鸢见他的背影,只觉得虎虎生威,小声啧啧两声:“这身板,若是到了床上,岂不是要人命?” 清风听到她这句,回头看她:“你还未成亲呢,这些事儿都是谁教你的?” 雪鸢捂着嘴:“这事儿您甭外传,咱们姑爷…不是,欧阳大人那有本册子。” “什么册子?” “静念说是几年前穆老将军送他的册子,就是画这个的…静念有一回偷出来给小七看,被小的看到了,顺手抢过来看了几眼…” “是几眼吗?”小七在一旁插话。 “几十眼…” 清风终于听明白了,雪鸢这话里的意思是澜沧那有一本画着房事的册子,他这些日子还看过?他看这做什么?从前不见他对这些事上心,这会儿要发愤图强了吗?想来还是那陆小姐让他开窍了啊!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他即是看了,也不知精进些没有?能如何精进?他又不是提不起枪,又不是缴械快,他只是没有兴致而已。兴许跟旁人就有兴致了。 清风脑中演了一本话本子,演完了,荀锦回来了。带着一身汗水,手中拎着两只兔子,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了火石和盐巴。找了一些树枝点燃,将兔子架在火上烤。他的衣裳紧紧贴在身子上,露出强健的腰肢,雪鸢一眼一眼的偷瞄,摆明了在肖想他。清风瞪了她好几眼,她都不自知,还指了指他的后背,意思是要清风也看。 -- 第97页 清风满脑子都是澜沧那本画册,定然无法静下心来看荀锦的身子,他试了没?与陆小姐试的?不能,二人看着都不是那等随便之人。这种天人交战,简直要了命。直至荀锦将兔子腿递到她跟前,她才终于缓过神来。荀锦简直无所不能,竟然会打兔子,还会烤来吃,清风一边吃一边夸他。 “三小姐总是这样见外,咱们没法处了。”荀锦受不了清风这样夸他,听着就远。 清风连忙摆手:“不夸了不夸了!” 荀锦这才笑出声。 几个人用完兔子,又用水囊灌了山泉水,这才慢悠悠下山。回到客栈之时,已是黄昏时分。澜沧正坐在窗前作画,远远的看着二人走过来,清风偏着头看着荀锦笑,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荀锦呢,手不时搭在清风后腰,以免她摔倒。澜沧笔上的墨滴到纸上,晕染一片还不自知。眼还死死盯着那画面。 眼见着他们走到楼下,眼见着清风与荀锦依依惜别,眼见着清风目送他离开…心中真是不好受。缓缓走出门去迎清风,在楼梯上碰到她:“玩的可好?” 清风点头:“甚好。”猛的又想起雪鸢说起那话本子,于是问他:“小七说欧阳大人有一个话本子,专门画男女房事的,想来我在这方面从来不精,不知是否可借来一看?” …… 作者有话要说: 澜沧:你看那个作甚? 清风:学习 第56章 第 56 章 澜沧脸腾的红到脖子,他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能从清风口中听到这个。眼前站着的女子还是从前那个三小姐吗?为何澜沧觉得眼前站着的这个,有些像二流子。忍不住轻咳一声:“不知三小姐说的是什么…” “欧阳大人不知晓有这样一本册子?”清风向前走了一步,到他跟前,眼神灼灼。 澜沧被她看的心慌,将眼移开:“不知。” “哦。”清风哦了声:“那倒是无碍,清风与旁人借来看也一样的,听说江南这样的话本子尤其多。” “……”澜沧拦住清风:“三小姐倒也不必与旁人借,回京城后我去找一本送给三小姐看。”找旁人借哪成,像怎么回事?不对,事有蹊跷。“三小姐适才说要借来做什么?” 清风笑了笑:“借来研磨,好令自己在此事上精进一些。”言毕从澜沧身旁绕过去,余光扫过他通红的脖子,忍着不笑出声。 这一夜清风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都是澜沧。起初倒还好,他穿着衣裳,四平八稳坐在那,过一会儿就不大对头了,光着上身,肌肉上有一滴两滴三滴汗。清风梦到他好好穿衣裳之时气不打一出来,光着上身之时又觉得透不过气。 干脆坐起身不睡了,推开窗,看河两岸的红灯笼。 今日当真是心乱如麻。干脆披上衣裳出门走走。这会儿的晚风极其温柔,抚慰着人的心神。清风绕着一座又一座小桥,再向前,看到一个人站到波光粼粼之上,正负手看着河面,不是荀锦是谁?清风难得见他如此正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于是转身要跑,却听身后人唤她:“三小姐。” 清风停下步子回头看他:“荀公子为何还不睡?” “睡不着,下来吹会儿风。三小姐呢?从你的客栈走到这可不算近,怎么这么晚不睡?” “我也睡不着。” “那走走?” “嗯,走走。” 二人并肩在河上走,荀锦说起他第一回 来江南:“是十二岁,父亲来江南出游,顺道带上了我。我那会儿年纪小,跟着父亲游山玩水,自在的狠。江南这个地方,初见惊艳,再看温柔,最终沉溺,像极了京城中那名副其实耐人寻味的才女。” “荀公子在京城中见过许多才女?” “听闻过许多,亦在各式场合看过,但在我心中,真正的才女只有一个。”他停下来,看着清风:“是那抱着冰刻冰雕犹如老僧入定的三小姐,无论何时,令人心安。” 这情话太动听!然而荀锦讲完噗的笑出声:“不行不行,我这人正经不起来,你别吓到。” 清风被他笑的有些羞赧,只得说道:“差点失手把你推河里去。”而后二人齐齐笑出声。清风从前识得的男子少,然而这些男子亦是各有不同。澜沧是天上月,荀锦是身边人,景柯是井底蛙。清风从前仰望天上月,总是踮着脚尖想够他,然而他始终那样远;荀锦实实在在,与他说话不觉得远;景柯…算了,景柯不值一提。在心中为这三个男子归了类,自己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小姐一直在笑,想来是见着我心情大好。” 清风连忙点头:“是了,是了。” 说着话就到了清风的客栈楼下,荀锦伸手指了指:“快上楼吧,别再下楼了,时辰不早了,万一碰到个歹人,再对你行个歹事。” 清风连忙点头:“不出来不出来了,这就回去睡。回见。”抬头朝上看,却看到澜沧窗前的影子一闪而过,想必他还未睡。 澜沧亦睡不着。听到清风开门出去的声音,心中担忧她。于是披了衣裳下楼,在她身后陪着她,一直将她送到荀锦身边。澜沧这两日接连受创,眼见着清风与荀锦越走越近,既不想干涉她,又不想坐以待毙。罢了!索性推了门站在门口堵着清风,清风那里见过这等阵势,愣了一愣,转眼被澜沧拉进了他的屋内! -- 第98页 二人站在屋内大眼瞪小眼,澜沧喘的急,清风大气不敢出,适才梦里的慌张无状又蹿了上来,小碎步向后倒了两步,离他远了些,倒不是怕欧阳澜沧把她怎么着,而是怕自己忍不住对他怎么着。清风大体知晓自己怎么回事了,她怕是发/情了,说来真教人惭愧,从前从未想过,和离的女子最难过的那道关竟是这个! “欧阳大人这么晚不睡,是在钻研什么秘术吗?”又向后撤了两步,手搭在门把上,随时做好窜逃的准备。 “给你。”澜沧丢给她一本册子:“三小姐不是想研磨吗?看看这本是否和你的心意?” 清风这会儿脑子转的慢,不知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迟疑打开,又啪的一声合上!转眼扔到地上!脸烧的简直可以煮粥,声音发着颤:“这…这是什么?” 澜沧向她迈了一步:“是三小姐傍晚时候问我要的那本册子。册子里所画之事千奇百怪,简直令人大开眼界。是你我二人从未经过的阵仗。三小姐不是要研磨吗?”弯腰捡起那本册子,后递到清风面前。澜沧觉得自己有些坏了,他从前端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从未与清风这样坦诚相见过,这会儿豁出去了将他们之间最隐秘的事情拿出来说,亦不怕承认自己从前有多糟糕:“这册子我看过了,每一页,认认真真看过。看的时候想的是三小姐,想你我和离之前,竟然夫妻之间最稀松平常的事情都未做透,是我不对。三小姐拿去看,若觉得从前我做的哪里不好,望三小姐亦能开诚布公指点一二。” …… 这是欧阳澜沧吗??!这会儿见他脸不红心不跳信口开河说的是什么胡话!从前怎么不见他这样泼皮无赖,那档子事儿也要拿到台面上来说,还要她指点一二,她指点的着吗?清风清了清喉咙,将那册子向澜沧推了推:“适才瞅了一眼,着实有些…狂浪。欧阳大人还是仔细收着慢慢回味,他日兴许能用得着。”清风一心想逃,根本听不出自己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从前面对澜沧那些镇定自若在听到他说那些话之后全然不见。手搭在门把上,欲开门走掉,却被一只手握住,一个滚烫的背贴在她背上,澜沧贴在她耳旁轻声细语:“单单那吻,就不只一种。” …… 在清风愣怔之际,将她转向自己,手捧着她的脸,唇在她唇上微微摩挲:“这种事一个人看再多册子亦是纸上谈兵,总得试上一回。”说罢吻住清风,一只手钳制住清风欲反抗的手,猛然将她拉进怀中,那吻铺天盖地,打的清风措手不及。有心要躲,却被他的舌钻了空子。清风头脑轰隆一声,直觉自己今日要交代在这里了,欧阳澜沧太磨人了,怎的还可以这样吻?清风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顿觉从前那些事儿都白经了。今日竟让欧阳澜沧这个老夫子给自己上了一课!清风有些不服,然后她身体的躁意打唇舌之间一直流窜到四肢,既无力又眩晕。 竟有些怕这种感觉,这种要被欧阳澜沧拆吃入腹的感觉!鼻子堵的紧,眼里蓄了泪水,双手紧紧攥着他前胸的衣裳,在他的唇去寻她耳垂之时委屈道了一句:“你欺侮我。” 澜沧听出她的哭腔,忙住了口,手指在她微肿的唇上摩挲:“力道过大是么?下回我改过,这种事…就是要勤加操练。” ……清风抹了泪水认真打量他一番,发觉他嘴角含着笑,哪里是在承认错误,分明是在敷衍自己,用力推了他一把:“走开!”哪里推得动澜沧,推这一把才发觉,澜沧的身体似乎与从前不大一样,清风不信邪又推了一把,眼前的男人岿然不动,再推一把,便被他扯进怀中紧紧环住:“你怕什么!” “欧阳大人要强抢民女么?”清风的头被他按在怀中,声音闷的紧。知晓自己躲不掉,挣扎完全是徒劳无功。想与他示弱,说了这样一句,哪成想澜沧明白无误的嗯了声:“是,要强抢民女。再不出手,这民女怕是要嫁作他人妇了。” 清风离京之时想的是返京之时,兴许澜沧已经与陆小姐成亲了。毕竟他二人一起经过事,那陆小姐的案子将澜沧推到了丞相之位,加之他们属实般配,清风甚至曾想过,若是他们成亲了,她应当送他一份厚礼,不枉二人相识一回。 哪成想,这话本子没按照清风的路子写,前头铺垫那样多,这会儿澜沧突然回了头,要强抢民女。着实吓到了清风。 吓的不轻。 清风从未想过,自己竟与他又到了这一步?当真是日子太久没沾情/事,是以被澜沧蒙蔽了吗?她在澜沧怀中想了许久,发觉自己尚处混沌之中。手轻轻拍了拍他:“江南多才子佳人,咱们好生游玩,别被凡尘俗世所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终于要迎来了文案名场面。 宋清风:人活一世,总该炽热一回。这个不行,就换下个。 欧阳澜沧:你想多炽热,我都可,换人不行。 第57章 第 57 章 “不。”澜沧手又紧了紧:“不能放你走。” 清风这会儿终于将适才的慌乱无措拨走,一颗心静了下来。与他和离,且从未想过重归于好,即便身子念着他,也不该再与他这样纠缠。 “欧阳大人若是不放我走,我可能要动武了。”清风说的云淡风轻,澜沧探不清她口气中的虚实,着实想不出清风这样的女子,能动什么样的武?是以手臂紧了又紧,誓死做一个无赖。 -- 第99页 然而他背上突然刺痛,手陡然松开,不可置信的看着清风。那个向来温柔如江南的水一般的女子,竟用针刺他!那针哪里是刺他的背,分明是刺在他心上。后退一步看清风不疾不徐将针尖套上,放进小布袋,又塞进袖中:“从京城长途跋涉来江南,多少要懂一些防身本领。我这人虽然不会舞刀弄枪,好在绣花针用的好。欧阳大人下回还是当心些吧!”讲完又拿起那册子翻了翻,而后放回到桌上:“他们说这本册子欧行大人在成亲前就有,是么?” 澜沧还身处被针扎的痛中,一身昂扬斗志这会儿都偃旗息鼓,沉声应了句是。 清风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是的神情:“若当时欧阳大人娶的是春归,恐怕就不会任由这册子荒废这样久了吧?这会儿又说看着它心中想的是我,说来可笑,当时我人日日在你枕边,你心里想的又是谁?”清风不知晓旁人像不像她这样,她是彻底放下了欧阳澜沧的,照说不该再将从前的事翻出来说,但她就是想说,从前二人在一起,三年两年时光就那样荒废着,她走不近他,他敷衍她,她不自知,怡然自处。这会儿他想回头了,巴巴追到江南来,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讲完这番话也不去看他,转身出了门。出门了,又有些后悔。推他咬他,都比刺他一针好。自己是不是失心疯了?怎就用防贼人的针来刺他了? 这样想着回到屋内,听到澜沧的房间一点动静没有。不会刺傻了吧?罢了!别去管他!蒙着被子睡了。 澜沧睡不着,他以为清风已将春归的事放下,哪成想她还记着。还问他若当时娶的是春归,自己是否还会任那册子荒废?言外之意是自己轻慢了她,竟连夫妻之间那些隐秘之事都不愿用心。 这些话,澜沧有些受不住。 真的受不住。 他在床上坐了一夜,觉得有些没脸见清风。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羊都跑出去啃草了,自己还非要将羊圈起来,那羊怎么愿意呢? 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操之过急,得让那羊跑远些,遇到暴风雨,自己就归圈了。彼时的澜沧想用些谋略,比方说欲擒故纵,比方说守株待兔,然而他还是失算了,用谋略等清风最无用。 第二日天不亮他便走了,去了姑苏府衙,是真的商议治水之事。堂堂丞相来到姑苏,府尹自然老早以前就得到消息,派人请过几回,自己亦登门拜访过,均被澜沧闭门谢客了。今日天还不亮就接到衙役来报,说丞相大人到了,连忙连滚带爬下了床,朝府衙跑。 到了府衙,看到丞相面色不佳,心中将自己过往走了一遍,确认自己没做下出格的事,这才小心翼翼给澜沧行礼,而后等他吩咐。 澜沧一宿没睡,这会儿脑子倒是清醒,要他将今年的防汛图拿出来,一张一张仔仔细细的看。姑苏府尹在一旁,如坐针毡。不时用手擦着汗。 澜沧看着不知所以的防汛图,堤坝与去年来时不同,于是问那府尹:“这图谁画的?” “是...下官画的...” “你可曾亲眼见到过这些堤坝?高度可曾亲自量过?用什么建的?”澜沧看到这些图,面色更不好看。 府尹的汗流的更甚,嘴唇抖了抖,不知如何答他的话,只得干立在一旁,手微微抖着。澜沧放下图纸,认真打量他一眼,而后说道:“幸好来得及。今日起你随本官一道,亲自去量去看,上回治水,咱们时间紧,只能哪里泄堵哪里,这回切莫如此了。”说罢站起身朝外走,那府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带着十几人和工具,浩浩荡荡出了府衙。 澜沧去量堤坝几日,清风不得见他。这些日子清风寻到一个好去处,绣院。姑苏城的绣院,在当朝是一绝。绣院会有专门的女夫子教大家苏绣,每日三个时辰,下了课,弟子们可自行安排。 从前在京城见过一些苏绣的绣品,并没有多出挑。到了姑苏后见到了真正的苏绣,忍不住感叹其精巧绝伦。清风一头扎进苏绣,出不来了。每日清早收拾妥当,便去绣院,坐在离女夫子最近的地方,忘掉从前的绣法,一针一线从头开始。荀锦看她又入定,便寻了几个故友,白日在周边走走,傍晚去绣院寻清风用饭。 那女夫子名为陆锦时,陆姓在姑苏不是大姓,大多陆姓人家在姑苏都开面馆。陆夫子打小心灵手巧,十六岁便来这绣院做夫子,而今已整整教了四年。 陆夫子讲话轻声细语,生的一副江南女子的绣眉面庞。清风有天分,学的快,短短五日,下针之时便已有了苏绣神韵。这一日绣院人少,清风绣了一个双面帕子,听闻外头喧闹,抬起头向外望去,竟是欧阳澜沧与一群人,应是当地府衙的人。 陆夫子起身出去,她今日身着一身青色孺裙,翩然若流光飞舞,江南之灵秀跃然于眼前,教人移不开眼。 陆夫子到了府尹面前,低低唤了声:“父亲。”而后眼扫过澜沧,轻声说道:“这位公子,应是父亲前几日说起的丞相大人了。”言必见澜沧点点头,于是弯了身:“见过丞相大人。” 澜沧点点头,眼透过开着的窗,看到清风露出的侧脸。有几日没见过她了,没想到竟是在绣院见到了她。转念一想,不是在绣院又会在哪儿?宋清风绣艺天下无双,此番到了苏绣源头,若是不一头钻进去,就不是宋清风了。 -- 第100页 下巴朝清风方向抬了抬问陆夫子:“学了多久了?” “有五六日了。” “如何?” “是高手下凡渡劫了。”陆夫子一半是玩笑一半是认真,那宋小姐而今的苏绣,在姑苏城已数得上了。 澜沧闻言笑出声,对上了清风望出来的眼,心念又动了动,朝她点点头,不愿过多打扰他,转身走了。 清风从绣院出来,突然想喝些酒。于是抱了两坛酒向回走,迎面碰到来寻她的荀锦:“走,饮酒。” 荀锦看她那不醉不休的架势,竟有些心虚,转念一想: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怕了她一个弱女子不成?于是点头随她去:“不醉不归。” 二人到了清风房中,坐在窗前,推开窗,一边赏姑苏夜色,一边对饮。也不知聊了些什么,总之你一杯我一杯,夜色如瀑,也没有掌灯,屋内却是月色如水。 清风有些微熏,双手捂着自己的脸笑出了声:“喝酒到如此这般,脸儿烫,心儿热,眼前晃,最为舒服。这会儿该有一张床,就此睡去。”说罢又笑出声:“你看我酒量是否尚可,舌头没有打结呢!”而后摆手:“好啦好啦,送客!” 站起身晃了晃,荀锦知晓自己该走了,于是起身告辞,清风起身送他,却向一旁晃了几晃,被荀锦一把拦住:“三小姐怕是醉了。” 清风晃这两下,头脑有些混,有心推开荀锦,有没有力气,听到荀锦心脏跳的紧,仰起头看他。 这教人如何是好? 清风的脸近在咫尺,荀锦劝说自己非礼勿视,然而那眼却移不开了。是心中的三小姐呀!头微微向下移,碰了碰她的唇。清风的脑子轰隆一声,像是有什么被击碎了。放在他胸前的手推了推他,却被他着实的吻住了。 荀锦向来不是温吞之人,他处事之果敢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清风除了澜沧,没经过别人,这会儿头脑之中一团乱麻,用力推了他:“别。” 荀锦听到这个别字,放开了她。“抱歉唐突了三小姐。” 清风摇摇头,黄梅酒后劲足,这会儿不知该说什么,一头扎进床上,睡去了。 站在外头的澜沧尝到了锥心之痛。他一直以为清风是在与他别扭,哪成想清风是真的要向前看,她是真的对荀锦动了心。前几日还想着用一些谋略,对宋清风能用什么谋略!无论用什么计策,她都不接招。澜沧有种被背叛的愤怒感。那种愤怒如一把火,烧的他逃不了,只能生生受着。整整一夜。烧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清早,听到清风起床清理的声音,她推开了门朝外走,她经过了澜沧的房间,她被拉进了门! 澜沧的吻铺天盖地,清风头脑一片空白,昨夜的酒喝的混沌,却不及此刻半分。有心想挣扎,伸手却发觉没有力气,紧紧靠在门板之上,任由澜沧予取予求。欧阳澜沧的吻如双面苏绣,绣了正面,还要绣背面,正面绣的是姑苏河,蜿蜒向下,背面绣的是小巷深几许,一眼望不到头。 清风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声响,待澜沧再来绣正面,张口咬住他肩膀,用尽十成力气。澜沧闷哼了声将她狠狠揽在怀中,问她:“荀锦哪里好?” 清风言不由衷说了狠话:“人活一世,总该炽热一回,这个不行,就换下个!” 澜沧抱着清风,无论如何觉得怀中空,大体是因着怀中人心不在此。手捧着清风的脸,眼望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宋清风你听好,你想多炽热我都可,换人不行!”眼盯着清风与她进行一场彻底的角逐,清风退一分,澜沧进一分,清风退一分,澜沧进一分。与澜沧一起进的,还有他的身子和手,那手温柔痴缠拂过她的脊背,而后绕回前侧,落在那日思夜想之处。 清风眉头皱了皱,澜沧的唇贴上去熨平,她的鼻尖渗出汗珠,他的鼻尖帮她擦掉,她咬着唇不肯发出声响,他的舌要她缴械。他的手比清风绣苏绣的手还要灵巧,行针走线无一处照顾不到。 清风不大记得清从前的欧阳澜沧是否曾这样过,只觉得眼前的他真的滚烫。手放在他肩膀上,本意是要推他,却一个踉跄栽进他怀中,不由自主环住他脖颈。终于忍不住说了声:“不要。”这声不要,应是在姑苏河内浸润过的,沾染了姑苏河的温柔和娇嗔,出言后清风自己亦被吓到,生生将拒绝说成了盛请。她有些恼了,动手推他,却感觉到他的针线已走到绝妙之处,再有几针就能收针,在她进退两难之际,澜沧抱起了她,将她放在书桌上,清风这才发觉,欧阳澜沧彻底将自己变成一方上等蚕丝绢,就等着那针线将自己填满,绣成绝世双面苏绣。 澜沧知晓自己今日下作了,但他心中烧着的那把火,只有清风能灭。再不愿看到清风倒在旁人怀中被人亲吻,清风要什么他都给,换人不行。心中发了狠,今日一定要将这苏绣绣完,看着自己适才绣的那方美绢,只差几针收尾,咬了牙,下了针! 这一下针才觉出圆满,行针走线一刻不停,看到眼前的绢帕愈发的美丽,澜沧的心温柔一片,将她揽进怀中,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清风,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不好?” 他的颤音传进清风耳中,却没法走更远,所有感觉都汇在那一处,直至被淹没。 错了,她想。错了,穆夫人说的上瘾,不是从前那回,那回是什么,与今日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 第101页 错了。清风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70%的我回归了。下周不出意外,还有两天要请假,感谢大家的包容。过了下周,就能恢复日更啦。 澜沧:你就是馋我的身子是不是? 清风:是。 第58章 第 58 章 澜沧将清风揽在怀中,听她喘了许久才喘匀的气,唇贴在她濡湿的发上,一遍又一遍。这会儿定了神,才觉出二人的不对来,清风坐在书桌上,澜沧心道:穆老将军果不欺我,那册子上,竟不是乱画的。 心中灌满了蜜,甜的狠。微微用了力,将她从桌上抱起,放到床上。 清风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顺着力道翻向床内,适才这一切,来的毫无征兆。身体还残存着疯狂过后的悸动,不知怎的,竟觉得不够。这叫什么事儿?是苏绣不好绣,还是字画不好看,哪一样不比与欧阳澜沧苟且强? 澜沧伸手从后面圈住她,二人别扭了这么久,到了这一刻才觉着舒缓些。他知晓自己多少有些一厢情愿,知晓自己与清风的路,还很长。 “累吗?”犹记从前清风身子弱,自己只敢一回,亦不敢太过放浪形骸,这会儿又担忧起她的身子来。 清风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头上,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倒是澜沧,喋喋不休起来:“这几日与府尹将姑苏的堤坝测完了,再过几日就要改道金陵。不知你愿不愿与我同去,我一厢情愿当做你愿意,叫人将金陵的宅子收拾出来了。那宅子是皇上赏的,就在秦淮河边上,前头是秦淮河,后头是巷陌深几许,风景甚好。你若不嫌弃,就随我住在那里。” “我要学苏绣。”清风终于开了口,言外之意不愿意。 “哦。”澜沧手紧了紧:“不瞒你说,我也喜欢苏绣。” ……这人如今真是没脸没皮了。 清风有心起来,又碍于他在身后,无论如何拉不下这个脸。说来也怪,从前觉着二人不冷不热,今日热的发烫了,自己反倒放不开了。“不走吗?” “走去哪儿?”澜沧自然知晓清风的意思,但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赖在床上不动。眼落在她脖颈上的碎发上,觉得那毛茸茸的发贴在她脖子上,真的惹人怜。这样想着,唇贴上去,在上头轻轻咬了一口。 …清风的身子抖了抖,想将身子移开,却被他捞在怀中。澜沧不想放过她的脖子,于是又凑上去,轻咬一口,再咬一口,舌尖划过去,又划回来,怀中的小人儿微微颤抖,澜沧一发不可收拾,这回竟是无法忍受她身上的衣裳,动手去解她衣扣。待清风发觉他的意图之时,已是罗裳轻解,肩头一片濡湿清凉。 “欧阳澜沧!”她恼羞成怒,恶狠狠唤他名字,澜沧充耳不闻,堵住了她的唇,与她胡闹间隙,零碎说道:“小生着实…唐突了…”他说唐突了,手上动作却一刻不得闲,直至将清风从那衣裳中剥离出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清风微睁开眼,看到室内一片清明,日上三竿..成何体统!心中念着成何体统,却微微抬了腰迎他,竟是爱上了欧阳澜沧的身子。 澜沧从未与清风一战再战过,起初有些担忧她身子吃不消,转眼一瞧,眼前人面上春色几许,哪里是吃不消的模样,这才晓得,自己从前低估了三小姐。心中再无忐忑,大开大合起起落落反反复复前前后后,由着性子与她欢好。直至清风讨饶,这才鸣金收兵。起身穿戴好,出去要热水。开了门,发觉雪鸢小七和静念站在门口,窃笑着看他。脸微微红了红,轻咳一声:“怎么不出去玩?” “等小姐。” “哦。”澜沧想起适才二人,似乎动静不小,都被他们听了去,这会儿真是恨不能钻进地洞里。快步下楼打了水,跑上楼关上门。 清风自然听到外头说的什么,哀叹自己一世英名,竟毁在这样一个清晨,毁在欧阳澜沧手上,于是生着闷气不理他。却听到身后有水声,而后一只手将她腿拉过去,温热的湿帕子盖了上去。 清风欲转身:“自己来。” 澜沧却手快,帮她收拾好,而后自己亦清理好,知她犯懒不肯起,便走到窗边,推开窗。 窗外站着一个人,是荀锦。他似是站了许久,看到澜沧开了窗,眼神幽幽看着他,而后转身离去。 在清风这件事上,澜沧着实小人了。他生来光明磊落,今晨却阴狠了一回,说到底是怕失去。清风看荀锦的眼神,与看景柯不同,她对荀锦,是动过心的。澜沧从未这样惶恐过,昨夜那种种不想再经一回,今日亏欠清风的,他日一定偿还她。 头探出去,看荀锦的背影。他当真是生的好,一身贵气傲骨,身姿永远笔挺。文韬武略,无一不能。 清风在床上终于赖够了,起身穿戴好欲出门吃东西,雪鸢递她一封信,轻声说道:“荀公子给的,说是他家中有急事,适才已启程了。”清风不知怎的,心中一紧,打开那封信,看到荀锦寥寥几笔:“江南一日,胜过人生十载。愿他日重逢,依旧谈笑风生。” 那封信被清风捏在手中,为荀锦心痛了一回。她不傻,荀锦待她如何,她心知肚明。是自己辜负了他!抬手拭掉眼角泪,轻声对雪鸢道:“咱们去用饭吧?” 这旖旎江南,教人生死难忘。 =========================== -- 第102页 “宋为!” 念月正在院中晾衣裳,听到一声娇喝,忙探出头望去。一个精灵跳进院中,胸前搭着两根粗辫子,辫子上簪着春花。哇,她心中叹了声,看的入了神。她身后,跟着一个伟岸男子,生的面如冠玉,怀中抱着一个娃娃,眼中含笑看那女子:“你慢些!” 那男子念月识得,从前在京城,不知多少女子芳心暗许的穆宴溪大将军。 宋为闻声走出来,看到那女子朝他跳过来,想接住她,看到穆宴溪的眼立了起来,连忙闪到一旁:“春归你离我远些,我不想去北地,太苦。” 春归笑出声:“你怕他做什么!我都不怕他!” “是了是了,你厉害。” 几个人讲话,忘了站在一旁的念月,还是春归眼尖,指着念月:“宋为,你府上竟然有了丫头。你精进了!”而后朝念月笑笑:“你不晓得,我们宋将军从前府上不留女子的。” 念月脸红了红,不自觉看了眼宋为,发觉他面上的不自在,连忙向后跳了一步:“主子们快进屋,小的去看茶。” “我陪你去,你这样瘦弱,那茶壶那样重,别烫到你。”春归亦步亦趋跟在念月身后,不知情的人,真看不出她是大将军夫人。 念月撸起衣袖,露出线条好看的胳膊:“您瞧瞧我这一身腱子肉,一壶茶能拎不动吗”嘴撇了撇。 春归咯咯笑出声:“好好好,你能拎动。是我无聊,他们要谈事,我自然要寻个伴儿啊!我□□归,你呢?” “我叫念月。” “哪个念,哪个月呢?”春归神色顿了顿,问她。 “思念的念,天上月的月。” “本名就叫这个?” “不是,主子赐的名。”念月说罢朝春归笑了笑:“我的本名着实不好听,主子说听来向街边地痞无赖,就给起了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儿。” “哦哦。”春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心中却将宋为骂了千百遍,这叫什么事儿?好好一个姑娘家,凭什么就要叫念月?叫念阳念春念夏念冬,哪一个不比念月强? 而后定睛去瞧念月,细瘦的身子,倒是不显伶仃,那一张脸,美丽中带着英气,一双眼亮的紧,是个通透之人呢! 念月感觉到春归的注视,干脆站直了身子:“您可别偷着打量小的啦!您就光明正大的瞧!”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春归又咯咯笑出了声,这女子可真好玩。“好啦,我瞧够啦!”走上前拉住念月的手:“你用不用我帮你拎水壶?你看我,也是一身腱子肉!”说罢亦拉起衣袖,给念月看她胳膊,亦不是较弱之人。 念月被她逗笑了,这大将军怎的讨了这样一个直肠子妻子?与京城那些名门闺秀一点都不一样。 