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ρo①⑧м.νīρ 第一章春莺啭() 月夜清辉,永巷传来四更梆子响。 昭yan殿红帐低垂,游丝袅袅,沉水香溢出六角鸳鸯香炉的水纹缝隙,浸染一室幽静。 宇文序一步一扯解开衣带,任由织金外袍拂过宽阔的肩头,翩翩委地,出浴的水汽犹在眉梢,似为寒潭一般幽深的眼眸笼上冰霜。 床帐内,影影绰绰是一个女子身形,说不出的风情曼妙。 南婉青睡不安稳。 月白肚兜挤入一只大手,宇文序寻到乳儿,轻肉慢捻,虎口的薄茧擦过乳尖,引出美人一声嘤咛。 沉水香里混着似有若无的龙涎香气。 南婉青睡意稍减,也不管胸前那作乱的手,自顾自环上身后人脖颈。 烛火透过几重帘帐,铺开漫天昏黄,香枕锦衾都生出慵懒意味,诱人沉沦。 宇文序却双目清明,纵使里衣半敞,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手下动作娴熟,脸上仍是一派正气,看着不像闺帷燕好,倒像在上朝。 南婉青最不喜他这副模样。 “我听永巷敲了三声,还以为陛下今夜在宣室殿歇息,又不来了。” 永巷内有宫人巡逻报时,过一更则击一声梆子,三声即为三更,此时各宫落锁,不得走动。 南婉青说得委屈,她嗓音本就清甜,如今带了嗔怪的语调,更是挠人心肺:“你总放我一个人……” 言语间,纤手滑入宇文序腰侧,四处点火,玉腿轻拱,有一搭没一搭地磨蹭已然昂扬的硕大。 媚眼如丝,似嗔似笑。 宇文序薄唇紧抿,终是乱了呼吸。 轻易捉住腰间柔若无骨的小手,十指相扣,宇文序抄起那条不安分的腿,搭在腰后,龙根抵上花谷口,圆润的顶端微微嵌入缝隙,二人皆是一颤。 “绣屏上那只白猫不好,模样太过凶悍。” 宇文序埋首于南婉青颈侧,话音低沉,佳人乌发缠香,他不由深吸几口。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南婉青不明所以,隔着重重红绡,殿中那扇丈二大的屏风唯见一团虚影。只隐约记得是扇双面绣的座屏,一只猫儿在百花丛中打滚扑蝶,最是憨态可掬。 如何招惹了宇文序? 南婉青心中疑惑,宇文序哪能容她为旁人分心,更何况还是在卧榻之上。只见他提腰一送,尽根没入,直捣花心。 “怎、啊!” 美人低呼,宛如秋枝惊鹊,抖落h叶纷纷。 宇文序那物奇伟无比,再加上他长年练武,更b寻常人y挺滚烫,从前都是先用的手,逗得南婉青化作一滩春泥,“好哥哥、好哥哥”地浪叫,才缓缓挤入。 如今猛然一顶,委实惊人。 不待南婉青回神,宇文序便掐着粉t大抽大勾起来。 “嗯……啊……嗯……”南婉青皓腕交叉按在头顶,下身也被牢牢钳制,尽在宇文序狂风骤雨般的掌控之中,只能软着声承受。 月白肚兜裹不住乳尖y挺,南婉青酥胸轻摆,宛如小石子的乳尖便在宇文序前x研磨转动。 宇文序含上南婉青小巧的耳垂,舌头沿着轮廓左右摩挲。 “嗯哼……”甬道收缩,绞得宇文序头皮酥麻,险些精关失守。 大掌包围臀瓣往胯下按压,宇文序连根抽出,又重重顶入,来回数十下,二人耻骨相抵,交合e处淫液四溢,南婉青软了大半身子,媚叫连连。 “陛下——” 娇娇怯怯,千回百转。 “嗯?” 鼻音低沉,宇文序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倾泻汪洋情欲,南婉青云鬓散乱,粉汗点点,正是:美目迷离,掩不尽阳光流转,檀口开合,锁不住娇喘声声。 那巨龙又胀大几分,次次直捣花心。 “陛下……向之、太深了些……向之——” “向之”便是宇文序的字。 宇文序听得牙关紧咬,身下左冲右撞。 偶然划过某处软肉,南婉青身子一僵,酥麻的快感沿着椎骨攀上头顶,却仿佛被人掐着喉咙,舒爽到断了呻吟。 宇文序便知此为关要,腰上蓄力,独攻一点。 “缓些、嗯……不要那儿……嗯啊——”南婉青扭着腰躲避,可惜徒劳,宇文序料得她如此动作,手掌发了狠力,纤腰掐出道道红痕,深浅斑驳。 强烈的刺激几乎要将人淹没,南婉青眼角泛起泪光,口中嚷着“不要”“不要”,玉腿却分得更开,胸前两团绵软随着宇文序的抽插上下挺动。 宇文序吻上佳人红唇,将所有拒绝堵入腹中,胯下又是一连串抽送,啪啪作响,龙首认准了那处软肉,箭无虚发,直b得南婉青退无可退,尖叫着泄了身。 x中软肉便如千万张小嘴,奋力嘬着粗长的欲根,夹得宇文序欲仙欲死。 “向之给我,快给我……”宛如诱人阳精的狐妖,南婉青婉转低吟,极尽魅惑,欲捅左摇右摆,迎着那涨出青筋的孽根打着圈进出幽谷。 宇文序一声低吼,知是要来,连忙顶入花心,霎时阳精喷射,全数灌进娇柔的子宫。 南婉青四肢都脱了力,勾着宇文序的腿缓缓滑落,一张脸埋在宇文序穴口轻轻喘息,倒似个饱食的猫儿样。 幽谷中的巨龙却没有餍足的意思,仍旧y得发烫。 宇文序松开南婉青双手,扯下那层薄薄的肚兜,芙蓉缎受足了挤蹭,满是褶皱,他一手抚上右边j1a0ru,大力揉搓,另一边凑上了唇舌舔弄,又亲又咬,引得南婉青又是“陛下”又是“向之”地哀求。 计时的莲花漏滴滴答答,二人交合e处亦是滴滴答答。宇文序“啵”的一声抽出龙根,白浊与淫水的混合物便汩汩流出花穴,濡湿一片冰丝裯,南婉青双腿间花瓣颤动,粉嫩可怜。 宇文序眼眸一暗,将南婉青翻了个身,跪于软塌,修长的手指探入腿间,搅得春水荡漾,另一手扶着巨龙寻到谷口,用力一撞。 “嗯啊——” 这后入b前入去的更深,一下一下,好似顶进南婉青心里。 漫漫长夜,二人云雨缠绵,都不知丢了几次。 -- 第二章解语花 每逢朔望,百官朝天子于太极殿,此日五月十五。 “陛下,卯时二刻了。”总管太监彭正兴叩首禀道。 重重帘幕中,宇文序扬了扬手,心中了然。 欲龙仍在南婉青体内,二人侧卧,x背紧贴,双腿交缠,可见难分难舍。 宇文序扶着南婉青的腰缓缓撤出,温热消散,凉气深入,那穴口一张一翕,淌出好些浓精,梦中人发出一声难耐的娇吟,扭着屁股往身后的灼热压去。 “今日百官朝会,迟不得。”宇文序低声抚慰,捧起搭在腰间的玉手轻轻一啄。 南婉青回过身,往宇文序胸前咬了一口,便是随他去的意思。 不曾想从此失了清净。 自宇文序离身,不知为何,窸窸窣窣的声响,或大或小,此起彼伏,总没有消停。 “沉璧!” 南婉青忍无可忍,一脚踢开鸳鸯被,杏目圆睁。 “是——”殿中监工的双鬟女子急忙跑来,勾起金缕床帐,关切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哪个杀千刀的在聒噪?” “启禀娘娘,陛下嫌那白猫儿的屏风不好,差人换了一扇新的。”沉璧说着便侧开身,南婉青抬眼望去,寝殿正中,十余个宫人围着屏风修整摆弄,趣味盎然的《狸奴扑蝶图》变成了大气磅礴的《旭日江山图》,一轮红日高悬,仿佛催着她莫要贪睡。 南婉青腾地起身,气得不轻:“宇文序要换就换宣室殿的,动我昭yan殿的东西作甚!” 沉璧低下头,太极宫上下敢直呼天子之名的,也只有这位宸妃娘娘。 “奴婢听彭总管言语,似乎是《世族志》的草拟名单出来了,宇文家排在……三等。” 《世族志》是宇文序命勋国公白继禺、礼部尚书孙鸿远等人编撰的典册,用以排列大齐门阀世家等级。楚亡齐立,新封王爵与前朝旧臣分庭抗礼,势同水火,而宇文序有意扶植寒门子弟,因此命人考据渊源,对朝中勋贵进行全新评定。[1] 为免编修之时出现一言堂的局面,宇文序特意选了新贵勋国公与东楚旧臣孙鸿远为首,白继禺出自洛水白氏,孙鸿远的孙氏为河东大族,二人皆家世显赫,一言九鼎,此外又各自代表新旧势力,互相牵制。 不料这两人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勇士,敢将宇文家排在末等。 南婉青又气又乐,想起昨夜凶猛异常的男人,还有那句想不通的“白猫凶悍”,向后一仰,倒入软衾之中:“他动不了白家,就拿我的东西撒气。” 沉璧愈发低了头。 南婉青道:“你说说,何必如此麻烦?杀人还留什么情面。” “娘娘恕罪,奴婢不敢多言。”沉璧双膝一弯,噗通跪下。 正说着,偏殿一阵喧哗,似有呵斥求饶之声。 南婉青柳眉倒竖,皱起一张小脸:“这又是在做什么?” “陛下近来越发严苛,昨夜沐浴的水烫了些,就罚了烧火太监三个月份例。”沉璧道。 虽说宇文序性子冷清,难以亲近,但对内侍婢女还是t恤宽厚的。以至昨夜一番处置,吓得众人胆战心惊。 更换屏风的宫人收拾停当一一告退,偏殿的吵闹也渐渐平息。 “沉璧,更衣。” 昭yan殿偏殿,人人屏息敛气,不敢动作。 一封h绢文书破空而来,“啪”一声打在南婉青脚边。 她换了身素色薄裙,仍是寝衣式样,头上一支玉簪松松挽髻,未施粉黛而明ya艳绝l。 “参见宸妃娘娘——”殿内侍奉早膳的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宇文序紧拧的剑眉稍有松动,话音仍是泛着冷意:“怎么起这么早。” “再不起,”南婉青拾起裙下奏折,往沉璧手中放去,“陛下可要把我这昭yan殿拆了。” 侍人抱来一个圆鼓凳,贴近宇文序身侧置放,南婉青仿若未见,径直往宇文序怀里坐。 “那勋国公惹人厌烦,陛下也该寻淑妃娘娘的不是。”南婉青搂上宇文序后颈,曼声婉转。 淑妃白氏,正出自洛水一族。 宇文序听此调笑,原本和缓的神色又沉了下来,扬手一拍,正中南婉青右t,使了两分力。 南婉青失了平稳,“哎呦”一声栽在宇文序肩头。 “长长记性,往后再敢说这样的话。”宇文序眼疾手快,大掌包住即将捶上穴口的粉拳。 南婉青哪肯落了下风,美目盈盈,泫然欲泣:“换了我的物件儿,我还没闹,你倒先打我,天底下岂有这样的理?” 宇文序只得哄道:“今日南海上贡的新荔就该到了,拿来赔礼够是不够?” 南婉青佯装气鼓鼓的模样:“这算什么?年年都有,本就是我的。” “是,是你的。”宇文序轻轻一笑,转头去吃粥。 南婉青倚在宇文序怀中,招来沉璧。方才未能看仔细,那封恼得宇文序失态的折子,上书“世族志拟稿”的字样。 “山东曹氏,圣人之后,群贤之首,当为一等。”[2] 南婉青挑了挑眉。 这曹家显赫数朝,但自东楚以后便渐次式微,子弟无功,如今不过一个空壳,徒有先祖威名。也不知是勋国公还是孙鸿远的馊主意,竟将曹家攀扯复圣颜回,坐镇一等,未免贻笑大方。 再往下看,白家与孙家名列二等,但二等之中唯有孙家是前朝贵族,其余尽是开国元勋。 除了宇文家。 宇文家名入三等世家,判词曰:宇文氏发于匈奴,虽入汉,犹非正统。 怪道宇文序气急败坏。 三等已是跌尽天家颜面,这子虚乌有的匈奴族亲更是抡圆了巴掌往人脸上扇。 当年楚王昏庸,天下起五方豪杰合而攻之,宇文序便是其中之一。后来十万人马合围大兴宫,楚王饮鸩酒自尽,五雄之中,宇文序虽有“战神”之名,但年纪最轻,资历最浅,本不是最受瞩目的问鼎人选。 奈何天意。 “昨夜我受楚太祖托梦,道楚国国玺雕琢之初,曾受高人施法,若遇窃国贼人则隐,遇真龙天子则出。” 大兴宫正殿,金碧辉煌,高台之下楚王尸首横陈,面色乌青,口吐白沫;高台之上南婉青红衣如火,语笑嫣然,怀中抱着一只错金镶玉的宝函。 宇文序毕生不忘的日子,丁酉年八月初九。 聚贤公汪沛舟、吴王沈良坤、麒麟子白继禺、虎威将军石建业,四人次第打开宝函,空空如也。 “小娼妇,你玩我们?”沈良坤拔开佩刀,青锋凛冽,映出一张怒气滔天的脸。 “常言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南婉青举止从容,毫无惧色,例行公事般将宝盒捧去最后一人跟前,“命里无时莫强求。” 玉珠莹白,未着丝履,踏着朱红绒毯款款而来。 传言楚王最爱贵妃南氏一双纤足,为饱眼福,大兴宫遍铺朱毯,贵妃长年赤足与楚王嬉戏。 宇文序亲眼所见,也正是这双娇小可爱的玉珠,踩过楚王尸身,未曾有一丝犹豫。 白袍将军银枪呼啸,挑开珠玉琳琅的宝函。 常人遇此突袭,皆会后退闪避,南婉青则不然,好似闲庭信步,袅袅不停。 宇文序手底收势不及,撞上南婉青鬓边摇摇欲坠的珠花,只听一声“玎珰”,霎时珠光四s,乌发散落,宛若冥冥永夜的一场流星。 宝函内光华璀璨,耀人眼目,凭空多出一方双龙玉玺。 在场之人无不大惊。 “妖女!” 白继禺一把握住沈良坤持刀的手,向南婉青狠狠刺去。 南婉青莞尔一笑。 一如此刻。 “白继禺为曹家好一通生拉y拽,若不学学他牵强附会,倒埋没了勋国公的苦心。”南婉青合上奏折,笑得风华万千,“颜圣人之后?同是《论语》,我南家也未必藉藉无名。” 《论语·雍也》一章,便有孔子面见卫国夫人南子的记录。[3] 宇文序眸光闪动,已是心有灵犀。 此次排列门阀世家等级,孙鸿远一派的东楚旧臣被白继禺压得抬不起头,心中不知憋了多少委屈。南家虽不堪入列,但至少是东楚旧族,宇文序若为南婉青开了金口,孙鸿远必定全力附议。 毕竟白继禺要胡闹,哪有不奉陪到底的道理。 —————————— 注: [1]《世族志》:灵感来源于唐太宗李世民修《氏族志》。 [2]颜回:曹姓,颜氏,鲁国人,被后世尊为“复圣”,儒家五大圣人之一,孔门七十二贤人之首。故曰:“山东曹氏,圣人之后,群贤之首。” [3]《论语·雍也》:“(孔)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南子,宋国公主,卫国夫人,春秋时期女政治家。 -- 第三章荔枝来 南婉青摸出起手这副牌,费好大劲才没笑出声。 掐丝錾花的叶子牌不过巴掌大小,金丝细如毫发,卷曲回环,g勒二十四番花信风。 “吃——”南婉青喜笑颜开,快手按上沉璧才打出的金叶子。 “杠——”坐在下家的渔歌翻开三张牌,花色皆是一样,笑道,“奴婢多谢娘娘恩典。” 渔歌与沉璧皆是昭yan殿的大宫女,侍奉南婉青多年。 “你这小白眼狼,敢杠你主子的牌?”南婉青烟眉微蹙,拈起金叶子护在手心,“这些年都白养你了。” “人说‘赌钱场上无父子’,何况是主子?娘娘行行好,成全奴婢罢!”渔歌牵起南婉青衣袖,眨巴着一双眼睛,说得可怜兮兮。 南婉青不动声色扯开。 沉璧与牌桌上另一个宫女相视一眼,都抿着嘴笑。 渔歌紧了紧腰带,撸起袖子:“既然如此,奴婢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 南婉青早一步攥着金叶子跳开,边跑边唤道:“来人啊!渔歌发了失心疯,快来人给我擒住她!” “奴婢今日就是被拖出去斩了,活剐三千刀,也要先胡了这局!”渔歌拔腿追上,二人在殿中转圈绕柱,你追我赶,看得沉璧与一众宫人笑弯了腰。 石板巷车马辚辚,内府局总管崔名伍亲自押解送往昭yan殿的小暑日赏赐。 “见过崔总管。”檐下一个美妇人行礼,约莫四十五六的年纪,仪态温和,观之可亲。 “郁姑姑折煞小的了!”崔名伍未及擦汗,深深作了个揖。 这美妇人正是昭yan殿掌事姑姑,郁娘。 郁娘微微颔首,招出身后两个小宫女,送去茶水毛巾。 “大热天的,辛苦崔总管跑一趟。”郁娘接过内府局小太监递来的赏赐单子,又是一句奉承。 崔名伍连忙抬起喝茶的头,托着茶盏朝右上方拱手道:“为宸妃娘娘办事,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会辛苦?” 郁娘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吩咐昭yan殿侍女清点唱名。 “云锦八匹——” 核对清单的小宫女寻到“云锦”一栏,往“五匹”上画了个红圈。 “明珠一斛——” 金乌西坠,天气仍是闷人,园内绿柳也仿佛热脱了力气,无精打采,唯有枝上夏蝉神采奕奕,一声长过一声地嘶鸣。 “南海荔枝五箧——” 九曲回廊下,郁娘与崔名伍对坐饮茶。 “这……”手握朱笔的小宫女挠了挠头,欲言又止,终是下定决心回身禀道,“姑姑,数目不对。” 郁娘站直了身:“何事?” “荔枝的数目,单子上写着六箧。”小宫女生怕郁娘不信,一路小跑过去,双手捧上记册,笔杆指向荔枝一行。 清点的太监又仔仔细细数了三四趟:“启禀姑姑,内府局送来的荔枝,确是五箧。” “哎呦喂,您瞧我这记性!”崔名伍一巴掌拍上脑袋,后知后觉站起身,堆起一张笑脸,“皇后娘娘宫里的雅颂姑姑拿了一箧,说是今个儿陛下去清宁宫用晚膳,正好尝尝这新到的荔枝。” 昭yan殿一勾人等面面相觑。 郁娘岂不知崔名伍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早先只字不提,为的是浑水摸鱼糊弄过去,赌一个两边不得罪,哪怕之后查出纰漏,还能推到昭yan殿清点的宫人身上。 “崔总管不愧是宫中老人,事事做得八面玲珑。”郁娘眼见崔名伍笑僵了一张脸,才缓缓开口。 崔名伍立马换上迫不得已的神情:“皇后娘娘的旨意,咱们做奴才的怎敢多嘴……” “只是不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总有用完那一日。”郁娘语调和蔼,难分喜怒。 崔名伍冒出满头满脑的汗,再不敢落座。 昭yan殿东阁以梅花形摆了五大缸寒冰,郁娘推门而入,被冷风吹得一激灵。 水晶帘内笑语朗朗,渔歌与南婉青扭做一团,似是在争夺什么小玩意儿。 郁娘心里更是发虚。 “启禀娘娘,内府局送来小暑日的赏赐,奴婢已核对完毕。” “没什么新奇花样就不必说了,我忙得……”南婉青话音未落,就换了另一种语调,“撒手——你撒手!大逆不道!” 郁娘只得y着头皮回禀:“今年南海上贡的荔枝少了一箧……” 咚咚、咚咚…… 郁娘一颗心快如擂鼓。 一时间鸦雀无声。 玉手破开水晶帘,显露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你再说一遍。”南婉青步出帘外,身后晶莹晃荡,噼里啪啦宛若骤雨敲窗。 郁娘跪地请罪:“崔总管说是清宁宫的雅颂取了一箧,还说……陛下今夜去清宁宫用晚膳,正好尝鲜。” 惯例每月初一十五,皇帝需去往皇后宫中。 南婉青怒极反笑,冷冷一哼:“陛下今夜去清宁宫?” 宣室殿正到掌灯时辰,绘饰星辰花鸟的额枋之后,一盏盏琉璃宫灯接连点缀,如同星河倾落。 “启禀陛下,昭yan殿的沉璧姑娘来了。”彭正兴为宇文序换一壶新茶,轻声说道,“说是宸妃娘娘有物件儿寻不着。” 彭正兴擅自出言扰乱,宇文序竟未动怒,自然而然接口一问:“什么物件儿?” 帝王朱批龙蛇飞动,正是公务繁忙的当口。 彭正兴早已心知肚明,阖宫之中,事关宸妃娘娘务必速速禀报,不可耽搁。 “上回宣城进贡的一套玉笔,不知哪去了。” 啪嗒。 概述南方水患的奏疏页面,多了一点鲜红的墨滴。 骨节合宜的右手微微颤抖,宇文序指间,分明是一只小楷玉笔。 数月前,昭yan殿。 “这笔拔了毛就能当烛台使了,偌大一个是要给谁用?”南婉青手捧一支快赶上凳子腿粗的玉管狼毫笔,细细打量。 笔身玉质温润,雕龙刻凤,倒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此为斗笔,工匠写匾额用的。”宇文序抬起批阅奏折的眼眸,解惑道。 “那不如……”南婉青狡黠一笑,必是动了什么歪脑筋,“赏给白继禺罢?恰好他编写《世族志》,手执斗笔从头至尾抄一遍,当是为大齐积福了。” “明日给你寝宫写个匾,想要什么字?”宇文序素来不屑以细碎功夫折磨人,顾左右而言他。 南婉青一撇嘴,知他不愿使这些阴损招数,不由一脸怏怏,放笔归位。 狼毫划过虎口,引起一阵莫名的酥痒。 南婉青又生出新的主意。 “陛下既然要做君子——”南婉青抻长尾调,娇柔缱绻,纤指夹起宇文序手中奏折,随意往书案一抛,半个身子依入宇文序怀中,“心x坦荡,坐怀不乱,方为君子。” 宇文序垂眸看她,二人鼻尖相抵,气息暧昧。 他一双眼睛宛如墨玉嵌于白玉之中,清冷疏离,可一旦沾染欲色,又似烟雨迷蒙,撩拨人心。 南婉青最爱看宇文序陷入情欲深渊,挣扎无助自甘堕落的模样。 美人素手解开腰间帛带,覆上宇文序双眼。 帛带熏透女儿香,足以令人心神荡漾。 南婉青扯散宇文序衣襟,袒露一片蜜色x肌。 胡乱摸出一支玉笔,含入口中,紫毫笔尖濡湿玉液,犹带t温,南婉青笔走龙蛇,在宇文序前x写了“巫山”二字。[1] 小猫儿般凑近宇文序耳廓,南婉青呵气如兰:“陛下猜猜,这是什么字号的笔?” —————————— 注: [1]巫山:即“巫山云雨”,原指楚国神话传说中巫山神女兴云降雨的事。后人误解其义,因而用以称男女欢合。 -- ρo①⑧м.νīρ 第四章试笔() 宣笔以锋长锋径分为小楷、中楷、大楷、联笔、斗笔五种式样。[1] “中楷。” 宇文序薄唇轻启,毫无犹豫,仿佛亲眼所见。 樱色帛带遮住他大半张脸,唯有一道下颌线优美干净,宛若刀削。 白玉笔冠雕作五瓣莲花,篆文“中楷”二字端正圆润。南婉青随手一抓的,恰是一支中楷玉管笔。 “错了!”南婉青岂会服软,但凡不合心意,她便要偷j耍滑。 宇文序也不深究,微微侧首,气定神闲。 锦盒内尚余玉笔四支。 南婉青挑了最大的斗笔。 锋长近三寸的笔头好似秃了毛的拂尘,南婉青只含了笔尖一点,装作小楷的样式,意图鱼目混珠。 泛h的笔尖自x线往上,经过锁骨又围着喉结打了个圈,南婉青只觉底下阳物一跳,方才泰然自若的男人喉结滚动,g咽一口津液。 南婉青玉面浅笑,洋洋得意:“敢问陛下,这又是什么笔?” “斗笔。”语调嘶哑,想必是动了欲念,但依然一语中的。 “不对——” 南婉青自是不肯放过他,又疑心宇文序两回猜中是偷看的缘故,也松开衣襟,解下内里的水色如意肚兜,往宇文序头上盖去。 那贴身小衣更是芬芳扑鼻,裹来宇文序魂牵梦萦的馨香。 宇文序胯下巨龙终于抬首,心跳也快了几分。 南婉青称了心意,小楷玉笔也缠绵舒缓,“君子”二字的最后一横,扫过宇文序肉粉的乳尖,引起身下之人一阵战栗,喉中溢出低沉的呻吟。 “这又是什么笔?” 宇文序气息不稳,半晌才道:“小楷。” “陛下今日怎么总是说错。”南婉青又换了联笔,这回索性绕着胸前那两点茱萸圈画挑逗。 男人修长的十指紧扣太师椅扶手,骨节发白,已然欲火焚身,一忍再忍。 “联笔。”仍旧准确无误。 南婉青的心思早不在这猜谜游戏上,只想怎么使尽浑身解数,攻破宇文序冷静自持的心防。 大楷玉笔一路滑去小腹,宇文序穴口沁出一层薄汗,小腹紧绷,八块肌肉沟壑分明,再往下,昂扬的欲龙直挤着南婉青t缝里钻。 南婉青存心挪了地方,在宇文序巨物上磨了一圈:“陛下……” 话未出口,宇文序大掌扯下肚兜帛带,反身将南婉青按在椅背。 南婉青一声惊呼,玉笔脱手不知飞去何方,再抬眸,宇文序眼中欲火蒸腾,好似陈年烈酒。 “陛下是君子。”始作俑者一脸无辜。 “食色,x也。”宇文序胯下鼓鼓,言语依然端方正经。 南婉青盈盈巧笑,举起一双藕臂,意欲g上宇文序脖颈,不料宇文序擒住一只皓腕,拾起先前覆眼的腰带,缠上太师椅扶手。 “你做什……”南婉青一头雾水,弄不清宇文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按理说现下当为玉杵捣花房,入得她连连讨饶才是。 宇文序不答,拽下腰间银丝汗巾,往南婉青眼上蒙去。南婉青双手牢牢缚于太师椅两侧,挣脱不得,只能任由宇文序摆弄。 “来而不往,非礼也。”宇文序道。 一语双关。 南婉青目不能视,余下四感分外清晰,男子呼出的灼热拂过耳畔,一片汗毛直立,宇文序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夜幕中等待伏击的野兽。[2] “陛下要如何,放马过来就是了。” 南婉青衣衫凌乱,酥胸半掩,白嫩小脚沿着宇文序的长腿滑动,触上那y挺的阳物,不轻不重地挑弄,一派从容。 她只想以宇文序的性子,也不过雪脯落笔,茱萸点墨。 宇文序却放过沉甸甸的乳儿,一把掀起撒花绫裙,南婉青只觉下身一凉,竟连亵k也没了踪影,紧接着便是双腿大开,宇文序捞起两只纤瘦的脚踝,搭上扶手转角处。 宇文序两指抵上花穴,沾了一指头淫水:“青青sh得厉害……” “嗯——”南婉青忍不住喘息。 早在宇文序巨龙抬首前,她就已春潮泛滥。 南婉青牝户光洁粉嫩,不生毛发,正是名器“白虎x”,此刻门户大张,穴口渗琼浆的香艳美景一览无遗。 宇文序寻到那掉落的联笔,朝小穴一压:“青青说,这是什么笔?” 南婉青“呀”地一声弓起脊背,身下又麻又痒,眼角泪花洇于玄色汗巾,看不真切。 “如何不说话?”宇文序捻动玉管,笔头在滑润的甬道内恣意剐蹭,似针尖而柔软的狼毫夹入褶皱又划开,激起刺而不痛的酥麻快感。 南婉青哽咽着说不出话,身下一收一放,吐出好些阴精。 宇文序换了另一支笔。 曾濡湿佳人口中香津的中楷玉笔,探入洞口,带着些微凉意。 玉笔浸透淫液,水润欲滴。 宇文序幼从当世书法大儒习字,一贴《雁塔圣教序》学得刚劲雅致,如今虽于美人腹上书,仍是墨分五色的写法。[3] ——卿卿。 一笔一划,分外认真。 “青青,这是什么字?”宇文序问道。 南婉青呼吸紊乱,只低低地呜咽。 她何曾有闲心体会,腹下欲火灼灼,春水翻腾,似有千万只蚂蚁啃噬,只盼宇文序的龙根即刻捅进来,填补空虚。 得不到答复,宇文序又换了小楷、大楷,直至顶入斗笔,南婉青终究掌不住泄了身,一大股淫水自甬道喷出,落了宇文序满手满身。 “青青当真是水做的……” 宇文序放开斗笔,俯身舔弄,舌苔刮过阴唇,激得南婉青浑身一抖。 “向之……”哭腔软软,脚跟轻轻磨蹭宇文序后心,南婉青媚语求欢,“向之快进来……进来给我……向之——想要……” “想要谁?”宇文序总算松开桎梏南婉青的汗巾腰带,佳人哭红了眼睛,鼻头也通红一片,煞是可怜,直往男人怀里钻。 宇文序心软得一塌糊涂,那欲龙早已坚y如铁,只待冲入幽谷一番驰骋,却仍要听怀中人娇滴滴唤他名字:“想要谁?” “想要向之,”南婉青有气无力地悬在宇文序肩头,小手握上龙根前后套弄,奈何全身发软,总不得趣,“想要向之狠狠c我……” “噗”一声,宇文序劲腰挺送,终入了那湿滑紧致的温柔乡。 旷了许久的甬道一阵拧狡,狡得宇文序腰眼酸麻,迟迟忘了动作。 “向之,好向之,你动一动……”南婉青央告,细声细气。 宇文序大掌抚上南婉青一只雪乳儿:“待会儿再求慢些,我可是不听的。” 语罢欲龙苏醒,直上青云,南婉青如同置身惊涛骇浪中,身不由己。那阳物烫如火炭,y如铁棍,九浅一深、三浅两深地卖力抽弄,直捣得南婉青腰肢轻摆,花心酸软,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 宇文序架起南婉青两只细腿,单膝抵在椅面,发了狠力,连连捅进数十下,南婉青又是呜呜地哭,贝齿紧咬男人肩颈,这力道不痛反痒,龙根被撩拨得愈发凶猛。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二人才丢盔弃甲,双双瘫倒于太师椅。 —————————— 注: [1]小楷、中楷、大楷用于日常书写,联笔一说为写对联的笔,一说为一套笔,此处取前者之意,斗笔即为写匾额的笔。 [2]四感:人有五感“形、声、闻、味、触”,也即人的五种感觉器官“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若目不能视则失“形”感,故曰四感。 [3]《雁塔圣教序》:着名碑刻作品,唐代褚遂良的楷书代表作。墨分五色:古代书法绘画技法,即一卷之中需出现“焦、浓、重、淡、清”五色。 -- 第五章浴红衣() 墨滴晕染,仿若一瓣落红渐渐风g。 “陛下,陛下——” 彭正兴低声唤道。 小楷玉笔点朱砂,一如当时怀中泪人鼻尖绯红,不知不觉那白玉笔管竟灼热起来,烫得宇文序指尖发痒。 “这封折子着翰林院重新抄录,明日再送来。”宇文序合上墨点脏w的奏疏,吩咐道,嗓音似有g哑。 “奴才遵命。”彭正兴只当宇文序伏案过久,龙tc劳,不觉有异,双手捧起奏疏便要告退,“宸妃娘娘那儿……” 彭正兴心中忖度,八成陛下也不知那套笔的下落,若是旁人,随意打发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位姑nn。 “去昭yan殿。” 彭正兴一愣,以为听错。 十五月圆,天子惯例驾临中宫。虽说人人皆知宸妃娘娘独得圣宠,但自宇文序登基以来,朔望之日,还未曾拂了清宁宫的面子。 帝后相敬如宾,堪称天下夫妇楷模。 “今日十五,当去往皇后宫中……”彭正兴脱口而出。 帝王抬首,眉眼深邃,不怒自威。 彭正兴赶忙打嘴:“奴才失言,请陛下降罪。” “知道失言就别多话,”宇文序道,“传令去罢。” 大齐太极宫由东楚大兴宫改建而成。 东楚奢靡,楚王得贵妃南氏,大兴土木,镶金饰玉,修建瑶台相赠,取天女下凡之美意,使得民不堪命。宇文序执掌大宝第一年,便将这劳民伤财的瑶台简改作内廷藏书楼,南婉青也迁去昭yan殿。 昭yan殿临近太液池,得了一处活水的便利,后殿辟有专供沐浴的汤池阁。与各宫皆以木桶为浴不同,汤池阁仿照温泉行宫建造,石壁海棠池,温暖开阔。 宇文序打起汤池阁内室的厚毛毡子,花香沁人,雾团团的蒸气有如百花盛放,充盈一室春光。 水中央清波潋滟,烟雾迷蒙,南婉青乌发披散,一角香肩若隐若现,身后和衣侍女手持犀角篦子,不紧不慢地梳理发尾。 汤池撒了木香与缅桂,星星点点,h白相间。 宇文序除去衣裳,轻手轻脚近前。 侍女最先察觉异样,瞪大了眼睛,宇文序摇摇头,示意噤声,摊开手掌,便是命她递来那只犀角篦子。 青丝入水,顺滑摇曳,恰似水荇牵风翠带长。[1] 宇文序小心翼翼分出一绺墨发,露出玉颈一侧红艳艳的吻痕,正是昨夜抵死缠绵留下的印记。 约莫是水温滚烫,烧得人腹下火起。 南婉青腰间有淫物戳弄。 后知后觉回首,入目是宇文序赤裸的胸膛,以及一双倒映烛火的眼眸。 南婉青淡淡看了一眼,面无波动,回身靠向汉白玉石壁,双肘交叠,兴致缺缺。 “这是又输了几局?”男人火热的胸膛紧贴南婉青脊背,不留一丝缝隙,大掌抚上小腹,轻柔摩挲。 宇文序只当她是与宫人玩叶子戏,屡次败北,以至闷闷不乐,再加上侍浴的宫女是个生面孔,往常应为渔歌、桐儿等人,心中更为确信。 不想南婉青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奋力挣开宇文序的臂弯,激起一片水花。 “难不成说了,陛下便能替我赢回来么?”南婉青道,话中有万分委屈。 宇文序拨开沾上南婉青脸颊的sh发,答应得爽快:“那是自然。” 南婉青按住鬓边骨节分明的手,兴师问罪:“陛下晨间还说荔枝尽是我的,转眼又抢走了……” “我何时抢了你的荔枝?” 南婉青“哼”地一笑,抬高了下巴:“清宁宫截了我一箧荔枝,说是陛下今夜去皇后宫中用晚膳,正好尝尝这新到的贡果。” “岂不是陛下抢的么?” 水波荡漾,幽香弥漫,南婉青胸前两团红痕错落,时隐时现。 “还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宇文序俯身,往美人红唇轻轻一吻,“命岭南驿再送一回就是了。” 岭南与京城相隔千里,南婉青喜食荔枝,而此果保存不易,剪蒂后须快马加鞭送入京城,片刻不能停,途中常有驿马累死,劳民伤财,朝中新贵一派大臣对此颇有微词。 “兴师动众,”南婉青道,“陛下就不怕门下省堆满汪白一党进谏的折子?” 汪白一党,以定国公汪沛舟、勋国公白继禺为首的政治集团,野心勃勃。 “就算朕循规蹈矩,他们也能挑出‘庸碌’的错处来,何必理会。”宇文序说得漫不经心。 南婉青这才笑开,玉臂攀上宇文序肩颈,好意提醒:“如今天色尚早,陛下去清宁宫用晚膳还来得及,皇后娘娘该久等了。” 水下波纹晃动,宇文序搂紧纤腰,贴上南婉青小巧的耳垂:“我这样了,青青还要我去别处?” 龙首探入南婉青腿间,擦过花蕊,坚挺撩人。 南婉青双手探入池水,顺着宇文序的腰线抚摸:“腿长在陛下身上,自然是陛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温柔小意,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这嘴尽不说实话……” 宇文序将南婉青顶上池壁,捞起两条细腿盘在腰间。石板寒凉,南婉青不由瑟缩一颤,胸前两只玉兔蹦了两蹦,无处不可怜。 巨龙缓缓挤入花穴,一点一点熨开褶皱,青筋擦过内壁,止不住地发痒。 昨夜宇文序心有郁结,行动失了分寸,只是一味狠撞,入得南婉青下身红肿,一日未消,现下他只敢轻摆慢送,只恐又唐突佳人。 这和风细雨不似大抽大g,别有一番舒畅滋味,南婉青被顶出一身懒意,合上双目,唯有龟头抵上花心时,睫羽颤动,发出一声绵长的y哦。 宇文序见她得了趣味,愈发胆大,左手拢上一只玉团尖儿揉搓,眼瞧着一抹粉嫩逐渐加深,鲜艳欲滴,便凑上唇舌舔咬吸吮。 碎香飘荡,涟漪圈圈。 纤手揉捏男人精壮的腰身,徘徊流连,甬道轻轻一夹。 宇文序一声闷哼,双腿发软,身躯如玉山倾颓,掀起一阵波涛翻滚,腿间巨龙也猛地一跳,直入宫口。 南婉青脑子轰的一空,四肢百骸仿佛并非自身所有,不管不顾地酥麻瘫软,花房内yinshui淋漓,兜头往那龙根浇去,雪肤潮红,气喘吁吁,已然入了神仙之境。 “向之……” 音调酥软,娓娓动人。 花谷剧烈收缩,直把那阳物由根至顶箍得死紧,一寸也动不得,宇文序咬酸了后槽牙才未泄元yan。 二人酣战多时,池水生寒意,南婉青才浣了发,头顶更是一片冰凉,宇文序恐她明日受寒头痛,一手托起欲捅,一手搂着蝴蝶骨,哗啦啦出了浴池。玉腿环劲腰,巨龙仍在幽谷之中,随着宇文序的脚步一下轻一下重地顶弄。 南婉青才丢了一次,处处敏感,这毫无章法的厮磨干得她猫儿一般哼叫,越发盘紧了底下两条白生生的腿。 汤池阁与寝殿以一间耳房相连,宇文序被她夹得尾椎发麻,或两步一歇,或三步一顿,许久才寻到寝殿西窗那张美人榻。 腰背落了实处,南婉青软作一汪春水,连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宇文序狠送几下,放开精关一冲到底,只见南婉青平坦的小腹吹气般微微鼓起,花穴中注满二人的淫液与精水。 “向之,冷——” 榻上玉簟触手生凉,美人唇色发白,微微颤抖。 寝殿早有宫人备好冰块消暑,盛夏里自是清爽宜人,而南婉青未着寸缕,还有一头未g的长发,她又不似宇文序习武多年,血气方刚,难免受不住。 宇文序亲了亲佳人鼻尖,喃喃一句“这就好”,扶起娇躯依入怀中。 胸膛火热,南婉青不自觉贴紧,交合e处传来淫靡的响动。 二人相拥而坐,欲龙入得更深。 发梢的水滴滴答答。 “来人——”宇文序唤道。 沉璧应了声“是”近前领命,展开棉布便要替南婉青拧头发,不料被宇文序打断。 长发如瀑,乌黑透亮,那双从前挽弓纵马的手掌拢起一把,擦拭得轻柔小心。 灯火楼台,岁月安然。 —————————— 注: [1]水荇牵风翠带长:出自杜甫《曲江对雨》。 -- 第六章随随 薄唇吻上额角,呼出龙涎悠远的香气,旋即锦被一空。 “小声些,朕出外间梳洗,莫吵醒娘娘。” 男子声音本就低沉,此时更是压得极低,宛如玄鸟紧贴江面逆流而去。 南婉青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由近及远,再没了响动。 “叮铃——叮铃铃——” 似乎是东阁的画角被晨风吹醒。 “你在吃醋吗?” 南婉青猛地睁开双眼,坐直了身。 “叮铃——叮铃铃——” 鸳鸯香炉上,毫无血色的细白脚踝,松松挂着两只银铃。 “你说什么?”南婉青不解。 “昨夜宇文序本该去皇后宫中,为何让他过来?”小脚一跃落地,不曾发出半点声响,“你是不是在吃醋?” 铃音清越,一步一步b近鸾帐。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南婉青哗啦一声掀开泥金贴花的帘帐,借着熹微晨光,来者雪衣短裙,一张血盆大口,齿牙森森,狰狞可怖。 ——曼妙的身形,白狐狸的脸。 “随随,你在想些什么?”南婉青哭笑不得,“我怎会对宇文序生出情爱之心?” 那唤作“随随”的狐仙一愣,眼见没把南婉青吓倒,大失所望,打了个响指,换回清丽的少女容貌。 “那你昨夜为何……”随随拧紧眉头,理不清头绪。 南婉青道:“因为皇后抢了我的荔枝,我自然不能让她如愿。若是轻易放过去,往后还不知多少人敢来抢我的东西。” 随随眉头拧得更紧:“荔枝是何物?” “嗯……”南婉青沉y,“是一种味道很好的果子。” 随随倾身,g枯惨白的手掌按上南婉青心口:“你说的可是实话?” 琥珀色的瞳仁,上挑的眼角,狐狸眼似一把锐利的刀。 随随手结符印,叩问诚心。 “我是为了荔枝,并非对宇文序有男女之情。” 一字一音,务求清晰。 随随点点头,总算松了口气:“你听我一句劝,公的没一个好东西,你万万不可信他们的鬼话,尽是些花言巧语,打着谋你财害你命的主意!” 这番话随随唠唠叨叨说了上百遍,见一回提一回,不知疲倦。 “知道了,知道了——” 每提男女之事,随随必是这副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模样,偏偏她的脸生得圆润乖巧,瞧着便有一种少年强说愁的滑稽可笑。 南婉青牵她坐下,问道:“多日不见,你的修为进展如何?” 随随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我不知入了歧途还是到了瓶颈,每一坐定,便如置身虚无,看不到尽头。”稚气未脱的小脸神色凝重,随随攥紧与南婉青交握的手指,“十七年来,从未有过,” 十七年前,南婉青还是南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随随还是一只修为尽失连人形也幻化不成的小狐狸,二者彼时相遇,皆在万丈深渊。 南婉青欲借狐仙法力改头换面,成为举世瞩目的第一美人;随随为急速恢复功力,借助南婉青吸取男子阳精。 各有企图,于是滴血为盟,直到如今。 “难怪你疑我对宇文序生出情爱之心,怕是因此出了差错。”南婉青了然一笑,抚上随随发顶,肉了两肉,“所说我不知症结所在,但你放心,从十二那年到此时此刻,宫外也好,宫内也好,十七载起落沉浮,我只为我自己。” 窗外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郁娘挽起水晶帘,让出身后一盆半人高的小树,枝上结了五六个小果子,碧玉可爱。 “娘娘,皇后娘娘差人送来一株木瓜。”[1] 几案边围了一众婢女,沏茶的沏茶,打扇的打扇,都紧着看南婉青与沉璧打双陆。[2] 白瓷碗咕噜噜滚着两只玛瑙骰子。 “娘娘掷了两个六!”打扇的小丫头喜得直拍手,转眼瞥见郁娘身影,急忙捂住嘴。 南婉青走了一枚棋子,抬头问道:“清宁宫送的?” “是。”郁娘道,“来人说是皇后娘娘亲手栽的,如今结了果,让娘娘看个新鲜。” 昨日十五,宇文序撇下皇后歇在昭yan殿,今日又撤了内府局总管崔名伍的职。 若问宫里缺什么,不太好说;若问宫里什么最多,那必是长舌妇。只怕“荔枝”一事早已人尽皆知,多少人看清宁宫的笑话。照理说皇后不摆上台面闹已是极限,暗地里少不得敲打一番,岂会送什么好玩意儿。 “是么?”南婉青一门心思放在棋局上,答得敷衍。 “奴婢似乎记得,木瓜是秋日结的果子,难为这大暑天里能养出来。”沉璧道,“就是不知,皇后娘娘此举是什么意思……” 郁娘呈上清宁宫的帖子,大红纸上一只凤凰展金翅。 皇后之印。 南婉青瞟了一眼,也不细看,转头捏起墨玉马棋子跳了几格,说道:“自然是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有方,能令秋果夏实,温婉贤良。b不得我,狐媚惑主,劳民伤财。” 殿内“扑通扑通”跪倒一片,沉璧亦在其中。 “这是做什么?我胡乱说着玩儿的,也值得你们吓成这样。”南婉青扔下骰子,叹了口气,“都起来罢。” “倘若娘娘心里不痛快,把花移去后边庭院就是了。”郁娘道。 南婉青不由莞尔,发间四蝴蝶步摇玎珰作响,清泠悦耳:“我有什么可不痛快的?若不痛快也是她不痛快。” 南婉青得随随点化,开了洞察人心的慧眼,她心中一清二楚,截荔枝一事并非皇后授意,而是那位唤雅颂的婢女自作主张,此番送来的木瓜,便是皇后求和的歉礼。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3] 可惜南婉青一生从心所欲,不求与人为好。 —————————— 注: [1]木瓜:木瓜海棠的简称,与市面常见的“番木瓜”不同,果实卵球形或近圆柱形,先端有突起,h色有红晕,气味香但不好吃。花期3-5月,果期9-10月。 [2]打双陆:双陆,古代博戏用具,同时也是一种棋盘游戏。棋子的移动以掷骰子的点数决定,首位把所有棋子移离棋盘的玩者可获得胜利。 [3]出自《诗经·卫风·木瓜》。 -- 第七章寸草心(有修改) “都给我放警醒了,难得陛下在万寿宫用午膳,若是待会儿出了半点差错,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那训话的妇人吊眼一瞪,说得恶狠狠。 “是——冯姑姑。”宫女福身,太监拱手。 月门柜子转出一道高挑身影,来人青绿衣裙,腕上两只飘花的翡翠镯子,斯文素净:“饭已用完了,上茶罢。” “佩兰姑娘,”方才凶神恶煞的冯姑姑立马扯开笑脸,眼角细纹也透着谄媚,“这就来!” 佩兰颔首,接过婢女奉上的海参j子羹,试了试冷暖。 万寿宫内殿,侍人才撤下碗碟。 “我儿瞧着清瘦许多,可是身边人侍奉不周?” 两鬓花白,元宝髻当中一支金鸾点翠钗,老妇人凤眼雍容,依稀可见年少风姿。 “太后娘娘恕罪。”彭正兴当即跪下身来。 “连日苦夏,总没有胃口,并非底下人不尽心的缘故。”宇文序一身玄色团龙圆领袍,腰束玉革带,右颈侧两枚南珠衣扣,莹润洁白,越发衬得面目清俊,身姿挺拔。 太后却揪着彭正兴不放:“你这奴才日日在皇帝身侧,不能侍奉妥帖,为主分忧,倒时常让主子替你出头,你摸着良心说,可对得起陛下的爱重?” 宇文序端茶的手略微一顿,云纹绲边的衣袖停滞半空。 彭正兴吓出一鼻尖的汗。 此语含沙s影,指桑骂槐。 说的是彭正兴,骂的是南婉青。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彭正兴缓过神来,不敢多言,连连叩首认罪。 满室阒寂,默然无声。 秘色瓷杯盛一泓透绿茶汤,杯底芽叶舒展,根根直立,形如雀舌。 宇文序饮下小半盏,迟迟开口:“都退下罢。” 一众宫人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母亲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宇文序放下茶盏,洗耳恭听。 “昭yan殿那蹄子,未免太过骄纵。” 宇文序眉心微皱,不答。 太后见他如此神色,长叹一气:“哀家心里明白,我儿自小是个有主意的,从前你爹尚在的时候,两个人脾气就是一个样,谁也不肯听谁……” 说着便要滴下泪来。 提及亡父,宇文序眼眸一暗,话也软了几分:“若是为了昨日昭yan殿的事,母亲不必如此。朔望去往中宫本是约定俗成,并未列入规矩文书。” 太后重重点头,连道三个“好”,金鸾钗翠羽摇晃,栩栩如生。 “我儿既知文书之重,何以那《世族志》的拟稿,单单添了一个南家?” 话锋突转。 太后一族,出自鼎州成氏。 浮云消散,彩彻区明,内室陡然一亮,恍得宇文序眯了眯眼睛。 昨日朝会,宇文序批复白继禺、孙鸿远二人奏疏,道名单一切妥帖,独独缺了宸妃娘娘的母家,睢yan南氏。 登时百官沸腾,群臣震动。 不出预料,新旧两派大臣泾渭分明:汪白一党慷慨不从,直指宸妃南氏惑乱纲纪;东楚旧臣极力维护,力争宋国后人理应榜上有名。 朝堂之上引经据典,唇枪舌剑,吵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南家乃春秋宋国之后……”宇文序难以明言其中利害关系,打起了官腔。 成太后一拍桌案,声色俱厉:“皇帝又何必说这些官样话来搪塞?不说当年起兵,成家第一响应,就是入了战场,成家人可有一个对你不住?帮着挡了多少明枪暗箭,爬进爬出多少死人堆?难不成睡了几夜温柔乡,陛下尽都抛诸脑后了?” “母亲——” “还是陛下也将那人身份一并忘了?”成太后厉声诘问,不留情面,“当真要再做一出《梧桐雨》?”[1] 宇文序默然。 ——如今虽取了东楚玉玺,汪沛舟等人必定心中不忿,倘若放任此四者于朝中独大,后患无穷。贵妃南氏身居楚王宫多年,根基深厚,又与东楚世家往来紧密,若借她抬举东楚旧臣,制衡朝局,我便只需隔岸观火,看龙争虎斗,坐收渔利。 五年前齐国初立,宇文序欲封南婉青为宸妃,成太后漏夜进谏,宇文序曾为母亲分析天下局势,有此一语。 “朕自不会忘。” 佩兰端来海参羹,只见内室空荡,唯余成太后一人阖目扶额,万分疲惫。 “这才起了不到一个时辰,太后娘娘可莫要贪睡。”佩兰道,“御医昨儿还嘱咐去外头多多走动,今个儿才用完饭,竟又躺下了。”说着便放下汤羹,拢起袖子为成太后捏肩捶背,松泛筋骨。 “你说这后宫怎的尽是些软柿子,任她搓圆捏扁,毫无还手之力?”成太后喃喃自语。 佩兰道:“众位娘娘皆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自小学的好教养、好礼仪,如何似她不知廉耻为何物,惯会媚上邀宠,一副小门小户的做派。” 太后缓缓摇首,未置可否。 玉炉檀香燃烟渐淡,迷迷蒙蒙,宛如即将g透的水渍。 “汤羹再不用,该凉了……”佩兰提醒道。 成太后蓦地睁眼,似乎心中已有主意:“午后请国公夫人入宫。” 这“国公夫人”正是成太后同胞姊妹,申国公夫人成氏。 “选妃?”申国公夫人一口茶堵在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咳红了半张脸。 小宫女忙凑上来擦水顺气。 “怎的突然说起这事儿?”申国公夫人撂下茶盏,吓得不轻,她与成太后有五分相似,只是鼻子生得矮些。 “可是陛下的意思?” 成太后冷冷一哼:“向之恨不得脚底下生了根,日夜在昭yan殿里扎着。” “宸妃娘娘的确国色天香,圣眷优渥。”申国公夫人赔笑道。 指尖噼啪转动的菩提子停了声响,成太后话音一沉:“你明知哀家不爱听这话。” “臣妇是说,这男人嘛,公侯之家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小的也好,老了也好,都喜欢模样俊俏的美人儿。纵使英明神武如陛下,也未能免俗。”申国公夫人道。 “难不成是宫里的美人不够多?不够好?”成太后睁开垂皱的双眼,支起半边身子,“五年前选进的那拨人,模样、性情、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昨个儿翻看彤史,竟还有大半人从未侍寝!”[2] 一件宫闱秘辛兜头砸下,申国公夫人不免难堪,她只得避重就轻:“陛下勤勉朝政,实乃万民之幸。” “入后宫十回,十一回去昭yan殿,”成太后不以为然,“皇帝膝下子嗣单薄,偏生宠幸那只不下蛋的母j!” 申国公夫人g笑一声,再不敢回话。 成太后吐出x中闷气,躺下身子:“你在宫外替我留意着,要模样好,家世清贵,性子和善的姑娘。” 申国公夫人却蹙起眉,面色犹疑,欲言又止。 “有什么难处?”成太后问道。 “倒不是什么难处不难处的,”申国公夫人笑道,“方才太后也说了,后宫不乏模样好性子也好的美娇娘,陛下爱的却是最最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那位,或许……” “你是说……”成太后转眼看去。 姊妹二人四目相对,心领神会。 —————————— 注: [1]梧桐雨:即《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元代文学家白朴创作的杂剧,讲述唐明皇宠幸杨贵妃以至天下陷入战乱的故事。 [2]彤史:皇帝宠幸妃嫔的记录。 -- 第八章如梦令?壹 宣室殿。 宇文序才用了午膳,倦眼朦胧。 “陛下可要去偏殿歇息?”柳苑芙蓉的画儿上下翻飞,送来荷风清香,彭正兴一面摇扇一面问道 “不必,朕于书案小憩即可。”两指并拢按上眉心,脊背与手肘皆绷作悦目的弧线,宇文序道,“外头蝉鸣吵得人脑子疼,你领几个小太监去粘一粘。” 彭正兴哎了一声,合扇告退,皂靴踏过金砖,脚步尽量放到最轻。 “吱呀——” 门扇洞开,天光如潮水倾泻,浩浩汤汤,灼人眼目。 宇文序心中不免烦闷,剑眉一皱,似是寒锋相接,训斥彭正兴的话已到嘴边。 光辉灿烂,弥漫刺目的白,周遭全然失色,唯有浅浅的轮廓,吹一口气便会烟消云散。 如同素白画布溅上一滴水,滑出飘逸的痕迹,门外浮现一道袅娜身影。 “向之,还未用晚膳罢?” 背着光,宇文序看不真切,只听女子声音分外熟悉,似曾相识。 “今日包了三鲜饺子,阿姆还做了你最爱吃的炙羊肉。”枣红食盒摆上案桌,藤紫身影背对宇文序,摆开一桌子菜,“你在军中点校一整日,饿坏了罢?” 女子回首,浅笑嫣然,头挽堕马髻,腰佩白玉环,鹅蛋脸,远山眉,琼鼻桃花眼,眼角一颗鲜红的泪痣。 “汪四姐姐……”宇文序失声唤道。 汪沛舟四女儿,汪云雁。 当年楚王欲建西苑,收集天下珍禽异兽供其游猎赏玩。宇文序之父宇文渊上书劝谏,陈述弊端:若驱乡野之民入山捕兽,则贻误农耕;若命军中士兵入山捕兽,则削弱安防;何况人兽相搏,死伤无数,纵使擒入囚笼,运抵京城也必定花费繁多。如此种种,百害而无一利,恳请三思。 楚王阅而纳之,收回成命。 后一年冬月朝觐,宇文序随宇文渊进京。辞旧迎新的大好日子,楚王突染痨病,卧床不起,御医开的方子差一味药引,卧龙湖的刺hgu,还需是头一年刚生产的雌鱼。[1] 传说这卧龙湖乃青龙眠休之处,为皇家禁地,严禁渔捞,寻常人等不得入内,唯恐惹怒龙王。司天监连夜占卜,算出宇文渊与卧龙湖八字相宜,太师汤益才亲自登门拜访,请求靖远侯宇文渊前去卧龙湖捕捉药引。 彼时腊月飘雪,江水冰封,宇文渊虽连日赶路,疲惫不堪,仍旧奋勇当先,慨然允诺。 “靖远侯见谅,卧龙湖有神龙盘踞,不好惊扰,但这刺hgu又是爱往深水里游的,只好劳烦靖远侯亲自下水。”那尖嘴猴腮的太监一拱手,“皇上龙t,大楚国祚,尽在侯爷身上了。” 卧龙湖畔,内侍局不备渔网,不备钓钩,捧上一捆小臂粗的麻绳,竟是仿照海人采珠之法,令宇文渊以长绳系腰,潜入水底,亲手捉鱼。 天气严寒,一呼一吸宛如吞云吐雾,卧龙湖畔砸开的冰洞常有小鱼蹦出,落上冰面,跳两下,便没了生息。 那年宇文序十九,未及弱冠,同宇文渊相b稍显单薄。[2] “父亲……”向来孤傲的少年握上父亲手腕,许是风大的缘故,话音似有颤抖。 宇文渊恍若未闻,除下风帽貂裘,仅剩一身里衣,再抬首,眉眼都结了冰霜:“向之,待会儿我若捉住那鱼,便扯动绳子,你再拉我上来。” 通红皴裂的手递来粗绳,宇文序咬紧牙关,狠狠点头。 宇文渊“噗通”一声跳入冰湖,再回来,便是全身发青,面无血色,上衣不知所踪。 尖嘴太监拿过鱼看了又看,一扬手,便将那鱼扔回湖中:“此鱼并非刺hgu,侯爷可要瞪大眼睛。” “你莫要欺人太甚!”宇文序大步跨去,双拳紧握,颀长身形宛如一座小山,威压迫人。 “向之!”宇文渊呵斥一声,气息紊乱,不禁连连咳嗽,“老夫眼拙认错,再去一次就是了。” 宇文序眼睁睁看着宇文渊又一次潜入水底。 “对了对了,这才是刺h骨!不过……却是只公的。” “不成,这只雌鱼已生产过三年。” “这一只样样贴合,但长得瘦弱,只怕未下山已活不成,如何送去皇宫……” 尖嘴太监满面为难,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宇文渊背上一道冰棱划开的伤口,鲜血淋漓,宇文序连忙咬开衣袖包扎,其余一切概不理会。 那尖嘴太监自讨没趣也不觉尴尬,自顾自说得热闹,末了深深一揖:“烦请侯爷再c劳一回。” “我父亲既已捞上刺hgu,便是交了差,不负皇上恩泽。”宇文序沉声责问,“能不能活,就看各位大人的本事,与我们何g?” 尖嘴太监冷笑道:“小侯爷这话说得……” 风雪呼啸,天地间一片素白。 宇文渊青紫的手掌按上雪地,撑起僵y的关节。 k腿结了一层薄冰,行动间碎裂抖落,抖下哗哗的响动,宇文渊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又要往冰洞去。 “父亲——”宇文序抱紧宇文渊高大而虚弱的身躯,一如幼时才学会行走的时候,“让我去!” 父子二人已多年未曾亲近。 宇文渊挣开束缚,只将绳子往宇文序手里塞。 这一去,便没了声响。 手中绳索逐渐松软,久久没有回应。 宇文序心中猛地一跳,知是不好,发了疯般将粗绳往回拖拽。虽说他臂力过人,但水下漩涡滚动,暗流翻涌,仅凭他与三两家奴之力,实在艰难。 “你们几个来搭把手!”心急如焚的少年扭头朝一众内侍大吼,声如洪钟。 尖嘴太监谄媚一笑:“靖远侯吉人自有天相,小侯爷又何必太过忧心?” 袖手旁观。 宇文序瞪红了一双眼睛。 将绳索往手臂绕几圈,宇文序扎实马步,粗粝的绳索缠上手肘虎口,勒出一道道血痕,仿佛听见皮肉撕裂的响声。 飞雪纷纷,落上浸透鲜血的绳索,凝成一片猩红的霜。 宇文渊气息奄奄,前x后背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浑身青紫,口鼻灌满冰冷的湖水。 右手紧抓一只刺hgu。 “可惜呀可惜,”尖嘴太监凑上前来,连连摇头,“顶好的头胎刺hgu,就这么被侯爷捏死了。” 皑皑雪原,北风呜咽。 宇文渊烧得浑身滚烫,伤口流脓。 未能捕上合适的刺hgu,太医院集结御医重新商讨对策,无暇为宇文渊诊治。京城医馆的医师也悉数征召入宫,只留下不能看诊的医女药徒。 冠盖满京华,偏偏寻不到一个大夫。 “汪公、欧先生,里边请。”张管家迎进两名中年男子。 驿馆内,宇文序正为宇文渊守夜。 循声望去,为首之人面目端方,温文儒雅,腰间一柄龙泉宝剑。 “汪世叔。”宇文序见礼。 四更天,风雪故人来。 汪沛舟抖落满肩飞絮,抬手介绍:“这位是欧敏园,欧先生。” 江南欧家,世代行医,杏林圣手辈出。 小厮捧上一个食盒,汪沛舟拍拍宇文序肩头,嘱咐道:“云雁给你炖的灵芝老母j,你趁热喝几口,祛祛风寒。” 云雁…… 汪云雁…… 汪云雁是袁冲的夫人。 光华淡退,玄色龙袍不知何时变作金鳞甲,宣室殿的龙案藻井也化作一间陈设陌生的书房。 “袁大哥如今到哪处了?” 没来由的,宇文序开口询问。 汪云雁捧出一盘炙羊肉,笑道:“这不正巧了?我来时父亲收到夫君传书,说是到了宾yan,明日便能抵达京城,他还问了你景况如何。” 宇文序莫名松快:“我一切都好。” “听说昨日……”汪云雁顿了顿,半晌才道,“那妖妃把楚国国玺予你了?” 宇文序心中一凉。 他猛然记起,汪云雁已辞世数年。 —————————— 注: [1]刺hgu:即h颡鱼,底栖x淡水鱼。 [2]弱冠:泛指男子二十左右的年纪。“冠”即帽子,指代成年,此时t犹未壮,年纪尚小,故称“弱”。古代男子20岁行冠礼,受长辈赐字,但天子、诸侯可提前到12岁。 -- ρo①⑧м.νīρ 第九章如梦令?贰() “我只是觉着新鲜,随口一问。你若有什么顾忌,不提就是了。”宇文序久久未应,汪云雁低头收拾碗筷,似有窘迫,“先来用饭罢。” 宇文序道:“她为何将玉玺给我,我也不甚清楚。” 书柜暗格静静躺着一枚传国玉玺,犹记那人捧来时,玉手红衣,巧笑倩兮,满宫灯火尽失颜色。 “向之龙章凤姿,自然不是池中物。”汪云雁道。 宇文序才执起竹筷,听得此言又放下:“嫂嫂莫要取笑。” “好好好——不取笑。” 素手揭开青花汤盅,异香扑鼻,汤色乳白,汪云雁添上匙子:“宫里的东西就是与别处不同,鲫鱼也b外头大些。” 悉心布菜,处处殷勤。 宇文序过意不去:“我自己来便好。” 汪云雁将瓷盅放去宇文序手边,不忘叮嘱:“里头有茴香,气味怪了些。我也是第一回做白汤,向之莫要嫌弃。” 那年冬日,彻夜未眠的少年掀开食盒,眼前雾霭朦胧,不知是泪花还是鸡汤的热气。 宇文序喝下半碗,赞道:“四姐姐做的汤,一向是极好的。” 汪云雁“咦”了一声,指着宇文序右手问:“什么时候伤的?” 手掌绷带缠绕,布条上新旧血迹交叠,深浅斑驳。 昨日寒光闪烁,白继禺握上沈良坤手腕,刀尖直指南婉青心口,南婉青冷眼看去,不闪不避。 青丝滑过银枪锋芒,宛如流云。 锵—— 火星四s。 二人合持的刀偏了方向,白继禺及沈良坤脚下趔趄,险些栽倒。 南婉青身前,一杆银枪红缨飘荡。 宇文序以单手之力阻挡二人合攻,虎口震裂,鲜血如注。 “昨日不慎伤的,没什么大碍。”宇文序含糊道,“只是今日事忙不及换药,看着骇人。” 汪云雁转头去寻药箱:“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看顾自己。” “四姐姐……”宇文序站起身来,“待会用过饭,我再——” “用过饭,又忙得脚不沾地。”汪云雁提来药箱,往桌上一放,叹了口气,“从前就是这样,像门外头蹲的石狮子,风里来雨里去,伤多重也不知喊声疼。” 开泰十二年除夕,靖远侯薨。 宇文序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 “你看,那石狮子缺了只耳朵,没人理会,它也不会疼。可向之不是石头做的,出了满手的血,怎能不上药呢?” 驿馆灵棚缟素,宇文序披麻戴孝,双手泥血凝结,面如死灰。 汪云雁入内上香,不忍宇文序一身狼狈,失魂落魄,端来热水膏药,软言相劝,也似今日一般。 “一晃眼就快十年了……” 过往种种,物非人非,宇文序不由轻叹。 汪云雁解开脏w的白布,小心翼翼擦拭伤口,金疮药粉末细腻,融入血肉,竟有种酥酥麻麻的快感。 “是啊,日子过得真快。”汪云雁应声,“倘若世伯泉下有知,看到向之功成名就,也会欣慰的。” 分明是平淡温馨的家常话,却如春日杏花吹满头,千万分魅惑缱绻。 柔软温热的指尖擦过掌心,轻轻的,仿佛一粒火星溅入油锅,宇文序周身血液“轰”的一声燃起来。 布带紧紧缠上手指,偶尔碾过裂口,激起一片j皮疙瘩,痒胜于痛,宇文序半个身子不住颤抖。 “四姐姐,你……你先回去罢,”宇文序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腹下邪火熊熊,欲望叫嚣着破t而出,“我有些不适,碗碟……之后再差人送回去,我就不送了。” 宇文序抽回手,踉踉跄跄往后走出好三四步,打翻好几样摆件。 “怎么了?”汪云雁追上,搀扶起宇文序发软歪斜的身躯。 男人手臂抱入女子怀中,肘弯撞上穴口那处绵软,宇文序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几乎崩断。 “我……身子不适。”宇文序狠狠推开汪云雁,英气的眉眼皱成一团,额上渗出大滴的汗珠,“你快走!” 有人给他下了媚药。 饭菜?还是金疮药? 也许都有。 汪云雁似乎也察觉不对劲,不再言语,藕荷衣裙如云如雾,缥缈远去。 “吱呀”一声,房门合拢,宇文序松一口气。 原本绷紧的精神骤然松弛,霎时天旋地转,宇文序下盘不稳,软了半边腿,眼前一阵一阵地发白发晕。 汪沛舟待他恩重如山,袁冲与他情同手足,汪云雁更是对他关怀备至,慈爱如母。 倘若宇文序方才抵挡不住,对汪云雁行了不轨之事,且不说昨日手持楚国国玺,今日便奸淫恩公之女、好友之妻,狂妄如此必失民心,难当大任,就是宇文序自己,也再无面目面对袁冲与汪氏一族,宇文家与汪家的合盟,势必瓦解。 幕后黑手用心之歹毒,可见一斑。 一双绣鞋,浅紫色,鞋头的花样看不清。 长裙飘然落地,温风扑面,无声的诱惑。 “四姐姐?” 一张意想不到的脸,眼角泪痣红得发烫。 宇文序勉力撑起的身子又将倒下,连连后退数步,撞上一座灯台,好容易稳住身形,双目仍是迷蒙不清。 汪云雁解开上衣,神色难明。 “向之,对不住了。” 事已至此,宇文序如何不明白。 聚贤公汪沛舟,嫌他挡了路。 说来可笑,人称宇文序与袁冲为聚贤公的左膀右臂,而宇文序领兵作战,也向来以汪沛舟马首是瞻。 为了一只玉玺,四人的脸面,十年的情分,全数弃如敝履。 柔荑覆上宇文序汗湿的前额,清凉柔软。 宇文序奋力甩开,只觉恶心。 这药必不是寻常媚药,约莫还加了软筋散一类让人手脚发软的迷药,否则宇文序如何使不上半点力气。 那手指又贴上,此次变本加利,探进领口。 “滚开……”宇文序竭力大喊,却连自己也听不分明。 烛火昏黄,万籁俱寂。 如同被架上火堆,宇文序汗流浃背,浑身无力,唯有胯下的阳物愈发硬挺,饱胀灼热。 小手解开盔甲与衣带,宇文序避无可避。 躯体火热,手掌冰凉,指尖流连,播下一片酥痒。准确寻到胸前一点茱萸,拇指画圈,指纹沿着乳晕摩挲,不时按上尖端,宇文序气息越发粗重,心中抗拒,却又不自觉挺送。 幽香浮动,蛊惑人缴械投降。 宇文序不知何时被推入床榻。 身下被絮松软,身上娇躯柔滑,灵巧的小舌不肯放过两点粉嫩,或舔或g,逗得红肿不堪,末了轻轻一咬,咬出宇文序难耐的呻吟。 女子双腿分开,跨坐于宇文序穴口,倾身近前,圆润饱满的玉乳贴上宇文序脸颊,一点嫣红突出,送入宇文序口中。 宇文序意识混沌,只凭着本能舔弄吸吮,似有若无的,耳畔传来妖媚的喘息,语调与平日大不相同。 孽根胀作紫红色,顶端渗出白浊,十指包围欲龙,上下揉搓,但无奈阳物粗壮非凡,女子腕力不足,五六下后便如隔靴搔痒,不得其意,反倒更添欲火。 宇文序大掌摸去玉腿间的幽谷,花瓣光滑,谷口泥泞,两指缓缓挤入,薄茧摩擦内壁,深深浅浅,引起春潮涌动。 “嗯——” 那娇躯抖了一下,似是不满宇文序的胡作非为,拔出那只濡湿蜜液的手,往胸前一团柔软拢去。另一手扶着尺寸傲人的阳物,慢慢坐下。 空虚一点一点被填满,她的汁水足够丰沛,紧紧包裹他的粗长。 宇文序气喘如牛。 他并非不识人事的毛头小子,却直至今日才知,为何洞房花烛夜又名小登科。 玉手按上宇文序结实的小腹,女子粉t上下耸动,每一下皆坐入最深处,那花心好似有张小嘴,逮着宇文序龟头便是一通狠吸,直吸得宇文序全身舒爽,低喘不断。 倩影上下晃动,一如纵马驰骋,啪啪作响。胸前两团圆鼓鼓的乳儿,任由男人大掌捏出各种形状。 如此百十来下,欲捅改上下而左右,纤腰扭动,那巨龙便在花谷转起圈来。青筋滚过甬道内每一个角落,快意如一簇簇火苗烧过宇文序筋脉抵达四肢百骸,如梦似幻,不在人间。 “嗯哼……” 粉t猛地一沉,直将巨龙送入宫口,甬道内一阵死命收缩,大有不绞出阳精不罢休的气势。 宇文序咬紧牙关。 b不得已与汪云雁jia0g0u已是大错,仅存的一丝理智警醒他必不能错上加错。 不知是否下体相连心意亦会相通,她似乎看穿宇文序的意图,俯身而就。 欲龙仍在甬道内跳动,她寻到他的耳垂,又舔又咬,娇娇地唤了一声:“向之——” 一泄如注。 次日j鸣,满地狼藉。 “宇文将军,宇文将军……”士兵笃笃敲门,“聚贤公与袁将军请见。” 怀中人背对而卧,肩颈布满彻夜欢好的红痕。 宇文序默然起身,披衣而出。 此时天色尚早,厅中未明灯火,宇文序只见二人并立,y阴郁郁,模糊如一副写意山水画。 袁冲旋风一般冲进里屋,再出来时,手中捧着一件藕荷色外衫。 “宇文序,你禽兽不如!”袁冲双鬓犹带风尘,想是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却被岳父告知爱妻前去挚友营帐,一夜未归。 只听铮然一声,袁冲宝剑出销,青锋抵上宇文序脖颈,压出一道血痕。 “向之,你为何如此?”汪沛舟痛心疾首。 面目端方,温文儒雅,腰间一柄龙泉宝剑。 当年也是如此,宇文序走投无路,求告无门,汪沛舟携一人远道而来。 只不过当年是为了救他于水火,如今却是为了送他入死地。 “宇文序,你可对得起云雁?对得起我?对得起当年岳父为你跪断的一条腿?”袁冲双目赤红,已是怒火冲天,声嘶力竭。 当年…… 当年宇文渊走得仓促,宇文家祖庙远在雍城,京中并无亲戚。搭建灵棚,迎来送往,俱是汪沛舟一手c持。 当年楚王怪罪宇文渊办事不利,鉴于逝者已逝不好苛责,只命削去宇文家的爵位。正是汪沛舟长跪大兴宫外一天一夜,宇文家才得以保存。 当年…… 当年种种温情,如今刀刀见血,何必再说当年。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1] “冲儿,你听向之作何解释,或许他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汪沛舟劝道,如同一位慈爱的父亲,不肯相信亲手养育的孩子会铸下大错。 