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冒首富之子以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作者:怀漾 文案: 作为首富新认回的继承者,没人知道他是个冒牌货,并且接他回来的干哥哥,早就和他滚到了一起。 管奕深一着不慎,被亲爹算计,送给大老板做人情。 他失手反抗,跌跌撞撞跑出门,昏迷前夕抓住一个男人的裤腿。 救我,你要我怎么报答,我都答应。 直到第二天,他浑身酸痛从酒店醒来,才彻底傻了眼。 看着旁边怡然自得翻财经杂志的男人,唯有打碎牙往肚里咽。 现在我们两清了? 男人把杂志一合,露出一脸斯文败类的温柔。 以后跟我吧,每月十万,包吃包住,还附赠暖床服务。 管奕深倒抽一口气,想到自己住的小破阁楼,还有卧床不起的亲妈,铁骨铮铮地答应了。 他就这么成了方永新的专属情人。 其实仔细想想,还真不算亏。 海归精英,销售奇才,长得又白白净净,怎么就看上他这个什么都没有的? 买车买表有求必应,就算不求的也硬塞进手里,只差没给他摘天上的星星。 管奕深被哄得晕头转向,终于有一天,没忍住嘚瑟地问:说吧,当初是不是被我这张帅脸吸引? 哪知道男人眼皮一抬,露出等候已久的微笑:没错。 管奕深:??? 帮我个忙,假扮一个老头的私生子,演得好,几百亿资产等你继承。 管奕深一听,更加云里雾里:哪个老头这么牛逼? 方永新盯着他的脸,仿佛在看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钱。 京城首富邱翰林。 傲娇机灵痞子受温柔腹黑美人攻 首富人渣逍遥法外,落魄少爷联手复仇,不虐,信我,就是特别狗血 PS:骗人是不对的,主角行为是不得已,并且后期会揭露真相,请不要代入现实哦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管奕深,方永新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迫争家产 立意:爱可以治愈一切苦难 第1章 八点,正值京城最拥堵的早高峰。 前后左右尽是绵延不绝的车流,管奕深坐在那辆豪华宾利里,一时拨弄头发,一时摸摸鼻子,浑身上下透出一种掩饰不住的局促。 窗户降了一半,深秋的寒风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吹得他皮肤生疼。 鼻尖对着车外,狠狠吸了一口冷空气,急促的心跳平复些许,这才转过头来。 看向右手边,那个由始至终冷静自持的男人。 方永新今天照旧是一身熨帖的高定西服,十足十销售精英的派头,皮肤白净,五官俊雅而亲和,怎么瞧都是副好相与的模样。 可惜,只不过深入相处了一个月,管奕深已经明确感知到对方外热内冷的性格本质。 他对人好的时候真是挑不出毛病,但那层好始终隔着一层穿不透的薄膜,当你沉浸在万千宠爱的氛围里时,察觉不出,等终于摸到一点苗头,想抽身也太迟了。 管奕深喜欢看他笑的样子,含蓄又温柔,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他想,那天自己稀里糊涂被方永新睡了,要不是第二天一醒,就对上这家伙极具迷惑性的笑容,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就鬼迷心窍地 答应这段金主和小情人的关系。 要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他从小泥沟里打滚长大,早不知脸皮为何物,为了日子好过点,被一个未婚男人包养,也不是什么特别不齿的事。 之所以坐立难安成如今这样,是惊讶于以前最多敲诈一下小流氓,和地痞打打架的自己,竟然真的同意参与方永新的计划。 顶替同母异父的弟弟,去冒认京城首富邱翰林的私生子。 尤其这个邱翰林,还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的大仇人。 而现在,他却坐在仇人的车子里,前往那个无数人向往艳羡的豪门大户,准备认贼作父。 大约是感受到身旁人的忐忑不安,方永新瞥了眼司机,确认对方并没有察觉到异常,这才微微偏过头,在前面人看不到的角度,悄悄握了握他的手。 紧张了?还是难受? 一贯清透好听的嗓音,像一剂强心针注射进身体,管奕深仿佛瞬间接受到安全信号,一把牢牢反握。 比起方永新的不动声色,幅度太大,司机不经意抬眼,似乎被后面的动静吸引。 方永新神色一冷,挣开他的手,任凭管奕深僵硬地呆在座位上。 就这么晾了他有三四秒,等司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路面,才再一次动作。 先是降下自己手边的车窗,冷空气对穿而过,冻得人耳朵发痛,心却奇异地平静不少。 然后极其自然地越过管奕深,替他将只开了一半的车窗彻底降下来,语气是不近也不远的关心:窗户都打开,风吹一吹,就没那么难受了。 在寒风凛冽的深秋把两边车窗大敞着的行为,无论怎么看都只有一个蠢字,左右车主纷纷投来关爱傻子的目光,方永新浑不在意。 管奕深知道他是在迁就自己,看了眼对方身上单薄的衬衫西服,以及被冻得发白的指节,又窝心又恼怒。 这人总是这样,你想靠近的时候立马拉开距离让你清醒,你泄气的时候又主动嘘寒问暖,通过各种细节展示他对你的用心。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车流在缓慢蠕动了半个小时后,终于驶下高架,一路疾驰。 管奕深偷看了方永新好几次,试图从对方脸上捕捉到零星半点与自己相似的情绪。 但没有,由始至终他的表现都完美无缺,仿佛真的只是奉养父邱翰林之命,接回这个流落在外二十多年的便宜儿子。 管奕深莫名就不忿起来,演技这么好,那和自己在一起的一个月,该不会也只是逢场作戏吧? 他这厢闷头生气,方永新倒是一副滴水不漏收放自如的模样,看得人越发来火。 胸腔翻涌起微妙的不甘,恨不得下一秒就撕破对方平静的表皮。 前方是一段冗长的隧道,黑暗吞没车身的那一瞬,管奕深终于抓到自由行动的时机,整个人弹簧一般扑向方永新。 他的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很快捧住对方的脸。 方永新的呼吸罕见一滞,刚要把作乱的两只手掰下来,管奕深却已经凭感觉找准位置,照着他的唇狠狠亲了下去。 他想推开,又担心动静太大招来司机的注意,黑暗中那双点漆般的眸子沉淀下晦涩情绪,手掌滑到管奕深的脖颈,轻轻一捏。 心急火燎进攻的男人登时倒抽一口气,无力地软了下来。 主动权瞬间回到方永新手中,他本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小情人,隧道出口的光亮恰在此时探进视野,只能将对方推回原来的位子。 车身重新沐浴进阳光的前一秒,用手背抹了把嘴,一层暧昧的水光附着其上。 含了愠怒的瞳仁看过来,明明白白传递着你安分点的讯号,却让管奕深心情大好,忍不住露出个阴谋得逞的嘚瑟笑容。 司机也不知是否听到了什么响动,略显怀疑的视线频频从内后视镜朝两人望去。 管奕深见好就收,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司机瞧了半晌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唯有作罢。 他清了清嗓子:方少爷,老爷托我问您,一个月都不回家吃饭,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如果是因为思睿的事烦恼,只要您开口,老爷一定帮您解决。 方永新还没什么反应,管奕深险些没嗤笑出声来。 装得挺关心,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得出不过客套客套而已,真那么在意,又怎么会让一个司机传话? 方永新当然也认得清这点,挂起一抹无可挑剔的微笑:人总要学着独立,我进外企就是为了不靠家里庇佑,邱伯伯供我读书已经够了,我自己的事业,自己解决。 司机点头,似乎对这个知趣的回答非常满意,连多一句的坚持都没有。 管奕深瞥了眼方永新习以为常的淡然表情,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对方算计起养父都能毫无愧疚心。 想必这么些年,邱家从没人真正把他当成大少爷,无论是那些名义上的亲人抑或方永新自己,都认为这只是一段寄人篱下的关系。 心念一动,管奕深不知不觉间又把手摸了过去。 这回吸取教训,收敛多了,只悄悄勾住他的指尖。 一根,两根,三根,慢慢慢慢,形成一个虚虚的十指相扣。 司机完全没注意到这点小动作,管奕深在心底舒一口气,这下他总不至于甩开自己了吧。 果不其然,方永新一本正经地端坐,像是压根没感觉到这颇带了些安慰的亲昵,直视前方,面色无波无澜。 管奕深也怕自己太过直白的视线招惹怀疑,但依旧憋不住隔三差五地偷偷觑一眼。 他是真喜欢方永新这一挂的长相啊。 额头饱满光洁,皮肤细腻,微钝的眼角没有半点攻击性,鼻梁挺拔,嘴唇比女人还要红润,斯斯文文往那儿一站,就是堪比名画的风景。 标准小白脸的配置,谁能想到他不仅是1,那什么的时候还猛得不行 许是被身旁执着的目光盯烦了,方永新微微动了动指尖,被管奕深看出意图,立马握得更紧,手上发力,幼稚地和他较着劲。 方永新无法,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敲了行字,点击发送。 下一秒,管奕深的裤兜里传来震动。 他愣了愣,力道刚一松,方永新趁势抽离两人的亲密接触。 稍稍活动了一下指关节,肌肤上残留的热度令他蹙起眉头。 管奕深拿出手机,视线落向新发来的那条微信 【等过了邱翰林那一关,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感情方永新以为自己是个喜欢黏着人不放的矫情怪? 这心理活动一出来,底气不觉削了一半,别说还真有点像。 他确实没谈过对象,更没被包养过,不知道保持什么样的距离才适当,但前面一个月,每天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把约会当事业的不也是方永新吗! 方永新看出他不高兴了,于是噼里啪啦又发来一句 【手这么凉,又没吃早饭?】 管奕深假装随便地瞄了眼屏幕,嗯,还知道关心自己,勉强像话。 【是啊,我以前从来不吃早饭,你陪我我才赏脸吃的】 【那等你回了邱家,我住在外面,你还能天天不吃?】 一想到那个龙潭虎穴,管奕深就感觉喉咙发紧,更何况还要每天对着仇人谄媚讨好,简直能要他的命。 【我能不能搬出去和你一起住?】 方永新的口气立刻强硬起来 【不能,邱翰林不会答应,我也不答应】 【听话,想办法得到他的信任,时机成熟了,我肯定不让你留在邱家】 管奕深前一秒还因为他拒绝得这么不留情面而恼怒,后一秒那两个明显拿来哄人的字跳入眼帘,登时轻咳一声,耳朵红了一片。 怎么说他也曾是拎着啤酒瓶给别人脑袋开过瓢的狠角色,竟然也有被金主顺毛撸的一天。 更可怕的是,再肉麻的话从方永新嘴里说出来,他都很受用。 握拳抵唇,直到这一刻才惊讶地发现,不过相处了短短一个月,自己整个人的思维模式,都被眼前这个看起来毫无侵略性的男人,彻底重构了一遍。 第2章 宾利穿过林荫路,驶进最出名的一带富人区。 一眼望不到头的绿地上,用白色篱笆圈起的别墅错落有致地点缀,花草树木裁剪得体,静谧的湖泊依傍着屋群。 原来这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管奕深竭力装作毫不在意地打量,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好奇,那个号称京城首富的邱翰林,他的家,又会是什么样? 车子越往深处开,别墅越少,两旁倒退的香樟织成绵密的云,耳畔甚而响起鸟鸣声。 在这座喧嚣鼎沸,寸土寸金的不夜城里,竟然存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直至视野里终于出现一扇高大铁门,围墙朝两翼延展,没入森林完全看不着边际。 管奕深一个激灵,脑袋里那根弦终于绷紧。 守卫打开电动门,汽车缓缓进入这片上万平的住宅区。 佣人和女仆在两旁恭敬站立,似乎正专门等候即将入住的新少爷。 管奕深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盯着不远处那栋豪华气派的多层建筑,想象着邱翰林会以怎样的姿态迎接自己到来,胃里竟忍不住阵阵绞痛。 也分不清恶心还是饿的。 他后悔了,不该不吃早饭。 想尽力扮成若无其事的模样,奈何血色渐褪的嘴唇出卖了他。 司机将宾利滑进车库里,扭头正要请二位少爷下来,却被方永新抬手打断:你先回去向邱伯伯汇报吧,他有点晕车,需要缓缓。 管奕深一愣,被发现了啊 转念又有些懊恼,难不成是这一个月被方永新养娇贵了?搁以前,区区胃病,他压根不放眼里。 司机目露怀疑,似乎不敢相信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也能晕车。 但他再怀疑也不敢当面驳回,点点头,拉开车门走远了。 脚步声渐趋消湮,管奕深僵直的脊背总算放松下来,额头已然沁出细密的薄汗。 刚要开口多谢,方永新便凑上前,极其自然地揽过他的肩。 车窗都开这么大了,还难受? 呼吸一顿,喉结滚了滚,有些不自然地从鼻腔哼了两声。 他不乐意提这件事,毕竟二十几的人了,竟然害怕独自一个人呆在封闭的车厢里,实在太过丢人。 原本管奕深是打算将这个秘密捂一辈子的,哪晓得还没认识多久就被方永新识穿。 他最抗拒在别人面前露出软肋和弱点,独独这个人,好像都可以破例。 勉强撑了会儿自尊心,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有你陪着,还好,主要是胃疼。 方永新轻轻叹息,半个字没说,那份淡淡的关心和无奈却清清楚楚地传递了出来。 臂膀发力,揽着他直接送进怀里,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贴上胃部,不轻不重地揉按。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2) 鼻尖顺势埋进对方的颈窝,嗅着那股清新的薄荷香气,脸一红。 虽然很舒服,但一想到刚才路上方永新不咸不淡的模样,仍旧没忍住嘴硬:你不是说,在邱家人面前要保持距离吗?小心被看到 然而脾气这方面,方永新从没惯过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平静地问:那你希望我现在松开? 管奕深心一紧,真是被这又温柔又冷酷的作风给搞怕了,没胆子再多嘴,声音也闷闷的:别了抱着吧。 和方永新相处的一个月,最深刻的体会,就是明白了绝不能在言语和行动上忤逆对方。 百分之九十的时间,方永新对管奕深很好,好到几乎让他不禁质疑自己何德何能,可同时又忍不住耽溺。 也因此,每每对方脸一冷,露出那种让他胆战心惊的表情,他往往坚持不到三秒就主动认怂。 管奕深内心都不知道吐槽过多少次自己没出息了,他也想恢复以前的硬气,可经常没等多说几句,就被对方四两拨千斤地拆了气势。 大概做销售的都是这么能言善辩吧。 他唯有如此安慰自己,靠在方永新温暖的怀抱里,垂头耷脑地叹息。 等走进那栋雕梁画栋的建筑,来到客厅时,沙发上已然坐了两个人影。 管奕深一路将视线锁在地面,不是怕邱翰林,而是担心自己乍看到仇人的脸,控制不住揍上去,前功尽弃。 方永新率先站定,谦逊地弯了弯腰:邱伯伯,姚阿姨。 拄着拐杖的男人慢腾腾起身:辛苦了,永新。 从管奕深的角度,能看见对方握着杖头的手紧紧攥住,声线透着些难以抑制的激动:你就是郁简? 眉心一跳,第一次听到旁人用这个陌生的名字称呼自己,到底有几分不适应。 管奕深勉力镇定好面部表情,抬起头,略微僵硬地回:邱先生你好。 明显不熟的称呼和语气,邱翰林的表情瞬间凝固,方永新亦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 然而不等他开口,边上的女人就好像抓住了什么莫大的把柄,抢先发难:你这个年轻人,太不知礼数了吧?翰林可是你亲生爸爸,就这么称呼他? 比起一看便知久病缠身的邱翰林,姚金芝的气色要好上许多,这么多年保养应该也没落下,一张脸依旧白皙,瞧着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 可惜在邱翰林心中,儿子的地位远远高于老婆,他眉头一皱,毫不留情地呵斥: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 姚金芝一噎,整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恨恨剜了眼管奕深,不情愿地住了口。 显然,这个女主人在邱家并没有什么实际话语权。 管奕深倒十分不以为意,小三上位嘛,正常,她破坏的是邱翰林原配的婚姻,虽然道德败坏了点儿,但和自己并没有什么直接仇恨。 整个邱家,唯一要对母亲一生悲剧负全责的,只有邱翰林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恨意在心中翻搅,偏偏邱翰林还前进几步,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不住点头。 像,真像,这眉毛这眼睛,和你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说完还伸出手,慈父般拍着他的肩。 当年你妈妈怀着孕就逃跑了,你又在孤儿院长大,从小没见过我,突然多了个亲人,适应不了,也正常。 管奕深的嘴角狠狠一抽,强按下一拳挥向那张老脸的冲动,没有回话。 邱翰林喟叹一声:那时候是我没处理好,伤害了沛恩,但无论如何,你妈妈都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二十多年了,要不是永新,可能我一辈子都找不回你这个儿子。 他就这么毫不顾忌地在现任妻子面前诉说着对其他女人的感情,管奕深用余光瞥到姚金芝铁青的脸色,只想发笑。 这个道貌岸然的强|奸犯,竟然厚颜无耻到把自己的罪行包装成真爱。 念及素未谋面的哥哥,同情油然而生。 好歹自己和这老东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如果今天来邱家的是郁简,真不知道他会是何种痛苦的心情。 以后你就安心住下,正好小逸明天回国,几个兄弟姐妹都会来家里团聚,到时候我再把他们一一介绍给你。 管奕深实在说服不了自己配合对方演戏,憋了半天,只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多谢。 邱翰林还想张口,方永新却趁机接过话茬:邱伯伯,郁简他今天一大早就醒了,还坐了这么久车,头有些晕,状态不好,你不介意的话,我扶他上去休息一下? 邱翰林也明白不能把这个新儿子逼得太紧,转头望向他。 好,你今晚也留下吧,一个月没回来住了,小简的房间就在你卧室旁边,你带他看看,满不满意。 知道了。 管奕深如获大赦,跟着方永新走上旋转扶梯,直至转入拐角,彻底切断一楼的视线,才重重吁了口气。 方永新轻车熟路地来到走廊最里面,打开一间房,两人一齐进去。 关上门,略微责备的目光看过来。 你刚才的表现不太合格,我们不是说好了,第一次见面要给邱翰林留下好印象 别废话,话音未落,就被管奕深一把摁往墙面,咔嗒一声反锁了门,毫无章法的吻直接覆了上来。 不过和邱翰林说了两句话而已,胸腔里沸腾的负面情绪就几乎冲破闸门。 做了那么长的心理建设,真到了面对面的时候,原来都只是纸上谈兵。 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反悔也来不及了,眼下,他亟需一个发泄口。 胡乱扒下西装和领带,从动作到语气都透着掩不住的急躁:做吧,就现在,就这里。 方永新微微垂眸,眼神克制中带几分审视,似乎不明白管奕深怎么突然就来了兴致。 然而下一秒,还是伸手箍住对方的腰。 他的亲吻和拥抱永远那么投入,传达出绵绵密密的,让人抗拒不了的温柔。 管奕深一下子没了力气,抛开乱七八糟的心情,这个人才是最好的镇定剂。 不知何时,后背陷入了柔软的天鹅绒里。 修长的指节来到衬衫顶端,挑开第一颗纽扣。 就在两人即将擦枪走火之际,不合时宜的手机铃突然响起。 管奕深正沉浸在状态里,哪儿肯半道刹车,可方永新就不同了。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但凡有什么重要不重要的电话打过来,无论多煞风景,方永新都一定中止约会,瞬间切换成无欲无求的精英模式。 搞得他一度怀疑,是自己太没吸引力,还是方永新实在天赋异禀。 果不其然,铃声才响了两秒,刚才还专注和他接吻的男人便停下动作,掏手机的同时,整个人就要抽身而起。 管奕深早防着他中途撤兵,拥着脖颈往下一扣,长腿一勾一翻,两个人的位置登时调转。 方永新还没回过神,就被牢牢压在了身下。 第3章 不准走,管奕深有些不满,恶狠狠地吐出三个字,报复性地咬了咬下巴。 方永新颇感意外地盯了他一会儿,张口想教育两句,对上那双幽怨的眼睛,不觉失笑。 难得没计较,手机摆到耳边,就着这个姿势接通。 因为彼此靠得太近,电话里那道甜美女声,便也顺利传到了管奕深的耳朵里。 您好,请问是方永新先生吗?我是惠捷公司的珍娜,冒昧打扰,不知您现在能否腾出一点儿时间? 管奕深不明所以,但下方人眸中掠过的喜色,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感到稀奇,认识这么多天,从没有一通电话能让方永新如此高兴。 心绪虽起伏,嗓音仍旧平淡:可以。 我是惠捷公司中华区总经理赵总的行政秘书,赵总托我联系您,希望下周见个面,您看,您有时间吗? 方永新勾了勾唇角,故作不解:他想和我见面,为什么?如果没记错,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交情。 措辞并不算客气,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的邀约。 这下轮到珍娜沉不住气了:电话里说未免不够正式,但我保证,对于您而言一定是个好消息,我们赵总很有诚心,时间地点,您来定。 他刻意顿了几秒,仿佛真的在考虑答应与否,回道:好,我待会儿发短信给你。 电话刚挂断,管奕深就迫不及待地发问:谁啊,这么高兴? 方永新大约真是心情不错,竟开始详细地解释:我不是说过,一个月前我从思睿引咎辞职吗? 我记得,那个跨国大公司,和刚才的赵总有关系? 没关系,硬要说有什么,大概就是死对头的关系。 说着想把人从身上推开,管奕深偏不让,还趁机使坏地点了两把火。 惹得方永新微微眯起眼,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模样,他这才怂了,瞅准那两瓣红润的唇重重亲了口,不情不愿地让开。 方永新用拇指拭了拭嘴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坐起身来。 思睿和惠捷是业内实力最雄厚的公司,代表了最尖端的软件和技术,又几乎同时开设了中华分部,但凡上了亿的大单,七成都被这两家垄断。 惠捷华东华南两个地区的销售团队很强,但华北偏弱,我还在思睿的时候,每次对阵,赢的几率都在九成以上。 那他们肯定恨死你了吧? 方永新提了提唇,眸底纵过深意:嗯,如果我还是思睿的首席代表。 管奕深思考了几秒,一拍脑袋:赵总是想化敌为友,把你这个最了解死对头,又最能干的人挖过去,轻轻松松就能逆转局势。 方永新赞赏地点头,随后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说:你看,你明明这么聪明,怎么面对邱翰林的时候,就做不好呢? 管奕深一愣,撇了撇嘴:让我叫他爸我接受不了,我连亲生的那个都不认,还认他? 方永新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清冽的嗓音和掌心的温度一样,带着催眠般的魔力。 都是假的,只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就当为了管阿姨,难道,你不想邱翰林为当年的罪行付出代价? 管奕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尽力吧。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他的体检报告我看了,撑不了多久,能不能趁着关键时刻让他把遗嘱改掉,就看你了。 管奕深胡乱应了两声,身旁人顺势站起,打算离开。 他急忙抬头,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别走啊,第一天到这儿,我不太适应,你陪陪我吧。 说着还扫了眼卧室,虽然宽敞豪华,以前住的地方根本没法比,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而眼下唯一能给自己带来安定的,只有眼前的男人。 方永新却皱了皱眉,把他的手扒下来:我得为下周的约会准备,你也是,邱翰林三个子女都不是省油的灯,记得把资料背熟,明天别出什么岔子。 语毕毫不留恋地朝门口迈步。 管奕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心凉。 手快搭上门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高声质问:你和我上床,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些吧? 方永新一顿,转过身,白净优雅的面庞露出一个疑惑表情:这些? 我们两个相遇那天,我运气不好,碰到倒霉事,然后又撞上你。 你当时已经知道我是谁,顺水推舟把我给睡了,还让我跟你,这样一来,再劝我同意你的计划,不就容易得多吗? 要不是因为我和郁简长得像,你根本就不可能对我有意思吧? 管奕深的胸膛剧烈起伏,最初只是一时生气,说着说着却刹不住嘴了。 有些怀疑早在方永新揭露身份的时候就埋进了心底,只是他刻意回避。 原本还可以安慰自己,至少方永新对他的好是实打实的,可自从坐上前往邱家的那辆车开始,他明确感觉到对方时刻保持着一种谨慎的距离。 就好像他只是方永新选中假扮郁简的一个演员,并无什么特殊感情。 你怎么会这么想? 方永新终于迈步走回来,坐上床沿,与他面对面。 你不会忘了,当初是你抓着我不放,主动求我帮你的吧? 管奕深一噎,不自然地别开眼。 这个环节确实是他理亏,头脑不清醒的时候说了句你要我怎么报答,我都答应,也不能怪对方趁人之危。 见他沉默着不再开口,方永新轻轻叹气,用一贯冷静平和的嗓音缓缓道:我承认,帮你有很多种方式,我选择了带你去酒店,是有私心。 管奕深诧异抬眼,似乎不敢相信他一点儿也不辩解,就这么直接承认。 我那天找你,原本是想和你开个包厢,坐下来好好谈谈,但你突然扑上来,还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意外,说不清为什么,就想和你更进一步了。 方永新的神情很认真,完全不似作伪。 管奕深脸一红,这话说的,好像他被自己勾引了一样。 在你之前,无论是情人,还是男朋友,我一个都没有经历过,有些地方做得不好,让你产生了误解,但那一晚,我是绝对没有带任何目的的。 什么? 他也是第一次! 管奕深被这意料之外的消息炸蒙了,后面的话都没留意,瞬间想到的是他第一次竟然就那么厉害,果然骨骼清奇。 再联系过往相处那些时好时坏的态度,搁在一个没经验的人身上,似乎也都能体谅。 方永新说话做事向来很有条理,从始至终目光直视,言辞恳切。 管奕深本就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见他一副被冤枉的样子,讪讪地低下头:知道了。 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我希望你在邱翰林面前表现好一些,也是为了大局,你能理解的,对吧? 微凉的指节捏住下颔,紧跟着,额头落下一片柔软。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3) 呼吸一滞,那触感沿着鼻梁一点点往下,最后辗转印上了他的唇。 方永新的吻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总是温柔地,一寸寸蚕食你抵御的心思,直至心甘情愿融化在玫瑰色的陷阱里。 管奕深不知不觉酥了半边身子,眼睫阖起,零星的不快也尽数抛到脑后了。 等绵长的温存终于缓缓撤离,整个人已然晕晕乎乎,再发不动什么脾气。 瞳孔里映着那张唇红齿白极具欺骗性的脸,温和又可亲,很容易就让人忘记对方曾给自己带来的,或冷酷或疏离的阴影。 管奕深咽了咽喉咙,这样的长相,谁舍得对他发脾气啊? 尤其当他凝望着你,嘴角含笑时,你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你的感觉。 至于这感觉是误解还是真实,管奕深猜不透,也懒得去猜。 方永新抚了抚他的面颊,轻声道:我真要走了,呆的太久,被佣人看到也不好,先把明天的聚会过了,我们来日方长。 管奕深点头,这回,十分安静地目送。 他没有看到的是,当方永新背过身,脱离可视范围后,脸上的柔情顷刻间涤荡一空。 那双蓄着粼粼春水的眼眸,也只剩无边淡漠。 门拉开,一个女佣打扮的人霍然出现,右手举在半空中,似乎正打算敲门。 视线相撞的瞬间,慌乱一扫而过,匆忙鞠躬:老爷吩咐我上来问问郁少爷,还缺不缺东西。 方永新的目光扫向她,并没有多做停留,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走远,女佣这才摸了摸胸口,庆幸自己没露出什么马脚。 很快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走进卧室:少爷,我叫安雅,以后由我专门负责您房间的打扫,如果有什么想添置的东西,和我说一声就行。 管奕深瞥了眼她,并未放在心上:好,谢谢你。 安雅原本一直谦恭地垂首,听到这句,才壮着胆子偷瞄一眼。 咦,长得这么好看吗? 那生母一定是个顶级的大美人吧,难怪老爷念念不忘了。 尽管邱家上百号佣人都对这个横空而降的新主子感到好奇,她却没敢流露出真实心思,客套了几句便麻利地退出屋外,轻轻关上门。 宽阔的房间重归寂静,秒针滴滴答答走过好几圈,管奕深这才真正沉下心来。 仰面躺倒进柔软的天鹅绒里,盯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放空思绪。 他想,如果不是遇到方永新,自己应该在做什么? 打工,兼职,和一帮三教九流之徒厮混?住破败的阁楼,为母亲新一期的医药费犯愁? 这么多年过下来,他其实早都习惯了。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谁能想到,一个月之前,竟然迎来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 直至今日,回忆起与方永新初遇的那天,管奕深都有种拍电视剧一样不真实的感觉。 这个男人仿佛命中注定要来拯救他泥泞的生活,突然出现在眼前,带来了金钱,带来了温柔体贴,以及他做梦都没想过的身世渊源。 一夕之间,管奕深的人生格局便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有时候他也会想,再来一次,自己会不会做出不同选择,然而思考的结果却是否定。 因为每一步,每一个环节,方永新都精准踩中了他最无法拒绝的那个点,他们之间看似偶然的相处,好像都蕴含着必然的因素。 管奕深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丝丝缕缕的疑虑总也掐不去苗头。 他说不清意味地叹息一声,闭目,那一天的场景,开始倒带般回放眼前。 第4章 迷色是菀城这座二线城市里较为出名的夜店。 管奕深白天帮物流公司送完货,晚上会准时来这里看场,说得气派,其实就是保安。 距离他高三辍学已经过去四年,因为没有学历,想拿高工资,要么干脏活累活,要么就只能在这种龙蛇混杂之地谋生。 今天本该是管奕深值班,他一早到了更衣室,却只像个石塑一样呆坐在长凳上。 假已经请好,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一个厌恶无比又不可抗衡的渣滓。 四下无人,秒针推进的每一下动静,都好像重锤敲在心尖。 他使劲抹了把脸,神态中是掩不住的疲惫,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杂牌手机。 拇指滑动,点开短信界面,盯着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双唇几乎抿成直线。 荧白屏幕上,漆黑的字体显得如此扎眼 【我昨天去医院看你妈了,302病房是吧?她现在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要是有谁不小心拔了呼吸机,恐怕连求救都喊不出来】 【你如果敢动我妈,我就是坐牢,也要送你见阎王】 【二十万,周六送到我手里,你要是不给,看我敢不敢】 【祁梁哲,你就是个杂碎】 【谁教你这么和你老子说话的,管沛恩那个贱|人?以为逃到菀城我就找不到你们了?做梦!她这辈子也别想摆脱我,活该伺候我!还有你,儿子孝敬老子,天经地义】 下面的话管奕深没心情再回看了,一个红眼的赌徒,除了千方百计弄钱,不会再讲什么道德廉耻。 他和妈妈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没想到,这个疯子还是追了过来。 管奕深提出卡里所有钱,也才不过十万,还是他起早贪黑攒出来的医药费,医院那边催了好几趟,再拖下去就不得不停止治疗了。 管奕深当然不甘心被祁梁哲抢走,可他了解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一旦断了赌资,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不能拿妈妈的命去冒险。 更何况祁梁哲把他的信息都摸透了,直接约了今晚十点在迷色见面。 逃?显然不现实。 从记事起,管奕深就跟着妈妈搬过七八次家,但不幸的是,每次都会被那个男人找上门来,先一顿毒打,再把财产一通搜刮。 报警根本没用,最多批评教育一番,或者拘留几个月,等他放出来了,依然会像鬼一样缠着不放。 原本外公外婆留了不少家底,可随着祁梁哲一次次抢劫,他和妈妈的日子越过越差。 小时候他们住的还是高档小区,等到四年前实在忍受不了逃来菀城,母子俩只能挤在不到四十平的老公寓里。 妈妈弹得一手好钢琴,曾经光靠给有钱人家的小姐授课就能拿到不菲的工资,可惜,某次争执中被祁梁哲害得手关节永久性损伤,失去了唯一的优势。 若非如此,像她那样蕙质兰心又柔柔弱弱的女性,怎么可能沦落到一人打三份工,最后劳累过度从楼梯滚落,变成植物人。 妈妈成长于高知分子家庭,即便管奕深再怎么强烈要求,也不允许他停下学业,之所以拼命赚钱,就是为了攒学费,让儿子有机会再回到校园上课。 然而,这个艰难过活的两口之家最终还是被飞来横祸击垮了。 妈妈住院以后,管奕深卖掉曾经的公寓,搬到十几平米的阁楼,也开始没了命地打工。 白天送货,晚上看场,挤出来的时间还要去做些发传单,洗盘子的零碎活儿。 他才二十二岁,正值一个应届毕业生雄心勃勃大展拳脚的年纪,生活却只剩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而这黑暗的根源,全得归咎于祁梁哲这个败类! 想到这里,管奕深重重呼吸,揉了揉眉心,帅气英挺的面庞灰霾满布。 墙壁上挂的钟指向九点五十,手机另一头已经打电话催了三四次。 费了好大劲,才遏制住那股想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戾气。 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黑包,里面装着的,是他辛苦大半年才挣到的十万块。 管奕深紧紧攥在手里,直到这一刻,想的都是如果把短信和钱作为证据,能不能以敲诈勒索的罪名将祁梁哲送进监狱。 可妈妈怎么办?她现在昏迷不醒,根本离不开医疗设备。 但凡计划失败,被祁梁哲逃脱法律制裁,他只会更加疯狂地施加暴力。 早就长大的管奕深当然不怵,却没法保证时时刻刻都能守在妈妈身边。 就这么迟疑着,来到了约定好的包厢前。 隔着门板,似乎听到里面传来把酒言欢的动静。 怎么回事?祁梁哲不是一个人来的? 眉头皱起,猛力推开门,包厢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管奕深一眼就看到那个贯穿童年所有噩梦的男人,四年不见,祁梁哲好像老得更多了。 也是,赌徒向来日夜颠倒,即便哪天猝死在赌桌上,也不出奇。 令他不解的是,祁梁哲此刻竟低头哈腰地站在原地,满脸堆笑,全然讨好的模样。 而正中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秃头大肚腩,一看便是暴发户的油腻男人。 男人见他进了门,浑浊的眼刷的一下点亮,目光死死黏过来:这就是你儿子?果然年轻俊俏。 祁梁哲搓着手附和:可不嘛,才二十出头,那婆娘别的不说,长得是真不错,他也算继承了优点。 管奕深听着两人的对话,阵阵恶心感泛上来,只觉得多一句都脏了自己的耳朵。 包甩到桌上,语气冷得掉冰碴:十万,我全部身家,拿了赶快滚。 祁梁哲还没说什么,那秃头倒先啧啧两声:才十万?老祁啊,你和我怎么说的?二十万分文不少,当面还给我,怎么还打对折了呢? 管奕深喉咙一紧,明白了对方债主的身份。 敢放贷给赌徒,大多都有些黑色背景,其危险程度远非过往打交道的小混混能比的。 也难怪祁梁哲如此卑躬屈膝。 果然,对方一发难,他瞬间变脸,满目凶相就要呵斥管奕深,秃头却挥了挥手,不怀好意地笑笑。 不过你这儿子长得有模有样,我挺喜欢,这样吧,你让他代你罚酒三杯,剩下的十万块,咱们就一笔勾销。 祁梁哲感恩戴德,立马高声训道:没听到王总说什么?还不赶快! 管奕深本想反驳自己不是陪酒男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面对无赖,一切争辩都是白费力气。 他隐隐嗅到这件事带着点阴谋意味,但屋子里统共就三个男人,自己又一穷二白,没什么值得算计的,眼看祁梁哲一副要发飙的样子,便决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拎起桌上的朗姆酒,仰头往喉咙里灌,仿佛只是喝白开水一般。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酒瓶见底,他狠狠抹了把嘴,啪一声,摔向地面。 玻璃四分五裂地炸开,暧昧灯光下,被酒气熏染的脸微红,眼珠子却仍旧清亮。 好歹也在夜店工作了几年,一点酒量都练不出来,也没脸混了。 即便是这样的烈性酒,两三瓶灌下去,他照旧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我现在能走了吧?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王总,不等回答,转身欲离开。 奇怪的是,那两个人竟然同时默契地没有出声。 管奕深来不及细究,多拖一秒就危险一秒,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出去。 然而刚摸上门把,眼前便突兀地一花,心里咯噔一下,踉跄半步。 瞳孔扩散,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凶猛的无力感如同浪涛翻滚,迅速袭遍全身。 膝盖阵阵发软,要不是手还撑着墙面,估计早就跪倒在地了。 身后传来王总放肆的大笑:老祁啊,就凭你连儿子都肯奉献的精神,剩下的钱不用还了,我还可以多放给你五十万。 管奕深难以置信,他听说过有些禽兽用下药的手段迷晕女孩,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多谢王总!这臭小子跟他妈过了那么些年,早不认我这个亲爹了,今天就当他尽一尽儿子的本分。 祁梁哲一脸喜气洋洋,将管奕深朝靠近沙发的方向猛推一把,关门走人。 重心失衡,身子摇摇晃晃地跌倒,喉咙和小腹着火一样。 原来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管奕深心里懊悔不迭,懊悔自己低估了败类的无耻程度,然而一切已经太迟。 力气飞快流逝,死死攥着茶几一角,胳膊抖得不像话。 王总腆着大肚子从沙发上站起,居高临下地欣赏了会儿无用的挣扎,肥腻的手在他脸上狠狠一掐。 管奕深蓦地瞪大双目,眼眶通红几乎滴出血来,一个男人被这么调戏,简直奇耻大辱。 我好这口,还不敢被老婆知道,每次只能来外地玩,你这脸蛋,是我享用过所有小男孩里最好的,五十万,值了。 王总笑眯眯地说着,下流的视线自脖颈滑落,恨不得当场扒光他的衣服。 管奕深身子后仰,试图躲开,可惜一切不过是徒劳。 作恶的手已经伸向领口,撕拉一下扯掉两颗纽扣。 胸前皮肤暴露进空气,王总的眼神愈发灼热,黏腻的欲|望仿若实质,看得管奕深反胃无比。 胡乱在地上摸索,突然抓到了一块锋锐碎片。 是刚才的酒瓶! 颤抖着握进手里,管奕深竭力维持镇定,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希望。 王总一心沉浸在如何玩弄眼前的小男生上,完全没注意到暗地里的动作。 就当他缓缓近身,想把人拖到沙发上为所欲为的时候,脖子突然一凉,紧跟着剧痛来袭,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他捂着伤口痛苦大叫,管奕深拼尽全力站起,跌跌撞撞朝门口走去。 因为通身无力,转了好几次门把才终于拉开。 走廊明亮的灯光映入眼帘,他不管不顾,闷头朝前方奔去。 包厢里传来骂骂咧咧的怒吼,那一下割得并不深,难保对方缓和以后不会冲过来抓人。 管奕深不敢向后看,即便双腿灌了铅般沉重,仍旧艰难跋涉着,半秒都未停滞。 一米,两米,三米 然而体内肆虐的药力实在太过猛烈,眼看就能够到电梯,他却再也调不出分毫力气,一个趔趄,重重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电梯门缓缓拉开,一双锃亮的皮鞋从轿厢里走了出来。 身后响起王总气急败坏的叫骂,伴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快速逼近。 难道就这么前功尽弃了?管奕深死也不甘心。 下意识地,他颤巍巍伸手,正巧抓住男人的裤脚,嗓音细若蚊蝇:救我 男人并未一脚踹开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顿了两秒,配合地蹲下来。 随着距离一同凑近的,还有几缕清新的薄荷香。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4) 眼球仿佛被高温融化,管奕深模模糊糊辨认出一抹矜持优雅的轮廓,那人安静地凝视他,声线冷淡疏离:我为什么要帮你? 他难受地喘气,勉力支撑起自己,抓救命稻草一样牢牢扣住对方的手臂,可因为全身软绵绵的,看起来倒更像投怀送抱。 求你,就当我求你你要我怎么报答,我都答应。 费劲仰头,睁着湿润的双眸与人对视,尽管眼前一片白雾,什么也看不清。 脸庞滚烫,理智仿若火星迸入干草堆,烧得一干二净。 管奕深无疑是好看的,年少时英气勃发,这么些年数不尽的苦难压下来,才在他眉间嵌进一丝挥之不去的颓废。 阳光开朗的长相偏偏沾染上抹擦不净的黑暗气质,矛盾相撞,再配合此刻迷茫脆弱,近乎于哀求的表情,轻易组成一种致命的吸引。 男人的脊背开始僵直,管奕深生怕他无动于衷,挣扎着更贴近几分,整个人挂在身上摇摇欲坠。 脑袋昏昏沉沉,嘴里仍念念有词:求你我什么都答应 他抬起头,呼出的热气喷洒至对方的脖颈,也就在这一瞬,男人臂膀发力,将他重重箍进自己怀里,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 耳畔的心跳声沉稳有力,隔着单薄衣料传递而来的体温,炽热且惑人。 清冷的嗓音附着耳廓之上,依旧克制平稳,只是吐字之间,似乎夹杂着微不可察的沙哑,一字一顿:说好了,不要后悔。 管奕深早没了清醒可言,连对方的声音都仿佛隔着另一个世界。 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意识便彻底坠入黑暗的深渊。 第5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探入,绵绵密密地熨帖上眼皮,带来些微痒意。 管奕深是被|干渴的喉咙给唤醒的,鸦羽般的睫毛翕动着,缓缓睁开双目。 喉结震了震,破碎的音节自口中溢出,虚弱得不像话,就好像被使用过度后陷入短暂失声。 他懵了,张开嘴,盯着四周典雅精致的装潢神思恍惚。 这里是哪儿? 胳膊僵得难受,于是稍微动了动,这一动可不得了,自下往上近乎散了架般的痛楚闪电般冲击全身,疼得他险些哀嚎出来。 什么情况! 使劲想要回忆起昨晚的情形,脑子一转,却感觉头痛欲裂。 奇怪啊,不过一瓶朗姆酒,至于吗? 对了他是被祁梁哲下药,送给那个王总做人情了。 怒火蹿腾而起,恨不得现在就把那畜生揪出来痛揍一顿,可身体某处传来的疼痛,却给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管奕深脸一白,瞳孔里充斥了难以置信,他,他这是 仿佛为了印证那个不可思议的答案,断断续续的画面倏尔在他眼前浮现出来。 我为什么要帮你? 求你,就当我求你你要我怎么报答,我都答应。 大脑彻底宕机,即便彼时意识不甚清醒,那人冷淡的嗓音,温暖的胸膛,还有紧搂着他时强有力的臂膀,仍旧残存在记忆深处,一点即燃。 报答这就是对方想要的报答? 才出虎穴又入狼窟,他豁出命挣扎了半天,结果还是被人莫名其妙给睡了? 管奕深一口老血堵住喉咙,没来得及摆出悲愤欲绝的表情,上方便响起一道和煦的问话:醒了?感觉怎么样? 轻描淡写的语气落入他耳朵里,只以为对方想从自己口中听到有关床上功夫的恭维,怒火更甚。 咬牙切齿仰头望去,却在对上一双含蓄温和的眼睛后,一下子哑了声。 那人似乎起的比他早,此刻已然洗漱完毕,换上一身简约精干的白衬衫,倚在床头,手里拿着本财经杂志,羊脂玉般的指节修长,说不出的优雅。 长相白净清秀,实在超乎预期,和昨天的王总比起来,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人果然对美好的事物尤为宽容,管奕深发了两秒的愣,有那么一瞬间竟闪过被他睡总好过那个死秃子的想法。 回过神后赶快摇了摇脑袋,把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再好看也改变不了对方趁人之危的事实,和那王总根本是一丘之貉。 但报答的话是他自己说的,倘若计较什么贞操,更加丢脸丢到太平洋,思来想去,也唯有默默咽下苦果。 扶着腰从床上坐起,强忍住绵绵不绝的疼痛,咬牙切齿道:现在我们两清了? 男人似乎对他接受良好的反应颇为意外,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后把杂志一合,露出一脸斯文败类的温柔。 以后跟我吧,每月十万,包吃包住,还附赠暖床服务。 管奕深瞳孔骤缩,勉力维持的面具破开裂纹,什么意思?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昨天才见第一面,统共说了两句话,就想包养他? 八成逗自己玩儿呢,于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开什么玩笑。 男人却登时挨近,一手揽过他的腰,就着酸软的部位轻轻揉捏起来。 管奕深条件反射想推开,哪知一挪便牵动某个隐秘部位,疼得倒抽凉气。 心中窝火,刚要对罪魁祸首撒气,却发现自己被按得还挺舒服。 迟疑了两秒,没等做出反应,男人不知不觉间凑到他耳边,暖暖的呼吸拂过,低声道:你跟了我,阿姨的医药费也有了着落,不是两全其美吗? 管奕深倏地瞪大眼,明明白白的诧异。 对方坦然面对他质疑的目光,微微一笑:想查到这些并不难,我想你做我的人,总得满足你各方各面的需求吧? 说着揉按腰际的手开始寸寸上移,来到后颈处,细细摩挲:不管是生活上的需求,还是生理上的 话到末尾融化进暧昧的空气里,管奕深眼波一震,下一秒,男人倾身而上,突如其来噙住他的唇。 他想抗拒,捏在脖颈上的力道却仿若自带电流,酥酥麻麻裹挟神智,轻而易举攻破全部防守。 身体各处的疼痛愈发敏感,呼吸变得短促又急,就那么被摁着倒回了松软的枕头里。 陷入柔软床铺的一瞬间,记忆好像突然放开闸门,那些有关昨夜的激|情片段疯狂闪回,不由分说挤入脑海。 猛烈的,纠缠的,迷乱的,哭喊的 每一帧画面都真实到可怕,最大限度冲击着不堪重负的神经。 管奕深只觉世界都快崩塌,全身的血液一齐涌上了脖子和脸。 他竟然一点儿也没拒绝? 难道自己天生就是要和男人睡的? 脑子混乱无比,放任了对方在身上的一切作为,等到气氛开始不对劲时,两个人都有了不可言说的躁动。 管奕深认命了,得,看这反应,自己性取向为男这件事应该没跑了。 下唇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然后分开,清泉般的嗓音汩汩流过耳畔:答应我吧,试试又何妨呢?一旦你觉得不好,可以随时提出终止这段关系。 时代真的变了,现在金主包养小情人都这么尊重对方的人格吗? 喉咙似乎被无形的东西阻塞,饶是如何都说不出话。 管奕深目光放空,想到拼死拼活赚的十万块如今一毛不剩,想到妈妈的医疗费,想到那个冬冷夏热的破阁楼,和怎么捱都看不见希望的明天。 太多太多,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眼前的男人,长相无可挑剔,能解决钱的问题,行事作风更没有讨厌的地方。 他应该是要拒绝的,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理由。 对方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耐心,半句都不催促,只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仿佛在对待什么世间珍品。 这是管奕深过往二十多年从未看过的神情。 陌生,却又让他心弦颤动,本能地想要拥有更多。 嘴巴完全脱离了大脑的掌控,无意识喃喃:好。 话音刚落,男人的唇角绽开微笑,仿若春风拂过静谧湖泊,眉梢都一并柔和下来。 我叫方永新。 言简意赅地介绍完自己,没有继续做下去,反倒亲了亲他的额头。 饿吗?我叫了早餐,栗子百合粥,放到现在温度正好,尝尝? 温和的语气沁入心脾,除了妈妈再没有第二个人如此关心过自己的衣食住行,管奕深傻傻地点头,就要起身。 不用下床,我喂你。 方永新完全不是在客套,很快走到桌前,端过来一碗清清淡淡的栗子百合粥。 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舀起一点,送至他的唇边。 张口,香浓的米粥滑入喉咙。 对面人微微弯了弯眉眼,那张矜持贵气的脸庞露出这样体贴的表情,绝对有巨大的杀伤力。 管奕深简直忍不住怀疑,到底是方永新包养了自己,还是自己包养了方永新。 这剧情太魔幻了点儿吧,一觉醒来,不仅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还白得一个倒贴的金主? 被子下的手忍不住悄悄掐了把大腿肉,嘶真疼。 看来不是在做梦,他就是捡到天大的便宜了。 管奕深不觉有些开心,倒霉了二十二年,终于否极泰来了啊。 趁着方永新给他喂粥的空档,又把人细细打量了一翻。 啧啧,这鼻子,这嘴巴,完完全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吃完我带你去添置些行头,还有,把那个保安的工作辞了吧,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管奕深眨眨眼,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下意识点头:好。 我已经派人替阿姨预缴了未来三年的医药费,还安排了护工二十四小时照顾,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医院看看。 这么快?管奕深一惊,莫非在自己醒来之前,他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怎么好像你早就知道我会答应一样。 方永新舀粥的动作一顿,露出一种很浅显的疑惑表情,仿佛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想帮你,你需要我,所以我们一定会在一起,不是吗? 管奕深张了张口,仔细一想的确没毛病,唯有听话地承认:是。 瓷碗见了底,搁到床头柜上,方永新抽了张纸为他擦拭嘴角,动作轻柔,格外认真:我昨晚的表现你还满意吗? 咳、咳咳这问题问得,简直不能更突兀一点了。 管奕深险些被口水呛到,红着脸敷衍了一句:还行吧。 熟能生巧,如果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我们多来几次,自然就提高了。 他一本正经说着令人心跳加速的话,直白的目光一错不错:时间还早,想不想再来一次? 管奕深喉咙一紧,赶忙拒绝:别了别了,我没那体力。 到现在还疼着呢,估计没个三五天是消不下去了,虽然没有经验可以参考,但他直觉方永新一定是厉害的那挂。 那你把衣服穿上,我们出发。 管奕深忙不迭点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哪知道刚沾地,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倒。 方永新眼疾手快地把人捞进臂弯里,盯着他尴尬又悲愤的表情,提唇轻笑,自我检讨:是我不好,没控制好力道,你别动,我帮你穿吧。 管奕深才不愿意,强行挽尊:不要,我没事,纯粹腿抽筋。 方永新无奈:别逞强了。 他梗着脖子,依旧嘴硬:我没逞强,本来就唔! 剩下的话被如数封回了喉咙里。 一个缠绵又用力的吻结束,他剧烈喘|息,再也没劲站稳。 方永新微微勾唇:还不要吗? 管奕深折腾不动了,蔫蔫地低下头:你随意。 这人的性格和长相也太不搭了吧,明明比自己还要小白脸,怎么能这么强势? 不过他强势也是出于关心,这种新奇的体验,管奕深扪心自问,还挺享受其中,也就没什么抗拒的道理了。 第6章 接下来一个上午,方永新带着管奕深流连在市中心各大品牌商铺。 从西服衬衫到男士香水再到领针袖扣,买得一气呵成眼都不眨,全是他过去想也不敢想的牌子。 被问喜不喜欢,他看着那些令人咋舌的标签价格,除了点头再做不出旁的反应。 大约是想起管奕深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方永新沉吟少顷,拉着他逛了会儿主流的潮牌店。 管奕深哪儿懂得鉴赏这些,平日里他都是几十块的T恤牛仔裤随便穿,要不是长相还能打,丢人堆里就是个平平无奇小青年。 方永新见他没有主意,随手指了十几套,付完钱,让店员回头打包送到酒店。 买完衣服就轮到鞋,皮革休闲运动类全挑了一轮,管奕深都不记得方永新刷了几次卡,便晕头转向跟着又进了一家高端连锁。 方永新指定的那一款正好缺码,导购忙说可以去仓库找找,没准还能翻出一双。 他将头一转,看见对面恰巧是钟表专区,于是颔首:麻烦你了。 修长的手摁住肩头,微微俯身,轻声道:你先等着,我待会儿回来。 管奕深也没多想,坐在休息的软凳上,默默算了笔账。 短短一个上午估计花了得有他整年的工资,方永新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这家伙到底是做什么的?富二代吗?不像。 他好歹也在夜店干了四年保安,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也许可以做到彬彬有礼,但骨子里的优越感始终是磨不去的。 钱舍得花,可要他们像方永新一样耐心细致,放下架子陪小情人买衣买鞋,还全程亲力亲为不用自己操心半点,简直是天方夜谭。 包养都是图个情趣享受,等于说花钱买人伺候,怎么情况到他这儿却完全反了过来。 究竟是新鲜劲刚上头的短暂殷勤,抑或这个人有着其他目的? 管奕深完全摸不着头脑,正纠结间,导购总算翻出一双合码的送到他面前。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5) 站起来试了试,大牌果然不一样,合脚又舒服。 您看还满意吗? 挺好的。 那您是现金还是刷卡,支付宝微信也行。 管奕深倏尔僵在原地,下意识掉头朝门外扫了一眼。 没见到熟悉的身影,只能闪躲着目光,支吾道:等刚才和我一起的人回来他付钱。 导购挑了挑眉,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神色:好的,您可以先将鞋脱下,我帮您打包。 管奕深被她看得心里怪不舒服,可细想想人家也没误会什么,这的确是自己的选择。 没办法,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人总不能指着尊严二字活吧。 尽管如此宽慰自己,仍旧做不到若无其事,叹一口气,垂头耷脑地坐了下去。 怎么不开心?不喜欢这个款式? 身后人悄无声息地出现,把管奕深惊了一跳,哪儿好意思说出真实想法,扯了扯嘴角:不是我挺喜欢的。 方永新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进他掌心,笑意翩然。 手表是男人的第二张名片,没有可不行,我刚刚给你挑了一块,戴上看看。 管奕深低头,视线聚焦在中央的宝格丽标志上,瞳孔轰然荡开。 这个牌子他见过。 有回一个公主把酒洒了,全泼到客人的手表上,那客人雷霆大怒,喊着三十万一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姑娘哭得特别惨,最后还是老板娘亲自送了两瓶好酒赔罪,这事儿才算了结。 曾经他们这种人连碰都没资格的好东西,现在就这么被方永新随随便便送给自己了? 管奕深重重呼吸,直至此刻才终于鲜明地感知到,所谓包养的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掀开礼盒,看到躺在黑色丝绒上的物件,铂金表壳,鳄鱼皮表带,还有镶嵌在表盘周围一圈的钻石,和那个客人戴的并无二致。 啪的一声合上,把礼盒塞回去:这个也太贵了。 这块表的钱他不吃不喝两年都未必能赚到,虽说对金主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但刚确立关系就收对方这么奢侈的东西,饶是脸皮再厚也吃不消。 方永新笑了,眸底酿出一丝宠溺,好像把管奕深的拒绝当作情趣似的。 取下表,拉过他的手,低头戴上。 微凉的指尖碰触腕部,温声道:不算贵,菀城还是小了点,很多特级品牌都买不到,等回京城再换新的,这阵子先委屈你了。 管奕深脸颊发烫,正不知拿那条胳膊如何是好,听到他这么说,登时一愣,讶异涌上心头。 你是从京城来的?我一定要跟你走吗?可我妈怎么办? 着急得一问三连,方永新却不急不缓,帮他把表端端正正戴好,这么一双骨节分明又漂亮的手,配名表完全是相得益彰。 然后抬头,微微一笑。 不同于管奕深的紧张,云淡风轻地解释:只是随口一提,别放在心上,你完全尊重你的意愿,你不想,我不会勉强。 导购正好在这时把打包好的鞋拎过来,方永新起身去刷卡,独留管奕深一人呆呆地回味方才的话。 他是京城人,肯定会回去。 身为情人,自己当然要跟着金主步伐,可他却说不会勉强会不会太善解人意了一点儿? 那到时候他们怎么办?异地恋吗? 难道他花这么多钱,只为了在外地包个小蜜? 菀城与京城各自位于南北两端,几乎横跨全国,距离这么远,图什么? 管奕深心乱如麻,越发糊涂起来,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对方的目的。 这么一个神秘又多金的男人,突然降临到自己的生命中,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也不知是好是坏。 正瞎想着,方永新迎面往回走,把他从软凳上拉起来,极其自然地牵手。 马上到饭点了,你想吃什么?中餐?法餐?泰餐还是意餐? 管奕深瞪大眼,没料到大庭广众之下他就敢如此直接,不免有些触动。 抬头看进对方专注的眼神中,耳根微红:中餐吧,我没怎么吃过其他的。 最终两人进了一家面积甚广的潮汕餐馆。 方永新没看菜单,直接告诉服务员以最高规格做一桌。 管奕深好奇:我们两个吃那么多,会不会浪费? 包厢里空调打得有点高,方永新替他把外套脱下来挂好,蹙了蹙眉:你做了我的人,为什么还这么精打细算? 管奕深一噎,随即明悟。 如果连和金主吃顿饭都想着要光盘,对方肯定会觉得没面子。 于是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方永新一点儿不快的意思也没,反而斟上热腾腾的茶水,送到他眼皮底下:不用道歉,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比以前好些。 自然而然的一句话,却教管奕深蓦地鼻头泛酸,连忙别过头,生怕自己丢脸。 方永新那么有能耐,想必一早把他的身世摸了个清楚。 原本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刚认识对方就要拉着自己买这买那,现在有了这句话,一切仿佛都豁然开朗了。 管奕深凄风苦雨地过了那么多年,对于处理别人的善意还相当生涩,只能僵硬地开口:谢谢你。 顿了顿,特别真诚地补充道:除了我妈,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方永新的睫毛一抖,不知是否错觉使然,那双清润的眼眸似乎闪过一抹异样,稍纵即逝。 管奕深也开始放松下来,他觉得自己真是遇上了一个心善的金主,原先的紧张也消散大半,压抑许久的,对眼前这个人的好奇便蠢蠢欲动起来。 他抿一口茶,觑了那张唇红齿白的脸好几眼,胸口的搏动砰砰加快。 真特么好看啊。 轻咳两声,试探着问:方先生,你知道我所有事,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样多少有点不公平吧? 至少可以告诉我,你的工作是什么? 方永新晃着手中的青瓷茶杯,并没有表现出反感,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他:你刚才叫我什么? 管奕深怔了怔,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过了半晌,有些迟疑地回:永新? 方永新这才满意,眼尾勾起一点浅淡的韵味,撩得人心湖微漾。 我是做销售的。 简洁利落的答案,完全在意料之外。 销售?和那些卖保险卖汽车的一样吗? 差不多,只不过我是做企业管理软件的,平常打交道的都是上市公司,单子签的大一点罢了,其他的也没什么区别。 方永新很谦虚,但管奕深明白,从他出手阔绰的程度来看,这个一点估计真的只是亿点点。 虽然自己高三就辍学了,也不至于毫无常识,做IT的,怎么可能和卖保险卖汽车的差不多呢? 难怪他不仅有钱,脾气还那么温柔亲切,盛气凌人可当不了销售精英。 那你这次来菀城,是为了签单? 不,我是专程来找一个人的。 管奕深愣住,顺口问:那你找到了吗? 方永新晃着茶杯的手一顿,静静凝视他,红润的唇微启,似乎正打算说话。 包厢门突然打开,服务员们鱼贯而入开始上菜。 对话就这么被打断,一盘盘精致的菜肴端上来,鸡鸭鱼肉海鲜打冷,看得管奕深眼花缭乱。 等服务员恭恭敬敬地退出去,把门带上,包厢里重归寂静,只剩空调运作的嗡嗡声依旧清晰。 管奕深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方永新却突然掏出一张卡,放到桌面,推往他的面前。 这张卡你收着,我会每个月定期往里面打生活费,密码是199812。 管奕深张口结舌:这这不是我的出生年月吗?你知道我多大? 而且,他是什么时候办的这张卡啊?明明他们两个昨天才相遇。 那一瞬间的疑惑没能长久留存,方永新展眉一笑,轻轻巧巧将他的思维拐走:知道啊,我还知道你是24号出生,平安夜当天,很浪漫。 管奕深立马不纠结了,惊讶过后便是嗤之以鼻。 浪漫?别人一辈子的倒霉事我二十二年全经历了个遍,浪漫有鬼用? 听他这么说,方永新登时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名为怜惜的情绪。 也不讲什么无用的废话,只是亲自夹了几片鱼肉给他,倒把管奕深弄得不好意思了。 抓了抓头发,看似无意,实则包含了点儿私心地问:方永新,那你多大?应该和我差不多吧? 提起一口气,眼巴巴地盯着对面人嘴唇开合,答道:我今年二十八。 双目霎时圆睁:什么?那你长得也太小了,跟个大学生似的。 他的确是希望对方年纪比自己大,但没想到能大这么多。 你这是不是就是那些女孩说的童颜? 方永新轻轻摇头,并未露出得意之色,反倒颇为无奈地自嘲:这张脸,让我在生意场上吃了不少暗亏,我也烦恼,但没办法,父母给的,只能接受。 看着他真情实感郁闷的模样,管奕深却忍不住偷乐。 这张让他烦恼的脸,却偏偏正中自己的心窝。 大约是母亲的美貌日夜熏陶的结果,管奕深打小就喜欢白净温和的长相,气质最好也和妈妈一样矜持优雅。 内心深处,比起需要悉心呵护的小女生,他似乎更加渴望一个成熟稳重的御姐。 啊,只不过现在性别估计要变一变。 而这一切要素,方永新都完美符合。 也许他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美滋滋地把鱼肉送进嘴里,还没咽下,方永新又替他剥了一只虾。 如此殷勤细心,他觉得自己再要有什么不满就得遭天谴了。 从天而降了一个金主居然正好是自己的理想型,就问问,天底下还有没有第二个人能遇上这种好事。 管奕深真真切切地感到开心,或许做小情人的生活,会比他想象中更加美好,也说不定。 第7章 逛了一天实在疲乏,等两人回到酒店时,已近傍晚,白天买的东西也基本陆陆续续送到了。 管奕深看着沙发茶几上几乎堆不下的包装袋,不觉有些汗颜。 大约是方永新刷卡的样子太过轻松,一件件买下来根本毫无实感,直至东西放在跟前,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薅了金主多少羊毛。 人家虽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他却不能心安理得地乱花。 踟蹰了会儿,蹭到方永新身边:以后不要给我买这么多东西了,我用不了多少。 正在松领带的男人动作微顿,侧头望过来:你不喜欢? 管奕深轻咳两声:喜欢当然是喜欢的不过,你帮我交了医药费,我已经很感激了,你平常签单也不容易,别都浪费在我身上。 方永新似乎对他的善解人意尤为不解,思量少顷,格外认真地问:那你不要这些,还想要其他什么?车?房?只要提出来,我都可以满足你。 管奕深被那专注的目光盯得不自在,讷讷道:也不一定非得是物质上的东西 一天的相处下来,他对于这段关系的态度,已然由最初的无所适从产生了转变。 究其原因,大约是眼前的男人相貌谈吐各方各面实在优越,令他情不自禁有种从了也不亏的感觉。 摸了摸腕上的表,脑海中浮现出方永新替他戴上时那柔情又细腻的微笑,左胸口再次扑通扑通地异动起来。 难得遇上个如此体贴的人,管奕深也是真舍不得拿人家的钱胡乱挥霍。 方永新眉心微攒,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你不要物质,精神层面的想我多陪陪你? 管奕深先是一愣,随即点头,他的确对这个男人有很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反正包养关系是跑不了了,多亲近亲近,说不准能发掘对方身上更多优点,让自己更喜欢眼前的金主,也未可知。 得到确切答案,方永新立时颔首,毫不犹豫地说:好,我答应你,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留在菀城。 管奕深张开嘴巴,这、这也太有求必应了吧? 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见他打量了四周一圈,又道:这个酒店设施还不错,我长包下来,你也别回去了,和我一起住,我每天都陪你。 什么?你不用上班吗? 看着对面人一脸愕然的模样,薄唇微翘,轻飘飘地开口:我已经辞职了,现在没有班上,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那那个人,你也不找了? 管奕深有些晕乎乎的,一个销售精英突然成了无业游民,还愿意抛下正事和自己天天呆在一块,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待继续纠结,方永新便拉着他的手坐下来,温热的指尖抚过眉间,柔声道:我专心陪你,不好吗? 皮肤相触的地方好似有细微的电流窜过,管奕深一抬眸,便陷进那双极具迷惑性的眼里。 喉结轻颤,不知不觉顺着他的话头:好。 指尖一路往下,最终停留在略显出青茬的下巴,不轻不重地按了按:那快去洗澡,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明天干什么,我们再好好规划。 管奕深就这么腾云驾雾地去浴室了。 热水兜头淋下来的时候他在想,方永新对自己这么好,是正常的吗? 那感觉好像不是自己靠他养,反倒像他有求于人,才如此百依百顺。 当然,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终究也没理出个头绪。 管奕深全身湿漉漉地走出来,方永新还替他吹了头发,才拿起换洗衣物去往浴室。 等两个人都换上睡衣躺进被窝里,管奕深看着旁边正仔细浏览商务新闻的男人。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6) 漂亮的眉微蹙,鼻梁线条流畅,唇珠饱满生动,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屏幕光芒的映衬下愈显剔透。 那么一张年轻而温柔的脸,偏生配上一副克己端正的神态,两相碰撞之下,竟交织出让人挪不开眼的独特气质。 管奕深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直至方永新把网页一关,平板放到床头柜上,扭过头与他目光正对,这才一个激灵。 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被抓包的尴尬。 方永新敛起双眸,嗓音幽幽,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是在暗示我? 啊?管奕深懵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看唔。 未完的话被一个带着薄荷清香的吻悉数封存,炽热的体温笼上来,烧得他每一根神经都战栗绵软。 睡衣的纽扣被一颗颗依次解开,意识彻底沉沦进混沌之前,他想,总算有这么一件事是自己能还给方永新的。 那那就早点习惯吧。 其实,真的接受起来,也还是挺舒服的。 第二天一大早,方永新陪着管奕深去了菀城市立医院。 来到住院部,走进电梯,习惯性要摁数字三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方永新微微一笑,摁下最顶端的VIP楼层。 管奕深顿感吃惊,没想到他不仅帮自己付了医药费,连病房都一并升级了。 径直走向最里面一间,刚到门口,便看到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正领着两个护士站在母亲的床前。 见有人来了,那医生拉下口罩,客气地打招呼:你们好,我是脑科主任,从今天起专门负责管沛恩女士的治疗。 方永新十分自然地和医生握手,管奕深则呆呆地看着那两个护士替母亲做常规检查,心中五味杂陈。 从前他拼死拼活,也才勉强负担得起双人病房的住宿费,照顾妈妈的重任,唯有下班后尽量抽点时间自己来。 他不知道埋怨过多少次自己无能,但现在,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就因为方永新的出现。 门口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快,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捧着一束鲜花走进病房,衣着整洁,看着十分可靠。 一见管奕深,便扬起笑脸,自我介绍:您是管先生对吧?我是方先生请的护工,专门负责照料管女士。 还有一个女孩比我年纪小点,晚上才来,我们俩轮流换班,二十四小时都会呆在病房,您可以放心把管女士交给我们。 管奕深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开口:辛苦你们了。 女人表现得很热忱:不辛苦,总得对得起方先生付我们那么高的工资吧。 说完她便走到床头,把瓶子里一早枯萎的百合换成了滚动着露珠的马蹄莲,能瞧出是个心细的。 管奕深的目光落在母亲沉睡的面容上,柔美的五官依旧恬静且安详,仿佛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眼眶不觉有些泛潮,无论如何,也无论任何人,能让妈妈得到这么好的环境和治疗,他都不能不感谢。 方永新和医生交流完毕,走过来轻轻揽住他的肩:怎么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说。 他摇头,这一切安排得太好了,比自己所能想到的都还要周到。 吸了吸鼻子,从嗓子口溢出的字眼略有些哽咽:谢谢。 方永新深而又深地望他,揽着肩朝自己怀里送近几寸,格外诚恳:我和你之间,不用谈谢。 走出医院以后,管奕深分别给夜店老板和物流公司打了个电话,算是正式辞职。 把手机揣回兜里,想着自己这下真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情人了,难免生出点忐忑。 方永新却仿佛并未察觉到他的心情,侧头静静凝视了会儿,突然来了句:去不去游乐场? 管奕深一惊,不明所以:我才不去,小孩子玩的地方,我都多大了。 可旅游攻略不是说,这边的游乐场是菀城十大约会圣地吗? 他咽了咽喉咙,有些难以置信:约会? 是啊,接下来一个月,你就安心和我约会吧,别的什么都不用操心。 方永新理所当然地执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言笑晏晏地看过来。 这种温温柔柔又一击即中的攻势才是最令人难以抵挡的,管奕深只觉自己话都不会说了,完全凭着下意识点头。 现下的情形,哪怕方永新直接开口要他卖身还债,他都只能答应。 于是他们就去了游乐场,整整放肆了一天。 还不够,接下来的时日,方永新带着他玩遍了菀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景点。 在内有水族馆,大剧院,酒吧街,在外则有沙滩海岛,广袤山脉,甚至农家乐园。 他们聆听过最曼妙的小提琴演奏,品尝过最具情调的米其林餐厅,乃至包下整个时段的电影院,只为看一部烂俗的爱情片。 管奕深时时觉得自己宛若活在梦里。 一个完美体贴的金主,一场场浪漫温存的约会,方永新真的践行了全部时间都拿来陪他的诺言。 哪怕是偶像剧里谈恋爱的男女主,也没他们两个这么密不可分吧。 他担忧自己真是要被惯坏了,慢慢的,竟也开始心安理得地指使对方。 比如看中什么球鞋新款直接让方永新去买,比如学会了挑拣爱吃和不爱吃的菜,比如躺床上玩手机的时候,张着嘴巴等人家把苹果切好了一块块喂进来。 没办法,即便再粗粝的性子,遇上那种百分百细致入微包容自己的人,能坚持本心半点不恃宠而骄的,实在是少数。 当然,与之相对的,随着时间推移,管奕深对方永新的依赖与信任,也是与日俱增。 有时候看他有求必应的太没底线,甚至忍不住想,自己何德何能,得到如此多的优待。 因而有一晚,管奕深终于红着张脸,用微颤而动情的嗓音轻轻问:为什么是我? 方永新的吻正巧落在他的喉结,闻言,略显疑惑地抬起头:嗯? 那双清润自持的眸子唯有此时才会蒙上一层浅淡玫红,只一眼,便看得人心旌摇曳。 管奕深短促地呼吸,扶在肩上的手悄然收紧:迷色那么多帅哥美女为什么偏偏选我? 方永新的眼神微微一闪,指尖穿过他的发隙,极轻地揉按。 嗓音带着点儿喑哑,低低道:因为只有你突然冲到我面前,还让我救你。 所以我们之间,是命中注定。 这样的回答,与他心中隐藏的期待不谋而合。 心脏搏动倏尔加快,勾着脖颈朝下一压,旖旎的氛围瞬时蔓延开来。 那段日子美好得过于梦幻,以至于管奕深险些当真以为,老天垂怜,才给形单影只的他送来一个满分情人。 却忘了自己足足倒霉了二十二年,何尝遇过一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或物会是完美无缺的。 方永新敛藏在温柔可亲的举止下,初露锋芒的真实性格,直到那天一个电话,才令管奕深第一次有所察觉。 第8章 那天中午,两人刚从菀城近郊的一处骑马场回来。 时针已经快指向十二点,也没怎么挑,直接选了家海鲜酒楼。 这个时节的螃蟹最好,你不是嫌前阵子吃得太腻,今天就点些水里的,清清肠胃。 方永新一口气叫了十几道,把菜单交回服务员手里,等人离开,看着管奕深心不在焉的样子,皱了皱眉。 怎么了?在车上的时候就不说话,身体不舒服? 管奕深摸了摸鼻子,哪儿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是上马的时候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拉着筋,疼到现在。 为了维护尊严,只得拐弯抹角地说:那个地方也没什么意思,又累又麻烦,我不喜欢。 方永新抿唇轻笑:好,你不喜欢,以后就不去。 管奕深表示很满意,他现在对于提要求这件事已经越来越没有心理负担了,反正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好行可以。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好奇,眼前的男人究竟蕴藏了多少耐心,仿佛怎么都耗不尽。 这家酒楼的速度很快,才等了二十几分钟,各类鱼虾扇贝生蚝蛤蜊便烹调鲜美地送到桌上。 管奕深这些天也算是跟着方永新吃了不少菜系菜品,然而目光落到正中央摆放的一盘分量十足的大闸蟹上,仍旧犯了难。 筷子拿在手里半天没动,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我十几年没吃过螃蟹了你信吗? 应该是上小学的时候,我妈刚离婚那阵子,家里条件还很好,伙食也不错。 我妈偶尔会蒸给我吃,但我手笨,性子又急,只知道瞎来,她每次都说我糟蹋了好东西。 你说不就吃个螃蟹嘛,又用勺子又用剪刀的,哪儿来那么多讲究? 方永新听他絮絮叨叨念了许久,恍然明悟地哦了一声,淡笑着看过来,精辟总结:你不会吃螃蟹。 管奕深登时刹住嘴,憋了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个丢脸的事实。 你不会,还有我,先吃别的菜吧,我帮你把蟹肉剔出来。 方永新照旧是一副心甘情愿迁就他的体贴姿态,不止嘴上说说,行动也很利落。 话音方落,便将那一整盘大闸蟹都挪到自己跟前,拿起酒楼提供的蟹八件,开始心无旁骛地拆蟹壳。 你光顾着给我弄,自己不吃吗? 我对吃螃蟹不是那么感兴趣,我比较感兴趣的说着动作微顿,暧昧的目光投过来,在他身上轻轻打了个转。 管奕深顿感耳根发烫,咳嗽两声低下头去,这人总有云淡风流撩得别人脸红心跳的本事。 方永新又笑了,带着点儿宠溺意味,继续手上的事。 原本气氛还是相当和谐的,直至管奕深夹了个生蚝到盘子里,安静的包间突然响起来电铃,把两个人都听得一愣。 管奕深的社交少得可怜,辞职后更是几乎等于没有,而方永新因为不上班,这些天似乎也没什么正经电话。 所以,又是推销? 他一开始还没放心上,嘴里吸溜着粉丝,下意识往左边瞟了一眼。 却见方永新唇角微抿,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神态明显与往常别有不同。 左胸口咯噔一下,筷子也停在了半空。 来电铃锲而不舍地响了十几秒,方永新一直无言垂首。 眸中色泽沉淀几番,终究还是擦了擦手,滑开接通。 唇舌微启,清润的嗓音唤道:裴文 完全陌生的名字,至少管奕深从没从他口里听过。 不不止是这个名字,似乎从两人认识至今,方永新压根没说过任何有关自身的话题。 我人在外地,你当然找不到。 我没有躲你,也没有躲任何人,只是出来散散心。 管奕深还处于刚发觉这一事实的无措之中,便听他叹一口气,颇为无奈地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熟稔又自然而然的语气,原来他对每个人都一样的温和亲近。 你刚毕业就来了思睿,跟着我干了几年,好不容易坐上的职位,说不要就不要了,不可惜吗? 白嘉钰不甘心我分他的权,亚太区那边也一直倾向他,我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一直想拉拢你,投诚到他麾下,你的待遇只会水涨船高,何必为了我 方永新说到这儿捏了捏眉心,修长的指节轻扣桌面。 尽管并无什么表情,那糅杂了信任和负担的复杂情绪,却没能逃过管奕深的眼睛。 他确定,裴文与方永新之间,绝非普通的职场关系。 果不其然,手机那头不知又说了什么,一声悠长的叹息落下,似乎终于松动了某个关卡。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不想拖累你。 既然你辞职信都递了,我也不说废话,你选择了我,我一定会负责。 京城那边很快会有大动作,你在家耐心等等,权当放假了。 嗯我回去,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方永新挂断电话,准备继续剔蟹肉,一扭头,正对上管奕深僵硬的脸色。 怎么不吃?这一大桌子,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管奕深握着筷子的手动也不动,双唇抿成直线,半晌,干涩地问:那个裴文是谁啊?你和他很熟? 方永新看了他一眼,简明扼要地答:是我以前的下属。 你辞职,他也跟着辞职,他还挺忠心啊,就认你一个上司。 管奕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他明白这口气很不对,却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耳畔不断回响着刚才方永新和裴文你来我往的对话,单听每一个字都没问题,但组合起来,偏偏生出了洗不净的暧昧感。 他们两个之间不单纯吧?会不会是方永新在京城的第二个情人? 不,明明人家认识得更早,若论起先来后到,自己才是没底气的那个。 我这次走,是中了同事的圈套,为了保我的销售团队,引咎辞职,他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才这样。 方永新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说完便别开视线,掰开蟹壳,打算把蟹黄挖出来。 却不知这话听进管奕深耳朵里,更加坐实了裴文对他有情有义。 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恼怒、不甘、憋闷,还有管奕深自己都分不清的敌意。 方永新这些天对他好得太过头了,蜜罐里泡得脑袋发昏,如今突然一缸子酸醋泼到脸上,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排解。 他咬着牙,攥着筷子的指节发白,一股脑吐出心里话:我看没这么简单吧,他对你有心意,你对他要要负责,单纯的上下级关系,谁会这么说? 方永新一顿,拿在手里的小匙终于放了下来。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7) 伴随着金属材质与桌面碰撞的清脆动响,不大的包间里霎时静得针落可闻。 他抽出两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 管奕深看着他一通动作,莫名心跳加速,潜意识不断提醒着,自己说错话了。 然而角落里仍有一道侥幸的声音。 他对自己不一直是百依百顺吗,不会多问了两句裴文就 方永新擦完手,纸巾往垃圾桶一扔,转过头来。 那一瞬,管奕深的心脏急速下沉。 那张他喜欢得不得了的脸上此刻毫无表情,眸光疏离淡漠,甚而带着不加遮掩的冷意。 相识这么多天,见惯了方永新言笑晏晏的柔情,哪儿体会过这等冰凉冻骨。 一时呆住了。 有些东西,我以为我不提,你自己也能懂,但现在看来,还是要讲得清楚明白。 一贯清透好听的嗓音,说起温柔款款的体己话时,当然是暖人脾胃的,然而管奕深却没想到,这把嗓子,说起无情的冷言冷语,也同样能够扎穿心肺。 我花钱养着你,也乐意宠着你,是我心甘情愿,没什么特别要求,只一点 不该管的事,不要多嘴。 我下属到底忠不忠心,我和他什么关系,你心里有点分寸,再好好想想,轮得到你问吗? 方永新由始至终语气都很平静,淡淡地直视过来,将兵不血刃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管奕深瞪大眼,只觉自己呼吸阻塞,充斥着难以言表的惊愕与不敢相信。 是啊,是啊,他和方永新之间,不过是金主和小情人的关系。 他千不该万不该,失了分寸感,提出那些根本没资格开口的问题。 方永新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有道理,可为什么,他只觉心头重重压上一块大石,难受得喘不上气。 你慢慢吃吧,我出去打个电话。 似乎一秒都不想再和他多呆,又似乎是对他不懂事的惩戒,方永新丢下了满桌佳肴,径直走出包间。 门关上的瞬间,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手一松,筷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管奕深看着方永新才处理到一半的蟹黄与蟹肉,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色泽好看且诱人。 他突然感到由衷的恐惧。 他害怕这个冷酷无情的方永新,怕他再也不原谅自己。 也害怕那个温柔体贴的方永新,怕他彻底沦为曾经。 第9章 回酒店的路上,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是极为难堪的沉默。 方永新仿佛铁了心要给他一个教训,目不斜视,不发一语。 而管奕深呢,从最初的震惊与恐惧中逐渐平复,满头满脑剩下的,只有道不尽的心寒。 心寒什么,他说不清,甚至隐隐觉得只能怪自己。 方永新从未许诺过什么美好的梦境,是他自己想当然耳,过于投入,以致被人当头一棒,才终于醒悟。 浑浑噩噩地下了出租车,正朝酒店大门走去,胳膊却突然被人一扯。 回头,方永新的表情看不出波澜:先别上楼,我有个礼物送给你,让他们留在停车场了。 管奕深瞧着他这副冷淡的模样,嘴里发苦,话都说不出来,唯有机械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该道歉吗? 可他骗不了自己,那个裴文,他真的没法当作不存在。 哪怕两个人仅仅是包养关系,但一想到方永新对自己的好也会同等复制给别人,他便满心满肺烧得难受。 如果道歉了,岂不是告诉方永新自己不介意他有其他情人。 不行,他介意,扪心自问一百次,还是介意得要命。 就这么抓心挠肝胡思乱想走了一段路,前方男人的脚步骤停,管奕深一个不注意,险些撞上后背。 看看吧,喜欢吗?方永新微扬下颔,仍旧是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 抬头,瞳孔里映入一辆银白色的奥迪R8,车型精悍,线条流畅,崭新的外观相当亮眼。 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大概是4S店员工,见两人来了,笑容可掬地走上前,奉承话络绎不绝。 管奕深看着方永新接过钥匙,轻轻点头,把人打发走。 所以他刚才吃饭的时候出去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 为什么不早说? 前脚把自己一通数落,后脚又立马送上豪车,这人怎么这么捉摸不透呢。 张口结舌,都不知该说谢谢还是拒绝,半晌才干巴巴地问:什么意思? 我是坐飞机来菀城的,这些天和你出去玩,只能搭地铁出租,委屈你了,算是我的一个心意吧。 方永新拉过他的手,把钥匙放在掌心,虽然表情淡淡的,措辞仍旧一如既往的好脾气:你要是嫌规格低了,我回头再给你换。 管奕深都糊涂了,一路脑补那么多,还以为会冷战挺长时间,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他究竟有没有继续生自己的气啊? 于是梗着脖子不肯接:做销售这么赚钱?这车得有两百多万吧?我受不起。 还好,签一个大单的佣金,绰绰有余了。 见他又在价格上来劲,方永新无奈地瞥一眼,眸色回溯了些温情。 我说过,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比以前好些,你也不用总想着省钱。 话都到这份上,管奕深有底了。 方永新的态度大概就是,该训的得训,该宠的还得宠,赏罚分明。 再怎么生气,都不妨碍送礼物送惊喜。 看来,那个裴文在他心目中也没多重的地位,自己反应过度了。 胸中淤积的那口气终于纾解不少,被晾了半天的火气后知后觉地冲上来,手抽开:我不要。 方永新不解:为什么?没有男人不喜欢速度和跑车。 管奕深撇了撇嘴,并不留什么情面:我就是那个例外,我对车没兴趣,谢谢你的好意,还是退了吧。 说错了话,要训就训,做什么摆出那副不近人情的姿态? 搞得他又怕又难受,一下子从云端跌坠泥潭,个中落差,刺激得心脏病都快发作了。 方永新盯着他好一会儿,微垂眼睫,语气变得轻而柔和:我都说是送给你的,哪儿有退回去的道理? 你不要,扔了它,砸了它,随便怎么处置,我没有异议。 他态度一软,管奕深也硬不起来了,嘴唇翕动几番,低声道:干嘛那么浪费我真的没兴趣,我压根就没驾照。 驾照可以考,送都送了,你哪怕坐进去,摸一摸方向盘,都算不浪费我的心意。 末尾两个字宛若投石落水,叮咚一声荡开涟漪。 管奕深只觉心弦颤动,抬头看进方永新的眼里,依旧是一如往常的温柔静谧。 视线转向左手边的奥迪,几缕为难的情绪一闪而逝,最终点点头,妥协道:好吧。 他在心底给自己鼓了半天劲,后槽牙紧咬,深吸一口气,这才坐了进去。 磅一声,车门合上的瞬间,心跳猛烈加速。 二十二年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把自己关进车厢里,一个人,全封闭。 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顶盖,又看了看坚固的挡风玻璃,身前的仪表盘,以及身下的全皮质座椅。 内部结构并不算狭窄,但于此刻的管奕深而言,却仿佛上下左右无不逼仄,死死压迫着每一根神经。 他不愿意在方永新跟前露怯,尽管呼吸开始急促,指尖也微不可察地颤抖,连试了几次才顺利扣上安全带。 双手勉强把住方向盘,对于一个普通男人而言,这样好的车,近距离接触,脑海里浮现的必然是些激情狂飙的画面。 但管奕深不同。 他绷着下巴,瞳孔止不住扩散,嘴唇发白。 死都不愿意承认,从坐进这辆车的第一秒,整个人的全部意识,就被拉回了十岁那年,那噩梦般的一天。 祁梁哲为了从妈妈手里勒索到钱财,强行把他从家里掳走,关进那辆破旧的二手车。 也正是那一次,妈妈阻拦失败,不仅没能抢回他,还被车门夹断指关节,再也弹不了钢琴。 祁梁哲开着车直奔赌场,怕他碍事又怕他跑,索性锁在后座,方便自己玩得舒心。 正值八月酷暑,四十度的高温天,没水没空调,阳光暴晒下来,狭窄的空间活像个大蒸笼。 管奕深被关了足有三小时,等好心路人报警把他救出来,已经只有出气没进气了。 十几年过去,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彼时哭喊着,尖叫着,拼命拍打车窗试图自救的自己,到底有多么绝望。 记忆宛如潮水袭来,毫不留情地冲刷血管。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哆嗦,浑身如坠冰窟。 他以为自己好歹能维持表面平静,直至坐进这辆车,才醒悟一切不过一厢情愿而已。 仅存的理智告诉大脑该立刻离开,然而脚下却仿若生了根般扎在原地,半步也挪不动。 熟悉的窒息感扼住咽喉,脸色难看到极点。 强撑着解了安全带,伸向门把手的胳膊抖似筛糠。 却在此时,副驾驶的门突然拉开,眼前一花,被拥进一个炽热有力的怀抱。 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你和我坐车的时候永远都要开窗。 你害怕,对吧? 虽是疑问句,口气却十分笃定。 两个人贴得这样近,于是左胸口剧烈的起伏,身体掩不住战栗的幅度,再无阻隔地传递过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否则,我也不会自作主张 话倒末尾径自低落,汇成愧疚的一声轻叹。 在我面前,何必还要逞强? 熟悉而沉稳的气息将周身包裹,鼻腔萦绕着淡淡的薄荷香,情绪竟奇异地一点点归于平静。 管奕深不愿承认的是,仅仅被这么简单地抱着,潜意识里便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听出了话中关切,胸腔酸酸涨涨,那把无名火反而再度蹿起。 嗤笑一声,赌气道:你为了个裴文就把我冷落那么半天,我不逞强,还指望你保护? 方永新清隽的眉皱起:怎么又扯到裴文了? 难道我说错了?连问一句你们什么关系都不行,是你不肯说,还是根本就不能告诉我。 对自己再好又有什么用?只要稍越雷池半步,立马换来冷言冷语。 毕竟情人就该有情人的觉悟,呵。 越想越窝火,便欲推开怀抱一个人下车。 方永新头疼地闭了闭眼,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没什么不能告诉的,我和他,除了上下级以外没有任何关系,满意了吗? 管奕深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眸底掠过喜色。 他知道方永新的性格,言出必行,既然盖章没有任何关系,必然不是哄人的把戏。 但就这么把事揭过去,会不会显得态度不够坚定? 于是他继续推拒,想要将自己从温柔乡里摘出来,深陷其中,脑子总是保持不了清醒。 方永新拗不过,只得松开胳膊。 管奕深怕自己多看一眼又动摇,扭头就要走。 下一秒脸却被人捧住,不容抗拒的唇瓣紧紧贴附上来。 温柔织成网,滚烫的呼吸打在鼻翼上,几乎把人的骨头都亲软。 想动手推离,怎奈万般不愿遇着绕指柔情,便融化殆尽。 一吻毕,方永新寸寸撤离,再接着将他搂进怀里。 这回,管奕深没了挣扎的力气。 我不是故意冷落你,只是不喜欢你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胡乱猜忌。 修长而温热的指节于发隙缓缓摩挲,清冽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你跟了我,我对你好,不就够了吗?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白白伤了感情。 管奕深迷茫地陷在他的臂弯中,睁大眼睛,开始自我怀疑。 是这样吗? 是自己没有界限感,过分较真,才惹他不快? 我向你保证,从始至终只会有你一个人,现在,你能放心了吗? 这句明白确切的承诺委实出乎意料,心跳霎时澎湃,管奕深一下子抬起头来:你说真的? 方永新微微一笑,又是那含蓄勾人的情调,毫不迟疑:当然。 管奕深不知此刻该摆出怎样的表情,血管里仿佛流过潺潺暖意,嘴角忍不住要掀起。 既然都肯如此表态了 好吧,如果这才是方永新认可的相处模式,他愿意改变自己。 他本就不是矫情性格,再说,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真是多看两眼就舍不得发脾气。 心头的阴翳被三两句轻轻拂去,思维又活泛起来,瞅准那两瓣嫣红的唇,重重亲了一口。 