二人比着胳膊进了门,念月把春归按在椅子上:“您快坐吧!主子整日教规矩,这会儿要是看到您帮忙看茶,回头一准儿说我:没眼力见儿!” “他敢。”春归想起念月的名字,瞪了宋为一眼。而后安静坐在一旁听穆宴溪和宋为说话。念月看了茶,便出门去买菜了。 她回来之时,天已擦黑,在门口被姐姐拦住要银子,心急回府做饭,便拿出银子递给她,急急向回走。刚要推门,听到门里春归问宋为:“好好的,叫人家念月做什么?向前看不好吗?” 宋为没有声音。 又听春归问他:“你与念月,没做下糊涂事吧?” “没有强迫她。”宋为声音很低,但念月一字一句听的清楚。 “你真糊涂!”春归似乎是急了:“你凭什么要人家做他的替身!” … 后面的话念月不大能听得清了,替身是什么意思呢?哦,想来是主子曾经心仪某个女子。替身就替身嘛,自己家世那样差,又生的这样普通,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本来也没想与他怎么样,不过是图那一时高兴,这回旁人问起为何叫念月,自己大体可以这样说了:思念的念,某个姓月的女子的月! 这样想着心里倒是轻省了一些,只是这脸上湿漉漉一片是什么? 嗨!怎么还哭了呢!一准儿是高兴的! 念月把泪一擦,推门进去:“主子诶!今日命真好,切到好肉了!还买到最后两坛桂花酿!” 第59章 第 59 章 春归的小娃娃睡在穆宴溪怀中,待饭做好,那娃娃已睡熟,朝床上一放,小嘴儿吧唧两声,翻个身,没动静了。 穆宴溪明明在与宋为说话,然而那双眼如长在春归身上一般。春归筷子没拿稳,他头都没转过来,迅速接住放到她手中;杯中无酒,他算好了一般,给她倒上一小口;春归眼瞅了远处的菜一眼,穆宴溪筷子便过去夹过来给她;他的一只手始终握着她的。 念月的眼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心想这才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沫讷! 春归不想念月站着,拉了一把椅子放在她旁边叫她一同用饭。她喜欢念月喜欢的紧,这女子一丁点不别扭,大大方方堂堂正正,重要的是有趣的紧。头凑过去问她:“那你本名叫什么呢?” 念月捂着嘴笑了笑:“陈大。” 春归笑出声,不住点头:“比念月好听。陈大多顺耳呢!陈大陈大,咱们以后就叫陈大,不叫念月。” 穆宴溪知晓她要多管闲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春归哎呦一声,瞪着他:“怎么这样用力!” -- 第103页 “.....喝酒。”宴溪将酒杯递到她唇边,不许她说话,看了眼宋为。后者低头饮酒,不去看念月,亦没有做声。 真没劲。 念月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她这个人,打小在泥里滚,苦的时候多,乐的时候少,是以该乐的时候便及时行乐。这会儿看着对面的宋为,觉得有些乐不起来。在哪里不是赚银子,多少罢了。从前赚的少,也活到大。 小声与春归聊了许久,直到月亮老高,几人才算作罢。念月来了月事,不必去宋为房中,在屋内洗了脸泡了脚,脱鞋上床。这才想起宋为跟春归说的那句:“没强迫她。”那可不是?主子没说谎,是自己心甘情愿的。约了一个三日,又约一个三日,三日复三日,就到了今日。 再咂巴咂巴念月这个名字,好像真没陈大好听。陈大多好听,那几个泥猴子在巷子口喊一声陈大!那声音传出去老远,可气派了!这样想着听到窗户闷响了两声,跳下床推开窗,看到宋为身上挂着酒气站在那,赶忙问他:“主子,怎么啦?” “好像喝多了,这会儿有点难受。你陪我呆会儿。”宋为面色通红,手扶着窗。他有些心虚的,从前没觉得,给她起个名字,顺口就起了。今日春归问起,他忽然觉得这对念月不公平。生怕她发觉什么一般,小心翼翼看她脸色。 “妥嘞,您等着!”念月披了衣裳跑出去,搬起一把椅子,放到院当中:“来,您坐这,小的陪您赏月。” 宋为坐下去,将她拉到腿上坐着。“坐会儿就回去睡。”将下巴搁在她头顶,轻蹭两下,手放在她肚子上:“疼不疼?” “......”这唱的哪出,从前哪里问过自己疼不疼?“白日间有点疼,这会儿好些了。倒也不是疼的厉害,就一丢丢疼。”念月手指伸出来,拇指食指比了比,意思是不大疼。宋为捏住她手指,笑出声。 二人坐了许久,坐到念月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何时被宋为送进了屋。念月沉沉睡了一夜,第二日睁眼觉得神清气爽,起身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倒是不多,就几件衣裳,将宋为买给她的那些女子的衣裳叠好放在床头,换上自己的短打扮,将头发梳成一条长辫子盘在脑后,这就要出门了。 猛然想起不辞而别不是人干的事儿,于是找了张纸,蘸了墨,好在这些日子学了许多字,不然只能鬼画符了。 “主子!小的去外乡讨生活,您保重!”也不说日后是否再见的话,亦没说去哪儿,把笔一放,这回是彻底走了。念月打小跟男娃一起出门讨生活,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但有一点她懂,她跟宋为,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二人孤男寡女起了性,由着性子做了那些事,念月非但不怪宋为,还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自己何德何能,就尝到了宋为这样仙人一般的男子,多少女人想尝尝不到呢!这样一想,走的更利索。先是回了自己那个破败的家,将宋为这些日子赏给自己的银子留一半给父亲。抹了抹眼泪对父亲说道:“女儿要去挖金子啦!您在家等着,女儿若是有命回来,就给您养老送终。”陈父不发一言,不去问她将去哪儿,何时归。 念月亦没指望他问,径直出了城。 她倒不是冲动之人,这回去讨生活,是想了许久的,只是前些日子舍不下宋为,这会儿觉得好多事放下了,倒是可以走了。 她要去的地儿是兴安,昨日长喜他们刚走,她脚力好,能追上。这样一想,撒腿跑了起来。奔北走的官道上,奔跑的念月如一只小豹,她现在不叫念月了,她叫陈大。以后都不叫念月了,该叫什么就叫什么。陈大边跑边想,为何不去问问宋为呢?他中意的那个女子叫月什么,转念又想,有什么可问的呐!徒增烦恼! 宋为下了职回来,站在院中轻咳一声,以往他轻咳一声,念月会很快推了窗,兴高采烈喊他:“主子!您回来啦!” 今日咳了一声,没动静,又咳了声,还是没动静。心中有些来气,去推她门。门是虚掩着的,里头空无一人。宋为一眼瞧到床上摆放整齐的衣裳,而后看到桌上摆着的那张纸,轻飘飘一句去外乡讨生活,就这样走了。 宋为愣了许久,她一个弱女子去外乡能讨什么生活?莫不是在怪自己昨日在春归和穆宴溪面前轻怠了她?无论如何都觉得她不会走,去哪里讨生活能有自己给的银子多? 直等到天彻底黑了,都不见她回来。于是起身去她家里找她。进了那个逼仄的屋子,看到她的父亲躺在床上,枕边放着几个银锭子,是自己平日里赏她的。 “伯父,念...陈大去哪里了呢?” 陈父咳了几声,伸出手指向外头:“说是去挖金子。” “她一个弱女子,去哪里挖金子?” 陈父摇摇头,不知。宋为突然特别心疼念月,她有父亲跟没有有什么分别,连她去哪儿都不问,就让她一个人孤零零走了。 宋为看了一眼陈父,转身走了。这回是奔城门,揪出守城的士兵将今日出城之人查了个清清楚楚,这才知晓,她是真的出城了,去的应是北方。 这女人真狠。 宋为眼望着前头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将手中马鞭握紧,转身回了府。你即是想走,那你便走。和衣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睡不着,直到第二日天亮。这一宿翻来覆去思前想后,终于想明白,她不仁,自己不能不义,她提上裤子走人了,自己可不是那龌龊之人,得将人后半生照顾到了,哪怕给些银子,让她以后不愁吃穿也成。一个女子去挖金子,简直不要命。挖金子,又是奔北走。应当去的是兴安。兴安在北线。她脑子是不是不好使?等他们到了兴安,早已是冰天雪地,还挖什么金子!不冻死不错了! -- 第104页 在早朝上,宋为突然请命去北线。前日还跟穆宴溪说想迟些日子再走,今日却突然这样开口,穆宴溪莫名看他一眼。而后开口,北线的确是越早去人越好,宋将军既是想去,不如三日后就启程。 皇上自然开心,头点的极快,手一摆:快去! 宋为下了朝,拦住景柯的去处。 “大皇子,末将有一事想请示您。” 景柯因着清风的原因,许久未与宋为打过交道,今日被他拦住,倒是有些意外:“宋将军请讲。” “兴安的金矿,现如今是您在管吗?” “是,怎么了?” “女人也能下矿了?” “女人?自然不能下矿,女人去那里,要么做厨子,要么犒劳爷们。”景柯手揣进袖中,看了看宋为:“要送人进去?” 宋为听到那句犒劳爷们,心中刮起一阵飓风,她不会真要走那下道吧?在自己府上有什么不好? 景柯看宋为魂不守舍出了宫,有些纳闷,但也没心思猜他究竟怎么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舒月要随母后去庵里修行,说是为祈祷国泰民安。景柯自是知晓她是为躲着他。 回了府,径直奔舒月的房间。舒月想到要离开这王府,心里舒爽不少,这会儿哼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小调,正在收拾衣裳。见景柯进来,直起身指着面前的物件,是从前景柯喜欢的一些小玩意,鼻烟壶、扳指等:“这些呢,我收拾出来,放到明面上,你想用抬眼就能找到。母后在庵里给星儿单独安排了一处院子,这样不会冲撞神灵;过些日子,送他回来看你。” “随便。”景柯坐在椅子上,有心想与舒月掰扯几句,又担忧自己说话过火。“你就这么不愿留在府里?” “说的什么话,随母后去祈福,是造福苍生的大事。” “宋清风的书院你不管了?” “凡尘书院我交给别人了,穆宴溪大将军的夫人。” “你何时与她交好了?” “内宅之事你也要管?” “不管。”景柯站起身,走到舒月面前:“舒月,你今日下的决心,我看到了。打今儿起,你做什么事,与我一点干系没有;我是死是活,也不劳你费心。你不就是一心和离吗?这事儿我应下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一个唾沫一个钉,你在庵里好生待着,等着那道和离圣旨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请假不更 周五补上 第60章 第 60 章 舒月停下手上的动作,直起身来看着景柯:“我不信。” “那你等着瞧。”景柯忽然笑出声:“你当真以为关山月是什么好人?你问过他当年为何会走吗?” “我想和离,与他无关。” “你当真以为你我和离,就能跟他圆满?你是高估了自己还是高估了他?就凭你,一个身无长物的花瓶?”景柯属实等了几个月,等她说句软话,这几个月,他放下身段,哄她逗她,她眼都不抬。她想躲到庵里,那便随她去吧! 舒月不愿与景柯说话,他这人打小养尊处优,一旦那股子劲头上来了,便口无遮拦,只图一时痛快。说狠话谁不会?舒月兴许能说的更好,但她懒得说。弯身继续收拾东西,而后将一小袋衣裳拿出门交给丫头:“你们在外头等我,我随后就来。” 看丫头走远,这才走回到景柯身边,踮起脚手捧着他的脸。景柯的神情她看的清楚,他难过之时,浓眉会皱起,嘴角微微向下,这神情,在宋清风成亲那天,舒月见过。“景柯,你我夫妻一场,你多少了解我,我这人,不说狠话不是不会说,是不愿说。说到底,咱们还有星儿,总不能两相厌憎。你若是愿意和离,那我便等那道圣旨;你若不愿,从此我在庵中与青灯古佛为伴,了却残生。但…”舒月看到景柯眼睛通红,心道这个挨千刀的终于为自己心疼了:“但,我想你明白,我与你和离,并不是因为关山月。是为我自己。” 这一别,山水相隔,若无归期,便是佳信。 景柯猛地将舒月抱进怀中:“别走,求你。”他哪里开口求过人?只这一次,闹过这一次,便知舒月分量。是真不想要她走。适才说那些狠话,说过了,心里更刀剜过一样,到了这会儿才知晓,有些人,无声无息的,便成了那个离不开的人。 “对不住你了,景柯。母后的车马就在城外等我,片刻不能耽搁。你保重。”舒月推开他,走出门去。 再回头望一眼,猛然记起二八年华甫踏进王府,下人齐整整列在两旁朝她施礼。那时的她觉得过于隆重,脸儿通红。这王府很大,舒月走了整整半个时辰才走完,在这里这么些年,有一些地儿后来再未去过。景柯觉得她将这王府管的很好,着实有些惭愧,帐是管家管的,她偶尔翻一翻,其余的事情,她从未管过,竟是安稳做了十余载闲散王妃。 跨上马车,关上车门,车队浩浩荡荡向城外驶去。最豪华那辆,是当今皇后的。她的夫君而今住在宫外,那后宫空空荡荡,余一些望眼欲穿等皇上回头的女人;其次那辆,是舒月的,她的夫君不想她走,然而那王府除了星儿,再无她可恋之人。一个想逃离,一个想放弃。 是空城。这京城空空荡荡。 舒月推开窗向后看,王府越来越远,景柯站在路的尽头,他的脸舒月不大能看的清,只觉得这样模糊的他,反而更好。 -- 第105页 景柯看着舒月远去,回到她的屋内,看到她从前最爱的锦衣华服、金银珠宝,竟是一样都未带走,大有洗尽铅华与过去决然而别之意。他从未认真思索过舒月要什么,舒月到底要什么呢?那时府里人多闹腾,舒月躲在自己院内寻清净,要么伺候花草,要么绣花制衣,要么在塌上小睡。她常说那些小的一刻不得闲,爷去哪屋睡了爷赏哪屋东西了,吵得她脑仁疼。她时常说,真想寻个清净处,不惹尘埃,哪怕闲坐看日落也好。 那时景柯笑她那样热闹喜庆之人,若是放下这荣华富贵,景柯将脑袋摘下给她。她每每听到这句都去拧景柯的脸,哎哎哎,别瞎说,你那颗头那样沉,我要来做什么! 从前她的话景柯没有听进去过,这会儿屋内空空荡荡,她的话倒是一句一句冒了出来,清清楚楚,仔仔细细。舒月说太吵了,我想要清净呢! 舒月含笑讲出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景柯从前从未当真。 竟然都是真的。 景柯走到院外,看着舒月种的花草。这会儿春意正浓,那秧苗破土而生,舒月说心烦时候给花浇浇水,能洗去一身尘埃,连带着将心洗个透亮。 景柯拿起那水壶,灌了水,帮她浇花,将自己一身尘埃洗去,也连带着将自己的心洗个透亮。这才出了府,又奔皇宫里去。这会儿可是得放手了,舒月决然成这样,他在把着不松手,到头来谁都苦着。舒月说得对,还有星儿呢,哪就能闹的那样僵,好聚好散。 父皇倒是开怀,见到景柯朝他摆手:“送你母后了吗?” 景柯点头:“送了。” “你母后一心修佛,为天下苍生祈福,这是好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话。” “父皇。”景柯坐下,看父皇满面春色,小声问他:“您可有想过,废掉母后?” 文华帝的握笔的手顿在那,眼缓缓移到景柯脸上:“这话是你该问的?” 景柯忙起身跪下,头磕在地上:“儿臣知错了父皇。儿臣从前与父皇提过,舒月想与儿臣和离。今日舒月走了,走之前对儿臣说,若是儿臣不与她和离,她愿常伴青灯古佛,从此不踏进京城一步。”景柯不知怎的,在自个儿父亲面前哭了:“是儿臣对不起她,儿臣从前太过荒唐,忘了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剔透人。” “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文华帝笔丢在景柯身上,想了想,又捡起手边的折子扔过去:“不许哭!” “儿臣求父皇,下一道和离圣旨,成全舒月吧!” 舒月是文华帝为景柯选的妻子,景柯是大皇子,他的亲事是他最费心的一回。那时京城的贵女看个遍,都觉得配不上景柯。单单那舒月,笑起来没心没肺,哪里有贵女的样子,心思却干净。文华帝相中了舒月,觉得配自己的儿子最好。于是问过舒月父亲,下了一道圣旨,将她配给了景柯。 文华帝觉着自己这根线牵的好,这二人十余年来举案齐眉,恩爱有加。舒月性子大方,不计较景柯胡来,把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哪晓得,从前不闹的人,一闹起来就是和离? “胡闹!”文华帝一巴掌拍在桌上。 “父皇!”景柯头磕在地上,那重重一声亦磕在文华帝心上。他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觉得有些认不出,过了许久才说道:“皇位与和离,你选一样。你心里清楚,我朝没有皇子和离的先例,这个例不能为你破。你若是一心选和离,那这江山,朕自然不会放心交给你。” “和离。”景柯直起身子看着文华帝:“请父皇成全。” 拿到和离圣旨攥在手上,刺的手心生疼。景柯起身前又问了一遍文华帝:“父皇,您可曾想过废掉母后?” 文华帝仍旧没有答他,颓然摆了手,要他走。 景柯片刻没有等,翻身上马直奔城外,直到月朗星稀,追到舒月第一晚住的驿站,叩了她的门。舒月睡眼朦胧开了门,看到疲惫不堪的景柯,他一步跨进来,对她说道:“圣旨来了,与我一道接旨吧!” 景柯不待舒月反应,便将她拉跪在地,对那大太监说道:“宣旨吧!” 舒月耳边灌进无尽的风,十余年王府岁月倏的一下吹过去了,直至大太监念完了那句钦此,她才缓缓转过头去看着景柯。 “谢恩吧!”景柯没有看她,弯身磕了头,而后接过那道圣旨递到舒月面前,看着舒月满眼的泪,心中刺痛:“从前欠你的,今日算是还清了。愿你此生尽兴。” 他决然转头瞬间,听到舒月轻唤他一句:“景柯。” 步子还是停下了,想听这样的关头,舒月会对他说些什么。是一句谢。“多谢你,景柯。” 倒是不必客气,景柯摇摇头出去,跨上马飞奔而去。 直到这一刻,舒月仿佛才又见到十年前的景柯,刚与她成亲的景柯,鲜衣怒马少年郎,嬉笑怒骂豪情万丈,心中自有乾坤定论。是她,差一点爱上的景柯。 ======================================= 舒月的信到了清风手中之时,江南已是六月。 阴雨连绵的江南,雾气昭昭的云烟。秦淮河边躺着两支小船,风一过,船尾摆一摆。皇上赐给澜沧的宅子就在秦淮河边,推开窗,便能看到烟雨江南。 清风没有住进去。 她单独找了一间客栈,白日里出门学制香,傍晚回到客栈听外头的秦淮曲。澜沧治水走了有一段日子,时常写信给她,她看看便放在手边,极少回他。 -- 第106页 舒月的信却是要回的。 她信中讲了许多有趣的事,在末尾才云淡风轻提了一句:而今不是王妃了,下回见面,请唤我舒小姐。 清风不知怎的,手一抖,那信抖落到窗外,轻飘飘落到秦淮河面上,沿河而去。从前在京城极少听闻有哪家名门闺秀和离,那会儿寻常百姓和离闹到衙门,府衙劝一劝,便又回去过。那府衙时常这样劝:“眼一睁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了,哪里就有过不去的坎?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没有隔夜仇。” 一滴雨落在清风脸上,这才发觉雨下的急了。连忙起身关窗,看到远处一个人,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衣摆,在雨里走。这会儿起了一阵风,将他的伞掀到身后,他转过身去将伞打好,又转过来快步走。匆匆旅人欧阳澜沧,不知是打哪回来? 清风将头缩回来看了他一会儿,这些日子应是累坏了,前段日子壮硕起来的身板,这会儿似是瘦下去一些,伞将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直走到清风窗下,她低头望去,那伞是一朵大蘑菇。于是起身关上了窗,拿起帕子擦拭发上的细雨。刚放下帕子,听到外头敲门声,懒懒问了句:“哪位?” “是我。”澜沧声音带着一些乏累,清风起身去开门,他身上的潮湿之气扑到她身上,看清风面皮上起了鸡皮疙瘩,忙后退一步:“有凉气。”将伞合上立在门外滴水,自己又站了会儿,这才再次进门。接过清风递给他的帕子,将适才无意间被雨打湿的脸和头发擦了擦,又将外衣脱掉和湿鞋子脱掉,折腾半晌,打了一声喷嚏。 “着凉了?”清风转头去倒一碗热茶给他,澜沧又喷嚏一声,揉了揉鼻子才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有一些。路上走得急,睡的差,进了金陵,又被雨拍了。”说完站在一旁看着清风。上回事毕便被急报召走,期间兜兜转转见过两回,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只将金陵的宅子告诉她,要她去住,她却不肯。这会儿站在那,无论如何觉得不自在,轻咳一声,请她再帮忙倒碗热水。 清风哦了声,接过碗走到窗边,碗刚放到桌上,便被他拥进怀中:“你别转头,这样就成。我应是着凉了,这样抱一下就成。”手探过去握住清风的,下巴搁在她肩膀,闭上眼睛听窗外雨声。 这雨声着实比嚎哭声好听。澜沧听了几十日哭声,所到之处,孩童尖锐的哭声、老妪呼天抢地哭声、老汉捂着眼闷声哭,直哭的他一颗心碎了几回。这回终于体会到为何皇上有时会砍人,有一些蛀虫不砍留着做什么? “清风。” “嗯?” “前些日子又路过姑苏,你的刺绣夫子问你的功课。” “哦哦,并未拉下。”澜沧有心想问他是否想自己,但觉着这句话问着属实多余,于是嗯了声。 “嗯…”澜沧这样抱着她,觉得安稳,上眼皮下眼皮狠狠打了一架,终于是撑不住了:“借你这里小憩片刻可好?” “不好。”清风说是不好,却挣开他怀抱,将被子扯开铺好,枕头拍了拍,而后在枕边放一方帕子。她眼下嘴硬,心却软。累成这样的欧阳澜沧,她自然狠不下心来赶他走。又去打了热水放到床边。 澜沧心柔了又柔,抬头朝她笑笑,烫了脚,浑身暖了,鼻尖有了细汗。清风去端那脚盆,却被他一把拉到床上,心惊了言语自然就急:“不是说要睡觉?” “是。” “……”她眼里的疑问化不开,澜沧轻笑出声,将她揽在怀里:“这就睡。”话音刚落,呼吸就沉了。手劲却是没小,紧紧抱着清风,生怕她逃了一般。清风这些日子亦睡不好,多少有些担忧他,这会儿他回了,她心放下了,亦闭眼睡去。 这一觉就着雨声,睡的极沉。江南六月的潮湿,被澜沧温热的身体烘干了,清风中意那温热,又向他怀中靠了靠,待她睁眼之时,雨还在下,听到叩门的声音,小心翼翼从澜沧怀中移出身子,披上衣裳去开门。 “还在睡?”雪鸢是在问澜沧。 清风回头看了看,点点头。 “楼下叫店家一直热着老鸭汤呢,要下去喝一些吗?” 清风摇摇头:“睡不够。” “那您快去睡,我们几个都在楼下,有事儿您跺脚就成。”言毕轻轻关上门,走了。 清风有些冷,脱了鞋上床,又去澜沧怀里寻了个位置,刚要闭眼,看到澜沧的眼睁了一半,哪怕只睁了一半,里头的光却很盛,令清风有些想逃。 “身子凉吗?”澜沧手去寻她的手腕,冰凉凉。攥在手中焐着。 “这些日子没见清晴天,哪儿哪儿都潮乎乎的,睡着睡着就觉着是睡在水面上…” 澜沧笑出声,将她拉进怀中,被子将二人裹紧,这才又问她:“要回京城吗?” 清风想起舒月那封信,心思倏的动了动,又留恋江南山水,左右都不是,于是眉头皱了皱。澜沧的唇追上去,将她眉头烫平:“不许皱眉。” “......” “不许瘪嘴。”唇追过去,将清风那句“我没..”堵了回去。这一吻,将日思夜想的人吻的气喘吁吁,拦住他的手:“月事..” “嗯。”澜沧只嗯了声,却不住口,顺着衣领起来的缝儿将唇递了进去,直到清风急急的说了一句别闹才住了口,兀自笑出声来。 -- 第107页 第61章 第 61 章 清风决议学完制香再回京城。她沉进一样东西里,若是到了一半就放手,日后想起定会觉得难受。 金陵的雨接连下了十几日,从未离开过京城的她,这会儿身上起了细小红疹,奇痒难耐。加之月事在,整个人有些病恹恹,躺在床上做病西施。 静念去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湿气重,睡不稳所致,写了方子便走了。 清风窝在床上喝了两日药,见了好转,澜沧才走。 澜沧这回去的是常州。当年废太子出事,盗的那批官粮便是盗的常州的。常州地处洼地,水患最甚。城门口正在济粮,澜沧和静念站在一旁看了许久。那大锅里,只有几粒米,舀到碗里,是米汤。 “大人您瞧。”静念手指着一个人,那人抱着一个空碗,排在很远的地方,眼睛看着澜沧,在他们目光看过来之时又迅速的躲开。澜沧将眼移开:“不必看他。咱们走。” 二人看了许久,这才奔常州府衙走去。 “静念,你之前在山上与师父修行,在这附近吗?”从前听静念讲话,有一些吴侬软语味道,现如今倒是听不出口音了。 “不是,北方,但师父是江南人。不知为何去了那边。” 澜沧应了声哦,带着静念进了府衙。这会儿府衙里没有什么人,一个衙役正坐在门口打盹儿,看到澜沧进门,问了句:“何许人也?” 静念刚要开口,被澜沧拦住。 “过路人。讨口吃的。” 那衙役仔细打量澜沧许久,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这才起身说道:“哪里有吃的?吃的都在城门口。我们也是到了时辰去那里打。” “哦哦。”澜沧应了声,而后左右瞧瞧:“怎么人这样少?” “被府尹带出去办差了。” 澜沧带着静念出了常州府衙,随便在一条街上寻了家客栈住下。到了夜里,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澜沧写完折子要上床睡去,在床上躺了许久无法入睡,恰在此时,听到门闩几乎可见的响了声。 他轻轻坐起,闪到床后,看到门开了,一个蒙面人进了门,手中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澜沧握紧了拳头,穆老将军说的对,世道险恶,不定何时就有人对你起了杀意,尤其是在常州。 那蒙面人走到澜沧床前,看准被子凸起之处,猛然刺了下去!澜沧的拳头刚要挥出去,就见一个人影窜到面前,朝他脖颈砍了一手刀,那人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澜沧赶忙去关门,而后见静念将那人结结实实绑了起来,这才问他:“听见了?” “就没睡。白天看他就不对,一双眼贼溜溜,也不像讨粥之人,倒是吃的肥头大耳。” “多谢你。” “大人,您说接下来怎么办?常州应是有人盯上咱们了。奔着要命来的。” 澜沧点头:“这样,咱们这会儿冒雨去府衙击鼓,动静闹大点。倒是不怕他们下黑手。皇上派了暗卫的。不想惊动他们,是以未叫暗卫出来。” 静念一听,大人是有算计的,适才吊着的心放了下来。拉着那昏死之人出了门,到了常州府衙,直接击鼓,鼓声在雨夜里传出一里远,家家户户灭了的油灯悉数亮起,府衙大门才打开。还是白日那衙役,披着衣衫睡眼朦胧:“何人击鼓?”看到斗笠下那张脸,愣了一愣,扔下一句你等着!转身向里跑。 常州府尹尹明,跌跌撞撞跑出来,看到澜沧忙弯身请安:“下官给丞相请安。” “免礼。”澜沧指了指身后的人:“这个人,在本官熟睡之时欲刺杀本官,府尹派人去查他的底细。本官在这里等着!”澜沧说完坐到上位上,手指敲了敲桌面:“看茶。” 那常州府尹尹明从前是见过澜沧的,从不见他有架子,今日端起了架子,令他深感不妙。连忙跪下:“在常州出现这种事,下官罪不可恕!这就派人去查!” 说是派人去查,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说这人是常州边上一个村里的混混,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没有成亲。整日跟些不三不四之人一起玩,兴许是想偷丞相的银子。 澜沧点点头:“多谢。”而后坐在那喝茶,对此事只字不提。 过了许久才说道:“今日进城,在城门口看了会儿,常州府衙放的粥,没有米粒,只有米汤。朝廷的粮还未到?” “到了,到了,下官看粮不多,不敢用太狠,担忧过些日子没有吃的。” “此言极是。带本官去看看你们的粮库,以及放粮的账本。” “是。” 打开粮库的门,里面堆着满满的粮食,澜沧朝静念使了个眼色,他走上前去,逐一检查。确保没有问题,才朝澜沧点头。只见澜沧拿起账本,仔仔细细的看,确认对得上,才对尹明命令道:“明日放粮,要确保每人的粥碗里,有半碗米。若是做不到,常州府就直接发生米吧!” 尹明忙点头。 “既是安顿好了,本官便走了,去下一处。澜沧说完带着静念出了城。跑出十里,找了个地儿呆着,过了半晌一个人跑了过来:“不出您所料,这些粮食连夜装上了马车,奔下一处。” “不要打草惊蛇。看看究竟多少府尹相勾结,这背后的主子又是谁?单他们几个喽啰,不敢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明儿一早,按照从前的法子,安排人去放粥,粥由府衙做,放咱们开放。我看他们还能演多久戏,不将这些粮找出来,愧对江南的百姓。” -- 第108页 又将写好的折子递给暗卫:“快马加鞭给皇上送去。” 这一折腾,天就擦亮了。 眼前是一条无人小路,路旁一个牧牛老翁,看到二人走近,将身上的蓑笠盖严。细雨如丝,远处的草动了动,一只兔子钻了出来。而后,数十人骤然出现。静念放眼望去,远处的树上立着一个人,手握一把良弓,今日怕是有去无回了。 “大人。”静念双手拦在澜沧面前:“待会儿小的杀出一条路,您跑。” 澜沧四下看了看,竟是没一处可以跑的地儿,只得对静念说道:“若是真交代到这,反倒是我对不起你。你在京城上的好好的书,被我弄来江南来趟这趟浑水。” “小的乐意。” 一支暗箭飞了过来,澜沧只觉天昏地暗,再无知觉。 =========================================================== 清风眼见着秦淮河的水涨了起来,百姓将包裹举在头顶,冒着雨将其顶在头顶,在岸边疾行。 “小姐,城门口聚集了一大批逃难的人,眼下是想进来的人进不来,想出去的人出不去。适才问了店家,他不准备走。这会儿许多客人逃了,刚好举家搬到三楼来,说秦淮河这些年淹水,水势再如何大,只要地势足够高,囤够吃的,就不怕。总会下去的。”雪鸢一边讲话一边将窗关严,扭头走到床边给清风裹好被子,又将药丸端过来:“从前咱们在京城,真不知这南方夏天是这样,总以为天下太平。这回知晓了,真不是人遭的罪,单这潮湿,就受不住。” 清风将药喝了,又朝口中塞了一颗蜜饯,问道:“小七呢?” “小七去帮忙了。清早衙役挨家挨户敲门,问有没有能做体力的,去城门口帮忙放粥。他自告奋勇去了。” “今日起开始放粥?不是前几日?”清风记得澜沧走之前说起,金陵马上安排施粥给过路的难民,但听雪鸢的意思是今日才施? “是呢。是今日开始的。” “哦。”清风懂得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但这金陵府晚了这么些日子才动手,难免令人生疑。于是下了床穿好衣裳,找了把伞:“还未见过施粥,咱们去瞧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直奔城门,走到那,雨势见大,排队的百姓伶仃在雨中站着,瑟瑟发抖。小七与人争的脸红脖子粗。清风走上前去,拉住小七:“这是怎么了?” “小姐你看!这哪里是施粥,一碗水!连个米粒都没有!” 清风顺着小七的手望去,可不,一桶米汤,不见米。面色沉了沉,对小七说道:“咱们走吧!”小七不愿,看到清风的眼色,随她走了。清风从未这样气过,从前听澜沧说起过,当年就是因着对官粮动手脚,太子被废。这会儿澜沧应是在常州,想来无法分身。 她坐在客栈里冥想,突然想起一个可靠的人。严寒,他是宋为的部下,今年被调到这里。于是写了封信叫小七赶忙送去。夜雨滂沱,清风和衣躺在床上,听到屋门一声轻响!她握紧手中的绣花针,身子悄悄向床内缩,待那个影子窜到床前,清风的针已刺进他手臂,他闷哼一声将短刀刺进清风被子,清风忽起蛮力,将短刀刺进他胸腹,看他缓缓倒下,这才跑下床,推门跑了出去。 雪鸢去迎小七,看到仓皇的清风,忙跑上前去,一把接住她。 清风抖的不成样子,将他们带到自己的屋内,小七掌了灯,看到床上躺着的人,血已将被褥渗透。这会儿男子汉气概上来了,想上去给他几拳几脚,被清风拉住了。“严校蔚到哪儿了?” ============ “还是没有消息吗?”清风问一旁的严寒。 严寒摇摇头:“没有。一点头绪没有。” “我有头绪。”清风起身将营帐的门关上,而后才开口:“放粥那一日我去城门口,小七与衙役吵了起来。那粥里没有一粒米,只有米汤。到了夜里,就有人来害我;澜沧亦说过,今年朝廷的官粮比往年多,然而几个地方放粥,却是糊弄着的。容我大胆猜一猜,一些府衙的人串通了起来动了朝廷的官粮。再大胆猜一猜,上头有人动了歪心思。澜沧是在常州地界消失的,就在常州查。” “好。”严寒起身出门,临行前对她说道:“许多事即便不愿说,也得想在头里,兴许咱们找到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清风没有答他。 不知如何答他。 营帐外喧闹一片,清风的思绪被打断,出去一看,外头来了几匹高头大马。打头的那个男子,八面威风,是穆宴溪;跟在他一旁的,是一个人间精灵。清风的心念动了动,春归。犹记得那年冬季,她梳着两条长辫子,将披风递给她:“我来!”利落爬树采雪。 他们怎么来了? “三小姐。”春归面色有些惨白,到她身前站定:“是死是活都得找回来,穆宴溪说了,这事交给他。” 事出好几日,清风惊惶过无助过,却未哭过。看见春归,不知怎的,眼泪吧嗒落在手上。春归走上前去,抱住了她:“别怕,还有我和穆宴溪呢!谁敢动他,咱们灭他们满门!” 清风在春归肩膀上点头,过了许久才直起身子,抹了把泪:“对不住。” 春归笑了声:“都和离了,你哭什么!哭旁人相公?”是在逗她。去年欧阳先生给她写过一封信,信中说起二人和离之事,寥寥几笔,却心痛难挡。春归知晓二人有误会的,也知晓欧阳先生看重她。不然已经说好的在京城见,怎么就慌张的随她奔了江南。还不是怕她到了江南,把持不住? -- 第109页 “这里的事皇上知道的。还派了暗卫。半月前派穆宴溪过来帮他,哪成想半路得知他的事。你倒是不必过于担忧,皇上的暗卫不是吃素的,这里有一个算一个,没人打的过。穆宴溪说这会儿还没消息,便是好消息。”春归将穆宴溪的话告诉清风,她没说后面的事,穆宴溪讲了这些话,春归气的要死,在路上与他吵了一架,说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净说风凉话。 穆宴溪见她二人说完话,这才过来:“听闻三小姐抓了个刺客,这会儿再去审审。欧阳大人的事,着实不必过于担忧。”说完深深看了春归一眼,也不与她说话,转身走了。春归知晓他在别扭,拍了拍清风的手转身追上他:“你是不是没完了?怎么哄都不成是吧?” “是。”穆宴溪站定:“你说的话太重,我不能生气?你与他从前的事,我可曾多问一句?他为何和离,你真当我不清楚?你若是对他还有绮念你趁早说!” “你!”春归气的小脸儿通红,手指着穆宴溪:“你再说一遍!适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凭什么你要本将军说本将军就说?”穆宴溪生气之时,会在春归面前自称本将军,这会儿气已经冲到头顶骨,无论如何消不了。 春归想与他仔细掰扯,想想还有要事,不能恋战,只是多问一句:“欧阳先生为何和离?” “因为你。”穆宴溪幽幽一句,说完转身走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春归。因为她?她想不通,欧阳先生和离怎就是因着自己了?自己与他好几年不曾见过,甚至极少有书信往来。欧阳先生的性子,也不是随意娶一个女子的人。 她头脑中念着这事,再看清风竟有些不自在。在她营帐门口转了许久,一狠心推门进去了。进了门,有些想与清风聊聊,看到她后又不知从何说起。 清风发觉春归在看她,红着眼朝她笑笑。“这一路山水迢迢,一刻不得闲吧?” 春归这会儿也不好再说自己着急欧阳先生的事了,只得点头说道:“穆宴溪这人,最容不下这等事。生怕慢了酿成大错,大致有四五日没有正经睡过了。” 清风听她这样说,再看她的脸色属实憔悴:“先歇会儿吧?” “好。借你的地儿,不想理穆宴溪。”春归说完在清风的床上一躺,不拘小节。 “穆将军招惹你了?” “哼!”哼了声后眼皮打架,瞬间睡熟。 清风听她呼吸沉了,发觉她当真睡了。从前与她玩过一些日子,只觉得她是奇女子。这会儿仔细打量她,看到她睡着之时眉眼间孩童般的纯净,心中喜欢不已。那会儿知晓澜沧心中有她,竟一点不恨她,所有怨恨都在澜沧身上。 春归的眼幽幽睁开,将清风逮个正着,令她躲闪不及,一时间通红了脸。春归咯咯笑出了声。清风被她一笑,亦觉得适才自己盯着她看属实奇怪,羞赧的笑了笑。 “穆宴溪说你和欧阳先生和离,是因为我。”这会儿不那么尴尬了,倒是可以问她。 清风点点头,又摇摇头。 “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呀!到底是不是因为我呀!”春归一急,起身盘腿坐在床上,一双眼瞪的溜圆,等清风给她交代。 清风被她问的愣了半晌,连忙摇头:“不是因为你。”根本不是因为她,是因为欧阳澜沧心中有她。然而这事怎能算到她头上呢!对她多少不公允。 “哦哦哦。那我一会儿就去找穆宴溪,让他跟我道歉!他上嘴皮碰下嘴皮,就安个罪名给我。我与他没完!” “......” 春归看清风,觉得这女子像从前一样,娇憨的狠,再仔细瞧,眉眼间的温柔跟这江南烟雨有的一拼。与欧阳先生般配的紧。又躺倒在床上:“欧阳先生给我写过一封信,是在你们和离后。” 清风听她这样说,放下手中的帕子,看着她。 “他信中说,那段时日觉得日月无光。觉得自己辜负了你。” 春归说完哼了声:“和离好!过的不顺心就是要和离!一会儿我也要与穆宴溪和离!让他与我闹!”这样说着,气竟然上来了,穿上鞋蹭蹭蹭向外走:“我先与他和离,然后回你这里睡!”春归朝那边走,迎头撞上审完犯人的穆宴溪,刚要开口被他捏住脸,与严寒交代完事情才放下手:“气呼呼的干嘛去?” “我要与你和离!”春归脖子一梗,这几天的气到了这会儿算是撒出来了。 “嗯,成。你来,咱们去写和离书。”穆宴溪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头向营帐走。春归跟在他身后,觉得自己气势不能输,一会儿进门就要对他说和离以后小春归与自己过,不许他看! 然而进了营帐就由不得她了,穆宴溪眼疾手快关了营帐门,一把扯过她恶狠狠问她:“适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要和...呜呜..”春归就知他放阴招,在他怀中拳打脚踢,听他在耳边沉声说道:“过了这关,再说和离之事!” 这关哪里就能过了,整个人被他拆吃入腹,不留一丝矜持。而后抱着她在怀中,说道:“一会儿我出发去找欧阳大人,你留在这营地里哪里也不许去。” 春归还在喘着,听他这样说整了整呼吸才开口:“能救出欧阳先生吗?” 穆宴溪听她这样问,刚灭掉的火气又烧了起来。坐起身穿衣裳,一边穿一边说道:“舍命救他,保证他活。我死了你择良缘再嫁。左右你心里也不顾我死活。” -- 第110页 “穆宴溪!”春归拿起枕头丢在他背上:“你再说这种话!我就给小春归重新找个父亲!” “你敢!” “你试试!” “......”穆宴溪自然不敢试,一双眼通红,过了许久才幽幽说道:“一句软话都没有。” “没有。说再多软话都不及你心中给我编排的戏码,你若是不信我心中有你,我说软话有什么用?”春归别过头去,闹了好几日,这会儿觉得委屈的紧,眼泪就在眼里打转。这下被穆宴溪看了去,忙弯身抱在怀中:“好了我错了,不许哭...” “那你说你再也不胡思乱想了!”春归在他怀中将泪水蹭干净。 “再也不胡思乱想了。”唇点在她唇上:“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还有七万字。 第62章 第 62 章 春归在营帐窗前坐着。 若是没有这水患,雾蒙蒙的江南当真是人间好去处。她却没有看风景的心思,一颗心都随穆宴溪去了。清风缓缓走到她身边坐下,递她一杯热茶。 春归的将杯子贴在脸上,口中抱怨道:“好端端的六月,眼瞅着要到七月,怎的这样冷?” “许是连日阴雨,晒不到太阳,就会觉得冷。” 春归点点头:“也不知穆宴溪到哪儿了,有没有找到欧阳先生?”她对澜沧的担忧是真的,眉梢眼角写完忧愁。“欧阳先生命苦,本可以早几年进京赶考,却因着照顾他重病的娘亲,一直不肯走。他娘亲去世之时,他难过的快要死掉了。那样晴朗一个人,如眼前的江南一样,看不到晴天了。”春归说到这里停下来,手抓住清风的:“三小姐别嫌我啰嗦,不知这些欧阳先生与你说过没?” 清风摇摇头。 春归心里有些急,连这种事都没说过,你们一起过日子是从来不说话吗?想来两个温吞的人真是难成事啊!心中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欧阳先生之所以叫欧阳先生,是因着他在无盐镇教书。从前的无盐镇但凡一个会念书的娃娃,张口背的诗提笔写的字都是他教的。” “他喜欢教人读书。也教过从前的太子。” “是了。我们相识亦是因着我不识字,他来吃面,阿婆不愿收他面钱,于是他教我识字相抵。教了整三年。”春归说到这里,看清风的眼很亮,并未排斥,于是多说了些:“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人呢,还是要向前看。”春归说到这里起身捏清风的脸:“你们二人成亲那么久,竟连从前的事都未聊起过!这叫什么事儿!我和穆宴溪,连他十几岁第一回 开荤都说起过!要相伴到老的人,哪里就那样远着了!” “开荤是什么?”春归遣词造句新鲜的狠,清风当真是不懂。 “开荤就是...第一回 与女子成事啊!” “这些都要说?” “...不然呢?二人干对着,那得多远呐!” 春归的话被直直送到清风心中,可不是远着?那会儿想近一些,总寻不到法子。想来二人都如那画中人,不会动,被人画了什么距离,便是什么距离。近不了。远不了。不仅是澜沧的错,自己也有错。性子那样淡的人,澜沧多说一句恐怕都会担心惹自己生厌。 外头一声急报,打断二人的交心。清风与春贵抬腿跑了出去,听到那大头兵对严寒说道:“丞相受了伤,好在性命无忧。这会儿正奔着这边来,明日傍晚能到。” 清风听到性命无忧,眼里的泪便止不住,泪眼朦胧之中看向春归,她已经跳了过来抱住了她。她手劲大,将清风抱起在地上转了许多圈。严寒在一旁笑出了声,这两个女子,一静一动,果然世上女子各有殊色。 春归高兴过了,将清风抱到一边:“快,收拾行李。” “?”清风愣在那,不知她此言何意。 “傻不傻?既然知晓他没事,便不要在原处等着他。要他去追你寻你,心中惦记你又见不到你,再见你之时才会让你看到本来的他!” “……”清风忽然明白了春归的用意,一张脸腾的变红。任由春归帮她张罗行李,最终送上回京的马车。 澜沧经了生离死别,再不愿离开清风。一路车马奔波到了金陵,却看到空空的营帐。春归站在那里诡笑:“欧阳先生,三小姐说既然你伤势无碍,便先一步回京城了。与你有缘再见!” 澜沧扑了个空,忽然觉得这金陵一日都待不下去了。却又被穆宴溪按下,只得任由一颗心,随清风去了。 清风离开江南几日,脑子里都是春归。记的最深的便是春归跳起来向外跑:“我要与穆宴溪和离!”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去思量,春归的底气是生来就有还是因着穆宴溪的偏爱才有? 从前的清风很懂事,从不与澜沧将那些烦心之事,好的坏的都藏在心中,亦不像春归那样,想要什么都不藏着掖着。然而那样懂事的清风,她自己都不喜欢。亦在纸上认认真真写下自己喜欢什么,除了那些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不喜欢在与澜沧成亲之时带着的那股子卑微,不喜欢与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喜欢看到那些他写给春归的信连问他的勇气都没有,不喜欢一逃再逃;喜欢澜沧在那个下雪天到她门口,喜欢他一口气追到江南,喜欢他吃醋将自己拖进屋里...她喜欢的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活着,想做什么就去做。如春归一般。 -- 第111页 那这会儿最想做什么呢?这会儿最想回到澜沧身边。这不丢人。这有什么丢人的呢!叫车夫调转车头,回了金陵。 她进城之时金陵的雨已经停了。清风明月,原本的江南。马车悠悠在澜沧的宅子前停下,站在门口许久,才叩响了那扇高门。看门的老先生应是有八十岁高龄,走起路来如蜗牛散步。清风随着他缓行到澜沧的卧房前,点头谢过他,轻轻推开门。 澜沧正坐在窗前写着什么,听到有动静抬起头望过来,看到了日思夜想的清风。手中的笔顿了顿,缓缓站起身,也不敢向前迈一步,以为是梦境。 清风笑意盈盈看他,好像自打和离,从未像今日这般,放下一切杂念,单纯的这样看着他。 “午后做了一场梦,你坐在小院里绣花,梦醒了就看到你,何其有幸。”澜沧说着兀自笑出声来。 “还梦到什么啦?” “还梦到你说以后就呆在我身旁,不走了。” “还有么?” 澜沧脸红了红:“其他的倒是不可言传,只能意会了...” 清风笑出声,跑到他面前:“伤到哪儿了!还疼不疼?” 澜沧解开自己的衣扣,腹部绑着绷带:“还有点疼。” 清风心疼了,眼睛红了,凑到伤口前吹了吹:“好点了吗?” “傻不傻!”澜沧将她拉进自己怀中轻轻抱住:“清风,多谢你。” “嗯?”清风不晓得他要谢什么,嗯了声。 “多谢你回来。回了金陵,春归说你走了,心里登时空了。想带伤去追你,被穆宴溪按下了。你回来了,我觉得...真好。多谢你回来,多谢你还要我。” “这话怎么说的?”澜沧怀中的药草气味透进清风的鼻子,令她昏昏然。 澜沧将她揽的紧了些:“总之就是谢你。” 清风嗯了声,在他怀中找了个位置,蹭了蹭酸酸的鼻子,好在没有哭出来。这才说道:“但是我看到你写给春归的信,真的很难过。我也不知从前的你经历过哪些事,是否曾伤心过,是不是还爱慕过旁人?有什么抱负...” 感情这几年,两个人白过了。 澜沧捧起清风的脸,那上面写满了委屈,心里真疼,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以后都说给你听好不好?” 清风的泪流了出来,澜沧用唇接住:“不许再哭了,以后不让你哭了。” 他桌上的纸被微风掀起一角,清风偏过头去看,被澜沧一把抢过去:“还没写完。” “?” “是什么?” “话本。” “......《落魄书生与潦倒小姐》吗?”清风的眼透着狡黠,澜沧恍惚一瞬,这才发觉自己的小把戏早就被她看透,那当时的结局一定令她难过了吧?于是摇了摇头:“写《落魄书生与潦倒小姐》的王八蛋已经死了,这回是《澜沧先生与清风小姐》。” 清风低低哦了声:“结局如何?” “澜沧先生与清风小姐,生了许多孩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再没有过旁人。” “谁要与你生孩子!”清风羞的跺脚,而后转身要跑,被澜沧拉住,目光深了深:“等我好了,一起修炼话本可好?” 他的目光火热一片,清风心跳的紧,一双眼无处躲藏,最终被澜沧轻轻吻住唇,双手轻推他,眼前人却坚决,扣着她手不许她动:“请清风小姐体谅,需小生微微解一下口渴。” 清风微微一愣,澜沧的手已解开她的罗裙,将她送到床上。清风有些晕头转向,担忧他身体,轻声说了句:“别。” “放心。”澜沧堵住她唇不许她讲话。月白肚兜蓝系带,覆在冰肌雪肤上又透着两点粉,衣裳半解露出小巧肩头,轻咬一口下去,眼前人身子颤了颤。澜沧哪里受得了这些,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日先修炼一页...”而后是她眉心一点春色被他撩拨更浓,红唇辗转吐出几声娇啼,脖颈一碾瞬间留痕,月白肚兜两块濡湿。手口并用无师自通,一刻不得闲。再向下,纤腰盈盈一握,江南的水浸到她身体中,直至清风听到水声,方顿悟澜沧所说的解渴是什么。 清风觉得自己快要满溢了,双手轻轻推他,他却得寸进尺,口中吐出的话真令人难为情:“还没喝够。” 够了..够了...清风想逃,被他牢牢抓住,一直将她送到天上明月那里,久久不曾落下。 真好。 清风看着眼前的澜沧,觉得真好。这回是真的上瘾了。他日穆夫人再问,自己一点不用迟疑,径直点头:“我们很好,澜沧黏人狂浪,如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丝毫不懂自持。” =================================== 文华帝将穆宴溪派往江南之时,心中跟油煎过一样。手中的笔迟迟落不下去,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子。思量再三,为他选了最大的那一处院子,院内亭台楼阁,风景四时,即便被禁了,仍不至太过孤单。 想完这些将这些收起来,心中还残存一些侥幸,万一不是他呢?不能轻易论断,等穆宴溪和欧阳澜沧的结果。这些日子都在想,帝王霸业到底都会成空,到头来谁又能靠得住? 放下笔出了宫。 沉碧的小院清清静静,每回到这里,都要在院外站许久,将一身戾气散去,才叩门进去。 文华帝不愿做皇帝了,他乏了。然而江山之事是如此,他萌生了退意,江山却抓住他不放。一件事又一件事,一次又一次心灰意冷。 -- 第112页 沉碧正倚在床头看书,见他进门下地迎他,被文华帝一把拉住:“说了多少次,不必请安。别来宫里那一套,给我请安的人多的是,无需多你一个。” 沉碧拧了一条帕子为他净脸:“有烦心事?” 文华帝点点头又摇摇头,拖鞋上床盘腿坐着:“今日肩膀痛,一直在想许要你捏一捏才能好。看完折子片刻不停回来,可不是为了与你说那些烦心事的。” 沉碧看他有了孩子脾气,捂嘴一笑上了床,手搭在他肩膀上捏了捏:“手劲如何?” 文华帝闭了眼睛:“甚好。” “那您躺下,这样用不上力道。” 他乖乖躺下去,沉碧的手在他肩膀上微微用了力帮他解乏,又移到他头上,这才发觉他这几日生了许多华发,不知又生了什么气上了什么火,叹了口气,手上的力道轻了又轻,搔痒一般,直至听到他的呼吸沉了,才轻手轻脚下了地,灭了灯,又回到床上去。文华帝翻了个身,将沉碧揽在怀里,心中安稳大半,睡梦之中解了俗世烦忧,第二日再睁眼又是神清气明。 在沉碧身边,无需多说多做什么,单单与她待上一夜,便能治愈他的伤。有时他也会想,许是老天爷觉得他活这一遭没为谁那样疯过狂过太过可怜,让他识得了沉碧。这才知了情滋味,才觉得圆满。 沉碧还在睡,他却要去早朝了。轻手轻脚穿衣裳,却还是吵醒了她。她睁开眼看着他,那双眼温柔沉静的令他心疼。坐到床边弯下身去,轻吻她额头:“吵醒你了?” 沉碧摇了摇头:“不是,是该起了。夫君去早朝,妻子要起身相送。” “那你倒是起身啊?” “起不来。” 文华帝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脸:“你再睡会儿吧,这几日有许多大事处理,不知能不能回来。每晚都会叫小太监来送个信儿,若是不能回来,你自己吃好睡好,别等我。” 沉碧抓着他手,不知怎的,今日不想他走,觉得有千言万语想与他说,把平日里那些肉麻的话都说给他听。到了嘴边,却只是一句:“想你。” 沉碧不外露,这句想你足以让文华帝喜上眉梢,额头贴着她的:“昨晚想好好疼你,但却睡着了。待我这几日早些回来,好好疼你好不好?” 沉碧脸红的似那熟透的果子一般,轻咬他手指:“没正形。” 二人这样轻声细语说了半晌,文华帝才依依不舍起身,出门前又看了眼沉碧,她一双眼饱含笑意,嘴唇轻咬,撒娇一句:“等夫君。” 他心中灌了蜜,含笑出了门。 往后许多年,直至他死去那一刻都在后悔,那一日该多停留片刻的,那一日出门该多叮嘱几句的,那一日该多与她说些情话的,然而许多事,经不起回头看。到头来,终会成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在慢慢学着如何爱人爱己,再婚以后好好过吧! 文华帝结局是be,可能会让一些伙伴伤心了,提前说声抱歉 第63章 第 63 章 小院外头起了一阵喧闹,沉碧要丫头出去看看。 丫头过了半晌跑了回来:“门口几个江南逃难来京城的人,瘦的皮包骨头,在门口倒下了。其中一个还咽了气。” 沉碧忙站起身向外走,想起文华帝交代她不要轻易出门的话,又停下脚步。丫头见她如此,眼珠转了转说道:“您甭出去啦,给点银子打发走得了。哎,太可怜了,竟是生生饿死了。” 沉碧这两三年不知人间几何,听到生生饿死心疼了一下,对丫头说:“这样,左右里外都是皇上的人,倒是不会出事。将人带进来,做口吃的给他们。” 丫头点了头忙向外跑,将人带了进来。沉碧透过窗看那几人,瘦的皮包骨,伶仃的狠,着实有些心酸。从匣子里找出几块糕点走出去递到他们手中:“先将就着吃口,让小厨去做饭了。” 那几个男子手捧着糕点眼里流出几滴浊泪,跪在地上给沉碧磕了几个响头,沉碧哪里受得住,忙上前去扶他们。一把短刀却猛的架在了她脖子上:“想要小皇子的命,就不要动。”沉碧回头看,小皇子正在丫头怀中,那丫头竟不是从前那样维诺,换了个人一般。朝那几人点头:“咱们快些,莫误了要事。”沉碧欲张口说什么,一支毒针扎进她手臂,再发生什么,便全然不知了。 待她睁了眼,看到对面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她认得,从前文华帝时常带他来茶楼喝茶,二皇子。“没旁的事,就想看看父皇有多在意你。”他开口说话,从前的维诺全然不见,面上的阴狠十分骇人。 “二皇子要做皇上?”沉碧轻声问他。 二皇子不出声,从前还想等,等父皇再给他一个机会。然而这一次还是栽在了欧阳澜沧手中,他要做皇上,没有银子不成,那些官粮能救他的急,却被欧阳澜沧识破了。他只能出手。 “你父皇说过,皇位要留给你。” 二皇子眼睛瞬间亮了,随即又灭了。起身朝外走去:“江山和你,看父皇要哪个!” “收手吧。莫要把你父皇逼上绝路,你没有胜算。” 二皇子走到沉碧面前,抬起她的脸。这张脸生的真是妙绝,美而不张扬,却是敛着沉着教人移不开眼。唇靠在她耳边:“你大概不知,当初,是本皇子先看上你的。”言毕猛然将她拉到身前一把扣住她的脖子:“他是皇帝有什么了不起?今儿本皇子就是要倒反天罡!”说罢动手去扯沉碧的衣裳,沉碧别他吓到了,用力扭着身子:“你住手!你父皇会将你碎尸万段!” -- 第113页 “那就看看到底谁能活到最后!”手拼命撕扯沉碧的衣裳,沉碧心碎了,他这样做,自己与文华帝没有他日了。周围空无一人,没人能救自己。他是一国之君,岂能受这奇耻大辱?沉碧流着泪对他说道:“放开我的手,这样没意思。” 二皇子听到这句,停下动作,阴笑出声:“你说的对,绑着你,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动手解开她的手,而后去掀她的下裙,沉碧扭着身子将一粒药塞进口中,待二皇子解开她下裙之时,她已没了声息。 沉碧走了。 二皇子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平日里不声不响,却是个有主意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她从前说过的。。完了,完了。他坐在那愣了许久,才想着将沉碧的衣裳穿好。而后猛然给了自己几个巴掌!糊涂!糊涂! 文华帝是在夜里方知晓沉碧出了事,她院内一切都在,独独她不见了,还有他派给她的暗卫,亦不见了。 想起她说的那句想你,唇微微动了动:“搬把椅子来。”哪里也不用去了,自己做帝王几十载,到头来栽到自己儿子手中。他竟然对沉碧下了手,一心一意坐在这里等他。他来了,东西备的齐整,拟好的遗诏,就差盖上自己的大印。 文华帝瞅了瞅那遗诏,笑出了声:“你要这江山?” 二皇子平生第一次不在父皇面前下跪,这会儿头昂的高:“看父皇给儿臣什么。父皇若是要沉碧和小皇子,就给儿臣江山;父皇若是要自己的命,那就把儿臣和沉碧的命拿去。父皇给儿臣选的宅子儿臣看过了,十分不喜欢,那宅子没有皇宫好,儿子抵死不会去。” 文华帝点点头:“也不打算要你去了。江山给你,带朕去见沉碧和小皇子。” “父皇先盖上大印,再而下儿臣为父皇备的酒…” 文华帝笑出了声:“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儿子,到了这会儿,朕反倒舍不得杀你。只是这大印朕自然不会带在身上,身边也无人知晓在哪儿。你若是有本事便自己去找。朕,要见沉碧。” “父皇得先盖大印,儿子自然会带父皇见沉碧。”二皇子的眼色躲闪几分,自然逃不出文华帝的眼。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猛然抓起他的衣领,眼神轻蔑,轻声对他说:“做了父皇二十多年儿子,竟还是不了解你父皇。父皇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要的。” “外头都是儿臣的人。” “来,父皇带你看看,外头都是谁的人!!!!”他拖着二皇子向外走,脚踢开院门,外头乌压压跪了一地,喊声震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皇子惊讶的看着那些被自己收买的人,此时好好的跪在那里,他颓然跪下去:“父皇…父皇…” 文华帝摆了摆手:“关进天牢,择日问斩。” 文华帝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会对沉碧动手。沉碧向来不争不抢,对任何人没有威胁。然而他却忘了,沉碧是他此生唯一的弱点。他的儿子倒也像他,心狠手辣。 他的步子有些慢,对一旁的景柯说道:“父皇累了,父皇真的萌生了退意。过了今日,父皇就找个山清水秀之处,盖一个院子,带着沉碧和小不点儿,颐养天年。父皇累了。”他说着,眼里滚烫滚烫。是自己的儿子,为了这江山,要将自己送归西天。 二皇子关着沉碧的地方,就是自己为他选的那个院子。当时文华帝是费了一些心思的,选了最好的一处院子给他,到底是不想他死。推开那院门,院内满院的树都开了花,树下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一阵微风吹过,花瓣散落如雨,落在那两个人身上,片刻就将衣裳覆了一层。这样大的动静,那两人却未睁眼。 文华帝的呼吸停在那,看着眼前的沉碧,已是天上的沉碧。 她死的悄无声息,如平常睡的之时一样,静美。小皇子躺在她身旁,面色铁青。 文华帝是杀伐决断之人,而今忽然觉得从前的那些统统在今日报应了回来。沉碧最后说的那句想你,在他心上豁出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一口气堵在胸口,无论如何喘不上来,一只手死死抓着景柯,而后轰然倒下。帝王霸业已是一场空!空了! “父皇!”景柯大喊一声,泪如雨下。 待文华帝睁眼之时,只觉眼前空空如也。“景柯…”轻轻唤了一声,景柯上前握住他的手:“父皇。” “天黑了吗?” 景柯看着外面白昼如此,又看看父皇,说道:“父皇,儿臣给您请个太医可好?” 文华帝摇摇头:“不必了,天黑了,黑了就黑了罢…”而后转过身去:“景柯,父皇累了。