宇文序惨淡一笑,忽然羡慕起袁冲,至少他还能恨得坦坦荡荡。 “有甚的苦衷!”袁冲又将长剑往前一送,愈发没了遮拦,“妄想拿个国玺就能当三宫六院的皇帝了,旁的不学,竟学那昏君霸占人妻!你若真爱旁人妻妾爱得紧,尽管高瑶台那只破鞋去,何必来祸害良家妇女!”[2] “青天白日的,袁将军嘴里怎么尽说些下三路的话。”里屋走出一道窈窕身影,语气不善。 云鬓散乱,衣衫半开,香肩玉颈粉痕错落,恰似海棠春睡,天姿国色。 —————————— 注: [1]出自纳兰x德《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 [2]瑶台:楚王为南婉青修建的宫殿,袁冲此话以“瑶台”代指南婉青。 -- 第十章玉人何处() “你……”汪沛舟目瞪口呆,舌头打结一般,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怎么是你……” 南婉青一笑粲然,满面春风:“不是我,聚贤公以为是谁?” 莲步轻移,身姿娉婷。 “大清早的,舞刀弄剑打打杀杀,是要做什么?”手指纤长,细腻温润一如上等羊脂玉,指尖点上剑脊,向外一推,南婉青接着说道,“若是袁将军心火旺,娇妻又不在身侧,倒可以寻摸两个清秀的士兵,将就着去去火。” 宇文序房中并非汪云雁,而是另有其人。 袁冲被这一变故砸得晕头转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宇文序定定看她,眸色宛若山峦层叠,晦暗不明。 南婉青张开双臂环上男人劲腰,仰起脸,楚楚可怜:“哪有这样欺负人的,昨儿折腾我一宿,一大早还不让人好生歇息。” 薄如蝉翼的纱衣滑落肩胛,肌肤胜雪,雪中红梅点点,嫣然绽放,正是宇文序昨夜留下的印记。 宇文序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应对,只抬起手为南婉青拢上衣襟。 “向之,你何时与这妖女……”汪沛舟蓦地止住,换了另一套说辞,“如何与贵妃娘娘……行此苟且之事,有悖l常!” 袁冲后知后觉,眼前千娇百媚的女子,便是闻名天下的贵妃南氏,南婉青。 “你这老匹夫恁的话多?”南婉青柳眉倒竖,“左右不是与你,瞎c哪门子心?” 汪沛舟何曾见过如此泼辣不讲理的人,再加上布局失算,心神难定,噎得说不出话。 袁冲倒是缓过神来:“向之,你可曾想过舒然?” 易舒然,宇文序三书六礼娶的正妻。 “你……”南婉青才要回嘴,却被宇文序打断。 “贵妃娘娘息怒,”宇文序解下外衫,将南婉青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昨日是臣冒犯,坏了娘娘清誉,一切罪责臣自当一力承担。” 字字铿锵,不容辩驳。 宇文序决意如此,袁冲也不好多言。 “向之,昨日晚间云雁给你送饭,哪知一去没了踪影。”汪沛舟近前几步,面有忧色,一副心系女儿安危的慈蔼父亲模样,“你可曾见过她?她去了何处?” “方才我一时莽撞,乱了心神,妄自揣度,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伤人,是我不对。”袁冲双腿一弯,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响头,“但……为何云雁的衣衫在你卧房之中?究竟她身在何处?” “你说的云雁,不会是那个脱了衣衫自荐枕席的y1ngfu罢?” 女子声音清甜,犹如春溪泠泠,说的却是最最恶毒的评语。 “你嘴里给我放干净!” 长剑破空,劈开雷霆之势。 宇文序一把将南婉青拥入怀中。 呲啦—— 剑刃划破宇文序中衣,g出一道刺耳声响。 袁冲未下死手。 “新皇一日未曾登基,她仍是一国贵妃。”宇文序沉声提醒。 袁冲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皇帝老儿我也敢反,我还怕他个妾?” “她自己做事不干净,你还怪我说不干净?”宇文序怀中探出一个小脑袋,南婉青气得语调也尖利三分,“沉璧,渔歌!将人给我带上来!” 话音才落,庑房小门“吱呀”一开,一名女子双手反剪押上前来,口塞白布,衣衫凌乱,仅着一件里衣,其下赤色肚兜隐隐可见。 “云雁!”袁冲横剑夺回爱妻,手忙脚乱解下绳索布条。 南婉青一声哂笑:“聚贤公当真养了个好女儿!借着送饭的由头,竟求人玩什么‘shuangfe1’?我白活这二十几年,还未曾见过如此淫荡的女子……”[1] 汪云雁以泪洗面,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贝齿紧咬唇瓣,咬出一嘴血红。 汪沛舟沉默不语。 “娘娘——”宇文序剑眉紧拧,示意南婉青不必再说。 “怎么,许她做还不许我说了?”南婉青嗤的一笑,岂肯善罢甘休,“莫不是袁将军于沙场之中骁勇善战,却不能在床笫之间令夫人尽兴?” 袁冲大吼一声,原本憨厚的眉眼凶光毕露,手掌捞起宝剑,一步一步朝南婉青走去。 剑尖拖地,带起一串火花。 宇文序将南婉青护在身后,手边寻不到兵器,只得拿起一盏烛台。 “夫君,是我对不住你……” 细如游丝,悲悲切切。 一声闷响。 “云雁!”汪沛舟失声大喊。 袁冲脚步停滞,缓缓回首。 满墙鲜红,散做天际经久不散的云霞,从眼底一直燃去心底。 汪云雁倒身血泊,一袭白衣作红衣。 烛台脱手,久久未听见落地的回响。 “陛下,陛下……” 清音渺渺,四面飘扬,似从云端来。 宇文序睁开睡眼,宣室殿藻井盘龙,月华流过金龙细碎繁多的鳞片,浮光踊跃,宛如星河。 怀中依偎一具温软身躯,气息清新而熟悉,无端令人心安。 暮色四合,殿中还未掌灯,南婉青瞪大了杏眼端详宇文序神色,二人呼吸交缠,鼻尖相距不过一寸。 “青青。” 宇文序一声喟叹,长臂一伸将南婉青圈入怀中,下颌抵上香肩,似是心力交瘁。 “怎么?” “方才梦到一些过往的人,过往的事。”宇文序道,心绪低回。 “是么?”南婉青却不信,玉手擒住身下早已昂扬待发的巨龙,轻轻揉捏,“我还道陛下做了什么快活梦,何以这物事烫成这模样。” 难以抑制的粗喘,欲望之潮一点点漫过心口。 “陛下这嘴——”南婉青俯身含上男人的唇珠,研磨舔舐,“何时学会了骗人?” 宇文序半阖眸,愈发箍紧美人纤腰。 “宸妃娘娘,可是陛下醒了?”宣室殿外,彭正兴悄声问询,“吴大人已恭候多时。” 吴大人,参知政事吴宗友。 “陛下已醒了,请吴大人进来罢。”南婉青答道,手下动作依旧不停。 宇文序松开双臂,于南婉青发间烙下一吻:“去偏殿坐一会儿,听完廷对再去寻你。” “不。” “听话,乖——”宇文序生怕下手没个轻重,不敢使力将她拽开,半哄半劝,“昨日新得一个竹叶纹套绿玻璃的银碗,葱郁精巧,拿来掷双陆骰子必定b白瓷碗好看,你去瞧瞧是也不是。”[2] “不瞧。”南婉青支起腰,纤手仍握紧那y挺的龙根,身子往龙案下钻。 “陛下,吴大人求见。”彭正兴扣门。 “臣吴宗友求见陛下,陛下万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宇文序无奈应声:“进来罢。” “微臣吴宗友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胯下双手轻拢慢捻,或上或下,宇文序勉力维持音调如常。 “谢陛下,”吴宗友起身,直入正题,“不知南方水患一事,陛下可有耳闻?” 吴宗友出身寒门,非属东楚旧臣,亦非新贵一党,为人正直,为官勤勉,很得宇文序重用。 “折子已然看过,只是不当心染了墨迹,送去翰林院重新抄……”拇指柔嫩,打着圈磨过马眼的白浊,引起宇文序周身一阵战栗,断了语句。 官员廷对,皆垂眸拱手而立,直视天颜即为失礼。纵使宇文序面色绯红,言语不畅,但仅凭语调,吴宗友未觉有半分不妥。 “咳咳——”宇文序以咳音遮掩,缓一缓才道,“吴爱卿有何高见?” 大手下移,攥紧两只皓腕,任凭身下人泪眼盈盈,宇文序铁了心不再纵她胡闹。 “微臣不敢当‘高见’一称,只是……”吴宗友欲言又止,深深一拜,“微臣唐突,冒昧一问,不知陛下属意的赈灾人选,是哪位大人。” 宇文序堪堪启唇,只觉头顶一麻。 南婉青玉颈修长,檀口含上巨龙顶端,丁香小舌戳入马眼之中,舔开一道道褶皱。 “……白继禺。”宇文序吐出几口浊气,缓缓道。 吴宗友只当是帝王深思熟虑的结论,不觉有异。 大掌扣上尖下巴,宇文序使了三分力道推开南婉青。 用力一嘬。 后腰炸开一片酥麻,宇文序几乎忍不住低吼出声。 “陛下心意已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不容微臣置喙。然勋国公非清正廉洁之徒,行贿受赂已有前辙,虽说其声望颇高,只怕难以克己,还望陛下三思。” 舌头翻转,粗糙的舌苔g勒青筋走向,南婉青卖力舔弄,玉颈往前一送,那龟头直通入喉中,别是一番紧致湿滑,激得宇文序不住颤抖,擒住南婉青双臂的五指逐渐收紧,勒出两道红痕。 良久未得回复,吴宗友以为帝王愠怒,连忙下跪请罪。 “爱卿不必如此,朕自有打算。”宇文序嗓音低哑,连咳数声,仿佛极力隐忍痛苦。 “陛下可是身子不适?” “今日午间歇息,宫人打扇直往耳边吹,似乎染了风寒……”宇文序一向冷峻的面容满是欲色,薄唇轻颤,信口胡诌。 “请陛下保重龙t。”吴宗友叩首。 南婉青放开欲龙,吻上y囊。 炙热的阳物自嘴角擦过颧骨,紧贴脸颊滚动,舌尖顶入龙根与囊袋之间的缝隙,翻转着花样摩挲。 宇文序脑中轰然一响,一片空白,只想将那人按在身下狠狠操弄。 “退下罢。”高坐龙椅的帝王曲肘稳住身形,终是下了逐客令。 吴宗友念着“微臣告退”出了宣室殿。 大掌扣住南婉青后脑往胯下狠狠一摁,巨龙再一次闯入温暖狭小的细喉,软腭随着吞咽动作挤压龟头,宇文序不由低吼,将阳精尽数泄于南婉青口中。 腥臊粘稠,尽数入腹。 美人抬眸,媚眼如丝,仿佛不经意,探出小舌舔去嘴角白浊。 任是铁石心肠也不免心潮澎湃。 “向之,痒、里头痒——向之进来……”南婉青扑进宇文序怀中左拱右扭。 总是浪得人受不住,自己也受不住,娇娇地求人进来,倒像受尽了欺负。 宇文序叹一口气,撩开南婉青裙摆,挺身而入。 月光如水,竹影摇曳。 —————————— 注: [1]shuangfe1:一男两女进行x活动。 [2]竹叶纹套绿玻璃的银碗:参考文物镂空竹叶纹套绿玻璃银碗,现藏于长沙博物馆。 -- 第十一章冷落(有修改) 二人龙椅缠绵,南婉青丢了三四回宇文序才又泄元yan。娇躯柔若无骨,男人身下宛如春水融融,当真是销魂蚀骨的温柔乡。 落更才打,尚余一夜温存。[1] 宇文序却命人备了辇轿,将南婉青送回昭yan殿。 “不应当啊……” 寝殿红帐深深,众位宫人知南婉青侍寝归来,神思倦怠,皆早早退下,不敢惊扰。 随随翘着腿,仍是郁郁寡欢。 南婉青顾不得四肢酸软,支起上身:“这一回,我分明用的是嘴,符咒也换了新的,就画在颈上,照理说不该有错……” 随随近日修为停滞,一人一狐几番探讨,想是南婉青身上运化阳精的符咒失了效用。此符画于南婉青小腹,十七年间,助随随脱离山穷水尽处,距羽化飞升仅有一步之遥。 常言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2] 那符咒许久未曾变化,只怕陷入死局,功用已失,难以作法。 于是南婉青想了画符于颈、以口而入的法子,当即前往宣室殿试了一试。 谁曾想还是无用。 “难不成……”随随蹙眉,“你画错了符?” “这符我画了几百遭,怎会出错?” 十七年来随随潜心修炼,不问世事,符印久用,免不得淡退失效,每回增固,皆出自南婉青手笔,熟能生巧,她自认闭着眼睛也不会出错。 南婉青索性躺下:“你若不信,自己开了天眼瞧瞧。” “我并非怪罪的意思……”随随连忙放下腿,双手拽南婉青起来。 南婉青按住随随细腕,说得认真:“我也并未置气,只不过事关重大,你亲眼瞧瞧总是好的,万不可含糊放过。” 巴掌大的小脸,肌肤细腻白皙,毫无瑕疵。 杏眼,翘鼻,樱桃口,减一分则少,增一分则过。泫然欲泣时楚楚动人,莞尔而笑又妩媚妖娆。 一人一狐联手缔造的当世第一美貌。 “我明白。”随随应道。 双手结印,霎时流风回旋,纱幔飘飞。 颈上金线g结,一笔一划,合宜妥帖。 “没错。” 随随睁开眼,不知是喜是忧。 更深人定,碧纱窗透草虫鸣,喓喓趯趯,榻上一躺一坐,久久无言。 南婉青未曾沐浴,腿间湿滑黏腻,略微一动便有热流涌出,不知何物。 “或许——”灵光一闪,南婉青翻了半个身,“是后来我又让他入了阴户,双符相抵,说不准有什么冲撞。” 随随猛地抬头,伸出一只手指连连晃了五六下:“你说得有理。” “下回我试试只入口中,看看能不能成。” “好——” 次日晚间,昭yan殿金樽盛清酒,玉盘奉珍馐。 南婉青才看完一出悬丝傀儡戏,《吕后斩韩》,演的是刘邦不忍杀韩信而吕后动手的故事。 “娘娘觉着这出戏做得如何?”周司乐近前请安。 “傀儡忒丑了些,衣裳花花绿绿的也不讨人喜欢,”南婉青以绢帕掩面,打了个呵欠,“不过故事倒说得有趣儿,赏罢。” 渔歌早早备下金银锞子,眼见这出戏得了南婉青心意,又添上几锭银子。 乐局一众人千恩万谢地告退。 “可摆好了饭?”南婉青遣沉璧去请宇文序,宣室殿与昭yan殿相距不远,估摸着也快到了。 渔歌禀道:“冷盘已上全了,热菜尚在炉口温着,只等陛下过来。” “大暑天里,谁要吃热气腾腾的东西?”南婉青扶着渔歌起身,面有不快。 “倘若尽是冷菜,陛下见了又该说什么‘生冷之物于肠胃不好’、‘有冷有热方能yyan调和’,怪罪奴婢们侍奉不周。”渔歌一向伶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请娘娘将就将就,忍忍桌上摆几盘冒着热气的菜,当是为了昭yan殿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的性命,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娘娘……哎哟!” 南婉青狠狠拍上渔歌手背:“渔先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在我昭yan殿当个宫人委实屈才了。” “那可不是!”二人没皮没脸惯了,渔歌也不谦让,“若非为了侍奉娘娘,奴婢早考上状元了。” 前些日子昭yan殿才唱了一出《女驸马》。 “你还真是不知羞。” 渔歌笑道:“有其主必有其仆,实在是娘娘教得好。” 说话间,沉璧打了帘子进来,福身请安。 “可是陛下到了?”南婉青问。 沉璧愈发低了头:“陛下……公务繁忙,让娘娘先行用膳,不必等了。” 似乎昨日吴宗友前来商讨的便是南方水患一事。 南婉青不觉有异,反倒欢喜晚间不必吃热菜,心情大好。 谁想之后一连十日,沉璧前去宣室殿恭请圣驾,彭正兴均以陛下事务繁忙回绝。 “又是公务繁忙,不来了是吧?” 南婉青与渔歌等人掷升官图,她今日手气旺,一马当先,众人之中距“三公”最近。[3] 沉璧噗通一声跪地,吓得渔歌手腕一抖,陀螺咕噜噜打了几个旋,不知飞去哪里。 “这是做什么?”南婉青也唬了一跳。 沉璧支支吾吾道:“陛下今夜……去、去了陆……陆婕妤宫中用晚膳。” 众宫人登时敛起笑闹,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南婉青良久不言语。 “陆婕妤……是谁?”南婉青抬起头,脸上写满迷茫二字,似是遇到什么了不得的难题。 “珠镜殿陆婕妤,本名陆蕴,母家地位不高,乾元元年入宫,乾元三年诞下五皇子,晋封婕妤。”郁娘道。 “郁娘——”南婉青连连抚掌,钦佩之情溢于言表,“难为你能记下来!” 郁娘却叹了口气:“陛下已十一日未曾踏足昭yan殿,娘娘半点不忧心吗?” 宇文序十一日不入昭yan殿,宫中近来传出许多宸妃失宠的风言风语。 南婉青眉尖微蹙,她倒是从未仔细算。 上回前往宣室殿,一来一去路上出了两身汗,南婉青本就畏热,偏偏还做了一番无用功,心中十分不爽快,因此只想等宇文序来,不愿再出去。 而若非殃及性命之事,随随闭关修炼,不会轻易现身,自然无人提醒催促。南婉青素来又是个醉心吃喝玩乐的,心思也不在宇文序身上,不料一眨眼竟过去了十一日。 升官图上,棋子距离“三公”不过寥寥数步。 南婉青一拍书案:“将陀螺找出来,我们先掷完这一局,旁的日后再说。” 入夜,玉指点虚空,南婉青催动符咒召唤随随。 “宇文序近来有些不对劲。”南婉青神态少见凝重。 随随当即变了脸色:“他不举了?” “倒也不是。”南婉青双手抱臂,“据说他十一日不来昭yan殿,今夜却去另一人宫中用晚膳。” 后来沉璧探得消息,说是宇文序只同陆婕妤用了晚膳,并未留宿,末了还是起驾宣室殿。 随随点点头:“这与不举有何区别?” “尽管结果上无甚差别,但缘由必定不同,我找你来,就是为了算算他心中所想。总不能他长久不见我,耽误你修炼,那时该如何是好?” 虽说随随为南婉青开了窥测人心的慧眼,但宇文序与常人相b,身上有龙脉庇佑,算他如算国运,南婉青力不能及。 “我卜算学得不通……”随随犯了难。 纤手拎起床头乌木匣子,砰一声按于随随身前,南婉青倒出蓍草、龟甲、铜钱、八卦图:“这是我命人从司天监寻来的卜具,你一样算一遍,总能算到。” 一人一狐从月挂中天算到东方既白。 “不成不成,太难算了!”随随丢开蓍草,细腿一蹬,气得换回狐狸头顺毛,“我只能算出他心怀忧虑,心绪纠结,算不清更细的……他也太难算了!” 南婉青早已瘫倒床榻,手中松松攥着三四枚铜板,睡眼朦胧:“罢了,我、见机行事……” 两眼一翻,梦会周公,一觉睡到日落西山。 “今日又是政务繁忙?还是去哪个宫用晚膳?”南婉青捧起漱口茶水,摇摇晃晃,“若是他不来,晚间我最少吃五个冰碗,你让司膳备好了……”[4] 沉璧缓缓开口:“陛下今夜……召幸德妃娘娘。” —————————— 注: [1]落更:即晚上七时。 [2]出自《周易·系辞下》。 [3]升官图:古代的一种游戏,类似现代的大富翁。三公:各朝代定义不同,本文取太傅、太师、太保之意。 [4]冰碗:北京地区特色传统名点之一。将果藕(白花藕)切片、去芯鲜莲蓬子、鲜菱角、鲜老j头(芡实)四样掺在一起,甜凉爽口,果香味浓郁。 -- ρo①⑧м.νīⓟ 第十二章满庭芳 “陛下,昭庆宫宫人来报,德妃娘娘车驾已然就绪,正往宣室殿来了。”彭正兴手持拂尘,垂头轻声,恨不能化成针眼大小,缩进地缝。 宇文序向来寡言少语,喜怒难辨,这些日子更甚,除却参政议政,话也不愿多说两句,还一连拒了昭yan殿十一回请见,脾气愈发古怪。 彭正兴记忆犹新,那日他兴冲冲上禀宸妃娘娘请用晚膳的传话,执笔伏案的帝王冷冷瞟来一眼,一语未发,彭正兴y着头皮站了好半晌,背上的汗湿了又g,只得缓缓告退,答复沉璧“陛下公务繁忙,请娘娘先行用膳”。 往后一连十日,每逢晚间沉璧造访,彭正兴便知今日须得再受冷眼凌迟。 谁想昨日宇文序开了口:“晚间往陆婕妤宫中用膳。” 这下可好,陛下这头是妥了,昭yan殿那头不知该闹成什么样。彭正兴回话时万分庆幸,幸好是沉璧,若是渔歌,不得撸起袖子将他拂尘揪个干净。 “这是怎么了?”沉璧手里绞着一方绣帕,愁眉不展。 彭正兴叹气:“谁知二位祖宗又闹什么脾气!” 今日昭yan殿请见还未到,宇文序已宣了德妃侍寝。 宣室殿烛火摇曳,寂然无声。 高堂久坐的帝王缓缓阖眸,指尖按肉额角,疲惫不堪。 “朕随意走走,仪仗不必跟来。” 彭正兴未及应声,余光瞥见一片银白拂过身侧,宇文序步伐稳健,衣袂生风。 斜yan留晚照,暑气未散,各宫各殿一一上灯,红绡琉璃,五彩斑斓,交相辉映。丹樨巍峨,宇文序长身玉立,负手而望,太极宫亭台楼阁尽收眼底,碧瓦飞甍,气象万千。 西宫灯火暗淡,宛如一只幽怨的眼眸。 圣心一跳。 太液池畔,昭yan殿。 宇文序心烦意乱,信步离去。 彭正兴悄悄跟上。 虽说宇文序下令不备仪仗,却并未言明不许人跟着,倘若陛下有个好歹,他可担待不起。 小径曲折,花木扶疏,青石板苔痕点点,想是长久无人踏足。木香枝头咻地掠起一双灰喜鹊,尾翎蔚蓝如雨后天色,抖落花雨纷纷。 宇文序满身细碎花香。 汤池阁春光馥馥,胜过此间芬芳。 他也不知在与谁怄气。 南方水患祸及三府,死伤无数。那日吴宗友求见,乃是得了荆州决堤的急报,话未出口却被南婉青一通胡闹搅了局。好在宇文序心内记挂汛情,一番云雨便将人送了回去,而后挑灯批阅奏疏,方知荆州太平口决堤。 一旦误事,后果不堪设想。 宇文序最是清楚南婉青的性子,寻遍大齐也寻不出第二个这般无法无天的人来。后宫之事大可由她恣意妄为,而牵扯国计民生,宇文序必不能任她胡来。 廷对吹箫,实在太过淫乱。[1] 天边弦月如钩,映出杨柳风动,依依袅袅。 ——昭yan殿那蹄子,未免太过骄纵。 ——还是陛下也将那人身份一并忘了? 成太后言犹在耳。 她的身份…… 银白锦衣沾染月色,一身霜雪冷清,宇文序心事重重,且行且止,不知脚下走到何处。 天一阁。 内廷藏书楼,取《易经注》“天一生水”之意,藏书万卷。 宇文序呼吸一窒。 天一阁,旧瑶台。 雕栏玉砌,丹楹刻桷,大兴宫中最为华美的明珠,纵使历经大改,依旧巍峨富丽,辉煌夺目。 当年宇文序初入瑶台,亦是晚风如酒,踏月而来。 “装他娘贞洁烈女,多少dc烂的骚货。”说话人“呸”了一声,扯开汗淋淋的襟口,唾沫横飞,“他宇文序睡得,爷爷我睡不得?” 石阶上的侍女咯咯一笑,双手叉腰:“楚王倒也殡天了,你如何不陪着一块死?” 尖脸吊梢眉,嫩h衣裙,神采飞扬,说起话来夹枪带棒,宛如一株虎刺梅开得热热闹闹。 宇文序隐约记起,这女子便是看押汪云雁的两名侍女之一,不知是“沉璧”还是“渔歌”。 壮汉受了奚落,连骂几句下流话,吆喝跟班上前动手,与禁卫打成一团。 “瞧这病病歪歪的瘟j样儿,还是回去多吃几条虎鞭壮壮yan罢。” 那人发了狠,反手砍伤两名禁军,鲜血溅上满脸横肉,凶相毕露。 “住手。”话音低沉,不怒自威。 咣当—— 腰刀落地,一声脆响。 “宇文将军!”h衣女子三步做两步跳下石阶,深深道了个万福,“奴婢渔歌,见过宇文将军。” 宇文序颔首,转头向匍匐跪地的士兵责问:“你是哪一营的?” “卑职……宇文将军……”那壮汉哆哆嗦嗦,颠三倒四,话也说不全,“卑职……吴、吴王,武、武大刚,率长……吴王率长,饶命宇文将军,饶命——”[2] 吴王,沈良坤。 “既是吴王账下,为何不在东宫守卫,却到了瑶台?” 如今谁人执掌大宝未有定论,五人攻入大兴宫,分东西南北中五处而居,沈良坤营帐应在东宫,而瑶台地处大兴宫西南角。 武大刚不敢回话,嘴里反复念叨的“饶命”“恕罪”的求饶。 石川之战,宇文序五万人马对战东楚二十万精锐,奇策频出,全歼主力。宇文序更是一杆银枪连杀楚军五将,浴血而归,一战成名。 “擅离职守,罚军棍八十。” 渔歌垂手而立,抿唇笑得骄矜。 武大刚方要谢恩,宇文序又开了口:“言语粗俗,对贵妃大不敬,渔歌姑娘可要再加?” 渔歌不料宇文序发此询问,不由呆愣,旋即回过神:“言语失敬也非冒犯军法,况且打棍子皮开肉绽的太吓人了。可这张嘴没遮没拦的,总不能放出去祸害人,不如……将他的嘴缝起来罢,大家落个清静。” 语笑盈盈,十分乖巧。 “免得他受军棍时管不住嘴,又胡咧咧难听的话,缝了嘴再打更为妥帖。”少女说得雀跃,仿佛谈论明日好天气。 若是缝嘴再打军棍,嚎叫难忍,一张口,线割双唇,满嘴碎肉。 武大刚瘫倒在地,面色惨白。 宇文序心有不忍:“还是打了再缝,渔歌姑娘……” “但凭宇文将军做主。”渔歌福身,从善如流。 瑶台下坐双层汉白玉石阶,阖宫之中仅次于大兴殿,宇文序拾级而上,清风满袖。 “将军漏夜来访,可是与我们娘娘有要紧事?”渔歌问道。 宇文序不知如何回答,久久才“嗯”了一声。 渔歌浅浅一笑,推开殿门,霎时流光溢彩,晶莹闪耀,朵朵金莲铺地,荧荧星灯高悬,亮如白昼,宛如蓬莱仙宫。 宇文序剑眉微蹙,垂眸不言,却见殿中箱奁锦盒随意放置,堆成小山一般高。 “这是……” 渔歌瞟了一眼,说得随意:“一些世家、将军送的礼,娘娘分明说了不收,照样源源不断地送来,堵了殿门口,让人进出也不方便。” “是些什么人送的。”宇文序不解。 南婉青到底只是亡国之妃,为何有人争相送礼? 难道不该送入主大兴宫的义军统领? 渔歌撩起大红泥金纱幔,腕上两只芙蓉种细镯一撞,泠泠清响:“将军还是亲口问娘娘罢。” —————————— 注: [1]吹箫:即口交。 [2]率长:官名,又称“卒帅”,一卒之长官。 -- 第十三章月下逢 青铜香炉古朴凝重,盖顶二狮嬉戏,惟妙惟肖,长尾高扬,托起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 暗香浮动,铜炉却并未焚香。 月洞窗,湘帘半卷,银钩闲挂。窗下美人榻,槐花飘雪,散落茭白裙裾,了无踪影,一如冰霜消融。 宇文序脚下放轻,一步一步,好似踩中心口,莫名透不过气。 佳人斜倚软枕,应是堪堪出浴,衣裙单薄,身后乌发披散,一手捧书,另一手勾起耳畔青丝,缠绕拨弄,发丝旋绕玉指,或松或紧,说不尽的旖旎情致。 一瓣槐花悠悠飘落指尖。 榻上人无知无觉,读书读得认真。 若是碾碎花瓣,新浣的头发沾染碎屑,不免脏w。 鬼使神差的,宇文序伸手拨开。 指节相碰。 莹白的手指止住动作,南婉青回身看来。 长发柔顺,一圈一圈滑落女子纤指,涓涓溪流般淌过薄茧覆盖的手掌,大有转瞬即逝之态,宇文序不由合拢掌心,仍是挽不住,空余一捧清凉的酥痒。 墨发倾泻如瀑,宇文序忆起《自叙帖》“颇好”之间首尾相连的一笔。[1] 香肩后移,轻纱松散,锁骨小巧精致,尾端一点红痕淡淡。 玉手搭上男人半握的右掌,轻轻一拽。 宇文序跌落软塌,单手支撑,稳住身形。 眼前杏眸含笑,睫羽弯弯,是他方才不敢直视的容颜。几番说辞涌上嘴边,复又咽下,宇文序尚不知如何开口。 鼻尖触及脸颊,朱唇印上男人紧抿的嘴角,蜻蜓点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双臂圈上宇文序脖颈,南婉青问道,“将军可是想我了?” “我……” 是她手臂太烫,烫得他语无l次,耳根发红发软。 南婉青往前一扑,将宇文序按倒身下,二人半身紧贴,四目相对,南婉青一手抚上宇文序心口,一手支起额角,好整以暇。 “昨夜之事,娘娘如何知晓?”宇文序言不答问。 汪云雁一事,南婉青应对之及时妥帖,让人心惊。 南婉青只笑yy望着他。 宇文序心知不合她意谈不下去,无奈“嗯”了一声,低低道:“想。” 手掌覆上纤腰,笨拙僵y。 南婉青这才笑开,念着“我也想你”吻上身下人双唇,舌尖探入牙关,追着宇文序舌面撩拨。 腰间大掌不自觉收紧。 直至胯下物事抬头,南婉青总算放过宇文序唇舌,手下心跳快如擂鼓,宇文序眉眼迷离,宛若隐于楼台烟雨。 “莫不是将军以为,唯独军中才有斥候罢?” 斥候,军中侦查敌情的士兵。 宇文序双眼蓦然清明。 “好歹深居大兴宫四五年,总不能收服不住几个眼线。”南婉青道,“将军南征北战,刀口舔血,行的是数中有术。可一旦入了皇宫,便要提防杀人不见血的y刀子……” 南婉青贴近宇文序左耳,柔声道:“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只怕大兴殿顶上吻兽看也看腻了,何况是毫无血亲的世叔?”[2] 尾句戳到痛处,宇文序猛地发力,将南婉青压在身下,反客为主。 “你究竟知道什么?” “东楚江山不久,世人皆知,与其猜度大军何日攻入大兴宫,倒不如押宝谁将是天下之主。”南婉青泰然自若,“近日读《太史公书》,正好读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 ——沛公在崤山以东的时候,对钱财货物贪恋,喜爱美女。现在进了关,不掠取财物,不迷恋女色,这说明他的志向不在小处。 《项羽本纪》,范增劝告项羽诛杀刘邦的谏言。 南婉青接着又道:“分大兴宫五处而居的义军统领,有三人放任手下掠夺财宝、奸淫宫女,还有二人分毫不取、礼遇奴婢,将军志向不在小处,位居其一,那么——另一位是谁?” 汪沛舟。 宇文序豁然开朗。 “将军手握楚国国玺,身负真龙谶语,战功赫赫,慈爱仁德,汪沛舟若不动手……”南婉青浅笑,亦正亦邪,“连我也看不下去。” 宇文序脊背一凉,直起身来,沉声问道:“为何选我?” 大兴殿玉玺认主一事,宇文序全然不信,只当是南婉青装神弄鬼的戏法。 南婉青半点不遮掩:“自然是——我不愿陪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夜夜虫xia0。” 玉指g上男子腰带,宇文序腾地离坐,腰带扯落,刹那间衣袍散乱,一丝不苟的冷面将军当即有了诗酒风流的意味。 “不过随口玩笑,将军好大的气x。”南婉青也坐起身来,“国玺认主自有天意,岂是人力能及?将军真龙天子一称,当之无愧,实至名归。” 巧言善辩,伶牙俐齿,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与聚……汪沛舟相识二十余年,若是他也不可信,为何信你?” “因为你只能信我。” 南婉青盈盈一笑,仪态万方:“求盟友于义军之中,可谓痴人说梦,四位统领辈分皆高于你,让他们甘愿俯首称臣,倒不如立刻拿刀刺杀更为容易。目前你手上筹码,唯有宇文一族的军队、战神之名,以及一枚应了是预言、不应是瞎话的楚国国玺。” “宇文将军若是胜券在握,何必来寻我?” 字字诛心。 宇文序何尝不知,一旦四人联手,哪怕他麾下士兵以一当十,也是凶多吉少。 哗啦啦—— 书页翻飞,抛入宇文序衣衫不整的怀中。 撒金纸,白鹿纸,玉版宣…… 一卷书纸质各异,皆为不可多得的名品。宇文序信手翻阅,此书并非刊印的书册,而是各个世家献礼单子的合集。 书信抬头,皆是“宇文将军敬启”。 瑶台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乃是东楚世家献给宇文序的贺礼。 他们也顾忌与汪白石沈四人撕破脸,不敢明晃晃送去宇文序营帐。而自国玺与夜宿,南婉青成为第一位投向宇文序阵营的东楚贵人,瑶台便也成了转增贺礼之地。 “这是……” “投名状。” 南婉青探脚落地,抖落裙摆槐花,步步b近:“沈良坤、石建业出身草莽,倘若践祚,必不会顾及东楚世家的面子;汪沛舟、白继禺出身大族,倘若践祚,必定扶植族亲,打压旧楚世家。” “而你出身雍城宇文氏,家世清贵却非显赫,族内达官名士寥寥,再如何龙恩浩荡也越不过他们祖上风光。选四人之一必定没有好日子,选你,倒能并肩抗衡其余四家,挣一个从龙之功,他们当然愿为子孙百年赌一把。” 宇文序垂下眼眸,细细思量。 “何况——”南婉青拉长语调,“论战功,将军仅次于白继禺;论声名,将军仅次于汪沛舟,赢面不可谓不大。” 宇文序却问:“他们是为了子孙百年,贵妃娘娘是为了什么?” “我?”美目流转,南婉青不假思索,“我自然是为了荣华富贵……” 踮起脚尖,藕臂挂上宇文序后颈,话音自镇定转为缠绵—— “和你。 —————————— 注: [1]《自叙帖》:唐代着名书法家怀素的代表作,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馆。 [2]吻兽:一种装饰x建筑构件,通常置于古代大型建筑的屋脊上,作为避邪之物。 -- 第十四章百媚生() 长裙束x,鹅h丝带松松缠绕,g勒圆润x型。 方才榻上二人上下折腾,裙头滑落,遮不住大半雪乳,两团丰盈间缝隙深深,诱人沉沦。 “难道……将军不愿美人江山尽收囊中?” 宇文序手下一捞,臂弯勾起一双玉腿,娇躯横抱入怀,一番动作快如风驰电掣,惊出南婉青一声“哎呀”。 啪嗒。 书册落地。 皂靴毫无迟疑,步步走远,直往内殿而去。 丹唇含上宇文序耳垂,细细舔弄,耳廓呼吸缭绕,灼热暧昧,宇文序脚下一滞,旋即加快。 翡翠珠帘珊瑚帐,装点满室春色,花红柳绿。 宇文序微微侧身,以南婉青脚尖挑开帘帐,二人滚入白玉床榻。 ——为何信你? 彼时宇文序听她随口胡闹,不由气闷,于是出言讥讽,并非猜疑或探底。 倘若南婉青心怀不轨,昨夜大可冷眼旁观,何必费尽周折救他一回。况且深宫妇人,手段毕竟有限,最多变变戏法向他投诚,以求庇佑。 谁想三日内波谲云诡,尽在她谋算之中。 珠玉铮摐,宛若疾风骤雨,而后淅淅沥沥,微不可闻。 南婉青算错一处,宇文序今夜前来,确有要事相商,但不为天下。 他甚少予人承诺,一旦应承,言出必行。晨间应对袁冲诘问,宇文序解衣立誓,一力承担,句句真心。 只是他如今自身难保,南婉青托付终生,宇文序未必能护她周全。因此言明当前局势,任她自作去留。 谁想她看得b他还透彻。 身下杏眸澄澈,脉脉含情。 慧而妖,亦正亦邪,深情款款又好似漠不关心。 自国玺入手,宇文序此生别无选择。 争,成败未有定数;不争,天子预言,无论何人登基皆难逃一死。 细白若削葱的手指一点一点扯开宇文序衣带,布料摩擦,沙沙轻响。 既是逢场作戏,那便—— 放纵到底。 大掌包住腰间作乱的手,按上锦被,宇文序俯身吻去香肩那抹尚未淡退的嫣红,吸吮啃弄,另一手扯下系带,露出两只玉兔,合拢揉搓,一下轻一下重,毫无章法。 纤指摸上墨玉簪子,轻轻一拔。 金冠滚落,乌发四散,宇文序抬首,鬓边几缕碎发,平添慵懒风情。 小手探入男人穴口,先是指尖一点,再是手心一片,自锁骨向下g画流连,寻到茱萸一粒,指缝猛然夹紧,左右摩挲。 全身血液涌上前x,宇文序不由喘息。 身下人噗嗤一笑,十分得意。 将南婉青左右手按于床榻,宇文序低头吻上方才藏不住笑的红唇,轻轻一咬,引得美人吃痛一声。 舌尖顶开贝齿,缠着丁香小舌前后翻滚,宇文序有样学样,得了五六分像,不过力道重了些,也不知该往哪处磨蹭方可撩人心痒。 床笫之间,他每每例行公事,只当是与练拳一般无二的体力活,也不觉旁人说的极致乐趣。几房妻妾皆是母亲成氏挑选的良家女子,端庄守礼,本就放不开手脚,而宇文序向来不苟言笑,枕边人望而生畏,更是不敢造次。 直至昨日。 半梦半醒间,一夜销魂蚀骨,教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玉腿并紧,左右套弄胯下昂扬的巨龙,宇文序闷哼一声,手脚发麻发软,终是乱了气息。 外袍,里衣,亵k,宇文序渐次扯下衣物。 外衫,长裙…… 腿根空空荡荡,当中光滑粉嫩,不见毛发半根。 南婉青未穿亵k。 宇文序低低骂一句粗话。 美人委委屈屈,杏眸与身下俱是水汪汪的,惹人腹下邪火乱窜。 扶着阳物寻到花谷口,宇文序用力一顶,只想长驱直入,大c大g,不料才进了半个头,寸步难行。 “疼——”南婉青红了眼圈。 宇文序那物事五寸半长,紫红粗大,远超常人,昨夜南婉青泄了一次才敢提t坐去。如今前戏草率,甬道汁水尚未充沛,容纳此等庞然大物,力不能及。 若是往常,宇文序自当不管不顾一送到底,欲龙青筋爆出,忍无可忍,可身下人盈盈含泪的模样,无端使他心软。 “莫哭,我慢些……” 宇文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俯下身,学着方才一路过来的模样,舔弄南婉青莹白如玉的耳垂,一手围拢一团绵软,或抓或肉,两指肉着乳尖打转,极尽温存。 娇喘时断时续,美人面色潮红,想来很是受用。 柔荑抚上宇文序宽厚的臂膀,南婉青檀口开合,语调也泛着妩媚:“你进来罢,轻轻的……” 宇文序绷紧腰腹,一点一点挤入甬道,软肉自四面八方裹来,推阻按压,一吸一放,干得他几乎把持不住狠狠撞去。 如同分隔多年的剑刃与鞘,宇文序尽根没入,龟头直戳花心,严丝合缝,引得南婉青全身止不住颤抖,久久回不过神。 蜜液湿滑,幽谷紧致,欲龙身处其中,难以言喻的舒爽贴实。 咕唧咕唧,水声淫靡。 宇文序缓缓抽动,一撤身褶皱紧吸,含着那阳物不让出去;一挺身软肉推拒,抵着那阳物不让进来。耳鬓厮磨,次次瞄准花心,千般美妙滋味自此而出,冲刷四肢百骸。 “嗯……嗯……呀——嗯……”南婉青双腿大张,已然不满此等温吞手段,口中连连催促,“快些,再快些……” 帐外烛影摇红,帐内千娇百媚。 珊瑚帐,白玉床,满目富贵,此为瑶台。 约莫数日前,此时此地,身下人应是对着楚王婉转求欢。 宇文序一记深顶:“楚王尸骨未寒,贵妃娘娘倒叫得畅快。” 没来由的,语气藏着未曾留意的不快。 佳人朱唇微启,媚声娇吟,心下暗自偷笑,好大的醋味。 “楚王尸骨未寒不假,”玉腿细嫩,g上男子精壮的腰身,南婉青眼波滟滟,指尖在宇文序胸膛g画流连,“奈何陛下更烧人。” 她惯会让人理智全无,甘为欲望驱使。 距宝座仅有一步之遥的枭雄,陛下一词,便是最有效的虎狼之药。 大掌扶稳腿根,宇文序全根拔出,又重重捣入,来势汹汹,喉中低吼难抑,宛若夏日午后沉闷的雷鸣。 一连抽送数十下,直入得南婉青抱着他左摇右晃,口中不知是快是慢地叫个不停,阴精淋漓,便是泄了一次。 欲龙于幽谷如鱼得水,进进出出,坚挺昂扬,不见半点疲软态势。 南婉青起初尚能扭腰迎合,而后气力渐弱,竟是叫也叫不出,只缩在宇文序身下抽抽搭搭地哭,软着腰承受破涛汹涌的顶弄,一下又一下,碾过无数褶皱。 舌尖舔上男人喉结,南婉青怯生生唤了一声“向之”。 宇文序全力一顶,精关外放,阳精猛灌已被巨龙塞满的小穴,南婉青一声呜咽,又丢一次。 腰背如玉山倾塌,紧压娇躯,二人里里外外俱无半点缝隙。 当年时近十五,正应一句月圆人团圆。 —————————— 作者有话说:证明一下我不是文案诈骗 -- 第十五章计深远 故地重游,往事静立灯火阑珊处,且待回眸一眼。五载春秋两月夜,似乎只是从既望至下弦,弹指一挥间。 天一阁,宇文序独自凭栏,汉白玉望柱皆作二十四节气的式样,入手清凉,宫娥太监日日擦拭,纤尘不染。[1]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话合该换换。” 宇文序披上里衣,右侧衣带才系了一半,身后人不知何时醒的,玉臂环上腰间,雪乳晃荡,紧贴脊背,两点嫣红凸起,硌得人身心俱痒。 此后数年,那人若有什么歪主意,总是笑得与当日一般促狭。 “尚在战时,我若彻夜不归难免动摇军心。”宇文序解开南婉青手臂,眼见欲t1不着寸缕,红痕遍布,尤以前x腰腿为多,不由羞赧,连忙扯过薄被,将南婉青裹得蚕蛹一般。 南婉青不依不饶,扭了半个圈滚入宇文序怀中:“既说到军中,正与我方才那话不谋而合。”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千百年来激励多少儒生皓首穷经的箴言。 换作什么? 宇文序止了动作,定定看她。 南婉青仰头亲上宇文序双唇,一触即离:“改成‘向之自有颜如玉,向之自有黄金屋’。” 宇文序只当南婉青又是撒娇玩闹,曲臂撑榻,预备起身归营。 “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 《孙子兵法作战篇》。 宇文序回过头,星眸凛凛,宛若宝剑出鞘的寒光。 “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南婉青道,“宇文家并非大族,虽将军骁勇善战,可惜军费物资,总是——受制于人。” 南婉青想了想,终是将“仰人鼻息”改作“受制于人”。 此语二“人”换汤不换药,俱是汪沛舟。 新安汪氏,富甲一方, 宇文序手下精兵二十万,乃是汪沛舟助力扶持,如今二人一拍两散,军饷供给之事,十万火急。 “汪沛舟失了你这员大将,空有贤德名声,已不足为惧。将军与他分道扬镳,倘若白继禺知晓,四只手也要拍肿八只。” 从前汪白二人平分秋色,假使汪沛舟元气大伤,便是白继禺一枝独秀。 宇文序自当知晓其中厉害,白继禺出身洛水白氏,兵多将广,家财万贯,又纵容手下掠夺楚宫珍宝,余财不可谓不丰厚。 而他,捉襟见肘。 因此宇文序赶着回营与幕僚商讨对策。 “你究竟还知道什么?”军饷开支为军中机密,南婉青久居深宫,如何得知。 随随天眼一开,天下何事难知。 “略动动脑筋也不难猜,宇文家养不得二十万人马,你一向与汪家走得近,汪家又财大气粗,岂非顺理成章之事?”南婉青将早先编好的说辞娓娓道来,“何况前线军报还在正殿堆着……” 宇文序神色愈发硬沉。 在他耳中,便是楚王夜夜留宿瑶台。 “娘娘有何高见?” “将军今夜总不肯听人好好说话,”南婉青只顾着背词,哪有闲工夫理会宇文序的微妙心思,“‘向之自有黄金屋’,说得明明白白。” 宇文序沉默半晌,难解其意。 “瑶台。” 朱唇轻启,音节简短清脆。 “偷盗宫中财物,与那三人又有何分别?” “自然有分别。”南婉青拔高了音调,x有成竹,“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偷不偷盗不盗,且看怎么说,怎么做。如今汪沛舟与你仅是私下撕破脸皮,以他的性子和声望,自然不会将汪云雁一事宣扬出去。不过……他递来一把好刀,焉有不用之理?”[2] 宇文序虽以用兵奇险闻名,然兵不厌诈,皆是磊落手段,此刻搜肠刮肚,仍想不出汪云雁一事如何做文章。 “汪云雁之死必定瞒不住,哪怕汪沛舟好话歹话说尽,袁冲也万万不会点头。只有千日做贼,无有千日防贼,与其思虑如何应对,倒不如先发制人。你可千万听仔细了,”南婉青顿一顿,“汪沛舟之所以将汪云雁献给你,哪怕不顾女婿颜面,是因为——” “经由玉玺一事,他推举你上位。” 宇文序呵地一笑:“荒唐,他怎么会……” “会不会不必他说,”南婉青快语打断,“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他不会也得会。” 死局。 一旦放出消息,汪沛舟百口莫辩,而涉及汪云雁死因,他也不能辨。 外人眼中,宇文序与汪沛舟情同父子,汪沛舟对宇文序之爱重,远胜亲子,举世皆知。而今宇文序取了东楚国玺,难保汪沛舟不会心甘情愿退位让贤,甚至为巩固汪家地位,不惜牺牲亲生女儿邀宠。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看起来仍旧坚固的宇文家与汪家,加上楚国国玺,稳压白继禺。 “再择个近些的良辰吉日,着东楚世家挑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将降书递去你营帐,江山改姓‘宇文’岂非板上钉钉?” 滴水不漏,一招毙命,除了……太过y毒。 汪云雁昨日心有歹意不假,到底是相识多年多年的情分,况且她死得惨烈,以其身后之名掣肘其父,虽应一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宇文序实难狠下心肠。 “至于瑶台,以楚王搜刮民脂民膏为由,不忍见此等奢靡富丽,改为内廷藏书楼,以昭陛下敬文爱才之德。所卸金银珠宝,是留是卖,皆属天家国库,不容旁人置喙。” 五更鼓响,东方渐明。 一日之计,一生之计,皆在于此。 滴答,滴答。 帘外铜漏没了声响,应是储水滴尽,时光于四目相对间悄悄驻足,须臾化作永恒。 “宫造器物流落民间,终是不妥。” 宇文序良久方道,已然默许。 南婉青却咯咯地笑起来,差一些喘不过气。 玉手捧起宇文序脸颊,南婉青强忍笑意:“自然是卖出去几年再收回来,若陛下坐稳江山,届时封几个虚职、免除几年赋税也就是了,能出这笔钱的世家、商贾,怎会不明白党争下注的理?” 一双手久捂锦被,温热,香软,如遇吹面不含杨柳风。[3] 也正是这双手,搅动风云,却只为他君临天下,纯粹而复杂。 “南婉青,”薄唇开合,其音朗朗,穿插无数荤话yan史的姓名,宇文序头一次念得如此郑重,“究竟为何?” 问得没头没尾,似乎迫切需要回应,又不愿得到回应。 南婉青眨眨眼,莞尔一笑,长夜江山万里晴光:“你又不好好听我说,因为向之自有颜如……” 宇文序俯身吻去,花言巧语悉数吞入腹中。 他怕听完便是一生心动,万劫不复。 “陛下——陛下!”彭正兴急慌慌跑来,叫破了喉咙,“宸妃……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她……” 上气不接下气。 “青……她怎么?”抚拍望柱的手掌背回身后,不自觉紧握成拳,宇文序勉力保持语气淡然。 彭正兴往怀中摸出一封奏本,颤巍巍递上前去:“宸妃娘娘自请离宫,明日前往起凤山修行……” 乾元初年,宇文序登基,封楚国贵妃南氏为宸妃,“宸”之一字,取梦承天机授命帝王之意,又于起凤山修建专供宸妃修行祈福的蓬莱仙宫,绵延大齐国祚。 所谓建造宫室,不过扯了个由头掩人耳目,山上并非泥瓦工匠,而是宇文序招揽的私兵。 汪白石沈四人不愿交出兵权,沈良坤更是借着回乡祭祖的名号,前一日抵达吴兴,后一日揭竿而起,遍发檄文,大意为宇文序与南婉青沆瀣一气,他手下率长曾偷听二人密谋,不慎败露,受了一顿毒打还被缝了嘴,以警示他休要多言,但他不忍天下再度落入骄奢y逸的昏君之手,迫不得已替天行道。 四人算盘打得噼啪响:沈良坤作饵,吸引宇文序派出主力出京应战,届时宇文序手下无兵可调,汪白石三人率领亲兵,二度合围大兴宫,先将宇文序那混小子b下台再做考量。 千算万算,算不到起凤山尚有二十万人马。 三人按着约定的时辰出门,各自府外有如神兵天降,刀枪剑戟一应俱全,摩肩擦踵水泄不通,看得目瞪口呆。 沈良坤全军覆没,谋反大罪,诛九族。 世人才知,宇文序哪是什么穷奢极欲的昏庸之主,于他而言,花容月貌的宸妃娘娘,不过是遮掩獠牙的金缕玉衣。 “辞行书也写好了,请陛、陛下过目。” 自彭正兴掏出文书,每吐一字,宇文序脸黑一分。彭正兴生怕宇文序将他举奏本的胳膊拧断,却不敢缩手。 “啪”一声干脆利落。 宇文序扯过辞行书,快步离去,白袍卷夜风,猎猎作响。 分明是去昭yan殿的路。 彭正兴松一口气,好在方才管住嘴,将德妃娘娘已到宣室殿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否则那声“啪”打的就不是奏疏,而是他的脸。 —————————— 注: [1]望柱:望柱也称栏杆柱,是中国古代建筑和桥梁栏板和拦板之间的短柱。望柱分柱身和柱头两部分,一般有木造和石造。 [2]名不正……事不成:出自《论语·子路》。 [3]吹面不寒杨柳风:出自南宋诗人释志南《绝句》。 -- 第十六章置气 “参……”昭yan殿东阁,守门的宫人正要行礼,宇文序抬手止住。 约莫是点了好几盏灯的缘故,绿窗纱倩影层叠,一笔浓一笔淡,分不清所属何人,声声谈笑透过盘长五福窗棂,别无二致地模糊。 石竹色的文书,紧攥发白的指尖,宇文序气不打一处来。 他存心与南婉青闹别扭,一连数次拒了昭yan殿请见,端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明君模样,只等南婉青气冲冲杀来宣室殿,搂着他的腰问“向之如何不理我”。 他自然不舍得,却多了自欺欺人的借口,道是心软,而非偏爱。 那人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吃喝玩乐,好不快活,半点不忧心。 纵使圣驾前往陆婕妤宫中用膳,当众拂了南婉青面子,她也浑不在意,前所未有的老实规矩。 偏生这时候规矩。 水晶帘隔开一片朦胧,帘外月白釉凤尾尊歪着一枝并蒂莲,疏疏点缀几柄小荷叶,帘内三五人围着案几,只听“嗬”一声惊叹,众人皆道:“娘娘好手气,今夜已是第三个‘卢采’!” 卢采,樗蒲掷采中最好的采数。[1]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古人自然不欺后人。”话说得懒洋洋,听不出高兴,也听不出不高兴,“哪怕再掷出十次,我也不奇怪。” 圆头靴挖云盘金,踏上莲花片影,宇文序停住脚步。 今夜召幸德妃,与其说是听进成太后劝告,倒不如说是气南婉青无动于衷。 宣室殿孤枕难眠,十余夜辗转反侧,猜测无数种南婉青闹腾的法子,宇文序从未想过她会径直请辞。 “娘娘当真要离宫?”沉璧捧起茶盏,问得小心翼翼,“若是娘娘离了宫,再没有镶金嵌玉的樗蒲玩儿,往后每年也吃不上荔枝……” 挖云靴近前几步,白袍映出水晶帘空蒙的雾影,不曾显露身形。 他想听她的回答,是否如当年那句未说全的情话。 “你倒担心起我来,”南婉青噗嗤笑开,“到时候给你寻一位小郎君,只怕往后夜里,你找不出闲工夫陪我玩樗蒲了!” 沉璧羞红一张脸,其余人轰一下笑得东倒西歪。 眼前高大身影逐渐绷紧,彭正兴默默垂下头。 “娘娘,为何沉璧姐姐有了小郎君,就不陪您玩樗蒲了?”声音稚嫩,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沉璧姐姐往后只能陪那位小郎君玩樗蒲么?” “是——”南婉青笑道,“桐儿真聪明!” 沉璧气急:“娘娘!” “若出了宫,桐儿也想要一个小郎君。”小姑娘坐直了腰,“奴婢双陆打不好,上不得台面。娘娘赏赐奴婢一个小郎君,熬上十几夜、几十夜,待奴婢与他打熟了,便能陪娘娘解闷了!” 这桐儿正是上回南婉青与沉璧打双陆时,眼见南婉青掷出两个六,喜得叫唤出声的打扇侍女。 圆圆的鹿眼,圆圆的脸,好似一只喜庆的寿桃。 众人见她单纯可爱,掌不住又笑起来。 “不成不成,你年纪小,须得长个儿,可不能晚睡。”南婉青敛起笑意,说得庄重认真,“等你大了,娘娘亲自挑一个模样周正的给你,你说好不好?” 桐儿却蹙起眉头:“为何是模样周正的?不当是双陆打得好的么?” “对对对,是我错了,双陆打得好。”南婉青掩起半张脸笑。 “桐儿与沉璧皆有,奴婢也就不客气了。”渔歌清一清嗓子,“若出了宫,娘娘赐奴婢三个小郎君罢。” 众人不由一愣,旋即笑得面红耳赤,南婉青身子一歪,瘫于坐塌,将引枕捶得啪啪响。 “渔歌姐姐求三位小郎君,是打叶子戏么?”桐儿不明白为何众人笑得如此开怀,只从人数算出似乎是叶子戏的玩法。 渔歌颔首,肉了肉桐儿的小脑袋:“桐儿真真聪明。” “娘娘呢?”桐儿扑闪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得贴心,“娘娘喜欢掷升官图,最少也得三位小郎君陪着罢?” 珠钗斜簪,鬓发松乱,南婉青今日未穿肚兜,只在齐x寝裙上系一块素色梨花诃子,袅娜风流。 “此言差矣,”南婉青以手支颐,纤腰半侧,端的是媚态横生,风情万种,开口便是,“我得要十一个。” 鸦雀无声。 “娘娘……保重身体。”渔歌幽幽道。 众人方才不敢造次,听了渔歌这番欲言又止的劝告,相视一眼,齐刷刷捧腹大笑。 烛焰轻轻摇晃,忽明忽暗,似是受音浪波及,不胜娇羞。 水晶帘外,寒意渗过天灵盖刺入骨髓,彭正兴鼻尖几乎点上穴口,不敢抬头。他恨不能砍了自己这双腿,怎就不会老老实实在殿外候着! 宇文序负手而立,指间文书布帛撕裂,封面封底坑洼不平,捏得不成样子。 “这样多的人,得用多大一张升官图?”桐儿张开双臂,上上下下一通b划,“得这样大,只怕殿里最宽的书案也放不下。” 南婉青正色道:“既已出去,何必整日闷在屋子里?大好河山,正合远游踏青、登高泛舟。十一个小郎君,正好陪我痛痛快快打一场马球。” 桐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烈马难驯,娘娘确实应当保重身体。” 眼见桐儿真信了南婉青胡诌的瞎话,众人嘴角一弯便要取笑。 哗啦啦—— 珠玉相击,如同狂风骤雨前率先砸落的几点雨滴。 银白的衣袍,阴沉的脸色。 殿内一众笑颜霎时僵y。 “参见陛下,陛下万安。”沉璧最先回神,朗声行礼。 一众人后知后觉参拜,大气不敢出。 方才自家主子那番话,不知陛下听进多少,尤其最末几句,失礼放荡,其心可诛。 南婉青早知宇文序久立帘外,有意说了那些轻浮放浪的话,来人怒火中烧,正中下怀。 “退下。”宇文序冷声下令。 沉璧等人忧心南婉青,愈发低了头,迟迟不敢告退。 “你们先退下罢。”南婉青坐直身子,缓缓道。 峨眉淡扫,明眸低垂,生来微微上挑的唇角自含笑意,此刻尽力抻平,不露半点姿媚神态,生怕惹出误会。 宇文序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无喜无怒,拒人千里之外。 “参见陛下,陛下万安。”南婉青福身见礼,不卑不亢,“不知陛下来访有何要事,臣妇不过领了宸妃的名头,并非陛下后宫中人,时已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 当年册封圣旨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南氏于社稷有功,上承天意,受封宸妃乃是享妃位俸禄尊荣,并非入太极宫为天子妾,起凤山蓬莱仙宫落成那日,便是南婉青离宫祈福之时。 后来吴王叛乱,众人才知起凤山为宇文序藏兵之处,新帝雷霆手段,令人胆寒。 至于南婉青,不过是宇文序手中迷惑天下人的棋子,是去是留,文武百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省得触了沈良坤谋反的霉头,引火烧身。 而今却是她自行请辞。 啪嗒。 辞行书抛上桌案,扫开大片棋子,奏本残破扭曲,看不出原本面目。 大掌扣紧皓腕,硬生生拽入怀中。 “于礼不合?” —————————— 注: [1]樗蒲:樗,音出,古代一种棋类游戏。博戏中用于掷采的投子最初是用樗木制成,故称樗蒲。又由于这种木制掷具系五枚一组,所以又叫五木之戏,或简称五木。“五木”有“黑、白、雉、犊”四种花色,能产生十二种组合,以卢采为最高采。 -- ρo①⑧м.νīρ 第十七章胭脂泪() 南婉青默然。 腕上发力,左右挣揣一圈,总不肯看他一眼。手背光洁白皙,鼓起三四条青绿色的筋脉,已是气血不畅。 “于礼不合?”宇文序又问一遍。 生了较劲的心思,手中愈发收拢,浑不知用了十分力道。 他不信她能走得干净利落。 “陛下请自重。” 南婉青抬眸,视线落于紧扣的手腕,毫不在意宇文序作何神色。玉指纤纤,美人蹙着眉,掰开紧箍细腕的五指,虽是徒劳,面容决绝且认真。 状似为了挣脱,实则更近半步,南婉青演一出欲拒还迎的戏码。 长而卷翘的眼睫,若隐若现的雪g0u。 宇文序长臂一伸,揽上杨柳腰:“你让我自重?” 白袍尚有寒意,披一身冷峭月光,宇文序下了狠力,任凭南婉青如何挣扎也摆脱不得。 随随隐了身形侧卧横梁,啧啧称奇。 方才沉璧禀报宇文序召幸德妃,随随也是隐了身形蹲坐床尾算卦,眼见南婉青不慌不忙,吩咐取来一封空白文书,提笔写了请辞离宫的折子。 “他不见你,你还要走,岂非顺了他的心意?”随随看不明白。 南婉青连连摇首:“这叫‘以退为进’,他不会许我走的。” “为何?” “首先,起凤山本无宫室;其次,如今朝中新旧两大派别难分上下,他一手提拔的寒门子弟未成气候,若是许我离宫,难免令东楚旧臣心怀惴惴;最后,也是最紧要的——”南婉青浅浅一笑,“他舍不得。” “我不觉他对你多上心。”随随转了转眼珠子,不以为然。 相b当年楚王专房之宠、兴建瑶台,甚至不惜赐死最为聪慧的九皇子,只因那孩子背地里说了一句“及加冠,必斩南氏于瑶台,以清君侧”。 宇文序所谓宠爱,委实不够看。 南婉青道:“关键却不是上不上心、喜不喜欢,李夫人之于汉武帝,杨贵妃之于唐明皇,如他一般雄心壮志的帝王,绝世美人,不过是装点休明盛世的烟花,以示翻过银钩铁画的丰功伟绩,还有一段羡煞旁人的风流佳话。” “‘知好色则慕少艾’,试问谁不乐得看美人?”[1] 随随重重点头:“没怎么听懂,但你说得有理,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自然是装作痴情错付、心灰意冷的模样,然后……” “疼——” 怀中人改换语气,娇娇怯怯似含哭腔。 宇文序这才发觉下了狠手,细白手腕勒出圈圈红痕,由于气血阻滞,玉手青筋嶙峋。 他只想听南婉青服个软,哪怕低低唤一声“向之”,十余日来种种离心嫌隙,甘愿一笔g销。 不由卸了力气。 “青……” 南婉青猛地一推,只听“咚”一声,手肘磕上书案,正中经络,麻了半条手臂,疼得眼泪直流。 宇文序话到嘴边,怎料被人一把推开,脚下不稳,踉跄好几步。 榻上人捂着臂弯,眉眼皱成一团。 “撞了哪处?”宇文序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稍稍软了语调,作势挽起衣袖,细细查看。 南婉青快一步躲开:“陛下请自重。” 宇文序扑了个空。 额角沁出薄汗,想是疼得厉害,南婉青牙关紧咬,铁了心不让他近身。 灯花结,烛台滴下一串红泪。 “明日离宫,此话当真?” 轻轻“嗯”一声。 “我若不允,你又当如何?” “当初不过各取所需,如今陛下江山稳固,天子门生初成气候,新旧两党相互制衡,臣妇已无用武之地。”耳后墨发滑落,遮住南婉青大半张脸,一字一句,冷漠通透,似是谈论旁人生死,“自当急流勇退,以免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2] 各取所需,鸟尽弓藏。 这笔账算得一清二楚,薄情寡义。 宇文序却问:“既是各取所需,当年所求得了几样?” ——我自然是为了荣华富贵,和你。 “忘了。” 脱口而出,满是赌气意味。 衣袍擦过h花梨脚凳,宇文序近前数步,灯下身影巍峨,南婉青笼罩其中,四周漫开龙涎香气。 “荣华富贵和……”他顺水推舟,好意提醒。 “陛下且好好收着,日后赏赐中宫或是什么嫔妃婕妤的,定会三拜九叩感念天家恩泽。”南婉青道,“我不稀罕。” 语罢提起裙摆,起身欲走。 方才南婉青臂弯磕伤,宇文序有所顾忌不敢动作,而今好话歹话说尽,不见和缓反倒愈演愈烈,心中也窝了一团火,脚下一绊,直直将人按去坐塌。 “宸妃娘娘还真是大方。”沉了一张脸,山雨欲来风满楼。 南婉青冷冷一笑:“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唔……” 丹唇不饶人,句句带刺,宇文序狠狠咬上。 虽不至于见血,足以令人吃痛。 “你放开……”南婉青扭过脸,手脚胡踢乱打,万分不情愿与他唇齿相触。 细胳膊细腿的蚊子力气,三两下被宇文序制住,另一手紧扣下颌,硬生生掰回正脸,四目相对。 眸中滔天怒火,一忍再忍。 “陛下连日不见想是厌烦了,恰好我也腻得很。不如趁早丢开手,好聚好散,各自乐各自的去。”南婉青火上浇油,“放开!” 嘶啦一声脆响,宇文序扯下南婉青胸前的梨花诃子,唯余轻透纱衣,两点嫣红俏生生挺立。 “打算同谁乐去?”大掌覆上j1a0ru,隔着纱衣研磨乳尖,正一圈逆一圈,全无章法,任凭心情,布料擦过乳晕,又酥又麻。 南婉青压下喉间痒意,不甘示弱:“横竖不是你,放开……” “不是我?”五指张开上下揉搓,指缝偶尔经行中心一点圆y,狠力夹紧,美人腰肢瘫软,止不住战栗,宇文序沉声问道,“是谁?” 谁人使得面色红,化作一滩春水软。 南婉青双唇紧抿,死活不愿唤一句“向之”讨饶。 手掌探入亵k,熟门熟路抵上花谷口。阴核隐于重重花瓣,两指挑开缝隙,搅动粘稠水声,宇文序左右摩挲,轻柔如羽。 旋即并指一掐。 “嗯——”春潮涌动,软肉吞吐,淌出一手阴精,南婉青杏眼迷蒙,不觉溢出呻吟,已然失了魂魄,脚尖也绷得死紧。 “放手,放开……”口中不忘喃喃。 宇文序气闷,只手解下革带,扶出早已胀大的龙根,径直往幽谷捅去。 甬道久旷,如何经得起这般蛮撞,才入了不到一半,艰涩难行,身下人泪眼婆娑,高一声低一声地嚷疼。 若是往常,宇文序自当慢下身来逗她,亲亲乳儿,咬咬耳垂,直到红唇轻启,软软地唤“向之进来”。 此刻只想让她记着疼,今后再不敢提及离宫之事。 腰上蓄力,顶开层层软肉,不容抗拒地一送到底。 龙首嵌入宫口,南婉青一声闷哼,仍是咬紧牙关,眼角淌下两行清泪,宛若芙蓉含露,好不可怜。 “是谁?” 谁人使得娇声起,潜龙直入牡丹心。 宇文序岂肯罢休。 南婉青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出去……” 答非所问,不肯示弱。 宇文序失了耐x,多日未行房中事,此刻温香软玉在怀,如何按捺得住,何况还存了让她长长记性的心思。 一手抓牢腕子,一手将两条玉腿g上臂弯,穴口大开,阳物抵着花心研磨,磨出好些水儿,南婉青未得意趣,宇文序便抽开身,不管不顾地操弄起来,胯下一阵猛送,皮肉冲撞,噗噗作响。 粉墙烛影明灭,案上荷叶灯盛了半碗灯油,左右晃荡。 衣襟散落,袒露两团丰盈,顶上朱果无人看顾,只随着宇文序挺动上下乱颤,红得落寞。 宁可咬碎一口银牙,南婉青偏不低头,呜呜嘤嘤,哭得梨花带雨,下身千百种滋味混杂,辨不出几分难熬,几分舒爽。 多年共枕,身下人何处禁不起逗弄,宇文序怎会不知。大c大g几十下,便寻去那一处软肉,气沉丹田,狠狠一顶。 南婉青周身一激灵,花穴哆哆嗦嗦喷出大gu蜜液,绞得宇文序四肢发软,快感自交合e处噼里啪啦窜上头顶。 从前他总有忌惮,生怕南婉青受不住,留了三四分余地,今夜纵情驰骋,少有的称心尽兴。 龙首认准关要,一下又一下,擦过软肉再戳弄花心,宇文序乐在其中,欲仙欲死,管不得身下人浑身失力,哭得有进气没出气。 荷叶灯咣当倾倒,泼洒一片淡h。 南婉青头一歪,晕了过去。 下唇咬出好几道红痕,破了两三个口子,泪痕阑g。 低低叹一声,宇文序将人搂入怀中,大掌紧贴脊背上下顺气。 气息回还,迟迟未醒,想是累得睁不开眼。 草草抽送十来下,欲龙射出浓精,悉数注入花心。 棋局散乱,文书褶皱,银釭倾洒,罗锅枨方桌一片狼藉。[3] 月渐西颓,昭yan殿内殿,鸳鸯被里卧鸳鸯。 南婉青悠悠缓醒,下身鼓鼓囊囊,略微一颤便有粘腻声响,宇文序那物雄风不减,塞得满满当当。 眼前胸膛宽阔厚实,腰间一只炙热的手掌。 纤手抚上赤裸的肩头,作势推开,宇文序不知何时醒转,摸上那只不老实的小手,五指插入指缝,按于穴口。 “那日吴宗友携了荆州决堤的急报求见,倘若延误,后果不堪设想。” 而她缠着宇文序颠鸾倒凤。 “罪妇不知轻重,祸乱朝纲,恳请……” “是我情难自禁。” 岂是她胡作非为,是他愿者上钩。 宇文序说得坦荡而郑重,犹如祭天祈雨时润色多遍的祝词,精炼熨帖,问心无愧,总不怕百姓与神明知晓。 南婉青不由呆愣,她似乎算对了,又似乎并未算对。 宇文序吻上怀中人发旋:“起凤山不好,深山老林,绳床瓦灶,b不得昭yan殿,你必不会喜欢。” 良久无人应答。 鼻息温热,带着酥麻的痒意,悄悄拂过宇文序锁骨,南婉青贝齿微凉,轻轻咬上一口。 红烛昏罗帐,玉枕小屏山。[4] —————————— 注: [1]知好色则慕少艾:出自《孟子·万章上》,(人)长大后知道男女之情,则会恋慕年轻美貌的人。 [2]天子门生:科举时代皇帝亲试录取之士。 [3]罗锅枨:我国古代家具中经常出现的结构造型之一,也叫桥梁枨。一般用于桌、椅类家具之下连接腿柱的横枨,因为中间高拱,两头低,形似罗锅而命名。 [4]“红烛昏罗帐”出自蒋捷《虞美人·听雨》,“玉枕小屏山”出自赵长卿《菩萨蛮·梅花枝上东风软》,“小屏山”指屏风。 中奖名单:我的艾丽卡,一撮星星,蛋蛋啊 请联系微博@不见长安也 领取奖品 -- 番外:挽星河?壹(一星福利) 昭yan殿的梧桐与别处不同。 每当宇文序辇轿转过宫道,那抹青翠漫过华盖的五彩流苏,映入眼帘,却有了看碧成朱的恍惚,如同诗中漂泊御g0u的红叶,浸透相思之色。[1] “参见陛下,陛下万安。”昭yan殿前跪了一地接驾的宫人,领头女官一身杏粉衣裙,容色俏丽,正是渔歌。 宇文序下了辇轿,内侍捧来温水净手,渔歌静立一侧,难得低眉顺目。 沉璧、渔歌与郁娘,此三人向来是南婉青贴身侍奉的奴婢,轻易不离身。 除非…… “你们娘娘可用过晚膳了?”棉布拭净双掌水渍,宇文序顺手递回。 时逾夏至,日头还是长,虽过了用膳的时辰,天际仍旧朦朦一片光。 渔歌双手接下濡湿的巾布,禀道:“娘娘……未用晚膳,在寝殿躺着好一会儿了,只让人莫去烦扰。” 谨小慎微,折了大半张扬锐气。 宇文序愈加笃定,南婉青又与渔歌开了什么局。渔歌这爱财如命的铁公j,必不愿出千应承,二人为了输赢三日一吵五日一闹的,昭yan殿上下无人不知。