然后,换他抱住方永新的腰:我知道了,我以后都会注意。 你也要说话算话啊,不然我还跟你生气。 方永新回拥住他,在发顶落下一吻,酝酿着无声的宠溺。 目光抬起落向车窗外时,却纵过一闪而逝的薄情。 第10章 那天以后,方永新好像突然忙碌了起来。 无论是他打出去,抑或别人打进来的电话数量皆与日俱增。 并且不知有意无意,每一次通话时,都会走远了避开管奕深。 有几次两个人还在床上腻腻乎乎的,手机一响,他立马起身离开。 刚开始管奕深是有点不舒服,不过想到自己答应过对方要保留界限感,纠结两天也就看开了。 方永新对自己的确够好,那些销售圈里的事,哪怕听了,他这个圈外人也未必能理解,不问也罢。 也许有些电话涉及什么商业机密呢。 他是如此安慰自己的。 方永新照样是各种大牌如流水地送,即便管奕深再三申明对那些东西并没有多大的需求,依旧挡不住越来越多的奢侈品堆满酒店套房。 好像在方永新心中,为小情人花钱,是身为金主必须一丝不苟完成的任务。 有人乐意这么捧着自己,管奕深没道理不接受。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8) 粗略地算了笔账,确认关系至今,方永新至少在他身上砸了大几百万。 要么是这位实在钱多得没处花,要么就是方永新应该真的挺喜欢他的吧? 管奕深为产生这种自作多情的想法而怪不好意思的,但每每与那双专注的眼睛对上,又忍不住暗自沉迷。 方永新这个人,实在太容易令人产生好感,继而深信不疑了。 有时候不刨根究底,确实能省去不少烦恼,日子便又愉快地过了一段。 直至那一天,一条偶然发现的微信,再次勾起他的怀疑。 因为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两个人的出行计划取消,就在酒店下面的健身房耗了一天。 晚上回房间,方永新去洗澡,管奕深百无聊赖地调着电视频道。 正巧看到娱乐新闻在宣传当红女星华瑾的新剧。 摁在遥控器上的手一顿,盯着屏幕里那个光艳照人的女人,许久没有说话。 等到五分钟的采访都放完,这才轻笑,像是高兴又像是欣慰,喃喃道:挺好 刚打算调台,床头柜上的手机突兀响起,是方永新的。 他抬头朝浴室望去,哗啦啦的水声还没停,完全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思索片刻,决心放着别管。 了解方永新的脾气和底线以后,他已经开始自觉地不去关心这种隐私。 哪知道对方很有毅力,一次打不通,刚歇了没两秒,又拨来一回。 管奕深把电视音量调小,微微偏过头,舔了舔后槽牙,于锲而不舍的铃声中犹豫了一会儿。 最终决定不如直接送进浴室里,免得真错过了什么急事。 倾身抓过手机,第二遍来电恰好也挂了。 随意瞥了眼,显示的人名是Kerwin,管奕深毫无印象,也不怎么在意。 刚预备下床,又来了条微信,一看名字,还是Kerwin,句子也很简短 【菀城那个搞定没有?就等你回来了】 管奕深的动作一顿,心头笼上一层疑云。 菀城那个? 哪个? 那个人?还是那个事? 这大半个月方永新不都和自己在一起吗?他还要搞定什么? 左胸口的搏动砰砰加速,脑海里瞬间掠过各式各样的猜测,并且无一例外,全是负面的。 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哗一声,浴室的门被拉开,裹着浴袍的方永新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管奕深抓在掌心里的手机,皱了皱眉,快步上前:有人找我? 管奕深仰头,无言地凝望少顷,到底没有多嘴。 将手机递过去,囫囵嗯了一下,便不再开口。 方永新滑开屏幕,眸色微微一闪,二话不说,直接去了阳台。 如此反应放在平日也挺寻常的,但眼下,偏叫管奕深看出了几分心虚的意味。 后背陷入柔软的床垫里,使劲搓了搓脸,强迫自己别瞎想,别在意那些莫须有的事情。 但越催眠,心底疑云反倒放得越大。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直到最后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阳台才传来动静。 拖鞋摩擦地面的动静逐渐靠近,身侧的床垫凹陷下去,随即,被窝里躺进另一个人。 电视早就关了,床头只剩一盏昏黄小灯。 此起彼伏的呼吸落进空气,一个比一个清醒,但显然,方永新并不打算给什么解释。 终究还是管奕深率先沉不住气,翻身正对向他,望着那张白净优雅的脸,再联想前些天两人之间的不快,竟生出些许忐忑。 组织了半天语句,才拐着弯问:我记得你说过来菀城是有任务在身的吧?天天陪我,不碍事吗? 方永新的表情看不出丁点儿波澜,平静道:你不是答应过,我的事,不再多问。 意料之中的回答,管奕深咬了咬唇,终于吐出憋在心底已久的忧虑:但你总有一天要回京城,到时候我怎么办?你是打算带我走,还是留我下来? 最初的时候,他生怕方永新非要拉着自己一起离开,然而不过短短几十天相处下来,心境却已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 对于走还是留,他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一个倾向性的答案,呼之欲出。 只看对方的态度。 沉默的氛围弥漫开来,片刻后,淡淡的嗓音响起:这个问题,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很晚了,睡吧。 说完伸手关掉小灯,偌大的套房一片寂静。 管奕深铆了半天劲儿,踌躇又踌躇,还是忘不掉那条微信,决定将心底的想法开诚布公。 只要能得到解释,哪怕仅仅是敷衍,他也能劝服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你是不是有些事情瞒着我? 我总感觉你这个人太神秘了,完全捉摸不透。 黑暗中落下一声极轻的浅笑,一如既往的柔和,却不含半点温度。 我们之间,是需要把所有秘密全盘交托的关系吗? 轻飘飘的一句,就将管奕深堵得无话可说。 瞳孔定格,嘴唇翕动几番,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末了,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你说得对,是我又不懂规矩了。 他翻了个身,用力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眼眶的涩痛尚未来得及蔓延,一双有力的臂膀突然缠上腰部,紧跟着,温热的躯体紧紧贴了过来。 方永新近乎是咬着他的耳朵,用上不容置喙的口吻:三天,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管奕深满脑子不知所谓,或者说,他从没有真正猜透过方永新。 柔软的唇印到耳垂上时,一个激灵,就要把人推开。 胳膊刚动作,便被对方牢牢卡住,挣扎了几下都没用,恼怒得不行。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如此分裂? 上一秒冷言冷语地和自己拉开距离,下一秒又若无其事地凑上来卿卿我我。 忽冷忽热,忽远忽近,让他始终找不准自己的定位,更看不清对方的心。 方永新一改之前的疏离,呼吸灼热绵长,挨蹭着肌肤。 一路啄吻到唇角,温柔款款地抚慰: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不是不告诉你,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又来这招,什么车啊表啊香水皮带,他早就说过不稀罕这些。 方永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比起物质上的奢侈,他更想要彼此坦诚相待,哪怕仅仅一次。 算了,渴望这种不切实际的,才真会白白伤了感情。 管奕深强行别过脸,竭力维持声线平稳:如果有一天,你想甩掉我,就直接说吧,我不会缠着你。 本来也不过是包养关系,要说图钱自己也捞够了,没什么不满足的。 方永新无奈: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当然想把你带在身边,只怕你还不肯答应。 自然而笃定的语气,听得管奕深一愣。 什么意思?他这么千防万防的,不就是怕自己得寸进尺,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吗? 怎么听这话,好像他不离不弃,从没想过晾着自己似的。 管奕深糊涂了,这家伙总是进三步退两步,把人耍得团团转,又挑不出错处。 趁着愣神的空档,方永新将他往臂弯里拢了拢。 语气又轻又柔,透着难以拒绝的哄诱:你也好好考虑考虑,三天后,我会正式向你发出邀请。 心弦无故一紧,不知为什么,管奕深下意识觉得这个邀请颇具深意。 可最终,也只是隔着一片漆黑怔忡地凝望了会儿,默不作声。 他承认自己胆怯了,如果质疑换来的是翻脸无情的冷漠,他承受不起,唯有选择相信。 管奕深有点诧异自己怎么越变越怂,无形之中,竟开始将方永新的脾气和规矩当作行事第一准则。 但每每想到对方冷下脸时那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便无法不去在意。 他是舍不得方永新的吧。 如若不然,也不会成了眼下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 管奕深无声叹息,额头落下蜻蜓点水的吻,随后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拥紧。 他感到温暖,又打心底泛起道不清的酸楚。 两个人明明靠得那么近,为什么相处越久,他反而越觉得自己触摸不到方永新。 那个真正的方永新,好似雾里探花,怎样都看不分明。 第11章 三天后的傍晚,管奕深推门而入,就看到方永新正坐在沙发上。 左腿优雅地叠加于右腿,卷翘的睫毛微微下垂,手里拿着平板,修长莹润的指节一下一下轻轻敲叩。 身前是一瓶醒好的红酒,两支高脚杯,一副要庆祝什么的架势,令他顿感疑惑。 听到门口的动静,方永新抬首,绽放出一抹和煦的笑容:回来了?坐。 管奕深预感到自己忐忑了三天的事似乎终于等到着落。 手掌无意识攥紧,一言不发,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了下来。 方永新看了眼两人中间隔着的一段距离,唇角轻提:还闹脾气呢?不靠近一点,我怎么把好消息分享给你? 管奕深没理他,视线外飘,纹丝不动。 方永新半点不悦的意思都没有,仍旧保持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反而主动挪移,挨了过去。 余光捕捉到他的动作,神经一跳,正打算起身换到对面的沙发,腰肢却被紧紧扣住。 这几天你天天一大早出去,晚上才回来,相处的时间只剩这么点儿了,还要躲着我吗? 潮润的呼吸喷洒至脖颈,语气又温柔又无辜,丝毫责怪的意思都无。 管奕深一听这轻描淡写的口气就来火。 吵又不敢跟他吵,连回应点冷脸都好像一拳打到棉花上,这人看着毫无攻击性,怎么如此难对付? 他懒得废话,只想挣脱先去洗澡。 刚预备掰开方永新的手指,平板就送到眼皮底下。 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先看完这条新闻,消消气。 管奕深咬紧牙关,胸腔因为恼怒而大幅度起伏,根本不想听从方永新的节奏。 然而视线惯性扫过屏幕的时候,仍旧怔住了。 其实完全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刑事新闻。 警方经过多日调查,一举捣毁了一处地下赌场,顺带将流窜于赌徒之间的贩|毒团伙也一并剿灭。 唯一能引起注意的,大约就是这条新闻所属的地点,深城。 是管奕深没来菀城之前,和妈妈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动作登时僵住,那一瞬间,心底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浮出水面。 瞪大眼睛瞧向方永新,那人还是一脸滴水不漏的表情,唯独眸中隐隐闪烁的光亮,似乎给出了无声的肯定。 呼吸霎时急促起来,一把接过平板,指尖颤抖着,继续往下滑。 虽然警方动作迅猛,但由于嫌疑人狡诈多疑,还是有几个逃脱。 根据情报推测,这伙人一路西行,意欲翻越边境,逃往缅甸。 但照此次的打击力度来看,他们被抓捕归案,也不过时间问题。 深城公安局决定对几名在逃嫌疑犯实施悬赏抓捕,呼吁广大人民群众积极提供线索。 紧跟着就是一连串身份信息与照片。 左胸口的搏动擂鼓般加快,管奕深一口气下拉了三四个,终于在一张再熟悉不过的照片上停了下来。 姓名:祁梁哲 涉嫌罪名:贩|毒罪 心跳刹那停摆,指尖一松,平板哐当一声,重重砸落在地。 管奕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祁梁哲,那个纠缠了他和妈妈十几年的恶魔,竟然就这么变成了丧家之犬,四处流窜? 方永新适时凑近,薄软的唇蹭着耳廓,轻声问:还记得夜色的那个王总吗? 心脏咯噔一下,记得,怎么能不记得? 他和方永新的相遇,可以说是那个王总一手促成。 我抓住了他猥亵未成年的证据,本来想把他送进局子里,给你出出气。 哪知道他一听就怕了,求饶说一切都是你祁梁哲的主意,还提供了条祁梁哲贩|毒的线给我。 管奕深眸光微闪,难怪这次见面,祁梁哲憔悴了那么多。 原来他不仅赌,还染上了毒,真是烂到根里,无药可救。 方永新不动声色,将管奕深一切表情尽收眼底,嗓音不急不缓,沁入人心。 我当然是托人把这条宝贵的线索交给深城警方,涉及这方面的案子,一直是警方的重中之重。 这大半个月,警察们都在布局踩点,我的人也密切关注进程。 只确保一点,祁梁哲绝对要一次定罪,再没有翻盘的机会。 按照他走私毒|品的量,等抓到了,这辈子不可能活着从牢里出来,你和阿姨,今后都可以放心。 说着轻轻握住他的手,仍旧是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不邀功,也不自恃辛劳。 四平八稳的一段叙述,却好像一记冷箭,毫无防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中管奕深最隐秘的软肋。 方永新也许不会知道,在无数个噩梦缠身冷汗涔涔惊醒的夜晚,在无数次目睹妈妈被打得头破血流反抗不能的时候,管奕深有多少回恨到宁愿和祁梁哲同归于尽。 只是他明白这样会伤妈妈的心,也明白自己是妈妈活着最大的希望,所以才一忍再忍。 宁肯高三辍学,也要带妈妈逃离那座深渊般的城市。 在他心里,祁梁哲一直是自己悲惨的根源,是伤口腐烂的一块肉,是一根锋利的鱼刺,永远卡在喉头。 只要祁梁哲还逍遥自在地活着一天,无论逃到哪儿,他都摆脱不了那片阴霾。 但如今,前途豁然开朗。 祁梁哲再也无法像过去十几年一样,阴魂不散地吸他和妈妈的血。 而所有的所有,都要归功于方永新。 这个突然出现在生命里的男人,不仅带来金钱,自由,以及春风化雨般的温柔贴心,还彻底替他除去顽疾。 怎么可能不感激? 那本就不甚牢固的心墙蔓延开蛛网,只需轻轻一推,便轰然倒塌。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9) 眼眶倏尔泛潮,低下头,嗓音裹挟了微不可察的颤抖:你这些天,打那么多电话,都是为了这件事? 方永新安静地看着他,不置可否,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深情与专注,勾魂摄魄,以假乱真。 只要能让你过得好点,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管奕深再也克制不住几欲喷薄而出的感情,反手抱住他,语带哽咽。 你怎么不早说你这样,我这辈子都报答不了你了。 此时此刻,他为曾经的左右摇摆而感到万分惭愧。 这么一个费尽心力对自己好的人,能遇上,已是莫大的幸运。 就凭方永新解决了祁梁哲的恩情,哪怕现在要他去死,他也无有不从。 温热的手掌抚过脊背,方永新回拥,溪水般潺潺流动的嗓音蛊惑动人:你能的,你知道该怎么报答。 说着便将管奕深微微拉开,那双清润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寸寸低下头来。 管奕深忍不住笑了,主动搂住他的脖颈,贴上自己的唇。 这一吻倾注了从未有过的热情与认真,不过眨眼之间,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急躁起来。 顺理成章向沙发倒去,滚烫的鼻息交融,互相扯着对方的衬衫和领带,暧昧的氛围一点即燃。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管奕深还没反应,方永新率先支起胳膊:来了。 垂首,俊雅面庞带着亲和微笑,轻而易举攥住人的心跳和目光。 红酒当然要配牛排,还没吃呢吧,有没有兴趣一起烛光晚餐? 管奕深的呼吸尚且缓不过来,深而又深地盯着他。 突然捧住脸,狠狠嘬了一口,这才作罢。 服务员推着小车进来,两个人移到餐桌。 出乎意料的是,随着餐盘一起端上来的,还有已经点燃的香薰蜡烛,和一支浅橙色的玫瑰。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鸢尾花香,服务员退出去并把门关上,顶灯调成了晕染的柔光。 管奕深看着面前早已安排妥当的一切,和对面笑意翩然的男人,忽然有种置身梦境的不真实感。 方永新倾身替他倒上酒,清脆的碰杯音过后,轻轻抬了抬下巴:这家酒店的西冷还不错,尝尝。 管奕深很听话地拿起刀叉,切了块牛肉送进口中,的确鲜嫩多汁,齿颊留香。 但现在的他无暇品尝,满腹心思都系于方永新身上。 源源不断的喜悦自心房涌出,几乎满溢出眼眶。 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盯着对方瞧了半晌,才半开玩笑道:说吧,当初是不是被我这张帅脸吸引? 所以一见面就上床,一上床就确定关系,一确定关系,就对自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关心。 让他不感动都不行。 方永新切牛排的动作一顿,放下刀叉。 金属碰撞音落进空气里,尤显清脆。 眼皮慢慢掀起,目光坦然直视过来,露出一抹等候已久的微笑:没错。 管奕深怔住了。 他只是随口说说,怎么感觉气氛不太对? 帮我个忙,假扮一个老头的私生子,演得好,几百亿资产等你继承。 管奕深一听,更加云里雾里,下意识问:哪个老头这么牛逼? 方永新轻笑一声,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的脸。 那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直白,深邃且炽烈,仿佛在看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钱。 京城首富邱翰林。 第12章 邱翰林? 那个赫赫有名的企业家? 整个华国,谁没听过他的名字? 无数财经杂志的风云人物,连续多年蝉联富豪榜榜首。 知名学府毕业,白手起家,从小公司一路做到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提起这三个字,永远与传奇和成功挂钩。 这样一个云端之上的人,怎么会和方永新扯上关系? 管奕深瞬间屏住呼吸,浓烈的预感袭上心尖。 他知道,也许这就是自己等候三天,迎来的重头戏。 强按下险些冲昏头脑的喜悦,镇定回视:你把话说清楚。 方永新似乎早有准备,掏出手机划拉两下,放于桌上,推到他面前。 管奕深低下头,屏幕里是一张高中毕业照,几十个女孩对着镜头灿烂微笑,看穿着,已然上了年头。 只消一眼,他便在乌泱泱的一群人里认出了妈妈的脸。 那个时候妈妈大概才十七八岁,青春少艾,乌黑的眼珠子好像星星一样明亮光彩。 她和旁边的女生肩膀挨得很近,手拉着手,关系很是亲密。 照片下方标注了同学老师的姓名,管奕深迅速扫到左下角的管沛恩,以及右边那个人名方舒婷。 诧异抬头,正对上方永新肯定的目光。 没错,我们两个的母亲,曾经是第一女子高中的同班同学,也是最亲近的闺蜜。 不知道管阿姨有没有和你说过,当年,你外公外婆都是京城德高望重的老教授,阿姨也算出身腐书网,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管奕深摇头,外公外婆在他还没出生前就去世了,给妈妈留了大笔遗产,他只知道家里的条件相当不错,但没想过,管家曾经如此有头有脸。 她们后来考上了不同的大学,但关系依然很好。 我妈学的是工商管理,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同年级的邱翰林。 邱翰林成绩优异,而且风度翩翩,管阿姨常常来学校看望我妈,一来二去的,他们就开始交往。 末尾几个字落入耳中,瞳孔骤然紧缩。 那一瞬间,最直观的感受是他在说谎。 然而方永新措辞严谨,吐字清晰,认真而严肃的表情,连带着口中荒诞不经的语句都变得如此可信。 唇舌微张,管奕深只觉自己失去了语言功能。 耳畔的声音仿佛隔着另一个时空,他僵硬地听着,无论愿不愿意,那些完全陌生的讯息都好像潮水般汹涌地挤入脑海里,将理智冲刷殆尽。 大学毕业后,邱翰林看中方家薄有资产,想拉着方舒婷合伙做生意。 方舒婷欣赏他的经商头脑,也看在闺蜜的份上同意了,成立了如今邱氏集团的前身。 在邱翰林的操持下,公司果然蒸蒸日上,期间,方舒婷结婚,为了平衡家庭,将大部分管理权放给他。 哪知道这一放,就放出了问题。 市场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金融危机,无数企业倒闭,方舒婷可能是发现了公司账目不对,和邱翰林协调无果,打算拆伙。 邱翰林却毫不畏惧,他一早攀上一流豪门许家的高枝,预备和许家大小姐联姻,并威胁方舒婷,如果敢动公司,就和她鱼死网破。 在听到邱翰林一边哄着妈妈见家长,一边偷偷和许大小姐约会吃饭增进感情的时候,管奕深鼻翼抽动,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脸色难看至极。 方永新显然注意到他情绪不对,适时停下了口。 征询的目光投往管奕深,在得到一句机械的继续之后,才再度陈述起来。 邱翰林向来自负,认为全局尽在把握之中,所以,一切都是瞒着管阿姨进行的。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还是流了出去,阿姨想分手,他不同意。 说到这里,竟难得卡壳了几秒,眼神沉淀出些许凝重,缓缓道 所以他强行和阿姨,发生了关系。 你说什么?!管奕深猛地站起,由于动作过于剧烈,高脚杯啪一声重重摔碎。 迸溅了一地的玻璃碴子配合狼狈泼洒的殷红液体,灯光直刺虹膜,气得浑身哆嗦。 方永新亦拧眉,眸中显出厌恶。 可能在他的观念里,这样一来,管阿姨就没法离开他,他也可以尽享齐人之福。 邱翰林把阿姨囚禁了足足一个星期,还是我妈发现不对劲,查到线索,才闯进邱家把人救出来。 我家保姆和我妈关系好,这些事她全都知道,我后来问她,才了解到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攥着桌角的手死死用力,连指节都泛出青白。 喉结颤动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畜生玩意儿他怎么不去死? 方永新瞥了眼管奕深越发惨白的面色,似乎是有些不忍,停顿少顷,仍旧选择把话说完。 只不过速度明显加快,删繁就简,跳过了不少管奕深不太能接受的细节。 他便在对方冷静的口吻中,拼凑出妈妈从此急转直下的人生。 外公外婆都是极其保守的知识分子,认为事情捅出去,只会损害女儿的名声,所以并没有报警。 不幸的是,过了一段时间,妈妈就检查出怀孕了。 这件事被邱翰林知道,他很高兴,提出可以养着妈妈当外室,除了名分,什么都有。 为了逼管家妥协,甚至还放出风声,到处宣扬管教授的女儿私生活不检点,未婚先孕,让他们三口在名流圈彻底没了立足之地。 管家受不了这份屈辱,于是连夜收拾行李,回到祖籍深城,自此以后,妈妈就和方舒婷断了联系。 管奕深再也听不进去,太阳穴砰砰直跳,每一下呼吸都好像重锤砸向心尖。 比起一个闻名遐迩的企业家被撕裂伪善的表皮,他更不能接受的,是亲耳听到自己母亲曾经承受过如此不公的命运。 愤怒直冲脑门,发疯般将桌上所有东西扫落在地。 叮铃哐当一通巨响,脚下尽是狼藉。 重重喘息,双手扒着桌沿,眼眶通红几欲滴血。 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了。 为什么妈妈明明那么优秀,却偏偏和祁梁哲这种一无是处的男人结婚。 他曾偶然听到邻居的闲言碎语,不理解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被祁梁哲送了两个月的早餐,就傻乎乎地答应求婚。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难怪小时候,他每每劝妈妈重新寻找幸福,妈妈都抹着眼泪说这辈子不会有人再爱我了。 二十多年来,他都将祁梁哲视为摧毁他们母子一生的罪人。 然而,如果不是邱翰林,他们一家人还留在京城,妈妈还是正统的名门闺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最该恨的恶人,从来都不是祁梁哲,而是远在京城,一个他活了二十几年,面都没见过的畜生! 方永新似乎也怕管奕深情绪失控,走到身边,安抚性地覆上他的手背。 邱翰林造了这么多孽,却一直没有报应,公司越来越好,几次乘上东风,最终坐上了百强企业的鳌头。 直到去年,他突发中风,差点儿没了半条命,醒来以后,就开始怀念亲情。 吩咐我务必找回管阿姨,以及他流落在外的儿子,接回邱家弥补父爱。 这句出口,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能瞬间串联起来。 管奕深心里已经有数,头也不转,面无表情地问:那你找到了吗? 方永新点头,事已至此,他本就没有继续隐瞒的打算:嗯,你应该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吧? 他叫郁简,一生下来就被送去了孤儿院。 完全陌生的人名灌入耳朵,管奕深到底还是有所触动:他怎么样了? 方永新仿佛想起什么,叹息一声:还是别问了,如果他的状态好,我也不会来菀城找你。 管奕深嗤笑一声:找我?找我干嘛?我和那姓邱的又没有血缘关系。 方永新的眼底闪动着难以言喻的光:我说有,你就有。 亲子鉴定我会帮你搞定,这张是郁简的身份证,你看了,就明白有没有血缘关系,根本不重要。 掏出一张证件,塞到他手中。 管奕深低头看去,郁简比他还大几岁,但证件照应该是十六七岁拍的,五官还相当青涩。 尤其突出的一点,照片里的男孩也最大限度地遗传了妈妈的美貌。 仔细打量,眉眼之间,竟与管奕深肖似无比。 他瞬间洞悉了方永新的意图。 你想让我冒名顶替? 脱口而出的一刹,管奕深听到自己心脏冻结的声音。 十分钟前他对方永新的信任和感激还飙升至有史以来的最高点,然而此刻,忽然蹿起的寒凉又迅速袭遍全身。 这个男人真有能耐,提溜着自己徘徊于天堂与地狱,是上是下,皆在他一念之间。 管奕深终于扭头,目光平静宛若一潭死水。 这一个月你对我这么好,该不会就是为了哄我帮你骗邱翰林的遗产吧? 被如此锐利的视线盯着,方永新却不见半点心虚,照旧保持着风轻云淡的表情。 我是希望你可以帮我,但不是帮我骗钱,而是帮我报复。 毕竟我们两个,都和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见管奕深目露疑惑,他扯了扯嘴角,用上若无其事的语调。 阿姨消失后,我妈对邱翰林彻底失望,不仅打算抢回公司,还计划联系许家大小姐,劝她远离这个男人。 但是在此之前,她和我爸清明扫墓,经过盘山公路的时候,却发生了车祸。 算上司机,无一活口。 我那时候才两岁,在家里由保姆陪着,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一个星期以后,邱翰林就风风光光地举行了婚礼,我爸妈的葬礼,他也没有出席。 直至最后一个字落进空气,脸上那副举重若轻的表情都未曾崩坏半点,平淡得好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唯独眼角泛起微不可察的雾气,透露出他此时的内心该有多么惊涛骇浪,鲜血淋漓。 管奕深何尝看过这般神情,原先累积的愤怒岌岌可危,瞠目结舌,只剩满腹惊疑。 难道是邱翰林 如此严重的控诉,方永新不可能说谎,这可是谋杀罪啊!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10) 他本以为自己暗无天日的人生已经足够悲惨,但眼下,和方永新的经历比起来,似乎都尚存一丝光明。 好歹他还有亲人在世。 而方永新呢,小小年纪双亲离世,究竟忍受了多少磨难,才成长到现在这样沉稳冷静,无坚不摧的样子? 苦难者往往对于旁人的苦难格外容易共情,更遑论这是连日来,方永新第一次向他敞开心扉。 瞳孔猛烈晃动着,他的心很乱,饶是如何都理不出头绪。 那双漩涡般的眼睛凝视过来,清冽的嗓音还在继续:所以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了吗?我也非常理解你。 我找上你的第一天,就想和你说这件事,但我犹豫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知道我讲出实情,你一定也会恨邱翰林,但或许我不讲你一辈子都不用体会这种痛苦。 话到语尾悄然低落下去,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莫名一塌,管奕深抬眼,嘴唇翕动着,到底没有出声。 我刚记事没多久就被接到邱家,二十多年来,邱翰林一直以收养为名,严密监控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想查出真相,想复仇,但只凭孤身一人,根本是痴人说梦。 这次他让我找遗落在外的私生子,也许就是最后的机会。 邱翰林挺不了多久了,我想在他活着的时候,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不可能成功。 这件事,做了就回不了头,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其实,也是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话及此,像是惭愧于自己的心计,纤长的睫毛微颤,挡去目光相交,态度却无比恳切。 原谅我的自私,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我很希望你和我一起回京城,但无论你拒绝还是答应,我对你的好,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空气便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管奕深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盯着。 盯着方永新唇红齿白,依旧好看的面庞,半晌,才轻笑。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我的性格,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我妈的仇人。 从你说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退路了。 那张白净俊秀的脸蛋终于抬起,过分无害的气质,让人看着看着,便虚化了昔日所有冷酷的画面,只记得他曾给过的,无数个体贴的瞬间。 管奕深无法忘却,当他得知方永新出手除去祁梁哲时,那份宛若得到无上救赎的心情。 哪怕只是知恩图报,都开不了拒绝的口。 更别提此时此刻,他想答应,完全出于本心。 邱翰林那个人间败类,不下地狱,没有天理。 我不是帮你,只是我们两个恰好目标一致而已。 从今以后,你不用再一个人战斗。 铿锵有力的话语落地,方永新猛地掀起眼皮,眸光粼粼,不加遮掩的动容浮现出来。 大约没想到他应承得如此干脆,竟不觉有几分怀疑:你确定吗?不会后悔? 管奕深笑了:这个问题,我们相遇的第一天,你不是就问过? 方永新微微一怔,随后也笑了,两相对视,胜过千言万语。 伸手揽过他的肩,往怀里轻轻一送。 温柔强势的吻覆上来,饱含珍视与怜惜。 绵绵密密似水柔情,铺天盖地将他包裹其中,径自沉溺。 第13章 这一觉睡得很沉。 在梦中,管奕深仿佛被人强制着,走马观花地回顾了一遍这一个月的喜怒哀乐。 并且无一例外,每一帧画面中都有方永新的存在。 无论是他的温柔,他的冷酷,他的宠溺与他漠然疏离的背影。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竟都宛若烧红的烙铁摁在心头,根植于记忆之中。 光线穿透薄纱窗帘,细碎温柔地攀爬,洒到那张帅气英挺的脸上。 浓眉紧皱,分不清难过抑或欢愉的情绪在他眉间交错更迭,一如梦里。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一室静谧,也终于将床上的人惊醒。 安雅规矩的嗓音自走廊传来:郁少爷,已经八点了,老爷一般八点半用餐,您打算下楼吗? 管奕深睁着空洞的眼睛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揉了把脸,闷声道:知道了,就来。 脚步声逐渐远去,他坐起身,和昨天一样,警惕而茫然地扫视了周围一圈。 仍旧无比陌生。 整个邱家,唯一能给他带来熟悉和安全感的,也仅有方永新一人。 等洗漱完毕,换了件深色的长袖衬衫,系纽扣的时候,看着镜中那个修长挺拔的自己,突然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间,他的审美似乎正无限朝方永新趋同。 克己的,端正的,斯文儒雅的,那些过往从未真正领略过的气质,在遇到这个人之后,便仿佛藤蔓滋长,密不透风地包裹了他的心。 他觉得自己好像陷进了什么混沌的泥沼里,却无法用口齿表述。 唯一确定的,就是在这个地方呆得越久,越忍不住依赖,和想靠近方永新。 来到隔壁那扇门前的时候,脚步稍顿。 迟疑片刻,仍旧伸手敲了几下门。 无人回应。 管奕深吁了口气,是啊,以方永新的小心作风,怎么可能起得比他还迟? 走廊的路并不长,沿着旋转楼梯步步往下,每踏出一阶,就暗暗为自己上一道枷锁。 既然来了这个龙潭虎穴,必得做好准备,将除了盟友以外的对象,悉数划进抵御阵营。 佣人已然忙活起来,前前后后往桌上端菜。 邱翰林听到下楼的动静,笑呵呵地扭头:小简来了?快坐,看看家里的饭合不合你胃口。 姚金芝往他碗里夹糕点的动作一顿,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好歹忍住了。 管奕深依然不想给这个衣冠禽兽好脸色,胡乱嗯了两声作罢。 余光瞥到对面的方永新,正拿着小瓷勺,优雅矜持地搅着碗里微烫的粥。 发型打理过,驼色的长款风衣披上身,愈衬得面如冠玉。 见他出现,头也不抬,好像两个人之间本就不是什么熟稔关系。 管奕深在心里嗤笑一声,同床共枕了一个月,什么姿势没玩过,装得还挺到位嘛。 目光一扫,挑了个和方永新面对面的位子落座。 而姚金芝的视线,从他到来伊始,便有意无意地黏连不放。 脸色不虞,又不敢被邱翰林看到,瞥了眼恭立于不远处的管家,勉强撑出笑容。 翰林,小逸的飞机下午就到了,他在伦敦一呆就是四年,放假也不回来,我怕他连家在哪儿都摸不着。 要不,让洛光带着司机去接一接吧? 管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为人严谨守礼,服务邱翰林二十余载,一直尽心尽力,终身未娶。 听姚金芝这么说,立马上前一步:小少爷这次学成归来,行李肯定不少,不如就让我 邱翰林却冷了面色,毫不留情地驳斥:那么劳师动众干什么? 都是你从小把他惯的,一点男人样都没有,出国就是让他好好锻炼,不然将来怎么管理公司? 姚金芝的表情瞬间难看起来。 平日里邱翰林虽说对她谈不上多尊重,但也没有这般疾言厉色。 然而郁简才刚来第二天,他就当着下人的面连续呛了自己两回,摆明了是要借贬低自己拉近和新儿子的距离。 好像如此便能显示出他对那女人的真爱一样。 姚金芝不敢怨恨邱翰林,只将满心满肺的怒气怼到郁简身上。 余光扫到他优哉游哉品尝清粥小菜的模样,更加咬牙切齿。 这个小杂种一出现,不仅自己日子难过,还必会分走两个儿子的权柄。 她低声下气地讨好邱翰林二十多年,等的不就是他两腿一蹬,小远和小逸继承遗产,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眼看成功在即,偏偏杀出个莫名其妙的野种。 她怎能不恨? 邱翰林却连一秒的注意力都没分给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似乎想到什么,反而将目光转向方永新,神态尤为和蔼:永新啊,思睿的事,我多少听说了点。 不是我不想帮你,只不过那些外企自称一套体系,不买我们这些本土公司的帐,我也爱莫能助。 如果实在不行,就来我们集团工作吧,学远他年纪小,正好需要一个兄长帮扶。 姚金芝的心脏登时提到嗓子眼,还没等她思索出对策,方永新已然放下瓷勺,迎上邱翰林关切的眼神,微微一笑:邱伯伯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一毕业就做了销售,也习惯了外企的运营,进了邱氏,恐怕只能帮倒忙。 我已经找好下家,很快就会上任,您不用担心。 至于这个担心,到底是担心他失业落魄,还是担心他觊觎邱氏集团,在场诸人都心知肚明。 管奕深自顾自埋头进食,余光却始终留心着餐桌上的动静。 直至顺利捕捉到邱翰林眸中一闪而逝的满意,与姚金芝脸上的窃喜之后,心底冷笑不已。 隔三差五地敲打试探一番,看来是相当害怕方永新染指公司,夺回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 勺子心不在焉地描摹着碗边,这种吃顿饭还要勾心斗角的氛围实在令人反胃。 手上动作不变,餐桌下的脚却偷偷摸索着朝前伸去。 终于蹭到目标中的皮鞋,唇角一抿,恶趣味地踢了踢。 方永新舀粥的指尖一顿,眯眼看过来,神色透出几许警告的意味。 他越是这么正经,管奕深越忍不住调戏。 也不管旁人会不会察觉异样,挨着脚踝往上滑,似乎想要勾住那截修长笔直的小腿。 叮咚,瓷勺不轻不重地掉落粥碗里。 方永新看也不看对面的人,仍是那副冷静自持的表情,嗓音波澜不惊:邱伯伯,郁简他刚来邱家,对周围环境还不熟悉,正好我今天有空,不如让我领着他四处走走? 邱翰林不疑有他,方永新向来顺从听话,要是能劝动管奕深,别对自己这个当爹的这么大防备,也是好的。 计谋得逞,管奕深心里美滋滋,面上还得装作无所谓的模样。 舀了勺粥送到嘴里,嗯,真甜。 邱家后花园大得一眼望不着边际,花草树木修剪整齐,一看便知有专人维护。 走在光洁平坦的小路上,正值深秋,地面却没有一片落叶。 刚开始还会和三三两两的佣人擦肩而过,大约十分钟以后,四周就安静得只剩鸟鸣啁啾。 管奕深心里估摸着,差不多也该安全了。 果不其然,前方男人的脚步微顿,稍稍侧过身来:昨晚睡得好吗? 他将眉一挑,几步凑上前,颇为暧昧道:不好,没人给我抱着,不习惯。 说完,伸手就要拉方永新的胳膊,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这花园里随时有人路过,你安分点。 管奕深满不在乎:那就找一个没人路过的地方呗,邱家你比我熟悉,听你的。 方永新瞧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态度,无奈摇头:你知道邱家一共雇了多少个佣人吗? 管奕深一怔,没等反应,方永新径自答道:179个。 那你知道,这179个人里,又有多少人被姚金芝收买了吗? 眼皮一跳,管奕深有些回过味来:你是说 方永新定定地与他对视,眸光幽邃,仿佛蕴含了无限深意。 不仅姚金芝,邱翰林的眼线也不少,那个管家洛光,对他可是忠心耿耿。 语毕抬头,像是随意扫视周围环境,最终轻飘飘地落于一点。 管奕深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真在不远处一棵樟树蔓延的枝桠里瞥见闪着光的红点,藏匿得相当完好,不仔细瞧绝对没法发现。 唇舌微张,一时失语,渗人的寒意自骨髓泄露出来。 方永新的表情岿然不变,嗓音清冽一如既往,却将他活泛的心浇得透凉。 那两个人,一个怕我,一个防我,要不是担心舆论谴责,还未必放任我平安长大。 上百号仆从,哪些是人,哪些是鬼,我在邱家呆了这么多年,也没完全摸清。 所以不是我不想亲近你,是你没有意识到,背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等着抓你的错处。 稍有不慎,我们的关系曝光,一切就都完了。 管奕深背上汗毛直竖,小声嘟囔道:这么变|态,拍宫斗剧啊 眼珠子不觉四下乱瞟,竟也开始疑神疑鬼起来,生怕哪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安着摄像头,正窥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哪儿是首富豪宅,简直比坐牢还憋屈。 他咽了咽喉咙,口气带上两分厌烦:看来除了向邱翰林献殷勤,我也没有第二件事可做了。 方永新轻挑唇畔,诱导性地说:有,如果你能打进邱氏集团,定时上下班,不就不用天天呆在这里了吗? 管奕深瞳孔放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开玩笑呢,他一个高中肄业生,哪儿玩得了商战? 方永新看起来却有十足的把握:放心,你什么都不用懂,郁简是管阿姨的孩子,只凭这一点,就比邱学远和邱学逸多出先天优势。 管奕深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开口,邱翰林肯定会答应让我进公司? 不,恰恰相反。方永新随手从灌木丛扯下一片绿叶,把玩少顷,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邱翰林肯定会主动邀请你,但你要拒绝,越干脆越好,你越不想进,他越放心让你进。 这话说得有点绕,却不难明白。 舌尖舔过臼齿,管奕深细思了会儿可行性,嗤笑一声:呵,你之前说,他是行将就木,才想到亲情可贵,可现在看来,郁简也不过是他为两个儿子铺路的踏板。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11) 方永新微微点头,似乎很欣赏管奕深一点就通的聪明劲儿。 将那片薄薄的叶子弹开,眉目低垂,温润的眸底闪过冷意:谁是谁的踏板,还不一定。 管奕深看着他眉宇之中浮现的,与刚才席间完全不同的神色,十分高兴。 比起初初认识时完美到近乎虚假的温柔,他更乐意目睹两人站上一条船后,方永新偶尔流露出的黑暗气质。 这是外人不可得见,独独对他开放的特权,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带来安全感。 使管奕深确信,吸引自己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一道神秘的剪影,一个没有缺点的设定。 第14章 两个人商定好接下来的事宜,一齐走回别墅。 出于避嫌需要,一前一后,隔了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管奕深这回学乖了,紧跟着前方清隽的背影,不再肆无忌惮地撩拨方永新。 返回的路上倒没撞见多少佣人,不觉松一口气。 诚如方永新所说,分不清是人是鬼,只能一并防备。 随意踢了块碎石子,见四下无人,又仿佛突发奇想地问:那我要是听你的,干得好了,总得给点奖励吧? 方永新身形一顿:你要什么奖励? 管奕深挑眉,倒行着来到他前面,胆大妄为地开了口:外面都是监控,房间肯定没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如到我卧室里做? 昨天的半道刹车他还是耿耿于怀,非得补上不可。 方永新运筹帷幄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诧异,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说:怎么满脑子想的全是这些 管奕深撇了撇嘴,义正言辞:不然呢?邱翰林那张老脸,看一次生一次气,你不帮我降降火,哪儿来的精力应付他。 刚认识那一个月,方永新可是恨不得天天围着自己,黏黏糊糊不嫌够。 进了邱家以后,反倒像一夕之间成了性冷淡似的,不论有没有外人在场,都比往日矜持许多。 他心里不平衡,果然得到一句意料之中的敷衍:还是先想好怎么过了今晚这关再说吧。 言罢加快脚步就要走,管奕深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挡住前路:别给我来缓兵之计,快答应,先赊着也行。 免得你一回京城,就忙着去会什么前下属旧情人,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见他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方永新倏尔明白过来,原来还计较着裴文的事呢。 眸光闪了闪,嫣红的唇抿出微妙弧度,从善如流道:好,我答应你,你安心呆在这里,我不会忘了你的。 一张白净清雅的脸,在取信于人这方面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 管奕深被他专注细腻的眼神瞧得心里直发软,也不好意思再纠缠,老老实实地拉开距离。 疾风掠过枝头,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他将双手插进裤兜,闲庭信步地往前走,视线却总像被磁铁吸引,隔三差五追着对方而去。 想到昨晚梦里的种种,眉间浮上几缕复杂颜色。 纠结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时至今日,他已然与方永新捆绑一起,打断骨头连着筋,再也切割不分明。 只要对方不翻脸无情,很多事,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无论怎么说,当初拿了钱,享受了好处的是自己,从头到尾也没人逼。 且单论金主这一职位,方永新做得相当完美,管奕深承认,他是个容易被感情裹挟的人。 这份好是值得珍惜的,无论初衷掺杂了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慨叹道:命运这玩意儿可真神奇。 一个月以前我还在夜店看门,拿八千块工资,谁猜得到,一个月以后,我竟然成了首富之子,还能进邱氏这种大公司。 好端端的遗产要多分出一份,姓邱的那两个公子哥恐怕得气死。 调侃完,又将话锋一转:不过,气死他们也没什么意义。 咱们的首要目标是邱翰林,重要的是给他添堵,其他东西,我还真不怎么在乎。 不论是那个市值百亿的大集团,又或者邱家数之不尽的财产,哪怕全部抢走,也没法偿还妈妈被毁掉的人生,以及死于邱翰林之手的三条命。 但畜生作了恶,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法律被他逃脱,老天又待他格外宽厚,那该怎么办? 唯有从他最在意的东西入手。 方永新原本并未接茬,直至听到最后一句,眼波一荡,露出几分欣赏: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 管奕深明白自己说对了话,更加开心,又不想轻易表露出来,只能强压下欲上扬的唇角。 你告诉我,二十多年来,我是不是唯一一个知道你最多秘密,还和你站在同一阵营的人? 看似问得潇洒,掩不住的期待却从眸中漫溢出来,想忽略都难。 方永新对着他鲜活的表情微微愣神,迟疑两秒,分外笃定地回:是。 眼前人瞬间得意起来,摸摸鼻子,用上略显不自然的玩笑口吻。 那你可要多和我联络联络感情,比起你的钱,我还是喜欢你的人更多一点。 方永新一时静默,不声不响看了他良久,才突然勾起唇角,淡淡地笑:我知道。 再简短不过的三个字,无一丝赘余,却如杨柳拂过春水,点点涟漪,撩得他心湖微漾,一下子红了耳朵。 管奕深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骚话说得也不少,怎么每每还是被对方蜻蜓点水的暧昧打得措手不及。 正自我反省间,身边人突然凑近。 温热的掌心在微凉的手背上轻轻抓握,虽然很快又松开,肌肤相抵的触感依旧令他短暂一怔。 快回去吧,外面风大,你穿得又少。 意料之外的主动让他颇有点受宠若惊,不知是否错觉使然,语调似乎都比原先亲昵。 管奕深向来最不擅拿乔,但凡这么套温言软语哄下来,必然是缴械投降的多。 耳朵的红褪不去,乖乖应了一声,跟着他往回走。 而另一边,生了一肚子气的姚金芝丢下碗筷,直接把自己锁进梳妆间。 拿起什么砸什么,叮铃哐当一通脆响,满地都是碎片。 想起郁简来了以后自己越发难堪的处境,咬牙切齿,连和几个姐妹约的SPA都推了。 小远在公司被许蔚然那死丫头成天针对,小逸又连续四年在外求学,碰巧这时候冒出个不知所谓的私生子。 必有猫腻。 偏偏这事儿是邱翰林自己提的,方永新把人找回来之前,还交了份亲子鉴定,血缘上挑不出一点毛病。 姚金芝原本在这个家就说不上话,邱翰林接亲骨肉回来,更不会容她嚼舌根。 纵然气得发狂,也别无他法。 明明那小杂种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邱翰林却始终不计前嫌笑脸相迎,养了二十年的儿子都没享受过这等待遇。 指甲抠得桌面吱吱作响,保养姣好的面庞亦显出扭曲的神态。 不行,老家伙彻底倒下之前,怎么也要把郁简踢出继承人的队列。 她就不信,抓不住对方的把柄。 恰在此时,梳妆间外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一道压低了的嗓音隔着门板飘入:夫人,是我。 姚金芝立时收敛好表情,瞥了眼一地狼藉,也没有收拾的打算,扬声让人进来。 安雅低眉顺目地走进,没敢乱瞟,匆匆鞠了一躬,便迅速捋直舌头,邀功地开口:夫人,您让我留意郁少爷,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 就昨天,他和方少爷上楼之后,我立马跟上,还真听到些不得了的东西。 姚金芝一挑眉,来了兴趣:哦?什么不得了的,说说看。 他们两个独处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当时在门外,具体谈了什么没听清。 但中途郁少爷好像发火了,很大声地喊了一句,差点把我吓着。 姚金芝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 这么巧?自己刚要动手,老天就递来一把刀。 视线紧锁在安雅脸上,连忙追问道:喊了句什么? 安雅微微垂下头,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难以启齿,顶着对方迫切的目光,一字一字地复述 你和我上床,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些吧? 话音甫落,姚金芝瞬时瞪大眼,还以为自己听力出现问题:你说什么?确定没听错? 安雅生怕被主子质疑,忙竖起四根手指作发誓状:我百分百肯定,郁少爷绝对说了这句话。 我本来还想多偷听一会儿,结果方少爷突然开门,还好我机灵,才没被发现不对。 卖完乖之后,又拐弯抹角地煽风点火。 他们两个明面上装得不熟,私下里竟然都也难怪方少爷在接郁少爷回家这件事上那么殷勤。 姚金芝冷笑不迭。 原来如此。 她早知道方永新是头包藏祸心的狼崽子,这么些年扮出与世无争的样子,原来早就联合了野种,想改朝换代。 二十年过去,方舒婷的坟头都该长草了吧?竟然还在做梦复兴方家。 安雅一面偷觑她的反应,一面斟酌道:可惜事发突然,我没能录下证据,不然把这件事捅到老爷那儿,肯定没他们好果子吃。 姚金芝眯起眼,倒是很沉得住气: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算什么证据? 夫人是说 我出钱,你去弄一套专业设备,趁着给郁简收拾房间的机会装好摄像头,只要能拍到他们两个在床上的画面,我付你一百万。 一笔巨款横飞眼前,打工十年都赚不到那么多啊,安雅瞬间瞳孔放光:好,好,我一定照办! 姚金芝满意颔首,指甲在梳妆台上一下下敲叩,红唇描出讥诮的笑容:我和邱翰林过了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他? 小远跟嫩模上一次八卦周刊都被训了半个月,敢搞同性恋? 末尾三个字蘸着不加掩饰的鄙夷,冷哼一声,狐狸似的眼中闪过寒芒,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看着吧,看他们两个能忍多久。 第15章 两人走回别墅的时候,讨厌的脸总算都不见了。 一个女佣打扮的人正收拾碗筷,抬头见到方永新,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方少爷。 方永新朝她微微颔首,领着管奕深就要上楼,没两步又被脆生生地叫住:我泡了您最喜欢的普洱,需要送到房间里吗? 他扭过头,对上那双殷切的眼,优雅而矜持地说:好,麻烦你了,小芸。 被称呼为小芸的女佣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神情透出几分羞赧。 管奕深觉得这个女孩对方永新的态度有些奇怪,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深想,耳畔便又响起那道清冽嗓音:对了,有件事想问你。 郁少爷回来前,我不是把他穿衣的尺寸都告诉你们了吗?怎么没准备几件像样的秋装? 目光在他单薄的衬衫上巡视几秒,声线透出淡淡的责备:已经十一月了,穿这样的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管奕深心跳微停,沁人的暖意弥漫开来,那点疑虑也登时抛却。 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怀疑,方永新给他买的东西都被留在菀城,反正邱家也不会亏待郁简。 他今天早上起来状态不好,才随便套了件了事,真不怪她们准备不周。 小芸却瞬间白了脸色,好像不能承受被方少爷批评一样,连忙为根本不由自己负责的事道歉。 他有些过意不去,开口想解释,结实的臂膀恰好扶上肩头,不无关切地说:房间里暖和,快回去吧。 绵长的呼吸喷洒至耳廓,像羽毛又像春风,管奕深顿时感觉心又化开了,听话地迈开脚步。 方永新的温柔,他真是一分一厘都不愿浪费。 两道人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不徐不疾的脚步声轻轻擦响,心情愉快地行至走廊最深处。 一错身,厚着脸皮蹭进了旁边那间房。 方永新刚把门拉开,手还没移,身边人便突然动作,泥鳅似的从门缝里钻了个没影。 唇舌微张,终究无奈地摇摇头,随他去了。 管奕深一进来,就迫不及待打量一圈,发现这房间的布局和自己的也没多大区别,一看就知道平常没什么人气。 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甚至连本多余的书或办公用品都见不着。 不觉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因何失望。 咔嗒一声轻响,门被关上。 身后的男人走近,清泉浸过的嗓音仍旧那么温润动听:我偶尔会回来住,一年四季的衣服也都备了几套,你先穿我的吧。 管奕深眨眨眼,瞬间闭嘴,假装自己真是个没衣服穿的小可怜。 方永新打开衣柜,从整整齐齐挂着的几排衣物中挑拣一番,拿出一件和他身上所穿样式差不多的风衣。 管奕深顺水推舟地抬起胳膊,活像个等人伺候的小少爷。 这一个月他是被养得越来越懒了,不过没关系,反正自己的二十四孝金主是不会介意的。 方永新果然眉毛都没挑一下,取下风衣后,特别自然地绕到身后,展开两处袖口,替他穿上,还耐心细致地抚平衣领。 羊脂玉般柔韧的指节挨蹭过颈部肌肤,细腻酥麻,惹得他心猿意马。 稍微有点长,温热的指腹在被袖口覆盖的手腕处摩挲一阵,近乎贴着他的面颊,柔声说,别人照顾你还是不周到,过两天我买几件合身的,派人送进来。 清新的薄荷香伴着吐字徐徐舒展,两人距离之近,已经到了稍稍一扭头就能亲密接触的程度。 管奕深咽了咽喉咙,心想,这个光靠脸就能让人死心塌地的家伙又开始用美色犯罪了。 既然都送上门来了,那还等什么? 身体先于大脑行动,单手捧过他的下颔,热情的吻印上唇角。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12) 沾之即离。 好歹相处了一个月,管奕深大概也摸清了足够撩拨对方的度。 偷袭过后便不再主动,仅拿一双明亮而勾人的眼睛默默地看,目光胶着黏腻,直看得方永新也意动起来。 暧昧的氛围悄然滋长,空气里那根弦啪的一声熔断,终于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朝自己的方向寸寸压近。 挺拔的鼻梁微微剐蹭着,呼吸交融,歪过头,殷红的唇就要贴上来。 咚咚咚,不合时宜的敲门声突兀响起。 只差那么一点儿就促成的吻戛然而止,动作一滞,触电般将手抽开。 不过瞬息光景,方永新的眸底已然恢复冷静。 管奕深欲言又止,几度结舌,直至端着托盘的女佣小心翼翼走进,仍旧憋着股气。 烦乱地揉了把头发,随意一瞥,竟看见那个名叫小芸的女孩正双眼发直盯着自己,不,更准确的说,是自己身上的风衣,脸色不可谓不难看。 他拧起眉,之前还未消散的疑窦再次浮现。 只是穿一件方永新的衣服,至于露出这种表情吗? 小芸对他的质疑浑然不觉,目光赤|裸裸的,放下托盘迟迟不走,看起来好像还打算开口询问什么。 方永新自顾自垂首倒茶,仿佛并未接收到这些异样,客客气气请她出去。 小芸咬了咬唇,三步一顿,显然有话想说,到底还是磨磨蹭蹭地关上了门。 咔嗒一声刚落下,他便端起一杯清香扑鼻的普洱,送至管奕深眼前。 刚才在外面吹了那么久冷风,驱驱寒,免得感冒。 温和体贴的语调一如既往,管奕深却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浮躁。 挥手挡开,迎上对方不解的目光,开门见山道:她喜欢你对吧?明晃晃的,就差没把那三个字写脸上了。 前有裴文后有女佣,虽然清楚不可能全世界只有自己觉得方永新魅力无限,但招蜂引蝶到这种程度,实在太夸张了点。 光这一个月就碰巧遇着两个,那他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人里,还有多少个潜在情敌? 呸,什么情敌,又不是谈恋爱,他哪儿有资格把那些人当情敌。 一想到这个事实,管奕深反倒越发宽慰不了自己。 眼珠乱动,脸上神情一变再变,半晌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方永新蹙眉,眸底滑过一缕薄情的敷衍,然而长睫微扫,转瞬又消湮得无影无踪。 晃了晃杯中茶水,稍稍散去滚烫的热度,口气很是漫不经心:是吗?我没注意。 你不高兴,我以后不理她就是了。 管奕深猛地抬头,方永新那么干脆,反而弄得他别扭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她真有那样的心思,我当然要和她保持距离。 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揽过,带着坐到床沿,当热腾腾的茶水又一次送到手中时,他没再推开。 我说过,从始至终只会有你一个,怎么能食言呢? 方永新微微俯首,轻描淡写地吐露着动人心弦的语句,湖泊般静谧的瞳仁里蓄满柔情,极具迷惑性。 管奕深的目光被牢牢攫住,嘴唇翕动几番,也没舍得多说什么重话。 直至最后那点不悦都被抽空,默默喝光了茶,彻底安静下来。 方永新接过空杯子,放到一边,格外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让你呆在邱家,面对那么多居心叵测的人,很不容易。 等我走了,所有事都得你一个人解决,你感到压力和紧张,都是正常的。 管奕深怔了怔,回想起自己这两日的表现,确实有些过于敏感了。 方永新轻轻叹息:这也是我当初犹豫那么久的原因或许,我不应该去找你,也不应该把这一切告诉你。 话到末尾隐然有些后悔的意思,管奕深倒一下子急了:别啊,都是我自愿的,和你没关系。 如果你不找我,祁梁哲怎么办?我妈的医药费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办? 最后一问被他临门一拐,强行塞回喉咙里,然而嘴上虽不说,迫切的眼神还是将他的真实想法出卖了。 人果然是贪心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告诉自己,是因为逼不得已才放下尊严,答应所谓的包养条件。 后来,他越发沉溺于从未体验过温柔乡里,由不适应到理所当然,也不过几十天的过渡而已。 直到方永新坦诚了真实目的,而他选择加入以后,一切被动因素便都烟消云散了,从那一刻起,是他自己想要停留与靠近。 没有其他原因,纯粹是方永新这个人,好像病毒一样在他的血液里扎下根系。 看似敞开了心扉,却又敛藏了更多不能为外人知的秘密,看似无微不至,却始终隔着一层薄膜般的疏离。 这样飘忽不定的小意温存,仿佛海市蜃楼悬空在眼前,明明摸不到,但只需前进几步就能触碰的错觉,让人越发深陷。 胸膛里翻涌着无数情绪,无一能够宣之于口。 他该如何形容,和方永新相处的每一天,都是甘美与苦涩交织的循环。 管奕深的脑子很乱,或者说,同眼前这个男人之间的种种,他没有一刻是真正捋清的。 直到有力的胳膊缠上腰肢,慢慢倒向了松软的床铺,才如梦初醒。 他睁着眼,还没来得及问话,腰上的臂膀一用力,便将他更紧密地搂入怀中。 显而易见,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不仅管奕深对方永新有所了解,方永新也相当清楚,什么样的举动能给予管奕深最直接的安全感。 单手摸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伴着嘀一声响起,厚重的窗帘徐徐拉上,令人昏昏欲睡的黑暗顿时笼罩了整间房。 管奕深只依稀看得见方永新那双沉静的眼,感觉到修长的指尖撩过额前碎发,有意放轻的嗓音好似催眠。 只是随口说说,无论应不应该,我都已经把你拉进这个计划里了。 一旦开始就没法回头,事到如今,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才对。 语气自然而亲密,游离于情话的边际浸润神经。 心跳砰然加快,萦绕耳畔的温柔嗓音仿若一针镇定剂,奇异地抚平所有躁动。 我知道第一个晚上你肯定睡不好,早上一见,黑眼圈都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有我陪着你。 不是说枕着我的胳膊最舒服么?别想太多,先好好休息。 管奕深向来最招架不住这般温情脉脉,脑子一片空白,只下意识朝那散着热度与清香的怀抱拱了拱。 灵活的指尖来到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摩,松弛着神经。 他张开嘴,半晌,低低呼唤方永新的名字,于黑暗里得到一声柔和的回应。 那一刻,一种无法言状的安心与满足盈上心头,管奕深决定什么都不去想了。 就那么静静地聆听着沉稳的心跳,不去管夜幕降临后即将面对的刀光剑影,阖上眼睛。 第16章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方永新也秉承了过往处处迁就的作风,帮他找了个借口,连午饭都是亲自端上来喂的。 看他精神头不好,还特地吩咐厨房煮了碗养生汤。 管奕深睡饱了觉,依然不愿动身,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如此到天荒地老。 可惜短暂的安宁过后,方永新又开始不可避免地忙碌起来,电话一个接一个,似乎是为了和那个赵总的见面做准备。 管奕深听不太懂销售场上的事,倚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直到又一个电话打过来,方永新看了眼来电显示,不急着接,反倒凑近了他,温柔款款地说:这个点,邱学逸差不多该到家了,你要不要下楼见见? 管奕深挑起一边眉毛,瞥了眼屏幕,果不其然看到裴文两个字,轻哼一声。 得不到回答,方永新半点也不恼,就那么一直晾着来电铃,摆足了尊重的架势。 管奕深想了想,觉得他好歹没藏着掖着,自己再继续胡搅蛮缠,不仅没道理,还很可能惹对方生气。 心有不甘地睨了手机一眼,终究下了床,闷声道:那我去了,你也早点下来啊。 身后传来浅浅的应和,管奕深休息够了,胸腔的郁闷扫空大半,关上门,脚步利落地朝前走去。 事有凑巧,刚踏上旋转楼梯,大门处飘来的喧哗便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管奕深感到好奇,加快下楼的速度,等视野终于开阔起来,这才见到拥堵在门口三三两两的身形。 姚金芝抱着来人长吁短叹,无非是在国外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怎么放假也不肯回家之类的话。 被她拥着的人看起来才二十岁,穿的是极具英伦校园风的长袖打底和针织背心,洋溢着乖学生气质的刘海,说话声音也是慢条斯理,隔远了压根听不清。 应当是邱学逸无疑。 管奕深顿了顿,有些咋舌,这个三少爷果然如同资料里所说,内向安静,与二少爷邱学远一天一地。 聪明是真聪明,要是换成自己,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人去国外学习,肯定举步维艰。 洛光也站在一旁,亲自拎着邱学逸的行礼。 出乎意料的是,他在国外呆了四年,竟然只带回来一个不算大的行李箱。 姚金芝显然也注意到了,问邱学逸怎么回事。 管奕深慢慢走近,看清楚那张稚气未脱,尚带些婴儿肥的小脸,一点点涨红了颜色,低声说:反正家里什么都有,我留在伦敦了。 姚金芝觉得儿子说得也对,邱家缺什么都不会缺钱,何必在乎这些。 吩咐洛光先把行李箱拎上去,搂着邱学逸的胳膊就往楼梯走。 哪知一转身,便对上几步之外的管奕深,上一秒还喜气洋洋的表情立时冷了下来。 管奕深像是没看见一样,客气地打招呼:这位就是学逸吧?你好,我叫郁简。 邱学逸呆了好一会儿,愣愣地望着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渐渐瞪大,磕磕绊绊地回:你好妈妈和我说过你。 大约是顾及姚金芝的心情,说完这句后就拉上了嘴巴的拉链。 然而视线却如同被胶水粘粘,控制不住似的反复朝管奕深投去。 瞳孔晃动着,水润的唇始终微张,仿佛在消化某些难以接受的事实。 管奕深有点别扭,什么情况,他脸上应该没东西吧? 邱翰林不在,姚金芝毫不顾忌地翻了个白眼,夹枪带棒地讽刺道:这位可是你爸新认回来的宝贝疙瘩,金贵着呢,谁也不能说句不好,咱娘俩惹不起。 管奕深闻言,微微一笑,完全不把这种等级的攻击放在眼里。 在夜店当保安的时候,他处理过数不清醉酒闹事的顾客,最夸张的一次,被人一口唾沫吐到脸上,照样该干嘛干嘛。 老实说,他甚至有点同情姚金芝。 仰人鼻息而活,即便邱翰林再怎么不给好脸,她也没胆子当面顶撞,只能背地里找回些场子。 见管奕深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姚金芝讨了个没趣,拽着邱学逸的胳膊径自穿行而过,走上二楼。 耸了耸肩,来到沙发坐下,身子陷入柔软的靠垫里,习惯性翻出手机。 过去的杂牌早就扔了,手里这个是方永新给挑的高端机,容量大速度快,管奕深一口气下了十几个游戏,每天换着玩,还挺能消磨时间的。 细究起来也有点荒诞。 曾经他每一天都过得争分夺秒,恨不得饭都不吃,连轴转地挣钱,如今却经常无所事事,将大把的空闲荒废在娱乐项目上。 管奕深也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好不好,方永新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实在轮不到他多操心。 条件允许情况下,人真的很难克服骨子里的惰性啊。 心不在焉地想着,指尖在屏幕上灵活移动,外面的天很快黑了下来。 激战正酣,全副心神都被游戏吸引,也因此,没捕捉到鞋跟叩在地面的嗒嗒轻响,满庭夜色中,缓缓走进的高挑身形。 高腰阔腿裤修长笔挺,上身是剪裁流畅的女士西服,一头精干利落的齐耳短发,丹凤眼微微眯起,透出上位者独有的野心勃勃。 在原地站定,面色如古井无波,盯着沙发上的人瞧了许久,这才迈着不徐不疾的步伐走近。 挎包扔上茶几,啪一声,可算把沉浸在手机画面里的男人唤醒。 管奕深一抬头,正撞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喉咙一紧,不消一秒就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 懊恼自己粗心,怎么连赫赫有名的大小姐来了,都没能第一时间相迎。 要知道,整个邱家唯一得到方永新高度评价的,只有这位邱翰林前妻所生的女儿许蔚然。 赶忙放下手机,尊敬起身:是许小姐吧?刚刚打游戏太入神了,抱歉抱歉,我叫 郁简,不待他把话说完,许蔚然薄唇轻启,顺势给出了答案。 稍稍垂眸,很给面子地握了握管奕深递来的手。 抽回,坐上沙发的同时抬了抬下颔,示意他也别站着。 举止大气不拖泥带水,看得出,当惯了公司里挥斥方遒的领导人物。 管沛恩阿姨是你母亲对吧?我妈妈也是第一女子高中毕业,比管阿姨大两届,可是实打实的校友。 管奕深不自在地笑了两下,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用这个打开话匣。 有点摸不准该做出什么反应,毕竟从郁简的角度来看,出生到现在,他从没见过妈妈。 无论是表现得漠不关心,又或者感恩戴德,似乎都会显得刻意。 方永新提醒过管奕深,许蔚然是个相当精明的女人,面对她的时候,每一秒都不能放松警惕。 因此,最好的选择就是避而不谈。 于是打着哈哈糊弄过去,许蔚然把他所有神色尽收眼底,倒是一点不介意。 即便坐着,她也将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好像一张拉满的弓弦,随时随地可应对一切突变。 老实说,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很惊讶。 你大概不知道,当年的管阿姨作为女高第一美人,有多么芳名远播,我虽然没机会亲眼一睹芳容,但看到你,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13) 这是在夸他长得好? 管奕深舔了舔后槽牙,无论是谁都不会讨厌溢美之词,更何况没辍学以前,他也的确听惯了类似的追捧。 正有些飘飘然,对面含笑的嗓音继续下去:不用说,你上高中的时候,肯定年年都被评比为校草吧? 管奕深摸摸鼻子,刚打算谦虚地默认,心头却猛然一个激灵,后背一僵,冷汗随即渗了出来。 这个问题竟然是陷阱。 为了避免在扮演郁简的过程中穿帮,方永新给过他一份详尽的生平介绍。 资料里写,郁简因为性格孤僻,小时候没能成功被收养,成绩也一直不上不下,读完初中以后,就直接进社会打工了。 他有理由相信,以许蔚然心思缜密的程度,必然事先调查过郁简的背景,知道他根本没上过高中。 上过高中的只有自己 她为什么要挖这个坑?难道是发现了郁简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才有所怀疑? 越想越控制不住心跳加速,不应该,不应该啊。 方永新明明说过,他得到了郁简配合,所有可能的漏洞都已经抹平。 兄弟二人的社交圈都很少,又长得六成相似,只要管奕深不行差踏错,没人会发现这个秘密。 也许只是随便试探? 然而不管答案倾向于哪一个,都够他心惊胆战的了。 一下子收紧了原先略微松散的心态,斟酌着快速给了个自认为挑不出毛病的回答。 我倒是希望,可惜没机会上高中,一个男人,又不是出去卖的,脸长得好不好,哪儿值得引以为豪。 许蔚然听了这番话,也不知满意抑或不满意,视线紧紧追随着他,别有深意地说:算年龄,你比我还大几个月,但这脸蛋,看着简直和我三弟一个年纪。 果然男人比女人更抗老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二十呢。 心虚的情绪陡然攀至顶峰,管奕深觉得自己都快绷不住了。 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奉承话,他竟也生出一种对方意有所指的忐忑。 坐立难安间,一道清冷矜持的嗓音陡然响起:许总,你一个职场强人,何必非要跟他比年轻? 心跳慢了一拍,原来不知何时起,方永新已然下楼,悄无声息地来到两人身后。 郁简在什么环境下长大,你也清楚,这张脸给他招惹了不少麻烦,你觉得好,他却不一定喜欢。 见是方永新,许蔚然微侧过头,神态竟比管奕深还要放松。 也没在意那不算委婉的措辞,反而颇有几分熟稔地揶揄道:我就单纯表达一下羡慕,瞧把方少爷急的,生怕我欺负这个新哥哥。 方永新不徐不疾地行至休息区,轻轻瞥她一眼,并未立即回话。 管奕深的视线左右逡巡,有点看不明白两人的关系。 正当他以为,方永新会遵循在邱家人面前保持距离的规矩时,那抹颀长身形却正大光明地走到旁边,挨着同一条沙发落座。 瞳孔骤缩,难以置信的目光刚流露出来。 下一秒,空气里传播的那句话,更是惊得他心跳轰然炸开 我带他进邱家,当然有责任护他。 第17章 许蔚然略显惊讶地挑眉,目光自两人脸上掠过,沉淀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色泽。 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还要紧密。 管奕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沙发上,心脏快蹦出胸腔。 他刚刚没听错吧?说好的假装不熟呢? 这个许大小姐虽说和邱翰林早已决裂,但怎么说也是邱氏掌权者之一,就这么当面暴露他们的关系,真的没问题? 方永新却毫不避讳直视过去:同盟的关系不紧密,就会给敌方可趁之机。 许蔚然闻言,露出一副了然之色,管奕深怔了怔,也明白过来。 原来他并没有暴露两人关系的意思,只是披了一层冠冕堂皇的外衣。 能得到他这般坦诚,许蔚然应当也是方永新的同盟之一吧。 是自己想太多了,还以为这随口一句拉关系的话真能代表什么。 擂鼓般的心跳总算渐渐平息,然而内心深处,似乎残留了几许似有若无的失意。 方永新仿佛并未察觉身旁人的沉默,话锋一转:我听说,最近因为一个收购项目,邱学远和你不太对盘? 许蔚然提唇轻笑,淡淡嘲讽的口气:他是唯我独尊惯了,毕竟邱家长子嘛,谁也不放在眼里。 说着将视线瞥向管奕深,很有几分乐见其成:可惜郁简一来,长子的名号就要花落别人头上,他心里窝火,拿我撒气也正常。 方永新顺势扭头看去,见他垂着脑袋兴致不高的模样,长眉微蹙。 再看回许蔚然时,竟用上了罕见捧高的口吻:人贵在自知之明,没有宋总在公司镇着,凭他往日里的胡作非为,邱氏早该大乱了。 有一阵子没见,方少爷越来越会说话了,许蔚然微微眯起眼,薄利的唇抿出一道愉悦的弧线。 方永新又看了管奕深一眼,明显打算结束话题:实事求是而已。 许蔚然瞬间了解,麻利起身:我出去抽根烟,你们随意。 言毕拎起包,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门去。 空旷的客厅里很快不见一个人影。 方永新几不可闻地呼吸,修长莹润的指节在膝头轻点,眸色晦暗地沉了下去。 他今天也算给足了管奕深耐心,迁就多次,方方面面都挑不出毛病。 可这人却和过往一样,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档口闹别扭,较些不知所谓的劲,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方永新难得有看不透一个人的时候。 若非晚上这顿饭重要,怕管奕深情绪不佳出差池,他决计要好好收收这小情人的脾气。 脑袋里这么想,不过瞬息,面上那点不耐就如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净。 管奕深正兀自消沉着,头顶便响起一道柔暖的声音: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她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 巴巴地抬眼望了一下,暗自腹诽,旁人哪儿能影响到我,也就唯独你有这个本事。 没听见回话,那双清润的眸子微微敛起,疑惑更甚。 说来也奇怪。 百分之九十的时间,方永新的敏锐和细心远超常人,这种销售行业的必备素养,用在情爱方面,尤其能俘获人心。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起眼的节点,隐隐透露出,他对于接收和处理外界较为细腻的情绪这方面,同样和常人有所区别。 管奕深尚且抓不住那种区别到底意味着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他和方永新之间横亘着的那层捅不穿的薄膜,多多少少与此相关。 作为销售,服务客户时,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是必不可少的。 见管奕深不吭声,方永新便照着自己的思路解释道 邱氏现在拉帮结派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她帮衬,等你进了公司,邱学远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当着她的面,我表现得和你越亲密,她越对你上心。 指尖笼上一层温柔力道,绵绵密密地包裹其中,管奕深抬眼,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这么替我着想? 那当然,谁让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最多秘密,还和我站在同一阵营的人呢。 早上的话被原封不动地返还回来,此刻由对方口中说出,竟带着难以言喻的杀伤力。 心跳瞬间拨乱,异样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回溯,手便被托起,轻轻一吻落在掌心。 好像羽毛柔而快地扫过,指尖一颤,下意识就要抽离,却被对方发力握住,另一只手飞快绕过脖颈,倾身,蜻蜓点水覆上他的唇。 尽管一触即分,但是在客厅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有人路过的地方,如此大胆且不符合方永新往常作风的举动,还是把管奕深惊得呼吸一滞。 唇舌微张说不出话,那点颓丧却不受控地急速消弭。 方永新太知道该怎么左右他的情绪了。 你不怕吗? 半晌,只问出这么一句。 面前的男人微微侧过头:怕什么? 被人看到,我们的关系曝光,一切就都完了。 方永新一声轻叹:我更怕你胡思乱想,再这样下去,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邱家。 他说得如此坦然而真切,目光灼灼,半点躲闪意思都无。 面对这么一张温和无害的脸,任何恶意揣测都显得站不住脚,反衬托出质疑者的卑劣。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带着无尽吸附的魔力,轻易将所有阴霾瓦解。 抱歉,管奕深看着看着,便不知不觉开始服软,心道自己患得患失的毛病又犯了,也真难为方永新这么不厌其烦。 自我检讨完,很识趣地遮掩了真实念头:许蔚然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我总觉得她发现了什么。 一想到那个女人三言两语埋下陷阱时的不动声色,就仿佛如芒在背。 虽然不知道她和方永新究竟达成了何种程度的同盟协议,但多提防着点儿,总归稳妥。 只是因为这个?方永新露出一种稍显意外又放松下来的神情,温声宽慰,放心,没人比她更想你进邱氏,她发现不了什么,也没必要多事。 这点自然没错,毕竟管奕深的到来能令死对头火冒三丈,许蔚然哪儿有不欢迎的道理。 然而不同于她的精明干练,那个出了名随心所欲的邱家二少面对不速之客,会做出什么行为,则完全不在可控范围之内。 晚餐时间一点点逼近,管奕深嘴上不说,心底紧张还是在所难免的。 平缓了会儿心情,正想告诉方永新自己并无大碍,一阵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蓦地响起。 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人瞬间站起身,与他拉开距离。 门外传来许蔚然有意拔高的嗓音,似乎在故意提醒会客厅的两人 邱总又买新车了?今年第四辆了吧,钱花得这么痛快,业绩却没做出来,也难怪董事会质疑你的工作能力。 说曹操,曹操到。 管奕深心脏一紧,腾地站了起来。 紧紧盯着大门口,人还没出现,一道轻挑傲慢的声音便率先抵达。 那帮老家伙再不满,也是我爸这个董事长说了算,我花我爸的钱,轮得到你个姓许的说三道四? 嚯,果然不好对付。 管奕深舔了舔臼齿,把邱学远的危险等级调高一阶,不过两秒,视野里就快速逼近了一抹来者不善的身影。 那人穿了套相当惹眼的酒红色西服,扣子松了好几颗,皮鞋锃亮,发型亦格外不羁,指尖勾着车钥匙乱甩,十足纨绔少爷的派头。 五官尚算端正,可惜眼圈下浓重的黑色沉淀,却如实反应了他纵情声色后的外强中干。 一进来,就和方永新打了个照面。 邱学远立马冷笑一声:今儿可真不是一般的点背啊,什么阿猫阿狗都齐聚一堂,专程来膈应我。 方永新瞥他一眼,连眉毛都没抬一下,既不反驳也不应声,显然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冷嘲热讽。 而横行无忌惯了的二少爷,此番回来,自然是为了会会那个足够威胁到他地位的小杂种,究竟什么来头。 目光很快落到管奕深的身上,仿佛挑拣货物一样上下打量好几遍,啧啧两声,眸中不屑几乎要漫溢出来。 我说这一股穷酸味从哪儿飘来的,原来是你啊。 郁简是吧?听说你孤儿院长大,高中都没读就开始混社会了? 有爹生没娘养,活这么久不容易,回来之前做过检查没?别染上什么病,脏了我们邱家的地板。 饶是受惯了客人毒舌的管奕深,听到这么一通连珠炮似的刻薄攻击,还是禁不住血压狂飙,险些没能稳住。 然而不待他开口,方永新却一改往日不动如山的耐性,抢先道 邱伯伯派我接郁简回来,肯定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如果被他知道你说话这么不客气,恐怕吃亏的是你。 一旁围观的许蔚然扬了扬眉,邱学远也没料到方永新会出声维护那杂种,还用上如此强硬的措辞。 短暂的讶异过后,从鼻腔嗤笑,眼底恶意反而被激发更甚。 一个外人,在我们邱家蹭吃蹭喝二十几年,脸皮比城墙厚就算了,现在还大言不惭拿我爸压我,你也配? 管奕深愣愣地看着方永新掸掸衣袖,满面淡然,全然打算迎战的架势,诧异无比。 之前他不还告诉自己,邱学远这个人睚眦必报,他为求自保,在邱家向来是避其锋芒,不做口舌之争。 都已经忍了二十多年,怎么今天突然就不忍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 这个朦胧的答案一浮上心头,便惹得管奕深喉咙发紧,胸口难以抑制地烫热起来。 第18章 是这样的吧 他担心自己初来乍到,就被邱学远来了个狠狠的下马威,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才冒着得罪小人的风险,也要帮自己站稳脚跟。 感动之余,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血翻涌而上。 其实不必如此的,说好了再也不用他一个人战斗,既然选择走进邱家,管奕深早就预备好面对接下来的腥风血雨。 要说怕,最怕的也就是方永新冷落他。 第二怕的,大约就是自己成天计较些有的没的,却总也帮不上忙。 想到这儿,不由分说几步迈出,直接挡在了方永新身前。 对着面目可憎的邱学远,竟一秒冷下脸,换上了针锋相对的挑衅口吻:配不配你说了不算,你爸说了才算。 一个野种敢这么和自己说话,邱学远始料未及,双目微睁,一时间竟忘了回嘴。 管奕深对此倒是驾轻就熟。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在三教九流之地工作得多,练不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早被人打残在后巷了。 邱学远这种二世祖,作天作地,不过都是仰仗有爹撑腰罢了,想和他叫板,就得顺着他的逻辑。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14) 麻烦你搞清楚一件事,是邱先生要接我回来,不是我主动想回来,要不是方永新好说歹说劝了半个月,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谁爱来谁来。 你意见这么大,怎么不当面和邱先生抗议?不敢吧?因为你知道挤不走我,才只能在他们两个面前逞威风。 话到末尾也带上三分嘲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果不其然,气得邱学远脸色铁青。 方永新几乎是怔忡地看着前方背影。 管奕深的一席话口齿清晰,明明白白传入耳朵里,不仅主动把火力吸引上身,还在字里行间和他划开距离。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反正不住邱家,受不了多大影响,管奕深却不同,但凡惹毛了邱学远,将来的麻烦会是无穷尽的。 那双点漆般的眸子发酵出微末的复杂颜色,然而睫毛扫过的一瞬,又干干净净掀了个没影。 邱学远的脸涨成猪肝色,想来是从没被人这么顶撞过,双目圆瞪,破口大骂:少特么给我嚣张,你又知道我挤不走你? 你那妈就是天生命贱,才没福气进我们邱家,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要不是我爸莫名其妙发善心,这辈子就是个孤儿命! 管奕深的拳头在他提及母亲的瞬间就死死攥紧,指甲嵌入皮肉,但最终一言不发。 不是怂了,而是他耳朵很灵,听到从楼梯处传来的拐杖落地音。 其余两人也不约而同选择沉默,只剩邱学远越发粗鄙的唾骂回荡在大厅。 下一秒,雷霆般的呵斥贯穿耳膜 闭嘴! 邱学远一个激灵,猛地扭头,对上楼梯中间满面愤怒的邱翰林。 姚金芝在旁边搀扶,看看邱翰林一脸被触逆鳞的恼火,又看看口不择言的大儿子,恨铁不成钢。 后面跟着邱学逸,视线投往脚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邱翰林拄着拐杖狠捶地面,咬牙切齿:无法无天了你,十天半个月不着家,一回来就说些混账话! 余光瞥到管奕深微垂着头,仿佛一早心冷似的半句不反驳,本就不亲热的父子关系这下更要雪上加霜了。 再看回花里胡哨的邱学远身上,不满的情绪指数级增长。 他千辛万苦把郁简找回来,为的就是消磨许蔚然在公司的势力,给两个儿子添助力,这混小子却拎不清,自己人打自己人,白白浪费了他的苦心。 沛恩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不管有没有名分,你都得老老实实喊郁简一声大哥,整天游手好闲正事不干,就知道搅风搅雨,非得把你老子气死才开心?! 邱学远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一秒漏气,结结巴巴叫了声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听着上方冠冕堂皇的话语,在看不见的角度,管奕深嘲讽地勾了勾唇。 不愧是大企业家,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若非提前认识了方永新,一早看穿他的真面目,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始终保持清醒。 邱学远之所以会养成这个性格,和他亲妈不无关系。 姚金芝和邱翰林最开始接触的时候,就是一家私人会所的头牌。 虽然彼时这位京城新贵已经和许家大小姐许以岚订婚,但她仍觉得奇货可居。 她美貌一绝,又懂得曲意逢迎,轻轻松松将对方勾上了手。 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令一向小心的邱翰林都马失前蹄,成功怀上了他的种。 孕检报告出来的时候,正赶上许以岚和邱翰林轰轰烈烈的婚礼。 姚金芝深知时机未到,现在找上门,最多给两个钱打发走,只要有筹码在手,不愁将来没好日过。 于是回到老家,偷偷生下孩子,一看是个儿子,更加大喜过望。 尤其当她得知许以岚只生了个赔钱丫头后,对于上位一事愈发有了信心。 她没有其他谋生技能,唯有重操旧业,灯红酒绿的生活,自然对儿子疏于管教。 导致邱学远小小年纪就打架斗殴无一不会,成绩一路红灯,顽劣不堪。 而在回京城这件事上,姚金芝很能忍。 大概是怕早早暴露,许以岚那个生不出儿子的会来一出杀母夺子,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直至确保邱学远除了自己不会再认第二个女人当妈,才领着他上门逼宫。 不得不说,她赌对了。 邱翰林羽翼丰满,对许以岚日益冷淡,两人的婚姻名存实亡。 恰好此时,姚金芝带着个大胖小子出现,正中邱翰林下怀。 他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二话不说提出离婚,为了这个儿子能早日名正言顺,连一直扯皮的公司股份都松了口。 姚金芝成了最后赢家,而邱学远鲤鱼跃龙门,尾巴更是翘上了天。 作为首富之子,出入都有人捧着,在学校里可谓一呼百应。 往日的任意妄为无人约束,膨胀得更加厉害。 缺德事没少干,但有邱翰林背后兜着,全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唯一一次险些没兜回来,是他看中重点班一个小姑娘,告白不成,恼羞成怒,约了一帮兄弟半路劫持,把人拖到小树林里强|暴了。 小姑娘在闺蜜的陪同下哭哭啼啼报了警,要不是邱翰林反应快,估计就要被闻风而动的媒体爆出,成为惊天丑闻。 那姑娘家庭条件不好,据说一口气赔了几百万,才让她父母答应不再追究。 因着这件事,邱翰林觉得这个儿子实在不成器,得给点教训。 连夜打包了行礼,派人把他送出国留学,顺便避避风头。 邱学远骂骂咧咧地走了,至于那小姑娘后续抑郁退学,最终想不开在家里割|腕的事,自然也没人关心。 管奕深翻到这些资料的时候,一边愤怒,一边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邱学远这么个德行,倒是和他爹一脉相承。 邱家看似光鲜,然而隐藏在华美外袍下见不得光的秘密,只多不少。 就比如眼下,珍馐佳肴铺满了红木长桌,围坐一圈的人们却各怀鬼胎,心思显然都不在吃食上。 许蔚然除了初初象征性喊了邱翰林一声爸,换来对方不咸不淡的冷眼,便没再开过口。 姚金芝赔着笑试图为自己的大儿子求情。 邱学远被勒令道歉,却冷哼一声并不听从,直把邱翰林气得吹胡子瞪眼。 还是在管奕深大度地表示没关系之后,才换来邱翰林欣慰颔首:毕竟你们是亲兄弟。 管奕深一阵恶寒,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老家伙就是想利用便宜儿子给邱家两子铺路罢了。 邱学逸则坐在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只顾埋头吃菜,似乎席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心不在焉地挑着饭粒,管奕深巴不得邱翰林早些切入正题,他也好从这顿假模假样的家庭聚餐中脱身。 可惜一家之主不发话,方永新又需保持中立,他只能装哑巴。 刚想到这儿,一双筷子却突然横亘眼前,洁白细嫩的虾肉落在米饭中间。 讶异抬头,正对上方永新优雅矜持的脸。 你在南方生活得久,可能吃不惯京城的口味,这道上汤焗龙虾是传统粤菜,应该比较合你的心意。 所有人的视线都因为这突然示好的举动齐齐扫射过来,包括管奕深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他捧着碗,脊背绷直,半晌才谨慎地回了句:谢谢。 方永新温柔笑笑,坦荡亲和,惹得在场诸人面色各异。 邱学远眼珠子滴溜一转,立马借题发挥起来:刚才为了他和我吵架,现在又嘘寒问暖的,你倒是挺关心我这个新弟弟啊。 方永新不仅不急于解释,反而放下碗筷,迎着邱翰林怀疑的目光,彬彬有礼地开了口:实不相瞒,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邱伯伯能答应。 管奕深一头雾水。 之前在车上拉个手都怕被司机看见,现在却堂而皇之当着邱翰林的面表现亲昵,是什么道理? 第19章 方永新不需要有谁接话,自顾自说:我这次离职,没能把底下的销售团队带走,就这么去新东家,难免势单力薄。 郁简和我说过,这些年没能正正经经找份工作,一直是心中的遗憾,我又正好缺一个心腹,如果邱伯伯不介意,就让郁简跟我走吧,薪资方面,我不会亏待他。 他说这话时神态认真,一通言辞恳切的请求,把一伙人唬得一愣一愣。 管奕深瞄了眼姚金芝喜不自胜的面色,与邱翰林瞬间难看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了方永新的意思。 以退为进,高明。 公然摆出要拉拢的架势,反倒能打消邱翰林的怀疑。 怎么一开始没想通呢。 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两人多多少少也培养出了默契,陪他演好这场戏,没多大问题。 抬眼,登时换上了一副渴望又犹豫的姿态:可是我的学历 方永新似乎没料想到管奕深能接得这么快,这么自然,短暂的讶异过后,温润的眉眼下弯,掠过星点笑意。 两人于半空中悄然对视,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便交换了外人懂不了的隐秘心情。 销售这行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很多野路子出来的反而能大杀四方,况且,多带个人进公司罢了,这点面子我还是有的。 见管奕深一脸心动,邱翰林着急,正欲阻拦,许蔚然眉梢轻挑,恰到好处地添了把柴火:确实不错,郁简,你就答应吧。 邱氏管理层早就饱和,你想加也加不进去,不如和方少爷多学点有用的,将来哪怕离开邱家,也能混口饭吃。 听到这儿,邱翰林终于没忍住一拍桌子:你这说的什么话?郁简是我的亲儿子,我还能放他离开邱家? 许大小姐这是在集团里耀武扬威惯了,生怕又多个人来碍手碍脚吧?邱学远一看亲爹如此态度,麻溜地换了口风。 毕竟连我这个总裁你都不放眼里,还成天撺掇董事会的人把我撤了。 抓紧时机,还当着邱翰林的面告了回状。 虽然郁简的存在让他不爽,但一想到许蔚然比自己还要膈应,立马释然了。 这个有事没事就想骑在自己头上的男人婆,可不能让她如意。 说罢还装模作样地叹息:我们邱氏家大业大,就快毁在一个女人手上了。 许蔚然冷笑:如果你说的是远达那件事,我劝你还是尽早闭嘴。 连续三年亏损的夕阳企业,不止我,董事会也看不出任何值得收购的价值,怎么偏偏就你慧眼识珠了呢? 哦,我知道了,她歪歪头,丹凤眼里泄出的锋芒宛若实质,谁让远达老总的美女秘书陪你去温泉酒店共度了三天三夜,其中的好处,当然是咱们邱总体会最深。 你 好了,给我少说两句!眼见又要吵起来,邱翰林立马扬声呵止。 当然,说这话时,警告的眼神是投给许蔚然的。 不管怎么样,学远才是我指定的继承人,你一个副总,职责是辅佐他管理邱氏,不该过问的,别把手伸那么长。 许蔚然看看明显拉偏架的邱翰林,又看看洋洋得意的邱学远,麻木地收了声。 似乎这样的区别对待,她早就习以为常。 