你帮父皇看折子。” “父皇…” “去吧!” 文华帝不需要眼睛了。那时他对沉碧说:朕的儿子,各个出挑,随便哪个都能做个好皇帝。放下江山是迟早的事,再过几年,就带着你和小不点去游历大江南北。沉碧说这样大的江山,这样多的百姓如何想放下就放下?不急于一时,再过几年。 文华帝不需要一双眼睛看江山了。 他彻底老了。 ============================ 舒月手中的木鱼落到了地上。 这会儿是夏末午后,庵里只有知了的声音。沉心静气,万事皆空;沉心静气,万事皆空;沉心静气,万事皆空;她念了三遍,眼皮却还是跳了跳。 -- 第114页 将木鱼拾起放好,走到外头。庵里那棵帝王树又长了新枝,嫩绿一枝。几个姑子围着那新枝指指点点:“你瞧,师父说这树几十年未长新枝,这几日不知怎的,竟出了这样大一枝。”舒月抬头望去,可不是,树干上生生支出一个新枝。 “听师父说,帝王树只在…”另一个姑子捅了说话的姑子一下,言多必失,何况身旁还站着一个前王妃? 舒月看出她们拘谨,又抬眼望了望那新枝,退回到屋内。心中无论如何静不下来,于是又出了门,去看皇后。 宫女正倚在门框上瞌睡,看到舒月过来忙起身请安,舒月拦住她,手指了指里头:“皇后还在睡?”和离了,自是不能叫母后。宫女点点头:“今日睡的比往日久,往日这会儿该起了。” 舒月点点头,自己搬了把小凳坐在那门口打扇子纳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皇后屋内还是没动静。终于忍不住对宫女说:“要不进去看看?许是哪里抱恙,不然睡这么久,属实奇怪。”宫女有些为难,不大敢去打扰主子,转念一想,又觉得的确睡的久。于是对舒月说道:“要不劳您随小的进去一趟?万一主子怪罪下来,您帮小的说句话。” “好。”舒月应了她,轻轻叩了两声门,屋内没有动静,于是又叩了两声,还是没有动静。这回是真的急了:“皇后。”还是没有动静。回头看了看那宫女,一把推开了门! 那屋内燃着极浓的香,呛的舒月捂着门框咳了好几声,而后捂着嘴朝内望去,室内空空如也,床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舒月心中咯噔一声,拦住要前去探看的宫女,朝外头大喊一声:“来人!!” 几个女暗卫瞬间落了下来,看了看舒月,进了门。 床上躺着的人,此时已没了气息。屋内的几个人,愣在了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看向了舒月。 第64章 第 64 章 夜深如许,舒月跪在床前为先皇后守灵。外头车轱辘压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将宁静的夜撕碎。景柯踏进屋门,一眼看到跪在棺木一侧的舒月,一身雪白孝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然而整个人却细瘦的不成样子,景柯从未见过这样的舒月。心中嘶的疼了一下。舒月并未抬头,她根本无需抬头,就知来的人是景柯。夫妻十余载,景柯的呼吸和脚步,她认得。 景柯缓步走到棺木前,跪下身磕了几个响头。 “母后,父皇要儿臣接母后回宫。请母后随儿臣走吧!”而后站起身看着舒月:“舒月,父皇传你回宫。” 舒月心中咯噔一声,眼望向外头那棵帝王树,这会儿一棵树黑漆漆的,像个张牙舞爪的妖怪,一口能将人吞没。舒月有些失神,总觉得这些日子的清净是老天赐的一场梦,转眼梦就醒了。手捏着自己的衣袖,朝景柯笑了笑:“父皇为何传民女,大皇子可知?”一句话,将二人扯的远到不能再远,远到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景柯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知。”而后指了指外头:“为你备了车马,走罢!” “若是我不随你回去呢?” “父皇说,留在庵里修行也好,只是此生不能再见星儿。”景柯说道这里顿了顿,他不想舒月对自己的恨再多一些,然而这些话的确是父皇说的。 舒月泪落了下来,摇了摇头:“我不信,皇上不会这样对我。” “那你便自己去问父皇。” “景柯,你莫使坏。” “舒月,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值得我一再回头。至于父皇为何传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知情。”言毕上了马,飞奔而去。一行人片刻不停,直奔了皇宫。 文华帝坐在窗前,听到外头的动静,开口问道:“舒月来了?” “给皇上请安。”舒月跪下身去,听到文华帝苦笑一声:“不叫父皇了?” 舒月咬着唇,不知该如何答他。 “景柯来了吗?” “父皇,儿臣在。” “你出去候着,父皇有话对舒月说。” 景柯看看舒月,又看看文华帝,缓缓走出去。 文华帝抬头指了指对面:“坐下。” 舒月看着他的手,哪里是指着小凳,正为难,看小太监朝她眨了眨眼。于是坐在小凳上,偷偷打量文华帝。他一双眼深思清明,却分明哪里不对。又看看小太监,后者的眼朝上翻了翻,又一闭,舒月明白了,皇上看不到了。 不知怎的,悲从中来,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文华帝待她好,从前别的小辈都怕他,只有自己不怕,甚至敢与他顶嘴。他从来不与舒月恼,顶多生气了就罚舒月跪一炷香。那会儿和离之时,觉得最对不起的便是他。 “好好的哭什么?”文华帝叫丫鬟递她一方帕子:“擦擦,多大人了,还动辄就哭。” 舒月听他这样说,哭的更厉害,抽泣着说道:“您…您…” “父皇老了,舒月。”舒月这样真心实意,着实令文华帝动容。从前别人都说自己为景柯选了个花瓶、草包,文华帝怒斥他们不长眼,舒月有多好,他心中清楚的狠。“舒月,你莫要恨父皇。” 文华帝说完,对小太监说道:“宣吧!” 舒月茫然起身跪下,小太监念的什么她听不清了,只听到那句特赐良缘。特赐良缘,特此良缘…当年指婚之时也是这一句。舒月眼里泪水更甚,听到小太监对她说道:“太子妃,接旨吧!” -- 第115页 她看着皇上,那双手无论如何抬不起来。 “太子妃,接旨吧!”小太监眼看向皇上,又看向舒月,将圣旨朝她眼前比了比。 舒月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到头来,还是这样。 “舒月,你莫恨父皇。父皇本想予你自由,但这江山,过了百日就要传位于景柯。景柯身边没有良人,选谁,都害了他。是以父皇只能牺牲你,你帮父皇看着他,要他做个好皇帝,切莫失了心智。这些,算父皇欠你的。” 文华帝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舒月还能如何?毕竟还有星儿。她擦了眼中的泪,接过圣旨,轻声说了句:“谢父皇。” “恨父皇吗?” “不敢。”舒月说不敢,不说不恨,文华帝知晓,她是恨了。颓然摆了摆手:“回去吧!明日宫里的教习宫女会去你们府上,将一些必要的规矩交给你。” ”父皇。“舒月跪在那里没有动,轻轻唤他,见他眉眼动了,知晓他允了,于是轻声问他:“父皇,当年,关山月为何不辞而别?” 为何不辞而别?“父皇不大记得清了,不如你逮着机会,自己去问他。如何?” 舒月一脚踏出皇宫,愣愣的回头看着它。 第一回 踏进宫门之前,父亲对她说:“嫁到皇家,要谨小慎微,无论如何,好好活着。”那时的父亲大体想不到,将来有一日他的女儿会入主后宫。然而这皇宫,舒月不想要。宫门开了,景柯走了出来,看到舒月站在那,愣了一愣,走到她面前,轻唤她一声:“舒月。” 舒月的眼冷冷扫过他,转身上了马车,景柯亦跟了上去。 “下去。”舒月对他说。 “我与你说几句话。”景柯坐在她对面,将车门关上,而后看着她:“对不住你,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并不知父皇为何传你回宫。” “此时再说这些,还能有什么意义?” 景柯不知该说什么,眼前的人这样冷,他知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多余的。她不愿听亦不想听。“无论如何,眼下的你是太子妃,过些日子是..我的皇后,有句话说出来你可能会恨我,但我真的想告诉你,这会儿,我心里高兴。只要想到你又成为了我的妻,我就高兴。” “下车。”舒月突然大喝出声,用脚踹开马车的马车,一双眼通红的瞪着景柯:“下去!” 来日方长。景柯告诉自己来日方长,深深看她一眼,下了马车。 =============== “你说什么?”赵越溪的肚子疼了一下,她捂着肚子瞪着眼前的丫头。 “刚才主子的侍卫传过来的话,皇上…又将舒月指给了太子,要她做太子妃。” 赵越溪只觉万箭穿心,紧紧咬着唇。过了许久才开口问丫头:“这会儿回府了?” “回府了,还住从前的院子。” “好。” 她的肚子已是很大了。这会儿夜里时常睡不好,眼下两道乌青。 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景柯了,命人去请他几次,都被他回绝,自己挺着肚子走到他门口,他门都不开。赵越溪悲从中来,站在他门前哭出声来,景柯的随侍开了门劝她:“您快回吧,这会儿月份大了,总是哭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这会儿还哪里顾得上好不好,舒月回来了,她心中压着一块石头,前些日子那些好心情全然不见。然而她亦明白,她得沉住气,忍得下去,才能反败为胜。 景柯听到赵越溪走了,这才出了门。心中惦记着舒月,怕她做出什么事来,径直到了她的住处。这会儿里头还亮着灯,景柯听到星儿背功课的声音,这会儿背的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景柯不消进门,就知晓星儿此刻定是摇头晃脑,紧绷着小脸儿,一点错不肯出。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星儿背完功课,舒月又与他闲谈。舒月没正形,与孩子闲谈问的竟是:“近日可跟哪家小姐玩的好?”他这么小,懂什么!景柯嗤了一声,又听了许久,这才不声不响走开。 急什么呢,来日方长。 第65章 第 65 章 舒月知晓景柯时常在夜里站在窗外。有时他听自己与星儿讲话,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每每这时,星儿会看着她,小声问她:“娘亲,让父亲进门吧?”他一双眼可怜的紧,又有些怕自己讲这话娘亲生气。 “你父亲在外头透气呢,进门太热。”舒月总是用这一句搪塞他。星儿一双晶亮的眼,瞬间暗了下来。舒月心中难过,知晓自己这样做不对,日子久了,星儿会很可怜,终于有一日对他说道:“你去与你父亲说,这会儿屋内也不热了,让他进门吧!”星儿听到这句,心花怒放,老成持重的小娃娃几步跳到了外头,原封不动将娘亲的话说给景柯听,而后扯着景柯的手进了门。 舒月朝他笑笑,丢给他一颗果子:“喏,白日里去园子里摘的,酸甜可口,满京城都找不到这样好吃的果子来。是不是星儿?” 景柯放到口中咬了一口,腮帮子酸掉一半,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一抬眼看到舒月眼里的调皮,知晓她在逗弄他,再酸也要咽下去了。生怕他吐出来,舒月跟他恼了。 星儿在一旁笑出声,而后听到父亲训他:“与你娘亲同流合污是不是!” 星儿忙正色道:“娘亲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 第116页 “……”一句话说的景柯哑口无言,只得用手指朝他点点:“明日背功课,错一处,十个手板。” “娘亲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得以权压人。” “?打你手板是以权压你?” “是。”星儿郑重其事点头,那有理无理辩三分的样子,与舒月如出一辙。 舒月在一旁看父子两个斗嘴,觉得有趣,朝星儿挤挤眼,意思是做的好。这一眼落在景柯眼中,顿觉通体舒畅。是从前的那个舒月,顽皮的舒月。再看舒月之时,就带着几分期许。舒月对此视而不见,打了个哈欠,弯身对星儿说:“不早了,你快早些睡,你父亲送你走。” 是在下逐客令。 景柯自然领命,朝星儿伸出手:“走。”他这一伸手,反倒吓到了星儿。一双小手向前探了探,又缩了回来,最后被景柯一把拉过去:“男子汉大丈夫,果敢些!这样犹犹豫豫做什么!走罢!” 他手牵着星儿在园子里走,与星儿有的没的说话。全然未注意到,远处站着一个人,眼里透着阴狠的光。 ================================ 清风仔细打量澜沧的伤口,发觉澜沧一眼又一眼,偷着瞧她。 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眼中写着疑问。 “皇上要传位于大皇子,不,眼下是太子了。”澜沧说完这句,眼落在清风头顶,轻飘飘的。他还记得景柯为清风发过的疯,在他的喜宴上,公然送出的黄金万两。 “那又如何?”清风没听懂澜沧的言外之意,她心思放在舒月身上。 “他…惦记过你。”澜沧轻咳了一声,脸不自在的红了。 …… 清风以为他在说笑,抬眼看他,一双眼认认真真。这才正色道:“我惦记过他吗?” 澜沧眼移走,又移回:“惦记过吗?” 清风点点头,眼里满是狡黠:“嗯,惦记过。” “那以后不许惦记了。”澜沧将她揽在怀中,这会儿心乱如麻。他做了皇上,若是他日再对清风起了心魔,对她做出什么歹事来,后果不堪设想。“清风。” “嗯?” “咱们得生几个孩子。” ??? 清风坐直了身子看他,终于想透了,景柯要做皇帝了,澜沧怕了。怕景柯他日以权谋私,干出欺男霸女的勾当。双手捧着澜沧的脸,亲了亲:“景柯心里有舒月,从前他自己不清楚,与舒月和离后,他应是清楚了。” “他心里有舒月,并不妨碍心里也有你。” “那倒也是,毕竟三小姐举世无双。”清风郑重点了点头,是在逗他。 这一逗,真的刺激到了澜沧。狠狠揽住她的腰:“举世无双,也只能在我身边。”他极少这样霸道,清风看着十分新鲜,忍不住在唇上轻咬一口。“澜沧…” “嗯?”澜沧嗯了声,轻咬住她的唇,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清风,我伤好了。”清风的脸腾的红到脖子,澜沧的脸贴上去,烫的要命。二人的眼望在一起,又迅速躲开。此情此景着实有些磨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愣怔。澜沧到底是男人,觉着这会儿时机太好了,早一刻晚一刻都不成,于是手拉着她的,带她去寻她从前极少碰触的地方,清风有如握了一把刚铸好的利剑在手,烫的要命。手欲向后缩,被澜沧一把按住。 “天还亮着…”清风喘了一声,澜沧适才在兴风作浪,低头去瞧前襟的两点濡湿,带着一丝凉意,令她整个人紧绷了起来。微微向后缩着身子,却被澜沧手掌拦住,将她拉向了他。 “不许逃。”在她肩膀轻咬一口,而后伸手去寻她的僻静之处,这些日子澜沧时常探索,显然轻车熟路。清风不愿一直被动,与他的利剑其搓起来。握勾提拉送,样样不缺。唇含着澜沧的耳垂,含糊问他:“如何?”澜沧自喉间喘了一声,腹部肌肉紧紧绷起,眼睛微闭:“甚好。” “那…这样呢?”清风语调柔媚,缓缓跨坐在他腿上,听他倒抽一口冷气,刚想得意,却发觉自己才是该抽冷气的那一位。顿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一双眼望着澜沧:“帮我。” 话音刚落,澜沧便帮了她,彻彻底底,里里外外的帮了她。 澜沧不知餍足,来来回回三次,直闹到后半夜,还有些余兴未尽,清风怕了他,口中讨饶:“大侠饶命。”澜沧笑出了声,将她揽在怀中:“那今日且先留你一命。他日你要好好报答我。” 第二日起来,清风开了窗透气,而后捧着澜沧的脸,极其认真对他说道:“你莫怕。”说的是景柯的事,清风从前未对景柯动过心思,往后也不会。 “好。”澜沧知晓清风是什么样的人,无非是图一个心安而已。 “怕什么?”春归的头猛的从窗外探进来,笑嘻嘻看着他们。清风忙从澜沧腿上跳下来,一张脸熟透了。春归见她这般,笑的更大声:“怕什么?” 澜沧假意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将清风挡在身后让她去了羞赧。笑着对春归说道:“怕大皇子做了皇上,抢走我的清风。” “那可不成!”春归眉毛一立:“若是那样,咱们就不许他做…唔…”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穆宴溪站在她身后训她:“不许口无遮拦!” 春归忙点头,穆宴溪才松开她,在她额头敲了一下:“吃多少亏都记不住是不是?隔墙有耳,你说这无意,旁人听者有心,这话传出去,会招来杀身之祸。”言毕见春归小脸皱着,知道自己说重了,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小声对她说:“可有一样,若是谁敢动本将军的春归,本将军豁出命去,也要弄死他。” -- 第117页 这回换春归红了脸,脚一踮捂住他嘴:“不许胡说。” 穆宴溪笑着揉她的头,而后将头探进窗子,对清风说道:“三小姐,宋将军又要忤逆皇上了,可能要劳烦你给他去封信,劝他回京城。” “?” “宋将军千里追妻去了。” 清风的眼瞬间睁大:“追妻?谁?” “他府上的念月。” …… 念月,当初清风就觉得三哥与念月之间有些什么,这样一看,竟是到了这步田地?那直接娶了不就成了,为何还要追呢?春归看她皱着眉头,笑出了声,也将头探进窗:“反正你三哥完蛋了。” … 清风看看澜沧,又看看宋为和春归,有些摸不清头脑。转念一想,罢了!回头见着三哥再问吧! 第66章 第 66 章 宋为打出京城开始就兵分三路,朝兴安去的几条路安排了人去留意念月。然而直至到了兴安,都未找到她。 这一路心里堵的跟什么似的,直觉自己吃亏了。她兴致起了把自己睡了,睡够了拍拍屁股走人了,这叫什么事儿?等见着你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想见到她与她好好掰扯掰扯,然而随着二人相离的时日增多,那股劲儿泄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她一个弱质女流,只身前往几千里外,这一路不知会遇到何等凶险? 朝廷又来了急报,要他班师回朝,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一封折子递回去,说北线战事吃紧,回不去。日子久了,嘴上起了燎泡。 他左右为难之时,陈大正玩的起兴。这会儿她已彻底叫起了陈大,这一路造成个小泥人一样,本就瘦弱,将胸一裹,男装一穿,再粗着嗓子讲话,当真像个流里流气的小相公。起初离开宋为心里还有些难过,出了京城一步一回头,心中还惦记着,这冤家不会追来吧?这冤家怎么还不来。 然而日子久了,一过了冀州地界儿,瞬间天高地阔起来,一眨眼就把宋为忘了。有时随商队同行,人家问她叫什么,她都痛快回一句:“陈大!” 她还从未离开家那样远,远到一回头,妈耶,这辈子回不去京城了吧?不回就不回。宋为赏的那些银两足够用,她藏在贴身之处,不轻易拿出来。到了兴安之时,已是九月。这会儿已是白茫茫一片,金子是没法挖了,好在朝廷为了留人,这会儿也按月付工钱,一直养到明年开春儿可以下矿。 陈大瘦小,领头的看她不是下矿的料,好在她机灵,于是便把这三百来号人的伙食交给她。她哪里懂这个?于是想了想,将朝廷的银钱拿出一半,在十里外请了个厨娘。她呢,整日游手好闲,跟着一些汉子进山,这才发觉这兴安的山里好些东西,在京城能值大价钱,譬如那野山参。这会儿土地还未冻实,参挖出来亦不会跑浆,拴上一根红绳,拿去黑市上卖,能卖上好价钱。 当地人口少,天冷之时就准备着猫冬了,这会儿上山挖些野山参,卖上的银两刚好过冬。 念月自打发现了这个门道,就一门心思奔深山老林子里钻,那深山老林里有虎,她都是随了当地的猎人去,走几日变回。 兴安的山里除了虎,还有胡子。那胡子也不是逢人就抢,也挑人,陈大碰上过几回,人家扫量陈大两眼,觉着这爷们长成这样,别说做匪了,就是拉回去做压寨夫人都嫌胳膊腿细。见过几回就有了印象,看这小兄弟虽然瘦弱,倒是有那么些意思,于是就偶尔去矿上找她。 要说这人的际遇也是奇特,到了十二月,朝廷一纸文书下来,江山易主,这矿暂且不挖了,要当官的把矿散了,陈大一时之间竟没了生计,左思右想不能这样回京城,好歹等开春了搞一些野山参再回去。于是一咬牙随胡子们去了黑河。 胡子们去黑河,是为了去黑市卖那些劫来的东西。她去黑河,是为了做二道贩子。所谓二道贩子,就是将一路顺手买的稀罕玩意儿顺手倒卖出去,赚个差价。她虽懂得不多,好在在将军府待过,多少算见过世面的人,好赖东西分得清,说白了,眼光尚可。于是就靠着这些,决意在黑河立脚。 在黑河待了四日,银钱赚了一些,陈大将那些银钱塞进自己的裹胸里,盘算着何时将这些放进钱庄里,有朝一日回了京城再兑出来。傍晚闲来无事去集市上闲逛淘东西,那些小玩意儿与京城的看着不同,透着新鲜,心想这些要是一路卖到京城去,那岂不是发财了?思及此,竟兀自笑出了声儿。 正笑的开心,一个黑袋子扣在她脑袋上,两眼一抹黑,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待她睁了眼,屋内一盏昏黄的油摇摇晃晃,外头北风呼呼刮着,刮的窗棂吱吱呀呀响,眼前站着俩人,她从未见过。于是咽了口口水问道:“兄弟,这是要做什么?” 其中一个男子问她:“看你眼生,打哪来,为何来?” “……”这是要打劫?陈大一头雾水,思索良久才开口:“打京城来,本来是奔着挖金子,结果朝廷易了主,金子不让挖了。这不,寻思着来黑河做些小生意。”说着话呢,见眼前人拿出一根鞭子,对折好,双手向两旁一拽,噼啪响两声。陈大一见,额头上的汗便落了下来:“哎哎哎,兄弟,有话好说,你摆弄那绳子做什么?” 那人看她这二流子样,心道这样可吓不住她,不行,主子会怪罪。于是那鞭子啪一声甩在窗上,窗纸瞬间被抽裂,一阵西风挂了进来,陈大哆嗦了一下。“您这…这是为哪般呢?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没银子,也没力气。您抓我来到底为哪般呢?” -- 第118页 “现在爷们问你的话,你老实讲,若被发现有假,就将你扔兴安岭上喂老虎!” 陈大忙点头:“您问,您问,我保证一句假话不说,说了天打五雷轰!” “成亲了吗?” 摇头。 “有心上人吗?” 摇头。 她这一摇头,那鞭子又甩了出去,带着要将人劈裂的劲头:“有没有?” “没有啊…” “再说一遍?可经过人事?” 陈大愣了,这他妈问的什么话?莫不是这黑河地界儿的人有一些癖好?专挑自己这瘦小白净的…之前在京城倒是听说过,这回落到自己头上了?“经过经过,出京城前骗了个小娘们,怕人家缠上我,这才来到兴安。” 在外头站着的宋为这会儿一张脸忽然绿了,脸上的表情变幻几次。本想着逗她一逗,让她知晓江湖险恶,哪成想自己在她口中竟成了小娘们?害怕人家缠上她,才来到兴安。牙齿咬的咯噔咯噔响,对一旁的人叮嘱几句。一旁人点点头,走了进去。 陈大看又进来一个未见过的人,身子又向后缩了缩。 “主子说了,有没有心上人这事儿你好好说,说好了能饶你不死。” “有心上人不死,还是没有不死?” “……有。” “那有,铁定有。” “你心上人什么样?” “我心上人…”陈大眼睛转了转,想起宋为醉酒脱了上衣露出的身子,说来也怪,这会儿还馋他的身子呢!脸长什么样倒是记不起来了。罢了,脸都记不起来,铁定不是心上人。于是顺口胡诌:“我的心上人…说来你也没见过。是欧阳澜沧大人,这欧阳澜沧大人,前两年的状元,神仙一样的男子,京城不知多少女子..”她猛地住了嘴,看眼前几个人神色怪异,眼睛转了几转才说道:“我…我…我有…癖好…” 宋为听不下去了,欧阳澜沧是神仙一样的男子,自己成了小娘们?一脚踢开门:“念月!你再说一遍?” 七八个月没见了,他寻她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逮着了她,却听她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心中简直油锅里煎过一样,嘴唇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燎泡因着适才喊那一声剧痛了一下。 …… 陈大有些傻眼了,这祖宗怎么到黑河来了?哦对,之前说他要来北线的。可是北线那么大,他来黑河做什么?他来了,还让人绑着她吓唬她。适才那两鞭子简直要将她吓的尿出来!心里的火气腾的上来了,瞪着他:“老娘不叫念月!老娘叫陈大!” 适才那人戏做过头了,这会儿屋内被冷风灌的跟冰窖一样,念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脸上起了鸡皮疙瘩。 “把她抬到我屋去!”宋为瞪了念月一眼,这笔账咱们好好算,慢慢算。 陈大四处瞅了瞅,果然是大将军,来到黑河这地方,还能寻着这么好的地儿。胳膊被绑的酸疼,心里的火气更甚。又不是你家奴才!凭什么要这样绑着!嘴紧紧抿着,眼看向一旁,一眼都不看宋为。 从前念月见天儿在宋为面前拍马屁,变着法子逗宋为开心讨赏赐,这回冷不丁跟他杠起来了,还扯着脖子告诉他她不叫念月叫陈大,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缓缓走上前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而后问她:“在我府上待的好好的,你走什么?” “呆腻了。”陈大揉着手腕,冷哼一声:“做将军就是了不起,想绑谁就绑谁。” “跟你闹着玩呢!”宋为口气软了软,手伸过去想帮她揉手腕。她却嗖的将手缩到后背:“男女授受不亲!将军这是做什么?” “?”宋为愣怔的看着她,这会儿嚷嚷男女授受不亲了?不是她主动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的时候了?那倒要试试看,到底能不能亲!一把将她拉到身前,不顾唇上燎泡的疼吻住她。念月心生反感,一把推开他,手指着他:“你做什么!你还是不是人?将军了不起?敢强抢民女?” 宋为彻底被她激怒,拦腰抱起她将她扔到床上,陈大才不受这个,一脚朝他踢过去,朝他大喊一声:“滚!”谁他妈的要叫念月?你算老几? 这一声滚真戳人心窝子,宋为堵了几个月的心,这回真有点疼了。立在床边看着她:“你什么意思?千里迢迢追你到这,找你好几个月生怕你出事,到头来你送我一个滚字?” “我没叫你来。”陈大跳下床:“打出了你宋府,你就不是我主子,我也不是你奴才。我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做什么做什么,是死是活与你无关。你寻我,倒显得多余。更何况,您寻我,究竟为哪般呢?” 第67章 第 67 章 宋为点点头:“念月,哦不对,陈大。你这人真有些不识好歹,本将军寻你是看得起你,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你照照镜子瞅瞅你自己,哪里值得本将军惦记你?寻你,无非是觉得你一个弱女子,在我府上失了身,担忧你下半生嫁不好被人瞧不起。”宋为打衣袖里拿出几张银票,拍到桌上:“拿着!一般女子嫁到王公贵族府上做小,无非也就是这个数。我对得起你了。” 陈大眼扫过去,真大方,却笑出声,朝后退了一步:“您猜怎么着?这些银票我可不敢拿。怕拿了你他日再缠上来。您赶紧收回去,爱给谁给谁,我不稀罕。您要是没什么事儿呢,咱们今日就这么着,以后能不见就不见,若是见着了,咱们就当没处过。”这话说的真狠,宋为心疼的跟什么一样,但他一言不发,扯开衣摆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 第119页 陈大见他如此,心里更气,抬腿朝外走,,一推门,才发觉这他妈哪里是客栈!眼前一片漆黑,大风呼号,又下着雪,远处的林子里还有几双绿眼睛。适才话说太满,这会儿倒是怂了。退回屋内关上门。有些心虚的看着宋为:“您看这么着行不行?不管怎么说是您派人将我抓过来的,您好歹得将我送回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宋为冷笑一声,将炉火灭了,炉盖子盖上,而后朝里屋走。里屋有窗,还燃着火,温暖的狠。他脱了鞋宽衣上床,将被子裹紧,两眼一闭,准备睡去。 陈大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入了夜外屋又冷,冻得她直哆嗦。于是朝里走去,看看宋为在干什么。一进去,便被暖到,油灯快要熄灭,那祖宗正在床上悠哉睡着。 ……这是逼良为娼呢?陈大不知怎的就想起这个词,出去将那把椅子朝里搬,好歹得凑活过这宿。宋为听见动静,起身一看,她那细胳膊细腿哪里能搬得动那大椅子?于是下了地:“你上去睡,我搬。” “哪儿敢呢!” “废什么话!” 宋为话音刚落,陈大便跳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严实,而后朝他笑笑:“委屈您在椅子上凑活一宿。” 她话音落了,那烛火也灭了,屋里漆黑一片。 没了光,陈大卸掉盔甲,才想起宋为嘴上的燎泡,这祖宗怎么上火成这样? 