[2] “明知她那样争强好胜的性子,却不肯多让让,总惹得两边不痛快。”泥金靴跨入朱红门槛,宇文序径直往内殿而去,藏青衣袍暗织麒麟纹,时隐时现。 渔歌一愣,忙不迭追上。 宇文序又道:“倘若心疼钱,往后每月给你多添一份禄银,自宣室殿账上出去,也不算亏待。多了倒不必退,少了补个条子,寻彭正兴支取。” “陛下冤枉,”渔歌脑子素来灵光,两段话合着一琢磨,便知宇文序想岔了,今日岂是她惹南婉青不快,“午后请了乐局演皮影戏,未开棋局,奴婢纵有放手一搏的心,没了天时地利,如何冒犯娘娘?” 说话间已过二门,堂前花繁叶茂,一点明灯,沉璧莳弄一盆结了半大籽的石榴,眼见天子驾临,遥遥一福身。 宇文序停下脚步:“谁招了她?” “新来的两个小宫女,郁姑姑差她们做染指甲的凤仙花汁。原本是个轻快活儿,娘娘染了指甲一高兴,赏得也多,谁想这样一个好差事硬生生能办砸了。”渔歌叹一口气,“那两只糊涂虫,各以为是对方添的明矾,也不互通消息,就把绞碎的花瓣汁子呈上来。” “娘娘兴冲冲包了指甲听戏,本想看完戏,拆了线,指甲也染好了。可没了明矾的花汁如何固得了色,热水一泡便掉了。” 渔歌b出三根手指:“两三个时辰,略洗一洗就掉了,可不得生好大的气。” 那两个小丫头当即罚去掖庭,乐局宫人未得赏赐不说,还陪着跪了半盏茶的时辰,真可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寝殿紧闭,宇文序理清前因后果:“而后闷在寝殿半日不出来,晚膳也不用……” 确是南婉青的脾气。 渔歌低声道:“说不准又砸了几个瓶子,陛下猜猜是单数还是双——” 话音未落,沉璧踩来一脚。 渔歌险些咬上舌头,未免御前失仪,愣是半点声响不敢露。 “陛下万安。”沉璧行礼,正欲说几样缓解的法子,却见宇文序一摆手,便是不必多言的意思。 琼扉紫檀木,男子五指修长,轻轻一推,门轴前不久才滴了油,顺滑无声。 织金帐,鸳鸯炉,榻下一张茜色四合如意绒毯,纹路清晰,未见裂瓷碎玉。榻上一人侧卧,被翻红浪,前前后后不知打了几个滚。 宇文序心下不住好笑。 “还没到歇息的时候,成日躺着,仔细躺出病来。”宇文序摸起南婉青一只手打量,玉指纤纤,指尖隐有浅淡颜色,似红若h,看不真切。 南婉青一把抽出,枕在身下,余怒未消。 “睡过去了。”鼻子里哼出的嘤嘤嗡嗡。 宇文序忍笑问道:“那是谁在说话?” “梦话。” “当真是睡熟了,”宇文序了然似的点点头,惋惜道,“可惜才得一个上好的蔻丹法子,没处使了。” “什么法子?”南婉青腾地坐起身来。 方才于床榻一阵乱滚,发髻松散,青丝柔顺如水,滑落蜜蜡珠花。 宇文序却反问:“你的花钿盒子放在何处?” “蔻丹是蔻丹,与花钿有何g系?” “且取来,我自有相通的办法。” 南婉青将信将疑,赤足抱来十几只颜色各异的小盒子,岫玉、螺钿、掐丝珐琅,不一而足,皆是巴掌大小。[3] 宇文序又道:“再寻一支极细的笔,与呵胶一并拿来。” 乒乒乓乓放下花钿盒子,南婉青拍了怕衣袖,神色不豫:“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我?”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节,鲁达为了刁难郑屠,点名要十斤精肉、十斤肥肉与十斤寸金软骨,都细细切做臊子。郑屠忙活一个多时辰,总不合意,陪笑问了:“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我?”鲁达跳起来回一句“洒家特地要消遣你”,大打出手。 宇文序看她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只觉万般伶俐可爱,清冷眉眼染上笑意:“我何时骗过你?” 南婉青冷哼一声,再去寻笔。 面靥饰颊,花钿饰额,皆有金、银、胭脂、鱼鳃骨多种花样。宇文序只取金箔银箔的小盒,倒出花钿,以软笔扫下盒底细碎金银,混入呵胶之中,搅旋均匀。 呵胶乃是粘贴花钿所用,此物遇热则软,冷却则g,粘x极强。女子粘贴花钿时,呵气便可溶解使用,故名“呵胶”,过后仅需热敷便可卸下。 上回南婉青对镜贴花钿,指尖沾了些许碎屑,浮光跃金,耀人眼目,宇文序留了心思,故而今日有此一法,将金箔银箔混入呵胶,涂染十指,应是不俗。 羊毫挑晶莹,一笔一笔扫过南婉青修剪齐整的指甲。 宇文序习字多年,腕力平稳,如是三两趟,甲面平滑如镜,但见金银错落,灯下流光溢彩,好不动人。 一时忘了言语,南婉青屏息敛气,生怕吹散星火。 “如何?”宇文序搁下笔,竹管击瓷碟,叮铃脆响,语调不掩得意。 结笔终了,纤手璀璨生辉,好似扑尽夏日流萤。 眼前人展开指节看了又看,长长“嗯”一声,良久不回话,只顾自己看得开心。 耳后一g墨发,粉面玉颈,黑白分明。 “芙蓉面,云鬓解双螺。”兴之所至,情意绵绵。 三字起,五字押平调,一听便知是《望江南》的格律,南婉青头也不抬,道了声“俗气”。 “芙蓉面”“云鬓”,诗家词家写出茧子的套话。 “总要铺陈些水词,意思有了,之后才好下笔。”宇文序道。 南婉青未置可否,一门心思放在十指双手,远远近近,怎么看怎么欢喜。 宇文序也不恼,略略思索便接了下去:“何见人间烟火色,望舒驰月踏菱歌。” 开合清丽,兼刚柔文质。 南婉青侧首,杏眸投来探究之意。 “夜雨挽星河。” 男子手中亦有几点光亮,缓缓将柔荑拢入掌心,十指相扣,炽热缠绵。 “芙蓉面,云鬓解双螺。 何见人间烟火色,望舒驰月踏菱歌。 夜雨挽星河。”[4] 宇文序将她b作掌管天河的神女,指尖蔻丹,沾染星光熠熠。 烟眉舒展,偏压下十二分笑意,南婉青板起脸,说得漫不经心:“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 手臂一使力,美人跌坐入怀抱,宇文序抚上腰侧,轻轻摩挲,周身气息灼热,撩人心痒。 唇边“是”字尚未出口,那人俯身吻来,舌尖探入牙关,四下搅动,不放过一处地方。玉手抵上胸膛,南婉青半是回应半是推拒,全然落于下风。 窗外华灯初上,银河荡漾。 —————————— 注: [1]御g0u红叶:见唐人诗《题红叶》。 [2]出千:赌局用语,指放水作弊。 [3]螺钿:一种传统装饰艺术,用螺壳与海贝磨制成人物、花鸟、几何图形或文字等薄片,被广泛应用于漆器、家具、乐器、屏风、盒匣、盆碟、木雕等工艺品上。 [4]双螺:即双螺髻,此处泛指发髻。望舒:中国神话传说中为月驾车之神。 《望江南》白话文翻译:我老婆真美,是天上的仙女,不信看她手上亮晶晶的东西,是昨天下雨收星星留下的痕迹。 -- 第十八章桂枝香 金秋八月,桂子风前笑语香。[1] “左不过一株桂花,能有多稀奇?”素手纤细,宛如凝脂,软软搭扶渔歌掌中。 无名指与小指两弯水葱似的长指甲,戴两只玳瑁烧蓝甲套,粉花绿叶皆饰玉,蕊心嵌一粒雪白的珍珠。[2] 莲步款款,珠宝生光。 南婉青又道:“难不成吴刚忙活这好些年,总算砍下来了?” 《酉yan杂俎》记载,吴刚学仙有过,天帝罚其于月宫砍伐桂树,创口随砍随合,劳作永无停歇。 渔歌噗嗤一笑,搀着南婉青的手微微颤动:“倒也不是这个稀奇法。” 八角凉亭临水,栖于累累白石山,云阶铺装各色鹅卵石用以防滑。渔歌引路,时刻留心脚下。 木樨流天香,涓涓潺潺,甜而不腻,几树橙红照眼,团团灿烂。宫人移花高亭之下,以便凭栏观赏,触手及芬芳。 “内府局新培的品样,说是得了丹桂的色、金桂的香。”渔歌道,“寻常桂花或金h或rh,唯有丹桂开出橘红色,可惜香味浅淡,色香不得两全。这花集了奇色浓香,天下仅有,虽b不过广寒宫的,太极宫里却是独一份了。” 银剪铰下秋意浓,南婉青倚栏把玩,指尖橘红玳瑁交相辉映,愈显肌肤莹白。 秋波粼粼,荷风送凉。 檀口开合,南婉青正欲品评几句,云阶走来一道湖蓝身影,手捧龙凤锦盒:“启禀娘娘,皇后娘娘差人送来团圆节的赏赐单子,请娘娘过目。” 拨开象牙扣,沉璧取出一本半寸厚的书册。 南婉青秀眉紧蹙:“清宁宫近日是吃错了哪根筋?还是搭错了什么药?” 她有意说得颠倒错乱。 众人绷着嘴不敢笑。 大齐立国之初,开宗庙,祭天地,封赏功臣,委任新员,前朝事务繁忙,宇文序无暇顾及后宫,一切事宜交予南婉青决断。 直至易舒然登上后位,执掌凤印,南婉青才由主理六宫之责降为协理六宫之责。何况外名享妃位俸禄,非为皇家人,她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毕竟柴米油盐,支取进项,哪有叶戏双陆升官图有趣。 敷衍日久,清宁宫也累得装模作样,隔三五日,隔一两月,渐渐地再不将文书送往昭yan殿复核。 谁想自崔名伍撤职以来,每月账本、六尚的奏本甚至新选采女分居宫殿的安排,皇后这位自小受着“抓牢内宅大权”教导的名门闺秀,竟舍得将权柄下移,不厌其烦地提点南婉青应当管一管事。[3] “倘若娘娘不欲理会,如常回一句‘甚好’便是了。”沉璧双手奉来,低声劝慰。 南婉青扭过头,不愿多看一眼。 “旁的不说,娘娘多少也看看秦宝林的。”渔歌道。 “秦宝林?” 后宫嫔妃,南婉青向来认不齐全。 “今年七月入宫的秀女,太后亲赐宝林之位,风头无二。” 前些日子,成太后一道选妃懿旨宛若惊雷,炸出上京城一片风起云涌。 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秀女入宫,位份多为八品采女,宝林等属正六品,为御妻最高一级,再进则为才人,名列世妇。 “那又如何?” 渔歌道:“这位秦姑娘英武事迹,可传遍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 南婉青愈发疑惑。 成太后一向看重温婉贤淑的女子,怎的忽然改换了喜好? “你且说来听听。”南婉青手中悄悄画了占问的符咒。 渔歌一福身,应了声是,忍笑道:“秦宝林原非京城人士,自蜀地入京,早年与平西侯世子结了姻亲,此番前来便是接聘书的。那位爷出了名的风月老手,未婚妻子远道而来,也舍不下g栏瓦舍一群莺莺燕燕,摔了秦家好大脸面。平西侯夫妇老来得子,平日放纵溺爱惯了,而今想管也管不住,只得连连给秦家赔罪。” “趁着两位家主互相作揖的当口,秦姑娘领了十余奴仆杀去歌楼,二话不说将世子与在场歌伎舞姬全数擒住,一个接一个扔下碧波池。她亲手执了船桨,左敲右打,闷得平西侯世子喝了几大口水。” “如此一来婚事自然告吹,还被平西侯一家指着鼻子骂了‘悍妇’‘妒妇’‘疯妇’。别蜀入京,举目无亲,正是破鼓万人捶的时候,人说‘否极泰来’不是空话,却不知为何得了申国公夫人的眼,成太后听闻此事,夸赞秦氏女‘纯孝果敢’,一道懿旨召入宫,竟跳过查验评选,一举封了宝林的位份。” “不错,”南婉青道,“若是你读书也有这般好记性,说不准真能蟾宫折桂,青史留名。” 沉璧掌不住笑开:“一旦落榜,去茶楼说书也可养家糊口。” “可见奴婢一颗忠心,到底投错了人。”渔歌长长叹一口气,痛心疾首,“娘娘以为,奴婢没日没夜探听新进秀女的消息,是为了自己寻开心么?” 南婉青略一思索:“竟不是么?” 渔歌,爱好流言蜚语,专长搬弄是非。 沉璧笑弯了腰。 “奴婢可是为了娘娘。”渔歌正色道,“毫无征兆的选妃,出乎意料的人选,七分相似的性情,万寿宫那位打的什么主意,娘娘当真看不出?” 南婉青如何看不出。 图谋分宠,取而代之。 “你的话我明白,只是……”南婉青不以为意,“行事张扬恣肆并非性情相似,若是依我的性子,必不会以这般两方不得脸的结尾收场,何况——” 她想留住的男人,而今未有得不到。 —————————— 注: [1]桂子风前笑语香:出自宋谢逸《鹧鸪天·金节平分院落凉》。 [2]玳瑁烧蓝甲套:参考文物清代玳瑁嵌珠宝花卉指甲套,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3]六尚:后宫女官总称,分为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掌管宫掖之政。 -- ρo①⑧м.νīⓟ 七夕特别篇:隰桑 话说成太后亲手c持选妃一事,夙兴夜寐,尚不知选了几个得意的人,倒先落了一身病。侍疾的世妇换了一位又一位,看诊的御医换了一拨又一拨,总不见好。 申国公夫人求签明德寺,得了张心诚则灵的方子,道是抄写大乘佛经,可为病者消业,为长者祈福。 《法华经》七卷二十八品,全文七万八千余字。 棕黑色封皮,辨不出是香火熏浸还是尘灰凝集,老旧斑驳,落满岁月的足迹,乃是明德寺藏经阁请出的珍品。 南婉青的神色b这陈年经书还要阴沉几分。 “你再说说,这什么玩意儿?” 素手指向郁娘怀中泛h的书册,尾端两指留了半分长的指甲,行动间无端凛厉。 不多不少,恰好四本。 皇后懿旨,内宫妃嫔均需手抄佛经,每人最少一部,为成太后祈求神灵庇佑。 郁娘战战兢兢禀完话,才松的一口气又被塞回嗓子里。 “启禀娘娘,皇后娘娘的旨意。”郁娘只得壮着胆子再度回禀,“虽说娘娘并非后宫中人,然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太后娘娘凤t抱恙,而娘娘为国修行,理应身当表率,立垂范,效典型。故而奉上《法华经》,请娘娘焚香沐浴,诚心抄写。” 右手两只长指甲,染了明ya艳的蔻丹,好似秋yan下零零星星的一串红。 委实不容易抄书。 案上紫檀八宝海棠盒,赤色绒布,摆一对玳瑁护甲。 南婉青拈起护甲金圈口,慢条斯理套上小指:“不抄。” 言简意赅,掷地有声。 郁娘与沉璧相视一眼,皆是满面愁苦。 “太后娘娘连日凤t违和,太极宫上下皆为此焦心……”沉璧道。 话中之意落在“上”之一字,沉璧隐晦提点,宇文序忧心于此。 “是死是活,与我有何g系?”南婉青已是十分不耐烦。 郁娘连忙跪地:“娘娘息怒,清宁宫亦请了《楞严经》,奴婢以为皇后娘娘并非存心刁难。” 《楞严经》全文不到七万字。 “我也是存心不想抄。”南婉青道,“她若真有孝心,有忠心,就该抄《华严经》,折了九成字数的《楞严经》,如何配得上皇后娘娘的忠孝之心?” 心中不快,半点不饶人。 《华严经》全文八十卷,百万字。 “娘娘……” 南婉青沉声打断:“不必多言,不抄便是不抄。” 语罢自顾自进了内殿。 宇文序晚间驾临昭yan殿,门内门外乌压压跪了一群人,默然不肯起身。内殿清冷空旷,南婉青半卧锦榻翻书,容色怏怏。 “你的宫人怎么都跪在外头?”五指修长有力,拾起榻边胡乱踢歪的笏头履,齐齐整整归于脚凳。 南婉青眼也不抬:“他们腿痒了。” 护甲粉花绿叶缠绕,手底书封琥珀色,宛若花枝覆满墙。 “什么书看得这样认真。”手掌揽上纤腰,宇文序将人往怀里带,气息拂过南婉青耳畔,灼热酥痒。 “坊间新出的话本,说的是一个妙龄女子没日没夜抄写佛经,最后劳累致死的凄惨故事。” 她惯会信口胡诌。 宇文序方才已问了仔细,此刻听南婉青言语,促狭幽怨,一时忍俊不禁。 “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宇文序拢起怀中人一双玉手,低声问道。 “什么日子?” 深宫四方天,不知岁月长,南婉青向来不记时日。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进红丝几万条。”[1] 南婉青后知后觉:“今日初七?” 成太后病榻缠绵,阖宫肃穆,七夕佳节无人庆贺,情有可原。 宇文序俯身吻上红唇,语调含糊:“宸妃娘娘当真日理万机,贵人事忙。” “自然事忙。”南婉青推开宇文序,“八万佛经等着一字一字抄,今日才得的玳瑁护甲,还没戴热乎,就要同指甲一块卸了。” 她的状,向来告得不动声色。 宇文序起了逗她的心思,顺着说下去:“抄写经文,有益于凝神静气,消业求福,是好事。” “确实是好事,一晚上抄全了,说不准明日便可羽化飞升。请陛下今夜去往别处罢,莫耽误臣妾机缘。”手上愈发使了力气,直把宇文序往榻下推。 “不过随口一说,却当真了。”宇文序轻易将人制于怀中,动弹不得,“好容易留长的指甲,倘若真铰了,我也心疼。” 南婉青冷冷一哼。 “我替你抄,只是……” 眉眼漾开浅笑,南婉青抬首吻去,如风轻快:“向之最好了。” 宇文序写得一手好字,也仿得一手好字。 “你得替我写一幅字。” “我的字有什么好看的?你倒不如自己写,或是差翰林院的学士,哪个不b我会写,且写得好。”南婉青不愿拿笔,寻了借口推脱。 “我要的那一幅却不是好字。”宇文序紧了紧臂弯,“‘驿寄梅花,鱼传尺素’,天涯不相见尚能音书相传,以诉衷肠,岂有相对无言的道理。” 南婉青心下忖度,百字换万字,是笔合算的买卖。 “《鹊桥仙》?” 七夕名篇,恰与“驿寄梅花”一句同出秦观之手,南婉青自然想到。 “这句不好。牵牛织女一年一会,乃是迫于无奈,诗人也只得如此说下去。”宇文序道,“两心相悦,便要长长久久,朝朝暮暮。” “那写什么?”事起突然,南婉青冥思苦想,难寻佳句。 眼前人气定神闲,已是x有成竹的模样。 “不许太长。” 宇文序一笑:“雅为正声,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2]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3] 其声顿挫,其情脉脉。 —————————— 注: [1]家家乞巧望秋月,穿进红丝几万条:出自唐林杰《乞巧》。 [2]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出自《诗经大序》。 [3]心乎爱矣……何日忘之:出自《诗经小雅隰桑》,“隰”音“习”。翻译:心里对他爱恋着,何不情意向他说!心中把他深藏起,哪天对他能忘记?(诗经的翻译语气总是奇奇怪怪) -- 第十九章双双燕() 云阶十六级,两侧嶙峋怪石,横卧千堆雪。 宇文序步上亭台,一声“不吃”与三四落叶悠悠荡来,俱是不容分说的决绝。 芸豆卷,莲花酥,蟹壳h,南婉青素来爱吃的小点心。沉璧手持食案,放也不是,留也不是,眉心蹙着无奈。 “如今入了八月,正是贴秋膘的时候。娘娘本就清瘦,若不添几斤肉捂身子,冬日赏梅又该嚷着冷了。”沉璧劝道。 “不吃。” 花底绿罗裙,肩头橙红星星点,难辨刺绣还是落英。玉臂凭栏,迎着光,睫羽上挑的尾端微微泛h,南婉青半垂着眼,不知在看什么。 “蟹壳h面和得不好,少了水,酥皮g裂,怪道不喜欢。”宇文序开口,如断玉分金,胜过荷风清冽。 沉璧顾不得手中碗碟,赶忙行礼。 芸豆雪白,红豆鲜艳,两面切口齐整,圆圆胖胖煞是可爱。宇文序拈起一块,送去南婉青唇边:“不过这芸豆卷粉质细腻,想是过了石磨,b寻常绵软……” 柔荑抵上宇文序手腕,掌心与护甲一温一凉,南婉青恹恹一推。 “腻得很,不吃。”双眸紧盯膝上话本,一抬不抬。 虽说出了伏,秋老虎来势汹汹,实在闷人,南婉青怕热,胃口不佳已是常态,往前不用饭尚且吃吃点心,如今却是点心也不入口。[1] 锁骨幽香弥漫,是落花。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压下心头悸动,宇文序缓缓道,“‘吃’之一道,青青尚未贯通。” ——琴棋书画一概不会,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年前刻私章,南婉青让他写了一枚“四通散人”的印稿,宇文序百思不得“四通”之意,南婉青如是解释。 “落英”一句言出《离骚》,古人以饮露餐花为风雅之事,宇文序有心调侃。 南婉青生性要强,岂容说她半分不是,当即回嘴:“我昨日才吃的桂花蛋,油淋淋的,也不见得多好。” 眉间微皱,气鼓鼓的模样,好歹抬了头,宇文序暗自得意,才要顺着她说下去,一旁打扇的桐儿却道:“启禀娘娘,桂花蛋不是桂花炒蛋,而是将j子打散倒入油锅,快速翻炒,炒得松松散散形如桂花,所以叫桂花蛋。” 耳听此言,南婉青愈发拧紧眉头,往宇文序穴口恨恨一捶:“你尚食局的人是闲着没事g?不好好烧饭,成日捣鼓这些有的没的。” 当机立断,巧舌如簧,天错地也错,总不是她的错。 丝绸衣衫轻盈,透可见肤,雪背一朵牡丹花钿,红白相映,烈烈如火,宛若石川之战经久不息的烽烟,一直烧去宇文序心底。 “是,当罚。”停半晌,话音沉沉。 桐儿年纪尚小,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失言,倒是沉璧吓得伏身请罪:“禀娘娘,奴婢家乡有一样用了桂花的羹汤,乃是以鲜桂花与桃胶同煮,加入冰糖、枸杞、桂圆,润滑爽口,正宜秋日吃……” 南婉青言语占了上风,并未动气,懒懒道一声“起来罢”,又将头埋进话本里。 《春不渡》,坊间新出的话本,写一位罪臣之女费尽心机勾引杀父仇人,不仅将清心寡欲的首辅大人拉入情欲泥沼,还将他送入大牢的故事。[2] 谁为真情,谁是假意,爱恨情仇的纠葛,向来揪人心。 玉颈略略前倾,南婉青今日绾了随云髻,一头青丝悉数盘于脑后,耳边几缕细碎绒发,宇文序鼻息温热,轻拂丝影摇晃。 连日独宿宣室殿,总不得空,他着实想得紧。 “既如此,你便领人去打几篮子花……”喉间干涩,不出预料的喑哑,宇文序吩咐,“都下去罢。” 沉璧不疑有他,只当主上二人有什么t己话,不好被下人听去,牵起呆头呆脑的桐儿,与一众宫人告了退。 风疏翠叶,流香潋滟,何处一声鸟鸣。 “青青……”双唇贴上耳廓,低语喃喃,千回百转,道不尽的旖旎情致。 南婉青手下翻过一页,不咸不淡“嗯”一句。 大手撩开罗裙,滑入腿间,薄茧擦过肌肤,擦一串酥麻痒意,指尖微凉,犹带萧瑟秋风。 南婉青浑身一激灵,已知宇文序意欲何为。 男女之事她从不忌讳,何时何地,只将她伺候舒服便无可不可。况且多日未见,其中滋味亦是想念,只是手中多了一册未读完的话本。 两头勾人,难以取舍。 长指合拢挤入幽谷,兜兜转转,进进出出,搅动春潮泛滥,一片泥泞。 手臂揽上纤腰,按着人朝胯下送,巨龙雄壮凶猛,长了眼似的直往t缝里去。 “别看了罢,虫xia0一刻……”后三字没入男子粗重的喘息。 热风呼啸,南婉青已软了半边身子。 “你宵你的,我看我的,两边不耽误岂不正好?”南婉青思量多时,想出这样一个折中的办法。 宇文序又好气又好笑,快手夺下书卷,藏于身后:“古往今来,只听说头悬梁锥刺gu。床笫之间,倒不必如此用功。” 南婉青恰好看到首辅大人押上刑场一节,刽子手扬起刀,不知斩是未斩,宇文序一把抢过,戛然而止,没了下文。 “你还我……”话音未落,只听“噗”一声,欲龙长驱直入,余下埋怨尽数抻作婉转的呻吟,尾调颤颤,哭腔也漫出媚意。 腰肢酸软,南婉青腿一弯便坐了下去,青筋熨平层叠穴肉,粗砺滚烫,龙首顶开花心,似嫌不够,仍往里头钻。 白玉阑g桂花y,二人x背相依,身下相连,无处不紧贴。 手掌隔着衣料抚上j1a0ru,传来令人心口一窒的炽热,宇文序挺动下身,浅浅慢慢地抽送起来。 玉指紧扣阑g,骨节青白,玳瑁护甲上下摩挲汉白玉石,随着宇文序起伏的动作,沙沙轻响。 明眸半阖,南婉青软身宇文序怀中,檀口微张,娇喘时断时续,管不得心爱的甲套被磨成什么样。前些日子,她尚且担忧玉石珍珠不牢靠,生怕没几天便秃了干净。 宇文序留了心,将细白小手拢入掌中,手背两只长护甲,摇摇摆摆,四下撩拨,已不听主人使唤。 啪—— 一支竹竿高举,猛地撞上桂树花枝,只见橙雨飘香,纷纷扬扬,亭下脚步窸窣,不闻人声。 应是沉璧领了宫人前来打桂花。 南婉青唬了一跳,甬道不自觉狠狠一绞,宇文序半口气堵上穴口,咬紧了牙关。 “你快些……”一来怕人瞧见,二来挂念话本,南婉青娇声催促,身下夹紧几分。 宇文序不答,下颌抵上香肩,薄唇盈溢羞人的粗喘,南婉青耳根酥软,穴内一收一放,淌出汩汩阴精。 湿滑紧致,欲龙腾跃其间,翻江倒海,好不畅快。 “仔细着,莫惊扰了陛下娘娘。”沉璧悄声警醒。 众人压低嗓子,齐齐道了“是”。 齿如编贝,咬出朱唇一道深痕,掩不住嘤嘤细喘,似有若无,欲说还休,最是撩人情动。宇文序只想看她于身下瘫软,泪盈盈讨饶的模样。 “只怕快不了……”宇文序寻去耳边,又亲又咬。 巨龙连连顶弄,汁水四溅。 不远处,竹竿敲出一声接一声的闷响。枝叶相接,几株桂树渐次摇曳,宇文序缓一缓,再度上阵,便和着宫人击桂子的声响,长一下短一下,慢出狠进,将阳物深深捅入花心。 那长长的竹竿好似打在南婉青身上,敲一声,抖一下。 “向之……”柳腰松软,气喘吁吁,南婉青棉絮一般蜷于紧实的怀抱,上下颠簸,身不由己。 宇文序淡淡应一声。 “你快些,快些——”字字哽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护甲银丝弯曲,柔柔磨蹭宇文序手背,冰凉瘙痒,惹得孽根又胀大一圈。 “应我一件事,我便快些。” 南婉青哼哼两声,便是“快说”的意思。 娇躯坐怀,那一处销魂窟由宇文序填满,此时此刻,里里外外,南婉青全为他一人所有。 “今夜中秋家宴,随我一道去。” 往年节宴家宴,南婉青皆打着“修行祈福”的名号,谢绝出席。个中缘由,倒不是怕了后宫一众佳丽,而是皇家宴席,开宴前案上先摆“看盘”,所谓“看盘”,盘中物什只能看不能吃,动筷即为失仪,供人食用的菜肴直至开宴才端来。 从前每回赴宴,南婉青最想吃的,皆是不让吃的看盘,赴一回宴生一回气,索性不去了,治标又治本。 “不去。”话本还未看完,吊得人不上不下,哪有闲工夫去赔笑奉承。 宇文序心知难以轻易说动,倒也不急,使出十二分手段,巨龙抽插研磨,打着圈挤入花穴,龟头碾开褶皱,四处戳弄。 日光融融,亭下打花一行人渐渐走远。 “向之,好向之——” 南婉青受不住,额角沁出薄薄一层香汗,碎发濡湿,宛若秋雨浸残红,不胜娇弱。 “你应了我,我便应你。”宇文序跨下不停,次次深入,手指寻去乳尖,细细揉搓。 “嗯哼——”南婉青四肢一僵,幽谷层层收缩,缠得死紧,已是到了。宇文序死死抵住某处软肉,堵了马眼,未将阳精泄出。 花穴余韵未息,那阳物坚y如铁,四处乱跳,搅出大片密液。 欲龙奇伟,尽根送入幽谷,小腹隆起一道圆弧。南婉青摸上顶端,轻轻一压,只想让宇文序尽快了结。 背后胸膛一抖,耳中灌入男子低沉的闷哼。宇文序不料她如此动作,脑子“嗡”地发白,几欲失守。 旁门左道的歪心思。 宇文序一倾身,将人按去栏杆,经络欲火翻涌,难以自持,胯下一阵狂力耸动,水声噗噗,不肯善罢甘休。 龙根y挺,直捣花心。 大掌覆上纤手,领着南婉青揉捏小腹,内壁与阳物紧密贴合,难分难舍。 “嗯——我、随你便是……”杏眼迷蒙,句不成句。 宇文序如愿以偿,身心爽利,狠狠抽送十来下,喷射三四gu精水,巨龙堵得严实,不曾漏出半滴。 桂子香浓,浮一缕腥涩之气;绿云蔼蔼,蔽一双交缠之影。 —————————— 注: [1]出伏:伏,即伏日,三伏的总称,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出伏意为伏日结束。 [2]借用云笙笙太太的新文《春不渡》,喜欢宠妻狂魔x无心美人的小可爱不要错过鸭! -- 第二十章赴鸿门 内宫不得驱马,帝王肩舆备一十六人共抬。 金顶罗幕,镂织云气龙纹,四角飞龙翘首,口中衔一枚金玉铃铛。只见彭正兴拂尘一扬,洪亮悠长的“陛下驾到——”响彻摘星楼头。 摘星楼,从前楚王为饮宴而起,楼阁四壁饰以云母彩贝,每至入暮张灯,五色交辉,光华闪耀,好似工匠使了通天的本领,手摘星辰镶嵌其中。 云母与贝壳并非名贵之物,只是如何牢固嵌于宫墙劳费心力。故而当年改建大兴宫,宇文序并未整改此楼,反倒因之质以粗简、成以粲丽,颇为喜爱,尔后内廷筵宴,皆于楼内举行。 龙驭落地,一声沉响,四角金玲嘤嘤细鸣,帘帐掀开一道颀长身影,玄色衣袍,腰间一束白玉带板,宛若孤松岁晚,凌霜而立。 宇文序下了肩舆,也不看一眼接引的宫人,径自回过身,半抬手,五指舒张。 缕金帐探出一只莹白小手,套一对玳瑁珠玉护甲,纤长柔软,轻轻搭上宇文序掌心。 惊鹄髻戴七尾凤冠,广袖曳地石榴裙,长眉入鬓,顾盼生辉,锦衣华服不及姿容yan色,直教人移不开眼。 朱门霞光次第开,声声通传由外及内,南婉青忽地忆起“长虹贯日”一语,虽不吉利,此情此景倒是十分贴切。[1] 宫人理好裙摆,弯身告退。 纤手微微一动,南婉青意欲抽出,不料宇文序陡然发力,攥得死紧。 宫墙内外,纵是夫妻尚不能并肩同行,女子务必落于男子身后。而百人宴席,男女携手共赴,任谁看了不说一句“有伤风化”。 稍加思索,南婉青便知宇文序意图。 乾元元年沈良坤败北,石建业倒戈投诚,脱离汪白一党。汪沛舟与白继禺心知大势已去,倘若刀兵相向必定得不偿失,于是想了个迂回的法子,二人联名上书:新皇登基,天下初定,宜充实后宫。帝王子嗣昌隆,大齐方能国祚绵长。 做不成皇帝,做外戚。 成太后生怕南婉青狐媚惑主,将三宫六院变作一人天下,当即响应。前朝后宫各有图谋,一同劝谏宇文序新选妃嫔。 从此内廷多了一群各怀心思的莺莺燕燕,为求圣宠无所不用其极。 汪沛舟选送小女儿汪嘉雁,白继禹选送侄女白浣薇,东楚世家也送了好些高门贵女,成太后挑得眼晕,喜得合不拢嘴。 汪白二人打的什么主意,宇文序岂会不知,只是窃国外戚的第一条,总得有个子嗣。 汪嘉雁与白浣薇,入宫五年从未侍寝,遑论有所出。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宇文序甚少踏足后宫,却给了南婉青堪称僭越的荣宠。 他要简单清净,她要荣华富贵,各取所需,求仁得仁。 美人另一手也g上宇文序小臂,抬眸巧笑。 第一拨人铩羽多年,已学会安分守己;这第二拨新来的,尚且需要好好敲打震慑。 她向来是他手里一把好刀,演得一出天衣无缝的好戏。 人声鼎沸,华灯绚烂,二人执手相对,仿佛天地间仅有彼此,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宇文序眼底,雾霭连江一般的蒙蒙情绪,南婉青看不明白。 “下回的眉,合该让我画。”男子语调一向偏冷,此刻似含嗔怪,暧昧缱绻。 南婉青依着他,又近了半步,对答如流:“向之的手,还是用来牵我更为妥当。” 她以为他自编戏文,他以为她意切情真,相隔咫尺,不知谁为戏中人。 池畔笙歌,乐工合奏恭迎圣驾的乐章。 宇文序心情大好,步子也轻快几分,玄色衣袍,银红长裙,一沉一yan翩然入内。 上首三席,皇帝,皇后,太后,其余嫔妃分坐两侧。厅中凿一圈浅浅石渠,引入活水,几株水生花卉点缀其间,菜肴酒水随波而流,省得人影走动,除却便捷,更兼有兰亭遗风。 一袭红衣,烧了多少人的眼睛。 南婉青极少现身,长年盛宠,活成遥不可及的传说,后宫中人自然又羡又恨。 近来最热闹的风闻,便是中秋夜宴添了宸妃的名字,一石激起千层浪,吊足了胃口。而今皇后携众位嫔妃见礼,人人跪地垂眸,不能细看传闻中的天姿国色,唯有余光瞥见一抹红,无端刺眼。 哗啦一声,手脚四下扑腾,溅起一片水花。 “有人落水里了!” 南婉青堪堪走过,身后一阵惊呼。 众人七手八脚将人捞起来,一身秋香色衣裙湿了水,分外透晰。女子肌骨丰盈,朱红肚兜裹两团鼓鼓,胸前风光随咳水动作上下颤动,好不香艳。 倒是头发梳得好,水里水外这一番折腾也能纹丝未乱,额前散落两缕碎发,更添楚楚风情。 南婉青看得饶有趣味,一转头,宇文序早已别过眼。 “她是……” “那位秦宝林。” “竟是她……” “怎是她?不应当啊……” 如此动静,免不得有好事的胆大的偷偷看几眼,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秦宝林? 南婉青隐约有几句印象,成太后的新筹码,张扬跋扈,疯妇。 一个小丫头匆匆跑来,为玲珑身形的妙人儿披上一件外衫。 御前失仪,重可死罪。 南婉青心底止不住乐,着实够疯的,这是邀宠还是往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插号?正欲说几句打趣宇文序的话,只听幽幽一句—— “宸、宸妃娘娘……为何、为何推臣妾?” 女子嗓音呛了水,如同拉一把老旧二胡,g哑粗糙,时断时续。 霎时鸦雀无声,偌大一个主厅,唯有石渠淌一路淙淙。 “你说,我推你?” 清泠悦耳,兴致盎然。 —————————— 注: [1]长虹贯日:白色长虹穿日而过。旧时以为这是一种预示人间将遇灾祸的天象。 大家好,我是小也,我来迟了。 先谈几个大家比较关心的问题: q:关于更新 a:做不到的事不敢轻易承诺,比如日更。以前唯一能承诺的是不坑,以后多了一条:每周最少更新三章。时间不定,微博会报更,没报就是没更。 q:关于加更 a:『点亮星星加更,传统节日(有可能)加更』 收藏代表的是读者对拙作的认可,我能做的是写好正文回报肯定;珍珠代表的是小天使对拙作的喜爱,我很感激,所以结合星星准备了《挽星河》系列番外;传统节日加更,没理由,问就是高兴(为啥说是有可能,因为今天的中元节没灵感……) q:关于收费 a:一时兴起写的放飞之作,更新不稳定,没打算也没资格明码标价,所以连载期不收费。完结会开打赏章,主要考虑到网站保存数据、租用服务器以及聘用编辑都需要钱,虽然我个人只想写得高兴,但做网站是做生意,还是要回本的。 当初开坑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会上编辑推荐,也没想到能得到这么多小可爱的喜欢。可惜我并不是倚马可待、落笔便有锦绣文章的才子才女,才疏学浅还酷爱雕章镂句,所以写得很慢很慢,卢延让“y安一个字,捻断数j须”,还有贾岛“两句三年得,一y双泪流”,是可以让我哭着哀嚎“在?摄像头关一下”的真实。 每一位小可爱的支持与喜欢都收到了,我很幸运,能遇见这样的你们;也很惭愧,不能像其他太太一样加更宠粉。思来想去,那就老规矩,评论区抽三个小可爱打5000婆币,下次更新公布获奖名单。 我是小也,希望你天天开心。 -- ρo①⑧м.νīⓟ 第二十一章定风波 明厅寂寂,落针可闻,一地金堆锦绣的寒蝉,总不敢漏半点声响。未得天子赐免,众人匍匐参拜,宛如昼开夜合的水浮莲,重重花瓣内卷,卷向二人携手并立处,墨色银红,亭亭似花中之蕊。 瞌睡便有人递枕头。 方才一路过来,南婉青左思右想,寻不出半个既示凶狠又显骄纵的法子。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一脚将某位小美人的食案踹翻,玉碗玛瑙瓶,摔了也就摔了,只怕汤汤水水洒上鞋袜裙摆,染了脏w还沾了气味。 滴滴答答,一串水珠滑落尖尖的下巴。 一副倾国美貌全出己手,南婉青自然对女子相貌多有钻研。饶是在宫中见惯形形色色的美人儿,她也不吝于赞一声秦宝林好模样。 单论脸部轮廓,秦宝林便赢了世上九成九的女子,圆润流畅,几乎看不到骨骼的痕迹,鼻子不高,胜在小巧,也不知是否有胡人血统,眼窝深陷,此刻捧心顺气,露出半张精致的侧颜,娇憨柔弱,当真谁见不可怜。 怪道成太后青眼有加。 美目流转,南婉青撞上成太后急切发白的面容。 年过百半的老妇人也站起身来,双唇颤动,心中骂了几千回“蠢材”,屡屡欲言又止,想不出借口开脱。 五指蓄力,南婉青正欲挣开宇文序灼热的掌心。 “启禀陛下,秦宝林并非宸妃娘娘所推。” 远山青翠,枝头嫩h迎春悄然而绽,记述第一笔春日温柔。 秦宝林右后方席位,藕色衣裙的女子前额触地,磕一个擅自出言的恕罪响头。 “陛下恕罪,方才圣驾经行,臣妾鬓上珠钗松动,未免失礼,臣妾擅自抬首整理仪容,恰好看到秦宝林身子一仰,倒入石渠之中。彼时宸妃娘娘凤驾已过,绝无可能推下秦宝林。”语罢又“咣当”磕了头,“臣妾自知陛下未言‘平身’而动,实乃不敬,愿受责罚。” 天子车驾,万民参拜,人人伏地叩首,严禁擅自动作,否则即为藐视皇权,可入“十恶”之大不敬。[1] 平脸,双目偏宽,瞳仁大而眼睛小,透出一种木木然的呆滞。鼻子与嘴也算不上令人眼前一亮的精巧,偏是如此平淡的五官,组在一张下颌略略外展的脸上,却有着沁人心肺的温婉娴静。平肩长颈,虽半身跪地,仍见t态优雅。 珠镜殿陆婕妤,本名陆蕴。 陆婕妤十分好意,南婉青算得明白,然而千真万确,二人从未有过交集,甚至半句寒暄。 陆婕妤竟冒着死罪替她出头,南婉青想不通。 上回郁娘说什么来着?珠镜殿陆婕妤,本名陆蕴…… “启禀陛下,依臣妾浅见,宸妃修行多年,心x淡泊,必不会做出蓄意推人之事。”九尾凤冠,正红衣衫,两袖金凤盘旋,月华裙漾开五色光辉,皇后步下台阶,福身道,“往常宫中饮宴,左凑右凑也攒不出几桌,尚仪局疏落惯了,不想今日多出许多人,一时把握不住分寸,将席位排得密了些,也不想——” 端庄稳重的话音骤然断裂,顿一顿,皇后接着说道:“不想陛下与宸妃……同来,过道狭窄,许是宸妃衣袂摇晃,拂上秦宝林面门,而秦宝林入宫日短,礼仪尚未熟稔,跪拜良久,支撑不住失了平稳,也在情理之中。” 她始终说不出“携手”二字。 话中之意,心皆无错,行皆有过,两边各打五十大板。 sh衣人不知当前局势,只一味做些娇柔病弱的情态,咳嗽连连,颤动不止,仿佛全天下俱是要害她性命。 宇文序剑眉微蹙,未置可否,五指收拢,将那只小手攥得更紧。 ——你宽心,一切有我。 “啪”一声,南婉青抡圆了胳膊,一耳光打得清脆响亮,余音绕梁。 秦宝林险些又滚入水中。 云纹层叠的玄色衣袖之下,宇文序空握两只玳瑁护甲。 护甲坚y,也并非完全贴合南婉青手指,留了不小空隙,纵使宇文序指间牢固,南婉青稍稍使力便可轻易抽出。 宇文序的宽慰一握,在南婉青看来却是不满的催促:再不上场,戏都要给陆婕妤和皇后唱完了。 摘星楼再度陷入死寂。 圆润白皙的脸颊隆起红艳艳的巴掌印,秦宝林晕头转向,耳中嗡嗡直鸣,一股温热渗入嘴角,似咸似腥,她只以为是不自觉淌下的眼泪。 巴掌印,划开两道血痕。 养了两三月的长指甲齐齐断开,余下不及一半的残骸,勾着不属于南婉青的血渍。 南婉青不由一阵肉疼,总不该学宇文序入戏太深,折了指甲手也麻。 眼前人神色变幻,又恨又恼。 宇文序只道南婉青不愿赴宴,好说歹说求来了,又碰上这档子事,委实气得紧。 “一掌下去便没了两个月,你舍得,朕也不舍得。” 不大不小,恰是众人皆可听清的音调。 今日中秋家宴,宇文序本就是自内宫而起昭告天下,何必金屋藏娇,何必弄虚作假。 他看重的人,便是要堂堂正正站在身边。 南婉青冷冷一哼,一句“横竖不是你的”终究未能出口,留了三分颜面。 “既是宸妃推你入水,可有人证?”帝王责问,森冷如寒锋出鞘。 秦宝林身侧并非空荡无人,她的席位靠前,仆婢嫔妃挤挤挨挨,倘若南婉青动手,红袖招眼,势必惹人注目。 “奴婢没看见,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为秦宝林拿来衣衫蔽t的小丫头连连叩首,又哭又喊,极力撇清g系。 “你……”秦宝林双目圆睁,半晌说不出话。眸若秋水,盈盈含泪,眼角尖锐,眼尾却意外地平滑,瞪大时天真懵懂,倒不似个心机深沉之人。 “奴婢也并未看见。” “奴婢也是。” “宸妃娘娘经过之时,臣妾并未看到衣袖扬起,想来腾不出手将秦宝林推落水中。”看衣衫首饰的形制,大抵是一位正五品的才人。 目光幽深,宇文序静默无言,只等秦宝林如何应对。 天子之怒,威压迫人。 红唇失了血色,隐隐发紫,秦宝林垂下头,拢紧身上单薄的短衫。 “宝林秦氏,御前失仪,目无尊长,辜负太后慈恩。”宇文序刻意缓下一拍,成太后涂满胭脂的双唇紧抿,一言不发,已然默许。 “即日起降为采女,禁足三月,以儆效尤。” 天心月圆,人世悲欢离合,逃不过万里清辉。 —————————— 注: [1]十恶:中国古代十种为常赦所不原的重大犯罪。一为谋反,二为谋大逆,三为谋叛,四为恶逆,五为不道,六为大不敬,七为不孝,八为不睦,九为不义,十为内乱。 中奖名单:栖止,孟珊,朗青 请联系微博@不见长安也 领取奖品 -- 番外:挽星河?贰(,二星福利) 手掌探入里衣,指腹g燥粗砺,滑过腰侧,带起一串酥酥痒痒的火花。 南婉青娇声喘息,两只玉臂愈发攀紧了宇文序的后颈,指尖荧荧点点,上下晃动,好似长河映星光。 唇齿相依,气息交缠,宇文序寻到南婉青身后细细的肚兜带子,也不急着扯开,两指勾着绳尾打转,不时擦过白嫩的脊背,引起怀中人轻轻一颤,直往他身上贴。 口中闷着低吟,呜呜咽咽,已是千百种不满。 宇文序恍若未闻,旋卷丝带四下挑弄,不肯遂她心意。 玉腿抵上半抬头的巨物,隔着衣料柔柔摩挲,南婉青岂会束手无策。 男子呼吸急促而紊乱,不复早先的游刃有余。 沙沙两声短促响动,大掌扯下一方小小锦缎,艾绿色,鸳鸯垂柳,暖香融融,宇文序也不看一眼,随手扔了,迫不及待拢上j1a0ru。 “启禀陛下,汤池阁的热水已好了。”门外不知何人通传,嗓子不大,胆子却大。 南婉青掌不住笑开,手肘推拒身前宽阔的肩头,也将那人横行霸道的口舌一并推了出去。 “陛下,水好了。” 眉眼弯弯,笑得温文知礼,一派为他考量的乖巧识事。 ——倘若腿心未曾夹着他胯间物事前后磨蹭的话。 寒星一般的眼眸中,欲火正盛。 一手揽腰,一手挽上膝弯,宇文序轻易将人打横抱起。 女子胸前失了肚兜遮挡,两团雪乳随着宇文序行动左摇右晃,莹润细腻,仿佛含一口便会化开。 “非礼勿视。”素手搂紧薄薄一层轻纱,雪g0u红樱,雾色朦胧。 半遮不遮,最是诱人遐想。 她总有各种手段惹他心烦意乱。 宇文序别过眼,目不斜视。 南婉青怎料他从善如流,毫无戏弄得逞的快意,反倒闷了一肚子气。 双臂收紧,美人凑近发红的耳廓,玉乳紧压男子结实的胸膛,吹气如兰:“向之——” “你再闹,即刻把你办了。”寝殿距汤池阁尚有一段路程,宇文序腿间巨物涨得发疼,偏生这没良心的还来闹他。 南婉青知他并非如面上冷情自持,不为所动,已是心满意足,额角依偎颈窝,难得乖顺听话。 衣袍藏青色,以提花工艺织就麒麟暗纹,不似绣花招展,温厚蕴藉,南婉青斜依柔滑锦缎,耳听其下心跳沉稳有力,一如紧实环绕的怀抱,没来由的可靠。[1] 六弯圆弧簇成一汪海棠池,白雾缭绕,热浪蒸腾,宇文序解开轻纱衣裙,先将南婉青放了下去。 呵胶遇热即溶,南婉青后知后觉,池中人“呀”的一声捞起手,入水不多时,并无大碍,唯有一只拇指的边角微微翘起,仿佛一揭便可撕得干净。 “我不要沐浴。” 南婉青向来使的是治标治本、斩草除根的法子。 宫人烧水偏烫,雪肤泛起淡淡粉红,满身水汽,连绵杏花浴春雨。细腿搭上石阶,一副此地不能留的架势。 宇文序脱了外袍里衣,长臂一伸,眼疾手快将南婉青搂入怀中,y是拉着人坐回汤池。 “你这是要做什么?” 纤手狠狠砸上宇文序肩头,南婉青气不打一处来。本想在他腰上掐几下,可惜池水漫过大半身子,二人腰腿皆在水中,南婉青生怕融了指甲上的胶,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四下挣扎,左左右右捶着那人的肩。 宇文序引着那双细白手臂圈上脖颈,低声道:“不碰水便好,今日我来侍奉宸妃娘娘沐浴。” 南婉青正欲争辩几句,身下一紧,不由忘了言语。宇文序两指挤入幽谷,寸寸深进,薄茧抚平内壁褶皱,转一圈,漏了一拍心跳。 “你洗哪儿?”带着鼻音,犹如任人宰割的小兽。 清清朗朗,一本正经:“方才淌了许多水,合该洗洗干净。” “你……嗯——” 宇文序并未给她还嘴的机会,又添一指,压着花蕊圆粒,一松一紧,压出时断时续的柔媚呻吟。 双腿环上男子劲瘦的腰,南婉青张开颤抖的唇,咬去宇文序颈侧,口齿无力,不知是泄恨,是撩拨。 汤池波涌,鳞浪层层。 甬道收缩,娇躯愈发紧绷,南婉青预先软了声调,只等宇文序手下发力,送入极乐之境。 哗啦—— 骨节分明的长指撤出花穴,徒留圈圈软肉绞着空虚。 “这水越洗越多,洗不干净。”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你……再洗洗——”南婉青扭着腰追上那半途而废的手,没了脾气,怯怯哀求,“再洗洗……” 她口是心非,他装聋作哑。 “向之——” “嗯”一声浅浅,大掌于南婉青脊背小腹流连,似是用心侍奉沐浴,别无他想。 “向之——”双手挽着脖颈,不敢沾水,唯有纤腰酥胸尚可动作。宇文序的手不肯来,南婉青便寻去那早已y挺的阳物,腰一沉,径直坐了下去。 快慰舒畅,水r交融。 龟头顶开软肉,碾过手指不能及的麻痒之处,严丝合缝,满满当当。 “你这是要做什么?” 明知故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要你,要向之,要向之很狠进来。”她一向放纵欲望,总不怕说些脸热的话,勾人缠绵,“向之,好向之——” 宇文序劲腰一挺,顶上花心。 “嗯啊……”浑身酥软,交叠宇文序颈后的双臂险些滑下肩胛,落入滚烫池水。 波纹荡漾,水声渐响。 宇文序双手托着欲捅,身下一阵猛送,顾不得九浅一深的章法,长驱直入,次次捅去最深处。 薄唇贴上额角,香汗淋漓,宇文序一路吻去耳垂,舔舐啃咬,一柔一刚,上下均不放过。 巨龙凶猛,大抽大g。 南婉青一面被宇文序弄得周身绵软,一面分心压着双手不能动作,花穴不自觉拧绞,绞得宇文序后腰酥麻,寸步难行。 “青青……”胯下放缓,双掌揉搓臀瓣,宇文序细细研磨,提t摆腰,总算又入得花心。 南婉青闷哼一声,终是到了,手脚松松垮垮搭在宇文序身上,软作一滩春水。 阳物青筋狰狞,仍于幽谷左冲右刺,不见消停。 宇文序一把将人按去池壁,抱着腿根连连深送,硬生生挤开花心。 “噗通”两声,肩头素手滑落池水,南婉青已无力抬起。 “要化了……” 杏眼迷离,意识不清,仍旧记挂蔻丹遇热便会化开。 宇文序握着纤手抚上腰侧,半身前倾,欲龙又顶入些许,南婉青止不住“向之”“太深了”反复叫唤,哪里还管得了指尖散落的金箔银箔。 手下压牢双t,巨龙再度顶开花心,只听一声闷哼,阳精喷洒,南婉青抖着身子又泄了一次。 十指相扣,宇文序牵起玉手轻轻一吻:“明日再画。” —————————— 注: [1]提花:纺织物以经线﹑纬线交错组成的凹凸花纹,可分为平纹提花和斜纹提花。早在古丝绸之路,中国丝绸就以提花织造的方式名扬世界。 -- 第二十二章姹紫 两名粗壮妇人走上前来,一人拎起一边膀子,将秦宝林架了下去。 鞋袜衣裙拖出一道水痕,横穿大半个厅堂,疏密相间,像一条孱弱的小蛇,弯弯曲曲,勒得成太后心口透不过气。 寄予厚望的杀棋,只一步便让人将了军。 “母后才好些,不宜久立。”右手惯于挽弓提笔,修长有力,扶上成太后臂弯,双眼发直的老妇人愣愣回神,顺着宇文序的牵引落座。 众嫔妃归席,眼瞧着一出大戏似是唱到尾声,也不敢妄下断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规矩起来,只怕祸有殃及。 寂寂无声。 “正是这个道理,御医可说了,太后娘娘身子骨还是虚,须得仔细将养。”女子浅笑嫣然,搀起成太后另一侧身子。 一双手白白净净,空空挂着一对翡翠镯子,宛若无边夜色中凄凄独放的昙花。 万寿宫掌事女官,佩兰。 佩兰本姓章,原非宫中奴婢,乃是成太后母家一位正经嫡女,父母早逝,成太后怜她孤弱,自小接到靖远侯府养着。她也不端表小姐的架子,日日侍奉成太后衣食起居,倒b侍女尽心尽力,早在雍城便是成太后身边最为合意之人。 宇文序并未怪罪,略略扫一眼,接着说道:“月前寿宴未能依时大办,只请了僧侣诵经祈福,如今正当好好做一场。” 六月廿三本是成太后五十五大寿,因病了许多时日,七月底才渐有好转,这寿宴也便搁置下来,且待与团圆节贺一个双喜临门。 成太后道:“哀家一把老骨头,成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响的,烦劳陛下费心。” 气的客气,虚的虚心。 宇文序也不深究,成太后其人,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虽说脾气直了些,却是难得的坦率性情。 文函明h色,以极细的金线g勒团龙纹饰,宇文序自彭正兴手中接过,奉去成太后身前。 上书:鼎州成氏,晋卫国公,增赐食邑一千户。[1] 成太后惊得合不拢嘴。 当年成家只得了一个郡公的封赏,正二品,处处被人压一头。成太后软y兼施,好话歹话说尽,仍不得转圜圣意。 “这……”眼底y霾一扫而空,成太后容光焕发,哪还顾得上什么秦宝林、苏宝林。 《世族志》初稿已定,宇文家名列一等——也独有这一个一等。 余下二三等便随着白继禺、孙鸿远胡乱排去。成家到底没能入册,南家却沾了党争的光,挂了末等之名。 “母后沾沾喜气。” 佩兰率先福身:“恭喜太后娘娘。” 皇后与一众未能观览文书的嫔妃不明所以,直至彭正兴高声宣了“鼎州成氏,晋封卫国公”,众人才起身同贺恭喜。 “谢陛下……”眼角眉梢,一簇簇的欢喜,成太后撑起扶手便要谢恩,却被宇文序止住动作。 “逢五逢十俱是要大办的好日子,宸妃今日前来,也是精心挑了贺礼。”宇文序话锋一转,说起南婉青。 成太后脸色有一瞬僵y。 只是成家终究进了爵位,还添了封邑,成太后打心眼里高兴,也乐得依着宇文序心意,含笑问了“是何物”。 “啪啪”两声,彭正兴连击两掌,门外四人步子匀净,抬着一尊杨柳观音入了正厅。[2] 玉观音并非罕见奇珍,成太后大失所望,因着敬重佛法,面上难得不露鄙夷。 白玉净瓶,一枝杨柳青翠欲滴,栩栩如生。 “若以白玉雕琢,形似而神不似,倒不如插了新鲜杨柳,有生气,难为她的精巧心思。”成太后没话找话,夸得牵强。 东阁更衣之处,南婉青懒懒打了个呵欠。右手后两指的指甲断了一半,所幸未曾伤及皮肉,只是半长不长,看得人心烦,便命侍女一并剪了。 她尚不知已为成太后挑了寿辰贺礼,也不知一向针锋相对的成太后,绞尽脑汁夸了一句“精巧心思”。 “母后再看看。”宇文序道。 成太后敛了喜色,眉间蹙着疑惑。 不知哪位妃嫔“呀”了一声,奇道:“这杨柳枝竟是碧玉雕就,只是如何放入白玉瓶中?” “菩萨坐的莲台,花瓣尖儿泛着淡淡粉色,是我眼花了么?” “你们可见菩萨身后金色的佛光……” 成太后双眼昏花,但见影影绰绰一团素白身形,耳听席下议论,大为震动,搀着佩兰的手径直下了高台。 白玉观音,翠玉杨柳,h玉光相,桃花玉莲台。 一t四色,浑无拼接裂痕,巧夺天工。 “当初玉石商人开出杂色石料,已做好此行赔尽的打算。半途偶遇化缘的僧人,他为积善缘施舍钱财,可巧那僧人是位镂雕行家,便就着杂色走向雕出一尊四色观音,以报恩德。” 宇文序信步而至,娓娓道出其后原由。 玉器是好玉器,故事是好故事。 成太后连连道“好”,想必很是喜欢。 至于这观音像是何人所赠,她的亲生儿子,或是她亲儿子托言的南婉青,倒不是首要探究的疑虑。 “臣妾不如宸妃心思精巧,只会做些蠢笨功夫,母后莫要嫌弃。”皇后起身,命侍女献上贺礼。 宫人搬上三四箱书册,缃色宝相花书封,齐齐整整,不知内里为何物。 成太后翻开一册,大略看几眼,已认出是《无量寿经》。 皇后解释道:“慧远大师曾有‘四十八愿’一说,臣妾不才,未能领悟透彻,只想手抄经文四十八遍,为母后积累福泽,求一个长寿康健。”[3] 虽说《无量寿经》全文二卷,不到两万字,但亲手抄录四十八遍,层层堆积摆了三四箱奁,着实震撼人心。 “辛苦皇后。”成太后百感交集,不觉柔了声音,“方才哀家看你眼下乌青,想是后宫事务繁忙,入夜还需抄录经书,不得歇息。你的心意哀家明白,往后莫要熬太晚,伤了根本。” 宇文序也道:“保重身体。” 双颊掠上一片红云,皇后低低应了声“是”。 骨相端正,恰合三庭五眼,双眉细而长,鼻尖圆钝,是大气典雅的容貌。她不常笑,时刻守着皇后的身份,更是从未在众人面前笑得羞赧娇憨。 贤、良、淑、德四妃依次献礼,不过是些寻常金银玉器,此处按下不表。 “这是什么物件儿,哀家如何看不明白?” 薄木长条中心打孔,穿一道细绳,宛如一抓粗大的签文,其上鬼画符般密密麻麻,又似粘一片死状各异的蚊子,总不知在说些什么。 宇文序道:“是梵文。” “陛下圣明,确是梵文。” 鹅蛋脸均匀圆润,鼻梁却高得过分,走势凌厉,眉心以朱砂绘一朵红芍药,如此妖艳的颜色,压不住通身书卷气。 赵文龄,赵修仪。 颍川赵氏,东楚望族,五朝帝师,功勋卓着。 “当年玄奘西行天竺,带回佛经五百二十夹,合计六百五十七部。”赵修仪道,“因经文书于贝树叶子,故又名‘贝叶经’,与中原纸张大为不同。” “贝叶经皆为梵文,玄奘终其一生,也只与弟子译出七十七部。太后娘娘手上这一册经文,便是玄奘所译《显无边佛士功德经》原本。臣妾驽钝,略通梵文,斗胆也译了一回,与原本一道奉上,愿太后福泽万年,寿b南山。” 贝叶经下,译本字迹枯瘦,不似女子手笔,傲然有风骨。 成太后大喜过望:“是新经?还是与哪部经书相通?” “通的《华严经·寿量品》。”冷冷清清,赵修仪福身,一如寒梅临水照花。 半晌无人应答。 湖蓝衣裙,银丝帛带。 褪下日出江花红胜火,披一身春来江水绿如蓝。 容华惊四座,冶yan冠群芳。 南婉青姗姗来迟。 —————————— 注: [1]爵位制度参照唐朝,见《旧唐书》卷四十三。 [2]杨柳观音:三十三观音之一,又称药王观音。左手结施无畏印,右手持杨柳枝。若修杨柳枝药法,可消除身上众病。 [3]四十八愿:出自《无量寿经》,太长了,感兴趣自行搜索。 -- 第二十三章斗婵娟(微) 除却垂眸行礼的赵修仪,摘星楼阁,回廊转角的雨后长空之色,凝结磁石一块,将众人目光全数吸引过去。 烛火辉煌,蓝衣莲步盈盈,但闻环佩叮当。 赵修仪冷落多时,自将抬了眼,方才与成太后一同点检贺礼的玄色身影,飘然远去,三步做两步,满是急不可耐的少年气。 约莫一盏茶的时辰,掌心护甲捂出薄薄汗意,宇文序携起南婉青右手,指甲贴着指尖的圆弧,月牙儿一般齐整。 金圈口擦过指腹,止于骨节,宇文序将玳瑁护甲往南婉青手上套,虽说剪了长指甲,玉指衬着宝石珍珠,总是赏心悦目。 “没都没了,戴着给自己找气受?”恨恨拔下两只甲套,南婉青一把塞入宇文序手中。 她也知分寸,声量极低,明明是气话,因着嗔而不怒的语调,无端惹人心软。 宇文序也压了嗓音:“好,原是它配不上你。” 宽袍大袖,众人只见二人执手相对,喁喁耳鬓厮磨,不知说些什么。 成太后身处献礼中厅,自b旁人更为接近,这一番你来我往的打情骂俏尽收眼底,脸上终是挂不住,沉了笑意,闷闷“哼”一声,转身回了高台。 位同四妃,按理说南婉青应坐于下首两侧,宇文序却早已命人将案席置于正中主台,竟是与皇后平起平坐的意思。 合不合规矩的,无人胆敢置喙。 皇后面色无虞,仍旧笑得落落大方。 扪心自问,南婉青当真佩服这位易皇后,一个人完全泯灭喜怒哀乐,永远做出最合宜妥帖的决定与举措,日复一日地循规蹈矩,心甘情愿锁进万万人敬仰的牢笼。 楠木云头案,玉壶琥珀光,梅子青海碗内一串红玛瑙似的葡萄。[1] “若有什么惦记的吃食,尽管让渔歌传唤下去。”宫中筵宴向来一人一案,分散而坐,宇文序牵着南婉青寻去案桌,临别前悄声嘱咐。 南婉青微微颔首,漫不经心,玉葫芦耳坠流光潋滟,顶上金叶子g了几丝头发,宇文序抬手拨下。 所谓鹣鲽情深,如胶似漆,大抵如此。 后宫众人连宇文序的影子也难见到,何况是这般小意温存的模样。如今历历看在眼里,数不清咬碎几口银牙。 “咳咳……” 成太后g咳两声,以示不满。 不论男女,年纪一上来,皮肉松弛显露老态。成太后为遮掩皱纹,抹了厚厚一层脂粉,满面疲惫的苍白,偏偏目光如炬,恨不得在南婉青身上烧出两个大洞。 纵使南婉青只是随心点了一个头。 成太后心中自当如是想着,红颜祸水,若非你狐媚邀宠,我儿岂会不知轻重。 宇文序置若罔闻,不曾答复,却也顾及成太后的脸面,缓缓起身。 纤手拽上流云衣袖的尾端,前后摇晃两下。 美人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楚楚可怜。 宇文序不知缘由,捞起紧拽衣袖不松的小手,十指相扣,又贴回南婉青身侧:“这是怎么了?” 朱唇含上宇文序耳垂,温热湿黏,合齿浅浅一咬。 “最惦记吃你……” 模模糊糊,暧昧不清。 ——若有什么惦记的吃食,尽管让渔歌传唤下去。 她在答他的话。 几个时辰前,山亭桂树,二人倚栏交颈,宇文序仍堵着地方不肯出来,南婉青浑身无力,只觉腹下饱胀,全无胃口,便有了出尔反尔的心思。 舌尖舔弄喉结,左左右右,轻轻重重,搅得原本气息平和的人粗了声音。 “撑得很,不去了……”猫儿叫春一样的娇气。 大掌箍筋纤腰,宇文序胯下猛地一顶,似要将囊袋也挤入幽谷之中。花心混了多少淫水阳精,本就撑得圆鼓鼓,而今又深入一截,直b得人喘不过气。 男子手掌零星几处薄茧,轻轻按肉隆起的小腹。 “撑了?” 南婉青不答,哼哼唧唧,铁了心闹得宇文序应允。 宇文序咬上怀中人细嫩的肩颈,龙首又喷出一股阳精。 “嗯啊——” 骨头缝儿也在打颤。 南婉青腹中已到极致,随时随地,略动一动便要绷不住炸开。 “撑了?”低沉幽险,尚不知还有什么手段。 “……没、不是。” 他不依不饶,她一败涂地。 似乎并未得到合意的答复,男子壮硕的胸膛再度压来。 鼻头通红,南婉青哽着泪讨饶:“不撑,还能吃一些……” 话音才落,花心又灌入一大股阳精,南婉青哆哆嗦嗦又到一回,这下可好,连说话的力气也失尽了。 “多吃些,对身子有好处。”脊背纤瘦,男子手掌摩挲流连,胜过桂香醉人。 那番紧致湿滑的触感如在身下,宇文序眸光一黯,不由攥紧十指。 纤手柔若无骨,每每抚上胸膛腰侧,野火燎原,此刻在他手中。 喉间枯涩,宇文序喉结滑动,g咽一口津液。 台下人看来南婉青不过是伏在宇文序耳边说了几句话,这咬耳的小动作,唯有台上紧盯此处的成太后一览无遗,一清二楚。 红唇放过耳廓,状似不经意擦过宇文序脸颊,南婉青忽地侧首,对上那双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凤眼,挑眉一笑。 成太后咬牙切齿:“小贱人。” —————————— 注: [1]梅子青:龙泉窑于南宋时期创烧的品种。釉色浓翠莹润,如青梅色泽,故而得名。梅子青釉与粉青釉同被誉为“青瓷釉色与质地之美的顶峰”。 -- 第二十四章嫣红 阖宫同聚,开宴必奏雅乐,鼓声隆隆,一个音节拖到人要断气那么长,美其名曰“高亢雄浑”,南婉青最不耐听。[1] 瓷碗那一串晶莹热烈的葡萄是拿来看的,还有牙盘上的菜肴,大多为颜色缤纷的面点,或是连骨的熟肉,淋了浓浓的芡汁,庖厨使尽浑身解数摆成让人食指大动的花样,偏又不许人吃。 时值中秋,少不得各式月饼,五仁的,咸肉的,鲜花的,酥皮淡淡一圈h晕,以模具印了一枚鲜红大印,上书吉祥喜庆的俗语,莫名凶神恶煞,仿佛咬一口便是罪过,合该好好供着。 玉磬三响,乐曲已至尾声。 南婉青扫了好几眼食案,兴致缺缺。 若是看盘也没有好东西,只怕正菜更没有了。 “奴婢说一样有趣的,娘娘可要听听?”南婉青容色郁郁,渔歌看在眼里,俯身一问。 指尖点上茶杯圈足凝滞的水痕,南婉青随心涂抹,字不成字,画不成画,h花梨桌案水光狼藉,可见心中烦闷。 “说。” 渔歌将手拢在嘴边,轻声道:“自娘娘入席,台下那些位明里暗里的,都拧着脖子往这儿瞧。可巧案上摆了一瓶丁香,挡了娘娘大半,任她们将脖子扭出花来,也看不着。” 南婉青忽地来了精神:“怎么能看不着?” 她费了多少心思才有的好样貌,喜欢也好嫉恨也罢,都是后话,总要先让人自惭形hui一番,才算爽快。 “把这瓶子花撤了。” 渔歌怎料南婉青如此反应,也不敢多问,唤人将那梅花冰裂纹的瓷瓶收了下去。 轻烟袅袅,托起一只五尖瓣白瓷盘,盘中糕点核桃大小,不知是什么稀见的食料,面皮剔透如冰,雾团团裹着鹅h嫩紫,小巧玲珑。[2] 方才丁香瓶遮挡,南婉青未能通览案上吃食,偶见遗珠,当即坐直了身子:“这是?” 浑然忘了观赏台下嫔妃各异的神情。 “岭南一带的冰皮月饼,近来风靡上京,很受达官贵人家喜爱。”渔歌早前看了食菜单子,应对从容。[3] 牙白瓷盘,许看不许吃。 前车之鉴,重蹈覆辙,怨气雪球一般滚下来。 铮然几声连响,银瓶乍破,响遏行云。 四弦琵琶五指拨,手下功夫扎实,挥洒自如,似见潮生皎月,千万顷清辉滟滟。 《春江花月夜》。 指尖套着拨弦的银甲,愈显手指纤长,绿衣女子怀抱琵琶,半遮粉面,广袖薄纱飘摇举,正弹到月照花林、空里流霜,半截玉臂冷月光。 “难得,乐局何时有了这等人物?”南婉青赞道。 渔歌道:“娘娘若喜欢,明日召来昭yan殿就是了。” 玉指翩飞,弦歌若流水东去,鱼龙曼衍。 “只是这曲子得有洞箫衬着才好。”南婉青道,“琵琶激越,总是叮叮当当玉盘走珠,到底刺耳,也缺一分白云悠悠之意。” 渔歌笑道:“奴婢只会听个响,旁的是再不能了,娘娘这番话还是与知心人说去。” 语罢挤了挤眼睛。 南婉青顺着渔歌眼色看去,宇文序端坐上首中央,台下琵琶曲慷慨清越,引得众人瞩目,倾耳细听,唯有他侧了眼睛,目光落于另一处地方。 ——南婉青身上。 宇文序悄悄看了半晌,不想南婉青抬眸看来,却像做贼的被当场拿住,连忙撇开,慌了心神也慌了手脚。 南婉青心下纳罕,想不通宇文序意欲何为。 结音泠泠,春江扁舟远去,乘月而归。 绿衣女子放下琵琶,娉婷一拜:“臣妾采女董氏,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 “这……”南婉青始料未及,渔歌也瞪大了眼睛。 竟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嫔妃? 当众献乐,行同倡优。 倡优,下九流,入贱籍,世代相传,不得科举,不得为官,不得购置家业,不得与普通百姓通婚。 良家女子,谁人情愿类b倡优? “免礼免礼,”成太后满面春风,摆一摆手,招呼人起身,“琵琶弹得这样好,也不知是个什么俊俏模样。抬起头来,哀家仔细瞧瞧。” 新月眉,瑞凤眼,唇弯浅浅笑,脸颊一对小梨涡。 南婉青细细端详董采女神色,寻不出丝毫窘迫。她亲手锁上繁复精致的锦盒,将自己当成一份礼物摆上台,任人打量,安之若素。 “陛下觉着如何?”成太后问道。 宇文序蹙紧眉头,手中一盏君山银针,青瓷盖摩挲茶碗边沿,一下又一下,久久不言语。 听曲间隙渐次上了正菜,人来人往,圈足桌案相叩,也不算冷清。 “董采女手指头生得巧,眉眼也标致。”皇后柔声道,“上回本宫得了一双描银的玉琵琶耳坠子,而今恰是‘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没得放在清宁宫霉旧了,倒是罪过。”说着便命雅颂取来。 “赏罢。”宇文序眼也不抬,随口吩咐,已是给足了成太后脸面。 成太后又沉了一张脸,董采女跪地谢恩,荣辱不惊,少见的好气度。 此间风起云涌,南婉青充耳不闻,只盘算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偷吃一口冰皮月饼。 竹青水袖一丈长,金铃胡帽,嫋嫋杨柳腰。 “臣妾采女杨氏,略通《柘枝舞》。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献丑了。”[4] 宇文序与成太后皆默然,唯有皇后含笑点头,抚以宽慰。 画鼓声繁,不配笙箫管乐,《柘枝舞》节奏明快,旋转快速,颇似《胡旋舞》。不同在于《柘枝》除却旋转舞步,还有极深的下腰动作,水袖流云,时而低垂如悬泉飞瀑,时而翘起似白浪激石。 嗒嗒嗒嗒—— 乐工击鼓正到密处,起起落落辨不出头尾,呼吸也无处下脚。杨采女水袖翩跹,挥出道道残影,众人屏息敛气,看得入迷。 南婉青紧盯台下舞蹈,一般无二的聚精会神。 玉指才修了指甲,圆润可爱,缓缓探去白瓷盘。 —————————— 注: [1]雅乐:即典雅纯正的音乐,是中国古代汉族的传统宫廷音乐。雅乐的t系在西周初年制定,与法律和礼仪共同构成了贵族统治的内外支柱,此后一直是东亚乐舞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2]五尖瓣白瓷盘:参考文物唐五尖瓣官字款白瓷盘,现藏于西安市文化保护考古所。 [3]冰皮月饼:属于广式月饼,与自古流传的苏式月饼不同。苏式月饼外为酥皮,源自唐朝;广式月饼就是如今市面上最为流行的月饼样式,产生于十九世纪末。显然古人中秋节不可能吃到冰皮月饼,但本文架空,我说了算。 [4]柘枝舞:唐朝时由西域传入中原的舞蹈。初为单人舞,后发展成双人舞。 -- ρo①⑧м.νīⓟ 第二十五章风起 冰皮月饼的晶莹外皮由糯米粉制成,极易融化粘连,软作一团。宫人为驱散热气,高足盘下放了一圈寒冰,是以烟雾流泻,宛在云端。 