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穿着白月光的衣服》 第1页 [仙侠魔幻] 《我怎么穿着白月光的衣服》作者:突目人【完结】 神仙甲:你们听说过蜀西小鱼洞的井龙王知吾吗?她是我的白月光。 妖魔乙:失礼了,她也是我的白月光。 路人丁:谁? 甲和乙:你混得不行啊。这年头龙王知吾不是你的白月光,在六界修真圈都抬不起头。 知吾: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错穿了你们白月光的衣服而已,准确说只是捡到了她的腰带而已 像你的白月光,怪我咯?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她,真是对不起。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魔法幻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知吾 ┃ 配角:戮罹,善颂,鹏九 ┃ 其它:白月光 ================== 第1章 楔子 这世间,凡有九窍者,皆可成仙。 六界之中,神、仙、地、人、鬼之列,蠃、鳞、毛、羽、昆比比皆是。也偶有花草木石接天地之千年精华、或受人世之百年香火,亦化形为人而得九窍,或变作妖物,或位列仙班。 此外,人为百灵之首,人之七情六欲若至盛至刚,便可生出念力附于物件之上,通灵进而化形。是以美女魂依铜镜,书生气聚灯芯。 * * * * * 蜀西龙门山下,湔江腹心地带,有一风水宝地名唤小鱼洞。那里有口千年古井,也不知是哪朝哪代何时何人所凿;井水清澈甘冽,从不干涸,即使遭遇旱灾连年,井水也依然汩汩;绕井而生的百姓更是长寿少病。 传说当年西海龙王巡游蜀西,落下了一片龙鳞在小鱼洞,龙鳞落地便化作泉眼,这才有了这口古井。小鱼洞百姓感念古井生养之恩,绕井修建了一座祠堂取名龙鳞祠,千百年来香火长盛不断。如此一来,小鱼洞便成了蜀地继青城、峨眉后,又一修仙胜地。 第2章 四方天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 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 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 悲乐极而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傥行行之有觌,交欣惧于中襟。 竟寂寞而无见,独悁想以空寻。 心上的人啊,若此刻你出现在这里与我对面相觑,惶恐和惊喜将在我的胸中交集。 但当我睁开眼睛,才发现在这无涯的时间荒漠里,我终究还是茕茕独立,唯一能做的,只剩下恨你、念你、寻你等你。 * * * * * 成了! 我大笔一挥,满意地看着粗糙的匾额上胡飞乱舞的三个大字:四方天。嗯不错不错,颇有些大家风范!转头对身旁的人道:来来,帮我把这匾挂起来! 好嘞~!善颂立即撸起袖子,与我一起抬起牌匾,脚下打了个水旋儿,一跃而起,稳稳把这四方天挂在了大门之上。 我落回地上,左看右看欣赏了一番,满意地赞叹一句:体面! 善颂笑呵呵的打趣:就这巴掌大的茅屋,还在井底下,怎么好意思叫四方天? 我颜悦色地纠正她道:这是水晶宫,是砖房,不是茅屋。 拢共就一个堂屋两个耳室,连灶房都在外头,还敢自称水晶宫? 你这就不懂了吧?不是自称水晶宫,而是因为有我、这个小鱼洞井龙王住在这儿,管他是砖房还是草房,通通升格为水晶宫。这便是常言道的、有龙则灵啊!我拍拍她的肩,是不是觉得与有荣焉? 呵,是是。 我俩乐呵呵地走进四方天的大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这堂屋虽然巴掌大,但四面有墙,顶上有梁,堂上能挂创始元灵的画像,厅里能放藤椅六把茶几三张,以后哪怕有十人登门造访,不管是喝茶还是设宴,这堂屋还是绰绰有余,不丢面子的嘛! 如何,是不是每一块砖都铺平了?我问。 平了平了。善颂仔细地踩着每块青砖,你那边如何,墙角可千万不能有青苔! 没有没有!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那么我看向善颂。那么她也看向我。 我俩点点头,一齐往门外喊道:婆婆!!!我们完成啦!!! 噗通一声,有人跳下了井来。 我与善颂赶紧迎了出去,只见水花之下,一位白发苍苍的慈祥老妪款款走来,她形态佝偻,却神采飞扬,笑呵呵地朝我们道:还真叫你们两个鬼灵精做到了。 我俩上去一人抱着她一个胳膊,甜甜撒娇道:婆婆,说到做到,四方天我们已经盖好了,那 她笑着摸摸我俩的额发,说到做到,那便去吧,三清法会。 * * * * * * 失礼了,我乃井龙王知吾是也,是一条散养了一千年的小白龙。隔壁那只小青蛙名叫善颂,比我大了三百岁。 我们所在的小鱼洞龙鳞祠是蜀西一处有名的修仙胜地,赫赫有名的大洞天府青城山就位于小鱼洞以北不到八百里的地方。 -- 第2页 我天生天养,善颂父母双亡,两个小妖精之所以能在小鱼洞称王称霸,全因有井上一树青梅庇佑。 青梅婆婆,是一位万年道行的树妖,是这龙鳞祠的正真当权者。当年,是她捡到了年幼无助的善颂,又收留了平地里冒出来的我。 我的记忆能追溯到最远的地方,就是一千年前我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印入我眼帘的是井底又深又高的墙壁和头顶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天。 听善颂和婆婆回忆,那天正是二月初二龙抬头,小鱼洞突然黑云压地,狂风四起,暴雨倾盆,众人还以为是哪方魔王驾凌。 突然一道闪电劈中龙鳞祠的古井,一声巨响后、这怪奇的天象登时散去,片刻间小鱼洞又恢复晴空万里。她两人正不明所以,忽见井下金光四溢,烟雾缭绕,凑近一看,一条三尺长的小白龙就盘在那里。 无人知晓我从何而来,又为何在井底。 提起当年的情景,婆婆至今都还是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那时我见你生的白净可爱,当即就决定养着你。正想着要给你取一个什么名字,就看见你的背上竟有一排奇特的纹路,仔细一辨别,居然是lsquo;知吾莫若君五个篆体的小字。也不知是不是蛟龙独有的胎记,想来这异象定与你的身世密切相关,便给你取名为lsquo;知吾了。 在婆婆的庇佑和善颂的陪伴下,我这条横空出世的小白龙得以在小鱼洞茁壮成长,称王称霸。 不过,婆婆虽然养育了我们,却并不是我们的师父,她说是因为师门有规,不能擅自收徒,所以她从未正经教授过我们修炼的法门,最多只是指点指点。 偏偏我与善颂的资质实在平平,尤其是我,享了龙鳞祠五百年香火才好不容易化成人形。 照我这进度,猴年马月才能飞升九天啊?!不行,婆婆不教,我们就得自己找出路呀! 自从得知三清法会即将在青城山举行,我俩是绞尽脑汁地求婆婆答应我们参加。婆婆却因担心我俩闯祸,迟迟不肯同意。我俩连着求了几个月,总算是烦的婆婆松了口,答应只要我俩能及时修完这井下的四方天,便同意我俩出行。 于是我们是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勤勤恳恳地干了一个多月,总算是赶在三清法会开始的当天,挂上了这四方天的牌匾。 * * * * * 看着我俩此刻一边欢呼雀跃一边换衣打扮的开心样子,青梅婆婆却转过身,兀自愁容满面,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第3章 青城山门 我在屋内巡视一圈,确定一切安好也没什么落下,便将四方天的大门锁好,转身一跃飞出了这古井。 正是午后朗朗晴空,腾起的水雾在空中画出一道小小的霓虹,霓虹后是一株枝叶茂密树干苍劲的老青梅树。婆婆和善颂已在树下等着。 我笑嘻嘻地跑上前,准备就绪! 婆婆微笑着对我们嘱咐道:三清法会是洞天福地中最大的盛会,届时三界所有上神大仙都将云集。就连你们这样的散仙小妖都要纷纷奔赴青城,哪怕听不见讲法也愿意去沾沾仙气。到时候人员繁杂,你们所呆的外围难免难以维持秩序,你们可记住,千万不要与人产生口角,更别与人发生争执。 我与善颂头如捣蒜,连声答应。 特别是你! 婆婆用手指戳着我的额头,你这个爱出风头的臭毛病从小到大不仅没改,还越来越严重。我云游了半年,一回来就听说小鱼洞多了位龙王,连龙王都敢自封,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我吞了吞口水,缩着脖子道:我听说神龙生来便是鳞虫之王,只要有水域在辖,都可以做龙王 青梅婆婆哈哈大笑,指了指古井,你就辖了这么一抔水,就敢自称龙王?那当真是天上地下、五湖四海最窝囊的龙王了~好啦好啦别生气,她看我嘴巴越翘越高,又慈爱地摸摸我的头,我们的龙王大人,那以后小鱼洞的百姓可就指望你施云布雨、治理水井啦。 婆婆,你当真不与我们同去吗?善颂问道。 婆婆摇摇头,不了,这法会我去过三五次了,实在提不起兴趣,而且也懒得去和那些老相识客套。 千年一次的法会去过三五次?我啧啧称奇,婆婆的年龄真是一个谜 你们过来。青梅婆婆说着招呼我们走进,只见她指尖运功,在我俩额头轻轻一点,顿时周身仙气缭绕、衣带飘飘。 低头一看,咦?竟被化做了男身? 我向她投去疑问的眼神,她笑道:如今你们已是大姑娘了,去任何地方都要学会保护自己,更不要轻易显露自己的原形,这次你们就扮做男子去罢。 接着她从怀里取出一物,来,婆婆给你们两张符咒。这是传声符,把它燃尽,符灰置入清水中,再唤我名字,便能与我千里传音了。这是遁身符,若遭遇重大危险,便立刻用法力催动符咒,它便会带你们瞬间返回龙鳞祠切记!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使用! 知道了!我接过婆婆递来的符咒,哇!这么高级的符咒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赶紧慎重地揣进怀里收好。 -- 第3页 青梅婆婆点点头,又一挥手,倏忽间四面云雾缭绕,我只感觉脚下一轻,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拎起身子投到了一片升腾的云彩之上,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子趴在边缘一看,居然已经离地十丈之高。 婆婆在地面上挥着手对我们喊道:三清法会,天地盛事,既然去了,就当多听多学、少说话少惹事。切勿暴露身份,符咒更要慎用。平平安安,尽早归来! 好嘞! 善颂一时没找着重心,在云朵里趔趄着,她这个小青蛙一向有些畏高,现在也只能紧闭双眼,紧紧抱在我身上。我则不同,打小就在青天云雾里打滚,最爱乘风遨游,现下吹着风,看着脚下翠绿的山川大地,简直愉快地想变回原形戏耍一番!不过青梅婆婆的叮嘱如雷贯耳,还是不要违背的好。 善颂!去了青城山,你最想见到哪位大仙呀? 她虽然还是不敢睁眼,却还是兴致勃勃地回答:那还用问,当然是太阴星君咯!太阴星君,掌管月象的上神,是善颂憧憬了千年的偶像。 你呢?她问。 我?我想了想,笑道:有机会的话,可能还是想见一见四海龙王吧。 善颂听完一愣,睁开眼看向我,知吾,你还没放下吗?但婆婆都说了 我打断她道:我知道,婆婆都那么说了放心,我只是想看一眼罢了 善颂没有说话,抱着我的双手却松了些许,安慰似地轻轻搂着我。云头上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伤感。 幸好这气氛没持续多久,祥云一卷八百里,只一盏茶功夫,我便惊喜地指向远方:善颂!我看见青城山了! 只见那山峰层峦叠嶂,高耸入云,山顶金光四射,云霞涌动,隔得老远就已经感觉到凛冽肃穆的仙气,想来定有大人物造访青城。再仔细一看,山脚、山腰竟然已经人群如织,正牵成线往山顶走去,真不愧为天地之盛事!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鹤唳,扭头一看,只见一只丹顶鹤向我们飞来,转眼就到了我们的云彩前,它向我们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山前飞去。看样子是来迎我们入山门的仙鹤,我赶紧运动功力,驾着云彩跟着它飞去。 一路来到青城前山的山门前,才发现这里早已人声鼎沸,仿若街市,看样子各路仙人都得舍去步撵或坐骑,步行登上山顶。 我们的引路仙鹤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才带我们找到一处稍微宽敞点儿的落脚之处。只见那仙鹤轻飘飘地降落在地上,一转身便化作一位白衣飘飘的小仙童,作着揖恭候我们。 哇,青城山真不愧是十大洞天之一,礼数居然如此周到!我一边感叹一边和善颂一起从云上跳下,落在地上向那仙童还了个礼。 那仙童抬起头,脸色登时一变,惊讶不已地说到:怎么、怎么是两只小妖!? 什么小妖? 这童子,刚还夸他讲礼,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咳嗽一声,大声说道:吾乃小鱼洞洞府、井底四方天龙王知吾是也,专程前来参加法会!方才多谢鹤兄引路了。 那仙童的嘴角抖了抖,别过脸嘟嘟囔囔道:我还以为五彩祥云上坐的都是上神大仙呢,没想到居然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妖还龙王? 你叽里咕噜说啥子呢? 仙童呵呵一笑,向我们拱手说道:失礼失礼,请自便。然后袖子一挥就作势要离开。 诶诶你等等! 我赶紧拦住他,鹤兄你还没向我们指引上山的道路呢! 他被我晃得一个趔趄,没好气地抖了抖衣袖,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乃青城山琅环真人座下的仙鹤,素来只为上神大仙引路。今日更是公务繁忙,哪有空管你们?你们两个低阶地仙,居然也敢驾乘五彩祥云?难道不知道只有上仙级别的仙人才能腾五彩祥云吗? 我和善颂面面相觑,哦、原来青梅婆婆给我们变的还是五彩祥云啊?怪不得这么快。诶不过你这仙童什么态度?一个给人指道的小儿怎么还学会用鼻子看人了? 我有些冒火,当时就想上去立立我龙王的威,还没跨出一步,善颂就抓着我的领子把我甩到身后,然后拱手向那仙童说道:如此这般让仙人见笑了,以后我们自当注意,不敢再腾五彩祥云了。今日还望仙人能网开一面,为我们指点指点法会的门路,善颂在此谢过。 仙童鼻子一哼,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山门,道:从山门往上走便是。可记住,你们低阶地仙最高也只能到清虚阁,再往上的别说老君阁和东华殿,保证你们连九倒拐都过不了!要是被人发现你们擅闯上级法会,小心被就地正法!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嗨呀?!什么态度?我捋着袖子想给这只目中无人的仙鹤小儿点颜色看看。 善颂又是一把将我拦着挡在身后,向那仙童拱手谢道:是是是,多谢仙人指点。 仙鹤小儿眼皮也不抬,袖子一甩就变回一只丹顶鹤,振翅而去。 善颂目送那仙鹤离去,嗖地转过身来瞪着我,我被她这么一瞪,登时就没了火气,认怂五连:我错了,我不对,我们要低调,都听你的,我知道了。 -- 第4页 善颂有些好笑地说道:你要是再主动去惹事,我就用婆婆的符咒把你传送回小鱼洞去。 我连连点头,说来我也确实不该和一只小小仙鹤一般见识,我乖觉地在内心自我反省,赔着笑揽过善颂的一条胳膊,笑嘻嘻地说:都听你的,都听你的。那咱们现在快快往山上去吧! 善颂甩掉我的手,咳了一咳,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我们现在可是男子,注意形象。 我哎哎地答应,也学着她的样子,甩着胳膊大摇大摆地走进那山门去。 第4章 上山 亏得青城山是离小鱼洞最近的洞天福地,我和善颂竟然从来没有来过。如今总算是深深折服在了眼前的隆重和声势之中。山门之前,紫云缭绕,众仙云集,枉我平日自视人脉广阔,现下居然无一认得。 我们一步入山门,迎面就看见一头巨大的狻猊兽端坐在广场正中央,双眼半颌,口中吞吐着烟雾,如神佛一般,强烈的压迫感彰显着十大洞天的威严与肃穆。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尊如此威武的镇山神兽,厉害厉害。 我正感叹这狻猊兽飞舞的鬃发竟然如同火焰一般,突然,它半开半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眼珠唰的一转,居然直端端地向我盯了过来。我登时感觉泰山压顶一般,忙不迭地移开视线,可已经来不及了,耳朵里咣当一声,只觉自己好像打了个寒颤,牙关咯咯发抖,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接着腿一软就朝下跪去。 幸好善颂察觉了我的异样,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捞住,知吾!你怎么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症状吓得又惊又慌,半身都靠在善颂身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背上居然全是冷汗。 知吾你可别吓我!善颂已经急出了哭腔。 我做着深呼吸,让心跳慢慢恢复正常,感觉不再耳鸣,才朝她摆摆手,没没事了 你这是怎么了!?善颂还没有缓过来,我这才发现她居然已经掏出了符咒,怕是已经准备好随时带我回小鱼洞了,这可万万不行! 不过这怪病来的快去的也快,似乎也就是眨一眨眼的功夫,那压迫感就已经荡然无存,我试着活动活动了一下刚刚还无力的腿,感觉到力量正在渐渐恢复。 我和善颂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解释刚刚发生的事,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知吾大人!善颂大人! 回头一看,那是位鹤发童颜的道士,身穿道袍,手握拂尘,虽然白发飘飘,却面色红润步履矫健,这不是阳平观的瞿上仙人嘛。 瞿上兴高采烈地奔到我们面前,还没开口说话,就脸色一变:知吾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为何面色如此苍白?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实答道:没事没事,就是被这狻猊兽瞪了一眼,刚才周身脱力,如坠深海一般,不过现在已经无事啦!想来是我刚才冒犯了这镇山神兽的神威,狻猊大人才要给我一个大大的下马威罢。说着跳了跳又转了个圈,向两人证明我确实无碍了。 瞿上惊讶地张大了嘴,拉过我们走到一边,说到:知吾大人当真是龙胆包天。你可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狻猊,更不是什么镇山神兽,此乃当今寰晟天帝陛下的坐骑赤炎金云狮!相传其目可吸人精气,夺人魂魄,跟他对视一眼就能灰飞烟灭,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啊!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道:幸好知吾大人就看了一眼,才无大碍。往后可请两位大人记住小生一言,凡不知其名者,皆需绕道而行! 竟然是天帝陛下的坐骑!?我心下大骇,虚着眼飞快地偷瞧一下,见那赤炎金云狮已经恢复原样,耷着眼继续吞云吐雾,而周围不管是仙是妖,果然皆绕道而行,无人敢抬头直视其面首。 你怎么还敢去看?!善颂扣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扳转过来,见她脸上后怕的神情未退,我不禁有些愧疚,软声说道:善颂我已经没事啦,让你为我担心了。看我刚答应你不再惹事,就又差点闯祸求你看在我不知者不罪的份儿上,再原谅我一回吧。我保证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出岔子了 善颂的眉头皱成一堆,怨道:每次跟你出门,我真的都要折寿一百年! 我嘿嘿赔笑,拉着瞿上和善颂继续往山顶的方向走。 青城山石阶不宽,幸好众神仙都清高得紧,人虽多,却相互间隔甚远,没有出现我想象中摩肩接踵的朝圣场面。 诶、老瞿,你不是三天前就出发了吗?怎么今日还在山脚下? 嘿嘿,小生是三日前就到了,而且早就跑上跑下逛了个遍,把门路全都摸了个清!刚刚小生正在清虚阁里观看开坛礼,突然就听见青梅婆婆的千里传音,说是二位大人正在赶来路上,让小生在山门前候着二位。 哦哦原来如此,嗯,婆婆做事当真仔细。 这位瞿上真人是个修炼得道、脱离凡胎的道士,估摸着应该已经活了几百岁了。百年前他云游至小鱼洞,便喜欢上了西蜀的钟灵毓秀,在离龙鳞祠不远的地方安了个阳平观,平日常来找我们串门,和我们十分投契。 -- 第5页 想到这儿又不得不感叹人不愧为万灵之首,天生九窍,求仙问道得天独厚,他修一百年抵得过我们修三百年,当真令人羡慕。 善颂稍微恢复了些兴致,语调轻快地问到:哦?那这三天你都摸到了些什么门路啊? 嘿,好说!这几天通过小生的多方打探,本次三清法会上有哪些在六界排得上号的大仙上神,谁要开坛讲法,谁要参加法会,诸如此类、等等等等,不说十之八九罢,但是七七八八小生还是十分清楚的! 佩服佩服。我由衷地给他竖起大拇指,快与我们详细说说! 你们刚才也见识了那赤炎金云狮的威风,坐骑在此,可想而知他的主人,当今神、仙、人三界之主,寰晟天帝陛下已经驾临青城,而且其实也就比你们早两三个时辰,一来就直赴清虚阁参加开坛礼,可惜小生刚才隔得太远,都没看清。不过,明日天帝会在东华殿开坛讲法,到时候咱们三人可无论如何也要去争得一席之地,好好瞻仰瞻仰天帝神威! 好啊好啊!我拍手赞同,没想到我竟有机会一睹天帝尊容!这趟来得值了虽然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 诶~,无妨无妨,正是不懂才要来听法会啊。到时候群仙荟萃,知吾大人你只要在那氛围里多待一炷香,也胜过洞中修炼十年啊! 也是也是。突然,我想起刚才领路的仙鹤小儿跟我们说过的话,似乎有提到我们不可逾越清虚阁的高度,连忙问道:诶!是不是说低阶地仙不可以去东华殿和老君阁?如果明日天帝的讲坛在东华殿的话,那我们岂不是不能参加? 瞿上一笑,抖了抖拂尘自信说道:这点两位大人尽可放心!这个规矩是定给那些道行尚浅的妖精妖怪的,是怕到时候他们招架不住法会上的凛冽瑶光和浩然正气,怕他们万一绷不住一个屁滚尿流、或者现出原形,那岂不是糟污了这三清净坛?知吾大人和善颂大人皆修行千年,道行高深,可不要妄自菲薄啊~。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道:看来是因为青梅婆婆给你们施的变身咒抑制了二位身上的仙气,才让那领路仙鹤没看出二位大人的千年修为。 原来如此!还好还好,总算安心了! 三人边说边往山顶攀登,为了保持和前人的距离,行得倒不算快。大约才登了一百来个台阶,瞿上突然惊呼道:二位大人你们快看! 他伸手往后一指,似乎看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我与善颂连忙回头,只见远处半空中竟然霓虹流动,十六只仙鹤齐鸣,排成两行带领着一朵七彩祥云缓缓降落在山门前,瞬势间山下烟雾缭绕、风呼云湧;人群一阵惊呼,纷纷聚拢,翘首以盼。 云雾渐渐四下散去,一行身披彩衣、身姿如画的仙女就出现在那里;立在左侧的三个仙子手捧彩莲,立在右侧的三个仙子握着如意,六人分立而站,跟随在为首的仙子身后。 而那为首的仙子,手握团扇,身着襦裙,裙裾上绣着花团锦簇,一条白色的纱罗攀在肩上,随着微风绵延在身后悠悠地飘着。虽然隔得太远而看不清面容,却知她身姿纤长,面若桃花。 我正伸长脖子、想把那仙子的样子瞧仔细,突然眼前飘下什么东西轻轻落在我的鼻尖,我伸出两个手指拈下一瞧,居然是一瓣桃花?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那七彩祥云化作了一团桃花,清风一卷,便飘得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那是何人?竟然有如此阵仗?善颂伸手接着花瓣雨,瞠目结舌地问道。 瞿上没有理会我俩疑惑的表情,兀自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要把空气中飘荡的花瓣都吸进鼻子里,才满意地喟叹一声。 我被他这夸张的面部表情所震惊,鸡皮疙瘩直冒,正想揶揄他几句,没想到他摇头晃脑地开口就吟起诗来:啊桃花深深处,美人浅浅妆。风吹入帘里,唯有惹衣香。哈哈哈哈,不同凡响,果真不同凡响!说罢又是一顿啧啧复啧啧,一脸感慨万千、生涯无悔的表情。 老瞿,你是魔怔了吗?我实在看不下去他这一脸痴呆样,抓着他的肩膀就是一顿晃荡,老道士,你清醒一点!强行让他回过神来。这位仙女是何许人也,竟然让你看得如此忘我?我追问到。 瞿上被我摇得有些眼冒金星,连连告饶,揉着太阳穴解释说道:两位大人运气真好,一来就见到了六界之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这一位他指向那粉衣仙子,正是昆仑山太灵九光夫人、先王母娘娘的大弟子桃倾天女! 先王母娘娘的大弟子!? 然也然也。我俩少见多怪的样子让瞿上颇为得意,他继续说道:昆仑山王母娘娘乃掌管瑶池和蟠桃、手握不死药的长生女神,在六界之中地位仅次于天帝陛下。而且说是二号人物,实则先王母和当今天帝的父亲扶桑大帝才是同辈,往日天帝见了她,也要行大礼并尊称一声九光夫人。 而这桃倾天女,乃是先王母娘娘座下唯一的弟子。先王母神归鸿蒙后,便由她代为掌管昆仑,想来她就是下一任的长生女神。普天之下莫说所有女仙要唯她马首是瞻,连小生这样的男仙都难忍对桃倾天女的向往倾慕之情。犹记得两百年前小生初登仙道,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昆仑山,希望能得见天女仙姿,但终究无缘。没想到今天来赴青城法会,反倒才得见真容!哈哈哈,因缘际会、因缘际会啊! -- 第6页 瞿上讲得荡气回肠,我与善颂也听得心旷神怡。再往山下望去,见桃倾天女一行人正一边接受四方仙人的拜谒,一边缓缓朝天阶这边走来,看样子即便是下一任长生女神,来青城问道也是要一步一步攀登石阶的,啧啧,真是没想到。 人群又恢复了秩序,我们三人便也一步一回首地朝山顶走去。 第5章 六界往事 哎!为何之前无人提起桃倾天女要来?枉小生还自视打探清楚了三清法会的门路,现在梦中之人在山脚,我却在山腰。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痛苦的事吗? 瞿上一边哀嚎着抱怨,一边背着身倒退地上着台阶,眼睛还巴巴地望着越来越远的山门方向,样子倒是好笑。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办法,谁让我们已经先随了大流上了山。不过你也别太难过啦,等一会到了清虚阁,我保证帮你找个好位置,让你好好看看你的梦中情人! 瞿上的表情稍显宽慰,随即又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道:并非梦中情人。小生对桃倾天女抱有的仅仅是无限敬仰之情罢了,是决计不敢往情字上靠的 哎~~老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爱慕天女何罪之有?在我们面前就不用遮遮掩掩啦~。 善颂掩嘴笑着说,只是没有什么宽心的效果,反倒让瞿上的娃娃脸更红了。 他连忙摆手,神色羞赧地说道:见笑见笑。善颂大人说的对,但这话还是不能套到桃倾天女身上用因为毕竟桃倾天女可是已有婚约在身 哦?她与谁有婚约啊? 还能有谁,这六界之中,除了寰晟天帝陛下,还有谁能配得上先王母娘娘的嫡传弟子呢? 啊啊,我与善颂恍然大悟。也对,这先王母娘娘与扶桑大帝同辈,那先王母的义女和扶桑大帝的儿子还确实是天生一对,天造地设啊 说起这茬 瞿上刚刚脸上的落寞之情一扫而空,立马变成一副神秘兮兮的八卦表情,他招呼我们凑得近些,又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其实,这天生一对的,本不该是桃倾和天帝,他们俩只能算是,稀里糊涂、勉勉强强 哦?怎么说? 也就是千把年前的事罢,小生也只是听说。听说、当年一开始与寰晟天帝有婚约的,并不是先王母娘娘的义女桃倾,而是先王母娘娘的亲生女儿纺绯天女! 还有此事? 我和善颂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善颂伸手进兜里一掏,便拿出一小包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用丝巾包了一把瓜子和蚕豆。太厉害了,我给了她一个敬佩的眼神,伸手取过一小把便嗑了起来。 瞿上也拿过一粒炒蚕豆扔进嘴里,嘎嘣儿嘎嘣儿地嚼着继续说:听说寰晟天帝陛下当年还只是天界的中天紫微真君,他和纺绯天女那叫一个郎才女貌、郎情妾意;俩人不仅是青梅竹马,更是一同拜在灵宝元君座下修炼仙法,是真真的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呀。 那天帝怎么会突然又与桃倾结了婚约呢?纺绯去哪里了? 我知道!定是他俩虽有婚约,但只是父辈强加于他们,两人并无真情实感,而天帝内心真正喜欢的其实是桃倾对吧?这样剧情我也是听过不少的! 我抢先说出自己的猜想,期待地等着老瞿给我肯定的回复。 然而瞿上伸出食指,高深莫测地摇了摇手指头,说:非也非也。要说起这个事,那就不得不提起除了天帝、纺绯和桃倾外的,那第四个人。 我屏住了呼吸,善颂也是捧着心口,两人一起凑到老瞿面前,尖尖地竖起自己的耳朵。 你们可曾听说过 老瞿咽了咽口水,表情简直认真得登峰造极, 你们可曾听青梅婆婆提起过,魔界的混元魔尊千婴? 谁? 他声音压得太低,我简直没听清。 不曾! 善颂依然是一副紧张的样子,瓜子都忘了嗑。 混元魔尊、千婴。瞿上又逐字重复了一次,二位大人没听说过也是正常,毕竟那是几千年前的事了,那段时期被称为混元之乱,是万年来六界最黑暗最混乱的时期,经历过的人要么死光了,要么都讳莫如深。 混元魔尊?确实从未听说过那究竟是何许人也? 二位大人对魔界了解多少? 听说过,我与善颂对视一眼,是个只知其名的地方。 那且听小生慢慢说来。 话说这天地共分六界:神界,乃六界之首,就是我们一般说的九重天,天宫所在的地方;仙界,又被叫做洞天福地,你们熟悉的像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等都属于仙界;人界,也可以叫地界,乃是由盘古大神撕开混沌后诞生的世界,生活着三皇的后人,也是蠃鳞毛羽昆五虫的栖息之地,我们都喜欢称那里为人间。神、仙、人三界联系密切,相辅相成,统一由天帝陛下掌管。 此外还有妖界和冥界。所谓妖界,是介于人界和仙界之间的中间地带,万灵之中,所有暂时脱离凡胎、却还未位列仙班者,皆归属妖界。冥界也很好理解,乃是各方万物的轮回之所,由冥王掌管,自成体系,连天帝都不可干涉。 -- 第7页 而这魔界,是与神界相对的世界。那里混沌阴暗,黑白颠倒,万事万物只顺应于因果,却无规律可循,众生皆服从于欲望,却无纲纪法度。三界之中,万物灵长皆可修仙,但若是修仙途中行差踏错,皆有可能堕入魔道。一旦堕入魔道,便再无回头之路。魔界众生脱离六道轮回之外,死后魂魄不入冥界,元神不灭亦不聚,散乱地留存于天地之间,可谓是永世不得超生。 魔界中人,只拼强弱,不遵天道,没有人知道魔界究竟在哪里,只知道天地初开之时它就已经出现,与神界分庭抗礼。魔界一直都有吞并天庭称霸六界的野心,只是一开始势力分散、又喜好内斗,所以并不成气候。 直至大约十万年前,第一代魔尊阿修罗王横空出世,他法力无边,一统魔界,召集了百万魔兵直上南天门围攻天庭。这就是传说中的第一次神魔大战,也是魔界迄今为止声势最浩大的一次进犯。 不过纵使阿修罗王本领滔天,终究还是不敌创始元灵的神威,在三清天三位尊者的协助下,创始元灵大人不仅击溃了阿修罗王的元神,还设法封印了其子孙后代的血脉根基,让魔界万年内再也无法孕育出健康的魔族子嗣,从此世间虽有魔界,却再无魔尊。第一次神魔大战以神界的大获全胜宣告终止。 然而正当世人以为天下就此太平之时,大约一万年前,魔界突然宣布新的魔尊诞生了,那便是被称为混元魔尊的女魔头千婴!。 咦?创始元灵不是封印了魔族的血脉根基吗?他们怎么还能生得出新的魔尊呢?我问。 确实如此,创始元灵大人的封印的确十分牢靠,万年来,魔族诞下的子嗣也的确元神不凝,不是死胎就是早夭。千婴的顺利出生,全靠一个人,那就是她的父亲、魔界护法长老罩山。听说这个护法长老,是阿修罗王的弟子,经历过第一次神魔大战,一直主持着魔界的大局。他为了破除创始元灵的封印,万年来一直在尝试各种方法,而一万年前,他终于找到了破除封印的办法那就是九天羽衣。 那是什么? 这九天羽衣,是上古九天玄女的法器,是嫘祖用南极冰蚕吐的丝织成,是天地间第一条纯白色的羽衣。它能够使穿上之人法力大增,此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功能:那就是聚灵镇魂。穿上九天羽衣的人,将神形永固,永生不死,这就恰好解决了魔族后裔元神不稳的问题。 九天玄女神归鸿蒙后,世间根本无人知晓这九天羽衣的藏匿之处,然而罩山却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找到了九天羽衣,把它穿在了自己的女儿千婴身上,就此,一位强大的女魔尊诞生了。 这个混元魔尊和当年的阿修罗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心想报当年战败之仇,千余年来大杀四方,为祸六界,频频挑衅天庭;而且因为她身披九天羽衣,法力无边,寻常办法根本奈何不了她。眼看事态如果继续发展下去,第二次神魔大战将一触即发,当时的扶桑天帝陛下便派出自己的儿子中天紫微真君也就是今天的寰晟天帝,前去征讨魔尊千婴。接下来这个故事发展,真真是如同话本传奇一般,曲折离奇让人大跌眼镜。 听说中天紫微真君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这个叱咤风云、搅乱六界的女魔头彻底击败!原来,那女魔头竟然爱上了前去剿灭她的紫微真君,却不想真君早已与纺绯天女定下了婚约,得知此事的千婴妒火中烧,盛怒之下竟然打死了纺绯天女。 看到心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紫微真君悲愤交加,于是祭出无上法器开物剑,寻机一剑劈裂了千婴的九天羽衣,使她原地元神尽散,灰飞烟灭,这才及时阻止了一场天地浩劫。 天呐神界和魔界竟然还有这样一段纠葛往事我沉浸在这个故事里如痴如醉,不断由衷地长吁短叹。没想到这魔尊千婴竟然也是个性情女子,可怎么会有人会爱上自己的仇敌呢? 知吾大人这你就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寰晟天帝,乃是六界之中、上五万年下五万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美男子啊!别说女魔头,六界中仰慕他的男女,能从南天门排到奈何桥! 还有这回事?我不由联想起之前听说书的讲过什么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段子,不由感叹这美貌确实是人间杀器,能杀人于无形。 可是这魔尊千婴也委实暴虐,擅自喜欢上别人不说,竟然还要杀掉别人的未婚妻?善颂啧啧地摇着头,魔头不愧为魔头,天帝真是可怜 是啊,瞿上附和到,天帝也算是一枚情种了。听说纺绯天女死后,他千年来一直在寝宫中摆祭悼念,后来未婚妻换成了桃倾,天帝虽无法改变父神定下的婚约,却一直在推迟两人的婚礼,一推就是千年,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妃嫔或妾侍,足见天帝对纺绯的真心啊。 那魔界后来怎么样了呢?有没有生出新的魔尊?我追问到。 瞿上摇摇头,说道:千婴死后,魔界算是一蹶不振,只能龟缩在六界的阴暗角落里,再也不敢有任何逾矩的行动。不过魔界虽没有新的魔尊,倒也还没有断根,听说罩山长老除了千婴、还有几个儿子,但千年来都不声不响,大概是成不了什么的气候的哎唷! -- 第8页 我们三人光顾着说话,都没人注意前面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瞿上眼睛根本不看路,居然一头就撞到了人家的背上 只见那人身子呆立在原地,半晌才缓缓转过身来,一看原来是个眉清目秀、衣着光鲜的少年,我们仨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应该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那少年眉头紧皱,神情十分不快,面带着明显的嫌弃开口说道:这位仙友,麻烦看路可以吗? 瞿上摸着脑门儿,赔笑道:不好意思,小生忙着说话,冲撞了仙友,仙友有怪莫怪。 少年翻了个白眼,你们三个一直说个不停,叨扰了我一路,简直让人心烦!这里可是青城山,求仙问道的清净之地,不是给你们闲聊的茶馆。说完他哼的一声,转身离去。 我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往前看去,突然一阵带着香烛之气的轻烟扑面而来 ,我眨巴眨巴眼睛,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经走完了所有石阶来到了半山,眼前一片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不远处一座灯火辉煌的建筑仿佛是横空出现,匾额上写的三个字不是清虚阁是什么。 知吾知吾!我们到了!善颂开心地喊到,拉着我的手蹦跶得像只小青蛙。 瞿上踮着脚尖确认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句:开坛礼好像已经结束了。 第6章 祈愿 这清虚阁是青城山上继老君阁、东华殿、和上清宫后第四大殿,坐落在前山山腰上,建筑雄伟肃穆,前院却人声鼎沸。清虚阁前的广场并不宽阔,迫使观礼的仙人们摒弃了自己的清高,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和善颂正看得入迷,就感觉背后的人已经推搡了上来。瞿上顺势拉起我俩的胳膊,跟随大流绕着清虚阁往左面走去。 我踮起脚尖望去,才认出原来这是继续上山的方向。阁里的人观完礼,正纷纷走出阁来,有的要下山,有的要上山;迎面碰上刚从山门上来的队伍,有的要进阁,有的要上山。众人自觉地绕着清虚阁前的香炉鱼贯而行,一时间,场面好比三江汇流。 没想到还是错过了开坛礼善颂脸上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我伸着脖子努力往清虚阁大殿里望去,却只能看见乌压压的人头,想到老瞿说天帝也在开坛礼上,便痛心疾首、大呼可惜:本来就想见见天帝,刚刚听了他与魔尊、桃倾和纺绯四人的感情纠葛,就更想看看这六界第一美男子了不过看这人山人海的阵仗,怕就算是参加了法会,也只能看个天帝的头发尖尖 也不尽然。瞿上捋了捋须子眼珠一转,拉着我们转了个方向,往清虚阁的后面慢慢绕去,边走边道:小生看这典礼甫结束,想必大罗金仙们都还在清虚阁附近,咱们往后院去瞧瞧,兴许能碰到一个两个下会的高人。 有理有理。 我们三人在人群里穿梭着,好容易挤过了一扇拱门,来到了这清虚阁的后院。这里开阔多了,人虽也多,但总算不再流动,仙人们三三两两地围聚着谈笑风生,一个二个红光满面神采飞扬,看样子都还沉浸在刚刚开坛礼的盛况中。 瞿上东张西望了一番,似乎也没看见值得介绍的神仙,见我一脸愁苦样子,便开口宽慰道:知吾大人不必着急,这三清法会整整七日,咱们只需把这青城前山后山全部的亭台楼阁都走遍,总归是会遇到各路神佛的。 也是,我点头赞同。瞿上见我神色稍慰,便兴致勃勃地向前小跑两步,仿佛确认了什么东西后,便转身向我们招手喊道:二位大人你们快来瞧瞧! 我们忙跟上去,这后院原来是一处建在崖边的高台,走到边上台阶往下是一处更宽阔的平台,而那平台的正中间,拔地而起一株三人都无法合抱的巨大榕树。 只见那树冠上层层叠叠挂满了红色的绸带,几乎将满树的绿叶全部都遮盖,生生将这绿树装扮成了一把红伞,树下还不断有人继续将手中的红绸往树冠上抛着。 我和善颂脚下生风,你追我赶地跑下阶梯来到这榕树下。垂下的红绸随风而舞,将我俩的脸蛋映得通红。 善颂高兴的转着圈,欢喜地说道:好漂亮!简直像人间的庙会一样! 我伸手试着去够树上的红绸,红绸与榕树的须子一同在我的指尖掠过,凡人往树上抛红绸是为了祈求神仙完成自己的心愿,不知神仙抛这红绸又是为了向谁祈愿? 瞿上跟在我们身后,笑呵呵地说:神仙抛这红绸倒不是为了向谁祈愿,只是为了讨个好彩头罢了。二位大人要不也去求一条红绸,试着抛一抛? 好啊!如此有趣的事情我们当然不能错过啦!老瞿你不一起玩一次吗? 哈哈,小生已经抛过了,一人只能请一条红绸。瞿上指向不远处一个一看便是临时搭建的棚子,那边就是请红绸的地方。 我和善颂奔到棚子边,见这小小的棚子里四四方方安了四张长桌,里面的三张长桌上堆满了几尺高的红色绸子;当面的长桌后站着两位仙童,一个穿白衣,一个穿紫衣,不知是不是也是仙鹤化的。 -- 第9页 他们面前摊放着几本厚厚的册子,还摆放着几套笔砚。我俩从善如流地加入了不太长的等候队伍。我扒着善颂的肩膀,脑袋贴着她的脑袋往队伍前看去,只见前面的人先是在册子上写了几笔,然后便接过仙童递来的红绸。 程序倒是简单,队伍前进得很快。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转眼就轮到了我们。 见过二位道友。白衣仙童向我们作了一揖,指着面前的册子说道:请二位道友在册上写下来处与名号。 原来是名册。 我低头一看,这一页上只写了一个名字:东岳国之方。之方?真是个奇特的名字,不知这东岳国又是哪里,我都从未听过。 善颂提起笔,一笔一划地写下小鱼洞善颂五个字,然后双手接过紫衣仙童递来的绸子,笑逐颜开地在一边等着我。 我也飞快地写下小鱼洞知吾五个字,总算拿到了自己的红绸,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榕树下。 那是条二指宽、三尺长的红色布条,握在手里没什么分量,看样子想抛它上树还得有点巧劲儿。 善颂率先站到树下,闭上眼似乎是许了个愿,接着她脚尖一踮,右手一抡,那绸子便画着弧线飞出她手去,轻轻地落在树枝上,虽说不是顶高,但真的很稳。太好啦!她开心得拍手转圈。 善颂大人许了什么愿?瞿上笑嘻嘻地问。 自然是希望能早日见到太阴星君大人呀!她得意地看向我,该你啦! 唔,许个什么愿望好呢?我想了想,对善颂道:不如我许愿我们都能早日拜得名师,早日飞升九天如何? 好呀!善颂立即同意。 我学着她刚才的动作,挑了一处红绸挂得不算多的树枝,脚下发力,右臂一抡,红绸呼地脱手飞去。 突然,就在绸子离树杈只差几寸远的地方,嗖的一下,一条红布一飞而来,一头撞在我的绸子上,那红布十分有力,带着我的布条还往上蹿了一头,才稳稳当当绕在一处很高的树杈上。 善颂惊呼一声,我也目瞪口呆。而还没等我俩做出反应,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喧哗。 诶诶诶!那是谁的红布?!翡青,快去把那条碍事的红布拿走! 我们三人寻声望去,只见那是一行四人,而现在正在跺脚发脾气的那位,不是之前在上山时与瞿上撞上的那个少年又是谁?只见他气鼓鼓地指着树梢,跟身后的三人大声抱怨着。 那三人身姿皆修长,中间最高的是个黑发黑须、方脸方肩的中年人,只见他头戴金冠,身披华服,不怒自威,在人群中十分显眼。而旁边两个似乎是侍从模样,一个满脸络腮,身批软甲,面无表情,跟在中年人身后一动不动;一个面容寡淡,身材消瘦,面犯难色,正在少年面前连声相劝。 太子殿下,这红绸既然上了树,哪还有取回的道理,而且拿下来恐怕就不灵了 不行!这样跟别人缠在一起更不灵!要么取回来我重新扔,要么你再去给我求一条! 这这这今日的红绸都是按名求取,一个名字,只能拿一条啊 我不管!他连连跳脚,那你就去把我的那条拿回来! 我心中一惊,刚刚我可听清楚了,那文官分明喊的是太子殿下,这少年居然是太子殿下?!哪里的太子殿下? 善颂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那个人就是之前排在我前面的人。 哦? 东岳国,之方。 哦哦!我恍然大悟,原来刚刚他是在帮他的太子殿下排队啊我说他之前好大的脾气,原来竟然是东岳国的太子 东岳国?瞿上听得一头雾水,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道:哪来什么东岳国,那是泰山东岳帝君!小生听说过,这东岳帝君膝下确实有一个小太子,而那太子的名字就叫做国之方! 噗没想到居然是善颂率先噗嗤一声。 国之方?这是什么古怪名字?我实在没忍住,还是噗哈哈大笑了出来。 突然,我分明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戳着我的后脑勺,叫人背脊发凉,僵硬地扭过脖子朝那东岳太子望去,果然,是他火冒三丈的眼睛正直溜溜地瞪着我们。 但还不等他开口发难,刚才一直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的中年人先开了口:国儿,怎么还在闹小孩子脾气?这里是三清法会,如此吵闹,没有规矩。 父君!这祈愿红绸和别人的缠在一起就不灵了!我本就不想来这法会,是母后说这青城许愿树灵得很我才来的!现在是我的心愿无法实现,父君还责备我!那与其这么不痛快,我不如先回去算了!接着就作势要往外走去。 这堂堂东岳帝君面对这个小儿子的撒泼,竟然一时有些无奈,刚才的严肃劲儿一扫而光,反倒换上了一副讨好的表情,弓着背拉着儿子的肩膀劝到:诶诶国儿国儿!不是说好了你是来法会拜见你未来师父的吗?现在师父没见着,你可不能丢下你父君一个人先走啊! -- 第10页 这东岳太子也不回话,也不看他的父君,抬手就往那树上一指,嗯? 帝君心领神会,又切换回刚才的严肃表情,向身后喊到:宗赞。 只见那络腮胡武将当即三步上前,一跃而起将树上那缠在一起的两条红绸摘了下来。不过毕竟这红绸已经绕在了树枝上,这么猛的一摘,连带着整棵树都跟着晃了几晃,几条没怎么挂稳的红绸就这么跟着落在了地上。 那武将将取回的两条红绸顺势解开,仿佛知道哪条是哪条一般,将其中一条呈到了小太子面前,另一条则顺手交给了一旁的文官。 那是我的红绸! 如此这般动静后,这小太子总算是眉开眼笑。只见他接过红绸,手臂一挥就又将它抛了出去,这下总算是稳稳当当、干净利落地挂到了树上,还扔得挺高。 好!一旁的文官浮夸地大叫一声,还鼓起掌来。 东岳太子满意地拍拍手,朝他父亲挤了挤眉头,就往外走去,全程没有再正眼看过我们一眼。 这一幕真是看得我和善颂瞠目结舌,真是没见过这么恃宠而骄的小少爷,也真是没想到这东岳帝君看起来威风八面的样子,居然会如此溺爱放纵子女。 不过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见那东岳帝君并没有第一时间跟着儿子离开,而是走到树下,俯身将地上的红绸一一捡起,掸去灰尘后,长臂一伸就将它们一起挂在了榕树的一杈矮枝上。接着他要过文官手上拿着的那条红绸我的红绸,迈步就、朝我们这边走来?! 犬子顽劣,让三位道友见笑了。他将红绸递了过来。 我战战兢兢地伸手接过了布条。这是泰山大帝!离这么近才发现居然这么高,我头顶大概才齐他的胸口。如此位高权重又身形高大之人站在我们面前,虽然态度谦卑,那无形的压力却让我们三人登时化身成鹌鹑。 抛红绸许愿本是美事,是犬子叨扰了三位的雅兴,本座在此代犬子向三位赔礼。说罢便拱手向我们一鞠。 我呆了,一时竟不知是该先回话还是先回礼。还是善颂用力怼了怼我的肩膀,我才反应过来,连忙弯腰一拜,回道:君上哪里的话,是小仙叨扰了太子雅兴。谢小仙为君上取回红绸不是!谢君上为小仙取回红绸我连骂自己,怎么舌头都不利索了? 收到回应,东岳帝君朝我们点点头,便转身去追已经走远的东岳太子去了。 不愧是三清法会啊!我不由感叹,这才来多久就遇到这等奇事。没想到如此彬彬有礼举止得体的东岳帝君竟然会养出那样一个飞扬跋扈的儿子,看样子就算是仙家也有慈父多败儿这回事啧啧。 瞿上也是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知吾大人有所不知啊,这东岳帝君不仅是泰山之主,还是寰晟天帝的关门弟子,在四海八荒中备受敬仰,德高望重。然而帝君成婚多年,却一直膝下无子,早听闻他遍访六界寻找生子良方,才终于在五百年前生下这一个独苗,自然是宠爱得不得章法。 二位大人可别觉得这太子的名字lsquo;国之方取得好笑,这可是寰晟天帝亲赐的名字,寓意lsquo;国土之方寸,天地之中坚。小生听说,太子出生时,天帝亲自到场祝贺,并且当场就认小太子做了干孙。这天上地下六界之中,最尊贵最受宠的仙二代,恐怕是非他莫属了。 话虽如此,可我觉得哪怕他出身再尊贵,若任由帝君这般肆无忌惮地溺爱下去,往后也是成不了气候的。善颂摇着头说到。 是啊,瞿上点点头,小生听说帝君已经为太子觅得良师,就是为了管束他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话说知吾 啊? 你这红绸,善颂指向我手上的布条,还想再扔一次吗? 对哦!我这才想起手中还攥着一条多灾多难的红绸,欲哭无泪地道:还是扔吧,但许愿就算了 第7章 月城湖 红绸风波后,我们三人继续在清虚阁逗留了很久,还绕着清虚阁顺道参观了降魔石和天师洞,然而直到太阳彻底落山,都没有再遇到任何和东岳帝君一个量级的大仙,更别说天帝陛下或者太上老君了。 四面的灯火都点了起来,照得青城山宛如白昼。逛了一天,我与善颂的肚子早已鼓声雷动,找了一处大石坐下后就再也不想动,所幸善颂还留了一小把炒蚕豆,于是我俩盘腿而坐,目光呆滞地嘎嘣儿嘎嘣儿嚼着硬邦邦的豆子。只有瞿上依然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看样子他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看出我俩的疲惫,瞿上便提议要不去月城湖走走。这月城湖是青城山第一湖,落在丈人峰下,源出高台清溪,水宽五十亩,深百丈,也算是西蜀数一数二水域。 好累啊走不动了我兴趣缺缺,善颂也连连摇头表示不想去。 法会期间的月城湖入夜后可是全青城洞府最热闹最值得一看的地方,而且瞿上眼中冒光,湖边有烤鱼摊!