身后窸窸窣窣,而后一条胳膊到她身下,连带着人和被子一起揽到怀里:“看到你好端端活着,别提我有多高兴。”宋为亲了亲她后脑勺,接着说道:“下了朝回到府里,想与你说话,到处找了都不见你人,而后看到你屋内没有人,倒是留下一封信。不管怎么说,咱们在一起处了那么久,好歹也同床共枕几个月,你怎么说走就走,一点情面不讲?” 陈大想起宋为和春归说的话,觉得这事儿没法与他说,太丢人。于是不做声。 “这几个月,找你找遍了。找不见你,心里惦记你,嘴上的燎泡一个接着一个,没歇过。”宋为手伸到被子里,摸到她的手,放到自己嘴边:“你摸摸,你得多硬的心才能视而不见?”念月指尖摸上去,宋为嘶了一声。 而后问她:“念月,你到底为何走?” 陈大听到这句念月,觉得与他说什么都没用,只说了一句:“我不叫念月,叫陈大。明儿一早找人送我回去,咱们就这样吧!当真觉得没意思。” “我就这么让你不待见?” “我就是这样的人,打小没长性,什么事儿兴致起了就去做,兴致过了立马做下一件事。起初在宋府,的确看重您给的银子,也的确看上您的身子了。咱们掏心窝子的说,主子是朝廷的大将军,又生了一副好皮囊,那些名门闺秀们都想着与您有些什么,像我这样的人生出一些色心来,是不是正常的?何况那会儿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没了贞操,您呢多了一个伺候您几个月的人,咱们两清了。” 宋为抱着她的手松开了,这回不光陈大觉着没劲,就连自己都觉着没劲了。 披上衣服朝外走,叫侍卫进门燃了外头的火,而后又让他们支了张小床,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听外头的风将天地撕碎。 第二日一早,陈大睁了眼,宋为已不见去向。昨晚绑她的几个人站在门口,见到她,朝她笑笑:“姑娘,昨儿失礼了。” 陈大摇摇头:“没事儿,当玩闹了。” “这是宋将军给您的。将军说叫咱们送你回去。” 陈大接过去打开一瞧,那几张银票,外加一封信。说是信,不过寥寥一行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果然是将军,就连永不相见的话都能说的这么好听。将信和银票塞进袖口,走了。 宋为眼见着她上了马车,那马儿都知晓他站在后头回头看一眼,念月,不,是陈大,竟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他眼睛通红,心想自己这一辈子,真叫人恨,大体是不配拥有一个与自己相爱的人。当初让月小楼受的那些折磨这会儿都报应回来了。心里在滴着血,恨不能将陈大从马车上拉下来将她绑在身边。然而他知晓那不行,她不是那个拿着自己银子花的奴才了,她是陈大了,不是念月。 陈大的马车进了黑河,与那几个大头兵告别,直到看他们走远,眼里忽的落下两行泪。 三妹的信催的急,要他回朝面圣。新帝即将登基,自己总该回去了。于是又深深看了一眼她走的方向,转身收拾行李,当日启程回了京城。 =================================================== 打江南回来有几个月了,清风的凡尘书院多了好些玩意儿,着实热闹了两个月。进了十二月,天冷了,人见少。清风犯懒,抱着手炉坐在书桌前看书。 门开了,一个男子的影子遮住了清风面前灯,她抬起头,看到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这张脸,倒是许久许久未曾见过了,与当年的他,相去甚远。是景柯。 清风忙放下手炉,朝他施礼:“给太子请安。” “免礼。”景柯说完这句,兀自走进书院,如从前一样,在里头闲适的闲逛。清风则站在一侧等他。 “怎么?太子,能让三小姐这样恭敬?”景柯嘴角扯出一抹笑,看着清风。 “倒不是。”清风回他一笑:“是舒月的夫君,能让民女恭敬。” -- 第120页 景柯听到她提起舒月,苦笑一声。而后问她:“她这几日来过?” “每隔一日,来这里小坐。” “与你说些什么呢?” “太子妃说,趁着没进后宫,在外头好好玩。入主了后宫,这辈子便是那笼中雀,出不来了。” “没与你说起关山月?” 清风听他问起关山月,抬眼看他的神情,显然是在介意:“并未。” 说谎。景柯心中说她,而后说道:“你与她交好,她可曾与你说过往后的打算?比如入主后宫,皇家血脉延续是头等大事。她可想过要给我再生两个孩儿?” “太子妃说,星儿一个足以。” 嗯,意思是不想再与自己有何瓜葛了。人前做个表面夫妻恩恩爱爱,人后做陌路人互不干涉。景柯点点头,随她,什么都随她。 第68章 第 68 章 舒月曾与清风说过,与景柯在一起觉得透不过气。这些日子她每日被关在府内学规矩,学治理后宫,文华帝动辄就将她传到宫里去考她。她闲散惯了,一旦这样紧绷起来,便觉得人活着真是无趣,动不得跑不得笑不得。打心里不想做皇后。从前府里女人多,她便会头疼,以后进了宫,选秀、加上大臣们送女人,女人更多了。往后的日子还不知要如何过。 舒月想去一个没有女人的地方。不,舒月说:想去一个没有女人的地方,但清风最好每隔三日去看看她。又加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最好再养几个面首,大好年纪,也甭荒着,如何开心如何来。每每此时,清风都会笑她没有正形。 再看眼前的景柯,眉头皱着,正为舒月伤神。 “要不坐下好好说会儿话?认识大皇子好几年,这会儿仔细思量一番,好像还未正经说过话。”清风朝他笑笑,将一旁的炉火调旺些,又动手为景柯泡茶:“再过些日子,您登基了,恐怕就没这样的机会了。到时见了您就要下跪,您何时开心何时叫咱们起身。” 景柯看着清风,她较比前两年变了一个人一样。人还是那么个柔柔弱弱的人,心还是那颗玲珑剔透的心。而今却是开朗起来,眼角眉梢挂着笑意。 缓缓坐在她对面,举起茶杯放到鼻前闻了闻:“难得喝三小姐泡的茶。从前三小姐不苟言笑,而今开怀许多。他日见了我亦不必多礼。” “太子从前放荡不羁,而今好似收敛许多。”清风讲完忙为他斟茶:“闲聊就是闲聊,咱们可不兴拿身份压人,也不许记恨人,回头登基了,午夜梦回想起来,灭我满门。”讲完兀自笑出声:“但我不怕,太子不是那种人。能干出那种事儿的人,不会在城外有那样一处人间不易得的好去处。而今那里还在吗?” “喜欢那里?不如送你。” 清风忙摆手:“您可饶了我罢!” 景柯看她草木皆兵笑出声:“做梦。那处不送你。”清风说这话倒教他想起,好像建好以后还未带舒月去过那里。“宋清风我问你,当初为何宁愿选欧阳澜沧,也不嫁我?嫁给我,你这辈子兴许能做贵妃。” “为何不让清风做皇后?是觉得清风不配吗?”清风朝他眨眨眼。 “无论何时,皇后不能换,只能舒月做。” “现在小女嫁给太子,以后就能做贵妃了吗?” “现在我不娶了。” “为何呢?” 清风这句为何呢,令景柯一愣。是了,为何呢?宋清风是自己这些年来最看重的人,怎么这会儿就不想娶了?想起舒月站在院中浇花的样子,笑着与他拌嘴的样子,皱眉与他使横的样子… “为何呢?”清风朝他眨眨眼,又追问一句。 景柯脸红了红:“家中有不顶事的母老虎,一时分不出心神来。” “换了这只母老虎不好?” “不好。”这只母老虎无论如何不能换了,单单这个念头就令景柯疼的不行。 清风了解的景柯,都是从舒月口中听来的。舒月说景柯不坏,在男女之事上拎不清而已。这会儿再瞧景柯,可不是拎不清么?就连她都看出来,景柯心里惦记舒月。他惦记,又不知舒月到底想要什么?如他一般不得章法的男人,亦是少见。 “你还没回答我,当初为何宁愿选欧阳澜沧?”景柯问她,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了。 清风当真仔细思索,而后说道:“澜沧就在身边,整日与他一起相处,日子看似波澜不惊,慢慢的却入了心。那会儿在宫宴上,亦没想到平日里看似温和的他,却强硬了那么一回,令人没法拒绝。”想起那日的欧阳澜沧,颇有些仗义之举。于是又补了一句:“其实是我,心中先有了他,在宫宴之前。那日就算没有澜沧,我也不会选太子。” 这番话讲出来真令人难堪,但景柯皮糙肉厚,朝清风笑笑:“若是你当时嫁我,兴许我和舒月,不会走到今天。那时为你着了魔,做了些事,舒月看不上眼,与我掰了。” “……”感情这位爷到如今还不知舒月为何与他闹掰了?清风有心想说几句,但又觉得自己多言了。舒月想图清净,万一自己哪句话讲错了,为她招来麻烦。于是点点头:“清风知错了。” “成吧!我也不会怪罪你。你也不必担忧他日我会对你和欧阳澜沧不利,我还没到那个份上,不至于。”景柯站起身,扔到桌上一块碎银子:“多谢三小姐的茶,该与他成亲就成亲吧!”说罢意味深长看了清风一眼,这才抬腿向外走。 -- 第121页 清风起身送他,直送到门外,这会儿是十二月,天气寒凉,景柯披着一件大氅,英姿勃发。又想起艳冠群芳的舒月,无论如何看,都觉得二人其实是般配的,只是而今心不在一处。 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景柯走了,关山月得闲亦来了书院买字画。这回买的极多,又定了上百幅,清风好奇,忍不住问他要做什么。他淡然一句:“歇够脚了,明年开春就要走了。去南洋,将这些字画带走,挂在南洋的宅子里。” “去南洋做什么?”清风问他。 关山月愣了愣,缓缓说道:“有些话,我说与你听,但到你这就了了。我在南洋,有家室。” “?”清风的心好像被什么凿过一下,有些疼,为舒月疼。舒月身不由己,但心中念着他,不知他是死是活,不知他人在何方。而他,竟悄无声息有了家世? “是过命的兄弟托孤给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为救我而死,我答应过他,今生不再娶。”再娶还能娶谁?早已过了当年那大好风华,而今鬓边有了几根白发,好光景早已不复存在了。 “再过些日子,太子妃入主后宫,就不大容易出来了。” 关山月摇摇头:“别告诉她我要走的事。别扰乱她心神。” “是吧?想来太子妃在关公子心里,从来都是不值得据实相告之人。关公子想走便走,想回便走,来去自由。”清风有些替舒月不值,舒月看关山月的眼神,她见过。那眼神里藏着许多想说未说的话,清风一直觉得,他们二人,总该有那么一个机会,将话说开了。 关山月低头:“告诉她又能如何?” 清风想,这又是与自己无关的事。舒月是太子妃,许多话若是被别人听去,对她不好。不能为她招惹事端,于是生生咽下想说的话,站在一旁看关山月写要定的画册。他字写得好,看他侧颜,刚毅俊挺,与景柯是不同的人。“关公子这回去南洋可还回来?” 关山月手顿了顿,说道:“不回了。” “是以,哪怕一别就是一生,也无需与舒月告别?关公子做人的道理,究竟是谁教给你的?你是向来如此还是只对舒月如此?” 关山月握着笔的手抖了抖,那墨水滴在纸上,晕染一片。直起身看着清风,眼睛通红:“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道理,三小姐父辈没教过?”说完将笔放下:“这些字画,年后来取。多谢三小姐。” “不卖。” “那我便不买了。”关山月嘴角扯出一抹笑,转身走了。 清风没有送他,她知晓关山月一定有隐情,然而无论如何,如他那般不告而别,太过伤人。舒月那样的人,平日里嬉闹,只在醉酒后神伤。清风心疼她。又无能为力。 清风筋疲力尽,抱着手炉坐在檐廊下发呆。傍晚飘起了雪,竟又是一年入了冬。澜沧踏着地上的薄雪进门,身后一串脚印。走到清风面前,手捧着她脸:“坐外头不冷吗?” 清风任他揉自己的脸,待他过了瘾才起身在地上跺了跺脚:“冷。” 澜沧笑着去牵她手:“该回了。” 清风头倚在澜沧肩膀上甩赖,澜沧被她怼的后退两步,听她说道:“不想走,你背我。” 澜沧手捏了捏他的脸,蹲下去:“上来。” 清风见他真弯身了,又有些胆怯,拍他肩膀:“快站起来,堂堂丞相,被别人看见像什么话!” “背自己妻子,有什么怕的?笑就笑。快点上来。”手拉住清风的手环住自己的脖颈,站起身,在雪地上跑。 身后的雪鸢见状咯咯笑出声,行人闻声驻足,瞬间张大了嘴:妈耶,那不是丞相吗?看看,甭管做多大官,到了家里,还是要疼媳妇的。 清风将头埋在澜沧颈窝,唇悄悄咬了一口他脖子,眼见着澜沧耳朵红了,偏过头说道:“不怕旁人笑是真,但你不能…” “不能怎样?”清风抬头瞅了瞅行人,趁人不注意又迅速低下头要他,而后唇贴在他耳边:“不能这样吗?” 澜沧喉结动了动,想开口说什么,一点柔软濡湿侵袭他耳垂。顿觉回家的路怎么那样远!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似豹子一般跑了起来。清风在他背上哎哎的叫:“慢点慢点。我错了!” “晚了!”澜沧掂了掂她,直跑进院门,不管三七二十一,进了门放下清风。清风那里见过这种阵势,眼见着他踢上了门,撒腿朝书房跑。二人在屋内老鹰抓小鸡,最终被澜沧按在了那面有她巨画的墙上! “再跑!”澜沧这一路跑的快,进门又追了她一通,这会儿喘的紧。清风的手紧紧攥着他衣领,踮起脚尖:“不跑了。” 第69章 第 69 章 “适才在路上的胆子哪儿去了?” “逗你的。”清风声音极小,身子紧紧贴着墙,拉开与他的距离。不知为何,二人打江南回来有几个月了,澜沧每每如今日这般看着清风,她都腿软。 澜沧见状将胳膊环过她腰间,用力拉向自己:“躲什么!适才在路上不是闹的凶吗?” 清风的眼不知该往哪儿放,有些后悔招惹了这个瘟神,在他唇上匆匆一吻:“好啦好啦。”欲逃走,却发觉自己被困在他与墙之间哪儿也去不了。前面是澜沧,后面是那副画着自己的巨画,这感觉颇有些怪异。想开口求饶,澜沧的气息却落在她耳骨上,酥痒难耐:“再跑试试?”而后一口含住她的耳珠,舌探进她耳朵。清风嘤咛一声,手环住他脖颈,生怕自己站不稳。 -- 第122页 “去床上…”清风感觉到背后的巨画正盯着她,扰的她心里痒痒的,求澜沧带她去床上。澜沧却不愿,一把将清风转过去:“这儿极好,这儿最好,哪也不去。”清风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胀了起来,害羞的闭上眼睛,任澜沧兴风作浪,那大浪拍打着她,站不稳气不匀逃不掉,一浪大过一浪,清风尖叫一声,搁浅在他怀中。 澜沧不知餍足,看着清风后背的肌肤镀上一层分红,渗着两滴细汗,心中又起了怜惜,低头将她的细汗啜进口中,又将她吻了个遍,而后弯腰抱起她,轻轻放在床上。 清风的身子散了架,本就柔软,这回更是任他随心所欲。微微抬起她的腿,口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这样既可,无需再经大风大浪,和风细雨你能受得住。”清风起初还信他,到了后来才发觉欧阳澜沧最会骗人,和风细雨渐渐变成疾风骤雨,打的清风七零八落,最终被碾成一滩烂泥,再也动不了。 清风动不了,澜沧却神清气爽,抱着她说了半晌话,直到清风没有了回应,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睁眼,发觉澜沧竟没有去上朝,揉了揉眼睛问他:“怎么没走?” 澜沧手抚着她脸:“今日有要事,皇上特准了两日休沐。” “?” 澜沧笑了笑,拉着清风:“我的三小姐快起吧,带你去个地方可好?” “嗯?” “怎么傻呆呆的。”澜沧捏着她脸笑出声,而后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快起。” “哦。”清风哦了声起身穿衣裳,看到自己的胸前才觉出不对劲来,狠狠瞪澜沧一眼,澜沧忙给她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昨儿下口有点狠,好在这会儿是冬天,咱们穿的多。”而后看了看清风脖子:“带上围脖,脖子亦能遮上。” …… 清风红着脸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才随他出门。门口一辆马车已等在那,上了马车,打起轿帘朝外看:“这是要去哪儿?” “不可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将清风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再睡会儿,适才不是还嚷嚷睡不够?” 清风的确有些困,打着哈欠,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被澜沧叫醒:“到啦。” 睁开眼推开窗朝外望去,一间古院落建在小溪旁,推门进去,一棵古木长在院中央,此时十二月,古木上开着娇艳欲滴的花,花上覆着雪。院内的炉子上烧着热水,热气袅袅而上。澜沧拉着清风走到树下,从腰间拿出一个香囊,是清风曾赠与他的,绑在树枝上:“听闻这棵树是一棵姻缘树。只可惜长在山上,所来之人甚少,费劲心思寻到院子的主人买了下来,不为别的,图个好姻缘。从前的事,是我不够好,而今也只是差强人意。但是清风,再往后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你看我如何待你,好吗?” 清风不言不语,眉目含笑,看着他,看的澜沧心中颤颤的。“上回成亲,是皇上指的。那时在宫宴上,我一意孤行,从未事先问过你愿意不愿意。这回,这天地之间只你和我,你我所说,都有天地为证。我欧阳澜沧真的想娶宋清风为妻,清风,你可愿嫁给我?”澜沧的手握在她肩膀,清风满脑子是他们这几年走过的光阴,想开口答他,却忍不住捂着嘴呕了一声。 …… ??? 澜沧愣在那,清风亦愣在那。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的澜沧忘记要求娶清风的事。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问她:“初一应是你来月事的日子对吗?” 清风缓缓点头。 “今日是初七?” 清风又点头。 “那你…适才…是想吐吗?”澜沧的手微微抖着,眼睛竟有些红了。清风点点头:“是。” 话音刚落,就被澜沧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向马车走:“快别着凉了。咱们回去。” “?不看看这房子?话说完了?” “哦对。”澜沧停下来,看着怀里的清风:“嫁不嫁我?” “我想想。”清风逗他。 “嫁不嫁由不得你,着实对不住你三小姐,头一回成亲皇上做的主,这回成亲我替你做主。带着我的孩儿,你哪儿也别想去。你想做主,等下辈子,做主嫁给我。”说完嘿嘿笑出声:“哎,满朝文武百官,除了你三哥就是我,整日被人嘲笑,这回好了,可算是与你三哥有了分别了。”他志得意满将清风放在马车上,对车夫说:“咱们回家,慢着点,不许颠。”一路看着清风的肚子,笑的像个二傻子。 清风被他笑的发毛,总觉得他是不是傻了。到了家中叫郎中来把脉,那郎中跪在那,悬着腕许久,说道:“脉搏有些乱,许是这些日子累到了。休息几日即可。” “?”澜沧拦住郎中:“再瞧瞧,是不是瞧错了?” 郎中又把了脉:“没瞧错。” 澜沧不信邪,又请了一位郎中,那郎中同样的。 澜沧空欢喜一场,坐在床边,手摸着清风额头:“怎就累成这样了呢?这几日不许去书院,好好在家中歇着。” 清风坐起身子歪着头看他:“那还成亲不成?”看澜沧一拍脑门想起这档子事,适才的底气全没了,低着头说道:“成不成亲,听三小姐的。” “不是要我下辈子再做主?” “这辈子也成。”澜沧这回没有孩儿为他做主,改口改的极快。 -- 第123页 清风笑出了声,笑了许久,这才说话:“咱们明儿去找皇上。从前的婚事是他指的,和离书是他盖了大印的,这回成亲,也还得是他。不然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澜沧听清风这样说,眼睛有些濡湿:“还以为你不会嫁我了。” “不嫁你整日与你厮混是图什么?” 澜沧脸红了,轻咳一声,瞄了清风一眼:“图…”又咳了一声:“高兴。” 清风红着脸捂着肚子笑了许久。 第二日随他进了宫,文华帝听说他们又要成亲了,鼻子里哼一声:“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和离?” 舒月适才被文华帝拉着考功课,这会儿没回避,听到皇上这样说咯咯笑出了声。文华帝顺着声音转过头去,眉头皱了皱:“无状。”意思是皇后不许这样笑。 舒月忙收了神,端坐在椅子上,朝清风眨眼。 文华帝幽幽说道:“朕眼看不到了,心思却通明。太子妃适才是不是做鬼脸了?” …… 周围一点声音没有,文华帝立了威,心情好了许多:“太子妃代笔,朕来盖印。” 舒月低低说了声是,而后拿起笔看着澜沧,手腕这里抖那里抖,就是不落笔,逗的澜沧心忽上忽下,又不能做声,只得受着。 舒月玩够了才落笔,这一落笔,眼泪竟一同落了下来,是真心替清风高兴。帕子拭了泪看清风一眼,对她说道:“两情相悦,乃人生一大幸事。愿你们莫要辜负了这上苍的缘分,好好过,慢慢过,将此生过的风生水起。谁也不许离开谁。”她这样说着,泪水止不住,又不敢发出声音吧嗒吧嗒滴在纸上,鼻尖通红。 过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抱歉的朝澜沧笑笑。重新拿了一张纸,代笔写了诏书。 文华帝拿过大印,对舒月说道:“两情相悦是人生幸事,你莫要艳羡他人。你刚几岁,人生长着呢!莫要虚度光阴。”舒月心中委屈,泪水又流个不停。文华帝叹了口气:“再哭还得重新写,先盖了印再哭吧!” 舒月应了声是,将那大印盖在诏书上。火红的大印,令她想起当年拿在手中的那封诏书,亦是这样火红火红的,红的人令人的眼睛无处安放。小心翼翼交给太监,听他宣了旨,又见清风接了旨,这才起身拉着清风的手:“这回再摆酒,本太子妃可要不醉不归了!” 清风忙点头:“就咱俩,顶多喊上穆大将军的夫人。” 文华帝嘴角笑了笑,摆了摆手:“开心的话回去的路上说吧!朕累了。”三人互相看了看,跪了安。一出门看到立在门口的景柯,他眼睛通红,似是刚刚哭过。 清风悄悄拉了澜沧的衣角,二人寻个借口走了,剩舒月站在那,一双红眼睛眼神轻飘飘的,不知能落在哪儿。 她适才那些话,还有她哽咽的声音,落在景柯的心上,像一把重锤挥下,丝毫情面不留,砸的他一颗心血淋淋的。 “舒月...是我辜负了上苍赐的缘分吗?上苍赐我的是良缘吗?若是,那为何这些年,我感觉不到你的心,究竟在哪儿?在谁身上?”他长喘一口气,眼睛的红褪了一些:“你是不是恨我,将你禁锢在身边。他日还要将你禁锢在深宫里?“ 舒月不知该说什么,眼望着大殿门口的石狮子。 “要与你说多少次,你才肯信?是父皇要你再次嫁与我,在那之前我一无所知。你就是不肯信我。” “我信你,景柯。”舒月唤住他:“我信你。只是这与我的心究竟在哪儿,没有一丝一毫关系。我不想他日不能开怀的笑,走路要小步的走,不喜一茬接一茬的女人送到宫里由我来管束,不愿年复一年在这深宫大院里年华老去。你能懂吗?“ 第70章 第 70 章 “那我们就不要这些了。”景柯忽然开口说道。 舒月被他吓了一跳:“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这就与父皇去说,我不稀罕做这个皇帝,从前想做,这会儿不想做了。我现在就去。”景柯抬腿要向院内走,被舒月一把拉住:“你不许任性!” 景柯红着眼看她:“你怕什么?我支字不会提你。” “父皇会伤心!” “是以在你心里,怕任何人伤心,除了我是吗?只有我,随便如何,都与你无关是吗!”景柯甩开舒月的雪跑进雪中,跑太快,脚底一踉跄,竟摔倒在地,那也没关系,还要何颜面?站起来继续跑走了。 舒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出了宫,上了轿,在外头转了许久,直到眼睛上的肿消了,才回了府。回到屋内,屁股还未坐热,一个小丫头就急急忙忙跑来:“不好啦,侧妃她…侧妃她突然晕倒了。” “晕倒了?”舒月急急向外跑:“怎就晕倒了?在这之前可有不适?去宣太医,快!” 这会儿可不能出了事,若是出了事,那是血光之灾,凶兆,景柯哪里还能登基! 一路跑过去,看到赵越溪躺在地上,面色铁青。她站在那定了定神,这才问丫头:“今日吃了什么用了什么?” “跟平日一样,清淡的粥和小菜,并未进食其他不寻常的。”丫头眉眼闪躲,舒月自然看到了,但人命关天,她不愿耽搁,于是走上前去查看赵越溪,不知怎的,脚一滑,摔到了赵越溪身上,本以昏厥的赵越溪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肚子,朝一侧闪了闪。 -- 第124页 景柯恰在此时进了门,看到这一幕:“怎么回事?”声音透着寒。 “太子妃您没事儿吧?”丫头上前扶住她,舒月站起身:“我没事,看侧妃是否无恙。” 赵越溪躺在地上,幽幽转醒,泪眼朦胧看着舒月:“是太子妃救了我吗?” 舒月眉头皱了皱:“不是,太医快来了,你莫急。” “适才朦胧之中,感觉到太子妃压在我身上,以为是太子妃救我。”赵越溪期期艾艾,眼中含着泪光看着舒月,受了多大委屈一般。景柯站在一旁不说话,看着舒月。 舒月起初还怀疑,这回全懂了。她上前两步蹲在赵越溪身边,看着她:“赵越溪,你给我听好,你腹中的胎儿生或不生,与我舒月没有丝毫干系。你的敌人不是我,你若想一步登天,还是去讨好太子,莫要在我身上使那些阴狠的心思!今日你说我压在你身上,他日你说我给你投毒,再一日你说我派人暗杀你,没完没了!你以为从前这王府里的风平浪静是如何来的?你以为我是吃素的?我不愿与你斗,不代表我不能斗!” 赵越溪嗫嚅着唇看着景柯,期待景柯能说些什么,景柯却冷冷说道:“将侧妃扶到床上去,待太医来了好好瞧瞧,快要临产了,莫要出了什么乱子。”说完转身看着舒月:“太子妃许是受惊了,我送你回去。” 舒月向外走了两步,又转身到赵越溪跟前:“你给我老实点!少在我面前使坏!”一拳砸到赵越溪枕头上,不解恨,又用力踢了她床一脚,这才出了门。 出了门见景柯站在那,脸扭过去不看他,途经他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不知怎的,他看不出生气来,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是以这王府从前为何风平浪静?” “……”没头没脑问这一句做什么?舒月瞪他一眼,甩了甩胳膊,然而景柯打小习武,力气足,哪里甩得开?不免有些气急败坏,朝景柯吼一声:“放开!” 景柯不理会她,反而抓的更劳:“为何风平浪静?” 舒月拗不过他,清了清喉咙:“从前她们胡闹,我不爱断官司,也不愿扰你清净,就备了一副骨牌,若谁与谁闹起来了,来我这里告状,也不必评理,抽牌,谁抽到算谁错…日子久了,发觉这样谁都讨不到便宜,就不大公然闹了。” “……”景柯唇角的笑意又盛了几分:“那若是闹出人命呢?” “闹出人命哪里成?有规矩的,不许伤人。王府里无非就是你去哪屋睡了,赏哪屋东西了这些小事。” 景柯点点头,而后松开舒月的手:“你今日这手段是父皇教你的?” “父皇哪里有功夫教我这个?” “嗯,我也想着,父皇不会教出你这样差的徒儿。”言毕将她披风紧了紧:“就你这样儿外露,他日后宫里多一个女人你都应付不来。” “没想应付。”舒月本就心烦,听到这句,更添几许愁思,眉头皱着,化不开。 “嗯,不用你应付。”景柯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去捏了捏她手,冰凉。趁舒月还未与他闹,连忙将手抽回:“走罢,这会儿雪大了。去你那问星儿功课。” 舒月哦了声,而后问他:“不用我应付是何意?” 景柯手指了指后头:“找个人帮你如何?” “找她?赵越溪?”舒月眉眼一立:“她阴森森一个人,若她管这些事,还不得害我星儿?你趁早死了这份心!你知晓我这人,谁若欺负我,我跟她没…呜呜…”景柯一把拉过舒月,吻住她的愤愤不平,他揽的紧,一只手紧紧按着她后脑,舒月躲不掉,气急败坏想咬他,他却恰到好处放开她,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说道:“不用她。往后后宫里没有你需要应付的女人。” “……”舒月不懂,脸上写满疑问,景柯手指划过她的唇,适才亲那一下,将他所有的瘾勾了起来,然而眼前人不会许他这样放肆。迅速放开她:“快走,再晚些就误了星儿睡觉了。” 舒月跟在他身后,脑中都是他那句:往后后宫里没有你要应付的女人,这是何意? 进了门,抖落披风上的雪,又用帕子擦了擦头,这才坐下去,朝星儿勾手指:“你来。”星儿走到舒月面前,毕恭毕敬请了安,这才转向景柯。“父亲。星儿有一事不懂。”星儿对景柯说道:“这几日上学堂,先生一个劲儿夸我功课好。可我有内容不会背。还有学堂上的其他人,亦对星儿十分客气。星儿想不通。” “先生夸你功课好,你却有课业背不出。那你是如何与先生说的?” “星儿说,先生,星儿还有课业背不出,今晚定当头悬梁锥刺股。” 景柯听他童言无忌笑出声:“星儿说得好,那你这会儿背下了吗?” 星儿点点头:“背下了。”于是站的笔直,开口背了一整段,一字不差。舒月在一旁啃果子,直点头:“我儿真是顶尖儿的厉害!” 星儿脸红了红:“星儿还需努力。” 舒月看他那样子,笑出了声:“好啦,星儿该睡啦。要你父亲送你回去吧?” 景柯站起身,拉着星儿的手出了门。舒月看他们走了,叫丫头关上门,自己收拾妥当,上了床。 刚上床,便听到门开了,坐起身看见景柯进了门,站在门口一边拍身上的雪一边对丫头说:“去打热水来。” -- 第125页 丫头站在那,看着舒月。景柯又开了口,是对着舒月说的:“星儿适才问我,是不是父亲母亲又要和离,丫头们那日私下说父母亲从不住一起。” 舒月心中倏的痛了一下,想起星儿那张紧绷的小脸,觉着自己对他不住。于是对丫头点头:“去打热水。” 