掌心冰凉,小小饼饵落入手中,好似初冬一捧雪,又似春江捞起的一把月光。 “宸妃娘娘——” 鼓点急促,细密如经纬交错的梭织布,一声呵斥腾空而起,闪着锋利的寒光,瞬息间鼓乐“呲啦”剪断。 杨采女脚下一扭,栽倒在地,摔得四仰八叉,好不狼狈。 无人惊呼,无人取笑。 潮水寻到堤岸的破口,众人目光汹涌,肆无忌惮围困上首遥遥一抹蓝。 南婉青合拢五指,泰然自若。 出言人杏红衣衫,形制相同的七尾凤冠,只是少了凤凰口中垂下的一粒鸽血红。 那是宇文序命尚服局专为宸妃凤冠添置的宝石,阖宫中独一无二的荣宠。 下颌窄,下巴尖,小脸大五官,尤其一双尾部线条陡峭的圆眼,竟b随随更像狐狸的模样。 “看盘之礼,乃是彰显四海丰登,兼示天家威严。”双唇胭脂红,雪肤花貌,傲气凌人,“宸妃娘娘岂会不知?” 点到为止,看破不说破。 淑妃,白浣薇,白继禺千挑万选的好侄女。 “那又如何?”南婉青偏作不知。 杨采女忍痛站直了身,请罪也不是,告退也不是,只呆呆杵着。 淑妃神情一滞,愈发笑开:“敢问……宸妃娘娘手中是何物?” “冰皮月饼。” 指尖拈起一枚糕点,h澄澄的馅料裹于透亮面皮,南婉青大大方方,不躲不藏。 厅中四处响起抽气声。 淑妃不料南婉青如此应对,尚未思量此等境况的责难。 众目睽睽之下,素手又将月饼按回瓷盘。 “这月饼不妥帖,自滑了下来,本宫拾起放回,何错之有?” 指鹿为马,南婉青惯于睁眼说瞎话。 淑妃旋即笑道:“臣妾眼拙看错,请宸妃娘娘勿怪。” 她也知宫中事不分真假,不分对错,证据确凿也好,强词夺理也罢,只看那人听与不听,信与不信。 方才轻歌曼舞好风光,那人却只将南婉青看得仔细,岂会不信。 “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本宫如何不能怪罪?”南婉青歪着头,鸽血红宝石坠子倒映烛火,眉间泼洒一片陆离的光辉。 没有借坡下驴的意思。 淑妃仍是端着淡淡然的笑,不答话,一派得t高雅的大族风范。 双眉画得短而浅,时人看赏长眉入鬓,她却只及眼尾,遮盖眉峰陡起的精明,便显媚眼妖娆。 “论罪也当有个从属先后,”成太后开了口,“罪魁祸首该是替宸妃摆盘的宫人,差事办成这样,一双手浑无用处,也不必要了。” 竟是要砍了那位宫人的手。 成太后胁迫南婉青的恻隐之心。 随口一句托辞,害人失了一双手,任谁也不忍心。 南婉青忍心。 莫说砍一双手,就是成太后将尚食局一众人都砍了脑袋,南婉青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旁人死活,与她有何g系。 “宫人固然有错,只是时逢佳节,阖宫欢庆,总不好见血。”宇文序道,“贬去掖庭劳役也就罢了。” 帝王金口决断,不容再议。 一时间,摘星楼又陷死寂。 南婉青掐一簇丁香把玩,左转右转,百无聊赖。 “乐舞新奇,总欠一分圆融妥帖,还是依乐局往前排演的曲目演奏,不必辛苦。”宇文序又道。 言下之意,新选嫔妃不必献艺。 名为t恤,实为叫停,顾着成太后的脸面。 成太后费尽心思的安排,只想新选嫔妃都在宇文序跟前露个脸,百花争yan,总有一两个入眼的,而今竹篮打水一场空。 宇文序一番话滴水不漏,成太后也不好发作,侧首接过佩兰递来的汤盅,算是默许。 杨采女抖着身子谢恩,水袖逶迤,一脚深一脚浅退了下去。 笙歌又起,自此温厚祥和,再无枝节横生。 -- 第二十六章云涌(二更) 万寿宫,夜近亥时。 中秋宴席已散,众人各自回宫,今夜一波三折,好一出连环大戏,此后不知要翻来覆去念叨多少日子。 “琳姐姐,昭yan殿那位当真没推秦宝林?”那小丫头忽地缓过神来,“呸”了一声,补道,“秦采女。” “这还需说?必是推了,她这样恨我们太后,必定看不惯秦采女。陛下忒偏心,一边是生身母亲,一边是不知转了几道手的破鞋,亲疏远近也不分。”那被唤作“琳姐姐”的女子低声答道,手下清点年节赏赐的动作不停,十分麻利。 小丫头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琳儿,我的荷包你可曾见过?”翡翠飘花深浅碧,一双手摸遍衣衫,寻不到贴身之物。 琳儿赶忙放下活计,迎了上去:“佩兰姑娘有何吩咐?” “方才宫宴你在我身后,可曾见我身上落下什么物件儿?”佩兰问道,素净面容满是焦急。 “这……”琳儿细细思索,答得迟疑,“奴婢不曾……” 佩兰长长叹一口气,手足无措。 “那是什么样的荷包?” 佩兰道:“我亲手绣的竹报平安,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只怕落到黑心肝的人手里,攀扯私相授受,便是跳进h河也洗不干净。” 她尚未婚配,女儿家名誉实在要紧,众人也慌了手脚。 “宫宴散了不过一会儿,若是差人一路寻去摘星楼,说不准尚能寻到;若是找不着,旁人也知你丢了东西,日后受人诬陷也好有个人证。”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女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好主意。 “多谢各位姐姐,”佩兰红了眼睛,深深行一个礼,“烦劳各位姐姐为我遮掩,若是太后问起……” 众人道:“你且放心去罢,带几个小丫头,路上当心,宫中有我们,自当为你周旋。” 摘星楼灯火阑珊。 “你们几个,领着人去那边找找,你们几个,去那边。”总管太监听闻佩兰来意,也知她是太后身侧说得上话的人,殷勤奉承,火速传令。 佩兰福身见礼,姿态放得极低:“多谢汤总管。” 汤总管笑道:“佩兰姑娘折煞小的了,日后还指望您在太后身边多多美言几句。” “汤总管行事利落,御下有方,有朝一日定会飞h腾达。” 得了这一句,汤总管心花怒放,嘴上客套“过奖”“折煞”,愈发卖力张罗寻物之事:“佩兰姑娘好生坐着,尝尝这普洱可还入口。” 佩兰却道:“多谢汤总管美意,只是这荷包于我而言实在紧要,我坐不住,也想亲自去找找,还望汤总管成全。” 摘星楼不过饮宴之处,并非存放机要秘密的所在,也未有明令禁止散宴后不许外人走动,汤总管自然满口答应。 金风瑟瑟,草木萧索,一轮圆月高悬似玉盘。 佩兰手提一盏绣球灯,自往后苑去了,众人只当她早前踏足,如今折返寻找遗落之物,不觉有异。 绣鞋踩过枯h秋草,沙沙的,像是毒蛇鳞腹擦过青石的声响。 “佩兰姑娘。” 假山探出半道瘦弱身影,鬓发凌乱,略带气息不畅的鼻音,想是在风中等候许久。 正是那替秦采女披上衣衫的小丫头。 “你做得很好。” 一荷包银子五两重,径直抛去小丫头怀中,佩兰甩下银钱,也不管她能否接住。 小丫头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好在接下了,忙不迭行礼:“多谢佩兰姑娘,奴婢入尚宫局一事……” 成太后原打算让秦采女献酒,蜀地梨花白,美人手挽红袖倾美酒,诱人心神醉。 “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佩兰道,“只是曾交代你那些……” 佩兰始终想不明白,为何成太后宁可大张旗鼓地选妃,选一个粗俗的绣花枕头,也不愿选她。 分明年少相识,青梅竹马。 败给易舒然也就罢了,易家名门望族,她拍马也追不上,可败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秦氏,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姑娘交代奴婢什么?今夜不过是奴婢偶然拾得姑娘丢失的银钱,归还姑娘罢了。”话音未落,便将那荷包送去佩兰手边。 佩兰冷笑一声,这丫头倒是个机灵的。 转念一想,生得不机灵也不敢铤而走险与她合谋。 教导秦氏的嬷嬷乃是成太后钦定的人选,那日佩兰奉命瞧了一眼,老嬷嬷敬她是太后亲信,又是赔笑又是奉茶,秦氏看在眼里,便知这位姑娘身份非b寻常。 佩兰确是太后委派而来,询问秦氏衣食起居是否合意。除此之外,她话里话外提点秦氏,太后尚有不容通传的密旨,往后会着人悄悄送来。 所谓“通传密旨”之人,佩兰挑了眼前这个心思活络的小丫头。 佩兰也不知这小丫头用了什么法子,使得秦氏相信献酒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真正的旨意乃是落水攀诬南婉青,湿透衣衫显露傲人身段,撩拨圣心。 “宫里的聪明人都活不长。”佩兰接过荷包,寥寥十字胜过秋风凛冽。 小丫头吓得汗毛直立,迟迟忘了动作。 “但蠢人,必定活不成。” —————————— 作者有话说:隔壁贴了一个古言小短篇,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康康 寻人启事:孟珊,朗青 你们怎么还没找我领奖鸭! -- 番外:挽星河?叁(三星福利) 上京东南隅,行商坐贾人熙攘,曲江星汉夜流光。 一百零八坊,东西二市,上京城大抵沿袭东楚坊市规划,只是相较东楚初年森严的法令,而今夜禁半废,坊中买卖自由,不过得坊市之形而已。[1] “店家,取两盒冰皮月饼来。” 王五正伏在柜上核算账目,留着几分心神看顾店面,耳听此言,当即抬了堆笑的一张脸:“客官是要哪几样?” 来人玄青衣袍,玉冠博带,腰间一枚赤金麒麟,丰神俊朗,器宇不凡。 王五这家糕饼铺子经营多年,面朝曲江池,坐落十字街,修政坊中做买卖最好的地界。年年上元上巳,七夕中秋,迎来送往的,他早练出一副火眼金睛,单看衣装打扮,便知此人来头不小,必是位非富即贵的主儿,连忙搁了笔走上前去。 檐下松木名签,悬着红丝绳,宇文序粗粗扫过几眼,问道:“最好是哪一样?” 王五一听便来了精神:“最好是叫‘五团花’的,以桂花、玫瑰、茉莉五样香花为馅,清香爽口,甜而不腻;外裹冰皮,雕作团花样式,神形皆备。再配上这剔红梅花盒……”[2] 说着捧出一个红彤彤的盖盒,当中一幅嫦娥奔月图,本是凄凉两地分,衬上刺目的红,莫名喜庆。 “当真是又好吃——又好看!”似有戏班的吆喝底子,一番套话说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教人没有不买的道理。 宇文序道:“那就是它罢。” 月饼却是次要,一个剔红盒子便赚得十份糕点的钱,王五眉开眼笑,张了张口,才要问包上几份,陡然一声娇呵—— “怎么是鲜花馅儿的?” 王五细一分辨,正出自门前朱轮紫幄车。 宇文序回身看去,车上之人接着又道:“凭什么是鲜花?偏不要鲜花。” 珠缨紫幕,密不透风,不见说话人身影,三言两语,倒见十足十的骄纵。 “小娘子脾气大,不能惯着,降一降,没得日后蹬鼻子上脸,闹反了天。”王五生怕断了财路,使了激将法,“旁的也就罢了,总不能这一点小事也做不得主。” 宇文序听在耳中,未置可否,只问:“那吃些什么?” 王五脸上笑得殷勤,心里悄悄骂了一通。 “哗啦”一声,素手掀开帘幕,满袖香风。 仆从往车后抱来脚凳,南婉青却等不及,提着裙摆自跳了下来,茜色花影吹委地,撞入宇文序怀中。 “不肯好好走,崴了脚又是谁疼?”宇文序赶得及,三两步过来,正好扶稳人。 沉了声,冷了脸,想是当真动了气。 侍女手忙脚乱系上面纱,只留一双翦水秋瞳,波光流转,宛若曲江澄澈。 “你心疼。” 毫无知错之意。 “若是……”宇文序教训的话才到嘴边,南婉青一把推开。 “还有什么样的冰皮月饼?” 薄纱素白似轻烟一抹,美人如花隔云端,袅袅天上来。[3] 王五早已看呆。 半晌不回话,南婉青失了耐x,语气也狠厉几分:“还有什么样的冰皮月饼?” “有有有……有、都有,都有。”王五一时间分不清东西南北,答得语无l次。 “人肉的也有?” “有,有的。”猛地回过神来,王五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没……没有,没有,这、这没有。” 南婉青见他如此,添了许多不放心:“换一家罢,他这样呆呆傻傻的,糖和盐能否分清还是两说。” “曲江畔熟食铺子寥寥,再寻另一家,只怕不剩多少游玩的时辰。”宇文序道。 早先中秋宴散,南婉青闷了一肚子闲气。摘星楼一路至昭yan殿,肩舆宽敞,容得她背过身子,话也不同宇文序说几句。 宇文序知她心中不痛快,思来想去,想出一个微服出宫的法子。上京百戏千灯不夜城,总b红墙之内新奇有趣,四处转转,权当散心。 “十分想去的倒也没有,还是先寻了月饼,边走边看,也是游赏了。”南婉青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要再寻别家,王五这才缓过神,一叠声的“留步”唤出去,找回了三魂七魄:“本店还有红豆馅、芝麻馅、板栗馅,五仁莲蓉咸蛋h,夫人喜欢哪几样?” 南婉青不料他乍然伶俐,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倒出一堆话,唬了一跳。 “中秋团圆节,曲江风光最好。传说河神此夜入人间,成全世人心愿。”王五嘴皮子愈发利索,“可惜河神眼睛不好,只能看到明亮的物件儿,于是有了点河灯许愿的风俗。不拘什么样式,燃了蜡烛,放一张许愿的花笺。越是明亮精巧的花灯,越是有机会被河神选中,得以实现。夫人不知何处去,便往河湾一带走走,许愿也好,赏灯也好,皆是一年一遇的盛事。” 南婉青眼睛一亮,有了新的主意。 “这个好,我想看这个。” 笑得眉眼新月两弯弯,总算有了好脸色,宇文序岂会不答应。 南婉青随口点几样馅料,也不管王五如何喜滋滋地置办,拽着宇文序上了马车。 “待会儿买一条小船罢?河灯浮水,陆上b不过江上好。” 宇文序道:“原以为最该想着河灯哪处买,怎的先买起了船?” 话音未落,沉璧打了帘子进来,一手托着三四个剔红盒子,一手拎一盏蜀锦花灯:“这花灯是店家死活塞来的,说是颜色与夫人衣裙相衬,若非在夫人手中,终究埋没了。” 缫丝须长不须白,越罗蜀锦金粟尺。[4] 诗人并未明写蜀锦贵重,只道需以镶嵌金粟的尺子丈量。 一寸锦便是一寸金。 “俗话说‘无商不j’,这位店家倒是大方。”沉璧道 南婉青心中了然,只咬着月饼笑,不忘揶揄:“可见你白费心,这不是‘说曹c,花灯便到了’。” 宇文序冷声:“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 h渠水由终南山义谷而出,自南向北流入曲江池。 “当心脚下,莫要落了水。”宇文序手持竹篙,盯紧船头左顾右盼的纤瘦身影,仿佛稍有遗漏,便如晚照溶解夜色之中。 不知她打的什么歪主意,挑了小小一叶舟,不许人跟着,只让宇文序亲手撑船,惊得侍从下巴掉了一地。 宇文序默然接过船桨,众人才捡起的下巴又掉一地。 皓月当空,一江灯火一河星。 南婉青应了一声“哎”,身子一歪,似是滚入水中,宇文序眼疾手快,长臂揽上腰肢,一把将人搂入怀中。 烛火明灭,滴水淅沥。 南婉青毫发无伤,手上一盏方形河灯,四面写了朱红的“福”字。 “何时换了四方的河灯?”宇文序不解,那蜀锦花灯分明还在边上。 南婉青手捧灯盏,东翻翻西找找,里里外外寻了个遍,答得自然而然:“这河灯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纱罩泛h,指尖g出一张大红花笺。 “不错,”南婉青道,“但河灯是不是我的,与我看不看其中的花笺,是两码事。” 宇文序如何料到南婉青所谓“看河灯”,竟是捞起旁人河灯,翻看祈愿花笺。 “说不准碰上一个‘反齐复楚’的,你也好早做准备。”眼前人神色肃穆,语重心长,自有十二分道理。 宇文序沉y半晌,无言以对。 大红纸,边缘毛糙,应是现裁的,红色染得极不匀整,主人生计之窘迫可见一斑。 南婉青铺平折痕,对着烛焰细细打量,一头雾水。 “这写的什么……” 墨线一团乱麻,勉强辨出起笔与结笔,远远望去,好似曲江水草成了精。 秀眉紧蹙,南婉青百思不得其解。 “青霄有路终须到,金榜无名誓不归。”宇文序一一念出,解惑道,“这是草书。” 南婉青越发蹙紧了眉头:“他写草书,是担心河神看懂么?” 宇文序忍住笑:“虽是草书,但有点有画,笔见楷法,学的是张旭的路子,倒是不俗。” “你若真心喜欢,明年春闱就该赏他个状元。”南婉青话锋一转,“我却是个俗的,只知这一句出自《西厢记》,状元郎当真——博览群书。” 后四字,一字一顿。 宇文序学从宿儒,何曾读过《西厢》,大略猜度是话本传奇一类的杂书。 正话反说,南婉青有意取笑。 宇文序道:“钟灵毓秀,自不会明珠暗投。” 南婉青冷哼一声,将四方河灯归置妥帖,放回曲江,又捞起几盏重瓣花灯。 ——繁荣昌盛,天下太平。 南婉青吃了一惊:“莫不是吴宗友写的?” 宇文序道:“他的字更为苍劲。” ——惟愿世间无可奈何之事再少些。 南婉青道:“这可b天下太平难多了,我若是河神,拾到了也得扔回去。” 宇文序道:“话中之意,正与‘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异曲同工。” ——诸事顺遂。 ——愿得年年,共赏中秋月。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愉,年年今夜。[5] 南婉青道:“三人三句,平仄和谐,恰好凑出一阕词,也是少见的缘分。” 宇文序颔首:“词牌便唤作《贺团圆》。” 一语双关,二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 秋风清,秋月明,梧桐叶坠添凉意。南婉青缩去宇文序怀中,半日摸不着一张“反齐复楚”的花笺,痴男怨女等闲事,失了看热闹的兴趣。 “青青有什么心愿?”宇文序问道。 花好月圆,遍地风流。 “我?”南婉青拈起空白花笺,前前后后看了好几趟。 “我事事顺意,别无所求——”朱唇印上笺纸,灼灼七月蓼花红,“不过河神有幸,得大齐第一美人一吻。” 花笺未及放入河灯,已被宇文序截下,收拢袖中。 十指相扣,宇文序俯身吻去,又气又恼。 “你怎好送他……” —————————— 注: [1]中唐以后,突破坊市制度的现象不断出现,以坊内买卖与夜禁松懈为代表。参考资料:盛会莲. 唐代坊市制度的发展变化[j]. 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03):99-102. [2]剔红:又称“雕漆”,是以大漆为原料,在胎t上一层层涂堆到适当厚度再进行加工雕刻的工艺。 [3]美人如花隔云端:出自李白《长相思其一》 [4]缫丝须长不须白,越罗蜀锦金粟尺:出自杜甫《白丝行》。 [5]@冬减西:“繁荣昌盛,天下太平。” @珠珠投喂bot:“惟愿世间无可奈何之事再少些。” @九久玖酒-:“诸事顺遂。” @管斯哲哲:“愿得年年,共赏中秋月。” @仲夏夜之梦regina:“愿天上人间,占得欢愉,年年今夜。” 作者有话说:朗青和孟珊两位小可爱,十月八号之前再不来,我就在微博上随意揪两个小可爱继承奖品了qaq -- ρo①⑧м.νīⓟ 第二十七章玉京秋 柬帖雪青色,当心一枝泥银龙爪瓣菊,花蕊银扣,勾着开合处两缕银丝带,便似花瓣跃纸而出,迎风摇曳。 薄薄几页纸,捧在沉璧手中却有千钧重。 方才推门漏了一阵风,搅得珠帘轻晃,叮叮当当。 东阁内里,欢声接笑语,倒b风卷珠帘热闹上十分。 “这回不算!”渔歌搂紧绿玻璃竹叶银碗不肯撒手,碗中丁零当啷,两只骰子打架一般,“我一时滑了手,不作数的。” 桐儿眨眨眼,正要点头许她再掷一回,南婉青嗤的笑开:“得了吧,除非你掷出一个六一个十,或是两个八,否则掷到太阳落山又起来,也赢不了这局。” 渔歌闷闷哼一声,撂下银碗,破罐子破摔:“不掷了不掷了,算你赢。” 桐儿不料渔歌冷下脸来,捧起银碗的手拿了又放下。 “如何‘算你赢’?本就是我们桐儿赢。”南婉青直起身,往绿玻璃碗瞧了一眼,玛瑙骰子几点白,一个五一个三,输得板上钉钉,“你还掷不掷?若是不掷,便照着这个走了。” 主仆二人打了一晌午双陆,十局有九局南婉青被渔歌打得落花流水。如今换了桐儿,三两下的功夫将渔歌b入绝处,南婉青总算扬眉吐气,一字一句透着殷切的嘲讽。 渔歌撇过脸,x中呼出一口浊气,不言语。 “宣父犹能畏后生,渔歌未可轻年少。”纤指点上桐儿鼻尖,南婉青洋洋得意。[1] 桐儿年纪尚小,不解诗句:“这话说什么?” “是说我老大不小,半截身子埋进h土里,没日没夜攒几锭银子,只想身后事办得风风光光,你倒好,抢我的棺材本来了。”渔歌道。 桐儿一愣,又是悲戚又是委屈:“我不是……” “你渔歌姐姐枕头底下的私房钱,死一百回也够了,还不算柜子里和放出去的利钱。”金银锞子扫落桌沿,南婉青亲手堆入桐儿怀中,“别听她的鬼话。” 鹿眼明澈,看看南婉青又看看渔歌,桐儿虚展双手,不敢碰触洒了一裙子的黄金白银。 渔歌道:“输了便记仇,这就没意思了。” 南婉青笑道:“输了不认账,这也没意思。” 桐儿才要分辨几句,沉璧挑了水晶帘入内:“启禀娘娘,尚食局送来两篓螃蟹。” 秋风响,蟹脚痒,九月团脐十月尖。 八月既望,江南贡船载着第一茬螃蟹运抵上京,此时雌蟹堪堪抱卵,尚未满h,进献太极宫,不过吃个新鲜。 “正好,今夜便在昭yan殿摆螃蟹宴,庆贺桐儿双陆出师。”白瓷胭脂印,南婉青抿一口木樨香片,齿颊芬芳。 棋分黑白,各自十五枚,渔歌拾掇齐整,问道:“娘娘何时把谢师宴也办一办?” 南婉青手握茶盏,装摸做样思索好一会儿:“尚食局何时送来铁公j,我必定替你好好办一场。” 桐儿捂紧嘴,仍是掌不住咯咯地笑。 午后秋yan似春日,融融透窗纱。 “螃蟹清蒸最好,备几碟姜醋,还要有酒压压寒气。”南婉青道,“去年埋的桂花酿也该启坛子了。” 沉璧“哎”一声领命,也不告退办差,两手攥着雪青书帖,不知如何开口。 渔歌与桐儿又摆新局,南婉青抓一把五香瓜子,边嗑边看。 “娘娘……”沉璧斟酌良久,斟不出委婉言辞,末了只得平铺直叙,“万寿宫的消息,紫云阁许才人已有三个月身孕……” 咕噜噜——咕噜噜—— 银碗竹叶纹,光影交错,玛瑙骰子转得欢快。 一个四,另一个也是四。 南婉青嗑了半把瓜子,黑白双方依旧毫无动作。 “两个四很难走么?你们……”黛眉微蹙,楼阁金步摇浮光碎影,南婉青抬首,本该酣战的渔歌、桐儿,连同沉璧,三人齐齐跪于榻下,低眉敛目,万分小心。 “这是怎么了?”手掌一歪,南婉青倒回瓜子,拍了拍尘屑,“她有了身孕又如何?难不成——” “不是宇文序的?” 倘若如此,确是了不得的大事。 三人吓得磕头,“咣咣咣”一声赛一声响。 “太后娘娘懿旨,宫中少有添丁的喜事,合该办一场喜宴,六宫嫔妃皆沾沾喜气。”沉璧呈上万寿宫的赏菊宴柬帖,“内府局第一拨秋菊开了,三日后赏花贺喜,恰是两全其美……” 成太后这样大张旗鼓,急不可耐,不过是怄着一口气,找回中秋夜宴的面子。 南婉青可不愿奉陪。 大好时光,躺着也是惬意,何必对一群心怀鬼胎的女人假笑猜哑谜。 “老规矩,本宫为国祈福,斋戒十五日,不宜出门。”南婉青双手合十,振振有词。 沉璧、渔歌眼神交接,满是无奈。 南婉青心中只有赴宴一事,分明最要紧的是那位许才人。 “娘娘……”渔歌欲言又止。 无非是些子嗣固宠的老话,自南婉青入宫,东楚大兴宫也好,大齐太极宫也罢,不知多少人念叨多少回。 “你们若是喜欢小娃娃,大可自己生一个,我不喜欢,也不打算生。” 都说妊娠伤身,临盆如过鬼门关,却还是次要。耗费十月光y添一个长久的包袱,南婉青一人惯了,世间孑然独行,来去随心,岂会自寻烦恼。 “娘娘慎言。” 内门纱幔掀开一角,郁娘点好中秋节礼,端来两半红柚子。 咔嚓咔嚓。 手中又抓一把五香瓜子,南婉青自顾自嗑出一堆壳。 郁娘放下食案,掰了一瓣红柚,将白瓤丝络剥干净:“虽说陛下如今对娘娘宠爱有加,但情情a1a1最靠不住……” 两朝更迭,数十载深宫见闻,红颜未老恩先断,帝王家代代会唱的薄情戏,郁娘旁观者清。 “位份封号都是虚的,娘娘有子嗣傍身,才算一个实实在在的依靠。” 案头人神色淡淡,低头吃柚子,不答话。 郁娘以为南婉青听进,愈发起了规劝之心,接过沉璧高举的书帖,银丝解银扣,捧去南婉青眼前:“太后到底是陛下的生身母亲,娘娘为人媳妇,温顺恭谨乃是礼数。拂了万寿宫的颜面,劳烦陛下费心调停,一回两回就罢了。所谓‘血亲’,血脉亲缘难以割舍,满心眷恋却是十天半月便能消磨殆尽……” 一样的话,郁娘变着花样翻来覆去地说,南婉青早已腻烦。 “我……” 雪青笺纸,簪花小楷,朱丝栏作银丝栏,行款疏密合宜,无一涂改。 一支翎羽浅浅蓝,飞掠千里嘉陵江水色,尾端珍珠白。[2] 宋阅。 “怎生落了这样大一片杂毛?办差的人也忒不小心。”郁娘拈起羽根,沉璧等人这才看清。 桐儿叹了一声:“也不知什么雀儿鸟儿,颜色倒是好看。” “是鸢喜鹊。” “是鸢喜鹊。” 女子语调清泠,男子音色温润,遥隔十年的异口同声。 寒山古寺,石阶百级,苔痕一寸深。 南婉青杏眸圆睁,盯着虚影扑棱棱飞远,半晌回不过神。 “是鸢喜鹊。”身侧男子轻轻一笑,臂弯搂上纤腰,登山过半,台阶愈发湿滑陡峭,只怕她崴了脚。 积石如玉,笔底生花。 宋家五郎,冠绝京华。 开泰十六年新春,世家命妇入宫朝贺,敬拜帝后万福。皇后独留太常卿宋阅之妻南氏小叙,这一叙便叙了三日。 正月初四,楚王昭告天下,南氏温良娴雅,册封贵妃。 君上强抢臣妻,举国震动。 楚王丝毫不顾君臣脸面,宋家河东望族,门生遍九州,不知如何应对。 正月末,宋阅请辞太常卿,归隐终南山。 众人从上弦盼到下弦的大戏,还未开场已然落幕。 “名儿我听也没听过,娘娘当真见得多。”桐儿拍手笑道。 如若不是宋阅以为她喜欢鹊鸟那一抹蓝,又不舍得杀生,一日登高改作半月长住,跑了满山才寻到一支近日掉落的尾翎,南婉青也不会记得如此清楚。 ——为了一根毛,吃了半月不见荤腥的斋饭,吃得心头火起,偏还要装作大喜过望。 “这翎羽足有六寸长,与书帖大小相差无几,”南婉青取下尾翎,细细打量,“必不是偶然飘落,有人夹入书帖,特意送来给我看的。” 沉璧疑惑:“她是为了什么?” 宋阅在终南山读了十年书,国丧亦未下山,何人借他做文章? 指尖捻着翎羽四下乱转,南婉青似笑非笑。 “我也奇怪得紧。” —————————— 注: [1]宣父犹能畏后生,渔歌未可轻年少:化用李白《上李邕》“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2]千里嘉陵江水色:出自李商隐《望喜驿别嘉陵江水二绝》。 -- 第二十八章将计 “酉月辛巳,望仙台宴赏菊英,贺才人许氏六甲之喜。” 书帖落款,万寿宫太后凤印。 以宣室殿为中轴线,望仙台与昭yan殿隔着半山翠竹分处东西,行过九曲回廊,便是成太后精挑细选的赏花之地。 “今年秋菊养出了新颜色,是什么样的?”步辇金丝帐,垂花莺语凉。 南婉青久坐无聊,恹恹一问。 她本不欲去成太后搭好的戏台子,只是那鸢喜鹊尾翎着实古怪,何人手笔,存的什么心思,总要探明究竟。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有二内侍清道,六婢女持香炉导引,步辇之后,宫人执扇相从,偏扇、团扇、方扇,杂而不乱,尤以四柄雉尾扇最为惹眼。 后宫仪仗,唯有皇后与四妃可用雉尾扇,皇后用八,四妃用一。如同七尾凤冠添缀的红宝石,这四柄雉尾扇亦是宇文序金口玉言的例外。[1] 仆婢二三十,但闻步履窸窣。 渔歌随侍辇下,答道:“是‘二乔’。” “二乔?”灵芝玉如意置于膝头,玉指尖尖,摩挲长柄一串金银花果,“不是牡丹的品样么?” 牡丹珍品“洛yan锦”,一朵开紫红与浅粉两色,望之如并蒂双花,文人冠以“二乔”雅号,因用典贴切渐渐叫开,本名倒落了下风。 “绿菊、墨菊古时候就有了,单色花这一片再翻不出什么风浪,只好照着牡丹养出一株二色花才是新奇。”渔歌道。 南婉青颔首:“花儿养得讨巧,名儿也取得讨巧。” 渔歌掩唇笑道:“听人说那花儿一半金h一半赤红,似金菊泼了一盆狗血,诨名‘狗血花’,可算不得好看。” “你们这些人的嘴最是刻薄。”南婉青不由莞尔,“取得太过直白,未有言外之意,不好。原先‘二乔’亦是诨名,只是风流雅致夺了正位,按理说这菊花也该用一用典。” 渔歌道:“请娘娘赐教。” “半面妆。”玉如意轻叩步辇扶手,一声脆响。 渔歌不解:“这是什么典故?” “南朝梁元帝嫔妃徐氏,每每面见元帝,仅仅抹了半张脸的脂粉,嘲弄元帝独眼之态。” “徐妃胆子恁大,竟不怕杀头?”渔歌止不住摇首,“奴婢蠢笨,品不出好来。” 南婉青檀口微启,正要点明这位作半面妆的徐妃,亦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主人公。 “昭yan殿那位的肚子也忒不争气!” “可不是!听说那许才人一回便有了,真是好福气!” 前者声尖,后者气稳,回廊转角处二人高谈阔论,生怕往来人听不清楚。 声尖那人道:“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旁人求也求不来。往后吃香的喝辣的,半辈子都不用愁。” “怎生人家的命这样好,你我一把老骨头,还得在这儿担水喂蚊子。” “若说‘命好’,那位也不赖,一只不下蛋的母j还能被宠成凤凰……”嗓音尖细,啧啧两声,尽在不言中。 “你不能这样看,”底气沉稳,阅尽世事一般的语重心长,“你别看眼下那位风头无二,五年了,占着茅坑不拉屎,总有栽下去的一日。” “竟是这样?” “我见多了,你呀,还是入宫时日短。” “嬷嬷见多识广,烦劳替本宫看看,哪一日会栽下去。” 游廊黛瓦,粉墙拓郁离,长卷竹影yy绿。 玉面桃花色,月洞门一道青碧身影,不逊漫山苍翠半分亭亭。 两个年纪约莫四五十的婆子,衣衫是粗使奴婢的样式,一人靠墙饮水,一人坐地扇风,都止了动作,齐齐看来,惊得说不出话。 渔歌厉声呵斥:“这是宸妃娘娘,规矩学都到狗肚子里了?还不快快跪下!” 青衣人嫣然一笑,温婉大方,略无怪罪之意。 二人却如撞了鬼,唰地一下失了血色,沁出满头豆大的汗珠。手也不知往何处放,噔噔噔嗑起头来,口中翻来覆去说着“娘娘金安”、“娘娘饶命”,又是见礼又是求饶,哪还有适才手眼通天、能说会道的模样。 “谁说的‘不下蛋的母j’?”言语轻柔,一如春光懒困。 年纪稍大的婆子当即直起身,指了身侧人:“是她这烂嘴的胡说八道,娘娘饶命,与奴婢万万没有g系。” 情急之下依然字正腔圆,中气十足。 另一人不敢辩驳,只尖着嗓子一声又一声地唤“娘娘饶命”。 “原是这样……”南婉青眉目舒展,点了点头,状似恍然大悟,“都给我按住了,拖走。” 回廊尽处便是望仙台,九曲之中最末一曲斜出太液池,工匠于此修筑水榭,名曰“一镜芳香”,三面临水,四面开阔,最宜赏荷纳凉。 “本宫最后问一回,”就着红釉茶盏吹开缕缕热气,南婉青饮了三四口,慢条斯理,“谁说的‘不下蛋的母j’。” 水榭备有茶水点心,以便贵人经行游赏之余润一润口,垫一垫肚子。 两个粗使婆子都堵了嘴,五花大绑,独留颈子尚可转动。稍老妇人“唔唔”叫,使尽浑身气力扭过头,朝另一人挤眉努嘴,眼白都要翻过去。 水榭残荷,哭声凄恻。 “娘娘,东西取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林中快步走来一人,正是渔歌,手里不知攥着什么物件儿。 雪白圆润,小了拳头一圈。 一枚j蛋。 南婉青笑yy把玩,左手晃过右手,怎么也看不够。 下跪二人虽不明南婉青此举何意,却也听闻不少这位宸妃娘娘的荒唐事,禁不住抖如筛糠。 “你,过来。”南婉青纤指所示,那名恨不能上窜下跳的老妇,“松开她手腕的绳子。” “多谢娘娘恩典,多谢娘娘恩典!”老妇扯开口中布条,一步一叩首,膝行至南婉青脚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南婉青只笑道:“你觉着她那番话是对是错?” “错,大错特错,错到姥姥家里!” 怎料南婉青脸一沉:“来人,掌嘴。” 早有臂膀粗壮的内侍垂手一侧,静待召唤,听得南婉青下令,连忙卷起衣袖赶上来,一人按住老妇的肩,一人左右开弓,啪啪啪干脆响亮,厚棉被一般闷住了哭声。 如此十来下,那老妇被打得眼冒金星,双颊肿起老高,唾液混杂血丝糊了半张脸,不知是打的还是不慎咬的。 南婉青蹙着眉又问:“你觉着她那番话是对是错?” “错了错了,奴婢知错。”老妇口齿不清,脸上火辣辣地疼,一面磕头一面哭嚎,“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南婉青冷声吩咐:“掌嘴。” 两边又打了十来下,内侍松开手,老妇便如烂泥瘫倒地下,磕头的力气也使不出。 南婉青问了第三回:“你觉着她那番话是对是错?” 耳中嗡嗡乱鸣,眼前朱唇开开合合,老妇虽听不真切,也知问的什么话。 “对……对的?”迟疑开口。 眼前人可算换了笑颜,语调也轻快几分:“我也觉着很对。” “本宫是堂堂正正的人,如何能下出蛋来?” 老妇心神一震,已知南婉青意欲何为。 “听她说得那样头头是道,必是能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南婉青道,“本宫也想长长见识,人如何下出蛋来。” 五指玲珑,拈一枚长圆j蛋,俱是纯白无暇。 老妇颤巍巍接过,头昏眼花,痴痴看了好一会儿,进退两难。 那边厢渔歌已扒了婆子的下k。 “方才你俩谈得投机,想来你们都是会的。你若不忍她辛苦,打算自己来,让她做动手的,也未尝不可。” 二人算是明白,这位宸妃娘娘的意思,此时此地,她们之中必有一个人得演一回“下蛋”。 老妇缓缓回首,双眼猩红,g瘪的脸宛如长了霉又灌水泡发的馒头,辨不出本来面目。 婆子蹬着两条空荡荡的腿,不想身后多了二三宫人,死死按住肩背。水榭石板雕花,竟是磨破了屁股也未曾移动毫厘。 双手劳作多年,g瘦如枯枝,老妇捏紧j蛋送去婆子腿间,转过眼,不忍再看。 “住手——” 小园曲径,翠竹林外八柄雉尾扇高低缀连,仿若虹桥横跨长空,又似孔雀开屏,气势恢宏。 皇后仪仗。 —————————— 注: [1]后妃仪仗制度参考唐朝,见《新唐书》卷二十三。 -- 第二十九章就计 南婉青冷冷一笑,似是早有预料,素手拈起红釉茶盏,掬一把烂漫霞光。 如意羊脂玉,长柄枝节,顶端灵芝双环,通t洁白,细密无杂色,镶嵌金银烧蓝的花果草虫。本是案头柜中的摆件,南婉青拿来捶腰捶腿,倒是十分称手。 渔歌也知这如意是南婉青用惯的爱物,不敢交予底下人,如今接在手中,怕松又怕紧,仍不忘使唤仆婢,将那老妇扯下的布条塞回口中。 地上二人狼狈不堪,一人衣衫不整,一人蓬头肿面,悄悄换了眼色,虽说淌着泪还是哭,总算松一口气。 “参见皇后娘娘。”昭yan殿众宫人行礼。 凤尾裙裁五色锦缎十二条,薜荔石兰双面绣,下垂金丝流苏细细响。 “免礼。”皇后微微颔首,眉目语调一般无二的端庄温和。 水榭听风,青衣执红盏饮下半口茶,这才慢悠悠起身,道了个手不提、腿不弯的安。 “不必多礼,”南婉青如此敷衍懒散,皇后也只笑道,“这是出了什么差错?” “娘娘来得及时雨一般,何必还要问。”南婉青又坐了回去,“总不能是娘娘看腻了望仙台的菊花,特意来赏荷罢?” 时已仲秋,一镜芳香凋萎一池枯荷,残败萧索,非是游览佳处。 “大胆!”尖脸樱桃衫,不流于俗的蚕头短眉,yan色迫人。 淑妃白浣薇。 南婉青冷眼看着,好整以暇。 “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掌凤印,治六宫,岂容你……” 皇后瞥去一眼,淑妃蓦地住了口。 此次赏花宴挂了成太后的名号,却并非万寿宫c持,一切事宜仍是皇后主理。成太后不过动动嘴皮子,乐享其成,给昭yan殿下帖子,便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哪里还管南婉青来是不来。 方才六宫嫔妃到了七七八八,成太后拿捏身份,偏要等人来齐才肯入宴,皇后也不好催促。不想门外连滚带爬跑进一个小丫头,说是游廊边的水榭,两个洒扫婆子冲撞了宸妃鸾驾,眼下拧着人喊打喊杀的,只怕保不住性命。 皇后不愿闹出大动静,倘若成太后知晓,势必咬紧了不肯松口,而宇文序偏心惯了,才纵出那人无法无天的性子,到头来又是母子二人争长短,总是伤和气。 于是唤了那小丫头带路,告诫座中嫔妃莫要多言,只命六尚女官一同前往。一行人步至台阁正门,后头环佩玎珰,乌泱泱追上五六十人,四妃九嫔竟随来大半。 淑妃白氏领头,深深行了一礼,道宸妃素来目中无人,盛怒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众姐妹心系皇后,愿从鞍前马后,一来可壮声势,二来若是宸妃言行僭越,还可做个人证。 皇后寻不出回绝之言,也不忍众人一番好意白白折腾,叹一口气便是允了。 “仆婢冲撞主子车驾,自然该罚。”皇后温声道,“只是今日太后设宴,后宫同享恩泽,总不好哭天抢地的。依本宫看,罚几月月例,罚去掖庭,或是宸妃实在厌恶此二人嘴脸,逐出宫去也无不可。” 众嫔妃缓缓低了头,不敢多言。 太液池枯荷动摇,吱吱作响,好似残魂自y的挽歌,唱得人心慌。 曲肘搭上圈椅细木栏,卸下半身力气,南婉青换了更为惬意的坐相,姿媚横生:“未有什么人冲撞昭yan殿车驾,只是她二人学了好本事,我让她们演一演看。” 皇后略一愣神,问道:“什么好本事?” “她俩在路旁嘀嘀咕咕,嫌我不会下蛋……” 在场之人齐齐吊起一口气,皇后向来和蔼的神色也僵了半晌。 “这是实话,”南婉青笑道,“我估摸着她们有胆子嫌,必是会的。便叫她们做来与我看看,也好开开眼界。” 头一歪,惊鹄髻珠玉清响,玉手虚握,倚上右半额角。 “正好都来了,众位一起开眼界罢。” 话音才落,昭yan殿一名粗壮妇人朝皇后道了声“失礼”,三两步走上前,铁钩一般擒住那老妇的手,径直往婆子腿间按去。 老妇正哭得哀哀怨怨,怎料被人猛地提了手,力气之大似要将人的胳膊扭下来,一时失了平稳,迎头栽倒,只听咔嚓一声,不知嗑了什么东西。 “宸妃——”皇后高声喝止,连忙差了五六人上前阻拦。 双拳难敌四手,昭yan殿宫人几下被制住,老妇也扶起身来,红中泛青紫的一张脸,堵口布条血色浸透,想来适才那声响动便是摔了门牙。 “言语不敬,确是打死也不为过,只是须得过了今日。过了今日,要杀要剐只是昭yan殿一句话的功夫。”皇后自认退一大步,便添了嘱咐,“但以命相抵已是了结罪业,不宜过多折辱。” 南婉青仍是笑着,不答话。 “皇后娘娘,此事颇有蹊跷,怎能听信宸妃一面之词。”淑妃忽地开口,“况且谈论这般……y私之事,必定是寻一个冷僻所在,压低了嗓子悄悄说,旁人如何轻易听闻?宸妃仪仗隆重,前呼后拥,难不成这二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收敛,偏要往死路上撞?” 皇后眉头微蹙,淑妃此言却有几分道理。 淑妃紧接又道:“臣妾以为应当摘了口巾,且听这二人怎么说。” 四目相对,南婉青杏眸澄澈,一派从容闲适,皇后不知如何决断。 残荷鬼唱,此情此景愈发凄凉。 眼看局面僵持不下,淑妃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前后捏起二人下颌,也不顾轻重,硬生生拽出两团濡湿的麻布。 “若有什么冤屈,只管与皇后娘娘说就是了。”淑妃道。 二人仿若未闻,只哐哐地磕头,来来回回说的都是些“娘娘饶命”、“娘娘恕罪”,旁的话再憋不出第二个字。 淑妃不知为何着了急,语调也高上几分,恨不得攥着二人的肩四下摇晃:“你们若是有什么冤屈,直说便是!” “娘娘恕罪——” “娘娘饶命——” 二人眉心磕出猩红的印子,血流如注。 皇后终是心软,道:“两位嬷嬷年事已高,想来也是一时糊涂,宸妃便饶她们一回罢。” 清宁宫侍从得了皇后旨意,上前搀扶。 “我看谁敢乱动!” 只听“嘭”一声脆响,碎玉迸裂,金珠银珠如火星四s,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羊脂玉如意狠狠敲上桌案,当即断作三截。 噗通—— 南婉青将手中断柄往身后一抛。 太液池水涟漪阵阵。 “把人按牢了,j蛋,塞。” —————————— 作者有话说:本来是打算详细描述某某过程,标题加个“慎入”啥的,但感觉有点残暴,而且可能会导致某些不明真相的小可爱兴冲冲点进来,又默默退出去。想想还是算了吧,小猫咪不能ghs(g坏事) -- 第三十章魇潢粱 树高三丈许,一人合抱,枝叶离离。 百年前明帝东迁楚都,定为上京,修建大兴宫。宫室亭台,待赐名之处其可千数,明帝日理万机,无暇顾及,命有司自拟,独为皇后寝殿题了“长乐宫”,御笔亲书。此后二人于中庭共植榆树一株,“榆”音同“愉”,亦合“长乐”之意。 帝后伉俪情深,又添一段传世佳话。 百年后宇文序改建大兴宫,昔时柔条已成参天古木,一树翠玉铃铛。榆钱买来好春光,青瓦浮碧云,长乐宫因而更名承香殿,淑妃白氏居之。 “娘娘,那两个婆子……可要保?”春喜小心翼翼斟了一盏茶,悄声问道。 美人榻上,女子朝内而卧,神色莫知。 宸妃承宠五年未有所出,众人明面上只字不提,背地里不知如何评头论足,有说楚后灌了一劳永逸的避子汤,有说长年赤足伤了某处x位以至不孕…… 总而言之,不好生养。 前些日子白继禺费尽心机送了个老嬷嬷入宫,交代是陶家旧仆。 陶之一姓非富非贵,声名不显,祖上最高也不过是个国子监的助教,官从六品。这样的人家,上京城抓两大把尚有遗漏,淑妃自然不识得,还纳罕父亲为何千辛万苦将此人送进宫。 原是陶家与南家结了亲,如今南家当家人,宸妃南婉青之父,他的原配妻子便是陶家的女儿。说来蹊跷,十余年前陶家一家人相继害病,莫名都死了,不久嫁入南家的南陶氏也与世长辞,南家发卖陶家仆婢,全数卖去了京外。 那老嬷嬷姓康行七,名唤康七娘,当年是在陶家内外院之间守门的,被卖去宾yan某户富商家。后来战乱四起,富商便是群狼环伺的肥肉,军也好匪也好,来来往往俱是要咬一口,逃不过敲骨吸髓的命。主人家受不住,一脖子吊死前一把火点了宅子,全府上下百余口人都送了性命。 康七娘那日躲懒,偷去巷外饮酒打马吊,竟赢了一条活路。[1] 如今天下太平,她辗转回京,本想凭借陶家旧仆的身份,往南家寻一个好差事,却被人狠狠打了出来,晕头栽倒墙根下。再睁眼,便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前半辈子所见所闻尽如尘屑w泥,上首老翁华服锦衣,虽是笑着,难掩杀伐之气。 那人只问与南家何怨何愁,怎就招惹了杀身之祸。 康七娘一五一十回禀,倒也没几句好说的,无非是陶南二家的亲事,以及中邪一般断子绝孙死了满门的陶家。 那人显见是不合意的,笑得愈发瘆人,又问当年陶家可有什么不寻常之事。 康七娘并非内院仆婢,不过是白日黑天轮换着守门,传个话,递个东西,主子的事一概不经她手,如何得知。况且又隔了许多年,搜肠刮肚的,胆汁也将呕出来,总算想起当年听过一则闲话,道是陶家父子二人争一个什么女子,最后不知是为人父的失手杀了儿子,还是为人子的失手杀了父亲,陶家主母似是跳井自尽,接着丧事一场接一场地办,办到陶家一人不剩。 那人转口问起康七娘可有失散流离的亲人。 康七娘心下疑惑仍是据实说了,她丈夫死得早,只有一个女儿,当年南家发卖陶家奴仆,母女二人并未卖去一处。这些年她也试着托人打听,只是大海捞针难有回音。 那人哈哈一笑,唤人扶她起身,玉杯盛来翡翠光,又是奉茶又是摆点心。 “寻一个人倒不难,只是须得替老夫办一件差事。若是办得好,莫说寻到你女儿,下半辈子山珍海味,衣食无忧,老夫也应得起。” 康七娘一点头便入了宫。 她从未见过这样高的榆树,宛若一只狰狞巨兽,庞大而臃肿的身躯遮盖大半天色,投下一片浓厚y影,好似靠近便无法逃脱的深渊。 树下秋千摇晃,女子逗弄怀中狮子猫,不曾瞟去一眼:“你就是康七娘?” “启禀淑妃娘娘,是。”康七娘于白府学了宫中的规矩,分像样。 “可知你要做什么?” “奴婢不知。” 秋千吱吱呀呀地响,淑妃抬首:“不知?” “奴婢只是从前陶家的洒扫婢子,听说南家有一个生得极好的女儿,干得老爷少爷失了魂,小小年纪肚子里便有了孽种,被夫人好一顿打,才惹下之后夫杀妻、子弑父的荒唐事。” 淑妃盈盈一笑,吩咐道:“去把三娘唤来。” “往后你跟着她,去昭yan殿后山的竹林办差。” 红烛燃了大半,灯芯渐长,内室昏暗如乌云遮月,春喜捧茶的手微微发抖。 “保?”淑妃一声冷哼,“当初接了钱就该掂量掂量,是不是有命拿,没命花。” 春喜道:“只怕……她们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全抖露了,若是牵涉娘娘……” 砰—— 青花瓷盏打翻在地,摔得粉粹,泼了春喜一裙子滚烫茶水。 “废物东西,b不过园子里捡的两块石头y气。”淑妃心中烦闷,扬手摔了茶盏,撒一撒气,不想愈发气急,“早前赌咒发誓,上刀山下油锅不当怕的。见了那贱人,一个j蛋吓一吓,话都说不全,只会嚷嚷‘恕罪’‘饶命’。可惜了,若是托生成狗,还能多条尾巴献殷勤。” 康七娘与三娘在林子里拔了一月多的草,总算等来赏花宴,还是淑妃有意向成太后提及与昭yan殿廊桥相缀的望仙台,若是于此大办许才人的喜宴,那正是照着南婉青的脸打,成太后欣然应允。 至于如何笃定南婉青赴宴,她自有办法。 昨夜淑妃最后交代二人一回,又细细说了言语行动。简而言之不过三节,其一是康七娘与三娘惹得南婉青动私刑,其二是淑妃将后宫众人引来,其三便是康七娘以陶家旧仆的身份,抖落勾引父子,珠胎暗结,主母暴打,小产伤身此生不孕四样事。 左右陶家一家人都死绝了,死无对证,任人编排。 “清宁宫也是个草包,一脚踢不出一个p来。南婉青在她头上撒尿,她不骂回去就罢了,还乐呵呵舔上,真当做个贤妻良母那位就能看上她?” 早间一镜芳香,众目睽睽,昭yan殿宫人按紧三娘的手,将j蛋塞入康七娘身下,康七娘哭声震天,晕死过去。 南婉青拂袖走了,打道回宫。 皇后先是传太医诊治,而后嘱咐在场嫔妃,今日不过是宸妃仪仗被猫惊了,眼下回宫将养,倘若传出其他的话,便要好好整治宫中乱嚼舌根的风气。 窗外嘎嘎飞起两只乌鸦。 淑妃啐了一口“晦气”,骂得久了不免口g舌燥:“春喜,倒一碗茶来。” 茶水淌过雕饰鸾鸟的壶口,淙淙有声。 脚步轻轻,由远及近。 “你说……” 一滴,两滴。 小炉文火慢煮的茶水,冒着升腾热气,哗啦啦泼下头顶。 榻上人一声惨叫,似惊雷破空,凄厉无比。 “难不成看上你?” “怎么是你……”淑妃顾不上满脸刺痛,吓得魂不附t, 巴掌脸烫肿了一大圈,不碰疼,碰了更疼。 南婉青笑道:“我看你这儿倒是好撒尿。” 淑妃不知方才那些话南婉青听去多少,也分不出脑子思索她如何进了承香殿内室,径直往殿外跑去,只想找几个宫人,是非曲直且不论,壮一壮声势总是好的。 脚下一软,栽倒在地,浑身使不上力气。 身后人步步b近。 玉指纤长,不理会是否疼痛,南婉青捏紧淑妃下巴,将她半个身子拽了起来。 骨相绝佳,肿了一张脸,下颌依然小巧尖尖。 “不知从什么犄角旮旯,寻到一个不知什么人,便能动我?”南婉青凑近淑妃耳畔,一字一句,说得恶狠狠,“你们是小看我,还是高看自己?” “你……你都知道?” 南婉青甩开手,淑妃结结实实又摔一回。 “你和白继禺不会真以为,汪云雁是自尽罢?” 汪沛舟将汪云雁送入宇文序营帐,汪云雁无颜面见其夫,撞墙自尽,此为天下人所知。 宇文序登基,汪沛舟与白继禺结党同谋,白家这才知晓当年汪沛舟献女一事始末。 但说到底,汪云雁自尽是因无颜面对袁冲,不论真相流言俱是如此,总不会再有其他原由。 南婉青y恻恻一笑,淑妃右手不听使唤,颤颤巍巍,朝方才榻边摔碎的茶碗摸去。 碎瓷入手,冰凉刺骨。 指缝留出瓷片锋利一角,手起血溅,右脸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森森白骨,隐约可见。 淑妃咬着牙,喊不出半声痛。 “你……你……究竟是、是何人?”气息奄奄也要问个明白。 何方妖术能控制人的心神。 “你,好好看看。” 杏眼桃腮,花容月貌。 狐面獠牙,血盆大口。 帐中本应熟睡之人高喊救命,春喜撩开帘子,急急忙忙唤道:“娘娘醒醒,娘娘——” 全身发汗,面色惨白,淑妃缓缓转醒,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 “娘娘可是魇住了?”春喜拭去淑妃额上虚汗,斟来一碗热茶。 淑妃却如见了鬼,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打翻茶盏,拽过春喜半边胳膊:“那两个婆子,你寻一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结果了。” 那边厢昭yan殿,南婉青幽幽睁开眼睛。 “如何,当年之事她知道多少?”随随手一g,撤了护法的符咒。 南婉青道:“什么也不知,不过是得了一个外院看门的,内院也进不去还能知道些什么。” 随随点点头:“这下可算能放了心。” “不。”南婉青直起身,神色凝重。 “白继禺,不能再留了。” —————————— [1]打马吊:马吊牌,古代中国博戏之一,一般认为是明代中期出现的中国第一副成形纸牌。 -- 第三十一章昵昵() “你是打算……”随随忽地住了口,瞳仁乌亮,映照屏风画卷,万里河山,双日凌空。 “他来了。” 一缕青烟消散,随随扔下三字,眨眼间失了踪迹。 铜漏滴答,杳然无人声。 随随五识清明,闻常人所未闻,知常人之未知,来无影去无踪,南婉青早已见怪不怪。 缎面软枕绣鸳鸯,荷叶并荷花,和和美美的好彩头。睫羽密而长,掩下满目狠厉,枕边摸出一册话本,南婉青胡乱翻几页,也不管说的哪一折,平平整整摊开来,便是看了。 手挽珍珠帘,轻起轻落,内殿一灯如豆。 石青衣袍行动生风,烛焰四下晃动,光影明灭。 “黑灯瞎火的,也不怕眼睛疼。”铜鹤衔红烛,借油灯之火燃一簇华光,移来床前案几。 榻上人却不领情,啪一声合了书,手往耳边一放,扭过身子,自顾自睡起来。 鸳枕青丝散,应是才浣的头发,松松g于耳后。 圆润小巧,莹莹如月。 身后贴来男子紧实的怀抱,气息清列,犹带秋夜风凉。 “这回用的什么香,倒b桂子好闻。” 耳畔温热吹拂,酥酥痒痒。 南婉青不咸不淡“嗯”一声,答得驴头不对马嘴。 不知她又堵什么气。 腰侧纤手虚握,宇文序拢入掌心,五指交错,指腹顺着指节柔柔摩挲。 怀中人阖了眼,仍是静静的,不闪不避,想来并非气他。 赏花宴一事宇文序也有所耳闻,四时百花开,后宫女眷择几个h道吉日聚首闲话,消磨辰光。往年也请了宣室殿,只是他如何有闲工夫理会,自然不去。 “午间尚食局呈了一道姜汁撞n,我差人送来,你尝着如何?” 粤式点心,牛r煮化白糖,倒入姜汁,放凉凝成酥酪状。宇文序不爱吃甜食,记挂着有人喜欢,且生姜x温,秋冬二季南婉青时常手脚冰凉,这点心最合她吃。 “没吃。”简短利落。 正经的国宴家宴,南婉青尚且不乐得坐一坐,上回中秋宴,宇文序使了多少手段才换来南婉青松口。今日这小小私宴她竟自己去了,还闹出这样大的脾气。 臂弯收拢,胸膛愈发贴紧单薄的脊背,宇文序将人牢牢锁于怀中:“听说有只猫惊了鸾驾,还摔了一柄如意,宫中野猫也该抓……” “你听了假话,”南婉青总算睁开眼,“是我自己摔的。” 思来想去,想不通皇后为何替她遮掩。 南婉青歪过头,细细打量宇文序神色。 目若寒星,黑白分明。 “摔得好。” 玉腿g上男子腰侧,南婉青双手使力,一个翻身将宇文序按倒裙下:“你且说道说道,好在何处?” 长颈削肩,凝霜一样的白,美人跨坐身上,盛气凌人。 宇文序道:“若是说得好,娘娘有什么赏的?” “赏?” 南婉青缓缓俯身,墨发滑落肩头,先一步抚上宇文序鼻尖。 幽香缭绕,晕染丝丝酥麻。 二人呼吸交缠,相隔不过半寸,宇文序等不及,抬首吻去。 指尖金箔银粉,似繁星点点,拦下那人急不可耐的唇。 “常言道:‘钱货两讫’,话还没说半字,就想着讨起赏来了?” 宇文序一把擒住横亘身前的手腕,另一手揽上腰肢,轻易将人按在身下。薄唇寻去颈侧,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我向来是先取了货,查验好次,方且交付银钱。” 南婉青笑道:“那陛下看来,臣妾价值几何?” 秋水浮光,潋滟生辉。 “你是我的。”男子嗓音低沉喑哑,不容辩驳。 罗裙飘带束x,随手系的活结,三两下扯散。手掌覆上玉乳,拇指勾着一点嫣红逗弄。薄茧粗糙,不时擦过乳晕,身下娇喘细细。 朱唇微张,贝齿隐约可见,内里小舌香软,时时诱人纠缠流连。 可若是低头深吻,便将娇声低吟悉数堵尽。 “嗯……”杏眼迷蒙,好似浸透清酒,只消一瞥醉人心神。 宇文序忍着心头痒意,寻去耳侧厮磨,鼻息热气蒸腾,唇舌吻出道道红痕,或深或浅,声声娇媚也随之高低婉转。 情牵意动,全然由他掌控。 “向之——”身下春潮泛滥,欲龙早已昂扬抬首,隔着衣袍有意无意戳弄,龙首嵌入腿心,濡湿一片裙摆。 “向之……” 他不答话,舔舐耳垂的气息渐渐沉重。 指尖打着颤,南婉青手脚无力,解不开腰间革带,只好合拢腿根,夹紧胀大炙热的物什前后摆弄。 “向——” 喉间溢出闷哼,宇文序也不管腰上玉带,拽了亵k匆匆一顶,直入花心。 温热湿滑,严丝合缝,最是销魂处。 双腿圈上宇文序后腰,南婉青往前一送,将那巨龙吞得更深。 “你在里头,”娇声娇气,“你才是我的,你嗯、嗯啊——” 胯间骤然发力,噗噗作响。 宇文序咬紧牙关,顾不得除去衣袍腰带,掐紧欲捅便是一阵狠命挺动。 幽谷泥泞,青筋碾平内壁褶皱,长驱直入。 熊熊欲火自眼底蔓延,阳物坚y炽热,次次顶开花心,b着人情欲沉沦。 前后百余下,来势汹汹。 “慢——嗯……”娇躯盈盈一颤,南婉青受不住这般风狂雨骤,早早丢了。 欲t1松软如泥,唯有甬道自顾自拧绞,裹着粗长不许离去。 “是要这样慢?” 五指插入身下人汗湿的鬓发,宇文序抵着腿心研磨,龙首划开层叠软肉,别是一番缠绵滋味。 南婉青未及答应,身下一空,宇文序已然尽根撤出。 “怎样都好……”呜呜咽咽十分可怜,愈发张开了腿,只怕他不肯进来。 宇文序只是暂且抽身除去衣物,不想南婉青如此动作,腿间水光淋漓的物事又大了一圈。 “好向之——”穴口一张一翕,鲜艳欲滴。 衣衫褪尽,宇文序便将人翻过身来,臂弯搂紧小腹,扶着欲龙挤入花穴,又是重重一顶。 “唔……”玉乳摇晃,晃出白花花的光。 肩头白皙细嫩,沁出薄薄一层香汗,宇文序张口咬上,劲腰连连耸动,喘着粗气:“这般好是不好?” 阳物顶端微微翘起,撞入先前不及处,一下接一下,似要将花心肉碎。 南婉青咬着唇,娇吟零零落落,如何凑出一句整话应承。 案头红烛忽明忽暗,羞了脸躲闪,不敢再看。 怀中人哆哆嗦嗦又是到了,宇文序奋力一顶,射出汩汩阳精。 “九月骊山围猎,与我一道去。”低低的,g哑撩人。 背上胸膛火热,南婉青昏昏沉沉,胡乱应一声。 春蒐,夏苗,秋狝,冬狩。[1] 帝王四时田猎,一为游兴,二为治兵。 往年宇文序离宫狩猎,多为立冬后十月。 —————————— [1]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出自《左传》,春猎称蒐(音搜),夏猎称苗,秋猎称狝(音显),冬猎称狩。 -- ρo①⑧м.νīⓟ 第三十二章辚辚() 天子田猎,驾黑骝,乘木辂,十二銮在衡,二铃在轼。左建旗十二旒,皆画升龙,右载闟戟,长四尺广三尺,旗首金龙头衔结绶及铃绥。[1] “水……” 车舆帘栊锦绣,隐约摇动,袅袅一声低唤,音调酥软。 博山炉燃龙涎香,云烟馥馥,明h奏章封面封底相合,置于小几一侧,宇文序斟一盏茶水,轻手轻脚坐去榻边。 五辂之车彰显天子威仪,虽细微处不尽相同,大t俱是华贵宽阔,如今内里支了一方小榻,也不过略有局促。 南婉青实在渴得紧了,懒懒唤了声,仍是蒙头睡着,不愿动一动。 九月朔日,天子起驾骊山行宫围猎,昨日八月三十,宇文序早早来了昭yan殿,南婉青还道是明日舟车劳顿,须得好好歇息。不料宇文序压着她折腾一整夜,南婉青哭哑了嗓子那人也不曾消停。 今日一大早睡得昏昏沉沉,也不知现下到了何处,只觉喉中烟熏火燎般干渴难捱。 锦被滑落肩头,宇文序将人扶往怀中,娇弱无骨,好似才凝了薄薄一层的酥酪,轻轻一晃便会破开。 半梦半醒,秀眉微蹙,想来闷着许多不快。 明前茶汤色清亮,入口清爽,宇文序试了冷热,方且送去南婉青唇边。 “青青。” 他唤她,柔声低语。 双唇宛若yg的杞子,不复鲜艳丰润之色,唇纹褶皱,间杂几道细小破口,昨夜情浓宇文序失了分寸,不慎咬出血痕。 兰花盏单手可握,倒了七分满,南婉青也不睁眼,仰头灌了下去。 “咳咳咳——”一时岔了气,咳得满面通红。 宇文序连忙放了茶盏,怀中翻出巾帕,眉头皱得深,正要教训几句慢些的话。 清茶漫溢嘴角,水珠剔透,泛滟莹莹碧色光,淌过锁骨,流入双峰间一道雪g0u。 哑然失言。 玉颈香肩,酥胸半掩,松花色被褥之下不着寸缕,宇文序心知肚明,今晨是他亲手将人裹了抱上马车。 南婉青不待递来手帕擦拭,头一歪,吐出的茶水,呛出的鼻涕眼泪,全数抹去宇文序衣襟,左右蹭了好几下总算干净,便滚入床榻,拽上锦被蒙了头。 驾车之马乃是万里挑一的良驹,步子匀净停当,略无颠簸,悬轼金铃起落中节,响而不闹。 南婉青神思惫劳,昏昏欲睡。 身后一阵凉风,宇文序不知何时褪去衣衫搂了上来。木榻狭小,一人独卧恰是正好,二人便挤得翻不开身,南婉青避无可避,落入宇文序怀中。 雪背红痕深浅错落,触感分外敏锐,男子胸膛紧实炽热,两点朱红也y得发烫。 含糊不明,有气无力:“你怎么又……” 话音未落,宇文序身下一挺,入了紧致幽润的温柔乡。 “衣袍脏w,不好穿。” 南婉青抬了腿,才要将宇文序踢开:“让人给你取去、嗯——” 宇文序快一步按住那只胡闹的腿,掐着腰又顶入几分:“这儿暖和……” 不知说的是哪一处,被褥还是花谷。 昨夜宇文序不管不顾要得狠了,南婉青身下红肿不堪,早起抹了镇痛消肿的药膏,而今才好些,宇文序又挤进来,依照撑开甬道的y挺灼热,又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态势。 南婉青周身无力,气也喘不匀,遑论开口说话,只得软着身子承受。 宇文序扣紧一只小手,寻去一边j1a0ru。玉指纤纤,留了长指甲,宇文序握在掌心,攥着南婉青指尖逗弄胸前一点嫣红,轻挑慢捻,胯下并非一味狠撞,九浅一深,轻柔舒缓,倒是别有趣味。 “嗯哼——嗯……” 劲腰耸动,媚声连连。 “启禀陛下,勋国公求见。”帘外乍然一道通传,高亢嘹亮。 南婉青惊得睡意消了大半,幽谷狠狠一绞,绞出宇文序一声沉闷低吼,险些精关失守。 相互看不顺眼这么多年,南婉青头一回觉着白继禺g了件人事,无论他此次前来是为哪般,只将身后那如狼似虎的男人支走,南婉青便可怜他多活几日。 ——她已让随随在白继禺身上画了百病缠身的符咒。 “你去罢……”南婉青挣开宇文序五指,往后一推。 宇文序默然,缓缓撤出紫胀的阳物,南婉青才松了半口气,宇文序捞起白生生一条腿,搭上腰后,胯下狠狠一撞。 “呀”一声短促激越,盖过马蹄哒哒。 女子娇吟,春情四溢,里里外外一时无人言语。 足尖紧绷发白,南婉青眼尾泪光点点,断断续续,不知是啜泣是喘息。 “你……” 宇文序眼眸幽深,俯下身,巨龙贴着内壁直捣花心。 “嗯啊——你、缓……嗯……”娇娇怯怯,惹人怜惜。 “要谁缓些?”咬上她耳廓明知故问。 小腿磨蹭宇文序后腰,有一搭没一搭:“向、向之——向之缓些……” “向之”二字念得百转千回,缠绵悱恻,尾音拖出暖暖脂粉香。 宇文序得了这一句,非但不曾和缓,愈发凶狠,却是变本加厉,掐着粉t挺送的手掌青筋暴起,龟头次次深入,碾过软肉再捅进花心。 “国公爷请回罢,陛下歇息了。”彭正兴拍马上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使得炉火纯青。 陛下与宸妃同车共乘,如今车驾传来女子曼声婉转,其间何事众人岂会不知。 车马徐行,天子仪仗齐整恢弘,将不速之客阻挡数丈之外。 白继禺似笑非笑,瞟了一眼身侧男子,青衫磊落,虽是垂眸不语,身姿笔直,仿佛漫山枯h,唯有一竿翠竹凌寒不迫,郁郁苍苍。 彭正兴也偷眼打量这人来。 他入宫时日晚,没两年东楚就亡了,朝中人不识几个,宇文序也正是看中彭正兴底子干净,封了总管太监。五年来侍奉圣驾,大小官员、皇亲国戚见了不知凡几,眼前这位青衫士子的气度品格,可许当世第一等人物。 “臣白继禺,叩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双手合拱,深深行了一礼。 浑厚刚劲,中气十足。 南婉青推不开宇文序,只得将手指紧紧咬了,堵住口中接连不断的羞人喘息。 巨龙上下翻腾,搅出淫水一片。 身下人尚且咬着手,存了几分清明,宇文序心中不悦,却也并未当即扯下,再来几番狠命抽送。 胸膛离开女子上身,取而代之的是与结实全然不同的柔软。宇文序胯下放缓,打着圈细细研磨,舌尖沿着方才茗茶滑落的水痕描画,若即若离。 锁骨,穴口,两捧浑圆。 薄唇吻上r缝,轻轻一嘬。 “嗯——” 十指探入宇文序发间,南婉青手下使力,将人往怀中拢去,酥酥痒痒,不得尽意,只想他咬得更重。 身下浅浅慢慢,亦是不得爽利。 “向之……”幽谷拧绞,南婉青也不管旁人如何听去,软了声调求欢,“向之狠狠给我,向之——” 欲龙骤然发力,径直顶开花心。 “嗯哼——” 呻吟绵长,娇躯阵阵痉挛,想来已是到了。 帘外彭正兴拂尘一扫,笑道:“陛下确是睡下了,国公爷若有要紧事,信得过小的,留一句话,小的自当一字不差回禀圣上;若是什么不好令外人知晓的,不便传话,待陛下起身,差脚快的速速通传,必不误了国公爷大事。” 白继禺哈哈一笑:“彭总管言重了,岂有什么大事。不过前些日子犯了病,承蒙陛下爱重,赐了许多好物件,今日特来谢恩。” “原是如此,国公爷福泽深厚,自然百邪难侵。”彭正兴照例奉承,话锋陡然一转,“不知这位是?” 青衫男子抬手见礼,虎口勒出几道血印,应是读书人不惯骑马,缰绳缠绕过紧之故。 那人才要开口,白继禺生生打断:“陛下向来惜才爱才,我于山中得蒙尘明珠,不世之材,斗胆引荐,愿为大齐社稷尽一分心力。” 青衫明净,微微颔首。 彭正兴道:“国公爷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小的定会通传。” “不必了,”白继禺手一扬,“早晚会见的。” 一行人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道外铁蹄细碎凌乱,宇文序便知来人渐远,龙根抽动数十下,抵入花心,阳精喷射而出,花穴灌满白浊。 前前后后如此折腾,南婉青才养好的精神不免懒怠,阖了眼,心里打定主意,天塌下来也不愿动一下。 巨龙元yan初泄,尚未疲软,往常宇文序必是要深埋幽谷,久久不舍抽离,今日却当即撤了身。 甬道霎时空虚,缺失阻隔,阳精淌过层叠软肉,激起丝丝酥麻。 南婉青软软哼一声。 耳边叮叮当当,不知宇文序翻找什么物件。 匣中碧玉尚未雕琢,粗粗打磨一圈,圆柱长条,应是刻制印章玉料。 “嗯——” 玉石寒凉,挤入花谷,南婉青不由绷紧小腹,一口气吊在x中。 阳精淫水再度涌上花心,满满当当。 “这石头颜色浓正,只是缺了灵气,须得人好好养养。”宇文序擒住两只细白手腕,圈上脖颈,“你替我养养。” 斩钉截铁的“不”未能出口,宇文序又道:“你若应了我,我也许你一样事。” “我要拿你的玉玺砸核桃。”南婉青胡言乱语,料定宇文序不会答应。 “好。”不假思索,掷地有声。 眼看一计不成,南婉青又生一计:“不对不对,我说岔了,我要用玉玺砸你的头。” 娇声娇气,媚态横生。 宇文序吻去怀中人鼻尖:“我只怕你舍不得。” —————————— [1]天子车舆制度参考唐朝,见《旧唐书》卷四十五。 -- ρo①⑧м.νīⓟ 第三十三章风满楼(微) 夕阳吹角,天地一片赤红,窗纱也似泼了浓浓的朱砂。 “当真是兔子?我怎么瞧着更像耗子?这耳朵也不长……”荷叶盏灯火微弱,渔歌一手擎起灯盏,一手合拢,小心翼翼护着烛焰,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通。 