邱翰林震慑完毕,转而和颜悦色地朝向方永新。 永新啊,不是我不愿意让郁简跟着你,毕竟他是我儿子,未来邱氏也有他一份,我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不早点让他进公司熟悉熟悉环境,我怕来不及。 让一个外人拐走他好不容易接回来的亲儿子,那怎么行? 还好只是个苗头,他尚且能斩断,别管是不是别有心思,反正方家人不可以近他儿子的身。 看来,以后得挑个合适的时机告诉郁简,远离姓方的,才能保邱氏万全。 方永新温文尔雅地微笑,并无一丝不快,仿佛只是顺嘴一提:我当然是尊重邱伯伯的意思。 管奕深见缝插针推辞了几句,果然如之前所料,他越是表现得没什么野心,邱翰林越是打定主意。 甚至还直说要给他办个风风光光的介绍会,让上流圈都知道郁简是邱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以后公司的人也会更加服他。 而姚金芝的脸色,从邱翰林坚持要管奕深进邱氏起,就难看得不行。 目光自他与方永新之间逡巡一遭,仿佛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拿着筷子的手死死攥紧。 可惜哪怕想得再明白,邱翰林决定的事,她人微言轻,向来没资格置喙。 众人有喜有忧,一顿暗流汹涌的家宴就此落下帷幕。 饭后,邱学逸殷勤地陪着邱翰林去见家庭医生。 姚金芝大约生了一肚子闷气,狠狠剜了眼帮不上忙的小儿子,也跟了上去。 邱学逸抿抿唇,不敢表露什么,直至他们都走远了,才好像如释重负一般,和剩下的人打完招呼,安安静静地上楼。 无心争权夺势的人,在这个家生活,难免如坐针毡。 许蔚然也不废话,和方永新交换了个合作愉快的眼神,道过别,便径自离开了。 佣人们上来收拾碗筷,方永新的手机又开始作响,他一边听电话,一边朝门外走去。 管奕深呆了呆,正想该不会就这样拜拜了吧,前方人的脚步倏尔顿住。 碍于闲杂人等在场,只将那双含蓄勾人的眼眸悄悄望过来,对视一秒,继续前行。 管奕深轻咳一声,莫名有种偷情的刺激。 余光扫到佣人们都退下了,假装自然而然地踱步出去。 索性一路清净得很,来到车库,大剌剌地拉开门,直接坐进副驾驶。 方永新恰在此时收了线,扭过头,照旧是一副好相与的口吻:接下来一个星期我会很忙,抽不出空看你,在邱家万事小心。 管奕深怔了会儿,忙问:那下周六呢?那个什么介绍会,来的人肯定很多吧?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行不行。 我和赵总约了周六见面 管奕深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不能换个时间吗?在邱家束手束脚就算了,想在外面看看你都这么不方便?以后该不会见你都得预约了吧? 话音刚落,他又暗叫不好。 这脱口而出的作死语气,又是要惹恼方永新,换来冷脸相待的节奏了。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15) 唉,真是,为什么一想到要和这人分开,就乱了方寸呢? 明知道方永新最不喜欢被忤逆,却总不长记性。 名为后悔的情绪掠过,然而不待他迂回地服个软,身前男人竟微微叹息,深深看了他好一会儿。 那把清透好听的嗓音响起,似乎甚为无奈:好,那我和珍娜联系,把时间调早点。 嗯? 这就答应了? 今天这么好说话? 管奕深有点受宠若惊。 不是他没出息,而是一个多月来,方永新经常冷不丁敲打他,给予适当纵容却又绝不准越线。 不知不觉间,他已然接受了对方不容置疑的权威性,也摸索出了相处之道。 这还是头一次说错话后没碰到软钉子。 不得不承认,得到方永新的让步,的确让他忍不住欣喜。 摸摸鼻子,带着点关怀,问出这些天一直困惑的问题:其实明明是赵总请你去,你大可以摆个高姿态,何必忙前忙后的,这么辛苦? 方永新将后背靠向座椅,指尖轻点方向盘,又一次出乎管奕深意料,详尽地给出解答 惠捷内部的派系斗争,比起思睿更加严峻,从不养闲人。 最近各大公司都盯着温信集团的一个大项目,惠捷却迟迟没能打入高层,马上就到一期招标了,他之所以急着邀我进去,就是想扭转战局。 如果我顺利赢下大单,就能站稳脚跟,否则,其他几个区的经理会把我吃得骨头都不剩。 尽管他的语气云淡风轻,管奕深却敏锐地嗅到了商场厮杀的残酷性。 浓眉微蹙,想了会儿,说:我不懂这些不过,邱翰林非要向全世界介绍郁简,顶着他的名头,我应该能帮上点忙吧? 方永新扭过头来,颇有些意外:你想怎么帮? 这你就别管了,我反正会随机应变的,他抬了抬下巴,对自己挺有信心。 趁着对方没答话,猛地拉近距离,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如果真能成事,之前答应的奖励,是不是该兑现了? 方永新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单手扶额,像是败给他了:你啊。 简简单单两个字,竟包裹了甜丝丝的宠溺意味。 管奕深瞧着那张白净俊秀的面庞,只觉越发可口,心念一动,就着红艳艳的嘴唇嘬了一下:先收点利息。 方永新斜睨一眼,噙着淡淡的笑,不主动也不拒绝:太迟出去他们起疑怎么办? 十分钟,就十分钟,管奕深耍着赖打商量,揽上他的脖颈,预备好好品尝一下美味的金主大人。 方永新垂眸看他,眼底漾开的点点柔情,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做戏,抑或发自本心。 夜晚的宅邸万籁俱寂,车库灯光昏暗,后视镜里,映出两道相拥缠绵的身形。 第20章 管奕深在邱家的日子无波无澜地开始了。 令他松口气的是,虽然家庭成员不少,但除了一日三餐,大家各忙各的,很少有聚在一起故作其乐融融的时候。 许蔚然一早随母亲回许家居住,没有特殊原因几乎从不踏足邱家。 邱学远当了集团总裁,每天日理万机,自然也是在邱氏附近单独买了套公寓。 姚金芝则隔三差五和好姐妹出去喝茶逛街,尽情享受富太太的生活。 邱翰林就更不用提了,一天走不了几步,大部分时间都在三楼的专属空间,和营养师,药剂师们相处。 偶然几次下楼,逮着管奕深了,就硬拽着他大谈特谈与初恋情人,也就是管沛恩的美好爱情,以及全怪当年许家霸道,棒打鸳鸯。 管奕深每每紧绷着面皮,左耳进右耳出。 毕竟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从邱翰林言谈中可得知,在他心里,哪怕他不得已和其他女人商业联姻了,管沛恩也应该从一而终。 说要分手,不过是一时意气。 好不容易让她怀孕,本来再软磨硬泡一阵子,估计她就安分了。 本来嘛,名分这东西哪儿有那么重要,是他最宠爱的女人不就行了? 若非管教授从中作梗,逼迫女儿和他斩断联系,一夜消失,他也不至于娶了姚金芝这种没文化的花瓶。 对此,管奕深唯有呵呵。 当听到邱翰林惋惜,方永新到底没能查出妈妈下落的时候,他甚至有些高兴。 熬了这么多年,才从祁梁哲的魔爪逃脱,要是再落入邱翰林手中,妈妈的命也太苦了。 管奕深头疼不已,回回应付他,都需耗费巨大的忍耐力。 他看得出,邱翰林同样开始不耐烦了。 当了那么多年首富,为了得到他施舍的好处,多少人卑躬屈膝,求都求不来。 这新儿子倒好,整天皮笑肉不笑,好像让他享受邱家的荣华富贵多委屈似的。 哪怕二十年后才把他认回来,哪怕自己对不起他生母,也轮不到他这个小辈摆脸色。 管奕深不是不会察言观色,也不是感觉不出邱翰林的慈父面具在一点点崩塌。 只是心里那道坎太难迈过,虽然明白早晚有那么一天他要妥协,但能迟一天是一天吧。 而放眼整个邱家,唯一能让他感到心平气和的,也只有邱学逸了。 明明父母哥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偏偏能把这小少爷养得与世无争,真不科学。 管奕深留心观察了几天,发现邱学逸属性还挺宅。 要么闷在房间里半天都不出来,要么一个人搬着画板到花园写生。 热爱独处,喜欢艺术,和那个花天酒地的哥根本是两种人。 如果迎面遇着,无论是谁,都会得到他一个甜甜软软的笑,纯良得像只小白兔。 原本看资料的时候,管奕深还没什么实感,现在与真人相处几日下来,这才肯定了,邱学逸的确是邱家一股不可多得的清流。 这么安静乖巧的人,万勿卷入那些是非之争。 于是管奕深自发远离。 郁简这个身份,本就意味着突变与纷争,想要为人家好,不产生交集就对了。 然而事情的走向却又一次不如他心意。 管奕深不主动接触,邱学逸反而在一个阳光慵懒的午后,敲开他的卧室门。 脸蛋圆圆的青年略显局促地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幅画,软软糯糯的嗓音道:第一次见,不知道送什么才好,这个可以吗? 我画画只是兴趣,可能画得不太好,请见谅。 管奕深有些惊讶。 这个家的成员或多或少都对自己有些敌意,饶是如何都想不到,几乎没什么交流的前提下,沉默寡言的小少爷会给自己送见面礼。 道完谢,礼貌地接过来。 徐徐展开,纸张上竟然是一副栩栩如生的肖像画。 那眉毛,那眼睛,一看便知是管奕深无疑。 虽然嘴巴和鼻子有微小的偏差,但对于一个业余画家而言,已经相当不错了。 管奕深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高兴的心情掩不住,连忙收好,把人客客气气请进屋。 对于主动释放善意的人,他也不会吝啬热情。 以后没外人的时候,叫我郁哥吧?不过,如果你妈在的话,最好还是别了。 哦,好的,邱学逸乖乖应声,找了张椅子坐下,目光毫不避讳地追随着他的脸。 管奕深不自在地拨了拨头发,记得初见时,邱学逸就是这样看着他,怎么,自己的长相有什么特别吗? 红酒还是茶? 我不会喝酒,老老实实答完,黏连的目光仍旧纹丝不动。 管奕深点头,转身去给对方倒茶。 好在方永新吩咐过佣人,深秋严寒,他房里的茶水要二十四小时不断。 指尖触碰茶壶壁,尚且是温热的。 仔细斟了一杯,刚放到桌上,邱学逸便好像终于按捺不住,略显着急地开了口: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个有点冒犯的问题,想问问你。 听到这句,管奕深竟松了口气,有什么问题还是开门见山的好,瞧把孩子憋的。 你说。 邱学逸挠挠头,腼腆地咬住下唇,小心翼翼地问:我听妈妈说,你是孤儿院长大的?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许会有其他兄弟? 管奕深的手登时一颤,些许茶水抖出杯沿。 强按下瞬间澎湃的心绪,直视过去:为什么这么说? 邱学逸没察觉出他的异样,稍顿两秒,仿佛在默默措辞。 我在伦敦读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和你长得很像,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你,才会那么吃惊。 心脏霎时提到喉咙口,长得很像?难道是郁简? 不可能啊,方永新明明告诉过他,郁简得罪了社团的人,被一帮小弟拿着武器教训了一顿,险些去了半条命。 现在正躺在一家私立医院的ICU,怎么可能跑到伦敦? 他越想越奇怪,口气都迫切起来:朋友?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邱学逸看看那副画,又看看他:他叫Jeffery,英籍华人,从小在伦敦长大,没来过我们国家,但实在和你长得太像了。 听到这儿,管奕深肩膀一松,紧张立时消散大半。 那就没关系了。 方永新资料里都写了,郁简是在深城隔壁的一个小县城长大的,与英籍华人四个字绝对沾不上边。 为求保险,还是象征性问了句:那你有他的照片吗? 没他不爱拍照。邱学逸垂下脑袋,似乎也是觉得,自己这样口说无凭挺不靠谱的。 管奕深见他缺乏底气的样子,一颗心慢慢放下。 抿一口茶,给出了自己倾向的答案:人有相似,也许只是巧合呢,我不觉得我会有个漂洋过海的兄弟。 也是,邱学逸向来不是个有主意的人,听他这么说,很快点点头,可能是我想多了。 管奕深放下茶杯,盯着小朋友的发旋,恶趣味地眨眨眼:说起来,你这么紧张他的事,你们俩的关系不一般吧? 邱学逸猛然抬头,无措地瞪大眼。 似乎想否认又不习惯撒谎,支吾半天,圆圆的脸蛋涨得通红。 管奕深没想到随口一说竟惹来对方这么大反应,负罪感陡升。 我就是瞎开玩笑,别放心上啊,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 唉,你这么正经,以后不逗你了。 邱学逸的性子相当单纯,听他这么一解释,总算放松下来。 只不过这个房间他是呆不下去了,坐立难安了一会儿,礼貌地道了别。 满面笑容地把人送走,管奕深关上门,摸一把额头虚汗。 总觉得自己不小心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为了回报小少爷对自己的慷慨,还是把这段记忆从脑海里抹除算了。 他现在满腹心思都记挂着多日不见人影的方永新。 只等介绍会那天好好质问一番,电话都不打一个,还说不会把他忘了?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周六。 晚八点,管奕深套上西装,坐上豪车,直接驶往丽思卡尔顿酒店。 邱翰林和姚金芝在前面那辆,他则和邱学逸跟在后面。 巧合的是,两个人都目不转睛地抱着手机。 邱学逸好像在和某人聊天,指尖灵活飞跃,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响起,不时还抿唇轻笑,模样完全不同于面对父母时的唯唯诺诺。 管奕深好奇那头的人会是谁,竟能让长久压抑的邱学逸露出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活泼轻快。 但他并未多打听,反而隔三差五望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一整天都没消息,该不会把这事儿忘了吧? 叮咚一声,短信提示音来了。 兴冲冲垂下眼皮,不过两秒,脸色黑成一片。 方永新说,赵总临时加了个饭局,他不一定能及时赶过来,只能尽量。 管奕深低骂一声,愤怒地把手机一扔。 这才回京几天啊,都学会言而无信了? 邱学逸注意到他不开心,凑过来关切询问。 管奕深摇头,嘴上说没事,暗地里却咬牙切齿。 他可时刻记着要趁这次机会帮方永新忙呢,这家伙却轻飘飘一句有饭局就推了? 想来是根本没指望他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吧? 气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好啊,看不起他,等着,等他拿到重要线索,必须让这人在床上喊爸爸。 憋了一肚子火下车,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堂,行至宴会厅。 刚在门口站定,前面便传来邱翰林不满的声音:正式场合,你带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过来,什么意思? 随即是邱学远嬉皮笑脸的讨饶:今天来的叔叔阿姨不少都涉足影视业嘛,我想帮她引荐引荐,看能不能当上个女主角。 听这口气,八成是包养的小明星。 邱翰林冷哼一声,也不想当着一帮老朋友的面丢脸,只装作没看到。 管奕深心情不虞,这邱家二少倒是一如既往的荒唐。 冷着脸随意瞥了一眼,下一秒却神色骤变。 几步之遥外,那个身着抹胸红礼服,一头波浪卷,明艳动人的女人,赫然是华瑾! 她挽着邱学远的胳膊,面上是完美而讨好的微笑,即便被邱翰林数落不三不四,也半句话不敢多说,分毫看不出当红女星的派头。 许是管奕深的注目过于明显,华瑾有所察觉,疑惑地转移视线。 目光相对的瞬间,瞳孔骤缩,整个人如遭雷亟。 眼里写满难以置信,几乎下意识撇开挽着邱学远的手臂。 邱学远不满的瞬间,管奕深僵硬地别开眼,以免被发现不对。 然而,胸腔里的惊涛骇浪却久久不能平息。 谁能想到,久别重逢,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难堪的身份。 尤其华瑾,还曾是管奕深灰暗的高中三年里唯一一抹亮色,而管奕深,亦在华瑾朔风凛冽的生命中留下过难能可贵的温情。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16) 第21章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管奕深都有些心神不宁。 华瑾惊慌失措的表情不断盘亘在脑海里,一想到她委身的竟然是邱学远这种王八蛋,管奕深便心痛得不行。 当年,华瑾可是常年第一的优等生,也是整个班级最关心的他的人。 管奕深每每不交作业,其他课代表都习以为常,只有华瑾不依不饶,捧着一摞习题册,像樽大佛一样杵在他的座位前。 他揉着被祁梁哲打出来的淤青,长腿一架:你把我名字报上去得了,反正我没写。 几道函数题,能用多长时间?我第二节 课再送老师办公室,你不交,就是拖累整个班的人。 管奕深烦躁地猛抓头发,最终也只能妥协。 一次,两次,然后变成了每次都是。 从此以后,数学就成了唯一一门他会及时上交作业的科目。 大概也正因如此,被班主任察觉,华瑾是为数不多能成功治住管奕深的人,才在后来安排两人一对一学习互助。 说的好听点叫学习互助,难听点就是要接受华瑾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督。 经常上课睡得好好的,同桌男生猛地戳醒他:华瑾让你认真听课。 管奕深叫苦不迭,暗自腹诽这女孩长得那么漂亮,怎么尽不干人事。 他不是不知道学习重要,只是任谁摊上那样隔三差五上门打砸的亲爹,蚂蟥一样吸血,都很难过上普通高中生的生活。 他本以为,华瑾就是那种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单纯学霸,不知人间疾苦,直到有一天,听见同学在背后议论。 原来她母亲早逝,父亲嫌带着孩子妨碍二婚,不肯要她,只能和外婆相依为命。 外婆身体不好,她每天放学还要去舅舅的餐馆帮忙,日子过得很不容易。 管奕深呆了好一会儿,从没想过看起来坚强独立的华瑾会有这样的身世。 打那以后,他对华瑾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作业不用催了,觉也睡得少了,闲来无事还和她开两句玩笑。 华瑾一开始有点不适应,后来熟了,便也禁不住管奕深的厚脸皮,和他越来越亲近。 偶尔谈起各自的家庭,还十分惺惺相惜。 管奕深很少和女生做朋友,不是他自恋,就那张脸,实在太容易耽误小姑娘学习了。 但和华瑾走得近则完全不需要担心,因为他知道,在华瑾心里,考大学和养外婆,才是人生最重要的目标。 后来他逃离深城,为了防止祁梁哲追过来,断了过往的一切联系,包括华瑾。 所以华瑾之后的命运究竟如何,他并不清楚。 直至某一天,他在电视上看到熟悉的脸,才发现这个大学霸竟然进娱乐圈了。 娱乐圈其实也不错,万众瞩目,赚钱又多,管奕深挺为她开心的。 可如果他一早知道,华瑾会和邱学远扯上关系,他绝对在来京城的第一天就想方设法联系她,劝她早点离开那个败类。 管奕深心中翻涌着沸腾的情绪,连邱翰林给他介绍的各路大佬都应付得不怎么走心。 邱翰林有些不满意,但总归这次宴会,介绍郁简不过是个幌子,也就随他去了。 说到底,邱氏还是要交到他姓邱的两个儿子手里的。 他没让许蔚然来,又亲自撑场,为的就是昭告天下,那些人自以为他强弩之末,左右不了势头正猛的许蔚然,是大错特错。 现在他有新继承人了,且很得他欢心,先前那些押宝的人,最好掂量掂量,重新站队。 当然,如果能激得许蔚然将矛头转向郁简,就更好不过。 管奕深也不是傻的,正因为他明白这些,才不会太把这场看似风光的介绍会当回事。 有人来敬酒,他就站在邱翰林旁边碰个杯,剩下的时间听大佬们吹吹牛也就罢了。 满脑子想的都是挑什么合适的时机去见见华瑾,顺便分出点心神留意攀谈者的身份。 直到有一个中年男人自称是温信集团副总,才眼睑一抬,猛地来了精神。 老韩,怎么没见你把儿子带过来? 别提了,那臭小子,没一天让我省心。 见老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邱翰林当然不会瞎问,两人顺势聊起别的话题。 管奕深低头啜了口香槟,视线却在那个韩副总身上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今晚的目标终于锁定了。 等对方离开,为了不使邱翰林怀疑,管奕深面色如常地又应酬了几波人。 直至余光瞥见韩副总朝宴会厅外走去,明白时机已到,找了个借口开溜。 走廊的尽头是卫生间,大厅里的宴会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一墙之隔的地方却格外安静。 伸手理了理衣领,迈着从容地步伐快速走近。 还没踏入男厕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韩副总冒火的声音。 消息没错?他真和那个女人跑乡下去了? 呸!真爱?那种穷地方出来的,能对我儿子有什么真爱?不就是图钱? 臭小子,被这么个女人哄得五迷三道,十几年书都白读了。 找!加派人手去找!等找着他们,是打是骂还是绑,不管什么都好,把两个人给我带回来,我倒要看看那女人有多大能耐! 嚯,这都不用他打听,情报自己送上门来了? 管奕深舔了舔臼齿,心情可算多云转晴,抵唇咳嗽两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谁在外面? 韩叔叔,是我。挂着一脸谦恭的笑容走进。 哦,小简啊,见是他,韩副总的面色缓和不少,你可是介绍会的主角,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即将成为邱氏冉冉升起的新星,也不知能搅动多大风浪,得罪不起。 管奕深也很懂得利用身份的便利,扮出恰到好处的歉意:第一次来这种人多的场合,有点压力,想出来透透气,我不是有意听墙角的,希望韩叔叔别介意。 他都直接挑破了,哪怕介意也不敢当面说啊。 韩副总忙摆手:也不是什么商业机密,我不想提,纯粹是家丑不可外扬罢了。 家丑这个词一用,有点眼色都知道该住嘴了,可管奕深一心套料,自然要当个没眼色的傻瓜。 于是他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假装只是好奇:听您刚才电话里讲的,似乎是令公子遇到了些感情上的问题? 韩副总神情一滞,没想到他会这么刨根究底。 半晌,见他并没有收回问话的意思,才面露尴尬,仿佛破罐破摔地叹了口气。 你们小年轻脑子里想些什么,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好好的大家闺秀他不要,非要喜欢那种又是纹身又是鼻环的,娶这种女人进门,我们韩家还有家风可言吗? 管奕深抽出吸水纸擦擦手,像模像样地提建议。 有时候家长越反对,他们反而越坚定,适当松手,没准令公子冷静下来,还能和您好好谈谈呢? 韩副总沉吟片刻,大约被儿子的叛逆搞怕了,竟微微颔首:你说的也有道理,总归我已经查到他们在哪儿,不怕找不着人。 管奕深在看不见的角度勾了勾唇角,语气却仍关切。 您别怪我八卦,照理说那个女孩的出身不是特别好,应该很难接触到令公子才是,他们俩究竟怎么认识的? 韩副总撇撇嘴,似乎根本不想多提,但毕竟眼前是老友的儿子,不能不给面子。 大学里的,说是摇滚社社长,还组了个什么乐队,呵,小孩子过家家,还比不上旧时代唱戏的,好歹人家有真本事。 不屑的口吻听进耳朵里,自动过滤出有用的信息。 OK,关键线索齐了。 管奕深又不痛不痒劝了几句,功成身退。 事情进展超乎预想的顺利,心情愉快起来,连脚步都变得轻盈。 他这就打电话告诉方永新,自己刮到个大料,不好好到他这儿卖一卖身,别想拿走。 管奕深突如其来的呼唤,瞬间将他叫停。 皮鞋踏在理石地面,寂静空阔的走廊上,那道嗓音如此熟悉而陌生。 脊背僵直两秒,猛地转身,正对上不远处身材窈窕的女人。 华瑾拎着裙摆,好像急匆匆刚赶过来,唇色略微泛白,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正拼命隐忍着什么情绪。 谁都没有说话,压抑在各自胸膛里的情绪却滚沸得厉害。 身体先于大脑行动,几步上前,拽住对方的手腕就朝反方向走。 大概是娱乐圈女星特有的体重,华瑾整个人瘦而轻,拉着她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 很快,宴会厅的喧嚣就彻底被他们抛在身后。 直至管奕深选定一间休息室,确定无人后,把华瑾拉进去,关门上锁一系列动作结束,才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与她无言对视。 长久的沉默。 华瑾牵动嘴角,扯出一抹笑。 你现在叫郁简是吗?邱学远和我说了,到京城这么久,怎么都不来看看我。 语调自然,半点也不生分的态度,令管奕深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升腾起少许心虚。 太忙了,没抽出空,摸摸鼻子,试探着问,你有没有告诉他,你和我过去是同学? 如今邱家最恨他的恐怕就是邱学远,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和华瑾的关系,顺藤摸瓜查到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华瑾摇摇头,神色落寞: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和我这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扯上关系,只会让你成为别人的笑柄。 管奕深愣住了,他没想到记忆里骄傲自信的华瑾竟会如此自我贬低。 别这样说,我只是邱翰林偶尔发发善心捡回来的便宜儿子,没人真把我当名流贵子。 但你现在也是邱家人了,还是邱学远的哥哥,如果你想要什么,他应该不敢和你抢吧? 华瑾仰头看过来,灯光自天花板打下,晃得人一阵眼花。 直到这一刻,管奕深才看清她眸底遍布的血丝,以及浓重妆容也遮不住的苍白气色,下巴尖瘦得可怕,整个人了无生机。 心脏迅速沉下谷底,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喃喃地问:华瑾,你怎么了 小心翼翼的一句话,却仿佛瞬间按开禁忌的闸门。 华瑾看着他,嘴唇翕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你要是早点回来多好,早点哪怕是你包养我,也好过跟他 虽然吐字囫囵不清,但话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小畜生造的孽。 管奕深急火攻心,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宴会场暴打邱学远狗头。 他是不是欺负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听到这样的安慰,华瑾反而哭得更凶了,肩膀瑟缩成团,上气不接下气。 管奕深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没人比他更清楚过去的华瑾有多么耀眼坚强,能把人折磨至此,邱学远干的肯定不是一般的恶事。 正咬牙切齿间,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短信提示音。 掏出来瞄一眼,还没看清上面的字,身上突然一重,华瑾竟然扑进了他的怀中。 管奕深登时浑身僵硬,望着崩溃大哭的女孩,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偏巧这时候,看清了屏幕上的内容。 是方永新发来的,相当简洁的一句话,却不啻当头一棒 【我提前出来了,来见你,现在在宴会厅,你人呢?】 第22章 管奕深暗骂一声。 不都说好赶不及了吗?不来就不来呗,还玩什么惊喜? 搁以往他的确会开心,但眼下这个情况,说什么也不能撂下华瑾啊。 心下一通纠结,想着要怎么安排方永新才好,便听怀中人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儿恳求的意味说道:我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能送我回家吗? 脑袋还没开始转呢,嘴巴已经代替他回答:好。 得,今晚他还是别见方永新了。 做朋友最重要就是讲义气,更遑论他和华瑾那么深的交情。 大不了回个短信说自己临时有事,也放他一次鸽子。 华瑾终于发泄出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状态和缓不少,用纸巾擦了擦糊掉的妆容,已然变回初见时那个神态得体的女明星。 我们从后门走吧,免得被狗仔拍到。 管奕深忙点头,正欲编辑几个字发送过去,来电铃又响起,还是方永新。 难道着急了? 挠挠头发,刚要接通,跟前人却突然一个踉跄,身子一歪就要朝旁边栽去。 好在管奕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没摔倒。 瞧着华瑾脸色不对,一探额头,果然发烧了。 他二话不说拒接了,手机揣回兜里,有些责备的口气:烧成这样还出来跑,穿这么单薄? 华瑾强撑着站直:我没事,好不容易见一回老同学,还想和你好好叙叙旧呢。 管奕深不放心她,主动搀过手臂:等到了你家叙一晚上都行,走吧。 华瑾感激地笑笑,两人拉开门,谨慎地迈开步伐。 而另一边,发短信,打电话悉数石沉大海的方永新,心情却彻底阴郁下来。 虽还端着酒杯和旁人谈笑风生,目光却禁不住一遍遍横扫大厅。 没有,哪里都没有。 怎么几日不见,管奕深也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让他好好出席这场介绍会,结果中途就没了人影,还说什么要帮忙,恐怕也只是信口胡诌而已。 方永新将自己的不快归结于对方的不听话,以及难得一次的决策错误。 竟然宁愿落赵总的面子,也要赶来赴这场约,只为了照顾管奕深的情绪。 收服人心这方面,他向来最懂得张弛,原本见管奕深都被调|教得差不多了,才大度多迁就几回,却没曾想,又纵得这小情人恃宠而骄起来。 是他过于宽容了。 指腹轻轻摩挲杯壁,眸色越发疏冷无情。 眼角倏尔瞥见一道人影,心思一动,立时将这点阴霾抛却。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17) 从侍者托盘中拿起一杯香槟,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对方走去。 韩副总,别来无恙。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被吸引了目光,看到来人是谁,点头道:方经理。 方永新展露出一抹熟练的微笑,眼前这位绝对称得上圈内近期的香饽饽。 快到年末,大家都想冲一冲业绩,而温信即将开始的招标,无疑是第四季度规模最大的项目。 韩副总又是直接负责人,掌握相当大的权力,各路人马都想攀上他这层关系,方永新当然也不例外。 听说你很快要去惠捷上任了? 得到肯定回答后,韩副总有些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我之所以启动这个项目,都是因为当初你的劝说,那时候,你把思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现在可是要改口了? 这样的问题方永新一早打好腹稿,滴水不漏地答道:思睿的软件当然是顶尖的,但惠捷同样实力雄厚,就算我还在思睿,也会把惠捷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 虽然现在换了公司,我对韩副总您的诚意始终如一,我有信心,能够提供最适合温信的方案。 闻言,韩副总眯了眯眼,不置可否地颔首:好,改天我们聊聊。 方永新脸上露出谦恭又欣喜的表情,心底却并不乐观。 这些日子以来,他费了不少心思打通温信中层管理的路子,更把掌握市场和营销的另一个副总成功拉拢到身边,比起其他对手,赢面已经很大。 但若想稳操胜券,绝不能缺少韩副总的支持。 可惜,对方却是块难啃的骨头。 不是说这人胃口多大,如果可以靠酒色财气收买,方永新反而有的是法子。 怕就怕那种一根筋的,油盐不进,韩副总其人恰是如此。 保守固执,时刻把公司利益放在第一位,所以对于各方讨好,始终无动于衷。 当然,这份固执己见也有好的一面。 方永新相信,邱翰林绝对示意过老友远离自己,但韩副总向来就事论事,方永新的业务能力过硬,便也对他客客气气,甚而有几分欣赏。 然而这点欣赏尚且没到可影响决策的程度。 若想说动对方看好惠捷,恐怕只有和韩副总产生更深的交集,才能办到了。 也罢,实在不行,就在标书上多下点功夫,总归他的把握还有五成以上。 方永新抿了抿香槟,习惯性扫射一圈,仍旧没捕捉到那抹身形。 清润的眼眸盛入阴影,吁出一口长气。 今晚他的情绪似乎比往常浮躁不少,也不知什么原因。 管奕深打着哈欠回邱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了。 揉着略有些凌乱的头发走进大门,路过餐厅,被正吃早饭的邱翰林喊住。 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你是主角,不声不响消失了,像什么话?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口气明显带上不满。 姚金芝不在,她和好姐妹约了去米兰看秀,三天后才回来。 如果她此刻在场,必然会抓紧时机落井下石一番。 管奕深也知道这回过分了点,站定身子,还好早就想好说辞。 浓眉微皱,仿佛自己也没搞清楚状况似的。 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女人,她把我认成她朋友了,还硬要我送她回家,我就 邱翰林挑了挑眉,他这么些年万花丛中过,见识过多少勾引手段,不待管奕深说完,便自己脑补完了全程。 非但不责怪,反而自得起来。 呵,不愧是他的儿子,刚公布身份,就有女人倒贴了。 几乎没有怀疑,顺利接受了这个说法,还颇具内涵地提点道:玩可以,自己小心点,别给那些女人不该有的期待。 管奕深低头称是,良好的认错态度,令邱翰林的火气消散不少。 他甚至觉得,多让郁简体会一把身为邱家人享受到的好处,比如名利美色之类的,自然而然就能软化了。 男人嘛,喜欢的不就那几样? 管奕深可想不到邱翰林会打着这种算盘,状似诚恳地道完歉后,飞快跑上二楼。 回到自己的卧室,终于卸下防御,眼睛一闭躺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华瑾有失眠的毛病,而他认识方永新之后,就再也没熬过夜,强撑着陪她聊了一整晚,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 最关键的是,无论怎么旁敲侧击,对于邱学远的事,华瑾始终避而不谈。 如此反应,倒让管奕深愈发担心了。 还有方永新,晾了他一整晚,自两人认识至今,还是头一遭吧? 虽然是出于不得已的原因,管奕深仍然有点暗爽。 过去总是方永新单方面冷着他,让他倍感煎熬,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让对方尝尝不被搭理的滋味,多好。 先休息会儿,醒了再打电话。 管奕深把被子一裹,准备先睡个天昏地暗再说。 脸庞陷进松软的枕头,嗅着浅淡的薰衣草香,深深的倦意来袭。 然而不待他沉入黑甜梦乡,走廊外便传来由远及近的响动。 把手向下转去,咔嗒一声,有人大力推开门。 眉头皱起,揉着朦胧的睡眼嘟囔道:谁啊。 勉强从床上坐起来,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冰冷无绪的眼睛。 管奕深一个激灵,霎时清醒。 方永新反手关门,面无表情地走近,发梢略微凌乱,风衣沾染了寒气,一看便知风驰电掣刚赶到这里。 听邱翰林说,你昨天消失,是为了送一个女人回家? 管奕深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大忙人怎么变戏法一样突然出现,好像一直蹲守在邱家外面似的,呆呆地回:是啊。 双眸微微眯起:你和她共度一夜,刚刚才回来? 提问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对劲,管奕深咽了咽喉咙,下意识调低音量:是啊 等等,什么情况,这对话,简直像小情人出去偷吃被金主抓包一样,以及自己莫名的心虚,从哪里来的? 方永新的眉心狠狠一跳,没想到管奕深竟然就这么毫无悔意地承认了。 一瞬间他的脑中划过无数惩戒方案,但终究被一个念头绊住。 管奕深明明说过喜欢自己。 为什么他可以一边喜欢自己,一边和别人共度春宵? 方永新想不明白,决定质问清楚,至于心底那点不舒服,则归结对于管奕深背叛合作的愤怒。 裴文和我多打了两通电话,你都不高兴,我尊重你,你转头却和其他女人 严以律人,宽以待己,你不觉得这么做有失公平? 到底是文化人,气成这样了措辞还那么委婉。 管奕深稍微走了个神,下一秒却被人钳住下颔,逼迫他直视过来。 微凉的指节用上九分力气,掐得骨骼作疼,向来克制内敛的眼眸此刻再不复温润,宛若灌了沉沉飓风。 我说,方永新唇舌微张,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快速扩散开来。 管奕深瞳孔放大,全然发现新大陆的口吻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第23章 清隽的眉攒簇一起,脸上是明明白白的诧异。 钳着下颔的手一顿,花了好一会儿,才仿佛理解了管奕深话中之意。 红唇溢出嗤笑,一贯认真而直白的表情用到此处,显得格外伤人,反问道:可能吗? 管奕深一噎,无趣地耷拉下眼皮,心道你如果真不在意,心急火燎地跑来干什么。 算了算了,倘若再继续挑战这家伙的底线,惹恼了他,十天半个月不见人,自己朝谁哭去? 于是一把握住他的手,仰头解释道:别生气,那是我糊弄邱翰林的。 我确实遇到一个人,是我以前的老同学,她认出我了,我总不能一直装傻充愣吧? 她还和邱学远关系匪浅,不处理好的话,后患无穷啊。 方永新微怔,似乎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探究的视线于他面上流连,迟疑地问:你说真的? 当然了,她叫华瑾,现在很红,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吧。 两个字一落进空气,方永新眸光一闪,有些恍然地开口:是她 见他终于不再用那种冷漠阴沉的眼神盯着自己,管奕深松了口气,拉着人坐到床沿,顺势缠上胳膊。 她昨天晚上身体不好,我照顾了一夜,纯照顾,什么都没做。 最后半句尤其强调了一番,听得方永新眉梢轻挑,态度总算缓和下来。 只是老同学? 不止,此话一出,面色又是一变,管奕深也不敢瞎皮,连忙峰回路转地打个补丁,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他男闺蜜,她是我女哥们儿那种。 定性足够清楚明白,方永新闻言,紧绷的唇线舒展开,不吭声了。 管奕深凑上前,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脸,半是调笑的口吻:不生气了吧?我哪敢对你双标,向来只有你不理我的份。 方永新看着他,眸色复杂,仿佛一时半会还找不回合适的说话方式。 这关系和理由倒也正当,是自己没考虑到特殊情况,大清早的上门来兴师问罪,委实不像过往的作风。 也不知中了什么邪。 轻而又轻的叹息落下,罕见地觉出些许懊恼。 既然搞错了,哄一哄总归是应该的。 眸底锋芒散尽,矜持冷淡的眉目显出一点温情,正欲开口,脸庞倏地被扳到一侧。 管奕深倾身而上,直接咬住嫣红薄软的唇。 那些虚的就别提了,先给他解一解相思之苦再说。 厮磨辗转间手也没闲着,胡乱扯下风衣,指尖灵活地松开纽扣。 带着点被冤枉的不满和有意撩拨,迅速燃起体内潜藏的那捧火。 方永新先是怔忡,很快,眸色转为晦涩。 他当然懂得,这是管奕深一贯求和的方式。 也不理外面天光大亮,当对方毛躁的动作蔓延到胸膛之时,霍然发力,扣着他的腰,直接压倒在天鹅绒上。 主动权瞬间转移。 管奕深轻轻哼了一声,顺从地卸了力道。 绵密的吻落在他的额头,眼睑,再沿着鼻梁一路往下。 酥麻的痒意流窜于四肢百骸,黏黏糊糊就要坠入甜蜜沼泽。 突然想起来什么,将人抵住:对了,还有个事儿差点忘记和你说。 方永新也正值情动之际,眼尾泛着点勾人的红,虽不解,仍是停下了动作。 管奕深趁机摸了摸那张白净的脸蛋,感受着滑嫩手感,一星期没见的郁闷扫去大半,心情不错地开口:温信集团的韩副总,对你这次签单有没有影响? 方永新眸色一动,清明即刻回溯,哑声道:你想说什么? 一看这表情,管奕深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颇有些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我套到一个情报,他儿子和一个叛逆女交往,他看不上人家,俩小孩就私奔了。 那女孩是他儿子同校校友,摇滚社社长,据说两个人现在躲在女孩老家,凭你的本事,应该不难查到吧? 韩副总已经派人去了,这种老一辈棒打鸳鸯的戏码,当局者迷,只会激化矛盾。 如果你能提前一步找到韩副总儿子,说动他不要和家里人作对,韩副总不就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吗?到时候,还怕他不给你签单? 管奕深一面说,一面观察方永新的表情。 只见他长眸微敛,当中掠过几许意料之外的喜色。 随即颔首,显然认可这段话的价值:没错。 管奕深高兴了,带着邀功的语气:怎么样,我说过会帮你,没有信口开河吧? 方永新将视线下移,最终落回那双鲜活生动的眼睛。 实话实说,两人认识至今,他给管奕深的定位从来只是郁简的替代品,唯一的要求,也只有忠心。 能无惊无险地瞒过邱翰林便足够了,压根没想过,对方口中会吐出这么一个决定性的线索。 或许,管奕深的作用,远比自己预想中还要多得多。 方永新的眸色逐渐加深,头一次用上郑重的口吻:很重要的情报,谢谢。 简短的几个字,却让管奕深心尖微颤,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涌上来。 直至此刻才明白,原来内心深处,他对于方永新认同自己的渴望,早已悄然扎根。 或者换个说法,他对于自己也能帮上方永新的忙,与对方真正并肩作战的渴望,早已如雨后春笋般萌芽。 然而,管奕深并不愿暴露真实情绪,很是轻松地笑笑,勾着上方人的脖颈,催促道:别光嘴上谢啊,行动也谢起来。 方永新一时不察,被他下拉了好几寸,唇瓣几乎相蹭,堪堪悬在将贴不贴的边缘。 彼此定格,仿若清泉浸润过的眸子静静望进他的眼中,那里面蓄积着能把人溺毙的温柔。 管奕深失神了一瞬,下一秒,方永新主动俯低,近乎虔诚地吻上他的唇。 柔软相触的刹那,脑海里的电流噼里啪啦炸开,他感觉得出,这一吻里,包含了比过往浓稠许多的珍视与柔情,醉人不已。 五指拢入发隙,睫毛颤动着,合上了眼睛。 安雅砰的一声摔上门,满面不忿。 自从接了姚金芝的任务,她每天大部分精力都用于盯着监控画面,觉么睡不好,多日来也没半点收获。 那新来的郁少爷警惕性太高了,哪怕回到房间,也只是看看电视玩玩手机,从不做什么多余的事。 方少爷好几天没个人影,他竟也沉得住气,连一个视频通话都没有过。 唯一面见过的人,也只有三少爷邱学逸,安雅听了那段对话,觉得并无价值,就没有上报姚金芝。 监视不成,反而搞得自己精神恍惚。 就刚刚,打扫走廊的时候不小心碎了个花瓶,被管事大骂一顿不算完,还扣了半个月工钱,可把她肉疼死了。 要是能拿到一百万,她立马辞职,回老家买个小房子,剩下的钱也够吃喝十年不愁。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18) 只要一个上床的画面而已,那两位都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年纪,真能忍住这么多天不做? 她还就不信了。 安雅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打算死磕到底。 听说今天方少爷难得回了趟老宅,多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熟练地打开监控软件,虽然每天的影像电脑都会自动保存下来,但她依然想抓住第一手资料。 调整好座椅高度,仰头灌了一大口咖啡,视线落向屏幕。 原本只是和过去好些天一样,平平无奇的一眼。 哪晓得监控画面刚在视网膜聚焦,瞳孔便兀地放大,紧跟着,满嘴咖啡直接喷了出来。 安雅足足愣了有三秒,等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擦去屏幕上的脏污。 心若擂鼓,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终于 终于啊 多亏姚金芝提供的设备钱,画质无比清晰,连那惹人脸红心跳的动静都如数传递进耳朵里。 安雅一错不错地盯着,双手死死抠住桌沿。 唇角克制不住翘起,瞬间绽放出的狂喜,刺激得面部肌肉都开始抖动。 同时又恼怒,为什么没有存姚金芝的手机号。 她恨不得立刻买机票飞去米兰,把这个对自己而言,意味了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视频,亲手交给对方。 至于邱家会掀起如何的滔天巨浪,那两个少爷又会有怎样的下场,和她没半毛钱关系,她也完全不关心。 第24章 热水从淋浴头哗啦啦地冲下,蒸腾起白蒙蒙的雾气。 管奕深哼着小曲儿搓揉泡沫,想到待会儿还能和方永新一块共进午餐,心情格外好。 水流打湿了额前碎发,遮挡视线,抬手抹了把脸,指尖的发丝尽数朝后捋去。 透明的液体顺着挺拔鼻梁一路流淌,睫毛下方汇聚了一层薄薄的雨帘,少许渗入眼睛。 管奕深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浴室门却被人哗的一声拉开。 方永新面色沉沉地出现。 他已经穿回了那套衬衫西裤,扣子端端正正系好,恢复往常的矜贵清冷,只剩被揉皱了领口一时无法抚平,暗示着两人刚才的火热。 管奕深连热水都忘了关,脑子里瞬间闪过的念头是,难不成他想玩点新花样? 在这里?云雾缭绕的,好像也不错。 喉结微微一滚,方永新抬步踏入,反手关上门。 然而与脑海中的期待戛然相反,他抿了抿唇,喜怒不明地出了声:我不是告诉过你,在邱家要万事小心? 管奕深有些出神地盯着那两瓣红唇,自己亲得过于用力,把本就薄软的地方弄得又肿又润,此刻再被水蒸气一熏,更显得娇艳欲滴。 脑海里尽是些不能描述的画面,都没怎么认真听。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我小心了,你不联系我,我都不敢主动联系你。 不然也不至于憋了一个星期,一见面就把持不住自己。 方永新瞧见他一脸幽怨的表情,神色微怔,原本还存着点儿批评的心思登时烟消云散了。 想着,自己对管奕深是不是过于严格了? 毕竟他不是专业演员,对上的又是邱家这些人精,难免有提防不够,被算计的时候。 好在自己眼尖,及时揪出了那东西,尚有挽回余地。 多叮嘱两句,让他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 方永新暗自思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主动为管奕深开脱,紧蹙的眉头舒展不少。 把热水关掉,抽出一条毛巾,替他擦干湿漉漉的头发,语调平平,动作倒很是柔和:那你为什么没发现,电视柜后面放了针孔摄像头? 管奕深猛地抬眼:什么?! 实在太过惊讶,一时没控制好分贝,喊声稍微大了些,方永新立时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竖起食指紧贴双唇,示意他隔墙有耳。 管奕深眨巴眨巴眼,点点头,心跳飞快,紧张与急促的情绪瞬时涨满。 你现在好好回忆,除了你自己,还有哪些人进过你的房间。 我和邱家人基本都不熟,除了邱学逸来过一次,还有就是每天负责打扫我房间的,好像叫 咽了咽喉咙,拼命回想那个没什么记忆点的女佣。 终于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安雅。 方永新眉骨轻抬,嗤笑一声,仿佛毫不意外:呵,原来是姚金芝。 前后判断几乎没耗费超过三秒,见管奕深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方永新伸手又拿起一条长长的浴巾,将眼前人裹好,耐心解释道 我说过,有些仆从我至今没分清是人是鬼,但有些,早就暴露了阵营,这个安雅就是其中之一。 管奕深倒吸一口气,姚金芝其人,看着只会动动嘴皮子,竟如此心机叵测。 一想到刚才两人那什么的画面竟然被全程录像,他便觉全身发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方永新提唇冷笑,眸底滑过刀锋出鞘的寒芒:穿衣服,下楼。 另一边,安雅心满意足地合上电脑,将早已凉透的咖啡喝光。 指尖在笔记本上轻点,扬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只等着三天后钱到手,迎接自己的将是海阔天空。 届时她再也不用忍受那讨人厌的管事,以及像如今这样,和其他人挤一个房间。 虽然舍友是个傻的,每天抢着干活,也不知道表现给谁看,一般到晚上才会回来,还算省心,但说什么也比不上一人独享单身公寓啊。 安雅看了看表,差不多快到午饭时间,得出去露个脸,以免被管事发现自己又在躲懒。 活动了一下脊椎与肩膀,脚步轻快地拉开门,一抬头,险些没惊呼出声。 方永新一言不发,直接挤进这个狭窄的房间,给管奕深使了个眼神,后者麻利地锁了门。 咔嗒一声,清脆的动响落在心尖,激得安雅一个哆嗦。 脚步后撤,结结巴巴地干笑道:郁少爷,方少爷,你们怎么突然来了,有什么吩咐吗? 目光反复逡巡于两个高大的男人之间,心中警铃大作。 不会吧?就这么被发现了?他们是不是来杀人灭口的? 管奕深觑一眼方永新,有些好奇对方会怎么做。 让安雅交出视频不难,难的是如何保证她会在姚金芝面前闭嘴。 方永新直接开门见山:多少钱? 安雅没跟上节奏:啊? 他又重复了一遍:姚金芝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一听到钱字,安雅表情瞬间就亮了,眼珠子乱瞟,似乎生出了讨价还价的意思:这 方永新冷冷一笑,恩威并施:否则,我现在一个电话,就能让你从邱家永远消失。 这威胁完全不像作假,安雅脸色一白,立马收起那点小心思:别呀方少爷,我也只是听命行事,你要这电脑是吧,拿去,我什么都没看到。 反正等夫人回来,你们两个都得玩儿完。 安雅于心底腹诽一句,表面却低眉顺目,装成害怕的样子。 她是个聪明人,才不相信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以后,两位主子能容忍她在眼皮底下蹦跶,且姚金芝为人狠毒,如果发现被人出卖,肯定不会放过她。 先把这两个人稳住,她自有办法全身而退。 管奕深上前收走了笔记本电脑,方永新仍不动,薄唇轻启,道:还有。 安雅身子一僵,还想装傻,奈何眼前人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一般,清清冷冷直视过来,看得她直发虚。 咬了咬下唇,把手机也交了过去。 原本以为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将视频转存到手机上,就能以防万一,不曾想,还是被他猜到了。 钱我下午打你卡上。 撂下这一句,方永新不再多待,拉开门,快步离开。 管奕深抱着笔记本和手机,跟着他一路走到大厅。 确保四下无人,才凑上前低声问:就这么解决了?要是她出尔反尔,转头又汇报给姚金芝怎么办? 毕竟嘴长在她身上,我们也控制不了,万一她变成人证,咬死我和你有不正当关系,不就麻烦了吗? 方永新脚步一顿,侧头看过来,神色波澜不惊:你说得对。 你先上楼吧,我还有件事要做。 管奕深见他眸中冷意愈发凝实,不觉有了些预感:什么? 方永新也不遮掩,视线落向虚空某一点: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这个人,是留不得了。 他说这话时,面上并无一丝狠戾之色,然而,便是那么云淡风轻的咬字,偏教人从骨子里沁出寒凉。 那一瞬间,说不清楚的心惊陡然袭来。 管奕深愣愣地望着他,嘴巴好似被缝合,再吐不出任何语句。 第25章 管奕深思考了许久,方永新究竟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安雅。 二十分钟后,他就回了二楼,当然,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出了这档子事,依方永新小心谨慎的性格,是断然不会再在邱家与他过从甚密的了。 管奕深没见着人,只收到一条短信,说一切已经安排到位,明天自然会解决。 这一晚,方永新留宿邱家,顺便吃了个晚饭。 餐桌上,管奕深捧着碗三五不时看过去。 对面人神色如常,偶尔还和邱翰林汇报一下工作近况,完全不见半点慌张。 他有理由相信,这家伙之所不走,就是为了确保明天能一次性把危机铲除。 食不知味地夹了块排骨送入口中,忍不住担忧。 难道方永新真要买.凶.杀.人? 无怪管奕深瞎想,实在是因为,这世上没有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存在。 唯有彻底堵上安雅的嘴巴,才能保证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会曝光。 他当然也不愿意被姚金芝得逞,但事涉一条人命的话,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 可方永新对他最大的要求就是顺从,如果为了安雅跟对方抗议,说不准两人刚热络起来的关系又要转冷了。 他更不愿意。 又或许,方永新只是打算把人关起来,用武力威胁一番? 管奕深左思右想,纠结得不行,一夜都没睡好。 然而事实证明,他庸人自扰了。 因为方永新这一回的操作,委实令人大跌眼镜。 第二天清晨,管奕深下楼吃早饭,还没走到餐厅,便看见洛光行色匆匆地穿行而过。 他好奇地喊住:出什么事了? 洛光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有个佣人偷了老爷的古玩,被人揭发了,老爷知道后,气得吃不下饭,让我赶快处理好这件事。 说着面露难堪之色,毕竟邱家是一流豪门,他身为管家,多年来负责打理上下事宜,从没出过这等丑事。 管奕深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福至心灵,佯作随口问:这个佣人叫什么名字? 安雅,平常就是个偷奸耍滑的,没想到胆大包天,连主人家的东西都敢偷了。 他听出洛光话语中浓浓的不满,张了张嘴,好险没笑出声来。 等人走远了,才在厅中慢踱两步,暗暗反思,自己怎么就没想出这招呢? 在方永新眼里,对付安雅这种层次的对手,根本无须大费周章。 只不过,这个法子也有风险。 若不能把人彻底打倒,只要稍借东风,安雅便有机会死灰复燃,反咬一口。 方永新凭什么觉得他能百分百成事? 管奕深愈发好奇起来,决定一探究竟,于是也朝着洛光离开的方向走去。 佣人的住处在偏西一隅。 整条走廊上都是并排的小房间,大多房门紧闭,只有一扇敞着。 门外聚集了三三两两偷偷来看热闹的佣人,隔得老远,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便清晰地传入耳朵里。 我是冤枉的,我没偷东西!这个贱人栽赃陷害! 另一道女声则显得柔弱不少,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昨天晚上我一推门进来,就看见她鬼鬼祟祟往枕头底下藏东西,觉得有古怪,才趁早上她出去打扫偷看一眼,谁知道就发现她偷了老爷的古玩。 管奕深觉得这声音很有几分耳熟,走到门前,一眼就看到房间里站着的三个人。 安雅,洛光,还有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小芸。 这个对方永新怀有特殊心思的女佣,尽管除了那次两人没再交流过,但管奕深一早将她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此刻,目睹小芸眼泪汪汪地指证安雅,他喉咙一紧,瞬间纵过无数思绪,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洛叔,我说的句句属实,你相信我。 洛光朝她连连点头:你不用多说,小芸,谁不知道你老实勤快,无冤无仇的,陷害她做什么? 转向安雅时,又变得疾言厉色:这套古玩,老爷当年拍下花了八百万,既然有胆子伸手,那就跟我去警局吧,三年五载的牢,有的你坐。 我不去!我是冤枉的!我不坐牢!死也不坐! 安雅一屁股跌坐在地,声嘶力竭地大吼,任她脑子再聪明,事发突然,此刻也只能胡搅蛮缠地拖延时间罢了。 洛光打算喊保安进来抓人,刚举起传呼机,就被温和的力道按住。 洛叔,东西已经追回来,把人赶走就是了,何必捅到警局,白给外人看笑话? 管奕深一愣,不知何时,方永新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里。 洛光没想到这种小事也会惊动方少爷,主子发言了,他自然无有不从:您说的是。 接着冷声对安雅道:你有什么东西赶快收拾好,一个小时之内离开邱家,出去了,记得低调做人,别瞎嚼舌根。 方永新与管奕深这么碰巧同时出现,安雅看在眼中,哪儿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和小芸同住这么久,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埋头苦干的傻帽,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被这种货色狠狠阴了一把!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19) 双目圆瞪,气得脸色发白。 等洛光催着一堆看热闹的佣人走了,狭窄的房间只剩四个人。 小芸立马收起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望向方永新:方少爷,我做得好吗? 方永新温温柔柔一笑,语调真诚又亲近:很好,多亏你帮了个大忙,谢谢你,小芸。 管奕深倏地抬眼,视线于两人之间打转,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尖。 小芸揉了揉泛红的鼻头,羞赧一笑,少女心事展露无疑。 那、那我就先走了方少爷,以后还有需要的话,任何时候找我都行。 方永新颔首,等她也离开了,才轻提唇角,居高临下俯视安雅,斯文有礼地开口道:怎么样,安小姐,众目睽睽,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 安雅咬牙切齿地与他对视:是你收买她,让她陷害我 她猜到方永新会秋后算账,已经计划这两天躲着他和郁简,捱到姚金芝回来便万事大吉。 可没猜到,这男人手段如此雷厉风行,轻而易举给她扣上了偷盗罪名,她一个无权无势的佣人,根本翻身无望。 方永新微微一笑:你大可以去公告天下,看看警方究竟是信你的嘴,还是实打实的证据。 最好把事情闹大,再看看姚金芝会不会冒着惹祸上身的风险,替你摆平一切? 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轻描淡写的口气,直听得安雅牙关哆嗦,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昨天打到卡上的钱,你应该收到了吧?那不是个小数目,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拿了钱,去一个谁都查不到的城市,过自己的小日子,总好过当姚金芝的马前卒,不是吗? 我保证,只要你消失得够干净,小芸也会乖乖闭嘴,否则 余下的话方永新并未说透,安雅却能清清楚楚接收到言外之意。 即便被算计的不甘与愤怒冲撞得胸腔发疼,理智尚在,她唯有做出聪明的选择。 那双眼睛宛若黑洞一般,轻飘飘一个对视,便将她所有反抗的勇气吸光。 最终颓然低头,屈服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走,离开京城,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得到满意答案,方永新直起身,淡淡勾唇。 一场可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危机被顺利扼杀在摇篮里,管奕深却半点不觉得高兴。 沉默地跟在方永新身后,见他往大门外走去,似乎是事情解决,不打算多待的意思,终于没忍住,一把将其拉住。 挣扎了半晌,低声问:那个小芸为什么要帮你? 方永新下意识想甩开管奕深,但瞧他神色失落,不觉就迟缓了动作。 左右环顾,确认无人后,才轻轻拍了拍,将胳膊上的手拿了下来。 随后目光定定,露出一种理所当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多问的表情:不是你说的吗?她喜欢我。 瞳孔骤然紧缩,喜欢这两个字从方永新口中吐出,显得随随便便,毫无分量。 即便一早预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管奕深仍旧止不住心颤。 舌尖泛上些微苦涩,有些茫然:可你说过以后不理她的 方永新揉了揉眉心,用上公事公办的语气:这次情况紧急,她又正好是安雅的舍友,行事方便,是我能找到最好的人选。 我也没有给她任何虚假的希望,随口一提,她就答应了。 既然她的喜欢能带来利益,为什么不用? 方永新好像不能理解管奕深此刻略显奇怪的表现,顿了顿,凭直觉安抚:我承认这么做有点不光彩,但都是为了大计,你能体谅的,对吧? 那么温柔而包容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也永远最有道理。 管奕深僵硬点头,不再开口,也不敢再看他。 眼睫低垂,左胸膛抑制不住地透出冷意。 他忍不住去想,或许自己的喜欢,也和小芸一样,被方永新放在天平上称量。 只不过是因为能带来更大的利益,才被对方接受,给予希望罢了。 如果有一天,出现一个人比他更为有用,方永新会收回对他的这份好吗? 比如,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哥哥,郁简。 第26章 管奕深觉得自己恋爱了,真的。 如果不是这样,根本无法解释,这些天来他比青春期少女还要敏感脆弱的心思究竟因何缘故。 表面看,两个人还是和过去一样相处,大部分时候很和谐,不和谐的时候睡一睡就万事大吉了。 但实际上,如今的自己早失去了曾经安于当下的心态,常常因为方永新一句话,一个举动,就陷入情绪的泥潭。 小芸帮了个忙,他便控制不住思维发散,开始对未来惴惴不安。 方永新沉默地端倪了管奕深好一会儿,直至确认他又不知不觉钻了牛角尖,无奈地叹一口气。 拉起他的手,直接带进车库。 反锁门,关了灯,宽敞的空间立时被笼上一层蒙蒙的灰,是一种极有安全感的氛围。 将人推上副驾驶,三两下放平了座椅。 等到微凉的指尖往腰腹滑去,管奕深才一个激灵,拉回思绪。 很显然,方永新也许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低落,但绝对知道怎么做能使他迅速恢复过来。 我不是唔下意识推抵的话语最终融化在黏糊糊的哼唧声中。 方永新每每做这种事的时候,都好像在完成什么指标一样,格外体贴投入,每一个步骤都照顾着管奕深,让他舒服。 白净的脸蛋染上薄薄绯红,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一旦闭上眼,淡漠与疏离的气质便轻易消失不见。 而这张优雅面庞与生俱来的禁欲和美好,则再无遗漏地展现。 这般认认真真地同他接吻,最是令管奕深欲罢不能。 如羊脂玉般莹润修长的手慢条斯理解开皮带扣,就要往里探去。 嘶的一声倒抽气,竟唤回了些许清明。 迎着上方专注而柔情的目光,微怔过后,心脏却宛若被针扎一般,轻微刺痛起来。 身体难耐而渴望,手却遵从大脑的指令,蓦地拦停。 方永新在你眼里,我们之间,是不是就是单纯的包养关系? 男人动作一顿,脸上写着不明所以,仿佛这是个根本不用回答的问题。 那你别对我这么好了,管奕深苦涩地牵动嘴角,不明白自己到底还在侥幸什么,哪儿有金主像你一样,这么卖力讨好小情人的。 要是把我惯坏,等所有事尘埃落定以后,我舍不得走了,怎么办? 方永新一下子拧起眉峰:你想走? 是啊,除了搞垮邱翰林,我也没什么留在京城的理由。 管奕深别开视线,尽量不去看他,半是自嘲地调侃。 所以别对我太好,否则我以后找个男朋友,连你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得有多大的心理落差。 紧蹙的眉头打成死结,方永新直接拔高了音调:你还想找男朋友? 不然呢?总得找个和我差不多的吧。 你的销售圈子我不懂,管理公司我又不会,我来这儿只是为了报仇,硬要融入上流社会,不是自取其辱吗? 他说着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涌上鼻腔的那一阵酸楚,扮出早就看开了的态度。 我知道我们俩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你也从没打算让我多了解你。 这么些天,你想起来了,就来看看我,想不起来,一个电话都懒得打。 我想主动找上门,可你到现在连住哪儿都不肯说,是生怕我干预太多,扰乱你的生活吧? 这些听起来无情的话,两个人心照不宣就够了,何必还要说出来,给彼此难堪? 管奕深明白这个道理,他也不是故意的。 只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走出自我囚困的怪圈。 不断徘徊于甜蜜与苦涩的泥沼,磋磨神经,倒不如让方永新给个痛快。 或是彻底断了念想,或是稍微还可以有那么一丁点的展望。 方永新直直看着他,抠着真皮座椅的手攥紧,眸色变幻几番,许久都没有说话。 随着时间推移,车厢内的空气一寸寸冷了下来。 连心跳都变得缓慢。 第27章 沉默的对峙最能切割意志,直至管奕深开始呼吸困难,几乎颓丧到底,方永新才突然有了动作。 毫无征兆的,伸手掏出他的手机。 点开备忘录,指尖飞快按动,敲好一连串字符,再塞回裤兜里。 我的公寓地址。 清淡贵气的嗓音一如往常,不知是否错觉使然,竟从中听出微末隐忍的轻颤。 工作日我经常加班,周六周日也要应酬,晚上一般会空下来,你可以那个时候来找我。 管奕深一愣,有点不敢相信,方永新会如此轻易地妥协:你不怕我们的关系曝光? 那你想来找我吗? 想。 那就别理那么多,想来就来吧,像这次安雅的事,有我兜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方永新用一种笃定而沉稳的语气许诺,面色如古井无波。 似乎完全忘了,当初如何三令五申,告诫管奕深务必在人前保持距离。 说完这句,便直起身坐回驾驶座,背对着他。 管奕深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指尖一下下点在方向盘上的节奏,短促而急,分明沾染了恼火的意味。 生气了? 生气了为什么不惩罚他?反而自己憋着,还顺着他的心意妥协? 这是自己熟悉的方永新吗? 管奕深也坐起身子,没等挨近,便听身侧人喜怒不明地出了声:以后不要说这种话。 他张了张嘴,一时反应不过来:哪种? 方永新扭头,漆黑的眼珠透出沉沉暗光:你刚才说过的,所有。 最后两个字咬音加重,清晰无比地钻入耳蜗。 管奕深呆滞地看着眼前人,以为自己听错,又或者理解错误,再次一厢情愿,想太多。 方永新面无表情地转回头。 与平静表象截然相反的,是此刻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他想不通。 他和管奕深的关系,他给管奕深的定位,以及他们两个注定不能见光的秘密。 一切潜规则,在最初认识的时候,不就已经得到彼此的默认了吗? 为什么管奕深还是想离开他? 不,不对。 离开才是应该的。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本就没了继续同行的道理,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各不相干,再好不过。 管奕深有不纠缠的自觉,正说明他这一个多月来的调|教有所成效。 应当高兴才是。 可为什么一听到对方说要走,还说要找个差不多的男朋友,他非但不觉得舒心,反而聚集起前所未有的怒气。 薄唇紧抿,方永新根本剖析不了自己的心情。 这二十八年的人生,他的心浸在仇恨里,长久以来,都活得淡漠而无情。 直至与管奕深相识,才开始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一些从未有过的情绪冲击,卷入一些无法理解的难题。 商场上再多的尔虞我诈他都如鱼得水,可处理这些,却好似盲人摸象,从过往一片空白的经历之中,找不出半点可借鉴的事例。 过了好一会儿,身旁人突然动作,手搭上他的臂膀,像是试探着低声示好:抱歉,我也不想这么说 睫毛垂落,仿佛自言自语般嘟囔:只是老见不到你,心里难受。 方永新微顿,眸色因为这句话稍有回暖,对上那副眼巴巴的可怜相,紧攥的心竟一点点松泛开来。 沉默少顷,也试探着提了个建议:那就下周六见?我们确实很久没有一起约会了,带你出城玩两天。 管奕深盯着他,一时怔忡,仿佛不敢轻信会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言语。 等反应过来,笑意自眼角眉梢绽放,嗯了一声,倾身搂住他的脖颈。 肌肤蹭着毛茸茸的头发,方永新抬手回拥,感受着紧贴的心跳共鸣,胸中郁结随之虹销雨霁。 虽然从都到尾,他都没有真正明白令管奕深突然发难的点在哪里,但 现在算是和好了吧?那就没问题了。 管奕深紧了紧环绕的手臂,鼻尖轻嗅着清清淡淡的薄荷香,拧巴的心情总算舒缓不少。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或许,方永新比想象中要更在乎他一点儿? 不然,为什么因为几句失落的抱怨,就顺着意思退让了好几步底线。 他也需要时间,来确认自己对方永新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突破了那条界限。 第28章 在考虑自己和方永新是否能进阶成恋人之前,管奕深首先要面对的,是去邱氏新官上任的第一天。 周一,他和邱学逸一起坐上专车,驶往位于商圈中心地带的集团大厦。 从门前到大堂,引来窃窃私语无数。 一个是留学四年不曾露面的小少爷,一个是敲锣打鼓接回京城的私生子。 比起平日里耀武扬威存在感特别强的邱学远,和雷厉风行集团真话事人的许蔚然,这两位可都是百分百的空降兵。 但一个头脑聪明,十五岁就考进世界一流学府,一个身世凄迷,凭生母就能得到邱翰林无限偏心。 真论起来,两位都太有分家产的底气了。 邱翰林身体每况愈下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半年来,每一次高层会议,都是邱、许两个总裁拉扯的战场。 无论职员抑或股东,隔岸观火者有,圆滑中立者有,趁乱站队者更不计其数。 明面上风光显赫的第一集 团,实则早已分割成水火不容的两派。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20) 本以为一切已成定局,只等董事长咽气,最终在两个总裁中决出胜负,这场争产大战也就能落下帷幕了。 哪知道形势越发紧迫的如今,竟同时横插进两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要说只是巧合,都没人信。 到底是打算四分天下,又或者合纵连横呢? 众人心里都有着各自的盘算。 临近年末,又有好戏可看了。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管奕深和邱学逸,却仿佛毫无察觉似的,一路沉默地前行。 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对视一番,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无奈。 抬手,分别摁下二十九和三十两个楼层的按钮。 没错,邱翰林将他们各自安排进不同的阵营,其用意为何,不必多说。 空气安静了两秒,邱学逸拉了拉领带,主动打破沉默:郁哥,我有点紧张。 管奕深扭头:你个海归精英还紧张?我这种学渣才配紧张好吗? 故意夸张的口气把邱学逸逗笑了,扭扭捏捏地低下头:其实,我和我哥从小就不怎么说话,他嫌弃我闷,一直不肯带我玩,爸让我跟着他学做事,可能会适得其反。 管奕深一听这话,忍不住在心底拍掌。 万幸万幸,不然多好一孩子,近墨者黑,非得被那王八蛋给带歪了。 别担心,好歹你俩是亲兄弟,和我、许蔚然两个外人一比,亲得不能再亲了。 模样乖巧的小男生抬起脑袋:郁哥,我没把你当外人还有姐姐,她很有能力,如果我哥能看开点,同意和她一起管理公司,他们也不会闹得这么僵了。 管奕深暗暗摇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能独吞,谁愿意和别人分享? 他很喜欢邱学逸的这份单纯,只是担心,如此理想化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被残酷的现实所伤。 嘴上却打着哈哈:是啊,他们两个神仙打架,我一个小虾米遭殃,做生意?我哪儿会呀,希望许总要求别太高,免得失望。 叮咚一声,电梯到达二十九层。 顶着邱学逸鼓励的目光,管奕深轻咳两下,尽量泰然地走出轿厢。 他一出现,熙熙攘攘的办公区登时安静下来,然而那安静持续不过两秒,又不约而同恢复了热闹。 并且所有人都默契地选择忽视,假装没看到。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空降的新继承人是敌是友,贸然在许蔚然的地盘上和他产生交集,万一惹得总裁不快,他们可担当不起。 管奕深尴尬笑笑,自觉没有上前打扰,摸索着朝副总办公室走去。 在门前站定,客客气气地敲了三下,得到一声请进后,才做了个深呼吸,推门而入。 许蔚然正在批阅文件,抬头一见是他,立马展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欢迎加入邱氏。 管奕深连忙摆手:别了别了,都是邱翰林赶鸭子上架,我有自知之明,纯粹来走个过场。 许蔚然请他坐下,转着手中的钢笔,微微一笑:你这么想,邱翰林和邱学远可未必肯让你如意。 见管奕深目露疑惑,她转头,视线投向磨砂质地的玻璃门,落在办公区某一个方位。 他让你跟我,就是为了转移我对邱学远的狙击,但又不让给你安排职位,特意指定企划部副经理的位子给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管奕深很诚实地摇头。 企划部经理是邱学远安插进来的内鬼,他资历老,仗着有人撑腰给我下了不少绊子,上一个副经理就是被他这么挤走的。 你到他手下做事,免不了要被折腾,他明面上又只听我命令,所以,如果我不是和方永新一早达成协议 管奕深不知内情,必然对许蔚然心生怨恨,进而出手报复,两人自此缠斗不休。 后面的话无须明说,他暗叹一声邱翰林果然老奸巨猾,伸出手,以示诚意。 我有数了,放心吧许总,邱学远本人还不能把我怎么样呢,他的狗腿子就更不用提了。 许蔚然满意勾唇,回握他的手。 你和方永新一样,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管奕深嘴上谦虚,心里想的却是,他就当条咸鱼,什么事都不做,不信那家伙还能挑出错处。 和许蔚然通完气,便摆着张死人脸出去,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不发一语。 奈何再怎么扮高冷,样貌出众的人都很难不成为关注的焦点。 管奕深意识到,十分钟内,有两个女同事已经连续三次假装路过他身边了。 仿佛瞬间重回高中时代,虽然稍微有点小紧张,怕被别人看穿金玉其外的表皮,但比起邱家大宅,这里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实在舒服得多。 随手打开一个页面,盯着花花绿绿的网站发呆。 本意是想安安静静苟到下班,哪知这番模样落进众人眼中,竟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作为邱氏新晋的继承人,不说在公司里横着走,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儿显摆的意思吧? 尤其听说这位郁少爷以前过得很惨,一朝得势,不更应该疯狂弥补残缺的自尊心吗? 他们不处在上流圈子里,只能从小道消息中了解一些豪门秘辛,知道郁简的人生仿佛开了挂,一下子从社会底层跃升到首富之子,说不嫉妒都是假的。 不少人暗自腹诽,怎么自己就没这种曲折身世,辛辛苦苦上了那么多年学,还不如人家会投胎的。 嫉妒到后面就是嘲讽,没准这位会表现得像个畏畏缩缩的乡巴佬,又或者丢人现眼的暴发户,毕竟骨子里的穷酸一时半刻没法洗净。 没想到等人真的来了,一看,长得和明星一样,行事也不骄不躁,压根不像没文化的草包。 他们心中五味杂陈,一下子又计较起来了。 或许,这位之所以能得到邱翰林青睐,不止是因为生母,他本人也不是简单人物。 那个企划部经理大概同样想到这一点,竟有些迟疑,没敢上来找麻烦。 管奕深对此很满意,就这么顺利地度过了第一天。 回去的路上,给方永新发去短信,简要说了下今天的情况。 没过两分钟,提示音响起。 咦,这么迅速?自从来了邱家,还是头一回。 管奕深盯着那条上百字的短信,心想,莫不是收到信息的第一秒就着手回复了? 赶紧摇摇头,把兴许是自作多情的念头甩出去。 定睛细看,方永新先是认认真真夸他做得好,并且提点了一些在公司需要注意的方面,紧跟着话锋一转,罗列出七八个游玩的地点,类别都不带重样的。 末了,十分郑重地问他想去哪里,有些地方需要提前预约。 管奕深一边回复京城我不太熟,你决定就好,一边笑眼弯弯地把那条短信看了好几遍。 这样相处的模式,好像回到了两人刚认识不久的时候,每天都忙着到处约会,没有讨厌的恶人和勾心斗角,只有数不尽的浪漫与温柔。 但又与那时候稍有不同,具体的管奕深说不上来,只是心尖溢出来的甜蜜做不得假。 捂着手机偷乐了好一会儿,倏地反应过来。 只是出去玩一趟而已,就高兴成这样,说不是恋爱都没人信吧? 难道,不知不觉间,他真的动心了? 都怪方永新。 明明只是抱着当好金主的念头,偏偏做出来的事那么体贴多情,让人误以为他如何对自己珍而重之,别有不同。 管奕深烦躁地扯了扯头发,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有人对自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好,怎么可能不动心啊? 他又不是卖身求荣,认钱不认人的鸭。 愤愤不平地想到这儿,对方的回复也来了 【好,我会安排好一切,你负责专心和我约会就行】 眼一闭,内心哀嚎着扔了手机。 看看,你看看!话都说成这样了,谁能不误会? 旁边的邱学逸投来好奇的视线,管奕深勉力维持表情不崩,默默把手机拿回来。 拇指在屏幕上重重摩挲了好一会儿,终究没控制住,纵容那点侥幸悄悄萌芽。 万一万一呢 万一方永新也对他有那方面的心思,只是自己没察觉,所以才无意识对他那么好,撩而不自知呢? 说不定他鼓一把劲儿,直接当面问出来,就能逼方永新直面内心,然后更进一步了? 不管怎么说,比起单纯的金主和小情人,还是晋升为情侣以后,彼此间的合作会更加牢不可破吧? 哪怕是考虑到大计,方永新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管奕深越想,越觉得自己可以一搏。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儿纠结? 方永新把什么恋爱期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心安理得认证他们只是包养关系? 哪怕头疼,也要拉着对方一起头疼才公平。 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方永新真的没有感情,走肾不走心,也无所谓。 他现在可是公认的邱家少爷,难道方永新还敢翻脸不认人,从此与他相见即是陌路吗? 总归还是要继续哄着他吧。 管奕深的脑子从没有一刻转得这样快,仿佛无数理由都在齐齐撺掇他上啊!不上不是男人! 唇角终于心满意足地翘了起来。 手机揣回兜里,脊背后仰,陷入舒适的真皮座椅中。 那就这么定了。 趁着周六的机会,甭管是真是假,方永新都必须给他一个答案。 第29章 周三那天,管奕深下楼吃早餐,正赶上姚金芝对着小芸耳提面命。 见他下来,神色出现微不可察的扭曲,非但不停止,反而刻意扬高了声调:你确定没耍花样?安雅不像那么糊涂的人! 管奕深一挑眉,顿时明白了。 这是从米兰回来,想找安雅问问有没有新状况,却没想人竟已卷铺盖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姚金芝一看这局面,就猜到安雅必然是抓住了郁简和方永新的把柄。 可惜那三天她偏偏不在,由着方永新把苗头掐灭,尾也扫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查不出来。 能给予这两人重创的东西马上都要到手了,却被硬抢回去,让她如何不恼? 不敢公然质问郁简,唯有将火气尽数撒到小芸身上。 这死丫头可是赶走安雅的大功臣,真不知道方永新用什么法子收买了她,简直死心塌地。 小芸佝偻着肩膀站在姚金芝跟前,声音低得细若蚊蝇,根本听不见。 从管奕深的角度,只看得到她涨红了脸,充满哀求的表情,无辜又可怜。 姚金芝冷哼一声,怒火半点都未平息,接连嘲讽几句,却也拿小芸毫无办法,只得挥挥手,让她快滚。 管奕深心里有了想法,表面却不动声色。 姚金芝怒瞪他,他回以礼貌微笑,大约是被解读成挑衅的意思,直把对方气得心口发疼,连早饭都不吃了,忿然离开。 用餐的时候,邱翰林循例过问一遍他和邱学逸的工作。 听到邱学逸一脸虚心地说和哥哥学到很多,欣慰颔首。 听到管奕深为难地说自己有好多不懂,给同事拖后腿的时候,更加高兴。 当然,邱翰林不会傻到流露出他就是送郁简当炮灰的意图,反而特别慈父地安慰:你刚进公司就做了副经理,压了不少人一头,他们不服也正常,别放心上。 真要有个别太过分的,和我说,我帮你收拾,毕竟你是我儿子,容不得他们放肆。 管奕深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与矛盾,舀了勺粥送进嘴里,心底忍不住狂吐槽。 挑拨的味儿太浓了,想借他之口削许蔚然的权?做梦去吧。 因着这个,他胃口全无,用比以往更快的速度吃完早餐,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去。 一路小心谨慎,来到小芸工作的地方,见她正弯腰扫地,于是象征性地敲了敲旁边的门。 小芸抬头,露出一个怯生生的表情,远不如在方永新面前热忱:郁少爷,您找我有事吗? 管奕深:刚才她有没有为难你? 他的想法很简单。 姚金芝一看就不是个心胸宽阔的,这回小芸帮着他们对付安雅,显然得罪了对方,极有可能被伺机报复。 今后她在邱家的日子不会好过,如果害怕的话,自己可以和方永新商量,偷偷将她送出去,不惊动任何人,给一笔钱财,从此逍遥自在。 管奕深本是好意,小芸却不知脑补了什么,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慌慌张张地说:没有没有,夫人只是问了那天的一些细节,我一点儿都没提到您和方少爷。 请您不要赶我走,我愿意为方少爷做任何事,哪怕坐牢,也不会出卖他!我只想留在邱家,偶尔能看看他,就足够了。 话到最后红了眼眶,泪珠子扑簌簌往下落,看着好不可怜。 管奕深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芸不笨啊,甚至聪明得很,才问了一句,就猜到他是想送她离开。 只不过,她可能并不觉得,管奕深这么做,是出于担忧她安危的缘故罢了。 这个女孩看似善良无害,实则颇有智谋,比起急功近利的安雅,更懂得隐忍示弱,想来也不需要他额外操心。 管奕深深深看了她一眼,并不强求,回了句我知道了,转身便走。 对着这么一个厉害的情敌,多说两句都疑心自己会露怯。 如此一对比,果然还是公司里的氛围更得他心。 管奕深在邱翰林面前当然是报忧不报喜,实际来上班的一星期,他过得不要太惬意。 许蔚然见他没有野心,乐得送他清净,还很够意思地帮他敲打了那个经理,令其投鼠忌器,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低调不惹事,职员们也渐渐放下了防备,不少女同事开始自来熟地帮他叫外卖,打水,甚而送点小零食。 有人拍了他的侧脸投稿到微博,还问他可不可以,他笑眯眯地答应了。 管奕深感觉自己好像找回了高中和同学们相处时那种难得的轻松,当然,也有可能是大家看在邱翰林的份上才不吝啬展露友好。 但总归得以保持愉快的心情,等待心心念念的那天。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神秘感,自从周一通过短信后,方永新又不见人影了。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21) 管奕深惦记自己即将要搞的大事,正忐忑着,也不敢贸贸然主动联系。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晚,早早上了床,睁眼看向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 脑子里的措辞都换了一百种了,却越换越不满意,该挑什么样的时机,什么样的场合,用什么样的语气,才能让方永新不至于当场翻脸,管奕深毫无信心。 眼瞅着自己愈发心浮气躁,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滚到床边上,拿起手机,对着屏幕踌躇半晌,终究没耐得住,拨出了视频电话。 和上次一样,没响几秒,那头就火速接通了。 画面一下子切成了一抹身着白衬衫的清瘦人影,只露出半个身子,脖颈修长。 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正握着一支钢笔,笔尖下方堆叠着纸张。 镜头慢慢往上,显出方永新那张唇红齿白的清俊脸蛋,带着些倦容,好脾气地问:明天要出远门,怎么不早点睡? 看后面的背景,人应该在书房。 管奕深哪儿好意思说实话,摸摸鼻子,目光躲闪两下,反问道:你不也没睡么,在干嘛? 在规划约会路线,方永新答得很干脆,视线往下,落在平铺于桌面的那张纸上。 我们去爬山吧?那一片离京城也不算远,嫌累的话可以坐缆车上去,而且已经是开发成熟的风景区了,设施齐全,景点也多,你肯定会喜欢的。 清润的嗓音一丝不苟地说着,长眉微蹙,仿佛在处理什么严肃的工作方案。 台灯柔和的光芒自左侧打下,浓密的睫毛镀上一层暖金色,皮肤莹白好似牛奶,殷红的唇一张一合,勾得人心驰神荡,压根听不进去他说了什么。 管奕深愣愣出神,一错不错地盯着,耳畔只剩咚咚咚的心跳声。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尤其眼前这个,那么认真只为准备他们之间的一场约会,让人怎能不动容? 方永新还在尽职尽责地补充:我和团队打过招呼,如果你觉得不尽兴,多玩一天,再回来也行。 抬眸,温柔款款地问: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可以,管奕深把头点得飞快,胸口炙烫,从没有一刻比现在还想要亲近方永新。 奈何隔着手机屏幕,亲不着也抱不到,心痒得厉害。 恨不得立马飞过去见面才好。 可惜天色已晚,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提议:咱们明天别定九点了,定八点吧?还可以一起吃个早饭。 方永新从善如流地颔首,似乎也有期待:好。 管奕深高兴得不行,舌尖仿佛淌着蜜,充盈了甜味。 来邱家以后,他和方永新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纯粹过了。 正打算再腻歪几句,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的,华瑾的微信突然发来 【在吗?明天陪我去郊外吧?】 管奕深一顿,看清字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没等缓过神来,下一条紧跟其后 【就我们两个,我朋友借了我一套度假别墅,绝对安全】 【一年多没出去玩过,人都快发霉了】 【疲惫.JPG】 【下星期又要进组,闭关三个月】 【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能拒绝啊】 一条接一条速度很快,看得出比起重逢那天的崩溃,华瑾的状态好了很多。 大约是老友的出现给她带来不少安慰,迫不及待想和管奕深忆当年。 管奕深其实也挺想的,但怎么偏偏就这么不凑巧呢? 方永新注意到对面人凝滞的面色,微微皱起眉,问:怎么了? 管奕深翕动着嘴唇,看看他,又看看上面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弹框,彻底傻眼了。 第30章 灯光昏暗,四下无人,显得这个空旷的停车场更加冷寂。 深秋的冷空气无孔不入钻进骨骼里,管奕深裹紧了身上的风衣,拉高衣领,试图捂热冰凉的下巴。 为了躲避狗仔,他都不敢跟华瑾在住处相见,七拐八拐找到这个地下停车场,等着对方来接。 周六清早,大部分人还在睡懒觉,管奕深一路走过来,遇到的人相当零散。 只站了十几分钟,身上就没什么温度了,他跺跺脚,对着入口处望眼欲穿。 好在华瑾也不是不守时的人,伴着由远及近的引擎声,一辆低调的黑色保时捷快速驶近,在他身前刹停。 降下车窗,探出一颗脑袋,兴致勃勃地挥手:等久了吧?快上车! 华瑾今天穿了件特别时髦的飞行夹克,头戴鸭舌帽,口罩几乎遮了大半张脸,和荧幕上的形象大相径庭。 唯独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仍旧漂亮得熠熠生辉。 管奕深搓着手坐进车内,她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歉意地说:刚刚甩掉一只跟屁虫,浪费了点时间,不好意思。 咱俩这关系还用得着客气?不说别的,早饭带了没? 带了带了,牛肉芝士汉堡,你的最爱,没记错吧?多赠一杯拿铁。 还是你懂我,管奕深笑嘻嘻地接过华瑾递来的纸袋,拆开。 和方永新一起的这段时日,吃遍高档餐厅,倒是学生年代最喜欢的快餐被他给忘了。 拿出尚且温热的汉堡咬了一口,浓郁的肉香混着酸甜芝士,瞬间治愈味蕾。 再喝一口热腾腾的拿铁,五脏六腑都好像暖和起来,长长喟叹:舒服。 临行前一天才约你,我还担心你有事不能来呢对了,你不会推了什么重要的事专门来陪我吧? 华瑾盯着前方路况,有些担忧地开口。 管奕深笑容一僵,脑子里陡然回闪过昨晚的情形,当他抓耳挠腮地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选择华瑾以后,方永新瞬间错愕,随即冷下来的脸色。 真不怪他不开心,说想多见面的是自己,突然反悔的又是自己,任谁认认真真准备了一星期的游玩计划,临行前一晚被放鸽子,也开心不起来啊。 最关键的,比起方永新单纯只想约个会,管奕深本人才更是抱着不得了心思,做足准备,只等周六的到来。 可如今,一切都泡汤了。 心情七上八下地纠缠在一起,脸上却仍挤出笑容,哈哈道:这么多年交情,什么事也重要不过陪你啊。 华瑾勾勾唇角,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瞅他一眼,夸奖似的说:现在可比在学校会哄女孩多了嘛。 管奕深摸摸鼻子,心虚地想,他怎么不觉得自己进步了呢? 华瑾:顶着首富之子的名头,异性缘应该更好了吧?实话实说,有没有情况? 猝不及防来这么一下,管奕深登时卡壳了:这 不回答就是最直接的回答,华瑾眼睛一亮,立马来了兴趣:唉哟,咱们郎心如铁的附中校草终于落入情网了? 过去那么多班花校花你都没有感觉,这回这位,肯定是个绝色大美人吧? 管奕深更加憋不出半个字句了。 华瑾兴奋地拍拍他的肩膀:先别说,等到了别墅跟我好好讲讲。 他干笑着扶额,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那张俊雅清秀的面容。 绝不绝色他倒是分辨不出,只不过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细节都正正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过去二十多年,他从没有遇到过比方永新还要合心意的人选。 所以即便真的动心了,也在情理之中吧? 唉,别想,想想又难过。 这回可算他得罪方永新最狠的一次了,昨天晚上二话不说就掐断了视频,连道歉的机会都没给。 管奕深头疼地看向窗外,华瑾也知道他不喜欢封闭车厢,很贴心地把窗户降下一半,刀子一样的冷风朝脸上扑来,吹得他脑袋昏沉,越发抑郁。 不是他重友轻色,实在是这个好朋友的情况特殊。 右手肘支着车门,看似随意地揉搓眉毛,目光却隐秘地飘向驾驶座方位。 如果他们重逢以后,华瑾崩溃,然后和他大倒苦水,又哭又骂地诅咒邱学远,他反而不会担心。 怕就怕如今这种,除了刚遇上时,因为情绪起伏太大,没忍住失态了一回,之后华瑾的表现,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天南海北地聊,比上学时还会开玩笑。 聊高中同学聊工作经历聊娱乐圈八卦,就是不聊她自己。 越是如此回避问题,管奕深就越焦心,他总觉得,华瑾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下,一定遮掩着早已腐烂的狰狞伤口,不愿示人,也不愿别人帮她。 成年人大多有自己的秘密,管奕深完全理解。 但他是看过华瑾少女时期有多么蓬勃朝气的,因而能清晰捕捉到,现在的华瑾,虽然依旧美艳动人,眉宇间却揉了挥之不去的颓靡。 仿佛一朵勉强绽放到极致,随时可能枯萎凋零的花。 管奕深特别担心她,也特别想尽自己所能拉她一把,所以才最终选择放弃和方永新约会。 只不过个中弯弯绕绕的想法,不可能逐一向对方解释,也不知道从方永新的角度看,是不是觉得自己看重一个久未谋面的老同学,远远超过他。 心中暗暗叹息,揣着沉甸甸的负担,表面却状若无常地和华瑾一路说笑。 大概三四小时的车程以后,驶入一片茂密的森林之中。 左弯右绕开了二十多分钟,道路两侧的树木逐渐稀疏,层层叠叠的叶片拨开,显露出一栋大别墅的轮廓来。 果然如华瑾所说,够偏僻,也够安全。 保时捷在门前的空地停下,管奕深低头解安全带,被华瑾拦下,狡黠地挑了挑眉:既然是跟我出来玩,就得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可不能拒绝。 她不这么说,管奕深也不会拒绝,于是拖长了音调道:是,女王大人。 华瑾这才满意,两人开开心心下车,往别墅走去。 嘎吱一声,拉开铁门,聊着天并肩而入。 谁都没察觉,当他们的身影彻底被门板隔绝后,不远处的灌木丛微微一动,惊飞了枝桠上的小鸟。 这栋别墅是复式结构,装修十分现代风,视野开阔,给人感觉非常舒服,确实是度假的好地方。 家电用具都很高档,华瑾领着管奕深穿行过客厅,径直走向半开放式的厨房。 这里定期有人打扫,冰箱里都存着菜呢,中午我下厨,给你做顿丰盛的。 管奕深以前不是没尝过她的手艺,四下打量着屋内布局,顺口问道:还是酿豆腐? 华瑾一副了然模样地摆摆手:知道你无肉不欢,换别的,我以前经常做是因为我外婆喜欢 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粲然的笑容凝滞在半空之中,生硬地止住话题。 管奕深见她面色不对,暗叫不好,重逢至今华瑾都没提过有关外婆的只言片语,他早就觉得古怪,也猜测老人家大概是 因此假装忘记不提,哪知道还是没躲过。 