烤的是月城湖里自产的小青鱼,烤鱼的木材用的都是青城后山长的苹果木枝。那小青鱼去鳞去肠,肚里包一片姜烤到外焦里嫩,鱼肉紧而不柴,再沾点茱萸酱和山葵汁,嗯~那滋味! -- 第11页 老天爷!听得我和善颂登时口齿生津,腹中雷声又响了一分,我俩一跃而已,捞起老瞿的胳膊就往山下跑去,那还等什么?赶紧带路呀! 欸欸、二位大人别急不对不对!走这头! 夜里的青城洞府清净了不少,眺望山下,发现山门也不再拥堵,也不知那些仙人是在哪里宿下了还是已经离开。 山上的石阶路上隔三丈便点一盏灯笼,我们踩着一步低一步高的石阶,顺着忽明忽暗的灯火,片刻便转到了山阴。才绕过一个青苔丛生的转角,眼前忽然霓虹一片,我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幻境之中。 那山坳之间,仿佛扣着一面铜镜,而照镜的正是那天上的明月。这一片霓彩流动、波光粼粼,不正是月城湖是什么? 石阶行到此处豁然开朗,道边的灯笼分做两股延伸出去,勾勒着湖岸的轮廓。只再往前行将一步,忽闻悠悠仙乐传入耳来,仔细辨听,惊讶地发现那仙乐竟是来自于一艘湖上的画舫船。 那船飞檐翘角,金顶朱漆,祥云盘底,飞龙雕栏,四角立四色锦旗,两面堆花团锦簇;船尾几位乐师正弹筝鼓瑟,拨簧击缶,仙乐与花窗里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音交相呼应。 游船好似月府行宫,湖水更像云霄九重,而湖面上伴随着波浪悠悠漫漫起伏的、宛若银河星辰一样的光斑,原来是一盏盏小小的莲花灯。 我被眼前的盛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听见耳边善颂痴痴地感叹:这哪里是青城山,简直就像天宫盛宴。 来游湖的人络绎不绝,我们一行三人也跟着行到岸堤上。 忽然,空气中飘来一股美妙的香味,这是烤鱼!果然就在不远处,人群突然密集,那沿堤而摆的,正是一长串烤鱼摊子! 我们三人大喜,立刻飞奔过去,跑近一看居然有七八个烧烤摊,每一个都生意兴隆。我眼尖,一眼看见最边上的摊子上,最后一位顾客正伸手去接老板递来的两条烤鱼,于是赶紧拉着善颂和老瞿,抢占到了这个好位置。 一见到那卖鱼的老道士,瞿上登时一愣,惊喜地道:刘兄!竟是你在这里! 老道士一见瞿上,也是一脸喜出望外,丢下烤鱼便迎了上来,哈哈哈贤弟!好久不见! 刘兄怎到这青城山做起了烤鱼买卖? 哈哈哈没有没有,青城山主琅环真人是贫道师弟,他请我来三清法会帮帮忙,我便来了。只是那山顶实在叫贫道呆的憋闷,于是就来这月城湖散散心。 看见二人亲热的样子,我和善颂都不明所以。瞿上立即向我们介绍道:二位大人,这位是海阳府启南真人、刘先生海蟾子是也,乃是小生的友人。 竟是位得道真人!我俩连忙朝他一拜,见过刘先生! 启南真人笑着向我们了个礼,贫道海蟾子,见过二位仙子。 竟叫我们做仙子?!我一惊:刘先生,您看出我们是女儿身啦? 善颂捂嘴惊呼:难道婆婆的法术失灵了? 二位大人放心,青梅婆婆的法术并未失灵,瞿上笑道,只是刘兄修的乃是洞悉之术,天下可没有什么伪装能瞒过他的火眼金睛。 火眼金睛!?那不是和齐天大圣一样!?厉害呀!我佩服地举起大拇指。 嗨哟贤弟你可折煞我了,贫道这雕虫小技怎敢自称火眼金睛,你可别揶揄我。 哈哈刘兄你过谦了。 启南真人摆摆手,转身拿起三条烤好的青鱼,递到我们手上,二位仙子饿了吧?尝尝这月城湖的青鱼。 终于!我接过鱼,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嘶!好烫好香!鱼肉在我口里化开,竟然没有半根刺,再配上山葵酱的辛辣,呼!真叫人精神大振! 启南真人又拿出三只小碗,为我们各斟了满满一碗纯白色的米酒,我接过喝了一口,嗯!甜度刚刚好,米香在口中四溢,平常我喝惯了婆婆自酿的梅子酒,没想到这浓密绵绸的口感倒也甚合我意,于是我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啊~,妙哉! 知吾大人你慢点喝,这米酒的后劲儿可大着哩~。 对了,刘先生,老瞿说您修炼的是洞悉之术。不知这洞悉之术都有什么门道呢?善颂边吃边问到,可否与我们讲一讲。 呵呵呵,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绝学,只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罢了。贫道年少时曾上过大当,被人骗怕了,于是才修起这洞悉之术。是因这世上的法术有一半儿都只是障眼法,若能通晓洞悉之术,就不会那么容易受人蛊惑啦。 刘兄你太谦虚了。你的洞悉之术早已练得炉火纯青,普通人在你面前连心智都会暴露无遗,更别说障眼法了。小生敢说,就算有十层障眼法,刘兄你也能一眼看穿任何伪装和原形。 哇,刘先生真是厉害。善颂赞叹道,竟然能看穿原形?亏青梅婆婆还给我们变了身,就是怕有人看出我们的原形。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厉害的洞悉之术,只怕在先生面前,我们无论怎么伪装,也只是一只玉蟾和一条白龙罢了。 -- 第12页 启南真人手里正翻转着烤鱼,听到这话,有些惊异地抬起头,刚好与我目光对上。一条白龙? 是呀,听他语气似乎很是惊讶,我深感奇怪,我是一条白龙啊。 启南真人没有接话,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接着又从头到脚地打量起我。 刘兄,有什么问题吗?瞿上也是一脸不明所以。 难道我不是一条白龙? 启南真人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是,贫道见仙子身姿纤长,分明是一尾白龙,刚刚一瞬间竟然还看错了。想必为仙子施咒之人一定法力高强唉唉,确实是贫道的洞悉之术还未到火候啊 刘先生,我确实是白龙吧?听他一开始的口气,搞得我自己都不自信了。 确实,确实。龙髯龙鳞,一清二楚。 不是一条白蛇吗?善颂贼笑到。 吃你的鱼吧! 第8章 糗事 我狼吞虎咽了三条青鱼,还尝了一只烤虾,又灌下两碗米酒,总算心满意足地摸摸肚皮,嗯,饱了。看看边儿上的老瞿,见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咂着米酒,一边和启南真人聊着天,居然连第一条鱼都还没吃完?啧啧。 不过,这是哪里来的游船?小生前两日来时分明没有看见。瞿上指着湖里的游船问道。 哦、那是四海龙王的游船呀,确实是今天上午才开到的。启南真人答道。 我本来端着酒碗发着呆,听到他俩的对话,噔的一下酒意全消,什么?四海龙王的船? 启南真人未料我有如此反应,奇怪地说:是啊,东南西北,四海龙王都聚齐了。知吾仙子,可是有相熟之人? 大约是酒气攻心,我忽然胸口有些憋闷,只摇摇头,朝那画舫船望去,此刻那片灯红酒绿、欢歌笑语听来突然有些刺耳。 善颂自然知晓我为何突然色变,她拍拍我的肩膀,知吾,你还好吗? 贤弟,这是?启南真人不明所以,在瞿上耳边悄悄询问。 瞿上被我感染得也有些忧愁,大约觉得这是我的私事又是伤心事,便有些面泛难色,不知当不当讲。 我嘿嘿干笑两声,对启南真人道:刘先生,实不相瞒,我与这西海水府还曾有过一段尴尬的往事 哦?知吾仙子竟和西海龙王相识吗? 我自嘲地笑着摇摇头,怎会相识?只是我曾自作多情地以为我与他西海水府有些渊源,所以一厢情愿地去过一次西海水晶宫,谁知连大门都没看到,就让人给赶了回来 哦?启南真人听罢有些惊讶,瞿上见我也无意隐瞒,便悄声在他耳边说起了我这段往事。 我井龙王知吾这辈子曾独自出过两次远门,一回是五百岁前,为了拜师一个人跑去了巴山,结果不小心遇到了巴山里的黑熊精,差点被当成白蛇抓回去给泡了酒。幸好青梅婆婆及时赶到,才就下了我的小命。 另一回是五百岁后,为了认亲,一个人稀里糊涂地跑去了西海。 认什么亲?说来可笑,我曾经以为我是那西海龙王遗留在小鱼洞的私生龙子。 全赖小鱼洞一带盛传这龙鳞祠里古井的由来,是因为当年西海龙王游历蜀西遗留下了一枚鳞片,落地成泉,化作井水。 而等我从那古井里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后,小鱼洞碎嘴的小妖们便又开始传、看样子当年龙王不仅留下了龙鳞,还留下了一位龙子呀。 一传十十传百,越说越言之凿凿,后来几乎就成定论了:四海龙王,北青南赤,东玄西白,这西海一族的蛟龙确实都是白龙啊!没错,小白龙知吾就是西海龙王的私生女。 而我竟然把这一嘴闲话听进去了。 身世本就是我从小最在意的话题之一,为何善颂有爹生娘养,我却没有?一知道我竟有可能有生父在世,便再也按捺不住躁动的心,趁婆婆和善颂不注意,自己偷跑去了西海水府,幻想着认祖归宗。 然而还没等我见到水晶宫的影子,西海的虾兵蟹将就把我拦在了岸边,等他们听说了我的来意,却差点笑掉了大牙,直劝我赶紧回去,免得遭龙母听见。 见我还不死心,便好心地告诉我,他们的龙王龙母是患难与共、伉俪情深,龙王不仅不可能在外有私生子,还是三界出了名的怕老婆,决计不可能在外做出此等荒唐事,更何况蜀西?他们敢保证西海龙王就从来没去过。 可那会儿我正上头,只当虾兵蟹将皆在搪塞我,是根本听不进去。见他们始终拦着我不让我下海,便拔下一片龙鳞恳求他们带进去通传一声,说不定龙王见了龙鳞便愿意见我了呢?守卫见我如此执拗,终于答应帮我传个信儿,让我在岸边好好等着。 于是,我在西海岸边等了整整一个月。 可最终,只等来了寻找而来的青梅婆婆。 婆婆搂着已然失神的我,没有半分责怪,只是认真地告诉我,她与西海水府往年有过交情,以她对龙王的了解,我确实并非西海的私生龙子。 -- 第13页 单方面的乌龙认亲就这样无疾而终,虽说没过多久我便恢复了原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婆婆和善颂却都知道,我内心还是始终没过这道坎。 就算西海龙王与我无关,那到底哪条神龙与我有关? 不是说神龙是鳞虫之首、天地圣兽吗?别的神龙都占据江河湖海,为何我偏偏落在了这窄窄的一口井中? 往常每每听说哪府哪地的蛟龙又封了王、又诞了子,我总是会控制不住难过的情绪,只是近来三界很久没有什么与龙有关的消息了,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好了,没想到今天只是看见了四海龙王的游船,久别的忧伤又席卷而来。 我动了动喉头,感觉呼吸有些不顺畅。啊,原来我还是这么在意 知吾,你还好吗?善颂担心地拉起我的手。 我回过神,见他们三人都关切地望着我,忽然鼻子有些发酸,于是赶紧抽了抽鼻子,故作爽朗的大笑几声,哎!没事没事!瞧我,又想起了当年的糗事!现在想想幸好当时虾兵蟹将拦住了我,要不真的跑到人家水晶宫去,还不知道要闹出一个多大的笑话呢! 知吾善颂忽的将我的手紧紧一握,只这一握,我的视线忽然有些模糊,这些年积攒的委屈忽然在胸口奔涌,于是赶紧抬起头,举起手扇了扇有些湿润的眼睛,笑道:哎呀!没事没事!我是刚才吃得太饱了,现在肚子不太舒服!善颂,我觉得我该去湖边走走,消消食! 好,我陪你去。 善颂! 嗯? 我想一个人去走走 第9章 遇见 湖水轻轻拍着岸边的软泥,我寻着那些半露在外的石头,一步踩着一个,晃晃悠悠地走在这月城湖边。岸堤上,灯火依然绚丽,人声依然喧嚣,我把这一片热闹抛在身后,顺着草底传来的虫鸣,漫无目的地绕湖而走,直到裙角被浪沾湿,周围的灯光清冷下来,才发现已经走到了湖的对岸。 画舫船离我更远了。这月城湖仿佛是一盏大大的油灯,而它就像灯芯,将湖水照得透亮。奇怪的是,那船里的欢声笑语依然如在耳侧,我几乎都能听见他们推杯换盏的声音。 我叹了一口气,抬头望见不远处的岸边兀的冒出一块光洁的大石,就像一只倒扣的小船,不知道被谁弃在这里。 我提着衣摆,跳上大石,用手简单地扫了扫灰尘,便坐了下来。 回想起刚才我说要一个人走走时善颂和瞿上两个人的表情,若是被他们看见我现在这般孤零零的发呆样子,估计得立刻哭出声来吧?但说实话,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胸中无悲也无喜,双手托着腮,眼睛虽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却是什么东西都没看进去。 哎 其实倒过去想想我这小辈子,前五百年我是一条小白龙,每日不是泡在井水里打坐修炼、就是在青天上的云堆里打滚,心里想的只有赶快修炼成人。后五百年,等我终于有了人形,终于可以给青梅婆婆当个牌搭子,可以去这世间各处走走看看,可以尝尝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佳肴,还可以去人间的茶馆吃茶听书,那时的日子是多么逍遥。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多愁善感的呢?是什么时候开始,善颂都不敢在我面前提起她与爹娘曾经的欢乐往事?那对她而言,明明也是仅剩的珍贵回忆啊 哎。 湖面的风带着些许湿意,吹得人鼻尖都冰凉,我抱着自己的肩膀,呆望着湖心的游船。只见它正在悠悠地左右晃荡,带着整个湖面都泛起一层一层低矮的波浪。看这动静,怕不是船上的人在跳舞吧? 我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想起往日青梅婆婆教我们功课时,曾经点评过麟凤龟龙四大灵兽,说这麒麟智慧多才,却乖张清高,不拘世礼,难以捉摸;凤凰呢俊美非常,却多眼高于顶,过分高傲,是最难以取悦;灵龟踏实稳重,言而有信,却又保守古板,讲不得例外;至于这神龙 婆婆说到这儿就戳着我的脑袋,又笨又冲动,都是些放飞天性的享乐派,遇事不经大脑还爱逞强,既看不来眼色也分不清场合,忘性大偏偏气性还大,所以才会连施云布雨这么简单的差事都办得乱七八糟,不是东边儿大旱就是西边儿大涝,全天庭最不省心的就是你们这群鱼尾巴狼了。 那时还以为婆婆只是变着法儿地揶揄我,如今看来倒确实说得精准,这三清法会是何等规格,人人拘谨仿佛都憋着一口气,唯独这四海龙王,居然在青城山夜宴游湖、还载歌载舞,确实是不分场合的享乐派啊 嘭通! 突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块碗口大的石头,猛的打破了我眼前的宁静,吓得我啊的一声,连忙抬手,却也没挡住,还是被溅了一身水花。 仙友,你为何唉声叹气?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忙转头一看,可黑漆漆一片哪有什么人?我登时汗毛直立,完了完了,莫不是遇到了山中的鬼怪吧? 这厢。 我寻声望去,只见那是一株歪长的大柳树,粗壮的树枝几乎和湖面平行,而茂密的柳叶中间,竟有一双眼睛? -- 第14页 我连忙揉揉眼睛,虚着眼重新探看,哦!才发现柳树干上竟然伏着一个黑衣的男子。他戴着黑色的面罩,整张脸只露出两只眼,不说话我还以为是鲶鱼成精上了树。 他带着笑意开口问到:仙友,你因何事唉声叹气? 见他这不声不响一动不动藏在树上的样子,指不定在这里趴了多久,如今突然冒出,还平白溅了我一身水,想到此我便有些没好气地说:你是何人?竟然在此偷看我,真是好生无礼!况且,我有没有唉声叹气与你何干? 他也不生气,依旧一副笑眼,非也非也,我没有偷看仙友,我只是在这树上赏这月城湖的美景,而且我可比仙友你到得早得多,哪有偷看你的道理。 话虽如此,你也不该乱扔石头,我向他展示自己湿漉漉的衣襟,这么溅了我一身水又是什么道理? 呵呵呵,实不相瞒,我方才正在这树上赏湖上美景,忽然见你一人走来,只觉得仙友好生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你。中间其实我叫过你好几次,哪知你根本听不见,我这才出此下策,投石问人呐,没想到沾湿了仙友的衣服,真是抱歉抱歉!他撑着下巴晃着腿,倒完全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还不等我开口,他又忽的坐将起来,仙友,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呀? 他这副自来熟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好笑,原本郁结的心情倒是被他一块石头全部打跑,好吧仙友,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姑且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你既要问我姓名,哪有自己还蒙着面的道理?总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他听到这话,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我赶忙接着说:你将面罩摘下来,我便告诉你我的姓名。 他依然停顿在那里,正当我以为这就是他的答案时,他却突然抛来个那好吧,便抬手脱下了自己面罩。 那是一张苍白而俊美的面庞。 一开始只看到他笑意满盈的眼睛和弯弯的眉毛,还猜测这会是一张亲和力十足的脸,然而这么一看才发现,他中下二庭的轮廓十分鲜明,早已褪去了少年人的稚嫩,遮住眼睛看甚至会觉得有些凌厉。 线条清晰的嘴唇此刻正轻轻抿着,失了笑意的眼角现在也微微垂着,整个人似乎都透露着一种忧郁又不安的窘迫之感。他与我对视了一眼又飞快挪开,手里还攥着刚取下的面罩,大约是觉得此刻再重新戴上也有些尴尬,一时之间竟然手足无措,最后居然抬起胳膊傻乎乎地挠起了头。 这分明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张脸。可怎么回事,我却感觉他从眉毛到下巴都给我一种强烈的亲切之感,这样的感觉不是血亲也该是同窗,总之就是十年百年朝夕相对后才能形成的熟悉感觉。我愣愣地问:我们俩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你也觉得我面熟吗!?他惊喜地问。 仙友是不是曾经去过小鱼洞啊?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来西蜀,也是生平第一次上青城。他笑着摇摇头,小鱼洞?更是头回听说。 咦?我分明觉得你面善,也不觉得你像谁,可我俩却谁也没见过谁,莫不是因为我们上辈子有什么因缘际会? 哈哈哈!是啊,或许真是上辈子有什么因缘际会吧他似乎已经决定不再深究此事,仙友,你叫什么名字? 好说!我叫知吾,知晓的知,吾辈的吾!这种仿佛阔别重逢的奇怪感觉让人心情莫名愉悦,我朝他拱手说到,不管是不是上辈子的因缘际会,今夜能在这青城山月城湖与兄台一见如故,想来必定是老天爷的安排,是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兄台,那从今日起你我便是朋友啦!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言论,愣了半晌才大笑起来。 看他一脸乐不可支,我继续问:对了,还不知兄台名讳? 他的笑却停了,整个人突然黯淡下来,我正感到奇怪,他用淡淡的语气道:对不起知吾,我的名字不能说。 这是什么道理?我一头雾水,见他似乎没有跟我开玩笑,便又问:那、兄台打哪里来? 抱歉,这也不能说 如此便叫人有些恼火,我喉咙里火星乱窜,生生憋了一口气才没有当场骂出来。那如此这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好意思叨扰了你赏湖的雅兴,你就继续赏着吧,小心别掉水里,这湖水,凉得很!告辞!说完跳下石头,扭头便走。 刚一落地,忽然,天上闪过一道强光,好像有一颗流星飞来,然后啪的在空中炸开! 烟花?我愣在原地,望向天上的那一朵火花,怎么三清法会还会放烟花?抛红绸、放河灯、还放烟花,这次三清法会的主题难道真的是人间庙会吗? 不过,我抬起胳膊挡住眼睛,烟花原来都是这么亮的吗?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见一阵喧天的锣鼓声,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中间似乎还有人在大声叫嚷着什么,不过实在隔得太远,我怎么也没听清他们在喊什么。 怎么回事?这是遭贼了吗?话音刚落我脑子嗡的一下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嘴,向树上的人看去,这一身黑不溜秋,分明就是梁上君子的行头啊!你你你不会是贼吧? -- 第15页 他看着天上的照明弹,倒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哼的一声,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到:我呆得太久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真是贼? 我不是贼。他像听到了我的心声,转过身朝我一笑,知吾,我得走了,很抱歉我确实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下次,如果我们还能有缘再见的话,下次我一定告诉你我的名字!说罢他从树干上一跃而起,腾的一个跟头就变成了一团黑雾。 这是什么功法?我被震惊得目瞪口呆,又见那悬在半空的黑雾里显出他的半个身子来,笑容依然亲切,对了知吾,他举起一根食指挡在唇前,遇到我的事,麻烦你保密哦~。 我吞了吞唾沫,僵硬地点了点头。他满意地朝我摆摆手,又退回那黑雾里,忽的平地一阵狂风吹过,他瞬间就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第10章 失窃 当善颂和瞿上找到我时,我正一屁股坐在湖滩的淤泥里,简直不能更狼狈。你你在干嘛啊?善颂有些嫌弃地扶我起来,翘着兰花指,生怕碰到我脏兮兮的衣裳。 我一脸乌云密布,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刚才那阵黑旋风,得了我的名字扬长而去,临走时还呼啦啦的一顿飞沙走石把我掀翻在地,这下可好,一身又脏又湿,换我像个鲶鱼精了。 这个三清法会忒邪门儿了,从山门遇到天帝坐骑开始,我今天的霉运算是接上气了。 知吾大人,我们找了你好一阵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呀?瞿上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紧张。 我扑腾扑腾地抖着衣摆上的淤泥,你们刚刚没看见什么吗? 看见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就比如什么妖魔鬼怪啊、男人女人啊、上天入地啊之类的 善颂的眉毛拧成一个川字,你在说什么啊?你遇到什么人了吗? 我想起刚刚与那黑旋风的约定,心下真是纠结非常,明明想一吐为快,脑子里却不断重放着麻烦你保密哦~你保密哦~保密哦,我回避着善颂狐疑的表情,话都到了嘴边却鬼使神差地只发出两声尴尬的傻笑,呵呵,没有啊没有啊内什么,不管这个,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么大动静?刘先生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哦!善颂这才想起要说什么,知吾,大事不好了!青城山失窃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被我猜中了 瞿上接过话茬说:刚才知吾大人离开方片刻,就有青城弟子匆匆赶来找刘兄,说是有急事请他去处理。小生与善颂大人在原地等他许久,却只等来了替他传话的弟子,说是青城山的库房遭了盗贼,整理之后发现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刘兄说在琅环仙馆为我们准备了两间客房,要我们三人先去那边避一避歇一歇,一会儿怕是要封山! 我大骇,到底是丢失了什么东西? 善颂拉起我的手就往上山的方向跑去,时间紧迫,先去了再说! 照明弹未散尽的光亮下,湖边的人们都有些惊慌和不明所以,岸堤上变得混乱而吵闹。我们一路飞奔,突然察觉头顶有人影略过,抬头一看竟是成群的青城道士腾着云向四面飞去。这可了不得,看来失物确实是顶重要的东西。 明明是一次不愉快的会面,明明是一个姓甚名谁都没搞清楚的陌生人,此刻的我却紧张地默念,黑旋风啊黑旋风,你可千万别是那个窃贼 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了琅环仙馆,门口的小道士忙快步迎了上来,瞿上仙人你们可算来啦!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快随我来吧。 说罢他领着我们进了仙馆,这厅堂里竟然已经有不少人,形形色色、或站或坐,表情或烦闷或紧张。瞿上在我耳边悄悄说:这些都是青城子弟的亲友们,都是提前得知了封山的消息被安排过来的。 小道士带我们穿过厅堂,径直来到后院,这里倒是分外清静。他领着我们进入其中一间客房,说到:这里是二位道友的房间,瞿上仙人的房间就在隔壁。弟子姓宋名运招,今夜将值守琅环仙馆,三位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运招,弟子会一直守在前院。 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我一身又脏又湿,委实难受,试着问宋运招能不能洗个澡,他立刻答应,转身便出门去烧水准备。三人坐下来,喝着桌上的茶水,表情都有些脱力。 啊真是没想到,三清法会遭小偷这样的千古奇事居然都被我们遇到了善颂喝着茶感叹,也不知道该说我们幸运还是不幸 小生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大洞天封山捉窃贼,放到六界也是闻所未闻 封山是很严重的事吗?其实我一直想问,怎么大家一听到要封山都如同惊弓之鸟? 其实倒也不是特别严重的事对不是窃贼只是访客的我们来说。瞿上道:只不过山门紧闭,所有人将被困在清虚阁与山门之间,还要被一一盘查,估计得无眠无休地站到天亮了这琅环仙馆在清虚阁之上,幸好有刘兄及时安排,我们才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啊。 -- 第16页 哦,这么看来确实值得我们赶这一趟子所以老瞿,到底是丢了什么东西? 瞿上长叹一口气,道:知吾大人还记得今天白天请红绸时签名登记用的那个册子吗? 记得啊 就是那个册子,瞿上伸出两个手指,丢了整整八十册。 啊?我不禁失笑,丢了八十本名册?我还以为被偷了什么法器宝贝呢,这鸡飞狗跳的,青城洞府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知吾大人,你有所不知啊,神仙的名册可非同小可。瞿上眉头紧皱,突然发问:二位大人,你们觉得,对神仙来说,什么东西是最不可告人的? 我知道!是原形!我抢着回答。 对,但并不全对。老瞿摇摇头,六界之中,像二位大人这般由五虫修炼成人的,人形既不是其本形,自然就有原形这一说。就像人人都知道打蛇打七寸,捉兔提双耳,暴露原形就相当于暴露弱点,所以对五虫而言,原形确实该讳莫如深。 但这世上也有并无所谓原形的神仙,比如小生,本是凡人,又比如天界神族,都是什么天地乾坤清气所化,根本就没有肉体,自然更谈不上原形。即便是五虫,只要找不到你的老巢,哪怕知道了你的原形也无伤大雅。 所以,神仙最不可告人的东西,是自己的住所。今日失窃的名册里,名讳和住所皆有,而且人数之多,几乎囊括半个仙界,这无异半个仙界的仙人从此门户大开,随时可能遭遇灭顶之灾啊! 这么夸张?我瞠目结舌,我们三人的名字可都写在名册上了,那不是我们现在的处境也非常危险?哎,既然名册这么关键,白天怎么还能直接摆在青天白日之下呢?要我说就不该签这个东西啊,青城洞府也太掉以轻心了! 像三清法会这样的盛会本来是该登记与会人员姓名的,也是为了方便记录管理,也从没听说哪次出现过纰漏谁能料到真的有人胆大包天来大洞天行窃呢? 但究竟会是谁想要这神仙名册呢?善颂问。 瞿上叹了口气道:六界中正邪素来势不两立,虽有天庭在当中充当压制和均衡的角色,但不遵天道、不服管教之徒依然层出不穷。有些五虫不愿脚踏实打坐修炼,妄图通过吞食他人的精元来实现长生不老,那巴山的黑熊精就是个例子,知吾大人曾经不就遭遇过他吗。然而,这还只是乐观的猜测,怕只怕这会不会根本就是魔界所为,若真的有魔界牵涉其中,那事态接下来会怎么发展真是无人能够预料 魔界!? 是啊听刘兄说,千年来魔界贼心不死,一直都在暗地里活动,无人知道他们究竟在盘算部署什么。哎,但愿这次是我们多虑了小生的右眼皮从刚才开始就跳个不停,真叫人不安呐 看老瞿愁容满面的样子,我却悄悄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这失窃的东西是八十本名册,那名册我可印象深刻,一本有一尺半宽三寸半厚,估摸着一册就有七八斤重吧?那八十册得好几百斤吧,刚才树上那黑旋风,分明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还好,虽然他神出鬼没还不留姓名,但应该确实不是贼了 说话间,宋运招为我提来热水准备好了澡盆,还十分贴心地帮我拿了一套干净的道士服,我连连道谢,想起这都是因为有启南真人的关照,心中很是感动。 瞿上向他问起外面的情况,宋运招说山门已封,总算将局面稳定了下来,接下来便要看负责搜查的人员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了,希望并不会对接下来的日程造成任何影响。他向我们再三确认没有别的需求了,才躬身行礼离开。 二位大人,那小生也回房休息了。瞿上起身往屋外走去,今天总算是有惊无险的一天,如无意外的话,明日在东华殿还有天帝主讲的法会,还请二位大人早些歇息吧。 送走老瞿,我迫不及待地剥掉身上的脏衣服,舒服地泡进了澡盆里,啊~,果然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能有一盆热水澡,便什么烦心事都能暂时抛到脑后。 善颂你要不要来一起泡?我一边满足地喟叹一边问。 哎,不了不了,你自己泡吧。她脸上依然有些担惊受怕的表情,简单地用清水梳洗后,便飞快地钻进了被窝了。 知吾,我的心现在还在怦怦直跳,总觉得这次三清法会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发生了太多预料之外的事情你也知道,老瞿的预感一向挺灵,看他都那么不安,我也担心是不是真的会发生什么大事,把你我二人都牵扯进去 我仰着头,把半个脑袋都浸在水里,耳朵从水底下听善颂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此刻我身心舒畅,倒也体会不到她说的不安,笑着安慰她道:哎呀,你放心吧!万事有老瞿和刘先生在嘛。何况我们还有婆婆给的符咒呢,若真有什么意外发生,咱们就赶紧脚底抹油!绝对不会牵扯到任何事情里去哒~ 也是呢善颂掏出那张遁身符,捧在胸前,看起来总算是安心了不少。 -- 第17页 何况,我可是堂堂井龙王!有什么意外会发生到我头上呢? 第11章 开坛 一夜无梦,若不是老瞿的敲门声,我大概能睡到日上三竿。昨夜看善颂的那副紧张样子,还以为她会失眠,结果我澡还没洗完就已经听到她欢快的小呼噜。 知吾大人,善颂大人,起了吗?小生带来了早膳,要吃吗? 要吃!我翻身下床,飞快地穿好干净道袍,拖着善颂的胳膊逼她起来,她咕哝着:这才卯时!很是不满,睡眼惺忪地往头上套着衣服。 打开房门,瞿上端着一盆白粥和一大盘包子笑眯眯地站在外面。 老瞿你真是太好了!我感动地请他进来,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嗯,素的。 三人围坐上桌,呼噜噜地喝着粥,讨论起一会儿的安排。 幸好昨晚的意外没给法会造成太大影响。瞿上从怀里掏出三张硬纸帖子,刚才宋师侄还送来了今天的日程安排,你们瞧瞧。 我叼着包子接过一看,那是张质地轻薄、做工精美的帖子,一面印着山峦桥路亭台楼阁这不正是青城山的全景地图吗? 讲究啊我感叹,翻过另一面,那上面写着:辰时,上清宫,太霄琅书。午时,东华殿,太一生水。申时,东华殿,戒思修。 哦哦哦!老瞿,这个午时东华殿讲的东西是不是就是天帝的讲坛? 对。辰时在上清宫,中天北极大帝讲《太霄琅书》;然后酉时在东华殿,构陆大仙讲他自己著的《戒思修》。 这一天三场,一场两个时辰,简直是行军打仗嘛,一天听完不得累趴下? 知吾大人,这还只是首日的预热环节,讲经的三位上神都不是钻研理论的道法巨擘。明日开始才会有重头戏上场,中央元灵宝光老君会不眠不休连讲三日,这位可是无上真圣乾坤正主,与创始元灵同属一个时期哦。小生还听说,太上老君会在最后一天驾临老君阁,开思辩法坛。到时候可是有机会向三清祖师当面问法学道的啊!这才是真正的三清法会啊!若小生有幸能得太上老君指点一二,那真的是生涯无悔了呢 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我俩也渐渐被调动起积极性。善颂问:那今天的哪场比较有意思? 今日虽是预热,但其实每一场都值得参加呢。这位北极大帝乃万象宗师、万星教主,居中天高位,率普天星辰,影响着众生的吉凶祸福,听听他的课定然受益匪浅。至于天帝,自然更不用说,以后可没有多少机会能近距离见着这位六界第一美男呢!不过,瞿上吞下一大口包子,顿了顿说,比起这二位帝君,小生心中最期待的却是最后这位构陆大仙呢。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号,善颂道,他是天帝的弟弟对吧? 对,他是天帝的胞弟,还曾是方诸山的山主,但如今只在天上挂了个闲职。小生曾在昆仑山上有幸见过大仙一回,那可当真是一位超然物外的妙人啊!他精通音律,善绘丹青,当年昆仑山巅的一曲忘归,真是叫小生毕生难忘说着他眯起眼,像是陷入了美好回忆。 听说这《戒思修》是构陆大仙闭关一百年写出的最新力作,全本在三界都是一书难求,小生至今也还未有幸拜读。今日能在这三清法会上听到著者本人亲自讲解他的巨作,唉~不得不感叹一句,做神仙真是太好了 我被他一脸感慨的表情逗乐了,于是三人约定一定要早点去东华殿占一个好位置。 我们飞快地吃完早餐,又各自仔细地整理了一番仪表,才出门往上清宫方向赶去。临走时善颂还不忘再往兜里揣两个吃剩的包子。 琅环仙馆过来上清宫倒是不远,赶到时刚刚卯正,东方既白。 前脚还没踩上台阶,院里便出来一位小道士迎接。见过瞿上真人、二位道友,三位此番好早弟子奉刘师伯之命前来迎接三位请三位随我来吧。 他语速也快脚步也快,一副分身乏术的样子,我们忙跟着他一路小跑进入了上清宫的正院。 这里比清虚阁的院子宽阔大气多了,四四方方的院落中,左右两边各安放着十组长型的坐垫,院子中间留出一条小路。小道士带着我们直奔左边第一排的坐垫,伸手一指,我们就从善如流地坐下。 请三位先就坐法会辰时准时开始三位有什么需求就跟弟子说弟子先行告退。不等我们做出回应,他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 这景象真是新奇得很。我环视四周,这是个四合院,两边的偏殿此刻灯火通明,殿内也似院里这般朝一个方向安着长垫,殿外屋檐下,道士们正麻利地摆放着蒲团。 上清宫的正殿巍峨雄伟,高出庭院十来级台阶,正中央的匾额上写着大道无为四个烫金的大字。 我站起身往正殿里瞧去,只见那正面的墙上绘的是创始元灵的巨幅画像,堂上供奉着三尊雕像,想来就是三位三清祖师了。祖师爷的正前方是一张铺着明黄锦缎桌布的高桌,我仔细辨认,发现桌上摆的是铜磬檀香、书本果盘,看样子这就是主讲人坐的位子了。 -- 第18页 正殿与偏殿不同,安放的都是方桌板凳,想来那里才是真正的贵宾要坐的地方。我们三人虽在院里坐的第一排,但始终还是隔了八丈远,也不知一会儿能不能听清北极大帝的声音。 院里现在稀稀拉拉地坐了十几个人,外面陆陆续续有人往里走,伸着脖子查看还有没有位置,大部分宾客都被门口的道士安排到了前厅稍作等待。这么一看才感觉自己也没什么好抱怨,若没有刘先生,恐怕我们现在也得等在后面了。 三个人兴致勃勃地聊着天,不知不觉天光渐亮,院里很快座无虚席,偏殿里更是人头攒动,廊下的蒲团被一抢而空,青城道士们正在艰难地维持着秩序。 香炉的青烟生了起来,正殿里的贵宾席也渐渐坐满。 一声清亮的磬音穿堂而过,热闹的人群便逐渐安静下来。 击磬之人是正殿中一位身穿玄色道袍、手持拂尘的青须道士,也不知他是哪位真人。只见他垂眼正色,拂尘一抖,开口喧道:奉请上堂! 声音一落,上清宫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起立。 正殿的侧门推开,北极大帝迈步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坐下,身后左右各站一名童子,一个捧着书,一个执着剑。只见他身形高挑,一身素色,眉眼细长,头发乌黑,是个青年男子的样貌。之前听老瞿介绍他是什么万象宗师万星教主,我还以为是个白胡子老头呢。 玄衣老道拂尘又一挥,天神奉道,悲悯六界,群灵莅临,听经闻法,诸鬼神众,共沾法益,青城上清,结界清净! 铛!话落磬鸣,众人即刻面向正殿拱手齐拜。 落座。北极大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大家又即刻起身退回各自的座位。 我紧张又兴奋,善颂在一旁双手捧心,紧张得呼吸都不太顺畅。唯独瞿上,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又掏出一只炭木笔,一副兴致勃勃、准备要认真做笔录的模样。 北方太上颂曰 开讲了!之前我还担心会听不清,没想到大帝的声音竟然如在耳侧!多半是用了什么传声咒吧? 太上发玄蕴,焕烂敷真文。落落散天宝,十方所共尊 北极大帝翻开面前的一本书,低头诵读起来。他声调平顺,语速缓慢,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我听得津津有味,之前还担心会乏会累,现在看来完全有趣得很嘛! 第12章 现原形 知吾大人!快醒醒,结束了! 我一个激灵、噌的一下坐起身来,才发现竟然已经日头高悬,瞿上正一手捉着我和善颂的一个肩膀轻轻摇晃。 我擦擦嘴角,只听见之前那个玄衣老道正扯着嗓子大声念:万孽赦,万苦离,众生受戒,盛会功成!送~~圣~~! 众人又是齐刷刷站起来拱手而拜。北极大帝依旧面无表情,时间仿佛还凝固在他刚刚入座的那一刻。他朝玄衣老道点点头,领着两个童子从侧门离去。 我和善颂都是一脸发懵,完了完了,还想着提升道行呢,三清法会上我们竟然睡着了!我自责地拍着脑门,刚才真是睡得太香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亏我们还坐第一排,这法会不是白来了吗 也怪不得二位大人瞿上活动着肩颈,也是一副总算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小生也没想到这《太霄琅书》会这么催人入眠中间有几段小生也差点支撑不住当、当然,北极大帝本人对道法的理解还是很深入的! 瞧,看样子睡着的也不止我们善颂努努嘴叫我往后看。 果然,十个人有九个人现在都呵欠连天,有一半都一副腰酸背痛的样子,还有一两个目光呆滞眼窝青黑,仿佛行尸走肉 也怪不得他们,毕竟昨晚封山,好多人都是在山门后一夜站到天明的 尽管很疲惫,人群依然纷纷离坐朝门外走去,看样子是准备转场往东华殿去。我们三人不再多说,赶紧振作精神加入了队伍。 这东华殿在青城山第二高的山巅上,从上清宫过去还得走几百级的石阶。此时再也没有了我们早晨出门时的清静,上千号人摩肩接踵,把东华殿的正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我们三人在人堆里跋涉着,突然依稀听到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瞿上仙人!瞿上仙人! 还没听清声音来自哪里,善颂忽然被人群中的一只手拉了个踉跄,转头一看,竟然是宋运招从人逢里挤出一个头来,他开口说:抱歉抱歉,善颂道友!不过,你们快随弟子来吧! 他示意我们搭上他的肩膀,于是四人串成一串,由宋运招领着,拨开人群开进了东华殿的大门。 东华殿的布置几乎和上清宫一模一样,也是庭院和偏殿里放着长垫,不过现在几乎已经全部坐满。 宋运招领着我们直接穿过庭院,登上高台,来到正殿的大门前。这边高台上有两个蒲团方阵,横六纵六,左右各三十六个,也已全部坐满。 他将我们领到右边方阵的后面,终于喘了一口气,这边是弟子能找到的最好位置,虽然只能站着,但可以一眼望到正殿最里面,三位必定能大饱眼福一番。不知三位可还满意? -- 第19页 满意满意!我们三个头如捣蒜。宋师侄,有劳你费心了,还望师侄向刘兄转告我们的感激之情! 宋运招摆摆手道:无事无事!向我们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还差一刻到午时,人群渐渐站定,整个东华殿至少装下了两三千人,我们的身边也不知不觉人满为患。 我踮起脚往正殿里看去,里边人倒是不多,大概只设了十来个座。座上的大仙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只见他们神态各异,服饰各异,或坐或站,有的正闭目打坐,有的正与旁人聊着什么。 东华殿内仙气凛冽,紫光流动,我还没走进去都有一种被人提着头发往上拔的感觉,怪不得仙鹤小儿说低阶地仙上来不得。 也不知我们前面坐的这三十六位都是什么神仙呀?我小声问,能够坐得离大殿这么近,应该全都是大罗金仙吧?老瞿,有没有认识的给我们介绍介绍? 小生哪里有认识什么大罗金仙他虽这么说着,却还是张望起来。 欸老瞿你看对面那位红头发的大仙是什么人物啊?都化了人形,为何不变个寻常人的发色呢?善颂兴致勃勃地发问。 瞿上虚着眼瞧了半天,还是没瞧明白,羞赧地道:小生见识浅薄,认不得看他样子是真心不好意思,大概是觉得对不住自己六界灵通解惑答疑的人设,现下居然有些抓耳挠腮,看得我和善颂直乐。 铛 磬音响起,我们登时收声,往里一瞧,嘿、竟还是上清宫那位玄衣老道。 玄衣老道手持木锤又连敲两次,铛铛,接着拂尘一甩,大声喧道:奉请上堂!全场宾客纷纷起立。 这跟之前基本如出一辙,只是击了三次磬。瞿上及时解说道:这三磬之音是只能奉给三界真主的最高礼遇,之后哪怕是三清祖师来了,也只能单磬相奉呢。 原来如此。不过我此刻有些焦急,前面蒲团上的这三十六个人站起来后,几乎把我全部的视线都遮挡了,不管我怎么垫脚蹦跶,都还是看不见大殿里的场景。 还不等我站稳,众人又纷纷躬身下拜,善颂摁着我的头不让我再继续扑腾,也一起拜了下来。 只听见大殿里开门关门,两三人走了进来,还在挪动椅子。我努力倾听,似乎隐隐听见了那人衣服上小饰品撞击的叮铃之声。 参见天帝陛下,恭迎真主上堂。 起!还是玄衣老道的声音,我连忙直起腰板,好吧,还是三十六大罗金仙的脑勺和后背。 天神奉道,悲悯六界,群灵莅临,听经闻法,诸鬼神众,共沾法益,青城东华,结界清净!然后铛的一声,磬音仿佛穿破天际。 落座。 天帝陛下的声音如在耳侧,音色低沉,冷冷清清,明明不算多大声,却让我的耳朵里嗡嗡直响。 大罗金仙纷纷落座,我们在后面还是得继续站着。我迫不及待地往大殿里望去,只见堂上端坐着一位白衣仙人,此刻正悠悠地翻着面前的书册。 他头戴佩玉银冠,黑发束得一丝不苟,手指纤长,指骨分明,能想到这大约是一位身姿纤长之人。但从我这个角度看去,门框刚好挡住了我的视线,怎么也看不清他的容貌。 九 鬼使神差地,我往前迈了两步,坐在后两排的几位仙人注意到我,都扭头来打量了我几眼,不过也没说什么又转过头去。 堂上之人此刻刚好往椅背上一靠,我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在小鱼洞时,我时常去人间的街市游玩,最喜欢的就是在茶馆儿里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从古至今的传奇、话本我听了不少,讲美人仙女的段子更多,不知为何、现在耳边似乎传来了说书先生的声音,他说那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以前听到时,只觉得好笑,世间哪有如此夸张的美人,还倾城倾国、山崩地裂的,不由得腹诽写书之人尽在堆砌一些浮夸的辞藻。不过此刻,我似乎真的听到城池在身后倾覆的声音。 鹏 什么声音?谁在说话? 天帝眼眸低垂,专心地看着手上的书卷,忽的,他顿住了,抬起眼朝我的方向看来 哪里来的小道士?还不快快退回去!忽的脚下一绊,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第一排,而此刻伸出手臂挡住我的,竟然是东岳大帝,他神情严厉,似有怒火。 知吾!你做什么?善颂赶紧把我拽回最后面,她紧张地问:怎么喊你都不理我? 我靠在善颂身上,四肢僵硬,喉头干燥,浑身大汗。刚才那一眼,让我好像突然立在了万丈深渊的边缘,那漆黑的瞳孔就在深渊下面,诱着我往下跳去。 知吾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善颂担忧地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问道:是不是肚子饿了?要不要吃包子? 鹏九 不要再说话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 第20页 我连连摇摇头,想把那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却摇得自己头晕目眩,只好一把拉住了善颂的胳膊。 善颂,一开口声音竟有些发颤,我觉得我不太对劲你、你一会儿一定要抓紧我 善颂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呆呆地点了点头。 正院的人群突然传来骚动,大罗金仙们纷纷起立向院中看去。 这时,我忽然听到大殿里椅子向后挪动的声音,接着一眨眼,一截白色的衣摆从门框里飘了出来,他已经走到了门边。 咦?怎么脸上有东西滑过?我抬手一擦,为何我突然泪流满面?我惊讶又害怕,拿袖子不停地擦着,可眼眶好似放了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知吾!你怎么了?善颂抓着我的胳膊,声音里尽是惊惧。这时我才注意到,我显露在外的一截胳膊上已经爬满了雪白的龙鳞。善颂压低了声音紧紧搂着我,你可千万不能现出原形啊!会被就地正法的! 可是善颂,怎么办?我的嗓子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低沉的嘶鸣;我也听不太见你的声音,因为有人在我的脑子里反复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也看不清了,只剩一束光,在那光亮里,好像有一个人的影子 我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个影子,却脚下一个趔趄,像是呼的被风吹上了天,又像是一头栽进了无尽的深潭。 第13章 幻境 落座。 寰晟天帝向殿外众仙挥挥手便回到座位。他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桌上放的《太一生水评注》,嗬、可真够厚的,转头给身后站着的人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幼椿知道他的意思,只能先装傻憨笑,又向他点点头、回了他一个你能行的表情。 天帝扭过头,感觉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这几日自己政务繁忙,法会的事全都是幼椿在安排打理,没想到居然给自己整出一个这么厚的演讲稿,如果逐字逐句念完怕是要花一天。只能先翻翻,挑一些精炼的段落出来才行。 翻着翻着,却不由得又想起刚才琅环真人过来禀报的话现在能确认的是的确有魔界之人混入了此次法会,但他们究竟是谁、又意欲何为,目前实在不得而知,只能先静观其变。 他的眼神冷了些,静观其变?好吧,让我看看你们能耍出什么花招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天帝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不懂规矩的小道士正被人从殿前拉走,倒并没有看清那人的样子。他皱起眉,这个青城洞府,办起事来纰漏也太多了,法会之后的第一件事,怕就是要整顿整顿这十大洞天的人员规制了。 然而,还以为骚乱就此解决,突然正院里传来人群的惊呼。天帝立即起身往殿外走去,殿内的十二位上神也连忙跟上。 一到门前,就看见院中仙家正四下逃散,而令他们害怕的正是七八个正在发狂嘶吼的仙人。那七八人眼窝青黑,周身冒着黑气,手脚乱舞似中邪了一般,正在不能自控地乱叫。 夺魂咒。构陆大仙跟在天帝身侧,说道:几百年不见的魔界夺魂咒,君上你果然猜对了,这是罩山的法术,他这是要向天庭宣战吗? 天帝冷哼一声,谁敢毁我三界太平。迦焰、车前,平乱! 身边两位武将应声拔剑,立刻冲向院中发狂的几人。然而还不等两人迈出三步,一声龙吟忽然划破天际,众人大惊,只见高台上平地窜出一尾白龙,直上半空而去。 它身长近十丈,银鬃赤目,狂性大发。只一搅尾,霎时天空变色,乌云压地,狂风四起,大殿的瓦片和各处的经幡都被掀翻卷走。 白龙盘旋空中,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的长啸,登时一股凛冽的寒气倾泻而下,人群彻底变得混乱。 刚才中了夺魂咒的几人也许让现场变得慌张,而现在众人却是真正的恐惧,几个仙人跌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蒙头大喊:混元魔尊! 大殿前的几人感受到这股熟悉的魔气,都不禁脊背发凉,武将们立刻摆开架势护到天帝身前,构陆大仙当即展开仙障,罩住了整个高台。哥,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女魔头的气息? 天帝望着天上的白龙,此刻的表情却有些难以捉摸,他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难道你还活着? 还不等构陆大仙得到天帝的回复,人群又是一阵惊呼,只见那天上的白龙突然掉转头来,直直盯着殿前的几人,接着它嘶吼一声,便向这边直扑而来。 护驾!东岳帝君大吼一声,抽出宝剑飞身而起,便要向那白龙砍去。突然,人群中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知吾!