桐儿也压低嗓子,答道:“还小呢,瞧不出什么,眼睛没睁开,毛才长了一点子,估摸就七八天大。” 红绡重重,沾染残yan余晖,愈显内室昏晦沉闷。南婉青仍在榻上安眠,众人不敢惊扰,零星几盏灯,言语轻轻。 渔歌撇了撇嘴,未置可否。 “况且若是耗子,长到这般大,早已长了密密的毛,必不是稀稀落落的。”桐儿想是渔歌不信,又添了句,“我见过才生的小耗子,还没有人手指粗细。” 说话间,洒金帐透出一声嘤咛,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响动。 二人相视一眼,便知是南婉青起身,渔歌连忙打了帘子先往塌边去,桐儿唤人侍奉梳洗。 “娘娘可是醒了?”渔歌悄声问道。 鬓发凌乱,衣襟松散,遮不住玉颈酥胸斑驳色,藕臂环抱锦被,南婉青侧身而卧,虽睁了眼,不知想些什么,呆呆的,回不过神的模样。 渔歌浅浅一笑,南婉青这是睡迷糊了,人醒神未醒,便放下帘子,先点了榻前两树铜灯。 良久,榻上人迟迟开口:“什么时辰了?” “酉正。”渔歌恰好点燃最后一盏油灯,将洒金帐挽上玉钩,“娘娘歇了一整日,不说什么日上三竿,日头都快没了。”[1] 听了渔歌这番打趣,南婉青不耐地哼一声,蒙起被子又要睡。 渔歌快手按下被褥:“可不能再睡,白白放过多少奇闻。听说陛下猎了一头熊瞎子,若不是紧着侍奉娘娘,奴婢也追去看了。” 今日猎事已毕,圣驾回还骊山行宫,偏殿烧好了水,只待宇文序沐浴更衣。宇文序先往内室瞧了一眼,帐中人沉睡未醒,只好嘱咐若是醒了,说说话,闹一闹,必不能使人再睡过去。 “我也不要你守着,莫说是去看,就是跟哪个野汉子跑了,我也不计较。”南婉青扯过被子只管睡。 渔歌不肯松手:“此话当真?明日我便走了。” 南婉青半句“快些走罢”才到嘴边,桐儿蹦蹦跳跳跑来,手里捧着四四方方的笼子:“娘娘,陛下送来一窝小兔子,没断n也没睁眼,像糯米团子,娘娘看一眼,看一眼……” 两人吵吵嚷嚷,南婉青闹醒七八分,自然没好气:“怎么,今夜是要吃烤r兔?你们陛下也太寒酸,够几个人塞牙?” 桐儿如何料到南婉青打算烤了这窝幼兔下酒,噤了声,一时说不出话。 “北山麓撞见的獾子,盯上一只母兔。”素色衣袍,腰间随手系了松松垮垮的结,胸膛几个牙印,或深或浅。 渔歌与桐儿急忙见礼,退去堂下。 宇文序落座塌边,携起南婉青一只手:“那母兔也不跑,被獾子一口咬了喉咙。我放箭过去,下人回禀,草里还有一窝小兔,想来它不愿离去,便是为了这个缘故。” 南婉青闷闷“嗯”一声,难说是高兴的模样。 “倘若不喜欢,送出去就是了。”宇文序道。 桐儿顾不得规矩,低声唤道:“娘娘……” 南婉青抽开手,朝内翻了个身:“那便留罢。” “你倒心疼桐儿多些。”男子气息温热,缭绕耳畔。 手掌探入腿间,层叠软肉裹着一枚玉石,指节难以深入。 她确实记着他的话,并未取下。 宇文序满心愉悦,眼前耳垂白皙玲珑,俯身吻去。 指尖薄茧擦过穴口,勾着红绳撤出寸许,南婉青娇娇一喘,绷紧了身子。 玉石浸透精水,粘腻湿滑,宇文序攥紧红绳,慢慢滚了几圈。 未经细致周全的打磨,玉料并非光滑平整,大t仍是粗糙,还有几处轻微凸起,碾过内壁褶皱,酥麻难当。 “嗯——”双腿越发收拢。 大掌四处动弹不得,只好往上一捅,将玉石顶入幽谷。 “才拭净的手,又sh成这样,如何是好?”手掌离开下身,摸去两团浑圆。 “我……”抖着声,句不成句。 乳尖半y,指腹抹上水光潋滟,鲜嫩欲滴,宇文序左右逗弄,温柔和缓,最是诱人情动。 南婉青咬了唇,未能尽兴,才要缠着多多使力,宇文序一把将人抱起,走下床榻。 “做什么去?”吊得人不上不下。 玉臂攀上宇文序肩头,南婉青一口咬上颈窝,哼哼唧唧,十分不合意。 宇文序道:“戌时篝火宴,再不更衣,必是要迟了。” 梳妆台铜镜半人高,侍女捧来茶水巾布,衣裙钗环,宇文序怀抱南婉青入座,生怕她取出玉石,牢牢搂着腰。 “我若不去又当如何?”身下堵着那物什,还要里三层外三层穿戴齐整,在众人眼前枯坐半日,南婉青岂会情愿。 “只得这般抱去了,”宇文序勾起一双细腿,作势站起身,“上首挂了珠帘纱幔,底下人也瞧不见。” “你放开——”南婉青四下挣扎,一番动作惹得甬道中淫物乱撞,软了半边身子,愈加没了力气。 宇文序垂眼看来,唇角噙着淡淡的笑。 南婉青咽不下这口气,当年深吻也没个轻重的人,究竟何处学来的花样,变着法折腾,还屡屡占了上风。 篝火宴设于长庆殿北苑,往常中庭都是搭了歌舞吹奏的高台,娱人耳目,如今烈烈烧着一簇松枝,火光如潮水汹涌翻腾。 群臣业已入席,垂手而立,偌大一个北苑,但闻火燃松枝的细微声响。 “陛下驾到——” “宸妃娘娘驾到—— ” 众人齐齐跪地,山呼万岁。 珠帘隔轻纱,宛如烟雨迷蒙,宇文序正欲传令平身,身侧人松开手,径直往嫔妃席案坐去。南婉青只觉腰上一紧,宇文序臂弯围拢,又将她揽入怀中。 龙椅宽绰,虽是二人同坐,仍旧空出大片地方。 天子衣冠,宝带珠玉琳琅,南婉青恨恨一扯:“陛下将臣妾拴在身上岂不更好?” 宇文序握紧柔荑,抚上心口:“你若情愿也无不可。” 彭正兴是个伶俐的,眼见如此便知宇文序无暇顾及,晾着台下一g大臣总是不妥,高声传了平身的号令。 “微臣白继禺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皆起身落座,唯有白继禺跨出三两步,大大方方又行一礼。 重帘绣幕,人影朦胧,只听上首朗朗一句:“勋国公免礼。” “谢陛下,”白继禺一撩衣袍起了身,拱手又道,“今有士子目睹陛下游猎威仪,书成《骊山赋》,进献宝殿,愿陛下福寿万年,大齐长治久安。‘传曰: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臣以为文采卓然,堪当大任,是以斗胆举荐。”[2] 回首低唤:“还不上来。” 青衫映火,满身华光灼灼,向来挺直的脊背如雪压松竹,深深作了一揖:“草民宋阅,参见陛下,参见……” “宸妃娘娘。” —————————— [1]酉正:古时将一日分为十二时辰,一时辰相当于现在两小时,每一时辰的前一小时为初,后一小时为正。酉正即为下午六时。 [2]传曰……为大夫:出自《汉书艺文志》。 作者有话说:三次元有事,停更一段时间,对不起,十分抱歉。 -- 第三十四章不在酒 宋阅…… 《骊山赋》…… 难怪宇文序九月游猎。 指如削葱,红柚糖送入口中,南婉青有一瞬迟疑,贝齿咬开薄薄糖霜,舌尖弥漫柚子清苦的香气。 司马相如献《上林赋》见幸于武帝,李白献《大猎赋》见幸于玄宗。文人作赋,歌颂盛世;明主封赏,慧眼识珠,向来是史官不吝笔墨大书特书的美谈。 白继禺这一手破题,破得熨帖巧妙。 想来宇文序是得了献赋的消息,因此冬猎提早一月,留下八月末仓促十几日,将白继禺的如意算盘折了大半。 毕竟“赋”之一t,义必明雅,词必巧丽,方能符采相胜,昔年张衡作《二京赋》,精思傅会,十年乃成。[1] 十几日,作一篇丽词雅义的赋,难如登天,古之捷才亦不能为。 可他是宋阅。 开泰十二年曲江诗会,宋阅来迟,众人皆已交付诗稿。为罚晚到,有人提议限题之外还要限韵,且时辰减半,只燃半炷香,青衫人挥开腰间折扇,笑说不必,画扇玉骨,摇动三下便得了一首七律,压倒群英,一举夺魁,世称“宋三摇”,彼时年方十八。 如今终南苦读十余载,不知学问又精进多少。宇文序以常理推之,自然棋差一着。 不必转眼,南婉青也知身侧人是如何难看的神色。 只是倘若为了令白继禺引荐一事落空,今年狩猎大可不办,没了戏台,再好的戏也演不出。南婉青想不通,宇文序放着这样大的隐患,也不愿舍弃游猎,只能说男人对杀戮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 此时尚未开宴,南婉青睡了一整日,粒米未进,只有临出门随手抓了一把的红柚糖,便咬着糖,心中哀叹一声。 珠帘掀开小小一角,侍人捧上铺了明h锦缎的木案,当中一卷雪白宣纸,衬着梅花冰裂纹样的丝绸,生怕人不看,解开轴上丝带,扯出几行字,正是《骊山赋》第一段—— 厉飞翮而临极兮,观夕晖以邈穹。揽烝岚而适幽兮,漫霄蹊以韫锋。处郁林之青青兮,纳翠华于无踪。迎长空之澹澹兮,似星辰之浟溶。北涉玄渭,东接雄潼。幽王隳处,阿房炬宫。虽扼控于襟咽兮,亦勃忽之凶凶![2] 又拈一枚糖丸入口,南婉青才看到“青青”一句,宇文序忽地擒住手腕,倾身压来,吻上胭脂红唇。 “唔……” 男子舌尖顶入唇齿,带着烦躁的心绪,四下翻搅,将未含化的红柚糖卷去自己口中。 宇文序不爱吃甜食。 心情不佳就来闹她,南婉青自不会和宇文序争,随他把糖丸夺去,只想宇文序抢了糖便会放开。 怎料那人舌尖死死纠缠,不肯善罢甘休,南婉青往后挪了挪身子,腰后铁臂骤然收紧,按去怀中,身下玉石不知碰了何处,又顶入些许。 “嗯——” 低低一声喘息,小手肉皱宇文序平整的衣襟。 双颊绯红,媚眼如丝。 宇文序总算合意,抬起头,嘴角淡淡一抹脂粉色。 “‘青青’二字用得不好。”清冷威仪,难辨喜怒。 未得赦免,宋阅俯首见礼,久久不能起身,双手遮挡,微不可见地蹙起眉头。 “时值季秋,漫山秋叶或红或h,不复苍翠碧色。”宇文序道,“为文造情实不可取,红h错落,华彩明ya艳,还是‘煌煌’二字更为妥帖。” “陛下高见,”白继禺道,“只是文中后一句‘翠华’承接‘青青’,若是轻易改动,只怕以辞害意。” 顺水推舟,反将一军。 南婉青强忍笑意,只看宇文序如何应对。 “‘翠华’改为‘华盖’即可。”宇文序应对从容,游刃有余。 白继禺哑口无言。 东楚旧臣一派正要起身,高呼“陛下圣明”,宋阅悠悠开口:“李青莲《梦游天姥y留别》有‘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草民不才,化用先人之句,并非不愿修改,只是……” ——处郁林之青青兮,纳翠华于无踪。迎长空之澹澹兮,似星辰之浟溶。 “‘青青’与‘澹澹’为对仗之词,有典可查,本就是形影不离的一对。” 此言一出,满座无声。 倘若方才只是猜测,眼下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已然不离十。 宋阅是来同宇文序讨人的。 当年南婉青被楚王强抢入宫,而今新皇登基,宋阅献赋求妻,君上成人之美,未尝不是一段传奇佳话。 只不过陛下的意思…… 宇文序道:“赋虽为诗之六义,但此后诗赋分别,赋自成一t。《梦游天姥y留别》乃是杂言诗,李太白《大猎赋》有‘彀骑煌煌而奋发’,若论有迹可循,也该寻往各家赋文,而非杂言诗。” 分别,自成一t。 名为论诗赋,实则警醒宋阅莫要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吴宗友起身行礼:“陛下圣明,微臣浅见,以为‘煌煌’二字奇伟鸿烈,盛揽古今之变,包举四海之雄,堪称点睛妙笔,更胜一筹。” “‘煌煌’气势雄浑,彰显骊山秋色,摹景如在目前,但论与文意相称,依微臣陋见还是原句。”白继禺手底下一位门生说道。 你一言我一语,宴上群臣分作两派,旁征博引,必要争出“青青”“煌煌”哪个更好。 红柚糖吃了大半,指桑骂槐,含沙s影,堂下乱作一团,从文辞繁简到声调高低,南婉青看得津津有味。 “不知宸妃娘娘以为如何?”汪沛舟忽道,嗓音不大,众人却都不约而同住了口。 南婉青正窝在宇文序怀里憋笑,甚至无暇顾及宇文序是何种神色,不想汪沛舟把火烧到她身上。 原来在这儿等着,天底下果真没有白看的戏。 吹拂鬓边的气息移下耳畔,酥麻滚烫,大掌在腰间打转:“青青觉着哪个好些?” 汪沛舟想隔岸观火,南婉青岂能如他所愿。 中庭篝火噼里啪啦溅出一串火花,一粒火星好巧不巧落入汪沛舟案上酒壶,轰一声燃起一片火光。 “贤国公!” “走水了!走水了!” “快护驾,护驾!” 唇角微微翘起,似笑,却无笑意。 隔岸观火哪有火树银花有意思。 —————————— [1]义必明雅……符采相胜:出自《文心雕龙·诠赋》。 [2] 感谢我的好儿子(划掉,朋友)太子殿下帮前夫哥写的《骊山赋》(第一段),大家夸夸他,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把完整版写出来了(虽然大家可能不太care,但我挺想看的嘤嘤嘤) -- 第三十五章昏罗帐() “嗯哼——你、轻……轻、嗯……嗯啊……” 洒金帐微微晃动,宛若东风吹皱一池春水,涟漪四起。 满地衣衫凌乱,应是匆匆扯了随手扔下,鞋子也东一只西一只,凑不出完好一双。核桃木脚凳旁静静躺着一枚长条玉石,青翠欲滴,红烛摇影夜昏昏,映照莹润水光。 帐中二人身躯交缠,男子臂膀肌肉紧绷,捞起细软腰肢,龙根顶入花穴深处,前前后后一阵耸动。 篝火宴自汪沛舟席案走水之后便安分下来,众人各归其位,一时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倒是宾主尽欢。 此次游猎,皇后抱病未能侍奉圣驾,太后佞佛见不得杀生亦未出宫,而嫔妃席案向来安置于后殿,南婉青与天子同坐上首之位本不合规矩,却无人胆敢言说。 纵使有人盯着南婉青也不曾惧怕半分,遑论无人,更何况还是宇文序硬生生将她拉来,行动愈发没了顾忌。宫婢才摆上莲花酥的看盘,南婉青伸手便抓了一个,自己吃还不够,掰下一瓣送去宇文序嘴边。 剑眉轻蹙,眉心几道无奈的褶痕。 看盘,祖宗礼法,不能吃。 素手白皙,指尖蔻丹是几日前亲手涂饰的金箔银粉,捏着半块莲花酥。 怀中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铁了心要拽他同流合w。 《七德舞》乐音奏响,庄严肃穆,眼前糕点酥皮层叠,宇文序张口咬上,美人玉指一并含入口中。 唇齿寻去食指指节,宇文序轻轻一咬,以示惩戒。 “疼——”南婉青当即红了眼睛,一把抽回手,自宇文序怀中挣脱开来。 宇文序只道是失了轻重,心下懊恼,搂着人好一顿柔声细语的伏低做小,“青青”不知唤了几十回,南婉青也只是低眉抱着手,不与他说半个字。而后摆齐菜肴,想着南婉青手上疼得厉害,不便用膳,宇文序亲手布菜,一勺一口喂下半盅汤,才换得些许好脸色。 夜阑宴散,二人回往行宫寝殿,宇文序必要细细查验一番,若是伤得重还需传召御医,南婉青自不许看,可如何敌得过宇文序的力气,几个来回就被制在榻上,扣住了手腕。 五指好似羊脂白玉温润细腻,光洁无瑕,莫说伤口,咬痕也不见半道。 身下人咯咯地笑,笑得花枝乱颤。 宇文序才知是被南婉青耍了一通,平白悬了一晚上的心,生怕她想起从前宋阅的好,小心翼翼,那人却笑成这副模样。 呲啦一声,女子腰间布帛撕裂。 宇文序心中有气,行动雷厉干脆,三两下扯开二人身上衣物。南婉青身下,玉石撑开幽谷口,水润粉嫩,红绳浸透精水,湿滑非常,宇文序手中转了好几圈也未能抓牢,倒是南婉青小猫儿一般叫春,咿咿呀呀的,惹得他腿间物事y得发疼。 宇文序放开红绳,两指深入穴口,“啵”一声拔出玉石,随手一扔,托着身下人的腰全力一顶,也不管南婉青是否受得住,次次深入。 “嗯哼——你、轻……轻、嗯……嗯啊……” 南婉青攥紧身下被褥,双腿半跪,止不住发软,迎合扭动的柳腰也慢了下来。宇文序自身后顶入,神色难明,南婉青讨饶的话没说几字,就被那人一阵狠命抽送撞得支离破碎。 “向之……嗯——”音调婉转,妖媚入骨。 宇文序眸中欲色更浓,低低一声粗喘,又是重重一顶。 “嗯啊——” 甬道媚肉层层包裹,湿热紧致,宇文序牙关紧咬,后腰一片酥麻。 纤腰上下晃动,趁着宇文序愣神的当口,南婉青迎着深埋体内的巨龙打转,龙首顶着花心细细研磨,碾过一圈软肉。 花心似有一张小嘴,含上龟头便是一阵猛嘬。 “嗯哼——”喘息低沉,双手掐紧身前摇晃的腰,宇文序仰头合上眼,慢抽慢送,再睁开,泛着森然的冷意。 胯下蓄力,狠狠贯穿。 “啊呀——”南婉青不由惊声尖叫,身下喷出一股阴精,悉数浇去龙根。 宇文序挺着腰撞了十来下,啪啪作响。 “轻……轻些、嗯——” “向之……嗯啊……慢——啊哈、嗯……” “嗯——嗯哼、向……” 胸前两点茱萸,早先被宇文序咬得红润饱胀,如今随r波四下晃荡。 宇文序眼角发红,一手抓去j1a0ru,胸膛覆上细嫩的背,龙根狠命一送,挤开花心。 “嗯啊——”南婉青身子一软,便是到了,膝上再也撑不住,双腿一歪倒去宇文序怀中,又将那阳物吞去更深处。 宇文序喘着粗气,额间几点细汗,胯下仍是不停,一下接一下,连连挺送。 “嗯——”腹中酸胀,花穴裹紧龙根拧绞,南婉青摸上胸前揉搓的大手,断断续续唤着“向之”。 红帐春深,媚语生香。 宇文序吻上南婉青鬓边,来回抽动十余下,尽力一顶,将阳精灌入花心。 “嗯哼——” “嗯哼——” 娇吟粗喘一时同响,锦衾绣榻,二人双双软倒其中。 灯火幽h,万籁俱寂,唯有宇文序伏在身后低低的喘息。 “沉得很,你下来……”娇声娇气,鼻子里哼出的嫌弃。 缂丝缠枝花卉的圆枕,软软横着一截藕臂,白得晃眼。 宇文序抬手摸去,十指紧扣。 南婉青只觉幽谷中欲龙又大了一圈,撑得人难受。 “你……嗯——” 宇文序起身,手掌自腰后滑去小腿,薄茧带起一串酥麻的痒意,南婉青身下不住夹紧,喉间溢出难耐的呻吟。 阳物撤出花穴,南婉青才松了口气,宇文序寻来小枕头,翻了个身,垫去南婉青腰后。脚踝纤细白嫩,搭上男子紧实的肩头,龙根顺势进了大半。 “嗯……”杏眼迷蒙,身下人咬着唇,满面绯红。 宇文序看得腹下火起,又是长驱直入,直捣花心。 南婉青才到了一回,处处酥软,如何经得起这番狠送,浑身一激灵。 双腿被宇文序牢牢钳制,扣在肩头,身下门户大开,南婉青无处可逃,只得任由巨龙肆意抽送,一遍遍碾过软肉,一次次顶开花心。 龙根凶猛,仿佛不知疲倦,腾云入海,好不威风。 宇文序攥紧脚踝,奋力一挺。 “唔……”南婉青抖着身子又到一回,嘤嘤细喘,眼角泛出盈盈泪光。 龙根送入花穴深处,甬道一收一放,将阳物缠得死紧,宇文序一声低吼,欲仙欲死,阳精喷射而出,只见身下小腹微微隆起,二人精水混杂,鼓鼓囊囊。 “‘青青’和‘煌煌’哪个好些?”大掌抚上南婉青光裸的脊背,有一搭没一搭,宇文序嗓音g哑,仍在情欲沉沦。 南婉青哭笑不得。 这人竟还惦记着…… 臂弯扣紧纤腰,宇文序又顶入些许,搅动一片水声。 南婉青只怕今夜不得消停,张口咬上宇文序脖颈,娇怯怯答了句—— “向之最好……” —————————— 无关紧要题外话之《骊山赋》背后的故事—— 某天和太子闲聊 我:《骊山赋》我最喜欢后面那几句,“北涉玄渭,东接雄潼。幽王隳处,阿房炬宫。虽扼控于襟咽兮,亦勃忽之凶凶” 太子:为啥? 我:因为前面的我都读不懂 太子:…… 我:“幽王隳处”说的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事吧?“阿房炬宫”说的是项羽火烧阿房宫的事吧? 太子:对 我:喔~所以“勃忽”是啥意思? 太子:其兴也勃,其亡也忽(注:出自《左传》,大意为古往今来,一个国家兴起得很迅速,衰亡得也很迅速) 我:c?你让前夫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说这个?接下来还怎么歌功颂德? 太子:这你就不懂了吧,自然是以前的王朝都不行,那谁行?我朝行!后面再说说什么国泰民安国运长久河清海晏不就好了嘛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c牛还是你牛 (太子是我三次元的好朋友,不是写文的太太鸭) -- pO18ⓖ.cOⓂ 第三十六章春泉句 《侍宴秋狝应制》 长扬晓翼太平天, 囿苑流唐有象全。 月漫林开罗万乘, 旌飞猎合纳三玄。 文功武治陈朱阙, 瑞兽珍禽列盛筵。 明主宸驾青骢勇, 圣朝率服二千年。[1] “中规中矩的应制诗,张罗一回宴席便能收上一百首,”南婉青掩卷,书封“述圣集”三字不知出自何人手笔,端正平直,“也值得你急慌慌拿来与我瞧?” 《述圣集》,收录文人臣子随侍圣驾的诗赋集子,尽是阿谀奉承、歌功颂德的套话。 渔歌道:“娘娘可不知外头的人传成什么样。” 方才南婉青正看桐儿喂兔子,渔歌风风火火闯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了,捧上一册书,说是出了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什么样?” 渔歌努努嘴:“娘娘且看第一首是谁写的罢!” 书页哗哗轻响,翻过冗长的序言,指尖顺着界行漫不经心滑下去。 《侍宴秋狝应制》,修仪赵氏。 赵文龄? 这倒是蹊跷,多人合编的总集开篇向来有讲究,不是高官重臣便是名士大儒,后妃笔墨收入其中已是难得,竟还放在第一篇。 “奴婢不识字,看不出什么花儿来,只知那句犯了娘娘名讳的,外头都说是暗骂娘娘的话,篝火宴不知礼数与陛下同席……”渔歌抬眼打量南婉青作何神色,欲言又止。 ——明主宸驾青骢勇。 “还说,还说……”渔歌咬咬牙,“天子车驾,娘娘僭越同乘,缠着陛下白、白日宣……” 渔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全,桐儿问道:“宣个甚么?” 白日宣淫,南婉青心中了然。 桐儿眼巴巴瞅着渔歌,实在不明白曾经娘娘说话也敢顶的渔歌姐姐,如何变成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 “昨日天下人骂我贱人三百四十回,妖妃一百一十六回,狐媚子七百二十一回。”南婉青合上《述圣集》,随手抛去案几,拈起绢帕拭了拭手,“果真计较,一百年也算不完,日子还过不过了?” 渔歌不料南婉青如此反应,一时呆愣。 南婉青又道:“况且她也未必有那个意思,不过是酸腐文臣竖起来的靶子,一个个精得猴儿似的,想留死谏的好名声,却又b谁都惜命,躲在人家小姑娘的诗文后头忧国忧民,也不害臊。” 编书人揣着挑拨的心思,如今赵家风头正劲,借用赵文龄诗作暗讽南婉青,料定这位宸妃娘娘倚仗圣宠眼里肉不得沙子,必会大闹一场。 飞短流长,从来越闹越难堪。 桐儿满面凝重,不自觉放下怀中小n兔,听得入神。 南婉青看她肉乎乎的小圆脸皱成一团,哑然失笑:“今日日头这样好,也该出去看看,没得我带你们来骊山一趟,眼界也不曾开。” “前些日子桐儿说好好学本事,陪我打马球,今日先教会你骑马,日后便能做我的副手了。”南婉青说着便站起身,携起桐儿一只手。 “马球!”桐儿双眼一亮,蹦蹦跳跳的,喜得忘了谢恩。 渔歌蹙紧眉头:“娘娘——” 宫人传令摆驾西苑球场,素手牵起桐儿,皓腕一对花铃清音细碎,南婉青转头对渔歌说道:“你若情愿跪着便跪罢,我与桐儿先行一步了。” 骊山行宫西苑,收置车驾马匹之处,帷幕隔开六方球场,以供击鞠、捶丸、木s等游乐所用,平整开阔,连通内外宫的金明门亦坐落于此。[2] “不成不成……娘娘,我怕——”桐儿紧抱小马驹的颈子,不肯撒手,圆圆的鹿眼溢出一片泪花,委屈又可怜。 “不怕,你坐稳了,再把腿夹紧,前头有人替你牵着。”南婉青摇了摇紧扣桐儿后肘的手,“我也牢牢拽着你。” 桐儿愈发抱紧了双臂,“我不”一声嚷得b一声高。 渔歌在一旁笑:“娘娘不必费心,她打马球得去阎王爷那儿重投一胎,生出三只手。两只手抱着马,才能空出一只手拿杆。” 虽说心中有气,渔歌哼地撩起裙子,仍是随南婉青来了西苑,只是不痛快,话也尖利三分。 桐儿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憋回眼泪。 南婉青道:“你仔细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还真不腰疼,”渔歌愈发得意,“烂泥糊不上墙,桐儿骑不好马——” “我……”桐儿才哭出半声,只听栏外鸣锣击鼓,排山倒海的气势,倒衬得一连串”陛下驾到、闲人闪避”的呼喝多余起来。 “陛下回宫了,娘娘不去看看么?”桐儿瘪瘪嘴,说得可怜兮兮,一刻也不愿留在马背上。 两指弯曲并拢,南婉青敲上桐儿的脑袋:“陛下回宫与你有什么g系,撒开你的手,支起你的腰。” 桐儿呜呜咽咽:“娘娘……” “陛下驾到——” 骏马通t雪白略无杂色,四蹄矫健,来人玄衣鹤氅,衣袍迎风猎猎,宛若玄鸟张开一双羽翼。 “今日怎么得空出来?”宇文序翻身下马,扯开鹤氅系带,转手扔去侍从怀中。 内里仍是狩猎的骑装,听闻宸妃仪驾在西苑,衣裳也不及换便赶了过来。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连忙见礼。 趁着南婉青分心的当口,桐儿身子一歪滑下马鞍,摇摇晃晃跑出几步远,请了个慢半拍的安。 “我教桐儿骑马,你来做什么。”南婉青拉不住,让人跑了,自然没好气,错处全算在宇文序头上。 她甚少穿窄袖翻领的胡服,革带紧束杨柳腰,如瀑的乌发拧成几股辫子,盘结脑后,戴一顶四角缀有铃铛的方帽,露出光洁的额头,高鼻深目,活脱脱一个趾高气扬的胡人小姑娘。 宇文序见她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由取笑:“来看对牛弹琴。” 南婉青气不打一处来,才要回嘴,桐儿却道:“启禀陛下,牛可b马好骑多了。” 眼泪鼻涕挂在脸上,许久忘了擦,桐儿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牛”,估摸着说的是自己,虽不解话中之意,还是答了话。 众人哈哈笑起来。 南婉青有意冷着脸,扑哧一声,也掌不住笑开。 “罢了罢了,我是教不好了。”南婉青丢开缰绳,招来端茶的宫人,捧起一盏茶水,才掀了盖子,宇文序伸手过来。 柔荑瓷盏一并拢入男子宽厚的掌心,宇文序将茗茶夺去唇边,一饮而尽。 —来源:ⓟò1➇ɡ.c◌м(po18g.com) [1]感谢好友哭哭生替赵文龄小姐姐写的应制诗,诗句解析稍后放在微博@不见长安也,关键词「 解析」,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康康。 [2]击鞠:即打马球,游戏者乘坐马上击球,入网得筹,规定时间内得筹最多的一方获胜。 捶丸:我国古代以球杖击球入穴的一种运动,类似现代的高尔夫球。 木s:又名十五柱球,游戏者轮流以木球撞击十五根笋型立柱,产生于唐代,类似现代的保龄球。 -- PO⒅ⓖ.cOⓂ 第三十七章跨玉鞍(有修改) 南婉青白他一眼,恨恨抽回手,自斟了一盏新茶。 宫人捧来拭汗的巾布,宇文序一路策马,周身热气未能尽散,凝成额角一层薄汗。 “慢着。”南婉青扬手将人拦下。 宇文序还道是她打算接过手,替他擦去额间细汗,心内欢喜,面上却不露分毫,脊背略略舒展,好整以暇。 素色巾布在手间翻转,前后几个来回。南婉青自顾自擦了手心手背,便将帕子丢下,唬得那宫人连连磕头告罪。 天子器物,旁人不得染指,否则即是大不敬。 南婉青冷冷一哼,一扭脸走了。 真是记仇。 宇文序三两步赶上,他本就生的高,南婉青步子又小,没几步便擒住那只缠了绑带的手腕,拽去脸上一顿乱擦。 怀中人“啊啊啊”“放手”“脏得很”吱哇乱叫,南婉青手被擒住,腰也牢牢扣着,半天不能动弹,只得任由宇文序拽着衣袖拭净了汗。 垂首俯去耳畔,细语呢喃:“现下都是一样了,谁也别嫌谁的。” 南婉青气得柳眉倒竖:“从今往后你休想进我的昭艳殿!” 话音未落,不知何处轰然作响,扑来一阵狂风般的叫好,恍惚地动山摇。 宇文序沉了脸:“何人喧哗?” “回陛下的话,是外宫的球场,勋国公府的人在打马球。”西苑侍官回禀,“白家六爷摆了好几日擂台,未曾败北,引得不少人看……” 白家的人。 眉心微微蹙起,好似平整画卷落了几道凝练的皴笔,宇文序神色冷峭,迫人俯首的威仪。 西苑侍官两腿发软,咣当一下跪倒在地。 “娘娘——”渔歌大惊失色。 缰绳入手,羊皮小靴踏上马镫,足尖当空画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轻盈飘渺,宛若霜影孤鸿。 南婉青挣开钳制,反身跨上宇文序骑来的马。 侍从拉不住辔头,只听一声长啸,那白马前蹄腾空,左右乱颠,霎时烟尘四起,想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青青!”宇文序也变了脸色,当即往笼头拽去。 虽说这匹马性情温顺,但陡然受惊,一时发起狂来,力气又极大,行伍中人也难以完全掌控,何况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白马腾跃挣扎,方帽四角的金铃叮叮当当,杂乱无章,南婉青半个身子都朝后仰去,地上一勾人的脸吓得纸一样白,她却泰然自若,双腿发力,稳稳端坐马鞍。 大掌擒来马辔,势如雷霆电光,掌风凛凛。 南婉青紧了紧缰绳,马头向左一偏,宇文序抓了个空。 “马球好,马球有什么不好的。”蹄如踏雪,哒哒两声稳健落地,南婉青玩心大起,抬高了下巴,神采飞扬,“陛下与我打一场,若输了,今夜便去外间睡罢。” 宇文序未及应声,南婉青双腿一夹,马儿得了指示,径直往场中奔去。 “怎么打?”宇文序策马追来,良驹枣红色,白额系朱缨一簇,便是换了一匹新马。 南婉青道:“自然是人分两队,先得三筹者为胜。” 宇文序又问:“打单门还是双门?” 门即球门,木板立地凿洞,后接网兜。单门即场内只设一个球门,双方争夺,击球入网得一筹;双门即场中设两处球门,击入对方球门得一筹。 “双门,”南婉青勒马,抄起侍从捧来的球杖,“不打双门还有什么意思。” 场外奔来两队人马,约莫七八人,以衣衫颜色排开两列,一边青一边蓝,俱是陪打的宫人。 众人下马见礼,南婉青挥一挥球杆:“人说‘对御难争第一筹,天子门边送与球’,你们最好拿出真功夫,谁敢顾忌身份偷j耍滑,倘若给本宫瞧见,便剔了他的骨头做球杖。”[1] 凶神恶煞,有意沉了嗓音,牙缝里挤出的狠话,众人战战兢兢答了“是”,宇文序心下好笑,只觉一团孩子气,争强好胜,嘴上总是不饶人。 侍官将小球放去中央定点,圆球木质,拳头一般大小,内中掏空,其外雕刻细密精致的花纹,以彩漆涂饰,十分精巧。 木槌包了赤红的布,宫人双手合握,“咚”一声敲上团花鼓面的中心。 月g流星,南婉青眼疾手快,一杆将木球击出三四丈远,宇文序存心让她,并未全力追去,与他一队的蓝衣宫人也不敢往狠了赶,才跑了半道,场外鸣锣清脆,南婉青已得了第一筹。 “娘娘进了!”桐儿跳起来,扯着渔歌手腕一阵乱晃。 “奔星乱下花场里,初月飞来画杖头。”金铃声声,南婉青打马归来,行动娴熟,宇文序脱口称赞,一半由衷,一半讨人欢心。[2] 他从不知南婉青还有打马球的底子。 游猎过了半旬,这人不是瞌睡就是摸牌,把巍巍行宫变作第二个昭艳殿,轻易不肯出来。若是以往,宇文序捆也要将南婉青捆在身边,寸步不离才好,如今只怕半途又撞上宋阅,反倒节外生枝,便随她躲在寝殿内,省得交际应酬。 鼻尖吹了风,淡淡的红,南婉青哼一声,若是长了尾巴得翘到天上去,丝毫不领情。 高台击鼓,场中已放了第二球。 咚—— 月杖如利刃破空,划开飒飒风声,宇文序一杆挑起,木球腾跃升空,众人只觉眼底一片残影,那小球已砸往后方。 “拦紧了!”南婉青率先拍马追去,宇文序添了几分用心,不费多少功夫便冲出合围,南婉青追上木球,一杆打回,眼见宇文序赶来,手底下转了方向,反手打给同队的青衣宫人。 蓝衣青衣一通乱枪,数不清转了几道手,小球仿佛撑不住这般天旋地转,咕噜噜跑去另一头。 宇文序最先察觉,跃马而出,如风驰电掣,一马当先,南婉青紧随其后,眼见木球落入宇文序杆下,将球杖狠狠一扬,作势要打,宇文序守紧后方,不论何处打来皆可拦下。 月杖险险擦过小球,转头一g。 宇文序心内暗道不好,却为时已晚,南婉青并未飞杆击球,而是将球g来手下,回手一打,木球便如离弦之箭,直直冲去洞口。 咣—— 金锣敲响,南婉青又得一筹。 “承让。”眉眼弯弯,笑成小狐狸的模样。 宇文序只怕南婉青一筹未得,在众人跟前摔了脸,有意相让,怎料她使得好手段,半点情面也不给他留,只道:“是我小瞧了。” 鬓边碎发咬进唇角,应是疾风卷入,南婉青心在击鞠未曾发觉,宇文序策马追及,指尖划过寒凉如玉的脸颊,将青丝g去耳后。 “陛下是要输了?”场外,桐儿悄声问道。 渔歌浅浅一笑:“且看罢。” 第三球宇文序尽了全力,南婉青也不甘示弱,双方人马足足争了有两刻钟,宇文序一击入洞,撞上守在门边的青衣宫人,球杖挥舞,虽歪了方向并未拦下,也打得那球偏离直线,坠落洞门之外。 “好!”南婉青拍手叫好,转头吩咐,“赏。” 渔歌领命,一福身便要告退,南婉青又道:“传令长庆殿,就说是我说的,将你们陛下的被褥收拾了,搬去外间罢。” 鸦雀无声,众人都低了头,大气不敢出。 “胜负未定,你倒先急着赶我。”语调冷然,心有不悦。 南婉青笑道:“愿赌服输,陛下金口玉言,总不会打算耍浑赖账罢?” “愿赌服输,你也好好记着。” 场中局势急转直下,宇文序全神贯注,攻势凌厉,手中球杖宛若寒芒闪烁的银枪,虎虎生威,还用了排兵布阵的法子。南婉青虽有拆解之策,但于马背颠簸多时,体力渐渐不支,宇文序连进两球,决胜之局也占尽上风。 “娘娘,当心身后!”桐儿双手拢在嘴边,放声大喊。 长杆对撞g连,南婉青夺球失利,手腕酸麻,月杖打了几个转,不知脱手飞去何处。好在同队宫人半道截住,又将球打了回来。 可南婉青丢了球杆。 电光石火间,玉手紧勒缰绳,白马前蹄扬起,踢上飞驰而来的木球,南婉青算准高度,恰好踢去门洞。 嘭—— 宇文序提杆击落,木球未出几寸远,就被挡了回来。 时不我与,大势已去。 月杖高高举起,一杆下去便能决出胜负。 “啊呀——”白马四蹄乱蹬,南婉青歪了身子,眼看便要仰面倒去,从马背摔下。 桐儿吓得魂飞魄散,叫破了嗓子:“娘娘!” 长臂捞起纤细腰肢,眨眼的功夫,南婉青紧紧抱入宇文序怀中。 周身血液似寒川冰封,双手止不住地抖,仿佛梦回卧龙湖畔,生怕一转眼便是天人永隔。 “青……”宇文序才念了半声,怀中人一把夺下他手中球杖,奋力一击。 锣鼓齐鸣,胜负已分。 并非惊马,南婉青故意为之。 “承让。”她还笑得出来。 宇文序收拢臂弯,将人扣在怀里,心突突地跳,怒不可遏:“若是我慢了,你的命要是不要?” 双臂缠上男子后颈,南婉青在宇文序怀中一顿乱蹭:“向之一定能接住我的。” 宇文序看她如此,气也不是,骂也不是,阴沉沉的一张脸,薄唇紧抿,索性不言语。 “娘娘,娘娘——”桐儿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地跑来,左传转,右转转,仔细检查南婉青身上可有受伤。 宇文序抱着南婉青下了马,脸色仍是黑得骇人。 襟口取出绣帕,幽香朦胧,丝帕久置怀中,犹带暖意,抵上汗湿的前额,南婉青抬手拭去宇文序额间汗珠。 红帐共枕四处弥散的气息,教人自甘沉沦。铁臂箍紧,柳腰贴上身来,宇文序神色稍有和缓。 “启禀陛下、娘娘,”彭正兴进前行礼,“宫人来报,晚膳已备好了。” “知道了。”南婉青随口一答,转头对宇文序道,“我先去换一身衣衫,你且等等我。” 杏眸清亮,难得的乖巧可人。 宇文序低低“嗯”一句。 早前来时南婉青与桐儿便是在西苑厢房更换的胡服,宫娥领人过去,半途跑来一个端茶的小丫头,一壶热茶全数泼去桐儿身上,好在衣衫厚实,只烫了脖颈上一点皮。 “拖下去,狠狠地打。”南婉青冷声下令。 小丫头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求“娘娘恕罪”,桐儿不忍心:“她也是不当心,小小一个人,端这样重的茶水,想是上头要得急,这才出了差错,娘娘且饶她一回罢。” “不饶,给我打。” 领头宫女诺诺应了是,岂敢辩驳,约莫是怕祸有殃及,忙不迭献殷勤:“正堂有大夫坐诊,想来也备有清凉消肿的药膏。娘娘容奴婢折罪,领着桐儿姑娘前去上药。” 打马球磕磕碰碰,极易受伤,场外一向有医官随侍,以防不测。 南婉青抬手指了两个宫女:“你俩跟着桐儿,待会儿再来换衣裳。” 语罢进了厢房,众人簇拥过去,端水的端水,拿衣衫的拿衣衫,南婉青挑了一处铜镜前的矮凳,扯下头顶铃铛小帽,只等有人来伺候梳洗。 叮玲玲、叮玲玲…… 方帽在指间旋转,响得冷清。 无人言语,亦无人影。 透过雕花镂空的镜子,满室陈设尽收眼底,侍奉的宫娥都不知跑去了何处。 南婉青心内疑惑,后知后觉站起身来。 “婉妹妹……” 如同无数前尘旧梦似有若无的月色,他轻轻唤她,寥寥三字,苦咽十载春秋的朝思暮想,无限惦念,无尽眷恋。 是宋阅。 —————————— 本文马球相关参考资料: 孙海欧. 我国古代马球流变历程研究[d].哈尔滨师范大学,2015. 宋晓蕾. 唐代马球运动之研究[d].广西师范大学,2013. [1]“对御难争第一筹”出自王建《朝天词十首寄上魏博田侍中》(其四),“天子门边送与球”出自王建《宫词一百首》(其十五)。 [2]奔星……画杖头:出自蔡孚《打球篇》。 -- 第三十八章柳暗 “陛下,起风了。”彭正兴捧来鹤氅,低声说道。 碧色茶汤许久未饮,暗暗的褐,青瓷端在手中,倒映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容。 “陛下……”彭正兴也知宇文序久久不言,神色凝重,必是思虑朝政,不许旁人惊扰,只是如今天气寒凉,委实不宜坐在四面开阔的高台吹风。 眼睫闪动,座中人缓缓回神:“什么时辰了?”茶盏放去案几,宇文序起身披衣。 “已过酉时了,”彭正兴道,“宸妃娘娘去了有一会子……” 球场高台,供人观赛休憩之所,此时西山日暮,晚风渐起,云外拂过一行归雁。 宇文序不以为意,事及梳妆打扮,单是耳坠子南婉青就要换上十几对,仔仔细细地看,他早已等惯。 墙根底下猫着一个人影,似是瞧见宇文序起身,往后一缩脖子跑开了,不多时却又慢慢晃回来。 宇文序道:“你们几个把人擒住了,问问来历。” 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三两禁卫贴着墙接近,一把将人按在地上。远远的,宇文序只见禁卫首领问了几句,一勾人等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压着人赶来。 “启禀陛下,这人、这人……”禁卫首领欲言又止,回身看了看被堵了嘴的小太监,终究说不出口,抬眼示意身后人取下布团。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与奴才不相干,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万万不敢!”没了堵嘴的物什,小太监连连告罪,一声赛过一声凄厉,“奴才只是奉命行事,是宸妃娘娘命奴才做的……” “宸妃娘娘命你做什么?” 最末一丝余晖没入深山,秋风萧索,刺骨冰寒。 “宸妃、宸妃娘娘命奴才看着,若陛下动了,便传传传、传话过去。” “去何处?” “西、西苑的厢房。”那人呜呜哭起来,“陛下恕罪,奴才一时糊涂,收了几锭金子银子,昧着良心犯下错事,请陛下恕罪!那位宋大人,不是奴才带进来的,奴才只是望风……” 五指挽弓策马,修长有力,铁钩一般掐紧下颌,小太监疼得呲牙咧嘴说不出话,五官扭曲,仿若荒村野庙供奉的罗刹鬼。 “哪位宋大人?” “宋、宋……阅。” 女眷更衣的厢房地处西苑最北端,僻远幽静,守卫森严,少有闲人来往。 步履匆匆,玄衣浮出苍茫夜色,浑似一t,宇文序大步近前,守卫才要伸手阻拦,眼见遥遥追来的天子仪仗,当即跪地请安:“陛……陛下,陛下怎么……” 右手背在身后,手势打了一半。 喀嚓一声,宇文序按上右肩,轻易卸了那人手臂。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藏身一丛花树的小宫女吓得魂不附t,自将爬了出来,哭哭啼啼的只顾着告罪。 “带路。” 门窗紧闭,石阶落了零星几片残叶,廊檐尚未掌灯,看不真切,唯有鞋履踩过枯h,脚底沙沙地颤。 小宫女抽抽噎噎:“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在……”抬手指了指厢房,不敢进前。 哐当一声闷响,宇文序三两步走上前去,只手拍开,门扉铜环四下摇晃,暮色西风混杂一片丁零当啷。 四目相对。 南婉青显见是吓了一跳,偏过头,躲开宇文序目光,十分惭愧的模样。 “臣妾修仪赵氏,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水蓝衣裙,通身书卷气,好似自古画丹青款款而出,不染尘俗。 赵文龄。 南婉青也讪讪见礼:“见过陛下。” “免礼。”皂靴踏上松鹤延年的毡毯,宇文序进了门,面无所动。 厢房不大,一眼望去看得透彻,除却南婉青与赵文龄,房中只有一个侍奉的丫鬟,再无旁人。 “好半天衣裳也没换,是在做什么。”南婉青仍是一身胡服,宇文序开口道。 向来飞扬跋扈的人低下头,拨弄手里冒着热气的巾布,答得心虚:“我……我……” “我打错了人……” 宇文序这才发觉赵文龄脸上一个红艳艳的掌印。 “早间渔歌给我看应制的诗集,第一篇是赵修仪写的,‘明主宸驾青骢勇’,长了眼睛都知骂我的话。”南婉青道,将热棉巾敷去赵文龄脸颊,“方才我俩正好撞上,我就想问问她存了什么心思,不想一时失手……” 越到后面越没了底气。 众人心中了然,哪是什么一时失手,依宸妃娘娘的脾气,只怕上来就是一巴掌,打得人晕头转向。 南婉青忿忿道:“编书那些人也忒不安好心,赵修仪分明写的是‘明主宸驾推翘勇’,好好的诗教他们一通乱改。无法无天,你也该管一管,今日敢改诗句,明日就敢改钱粮的账册。” 归根结底,还是旁人的错,她惯会为自己开脱。 赵文龄福身道:“误会一场,臣妾笔力不逮才让人寻到纰漏,有损宸妃娘娘清誉。” “娘娘——”桐儿有如惊弓之鸟,嘭一声撞上门板。 方才她跟着人去抹药,半道上思来想去,总是不好。身为娘娘的贴身侍女,自该寸步不离跟着,断手断脚也就罢了,不过烫了一个小泡,又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怎就娇气成这样。 道一句不去了,脚下往回走。宫女先是好言相劝,说着说着便动起手来,拧起桐儿两只胳膊,不知要拖去何方。那几人看她是个小姑娘,并未使出多大力,桐儿生在农户家,打小放牛犁地,三拳两脚将人踢开,拔腿就跑。 早前听渔歌等人说起后宫勾心斗角的惨烈故事,桐儿脑子灵光,细细一想便知有人暗算,从泼水到上药,只怕就是为了支开她,好对南婉青下手。 桐儿忍着痛转身,火急火燎:“娘……” 陛下,娘娘,还有一位面生的女子,眉目清秀,肿了半张脸。 三人齐齐看来,神色各异。 五尾凤冠,九嫔衣饰,殷红的掌印剐了几道血痕,是南婉青的指甲。 此人应是赵修仪。 “马、马鞭没找着……”小姑娘讷讷低语,满是未将差事办好的自责。 南婉青心领神会:“不必找了,误会一场,误会。” 桐儿点点头,退去一旁。 “陛下恕罪,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恩准。”赵文龄道,“臣妾自知现下仪容有失,不宜抛头露面,只是与裴参军夫人多年未见,隔着帘子说说话也是好的。恳请陛下恩准,臣妾必当速去速回。” 裴参军夫人便是赵华龄,赵文龄一母同胞的姊妹。赵文龄入宫当年,赵华龄随夫守兵骊山,姊妹二人已五年未见。前日裴参军上书,赵华龄求见修仪娘娘,宇文序是准了的。 谁想撞上南婉青,将人打成这副模样。 “陛下准了罢。”蹦蹦跳跳走去几步,南婉青挽起宇文序宽厚的大掌,左右轻晃。 宇文序自进门问了换衣裳的话,不再言语,一直冷眼看着,乌黑的瞳仁如夜色幽深,难辨喜怒。 小猫儿一样的爪子在掌心乱挠,剑眉微微蹙起,宇文序合拢五指,答了一声“嗯”。 “天色也不早了,”指尖寻去指缝,擦过手心一层薄茧,酥酥痒痒,南婉青道,“我们先回……” 牵着手,绣鞋踏出三两步。 “且慢。” 清浅笑意有一瞬森冷,南婉青回过身,愈发笑得嫣然可爱,娇滴滴的“我饿了”才到嘴边,宇文序却松开手,径直朝屋内走去。 h檀双门圆角柜,一人多高,右门嵌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铜镜。 “陛……”赵文龄才要开口,南婉青摇摇头,切莫自乱阵脚。 宛如笔墨晕染,玄色身影渐渐占了铜镜大半地方,宇文序步步b近。 一颗心悬在虚空,无处着地,赵文龄双拳紧握,巾帕绞出两个破洞,生怕宇文序再进一步。 “你的帽子。” 方帽入手,宇文序弯腰拾起一阵清脆铃音。 不是柜子。 南婉青笑道:“陛下好眼力,何时掉的我竟不曾察觉。” “渔歌方才拿了赏银过来,说照你的吩咐,已经把我的被褥搬去外间。”宇文序忽地转了话头,“这怎么算?” 他猜到了。 他想给宋阅难堪。 南婉青接过帽子:“渔歌这个懒骨头,也有手脚勤快的时候。” 答非所问。 宇文序脸色又沉下来。 “待会儿回去,我也把我的被褥搬出来,”南婉青环上男子腰侧,尖尖的下颌抵去宇文序穴口,“向之在哪儿我在哪儿。” 赵文龄敛下眼眸。 “我真饿得紧……”委委屈屈。 宇文序总算软了声调:“我们回去。” “恭送陛下,恭送宸妃娘娘——” 夜风呼啸,卷起落叶纷飞,一行人浩浩荡荡逐渐走远,杳无人声。 双手合起门扇,赵文龄道:“出来罢。” —————————— 作者有话说:宝贝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天天开心~ -- PO⒅ⓖ.cOⓂ 第三十九章九连环 h檀柜门晃晃悠悠推开,落下一道颀长身影,靛蓝衣袍,内宫侍人的装扮。男子身量清瘦,虽说生得高,套入内侍衣衫却不显窘迫,举手投足,仍是世家子的儒雅温文。 这一劫算是混过去,赵文龄心有余悸,素来平和的语调也严厉三分:“宋行远,你不要命了?” 宋阅,字行远。 当年宋家五郎的百日宴,有高人批命,道此子日坐文昌,一代文杰之象,机缘当从“五经”出。开泰十四年冠礼,当朝太傅赵为宪亲自主持,赐字“行远”,取《中庸》“君子之道,譬如行远”之意,《中庸》脱自《礼记》,恰合“五经”验辞。 赵为宪便是赵文龄曾祖父,赵宋二家渊源颇深。 柜门撞上灯架,发出沉闷的响动。 “我……只是想见她。”内侍纱冠歪歪斜斜扣在头上,宋阅眼眸低垂,像一只浇透瓢泼大雨的小兽。 方才也是一记闷响,南婉青回首,还未将宋阅面容看仔细,赵文龄撞门进来,抓起南婉青就往外拽。 铃铛小帽滚落,叮铃铃不知转了几圈。 赵文龄将南婉青拽出门,西苑地势低平,更衣的厢房在楼阁之上,居高临下,只见宇文序一招制敌,正门守卫瘫了半边身子,草丛里的小丫头连忙爬出来告罪,生怕宇文序找不准路,领着人过来。 “不成了,下去也会撞上……”赵文龄松开手,气喘吁吁,踉跄好几步,她从未跑得这样狠。 今日本是宇文序开了恩,准许裴参军夫人赵氏入行宫拜见赵修仪。赵文龄与姐姐多年未见,想着西苑临近金明门,出入内宫十分便利,因此起驾前来,一则姐妹早些相见,二则省去金殿叩见的繁文缛节。 命妇进宫,车驾止于北端别院等侯召见。赵文龄自内宫而来,距别院北门最近,打算由此而入,免得绕去正门一大圈。 “参军夫人见谅,院中有贵人驾临,封了院子,旁人不得入内,还请裴夫人移驾东阁。”北门冷落,只有两个看门的小厮,这二人竟不识得九嫔仪仗,拦下赵修仪车驾,回了一番张冠李戴的话。 侍女正要开口训斥,赵文龄扬手止住,内宫中人岂会分不清嫔妃车驾与命妇车驾,此二人有鬼。 赵文龄开口试探:“是哪位贵人?” 小厮道:“是宸妃娘娘。” “既是宸妃娘娘在此,我等闲人岂能冒犯。”赵文龄道,“不过车前两串穗子颜色浅淡,入宫参拜实在寒酸,失了敬意。东阁未必有这样的物件儿,还请两位通融,我遣一名婢女悄悄进去,挑几串朱红的穗子,定不会惊扰贵人。” 小厮道:“岂敢劳烦夫人身边的人,夫人放心去罢,红穗子我们挑了,立马送去东阁。” 赵文龄浅浅一笑,心中笃定了十分,这两人必不是宫中侍人。 女眷车驾,唯有皇后可用正红色穗子,内宫无人不知,何况还是看管车驾进出的内侍,何种品级用何种颜色,该b自己的姓氏更为清楚。毕竟这颜色错上一回便是杀头的重罪,姓氏什么的,谁知道下辈子还是不是这个。 九嫔仪仗随侍者二三十人,七手八脚将两个小厮擒住,赵文龄踏下脚凳,五尾凤冠熠熠生辉:“本宫乃是陛下亲封的正二品修仪,你们可瞧仔细了。” 两人吓得脸色煞白,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分明上头只说今日有一位裴参军夫人前来,还未必走北门,若是来了便支去东阁,他们务必守着不放半只苍蝇入内,谁想来了一位修仪娘娘。 掌事太监甩着鞭子走近几步,这二人没见过此等阵仗,胆子小,一五一十都招了,道是金明门洒扫的小太监,白家六爷给了银钱,让他们守在西苑的别院,为宋阅和宸妃娘娘望风。 白家……宋阅…… 赵文龄细细一想,大惊失色,顾不得姐妹相见的正事,拎起裙摆就往内院跑。 赵宋二家沾亲带故,背地里不免暗暗比较。东楚之时,赵家虽有帝师名号,但论朝中门生、天下桃李,宋家首屈一指,风头无二;大齐开国,宋老爷子誓做旧臣,不事二主,宋氏一脉远离朝堂,赵家后来居上,成了最受新帝器重的旧楚世家。 如今五年过去,宋家老爷子驾鹤仙游,宋家也换了新一任掌门人,眼见赵家炙手可热,难免憋着一口气,不仅拉下脸,请求赵家提携宋家子弟入仕,还想尽办法请出归隐终南山的宋阅。 据说当年归隐并非宋阅本意,老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拦在门前,死活不许宋阅入宫面圣,还备下写休书的笔墨,说什么“家听于亲而国听于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亲,臣不逆君,元夷之通义也”,怎能为了一个女子与君上相争,断送前程,为族人招致祸端。[1] 宋阅到底未能入宫,却也不肯写休书,辞了太常卿的职务,隐居终南山。 十年,任凭山下风云变幻,世人怀名利之心请而又请,他悉数谢绝;宋家老爷子弥留之际,差人送了继任家主的绝笔信,他也只回一句“不必”。 如此高风亮节却被勋国公白继禺请动,还献上一篇歌功颂德的《骊山赋》,赵文龄初次听闻,只觉如今编瞎话的人,自己不要脑子就罢了,以为旁人也没有脑子。 篝火宴“青青”“煌煌”之争,嫔妃席位安置后殿,隔着十二折的绢素曲屏,赵文龄听得胆战心惊。 果真是白继禺,果真是《骊山赋》,果真是为了…… 南婉青。 赵文龄自然想到,宋家脱离东楚旧族多年,派系之外,如今有心入朝,风头虽弱根基毕竟还是深厚,于白家而言,确是一枚趁手的棋子。宋家昔日辉煌,如何甘心并入东楚一派屈居末位,因此与白家一拍即合,并不难猜。 想来白继禺说动宋阅的筹码,便是南婉青。 “说是白家的六爷,给了几锭金子,让我俩守着,宸妃娘娘和宋阅在里头说话,千万不许放人进去。” 听了那两个小厮的回话,赵文龄才知早前全数猜错。 白继禺看中的棋子岂是宋家,是宋阅。 白家一向同宇文序面和心不和,宇文序多次借东楚世家之手打压汪白一党,若说朝堂是不见硝烟的战场,南婉青便是东楚一派高扬的旗帜。这面旗帜一日不倒,天下之主一日挡在东楚世家阵前;而只要宇文序依然器重东楚世家,南婉青便不会倒。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可若是南婉青私会宋阅…… 莫说规矩森严的皇家,就是寻常百姓家,也是足以供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谈论半辈子的闲话。 更何况宋阅身份特殊,天下皆知,南婉青入宫前的丈夫,宋家虽不属东楚一派,追本溯源仍是东楚旧臣,如此一来,便是东楚世家与宸妃娘娘,y将绿帽子往宇文序的头上戴。 天家威严岂容冒犯,倘若闹开,后果不堪设想。 赵文龄不要命一般赶来,跑得凤冠倾斜,上气不接下气,仍是晚了一步。 汗珠滑落微微泛红的脸颊,宛如晨露滑落绯色蕙兰,滴答滴答,石砖绽开几点水花。 “你想救他?”南婉青问。 —————————— [1]家听于亲而国听于君……元夷之通义也:出自《史记·赵世家》。ρò1⑧ɡ.cΟм(po18g.com) -- 第四十章花明 “娘娘!”赵文龄双腿发软,菘蓝搀着人,依在肩上。 菘蓝,赵文龄的贴身丫鬟,方才跟着主子急慌慌赶来,落了叁四步。 喘不过气,眼前雾茫茫一片海,没有思索的余地,几乎是一瞬间,赵文龄点了头。 南婉青将两人拖回厢房,一脚踹上门。 宋阅不知何事,追出几步,踢倒一个小圆凳,弯腰扶正的当口,南婉青又拉着人回来。 目光交错,宋阅直起身,靛蓝衣袍缓缓舒展,仿若浮云遮不住的一角碧空。 南婉青看他一眼,将赵文龄扶去八仙桌另一侧。 啪—— 素手纤纤,一巴掌打上赵文龄脸颊,清脆利落。 “你、宸妃娘娘你……”菘蓝硬生生将骂娘的话咽回肚子里,又惊又气,憋红了一张脸。 出乎意料的变故,宋阅一时呆愣,缓不过神。南婉青不言语,拽起发怔的宋阅往屋内走。 黄檀双门的大柜,右边门扇嵌了一面镜子,南婉青拉开柜门,宋阅不明当前局势却也知她何意,侧身而入。 吱呀,半边柜子合起。 掌心温热,多年奋笔疾书的宽厚有力,缓缓覆上手背,南婉青合拢门扇的动作一顿。 “你也瘦了许多……” 他的眉目隐在黄檀柜门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仿佛人世不容的妖物,只能龟缩于无边暗夜苟延残喘。 南婉青低眸,骨节嶙峋的一只手,瘦成老树盘虬卧龙的枝干,却是温热的,好似燃尽寿命仅存的一丝温暖。 朱唇轻启,冷静得过分:“白继禺,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你和宋家若想活命,离他远些。” 提及宋家,紧贴手背的大掌微微一颤。 终究只能收回手。 “我看不惯那首应制诗,‘明主宸驾青骢勇’,打了你一耳光,不过是一场误会,有人别有用心改了诗。”南婉青闭拢双门,转头对赵文龄说道,“待会儿你记得求宇……陛下,许你与赵华龄相见,否则不好送他出去。” 赵文龄本就聪慧,一听便知南婉青的应对之策,当即应下,也分不出心神细想,南婉青如何得知改诗与赵华龄入宫之事。 灯影明灭,一只白翅蛾围着烛焰飞前飞后,扑棱棱的,夹杂灼烧的滋滋声。 ——我只是想见她。 叹息的尾音与隐隐约约的焦糊气味四处弥散,渺无踪迹。 赵文龄默然,好话歹话闷在胸中,理不出头绪,末了只得叹一声:“请裴夫人来罢。” 棉布浸透热水,捂上脸颊消肿化瘀,而今渐渐冷却,赵文龄心烦意乱浑然不觉,宋阅捧来铜盆,低声唤道:“多谢你,六妹妹。” 清明如镜,烟雾缭绕,水中倒影朦胧,大略辨出五官轮廓,岁月的痕迹消弭其间,一眼望去,似乎与十余年前并无分别。 那时赵文龄还是淘气的年纪,一日心血来潮扮了男装,跟着她叁哥,赵家叁公子混入太学,听宋老爷子说《周易》,不慎显露女子身份,结结实实闹了一场,有太学生作诗讥讽:胡敲石黛充八卦,扭尽金针绣易经。话中之意,女子岂堪学《易》。 其后某日太学私试,学官出易义题:乾为金,坤为釜,何也?[1] 私试答卷取一人为范本,张榜庭院,以供诸生赏读。众师争论不休,赵叁公子与宋阅,二人难分高下,并列一等。张贴答卷之日,赵叁公子于庭中狂笑,道此文除却承题结尾,内里见解心得,全出自家六妹读《易》札记。诸生受此羞辱皆大怒,必要将赵叁扭送学官,判一个舞弊之罪。 口舌混战中,宋阅揭下自己的卷子,当年冠绝京华的宋家五郎,一举一动俱是受人瞩目,众人还以为他不屑与之相提并论,怎料宋阅摇摇头,叹了“弗如远甚”,将两份答卷奉上宋老爷子跟前,宋老爷子读罢赵叁文章,拍案叫绝,钦定一等。 赵文龄因此得入太学,成为楚国百年间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入太学读书的女子。 “阿公为你取字行远,便是怀着谨守君子之道的期许,立德,立功,立言,成一朝股肱、一代鸿儒,定千秋基业,谋万民福祉……”赵文龄沉声说道。 赵为宪主持宋阅冠礼,既是为了还赵文龄的人情,也是对宋阅寄予厚望。 积石如玉,笔底生花。 宋家五郎,冠绝京华。 当年叁岁小儿也知哼唱的歌谣。 灯下飞蛾仍在扑火,噼里啪啦的,宋阅不答话。 赵文龄径直点破:“白继禺意欲何为,你当真不明白?” 嫔妃私会外男的丑事,倘若宇文序不打算留南婉青,宋阅死路一条;倘若宇文序留下南婉青,宋阅依旧死路一条。 天子亲手捉的奸,无论轻罚重罚,宋阅难逃一死。 他是白继禺不留后招的一步棋,成了,朝堂又是一阵腥风血雨,不成,也可令宇文序与东楚世家生出嫌隙,横竖死的只是一个隐居多年的前朝遗臣。 宋阅道:“那又如何?” 许是烛火昏黄,迷迷蒙蒙如同半睡半醒的梦,恍惚也是这般安静的秋夜,灯下漫开蜜一般浓稠的颜色,赵文龄悄悄拜读宋阅文章,虽是解《易》,行文温柔敦厚似《诗经》,落笔言近旨远又似《春秋》,庄重圆融,堪为天下士子表率。心下惭愧,赵叁选取她读书札记所作的文章,劣处甚多,不过胜在破题奇巧,语带机锋。 当今之世,赵文龄最为钦佩的文人,除了她的阿公赵为宪,还有曾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宋家五郎。 此时,此刻,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他执迷不悟,自毁前程,自寻死路。 赵文龄张了张口。 “臣妇裴赵氏拜见修仪……”门外兴冲冲走来一位华服女子,眼见赵文龄肿了半张脸,不管什么皇家规矩,拉起赵文龄便问,“阿宁,这是怎么了?” 阿宁,赵文龄的乳名。 “没什么大碍,不小心磕着了,敷敷药就好。”赵文龄有心遮掩,语焉不详,急忙岔开话头,“阿姐,带他出宫。” 顺着赵文龄目光看去,裴夫人吃了一惊:“宋、五公子?你……”略略一想便知兹事体大,连忙住了口,点头答应。 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坐立难安,姐妹二人寒暄几句,匆匆分别。 裴夫人的车驾已在院中待命,侍从点检赵修仪的赏赐,一阵手忙脚乱,宋阅静立廊下,手中提了一鼎香炉,背过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入宫第一回见她,是元宵夜宴,酉时二刻的宴席拖到酉正才开,据说陛下在昭阳殿等她梳妆,等了半个时辰,太后气得不轻,却也无可奈何。”赵文龄缓步而来。 南婉青。 赵文龄初次听闻,是宋家五哥哥叁媒六聘娶的正妻,南家的一个庶女。 宋家泼天的权势富贵,为长房嫡子选的正妻,总不过那几户高门贵女。谁能料到落在名不见经传的南家,满打满算,祖上就出了一位举人。这样的人家也就罢了,还是个庶女。 当时京中女子中了邪一般,赵文龄常常听闻谁谁谁家女儿投河上吊落发为尼,家中几位姐姐的眼睛也肿了好长一段日子。 她曾问过她的叁哥哥,宋阅的夫人是什么样的人,赵叁公子笑了笑,留下一句“婉如清扬,绘事后素”。[2] 温文有礼,才貌双全,四书五经中再没有比过这两句夸赞女子的话。 “那夜席上有位嫔妃梳了与她一样的发髻,当着众人的面,她将那人的头发全铰了,剪子使得钝了,头上一簇长一簇短。后来这女子疯了,把花花草草挂上脑袋,吃饭睡觉也不肯摘,没多久跌进湖里淹死了,说是为了捞什么水草。” 绣球香炉轻烟袅袅,背着身,赵文龄看不清宋阅神色。 “上月赏花宴,有两个婆子说了她的闲话,不下蛋的母鸡。下人妄议主子,要打要罚要赶出宫,都是该的,皇后也准了,她却偏偏拿了鸡蛋,往那两人身下……”赵文龄说不出口。 许多时候她也分不清,从前与如今究竟何时是梦,叁哥哥的八字赞语犹在耳畔,约莫斟酌了太久太久,脱口而出那一刹,笑意也透着姗姗来迟的落寞。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我原以为你与那些人总是不同的。”宋阅道。[3] 嗡的一声,像是另半边脸也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 宋阅以为她是搬弄是非的长舌妇,人云亦云,背后说长道短。 赵文龄轻轻一笑。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清楚,不劳娘娘费心。”宋阅俯首,“草民告退。” 转身离去。 啪嗒,啪嗒。 香炉垂下的珠缨左右乱晃,他走得急,肩头月色如霜,凛凛秋风拂不去的苍凉。 赵文龄道:“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4] 宋阅脚步一滞,旋即恢复如初。 —————————— [1]易义题出自陆游《老学庵笔记》。 [2]婉如清扬,绘事后素:“婉如清扬”出自《诗经·郑风·野有蔓草》,“绘事后素”出自《论语·八佾》,古人作画会在空白处补上白色颜料,突出彩色部分,犹如人有美质,然后可加文饰。 [3]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出自屈原《离骚》。宋阅想说的是这句的前一句“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但顾及与赵文龄的情面,没有直说。 [4]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出自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政事》,天地间一年四季,也还有交替变化的时候,更何况是人。“消息”古义指事物盛衰的变化,与今义不同。 -- 第四十一章戏分茶(h) 长庆殿灯火通明,众人屏息敛气不敢言语,渔歌为南婉青布菜,手腕一对金臂钏,束拢宽大的衣袖,行动便利,银筷起落碗碟之间,不时敲出细微的声响。 打马球最耗费力气,南婉青饿得狠了,埋头吃下小半碗饭,渔歌剥了一只虾,放去手边的小瓷盘。 黄釉粉彩花鸟盘,外圈画了桃枝喜鹊,内中并未上釉,素白明净,虾仁嫩嫩的红,稀稀落落挂着几只腿,尤为显眼。 南婉青皱了眉:“不干净。” 渔歌如梦方醒般慌忙告罪:“娘娘恕罪。”语罢却瞟向另一处。 南婉青侧眼看去,宇文序冷着脸,身前一碗粳米饭仍是满的,显见没怎么动。 一嘴的四喜丸子,胡乱咬几口,南婉青艰难咽下。 “无妨,平身罢。”南婉青摆摆手,拿起亦是黄釉描金的汤碗,唤了一声,“汤。” 渔歌总算松口气,陛下筷子也要掰断了,娘娘还只顾着吃。伸了手打算接,南婉青偏了偏,轻巧躲过。 美目盈盈,看向正襟危坐的宇文序。 渔歌才下去的一口气又提起来。 黄釉碗女子单手可持,拢入男子掌心,愈发衬得玲珑小巧。 青花大海碗,炖了野鹌鹑,今日宇文序头一箭的猎物。枣木勺撇开枸杞,舀出一汪清亮素净,宇文序面色不豫,手底动作却是认真,记着她不喜汤中有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乘了七八分满,宇文序一转眼,那人笑吟吟的,又是最乖巧不过的模样。汤碗放去南婉青手边,叮当轻响,还添了一把汤匙。 南婉青捧起碗,宇文序便转头拿了茶水,自顾自饮下半盏。 南婉青本是要引他说话,推拒也好,呵斥也罢,不想宇文序真动了手,扭脸却又去做旁的事,一眼不看她。 哗啦啦泼了余下半盏茶,宇文序本想放回桌案,怀里扑进一个人,南婉青搂上脖颈,唇瓣紧紧贴来,舌尖径直往嘴里钻。 清香悠远,宛若空山新雨,溪水潺潺淌过杨柳岸。 是龙井。 宇文序撂下茶盏,反手环起南婉青纤腰。 丁香小舌扫了一圈,将清茗抢来自己口中,南婉青闹得够了,正欲起身,腰后手臂箍紧,宇文序另一手攀上脊背,舌头也追了来。 “唔……” 渔歌等人悄悄低了眼睛。 宇文序心中不快,力道也狠,来来回回搅了好几通,缠着舌尖不放,抵上胸膛的手渐渐失了力气,南婉青倚在怀中,软了半边身子。 适才二人回宫,简单梳洗一番,换了轻便的衣衫,南婉青还解了头发,青丝摇晃,有一搭没一搭蹭着腰间手臂,不尽兴的痒。 头发丝也会勾人。 宇文序不轻不重咬一口,总算放开。 他确实动了气。 南婉青与赵文龄一唱一和,宇文序便有所察觉,小太监到守卫再到那个小宫女,步步指引,生怕他不知该往何处问罪,必是有人谋划,故意为之。 