生怕华瑾又开始心情郁郁,连忙转移话题:诶,我看房子后面还有泳池,这么冷的天,谁肯下去啊? 落地窗后连着一片面积不小的泳池,池水清澈,衬着湛蓝的天空,显得十分静谧。 华瑾也很快恢复如常,顺着他的视线调转目光,握拳撞了撞管奕深的肩膀。 我朋友说了,水三天前刚换过,很干净,温度低一点儿,有利于增强人体免疫力,要不要去露一露你的八块腹肌? 管奕深装模作样地裹紧风衣:那得看看你午饭做得怎么样,我可是很珍惜肉|体的。 你小子华瑾哑然失笑,打开冰箱,仔仔细细翻捡里面的食材。 突然灵光一闪,扭过头来,跃跃欲试道:吃鱼吗?你不是最喜欢我做的番茄鱼嘛。 这里向南有片湖,步行十分钟就到了,我们去钓鱼吧?天然湖里的,肯定新鲜。 管奕深略显迟疑:我不会啊 我教你,很简单,一上手就会了。 华瑾上学时就是个说干就干行动力超强的性格,没一会儿便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套渔具。 一套递给管奕深,一套自己背上身。 口罩也摘下了,管奕深看着她脸上不似作假的灿烂笑容,自己也跟着笑起来:行。 这么一个远离俗世与花草树木为伴的地方,用来放松身心再好不过。 走了没一会儿,视野里果然出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 华瑾观察了一下地形,最终选择了一块水草较多的深水区,兴高采烈地开始组装钓竿。 秋天冷,鱼也喜欢朝温暖的地方钻,比如这种向着阳光,水草茂盛的区域。 如果感到有鱼咬钩,不要急着提上来,先抖腕,让钩子更深地刺进鱼嘴里,才不会脱钩。 管奕深侧头,看着华瑾一面串饵,一面耐心细致地解说。 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晶点一样的光芒,再不见重逢那天的憔悴苍白,好像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 眼看着朋友状态好转,他也总算能松一口气,更替华瑾开心,觉得自己这趟真没来错。 凉风拂过树梢,吹得林中哗哗作响。 沾着湿气的冷意渗透衣料,轻而易举带走体表温度。 华瑾正手握钓竿站在岸边,鼻尖微微耸动,紧跟着阿嚏一声,明显受凉了。 管奕深连忙把风衣脱下来,二话不说往她身上披:怎么不多穿点防寒的?出来玩还带偶像包袱? 华瑾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想推拒:外套给我,你不冻吗?刚才鼻子突然痒了,不碍事。 管奕深哼了一声:我还穿着毛衣呢,而且我有八块腹肌防身,你有吗? 华瑾一噎,随即露出向大佬认输的表情,道了谢,乖乖把风衣裹紧。 管奕深这才满意点头,收回手的时候,动作一顿,不知为何,下意识朝远处的树丛投去注目。 华瑾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22) 第31章 华瑾也朝四周眺望:我没发现什么不对啊。 他摇摇头,喃喃地说:可能是我敏感了。 不管了,咱们先钓吧,钓上了就赶紧回去,野外还是有点不安全。 华瑾挑眉,揶揄道:胆子这么小? 管奕深握紧了手中钓竿,干脆承认:是啊,谁让我要保护的是个大明星呢,小心为上。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等鱼上钩,运气不错,还没到十一点就有所斩获。 鱼刚上岸,尾巴还在扑通扑通地甩,他们人手一条,拎着往别墅走去。 接下来,管奕深负责洗菜杀鱼,华瑾负责掂锅掌勺,配合得还挺默契。 不出一小时,一顿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便陆续端上了桌。 管奕深先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不住颔首:还是当年的味道,一点儿没变。 华瑾本来在托着下巴微笑,听他这么说,眸中滑过一缕怅然,眼睫低垂,像是自言自语道:可能我浑身上下,也只有厨艺这一项还和当年一样吧。 管奕深啧了一声:胡说,美貌这一项也一点儿没变啊。 华瑾被逗笑了,些许忧郁的情绪很快抽离,也开始专心享用美食。 管奕深咽下口中香滑的鸡肉,暗暗松一口气。 看来,想把华瑾的状况彻底扭正,还需耗费不少心思。 饭后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华瑾就不停催他下水。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管奕深磨蹭了一会儿,只得乖乖换上泳裤。 老实说,他宽肩窄腰的,腿长又逆天,是标准的黄金比例,平时穿上衣服还不显,衣服一脱,身材的优势就昭然若揭。 华瑾双眼放光,恨不得直接上手:哇,你这个身材,和我搭戏的男明星都没一个比得上的。 我以前当保安嘛,总得练两下,管奕深抓了抓头发,心里很受用,语调却十分平常。 视线在华瑾身上溜达一圈,眉头微皱:倒是你,多吃点行不行,这腰感觉风一吹就断了。 男人不都喜欢女人腰细吗?华瑾不解,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你现在喜欢的那位,是力量型美女。 管奕深一愣,眼前不自觉浮现出某人不着寸缕的画面。 他白的可不止那张脸。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男人,全身皮肤都和牛奶一样细腻莹润,偏偏该有的地方一个不少,外表斯文,连腹部那层薄薄的肌肉都是恰到好处的匀称。 那什么的时候摸起来,手感不要太好。 确实有力量,也挺美,就是性别不太对。 管奕深偷偷摸摸地想着,身子竟开始不妙地燥热。 等猛地反应过来,整个耳朵都红了。 生怕被旁边人发现异常,着急忙慌跳下泳池,嘭的一声,溅得华瑾满头满脸都是水。 管奕深!你故意的是不是?她一跺脚,分毫不顾形象地大叫,重重抹了把脸,等着,看我不打你! 紧随其后下了水,你追我赶地玩闹起来。 欢笑声回荡在半空之中,似乎一切烦恼都被抛诸脑后。 时间仿佛倒退回高中,放学后,管奕深偶尔会到华瑾舅舅的店里搭把手。 两人在街道上疯了般奔跑,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好像这么放肆地宣泄了,就能暂时忘却压在彼此心头,几乎令他们喘不过气的负重。 然而快乐永远是短暂的。 就像年少时的管奕深和华瑾,宣泄过后,依然要回去面对各自不幸的家庭。 有些问题,越逃避,越会紧追不放,意图一举击溃你。 老天大概总见不得他们这样的人开心,便是在如此难能可贵的时刻,来电铃突然响起,无情地终结了这份好心情。 院子里水声骤停,华瑾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因为她听出来,那是自己手机发出的声音。 熟悉华瑾的人都知道,她有随身携带手机的习惯,但奇怪的是,只带着,不看也不玩。 好像这东西是个定.时.炸.弹,离得太远就会爆炸,但时时刻刻绑在身上,又会无穷无尽地折磨神经。 管奕深和华瑾重逢不久,还没发觉这一点,但手机响起的几秒后,也立马意识到了不对。 见她整个人僵在泳池中,手脚都不能动,好像遇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心下着急。 刚想开口,华瑾又仿佛触电般浑身一抖,以飞快的速度往池边游去。 上了岸,指尖哆嗦着拿起手机,对上人名,唇瓣的血色登时褪尽。 怎么管奕深还没问完,她便倏地后退几步。 手机紧紧捂在胸前,生怕他看见屏幕似的,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去接个电话。 说完也不待管奕深回话,扭头,逃命似的往二楼奔去。 背影不可谓不狼狈。 管奕深默默擦净脸上的水,毛巾一扔,无言地攥紧了拳头。 能让华瑾努力维系了大半天的轻松表象一夕崩碎,哪怕用膝盖想,他也猜得出那个人是谁。 他知道华瑾不愿意被自己看见不堪的一面,因此在楼下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换好衣服,小心翼翼踏上二楼的阶梯。 摸索到紧闭的房门前,抬手正要敲叩,却在听到内里传来隐隐的抽泣声时,一秒顿住。 心脏如蚂蚁啃啮般难受,脚下生根,扎在原地,僵持了十几分钟,都不敢发出动静。 直至房内的呜咽逐渐低下去,这才深吸两口气,轻轻叩响门扉。 里头静默了好几秒,传来华瑾喑哑的嗓音:别进来,我不想你看到我现在这样 上高中的时候,我们俩哪个样子对方没见过?当我是朋友,就别什么都瞒着我。 里面不再出声了,管奕深扭动把手,慢慢将门推开一条缝。 尽量不做出什么比较大的动作幅度,一点点挪进房中。 抬眼,收入落地窗前那抹单薄身影。 华瑾还穿着先前的性感泳衣,湿漉漉地抱着双臂,侧脸苍白惊惧,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管奕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好似被无形的东西哽住,迈向她的每一步,都如坠千斤。 他也来到落地窗前,映着外面澄蓝的天,与一望无际的葱郁森林。 本该是最令人感到闲适的好风景,此刻却无暇欣赏,低头,层层叠叠的阴云笼上心尖。 华瑾刚开了个头,身前人便突然动作,直接扑进他怀里,揪着衣襟,哭腔闷在胸膛。 管奕深先是一僵,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抬手,轻拍她的背。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要逼我? 不管怎么求,他就是不肯放过我 是不是除非我死否则永远都不会结束? 瞳孔骤缩,几句哽咽着囫囵吞枣的话语,却骇得管奕深一阵心惊。 他没想到,华瑾竟然已经有了厌世倾向。 邱学远那畜生,到底干了些什么? 他大感愤怒,又不能表露出来,此刻能给予华瑾的,也唯有无声的安慰罢了。 两人在落地窗前站了许久,一个崩溃,一个心事重重,也因此都没有发现,别墅外不远处丛林里,一闪而过的光点。 咔嚓一声,脚下的树枝断成两截。 狗仔打扮的男人吓得手一抖,随后反应过来,隔这么远,那两个主人公不可能发现自己。 松一口气,重播了一遍手中的视频,以及跟踪大半天拍下的所有照片,掂了掂单反,露出狂热的笑容来。 我就知道,拼了命想甩掉老子,肯定有情况。 终于逮到个猛料,等着我送你上热搜吧,呵呵 幸灾乐祸地朝上看了一眼,打电话,让候在远处的同事赶快来接。 华瑾哭累了,就被管奕深劝着去床上休息。 为了避免那王八蛋又来破坏心情,自作主张替她关了手机。 轻手轻脚地出门,走下楼。 想着给华瑾煲一盅老火汤,从冰箱里取出食材,洗净、切好、剁碎、下锅,菀城求存的四年,厨艺他也早就练出来了。 等锅开的空档,习惯性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机,发现只剩百分之三十的电。 充电线似乎没带,那还是省着点用吧。 于是也把自己的手机关了,打开客厅的网络电视,随便选了部电影打发时间。 香味逐渐从厨房飘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然擦黑。 管奕深舀了一小碗,给华瑾送去。 发泄一通还是有效果的,她看着精神好了不少,虽然依旧恹恹,不见白日的松快,但好歹小口小口喝完了汤。 管奕深总算放下心来,暗自决定,等明天人恢复过来,哪怕不情愿,也得让她说出和邱学远有关的种种。 即便冒着惹祸上身的风险,他也必须帮华瑾把这件事解决。 这一晚,两人都睡得不太|安稳。 仿佛有所预感似的,半夜,管奕深猛地从床上坐起,胡乱揉一把头发,眺望着窗外浓稠的黑夜,发了好一会儿呆。 心跳砰砰,焦躁的情绪一点点蔓延开来。 想解决邱学远的事,光他一人必定不够,还得找方永新商量才行。 可这次他为了华瑾爽约,方永新气得不行,又哪里肯答应 虽然没有责怪也没有质问,但在一起这么久了,究竟把对方惹恼到什么程度,管奕深只凭一个眼神,就能判断个大概。 这一回,恐怕不是他随随便便服个软,就能当作无事发生。 管奕深头疼地抱住脑袋,想着不若周一晚上就去方永新公寓找他,当面赔罪,大不了死缠烂打,磨也要磨到对方原谅自己。 辗转反侧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早七点,当远在郊外的两人还躺在各自床上睡眼惺忪的时候,一条独家爆料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微博某营销号上,吸引了无数闲散网友的目光 【华瑾恋情曝光?与神秘男子别墅幽会,甜蜜相拥共睡一间房,男方疑为某富豪之子】 标题起得相当有噱头。 粉丝冲进去想开骂,路人抱着随便的态度吃个瓜,然而见到微博内容时,无一例外惊掉了下巴。 不过十分钟的光景,热搜彻底爆炸。 第32章 啪杯子重重摔在地面,四分五裂。 浓香的咖啡自碎片下漫延,零星点点飞溅到裤脚,方永新浑然不觉。 坐在沙发上,垂眸盯着手机屏幕里的内容,面色冷若寒霜。 怎么了经理,这么不小心?我再给你泡一杯吧,宿醉醒来喝点热的,头就没那么疼了。 身后响起难掩关切的嗓音,方永新纹丝不动。 刚从浴室出来的男人全身还蒸腾着水汽,伸手把睡袍的腰带系上,迈步走了过来。 见他如此情况,指尖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镜片后,一双精明的眼微微眯起。 昨晚那个代理商确实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了,不过依我看,他也只是想拿个好折扣,未必没有合作的诚意,你当场落他的面子,不太像以前的作风。 明明这星期你都心情不错,还跟我说要离开两三天,不去应酬,结果突然取消行程不说,又开始全天候冷脸。 惠捷这边的同事不比我,跟了你几年,受过千锤百炼,那几个女sales被你吓得胆战心惊,还以为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上司。 男人俯视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咖啡杯,抿了抿唇,略微不甘地说:过去你可从没有让私人事情影响过工作 裴文,你今天话太多了。方永新终于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他向来最懂得克制情绪,哪怕此刻心情差到极点,语调仍旧是平平淡淡,清冷无波。 多谢你昨晚送我回来,你的脏衣服,我会让阿姨洗好了送到你家,衣橱左边第二格里有新衬衫,穿上就走吧。 裴文不想就这么离开,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和方永新一起吃个早饭,然后同乘一辆车上班。 今天是周一,你不去公司了? 不去。斩钉截铁的回答,惹得他万分诧异。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上司有多么工作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都围着客户和项目打转,否则也不会以超高业绩脱颖而出,二十多岁就坐上思睿首席代表的位子。 就连他自己,也是因为当初在一众实习生中最拼最有干劲,才被方永新看中,一路提拔为心腹。 温信的招标到了关键时刻,虽然韩副总已经被他们争取到手,但以方永新的性格,越到决胜阶段反而越谨慎,决计不会如眼下这般,整个团队都在加班加点,他却不去坐镇。 饶是如何都不能理解,心念一转,突然想到昨晚扶对方躺上床时,依稀听到的只言片语。 也不知是否酒后胡话,加上自己的上司哪怕喝醉以后也仍旧安安静静,只蹙着眉,薄唇轻吐出模模糊糊的几个字。 他勉强听清楚了,好像是 骗子。 骗子? 难道这几天的异常,是因为情场失意? 裴文简直要被这个猜测逗笑了。 不说别的,就光说在思睿的时候,下到美女前台,上到总裁千金,多少美人向方永新暗送秋波,结果无一例外,全都将媚眼抛给了瞎子。 而同性之中,也仅他一人得以近方永新的身,至于这个近身的程度,就到有资格送方永新回家为止了。 连昨天被客户吐了一身,能够留宿洗澡,两人共事几年,也才头一遭,还把裴文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 虽然一直暗恋着上司,但裴文从不敢奢望将其据为己有。 在他心中,方永新就好像一个无欲无求的神祗,商场上所向披靡,情感方面却贫瘠得寸草不生,似乎天生就不会爱人。 神祗既然作为神祗,高高在上是应该的,他 怎么可能为某一个人神伤呢? 裴文不愿意承认那个荒诞的猜测,然而他越不愿意,心底那道声音却叫嚣得越厉害。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23) 大概也是糊涂了,竟然冒进地忤逆了上司的意思,赖着不动:是不是头还疼?你昨天喝太多了,我从来没看你醉成那样过,不如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方永新的视线一刻都没离开过手机屏幕,地上的咖啡已经冷了,他的嗓音也直降好几度:我不想说第二遍,走。 撂下这句,霍然起身,往书房大步迈去,明明白白赶客的意思。 裴文僵在原地,不敢相信,向来涵养好素质高的方永新会对他说这么重的话。 尤其在他从思睿请辞,毅然而然跟着前上司来到惠捷之后,公司里,谁不知道他是方永新最信任的左右手。 薪资什么的不用提,平日里团队交流,待他也是独一份的温柔。 怎么偏偏这两天不对劲了? 难道真是为了某个女人?或者男人? 裴文不甘地抿唇,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勾芡在一处。 恰在此时,门铃声突然响起。 他猛地扭头,想到方永新的公寓地址向来保密得很好,不允许外人随意拜访,神情顿时变幻莫测。 管奕深收回手,如热锅蚂蚁般在门前的小片空地来来去去踱步,呼吸还带着喘,很明显是一路狂奔过来。 胡乱抓着头发,眼珠子四下乱瞟,这一夜发生的事几乎要将他逼疯。 明明昨天一切都很正常。 猝不及防的,所有事就这么乱套了。 周日清晨,他醒得很早,一起来就忙不迭准备早餐,安排节目。 几乎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了让华瑾开心,忘记不愉快的阴影,告诉他真相到底如何。 逗趣耍宝了一整天,效果也很显著,华瑾果然不再萎靡,恢复了原本的乐观积极,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管奕深真的尽力了。 他从没想过华瑾的嘴会这么严,无论怎么旁敲侧击或是开门见山地问,就是一个字不肯多说。 逼急了就嗓音发颤地抛下一句没用的,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眼见她状态又要崩,管奕深哪儿还敢再强迫,唯有讪讪地放弃。 想着等回去了自己慢慢查,总能查到些蛛丝马迹吧。 便专心陪华瑾玩到天黑,直到两个人吃完晚饭,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才闲下来开了手机。 哪晓得这一开,就被铺天盖地的热点推送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华瑾看他面色不对,凑上来一看,啪的一声,遥控器砸落地板,脸色瞬间惨白。 两个人连夜往京城赶,走之前还再三确认,没有任何人跟车。 华瑾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一开机就接到经纪人的催命连环call,她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接起,那头神经质的叫喊声之大,坐在副驾驶的管奕深都听得一清二楚。 从没有当过新闻男主角的他彻底傻了。 在这方面,明显是老同学比他更有经验。 华瑾住所楼下肯定蹲了很多记者,她不能回家,当然也不能再带着管奕深在京城瞎晃。 于是载着他在一家比较偏僻的酒店落脚,最后只留下一句没事的,他们找你你就一问三不知,让我处理就行。 然而看她握着方向盘的指尖都止不住发抖,管奕深就知道,这回绝对不可能没事。 不说这个爆料会给华瑾的事业带来多大影响,单论邱学远的性格,也必然不会放过她。 因为舆论的发展已经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最开始,营销号放出来的只是华瑾主动扑进一个男人怀里的动图。 画面里,华瑾穿着性感,在落地窗前,和男人站得很近,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关系,而当她一头扎往对方胸膛,男人亦抬手回拥之后,更是直接将两人的暧昧一锤定音。 粉丝质疑,动图这么糊,又是侧脸,怎么能确定是华瑾? 而且从角度看很明显在偷拍,别是无聊狗仔捕风捉影,毕竟友人之间互相抱一下也没什么。 那营销号一看粉丝不认账,一口气又放出十几张照片,其中不乏主人公全脸出镜。 有的是两人从车上下来,说说笑笑地并肩走入一栋私人别墅。 有的是两人在湖边钓鱼,男人绅士地脱下风衣,为华瑾披上。 有的是隔着铁栅栏窥探的泳池,两人打闹追逐,俨然鸳鸯戏水的亲昵模样。 一张又一张石锤怼过来,看得路人大呼刺激,之前说两人只是朋友关系的粉丝,也逐渐没了声音。 孤男寡女同处一个屋檐下,还又搂又抱的,傻子也不会觉得他们清白。 网友纷纷开嘲,勾搭金主还被狗仔爆出来,华瑾也算娱乐圈第一人了。 竞争对手趁着水浑踩一脚,还挖出了不少华瑾过去的黑料。 然而,大部分人的注意却很快被照片中另一个主人公所吸引。 无他,只因管奕深的脸拍得过于清楚,那比当红小生还要优越的五官,要忽略实在太难。 看年纪也才二十出头,又住得起这么豪华的别墅,必然是某个富豪的儿子没跑。 可八卦周刊从未提过这号人物,京城有名的青年才俊也没一个对的上的,是边缘角色?又或者隐藏更深的豪门贵子? 慢慢的,原本聚焦在华瑾身上的舆论开始出现偏移,大家纷纷猜测起神秘男子的身份,脑洞大开,五花八门。 直到有一条评论突然惊叹道这不是之前投稿红了那个,体验生活的董事长儿子吗? 此话一出,其他网友迅速反应过来。 草,当时那个投稿的妹子说,办公室空降的小帅哥是集团太子爷,女同事都沸腾了,她也是好不容易抓到机会才拍下的照片,我还想会不会是炒作,竟然是真的。 啧啧,又一个凯子,不愧是华瑾,之前还和邱氏总裁传绯闻呢,这么快换新目标啦。 我觉得脸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肯定是京圈某大佬的儿子呗,不然她的资源怎么突然吊打其他流量了,还不是有资本捧着。 找到了找到了,是首富新认回来的儿子啊!上星期还办了个介绍会,出了新闻稿呢,不过据说生母好像不是现任妻子,所以比较低调吧。 等等,邱翰林的新儿子,那不就是邱氏总裁的亲兄弟?这人家身份公开才一星期就把上手了,华瑾牛逼。 网友哗然,接下来的风向完全变了。 所有人都在热烈讨论,华瑾到底有什么本事,惹得首富两个儿子都为她倾倒,甚至不需要媒体报道,就自动脑补出了各种兄弟相争修罗场的剧情。 管奕深相信,方永新百分百不愿意郁简以这样的方式出名,虽然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毫无疑问,此番已经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在酒店煎熬了几个小时,胆战心惊地刷着微博,期间邱翰林的电话打过来,他都没接。 满脑子想的全是,方永新会不会看到,要是看到了,会不会相信那些网友的胡编乱造。 他和华瑾真的没那层关系啊! 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一直如此,十几岁的时候就这样一起玩了,更别提他现在明确性取向为男,华瑾哪怕脱光了站在他跟前,又能代表什么? 至于不小心抱了一下,人家姑娘心理脆弱求个安慰,总不能一把推开吧?他和华瑾之间可是比珍珠还真的纯友情。 可这些偷拍照的角度怎么那么刁钻,连他自己看,都觉得两人好像在眉来眼去似的。 本来爽约就惹恼了方永新,现在舆论再这么一炒,更加火上浇油,简直要命。 天才蒙蒙亮,便再也按捺不住,循着备忘录里的地址,打的直奔过去。 一路飞冲到门前,按门铃的时候都在喘气。 反反复复措辞,拼命思索到底该如何以最真诚的态度向方永新解释。 里面传来走近的脚步声,动作顿时凝固,瞳孔紧盯着前方,骤然加速的心跳几乎冲破胸膛。 唇舌微张,喉咙阵阵发干,咔一声,门由内打开。 管奕深努力摆出一个最热情的笑,然而下一秒,整张脸上的表情却分崩离析。 身子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也看着他,带着敌意的眼神,如刀子般锋利。 对方戴了副斯文的银丝眼镜,发型打理得很清爽,完全职场精英的派头。 睡袍松松垮垮敞开,露出隐约的锁骨曲线,脚下还踩着棉拖,一看就知道刚醒没多久。 很显然,他昨晚在方永新家里留宿了。 管奕深听到自己血液瞬间冻结的声音,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消化眼前的场景,灵魂好像被抽走,只剩一具空壳木木地与他对视。 空气凝滞了几秒,直至男人蹙眉,神态不悦地开口道:你找Jarrett? 他根本没心情思考,下意识反问:Jarrett是谁? 呵,你连永新的英文名是Jarrett都不知道?对方一声嗤笑,眼中的敌意登时散去了,替换成居高临下的轻蔑,仿佛眼前人根本不配与自己相争。 做我们这行的,经常和外国人打交道,用英文名的次数比中文名还多,你对他了解得这么少,关系也没多亲近吧? 管奕深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你是裴文? 裴文将手撑在门框上,不以为意地斜眼看他:我也知道你是谁,郁简嘛,邱家新认回来的私生子,要不是为了去接你,永新也不用离开京城一个月。 一口一个永新,摆明了在有意炫耀他们两个非比寻常的亲密。 这个裴文,果然对自己的上司别有心思。 管奕深不想和对方拉扯,他相信方永新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抬步就往屋内走去:他在里面?我要见他。 别了,高大的身躯毫不客气堵在门前,宛若铜墙铁壁,将他的前路尽数阻截,永新这两天心情不好,除了我,谁都不见。 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去吧,毕竟现在可是上了热搜的大名人,如果被拍到和你在一起,对我们影响也不好。 裴文的表情不屑而鄙夷,仿佛背后有老板撑腰,根本不怕打击报复,极尽嘲讽之能事。 管奕深猛地一颤,顿时被戳中痛点。 他确实不知道,此刻的方永新会不会因为华瑾而生自己的气,有多生气。 便也没了和裴文针锋相对的底气,只能默默攥紧拳头,指甲嵌进皮肉都浑然不觉。 愈发刻薄的攻讦从裴文口中不断吐出,听着听着,甚而忍不住开始怀疑。 方永新应该猜到自己会找上门来吧?那么让这个家伙开门,说些难听的话,会不会也正是他的意思? 为了惩罚自己和华瑾单独出去,还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说到底,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违背了身为小情人该遵守的本分。 一想到这种可能,心脏便死死绞在一起,尖锐的疼痛刺得鲜血淋漓。 裴文眼见他不敢开口,更加来劲。 管奕深的头越压越低,就在他几乎快被戳破所有勇气,落荒而逃之际,客厅里倏尔传出一道冷淡的嗓音 谁在外面? 短短几个字,却好像一剂有效的强心针,迅速注入了希冀。 挡在门前的身形一僵,随后,不太甘心地让出一条缝来。 心跳骤急,管奕深恍恍惚惚地抬头,隔着遥远的距离与方永新相望。 神情冷肃的男人见到他,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投向裴文的目光带上显而易见的责问:我不是说了让你走吗?怎么还在这儿? 裴文被这目光瞧得心里发慌,眼珠子一转,欲为自己开脱,管奕深抢先问出声:他说你不想见我,是不是真的? 方永新拧起清隽的眉,似乎消化了会儿话中之意。 双眸逐渐敛起,漫上一层让裴文额头冒汗的凌厉,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径自背过身去。 我是不怎么想见你,你和他一起走吧。 管奕深急了,他最受不了方永新这般疏离冷漠的态度,脱口而出的话完全没经过大脑:我可以解释!微博上说的都是假的,我和华瑾 闭嘴前方人猛地扭身,有些愠怒的目光投掷过来,瞬间惊回了他的理智。 对啊,裴文还在呢,就如此口不择言,真是糊涂。 懊悔地垂下眼睫,自责不已,接二连三地犯错,也难怪方永新这么恼火。 而裴文内心,则在管奕深带着一脸歉疚表情急于解释的瞬间,便猝然咯噔一下。 莫非那个让方永新罕见失常,醉后都喃喃着骗子的人,就是眼前的郁简?! 除了张脸也没见到哪里特别的,凭他?怎么可能? 胸腔内翻涌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显半分。 唯独眸光晦暗难明,透露出此刻极为复杂的心绪。 随后,便听一道柔和了许多的嗓音,轻轻道:裴文,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他说,你先回去吧。 熟悉的温和可亲,轻而易举将他的神经攥了过去。 抬头,迎上那双湖泊般静谧的眼睛,极具迷惑性。 温信的招标你费了不少心思,我都知道,这样,年底的季度会议,你陪我去新加坡。 亚太区总裁的秘书致电给我,说那边很期待和我的第一次会面,在思睿几年,我一直没带你出席过这样的场合,现在终于有机会,好好补上。 裴文一下子呆住了,虽然管奕深并不理解这件事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但亲眼所见,对方脸上明明白白闪过激动,受宠若惊地问:只有我? 方永新点点头,勾起春风化雨般的微笑:对。 几乎是顷刻间,裴文脸上原有的复杂情绪被扫荡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不再正眼瞧管奕深,反倒微颤着嗓音,当着方永新的面连发几句誓言以表忠心。 动作利索地换好衣服,临走前,欲语还休地看了自己的上司好几眼。 不得不说,收买人心这方面,方永新的手段相当纯熟。 管奕深像个哑巴似的杵在原地,喉咙发紧。 直至咔嗒一声,房门关上,男人温柔的神色迅速消弭,不过瞬息,便恢复了过往最令他害怕的冷漠无情。 那双潋滟的眸子才被柔柔春水盛过,然而重新朝向管奕深时,原先的薄怒又立即回溯眼底。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24) 就那么站在原地,嘴唇紧抿,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 过了好半晌,管奕深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个裴文,他昨晚不是和你睡一间房吧? 方永新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轻描淡写问道:那华瑾昨晚和你睡一间房吗? 完了,他果然看到,也果然生气了。 管奕深急得涨红了脸,匆匆迈步靠近。 因为太过焦心,嘴皮子都有些不利索:那是营销号瞎编的,我和华瑾就是纯朋友关系!如果我真的和她有什么,怎么敢告诉你? 方永新直接朝后退了几步,也不理会不会伤管奕深的心,泾渭分明与他划开距离。 你也没告诉我,你是和她单独去别墅度假,一起钓鱼,玩水,关系好到可以穿一件外套,还有肌肤之亲。 安慰性质的拥抱就算肌肤之亲了吗? 管奕深懵了,对上那双墨黑瞳仁里宛若实质的怒意,不知所措。 他怎么忘了,方永新虽然长了张特别童颜的脸,但从行事风格到思维认知,都不是一般的克己端正。 性子内敛含蓄,连当金主这事都做得兢兢业业,好像要评十项全优的最佳员工。 这样一个人,必然对亲密关系慎之又慎,他觉得朋友之间很正常的一些互动,在对方眼中,很可能就是吃着锅里看着碗里,四处留情。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方永新明白,华瑾与他在自己心中的定位,根本是两个不同的维度。 管奕深头疼不已,没等他组织好语言,方永新便仿佛不想再多费唇舌,转过身去,是拒绝交流的意思。 你不用多说了,赶快回邱家吧,以我对邱学远的了解,这件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热搜我想办法帮你压下去,华瑾那边你自己处理,话及此稍顿,竭力压下嗓音中的冰冷,就算不想断,也挑一挑时机,别忘了我和你的交易 我不断,根本就不用断!管奕深再也听不下去,打断未完的话,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死死抱住他的腰。 方永新的背影好像一个不详的信号,预示着再不挽留,两人必将分道扬镳。 我要是喜欢华瑾,高中就和她在一起了,还用等到现在?你如果不信,我现在就发条短信,让她证明我和她之间的清白! 紧贴着前胸的脊背僵硬得厉害,好歹没有推开。 心底燃起微末侥幸的希望,放软了声音,万分诚恳地说道:陪她纯粹就是出于朋友关心,我期待了一个星期的约会,都是想和你。 宛若投石落水,没有激起半点回音。 空气陷入长久的沉默。 好一会儿,才响起不冷不热的回应:是么?那些照片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都没有笑得那么开心。 开心啊,怎么会不开心?从认识你开始,每一天,都是我二十二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他不去考虑如何措辞,也不再讲究什么说话技巧,只是一股脑的,将满腔充斥的热情倾泻出来,试图让对方感受到这份真心。 唯一不开心的时候就是你冷落我,但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对,我改,我全都改,只要能让你满意,我怎样都行。 末尾声调委屈地低了下去,越发收紧了胳膊的力道,生怕下一秒方永新就会厌恶地挥开自己。 鼻尖抵着肩胛处的布料,嗓音闷闷的,又干又涩: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这本该是一句郑重其事且真诚饱满的告白,如今,却被他说得凄惶难过,半分底气也没有。 你喜欢我?方永新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强行掰开他的手,霍然转身。 裴文也喜欢我,无论走到哪里,他的眼睛都只盯着我看,几年了,我没见他交过一个男朋友,只要我打个电话,他随传随到。 轻嗤一声,眉梢漫上前所未有的冷酷:你也说喜欢我,却在华瑾和我之间选择放弃我,难道不同人的喜欢也分三六九等吗? 他看着管奕深惨白如纸的脸色,理解成了被说中实话后的心虚,唇角提起,露出一个早知如此的讽笑。 我可以不追究你和华瑾的事,但是从今以后,请你安分守己,别隔三差五就跟我闹脾气。 语毕转身又要走,管奕深急了,甚至顾不上因为对方把自己和裴文类比而感到的心痛难当,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怎么就不信!我真的对她没那个意思!选她更不是因为她比你重要,都是因为,因为 话到关键处,卡壳了半天也继续不下去。 华瑾好歹是个女明星,俩人还那么多年交情,自己未经允许,就这么随随便便爆她私隐,怎么说都于理不合啊! 然而这番迟疑的模样落进方永新眸底,却像是在胡编乱造找借口。 薄唇紧抿,神情越来越差,管奕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在方永新动手欲将他甩掉之时,终于狠下心脱口而出:我怀疑她有抑郁症! 说完了又有点心虚,毕竟他自己也还没搞清楚状况,只能硬着头皮,着急忙慌地解释道:或者躁郁症什么的,这方面我不懂,但她精神状态很不对,我担心没人疏导会出问题,才想多陪陪她。 要不是这样,我恨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怎么舍得不去约会? 方永新不为所动地看他一眼,眸底没半点波澜,抓着他的手背,无情地掰了下来:那等你什么时候,带着华瑾的精神鉴定报告来见我,我再相信你。 现在请你出去,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管奕深没想到,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方永新还是不肯原谅他。 和过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清楚意识到,这一次,再怎么服软认错,都换不回眼前人曾经和风细雨的温柔。 为什么?他究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 方永新不是最会哄人的吗?不是最愿意迁就他的吗? 平常他说什么得到的都是应承,如今就差没把心掏出来给对方看了,却仍旧白费力气。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人好像单单认准一个死理,包裹周身的那层薄膜变了,变成一座坚固的铜墙铁壁,将所有真情阻隔在外,哪怕你说一千道一万,都仿佛打在墙上的子弹,悉数反弹。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汹涌袭来,最后一丝防线轰然垮塌。 管奕深痛苦地捂住脑袋,泪水决了堤般溢出眼眶,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眸色一滞,方永新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当面目睹管奕深如此崩溃。 长眉蹙起,糅杂在薄怒与冷厉之间,还有几缕化不开的困惑。 怎么了?这是做什么? 明明违背诺言的是他,选择和华瑾私会的也是他,甚至还被狗仔偷拍,闹得沸沸扬扬成了绯闻男主角,自己都不计较了,现在又摆出这副姿态,好像他才是受害者似的。 是因为宠得太过,才惯得这小情人行事越发失去分寸,把自己当傻子耍吗? 是这样吧。 理智告诉方永新,绝不应该再轻易息事宁人。 如果这次不给管奕深一个深刻的教训,今后他又继续和华瑾厮混,惹出更大的麻烦,一手毁掉自己布了二十几年的局,那才叫大祸临头。 一切冷眼都是管奕深应受的,自己出奇愤怒,也不过是因为计划被打乱,憎恶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罢了。 方永新如此剖析。 他于心底反反复复告诫自己,然而眼睁睁瞧着身前人泪流不止,打湿的睫毛下,曾经鲜活生动的眼睛填满了惶惑与不安,那本该波澜不惊的心脏,竟完全与理智背道而驰地,隐隐作痛起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困惑逐渐充溢了胸腔,冷冽的眸子浮现出点点迷茫。 身前人的情绪好似会传染,病毒一样快速弥漫开来。 生平头一次,他感到体内某道关卡被人强行撬动,坚若磐石的防御,也如涟漪般震颤起来。 除了三年前妈妈从楼梯跌下来,重度昏迷那一次,管奕深再也没有像如今这般伤心。 方永新的冷脸,他受得够多,几乎能自愈,他伤心是伤心在,被根本不知道什么原因的罪名判了死刑。 努力那么久,才终于能够走进一点点对方的世界,如今却一下子打回原点,甚而多套上一层枷锁,像个囚徒一样被勒令禁止向前。 艰难抬首,隔着破碎水光,只能瞥见方永新模糊不堪的轮廓。 时间好像倒退回两人初遇的那天,彼时的他身陷囹圄,完全无力掌控命运,唯有将希望寄托在这个根本不相熟的陌生男人身上。 如今他的境遇早就大不相同,一跃成了首富之子,吃穿用度再不短缺,甚而敢肖想他们成为真正恋人的画面。 然而直至此刻才猛然发现,原来,他与方永新的距离,和初见之时相比,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方永新永远是方永新,他也永远在一厢情愿。 嘴角强撑着扯出一丝弧度,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我以前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想甩掉我,就直接说,我不会缠着你。 这句话依然有效。 但不是因为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是因为如果是你希望的,我愿意执行,哪怕是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小情人,也可以。 朦朦胧胧的泪眼,使他看不清方永新细微的表情。 沉默侵蚀了一切回音,他吸了吸鼻子,自嘲般笑:你还是不信,对吧? 大概在你心里,我一直都在奢求一些原本就不该属于我的东西。 是我不对,我错了,我不应该和华瑾单独出去,尽管说这话时心如刀割,管奕深仍旧竭力克制着自己。 他知道,方永新既然不想听解释,那么他唯一想听的,就是身为小情人该有的保证与表忠心。 我会改的,等气消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说到底,是他自己不够小心,毁了两个人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能埋怨谁。 只要他还舍不得对方,便只能退让。 方永新好像一座石雕一样伫立在原地,身前人一面俯首认错,一面还要强颜欢笑的表情烙进眼底,惹得心脏疼痛愈甚,连呼吸都开始不平。 他觉得好像真的哪里做得不对,自己想看到的,绝对不是管奕深如今这番模样。 明明道歉了,他却没感到半点舒心,反而是前所未有的郁结堵在心口,更甚于第一眼瞧见那条令自己胸闷气短的微博。 那他想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他不知道,他想知道。 抬起手背抹了把眼角,管奕深转过身,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方永新就那么瞧着他慢慢远离,销售场上巧舌如簧的口齿,此刻竟发不出只言片语。 直到咔嗒一声,门板将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彻底阻绝。 仿佛刹那被抽去灵魂,漆黑的双眸眨了眨,只留下罕见于人前的迷茫。 他忘记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久到确信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找出答案,才机械地掏出手机,拨出通讯录中的某个人名。 五六秒后,接通了。 徐医生唤出这三个字的瞬间,空洞的瞳孔略微波动,好像终于抓住最后可救命的稻草。 耳边传来一道温和可亲的中年女声:是永新啊,好久没联系了,上次你打给我,还是大年三十吧?最近不忙了? 他哑着嗓子,开门见山:我能去见你吗? 徐医生笑了一下:怎么,要跟我谈谈心事?不巧了,我在杭城开交流会呢,下个星期才能回京。 方永新几乎没有犹豫:坐飞机去找你可以吗?我遇到事情,不会处理 电话那头登时沉默下去,过了半晌,才语调沉沉地开口道:又复发了? 无人应答就是最直接的应答,徐医生很快严肃起来,诧异地喃喃道:不应该啊,十八岁以后你已经能进行正常的人际交往,这十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 你现在情绪波动大吗?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超出你的接受能力? 方永新摇摇头,听着那头熟悉而令人安心的嗓音,仿佛重新变回十几年前,那个将自己由里到外包裹进蚕茧,漠然而麻木的少年。 他摇完了头,才想起徐医生看不见,于是断断续续,迟疑地拼凑出几个字:我不知道我只是难受。 对他而言,感知以及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是这世上最奢侈的事情。 最后两个字低到几不可闻,很难想象,商场上无往而不利,对人冷漠时绝情彻底,刀刀往心口扎的方永新,竟也会露出这般无助的神情。 徐医生曾给他做过长达五年的心理治疗,心知这样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二话不说报上酒店地址,并建议他先行服用一些抗焦虑的药物。 方永新一言不发地听着,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管奕深那双惶惑凄然的眼睛,以及字字句句宛若泣血,却又强行吐露出的言语。 左胸口猛然传来抽痛,视野漫上一层潮气,浅浅淡淡,好似幻觉。 伸手揩过眼角,清冷的瞳仁注视着指尖水渍,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 他这是哭了? 第33章 管奕深浑浑噩噩回到邱家,一路上佣人们隐晦地行了不少注目礼,偶尔伴着窃窃私语,他都无暇关心。 才到门口,就听见邱学远骂骂咧咧的声音。 内心毫无起伏,木着张脸往客厅里走,人还没站定,一道身影便如疾风般直冲过来,两手狠狠攥起他的衣领。 你特么还敢回来?邱学远凶恶地瞪着他,脸涨得通红,要不是碍于亲爹在场,估计早就想一拳挥上。 知不知道邱氏股票因为你这破热搜跌了多少?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管理公司不在行,玩女人倒玩出了名堂,还捡我穿过的破鞋,恶不恶心,啊? 管奕深冷冷看他一眼,既不害怕,也没被激怒,可以说,除了方永新,旁人的喜恶压根不会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沙发上的邱翰林敲了敲拐杖,尽管脸色也不太好,仍是出声呵止:行了,郁简也不是有意的,或许被那女人算计了,先听他解释。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25) 邱学远不情愿地松开钳制,管奕深微微垂下睫毛,沉吟不过两秒,便做出了决定。 再度抬眼,认认真真地说:华瑾没有算计我,我那天介绍会中途离开,就是为了她。 邱翰林连声叹息,似乎恨铁不成钢。 小简,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像这种三流戏子,身为下贱,心比天高,个个都钻破脑袋想嫁入豪门,你把她当个物件,消遣消遣就算了,可千万别被迷晕了头。 姚金芝的脸色也很古怪,没想到,郁简竟然会是个双插头。 难道他和方永新只是炮|友? 心里思量着这事,竟奇异地闭上嘴,没有趁机落井下石。 管奕深不为所动,其实他根本不想听邱翰林废话,但若想解决这件事,最快的手段就是借助邱氏力量,所以,该有的样子还得装。 华瑾人很好,她这次也是受害者,都是那些狗仔的错,我想在媒体面前澄清 一听他说这话,本就怒发冲冠的邱学远立马炸了,嗓音登时拔高:澄清?你澄清什么?澄清华瑾真的攀上邱家?澄清我们俩为了个表子争来争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爸,我看这小子就是故意的!他那天明明看到我带着华瑾,还是和那女人勾搭成奸,肯定是对我有意见,专程膈应我! 眼见邱学远跳脚狂怒,郁简又心意已决的模样,邱翰林顿感头疼。 一个小明星就把两人激成这样,想要他们兄友弟恭联手守住邱氏,真是比登天还难。 邱学远什么脾性他早就了解,只是没想到,刚接回来的郁简竟也只到这种层次,怎么他三个儿子,没一个能成大器的? 好了好了,你们是亲兄弟,怎么能为了个不三不四的祸水起矛盾? 让公关部去处理一下,这件事以后都别提了,小简你也不要再犯第二次,不然集团里的人难免对你有意见。 邱翰林毕竟身体状况摆在那里,哪儿还有多余的精力管这等无聊小事,要不是邱学远赶回来大吵大闹要他主持个公道,顶多在餐桌上敲打几句也就算了。 原本以为郁简只是马失前蹄,不曾想,这小子还真是没什么眼界的,不然能被区区一个华瑾哄骗至此吗? 心里的失望浓重几分,咳嗽两声,也不再多说,在姚金芝的搀扶下上楼去了。 邱学远这一举动,看似无脑又冲动,实则真正的目的有没有达到,看邱翰林一走,他瞬间变脸的表现就知道了。 这家伙做生意的才干欠缺,揣摩他爹的心思倒很有一套,否则也不会惹了那么多次麻烦,还能稳坐第一继承人的交椅。 管奕深面无表情瞧着身前人得意洋洋,搁在以往,他绝对会针锋相对一番,只是如今,与方永新一别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整颗心都疲惫到极点,根本没情绪和对方撕扯。 比起被喜欢的人毫不留情拒绝推远,邱翰林对他失不失望的,根本不需要在意。 邱学远却仿佛一个胜利者般扬起下巴,轻蔑地看向他:实话实说吧,是不是华瑾在你面前告我的状,说她多惨多惨,你怜香惜玉,想英雄救美? 眉毛猛地一跳,视线凌厉与之对上,果然,这小畜生没干什么好事。 邱学远一看这表情就开心了,抬手,挑衅地在他半边脸颊拍了拍,完全不见方才怒火攻心又别无他法的模样:呵,别做梦了,你没那本事。 我跟她,只有我玩腻了不要她的份,没有她扒上别的男人甩我的份。 管奕深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又因为担心华瑾的安危而不敢随意发作,这般忍气吞声的表现,着实取悦了邱学远。 他饶有兴致地凑近,附耳低语,眸光闪烁着狠戾的恶毒:你信不信,从明天开始,我有办法让华瑾这个人,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 喉咙一滞:你想做什么? 邱学远听出他话里紧张,后退几步,露出残忍的笑容:当然是让三心二意的表子明白,背叛我会有什么下场,也让你明白,不止是女人,任何握在我手里的东西,你都别想争! 日落偏西,远在杭城的柏悦酒店,VIP套房内,正播放着舒缓的音乐,一片静谧。 气质优雅随和的中年女人举起茶壶,动作轻柔地斟了杯茶水,递给茶几另一端,双眉紧皱的方永新。 他买了最快的机票一路飞来,风驰电掣赶到这里,如今当真坐在徐医生面前了,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女人抿了口沁香的普洱,唇角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笑,嗓音好似清泉流淌,轻而易举使人卸下心防:说说吧,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方永新掀起眼睑,薄唇微抿,神态略有些僵硬,问出了从早晨纠缠他至今的问题:徐医生,有人说喜欢我,却抛下我和别人单独约会,他的喜欢是真的吗? 一口茶险些卡在喉咙里,徐医生连忙轻咳两声,把普洱咽下,目光万分惊讶。 她不是惊讶患者向自己咨询感情问题,而是惊讶咨询问题的这个人,竟然是方永新。 记忆里,这个男孩长得清秀无害,很是讨人喜欢,然而与长相截然相反的,他的内心世界却好像万里冰封,没有丁点儿活人应有的动情。 哪怕上一次见面,已然成了商场上如鱼得水的销售精英,她越过那层温和守礼,进退得宜的表皮,探知到对方的精神面貌,仍旧一片荒芜,毫无生机。 如今这是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 徐医生还来不及惊喜,便见那张唇红齿白的脸露出夹杂了困惑与迷茫的神情:我不相信,他又表现得很伤心,好像我做错了一样。 末尾音调很低,似乎并不需要旁人的回答,自顾自接了下去:其实,我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 点漆般的眸子微黯,仿佛并不是说给任何人听,只为讲给自己。 他要是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有喜欢别人的能力,或许也不会那么伤心。 第34章 热搜很快被压下去,网友却不买账,反而认为欲盖弥彰,更加坐实两人的不正当关系。 沸沸扬扬炒了两三天,最终在华瑾工作室发表声明,称与所谓神秘男子只是刚认识不久的好友而告终。 为了印证这话的真实性,那栋别墅的主人也站出来发了声,说自己当天也在场,只不过身体不好一直留在二楼卧室休息,原本就是三个朋友一起度假放松,没想到会被无良狗仔偷拍,还胡编乱造。 这位也是京城排的上号的豪门公子哥,不存在被收买的可能,连他都力证华瑾和郁简清清白白了,网友也不好再说什么。 邱氏公关部也很快出手,扫平剩余不和谐的声音,一场在娱乐圈掀起巨大风浪的绯闻,就这么火速消弭。 事情尘埃落定,管奕深的心情却很沉重。 邱学远不仅仅是放个狠话而已,那天之后,无论发微信抑或打电话,华瑾再也没有回复过他。 管奕深不敢去想,那败类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就连在公司里,同事们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大约是觉得这位新晋大少爷总算暴露出本性,原本以为是个隐忍不发的厉害角色,结果还不是因为个女明星就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同邱学远一路货色而已,甚至还不如他们邱总会玩,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女同事们也不如从前那般热络,毕竟谁也没有那个勇气,拿自己和华瑾相比。 眼瞅着管奕深状态不对,那企划部经理好像终于抓准时机,开始蠢蠢欲动。 主动找上门,非要他出一份分析市场发展状况的书面报告和针对性建议,管奕深推脱不掉,唯有硬着头皮做了。 果不其然,在当晚的例行会议中被他单拎出来,从头到尾批得一无是处,狗血淋头。 到最后还是许蔚然看不下去,出声阻止:郁简毕竟刚上任,你身为老人,就算他有不足,也该多帮衬,而不是打击新人的自信心。 那经理笑呵呵地答应了,说自己也只是想看看郁简的工作能力,没别的意思,毕竟邱氏的职位向来能者居之。 管奕深顶着众人各异的注目,瞥了眼那个笑面虎,并不准备为自己开脱。 散会后,许蔚然将他叫进办公室,直接问道:华瑾那个事,是你和方永新商量好的? 管奕深苦笑一声:怎么可能,是我不小心做错了。 许蔚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你这两天魂不守舍担心他生气? 眉心一跳,虽然知道许蔚然应该并没有看穿他和方永新的关系,还是谨慎地提起一口气,顺着她的话点头:是啊,他一直告诉我要低调行事,我现在却因为绯闻出名了,还得罪了邱学远。 我觉得你应该是多虑了,她转了转手中钢笔,眸光闪动着意味不明,我虽然没有特别了解方永新,但我肯定他不会生你的气。 对上管奕深疑惑的神色,微微一笑。 和你说件事吧,他刚被接到邱家的时候,邱学远很看不惯他,无论在家里还是学校里,都想方设法欺压他。 什么堵厕所啊撕课本啊都是家常便饭,最严重的一次,找一帮地痞流氓打断了他一条腿,泼一脸油漆,还拍了几十张照片,放到学校贴吧上。 管奕深震愕地瞪大眼,他没想到冷静淡漠刀枪不入的方永新,也会有这样狼狈的过往。 许蔚然轻轻摇头,很有几分唏嘘与慨叹:哪怕是这样,方永新都毫无反应,既没有向老师或者邱翰林告状,也没有伺机报复回去。 这件事当年闹得还挺大,基本不是一个学校的都知道了,要我说,被这么欺负,是个人都会有脾气,他偏偏没有。 后来邱学远让人把照片打印下来贴到他班级的门窗黑板上,老师都看不下去了,他依然一声不吭。 我那个时候就觉得,方永新要么是能忍到了极点,要么就是根本没有生气的那条神经。 什么? 管奕深一下子糊涂了。 什么叫没有生气的那条神经? 许蔚然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那口气完全不像开玩笑:别认为我瞎掰啊,二十年了,我从没看他有过任何大喜大怒大悲的时候,和一般人真的不一样。 所以,你这么点儿小事,他压根不会放心上,不用太担忧。 管奕深听得出她在安慰自己,嗯嗯啊啊地颔首,实则一头雾水。 方永新和一般人不一样这个观点,他十分赞同,并且相识至今,他一直致力于挖掘这个不一样究竟是出于什么缘由。 但若说方永新不会生气,他却不能苟同了。 不说远的,就光上次他为了送华瑾回家没接电话,方永新直接大清早上门问罪,发怒的表情一点儿也做不得假。 还有那回他在车库里抱怨,说等事情结束后就离开找个男朋友,方永新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大。 这次就更别提了,他因为华瑾爽约,方永新一下子就冷了脸,再加上狗仔的照片火上浇油,导致事情走向一发不可收拾,方永新明显恼恨到完全不想听他解释,如若不然,他也不至于那么神伤。 都这样了还叫不会生气? 莫非只对他一个人生气?这是什么道理? 管奕深想不通其中关窍,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心情一路沉到底。 两个人的关系都已经破裂成这样了,能回到最初那种表面和谐就已经万幸,别的,他也不敢再奢想。 双目逐渐放空,脑袋有气无力地耷拉下去,周围同事们的聊天声仍旧热闹,他却半点也没有置身其中的归属感。 正兀自低落着,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勉强抬了下眼皮,看见人名的瞬间,心跳先是猛停,下一秒轰然炸开。 是方永新! 非常简短的一句话,却令他整个人如枯木逢春 【你说华瑾有抑郁症,没骗人?】 管奕深惊喜交加地握着手机,半秒不敢耽搁,飞快打字回复,指尖点在九宫格上,明显带着颤抖。 【没有没有,绝对是实话!就算不是抑郁症,也应该有其他精神问题,而且和邱学远脱不了干系,我原本还想等回来以后,和你商量一下怎么帮她】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字里行间透着说不出的小心翼翼,心脏仿佛提到喉咙口,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手机。 过了会儿,对方回复 【好,我会调查】 两三秒后,又是一条。 【希望你没有说谎】 管奕深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本以为的必死之局突然就这么峰回路转了,任谁都会开心到说不出话。 牙齿将下唇咬得生疼,才确信并非做梦。 他不知道方永新是因为什么才和缓了态度,只能试探着,凭着自己一腔真意去溶解横亘于彼此之间的矛盾。 【如果之后你肯相信我了,能不能不要再生气,我陪华瑾出去真的是因为担心她,不是因为不够喜欢你】 反正说都说了,再肉麻一点也无所谓吧。 【你会原谅我吗?】 这一次,那边隔了足足五分钟,才传来一句 【会,而且我会道歉,我那天说的话有失分寸,你不要放在心上,这几天早点睡】 平平淡淡的措辞却仿佛瞬间照亮了心情,管奕深眼巴巴盯着这几行字,反反复复咀嚼了好多遍,生怕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了。 鼻翼翕动,深吸一口气,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第35章 接连低气压了好几天,终于迎来阴雨转晴。 管奕深心情不错地走进大厅,一抬眼,对上一张讨厌的脸,瞬间没了笑意。 脚下步子放缓,充满防备意味地看着邱学远。 对方嘿嘿一笑,满是恶意地举起手机,朝他晃了晃:有个好东西给你听,感不感兴趣? 心底瞬间升腾起不祥的预感,然而不待他回应,早有准备的邱学远已然点开录音界面,播放了一段音频。 第一句话,明显是他本人的声音。 你和郁简睡没睡,嗯?不说清楚,就一直跪着别起。 过了好长一段空白,才听到另一个虚弱的女声,音量低得细若蚊蝇:没有。 是华瑾! 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瞪向邱学远,立时攥紧了拳头。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26) 邱学远啧啧两声,不屑地拔高了音调:连他也看不上你这只破鞋啊?那多可惜,不卖身,男人又怎么肯为你出力呢? 华瑾似乎是极轻地讽笑开来,尔后颤着嗓音回道:他不是你 啪响亮的巴掌声直接扇没了后半句话。 小臂上的肌肉猛然绷紧,如果不是理智尚且克制着,管奕深此刻必定冲上前将邱学远撕成碎片。 对方举着手机,一脸你能奈我如何的笑容,而录音中的他,也格外残忍暴戾,肆意横行。 是啊,郁简当然不是我,你的主人只有一个,说,他是谁。 这一回,隔了更长的时间都无人应答。 又是一声清脆的耳光。 让你说话!哑巴了?啊? 华瑾被打得痛哼,疼得拼命喘气,再开口时,明显含着血沫,口齿不清:是你 邱学远冷笑两声,居高临下的语气仿佛在对待一个奴隶。 贱|货,用这种眼神看我?今天就给我跪在这儿磕头,没我的允许不准停,磕到我满意为止! 录音最后,以咚咚咚连续不断,又重又狠的撞击声结尾。 管奕深双眼通红,胸腔剧烈起伏,指甲深深嵌入皮肉都浑然不觉。 他终于知道,华瑾的崩溃源来何处。 即便只是没有画面的音频,由手机传递过来的,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悲愤与反抗不能,依旧再清晰不过地接收到了脑海里。 长久处于这样的情绪压迫下,任谁都会发疯。 你现在知道了吧?为什么我有办法让她再也不联系你。邱学远得意洋洋地凑到眼皮底下,不吝以最恶毒的话语刺激他。 我脚边的狗,怎么敢吃你这个外人的饭? 几乎是同一秒,裹挟着千钧力道的一拳破空而来,重重砸上他的脸,直接打断半颗门牙。 血腥味瞬间充盈鼻腔,邱学远压根没料到对方敢出手,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不等他喊出声,管奕深飞起一脚,狠狠朝他下腹踹去。 论起逞凶斗狠,管奕深从没在怕的,过往那么多实战经验,打哪儿可以让人感受到十倍的疼,他清楚得很。 邱学远痛到牙关直哆嗦,当了首富之子这么多年,向来只有他凌|辱别人的份,何曾受过这等欺负,眸底凶狠瞬间暴涨,大吼一声扑了过去。 管奕深侧身躲过,看着对方毫无章法的动作,轻蔑一笑。 一个是酒池肉林浸淫已久的二世祖,一个是社会底层挣扎求存的夜店保安,这两人的武力值放到一起对比,结局根本没有悬念。 既然都已经动手,管奕深就没打算留情,拳脚相加,每一下,都朝着能让人疼上好几天的地方重击。 当然,他也有意被对方打中几拳,主要是在脸。 所以当邱翰林听了佣人汇报,急匆匆赶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缠斗一起,各自脸上都挂了彩,没一个能看。 姚金芝心疼得叫出声,连忙吩咐拿药箱过来,泪眼汪汪地要邱翰林做主。 而邱学远呢,早疼得话都说不出,硬撑着才没趴倒在地。 管奕深抹了把唇角血迹,抬头看向邱翰林,目光透着无悔的坚定。 我一定要华瑾。 不待邱翰林教训他,直接用铿锵有力的一句话摆明态度。 她长得很像一个人说到这里头低了下去,声调也变得渺远,好似在回忆从前,像福利院的义工姐姐。 后半截一出,邱翰林原本还蕴含怒气的神色,瞬间凝结。 我从小没有妈也没有爸,因为不合群被其他人排挤,只有义工姐姐对我好,给我吃的,还送我礼物,她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一直在等长大的那一天,能保护她,可突然有一天她不来了,我问了院长阿姨,才知道她去了大城市发展,再也不会回来。 也许上天让我遇到华瑾,就是给我机会弥补遗憾。 她找了我,我就会保护她,在福利院最难捱的几年,都是义工姐姐帮我度过的,要不然,我可能早就饿死了。 如果连这个心愿都实现不了,那我宁愿不回邱家。 管奕深的嗓音又闷又沉,最后一句更说得好像赌气,然而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半天了,除了邱学远连连喊痛,以及姚金芝不时惊呼的动静,再没有其他声音。 理由烂俗不要紧,往邱翰林最亏欠郁简的地方插刀就行。 又过了许久,上方终于传来无奈的嗓音:好了,为了个女人,闹得这么难看,说出去也不嫌丢人,这件事我做主,你就把华瑾让给小简,以后不要再纠缠了。 邱学远一听,气得要从沙发上跳起来,哪知道一动便牵扯到伤口,疼得倒抽冷气。 他做这一切的本意是想狠踩郁简一把,把鞋尖怼到脸上那样作践他,让他清楚意识到和自己作对的代价,眼下却换来这么个结果,让他如何咽的下那口气? 管奕深咬破舌尖,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口血出来,看上去比鬼哭狼嚎的邱学远更为严重。 见此情景,邱翰林也不好再说什么,叹息一声,拄着拐杖走远了。 人一消失,管奕深立马换了副脸色。 听到你爸说的了吗?冷笑着看向邱学远,特地用上最能激怒对方的语气,你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吧?呵。 姚金芝一面给儿子上药,一面用极为怨毒的眼光瞪视他。 管奕深压根不在意,任凭邱学远在背后高声咒骂,径自上了楼,消失在拐角之前,还挑衅地摆了摆手。 而另一边,惠捷的经理办公室内,方永新正坐在桌前出神。 手里拿着一只黑色丝绒盒,修长的指尖缓慢摩挲,目光放空,似乎在深思什么,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直至旁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铃,他猛地掀起眼睑,拿过,滑开了接通键。 有眉目了?不待对方开口便先问出了声,语速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出的些许迫切。 接着,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清隽的长眉逐渐敛起,眸光微闪,像是惊讶,又像是等来正确答案的如释重负。 真的是华瑾? 我知道了辛苦了,尾款今晚之前汇过去。 结束通话后,方永新久久没有开口,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丝绒盒。 后背倚进办公椅,垂首,清雅俊秀的脸庞掠过无数复杂颜色。 他心里有对管奕深的愧疚,尤其确认是自己误解对方之后,那天傍晚,徐医生推心置腹,又教他手足无措的话语,便更加清晰地环绕耳畔 其实,真真假假,何必计较得那么清楚?感情上的事,本来就很难分对错。 感情?我和他? 他肯解释这么多,又为你伤心,恐怕不止对你有感情,还非常深刻。 至于你对他,千里迢迢跑到杭城来,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永新,我接触你也有十几年了,像你这样的情况,多数患者的选择都是独身一人,孤老终生,你比一般人聪明,靠后天学习能实现正常的人际交往,甚至比他们还要擅长揣摩人心,这是好事,也是我觉得你可以不用再接受系统性治疗的原因。 但归根结底,真正能用心感受到七情六欲,和凭技巧应付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有时候我也替你可惜,体会不到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 但现在事情迎来转机了,有一个人能让你产生怀疑和嫉妒的情绪,哪怕负面,那也是真实的,这么多年来,有第二个人能让你产生这种情绪吗? 我知道,你在自己和外界之间竖了一道门,你出不去,外面也进不来,这既保护了你,也限制了你,你真的不想尝尝,和一个人建立起亲密关系的滋味吗? 不妨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你和他一个机会,或许,他就是能将你与这个世界连通起来的钥匙呢? 话到末尾,徐医生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语调温柔可亲,神情全然是鼓励。 这位长辈,曾在方永新最为灰暗的那段日光里给予过唯一的支持,不夸张地说,是他生命中最信任的人。 所以,徐医生的话,他当然没有不听的道理。 而且更重要的是,和管奕深分开的这些天,他已经不止一次在梦里见到了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令他辗转反侧,焦躁难眠。 方永新打开丝绒盒,盯着里面的物件,长久的凝视过后,红唇微启,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 我的钥匙吗? 第36章 自从管奕深把邱学远痛揍一顿,那王八蛋好像终于老实了一点儿,再也没有到他跟前作妖。 然而他却开心不起来,听了那段录音后,对华瑾的担忧就攀升至顶点,想帮忙,又不知从何帮起。 他猜到华瑾必然不是自愿被包养,但他没想过,邱学远竟会如此丧心病狂,根本不把她当成人看。 光打一顿是治标不治本,邱翰林的话那小畜生也大可以阳奉阴违,唯一能从根源上解决的方法,就是让华瑾彻底远离邱学远。 可惜眼下,光联系上她就是一大难题。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大约那一架的确让邱学远元气大伤,暂时不敢再折磨华瑾,过了没两天,管奕深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那头传来的嗓音尚且带着几分喑哑,口气却和没事人一样:来我家吧,我买了酒,今晚不醉不归。 他赶忙应下来。 这回也学乖了,赴约时戴了口罩鸭舌帽,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摸黑蹭进电梯里。 左右环顾,确定没有任何人跟踪后,才小心地敲响房门。 门很快由里拉开,华瑾一身家居服站在他面前,未施粉黛,于是左右脸颊上的淤青,再无掩饰地展露出来。 管奕深的眼角和嘴角也留着打架后的战绩,两人同病相怜,愣愣地对视了好几秒,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很默契的,谁都没多嘴多问。 华瑾十分自然地侧过身:你来啦,进吧。 茶几上满满当当摆的全是罐装啤酒,有几瓶已经空了,七零八落地躺在地毯上。 他抓了抓头发:这么多,咱们两个喝的完吗? 华瑾在沙发上坐下,挑眉笑看过来:一醉解千愁啊,不把这些喝光,不准回家。 那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听她这么说,管奕深也不再推辞,很干脆地拿起一罐,干! 两人碰完杯,各自仰头灌酒,一口气去了大半。 华瑾晃着轻巧的易拉罐,明亮的灯光下,漂亮的眼睛微闪:这两天我回深城看外婆了,一直没联系你,抱歉。 管奕深一惊,他还以为华瑾外婆早就不在了,有些迟疑:她老人家 晚期,住在ICU,靠进口药吊命。 他怔忡了一秒: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华瑾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喝空了一罐,拿起新的,拉开拉环,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进娱乐圈吗? 略显苍白的唇凑上去,咕咚咕咚又灌了一半。 她吸了吸鼻子,仿佛做足心理准备,这才平静地开始叙说:就为了治疗费,那时候我大一,外婆就被确诊,我一个穷学生,根本筹不到那么多钱,所以误打误撞进了模特圈。 一开始给人家拍点平面广告,慢慢有了点名气,认识了我现在的经纪人,他觉得我有潜力,就和我签约,还送我去拍戏,我才能有钱,给外婆用最好的药,住最贵的病房。 话到这里神态有些恍然,似乎正回忆着曾经的峥嵘岁月,管奕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搓了搓腿面,附和道:这么说,他还是你的命中贵人了。 贵人?华瑾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目光幽幽与他对视,突然毫无征兆地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躬起腰背,眼角都沁出泪花,方点头道,贵人,是贵人啊要不是他,我又怎么能攀上邱学远这棵大树,拿到那么多资源? 管奕深的面色霎时僵住了,血液流速都放缓,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录音你都听了吧?华瑾看着十分随意地翘起二郎腿,猝不及防转移了话题,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贱?被别人当成一条狗,还要巴巴地倒贴。 听到她这么形容自己,管奕深难受不已,哑着嗓子说: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你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华瑾侧头,见他这副模样,眼眶也瞬间泛起红潮,但她很快抽了抽鼻子,把那点要哭的冲动忍了回去。 嘴唇翕动几番,终于还是认命般闭了闭眼:不行的,没用的,视频在他手里,这个年代,只要动动鼠标,上传到互联网,全世界人都会看到,谁也帮不了我。 眉心猛地一跳,关键词一出,管奕深几乎一秒意会了华瑾有苦难言的真相。 握着易拉罐的指尖用力,很快将薄薄的铝片捏至变形。 当初,邱学远刚开始追我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猎艳目标,拒绝几次就会放弃了,他的名声那么差,我的性格你也知道,话说得有点难听,没想到,因为这样,他就记恨上了。 我的经纪人听说这件事后,觉得我不知好歹,妨碍他发财,所以强拉着我去陪了个酒局,中途下药,直接把我送到了邱学远定好的房间 第二天醒来,我才知道我被自己的经纪人出卖了。 我不可能报警,邱学远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还全程拍了视频。 他要挟我,如果不听话,就让所有人看看我没穿衣服的样子有多下|贱,到那时候,我事业全毁,也不可能再负担得起外婆的医药费。 大约是伤口早已在无数个日夜被她亲手撕裂好多回,哪怕谈到邱学远,华瑾的表情依旧很平静。 浅浅淡淡的绝望,却深深沁入了骨髓里。 你说,这个局有解吗?他是首富的儿子,有权有势,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演员,他想搞死我,动动手指的事,我想起诉他,很可能身败名裂,也得不到一个好结果。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27) 管奕深的脸色一早变得铁青,易拉罐被他捏成麻花,未喝完的酒尽数洒上手背,他也不管不顾,喉咙在发颤,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畜生 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关心我,才会追问那么多,但这件事,无论跟谁说,对方都帮不了我,我不想你听了,陪我一起难受。 可他那天过来,录了那个东西,我就知道瞒不下去了,你也不会再允许我瞒下去。 抬手擦了擦眼角,该说的话都说完,她转过头,耸了耸肩,强作轻松地安慰道:你不用非想着要帮我,我没事,真的,虽然邱学远脾气差了点,但他也给了我很多资源,这就是成名的代价嘛,娱乐圈谁不这样?我早就看开了。 管奕深缓慢而坚定地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行,你绝对不能再留在这畜生身边,有办法的,我一定能想出办法! 见他如此,华瑾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叹息,随后半开玩笑道:比如说你继承了邱氏,架空他,让他不敢作威作福? 此话一出,管奕深心尖一动,登时有了计较。 是啊,这可谓是最一劳永逸的方法。 原本他来邱家,只为了向邱翰林报仇,但如今,若想将华瑾拯救出泥淖,不击垮邱学远,根本办不到。 可这事也并非一朝一夕便可促成,华瑾现在状况明显不对,管奕深担心,她根本等不到那一天。 华瑾看出他心中所想,反过来宽慰道:其实我也不是没有退路,外婆现在的情况,能拖一天是一天,真等那一天来了,我就彻底无牵无挂,成了自由身,到时候出国,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他找不上我,应该也不会纠缠了。 说到这儿还歪了歪头,俏皮地眨眼:可能将来最大的麻烦,就是我俩不能常常见面。 所以别想不开心的事了,趁着咱们还能聚,放开了喝,她火速开了两罐啤酒,塞了一罐到管奕深手中,今朝有酒今朝醉嘛,来,干了! 管奕深明白华瑾不愿成为他的负担,于是也压下眉间阴翳,勉力挤出笑容。 既然前因后果都已经知晓,他便不可能坐视不理,那个杀千刀的视频不销毁,华瑾这辈子都不可能安心。 两个人都藏着重重心事,却都同时不想让对方担心,于是默契地埋头喝酒,空了一罐又一罐。 直至酒过三巡,一齐醉醺醺地躺倒在沙发上,视野所及的景象都有了虚影,互望一眼,露出傻兮兮的笑容来,舌头都开始打结。 酒量不行啊管奕深我喝的明显比你多嘛! 胡说你已经到顶了我才三分醉还能拼! 男人的好胜心令他强撑着又开了一罐,大口灌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手一抖,啪嗒一声摔落在地。 管奕深费劲扭头,朝下方看一眼,也没力气去捡。 身子重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歪歪地斜倚着,眼皮沉得厉害,呼吸愈发迟缓,不知不觉间昏睡了过去。 就连突然响起的来电铃,都没能把他唤醒。 华瑾被吵得皱起眉,伸手推了推旁边的人:有你电话。 毫无反应。 华瑾撑起身子,眯眼,端倪了管奕深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已然睡死过去。 哈哈,三分醉?她好笑地摇头,倾身拿过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方永新三个字,思索了半天,才意识到对方是谁。 邱翰林的养子?怎么大半夜的给管奕深打电话? 她没有多想,滑开接通,带着几分酒意,懒懒散散道:喂,你找管奕深? 那头沉默了足有三秒,才传来一道清冷矜贵的嗓音:华小姐? 唉哟,你听得出我是谁呀?华瑾有些惊讶,嘻嘻笑了起来,明显不太清醒。 方永新似乎深深吸了口气,尔后,十分平静地问:管奕深和你在一起? 是啊,他喝得烂醉,今晚估计回不去了诶,难道邱家有门禁,你是来查房的? 华瑾的语气有些促狭,依稀听到电话另一边响起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紧跟着,便是方永新冷淡而稍显急迫的语调:不,我来接他回家,请华小姐把地址发给我,我很快就到。 指尖缠绕着肩侧散乱的头发,饶有兴味地挑起唇角:那不行,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告诉你他在哪里,万一你是坏人,把他掳走了怎么办? 此话一出,方永新停顿了许久不曾应答,华瑾便也极有耐心地同他对峙。 一时无言,四下里静得只剩呼吸。 最终,伴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像是终于放下某种心结,方永新柔和了声线,用非常客气的口吻说道:我不是坏人,我是他男朋友,之前闹了点矛盾,现在我想和他重归于好,请华小姐成全。 漂亮的眼睛倏地睁大,背部瞬间挺直起来,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 妈呀,这么刺激的吗? 第37章 方永新敲开华瑾家门的时候,她已然换上一身精致的礼服,还化好完美的妆。 甫一出现,便仿佛随时准备上红毯般派头十足。 方永新有些局促,因为华瑾并未第一时间放他进去,反而拦在门口,上上下下,以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就是管奕深从三千弱水中取的那一瓢啊,她说着啧啧两声,很有几分不满意,难怪每次一提起喜欢的人,他就又是害羞又是转移话题的,交个男朋友而已,什么年代了,至于那么藏着掖着吗? 如此光明磊落的态度,轻轻松松推翻了谣言的恶意揣测。 方永新向来自诩通晓人心,此刻从华瑾眼中,却看不到丁点儿情敌之间的防备。 也就是说管奕深与她,的的确确,清白无假。 喉结微微一滚,半掩的睫毛遮去眸底瞬时荡开的涟漪,华瑾也终于侧身,让开了门。 既然你说是来重归于好的,我是不是也该解释解释? 我和管奕深嘛高中起就建立起的战友情了,互相都不来电那种,最近刚老友重逢,所以搞了次聚会,哪晓得就被狗仔盯上了,纯粹倒霉,那些照片都是断章取义的,你别当真啊。 哎呀,其实都是废话,我原先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他既然喜欢男人,我这性别第一道关卡都被pass了,你肯定不会担心啊。 再说了,我们俩要是真有什么,高中就在一起了,还用等到现在? 方永新往里走的步伐一顿,白净的脸上掠过一丝凝重,他想起来,那天管奕深拼命和自己解释的时候,也用过这个理由。 只不过彼时的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哪怕管奕深说得再对再有道理,也抵不上那些被摄像头记录的如山铁证。 他病态的固执与自我封闭,大概真的狠狠伤了对方的心。 思及此,呼吸好像都变得不畅,垂眸,望着明显醉到意识不清的人,在听到华瑾建议可以一起住客房的时候,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带他回家。 华瑾当然不会没眼色到当个电灯泡,摊了摊手,还坏心眼地对迷迷糊糊的管奕深说道:不是我不收留你,是你男人非要带你走哦。 沙发上的人向另一侧翻了个身,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口中嘟囔了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哪怕在睡梦中,也仍旧微蹙着眉头。 是很不开心吧。 方永新越想,越生出一种浓稠,陌生而古怪的情绪,黏黏腻腻,粘得他心脏发疼。 不再迟疑,俯身,将人以极轻柔的力道半搂半抱起来,醉酒无意识的人身体很沉,他却好像并不费力,华瑾惊叹了一声,看不出啊,看着斯斯文文小白脸一个,竟然这么有力量。 视线不自主落到对方劲瘦的腰部,又悄悄捏了一把自己的。 嗯,难怪管奕深嫌弃她太细了。 她以为方永新会带着人就此离开,不曾料,对方紧了紧揽着管奕深的胳膊,沉静内敛的目光竟向她看了过来,徐徐开口道:华小姐,恕我冒昧,由于我单方面朝管奕深发火的原因,他不得已吐露了一些和你有关的信息给我。 华瑾倏地抬眼,闲适随意的表情散去,姣好的面容笼上浓浓的戒备。 方永新的气质向来没有攻击性,清润的眸微垂,摆出一副谦虚诚恳的姿态:你放心,我还没有调查到不该知道的层面,但管奕深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或许,你的问题并非没有解决的可能。 华瑾却越发紧张起来:你想说什么? 方永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卡片,平稳地递至她眼前:这是我的名片,希望华小姐能收下,我想,我们应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邱学远,既然如此,何不合作? 华瑾并未动作,只是直直与他对视:管奕深知道吗? 方永新笑得滴水不漏:当然。 华瑾又问:你这么做,只是为了对付邱学远? 方永新轻轻摇头:华小姐应该猜得出,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我不想他再为你受伤。 哦豁,这是保护欲上来了? 眸色闪了闪,望了眼此刻窝在对方怀中,不省人事的好友,神态终于松动,叹了口气:看在他的面子上,我考虑考虑。 名片被接过,方永新微微颔首:静候佳音。 华瑾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倚着门框,心情略有些复杂。 既是邱家养子,又和邱学远敌对,这两个因素综合在一起,管奕深竟然也能放心大胆和对方谈恋爱,不怕方永新是在利用他吗? 果然,爱情使人变傻。 方永新带着管奕深下楼,将他好好安顿进汽车里,扣上安全带,未免他吹冷风着凉,没有开窗。 侧首,看着副驾驶座上迷迷糊糊全然没有防备的人,第一次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懂得避嫌?深夜到华瑾家里喝酒,还让她接电话,你就这么清者自清吗? 他明白管奕深此刻的状况,肯定听不见,也不指望他听见,只是心中无奈浮涨了许多,又不舍得再对他发火,随口说说便也罢了。 哪知道话音才落,身侧人原本还半闭着的眼眸霍然睁开,一下子与他正对上。 方永新有些猝不及防,握紧方向盘,看他目光烁烁,一时分不清真醒抑或假醒。 管奕深用力甩了甩头,还是没法聚焦瞳孔,只得愣愣望着他,半晌,痴痴地笑起来:又梦到你啦,方永新。 好的,看来是假醒。 见眼前人不回应,大约以为哪怕梦里对方也不愿意搭理自己,亮晶晶的瞳仁黯淡下去,长吁短叹地唉了好几声,泄气似的将后脑勺撞向椅背。 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难受地合上眼帘,好像不敢再看他一样,可怜巴巴地低声说:快点找我和好吧,我都要熬不住了 末尾几个字近乎融化进空气之中,明明只是醉酒后的胡乱呢喃,却引得方永新心尖剧颤。 他一直认为,自己最擅于人前克制,假作真情。 但如今瞧着管奕深的模样,陡然发觉,或许他离对方的内心世界,也没想象中那么近。 至少清醒的管奕深,面对他时,从未坦率地流露出这般毫无保留的脆弱与依赖。 俊挺的眉目沾染失落,愈发凸显了骨子里的颓废底色,好看的唇微抿着,不用再多说一句话,便将连日来的委屈和彷徨展露无疑。 方永新看着看着,一瞬间,竟前所未有的,生出一股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第38章 方永新将人放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耐心细致地为他脱去衣物,并用热毛巾一点点擦净了脸。 管奕深偶尔还会嘟囔些含混不清的字,只言片语,大多都与方永新和华瑾有关。 方永新越听,越感觉到管奕深的人际关系之狭窄,当真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对自己产生越界情感的根源。 人一旦拥有了七情六欲,就极容易害怕孤独,被渴望关爱的本能裹挟,他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才能和风细雨地渗透进管奕深的世界。 所以,喜欢是真的喜欢吗?又或者仅仅是寒天取暖的炭火,溺水紧抱的浮木? 可惜方永新自己便是生性冷漠孤绝的典型,要他思索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难于过往一切竞标与签单。 然而事到如今,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就在打电话的前一刻,方永新仍在反复自我质询,可等到了车上,亲耳听见管奕深低迷郁郁的呓语后,他却仿佛无师自通般下定了决心。 徐医生说得没错,有些事不必计较得那么清楚。 管奕深将一种热烈而真切的感情压在他身上,好像输赢自负的赌博,他不确信自己有没有,但至少可以肯定,他不愿意让对方的投注落空。 于是方永新俯首,看着下方人被酒精晕染得微微酡红的双颊,清清淡淡的嗓音说:你知道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吗? 可能这一辈子,我都没法像你期望的那样,喜欢上你。 所以,我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他的声音轻且柔,好似羽毛扫过,未曾在耳畔留下丁点痕迹。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枕着松软的枕头,陷入更深的睡眠之中。 方永新的目光一错不错,眸底蕴含着静水流深,语调温和;那你就是,不会后悔了? 说完这句,仿佛自己也明白,这番自问自答很有几分趁人之危,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没有任何人物情境给他预设和发挥,也不曾用上丝毫总结出的社交技巧,只是看着熟睡中另一个人的面容,便全然凭自己的心绪上扬起唇角,在方永新过往二十八年的生命里,还是头一遭。 倘若管奕深醒着,必然会惊讶不已,原来,方永新也会露出这般真情实意的笑容。 卧室的照明被熄灭,只剩床头柜上一盏暖黄的小灯,稀薄的光线穿过浓密睫毛,好似缀了碎金,温馨而又美好。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28) 方永新一寸寸俯近,最终停留在管奕深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极轻极浅,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珍视。 从这一刻起,他在心底许诺,将会给予对方自己所能给出的,最好的回应。 翌日清晨,管奕深是被客厅隐约飘来的焦香味唤醒的。 眉毛稍稍一动,眼睛尚未睁开,宿醉后的头痛便如期而来。 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伸手揉按着太阳穴,一点点掀开艰涩的眼睑。 映入瞳孔的陌生景象,令他条件反射般呆了呆。 这是华瑾家的客房? 还不等管奕深确认,陡然被推开的卧室房门,立刻驳回了他的猜想。 方永新探进半个身子,清俊的面庞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早餐吃烤面包和牛奶吧?我还给你煎了蛋。 管奕深瞪大了眼,一瞬间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什么情况? 昨天他还跟华瑾一起借酒消愁呢,今天一醒,就睡在喜欢的人的房子里,还能享受到对方亲手做的早餐? 这是查到真相,不再生自己的气了? 意识到这一点,管奕深猛地坐起身,发现衣服也被扒了,床边放着崭新的衬衫西裤,是方永新惯常喜欢穿的牌子。 他一一换上,踩着舒适的棉质拖鞋,推开门,脑袋仍旧晕乎乎的,腾云驾雾地走出了卧室。 然而,人还没到餐厅,就被视野所及的情形惊得脚步立刹,下巴都合不拢。 这这这这真是方永新家吗? 天花板上飘了好多五颜六色的氢气球,墙上粘着一圈圈亮闪闪的彩带,以及浪漫而富有情调的涂鸦,地面则铺满了花瓣,玫瑰色的蜡烛连成一道回廊,往前蜿蜒伸展,最终汇聚成一颗大大的爱心形状。 若非上一次来时的回忆太过痛苦,让管奕深无比深刻地记下了方永新公寓的轮廓,他真要怀疑,自己是一脚踏进了什么梦幻空间里。 我在网上搜到的攻略,大概花了两天时间,都是亲手布置的,你还满意吗? 不知何时起,方永新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管奕深的目光还来不及从那些迷人眼的色彩上收回,便不禁心脏骤停,紧跟着炸裂般狂跳起来。 飞快转头,只见方永新换了一身格外正式的西服套装,两手捧着一个黑色丝绒盒,正一步一步,沉稳而笃定地迈近。 管奕深登时直了视线,愈发剧烈的心跳声几乎掩去其余一切。 脊背和手指一同僵硬,喉咙发干,嘴上却仿佛毫不在意地调侃道:什么攻略啊,搞这么多花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哄小女生呢。 方永新提了提唇角,是那种浸润了宠溺与纵容,觉得眼前人十分可爱似的微笑。 管奕深被这笑晃得神经都要错乱了,这一幕实在过于美好,美好到他的理智拼命怀疑,不敢置信,一不小心,吐露出最真实的想法:你拿着这东西,又穿成这样,该不会还要在我跟前下跪吧? 你希望我这么做?说这话时,方永新已然在他前方站定。 清隽的眉下是一双写满了予取予求的眼睛,下一秒,他单膝跪地,没有一丝迟疑。 血液逆流,管奕深彻底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唯一能做的,就是哆嗦着唇齿,目睹方永新羊脂玉般的指节,一点一点掀开了丝绒盒。 里面的东西终于展露出来。 那是一只铂金款式的百达翡丽,亮黑色的鳞纹鳄鱼皮表带,黑漆表盘,金质时标,表圈,表耳乃至表扣,皆镶满了璀璨的钻石,其造价不菲,肉眼便可得知。 当初我说过,等回了京城,一定给你换更好的牌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开口,轻描淡写的措辞,瞬间将擂鼓般的心跳打得溃散。 重心刹那崩坏,一种自作多情的怀疑瞬间侵袭了神经,近乎控制不住表情。 管奕深努力想挤出笑容来,随即,却见方永新微微垂下眼,薄唇轻启,又一句,宛若星火燎原,点燃了熊熊烈焰 只是我没有想过,我会拿它来告白。 重新望过来,像是认命,又像是甘之如饴,用上再真挚不过的语气:我在背面刻了我们两个的名字,如果你愿意和我交往,就收下吧。 第39章 那一刻,管奕深以为自己听觉失灵。 指尖抖得不成样子,条件反射要去拿那块表,即将碰到之前,又仿佛触电般缩了半寸。 方永新说的话明明足够浅显直白了,然而听进他耳中,却仿佛天方夜谭,根本没有勇气相信其间蕴藏的含义。 无怪管奕深畏首畏尾,不久前他还为两人关系的破裂而肝肠寸断,才过了几天而已,方永新竟突然跪在他面前表白,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足足三分钟的时间,他就保持着这种愕然、混乱与惊喜交织的情绪,浑身僵硬,不知该如何挪动。 方永新耐心等了好一会儿,见上方人迟迟没有出声,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好像没了电池的玩偶一样傻傻立在原地,长眉微蹙,露出不解的神情。 思考少顷,主动站起身,试探着拿出表,抬起胳膊,轻柔地贴上对方的手腕。 管奕深的视线追随着他的动作,全程掉线,呆滞着脸,宛若脚踩棉絮般晃荡不安,必须方永新主动,才能确认这并非黄粱一梦。 直至咔嗒,表扣合拢,微凉的质地紧密贴着肌肤,象征着特殊意义的百达翡丽终于实实在在戴上了手,他才大梦初醒,瞳孔涟漪圈圈荡开,颤抖着嗓音,问出那个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机会开口的问题:那你是也喜欢我吗? 出乎意料的,方永新面色微滞,静静凝望了他许久,才缓缓问道:你很介意? 管奕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啊,难道他不该介意? 都求交往了,还不是喜欢? 方永新轻轻叹息,向来沉稳克制的眉目露出极为罕见的懊丧与无力:给我点时间,我应该能学会。 管奕深更懵了。 是他理解错误吗?喜欢还要学会? 然而不待他深思对方话中之意,掌心便被翻过来,随即,一枚凉凉的物件落进手里。 拿好,温热包裹住半截指节,柔和的声音很快替他解惑,我的公寓钥匙。 管奕深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了,盯着那个小小的东西,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告白是一回事,送家门钥匙又是另一回事,两件本该递进的事情放到同一天,方永新真的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好像就是一股脑儿的,把情侣之间应有的特权悉数赠予,虽然这些的确都是自己最想要的。 管奕深却不敢心安理得接受,握着钥匙,非要刨根究底地问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好在方永新的脾气一直很包容,今天更是尤其迁就,果真耐心解释起来:以后你不用挑我有空的时间,只要想来,随时都可以,客房,或者我的房间,想在哪儿睡都行。 你不喜欢留在邱家,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这里吧。 