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高台上一跃而起,不要命地朝那白龙飞去,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咒,在与白龙相撞的一瞬间,一道金光闪过,只一眨眼,那人那龙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大殿前众仙家都难以掩饰惊讶的表情,其中的桃倾天女更是目瞪口呆。构陆大仙的仙障登时破碎,他面色苍白,嘴唇发抖,这、这是纺绯? 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构陆大仙就往天上一跃,忽的一道和先前一模一样的金光闪过,他也消失在了那里。 -- 第21页 东岳帝君连忙来到天帝面前,师父,这不是纺绯师叔的通天遁身术吗?难道师叔还尚在人间? 天帝的表情阴沉如乌云密布,还不等他发作,就听见院里中了夺魂咒的几人还在鬼哭狼嚎,他飞身上前长袖一挥,七八个人登时倒地。 平岚!天帝背着手,冷声对身后的人群叫到,一位满头银发的仙人立刻上前听令,你师父可有教过你通天遁身术? 回君上,不曾教过。 这个人天帝眉头一皱,难掩盛怒,想办法先跟上去,立刻! 是!银发仙人当即腾起七彩祥云,往天上飞去。 立即封山!含章,你将这几个人收押起来,好好审问,务必查清楚背后的势力。迦焰、车前,你们去协助琅环真人稳住局面,排查宾客中是否还有中魔之人。 三人立刻领命散去。天帝依旧冷着脸,腾起云往天宫飞去。 * * * * * 鹏九 是谁? 鹏九 谁在喊?鹏九是谁? 我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雾蒙蒙的世界。咦,我刚才不是还在青城山参加法会吗?这是何处? 周身筋骨隐隐作痛,我努力撑着两个胳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片平静的湖上。糟了、衣服又要湿透了!然而摸摸身上却没有半点沾湿?诶我的鞋呢?正兀自奇怪,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鹏九。 真是诡异,这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我站起身,大声喊道:别再叫了!我不是什么鹏九! 那声音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四周惨白一片,又寂静无声,我有些发怵,伸出脚趾试着探了探这湖面,意外地好像踩在光洁的冰面上一般。 喂!你是谁?你在哪里?我大声喊起来,却无人回应,这里是哪里呀?我漫无目的地跑了几步,不禁有些心中发毛。 鹏九 又来了!这次呼喊似乎来自身后,我连忙朝着那声音跑去。眼前的雾越来越浓,声音渐渐细不可寻,我心中着急,一不注意脚下一绊哎哟,就跌了出去,竟在冰面上滑了丈余。 你想要我去天宫吗?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一看,一片陆地忽然凭空出现。 那是个极小的小岛,岛上仅有一棵树、一张石桌、两个石凳。那树粉花正茂,树上吊着一张秋千,一个少女正在悠悠地荡着秋千。 我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总算明白、自己确实是进入了一处幻境。 你想我去天宫做什么?秋千上的少女继续自顾自地说话。她看起来似乎十八九岁模样,眼若弯弯天上月,眉似浅浅二月柳,两腮凝脂,双唇含丹,点点梨涡,似笑非笑。 长得真好看我怔怔地站起身来,也没听明白她什么意思,便问道:什么叫我想你去天宫?你在和我说话吗? 她不理我的问题,咯咯地笑了起来,荡起了秋千,晃落一地花瓣。然后她说:那于我有什么好处? 蛤?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你在和谁说话? 这次她既没有回答问题,也没有再自言自语,只是欢快地荡着秋千。 我满腹狐疑,左看右看也没有别的去处,便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小岛。岛上的草甸柔软湿润,空气里香风阵阵,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隐隐鸟鸣。再回头一看,咦?明明刚刚还是可供我站立行走的冰面,怎么突然泛起了粼粼波光?蹲下来用手一摸,真是凉凉的湖水。这可怪了,刚才我是怎么走过来的? 少女像是这才发现了我这个人的存在,朝我看过来,荡着秋千不言不语。我有些局促,开口问到:你是谁啊?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刚才说的天宫是什么意思?鹏九又是谁?然而不管我问什么,她都只是笑而不语。 乖乖,最近我遇到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呀?我锲而不舍。 晃荡的秋千突然停下,她光着脚踩着草地,笑盈盈地说:我在等我的情郎啊。 她尾音里仿佛灌了蜜,柔柔拂来的微风都像透着粉红色的光,那片刻,少女是那么耀眼。 我被她大胆的宣告惊呆,莫名其妙地跟着脸红心跳,咽咽唾沫试着问:鹏九就是你的情郎吗? 她却再一次无视了我的问题,眼神直直发起了呆。 难不成这只是我的幻觉?我走上前,试探着伸出手,想摸一摸她是不是真人。就在我指尖离她的脸蛋只有一寸时,她突然转头看向我,知吾,她对我说。 我惊讶地缩回手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指向了我的身后。 我转头看去,诧异地发现身后的浅滩忽然变得深不见底,水波下隐隐可见有一口幽深漆黑的古井,有一个声音正从井下传来,好似在井壁上来回碰撞的回音。 我连忙上前,趴在岸边,几乎把耳朵贴在了水面上,想尽量把那声音听清竹竹?知吾!这是、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 第22页 身后的少女不再看我,秋千声吱呀响起。 水面嚯地裂开一道口子,一股力量抓着我的领子用力一拽,我反应不及,就被卷进漩涡,吸进了那口井里 第14章 追兵 就像一个平常会做的梦,人本来在天上飞着,却突然失重往下跌。 我猛地睁开眼睛,倒抽了一口凉气,嘶,四肢冰凉没有知觉,肺却像着火了一样难受,喉咙大概皴裂了,试着吞咽一下,满嘴都是血腥味。 知吾!善颂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她两手死死抓着我的肩膀,整个人惊魂未定,披头散发,涕泗横流,抖得不能自控,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我吃力地抬起胳膊将她搂住,抚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好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死呢我可是龙王知吾啊一开口嗓子像刀割一样疼,这样惨兮兮的声音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善颂一把将我反抱住,把脸埋进我的肩膀里,如释重负地嚎啕大哭起来。哎还真是震耳欲聋呢 我转动脖子看向四周,诶?四面有墙,顶上有梁,藤椅六把,茶几三张。这不是我家四方天的堂屋吗?青梅婆婆给我们施的变身咒不知何时破了,我俩都变回了女身。 我挣扎着坐直身子,拍拍善颂的后脑勺,把她从我肩膀里挖出来,怎么回事?我们我们怎么回小鱼洞啦? 善颂还在抽抽噎噎,听到这话便怨念地瞪着我,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呢我每次跟你出门都要折寿一百年她胡乱地揩了揩鼻涕眼泪,举起手掌,不、这次,我要折寿五百年 喉咙还在火烧火燎地疼,我摆摆手,示意她先搀我过去坐下。善颂倒来两杯水,一边一饮而尽,一边递给我一杯。我慢慢往唇里浸着水,感觉手脚总算恢复了些气力,问到:发生什么事了? 善颂瘫在藤椅里,一脸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你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我们在东华殿 然后呢? 然后我看见天帝我喉中一哽,心头好像忽然被人揪了一把,最后那一瞥,那双带着些许探寻、好奇意味的眼睛莫名出现,在我的脑中盘踞不去。我把杯中的水灌进嘴里,整个人怆然若失。然后我好像被人敲了一棍子又像是做了一个梦醒来就在这里了 不会吧!?善颂不可置信地凑近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知吾,你刚刚在东华殿上现出原形啦,你不记得了吗? 晴天霹雳!什么?! 刚才法会还没开始,我就觉得你有些奇怪,好像魂不守舍一般。我当时本想拉着你到旁边歇息,突然听到院子里的人开始哇哇乱叫,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下子挣脱我、变成龙就往天上窜去说到这善颂的嘴唇还有些发抖,似乎还陷于后怕中,你跟疯了一样兴风作浪,我还从没见过你展现出那么强的法力,感觉东华殿的房顶都要被你掀翻了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脑瓜子也开始生疼,善颂自然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可为什么我的记忆一片空白? 幸好有婆婆给的遁身符她抽着鼻子道,不然不然你真的会被就地正法 我整个人呆滞在藤椅里,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呢那可是三清法会我,我抱住突突直跳的脑壳,眼泪唰的掉了下来,记忆被迫断片的懊恼感席卷全身,我不由哭出声来,我不是故意的 见我哭了,善颂连忙收起自己的眼泪,上来拍着我的背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比谁都期盼三清法会,怎么可能故意搅乱呢?可能真的像仙鹤说的那样吧,是我们道行太浅,才会被照出了原形哎,我们以后再也不去了,你别难过了。 我却有些无法冷静,抽泣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啊啊啊善颂 善颂就这么搂着我任我发泄,我都不知到底哭了多久,直到最后累得嚎不出来,才抽抽搭搭地渐渐安静下来。 好啦好啦,回来就好啦,没事了她轻轻地揉揉我的头,帮我擦着眼泪,你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包子? 我哭得浑身脱力,干抽了半天气,才好不容易说出一个:好。 她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团用油纸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早就皮破馅漏,两个包子被压成了一块饼。我跟她在包子饼前面面相觑,压坏了还吃吗?她问。要。我答。 善颂把包子饼递到我面前,担忧地叹了口气,哎,也不知老瞿现在什么情况。刚才只顾着你,转身就和老瞿走散了他现在怕是还在青城山上,一会儿等你吃完包子,我们试着用千里传音找找他吧? -- 第23页 嘭! 还不等我摸到包子说出一个好字,突然一声巨响,堂屋的大门应声被人一脚踢开,我和善颂吓得齐声惊叫。 一个人影卷着尘冲进屋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者何人,一把青钢宝剑就架在我的肩膀上。 纺绯在哪里?!你究竟是何人?你跟女魔头是什么关系?来人厉声问道,语气愤怒又焦急。 我被宝剑逼得瑟缩在椅子里动也不敢动,战战兢兢地看清来人是一位身穿青色宽袖长袍的仙人。 善颂见我被架了刀,急得把包子一扔扑上来就要护我,青袍仙人左手袖子一甩就出手扣住了善颂的脖子,将她死死抵在椅背上。善颂的脸登时被掐得通红。 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用通天遁身术!?他额头青筋尽显,一手制住我们一个,恶狠狠地逼问。 然而这危急关头,他的问题我却只听懂了一个,上神饶命!!我是知吾!什么谁在哪里?什么什么关系??? 你刚刚在青城山上使的分明就是通天遁身术!这是当年纺绯独创的秘技,除了教过我,这世间根本就无第三人会!你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他怒目逼问着善颂。 上神饶命!求你放开善颂!她快被你掐死了!我着急地央求。善颂无助地抠着缚住自己脖子的大手,脸色已经青白。 青袍仙人面色阴沉,似乎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掐死手中的小妖,最终、他甩开善颂的脖子,背手身后,鼻子一哼,像是在表示量我们也耍不出花招。 善颂从椅子上滑坐到地,摸着脖子不断咳嗽,又难受又害怕地泪流不止。我当即想冲到她身边,青袍仙人手中的宝剑却猛的一压、我登时感觉冰冷的剑刃已经贴到了我的皮肤上。我僵硬在原地,绝望地闭眼说道:求上神开恩 要想活命就回答我的问题!他没有立刻割断我的脖子,到底是谁教你们的通天遁身术?! 我总算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我们不会什么通天遁身术那只是我们的遁身符咒 什么遁身符咒!? 我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那张还没用的符咒,青袍仙人立刻一把夺去。这、这是!?他缓缓挪走了我脖子上的青钢宝剑,捧着符咒喃喃自语:纺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死 我小心翼翼地缩到善颂身边,拍拍她的背,看她脸色渐渐恢复,总算没什么大碍。 谁给你们的符咒!?他侧过脸去不让我们看到他的表情,同时厉声质问。 我有些拿不准他的用意,看他的表现应该是认出了青梅婆婆的法术,样子分明是有些惊喜。可他之前进来不由分说地就拿刀威胁,还差点掐死善颂,说不定根本就是婆婆的仇人,那我就不能说出青梅婆婆的事了。可他法力高强,我与善颂该如何逃生 快说!谁给你们的符咒?青袍仙人不耐烦地追问。 这这遁身符是是我娘给我的! 你娘?你娘是谁?!上神有些震惊,是不是纺绯!? 我心一横,开始顺着他的话打胡乱说,我娘就是纺、纺绯!她她她、五百年前就死了!这个遁身符就是我娘的遗物!不管你有什么血海深仇,人死了总算大仇得报吧?如此能不能放过我们? 咣当一声,青袍仙人的剑掉落在地,他如五雷轰顶一般呆愣当场,难难道那时候你已经不、这不是真的他的眼眶潮湿,面色煞白,整个人像是笼罩在极度的痛苦和悲哀之中。 上神?你你难道是难道是我娘的故人?我试探着询问。 他以手覆面,挡住了自己眼睛,摇摇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她你娘她有没有曾经提到过我? 这要我怎么回答?我娘又不是纺绯,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提过你?而且就算是青梅婆婆,她也从来没说过自己有什么上神故人啊完了,我连面前的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半天没等到我的回答,青袍仙人移开手,看我依然呆坐地上。他舒展了一下面部表情,蹲下身来与我们平视。虽然知道这个动作没有敌意,但他这么突然凑近还是吓得我和善颂一哆嗦,两个人抱得更紧了。 你爹是谁?他突然发问,语气听起来冷静了许多。 我爹我努力判断着他眼睛里的情绪,脑海深处突然响起了说书先生的声音,戏本的内容在我眼前闪过,于是吞了吞唾沫不答反问:你、是不是我爹? 他的眸子黑得可怕,腮帮咬得紧紧,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哦哦哦!果然,这种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男人,如果不是仇人,那多半是情人了! 不过还没来得及细想,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今年几岁? 完了,这可是个关键性问题可我哪里知道眼前之人和纺绯的纠葛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算了,赌一把吧,死就死了,一千岁。我搜寻者他脸上的蛛丝马迹,如何?对不对? -- 第24页 然而他现在的表情仿佛凝固一般高深莫测,眼睛里也毫无波澜。他转动脖子看向善颂,问:你呢?又是谁?纺绯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善颂一时没反应过来,动动嘴皮不知该回答什么。 要赌就赌大点,我几乎可以确信这位上神一定与纺绯天女沾亲带故,多半还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那我们和纺绯天女扯上点什么关系一定利大于弊,她是我姐!我大声回答,纺绯就是我们的娘!如何?对不对? 青袍仙人的脸色像锅底一样黑,他埋下头,突然冷笑一声,笑得我俩鸡皮疙瘩直冒。只听他说:纺绯天女乃是天界神族,朝露暮风铸其血肉,你告诉我,她是怎么生出你们两只小虫的? 我当即愣住,脑子一片空白,完了,今日我命休矣! 他缓缓起身,右手一挥,地上的青钢宝剑便回到他手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孽,竟敢妄想欺骗本座?还敢拿纺绯开玩笑?活腻了!忽的青光一闪,举起的宝剑就要向我们头上劈来 知吾,善颂,你们可是回来了? 突然,一个声音从井上传来,堂屋里的三人都愣在原地。 第15章 故人 只听噗通一声,青梅婆婆已经跳入了井中。 善颂!我感应到你用了我给你的遁身符,是出了什么事她一边下落一边焦急地大声问,然而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四方天的屋门被踹得稀烂,堂上一人正举着长剑要砍向地上的两个小丫头。 青梅婆婆大惊,连忙大喝一声:住手!立即飞身上前,挥袖撩开持剑人,挡在了我和善颂的前面。她救人心切,出手狠厉,青袍仙人直接被她击飞出去撞到墙上。 青梅婆婆蹲到我俩身边,一眼就看见善颂脖子上乌青的掐痕,而我也是面色惨白形容憔悴,赫然而怒,起身向摔在地上的人诘问道:来者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小鱼洞伤人! 按理来说青袍仙人应当是法力高深,这样一击再怎么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他却像遭了雷劈一般,好半天才撑起身子,双臂还有些颤抖,整个人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来。 他慢慢地抬起头,披散在额前的几缕头发后面再也不是刚才那双冷静的眼睛,而是写满了震惊,悲伤,欣喜,和委屈。接着,他动了动喉头,好像是极度费力地念出了两个字:纺绯 青梅婆婆这才看清来者的容貌,呆愣当场,唰的一下脸红到耳根咦?为何脸红? 接着她仿佛是看到了世上最不想见的人,勃然大怒,脸色由红转青,又急又恼地斥道:谁让你来这儿的!?我不想见到你! 青袍仙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步一步朝她慢慢走来,师姐,我找了你一千五百年。他们都说你死了,只有我一个人不信你看,我果然是对的,我果然又是对的他嘴角带着笑,眼中却似乎有泪光,与刚才称我们为妖孽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明明是这样毫无气势的一个人,他的逼近却让青梅婆婆当场乱了阵脚,她闪躲着对方的眼神,脚下往后挪着,你你认错人了!我老身!老身不是你的师姐你师姐她早死了! 你刚刚说不想见我,就是已经与我相认了。怎么现在才突然说我认错了人?青袍仙人的语调听起来毫无波澜,可婆婆的表情简直像在面对洪水猛兽。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脚跟挤在我和善颂身边,已然退无可退。 终于,青袍仙人逼到跟前,他直勾勾地盯着婆婆的眼睛看了半晌,接着直接上手就要去抚她的脸。青梅婆婆大惊失色,几乎是尖叫一声地拂开他的手,脚下没了重心,往后一倒就跌坐进椅子里。 青袍仙人的手愣滞在空中,表情有些苦涩。他双手撑住藤椅的扶手,把婆婆圈在中间,接着慢慢半跪下来,苦笑着道:师姐,你当真如此厌恶我? 青梅婆婆别过脸去,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青袍仙人长叹一口气,伸手去握婆婆的手,婆婆连忙就要往后缩,青袍仙人这次却没有再任她躲闪,牢牢地握住了她的小臂。 我和善颂自觉地退出了这个让人无法插足的场景,缩在一边,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魔幻一边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垂垂老妪,一边是宸宁之貌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再怎么看两人都更像是在母子相认。可他俩的神态举动,以及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些许情愫,都昭示着这二人非比寻常的暧昧关系。 等等、刚刚这上神叫婆婆什么来着?纺绯?是纺绯天女那个纺绯吗?青梅婆婆是纺绯天女?!老瞿不是说纺绯天女早就被混元魔尊打死了吗,怎么会变成青梅婆婆了? 还叫她什么?师姐?那这上神该不会就是、寰晟天帝的亲弟弟构陆大仙吧??怎么、构陆大仙难道跟纺绯天女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往事吗?他俩不该是准叔嫂吗?? 我脑子有些凌乱,已经处理不了这么多信息扭头看看旁边的善颂,只见她嘴巴也一样合不拢,眼睛却看得津津有味,估计连脖子上的伤都忘了疼 -- 第25页 师姐构陆大仙见婆婆依旧不理他,神情有些凄然,然后艰难地开口问:师姐,难道你真的是因为讨厌我才不惜假死也要离开的吗?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天晚上,我们 哦哦哦我听到了什么!?!?善颂使劲儿地掐着我的胳膊,我连大气也不敢出,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却根本不敢唉唉叫。 青梅婆婆终于有了反应,她猛地举起手挡在构陆大仙脸前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是在竭力说服自己。接着,她睁开眼睛,好像突然切换了一个人格一般,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直视着公子的眼睛道:哟、这不是观灵嘛?呵呵呵,好久不见啊,最近过得可还好哇? 那语气,跟平常与我讲话时的语气别无二致,完全就是奶奶在跟孙子讲话的样子,别说构陆大仙当场一愣,我和善颂也都看呆了。 婆婆趁面前的人愣神的空挡,不着痕迹地抽身站起来,走过来把我和善颂捞起,然后悠悠地端坐堂上,领着我俩一左一右地在旁边站着,俨然一副要会见宾客的模样。 知吾啊 啊? 还不快给上神看茶。 啊???哦好!我连忙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盖碗茶,乖巧地递到构陆大仙面前,向他福了福身道:上神请喝茶。 构陆大仙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却还是呆呆地接过了茶碗。 青梅婆婆又道:观灵啊,怎么不坐? 他似乎欲言又止,却还是顺从地坐下。 观灵啊,怎么还不喝? 构陆大仙专注地盯着青梅婆婆的表情,想搞清楚眼前之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婆婆却一改刚才的慌张模样,毫不畏惧地反盯回去。一时间,堂屋里的空气有些凝滞,大家几乎都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终于,还是构陆大仙败下阵来挪开眼睛,他低下头端起茶碗揭开盖子吹了两吹喝了起来。 来、善颂知吾,见过你们观灵师叔。青梅婆婆拍着我和善颂的后腰吩咐到。我和善颂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地向构陆大仙一拜,见过观灵师叔。 你收了两个徒弟?构陆大仙从茶碗里抬起头,有些诧异,你忘了师父的规矩了吗?没有他老人家的首肯,我们是决不能私收弟子的。 师父的规矩我怎么会忘?婆婆有些没好气,不是徒弟,是我闺女。 噗!构陆大仙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哦哦,我瞥了瞥婆婆故意挺得直直的背和有些僵硬的侧脸,有些心领神会。婆婆果然只是故意做出这幅姿态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而已,还胡说八道来故意气对方。哎,这位构陆大仙到底何许人也,竟然能让婆婆这么在意? 不过婆婆不好意思,你这谎话已经不仅仅是拙劣的问题了,因为刚刚我已经在人家面前撒过一次一模一样的谎了我抱歉地偷偷摇头,哎,表演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戳穿了 哦?闺女?果然,构陆大仙的语调马上带了一丝玩味,原来师姐一千五百年前是怀着身孕出逃的啊?苦了你了。可我刚刚听这小龙儿说自己一千岁,难道师姐当年是身怀奇胎,五百年才临盆? 放屁!青梅婆婆的脸终于绷不住,大骂一句,惊得我与善颂抖了一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婆婆讲粗口。 她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谁跟你说是一千五百年前!?我就不能在一千年前跟别人生孩子吗!? 那么、一个是龙?他指指我,一个是蛤/蟆?又指指善颂,你是怎么生出来两个不同物种来的? 善颂嘴角抽了抽,似乎不能接受被人称为蛤/蟆 怎么?我就不能先跟个龙、再跟个蛤/蟆生孩子吗?婆婆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说完她自己也愣了一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构陆大仙这才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指着我问:对了!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她刚才周身都是女魔头千婴的气息?还有师姐,当年所有人都说亲眼看见你被女魔头打得元神具裂,我、我都不知道我是为何能笃定你尚在人世可现在你确实活着,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青梅婆婆被他的连续发问搞懵,我和善颂也面面相觑,什么?我周身都是千婴的气息?我用眼神询问着善颂,她却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她就是我收养的小白龙啊,怎么会有千婴的气息?婆婆站起身来拍拍又捏捏我的脸,这、也没被掉包啊? 构陆大仙似乎无法安心,他迈步走上前来,伸出掌心就往我额头上放。我躲闪不及被抓个正着,登时感觉一股强大的法力从眉心钻进脑门,寻着我的筋脉就往周身窜去,立刻我就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青梅婆婆着急地上来护我,上神抬手将她拦住,温柔地道:无事,我不会伤害她的,只是探一探她的元神。婆婆眉头紧皱,见他确实无意伤我,便也不再强行阻止。 -- 第26页 这滋味很不好受,像是有一只手在扒拉着我的五脏六腑和脑浆,好一会儿,构陆大仙才抽回那股力量移开手。 如何?婆婆忙问,你探到了什么? 构陆大仙表情也有些意外,他摇摇头道:什么都没有真是奇了,在青城山上,她明明就释放出了大量的混元魔气,可现在元神却干干净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混元魔气?婆婆大惊,千婴她千婴她不是死了吗? 千真万确。昨夜魔界中人擅闯青城禁地盗取仙人名录,今日又有数人在东华殿身中魔界夺魂咒,然后混元魔气还重出江湖之前那场风波过去仅一千五百年,如今六界怕是波澜又起所以师姐,构陆大仙顿了顿看向我来,道:我可能必须得将这小龙儿带回天庭受审 带回天庭受审?不行!青梅婆婆眉头一皱,一把将我护到身后,谁敢动我的人?而且,你刚刚不是已经探过她的元神了吗,不是已经干干净净、普普通通了吗?为何还要带回天庭? 师姐,构陆大仙的声音依然温柔,此事牵扯魔界,事关重大。如今三界刚享千年太平,天庭对魔界的态度是宁抓错也不敢放过,更何况这小龙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出混元魔气,已经搅得三界人心惶惶。师姐,正是因为她是你的亲近之人,更可能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啊,万不可掉以轻心。 青梅婆婆抿着唇不说话,我心中有些发毛,她突然转过身,举起手掌贴到我额前,我又动弹不得,只得任她去探查我的元神。 第16章 相认 婆婆手拿开时,我头昏脑涨地原地晃了三晃,还有点儿想吐,没想到元神被人这么摸来摸去还挺难受不过我还是赶紧眨巴眨巴眼睛去跟婆婆确认,如何、是不是干干净净、普普通通? 青梅婆婆板着脸,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扭头对构陆大仙道:她是我从小养大的小白龙,她什么情况我最清楚。既然你也已经探明她非魔界中人,那这天庭也就没必要去了。 师姐,这怕是不行构陆大仙意外地有些坚决。 你个倔头!就说你没抓到不就行了,你还需要给谁交差吗?!婆婆立刻愠怒,难道鹏九还会怪你什么不成 话音一落堂屋里的气氛突然诡异得鸦雀无声起来。 听到这个名字我一惊,鹏九?这、这不是我梦里听到的那个名字吗?怎么会从婆婆的嘴里说出来? 而婆婆一说完似乎就后悔了,一副说错话的表情,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也不好收回,只能先拿眼睛东看西看、企图蒙混过去。 构陆大仙那边脸上的表情就要精彩得多了,他好像突然很烦躁,又带着些许怨气,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纠结了半天,最后却只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把情绪克制了下来。 他正色道:不是为了要给谁交差,只是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你我都经历过那段时期,应当知道放任魔族会有什么后果他顿了顿,你放心,既然你都说她不是魔界中人,天庭自然不会过分为难她,我向你保证,只做一些简单的调查,问一些必要的问题。只要向天庭证明她确实无辜,我定会亲自送她回来给你。 青梅婆婆却依然不肯松口,若我坚持要保她呢? 你就这么信任她?构陆大仙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你只是不想让天宫的人知道你还活着而已? 婆婆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整个人稍显烦躁,那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难道你要跟我在这里大打出手吗? 什么叫我放过你构陆大仙有些无奈又有些焦急,整个人几乎要扑将上来,可婆婆立马拉着我连退三步,将楚河汉界画得明明白白。 构陆大仙喉头明显一哽,你当真要保她? 当真! 那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便再不提此事。他直勾勾地盯着婆婆,你若不允,那我今天就是抢、也要把她捉拿回天庭。 他仿佛又变回刚才那个要杀我灭口的冷血神仙模样,这几句话听得我汗毛直立,只得紧紧揪住青梅婆婆的衣袖。婆婆也有些讶异,答应你什么要求? 他眼神炽热得要将我这一井的水都烧开。你卸去伪装,变回纺绯给我看看。 青梅婆婆的脸怦地红透,你! 你若是不愿意,构陆大仙却不给她机会反驳,挥手招来自己的青钢宝剑,当真就摆起架势,那就请师姐赐教了。希望我们能速战速决,不要搞出太大动静惹得三界侧目,不然到时候这小龙儿的事、就不是我一人说了算了。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婆婆咬着唇,指尖直发抖,眼珠子故意瞪得凶狠,却对那人毫无震慑作用,你!你!你了半天还是哑口无言。 师姐,构陆大仙无视了她的愤怒,提着剑向前跨了一步,你也知道的,我从小就是个倔头。 -- 第27页 霎时间、椅颤桌摇,墙上的元灵画像咣当咣当地晃起来,他应当是催动了内力,凶猛的仙气带着杀意席卷了整个堂屋。我和善颂被吓得尖叫,赶忙躲到青梅婆婆身后。 法力漩涡的中心,构陆大仙像没事人一样面无波澜,仿佛不是他搅得这场面鸡飞狗跳,纺绯,他开口,我真的很想你。 那片刻,连我这个局外人都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一个因为心愿没有得偿而向父母哭闹撒娇的总角小儿,明明是他手上又摔又砸搞得惊天动地,但也是他涕泗横流哭得最肝肠寸断。 好 随着青梅婆婆的一声应允,堂屋里的动乱登时停息。构陆大仙咣当一声把宝剑掷开,你答应了?语气热切又心急。 婆婆这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她说:那你答应我,就当无事发生过。 好!他迫不及待地答道。 不仅如此,以后如果有天庭的人查到这边来,你还必须隐瞒我们的事,保护知吾和善颂两人。 好! 青梅婆婆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挥手示意我们退后一点,接着,她闭上眼睛,右手掐了个单头诀,就见一点七彩光斑在她额前出现,转眼变成一圈霓虹,勾勒着她的身线,从头顶往脚下游去。 我和善颂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青梅婆婆从头顶开始,白发变青丝、皱纹消去、身姿渐渐纤长,像剥开茧壳的蝶一样,转眼就从一个形态佝偻的老妪变成了一位绿鬓红颜的美人,分明亭亭玉立、明眸善睐,桃羞杏让、燕妒莺惭。 她当真是纺绯天女! 婆婆?善颂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声,已经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称呼面前之人。 青梅婆婆哦不,纺绯天女转过身来看着我俩,这身老气横秋的妇人衣裳也掩盖不住她光彩夺目的容颜。不过她似乎自以为吓到了我们,面上羞赧,有些别扭又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像想要化解尴尬一般地打了个哈哈,道:怎么样,没想到吧? 没想到没想到!我和善颂围到婆婆身边,皆是惊喜大于惊吓。婆婆!原来你就是纺绯天女!我欢喜地搂住她,这一路上听了那么多关于纺绯与天帝、与魔尊的传奇故事,没想到现在故事的主人翁就站在我的面前! 原来您竟然生得如此好看,平日怎么能舍得遮遮掩掩呢? 婆婆哎!现在都不知道还该不该叫您婆婆,瞧您这从头到脚,莫非您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善颂也挽着她的胳膊问。 纺绯的脸蛋简直红得要冒烟,直说着:像平常一样表现即可!像平常一样表现即可!往日她是青梅婆婆,我和善颂都觉得她老练稳重,没想到现在倒突然变得如此害羞又面薄。 这边三人热热闹闹,构陆大仙却被冷着一个人在堂上傻乎乎地站着。直到他不知什么时候默默地凑得足够近,张口唤了一声:师姐。三人的目光才重新回到他身上。 师姐! 还以为他要么会立刻冲上来将人揽入怀中,要么就是有千言万语不吐不快。但意外的是他只是热切地唤着,热切地看着,肩膀僵硬,脚步迟疑,既不敢动、也不敢碰,好像一碰这个梦就会如立刻化为泡影。 纺绯。这声改口叫得小心翼翼,半分迟疑,却又半分坚定。 你可满意了?纺绯将我与善颂揽到身后,我已经变回了原样,那你须得遵守承诺,从此以后再也不来招惹我们了!她终于敢去直视自己的小师弟,故作勇敢的模样看起来却更像破罐子破摔。 构陆大仙听到此话,脸上的迷离表情渐渐褪去,他的眼睛变得清明,用之死靡它的声音说道:我说过我会放过她们,但我从未答应不招惹你。 你?你言而无信!纺绯登时情绪失控,出离愤怒地指着他。 明明是你先招惹我,要我如何放过你?构陆大仙自嘲般一笑,师姐,我们相识万年,所有人都开玩笑说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你还是看着我喜欢上你的。为什么,你明明与我在一起的时日最长,最后却告诉我你还是要和鹏九成亲?为什么,你明明知道鹏九他爱的人不是你他带着浓重的鼻音,似乎用尽所有力气不让眼眶决堤。 别说了纺绯颤抖着呢喃。 那天你突然来找我,突然与我表明心意,说你想通了,说你愿意嫁给我那一刻我欢喜得可以马上不做这个神仙!我以为你也是欢喜的你明明就是欢喜的可第二天睁开眼,你却说这是个错误为什么!?我以为你是怕昆仑山的那帮老道姑不会答应我们的事,所以我去昆仑山求情,我在九光殿前跪了七日,我以为你会回心转意、我以为然而最后,却等来了千婴把你打死的消息 别说了 师姐你知道吗?当年你死了之后,一切全变了,每个人都变了。鹏九他或许变得最多吧但只有我相信!只有我相信你只是躲起来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当年都说是千婴杀了你,但如今你活着,那我们便是冤枉她了师姐,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第28页 我说!别说了!纺绯崩溃地捂住耳朵蹲了下去,将自己蜷缩起来,我不知道!我不想见你,我更不想提当年的事!你们能不能放过我,就当我死了不好吗!她是那么歇斯底里,仿佛被触及了心底最深的伤口,每一根头发都在抗拒着旧事重提。 师姐!对不起见到她痛苦的样子,构陆大仙立刻后悔又心疼,上前来安抚般的搂住她,而此刻纺绯也不再抗拒她,任由他抱住了自己。师姐我错了,我不该提这些事,你 然而一句安慰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不识时务地从井上传来:师父!你可是在这井下? 堂屋里的四人当时愣住,谁?还没反应过来,那声音又继续喊道:可是寻到刚才的龙妖了吗?龙妖?不就是我吗?难道是来抓我的天兵!? 纺绯愤怒地一把推开观灵,你!你到底叫来了多少人!?你明知道我谁都不想见! 构陆大仙的表情也很堂皇,无辜地道:我我我、我不知道啊!他他他你认识啊,就是当年的平岚但他不是我叫来的! 只听得外面噗通一声,那人已经跳入了井里。眼看着已经来不及掐诀念咒变回青梅婆婆,纺绯又急又恼,只得发泄般冲构陆大仙吼道:观灵你这个天上地下第一大蠢蛋!然后她一拂袖,摇身化作一道霓虹冲出了屋门往井上飞去。 师姐!构陆大仙来不及多想,也立刻化形追了出去。 两道光你追我赶地飞出了古井,冲撞得落井的仙人一个趔趄。他眨巴眨巴眼睛,才发现那不正是自己要找的师父,便赶紧一脚蹬住井壁转了向,也跟着追了上去。 一顿风卷云残后,井底四方天的堂屋里就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我和善颂而已。 第17章 至能真人 他们就、这样走啦? 嗯好像是我也有点没回过神,他们还会回来吗?我们现在该干嘛? 不知道哇 你说还会不会有别的天兵天将找上门来抓我们? 不知道哇 我俩瘫坐进藤椅里,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婆婆居然就是纺绯天女,纺绯天女居然跟自己未婚夫的弟弟有一段感情纠葛,构陆大仙居然坚持不懈地找了婆婆一千五百年啧啧,神界果然水好深,贵圈果然真乱善颂长吁短叹地努力地消化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之前老瞿是不是说构陆大仙是个超然物外的妙人?我看,根本就是个情关难过的情种啊!我咋舌,也不知为何婆婆会那样抗拒他 婆婆多半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嗯 知吾,你真的不记得自己变回原形的事吗?善颂突然问道。 我一愣,是啊,说起来要不是因为我,现在我俩还和老瞿在青城山上听讲经听得昏昏欲睡呢,哪会遁回小鱼洞、哪会惹来构陆大仙、哪会看到这一场故人重逢的戏呢?可是 我真的不记得自己现出过原形我只记得 你记得什么?善颂急问。 我努力回忆着梦境,我就记得、我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你梦到什么啦? 我脑浆沸腾,却一片空白,好像和谁说话来着 和谁??? 想不起来了哎,我现在记忆也模糊了 知吾,善颂表情看起来担忧又害怕,你该不会也是中了他们先前说的那个魔界夺魂咒了吧!? 哦!我一惊,不、不会吧!? 算了算了,善颂拍拍我的肩膀,过去的事别再想啦,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也别发呆了,咱们快去换身衣服吧,然后还得收拾收拾屋子。我猜婆婆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哎,我真的是筋疲力尽,又饿又累。这三清法会可真是叫人一言难尽哎!你看,都怪你,害我都没见到太阴星君大人所以你就负责想想一会儿我们吃什么吧。她摸了摸脖子上的淤青,疼得龇牙咧嘴。 哎、今日要是没有善颂,我指不定已经在东华殿被就地正法了。我越发愧疚,对她说:你先去换衣服,我去给你煮个鸡蛋,敷一敷你脖子上的淤青。一会儿我去一趟小鱼洞集市,给你买你最喜欢的红糖烧饼好不好? 此话一出善颂甚是满意,好!那我先去洗漱一番,一会儿咱们一起去集市!说罢便往东厢房去了。 灶房在四方天的屋后。我走出被构陆大仙踢烂的屋门转到灶房,这里只有一口灶,小得只够一个人转身。我打开装鸡蛋的罐子,嘿、幸好还剩三个。我把三个蛋全拿出来,一股脑全煮了。 鸡蛋在铁锅中咕嘟咕嘟地跳着。我寻思着应该找一条干净的手帕来包熟鸡蛋,摸了摸周身也没找到,便大声地朝堂屋喊道:善颂!我要包鸡蛋!你拿一条干净的帕子过来给我! -- 第29页 半天无人应我。我又喊:善颂!拿一条帕子过来给我!屋里的人依旧不回话。哎这个小青蛙,耳朵不用该拿下来凉拌了我边嘀嘀咕咕地怨着,边捞起三个煮熟的蛋,用小碗盛着往堂屋端去。 善颂啊,你换好衣服没有啊?过来用鸡蛋敷脖我边说边迈步走进堂屋,一进门就当场愣住堂屋中间出现了一位满头银发的仙人,正背对我站着,似乎在欣赏堂上的元灵画像。 善颂已经换好了衣服,在一旁搅着手指,神情窘迫又乖顺地站着。知吾!她一见我进来,连忙叫着我的名字奔到我身边,一脸惶恐。 那人听到声音,慢慢转过身来。只见他身穿玄白二色道袍,一头银发直到腰际,面容清瘦,高鼻薄唇,眼梢上吊,眉头下压,看起来像无时无刻不在皱眉一样,严厉又挑剔;虽一头银发,脸上却没有半根胡须,模样身形完全是个青年人的样子。 我和善颂都心惊胆战,莫非又是来捉拿我们的天界中人? 他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就是知吾?我战战兢兢地点点头。他又转向善颂:你就是善颂?善颂也点点头。 银发道人没有说话,直接迈步走上前来。我和善颂大惊失色,正想逃窜,道人左手一伸就制住善颂,接着右手一伸抵住我的额头,不由分说就开始探查我的元神。 好吧好吧、探吧探吧,反正我的元神今天就是一颗摆在菜摊上等着出卖的白菜,谁都可以上来拿一拿摸一摸。哎、有再多腹诽,白菜还是只能在这儿任人宰割。 银发道人几乎探查了两倍于构陆大仙和青梅婆婆的时间,才终于放下手来,眉头依旧拧得紧紧的。他收回法力的一瞬间,我简直眼冒金星五脏翻腾。 接着他往后退了两步,对我们道:贫道方诸山至能真人平岚子,是构陆大仙的弟子。 哦,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不就是之前那个刚跳下井又去追构陆大仙和青梅婆婆的人吗?原来是构陆大仙的徒弟?不过至能真人这个名号我还从没听过。 至能真人接着说:贫道受师父之托,专程来找二位仙子。 构陆大仙找我们作甚?我和善颂不明所以,是不是婆婆在找我们!? 至能真人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无奈又无语,他道:师父要我将你们带离这个地方,托付我好好照顾你们二人。 啊?这是为何? 此地已经不再安全,天庭的人迟早会找到这里。师父既然答应了师伯要保护好你们二人,就一定会做到。他本人分身乏术,所以叫贫道前来接你们去方诸山。他顿了顿,看看我俩又环顾堂屋一番,你们二人快去收拾行李吧,我们即刻出发。 我有些发懵,他说的似乎挺有道理的,但方诸山又是哪里?可我们从没见过你啊善颂哆哆嗦嗦地说出自己的担忧,你说你是构陆大仙派来的,可有任何信物吗? 至能真人表情没什么变化,直接从袖口里摸出一个东西递到我们眼前。一看,竟然是一颗青梅。呼,如此看来应当确实是构陆大仙和青梅婆婆他们了,我俩总算悄悄松了一口气。 纺绯天女和构陆大仙他们去哪儿了呢?我问。 贫道不知师父和师伯的去向,只知我们应该尽早离开此地了,二位仙子,快去收拾东西吧。 哦!我俩无法反驳,只得赶紧各自回房准备起来。我换上一身干净的裙子,看着满屋的东西有些发懵,向门外探出脑袋问道:内个真人,请问我们要去方诸山呆多久啊?大概要带几天的行李呢? 至能真人倒也没有不耐烦,他说:你们先准备够个把月的衣物罢。 哦好。于是我把还热着的鸡蛋装好,又挑出几件常服,还准备了两双鞋子,一起卷进包袱里。把东西往背上一背,突然想到什么,又扒着门对至能真人道:对了、真人,还有一事 何事? 内个,有一位阳平观的瞿上仙人,是与我们同去青城的友人,他与纺绯天女也有几分交情。刚刚在骚乱中与我们走散了不知,不知话到嘴边舌头突然有些打结,自觉自己现下甚是唐突,人家专程来接我们,我居然还得寸进尺张口求助,可别招人厌烦。算了算了,没什 瞿上?意外的,至能真人并无恼意,他道:好,贫道记下了,之后会帮你们留意。 真的吗?!我不禁大为感动,连忙又是一拜,多谢至能真人!实为叨扰,小仙感激不尽! 至能真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善颂已经收拾好东西在外面等着了,见我出来赶忙奔过来与我手挽手,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至能真人率先飞出井去,善颂紧随其后,我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关不上门的四方天,也跟了上去。 一出井,人还在空中没落地,就一眼看到龙鳞祠的院子里竟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白龙!?他比我至少大了一倍,长长的身躯绕着龙鳞祠盘了一圈。 -- 第30页 这还是我头回见到别的蛟龙,不禁瞠目结舌,落地都差点没站稳。 至能真人走到白龙身前,伸手拍了拍龙头,简直像是在抚摸一匹温顺的白马。他向我们说道:这是贫道坐下三弟子,西海龙王三太子敖炙,他是贫道的坐骑。因为贫道须得尽快回天庭复命,所以就由他来送你们二人上方诸山。说完白龙也朝我们点点头。 西海龙王三太子!? 第18章 千苇荡 炙儿,为师要先回天庭复命,两位仙子就交于你了,还有千苇荡那边务必妥帖。后续安排方诸山上再谈。至能真人对白龙吩咐道,白龙点头表示应允。 他又转头对我们说道:那么、贫道先走一步了,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敖师兄开口即可。说罢他脚下腾云,转眼就飞出了天际。 我和善颂依然懵在原地,好像自打去了青城山,我俩的日常就是不断地发懵复发懵,真是每天都有新奇观呢 天知道现在我内心有多尴尬,眼前这个人哦不,这条龙,是西海三太子,那不就是我曾经找上门认亲的那家人???哇拜托你千万别说你知道有这回事 我这边儿心乱如麻,白龙三太子倒是无知无觉,你们快坐到我背上来。他说话时两颚也不动,声音仿佛从喉咙里直接发出,如祠堂的铜钟倒扣在地上、有人在里面拿两把钢锯互锯一般,甚是阴森恐怖我鸡皮疙瘩直冒,也不知我化身龙形时说话是不是也是这般难听 我俩连忙爬到白龙背上,一前一后紧挨着坐,手里牢牢地攥着龙鬃。 坐稳了。白龙喉中低吼一声,霎时龙鳞祠里四面生风,他四爪腾云离地,龙头一抬龙尾一摆,便一猛子扎进了云中。 善颂没面子地被吓得连连尖叫。也是,这骑龙不比腾云,快是快,可一点儿都不稳,三太子还各种上下翻腾卖弄飞行技巧,骑在他背上简直比浪里骑鱼还颠,真是怕善颂一会儿会不会直接吐出来至能真人刚才说这三太子还是他的坐骑?哎、真不明白这神龙除了看起来威风八面,到底哪里适合当一个坐骑 白龙带着我们不断飞升,直到终于穿破了厚厚的云层,才终于消停下来,四平八稳地往前游去。 善颂善颂,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拍着身后把我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缠得紧紧的人,这场景你错过了必定遗憾终生。 百般劝说下,她终于慢慢睁开眼睛,哇!!惊叹声果然如期而至。好美啊!! 层云在我们脚下,似海浪般翻涌,又似山峦般不动;头顶是湛蓝的苍穹,还能隐约看见初升的星辰点点;太阳神鸟已往西飞,余晖染得云海一片热烈的丹红。 我竟从不知道,头顶还有如此摄人心魄的美景。