虽说想通了,仍旧气得紧,南婉青与宋阅,阔别十年再度相逢,不知说了什么话,是执手相看泪眼,抑或是不思量自难忘。宋阅豁出命只为见她一面,她会不会心疼,会不会答应随他请辞离宫。[1] 从前她就说过离宫的话…… 宋阅不能留,必须死。 “大半日饭也没吃几口,还以为背着我藏了什么好吃的。”温香软玉伏在肩头,丹唇开合,微微泛红泛肿,气息拂过宇文序颈侧,又是痒。 但不在今日,宇文序顾及南婉青的名声,暂且放他一马。 “能有什么好吃的。”他答,喉结滚动。 宇文序素来喝的是酽茶,沏得浓,极苦,从前南婉青错拿杯盏喝了,“哇”的一口全吐回去,皱起一张脸,钻进他怀里又捶又咬。 “还说没有,”南婉青抬首,往宇文序唇角轻轻一啄,笑眼弯弯,“甜的。” 身下早已起了反应,宇文序闷气消去大半,念着南婉青纵马疲累,难得胃口好,将人放开来,不想她在怀中又亲又扭的,胯间那处硬得发烫。 宇文序正欲开口,南婉青俯去耳边,红肿的唇吻上耳廓,嘟嘟囔囔,语调似小火慢熬的甜羹,搅不开的暧昧:“我一直带着……” 纤手牵起男人大掌,滑过腰线,摸去腿心,宇文序只觉指尖一点湿意,再深入,触及层迭软肉包裹的坚硬。 那枚刻章的玉石。 她还在耳边娇娇地喘。 宇文序呼吸凝滞,一把将人抱起,撇下满屋侍奉的宫人,快步走去内殿。 “哎……” 身子抛上软榻,南婉青低低唤了半声,另半声被紧接着压来的男人堵在喉间。 今日之事难以轻易善了,她自然清楚,须得好好讨宇文序欢心。趁着更衣梳洗,悄悄塞了进去,他近日最喜欢的小玩意儿。 大掌摸出一只乳儿,白花花的乳肉溢出指缝,宇文序眸色沉沉,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凶兽。 “疼——” 尖牙擦过乳晕,宇文序低下头,叼起顶端茱萸,南婉青不想他咬得这般重,求了轻些,他却恍若未闻,又吸又咬,一下比一下更狠,手上也不闲着,将南婉青剥了个干净。 腿间春潮汩汩,宇文序拔出滑腻的石料,捞起一只玉腿搭在腰后,重重顶入。 “嗯哼……”脚尖绷得死紧,南婉青眼角泪光闪烁,宇文序那物事又粗又长,硬起来似一根烧红的铁棍,以往尽根没入也存着力气,生怕伤了她,现下不管不顾一冲到底,火辣辣的疼。 湿滑泥泞,软肉紧紧包裹,宇文序闷闷一哼,咬上美人白嫩的颈。 大掌扣住粉臀,劲腰挺动,紫胀的巨物进进出出孱弱的穴口,气势汹汹,南婉青哭着,“轻些”“慢些”翻来覆去不知求了几遭,宇文序死死压着她,连根抽出,尽根没入,行动愈发凶狠,大抽大送,一屋子噗噗的水声。 “向之……向之……”南婉青受不住,只是哭,落在宇文序眼中,千般万般娇弱妩媚,美人香汗淋漓,媚声婉转的间隙,断断续续叫唤他的名字。 欲龙饱胀勇猛,连连顶弄,汁水四溅,南婉青“呜”的一声,穴内喷出一股阴精,尽数浇去肆虐的阳具,烫得那龟头一阵乱跳,宇文序脑中发虚发白,险些精关失守。 南婉青哆哆嗦嗦泄了身,泪痕斑驳,细白的腿软绵绵挂在宇文序腰后,阳物仍在体内耸动,推开层层迭迭的褶皱,直捣花心。 薄唇含上莹白的耳垂,男子舌面粗糙,反复舔舐摩挲,宇文序粗重的喘息涌入耳中,南婉青推不开,身下又是春潮涌动,淫水横流。 小穴温热紧致,巨龙来回抽插十余下,奋力贯穿,严丝合缝,宇文序龙首一抖,知是要来,连忙狠狠一顶,射出阳精。 宇文序卸了力气,厚实的胸膛牢牢覆在南婉青身上,龙根铁杵一般,结结实实挤满甬道。南婉青神思倦怠,以为他这般蛮力冲撞,应是消了气,不想宇文序将人翻了身。 南婉青浑身无力,脑子也昏昏沉沉,只得任由宇文序摆弄。巨龙撤出时阳精堵不住,缓缓流淌,宇文序扶起柔软纤细的腰肢,长驱直入。 “嗯——”尚未淌出的阳精又悉数顶去花心,南婉青不由一颤,将阳物绞得死紧。 此番并非大抽大干,宇文序打着转,细细研磨,各处戳戳弄弄,逗得南婉青蜜液泛滥,二人交合处湿漉漉的,水声淫靡。 龟头戳上某处地方,宇文序只觉身下玉体蓦地僵硬。 欲龙微微后退,狠命一撞。 “不……不要,不、不——” 南婉青眼前发晕,咬紧了牙关,宫口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扭着腰只想逃开。 宇文序一把将人拽了回来,压去身下,胯间巨物沾满二人淫液,水润光滑,进出幽谷畅通无阻,又是一记深顶,直直撞去那道狭小的缝隙。 “向之,不要、向……不,不要……” 南婉青疼得厉害,娇声讨饶,宇文序不理会,欲龙横冲直撞,发了狠,虎虎生威,硕大的龟头凿开缝隙,劲腰蓄力一挺,直入宫颈。 狭窄湿润,仿佛一张小嘴含上龙首,轻嘬慢舔。宇文序沉声低吼,一连耸动数十下,次次顶入宫口。 南婉青周身乱颤,几欲昏厥,吐不出半个字。宇文序伏去南婉青背上,大手捏紧一团绵软,白浊喷涌,射了满满一穴,灌入子宫。 九月游猎本是为了打乱白宋献赋的筹划,再让宋阅好生看看宸妃如何独得圣宠,趁早断了心思。 宇文序算漏两处,一处漏在低估了宋阅的文采,一处漏在小瞧了白继禺的胆子。 不过还好,他的青青还是他的。 宇文序将南婉青搂入怀抱,他实在要得凶,南婉青哭成了泪人,气也喘不匀,身子和鼻尖透着淡淡的红,呜呜咽咽,春泥似的软在男子胸口,宇文序爱得不行,越发搂紧了腰,将龙根往深处顶。 贝齿咬上乳尖,宇文序一激灵,南婉青已然筋疲力尽,本是泄愤的啃咬,而今倒像酥酥痒痒的磨牙,勾着人浑身火起。 “还闹……”低沉沙哑,浓浓的欲色,宇文序有意吓她,作势将人按去身下。 怀中人当即放开嘴,抽抽搭搭哭得愈加可怜。 “向之——”嘤嘤嗡嗡的,脑袋在怀里蹭,像小猫儿拱人。 宇文序应了一声,吻上额角,合了十分心意:“明日回宫。” —————————— [1]执手相看泪眼,出自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不思量自难忘,出自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 -- χdyℬz.cⓄм 第四十二章厝蓬莱 乾元五年十月初一,荆州农人冯喜叁手持《齐律》,赤足入京,跪于丹凤门外,状告勋国公白继禺。 太平口二度决堤,荆州疫病四起,横尸遍野,白继禺封城不报,纵容族亲以筹集赈灾银之名搜刮民财,百姓易子而食,京师震动。[1] 宫道幽暗曲长,两行光秃秃的树,北风呼啸,似是无处可去,刀子一般直往人身上割。 “母妃,冷冷——”宇文复将小脸埋去陆婕妤怀中,不满叁岁的小娃娃,奶声奶气。 陆婕妤紧了紧臂弯,将斗篷捂得严实:“再过一会儿,还有几步便到了。” 怀中小人儿“唔”了一声,乖乖不言语。 “娘娘,看这风急天昏的,估摸着是要下雪了。”蕙心抬眼一看天色,开口道,“娘娘与五皇子都是金尊玉贵的,若是冒雪回去,染了风寒,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奴婢万万担待不起。” 言下之意,倘若宇文复受了病,陆婕妤亦是担待不起。 今夜本是寒衣节宫宴,后宫众人为数不多得见天颜的日子。往年入冬第一日,天子腊享太庙,诸臣避之,礼毕宇文序便入内宫饮宴。近日勋国公重病,药石罔效,只用参汤吊着一口气,宇文序向来器重勋国公,为此忧心不已,辞了内宫寒衣节夜宴,驾临白府。[2] 既无宇文序,饮宴自然少了生气,众人皆是怏怏的。 未等开席,宫外传来消息,一个农人跪在丹凤门外告御状,告的正是勋国公白家。白家贪昧银两,才修的堤坝又崩了口,这人的父母亲便是死于洪水,而后荆州起了瘟疫,他的妻子以及叁个孩子也丢了性命。如此大事,白继禺隐瞒不报,以军队镇压封城,如今城中腐臭冲天,人人相食。 众人听了这样的话,愈发没了饮宴的心思,还有人当即呕出胆汁,忌惮着淑妃尚在席中,也不好多言。佳肴美酒食不知味,草草应付几口,各自回各自的宫里。 今日午后天气好,陆婕妤未备辇轿,抱着宇文复便往摘星楼来了,方才宴散得早,未及唤抬轿子的宫人,想着天气平和,走一走也就到了,不想半路刮起狂风,即将落雪的模样。 蕙心道:“娘娘移步前头的小阁子避一避风,四阳回去把抬轿的人唤来。” “娘娘放心,奴才必定速去速回。”小太监忙不迭应下。 “也好,”陆婕妤拢紧斗篷,宇文复缩着身子,颤颤发抖,“你去罢。” 楼阁二层,游园小憩之所,是丫鬟太监躲懒未能依时点灯,或是点了又经朔风吹灭,漆黑一片,倒有几分阴森骇人。 寒风停息的当口,墙角传来一阵细细弱弱的哭声,听得人汗毛直立,脊背发凉。 “是谁!”蕙心赶忙将陆婕妤护在身后,“谁在装神弄鬼!” 去了一个四阳,陆婕妤身旁还有一个蕙心一个乳母,以及一个小丫鬟一个小太监,一行四五人,却是不怕。 蕙心拔高了音调,一来吓唬人,二来壮声势:“再不出来,我便叫禁军了。” 入夜,禁军巡逻内宫各处,若有异动必定火速赶来。 “是……是我……”墙角慢吞吞挪出一个小丫头,哽着声,手里一盏熄了的纸灯笼。 众人松了一口气。 “你是哪一宫的?”蕙心等人点上灯火,华光璀璨,陆婕妤入内落座,问了来历。 小丫头道:“奴婢是清思殿秦采女手下的,名花椒。” 清思殿,秦采女。 宫中何时有这号人?陆婕妤与蕙心相视一眼,俱是狐疑。 “是原先仙居殿的秦宝林。”花椒似是看出二人疑惑,补了一句,方才黑黢黢看不真切,她脸上肿了老高。 秦宝林降了位份,不知何时又迁去了清思殿。 “你是犯了什么事?悄悄躲在这里哭。”陆婕妤以为这小丫头侍奉不周,受不住主子打骂,偷跑出来,捡一处没人的地方发发怨气,“人食五谷杂粮,岂能断绝七情六欲,哭一哭也好。只是哭了以后,要警醒着下次当心。”语罢唤了蕙心,赐下一盅宴席带回的莲子羹:“趁热吃,吃完便回宫去罢。” 花椒接过汤羹,呆呆傻傻的,半晌回不过神。 蕙心示意切莫忘了谢恩:“这是珠镜殿的陆婕妤。” “婕妤娘娘?”花椒猛地放下汤盅,噗通一声跪下,将头磕得咣咣响,“婕妤娘娘,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她病得重,嘴里已经说胡话了,没有药也请不着大夫,只怕、只怕……求求婕妤娘娘开恩,救救小姐!” 陆婕妤吓了一跳,好在乳母早将宇文复抱去里间,否则定会惊哭。 “你且慢,说说清楚,怎么一回事。”陆婕妤道。 花椒直起身,磕破了头,额间沁出红艳艳的血珠,泪如泉涌:“中秋之后小姐便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迁居清思殿又是一番闹腾,如今天气愈发冷,又没有药,眼看就要……” 绣帕牢牢捂着眉心,蕙心上前止了血,花椒仍是哭,眼里止不住地掉:“我去找太、太后娘娘,被打了出来;我去找皇后娘娘,他们说娘娘不在……我实在、实在没有办法,求求婕妤娘娘,求、求求……” 皇后于摘星楼主持寒衣节夜宴,的确不在清宁宫。倘若在,这个小丫头也难见到,一个采女请太医的事,皇后宫中女官定不会通传。 陆婕妤道:“蕙心,请何太医去清思殿。” 何太医是专为宇文复请平安脉的太医,与陆婕妤最为相熟。 “多谢婕妤娘娘,多谢婕妤娘娘。”花椒身子一低又要磕头,陆婕妤拦下:“你若磕坏了,谁来伺候你家主子?” 这小丫头的言谈举止,一看就不是宫中侍婢,应是秦采女带进来的。当初太后青眼有加,荣光无二,还许她带着贴身婢女,如今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也不闻不问,令人唏嘘。 “娘娘,辇轿到了。”蕙心吩咐了人去请何太医,正好瞧见四阳领着辇轿过来。ΓøùSℍùщù㈧.cøΜ(roushuwu8.com) 花椒千恩万谢地告退,陆婕妤却开了口:“等等……” “我随你去一趟罢,今夜未必是何太医当值。蕙心,”陆婕妤唤一声,“你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乳母与复儿坐了辇轿先回宫。” “这——”蕙心略有迟疑,还是应了,“奴婢这就去。” 清思殿地处太极宫西北角,远离太液池,十分冷僻。 花椒推开殿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屋子里如同冰窖,竟比外头冷上许多。 “如何不点灯?”陆婕妤环顾四处,床头微弱一盏小油灯,照不清偌大一个寝殿,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 花椒道:“娘娘见谅,灯油不多了。” 陆婕妤心下了然。 房中既无起炭火的炉子,也不曾烧地龙,湿气凝结,怪道比外头冷。 榻上堆了好几层厚棉被,仍旧不顶用,从前如花似玉的人儿,面色惨白,瘦得脸颊凹陷,皴裂的唇断断续续溢出“阿爹”“阿娘”。 陆婕妤叹一口气:“拿水来,她喝不下便抹在唇上,慢慢渗下去。” “娘娘恕罪,没有炭,烧不出热水……”花椒不由哽咽,满是无能为力的自责。 陆婕妤沉默良久,将手中的汤婆子放入被褥之中:“往后若有什么缺的,炭火也好,灯油也好,去珠镜殿找蕙心,或是四阳。” 寒衣节初雪,纷纷扬扬,压折上林苑一株松树,人道“瑞雪兆丰年”。 乾元五年十月初叁,勋国公白继禺以病薨,年四十六,凶礼仪制从简,未得天子追封。后七日,宣室殿诏,削白氏一族官爵,收兵符,斩贪暴者二十一人。籍没其家,财宝凡数千万。 —————————— [1]易子而食:出自《左传·宣公十五年》,易,交换,指交换子女以煮食充饥。 [2]寒衣节,又称“十月朝”、“冥阴节”,“鬼头日”等,为每年农历十月初一,是我国北方百姓祭扫祖先送寒衣的节日。 腊享太庙,诸臣避之:出自《新唐书·卷十叁》。 -- χdyℬz.cⓄм 第四十叁章放妻书 宣室殿。 青瓷杯置于紫檀木小案,小太监沏了一盏君山银针,捧去正殿。彭正兴止住,肘弯搭着拂尘,双掌接过木案。 正殿巍峨,宇文序端坐龙案,手中展开一册奏章,不怒自威。下首青衫士子垂了眼眸,直挺的背,有如孤山翠竹。 彭正兴认得,是勋国公引荐的宋才子,宸妃娘娘的……低了头,更换茶盏,轻手轻脚退回偏殿。 “宋探花是何意。”宇文序合起奏章,冷冷一问。 当年宋阅殿试,楚王钦点的探花,宇文序如此称呼,明摆着给他难堪。 宋阅答问,面色如常:“启禀陛下,草民上奏勋国公贪赃枉法七项罪状,附罪证账本十一册。” 奏章抛去桌案,本是轻轻一声响,落在空旷的大殿,低沉若雷鸣。 “莫不是宋探花以为,宋家能查到的,朕查不到?” “草民不敢,”宋阅俯首,“这七项罪状不过抛砖引玉,草民多日寻访,得了多年前勋国公与逆贼沉良坤密谋造反的书信——” “贤国公,亦在其中。” 宇文序剑眉微蹙。 宋阅道:“勋国公倒台,下一步便是贤国公罢?” “人人尽道,宋家五郎如何光风霁月……” “我要南婉青。”干净利落的五个字,宋阅未曾避讳,未用谦称,未用敬语。 莲花漏滴水间隔莫名漫长,漫长的沉静,轩窗风雪簌簌,天地凝成一方坚冰。 “陛下意在铲除汪白一党,勋国公爱财,贤国公重权,明诸心故知所往,臣愿效犬马之劳。”宋阅俯首再拜,“或是,东楚世家。”[1] “觊觎君上宠妃,宋大才子在终南山读了十年圣贤书,读出的竟是这个道理。”宇文序唤道,“彭正兴——” 彭正兴连忙答了“在”,宇文序扬手示意,将笔墨书卷端去宋阅身前。 “宋探花果真有心为君分忧,且留下姓名罢。” ——放妻书。 隶字端庄遒劲,结笔尖尾似一把寒光闪烁的剑,扎人眼目。 “盖闻托盘上食,昔说梁鸿之妻,把笔画眉,今传张敞之妇。累劫共修,以得缘会。一从结契,要尽百年。奉上有谦恭之道,恤下无党无偏。家饶不尽之财,妯娌称长延之乐。何乃结为夫妇,不悦鼓瑟,六亲聚而咸怨,邻里见而含恨。苏乳之合,尚恐异流,猫鼠同窼,安能得久。参商结怨,二心相异,盖是前因不遂,覆水难收。妻不论叁年柴飰,夫休说六载衣粮。各自分离,一言致定。今诸两家父母、六亲眷属,故勒手书,千万永别。”[2] “后宫佳丽叁千人,叁千宠爱在一身。”宋阅冷笑道,“陛下当真以为瞒得过天下人?”[3] “昔年以宸妃之名于起凤山建造宫室,天下人日日夜夜地骂。沉良坤谋反,陛下神兵天降,却又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英明神武。” “世人道宸妃狐媚惑主,以至陛下空置后宫,却不知汪白二人献女,存王莽篡汉之心。陛下以她为马前卒,坐山观虎斗,倒是悠然自适,霁月清风。” “年年劳民伤财的荔枝道,不过是为了京城差使自由往来江南粤东,盐政粮产,赋税劳役,不必经他人之手,即刻上达天听。” 彭正兴干咽一口唾沫,胆战心惊,不由低声劝阻:“宋先生,住口。” 宋阅不理会:“陛下对她,岂有半分怜惜之心?她只是一把称手的刀,一张挡下脏水的遮羞布。这些年勾心斗角,如履薄冰,难道于叁宫六院之中为陛下捐躯报国,才算死得其所?” “想来宸妃娘娘多年无子,也是陛下手笔……” “放肆!”大掌狠狠拍上桌案,震落枯木逢春墨玉笔筒,咣当巨响,恍惚穿云裂石。 “你签是不签。” 彭正兴心知,这位宋先生签不签皆是死,但签了好歹留个全尸。 嘶啦—— 白鹿纸轻薄光洁,顷刻化为碎片,宋阅指间散开一捧雪。 “南婉青,我宋阅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今生今世,至死不渝。” “来人,”宇文序沉声下令,“拖下去,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殿门开合,禁军反剪双臂,将人押解出去,悄来寒风一缕,素雪叁四。 不识字,乱翻书,清风向来玩闹,哗啦啦的,偏偏翻开宋阅奏本。 魏碑,方笔。 宇文序心内窝火,脑中却是格外清醒,他习字多年,呈《骊山赋》时,便认出宋阅学的是魏碑,运笔架构,隐约有张猛龙的底子。[4] 似乎谁也学的是魏碑……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一抬眼,七夕之夜,南婉青写的《小雅·隰桑》。 宇文序求来的斗方,一十六字,嵌入水晶打磨的小框,制成插屏样式,笔画方正,是魏碑。 宇文序不常看南婉青写字,以为她学的是簪花小楷。那日替她研墨铺纸,只是求一份心意,好坏不打紧。怎料南婉青落笔挥毫,骨法洞达,写的竟是魏碑,点画峻厚,意态奇逸,得高人指点,入了门的。 不足之处在于笔力虚浮,未能写出魏碑的魄力与气象。想来少时习字,长辈怜她辛苦,执了手一笔一笔教,虽说此种法子最为神速,但走了捷径,后续难以大成。[5] 宇文序问了师承何人,南婉青哼哼唧唧不答,缠着他滚去了榻上。 龙案宽阔,流水般滔滔淌去天下大事,千秋功业的一角,相看两不厌,是她亲笔写就的情诗。 南婉青的字是宋阅手把手教的。 水晶屏风打落书案,噼里啪啦,零零碎碎。 “陛——”彭正兴正欲请安,一席话咽回肚子里。 这屏风是宸妃娘娘所写,陛下的爱物,轻易不许人碰,平素擦拭亦是亲力亲为,今日却…… 彭正兴暗暗叹一口气,宋阅自己不要命倒还罢了,如何不为宸妃娘娘想一想。 “何事?”宇文序发了话。 “启禀陛下,宋阅身上搜来的物件儿,并无书信。”彭正兴侧过身,小太监一样一样奉去御前查看。 彭正兴道:“衣衫、鞋底、荷包,全数拆开了。” 宇文序忽地开口:“且慢。” 月白荷包颜色老旧,瞧得不仔细只道是素白,一轮明月,一丛翠竹,并非常见的好意头。 明月,翠竹。 宋阅,南婉青。 “陛下?”彭正兴不明所以,宇文序盯着宋阅衣物出了神。 经由禁军搜查,荷包已然剪破,宇文序随手一抓,扔去炭盆。 “摆驾昭阳殿。” —————————— [1]明诸心,知所往:出自吕祖谦,朱熹《近思录》。 [2]参考资料:陈得胜. 敦煌出土放妻书研究[D].甘肃政法学院,2015.在原文基础上有增添修改。 [3]后宫佳丽……在一身:唐白居易《长恨歌》。 [4]张猛龙:即《张猛龙碑》,全称《魏鲁郡太守张府君清颂之碑》。是北魏碑刻中最负盛名的作品,为精严雅正书风的代表。 [5]魏碑相关知识出自清康有为《广艺舟双楫》。 作者有话说:前夫哥的推测大部分是真的,除了最后一条,序哥不会用下药这样阴毒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女子。起凤山藏兵和外戚从前都解释过,前夫哥新提出的荔枝道,也是序哥拿青青做幌子,名为给宸妃娘娘送荔枝,实为加强对南方地区的控制。 序哥对青青的感情有一个变化期 第一次见面青青捧来玉玺,光着脚,这里插一句,古代女孩子的脚是很隐私的,大家可以把脚等同于现在的胸,她光着脚相当于……所以序哥第一眼很不喜欢这个贵妃娘娘,看玉玺的时候是用银枪挑开的盒子,因为不想和她接触,还差点收不住手伤了青青。至于后来为什么替她挡沉良坤和白继禺的剑,因为她是人证啊玉玺在她手里,活着比死了有用 第二次见面是汪云雁那件事,青青变成序哥的救命恩人,而且他刚睡了人家,才许下的承诺,袁冲来杀人他肯定会护着,因为她是人证啊搅了汪沛舟的局,活着比死了有用 第叁次见面是序哥去瑶台,他以为青青只是为了寻求庇佑,对她是有感激和怜惜的,交谈才知道她一手造成这些天的局势,就有了忌惮和不信任。二人达成合作,他心里想的“既是逢场作戏那便放纵到底”,翻译一下就是先冲了再说(PS:一个大美人酥胸半掩抱着你左拱右扭还能忍住这是人吗) 后来立青青为宸妃,从他给太后的解释可以看出,序哥更多的是把青青当成一个制衡朝局的工具人,那么一点点动心和喜欢也都被忌惮压住,再加上汪白二人送女眷入宫,简直是把“我要当外戚”刻在脑门上,所以青青工具人身份增加了一个任务,就是在后宫搅浑水 序哥宠爱她,一是为了表现对东楚世家的看重,如果宠爱一个人不能表现对她身后势力的看重,杨贵妃就不会有“兄弟姊妹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二是任凭汪白一党叫破喉咙诶我不睡我不睡我就是不睡,想当外戚做梦去吧,把不入后宫的骂名推去青青头上;叁是他对青青有好感,两人xsh很和谐,白嫖谁不爱(不是) 多年之后序哥明白自己的心意,因为压制情感的忌惮消失,而喜欢有增无减ΓøùSℍùщù㈧.cøΜ(roushuwu8.com) 为什么忌惮消失了?首先看看忌惮从何而来,是青青谋划天下的政治才干,在自己手里是把好刀,在别人手里也是无往不胜的利器,今天她为你办事,谁知道明天会不会算计你。目前二人有共同的敌人,汪白一党,但就像前夫哥说的那样,为了中央集权,序哥不会放过白继禺汪沛舟,也不会放过东楚世家 早先序哥对青青的宠爱,仅限于后宫,仅限于给她好吃的好玩的漂亮衣服漂亮首饰,以及她对各位嫔妃闹事的时候,站在她身后撑腰 如果那几年青青插手的是中央任命官员,立储,或是培植党羽,夺嫡,序哥绝对不会放过她 青青对政治不感兴趣,序哥坐稳江山她就安心打牌去了,看看她都干了些啥,一是在后宫各处找茬,二是吃喝玩乐,叁是不间断表示嘤嘤嘤向之向之我好喜欢你鸭。偶尔触及朝政,也只是用奇奇怪怪的手段为序哥解决问题(比如《世族志》拟稿) 很多人问,为什么序哥那么宠爱青青还和别人生孩子,因为前四年的宠爱大部分是装的,心动被不信任和忌惮压得死死的,他也觉得这个女人并非良善之辈,时刻告诫自己保持清醒。发现青青确实没有政治野心,就放心了,陷进去了,后知后觉已经这样喜欢,所以有了那句“情难自禁” 我不想说一个帝王的爱没有政治考量(昏君除外),也不觉得审视和斟酌影响这段感情的纯洁性,因为各处恰好,本身就是天作之合 我知道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可以接受男非c,一旦男主遇见女主就不能有别的女人,那么我承认,序哥是男主里的差生,直到“情难自禁”的坦诚之后才为青青守身如玉 难以接受的,觉得雷的,来去自由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 第四十四章琥珀光(h) 昭阳殿东阁,一簇柏枝探出凤尾尊敞口,繁茂葱郁,如烟如雾,缀满青绿小巧的果子,应是新插未久,尚余零星残雪。 “娘娘,若是陛下知晓……” “你不说,我不说——” 话音未落,宇文序哗啦一把掀开水晶帘。 主仆二人手忙脚乱,渔歌大跨一步,挡在南婉青身前,遮得严严实实:“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宇文序未赐平身,甩下珠帘,径直朝二人走来。 守门的小太监禀报,宸妃娘娘身子乏,歇下了,只留渔歌姑娘侍奉。宇文序便免去接驾的通传,悄悄进了门,只恐扰她清梦,谁想在帘外听了这一番话。 “退下。” 隐约可察的怒气,渔歌微微侧首,瞥见南婉青点了个头,战战兢兢退去一旁。 “向……” “手。” 南婉青直挺挺坐着,双手负在身后,不知藏了何物。宇文序沉下脸,宋阅今日有恃无恐的模样,倘若太极宫有宋家内应,那些混账话说不准已传入昭阳殿。 “向之——”足尖挑开玄色衣袍,绕着宇文序脚踝,一上一下慢慢磨蹭。 宇文序不为所动:“拿来。” 南婉青心知糊弄不过去,撅了嘴,不情不愿伸出手。 秘色瓷莲花碗,五彩缤纷,红的是樱桃,绿的是杨桃,白的是荸荠,浇了一层桂花蜜,碎冰参差晶莹。[1] 一个冰碗。 宇文序一愣。 “古人云‘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如今天寒地冻,我却躲在烧了地龙的热屋子里,真可谓与时相悖,逆天而为。”南婉青正色道,“因此我让渔歌取了一些冰雪,放入时令鲜果,且做饭前茶点,正是依循‘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的养生之道。”[2] 渔歌欲哭无泪,只想把头拧下埋进地里。 宇文序久久不言语。 “好罢,是我贪嘴要吃冰碗。”南婉青撇下莲花碗,双臂紧紧搂去宇文序后颈,“向之,我错了……” 宇文序素来不许她吃生冷的玩意儿,于肠胃有害无益,叁伏天亦然,最多一盏冰镇的酸梅汤、绿豆汤,还需得用过饭。添了碎冰的冰碗,既是暑日里,南婉青也不敢拿来他眼皮子底下。 所谓宠爱,抵不过明令禁止的帝王权威,她一清二楚。 南婉青踮着脚,鼻尖在脖颈处胡乱蹭,温热的气息拂过喉结,酥麻一片。 总是这样会闹人,一天认叁回错,从不见改。 宇文序揽起腰,将人按去坐榻,一口咬上肩颈如同弦月的弯。 南婉青“唔”一声,纤手攥紧宇文序衣襟,不敢轻举妄动。 宇文序咬得重,泄愤一般用了狠劲,他以为她躲躲藏藏是为宋阅遮掩,凑了千百句解释的话,生怕她不信,南婉青却只念着一个冰碗,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气。 舌尖舔过齿牙深咬的红痕,身下人轻轻一颤,抵上胸膛的手使了力气,并未将宇文序推开。 南婉青一向不许他咬上颈侧,道是穿衣裳不好看,倘若宇文序失了分寸咬出痕,叁四日不能近身。偏偏她又喜欢咬人,尤是宇文序隔日有朝会祭祀的大事,前前后后咬了好几道,衣领也遮不住,回回认错,回回不改,霸道得很。 “向之,你不气了罢?”细声细气,带着试探讨好的意味。 怀中人泪眼朦胧,想哭又不敢哭的委屈,南婉青少有示弱的时候,千娇百媚,最是惹人疼惜。 朱唇缓缓贴近,宇文序侧首避开。 “向之!”一头扎去男人怀里,南婉青哭得梨花带雨。纵使以往如何生气,宇文序也不会避开她的亲近,等着胡闹够了,认命似的低低一声叹息。 宇文序紧了紧臂弯,怀中人越发朝身上贴。 这样才好。 “哭什么。”有意冷着声。 抽抽噎噎不答话,哭得更凶。 大掌抚上肩头,褪去南婉青的外衫衣裙,地龙烧得旺,她衣衫单薄,叁两下便干干净净。 南婉青见状止了哭,攀上身,又亲又咬。宇文序却擒住双手,移开身子,将人按去软榻。 “向之……”哭红了眼睛。 宇文序不看她,松散腰间帛带,绕过南婉青胁下,拢起一双椒乳,顶端红樱颤颤。玄色帛带宛若墨笔拖出长长一尾,紧紧缠上两条纤细的胳膊,绑去坐榻细梁。 玉体横陈,黑白分明,身下人难得乖巧随他摆弄。宇文序垂眸,南婉青怯生生望着他,眼角几颗泪珠,将落未落,楚楚可怜。 胯间物事不由抬了头,宇文序只怕她瞧见,侧身拈起一粒樱桃,沉声道:“长长记性。” 樱桃剜去核,余了一个小孔,碎冰蜜糖渗入,酸酸甜甜,是她爱吃的东西。 “嗯——” 朱红色小果扣上乳尖,碎冰消融,混着粘稠的蜂蜜,缓缓划过雪峰。 南婉青虽是半卧,酥胸由帛带缠绕束拢,浑圆挺立,顶端缀着两枚樱桃,红白相衬,十分诱人。 “向之……”玉足探去宇文序腿间。 宇文序快手按下,俯身舔弄雪峰滑落的蜂蜜水,舌苔粗糙,擦过绵软乳肉,南婉青咿咿呀呀地扭,手腕牢牢拴着,半点动弹不得。 鼻尖热气喷洒,光洁的肌肤泛起酥痒,宇文序咬开樱桃,汁液四溢,口舌包裹乳尖,肆意吸吮,啧啧有声。 身下春潮涌动,南婉青浑身起火一般,掌不住又是哭:“向之给我——” 宇文序充耳不闻,转头咬开另一侧樱桃,淡粉汁水一路淌去南婉青腿心,细细的水渍,流畅晶亮。 “嗯啊——嗯——” 南婉青奋力挣脱手上束缚,愈是挣扎愈是牢固,帛带勒出道道红痕,平添欲火。男人舌尖沿着孱弱水痕向下描画,无处纾解的痒,途径浅浅一窝肚脐,宇文序轻咬一口,身下人又是一阵战栗。 “向之,你行行好,向之——”花谷春水泛滥,濡湿一片被褥,穴口红肿,一张一翕,已是渴极,南婉青生不如死。 纵使沁了满头豆大的汗珠,龙根坚硬如铁,浑似火烧,宇文序偏不遂她心意,花蕊娇嫩,仿佛浸透春雨,俯首轻轻一吻。 “嗯……”南婉青周身瘫软,嚷不出多余的话,气喘吁吁。 软舌钻入重重褶皱,四下翻搅,酥麻入骨,舌尖寻到那一处小圆粒,百般摩挲,南婉青一激灵,阴精喷涌淋漓。 宇文序起了身,解开绸裤,巨物当即跳出来,紫黑粗壮,顶端溢出丝缕白浊。龟头抵去南婉青腿间,泥泞湿滑,左右乱滚,不肯入内给个痛快。 “向之,给我——”泄了一次身,南婉青仍旧不得快活,宇文序又使得好手段,勾人心痒。 宇文序解开南婉青腕上帛带,低声蛊惑:“想要,自己来。” 南婉青总算行动自由,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扑倒宇文序,抬腿一跨便坐了下去。 巨龙顶开层层阻碍,直捣花心。 “嗯哼——” 南婉青伏在宇文序肩头,上上下下一阵耸动,腰肢柔软如同水蛇一般,打着转,任由龙根在身下横冲直撞,香汗直流。 宇文序扶上后腰,掌心干燥,灼热的痒意,察觉甬道狠狠一绞,便放开精关,一灌而入。 “向之,里头痒,向之,”南婉青软去宇文序怀中,她力气终是小,筋疲力尽也不尽意,内里空虚挠人,“你动一动,动一动——” 宇文序却不紧不慢:“此后还敢不敢了?” “不、不敢了……” 乖得很,予取予求。 “叫向之哥哥。” “向之哥哥……” “叫夫君。” “夫君……”娇娇怯怯,甜得腻人。 宇文序一翻身,狠狠顶入,精水本已灌满,涌去更深处,南婉青呜一声,魂飞天外,不觉又到了一次。 阳物硬挺,正是龙精虎猛,宇文序连连贯穿,南婉青受不住,脚一抖,撞落案几旁的莲花碗,只听咣当脆响,宇文序深深一记,顶开花心。 水晶帘雾霭茫茫,渔歌候在帘外,早在宇文序第一回将南婉青按去坐榻,便退了出来,眼下也不敢进去收拾,耳畔仍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不知又要闹到几时。 —————————— [1]秘色瓷莲花碗:参考文物五代秘色瓷莲花碗,现藏于苏州博物馆。 [2]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出自庄子《齐物论》。 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出自荀子《天论》。 -- 第四十五章压金线 天沉未曙,南婉青睡意正酣,明知她梦中气性大,宇文序却一反常态,硬是将人拽起来,侍奉更衣。 昨日东阁二人闹至黄昏,南婉青累得没胃口,用了几勺粥便昏昏睡去,半夜宇文序又咬醒,掐着腰狠狠入了几回,眼下正是疲乏困倦的时候。 往常南婉青必定一脚踹开,思及宇文序侧首回避的吻,只怕他心有嫌隙,少不得忍气吞声,耐着性子替他更衣。 风雪敲窗,黑压压的天,寝殿灯火辉煌,宫人手捧天子衮冕,皆是低着头,不敢近前。南婉青困得睁不开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套上织金缀玉的衮衣,宇文序又不老实,这儿摸一手那儿亲一嘴的,嗡嗡嗡似一只烦人的蚊子,南婉青恨不能一掌拍死。 “松了些。” 一张脸埋在男子胸口,南婉青撑不住,卸了大半力气,双臂环去宇文序腰后,系起玉带板的银扣。 宇文序高出不少,薄唇吻上发顶,语调含糊。 怀中人重重吐出一口气,手臂收拢,扣紧一个孔,想必蹙紧了眉头,咬牙切齿的模样,宇文序不由失笑。 为求稳固,玉带板的孔洞略小于银扣,南婉青蒙着头,单凭手下感知,屡屡落空。 彭正兴急得满头大汗,今日朝会,陛下更衣唤了宸妃娘娘,偏偏两人你侬我侬,磨磨蹭蹭,一条带子磨了半刻钟,估摸着是要迟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彭正兴也不敢开口煞风景,只得干着急。 “咔嗒”一声微不可闻,众人如听仙乐,喜笑颜开,连忙捧上玉佩香囊。 南婉青倦眼惺忪,就近挑了一枚黛紫色香囊,挂去宇文序腰间。 宇文序道:“这香囊瞧着眼生。” “启禀陛下,旧用的香囊气味淡了,换了新的。”彭正兴顿一顿,“皇后娘娘亲手所制,添了安神驱邪的药草。” 宇文序未置可否,打量南婉青神色,紫色丝绳穿过玉环,打了个底结,南婉青毫无芥蒂,认认真真。 宇文序只当她七分心神未醒,左耳进右耳出,未曾听仔细,朝彭正兴使了眼色。 彭正兴忙道:“老奴斗胆一言,请宸妃娘娘恕罪。衮服为黄,香囊为紫,颜色委实冲撞……” 叽里咕噜不知说什么,南婉青昏昏欲睡,随口“嗯”一句,也不解开。 宇文序得了这一声,正中下怀:“你替我绣一个。” “嗯?” 顺嘴是有气无力的应答,缓过神来,尾音高了叁四调,南婉青霎时清醒,只想打嘴。 “这……”南婉青才诌出推诿的托辞,宇文序神色凛然,并非说笑。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南婉青点点头,“绣个红底金福字的罢?恭祝陛下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字最为简便,取色单一,横平竖直。 宇文序道:“不成,要鸳鸯戏水。” 一只鸳鸯配有七八色的线,长翎短羽,针法亦不尽相同,十分费工夫。 南婉青还是更情愿打双陆,掷升官图。 “天子衮衣,绣有日月星火,龙山华虫,彰显天家气象,威严肃穆,倘若与鸳鸯此等凡鸟相衬……”一抬首,撞上宇文序幽深的眼眸,四目相对,南婉青哈哈一笑,“也不打紧,向之喜欢就好。” 宇文序心满意足,长臂一伸,将人抱去床榻:“你且好好歇着,午后让尚功局的司制来,描一个新花样,替你省省功夫。” 南婉青不由腹诽,你让她绣更省我的功夫。 大掌掖好被角,宇文序俯身,鼻尖相触,柔柔蹭了蹭,气息灼热交缠,难分难舍。 临别浅浅一吻。 南婉青又气又困,心里还未骂几句便抵不住困意,一觉睡到日上叁竿。 昭阳殿宫人今日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能不说话的尽量打手势,生怕风吹草动惹怒宸妃娘娘。 吕司制的小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换了叁四回。 “吕司制,昭阳殿的地龙果真这般热?”眼看吕司制又是汗流浃背,南婉青放下绣框,开口询问。 吕司制跪地请罪:“娘娘恕罪,奴婢近来肝火旺,昨夜喝多了水,因此汗如雨下。数次失仪,恳请娘娘责罚。” 宫中历来传闻,这位宸妃娘娘最是不好相与,吕司制偏又碰上南婉青冷脸动怒的时候,昭阳殿宫人亦是谨小慎微,大气不敢出,她如何不害怕。 南婉青也懒怠应付生人,只道:“退下罢。”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吕司制如释重负,抹着汗走了。 南婉青抓起绣架,左看右看不顺眼,闷闷扎几针。郁娘却高兴,从前时常劝南婉青为宇文序做针黹,南婉青只惦记“杠”“吃”“清一色”,全然不理会,如今终于开窍。 郁娘端来一盏甜羹,喜上眉梢:“娘娘,女红针线最耗费眼睛,这道冰糖荸荠甘甜爽口,养肝明目,当下吃……” “启禀娘娘,观云殿宋采女求见。”渔歌入内通传。 郁娘正要啐一句没眼力见的小蹄子,南婉青却来了兴致,抛下绣架:“快请快请,请去偏殿。” 鞋也不穿,光着脚便跑了。 郁娘瞪了渔歌一眼,一手拾起绣架,一手拿着汤羹,追去偏殿。 南婉青好容易甩下包袱,郁娘前后脚就来了,喋喋不休又是将那一套固宠的话,才起了头,只听脆生生一句—— “五嫂嫂!” 瓜子脸,桃花眼,眉间自有一种文弱娇柔,与当年纸鸢断线独自垂泪的小丫头一般无二。 宋阅的九妹妹,宋梦真。 “大胆!”郁娘厉声呵斥。 宋梦真瑟缩一颤,已然受了惊吓。 “郁娘,”南婉青低低一唤,转头吩咐,“赐座,上茶。” 昭阳殿素来闭门谢客,后宫嫔妃无人来,无人敢来。宋梦真今日造访的消息,约莫不多时便会传遍叁宫六院。 “五——”宋梦真堪堪启唇,郁娘猛地抬头,吓得她又一抖,“宸、宸妃娘娘……” 欲言又止。 南婉青开门见山:“鸢喜鹊尾翎是你放的?” “你,怎么……”垂下眼帘,指尖缠着宫绦的玉珠,宋梦真惴惴不安。南婉青是幼时替她糊纸鸢的五嫂嫂,亦是当众扇了秦采女一巴掌的宸妃娘娘。 “是淑妃娘娘说的,假若径直来昭阳殿寻你,势必引人耳目,反而坏事。问我,有没有什么物件儿能引你出来,四下无人说话方便。”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南婉青早知如此。 宋阅还曾告诫宋梦真白家人不可信,宋家未免将女儿养得太傻了些。 南婉青良久不语,宋梦真还道是她生了气,噗通跪下:“此前种种是我疏忽,此番前来也是我鲁莽,娘娘,要打要罚我都愿意受着。只是、只是……” 两行清泪,楚楚动人:“只是五嫂嫂,你看在从前的情分,救救五哥哥罢!他、他被关入死牢,只怕命不久矣,你看在——” 泣不成声。 宇文序不会放过宋阅,南婉青自然清楚。 “我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南婉青道,“陛下打算让他做什么,让宋家做什么,照做就是了。” 汪沛舟。 宇文序目前的心头大患,只是依宋阅和宋家那群老古板刚正不阿的性子,定然不愿成为帝王玩弄权术的棋子,不掐起来才是怪事。 “陛下、陛下让五哥哥,签放妻书。”宋梦真哽咽道。 郁娘只见南婉青端茶的手稍稍一滞,旋即恢复如初。 一个小太监打了帘子进来,利落请安:“宸妃娘娘,陛下正往昭阳殿来了,请娘娘预备接驾。”语罢瞟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宋梦真。 “知道了。”南婉青懒懒一应,小太监接了渔歌的赏银,回身复命。 御前侍奉的人身影渐远,紧着这一段空当,宋梦真檀口微张,仍有话说。 郁娘道:“宋采女,陛下驾临,闲人退避。” 南婉青捡起绣架,愁眉苦脸。 宋梦真深深望去一眼,双瞳剪水,潋滟万语千言,终究只道:“臣妾告退。” -- 第四十六章心慌 冰糖荸荠见了底,桌案孤零零一只白瓷汤盅,南婉青斜倚软枕,银针刺破锦缎,牵引丝线一串沙沙的细响。 郁娘越看越是欢喜,轻手轻脚收拾残羹,余光瞥见一道颀长身影,负手而立。 “参见陛下,陛下万安。”郁娘赶忙行礼。 落针迟了片刻,南婉青并未回首。 “平身。”喜怒不形,如松风谡谡。 身后软榻微微下陷,宇文序脚步轻缓,踏过厚毛毡毯,一路悄然无声。 “你瞧瞧,好不好看?”南婉青依入宇文序怀中,脑后枕上男子紧实的肩。皓腕凝霜,举起滚圆竹木绣绷,墨线勾勒的底稿,一对戏水鸳鸯,一支并蒂莲,针线稀疏,只绣了个大概。 手掌抚上腰侧,宽厚有力,宇文序沉声应道:“好看。” 南婉青歪了头:“你这是真话还是哄人的话?” 宇文序道:“自然不骗你。” 南婉青将绣绷掷了,回手揽上宇文序的肩,唇齿轻触,蜻蜓点水般啄了一口:“从前你答应我的话,还作不作数?” “什么话?” 南婉青道:“你说,若是我替你养玉……” 那枚浸透二人精水的玉石,宇文序拿去刻了连珠印,所谓连珠印,一个印章由两方小印相连而成,可拆可合,一方篆字“子佩”,一方篆字“我思”。 宇文序自留“子佩”,给了南婉青“我思”。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1] 丹唇凑近宇文序耳畔,南婉青吹气若兰:“便许我一件事。” 铁臂猛地箍紧腰肢,将人往怀里狠狠一带,南婉青踉跄栽倒,再抬首,宇文序眸光阴晦,直直看来。 朔望两日的大朝会,群臣入宫觐见,人人一本奏书,争先恐后堆去宣室殿。当是时宇文序最为繁忙,常常晚膳也顾不上吃,而今却撇下堆积如山的政事,散了朝便摆驾昭阳殿。 宋采女拜见宸妃。 他因何如此,二人心照不宣。 “陛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玉指尖尖,在胸膛四处绕圈。 宇文序扣住胸前作乱的小手:“何事?” “你先答应我,”怀中人软着声,娇滴滴地求,“什么都依着我。” 柔荑拢入宇文序掌心,肌肤白嫩,指腹薄茧反复摩挲,如同把玩文房清供细腻的瓷,宇文序淡淡“嗯”一声。 低沉幽险,搂着柳腰的胳膊愈发使力,南婉青几乎喘不过气。 “明年去九成宫避暑,最好四月就去……”南婉青道。 摩挲纤手的大掌止住动作。 九成宫,建于歧州天台山,皇家避暑的离宫。楚王年年前去消暑作乐,宇文序登基以来政务繁重,只在乾元叁年去了一回。 南婉青接着道:“听闻九成宫有位花匠,新栽了一片银莲花,雨水过后,素白花瓣颜色淡退,晶莹剔透,如冰雪一般。如此奇观此生不得见,岂非一大憾事?” 他以为她会替宋阅求情。 出乎意料,她求的竟是此事,宇文序一时恍惚。 “你若放不下朝政,不乐意陪我去,我自己去也好。”宇文序半晌不言语,南婉青冷冷一哼,甩开宇文序的手,“犯不着这样掐着人,甩脸子给谁看?”扭过脸,气鼓鼓的。 宇文序一把将人抱起,南婉青身子一轻,不由搂紧宇文序脖颈,他吻上眉心,眼底有浅浅笑意:“答应过你的话,何时食言,去便去罢。” 南婉青眼眸一亮:“当真?” 宇文序道:“再问不去了。” 步履稳健,怀抱佳人朝寝殿走去,南婉青岂是轻易被吓住的,搂着宇文序嚷了一路“当真”,叽叽喳喳,像春日枝头的小雀。 直至脊背落入床榻,身前覆上男子精壮的胸膛,宇文序低头一咬,才将那张不饶人的嘴牢牢封住。 舌尖顶入牙关,四处撩拨,缠着香软小舌嬉戏流连。 “唔——” 他身子重,沉沉压来,不容人抗拒。 “我还疼着……”玉腿抵上腰间,身下美人双眼迷蒙,是推拒,更惹人心痒难耐。 宇文序昨夜凶狠放纵,他也知失了轻重,眼下深吻不过小小惩戒,挫一挫南婉青不肯服软的锐气。 “我歇一顿午觉,”宇文序放开唇,又将南婉青拥入怀中,“斯斯文文睡着,不闹你。” 南婉青安了心,一条腿搭上宇文序腿弯,埋头寻一处软和地方,闭目养神,气息舒缓绵长,亦是小憩。 六角鸳鸯香炉,沉水香漫溢如层层鳞浪,烟雾缭绕,红帐暖熏。 宇文序不知睡了多少时辰,再睁眼,怀中空空。 心下一沉,宇文序翻了身,还未掀开锦被,一只手按上他的手掌,五指纤纤,放入一枚杏色香囊。 并蒂双莲,花下鸳鸯戏水,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这是我最后一回为陛下绣香囊,往后再不能了。” 抬眼看去,杏眸清澈,嫣然含笑,是朝夕相对的人。 “为何?” 南婉青答道:“往后我就不在昭阳殿了。” 宇文序反手一握:“你不在昭阳殿,去何处?” “我自是往家去。”南婉青抽开手,宇文序这才发觉她梳了寻常妇人的发髻,衣裙也非宫中样式,窄袖衫裙,清雅素净。 帘外响起笃笃的扣门声:“青青,青青——” “夫君接我来了,”脚步轻快,南婉青跑出几步,似是想起什么,回身笑道,“陛下,往后多多保重。” —————————— [1]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出自《诗经·郑风·子衿》。 -- 第四十七章意乱 “青……” 喉舌堵塞,宇文序张口欲言,静默无声。 幽影娉婷,翩然而去,素手挑起殷红纱幔,裙袂隐入烟雾,泼下一片耀目的白光。 宇文序挣扎起身,四肢沉沉灌了铅,不听使唤。 掌心轻飘飘一枚香囊,杏色织金锦,芙蓉独秀,鸳鸯失伴,成双成对宛如南柯一梦的空话,伶仃不全。 一咬牙,扬手甩开。 肘弯撑起沉重的身躯,宇文序跌跌撞撞下了榻,红帐低垂,围拢一方狭窄天地,渺无影踪,幽暗寂寥。 安神香添入炉火,小匙压得极低,窸窸窣窣的响动。秋灵搬上香炉铜盖,对齐六角方位,收着力慢慢松手,生怕闹出半分刺耳声响。 “青青去了何处?” 秋灵心慌手软,砸下咣当一声巨响,噼里啪啦,连带滚落一盒子香粉,遍地烟尘。 高大的身影,手中一柄长剑,眼前人目如鹰隼,阴沉狠厉。 “参——参见、参见陛下……”秋灵慌忙请安,话也说不利索。 “说,何处。” “宸、宸妃娘娘,在……”秋灵张口结舌,期期艾艾,“在、在,去……” 南婉青兴起吃糖葫芦,渔歌等人跟着去了,唯有郁娘留守寝殿。郁娘年纪大,烟火一熏眼睛便淌下泪,这才唤了秋灵入内添香。 秋灵从前只在外间做些烧水跑腿的活计,未曾侍奉御前。宇文序平日寡言少语,喜怒难辨,众人皆是望而生畏,何况如今盛怒之下,尤为骇人。 “去、娘娘去……”吞吞吐吐,憋不出一句整话。 宝剑出鞘,铮然作响,宛若潜龙低吟。 “桐儿,桐儿!把花生碎、瓜子仁儿拿来——” 山楂滚了一圈热糖浆,薄如蝉翼,南婉青拎起竹签尾端,离了灶台,急切找寻外裹的炒货。桐儿守在桌边,懵懵懂懂答应一句,大眼瞪小眼,云里雾里。 小锅糖浆气泡绵密,渔歌一串山楂转了小半圈,见状把签子往沉璧手里一塞,叁步并做两步,将花生瓜子端去南婉青身前。 渔歌道:“桐儿越发了不得,娘娘也使唤不动了。” 桐儿搓着衣角:“渔歌姐姐……” 糖衣半软,沾了一圈瓜子仁儿,放去刷了油的砧板,南婉青松拍了拍手:“你俩打什么哑谜?” “我?”瓷碟摆上灶沿,渔歌笑道,“我算什么东西,怎敢在心怀天下的桐大丞相跟前丢人现眼?还有那什么,笑……笑什么的。” 沉璧裹了叁四串,总不如渔歌熟稔,交回她手里不忘打趣:“贻笑大方。” 渔歌白了沉璧一眼:“知道就行了,用得着挑出来显摆?” 沉璧只笑,不答话。 “渔歌姐姐……”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桐儿低下头,不知如何自处。 南婉青不明就里,瞟一眼渔歌:“究竟何事,你说。” “手里忙着呢——”果串裹匀糖浆,晶然生光,渔歌送去沉璧手上,扭腰闪过南婉青打来的山楂。 南婉青转头点了桐儿:“那你说说。” “我……” 桐儿沉吟半晌:“我不明白,勋国公这般富贵,何必贪钱?还害了这样多的人。” 南婉青默然。 桐儿道:“从前我们乡里有一座桥,县里掏钱修的,年年修年年补,总修不好,倒是里正的屋头一年比一年气派。有一年暑天,邻家奶奶赶集回来,那几日下大雨,水急,她走一半桥塌了,救不得,赔了一篮子馒头,也就算了。” “后来我才听人说,邻家奶奶办白事补的钱,也被里正吃得干干净净。” “我不明白,他们都是大富大贵的官老爷,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不肯留我们一条活路?” 南婉青拈起一串糖葫芦,山楂去了核,对半剖开,填进豆沙杏仁,糖衣紧实晶莹,诱人食指大动。 “你渔歌姐姐怎么说?”南婉青问。 桐儿接过竹签方欲开口,渔歌抢了话:“我说,世上谁人不爱钱。” 南婉青噗嗤一笑:“话糙理不糙。” 渔歌摊开手:“她死活不信。” 桐儿圆溜溜的大眼睛,隐约泪光闪烁。 南婉青敛起笑,握紧桐儿擎着糖葫芦的小手:“假如娘娘让你看管十万支糖葫芦,每月支出若干,收入若干,全由你记账支取。渔歌姐姐来寻你,想取一支糖葫芦,你给是不给?” “我……我出钱买一支,再给她。” 南婉青又问:“倘若你阿爹阿娘寻你要糖葫芦,你给是不给?” “我……” “倘若郁娘也来寻你,说是晓得了你给渔歌姐姐糖葫芦的消息,你不给,她就上报我这儿,你给是不给?” “若是陛下也来寻你,偷偷吃我的糖葫芦,我说了不许他吃,你给是不给?” 桐儿哑口无言。 南婉青道:“勋国公不只是勋国公,你一个小小婢女,尚有如此繁多的交际,何况一朝国公,洛水白家。” 桐儿细细一想,了然于心:“那陛下……” 南婉青道:“从前只教你读唐诗,今日教你读一读兵法,《叁十六计》第十六计名为‘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 “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南婉青略微一顿,“散而后擒,兵不血刃。” 桐儿细细念一回,未有所悟。 南婉青道:“冯喜叁区区一个农人,千里迢迢从荆州赶来上京,无路引无马匹,一路畅通无阻,毫发无损。丹凤门外慷慨陈词,口齿伶俐,还不忘揣一本《齐律》……” 桐儿蓦地瞪大眼睛。 “娘娘、娘娘——”帘外挤来一个小太监,满身风雪,“陛下,陛陛陛下……”涨红一张脸,喘不过气。 南婉青一抬眼,沉璧会意,斟了碗茶水送去。 小太监颤巍巍推开,硬是逼着嗓子吐出一句:“陛下疯魔了,提着剑喊打喊杀,正殿,拦不住……” 众人皆是一惊。 昭阳殿正殿大门紧闭,叁四个小太监死死堵着门,大雪天里汗如雨下,眼见南婉青赶来,如蒙大赦,总算松一口气。 南婉青问:“怎么一回事?” “启禀宸妃娘娘,奴才也不知。”守门小太监回禀,“陛下醒了,拿起剑一通乱砍,拦也拦不住。” 烟眉微蹙,南婉青心下纳罕,毫无头绪。 只听砰的一声,门扇抵不住猛地踹开,一团人影卷下门帘,咕噜噜滚出半丈远。 “娘娘……”渔歌低声轻唤。 南婉青正看着那人滚过脚边,后知后觉抬起头,宇文序静立门后,手中长剑寒锋。 内室不若屋外映雪旷亮,宇文序神色难明,似是孤狼蛰伏密林,荧荧两盏阴鸷幽暗的微光。 众人呆呆看着,大气不敢出。 宇文序连跨两步,剑尖砸上门槛,闷闷地响。长剑光洁如镜,略无血痕,摆置多宝格的叁尺青锋,并未开刃。 渔歌心惊胆战,只怕刀剑无眼,悄悄扯了扯南婉青衣袂:“娘娘……” 南婉青蹙紧了眉头,仍不知宇文序意欲何为。 四目相对,宇文序一步一停,缓缓近前。经历一番打斗,鬓发散乱,衣袍松松垮垮愈显身形伟岸,威压迫人。 千重碎雪,迎风一半斜。[1] 渔歌牵起南婉青,作势避开,宇文序发了狠,拽过南婉青另一只手腕,拥入怀中。 “娘娘——” “陛下——” 丁零当啷长剑脱手滑落,宇文序仰面栽倒,已然昏睡过去。 男子胸膛宽阔结实,蒙头撞入,一阵天旋地转。南婉青只觉手腕酸麻,宇文序五指紧锁,挣脱不得,牢牢揽着腰。 —————————— [1]千重碎雪,迎风一半斜:化用唐李世民《望雪》“入牖千重碎,迎风一半斜”。 -- 第四十八章清宵半 玉质温润,盛来汤药灰褐色,七八分满。小心翼翼送去唇边,宇文序昏迷未醒,牙关咬合,喂一口吐半口,汤药漫溢嘴角。 “帕子。”皇后温言唤道,沉璧连忙捧上。 玉如意汤匙尾端弯曲,放回描银玉碗,叮铃一道轻响,皇后拈起巾帕,细细拭净宇文序唇边水痕。 南婉青看了一眼便觉无趣,宇文序昏睡之际拽了她手腕,两人一齐倒地不说,宇文序这手死活掰不开,南婉青越是扯他攥得越是紧。众人将宇文序搬上床榻,南婉青也只得跟着,枯坐床沿,以免妨碍皇后喂药,挪下身子坐了脚凳,糖葫芦不许吃,话本不许看,百无聊赖。 “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放下药碗,起身行礼:“参见母后。” “皇帝这是怎么了?”成太后大步赶来,风风火火。 一屋子人敛声屏气,毕恭毕敬,唯有南婉青大喇喇坐着,头一低,算是见了礼。 传闻宸妃触怒龙颜,惹得陛下发了狂,气急攻心,不省人事。成太后心中本就窝着火,眼下南婉青这般无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脚步放缓,成太后未道免礼平身,晾着皇后一干人,慢悠悠进了内殿。 “宸妃娘娘好大的架子,”成太后冷笑道,“满打满算也是宫里十年的老人了,不规不矩,成何体统。” 红唇烈焰如火,向来泼辣不饶人,南婉青尚未回嘴,皇后抢声道:“启禀母后,非是宸妃目无尊长,礼数不周,乃是陛下病中离不得人,宸妃尽心侍疾,不便行礼。” 松花色被褥,宇文序小臂并未拢入,成太后还道是御医才请了脉,不及放回,听了皇后言语,定睛一看,南婉青玉腕细白,紧紧扣于男子掌中,指尖泛红,青筋隐隐,已是气血不通。 成太后冷冷一哼:“古有‘埋儿奉母’、‘卧冰求鲤’,倘若真有孝心,斩下胳膊请安,一样是知礼数。”[1] 不依不饶。 南婉青道:“陛下卧病在床,丢一只胳膊,成全臣妾的孝心,终归不妥当。” “你——”成太后恨恨一指,气得说不出话。 她本义是砍了南婉青胳膊,怎料南婉青一招借力打力,颠倒黑白,竟是为了周全后宫见礼,不惜斩断当今圣上的手臂。 皇后将成太后搀去坐榻,斟一盏茶:“母后,太医嘱咐陛下需静养……” 成太后瞟一眼茶盏,不打算接,只道:“也不知什么东西,不干不净的,祸害人发病发狂,哀家可不敢动。” 皇后讪讪放下杯盏,又怕南婉青呛声,二人争执起来,不可收拾,硬着头皮答话:“如此亦是臣妾治理后宫不严,请母后降罪。” 成太后顾及皇后威仪,不好一而再再而叁拂了颜面:“自不怪你。”语调和缓,携了皇后的手走近榻边。 榻上人双目紧闭,眼下两抹乌青,面无血色,微微拧起的眉心尽显疲态。 成太后心疼不已,叹一口气,顾不得与南婉青针锋相对,先是试了试宇文序额上冷热,未见有异,转手掖实被角,捧起早前放下的汤药,仔仔细细喂了一碗。 “御医何在?”药碗见底,成太后分出心神问询。 “臣展崇金参见太后娘娘,”展太医上前行礼,“娘娘有何吩咐?” 成太后道:“陛下是犯了什么病?” 展太医道:“启禀太后娘娘,陛下操劳久虑,饮食不节,以至肝阳虚证,且积忧伤肺,过思伤脾,气阴两虚,由此发了癔症。” 自寒衣节冯喜叁状告勋国公,宇文序接连半月伏案宣室殿,宵衣旰食,众人皆知山雨欲来,大厦将倾,朝堂免不了一番动荡。 如此紧要关头,昭阳殿这小狐狸精还缠着皇帝寻欢作乐,成太后愈发憎恶,只想宇文序当即离了这处淫窟:“既是累出的病,汤药也不顶用,须得安生休养才是。昭阳殿风水不养人,另寻一个旺气聚福的好地方……” 展太医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 “哀家看来清宁宫就不错,位处中宫,紫气东来,”太后转头问道,“皇后,你说是不是?” 皇后一怔,旋即笑道:“母后所言极是,只……陛下如今尚在病中,外头雪又大,轻易搬移散了热气,风寒入体更添病症,还请母后叁思。” 成太后细一思索亦觉有理,瞥了眼南婉青,额角倚在榻边,神游天外,万事不关心,成太后最不喜她这副懒散做派。 成太后道:“你们可仔细着,若是侍奉不周,莫说有谁护着,哀家照样揭了她的皮。” 昭阳殿宫人战战兢兢答了是。 宇文序醒转已过叁更,夜半时分,烛台垂下一串红泪,灯火幽黄。 沉璧守夜,眼见榻上坐起身子的人,喜不自胜,正欲唤人侍奉,宇文序摇了摇头。 女子手腕细嫩,禁锢掌中,气血阻滞,半是雪白半是青紫。南婉青蜷缩榻下,一张锦被裹得严严实实,小脸皱成一团,想来十分不适。 五指紧绷半日,酸痛非常,难以掌控自如,不待筋骨松泛,抖着手,宇文序将人抱上床榻。 沉璧捧来清粥小菜:“陛下,可要用些吃食?” 宇文序道:“拿活血的药膏来。” 沉璧只得应声,将食案放了,翻开药匣子。 皓腕隆起一圈紫红,淤血沉积,宇文序命人烧了水,热敷上药。一热一冷,怀中人软软哼几声,醒了,瞧见是他,不理会,翻了个白眼又是睡。 宇文序不必猜也知她心中有气,指不定梦里骂了千八百句,眼下赶回去接着骂,抹匀药膏便搂着人睡了。 秋末至初春,南婉青手脚冰凉,此时尤为粘人,恨不得半个身子贴去宇文序身上,今夜却屡屡挣开宇文序怀抱,滚去另一头。 宇文序只当她耍小性子,几次叁番捉回来,还是闹。 “气什么?”宇文序将人压在身下,轻轻咬几口。 南婉青偏了头,苦着一张脸:“难闻得很……” 宇文序不曾梳洗,满身药草沤罨的酸气。 无奈一叹,宇文序下榻更衣,沐浴熏香,前前后后一通折腾,敲了四更的梆子。始作俑者无知无觉,蒙头大睡,好不惬意。 “青青。”乌发如瀑,宇文序勾起一缕,缠绕指尖,话音低回缱绻。 “嗯?”南婉青埋首男子颈窝,幽香清冽,懒懒应一声。 “青青。” “嗯……” “青青。” “……” “青……” “不睡滚外边去。” 万籁俱寂,薄唇印下一吻,十指相扣。 —————————— [1]埋儿奉母:《二十四孝》故事之一,郭巨,晋代隆虑人,原本家道殷实。父亲死后,他把家产分作两份,给了两个弟弟,自己独取母亲供养,对母极孝。后家境逐渐贫困,妻子生一男孩,郭巨的母亲非常疼爱孙子,自己总舍不得吃饭,却把仅有的食物留给孙子吃。郭巨因此深感不安,觉得养这个孩子必然影响供养母亲,遂和妻子商议:“儿子可以再有,母亲死了不能复活,不如埋掉儿子,节省些粮食供养母亲。”当他们挖坑时,在地下二尺处忽见一坛黄金,上面写:“天赐孝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夫妻得到黄金,回家孝敬母亲,并得以兼养孩子。从此,郭巨不仅过上了好日子,而且孝顺的美名传遍天下。 卧冰求鲤:《二十四孝》故事之一,王祥,晋代琅琊临沂人,早年丧母,继母朱氏常在其父面前数说王祥的是非,他因而失去父亲疼爱。一年冬天,继母朱氏生病想吃鲤鱼,但由于天寒河水冰冻,无法捕捉,王祥便赤身卧于冰上,忽然间冰化开,从裂缝处跃出两条鲤鱼,王祥捉住鲤鱼回家供奉继母。继母又想吃烤黄雀,但黄雀很难抓,王祥担心之时,忽然有数十只黄雀飞进他捕鸟的网中,他大喜,旋即又用来供奉继母。他的举动在十里乡村传为佳话,被后世尊为奉行孝道的经典。 作者有话说:挽星河会有的,不过为了准备新春福利稍微延后,大家再等一等鸭 -- χdyℬz.cⓄм 除夕特别篇:乐岁 临近年关,前朝后宫诸事繁杂,今年除夕又逢禘祭,五年一祭的大祀,审谛尊卑,分外隆重。白日馈食宗庙,是夜于麟德殿宴飨群臣,再入摘星楼六宫同庆,宇文序分身乏术。[1] 笙歌未歇,天子仪仗先退,成太后欲留不得,摆驾何处,人人心知肚明。 昭阳殿。 宇文序来时,南婉青输了第四局。 凤尾尊仍是一簇郁郁苍苍的柏叶,小果青碧,莹莹满枝似翡翠珠子。 “放去瓶子里,灌一些水。”五指修长,玄色衣袂落了素白的雪,一捧红须朱砂梅,含苞待放,热热闹闹的颜色。 松柏风雅,缺几分辞旧迎新的喜庆。 小宫女接过花枝,规规矩矩应了差事。 东阁欢声笑语,不是常听的俏皮得意。 “娘娘今夜当真菩萨心肠,费尽心思赏压岁钱。”渔歌笑道,“奴婢只怕再压下去,得压回娘胎里了。” 南婉青冷哼一声。 “人说‘财不露白’,你倒好,只差拿面锣上街外头敲去。”沉璧着手洗牌,连连摇头。 渔歌道:“你别赖我,我若是敲,也是敲娘娘慈悲体恤的好话……”腾地站起身,变了脸色:“参见陛下。” 众人亦是一惊,赶忙行礼。 粉面朱唇,巴掌大的小脸,围了半圈茸茸的雪白风毛,头顶翘起两只耳朵。 虎头帽。 南婉青扫一眼,也不见礼,安安稳稳坐着,一只呆头呆脑的小老虎。 “怎么戴了这个?”状似一句随口无意,宇文序问得云淡风轻,终究忍不住手,摸上红彤彤的小脑袋。 冬日绒帽捂着半个头,南婉青极少戴,道是将鬓发压实压塌,摘了帽子便不好看。宇文序不觉有何异同,一样是好看。 “输了的戴。”南婉青拍下宇文序的手,怏怏不乐。 宇文序道:“我也陪你打几局,沾沾喜气。” 南婉青眼睛一亮,来了兴致:“正好,你做我下家。”牵着人落座。 渔歌心内叫苦不迭,陛下打叶子戏,明晃晃给娘娘喂牌。她对付南婉青一个已费去不少心神,何况两个人精合起来打。 南婉青此举并非为了输赢,只想渔歌争些气,将傻红帽子扣去宇文序头上。 南婉青道:“你们还不来?陛下坐庄,放开了手脚打。” 沉璧只为消乏解闷,不生逐利之意,四人各怀心事,凑了一桌牌局。 南婉青存了小心思,宇文序坐于下家,正好辖制,他又是个胡乱出牌的,这顶傻帽子不愁落不到他头上。 一局过半,渔歌打得狐疑,南婉青处处防着宇文序,反倒时不时给她喂牌。 “门清自摸,十叁幺。”大掌推下金丝楠木牌架,十叁种花色,历历分明。 南婉青一愣。 渔歌沉璧二人相视一眼,陛下胡牌,委实少见。 宇文序道:“今日太庙拈香,兴许得了一把好手气。” 南婉青不服气:“再来。” 圆鼓鼓的脸,粉妆玉琢,衬着火红的虎头帽,娇憨可爱。 宇文序悄悄看着,唇角微勾。 华灯璀璨,四仙桌铺开金叶子,熠熠生辉。 “清一色。” “大四喜。” “天胡小叁元。” 众人目瞪口呆,宇文序连庄四台,新近一局取完牌便胡了,余下叁家打不出一张牌。 南婉青扯下帽耳狠狠一甩,也不管众人神色,自顾自回了寝殿。 “生气了?”ΓøùSℍùщù㈧.cøΜ(roushuwu8.com) 宇文序挽起洒金帐,榻上人本是四仰八叉随意一躺,当即转了身子。 纤腰不盈一握,臂弯收拢,南婉青挣脱不得,胸膛紧紧压来,索性不言语。 玉颈白皙,地龙烧得热,浅浅淡淡的红,融融暖香。 “当真生气了?”宇文序俯首贴近,耳畔气息缠绵。 怀中人闷闷不答话。 “和田进贡一块翡翠石,水头足,想着给你磨一副叶子牌,比那副金的好。”宇文序道,“虽说金叶子的錾花好看,到底是金器,隔段时日便需炸一炸,坏了你的兴致。此外……” 大掌探入指缝,南婉青挣开手,不欲理会,宇文序道:“玉石分量大,省得人出千,浑水摸鱼。” “你是出千?”南婉青扭过头。 宇文序答了是。 南婉青哼一声:“我说呢,连胡四局,叁局大胡。” 宇文序将人搂紧:“只怕你念旧,不肯换。” “行里的规矩,出千可是要剁手的。”南婉青道。 宇文序坐直身,将人倚上肩头,空出两只手:“娘娘看哪只好便剁了罢。” 啪啪两声,纤手打上掌心,南婉青道:“谁稀罕。” 宇文序擒住小手,南婉青消了气,由他握着。宇文序道:“子时前后,太液池焰火也该放起来了。” 宫中严禁烟火,偏偏南婉青起了意头,闹了叁四年,宇文序去年才准了,除夕之夜于太液池畔燃放焰火。 “外头风大雪大的,谁要去看。”去年南婉青兴冲冲跑出门,冻僵一张脸,只顾着打喷嚏,看不成几眼。 宇文序道:“你若喜欢看,我自有法子冻不着你。” “什么法子?”口是心非。 宇文序摸出虎头帽,扣上眼前人小脑袋。 “你——”南婉青不及抬手扯下,宇文序一把抱起,摇摇晃晃,手臂只得勾上男人后颈。 宇文序将人抱上东阁二层。 一方开阔,清晰透亮。 原先窗棂窗纱悉数拆下,镶嵌晶莹剔透的琉璃,太液池雪景风光,尽收眼底。 出乎意料,南婉青不由问道:“你、你何时换的?” 宇文序道:“若是我日日睡到日上叁竿,你把宣室殿的瓦全揭了,我也不知。”他有意打趣。 南婉青冷冷一哼,不计较。窗前摆了桌椅美人榻,瓜果点心,尽是平素爱吃的。 华光轰然,星星点点,火树银花不夜天。 南婉青心情大好,拿起一支糖葫芦,送去宇文序嘴边:“你吃。” 宇文序堪堪张口,落了个空,南婉青快一步收回,叹道:“我忘了,你不喜欢甜的。”贝齿咬上山楂,咔嚓脆响,唇瓣嫣红。 五彩金银错,花团锦簇,教人目不暇接。 南婉青咽下一口,身侧人寂然无言,侧眼看去,宇文序直勾勾盯着,神色难明。 回过神来,方才虚晃一式,似是耍人玩儿的小把戏。 玉臂揽上脖颈,南婉青抬首吻去:“我替你尝过了,不甜的……” 宇文序总算合意,长臂一伸,反客为主,南婉青踉跄几步,跌入怀中。 烟火腾空,绽开繁花千树,吹落星如雨。 —————————— [1]禘祭:古代对天神、祖先的大祭,参考资料《新唐书·礼乐志》。 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贺图放在微博@不见长安也 -- χdyℬz.cⓄм 第四十九章临霜写(h) 玉版宣光洁坚厚,紫毫落下第一笔,端正藏锋。长撇尖峰入纸,舒展开阔,结笔悬针竖,曲度明显,细而不薄。 卿卿。 “从前你学的是魏碑,古拙无法度,腕力不及便见虚浮,学一学二王,正好收束。”