景柯站在门边,直到丫头打了热水,才朝里走,脱下外褂,只着中衣中裤,擦了牙漱了口,洗了脸,而后拿起一床被褥铺在床下:“睡吧。” “地上凉吗?”舒月问他。 景柯心动了动,多少还在期待舒月能心软,应了声凉。 “外头有草甸子,隔潮,叫下人拿进来两个。厚着些铺着。” “.......” 景柯站那思量片刻,轻道一声:“好。” 丫头拿着草甸子进门,速速铺好,生怕被主子们唤住。太子马上就要登基,那是未来的皇上,让未来的皇上睡草甸子,多少都有些发怵。景柯假意未看到丫头的反应,灭了灯躺了下去。听到舒月翻了个身。耳边是她白日里说的那些话,心里一阵阵发疼。 “舒月。”他在黑暗之中唤她。 “嗯?” “过几日就要入主后宫了,你怕吗?” “过几日就要做皇帝了,你怕吗?” 景柯叹了口气,而后说道:“怕。从前想做皇帝,你知道的,不做皇帝的皇子,难有好下场。而今要做皇帝了,亦觉得不如意。” “哪里不如意?” 是呀,哪里不如意呢?他透过月光看舒月的背,本就柔和的线条,又被月光削弱一层,景柯的心里软的要死。舒月听他没有动静,转过身来看他是不是睡着了,却见着景柯的眼,带着少年时的清亮,穿过黑暗看着她。“有时想到,这一生与你渐行渐远,便觉得不如意。” 舒月眉头微微一皱,泪落了下来:“还有星儿呢。” 若是没有星儿,恐怕你就抗旨了。我什么都知道。我也知道你心中念着关山月,恨不能随他去了。若是没有星儿,你现在恐怕已远在天涯海角了。景柯朝她笑笑:“怎么还哭了?今儿倒是稀奇,这些年没怎么见你哭过,今儿算是哭回来了。宋清风与欧阳澜沧重归于好,你不该高兴吗?” 舒月擦了擦泪:“快睡吧。” 景柯嗯了声,而后对她说道:“关山月要走了。” 第71章 第 71 章 舒月嗯了声,不再言语。关山月真狠,从前不辞而别。这回好,动静很大,连景柯都晓得他要走了,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他是死是活与自己有何干系? 他最好永远别回来。 景柯在身后咳了一声,又咳了一声,舒月觉得不对,起身掌了灯一看,他满面通红,手放到他额头,烫手。“你发热了?” 景柯握着她的手:“别担忧,无碍。” “那怎么成呢?”舒月指了指床上:“快起来,上去睡。” “别了,你…” “说的什么话?明日星儿看到该怪我了。” “多谢。”景柯不再推脱,迷迷糊糊上了床,舒月命人将草甸撤下去,要宣御医之时被景柯唤住了:“不必了。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清楚,许是今日在外头忙活太久,风一阵雨一阵吹着了。像从前一样,煎些药来即可。” 景柯算半个习武之人,体格好,极少生病,病了就对症下药,喝顿药就好。他不喜郎中。舒月点点头:“好。”出去安顿煎药之事,而后叫丫头端了盆热水,亲自为景柯退热。景柯半睁着眼看她,这会儿她脸上没什么怒气,倒是从前那娇俏的模样了。着实有些想她,忍不住伸出手握住她的:“还记得刚成亲那会儿病了,不爱喝药,趁你不注意吐了。你将我胳膊拧出大紫豆,第二日走路都不敢晃,一晃就肉疼。”景柯说完兀自笑出声。 舒月亦憋不住笑:“那不是糊弄二傻子呢么!还是我亲自去煎的药呢!敢吐了,铁定不能饶你!拧出紫豆算轻的,应当再找父皇告状打你板子。” “那会儿你舍不得。”景柯将她的小手攥在手心,紧紧围住:“这会儿巴不得我人头落地呢是不是?” “胡说八道!” 丫头将药端进来,舒月接过来叫丫头下去了,自己喂他喝:“买卖不成仁义在,好歹一起过了那么多年,怎就巴不得你人头落地了?那星儿没了父亲,岂不是要受欺负?” “逗你的。”景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太苦了,他不喜欢。眼前的舒月,能解苦,他却不敢碰。眼扫过舒月的唇,再扫过舒月的唇,舒月整理好东西抬起头,那唇结结实实落入景柯的口中。趁舒月愣怔之际,如从前一样,呢喃一句:“苦。”将舌探了进去。那声苦将舒月带回好多年前,意气风发的景柯在病后格外黏人,喝了药总会抱着她耍赖,美其名曰要将苦过给她。 景柯又犯了坏,景柯骨子里就坏。他的唇舌在舒月唇上肆虐,又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舒月猛然缓过神来,见景柯的手正在解她的扣子,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景柯,别这样。” “就一回。” “就这一回,以后就不做夫妻了是吗?那好。”舒月松开握着他的手,将双手放在身侧,直挺挺躺着:“来吧,过了今晚,咱们两清了。” 景柯本就在发热,听她这样说,顿觉彻骨寒冷。他彻底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感觉这辈子与她也就这样了。“对不住。唐突了。”景柯说完这句,翻过身去。心里抽着疼,发热烧的直哆嗦,牙齿打颤,渐渐的有些神智不清。舒月觉得他不对劲,摸了摸他的脖子,怎么更烫了!忙起身叫人去请太医,这会儿下着雪呢,太医又在宫里,不知道要折腾多久。心一横,脱了衣裳钻进被子,紧紧抱着景柯。“忍一忍,太医来了好好看看,怎么就病的这样急?”景柯这会儿彻底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了,急火攻心,多少年了没这样难受过,心里憋着闹着出不去,总想着毁掉点什么才成。然而他能毁掉谁?悔不当初。紧紧抱着舒月,头放在她头顶,哑着嗓音说道:“你与关山月走吧!这么多年,是我误了你。” -- 第126页 舒月的手突然抖了起来:“说的什么话?给当朝太子爷、未来的皇上扣一顶天大的绿帽子?从此我成了过街老鼠、星儿抬不起头、旁人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以后甭再说这些了,朝前奔吧!” 太医来了,为景柯把了脉,买了方子,又折腾一两个时辰,他的热才褪一些。 舒月脱了鞋上床,景柯再不肯开口说话。舒月看了他背影许久,才转过身去,与他背靠着背。明明在一张床上,却如隔关山万重。回不去了。 ============================== 景柯登基后,澜沧着实忙了一阵。文华帝不愿住在京城里,在山间寻了一个僻静的住处,距京城二百里。明明一朝天子,却择了最普通一处,要他们与他一样,放下架子和虚无。澜沧朝那跑了三回,才将那安排妥当。 江山易主,本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到了文华帝和景柯身上,跟看过一页书翻过去了,轻飘飘的,没有响动。 澜沧临行前回身看了文华帝一眼,他坐在门前,眼前就是苍山与白雪,他却看不到了,只能侧耳听着。与他初回见他,变了一个模样。 竟是这样老了。澜沧心中唏嘘,几度红了眼睛。终于又到了文华帝面前,在他手边放了一只手炉:“天凉,您...”文华帝听出澜沧的哽咽,嘴角动了动,是笑了:“清远那封信写的好,打那以后,为你我结了一场君臣善缘。选你,甚好。” 他讲起那样久远的事,澜沧终于忍不住落了泪,工工整整跪下,磕了三个头:“谢皇上!” =========== 打文华帝那里回来,进家门之时已是深夜。 屋内一点微光,清风应是还未睡。澜沧见了文华帝苍老的模样,心中惶然,只想将清风抱在怀中与她好好说会儿话。 “怎么还不睡?”站在门口脱了衣裳,又搓手又跺脚,将身上的寒气散了,才朝床上走。这几日清风身子弱,总是念叨着不舒服,整日嗜睡。 清风手枕在自己的手上,柔声说道:“在等你。” 澜沧脱了鞋上床,将她揽进怀里:“好些了吗?” 清风点点头:“好些了。”而后坐起身子,看着澜沧。她眼底一点两点三点星光,照的澜沧 心中清明,嘴角的笑意直漾进他心中。澜沧被她看的有些羞赧,干脆也坐起身,脸凑到她面前:“怎么啦?有话说?” 清风憋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指了指自己肚子。 “?怎了?” “你猜?” “……猜不出。” “笨!”清风在他手上轻拍一下:“有孕啦!” …… “你休要骗我。上次空欢喜一回,好些日子才缓过劲儿来。” “将雪鸢叫进来,让她说说郎中是如何说的?” “不要。”澜沧笑出声,伸手去抱她,又担忧自己动作重,来来回回好几次,高兴的不能自已。“你与我说,快,郎中如何说的?” “郎中说,恭喜恭喜,这回没错了。不仅有身孕,还是两个?” “什么????”澜沧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声。 清风笑着点头:“对,是两个。” 澜沧捧着清风的脸亲了一口,又跳到地上,像个黄口小儿一般,从前的老成持重全然不见了。开心了许久才回到床上,虎着脸对清风说道:“这么晚还不睡是为哪般?快睡。”动作轻柔将清风推倒,为她盖上被子:“往后不许熬夜了。” 清风将头埋进他怀中,嗤嗤笑了许久,才应了声好。 澜沧第二日去上朝,春风拂面,拉住迎面走过的宋为:“三哥。” ...宋为前后左右瞅了一眼,竟是叫自己:“怎么?” 澜沧本想与他说清风有孕一事,然眼前人分明有心事,于是说道:“下了朝来家中喝酒吗?” “去哪儿喝酒?”宋为还未答话,被经过的穆宴溪插了话:“喝酒带上我,春归这些日子管的严,刚好需要一个酒辙。” “家里如何?” “自然好。” 宋为糊里糊涂应下一顿酒,心却不知去了哪儿。许是飞回了兴安。他心事重,想起陈大那没心没肺的绝情样子,就透不过气来。有时亦想,你心里惦记人家,人家惦记你吗?兴许这会儿已经与哪个兴安汉子定了情,又去馋别人的身子了。思及此,又觉得有些窝囊。这会儿已经想不起那会儿与她究竟是谁先动的手了,总之二人就那样不明不白睡到一起。自己连个名份都没有! 他在那头心意难平,陈大却是在兴安寻到了赚钱的门路。黑河那里有许多玩意儿是京城人从未见过的。若是弄一些去京城倒卖,准是一门好生意。她这人打小就干脆,打定了主意赶忙就去干。掏出宋为给她的一张银票子做了本钱。说到这点,陈大又十分想的开,人家即是留下了,不用白不用,人穷志短,哪里就那样矫情了?苦过的人才知晓在银子面前,脸面值个屁啊! 浩浩荡荡搞了十车东西,这个商队算是成了。带着那几个打小的玩伴,又往京城赶。陈大算过,这会儿路不好走,到了京城怎么着也打春了。打了春,人就爱出来闲逛了,她将这些东西摆出来,一准儿能赚不老少银子! 没了宋为那个王八蛋,自己能差到哪去?当然,他给那些银票真不错。她在心里一句句骂着宋为,许是人都有感应,宋为在饭桌上,接连打了十来个喷嚏。 -- 第127页 “这是怎么了?”清风将帕子递给他擦鼻子。 “许是有人骂我?” 第72章 第 72 章 宋为出了清风的家,朝自己府上走。一条孤影映在雪地上,一排脚印朝远方伸着,进了门拍掉身上的雪,坐在窗前发愣,直到这会儿才觉出孤单来。 过了而立之年,不似从前那样钻牛角尖了,许多事得过且过,云淡风轻最好。想起陈大在兴安那张冷脸,宋为至今仍挂不住面子。她说两清了,那就两清了,不必强求。 拿起桌上一沓纸,是今儿宋府送来的。如今换了天子,老太傅收敛起来,整日闭门不出,对待子女们也学会了迂回。今日教人送来这一沓画像,也带来几句话:“这男人呢,无论何时,有个家有铺热炕头总归错不了,这些都是京城配得上你的名门小姐,若是有看得上眼的,给为父回个话。” 宋为拿起一张纸端详,模样周正,看一旁的落款,字亦好看;再看下一张,小家碧玉,十分讨喜。这纸上的女子,张张都好,父亲这回是下了大功夫。于是随意抽了一张递给下人:“给我父亲送去,说这个女子不错,过了年可以议亲。”下人偷瞄一眼,还真是比念月有女孩子样儿。点点头,小心翼翼折了塞进怀中,冒着雪去办差了。 宋为看他的影子消失在院内,觉得一颗心空落落了,有心想追上去拿回那张纸,复一想,人家都把事儿办成那样了,还舔着脸等她,那叫什么事儿?一咬牙一跺脚上了床。这样最好,左右人家也不稀罕你,巴不得你早日娶了,心那样野,就野着吧!一翻身,睡了。 ================================= 回头想想,这一年过的跟走马灯似的,腾腾几步完事儿了。然而再仔细一琢磨,前半段儿苦,后半段儿甜。清风有时在书院闲着,搬一把小凳坐在门口,就着冬日暖阳听老人们扯闲篇。每年到了这会儿,耄耋之年的长辈总会生出几分感慨来,粗着嗓子叹口气:“这辈子诶,前半辈子苦,后半辈子也没好过到哪儿去。”话是这样说,扭头又从腰间拿出什么物件儿递给旁人看:“我家老小不会过日子,总给我买那些无用的东西。”那嘴角微微一抽,看不出苦来,倒觉得日子十分的甜。 清风每每听到这些,便会捂着嘴乐一会儿。 再过两日就要过年了,她害喜厉害,时常说着说着话,就捂着嘴呕一声。老人们见怪不怪,看她一眼,又接着说话。今日说的明年的春闱,主考官是今年的荀大人。清风听到荀大人,猛然记得荀锦这个名字。打那会儿他从江南走后,二人还未见过,澜沧在府内也从不说他的事,也不知他现如今怎样了。正胡思乱想,听到一位老人说道:“荀大人脾性好,听说快娶亲了。那新媳妇是城西开银庄那家人家的孙小姐,那小姐你我都见过的,就是噼里啪啦一手好算盘,跟人精似的那位。这要放从前,这门亲事先皇铁定不会允,门不当户不对。当今圣上倒是不大管,手一挥,圣旨就下了。” “从前先皇允的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还少吗?”一旁的人捂着嘴嗤嗤笑出声。 清风偏着头想了许久,无论如何想不出那孙小姐的样子。又坐了会儿才起身进书院忙活。这两年凡尘书院在京城带起一阵新风气,临年傍节的,不再拎着点心盒串门,反倒兴起送字画和小把件儿来了。过了午后,人就多了起来。 清风要雪鸢去招呼客人,自己则坐在那沉心静气的雕一颗核桃。前些日子澜沧不知从哪儿搞了几颗奇形怪状的核桃,说是要清风不动手之时放在手心搓搓,活血化瘀,解乏。清风看那核桃生的有趣,就动了改一改的念头。手中这一颗寻思着雕一个顽童斗蝈蝈,两个梳着朝天锥的小儿蹲在地上,头凑在一处,中间两只小蝈蝈,左边是一棵槐树,右边是一处小院儿。细细将那核桃的纹理清理干净,而后随着自己的想法去磨一个大概轮廓。她钻研的认真,全然不知外头俗世几何。用旁人的话说:凡尘书院的掌柜的,又入定了。 过了半晌,又害了喜,帕子捂了嘴忙向里屋跑,吐过了茶水漱了口,这才慢吞吞走出来。那张桌前站着一个女子,生着一张喜庆的脸,正笑着看清风的核桃。见清风出来指了指那核桃:“这得雕到猴年马月去?” 清风被她的姿态逗笑了,拿起来递给她:“倒是不急,消磨时光。” “那感情好。”那女子将那核桃碰在掌心,左看右看,端详够了才放下。而后从袖中拿出一张红帖递到清风面前:“我知晓这样做有些唐突了,但是姻亲大事不能儿戏。” 清风脸上写满疑问,那女子看她这样,一拍脑门:“嗨!您看我这急性子。我是城西钱庄的掌柜孙如,您可能不认得我,但荀锦您认得吧?” 清风点点头:“认得。” “我们将要成亲啦,昨日写请柬,荀锦亲手写了您的。他说他来京城日子短,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就那几人,这喜帖,一份是您的,一份是宋为将军的。无论如何,恳请您来看看。” 清风被朋友二字触动,打开那喜帖,当真是荀锦的字。于是将那喜帖放到桌上:“我和三哥铁定去,不食言。” “那感情好。” 清风看出来了,孙如是个痛快之人,性子直爽的狠,看人的眼神亦是坦荡荡的。荀锦应是讨了个好夫人。 -- 第128页 二人突然没了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孙如开了口:“荀锦...我与荀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前我父亲去渭南做生意,认得了荀锦的父亲。这回他回乡省亲,伯父不知怎的,想起了我父亲,这亲事就这样结下了。毕竟是父辈的事,落到我们头上,就是走个过场,是以我二人都不太上心,成亲无非是图个耳根子清静。”清风有些愣怔,不大明白孙如为何要对自己说起这个,颇有些不自在。 孙如猛然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话痨的毛病,于是捂着嘴嗤嗤笑了出来:“您别怪罪,我打小就话多,不住嘴。常年在铺子里招呼人,南来北往的,什么人都有,久而久之,就变成眼下这样了,讲起话来收不住。” 清风被她的自在感染,亦笑出了声。摆着手说道:“无碍的。刚巧我话少,你多说一些,我多听一些,恰到好处。”说罢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四方锦盒放到桌上:“咱们甭站着说话了,怪别扭的。边吃边聊如何?” 那四方锦盒里是澜沧每日为她装的小食,清风这些日子害喜,有时吃几口酸果干能舒服些。孙如也不见外,拿起一颗扔到口中,嚼了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腮帮子发酸:“好家伙,这吃一颗醒神一整日。一会儿到铺子里拨拉算盘都能比从前快几分。” 清风又被她逗笑了。这孙如简直是开心果,仔细瞅瞅倒是与舒月有几分相像,又不全然像。舒月矜贵,她逗你开心纯粹是看你顺眼,孙如呢?就是这样一个人,她逗你不是故意的,她谁都逗。带着几分烟火气呢! 二人热火朝天的说话,说是热火朝天,其实是孙如热火朝天。从钱庄说道府上养的鸡鸭鹅,想起什么说什么,她讲话有趣,眉飞色舞,说着说着会被自己逗笑。清风亦笑的前仰后合,二人这样聊着,时间倒也过得快,转眼天色就暗了。孙如意犹未尽站起身朝清风施礼:“眼瞅着天就黑下来了,看这天色,今晚又要落雪。我也该走啦,改日再来看您。到时呀,我拿些小吃食来,您那些吃的我这会儿还倒牙呢!” 清风起身一直将她送到门口,眼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落日余晖里。再外头望望天,昏黄昏黄的,落了一片雪,果然。夜里与澜沧说起孙如,轻声问他:“你为何没告诉我荀锦要成亲的事?” 澜沧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那会儿在江南,看你跟荀锦走的近,死的心都有。前两日有心跟你说,又担忧你想起那时的事,觉得对不起他。你觉得对不起他,难免会气郁,气郁就对腹中的胎儿不好。思来想去,想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再与你说。哪成想,我还没说,荀锦的喜帖就送上了门…” “听夫君这样说,总感觉夫君心中有万千委屈无处诉。” “委屈倒是没有。”澜沧言不由衷:“担忧倒是有一些。你这人又不像皇后那样心大,什么事儿到你这,即便不说,也会在心里过一道坎儿。” “夫君说我小心眼儿?”清风坐起身来,眼睛瞪了起来。她有身孕后心火有些旺,将前二十余载的脾气都发完了,这会儿就有些不讲理。 澜沧见她又动真格的了,连忙坐起身,将她揽到怀里:“哪儿能呢?咱们三小姐深明大义,何时小心眼过?是为夫不对,就该早些与你讲荀大人的事,这样你就不必从旁人那里听来了。” “那你会觉得委屈吗?会想到我与荀锦在江南交好就别扭吗?” “……”这话问的澜沧不知该如何答,揉了揉清风的头发:“咱们不许生气啊!” “不生气。” “若说一点不别扭那是假话,心中多少有些介怀,倒不是介怀你与他如何如何,是介怀他万一过的不好,你会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就拿他的亲事来说,我知晓后会想:倘若告诉你了,你会不会觉得他是破罐子破摔了?” “哪有这样不堪?今日与孙如闲聊许久,那孙如坦荡荡一个人,极好的姑娘。” 澜沧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一番,发觉她说的是真话,这才放下心来:“咱们家的余钱也是放在孙家钱庄的,是以之前就见过孙家小姐,知晓荀锦娶的是她,我心中亦觉得不错。” 说罢躺下身将胳膊伸出去:“快来歇息,不然明日又吐的厉害。” 想起要吐,清风一张脸皱了起来,躺到澜沧怀里:“春归说她怀小春归之时,害喜没有我这样厉害。” “许是因着你肚子里有两个。” “嗯…”清风这会儿乏了:“拍我。” ================================== 第73章 第 73 章 按理说,新皇登基第一个年理应热热闹闹,宫宴至少要办一场。但景柯提不起兴致。他感觉自己似乎一下子迈入了老年,从前那样浓墨重彩一个人,到了如今,对一切都有了不过尔尔之感。登基后唯一的兴致就是将后宫各殿改了名字,他睡的那一处叫青云殿,舒月的寝宫叫霁月宫,赵越溪的那一处沿用了从前的名字冰玉宫。 年三十儿各宫要一起用饭,父皇还在宫外,说起各宫,无非是景柯、舒月、星儿、赵越溪四人。依着舒月的意思,谁都甭费功夫,就在霁月宫里叫御厨备上一桌酒菜,景柯点头应允。这会儿在青云殿待到午后,想起答应星儿要陪他堆雪人,于是叫人伺候穿戴好,就朝着霁月宫去。 他大概有三日未见到舒月了,这会儿慢悠悠到了霁月宫,看到舒月正站在院内指挥着小太监掏鸟窝,见到景柯来,忙弯身行礼,被景柯拦住了:“可别。人后照着王府老样子来,甭请安了。”而后指指树上那小太监:“你也甭下来了,干嘛呢这是?” -- 第129页 “清早睁眼,一脚迈出来,一只死鸟摔在了脚下。不知怎的,这心里慌,找人看看是不是这鸟窝里的鸟。” “死鸟?”景柯眉头微微皱起:“在哪儿?拿来朕看看。” “就一只死鸟,许是天气冷了冻死了。”舒月自然知晓景柯的意思,年三十这日,一只死鸟摔在她脚下,无论怎么想都说不过去,然而还能怎么着?赵越溪又不傻,宫里就她们两个主子,这会儿她若是沉不住气,倒霉的是她自己。 “这么些年,你见过京城有冻死的鸟?”景柯脸色不好看。 舒月不想要景柯掺和这事,他刚登基,要做的事儿极多。这会儿北胡子和鞑靼又要闹起来,西北闹了雪灾,简直内忧外患。若再因着后宫之事令他分神,舒月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手朝天上一指:“下雪嘞,年三十下雪,好兆头!” 景柯抬头看看,一片雪化落在他脸上,凉丝丝:“当真是好兆头。星儿呢?昨日备完功课对我说要堆雪人,这会儿怎么不见人影?” “在里头睡着呢!过了晌午念叨睁不开眼,便让他去偏殿睡下了。” “我去看看。” 不知为何,听舒月说清早一只死鸟掉在她脚边,景柯就觉得心里堵的慌,这会儿又听说向来勤奋的星儿竟睡到这会儿,又觉得蹊跷。到了偏殿,看星儿睡的正香,手探到他额头上,不热。于是坐那看了会儿。 星儿打小乖巧懂事得不像景柯的儿子,景柯有时会想,自己何德何能有星儿这样的儿子?伸手捏了捏星儿的小脸儿,又俯身亲了他额头一口,起身后到觉得不自在起来。抬眼看到舒月站在门口看着他,不禁微微红了脸。“星儿就连睡觉都是一本正经的,让人忍不住喜爱。” 舒月点点头:“过些日子,就有更令人喜爱的了。刚出生的婴孩,软糯干净,不染凡尘。” 景柯将星儿被子盖好,深深看了舒月一眼:“外头下雪了,离用饭的时辰还早着,一起赏会儿雪吧?” “那感情好。”舒月随他出去,顺手关上门,命宫人在廊檐下摆了茶桌和火盆,二人一人抱着一个暖炉,对坐赏雪。起初雪下的不大,后来雪势起了,竟有些受不住,漫天的下,灰瓦被盖个彻底。舒月从前亦在皇宫里赏过雪,那会儿母后总嫌无趣,下了雪便要舒月进宫。舒月担忧犯错,处处谨小慎微,十余年没好好赏过一次雪。今日倒是不必担忧犯错,眼前的男人压根不管她。这皇宫没什么让舒月留恋之处,然而今日的雪,是真美。她盯着雪落在院中的梅花上,那花枝被雪覆的愈来愈弯,直至嘎嘣清脆一声,折了。有趣。再去瞧另外一枝。 景柯顺着她目光望去,发觉她的怡然自得,笑出了声。“好看吗?” “好看。外头什么都是静的,唯有大雪压枝头,那枝头是动的。” “我竟有些羡慕那雪。”景柯顿了顿:“你看雪认真,却不看我一眼。” “您得自称朕。” “人后甭这样,我不自在。无论我是皇帝还是大皇子,与你都是寻常夫妻。咱们别讲那些繁文缛节,本来二人就远着,再被那些规矩隔着,就更远了。” 舒月难得仔细瞅了一眼景柯,他不容易,做皇帝才几天,鬓边就生了白发。“昨日礼部送了一个册子给我,事关明年选秀,待出了破五,您也看看。后宫太凋敝无论如何都不是好事。咱们祖上就没这样的先例。” 景柯拿茶杯的手顿了顿:“不选秀,闹腾。” “没有多闹腾,又不是一群人在一起,各守各的院子,您想去谁那去谁那。没有兴致就不去,只要别冷着后宫就成。”舒月不想被那妒妇的恶名。世人不敢在眼前指点,也会在身后说:“快来看,皇后其人,不让皇帝的后宫开枝散叶。” “不选秀。要礼部的人来找我。” “这事儿他们找不上你,历来是皇后张罗。” “皇后还得与皇上行房呢,你行吗?”景柯堵了她一句,看她咬着唇住了口,心情大好。却假装沉着脸将杯子放下:“别听那些老不死的,后宫就是我的宅子,我想娶就娶,不想娶就不娶。选秀一个道理,我说不选秀,谁再提一个试试!” “……为何?总得有合适的由头,不然说不过去是不?”舒月忍着不悦与景柯讲道理,景柯犯起浑来他是知晓的,从前就拦不住,而今做了皇上,恐怕更是拦不住。 景柯哼了一声:“不为何,朕高兴。” “?这会儿自称朕了?” “无非是为了提醒你,选秀之事你休要替朕做主。你若自作主张,看我如何收拾你!” “将臣妾拖出去砍了?” “……你犯浑是不是?” “皇上先犯浑的。” 景柯被她气的不想说话,拿起一旁的棋子顺手丢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树枝,那树枝嘎嘣一声折了:“不是爱看吗?看!” …舒月不爱与他一般见识,起身为他斟茶,却听景柯说道:“用得着你吗?没有奴才吗?” 舒月挂不住面子,脸沉下来:“……大过年的,我不与你吵架。” 景柯却握住她的手,手心倒是暖,手背却冰凉:“缩回焐子里去。”言外之意是担忧她着凉不让她干活。 一旁的宫女是舒月从前的贴身丫头,看二人这样忍不住笑出声,忙上前:“奴才知错了。奴才没有眼力见儿。”说罢为二人斟满了茶,借着烧水的由头下去了,亦将一旁伺候的人一并带走了。 -- 第130页 身旁没了人,景柯自在了。斜眼看了看舒月:“都说岁月催人老,你倒是愈发娇嫩。命运待我不公。” 舒月没理他。“星儿怎么还不醒?”抬头看看天色:“我去叫他起来,该起来吃年饭了。虽说就咱们几人,但该有的样子还是要请。” “要去请赵妃吗?”贴身丫头轻声问她。 她摇摇头:“赵妃有分寸,倒是不必过早去请。左右也不饿,等她到了再开席。今年皇上的赐菜都备好了吗?” 贴身丫头点点头,递给舒月一个薄册子。舒月接过递给景柯:“皇上瞧瞧定夺。我去唤星儿。” 舒月的手在星儿脸上拍了许久星儿才睁开眼,见到舒月连忙起身:“对不起母后,儿子...” 舒月在他嘴上啪打了一下:“哪里来的这些繁文缛节?睡了就睡了,哪里错了?” 星儿脸微微红了:“不知怎了,今日觉着头晕。” “是吧?咱们吃了年饭,娘亲传太医给你看看可好?” 星儿点了点头,随舒月出了门。规规矩矩给景柯请了安,被景柯拉去院中堆雪人。二人玩的尽兴,抬头一看,天已经黑透了,赵越溪却还未来。景柯眉头皱了皱,对宫人吩咐道:“去传赵妃。若是半个时辰内不来,就让她这一整年都在自己的宫里呆着。”宫人得令向外跑,刚到门口又掉头回来了:“皇上,赵妃正朝这里走。” “即是来了,就叫御膳房上酒菜吧!”舒月叮嘱丫头,而后扭头进了饭厅。听到外头柔柔弱弱一声:“皇上,这样大的雪,妾身受不住了...又没有轿子,这一路走过来,这会儿觉着腹痛。” “为何没有轿子?”景柯沉声问她。赵越溪面露难色,眼朝内看了看。 她这一顿,里头的舒月什么都懂了,眉头皱了起来。“母后。”星儿如今懂事了,知晓赵越溪来者不善。抬腿想朝外走,被舒月拉住了:“星儿,母后教过你,沉住气。” “即是没有轿子,教人送个话来,不来便是了。你有孕在身,没人会怪你。”景柯眼神寒森森的:“吉时江过,进来用饭吧!” “瞧,母亲说的没错吧?小事面前,你父皇会处置的。”舒月轻轻拍拍星儿的头。 第74章 第 74 章 赵越溪缓缓朝内移着步子,双手抱着肚子朝舒月抱歉的笑笑:“没法给皇后请安了。” “自家人,不必客气。”舒月指了指景柯对面的椅子:“有孕为大,今儿年三十,赵妃与皇上一起上座吧!” “谁家规矩这样定的?”景柯沉着声问舒月,却见舒月回身瞪他一眼,那一眼该如何说呢?当年他犯了错,她就这样瞪他。景柯心中百爪挠心。却又熨帖。无需舒月再开口,径直走到桌边:“自家人,没那许多规矩,赵妃就坐在朕身旁用饭吧!” 赵越溪亦不推脱,缓缓做了下去,眼神扫过星儿,又迅速移开:“皇上,适才太医把脉,说瓜熟蒂落,兴许就这两日。倒是会选时辰,选了个大吉之日。” “哦?”景柯看了赵越溪肚子:“看样子,是快临盆了。那你用了饭后便回去,这几日不要再出来了。” “是。”这句落在赵越溪耳中,变成了朕的儿子最重要,你莫要伤了朕的儿子。头朝景柯靠了靠:“多谢皇上。” 舒月轻咳一声:“菜齐了,该过年了。甜言蜜语留着待会儿皇上与赵妃回去再说,这会儿大皇子还在场。”说罢看了眼星儿,发觉他小脸儿有些青紫。又想起赵越溪适才那一眼,心中咯噔一声。 星儿握着筷子的手有些不稳,险些将筷子掉在桌上,忙起身给景柯赔罪:“父皇,儿臣无状…” “起来。抬眼看着父皇。”景柯看到星儿面色不对,看看星儿,又看看赵越溪:“传太医来给大皇子把把脉,他这一整日看着没有精神。” 而后起身:“大家各自吃了几口,这年饭算是吃过了罢!赵妃回去歇息,朕在这等着太医给大皇子把了脉,再去瞧你。”他的眼微微沉着,看不出什么心绪,舒月却知晓他生气了。于是起身对赵越溪说道:“雪天路滑,来时没有轿子,回去可不能没有。左右皇上这会儿不走,由本宫做主,命人用皇上的御轿送你回去,如何?”语毕也不待赵越溪同意,便对下人说:“快去,备好手炉,坐皇上的御轿,倒是不担心轿子不稳。” 眼见着赵越溪走了,这才回身问星儿:“告诉娘亲,这会儿还觉得没有力气吗?” 