善颂总算忘了自己还恐高这回事,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便是此刻死去,也算是生涯无悔了诶?这话就过分了,我连忙扇扇她的嘴皮,呸呸呸,乌鸦嘴!年纪轻轻说什么生涯无悔! 哼!少见多怪。一直沉默不语埋头赶路的三太子终于开口说话。这里还只是三重天,等你们到了九重天,俯视的可就不止山川大地,连浩瀚星辰都会被你踩在脚下。 浩瀚星辰踩在脚下!?我俩瞠目结舌,别说善颂,连我这个高空翱翔惯了的人也想象不出那会是何等景色。天呐我何时才能去到九重天啊我与善颂都感慨连连,心中满是向往之情。 哼。三太子又是一声冷哼,你们以为去九重天都是好事吗?小龙儿,你别忘了,你之前可是差一点就要去九重天了当然是被捉去受审的。到时候别说浩瀚星辰,保证比你井底下还暗无天日。 哦!我登时回神,原来天庭要捉拿我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吗?!那如此这般构陆大仙还要保护我,会不会给大仙招来麻烦?天庭会不会定他一个失职包庇之罪? 算你还有些良心。白龙道,不过师祖做事向来谨慎有分寸,他自是有万全的法子能护你周全,此等闲心就不用你来操了。不过,就算是被天庭知道了师祖有意包庇,天帝陛下也是不会责怪师祖半分的。 也对,毕竟是亲兄弟,这点面子还是可以给的 三人往东边飞了好一会儿,晚霞已经由红转橙,却还不见那方诸山的影子。三太子,我们要何时才到方诸山啊? 我们现在不去方诸山。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我们要先去东荒千苇荡的老宗家接师父的新弟子。 东荒千苇荡的老宗家?那是何地?原来至能真人要收新徒弟啊,不知这东荒千苇荡老宗家是何方神圣,竟能遣动西海三太子去亲自接送? 三太子道:老宗是来自东荒的灵龟一族,原本是方诸山的书库管事,为师父守了三千年的万卷楼,后来他告老还乡在千苇荡娶妻生子。没想到,前几日师父收到老宗的绝笔求救信,说他们遭了仇家的暗算,全家死于非命,只剩他一个独子逃过一劫。师父念在旧情,也可怜这灵龟小儿孤苦无依,于是决定要收他进门下做弟子。 -- 第31页 竟有此事!?我和善颂都是一惊,是什么血海深仇要全家老小赶尽杀绝???哎、这小灵龟当真可怜不过幸好遇到了至能真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老宗兢兢业业地为方诸山守了三千年书库,才为儿子换来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这便是所谓的因果循环,因缘际会。正听他说着话,突然感觉一个失重、人就往下一坠,善颂一声惊呼,才发现白龙已经开始往下降。 你们抓紧了。不用他提醒我们也马上牢牢攥紧龙鬃。云朵拍打在脸上,风吹得人眼睛也睁不开,白龙又是好一阵颠簸,直吓到善颂已经叫不出声了,才听到三太子低沉的声音传来:那里便是千苇荡了。 云雾散去,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夕阳下,一片绵延千里的芦苇荡映入眼帘,我还从没见过如此宽阔的沼泽水域。还不等我回过神来,白龙已经越飞越低、越飞越低,眼看着他直接就要往地面撞去。 太子殿下当心啊!!!! 话音未落,噗通一声,白龙就一头扎进了湖水中去。 果然!神龙就是世上头名一等不适合当坐骑的神兽! 三太子这个猛子扎得又凶又急,入水的瞬间我的脸简直像直接拍在了青石板上,湖水汹涌地往鼻子眼儿耳朵眼儿里灌,灌得我五窍生疼,这才想起要赶紧催动法力运起水行术。待呼吸顺畅,周身与身处陆上时无异,这才缓过这口气。 哎!好你个西海三太子,枉我是个浪潮里长大的水生精灵,居然也因为你生平头回尝到了溺水的滋味 不过还没来得及跟身后的善颂确认是否一切安好,我的眼睛已经情不自禁地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浅浅的沼泽,这千苇荡的下面居然别有洞天。水清而深,游鱼成群,我猜这里多半也用了和我井下四方天类似的法术,使得窄域变宽阔。 白龙带着我们直往下潜去,四周光线越来越暗,远远能看见水底下有一处莹莹闪烁的光源,等游得更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座蔚为壮观的碉堡形建筑。 真是壮观呐!没想到这芦苇荡下面还藏着一座如此雄伟的宫殿!善颂赞叹道。看样子方才三太子那下入水倒是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也是,小青蛙可不就是习惯了扑通扑通跳下水的嘛。 哎,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三太子却叹了一口气,本太子上次来时还是老宗大婚,整个千苇荡张灯结彩好不不热闹。那宗夫人是南荒赤灵江来的大家闺秀,非说想看天上银汉的万千星辰,于是老宗遣动了万条银鱼,衔着萤石将这湖底照得灯火通明,如星河倒灌。那景象,真是令本太子终生难忘然而现在你们看,万籁俱寂,人去湖空真是时过境迁,世事难料啊 不及多叹,白龙已经游至堡前。只见堡上匾额写着宗府二字,两盏萤石灯悬于檐下,灯上写的是一个奠字,惨白的荧光照得整个宗府阴森凄凉。门前无人接应,白龙缓缓落在地上,放低身子让我俩爬下来。然后他抖抖鬃毛,身子便越缩越小,接着他原地腾空一翻,再落地时,就已经是一位翩翩公子。 人形的三太子身材高大,面容英气十足,只见他金冠束发,一身窄袖龙纹锦袍,腰缠玉带,脚蹬革靴,完全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 走吧。他掸掸衣袖,往大门走去。跨出三步突然脚下停住,回头看看我俩,似乎才想到什么,抬手掐了个诀,身上的华服立刻变成玄色长袍,然后朝我俩一指,我与善颂身上就套上了一层黑色的纱罩,哦哦、原来我们匆忙间竟差点忘了吊唁的礼仪。 嗙嗙嗙,三太子拍了拍大门,方诸山至能真人门下来吊。 半天无人应门。三太子继续拍着大门,嗙嗙嗙,方诸山至能真人门下来吊!沉闷的敲门声在这幽暗的湖底回响着,如四面恸哭,叫人毛骨悚然。 等了半晌依旧毫无回应,三太子举起手就准备再拍三拍,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面容干瘪的老头从中探出头来。 他脸上沟壑满布,毫无生气,眼下吊着两只大大的青黑袋,看起来像枯熬了几百年。他从左至右无声地打量着我们三人,整张脸只有两个眼珠在动,整个人看起来像戴了一张厚厚的木雕面具。 来人可是西海龙王三太子?他盯着三太子开口发问,声音干涩得让人怀疑这里不是湖底下,而是火焰山。 三太子神色倒是自然,他朝老头拱手一拜,道:在下正是至能真人门下三弟子敖炙,受师父所托,前来吊唁宗老爷和宗夫人。 老头不言不语,又看向我和善颂二人,一脸怀疑地问:这二位又是? 我和善颂闻言连忙躬身相拜,三太子替我们答道:这两位是至能真人的客人、善颂仙子和知吾仙子,正要一同前往方诸山,闻得噩耗,特来致哀。 可有何信物?他边问边伸出一只枯瘦的手。 三太子从衣襟里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递到老头手上。老头接过一看,脸色终于出现变化,果真是三太子,他赶忙将两扇门拉开,语气一改之前的谨慎,变得热切而欣喜,快请进吧!快请进吧!宗家等你们多时啦!说罢恭敬地将信封归还与三太子。我一瞥,原来正是那封老宗亲笔写的求救信。 -- 第32页 老头一边引我们入院,一边佝着腰道:老奴是宗家管事,还望太子和二位仙子宽恕老奴刚才的无礼。哎、实在是因为宗家突然遭此大劫,千苇荡早已人心惶惶,宗老爷又只遗下这唯一血脉,老奴说什么也不敢掉以轻心,就怕横生枝节啊! 感同身受,还望节哀顺变。三太子朝他点头说道。 三人刚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院中,大门就嘭的一声在身后自动关上。双脚甫站定,水流便往四下退去,如登上了陆地一般,这宗府原来竟是一个扣在湖底的大气泡。 我四面打量着这座奇特的院落,只见它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天井,庭院倒是十分开阔,三层高的碉楼围绕着庭院修过去,整个宗府好似建在一个巨大的桶里。 因为不在水中,院中各处都不再用萤石而改点烛火,碉楼的每一层都挂着纸糊的灯笼,不少忽明忽暗,不少已经熄了。 啪嗒,一滴水珠落在我头顶,我抬头一看,才发现院里不少地方都在滴滴答答地渗着水,廊下摆着不少桶子罐子正接着,整个院子都湿漉漉的。莫非这水中结界并不牢靠? 三位这边请。老管事带着我们穿过庭院。与大门正相对的,是一座灵堂。想来这里曾经定是宗府最大的会客厅,如今却挂满了白幡,两具棺材摆在中央。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见过白事现场,总感觉这宗府阴风阵阵,四面八方都像有许多双眼睛在暗处里盯着我一样。只能硬着头皮牢牢握住善颂的手,不过她那边也是冰凉冰凉,估计也是瘆得慌。我俩恨不得要藏到三太子的袖子里去似的,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了灵堂。 穿堂风呜呜地吹着,我躲在三太子身后,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往前看,只见两具棺材前设了一张灵桌,桌上左右摆着供果和刀头,中间置了两尊灵位,灵位前燃着一对白烛和一柱孤香。 一人披麻戴孝,面向灵位而跪,一张一张地将手上的纸钱往面前的火盆里放。 少爷,方诸山的人来了。老管事朝他道。 那人没有立刻回头,仍是不停地烧着纸钱。 三太子朝堂上作了一揖,我俩也赶紧跟着一拜。他道:在下方诸山至能真人门下三弟子敖炙,惊闻宗家遭此大难,痛心不已,无以为吊,特携师父慰唁前来,万望宗少保重,节哀顺变。 那人手上动作一滞,随即将手里的纸钱悉数投入火盆中,起身转向三太子朝他一拜,身子压得低低的,道:劳烦三太子专程跑一趟。感念至能真人挂记,宗家上下无以为报。 三太子向他点点头,上前拿起灵桌上的香点了起来,宗家少爷也顺势躬着身退到一边跪下。老管事在一旁唉声叹气,好似突然悲从中来,跪在地上就开始掩面啜泣。 我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鼻子有些发酸。善颂在一边偷偷地揩着眼泪,此情此景她应该最能感同身受吧?哎,这也是个失父失母的可怜人呐。 我望向地上跪着的那人,他头上的麻布遮住了他的面容,宽大的孝服也叫人看不清他的身形。此刻他埋着头,背却挺得直直的,两个拳头紧紧攥着放在膝上,似乎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过刚刚听他的声音,倒是觉得有半分耳熟 三太子上完香,退到一旁,我与善颂也一先一后上前敬香。 不知宗老爷和宗夫人的棺椁何时下葬? 三太子问道。 老管事抹了抹脸上的泪,起身道:今夜子时。 莫非整个宗府现在只剩你们二人? 他点点头,咬牙道:宗家三十三口人,全都死于非命。 我心下大骇,天底下竟然有如此惨剧!?三太子眉头紧皱地继续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何人要将宗家赶尽杀绝? 老奴不知啊!老管事表情痛苦,捶胸顿足悔不当初,上个月老奴向老爷告了半月的假回乡探亲。我家少爷听说老奴家在赤灵江,正是宗夫人的故乡,便提出也想顺道去游玩一番。谁知这一去半个月,回来时宗家已经遭人血洗!若不是我家少爷正好不在家中,宗家当真要惨遭灭门啊! 竟然有这种事!?老宗的仇家到底是何人,手段居然如此狠毒? 老奴不知啊!老奴不知啊!老管事连连锤着自己的脑袋,仿佛是恨自己居然没有半分头绪,宗老爷为人忠厚纯良,总是与人为善以德报怨,哪里会结什么仇家呢?!宗夫人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又会得罪什么人呢? 难道是盗匪?我忍不住出言猜测,为了抢劫宗家的金银财宝,最后还要杀人放火? 宗老爷为人清廉节俭,哪里有什么金银财宝?况且家中虽有被翻找的痕迹,却并没有丢失任何贵重物品啊哎!宗家安身千苇荡几百年,一直都是相安无事,怎就突然遭此横祸啊!太子殿下老管事呜咽着跪倒在地,太子殿下!还求你一定要查明真相,为宗家报仇雪恨啊! 三太子拳头紧握,似有怒气,老宗为我方诸山管书库三千余年,六界皆知他受我方诸山庇护,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公然挑衅我大洞天府的神威!?屠宗家满门究竟是意欲何为!? -- 第33页 是魔界。 一个声音突然说道,几人皆是一愣。那正是一直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宗家少爷。 宗少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是谁杀了宗家满门。宗家少爷的声音冷静而笃定,他边说边缓缓抬起头来,杀害宗家满门的罪魁祸首,就是魔界护法大长老罩山! 那是一张十分苍白而俊美非常的面庞,鼻梁线条清晰,下颌轮廓分明,只是眉眼不再像那晚一样笑意满盈如天上弯月,而是凌厉、清醒、又无情。 是你!?!? 第19章 宗家灵堂 这不是那晚在月城湖边遇到的鲶鱼精黑旋风吗!? 你居然就是灵龟家的少爷?我惊讶地叫出声,堂上几人都被我吓了一跳。黑旋风本人在看到我面容的瞬间也是目瞪口呆,原本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跪在地上的老管事突然一跃而起冲到我面前,你见过我家少爷!?语气一改之前的和善,听起来又急又厉。 这下换我被他吓一跳,脖子一缩,就自觉地往三太子身边靠去,如实答道:见、见过啊就前日在青城山善颂扯了扯我的衣袖,在我耳边悄悄问: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我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 三太子看向宗家少爷,你不是去了南荒吗?怎么还去了青城山? 宗家少爷脸上的慌张转瞬即逝,他没有直接回答敖炙的问题,而是站起身来,朝老管事点点头,又向我拱手一拜,道:这不是前日在月城湖畔偶遇的知吾仙友吗?没想到我们的lsquo;下次之约这么快就实现了,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只是上次见你明明是个男儿身原来仙友竟是位仙子啊。他嘴角扯起一撇礼貌的笑。 之前在青城山,我隐瞒了女子的身份,他隐瞒了自己的名字,你来我往互不相欠,此刻却叫我脸上一热,连忙朝他回了一揖,见笑、见笑 君子一言,我现在便告诉你我的姓名在下宗六。那日来去匆匆唐突了仙友,还望知吾仙友莫怪。 下次如果我们还能有缘再见的话,我一定告诉你我的名字! 哦、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是有这么个事。原来你叫宗六? 宗家少爷又转向三太子道:去了南荒之后,我本该即刻回千苇荡,可途中听说青城山要举行三清法会,于是玩兴大发,瞒着老辛伯自己偷偷改道去了青城山,还在山上与知吾仙友打了个照面。不过还没等到法会开始,老辛伯就找到了我,说爹娘还在家里等着,要我快快回去可是我回来了,爹娘呢说着说着,他红了眼眶也红了鼻头,哽咽得话不成句,抬手遮住了面庞。 三太子见他这样,心中也跟着难受,上前拍拍他的肩叹道:哎人死不能复生,宗少既是老爷夫人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更要振作,珍重。 宗家少爷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故作坚强地笑了笑,对三太子道:是,我自是要珍重,我还要找魔界报这血海深仇呢。 你是如何断言这是魔界的所作所为?三太子正色问道。 太子殿下刚才不是已经说出答案了吗?宗家少爷冷哼一声,眼神兀的凌厉起来,我爹他、为方诸山守了三千年的书库。 难道?三太子一惊。 正是。宗六笃定地点点头,六界皆知,方诸山之所以能位列仙界十大洞天之首,都是因为这山上有三个库房万卷楼,天工塔,和幽冥洞。它们分别是六界中最大的书库,最大的兵器库,和最大的牢房。 都说方诸山的书库里不仅藏了数以万计的上古典籍,更有无数记录了洪荒时期禁术秘技的卷宗,中间不定就藏有能颠覆三界乾坤秩序的秘密。我实在想不出六界之中除了魔界护法大长老罩山,还有谁会更觊觎这书库里的东西。 众人恍然大悟。宗家少爷走到门槛下,看着屋外有些昏暗模糊的碉楼,又接着道:当我和老辛伯回来时,宗家每个房间都有被翻找过的痕迹,老爷夫人的房间最甚。我猜他们多半以为宗老爷还留有什么方诸山的秘密或信物,所以找上门来。然而怎料想会遍寻无果,才恼羞成怒地屠了宗家满门 三太子的眉头紧皱,道:你的猜测不无道理。这个魔界,那边在青城山明目张胆地使用夺魂咒,这边还毫无顾忌地杀害方诸山的故人六界相安无事方千余年,魔界难道就按捺不住、又要开始兴风作浪了吗!? 宗六背对着我们,肩膀微微发抖,似乎是怒不可遏,又像是哀痛欲绝。 等回了方诸山,我定会将此事禀报师父。三太子对他说道,此次我前来,正是受师父所托,要接你回方诸山。老宗在信中已经将你托付给师父照顾,而师父也决定了要收你为徒。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方诸山的事,更别说此事还牵扯魔界、关乎三界太平,我们定会查明真相,还宗家一个公道。 -- 第34页 宗家少爷没有回头,半晌沉默不语,似有万千思绪。少少爷,你快答应呀!老管事辛伯在一旁连连催促他。 终于,他转过身来,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敛容屏气,郑重地向三太子作了一揖,道:至能真人的大恩大德,宗家没齿难忘。 三太子也有些感慨,上前扶起他,道:千苇荡如今已经不再安全,等令尊令堂入土为安后,你就跟我回方诸山吧。 听师兄安排。 老管事在一旁高兴得热泪盈眶,对着宗氏夫妻的灵位连声念道:太好了太好了!有了方诸山的庇护,我家少爷此生无忧了!老爷夫人泉下有知也总算可以安心了! 宗老爷宗夫人的棺椁定在今夜子时入土,现在还有些早。宗家少爷便安排我们几人先到偏厅坐下歇息,老管事立刻马不停蹄地去准备下葬的事宜。 我、善颂、三太子和宗家少爷在偏厅里无声地坐着。此时此地,目之所及皆令人触景生情,毕竟旁边是个灵堂,大家也不好闲聊什么。 我看着宗家少爷沉默的样子,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上次见面他是那般的神采飞扬,我甚至还疑心过他是来青城山行窃的毛贼。他说、我们下次有缘再见。如此看来我们确实还挺有缘分的,可怎就偏偏是这番光景?哎 他那双弯弯的眼睛此刻黯然无神,右手握成拳,无意识地抵在自己的嘴唇上。也不知是听谁说过,做这个动作的人往往都很缺乏安全感,或者正处于焦虑之中,我不禁有些心疼。 也不知就这样沉默了多久,老辛伯返回了偏厅,少爷,时辰到了。四人当即停下各自的动作,起身回到灵堂。 灵桌等其他摆件已经全部被老管事撤走,堂中只剩下两副棺材。老管事手中握着一条麻绳,那麻绳自房梁上垂下,似乎是关联着梁上的几条白幡。他对宗家少爷嘱咐道:少爷,灵堂一撤,就立即起灵,不能停留,一刻也耽搁不得。 宗家少爷点点头,神色庄重地候在双亲的棺木旁,腰杆挺得直直的。我和善颂三太子三人敛容屏息地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子时已到。 起灵!老管事高呼一声,手上用力一拽,悬挂的幡布就从房梁上垂坠下来。宗家少爷跨步运气,双手一抬,两具棺材便从地上飞了起来。他稳稳地托着灵柩,迈步走向院子。 我们跟着一起出来,惊讶地发现这庭院中央的地面上竟然开了一个洞,原本在那里的圆形青石板像揭盖子一样被揭开。走得更近些才看到那下面居然是一个地窖,窖里建得像是把地面上的碉楼缩小了再放进去一样,一圈一圈、一层一层,连每一盏小灯笼的位置都与上面一一对应。再仔细一看,赫然发现每一个小房间里放的竟然是一具具棺木?!原来这就是宗家的墓室。 宗家少爷托着灵柩来到墓穴边,缓缓地将其放入了其中一层的两个位置中。接着他又施法抬起边上的青石板,稳稳地用它把洞口封上。 如此宗氏夫妇终于入土为安。哎,宗家的人,在这桶楼里生,也在这桶楼里死。虽然老宗夫妻含恨而终,但总算为宗家保留了这一丝血脉,最后也能落叶归根,总算是在这凉薄的世间寻得了一点慰藉。 宗家少爷面朝双亲棺椁的方向缓缓跪下,磕了重重的三个响头。咚咚咚三声听得老管事在一旁心疼不已,连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宗少,节哀顺变。三太子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令尊令堂的后事至此总算办妥,那我们也当尽快赶回方诸山才好。你还需不需要收拾收拾东西?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谢师兄,宗家少爷表情平静,东西我已收好了,随时都可以启程。 还想不想再在家里多留一会儿、到处再多看几眼?去了方诸山以后回来的时间可就不多了,现在再多留个几刻还是无妨的。 宗家少爷摆摆头,不了这个空荡荡的宗府里,一石一木一桌一椅如今只会令我更加触景伤情而已我们还是尽早启程吧。 三太子点点头,领着我们二人也朝墓室拜了一拜,便一起走出了宗府大门。 一出门三太子便立即变回了龙形,并招呼我和善颂坐上他背。 宗家少爷和老管事也一前一后地跟了出来。在门口,宗家少爷脱去头上身上的麻布素衣,换上一身玄色的孝服。 老管事将准备好的行李递到宗家少爷手上,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少爷,你要保重啊,去了方诸山一定不要忘记初心。若哪天少爷你累了倦了,想要休息休息,就回来找老奴,老奴永远都候着我家少爷。 老辛伯,你不跟着我们一起去方诸山吗?三太子问道,你若是愿意去,方诸山上自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你还可以继续照顾你家少爷,怎么也好过一人独守这千苇荡吧。 老管事却摆摆手,道: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老奴还是决意要留在这里。宗府对老奴恩深似海,老奴都还未及报答。如今少爷有了庇身之地,可宗府却人去楼空,老奴唯有好好地守着这宗家的祖宅,等着少爷有一天能荣归故里,才对得起老爷夫人的恩情啊! -- 第35页 既然你已决定,那我也就不再勉强。白龙颔首道,宗少,你骑到我背上来吧。 宗家少爷朝老管事点点头,最后望了一眼宗府的匾额,转身来到了三太子跟前。 宗六,你快来坐这儿!我招呼着他,他看了看我和善颂一前一后挨得紧紧的样子,有些面泛难色,考虑了一会儿还是翻身上龙,坐到了我前面。 那么,就此别过,万望珍重。三太子对老管事说,话音一落便一跃而起,腾空往水面游去。 第20章 启程方诸山 白龙冲出漆黑的水面,一转眼就飞入了半空,直到他穿过翻涌的云层开始平飞,龙背上的三个人才渐渐缓过劲儿来。我抓着宗家少爷的腰,胃里一顿翻腾,看他也一副被颠得头昏脑涨的样子,暗暗决定下次见到至能真人时一定要找他好好问问,怎么就会选了条神龙来当自己的坐骑 敖师兄,善颂大声地问道,这方诸山到底在哪里啊?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方诸山位于极东之地,无量海的中心地带,是三界中第一个被朝阳照到的地方。太阳星君饲养的金乌神鸟每天早上从无量海的尽头跃出海面后,都会先到我方诸山山颠的汤泉去饮一口滚烫的泉水,歇息片刻后才继续往西方飞去。每月十五月圆的凌晨 ,还能看到太阴星君在无量海上等着把天上的满月收入袖中。我们现在出发,应该能在今天金乌离开汤泉之前抵达方诸山的山门。 每月都能见到太阴星君?我激动地跟身后人道,善颂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善颂欢快地扳起手指头,这个月十五刚过,那不是只要再等不到一个月,就有机会一睹星君大人尊容!? 你们为何这么想见太阴星君?宗家少爷有些好奇。 不是我不是我,是善颂~。 善颂嘿嘿两声,因为我爹告诉我,以前他曾在月宫当过差,帮太阴星君大人制蛊炼药。小时候我爹跟我讲过许多许多月宫的故事,我从小就一直梦想着有天能见到太阴星君大人,希望她能带我去月宫看看。如果还能有幸得到星君大人的赏识,让我在月宫里谋一份差事,那我此生就算得偿所愿了! 哦?还有这等事,三太子扭过头来瞥了善颂一眼,本太子听说这月宫清冷孤寂、寸草不生,众神仙都敬而远之。因为太阴星君脾气古怪,几乎从来不参与任何三界的应酬,既不允许任何人登门拜访,也不允许宫里的人对外结交,在你之前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与月宫有渊源的人。不知令尊何名何号? 我爹名叫诹歌,我娘呢名唤小曲,是我家唱歌唱得最好听的一个~!我们是七鸣玉蟾,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可惜我爹娘走得早,都没来得及好好教我音律等我去了方诸山,一定抽空好好研学一下五音!如果太阴星君大人听了我的声音之后能喜欢,说不定会招我去月宫做个乐师呢~。 你们全家的名字真是一听就知道喜欢唱歌呢。三太子笑着说,他一笑感觉他整个龙身都在嗡嗡地共振,贴着他龙背的两个腿肚子都被振得麻麻的。 七鸣玉蟾?宗家少爷叨念着,我听说过玉蟾、金蟾、三足、还有金不换,还从来没听过这世上还有一种擅长音律的七鸣玉蟾。善颂仙子,不知你祖籍哪里? 这、我倒真是不知从我记事以来,爹娘因为喜欢游山玩水,就经常带着我搬家又搬家,北海、太行、洞庭、洱海换过好多住的地方呢,他们也从没跟我说过祖籍啊家乡啊这种事 善颂的神情突然暗淡下来,后来,我们一家人不幸遭遇了南疆蛇妖,爹娘为了救我,被蛇妖卷走,他们拼尽全力用法术将我送出万里之外,才总算保住了我的小命我一个人害怕得不得了,在湔江的淤泥里一藏就是一百五十年终于有一天,一个人来到江边浣纱,看到了淤泥里的我。她一点也不嫌弃我浑身脏兮兮,把我捡起来,收留我,带我回小鱼洞,还教了我修仙之道 我反过手去轻轻摸摸她的脸颊,她就是青梅婆婆 善颂轻轻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道:嗯若是没有婆婆,我可能早就死在湔江的淤泥里,变成一块河底的石头了 原来你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三太子叹道。 无事的,善颂笑道,我早就已经想开啦!这世上身世凄苦之人除了我之外还数不胜数,我能得到婆婆的照拂已经算是万幸之人,怎么能再自怨自艾呢? 说起来这里一行四人,比起身世来一个赛一个命苦,我们屁股底下坐着的这位简直算是个不食人间疾苦的天选之子了 青梅婆婆就是师伯祖纺绯天女吧?三太子道,三界都以为她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已经神归鸿蒙了,结果师父突然跟我说她还活着,真是叫本太子大吃一惊呢 说起师伯祖,便不得不感叹一句,世人都道天上的神仙超脱于物外,不受红尘之扰,然而就本太子位列仙班的这几千年看来,真正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仙怕是不过百位,其余的或多或少都仍然耽于七情六欲之中。如我师祖构陆大仙,即便身居上神高位,也依然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三界之中能过这情关之人当真是屈指可数,寰晟天帝或许算一个吧 -- 第36页 寰晟天帝?! 我和宗家少爷一喊完马上面面相觑,彼此都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额、咳咳哦?怎么说?宗家少爷像无事发生过一样继续询问。 你们竟不知道吗?三太子反问。 我们听过一些故事,我道,说是当年混元魔尊爱上了寰晟天帝,于是杀害了与天帝有婚约的纺绯天女,于是天帝一怒之下劈碎了混元魔尊的九天羽衣,才使得魔尊灰飞烟灭 哦?宗家少爷挑了挑眉,怎么你听到的故事跟我听到的故事不太一样。 你听到的是什么故事?我和善颂都探出脖子洗耳恭听。 宗家少爷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着自己的语言,等了好久终于听到他开口,我怎么听说,当年的寰晟天帝和魔尊千婴之间,还有一段情? 天帝和魔尊有一段情?这可够震撼,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只是听经历过当年神魔之乱的老人们提起过,宗家少爷慢慢讲道,他们说,当年那几千年的混乱时光,与其叫混元之乱,不如叫罩山之乱,所谓的魔界女魔头千婴,不过只是魔界护法大长老罩山手中一件毁天灭地的兵器而已。 接着说。 你们知道什么是创始元灵封印吗?他突然发问。 是不是创始元灵大人给魔界下的、使魔界万年不能诞出健康子嗣的封印? 正是。他点点头,第一次神魔大战,创始元灵大败阿修罗王后,便给魔界种下了这个封印,自此之后数万年间,魔族再也无法孕育出神形稳固的健康子嗣,只能等着偶尔走火入魔的仙妖二界之人充实人口。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是这样的情况,魔界不早就该因后继无人而自我毁灭了吗?怎么还能存世万年,掀起后来的混元之乱呢? 原来,这都是因为,被认为是无懈可击的创始元灵封印,也是有瑕疵的。魔族在诅咒中艰难地熬过万年后,渐渐发现,每隔千八百年,创始元灵的封印就会出现一次短暂的松动,松动的时间或长或短,有时仅仅数月,有时又是一两百年。封印出现松动的期间,魔族便可自由地孕育健全强壮的后裔。如此这般,魔族虽再也无法壮大,但总算不至于消亡覆灭。 而这个混元魔尊千婴,正是在一万年前某次封印松动期间出生的。据说,因为她天资出众,从小便被罩山收为了义女,接受严格的训练,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把她培育成为一个合格的九天羽衣容器。 九天羽衣的容器?我瞠目结舌,什么叫九天羽衣的容器?九天羽衣不是一件衣服吗? 并不是。九天羽衣名为羽衣,实际上是一件一旦使用就立刻与你三魂相合七魄相融的聚魂法器,它虽能给你无穷无尽的法力使你神形永固,但也会剥夺你作为人的一切感官。一旦穿上,你将变得双脚浮地、雨雾穿胸,无饥无饱、无觉无痛,而且再也不能脱下。若非要脱下,将无异于剥皮抽筋、削魄离魂。然而,九天羽衣断绝了人的感觉,却偏偏没有断绝人的七情六欲,所以后来千婴才会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寰晟天帝 我虽然也不知道当年的具体情形,但据说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千婴甚至愿意为了天帝脱下九天羽衣变回常人、放弃魔界至尊的位置。然而,女子虽是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男子却是瞻前顾后的薄情之人。天帝还是忘不了他心中的天道正义,面对正为他忍受削魄离魂之痛的爱人,他竟能狠下心来,用自己的开物剑劈碎了千婴脱下的羽衣,使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宗家少爷的故事戛然而止,一时间,三重天上飞着的一龙三人都默不作声,安静得似乎都能听到头顶的流星划破夜空时发出的刺耳声音。 这是真的吗? 宗家少爷耸耸肩,我哪知道,道听途说而已,也许只是戏谈。 宗少,你这是哪里听到的故事? 宗家少爷答道:就是我们府上的亲戚跟我讲的,小时候说过一回,我印象深刻,记忆至今。 三太子点点头,道:你这个故事几乎还原了当年的很多真相,里面的一些细节我敢说六界之中知道的屈指可数。 难道这是真的!? 或许半真半假吧,三太子道,我听师父说过一些,也听我父王母后聊过一些,几个版本不尽相同。但都可以确定一点,就是天帝陛下当年确实与魔尊千婴相恋过一段,甚至可以这么说,混元之乱就是当年中天紫微真君飞升上神所历的一道情劫。 我与善颂皆掩面震惊。三太子接着说:所以本太子适前才说,三界之中,能度过这情关的人,天帝要算一个。他虽爱上了千婴,但深谙神魔有别,终于能幡然悔悟,斩断情思,替天行道,维护了六界的秩序。此等觉悟,此等果敢,便是寻遍六界也无一二敢与之比肩。 -- 第37页 可是为了所谓的天道正义,就可以轻易辜负他人的一片真心吗?就可以轻易地,置人于死地吗? 宗家少爷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我,似乎是诧异我竟能问出这般是非不分的问题。 你们知道什么?三太子愠怒,你们知道魔界犯下了多少滔天大罪吗?混元之乱持续了几千年,其间六界之中多少地方化为了焦土?又有多少生灵遭到了涂炭?什么叫lsquo;所谓的天道正义?和天道正义相比,自己的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 三人听罢皆沉默下来 哎三太子叹了口气,你们可别忘了,这世间除了七情六欲,还有公义,还有秩序,还有天道。你们须得少听些故事,听多了小心哪天就陷入别人的人生里无法自拔,还是要多磨练心智,多问道,少问情。不过你们乡野小仙,没受过点化,自然也不能指望你们生来就能悟道。 话音一落,三太子的身子突然一沉,直接头往下一钻就朝云层底下飞去,吓得善颂箍着我哇哇乱叫,我被风吹得睁不开眼,连忙也紧紧搂住前面人的腰。就在我在猜白龙是不是要钻进地表时,他兀的一停,缓缓朝前游去。 我定睛一看,底下已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远处海天尽头,一只赤羽金乌神鸟正冲出碧绿的海面,长啸一声,就朝我们飞来。我大吃一惊,只见它双翅一展又一收,就已经落在了一座高高的山尖上。 在这里,有的是高人点化你们。 第21章 来客 当我洗完热水澡,裹着暖乎乎的被子躺在软绵绵的床上时,依然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这里是方诸山主峰上的一间客房。房间干净明亮,桌上燃着檀香,窗外阳光正好,似乎还有隐隐鸟叫。大早上的,我居然躺在被窝里? 舟车劳顿,你们都先各自回客房好好休息一下吧。三太子这么说时,我们三人脸上神情都有些恍惚,哎哟可不是吗舟车先生,你就是我们劳顿的原因啊 看样子确实是又累又困了修行不够啊!三太子看着我们晕头转向的样子连连摇头,先回去休息几个时辰吧,我也有些事,晚膳时本太子再来找你们。 本以为自己会兴奋得睡不着,没想到在被窝里打了几个滚儿后,这几日累积的劳顿还是渐渐袭来。 回想起刚刚听到的故事,我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情绪萦绕心头,就像是读话本时弄丢了下册,于是只能反复地看着故事的开头意难平又像是明明做了个精彩绝伦的梦,醒来时却只记得自己在感慨万千,却忘光了所有剧情 千婴和鹏九,我叨念着这两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感觉身子越来越沉,思绪越来越模糊,渐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种熟悉的难受又恶心的感觉叫醒,睁开眼睛还什么都没看清,就感觉额头上像怼了一个拳头,一股力量制得我浑身动弹不得,这这!?这又是有人在探我的元神??? 啊啊啊什么玩意儿!?!? 我简直抓狂到七窍生烟,真的当我是菜摊上的白菜吗!?!?怎么谁都可以来探我的元神?!?!菜贩子还可以说一句你不买就不要摸,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我的肝火熊熊燃烧,可抵着我脑袋的手掌却霸道无比,不仅让我全身动弹不得,连眼睛都无法睁开。不行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好歹也是千年神龙,没道理就这么躺着任人宰割吧。 我努力靠听觉辨认着床边那人的具体位置,耳朵边隐隐约约有一些丁零当啷之声,听着像是那人衣服上的小饰品碰撞发出的声音,于是我全神贯注地锁定位置,脑子里演练着反击的动作。 终于,也不晓得是过了多久,我感觉那股法力在慢慢收回,机会来了!在那只手掌离开我脑门的一瞬间,我一个打挺翻身而起,强忍着头晕目眩,也没看清来者何人,就抄起脑袋底下的枕头往那人脸上劈去。 那人似乎大吃一惊,抬起胳膊就想挡住这正面扫过来的一击。我就知道!枕头佯攻果然奏效,胳膊一抬腰侧必然空虚,我脱手将枕头顺势往他脑门上扔去,趁他视线被遮挡,侧身就是一个横踢直击他的左腹中! 脚踝传来的感觉告诉我,这重重的一击分明是踢到了什么,我正暗自叫好,却发现怎么也收不回这条踢出去的腿。啪嗒,枕头掉落地上,我因为元神被探而晕头转向的脑子渐渐回过神来,眼睛也渐渐清明。定睛一看我哪里是踢到了别人的腰侧?分明就是被人反手抓住了脚脖子!! 坏了!我一惊,偷袭不成反被擒!?我连忙下意识地运气于掌心,一掌就要往那人面门上打去。然而手掌飞到一半,我兀的呆愣当场,心呯地漏跳一拍,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他头戴佩玉银冠,依旧是东华殿里的那身打扮,之前一瞥时还以为这是一身素色白衣,现在隔这么近才发现,原来袖口领口都贴着水湖蓝的暗纹锦边。 鹏九?不是,寰、寰、寰晟 不等我想好到底要叫他什么,大约是见我又要出手袭击他,天帝抓着我的脚踝,像拔葱一样一把就把我从床上倒提了起来 ,转眼间我乾坤颠倒,五脏倒悬,我又急又慌,却回天乏术,只能开口连连告饶:君上饶命啊!小仙知错了!小仙不敢了! -- 第38页 脚腕上的束缚兀的松开,我哐当一下跌回被窝里,唉哟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我赶紧手脚并用地坐将起来,揉着生疼的脚脖子,抬眼瞥瞥面前之人,一阵腹诽心谤,哎、不就是脸上挨了一记枕头吗,干嘛摆出一副天威震怒的表情就我这粉拳扑扑,就是真打到你身上也不见得能伤你分毫,更何况还没挨着你呐 你叫知吾?他开口问道。 是我乖顺地回答,敢怒不敢言。 你刚才叫本座什么? 呀、坏了,我冷汗直冒,天帝的名讳谁敢叫得,这莫不是要降罪与我?小仙叫您、君上呀。我故作镇定,强行直视他的双眼。 他眉心微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明明是做出一副威厉模样,却让我不得不分神暗暗感叹,诗里所说的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指的就是天帝这样的男子吧?诗文诚不欺我,果真是眉目如金银般璀璨,面容似玉璧般温润,三庭五眼,恰到好处,柔一分则过于妖艳,刚一分又流于平常。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怨气,不得不说,赏心悦目的容颜确实如熏风解愠,让人心平气和、化干戈为玉帛。 你方才分明叫了我鹏九。 他一句话叫我登时回过神来,完了完了,我看着他能消气,不代表他看着我也能息怒啊真要追究起来不得判我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没有啊!不管怎样先矢口否认吧,小仙怎么敢直呼天帝名讳呢! 他无言地望着我,眼里似有困惑,似有迷茫,似有怒火,还似有不安。他眼眸漆黑深邃,我的心怦怦直跳,有些不敢再与他对视,只怕自己看久了就会一头栽进那汪无尽深潭中去。 纺绯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天帝抿了抿唇,她当真还活着? 哦、原来是专程来问青梅婆婆的,我胸中闪过一瞬莫名其妙的失落,如实答道:回君上,婆婆她确实还活着。 她真的没有死他脖颈上青筋尽显,牙关咬得紧紧的,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是在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你真的没有杀她呵呵,哈哈哈哈哈他忽然背过身去,掩面笑了起来,那笑声克制又抓狂,明明在笑,听着却比痛哭更悲哀。 想起之前的故事,我知他定是在为了错杀千婴而追悔莫及,不知为何看着他微微发抖的背影,我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似乎是有人在山洞里头向我叫喊,我却根本听不清。 你与千婴是什么关系? 天帝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一惊,猛的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光着脚下了床,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两手举起,怕是差一尺就要碰到他的背了!我慌张地缩回手,连连退步跌坐回榻上。 天帝听到动静,不明所以地转过身来,问道:你怎么了? 我心乔意怯,连说着:无事无事,可刚才那瞬间,我仿佛又短暂地失去了自我控制,和在青城山上如出一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与千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见我低头沉默不语,便上前两步再次发问。 构陆大仙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茫然地抬起头,见他的眼神里还带了些焦急,君上您为何也问我这个问题?我和千婴没有任何关系,不久之前我甚至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为何你们会觉得我与她有什么关系? 他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是在判断我有没有说谎,但终究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他开口道:因为你在青城山上现出原形时,浑身都散发着千婴的气息 我有些错愕,只觉得喉咙里干燥又苦涩,像吞了黄连一样,那你们找我的元神,可找出什么东西了? 没有,他摇摇头,你的元神里没有半分她的痕迹可在青城山上的那一瞬间,明明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只是魔界的把戏? 他脸上的失落之情溢于言表,我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懊恼之情,若我元神里有些许千婴的痕迹,你是不是会更欢喜?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突然正色看向我,观灵传话来说要全力保你,还说你绝不是魔界中人,那你怎么会一会儿能散发出混元妖气,一会儿又毫无痕迹?而且你的元神当真古怪得很,像是被人设置了重重屏障,故意要隐去你的真身一样你的真身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我我不知道啊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魔界中人,更别说千、千婴了我的真身?我就是一条从井底冒出来的小白龙啊! 蛟龙乃圣兽,三界所有的蛟龙都有仙籍记录在册,怎么会有从井里凭空冒出来的白龙?他眉头一皱,莫非真的是纺绯在帮你隐瞒什么 见他也是不信我的话,我有些心力交瘁,这么多天以来,所有人都在质疑我,查探我,似乎都在因为我不是他们期待中的人而大失所望,可我能是谁呢,我就是我啊视线突然有些模糊,许是这几天身子真的太累,眼睛连几滴眼泪都兜不住,泪水不听劝地吧嗒吧嗒掉下来,控诉着连日来所受的委屈。 -- 第39页 我正要抬手擦眼泪,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接着一只冰冷的手就贴了上来,我当即不敢动弹,闭上眼任人宰割,然而他只是轻轻将我脸颊上的眼泪拭去,又轻轻拂过我的眼尾。 你究竟是谁呢?他倾身上前,与我平视,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着。我睁开眼,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开口答道:我是知吾啊。 知吾知吾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眼眸低垂,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难道是话却戛然而止。 他的手还贴在我的脸上,明明冰凉无比,我却感觉脸颊与他指腹相触的地方开始发热发烫。他的声音好像有魔力,听得我耳朵里痒痒的,他的这张脸似乎也有魔力,怎么能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我喉头动了动,恍惚间已经忘了我刚才在哭什么,我听见我开口说:难道是什么? 他抬眼,一愣,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抽回手,起身后退。 难道是什么?我追问。 什么?他像没听清,神情竟也是一样恍惚。 君上说难道是什么? 他恍然清醒,没什么,只是本座的胡乱臆测。 屋外突然响起三声敲门,叩叩叩,君上,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巳时将过,该回天宫了。 我一怔,原来屋外一直有人吗!? 天帝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初,他朝我微微颔首,那么,告辞了。说罢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第22章 跳崖 我来不及穿上鞋子就匆匆追到门边,外面却早已没有人影。不会吧,走得这么快?我连忙四下张望,忽的瞥见天上一头赤毛长尾四足兽正脚踏火焰腾空而去,定睛一看,这不是在青城山门见过的天帝坐骑赤炎金云狮吗,方才莫不是这坐骑在敲门说话?那狮子越飞越远,转眼就消失在了云端。 我只觉周身都轻飘飘的,嘴角有些止不住地上翘,心情好像一炉正煮得咕嘟咕嘟的酒酿甜汤,连升腾的水汽里都带了些令人醺醉的甜香。 看这天光,我刚刚大概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吧?我光着脚丫子优哉游哉地荡回床边,捡起地上的枕头,倾身一倒就把自己扔回了被窝。把被子覆在脸上,眼睛一闭,脑子里就尽是那人水湖蓝色的领口和袖口。脸颊上余热未消,我捧着自己的脸一阵揉搓,直搓到腮帮子都有些麻麻的。哎!看样子我也是再也睡不着了。 趁着清醒劲儿,我翻身起床,穿上鞋袜,在铜镜前收拾了收拾头发,就打算去外面溜达溜达。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下,又回去打开包袱,拿出里面那条曙红色的留仙裙,把身上这件素色的裙子换了下来。 这还是前年婆婆生辰的时候给我俩做的,我的是曙红,善颂选了个二青。穿了还没两回,这次出门我特意带上了,就是想着万一碰上什么重要场合,也不会显得我小鱼洞太寒碜。 今天自然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但本龙王这么几天来难得心花怒放一回,穿得好看点儿就为自己图个高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哎、要是再有个好看点儿的簪子装点装点我这头发就好了,幸好我这髻子梳得还算可以。 我满意地往屋外走去,来到门边,脚还没迈过门槛又愣住了,稍微考虑了一下,还是回到床边把被子叠了、枕头摆好。然后重新对着铜镜梳了梳刘海,这一波三折的才总算出了房门。 三太子安置我们的这个地方叫三合居,说是专门招待客人的一个院子,位于方诸山主峰的山腰上。庭院清静雅致,地方还不小,我们呆的这个后院楼上楼下,目测至少二三十间房子,不过看起来目前只住了我们三个客人。 我推开隔壁的房间,善颂正睡得四仰八叉,走近一看,她脖子上被构陆大仙掐出的淤青已经开始好转,总算没有之前看上去那么可怖了。我心生愧疚,帮她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善颂的再隔壁住的是宗家少爷。我贴着门框看了看又听了听,似乎没什么动静,这是睡得悄无声息吗?我正犹豫要不要敲个门,一阵风吹来,门便吱呀一声。咦?这是忘了关门吗?我顺势轻轻推开房门,往里探了探脑袋,房间里居然空无一人? 我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人家刚刚遭遇人生大悲,失父离母,现在又背井离乡,如此情境之下还能安睡那才怪了。哎也难为他了不过这方诸山这么大,人生地不熟的,他能去哪儿呢? 我将这三合居的前院中庭后院看了个遍,又围着整个院子转了两圈,不仅没找到宗家少爷,连个人影都没看见。这可怪了,这么大的方诸山,这么大个院子,怎么连个守院的人都没有? 我在门口考虑了一会儿,便往上山的方向走去。 方诸山的石阶宽阔平整,每五十步就有一座石灯,这石灯莲花做底,宝塔做顶,每一座都有我这么高,摸一摸,嗬、都是汉白玉的,啧啧,贵气。道路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种的清一色的水杉,每一株都挺拔参天,彰显着大洞天府的威严。 此刻该是正午,阳光从水杉茂密的树冠中渗透下来,将树冠下的世界切成一块一块。草里的蟋蟀谨慎地叫着,但凡有人靠近,它们就立刻噤若寒蝉。只有林雀大胆得很,它们一边穿梭在一缕缕光束间,一边不知疲倦地叫嚷着,有几只甚至贴着我的头顶低空飞过,怕不是在打探我是从哪儿来的访客吧。 -- 第40页 我脚步轻快,数着石灯往山顶一阵小跑,在这清凉的林间居然也跑出了一背薄汗。头顶的树荫渐渐往两边分开,阳光忽的照在我身上,虚着眼一看,眼前是一处三岔路口。每个路口皆设一座石碑,凑近一看,右边写着流云台,左边写着逢露台,中间则是匡圣门三个大字。 我向着三条路的方向分别望了望,这流云台通往山阴,逢露台去往山阳,而匡圣门依旧是大道往上。