直至这一刻,管奕深终于彻底相信了。 他不是在臆想,方永新是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做出了自己曾经梦中都不敢幻想的一切。 尤记得最初,去邱家第一天,他抵触而不情愿,提出想和方永新住一起,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拒绝,可现在,这个男人竟然亲自将公寓钥匙塞进他手中,还给了他以后出入畅通无阻的允诺。 若说不喜欢,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呢? 管奕深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继续纠结了。 他看了眼腕上的表,反手攥紧钥匙,目光翻涌起浓烈的炽热: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方永新稍稍一顿,红唇微启,尚未来得及说什么,管奕深便一秒都没法多忍下去,直接勾住他的脖颈,重重吻上了他的唇。 滚烫的呼吸瞬时交融,齿关撬开,那压制在周身的重重枷锁终于挣断,由心底喷薄而出的澎湃热情,令方永新都感到些许招架不住。 但他仍是一寸寸箍紧了管奕深的腰,用最为认真的态度,细致而缠绵地回应。 一吻毕,两人皆是微喘不已。 管奕深特别喜欢看方永新的唇被自己亲得红润泛肿的模样,只不过以前,这个不可告人的癖好只能藏在心里,如今,他已经拥有正当理由,能够尽情释放被自己压抑许久的冲动与渴望。 他又凑近,瞅准那两瓣红艳艳的柔软轻咬了两口,再松开,方永新果然一点儿也没生气。 反而一脸宠惯意味地笑了笑,朝客厅方向望一眼:早饭都凉了,我拿去热一热。 管奕深拉住他的手,不给动:不用了,我现在浑身燥热,就吃点凉的降降火。 方永新无奈地勾起唇角:好。 两人便踩着一地缤纷的花瓣走到餐桌,路过那颗由蜡烛组成的巨大心形时,管奕深赶紧别开视线,不为别的,他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每一分每一秒,从心尖涌出的蜜糖快把他整个人淹没了。 方永新绕到对面的位子落座,管奕深却不乐意,抬了抬下巴:过来,坐我旁边。 他稍微怔了怔,虽然不明白用意为何,还是很顺从地换了位置。 把装着面包的餐碟与盛着牛奶的杯子推到管奕深手边,刚要劝他快吃,管奕深便努了努嘴:你帮我抹黄油吧,不然我吃不下。 方永新第一次听说他还有这样的饮食习惯,心底默默记下,温温柔柔地应了一声,拿过餐刀,将正反两面都涂上一层薄厚均匀的黄油。 管奕深便托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吃黄油。 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因为过去两人还处于包养关系时,被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告诫自己只是小情人的心弦磋磨得敏感又难受,因而迫不及待想知道,当身份进阶成恋人以后,方永新待他,又会和以前有多么不同。 动作麻利地处理好,又一次温声催促道:快吃吧,过了这个点,你又该胃疼了。 管奕深挑了挑眉:手疼,举不动,喂我。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作到没边了。 面上虽还是那副小傲娇的模样,心情却浮现出一缕紧张,密切关注着身边人任何一丝细微的神色。 直至方永新失笑般摇了摇头,竟然半点不耐都没有地拿起一片面包,递到他嘴边,甚至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啊了一声。 管奕深咽了咽喉咙,腾地一下,由脖颈到耳垂通红欲滴。 他确定了,是真的,非常非常不同。 第40章 这顿早餐吃得前所未有的腻歪。 管奕深咬了两口就不好意思让人喂了,想说自己来就好。 但眼看方永新又端起牛奶递至他唇边,等润完嗓子,再把面包切成小小的块,方便他吞咽,如此细致耐心且周到的服务,哪怕是两人初初确立包养关系,百依百顺的那个阶段,管奕深都没尝过。 自然而然的,便生出了耽溺的心思,不舍得中途叫停。 嘴里细嚼慢咽,眼睛却一秒都不肯从对方身上脱离。 方永新见他如此,心底有些恍然,想着大概这就是管奕深对恋爱关系的硬性要求,于是暗暗记下,动作也越发温柔。 黏黏糊糊地把桌面上东西都清空后,还抽出纸巾替他拭净嘴角,神态认真得仿佛在完成什么重要任务。 管奕深则两手空空,从头到尾动都没动。 方永新起身,端起餐具要去清洗,被他一把拉住:约会还补吗?说好了去爬山的。 对于这件事,他其实比方永新还要耿耿于怀。 若非老天作弄,或许那个周六他们就已经互通心意正式在一起了,何至于撕心裂肺地兜那么大一个圈,才有今天? 方永新长眉微蹙,有些为难地说:这个礼拜不行,周末是邱学逸的生日,邱家应该会举办个派对,我们都得出席。 你连他的生日都记得那么清楚啊管奕深轻哼一声,酸溜溜地撂下这么一句。 搁以前,他绝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置喙金主,但今非昔比了,现在,哪怕方永新只是和其他男人多说两句话,他都有合理立场不开心。 谁叫这些都是男朋友应得的权利呢。 并且才刚刚到手,他还有些眩晕,不敢相信自己果真踏踏实实握住了,必须得好好行使几次,才能彻底安下心来。 闻言,方永新露出一点儿紧张的神色,放下碗碟,坐了回来。 你的生日也在这个月,我打算请假一星期,和你一起回深城,毕竟那里才是你长大的地方。 我们去医院探过管阿姨,再像以前一样把好玩的地方都玩遍,你觉得可以吗? 全然征询的语气,认真而严谨,简直像是和领导汇报工作进度一样。 管奕深略感到那么一丝的不对劲,这态度会不会过于慎重了点儿? 然而,一想到当初自己生怕触了对方逆鳞,如何小心翼翼措辞,如今风水轮流转,方永新竟也开始因他一句话而急于补救了,便又忍不住偷笑,很快将那点不对劲压了下去,美滋滋地说:这还差不多。 方永新便也放下心来,正欲多说些什么,来电铃突然响起。 他看了眼屏幕,眸中陡然掠过异变,习惯性要起身走远。 刚挪动身子,倏尔又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人瞧了几秒,随后,当面接通。 管奕深神色如常,看似全程都没什么特殊变化。 然而当方永新起身,又坐回,最终选择不再保留秘密的那一秒,心情究竟是如何欢欣雀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开始,方永新眉心紧蹙,面容很有几分端肃。 不过几秒,也不知那头人说了什么,竟听得他长眉舒展,不加掩饰的喜色浮上来。 好,你查出他现在住哪儿,把人盯紧了,后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电话挂断,甚至不用管奕深开口问,直接坦诚:我爸妈的案子,有新线索了。 管奕深一惊,登时也沉下了情绪,细问道:怎么说? 方永新停顿少顷,似乎在整理措辞,过了会儿,便条理清晰地缓缓道来:当年那场车祸,是因为一个卡车司机突然发狂,在公路上横冲直撞,把我爸妈的车子撞出防护栏,他自己也坠海身亡。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29) 那个司机和我们方家无冤无仇,警方又查出他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几个月前还买了份保险,最大的可能是想一死了之,给家里人留点钱,不慎牵连到我爸妈,所以最后,是以意外结案的。 但我不相信这是真相,尤其那件事以后,他们全家突然暴富,移民到国外,为了防止被人追踪,还辗转换了多个国家,彻底销声匿迹,如果心里没鬼,为什么要东躲西藏? 是邱翰林收买了那个司机。管奕深接话,肯定的句式。 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可惜,抓不到证据,方永新一声轻叹,眸底折射出宛若实质的冰凉,邱翰林大概真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二十年了,半点风声都没漏出来,我还以为,直到他死的那天,都无法真相大白。 管奕深联想到刚才那个电话,一下子明白过来:那家人回国了? 是那个司机的儿子,说到这儿,眸光晦暗,唇角冷冷挑起,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了二十年,突然回国,总不会是来见亲戚。 应该是钱花光了,想找邱翰林再勒索点,保下半辈子无忧吧,管奕深向来是一点即通的聪明脑袋,不消一秒,便意会了头先方永新那般高兴的缘由,只要我们按兵不动,等他主动联系邱翰林的那天,事情自然会有突破。 方永新颔首,以表肯定,两人相视一笑,比起从前的默契,似乎还多出一种休戚与共的信赖,于两颗心之间悄然扎根。 带我去你公司转一圈行不行?毫无征兆地,管奕深突然提了这个建议。 方永新一时跟不上他的思维:为什么? 管奕深撇了撇嘴:想去看看你的工作环境 方永新皱眉思索了会儿,权衡一番,还是拒绝了:恐怕不行,你和华瑾的绯闻闹得太大,好多人都记住你的脸了,你一去,肯定会引起围观,如果传到邱翰林那儿,让他知道我们私下关系过密,会影响大计。 说完了又怕他不开心,温言款语道:过一阵子吧,等外面的人慢慢忘了,再把手头这件事解决,我就带你光明正大去公司。 管奕深不置可否,只是扬了扬眉:那你现在打电话,让裴文来你家,总没问题吧? 方永新愈发不解,正欲追问,却见他把目光飘开,其间隐隐藏着一丝报复的恶趣味。 薄唇微张,好像终于理解了,无奈地笑起来,干脆应下:好。 管奕深这才满意点头,又问:他过来要多久? 方永新看向他,眸底漾着潋滟柔情,颇有几分纵容:二十分钟。 管奕深起身,跃跃欲试地搓手:够了,我去洗个澡,待会儿好好迎接他。 记得配合我啊。俯身,目光灼灼盯着方永新。 直至得到对方颔首应承后,绽开粲然笑容,凑近唇角亲了亲。 到这一秒为止,才真真切切体会出,方永新待他,确实如恋爱中那般,无条件的偏袒。 第41章 裴文拿着计划书站在门口的时候,还有些兴奋地整了整衣领。 上次方永新赶他走的情形尚且历历在目,他以为今后再也不会有机会踏足这里了,哪晓得一星期不到,便能第二次登门。 他已经不在意那个郁简和自己上司究竟是什么关系,反正看那天他俩的表现,八成也掰了。 这世上唯有他最了解方永新,也唯有他陪伴方永新最久,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家伙,最多也才认识个把月,能留下多深刻的痕迹?呵。 裴文满不在意地暗暗嘲讽着,听到门后似有动响,赶忙挺直腰背,推了推眼镜,摆出最为标准干练的表情来。 然而下一秒,出现在视野的身形,却彻底击碎那张完美的笑脸。 脊背僵直,死死瞪大眼睛,对准斜倚门框,似笑非笑的管奕深。 明显刚从浴室出来,发梢仍在淅淅沥沥往下滴水,身着睡袍,领口松松垮垮敞着,露出锁骨和大片胸膛。 见他来了,笑嘻嘻地挥挥手,眨眨眼,很是善解人意地问:你找方永新? 同样的穿着,同样的开场白,完美复刻了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只不过门里门外的站位,彻底调转了而已。 管奕深绝对是故意的,裴文也明明白白接收到这一点,一秒都不到,整张脸就憋得通红。 近乎咬牙切齿: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你得问你的Jarrett了,管奕深耸耸肩,并没打算让开身,而是扭头,朝屋内懒洋洋喊道,永新,有人找。 那副摆明了就是要膈应你的架势,把裴文气得肝疼。 不远处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方永新走到门前,保持着一贯温和的微笑:大老远来送文件,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管奕深便身形一晃,仿佛站不稳似的往后跌去。 方永新立马伸手护住,臂膀内收,眸中的紧张做不得假,低声问:怎么了,头疼? 管奕深嘴上说着没事,眼神却极为挑衅地抛过来,看得裴文愤懑不已,早没了第一次见面时趾高气昂的轻蔑。 一忍再忍,终究没有忍住,冒失地开口问:经理,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方永新正关切着管奕深的身体,闻言,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口气生硬地回:我的隐私,没必要对你知无不言吧。 前后反差过于剧烈,是个人都能体会到何谓云泥之别。 管奕深将他憋闷的神态尽收眼底,禁不住乐开了花,当然,没有外露于人前。 直至目睹裴文欲言又止,好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最后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黯然离开,关上门,才终于笑出声来。 方永新松开手,不无宠溺地问:现在高兴了吗? 管奕深意味不明地哼了两下:这么帮我气裴文,不怕他把我们两个的关系说出去? 他不会的。方永新语气笃定。 管奕深瞥他一眼,故意拔高音调:我知道,因为他喜欢你嘛,怎么会做对你不利的事呢? 方永新已经完全明了他对裴文有多介意,于是轻车熟路地哄道:他刚毕业就在我手下做事,现在到了惠捷,我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 管奕深眯起眼:我都那么宣誓主权了,他应该不会再对你抱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放心,裴文是个聪明人,方永新不甚在意地说着,察觉出身边人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忙打了个补丁,我也会和他保持距离。 管奕深莞尔笑开,双臂环上他的脖颈,胆大妄为地说道:反正澡都洗了,我们做吧,省得浪费。 方永新被他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肆意弄得措手不及,略微迟疑:外面天还亮着 话音未落,双唇便被管奕深倾身含住,辗转厮磨,堵尽余下一切音节。 撤开一点儿距离,仍旧将触不触地微蹭着,眸光勾人,撒娇似的语气:我想你了,你不想我吗? 方永新顿觉下腹一紧,蹿腾的火焰燎遍全身,口中尚未答话,胳膊已然诚实地攥紧了他的腰。 管奕深笑得九分得意,还有一分,浸染了热烈的喜欢和真情。 方永新看着他,整个人好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点点俯低,拉近。 最终,唇瓣轻柔地相贴一起。 周末,邱家陷入难得的忙碌。 小少爷学成归来后第一个生日,本应该大操大办的,但邱学逸生性不喜热闹,拒绝了去酒店大摆宴席的提议。 于是改为在家里办个生日派对,邀请一些中学时期的老同学,年轻人之间庆祝一下便罢。 因此下午开始,佣人们全都前前后后行动起来。 有的打扫大厅,有的布置场地,厨房也准备了各式糕点酒水,以备客人们享用。 不少人忙得脱不开身,可向来老实勤快的小芸,却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溜上二楼,熟门熟路地找到一间房。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开了。 左右环顾几眼,确认无人后,做贼似的钻入房间,反手关门,落锁。 站在地板中央,屋内方方面面的细节她早已熟稔于胸,此刻深吸一口气,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把钥匙,早在三年前她就偷配好了,为的就是能随时出入梦中情人的房间,一解单思之苦。 手从桌面上缓缓抚摸而过,尔后是椅背,床单,枕头,她像只敏捷的猫一样,仔仔细细搜寻,不放过每一寸可能属于方少爷的痕迹。 最后,来到最令她流连忘返的衣柜前。 指节搭在把手上,霍然拉开,长短衣物映入眼帘,哪一件,方少爷曾在哪天穿过,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瞳孔微微扩张,唇角止不住上扬。 贪恋地摸过柔软布料,将袖口拉至鼻尖,闭上眼,陶醉般轻轻嗅闻。 这里是她一个人的秘密花园。 她敢说,整个邱家,没人比她更亲密地接触过方少爷的私人领地。 除了那个从天而降的郁简。 眼前又回闪出那一日,他堂而皇之穿着方少爷风衣的画面,鼻翼禁不住耸动,一抹深深的嫉恨滑过眸底。 他有什么不同,凭什么能得到特殊对待?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但区区一个私生子,便配得上兰芝玉树的方少爷吗?啊? 怒火灼灼炙烤着心尖,小芸仰起下颔,向来软弱可欺的神情扫荡一空。 纯良无害的脸上满布阴霾,每一分,都彰显了大相径庭的偏执与憎恨。 安雅那件事,方少爷虽只字没有多提,但从几人的表现中推断出前因后果,对她而言,算不上多大的难事。 特别是后来郁简还单独找上门,试图将她送走,更加证实了猜测。 她几乎能肯定,那个男人,已然玷污了自己心目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方少爷。 一想到这儿,心脏就阵阵抽搐,黏稠的毒液咕咚咕咚往外疯狂溢漏,泡得骨骼肌肉无不作疼。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发展到哪种地步。 或许只是互惠互利的炮|友,又或许是郁简生怕站不稳脚跟,强行倒贴,彼此并无情谊。 那么高贵清冷的方少爷,怎么会随随便便被人哄骗? 总归没有亲眼看见,便还有一丝希望 她正如此安慰自己,倏地,听到门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跟着有人用调笑的嗓音说话。 小芸瞬间慌了神,没想到这个点还会有旁人上来。 视线于房内飞快巡视一圈,最终发现,唯一的藏身之处也只有衣柜。 来不及多想,连忙钻了进去,好在身材足够娇小,偌大的衣柜装她一人绰绰有余。 从里面关上柜门,合上的瞬间,房门亦被打开,随即,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还有几个小时呢,我们又不是主人公,消失一会儿没人会发现的。 是郁简? 小芸诧异地拧起眉头,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方少爷的房间。 下一秒,另一道清润动听的嗓音,瞬间解答了她的疑惑。 你不怕姚金芝又安了摄像头? 方少爷! 心脏登若擂鼓般狂跳起来,小芸还以为自己的听错。 他怎么也在这儿? 是他带郁简上来的吗?上来干什么?私会,还是偷情? 不,不会的,只是碰巧一起回来,找个地方谈事罢了。 同样的套路用两次,她又不傻,隔着衣柜,她听到郁简笑嘻嘻的回答,这星期你忙得要死,少陪我多少时间,今天必须一次补回来。 言语中自然而然透出来的亲昵与嗔怪,几乎瞬间印证了两人关系的非比寻常。 小芸捂住嘴巴,难以置信般反复摇头。 不可能!怎么可能! 区区一个私生子,方少爷怎么会看上他?! 胸膛剧烈起伏,竭力屏住呼吸,指尖发颤,哆哆嗦嗦地,推开极为狭窄的一条细缝。 随后,足以诛心的画面霎时冲入眼帘,撞得她头昏脑涨,几欲发狂。 郁简背对着她,捧着方少爷的脸,正无所顾忌地深吻。 而她心目中最冷情优雅,不容亵玩的方少爷,竟也伸臂环住他的腰,缠绵而温柔地回应。 轰隆一声,脑中砰然炸响。 眼珠充血似的死死盯着前方,浑身力气被抽空,膝盖一软,险些跌跪下来。 第42章 管奕深亲着亲着,突然一把推开方永新,闷闷不乐地问:一月份你真要带裴文去新加坡,就你们两个人? 正值情动之际,被这么一下弄得清醒。 温和的眸子怔了怔,没脾气地放软了嗓音:这次能签下温信的项目,裴文出力不少,为他引荐亚太区,也是应该的。 管奕深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我出力也不少啊,你怎么不带我去? 要不是他从韩副总那儿拿到了重要情报,这个单子也未必那么顺利吧。 方永新无奈地笑笑,揽着他的肩往怀里送,好声好气地安抚道:不是不想,我出国,你也出国,目标太大了,容易被人盯上。 道理管奕深当然懂,但他就是不放心。 裴文那家伙自诩功臣,对方永新又怀着别样心思,真给他一个二人世界的机会,保不准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届时自己人在国内,鞭长莫及,万一被他得逞了 不行不行!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没法安心! 方永新将五指拢入他的头发,轻轻摩挲:裴文他对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几年都没事,何必那么担心? 那不一样,你现在是我的人了,管奕深一副骄傲表情,随即眯起眼,就算他只是想想,我也不开心。 方永新略微思索了会儿:那到时候,我每天晚上都和你视频通话直到上床睡觉,保证不和他有接触,你总能放心了吧? 管奕深眨巴两下眼:勉强可行。 嘴上虽这么说,却已然倾身凑近他的下巴,愉快地亲了亲。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30) 往上一点点距离,含咬住方永新的唇瓣,随心所欲地撩拨起来。 这方面,方永新拿他最没有办法。 尤其两人正式在一起以后,他心里想着要对管奕深好,更加找不出一点儿拒绝的理由。 管奕深得了公寓钥匙,一星期至少四天要跑来和他过夜,还喜欢赖床,自己不起,也不想方永新起。 本来周一到周五,他早就习惯了六点钟醒,可但凡管奕深睡在旁边,他稍微一动,便八爪鱼似的缠上来,一边嘟囔着冷,给我暖暖被窝,一边在脖颈和前胸到处点火。 点着点着两人就都热了。 于是几乎每一次管奕深来过夜,方永新第二天都必然是要迟到的。 为此,裴文直言劝谏了好多回,其他几个区的经理也有借题发挥的,方永新知道这么下去不好,但只要管奕深睁着朦朦胧胧的睡眼,凑上来要亲热温存,他便没有一次舍得不答应。 就比如眼下,管奕深察觉出他在走神,不满地掐了把劲瘦腰肢,猛地将人压倒在柔软的天鹅绒上。 不想做就不做,不带这么敷衍我的。 方永新哑然失笑,他可不敢。 我们把窗帘关上吧,气氛好点。 说着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 嘀一声,厚重的窗帘缓缓合拢,太阳被阻拦在外,只能透进微末的暗光。 神经果然不自主地舒缓下来,管奕深也不再吭声了,顺势往旁边一倒,两人便侧躺着,于昏昧中静静凝望。 相距咫尺之近,呼吸各自打在对方的鼻翼上,湿热而微痒。 羊脂玉般的指节在他后颈柔柔抚摸,激起酥麻的电流。 节奏太慢,管奕深终于按捺不住,轻轻蹭了蹭身边人的小腿。 方永新动作一顿,眸光立时晦涩起来。 空出来的手从管奕深身下穿过,猛一发力,将人牢牢箍进自己的怀里。 胸膛紧密到压迫,没再迟疑,先是一吻落在额头,紧跟着一路往下,点点滴滴,温柔却有力。 黑暗便于释放天性,令他褪去白日里优雅矜持的外衣,暴露出骨子里强势而不容抵拒的隐秘。 管奕深喉咙里漏出低吟,脊骨软得厉害,睫毛微颤着阖起,任由自己沉醉进密不透风的沼泽里。 不知过了多久,从暧昧起伏的动响到重归寂静。 两人窝在床上又说了会儿悄悄话,看时间差不多,起身,换好衣服,一同往门外走去。 咔嗒一声,锁扣合拢。 外面的天早就黑透,窗帘又遮得严严实实,屋子里没开灯,人声消湮,整间房便宛若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首富用的家具,自然是最好的,也因此,柜门被一寸寸推开的时候,并未发出任何动静。 那抹幽魂般的身影走出来,石雕一样站在地板中央。 旁观了这么久,再多的愤怒与难以置信也早已消化殆尽。 小芸缓慢而沉重地吸气,吐息,来回多次以后,终于勾起发自内心的微笑。 没关系,她理解,郁简一定和他那个生母一样,用诸多手段蛊惑男人,才迷得方少爷晕头转向,一时糊涂。 她心目中谪仙般的人物,怎么能和这种货色厮混一起? 必须得想个办法把人除去,将方少爷扳回正途。 脑袋飞快运转,一片鬼魅的黑暗中,唯余那双幽邃的瞳仁熠熠发光,格外慑人。 她不可能捅出两人不正常的关系,当初方少爷既然拜托她赶走安雅,那就代表他不愿意这个秘密曝光,她可是喜欢方少爷到恨不得把命都豁出去帮忙,自然不肯做伤害对方的事。 但那个不知好歹纠缠方少爷的郁简,则不需要有一丝怜悯之心。 更遑论对方也明显把她视作情敌,安雅一离开,便想卸磨杀驴,将她也撵出去。 她明面上示弱哀求,其实早已起了报复的念头。 身为佣人,想凭一己之力搞垮正受宠的大少爷,当然是白日做梦。 但她在邱家工作多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平时看似闷声不响,暗中却早已记下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豪门秘辛。 就比如,每月第二个星期,管家洛光都会让保安室关闭所有监控,美其名曰检修设备,实则 是为了和姚金芝在花房幽会。 这个秘密,放眼邱家,除了她和两位当事人,绝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如今,终于能派上用场。 小芸缓缓舒出一口气,嘴角弧度愈加扩大,扭曲的眸底,闪烁起残酷而凶戾的光芒。 就在刚刚,一个借刀杀人的计划浮出水面,跃然于胸间。 第43章 管奕深和方永新赶到楼下的时候,派对已经开始了。 因为是年轻人的主场,邱翰林说了几句开场白便独自上楼,只留下姚金芝满面笑容地招待客人。 许蔚然差人送了份礼物过来,自己并未到场,邱学远不知道是不是伤还没养好,也没出席。 邱学逸的同学基本都在上大学,所以,满屋子挤着的全是些青春洋溢的脸。 他们或笑或闹,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合着轻快的小调随意扭动身姿,尽显无忧无虑。 这样的氛围很容易感染人。 虽然管奕深与他们差不了几岁,但许是过往二十二年,从未体会过真正放肆挥洒的青春,此刻看见楼下那些少男少女,竟觉出些许新奇与陌生,愣愣看了会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方永新偏头,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微微有些怔然。 伸手碰了碰管奕深的指节:我们也下去吧。 他嗯了一声,两人便并肩走下楼梯,将各自准备好的礼物亲手送给邱学逸。 邱学逸极有礼貌地接过,管奕深注意到,从派对开始,他就一直紧握着手机不放,仿佛在等某个重要的人。 有同学找他聊天,也答得很认真,然而言谈间不自主瞥向屏幕的眼神,还是透露出这场派对主角的心不在焉。 对于邱学逸在等的人,管奕深心中有所猜测,但他承诺过忘了那件事,于是也没对方永新提及。 方永新的性子,自然与这种派对不怎么合拍,管奕深同他在一起久了,早已熟悉了磁场,唯有在他身边才最舒服,因而使了个眼神,低声道:脸也露过了,上去吧? 出乎意料的,身边人轻轻摇头,对上管奕深不解的神色,含蓄又温和地笑:你不想吃蛋糕吗? 管奕深呆了呆,突然明白过来。 他曾在聊天时告诉方永新,自己十岁以后就没好好过过生日,后来大了,又觉得过生日这件事有点幼稚,结果就是,几乎早已忘了蛋糕什么滋味。 回头想想,少吃点也好,太甜太腻,不健康。 但其实到底是有遗憾的吧。 管奕深稍稍低下头,眼眶发热,没想到当初不过随口一提,方永新便记在了心上。 感动的情绪还没能酝酿开来,便有几个看起来关系不错的小女生,左右推搡着来到方永新身边,面带娇羞地搭讪。 方哥哥,自从邱学逸去伦敦留学以后,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几年过去,你还是一点儿没变。 管奕深一下子瞪圆了眼,也不知有意无意,女孩们默契地围成一圈,将他挡在外面。 没人搭理他,他能理解。 毕竟到场的都是邱学逸同学,而他是刚认回来的私生子,要和邱学逸争家产的,谁也不会没心没肺到和他交好。 但抢他男朋友就过分了吧? 管奕深手足无措立在原地,却见方永新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微笑,有来有往地和姑娘们谈天,好不熟练。 臼齿咬得咯咯作响,用力到腮帮子都酸了,终究忍耐住没有上前。 算了算了,他们俩现在只能说是地下情,明面上照旧是普普通通的关系,哪儿来的立场插手方永新和女孩互动。 但他也实在没法眼巴巴地看着,想着眼不见为净,不如到厨房避一避,顺带喝口水压压火气。 刚行至门前,竟发现已经有人提前一步,正在打电话。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今天生日呢。 那委屈又乖巧的嗓音,不是邱学逸还会有谁? 管奕深身形一顿,本想离开的步伐停住了。 邱学逸没注意到门外有人,吸了吸鼻子,展露出人前从未有过的孩子气:有啊,有同学给我庆生,但我走了四年,和他们早就不熟了,只想和你一个人 管奕深略感心虚地摸摸鼻子,不得了,偷听到大秘密了。 这话,傻子都听得出两人关系不一般。 所以是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Jeffery吗? 他暗暗思忖着,突然听见厨房内传来一声欢呼,明显高兴的语气:真的?你真的来国内看我?什么时候?我去接你! 公寓我背着爸妈偷偷租好了,行礼也都托人送进去了,和我们伦敦的宿舍布置得一模一样,你看了肯定会喜欢的。 嚯,原来都已经同居了? 管奕深特别惊讶,想不到看起来一脸好学生模样的邱学逸,竟收藏了这么大一个秘密。 我就是希望你来的时候能住嘛厨房里传来不太好意思的嗓音,随后又小心地请求,那你这次到京城,能不能留久一点? 那说话算话! 邱学逸雀跃得音调都上扬,朝着电话那头撒娇了好几句,管奕深没好意思再听下去,假装若无其事地开溜了。 他回到大厅没多久,邱学逸也回来了,不同的是,比起之前的神情不属,面部表情生动了许多。 洛光正好和佣人推着蛋糕车过来,足有七层的巨型彩虹蛋糕,层层叠叠的色彩梦幻又精巧。 姚金芝笑容可掬地走上前,将刀递给邱学逸,喜气洋洋地看着他切蛋糕,与洛光一左一右站在身侧,气氛很是和谐。 轻盈的生日歌萦绕耳畔,几十个同学齐齐鼓掌祝福,管奕深也抬起胳膊,跟着一起,像这样热热闹闹的生日派对,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 待回过神,想看看方永新是不是还和小姑娘谈笑风生的时候,一碟奶油蛋糕突然出现在眼前。 形状被切得很规整,上面缀着一颗鲜亮的草莓。 吃吧,方永新笑盈盈地望他,等接到手里,又用小叉子把自己那碟上的草莓挑了过来,我的也给你。 管奕深低头,盯着并排挨在一起的饱满颗粒,瞬间,什么怨气都消散了。 黏黏糊糊地回望他一眼,裹挟了道不尽的欢喜。 挖了好大的一口送进嘴里。 嗯,真甜。 派对结束后,一回到自己房间,迫不及待就要脱衣服洗澡。 方永新终于留宿邱家,不钻被窝,可对不起这千载难逢的时机。 刚脱了上衣,敲门声便咚咚咚响起。 管奕深动作一滞,拉开门,走廊外站着的,竟是手拿换洗衣物的方永新。 明天早上要赶在佣人敲门前分开,你肯定起不来,我来你这边睡吧。 要不要这么善解人意啊?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管奕深咬住下唇,好险没笑出声。 不由分说将他拉进房,锁门,结实的胸膛挨蹭过去,朝耳骨徐徐呵气:我刚好要去洗澡,咱们还没在浴室里试过,不如 方永新似笑非笑地斜睨,想来早就预料到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也不开口,只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纽扣,露出一小片白皙光洁的肌肤,衬着修长莹润的指节,诱惑无边。 管奕深看得直咽喉咙,二话不说,拽着他就往浴室里走。 于是这趟澡,足足洗了两个钟头。 等他们熄了灯,一齐上床,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 管奕深累得不想动,虽然他身体素质一向不错,但下午晚上连着做了好几回,还是有些撑不住了。 懒洋洋地瘫在方永新怀中,感受着腰部传来力度适中的按摩,舒服地眯起眼,喟叹一声。 不自觉回想起白天在厨房门口听到的那些话,心里对于那个神秘的Jeffery更加好奇起来。 邱学逸说他俩长得像,也不知道像到何种程度,会比素未谋面的郁简还要相似吗? 这个念头甫一滑过脑海,便直接开口道:等回了深城,你带我去看看郁简吧。 揉按腰肢的动作一顿:怎么突然想见他? 毕竟他是我亲哥,我顶替了他的身份,成了首富之子,可他受伤住院,我却到现在都没探望过,有点说不过去。 方永新空白了好几秒没有应答,只是慢慢发力,将他整个人更紧密地拥入臂弯里:专心和我约会不好吗? 管奕深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仰头望过去,惊奇道:你吃他的醋啊? 黑暗中看不清方永新的神情,只听到他淡淡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管奕深一下子开心了,摸索着凑近嘴角亲了亲,顺从地改口:那就先不探望了,等以后我们大事做成,再去找郁简,直接和他分享胜利的果实。 虽然他顶替了郁简的身份,但他也帮郁简完成了复仇,说不定郁简还会感谢他,毕竟日日对着仇人的脸,极其考验忍耐力。 管奕深早就想好了,只要邱翰林能得到报应,一分钱都可以不要,至于郁简的那份怎么处理,等对方养好了身体,出院以后,交由他自己决定。 他来一趟邱家,收获了一个二十四孝的完美男朋友,已经大赚特赚了,没什么不满足的。 管奕深这么想着,神经亦慢慢松懈,打了个哈欠,疲乏一阵阵涌上,眼看就要沉入睡眠。 温热的柔软却在此时落上眼睑,不知是否错觉使然,仿佛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他没想到都这个点了方永新依然那么有兴致,闭着眼嘟囔道:还来?你不累唔 话音未落,便被对方用力地噙住了唇瓣。 氧气瞬间掠夺干净,不待他稍微醒神,整个人便被调转方向,趴在松软的枕头上。 周围温度迅速攀升,方永新轻轻咬住他的耳骨,低哑着嗓音唤:管奕深 脑袋一片混沌,勉力挤出点清明,迷迷糊糊地回:嗯? 上方人却就此沉默下去,不再言语,唯独力道一遍遍加重。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31) 管奕深神思溃散,支离破碎地喘。 他是不是有心事啊? 不甚清晰的想法如浮光掠影般纵过,随即,被裹挟入身不由己的漩涡之中。 第44章 邱家各个房间的钥匙,是分配给打扫的佣人亲自保管的。 自从安雅走后,郁简的房间就由另一个叫龚怡的女孩负责。 很凑巧的,小芸和她关系不错。 当然了,直接开口要钥匙的行为过于突兀,等事发后追查起来,一下子就能查到她身上,她才不会那么傻。 因此,她选择在两人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偷偷下药。 不过十分钟光景,龚怡便腹痛难当,直接请了半天假。 中午的时候,小芸有了合理借口去给病号送饭,表面上嘘寒问暖,心底却一直静待时机。 终于等人又一次进了厕所,立马起身,轻手轻脚翻找起来。 佣人的宿舍本就不大,相互之间更没什么防备心,轻轻松松拿到了钥匙,在早已准备好的印泥上重重按压,随后,将东西悉数归位。 小芸行事向来仔细,一系列动作非常隐秘,龚怡并未察觉任何不妥。 配钥匙的过程也极为顺利,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出三日,一把崭新的钥匙就送到了她的手中。 郁简这些天经常跑外面留宿,小芸时时紧盯着,总算等到一晚他选择在邱家过夜。 她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主人们用罢晚餐,主动抢了收拾碗筷的活儿,故意装作一崴,手中的汤全部泼到郁简身上。 郁简连忙紧张地看了眼左腕的手表,确信并没有沾上丁点水渍后,松了口气,面对小芸的迭声道歉,只是摆摆手,并未计较。 他一上楼,小芸也趁没人注意的时候,飞快跟了过去。 手中端着茶托,轻轻敲门,如果郁简来开了,她就说自己来赔礼道歉。 但过了好一会儿,门都纹丝不动。 嘴角露出隐秘的笑容,掏出钥匙,插入锁孔,极为轻巧的咔嗒一声后,顺利进入了房间。 里面果然空无一人,独剩浴室水声哗哗。 目光如鹰隼般逡巡一圈,很快锁定了床头柜上,那只璀璨夺目的百达翡丽。 老实说,小芸看这块表不爽很久了,只瞧郁简平日里时刻不离手,宝贝得不行的模样,就猜得出,这么名贵的东西,究竟是谁送给他的。 想来不仅是自己,整个邱家,上上下下,都已经对突然出现在郁少爷腕上的表有所印象。 尤其是随时随地都关注着风吹草动的洛光和姚金芝。 念及此,眸底闪烁着诡谲光芒,蹑手蹑脚行至床头,一把抓过那块百达翡丽,揣进了口袋。 随后,有如一阵疾风,不消几秒,便掠出门去。 管奕深擦着头发上的水,从浴室走出。 在床边坐下,随意扫了一眼,视线突然凝结。 怎么回事?表呢? 他明明记得,进去洗澡前放在这儿了啊? 管奕深瞬间慌了神,将柜子翻了个底朝天,仍是不见踪影。 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 他心里顿时着急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赶忙换了身衣服,就想去找方永新。 伸手握门把的时候,发现仍旧反锁好好的,所以东西到底为什么凭空消失了? 真是见鬼。 脑子一团乱,不及细思,直接奔出了邱家大门。 自从他和方永新在一起以后,夜不归宿的次数越来越多,邱翰林只以为他是沉醉在华瑾的温柔乡里,说教了几回便听之任之了。 因此,大半夜出门也并未引起什么龃龉。 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公寓,熟练地用钥匙开锁,进门。 扫荡了一圈发现没人,想也没想,直接朝书房冲去。 砰一声,门撞上墙壁,正在书桌后对着笔记本电脑的方永新猛然抬头。 管奕深憋了一肚子邪火,终于见到自家男朋友,愤愤跺脚,大声宣泄道:表不见了!我明明放在床头,洗了个澡出来就不见了! 方永新的面色有些不自然,立即站起,主动迎了上来:什么不见了?别急,慢慢说清楚。 管奕深欲哭无泪,举起空荡荡的手腕:表啊!就是你送我的那块,我们的定情信物! 他想了一路都想不通,难不成是被人偷了?可邱家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干嘛非偷他的表啊,那可是刻着他和方永新名字,独一无二的。 最关键的,要只是求财便也罢了,若是有人要借这块表大做文章,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究竟谁这么心机叵测,如此算计他? 方永新揽过他的肩,放低了嗓音,温声安慰:这件事肯定有解决的办法,别担心,我在开视频会议,你先到外面休息一会儿,等结束了,我就出去找你。 管奕深嚎了那么一嗓子,差不多也冷静下来了,可怜巴巴地和他对视,眼里满是丢了重要东西的不舍与难过。 方永新看着也心疼,在额角亲了亲,又轻言软语地哄了好几句,保证自己很快就搞定,管奕深这才点头,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直至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方永新收敛了神色,莫测的视线落向书桌,重新坐了回去。 刚一露脸,便传来一道轻浮的调侃:唉哟,定情信物都有了,看来你那边的进度相当顺利啊。 方永新沉默抬眼,对上视频画面中笑意不减的面容。 那是一张和管奕深六成相似的脸,尤其眉毛和眼睛,完全一个模子刻出来。 只是鼻子较之管奕深更为挺俏一些,嘴唇也更薄更翘,微微弯起的时候,便好似一道轻巧的软钩,淋漓尽致地展现着骨子里的魅惑与风流。 方永新的语调古井无波:你打算这几天回国? 男人,哦不,是真正的郁简,歪头一笑,漫不经心地开口:是啊,你教我的嘛,欲擒故纵,收放自如,晾了邱学逸这么久,突然提出来要看他,他都不知道感动成什么样。 不过比起你,还是差了点儿,说到这儿挤了挤眼,颇有几分促狭,富家小少爷多少有点害羞,我也怕太心急吓着他,住一起那么久了,连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你就不同了,第一次见面直接把人拐上床,现在连定情信物都送了,我那个傻弟弟,八成对你死心塌地了吧? 他托着下巴,指尖轻点面颊,语气熟稔又轻松。 方永新却越听脸色越差:没别的话要说,我挂了。 等等,见他如此反应,郁简试探出了结果,也登时冷下神情,你可千万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当初我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我妈的仇,我找邱翰林报完就算,是你说双重保险,非要把他拖进来。 你亲口承诺,他只是用来为我铺路,时机一到就得走人,你还说过绝不会动真感情,字字句句,我都替你记着呢。 郁简轻轻抬起下颔,目光平直投射过来,不带任何情绪。 方永新半晌没有出声,摄像头照不到的角度,指节止不住地微颤。 我知道你无情,无情就无情到底,虽然我连他一面都没见过,但我也希望,你不要玩弄他的感情。 语调无波无澜,其间暗含的威逼却不容置喙。 事成之后,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否则,我不介意告诉我弟弟一些秘密。 啪一声,方永新重重合上笔记本。 放在桌面的双手猛然攥紧,指尖用力到发白,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然而眸底翻涌起的惊涛骇浪,却惹人心惊。 书房陷入一片死寂,良久,兀地起身,快步走向门外。 管奕深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走神,见他来了,立马挺直脊背,认真地吐露出分析结果:这件事肯定是姚金芝的手笔,她上次失败,估计还没死心,就想着证明我和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方永新一把抱进怀中。 后半截戛然而止,管奕深不解地眨眨眼:怎么了? 没有回答,只是搂着他的胳膊越收越紧,几乎勒得呼吸都不太顺畅。 怎么了啊,不是才让我不要担心吗?手扶着方永新的肩胛,不得不说,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令他十分受用,原先的急躁也抚平了,甚而有心情开玩笑,是不是我半夜跑过来,觉得很惊喜,想让我以后都 重心突然后移,脊背陷进沙发的同时,绵绵密密的吻也封尽了他的呼吸。 一手垫着腰部收拢,一手与他十指紧扣。 相处了这么久,管奕深多多少少也能感知到对方细微的情绪。 特别是正式交往以后,他眼中的方永新,似乎比以前更容易读懂了。 身体虽然毫无保留地回应着,疑窦却悄然浮上心尖。 比如现在,他可以确定,方永新百分之一百,藏起了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第45章 午后,花房里,姚金芝正弯下腰身,修剪低矮的玫瑰枝叶。 阳光穿透玻璃顶,柔柔地倾洒而下,为满园盛放的花骨朵铺上一层浅金。 红木小桌上放着一壶茉莉茶,两边各自摆了一把藤椅,空气里飘散着沁人的幽香,四周却十分静谧。 这个坐落于邱家宅邸最角落的地方,向来鲜少有人问津。 因为管家早已发话,夫人对园艺要求很高,这些花花草草的打理,他事必躬亲,不假借外人之手。 指尖轻轻揉捻着娇艳欲滴的粉色花瓣,稍一用力,便扯下一片,悠悠落进泥土里。 姚金芝勾唇一笑,徐徐直起腰,刚欲回转身子,后方倏尔伸来两条有力的胳膊,将她环住。 夫人。低沉的嗓音,糅杂着说不出的爱意。 她半点惊慌的情绪也没有,反倒是放松了脊背,顺势倚进对方的胸膛。 阿光,今天怎么迟了半个小时? 洛光老老实实地答:老爷下午血压偏高,我多照顾了一会儿。 呵,老不死的东西,姚金芝冷笑不迭,上了年纪就得服老,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不肯放权,从外面接回来一个野种,在家里搅风搅雨,差点害死学远,这笔账,我迟早和他算清楚! 老爷也是想借郁少爷打击许大小姐 一听洛光还替主子说话,她立马不高兴了,从他怀里挣开,翻了个白眼,往桌边走去:我倒没看见他打击出了什么成效,只知道来了个郁简,本该属于学远和小逸的财产又要少分一份。 老家伙天天嚷嚷着管沛恩是这辈子最爱的女人,那女人生的孩子,他舍得不管不顾? 到藤椅边坐下,涂了鲜红豆蔻的指甲在茶壶上微微一点,洛光赶忙上前,替她斟了一杯清香的茉莉花茶。 夫人不让他坐,他便不敢坐,规矩地立在旁边,见她眉间隐含怒气,还十分关切地询问:二少爷的伤好些了吗? 姚金芝抿了口茶,将杯底重重扣在桌面。 别提了,还发脾气呢,吵着闹着要报复那对狗男女。 我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让他受过这种苦?邱翰林也是老糊涂,不然怎么会维护那个杂种? 我本来想着,小逸总算回国,进了公司以后,和他哥哥联手,肯定能把许蔚然那死丫头架空。 哪知道这小子一点儿志气也没有,成天在公司里混日子,一回家就闷在房间里画一堆没用的破画,你说说,他这性子到底传了谁啊? 洛光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 姚金芝说完后也反应过来,抬眼对上他一脸复杂神色,火气竟消退不少,掩唇笑出了声。 哎呀,知道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也不指望他能出息,无功无过,帮他哥把江山继承下来就够了。 洛光蹲下了身,握着姚金芝的手,宽慰道:夫人也不用太忧心,我天天陪着老爷,他身体的确一日不如一日了,邱家的财产,早晚还是要到两位少爷手中。 唉,难啊,她叹了口气,头疼地揉捏着眉心,大的斗不过那野种,小的又不争气,到头来还得靠我这个当妈的。 洛光最见不得她这般为难,赶紧诚恳地表忠心:还有我呢夫人,我一定站在您这边。 听到这话,姚金芝终于隐秘地勾了勾唇角。 随即抬眸,柔柔回握住他的手,将人拉起来,倾身扑进对方怀中:阿光,还是你最疼我。 洛光小心翼翼地回拥住她,二十年了,他对夫人,从最初的惊鸿一瞥,到如今岁月沉淀下已成习惯的痴恋,可以说,无论什么事,哪怕杀人放火,只要夫人开口要他做,他都无有不从。 直至日落偏西,快到晚饭时间,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老规矩,洛光先走,等隔段时间,姚金芝再出去。 可这一次,他离开不过两分钟,就突然折身回返。 姚金芝问:怎么了? 洛光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夫人我在门口,捡到了这个东西。 姚金芝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璀璨华贵的百达翡丽,相当眼熟。 立时惊呼出声:这不是郁简的表吗? 她早就注意到,突然有一天那野种的手腕上就多了这么一个东西,又招摇又显摆,还珍惜得不行。 甚至怀疑,会不会是方永新送来讨好他的,才让他这么上心。 随手一翻,果然在反面看到激光刻上的花体英文GF。 F代表着方永新,可,这个G是什么意思? 郁简郁简,不应该是Y吗?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还没来得及深思,便见洛光沉重点头:我来的时候还没看见,刚刚一出去,就发现它在地上,也就是说 很可能有人一路尾随,还偷听了他们两人全部的对话! 姚金芝心头一震,瞬间收起了发散的思维,一拳捶上桌面:我和你已经够小心的了,这么多年都没事,怎么可能被他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32) 夫人,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趁他行动前,捂死他的嘴啊!猛地将茶壶茶杯扫落地面,伴着噼里啪啦的破碎声,紧紧攥住桌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录音,就算我们咬死不认,万一邱翰林起了疑心,要去就全完了! 洛光眉头紧皱,狠了狠心:那我去联系一些道上的人 不行!咱们俩的手绝对不能脏!姚金芝想也没想便将他拦下,郁简才回邱家没多久,就死得不明不白,邱翰林肯定会追查到底,得想个办法,既能除掉他,又让老东西不敢声张。 夫人的意思是 越到危机关头,她脑子转得越快,不消几秒,一个大胆的计划便初具雏形。 你不是说,前两天,单辉打电话给你,要见邱翰林吗? 洛光颔首:对,这件事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老爷。 当年老爷和他爸是一锤子买卖,说好了之后就当从没见过面,现在他却违反约定,想多敲一笔钱,有一就有二,如果这次答应了,保不准今后还会找上门来。 那就别说,姚金芝此刻已经差不多冷静,扭头,对上洛光不明所以的目光,眸色冰凉,邱翰林当年欠的债,如今让他儿子还,合情合理。 晚饭的时候,洛光走到餐厅,状似随意地举起那块百达翡丽。 郁少爷,这是佣人下午在花园发现的,您看是您的东西吗?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试探。 倘若郁简只是意外将表遗失在花房,必然会大大方方承认,可若他真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心中有鬼,则八成会为自己开脱,说表今天以前就不见了,或者干脆说被人偷了。 方永新正陪邱翰林聊着天,注意到这边动静,脸上飞快掠过一抹异变,稍纵即逝。 管奕深面露惊喜,连忙把失而复得的宝贝攥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确保没有污损之处。 谢谢你啊洛叔,前几天这块表突然不见了,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果然夫人说得没错。 郁简不除,便是他们二人的死期。 洛光恭恭敬敬地鞠躬,弯下腰的一瞬,眼中杀机顿显。 管奕深重新将表戴上左腕,连日来的不虞终于消散。 回到自己房间以后,躺在床上美滋滋地擦拭着。 门被推开。 不用看,都知道是方永新走进来。 他因为定情信物不见了,难过了好几天,方永新为了哄他,下班后便主动赶到邱家,还买了不少小东西,比这块表名贵的也有,但管奕深就是高兴不起来。 现在好了,物归原主。 既然已经回到他手中,那就说明并非姚金芝借机陷害,可能只是某个佣人一时起了贪念。 但,偷就偷了,不拿去卖,反而扔在后花园,是什么道理? 管奕深想不通,身边的床垫凹陷下去,方永新坐在床沿,长眉稍蹙,仿佛在消化一些信息。 过了两分钟,突然问:你害怕冒险吗? 管奕深先是一愣,预感到了什么,随即也坐起来。 见他神色严谨,并不像随口一提,于是同样正了正表情,语调笃定:只要是为了你,就不怕。 方永新似是没料到会等来这么一句好像告白的回答,眸色微滞,大脑尚未思考,嘴巴便替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喜欢啊,管奕深耸了耸肩,露出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谈恋爱的时候,上刀山下油锅,但凡你需要我做的,什么都行,只有一点不行 话及此顿住,似乎突然触碰到某个关键,同样也是这些天,反复纠缠于胸的问题。 睫毛低垂,几不可察地放缓了呼吸,极为罕见的,方永新的心竟也随之提起。 沉默并未持续很长时间,下一秒霍然抬眼,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骗我不行。 我来邱家的原因,我用的身份,甚至我叫的名字,全部都是假的,只有你和我之间是真的。 他深深望着面前的人,头一次,因为心底一抹挥之不去的疑云,而沾染了分分缕缕,不愿被对方堪破的脆弱。 所以,你会对这份真负责,对吧? 方永新也无言地回望着他。 放在过去,两人还未确立关系时,他必定从善如流地应承。 然而这一回,却是极为艰难地点头,薄唇抿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管奕深勉强笑了起来。 暂时不肯说也没关系,他相信迟早有一天,能做到真正的坦诚相待。 倾身搂住方永新,目光错开的同时,嘴角弧度一并垮塌,将下巴埋入脖颈。 发隙间清新的薄荷香一如既往,却挽不回沉沉坠落的心情。 光线照不到的角度,眸色难以抑制地黯淡些许。 方永新亦缓慢抬手,虚虚环绕住他,迟疑了许久都没有抱实。 只因这一秒,从骨子里滋长出了动摇。 他是否过于草率地给出回应,其实,根本就没有能力对管奕深好。 热恋至今,这还是第一次,两人身体的距离如此紧密,跃动的心脏却感到无法靠近,皆对彼此产生了怀疑。 第46章 日子又无波无澜地过了几天,转眼到了周五,下班前,邱学逸悄悄把管奕深叫到了茶水间。 郁哥,今天我不回去吃饭了,你替我和爸报备一下,就说我留在公司加班,晚上直接到我哥那儿睡。 管奕深轻哼一声:真加班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老实交代,是跟某人出去烛光晚餐吧? 邱学逸惊讶地瞪圆了眼,都不用开口,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已然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走路的时候还不忘偷笑,瞎子都看得出你心情好,管奕深一副过来人模样地摇摇头,拍胸脯保证,放心去吧,郁哥一定给你打好掩护。 邱学逸连声道谢,对于他的不追问也十分感激,脚步轻快地离开茶水间。 于是下班后,只有他一人坐上了回邱家的车。 刚关门,司机便问:小少爷呢? 管奕深看了一眼驾驶座:加班,不回去了。 闻言,司机极细微地松了口气,方向盘上的手也不再攥得死紧。 管奕深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后背倚着柔软的真皮座椅,长长舒一口气。 指尖轻点太阳穴,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大概一天的工作累积了不少疲乏。 几分钟以后,掏出手机,拨通了某个人的电话。 司机瞬间又紧张起来,一双眼透过内视镜频频后望。 管奕深半阖着双目,口气温柔,明显正和自己的情人对话:华瑾,我现在在车上,今天回家吃饭,就不去你家过夜了。 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是万事小心。 看来,是和那个绯闻女明星在打电话,两人果然有一腿啊。 司机这么想着,顺势放下心来,见管奕深闭目养神不再动作,偷偷拿出手机,迅速敲了几个字,点击发送。 随后,一脚踩上油门,加速前行。 管奕深再睁开眼的时候,是被颠簸惊醒的。 发现车子到现在还没停,顿感奇怪。 直起身,打量了一番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拧眉问:这不是回去的路吧?你带我去哪儿? 嘶刺耳的刹车音恰在此刻响起。 司机颤抖着,飞快解开安全带,也不敢看他,只留下一句:对不起郁少爷,我老婆孩子都被他们绑了,我也是逼不得已。 言罢一把推开车门,瞬间跑了个没影。 管奕深立时惊慌起来,正欲逃离,两侧车门却同时被人打开,两个彪形大汉挤进来,二话不说,一方手帕紧紧捂住了他的口鼻。 双目霎时瞪大,徒劳地挣扎了好一番,终究在强行压制下渐趋微弱,眼皮合起,彻底昏迷。 另一边,同时缺席了两位少爷的邱家晚餐吃得很不愉快。 筷子重重摔在桌面,邱翰林胃口全无,拄着拐杖就要站起:一个两个都不肯着家,成天往外跑,我还没死呢,心就野了,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方永新闻言,眉毛都未抬一下。 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实际上不过是个习惯性动作罢了,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他根本一口没动。 本该煽风点火的姚金芝同样默不作声,微垂着头,甚而露出一点焦急之色。 郁简不见的原因她知道,小逸怎么也没人影了?该不会被那个蠢货牵连进去了吧? 正心神不宁间,洛光步履匆匆地走进客厅,握着手机,径直来到邱翰林旁边。 老爷,有个电话找你,话及此顿住,凑近了,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道,是单辉。 邱翰林眉心狠狠一跳,一个眼神,洛光心领神会,立马驱散了陪侍在周围的所有佣人。 方永新感觉得出,他假装不在意,实则全副心神都落在自己身上。 这个时候本该识趣地离开,但偏偏这一回,方永新变得极没有眼色,微微皱眉,仿佛也很关心状况似的。 邱翰林想走,到底又有几分心虚,担心多余的举动会令对方生疑,只得强作镇定地接过手机。 深吸一口气,没等他说话,那头便传来一道得意洋洋的声音:邱大首富,你新认回来的宝贝儿子在我手里,五千万换他的命,有没有问题? 怒火瞬间蹿腾而起:你发什么疯,无端端绑架我儿子? 单辉冷笑:我发疯?明明是你这老家伙翻脸无情! 我爸当年可是用命帮你办的事,区区几百万就打发了我们一家人,现在都过去二十年了,你有个市值百亿的大公司,我不过想多要一千万而已,你的管家就推三阻四,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听到这里,邱翰林立即将震惊的目光投向洛光。 洛光赶忙垂首认错,压低了嗓音说:对不起老爷,我是担心你被这流氓缠上,没法脱身。 这个管家跟了自己几十年,忠心向来是不用怀疑的,邱翰林也明白他的考量,不忍苛责,于是重重锤了下拐杖,没再多说。 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头单辉的语气则越发嚣张:客客气气的不肯给,现在就真刀真枪架你儿子脖子上,看你还敢不敢摆上流人的架子! 邱翰林纵横商场那么多年,何尝被人如此抨击过,攥得杖头咯咯作响,咬牙切齿道:事做得这么绝,不怕我送你吃牢饭? 单辉毫不在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就继续虚张声势吧,看我怕不怕! 有胆子就去报警啊!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我嘴上可没个把门的,到时候警察一问我作案原因,你这辈子只想带进棺材里的秘密,可就要重见天日了。 邱大首富,你也不想晚节不保吧? 我奉劝你别耍花招,五千万现金,明早十点交易,地点我之后我会发给你。 撂下这句,通话随即掐断。 邱翰林捏着手机的胳膊都在颤抖,怒吼一声,狠狠往地面砸去。 哪知道肝火动得太过,竟被激得猛烈咳嗽起来。 洛光尽职尽责地捡起手机,搀扶住邱翰林的手臂:老爷,你打算怎么做? 邱翰林喘了好半天,才勉强平复下呼吸:还能怎么做,警察肯定不能惊动,去筹钱吧。 方永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发生这种事,肯定还是警方最有经验,邱伯伯,你确定不报警吗? 邱翰林挥挥手:这人已经疯了,拿不到钱,八成会和我同归于尽,郁简好歹也是我儿子,区区五千万,我出得起。 此话一出,方永新却不知接收到什么信息,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没听到邱学逸的名字,姚金芝紧绷的心总算放下,无声无息地松了口气。 紧跟着,恶毒的快意浮现上来。 没用的,只要邱翰林不敢报警,就算他愿意拿出五千万,郁简也活不了命。 自从洛光在电话里严词拒绝单辉,并且语言暗示自家主子刚接了大少爷回来,格外疼爱之后,他们便开始密切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知道单辉果然上钩,不惜去黑市雇佣帮手协助绑架,立马辗转联系到他。 伪装成邱翰林的老仇敌,自称收到风,听说有人要对付邱翰林,想寻求合作。 他出钱,单辉出力,多加五千万,直接取下郁简的性命。 反正得罪了邱翰林,单辉也没法再回京城,绑架是犯法,杀人也是犯法,既然都是犯法,倒不如干票大的,捞够了本,手握一个亿,逃到海外,不怕过不上逍遥日子。 单辉当然选择答应。 也就是说,从郁简落到对方手里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可能有命回来。 富贵果然险中求啊。 之前她的手段过于迂回,还想着证明郁简和方永新有一腿,慢慢让他失宠,再挑拨邱翰林对其印象,一点点剥去继承权,结果刚派出了个安雅,就铩羽而归。 如今这法子虽有一定风险,可一旦成功,就能够斩草除根,姚金芝怎会不高兴? 最初的紧张早已退去,如今,她心中剩下的,只有难以言表的期待和兴奋。 抬眸,与洛光隐秘地对视一眼,内里蕴藏的绵绵深意,心照不宣。 方永新本就时刻关注着餐厅内所有人的一言一行,这短促的互动,自然也没能逃过他的捕捉。 餐桌下的手猛然攥紧,平静无澜的眸底,骤然掀起风云。 他以为自己能做到大局为重,但原来当事情真的发生了,担忧与害怕却宛若病毒一般,迅速侵占了每一根神经。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只要管奕深平安归来,他发誓,再也不会把对方推出去冒险。 第47章 管奕深是被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浇醒的。 寒风萧瑟的天气,他只穿了件风衣,由内而外打得透湿,紧紧贴附着肌肤,瞬间劫走了全部温度。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33) 猛地一个激灵,没等睁开黏重的眼皮,一只粗粝的手掌便摩挲过下巴,顺带在他面颊上轻拍两下,十足蔑视的意味:啧啧,这就是邱翰林最宝贝的大儿子啊,细皮嫩肉的,还挺讨人喜欢。 喂,你们俩有没有走后门的?来试试?整个京城身价最高的公子哥,玩一波不亏呀。 浑身肌肉霎时绷紧,强忍住绵延四肢百骸的无力,拼命睁开眼睛。 视网膜聚焦的一瞬,收入了周围的场景。 一座废弃工厂,用来绑票的标准场地。 离他最近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形瘦削,胡子拉碴,身上散发着阵阵古怪的酸臭味,好像多日没洗澡。 此刻对方正扭头,朝后面不远处两个彪形大汉讲话。 那两人身材魁梧,肌肉虬结,一个光头,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瞧着极为可怖。 他们纷纷摇头,于是男人装模作样地叹息,回转过视线,淫|笑着在管奕深脸上掐了掐:可惜了,不然死之前还能让哥几个爽爽,也算发挥余热。 虽然并不意外这帮人打算杀人灭口,听到此话,管奕深的心仍旧狠狠跳了一下。 暗暗告诉自己要冷静,面上却做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你们是谁?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绑我? 男人从鼻腔嗤笑出声:你是和我无冤无仇,但谁让你爹欠钱不给呢?父债子偿,你替他挨千刀万剐,天经地义。 管奕深一怔,心脏登时提到嗓子口。 不对啊,这几个人,不应该是姚金芝雇来拿他命的吗?怎么听对方的口气,竟然是冲着邱翰林来的? 脑中急速掠过一个猜测,咽了咽喉咙,拔高音调,做足了无知无畏的大少爷姿态:你胡说!我们邱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你的理由正当,不可能不给。 男人果然被挑起了怒火,冷笑不迭:理由正当?呵,邱翰林跟我爸做的就是摆不上台面的交易,签不了合同,画不了押,但也别想过了二十年,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算起来,要不是我爸帮他除去了碍眼的人,邱氏还不一定是邱氏呢,他有今天,多亏我爸的牺牲,给多少钱都是应份的! 没错了这个人就是单辉,方永新所说的,二十多年前害得他家破人亡,那个司机的儿子。 管奕深垂下眼帘,也不知该紧张还是兴奋。 原本他和方永新只是打算破釜沉舟,冒一次险,抓住姚金芝的把柄,一次性打得她翻不过身,却没料到,人家也聪明得很。 不亲自动手,而是借助单辉这把刀,吃准了邱翰林不敢把事闹大的心理。 成了,则拔掉他这根眼中钉,不成,也断不会捅到警察那儿去,给自己惹上麻烦。 不过,姚金芝大概也没料到,这一招反而成全了他。 方永新父母的事,他正愁没有头绪呢,关键人物便主动送上门来。 若能一次撬开对方的嘴,拿到确凿铁证,还怕邱翰林不倒台? 届时必然能大大缩短复仇进程,早一日结束这堆糟心事,他和方永新也能早一日远离是是非非。 他实在不愿意,彼此之间再有隐瞒。 于是梗着脖子,义正言辞道:你把话说清楚,我们邱家做的是正经生意,怎么可能和你这种人有瓜葛? 如此不知好歹,将单辉的怒火越激越盛,毫不留情地呸了一声,势必要碾碎这个大少爷的可笑骄傲。 成王败寇,邱翰林现在有钱有地位,当然懂得洗白自己,你是新认回来的,不知道他以前干的那些脏事儿,方家两口子死得多惨,当年都闹上头版头条了,我爸就是肇事司机,我说的话还能有假? 管奕深直勾勾看着他,口齿清晰,掷地有声:你的意思是,邱翰林收买了你爸,害死方舒婷和她老公? 单辉的确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正值气头上,压根没注意到,这位大少爷对他名义上的亲爹直呼其名,并且还特地强调了,那桩交易的受害者究竟何人。 对!要不是当年科技不发达,我爸肯定留着录音,我现在要钱可就容易得多了,哪儿还用来一出绑架? 你不信,明天早上我就当着你的面给邱翰林打电话,让你死个明白! 说罢狠狠啐了一口,一副凶恶模样,似乎等着看眼前人还能怎么硬撑。 管奕深目的达到,当然不会再言语刺激,反而瑟缩了一下肩膀,露出害怕的表情:你只是求财,拿了钱,还不能放过我? 见他终于偃旗息鼓,不再顶嘴,单辉火气才消了些许,冷哼一声:谁让那老东西得罪的人太多?有人出五千万买你的命。要不然,我也不一定杀你。 等到了阴曹地府,别怨我,都是你爹造孽太多。 转身,朝后面的大汉抬了抬下巴:你们两个看着他,明天钱一到手,就撕票。 别啊,我爸最喜欢的就是我,别说五千万,五个亿都能给!求求你别杀我!跟他要钱吧,他一定答应的!管奕深连声求饶,又被单辉一个警告的眼神吓得噤了声。 那个光头冷冷说:死心吧,我们哥俩的样子被你看到了,让你活着就是放虎归山,只有你死了,我们才安全。 闻言,管奕深肩膀塌陷,绝望低头,再不争辩。 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却是眼眸微闪,蓄积起掩不住的笑意。 当年的科技不发达,现在的科技可足够发达了。 所以,他的手机里,早就安装了最先进的窃听设备,还兼具GPS定位功能,为了以防万一,皮带扣里也嵌了一枚微型录音装置。 刚才所有对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已经被如实记录下来,将会在未来,成为揭露邱翰林真面目的有力证据。 方永新,我终于帮你报到仇了,你父母的案子,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要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委实不是件容易事,管奕深紧咬下唇,竭力克制面部表情,才得以保持心如死灰的状态。 这个人不太对劲。 突如其来的,那个刀疤脸出了声。 管奕深一惊,不待反应,单辉便立即走了回来:什么意思? 他抱起双臂,如炬的视线于管奕深身上来回逡巡:我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一般知道自己第二天就得死的人,很少有他这么平静的,他虽然看起来挺害怕,但是没哭没闹,也没有崩溃,不合常理。 心脏瞬间停摆,两秒后,惊雷般狂跳起来。 没想到这个看着空有一身蛮力的彪形大汉,竟如此心细。 单哥,你搜过他的身吗?现在有钱人的花样越来越多了,可能一个电话,就能定位出咱们在哪儿。 单辉一拍脑袋:我还真给忘了。 二话不说在他身上一通搜刮,很快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刀疤脸接过,随意掂了掂,目光仍旧死死锁定他。 管奕深一脸不明所以,被绑在椅子后面的手却猛地攥紧,指甲都深深抠进皮肉之中。 他觉得自己并未露出破绽,然而,那刀疤脸对视少顷,竟不知捕捉到了什么,讽笑一声。 啪,将手机重重摔下,抬脚狠狠碾压! 屏幕登时支离破碎,他又找来一块尖锐的石头,一下一下往机壳上砸。 不消几秒,机身彻底分崩离析,内部零件亦散落一地。 额头有冷汗沁出,喉咙好似被人狠狠掐住,几乎喘不上气。 管奕深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刀疤脸在一堆碎片中一通扒拉,很快,挑起一个小小的,闪着红光的部件,朝他晃了晃:这是什么? 单辉整张脸顿时涨红,暴跳如雷地冲过来,一把揪起衣领:王八羔子,敢跟我耍滑头! 管奕深甚至没来得及张口,裹着劲风的拳头就重重挥上面容。 眼前一黑,鼻梁剧痛,鲜血霎时喷涌而出。 第48章 今夜的邱家格外安静,该忙碌的忙碌,该休息的休息。 在邱翰林的示意下,管奕深被绑架的事无人声张,因为没报警,连媒体都未收到风声。 姚金芝自然乐见其成,毕竟那杂种落在单辉手里越久,生还的可能性就越低。 晚餐过后,她就和洛光一起陪邱翰林上三楼检查了。 方永新却独自一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神情冷肃,脊背绷直,落向门口的目光,亦是前所未有的生硬冰凉。 与岿然不动的外表大相径庭的,随着时间推移,内心的煎熬早已焦灼至无法名状。 生平第一次,感知到何为度秒如年。 小芸在后面偷窥有一阵了,她看了多久,方永新便呆坐了多久,两手捏着茶托,难免不是滋味。 就那么喜欢那个私生子吗?果然是被蛊惑了吧。 刚才管家驱散佣人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算计成功,姚金芝必然动了手。 快慰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虽然她也不愿见到方少爷伤心,但伤心只是一时的,就像伤口上的腐肉,狠狠心剜了去,便可脱胎换骨,如获新生。 只有郁简从邱家彻底消失,她才能重新见到心目中不染纤尘,矜贵自持的方少爷。 哪怕现在看不清也没关系,假以时日,方少爷一定会感激她的付出和明智。 平复好心情,迈着谨慎的步伐走到沙发前。 弯腰,斟上一杯普洱,柔声劝道:方少爷,郁少爷一定能平安回来的,您不用太担心。 方永新微微垂下眼,盯着面前热气氤氲的茶水,半晌没有开口。 你真的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冷不丁的一句,却吓得小芸手一颤,险些将茶洒出。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永新抬眸,古井无波的视线直直投射过去。 他极少对女性如此没有风度,更遑论计划未成,要算账也得等秋后才行。 可只要一想到,管奕深现在可能正遭受着些什么,饶是如何都无法维持冷静。 怨小芸,怨姚金芝,也怨邱翰林,但更怨自己。 如果他平安回来,我还能坐下来和你好好谈一谈,但凡他出了事,姚金芝,洛光,还有你,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温润的嗓音一如既往,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未曾变化。 然而,便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骇得小芸脸色煞白。 啪嚓茶杯坠落,摔得四分五裂。 睫毛止不住抖动,完全想不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哪一个节点开始,她就暴露了。 慌乱与畏惧一并涌上心头,还没等小芸组织好语言,二楼倏尔传来响动。 洛光率先走下楼,手里拿着传呼机,步履匆匆地往门外走。 姚金芝则在后面搀扶着邱翰林,甫一出现,怨毒的视线便死死瞪向方永新。 邱翰林走得太急,拄着拐杖都稳不住身形,哆嗦着两条腿,也不知是气愤,抑或害怕东窗事发,扯开嗓子喊:大门外怎么会有警车?谁报的警?到底谁报的警! 听到这里,方永新立即起身。 紧绷的脊背松泛些许,眸光微闪,个中欣喜不言自明。 终于来了。 姚金芝恨得牙根直痒:还用问吗?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只有四个人在场,不可能是你我,也不可能是洛光,那就只可能是 是我。不用邱翰林质问,清冷的嗓音干脆应下。 邱翰林火冒三丈:永新,你干什么呢?我都说了不用报警!交了钱,他们自然就放人了! 因为我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轻飘飘的一句,令在场诸人愕然万分。 目光三五不时飘向门外,似乎等着警察踏进来,红唇微启,语气平静:几天前,郁简就怀疑有人一直跟踪他,所以在手机里装了定位,拜托我,如果一出事,就帮他报警。 他怀疑自己被跟踪,不找亲爸帮忙,反而找你,姚金芝预感到计划又要失败,气得心口泛疼,阴测测地挑拨道,你们俩的感情,可真不一般啊。 方永新这才定格视线,毫不避讳迎上邱翰林狐疑的打量。 语调微沉,又一句平地惊雷,猝不及防轰炸开来 的确不一般。 他从小无亲无故,根本没有安全感,就算突然来到豪门大户,也不是一个孤儿能应付的,他没有人可以依赖,只能求助我这个亲自接他回来的人,邱伯伯,希望你能理解郁简的心情。 邱翰林惊得眼若铜铃,连姚金芝都目露诧异,想不通为什么。 明明这两个人先前还拼命装不熟,怎么如今方永新矛头一转,不仅不遮遮掩掩,反而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和郁简关系不一般? 难道不清楚,一旦邱翰林开始怀疑他们,便极有可能彻底将郁简排除在继承人名单之外吗? 这样一来,他苦心孤诣拉拢那个野种,又有什么意义? 尽管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但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于是搂紧了邱翰林的胳膊,扬声道:直说吧,你和郁简,是不是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邱翰林的神色猛地一变,似乎也被这个问题牵动着心弦。 方永新却仿佛一点儿都不在意,实际上,他的注意力每分每秒都被门外的动静吸引。 面部表情冷冷淡淡,正欲开口,几个穿着警服的身形,总算在洛光的带领下走进大厅。 哪位是方先生?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发生了一起绑架案。 我是!他立即抛下了那两人无谓的纠缠,快步上前,语速飞快,被绑架的叫郁简,我手机里有他现在的定位,已经一个小时了都没动过,你们人手够吗?赶快去营救吧。 警察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料到一个刑事大案会这么发展:那方先生,请您把手机交给我们 不,我跟你们一起去。方永新毫不犹豫,话音未落就已经往外走。 警察一看他如此焦心,也不敢怠慢,纷纷跟了上去。 整个邱家,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真正关心郁简的安危。 姚金芝隔着遥远的距离同洛光对视一眼,眸底满是谋算落空的愤恨。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34) 而邱翰林面上的阴晴不定,自方永新走后,便愈发浓烈地翻涌沸腾。 第49章 坚硬的鞋底硌着脸,另半边被死死摁在水泥地面。 头发沾满灰尘污垢,口鼻处源源不断淌出鲜血,脸上青一片紫一片。 单辉却尤嫌不够,重重一脚踹中腹部,痛得管奕深倒抽冷气,整个人虾籽一样蜷缩起来。 刀疤脸还算冷静,出声阻拦:单哥,先别打了,这东西一路都在他身上,也就是说,邱家人很可能掌握了咱们现在的位置,趁着他们还没追上来,早点转移吧。 管奕深强忍着愈演愈烈的疼痛,下巴摩挲着粗糙地面,宛若刚浮出水面的溺水者,拼命喘了几口气,咧嘴笑了出来。 别白费劲了,我可不管你爸和我们邱家当年有什么恩怨,早就和我的人约定好,只要定位异常,立马报警。 警方的速度你也知道,估计十分钟以后他们就会到了。 邱家派再多打手,那也只是私人纠纷,一旦出动了警车,你们三个,可就是刑事重犯,必须坐牢的! 此话一出,后面的两人立刻变了脸色。 单辉雷霆大怒,狠狠揪起他的衣领,一下一下发疯似的往水泥砖上磕:草,你个鳖孙,老子整死你! 反正邱翰林的钱也拿不到,我现在就杀了你!拍下视频,照样有五千万! 呵后脑勺传来钻心痛楚,管奕深努力睁着眼,视网膜都已经浮现血雾,却仍是冷笑,半点不露怯。 你想杀就杀吧,但我保证,你杀了我,不仅一分钱都拿不到,还会激怒邱家,发动一切势力追杀你,到时候你一个子儿也没有,逃不逃的出去,还另说。 单辉的表情不可谓不狰狞:你以为我会信你? 不信我,就信那个脸都没露过的雇主?管奕深语带嘲讽,锥子般的目光直视过去,早没了方才的软弱无知。 实话告诉你吧,如果我没猜错,买我命的,就是邱家现在的女主人姚金芝。 她为了替两个儿子争权,什么事做不出?但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太太,手底下没任何产业,光付个定金都够呛了,你觉得她能一口气拿出五千万吗?还不是忽悠你。 总归我死了也不能复活,到时候就算不给钱,你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如果我是你们,现在就放了人质,马上走人。 单辉直接甩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放你回去,我们不就成通缉犯了?你当老子傻? 管奕深咳出一口血沫,眉梢轻蔑,仿佛在目睹困兽垂死挣扎:那个装置,不仅能定位,还能实时录音,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传到电脑里,你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话音方落,单辉目眦尽裂,掐在脖颈上的手越收越紧,管奕深疼得呼吸困难,肺部几乎要炸开,仍艰难地组织语句。 如果我死了,你立马成为杀人重犯,但如果我没死,你最多不就是一个绑架未遂?就算被抓到,判个几年也就放出来了。 力道陡然一松。 还有后面的两位大哥,你们从头至尾都没暴露个人信息,脱罪的机会比他大多了,既然明确知道这笔生意没钱拿,何必一条黑路走到底? 闻言,两个大汉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迟疑。 光头折身出门,通过外面的楼梯爬上屋顶,不消几秒,便火烧眉毛地飞奔回来:不好了,真有警车从村头开进来,哥,这小子说得有道理,我们快走吧! 刀疤脸一听,瞬间下了决定:对不起了单哥,交易取消。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干这事,说完这话,也不管单辉怎么回答,拔腿就跑。 单辉气得发狂,接二连三,一脚重过一脚,往他身上狠命踢去,踹得皮|肉都发出沉闷钝响。 管奕深咬死牙关,硬撑着一句痛都没喊。 瞧着单辉青筋毕露的模样,张嘴,火辣辣的喉管嗬嗬作响,不无讥讽地拔高音调:还有三分钟警察就冲进来了,再不走,没机会了! 挨千刀的畜生!真特么想把你碎尸万段!单辉眼眶猩红,最后一击用上十成力气。 咚,管奕深听到自己肋骨传来断裂的响动,腥甜涌上喉头,终于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出,溅得满地殷红。 尔后便是咚咚咚跑远的脚步声。 他竭力将自己翻转,仰躺在地,睁着双目朝上看,嘴角牵动,最后,胜利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直笑得伤处疼痛愈甚,泪水从眼角溢出,都不算完。 于是,方永新一冲进工厂,看见的就是管奕深狼狈倒地,满身血污,仍不忘大笑的场景。 整个人如当头一棒,瞬间空白,唯独双腿仿佛有自主行动力,飞奔至他跟前。 管奕深两只眼都肿得像核桃,鼻子与嘴巴被鲜血糊成一片,俊挺的脸庞上青青紫紫,模样极为凄惨。 视线一聚焦,发现是他,登时扯出更大的弧度,迫不及待地宣布好消息: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有录音在,以后单辉被缉拿归案,你爸妈的案子绝对能真相大白!邱翰林,他就等着在监狱给自己送终吧! 话到末尾情绪过于激动,一下子剧烈咳嗽起来,不知牵动了什么伤口,眉毛皱起,几乎打成死结。 方永新根本扯不出笑来回应,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严丝合缝地堵住,浑身僵硬得厉害,连碰他都不敢。 直到管奕深颤颤巍巍举起手,示意松绑,才如梦初醒般动作,解开麻绳,将他扶着半坐起来。 养尊处优了几个月,管奕深一身皮肤细腻了不少,腕部留下一道深深的勒痕。 他却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躺在方永新怀里,一边费劲呼吸,一边开玩笑地说:你帮我看看,我鼻子有没有断,好像流了好多血,会不会毁容啊? 嘴唇张开,又合起,合起,又张开,半晌,眼前都模糊了,仍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沉默拖得太久,管奕深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无力地垂下头。 忍耐了这么长时间,早已到了人体极限。 他突然一把抓住方永新的袖口,嗓音微弱到只剩气音,勉强听出些许撒娇的意味:我好痛,全身上下都痛,有点喘不过气了方永新,你抱抱我。 方永新机械点头,此刻他能做到的只有点头。 双臂寸寸收拢,将人拥进怀中,却又不敢用力,害怕加重他的疼痛。 警察都去追逃跑的犯人了,几位医护人员走上前:方先生,请您先松手,我们要抬人质上救护车。 方永新却目光放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直至医护人员又重复了一遍,才一个激灵,猛地掀起眼皮:对,他伤得很重,你们快点,快送他去医院! 怀中人已然陷入昏迷,方永新松手,任由他们将人接过,动作迟缓地从地上站起,才发觉自己头重脚轻,变得从未有过的软弱无力。 什么大计,什么复仇,全被抛到了脑后。 他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跟进了救护车,坐在陪护椅上。 垂眸,看着管奕深那张毫无生机的脸,直看到眼眶酸涩难当,都不敢眨动。 若非呼吸罩内不时出现的微薄白雾,与心电仪规律的响声,提醒他人还活着,他真怕自己一眨眼,管奕深就彻底不见了。 车厢颠簸着前行,周围寂静得杳无声息。 毫无征兆地,啪嗒,一滴泪落在管奕深紧闭的眼睑。 方永新握着他的手,腰身弯驼,抵住下巴。 嫣红的唇已然被咬出淅淅沥沥的血珠,微微张开,泪水便如断了线般,前赴后继打下来。 声带终于震动,发出的嗓音艰涩无比,字字诛心:是我错是我错了 我不该去菀城找你,也不该带你来邱家,更不应该和你在一起 这是方永新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感觉到名为后悔的情绪。 那情绪又深又重,宛若千钧铁锤,一下一下抡砸在胸腔,捣得他心神俱碎,五脏六腑无不疼痛。 壁垒从根基处蔓延开裂缝,方永新没想过,有一天,不是任何人和风细雨,循循善诱地将他引导出来,而只是看着管奕深昏迷的面容,便觉咽喉受万蚁啃啮,无法呼吸,深深恨起将他封闭了多年的囚笼。 整个人如火中炙烤,又如冰里浸泡,左右相突,恨不得撕开自己的心脏。 数不尽的混沌于其间冲撞,试图破开预防。 泪水将视线糊得支离破碎,顺着面颊蜿蜒,凝聚在下颔将坠不坠。 方永新矜贵疏冷惯了,何尝如此狼狈不堪,此刻却不管也不顾,只微颤着手抚上管奕深的脸,千言万语,尽汇成痛苦万分的一句低喃 为什么喜欢我为什么偏偏要喜欢我? 第50章 医院急救室外,方永新正在走廊来回踱步。 发梢凌乱,往日最平整的领口也早就揉成一团,眉目冰凉,仿佛隔着十余米,都能触碰到他周身冷漠的气场。 直至一个电话打来,垂眼,看见屏幕显示的人名,终于眸光微闪,敛起锋芒。 甫一接通,郁简关切的嗓音便传了过来:我弟弟怎么样了? 喉结轻轻滚动,方永新如实作答:还在抢救 郁简一听,冷笑随即奉送:呵,这就是你说的,他能毫发无损,从邱家全身而退? 电话另一端以沉默回应,郁简只以为他还不死心,语调便也裹上凌厉:方永新,承认吧,你不是神,总有失算的时候,根本做不到百分百保证。 你再拖延时间,我就亲自找上门,告诉他 不必了,猝不及防的三个字,打断了未完的警告,下颔微仰,连方永新自己都看不透,此时此刻,他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情,你说得对,我已经决定,让他离开邱家,彻彻底底,永远不回来。 郁简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转变口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问:他同意吗? 方永新扭头,看了眼急救室亮起的红色指示灯,嗓音如清泉浸润,动听而又冰冷:不需要他同意,就按我们的原计划进行,冒牌货被揭穿,真正的大少爷回来。 语气不容置喙,然而到了这个档口,郁简竟开始犹疑起来:你已经伤了他的身体,不会再伤一遍他的心吧? 他继续和我在一起,才会伤身又伤心。这句话,方永新说得死气沉沉,却又无比笃定。 那头沉默少顷,又问:打算什么时候? 一月份,我想陪他过完这个生日。身侧的手霍然攥紧,语调仍旧平平,一缕难能的温情却浮现眸底,柔和了面上过分的冷意。 郁简沉吟些许:好,我再等你一个月。 通话就此挂断,方永新将手机塞回裤兜,盯着手术室,目光一错不错。 嘴角翕动,似乎想要如释重负地勾起,然而抬了不过半寸,便又抑制不住地往下压低。 从前,他最拿手的便是克制自己,可在遇到管奕深以后,那套赖以生存了多年的法则数次崩溃,如今,他甚至不清楚,该用何种面目应对管奕深,才算正确,才能像过去一样,将所有的异常完美遮掩。 管奕深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意识从昏昏沉沉的泥淖中苏醒,缓缓睁开眼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不出意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旁坐着的是方永新。 他身上的衬衫并未换洗,有一处没一处地蹭上了灰尘,伸出的手与自己紧紧交握,大概也是累极,此刻正趴在床沿小憩。 半边侧脸浸在熹微的晨光中,睫毛卷翘而浓密,五官仍是那么白净秀气。 然而紧蹙的眉心,与勉强结了一层薄薄血痂的嘴唇,却毫无遗漏地展现了他的疲惫。 这是一个,管奕深从未见过的,狼狈低迷的方永新。 他呆呆地看着,一时出了神,忘记发声。 身旁人却好像有所察觉似的,长眉微微拧起,双目动了动,缓缓掀开眼皮。 漆黑的瞳仁抬起,正对上管奕深略显空茫的双眸,登时染上喜色:你醒了,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 见管奕深摇头,便将他扶起,在背后垫上松软的枕头:医生说没有伤到肝脏,但是脑震荡加上软组织挫伤,肋骨骨折,得休息十天半个月才能出院,回家后也得静养。 瞬间捕捉到话里重点,管奕深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啊?那我生日怎么办?不都说好了咱们一起回深城吗? 回,一定回,方永新用上一种非常容易取信于人的语气,微微一笑,柔声哄道,还早呢,你先好好养伤。 管奕深这才放心,揉了揉淤青的嘴角,挑眉,邀功般的神情:录音你听了吧,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用?就算最后不能让邱翰林改遗嘱,我们也能送他进牢房! 方永新为他掖被角的手霎时顿住,不消半秒又恢复如初,轻轻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管奕深嘻嘻笑了起来,对于自己立功的表现特别满意,那几个绑匪抓到了吗? 没有,但警方已经发布了通缉令。 那就行了,他们身上没钱,出京城都困难,早晚躲不下去,管奕深十分乐观,大约认为功成身就,视线朝向方永新,暧昧地眨眨眼睛,我做得这么好,是不是该有点奖励啊? 表情鲜活而生动,若非脸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还明晃晃地留存着,根本看不出,曾经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中的影子。 救护车上的那股窒息感陡然回溯,直逼咽喉,指节在看不见的角度猛地收紧。 方永新不想管奕深发现不对,于是下一秒倾身,携着清新的薄荷香气,含住他的唇。 这一吻极尽温柔与认真,辗转厮磨,带着过电般的酥麻,迅速流遍全身。 管奕深几乎一秒就沉醉了,方永新对他而言,永远意味了无法言喻的魔力和吸引,不管多少次,都能轻而易举攥握住心跳,令他丧失思考。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35) 睫毛颤动着阖起,呼吸很快变得短促而无力。 整个人被一种黏黏腻腻的甜味包裹了,连伤处隐隐发作的疼都忘得一干二净。 直至,一抹濡湿落在眼底。 管奕深一下子心惊,睁开眼的同时,方永新亦点点撤开距离。 指尖抚过的肌肤沾上了水渍,他呆呆地看着,难以置信般开口:你哭了 方永新不闪也不避,目光直视过来,饱含着万般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眼尾泛红,湿漉漉的瞳仁下,缀着剔透晶莹的水珠,逐渐饱满,溢出,受重力牵引,往下滑去,衬着皮肤白皙的底色,愈显得动人不已。 这么一副美人垂泪的画面,管奕深哪里受得住,甚至没空惊叹方永新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心脏便加速狂跳,随后死死绞在一起,难受得不行。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挺起胸膛,胡乱揉了把脸,以证明都是皮外伤,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是不是心疼啦?哎呀,没事的,我以前在夜店当保安的时候挨过多少打,比这次严重都有,皮糙肉厚,耐得住。 而且我也不是每次都这么豁出去的,说到这儿放轻了嗓音,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伸出手,拉了拉方永新的袖口,只是为了你,才值得。 偏偏这句话一出,方永新猛地抬眼,直截了当:不,我也不值得。 管奕深瞬间愣住,迟疑着松了手:什么意思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我根本没法对你想要的那份真负责,你会怎么做? 第51章 心脏咯噔一下,高高悬起之后,重重跌落下来。 管奕深睁大了眼看他,仿佛一时接受不了听到的话。 连日来不断堆积发酵的猜疑于这一秒轰然崩塌,唇角僵硬地牵扯了好几番,才做出一个看似潇洒的反应。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分手咯,不仅老死不相往来,而且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末尾三个字如坠千斤,却竭力扮出若无其事的语气。 他不知道方永新会如何作想,只是悄然绷紧脊背,吐出的每一个字,皆幻化成锋利刀刃,一下下切割着自己的心脏。 骗我的代价很大的,尤其是我喜欢的人骗我。 这是他早就打好的腹稿,辗转几夜后才做下的决定。 倘若方永新果然印证了猜疑,他也绝不会姑息。 然而终于说出口了,又感到难以名状的后悔翻涌而上。 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不好好维系,反倒互相说这种插心窝子的话,他一点儿也不愿意。 管奕深想不明白,难道他们之间就必须存在罅隙,永远没有坦诚的可能吗? 哪知道,方永新听了这样的回答,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嘴角轻提,露出欣慰的笑:对,就应该这么做,不要再傻乎乎地付出,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谁都信不过。 唇舌微张,管奕深简直被这番不按常理出牌搞懵了,看不懂对方究竟什么意思。 一时觉得他在暗示两人终有一天要分道扬镳,一时又觉得他也是舍不得的。 比起明明白白的无情,如此矛盾的对待,更令他抓心挠肝。 还以为熬过这一难,等着他们的就是光明的未来,如今,方永新却是隐隐要把他推远的架势,究竟什么原因?他想挽回,都不知从何做起。 心下着急得不行,拽过对方的手捂在掌心,因为过于迫切,舌头险些打了结:怎么突然说这些话啊,你不是也喜欢我吗?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摊开来讲,只要你有苦衷,我不会介意的,真的。 目光直白而炽烈,带着最纯粹的感情。 方永新瞧见他满腔热忱试图融化坚冰的模样,一往无前又一派天真,那一瞬间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动摇。 最终,仍只是温温柔柔的一笑:我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别放在心上。 管奕深泄气地垂下了胳膊,他想,是不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没能帮到对方更多? 于是强打起精神,又说:这次回去以后,我打算开口叫邱翰林爸了。 方永新立时拧眉:你不是一直迈不过去那道坎? 他咽了咽喉咙,咬牙,仿佛下定决心:迈不过去也得迈,姚金芝现在都猖狂到敢买.凶.杀.人了,再不稳住邱翰林这个靠山,下一次,她还不知道要使什么阴招,万一落到你身上,比我这次还惨,该怎么 不要再替我想这么多了!话还没说完,便被横空一道嗓音应声打断。 管奕深的嘴巴尚且来不及合拢,呆滞地望着他面上久违的薄怒,心底阵阵茫然。 方永新也知道自己失言,补救般握住了他的手,耐心解释:我的意思是,不要劳神,医生嘱咐过要好好休息,所有事情,等出院后再说,嗯? 一如既往柔和的语调,却听得管奕深无端烦躁。 为什么自己肯放下身段,为大计去讨好仇人,都仿佛做错了一样?以前,他不是最希望自己懂事的吗? 脾气登时也上来了,挣开这份温暖,扭过头去:我不。 方永新明白他心中委屈,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 再抬眼时,眸底已然是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温情: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为我受伤。 这次我判断失误,以为我们两个配合得好,你就不会有什么大损伤,但 我错得太离谱了,言语中的自责昭然若揭,说完这句,又坐得近了一点儿。 伸出臂膀将人揽入怀中,指节于发隙间细细穿梭,绵热的吐息在耳边附着:答应我,以后多为自己想想,无论是谁,都不值得你这么牺牲。 这一套安抚永远是最行之有效的,管奕深果然一点点放松了脊背,仰头,有些不确定地问:所以你只是关心我,才说这些话?