星儿点点头:“不知怎了,觉得头昏脑涨,看什么都是重影儿。” 景柯站在一旁,嘴唇紧抿。看到太医连跑带颠进来,指了指星儿:“去把脉。” 太医的手搭在星儿手腕上,眉头紧皱,过了许久才说道:“回皇上,大皇子无碍。许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心思郁结,歇息几日便好。臣给大皇子开两个安神的良方。” 景柯点头,问他:“太医院今日还有谁在?” “还有几位太医在。” “都传来。” “.……” 这样折腾一通,每一位太医都把了脉,才确认星儿确实无碍,放了他们回去,又看着星儿吃了药,这才出了门,与舒月站在廊檐下看雪。 “而今真是有些草木皆兵了。明明宫里才这几个人,却觉着随时会被暗害。”景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 第131页 他这样说话倒是出乎舒月意料,于是回身看着他:“后宫向来如此。” “到了咱们这,风气应当变一变。” “如何变?” “在我头脑中,只是一副描了轮廓的小像,还未填满血肉。待他日一切就绪,我定会告诉你。”说罢走到舒月身前,将她的披风系紧:“这样大的雪,太冷了。回屋呆着吧?年夜饭咱们叫御厨备些轿子,与星儿一起吃。” “不是说要去看赵妃?” “吃了年夜饭再去。” 这倒像是寻常日子,然而舒月知晓,这寻常,马上就会消失殆尽,暴风雪愈下愈烈,直至将人吞没。 ========================= 大年初一傍晚,宫里传来喜讯之时,澜沧正在帮捏肩膀。听到赵越溪生了一个皇子,清风坐直了身子轻声问澜沧:“依你所见,这朝堂风云是否还会变上一变?” 澜沧点点头:“兴许会变。但赵妃眼下并没有靠山,动静倒不会太大。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大皇子有个三长两短。” …… 澜沧看清风脸色不好看,忙将她的身子转向自己:“知晓你想帮皇后,年前我就与皇上说过了,待出了正月,送静念进宫给大皇子做伴读。静念你知晓的,功夫好,也懂一些江湖本事。” 清风听他这样说,面色好了一些。起身拉住他手:“夫君你来瞧瞧。” “?” 清风小心翼翼碰触一幅画,是当年澜沧第一回 带她出门,在那高山草原上画的那幅。过了这几年,仍不见破旧,保存完好。 “居然还留着?”澜沧手指放上去,轻轻的抚摸着。那时看不清自己的心,与清风走了那么久冤枉路,好在这会儿她人就站在身边。 “要留着的,这画虽说是匆忙提笔,但那日心境甚好,画出来的画亦入了心。”清风顿了顿:“只留了这一幅。”而后扬起嗓门:“一直想请怀古先生出山来为这幅画提个字,也不知此生是否有幸…” 澜沧听她提起怀古先生,笑出声:“当今圣上当年称自己是怀古先生。” “他那几笔字,也的确能唬人。”清风匆匆说完,而后嘘了声:“可不能叫皇上听了去,要人头落地的。” “他没那样吓人。”澜沧拿起那幅画仔细看了看,而后卷起来:“回头看看能不能托人找找怀古先生。”语毕兀自笑出声。二人正在说话,外头传来一阵喧闹,澜沧出门一瞧,宋为靠在墙上,神情肃穆:“北线闹开了,我要去北线。” “?现在?马上?” “现在,马上。” “老太傅正在帮你议亲..” “人还未去那女子府上,我给拦住了。不必去了,我这辈子,孑然一身,纵情天地,挺好。”宋为说完将一串钥匙扔给清风:“拿着,若是你三哥战死沙场,宅子票子金银珠宝都留给你。他日你若见到从前我府上那个叫念月的女子,她本名叫陈大,若见到她,分她一些,让她别苦着自己。” 清风有些愣怔:“三哥…你这话…” 宋为站直身子:“告辞。”一句话不愿多说,简直魔障了。 清风要喊他,被澜沧拦住了:“莫喊了,有心魔。你如今害喜厉害,上回来喝酒你没仔细瞧,他心里惦记那陈大呢。” “惦记怎么还要去北线?都不过年?” 澜沧笑出声:“怎么有孕后这样笨了,那陈大眼下在兴安呀!” ……这又是什么孽缘? 宋为哪里知道是什么孽缘,明明已打定了主意要与旁的女子议亲了,却闭上眼睛就是陈大那张混不吝的脸。他将二人前前后后之事思索一变,猛然想起是春归回来第二日,她便走了!这不对! 若今生有幸再遇见她,一定要与她说清楚。我与你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若是要闹着玩,这一路从南到北如何闹不行?非要跟你一个小瘦猴子闹着玩?是起初就入了心了。不然京城里日子过的捉襟见肘的人那样多,为何偏偏捡了你回府? 这些话也不知说出来她信不信,不信也没关系,自己说完了,就无憾了。 他带着这样的心境出了征,身后还是万家灯火的团圆时刻呢,他已风一程雪一程的走了。兴安那边闹的紧,北胡子和鞑靼,刚消停了几年,江山易主,他们又伺机而动。陈大也在兴安,就她那倒霉催的样子,不定何时就被人掳了去。好的下场是当个胡子老婆,坏的下场手起刀落,身首异处。越这样想越怕,身下的马简直不敢停。整整三日一共睡了六个时辰,到了昭乌达之时途经驿站,寻思着进去喝口水。 远远听到驿站里一个女子憨着声音使横:“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就多了!”宋为心跳停了一瞬,一把推开门,看到里头几张桌子并在一起,围坐着的一圈人正在拼酒。 陈大看到一头熊踢门而入,立马站起身:“你,你,你!” 宋为见到活着的陈大,这些日子做的那些噩梦尽数去了,缓缓走到她面前,端起她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方开口说话:“你什么你?” “……”陈大被他问的一愣,凌然利齿全然不管用了。朝一旁站了站身子:“你怎么在这…” “出征打仗。”而后问道:“你怎么在这?” 陈大听他这样问,立马捂住自己的衣领子,清了清嗓子:“回京做生意。” -- 第132页 “做什么生意?” “倒腾一些京城没有的小玩意儿。” “本钱哪来的?” “...” “用了我的银票?” 陈大脖子一梗,那又怎样?“你给了我,我就能用!你甭管我用来干嘛!”语毕见宋为的手伸到她面前:“还我。” “什么?” “银票,还我。” 周围的人终于听出了门道,这会儿大气不敢出,看堂堂大将军与一个二流子较劲,这个年过的,到这会儿才觉出有意思来! 第75章 第 75 章 陈大扭头扫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众人,他们面上的神色真是耐人寻味。面子有些挂不住,伸手去解领口的衣扣欲去将那银票掏出来还给他,宋为一看陈大混劲儿上来了,二话不说,一手上去拦腰抱起她朝楼上走去。 一桌子糙汉子这会儿躁动起来了,拍着桌子大笑着嗷嗷叫。陈大的腿扑腾的狠,有几脚踢在宋为膝盖上,他一声不吭。到了二楼身上已然折腾出一身汗,粗着嗓子问她:“你住哪儿?” 陈大不理他,又踢了他一脚觉得不解恨,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那利齿透过衣裳一点不虚,疼的宋为哼了一声。一脚踢开身旁的门进了去!对跟着上来的跟班吼道:“这间本将军住了!”小跟班哪见过这阵仗,应了声撒腿跑了。 宋为用脚踢上门,将陈大扔到床上,双手支在她身侧牢牢困住她。“要当众宽衣解带?”他眼睛眯着,明显不悦。 “管着吗你?”陈大扬手去推宋为,却被他握住手按在脑旁。宋为接连奔波几日,连鬓胡茬冒了出来,垂眼看到陈大气的小脸通红,心中升起一股子温柔,用自己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痒痛的感觉令陈大偏过脸去:“滚。” 宋为不接她话茬,又上前蹭了蹭,而后唇印在她脸上,口中低低吐出一句:“想你。陈大。” 这声陈大叫的人头皮发麻,陈大不自觉将小脸正过来看他:“我叫什么?” 宋为的眼因她这句问话变得更加温柔:“陈大。你不是念月,你是陈大。”眼睛紧紧盯住她的:“从前是我不懂,随口起了那样一个名字。污了你也污了我,往后还叫陈大。” 陈大眼睛有些红,扭头一想,不对,叫什么名字与他何干?用力推他:“重死了!起开!” 宋为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那一件兽皮,忙起身将它扯下来扔到一旁。而后站在床边哧哧喘气看着坐在那的陈大。 陈大正在解领口的扣子,她手十分利落,解开两颗扣子将手伸到胸前朝外掏银票,还没拿出来就被宋为按住了:“不要。” “你不是要?” “不要。府上有的是银子,还有铺子,你稀罕都给你。” 这句话惊到了陈大,她愣怔的功夫,宋为已将她衣扣又解开一颗,手伸了进去,满满当当抓了一把。心里也跟着满了。 陈大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糙汉子,这还是从前那个如玉公子吗?手伸进衣裳抓起宋为的手:“宋将军有些下作了。” 宋为听到这声下作,抬起头看她冰冷的小脸儿,知晓自己唐突了,将手拿了出来:“对不住,着实是日思夜想,有些.. 控制不住。” 陈大将扣子系好,回头看他:“宋将军要什么女人没有,想我这口清汤寡水的做什么?” “不知道。家父拿了一沓子京城名门闺秀给我看,各有千秋,都很好。” “那赶紧娶一个进门,别耽搁。”陈大真心实意这样想,他也老大不小了,从前坊间还流传他断袖之癖呢! 宋为伸手捏住她脸:“兴安那样的地方,你这张脸除了黑点没见糙,老天爷偏爱你?”见陈大要躲,又用力捏了捏,而后接着说道:“要说真的娶一个进门,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觉得得跟你把话说透。” “说透了就娶了?” 宋为白了陈大一眼,早晚收拾她这张嘴,又兀自说了起来:“叫你念月是我不对,那会儿没想着要与你怎样,就顺口起了那个名字。是,从前有一个人,姓月..”宋为顿在那,想起月小楼临走前,躺在他的怀中,最终将他葬在了青丘岭那半坡花海之中。有些人过去了,还要再提一回,感觉像是要去挖他的坟,要他不得安宁。刚想开口继续说,却见陈大一挥手:“姓什么都与我不相干!念月不好听!陈大好听!你不必与我说那些有的没得,我不要做念月,要做陈大!” 宋为口中嗫嚅着:“要说透。” “说那些都是废话,废话说不透!我就问你,我叫什么?” “陈大。”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是我疼不够爱不够的人,想娶进门的人。” 这说的什么话,怎么这么肉麻?陈大耳根连着脖子红了一大片,幽幽看了宋为一眼。这一眼轻飘飘的,在宋为心中搔了个痒,紧接着那句话又让宋为觉出了甜:“骗人你是乌龟王八蛋!” 宋为眼眶有些红,老天爷到底待自己不薄。陈大看着混不吝,其实什么都懂。她那颗心玲珑剔透,是世上最温柔的。“不骗你,骗你我就死在今夜。” 陈大一巴掌拍他嘴上:“快别胡说!大过年的,怎么这样口不择言?”说罢又问宋为:“那你说,现如今你的心里,除了我还有旁人吗?” “没了。只你一个。” -- 第133页 “那你说你府上的银票和铺子都归我了,当真吗?” 宋为有心逗她,斜着眼看她:“你到底是看上本将军了,还是看上本将军的家产了?” “都看上了。”陈大一本正经:“他日你若是蓄个小,我就卷着你的家产走了。有那么些银子,什么样的后生找不到,跟你较什么劲儿讷您说呢?” 宋为被她逗笑了,将她揽进怀里:“明儿就要赶路了...今晚...要不要给本将军过个年?” 陈大自是知晓他说的是什么荤话,脸虽红了,却落落大方:“得嘞,左右我也想过个年!但您得先洗洗,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身上还带着露水味儿呢!” “好。” 这个让宋为疼不够爱不够的女子,像一根藤蔓紧紧缠着他,宋为像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胜仗,浑身通透不已,又一战再战。 外头趴墙根的跟班啧啧两声,对旁边的人说道:“咱们将军真是...”手指竖了起来:“威武!” 二人捂着嘴笑出声,又将耳朵贴上去,听到那个叫陈大的女子一口气没倒过来,过了许久才还了魂,又娇滴滴说一句:“快别了...” 天大亮宋为才睁开眼,发觉枕边人不在,一激灵爬了起来:“进来!” 跟班连滚带爬进了门一脸懵的看着他:“怎么了老大?” “人呢?” “哦哦,她说她要走了,回她屋收拾行李呢!” 宋为听说陈大要走了,心一沉,还没与她呆够呢。抬腿朝外跑去,找了一圈不见人,却听外头喧哗一片。他出了门循着声音过去,看到陈大正在马棚里与自己的马较劲。那匹马是自己的贴身良驹,显然不愿宋为外的任何人骑它。用力将陈大甩下来,陈大屁股着地哎呦呦一声,周围的汉子们看着她笑。 宋为拨开围着的人,走到她面前,看了眼她的屁股:“不疼?” 陈大有些委屈:“它不让我骑。” “骑它做什么?” “骑它去打仗啊!” “再说一遍?” “骑它与你去北线!” 这回真是让宋为心化了..“你一个女儿家,去北线不是要命吗?再说了,你那些货怎么办?” “安顿好了,甭管了。不带我去我就回京城嫁人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陈大脖子仰起,挑衅的看着宋为。后者显然拿她没有办法,低声问她:“北线可苦,你受得了?” “我还跟胡子们玩过呢!” “不是你玩的那种苦。” “什么苦我都受着,自此天涯海角跟着你!” 宋为用力握着她的手:“你说的,不许后悔。” “后悔是乌龟王八蛋!” 周围人的笑声冲破了马棚,直窜到天上,这个年过的真叫热闹! ===================== 北线热闹,皇宫却清净。景柯正在看折子,星儿在他一旁写字。他放下折子去看星儿的字,欧阳澜沧和宋清风教的好,星儿的字愈发精进,就连景柯都要多看几眼。 “星儿。” 星儿听到景柯唤他,立刻放下笔端正身姿:“父皇。” 景柯被星儿的如临大敌都笑了,身子探过去拍了拍他的头:“眼瞅着就成个人了。父皇问你,若有一天你母后不在宫里了,你会难过吗?” 星儿偏着头想了半晌才答道:“要看母后是为着什么不再宫里。若是母后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那星儿高兴。” “哪怕你三年五载看不到你母后也行?” “母后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志当存高远,若是念着什么人,放在心里,记得那人的好,而后只管去世上横冲直撞闯一场。” 星儿神色颇正,景柯笑出了声:“你母后都未去世上横冲直撞一场,就让你去了?” 星儿被景柯笑的一愣,脸色微红:“属实。” “去看过二皇子了吗?” 星儿点头:“母亲带着去看过,小小一个人儿,很是可爱。” “嗯。”景柯点点头:“明儿就正月十五了,你今儿早些収了功课去陪你母后,父皇看过这些折子就去看你们。” 星儿应声,将课业妥善收好,这才起身与景柯作别。 出了青云殿奔霁月宫走,身后跟着父皇的贴身护卫。一只鸟在树上立着,在星儿经过之时突然落了下来,那护卫眼疾手快,伸手将那鸟儿赶走,然而它翅膀扇的紧,一股青烟落下来,在冬季看来再寻常不过。 星儿眉头皱了皱,一言不发奔了霁月宫。 “母后。”星儿走到舒月面前。 “怎么?”舒月轻声问他。 “母后说过,若是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要事无巨细告诉您。” “母亲确实这样说过。” “适才儿臣打青云殿来霁月宫的路上,落了一只鸟,起了一阵烟,儿臣屏住了呼吸,没有闻。” 舒月拍了拍星儿的头,差人去传了秦太医,太医仔细看过,说无碍。一颗心这才放下来。然而舒月还是大意了,真正的危险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直教天崩地裂。 第76章 第 76 章 正月十七这一日,景柯带着后宫去给文华帝请安,又担忧舒月无趣,便命澜沧和清风随行。舒月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整日与清风一起,自然拉了她上了自己的马车。彼时清风已略显怀,也不大吐了,坐在那散着柔和的光。 -- 第134页 舒月带笑的看着清风,看的清风不自在,红着脸问她:“看我做什么?” 舒月捂着嘴笑了:“郎中有没有对你说过,三个月后可以适当行房了?” 清风脸腾的红了,赶忙扫一眼正在读书的星儿:“快别说了,大皇子还在读书呢!” “那怎么了?我们星儿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该议亲了不是?”语毕看到星儿的耳垂红了,这孩子一边盯着书,一边被母后笑的脸红。手去揪星儿耳朵:“没出息的。” 三人在轿内闲聊,清风想起赵越溪,轻声问舒月:“赵妃为何不留在宫里?二皇子还那样小,这样颠簸万一出点什么事…” “赵妃说一人在宫里无趣。月子还未出呢,就要挪窝,她那马车里光火盆就放了两个。但这等闲事我铁定不会管,身子是她的,孩子是她的,一切随着她。” 因着有赵越溪在,原本一日的路程,整整走了两日。到了文华帝的行宫之时,已是正月十九晚上。文华帝命人备了晚饭,也不论君臣,一群人围坐一桌,吃了一餐真正的年饭。二皇子还小,在文华帝怀中就那么一个小人,他心生怜惜,一直抱着。 入了夜,各屋睡下,舒月躺在床上睡不着,听到星儿那屋传来一声响动,忙起身披了衣裳跑了出去。听到一声婴儿啼哭,舒月的心咯噔一下,推开门进去,看到星儿抱着二皇子茫然四顾,看到舒月进门,忙起身:“母后,儿臣…” 他话还未说完,门口就想起赵越溪的声音:“原来二皇子在这儿,找了一圈。”她的声音尖细,穿透静谧深夜,各屋的灯悉数亮起。舒月的眼淡淡扫过赵越溪,看到她一闪而过的狠辣之色,缓步走到星儿面前,接过二皇子,轻声对星儿说道:“待会儿若是旁人问起,你只管如实说,为何二皇子会在你怀中。莫怕。咱们挺直腰杆做人。” 而后接过二皇子抱在手中,低头去瞧二皇子面带微青的脸色。赵越溪真狠,竟用自己的儿子做饵。 “何事这样喧哗?”景柯看着舒月怀中的二皇子,轻声问她。 舒月将二皇子递给景柯:“先传太医看二皇子吧,夜里这样冷,可别冻到了。”舒月温柔的看了眼景柯,她已许久没有用这样的神情看过他了。见景柯点头,将二皇子交到乳母手中,这才走回到星儿身边,抓住他的手。 她不说话,赵越溪亦沉得住气。几个人陷入了安静。 过了片刻,太医急忙走了过来,跪在景柯面前:“皇上…二皇子他…被投了毒…幸好投毒之人手法生疏,二皇子无大碍。” “什么?”赵越溪忽然出声,急的跑到太医面前:“二皇子中毒了?怎么会?”转身拉住景柯的衣袖,泪水蜿蜒流下。 幸好投毒之人手法生疏。 幸好投毒之人手法生疏。 舒月将这句话默念了两遍,而后看着景柯。 “二皇子为何会在大皇子屋内,有人能跟朕说说吗?”景柯脸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心境。在场的人都将目光投向星儿。 “回父皇,适才儿臣欲睡觉,听到屋门吱呀一声,起身查看,看到门口放着二弟。于是起身将他抱起,而后母后便来了。” “看到是何人放的吗?” 星儿摇摇头。 “星儿你仔细想想,你二弟中了毒,确实未看到任何人?” “回父皇,是。” 景柯点点头,而后问赵越溪:“二皇子为何从你眼皮底下被抱走了?” 赵越溪用帕子擦掉眼角的泪,抽泣出声:“臣妾属实不知,臣妾去沐浴,而后发觉二皇子不见了。” “你屋里的人呢?” “回皇上,奴婢们正在屋内伺候着,听到外头有响动,担忧有贼人,便出门去看。回来便发现二皇子不见了…” “好。”景柯回身看着舒月:“今晚之事,再问下去也无意义。朕会派人去查,但二皇子属实是在大皇子的手中,又被皇后抱着,朕只能不顾情面,暂且将你们关起来。待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再放出来不迟。” 舒月朝景柯笑了笑:“恳请皇上将臣妾和星儿关在一起,他打小没有经过这样的事儿,想来也是受到了惊吓。” 景柯摇摇头:“不可。从现在起,皇后为避嫌,还是不要与星儿接触了。” “皇上。”舒月出声唤他,却见景柯摆摆手:“不必再说了。时辰不早了,朕去看看二皇子。” 舒月看着景柯的背影,觉得二人真是越离越远。“星儿,莫怕,母亲会护着你。不是你做的事情,轮不到你担着。”手紧紧在星儿肩头拍了拍,而后随下人走了。到了住处才发觉,景柯将她关到了后院一间屋子。这后院与前院,隔了厚厚一面墙,插翅难逃。 景柯在院中站了许久,想去找舒月与她说些什么,想想作罢。回到屋内问侍卫:“看清是何人了吗?” 侍卫摇摇头:“那人脚程好,加之护卫刚巧换班,应是对咱们很熟。” “将大皇子身边的明线撤掉,你亲自去盯着。”而后和衣躺在床上,耳朵立起来听外头的动静,直到天亮。 昨夜之事自然落进文华帝的耳中,但他决意不管后辈的事,是以用过早饭后便出了门在山间慢走。他多少适应了盲眼,加之路熟,慢慢走倒也无碍。 前头一阵风吹过,他裹紧衣裳停下步子,问道:“前方何人?” -- 第135页 “父皇。”赵越溪缓缓跪下去。 文华帝听出赵越溪的声音,眉头微微皱起:“山间风大,你还在月子里,回去吧!”继续朝前走,却并未听到赵越溪起身的声音,停下身来,等着赵越溪开口。 “父皇兴许不知,而今后宫很冷清,皇上停了今年的选秀,只为博皇后一笑。许多事,后辈说了逾矩不说心中过意不去。晚辈想为皇上开枝散叶,还望父皇成全。” 文华帝笑了笑:“回去吧!” “皇后敢害二皇子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赵越溪声音提了起来:“直至后宫其他枝叶凋敝…” 文华帝并未应声,却想起当初舒月一心要与景柯和离,是自己将她锁在景柯身边。赵越溪来找他,倒教他想插手了。 舒月一直未睡,坐在窗前,不知人间几何。直至屋门被推开,景柯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一双眼冰冷看着舒月:“这样想走?” 舒月不知他为何这样说,只得看着他。 “朕问你,这样迫不及待想走?” “走去哪儿?” “你至今还在骗我!”景柯猛然将枕头用力扔向舒月,红着眼看她:“你至今还想骗我!” “欲加之罪!” 景柯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手放在她脖子上:“舒月,我真想掐死你。”他的手微微用了力,也仅仅是微微用了力,又松开,眼前是他爱着的人,他下不了手。不知多少次,想去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心安理得将她绑在身边,不去管她的心到底在哪儿,要她陪自己演一对恩爱夫妻,演一世帝后情深。“你不必再去找父皇了,父皇安排你假死的主意真的糟糕透了,他这样,是要你和星儿永世不得相见。你想走就走吧,待昨日的事查个透彻,朕会安排你离宫。你想与谁一起就与谁一起,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咱们的夫妻情谊,彻底尽了。彻底尽了,舒月。你如愿了。” “我没去找父皇。”不知为何,舒月落了泪。她不知多少次想走,但总该走的光明正大,不该这样说不清道不明。 “父皇的暗卫出去寻一个与你一样的人,他已不插手天下事了,却还是插手了你我之间的事。若不是你想走,他不会插手。” “我没有。” 景柯摇了摇头:“你知道吗?我不信你。从前种种不好,即便我再后悔,亦回不去了。我一直奢望你能向前看,而今看来是我多想了。你说得对,人这一辈子这么长,何必就这样耗在一个人身上。朕贵为天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日日受你冷眼,担忧你会走,何必呢?” 为何夜色这样凉?景柯走出舒月的屋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想做很多混蛋事,想成魔,但他是皇上,这江山是他的,百姓是他的,他得忍着,端着,去做那个明君。一个人靠在柱子上许久,直听到有人唤他:“皇上。” 他回过头,清风霁月的欧阳澜沧给他请了安而后站在他身旁:“这两日的事,臣有一些拙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澜沧看他神色不佳,叹了口气说道:“臣做大皇子的先生也有一段时日了,大皇子并无害人之心。昨夜之事,定有蹊跷。是以,臣擅作主张,做了推演。抓不到凶手,但可证明大皇子的清白。” “朕知晓星儿清白。舒月有容人之量,星儿亦不是恶毒之人。” “臣即是做了推演,又顺带着查了一查…” “引君入瓮吧!”景柯拦住澜沧的话:“朕知晓丞相夫人与皇后要好,但后宫之事,事关朝堂,万事需谨慎,站得住脚才成。朕将皇后和星儿分开,不是为罚她们,是为护着她们。”景柯拍了拍澜沧肩膀,而后转身要走。 “臣斗胆多说一句。”澜沧拦住景柯:“皇后恐怕是这天下女子中,最不适合做皇后的人。” “她不是皇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正文就完结了,怎么说呢?这段日子虽然慌乱,但很开心。与这篇一起开的另一篇文《春休》本周正文也将完结,有一点想申请完结v,所以小伙伴们可以趁免费去看。 第77章 第 77 章 入夜后星儿上了床,头沾到枕头就昏沉入睡了。恍惚之间听到有人唤他,睁开眼看到母后在他床前:“星儿,起来与母亲走。” “母后,咱们去哪儿?” “走,离开这里。” “母亲,咱们走远些…星儿不想做皇子…”星儿陷入一场怪梦,不停在说着胡话:“母亲,父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母亲,父亲为何不回家…” “皇上,大皇子不知生的什么恶疾,高热不退,一直在说梦话,这样下去,恐怕..”太医在一旁说道。 “恐怕什么?” “恐怕会...” 景柯握紧了拳头,死死看着不停说胡话的星儿。他的星儿向来听话懂事,一句多余的话不说,却在此刻,将从前没有说过的话都说了。景柯强忍着泪水,逼自己冷静下来。这两日没有任何人接近星儿,除非是那日中了毒,然而太医把过脉却只字未提。 清风和澜沧站在星儿床前,看星儿通红的面色,心快要碎了。 “皇上...大皇子口中不停的在唤着母后...”清风走上前去:“要皇后来吧,她在,兴许大皇子能好受些..” 澜沧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医,轻声说道:“依臣看不如请外头的郎中来看一看..” -- 第136页 “去请关山月,要他带着薛丙。”景柯对澜沧说道:“欧阳大人帮朕跑这个腿,别人去,他兴许不会来。” “是。”澜沧撒腿跑了出去,迎面碰上赶来的舒月:“皇后,您进去瞧,我去关家请郎中。” 舒月走进去,看到在床边落泪的景柯,走上前去,轻声说道:“让开。” “舒月...我..” 舒月不再说话,坐在星儿床前。看到星儿痛苦的样子,终于落下泪来。轻轻抚着他的小脸说道:“星儿别怕,母亲在这,你不会有事...你若有事,母亲也随你去了...”舒月从未这样哭过,大滴大滴泪水滚落,却没有一点声音。 景柯觉得万箭穿心,又不敢上前,内心的愧疚压得他透不过气。 关山月进门之时,看到的就是那个心如死灰的舒月。眼睛随机通红,对身旁的薛丙说道:“有劳。” 薛丙走上前去,手搭在星儿滚烫的手腕上,微微皱了眉。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又换了一只手,而后说道:“大皇子中了慢性毒。这毒,一般宿在婴儿身上,再传给旁人。大人兴许没事,但大皇子年岁尚小...” “如何救?” 薛丙看向关山月:“要关家从南洋带回来的神药,世上稀有,要看关公子...” “给。”关山月打断他,从袖口拿出递给薛丙:“先用这一丸,其余我马上回去取。”说完转身向外跑,隐约听到景柯说的那句多谢。 舒月眼见着薛丙将药掰开塞进星儿口中,哽咽着道了句谢。薛丙叹了口气:“与我见外做什么?”舒月终于哭出了声音:“薛郎中,星儿会有事吗?” “我尽力,但这毒,哪怕好了,他日也会落下头疼的毛病。”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舒月将头凑在星儿旁边:“母亲对不住你星儿,母亲没能护好你…” “母亲,别哭…” 舒月听星儿说了这样一句,心如刀绞,生平第一回 动了杀人的念头,舒月有些恨自己,当初是自己用了计谋将赵越溪弄到了府上,而今自己为此付出了代价。她恨自己,恨景柯,恨赵越溪。坐在星儿床前,听星儿说着那些他从前不说的话,每一句都透着委屈,这孩子,心里究竟藏了多少苦? 景柯听着那些话,猛然明白这些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不配,自己真的不配星儿这样的孩子,舒月这样的妻子。他缓缓走出门,走到赵越溪房内,二皇子刚刚吃过奶,景柯抱起他,那么小一个小人儿,死活想不起星儿出生之时是什么样儿了。 “皇上。”赵越溪拉着他的手:“二皇子与您亲,您看…他正笑呢…”二皇子应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漾开,是真的在笑。 “赵妃。”景柯将二皇子放下,而后手抬起她下巴:“朕问你,为何害星儿?” 赵越溪眼神闪躲,嗫嚅道:“臣妾没有。” “是吧?没有,那就当朕冤枉你了。朕今晚想要一个人死,想要死你,但二皇子太小了。又是在父皇的宅子里,不吉利。朕留着你的命,待二皇子出了满月,赐你一杯毒酒,上路吧!” “皇上!”赵越溪忽然哭出声,跪起身来扯住景柯衣袖:“皇上,臣妾冤枉啊!是皇后,皇后想用这种手段来害臣妾!这样就没人与她的儿子争皇位了啊!皇上!” “是吧?