食指抵着下巴想了想,这个流云逢露台听着像是风景名胜,难道是专门看流云和雨露的地方?这个匡圣门嘛,名字一听就大气,还是通往山顶的方向,估摸着应该就是方诸山的大殿吧? 于是我选了中间的道,继续往山顶攀登。周围的草木渐渐变少,裸露在外的石头多了起来,眼前也出现了薄薄的云雾,竟然比刚刚在树林里还更冷一些,只有莲花宝塔灯依旧没变。 大概数了六七座灯,行过一个转角,一阵强风就猛地扇到我的脸上,云雾登时被刮散,我脚下一个趔趄,赶紧伸手抓住边上的护栏,定睛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当真瞠目结舌。右侧的山体像被直接削掉了一半,笔直地冲海里去,护栏往下千余丈,是拍击着崖壁的惊涛骇浪。远处海中央,隐隐约约看得见一座小小的岛,岛上黑云压地、瘴气丛生,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 诚然我会腾云,看着这悬崖和底下黑漆漆的海面依旧有些心惊肉跳。我咽咽唾沫,贴着左侧的山壁,一步一步往山顶走去。 突然,余光里出现了个移动的东西,转眼过去一看,诶?那那是个人吗?我扶着栏杆努力地眺望,只见那是一座位于山崖边的平台,在这个方向的话、应该就是刚才岔路口石碑上所说的流云台了吧? 那是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正目视大海,一步一步缓缓朝悬崖的边上走去。这这一身黑衣,不正是身穿孝服的宗家少爷吗?他这是在干嘛? 只见他终于走到了平台边缘,又停下了良久,突然,他一个飞身一跃而起,直接踩在了边缘的栏杆上。 他这是要寻短见!?!? 我大吃一惊,不遑多想,立刻摇身化出龙形,直接从峭壁石阶上俯冲而下,向着流云台的方向直飞而去。 宗六!你别想不开啊!! 我瞬间冲到他的面前,他似乎被从天而降的白龙吓了一大跳,不过还不等他做出反应,我已经一爪把他从栏杆上拍飞下来。他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么一下,根本没来得及做任何格挡,就直接摔在地上,连滚了三圈才停了下来。 我立即变回人形,扑到他身边把他捞了起来,痛心疾首地道:小六啊,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呢!?我懂你刚刚失去父母悲痛欲绝的心情,但你忘了老辛伯了吗?你忘了你要为爹娘报仇雪恨的誓言了吗?你怎么能自寻短见呢!? 他单手捧着胸口,一脸要咯血又咯不出来的痛苦表情,另一只手举着食指对着我,你你?? 我连忙握住他的手,轻言细语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哎、幸好我及时赶到,要不然你真是要酿下大错啊! 我我?你??他疼得龇牙咧嘴,我赶紧伸手去帮他揉揉胸口,没想到刚碰到他,他就立马哀嚎连天,唉啊啊!!你你你!我你你我我了半天还是没把话说完。 呀、看样子是刚才我救人心切,没掌握好手下力道,把他打疼了。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随即又觉得他也该长长教训,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学人家跳崖,他没有父母教,那我们当朋友的就该帮他及时悬崖勒马。这么一想果然没那么不好意思了。 我关切地道:没事了吧?哎,你有什么事不好跟我们说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轻易说不要就不要呢? 他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脸色终于没那么血红了。他一把抽出被我握着的手,艰难地开口道:谁跟你说我要跳崖了?? 其实呢跳崖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死法,又疼又难看的,你要死诶?你、你刚不是要跳崖吗?我一脸错愕。 他似乎一脸无语,仙友,大小姐,我们,都是神仙,神仙会飞的,跳崖跳不死的。 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那那那你刚才站到栏杆上,一脸想不开的模样是在、在、在干嘛?? 什么想不开的模样??他忍着疼强行站了起来,指了指悬崖外,我就是看看风景,你从山上扑下来,怎么就看见我什么模样了? 我越发汗颜,估计脸已经红到了耳根,说起来刚才确实没看见他什么模样,我乖乖改口:不是这不看你背影,一副想不开的样子吗 他无言以对,一脸我看你还要怎么扯的表情。我垂头丧气地走到他身边,看他一手还抚着胸口,就简直不能更满面羞愧。我伸手帮他扫了扫衣襟上沾的灰,怏怏道:对不起啊小六我以为,你要跳崖我这我这好心办坏事不好意思,害你受伤啦 -- 第41页 哎,他长叹一口气,受伤还谈不上大概是知道我也是出于好心,又是真心愧疚,他便也没有再过多责怪我。算了算了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说出一句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哪里来的小妖!?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方诸山兴风作浪!? 话音未落,一道青色闪电就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我的脚边,我吓得尖叫一声,正要抱头鼠窜,忽然,一双胳膊环住了我,将我一把抱出一丈开外。我赶紧睁眼一看,宗家少爷挺身而出挡在了我的身前,双臂微张,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而他面临的危险此刻正缓缓从天而降。我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那人终于落在地上,这才鼓起勇气把来人瞧了个仔细。 一阵烟雾缭绕之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仙童。 第23章 丹飞羽客 只见那仙童身披狮头布甲,肩覆玛瑙银盔,手执四棱三尺双锏,脚下生风,一身杀气,模样倒是生得粉雕玉琢,看着明明是总角之年,却已经束发戴冠。 我抓紧了宗家少爷的衣角,周身汗毛直立,直觉告诉我,眼前这人小小的身体里,不知蕴藏着多么强大的战斗力。 仙童冷眼扫视着我和宗家少爷,举起右手的钢锏指向我们,厉声问道:来者何人?说话间锏身电光四溅,似乎是在警告我们,如果敢耍什么花招,他将立刻一个闪电劈在我们头上。 宗六连忙上前一步,朝仙童拱手一拜,道:小仙千苇荡宗六,见过仙上。仙上莫非就是至能真人门下大弟子、丹飞羽客幸青双? 这么点儿小孩儿居然是方诸山的大弟子?! 哦?仙童一挥钢锏,把兵器扛在肩上,还有点见识。千苇荡?灵龟老宗跟你是什么关系? 回仙上,正是先父。 先父?幸青双表情愕然,老宗死了?? 宗六抿了抿唇,道:是前日宗府遭人暗算,全家惨遭灭门 幸青双握着兵器的双手垂了下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缓缓转身面向海面,喃喃道:老宗竟也死了我还以为你灵龟有数十万年寿命,定能比我活得长怎么还是走在我前头怎么谁都走在我前头 我和宗六面面相觑一眼,宗六继续上前道:小仙得幸逃过一劫,又承蒙至能真人照拂,才来到这方诸山。方才我们一时心神不宁,竟在大洞天府现出原形,违反了仙界规矩,还望丹飞羽客能网开一面,下不为例。 听出宗家少爷是在为我求情,我心生感激,连忙和他一起向幸青双一拜。 你说你是老宗的儿子?幸青双却像没有听到宗六的话一样,阴沉着脸转过身来,此刻他眉头紧绷,周身散发着肃杀的仙气,似乎已经是怒不可遏。他冷冷地道:我怎么看着你,和老宗长得不像呢? 宗六错愕地抬起头,似乎都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 幸青双缓缓向前迈出两步,将手中双锏在地面上拖行,开口道:当年我与老宗私交甚笃,他的身形模样我最清楚不过,你这张脸,怎么和他没有半点相似?他顿了顿,上下打量着宗六,接着道:老宗这个独生子,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听说是个先天不佳的病秧子,是个一天光药渣都要倒八斗的药罐子,所以老宗才会把他养在千苇荡的湖底八百年,从来不见外客。你看你他举起钢锏,将宗六从头指到脚,这副身强力壮的模样,哪里有个从小病到大的样? 宗六慢慢直起背,我本就生得更像母亲羽客,何出此言? 哼!幸青双一声冷哼,缓缓提起钢锏,我就是怀疑,会不会有歹人,仗着没人知道老宗儿子的样貌,先杀人全家,再来个冒名顶替?谁知道这些人图的到底是宗家的东西呢,还是我方诸山的东西呢?小甲虫【1】,不如你变出个原形给我看看? 【1】灵龟是五虫蠃鳞毛羽昆中的昆虫之王,这里昆虫是指长了甲壳的生物。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宗六紧紧握着拳,脖颈上青筋尽显。看他样子,似乎是比起被指控的内容,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更让他难以忍受。 怎么?难道不敢化出原形吗?幸青双冷哼一声,你是哪里来的小妖?无凭无据,竟敢冒认是千苇荡后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哦、凭据!我猛的想起那封求救信,连忙急切地跟宗六道:不是有一封宗老爷给至能真人的信吗?!还不快拿出来呀! 然而没想到他咬了咬牙,没有信。 我愕然,信呢? 刚刚给敖炙了,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我,他说他有用。 有什么用!?!?我简直哭笑不得,这个三太子拿走人家的信做什么?然而还不等我咆哮出声,耳边已经传来了丹飞羽客阴森森的笑声。 呵呵呵呵 -- 第42页 怎么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捏着嗓子干笑时散发的气场会这么吓人!! 巧了么这不是巧了。幸青双收起脸上假笑,看向宗六道:你究竟是何人?来我方诸山究竟意欲何为?老宗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就是宗六。不欲为何。没有关系。他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破罐子破摔地回答道。我抓着他的胳膊欲哭无泪,你跟人顶嘴有什么用,是不是灵龟都是壳硬嘴也硬? 很好。幸青双面露狠色,那就不必废话了!说完提起双锏就要向我们劈来。 霎时间流云台上电闪雷鸣,我脑子里一瞬间已经规划好了逃生路线马上变回原形,卷了宗六这个铁头乌龟就从流云台上跳下逃之夭夭。然而还不等我变出头上的角,宗六猛地一把抓住我,也不给我反应的机会,就抡起胳膊将我往身后抛去。 诶? 我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抛出三丈开外。只听锵的一声,流云台上一阵火星四射,丹飞羽客的钢锏已经劈了下来,宗六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小的匕首,竟然生生地挡下了幸青双的这一击。 长喙匕?呵,宗家少爷怎么用这么细长的尖刺短刀,你怕不是个惯偷吧?听出幸青双话里的挑衅,宗六勃然大怒,手臂发力,猛地挑开他的锏头,向后一翻跳出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宗六这边瞋目切齿,幸青双却像是因成功激怒了对方而一脸愉悦的样子,他继续嘲讽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这是我娘的匕首宗六咬着牙,脚下发力一跃,挥着匕首就要往向丹飞羽客身上刺去。幸青双脸上挂着游刃有余的笑,举起宝锏交叉胸前,催动法力的一瞬间,青色的闪电应声而生,眼看就要往宗六的头顶劈去。 不要啊!!!! 还不等我惊叫出声,一声咆哮就先行而至:大师兄!住手! 抬头一看,一条白龙从天而降,那不正是三太子敖炙是谁。 听到叫喊的幸青双一惊,辨明来人后就立刻就收起了闪电,然而宗六却没有停下,一个不注意,匕首就已经刺到了丹飞羽客脸上。幸青双大惊,飞快地抡起双锏进行格挡。他当真是武艺了得,这么近的距离竟然还是千钧一发地挡住了宗六的进攻。 不过这下幸青双有些大为火光,抄起双锏往前一叉就搅住了宗六的短刀,接着一个寸劲,短刀就从宗六手中脱手飞了出去。宗六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幸青双的单锏就打了下来,直接猛击到他的背部。嘭的一声闷响,宗家少爷应声吐出一口鲜血,毫无招架之力地趴在了地上。 宗六!我连忙飞奔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起来,让他靠在我怀里。 幸青双表情也有些意外,我没用什么力啊?难道真是个病秧子? 大师兄!!白龙飞至眼前,立刻化成了人形。三太子急忙奔了过来蹲下来一看,宗六表情痛苦地按着胸口,低头又吐出一大口鲜血。这、这,大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连忙抢先说道:三太子三太子!你大师兄他、他怀疑宗六是冒名顶替,说他不是宗老爷的儿子,所以就直接大打出手,要把我们就地正法!你看这你看这!我看着怀里的宗六一身鲜血、满脸痛苦的样子,不禁又急又委屈,一委屈,眼泪就止不住掉下来。 三太子看着地上两人,一个半死不活,一个泣不成声,连忙来到幸青双身边,想责问却又不敢开口,只得又问:大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幸青双也有些错愕,似乎是总算明白打错了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看看我们又望望三太子,悻悻开口:我这不是履行职责吗他又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是老宗的儿子额、怎么,他还真是老宗儿子嘛? 三太子哭笑不得,是,真是老宗儿子,我亲自去接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幸青双手里。 丹飞羽客接过信,拆开读了半天,终于挠挠头,尴尬一笑,呵呵、打错人了 宗六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一副想要站起来的样子,我赶紧扶着他搭了把劲儿。他站起来先朝三太子作了一揖,说了句:多谢三太子。说完也不去看一脸尴尬的幸青双,而是低着头开始找什么东西。我反应过来,连忙抢先一步跑过去,捡起地上的小刀,递到他的手上。他向我说了句:多谢。然后收起匕首,慢慢揣回怀里。 三太子上前来,一脸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没事吧? 宗六冲他摇摇头。 幸青双将双锏倒插在地上,摸摸下巴,又挠挠头,走上前来看了看宗六,将信往他手里递。宗六一把夺过信,却故意移开眼神,丝毫不接受对方关切的神情。 幸青双这会儿倒是一点也没脾气,不好意思啊小宗,你看、平日里都是我一人负责整个方诸山的守卫,难免有些过分紧张了,这不都是为了不让歹人混入方诸山嘛,职责所在、职责所在啊,不是针对你,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 第43页 宗六依旧不看他,只是朝他拱拱手,不敢不敢。完全是一副已经往心里去了的样子。 幸青双扭过头来怒视三太子,你人去哪儿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先告诉我? 被殃及的三太子哭笑不得,我去九重天找你了啊大师兄,你前两天不是说要去天宫找太陨将军切磋武艺吗?怎么现在还在这儿呢? 我这不是临时不想去了吗哎!师父也真是的,要收徒这么大的事,都不事先跟我说一声!这还是你回来得及时,不然我可能已经一棍子打死幸青双见宗六一脸阴郁,砸吧了砸吧嘴,赶紧把到嘴边的话又吞进去。 师父就是叫我跟你说啊,三太子叹着气,幸好我在太陨将军府上没找到你时也没多做停留,不然要真等我喝完太陨那盏茶啧啧,到时候看你怎么跟师父交代。 还是看你怎么跟师父交代你的失职之罪吧!啊啊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了内什么,小宗,你身上的伤没什么事吧? 多谢羽客关心,没事。 诶诶,叫什么羽客?叫大师兄啊,虽然你还没正式行拜师礼,但毕竟是板上钉钉的事啦,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不要这么生份啦! 宗六又是拱手向他敷衍一拜,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大师兄。 嗬、这个宗家少爷,还挺能记仇的,面对这个这么厉害的准大师兄依旧是冷言冷语冷面相向,啧啧。 幸青双倒是满意地点点头,大约是自以为得了谅解,他拔起地上的双锏扛在肩上,既是一场乌龙,那我也就回去了。说罢他腾空而起,对三太子道:敖炙,你这个消息传而不达的帐我给你记下了,你可做好准备我哪天来找你算账!至于你们俩嘛,他看向我们,先压压惊,好好休息休息。小宗你的伤如果需要医治的话,就叫敖炙带你去找李有三。总之有什么问题都找这个三师兄,他是我们方诸山的管家婆。 我是管家婆,你就是看门狗!三太子一点面子不给,幸青双倒是不生气,朝我们点点头,就往山顶方向飞去。 第24章 龙门阵 你没事了吧?需不需要医治?三太子转过头来问宗六。 宗六捧着胸口,似乎自己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最后还是朝三太子摇摇头,没事的,这点小伤,自己就好了。 三太子点点头,倒也是不坚持。我有些不太赞同地上前掺住宗六的胳膊,朝他脸上看去,嗬、这惨白的,刚才吐的血都还没干呢,难道不该去看看么?我无声地质疑着他,宗六被我瞪得有些懵,别扭地把手抽了出来,似乎不太喜欢别人碰他。 好吧,我猜他估计也还有点没从刚才的打斗中缓过神来,不由叹道: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这位丹飞羽客,看起来乳臭未干,道行却这么高深,打架却这么厉害 三太子表情有点儿乐不可支,似乎是见惯了这种因为看不起幸青双外表而被他暴揍一顿的场景,乳臭未干?哈哈哈,这么中肯的评价要是被大师兄听见,他估计得气得再劈你两道闪电~。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我不由瑟缩一下,问:既然这么不喜欢,那为什么会选择变作一个孩童的模样呢? 三太子笑着摇摇头,道:不是选择变作孩童模样,是他没得选。 哦? 三太子道:你俩一个是神龙,一个是灵龟吧? 我和宗六对视一眼,都点点头。 我们三个都属圣兽,和天上的神族一样,年岁生长就是我们天然的修炼,从生至死,我们的身体每一年、每一天,都与前一年、前一天的自己有所不同。虽然有些人不喜欢自己身上出现岁月的痕迹,所以等道行一够就会选择一副自己喜欢的容颜永不改变,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比较享受这个成长的过程的。但大师兄不一样,包括师父也是,他们都是人神,由凡人修炼而来,所以他们的肉身会永远停留在自己飞升为仙的那一刻,永远没有办法改变。 哦?我回忆着至能真人的模样,原来他那一头白发是这么来的啊,这一点倒是和老瞿挺像,都是鹤发童颜。这么说起来,那大师兄他十一二岁就飞升成仙啦?厉害呀,竟然如此有慧根。我啧啧称奇。 嘿嘿,非也非也,三太子摇摇头头,不是靠慧根,你们忘了他的名号叫什么了吗? 宗六恍然大悟,大师兄是吃了仙丹才羽化登仙的? 对,说是几千年前,太上老君在天上炼丹时,不小心打翻了炼丹炉,几粒金丹滚下了九重天,恰巧被十二岁的大师兄捡到一粒。他吞下金丹后,立刻脱去肉身,就地羽化登仙。所以从此以后,他的外貌就永远定格在了十二岁。 竟然有幸吃了太上老君的金丹,宗六由衷地感叹道,此等际遇,也算是无人能比啊。 是啊,三太子点头道,按理来说凡人是根本无法消受老君的一颗金丹的,普通人的话应该早就当场五脏俱焚,身崩形裂了吧,但大师兄不仅毫发无损,还拥有了千年道行,所以这便是命数啊。大师兄初登仙界之时,受过不少白眼,很多人都暗骂他路子野,毕竟,大家都是一年一年实打实修行过来的,他却一来就可以轻松位列仙班,还很快得了师父的赏识,被收作方诸山门下第一大弟子,未免像做了弊一般。 -- 第44页 不过大师兄当真心性坚韧,虽然受了各种恶语相向,却丝毫没有自怨自艾,反倒更加刻苦钻研,潜心问道,闻鸡起舞,还给自己取了lsquo;丹飞羽客这样一个略有些自嘲的名号。后来他在混元之乱中大杀四方,成为三界抵御魔界入侵的一员猛将,让那些曾经辱骂过他的人心服口服,再也不敢拿他的出身来做文章。哎,本太子真的是相当佩服这位大师兄啊,虽然他有时候有点霸道,还有点不讲理 我也不禁感叹:果然不是普通人啊普通人哪敢把地上随便捡到的东西往嘴里放?怎么说?这也算是一种胆识过人吧 三太子本来正一脸景仰,听到我的话表情立马就垮掉,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知吾,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是一个好点,我下回可要拿这个好好嘲笑嘲笑他! 宗六也有些忍俊不禁,原来大师兄也经历过混元之乱?还是一员猛将? 是啊,方诸山当年可是一只重要的御魔力量,大师兄和九重天的太埙将军、斗怀/将军、以及东岳帝君含章君上在当时并称为天界四大先锋,光是说出名号,都能让魔界的虾兵蟹将闻风丧胆哦~。 我听得满心崇拜,宗六在一旁问道:不知刚才提到的李有三又是什么人呢? 哦哦,全无道人李有三啊,我们二师兄,每天都呆在紫光阁里守着炼丹炉,三太子边说边伸手指了指山顶的方向,好像指完我们就知道这紫光阁在哪里了一样,二师兄他人、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医术了得,在三界可是满负盛名。 你们俩怎么走到这儿来啦?是专程来看幽冥洞的吗?三太子问道。 幽冥洞?不是不是,我就是出来瞎逛逛。我老实地否认。 宗六眺望着外海,那果然就是幽冥洞。 我走到他身边一看,在不远处的海上,正是刚刚我在峭壁上瞥到过的小岛。在流云台上看离得更近一些,只见岛上乱石丛生,没有一草一木,说它是个岛,感觉更像一处人造的圆台漂浮在海面上,虽然看不清细节,但觉得它瘴气流动,阴森恐怖。方诸山怎会有如此不祥之地? 三太子道:你还记得方诸山镇守的三个库房吗? 嗯,我点点头,万卷楼,天工塔,和幽冥洞。 对,三太子拿下巴指了指远处的岛,道:那里就是幽冥洞,那里就是仙界最大的牢房,关押着三界中第二等罪大恶极的罪犯。 第二等罪大恶极?我看向那个荒凉的小岛,上面既没有建筑也没有牢笼,也不知道这些罪犯都是被关在什么地方的呢,难道是水底下?为何是第二等罪大恶极?那第一等罪大恶极呢? 那还用问吗,第一等罪大恶极,当然第一时间就就地正法了啊,哪里还等得到牢饭吃? 哦哦。我恍然大悟。 三太子接着说:万卷楼,天工塔,和幽冥洞,分别位于方诸山三面的三座不同小岛上,我们分别能从瞻波台、逢露台和这个流云台看到它们的全貌。虽然看不到铜墙铁壁,但实际上到处都设有天罗地网,守备滴水不漏。要想登岛,只有等到每天退潮,海床裸露之时方能步行上岛。若是有人图谋不轨,想在别的时间腾云上岛,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从天而降的天雷,保证让歹人原地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万卷楼宗六眉头紧皱轻轻呢喃出声。 放心,等你入了门,多得是机会去。三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下山去。宗六点点头,三人便一起往上下走去。 对了知吾,差点忘了师父有东西托我带给你。三太子突然一拍脑门,从怀里取着什么东西。 嗯?至能真人有什么东西给我? 你自己看看,他把东西递给我,我接过一看,竟是一封信?说是关于什么什么、阳平仙人? 哦!老瞿!我恍然大悟,居然差点把老瞿忘了!想起之前我确实有拜托至能真人帮忙留意瞿上的下落,没想到真人竟真的将此事放在了心上,我无比感动,连忙接过信封拆开读起来。 原来,瞿上在那场骚乱之后也得了一番奇遇。他一开始被当成嫌疑人员捉上了天,受了好几轮审讯,可是吓得不轻。他还在信中夸张的描述了一番自己是如何撑过了天官的拷问,丝毫没有透露半点我与善颂的信息。后来启南真人刘先生专门前去作保,加上他也确实清白,所幸只是关押了几天便放了出来。 不过毕竟还系可疑人员,天庭不能放瞿上离开九重天,说是必须随时接受监控。但天庭哪里有空有人专门去监控他一个小虾米?刚好某位五纬星君座下缺一个录事的文官,于是干脆就把他指派了过去。 嗬!这个老瞿,居然就这么因祸得福,舒舒服服地做起了天庭的公职人员,现在简直是乐不思蜀飘飘欲仙。他还专门赞扬了至能真人一大段,说他气度非凡、态度可亲,说我们能来方诸山也是行了大运,还提前祝贺我与善颂拜入名门,说等以后我们入了仙班,再到天界重聚。 -- 第45页 语句之浮夸真是看得我脸红,不过好歹知道他安然无恙,我也能松一口气了。我将信收好,再次向三太子表达了谢意。 至能真人师父他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宗六向敖炙问道。 敖炙冲他眨眨眼睛,明日师父就将从天宫返回,到时候就给你举行拜师礼!宗六听罢点点头。 敖炙又转头看向我,对了知吾小仙,你们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我一愣,道:等这场风波过了,想来我和善颂就该回小鱼洞去了吧。 哦?你们要回小鱼洞啊?敖炙笑道,你们怎么不留下来呢?要不要和宗六一起拜入我们方诸山门下啊? 这话叫我心猛地一跳,我们也能拜入方诸山门下吗? 敖炙狡黠地朝我一笑,自然能啊,你们不是纺绯天女的亲眷吗?那纺绯天女可是我们的师伯祖,你去跟你们婆婆说一声,师父还能不给自己师伯面子吗? 对哦!还可以这样!这提议听得我十分心动。拜入名门求仙问道一直是我和善颂的夙愿,如今机会摆在面前,我是不是也该试试? 第25章 三合居 等我们再次回到三合居时,太阳已渐渐西去,路边的石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隔得老远便看见三合居门口有一个人影,正不安地左顾右盼。 知吾!!!她一看到我们,立刻呼喊着飞扑过来,果然正是善颂。 善颂跑到我们跟前,也来不及招呼旁边二人,就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又惊又怒地道:你跑去哪里啦?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吓死我了!接着她环视我们一圈,垮下脸来,又怨又气地说:怎么你们一起出门都不叫我?! 好啦好啦,我连忙安抚道,我醒得太早了,不想吵醒你嘛。至于他们俩,是我出来闲逛时偶遇的,不是背着你出来玩儿的。 善颂扁着嘴,转过身朝敖炙行了个礼,三太子好。又朝宗六福了福身,宗少爷好。 两人都朝她回了个礼。敖炙问道:善颂,休息得还好吗? 很好很好,善颂点头道,好久没有睡一场这么好的觉了只是没想到一起床,她怒瞪向我,不光是你房里没人,连宗少爷房里也没人,整个院子里都没人!烛火倒是自动点上了,可把我吓得够呛,刚才我还以为我是到了什么异界鬼屋呢 哈哈哈,让善颂姑娘受惊了,敖炙笑道,因为方诸山很久没有宾客到访了,这个三合居更是少有人住,我一时疏忽,竟连个守院的侍从都忘了安排,还请见谅。 善颂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不怪敖师兄! 既然起来找不到人,怎么不顺着上山的路找找呢? 善颂有些赧然,这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敢乱跑我想你们一定会回来的,所以就一直在这儿等了。 嗬,那你俩虽一起长大,性格差异倒是挺大的嘛,敖炙指指我,夸张地说:她刚才可是大闹了一场呢~。 什么?!善颂大惊,你又闯祸啦?!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闯祸!我对天发誓!只是我可怜巴巴地瞥了瞥宗六,嘟囔着:只是好心办了蠢事而已 宗六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倒是对我的用词很满意。 四人来到三合居门前。三合居里外灯火通明,却一片寂静冷清,果然更像是一座鬼屋。敖炙领着我们三人直接走进堂屋,随便选了张椅子就坐了下来,又招呼我们道:来来随便坐,别客气。 肚子饿了吗?不等我们坐下他又问。 不饿。饿了。还好。三人异口不同声。 嗯,不管饿不饿吧,晚膳已经差常留居那边的厨子在做了,一会儿就端过来,饿不饿多少都吃点儿。 常留居? 一个方诸山门人住的院子,往逢露台的那个方向过去没多远就到了。三合居这边的灶房里柴米油盐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在那边儿做。敖炙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茶吗? 说起来,大师兄和二师兄怎么不去参加三清法会呢? 大师兄最烦读书听讲了,每回法会他都避之唯恐不及,刚好现在可以借口要镇守方诸山,所以就直接不去了。二师兄嘛,说是这几天正是他这一炉丹药炼制的关键时刻,要日日无休地时时看着火,所以也理所当然地逃掉了。他边说又边牛饮了一杯,不过他们这次不去也是对的,你看,这不就取消了吗。 宗六喝着茶,向敖炙问道:对了敖师兄,你当初是怎么就做了至能真人的坐骑呢? 对哦,我也很好奇!赶紧倾身上前洗耳恭听。 敖炙听后一愣,表情有些复杂,他抿着唇,下巴皱得像一个核桃,嗯,思量了好一会儿,又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罢了长叹一口气,道:唉小师弟,你这个问题可够本太子喝一壶的下回你提了酒来,我再跟你说罢 -- 第46页 呵、看样子背后也有些一言难尽的故事呢。 喝着热茶,身上总算渐渐暖和了起来。善颂热热乎乎地和我挤在一张椅子里,看样子还对我刚刚弃她而去有些耿耿于怀。 她扒拉扒拉我袖子,示意我把耳朵伸过去。我乖乖送上耳朵,她压低声音轻轻道:知吾,你说构陆大仙和至能真人他们准备怎么安排我们? 看来她也在担忧这个问题,我用手在嘴边做了堵墙,悄声把敖炙刚才的提议告诉了她,问:如何善颂,你想不想留在方诸山? 她听得两眼冒光,居然毫不犹豫地连连点头,想啊想啊!如果能拜至能真人为师,那就能留在方诸山啦!那不就很快能见到太阴星君了吗! 嗬、果然。其实从听到敖炙说在方诸山每月都能看到太阴星君开始,就能想到善颂一定很想要留下来了,毕竟,从小说到大的白日梦,现在似乎就快能实现了。 那不如我们就留下吧!善颂拉着我的手热切地劝道,你不是最想早日飞升九天吗?如果能留在方诸山这样的大洞天府,那飞升九天不就指日可待! 我回握着善颂的手,道:其实我也很想留下,但不知怎的,总有种心慌慌的感觉 善颂连连拍着我的手背,道:慌什么?你平时不是最胆大包天吗?怎么现在还没我勇敢?你不是知吾龙王吗,龙王的神威拿出来呀! 哎对啊,我在慌什么呢?好歹也是一条千年神龙,再不济还有青梅婆婆给我们兜底嘛!这么一想突然豁然开朗,我终于精神一振,拉起善颂道:你说得对,那咱们、就去请婆婆帮我们走个后门吧? 善颂贼贼地笑了笑,好呀!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呐? 敖炙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俩本全神贯注,登时都被吓出一个激灵,齐齐转过头去,见敖炙正一脸乐不可支地看着我们,他哈哈大笑道:你们俩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居然连被吓到时跳起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哈哈哈!然后回头也是一模一样! 宗六也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话题聊得这么开心? 我连忙打了个哈哈:没什么~!我们就是在说,到底什么时候能用晚膳呢?真的前胸贴后背了! 巧了么这不是,敖炙笑着抬抬下巴,我们跟着看向门外,上菜了,开席! 果然,门外三位布衣侍从正手提食盒匆匆赶来。三人行至檐下,为首的那人个子矮胖,两袖挽到肘后,身上还系着半截围裙,一看就是个厨子。他领着二人朝堂屋里一拜,一脸笑容可掬,开口道:见过公子小姐,晚膳已经备好,小的伺候四位大人用膳。 敖炙招招手,进。 得令后,三人便立即走进偏厅,麻利地把食盒里的东西往圆桌上摆。 走近一看,嗯~,凉拌萝卜丝,清炒西葫芦,杂菌炒肉片,豉香蒸鱼,再加一个冬瓜汤。一荤一素一条鱼,一个凉拌一个汤,竟然是一桌家常,我还以为会有什么熊掌鱼唇,琼浆玉液呢。不过这倒正合我口味,本来不饿的,现在五脏府居然也敲起了大鼓。啊,感觉好久没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 四人各自拉开椅子就座,侍从帮我们摆好碗筷,矮胖厨子道:公子小姐请慢用,饭菜不够再跟小的们说,用完膳后碗碟搁着就好,稍后小的再来收拾。说完三人便退出了偏厅。 来来来,动筷动筷。敖炙嘴上客气招呼着我们,手上已经先拿过汤匙开始盛汤了。见我们三人都提起了筷子开始各自夹菜,他又感慨地说道:哎~,真好啊,方诸山难得有这样的宴席。师兄他们都不重口腹之欲,大家又各忙各的,一年到头也聚不了两三回。 他低头喝了一口汤,满足地喟叹一声,人神都爱标榜自己不食人间烟火,要我说还是我们比较自在啊,声色犬马来者不拒,还不是照样逍遥做神仙~? 我深表赞同地点点头,尝了一筷子杂菌,嗯,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太清淡了。不过肚子饿起来时一碗白米饭都比过珍馐盛宴,我和善颂的上一餐还是在青城山吃的那顿早饭,现在两人不说狼吞虎咽风卷云残,也确实是胃口大开津津有味。敖炙也是又盛了一碗汤,唯独宗六从头到尾都斯斯文文的,数着饭粒儿细嚼慢咽。 饱餐一顿后还不到亥时,三个侍从又进来麻利地收拾起碗筷,我和善颂还少有这种饭来张口的上宾体验,不由得对这顿饭更满意了。 敖炙伸了个懒腰,道:怎么样,你们想不想趁夜出去转转山?还是打算直接回房休息了? 我与善颂交换着心知肚明的眼神,齐声表示:不了不了,我们都有些困顿了,这就准备回房休息了。 哦~,困啦?敖炙笑着道,善颂你今天不是睡了一整天吗?这么快又困啦? 善颂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说道:嘿嘿,吃饱了就容易犯困。 行吧!那本太子就直接去天宫等师父了。你们今晚好好休息,他边说边朝我和善颂挤眉弄眼,说不定明天的拜师礼会格外热闹呢~? -- 第47页 第26章 走后门(上) 子时刚过。 三合居的灯火大多熄了,正门前吊着的两个灯笼还在微风里东西摇摆,院子里一片寂静,连草底的促织都安睡了。 二楼西面的一扇房门缓缓打开,发出了克制却依旧尖锐的一声吱呀。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中溜出,战战兢兢地摸到了隔壁。 我伸手去推房门,发现门并没有上栓,探进去一个脑袋,悄声问:准备好了吗? 屋里漆黑一片,里面的人也用一样的气音回答道:准备好了,快进来吧! 我侧身进门,反身把门栓好。回头一看,这屋子装潢、布置倒和我那间别无二致。黑暗里,只见一人正端坐桌前,桌上摆着一个铁盆,而那人正朝我招手示意。 快来快来! 我坐到她身旁的凳子上,和她一起面向着桌上的一盆清水。 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吗?黑灯瞎火里,隐约可见善颂脸上的忧虑,我怎么感觉我们跟做贼一样 欸~,虽然没有做贼那么严重,但好歹走后门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嘛,低调一点啦。我一边示意她压低声音一边鼓舞着她。 也是。善颂点点头。 那快拿出来吧!我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善颂慎重地打开口袋,取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张白纸红字的符咒,因为贴身揣着所以边角有些皱巴巴正是婆婆给的传声咒。 善颂拿起桌上的一直白瓷茶杯,将符咒折了两折放入杯中,接着单手掐出双头诀,嘴中默念起咒语,漆黑的小屋里忽然火光一闪,突如其来的光亮一下子眯了我俩的眼,我赶紧举起手臂遮挡。幸好这火光转瞬即逝,等我放下手臂时,视线还有些模糊,只看见眼前青烟屡屡。我眨巴眨巴眼睛,终于看清,白瓷杯壁已经烧得焦黑,里面的符咒已经化为了一撮符灰。 完了完了!动静太大了!善颂也没想到会造出这么大的火势,有些惊慌地小跑到门边,踮起脚扒着门框往外瞧。她惊恐地小声道:不会被别人看到了吧!? 我也连忙跟上去也一起往外打探。从二楼往下看,整个庭院依旧是漆黑一片,寂静无声。我俩屏息凝神,在门框上挂了老半天,总算是确信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才喘着大气从门上下来回到桌边。 应该没事的,方诸山人本来就不多,这个三合居更是只住了我们和宗少爷三个人。我刚才特别留意了很久隔壁的动静,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善颂抚着胸口给自己顺着气,说这话时更像是在安抚自己。 哎不说了,咱们赶紧开始吧! 善颂双手捧起装着符灰的茶杯,还稍微有些烫手不过能忍过去。她屏息敛神,手腕一翻,缓缓将符灰倒进了盆里。 符灰遇水便溶,盆里的水却始终清冽,直到符灰倒尽,依旧什么变化都没有。善颂放下杯子,与我对视一眼,我向她点点头,两人不约而同倾身上前,向着盆中轻声呼唤:婆婆。 话音一落,原本还在盆中微微摇曳的清水瞬间沉静,水面慢慢凝固,像是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微弱的亮光渐渐从盆地透了上来,里面隐约可以看见一些移动的画面。待光线越来越亮,盆中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我和善颂头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盆里的东西。终于,色彩开始凝聚,画面开始成形,这一盆清水终于成功变成了一扇窗,而窗外,是一人长发飘飘的背影。 婆婆!我和善颂齐声唤道。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脸上不惊反怒,你们两个小丫头,终于记起我来啦!? 此刻,画面中被我们称作婆婆的人全然没有一丝暮年之色,反而是黑发披肩,冰肌玉骨,面若海棠。只见她身上一袭红衣,已然脱下了之前作为青梅婆婆时穿的老气衣裳。虽然盆中看不太清楚她身周围的景象,但估摸着也像是间卧房,而她正半卧半靠地坐在床榻上。 在看到纺绯的一瞬间我和善颂都还有些愣神,一时间甚至不太确定她还是不是我们的青梅婆婆。纺绯见我俩傻张着嘴半天不说话,不禁更气,怎么?见了婆婆都不认识了吗!? 我俩登时醒悟过来,立刻热络地唤起婆婆、婆婆。善颂的脸快贴到水面上了,她着急地问:婆婆,你现在在哪儿啊?你还好吗?你怎么不来找我们呢?我捧着铁盆,呆呆看着水镜中那人,竟有些呆了,由衷地叹道:婆婆你、生得真好看呐。 听到这话,纺绯一时失语,最终气极反笑,她无奈地说道:我还想问你们,怎么现在才想起要联络我呢? 还不等我们回答,镜中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那是个男人的声音,他大声问:你在和谁说话呢? 我一惊,这、这听着好像是构陆大仙的声音?原来他们还在一起吗? 那人话音未落,纺绯就转过头去不耐烦地喊道: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再偷听了! 然而对方却丝毫不在意,竟直接对我们发问道:是不是善颂和知吾啊?你们到了方诸山没有啊?声音听起来有些距离感,似乎是中间还隔着堵墙。 -- 第48页 突然被问到的我和善颂都一惊,错愕着不知该如何回答,额是?我们,已经到方诸山了 纺绯猛地扭过头来,瞪着我们厉声道:你们别理他!随即又转过去对那人喊道:你少在那边套近乎! 看着盆里的景象,盆外的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我跟在婆婆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暴跳如雷的模样。婆婆,你们在什么地方啊?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担忧地问道。 纺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我没事,没发生什么事不说我这边,你们俩还好吗?怎么去了方诸山? 我正欲张嘴告诉婆婆这两天的来龙去脉,然而还不等我吐出一个字,画面外的构陆大仙又抢着说道:是我叫平岚把他们带去方诸山的!你之前从小鱼洞一走了之,我担心天庭的人会对她们不利,所以就及时将她们安置妥帖了,怎么样?还可以吧?师姐,你不用专程谢我,但如果非要谢我的话,就把这扇门打开吧? 谁要你多管闲事?!?!纺绯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情绪,直接站起身来拔高音量朝门外怒喊道:我自己的人我自有打算!想开门?死了这条心吧! 构陆大仙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一点不生气,居然呵呵呵地笑了几声,然后也不去回应纺绯,又直接跟我们说起话来:善颂,知吾?你们听得见我说话吧?你们现在怎么样啊?还喜欢方诸山吗?诶诶!你们快一起帮我劝一下师姐,叫她给我开开门吧!边说边嗙嗙嗙地敲起了门。 你们别理他!!纺绯恼得脸通红,简直是气急败坏地折回床上,一挥手把帘子全放下来,似乎想用一层布把外面那恼人的声音隔绝开来。 看着他俩这盎盂相敲的景象,我和善颂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又生怕说错话,一时间竟战战兢兢地不敢搭腔。 坐回床上的纺绯一脸脱力,两手并用地揉起了太阳穴。 婆婆?你还好吗?我还是忍不住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啊?构陆大仙他 唉纺绯长叹一口气,抬起头来舒展了舒展脖子,也是一脸疲惫的模样,她转过头来看向我们,声音最算是恢复了平静,从小鱼洞离开后,这个混蛋追着我跑了三千多里本来我都能甩掉他,没想到他居然带了捆仙绳!硬把我绑回了他这破洞里!说到这儿她双拳捶股,蛾眉倒蹙,像是有满腔怨气无处发泄。 构陆大仙的声音又悠悠传来,怎么能叫破洞呢?师姐你以前不是说我这边冬暖夏凉,是全神界最好的地方吗?喜欢就不要别扭了,大方承认吧! 纺绯抿唇闭眼,直到构陆大仙话音落下,才重新睁开眼睛,一副刚才无事发生的表情,她看着我们,愠怒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别人叫你们去你们就去,不认识的人也敢相信,就不怕人家把你们卖了? 我脖子一缩,怯怯道:因为至能真人说是构陆大仙的意思还、还拿了青梅做你的信物所以我们才 我是不是很聪慧!构陆大仙继续不知疲倦地插着话,一猜就知道你的信物肯定是青梅,毕竟你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东西就是青梅!接着他有语调一转,仿佛自然自语地念叨起:哎我果然还是不够聪慧,明知道你喜欢青梅,却不知道要寻着青梅树去找你早知道小鱼洞有一株这么大的青梅树,我早就找到你了 那青梅做信物就是我的意思啦?纺绯依旧屏蔽着屋外的声音,那以后谁都可以凭一颗青梅果子就把你们拐跑啦?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俩识趣地乖乖认错。 见我俩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纺绯叹了口气,虽然眉头还皱得紧紧地,但总算像是稍微消了些气。你们在方诸山还好吗?吃的东西不太习惯吧?有没有人欺负你们? 听到久违的关怀,我眼眶登时有些湿润,善颂可怜巴巴地唤着水镜中的人,带着些哭腔开口道:婆婆,你在哪儿啊?我想去找你 其实今天我和善颂深更半夜用传声符与婆婆联系,本意是想请她去帮我们走个后门,恳请至能真人把我们收为门人。然而现在看着盆中婆婆的样子,听到她关心的话语,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便就立刻忘得一干二净。 我埋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着,终于说出了这几天一直埋在心底的话:婆婆这都是我的错 纺绯一愣,轻声问道:知吾,怎么了? 若是我不闹着非要去青城山参加三清法会,那我就不会就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出原形若是我当时没有现出原形,善颂就不会婆婆你也不会被构陆大仙找到那我们,是不是就能还像原来一样,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生活在小鱼洞 听着我的话,善颂也偷偷抬手用袖口拭了拭泪。 -- 第49页 傻孩子那一头的纺绯轻轻叹着气,抬起手来似乎想摸摸我俩的头,但终究触不可及,便又落了下去。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她嘴角牵起一抹笑,其实,不知怎的,我好像早有预感一样不然,我也不会把会暴露我身份的遁身符咒给你们不管怎么样,事已至此,这不是你们的错,是我是我躲得太久了是我以为,只要躲起来,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抹掉脸上的泪,抽噎着问道:婆婆,当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27章 走后门(下) 纺绯听罢没有回答, 她呆呆地愣在了原地,一时间好似魂游他处了一般。水镜两端一片安静, 连刚才一直聒噪的构陆大仙静默不语。 婆婆? 善颂的一声呼唤将她拉回了现实,她一回神, 见我俩都一脸茫然地望着她,纺绯挤出一个苦涩的笑,眼神中满是凄然、痛苦和悔意。她道:孩子,我现在还不想提起这个话题我知道,有些事终究无法逃避但我现在还没有勇气去直面这些往事她抱起双膝,将自己蜷缩起来,埋着头喃喃念着:这都是我的错 婆婆哭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平时若是我因为受人欺负而哭了, 婆婆会一整天都搂着我,唤我心肝小宝贝,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拿出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奇珍异宝, 总让我立刻就能忘了难过的原因。若是善颂因为思念爹娘而哭了,婆婆会捧着她的脸蛋, 假装要去捡她眼睛里掉下来的金豆子, 还能大展身手做出一桌美味佳肴, 让善颂马上就能化悲愤为食欲。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婆婆哭。她一直都是笑眯眯,严厉却有趣,时不时还要去到处游历, 回来会给我们讲各地的奇闻异志,讲她又救了哪里哪里的民女,讲她又降服了哪里哪里的妖精。她那么强大, 似乎永远都不会有烦心事。但现在,她缩成一团,哭得隐忍又用力,我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叩叩叩。敲门声再度响起,构陆大仙收起了之前调笑又赖皮的语气,温柔地呼唤着:师姐,你让我进去。 纺绯没有抬头,对自己的师弟视若罔闻。构陆大仙便又敲门三声,师姐,你开门让我进去吧。 婆婆你别哭了我们善颂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哑着嗓子对她说道。 终于,纺绯吸了吸鼻子,抬起来头,她此刻梨花带雨,黑色的发丝胡乱地黏在脸蛋上,不经意间竟流露出些孩子气。她伸手抹着脸上的眼泪,深吸一口气,忽然转头来对我们笑道:我没事啦~,你们别担心。 婆婆,你在哪里呀?我问道,我们去找你吧? 她摇了摇头,其实你们呆在方诸山挺好的,你们来找我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婆婆!我和善颂都有些急,刚才还千方百计想留下来的方诸山现在竟让我们坐如针毡,你别丢下我们 不是丢下你们,她梳理着散乱的头发,像是终于振作了一些,是我也不打算在这里待下去等我想好了等我再找到安身之所,就马上来方诸山接你们,好不好? 可是我更想跟你在一起善颂瘪着嘴,委屈地乞求着,去哪里都好,只要你带着我们,我们不怕颠沛流离。 善颂你乖,纺绯跪起身来与水镜中的我们平视,她微微笑着,已然收起了刚才的悲情,方诸山是个好地方,你们能学很多本领涨很多见识。婆婆不是一个好师父,带了你们一千多年,却没有好好教你们本事,我也想看到你们早日位列仙班,早日完成心中所愿。呆在方诸山比跟在我身边、要好。 那虽然是和之前的青梅婆婆截然不同的一张脸,但这笑容却是如此地熟悉。我和善颂都有片刻的恍惚,看着她温柔的笑眼,我和善颂终于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婆婆,你现在、没事吧?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我意有所指,不安地问。 纺绯耸耸肩,道:算不上麻烦。