没有其他含义? 方永新定定地看着他,面色瞧不出丝毫破绽:当然。 好吧心中大石勉强放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肚子有点饿了。 方永新立刻应声: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乖乖等我。 轻啄了一下额头,刚要起身,又被管奕深勾着脖颈拉下来,双唇相贴,交换了一个旖旎的吻。 不过短暂的怔忡后,便倾注了十二分的认真。 管奕深用心感受了一下,察觉不出任何异样,才终于稍稍松懈了神经。 目送方永新走出病房,对着那抹清隽挺拔的背影,留恋地眨了眨眼睛。 千万别出问题啊,明明他们两个人,那么艰难才能够相爱。 第52章 袅袅热茶递往唇畔,先是润泽了一点唇峰,尔后,流入微微张开的口齿之中。 喉结滚动,修长的指节衬着紫砂颜色,越发白皙剔透。 方永新放下杯子,垂眸,望了眼跪坐在地的瘦弱身形,冷淡道:我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今晚之前,离开邱家,永远不要再回来。 小芸如遭雷亟,爬行了好几步,一把拽住方永新的裤腿,声泪俱下:方少爷,方少爷你别赶我走! 这件事肯定有什么误会!我只是个小小的佣人,郁少爷被绑我也很担心,怎么可能从中作梗! 方永新根本没让她跪,但她上来就下跪,还表现得仿佛受了莫大冤屈,不得不说,如果换了别人,见此情形,极难不动摇。 但方永新不是别人,除了管奕深,任何人或物都激不起他多余的柔软。 捏了捏眉心,看着那张被泪水打湿,楚楚可怜的脸蛋,眼中并无一丝怜惜之情。 小芸,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你也不能把其他人都当成傻子。 指尖轻点桌面,温润的嗓音波澜不惊:你觉得,安雅之后,我还会放心,让不明底细的人打扫郁简房间吗? 小芸倏地瞪大眼。 顶着她不敢相信的注目,方永新红唇微启,吐露出了答案。 龚怡是我的人。 不过瞬间而已,那张泪盈于睫的脸变得煞白。 方永新用杯盖撇开茶沫,又没心思喝那一口。 眼睑半垂,矜贵疏离的神态回来了,带着比往日尤甚的冷漠。 小芸本该深为迷恋,如今,却是通身冰凉彻骨,提不起分毫辩解的念头。 手表丢的第二天,我就问过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选,她列举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你起了疑心。 我让她那几天什么都别做,就专心盯着你,你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所以周二那天,花房外面发生了什么,她躲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 洛光突然拿那块表来试探管奕深的时候,方永新就有所察觉。 随后和龚怡私下会面,她如实讲述了小芸是怎样将表放在花房外的地面。 洛光先出来,发现了东西,回去,再隔了会儿,与姚金芝一前一后分别离开。 只凭这些线索,他已然能推测出了那两人未来的行事轨迹。 如此石破天惊的秘密被发现,不杀人灭口,就不是姚金芝的作风了。 所以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假作不知,以期搜集证据,一举击垮对方。 可没想到的是,一次冒险,竟真的把管奕深置于生死边缘。 他原本估计,姚金芝会亲自雇人绑架管奕深,勒索是假,最终能借撕票为名除掉眼中钉才是真。 但二人早有准备,警察一来,他立马亮出定位,不怕救不了人,加上管奕深携带的录音设备,凭他的灵活机变,想套话也并非难事,只要配合得当,保准让姚金芝自食恶果。 直至那个电话打来前,方永新都很有把握。 可他没算到的是,邱翰林竟然拒绝报警。 在听见邱翰林说出,拿不到钱,那个人八成要和他同归于尽的瞬间,方永新就明白,绑匪不是别人,恰恰是自己盯了多日的仇人之子。 单辉出入黑市的情报,方永新一早得知,只是没料到,竟有姚金芝和洛光在背后推动。 而邱翰林,为了不使自己的丑恶面目曝光,宁愿置亲生儿子于险地,也不愿报警。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步调已经彻底乱了。 包括忤逆邱翰林的命令,私下报警,直面姚金芝的逼问,并且不再挖空心思掩饰两人的关系。他甚至觉得,都是因为过去太谨慎而导致处处掣肘,才在如今害了管奕深。 方永新向来对做下的决策相当自信,唯独这一次,感到了发自肺腑,深刻无比的悔恨与自我怀疑。 较之这三个始作俑者,更加无法原谅的是自己。 所以让管奕深离开,便是对他自以为是的最大惩罚。 他实在,实在不愿再看见管奕深受丁点儿伤害,哪怕,要为此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如果一开始,这段关系并非建立在欺骗的底色之上,方永新或许会选择开诚布公,但有些事,做了,就没法回头。 倒不如自己快刀斩乱麻,解决了所有污糟事,再卸下全部包袱,重新找回管奕深,发誓改过,做到对方期待已久的信任与全盘交托。 只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他还能得到原谅吗? 他想不出来,也不敢去想。 深深吸了口气,捏着杯沿的指节寸寸收紧。 心底翻涌起的惊涛骇浪,皆在小芸陡然暴起的嘶喊声中骤停 方少爷,您就那么喜欢那个郁简吗?他到底哪里好!长得好看,还是表现得对您很喜欢?您聪明一世,难道真看不出来,他就是为了能在邱家站稳脚跟,才腆着张脸倒贴吗? 方永新兀地扭头,俯视着地上状若疯癫的女人,薄唇几乎抿成一道直线。 就算现在喜欢,又能持续多久?我就不同了,我喜欢您足足三年,三年啊,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对您的心从来都没变过! 这世上,没人比我更舍得为您付出,我只是想为您铲除居心不良的恶人,我有什么错? 说着,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扑簌簌滑落,好不可怜。 您不可以赶我走!让我留在您身边吧,我可以陪您一辈子,誓死效忠! 方永新分辨得出,小芸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放在过去,他不说回应,这么好的一枚棋,也绝对会捏进手中,日后必有大用。 但如今,他看着小芸近乎于狂热的眼神,却连半点算计的心思都无,甚至隐隐愤怒。 为了这种自我感动式的理由,她就向管奕深出手? 方永新霍然起身,居高临下睥睨过去,嗓音温度直接跌破冰点。 我不管他有什么居心,我也不管他的喜欢能持续多久,这世上,能跟我谈一辈子这三个字的,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 至于你的忠心,无足轻重。 言辞间毫无起伏,将无情两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面说,一面朝门口走去,全然忽略小芸绝望灰暗的神情,扶上门把,微微一顿。 这次的事,我本该一一和你清算,幸好他没有性命之忧,念在安雅那回你出的力,我可以放过你,拿了钱,就此消失吧。 拉开,走出,砰一声,隔绝了身后崩溃嚎啕的哭喊。 清俊的眉目掠过不耐,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管奕深还等着他送饭呢。 第53章 首富之子被绑架,这么大的新闻,当然热炒了好一阵。 只不过由于事发太突然,解决得又太快,等媒体收到风声,都是警方正式发布通缉令以后了。 为了不让闲杂人等打扰管奕深,方永新将他住院的消息瞒得很严实,也不给任何记者采访的机会。 这样的处理,倒使得外界更为好奇,一时间,网络、电视和报纸齐齐上阵,猜测漫天飞舞。 管奕深偶尔看看那些报道,想着邱翰林该是怎样胆战心惊,又不方便出手压消息,生怕单辉落网,辉煌的人生蒙上污点,就直想笑。 除此之外,在医院呆得实在无聊。 住院第二天,方永新就给他买了新手机,比以前的容量还大,速度还要快,但他只打了几盘游戏,就索然无味。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36) 惠捷的工作大概真的很忙,方永新雷打不动,每天定时定点送一日三餐,但温存不了几十分钟,便会有电话打来,匆匆离去。 管奕深不乐意了,抱怨两句,他就好脾气地笑笑:我得把事情都安排好,才能挤出一个星期的时间,陪你回深城玩啊。 那和风细雨又温柔的模样,登时哄得管奕深熄了火,心中影影绰绰的不安也慢慢减弱。 没事了,应该是真的没事。 方永新对他的好,明明比起过去有增无减,一点儿也不存在要分手的倾向。 他姑且放心下来,别再自寻烦恼。 于是安安静静地躺在VIP病房里,每天眼巴巴地盼着自家男朋友上门。 身上的伤经过一个星期的休养,消退不少,至少他照镜子的时候,脸上的淤青没那么可怕了。 就是波及到里面的伤势还需要一段时日,行动方面无大碍,但打架是绝对打不动了。 眼看时针指向十二点,快到方永新送饭的时间,他打算先去上个厕所,洗把脸,清醒一下。 可能头先久坐的姿势不太对,刚下床,脚一沾地,一阵麻痛的感觉便直往上蹿。 膝盖发软,就要往地下跌去,好在及时握住了床尾的栏杆,才稳住身形。 好巧不巧的,方永新在这个时候推开病房门,一眼看到的即是他摇晃的背影。 拎着餐盒的手猛地一滞,飞快冲上前来,将人搀进怀中:怎么了?哪里还痛? 管奕深面露尴尬:没事脚麻了,我想去上个厕所。 方永新毫不迟疑:我陪你。 管奕深瞪大眼:上厕所你还陪我?难道你帮我 方永新把餐盒放好,搀着他的手不松:你全身上下,哪个地方我没摸过,没看过? 如此一本正经的表情说着颇具暧昧意义的语句,引得管奕深耳尖都红了,想把人推开,奈何这方面方永新又格外强势,胳膊下移到腰部一箍,便动弹不得。 管奕深无法,只好红着脸在他的陪同下去了。 几分钟后再红着脸出来,坐回病床上。 方永新却神色如常,拧开保温桶的盖子,倒出一小碗浓香的鸡汤,汤匙搅一搅散散热气,见他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管奕深抬手,搓了搓发热的面颊,清了清嗓子,做贼似的压低了嗓音:我突然发现,这么好的场地,不来一次病床play,岂不可惜了吗? 方永新干脆拒绝:不行。 他用拳头直捶被子: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方永新的语气尤其笃定,撕扯下最鲜嫩的鸡腿肉,放进碗里,递过去,见管奕深不肯接,无奈解释,你这骨头的伤还没养好,禁止剧烈运动。 管奕深轻哼:那等出院,回了邱家以后,你赔我。 赔什么? 眼珠子滴溜一转,凑到他耳边,坏心眼地说:就赔你穿情.趣.内.衣吧,穿给我看。 方永新端着碗,几分意外地对上他的视线,随后,竟点头:可以。 管奕深还来不及惊喜,一勺汤便被舀起,送至他唇边:先吃饭。 乖乖咽下后,又用筷子夹起一小块鸡肉,好像在哄小孩一般,生怕他闹脾气不张口。 管奕深心安理得享受着男朋友的喂饭服务,望了眼窗外的澄蓝,撇了撇嘴:我天天呆医院都快发霉了,下午你迟点去公司,咱俩多聊会儿。 好。这回,方永新应得更快。 睫毛微垂,指节修长莹润,哪怕使用餐具时,也同样优雅得赏心悦目。 因为是趁午休时间过来,身上还穿着纯黑的高定西服,皮鞋锃亮,连袖扣都一丝不苟地折射着微光。 想到在下属面前最为冷漠严谨的男人,此刻却温柔细致地照顾自己的饮食,管奕深便觉心中流淌过阵阵暖意。 一碗汤很快见了底,方永新掀开保温饭盒,准备喂他吃菜。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人看,突然提议:回深城前先去趟菀城怎么样?我想在我妈面前介绍一下你,虽然她还没醒,先让你感受一下见岳母什么体验。 悬在半空的手稍稍一凝,但半秒时间都未到,便自如地动作下去,还十分配合地抿唇微笑:没问题,等阿姨醒过来以后,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在她那儿拿个高分。 管奕深左瞧右瞧,都瞧不出什么不对劲,只觉得方永新应当的确是欢喜的。 绷了数日的心弦慢慢松弛,那点微末的怀疑也终于消湮。 张嘴,吃下递来的菜,视线一刻都不舍得挪移。 仅仅无言地看着,就有抵不住的甜蜜溢上心尖。 而同一时间,远在南方的深城,一个边缘村落里。 蓬头垢面的男人正咬开抢来的方便面包装袋,大口嚼着面饼。 脊背佝偻,身上的衣服比流浪汉还脏,满脸灰黑,压根看不出本来面貌。 上下牙齿咬合,嘎巴嘎巴的动响不停,手里却死死攥着半张报纸。 明显是从路边捡回来的,被脚踩,被车轱辘碾过,大半的版面都污损了,唯独标题硕大的字体醒目依旧,以及下方,配了一张和当红女星华瑾闹绯闻时传出的照片。 他逐字逐句,不知翻来覆去读了多少遍,阴鸷的眼中,闪烁着愈发兴奋的光芒。 明明是我儿子,一转眼还成首富之子了?你小子倒挺有门路啊! 吃香喝辣,都玩上女明星了,你亲爹我却东躲西藏,过着狗都不如的日子。 手指猛地捏紧,将报纸揉成一团,笑容阴狠毒辣,骇人心惊。 不孝的东西,那白得的百亿身家,不分我一半,说不过去吧? 第54章 管奕深出院的这天,邱家专门给他办了个接风宴。 念着他住院的时候没人探望过,终于回来了,面子工程当然得有。 在邱翰林的要求下,许蔚然和邱学远都坐在了餐桌旁。 两人态度也很迥异,一个笑盈盈地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一个则是过了多天也没消气,眼神好像刀子,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肉来。 姚金芝的神态就比较诡异了,大概是想不通,那么大一个把柄握在郁简手里,为何这么些天他却毫无动作。 是自觉没有证据所以隐忍不发,亦或者想挑个最合适的时机,一招制敌? 然而无论哪一种猜测成真,都够她心力交瘁的了。 管奕深自然是不动如山,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一圈人。 趁着佣人们一个接一个上菜,端起高脚杯想抿一口红酒,又在方永新警告的注视中老老实实放下,换成喝茶。 先润润嗓子,待会儿,可有一场大戏要唱。 琳琅满目的珍馐堆满红木餐桌,所有人都在等邱翰林发话。 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即便管奕深和方永新都知道,他内心必定因为单辉的事焦灼异常,但此时此刻的表现,却依旧气定神闲。 一贯慈爱的目光看向管奕深,语气饱含了喜悦之情:遇上这种事,能那么快平安,不愧是我邱翰林的儿子,吉人自有天相,来,大家先举杯,祝一祝小简。 听到这话,众人有开心,有不屑,好歹都装模作样地给了面子。 管奕深牵动唇角,眼中流露出一种似感动,又似挣扎的情绪。 我已经交代警局,全力追查那几个绑架犯,争取早点捉拿归案,到时候请最好的律师,务必重判,给你出出气,以后在外面也要多加小心。 管奕深重重点头,要不是方永新告诉他,邱翰林这些天也在加派人手,务必赶在警方之前找出单辉,将其利落解决,他真要被这一脸慈父的表演给骗了。 深吸一口气,仿佛努力下定了决心,目光直视过去,诚恳道:谢谢爸,我会的。 邱翰林猛地一下没反应过来,半晌,浑浊的老眼瞪大:你、你叫我什么? 管奕深低头,抹了把根本没有泪的眼角,声音哽咽:方永新都和我说了,您一接到绑匪电话,二话不说就要付钱,因为我是您的儿子,您不愿意让我受苦。 邱翰林又扭头看方永新,他不相信这小子会这么好心,然而方永新却点头微笑,坦然认了这个功劳。 管奕深在心底给自己打了好几遍气,确保不会中途犯恶心,才抬眼,将一早准备好的台词悉数倒出。 当了二十几年的孤儿,我早就习惯独来独往,小时候做梦都希望自己有爸妈疼,但每天醒来,还是要面对其他人的欺负,没人帮我,也没人爱我,只能咬紧牙关默默捱。 我一直告诉自己,人各有命,可能我生下来就注定了要孤身一辈子。 谁能想到,突然有一天,方永新就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我不仅有妈妈,还有个家缠万贯的父亲,那一瞬间我真的特别惊喜,但更多的是害怕。 我出身这么低下,连高中都没上过,而您是全京城最会做生意的人,弟弟妹妹也是个顶个的优等生,我和这个家完全格格不入,配不上当他们的哥哥,更配不上做您的儿子。 所以来邱家这两个月,我一直在逃避,与其说在逃避您,倒不如说在逃避没出息的自己。 说到这儿眼眶适时泛起潮红,那一副自卑惶恐又尊敬的模样,直看得姚金芝面色铁青,邱学远握着筷子的手咯咯作响,整张脸都扭曲得不行。 但是这次这件事,让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一下子想通了不少。 留给我们父子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您一心一意为我,不仅给我在公司安排了位子,还为了我,眼都不眨地交赎金,我却一个劲矫情,实在不孝。 餐桌上的手死死攥紧,无比鲜明地表达出了内心的悔恨。 原谅我醒悟得这么迟,爸,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做您的好儿子。 好好啊!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邱翰林早在他说到一半就不禁露出激动神色,此刻再听到这番掏心掏肺的话,更是抚掌大笑起来,我们父子同心,其利断金,有什么难关克服不了? 真是因祸得福,这个新认回的儿子总算卸下心防,不再皮笑肉不笑,而是一脸孺慕地看着自己,他怎能不大感快慰? 等我百年之后,邱氏就是你们三兄弟的,你们互相扶持,一定能让集团更上一层楼! 许蔚然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邱学远倒是终于忍不下去,第一个抗议起来:爸! 邱翰林狠狠瞪他一眼:你又有意见了?郁简也是我亲儿子,我的产业留他一份,有什么问题?心眼比针尖还小,那么大的公司,你一个人管得好吗? 此刻正是他大展一家之主雄风的时候,哪里容得这臭小子拆台? 姚金芝也在餐桌下踢了邱学远一脚,害他一口气硬生生吞回肚子里,脸都绿了。 许蔚然摆明了看戏的姿态,邱学逸则双眼亮晶晶,是唯一一个真心实意为自己哥哥感到高兴的人。 管奕深看着邱学远的憋屈样,心里高兴,暗啐一声活该。 犹觉不足,叹了口气,不无颓丧地说:爸,实不相瞒,这星期我想请个假,到外面散散心。 邱翰林立马关心:怎么了?在公司呆得不舒服? 没有是我自己不争气,拖了同事们的后腿,单手扶额,吸了吸鼻子,挤出两滴脆弱的眼泪,上次经理让我做一个书面报告,都弄得一团糟,我怕调整不好情绪,又给部门添麻烦。 嘴上怪自己,表情和动作,却明明白白展现了在公司受到的区别对待。 邱翰林果然一拍桌子:什么经理这么了不起,敢跟我儿子摆谱?明天就把他辞了。 邱学远急了,连忙说:爸,张经理可是公司的元老了,你怎么能 一听他为其开脱,邱翰林反而怒火更甚:再老也没资格骑在少东家的脖子上撒野,我才一年半载不去公司,某些人倒是无法无天了,必须辞! 管奕深一句话不掺和,抬起的胳膊挡住了半张脸,也顺带遮掩了唇角险些绷不住的笑容。 想起他和方永新闹矛盾那次,那经理落井下石,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的得意嘴脸,便忍不住唏嘘。 不知道那姓张的经理受上头之命挤兑他的时候,有没有猜到自己会迎来这一天。 郁简和邱翰林有隔阂,他就是用来磋磨大少爷的好棋,一旦郁简得了邱翰林欢心,他立马沦为炮灰,成了展现慈父形象的工具。 不过管奕深可不会对无亲无故的人滥发什么同情心。 要怪,就怪他跟错了主子吧。 哐当邱学远狠狠将碗筷扫落地面,一脚踹翻椅子,怒气冲冲地离席。 邱翰林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别管他,我们吃! 真对得起管奕深的卖力,这一出大戏,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紧张的情绪得到舒缓,身心同时放松下来。 吃完饭,总算到了他期待已久的时间段。 方永新相当自觉,连自己的房间都没回,直接跟着进了他的卧室。 门一关,管奕深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撞了撞他的肩膀:我刚才那一出声情并茂,是不是影帝级演技? 方永新唇角含笑,斜睨他一眼,配合点头:嗯,该给点奖励。 你知道就好,他瞬间兴奋了,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东西我早就买好了,快去换了,立刻,马上。 方永新从善如流地接过,神情既宠溺又纵容,刚打算拆开,来电铃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他看一眼屏幕,眸色微变。 突然伸手揽住管奕深的肩,亲了亲耳廓,柔声哄道:你先去洗个澡,我接完电话,一会儿就换。 管奕深原本想问对方是谁,一看方永新不愿交代的样子,唇角微抿,便也熄了开口的心思。 方才还十分雀跃的情绪低落不少,尽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转身走向浴室。 直至明确听到哗啦一声,门阖起的动静,方永新才放下心,将手机举到眼前。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37) 倘若管奕深在场,肯定会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是在他和方永新还处于包养关系期间,曾引起他第一次猜忌的,那个神秘人名 Kerwin。 第55章 甫一接通,方永新清清淡淡的嗓音问道:如何? 虽然依旧没什么多余起伏,但听得出,是对熟人的态度。 电波频率传来一道同样清越斯文的声线:搞定了,离公司近,交通方便,地段好,面积也大,合同我回头发你邮箱。 方永新的面色看不出喜悦还是低沉:多谢。 怎么突然要我帮你租一间公寓,给你那个小情人住? 不是小情人,他下意识反驳,想了会儿,眸光微黯,温润的嗓音夹杂了些许消极,算是未来的前男友吧。 那头啧啧两声:前男友?还未来?我真佩服你小心别玩脱了。 听到这话,方永新立马严肃起来,出言纠正:没有玩,我对他很认真。 Kerwin哼笑两声,不以为意:看得出来,认真到现在就开始计划着怎么把人家变成前男友了。 方永新好似被戳中痛点,眼波漾开,瞬间沉默下去。 Kerwin察觉到他罕见的失落,顿了顿,换上另一种语气:哎,开玩笑呢,这个局你布了那么久,他只算是个意外,总不能因为他功败垂成吧?你的选择是最优解,我支持,放手去做。 方永新一时没有回话,视线调转向浴室门,听着隐隐传来的哗哗水声,眸色变幻几番,最终,以一声叹息收尾。 嗓音压低,却格外郑重:那他就拜托给你了。 没问题,Kerwin答应得很痛快,又仿佛有些感慨,其实要我说,还是当初那个不懂情情爱爱的你,无牵无挂,更容易复仇成功。 我现在懂了吗?方永新微微勾起唇角,带着点儿自嘲的笑。 像是在问对方,更像是在问自己。 华瑾接到医院打来的病危通知,神情恍惚地挂断电话。 跟经纪人请假说要回深城,却换来一顿怒骂。 明天有个极其重要的活动,并且外婆被下病危通知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能因为她的个人问题付赔偿金。 桌面和地毯上七零八落地躺着喝空的啤酒罐,挣扎良久,还是决定偷偷瞒着经纪人订机票,明天一大早就飞深城。 收拾行李的时候,门铃突然响起。 这个时间点还会有谁?华瑾猛地抬头,身体僵硬了一瞬。 见里面人没反应,很快换成咚咚咚,好像要把门砸穿的剧烈捶动。 仿佛意识到什么,肩膀微颤着缩起,漂亮的眼睛浮现出由衷恐惧。 那剧烈的响声好似恶鬼催命,一下重过一下,震得门扉都发抖,可见始作俑者如何满含愤怒。 与此同时,手机铃也四面楚歌地奏响起来。 华瑾站起身,接连踉跄了好几步,既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脸色苍白如纸,惊惧万分。 那一头见电话打不通,便开始狂轰乱炸地发微信,备注为【邱学远】的人名下,接二连三弹出新消息,间隔皆不超过几秒钟 【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别给老子装死】 【以为有郁简罩你就高枕无忧了?呵,别忘了你还有个好东西在我手里】 【我手机里就存着呢,要不要把声音开到最大,给你听一听?】 【或者动动手指头,让全世界都瞧瞧你发贱的样子,看你以后还怎么在娱乐圈混,又有哪个冤大头肯碰你这脏女人!】 【不想死就开门!】 【开门!!!】 【快他妈开门!!!!!!】 不断刺激神经的微信提示音,配合着哐哐哐砸门的动静,以及孤立无援的密闭空间,凡此种种,全都能把一个濒临崩溃的人彻底逼疯。 上下牙关颤抖得厉害,瞳孔晃动,连焦都聚不拢。 不知哪个节点来临,单薄的身躯猛地一震,一刹那,好像终于从噩梦中清醒。 沁入骨子里的畏怯膨胀到极点,砰然爆裂,溅落成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退步至墙角的绿萝边,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扫射到整间屋子的情景。 手伸向花盆里,轻轻一摁,仿佛打开了什么东西的开关。 随后,下唇紧咬,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慢朝门口挪移。 畏缩了好几次,才敢打开,缝隙逐渐扩大,露出邱学远那张醉醺醺的脸。 举着手机,屏幕里正播放着一段让华瑾夜夜不能安眠的视频。 眼底瞬间被痛苦侵占,邱学远抬头,对上她满目难堪,得意地笑了起来:拖了那么长时间,还不是要过来给我开门? 怎么样?郁简的手伸不开,没法跑来救你吧? 华瑾笔直地站在原地,视线却下意识避开视频,语调透着不易察觉的僵硬:我家,不欢迎你来。 啪十成力道的一巴掌,直接把她扇倒在地。 白皙的脸庞瞬间高高肿起,口腔弥漫上血腥气,连声咳嗽,殷红的丝线从嘴角溢出。 邱学远反手关门,居高临下俯视过去,眼中闪动着施|虐后的残.暴快.感:不欢迎结果我还是进来了,所以,你就是个口是心非的表子,这辈子注定要当我脚下的一条狗。 华瑾抬手抹去血丝,动作仿佛被人调了慢放,眸色挣扎半晌,终是凛冽的恨意占了上风。 面部肌肉极细微地发抖,抬起下颔,毫不客气回以冷笑:你还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呵呵,突然跑来我家,又在你爸那儿受了气吧?是不是郁简势头越来越好,很快,就要把你赶下邱氏总裁的位置了? 这一句,准确无误刺痛了邱学远的逆鳞。 一想到刚才席间令他倍感恶心的画面,怒火顿时冒上心头,抬起一脚,直接把女人踹出了半米远。 犹嫌不解气,追上来,照着肚子狠命地踢。 两下,三下,四下,怎么作践怎么来,直踢得他本就发软的手脚彻底使不上劲,整个人摇摇晃晃站不稳,才暂停。 和郁简一个鼻孔出气是吧?好啊,你男人让我多不痛快,我就十倍百倍地报复回来! 华瑾痛苦地捂住腹部,拼命喘息,细密的汗珠沾满额头,一张嘴,鲜血喷射而出。 脑袋费劲抬起,视野早已疼到模糊,余光却格外坚持,投向房间角落的那盆绿萝。 上方又粗言鄙语地辱骂了好几句,随即,传来迫不及待解皮带扣的声音。 她不动也不挣扎,或者说,也根本没力气再反抗。 半边脸颊贴着冰凉地面,光线照不到的角度,唇角竟诡异地寸寸掀起,描出一个癫狂的笑,再不见平日半点雍容。 该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一起下地狱吧,邱学远。 第56章 周六清晨,管奕深和方永新就坐上了前往菀城的飞机。 因为是头等舱,两人也不用遮遮掩掩。 半躺在宽敞舒适的座椅上,靠着自家男朋友的肩,看了部基调轻松的爱情片。 方永新则端着一碟提拉米苏,三五不时挑起一叉子喂进管奕深口中。 甜腻香醇的味道溢满了唇齿,刚开始还挺美滋滋,过了会儿便浓眉皱起,下一口送来的时候,被他偏头躲过:不吃了不吃了,再吃腹肌都没了。 他的偶像包袱其实还蛮重,毕竟男朋友的属性过于招蜂引蝶了点儿,不把各方面条件维持在最好的状态,又要给某些小妖精可趁之机了。 方永新当然不知道管奕深心里弯弯绕绕地想些什么,反而认真打量了他一番,也蹙起眉头:我看你住了趟院,瘦得下巴都尖了,腰上一点儿肉都没有,就应该多吃点。 管奕深一下子直起腰:我瘦了你不喜欢? 方永新先是怔了怔,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顺水推舟地答:嗯。 管奕深瞬间委顿,妥协道:那好吧,吃吃吃。 胖死他算了,只要方永新喜欢,他怎么都行。 身边人却对此非常满意,白净的面庞上绽开和煦温柔的笑,又给他喂了一口:嫌腻的话,我再帮你叫一份水果沙拉。 管奕深眨巴眨巴眼,乖乖点头。 这贤妻良母的样子,真是让人毫无抵抗之力啊。 除了性别不是女,其他各项都称得上满分达标,他相信妈妈醒过来以后,一定会特别喜欢方永新。 电影里的男女主正好开始接吻,管奕深心里痒痒的,也凑到方永新的下巴上亲了亲。 上方传来极轻的哼笑,长臂一展,将他拢进了怀中,当然,喂食的动作依然不停。 管奕深舒舒服服瘫在男朋友胸膛里,放空大脑,暂时什么都不去想,只安安心心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两人计划先去吃个饭,再驱车赶往医院。 谁都没有注意到,当他们的背影逐渐远离机场大门以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出一个戴着墨镜,身材高大的男人。 掏出手机,低头,打开和某人的微信聊天界面,将刚才拍到的几张照片悉数发送。 手指噼里啪啦一通敲击 【郁简和方永新偷偷在机场汇合,在菀城落机,正一起行动】 【跟紧了,这几天他们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向我汇报】 【收到】 简短的回复收入眼底,洛光这才放心颔首。 转身,将手机递给旁边的姚金芝:夫人,您果然没猜错,这两个人的关系,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她快速扫了眼对话界面,露出一抹早知如此的笑容:郁简被绑,方永新紧张得跟什么似的,要说他们只是炮|友,谁信? 一个刚说请假散散心,另一个立马跑外地出差,真以为把邱翰林那老东西哄得晕头转向,就万事大吉,藏都不愿意藏了? 宁愿冒着奸情暴露的风险也要同时去一个地方,肯定有原因,你吩咐手下人做事隐蔽点,别叫他们察觉了。 姚金芝将后背倚进藤椅,盯着不远处色彩娇艳的花朵,微微眯起眼睛:我有预感,这一回,我们也能挖出他们的惊天大秘密。 夫人似乎有所猜测 还记得那块表吗?她看到洛光点头,勾起唇角,缓缓说道,GF',明明就像小情侣之间刻名字表白,却和郁简方永新对不上,当初,我还以为自己想岔了。 现在他们两个那么如胶似漆,我怀疑我的想法根本没问题。 话到最后,意味深长地收了尾。 洛光正咂摸着个中内涵,姚金芝便伸出指尖,弹了弹透明的玻璃茶壶,他连忙弯腰伺候。 猩红的唇微微翘起,眸底已然镀上一层胸有成竹的精明。 问题,绝对出在郁简身上。 下午,管奕深和方永新敲开病房门。 迎接他们的,仍旧是上回见面的那个中年女人。 女人见雇主来了,笑脸相迎,侧身让开。 一进门,管奕深就迫不及待地问:我妈状况怎么样? 女人十分恭敬:还没有苏醒的迹象,但每次检查,身体各项机能都正常。 管奕深松了口气,放心了,什么时候醒只能看老天安排,自己也急不得。 多亏有方永新,即使他远在京城,妈妈也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方永新跟在后面进了门,开口问:和你一起的那位怎么样? 您是说小娟吗?她干得也挺好,我们平常会用微信聊天,交流一下管女士的健康情况,就是 见女人面露迟疑,方永新立即警觉起来:什么? 就是她昨天和我说,马上有亲戚要来菀城,想提前换班,明天我早点顶上,方便她去机场接人,但 都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她还没来。 管奕深也听到这话,顿感奇怪:你联系她了吗? 联系了,发微信,打电话,都不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特殊状况。 方永新稍稍垂下睫毛,不知想了些什么,又抬眼:可能有私事要处理吧,这样,如果她一直不来,你就找个家政中心的同事,暂时替她的班,工资我照给。 女人最在意的当然是薪资,忙鞠躬:谢谢方先生。 说完出去联系新人了,方永新关门,病房便成了他与管奕深的单独空间。 管奕深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伸手,为沉睡中的母亲理了理发丝,眸色是显而易见的关心。 妈,我回来看你了。 别怪我离开这么久,我是去办一件大事,等成功了,就能报我们管家二十年的仇。 我还找到了哥哥,这么多年,你应该也想过他吧?要是所有事情都顺利,结束以后,我带他来看你。 不过,这次我带的,是你未来的儿媳妇,话尾伴着两声咳嗽,朝方永新招了招手,等人走近,又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唇,或者女婿,都行。 伸手与母亲掌心交握,分外笃定地说:他对我特别好,真的,给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而且,他还是方阿姨的儿子,就是妈你最好的闺蜜方舒婷。 我和他在一起,那咱们两家,也算亲上加亲吧? 这一句刚落地,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 耳根泛起微红,胳膊捅了捅后面的人:你也说句话啊。 方永新眸光一动,哪怕管沛恩由始至终躺在床上闭着眼,很可能什么都听不见,仍旧瞬间正了面色。 指尖有些不自在地曲起,最终搭在管奕深肩头。 略显拘谨地躬身,用上极为认真的语气:管阿姨,我一定会照顾好管奕深,不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 管奕深心尖一颤,惊奇地看着他。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38) 这人说什么呢?搞得像是要谈婚论嫁,和丈母娘做保证似的。 这个形容一冒出头,视线便开始四下乱飘,表情十分别扭,耳朵却是彻底红透了。 心情很是紊乱了一阵,压根不敢往上看,也因此没发现,方永新说完这句,慢慢俯首。 投向他的目光中,糅杂了几许身不由己的哀愁。 第57章 简陋的木板楼梯通往顶层,脚踩上去的时候,发出吱呀轻响,好像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地坍塌一样。 这个小阁楼,在管奕深去京城以后,就空置了下来。 但因为租金实在便宜到可以忽略不计,方永新便替他交了三年的钱,权当做仓库处理。 推开摇摇晃晃的门,空间狭窄逼仄,内里布置,一秒便尽入眼帘。 在菀城流连的那一个月,方永新给他买过的所有礼物,全都满满当当堆在这里。 桌子,地板和床上,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鞋架上摆了一堆入手价咋舌的潮牌,上百件大牌衣物险些将衣柜撑爆,有挂有叠,多余的只能乱塞,包装精美的手表,香水,配饰,乃至一些办公用具,目不暇接,有的连包装都没拆。 当初方永新为了哄他开心,完全不惜本金,甚至还买了几幅高价画作,不少艺术品。 倘若有小偷心血来潮,光顾这间又破又小的阁楼,保准惊喜到心脏病发作。 可惜主人离开太久,那些光鲜亮丽的奢侈品缺少打理,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都显得黯然失色。 管奕深有些心疼地拿手去掸,被方永新拦住:不干净,别管了,也不值几个钱。 他无语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好歹有大几百万,知道方永新贵族少爷出身,赚钱轻松,但也不至于如此铺张浪费吧? 管奕深明白自己和方永新依然存在不小的差距。 即便已经当了几个月的首富之子,过往十几年的挣扎求存,在他骨子里烙下的痕迹,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剔除的。 抓了抓头发,环视一圈,才想起自己有正事要办。 于是轻咳两声:我来,是有一个东西想给你看。 说完艰难地前进几步,俯身,从床头柜里一顿翻找,摸出一个红色锦盒。 方永新盯着他手上动作,盖子缓缓打开,里面安放着一只款式复古的金镯子。 整体打造得纤薄而轻巧,并不厚重,镯身雕刻了镂空花纹,抽拉设计,大小有弹性,佩戴也十分方便。 管奕深清了清嗓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害羞劲儿上来了,微微别开目光:这个,我外婆给我妈妈,我妈妈再给我的,虽然也不值几个钱,但我妈说过,这是要送给她未来儿媳妇的。 嗯我做主,现在给你了。语毕将锦盒往前一推,送到方永新眼皮底下。 方永新垂下视线,瞧着那只物什,哑然失笑:我戴金镯子? 管奕深以为他不愿意收,立马瞪大了眼:怎么啦?你皮肤这么白,戴金器肯定好看。 方永新一秒认输,无奈勾唇,点头道:你觉得好看就好,今后我一定悉心保管。 这还差不多。管奕深满意了,把镯子拿起来,一点点套上他白皙清瘦的手腕。 因为很有些年头,颜色已不如新买的明亮,但当那抹古朴金黄正式贴附在方永新肌肤上的时候,心尖却不知因何微微发颤,一种相伴而生的慎重与仪式感,自然而然升腾起来。 指尖略僵,呼吸开始变得深而缓。 方永新敏锐察觉到管奕深情绪的流转,眸光闪动,面色瞬时沉静下来。 不由分说地,反手握住他的掌心,十指紧扣。 你给了我,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永远都不摘下来。 清泉浸润过的嗓音能沁入心扉,管奕深惊喜地抬起眼:真的? 见方永新郑重颔首,双唇微抿,描绘出一抹由衷的弧度:那就一直戴着吧,当作你送我这块表的回礼。 指腹在微凉的表盘上慢慢摩挲,视线离不开他的手腕,喃喃自语般:我也想在你身上,留下属于我的印记。 胸膛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道狠狠一撞,层层涟漪震荡开来。 那一瞬间,方永新喉咙微滞,感知到信念不可自抑地动摇。 许久,却只是几不可察地哑了哑嗓子,言简意赅地回。 好。 晚上,两人又住进了当初那家酒店,同一个套房。 曾经连续呆在这里一个月,各处布置管奕深早已烂熟于胸,一进来就不自主放松,比远在京城的那个邱家舒坦多了。 洗了澡,熟门熟路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等方永新也裹着浴袍出来,便爬起来,从后面环住他的脖颈,嘴唇挨蹭过沾着水汽的面颊。 一贯好闻的薄荷味,管奕深向来喜欢,轻啄了两口:明天去深城?你打算带我去哪儿玩啊? 方永新拍拍他的胳膊:听你的,我对深城不太熟,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还真有一个,眼珠子滴溜一转,凑近,温热的气流羽毛一样搔刮着耳廓,别的地方都不要紧,我就想你在那儿陪我过生日。 方永新被撩得有些意动,仍是正襟危坐:哪里? 先保密,明天不就知道了嘛。他笑嘻嘻地说着,手开始不老实地往浴袍内滑去。 抚过光滑细腻的胸膛,一路向下,终于在触碰到危险领域之前被挡了回来。 管奕深瘪了瘪嘴,假意闹脾气的样子,就要抽身离开。 下一秒,作乱的胳膊便被人大力一扯,重心失衡,跌进滚烫的怀抱之中。 后脑勺枕在大腿上,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润了一层光泽,仰头直视,一言不发,就带了说不出的引诱。 方永新盯着盯着,呼吸的频率一点点变了,指尖自下颔处往上游弋,埋入湿漉漉的发丝里,按摩着温热的头皮。 嫣红的唇娇艳欲滴,好像盛夏结出的饱满果实,无数人争相抢掠,却只容一人采撷。 而这个人,此刻,便盛在他墨海般幽邃的眼中。 腰肢压低,最终,主动送入了管奕深嘴里。 第58章 其实,我在深城也没什么特别美好的回忆。 你知道的,摊上祁梁哲那种人,我和妈妈每隔一段时间就忙着搬家,几乎不能在一个地方长住。 但我毕竟要上学,我也想过不上,我妈不允许,只要他来学校外面蹲点,每次都能跟踪到新家去。 好在我们学校安保措施不错,他闯不进来,所以那个时候,我虽然从来不写作业,上课也不听讲,但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上学。 哈哈,你说好不好笑?学习这么差,竟然喜欢上学。 管奕深咧开嘴角,目光对着前方,脚下所站的这片空地,正是他高中母校的大门前。 方永新手里拎着蛋糕盒,闻言,侧头望他。 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到底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和郁简认识更早,对其生平也了解更多,知道郁简之前的二十多年形影相吊,过得很是凄凉。 曾经,他以为管奕深好歹有母亲陪在身边,日子应当稍微好一些。 如今看来,这两兄弟的命,竟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无一例外的灰霾。 究竟自己突然闯入管奕深的生命中,是给他的人生带来了转机,亦或者,反将他更进一步地推进沼泽之地。 方永新的心思一沉再沉,神思飘远间,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突然被牵起。 管奕深拉着他光明正大前进,身子却微微歪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 不用担心进不去,门卫大爷和我很熟的,我那时候经常迟到,早读都开始了才来,多亏他给我放水,才不用听班主任唠叨。 今天周末,学生都不在,我带你去我班级看看。 方永新跟在后面,亲眼见他一脸自来熟地跑到门卫室的小窗边。 脑袋探进去,和里面的人兴奋地挥手攀谈,聊了会儿,还伸出指尖,朝方永新所在的位置点了点。 不消几秒,电动门果然缓缓拉开,证明他方才所言非虚。 随后,高高兴兴地走回来,拉过方永新的手,邀功似的挑眉。 方永新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任他牵着往校内走去。 管奕深带他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 礼堂,操场和食堂,幽静而笔直的小径,浪漫的紫藤花架,以及据说是约会圣地的小树林。 当然,季节使然,凋零的凋零,枯萎的枯萎,于是,很快停在了教学楼前。 一回到这里,管奕深便仿佛释放了骨子里自由的天性,哪怕离开四年之久,依然轻车熟路地摸到了教室门前。 方永新抬头,看见门牌上写着的高三(1)班。 下一秒,被管奕深兴致勃勃地拽了进去。 哇,真是一点都没变。睁大眼睛扫视了一圈,嘴里如是感慨,眸底闪烁着掩不住的雀跃。 这电风扇还没换?每次一开就嘎吱嘎吱乱响,还摇摇晃晃的,我有时候睡着睡着都怕它掉下来。 还有黑板报,现在大家都用油彩画了?我记得那个时候是我们班先带头的,效果好,其他班才有样学样。 啧啧,课桌果然还是单人排啊,不过也正常,高三嘛,生怕学生谈恋爱,每届都一样。 方永新提着蛋糕,目睹管奕深好像只回了窝的兔子,前后左右蹦来跳去,四处观赏,想到什么说什么,上下嘴唇就没有一刻闭起来过。 那样无所顾忌的神采飞扬,在邱家,是永远不可能见到的。 所以 捏着蛋糕盒边沿的指节寸寸收紧,晦涩不明地垂下了眼帘。 让他彻底远离痛苦根源,是自己能做出的,最好的决定。 哎,找到了!快来快来,给你看个东西!前方突然响起热情的招呼,方永新一听,瞬时敛起眉间郁结,微笑着走近。 管奕深一点儿没察觉到身旁人的异样,或者说,他这个身旁人,本来就很擅于隐藏。 他站在一张课桌前,腰压得很低,视线直锁在空荡荡的桌肚子里。 方永新也俯下|身,随着他一道往里探去。 左边的内壁上,用黑色记号笔写了一个小小的管字,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管奕深双手合十:我知道,这么做有点没公德心,先自我检讨一下。 随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主要就是别看班上桌椅都差不多,其实高度不统一的,我一般用这套睡觉最舒服,当时每个月都要重新排座,我担心被别人搬走,就留个记号。 没想到直到现在都没被抹掉。说到这里,又小小地得意起来。 反正不影响学弟学妹们学习,应该没关系吧? 方永新还没来得及评价什么,他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记号笔,飞快拔开笔帽:我再多加几笔。 什么时候藏起来的?分明有备而来。 动作也很麻利,寥寥数笔,一个小小的方字便添在了后面,中间留下一小块空隙,认认真真画上一颗涂实的爱心。 做完这一切,兀自欣赏了会儿,满意颔首。 倏地又想到什么,抬头直直望过来,略显紧张地问:你觉得幼稚吗? 方永新摇头,由内而外都在否定。 他想起自己的十八岁,灰暗,麻木,又冷漠无比,将任何人都拒之千里。 所谓青春萌动的甜蜜与酸涩,半点未沾过身。 然而,管奕深不过轻轻动了几下笔,竟有那么一瞬,令他隐隐约约,品尝到一点儿陌生的,应当是属于那个年纪的,单纯而直接的触动。 稍纵即逝,却很美好。 又因为根本不熟悉,而不敢过深地流连。 管奕深紧紧盯着方永新,见他露出少许动容,才放下心,收起记号笔:别人不会看出来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只有我和你知道,代表了什么含义。 我们就在这儿吃蛋糕吧,比酒店好,吃完了打包带走,神不知鬼不觉。 他说着嘿嘿一笑,蛋糕盒放在桌上,主动去解顶端漂亮的丝带。 教室的窗户向来明亮干净,阳光透过玻璃,慷慨地洒落在身上,脸上,将人的皮肤衬出一种淡淡的透明,似乎连鼻尖细小的绒毛都能看清。 管奕深的眼睛带笑,是那么的鲜活,有生命力。 可将来,甚至可能只有短短几天的将来,他却要亲手打破这份鲜活的生命力,将两人的关系推入水深火热的境地。 一想到这点,血液都仿佛倒行逆施,瞬间凝结。 方永新低下头,从没有一刻比这一秒更让他觉得,无颜面对某个人。 第59章 色彩缤纷艳丽的蛋糕呈现在眼前,装点的卡通图案可爱又童趣,一点儿也不像二十多岁人的审美。 尤其纯白奶油上缀着足足三四圈的鲜红草莓,完全小孩子的口味。 虽然比不上邱学逸那个七层彩虹的规模,但方永新看得出,管奕深已经非常喜欢了。 他拆开包装盒,小心翼翼取出两根写着数字2的蜡烛,往正中央插上去。 方永新适时问:需要我唱生日歌吗? 管奕深摆摆手:就我们两个,不弄这些虚的了。 于是方永新替他点上蜡烛,看着他闭上眼,过一会儿睁开,吹灭了跃动的火光。 开开心心地把蜡烛拿下来,挑起一边眉毛:想不想知道我许了什愿? 方永新轻笑:说出来还灵吗? 管奕深露出一个说的也是的表情,随后挨近他的肩,用稍低而笃定的语气道: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一定会灵的。 方永新听出他言外之意,温润的眸底流溢出星点光芒。 不待他开口,管奕深便拉开椅子,大剌剌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抬了抬下巴:现在我要吃蛋糕,先吃草莓,你喂我,一颗都不准漏啊。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39) 他扭头,看着密密匝匝堆在顶端的鲜红果子,心想,管奕深这么喜欢吃草莓?以前怎么没发现。 不过方永新有求必应惯了,只会默默记下,很少多问,便也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 拿出一个纸碟,认认真真将草莓一粒粒挑进去。 叉子陷入柔软的果肉之中,再送至唇边,等着对面人张嘴,叼住,慢悠悠地吞咽下去。 管奕深微微眯起眼,似乎很是满意草莓的味道,又或者是方永新的服务。 你觉得我们学校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方永新怔了怔,诚实答道:不错,环境好,设施齐全,老师应该也很负责。 管奕深摸了摸鼻梁,继续追问:那你呢?我猜猜,你上的肯定是贵族学校吧?食堂都米其林餐厅那种。 没那么夸张,不都是读书的地方么。方永新轻笑着摇头,仍旧一丝不苟地投喂草莓。 眸色稍稍恍惚了一阵,似乎想起校园往昔,神情也没有过多变化。 我不记得多少那时候的事了,没有朋友,每天一个人,因为保送,连高考都没参加过。 话到末尾透着淡淡的遗憾,殊不知这般言语落入管奕深这个半途辍学,也没参加过高考的人耳中,格外扎心。 看着方永新哪怕坐在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的教室,也仍旧脊背端直,姿态从容,一副修养极好的贵气公子哥模样,便忍不住直打鼓。 他和他,明明从身份地位,到家境学识,皆相差如此悬殊,他到底怎么把方永新拐到手的?方永新又看上他什么呢? 若非邱翰林这个一致仇人的存在,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可能有交集吧? 思维胡乱发散,一开始纠结这些,嘴里的草莓顿时都没滋味了。 视线又舍不得离开方永新的脸,一寸寸细细描摹,五味杂陈的情绪翻滚着,不知不觉吐露出了心里话:要是你和我一个学校该多好。 方永新略显讶异地看他:一个学校?你是不是忘了我比你大六岁?我上高三的时候,你才刚刚小升初吧? 管奕深一噎,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哪怕是年龄,他也差方永新好多。 就除了性别这一项,他们两个压根凑不到一块去,怎么瞧都不是般配的一对。 心中沮丧登时翻了一倍,管奕深不想让对方看出来,假装随意地转移了话题:那我上高三的时候你怎么样了? 方永新回忆两秒,如实答道:应该已经进思睿,当上金牌销售了吧,我是二十五岁那年做的首席代表。 管奕深一听,气更不顺了。 毕业进大企业,三年后就坐到中华区一把手的交椅,人中龙凤四个字完全就是为方永新量身打造的吧? 那还让他怎么追?怎么比? 猛地转过身子,草莓也不吃了,怒气冲冲地面朝窗外:好,你牛逼,你厉害,我不如你,不聊了! 他不是气对方,他是气自己,怎么就这么废物?这么垃圾? 两个差距如此之大的人,真的能幸福地在一起吗? 他止不住怀疑。 方永新一下子反应过来,明白话说错了,面容浮上些许紧张,放下纸碟,掌心覆在管奕深的手背,轻轻握住。 但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人,我也一直以为,我会一辈子一个人,直到遇见你。 眉心微动,温和诚挚的一句好似杨柳扶风,将乍起的波澜柔柔抚平,渐趋消湮。 管奕深知道自己这火发得莫名其妙,自尊却迫使他闭口不言真实想法,只慢慢转回头,对上那双深潭般幽静的眼。 曾经,我一直把复仇成功当作人生的终点,从来没有想过以后,说到这儿,微微顿住,眸底逐渐盛入微末难辨的色泽,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末了,终是红唇轻启:但是自从我们开始交往,我却想过很多次,未来会怎么样。 管奕深的眼波一荡,眉间瞬间掠过喜色,飞快问道:真的?都是什么样的? 这是他第一次从方永新嘴里听到这样的话题,怎能不惊喜? 原来,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反复煎熬,生怕这段关系,走不出真正的美满结局。 第60章 方永新问:你想留在京城吗? 管奕深想也没想:不。 他轻轻吁一口气,却并非无奈,而是下定决心的释然:那我们就走吧,你应该比较适应南方,想长住深城,还是菀城,我都随你。 管奕深一脸懵:可你的事业怎么办?好不容易才在惠捷站稳脚跟。 方永新的神情并无动摇,反而认真凝视过来:销售这一行,哪里都能做,最重要的是,我带你回邱家的这几个月,你开心吗? 没料到结尾会绕来这方面,管奕深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他便自问自答:不开心对吧,我给你带来的负面影响够多了,如果我们还有未来,我希望,你再也不用委屈自己。 这句话隐隐约约透露出某种暗示,一下子点醒了管奕深,让他神经猛然绷紧: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呢。 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牢牢抓住方永新的手背,指尖用力,仿佛一眨眼身前人便会退却消失。 自从绑架那件事之后,看似一切如常,甚至方永新对他比以前更加百依百顺了,但时不时的,这种悬浮在半空的不确定感就会涌上心头,搅得他胸闷气短,惴惴不安。 哪怕两人接吻,拥抱,躺在一张床上,这种感觉依旧只增不减,见缝插针地冒出来。 他看出来了。 方永新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离开。 究竟瞒着自己收藏了怎样的秘密,才会有如斯反应? 焦躁的情绪翻滚,想要做些什么又根本抓不住重点的无力磨得管奕深脑袋作疼。 想不通关窍,只能急急解释:其实我也没那么不开心,你想想我没遇到你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没学历,也没正经工作,付不起医药费,连吃穿都成问题。邱家什么都不好,但条件是真好啊,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豪华别墅,哪儿算得上委屈? 不是你,我更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只会放任仇人飞黄腾达。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眼见方永新不发一语,看起来完全无动于衷,管奕深坐立难安,口齿都有些不利索: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特别幸运,你找了我,而不是真正的郁简,陪你进邱家,因为这样我才能认识你。 我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我们今后能永远在一起,所以你也努力一点好不好?不要有事瞒着我,也不要再把我推开,我真的很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攥握着对方的力道倏尔加重,终于令方永新抬起双眸。 红唇微启,漆黑的瞳仁泄露出挣扎之色,可偏偏就是不开口。 那意味难明的目光扎中心脏,疼得管奕深呼吸都不顺畅。 我不想分手我不想分手你懂不懂?单手扶住眉骨,嗓音止不住地颤抖,你再这么下去,我感觉我们好像随时要走到头了。 一想到这个,我就难受后半截哽在喉咙里,彻底没了声息。 他没力气,也没勇气再去看方永新,泪水迅速充盈。 一低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落。 如此模样,终于令得岿然不变的面色破开裂纹。 方永新哪里见得了他如此伤心,指节开始动作,正要出声,来电铃毫无征兆地响起。 管奕深的泪水尚且止不住,模糊着视线去掏手机,连打电话的是谁都看不清,滑开接通,华瑾疲惫的声音传入耳朵里 我外婆走了,你在深城吗?来陪陪我吧。 好。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挂断了通话。 收好手机,擦了擦眼角,指腹上濡湿的痕迹,一如此刻大雨滂沱的心情:华瑾找我,我要去 沉闷细碎的嗓音才说到一半,方永新突然抬手勾住他的脖颈,身子前倾,重重吻上了他的唇。 汲着水雾的双眼猛然瞪大,思维错愕的一瞬,腰部又迅速缠上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朝内一箍,将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卡入怀中。 肌肤相贴,用力之狠,勒得骨骼都隐隐作痛。 滚烫的吐息仿佛能把人融化,长驱直入地攻伐。 方永新的吻常常是春风化雨般温柔,何尝如此强势激烈,就好像下一秒世界即将崩塌,就好像走出这个教室,他们便彻底分道扬镳,再也回不到曾经。 直至管奕深双颊泛红,呼吸紊乱,全身止不住地发软,几乎要脱力地往下跌去,才堪堪撤离。 胳膊仍旧不肯放松,勾在脖颈处的手继续拉近,将他的下巴摁在自己肩头。 我不会放手的,无论有没有未来,无论最终你自愿,还是我强留,我都绝对不会放手。 管奕深无力地喘息,他看不见此刻方永新的表情,只依稀觉察出,那温润的嗓音仿佛蕴含了千钧重量,以及其中隐忍克制,而又斩钉截铁的决心。 头脑混沌,视野更一片迷蒙,唯独这一句承诺清晰地印入耳蜗,管奕深说不清那一秒的心情,胸口大石轰然坠落,手臂先于思维,紧紧回拥住方永新。 仿佛这般使然,身体的距离消失了,才能感到些微安全感。 拜托,拜托了 千万不要失信。 华瑾出名后,就把舅舅的小酒馆买了下来,平常还是交给他们一家人打理,只有每次她来的时候,才会提前关门,不做生意。 管奕深走进这家面积不大的小店时,外面的天已然擦黑。 铺子坐落在较为偏僻的角落,不靠马路,门一关,便显得格外冷清。 桌上摆满了啤酒瓶,华瑾低头,正往玻璃杯里倾倒褐色的液体。 凑近了,能闻到浓重的酒气,也不知一个人喝了多少杯。 听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头也没抬:来啦?坐。 什么也别说了,喝吧,动手又倒了一杯,推到他眼前,语气似有些嘲讽,这臭水沟一样的人生啊,只能一醉解千愁。 管奕深觉得她状态不太对劲,但毕竟外婆去世了,不对劲才正常,要是若无其事嘻嘻哈哈的,才需要引起警惕吧。 心里虽这么想,预感却总有些不详。 华瑾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尔后,定定看过来。 管奕深,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是我唯一感谢老天的安排,分开四年都能重逢,不是你,我可能根本撑不到外婆走的这一天。 管奕深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说什么呢华瑾,真把我当朋友就别吓我,你别怕,邱学远现在走下坡路了,我很快就能把他从邱氏挤走,到时候他虎落平阳,肯定没胆子再在你面前耀武扬威 华瑾失笑地摇摇头,语气带着微醺: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 你关心我,我也关心你呀,你和那个方永新,怎么样了? 管奕深一愣,想到白天自己特别没出息地流眼泪的画面,略显底气不足:挺好的。 华瑾看着他,微微勾唇:撒谎。 简短两个字,听得身前人眸色一变,正要开口,她又晃着杯中液体,歪过头,语调平缓地说:管奕深,你有个毛病你知道吗? 有时候为人处世,过于理想化了。 想对人好,就完全不考虑自己,喜欢谁,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对方。 我看得出来,方永新不是个简单人物,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凭你的脑袋,应该不会想不到,切忌,切忌付出所有真心。 那点惊讶迅速转为愕然,管奕深抓紧了玻璃杯,一时半刻,竟不知该用何种神色面对她。 华瑾单手支着下颔,微眯起眼瞧过来:看你这个反应,我就知道我担心得一点儿也不多余。 我没事,我已经想到办法对付邱学远了,你呢? 如果方永新利用完你就翻脸不认人,你承受得起吗? 华瑾的吐字又轻又浅,并无一丝威压,然而每一句问话,却都带着见血封喉的锋芒,直捣软肋,刺得他如坐针毡。 当着方永新的面,他可以表现得豁达,摆出君若无情我便休的洒脱,但真要他预备好面对血淋淋的残忍事实,逃避与不舍却又占了上风。 见管奕深纠结半天,始终也没法回答上来,华瑾便明白,这个好朋友中毒太深,早就难以回头。 心中暗暗叹息,杯底敲了敲桌面,转移话题:算了,咱们都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真的喜欢他,我也不可能拆散你们呀,来,喝吧。 管奕深有些愧疚地看了眼华瑾,似乎明白自己的表现让她失望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人生中第一次恋爱,就谈得如此坎坷艰难。 余下的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而是默契地一瓶接一瓶喝酒,仿佛当真指望着一醉解千愁。 僻静的空间,只剩液体倾泻的哗哗声,与玻璃杯相撞的清脆响动。 方永新找上门的时候,管奕深已经不省人事,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叫不醒。 华瑾仍在不间断举杯,腰板挺得很直,脸颊微红,眼神却越喝越清明。 华小姐 我们的合作取消吧,她倏尔抬头,对上方永新的视线。 我想通了,自己的仇自己报,邱学远和我的恩怨,还是让我自己了结为好。 第61章 方永新蹙起眉头:你考虑好了吗华小姐?事情进展得很顺利,黑客已经成功攻破了他的电脑和手机 没用的,就算拿到原视频又怎么样?华瑾推开玻璃杯,语调森然。 邱家财大势大,只要请个好点的律师,邱学远很可能连牢都不用坐,再买点水军,引导一下舆论,身败名裂的就会是我,到时候,说不定全世界都骂我卖身求荣,又反咬金主一口。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40) 方永新闻言,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显然,这样的结局有极大概率发生。 华瑾不喝酒了,倒是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递入唇齿,点燃,烟雾缭绕中,眯起的双眼淬了冷冽恨意:这种猪狗不如的渣滓,监狱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方永新坐下来,掌心抚着管奕深的脊背,将人轻柔地搂进怀中。 抬眸,平静而客气地说:我尊重华小姐的选择,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现在的确有一个需要,意料之外的,华瑾吞吐出一口瑰丽烟圈,矛头霍然调转 我需要你实话实说,你对管奕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 方永新的动作兀地一顿,似乎没料到华瑾会如此发问。 波澜不惊的眸底荡开涟漪,眼前这个人,身份特殊,他并不能毫无负担地应付,因而过了好一会儿,都未发出半个语句。 华瑾了然地提起唇角,摆手道:行了,不用说了。 深吸一口香烟,美艳的面容泛上轻嘲:方永新,既然你当初因为我和管奕深的绯闻,就向他发火,你应该怀疑过,高中做了三年的好朋友,我对他,难道真的一秒都没有动心吗? 我可以告诉你实话,有过。 此话一落,搂着管奕深的力道猛然收紧,方永新抬眸直视,清隽的脸庞看似一如寻常,眼角眉梢的细节,却已然出卖他心中难得的紧张。 华瑾将对面人所有反应尽收眼底,又瞧了眼意识不清的管奕深,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但我最终选择什么都不说,只和他维持知己关系,你知道为什么吗? 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我家里的情况不允许,那时候我一心想着考上好大学,将来养外婆,没精力花在情情爱爱上面。 第二,是我了解管奕深的本性,他这个人,看似对什么东西都不上心,不听课,也不学习,有女生向他告白,都像躲洪水猛兽一样避开,但实际上,一旦你被他划入了亲密的范畴,他会自然而然地付出,认为该对你的一切困难负责。 拿我自己举例,因为舅舅一直接济我学费生活费,每天放学,我都会来这个餐馆帮忙,他知道了,二话不说跟过来,一周七天风雨无阻,我怎么劝都不听。 你知道这个餐馆离我们学校有多远吗?自从我们成了朋友,他每天回家都在十点以后。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如果我告了白,真的交往了,他一定会主动把更多不该承担的责任揽上身,他的人生,会被我彻底拖入泥潭。 说到这儿,华瑾闭了闭眼,燃尽的烟灰掉落在桌面,火星骤熄。 所以我们最终止步于朋友关系,我希望他好,但却没办法给他带来助力。 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女孩能和他站在一起,我是真的没想到,他最终选择了你。 及此顿住,眼睑掀起,嗓音温度直降:一个只顾算计,连喜不喜欢都确定不了的,野心家。 方永新红唇微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到头来,终究不发一语。 华瑾深吸一口气,抬手摁灭了烟头:今天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作为管奕深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别的我不要求,我只对你要求一点。 我不管你有多少真心,我也不管你目标达成之后,是不是准备立马甩掉他,请你看在他那么喜欢你,付出了他所能付出一切的份上,尽你所能,拉着他往上走,而不是因为这段失败,不真诚的感情,大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每一字,都咬得重之又重,生怕方永新无情到底,她连这点允诺,都不能为自己的好朋友争取到。 由始至终,宛若实质的目光就没从对面人脸上移开过。 管奕深醉得实在厉害,整个人好似被抽去骨头,软软地倚靠在对方怀中,鼻尖萦绕的气息熟悉无比,他觉得安稳,便睡得愈发沉。 方永新仔细拥着他,回望华瑾的注目,眸色内敛而平静,竟无一丝闪躲。 半晌,轻轻开口:我知道了。 那是答应的意思。 华瑾笑着,点了点头。 目送方永新半搂半抱地扶起管奕深,两道背影一步一步走远,逐渐消失在门外。 白炽灯亮着廉价而刺眼的光芒,死寂的小餐馆里,突然响起细若蚊蝇的喃喃。 生日快乐啊。 她维持着抬头前看的姿势,唇畔笑意不减。 一颗晶莹的泪珠却慢慢自眼角溢出,顺延面颊,往酒杯滑落。 嘀嗒一声,溅起小小的水花。 保重。 管奕深再度睁眼,是被行驶中的颠簸唤醒。 外面的天似乎更黑了,车里亮着灯,方永新坐在驾驶座,把着方向盘,长眉紧紧拧起,展露出极为少见的焦虑,连管奕深悠悠转醒,都没察觉。 急速倒退的风景似乎是高速公路,嘶地吸气,喝酒不节制,总免不了头疼。 方永新这才意识到身旁人已然苏醒,立即降下一小半的车窗:天太冷了,我怕你冻感冒。 管奕深晃了晃脑袋,寒风一吹,脑子立刻清明:没事,和你一起坐车,不开窗也行。 前后左右看看,越发疑惑:这是去哪儿啊?大晚上,不住酒店吗? 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一跳,语气听不出异常:现在在回菀城的路上。 这么快?不说好了在深城多玩两天吗? 方永新一时不答,视线的落点始终聚焦在前方路况,明明只是随口一问的话,偏令他薄唇紧抿,眉头越拧越深。 管奕深,我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太着急。 揉着太阳穴的手停住,不详的预感隐隐约约浮现上来:什么 方永新又顿了好半天,才道:祁梁哲挟持了小娟,借她打掩护溜进了医院。 你说什么?!管奕深险些从座椅上跳起来,一手攥住身旁人的胳膊,完全不敢相信。 即便如此,方永新依旧没有扭过头,幽黑的夜景灌进眸中,半边脸颊藏入错落的阴影,意味难明。 他刚刚打电话过来,说自己人在病房,要我们立马送钱过去,否则,管阿姨就会有生命危险。 轰隆一声,脑海里有什么砰然炸响。 脊骨好像被瞬间抽走,几乎瘫软在座位上。 为什么?为什么祁梁哲会出现在菀城? 警方不是推测他打算翻越边境,逃亡缅甸吗? 这段时日,网上对他的报道铺天盖地,有时还贴着照片,那败类会不会是看到了,才铤而走险? 指甲死死抠着身下座椅,横七竖八的念头在胸腔内左冲右撞,震得思维溃散,根本冷静不下来。 昔日他和妈妈被祁梁哲暴.打虐.待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眼前,哪怕心里告诉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从幼时积累下来,浸透骨子里的恐惧,仍旧来势汹汹地翻涌而上。 妈,你别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方永新时刻关注着身边人的情绪变化,自然察觉到此刻的管奕深有多么紧张惶惑,攀在方向盘上的指节越收越紧,眸光闪动,却是无法形容的复杂。 一言不发,只默默将油门踩到底,车身便如离弦之箭,于这沉重的夜幕下呼啸前行。 市立医院的大楼近在眼前,管奕深下了车,面部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迈开步子飞奔往大门口。 方永新紧跟其后。 一路来到住院部,进电梯,摁下顶端的VIP楼层,直至这个时候,全身终于开始止不住地战栗。 病房内发生了什么,他不敢想,一想,太阳穴便发了疯般地狂跳。 两人全程没有交流,等颤抖的手扶上门把,才突然被方永新中途拦下。 漆黑的眼眸盯着他:冷静,他是在逃通缉犯,只是为了求财,不会有胆子对阿姨动手的。 哪知话音刚落,门内直接传来一道惊呼的女声,伴着叮铃哐当一通响,很明显是某人被殴打,撞翻了病房里的物件。 管奕深霎时瞪大眼,再也听不进去一个字,手先于大脑,重重将门推开。 大约动静过于突兀,几乎是同一秒,凶狠的怒吼拔地而起 别过来!再过来我一枪崩了她! 瞳孔狠狠抽缩,病床边,衣衫褴褛的祁梁哲正握着一把黑色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对准母亲的太阳穴。 那一瞬间,滔天的怒火熊熊灼烧心头。 你这个杂碎,放开我妈! 唉哟,不孝子终于来啦?祁梁哲看清来人是谁,反倒眉毛一挑,放下警惕。 抖了抖手里的枪,脏污的脸上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怎么样,钱带来了吗?我电话里说过,只要现金。 第62章 管奕深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开口,方永新一个踏步上前,将他挡在身后。 这个点没有银行开门,你先放了管阿姨,等天一亮,我就去取钱给你。 浑浊的眼眯起,毫不客气地质问:你又是什么玩意儿? 我叫方永新,是管奕深的朋友。 波澜不惊的回复,换来他一声哼笑,旋即不屑地嘲讽。 朋友?我是上了年纪,但脑子可没糊涂,什么朋友二话不说帮他给钱? 说罢枪口一转,调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娟。 这女人都告诉我了,贱人的医疗费全是你出的,她打电话也是打给你,你和这不孝子,关系匪浅吧? 方永新眸色微沉,正欲回答,却被管奕深提前呛了回去。 我和他什么关系关你鬼事?为了钱命都不要了,警方现在布下天罗地网抓你,还敢回菀城? 答复他的是一声冷嗤。 那帮警察都是废物,我虚晃几枪,他们就以为我要逃到缅甸,眼巴巴跑去边境,不然,我现在又怎么能好端端站在这儿呢? 祁梁哲抬起下巴,笑得阴毒不已。 我冒着性命危险走私白|粉,赚的钱还不够赌的,你随随便便认个假爹就是京城首富,多亏老天让我看到报纸,不然,我还不知道你这不孝子做出这种天打雷劈的事! 听说那邱翰林身家几百亿,占了这么大便宜,不分给你老子一半,拿着都烫手吧。 管奕深脸色铁青,被这厚颜无耻的言论刺激得呼吸都不平。 正在这时,小娟猛然跪起身子。 顶着青一片紫一片的脸,涕泗横流地痛哭道:方先生,管先生,你们替我求求情,让这位大哥放我走吧。 我已经什么都听他的了,带他来医院,支走李姐,还把你们都叫过来,我只是个打工的,为了赚钱才接这个活儿,真不想掺和进你们的是是非非啊! 大哥,你让我出去吧,我什么都没听到,也绝对不会报警,你知道我家地址,要是我食言了,随时来报复我都行,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管奕深面露不忍:你想要钱而已,别牵连无辜的人,我和方永新都留在这里,放她走吧。 祁梁哲阴沉着脸思索了会儿,听见小娟哭得实在烦人,终于挥挥手,示意她快滚。 她感恩戴德地道谢,几乎是连滚带爬,拉开门迅速跑远。 方永新用余光瞥了眼跌跌撞撞离开的身形,睫毛半垂,掩住眸底真正的色泽。 等等,我知道你是谁了!祁梁哲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鹰隼般的视线紧盯着方永新,嘴角挑起。 一句话,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姓王的出卖我,你以为我会这么轻飘飘地算了? 我早就找上门过,他告诉我,是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人救了这不孝子,还翻出他猥|亵未成年的证据,以此要挟,逼问出我走私的线。 我当时就想不通,你和贱人都沦落到那个地步,哪儿来那么有本事的靠山 说到这儿,邪|淫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笑容越发恶心:原来,是卖屁股换来的好处啊。 管奕深重重呸了一声,张口驳斥:你心脏眼脏,看什么都是脏的!我们是正经恋爱关系,要不是那天他及时来救我,我才真被你这个畜生给卖了! 这一句,倒真让祁梁哲短暂地愣了一瞬。 神情变得诡异,看了看管奕深,转而将视线钉往他身边异常沉默的男人。 几秒后,突然扬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懂了,懂了! 眼睛微微眯起,内里的不屑昭彰分明:蠢东西,智商果然遗传了这死婆娘,一点也不像你亲爹我。 枪头戳了戳昏迷中的管沛恩,极尽讥讽之能事。 你们两个贱人,为了躲我,抛下深城的一切,来这里苟且偷生,目的也达到了,整整四年,都查无此人。 本来躲得好好的,我也快放弃了,你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你的工作地址和手机号码,就全部曝光了吗? 他阴笑着,刻意放缓语速,眼中恶意实在过于明显,让人根本没法忽略。 管奕深登时握紧拳头,心跳砰砰如临耳畔。 告诉自己不要听这人渣废话,然而大脑却控制不住,飞快掠过无数负面猜想。 似乎连日来蠢蠢欲动的怀疑终于要突破关防,嗓音发干,脱口而出的声音,几乎都不像自己。 你想说什么? 祁梁哲冷笑不已,全然施恩般的语气:实话告诉你吧,是因为有一天,我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写了你所有信息,我好奇,就打过去试试,结果怎么着,竟然是真的! 我一直在想,这个帮我的神秘人到底是谁,他做这些,又图什么。 现在看你一副真爱大过天的样子,可算懂了! 你说,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前脚有人故意把你的信息泄露给我,后脚就有人及时上门救人,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幼稚得和小姑娘似的,一点儿怀疑都没有?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41) 话到末尾,便是居高临下的怜悯,明晃晃的嘲笑溢于言表。 而管奕深,早从他说完第一句开始,整个人就如遭雷亟,刷的一下惨白了脸色。 祁梁哲见此情形,愈发猖狂地大笑起来,最后一刀,直往心口狠扎而下 想通了?正宗猪脑子的白痴,跟你妈一样蠢,这辈子活该被男人玩!哈哈哈哈! 管奕深连怒火都提不起,空洞的目光凝滞在虚空半晌,唇瓣血色尽褪,好似被钉子钉在原地,寸步难移。 直至某一个节点,突然激灵,脚步踉跄,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 方永新终于动作,想要去扶他,被他挥手重重打掉。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 管奕深猛地调转脸来,见无人应答,瞬间拔高了音调 我问你话呢方永新,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红唇微启,冷淡无绪的嗓音干脆吐出一个字。 简洁利落又毋庸置疑,轻描淡写,将最后一点微末的幻想击碎彻底。 那一瞬间,管奕深听到自己心脏破裂的动静。 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到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为什么? 清冷矜贵的双眸抬起,没有一点秘密曝光后的惊慌与愧疚。 好像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方永新直直看着他,不闪也不避。 声线仍旧那么温柔动听,描绘出的语句,却几乎一秒将他踩入地底 因为我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和你拉近关系,只有做了我的人,你才会死心塌地为我卖命。 第63章 喉咙被无形的力道狠狠扼住,呼吸都万分艰难。 管奕深看着那张唇红齿白,温和可亲的脸,明明那么熟悉,偏偏又陌生无比,只觉从没有一刻真正认识过方永新。 寒意由心底蹿腾升起,他想起两人刚认识没多久,自己在床上问过的话题 迷色那么多帅哥美女为什么偏偏选我? 那时候方永新是怎么答的? 他说 因为只有你突然冲到我面前,还让我救你。 所以我们之间,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命中,注定! 还有正式回邱家第一天,面对自己的质疑,方永新又是如何义正言辞,言之凿凿地解释 你不会忘了,当初是你抓着我不放,主动求我帮你的吧? 我那天找你,原本是想和你开个包厢,坐下来好好谈谈,但你突然扑上来,还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意外,说不清为什么,就想和你更进一步了。 在你之前,无论是情人,还是男朋友,我一个都没有经历过,有些地方做得不好,让你产生了误解,但那一晚,我是绝对没有带任何目的的。 没有目的没有带任何目的! 是因为他自己突然扑上去,死抓着对方不放,才意外发展出后来剪不断理还乱的包养关系。 这种鬼话,他竟然也信? 比起向眼前人狂怒跳脚,管奕深更想做的是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到底是怎样被迷了心窍,方永新说什么信什么,不就正如祁梁哲所言,活该被男人骗吗? 步子往后退去,想与他泾渭分明地划开距离。 下一秒,却被方永新一把拉住手腕,动弹不得:但是,这都是在我们正式交往以前,我承认最初只想利用你,可在一起之后,我没有一个字骗过你。 管奕深笑了,对上那张极具欺骗性的面容,只感到由衷的心寒和无力:你让我怎么相信? 凄惶的模样落入眼底,终于引得方永新眸色波动,红唇微启,正欲开口,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 并不持续,一下便消停。 他却好像接收到什么,突然调头,面向看了半天好戏的祁梁哲,一贯柔和的脸庞镀上一层寒冰,冷冷道:钱你是拿不到了,警察大概还有五分钟到楼下,我劝你现在就走,不然 未完的威胁呼之欲出。 祁梁哲一惊,霎时乱了方寸,枪口死死抵住管沛恩:草,你敢报警?不怕老子一枪送这贱人上路? 方永新面无表情:你当然可以开枪,更可以直接把我们三个都打死,但我需要提醒你,以你走私毒|品的量来说,很大可能判无期,或许蹲个几十年还有机会出来,但你在这里开枪,三条人命背上身,再被抓到,百分百死刑。 管奕深都想不起来他到底什么时候报的警,便见方永新又拿出车钥匙,扬手一抛,掉在病床边的地板。 我和管奕深来得急,车就停在医院大门外,你现在从逃生通道走,只要比警察快,就能逃脱。 变故来得太快,祁梁哲不甘地咬牙切齿,眼珠子四下晃动,似乎仍在权衡。 还犹豫吗?时间不等人。再晚一分钟,警察可就包抄上来了。 算你小子狠!到底承受不住压力,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弯腰捞起钥匙。 一边举枪一边绕过病床,途径管奕深旁边的时候,阴测测地冷笑,火上浇油道:看看你找的好男人,多会算计啊,你就吃这套对吧?被骗了还帮人数钱,蠢到绝顶,还爱犯贱! 这种垃圾人,别的本事没有,往人心口捅刀却是一捅一个准。 不过说了一句话,便把管奕深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彻底击溃,面色苍白如纸,难看至极。 门砰的一声阖起。 方永新才要开口,他直接扭过身:出去。 听见背后没有动静,下颔线绷得死紧,声调机械而僵硬: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出去。 伸出的指尖似乎想要触碰,闻言,终是停滞在了半空。 睫毛微垂,并不为自己辩解半句,只深深望了眼他的背影,转身离去。 门再度关上的瞬间,力气被抽空殆尽,肩膀塌陷。 管奕深大口吸气,无声张嘴,从眼角淌下的泪水,却教他品尝出咸涩的滋味。 夜晚的医院格外安静,皮鞋踩在理石地面,一声一声,清脆的动响幽幽回荡。 方永新掏出手机,俯视,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聊天界面,眸色如死水一潭,激不起半点涟漪。 备注名为小娟的人名,早在昨天,就发来了第一条短信。 【方先生,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突然闯进我家,要挟我带他进医院,我现在在厨房给他煮饭,偷偷发的短信,该报警吗?】 几乎没过几秒钟,便收到他的回复。 【先按兵不动,假装听他命令,等我赶到病房,你再想办法出去报警,给我提示】 【好】 而最近一条,则在五分钟之前,相当简短的几个字。 【警方已经出动了】 方永新收回视线,将手机放回兜里,恰在此时,楼道口闪过一抹人影。 一个瘦弱单薄的女人恭恭敬敬走上前:方先生。 抬头,露出的那张脸,赫然正是小娟。 只不过比起头先痛哭流涕胆小惜命的模样,眼下的她气质沉稳不少,看上去极为可靠。 方永新微微点头:辛苦了,以后不用再来上班。钱我明天打你账上,保证让你满意。还有,记得尽快搬家。 小娟这才露出笑容,躬身道:谢谢方先生。 交接完,十分麻利地离开。 空荡的楼道重归寂静,长眉蹙起,抬手,捂住左胸口的方寸之地。 闭了闭眼睛。 这自揭其短的第一步,分明进行得那么顺利,连管奕深的反应都在预料之中。 他不该感到心痛才是。 第64章 回去的路上,极端的沉默蔓延在彼此之间。 祁梁哲最终还是逃脱了,走的时候迎面撞上警车,他开枪打伤两个警察,有一位抢救无效不幸身亡。 这么一枚定.时.炸.弹依然活跃在法网之外,照理,管奕深肯定是要忧心忡忡的。 然而,自从那一日得知两人初遇的真相以后,他的大脑便时时刻刻充斥着怀疑与愤怒,对各式各样的回忆抽丝剥茧,分析细枝末节,意图判断方永新究竟还有没有更多欺骗他的方面,再无心关注其他。 方永新好像很在意他,因为管奕深总感觉对方的注意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又好像完全不在意,因为除了医院那天给出的解释,他并未对相关的一切多提。 似乎自知无话可说,想要顺其自然把这茬揭过去。 如此反应,倒更令管奕深痛苦难当。 是自己反应过度了吗? 如果按照方永新所讲,一切都只是他们没在一起之前设下的局,好像真的情有可原,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这根刺卡在皮肉之中,倘若不管不顾,任其野蛮生长,早晚有一天,他的心会被捅出一个大窟窿,再也恢复不过来。 方永新,难道就不明白这一点吗? 浑浑噩噩地回了邱家,这个龙潭虎穴的氛围也微妙地改变着。 似乎同管奕深的心情一样山雨欲来,正酝酿着一场剧烈风暴。 他注意到姚金芝偶尔看向自己的目光含笑而阴险,仿佛抓住了什么天大把柄,连藏都不必藏,只等时机到了,一举致命。 可他没力气关心。 他也注意到邱学远近来心情十分恶劣,对佣人们大呼小叫,经常躲在角落跟人打电话,即便刻意压低声音,脸上的狰狞却做不得假,一看便知有情况。 可他同样没心思调查。 虽然并不想承认自己是个所谓的恋爱脑,但事实情况就是,因为和方永新的关系陷入僵局,他竟然丧失了全部报仇的动力,只像个鸵鸟一样缩在房间里。 没日没夜想着的,都是自己该不该原谅方永新。 呆呆地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抚摸着腕上的百达翡丽,哪怕到了如斯境地,也没有一秒起过把东西摘下的念头。 所以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他根本舍不得因为这个就放弃。 哪怕明知方永新那番说辞很有可能是糊弄他的借口,仍旧克制不住想要相信。 原不原谅,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深深叹一口气,将后背倚在床头,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这已经是方永新和裴文去新加坡的第二天了,自己是不是该主动联系,免得情敌趁虚而入,想着能借此机会插手他们之间的感情?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便在脑海里盘亘不去。 对比他和方永新冷战多日的情形,以及裴文当时得知能和上司出国时,受宠若惊,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的表现,轻而易举,就联想出许多令人心烦意乱的画面。 等管奕深找回理智的时候,视频通话已然接通,屏幕那头,正对着一张略带欣喜的脸。 分开许久没见,乍然面对面,瞳孔一凝,郁结多日的气血竟仿佛找到突破点,一下子破开关防,直冲脑门。 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没有犹豫,赶在对方说话前,抛出那个快把自己纠缠疯了的问题。 你回答我,在一起之后,是不是真的没对我说过谎话。 方永新的面色似有一瞬僵硬,几秒后,红唇轻启。 是。 毋庸置疑,这是管奕深最想听到的答案。 胸中大石这一秒轰然落地,神经被折磨太久,他已经无力去思考个中真假。 真的,他自然开心,假的,也只能当作真的去信罢了。 使劲搓了把脸,终于让正常的表情归位,尽管嘴角扯出的弧度,依旧牵强。 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有下回,我们就结束,彻底结束。 说到这儿,自己反倒先难受得呼吸滞缓。 结束这两个字的重量,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来。 单手扶住额头,将视线埋入看不见的阴影之中,嗓音嘶哑,颤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好像刀尖在心口割肉下来。 别再骗我了,真的别再骗我 管奕深始终没有抬头,也因此,错过了那一瞬间,方永新眸底显而易见的刺痛。 眼尾几不可察地泛上潮红,开口,声线却平静到听不出丝毫异样。 我不会了。 管奕深点头,点了又点,目光空洞,不知道是表示相信了他的话,又或者催眠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你在新加坡好好照顾自己。 方永新向来是隐忍克制惯了,此刻,竟也生出不愿多看的逃避心理,视线往下,极淡地嗯了一声,再不说话。 视频中止。 你在新加坡?哈? 寂静的房间突然响起一道调侃,身侧探过来一颗脑袋。 郁简神奇地看着如木头人一样坐在桌前的方永新,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怜悯。 我说,你以前是不是从来没谈过恋爱啊? 见对方不回答,甚至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有些看不下去地啧啧两声,还是开了口。 按道理,我应该不如你了解我弟弟,但是吧,我觉得 这回,你做得太过火了,很可能覆水难收。 直至听见这句,方永新才好像被注入生机,眼皮终于动了,一寸寸地转过来,同他对上。 郁简原本还想多调侃两句,看见这张脸,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认识方永新这么久,还是他第一次目睹,对方眼眶通红,血丝遍布的模样。 第65章 和方永新说开了之后,管奕深心情平复不少。 开始按时吃饭,也捡起之前的线索,仔细留心周围一干人,想要揪出点蛛丝马迹。 然而出乎意料的,这两天邱家格外风平浪静,无论姚金芝抑或邱学远,皆神出鬼没,除了吃饭几乎看不见人影。 看似一切如常,敏锐的警惕心却令管奕深越发绷紧了神经。 不知为何,一种大厦将倾的危机感逐渐浮出水面。 偏偏方永新远在国外,没法同他商量。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42)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一个人想不出什么有效对策,还是准备打个电话。 不用对方回来,知会一声,让他提防着点异样,也是好的。 拿起手机,熟练地拨通了那个号码,铃声响了好几十秒,都无人接听。 嗯? 管奕深盯着屏幕,露出一点惊讶。 毕竟他们在一起之后,所有电话方永新几乎都是秒接,还从出现过这种打不通的情况。 他不死心,又拨了一遍。 仍旧无人接听。 胳膊慢慢垂落,手机落到床面,卧室里仍旧一派寂静,心跳速度却毫无缘由地加快。 仿佛是不可言说的第六感,将一些灰暗的预言扩散开来。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了管奕深的魂游天外。 他愣了好几秒,才下床,打开门,对上龚怡略显紧张的表情:郁少爷,老爷让您下楼一趟。 好,管奕深答应,见她神色不太对,又问,是不是有情况? 龚怡是方永新的眼线,两人面对面说话,自然也不用拘泥。 大小姐,二少爷,三少爷都在大厅,我觉得气氛有点古怪,来之前已经给方少爷发过短信了,您小心应对,不必太担忧。 管奕深轻笑:他人还在新加坡,能帮上什么忙? 闻言,龚怡的眸色似乎闪过一瞬异样,但最终,只是低下头,再不多说。 从旋转扶梯下去的时候,已然能俯瞰一楼的场景。 果然如龚怡所说,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到齐了。 邱学逸离楼梯口最近,一看他出现,圆溜溜的眼睛睁大,嘴唇登时嗫嚅起来,明显想说些什么,又碍于场合不敢开口。 管奕深立马提起了一百分的谨慎。 再看看许蔚然,站在大厅角落,半边脸藏进阴影里,完全看不清表情,似乎这一回,她对自己的定位依旧是旁观者。 而邱学远,几乎从他露面的那一秒,幸灾乐祸的目光就没收起来过。 心里直打鼓,脸上却不动声色,步履平稳地走到沙发前。 爸,找我有事? 姚金芝嗤笑一声,掀起眼皮望向他,饱含浓浓嘲讽。 邱翰林单手支着拐杖,苍老的脸紧绷,头一次在管奕深面前露出如此威慑冰冷的一面。 说是出去散散心,和方永新散到一个酒店,你倒是有本事了。 管奕深脸色一变,不等他反应,姚金芝拿起身旁的牛皮文件袋,从中抽出一沓照片,手一甩,纷纷扬扬洒在身前的茶几上。 足足上百张之多,拍摄的时间跨度很大,看得出那个人几乎从他们刚下飞机就开始跟踪。 有他和方永新在机场并肩而行的背影,一起走进菀城市立医院的画面,乃至在酒店前台开房的照片。 深城那天也没放过。 不仅有两人共同出入蛋糕店,站在学校大门口的场景,甚至连餐馆相会的华瑾都出镜了。 这个人跟踪偷拍的技术绝对是专业级的,在外面呆了那么多天,他竟然一点儿也没察觉。 管奕深咽了咽喉咙,额头冷汗冒出,看来,姚金芝正是因为抓住了这个把柄,才如此得意。 没事,没事的。 就算和方永新的关系曝光了又如何?只要他还是郁简,便仍有反击余地。 内心告诉自己务必冷静,飞速调整好面部表情,摆出万分惭愧的认错姿态。 爸,对不起,我承认我和方永新是在谈恋爱,不说是因为怕你接受不了我喜欢男人。其实我们都商量好,准备挑个合适的时机 邱翰林突然冷笑一声,打断他:你喜欢男人? 你哪怕喜欢人妖我都不关心。 拐杖重重在地面撞击,抬手一挥,将茶几上的照片和杯盏尽数扫落,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管奕深面色煞白。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我儿子,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罢了! 此话一出,大约是过于气愤,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姚金芝赶忙拍着胸膛给他顺气,间隙投来一眼,是对敌人败局已定的轻蔑。 喉咙一滞,凶猛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管奕深却不容许自己轻易投降,脸上表情一点没崩,一副受委屈的模样:爸,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别信那些人胡说啊,您接我回家之前不是做过亲子鉴定吗?我怎么可能不是您儿子 姚金芝扭头:翰林,看来他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们就请那个人出来吧。 邱翰林咳得腮帮子直哆嗦,狠狠瞪一眼管奕深,点头。 她随即抬手,拍了清脆的两巴掌。 不消几秒,洛光便带着两个保镖,押送一个落魄的人影走进来。 熟悉面容的出现,落入眼帘的那一秒,管奕深脊背瞬间挺直,整个人如五雷轰顶,彻底僵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 姚金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连他也找回来了! 保镖松开祁梁哲的胳膊,男人贼笑着搓了搓手,走上前,恶意满满地看了管奕深一眼,很快对着邱翰林卑躬屈膝,谄媚起来。 邱大首富,你可别被这浑小子骗了,他哪儿是郁简啊?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是我儿子,从小到大都只有一个名字,叫管奕深! 管沛恩是我前妻,现在半死不活躺在医院,这小子估计缺钱缺疯了,不知道怎么搭上那个姓方的,搞了一出瞒天过海,就想着诓您的身家。 多亏夫人派人找到我,千辛万苦把我带到京城,给您揭露真相,要不然,几百亿便宜了个外人,您得活活气死! 祁梁哲嗓门巨大,抑扬顿挫极富煽动性,直说得邱翰林牙关哆嗦,老脸都涨红。 怒目而视:你还有什么好说? 管奕深饶是如何都想不到,这个几乎毁了他二十年人生的恶魔,哪怕被警察全城通缉,依旧甩不掉,竟然阴魂不散地追来京城,给他猝不及防的迎头痛击。 一种被烂泥一样的宿命纠缠至死的窒息感澎湃上涌,死死盯着祁梁哲,喉咙滞涩,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姚金芝强压下几欲笑出声的喜悦,继续煽风点火:翰林,他刚才提到亲子鉴定,可是方永新负责的,如果不是方永新从中弄虚作假,又怎么能把咱们骗得团团转? 唉,当年你是看方家灭门,没人愿意接手这个孤儿,才好心收养,没想到一番菩萨心肠,竟然养出个白眼狼。 她说着,煞有介事地摇头轻叹,势必要将两个碍眼的家伙一并根除。 这件事,方永新绝对是幕后主使,他还惦记着方舒婷和你合开公司,邱氏该有方家一份,知道自己没指望,就处心积虑找个冒牌货顶替。 现在真正的郁简不知道流落在哪儿,受着什么苦,这个假货却在咱们家好吃好喝几个月,还千方百计挑拨你和学远的关系,用心险恶,翰林,你可千万不要姑息啊! 话到最后甚至假惺惺地掉了两滴眼泪。 