你大概不知,她连皇后都不想做,根本不屑与你争…”景柯摇摇头:“赵妃,好好做你的母亲,待回了宫,领死吧!” “皇上您不能杀我!是你害我至此!我本应嫁给欧阳澜沧的!是你给了我那副药…” 赵越溪一句话将景柯内心深处藏的那些污垢统统扯了出来,那是过去的景柯,见不得人的景柯,是他今生再不想见到的景柯。用力掰开赵越溪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太过可笑。自己想做一个明君,想请君入瓮,要她现出原形,最后现出原形的竟是自己。他站在院子内,许久许久…直至听到星儿的房内传来响动,才抬头走了进去,看到星儿幽幽的睁开眼,看着他,又看看舒月:“父皇,母后…” 舒月捧着星儿的脸不停亲着:“星儿,星儿,母亲的好星儿…” “醒了就好。”薛丙喘了口长气,而后对景柯说道:“多亏了关公子的神药。” 舒月这才记起关山月,起身看着他。二人一直躲着彼此,却不想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相见。关山月宽慰的朝她笑了笑:“大皇子好了,我心甚慰。”而后朝景柯和舒月弯身行礼:“后儿一早,草民就要启程了,今日在这里,与皇上皇后作别,愿吾皇万岁,皇后千岁。” 他鬓角的一根白发,落入舒月眼中。她心中像是经了一场霜冻,刹那间草枯叶落。好多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尝试着张口,却又红了眼眶。长喘一口气方说道:“此去关山万重,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也愿关公子一生顺遂。舒月谢关公子救命之恩。” 关山月摇了摇头:“休要见外。”而后转身缓缓走了出去。 景柯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他不知该说什么,颓然的看着舒月,看她毫无生机的坐回到星儿床前,一坐到天明,待景柯出去了,舒月方站起身,朝赵越溪屋内走去。 二皇子刚吃过奶,正吧嗒着小嘴。舒月命下人将二皇子抱出去,而后坐在赵越溪床前。冷眼问她:“为何害我孩儿?” -- 第137页 赵越溪轻笑出声:“你不稀罕后位,我稀罕。你的儿子不想做皇帝,我的儿子想。更何况,当年你害我入了府,害我赵家家破人亡…” “赵家的事,也算到我的头上了?” “若是没有你,我何至于此!不过…”赵越溪大笑出声:“你和你的孩儿也不过如此…你猜皇上说什么?他说顾念二皇子尚小,要留我一命…你且等着吧,看我如何将你从凤位上拉下来…看…”赵越溪捂着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舒月。一把短刀插在她脖颈上,鲜血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她的手掌、衣袖、床褥…“你…” “去阴间把本宫拉下后位吧!我不是当今圣上,不会对你心慈手软,不会再给你机会害我的孩儿!”舒月的手伸到那柄短刀上,猛然将它拔了出来,一股血喷了出来,喷到她的脸上,身上。她缓缓站起身,后退一步,看赵越溪的身子向后仰去,连挣扎都不曾有,悄无声息的走了。 自作孽,不可活。 她拿出帕子擦拭自己的脸,转身的瞬间,看到站在门口的景柯。他眼中写着疑惑、不可置信、痛苦,是一个垮掉的景柯。 “皇上舍不得杀的人,我替皇上动手了。”舒月摊开手:“现在轮到皇上来处置我了,要杀要剐,随皇上去。” “我舍不得杀的人?”景柯顿觉百口莫辩,忽然明白赵越溪临死之前,在他与舒月之间,筑起了一道高墙,倾其一生无法翻越。 “皇上若是真想杀她,她不该见到今日的太阳。”舒月轻笑出声:“景柯你知道吗?与这次比起来,从前的失望都像衣裳落着的蚊蝇,伸手一掸便去了。唯有这一次,我永生不会原谅你。哦,我忘了,你贵为九五之尊,想要谁活谁就活,想要谁死谁就死。你看我这颗项上人头,何时取?” 景柯看着她满身狼狈,心痛难当。从前的舒月一尘不染,衣服上擦了一点灰都要立马换掉。而今身上浸着这样的血,她却无动于衷。是自己,让从前那个鲜活的舒月消失了,令她被岁月蒙了尘。 拿出帕子,轻轻帮她擦拭脸上的那点残血,泪水却止不住的流:“舒月,是我对不住你。从前种种,今日种种,不奢求你原谅。今日我会昭告天下,皇后舒月因恶疾身亡,自此世间再无舒月,天高海阔,去吧!” 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终于能说了,憋了很久,我知道好多人在磕舒月景柯这对cp,但是真的对不起,在正文部分,他们的确是be。 第78章 第 78 章 星儿眉头皱了皱,而后睁开了眼,看到面前的舒月,竟觉得有些羞愧,红着脸对舒月说道:“母后,儿子做的不好,母亲教过儿子很多次,但儿子还是中了圈套。” “傻不傻?”舒月捏了捏他的脸,轻声问他:“好些了吗?” 星儿点头:“好了,只是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想吃些什么。” “百合粥好不好?你皇祖父教小厨房为你备了这个。” 星儿缓缓点头,坐起身,任舒月一口一口为他喝粥。粥喝饱了,心也满了。拉着舒月的手,眼睛有些红:“母亲,你何时走?” 舒月没想到星儿会这样问,呆愣住了。 星儿却抹了把眼睛说道:“昏睡之时听到您与父皇说话,打昨儿起,就没有皇后了。星儿不在乎母亲是不是皇后,母亲只是星儿的母亲,不管您去哪儿,都是星儿的母亲。” “星儿…”舒月又要落泪了,星儿的手却盖在她眼睛上:“您别哭,这是好事,您自由自在,无论您在哪儿,星儿都会去看您找您陪您…” “想与母亲走吗?” 星儿摇摇头:“星儿在,母亲走不远。” 傻孩子,你不在,母亲才走不远。舒月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头:“星儿,母亲想你明白,与你父皇走到这一步,不尽然是你父皇的错,母亲也有错。你还小,兴许不懂,等你大了,你便会明白,这世上许多事,不由人的。母亲没能给你一个十全十美的家,母亲有愧于你。” 星儿连忙摇头:“从前在学堂读书,旁人都羡慕星儿,说星儿的母亲天下第一好。星儿想过,天下第一好就是天下第一好,与母亲与父皇是不是在一起,没有什么关系。是以母亲走了,星儿一点都不难过,星儿替母亲开心。其他王孙贵族家里,可没有母亲这样的人…” 舒月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的笑出了声:“母亲哪里就那样好了?”捏了捏星儿的脸,而后说道:“再过几年,就不能这样捏星儿脸了。” 可不是?日子不禁过的,一眨眼作别了少年时,再眨眼美人迟暮,再眨眼黄土埋了半截。到了终了之时回头想想,此生竟有那么多遗憾,难得圆满。 舒月站在官道上,看着关山月的马儿由远及近。看他下了马,走到她面前。 “舒月。” 舒月少年时最听不得关山月喊她名字,情动少女每每看到他,都觉得万物都有了灵,再听到那一声喊,心尖儿颤一颤,不知要美上多久。 “这回终于不是不辞而别了。”舒月轻笑出声,而后将目光投的很远。京城外山尖儿上的雪已经融了,散着早春的云烟,将远方笼的雾气昭昭,看不清,又看得清。如眼前的人一般。“这回终于能来送你了。” “舒月,你别怪我。别怪我从前不辞而别。”关山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你大概不知,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带你走。但我不能。” -- 第138页 “当年,为何要走?” 关山月看着舒月,这个秘密藏了多少年了,鲜少有人知晓,于是只挑了最不伤人的那条来说:“我父亲,带着万贯家财去了西凉,变成了西凉人。是以先皇要我寻回我的父亲,而我只得离你而去。然而…我并未寻回我的父亲…我原想永世漂泊,却总想着回来看你一眼,看你过的可好…”关山月没有说的是,在西凉,他的父亲为了不让他走,在他酒中下了毒,要西凉女子陪他过夜。后来那女子有身孕,他便娶了她...说到底,是他不配了。 舒月落了泪,她从前设想千万种他不告而别的理由,设想过他原本就是逗弄少年的她、想过他兴许被威逼利诱,想过许多许多,从未想过那时的他,正经着过不去的坎。怪了他那么多年,却是错怪了。而今说起来那样云淡风轻,当年该是怎样的噬心之痛! 心结解了,心底一声接一声叹息,却还是擦掉眼泪,笑了笑。 “往事已矣。”舒月向后站了一步:“快走吧,莫误了时辰。” 关山月知晓他与舒月之间,不必说过多话,都懂。“与我一起走吧,舒月,我看到满城的告示,你自由了…” “若是十六岁那年你这样问我,我一定义无反顾。然而我不是了。山月,这一生有幸认识你,不幸错失你,都是命运使然。你我该放手了。”舒月走到他身前,凑到他耳边,如青葱那年一般,娇俏问他:“山月,你看我美吗?”而后后退一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这一转,仿佛回到少年时候,她娇艳欲滴,他鲜衣怒马,二人从未走远。 关山月终于忍不住,涕泗横流,道了句:“美。” 美,极美,这一生再没见过什么人,比你还要美。 关山月打马而去,风将他的泪水吹到舒月脸上,舒月终于捂住了脸,蹲在地上,痛哭出声。 你若问我这一生究竟有什么遗憾?那便是那一年,你以为你成全了我,四海为家。而我,一颗心随着你流浪,无处安放。 舒月站在凡尘书院外,踏着露水走进了门。看到清风正在画一幅扇面,伸手按住她的笔,轻声问她:“喝一杯吧?” 清风点头说道:“不醉不归。” ====== 清风进门之时,看到澜沧正在磨一块木头,细细的碎屑在空气里飘着,有些好闻。听到清风进门抬头看到她面色微红:“喝酒了?” 清风点点头,伸出手指比了比:“一杯。” “下回再喝酒,就罚你。” 清风笑了笑,坐在澜沧一旁的小凳上,指着他正在磨的东西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做两张小床,他们出来不打架。” “哦哦哦,欧阳大人如今可是勤快了,连小床都要自己动手,木匠做的不好吗?”清风有意逗他。 澜沧净了手,冰凉的指尖点了点清风鼻头:“从前也勤快,每日下了职与你一起磨棋子…想来是被你带坏了,总觉得旁人做的东西丑。” “我哪里这样挑剔?”清风有些不服,捧着澜沧脸,表情委屈:“你冤枉我。” 澜沧弯身将她抱起,朝屋内走:“好好,我冤枉夫人了。不如夫人罚我帮夫人沐浴?” 这说的什么荤话?清风脸通红一片,又听澜沧说道:“夫人想歪了?” 雪鸢端着热水进来,看二人这神态,啧啧一声:“整日亲亲我我,也不避讳。”而后笑出声:“小七今日去逛集市,被人拦下问:你们大人怎么不去喝花酒?主子们猜小七怎么说?小七说:咱们家里有的是花酒!感情我们小姐成了姑爷的花酒了!” 清风轻咳一声,扭脸看澜沧:“这么一瞧,我们欧阳大人是可怜,大好年华不去喝花酒,整日在家中磨那些破木头。要么打明日起,下了职约上几个幕僚,去潇洒潇洒…” 澜沧幽幽看她一眼:“为夫去潇洒,夫人呢?做什么去?” “我随舒月游山玩水..” “敢!”澜沧不识逗,撂下脸,雪鸢一看,主子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逃了出去。“再说一遍?你去哪儿游山玩水?” 清风看他急了忙摆手:“逗你玩逗你玩,怎的还急了?咱们不兴这样啊!” 澜沧冷哼一声,出言威胁她:“宋清风我告诉你,这辈子你休想抛下我。哪怕肚子里两个小东西出来了,你最亲的人也只能是我,不许你怠慢我,知道吗?” …… “这是怎了?怎就怠慢你了?”清风将他的脸转向自己,看他眼神里竟闪着委屈:“哪里就怠慢你了?” “你整日捂着肚子与他们说话,都不与我说。” “这…”清风轻吻他的唇:“小女知错了,不该怠慢我的欧阳大人。” 澜沧满意点点头:“那你说两句好听的。” 清风被他逗笑了:“怎么跟孩子一样?” “快说。” “好的,欧阳大人是我心中的清风明月。” 澜沧捧着她的脸,眼看进她眼中:“你亦是我的清风明月。” 可不是?天上挂着的那轮明月,是心上的人。从前以为它遥不可及,它却下了凡尘化作一缕清风吹到你身旁,掀起你的发丝,拂过你面庞,要你明白它在。 它在,看到这世间百态,有人在笑,而有人在哭。 我劝你别哭了,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如今夜这般美好的月色,怕是一生没有几回。 -- 第139页 一生也没有几回呀!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为舒月哭过。 正文完了,心中怅然若失。过去几个月,与清风一起做了一场梦,有幸认识你们,真好呀! 还有两张番外,就正式告别啦,出门恋爱吧?别看书啦! 第79章 番外一 小太监正在帮景柯系扣子,系到最后一颗时景柯忽然说话:“换一件吧。” 小太监忙应声:“是。皇上您看咱们换哪件?”这几年他已然习惯,每年中秋前后皇上都会带着大皇子出宫半月左右,每回出宫前,皇上总会换几身衣裳,哪件都不顺眼一般。 “那件。”景柯手指向一件藏青色对襟蓝褂,又指着一条月白蚕丝围脖。 小太监几步跑上去,好在平日里围在他身旁伺候,手法比宫女还要利落。景柯穿完衣裳,在铜镜里照了照,觉着自己没那么老气了,这才朝外走去。 门外一个俊朗少年,剑眉星目,面上扬着和煦,见到景柯出门朝他弯身:“父皇。”景柯笑着指了指他的月白长褂:“正是人生好时节,却穿的这样素气,你母亲见到又要念叨你。” 少年脸红了红:“儿臣知错了,父皇。”这样少言又老成,与年少之时相差无几。景柯就是偏爱星儿这样子,一切写在脸上。“走吧!别让她久等。” 景柯说完上了马车,带着星儿朝城外疾驰。 出了城再走几里,拐进一条山路,路边小溪潺潺层峦叠嶂,到了半山腰,瞧见立着一处木房子,一截矮篱笆,只能防住鸡鸭。是景柯从前开的那出饭庄。进了门朝上头走,眼见着山尖儿覆着雪,二人有些冷,一人披了一件披风,又朝上走,直走到摘星阁。 一个身披红色鹿皮披风的女子正趴在栏杆上看下头的鱼在蹦,指着其中一条喊了一句:“就你蹦的欢!”而后咯咯笑出声,听到响动回头看到景柯和星儿,朝星儿摆手:“还不快来母亲这里!” 星儿紧着走几步到她身前,任她捏住自己的脸:“我星儿又俊朗几分,这会儿母亲再看星儿,觉得天下的男子都不如你呢!” 星儿头微微偏了偏,有些求饶之意:“母亲。” 舒月看他神态,笑出了声:“好啦,母亲以后不会了。母亲的星儿而今是小伙子了。”二人笑闹过后才看向景柯:“给皇上请安。” 景柯嗯了声,走进门,屋内已燃起了火,他脱下斗篷,拍了拍身上的凉气,而后坐到窗前听舒月和星儿说话。舒月对星儿说自己这一年去了无盐镇,与春归每日去山上遛小鹿,那小鹿通体雪白,而今已有些老态了,跑的不如人快了;又说到无盐镇回来这一路,碰到许多有趣之人;还说救了星儿一命的薛郎中有个亲人在无盐镇,也是个郎中,老郎中年纪一把,带着舒月去山上采药。 景柯听舒月说话,她言语间的快乐藏不住,想来这五年的自在,令从前的舒月又回来了。她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真如她少时憧憬的那般:“天宽地阔,无拘无束。” 星儿从小寡言,这会儿与舒月在一起,话比平常多了些。说起自己的课业,欧阳丞相愈发严格,好在自己用功,跟得上先生的才思;功夫是宋将军和严校尉教,静念每日陪练;父皇教治国。舒月打断他,轻声问他:“那你自己呢?可有喜欢的人或事?” 星儿仔细想了想:“这些都喜欢。” “可有喜欢的姑娘?” 景柯耳朵支了起来,却听星儿说了一句:“京城的贵女儿子都看过,在儿臣看来他们都是一个人。不好不坏。儿臣对姻亲大事随缘。” “可你快到了立府的年纪了..” “那便立府。” “没有执着?” “没有。” 景柯轻声叹了口气,他的儿子他清楚,打小看着舒月和自己闹,想来对男女之事不憧憬,是以为世间□□,如欧阳先生那般圆满的不多,大多是他与舒月这般。 他们说了许久话,小厨将菜端了进来,他们才走进来。舒月坐到桌边,拿起小酒壶问星儿:“酒量可精进了?” 星儿摇摇头:“与父皇偶尔喝些酒,但父皇说儿臣的酒量,不如三岁小儿。” “一杯倒。真是没有随了朕和你母亲。”景柯笑着看他一眼,手指敲了敲他面前的小盅:“喝了一盅就饮茶吧!父皇与你母亲喝。” 舒月也不推辞,难得一年一次相见,话没几句,酒还不能多喝吗?于是三人碰了个杯,便聊些有的没的。星儿用过饭,便借口醉酒回屋歇了,剩下景柯和舒月,突然没了动静。 外头一条大鱼蹦起来又跳进水中,扑通一声吓了舒月一跳,她起身推开窗朝外头喊:“再蹦就捞你下酒!” 而后砰的关上窗,兀自笑出声。 景柯也跟着笑了,忍不住说她:“一条鱼也能碍着你事儿。” 舒月仰起脖子哼了一声,她饮了酒,双颊飞了红,面上还挂着顽皮之色,朝景柯挤了挤眼:“吓唬它呢!你看我朝它嚷完它是不是消停了?”话音刚落那鱼儿又噗通一声,舒月眼睁得老大,景柯捧腹大笑,起身到她面前食指中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出息。” 舒月不服,又要推窗,被景柯拉了回来:“别跟那鱼儿较劲了,明儿一早都捞出来,你仔细瞧瞧哪条是今日气你的,咱们将它烤了。” -- 第140页 “不许,带走养着,要它见识一下人间疾苦。” “也成。”景柯握在舒月肩膀的手用了用力,而后松开了,坐会桌边:“再喝点吗?” “倒是还可以再喝些。”舒月说完亦坐回去,看着景柯:“近来可好?” “尚可。” 景柯不知自己过的可好,二皇子由父皇养着,星儿在自己身边。每一年都会有人提选秀之事,景柯都会言辞拒绝。这会儿倒是明白了清净了,清净的心里空落落的。每年最开心的便是这一日,带着星儿来到这里见她,三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只是看她一眼、听他们说几句话足以。 “我觉得我不是做皇上的料。亦或是这皇上做的极轻巧,近了有欧阳澜沧宋为,一文一武;远了有穆宴溪和诸方悍将。不知多少次起了心思,想将江山交给星儿,我亦找个地儿躲清闲。” “这是要出家做和尚吗?” “我六根不清净,做不了和尚。” “怎么不清净了?”舒月轻声问他。 彻头彻尾不清净。景柯心道,午夜梦回是你,这情根深种,怕是没法清净。这话不能说,说了舒月怕是会撩筷子今夜就走,景柯不敢。尤其最后那回,她误以为自己要留赵越溪一命,这节怕是一生无法解了。仰头喝了杯酒,把酒杯放下,问她:“这次过了,打算去哪儿?” “想去岭南,日啖荔枝三百颗。一来一回,差不多明年这会儿能回来见星儿,不误事。” “不去南洋?” 舒月知晓景柯在问什么,摇了摇头:“何必?最怕活在旧事里,逃不过逃不出,剪不断理还乱,仿佛人这一辈子活该为旧日所累活该受苦。过了就过了,朝前看。” “你说的对。”景柯笑了笑,举起杯:“来,为朝前看干杯。” 二人喝了许久,直喝到深夜,天上银河如瀑。景柯起身向外走,舒月去送他。到了门口,景柯回身看她:“我在这里你不自在,我连夜回去了。星儿也大了,一个人朝宫外走我也放心了。明年我就不来了。” 言罢将舒月拉到身前,紧紧抱住:“舒月,你瞧我这人没出息,过了这么些年还是没出息。当初四处留情优柔寡断,伤了你也伤了星儿。那日我问星儿,你母亲与旁人一起,你愿意吗?星儿说愿意,只要母亲高兴,星儿什么都愿意。舒月,我也愿意,你别因着你的身份拘着自己,碰到什么心仪的人便嫁了,哪怕不嫁,二人一起,趁着年华还在,别过的跟姑子一样。” 舒月叹了口气,二人这几年讲的话都没有这一日多。景柯还是笨,还是没出息,他叫自己不要拘着,他的后宫跟和尚庙一样。说到底是在罚自己。 “好。咱们都别拘着,我不送你了。天黑路不好走,当心。”说罢拍了拍他后背,而后眼看着他越走越远。 景柯这几年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他寡言少语,短短几次相见,舒月极少见他笑。星儿说父皇这几年不打扮,每年只在出宫那一日,衣裳换了又换,总觉得不称心。今日他的这身衣裳舒月记得,从前在王府之时她命人做的,依着她的喜好做的。 景柯挂着寒霜走了,舒月没有告诉他,其实她原谅他了。不然还能怎么着?不许他活了?他已经活的很苦了。 与星儿一起过了八月十五,八月十六这一日,宫里来人,接走了星儿。舒月看着星儿走了,心道一年又过去了,人生往长了说再见那几十面,往短了说几面,终究还是要道别的。 她有些难过,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坐上马车,奔了岭南。她走的慢,走走停停,碰上什么好玩的事儿,就给清风和春归各写一封信。忽然有一日,到了徽州城,看到满城挂着灯笼,红告示贴了一面又一面墙,徽州知府站在城墙上念圣旨,这才知晓,江山易主了。 她站在那晃了晃,想起景柯最后说的那番话,这会儿再想起来,忽然觉得那是诀别。景柯不想活了。 舒月的泪吧嗒吧嗒流了下来,调转马车朝京城方向走,心中念着一定来得及一定来得及。却在那徽州城外的古道上,见到一个人站在那,一双多情眉眼,嘴角含笑看着她。 是那少年景柯、中年景柯,是景柯追来了。 舒月站在那羞赧的抹掉脸上的泪,低低唤了声:“景柯。”这一声幽幽传到景柯耳中落到心上,令他再也舍不下了。 幸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篇番外就更完啦。景柯和舒月这一对,有人希望he,有人希望be。无论是he是be,都是人生。但是因为最近经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儿,总想着温柔一点,是以写一个我认为的圆满吧? 星儿多少受了景柯和舒月的影响,很好的少年,只是不敢爱人。在下一本《胖皇后》里,来自西北的荀肆姑娘,横冲直撞朝他跑去。 第80章 第 80 章 荀锦看着满院子孙家亲朋,苦笑着摇了摇头。孙家世代从商,结交遍天下,他与孙如成亲这日,这些人从四面八方聚到了一起。酒至酣处唱起了地方戏,南腔北调荒腔走板。 荀父好交朋友,这会儿亦没了朝廷要员的样儿,凑到了人堆儿里与众人拼酒。大家玩闹厉害,显然将新郎忘在了一边。清风和澜沧坐在这群人之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于是起身与荀锦告别。这边直喝到深夜不见收势,荀锦与丈人告了假便进了洞房。 -- 第141页 洞房内红烛摇曳,坐在床边的人摇摇晃晃,荀锦上前挑起盖头,发觉那新娘子竟坐着睡着了。盖子一挑,她睡眼朦胧抬起头:“困了。” “哦。”荀锦有些拘谨,缓缓坐在床边上,口中喃喃说道:“这就成亲了,从此就有家了。” 孙如拿去一旁的帕子擦了擦眼睛:“可不!往后咱们搭个伴儿,做个饭搭子也挺好!”语毕兀自笑出声,指了指桌边摆着的四碗四碟:“夫君快赏我口吃的,再不吃就四脚朝天见阎王了!这一日折腾的走马灯似得,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 荀锦被她的口无遮拦逗笑了,拿起面碗挑起一根面条喂到她口中。她自己的吞下,脖子扬了扬:“再来点儿。”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她这样,反倒显得荀锦有些小家子气,于是挑了一大筷子喂她。一碗面下去,二人已然成了兄弟。孙如拍了拍枕头:“我睡里头,你睡外头,成不成?” “成。”荀锦应了声,起身去洗脸,而后脱了鞋躺在孙如身旁。二人都有些疲累,转眼睡了过去。第二日双双整了眼去给长辈请安,却见荀父和孙父拉着脸坐在八仙桌前,这才想起昨夜洞房花烛,他们应是安排了下人听墙角。 荀锦立在那有些进退两难,孙如却笑嘻嘻凑到孙父面前,娇滴滴说了句:“爹,昨儿夜里女儿身体不适睡得早,忘记给您请安啦!”而后朝荀锦眨眨眼,荀锦忙上前去给长辈们敬茶。 孙如常年泡在铺子里,与谁都能说上几句。何况是自己的相公。时常在荀锦下了职后备上一桌酒菜,二人推杯换盏,倒也痛快。 情,就是在这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你来我往之中滋生的。 孙如看荀锦,一表人材的朝廷新贵,风流倜傥;荀锦看孙如,玲珑剔透的娇俏女子,风华正茂。二人的眼神渐渐不对起来,起初是孙如发觉了异常,从前喝了酒,互相抱拳而后背对背睡去;而今饮了酒,坐在床上,竟都不睡觉,你看我一眼,我望你一眼,手脚不知该往哪放。 孙如心跳的紧,真想给自己一嘴巴,说好一辈子做兄弟,自己竟对他起了色心,真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了。于是寻了由头搬出正房,整日窝在铺子里,半夜才回府。荀锦一日见不到她两日见不到她,心里抓心挠肝,空落落的。到了第三日,早早下了职奔了铺子,看到孙如站在柜台前噼里啪啦拨算盘珠子,一颗心落了地。不由分说将她拖到铺子后头的小屋内,关上门审她。 “你是不是躲我?”荀锦瞪着孙如,孙如缩了缩脖子:“躲你做什么?铺子里忙。” “好。既然你不是躲我,晚上搬回正房住。”荀锦撂下一句狠话红着耳根子走了,剩下孙如在后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圈圈,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夜里上了床,自己把持不住对他上下其手,他将自己推开了,这兄弟还做不做? 心事重重回了府,见自己的被褥已经搬回去了,磨磨蹭蹭进了正房,荀锦正襟危坐在床上,见她进门,几步迈到她身前:“你可以说我不地道,说好做兄弟,我对你起了色心。” ......孙如一双大眼眨了眨,一口气吐了出来,终于破了功,捂着肚子笑出声。 荀锦以为她在笑自己,挂不住脸,一把将她捞起来扔到床上,欺身上前堵住了她的嘴。荀锦这把柴烧的旺,初经人事的孙如受不住,在他背上不知挠出多少血道子,在夜里动怒要荀锦不许再碰她。然而第二日到了铺子,想起夜里二人的放肆,红了脸,一整日魂不守舍。 荀锦这一身腱子肉终于派上用场,自此兄弟做不成了,便认认真真做起了夫妻。 ====== 世上还有一对夫妻,比荀锦孙如做的更认真,宋为和陈大。说直白些,是宋为太过认真,时常嫌弃陈大不认真。 陈大吊儿郎当惯了,有了身孕还整日上蹿下跳,宋为看着气不打一出来。当场就将她打了屁股。陈大不服,跑去清风那告状,宋为又被清风劈头盖脸说了一顿。 二人时常这样闹,却从不真生气。陈大再混,也知晓宋将军把自己捧在心尖儿上呢!刚成亲那年,陈父还在,时常来他们府上拿银子,并且银子越要越多,陈大心疼,与陈父大吵一架。被宋为知晓了,每月偷偷派人去给陈父送银子,又给他置办了宅子,陈父终于消停了。陈大有身孕之时,陈父去了,陈大趴在宋为肩上大哭:“从此真的就剩你了...” 宋为捧起她哭的梨花带雨的脸亲了几口,又将她揽进怀里:“那你以后可别气我了,万一把我气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陈大窝在宋为怀里使劲点头,打那以后,无论做什么都捧着肚子,生怕有个什么闪失把宋为气死,那自己在世上就当真要踽踽独行了。 她皮糙肉厚,有身孕在身亦不似清风那般折腾。于是平日里的生意还是要做,打兴安那边倒腾东西回京城,再从京城倒腾东西去兴安,倒是不用自己去,她打小一起长大那几个胡同串子,这会儿都出息了,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一群人齐齐的脱离了苦海。待陈大和宋为的孩子满周岁,她已经在京城开了两家铺子,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但陈大这人,拿得起放得下。无论京城的日子有多红火,只要宋为开拔,她放下一切抱起孩子便与他走,天涯海角的陪着他,生怕他落了单孤独。 宋为有时看着陈大拔不出眼,恨不能将她吃进口中,从此成为一个人。终于逃脱了太傅爹的魔咒,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至情至善之人。 -- 第142页 二人在外漂了四年,皇上退位了。大皇子星儿做了皇上,登基之前要文武百官归朝。穆宴溪带着春归、宋为带着陈大千里迢迢回了京城。 一群平日里要好之人,坐在清风的小院中,看世事变迁,但此刻花好月圆。再看看彼此,青涩褪去了,每个人都被岁月滋润的饱满而有生机。 “是老了?”清风小声问春归。 被陈大听到了,细瘦的脖子伸过来仔细打量她二人,摇不摇头:“看不出老,总觉得比前几年还要好看。” “你倒还是老样子。”春归捏了陈大的脸,又去扫她胸:“生了娃娃,也未见精进,我们宋将军命有些苦哇!” 孙如捂着嘴噗嗤笑出了声,清风指着她:“她饱满。” 女人们在一起,当真是没别的话好说了,说起荤话来比男人还要顺口,几个人的笑闹声被外头喝酒的男人们听到了,彼此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像这样的相聚,这辈子恐怕也没有几回了。眼前要辅佐一个少年天子,本想早早解甲归田的几人,这会儿又被拴在了朝政上,且不知要被拴多少年。好在心甘情愿。 几个人收住了笑,又不免有些感伤,一时之间看着天上的月亮,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穆宴溪提了杯:“敬过往。” 澜沧举起杯:“敬明日。” 宋为:“敬团圆。” 荀锦:“敬山河无恙。” 敬---- 这一生山高水长,岁月无惧。 到了最后--- 还有你。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