她举起手指飞快地一晃,就算是指了指门外那个安静了很久的人,他把我抓到这儿,还设了一道结界把我关起来,哼,我直接在他的结界里再设了一层结界,反正我出不去,他也进不来,就这么耗着吧,大家都饿不死,就看谁有耐心了。 师姐构陆大仙的声音总算又响起,这回满满都是无奈和郁闷。 好啦好啦,纺绯笑着对我们道,你们两个鬼灵精今天这么晚来找我,除了想婆婆外,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想求婆婆啊? 我脸一热,只得乖乖承认:就是之前想问问你,我们可以不可以留在方诸山 嚯?之前谁不是说想要跟在我身边吗? 那是之前!善颂连忙道,是之前想留下但刚刚,而且到现在,我们都还是想跟着婆婆的 -- 第50页 知道知道~,婆婆开玩笑呐。 她像是习惯了扮做老人时慈眉善目的表情,现在变回年轻女子,也依旧保持着那样的神态,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温暖。放心吧,我既决定让你们留在方诸山,便肯定会给你们安排好的。说罢她朝门外喊道,观灵! 构陆大仙显然没想到会被叫到大名,一时间外面居然鸦雀无声,明显是愣在了原地,直到纺绯又叫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地回应道:诶!师姐? 刚才我们说的你听到了吧? 听到了。 你看你能不能安排一下? 能的师姐。他答得毫不犹豫,竟然也没趁机提出开门啊、见面啊一类的交易。 纺绯满意地点点头,回过头来对我们说道:听到了吧?方诸山山主的师父都发话了,你们就尽管安心吧。 嗯可是,婆婆按理来说是愿望达成,可我心中却依旧有些憋闷,善颂也丝毫没有雀跃,依旧是心有不甘地看着纺绯。 你们乖,等我安定下来,肯定第一时间就去找你们。纺绯道,受了委屈也不要怕,婆婆一定会为你们撑腰的。 我们感动不已,皆是头如捣蒜。 好啦,就说到这儿吧。你们也不要难过了,去好生歇息吧。 盆里的水镜忽然变得像是曝露在三伏天里的冰块一样,开始升腾起水汽。尽管依依不舍,还是只能看着水镜里的人影随着水雾渐渐消散,光线也渐渐淡去,最后,桌上便只留下一个空盆而已。 我和善颂一时都静默地坐着,彼此无话。奇怪,明明目的达到了,心里怎么还是空唠唠的感觉? 见善颂呆坐原地,脸上还挂着没有滚落的泪珠,我不由得长叹一声,哎、算了,事已至此,既来之则安之吧。于是站起身来,想拿茶壶为她倒一杯水。 忽然,窗边咔哒一声,一个人影嗖地闪过。 我大惊,有人!?不及多想连忙飞身追了出去,嘭地推开房门,却哪里有人的踪迹? 院子里一片死寂。这三合居楼上楼下除了我们,就只有隔壁的我踮着脚尖轻步移到隔壁,矮着身把耳朵贴在门扉上,闭住呼吸仔细聆听,房中却没有传出半点声音。 善颂悄悄跟了上来,贴在我身侧,用眼神询问着我如何?。 我试着推了推房门,感觉里面似乎是闩上了。便又起身,寻到旁边的一个悬窗,矮着身把自己隐在窗框之下,接着举手使力一抠,户枢吱呀一声,窗门便被抬了起来。我绷着两臂小心翼翼地把窗门继续往上抬,生怕再发出一点声响。直到开口足够大,我和善颂便不约而同往上探出脑袋,一点一点地往屋内望去。 那里面一片寂静,借着不太明朗的月光星光,隐隐约约能看见屋子最深处的床榻上,一团被子鼓鼓囊囊。我胆子大了些,缓缓站起身,试着探了半个脑袋进去。正当我屏息凝神,那团被子忽然一动,善颂赶紧抓着我的后领子把我往下一拉。宗六睡得似乎不甚安稳,踢着被子,连着翻了两个身,最后把脸冲向了房门,慢慢恢复了缓慢又规律的鼻息。 我大气也不敢出,被善颂紧紧扯着的衣领向后勒着我的脖子,我忍着强烈的咳意,缓缓放下了手里举着的悬窗。 那刚才是谁?善颂用唇语询问。 我无言地理着衣襟,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喵。 忽然,一声凄厉的猫叫不知从哪里传来,我俩汗毛直立,立刻心惊胆战地往地上一蹲,透过雕栏的空隙,哆哆嗦嗦地往庭院里看去。 屋顶上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连忙寻声望去,一眼便看见一只黑猫正背对着我们,稳稳地坐在屋脊上。我终于喘了口大气,拍拍善颂示意她也往房顶看去。 只见那黑猫就那么坐着,一动也不动,正当我在想那是不是只放错了地方的屋脊兽,它突然一甩细长的尾巴,又发出了一声喵呜,随即站了起来,往屋脊后一跳,就离开了我们的视野范围。 看样子确实是只猫。 我和善颂总算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便回到善颂房里。善颂麻利地把桌上的铁盆和那个烧黑的瓷杯收拾起来,一起塞进了床底。转头轻声对我说道:明天再来清洗,你先回去歇息吧,我便也睡了。 我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便转身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间。 * * * * * 天上的黑云缓缓地移动着,渐渐把弯月让了出来,三合居沐浴在一片清冷的月光下。 屋顶上,一只黑猫一动不动地坐在青苔丛生的瓦片上。说它是只猫,可能只是因为它有着尖耳圆脸,长腿细尾的猫的特征,然而只要仔细看,会发现它根本连一张猫脸都没有,甚至不像个实体,而更像一团凝固成型的黑色雾气。 很快,黑猫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渐渐连形态也不能维持,变成了一团似烟似雾的黑气,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三合居二楼东面的一间客房里,一团黑气从门缝中钻了进去,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游动着,径直钻进了床榻的被褥里。 -- 第51页 宗六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身上整齐地穿着常服。他目光清明,神情凌厉,牙关紧紧咬着,脸颊上都能看到一道清晰的印子,表情冷得可怕。 黑云一丝一缕吞噬着月光,他的声音在幽暗的房间中浮动了一瞬,转眼便如幽鬼一般,消散在了愈来愈浓厚的黑暗里。 第28章 匡圣门 结束了和婆婆的千里传音后, 我和善颂都有些精神恍惚。明明达到了最初的目的,我俩却有些提不起劲儿。就这么和衣倒在床上, 也不晓得是发了多久呆。 叩叩叩。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知吾,善颂, 时辰到了,至能真人该回来了。 我俩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只见朝阳正从窗框中投射进来,侧耳倾听,似乎能听到金乌神鸟振翅高飞的声音。 知吾,醒了吗?宗六没听到我俩答复,继续敲着门。醒了醒了!你稍等一下!我俩精神一振, 立刻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仪表便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宗六在看到我俩的一瞬间,眼神闪烁了一下,竟然转过头去偷偷笑了笑, 道:敖师兄不是提醒你们要好好休息吗?既然有重要的事,头一天还是要养精蓄锐才对。 是是是只要和善颂对视一眼就知道, 我俩现在眼睛下的青黑快赶上锅底了不过说这个也没用了, 我们快去山门吧! 三人一路飞往山上飞奔, 石阶到头,眼前豁然开朗,面前出现了一片宽阔的广场, 一座牌坊式的建筑立在广场中央。那牌坊碧绿庄重,用的是琉璃做瓦、宝玉做柱;正中央的匾额上写的是匡圣门三个大字,两边的玉柱上各雕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巨龙。那巨龙栩栩如生, 口鼻中还吞吐着缕缕青烟。 走得近些才发现,那并非巨龙,而是两头螭兽【1】,而且也并不是石雕,分明就是两头活生生的神兽! 【1】螭,形似龙,但无角。 我们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而在匡圣门的牌坊下,正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小的那个我一眼便认了出来,正式方诸山大弟子、丹飞羽客幸青双。我们连忙迎了上去,朝他恭敬一拜。 幸青双微笑着点点头,看起来心情颇好,和之前那个喊打喊杀的斗战童子简直判若两人。来来来、老二,快来见见今天的主宾,你还没打过招呼吧?他乐呵呵地招呼着旁边那人。 只见那是个慈眉善目、体态圆润的白发老人,顶着个圆鼓鼓的肚腩,两颊像画了胭脂一样红彤彤,脸上笑得只剩三条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他是像南极仙翁呢,还是说他大补仙丹吃过头。他走上前来笑呵呵地打量着我们,向我们拱手道:在下全无道人李有三,是至能真人座下二弟子,在这儿见过三位小友呀! 我们连忙弯腰作揖还礼,纷纷念着:见过道长! 呵呵呵,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别这么见外!他上前将我们扶起,看了看我和善颂写满疲倦和苍白的脸,便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葫芦,拧开葫芦盖,带出三颗小药丸,让我们三人各拿了一颗。这是七天成的合气丹,生血盈气,最适合用来补充体力,你们快快吞下吧。 哦?我看着掌心这粒赤红色的小药丸,这就是合气丹? 宗六想也没想就仰头扔进嘴里,二话不说就直接吞了,吃完便给李有三一拜,多谢李师兄。诶,没事儿没事儿~。全无道人倒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像是很高兴有人能吃他的丹药。 吃吧,好东西。幸青双见我和善颂都捧着丹药不动,以为我们心存顾虑,笑着解释道:老李头炼制的丹药可是天上地下一绝,三界中求之不得的人可是要大排长龙哦。 我点点头 ,随即一仰头,囫囵吞了这仙丹。刚一入腹,立刻有一股精纯而温暖的气息从丹田向全身扩散开去,我不由得闭上眼睛,细细体会这股气在全身经脉中游走的感觉。本来因为熬夜而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登时舒缓了许多,我不禁暗暗赞叹,果真是不一般! 睁开眼睛看向善颂,她的脸上居然也当场恢复了些气色。这下知道确实是得了好东西,我俩都大为感激,连忙向全无道人弯腰相谢。他又赶紧笑呵呵地上来把我们再次扶起,好了好了,不搞这些虚的了。咱们静候师父归来吧。 我看着石柱上的两头螭兽,由衷地赞叹道:方诸山当真了不得,居然能有两头活的螭兽镇守山门,六界中怕是只有南天门能出其右吧? 幸青双得意地哈哈大笑,厉害吧~!来我跟你们介绍,左边这头叫千秋,右边这头叫须臾,这二位可是上古时期的神兽,参加过两次神魔之战呢,在这儿镇守匡圣门已有万年了。 厉害厉害。我和善颂啧啧称奇。 我们便各自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头发,站在匡圣门下静静地等着。可能是太紧张,一时间居然沉默无话。 大概过去了一炷香时间,我已经盯着盘旋柱上的螭兽出了神,胳臂突然被人碰了碰,抬头一看,宗六指着天边道:回来了。 果然!从西边飘来一大片彩云,首当其冲的正是白龙敖炙。只见一银发道人,稳稳盘坐龙头之上,转眼就驾着白龙飞到了眼前。那正是我们等待已久的至能真人。而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哦原来是要坐在龙头上才能平稳飞行的,怪不得之前我们那么颠簸。 -- 第52页 白龙缓缓降落,当他落至半空时,至能真人飞身而起,仙姿轻盈,如蜻蜓点水一般,自行落到了地面之上。白龙也随即摇身一变,重新变回了那个披金戴银的华丽贵公子。 紧随其后的,是一大群身穿同类道袍的年轻道人。真的是一大群,当看着至少五十几人从一齐云上飞身而下时,我终于还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任由下巴掉了下来,真是壮观啊。他们井然有序地下地之后,便立刻自行成列,不近不远地站在至能真人身后。 等候在地面上的五人立即迎了上去,向着至能真人跪地相叩,齐声喧道:拜见师父!恭迎师父回府!我混在其中,心怦怦直跳,也不知该不该跟着喊,只得先虔诚地把头磕好。 起来吧。至能真人挥挥手,五人应声而起。我朝那方诸山山主看去,只见他银发飘飘,身姿欣长,仙风道骨,依旧是如之前一般精神抖擞的样子。而且此刻估计是因为见到了自己门下至亲的徒弟,嘴角居然含着隐隐的笑意,这还真是稀奇。 师父!幸青双和李有三一齐迎了上去,聚到至能真人身边,真人身后的三太子见到二位师兄,也是笑容满面地躬身问安,大师兄好,二师兄好。师兄弟三人倒是感情极好的样子。 青双,为师不在的这几日,方诸山上可一切安好?幸青双十二岁孩童的身型,头顶只齐至能真人胸口,真人竟然微微弯腰,笑着向他问道。 幸青双立即拍了拍胸脯,一切安好!放心吧师父,有我在,方诸山出不了乱子! 至能真人点点头,又直起腰看向李有三,有三,你的那炉金髓丸,可算是大功告成? 成了,师父!全无道人一脸兴奋地答道,今天晚些就给您送过去,还请师父不吝指正! 接着,他又迈步来到宗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节哀顺变。今日你入了我门下,我方诸山一定会查明真相,誓要为宗府报仇雪恨,给你一个交代。 宗六目光坚定,双拳紧握,胸膛微微起伏,也是在竭力平复着自己心情,他轻轻地点点头,谢师父 至能真人点点头,终于,终于把目光看向了我与善颂。我此刻简直不能更紧张,脑子更是一片空白,然而越是紧张,越是管不住自己的表情,居然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至能真人的眼睛,也忘了要恭敬。 至能真人看着我们,表情有些复杂,好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走得离我们更近些,用第四人听不到的声音,在我们耳边悄悄道:既是师父嘱托,平岚必定不负所托。还望你们能各自珍重,不忘构陆大仙的恩惠,尽早适应我方诸山门人的身份,永远不要有辱师门。 他说得轻言细语,却也坚决严厉。我还没反应过来,至能真人已经退身离开,转头朝幸青双一众人道:今日,是方诸山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日子!今日,为师要收四名弟子。 四名!?所有人皆是惊呼一片,哪里又多出来一个?幸青双掰着手指头,一脸震惊。全场只有三太子一人心知肚明地揣着手,一脸有趣地观看着众人的反应。 所以,至能真人当真要收我们为徒了!?我们要拜入大洞天府了!!我激动地抓着善颂的手,她已经整个人元神出窍了。 贫道的四位新弟子,至能真人朗声喧道,四下立刻鸦雀无声,小鱼洞善颂、知吾,千苇荡宗六,以及,他转身向身后招了招手,一人立刻应声上前,以及,东岳国之方。 是他!? 第29章 拜师 那从人群中款款走出的锦衣少年, 正是之前和我们在青城山上有过抛红绸之缘的东岳太子国之方。 还不等我合上下巴,他已经皱着眉头地开口:我还好奇究竟还有谁能做方诸山的弟子, 没想到居然是你们他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满,似乎是觉得与我们成为同门是一件有失身份的事, 第一次从头到尾地打量起我和善颂,最后目光落到宗六身上,但只是淡淡地瞥了两眼,明显也是不放在心上。 国儿,你们认识?至能真人问。 这回我们三个倒是像约好了一样地纷纷摇头,不认识不认识。只有过一面之缘。国之方严格地补充:两面之缘。 至能真人倒也不深究,只点点头, 说道:随我来吧。便往匡圣门内走去,三位大弟子立刻紧随其后,我们三人也跟了上去。国之方小跑几步, 穿过一众师兄,紧紧地跟到至能真人后面。 真倒是, 天涯何处不相逢啊。我摇摇头, 和善颂说道。她啧啧两声, 居然会和这个仙二代做起了同门,我感觉以后我们的修道之旅一定会很热闹。 这牌坊之后是长长的汉白玉阶梯,简直要直通到天上。我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在仙界登了多少级台阶, 但还没有哪次比得上现在既忐忑又兴奋的心情。一千零六,一千零七,一千零八终于, 我数完了最后一级阶梯,看到了方诸山三殿全景。 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山了,反倒更像是云层之上,我感觉自己脚下踩的是云霞做的砖,每一步都让我有些飘飘欲仙。三座金顶朱漆的建筑顺着山势,由低到高耸立在眼前,它们依次是青峰殿,丹霞楼,和紫光阁。三座大殿中要数这青峰殿最为雄伟壮丽,美轮美奂,大气磅礴。 -- 第53页 至能真人领着众人径直往青峰殿中走去。一脚跨过及膝高的门槛,我们进入了方诸山的正殿。这大殿之中雕栏玉柱,金碧辉煌,挑高的房梁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感觉四面八方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我敛容屏息,大气也不敢出,亦步亦趋地跟在敖炙后面。 只见这大殿正中央,竟然还有一池浅浅的水塘,塘中拥簇着密密的荷叶,几只花苞从绿叶丛中钻出来,顶端已经开了口,似乎随时都可以盛放。众人经过池塘上的窄窄拱桥,两扇从梁上垂下来的金色幔帐便往两边分开,露出了堂上一座巨大的雕像。 那既不是三清祖师爷,也不是创始元灵,只见他赤脚坐在莲台之上,左手执书,右手执剑,胸口的挂件似乎是一个炼丹炉,散发长须,表情怡然,神态飘逸,一条栩栩如生的蛟龙正攀附在他背上,嘴里还衔着一只酒壶。 我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雕像,但直觉告诉我,这就是方诸山的祖师爷降生尊者灵宝元君。 果然,至能真人将手中的拂尘递给一旁的侍从,长袖一抖,便朝雕像跪了下来。师祖在上,弟子方诸山第三代镇山人平岚,携众门下来拜。 幸青双、李有三、敖炙三人在真人身后站成一排,也跪地而拜。我、善颂、宗六和国之方四人随即紧跟其后,跟着向祖师爷磕了三个头。 至能真人站起来,转过身来面向我们,抬手说道:起身吧。 七人应声而起。幸李敖三人一同走到左侧面朝至能真人依次排好,把正对祖师爷的位置让给了我们后面四人。 至能真人朗声对我们四人道:今朝尔等既已入我方诸门,前尘往事便已往。自此,旧事不提,前罪不计,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人,从今天起,一切从头开始。方诸之名,刻骨烙心,你们需记得,师门为先,山门为大,此身此心,永不叛逆。灵宝师祖,三尺于顶,不分昼夜,具察神形,左手录功德,右手斩孽根,神仙地人鬼,皆可付炉心。 话音一落,他抬起双臂,掌心朝上,对善颂喊道:小鱼洞善颂,上前来。 善颂一惊,万万没想到会叫到自己。脸色煞的白了,但也退无可退,只能战战兢兢走上前来,在至能真人面前一跪。 至能真人闭起双眼,口中低吟,只见他的手心突然升起两道金光,裹带着精纯的仙气,如流烟一般,在善颂头顶慢慢汇聚,最后像一个气泡一般,金光闪闪地盘旋在那里。 善颂正看得目瞪口呆,只听至能真人又开口道:小鱼洞善颂,行拜师礼。善颂一听登时清醒,立刻挺起腰背,举手面向至能真人,用此生最平稳的声音,朝至能真人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说完虔诚地磕下三个响头。 嗯,好。至能真人点点头,只见他手上动作一松,善颂的头顶的气泡便应运而破,金色的仙气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浇到善颂头顶,从头到脚地将她缠绕其中。善颂像中了定身术一般呆立当场,任由那缕缕仙气渗透进了自己皮肤里。一瞬间,善颂的颅顶突然涌出一道白光,只片刻她的浑身就已经仙气四溢。 这是!?我与宗六都看得目瞪口呆。 善颂惊喜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周身,难掩激动之情地看向至能真人,师父,这是!? 至能真人微微一笑,说道:善颂,你今日得我灌顶赐福,便已脱去妖籍,从此位列仙班。 我位列仙班!?我今天已经我终于她已经激动得词不成句,表情恍惚地起身退回队列,站到了我身旁。 看宗六的表情,他显然也是和我一样,头一次见到灌顶赐福,位列仙班的现场。以前我幻想过许多飞升成仙的画面,而此番终于得见,竟是我从来没有想象到的一种场景。不等我反应过来,至能真人已经看向了我,小鱼洞知吾,上前来。 脑子还是一片空白,手脚就已经自己做出反应,居然笔端地来到真人面前,乖乖跪下,乖乖磕头,乖乖地说: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好。 忽然,我只觉一股暖流从天灵盖钻进我身体,一路高歌猛进,直奔我五脏六腑、三魂七魄而去。咔哒一声,我仿佛听到了锁芯转动,钥落锁开的声音,一道门豁的在我面前打开,我的魂魄猛地就钻了过去,在穿过门框的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四肢、我的皮肤、我的骨血都往四周无限延展开去,仿佛在无边无际地恣意生长,胸腔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温暖而强大的力量。 知吾,起来吧。 我睁开眼睛,至能真人正面带微笑地俯瞰着我。师父我脑子依旧懵懵的,只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至能真人自然知道我现在的感觉,他上前将我扶起,脸上尽是慈爱之意,他说道:无须着急,你会慢慢适应的。我点点头,带着满脸的恍惚,回到了队伍中去。 接着至能真人又依次唤了宗六和国之方上前,完成了拜师、赐福的仪式。纵使老练如宗六,在这样的场面里,还是险些漏了怯,整个飞升的过程虽然表情没什么波澜,但在完成灌顶后,还是同手同脚地退了回来。 -- 第54页 反倒是年纪最小的国之方,毕竟顶着个太子头衔,居然全程不卑不亢,闲庭信步地就完成了仪式。 就这样,四人终于完成了拜师礼,入了方诸门。至能真人唤我们的顺序,是按照我们四人的长幼齿序善颂最大,一千三百余,我一千,宗六八百,而国之方只我一半、五百。 该行的礼也已经行完,该交代的事情也已经交代完毕,至能真人叫出三位师兄说道:青双、有三,你们随师父到紫光阁去,为师有要事要交于你们。炙儿,师妹师弟就交由你来安排了,把他们带去观星楼,安排好住所,再从常留居为他们每人房里各添一位专侍的杂役。等一切安排妥当,你再回紫光阁复命。三太子立刻躬身答应。至能真人朝我们点点头,便领着幸、李二位师兄往紫光阁的方向去了。 我和善颂还跪在地上,只觉得四肢脱力,元神却雀跃无比,似乎是我这肉身还暂时承受不起灵力突如其来的升级。敖炙看出我们的虚弱,上前把我们扶起,笑着说:恭喜二位师妹!我方诸山终于也有女弟子了! 国之方直接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到敖炙身边,满腔不悦,耍着小性子一般对敖炙说道:三师兄,怎么师父还是按照年龄大小来排的顺序?!之前我父君不是说要按约定拜师时间的先后顺序来排辈吗?一百年前至能真人就答应我父君要收我为徒了,我实在应该是四弟子才对啊! 敖炙笑了笑,倒是不在意他的少爷脾气,拍着他的肩膀道:诶~老七,做师弟有什么不好?做师弟大家都要疼着你让着你,哪像做人家师兄的那么累?有功时,师父要额外地嘉奖小师弟,有过时,师兄还得陪师弟一起受责,你要是叫我选呐,我宁愿把这个三弟子的名头给你,让我去当那个最小的,是不是? 国之方撇着嘴,似乎是一方面觉得他说得在理,另一方面又不想显得自己太好打发。 宗六笑着从地上站起来,对敖炙说道:师兄,这都是你以前做小师弟时的心得体会吧?那我们一来就夺了你这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老幺位置,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得了得了,我哪有什么万千宠爱的心得,从头到尾都是个操心命罢了!敖炙笑着摆摆手,便朝殿外走去,随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观星楼。 第30章 观星楼 一行五人出了青峰殿, 绕着三座正殿,从左侧往山顶攀登。直到我们将方诸山整个正院尽收眼底, 才终于看到了名为观星楼的一座吊脚楼。那建筑攀在石壁之上,底下只有几根单薄的木头柱子, 偏偏还面朝悬崖,往下还能看见茫茫大海,如此飘飘摇摇,实在叫人不敢踏足。 反应最大的还是国之方,他在看到观星楼的第一眼就开始哇哇叫,师兄!我们以后就要住在这个破破烂烂的房子里吗!?语气并不是愤怒,而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 这、这怎么能住人!你看这风一吹,房子怕马上就要倒! 怎么不能住?能住!敖炙完全不理国之方的聒噪,径直踩着阶梯, 往楼里走去。 我紧跟在他身后,一脚踏上阶梯时, 这经年累月的木板就立刻发出抗议般的哀嚎, 我大惊, 这可是真的极不稳定,感觉我一脚都能把这楼板踏破,等几人都上来了, 立马就能察觉到这吊脚楼在跟着我们的脚步东摇西摆。几人都有些胆战心惊,各自紧紧地贴着墙。 在这样一座危楼里,敖炙居然如履平地, 甚至脚步都没踩出什么声音,推开堂屋的大门就走了进去。 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娇滴滴的东岳太子咳嗽连连,立刻夺门而出,拿衣袖覆住口鼻,拒绝再踏入这个脏兮兮的屋子半步,看他一脸嫌弃的样子,我都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眉毛皱得太紧而从额头上掉下来。 好怀念啊,很多年没来了。敖炙倒是很感慨,一脸欣喜地东看看西瞧瞧,转了一大圈后,才对举步维艰的我们说道:观星楼历来只给方诸山的嫡传弟子居住,它不仅仅是弟子们日常起居之所,还是日常修行的一部分,要怎么样才能在这栋老建筑里来去自如,你们还要自己去慢慢领悟。 接着他边说边往外走去,走吧,我给你们安排住处。 这吊脚楼有三层,第一层是个宽阔的堂屋,估摸着能容纳五十余人,摆个四五张十人的圆桌都绰绰有余;第二层是卧房,大概有七八间,除了朝向,大小、规格、装饰都一模一样,都是一样的清冷,一样的简陋。敖炙随手打开四间两两相对的卧室,大致用眼睛瞄了一圈,就点头道:嗯,可以,就这四间吧,你们自己看愿意住哪儿,随便选。 我选了最里面左侧的一间,两扇窗推开都能看到大海。善颂有些恐高,便选了我对门的一间,一侧靠着青山。宗六考虑了一下,选了我旁边的那间,也是临着悬崖。这最后一间靠着山的,自然就是国之方的,可他任然抗拒着,在敖炙面前闹着不想住这儿。 敖炙居然依旧好脾气,笑嘻嘻地劝着他,只是四五句之后就听得出,他也只是在重复地说着就那么几句敷衍的话。这是方诸弟子的必经之路啊、住这儿能提高修为啊、你看这儿多好啊,之类云云。最终抗争无果,国之方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 第55页 等房间安排好,敖炙又带我们一起上了第三层。这第三层只是一处什么都没有的平台,四面连围栏都没有,可能是长期埋在云雾里,地板都有些湿漉漉。 敖炙道:这里就是观星楼的得名之处观星台,是整个方诸山夜观天象最好的地方,平日不仅是师兄们,连师父也会偶尔前来。你们可要做好准备,以后在这里仰着脖子看星星的时间可多了。 就这么参观完了整个观星楼,敖炙大手一挥:走,再给你们选专侍去!便领着我们又往山下走去,一行人边聊边行,等到了常留居,已经快未时了。 第31章 选侍 常留居的一众杂役此刻已经全部候在门口, 见我们来了便立刻纷纷作揖,贺道:恭贺公子小姐! 看样子这是知道了将有四人会被挑选为专侍, 跟着方诸山主的新收弟子一起入住观星楼。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个大大的美差,几乎所有杂役都是肉眼可见地收拾了自己一番, 体体面面地站在一起。 来来来,你们各自选一个看得顺眼的吧。敖炙笑呵呵地招呼我们上前。 这、该选谁啊?我看着这一张张各式各样、或老或少、但都翘首以盼的脸,有些犯难。 太子殿下!突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引得在场的两个太子都回头一看。 只见那人一边呼喊着太子殿下,一边招着手,从人群的最后面一路往前挤。等他终于突出重围,国之方立刻惊喜地叫到:翡青!你怎么在这儿啊! 那是个面容寡淡、高高瘦瘦的青年, 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朝国之方鞠了一鞠,兴高采烈地道:娘娘还是放心不下太子殿下, 担心这边的人殿下你用着不称心,就安排小的过来贴身照顾殿下!殿下、小的在这儿等了老半天了, 终于把你等回来了! 国之方听罢便去扒拉他手上的东西, 喜笑颜开地问:母后都给我带什么东西来啦? 被褥、枕头、面巾、浴巾, 全是殿下平日里用习惯的东西。怕殿下馋家里的味道,娘娘还专门炒了五斤瓜子酥呢!小的一直兜在怀里,现在还热乎呢! 哦、怪不得他看着干瘦, 肚子却格外地大。 很好很好。国之方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想起忘了介绍,便把这人带到三太子面前, 说道:师兄,这是我家的小厮,名叫翡青,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最晓得该怎么照顾我。那我就让他当我的专侍可行? 啊?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是那是一个干干瘦瘦的中年道士,只见他长脸细目,整个人像是被竖着扯长又挤扁了一般,两撇八字胡留得相当长,几乎都能在下巴底下打个结。此刻正一脸诧异,五官纠结地拧在一起。 怎么了刘管事?敖炙眉头微蹙。 那道士这才察觉自己的失礼,连忙向敖炙一拜,没没有小的失言只是只是他战战兢兢地抬眼看向敖炙,知道敖炙此刻已有些不满,但还是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道:只是观星楼的专侍历来都是从常留居里选出,这位仙侍并非方诸门人,要选入观星楼,恐怕于礼不和 无事无事,敖炙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以往确实如此,但其实也没有明文规定非要挑常留居里的。想当年本太子住观星楼的时候还没要专侍呢!既然是师弟选中的人,那就随他心愿吧。 国之方一听大为满意,拉着翡青来到一边,马不停蹄地就开始翻起他的衣兜。 那刘管事听罢抿着唇,似有不甘,但也不敢再出言辩驳,只能矮着身子往下缩了缩,眼不见为净地把头埋了下去。 敖炙并不在意这段插曲,继续又问我们:如何,你们三人有没有看得上的? 善颂在一旁眉头紧皱,半天没出声。她走到人群前,看了一圈又一圈,人没挑出来,眉头倒是越皱越紧。最后,她走到敖炙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三师兄一定要选专侍吗?我能照顾好自己,能不能不选呢? 哦?敖炙有些意外,怎么?没有顺眼的吗? 不是善颂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等待的人群,又揪着自己的衣角扭捏了半天,才小声对敖炙道:他们都是男子我觉得不方便 哦!敖炙恍然大悟,抬头看看,这眼前站的三十来号人,可不都是清一色的男子么,他摸了摸自己下巴,向善颂问道:没有专侍的话,那以后打扫洗衣一类的杂活,就全得你自己做咯?到时候我们修行会很紧张,不打扫干净又会被罚,你确定你能处理好吗? 善颂立刻忙不迭地点头:能的!我以往也做惯这些事的! 可以!敖炙赞许地向善颂举起个大拇指,有本太子当年的风范!你呢知吾? 我还在用眼睛搜寻着人群,专侍嘛、有这样的福利为何不要?帮忙料理料理生活起居做做杂活而已,我可没有善颂那么多顾虑。不过看了半天,总觉得这一双双眼睛都太焦急、太聪明了,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偏偏给了我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 第56页 忽然,在人群最后面的小角落里,一张表情与众不同的脸抓住了我的眼睛。我一眼就知道,他只有十五六岁真真就是凡人的十五六岁。那个小道士穿着件有些旧却干净的道袍,瘦瘦小小,垂手而立,一双眼睛却很大,此刻正亮晶晶地盯着我,新鲜又好奇。这副表情,就差没把发生什么事了?六个字写在脸上。 我被这毫无伪装的天真表情逗乐,抬手一指,就你了!敖炙立刻伸长脖子:谁?谁? 众人齐齐回头,见到那小孩儿都吃了一惊,一山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叫你去后山好好砍柴吗? 他本人完全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似乎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直到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自己身上,这才登时大惊失色,怕是错以为自己闯了什么祸,居然撒丫子拔腿就跑。然而刚一转身,就被人一提领子,像拎小鸡子一样直接给拎到了人群最前面。 敖炙把他往地上一放,和颜悦色地问:叫什么名字啊?他呆得合不拢嘴,却条件反射地规规矩矩给面前的大人拱手一拜,回公子,小的叫一山。 哟~,声音也没抖嘛。 一山啊?不错不错,敖炙点点头,什么时候来的方诸山? 回公子,生下来就来了。 可以啊,对答如流。嗯?不过什么叫生下来就来了? 人群中一人忙上前向我们一拜,我一看,这不是昨儿来三合居给我们送过晚膳的胖厨子吗?他对我们道:禀公子、小姐,这孩子原是个弃婴,小的回蜀西探亲时在一座山脚下捡到的,见他孤苦伶仃,就将他抱来了方诸山,如今在常留居里跟着做事也有十五年了。 哦哦、原来如此。敖炙扭头看向我,问道:如何,顺眼吗? 善颂在一边捂嘴一笑,肯定顺眼的,知吾她向来都对长得好看的人另眼相看~。 我忽略掉善颂的调笑,假装没听见,摸了摸一山的脑袋笑呵呵地道:原来还是个老乡呀~。你叫一山是吗?怎么样,想不想到观星楼去? 然而,小孩儿怯生生地看了我们一圈,大概是被吓着了,居然愣愣地摇了摇头,不想去。 人群中立刻有人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傻小子!去了观星楼就能早日得道飞升!还不快答应! 他一听,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连忙又向我点了点头,想去。 哈、可爱~,我对敖炙道:不错不错,就他了~。 人群继续指点他:傻小子!撞大运了!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谢恩! 一山一听,立马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给我磕头,谢谢姐姐。幸好我及时一把捞住了他,不谢不谢!我初来乍到,以后你可要多多关照我哦! 他乖乖点了点头,我关照你。 人群又开始起哄,什么姐姐啊?一山,按岁数算,你应该叫一声老祖宗! 他立刻从善如流地对我叫到:老祖宗。 我嘴角抽了抽,别、别,还是就叫姐姐吧 接下来便只剩你一人了。敖炙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宗六,怎么样?难道你也不想要专侍? 宗六又将人群看了一圈,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一人身上,迈步向他走去。 你姓刘是吗? 一直瑟缩着脑袋的老道士猛地抬起头,表情难以置信,呆呆答道:小的小的姓刘,名禄 刘伯。你来方诸山多久了?是一直在常留居做事吗? 小的小的在常留居做管事,已有五百余载了是、是这里岁数最大的 宗六点点头,刘伯,你愿随我去观星楼做事吗? 老道士登时又惊又喜,忙不迭地回答:小的愿意! 宗六便转身对敖炙说,那我就选刘伯了。 噗通一声,刘禄立刻跪了下去,捣药一样磕起了头,谢公子!谢公子! 你确定?敖炙有些不解,你不再看看,不如找个年轻力壮的? 宗六脸上浮出一丝伤感,道:他令我想起了千苇荡的老辛伯,所以说 原来如此。敖炙一听便不再说什么,你满意就行。接着他一击掌,终于选完了,大功告成!好了,咱们快进去吃酒吧! 第32章 修仙日常 我本是一条在小鱼洞散养了一千年的白龙, 最近却不小心钻进了圈(juan)里。 方诸山的修行都修什么呢? 一开始我以为应当与青梅婆婆往日的指点类似,无非打坐、运功、以及体术修炼。然而当我接过敖炙递过来的课程录时,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原来婆婆之前说没有好好教我们,是真的。 师兄, 这是? 这是你们接下来十年的课程安排呀。 十那这筐里的是接下来十年要看的书吗? -- 第57页 不不,是你们接下来三个月该背的书。 善颂握着竹筐的两只耳朵试着提了一下,嚯,得有五十斤吧?三师兄你说这多久看完来着? 三个月,背完。 国之方蹲在地上,拣起筐中最上面的两本,《六界制书》, 《十八章律》,诶师兄,这两本我看过啊, 是不是就不用背了? 哟、东岳家也背这个玩儿啊?那你都记熟了自然不用再背了,从下面的《三荒纪》开始读吧。 我还没从手上那本三寸厚的十年课程录带来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我们各自的专侍已经在敖炙的命令下搬起竹筐往观星楼走了。一山这小孩儿看着单薄, 但毕竟是做惯了体力活的, 居然提起五十斤的竹筐跑得飞快。善颂没有专侍,便和我一人提了竹筐的一个耳朵,慢悠悠往山上走去。 感受着手里的沉甸甸, 我不由长吁短叹:这么多本,三个月怎么可能背得完?善颂比我还不爱读书,现在是忧心得气都不太顺。 放心吧, 宗六跟在我俩身后,伸手取过我俩的筐,道:这些都是三界的律法典籍罢了,想是为了让初登仙道的我们先熟悉天规天条。无非都是些大同小异、有迹可循的套话,不会很难的。 跟在宗六身后的老道士刘禄一见他帮我俩提筐,连忙说着我来我来,上前夺过筐子,一左一右各提一个,倒是轻松。 这个可能是不难,我指指那筐,然后又颠了颠手中的课程录,这个,才是重点啊! 这本方诸山修仙十年课程录,以月为单位,详细地安排了我们接下来十年的修炼计划。我粗略地翻了翻,已经看到了诸如炼丹、音韵、史经、五行、大小神通等颇叫人焦头烂额的字眼。 而这头三个月的任务就是背完五十斤天条。 宗六依旧笑笑,我也粗略看了,其实并不难,都是仙道第一层lsquo;煅形的修炼功法而已。煅形虽难,但给了我们十年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行罢他的话还是有一定宽慰的效果。所幸现在我们几人都还沉浸在初入师门的亢奋中至少我是斗志昂扬、信心满满地翻开了这人生的新篇章。 * * * * * 方诸山位列仙界十大洞天府之首。这句话我虽从小便有耳闻,但由于方诸山远离陆地、门人弟子又十分低调,我其实很少听到关于它的异闻传说,现在终于渐渐摸清了门路。 方诸山山高三万三千余丈,八面环海,其实更应该称为一座岛。山体从上以匡圣门、往下以三合居为界,整个洞天府被均分成了三个部分。 三合居以下直到海滩上都再无建筑,正南、西北、和东北的滩涂上各立有一块大石,石头之大,十人不能合抱。每一块石头上都刻着两个大字:正南的坤门,西北的兑门,和东北的巽门。 站在巨石边向外望,能清楚的看见海外的三座小岛,坤门正对的是幽冥洞,兑门正对的是万卷楼,巽门正对的是天工塔。而这三座小岛正是如雷贯耳的方诸山三大库房。 每隔三个时辰,海水便有一次涨落,每次退潮后,连接大岛和小岛的陆地便会显现出来,这便是敖炙曾所说过的登岛时间。 在三合居和匡圣门之间,有三台三院,分别是流云台、逢露台、瞻波台,和栖心居、常留居、三合居。这里是门人弟子日常起居的地方,目前大部分门人包括杂役都生活在常留、栖心二居,三合居则专门为登岛访客准备。 匡圣门再往上,就是方诸山的主体正院。里面有丹霞楼、青峰殿、和紫光阁三座正殿,往上则是山主嫡传弟子居住的观星楼,以及闭关修炼所用的藏神洞。 而方诸山的最顶端,就是供每日金乌神鸟解渴歇息的汤泉。 不过其实十万年前六界本并无方诸山。在神魔大战之中,创始元灵为迎战阿修罗王,在六界各处建起了烽火瞭望台,一为监测敌情,二为布阵行军,方诸山便是其中一座。 后来天界胜了,各地的烽火台都悉数被拆,唯独剩下了方诸山这一座,赐给了大战的功臣降生尊者灵宝元君。 这位灵宝元君不仅是方诸山的初代山主,更是寰晟天帝、构陆大仙、和纺绯天女的师父。尊者神归鸿蒙后,第二代山主之位便传给了构陆大仙。不过听说因为构陆大仙放浪形骸,不愿受这山上的种种约束,只做了一百年的山主,便传位给了自己唯一的徒弟至能真人,至今已有千年。 灵宝元君生前对自己门下弟子似乎管束甚严,其中有一条门规就是没有他老人家的点头,不得随意收徒。因此,寰晟天帝座下也只有东岳帝君一个单传弟子;因此,婆婆至始至终都没有收我和善颂为徒。 幸好这条规矩只施行到了我们上一辈的头上。 我们的师父,至能真人,是个大忙人。当天他为我们灌顶后,便匆匆离开了方诸山,也不知是不是又去九重天上了。总之我们苦背天条的这几日,完全没见到他的人影,我都不禁有些担忧,以后是不是真能得到他的真传 三师兄敖炙,拜完师的头一天是带着我们东逛西逛,跑上跑下,安排这安排那,我还以为他会留在方诸山当一个好师哥,全权负责弟弟妹妹的学业呢。然而,他第二日就彻底没了踪影。一问才知,他已经跟着师父出去办事了。 -- 第58页 啧、怪不得,我说为什么坐骑这样一个给人当牛做马的职务大家都会觉得是个只有关系户才能得到的美差。能跟着师父这样一个在六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出去上天入地、见识各种大场面、认识各类大人物、获取各样第一手资讯,可比在哪个山头、哪个海底当个大王厉害多了。 敖炙走了后,代为监督教育师弟师妹的任务就落到了二师兄李有三的头上。这个二师兄,是个心慈面善的老好人,虽然依旧在严格地督促我们要按照课程录上的安排好好学习,但倒是从来没有摆过师兄的架子,反而是有问必答、通情达理。 凭良心讲,我们新入门的这四个师弟师妹,多多少少还是各有各的不省心。 比如善颂,学得最慢,经常盯着一页书一盯就是一天,盯完了还记不住半句,才来了几天,善神游的大名就已经传遍了方诸山。 又比如我,背的快忘得也快,而且比起律法的条条款款,我显然是更喜欢看闲书,要是没人跟我聊天,丹霞楼的学堂我是半刻钟也坐不住。 再比如宗六额,他最乖,什么任务都能按时完成 ,而且礼貌得体,除了态度总是不冷不热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叫人操心的地方。 最后比如国之方,这位东岳太子真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因他本就是天家子弟,对天规天条早就烂熟于胸,于是一直在强烈质疑手上十年课程录一视同仁教学法的合理性,试图用东岳太子的特殊身份让二师兄给他开小灶。 而且他似乎还在为当了最小的弟子这件事闷闷不乐,从始至终没给过他师哥他师姐好脸色。 二师兄呢虽然态度和蔼可亲,但也不是治不了这些个毛病。偶尔国之方闹得凶了,他便会假意征询师弟的意见:那要不我先去问问大师兄?国之方一听,立刻就蔫儿了。 毕竟,他来的第三天,就因为公然嘲笑大师兄的外貌而被提出去打了一顿屁股哎、该提醒他不能去触丹飞羽客的逆鳞的,现在回想一下大师兄当时听到国之方那句小屁孩儿时满脑袋噼里啪啦、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样子,还是有些太瘆人了 * * * * * 在所有人初登山门的新鲜感和热情在几天后都趋于平静时,善颂的心却一天一天悄悄躁动起来。原因很简单,她马上就能见到太阴星君了。 不得不再感叹一句方诸山不愧是大洞天之首,白日可观金乌,月圆能遇太阴。 第一个十五那天,善颂紧张得全天像打了鸡血一般,居然趁着这股热乎劲儿,一口气背了整本《十八章律》。休息时也是茶饭不思,没事儿就拉着我的手,又是哆哆嗦嗦、又是絮絮叨叨。 怎么办,我的心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你说我们能不能过去跟她说说话?诶、要是能说我该说啥?! 知吾你看我这裙子还行吗??能让星君大人留下印象吗!? 啊啊啊啊!! 总之我是不胜其扰好不容易等到凌晨她是真激动得完全睡不着,我是跟着瞎激动于是一起熬夜。我俩等在逢露台,听说这里是全方诸山看得最清楚的地方,一个情绪高昂,一个昏昏欲睡,状若痴傻、几欲对眼地盯着天上渐渐东来的月亮。 终于,当我差点又一次站着睡着时,善颂一声惊呼:来了!! 我登时睡意全消,在哪儿在哪儿!? 善颂伸手一指,我抬眼看去,只见灰白的天空下,遥远的海面上似有一团祥云缓缓降落。我虚起眼睛,隐隐约约看见那云团中央站着一人,然而因为实在相隔太远,只能看出那人是白衣飘飘,却连是男是女也看不仔细,更别说面容了。 星君大人善颂急切地轻声呼唤,抚着逢露台的栏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只见圆月徐徐沉下,越变越小,越变越小,从车轮变作银盘,最后竟渐渐缩得如鸡蛋大小一般。太阴星君缓缓抬起右臂,那小小的月亮便乖乖落入她的掌中。刹那间,夜晚结束,东方既白。星君将月亮收入袖中,不做片刻停留,驾起祥云,就往天上飞去。 咦!这便走了?我有些焦急,不由大喊出声:等一等!太阴星君!等一等! 然而声音哪里传得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太阴星君消失在了天际。 与此同时,金乌神鸟一声长啸冲出海面,金光乍泄,迷乱人眼。我眨了眨眼睛,缺眠的脑子有些昏昏乱乱,只觉得刚才的景象恍若镜花水月,呢喃道:这也太快了吧善颂期待了一辈子的场景,如此这般,未免有些不尽如人意吧? 我有些担忧地看向善颂,只见她依旧痴望着天边,似乎也没回过神来。正当我考虑该如何安慰她时,她突然松开握着栏杆的手,转过身来,神情激动,振臂高呼:我终于见到太阴星君了!接着就是一顿手舞足蹈,满脸兴高采烈。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个模样的善颂,然而还不等我惊讶完,她脸上的开心却戛然而止,整个人好像离了魂一般,滞在原地,接着两腿一软,噗通一声便坐到了地上。 我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想扶她起来。善颂将脸埋入两臂中,两肩微微耸动,竟然是在轻轻抽泣,我连忙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别哭。没想到我不出声还好,一开口,她反倒哭得更大声,几乎是当场嚎啕大哭了起来。 -- 第59页 我鼻头不禁也有些发酸,轻轻搂过善颂的肩膀,让她靠向我。 其实太阴星君对善颂的意义,我一时之间三言两语也有些说不清。她说她是从小听着月宫的故事长大的,一辈子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去到月宫,见见星君,若还能在那里谋个差事或者小住几日,那就更是生涯无悔、此生无憾了。 我从小也听过很多故事和传说,也有过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和痴梦,心中也换过不少崇拜或向往的英雄,但都不如善颂这般,看着一轮明月都能入了定、入了魔。 我猜,这大概跟故事的本身没有关系,只是因为讲故事的人是她爹娘吧? 善颂就这么在逢露台上哭足了一刻钟。等她再从胳膊里抬起头来时,整张脸肿得像换了一个人般,头发贴得满脸都是。我有些心疼,拿出帕子擦着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一时什么贴心的安慰话都说不出口。 好啦我没事她声音沙哑,朝我笑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嗯,我点点头,肚子饿了吗?咱们去常留居用早膳吧?我看看天光,诶~,时间刚刚好~。 她点头应允,任我扶她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胡乱地抹了抹脸,深吸一口气,便向常留居走去,神色自然得仿佛刚才哭鼻子的那个是我。 自此之后,善颂的每个月都规律地划分成了三个部分,上旬神游太虚,中旬翘首以盼,十五一到精神百倍,然后下旬能靠十五的鸡血抖擞好一阵子,最后鸡血耗尽,到了下月初又继续神游太虚。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叫师兄弟几个都啧啧称奇。 第33章 千婴 在所有人都渐渐适应了方诸山的生活, 开始潜心修炼时,我却突然失眠了。 其实我几乎都忘了还有这回事情。直到我连续几天入梦后, 都发现自己在一片浓雾里飘飘摇摇地飞着,那曾在幻境里见过的场景才渐渐在我的记忆中清晰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 我虽在浓雾里转了许多次,却一次都没有再看到小岛与少女,反倒每每叫我半夜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后便整宿都再睡不踏实。 直到今晚。 一山见我失眠了许多天,十分担心,便帮我去找了二师兄,问他可有什么安神助眠的药剂, 最后他捧回来一小把线香,说保管能睡到日晒三竿。 抱着试试的心态点了一支,我只感觉这香气似乎莫名熟悉。只消片刻, 果然睡意来袭。当真是好东西!我即刻钻进了被窝里。 然而等我好不容易沉沉睡去,再睁开眼时, 却还是来到了那片浓雾里。只是这回我好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强行牵去某个地方一样, 在这片仿佛没有边际的白朦胧里穿行, 也不晓得是飞了有多久,突然亮光一晃,眼前豁然开朗, 我好像嘭的一声钻出了这片云雾。 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终于把这梦中的景象看清这不就是上回光顾过的那处幻境么?