如此声情并茂的一通表演,果然将邱翰林激得脸色铁青,拄着杖头的手咯咯作响,看向管奕深的目光再不复平日慈祥,而是恨不得生生剜下肉来的暴怒。 就在他张开嘴巴,欲宣布对这个胆敢戏耍自己的宵小的惩罚之时,一道不徐不疾的嗓音横空而来,恰好将其拦下 姚阿姨真是误会我了,我对邱伯伯向来尊重,又怎么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心脏瞬间狂跳,还以为自己听错,管奕深猛地扭头。 一抹清俊人影踏着沉稳的步伐,由黑暗中走进光明,宛若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一般,洗涤了一切不安与惊惧。 哪怕方永新的目光并未同他对上,那股油然而生的,终于获救的放松感,仍旧潮水一样蔓延开来。 默默松了口气,无暇思考本该在新加坡的方永新为何突然出现,管奕深只知道,事情一定会被顺利解决。 邱学远也以为事态有变,原本胜券在握的表情一下子荡然无存,攥紧拳头,比钉子还锐利的视线狠狠扎向方永新。 然而对方却微微一笑,一派清者自清,完全不担心的自信。 在邱翰林跟前停住脚步,鞠了躬,又与神情怨毒的姚金芝对视一眼,云淡风轻。 管奕深一看他如此,更加放心。 视线尽量平静地追随过去,只等方永新力挽狂澜地扭转局面。 下一秒,红唇终于轻启。 只一句,竟将他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心情,彻底打入地狱 其实,我也是受害者,和大家一样,被冒牌货给骗了。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安静得针落可闻。 方永新并不给众人反应时间,保持滴水不漏的微笑,语调诚恳无比。 这次出差,我借口去新加坡开亚太会议,其实,是查到了真正郁简所在之处的线索,赶去接人的。 第66章 管奕深整个人僵在原地,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止是他,在场每一个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震惊之色或浅或深,无一例外。 方永新拔高了音调:还不进来吗? 随着这一声,所有视线齐刷刷投递向大门。 不负众望的,几秒后,黑暗里走来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紧不慢地显露了面容。 那是一张和管奕深六成相似的脸,尤其眉毛和眼睛,完全一个模子刻出来。 一句话不用多说,也任何多余的动作不用再做,只凭这张脸,他的身份已然足够认证。 风流的目光扫视一圈,挑眉一笑:大家好啊。 哐当一声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原来是邱学逸反应过于激烈,急匆匆要上前,一个趔趄,狼狈摔倒在地。 双眼发直,好像登时被抽空力气,连从地上站起的能力都丧失。 只抬着下巴,愣愣望着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熟悉身形,咽喉仿佛被人死死扼住,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郁简淡淡瞥他一眼,神色比方永新还要平静,完全是面对陌生人的疏离。 趁着变故陡生,姚金芝和邱学远尚未想出应对之法,几个跨步,站到木桩子似的管奕深面前。 我把你当亲弟弟,你却骗我出国,顶替我的身份认父,难道钱,真的比兄弟之情更重要吗? 他说着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管奕深的目光早已凝固,呆呆地看他,又极机械地移动,投往那个一度对他百般呵护,口口声声绝不会再欺骗的男人。 他的男朋友,他最喜欢的人。 然而,方永新甚至不肯正面对他,只留了个冷淡的侧脸,就仿佛天大的恩赐。 一道惊雷自天灵盖直劈而下,直到这一秒,管奕深才醒悟,原来,他是世上最傻的傻瓜。 姚金芝终于反应过来,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扬声高喊:就算你是真的郁简,方永新的嫌疑也不能洗脱,这些照片都是铁证!身为邱家养子,竟然和新认回来的大少爷你侬我侬,要说不是对家产存了觊觎之心,都没人信吧? 这个冒牌货一被他接回来,就和他勾搭成奸,你也被他接回来,难保不会猪油蒙了心,也中了美男计,吃里扒外! 闻言,邱翰林刚刚缓和下来的目光,立时又变得严寒逼人。 方永新却似乎早有准备,终于别过脸,看了可怜可悲的管奕深一眼,唇角抖动了一瞬,随即平复,露出毫无破绽的厌恶。 我承认我和管奕深有不正当关系,但这并非我本意。 是他生怕站不稳脚跟,想方设法勾引,我才一时糊涂上了当。 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管奕深面无表情,眼波如死水,未溅起半点涟漪。 刀子捅得够深,剧烈的撕扯已然麻痹痛觉,再多的伤害,也是预料之中。 他和我说,他无亲无故,没有安全感,就算突然来到豪门大户,也不是一个孤儿能应付的,没有人可以依赖,只能求助我这个亲自接他回来的人。 很惭愧我的确起了怜惜之心,所以绑架案那次,才会那么有失分寸,还顶撞了邱伯伯和姚阿姨。 但在一起的过程中,我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真正的郁简到底在哪儿,或许只有这个假少爷知道,所以我不动声色,陪他去南方,也只是引蛇出洞的计划。 我明白姚阿姨是出于好心,不过,请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探情报,拨乱反正,给邱伯伯一个交代。 方永新语调平缓地说着,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教人根本没有不相信的道理。 末了,寡淡地瞄了管奕深一眼,明明白白的无情。 就算您今天什么都不说,这个冒牌货,我也已经打算亲自揭穿。 第67章 郁简亦上前一步,附和般开口。 是啊爸,我没出国前,跟管奕深住过一段时间,他肯定是那个时候收集了我的头发,以假乱真,解决了亲子鉴定,方先生不是有意欺瞒您的。 邱翰林意味深长地眯起眼:你倒是挺帮他说话? 郁简的语气理所当然:要不是他,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哪儿能这么快认回您。 姚金芝无法接受功败垂成的事实,费了那么大力气,好不容易拿到这个假货做突破口,能够一举扳倒方永新。 谁知道不过瞬息之间,这死穴便成了一枚废棋,被他彻底抛弃。 想到照片中男人尚且言笑晏晏,温柔款款的君子模样,一扭头,就换成了这般翻脸无情的,弃如敝履的厌恶之色。 除非两人一早商量好,眼下不过是在唱个双簧,否则,她不得不承认,方永新真是狠心到登峰造极的境地。 眼睁睁看着亲爹就快被说服,邱学远气得心肝脾肺都快炸裂。 前几天母亲告诉他,马上就能报华瑾之仇,铲除和他竞争的野种,甚至能将一直看不惯的方永新也连根拔起,一劳永逸地解决以后,他欣喜若狂,兴奋得好几晚睡不着,拼命按捺住沸腾的情绪,只等今天。 为了达到一击即中的效果,不惜耗费巨大精力,把一个通缉犯偷偷运进京城。 还以为如此一来,必然能打得两人再也翻不过身。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43) 哪曾想,对方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推管奕深出来当了炮灰,自己竟全身而退! 这家伙还是人吗?他是不是根本没有缺点,才能做到料事如神? 怒火烧得邱学远脑门犯冲,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牙切齿。 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两个王八蛋安稳脱身。 哪怕只是拉个垫背,也至少要其中一人付出惨痛代价。 否则,他死都咽不下这口气! 恶狠狠地想着,伸手指向管奕深:那这个冒牌货总是罪无可赦吧?敢撒下弥天大谎,顶着继承人的头衔抛头露面,介绍会开了,公司也进了,现在才被发现是假的,消息一散播出去,咱们邱家的脸可就丢大了! 话音方落,不等邱翰林出声,方永新眼睑一抬,郁简反应更快,立时躬身,竟主动求起情来。 别啊爸,虽然他不争气,但无论如何,总归是我亲弟弟,我从小没见过妈妈,好不容易才找回这个亲人,您就当看在我的份上,别太为难他。 管奕深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郁简说话,他便将视线对准他,听见邱翰林把拐杖砸得咚咚响,又木着脸调转方向。 由始至终,都好像失了灵魂的傀儡,置身事外地观看着这场大戏,瞧不出丁点情绪起伏。 他需要有什么想法呢?用完即弃的垫脚石,错就错在一厢情愿,蠢而不自知。 邱翰林阴测测的目光投射过来,有那么一秒,闪过凶戾异常的杀气。 最终,到底忌惮着什么,嘴唇翕动,似乎拼命忍耐了许久,才能说出这般大度之言。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洛光,把他送到警局,随便安个罪名,先拘留十天半个月,要是肯诚心认错,就放了,要是贼心不死,还敢出去嚷嚷 就换成重罪,坐个十年八载的牢,让他知道,戏耍我邱翰林是什么下场! 第68章 按理说,管奕深再怎么混账,好歹也是他时时挂在嘴边,最爱的初恋情人的儿子。 真要念起和管沛恩的旧情,是怎么都不该对这小子起杀意的。 但事实情况就是,当姚金芝把这个自称是管沛恩前夫的男人带到他眼前的那一刻,所谓纯情初恋在他心目中的光环就已经彻底崩塌了。 虽然管沛恩音讯全无了二十多年,他甚至已经结了两次婚,可对于邱翰林这种大男子主义严重的男人来说,作为怀过自己孩子的女人了,怎么可能还敢找第二个男人? 就算闹脾气不肯回来,至少得一辈子为他守贞吧? 然而管沛恩不仅找了,还找了这么个垃圾中的垃圾,废物中的废物,把和他的儿子送到孤儿院,和这废物的儿子却一直带在身边。 如此水性杨花的破鞋,也配让他念念不忘二十多年? 口口声声的白月光,朱砂痣,永远难以忘怀的美好,说要颠覆,也不过一瞬之间罢了。 祁梁哲越在他面前晃悠,他心中对管沛恩的憎恶便越深,连带着这个妄图狸猫换太子,觊觎自己财产的管奕深,都恨不得杀而后快。 若非郁简一通求情,看上去也的确很在乎这个弟弟,他不想刚认回亲骨肉就和对方交恶,依邱翰林过去的行事作风,必定会暗中派人,悄无声息处理掉这该死的小畜生。 洛光手一挥,两个保镖立马上前,一左一右将管奕深牢牢扭住。 他不动也不挣扎,死水一潭的眸子望向前方,那个冷口冷心,半点留恋都没有的男人。 周围一干神色各异的注目,或是欲置他于死地,或是等着看他如何垂死挣扎,通通置若罔闻。 哪怕今天以前还是风光显赫的大少爷,今天以后就要沦为一无所有的阶下囚,亦未流露出任何痛苦与懊丧。 直直地看着,半晌,突然轻笑。 我真后悔认识你,方永新。 没有歇斯底里,相当平静的一句话,蕴藏的杀伤力却骇人心惊。 他终于看到方永新瞳孔骤然抽缩了一瞬,但也不过短短一秒后,便恢复如常。 进了警局,好好反省,别再想着歪门邪道,邱家,不是你这种小角色能惦记的。 疏冷淡漠的语气,分离前一刻,还不忘在众人面前摆正姿态,与他干干净净划开距离。 管奕深笑意不减,点了点头,任由两个保镖押着他,就要朝大门外走。 他甚至略有那么一丝感谢,感谢对方足够狠心绝情。 对于他这种一而再再而三被冷落欺骗,依旧闭目塞耳,假装若无其事,乃至不惜哭求不要分手的蠢货,就应该这么做,才能彻底杀死那颗妄想而软弱的心。 祁梁哲抓紧时机,一边搓着手一边问:邱大首富,多亏了我,才能揭穿这小子真面目吧?看在我千辛万苦跑来京城帮忙的份上,您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那是自然,邱翰林答应得痛快,直接开口唤了一声,洛光。 洛光颔首,示意明白。 浑浊的眼睛登时放光,得意洋洋瞧向管奕深。 当初要是肯心甘情愿孝敬他,不就没今天这一出了? 白得百亿身家,却一毛都不分给自己老子,沦落到这个下场,该! 然而,他的得意也仅仅维系了十几秒。 大门外火速跑进来四个高大的黑衣人,比管奕深这边的还要强悍,目标明确径直奔向祁梁哲,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三两下便将他死猪一样牢牢摁住。 电光火石之间,形势彻底逆转。 他顿时慌了: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邱翰林抖了抖手中拐杖,一扫之前的好说话,冷笑道:我可没胆子包庇在逃通缉犯,把这玩意儿也送到警局,打点一下,别让他攀咬邱家。 第69章 祁梁哲一听,脖子瞬间涨红,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起来。 然而四个壮汉的力量加诸一起,简直和钢铁一样不容撼动,哪怕他目眦尽裂,拼了命想要挣脱,那点反抗也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分毫颤动。 无怪他反应如此激烈,贩|毒罪加上暴力拒捕,枪击一名警察致其身亡,只要一进警局大门,就是必死的结局等着他。 用膝盖想也知道,为了哄他来京城作证,姚金芝定然许了不少空头支票,他才是缺钱缺疯了,竟然真敢答应。 现在利用价值没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再怎么嘶吼发狂,在邱家人眼里,也不过一只垂死挣扎的猴儿罢了,谁又会拿他当回事呢? 管奕深亲眼看着,这个毁了妈妈一生,以及自己半辈子的恶魔,从面目狰狞地警告,到涕泗横流地求饶,从凶神恶煞地咒骂,到心知无用,变成恨不得下跪请罪的软脚虾,在邱家人面前丑态毕露的模样,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邱翰林还没倒,这个杂碎先倒了,也不失为老天开眼,喜事一件。 心满意足地欣赏了好一会儿,被保镖押送出去的前一秒,居高临下俯视过去,畅快不已地说道 祁梁哲,你被枪毙的那天,我一定买两串鞭炮,与天同庆。 走好。 撂下这句,他不再看方永新,也不再看邱家任何人,而是仰起下巴,哈哈大笑起来。 伴着身后绝望的哭嚎,一脚踏入别墅外无边无际的茫茫黑暗。 如此,同邱家彻底告别。 垃圾们终于被清光,邱翰林只觉神清气爽,慈爱地朝郁简招招手,对方立即回以孺慕微笑,听话地坐到一旁。 果然,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有自己这样一个财雄势大的爹,是个人都恨不得跪舔,谁会像那个冒牌货一样,还给他甩脸色? 姚金芝的表情阴晴不定,她很清楚,千辛万苦搞垮假货,不仅没能让方永新伤筋动骨,反而为这个真正的郁简做了嫁衣。 今后,再想出其不意一举扳倒这两人,几乎没有可能。 邱学远更是恼恨不已,那一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画面,噎得他胸闷气短,拳头紧攥。 手机恰恰在此时响起,一看来电显示,眉毛狠狠一跳,面色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 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邱学逸尚且沉浸在震愕的情绪中难以脱身,呆滞地站在原地,愣愣看着沙发上再熟悉不过的身形。 目不转睛,圆圆的眼睛瞪大,仿佛这么用力地看下去,便能看出丁点端倪。 但可惜,无论怎么看,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 这个突然出现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的的确确,就是陪自己在伦敦度过无数个日夜,并且前不久才正式交往的爱人 Jeffery。 性子单纯善良地活了二十年,对旁人友好,最叛逆的行为也只是背着父母交了个男朋友,这样的邱学逸,乍然面对和消化如此惊世骇俗的事实,不啻晴天霹雳,大脑完全宕机。 而许蔚然,从头到尾,默不作声地收入了每一个人的反应。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一场大戏总算落幕,一切看似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和归宿,她却不急着走,将意味深长的目光锁定在方永新身上。 嘴里叼了根烟,并未点燃,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火机。 角落这个位置,完美藏匿了自己,也成功躲避了其他人的注意。 直至火舌终于舔上烟头,袅袅升腾的白雾中,她深吸一口。 尔后,眸光闪烁,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郁简把门关上,环顾了一圈卧室光景,点头,啧啧两声。 不错,看来他在邱家这段时间,该享受的一个没落。 说完,扭头看向方永新。 从进屋开始,整张脸便如冰霜覆盖,一语不发的男人。 抬手搓了搓眉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那刚才就别把话说那么绝嘛,我弟弟那个表情我看着都替你胆战心惊。 方永新连头都没有转一下,视线落点仍旧在虚空之中。 不这么做,他不会相信我已经彻底抛弃他,也不会甘心远离邱家。 华瑾说得对,管奕深其人,只要认定了某个人,某段关系,就会不计代价无止境地付出。 他不希望管奕深继续付出,也不愿意对方再受到任何伤害,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逼迫离开。 因为方永新明白,依管奕深不吝冲锋陷阵首当其冲的性格,倘若实话实说,必然是不肯留他一人斡旋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把心一横,将两人撕扯得干干净净,也让管奕深彻底断了念想。 至于之后该如何挽回,等大计得成,再做打算。 郁简叹了口气:那现在木已成舟,他也不可能顶替我的身份回邱家,你总该放心了吧? 等他从拘留所出来,你就去接他,告诉他真相,他那么聪明,不会冲动到毁了我们的计划的。 方永新终于转过头:你现在是在撮合我和管奕深? 郁简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乐意?还不是刚才他那个反应,一脸心如死灰的样子,我真怕他想不开干什么傻事。 说真的,别搞这种虐恋情深的剧本了,尤其是我为你好但我就是不说的套路,人的脑补能力很可怕,我知道你不得已为之,他不知道啊,你想想,在拘留所这十几天,他会多难熬。 越迟说出真相,到时候再想追回他的难度,可就越高了。 郁简一面苦口婆心,一面观察对方的表情。 见方永新半垂下眼睫,凝眸思索,慢慢的,竟当真流露出一点儿才意识到严重性的恍然,险些没惊掉下巴。 不是吧? 他认识方永新这么久了,只晓得这家伙智商奇高,但真没看出来,感情方面竟然低能到这么简单的问题都需要别人点拨。 对面人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尽快找到他,和他说实话,他很可能再也不会原谅我。 郁简两手一摊,相当无语:对啊,好歹和他睡了那么多次,连这个都想不通? 此话一出,方永新的表情登时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下颔紧绷,沉默半晌,红唇缓缓开启,格外凝重。 我知道了。 郁简摇着头,坐上了床沿。 若非事关弟弟的终生幸福,他才懒得替方永新操心。 第70章 黑色水笔在纸面疾行,发出沙沙的声音。 字体清秀漂亮,下笔没有丝毫停顿,看得出,要写的话早已在心中打好腹稿。 直至最后一个笔画收束,啪的一声,将水笔扔回桌面。 视线并未在那张纸上流连,转向电脑,打开网页版微博的界面,噼里啪啦一通键盘敲击声响起。 鼠标挪移,操作了一番,很快重归寂静。 终于做完一切,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安静起身。 今天的她没有化妆,只穿了身轻便的家居服,头发自然披散。 脚步坚定地来到沙发前,坐下。 茶几上,放着一个白色药瓶。 纤瘦的指尖拿过来,拧开,随着哗啦啦的动响,一枚枚药片悉数跌落,很快将瓶盖填满。 浓密的睫毛微微抬起,最后环视了周围一圈,似乎对这世间仍有留恋。 然而,死一般的沉寂过后,眸中决绝终是一点点凝聚,仰头,全部倒进嘴里。 盛了温水的玻璃杯就在右手边,借着液体的润|滑,药片顺利流下咽喉。 美艳的脸庞没有一丝涟漪,抬手又倒了满满一瓶盖,继续同样的步骤。 如此反复多次,直至再也倒不出一片多余,才将药瓶扔开,理了理衣领,站起身来。 一步一步,往卧室走去。 明明已经做好所有的心理准备,然而,当她躺回床上,两手交叠于小腹之上的时候,晶莹的泪珠依旧从眼角滑落,转瞬没入发鬓之中。 惨白的天花板,映衬着眸底浓重的绝望与阴霾,迟疑的这几秒,是她对于生存仅剩的渴望。 最终,仍是极其沉缓,而又极其决绝地合上眼睑。 世界,彻底坠入一片黑暗。 管奕深坐在拘留所坚硬的板床上,后脑勺抵着冰冷的墙壁,面无表情。 从进了这间房开始,就没再开口说一个字。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44) 他想了很久。 从和方永新第一次相遇,到进邱家,到他先动心,再因为华瑾的绯闻而产生误会,关系几近崩盘。 对方突然开窍的浪漫告白,紧跟着在一起了,以为自己找到心意相通的那个人,于是满脑子都是喜欢,都是离不开。 一厢情愿地付出,一厢情愿地深爱,一厢情愿地想着,如果分手的话真是天都要塌下来。 然而方永新呢? 初遇相救是假的。 因为郁简躺在ICU,所以才不得已找他帮忙的借口,也是假的。 口口声声在一起之后没有一个字骗过他,结果直接联手亲哥把他送进了拘留所,更是假的不能再假。 如此想来,那个男人口中,怕是没一句话能当真吧。 或许告白也是假的,喜欢也是假的,就连彼此睡在一起的无数个夜晚,都只是为了哄他而出卖色相,也未可知。 祁梁哲的话一针见血,他就是又蠢又贱。 否则,暴露出来的细节那么多,几乎都已经摊平在眼前,他怎么还能继续自欺欺人,不撞到头破血流不罢休? 活该被骗。 可惜,哪怕事已至此,管奕深仍不会反咬方永新。 方永新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即便一度被恋爱冲昏了头脑,他始终没有忘记,来京城唯一的目的,是扳倒邱翰林。 无论方永新说了多少谎话,至少在复仇这件事上,的确与自己有志一同。 他的身份已然揭穿,恐怕今后接近邱家都困难,如果一时义愤,把方永新也拉下马,只会白白让邱翰林笑到最后。 管奕深不傻,正是因为不傻,才会在方永新翻脸无情推他出去挡枪的时候,一句也不曾狡辩或挣扎。 所有的爱恨纠葛,激烈冲撞,皆被他狠狠摁进胸膛,严禁发酵乱想,在迈出邱家别墅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灭亡。 空洞的眼眸焦点涣散,映入视网膜上的,只有头顶炽白而冷淡的灯光。 微凉的指腹摩挲着空空荡荡的左手腕,那里曾经佩戴着一块手表,是他珍而重之,最为宝贝的物件。 然而如今,一切烟消云散。 没有恋人,没有定情信物,也没有命运馈赠的柳暗花明。 他在菀城孑然一身,苦苦挣扎了三年,随后遇到方永新,怀揣着仇恨,妄想,愿望与希冀,来繁华的京城走了一遭,到头来,依旧什么都没剩下。 也罢。 人各有命,兴许他这辈子便是注定了,配不上任何美好的东西。 在拘留所这十五天,管奕深过得异常平静。 他甚至决定好,出去后买张机票,直接回菀城。 方永新给的那张卡他一直留着,里面的钱够花了,日后远离这边的战场,安心照顾妈妈。 也许不久的将来,他就能看到邱家倒台的新闻。 毕竟方永新的心机之重,谋算之狠,自己体会得比谁都要深。 然而让管奕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所谓不久的将来,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 当他在这片与世隔绝的空间自我解嘲,度过一日又一日,毫无所觉时,偌大的京城,奢靡的上流圈,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拘留所的大门在背后缓缓阖上。 严寒的北风呼啸而过,刮得脸颊生疼。 管奕深照旧穿着来时的衣服,除了领回的钱包和手机,身上空无一物。 被剥夺了邱家大少爷的身份,再也没有人群和镜头的关注,他却觉出从未有过的松快,连呼吸都爽利起来。 眺望了一下远处风景,迈步前行。 两脚还没跨出多远,突然定住。 不远处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而此刻正朝他匆匆奔来的,却是一个从没想过的人影。 邱学逸? 管奕深还没来得及诧异,那人影便踉踉跄跄地跑近,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人在跟前了,他才看清,邱学逸的面容极为苍白,神色憔悴,眼底有浓重的乌黑,一瞧便知许久没睡安稳。 似乎好不容易等到他,嘴唇翕动着开合,圆圆的眼睛睁大,脆弱而无助,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郁管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来打扰你,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姐姐说,方永新把你送进来只是苦肉计,你们实际上还是一个阵营,我只能来求你。 求你能不能放过我们 未完的半截话吐露得格外艰难,声音哽在喉咙中,语无伦次。 管奕深一头雾水,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出现: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邱学逸低下头,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尤其惭愧,嗓音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我知道我知道我爸对不起管阿姨,害了她一辈子,我也知道我哥罪有应得,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是活该,但无论怎么样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我不能看着他们我真的不能 姐姐说,只有你才能劝动方永新不要赶尽杀绝。 我明白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只要你答应,我愿意做任何事哪怕跪下,代邱家向你谢罪都可以。 末尾半句一出,仿佛瞬间被自己点醒,几乎不等管奕深回答,膝盖一弯就要往地上跪去。 管奕深连忙伸手拦住,他看得出,邱学逸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若非受了巨大的打击,绝不会如此。 他不过进去十五天而已,究竟多大的打击,能把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逼成这样? 亲自来拘留所等他这个冒牌货,低声下气,甚至不惜跪地求情。 你冷静一点,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在里面看不了手机,什么都不知道,你先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邱学逸这才抬起头,眼眶不知何时悄然泛红,大包的泪水汲满,仿佛下一秒就会颗颗滚落下来。 他看着管奕深,鼻尖抽动,愧疚得话都说不出口。 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点开某个新闻页面,递上前,随后,缩着肩膀,低低地哭了起来。 管奕深保持着不明所以的心情,垂下眼睛。 直至目光对上屏幕,看清那个硕大标题的一瞬间,心跳骤止,整个人如遭雷亟。 哐当一声,手机重重砸落地面。 神情呆滞,耳朵刹那嗡鸣。 周遭背景彻底虚化,旁边呜呜咽咽的低泣都宛若绵针,细细密密扎进四肢百骸,教他血液逆流,疼痛不已。 指尖哆嗦着,完全不敢相信刚才所看到的。 华瑾,自杀了。 第71章 一切的开始,都源于一条微博。 在管奕深进拘留所的第二天清晨,早六点,大多数网友才刚刚起床,甚至尚在梦中的时间。 华瑾的个人微博,突然毫无征兆地发送了一篇长文,三分钟都没到,就彻底引爆了热搜。 因为内容,是她对自己的死亡通告 【大家好,这是一条定时微博,当你们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人间了,很抱歉,以最懦弱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我知道这么做会伤害所有爱我的人,但我别无选择。 在我家里的桌子上,有封内容一样的遗书,我害怕那个人力量太大,能够悄无声息毁灭证据,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同样的内容发布到公共平台上,请大家共同监督,法律对于这个人渣的审判。 我要指控的人,是邱氏集团现任总裁邱学远。 今年年初,他因为追求我无果,恼羞成怒,伙同我的经纪人下药,对我实施了性侵犯,并且还录下视频,以此要挟我闭嘴,很惭愧,因为家人生病的原因,我不能失去娱乐圈的工作,所以选择了忍气吞声。 从那以后,他有恃无恐,不仅多次侵犯我,还隔三差五对我殴打辱骂,进行人格上的践踏,而对强权的畏惧使我一直以来不敢反抗,每次被打到脸上出现淤青,就通过化妆拼命遮掩,长达半年的暴力虐.待后,我患上了严重的躁郁症,即便如此,邱学远依然不肯放过我。 12月22日晚上十点,我接到家人的病危通知,想赶回深城,邱学远却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前,拿着那段视频,逼我开门,先是打了我一巴掌,随后猛踹我的腹部,在我口吐鲜血失去行动能力后,再次进行了性侵犯,以上一切,都被我用摄像头录了下来。 视频资料存在电脑桌面,我的手机里也保留着所有微信聊天记录,不止那一天,还包括更久远之前,他对我实施的所有恫吓、侮辱与精神控制,警察同志可以拿去分析检验,绝无作假。 我还请心理医生开了精神鉴定报告,就在电脑旁边,证明打下这些字的时候,我意识清醒,思维正常,不存在出现幻觉,胡编乱造污蔑他的情况。 我知道,邱学远背后站着的是庞大的邱氏集团,是整个邱家的财力和人脉,我和他相比,根本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如果我活着,哪怕把所有事情公之于众,拿着这段视频去打官司,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能将他绳之以法。 据我所知,被他通过非法手段拍摄同样视频的女性,远不止我一个,但过了这么久,众多受害者中,却没一位有勇气挑战他背后的势力,我理解她们的难处,如果我不是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对世间没有留恋,或许也不会选择破釜沉舟。 我很清楚,如果一直不发声,未来还会有更多无辜的女性受害,所以我愿意做揭露黑暗的第一人,愿意把我所有的伤口撕开,暴露在公众眼前,只为换一个公道。 我也希望,那些默默忍受着邱学远恶行的受害者们,能够鼓起勇气,也向警方揭发他犯下的罪孽,不要害怕报复,我的死,还有我留给警方的证据,已经足够这个恶魔坐牢。 以及媒体朋友们,请不要再挖掘除我以外其他受害者的资料,让她们可以安安静静去警局,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邱学远,我死了,你再也打不了我,威胁不了我,封不了我的口,你毁了我的人生,不可能什么代价都不用还,这个世界有天理的,不是你邱家二少一手遮天,我会在天上看着,看着你锒铛入狱,一辈子都背负洗不清的污点,只要还有人记得我华瑾,就不会忘了你犯下的罪行。 最后,我想对我最好的朋友说,对不起,私自做了这个决定,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希望你得知我的死讯后,不要太伤心。】 长达千字的控诉,一经发出,瞬间掀起轩然大波,微博几度崩溃,无法进入。 粉丝都疯了一样地刷屏,报警,哭诉,动员所有关系去救华瑾,哪怕她们清楚人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就连平常并不关注娱乐圈的网友看到这篇长文,也无一例外感到震惊和愤怒,华瑾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有多么绝望痛苦,即便隔着手机屏幕,也能清晰感受到。 即便平日里对华瑾观感并不好的人,也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这条微博让他们明白,脱离了明星的身份,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遇到有权有势上位者的迫害,只能用玉石俱焚的方式为自己发声。 当然,乌乌泱泱的声音中,不乏人家首富之子会缺女人?别是倒贴不成故意陷害都不知道是被人玩了几手的烂货了,还装什么清纯之类的受害者有罪论,华瑾显然也早就预料到这点,所以她选择自尽,就是有力地封堵了这些恶意揣测。 正常人都明白,如果不是被逼至绝境,谁又会拿自己的命去指控他人? 邱氏的公关团队再强,买再多水军,也比不上华瑾自.杀所引爆的震撼。 她宁愿用自己的死,炸掉那座摩天大厦坚若磐石的地基。 一夕之间,邱氏集团以及邱家所有人都被推往风口浪尖,股票跌至停板,合作全部中断,高层震荡,员工离职,无数讨伐的新闻稿雪花般飞散,舆论的矛头尽皆对准邱学远,那个自恃上流,草菅人命的畜生。 就在网络一片混乱的时候,好消息传来。 原来华瑾吞下安眠药没几个钟头,恰好有一个朋友因为联系不上她,不放心赶去她家,敲门半天无果后,找物业拿了钥匙,直接冲进去,发现空了的药瓶以及遗书,和床上浑身抽搐,几近濒死的华瑾。 他立马叫了救护车,一路风驰电掣送进医院,连夜抢救。 最后总算保住了性命,可惜神经系统受到损伤,昏迷不醒。 消息一出,无数人松了口气,同时更对华瑾感到惋惜,对邱学远愤恨不已。 二十多岁正值青春的漂亮女明星,今后很可能一辈子都躺在病床上醒不过来,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依然逍遥法外! 但其实,警方出动的时间比网友知道的还要早。 那个朋友把华瑾送进医院的途中就打电话报了警,邱学远几乎是在睡梦中被敲门声惊醒的,穿着睡袍,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面目肃然的警察团团围住,请到了公.安.局。 得知消息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傻了,他根本没想到那女人能疯到这种地步。 女明星,女模特甚至女学生,他玩过甚至强过的多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要么用钱打发了,不要钱的也没胆子得罪邱家,哭哭啼啼到最后还不是只能认命? 华瑾又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让他阴沟里翻了船? 又是偷偷录像,又是微信聊天记录,还给自己开了个精神鉴定,完全是堵死了所有可能运作的缺口,狠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把这件事捅给全世界,她还有脸做人吗? 哦,是知道自己没脸做人,才选择自.杀的吧? 一条贱命而已,就想拖他下水,不想想自己配吗? 邱学远一个字不肯多说,直说要警察帮他通知爸妈,凭邱家的财力和势力,不信这事解决不了! 然而,火上浇油的东西突然出现。 有神秘人寄来一个U盘,警方打开,发现里面存着的,全是他在女性昏迷或者拼命挣扎的情况下实施性侵犯,又或者暴力殴打取乐的录像,数量足有上百个之多。 华瑾遗书中说得没错,她只是受害者之一。在上百名受害者里,甚至还有穿着高中校服,明显未成年的小女生。 如此无耻低劣,连看惯人性丑恶一面的警察都有些难以忍受。 但是只有犯罪证据,受害者不出现的话,还是不行。 或许是天要亡这个渣滓,华瑾的微博发出去以后,不到半天,第一个受害者就主动找上了警局,流着泪,配合警方做完笔录。 随后,陆陆续续,尽管不算多,但每天都有新的受害者上门,勇敢地指证。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45) 如果仅仅强.奸一人,加上华瑾自杀未遂,邱学远道个歉,多赔些钱,找找关系,兴许还能轻判,但这个U盘无疑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随着受害者人数不断积累,情节越发恶劣,被重判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三年,五年,八年,十年,甚至十年以上,对于习惯了酒池肉林的邱学远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身败名裂不算,还要坐那么多年的牢,等他出狱,亲爹坟头草都多高了,邱氏还会有他的份吗? 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慌了。 从他出事第一天起,邱翰林就被气得中风复发,直接躺进了ICU。 姚金芝来过,一向多智而狠毒的女人竟也落下泪来,直说对不起他。 这件事闹得太大,全国注意力都在上面,一点风吹草动都有人关注,哪怕想打点,也没人敢收这份钱。 他知道肯定有人在背后搞他,那些女人,在华瑾之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被打也只能跪着求他,难道还真因为那封遗书给了她们共鸣,一个个的,突然就胆大包天了? 十成十是有人背后推动! 至于搞鬼的人是谁,用膝盖都能想明白,不是那个刚认回来的郁简,就是方永新! 再这么下去,他这辈子就毁了。 钱,权力,名声,地位,这些陪伴他二十多年的光环,倘若一夕之间全被抽走,他不如别活,死了算了! 所以当邱学逸来看他时,他便心急火燎,软硬兼施地拜托这个过去一向瞧不上眼的弟弟,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帮他求情。 想他死的人太多,整个邱家,只有邱学逸的人品最受好评,能和那两个野种说上话,兴许卖卖眼泪,还能起作用。 如今,亦是他唯一的指望了。 从看到新闻的那一刻起,管奕深的灵魂便仿佛脱离了这个躯壳,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旁边邱学逸在哭什么,说什么,都好像隔着另一个世界,完全听不见。 直至对方拉着他的袖口,期期艾艾地矮下|身,眸底哀求几乎漫溢而出。 管哥,求求你,再这样下去,我哥可能要坐十几年的牢,我爸到现在都没脱离危险期,他不能再受刺激了 管奕深这才稍稍回过神,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唇舌微张,正欲开口,横空而来的一股力道,直接把邱学逸拉着他的手扯开。 随即,响起一道冰冷无绪的嗓音:有事找我,别烦他。 第72章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意料之外的声音,令管奕深迅速扭过头来。 方永新站在一旁,面色不虞地看着邱学逸。 他今天穿了一身考究的风衣,发型打理过,连皮鞋都擦得锃亮,好像专程为了赴约,仔细装扮了一番似的,也不知扮给谁看。 管奕深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方永新看着他冷淡的神情,微微一怔,大概考虑到旁边还有个外人,言简意赅地答道:来接你。 呵管奕深一下子就笑了,你还来接我?难怪他胡思乱想,要跑我这边求情,把实话告诉他吧,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那副敬而远之的模样似乎刺到了方永新,红唇抿了抿,不接茬,反倒对上邱学逸的目光,生硬地岔开话题。 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推动那些受害者去指控邱学远? 邱学逸抹了抹眼角,望向他的眼神带着些许畏怯,小小声地回答。 我哥都告诉我了,华小姐没有自.杀之前,他不止一次收到一个八卦记者的勒索电话,那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攻破了我哥的电脑,拿到所有视频,威胁说,如果不给一个亿就交给警察,我哥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一直拖,暗中调查,发现 这个记者,是你的高中同学。 话音甫落,方永新还没来得及反应,管奕深却陡然瞪大了眼睛,拔高声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邱学逸被吓得肩膀一抖,支支吾吾正要听话地再说一遍,他又瞬间别过脸,死死盯着方永新,满目充塞着难以置信。 我没听错吧?你拿到视频了,你早就拿到了? 白净的脸庞微微一凝,红唇微启,仿佛有话想说,可当余光扫过邱学逸,不知思量着什么,一时竟没有开口。 然而,便是因为这短短几秒的停顿,摇摇欲坠的高楼受到最后一击,彻底坍塌。 管奕深狠狠倒吸气,额头青筋终于绽开,臼齿咬得咯咯作响,压抑了十五天的心情轰然爆炸 你拿到了不告诉我,反而利用这个东西去对付邱学远?华瑾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知道吗?要是你提前把视频的事跟我说了,我根本不会让她干傻事!你到底有没有把人命当回事?啊?为了报仇是不是连良心都不要了?!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揪起他的衣领,瞳孔里倒映着方永新略显僵硬的面容,似乎生平第一次,对于某件事感到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处理。 就是这样一张唇红齿白,温和可亲的脸庞,第一次见面便俘获了他的心,引得他欲罢不能,越发泥足深陷。 曾经有多么迷恋,现在就有多么痛恨。 管奕深通红着眼,死死瞪着这个左右他全部情爱的男人,暴怒与怨怼在胸腔猛烈冲撞,半晌,终究下不去手挥拳。 脱力地松开,趔趄几步,后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骗不了自己,比起方永新,他更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 方永新要报仇,自然会不择手段,他认不清这一点,一再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感情,将自己逼到如今的境地不算完,连最好的朋友走上绝路,都没法拉她一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自我毁灭,成了和妈妈一样,很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的植物人。 他痛恨自己,但也绝不会原谅方永新。 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被逐出邱家的时候,管奕深由头到尾都没出现过任何过激言行,可这一秒,他终于毫无顾忌地,吐露出深埋于心底,那些翻滚着剧毒的浓稠黑泥。 看见方永新因为这句话而瞳孔骤缩,岿然不变的面具破开裂纹,竟然还觉出一点儿由衷的畅快。 随后,目光凛然,扭头对上邱学逸。 还有你。 尽管他对这个小少爷一直有不错的观感,但此时此刻,对方只顾亲情而罔顾公理的行为,已然令他打心底生出厌恶之情。 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爸和你哥犯的错,我不会迁怒到你身上,但同样的,你也没资格为那两个人渣求情。 别说放过他了,邱学远把华瑾害成这样,十几年都算轻,我恨不得他被判死刑,直接枪毙! 说完,也不理邱学逸瞬间惨白的脸色,呵呵一笑,冰冷的视线投往方永新。 终于,他也能这么无情地对待这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了。 恨,果然能使一个人变得面目可憎。 从今往后,和邱家有关的一切,他都再不想接触分毫。 脚步笃定而又坚决地朝后撤去,这两个人,哪怕仅仅和他们多待一秒,都感到浓浓的窒息。 管奕深只来得及最后看一眼方永新。 崩裂的表情很快掩藏在惯有的矜贵自持之下,只是眸色中的晦暗做不得假,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波微荡,似乎蕴含着隐痛与挣扎。 但他宁愿相信自己眼花。 撂下一抹凉彻心扉的注目,转身,快步离开。 第73章 柔软的床铺凹陷下去,躺下的一瞬,紧绷的身体和情绪终于得以放松下来。 如今京城所有的风风雨雨都同管奕深无关,他唯一惦记的就是华瑾。 想去看看她,奈何联系不上,连她住哪个医院,哪间病房都不知道。 只能慢慢去找,如此一来,一时半刻也回不了菀城,他无家可归,住酒店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至少以前住的是小破阁楼,现在住得起五星级酒店了。 管奕深自嘲般轻笑,将脑袋埋进松软的枕头,平缓均匀地吐息,试图放松自己紊乱无序的心情。 就在这一举动初有成效,意识即将一点点坠入黑暗之际,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将他猛然唤醒。 浓眉蹙起,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现在早已不是邱家少爷,人走茶凉,谁还会主动联系? 一看是个陌生来电,登时挑起了警惕心。 接通的动作却也不迟疑,滑开,一道清越斯文的嗓音伴着电波频率,悠然传来:管先生,你好。 你是 那人从鼻腔轻笑一声,带着些微末的戏谑。 我想,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和方永新当了这么久的死对头,还把他赶出思睿,凭你们两个过去的关系,他不会半句也不提吧。 关键信息给出来了,管奕深立即凝眸思索起来。 他记性向来不错,很快,脑海中便浮现出,方永新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和裴文打电话时,提及的那个人名。 白嘉钰? 那头传来颇为赞赏的应声:是我。 一个从没想过会和自己有交集的人。 管奕深更加不解了:你怎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 白嘉钰却并不正面回答:这个很重要吗?我想,我即将给你一份高薪且体面的工作,才是你更感兴趣的话题。 工作?我为什么要接你给的工作?话虽是这么说,实则心底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 果然,白嘉钰开门见山。 因为我们目标一致啊,从大学起,我和方永新就一直在争第一,成绩,竞赛,甚至收到多少告白,工作以后,又进了同一家公司,我们就比签单,比提成,比谁晋升得快。 显而易见,我技高一筹,但他现在去了惠捷,也混得不错,我又不开心了,想给他找点不痛快 管奕深挑眉,对于这个人的目的已经了然:所以你找上了我? 白嘉钰承认得很干脆。 是啊,邱家这半个月可是吸引了全城焦点,大多数人都在看邱翰林和邱学远的笑话,只有少部分人,比如我,注意到郁简不声不响地换了个人,而旧的那位,也就是你,竟然可怜兮兮地进了拘留所,成了方永新的一枚废棋。 话到末尾意味深长地拖慢了速度,仿佛故意要戳中管奕深的痛脚,打乱他的呼吸节奏,再抛出鱼饵,引诱上钩。 你很恨吧?不想报复他吗?我保证,来我麾下,替我干活,只凭这一件事,就能把他气得半死。 说这话时语调缓缓,透着好整以暇的轻松,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对面人会拒绝。 身侧的拳头握紧,松开,又握紧,又松开。 管奕深无法否认,白嘉钰洞悉了他内心最阴暗的角落。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他根本不甘心,只是放几句狠话,和方永新撕破脸,便这么狼狈而可悲地退场。 许久的沉默过后,终于开口:说话算话? 当然。白嘉钰的声线与方永新一样,听起来沉稳可靠,显然,销售做得好的人,总会有些相似的气质。 或许,连擅于骗人这一点,也不分高下呢。 管奕深这么想着,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声调却十分平静。 好,我答应你。 不管这家伙的真实目的究竟为何,他想让方永新后悔,就须借助这份力量。 另一头,长相温驯纯良的男人关掉免提。 一抬眸,那双本该无辜清透的杏仁眼里,敛藏的机锋竟昭彰分明,此刻看着手边的男人,微微眯起,流露出浓浓的讥诮之情。 怎么样,满意了?放心了?很快,我可就要带着你的前男友对付你了。 方永新瞧了他一眼,懒得说话,实际上,只有在这个多年好友面前,他才能真正卸下伪装,做回片刻的自己。 外人皆以为他和白嘉钰互相敌视倾轧,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扮出的假象罢了。 他从思睿离职,所有人都以为是被白嘉钰挤走,其实,根本是他自己准备去菀城长住一段时间,刻意腾出的位置。 白嘉钰因故失忆了整整三年,也不知搭错哪根神经,跑去给大明星做免费陪床和贴身保姆,好不容易恢复记忆,找回了应有的水平,他作为好朋友,当然该帮衬着点。 总归有了管奕深之后,他搞垮邱家指日可待,白嘉钰要报的仇却足足耽搁了三年,代替他坐上首席代表的位子,也仅仅是计划的第一步而已。 方永新回想着分开前管奕深如淬冰凌的眼神,以及刚才电话里明显恨上自己的反应,头疼地闭了闭眼睛。 知道你最近烦心事也多,还要把他拜托给你,麻烦了。 白嘉钰正拧着眉看手机,闻言,把屏幕一关,颇为嫌恶地撇了撇嘴。 我能有什么烦心事,最大的麻烦,就是被一块狗皮膏药缠上,甩也甩不掉。 薛景言?方永新一秒意会,指尖轻点桌面,有些奇怪地分析,心高气傲,风流成性,目无下尘,自我为中心,我应该没概括错他的性格,这样的人,一向是最要脸面的,他怎么 白嘉钰冷哼一声,眸底浸着嘲讽:谁知道,犯贱吧,我又傻又白痴,拼命倒贴他的时候,他当我是根草,我现在变回正常人,不搭理他了,他又开始无缘无故发疯。 方永新微微一顿,不知联想到什么,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白嘉钰也一秒意会,赶忙道:你别自我代入啊,你对管奕深用了多少心思,我都看在眼里,薛景言那狼心狗肺的能和你比吗? 这句安慰的话一出,一点作用也起到,反而令方永新眸光闪烁,不知又想到什么,越发低沉下去。 白嘉钰叹息:等邱家这边告一段落,赶快去找他把事情说清楚,他不是很喜欢你么,会原谅你的。 方永新摇摇头,很有几分黯然地说:他现在最恨的人就是我。 白嘉钰看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没有爱,哪来的恨,你这几个月恋爱算是白谈了。 他既然答应我的邀请,背后代表了什么含义,还没想明白?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46) 方永新抬起头,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露出一种有悖于平日的运筹帷幄,纯粹的茫然与困惑。 放不下呗。白嘉钰撂下这四个字,实在不放心,决定还是多管闲事地出出主意。 我真担心你就这么把人给作没了,这样,就算暂时不能告诉他实话,你也多去他面前刷一刷脸,态度诚恳点,姿态放低点,总之不要再恶化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知道吗? 方永新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很是谨慎地问道:真的有用? 只要他心里还有你,绝对有用。 见白嘉钰说得言之凿凿,清润的眸子微微敛起,终于泛出一点儿微末的希冀。 唉哟,就这点觉悟,看来不刺激一把真的不行。 光靠方永新追人方面几乎为零的经验,没准适得其反,直接把管奕深气走了呢。 白嘉钰暗自思忖着,一个计划悄然浮上心尖。 第74章 管奕深按着短信中的地址一路找寻,最终在标注着403的病房前停下脚步。 想要推门的手在落下前卡顿,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才终于动作。 门缝一点点扩大,露出病房里全部的真容。 和妈妈的差不多,洁白的病床摆在中间,华瑾安安静静躺在上面,而床边,正坐着一个清瘦的背影。 似乎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声音,对方站起,转过身来,呈现在管奕深眼前的,是一张非常年轻的面庞。 那人见是他,礼貌地笑了笑,眉间略显青涩,带着几分书卷气,一看便知极有修养。 管先生你好,我是阮泽。 管奕深看着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号人物:是你给我发的短信? 阮泽抿了抿唇,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对,你是华姐姐最好的朋友,我想,她应该会愿意见你。 管奕深思索少顷,恍然大悟:你就是救了她的那个朋友? 阮泽点点头:没错。 管奕深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穿着不菲,举止又具涵养,应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华瑾和他很熟?为什么从没提过?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真正的关系? 毕竟他包养华瑾的新闻可是上了好久热搜的。 阮泽微怔,半垂下睫毛,眸底闪过一丝失落:华姐姐没和你说吗?你们去度假的那栋别墅,是我的。 管奕深一愣,随即啊了一声:原来是你。 他还真没留意,当初光顾着安抚华瑾了,如今回想起来,能把别墅借给她随便玩,关系的确得不一般的好才行。 记得热搜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那个借别墅的朋友好像也出来力证两人清白了,为了帮忙,不惜撒谎,看来,他对华瑾 并且,依管奕深对华瑾的了解,如果不是将某人划入亲近关系,是绝对不会占对方便宜的,而她却大大方方借阮泽的别墅来招待自己,足以证明,她对阮泽也 可倘若是这样,更没道理一个字不说啊。 管奕深越发糊涂起来,看了看病床上面色苍白,全无意识的华瑾,又看了看眼前这位彬彬有礼,却满脸写着稚气未脱的少年,突然福至心灵。 你还在上学吗? 嗯,大一。 管奕深一下子懂了:那你应该还没有二十岁吧。 阮泽好像对这个问题格外敏感,立马快答道:快了,虚岁有十九了! 哦,原来刚成年。 他了然地颔首,明白华瑾为何从不在自己面前提到阮泽。 兴许是担忧管奕深质疑,阮泽张了张口,竟开始自报家门:我高中的时候,看到华姐姐演的电影,很喜欢,后来拜托家里涉及娱乐业的同学帮忙搭线,才和她认识的。 管奕深不置可否,来到床边坐下,淡淡地看过去:喜欢她的电影,还是喜欢她的人? 阮泽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脸颊一下子飘起了红晕,磕磕绊绊地说:都、都 管奕深瞧着少年纯情不已的模样,几不可察地摇头。 真是个不错的男孩,可惜了。 可惜年纪小了点,如果华瑾只是想谈恋爱,这样的小奶狗是很好的选择,但她招惹了邱学远那个魔鬼,每一天都过得水深火热,哪怕动心了,又怎能把这么个半大的孩子拖进泥潭之中呢? 要是阮泽再大几岁,正式踏入尔虞我诈的成人社会,或许,华瑾会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男人,向他寻求帮助,也不会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自己身为华瑾最好的朋友,都没能尽到责任,还寄希望于大一的小男生。 管奕深为华瑾掖了掖被角,试探着问:那她现在变成这样了,你还喜欢吗? 阮泽一听,面色立即严肃起来,仿佛在认认真真地保证: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我大学离医院也挺近的,每天下课都能来看看华姐姐,陪她说说话,我相信,早晚有一天她会醒。 管奕深直直地望着他,好像想从他眼中望出一点作假。 阮泽登时挺起脊背,丝毫也不闪避。 半晌,管奕深低笑一声,算是有了几分判断,终于奔向正题:既然如此,害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你不会放过吧? 听到这话,阮泽的表情几乎是瞬间改变:那是当然。 他冷冷说着,眉骨下压,面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阴霾。 我一定会动用阮家所有人脉,让那禽兽判最重的刑罚。 管奕深的神色终于有所舒展,俯首,静默地看着病床上的华瑾,双目紧闭,了无生机。 难过地叹了口气。 听到了吗?邱学远没几天好日子了。 快点醒来吧,醒了,才能看到法律对他的审判。 管奕深刚走到医院大门外,一辆纯黑保时捷在他面前刹停,车窗打下,露出一张陌生而清秀的脸。 上车吧,有礼物送给你。 斯斯文文的嗓音一出,管奕深立马认出来,是白嘉钰。 我都还没去思睿报到呢,先送礼物,是什么道理? 并不动身,眯起眼睛看过去,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白嘉钰也不意外管奕深防备心重,十分坦然地笑道:我既然让你跟我,福利方面总不能亏待,最近没地方住吧?正好给你挑了间公寓,离公司近,交通方便,地段好,你肯定喜欢。 不要钱? 如果你一定要给,每个月从工资里扣,总行吧? 管奕深略微考虑了会儿,觉得老住酒店确实不太方便,公司安排宿舍也很正常,便不再推辞,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多聊什么,白嘉钰看出管奕深自医院出来以后,心情便笼着一层阴郁,自然不会没眼力见地开口。 车子驶入一片高档的住宅区,停稳。 来到电梯前,摁下密码,走进,等待上升的过程中,空气亦静得针落可闻。 管奕深的心思其实并不在看房上面,视线直锁地面,哪怕旁边的人是自己未来上司,也半点没有讨好的意思。 直至白嘉钰用钥匙打开房门,回头微微一笑:怎么样? 他才一下子回过神来,抬眼,将整个屋子的布置尽收眼帘。 浓黑的眉立即蹙起。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这里的装修风格,和方永新的公寓好像啊。 心底隐约升腾起一丝烦躁,到哪里都摆脱不了那个人的影子,真是 白嘉钰晃了晃钥匙,放进管奕深掌心:家具设施一应俱全,冰箱里菜也备好了,今晚不用回酒店,直接住下都行。 这份贴心,果然和当初的方永新不遑多让。 所以,最了解你的果然是敌人吗? 管奕深收下,抛去无关杂念,表达出酝酿许久的想法:你请我总不会就是为了气他吧?我也想尽快上班,见识见识你们的销售圈子。 以前,无论和方永新关系多亲密,自己都始终游离在他的事业范围之外,如今正好有机会,可以接近对方生活的核心层面,对管奕深而言吸引力不小,也是他答应的原因之一。 白嘉钰一秒的迟疑都没有,反而好像正中下怀一般,干脆道:没问题,正好我手边有一个单子,方永新也在争取,如果你能拿下来,那家伙的表情,绝对精彩。 刚说完,手机叮咚一声响起。 瞥了眼屏幕,扬起一抹自然的微笑:该看的都看完了,既然你着急,不如,我现在就带你去公司,见一见新同事? 但其实管奕深连卧室书房都没来得及参观,不过他也不拘泥于这些,点头答应:好。 两人又坐上了那辆保时捷。 得知很快可以在销售场上和方永新交锋,管奕深心情和缓了一些,但还是不怎么愿意说话。 或者说,从拘留所出来的那天起,他情绪里的某些东西已经彻底碎掉,再也拼接不回来。 慢慢的,车子驶近思睿的公司大楼。 白嘉钰看似留心着前方路况,目光却在四下探寻,很快,落到一抹俊拔的身影之上。 脚下踩了刹车,看清对方手里提着什么,一言难尽地别过眼。 这家伙在干嘛?都快到午饭时间了,拎着个蛋糕盒,合适吗? 还没能给方永新使个眼色,管奕深已然注意到侧边站立的人,面色陡然转冷。 不待白嘉钰说话,动手解了安全带,直接下车,磅一声,重重关上门。 第75章 你又来?我上次话说得不够清楚? 方永新好像还是不怎么习惯消化管奕深的冷言冷语,一时哑然,顿了会儿,将蛋糕盒提高到他眼皮底下。 之前那段时间,你很喜欢吃草莓蛋糕,我买了。 管奕深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甜食。 目光扫过蛋糕顶部缀着的鲜红果肉,心情更加烦躁。 之前总要吃,还不是因为邱学逸生日宴会上,方永新主动递来的那一碟草莓蛋糕吗? 好久没体会过那样热闹的氛围和香甜的味道,于是一点小恩小惠就把自己感动得不像话。 如今冷眼回看,管奕深只觉,也真是够没出息的。 有事说事,我还要上班,没空跟你废话。 方永新提着蛋糕盒的手一僵,慢慢放了下去。 那一瞬间,管奕深似乎从他眼中捕捉到一抹受伤的情绪,稍纵即逝。 对于华瑾我很抱歉,但我绝对不是有意不告诉你 特地找上门,就为了说这个? 管奕深没多大兴趣,冷嗤一声,打断未完的话。 我不管你有心还是无意,事实就是你拿到了视频,但一个字都不肯跟我说,那阵子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们俩会不会分手,忽视了她,事情发展到后来那个地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你,自私薄情,满口谎话,还恬不知耻地利用她现在怎么有脸站在我面前? 言语中的憎恨与厌恶实在过于分明,让人根本没法忽略。 红唇微张,半晌,方永新都只看着他,眸底涌动着无数驳杂。 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似是难以接受一般,阳光直射下来,清俊的脸庞照出一点点苍白。 我没有利用华瑾,更没想过和你分开。 这一句话仿若打开关卡的闸门,终于说出了口,即便有些不熟练的艰难,也开始尝试着,用最坦诚的剖白解释出来。 让郁简以这样的方式回邱家,是我最初的计划,那个时候我完全没考虑过会和你在一起。 交往以后,我本来打算改变计划,就让你用大少爷的身份留下,但绑架案那次,你伤得太重,我害怕,怕你再被邱家人算计,我又保护不了你,所以才 话及此,喉结极细微地滚了滚,大约自己也无数次反省过,这个决定究竟做得正确,又或者适得其反。 管奕深一错不错地望着他,那张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又在欺骗的破绽,可即便如此,他也再找不回曾经不顾一切想要去信任的冲动。 浊气在胸腔反复回荡,吁地吐出来,表情冷淡,瞧不出丁点儿动容。 你撒了那么多次谎,让我怎么相信? 当初为了这份一厢情愿的爱情,他费了太多心血,如今堤坝崩塌,溃散干净,又怎么可能轻易拾起? 退一万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么不声不响把我耍得团团转,看我像个傻子一样挽留你,担惊受怕,最后依然被你抛弃,还想着事后讲几句好话,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你凭什么觉得说出来了,我就会原谅? 一气呵成,最后一个字脱口,管奕深也不愿再看方永新的反应,直接而背过身去。 你走吧,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是在销售场上。 第76章 邱家大宅内,姚金芝正在客厅来回踱步,脸上写满焦急之色。 大门外终于走进个身形,她赶忙迎上去:怎么样? 洛光的表情十分严肃:从大少爷出事那天起,一直有人在暗中吸纳邱氏的股份,加上老爷昏迷不醒,集团内部,原本支持大少爷的不少股东都已经倒戈了,情况不容乐观。 姚金芝气得掀翻了台面上的茶托:肯定是许蔚然那死丫头!学远出事,她渔翁得利,还不立马趁机造反? 洛光有些忧虑她的心情,宽慰道:别担心夫人,王律师就快到了,我相信老爷肯定早就留了安排。 大儿子即将面临牢狱之灾,本该到手的公司也风雨飘摇,多番打击下,姚金芝极难再保持雍容,连日来心浮气躁,保养得宜的面庞都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几岁。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47) 她沉着脸:希望如此吧,毕竟他比谁都不愿意,财产落到姓许的外人手里。 对讲机在这时候响起,一听是保安汇报,王律师已经到了,洛光立马请人进来。 姚金芝更好似抓住救命稻草,直接出门迎接。 三人在半道相遇,不待王律师开口,姚金芝心急火燎地问出了声:翰林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秘密文件,要你现在宣布? 王律师提着公文包,扶了扶眼镜:确实如此,不过,需要有小少爷在场的时候,我才能公布。 姚金芝狠狠皱起眉头:那臭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之前出了趟门,回来就变得和自闭儿童一样,洛光,发散人手去找找,估计又躲在什么犄角旮旯画画呢。 洛光得了命令,立即退下。 姚金芝领着王律师继续往老宅内走,实在着急,憋不住追问:张律师,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我是小逸的母亲,他干什么都需要经过我同意,翰林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文件,你大概和我说一下。 王律师稍微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没顶住迫切的眼神,缓缓道:是有关股份转让的内容,邱先生吩咐,一旦他病情加重,就由我来宣读。 一听到其中几个关键词,姚金芝目光刷的一下点亮,欣喜异常。 实不相瞒,其实邱先生一早就知道,大少爷任性贪玩,总有一天会惹出祸端,所以,公司虽然是打算留给大少爷的,但股份,他一直倾向于给小少爷保管,小少爷单纯,两个人又是亲兄弟,不至于手足相残。 邱翰林手持邱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掌握绝对控制权,之前姚金芝就是在担心,倘若老家伙一直不醒,学远又失去了董事会信任,许蔚然原本就有从她妈那里继承的百分之十,加上这些天的大量买入,很可能跃升为邱氏第二大股东,到时一通操作,彻底占领集团,自己就真的没戏唱了。 好在邱翰林还不算老糊涂,做了件人事。 悬了半个月的大石终于能放下,嘴里不断向王律师道谢,心中满意非常。 无论怎么样,只要邱家的资产还攥在自己手中,便有翻盘希望。 花园最偏僻的一角,此刻正寂静得毫无声息。 邱学逸身前杵着一块画板,纤瘦的指尖握住画笔,半天未曾落下。 他原本想描绘的只是一副冬季萧瑟,万物凋零的风景,慢慢的却走了神,眼神放空,手指凭肌肉记忆滑动,自己也不知道在画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瞳孔聚焦的一瞬,骤然抽缩,收入了画纸上,那张风流魅惑,早已熟稔于心的面庞。 略带些婴儿肥的脸蛋立即涨红,紧张与羞愤溢于言表,啪嗒一声,画笔掉落,胳膊微颤着,就要把这幅不该出现的油画揭下。 刚伸到一半,被横空而出的臂膀拦了下来。 别动啊,画得多好,就像你以前给我画的每一幅,栩栩如生。 心跳骤停,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温热的胸膛突然将他拥入怀里,带着他的手,往内一收,形成不容挣脱的桎梏。 哥邱学逸艰难地张口,只觉嗓子干涩无比。 哟,这么快改口了?背后的男人低笑一声,薄唇挨近耳廓,柔柔呵着气,可我,一点儿也不想做你的哥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宛如重锤砸落,邱学逸说不清自己这一瞬的心情,整个人好似被放进滚水里,灼痛难忍。 他开始小幅度地扭动,没什么威慑力地嗫嚅:你别这样,哥 郁简果然半分放手的意思都没有,力道反而更重,调笑着开口:还叫呢?不心虚吗?哪个弟弟会和哥哥谈恋爱啊。 再说了,你以为我回邱家之前,千辛万苦跑去伦敦,想方设法认识你,就是为了提前培养兄弟感情? 这一句话,准确无误刺中邱学逸最深的软肋,辗转多日都翻不过去的伤疤,此刻被对方血淋淋地撕开,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男人,只是垂着脑袋,一下子红了眼眶。 你和方永新是一伙的为了抢我们家的财产 哈,你们家的?郁简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眉骨轻抬,又逼近了几寸,近乎贴着他的面颊,财产肯定是要拿的,但不是抢,而是夺回原本就不该属于邱家的东西。 指节修长而微冷,一点点钳住下巴,朝自己的方向拧过来。 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不是说为了和我在一起,宁愿瞒着父母,私奔到国外吗?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爸所有的财富,都是踩着别人的尸骨,用尽了肮脏手段才得到的,他欠我妈的,欠方家的太多,你作为他的儿子,愿意替他认错,代他赎罪吗? 郁简不徐不疾地说着,嗓音刻意压低,透出难言的蛊惑。 邱学逸的瞳孔不自主晃动,内里的情绪无数次拆解分崩,他实在是个一眼能望穿的人,长久的相处下来,郁简早已将他吃透。 比如善良,会为根本不是自己犯下的错而愧疚,比如专情,哪怕明知彼此的相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也仍旧难以割舍。 郁简当然清楚,什么样的话最能动摇他。 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啊,我们不还说好了要出国领证吗?只要你态度诚恳,我完全可以放下仇恨,和你一起去一个世外桃源,过我们曾经幻想的生活。 他喑哑着声音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柔情的蜜嗓好似一条隐形丝线,不紧不慢,牢牢牵动着邱学逸的心弦。 禁锢的力道早已松懈了,而怀中的人,却如同被剥离魂魄一般纹丝不动,乖乖困在他筑好的囚笼之中。 郁简的眼眸越发幽邃,凝望的过程中,闪过细碎光点。 你在这里,呆得也很辛苦吧?我们离开,撇掉所有麻烦,找回曾经的快乐,不好吗? 虽是问句,语调却尽皆哄诱。 圆圆的眼睛睁大,邱学逸怔忡地回望他,眸色浮现出最为剧烈的挣扎。 郁简几不可察地挑起唇角,不再说话,只是无声地抚过小家伙的头发。 他知道,这一句,正中靶心。 装修极具宫廷风的包房里,穿着旗袍的服务生依次端上琳琅满目的菜肴。 笑容可掬地执起茶壶,为客人倒了一杯清香的碧螺春,随后井然有序地退下。 管奕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环顾周围三三两两,在烟雾缭绕中谈笑风生的人们,颇有些不自在。 他明白,销售圈子里大半的交情,都是从酒桌上拉来。 想要拿下大单,除了自身软件过硬之外,和目标公司的高层搞好关系,也是重中之重。 所以,陪酒吃饭是怎么都躲不过的一环。 对管奕深而言,龙蛇混杂之地的刀光剑影,他早已习惯,可像这种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的酒局,他还真是接触得少,不太熟练,这些圈内人聊的IT话题,也多数听不懂。 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余光瞥了眼白嘉钰,作为挤走方永新,坐上中华区一把手位置的人,自然觥筹交错,应付得游刃有余。 而管奕深显然没这么好的适应力。 更别提,落座时专门挑了他右手边的椅子,在这酒席间身份最为高贵,目标公司董事长的独生女,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笑眼扫过他,摆足了撩人的姿态。 白嘉钰介绍的时候都说了,这位名叫冯妍的大小姐名校毕业,从国外回来不满一年,因为早晚要接手家族生意,所以这样一个算不上多重要的饭局,也成了她体察民情的机会。 不是他自作多情,实在是冯妍刚进门,两人目光一对上,她瞬间起了兴趣的眼神,完全没有遮掩。 管奕深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即便来参加饭局的所有人都不满意思睿,但只要这位姑奶奶点头了,上亿的大单立马到手。 作为销售,想方设法讨好客户,是他应尽的本分,但,如果要出卖色相的话 管奕深刻意偏过头,躲开旁边人的注目,正煎熬又纠结的时候,一股勾人的幽香慢慢悠悠飘散过来,冯妍主动倾身,凑近他的耳边,娇艳的红唇微微启合,柔媚的嗓音直钻耳蜗 管先生,恕我冒昧,不是我非要盯着你不放,你也许不知道,你的鼻子,嘴巴,还有举杯时的动作,都和我的初恋男友,一模一样。 管奕深碰巧在喝茶缓解紧张,一听这话,喉咙一噎,险些喷出去,接连咳嗽几声,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被女人用这种理由搭讪。 冯妍依旧保持着暧昧的微笑,抽出纸巾,作势要为他擦嘴角:哎,就连粗枝大叶这一点,也那么像。 管奕深反应过来,立马抬手挡开:不用了冯总,我自己来。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还没有动作之前,餐桌另一边的白嘉钰,早已偷偷打开摄像头,借着微妙的角度,抓拍下这令人浮想联翩的一幕。 唇角止不住向上扬起,眨了眨眼,一脸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得意。 麻利地点开方永新的微信界面,发送照片。 【冯妍看上你前男友了,他好像也没拒绝的意思,两个人吃着饭就眉来眼去的,你看看,是不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燃?】 第77章 几乎没过两秒,那头火速回复。 【冯妍?为什么带他见冯妍?】 白嘉钰打字的手飞快,这回务必来一记猛的,方永新之前那点温温吞吞的招数,简直太不够看了。 【可不是我要带的,是他自己一心想做出点成绩,我一说这个单子你也在跟,立马主动请缨,你说,这得有多恨你】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对面人登时沉默下去,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半天,也没发送一个字过来。 白嘉钰强忍住想笑的冲动,继续火上浇油。 【冯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多情人,男伴基本月抛,出手大方又荤素不忌,上到公子哥,下到小职员,没一个她拿不下的,年前不还有个十八线小模特被甩了,不甘心,跑她家公司大吵大闹,嚷嚷着要跳楼吗?】 【管奕深谈过的对象也只有你一个吧?跟冯妍比起来可算是白纸一张,美人的攻势这么凶猛,我真怕他抵挡不住】 直至这一句发出,方永新好像终于坐不住了,憋出一句。 【这个单子我让给你,你把他带走,立刻,马上】 白嘉钰一看,顿时无语扶额,服了这家伙的脑回路了。 就这?能把人追回来才有鬼。 【你愿意让,人家还不愿意收呢,再说了,冯妍这么喜欢他,拿个一两亿的项目哄一哄他,还不分分钟的事吗?我记得光是那个十八线模特,她就送了座私人海岛,你就别瞎操心了】 言尽于此,白嘉钰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在这里断开,晾一晾方永新,让他发酵一下情绪最好。 于是没再管后面对方又回了什么,直接摁灭了手机。 而餐桌另一头,冯妍正晃荡着杯中液体,身体微妙凑近,似笑非笑地凝视。 管先生,我看你一直只喝茶,滴酒不沾,是不会喝酒吗? 对,酒精过敏,不好意思。管奕深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移,直接睁眼说瞎话。 哪晓得冯妍一听,笑容更加艳丽:巧了,我也特别不胜酒力,两三杯就走不动路,今天见到你有些开心过头,不小心多喝了几口,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已经红了。 脊背不由自主绷紧,管奕深哪儿敢真的去看,反而将视线压得更低。 那冯总最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大晚上的,你一个女生,不太安全。 漂亮的指甲轻轻敲叩桌面,冯妍单手托着下巴,媚眼如丝地看他:管先生可真是好人,但我今天来,没带司机,喝了酒,又不方便开车,不如你送我回去? 心里咯噔一下,管奕深彻底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拒绝?岂不是得罪了大客户。答应?虽然不想这么形容,但管奕深竟然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置身事外了半天的白嘉钰终于好心开口。 冯总,您就别为难小管了,他根本没驾照,可担任不了护花使者。 管奕深连忙点头,然而那道感谢的视线还没投递过去,对方便提唇微笑,接下来的一句,直听得他愣在当场。 这家饭店的对面就是酒店,走两步就到,不如让他带您去开个房,稍事休息? 冯妍眯起眼睛,从善如流地答: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管奕深急了:冯总,我 才刚开了个头,冯妍也不知有意无意,八成是有意,身子一歪,手中的红酒尽数泼洒到他胸前衣襟。 哎呀,真抱歉,她看似惊讶地张了张口,不无歉疚地说,等会儿去了酒店,我让助理买一件新的送到房间。 语毕,施施然起身,留下一个迷人的眼神,率先往门外走去。 先斩后奏,根本不问他的意愿。 管奕深双唇紧抿,无言地看着白嘉钰。 对方走上前来,惭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无奈。 单子没谈成之前,销售就是底层,必须尽量满足客户的一切要求,想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总得适当妥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推辞吗? 深吸一口气,唯有认命。 两人的背影都消失在门外后,白嘉钰这才掏出手机,看着微信界面发来的一连串质问,忍俊不禁。 【人已经去对面的酒店开房了,刚走一分钟,你随意】 一秒都没有,那头立即回复。 仅仅两个字,他却体会出方永新天崩地裂的心情。 【地址】 管奕深心情沉重地跟着冯妍来到酒店,心中打好无数腹稿,想着待会儿要如何脱身。 帮她办理了房间,一道走进电梯,上楼,嘀一声,房卡划开门。 冯总 冯妍反手带上门,突然一改之前风情万种的撩拨,正了正面色,善解人意道: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跟过我的人,都是自愿。 管奕深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谢谢冯总理解,既然您已经安全到了,那我就先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48) 别啊,我是诚心邀请你过来换件衣服的,冯妍打断他未完的话,好巧不巧堵在门口。 脏成这样,别人看见了也不好,我助理十分钟后就到,不如你先去浴室洗个澡? 管奕深一愣,满眼都写着难以理解,孤男寡女的,又不熟,怎么能随随便便脱衣? 冯妍却仿佛打定主意,一定要让他留下。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虽然我有过男朋友,但是尝过味儿以后,我发现,我还是对漂亮女人更感兴趣,所以你哪怕脱光了站在我面前,也和一块猪肉没什么分别。 管奕深啊了一声,略微的惊讶过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紧跟着,更加不明所以。 那之前的举动 冯妍立马给出解释:我就是不喜欢酒桌的氛围,借你打个掩护,趁机离开。 他点了点头,点完又觉得不对。 酒桌上还有人的职位比冯妍更高吗?她想走就走,谁敢说什么? 这个疑惑在脑子里没转过两圈,就被对面人的再三催促搅乱了个彻底。 客户都发话了,他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处理弄脏的衣服,只好听从。 眼见管奕深走进浴室,拉上门,冯妍总算露出促狭的笑,打开手机,看见白嘉钰发来的微信。 【那家伙还有五分钟就到,计算着点时间,看你的了大小姐】 她飞快地回。 【OK】 放下手机,立马开始脱外衣和高跟鞋,并且故意凌乱地丢在地毯上面。 随便揉了几把头发,口红也抹花,打开衣柜,拿出一件酒店提供的丝绸睡衣,直接往身上套。 一边动作着,一边还扬声喊道:我助理路上出了点事,可能会迟点,要是提前洗完了,你把那个浴袍披上,先对付一下。 管奕深没有多想,直接应了。 冯妍将睡衣裹好,确保完美遮住内里没脱光的情形,长发慵懒披散,最后穿上一双棉拖。 万事俱备,只等人来。 正这么想着,咚咚咚急促而紧张的敲门声随之响起。 冯妍双目一亮,轻咳两下,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门边。 拉开,斜倚着门框,挥了挥手:哈喽~ 她早已做足准备,方永新却没有,一路疾奔过来,气都没怎么平缓,一抬眼,对上女人眉目含笑,睡衣微敞着,懒懒散散的模样,登时便如同被人迎头痛击,下颏绷紧,脸色僵硬得不行。 冯妍稍稍歪过头,眸色带着嗔怪,仿佛什么好事被打扰了一般,拨了拨头发。 有事吗? 方永新沉默地看着她,瞳孔里翻滚着无尽暗潮,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挤出了字句,嘶哑到不像自己发出。 我找管奕深。 冯妍似有所悟地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他一番,随后勾唇一笑。 那笑容里,掺杂着鲜明的挑衅。 他今晚的时间可都是属于我的,别聊太久哦。 只一句,不啻平地惊雷,几乎瞬间轰碎了方永新的面具。 冯妍不再管他,一副并不将这虾兵蟹将放在眼里的轻蔑,扭过身去,浴室门恰在此时拉开。 裹着浴袍的男人刚没走几步,她便娇笑着上前,分外亲昵地说:亲爱的,有人找你,冷冰冰的,好可怕哦。 管奕深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闻言动作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 两人目光相接,冯妍神色又是一变,努了努嘴,示意他快看外面。 来不及惊讶,就对上了石塑一样立在门口,满身低压的颀长身影。 冯妍柔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帮你应付了,不用太感谢我。 然而从方永新的角度来看,则是他们举止亲密,一个睡衣,一个浴袍,早已突破了客户和销售应有的那层关系。 视线再往下,落到凌乱扔了一地的衣物,无声地透露出,进屋的两人有多么迫不及待。 那一秒,他听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吊起,砰然绞碎的动静。 管奕深看了冯妍一眼,十分感谢。 随后拧着眉走过去,毫不客气地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跟踪我? 方永新一句不答,如此一来,倒像是默认,管奕深眉心一跳,立即浮现出浓浓的厌恶。 有病吧你,快走,否则别怪我报警! 这般赤|裸而不加掩饰的憎恨,以及冯妍那饱含挖苦与不屑的眼神,共同凝聚成沾着寒芒的锋利一击,狠狠捅进肺腑,搅得筋断骨裂,血肉淋漓。 心跳骤减,理智遁形,方永新活了二十八年,从没有一刻好似现在这样,大脑空白,丧失思考,唯剩情绪驱使一切。 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下一秒,在冯妍的惊呼声中,将管奕深一把扯出门外,重重推往墙壁。 脊背撞上坚硬质地,吃痛地闷哼,还没缓过神,下巴便被死死钳住。 方永新通红着双眼,裹挟着滚烫呼吸,发狠般吻上了他的唇。 第78章 唇瓣紧密相贴的一瞬,脑子里轰然炸开,管奕深如遭雷亟,整个人僵在原地。 然而错愕也不过持续了一秒。 当沉重的吐息正式入侵,他顿如触电般一个激灵,双手并用,使尽全身力气要把对方推离。 奈何胳膊刚举起,就被方永新单手并拢牢牢攥住,钢铁般的力道分毫不容撼动。 手腕生疼,下巴钝痛,逼迫的感觉令管奕深又气又恼,终于在对方撬开牙关,强硬地往里探去时,把心一横,重重咬下。 闷哼一声,血腥气霎时弥漫开来。 身形出现半刻凝滞,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挣开,拳头随之举起,就要朝他脸上砸去。 哪知一抬眼,对上的却是方永新满目破碎,泪盈于睫的画面。 拎起的拳头僵住,视线凝滞,登时没了挥动的力气。 清润的眸底此刻血丝遍布,内里写满了不似作伪的痛苦,红唇无声微启,晶莹的泪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前赴后继滑落下来。 管奕深只觉胸腔堵塞,喉间如同塞了团棉絮,发不出丁点动静。 下一秒,他被方永新再度搂进了怀中。 臂膀的力道一点点加重,好像害怕一旦松开,人立马消失不见似的。 隔着单薄衣料,由骨子里沁出的恐惧悉数传递过来,嗓音止不住颤抖:我说过,我不会放手,无论有没有未来,无论最终你自愿,还是我强留,我都绝对不会放手。 瞳孔蓦然睁大,因着这一句话的牵扯,记忆无法自控地拉回那天,在高中学校的教室里,他也曾这么声泪俱下,真心实意地哭求过方永新。 彼时的自己,舍不得这段感情,看出对方想要离开的意图,便心急火燎,手忙脚乱地挽回。 最终,换来了一句看似稳妥的承诺。 他多么希望方永新能珍惜这份心意,言而有信。 可到头来,翻脸无情,狠狠插了他一刀,任由邱翰林将他送进拘留所的,也是方永新。 你真的有病回忆与眼下的现实重叠,冲撞脑颅,引得额角密密疼痛,管奕深哽咽着,闭上眼睛。 他们明明可以不用经历诸般折磨,好好在一起,方永新却偏偏执着于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意孤行地打破所有。 哪怕到这一刻,管奕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选择。 如今位置颠倒,换成对方来乞求,竟觉不出分毫痛快,唯有无力,翻江倒海的无力遍袭,身心俱疲。 太迟了太迟了你懂吗?摔碎的东西不可能再完好无损地拼回去,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唔。 未完的话被尽数封回了口中。 方永新的吻不再带着第一次的强制,仿佛仅仅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渗着血珠的唇瓣贴附上来,锈蚀的腥气包裹着浓浓绝望,从味蕾直抵神经。 管奕深也不挣扎了,他想着自己和方永新,究竟是如何走到如今的境地,直想得五脏六腑一起作疼,剥开憎恶的外壳,那颗羸弱搏动的心,早已千疮百孔,难以为继。 舌尖品尝到一丝咸涩的滋味,方永新一寸寸撤离,再去看怀中人,不知何时起,也落下了温热的泪滴。 面上虽不再有针锋相对的恨意,取而代之的迷惘与悲伤,反而愈发刺痛了他。 心脏一阵阵地缩紧,正欲抬手为管奕深拭泪之际,冯妍从房内探出脑袋,见此情形,略显出几分尴尬。 呃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她向前一步迈出门口,身上的衣服早就换了回来,颇具深意的目光于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很快,笑盈盈地开口。 我最懂得成人之美了,看你们现在难舍难分的,这间房,不如留给有情人更好,先拜拜啦。 说完,轻轻松松摆了摆手,全然不见刚才的挑衅,脚步轻快地离去,甚而带着说不出的愉悦。 方永新正困惑着,未及思索,管奕深胡乱擦了把眼角,稍稍挪动,从他怀中挣开。 我和冯妍什么都没发生,此话一出,不待他浮现出欣喜,又被下一句彻底打了回去,就算发生了,也与你无关,你有什么立场莫名其妙跑过来? 管奕深吸了吸鼻子,睁着微红的眼睛看他。 我给过你机会,不止一次让你别再骗我,可你已经把我全部的信任透支光了。 语调平静不少,原先那浓稠到几乎溢出来的负面情绪消失无踪。 然而,便是这般轻薄的冷刀子,才真正见血封喉。 你说再多,做再多,也没法扭转过去的错。 方永新的面色霎时一变,廊灯打下来,本就苍白的皮肤,更突显几分黯淡。 管奕深步步后退,目光笃定,却是一潭死水,避之不及。 以后在我面前消失吧,时间久了,我或许会不那么恨你,否则,你出现一次,就是提醒我一次,曾经有多愚蠢,才被你像傻瓜一样玩弄。 撂下这一句,决然背身,仿佛多留一秒都害怕自己会动摇。 进了房间,磅一声,重重甩上门。 管奕深以为,话说到这种程度,方永新也应当识趣,今后他们的关系,大约便止步于此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酒店一别的三天后,就接到了一个完全预料之外的电话。 来自郁简,他的亲哥哥。 装修典雅的咖啡馆里,两人对坐许久,相顾无言。 音响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色泽漂亮的焦糖摩卡放在桌面,丰润的香味萦绕鼻尖。 最终,是郁简先动了。 他举起咖啡杯,浅浅抿了一口,挑眉看他:怎么,也恨我,不想叫我哥?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先前从未见过,此刻郁简一坐在自己跟前,管奕深却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面对哥哥时的谨小慎微,本来就是我鸠占鹊巢,顶替了你的身份,你回来,是应该的。 郁简轻轻一笑,并不意外的样子,随手用勺子搅了搅摩卡,开门见山。 既然这样,我和方永新是一伙的,你都能原谅我了,怎么就不能原谅他呢? 一听这话,管奕深瞬间脊背绷直,诧异地望向他。 郁简勾了勾唇角,坦然道:别误会,他没和我说什么,是我自己看不下去。 现在邱氏股票大跌,布局了那么久,就等着最关键的一环,他却把自己闷在公寓里,连着借酒消愁了三天,我简直不敢相信,认识方永新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活得像个无欲无求的机器人,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报仇,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从神坛跌落。 郁简说这些的时候,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管奕深听进耳朵里,百转千回后,竟产生了些难以言喻的不舒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愿意再胡思乱想,赶忙喝一大口咖啡,用浓香的味道压下那点异样。 郁简微微吊起眼梢,将他所有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继续道。 当然,我没什么同情心,也不是好人,更直接点,我其实压根瞧不上他,他的确很厉害,但就那副不开窍的榆木脑袋,配你,我还嫌祸害我弟弟呢。所以我一度觉得,就让你这么讨厌他下去,也不错。 可惜,我等了快一个月,你都没正式放下他,我每次看他被打击得一脸精神恍惚,就知道,你心中的恨,只增不减。 管奕深一下子掀起眼帘,他没想到,一句交流都没有过,郁简却能如此一针见血。 唇畔噙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若能洞悉一切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令他不自主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恨这个东西,是把双刃剑,他难过,你心里也不会好受,如果我不出手,你们还不知道要互相折磨到什么时候。 说到这儿,啧啧两声。 那家伙在感情方面低能到可怕,我猜,他找了你这么多次,没一次把话说到点子上,否则你也不会是现在的态度。 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主攥握成拳,管奕深实在没忍住,追问道: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简的眸色岿然不变,极有耐心地停顿了好几秒。 就那么看着管奕深,直至从他的眉眼,唇角,乃至身体各处的细微动作,尽皆瞧出了蕴含紧张,与些许微妙意味的情绪,终于叹息一声,把话接了下去。 你误会他了,其实,他原本是想把你好好护在身边的。 是因为我不喜欢他,逼他和你划开距离,还威胁他,如果不按照原定计划,就亲自找你,告诉你一些秘密,他左右为难,加上后来你受伤那件事一刺激,自信才彻底崩塌后面就不用我说了吧? 如果你要怪,应该怪我,方永新他,是真舍不得你的。 第79章 你说什么? 管奕深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面目凝滞,黑白分明的瞳仁一错不错,仿佛被空间定格。 所以,方永新是被迫的? 是关心自己的,甚至,也舍不得自己的? 并非从头到尾只想着利用,也并非自以为是地做出决定,将他撇开,而是受到外部压力,却不愿他担心,才选择独自咽下苦果?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49) 这个与连日认知截然相反的事实,带来过于剧烈的冲击,鼻翼翕动,管奕深瞬间呼吸急促,脑中飞掠过无数念头,竟都无法顺利成型。 嘴唇开开合合,总也吐不出字句,一时间,全然丧失了语言功能。 郁简抬手,搓了搓眉毛,似乎带着几分不情愿:我说了,我很不喜欢他,到现在为止依然不喜欢,所以我没必要为他撒谎,告诉你,是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如果你知道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后,能够消减心中的恨,不再折磨自己,那我觉得,说出来就是对的,当然了,如果你知道这些以后,仍旧不打算原谅他,我也支持,我弟弟当然能找到更好的男人,不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顿了顿,轻咳一声,仿佛极为难得地良心发现。 不过,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建议你还是见一见他,不管别的,扳倒邱家这件事上,他帮了我们不少,投桃报李,怎么也得稍微顾及着点儿。 郁简说到这里,抿了口咖啡,语气有些微妙:你再不见他,他真快把自己逼死了。 