宇文序放笔,钳制怀中人的手臂松了力气,“习字并非朝夕之功,今后日日一幅大字,叁年必有小成。”[1] 南婉青百般不情愿:“手疼得厉害,还没好全,你瞧瞧,肿了一圈。” 宇文序近来总是强按人习字,南婉青不堪其扰。 玉腕纤纤,置于男子掌中,柔嫩娇小。宇文序癔症失手,心怀歉疚,前几回由着南婉青推诿,草草放过,而今已近月余,昨夜这人摇了半宿升官图,今日却又疼了。 “两个字,几笔的功夫。”宇文序道,竹管握入女子宛如削葱的五指。 楷书俊秀舒朗,“卿卿”二字赏心悦目。 他本意是写“青青”,查探得知当年旧事,此前未嫁宋府,南婉青有姓无名,只因长幼次第唤作十七娘,“婉青”之名乃是宋阅其后所取,宇文序自然心中不快。 南婉青道:“疼,拿不住……”中楷浓墨,骨碌碌滚落书案,宇文序指尖划出一笔墨痕。 又是装模作样,宇文序岂容她混过去,大手握紧柔荑,再度提笔,南婉青先一步反扣五指,拽去另一处。 指头染了墨,含入女子檀口,小舌软软舔弄。 宇文序霎时噤声。 舌尖磨蹭男子指腹,灵巧滑润,鼻息断续温热,拂过手背,里外一片酥痒。 “眼睛也疼,胸口也疼,闷闷的……”南婉青放开手,转头钻入宇文序怀中,引着大掌抚上胸前一团绵软,“你给我揉揉……” 酥胸半掩,丰盈饱满,男子掌心滚烫,指节沾了晶亮的津液,微有凉意,南婉青不由一颤。 “向之——”南婉青将人按倒圈椅,小手探入松散的衣襟,四处挑弄。 椒乳圆润,五指收紧揉捏,缓慢有力。 “唔……”怀中人娇娇一喘。 “好些了?”沙哑克制,压着翻滚的欲火。 “还是疼,”呜呜咽咽地求人,“解了衣裳,解开瞧一眼,向之……” 长指挑开银红丝带,骨节分明,宇文序猛地一僵。 “你不好受……”纤手围拢胯间一团硬挺的火热,南婉青咬上男子耳垂,细语呢喃。 眸色幽深,宇文序不言语,手掌覆上乳肉,力道加重,耳畔浅浅一道呻吟,欲说还休。 “嗯——” 南婉青合拢五指,一上一下,缓缓耸动,一根烧红的烙铁,烫得人手软。 “向之……”又是喘。 阳物胀大一圈,宇文序揽起腰,按去胯下,南婉青顺势岔开腿,扶着龙首挤入泥泞不堪的幽谷。 花穴狭窄紧致,龙根入得艰难,一点一点碾过内壁褶皱,麻痒难耐。 宇文序劲腰发力,狠狠一撞。 “嗯、啊呀——”双腿跨坐身前,南婉青无处可避,巨龙尽根填满,似是撞上心口,喘不过气。 “向、向……”吐不出一句整话,玉手抵上男子肩头,南婉青颤巍巍直起身,媚眼如丝。 “嗯?”大掌移下乳儿,扣紧挺翘的臀,越发朝身下按压。 南婉青俯首吻去,扭着腰,腿弯起伏套弄,巨龙半进半出,响动淫靡。媚肉层层迭迭,如同千万张小口,宇文序掰开臀肉,龟头刺入花心。 娇躯潮红柔软,哆哆嗦嗦喷出一股阴精,南婉青浑身脱力,倚在宇文序怀中,腿心春潮粘腻,一塌糊涂,阳物深埋花径,饱胀粗长,抵着花心戳弄。 “向之……”哼哼唧唧,失了上下耸动的力气,指尖划过男子腹肌深深的沟壑,南婉青夹紧甬道,左右扭动,打着圈细细研磨。 青筋熨开肉褶,剐蹭深藏的软肉,灼热瘙痒,宇文序忽地放开精关,一泄如注,南婉青惊叫一声,花穴狠命拧绞,遍体痉挛。 二人歇了半晌,小穴一收一放,余韵未息。南婉青得了趣,以为又混过一日,巨龙贯穿幽谷,鼓鼓囊囊,藕臂攀上宇文序肩头,肌肤紧贴,便是要睡了。ΓøùSℍùщù㈧.cøΜ(roushuwu8.com) “闹够了?”大掌将人推开,转了个身压上桌案,龙根撤出花穴,白浊流淌,南婉青尚未回神,宇文序捞起腰肢,自身后顶入。 “嗯哼——”南婉青双腿发软,直不起腰。 “闹够了,把字写了。”竹管漆面光滑,宇文序不为所动,照旧塞去南婉青手中。 “向之……”南婉青如何肯依,柳腰摆弄,一阵阵箍紧花径,好不勾人。 宇文序胯下一送,龟头直冲宫颈口。 长长一声吟哦,南婉青险些栽倒,好在宇文序扶着腰。嘤嘤嗡嗡,带了哭腔:“向之——” “写。”不容辩驳。 杏眸含泪,南婉青速速写了两字,甩下笔,不情不愿。 笔气潇洒,从心所欲,仍是魏碑的写法。 宇文序冷声:“重写。” “不、嗯哼——”身后人又是重重一顶,宫颈缝隙紧小,不得已开了口子。 粉汗濡湿薄纱,南婉青站不稳,摇摇晃晃,阳物坚挺炽热,连连捣弄,腹内酸麻软烂,宇文序不依不饶,捡起笔:“再写。” 南婉青只得接过,咬着唇,手腕发抖,认认真真写了半字,不想宇文序退后半步,腰上蓄力,巨龙一贯而入。 宣纸唰地一笔,墨色飘飞。 南婉青叫不出,龟头刺穿宫颈,一跳一跳,灌入汩汩阳精。 “起笔锋芒太露,后一撇上下无变势,呆板凝滞。”低沉肃正,循循善诱,若非身下挤着那人肆虐的孽根,南婉青便信了他是好心教人习字。 男子指尖落上女子背脊,隔着纱衣,南婉青微微战栗。 薄茧干燥粗砺,擦过白嫩的背,一笔一划,宇文序写得舒缓缠绵。 “落笔露骨露锋,不散不凑。” “运笔迅捷,飘逸灵动。” “长笔粗细有度,如牵丝引带。” 大掌滑过腰侧,摸上隆起的小腹,宇文序轻轻一按:“会了?” 南婉青周身一激灵,呜呜点头,撑着身子乖乖写了,七八分像样。 “向之——”怕得很,娇声娇气,甬道也裹得死紧。 宇文序一向听不得她这般叫唤,如今遂了心意,当即大抽大干起来。南婉青瘫软桌案,使不上力气,身下噗噗作响,宇文序长驱直入,一手紧着水蛇腰,一手挤按小腹,那阳物与花径原本就是严丝合缝,如何禁得起他大力揉搓,南婉青欲仙欲死,指节发白,宣纸抓出几个破洞。 “嗯哼——”宇文序一声低吼,胯下巨物顶开花心,挺送十余下,喷涌而出。 脊背覆上男人壮硕的身子,南婉青混混沌沌,耳畔有人絮絮低语,“青青”“卿卿”,宛若梅雨时节迷蒙的雨,无边无际。 夜深止了雪,月影昏昏,铜灯半树凋零,烛火明灭。 “陛下,陛下……”红绡隐约,帐外何人言语,不绝如缕。 宇文序悠悠醒转,怀中人睡得熟,热气熏染,红扑扑的脸。宇文序只怕吵了她,略略侧开身,压低嗓子:“何事?” “启禀陛下,含象殿许才人的孩子,没了。”彭正兴答道,“皇后娘娘请陛下移驾含象殿,道是——” “不许去……”锦被漏风,南婉青受了凉,也不管说着要紧不要紧的事,窝进宇文序胸膛,一通乱扭。 二人身下交缠,龙根撞入深处,男子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不许去,不许去——” 双臂圈紧腰肢,宇文序将人牢牢搂着,柔声哄道:“好了,不去不去。” 南婉青咿咿呀呀不肯罢休,勾着脖颈又亲又咬,宇文序哄了半日,想起帘外宫人候命,只道:“退下罢。” 彭正兴应了是,并未当即告退,踌躇多时,不知从何开口,末了无奈一叹,落于重帘绣幕之外,深宫高墙之中,微不可闻。 —————————— [1]二王:即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王献之父子。 -- 第五十章乌夜啼 珠镜殿。 红烛火光黯淡,短刃银剪,雕花繁复,铰下一截炭黑棉芯。 门扇吱呀一声开了,陆婕妤未戴雪帽,只披了一领大红斗篷,瞧见熏笼上剪灯花的人,疑道:“圆圆,你怎的起了?” 秦采女,闺名秦苏圆。 “陆姐姐,”秦采女放下剪子,“方才复儿闹得厉害,我哄他你是浣头发去,好歹睡了。后头起夜恐又闹将起来,左右放不下心,便接着白日里的活儿拣佛豆。”说话间放下小竹篓,斟了一盏热茶:“雪帽如何不进门就脱了?” 宫人解开斗篷,陆婕妤搓了搓手,接过茶水:“雪停了,倒不必那劳什子。”熏笼旁两筐豆子,一支烧了大半的蜡烛,昏黄幽昧,孰多孰寡不甚分明。 “怪暗的,合该多点几盏灯。”陆婕妤道。 秦采女大病初愈,捡回一条命,多受陆婕妤照拂。二人秉性相合,言语投机,陆婕妤不忍她幽居僻远之处,无依无靠,向皇后请了旨,迁来珠镜殿。 秦采女道:“若是灯火通明,只怕复儿睡不踏实。” 陆婕妤念着“你实在多心”,接了侍女捧来盥洗的热毛巾。 “含象殿生了什么事端?”冒犯夜禁,惊动六宫,想必是十分要紧的大事,秦采女品阶低,只得在寝殿等消息。 棉布掩面,热气腾腾,陆婕妤手上一顿:“许才人的孩子没了。” 仿佛当头一棒,秦采女良久缓不过神,问得磕磕巴巴:“她、她……前几日有说有笑,我,这……” 含象殿与珠镜殿比邻,前些日子冬至,含象殿主位德妃娘娘心血来潮,包了好几屉饺子,下帖请了珠镜殿,陆婕妤携秦采女赴约,叁五嫔妃同聚,算是一个小宴。 陆婕妤摇摇头:“何太医未下断言,只说孩子必定是保不住了。” 秦采女心口发闷,一块大石头堵着,不上不下。 日前随陆婕妤赴宴,她本不愿去,中秋宴一场闹剧,丢人现眼,何必上赶着惹人耻笑。陆婕妤强拉她去了,众位姐妹好言好语,客客气气,无人提及旧事,许才人留心她挡风的褂子不合身,宴散之后,悄悄命人送来一件厚毛披风。 “六个月,成型的男胎。”陆婕妤叹一口气,“我回宫时她还昏睡着,醒来不知哭成什么样儿,小产本就伤身,何况如此大的月份。” “究竟是天意还是人……” 秦采女一语未毕,陆婕妤赶忙捂住嘴:“这些话休要再提,烂进肚子里。” 秦采女唬了一跳,愣愣点头。 陆婕妤道:“是非曲直自有皇后娘娘决断,你当心祸从口出。” “我……”秦采女低了头,“多谢姐姐教诲,是我管不住嘴。” “近来兴兴头头要做小袜子小肚兜,挑花了眼配什么色的丝线,我知晓你记着冬衣的恩情,只是兹事体大,不容你我置喙。”双手交迭膝前,陆婕妤轻轻握起,秦采女病了长久一段时日,清瘦细弱,“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漏夜前来,十足的放在心上,饮食起居,定会一件一件细细查过。” 提及太后,秦采女眼眸闪动:“我、我替许姐姐抄一抄经文罢。” 陆婕妤道:“这般也好。” 二人闲话少顷,起身梳洗,秦采女忽道:“姐姐可见到陛下了?” “陛下……” 陆婕妤沉吟些时:“陛下在昭阳殿。” 昭阳殿,宸妃娘娘,南婉青。 “皇后娘娘请了一回,太后娘娘又请一回,还是……”陆婕妤话音未落,内室吵吵嚷嚷,半梦半醒的小娃娃哭着唤母妃。 二人匆匆赶去,宇文复见了母亲,小手揪紧衣袂不放。陆婕妤轻声慢语抱了好一会儿,宇文复安稳入睡,这才松了手。 无风无雪,冬夜安宁。 宫人散下锦帐,早已告退,秦采女悄声道:“陆姐姐,陛下竟这般喜欢她?” 虽说外头断了雪珠儿,化雪更是冰寒刺骨,二人寝殿隔着几转回廊,一来一回极易受风,陆婕妤便留人歇在一处。 “很喜欢。” 秦采女又问:“真心喜欢?” “真心喜欢。” 陆婕妤答得利落,秦采女凑近身子:“她是什么样的人?” 从前里里外外俱是成太后手下,翻来覆去说着宸妃举止如何骄纵,言语如何无礼,命她务必记牢,有样学样。秦采女彼时已然心存疑虑,一无是处,为何独得君上青眼,荣宠不衰。 陆婕妤道:“我与她远远瞧过几眼,平日亦无往来,何处得知?” “当初你冒死替她分辨,我还道……”中秋宴乃是受人指使,秦采女和盘托出,陆婕妤一番思量,此事牵连甚广,而后陛下金口决断,难以转圜,只让她守口如瓶,切莫声张。 “那是实话。”窸窸窣窣,陆婕妤翻了个身,“我看到便说了,并非有意害你。” 秦采女慌了手脚:“姐姐,我——” “我明白,你岂是争宠的性子,身不由己罢了。”陆婕妤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反复念了几回,只道:“实在难说。” “偌大一个珠镜殿,你可知为何只有我一人?”陆婕妤猛然一句,前言不搭后语。 “为何?” 陆婕妤道:“此前珠镜殿主位是王美人,我初入宫时封位采女,低她许多,住处便是你如今落脚的偏殿。那年秀女,淑妃娘娘艳冠群芳,王美人清逸出尘,二者皆是出挑的美人,难分高下。王美人性情温婉和顺,很得太后娘娘喜欢。” 秦采女不解:“既是如此,怎生迁出珠镜殿?难不成惹怒了太后?” “她疯了,跌进太液池,回天乏术。” “入宫第一年元宵夜宴,众位嫔妃不曾面见天颜,卯足了劲儿争奇斗艳。我位分低,桌案靠里靠后,也没几样拿得出手的钗环首饰,抹抹几下脸出了门。” “主位仪驾未起,我照例请安辞行。她才描了眉,已是楚楚动人,眼见我衣饰寒酸,并未奚落取笑,打开妆奁,赏赐金钗玉环,花钿脂粉,让我回去好生梳洗打扮。” 陆婕妤言至于此,似有哽咽。 “陆姐姐……”秦采女低低唤一句,起身翻找巾帕。 “不妨事。”陆婕妤扬手拦下,“不妨事,你听我说着。” 秦采女急忙应声:“我听着。” “她梳了与她同样的发髻,被人按着将头发铰了。” 言尽,言未尽。 寥寥一句二十余字,精炼切近,仿若当年割断女子长发的银剪,纤薄的刃,泛着森森冷光。 “她哭了好几日,我日日听着难过,却无能为力。正好蕙兰开了第一枝,差人送去讨她欢心,丫头说她很喜欢,止了哭,唤人搬来许多花儿,穿成花环捂上头,笑吟吟的,死活不肯摘。” “王美人疯了。” “那年入夏,宫人一不留神没看住,找了好几日,是埋藕种荷花的太监寻到的,不成人样了,怀里揣着一把水草。” 秦采女张了张口,复又合上,无话可说。 “往后一段年月,我约莫是恨她的。说来只怕你不信,我不曾恨过人,也不知那是不是恨。但我心里明白,我怕极了她,怕她一句话也了结我的命。怀复儿那年我时常梦魇,梦见她拽着头发,将我按进太液池。” “乾元叁年端午夜宴,复儿长到叁四月,第一回出门,哭着闹着不消停,我和乳娘去了偏殿。好容易哄睡,碰上她入内更衣,吓得我腿一弯跪下了。” “她说看看复儿,我不敢交,磕头求她饶命。她不听,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拔腿就跑,她的人几下擒住,把孩子抢了过去。” “她问我,喜欢这个孩子么,我点头。她又问,倘若是个女孩儿,我是否一样喜欢,也情愿为她拼了命,我说我的孩子我当然最喜欢,末了还不忘求她饶命。” “我是抱着必死的心,复儿没了我也不打算独活。她瞧了一眼,‘这娃娃不好看,像只没长毛的小猴子’,还了孩子给乳母,领着仆婢更衣去了。” “你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 第五十一章画楼空 甜白釉瓷碗,光照见影,拢一捧荸荠雕花的白海棠,杨桃与樱桃青红相衬,悦人眼目。殿内烧了地龙,温暖如春,莲花碗寒气袅袅,碎冰裹了琥珀色的蜜。 渔歌道:“娘娘,这冰碗奴婢可冒着杀头的大罪,若是陛下再撞上一回……” “你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我的恩情了。”舀一匙花红柳绿,南婉青试了试甜淡,咂咂嘴。 渔歌本欲夸耀功劳苦劳,多讨些赏银,南婉青一句话噎回来,不管她死活的意思。 渔歌道:“我去了,昭阳殿上下找不出第二人敢接这活儿。” “此言差矣,”南婉青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莫要小瞧了银子。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磨推鬼。” 渔歌拧着手帕,恨恨跺一脚。 南婉青忍笑道:“你且放宽心,今日腊月初一,陛下祭百神于南郊,羊头牛首看得多了,瞧不上你这颗小脑袋。”[1] 汤匙是一色的甜白瓷,尾端芙蓉花拇指大小,白瓣纤薄透光,左右搅几圈,响声清越,南婉青慢腾腾送入口中。 鲜果冰食,甜脆清爽,南婉青吃了半碗,渔歌在一旁候着领赏。 南婉青忆起一事,咬着勺子道:“你悄悄去请宋梦真,便是那宋采女来昭阳殿。” 当日临别,宋梦真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南婉青画符占问,无从下手,无处可寻,多年来唯有卜算宇文序时生此茫然之感。 宋梦真所知何事,隐约关乎皇家国政。 渔歌来了精神,佯装踌躇讨价还价:“娘娘,这岂不是为难奴婢?上回通传便挨了郁姑姑好几下,若有再犯打断一条腿,娘娘最是心疼我的,如何舍得……” “上回宋梦真给了多少你才松的口?几百两?几千两?”南婉青放下汤匙,掰指头算起来,“入昭阳殿的银子几成是我的?瞒着我进昭阳殿的银子又需添几分利钱?我还没找你算,你倒一推六二五,明明白白与我要账。” 渔歌不料南婉青洞悉此事,登时红了脸。 南婉青道:“还不去,等着我请你高抬贵足,还是张罗了辇轿抬你去?” 渔歌头一低,行礼告退。 时值腊月,郁娘身为昭阳殿掌事姑姑,点检中宫赏赐与各宫节礼,安排回礼的单子,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南婉青,恰是召见宋梦真的良机。 渔歌去得利落回得却慢,半个时辰的功夫,廊下方有唤渔歌姑娘的见礼声。 南婉青正忖度如何开口询问,渔歌打了帘子进来,独自一人。 “怎的只是你一人?” 渔歌道:“宋采女,她……没了。” 南婉青心中一紧:“没了?” 渔歌点点头:“观云殿的奴才说是害了痨病,未咽气便教太医院及宫正的人拉了出去。我瞧了一眼她的住处,空空落落,平日用的估摸着与尸首一并烧了。” 南婉青细一思量,又问道:“你可打听了多早晚的事?” “问了,”渔歌道,“左不过月前,大约十月底冬月初。” 南婉青道:“既是痨病,平白无故的她从何处得来。” 渔歌道:“奴婢心里也奇怪,托人找来先前侍奉的小丫头,倒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说宋采女性子冷,若非阖宫饮宴,便是躲屋子里看书,时不时去一回承香殿……” 承香殿,淑妃白浣薇。 淑妃倚仗白家,有恃无恐,争宠邀宠的势头六宫皆知,半途拦辇,日日求见,宇文序数次禁足,解了禁依旧故技重演。成太后不喜昭阳殿一家独大,偏生满宫的软柿子,难得有一位痴心不改的淑妃,不惧南婉青脸色,便时常替她周旋。 而今白家倒台,一落千丈,淑妃虽不至连坐之罪,底气终究不比从前,对外称病,连月未出宫门一步。 难道是淑妃下的手? 她为何下手?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切莫声张。”空碗塞去渔歌手里,南婉青道,“再做一碗来,多放些蜂蜜和冰。” 渔歌闷闷应一声,端着碗去了。 丹唇翕动细微,南婉青垂眸念诀,开慧眼之法,目不视物,即见大千。 不过须臾,长睫轻轻一颤,未施粉黛,眉弯如烟云浮动,南婉青面色愈发凝重。 不是她。 淑妃虽有利欲之心却无杀害之意。 宋梦真染病身亡当真只因时运不济?南婉青眉头深锁,无凭无据,理不出头绪。 后宫近来蹊跷,宋采女丧命,许才人滑胎,两桩见血的命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看似毫无瓜葛,是否毫无瓜葛。 纤纤玉手,指尖金光闪耀,一笔勾出符咒,行云流水。 “何事寻我?” 冬日严寒飘雪,短衣短裙,遮不住细腰长腿,摇曳生姿,脚腕一对银铃,音影迷蒙,婉转而诡怪。 南婉青道:“近来有几件蹊跷事,我探不出,大抵事及宇文序力不从心。你开天眼瞧一瞧,倘若与他相关,我们也好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随随一挑眉,饶有兴致:“你说,我去看看。” “宋梦真之死,许才人小产,是否为人横插一手,二者之间有无瓜葛。”南婉青手底跃出两张符纸,“这是她俩的生辰八字。” 随随挥手接下,铃音悠远,无影无踪,只扔下一句:“我去去就来。” 紫檀木小几,工匠雕作蕉叶样式,纹理细致,女子五指莹白,次第敲击,有一搭没一搭,可见心神烦闷。 天眼洞照世间万物,知来处知去向,乃是逆天之术,有违天道,随随未成仙体,以凡俗之躯施法,须得择一处幽僻灵地托底。 此为粉饰之言,实话说来便是为逃天罚东躲西藏。 “我瞧了,并无不妥。” 南婉青食指空悬,尚未敲下,一转头,随随已然落座身侧,后肘支起小几,歪歪斜斜,慵懒闲适。 “果然如此?”南婉青将信将疑。 随随道:“那几人是死是活碍不着我,何必诓你?” 南婉青道:“宋梦真死前我曾见过一面,神态举止,似乎有话要说。彼时我心不在此,只存了一个疑虑,而后再探,却如从前算宇文序一般,茫茫然无处下手,这才猜了与他有关。” “此种推测也不无道理,”随随转了身,额角倚上掌心,“或说她不属人间,慧眼乃是识人之法,她一命呜呼去了阎罗殿,非人非鬼,慧眼难寻也是自然。”随随略一沉吟,问道:“你上回卜卦,她可在人世?” 南婉青摇摇头。 “你问的我都替你瞧了,生死有命,各自干净,并无节外生枝。”随随道,“至于她未出口的话,我留意了,是让你亲自去求宇文序开恩。” 南婉青道:“你的话我自是信的,却不知为何,心内没来由的不踏实。” “兴许只是你多虑了。”随随不以为意,“世间并非事事皆有因果,叁两处巧合便似有了瓜葛。” “但愿,但愿是我多虑了。” —————————— [1]参考资料,《新唐书·礼乐志》。 -- 番外:挽星河?肆(h,四星福利) 花笺抽离,指间蓦地一空,南婉青抬手抓去,撞入男子温热的大掌,宇文序拨开指缝,十指相扣。 耳畔幽幽一声喟叹,夜色苍茫,河灯星影熠熠交辉,江水流光细碎。 “唔……” 舌尖探入牙关,蛮横索取,南婉青偏了头,正欲退避,腰上臂弯一紧,男子胸膛厚实,牢牢压着两捧浑圆,不留一丝缝隙,南婉青透不过气。 唇齿相依,气息炙热缠绵,宇文序使了狠劲,口脂津液一并吞入腹内,怀中人哼哼唧唧,鼻音娇气委屈,南婉青舌根发麻,避无可避。 曲江碧水潺潺,几盏花灯擦船舷而过,声响窣窣。 噗通—— 竹篙滚落,水面涟漪荡漾,浮光跃金。 船头人影晃动,宇文序放开唇舌,抱起绵软身躯入了船篷。 乌篷小船,以漆黑的竹篾遮挡风雨,十分简陋。船尾桅杆高悬一只红纸灯笼,照不见内中晦暗,南婉青埋头宇文序怀抱,大口呼气,酥胸起伏连连,不知此身何处。 秋夜寂寂,腰背触及船板,年久失修,吱吱呀呀地叫,似有若无,木头霉湿的古怪气味。 “你、你做甚……”细声细气,喘不匀,黑灯瞎火,小手揪着宇文序衣襟,又疑又怕。 男子身形高大,紧紧压来。南婉青挣脱不得,腰间帛带撕扯,宇文序行动利落,叁两下解了衣裙,长指挤入幽谷。 “嗯——”怀中人软软一哼,尾音酥软,妩媚动人。 乍然闯入,幽谷干涩难行,宇文序不疾不徐,指节抚平层层软肉,寻去花核。 “不要,不要——”南婉青缓过神来,玉手抵上肩头,止不住推拒,“脏,我不要……” 柳腰扭动,木板吱呀作响,潮湿腐朽,南婉青素来爱洁,自然不愿在腌臜之处赤身裸体,与人行房中事。 “向之,我不要,向之……” 宇文序不答话,长指撤出,南婉青身下一空,以为逃过此劫,松了口气。不想宇文序解开外袍,铺展身后,胸膛结实火热,再度倾压,南婉青一语未出,大手探入腿心,指腹薄茧粗糙,按上娇嫩的花核,重重一捏。 “嗯啊——” 南婉青周身一抖,热流涌动,喷了宇文序满手。 “青青,一会儿……”喘息粗重,巨龙顶入湿软的身子,宇文序俯首耳边,喃喃低语,“就一会儿……” 龙根缓慢有力,破开紧咬的媚肉,寸寸行进。南婉青咬着牙,指尖打颤,龙涎香气浓郁,耳鬓厮磨,火光不及此处,伸手不见五指,花径触感分外明晰,阳物灼热坚硬,深深挺入紧小的花穴。 龟头抵上花心,二人皆是一声闷哼。 “我不要,你拿出去,出去——”呜呜嘤嘤,千万般不乐意。 “就一会儿,很快……”宇文序答非所问,勾起两条细腿搭上腰后,阴户大开,巨龙撤出半根,复又深深一顶,玉足绷得死紧,宇文序劲腰耸动,噗噗作响,一只绣鞋掉落,骨碌碌滚去何方,无人理会。 南婉青浑身失力,下身接连挺送,绵绵软软,只得任人摆弄。夜凉如水,曲江行舟过往,似有欢声笑语,一口银牙几欲咬碎,南婉青不敢露出半声娇吟,阳物粗壮勇猛,来势汹汹,南婉青受不住,双手死死掐着宇文序臂膀。 “轻、轻一些——”杏眼蒙蒙,香汗点点,娇羞柔弱的哀求,惹人怜惜,更惹人肆虐。 宇文序重重一撞,话音支离破碎。 小舟轻盈,左右摇摆。 “向之,轻——轻些……” 早前宇文序尚可轻抽缓送,甬道柔软湿热,嘬弄不止,愈是挺送愈是紧致嫩滑,销魂蚀骨,于是渐次放开力气,狠狠刺入。怀中人娇躯战栗,妖妖媚媚唤着轻些,花径却是一层层缠绕包裹,别样勾人。 “嘭嘭嘭”叁声连响,天边烟火繁盛,金光闪烁。 宇文序忽地止了胯间动作,掐紧细腰的大掌摸上南婉青胸口,掌心炽热粗粝,掏出一只椒乳,低头啃咬。 “嗯哼——” 长啸破空,似鸣镝尖锐,紫金花轰然盛放,宇文序狠命贯入,直捣花心。 南婉青失声一唤,哆哆嗦嗦的,阴精浇上乱跳的龟头。幽谷细窄,不管不顾合拢绞紧,宇文序死守精关,手中乳肉掐出道道红痕。 “嘭——”又一朵烟火腾空,宇文序连顶两下,龟头挤入宫口。 南婉青四肢瘫软,身子才泄了一次,龙根饱胀粗大,似要将人贯穿。江畔烟火盛会,此起彼伏,宇文序随着爆竹声响次次深入,南婉青神魂颠倒,璀璨烟火仿佛于脑中炸开,目眩骨酥。 “青青——” 宇文序擒住酥软的小手,阳精喷涌,泄在南婉青手心。 “你、你……”抽抽噎噎,南婉青一手粘腻,气得直发抖。 天心月圆,灯火阑珊。 “这是这么了?”沉璧怕水,留于岸边守候,小舟靠岸,只见宇文序怀中抱着一人,裹了男子宽大的外袍,一张脸捂得严严实实,不知因何如此,“可是崴了脚?” 宇文序道:“崴了手。”话音未落,胸前一阵钝痛,隔着衣料,南婉青下手狠狠一拧,又羞又气。 宇文序愈加收拢怀抱,心下好笑,蚊子大的手劲儿,不如人挠痒痒:“天色不早了,回去罢。” 众人应了是,簇拥离去。 --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从纳斯鲍姆《善的脆弱性 前言:这是一篇书评,挽星河四在前一章 收到小陌这篇长评,啊不是,论文的时候,惊讶的心情超过喜悦。追文比较久的小可爱应该都认识这位“帝学博导”,经常在评论区写人物和剧情的分析,我可以说,她是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最了解《帝台春》的人,很多时候会让我怀疑是不是偷看了我的存稿,转念一想,我没有存稿鸭,这才放下心来(不是) 很多人喜欢宋阅,喜欢他的痴情,喜欢他的才学,喜欢他的性格,而之所以不吝笔墨去塑造这样一个人物,不仅仅是为了让他做和男主争风吃醋的工具人 小陌之前写过序哥和青青的人物分析,写得都很好,受限于当前篇幅,只能泛泛而谈。相比之下,本次解读前夫哥的文章学术性更强,更严肃严谨。我很荣幸小陌能对一篇不入流的小h文进行如此细致的文本分析,参考古今中外各种资料,旁征博引,实在受之有愧 文章原名《相见时难别亦难》,但我觉得既然是论文形式,标题就不应是文学化的表达,于是改了现在这个更为直观的题目 虽然猜到会有很多人看不下去,我还是私心把它列入正文,以此表示我的喜悦和感动 除了小陌,我还要感谢为《帝台春》写分析写长评的“博导组”,感谢每一个喜欢《帝台春》的小可爱 我是小也,希望你天天开心 这是我到目前为止最严肃的一篇评论,我在写的时候压力很大。无论是宋阅自身处境的复杂性,还是解读纳斯鲍姆《善的脆弱性》这一哲学文本的困难,抑或是“道德困境”这个沉重而又无比切近的主题,都让我在这篇评论的写作过程中充满负担。但我依然认为这是值得付出的努力,一个有意义的尝试。 考虑到本文所涉内容的复杂性,在开始正文之前,我有必要申明:我的所有解读都是出于我个人的理解,而我的个人理解极大受限于我极其有限的智识。若有不当之处,恳请大家谅解,也非常欢迎大家的批评。我将参考书目附在最后,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查阅。 《善的脆弱性》是一部对我影响巨大的着作,作者纳斯鲍姆回归古希腊悲剧与哲学,对“何为好的生活”这一贯穿人类生命与历史的问题作出回应。这里的“善”,指的是“一种可能实现的人类生活的‘欣欣向荣’或者‘幸福’”(刘文瑾 2008:75),也就是“动态性地‘过一种对个人来说是好的生活’”(同上)。 在柏拉图处,“好”的生活是一种理性自足的生活。柏拉图推崇完美的理性,贬低感性与身体欲望,认为人只要摒除理性以外的困扰,就能够获得某种确定性,足以掌控自己的生活。 而亚里士多德不同,他尽管也认同理性、沉思与自足生活的重要性,但他同样认可感情、身体欲望、各种珍贵的社会关系对于人构筑美好生活的意义。在亚里士多德处,“好”的生活“实质是社会性的, 同外界和他人的关系密切相关”(同上)。人是一种关系性存在,这要求人对于外在的关系、环境保持开放性。爱、友谊、政治、达成目的所需的资源、机遇、手段——这些是所谓的“外在善”,它们对于构建一个丰富的“好”生活而言是无比珍贵、不可或缺的。 不幸的是,这些“外在善”脆弱而易受伤害。 纳斯鲍姆延续了亚里士多德的传统,表明自己的观点:其一,“好”的生活是非常脆弱的,受人类无法控制的“运气”的影响;其二,人还会受到各种非理性因素——如情感——的影响;其叁,也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诸价值之争,即构筑一个好的生活的要求可能是彼此冲突的。 人类命运的悲剧性色彩正体现在这无可回避的冲突之中:“人们不能通过或是恪守单一价值,或是即兴发挥,或是逃避情感来抵消运气的影响,因为这些做法只会令生活贫乏肤浅。从而,脆弱有时是人们不得不去背负的重担”(李荣荣 2020:25)。但也正是在这样一种极具冲突的悲剧性境遇里,身为道德行动者的人所具备实践智慧及其为追寻美好生活而践行伦理的努力迸发出了格外耀眼的光芒。 结合《帝台春》原文来看,宋阅面临的道德困境正是由“冲突中的努力”贯穿始终。楚王君夺臣妻,让宋阅这个温柔敦厚的君子遭逢不幸、进退维谷:一边是他的结发妻子,一边是他必须效忠的君主,一边是他面对的宋老爷子掌家时期“迂腐”、“愚忠”的家族,还有天下人悠悠之口。 楚王的做法无疑是悖德的,也可以想见这对于自幼熟读儒家经典、秉持礼义的宋阅无异于信仰崩塌。他当然是深爱南婉青的,但是残酷之处也正在于此:楚王无德,他却无法抛下这些对自己而言已经坍塌的信念,无法抛下已经内化为他自身一部分的、儒家有关君臣父子的社会规范与家族重任。 “家听于亲而国听于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亲,臣不逆君,元夷之通义也。”他不可能若无其事地继续效忠楚王,但他所成长的环境也不容他造反——他没有想象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即便有,也没有揭竿而起的勇气、魄力、资源和手段。所以,宋阅只能怀着痛苦与对南婉青的愧疚辞官归隐,这也是他在这个道德困境中唯一能够做的微弱反抗。 宋阅之所以现在来求回青青,与他处境的转变密切相关。宋老爷子去世,宋家想重返朝堂。宋家原本远离朝堂是因为宋老爷子效忠前朝、不事二主,但现在宋阅希望求回南婉青并以此为筹码向宇文序表忠,与此同时也带领宋家回归朝堂,因此来自宋家一方对宋阅的阻力小了许多。 全天下人都知道南婉青是被楚王强抢的,而且也知道宇文序封南婉青为宸妃只是让她享妃位俸禄,并非为后宫中人。宋阅敢到宇文序面前要人,一是因为名义上他具有正当性,甚至宇文序若开恩允许青青回到宋阅身边,也能成一段君臣佳话。二是宋阅对宇文序和南婉青之间感情的判断,认为二人只是互相利用。 宇文序所表现出来的宠爱,在熟悉朝堂权力争斗的官员看来未必不知多有表演的成分。只不过宋阅不幸地错过了时机——此时的宇文序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动心,绝不会放手。宋阅的判断失误导致自己身陷囹圄、面临死罪。宋梦真的死很难说与宇文序对他的忌惮没有关系,可以想见宋家的处境也非常不妙。 我力图呈现宋阅道德困境的复杂性,并梳理他在困境中的行为逻辑和可能牵连的对象,但不想用任何的断言、空洞的大词、某种明确的标准来削薄他处境的复杂性,不想化约他所面对的这些实际上难以化解的冲突并给出一个看似简单的解决方法。并非《帝台春》中的其他人物没有面临这样的困境,但是道德困境的悲剧性在宋阅的不幸上得到了格外集中的体现。 在我看来,比起鲁迅先生那句被滥用的对悲剧的评价——“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不如说悲剧的意义便是从一开始就致力于暴露人类生活的脆弱性,将复杂而饱含冲突性的生活处境以最彻底的方式抛掷到我们眼前,无处遁形,无可逃避,逼迫我们去思考、去追问、去哀伤、去同情。 纳斯鲍姆借助古希腊悲剧来阐释人类处境恒久的冲突性与“好”生活的脆弱性,在这里选取《安提戈涅》一例来说明。 安提戈涅的两个哥哥在争夺王位的过程中自相残杀而死。这两个哥哥中,一个是合法继承人厄忒俄克勒斯,一个是借兵回来争夺王位的波吕涅刻斯。安提戈涅的舅父克瑞翁继承了王位,安葬了原本的合法继承人厄忒俄克勒斯,宣布借兵夺位的波吕涅刻斯是叛徒并禁止任何人安葬他。 安提戈涅对此感到十分痛苦,因为波吕涅刻斯也是她的哥哥,而根据神律,一个虔敬的人必须安葬其逝去的家人,但她若如此做便触犯了城邦的律法——即国王、安提戈涅的舅父凭王权下的命令。安提戈涅坚信神法高于城邦之法,因此不顾妹妹的劝告、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安葬被定义为城邦叛徒的哥哥。 国王抓到安提戈涅后给她定罪把她关进坟墓,只允许给她少许吃食。安提戈涅哀叹自己的不幸,她问:“我究竟犯了哪一条神律呢……我这不幸的人为什么要仰仗神明?为什么要求神的保佑,既然我这虔敬的行为得到了不虔敬之名?”(《安提戈涅》第45页)。安提戈涅在坟墓里上吊自杀,她的未婚夫(同时也是国王之子)海蒙找父亲理论失败后愤而离开,在坟墓里发现了死去的安提戈涅,悲痛之下也自杀身亡,得知儿子死讯的王后随即自戕,“难以忍受的命运”(《安提戈涅》第56页)落到了国王身上。 在这部悲剧中,每个人的处境都值得细究。 《安提戈涅》的主人公是安提戈涅和国王克瑞翁,两个人在处理冲突性处境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简化不同价值的要求之间存在的深刻冲突,试图用一套单一的价值标准来应对复杂的处境,最终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 一般解读会将二者之间的冲突理解为“神法”与“人法”之间的冲突——这确实也分别代表了克瑞翁和安提戈涅过分化约的价值标准。对于克瑞翁而言, “城邦本身就是善的标准”(纳斯鲍姆 2018: 87),“城邦利益高于一切”(纳斯鲍姆 2018: 78),对好坏的评判以城邦利益为衡量标准,“好与坏对克瑞翁来说,就只是被用来形容对城邦利益有利或者有害的人与事”(纳斯鲍姆 2018: 80)。因此,他只看到波吕涅刻斯的叛贼身份,而忽视了神律和人性对“爱家人”的要求。 而在安提戈涅处,她“也以一种极端的、近乎无情的方式,把世界的价值简单化了,结果也消除了相互冲突的义务和约束”(纳斯鲍姆 2018: 92)。她将评判标准化约为“对家庭的爱(philia)”(纳斯鲍姆 2018: 93),“这种爱的本质是不管人的好恶与欲望所求,而要求行动者以为地忠实于爱的承诺”(同上)。因此,“对家族死者的责任是最高的律法和绝对的感情所在。安提戈涅就根据这个简单的、自足的责任体系来建造她的整个生活,以及她对世界的认识”(纳斯鲍姆 2018: 94),并且即便这个体系内部存在冲突,她也可以依照自己预设的价值等级来做出选择(同上)。但她忽视了她兄长的叛乱给城邦和自己死去的另一个兄弟带来的痛苦,也不去考虑自己触犯城邦法律后可能落到自己头上的死罪——尽管她愿意以这种自我毁灭的方式来坚持对兄长的爱和表现对神的虔敬并坚信这是“光荣的死”(《安提戈涅》第25页)——会给自己的妹妹、未婚夫、所有爱她的人带来怎样的悲恸。而且事实上,安提戈涅后来也意识到她的虔敬也需要城邦的帮助,“她那样无视城邦公民的价值观,因而除非她能够感动他们,否则她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且不会有人来继续维护她视之如命的家族宗教”(纳斯鲍姆 2018: 96)。 除了两位主人公,其他的人物——安提戈涅的妹妹伊斯墨涅、未婚夫海蒙其实更加令人同情。他们没有过错,却同样在冲突中经受了巨大的苦难。 伊斯墨涅从安提戈涅一开始计划去安葬叛贼哥哥的时候就反复地劝阻她:“……首先,我们得记住我们生来是女人,斗不过男子;其次,我们处在强者的控制下,只好服从这道命令,甚至更严厉的命令。因此我祈求下界鬼神原谅我,既然受压迫,我只好服从当权的人;不量力是不聪明的”(《安提戈涅》第24页),“我并不藐视天条,只是没有力量和城邦对抗”(《安提戈涅第25页》。她对安提戈涅说:“哎呀,不幸的人啊,我真为你担忧!”(同上)“你是热心去做一件寒心的事”(同上)。但在安提戈涅一意孤行的时候,她还是说:“你要去就去吧;你可以相信,你这一去虽是愚蠢,你的亲人却认为你是可爱的”(同上)。在安提戈涅被定罪的时候,她悲痛欲绝地请求与姐姐同死,“没有她和我在一起,我一个人怎样活下去?”(《安提戈涅》第37页)。 而海蒙的悲剧色彩更加浓厚,一边是挚爱的未婚妻,一边是自己的父亲。海蒙在坟墓中看到了自尽的未婚妻,同时作为凶手的亲生父亲又赶到了现场,他拔出短剑却没有刺中父亲——很难说他没有心软——于是他反手把剑插入自己的身体,抱着安提戈涅的尸身死去了。听闻噩耗的王后无法承受丧子之痛,也随之而去。这出悲剧中的每一个人都面临着厄运、复杂而难以言说的情感、不对神、对城邦的不同伦理价值的冲突性要求层层迭加而带来的宛如漩涡般的处境。很难说谁正谁邪、谁错谁对——这是没有结果的评判。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力图尽可能多地剖析所呈现的混乱冲突,并尝试感知和理解蔓延在悲剧中的情绪。 在希腊悲剧里呈现的价值与情感冲突所造成的道德困境在《论语》和《孟子》对“亲亲相隐”的讨论中同样得到了体现。 “亲亲相隐”出自《论语·子路》,原文如下: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笼统地说,如果说《安提戈涅》呈现的是神法与城邦法律之间的冲突,那么“亲亲相隐”所展示的可以说是对“国法”与“亲情”——或者说“天理”与“人情”之间冲突。 朱熹注曰:“父子相隐,天理人情之至也。故不求为直,而直在其中”(《四书章句集注》第147页)。朱熹认为“父子相隐”是“天理人情之至”,天理和人情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因此不需要刻意地去追求“直”,而“直”正体现在“父子相隐”之中。这里需要强调的是,并不是说“父子相隐”本身就是“直”,而是说“父子相隐”能够体现“直”。邢昺注云:“子苟有过,父为隐之,则慈也;父苟有过,子为隐之,则孝也。孝慈则忠,忠则直也,故曰直在其中矣”(《论语注疏》,《十叁经注疏》,第2507页)。“父为子隐”是“慈”的表现,而“子为父隐”则是“孝”的表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孝、慈兼具,所以有“忠”,而有“忠”则有“直”,因此说“父子相隐”能够体现“直”。 《孟子·尽心上》延续了亲亲相隐的讨论。桃应与孟子在对话中假设了一种极端情况作为思想实验: 桃应问曰:“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杀人,则如之何?”孟子曰:“执之而已矣。”“然则舜不禁与?”曰:“夫舜恶得禁之?夫有所受之也。”“然则舜如之何?”曰:“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欣然,乐而忘天下。” 舜为国君,皋陶为公正之士,瞽瞍是舜的父亲。朱熹云:“‘顺理为直。父不为子隐,子不为父隐,于礼顺耶?瞽叟杀人,舜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当是时,爱亲之心胜,其于直不直,何暇计哉?’”朱熹认为,父亲有罪,身为人子,第一反应永远都是维护父亲,而无暇计较“直不直”的问题。吴可堂有言:“当是时,父子之情胜,而直不直固有所不知也。”(《论语集释》第1065页)这正如孟子所言的“恻隐之心”一般,是本能的、未经理性思考且纯粹发端于人情的反应。舜的父亲杀了人,犯下的是远比“攘羊”严重的罪过,而且瞽瞍从未善待过舜。即便如此,舜也选择了为父隐恶,但他也不可以负天下,于是他选择放弃天下,背着父亲远走海滨,离开故国,求得安身之地。 这个思想实验其实是很有趣地呈现了儒家面对可以称得上“道德困境”的状况时是如何考虑问题的,与《安提戈涅》形成了对照。 纳斯鲍姆指出:“《安提戈涅》是一部关于实践理性的悲剧,它表现了实践理性如何安排或看待这个世界”(2018: 74)。 人们在复杂情形中如何质疑过去所接受的“貌似确定无疑的真理”(同上),逐渐变得茫然与犹疑,“‘我不知道我应该在何处寻求,我不知道我应该依靠哪种方式’,并最终转向这一建议:小心谨慎的智慧只能慢慢地学”(纳斯鲍姆 2018: 75)。 相比之下,孔孟对“天理人情”相冲突的道德困境直接提出了具体的实践建议:即“亲亲相隐”,抑或是“窃负而逃”。“中国经典,尤其是儒家经典的解释,不是一种理论性的解释,而是一种实践性的解释,也就是说,帝制时代的儒生解经,并不只是为了学习一种客观知识,而是为了寻求生命意义,寻找生活普遍规则的源头,追问生命存在和社会、政治规范的正当性”(陈壁生 2010: 39)。但这样一种建议的解决方式充满了无奈的自我安慰:身处存在激烈的价值冲突困境的人不得不选择隐瞒甚至逃遁,回避是必然要求。 无论是宋阅、《安提戈涅》还是“亲亲相隐”,都是比较极端的例子,是我们借助文学与思想实验的达成的体会和领悟,但显然道德困境并不是与我们的日常毫无关系——总有人就日日生活于这样的挣扎当中。 这当然与我们的时代相关。如韦伯所言,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祛魅的、日渐理性化和理智化的世界。这个时代的命运,是“那些终极的、最高贵的价值,已从公共生活中销声匿迹”(韦伯 2018: 38)。然而,科学并不提供意义,“科学不涉及终极关怀”(韦伯 2018: 22)。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寻求意义与价值成为了一种非常个人化的事情,现代是“诸神之争”的时代——这里的“神”指的便是诸种价值。 价值的个人化与相应的多元化带来了愈发频现的价值冲突。“我们的价值体系越丰富,越不可能在其中找到和谐统一。我们越是在我们的世界中乐于接纳各种不同的价值,我们就越有可能与神灵冲突。”(纳斯鲍姆 2018: 111)。 人们总是不得不在各种价值中做出选择,不得不处理对于个人美好生活而言都十分重要的价值所提出的彼此冲突的要求。这种处理要求审慎的实践智慧,思考“当‘坏运气’给生命带来无常影响时,人们如何在各不相同的生活处境里辨识、追求值得过的生活”(李荣荣 2020:24)。 我不想否认这种极具冲突性的道德困境给人造成的痛苦,但我同样珍视这种冲突所能赋予人类生活的丰富层次和张力中迸发出的可能性,正如纳斯鲍姆所言:“没有冲突的人类生活,比起充满了冲突可能性的人类生活来讲,无论在价值和美感上都要逊色得多;每个主张价值的一部分都是来自一种特殊的分离性和独特性,而后者会被和谐化所掩盖。”(2018: 119)。这些不同的善具有不可还原性,承认这种不可还原性对于感知人类生命厚度与层次和理解实践智慧是必要的。 看《帝台春》看到现在,可以看得出来小也在努力呈现一种政治与社会现实主义,以力求真实的历史语境、社会文化话语、政治与社会结构的内在张力驱动剧情的发展,在这样的背景下,人物各有不同的面向,在具体的情境中有自己的行为逻辑。 我一直觉得,如果在看《帝台春》的时候只看到平面化的人设、某些剧情片段,甚至有时候无法克制自己的心理投射、抱着强烈预期来看待这部作品,而不是试着去感受小也创造的这个自有混沌的世界、不去关注小也尝试探讨的那些对于我们的生活和生命而言都颇具意义的主题,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这篇长评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些想法,随着《帝台春》的剧情行进不断被触发、融合、成型,终于找到机会写了下来。虽然我的文字结束于此,但这不意味着这篇长评就此完成。正如“好”的生活是具有开放性的一样,文本也应当是有开放性的。这篇文章只是我以“冲突性道德困境”为核心组织结合材料组织而成的一篇文章,若选取不同的主题或采取另一种则很有可能提供迥异但同样精彩的解读。这种永远在过程中的、不断生发和涌现的解读生命力,也正是《帝台春》的优秀之处。 非常感谢愿意看完这篇枯燥评论的大家! 参考书目: [1]李荣荣.(2020).关于道德自我的“第一人称”叙述——从马丁利近着看人类学道德研究的一种思路. 社会学评论(04),20-31. [2]刘文瑾.(2008).从诗与哲学的古老论争看诗的哲学——《善的脆弱性:古希腊悲剧中的运气与伦理》述评. 哲学动态(12),75-79. [3] [美] 玛莎·纳斯鲍姆:《善的脆弱性:古希腊悲剧与哲学中的运气与伦理》(修订版),徐向东、陆萌译,徐向东、陈玮修订,南京:译林出版社,2018年。 [4] [古希腊] 索福克勒斯:《安提戈涅》,出自罗念生全集第叁卷《索福克勒斯悲剧五种》第19-68页,罗念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 [5] [德] 马克斯·韦伯:《以学术为业》,出自《学术与政治》第1-40页,冯克利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 [6] 陈壁生:《经学、制度与生活——lt;论语gt;“父子相隐”章疏证》,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 -- 第五十二章顺水推 传说释迦牟尼于腊月初八得道成佛,寺庙年年于此日举行法会,以香米果物熬制成粥,供奉佛祖,分施僧侣及善男信女,是为“腊八粥”。 成太后素来佞佛,乾元元年专命明德寺熬制腊八粥,分赐六宫,唯独不予昭阳殿,道是宸妃为国祈福,投身道法,佛道二家各奉神祖,只怕福无双至,过犹不及。一番话说得体贴入微,滴水不漏,众人心里明镜似的,什么佛道冲撞,成太后不喜南婉青,存心给她难堪的说辞。 南婉青却不以为意,体面尊贵,到底一碗五谷八宝粥,馋了何时吃不得,偏生等到腊八这日众人一起吃。宇文序亦知成太后的小心思,不欲出言伤了万寿宫的颜面,未置可否,只在腊八此日驾临昭阳殿,算来已是四年。 “再掷一个‘贵采’,我可赢定了。”南婉青翻开掌心,桐儿眼疾手快,抓起黑白玉投子,小心翼翼放去。[1] 渔歌扭过脸,一语不发。 樗蒲,南婉青最是精于此道,昭阳殿上下胜过她的人屈指可数。 纤手合拢,轻呵一口热气,南婉青摇动五六下,沉璧手捧食盒,入内禀告:“启禀娘娘,宣室殿差人送来的……” “腊八粥。” 渔歌桐儿目光交错,缓缓坐直身子,低了头。 虽说南婉青不以为意,“腊八粥”一词,昭阳殿宫人讳莫如深的禁忌,无人胆敢提及。 南婉青疑道:“宣室殿送这玩意儿作甚?” “启禀娘娘,陛下命相国寺烹制腊八粥,赏赐群臣。后宫之中,只送了昭阳殿。”沉璧答道,“彭总管的意思,今日陛下政务繁忙,只怕不能来了。” 南婉青心下了然:“知道了,摆去正殿香案供着罢。”说话间双手摇晃,玉石清响,哗啦啦撒落小几。 叁黑二雉,贵采中的雉采。 白玉棋子跳出最末一格,六马汇聚,南婉青拍手笑道:“我赢了,快些拿银子来。” 此局过半时,沉璧便知成败已定,摸出钱袋子,系带解了两叁道,忽地抬起头:“娘娘可知今日陛下因何不来?” 右手摊开置于案几,南婉青连敲两下:“银子——” 浑水摸鱼不成,渔歌只得老老实实点了银钱送去。 桐儿留了心:“渔歌姐姐,陛下为何不来了?” “那事儿你竟没听人谈起?”渔歌点点头,“是了,你年纪小,这事儿未必有人与你说。” 沉璧将食案安放妥帖,端来一壶新茶,渔歌问道:“那事儿你听过不曾?” 沉璧不解:“何事?” “阿弥陀佛,”渔歌双手合十,叹了一句,“可见满屋子人白长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只有我一个耳聪目明的。” “渔先生又得了什么军政秘闻,内阁密议,也说来给我们开开眼。”南婉青有心取笑。 渔歌却不恼,神色愈发得意:“许才人小产一事,另有隐情……” “情”之一字拖长了声调,有意卖关子。 南婉青不由心神一凛,脸上仍是笑着:“你又是何处听来这些没影儿没边儿的话?当心日后抻长了舌头,塞不进嘴里。” “这岂是没影儿的话,我看得真真儿的——”渔歌四下瞧了瞧,一只手掩上唇边,“月初郁姑姑吩咐我去尚功局领禄银,恰好碰上一位故人,如今任了掌内宫刑罚的宫正。我与她颇有些情分,许久未见,打算寒暄几句,她却辞了我,道是有要事在身,指了指手中的乌木匣子。” “原本我无甚心思,随口问了一句是何物,她悄悄掀开盖子,我一看——”渔歌猛地一拍桌子,“如同五雷轰顶,天灵盖到脚后跟都僵住了!” 一惊一乍,南婉青与沉璧听惯了,唯有桐儿吓白了脸,战战兢兢:“渔歌姐姐,你、你看到什么了?” “一个裹了衣裳的草人,脑门贴一张血红符咒,扎满密密麻麻的小针。” 沉璧道:“厌胜之术。” “不错,”渔歌道,“宫中大忌,我问她何处得来,她说是含象殿,德妃娘娘的巴儿狗从许才人床底下咬出来的。” “这般说来,难不成是有人……”桐儿瞟一眼南婉青神色,欲言又止。 渔歌道:“咸池殿,贤妃娘娘。” 贤妃,汪嘉雁。 手底圈画起伏微弱,南婉青勾符占问,广袖层迭,众人未曾发觉。 渔歌接着道:“许才人的贴身婢女一五一十都招了,贤妃娘娘赏了大笔银钱,还有不少地契房契。贤妃乃是贤国公嫡亲的女儿,太后亲自审问,我那故人身为宫正,受命带着物证去往咸池殿。” 草人并非汪嘉雁所制。 侍女环绕身侧,南婉青不便闭目,慧眼所窥影像一闪即逝,不甚分明,只是面容太过熟悉,南婉青当即识得。 彭正兴。 许才人小产非是为人陷害,必定查不出;查不出,那便寻一个替死鬼。 宇文序对汪沛舟下手了。 “年关忙碌自不必说,可为何前些年陛下寻得空当,今年却不能了?想来那事儿已是八九不离十。” 渔歌止了声,双唇开合,生怕旁人看不清,一字一顿。 ——汪家,要倒大霉了。 沉璧与桐儿皆默然,此事牵连前朝后宫,这个年只怕过不踏实。 “不过也说不准,”渔歌道,“陛下一向倚重贤国公,若是贤国公跪几天,哭几声,陛下就此放过也未可知。” 南婉青莞尔一笑,低头收拾桌案残局,黑白棋子分居棋盘两侧:“你们陛下的手段,远不止于此……” 乾元五年腊月叁十,天子于麟德殿宴飨群臣,往年贤国公位居右上首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日不见影踪,百官莫敢相问。 乾元六年正月十六,大理寺执御赐金牌搜查汪府,于内院密室得龙袍一件、魇镇小人叁具及谋反书信若干,书信落款皆为吴王沉良坤,朝野震动。 —————————— [1]贵采:樗蒲掷采的等级,分为“贵采”与“杂采”,不同等级的采数决定棋子不同的移动方式。 -- χdyℬz.cⓄм 第五十叁章厝方丈 由景风门东出皇城,南行一百八十步便是崇仁坊,一坊十六区,贤国公府汪宅独占两条街,天家荣宠之盛,京师无匹。 连日大雪初霁,碧空如洗。小径曲折,叁两行足印,庵堂竹树掩映,檐下纱灯红穗子晃晃悠悠,石桌摆一方紫檀棋盘,纵横十九道。 棋至中盘,黑白双方局势胶着,案前一人愁眉深锁,五六十的年纪,鬓发花白,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思量甚久。 “啪嗒”一声轻响。 黑棋下立二路,左下白方霎时岌岌可危。妙手天降,汪沛舟抬眼看去,来人鸦青衣袍,神色淡漠。 宇文序弯身落座,腰间杏色香囊缀了四条珠缨,玉印相击,声响清泠。 不速之客,意料之外,汪沛舟一笑,白棋冲断,吃下黑方一子。 温酒壶内外皆为白瓷,母壶莲花形,内盛清水,子壶筋纹十道,状如瓜蒌。二人棋局厮杀,酣战多时,红泥小火炉,炭火烧得极旺,滚水沸腾,小瓷盖热气翻涌,叮铃铃上下颤动,酒香弥散。 “罢了,罢了。”汪沛舟迭声叹息,棋盘右下角排开两枚白棋,投子认负。 墨玉棋子抛入珐琅彩棋罐,精准利落,宇文序未发一语。 侍人执壶满杯,陈年竹叶青,酒色豆绿,另一人上前拾掇棋子,以备重开新局,汪沛舟扬手挡下:“不必了,落子无悔,胜败乃兵家常事。” 仆从应了是,拱手告退。 “当年第一回见,才这般高……”手背几块老人斑,干瘦皴皱,汪沛舟掌心悬空,与桌案棋盘大致持平,高高低低,起伏不定,二十余载春秋流转,往事隐约一个虚影,终是略略抬高了手,“大过年冷着一张脸,合志兄说是入宫朝见,内侍收了贴身匕首,便趁人不妨,偷偷跑去拉禁卫的硬弓,伤了手。” 宇文渊,字合志。 汪沛舟叹道:“一晃眼,多少年了。” 热酒倾倒,流水淙淙。 “落子无悔,”宇文序道,“贤国公此生果然无一憾事?” 汪沛舟朗声大笑:“先祖乃唐越国公汪世华,隋末高举义旗,攻占六州,拥兵十万。唐高祖授越国公,唐太宗谥忠烈,江南六州百姓拜为‘汪公大帝’,建祠立庙七十余座,人道‘颍川世胄,吴越世家’,生于此姓,某与有荣焉。”[1] “十七岁入京应考,蟾宫折桂,御赐状元。闻喜宴随侍圣驾,曲江流饮千杯不倒,醉中献诗叁首,天颜大悦,举国士子皆低我一头。”[2]ΓøùSℍùщù㈧.cøΜ(roushuwu8.com) “开泰五年主理兴建金水渠,淤泥肥田,引水分流,灌溉泽卤之地数十万亩,旱涝保收,沃土千里,新安汪氏由此富甲一方。后十年太师汤益才过金水渠,叹为观止,刻碑碣‘贤德之公,社稷之臣’以赠。”[3] “开泰十八年,楚王独宠妖妃南氏,赐死九皇子,戕害忠良,大兴土木修建瑶台,横征暴敛,以至民穷财尽,饿殍遍野。我借寿宴之名召集高门望族,起兵讨伐,清君侧,诛佞臣,振臂一呼,天下英雄云集响应。” “四十七岁时,上天金榜题名的眷顾不及叁十年后,东楚主力南下,我撤军襄阳,避其锋芒,叁城百姓冒死相随;明年春,与白继禺联合两军,取长沙,克武陵,平荆州,夺许州,入上京,五战五捷。”[4] “新朝初立,受封一等国公,重踏朝堂,手握虎符,亲女入宫为妃,天子恩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武百官无人能出其右。” “我这辈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位极人臣,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贤德传天下,百姓莫不知。汪氏族谱,往前推一千年,往后推一千年,再寻不到第二个与我一般的人物。”[5] 苍老的面容神采飞扬,犹如少年十七岁金殿答问,第一回剥离先祖盛名受到世人瞩目,眉宇间尽是意气风发。昔年功业,他历历数来,仿佛又在只言片语中度过跌宕辉煌的一生。 宇文序缄默无言。 “如今细细想来,放不下的事,倒有一件。”汪沛舟道。 “何事?”宇文序问得急,话音才落便开了口。 汪沛舟侧首,清风抖落积雪簌簌,宇文序目光落于窗外翠竹,眸中情绪看不真切。 汪沛舟迟迟答道:“欠了沂斋一卷荷花图许久,年前才答应了初夏赴江南,游湖动笔,只怕又要食言爽约了。” 欧敏园,江南神医,号沂斋主人。 竹叶青久置杯中,热气消散,汪沛舟拿起身前酒杯,笑道:“多谢陛下留老臣一个体面。” “云雁,是我对不住她,嘉雁……是无辜的,求陛下饶她一命。” 仰头一饮而尽。 乾元六年元月十八,贤国公汪沛舟于府内服毒身亡,年五十四。 —————————— [1]汪世华生平参考百度百科词条“汪华”,汪华,唐朝越国公,原名汪世华。 [2]闻喜宴:又名曲江宴,唐朝科举放榜后官府于曲江亭举办的宴会,皇帝亲临,与宴者亦是皇帝钦点,为王公大臣与新科进士。 曲江流饮:新科进士于曲江乘兴作乐,杯置盘中,盘随水转,转至何人身前便执杯畅饮,成一时盛事。 [3]贤德之公,社稷之臣:参考吴质称司马懿“忠智至公,社稷之臣”。 [4]叁城百姓相随:参考刘备分兵樊城,沿途十万百姓相随。 [5]赞拜不名:臣子朝拜帝王时,赞礼官不直呼其姓名,只称官职。 入朝不趋:入朝不急步而行,古代臣子入朝必须趋步以示恭敬,与“赞拜不名”一样,都是皇帝给予大臣的一种特殊礼遇。参考《叁国演义》汉献帝赐予曹操的诏书。 -- χdyℬz.cⓄм 第五十四章相见欢 是夜,昭阳殿。 春寒料峭,廊下烛光晦明,琉璃宫灯随风转旋,吱呀声时断时续,尤为刺耳。 渔歌揣着手,打量好几眼:“宫人躲懒,年前清扫不肯取下灯细细地擦,拿了缠布条的杆子乱蹭,把钩子摇松了。” 桐儿道:“渔歌姐姐你瞧见了?” 渔歌颔首:“从前我也是这样干的。” 桐儿掌不住笑开,月洞门走来一道鸦青身影,织金蟠龙纹浮光点点,衣袂生风。 “参见陛下。”二人趋步庭外,齐声见礼。 宇文序径直往内殿而去。 彭正兴落了一段路,匆匆赶来,渔歌起身拦下:“陛下……不大高兴?” 彭正兴喘不匀气,点点头,又摆摆手。 内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南婉青斜倚鸳枕,薄纱广袖堆迭肘弯,小臂纤细白皙,手中书卷翻了大半。 珠帘哗哗响动,来人步子急,顾不得轻拿轻放,恍似疾风骤雨敲打门窗,短促绵密。 大掌滑下腰侧,男子臂弯圈起女子腰肢,整个身子贴了上去。 “今日好好吃饭不曾。”青丝垂落,幽香浅淡,宇文序埋首肩头,鼻尖抵上白嫩的颈,一点凉意,初春时节东风未暖。 南婉青早知是他,侧身依入怀中,答道:“晨起吃了粥,午间吃了饭,晚膳用的是饺子。” 宇文序缓缓“嗯”一声,不言语,只愈发揽紧了手,气息拂上颈侧,透过厚密的乌发,丝丝缕缕。 指尖拈起书页一角,纸张摇晃,沙沙轻响,南婉青记起一事,开口道:“昨日看午膳单子,尚食局来了个会烧淮扬菜的厨子,刀工极好,拿手菜是文思豆腐。” 文思豆腐,淮扬名菜,豆腐切成头发丝一般粗细,放入清汤,碗底便如开了一簇雪白的绒花。 宇文序道:“合了胃口?” 南婉青哼一声:“好看是好看,汤水寡淡,豆腥味又重得很,我想了许久,怎料是个中看不中吃的。” 宇文序道:“欺君罔上,该罚。” “不过叁套鸭很好,内里鸽子鲜嫩,入口即化,我吃了半只,”南婉青道,“下回你来尝尝。” 话锋陡转,宇文序猜错心意,不免窘迫,无奈应一句“好”。 书册翻过叁四页,红帐寂寂。 “看的什么书?”宇文序心中烦闷,没话找话。 南婉青道:“《西厢》。” 宇文序道:“旧年的戏文,如何又找出来。” “春闱将至,坊间新写的话本尽是才子佳人,落魄书生蟾宫折桂,高门贵女非君不嫁,得来天子赐婚,皆大欢喜。人生四乐事成了一半,换汤不换药,我瞧着腻烦。”南婉青道,“与其看东施效颦,不如瞧瞧西施的模样。” 才子佳人戏文之祖,《西厢记》。 宇文序幼时开蒙,师从宿儒,研读四书五经。儒士所见,莫说戏文话本,辞赋亦是小道,唐诗宋词皆为禁书,不能上桌。而后行了冠礼,随宇文渊交际应酬,听了一些戏,席间行酒令,习得填词作诗之法,话本却是从未翻阅。[1] 宇文序道:“西施何种模样?” 话音沉沉,淌过脊背肩颈,自身后传来。 “你先答我一问,”南婉青道,“古往今来,哪一处出了最多的状元。” “江城十四州?”[2] “错了。” 南婉青所问,谜底一向刁钻古怪,不能以常理推度,宇文复思量多时:“各朝的《登科录》?”[3] “近了,却是不对。”南婉青笑道,“在街头巷尾摞成堆的话本中,十本摊开来,九本中了状元。” “余下一位是文武双状元。” 宇文序不由失笑。 “痒,不许再笑了。”耳畔气息撩动,酥痒难耐,南婉青揽过身后长发,作势将人推开。 宇文序扣住手,臂膀牢牢搂着腰,不愿松开:“好,不笑了。” 南婉青合拢书页:“你可知《西厢》有几本?” “几本?”宇文序委实不知。 南婉青道:“两本,细究起来有叁本。” “人说《西厢》,大多是王实甫所作《西厢记》,全名《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为元一代杂剧。世上还有另一本《西厢记》,名曰《西厢记诸宫调》,出自董解元之手,其人生平不可考,不知宋人金人。” “王实甫所作《西厢记》便称《王西厢》,董解元所作《西厢记》便称《董西厢》。虽说如今《王西厢》声名盛于《董西厢》,倘若翻过这二册书,便知《王西厢》脱自《董西厢》,人物情节如出一辙,一脉相承。” 宇文序道:“即是如此,为何《王西厢》经久不衰,《董西厢》却没落了?”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自古皆然的道理。”南婉青道,“后人师承前人,得了谋篇布局的便利,辞藻稍加润色,独树一帜岂非易事?”[4]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宇文序一时愣怔。 南婉青不觉有异,接着道:“认真算来,此二册《西厢》皆本于元稹所作传奇,《莺莺传》。” “元稹,元微之,你大约是不识得的,”南婉青兀自下了断言,“唐人你只识一个孔颖达。” 孔颖达,唐代经学大家,孔子第叁十一世孙,奉唐太宗令编纂《五经正义》。 宇文序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先前有所耳闻。” 贫贱夫妻百事哀,元稹《遣悲怀》,悼念亡妻之作。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说得好听。”南婉青轻轻一笑,“《莺莺传》借名张生,实为元大才子自述年少风流事,赶考途中一段露水姻缘,始乱终弃,还泼人女孩儿家脏水,说是迷惑心智的妖物。” 宇文序道:“他可考上了?” 南婉青道:“考是考上了,却非状元。元微之到底是文人,写了《莺莺传》也不敢放开笔,补张生一个状元的名号。” 宇文序道:“张生未中状元?” 南婉青连连摇首:“名落孙山,《莺莺传》的张生第一年科考,殿试也进不得。” 宇文序问道:“《莺莺传》下笔斟酌,怎的如今十本出了十一个状元?” 《西厢记》也好,《莺莺传》也罢,宇文序向来不曾留心的闲书,今后未必过目一观,屡屡应声发问,只想听南婉青与他说些话。 言及此处,南婉青来了兴致:“你算问对人了,我花了整一日的工夫,将这叁本仔仔细细又看了一回。” 宇文序抬了头,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怎么说。” 南婉青道:“元微之写《莺莺传》,自叙韵事,博一个风流之名。董、王二人作《西厢》,人物未改,框架已定,多有相似自不必说,唯其不同之处可见笔下何意。” “《董西厢》张生上京赶考,得了探花;《王西厢》有过之而无不及,张生一举夺魁,赶考必中状元由此而来。元微之不敢做的梦,几百年后有人替他做了。”ΓøùSℍùщù㈧.cøΜ(roushuwu8.com) “说来好笑,《王西厢》张生科举非出己愿,乃是崔母不欲女儿嫁予白身,张生为抱美人归迫不得已入京应试,迫不得已中了状元。” “《莺莺传》原文,崔莺莺与张生乃是远房表亲。《董西厢》弃之不用,开篇便为张生添了个礼部尚书的父亲,莺莺摇身一变,做了相国之女,而后《王西厢》亦是如此。原本无甚干系的杜确,成了张生好友,领兵十万,只为孙飞虎围寺接一封信,成全张生英雄救美的壮举。” “家世清贵,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一纸书信横扫千军。