底下明镜似的湖面中央,不正是那座小小岛是什么。 那股抓着我的力量已经消失不见, 我已经能自由地选择我的去向。不过也没什么好选的,我直接向那岛上落去。 少女果然还在这里,不过这回她没有荡秋千,而是坐在了石凳上,两手托着腮,直溜溜地盯着我,像是知道我会来一般。 两脚又踩上这片柔软的草甸,细腻的花香便顷刻扑来,我心中又不得不感叹一声、这幻境也太过分真实了。转过身看向少女,她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干咳两声,走到桌边,径直坐了下来。 我还没请你坐下呢。她突然开口说话。 这话听得我一愣,扎巴扎巴眼睛,顿时有些尴尬,便作势要起身。 她裂开嘴莹莹笑着,露出唇边的两个浅浅的梨涡,道:喝茶~。 我起到一半的身子又缓缓落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而还没咽进去,不由又是一愣,低头一看,杯子里哪是什么茶水,原来竟是清水泡的花瓣而已,清水还是凉的。 我嘴里含着满嘴的花瓣看向少女,她倒是笑得天真烂漫,似乎这完全不是一个恶作剧。到嘴的东西我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吐出去,只好硬着头皮把花瓣水咽了下去幸好没什么怪味 好喝吗?她居然问。 好喝好喝我呵呵笑着敷衍,放下杯子,转移话题地问:刚才是你拉着我来这里的吗? 她点点头。 我干脆抛出全部的问题:你到底是谁?这里是哪里?这还是我的梦里吗?你又为什么等我?上次你不是说,你在等你的情郎吗? 她定定地看着我,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沉默了片刻,她终于选了个问题回答道:这不是梦,这里是你的心境。 心境??额所以这里不是我的梦里?而是我的心里? 她点了点头。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时间还是没能品出这梦里和心里到底有什么具体的区别。不过这样有问有答,总算比上回我问她答非所问好些。于是我挑出了一个我最在意的问题,你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少女不答反问。 -- 第60页 我看着她的脸,心跳突然没来由地加快,环顾着四周的景象,脑子里面似乎有思绪万千。而这万千思绪里,好像有一条主轴终于被我慢慢理清,我顺着这主轴抽丝剥茧,无数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过。终于,我说出了那个仿佛一直藏在我心底的疑问你,是千婴吗? 她的眼神波动了一下,睫毛轻轻盖了半截下来,目光却没有聚焦在我身上,仿佛是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里。我紧张地盯着她,终于等来了她的回应闭上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竟然真的是千婴?!?!我从石凳上一跃而起,瞠目结舌地惊呼。明明是天方夜谭,却又是理所当然。接着我就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内心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这个答案,却在看到她点头后立刻生出了些抗拒的情绪就像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一般。 不过心还没来得及矛盾完,嘴巴就已经开起了连珠炮:你真是千婴?你怎么会在我的心境里?你不是死了吗?所以你到底死了没有啊?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吾。她开口打断了我的话,眼睛看向了我。 突然,眼前的画面剧烈抖动了起来,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包括千婴的样子。我双脚突然离了地,好像有人抓着我要把我从梦境里拉出去。 你要说什么!?我着急地对千婴喊道。 她神情有些悲切,看着我张嘴说了一句话。 然而我的耳朵边嗡嗡直响,我听不见她说的话! 你说什么?!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我努力地辨认着她的唇形,终于完全看清,不由当场一愣。 她对我说:救救我。 * * * * * 知吾姐姐,你快醒醒。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正是一山的一张脸。他倒是面露喜色,开心地说:果然有效,真的日晒三竿了。 我浑身软绵绵,眼皮重千斤,一肚子起床气,既然有效,那叫我做什么?今日又不用去丹霞楼学堂,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吗!说完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一山不依不饶地掀开被子,言简意赅地说:罗叔今天做了冰糖藕粉。 我睁开眼,罗叔,常留居的厨子,料理的手艺一绝。冰糖藕粉,我最喜欢的甜品 激烈地挣扎了一番,我还是撑着起了床,一山已经备好了洗漱用的热水。趁我更衣洁面的空档,一山又为我沏来了一壶浓茶,一口闷了一杯,苦到舌头都不想要了,但总算精神了些许。 我和一山悠悠哉哉来到了常留居,刚跨进偏厅一步,我就当场一愣,圆桌上竟然已经坐了个人。 稀客啊小六!?今天刮的什么风,你竟也来喝甜汤啦? 第34章 谈心 宗六正端着个白瓷小碗, 一勺一勺地喝着黏黏糊糊的冰糖藕粉,听见我的声音, 便暂时停下来向我点头致意。早啊。开口说话前还不着痕迹地拿边上的手绢擦了擦嘴。 我径直坐到他身边儿,依旧觉得很新奇, 诶我还以为你从不吃饭呢,来了这么久就没见你来用过三餐。怎么,我瞅瞅他手里的瓷碗,你也喜欢吃甜的? 一时兴起。他答道,右手捏着勺子一圈一圈地搅着碗里的糊糊,却没有再继续吃下去。 哟,我来了你还不好意思呢?我心中窃笑, 不等我出口揶揄,罗叔的声音就已经传来,哟知吾, 你来啦!回头一看,罗叔正探进来半个脑袋, 乐呵呵地看着我, 他整个人都圆圆胖胖, 这么一笑就更像个不倒翁了,今天有冰糖藕粉,吃吗?叔去给你盛? 罗叔早啊!我朝他挥挥手, 当然要吃啦!你知道我就离不开这口甜,一定要多给我盛一个大红枣哦~! 好嘞!他乐呵呵地往厨房走去。 我去找罗叔。一山扔下一句就跟着罗叔跑了。 宗六意味深长地盯着我,像是在观察什么没见过的新鲜东西。 怎么啦?我故意寻着他的眼睛要跟他对视, 他被我一盯,果然如我所料地马上收回了眼光,又目不转睛的看起自己碗里的藕粉,不是就是觉得你能很快地与周围的人打成一片,这点还挺厉害的。 哦?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我啧啧道,不仅碰到你来用膳,居然还听到了你对我的夸赞? 也不是要夸你 嗯?我质问般地盯着他,他好像反应了过来,哦、是夸你,但我想说的是,还挺少能遇到你这样的人的 正说着,罗叔已经拿托盘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冰糖藕粉回来了,来~啦~。他像市井早点摊上的小二一样,吆喝着把藕粉送到我面前。嗬、好大一碗,比宗六手里那个小瓷碗大了两倍,晶莹剔透的甜汤里,飘着三个鸡蛋那么大的红枣。 哇!罗叔,你对我太好了!我当即拿起勺子,还来不及好好吹吹,就舀起一勺往嘴里送嗯!好甜!虽然好烫,但好甜!真是美味,比小鱼洞集市里卖的简直好过一百倍!我被烫得管不住自己嘴皮子,捂着嘴巴一边斯哈斯哈,一边给罗叔递出大拇指。 -- 第61页 他被逗得呵呵直乐,像个不倒翁一样原地摇摆,慢慢吃慢慢吃!一边对我说着,一边看向宗六的碗里,怎么样宗公子,味道不错吧?还需要再添点儿吗? 宗六笑着向他摇摇头,不用了,这么些已经够了,劳烦罗叔。 那你们慢慢吃,不够再来厨房里找我啊!说完他就心情大好地摇摆出了门。 这大红枣被熬得软烂,完美地与藕粉的口感契合,一碗糖水,却完全甜而不腻。为了好好品尝着美味,我放慢了速度,认认真真地吹着每一勺藕粉,不紧不慢地吃着。 宗六见我沉迷于美食,便也没有再搭话,端起小碗,干净利落地将剩下了一小口一饮而尽,末了竟也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果然也是个嗜甜的。 其实我也挺少遇见你这样的人的。我吞下一大口甜汤,开口说道。 什么?他似乎没预料到我突然的发言,表情一愣。 你刚才不是说你很少遇见我这样的人吗?我从碗里抬起头看他一眼,我想说其实我也没遇见过你这样的人。 哦?他像是毫无自知之明,笑了笑,问道:我哪样的人? 我端起碗一饮而尽,满足地边擦嘴边道:我感觉每次看到你,给人的感觉都不太一样。 他眨巴眨巴眼睛,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我接着道:我其实到现在都觉得,你看起来特别面善,总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可我明明就从来没有见过你。 其实我也有同样感觉。他点了点头,不然初见时我也不会主动找你搭讪。 说起初见时,我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你那天的感觉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怎么说呢,嗯那天我见到你时,还以为你是个特别活泼开朗性格外向的人呢,谁知道我耸耸肩,他现在可是方诸山上出了名的冷面公子。 其实到现在我都还清楚地记得,在那天月城湖畔依稀的光里,他比皎月还灿烂的眼睛。只是就仿佛是昙花一现,那样的笑眼,已经好久没在他脸上看到了。 那个时候自在啊。他这次倒没有回避这个话题,那时候一个人在外,第一次没有被人后脚踢前脚地跟着,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地一个人呆着,不由就有些开怀。 他说这话时眼神定定地望着桌上一个点,似乎是透过那个点看到了许多久远的记忆,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恍惚。 还真是每一次见到他,都给人不太一样的感觉。他现在这副忧郁的样子,我就从来没有见过。初见时调皮开朗但有所隐瞒的他,再见时冷若冰霜又话里有话的他,还有现在深沉忧郁却欲言又止的他。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有这么多面?那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或者都不是吗? 你为什么叫宗六啊?看着他发呆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我就觉得要赶紧找出个话题来把他拉回现实,然而脑子一时之间也有些懵,没想到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他一愣,如实答道:在我之前,宗家的五个哥哥都夭折了,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还养得这么大的。老人们说名字简单好养活,所以就直接叫小六了。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看样子名字简单确实好养活,看看你被养得多好。 他脸一红,反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叫知吾? 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指了指我的后背,因为我生下来,背上就有lsquo;知吾莫若君五个大字。婆婆说这叫、天降神迹,与众不同,所以我就叫知吾啦。 他听罢先是一愣,见我一脸认真不像是唬人,便忍不住低头一笑,哦?那为何不叫莫若君呢? 那多难听!我一脸嫌弃,莫若君听起来不会太像戏本里含冤而死不得善终的苦情女子了吗?还是知吾,特别又好听。 哈哈确实,他轻松地笑起来,要是没有七师弟,你的名字应该就是全方诸山最特别的名字了。 那可不! 对了,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吗?我问。 宗六想了想,没打算,一会儿去丹霞楼继续背天规吧。 诶诶!今天就暂时把天规天条甩到一边去吧!我眼珠一转,突发奇想有了个好主意,笑眯眯地邀请道:你知道什么叫赶海吗? 他一愣,我却不给他说不的机会,拉起他的胳膊就往山下去。一山,快,去拿个背篓,我们一起去海边! 第35章 【番外】赶海 善颂是直睡到快日落西山, 才终于被自己饿醒的。因为睡得太久,整个身子都快僵硬成团了, 她慢索索地换好衣服,洗漱干净, 在观星楼转了一圈,果然没有人。考虑了半天,模模糊糊地想起昨晚好像有人在她耳边说了好几次想去山下赶海,还要捡写贝壳螃蟹来烤,肚子就应景地咕咕一声。 于是她便优哉游哉地往海滩走去。性格就是这样,再饿再渴,火烧眉毛了都还是急不起来。青梅婆婆都说过, 她和知吾两人,明明是知吾看起来更毛毛躁躁风风火火,但实际上善颂才是那个容易心血来潮, 却没什么恒心和耐心的人。没办法,她全部的恒心和耐心都给了对月宫和太阴星君的向往了, 人的心是有限的, 哪里装得下那么多东西。 -- 第62页 也不晓得已经下了多少台阶, 终于能隐隐听到海浪潮汐的声音。而仔细一听,就能听到知吾极具辨识度的欢乐笑声,可以说是毫不逊色于海浪。 这丫头, 一个人都能玩儿得这么开心? 善颂加快了脚步,终于奔到了沙滩上。脚刚踏上柔软的细沙,就远远地看见三个身影。只见知吾脱去了鞋子, 在浅滩里赤脚跑着,她不断地弯下腰去辨识沙子里的东西,时不时像寻到宝一样,欢天喜地地捡起什么东西来,邀功一样给身后的人展示。 宗六站在她身后,倒是鞋子袜子都穿得好好的,只见他乖乖地端着一个竹编的篓子,神情柔和地等着知吾把一个又一个捡到的东西扔进篓子里。虽然不像知吾那般兴高采烈,但终于是没有了之前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而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小少年跟在知吾背后,乐此不疲地跑着追着,不时地凑上脑袋一起研究知吾手里抓着的东西。也不知他俩在说些什么,总之很快就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一时间善颂看得有些呆了,可能是画面太美好太平静,她不忍心打破,也可能是他们太开心太和谐,她不知道该怎么插足。她呆立在原地,不知该怎么解释心里突如其来的空唠唠的感觉。 不过还不等她想清楚,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善颂!知吾终于看到了她,立刻捧着刚捡到的海星,开心地朝她飞奔而来。善颂还没反应过来,知吾已经把海星举到了她面前,你看!我捡到了一颗星星!送你如何! 善颂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长得一言难尽的海星,手居然自己自觉地接了过来。知吾满意地挽起善颂的胳膊,拉着她往前跑去,走!我们捡了好多蛤蜊!今晚可以喝海鲜汤啦! 善颂连忙摇了摇头,驱散掉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深吸一口气,就加入了眼前的欢声笑语。 第36章 【番外】阴谋(上) 更深露重, 月明星稀。 陆地的东极,与无量海的相接之地, 漆黑的海面今夜异常平静。海岸上瘴气从生,黑烟流淌, 漩涡的中心似有一个人为的结界,由内向外阴森森地透着邪气,无形的压力之下,连海浪都变得轻声细语,畏首畏尾。 结界之中立有三人,两人在前,一人在后。左前那人或许并不是人, 而更像一只面目狰狞的恶鬼,身长八尺有余,一袭细鳞软甲, 青发,虎目, 獠牙, 最可怖的是, 他的左脸像是曾经遭人削下过一半,找回来后又直接缝了回去,从颌骨到头顶, 留下了一排丑陋的针脚。他背上背着一柄长/枪,似乎是有某种封印,严严实实地用白布包了起来。 右边那人, 只是个寻常打扮的干瘦老头,面容枯黄,毫无生气正是曾经出现在千苇荡湖底的宗府管事老辛伯?! 这外形上天差地别的两人,此刻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寂静的海面,仿佛在等待什么东西上岸。 头顶黑云簇拥,偶尔裂开一条缝,泄出一抹星光。在那惨淡的银光下,能够看到海面上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靠近。那是一团黑雾,像有生命一般贴着海面游动。 老辛伯瞧见了黑雾,立刻大喜,转身朝身后那人禀报道:大长老,少主到了! 恶名冠绝六界的魔界护法长老罩山,此刻面容平静,一身黑色宽袖长袍,周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魔气,体态佝偻,却黑发及地,听到下人的话后,他缓缓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只见那双瞳仁一只漆黑,一只灰白,灰白的那只目光呆滞,已然不可视物,黑色的那只却像稚子的眼睛一般,灵动而有活力。 此人身上糅杂了太多矛盾,让人无法判断他究竟是苍老还是年轻,更有可能的是他的身体一边在新生,一边在老去。 海上的黑雾转眼间便登上了陆地,卷起一阵旋风,直接视结界如无物,来到了三人跟前。一人从黑雾中显出身来,是个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朝着罩山躬身拱手一拜,参见大长老。 罩山微微一笑,上前两步将他扶了起来,慈爱地握住了他的手道:戮罹,我的好孩子。 年轻人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乖顺的笑容,朝那人喊道:外公。接着又看向那青发恶鬼,抬手作了一揖,舅舅。 他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刚拜入方诸山至能真人门下的灵龟少爷,宗六显然,他该是戮罹,而不是宗六。 青发恶鬼鼻嗤一声,满目尽是不屑,垂眼打量着这个周身散发着与其他三人格格不入凛凛仙气的年轻人,开口嘲讽道:仙家公子,收起你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你这是在跟我们叫板么? 戮罹听罢顺从地敛去了周身仙气,也并不在意他话中的嫌弃,挂着微笑只管把自己礼数尽到,接着又转脸看向一边的老辛伯,朝他点了点头。 少主,这几日你可一切安好?方诸山上可有遇到什么危险?仙界那帮人有没有看出任何端倪?老辛伯满面都是关切之情,生怕他缺胳膊少腿一样前前后后地看他。 我一切安好,不用担心。外公,魔界近日可算太平?我们的谋划可见了成效? 哼,魔界有我镇守怎会不平?说话的是青发恶鬼,他正是人称自在魔罗的魔界三将之一,千桎。更何况要我说,魔界没有你,才显得更平常些。他边说边露出讥讽的笑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 -- 第63页 戮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反倒朝魔罗笑笑,说道:那真是劳烦舅舅了。 随我来吧。罩山转身一挥手,眼前便兀的撕开了一道漆黑的裂缝,不详的呜咽隐隐传来,仿佛连风都要被吸入其中。四人鱼贯步入了那缝中,待老辛伯的衣摆消失在黑暗里,裂缝便猛的收拢,瞬间,海滩上的结界、瘴气皆消散去,空中星宿重现,只听见滚滚海潮来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像。 世人皆知,六界八荒,上有九天凌霄宫,下有冥府阎魔殿,仙者居洞天福地,妖者匿幽岭深流。唯独这魔界,十人中倒有八人是只知其名而不知其所。 都道东岳泰山上接南天门,下源忘川河,既是神界的入口,也是地府的玄关。众人只道它是天地两府的咽喉之地,却不知它实际上也是魔界的秘密关口。 忘川,源起泰山,横阻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是阴阳的分界线。六界中能入轮回者,便能通过奈何桥渡过忘川进入十府阎王殿,忘却前尘,投胎转世。而不得入轮回者,或不愿舍弃前尘者,便会跌入忘川,不得超生。 然而在这忘川之中,还徘徊着比孤魂野鬼更见不得光的东西。 创世之初,魔族从众生欲望的阴影中诞生,生而不在轮回道中,死则无法趟过忘川河。少数身死神灭,消散于天地之间,更多的则只能飘荡在忘川河边,面向地府恸哭,最终栽进忘川的湍流中,成为河底的一抔烂泥。 飘荡在河上的亡魂顺流而下,经年累月,魔障在忘川的尽头积少成多,竟逐渐变成了魔族盘踞的一方秘地。后来初代魔尊阿修罗王崛起,就在此设立了重重结界,建起了魔界的城池。 忘川尽头,死生之地,生者蚀其骨,亡者迷其途,根本不会有人活着往返于这暗流涌动的不祥之地。在创始元灵封印的笼罩之下,魔界被弃在这一隅,不生不灭,暗自经营。 魔界主城,鸷渊殿前,一道漆黑的缝隙豁的裂开,四人先后从中走了出来。殿中等待的众人立刻站起身,朝为首的三人一拜。 参见大长老,参见少主,参见大将军。 三人迈入大殿,接受着众人的拜谒。这大殿尽头设有三层阶台,罩山缓步行至堂上,将手中权杖交予迎上来的仆从后,便径直走上最高台,跪坐在了正中央主座的软塌之上。 戮罹跟在他身后,在第二阶左侧的位置上盘腿坐了下来,一坐下就端起矮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神情姿态颇为放松。而最下一阶台上设有三座,左右皆已有人,自在魔罗面不改色地解下背上的长/枪,入座了中间的位置,将长/枪平放在了身后。 落座吧。大长老在高处挥了挥手,殿内的八人纷纷入座。 如此一来,魔界的次序立判。原本在这鸷渊殿上,以魔尊一人为上,下设二位护法,三员大将,统御八门魔王,势力盘根六界。而现在,魔界已经千年没有魔尊,于是护法大长老罩山身居上位,代为治理魔界;戮罹作为唯一继承人,以魔界世子的身份位列其次;三员大将中,除了在中的自在魔罗千桎,还有左侧的百头鬼千圄,以及右侧的颠倒魔王千缢。 这堂上身居尊位的十三人,加上席间侍酒的仆从和四周身披甲胄的守卫,形容样貌都大不相同。既有像自在魔罗那样面目丑陋、身形怪异的罗刹,也有像百头鬼那样瑰姿艳逸、娇媚妖娆的惊鸿美人。但总的看下来,还是奇形怪状、面目可憎的更多。 诸君,罩山在堂上朗声道,今日召唤魔族八门首脑齐聚鸷渊殿,是有三件事要宣布。说完击掌三次,向殿外等候的人喊道:进来吧! 话音一落,只见三人走进殿来。其中两人是侍从打扮,用扁担挑进来一只大木箱。而另一人是个美艳的女子,一袭紫衣,二十出头模样,姿色出众、眉眼含情,虽不言语,却透着股媚态。比她的容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抱着个婴孩,从襁褓中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看着应该还不足月,只偶尔发出几声虚弱的呜咽。 大长老!这是!? 没想到座中八人见到此女,皆是惊讶不已,有的甚至忍不住站起身来不过他们看的不是女人,而是女人怀中的孩子。这孩子,还活着吗!? 戮罹脸上也有些惊喜神色,真的生下来了!? 罩山笑了笑,手一抬,堂下便立刻安静下来,他看向殿中的女子,阿宁,将你的情况向诸君详说。 是。女子抱着孩子朝堂上跪下,说道:小女阿宁,本是西北玉墟山的千年狐妖,因难过情劫而入了魔道,得幸有主公收留,自愿入了六甲堂。而这孩子她边说边看向了怀中孱弱的婴儿,眼中闪过一瞬悲伤,这孩子生于上月初一,到今日,已经三十三天大了 大长老!!座中一人听罢一跃而起,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色,难道诅咒终于又出现松动了!?他正是八门魔王中的东戊王,四足四臂,腹大而圆,原形是个蜘蛛精。 正是,这就是老生今日要宣的第一件事。罩山抬抬手,让阿宁站了起来。诸君皆知,万年来我魔族受阿修罗诅咒的迫害,无法诞下健康的婴孩,往往不是胎死腹中,就是残缺夭折。所幸我们发现,这诅咒每过几百年就会出现一次松动,而这六甲堂正是为了时时监测诅咒的变动而创。往年这松动都间隔七八百年,而这一次却让我们足足等了一千多年!但终于,还是被我们等到了。 -- 第64页 太好了!!座中八王皆喜形于色,欢欣鼓舞,那我们至少能有数十年的时间开枝散叶!! 只是!这次的松动还只是初现端倪。罩山突然打断了已经开始举杯庆祝的众人,示意堂下的阿宁继续说话。 阿宁美艳的脸上此刻只有悲伤,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怀里的孩子,凄然地开口:这孩子恐怕也活不久了 怎么会!?惊呼出声的是堂上的戮罹。 这孩子肉身贫弱,元神不稳,生下来一月,三魂就丢了二魂,恐怕恐怕是活不过四十天了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 啊??刚才还雀跃的众魔王此刻又低落下来,有的在震怒,有的在不甘,有的端起酒壶就往喉咙里咕嘟咕嘟地灌。 阿宁,你下去吧。罩山朝她说道。 阿宁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向堂上的五人跪了一跪,就抱着孩子退出了大殿。 诸君也不必过于失望,那孩子能完整地生下来还活了一个月,对我们而言就是个大大的吉兆了。虽说不知诅咒的完全松动还要等多久,但我魔族也该有所行动了。开箱! 一直候在堂上的两个侍从连忙一起打开了刚才抬上来的箱子,诸王翘首以盼,只见那里面装的是几摞厚厚的书册,书封上写的正是:青城洞府。 这便是老生今日要说的第二件大事。这箱中所装的,正是青城山三清法会上的仙人名录,是我罹儿从洞天府那帮老道士的眼皮子底下盗来的。 本还有些低落的众人一听立刻眼前一亮,少主竟然盗来了三清法会的仙人名录!!那以后天界那帮牛鼻子不就是门户大开,任由我们暗杀宰割了吗!?好好好,少主当真是胆识过人、年少有为、名副其实、技冠群雄啊!! 呵、好说,好说。听到这连篇的马屁,戮罹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 坐在左侧最上座的北辛王是八王之中唯一由凡人入魔的,曾是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残忍枭将,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缜密,最善揣测尊主圣意。他一看这仙人名录,便立刻反应了过来,大长老,莫非您依旧想尝试创造半魔神?! 此言一出堂上一片哗然。戮罹脸上并不惊讶,却不自觉地咬了咬后槽牙,拳头在矮桌下攥紧。前排的自在魔罗千桎扭过头来看他一眼,眼里尽是满满的怒气和恨意,最后冷哼一声,又转过头去。 大长老!三思啊!右侧首座的北汀王立刻站起身来,拱手对罩山说道:历来魔神有别,怎可相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六界万年以来,只有、只有他看了眼面无表情地戮罹,一咬牙,说道:只有少主这一个半魔半神的先例,没有人能确定是否真能诞下良种!更何况我们都知道,即便是少主即便是少主,也是生来就有巨大的缺陷,大家可别忘了他的名号总而言之,我魔族血脉岂容混乱!! 他话音还未落,只见一道粗长的黑影便掀翻了他面前的矮桌,北汀王呃的一声,那黑影便如蟒蛇一般缚住了他的脖子,直接把他从席上提了起来。 你倒是说说,我的名号怎么了?戮罹面色阴鸷,眉宇间杀意尽显,那黑影从他右臂上延展出去,仿佛是他的手直接扼着北汀王的喉咙。 北汀王是个身形不输自在魔罗的赤面罗刹,此刻却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戮罹掐在半空中,他还想用手去抠开脖子上的黑影,然而那黑影当真像是影子,根本无法触碰,他连抓几下却只抓得自己的脖子上皮开肉绽,只能两腿乱登,脸上青筋爆起。 剩下的七位魔王中过半都慌了神,却又不知该如何平息少尊主的怒气,只得结结巴巴地:大长老!大长老! 堂上的三位大将倒是不为所动,面上还颇有些看戏的意味。罩山似乎也是对出言反对的北汀王有所不满,竟垂着眼任由戮罹把赤面魔王提在空中晾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对戮罹说道:好了罹儿,可不能伤了我八门魔王。 戮罹随即松开了北汀王,让他重重落回地上。接着那巨蟒一样的黑影便慢慢退回了戮罹身上,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两位侍从连忙上来扶起北汀王,他此刻面如死灰,脖颈上血肉模糊,算是领教了他口中有缺陷的半魔半神的厉害,立即跪在地上,朝堂上拱手说道:谢谢大长老和少主不杀之恩小的失言,还请少主恕罪 此时戮罹的脸上却已经收起了嗔色,仿佛刚才那个暴戾残忍的人根本不是他本人,神色平静地给自己斟起了茶。 半魔半神是否良种,相信诸君此刻已经心知肚明。罩山面不改色地说道,现下老生还需要诸君的助力。刚才抬箱的两个侍从将名录从箱中取了出来,分发给了在座的八位魔王,少的一册,多的有三册。 这些名录已经经过了六甲堂的筛选,合适的人已经用朱砂勾出。还请诸君从今日起便开始密切关注这些选中之人。不过先不要轻举妄动,待时辰一到,还劳烦诸君将他们带到老生面前。 -- 第65页 谨遵大长老旨意! 最后这第三件事,便是关于我魔界少主戮罹。他如今是我魔界潜伏在仙界内部的眼线,处境危机四伏,困难重重。为帮他早日探查到三界的机密,还需得有诸君的多方配合。 自当尽心竭力! 罩山点点头,转头看向戮罹,对他说道:好孩子,你现在既然已经成功打入方诸山内部,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万不能掉以轻心。方诸山从至能真人,到底下的丹飞羽客、全无道人、和西海三太子,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我们筹措百年,好不容易初见成效,到此紧要关头更不可心急。你先做好你的方诸山弟子,权当是自我修行。吞并三界捣毁天庭是百年之计,哪怕你得在仙界蛰伏百年,都必须要忍耐接受。等你站稳了脚跟,才能与我魔界里应外合,才能给你的娘亲报仇雪恨。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外公的一片苦心,千万不能行差踏错啊。 戮罹面朝罩山而跪,面容坚韧,似是已经下足了决心。谨遵大长老教诲。 嗯,罩山说罢从衣袖中取出一只小药品,揭开盖子,倒出了一粒仙气逼人的红色丹丸,这是宗先生专门为你炼制出的肖形丹,你吃下去后便能完美复制他灵龟一族的元神和原形,今后便不用再担心仙界那帮人对你身份的考验。 戮罹上前双手接过丹丸,没有半分迟疑,直接将其吞下。 罩山欣慰地点点头,好。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那个洞天府了。 第37章 【番外】阴谋(中) 天帝陛下罢朝了。 从三清法会回来后, 他就把自己关在万程宫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谁也不见, 如此已有十日了。 那三清法会上究竟闹了什么鬼怪?怎会让天帝陛下变得如此消沉? 你们竟不知道吗? 我只听说是有魔界的刺客前去搅乱法会。但那不是已经早被东岳帝君解决了吗?区区魔界宵小,怎会给陛下造成这么大的刺激? 唉!那哪里是因为魔界宵小, 据我所知,天帝陛下之所以会如此颓废,都是因为那个死而复生的人纺绯天女啊! 嘶!?纺绯娘娘当真还活着?! 是!虽然九重天对外缄默不语,但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了。现在天宫中都已经传遍了,说当年魔头千婴并没有杀死纺绯娘娘,混元之乱实际上另有隐情。 可、我还是不明白,就算混元魔头真的没有杀纺绯娘娘, 但这不就是一件好事吗?为何会让我们天帝陛下变得如此郁郁寡欢呢? 嗨、这你都不知道?你们别忘了,纺绯娘娘当年可是天帝陛下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后来三界都道娘娘神归鸿蒙了,才将她的义妹桃倾天女指给了天帝。他二人虽还未成婚, 但三界早已将桃倾娘娘视作下一任天后了。 可如今倒好,纺绯娘娘突然回来了, 那这旧的婚约还作不作数?按理来说当年扶桑大帝与九光夫人定下的婚书是万万作不得废的, 但一帝又岂能有二后?这样又该叫桃倾娘娘如何自处呢?啧啧, 若换作我是天帝陛下,可能也会头疼地把自己关进房里吧 也是也是 诶、那你们说天帝陛下心中究竟是如何考量的呢?这二位娘娘都是六界一等一的美人,他究竟喜欢谁呢? 我听万程宫的姐姐说, 天帝陛下在自己的寝殿里给纺绯娘娘设了灵位,一千五百年来日日不忘拜祭,足见其用情之深。如今二人也算是破镜重圆, 天帝陛下肯定还是会选择纺绯娘娘吧? 哎可是我看桃倾娘娘对天帝陛下也是一片痴心啊,这一千多年来都是她在陪伴着陛下不说,就说这十多天吧,她日日都守在陛下的寝殿门口,不管陛下吃或不吃,都亲自为他准备好一日三餐。反倒是这纺绯娘娘,却从来没见她露过面过。我觉得,陛下还是该和一个爱他怜他守护他的人在一起 大胆!!何人在此妄议神祇!? 围在墙角边窃窃私语的三个侍女登时大惊,再一看清来人面貌,吓得连忙噗通噗通跪了下去,奴婢知错了!请荧惑星君恕罪!奴婢知错了! 那人身穿朱衫青领公服,头戴笼冠,周身板正,器宇轩昂,却凛若冰霜,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此刻他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怒火,厉声对地上的三人道:天家内务,岂容你们胡言乱语!究竟是在哪宫伺候的奴婢,竟然如此不懂规矩? 他正是天界五纬星君中掌管火象的荧惑星君。木、火、土、金、水五大星君是主理天地平衡秩序,监管万事万物规律的五方上神,直属天帝内阁,位高权重。而这位荧惑星君,曾是寰晟天帝幼时的伴读,还是千年前混元之乱中中天紫微真君的副将,正是五位星君中最受天帝器重和倚仗的一位。而他最名声在外的特点,就是铁面无私到了冷酷无情的程度。 三个侍女心中直喊呜呼哀哉,战战兢兢地回答道:禀、禀星君,奴婢是、奴婢是在天梁宫延寿星君座下伺候的 -- 第66页 荧惑星君冷哼一声,如此胆大妄为,碎嘴议主,怎配在南斗星君府里做事?依本座看,你们这个天仙便不要做了,九重天可不敢留你们这样说三道四、闲言碎语之人。一会儿去功曹府还了你们的仙籍牌子,回底下去做个地仙吧。 星君!星君恕罪啊!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星君恕罪啊!三个侍女有如五雷轰顶,咚咚咚往地下磕着头,哭天抢地地求饶。 即便是奴婢妄议主上,如此处置还是过于严苛了然而荧惑星君只瞥了她们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快速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转角后,一座庄严雅致的院落便出现在了眼前,门前立着两尊高大的石狮,匾额上写的正是万程宫三个大字。 左侧的石狮背上,一人正枕臂翘脚闭目休憩。荧惑星君走到石狮下,喊道:华兜。 狮背上那人睁开眼睛,一看来人,咧嘴一笑,哟,来啦?接着一个翻身跳了下来,朝荧惑星君鞠了一躬,拿腔拿调地道:见过星君大人。这人身材高大,一身玄金马袍,满头红发,一双金瞳,面目凶恶,虽然笑容满面,却依旧给人一种凶狠暴戾的感觉。 荧惑星君朝他还了一礼,怎么,今日竟是你在门口当值吗? 不是不是,华兜连连摆手,还不是因为昆仑山那位日日守在君上门口,如丧考妣尤其是今天听说了君上要召见你们开会,就捉着我们刨根问底,实在扰人得很。连幼椿都躲起来了,内院我实在待不下去,就到这大门口来图个清净。 荧惑星君笑了笑,怎么如此说未来的天后娘娘? 华兜揣起手撇撇嘴,反正我已经想好了,等那位过了门,我就辞了这差事,回罗浮山去当我的镇山神去,免得她哪天就算计到我头上 华兜,这话可不得乱传,隔墙有耳,听者有心。 哎知道知道,我还能传去哪儿呢,不就只跟你说道说道么? 荧惑星君叹了口气,他们人到了吗? 到了到了,东岳帝君和至能真人已经在正厅中侯着了。不过君上还在寝殿中,星君既来了,不如、劳烦你去请请君上? 荧惑星君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些许,知道了。便迈开腿往院中走去。 他走进宫门,直接绕去了后院寝殿。远远便看见院中石桌上坐着一位艳若桃李、香衣美鬓的女子,正六神无主地摆弄着手中的杯子,时不时瞥一眼关起的寝殿大门。门前站着一位年轻的带刀侍卫,目不斜视,纹丝不动,宛如一尊雕塑。他就是寰晟天帝座下的近卫车前,在荧惑星君跨入院门的一瞬间转头向他看来,面无表情地颔首示意。 荧惑星君朝他点了点头,径直朝坐着的人走去,还未行拢就拱手一拜,臣、见过桃倾娘娘。 本发着呆的桃倾天女被他声如洪钟的问候吓了一跳,竟弄撒了杯中茶水,湿漉漉地流了一桌。迦焰!她来不急揩去身上水渍,就速速起身来到荧惑星君跟前。 星君抬起头来,恭敬却疏远。桃倾一脸愁容,略显焦急地开口:我听说鹏九今日召见了你们,说是有要事商议。他已经十日足不出户了,为何今日突然究竟是要商议何事? 并非突然。君上从三清法会回来后,便说想独自清静十日,交代臣等不得打扰,十日之后自会出关,届时再与臣等商讨近日魔界异动之事。荧惑星君看着桃倾的眼睛,略有些意外地一挑眉,怎么,娘娘竟不知道吗? 桃倾脸上一僵,你非得如此话中带刺吗? 娘娘哪儿的话,臣怎敢? 算了,先不说这个。迦焰,你知不知道纺绯现在人在何处? 荧惑星君脸上的戏谑渐渐消失,你怎么确定她当真还活着?君上从来没有明确说过,但所有人都言之凿凿,可唯一的证据只是在青城山上一闪而过的通天遁身术? 桃倾注视着他的表情,看出他是发自内心地在质疑,便叹了一口气,哎看样子你也不知道事到如今还能有假?否则鹏九怎么会需要十天清静?而且,你不知道观灵自从去追了法会上的白龙后,就已经消失许久了吗?他如果不是找到了纺绯,怎么会不及时回来复命呢? 荧惑星君抿了抿唇,表情冷了几分,君上他闭关的理由,怎会是因为纺绯,他明明是因为法会上那白龙散发出的混元妖气至于构陆大仙他沉思许久,也想不出此人消失的理由,一会儿我再跟至能探探虚实。 混元桃倾苦笑一声,这么多年了鹏九的劫却像还是没有历完不过,她突然话锋一转,表情严肃了起来,转头看了看门口的车前,压低声音说道:比起那个确定已经灰飞烟灭的女魔头,我更担心的是纺绯这边万一她真的没死,她会不会会不会发现当年的事万一她告诉鹏九 -- 第67页 娘娘!星君打断她,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君上既已选择了你作为未来天后,娘娘便不要再杞人忧天、自乱阵脚了。若你生怕别人忘不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那直接写一纸告示昭告天下如何? 桃倾的话被噎在嘴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还不等她做出反应,荧惑星君又接着说:今日内阁议事,娘娘作为后宫女眷,不如还是回避得好。需不需要臣为娘娘安排车马相送? 不必了。桃倾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最后她的表情终于重归平静,睁开眼向荧惑星君福了福身,小女告退。 荧惑星君朝她鞠了一躬,便掠过她身边径直往寝殿走去。 桃倾戚戚然地往院外走着,候在一边的侍女立刻迎了上来,有些心疼地把披肩搭在她身上,娘娘 我没事。桃倾理了理领子,重重叹了口气。 娘娘奴婢不懂,以前迦焰君不是最与娘娘要好了吗?怎么他做了五纬星君,竟连往年的情分都忘了? 呵,他往日与我交好,是因为鹏九的未婚妻是纺绯。可如今鹏九的未婚妻是我,他见我时就如心有头醋,偏偏这又是他一手促成,即便有千般不甘也是有口难说,就只能言语上讥讽我几句出出气罢了,呵呵,可怜。我只念他到底是帮了我,也不想和这尊大神真正交恶,便由他嘴皮上占些便宜,以后要用他的地方还多。 说罢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人正在与车前说着什么。哎,这些闲人闲事又算什么呢,她心头真正介怀的,只是那扇不为她而开的门罢了。 走吧,昆仑山上事还多。 第38章 【番外】阴谋(下) 天帝陛下的寝殿不中用地大着。太过空旷的中室能自己卷起风来, 清冷又萧瑟。 中室左右各有一间偏室。右室的中央设有一张乌木香案 ,上面放着一座牌位, 写的是昆仑太灵九真圣女纺绯之神位。案上的清香已燃尽多时了,香灰掺进了穿堂风里, 飘摇地到处都是。 左室里放着天帝的床榻。尊号九天金阙无上至尊寰晟天帝的那人,此刻背倚着床榻,颓然席地而坐。他鬓发有些松散,面色有些憔悴,却反倒给他平添了半分病态的清冷,看清来柔和又脆弱。 他手中攥着一块羊脂玉佩,双目放空一般望着墙上的一幅画。那画上是个天人之姿的少女, 正衣带飘飘地荡着秋千,飞舞的白衣如雾如烟,让包裹其中的少女也显得亦真亦幻。他看她的眼神里有甜苦两味, 十分缱绻,百种柔情, 和千般悔恨。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 那一面刻着一尾栩栩如生的衔尾龙, 另一面是清晰可见的五个小字知吾莫若卿。 千婴他轻轻慢慢地念出那个名字,却依旧在尾音处梗住,仿佛这两个字已经在他口中珍藏了多年, 与唇齿都生了情,舍不得结语成音。 婴者,绕也。那画中的人就如她的名字一般, 在他的回忆里千般缭绕、千般纠缠。偶尔的梦回也总是过分真实,叫他分不清,究竟是她主动弥留,还是他执迷遮挽。 叩叩叩。 三声敲门声突然响起,鹏九登时回过神来,脸上挂着大梦初醒时的迷离。 君上,十日已到。东岳帝君与方诸山主已奉召前来,还请君上移驾前厅议事。 原来竟已十日。天帝晃晃荡荡地站起身来,一挥袖,画像便从墙上隐去,接着又将手中握得温热的白玉锁回了床头的柜中,才朝着门外呼唤道:幼椿,更衣。 殿门应声而开,天帝的近侍幼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竟然已经准备好了梳洗用的热水,直接端到了鹏九跟前。君上,我先帮您洁面束发。鹏九此刻已和刚那个黯然神伤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点点头,在妆台前坐了下来,一边任由幼椿打理起自己的头发和脸面,一边朝门外喊道:迦焰,你来啦? 候在门外的荧惑星君听到后走了进来,朝天帝躬身一拜,臣参见君上。 鹏九点点头,抬手示意他抬起头来。你刚才说含章和平岚已经到了,竟来得如此早,可是查到了什么眉目吗? 似乎、还并未查出近日魔界异动的原因。不过,至能真人倒是说有要事启奏。 哦?什么事? 好像说是,方诸山封印将破。 鹏九眉头一皱,连幼椿手中的梳子都滞了一拍。 幼椿。 在。 去把书库里的那个金匣取来,直接拿去正厅等我,衣服我自己换就好。 是!说罢就卷起一道烟跑了出去。 荧惑星君一愣,金匣?莫非是 是,师父给的那个lsquo;在告破之际打开的金匣。鹏九面容有些凝重,起身脱下身上有些皱的常服,一边拿起幼椿刚准备的公服往身上穿,一边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指封印吗 迦焰垂下眼帘,莫名感觉吞咽有些困难,臣到殿外等候。 -- 第68页 好。鹏九随口应了一声,整理着自己的衣襟,无知无觉地眉头紧皱,并未发现星君的脚步乱得像在逃窜。 迦焰立在廊下,回避着车前探究的眼光,悄悄掐着手背,在心中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通。 少顷,衣冠整洁的天帝陛下走了出来,走吧。三人便朝前厅奔了过去。 第39章 地震(上) 哎我叹了一口气, 扔下了手中的《三荒纪》,一头趴在了书桌上, 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跑着几个重复的片段,小岛、花树、千婴, 还有他看向我时的表情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地檀香味,这里是一间位于丹霞楼的书房,自青峰殿灌顶仪式后,我们四人日日都起早贪黑地在这里背诵律法,到今天已有十日了。那五十斤天条倒确实如宗六所说,翻来覆去的套话很多,规律也比较好找, 背起来还算比较顺畅。但再顺畅也是无聊的条条款款,真是要叫我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把这些字字句句啃进去 我继续趴着闭目养神,突然, 有一只手在我头顶轻轻拍了三下,我随即抬头, 眼睛有些昏花, 但只凭模模糊糊的身形轮廓, 就让我的脑子登时清醒师父!! 站在我桌前的正是暌违十日的至能真人,他身穿青色常服,眉眼故作严厉, 嘴角却微微笑着,徒儿累啦? 我脸上一热,连忙站起身来朝至能真人躬身一拜:知吾见过师父!恭迎师父回府!徒儿不累余光里看见周围三人早站了起来, 却都没人提醒提醒我,真是好同门! 好好,起来吧。至能真人抬起我的胳膊,向其他作揖的弟子一一点头示意,最后目光在善颂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又转向我们道:自你们入门以来,为师因天庭公务繁忙,竟疏忽了你们的修行,实属不该。总算今日得闲,便赶来考查考查各位徒儿们的课业。 竟然有突击课业抽查!?!?我登时头皮发麻腿肚转筋,完了完了,昨天才背过的《六界制书》我怎么一句都想不起来? 至能真人却像读懂了我的心思一样,微笑道:你们不必紧张,为师并非真要考查徒儿们的学习进度,只是想同你们谈谈天,多多了解你们些罢了。说着他转身坐到堂上,道:为师想与你们单独谈谈,这样,从大到小,其他人先到屋外候着吧。 师父话音一落,我们的四师姐善颂便当场石化。我向她抛去个同情的眼神,带头向至能真人还了一礼就退出门去当然不能忘了拿上桌上的《三荒纪》。虽然师父的抽查无法逃避,但总比首当其冲来得好点,临时的佛脚还是可以再抱一抱的。 一出门我赶紧找了个台阶坐下,翻开书,哎、这本《三荒纪》讲的是天规天条的发展历史,从诞生到演变到稳固,洋洋洒洒横跨十几万年的大事年表,实在是看得我脑浆沸腾。 五师妹,你在做什么呀? 我寻声回头一看,只见敖炙依旧是一身穿金戴银的富贵打扮,揣着手靠着柱子,神态轻松,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还不等我回话,三师兄你回来啦!!国之方呼喊着朝敖炙招手,一脸惊喜地迎了上来。在他身后,宗六关上了学堂的门,跟在国之方身后向三太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见过三师兄。 敖炙看了连连摆手:诶诶诶、不用这么礼数周到,本太子不兴这个。大家都是师兄弟,亲亲热热最好啦! 好。在拜师之前宗六就与三太子甚是投契,听罢便笑着抬起身来,走近前道:好久不见了师兄,可一切安好? 师兄师兄,这几日你和师父都去了什么地方啊?是不是又去九重天了啊?师父平日都在忙些什么呀? 国之方连珠炮似地不断发问,活像一条摇尾巴的小犬。在我们七个师兄弟中,国之方对三师兄敖炙好感最盛,大概是同样的太子头衔带来的亲切感吧,平时在我们三个面前哪有这副热情又乖顺的模样。 安好安好~。敖炙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国之方,道:刚才在天宫见到了东岳帝君大人,他托我将这封信交给你,说是娘娘给的。 国之方嗷一嗓子接过信,兴冲冲地到一边拆开读起来。 敖炙又看向我俩:你们怎么都出来了?师父找你们单独训话啊? 师父说、要考查我们的课业进度我捏着《三荒纪》忧心忡忡地问:要是一会儿我没答上来,师父不会罚我吧? 哦哦,哎不会不会,这不是还不到三个月吗,还不是考查你们功课的时候。敖炙笑道,我看师父就是想跟你们亲近亲近,毕竟之前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突然被安排做了他老人家的弟子,别看师父平日里不动声色的样子,他可是一直在默默担心你们。 这安排两字真的非常精髓了,说的不就是走后门的我和善颂两人吗?我有些汗颜,师父他是不是很为难? 敖炙看向我,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敏感,道:师妹是不是担心师父被迫收你与四师妹为徒,会心有不快? -- 第69页 我脸有些红,讪讪地点了点头。 敖炙歪着头,嗯该怎么说呢?似乎是在胸中组织了一番语言,开口问道:你们知道我们师父的名号吗? 知道呀,方诸山山主至能真人平岚子。 对,但师父在天界其实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号,那就是方诸山平良师。 平良师? 对,师父除了是方诸山的山主和天帝内阁的股肱之臣之外,最被三界称道的就是他培养了两位能力超群出众的徒弟。 大师兄和二师兄吗? 对,师父是位擅琢璞玉的匠人。两位师兄在拜入师父门下之前,都是资质平平、无人瞩目的普通人,特别是大师兄,从未被仙界的人看好过。而师父当年可是构陆大仙座下的唯一弟子,堂堂灵宝元君上神的嫡系门人,是两位师兄做梦也不可能企及的人物。然而师父却偏偏选中了他们二人作为自己的弟子,而且在短短几百年间,就将他们一个培养为了混元之乱中天界四大前锋之一,一个栽培成了六界丹药领域的翘楚人物。 如此慧眼识珠、善为人师,又是直属降生尊者的仙法正宗,还位居十大洞天府之首,你们是不知道三界中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当方诸山的弟子。敖炙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连我父君母后都是冲着lsquo;平良师这块招牌,想方设法地把我塞过来给师父当了坐骑。 哦哦,原来如此我看向一边正看信看得津津有味的国之方,所以就连东岳帝君都要将自己的独苗送来方诸山学艺。那完了我不禁哭丧起脸,我是真的资质平平,师父收了我,不会砸了lsquo;方诸山平良师的招牌吗? 哈哈哈,不会不会!别忘了,除了lsquo;良师,师父首先是方诸山主、天帝内阁,他除了要培养门人之外,更重大的责任是辅佐寰晟天帝、平衡三界秩序、维护天道正义。在为人处世上,师父其实更像一个政客而不是一个先生。