闻言,管奕深猛地抬眼,愣愣望向对面,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揉捏了一把,酸涩的痛胀弥散开来。 扰得他一潭死水泛起波澜,心烦意乱,捋不出任何头绪。 最终,颓然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尽管有了和郁简的这一席交谈,管奕深依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方永新。 第二天,他照常上下班,做自己的事情,只不过时不时走神,皱起眉头纠结半天,一会儿想着不能再让方永新继续糟蹋身体,一会儿又想着,如果真的找上门去,岂不意味着原谅了对方? 就这样重归于好吗?他自问做不到。 心中郁结的疙瘩太多,仅仅因为几句所谓的真相便烟消云散? 太难。 即便一开始是情非得已,可后来,自己神伤憔悴,问过他那么多回,却始终半句真话都得不到,他就非要封闭自己,连分毫的信任都吝啬给予吗? 爱情中最重要的基石都缺失,那这份爱情只能称得上空中阁楼,深陷其中时,看不出问题便也罢了,眼下总算能抽身,若还是一叶障目,像过去那般不管不顾闷头扎进去,再受第二遍伤,就真是蠢到家了。 更别提华瑾如今还躺在医院,只要她一日不醒,他便一日无法真正原谅方永新。 可郁简说过的话却又无法自控地反反复复回响耳畔。 方永新快逼死自己?究竟逼到什么程度?还真能因为离了他管奕深,就活不下去吗? 他吃饭的时候在想,坐下的时候在想,哪怕走路的时候,也在想。 从出租车上下来,放空双目,视线落点都不知定格在何处,径直往小区大门走去。 身旁似乎显出一抹人影,想要靠近,发现他的心不在焉,又生硬地止步于半途。 管奕深一无所觉,便这么兀自穿过对方,木然前进了好几米。 倏地一顿,意识到刚刚余光收入的那抹残影,似乎很有几分眼熟。 扭过头去,对上局促地站在路边,进退维艰的方永新。 大约真是煎熬得狠了,眼窝深深凹陷下去,薄唇苍白到瞧不出血色,短短几日不见,脸庞竟消瘦了整整一圈。 昔日那般矜贵自持,优雅而淡然的贵公子,竟也会沦落成如今这幅样子。 只一眼,便看得管奕深心跳骤停,竭力克制住波澜起伏的情绪,维持着平静口吻。 你怎么来了? 方永新的嘴唇几度掀起,再闭合,来来回回,完全不像过往作风。 总算开了口,声线仍旧那么清透好听,却沾了前所未有的迟疑:郁简说你应该愿意见我了,所以我就如果你还是不想见的话,我马上就走。 管奕深没让他走,又问:天这么冷,你在这儿站了多久? 没多久,我也是刚到。方永新答得飞快,然而裸.露在寒风中,早已冻得通红的指节,却无言地反驳了这一句遮掩。 他似乎并没有卖惨的打算,很快撑起一抹笑: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粤菜馆给你买了些菜,据说是全城味道最正宗的一家,你肯定应该会喜欢的。 话到末尾眼睫半垂,又没了底气,大概是草莓蛋糕那件事,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管奕深沉默地看着他良久,一语不发,直至眼眶终于涌现出一点湿润的潮意,才抿了抿唇,别过头。 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上楼吧,我们一起吃。 第80章 方永新怔忡了足有两秒,才忙道。 好、好我把打包盒留在车子里保温的,我这就去拿,稍等。 很快,他提着两大只塑料袋回来,看来果真买了不少。 两人一路沉默着进了电梯,开门。 管奕深其实还没准备好面对方永新,但要他直接把对方赶回去,又狠不下这个心。 钥匙随手放在茶几上,看着方永新挨个将饭盒从袋子里拿出,在桌子上端端正正排好,想到距离彼此上一次坐在一起吃饭,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心中竟泛上说不出的滋味。 但他终究揉了揉眉心,直接开口:你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送饭吧? 还是有什么说什么最好,如今他们之间的氛围,实在称得上尴尬,何必为难自己相处。 方永新摆弄盒饭的手一顿,缓缓松开。 清润的眼睛看过来,仿佛在心底措辞了无数遍,只为面对眼下的情形。 默然几秒后,沉声道:对,是华瑾的案子,有新的进展了,警方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我猜你应该还不知道,所以想告诉你一声。 管奕深倏地抬眼,一下子挺起脊背,他完全没想到方永新一开口说的会是这个。 什么进展?难道邱学远定不了罪? 不都人证物证俱全了吗?还会出什么变故? 方永新见他一脸紧张,立即回答:不,是新的嫌疑人出现了。 上次在拘留所门口,我就想和你说的,但邱学逸在场,他和他哥毕竟一条心,我担心走漏风声,会惊动另一个不知名的嫌疑人,所以才没有解释。 说到这儿,似乎想到往日情状,眸光闪了闪,流溢出点点细碎的黯然。 管奕深却无暇顾及,浓眉蹙起,心中犹疑反而更甚。 另一个?可华瑾从没和他讲过,除了邱学远之外,还有另一个男人啊。 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方永新移步,来到跟前,仿佛专门负荆请罪般,不敢坐下,只站着,看向沙发上的管奕深。 酝酿了好一会儿,薄唇轻启,开始吐字清晰,逻辑严明地讲述。 我请的黑客早就攻破了邱学远的电脑,也拿到了视频,但很快就发现,这些视频大多经过剪辑,并不是原片,也就是说,经手人不止邱学远一个。 我翻看了所有视频之后,也发现,在其中几个视频中,存在第二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人一次都没有出镜,基本都是手持摄像头,为邱学远拍摄侵犯受害者的过程。因此我推测,邱学远还有帮凶,那个人可能是和他臭味相投,又或者是他的走狗,就算黑客盗走所有视频,把他的电脑弄报废,肯定还有备份在那个人手中。 所以我拜托做娱记的高中同学,假借勒索的名义要挟,实则是为了吓唬邱学远。 他害怕视频落到警察手里,必然急于销毁证据,而我早就监听了他的手机,只要他主动联系对方,就能揪出第二个经手人,彻底杜绝视频外流的可能性。 我没想到的是,邱学远竟然真的那么沉得住气,不断拖时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暴露。我怀疑,他也知道自己干的事见不得光,所以偷偷准备了两部手机。 可那个人一天不露面,我就一天不能告诉你实情。 话及此,方永新眉心紧拧,沉重地放低了嗓音。 连日来挤压在心中的痛苦层层堆叠,早已磋磨得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近乎神经衰弱,必须吃药才能入睡。 而从他开始讲述第一句话起,管奕深的眼神就不可谓不震惊。 越听到后面,错愕的目光便越分明。 他完全没想过,方永新不仅没有自私自利,薄情寡义,反而在为华瑾伸张正义的道路上,出了如此多的力,比他这个最好的朋友还要上心。 这一席话带来的颠覆感,彻底超过了心理预期,思维千丝万缕地纠缠着,烦乱无比。 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现在告诉我 没错,方永新点头,肯定了他的言外之意。 我知道他藏不了多久,一开始,他可能还想着,邱家毕竟财力雄厚,或许有本事把这个案子大事化小,但只要其他受害者不断出面作证,邱学远彻底翻不了身,他肯定会着急,害怕邱学远弃车保帅,把他供出来,甚至把大部分罪名都推卸到他身上。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等,等他什么时候憋不住,主动去看守所见邱学远。 就在昨天,终于传来消息,嫌疑人出现了。 是邱学远高中的一个小弟,当年的强.奸案就有他一份,邱学远出国留学后,留下的小团体就散了,这个人后来家道中落,缺钱花,就找上了邱学远,答应给他拍摄剪辑这种视频,来满足他变.态的欲.望。 我请的黑客第一时间就追踪到了那个人的手机电脑,可能是想拿着底牌和邱学远谈判,他没有删除视频原片,其中还有几个更加突破下限的邱学远大概也没胆量存着,被他偷偷保存下来,现在,都成了罪加一等的铁证。 我把一切线索都交给警方了,接下来的事都留给法律审判。 我不管了,我终于不用再管了,可以找到你,说明所有原委。 方永新长长舒了口气,仿佛总算能卸下压在肩上许久的重担,整个人都松泛开来。 下一秒,竟毫无预兆地单膝跪地,握住管奕深垂放身侧的手。 他条件反射想抽离,却迟了一拍,被牢牢摁住。 方永新抬起下颔,微微仰视,眼中是不掺分毫作假的恳切。 我现在什么都告诉你,我的顾虑,我的打算,我为什么隐瞒,还有我真的从来都没想过利用华瑾。 她的事,我的确知道得很早,并且私底下向她提出合作,一起扳倒邱学远,对于这个,我一直瞒着你,很抱歉。后来合作取消,我其实猜到她要做什么,但是我出于报复邱家的私心,没有阻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长卷的睫毛垂下,眼睑压低,从那张瘦削却仍不减清俊的脸上,管奕深看到再真挚不过的歉意。 他闭上眼,不愿再看,如清泉浸润过的嗓音,却又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里。 直到你骂我,说我没有良心,说我狼心狗肺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如果我能早一点把那个人引出来,或许华瑾也不会选择玉石俱焚。 你怪我,打我,骂我,怎么都行,就是别离开我 好像那是幅完全接受不了的画面,方永新说着,尾音带上了微末的颤抖,攥握着管奕深的力道愈发加重。 然而,许久都得不到回应,薄唇渐渐抿起,情绪陷入不可自抑的低迷。 你还记得这个吗?方永新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将手腕递到他面前,白皙匀称的骨节上,戴着一只纤薄而轻巧的金镯子。 熟悉的古朴颜色,不消一秒,便牢牢攫住了管奕深的目光,眼波瞬间泛起波澜,涟漪荡开。 你说过,这是你留在我身上,属于你的印记,我没有摘下来,我一直都没有摘下来。 仿佛将这当成佐证他真心的证据,殷切的渴盼,通过语气如实传递过来。 从今往后,我也一定会信守我做过的每一个承诺。 所以,回到我身边好吗?我不会再骗你,绝对绝对,不会再骗你。 他的誓言那么好听,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去相信,他的表情那么诚恳,让人根本提不起任何的怀疑。 他又这么单膝跪在脚边,摆明了不得到答案绝不起身,分毫没打算退却。 管奕深整个人僵硬得不行,喉结几番滚动,顶着灼灼注目,终于扭过头,夹杂着哭腔的嗓音喃喃。 你干嘛你到底要干嘛啊方永新? 明明他都看透了,这是段建立在谎言之上,切忌重蹈覆辙的关系。 明明他都已经认清了,他或许不该恨方永新,但若不想再被玩弄,最好的选择就是远离。 可为什么,这个男人总不肯顺他的心意,非要找上门,步步紧逼? 能不能别说了?能不能不要再纠缠了? 他是真的会心软,会动摇,会怀疑自己的决定。 可他不想再当傻子,他也不想再将自己置于随时可能又被撇开的险境。 瞳孔四下晃动,伴着事实揭露后的冲击,思维彻底卷入了汹涌撕扯的漩涡里。 直至面颊覆上手掌温热的力度,眸色一凝,想要推开对方之前,闯入视野的那抹金黄色泽,却瞬间卡住他的动作。 恍惚的一秒钟,他想起自己给方永新戴上镯子时,那般慎重与期许的心情,仿佛就在昨日。 他们究竟是如何成了今天的样子? 下一秒,薄软的唇轻轻落在额头。 脊背紧紧绷直,拒绝还是接受,无论哪一个,此刻,都找不出百分百支撑的理由。 方永新好似受到鼓励,亲吻一路往下,点点滴滴,滑过眉心,鼻梁,最终,颤抖着呼吸,印在那对微凉的唇瓣之上。 眸色猛地一震,管奕深终于找回神智,然而同一时刻,方永新亦好像打开了某道开关,抚着面颊的手改往脖颈探去,空出来的另一条臂膀环上腰肢,共同发力,将这个吻加深为浓烈,痴缠与视若珍宝的柔情。 瞳仁一点点扩散,脊骨却反而发软,鼻息皆被裹挟着紊乱。 方永新的温柔,又开始像一张绵密的网一般笼罩过来,将他包裹,寸寸收拢,囚困其中。 而他,似乎已经找不到挣脱的借口。 第81章 等这绵长的一吻终于结束,唇上的温热一点点撤离,管奕深早已面颊微红,止不住地破碎喘息。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50) 方永新眼中的炽烈让他害怕,下意识想要逃避,可身子都被人家搂在怀里,无处可逃,唯有嗫嚅着嘴唇,撂下含混不清的一句。 你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他现在心太乱了,根本转不动脑壳。 先前还有恨意作为盾牌遮挡,如今生恨的理由被陡然抽离,猝不及防,要他一夕之间扭转自己的态度,显然过于强人所难了。 方永新偏又不给他冷静的时间,看似春水般柔和细致的攻势,恰恰最为不容拒绝,如果管奕深能抵挡得住这份温柔,也不会在过去跌得那么惨了。 那双温润的眼睛因为他态度的和缓而微微一亮,很是欢喜地嗯了一声,又凑到他唇边轻轻吻了吻。 先吃饭吧,汤稍微有点洒了,我去拿个碗盛一下。 管奕深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久违顺从的模样,看得方永新唇角越发扬起,都没问厨房在哪个方向,来到桌边,拿起餐盒就行动了,仿佛一早熟悉了这儿的布局。 一声叹息落入空气,管奕深抓了抓头发,有点坐立难安。 方永新把一切真相都说开了,他本该感到柳暗花明,豁然开朗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堵在心口的高墙仍旧矗立着,有问题想不通,具体是什么问题,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恰在此时,手机铃突然响起。 管奕深掏出来一看,是冯妍。 虽然略感意外,不过目前他正跟进这个项目,大客户打过来,自然要恭恭敬敬。 于是接起,没等他问候,那头先自来熟地打起招呼。 嗨,最近如何了,和男朋友破镜重圆,小别胜新婚了吗? 管奕深一愣,敏锐地嗅到话中不对劲,视线飘向厨房。 冯总说笑了,我哪儿来的男朋友。 冯妍咦了一声,似乎十分意外。 方永新还没把你追回来吗?那天都吻得那么难舍难分了,我还以为当天晚上你们八成就 追回? 这下他彻底肯定了,的确不对劲。 他看着那抹清隽的身影从厨房出来,手中端着汤碗,小心翼翼放置到桌面上,尔后抬首,微笑着示意他快来,眼睑半垂下去,遮掩了异常。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以前交往过? 哎,说漏嘴了,冯妍哂笑一声,纠结两秒还是坦白了,抱歉啦,我也是受人所托,帮忙撮合一下有情人嘛,Kerwin和我那么好的朋友,他开口的话,我也不好拒绝。 Kerwin?这又是谁? 浓眉紧皱,将回忆快速过滤一遍,很快想起,他和方永新还在菀城住酒店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曾意外看到这家伙发来的微信。 当时对方的语气,一看便知两人关系不错,不过打那以后,他并没有再听方永新提起过。 怎么原来这家伙还关注着他和方永新?甚至暗地里出主意? 管奕深越想越不明所以,便听冯妍又开始规劝。 你别怪他多管闲事,他也是为你们两个着想,而且据我观察,你和方永新明明都还惦记着对方,大好的姻缘,错过了多可惜啊。 这一秒,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陡然划过心尖。 手机那头的冯妍仍在苦口婆心,管奕深强忍下面部多余的表情,不去看餐桌那边的方永新,声调直接冷了八度。 冯总,你打电话来,不会就是为了打听我的感情生活吧? 冯妍轻咳一声,稍微尴尬了会儿,总算讲出了目的。 是这样,之前Kerwin和我说了,如果我帮他演好这场戏,这个项目他会动用职权,给我家企业最大限度的折扣,虽然也就省个一两千万,不过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我已经决定选择思睿。反正他和方永新那么久的朋友了,单子给谁都一样嘛。 我和方永新不太熟,Kerwin可能也还没把这件事告诉他,马上要招标了,他的人天天来公司堵我,真的有点烦了,我又不能直接告诉他们,都是在做无用功,所以就想到你了。 你在Kerwin手底下做事,又和方永新是吧?麻烦你一下,转告他,不必再花心思在我身上,那几个sales也可以少操劳些嘛。 冯妍好声好气地商量着,完全没察觉出,这番话给对面人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管奕深早就分辨不了那头在说什么,全身气血上涌,大脑一片嗡鸣,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知道了冯总,我一定亲口传达。 好不容易发了声,说出去的话,竟出乎意料的平静。 挂了电话,一步一步,拖着僵硬的步伐走向餐桌。 方永新终于等到人来,眉梢绽开和煦的笑,主动把椅子拉开,就要请他坐下。 管奕深一动不动,机械地抬起眼帘,目光直视,嗓音无波无澜。 Kerwin就是白嘉钰。 只一句,便让方永新脸上笑意彻底凝结。 这样的反应,瞬间说明了一切。 管奕深嗤笑一声,没有一点儿愤怒,然而头先好不容易软化下来的态度,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我真好奇啊,他究竟是你多年的好朋友,还是把你挤出公司的死对头? 方永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手指仍攥着椅背,用力之大,令得骨节血色褪去,好像他此刻的面容一样,越来越苍白。 管奕深一眨不眨地看着,继续发问。 请我去思睿是你示意的吧?这个公寓也是你租的吧?从我出拘留所那天开始,我走的每一步,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吧? 你听我解释方永新终于艰难地启动唇舌,不过刚开了个头,就被管奕深打断。 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是情非得已,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 我那时候那么恨你,如果让我知道白嘉钰和你真正的关系,绝对不会接受他的邀请,所以你不得不骗我,伪造出他和你势不两立的假象,我才会乖乖入局,走进你圈定的道路。你是为我好,我说的对吗? 最后几个字,仿佛是询问的句式,语气却不掺丝毫感情。 对,对,完全没错,这就是方永新打算解释的。 他都明白,他都懂,那他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啊。 管奕深平静得太过了,一双瞳仁宛若漆了浓黑的墨,反射不出丁点光芒。 由衷的无措袭涌上心头,白嘉钰就是Kerwin这件事,是他最后隐瞒对方的一点了。 他觉得时机未到,才没说,而且,比起有关华瑾的真相,也根本算不上多重要。 方永新是真真切切这么想的,可瞧着管奕深如今的神情,却不得不惊疑。 他错了?他又错了?会不会这一回,管奕深再也不原谅他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巨大的恐惧瞬间升腾而已,想要去触碰身前人的胳膊,却没了勇气。 与方永新慌乱不已的情绪截然相反的,良久的沉默过后,管奕深竟勾起唇角,解脱般闭上眼睛。 他想通了。 那座堵在心口的高墙轰然倒塌,闷滞胸腔的症结,因为冯妍一个电话,彻底想通了。 他还喜欢方永新的,他始终都没放下。 但他的的确确,不能再继续和方永新交往。 第82章 管奕深将眼睁开,这一回,神色过渡成了不容置喙的笃定。 你总有那么多理由,合理的,正当的,为我好的,哪怕欺骗我,利用我,彻底伤害了我,只要回头一解释,我立刻没了怪罪你的资格,因为你是情非得已,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 一次,两次,那么多次,过去,现在,还有未来,你每次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可我就必须接受吗? 轻飘飘的反问落下,引得方永新瞳孔瞬间抽缩,不及他回话,管奕深又是一笑,兀自接了下去。 无论是逼我离开邱家,还是解决华瑾的视频,你其实都有更好的选择。比如,对我开诚布公,实话实说。明明可以共同面对困难,你偏偏要狠狠捅伤我,再事后揭露,告诉我,原来我从头到尾都恨错了。 我不应该恨你,我反而应该心怀感激。 可我不想感激你。 话到这里,他后退一步,泾渭分明地与方永新划开距离。 我知道,你一个人扛下了一切,很不容易,可我在今天之前,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撕心裂肺,差点捱不过去的那些天,又该怎么算呢? 他只是单纯地说着,并无质问谴责的意思,眸底浮上丝丝困惑,仿佛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会给对方带来那么多痛苦? 方永新听明白了,明白管奕深态度重新结冰的原因,却微颤着红唇,半晌给不出回应。 随即,那困惑一点点消退,镀上一层了悟的清明。 这样的感情,我不想要,我要不起。 至此,一锤定音。 方永新听到自己那根心弦砰然断裂的动静,想要开口,却如饮千针,喉咙涩痛难忍。 我会改的他在销售场上巧舌如簧的口才荡然无存,好半天,只能拼出这四个苍白无力的字眼。 我不相信,管奕深果然完全不为所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看,就连我已经决定正式和你分手以后,你也要私自决定,借白嘉钰之口把我留下来,这样的基因已经刻在你的骨子里了。这次我接受,那么下一回,再有别的事,你依然会选择先斩后奏。反正无论前面如何伤了我的心,到最后理由一说,我还不是要原谅你吗? 方永新,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好像缺了某一部分共情的能力,又或者,是我一厢情愿,把你想象成我期待的模样,但其实从最初到现在,我一直都没看透过你。 不管怎么都好,我们结束吧,末尾伴着长长吁出的一口气,好像终于打通七窍,再也不被那些繁复的枝桠牵绊,思路清晰。 我会很难受,你也会很难受,但这样不正常的感情模式继续下去,我们只会互相消耗,而信任和喜欢,是最经不起消耗的东西。 话到最后几不可察地低落下去,尽管极力克制,终究还是掺杂了些微隐秘的伤心。 管奕深一股脑儿倾倒出所有最真实的想法,也不愿再看方永新,径自背过身去。 人往往令感性战胜理智,做出后患无穷的选择,既然他好不容易想通了什么是正确,那就不要迟疑。 辞职信? 白嘉钰接过信封,杏仁眼微微眯起,透出一点诧异。 你想好了吗? 管奕深没什么特殊的表情,语气平静。 你说过,请我进来是为了气方永新,现在我都知道,你和他是多年好友,这个理由还能用吗?再加上,冯总的单子也早已经内定给思睿,没我什么事了,我现在走,公司也不会有损失。 工作你不要了,公寓你也不住了,是打算远离京城,再也不问世事吗? 身前人沉默以对,白嘉钰放下信封,怒其不争地叹息一声。 我就知道,他这几个月恋爱谈的和没谈一样,忙活这么多天,还把人越推越远了。 双唇稍稍抿了抿。 你们之间的私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我知道,你绝对有自己的苦衷,只是作为方永新的朋友,我没法不替他恳求你。 请再慎重考虑一下这个决定,他如果没了你,活不下去的。 不可能,管奕深心脏一颤,很快斩钉截铁地否认,这世上谁离了谁都活得下去,况且我也不觉得我在他心目中有那么重要的地位。 白嘉钰轻轻摇头:如果是一个正常人,失恋一次,确实算不上什么,但方永新他不是啊。 他是在遇到你之后,才真正活得像一个人。 完全意料之外的一句话,瞬间夺走管奕深全部注意。 怔愣地看过去,见对方不像在开玩笑,嘴巴先于大脑,出声问道:什么意思 白嘉钰微微蹙眉,驯良的脸庞露出鲜有的苦恼之色,指尖在桌面轻点几下,似乎权衡少顷,还是开口了。 就算他怪我,我也要实话实说,他把你放心尖上,肯定不愿意你知道,我也是认识他三年后,才偶尔发现的。 话及此停顿了一秒,浅褐色的瞳仁直视而来,面对管奕深时多数展露善意的眸底,此刻,沉淀下了不无凝重的色泽。 他生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第83章 分裂样人格障碍,听说过吗? 全然陌生的字眼,管奕深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无法消化。 与普通人群持久疏离,对社会交往缺乏兴趣,情感冷漠,不享受亲密关系,都是这类病症患者的共性。 我不是专业心理医生,他也从来不提自己的病情,所以我的了解也很表面,如果你听不懂,我可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你走在马路上,突然有人冲到你面前,迎面给了你一拳,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生气,愤怒,想还击,对吧?正常人都是这个反应。 但方永新不是,外界的任何刺激都激不起他丁点儿情绪反馈,无论是打他,骂他,夸他,还是喜欢他,对他而言都是雁过无痕,毫无意义。 管奕深心底咯噔一下,他突然回想起,并不遥远的过去,许蔚然曾对他说过的话。 邱学远看不惯方永新,找一帮地痞流氓打断了他一条腿,泼一脸油漆,还拍了几十张照片,放到学校贴吧上,闹得沸沸扬扬。老师都看不下去了,方永新依然一声不吭。所以她觉得,方永新要么是能忍到了极点,要么就是根本没有生气的那条神经。 没有生气的那条神经? 难道许蔚然一语中的,方永新的异常表现,都是因为他患有人格障碍?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51) 心下震惊绵绵不绝,尚未从错愕的情绪中恢复,白嘉钰自顾自说了下去。 你最初认识他,都觉得比一般人更加冷淡对吧?早几年的时候,他比这还夸张,简直跟座冰雕一样,独来独往,一天到晚都不和别人说一句话。 我和他住一个宿舍,大概花了一年时间,才慢慢能和他正常交流。 他告诉我,毕业以后打算去做销售。我一直怀疑,他就是知道自己这方面太过欠缺,所以才选择这个行当。自那以后,他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了。竞赛,演讲,甚至竞选学生会,从刚入学的孤僻冷漠,到后面左右逢源,人心揣摩得越来越透。 一个人养了将近二十年的性格,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脱变吗?我特别好奇,观察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他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别人交朋友都是自然而然的事,但他,是通过后天学习,和技巧运用来实现的。 还是那个例子,假如有人迎面给了他一拳,他得在脑子里转换一圈,用平常积累下的那些旁观别人的经验,告诉自己,原来这个时候是该生气的,之后才会做出相应的回击。 以此类推,无论是接受别人的示好,还是拒绝别人的告白,甚至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都未必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因为他内心根本不会有任何想法,他所有的人际交往,都是建立在一套自己构筑好的框架里。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就会把你摆放到相应的位置上。同样的,他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就会完美地表现出你期待的模样。 管奕深发愣地听着,只觉醍醐灌顶,拨云见日,过往怎样都想不通的疑团,皆被白嘉钰的一席话完美解答。 所以,他才会一再觉得,他和方永新之间隔着一层捅不穿的薄膜。 他才会通过点点滴滴的相处察觉出,方永新缺乏共情能力,对于接收和处理外界较为细腻的情绪这方面,和常人有所区别。 因为他的的确确,就是病态的。 见身前人的表情由震惊一点点变化为恍然大悟的迷茫,白嘉钰默默叹一口气。 虽然揭了方永新的老底,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管奕深显然是被骗次数太多,导致信任崩塌,想要重建他对方永新的信任,不开诚布公到这种程度,哪儿来的希望? 长眉微拧,思维不自主飘到某个纠缠多日的自大狂身上。 稍稍对比一番,就觉得方永新态度已然不错了,要是薛景言有他一半的自省与低姿态,也不会惹得自己如此憎恶。 管奕深如此反应,倒还在白嘉钰预料之中,只要不像他一样,提到某个人就充满厌烦,事情便尚有转机。 正了正神色,流露出一点唏嘘的慨叹。 很不可思议是吧?如果不深入交流,没人会相信,一个金牌销售竟然患有分裂样人格障碍。 所以他是我为数不多佩服的人,头脑聪明,对自己够狠,而且有执行力,如果不是认识的早,我绝对看不出来,他得了这种病。 我相信,你也绝对不会往这方面想,但不是因为你和他认识的太迟,而是我亲眼看着,他跟你在一起之后,整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眼波一动,管奕深的注意力果然被这句话吸引。 白嘉钰暗道一声有戏,面上不动声色,循循善诱。 最开始,他和我说,不出一个月,就能让你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做他的人,我当然不会质疑,我们俩都在思睿的时候,他收服人心的本事,我早就见识过。 这几个月我也遇上点麻烦事,多多少少注意力分散了,我只知道你顶替郁简的身份进了邱家,一切都和他计划的一样顺利,就没太关注。 等回过神来,他竟然一脸苦恼地问我,他真的喜欢我?他喜欢我为什么和别人出去约会?你觉得我该信吗?,你能理解当时我有多震惊吗? 一方面我强烈怀疑,他是不是撞坏脑袋被什么人夺舍了,一方面我又觉得,能把方永新这棵万年铁树反向收服,你真的很了不起。 我一直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情爱为何物,真是在遇上了你之后,我才见识到,原来他也会患得患失,狼狈失控。 我不说你要负责之类的鬼话就当可怜可怜他吧,白嘉钰沉沉叹息,语气间夹杂了道不清的担忧。 如果你从来没有给过,那还好说,你给了,又收回去,他本来就没有处理感情问题的能力,肯定拼了命地钻牛角尖,长此以往活不下去的。 说完,开始仔仔细细观察身前人的表情。 虽然措辞夸张了点,但综合方永新连日来失魂落魄的表现,他觉得,也不算信口开河。 悠长的寂静中,管奕深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脸上喜怒不明。 就在白嘉钰以为,情况很可能僵持更久,预备先让他独自回去想一想的时候,管奕深毫无征兆地动了。 一声招呼也不打,转过身去,径自跨向门口,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白嘉钰挑眉,眸底浮现一抹喜色,看了看手中的辞职信,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管奕深一口气冲到没人的茶水间,把门反锁后,掏出手机,拨通方永新的号码。 不消两秒,那头便被接通。 他没有一丝迟疑,直接发问:你有病,是不是? 方永新沉默良久,才听不出是忐忑抑或紧张地说:白嘉钰告诉你了? 管奕深闭了闭眼,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声线中才终于出现不易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方永新再一次沉默。 管奕深长长吸了口气,竭力平稳住脑内的惊涛骇浪,将头先激涌多遍的疑问,悉数吐露出来。 你告白的那天,我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你回答的是,给你点时间,你应该能学会。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什么学会?喜欢还要学会?原来你真的要学,才能会。 方永新似乎瞬间抓住了重点,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又隐瞒了你。 管奕深咬住下唇,终究没忍住问:那你现在学会了吗? 电波频率传递来沉缓的呼吸,相顾无言,半晌,那头才响起无力而疲惫的回答:我不知道。 管奕深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从相爱的关系走到穷途末路,但其实,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从头到尾,只有我一厢情愿地喜欢你,你对我的好,都是你学习的成果,而不是因为,你也喜欢我? 方永新好像听不得他这样说,话音刚落,呼吸的频率便急促起来,极为罕见的,连唇齿都开始磕绊。 不是,不是的,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在遇到你之前,从来没有感受过。但我想喜欢你,也想对你好,特别特别想,只是一时半刻克服不了。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截断了未完的话。 一声,两声,三声,手机好像被拿远了,却还是听得见那头隐忍的抽气,以及含混在嗓子里,可疑的声音。 管奕深脸色微变:你怎么了? 没事方永新答得很快,连可能的虚弱都隐藏得当,如此遮掩,反而令管奕深更加担忧起来。 那一秒,涌现出立马跑去探望对方的冲动,但最终还是生生遏制住了,嘴唇开合,仅撂下干巴巴的一句。 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方永新应了一声,斟酌了好一会儿,才低哑着嗓音开口,很小心地请求。 别离开好吗?别离开京城,我会改的,我都会改的。再相信我最后一次。 曾经那么疏离自持,掌控着他全部情爱的男人,早已不见了当初的半点影子,好像管奕深愿意打这一通电话,就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再不敢奢求其他。 好,我不走。 管奕深的语气很平静,虽然眼眶已经一点点泛红,连带着说不清的酸楚渗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难过什么。 他只知道,一个原来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冷漠,把握全局的方永新,绝不会有意将彼此的关系,逼到如今的境地。 他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呀?连喜欢都不懂的人,又怎么会明白如何去维护信任? 第84章 接下来的几天,邱氏发生了巨大动荡。 随着邱学远的案子逐渐尘埃落定,已然确定翻身无望后,不少曾经还左右摇摆试图中立的人也开始认清现实,要么另谋出路,要么想着另投别主。 如今邱翰林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不知道哪天就两腿一蹬撒手人寰了,邱学逸又根本没来得及真正熟悉公司事务,要论起最有可能接手集团的,必然是许蔚然无误。 越来越多的小股东被拉拢,加上她在股市内大量吸纳的份额,不少人猜测,许蔚然手持的比例已经接近邱翰林,甚至有可能超过。 姚金芝坐不住了,放出风声,称邱翰林早已准备好文件,转移所有股份给小儿子,许蔚然一系列动作都只是痴心妄想,周五的股东大会,邱学逸会出席,并且以绝对的持股优势继续管理公司。 此话一出,风向又是一转,原本打算支持许蔚然的人开始迟疑起来。 毕竟无论邱学逸到底能不能管理好公司,他是邱翰林指定继承人,又掌握股份上的绝对优势,总裁的位子终究还是要落在他头上。 许蔚然表面上稳操胜券,实则亦焦躁难安。 为了能顺利拿下邱氏,她向母亲借了不少资金,才能那么大刀阔斧,不计成本地吸纳市场上所有流通的散股。借着这股势头,也成功说服了不少小股东,其中最关键的一个赵董,正准备退休,不多不少,手握百分之五的股份,已经说好了卖给她,哪晓得事到临头又反悔了。 人也没藏着掖着,直接交代,有另外的买主开价更高,他两相对比,觉得还是钱比人情重要,所以更改了决定。 许蔚然问对方是谁,得到的答案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郁简? 那个刚认回邱家没多久的私生子,他竟然有钱?不止如此,还野心勃勃,一早预备好参与进这场战争之中? 截胡截得这么及时,若说背后没有方永新的支持,恐怕没人会信。 许蔚然原本以为,邱学远坐牢,邱翰林进医院,邱家沦为全城的笑柄,已经能满足郁简和方永新报复的心,没想到他们还想将手伸得更长。 失去赵董这一份,她的持股比例就没法超过百分之三十,这一场仗,必败无疑。 但,对方只拿着百分之五,也干不了什么啊。 这么做,是纯粹不想让她继承邱氏? 可邱学逸向来与世无争,集团由他继承,基本意味着将被姚金芝把控经济命脉。 那之后,她和他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好歹曾经有过合作关系,许蔚然也不想撕得太难看,私底下去找了郁简,提出用三倍的价格把股份买回来。 郁简但笑不语,一纸股权让渡书扔在她面前。 饶是许蔚然见惯大场面,依然错愕了足足三秒,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不可思议地确定下来 邱学逸,竟然无偿把邱翰林留给他的所有股份赠送给了郁简! 姚金芝知道吗?不知道吧,知道的话,还不立马发疯? 姚金芝没发疯,但她觉得邱学逸已经疯了,他到底知不知道,邱氏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一秒,许蔚然明白自己彻底输了。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做到的? 郁简耸了耸肩,一脸随便。 他喜欢我,愿意为我付出一切,这个回答你还满意吗? 许蔚然先是微愣,随即轻笑一声,释然了。 没什么不甘心的,赵总和她谈的是利益,有人出价更高,自然就改变主意,邱学逸和郁简谈的却是感情,感情这东西向来没有道理,邱学逸又是那般纯真善良的性子,别说区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便是要他抛弃邱家小少爷的身份,私奔去国外,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而,股东大会的结果,不用多说。 当姚金芝胸有成竹,鼓动全体董事把许蔚然赶出局的时候,郁简便拿着那份股权让渡书,以非常戏剧性的方式出场了。 邱、许两人争了那么些年,最终偌大的集团,竟然落到毫无存在感的郁简手上,任谁都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无论圈内圈外,皆掀起了轩然大波。 全城媒体纷纷热议,一时间,这个不声不响掌控了百亿集团的私生子,一下子成了无数人的焦点,风光无限。 许蔚然猜得完全没错,邱学逸把股份偷偷转给郁简,求的就是所有事结束以后,可以和喜欢的人远走异国,过上幻想中的生活。 为此,哪怕放弃家产,气得姚金芝近乎暴走,狂扇了他好几个巴掌,连一向疼爱他的管家洛光都恨铁不成钢,也咬紧牙关,承受了下来。 他相信郁简,只要替父亲赎完罪,他们之间便不存在仇恨的牵绊,能够真真正正,执子之手。 同样的咖啡馆,同样的位置,甚至同样的摩卡放在两人手边。 管奕深滚了滚喉结,十分意外,郁简会用这样的手段得到邱氏。 但回头想想,也是情理之中。 否则,他何必奔赴伦敦,花费那么长时间蓄意接近邱学逸,还让自己先顶替他的身份,进邱家铺路呢? 郁简拿到了股份,也就相当于方永新拿到,方家打本投资的企业被邱翰林霸占多年,如今物归原主,自然应该。 只是到底牵连了无辜的人。 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哥,你答应邱学逸的事,真的会说到做到吗? 虽说因为邱学逸在华瑾案子上的不明事理,管奕深对其好感骤减,但他始终都承认,这位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少爷,秉性称得上纯白无瑕,和他的父母哥哥完全不是一类人,恐怕受不得过重的打击。 开什么玩笑,郁简扬了扬眉毛,没有丝毫犹豫,我现在身家百亿,放弃一切陪他浪迹天涯,傻吗? 如此干脆无情,听得管奕深咯噔一下,不觉有些担忧:可他 他比你好哄得多了,再说了,股份已经到我手上,也不是我逼他给的,就算出尔反尔,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52) 郁简用勺子搅了搅杯中摩卡,眼眸风流招展,语气透着无赖的坦然。 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好人,也没法无亲无故地在这个社会上活下去。 无亲无故四个字一出来,瞬间戳得管奕深心窝酸软,一想到这些年,郁简过的日子有多苦,管奕深便觉胸腔发堵,实在提不起反对的勇气。 半晌,只是道:那哥你尽量对他好一点吧。 知道了圣父,郁简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这么悲天悯人,怎么不见你同情同情方永新?他好几天不见人影了,看来,你还没打算原谅他啊。 管奕深闻言一怔,登时不说话了,睫毛微垂,眼中闪过几分为难的底色。 第85章 没有我原谅他了,我也不怪他,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话音方落,手机铃突然响起。 管奕深看了眼来电显示,有些不自在地顿了顿,还是接起。 那头说了几句,大概是邀请,他浓眉微蹙,咬了咬下唇,最终平平淡淡地回道:晚上我和客户有个饭局,改天吧。 就这么轻飘飘地回绝了。 电话挂断,郁简询问的视线投来,管奕深点点头,肯定了对方的猜测,确实是方永新打来的。 他把手机反扣在桌面,抹了把脸,长长吁出一口气。 哥,你有没有和患心理疾病的人相处的经验? 心理疾病?方永新?郁简意外地挑高了眉毛,我真没看出来,他藏得够深呀。 管奕深又是一声叹息。 我过去也是完全没看出来,所以,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转换自己的态度。 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天性凉薄,又或者爱情在他心中,永远不可能比复仇还重,才决定离开的,但原来我完全想错了。 他用单手支着额头,说这些时,流露出明明白白的苦恼之色。 实际上,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和我根本不在一个维度,我脑补了那么多,他可能大多数都不懂,甚至想都没想过。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他真的认为那是最好的安排。 我不知道今后该用什么模式和他相处,是和以前一样吗?还是耐心点,体贴点,把他当成一个病人对待?但如果这样的话,依他的思维方式,会不会理解成我在施舍他?毕竟我也没什么经验 话到末尾神思飘远,大概这个问题,已经缠绕了管奕深好几天。 郁简将后背倚进座椅,似笑非笑:都开始考虑这种事了,看来,是打算和他重归于好咯? 管奕深张了张口,眸光微闪,仿佛有些担心哥哥的反应,轻轻点头:嗯。 郁简反而笑了,没见不快,倒像是功成身退一般,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叩着桌面。 那你也别纠结太久,我看方永新那状态,再拖下去就得崩溃了。 管奕深端倪了会儿对面人的表情,确信一再强调自己不喜欢方永新的哥哥,并没有因为他决定继续和对方在一起,而感到不开心,胸中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落地,重重颔首,表示他知道了。 另一头,刚刚又被拒绝的方永新放下电话,难掩的垂头丧气。 手中的盒饭早就凉了,也没吃几口。 白嘉钰一边用电脑处理着工作邮件,一边随便舀起一勺炒饭送入口中。 他自从分手以后,吃饭方面就一直挺对付,要不是怕这个好朋友饿死家中,也不会眼巴巴打包了饭菜带来方永新公寓,可惜,糟蹋了他的良苦用心。 眼睛没从屏幕上离开,嘴巴还得抽出空安慰。 现在人家不走了,还愿意接你电话,多大的进步啊,知足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总能感动他的。 方永新捧着饭盒,扭过头,神色困惑而茫然。 我这样死缠烂打,真的能感动他吗?如果能,怎么薛景言越死缠烂打,你越讨厌他? 白嘉钰啧了一声,扔下勺子:正吃饭呢,偏要倒我胃口。 我不是说了么,你们两个情况不一样,薛景言是真浑球。要是他对我做过的那些事,你也对管奕深做过了,我绝对不会帮你把人追回来。 眼瞧着方永新似懂非懂,他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劝解。 再说了,你的方式已经很绅士克制,我认为诚意是足够的。不像他,演了几部大男主片,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间帝王。我在跟他玩欲擒故纵,想逼他给个名分,这辈子不会再爱上除他以外的其他男人就这样的,要不是当初撞坏了脑袋,我能倒贴他整整三年吗? 听到这番对比,方永新总算找回了些信心,不自主点头,正要多取些经验,白嘉钰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整个人气场猛然一变。 长眉拧成川字,下颏弧线紧紧绷起,眼中情绪瞬息万变,最终,迸射出不容忽视的寒芒,语气冷若冰霜。 我才不管他,他要送死就让他死吧。 方永新关切:怎么了? 白嘉钰挂了电话,纤长的指节握着手机,直攥得骨节发白。 之前还游刃有余地传授解惑,此刻,却是竭力忍耐着心中的怒火,说出的话虽依旧平稳,到底掺杂了几分咬牙切齿。 薛景言,那自以为是的白痴,竟然背着我去跟别人谈判!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方永新一下子从顾影自怜的氛围中抽离了。 你什么时候惹上这么大的麻烦?都不告诉我,那你打算怎么办? 白嘉钰冷笑不迭,语调越发生硬。 他自己非要去找死,与我何干?知不知道那都是帮什么人?怎么,以为缺条胳膊少条腿,就能逼我心软?让我高看他一眼?做梦吧,我最烦这种道德绑架的招数了,什么玩意儿。 王八蛋。一字一顿的责骂,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一般。 白嘉钰闭上眼,呼吸放慢,于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庞,再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方永新颔首,表示明白。 多年的朋友了,他们互相都非常了解。白嘉钰的长相温驯纯良,内心却极其冷厉寡情,决定好的事从不回头。但凡被他一刀切割出生活圈外的,就绝不会有机会再回来。 所以,薛景言做这种举动,只是无用功。 胃似乎开始隐隐作痛,大约连日来饮食不规律造成恶果,方永新重新端起盒饭,打算勉强塞进去两口。 恰在此时,白嘉钰倏尔睁开双眼。 二话不说,扭头就往门口走去。 方永新见他行色匆匆,有些好奇:你去哪儿? 白嘉钰从玄关拿起钥匙,一边换鞋,一边面无表情地吐露出两个字 救他。 直至磅一声,门被重重甩上,方永新仍举着勺子,愣在当场。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白嘉钰是口不对心,改变主意了? 难道薛景言的招数,真的有效? 方永新若有所思,一个人呆坐良久,环顾公寓一周。 做销售的都懂,脸皮厚,套路老旧,阴谋阳谋都不要紧,最关键的,能拿下目标客户,签下单子就行。 所以薛景言其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他的方法,还算有可学之处? 方永新想着想着,眸中颜色,终于从积淀已久的无措神伤,一点一点,过渡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欣喜异常。 第86章 管奕深还在公司上班,就接到了来自亲哥的电话。 郁简的语气很有几分古怪:方永新昨晚打电话给我,谈有关邱氏的事,之前说好了对半分,他现在突然放弃了,说把另一半直接给你。 管奕深一下子懵了:什么? 那是方家投资建成的公司,他哥作为真正的私生子,分一半还说得过去,哪儿轮得到他? 再者,方永新布局筹谋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夺回本该属于方家的东西吗?股份都不要了,还剩什么? 郁简:我也觉得奇怪,他是不是受刺激了?有点不对劲,有时间你赶快去看看吧。 直至电话挂断,管奕深仍旧一头雾水。 还没等他想明白,办公室助理走过来,说白嘉钰要见他。 于是他收起心头疑虑,去见上司。 门推开,办公桌后的白嘉钰抬起眼,眉宇间似乎有些疲惫,不过还是照旧朝他和煦地笑笑,语气也很好。 是这样,最近两天我有点事要忙,没空照顾方永新。你是不知道,他最近状态太差了,我不送饭他基本就不吃。都二十好几的人了,非要这么折磨自己我担心他饿出个好歹来,想请你代我送一送饭,你觉得可以吗? 管奕深瞪大了眼。 不肯吃饭? 方永新也会这么幼稚吗? 还是说,这是他认为的,惩罚自己的方式? 无论怎么样,管奕深肯定不能坐视不理,虽然关于彼此的相处模式还没想通,但他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总得先和方永新把话说清楚。 于是点头:好。 见他答应得干脆,白嘉钰仿佛舒了口气:那就拜托你了。 管奕深看了眼手表,还有一个小时午休,那他现在就可以开始考虑,带什么饭比较好。 坐回座位,脑袋放空想了好一会儿,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对于方永新的口味一点儿也不了解。 过往两个人黏黏糊糊的时候,衣食住行方面,方永新过于体贴入微,他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从来没留心过这方面的细节。 曾经的方永新,似乎也极少在他面前展露真正的自己。 又或者,方永新的那个病,让他根本没有自我,仅仅擅长揣摩别人的心思,加以迎合或掌控。 想到这儿,管奕深不觉有些心疼,只是听白嘉钰只言片语地形容方永新的过去,他便体会出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用手机查了几十分钟,想着挑些清淡点的,最终选定了一家粥铺。反正离思睿不远,打算亲自去买。 午休时间刚到,他准备下楼叫车,才起身,意料之外的电话来了。 看到人名的瞬间,眸色一凝。 接起,阮泽难掩兴奋的嗓音传来:醒了,华姐姐醒了!她说想见你,你快来啊! 心脏高高悬起,管奕深险些握不住手机,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已经连声答应。 等思维终于回转,铺天盖地的喜悦之情几乎将他掩埋,想也没想,打车直奔医院。 推开那扇病房门之前,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老天真的开眼了,他还以为,华瑾会和妈妈一样,在医院一趟就是几年光阴。 定了定神,终于拧开门把,缝隙一寸寸扩大。 紧张的视线,第一眼对上的,便是半躺在病床上,微笑着看向他的华瑾。 虽然面色有些苍白,黑亮的瞳孔与勾起的唇角,却明明白白昭示着,她的的确确苏醒的事实。 管奕深呆呆地回望,仿佛是惊喜太过,一时失语。 直至华瑾好笑地弯起眼,抬手挥了挥,才如同浑身一个激灵,快步走了进去。 阮泽忙前忙后的,一会儿倒水一会儿削苹果,面庞泛红,显然也是高兴得不行。 目光却始终不敢同华瑾对上,低着头,说话都带着结巴。 原来,他在华瑾面前就是这样的表现啊,还真够纯情的。 管奕深暗中观察,便听病床上的人轻轻咳嗽了一声:阮泽,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想和他单独说说话。 闻言,阮泽脸上分明闪过一缕失望,但还是很听话地点点头,离开了。 他一走,管奕深也总算能放开,收回视线,默默盯了华瑾几秒,迟来的愠怒慢慢浮现在眉间。 华瑾立马投降:我错了,我不应该什么都不和你说,私自做决定,更不应该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我不是个合格的朋友,你骂我吧。 一通抢白,登时让管奕深哑口无言,嘴巴张开好半天,最终,无奈地说:先赊着,看在你刚醒的份上,好好养身体,要是还敢再犯,我就连本带利骂回来。 华瑾一脸诚恳:不敢了不敢了,我是真没想到还能再睁眼,看到这个世界,白白捡回的一条命,肯定珍惜。 管奕深瞧着她如今生动活泼的表情,再不见半点阴霾灰暗,眸光闪了闪,一种后怕与闷滞的感觉沉沉袭来。 如果真的失去这个朋友,难以想象自己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他极力扫去,牵出自然的笑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华瑾也很配合,仿佛昏迷这么多天,堆了一肚子想说的话题。 两人都很默契的,完全没提那些不开心的事。 时间推移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外面的日头已然偏西,他们仍旧说说笑笑,气氛很好。 咚咚咚,敲门声倏尔响起,有人进来,是离开许久的阮泽。 他手里提着塑料袋:到晚饭时间了,管先生,你也留下来一起吃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管奕深猛地站起身:我怎么忘了,还要给方永新送饭! 那赶快去啊,华瑾说完,又好像想到什么,迟疑两秒,才微叹一声,似乎放开了某些纠结,对了,替我向他道个谢。 迎上身前人的不解,徐徐道。 当初我提出取消合作,做那个决定的时候,他也劝过我,是我一意孤行虽然我的计划奏效了,但能这么成功,还是多亏了他的帮助。 华瑾的语调很平静,听进管奕深耳朵里,却立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记得,方永新解释所有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曾忏悔过,因为出于私心,没有阻止华瑾玉石俱焚的选择,非常对不起。可华瑾又说,他劝了,是她坚持己见。 所以,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然而,矛盾的情绪也不过持续了一秒,联想到方永新的病情,他很快想通了。 从利弊权衡的角度来讲,方永新肯定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但或许良知使然,又或许顾及到华瑾在管奕深心中的地位,终究开口劝了几句,只不过并没能改变什么。在方永新看来,如果他真的想阻止,华瑾绝对不会有机会实施,既然结果已经如此,再提那些,就是为自己开脱罪责。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53) 显然,于他而言,做,远比说更重要。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点,管奕深却出了很久的神,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对于方永新的行事与思维逻辑,真正有了理解。 他不是不在乎自己,不在乎这段感情,甚至于恰恰太在乎,才越发笨口拙舌,乃至于内心的真实想法都洞悉不透,入了歧途。 知道当初的行为不对以后,立马主动改正,明白自己心结所在,更几乎拿着放大镜去反思曾经犯下的错误,半分侥幸都无。 这样诚恳的态度,没有任何可供挑剔之处。 自己也不需要专门改变什么,方永新已经足够谨小慎微,再做多余的事,反倒会适得其反。 只要回到他身边,耐心陪伴着,给予温暖和信心,就足够了。 一切似乎豁然开朗。 管奕深双眼刷的点亮,朝华瑾颔首,应下,连日来的纠结消散,心情轻松就要往门外走去。 没等迈出两步,来电铃响了。 一看,竟然是自己此刻正念着的人,不觉越发开心。 很快接通,想着先在电话里表明心迹也好,磨蹭这么多天,他一秒都不想再拖下去了。 谁料,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电波频率传递过来的,唯有沉重而缓慢的呼吸。 管奕深觉得奇怪,又叫了两声,仍旧石沉大海。 脸上的喜悦一点点褪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夹杂着痛苦的闷哼响了起来。 管奕深立马紧张了,不待他问,那头又是猛烈咳嗽,伴着含混不清的可疑声音,传来明显虚弱了不少的喃喃。 管奕深,对不起,我 通话在此处戛然而止,伴着哐当一声,似乎是手机重重砸上地面的动静,随即,再也没了半点声息。 管奕深愣了好一会儿,呆呆地看着黑下去的屏幕。 郁简和白嘉钰说过的话突然毫无征兆地回荡耳畔。 莫名其妙要送给自己股份,状态不对,自.虐式绝食 难道,真是受到了过于严重的刺激,要干傻事? 脑子空白了足足三秒,紧跟着,心脏炸裂般狂跳起来。 第87章 管奕深几乎是一路狂奔着来到方永新公寓门前。 拳头使劲砸门,电话也一刻不停地在打,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口中催促着物管赶快开门,面上焦急之色愈显,一路上,脑子里飞掠过无数吓人的猜测。 担忧又懊恼,后悔自己磨磨蹭蹭浪费那么多天,怎么就没考虑到方永新的精神状况,哪儿还容得他矫情啊。 要是方永新真的心灰意冷出了什么事,管奕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物管被催得有些心慌,手忙脚乱地从一大串钥匙中挑拣,终于找到对的那枚,赶紧取下,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门开的一瞬,管奕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进去。 刚到客厅,入目的便是茶几上,地上,七零八落躺着的酒瓶。 管奕深不过随便一扫,整颗心便高高吊了起来。 认识方永新这么久,他从没看对方失去自控,如此堕落而颓废过。 人应该在家吧?不在客厅,那就在卧室? 管奕深正要朝里赶去,余光却不期然收入一个不起眼的东西。 心脏登若擂鼓般敲响,脚步一个踉跄,立即跑到茶几前,颤抖着,将那小小的药瓶攥进掌心。 等看清瓶身上的标签后,瞳孔骤然抽缩,满面充斥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好在理智尚存,不过一秒钟,他立刻抬起头,对物管大喊道:快打120!叫救护车,有人自杀! 声线裹挟了难以抑制的惧怕,手脚阵阵发软,却仍是强撑着稳住情绪,飞快往卧室内走去。 距离一点点逼近,直至床上那抹一动不动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叫了一声,也毫无反应,高高悬起的心迅速跌坠,磅一声,四分五裂地碎开。 脑子里那根弦猛然崩断,与得知华瑾出事时,同样巨大的惊恐再次潮涌般袭上咽喉。 甫一靠近,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拼命摇着肩膀:方永新,方永新你醒醒! 大约是他剧烈的幅度奏了效,双目紧闭的人终于眉头微皱,眼球几不可察地转动,随后,极为艰难地掀开了眼皮。 空洞而迷茫的视线与他对上的一瞬间,苍白的嘴唇翕动,艰难开启。 管咳、咳咳才刚说了一个字而已,便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大概真如白嘉钰所说,这些天来压根没怎么吃饭,明显消瘦了一大圈,本就白净的脸庞更是瞧不出丁点血色。 管奕深眼眶都红了:你疯了是不是?拿酒送药?是不是故意找死?! 浓密的睫毛垂落下去,方永新用视线贪恋地将他描摹一遍,颓然闭上双目:你不肯回到我身边,我活着,也没有意思 管奕深又气又心疼,从没想过方永新也会做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简直怒火攻心:那你就死好了,我不仅不会回来,还立马找个新的男朋友,相亲相爱! 方永新似乎被这话激到了,霍然把眼睁开,胸膛起伏,盯着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和着宛若实质的伤痛,透彻心扉一般。 下一秒,喉结颤动,脊背弯起,噗一声,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洁白的被褥瞬间被殷红渗透,淅淅沥沥的血色玷染唇瓣,看着万分凄惨。 管奕深人都傻了。 惊慌失措地抱起方永新,看着他奄奄一息,仿佛下一秒就要一睡不醒的灰败模样,哭腔瞬间堵上了嗓子眼,还没开口,泪珠便前赴后继地掉下了眼眶。 我回我回,我什么说过不肯回来?我就是多纠结了两天而已,你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东西啊! 方永新终于露出欣喜之色:真的?你没有骗我? 管奕深一边抹眼泪,一边没好气地说: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从来只有你骗我好吗? 见对方眸色一黯,喉结颤动,费劲地倒吸好几口气,又是要吐血的架势,管奕深立马六神无主起来:好了好了,不说了,都过去了,救护车马上就到,只要你没事,我们就重新开始。 方永新抓住他,带着希冀的渴望:我不是在做梦吧? 管奕深特别无奈,觉得这人的状态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对,但毕竟是为了他才搞成这样,除了百依百顺,还能怎么办? 于是也不嫌方永新此刻有多狼狈,主动将唇贴了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锈蚀的血腥味糅杂了浓重酒气,迅速缠绕上他的鼻尖。 他想意思一下就撤离,哪晓得此举似乎刺激了方永新的神经,嘴唇刚要离开,后脑便被摁住,重新贴了回来。与此同时,腰部也被人重重一搂,上半身彻底倒进对方怀中。 原本只是一个安慰性质的吻,竟然发酵成掠夺呼吸的纠缠。 管奕深很快变得七荤八素,脑子混乱,等湿黏的一吻终于结束,才喘着气,从方永新的桎梏中脱离。 因为这个身不由己的热吻,理智一点点回炉,见对方一脸失而复得的喜悦,空洞的眼睛也恢复神采,怀疑地瞪了过去。 你说实话,到底吃了多少安眠药? 力气这么大,完全不像中毒的症状。 方永新眸光微闪,大概是不敢再说谎,老老实实地答:其实我没吃 管奕深气结:那你刚才莫名其妙吐血? 晚上睡不着,本来打算吃药,想起家里还有客户送的酒,就试试能不能借酒消愁,方永新一边交代,一边小心翼翼端倪他,从昨天断断续续喝到今天,大概胃出血了。 管奕深的面色很难看,他自己是有胃病的,知道胃不好之后有多麻烦,方永新过去那么健康的身体,干嘛非要瞎折腾,真落下了病根可怎么办? 方永新的忐忑越发明显,环着他的臂膀不放松,生怕一不留神,怀中人又不见了。 我以后不会了,就是见不到你,心里难受。 最后几个字仿若无形的大手,瞬间捏得管奕深心脏酸软,眼睛胀胀的,睫毛上的泪珠还未干。 哼了一声:还知道难受呢,连喜欢都要学,我以为你根本就感受不出七情六欲。 方永新的唇瓣还糊着血迹,闻言,急急开口,就要解释什么,却被管奕深一把扑进怀中,截断了下面的话。 行了别说了,马上救护车来了,等到了医院,检查一下还有没有问题,接下来大把时间,可以慢慢说。 分开这么多天,他已经太久没有得到管奕深的主动亲近了。 方永新喜悦得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只能更紧地环抱住他。 感受着胸膛处的温热,下巴轻轻抵在毛茸茸的脑袋上,庆幸不已。 其实他原本的确想试试用酒送安眠药的,不是为了寻死,只是想学一学薛景言的招数而已。 不过他毕竟第一次,也怕自己分量没把握好,管奕深人还没到就先晕过去了,所以选了另一种方法。 方永新的执行力向来很强,哪怕平日除了应酬根本不喜欢喝酒,仍旧一瓶又一瓶往嘴里送,半点不含糊。 胃出血是痛了点,不过,能让管奕深心软,重新回到他身边,便值得。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医生站在病床前,嘱咐了忌烟酒,避免辛辣刺激性食品等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管奕深坐回床沿:听清楚了吗?以后不准再瞎作了,一日三餐按时吃,把胃养好再说。 方永新拉住他的手,那不如你搬回公寓,每天监督我。 管奕深抽开:想得美。 眼前人不说话了,长卷的睫毛半垂,清润的双眸覆上一层不加掩饰的失落。皮肤仍透出一点不健康的苍白,嫣红的唇都失去了往日的饱满。 这么一幅画美人神伤的画面,管奕深哪儿受得住,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改口:搬搬搬,我也没什么行李,等出院就搬回你家,行了吧? 不待对方高兴,又问:那我们这回再住一起,是合租室友,还是恋爱关系? 方永新不假思索:当然是恋爱。 可你不是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吗?管奕深瘪了瘪嘴,虽然语气并没有多少埋怨,到底是有几分在意的。 方永新握着他的手一紧,表情很快慎重起来。 点漆般的瞳孔一眨不眨,仿佛有胶水黏连,将他的全部心神,密不可分地粘在管奕深身边。 嘴唇开合好几度,大约措辞亦是一换再换,不敢轻易说话。 或许连方永新自己都没发现,思考越久,他抓着管奕深的力道,便越发加重。 过了许久,才斟酌完毕,声带振动时,尚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的确不能肯定我知道但我能肯定另外的事。 也是我,那个时候,和你告白的原因。 当你开心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脸,也会调动起同样的心情。当你告诉我打算找其他的男朋友的时候,我又会胸闷气短,控制不住地涌现负面情绪。当你在我面前流泪,哭着说喜欢我,之后的好几个晚上,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话及此,好像生怕管奕深怀疑,方永新直白地看过来,眸色不掺分毫作假,诚恳无比。 在此之前,我明明已经正常生活了好多年。我不知道那些异状都代表了什么。徐医生说,你是将我与这个世界连通起来的钥匙。也许我一辈子都没法真正懂得,但我确信,我没法承担失去你的后果,我也保证,会用我的一生去努力。你觉得,可以吗? 最后三个字小心地落进空气,许久没有回音。 管奕深静默地与他对视,一语不发。 直至方永新的神经一寸寸拉紧,不详的预感都浮现上来,才抿了抿唇,压下嘴角抑制不住的甜蜜:你也会说这种傻话。 要是这样,我岂不是也要用一生陪着你,等着你开窍吗? 攥着他的手一下子施了重力:你不愿意? 管奕深被掐得有点疼,想挣开,哪知刚一动作,便吓方永新脸色愈白,有些无奈,凑到他的下巴亲了亲:你说呢? 温热相抵的触感,轻轻松松便舒缓了紧绷的心弦,瞳仁遽然擦亮,顿了两秒,一把将他拥进怀里。 柔和的阳光漏过百叶窗的空隙,薄薄倾洒,这一刻,他们终于能够依偎着彼此的身体,汲取安心。 管奕深继续在思睿上班,白嘉钰得知他和方永新重归于好,笑着说要给他放大假,被他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转头,方永新又收到好友发来的微信,口气颇有些微妙。 你还真是活学活用,豁得出去啊。 他看着在厨房忙忙碌碌,正精心为自己准备养胃餐的管奕深,眼睛弯了弯,理所当然地回复。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检验过了,薛景言这招确实下作但有效,你小心点儿,不要被蛊惑了。 白嘉钰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诡异地沉默下去。 方永新放下手机,走到管奕深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下次让我来吧,我也想做饭给你吃。 管奕深头也不回:生病了就不要逞能,快去坐着,马上好。 方永新微微垂眸,瞧着那张俊挺又好看的面庞,此刻专注而细致,全副心神都汇聚在为他做饭这一件事上。 目光越发深邃,饶是如何都挪转不开。 左胸口处,好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熨得妥帖又热烫。 在心底幽幽吁气,说不清缘由的,只希望这一秒延续到天荒地老。 半个月后,警方传来好消息,单辉落网了。 更巧的是,就在前一天,邱翰林也从昏迷中苏醒。 方永新问管奕深想不想去医院看看仇人,管奕深表示无所谓,看看也行,总得和这老家伙把话说清。 两人于是一起赶往医院,刚到电梯前,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 扭过头,是邱学逸。 邱学逸的目光和管奕深对上,略显出惭愧之色,连连鞠躬道歉,对于自己一时糊涂替哥哥求情的事,他事后反思,觉得的确做错了。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54) 管奕深二话不说选择和解。 万幸华瑾现在安然无恙,一切都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邱学逸只不过耳根子太软,并没什么实质性的过错,不应当被迁怒。 三个人一起进了电梯,管奕深问:你来看你爸? 邱学逸:我昨天晚上就来了,我爸想见郁简,他刚到,还带着妈妈和洛叔,让我先下去给爸爸买早饭。 叮咚一声,楼层到了,轿厢门缓缓打开,三人踏出去,继续前进。 管奕深又问:那你怎么两手空空? 邱学逸羞赧地红了脸:我到楼下才想起来,忘记带手机和钱包了。 方永新突然伸手拦下他:回去拿不方便,我这儿有钱,先借给你吧。 管奕深原本还没反应过来,望进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懂了。 很明显,郁简是找理由支开邱学逸,不想让他听到互相之间的谈话。 邱学逸却摆摆手,一点儿没意识到不对劲:前面就到了,没几步路的 话音未落,一道歇斯底里的女声,直接穿透门板,清晰无比地撞入三人耳蜗之中 对!没错!小逸就是我和洛光的孩子!你想怎么样?你现在半死不活,打我?还是出去宣告全世界,你老婆和你管家有一腿? 三个人的脚步皆是一顿,管奕深震惊无比,错愕地看向方永新。 他面色平静,仿佛早就知晓了一般。 再看向邱学逸,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好似被遥控器定格,僵硬地凝滞。 而病房内的几人,并不知道此刻外面的情形,女人的声调拔得更高,仿佛压抑多年的怨恨,终于找到突破口,泄洪般狂涌出来。 我再怎么样,也给你生了个儿子,算对得起你了!我进邱家这么多年,你有一秒钟尊重过我吗?还不是就把我当个物件?身子没垮之前,你哪天不玩女人?还染了脏病,偷偷去看医生,以为我不知道?我装聋作哑而已!在下人面前对我呼来喝去,口口声声最爱管沛恩,真当我是个死人?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找其他女人慰藉,我就不能找洛光疼我?还好小逸随了洛光的性子,没随你,不然,他现在就像他那不成器的哥一样,关在看守所,等着坐牢! 随即,是邱翰林抖得不成样子的怒斥。 贱人,贱人!你们两个贱人狗男女! 又一声轻笑打断了他,随即,郁简懒洋洋的嗓音响了起来。 行了,感谢二位抽空前来,告诉我们邱大首富这个惊天秘密,五百万,明天就打过去,够你们远离京城,环游世界了。 紧跟着话锋一转,口气变为无比的凌厉。 还有你,你的邱氏,我会替你好好经营。至于你那两个儿子,牢里的那个,出来以后一个子儿也别想分到,外面的这个,爱我爱的死去活来,也不会有心思帮你光复邱家。你就好好看着,我和方永新,怎么拿着你的资产,过得风生水起吧。 管奕深有些不忍再听下去,往方永新身边靠了靠。 温热的手掌覆上来,将他微凉的五指包裹,细细摩挲。 伴着邱翰林发疯般的嘶吼,门毫无预兆地从里打开。 怒气冲冲的姚金芝领着洛光乍然出现。 猛然看到外面站着的三个人,先是一愣,随即冷冷一笑,尤其当扫过邱学逸时,眼中的嘲讽几乎漫溢而出。 自从这个小儿子瞒着她把所有股份都送给郁简后,姚金芝再也没给过什么好脸。 一句话不再多说,快步离开。 洛光见邱学逸被打击得精神恍惚,摇摇欲坠,原本还想开口安慰两句,但姚金芝在前面一催,他立马歇了这个念头,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赶忙追了上去。 里面的郁简似乎也察觉到不对,瞬间没了声音。 邱学逸的手尚且僵在半空,破碎的视线死死固定在前方,下唇几乎被他咬出了血。 直至病房内传来靠近的脚步声,以及郁简意味不明的呼唤:小逸 他才仿佛浑身过电,瞬间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退去。 一步,两步,三步,双臂紧紧环抱,看着郁简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终于,在郁简快要走近的时候,止不住哆嗦,踉跄着调转方向,好像拼尽全部力气,逃也似的奔离。 小逸!郁简一下子冲了出来,就连看见管奕深和方永新,也来不及打招呼,只是胡乱点点头,便飞快追了过去。 管奕深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也许哥哥并不像他口中所说一样,那么无情,那么不在乎邱学逸。 他们并肩走入病房。 邱翰林躺在床上,孤身一人,刚刚发过火,胸膛剧烈起伏,本就苍老的面容彻底衰败下去,显得日薄西山。 双目圆瞪,然而因为中风后遗症,连从床上坐起都不能,唯有颤着嗓音发问:你们又来干什么? 方永新居高临下地俯视过去,淡淡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单辉落网了。 那次绑架,我们全程录音,来医院之前,已经把东西寄到了警局,虽然录音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但用来撬开单辉的嘴巴,绰绰有余。不久的将来,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你的真面目。 方永新说这些话时,语气平静,管奕深却仍能从中听出,那丝丝缕缕,洗刷不去的恨意。 哑忍了二十多年,直到今天,才终于能当着邱翰林的面报了血海深仇,即便心思深沉如方永新,也难免会生出天光大白的畅快。 比起自己,他才是真正意义上,被仇恨折磨多年,正义无法伸张的每一日,内心皆在泣血。 如今,总算苦尽甘来。 心疼的情绪蔓延上来,反握住对方的手,借肌肤的温度传递安抚。 方永新只顿了半刻,下一秒,便更紧地与他十指相扣。 邱翰林近乎目眦尽裂,垂死挣扎:你以为只凭一个单辉就能 只凭一个当然不行,当年的事,你不还有一个帮手吗?方永新微微仰起下颔,一句话,直教邱翰林脸色大变。 洛光和姚金芝现在一无所有,为了五百万就出卖最大的秘密,你觉得,我在后面多加一个零,这位忠仆,会不会愿意挺身而出,出庭指证你? 这一句彻底压垮了邱翰林的心理防线,浑浊的眼睛死死瞪大,恨不得将病床前的两人万箭穿心,一口气吊不上来,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音,方永新步履平稳地走到床头,替面目狰狞的邱翰林摁下传唤铃。 你现在还不能死,得先活着,亲眼看着你的商业帝国倒塌,你和你的儿子,身败名裂,受千夫所指。 邱翰林更加激动,肌肉抽搐,脸色铁青。 管奕深想了想,开口道:忘了告诉你,其实,那次偷拍到我和方永新去菀城,就是去见我妈妈的,你有事没事总把那段过去挂在嘴边,但我和妈妈生活了二十多年,她一次也没在我面前提过你,大概,是觉得你根本不配吧。 这一句补刀,彻底击碎了邱翰林最后一丝幻想与体面。 眼珠子狠狠凸出,额头青筋暴起,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口角甚而溢出白沫,昔日首富沦落至此,何其可悲。 医生护士很快三三两两地跑进病房,他们也功成身退,手牵着手,走出医院。 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单辉和洛光先后招供,邱翰林刚一出院,就收到法庭传唤。 而邱学远的案子,也因为铁证如山,毫无悬念地判了重刑。 曾经风光显赫的邱家,败落得如此迅疾,是所有人皆始料未及的。 邱翰林庭审结束的当天,李姐打来电话,母亲醒了。 管奕深欣喜若狂,当天夜里就和方永新登上了回菀城的飞机。 同上次一样的班机,一样的头等舱,还有一样的电影。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已经心意相通,再无隐瞒与怀疑。 管奕深照旧舒舒服服窝在自家男朋友怀里,享受着体贴的投喂服务。 鲜红的草莓送进口中,正品尝着甜甜的滋味,方永新突然担忧起来:阿姨会接受我吗? 管奕深理直气壮:当然了,你可是方阿姨生的,别说是个男人,就算是个棒槌,我妈肯定也喜欢得不行。 上方传来一声轻笑,他又伸手抓过方永新的腕,皓白的皮肤上,那只金灿灿的手镯夺目非常。 而且,给未来媳妇的信物都戴在你手上了,我这也算先斩后奏,没有回头路可走。 方永新低低喟叹,似乎包含了些微庆幸,将他更紧地搂入臂弯之中。 过了会儿,他的手腕也被抓起,耳畔响起方永新疑惑的嗓音。 我送你的那块表,怎么没见你戴了? 从拘留所出来就扔了,管奕深一秒迟疑都没有,满不在乎地回答。 感受到贴附着脊背的胸膛一僵,噗嗤一声笑出来:开玩笑的,没扔,就放公寓里呢。你想想,我在思睿当个普通销售而已,要是戴着一百多万的表,像话吗? 方永新这才松懈了心情,沉吟少顷,道:那你以后来惠捷做事,我向所有人宣布我们的关系,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戴了。 管奕深轻哼一声:你不是说过,愿意为了我放弃事业,一起去南方吗? 方永新竟然点点头:对,所以我已经申请调职了。 管奕深诧异地抬首,这家伙又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一声招呼都不打。 方永新也垂下眼眸,柔和地看他。 华南区的分布就设在深城,下个月能走,以后我们就在你出生长大的地方,安家落户。 最后四个字沾着热气,缠缠绵绵地,直往耳朵里钻。 管奕深腾地一下红了脸:谁要跟你安家 方永新一点儿也不气馁:你不愿意,我们也可以谈一辈子恋爱,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更加努力地,喜欢你。 温润的目光与他对上,眸底好似倒灌入整条星河,铺洒了万般深情。 管奕深直瞧得口干舌燥,血压升高,心跳扑通扑通,如临耳畔。 我又没说不愿意 你身上都有我的印记了,这辈子,当然只能和我在一起。 闻言,方永新温温柔柔地笑开来,眉梢仿若三月春风,绽开和煦的暖。 嗯,我也愿意。 电影里的主角们开始接吻,空气里的香薰甜蜜而醉人。 机翼散发着光芒,斑驳的尾灯映衬天幕,梦境般明亮。 管奕深再也忍不住,勾下上方人的脖颈,将自己倾身送了过去。 柔软相贴的瞬间,好似磁石吸引,将彼此再也不可分割地粘黏。 云霄之外,星河阔远。 两颗心脏,却是从未有过的紧密相融。 余生悠长,愿与你并肩。 (正文完) 第88章 番外 两人一下飞机就朝医院赶去。 本以为他们速度已经算快了,哪知道门刚推开,撞见的便是郁简和妈妈相拥的场面。 大概是被他们的动静惊到,病床上的两人立即分开。 郁简抬起头,仍旧是那副风流招展,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然而微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他的心绪起伏。 管奕深不可谓不惊讶。 邱学逸那件事上,郁简已然给了他意料之外的反应。 嘴里说着几百亿身家,不可能陪他浪迹天涯,但邱学逸真的消失后,还不是满世界找他? 因为这个哥哥一出生就被送到孤儿院的缘故,管奕深还想着,会不会或多或少对妈妈有所怨恨。哪料到妈妈苏醒的消息一传来,他比自己和方永新来得还快。 所以,之前口口声声的我不是好人都只是掩饰,郁简内心应当很看重爱与亲情吧? 管沛恩也转过头。 昏迷了几年,岁月未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那双温柔的眸子仍旧是熟悉的颜色,好像蜜糖一样,只瞧一眼便教人心生暖意。 不等管奕深开口,竟然勾起笑容,率先招呼道:奕深,这是哥哥,二十几年你们都没见过面,看看,是不是和你长得很像?一望就知道是兄弟俩。 语气特别熟,半点都不生疏。管奕深张了张嘴,有些哑口无言。 郁简瞟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大发慈悲地解答疑惑。 我在福利院这么多年,其他小朋友都欺负我,还能不缺衣少食,平安无事地长大,都是多亏了每个月,从一个神秘账户定时打款给院长的好心人。 我还小的时候不知道,后来不上学了,要出去打工,院长阿姨才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我想联系对方,可惜一直没有头绪。直到几年前,打款突然停止,我担心是不是这个好心人出了什么事。后来,方永新找上门,不仅说了我的身世,还查出那个神秘账户的持有人。我才知道,原来是妈妈。妈妈没有放弃我,一直默默关心着我。 方永新告诉我,你们躲去菀城,日子也不好过。作为哥哥,当然要身先士卒,想办法把仇报了,让你和妈妈再也不用吃苦。 管沛恩听到这里,拉着郁简的手不肯放。因为才醒不久,声线还有些嘶哑,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 妈妈不是不想把你接到身边,外公外婆还在的时候,觉得我没有结婚就带着个孩子,容易被人闲言碎语,所以你一出生就把你送走了。后来我又认识了祁梁哲,本来想等日子稳定,就坦白你的存在,把你接回来。但是婚后没多久,他就原形毕露,不断拿家里的钱去赌,我不给还动手打我。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奕深跟着我,已经够苦了,我又怎么敢把你再牵扯进来。 郁简反手紧握:我知道妈,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是我没用,不能提早找到你,帮你对付那个坏人。 管沛恩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也就只有在她面前,郁简才会展现出这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些许黯然的情绪。 管奕深撇了撇嘴,走上前来:妈,你有了哥哥就不要我了。我也是连夜赶过来看你的,你都不抱一抱我。 恋耽美 假冒首富之子以后——怀漾(55) 管沛恩笑着望他:现在要抱也轮不到我了呀,儿大不中留,我虽然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但有时候,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外界声音的。 人家都在门口站那么久了,不打算介绍介绍一下吗? 一直安安静静旁观,有些拘谨的方永新突然被cue,先是一愣,随即,拘谨的神色更加分明。 不待管奕深开口,十分有眼力见地走到病床前,温声道:阿姨好。 管沛恩含笑打量了他一番,满眼都是丈母娘看女婿的喜欢。 果然是舒婷的孩子,确实与你妈妈有三分相似。不过,舒婷是女中豪杰,长相更加英气,想必你是随你父亲多一点。 方永新一听,还以为管沛恩的意思是他的长相不够有安全感,连忙道:我也会像妈妈保护家人一样,保护好管奕深的。 管奕深险些扶额。 唉,不是通过后天学习特别擅长揣摩人心了吗?这说的是什么呀? 于是悄悄拽了把方永新的手,有些嗔怪地瞪过去。 方永新现在最怕的就是惹管奕深生气,微微一怔,白净斯文的脸庞上露出一点受挫的表情,不说话了。 管沛恩则瞧着两人的互动,笑意越发明丽。 母子三人开始久别重逢的叙旧。期间,郁简来了个电话,上一秒还言笑晏晏的表情,下一秒就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打了声招呼便退出病房。 管奕深朝方永新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也跟出去。 带上门的时候,正赶上郁简失望地挂断电话。一抬头,与他四目相接。 方永新看着他,似乎有些微妙的同病相怜。 还没有消息吗? 嗯,郁简只简洁地回了一个字,明显不想多说。 你犯了和我当初一样的错误。 怎么可能?郁简直接打断,对上那双点漆般的眼眸,不知为何生出几分闪躲,至少,小逸的性格和我弟弟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更单纯?更天真?更易于掌控?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管奕深的,总觉得一切都在把握之中,最后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你也看到了。 如果邱学逸真的如你预想一样没脾气,也不会在得知真相后干脆利落地消失,一点踪迹也不留给你。 郁简一拳捶向身后的墙壁,彻底沉默下来。 方永新端倪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判断着什么。 眼看身前人眉间郁郁,就要往病房内走去,突然挪动步子,伸手,一张轻薄的卡片出现在指尖。 郁简不解:这是什么? 你最后的机会。方永新将卡片翻了个身,上面有几行清秀的字迹,只一眼,便让郁简瞳孔骤缩。 他连忙接过,紧紧盯着那熟悉的笔触,指尖都忍不住轻颤起来。 他在冰岛? 是啊,我可是卖了好大一个人情,才从许蔚然那儿拿到的。 意料之外的人名,郁简抬起头,越发不解。 许蔚然和邱学逸的关系比你我想象的要亲近。他在伦敦留学的时候,两人偶尔还会通一通视频电话。或许那个时候,许蔚然已经察觉到蛛丝马迹。也还好我们将她划分到合作阵营,否则计划的第一步,恐怕就不会那么顺利。 两人碍于邱翰林和姚金芝的关系,人前接触得并不算多,但你看他在冰岛一落脚就寄明信片过来,足可见私交不错。 方永新说到这儿,竟微微一笑:让我猜猜,你们交往的时候,曾经定下什么浪迹天涯的约定,就在冰岛吧。 郁简眼波一震,并没回答,可那双向来魅惑风流,教人捉摸不透的眸子里,此刻竟透出沉沉暗光,已然说明了一切。 我也算过来人了,不妨给你点经验。追过去之后脸皮厚点,态度坚持点,必要的时候卖一卖惨。他可是为了你连百亿身家都能放弃的,怎么也不会无动于衷。 郁简捏着卡片,沉默少顷,没过多久便仿佛下定了决心,薄唇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亦放松下来。 抬眼看向方永新,语调讥诮:你就是这么把我弟弟哄回来的? 方永新一噎,咳嗽两声,没有回嘴。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现在也是他的大舅子,还真不好像以前一样,有分歧的时候就针锋相对。 郁简似乎对他识趣的表现非常满意,又问:我去冰岛,你又要来深城,邱氏的担子谁来扛? 方永新没有迟疑:许蔚然啊,这就是我卖她的人情。总归人家入主邱氏这么多年,比咱们有威望也有经验。我干惯了销售这一行,以后每年等收分红就是了。你还想参与集团管理的话。打声招呼就行。 是不是干惯了销售还真不好说,但离开从小长到大的故土,搬到南方,绝对是为了管奕深无误。 郁简上下瞄了他几眼,似笑非笑:能为我弟弟做到这一步,也算合格。我听说你有一个叫裴文的左膀右臂,忠心得很,该不会也跟你一起来深城吧? 方永新眉心一跳,忙道:不会,我已经把他引荐给亚太区,不出意外,未来他都会在新加坡发展。 至此,郁简方才真正得到想要的答案。 嘴角噙起一抹弧度,投来一个好好干的眼神,推门,重新进了病房。 方永新脸色变幻莫测,莫名有种从护弟狂魔手中逃出一劫的感觉。 他毫不怀疑,倘若自己没能处理好裴文的事,这家伙会瞬间发难。 稳了稳心神,也跟进病房。 回京城以后,要处理的事还挺多。期间两人去拜祭了一趟方永新的父母。 管奕深放下一束百合,据方永新所说,是他妈妈最喜欢的花卉。 对着墓碑上两张黑白照片,方永新执起他的手,认认真真地开口:妈,我知道你和管阿姨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管奕深的。 管奕深哭笑不得:当着你爸妈的面,要保证也是我保证吧? 说着更紧地与他十指相扣:方阿姨,你放心,无论如何,今后我都不会再松开他的手。 那语气笃定而亲昵,听得方永新瞳仁微闪,一下子点燃亮色,伸臂将他揽入怀中。 情之所至,正欲低头,被管奕深一巴掌拍开脸:注意点场合。 于是只得作罢。 虽然没亲到,心情却显而易见的好。 管奕深看着身旁人这般发自内心的喜悦,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是真的希望,未来的日子里,自己能一点一点为对方拂去阴霾,品尝世间真实的烟火滋味,再不用活得仿若荒野中的神祗,孤寂而苍凉。 出乎所有人意料,华瑾一出院,竟然立马投身到工作之中。 没出事前她签了一部戏,剧组还以为女主角八成要换了,哪料到华瑾修养好身体后,便和没事人一样,照常开工。 没人敢当面说什么闲言碎语,毕竟邱学远已经坐牢,法律都判他有罪,那些仗着特权就肆意玩弄明星的所谓上层阶级,这段时日皆风声鹤唳,收敛了不少,圈子里风气亦为之一肃。 华瑾不惜用生命控诉加害者的行为,虽然极端了些,但不得不说,给很多有过类似遭遇的女性树立起榜样。 原来,只要你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收集证据,拿起法律武器,那些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家伙,也做不到一手遮天,颠倒黑白。 因而,她的事业非但没有下滑,反倒由于自身带来的正面影响,收到更多邀约。 管奕深关心对方,打了个视频电话询问,得到的答案是:其实我本来也想退圈,环球旅行,但他说以后看不到我拍的戏很可惜,所以 这个他,代指的当然就是阮泽。 管奕深挑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八卦之心:那你和他 华瑾倒是十分坦然,明艳的面庞上看不出丝毫纠结与为难:顺其自然吧,万事都不能强求。 无论是强求别人接受,抑或强求别人放弃。 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自然看淡很多。 管奕深表示理解,阮泽现在的年纪还是小了点儿,华瑾大约也是想等他长大,真正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以后,再谈那些。 但其实,愿意等,就已经透露出她内心的倾向。 又说了自己打算和方永新回深城定居的事。 华瑾当然不舍,但她也是深城出生长大,逢年过节还会回去和舅舅一家团聚,见面的机会也不少,叮嘱了几句类似于如果方永新敢对你不好,和我说,我替你撑腰之类的话,便大方祝福了。 管奕深见她状态越来越好,也放下心头大石。 思睿的工作辞了,白嘉钰没有挽留,还开玩笑说,方永新这个强有力的劲敌走了,以后京城的单子岂不都要被他一人尽收囊中。 好朋友终于找到了此生唯一,对比自己,他高兴之余,亦浮上些许复杂的惆怅。 方永新名下的公寓没有卖。 虽然今后两人打算长住深城,但清明扫墓的时候总归还是要回京城的。加上他作为惠捷华南区经理,开季度总结大会的时候要来总部,保留着这个落脚点也方便。 并且他们定情的地方就在这里,偶尔回来看看,忆起往昔,应当别有一番滋味。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收拾行李离开的那天,管奕深还颇有几分不舍。 当初第一次抵达京城时的心境仿佛还历历在目,如今不过半年而已,他的人生却已经焕然一新。有了恋人,哥哥,以及身体健康的母亲。 倘若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即便曾经有过诸多挣扎的苦痛,管奕深依旧感激。 原本他们打算把妈妈接过去一起住,被管沛恩拒绝了。 她成长于腐书网,打小就对钢琴有不一样的感悟与天赋,还没毕业,就计划要去久负盛名的音乐学院留学。 可惜前有邱翰林后有祁梁哲,两个败类将人生搅和得七零八落,如今人到中年,孩子们也都各有各的归宿,是时候重拾当年的梦想了。 虽然指关节受损,没法像曾经那样奏出美妙的琴音,但也不妨碍她向往那般长久受音乐熏陶的高雅氛围。 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管沛恩的外语能力自然不用担心。和两个儿子说过想法后,拉着轻便的行李箱,一个人登上了远去的飞机,不要太潇洒。 倒是管奕深送行的时候,眼巴巴瞅着妈妈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一脸的怅然若失。 方永新揽着他的肩膀,温言款款地安慰:没事的,我们把房间留着,妈一回来就能住。 管奕深回过神,瞪他一眼:经过我同意了吗?这么快就改口。 方永新的笑容不减反增:妈昨晚拉着我的手,让我改口的,还说我们俩在一起得太快了,最好再补个婚礼,或者蜜月。 语毕凝望过来,眸色缱绻而温柔,仿佛盛了一池的柔情春水。 最后几个字落入耳中,直听得管奕深心跳加速,耳朵染上一片绯红。 心里跃跃欲试,口上仍迟疑:那咱们的房子怎么办? 他们在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买了一处跃层,离公司近,三百多平,不算特别大,但装修也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这方面我们都不是专业的,留不留也没多大影响,让助理帮忙盯着就是了。 温信集团一个单子,已经突破华北全年的指标,亚太区对我很满意,请一两个月的假不算什么。 看来,方永新一早想好所有安排。 都这样了,管奕深哪儿还有拒绝的道理? 前几天收到哥哥传来的极光照片,美不胜收,他羡慕得不行,又听对方说,在自己不屈不挠的坚持下,革命即将成功,也是一阵欣慰。 大家都得到幸福,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暂且放下工作,过一过真正的二人世界? 于是按捺住想要上扬的唇角,问:你都想好去什么地方了? 方永新答得飞快,似乎等这一天很久了:很多,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主题,定了十几个备用计划。 啧,还是一贯体贴入微的风格。 管奕深觉得意料之中,又禁不住甜蜜的滋味溢出心尖。 勾过对方的胳膊,趁着没人注意,凑近嘴角亲了一口:那说走就走,今晚出发,怎么样? 方永新先是一怔,紧跟着,眼角眉梢绽开笑意,长臂一展,直接将他搂进怀中。 虔诚的目光直直锁定,也不管周围人来人往的热闹,珍而重之的一吻,落在唇瓣之上。 好。 耳朵上的绯红一下子蔓延到脸颊,管奕深却也不推开,顺势抬起手臂,回拥住对方。 感受着胸膛的温热与心跳,呼吸徐徐,一片安然。 未来那么多山川河流的风景,很庆幸,我们可以一起经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