删删改改,到头来只为张生增光长脸面。” “董解元和王实甫也不想想,孙飞虎一个匪头子,杀人如麻,强抢崔莺莺为压寨夫人,怎会答应宽限叁日,白送张生传书的时机?从善如流,礼数周全,倒比世上大多人强些,落草为寇当真可惜了。” 宇文序低低一笑:“你来写,必定比他们都好。” “你骂我。”南婉青扭过脸,狠狠瞪一眼,柳眉倒竖。 气鼓鼓的脸,四目相对,咫尺之间,宇文序俯身吻去,怀中人侧首一避,落了个空。 “冤枉,我都是真心实意的话。”薄唇覆上耳廓,絮絮低语,“青青……” “青青……” 玉腿勾上男子腰侧,南婉青一翻身将宇文序按倒床榻,双腿跨坐腹间,居高临下。宇文序不明何事,大手抚上后腰,小心翼翼,只怕她坐不稳。 “今日包饺子,郁娘让我放一个梅花锞子做彩头,你猜猜是谁吃着了?” 得意洋洋,眉目尽是喜色,宇文序道:“自然是你。” 南婉青摇摇头。 “桐儿?” 仍是摇头。 “渔歌?” 宇文序将昭阳殿宫人数了一回,南婉青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总是不中。 宇文序道:“阿雪。” 脑袋转了半圈,南婉青疑道:“名字听着耳生,我宫里何时有这人?” 宇文序道:“娘娘恕罪,我着实不知,胡乱诌了一个。” “谅你也猜不出。”怀中摸出一枚小荷包,南婉青解了带子,牵起宇文序一只手,抖抖几下,一粒小金锞子落入掌心,“我没放去。” “为了抢彩头,渔歌吃了四碗,桐儿吃了两碗半,听说积食睡不下,大半夜还在外头晃悠,”南婉青问道,“你来时可瞧见了?” 宇文序答一声“瞧见了”,南婉青笑得东倒西歪。宇文序扶着身前笑软的人,一手拈起金锞子,拇指大小,五瓣梅花样式,玲珑精巧。 宇文序道:“原是你替我留的。” 南婉青当即止了笑,伸手夺回:“陛下坐拥天下,小小福气还是舍给我罢。” 张牙舞爪,活脱脱一只护食的小猫儿。 宇文序哭笑不得,南婉青背过身,不知将梅花锞子藏去何处。 肩头纱衣轻透,雪肤莹白,淡淡一抹红痕。 宇文序欺身近前,又将人拥入怀中:“九成宫,仲春祭了太社便去罢……”[5] 丝带缠绕,小荷包压去枕下,南婉青不以为意,随口一应。 乾元六年元月二十,宜祭祀,宜破屋,当日邸报第一条,汪氏夺爵削封,夷叁族。[6] —————————— [1]辞赋小道:出自叁国魏曹植《与杨德祖书》:“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也。”曹植认为诗词歌赋不过是小的技艺,不足以垂范后世,最重要的是为国尽力。 [2]江城十四州:宋代两浙路计辖二府十二州,泛称十四州。 [3]登科录:科举制度中殿试文件的汇编,亦称 “殿试录”。始于唐之“登科记”,宋以后名“登科录”,载有进士姓名与诸科人数。 [4]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出自唐李商隐《韩冬郎即席为诗相送》。 [5]太社:古代天子为群姓祈福、报功而设立的祭祀土神、谷神的场所。参考资料《新唐书·礼乐志》。 [6]邸报:中国古代抄发皇帝谕旨、臣僚奏议和有关政治情报的抄本。 -- 第五十五章丁香结 二月海棠胭脂色,太极宫云蒸霞蔚,香雾袅袅。西北一角长阁殿,草斜木深,春日芳菲不及此处,浅碧覆浓阴,幽暗森冷。 孤灯昏黄,朦朦一点光亮,书案解开一捆寸许长的木条子,粗细均匀,横七竖八摆了几行。女子拈起一支,手中书卷看了又看,眉头紧蹙,拿不准主意。 笃笃笃—— 后知后觉抬了眼,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稚气未脱。门外响动转瞬即逝,恍惚听错,她将书册捧上眼前,仔仔细细又看一遍。 笃笃笃—— 依旧叩门声。 “是谁?”照例问一句,放下算筹与书册,起身开了门。 墨灰色斗篷,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烛火微光,映出半张脸。 “淑……淑妃姐姐?” 淑妃不欲多言,抬脚便进了屋子,小姑娘四下张望,悄悄闭拢门扇,不敢惊出声响。 “大半夜的,淑妃姐姐为何……”似是兴师问罪,小姑娘觉察不妥,改口道,“内宫夜禁森严,稍有不慎便是殃及性命的大罪,一来一回着实凶险。” 桌案灯油浅浅,燃了大半,一本书,若干筹策铺展。淑妃除下风帽,几步行近,还道她幽禁长阁殿,郁结于心,起卦占问吉凶,定睛一看,筹策纵横交错,乱中有序,乃是计数之法。 ——今有上禾二秉,中禾叁秉,下禾四秉,实皆不满斗。上取中,中取下,下取上各一秉而实满斗。问上、中、下禾实一秉各几何?[1] 书册旁置,淑妃扫一眼,素手探出斗篷,书卷轻薄单手可持。淑妃翻去封面,红绢暗沉,应是有年头的旧物,题字庄严端正。 《九章算术》,第八卷。 “贤妃妹妹当真好兴致。”啪一声掷回案几,烛焰高低颤动,忽明忽暗,淑妃冷冷开口,笑意隐约。 贤妃,贤国公汪沛舟第七女,汪嘉雁。 虽说汪嘉雁年纪尚小,入宫多年耳濡目染,亦知淑妃所言绝非夸赞。 指尖摆弄数筹,改了加减的数字,淑妃侧身问道:“贤妃妹妹替我算一算,得数几何?” 八百二十叁减一。 汪嘉雁道:“八百二十二。” 淑妃道:“汪家夷叁族,共计八百二十二口人。” 汪嘉雁脑中一空,险些站不稳。 “怎会……叁族……”双唇褪尽血色,面容惨白,汪嘉雁语无伦次,如遭雷击,“叁族、叁族……父、子、孙为叁族,父昆弟、己昆弟、子昆弟……怎、怎会——” 《周礼》谓叁族为父、子、孙,《仪礼》谓叁族为父昆弟、己昆弟、子昆弟。前者以父言,后者以子言,含义皆同,叁族不出一氏,不出旁支,放诸汪氏理应不过数十人。 淑妃嫣然浅笑,她本就生得妩媚,这一笑更是明艳动人:“陛下从前待贤国公与众不同,身后事自然亦是前所未有。所谓叁族,乃是父氏一族、母氏一族、妻氏一族,凡族谱记录在册,无论男女,出嫁与否,皆诛之。” 汪嘉雁栽倒在地,一身冷汗。 淑妃道:“你的五姐姐,未出月子便由禁军压入天牢,郑家奔走多日,求告无门,饮食补药也送不进,眼下生死难料。” 汪沛舟公务繁忙,后出子女无暇看顾,汪嘉雁自小为五姐汪如雁抚育,二人情同母女。其后汪如雁出阁,嫁入郑家,汪嘉雁进了宫,凭借汪家眼线,二人常有书信往来。汪如雁身怀六甲,年节前后生产,汪嘉雁早已获闻,元宵还着人送了一副赤金长命锁,并一封问安的书信。 圣谕夷叁族,她自咸池殿迁来长阁殿,封号尚在,位份不减,加之汪沛舟送来一句“保重自身”,汪嘉雁心下揣测,出嫁改姓,汪氏女随姓夫家,非属汪氏一族,想来祸无殃及。 淑妃叹一口气:“你若不信,大可自己问问,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许久未见回信,汪嘉雁只道风头紧,汪如雁生产耗费心神体力,正当静养,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不曾想…… “我没有、不是我放的,我不曾暗害许才人。”汪嘉雁连连摇首,泣不成声,“太后娘娘不信我,陛下也不肯见我,不是我,不是我——” 淑妃冷笑道:“事到如今,你竟不明白?” 汪嘉雁愣愣抬眸,泪痕斑驳。 “七小姐,嘉雁妹妹,”纤指触上汪嘉雁眼角,动作轻柔,淑妃指尖一滴清泪,晶莹温热,“你呢,正是宇文序铲除汪氏的一步杀招,不负所望,一击毙命。” 目光呆滞,泪水淌过脸颊,静谧无声,汪嘉雁遍体冰凉,桩桩件件如碎珠串起一线,条理分明。 “我……”汪嘉雁张了张口,脑子嗡嗡乱响,凑不成一句整话。 她入宫时不到十二岁,汪白二人选送女眷,举世皆知意在何方。汪沛舟适婚的女儿悉数出嫁,只余小女儿汪嘉雁,他又信不过旁人,一番斟酌仍定了她。宇文序二话不说,大大方方封了贤妃。 后宫嫔妃,汪嘉雁年纪最小,身形瘦弱,撑不起厚重的翟衣,七尾凤冠大过两个脑袋,偏偏端坐妃位,成了满宫的笑话。 先前汪沛舟吩咐几样事,汪嘉雁虽不明所以,一一照做,统统办砸,汪沛舟也就随她去了。 半大的孩子,众人与她说不到一处,碍于汪家权势又不敢怠慢,索性躲开,阖宫唯有淑妃与她交好。淑妃虽对汪嘉雁多有照拂,眼里瞧着她仍是一个小丫头,不足与为谋,往来便已全了情面,谈不上亲近。 阖宫疏远冷落,换了旁人必定消沉乖僻,汪嘉雁醉心算术,无人相扰却是最好,五年贯通《周髀算经》,《九章算术》学至第八卷方程,自得其乐。纵使移居冷僻之地,有数筹与书相伴,不觉凄苦。 方程一卷疑难颇多,汪嘉雁反复推敲,熬了好几夜,今夜稍有眉目,淑妃不请自来,兜头砸下满门抄斩的罪名,八百二十二口人。 “可想救你五姐姐?”淑妃问道。 双手颤巍巍攀上淑妃裙角,汪嘉雁缓不过神,有气无力:“什么法子……” “你怕死么?” “我不怕。” 淑妃道:“宇文序登基,收缴四方兵权,独留贤国公一只虎符,以示恩宠。月前抄检汪府,大理寺将之呈上宣室殿,我探得消息,宇文序去往九成宫避暑未携此物。” 二月初,宇文序起驾歧州九成宫,宸妃随侍。 成太后听闻是南婉青的主意,死活不愿去;太后不去,皇后自不会去;后宫二主不去,妃嫔亦无人敢去。 汪嘉雁道:“你打算偷兵符?” “不错,”淑妃搀起汪嘉雁,扶去熏笼歇息,“我打算烧了万寿宫,声东击西,禁军救火之际潜入宣室殿,取回汪家的虎符。” “取回”一词,汪嘉雁眼眸闪动。 “我要怎么做?”汪嘉雁道。 “禁军布防图已到手,放火的小太监我也寻了,”淑妃道,“如今只差一队掩护的人马。” “白家数年前交了兵权,我爹一手带的人,宇文序一道圣旨调去塞外,美其名曰护国之师,以至京中兵士无一系与白家有瓜葛。” “汪家不同,一来贤国公手握虎符,实打实的兵权,二来宇文序身边亲信大多与汪家交际匪浅,你以汪氏遗孤之名,不愁招不来肯为你父亲舍命的人。” 汪嘉雁沉思半晌,久久不言。 淑妃道:“我也不想闹出人命,开开心心把人放了最好,出天牢转几个弯,崇仁坊汪宅大门敞开,又做回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你以为是这般?” “我……” 淑妃道:“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倘若取回汪家兵符,几人性命换几百人性命,焉知对你父亲忠心耿耿的部下不是心甘情愿?” “汪嘉雁,你已错了一回,还要一错再错?” “难不成汪家绝后……” “内府局,”汪嘉雁道,“内府局的付公公,父亲说走投无路去寻他,他能给我一条生路。” 颈上红绳牵出一枚翡翠笑佛,水光莹润,有价无市的珍品,汪嘉雁道:“他瞧了便明白了。” “我代你去。”淑妃伸了手,“你禁足长阁殿,行动不便,届时定下人,我再领来长阁殿与你商议。” “好,”汪嘉雁点头应道,“白姐姐,我……” 淑妃眼见她欲言又止,怕是生了悔意,正欲以言语相激。 “万事当心。” 坠子放入掌中,化不开的碧色离了光,乌云一般阴沉,淑妃尚未回神,汪嘉雁上前半步,轻轻一抱。 —————————— [1]出自《九章算术·方程》。 -- 第五十六章醉花阴(h) 歧州,九成宫。 杜水之阳,万迭青山,天台六百丈。炎景流金,无郁蒸之气;微风徐动,有凄清之凉。分岩耸阙,高阁周建,时人谓为安体之佳所,养神之胜地。[1] “画好了么?”蛾眉深锁,南婉青已是十二分不耐烦。 宇文序将人按住:“快了。” 话虽如此,笔尖颜色一点,涂饰勾线,缓慢而细致。 九成宫原是避暑的离宫,叁伏天遍地生火,山间密林环翠,清爽宜人,于斯修筑宫室,消夏游赏二者得兼。南婉青素来畏热,入暑便惦记这一处风水宝地,不想今年早早来了,二月中旬,山下春寒未减,山中更是阴冷幽邃,湿气入骨。 好在春晖和煦,南婉青时常摆一张摇椅晒太阳,驱散寒意。此日午后宇文序得了空,端来细笔粉墨,不知因何起了兴头画花钿,强压着人不许动弹。 南婉青拗不过,适逢日头暖照,小眯片刻,一觉睡醒这人仍是不消停,南婉青四体僵直,关节生硬,自然不耐烦。 日色西偏,排云殿寒梅扶疏,花影流转倾斜,悄然无声。 “好了么,好了么……”双手桎梏,南婉青连连蹬腿,不愿再忍。 竹椅前后摇晃,起伏不定,紫毫险些擦出一笔错乱。 “好了好了。”宇文序添几画,总算放开。 葵口镜巴掌大,倒扣木几之上,铜柄叁寸长,落入男子手中,短小局促。 宇文序道:“你瞧瞧。” 南婉青低了头,捶腿捏肩,宇文序也知她久卧酸痛,一手抚上腰后轻轻按揉。 “青青——”只怕她不肯看。 南婉青这才抬了眼,铜镜平滑清晰,映出冰肌雪肤素白如纸,锁骨精致,其下砌红堆绿,一枚小巧花钿,用笔细微,脉络须蕊纤毫毕见。 “荷花?” 宇文序“嗯”一声,眉间笑意淡淡。 南婉青道:“怎的花下还有只癞蛤蟆。” 宇文序脸一沉:“是荷叶。” 南婉青点点头:“怎的花下还有只像荷叶的癞蛤蟆。” 宇文序不由气闷,侧身撂下铜镜,一语不发。南婉青揽上男子后颈,将宇文序按去躺椅,屈腿坐于腰间,兴致盎然:“我也给你画一个。” 纤手执起毛笔,蘸了浓重的胭脂,往宇文序脸上圈圈画画,如兔起鹘落,叁两下便成了,南婉青丢开笔,笑道:“你自己看罢。” 宇文序对镜看了一眼,圆头圆身,四脚短尾,一只红艳艳的小王八。 南婉青忍笑起身,跑出半步栽倒在地,宇文序眼疾手快拽了脚踝,南婉青挣脱不得,二人滚入庭院草丛,长长一道辙痕。 “好大的胆子。”铁臂箍紧腰肢,咬牙切齿。 南婉青衣衫散乱,怯生生缩于男子怀中,楚楚可怜:“分明你先画的癞蛤蟆……” 宇文序气不打一处来,低头咬一口鼻尖:“那是荷叶。” “唔——”怀中人轻轻哼一声。 唇齿放开鼻尖吻去肩颈,南婉青不喜颈侧留有红痕,小手抵上宇文序胸膛,推拒道:“我替你擦了就是了……” 宇文序抬首,未置可否,本是阴沉冷峻的神色,衬着颊边几笔朱红小龟,怎么看怎么滑稽可笑。 南婉青强忍笑意,指尖勾起衣袖,细细擦拭。 “陛下的胭脂太好,抹不去。”忙活半晌,胭脂痕牢固非常,不见淡退,南婉青低声一叹,万分惋惜。 宇文序越发冷了脸,正欲低头咬几口,南婉青搂上脖颈,丹唇轻吻眼尾,牙关开合,软舌扫过一片肌肤,柔柔舔舐。 宇文序呼吸一窒,心跳也空了半下。 暖风如酒,芳草摇曳,勾着宇文序后颈的手臂缓缓滑落,大掌覆上柔荑,十指紧扣。 “唔……” 胯间硬物昂扬,舌尖舔一下,宇文序便跟着戳一回,浅尝辄止,不肯深入。幽谷春潮泛滥,南婉青舌根发麻,每每失了分寸咬得重些,他便狠狠一顶,半个龟头挤入穴口,抵着粗糙的衣料摩挲阴核。 “嗯哼——”甬道热流喷涌,南婉青浑身瘫软,死死攥着男子宽厚的手掌,花心燥热瘙痒,不得爽利,呜呜咽咽叫得委屈。 大手撩开衣裙,宇文序提腰一送,直捣花心。 “嗯、嗯啊……” 龙根粗大,深深埋入幽谷,媚肉层迭,青筋褶皱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空隙。 “你、你……你欺负人。”阳物缓慢挺动,重重碾过内壁,南婉青下腹饱胀,娇滴滴怨一句。 “嗯,”鼻尖磨蹭南婉青耳廓,气息炙热,宇文序开口,喉头干涩,“叫夫君。” 巨龙接连抽送数十下,九浅一深,搅得汁水四溅。 “叫夫君……”龟头翘起,戳弄花心一处软肉,水声淫靡。 “嗯哼——你……”南婉青不肯顺了他的心意,“你、你欺负……” “有夫君的人……” 话音未落,南婉青只觉身上起伏的男人猛然一僵,潜入幽谷的龙根也止了动作。 “你说什么?”四目相对,宇文序眼眸幽深,积蓄狂风骤雨的黑云,骇人心神。 “我……”南婉青不明所以,讷讷启唇,下身阳物凶狠一撞,直指宫颈口。 “嗯啊——”缝隙狭窄,又麻又痛,南婉青蹙紧眉头,美目盈盈,几点泪光闪烁,煞是可怜。 巨龙坚硬凶猛,次次顶入滑嫩的小口,怀中娇躯颤抖不止,抽噎哀求。宇文序只作未闻,胯下发狠一般大操大干,精壮的胸膛牢牢倾压,火热沉重,不容反抗。 “嗯、嗯哼——啊——嗯啊——” “向之……向、嗯哼……” “我——轻、轻……向之……向、啊——” 龟头凿开层迭肉褶,一贯而入,紧致的小口艰难包裹龙首,引得汁液横流,宇文序尾椎发麻,死死顶进花穴深处。 腿心一片狼籍,泥泞不堪,南婉青绵软无力,“陛下”、“向之”、“夫君”来来回回唤了不知多少声,宇文序充耳不闻,龙根耸动,噗噗刺入宫颈口,前后百余下,南婉青只得敞开身子承受。 “嗯哼——”阴精倾泻而下,数不清到了第几回。每当此时宇文序便会尽根挺入,深埋花径,软肉蠕动缠绕,最是销魂蚀骨,今日明知南婉青正泄着身子,龟头挤压宫颈口不放,连连耸动,南婉青本就受不住,张口咬上男人肩头,花心水浆迸裂,奔涌如流。 宇文序沉声道:“叫什么?” “夫、夫君,夫君……”嗓音嘶哑,方才哭得狠了。 “谁是夫君?” “是你,向之,是向之……”南婉青生怕他不合意,颤巍巍摆动柳腰,含着阳物套弄,“夫君——” 娇弱妩媚,一身香汗淋漓,胸口芙蓉花钿似染清露,宇文序抽送十来下,射出叁四股阳精。 “嗯——”小腹隆起,鼓鼓囊囊填满二人精水。 南婉青半梦半醒,余韵未息,双颊红云弥散,宇文序消了气,轻轻吻几口,便搂着人走去摇椅歇息。 “嗯哼……”南婉青双腿无力,松松垮垮勾不上宇文序腰后,龙根撤出些许,幽谷口溢出白浊,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渴,要水。”嘤嘤嗡嗡,娇声娇气。 宇文序将人放入竹椅,勾起一双玉腿缠上劲腰,阳物顶入花心,摇椅轻晃,吱呀作响。 “嗯哼——水……”媚眼如丝,朱唇微张。 玉杯置于木几,酒水倒了七分满,宇文序伸手把盏,怎料腕上一抖,哗啦啦泼去自己身上。 南婉青眼睁睁看着,说不出话:“你、你……” “你咬得紧,使不上力气。” 他还恶人先告状。 玉臂攀上男子脊背,南婉青扬起头,小猫儿一般舔弄水痕,不知咽下几口解渴。 宇文序一声闷哼,身下精关大开,龙首喷薄。 “嗯——”怀中人软软一颤。 大掌移开腰肢,拢起一团椒乳,丰盈细嫩,宇文序凑近耳畔:“舔干净……” 肩头酒气温热,小舌探出樱桃口,四下勾画,宇文序埋首颈侧,喘息粗重,听得南婉青耳根发红,双腿愈发缠紧宇文序腰身。 熏风吹散枝头春色,花雨纷纷。 —————————— 首发:γǔsΗǔщǔ.Θйё(яǒúωёǹωú.χyz(rouwenwu.xyz)) -- ℍāìτāɡsℎцωц.мě 第五十七章芙蓉诔 叁百里外上京城,日落西山,太极宫亭台掌灯,星河影动摇。 “娘娘,饭菜热了有叁回了,用一些罢。”春喜柔声劝解,身后几个小丫头,满手捧着汤羹菜肴。 “我不饿。”门扇紧闭,积年的老木头,衰颓古旧。 春喜劝道:“娘娘,多少吃一口……” 淑妃受祸母家,褫夺封号,连降五级,如今迁居含凉殿,只领着一个宝林的名号,春喜侍奉多年,一时改不过嘴,仍旧唤“娘娘”。 “退下!”语调尖利,想必动了气。 春喜心内叹息,一众侍女低眉垂首不敢多话。淑妃自迁宫以来性情大变,成日疑神疑鬼,道是院中有仙家履迹,命宫娥宦官烧香打坐,未经传唤严禁踏出房门一步,以免冲撞。 无奈回禀“奴婢告退”,春喜等人次第离去,只听晚风萧索,庭院高树枝叶翻飞,浑似雨声。 “诸位放宽心,含凉殿之内,本宫还是做得了主的。”门外侍女渐远,淑妃回身说道,“寅时禁卫换班,且等一等,混出去并非难事。” 殿内火光微茫,隐隐约约几道黑影,俱为禁军甲胄,当中一人四五十的年纪,浓眉络腮胡,身形高大,一眼便知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那人不以为意,一屁股坐下:“刀子,倒碗茶来。”手边年轻男子应声,诚惶诚恐沏了茶水,瞧着不过二十出头,老少一般身量。 此人名唤伏甲涛,乃是汪沛舟一脉的武将,早年曾从袁冲麾下任虞侯一职,同宇文序打过几次照面,也算说得上话,自以为当属亲信,有从龙之功。如何料到袁冲只封了散官,而他亦未编入新朝府兵名册,多方走动才得了京兆府一个小小的户曹参军。[1] 年轻男子乃其义子涂刀子,二人接了付公公密令,与另叁人冒着杀头之罪潜入内宫,商讨盗取兵符一事。长阁殿计议良久,多半是定下了,这五人便分叁路出宫,招徕旧部,更作精细打算。伏涂二人走右银台门出了差错,禁军提早交接,淑妃只好带人回含凉殿藏身,再候良机。 伏甲涛仰头一口,骂咧咧将茶杯掷了:“什么穷讲究的破玩意儿,喂鸟呢?”说着掀开茶壶盖子,咕噜咕噜饮下大半,打出叁四个饱嗝。ёγùsんùщù.ℳё(eyushuwu.me) 淑妃厌恶他粗俗无礼,此刻不好发作,想着忍一忍就罢了。 仲春夜寒,美人榻铺了细软的皮子,淑妃正襟危坐,连日奔波布局自是心力交瘁,却不肯让人瞧出半分疲态:“伏将军若是不合意,本宫再命人备些酒食来。” 伏甲涛听出话中敲打之意,冷冷一笑:“多谢娘娘美意,黄汤误事,还是不沾的好。” 淑妃心中亦是冷笑,这泼皮好歹识相。 “只不过我一把老骨头,解甲多年,竟养得娇气了,挂了这半日甲衣浑身疼,须得来人好好捏一捏……”伏甲涛道,“刀子,你是也不是?” 涂刀子唯唯诺诺:“是,是是。” “不敢劳烦娘娘贵手,方才那小娘子就不错,声也俏人也俏,几句话听得卑职里外舒畅,叫来给我父子俩捶捶腿,养足了精神才好为娘娘办事。”伏甲涛道。 斗篷下双拳紧握,淑妃久久不言,忍无可忍。 伏甲涛叹一口气:“娘娘舍不得我也不强求,过了一辈子苦日子,到底一条贱命。可若是我俩走不动道,少不得在这地方多休养几日,又或在外头露了什么马脚,带累了娘娘,便是死一万次也不够……” 淑妃道:“伏将军言重了,有什么舍得舍不得,一个丫头,本就是伺候人的。” 春喜才卸了钗环将欲洗漱,听闻淑妃传唤,先去小厨房捧了碗桂圆莲子粥,紧赶慢赶到了内殿。 “娘……”房内一老一少两个禁军模样的男人,春喜愣在一旁,又惊又怕。 伏甲涛满脸堆笑,搂上腰将春喜往房内拽:“小娘子几岁了?小名儿叫什么?” “娘娘……”男人力气极大,春喜抱紧怀中汤盅,挣脱不开,频频看向美人榻前端坐的淑妃,怕得嗓子变了调,却又不敢嚷出太大声响。 淑妃道:“你好生侍奉伏将军,去罢。” “娘娘、娘娘……”春喜声泪俱下,她一双眼睛尤好,顾盼含情,温婉秀丽如江南女子,而今哭红了眼,紧紧看着淑妃,只盼等来一句话。 伏甲涛急不可耐,扯下春喜手中碍事的物什,半搂半抱去了偏殿,涂刀子踌躇些时,也俏俏跟了过去。 桌案一灯如豆,青花汤盅隐于灯盏之后,朦胧可见。淑妃倚上软榻不愿再看,偏殿响动细微,似有若无,四面门窗紧闭,却如同曝身雪域荒原,咬不住牙关颤抖。 “娘娘可是累了?可需卑职侍奉?” 淑妃当即起身,无边暗夜走出一道黑影,伏甲涛衣襟大开,下身未着寸缕,胯间阳物狰狞挺立,顶端几缕白精。 淑妃慌忙别过眼:“你……放肆!成何体统!。” 伏甲涛哈哈一笑,单手拎起瓷盅,慢悠悠坐去淑妃身侧。淑妃嫌恶避开,伏甲涛猛一发力按上锦榻:“娘娘可要用膳?” “贱骨头,畜生。” 伏甲涛晃开青花盖子倒了半口粥,堵住身下人唇舌,一股脑送了进去。 “卑职好心伺候娘娘,娘娘怎么还骂上了。”年过半百的老男人,一身横肉,满嘴黄牙。黏糊糊的甜粥灌入口中,混杂臭气,淑妃一阵反胃,扭头吐得干干净净。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淑妃道,胆汁呛了鼻子,阴狠沙哑。 “杀我?”伏甲涛一把掐紧淑妃脖颈,“如今白家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你算什么东西对老子吆五喝六?” 男人五指短小粗糙,孔武有力,不讲情面下了狠手。 “你……”胸腹气息一点一滴消弭殆尽,淑妃面色青紫,虚张着嘴喊不出一个字。 “那小丫头前平后平,让人下火……”伏甲涛忽的放开手,抚上女子小巧的下颏,多年征战指腹掌心伤痕累累,凹凸不平,“娘娘说,这可如何是好?” 淑妃捡回半条命,一口接一口平复呼吸,岂知他自言自语说些什么狗屁不通的话。 指缝掺着黑泥,扒开颈上斗篷墨灰色的暗扣,宽衣解带,入目玉骨雪峰,细腻滑嫩一如上好的锦缎,伏甲涛见所未见。 “陛下有娘娘,真是天大的福气。”伏甲涛埋入双峰之中,又舔又咬,一手钳制淑妃双腕,一手顺腰线摸了下去。谷道狭小干涸,他只用手搅动几个来回,急慌慌塞入阳具。 “疼——”淑妃全身僵直绷紧,眉头苦皱,低低唤了声,缓过神来恨不能一头撞死,恶狠狠咬着唇,咬出一道血痕。 伏甲涛俸禄微薄养不起妾室,常年混迹勾栏瓦肆,眼见淑妃这般模样已知此前未经人事,忆起坊间盛传的宸妃独宠,只觉可怜可笑:“宇文序这狗杂种把转了几手的破烂货当宝贝,不知娘娘妙处,瞎了狗眼。” 血泪渗入齿隙,辨不出腥气与咸涩,淑妃多日筹谋,眼下只差一步,倘若败露便是前功尽弃。 淑妃之父与白继禺同出一房,年纪稍长,为白家庶长子,白父老来得女十分疼爱,自小当男孩子养,书画骑射无一不通,倒比几个哥哥强些,白继禺也很是喜欢。 当年淑妃已许了人家,而后新帝平叛吴王,手段之狠辣周密朝中无人不忌惮,她心知白家首当其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撕了庚帖,退婚入宫。 “薇儿,你何必……”鸾车之下,老迈的父亲紧握女儿一双手,泪如雨下,任凭司礼太监多番催促,迟迟不肯离去。 是她先甩开父亲的手。 “我心甘情愿。” 眼睫颤动,滑落清泪一滴,淑妃双目紧闭,只想他快些了事。 伏甲涛只道她尝了男人滋味,此刻情思荡漾陶醉其中,自然起了勃勃雄心,必要使尽手段教她欲仙欲死,按着腰重重入了几下:“嗯哼——南婉青多少男人上过、肏烂的臭婊子,不如娘娘、喔——真紧……” “哥哥今日好生疼你……”咬上耳边说了多少淫词浪语,不顾她初经人事,胯间一味狠撞,翻来覆去只顾自己爽快。淑妃心如死灰,下身撕裂般疼痛,那物事每入一次便多一分煎熬,渐渐没了知觉。 咣——咣—— 咣——咣—— 永巷梆子声敲了四下。 美人榻上女子一丝不挂,如玉的肌肤血色斑驳,齿牙咬痕,指甲刮痕,或长或短重迭交错。 淑妃伏身软塌,口中鲜血濡湿毡毯,双腿大张,一只脚垂落榻下,伏甲涛抽身后有意敞开,存心羞辱。 “嗯哼——” 下腹顶来熟悉的饱胀之感,淑妃以为伏甲涛去而复返,再度咬紧牙关。 身后男子抽送百余下,狠狠一撞泄了阳精:“娘娘不愿叫,可是奴才不如义父弄得爽利?” 是一张年轻的脸,伏甲涛义子。 淑妃啐了一口:“畜生,死畜生……” 涂刀子邪邪笑道:“娘娘放心,奴才还有本事让娘娘欢喜。” 花径内龟头一跳,一大股灼烫水流喷涌而出,源源不绝直射花心。 “啊——”女子叫声凄厉。 腹内灌了二人精水,早已满满当当,不堪重负,怎可禁得起如此狎弄。 涂刀子见状挺动下身,抽出半根,猛力一顶,淌出的尿水又全数挤入花心,淑妃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 [1]散官:古代表示官员等级的称号,与职事官相对而言。官员有实际职务者为职事官,有官名而无职事者为散官。 府兵:府兵制,中国古代兵制之一,该制度的特点是兵农合一。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参战武器和马匹自备,全国都有负责府兵选拔训练的折冲府。西魏始建,历北周、隋至唐初期日趋完备,唐太宗时期达到鼎盛。 作者有话说:追更: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ℍāìτāɡsℎцωц.мě 第五十八章系宝刀 乾元六年二月二十叁日夜,天干物燥,月黑风高。 “万寿宫走水,禁军调遣必然动乱,届时人员奔走,来往张皇,正宜浑水摸鱼。”淑妃道,“倘若自含凉殿出,顺此路而上,过太液池……” 指尖沿地图一条小径滑动,黄纸孤灯,太液池寥寥数笔,蜂房水涡浮荡一叶飘萍。 “老实点——”门扇咣当撞开,叁四人推推搡搡进了内殿。 案前众人齐齐抬首,伏甲涛开口骂道:“作死的狗杀才,捅你爹屁眼了跑来叫娘?” 汪家旧部入宫,潜藏含凉殿。今夜举兵,虽说含凉殿奴仆饮了混有迷药的茶水,俱是不省人事,言语行动仍不可掉以轻心。 一人拱手道:“回将军,这厮扒门缝里瞧,定存了鬼心眼。” 那人膝弯挨了一记,噗通下跪,肩甲短了半截,显见不合身。 “好小子,咬你爷爷的鸟?”大手揪了男子发髻,伏甲涛向后一拔。 上半张脸骨相硬朗,下半张脸破布堵着腮帮子,肿了一圈,伏甲涛挠挠须子:“哟,倒是个俊俏的小白脸。”语罢瞟一眼淑妃。 淑妃面色如常:“本宫的人。” 伏甲涛甩开手,将信将疑:“娘娘的人?” 淑妃道:“禁军若无内应,本宫如何取来地图与布防图?” 伏甲涛道:“既是娘娘的人,怎生不大大方方进来?” “今夜含凉殿与往日大有不同,他自不敢贸然擅入。”淑妃道,“若是将军尚有疑虑,我说了他的姓名履职,将军着人查探便是。” 伏甲涛乐呵呵道:“娘娘金口,岂有诓我等的理。” 淑妃道一句“还不解开”,玉指寻回太液池,接口方才路线行进之言,伏甲涛一把抽出地图,折两折,收入怀中:“付公公口信,今夜起事前去往长阁殿,另有要事商议。娘娘的话,且留着一并说罢。” “也好,一来长阁殿幽静,二来聚齐了人,利于商讨。”淑妃心知他生了疑,对答如流,转头吩咐道,“你二人守着含凉殿,后院宫人醒了再灌几口药。”℮γùsんùщù.ℳё(eyushuwu.me) 那人取下封口巾布,呆呆答了“是”,春喜在一旁捧茶,默然不言语,唇角淤青未消,点了点头。 伏甲涛点了涂刀子:“你也留下看着,搭把手。” 长阁殿,汪嘉雁攻读《九章算术》,见得众人造访亦是一惊。 “这……这是怎么了?”汪嘉雁抱着书,悄悄牵起淑妃衣袖。 汪嘉雁此种形容,大抵不知现下何事,伏甲涛所言究竟几分真假,淑妃问道:“伏将军意欲何为?” 伏甲涛道:“娘娘稍安勿躁,主上随后便到。” 只听正门吱呀一声,一前一后走进两个内侍模样的人来,前者头发花白,淑妃识得乃是付公公,后者身材魁梧,不知何人。 汪嘉雁眼睛一亮:“四姐夫?” 袁冲。 伏甲涛众人见礼:“袁将军。” “四姐夫,你、你怎么也……”汪嘉雁大喜过望,连忙近前几步,“我——”千言万语无从说起,一张口却先落了泪。 袁冲道:“我来接你出去。” 桌案铺展太极宫地图,淑妃一手擎灯一手点画,如何接应,如何护送,如何突围,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重中之重便是过了北宫这道墙,此门若开便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淑妃指节弯曲,重重一敲。 袁冲沉吟片刻,游移不定:“此事太过凶险……” 许是灯盏明火,淑妃手心微微发汗。 “自当慎之又慎,切忌人多生乱碍了手脚。”袁冲道,“有几人与我同路出宫,沿途闹一些动静,也好扰乱禁军追缉。”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淑妃一颗心总算放下。 她还道是付公公与伏甲涛信不过旁人,找了袁冲领头,不想袁冲当真只为汪嘉雁出宫而来,兵符一事丝毫不上心。 “姐夫,我换好了。”女子身量单薄,一头青丝绾作男子发髻,披上宽大的内侍衣袍,俨然一个清秀小郎君。 袁冲道:“事不宜迟,各自动身罢。” 付公公唤一声“七小姐”,奉上内侍纱冠。袁冲侧身窗前,轻手推开半寸空隙,小心查探。 两条长缨绕去下颌,系了活结,汪嘉雁抬眼问道:“白姐姐不与我们一起走么?” “这……”付公公瞧一眼袁冲,不知如何开口。 淑妃道:“你先去了,过会儿我收拾收拾也走了,我们宫外再见岂不更好?” 汪嘉雁笑道:“好。” 子时二刻,太极宫东南角火光冲天,众人眼见时机已至,兵分两路。袁冲、付公公、汪嘉雁并两人一路出宫,余下人叁两成队混入北墙之内,伏甲涛等数人驻留长阁殿,以备后手。 笃笃笃—— 夜半风急,轩窗树影摇动,劈啪作响,疾风穿堂入户,扯出一道尖细刺耳的嘶叫,仿佛小鬼磨牙拍门,惨笑桀桀。 长阁殿地处幽僻最是清静,往日啼鸟鸣虫相互应答,宛然山野,而今众人环坐屋内,约莫心有挂碍,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将军!”门外跌跌撞撞滚进个人来。 伏甲涛起身呵斥:“你干甚么卵事?” 那人禀道:“那、那北门守门的,得了弟兄们顶替的名单,去了、过门的,一抓一个准……” 淑妃变了脸色,缓缓起身。 方才一番去去就来的话,不过哄着汪嘉雁,淑妃熟识内宫路径,伏甲涛自不会放她轻易离去。 “你这贼妇人好算计!” 腰间长刀出鞘,一抹冷光清冽如水,抵上脖颈。 几缕乌丝晃晃悠悠落地,寂然无声。 伏甲涛堪堪握上刀柄,淑妃挥刀相向,削断大半胡须。 淑妃道:“伏将军,你究竟是敌是友?”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淑妃身侧士兵看了腰上空空如也的刀鞘,一时间进退两难。 “贱人!”伏甲涛不惧身前兵刃,拔了刀,慢悠悠架上淑妃颈侧,“我说你乖乖舔了几天的屌,在这儿等着要老子的命!” “今日举事乃本宫与贤妃妹妹议定,往来书信皆有白家印记,一旦败露,本宫难逃一死。何况汪家旧部入宫,落脚之处亦是本宫的含凉殿。本宫若有谋害之心,你们第一回入宫就该没了命,何必待到今日。”淑妃道,“难不成费九牛二虎之力,只为烧一座万寿宫给你们几个狗奴才送行?” 淑妃又道:“却是你伏将军,入宫将士的名册,你应当最清楚不过……” 伏甲涛狠狠呸一声:“老子从不干出卖弟兄的鸟事!” “将军、娘娘,眼下事态非人所能预料。倘若奸人出于我等之中,只怕长阁殿早已由禁军围困。”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压下二人手中刀剑,言辞恳切,“与其自乱阵脚,不如商讨应对之策。” “是啊——” “不错。” “老陈头说得有理。” 众人纷纷应和。 有人道:“那便走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另一人应声,心有不忿:“就这么走了,平白受一顿鸟气。” 一人又道:“多烧几个宫殿,他奶奶的,大家伙都提着脑袋上战场,凭鸟的就他宇文序一个人享荣华富贵,娶十个八个小老婆。” 伏甲涛曲肘拭刀,正一面反一面,青锋擦过衣袖,光亮如镜。 “事已至此,不如打一打狗皇帝的脸。” 众人侧眼望去,淑妃归剑入鞘,淡淡开口。 “怎么打?” 淑妃道:“宇文复,宇文序的亲儿子。” “珠镜殿,离这儿不远,走几步路的工夫。” -- 第五十九章一落索 珠镜殿。 “远远见了窗户透着光,就猜你还未歇下……” 红漆食盒放置桌案,声响轻微。来人家常的鹅黄色小袄,只随手挽了个髻子,陆婕妤笑道:“果真让我猜着。” “陆姐姐,”秦采女放下笔,“万寿宫可有消息了?” “说是太后移驾清宁宫,已传了太医,不知可伤着了。我看那片天色通红,今夜风又大,只怕不妙。”陆婕妤道,“你差个可靠的守着门,看一看动向,可不能都睡死过去。” “我晓得的。”秦采女应道。 书案两迭水纹纸,女子笔墨娟秀,簪花小楷,工工整整抄满了字。 “一者土地丰壤,二者家宅永安,叁者先亡生天。” 《地藏经》。 陆婕妤叹了口气:“你这几日关在屋子里抄经文,没日没夜的,仔细熬坏了眼睛。” “我……”秦采女垂眸,“再几日便是许姐姐头七……” 六月小产极为伤身,许才人骤然失子悲痛不已,虽有众人轮番劝慰,心中郁结难解,时常以泪洗面。汤药补品如雪片涌入含象殿,她身子反倒愈发羸弱,渐渐下不来地,人也清醒一阵糊涂一阵,捱不过春分便去了。 书稿层迭垒起寸许高,纤手摩挲经文,指腹擦过晾干的墨渍,抚动温柔。 “我心想抄了六回《地藏经》,替她消去六道不善业,来世托生一个好人家,莫要、莫要……” ——莫要再入宫了。 秦采女道:“莫要再受苦了。” “我明白你的好心,可身子也不能坏了不是?年前听你病中常唤‘阿爹阿娘’,定是想家了,”陆婕妤移开食盒盖子,一盏银耳甜汤,“这银耳乃是蜀地贡品,正好慰藉你的思乡之情。” 秦采女低低呀了一声:“诺水的银耳?” 陆婕妤颔首:“晚间我差蕙心送了几盒,花椒大约是不敢惊扰你抄经,并未回禀。方才熬了甜汤,我瞧见还亮着灯,奉上宵夜请娘娘歇息。” 秦采女不由羞赧:“陆姐姐……” 陆婕妤道:“饿了用一些罢,若是不饿早起再吃,入夜天凉,放一晚上不坏的。” “饿了,饿得很。”秦采女赶忙捧起碗,叁两口吃了个精光,抹嘴问道,“怎的这时辰还起了灶?” 陆婕妤道:“外头敲锣打鼓把复儿闹醒了,嚷着要喝甜汤,不喝不肯睡。做好了早睡过去了,叫也叫不醒,还踹我一脚。” “娘娘,万寿宫来人了。”门外蕙心通传,二人止住笑,相望一眼皆不知来者何意。 秦采女道:“陆姐姐你去罢,我结了后一段便睡了,你也尽早歇息。” “好。快睡罢。记着让人守门。”陆婕妤简单嘱咐几句,随蕙心去了正殿。 小池月牙弯,平展如镜,廊桥高低蜿蜒,轻云之下灯火沉星影。仲春时令,疏疏落落几面清圆,入夏开叁色莲花,宛若宝珠散明镜,华光闪烁,珠镜殿由此得名。 “万寿宫因何差人过来?”长廊幽暗,陆婕妤一手牵衣裙,一手扶蕙心。 蕙心提灯引路,答道:“奴婢不知,方才有人叫门,只说奉太后娘娘懿旨。” “太后懿旨?”陆婕妤心下疑惑,复念了一回。 廊腰缦回,对岸人影模糊,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似乎是四阳的样貌。 “四阳——”陆婕妤唤道。 黑影不答话,慢腾腾挪着身子走,蕙心以为他寻不见人,晃了晃手中灯笼:“四阳?” 游廊沿池畔而建,池中红鲤喂养日久,略通人性,察觉人声脚步速速围拢觅食,波光踊跃。 那人猛地冲出几步,放声喊道:“娘娘快跑——” 噗通—— 只见寒光一闪,一个圆滚滚的物什跌落池水,红鲤轰然四散,桥墩两只水鸟惊起,扑棱棱拍打翅膀飞远。陆婕妤与蕙心惊魂未定,对岸人影便没了脑袋。 “四阳……”蕙心慌忙甩开灯笼,“娘娘、娘娘快走,啊——” 一支弩箭刺破衣衫,直直钉入肩骨。 “蕙心——”陆婕妤反手搀起人,蕙心一把推开:“娘娘你快走!走啊!” 陆婕妤百般不忍,心内记挂宇文复,只好丢下蕙心独自奔逃,才转了一道弯便由埋伏的贼军擒住,拧着胳膊押去正殿。 “陆妹妹,多日不见,近来可好么?” 士卒甲胄森严,唯有一人红衣烈焰,笑靥嫣然。 “淑、淑妃娘娘?”按理此时白浣薇应称白宝林,陆婕妤心中惊慌,一时缓不过神。 淑妃佯装问罪:“你的人毛手毛脚,冒犯了婕妤娘娘该当何罪?” 伏甲涛道:“还不撒开!” 那两人恭恭敬敬应了“是”,退居两侧。 淑妃道:“陆妹妹见谅,深夜走动,若无禁军护卫委实不便。” 陆婕妤道:“淑妃娘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并非什么大事,”淑妃道,“五皇子年幼,太后娘娘放心不下,命我抱去清宁宫看护。” 陆婕妤道:“多谢太后娘娘美意,复儿睡下了,再者外头人来人往闹得很,一番折腾吓出病来却不好,辛苦淑妃娘娘跑一趟。” 淑妃道:“陆婕妤这是要抗旨?” 陆婕妤道:“明日我去清宁宫请罪,必不会连累娘娘。” “你打算陪这娘儿们唱到猴年马月的戏?”伏甲涛不耐烦,当即拔了刀,“臭娘们儿,说,小畜生藏哪儿去了?” 门外陆续压进珠镜殿的宫人,蕙心后肩中箭,鲜血浸透大半衣衫。 “禀将军,搜遍了,没有。” “白浣薇,佩剑闯宫行同谋反,依齐律当诛九族。”陆婕妤道,“你若迷途知返,我……” 淑妃道:“婕妤娘娘多虑了,如今白家凑不出九个人给宇文序砍头。” 箭袖枫红色,愈显女子素手白皙,褪下金钏玉环,只在拇指套了一枚象骨扳指,以便挽弓拉弦。淑妃接下伏甲涛手中长刀,莲步款款:“你,过来。” 刀锋所向,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太监,那人越发低了头不敢乱动,淑妃一扬下巴,老陈头拎着领口将人拖出身来。 铁刃坚硬冰冷,划过脸颊,没来由的痒,小太监抖如筛糠。 “宇文复哪儿去了?”淑妃问道。 “奴、奴才不知。” 刀刃贴上脖颈,吹来腊月积存的风雪,若即若离,寒意彻骨。 淑妃又问:“哪儿去了?” “不知,奴才……” “吱”一声血溅叁尺,长刀割断脖颈脉络,小太监张着口,仰头栽倒。 血滴溅上红衣红裙,浑然一体,淑妃手起刀落,面无所动。 “啊——” “杀人——” “哇——”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跑出来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知道、知道五皇子,常在后头寝殿的挟屋歇息。”[1] “你……”陆婕妤才动了半步,两侧士兵扭了胳膊向后一折,死死按着。 淑妃点了几人随他去,陆婕妤急忙跪下:“淑妃娘娘,我求求你,我求你放过复儿,要杀要剐这条命都是你的,求求你放过他——” 淑妃冷冷瞥一眼。 “我求求你,求你开恩……” 象骨扳指敲击刀柄,淑妃漫不经心侧了身,锋刃血水震落,滴滴答答。 “禀将军,仔仔细细搜了,不见人。” 小太监叫破嗓子:“从前都在的,一直在的,怎么今日不在了……是陆婕妤,一定是她藏了,她藏去别处了!” 一个疯疯癫癫一个哭哭啼啼,淑妃道:“这出调虎离山唱得好,本宫也蒙过去了。” “娘娘,娘娘明察!奴才一片忠心向着娘娘,娘娘明察!”小太监咚咚咚磕起了头,“一向都是在的,娘娘你问他,问乳母,你问她们,奴才不敢欺瞒娘娘!”说着抬手指了身后珠镜殿诸位宫人,生怕淑妃不信。 淑妃不欲理会,一刀封喉。 “蕙心姑娘,五皇子身在何处?”淑妃搂上蕙心肩头,小心翼翼搀扶身子,柔声细语。 “奴婢、奴婢不知。”后肩血流如注,蕙心有进气没出气,磕磕绊绊回了话。 淑妃道:“不知?” 蕙心摇摇头:“不知。” 淑妃握上箭尾,狠狠扭了半圈,血浆迸射。 “啊啊啊——” 箭镞十字形,四条倒勾,绞断血肉筋脉,毒蛇一般钻入骨缝。 淑妃再问:“当真不知?” “不……不、不,”铁钩剐过肩胛骨,嗤嗤刺耳,蕙心浑身抽搐,舌根也不听使唤,“不、不知。” 淑妃见状松开手:“婕妤娘娘养了条忠心的好狗。” 蕙心摔落地砖,额角重重一磕,咣当闷响。 “你再好好想想,知还是不知?”云锦绣鞋踩上蕙心手背,顶端一颗雪白珍珠,淑妃不依不饶。 蕙心已然气息奄奄,口角涎水横流,睁不开眼睛:“不知,我不知。” 长刀挥落,砰一声劈入地砖。 女子尖叫凄厉,左手一截小指窜出几丈远。 “蕙心!蕙心!”陆婕妤哭得撕心裂肺。 淑妃脚尖一使力,断指处涌出汩汩血流:“你可记起来了?” “不、不知。” 淑妃提刀斩断第二指。 “不知,不知……”蕙心神志不清,嘴里翻来覆去只念着“不知”两字。 陆婕妤连连叩首哀求:“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我求求你放过蕙心!” 淑妃道:“岂是我不放过她,是你不放过她。” 说话间又是一刀,淑妃多次砍削刀刃卷钝,第叁指未能利落斩断,刀口薄薄一层皮肉,将断未断,血肉模糊。 淑妃一脚踏上指头,鞋底挪动,硬生生扯断。 “蕙心,蕙心……”陆婕妤躬身求饶,眉心抵着冰冷地砖,嚎啕大哭,再直不起腰。 擘张弩以手搭弦,虽射敌迩狭限于八十步,胜在体型轻巧,携带便利。淑妃取下弓弦,徐徐行至陆婕妤身后:“陆妹妹,不过是太后娘娘挂念爱孙,你何必如此?” 弓弦以牛筋牛皮糅合捻成,沾了弩臂润滑的油脂,黏湿冰凉。细弦围绕女子莹白的颈,淑妃浅浅一笑:“我又不害他。” 情真意切,好似套上陆婕妤脖颈之物并非弓弦,而是缀满金玉珠宝的璎珞。 “你——你——”陆婕妤痛哭良久气息紊乱,抽抽噎噎吐不出半句咒骂的狠话。 淑妃不待她进气平缓,弓弦乍然收紧,皮肉绽裂,玉颈晕开一圈细细的血痕。 “说,宇文复身在何处。” —————————— 首发: (яǒúωёǹωú.χyz(rouwenwu.xyz) -- ℍāìτāɡsℎцωц.мě 第六十章踏莎行 纸上墨色匀净,蚕头燕尾,最末一笔规规矩矩。[1] “花椒,”秦采女伸了个懒腰,揉一揉胳膊将笔搁下,“收拾笔墨洗漱了。” 花椒在外间做衣衫,紧着应声的空当快快缝几针,正要吩咐小丫头烧水,一人匆匆忙忙跑进来,兜头撞了满怀。 “刘嬷嬷?”花椒诧异。 刘嬷嬷,宇文复乳母,此刻气喘吁吁,怀里一个熟睡的小人儿,正是宇文复。 秦采女打了帘子一瞧,亦是大惊:“嬷嬷你……怎么把复儿抱来了?” “反贼、有反贼杀人,杀人来了,带、带五皇子走。”刘嬷嬷说着将宇文复塞入秦采女手中。 方才陆婕妤端来甜汤唤人不起,前往偏殿寻秦采女。宇文复半梦半醒闹着热,仲春天气尚寒,刘嬷嬷不敢自作主张打扇,只好抱了人出门,庭院纳凉处走一圈,哄他睡过去。 珠镜殿行廊曲折,刘嬷嬷早年落下风湿难以长久奔波,路经凉亭歇脚,恰好碰上四阳断头的一幕。 秦采女问道:“那你呢?陆姐姐呢?” “我腿脚跑、跑不动,娘娘我不知,你只好好护着五皇子。”刘嬷嬷将二人拽去后苑,她于珠镜殿侍奉近叁年,各处了如指掌,“沿这条路过了白拱桥,墙角有一架藤萝,后头是暗门,门上的锁簪子一捅便开了……” 花椒眼泪汪汪:“嬷嬷——” 刘嬷嬷哎呦一声:“姑娘们再哭眼抹泪的,一个也跑不成!”狠狠把手一推:“走罢,快走罢!” 墙角暗门原是一道水闸,大兴宫初建,太液池之水由此闸门流入珠镜殿,碧溪似翠带缭绕,两岸葱茏。而后溪水断流,铁闸拆除增补门扇,那拱桥也成了一座旱桥,少有人迹因而挂锁封门。 “秦姨娘……”宇文复睡眼惺忪,“这是哪儿?” 秦采女不惯抱孩子,加之奔逃颠簸,宇文复晃悠悠醒了。 紫藤未至花期,枝叶斜出,郁郁青青,天然一面屏障。其后稗草齐腰,一脚深一脚浅,主仆二人寻摸半晌才找上小门。 “嘘——”秦采女捂紧孩子小嘴,“我们和你阿娘玩藏猫儿,赢了有好多好多糖……”℮γùsんùщù.ℳё(eyushuwu.me) 宇文复来了精神,嘟嘟囔囔唤着“糖糖”。 秦采女忙道:“不能说话,我们悄悄的,若是抓住了人,复儿的糖都是他的,你就没有了,一点点也没有了。” 宇文复登时噤声。 “小姐快来,门开了。”花椒低声唤道。 此门本为水闸,半人高低,花椒先爬了出去,迎面一座荒芜假山,乱石杂草,几道黑影弹跳,不知是野猫还是鼬子。 “小姐,小姐……” 宇文复跌跌撞撞扑进花椒怀中,他只当是什么新奇游戏,小孩儿生性闹腾,玩得不亦乐乎。 秦采女猫着身出来,不忘带上门。木门大过她们叁人加起来的年岁,动一动吱呀叫唤,好在夜里风大此处草木又多,呼呼啦啦遮掩过去。 “这儿近珠镜殿西门,寻救兵须得绕过含象殿,往禁宫北门去。”花椒探路归来,摸清了当下方位。 秦采女摇头:“绕过含象殿,避不开珠镜殿大门,定有人等着守株待兔。” “从南边走去清宁宫,”花椒道,“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同在,万寿宫失火,禁军必然守卫。” “怎么走?” “顺着路旁桂子林往南走,过了西门的岔道去太液池,那段路我们常常傍晚走来消食,小姐你可记得?” “是玉涧桥?” “是,过了桥便能见着清宁宫的凤尾高阁。” 秦采女问:“你可瞧了西门有无人守着?” 花椒道:“没有人,想来他们搜查内殿,不及让人看守西门。” 假山外一片桂树,秦采女与花椒不敢走正路,窸窸窣窣钻草丛,前几日才下了雨,枯枝败叶沤了浓重的湿气,脚下极易打滑,秦采女还抱着宇文复,行动愈发不便。 “小姐,”花椒轻轻拨开叶子,“太液池是右边那一道。” 左中右叁条大道,笔直开阔。 珠镜殿至太液池近日常走,秦采女自然清楚,只是眼下藏身树丛为西门左侧,走右边的路势必经过西门,经过西门势必无处藏身。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秦采女一咬牙,“只能赌一把了。” “不行——” 小手抓上女子发髻,秦采女不由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宇文复道:“不行,那儿有人抢我的糖。” 二人循着肉乎乎的指头望去,魁梧身影与暗夜树色融为一体,等闲不易发觉。 一名守门士兵。 变数陡生,秦采女顾不得宇文复揪紧的头发,飞快思索对策。 动,她们占了先机,赌他愣神的功夫窜进林子里,兴许逃过一劫,只是她们两个弱女子能否跑过武夫,还带着孩子…… 不动,此地十分隐蔽,小心藏匿最为稳妥,待禁军包围一网打尽,只是陆婕妤与珠镜殿众位宫人…… “小姐,我去引开他。” 秦采女抬眼,林木逼仄,几乎脸贴着脸,枝杈划伤少女面颊,她可以数清她鼻尖闷出的汗珠。 花椒与她一同长大,秦采女是独生女,自小把花椒当作亲姐妹。 “不……” “今日、不对,昨日陆婕妤送来银耳,说是蜀地上贡。”花椒笑道,“我做了银耳蜜枣,放炉上用小火煨着,小姐可别都吃了,有一碗是我的。” 秦采女强忍泪水,答不出半字。 宇文复道:“我也要。” “好,”花椒捏了捏宇文复小脸,软软滑滑面团儿一般,“我那碗给复儿吃。” 陈二躲树阴望风,汪家旧部折损大半,闯入珠镜殿不过十余人,伏甲涛看了地图,西门扼守往来要道,理应留人照应,囿于人手只留了陈二。 哒哒哒—— 门口石阶跑下一个小丫头,四目相对,小丫头哇的一声拔腿就跑,陈二赶忙吐了乱嚼的草根,提刀追了上去。 —————————— [1]蚕头燕尾:出自宋赵佶《宣和画谱》,指隶书的横画起笔和横波收笔。长画起笔回锋隆起,形如蚕头;横波收笔顿笔斜起,形如燕尾。 -- ℍāìτāɡsℎцωц.мě 第六十一章春波绿( 秦采女从不知太液池这般遥远。 往昔晚间与陆婕妤说笑散心,没几句走了来回,天边残阳晚照,陆婕妤抱着宇文复念落日的诗歌: “旅人嗟倦游,结缆坐春洲。 日暮江风静,中川闻棹讴。”[1] 女子语调柔和,小儿童声稚嫩,前后相随,秦采女不明诗句含意,但觉婉转动人。 “姨娘,花姐姐哪去了?”宇文复搂紧秦采女肩颈,小声问道。 “她——”秦采女喉头哽咽,顿一顿,“她去给复儿找糖吃。” 宇文复道:“花姐姐真好。” 她很好很好的。 秦采女抱了宇文复一路,臂膀酸痛,便让他爬上身后背着跑。才到太液池畔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她身子素来强健,约莫上回一场大病耗得狠了,尚未将养恢复。 跑叁步歇两步,迟早让人追上…… “复儿,你相信姨娘么?”秦采女蹲下身子,两眼直勾勾盯着宇文复。 小男孩眨眨眼,不明白“相信”为何意。 秦采女换了个问法:“复儿,你听姨娘的话么?” 宇文复认认真真点头:“母妃说了复儿要听话。” “那好,我们游过去。”秦采女道,“若是慢了,他们该追上来抢糖吃。”ёγùsんùщù.ℳё(eyushuwu.me) 玉涧桥之路太过漫长,秦采女不敢设想中途被擒的后果,与其绕远路去清宁宫,不如横越太液池。 太液池另一头,阖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昭阳殿。 宸妃娘娘为国修行,禁卫重兵把守。 秦采女率先下水,湖畔青石嶙峋,扶握趁手,宇文复却急哭了:“姨娘,我不要糖,你上来你上来!” “我好得很,你看,”粼粼水光,女子双臂舒展,倩影潜入春波绿池,婀娜柔软,宛若神话中泣泪成珠的鲛人,“你看,不是好得很么?” 宇文复止了哭,犹犹豫豫不敢入水。 秦采女道:“上回说抓月牙池的鲤鱼,你阿娘不让,今夜姨娘带你抓。” “母妃不许去水边玩儿……”小娃娃低着头,两手搅动衣袖,看样子动了心思。 水珠滴落指尖,淅淅沥沥,秦采女伸出手:“我们悄悄玩儿,不让她知道。” 太液池分东西二池,东池偏小,占地五十亩,西池占地约两百亩,一小一大以渠沟衔接。春来莺鸣柳浦,入夏十里荷风,雨谢芦花萧索,雪落雾凇沆砀,四时佳景各有千秋。目今适逢春夏之交,宫人清理芦荻残枝预备种荷花,湖面空无一物,细浪迭澜,浩浩汤汤。 “有鱼鱼。”宇文复合手一捉,溅了满脸水。 秦采女一手绕过他胁下搂紧,另一手并着双脚划动。方才奋力奔逃初显疲态,而今游过大半池水,无处停靠休整,四肢沉沉灌了铅,又如水底恶鬼拖着人不放,每一下起落皆是痛苦煎熬。 “阿娘教的落日诗,复儿还记得么?” “记得。” 秦采女道:“你背给姨娘听听。” 茫茫流水,横无际涯,分不清来路去路,她怕自己支撑不住。 “旅人嗟倦游,结缆坐春洲——”童声清澈明朗,如同春夜泼洒天阶的月光。 旅人嗟倦游,结缆坐春洲。 日暮江风静,中川闻棹讴。 草光天际合,霞影水中浮。 单舻时向浦,独楫乍乘流。 娈童泣垂钓,妖姬哭荡舟。 客心自有绪,对此空复愁。[2] 小短手攀上石壁,浸水多时微微起皱。秦采女托着宇文复后腰,几次叁番推不上去,便放开另一只平稳身形的手,两手合力一推,总算将人送上岸,她却受反推之力压入池水,咕嘟嘟灌了几大口。 “姨娘,姨娘……”宇文复抓紧秦采女手臂,“上来,你上来。” 秦采女周身使不上劲,颤巍巍抱了一块石头,只想哄宇文复尽快离开:“我们到了,你去前头敲门,有人给你糖吃。” 宇文复不肯松手:“我不要糖,你上来。” “复儿不听话么?” 他不答话,死死拽着秦采女肘弯,小脸皱成一团,眉毛都在用力,可惜是叁岁小孩的手劲,秦采女纹丝未动。 “复儿,”秦采女佯装生怒,“你玩了一晚上,偏不许姨娘玩儿?” 宇文复一愣。 秦采女道:“你去拿我俩的糖,慢了该有人抢了,我在这儿玩一玩,过会儿再去寻你。” 眼看宇文复仍不肯走,秦采女又道:“我的糖若是被人抢走,以后姨娘都不要跟复儿玩了。” “那……”宇文复不情不愿,“那你快点过来。” 他年纪尚小,不知她苍白的唇色,不知瑟瑟发抖的身子,也不知满面水痕滑落的泪滴,只见她笑了笑:“复儿,你亲亲姨娘好不好?” 小人儿乖乖吻上脸颊。 “你一定要快点过来。”宇文复摇摇摆摆走几步,不放心,又回转身补一句。 秦采女顶着最后一口气点头。 昭阳殿,昭阳殿。 恍惚记起第一回听说昭阳殿,是落脚客栈来了位宫里的嬷嬷,嬷嬷道平西侯府讼事不难了结,递来一张参选秀女的画押单子。 好似冥冥天意,有始有终。 郁娘睡得浅,才敲了叁声便披衣下床,门前一个小太监,怀里小娃娃浑身湿透。 “五皇子?”郁娘睡意全消。 噗通噗通。 手臂一前一后掉落,湖水寒凉,漫过胸口,肩颈,整个身子缓缓下沉。 “她是他的心上人,我们是皇帝的嫔妃。” 雪夜共枕夜话,陆婕妤问了“你说她是什么样的人”,秦采女许久答不上来。 陆婕妤紧接着道:“何为嫔妃?是母家姓氏领着位份,或许再添一个封号。宫宴小聚,你道一句陆婕妤,我道一句秦采女,总不会称闺名,文书典册亦如此。自踏入宫门至百年之后,是婕妤陆氏,采女秦氏,是一众没有名字也不必要名字的女人。” 春水泡影晶莹,争先恐后涌上水面,波纹潋滟,仿佛倒悬天地的一场霜雪。 “陆姐姐,还不知你大名唤什么。” “陆蕴,蕴藉的蕴。” “可有什么来历?” 陆婕妤笑道:“娘亲怀我那一年,阿爹在私学做教书先生,某日正学《诗》,念到‘我心蕴结兮’,有人报信我娘出了大事,不曾交代原委,吓得我爹丢了书跑回家来,才知是阿娘有了我。”[3] 秦采女掌不住咯咯笑开。 “圆圆呢?你闺名是何出处?” ——秦苏圆。 “我爹肚子没几两墨水,取了名字也俗得很,不如姐姐雅致,只是我很喜欢。”秦采女道,“我爹姓秦,我娘姓苏,他们希望我一生圆圆满满。” —————————— [1]摘自南朝梁何逊《春夕早泊和刘谘议落日望水诗》。 [2]见[1]。 [3]我心蕴结兮:出自《诗经·桧风·素冠》。 -- 第六十二章缦胡缨 宫墙朱红色,隔断太液池与上林苑,杂役行走往来周折费时,是以辟一扇低矮角门,入夜上闩而不落锁,有禁军巡视。 淑妃推门前狠狠往脸上甩了两巴掌。 “什么人!”吕东河大喝一声,剑光出鞘,身后禁军纷纷抽刀。 黑影脚步踉跄,平地绊倒,应是吓了一跳。 “我是含、含凉殿的白宝林……”悲悲切切似有哭音。 吕东河命人将她扶起身,问道:“内宫夜禁,无诏不得走动,含凉殿的人为何跑来太液池?” 提灯合拢,照亮红衣女子泪眼盈盈,肿了半张脸,颈侧一道凝固的血痕。 “有、有反贼,他们杀五皇子,拿刀逼着我……”淑妃哽咽道。 “五皇子?” “珠镜殿?”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无不大惊。 吕东河沉声:“这可是实话?” 淑妃哭得越发厉害,接连几口气堵上胸口,险些站不稳:“我并非存心害人,他们拿刀逼我,说、说要我的命,我没办法才、才带了他们去……” 吕东河面容凝重:“共有几人?” “一、一二十人?”淑妃挣开搀扶,软软下跪,“求将军救陆姐姐,那些畜生杀人不眨眼,满是血,很多人、死了很多人。我好容易逃出来,求将军救救陆姐姐,救救她……” 她的确打算盗取汪家虎符,却从未打算送给汪家人。 “速去禀告统领,”吕东河抬手指了一人,“其余人与我去珠镜殿查探。” “是!” 眼前女子痛哭流涕,蓬头垢面十分可怜,吕东河心下不忍,碍于身份不敢着手扶持,宽慰道:“娘娘莫要惊慌,卑职命人护送娘娘回宫,随后增派守卫,确保含凉殿无虞。” 玉指沾染血色污泥,斑驳狼狈,淑妃颤悠悠抓上吕东河甲衣,气若游丝:“你救陆姐姐,救救她……” 吕东河一拱手:“卑职必定尽心竭力。” 淑妃早知禁军此时巡察太液池角门,寻了个由头暂离珠镜殿,反戈一击。 汪家旧部名单是她命人呈交守门禁军,伏甲涛这队人马与万寿宫那把火一般用处,她也并非对陆婕妤和宇文复起了杀心,不过皆是调虎离山的障眼法。 袁冲虽为意料之外,他领着汪嘉雁走银台门,带了名单上的人,必定出不去,恰好又是一路声东击西的棋子。 兵符,当是白家囊中之物。 后半夜云散风歇,明月皎皎,万寿宫大火已然扑灭,众人定了心,好歹尚余半个安稳觉,却听禁军传令戒严,内宫深夜沉寂,如今人来人往俱是披甲持剑的士兵,局势危急前所未有,众人万万不敢入睡。 含凉殿僻远,宫道人影浅浅,淑妃步子小,走叁步停两步,间或几声抽抽搭搭的啜泣,前后两名禁军护送,慢慢陪着人走,从未催促。 演了一路梨花带雨的戏,淑妃挤不出眼泪,只是干哭,领路禁军忽地止住脚步,回过身来。 男子沉默不语,掌心一方手帕折迭齐整,大约浆洗多次,灯下隐约泛白。 “多谢……”淑妃小心接过,声如蚊呐。 那人点点头,不敢多言。 青石长砖交错相接,皂靴踏出一步,响动轻微,那人浑身一僵轰然倒地,脖颈鲜血喷涌,淑妃惊呼一声,身后禁军堪堪拔了半把刀,亦是一击毙命。 二人生死,只在瞬息之间。 “跟我走。”大掌携起女子右手,男子话音低沉,近在耳畔。 淑妃侧首,正是早先含凉殿伏甲涛手下擒住的人。 季连川。 开泰十九年,东楚主力南下,剑指襄阳,汪沛舟无奈撤退,白继禺挥师北上,欲断东楚大军后路。 “今日误一日,明日误十日,来日便是贻误战机,成千上万人死在你手里——” 季连阳反剪双臂捆上箭靶,头顶一只棠梨不及拳头大小。他奉命押送粮草至双桥,中途粮车裂毂,耽误不少时辰,季连阳心知免不得一番惩戒,怎料是绑了手脚当活靶子,那小将军还招了几百人围看。 白家一向自募兵士,季连阳十五参军算来已是二十年,主将少将识得七七八八,双桥领头的小将军众人唤做“威少爷”,季连阳闻所未闻。 象骨扳指勾起细弦,雕弓如满月,小将军容貌俊秀,两道剑眉平添锐气,神采飞扬:“你可担待得起?” 长箭在弦,直指项上人头,季连阳两股战战,答不出话。 鸣镝尖啸如鹰,滴滴答答渗了一地水,羽箭不偏不倚正中棠梨,季连阳尿湿大半裤子。 小将军正欲开口讥讽,人群飞来一枚石子,打落凤翅兜鍪,绿云扰扰,乌发倾泻银甲,俊秀面庞霎时妩媚生姿。 “小姐——”春喜心一慌说漏了嘴。 季连川不忍兄长受辱,一时意气出手暗算,本想使一个小小下马威,无意撞破她女子身份。以下犯上是为不忠,欺辱弱女是为不义,他闯下如此大祸,又羞又愧,涨红脸呆呆愣着,许久缓不过神。 “威、威少爷饶命,他年纪小不懂事,饶命、威少爷饶他一条命……”季连阳顾不上自身窘境,狼狈磕头。 众将士窃窃私语。 白浣薇拉满弓弦,铁镞咻的刺穿革带,一箭射下季连川腰间佩刀,电光石火之间,季连川抬脚一勾,腰刀几圈腾空翻滚,稳稳落入手中。 “手很快,紫电正好缺个手脚麻利的副将。” 紫电,大宛汗血宝马,白浣薇爱驹。这“副将”二字说来好听,一匹马的副将不过是牵绳挑粪的马奴。 她存心折辱,季连川一清二楚,差遣脏活累活倒罢了,世家子弟的恶习,放着马蹬不踩,命奴仆弯腰俯首作人肉脚凳,白浣薇亦是如此,日日踏着他的脊背上马,季连川百般不愿也只得低头。 “乾坤颠倒,牝鸡司晨,你甘心让一个小丫头片子踩在头上?”那人道是白浣薇二哥手下,悄悄塞来两包物件,一包粉末一包金银,撺掇季连川往紫电饮食中下药。 季连川转头呈给白浣薇,留下一句:“小心你二哥。” 他自然心怀不忿,却也不齿为奸人爪牙。何况近日所见所闻,双桥上下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她确有才干,非为倚仗父兄的膏粱纨绔,无怪乎众将士心悦诚服,知晓女子身份仍尊称“威少爷”。 “我知道你恨我。” 马厩尚有诸多活计,季连川回身告退,脚下一顿。 白浣薇道:“你必定以为我小题大做,分明是粮车出了差错,况且你阿兄只迟了一日,如今战事未起,一日两日不打紧,是也不是?” 他久久不答话,便是默许。 “粮车断毂看似天灾,实为人祸。若是启程之初仔细查验,可知车毂耗损不堪重负,彼时更换最多一炷香的功夫,省却后头多少事。”白浣薇道,“你阿兄不是躲懒应付,便是将查验一事全然抛诸脑后,无论何种因由,足可见其鼠目寸光,心浮气躁。” 季连川心头一震。 白浣薇道:“倘若是我六哥哥,你们兄弟二人早该端着碗等孟婆的一勺汤。” 白家六爷,白继禺得意之子,人称“小诸葛”,智谋无双。 “你身手好,年纪轻轻已是率长,但纵有通天的本事,也需明白‘军令’二字怎么写。” 季连川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 十二月,宇文序迎击东楚主力,双方兵力悬殊,世人皆知此仗凶多吉少,汪沛舟势必折损一员大将。 此后石川一战,宇文序斩尽东楚主将,大胜而归。 楚军溃逃,无头苍蝇般四处流窜,白继禺北上遇阻,与之数次交锋。开泰二十年春,散兵围攻双桥,劫掠粮草。 季连川自请领兵断后,城门老树枯枝,不度春风,一人策马飞驰而至,宛若惊蛰之夜划破天际的紫色电光。 “薇……”季连川讷讷开口,平日相见只是低头行礼,没来由的,他总不能如旁人坦荡唤她威少爷,唤作薇小姐又太过轻佻,好似瞧不起女儿身。 白浣薇勒马投鞭,金刃霜寒,上挑的眼尾如刀锋锐利:“威少爷也罢,薇小姐也好,我有一把刀,我未必不如你。” —————————— 作者有话说: 以前看文看视频,觉得创作者在结尾求赞求评论求转发很不体面,那时我想,如果是我一定不会催数据,因为作品的好坏读者和观众都是知道的,你写得好他们自然不吝赞美与掌声,再加上更新不稳定,也没有脸要求大家做这做那,在这里先感谢一路陪伴小可爱们,谢谢你们的支持让我有勇气和力量写出心中的故事 关于抄袭,是一个小可爱告诉我的,说jj一篇文和《帝台春》的设定情节很像,因为我叁次很忙,只看了第一章,不能说是毫无关系,也就是男主都跟着义军统领造反,都有战功且地位低,都攻入前朝昏君的宫殿,女主都是昏君的贵妃,都有一栋摘星楼罢了(我想说dtc宫殿大部分照搬大明宫和太极宫只有摘星楼是我自己编的啊哈哈哈哈哈) 我在微博说不打算锤人,一来最近真的太忙码字都没时间更没时间搞调色盘,二来不想让《帝台春》和xxj流水账扯上关系,叁来我希望读者到我这儿看文收获的是开心而不是撕X干架扯头花 不过我把这事告诉朋友,她义愤填膺去打负分被粉丝围攻气到满屏生草,那是半夜十一点,我还得停下码字的手去安慰她亲亲抱抱举高高,让本不富裕的深夜码字时间雪上加霜 #小也 全世界都在阻拦我更文#(不是) 然后我悟了,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把《帝台春》清水版发去jj,坐等有人搞调色盘锤我,我就能空手套盘反向锤人 #小也 钓鱼爱好者#(不是) 在jj发文,茫茫书海想被人看到需要排上榜单,似乎收藏越多评论越多的文越容易排在前列被人看到,所以我想拜托看到这里的小可爱,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在jj帮我点一个收藏,留一条评论,撒花打卡随便什么都行,让《帝台春》能被更多人看到(尤其是抄袭狗和狗粉丝yue) 虽然很冒昧,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 首发:ρò㈠㈧ě.νǐ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