你说本太子有多高天资吗?也不见得,不然也不会进门几千年都没有任何功勋建树,但师父还是收了我,毕竟我爹是西海龙王。七师弟?他可不仅是东岳太子,还是寰晟天帝的干孙子,师父能不收吗? 而你和四师妹嘛,敖炙看向我,你们背后可是纺绯天女,那就是整个昆仑仙国。昆仑山自古独立于三界之中,不受天庭管束 ,昆仑之主长生女神王母娘娘还掌握着长生不老的重大秘密。历任天帝继位以后,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要稳固与昆仑仙国的关系。如今师父收你们为徒,便算是卖给了纺绯天女一个小小的人情,于公于私都是极好的。你们不用担心师父是不是心不甘情不愿,我想,就算师祖不开口,师父早晚也会主动提出收你们入门的。 我们背后是整个昆仑仙国?我磕磕巴巴地复述着这句话,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至能真人首先是一个政客,然后才是一个师父,他收我们为徒也是出于利益权衡的考量?这实在是我闻所未闻的见解,却偏偏真实得可怕。 敖炙见我脸色不太好,便坐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笑着安慰道:师妹,是不是觉得我刚才说的不太有人情味? 我捏着书角点头又摇头,不是额,可能也有点吧只是没想到师兄会说得如此直白 师妹,天界便是这般,权力、欲望、勾心斗角,本质与凡间也没什么区别。若是要逍遥,就不要入九重天的门,在下界做个短寿却自在的散仙才是正道。世人皆道天家无情,但既已入了天门,便也只能按照门内的规矩办事才行。有舍有得,安能两全?此乃常法。师哥今天与你说得深了些,本来也可以编两句漂亮话安慰你的,但这里是方诸山,你踏入匡圣门的瞬间便算是入了天门,有些道理,早些知道于你也有益。以后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懂得这些道理都会让你更清醒些。 第40章 地震(下) 他本可以说得再晦涩些, 好多给我点时间自己琢磨,偏偏他说得这么浅显易懂, 像是直接往平静的湖里扔了块石头,将倒映的镜花水月砸得稀碎, 硬生生将你从梦境拉回现实。 师父在和善神游说些什么呀?怎么这么久?说话的是刚看完家书,心满意足走过来的国之方,他错过了刚才的深刻课堂,依旧是一脸讨打地乐呵着。 我看着他那张没心没肺又神采飞扬的脸,突然想到,他作为东岳太子,一出生就在天门之内, 是不是也是从小就懂得这些道理呢? 对哦,敖炙站起身来,和国之方一起往门缝里看, 怎么这么久? 哎我叹了口气,觉得心口还是有些憋闷, 不知不觉把手里的《三荒纪》揉得像菜干。 师父是个好人。 我侧脸一看, 是宗六走到了我身边坐下, 自说自话地道:宗家又能给他什么好处呢? 我一愣,背后学堂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我忙回头起身,只见善颂迆迆然走出了房门, 神情比刚才轻松了许多,眉眼嘴角都带着放松的笑意。咻这么看来师父果然没有考她什么。 -- 第70页 善颂径直看向我,招手道:知吾, 师父叫你进去呢! 哦哦好!我连忙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理了理衣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学堂,顺手带上了房门。 至能真人端坐堂上,朝我点头示意。我连忙快步上前,朝他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师父。 好好,知吾,你上前来。 我乖巧地走上前,心怦怦跳得飞快。 知吾啊,来方诸山这么久,习惯了吗?一切可都安好?至能真人微微仰视着我。 谢师父关心,我、我已经习惯了,一切都好得很,比以前在小鱼洞好多了! 呵呵呵,小鱼洞。至能真人笑着眼睛看向空旷的课室,似乎是在回忆那个曾去过一次的小鱼洞,接着又看向我,那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啊,香火鼎盛,得天独厚。知吾,你现在已有千年道行了吧?他突然问。 是的师父。 为师刚刚听善颂说,你五百年前才化作人形对吗? 是、是的善颂这个大嘴巴,怎还说起了我的事? 至能真人听罢沉思了片刻,这还有些怪了,按理说小鱼洞龙鳞祠风水宝地,香火鼎盛,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善颂都只用了一百年,你怎么会花了五百年才从白龙修成人呢? 我一愣,额师父,我、我资质平平 至能真人带着些宽慰的神色朝我笑道:没有什么资质平平,都是没找对方法罢了。 那师父,您会亲自教导我们修炼的方法吗!? 会的孩子,接下来为师都会一直留在方诸山,好好地指导你们修行。今后有为师在,可不会再任你在学堂里打瞌睡了哦! 我脸一红,正想辩解我刚刚并没有打瞌睡只是养养神,突然、脚下的土地剧烈地震动起来,我登时失了平衡,身子一歪就侧着栽了下去。 这是、地震!? 至能真人眼疾手快,飞身上前伸手接住了我,竟让我没摔倒地上。 晃动不仅在持续,而且愈演愈烈,方诸山像装进了筛子,地动山摇。砚台瓷器砸落在地,整座丹霞楼灰尘四落、椅翻桌倒、摇摇欲坠,更有轰隆隆的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师父!门外传来呼喊声。 至能真人将我护在怀中,我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剧烈的地震,吓得牢牢抓住师父的衣襟。突然我感觉脚下一轻,竟是师父抱起我飞身而起,呼一声推开房门,,一阵风一般冲出了学堂,接着稳稳落到了丹霞楼前的宽阔广场上。 屋外的四人也已经逃到广场上,见到至能真人,都立刻围了上来。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敖炙焦急地询问。 至能真人一将我放落地上,来不及回答敖炙就长臂一展将围上来的四个徒弟一齐搂住,如护小鸡一般支起一个仙障,面色严肃地望着晃动的山体。 丹霞楼顶上的瓦片哗啦啦地往下掉,幸好这突如其来的地震只持续了片刻,很快停了下来,没有将楼房都震塌。 确认一切归于平静,至能真人解除了仙障,松开五个弟子。善颂立刻跌坐到地上,面色煞白。我连忙上前想扶起善颂,没想到她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至能真人面如土色,嘴唇紧紧抿着,却没有回答问题。 师父? 他转过身来看向我们,似乎是想竭力压制住情绪,然而毫无作用,用力到面容都有些狰狞。你们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炙儿,你带师弟师妹先回观星楼不,先去常留居休息一下,为师有些事情要再去一趟天宫。说完他不再多作停留,腾起云,就朝方诸山高处飞去。 一场地动将方诸山摇得人心惶惶。 三太子领着我们四人飞到常留居等待师父安排,紧随我们而来的是面色凝重的幸青双。大师兄一落地,就一声喝住了有些鸡飞狗跳的常留居,他命所有人立刻各自回到屋内,以避灾为由,谁也不能离开常留居半步,竟有些要封锁消息的意思。 敖炙拉着他询问到底什么情况,然而幸青双却罕见地端出了大师兄的架势,面色严肃地让敖炙不要多问,只管保护好师弟师妹的安危就行,说罢卷起一阵风就往山上飞去。 来方诸山这么久,我只道他俩感情深厚到能穿同一条裤子,却还从没见敖炙被幸青双如此搪塞过。敖炙也有些意外,脸当即就垮了,一脸愤愤地扭头回到厅里,坐在堂上只喝水不说话。 还有些后怕的四人面面相觑,也只能先跟着找个椅子坐下。不说抱成团瑟瑟发抖的我和善颂,沉稳如宗六也露出了些许慌张,国之方没了往日趾高气昂的模样,此刻像羊崽子一样,把敖炙跟得紧紧的。 不一会儿,一山、翡青和刘禄也从观星楼赶了过来,各个心有余悸,战战兢兢地给我们伺候着茶水。国之方一见到自己的侍从,立刻就丢下三师兄黏上翡青,神色夸张地讲述着刚才的震动。 几杯热茶下肚,众人的情绪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抚。宗六便开口向刘管事打听起了地震的事情,然而饶是常留居最见多识广的刘管事,却也表示今天的异动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 第71页 他在方诸山才呆了几百年知道些什么,敖炙将手中的空茶杯砸在桌上,本太子来方诸山两千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乱子。他站起身来在窄窄的堂屋里来回踱步,看大师兄的表情分明是知道些什么到底是什么事竟连我也不能说?! 山川变动,沧海桑田,本是自然之常法,像今日这般的震山撼地之举,按理来说应当是由山川万地之主、后土皇地祇来统御。宗六站起身来,斟酌着道:后土撼地,每次都应有详细的卷宗记录,并由天庭颁布诏书,提前通知所动之地上管事的仙府。然而,今天这震动却突如其来,连师父都没预料到他眉头紧皱,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堂上几人谁也给不出答案,肃杀的气氛就这么从晌午持续到了傍晚。 等常留居的灯笼一个接一个亮起,至能真人终于出现在了厅外。 枯坐了几个时辰早已没精打采的几人立刻复活,纷纷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说着问着师父您终于来了!、白天的地震究竟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严重的情况吗?。 至能真人已经变回了平常那般气定神闲的模样,神色自若,没有半分不安,他笑了笑,安慰道:徒儿们受惊了。现在不用担心了,为师刚才去了一趟天宫,所幸弄清了事情的缘由。 竟然、果真是后土皇地祇府上出的纰漏。原来,后土皇地祇要将无量海与东海挪远九丈,预计要花十年时间才能完成,也按程序往天宫递了折子。然而还没等到天宫的诏书,后土座下一位新上任的搬山官却不慎转动了地动仪,这才毫无预警地招来了这么一场地震。 不过现下犯事的仙官已被按律处置了,天宫的诏书也急急批了下来,而且毕竟事关后土皇地祇的颜面,上面便示意不要把此事对外宣扬,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总而言之,至能真人叹了口气道,接下来十年可能还会遇到几场地震,届时徒儿们就莫要再慌张了。 要把无量海和东海挪远九丈??这究竟是什么操作??而且,短短九丈,竟要后土花上十年时间?我兀自摇摇头,实在有些理解不能。但好歹是搞清了事情的始末,事态都在掌控之中,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师父有些心疼我们受了惊吓,便留在常留居陪大家用了晚膳,之后又亲自腾云将我们送回观星楼,顺道上去关心了一番徒儿们的生活起居杂项,在仔细叮嘱了专侍要好生照料后,才和敖炙一同离去。 师兄弟几个经历了今天的一番折腾,此刻都是疲惫不堪,天条也是背不进去,于是都早早地互道了晚安,回房歇息去了。 第41章 初见 这座建在悬崖上的吊脚楼, 平日风一吹都东摆西摇,今天经历了这么一场地动山摇, 感觉比平时晃得还要厉害了,真不知它能不能经受得住接下来十年三不五时的地震。 我和衣倒在床上, 听着屋外遥远的海浪声,感觉像置身在一只飘摇的小舟里,浮浮沉沉,很快便眼皮一重,入了梦乡。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正在浓雾里身不由己地飞行。哦、原来不是入了梦乡,而是入了心境。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能再让我大惊小怪了。果然不一会儿,熟悉的湖面与小岛便出现在了眼前。 我被稳稳地送到了小岛上,等脚一落地, 我便发现了些许不同咦、人呢? 小小的岛上空无一人,只剩秋千吊在那里, 吱吱嘎嘎地荡着。 千婴呢? 我绕着岛上的花树转了一圈, 依然没有看到像往常那般等待我的千婴。四周寂静无声, 湖面也风平浪静。这千婴去哪儿了? 我大感奇怪,这巴掌大的小岛本来一眼就能望到底,我还是绕着走了一圈又一圈, 试着呼喊她的名字。这倒是奇怪,往日不都是她把我拉到这心境里来的吗?现在她人不在,那是谁带我来这里的呢?话说回来, 她又去哪儿了呢? 岛上确实没有人,我感觉我也没必要掘地三尺,便想试着去水里看看能不能像前几次那样赶紧脱离心境。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的脚尖刚触到水面,一股强劲的力道便迎面而来,像攻城槌一样直杵我胸膛,将我猛地弹了回来。 哎唷!!我毫无防备,直接被弹倒在地,颇是狼狈。不过坐起来摸摸胸口,倒也并没有疼痛的感觉。这、这是结界吗? 我有些目瞪口呆,怎么还设置了结界?难道是为了拦着不让我走?这么一想不急反笑,归根结底我只是在做梦啊,等我梦醒了还不是就自然离开这个地方啦,你设下这个结界又有什么用呢? 我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决定默默等待梦醒时分。这小小岛上着实无聊,我走到树下,伸出手掌贴着树干,微微用力推出一掌,树冠便剧烈地摇晃起来,抖落了满树繁花,刹那间,小岛上下起了花雨。 这树也奇妙得很,上面的花仿佛永远也落不尽一样,被我连推三掌,依旧繁花满枝。啧、不愧是梦。 我目光落到那跟着树冠一起摇摇摆摆的秋千上,心有些痒痒,便上前扶着绳索,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 第72页 花雨里,我荡起了秋千,一起一伏,竟真有失重的感觉。啧、不愧是心境。我便闭上眼睛,将秋千荡越荡越高,企盼着观星楼里的那个我能赶紧醒来。 突然,空气中的花香消失了,四周的温度骤然一冷,我全身的汗毛跟着一立。 啊切! 我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睁眼一看,呆愣当场。 这、岛呢?湖呢?这里是哪里? 眼前出现了一座院子,四面是高高的院墙,对面漆黑的院门正紧闭,院中有假山一座、池塘一汪。那石桌石凳都还在,抬头一看,挂着秋千的树也还在,却变成了枯木秃枝,满树的繁花不见了踪影。而最奇怪的,还是这头顶的天,黑漆漆的好像乌云密布,既不见日月也没有星辰,让人分不清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 我从秋千上站起身来,抱住了冒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千婴你带我来这里有何用意? 我大声呼喊了两声千婴的名字,然而周围却诡异地安静,这里的空气似乎都不流动,幽密的氛围叫人毛骨悚然。 我试着走出两步,观察起这座奇怪的院落。忽然,咣当一声,我被吓得一个激灵,寻声望去,只见那是院门上的木栓掉落了。紧接着,木门吱吱呀呀地朝两边开去,尖锐的声音听得我想吐,我赶紧堵住耳朵。 终于,门彻底打开。 这是、在叫我出去吗? 我左看右看,似乎也寻不出其他出路,想想这毕竟是梦中,有什么好怕的,不如去瞧瞧她到底要给我看什么。 这么想着我便鼓起勇气,迈开步子往门外走去。 当我跨过门槛,眼前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直通往不远处的茂密树林中去。那林子看起来幽深黑暗,我心中有些发怵,回头又看看院子,权衡着究竟哪边更安全些。 突然,一阵细碎的声音从那林子深处传来,好像是玉器相撞发出的丁零当啷声。 咦?有人吗? 我努力去辨听那声音,那响动是那么细不可寻,却又偏偏留下了蛛丝马迹,仿佛是诱着我主动去寻一般。鬼使神差地,我已经在向那林中走去。 这是个奇怪的森林,和我在蜀西见到的所有森林都不同。到处都是奇奇怪怪、叫不上名字的草石树木,四周像刚下过雨一般潮湿,水雾在树梢浮动着,偶尔有什么东西从头顶窜过,也不知是飞禽还是走兽。我一步一步踢着低矮的灌木,跟着那引路的叮铃之声,也不知在这林子里走了多深。 忽然,当我跨过一棵卧倒的枯树时,那声音消失了。 我有些茫然地转了两圈,屏住呼吸用耳朵搜寻,然而等了好久也没等来声音。 怎么回事?是被打断了?还是还是我已经到了? 我环顾着四面,心中也有些疲了。算了,就随便选个方向走走看得了。我也懒得拐弯,就这么直直往前行去。而这一走似乎是选对了,我隐隐看见不远有一处光亮,难道就是这林子的出口!? 我连忙加快脚步往前飞奔,希望穿过那束光亮就能醒过来了。然而才跑出几步,就猛的刹住 那里,有个人。 一位少年坐在树下,倚靠着树干,正在闭目养神。 他身穿玄色战甲,头盔丢弃在一边,好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肩甲的系带都断了。少年脸色苍白,右手颓然垂在身侧,左手按压着左腹 ,暗红的血迹从指间渗了出来。这是、受了重伤?! 然而最让我震惊的是他那张脸。书里怎么说的来着?老瞿怎么说的来着?前无古人还是后无来者?在这样一个遮天蔽日的密林中,刚好开了一方豁口,刚好泄进了一缕天光,不偏不倚地照在了他的身上。 坐在树下闭目休整的受伤少年,正是天帝,正是鹏九。 我悄悄走得近些,看清那人确实是寰晟天帝。但也有些不同,因为此刻的他整张脸都透着青涩,虽然面容憔悴,但活脱脱是一个少年人。 这是怎么回事?天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又受伤了?怎么还变年轻了? 我忍不住继续靠近,咔哒,一不留神脚下踩断了根树枝。 谁!? 树下的少年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朝我这边看来。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一跃而起,眨眼间,强烈的杀气席卷跟前。他扬起左手,不由分说向我投出几枚红褐色的暗器是他的血!? 暗器来得太快,瞬间便飞到了我的面前,离鼻尖只差三寸。电光火石之间,我做出了最傻最没用,但也是身体最本能的反应赶紧闭上眼。 遭了!躲不掉了! 然而,闭着眼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疼痛。我试着睁开眼睛,可眼前乌漆嘛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就那么睁着眼傻愣了片刻,直到耳朵里隐隐约约传来潮汐的声音。 咦、潮汐? 第42章 观星 我的脑子和眼睛登时一齐清明, 安着帐子的乌木床顶便印入我的眼帘。我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果然是观星楼里我的卧室。 明明没有盖棉被, 额头还是凝出了密密的汗。今天的梦意外地清晰深刻,现在我的脚底都还有些濡湿青苔的残留触感。我站起身到桌边倒了杯冰凉的茶水, 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胸中五味陈杂,思绪万千。 -- 第73页 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会梦到千婴?为什么只是荡了荡秋千,眼睛一闭一睁就去了个鬼屋一般的院子?那是什么地方?还有那森林,为什么天帝会在那里? 心里有一百一千个为什么,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我有些烦躁, 觉得这小小卧室也是憋闷得慌,又喝下两杯冷茶后,还是决定出去透一透气。 吊脚楼是一如既往的到处吱呀乱响, 我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这二楼只住了我、善颂、宗六和国之方四人, 一山、翡青和刘禄三位专侍在一楼都有自己的卧室。也难怪之前常留居的众人都想来观星楼做事, 待遇可比山下好多了。 我踱着步子往三楼的观星台攀登, 还没走到顶端,一个声音就先传了过来怎么,你也睡不着吗? 宗六一身单衣, 坐在空旷的观星台中央。夜色里,青蓝的星辉照在他身上,朦胧了他眉眼的轮廓, 一时间竟叫我看得并不真切,我一愣,脱口问道:是你? 是我啊,他扭过头微笑地看着我,整个人好像偷得浮生半日闲般放松,知吾。 你怎么也没睡?我走上观星台,见他在这天台中央铺了一卷竹席,鞋脱在一边,身边竟还摆了一壶茶。我有些乐,便也脱去鞋子坐到他身侧,这么好的雅兴? 今晚夜色正好。他仰望着星空说道。 我跟着他一起抬头看去,不禁再一次感叹这观星楼的名副其实。漫天繁星仿佛倾泻而下,铺天盖地的在头顶闪烁,仿佛伸出手就可以触及。 真是绝景我悠悠感叹。 是啊。宗六笑着提起茶壶,伸手就变出一只新的白瓷茶杯,给我倒起了茶。 我盯着他这无中生有的变幻之术,再接过他递来的杯子,白瓷竟温热,茶水还冒着白烟。哇、小六你真厉害 嗯?他一挑眉。 喏。我举起茶杯咂了一口,道:你虽比我小几百岁,但这一身修为真是远在我之上我摇摇头看向星空,我这一千岁真是光长岁数上了 你只是修炼不得法罢了。 我点点头,师父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哎、有些懊恼,也不知我是哪个环节不得法。 你今夜怎么也睡不着?一直没听到我的回答,宗六便又问了一次,有心事?。 我瞥了瞥他的侧脸,也不算有什么心事就是、做了个噩梦。虽然也算不上个噩梦,我心里想着,只不过每回都叫人有些喘不过气罢了。你呢?我问道,是不是一直在想白天那场地震? 宗六转过脸来,倒是有些意外。 被我说中啦? 他没说话,神情有些严肃,半晌才点了点头,喉咙里嗯了一声。 怎么?你觉得师父有所隐瞒? 他又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其实说起来,我内心也有些异样的感觉。地震是那般突如其来,但天庭的解释未免也来得及时了太轻巧了,像后土皇地祇这般上神,当真能犯监管不力这样的错误?后土的地动仪当真就被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临时仙官给搬动了?还有就是之后师父有些欲盖弥彰的反应,总让人觉得整个方诸山都在隐瞒些什么。 不过,宗六看向我笑了笑,既然师父已经说了没事,想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便也不必太过操心了。说完向我举起茶杯,是要邀我共饮的意思。 这倒也是我认同地点点头,举起杯子与他一碰,也是,我们没头没脑的瞎想也没什么用。说完以茶代酒、一饮而尽。那干脆就不要想了!还是好好背我的天规天条吧! 天规天条宗六缓缓地放下杯子,轻不可闻地重复念着这几个字,抬起头,目光悠远地望着星空。 我观察着他的表情,觉得他这样低声呢喃的样子仿佛是有千言万语欲言又止,却又面色平静,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清清茶香里,天台上的两人平静地沉默着,我跟着他一起眺望着夜空,思绪渐渐飞出了方诸山,飞向了头顶遥不可见的九重天。 鹏九我不禁又想起那个人的模样,忍不住在心中偷偷念起他的名字。这九重天之上,究竟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色呢?想着想着,又记起刚才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少年,他是你吗?怎么会受伤了呢?想着想着竟有些莫名的担忧,明明知道应该是很久以前的画面,而且还是个梦,我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 怎么了?宗六像是终于等到打破沉默的时机,转头看向我问道。 不过我这番心事自是不能与他明说,便打了个哈哈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在想,不知到何年何月我才能有机会去到九重天,看看那传说中的天庭天宫呢? 你很想去天宫吗? 自然啊!我点头,这世间谁人不想有朝一日能飞身九天,脱离三界呢?不然哪会有这么多人想方设法地求仙问道呢,你难道不想去吗? -- 第74页 不想。这他倒是答得很快,脱口而出一般,我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只见宗六收起了之前的惬意,眉头紧皱,冷冷道:天界尽是些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 这话从何说起?看他这样子,倒像是和天家的人结过仇一般,我斟酌了一下,感觉结仇还是太强烈了,便换了个说法问道:你与天界的人有什么恩怨吗? 宗六沉默地眺望着星空,半晌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直等到我都有些紧张,他却突然哈哈笑出了声。我一脸莫名其妙,他看向我笑着道:没有,我只是信口胡说罢了,你看刚才那话,像不像戏本里的台词? 戏本里的台词??你刚那一脸上头的样子,现在跟我说是戏本里的台词?骗谁啊,谁看不出来你在隐瞒些什么?不过腹诽归腹诽,看样子这个小六是还没打算跟我分享他与天界的恩怨往事,那我也没必要再过多逼问。 不过!我伸出食指指向他,什么知吾,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你的师姐,六师弟!快叫声师姐来听听! 宗六一愣,眉眼弯弯地笑了笑,伸手提起茶壶帮我把茶满上,从善如流地开口道:是,师姐。 两人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一盏茶时间,我的眼皮终于又有些重,打了个呵欠,对宗六说道:终于困了,那师姐我又回去睡回笼觉了,你还不困吗?再不睡天都要亮了哦! 不困,我不睡也没事。你快去吧,还能睡两个时辰。 不睡也没事?行吧、我点点头,那我下去啦! 第43章 煅形(上) 方诸山的地震风波就在一种心照不宣的缄默气氛里快速度过了, 第二天起几乎没人再讨论,走得甚至比来得更快些。不过要是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 众人表面上虽镇定了,但内心还是对这个长达十年的地震预告感到忧心忡忡。 当我今天第三次看到一山头上顶着个大木盆, 咣当一声撞到门框上时,终于忍不住上前把他的木盆摘了下来,你在耍什么宝? 避震啊知吾姐。 这话听得我连连摇头,你当这木头盆子能神功护体啊?要真是房梁砸脑袋上,你顶十个盆子都没用! 一山有些委屈地揉了揉额头。 不过他说的也是,观星楼这几个专侍里,就数他根基最浅道行最低。怎么说也是我的专侍, 总不能接下来十年都在头上顶个盆儿吧?我暗暗觉得还是得好好点化点化他才行。于是从此以后,我每天打坐修炼时身边便多了一个一山作陪,还有天规天条, 也得拉着他一起背才行。 地震多多少少还是给观星楼里的几个师兄弟产生了一些影响。首先是三师兄敖炙,他似乎一直对师父和大师兄对他有所隐瞒这件事耿耿于怀, 一张脸板了好一阵子, 连常留居的饭局酒局也不爱来了。 善颂估计是被吓得最惨的哪一个, 天天拉着我的手说她心慌意乱的,晚上还梦到方诸山塌了把她压在底下,连觉都睡不踏实了, 更别说背书了,连着好几天善颂都在丹霞楼的学堂里昏昏欲睡,二师兄都有些看不下去, 于是专门给她送了几瓶归元补气的合气丹。 不过二师兄不知道,与其吃他的合气丹,还不如等到十五的时候让善颂去逢露台远远望一眼太阴星君,那归元补气的效果比什么丹药来得都要好。 宗六也改变了些许,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没以前那么沉默寡言了,与师兄弟几个相处的时候话也说得多了,笑容也更常见了,一场地震倒是把他震活泼了不少。我猜想,或许是他终于渐渐从灭门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渐渐恢复了少年人的心性吧。时间倒真是一味治愈的良药。 没什么大变化的除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就要数我和国之方两人了。自从知道后土府已经出面修补了纰漏,我们这个七师弟的心就重新放回了肚子里,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每天无忧无虑的东岳太子。 放心吧,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还有天庭在上面顶着呀!国之方如是说。 我点点头,表示了赞同。 还好接下来的日子里方诸山的地皮都很平静,一丝波澜都没有。日子就跟着一页一页的书本往后翻。转眼三个月过去,我们四人总算先后背完了所有的天规天条。 回头一看发现这三个月里方诸山发生的最异常的事,竟然要数我们的师父了。原本公务繁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至能真人,这三个月几乎日日都留守在方诸山,即便偶尔得到天庭传召,也必定会尽早赶回来。而他在这三个月里,除了偶尔来丹霞楼督促我们的功课外,就是夜以继日地待在万卷楼里。 听敖炙说,师父在万卷楼里也不做别的,就是没日没夜地埋头苦读,几乎翻遍了万卷楼大半的藏书,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般。 至于找什么,敖炙摇摇头,师父他老人家不说、我哪里能知道。说着说着眉头皱得更紧了,大师兄二师兄也都讳莫如深的样子到底为什么不跟我说?嗬、还在介意这事儿呢。 三师兄,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去万卷楼里读书呢?宗六问到。 等你们通过今天的考试,不仅是万卷楼,还有天工塔也能去了。敖炙边说边给学堂里的四人派发着考卷。没错,今天就是检验我们过去三个月背书成果的日子。原本这事儿是二师兄李有三负责,但这月月初他又开始闭关炼丹药了,于是督课考学的工作就交给了敖炙。 -- 第75页 那幽冥洞呢?国之方突然问到,幽冥洞我们也能去了吗? 敖炙眉头一皱,说道:那幽冥洞不过一处牢狱而已,世人都避之不及,有什么好去的?难道七师弟认识里面的人,打算去探监不成? 不不不,国之方连忙摆手,我怎么可能认识牢狱里的人,只不过好奇问问罢了! 其实那幽冥洞里也没什么奇特的,本太子曾进去过几回,只是黑漆漆的牢洞罢了,关在里面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妖精妖怪,没日没夜地鬼哭狼嚎,瘆人得很。而且那岛上的瘴气最是厉害,损人内力,迷人神志,不说普通人,连我待久了都受不了!你们啊别老想着猎奇,还是多多回避着吧。 说着他已发完了试卷,转身回到堂上坐下,丝毫没有身为监考官的严肃,反倒是一副兴趣缺缺心不在焉地样子开口说道:一百道试题,答对八成便算通过。时间嘛、那就一炷香吧。接着点燃炉中清香,手一挥:开始吧。 我有些紧张地展开纸卷,映入眼帘的第一题便是仙不奏而先斩魔,罪乎?粗略地扫了眼后面的问题,都是些类似的短问短答,不需要我们写诗作赋高谈阔论什么的。幸好幸好,感觉都是我背熟的东西,我松了口气,提起笔在试卷上写下了不罪两个字。 清香一灭,敖炙手一挥便收回了四张考卷。善颂一声惊呼:啊师兄!我还没写完!只差几个字!然而三师兄却一脸公正不阿,晚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说完便当场批改了起来。 他阅得极快,四张试卷一齐铺开,一只朱笔偶尔勾勾圈圈,只消片刻便出了结果。抬头第一句就是:六师弟,你怎么回事?大家一愣,纷纷围上前去。敖炙将试卷分别递还给我们,看着宗六继续道:我说八成便算通过,你当真就只做对八成啊?而且关于《伏魔篇》的题居然错了大半,难道我当初是少给了你一本书吗? 宗六看着自己的考卷,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敖炙笑笑:呵、大意了,我还以为不会考《伏魔篇》呢 敖炙撇撇嘴:叫你乱押题。他看向我们三人,道:你们几个倒是背得不错,知吾和国之方都是全对,善颂也只错了五题,回头自己再好好看看啊。 你竟也全对?国之方有些意外地看向我,似乎是对自己没有独占鳌头这件事有些不满。我嘿嘿笑着朝他扬了扬试卷道:可不是吗,七师弟,也恭喜你获得满分哦!他哼了一声把试卷随便卷了一卷便收进袖子里。 只错了五题的善颂看起来比错了二十题的宗六都更懊恼些,翻来覆去地看着考卷长吁短叹:哎要是我最后一题能写完,就只错四题了 大家可都通过了? 突然,至能真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回头一看,果然是师父微笑着立在门边。 第44章 煅形(下) 大家连忙迎了上去, 朝师父作揖问安。 禀师父,这次测验虽有人只是低空飞过敖炙边说边瞥了眼宗六, 但总算是全员通过。师弟师妹们都已经将天规天条熟记于胸,相信他们可以开始下一个课程了。 至能真人点点头, 很好,辛苦你了炙儿。徒儿们,背诵天规天条虽然枯燥无趣,但却是我等在三界的立身之本。无规矩不成方圆,不识礼法则会行差踏错,往后在这世间,师父希望你们能时时谨记这些天规条例, 先规己、再及人,惩恶除奸,匡扶正道。 是, 谨遵师父教诲。 好。你们随我出来吧。 至能真人领着我们来到丹霞楼前的广场,命我们围成一圈站好, 他自己立于中央。师父这是要、亲自给我们授课了吗!?我内心激动非常, 立即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这世间凡有九窍者, 皆可成仙。所谓仙道,便是先开九窍,再通过锻形养神, 最终开五眼六通,跳出三界里、不在五行中。常言道,不食而不死者为仙, 而仙又分五类:神仙地人鬼。除去地府的鬼仙不说,凡开九窍而长生往世者,便为人仙或地仙。这二者并无太大区别,都可统称散仙,凡人修炼则称人仙、五虫修炼则称地仙。 四位徒儿里,善颂、知吾、宗六原本皆为地仙,在青峰殿经为师灌顶赐福后,便都仙籍有名,晋为仙仙,或者又叫天仙。所谓天仙,能玉液还丹,炼形成气,阴尽阳纯,身外有身。若能修得上乘,还能功满忘形、超凡入圣,一得永得、一证永证,浩劫无碍、晋为神仙。 然而这六界之中,能从上仙飞升为上神者屈指可数。因这世间天象有限,增减自衡,要飞升为神必然要经历种种天劫。能渡天劫者,自然能得超然神体,而不能渡者,轻则重归本源,重则化为劫灰。而且,有时候即便你愿意以命搏之,也不是所有上仙都能有经历天劫的机会,这还要看你自身的神格和仙缘。 所谓神格能修,仙缘却难求,六界中多得是穷其一生也等不到一个飞升机会的仙人,也多得是心术不正、通过采补夺元养魂的邪魔外道。还望徒儿们能平心静气、脚踏实地地先培神格,不可倒行逆施、揠苗助长,更不可迷失本心、作恶犯奸。 -- 第76页 是,师父。众人齐齐回应。 至能真人又接着道:说起这神格,国之方与善颂知吾和宗六有所不同,他是天界神族后裔,因此生而便有神格,倒是能省不少心力。国儿,在日后的修行里,你也要多多与师兄师姐沟通经验,相互学习。 生而便有神格?这就是神族与我等的区别我默默想着看向国之方,只见他已经得意地扬起了下巴,朗声回道:放心吧师父,我会多多指点师兄师姐的!。嚯、指点,真够大言不惭的。国儿,学道谦逊,常知不足,不可傲慢。看、果然被师父说了吧。 不过,我有些好奇地举手发问:咦?师父,您刚才说不食而不死者为仙,可为什么我还是经常会觉得肚子饿,三顿不吃就周身乏力呢? 至能真人笑了笑,说道:这便是为师今天想教你们的东西。四位徒儿虽已为天仙,却还属末等,远远没有达到离形脱质的境界。因此虽有一身法力,却依旧会渴、会饥、会困。为师刚才提到,仙道便是煅形养神,这是修仙最基本的方法。而所谓煅形,便是首先能自如地在原形和人形之间切换,接下来再修炼不渴、不饥、不困,然后做到无气、无脉、无觉,最后求的就是元神出窍、超凡入圣。 今天几位徒儿能站在这里,自然是已经得了九窍修得了人形。但毕竟入我师门时间尚短,为师还并不完全了解你们每个人的资质和特点。所以今天,我们便要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让为师看看你们是否都能自如地变换形态。说着至能真人便招手向国之方唤道:国儿,你先来。 国之方听命立刻跨出两步。至能真人接着道:国儿生而为神族,与师兄师姐有所不同,你的原形乃是泰山之巅的一缕佛光,来、化回原形,让师父先看看。 遵命!国之方自信地一拱手,接着只见他立地闭目不动,右手掐出单头诀于胸前,只一吐一纳,场地中央便平地起风,忽然一道耀眼的金光猛地袭来,如长虹贯日、一飞冲天。 我惊讶地抬起手遮挡,虚起眼睛追着那金光看去,只见那金光在天上盘旋几圈,宛如一道巨大的日晕,绚丽而缥缈。乖乖,怪不得国之方平日里都是一副眼高于顶、趾高气昂的样子,原来他的原形就这么招摇,难怪他性格和开屏孔雀一样,啧啧。 那光晕又在头顶转了几圈后,缓缓坠落下地,等金光散尽,立在那里的又是那个光彩夺目的小少年。国之方一脸得意的笑,朝至能真人拜了一拜后,又向我们扬了扬下巴。厉害厉害,我由衷地给他鼓鼓掌。 很好,至能真人赞赏地点点头,气纯而动迅,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看样子含章师弟倒是教导有方。这还夸到东岳帝君那里去了,国之方果然更加得意,谢师父夸奖! 至能真人又转头看向我们三人,说道:善颂、知吾、宗六,你们的原形都为灵兽,修行为人会更艰难些,但你们来方诸山这么久,为师还从没见你们漏出原形过,可见你们的功底也甚为深厚。来,现在你们便一一化为原形吧。 好!我们三人立刻散开些许,各自变为原形。 善颂是一只七鸣玉蟾,原形是一只通体金色的蟾蜍,她在原地蹦了三蹦,张口叫出了声。善颂为何叫善颂,便是因为她这高音如玉笛一般清脆,低音似陶埙一般婉转,嘈嘈切切仿若仙乐。众人一时都惊了,没想到这小小蟾蜍竟能哼唱出这般动听的声音。 我自是不甘示弱,立刻摇身变作一条白龙往天上飞去,一声长啸,像刚才国之方一样盘旋在空中,飞快地游动。嘿嘿,如何?气势上还是不输他东岳太子的吧? 我从天上往地下看去,只见宗六也变为了一只巨大的灵龟,神气活现地伏在地上。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甲虫之王灵龟,只见他的龟壳光洁平整,好像还暗暗透着黑金色的光泽,看起来好像一块品色绝佳的稀世黑玉,实在是叫人赞叹。不过还没等我看够,他已经摇身一变,又恢复了人形。 紧接着我见善颂也变回了人形,想来这展示也是足够了,便打算收起原形。然而还不等我运功,至能真人突然朝我喊道:知吾!你就保持着原形,回到地面上来! 咦、这是为何?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遵循了师命,以白龙的形态落到了广场中央。 至能真人的表情有些严肃,像是看到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东西。我大惑不解,正想开口问问出了什么问题,至能真人就已经抬起手朝我的龙头上按来得!又来探我的元神!?!? 我也好久没被人探过元神了,差点要忘了这感觉。现在一来果然还是像之前几次一样难受恶心我被从额头上灌进来的仙气制的一动不能动,只能在心中祈求师父能探查得快些。 终于,至能真人的手拿了下来。我连连晃着脑袋,问道:师父,这又是怎么了?为何又要探查我的元神? 至能真人的脸上写满了意外的神情,像是见到了什么稀世奇观,终于,他斟酌了一番用语,开口对我说道:知吾,原来你、不是神龙啊。 -- 第77页 第45章 晴天霹雳 师父, 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神龙还能是什么呢?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先开了口。我转头看了看此刻我长而白的龙身, 这这、这威风凌凌的样子不是神龙是什么???? 师兄弟几个也都是一脸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 先前探你元神时我便觉得有些奇怪,感觉你的元神仿佛有层层结界包裹, 但无论如何探寻,也只能探得神龙的真元。至能真人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看来是你的真身自己生出了个龙形态的假身,将你的本我保护其中。而这假的神龙真元竟是如此逼真,若不是为师突发奇想,在你化成龙形时查探,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白龙之身竟只是你真身的保护罩。 我的脑子轰隆一声, 仿佛遭了五雷轰顶,登时石化当场。 善颂在一旁立刻代替我惊呼出声:怎么可能?!?!师父您会不会看错了?知吾她无论怎么看都是白龙啊?如果不是,那那她的真身又是什么呢?! 至能真人深思片刻, 像是也无法准确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做了件理所当然的事抬起手来继续探查我的元神。 我耳朵里嗡嗡直响,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我不是龙??什么真元假元、真身假身?一时之间我什么反应也做不出, 只能顺从地任由师父的真气往我脑门里钻。 终于, 至能真人再次放下了手, 他看着我一字字道:知吾,目前看来,这神龙应是你唯一的假元神, 而你的真身、应该是一缕纱罗。 纱罗?!?!晴天霹雳! 嗯也不对,师父又上手探查了片刻,更正道:应该说更像是一条衣带。 衣带???? 而且你这假身虽足以以假乱真, 但其实也并非正真的神龙,应该只是一个龙形的石头。 什么? 就是石头龙的意思。 ?!?!?! 善颂在一旁呆呆地嘀咕:石头?怪不得、知吾平日修炼时总是事倍功半,原来是因为土系的精灵错修了水系的法术 土系至能真人摇了摇头,又绕着目瞪口呆的我转了一圈,皱眉道:属土的只是这神龙的假身罢了,而你真元的属性、还实在不得而知,因为即便是现在,我虽能大致窥见你真身的轮廓,却依旧隔着重重雾障,虚无缥缈而无法触及,像是在有意躲藏一般这实在反常得很,贫道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究竟是谁给你的真身设下这么多结界?这个人究竟想掩盖些什么? 师父所以您说的都是真的善颂依旧不可置信,知吾她当真不是神龙? 至能真人看向我,笃定地点了点头。我喉咙里咕哝几声,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感觉周身脱力,不知不觉已变回了人形。 可是可是这也说不通啊!善颂大声道,知吾的真元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呢? 有什么需要隐瞒的至能真人重复着这句话,眼眸深沉了几分,看向我的表情里忽然闪过一分怀疑的神色。那神情虽然转瞬即逝,却让我脑子突然清明,下意识地想到、师父怕是回忆起了在青城山三清法会上的情景我变成了白龙,还散发出强烈的混元魔气那正是千婴的气息。联想到许久以来在心境中见到的那个少女,我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整个人仿若置身冰窖。 善颂并没有察觉我与师父的异样,她突然一拍脑门儿,咦!莫非、这是婆婆设下的? 至能真人一愣,低头沉吟:纺绯天女吗?师伯她老人家的心思变幻莫测,这千年来更是隐于三界、行踪诡秘,倒也不无可能做出一些我们预料之外的事而且毕竟她当年 当年? 师父话到嘴边戛然而止,最终只是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善颂担忧地拉起我的手,向至能真人问道:师父,这件事严重吗?知吾她、不会有事吧?您会不会会不会最后却没敢把话问出口。 至能真人看了看她的表情便心知肚明,随即敛去了脸上的严肃,朝我们微微笑道:你放心,知吾现既是我方诸山的弟子,她的事便是为师的事。此事虽然蹊跷,但也并非是什么过错,为师定会想办法查明此事,以后无论祸福吉凶,为师都一定会站在知吾这边的。 师兄弟们都围了上来,善颂似乎在和师父说着什么,他们七嘴八舌,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觉头晕目眩,好像正从山巅往万丈深渊里跌落一样,一辈子都落不到底。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高耸而清冷的井壁,好像又回到了西蜀小鱼洞龙鳞祠的那个井底,我为什么会在哪里?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我反复地问着自己。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我回过神来,原来是敖炙走到了我身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是不想让气氛太凝重,故意语气轻松地安慰道:别难过五师妹,虽然是假身,但我看你这龙形和我的也没什么区别啊!不管你的真身是什么,你都是我西海三太子的好师妹,你若是想喝酒,师兄我随时都奉陪! -- 第78页 他话语恳切,满腔尽是身为同门和友人的关切之情。我看着眼前的敖炙,突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知知吾你怎么了?敖炙有些惊恐地问道。 我一愣,这才发现原来我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知吾善颂连忙上来挽住我的手,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拍着我的背。 至能真人叹了一口气,柔声对我说道:知吾,为师知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我也无法叫你一时半会儿就接受这个事实,你若有想说的话,尽可与师父倾诉,或者找师兄弟们排遣,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想来今天的课程你是无心再上了,便回去歇息吧。说完又对善颂道:你好好陪陪她。 好 不用了师父!我胡乱地擦着泪,此刻便让我先自己待一会儿吧。说完也不等师父回应,我便扭头往丹霞楼外跑去。一出院门,眼泪又簌簌地掉了下来,我也不知何去何从,许是为了与心中那坠落感抗衡,我便一头往山顶奔去。 方诸山的阶梯不知到底有几万还是几十万级,我即便是腾着云,好像也永远攀登不完。于是我摇身一变,化作一尾白龙,顺着台阶往山顶窜去。 我路过了观星楼、路过了藏神洞、又直接越过了庸瑟湖,眼前的云雾越来越浓,我以前还从来没有来过方诸山这么高的地方,但现在,什么规矩什么方圆我一个字也记不起来,只是发了狠地往上冲。很快,一团云烟之后,我来到了方诸山的山巅。 这里寸草不生,四周都是升腾的水汽,温度突然间升高,好像是不小心钻进了蒸笼里。我摇着尾巴,朝那热气的源头游去,然而只行了丈余,滚滚的热浪便扑面而来,那温度灼烧着我的龙鳞龙须,凶猛地往七窍里灌去,仿佛是在警告我不许再往前进了。 我顶着热浪往前望去,只见在不远处,一池沸腾的泉水隐匿在水雾里,那水面宽余百丈,辽阔而浩渺,比我想象中要壮观百倍。整个山巅好似一口架在火炉上的铁锅,正咕嘟咕嘟地煮着沸水。 这就是方诸山的汤泉,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一边惊异于眼前的奇观,一边缓缓降落在地。刚一落地便有阵阵刺痛从足底袭来,原来这里满地的乱石都已经被地热烧得滚烫,让我好像是直接站在了烙铁之上一样。不过我毕竟神龙之躯,足够坚韧强大,即便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也让我能从容处之。 呵、神龙之躯。 我不禁自嘲出声。没想到我堂堂小鱼洞四方天井龙王,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我做了一千年的白龙,逞了几百年龙王的威风,可如今突然发现、原来我只是一块破布?这是何等的云泥之别?我又是何等的威风扫地? 之前一直好奇自己的身世之谜,奇怪为什么堂堂神龙会平白从井底下冒出来,如今可不就解释了吗?井底下是永远不会冒出白龙的,我无非就是不知多久前被人丢在那井里的一根衣带罢了,在龙鳞祠里蹭了足够的香火,才意外地开了九窍修成人形。 我一步一步向那汤泉走得更近,此刻身周的水汽已烫得像开水一般,地面烧炙着我的足底,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痛。我却自暴自弃地自虐着,妄图用疼痛来分散我混乱的思绪。 直走到离汤泉只剩十来丈,翻滚的热流终于让我无法再前进。我自然不是为了投汤自尽,便保持着龙形盘在原地,想着自己也只是一块石头,运功打起了坐。 说实话,要说我现在的心情虽然我刚才好像在嚎啕大哭,但倒并不是只有伤心。现在最大的感受,其实是强烈的不甘和落差。神龙多好啊,鳞虫之王,万年寿限,威风八面,优美又强大。我做龙做得这么好,怎么着也不该是一根布条啊?!这厢有礼,我乃小鱼洞四方天布条王。这、这这这算什么玩意儿嘛!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上被人丢弃的衣带布条有多少,怎么就我能得了九窍还修得人形呢?而且,既然是衣带,怎么会偏偏有个神龙形态的外壳呢?还是石头做的?还那么逼真,连曾与我朝夕相处的婆婆和善颂都看不出端倪?唉、我觉得我的脑浆也快被蒸熟了。 善颂刚才好像怀疑是婆婆给我做的结界和假身,但我看倒不是这么回事。回忆着三清法会上的意外,还有我三不五时的奇梦,无论如何我都只能想到一个结果那就是混元魔尊千婴。 我多半与这个传说中的女魔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多半我这条衣带、就是从千婴身上掉下来的。这么一想,突然感觉身边的高温降下来不少,心中突有阵阵恶寒,却不得不承认只有按这个思路想,才能解释通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 前几天熬夜背的《伏魔篇》突然在我脑海里一字一句地闪回。邪魔外道、十恶不赦、除之而后快,想到这些字眼我有些欲哭无泪,知吾啊知吾,原来你不仅不是龙王,还是个魔物啊!只能说幸好师父暂时还不知道我与千婴的关联,要不然被他知道自己的徒弟居然是女魔头的腰带,肯定要立刻二话不说清理门户吧!?啊、女魔头的腰带我在说什么,我竟然已经接受这样的设定了吗?容我再哭一会儿 -- 第79页 高温抢夺着我周身的水分,让我头昏脑涨,终于无法再胡思乱想,必须全神贯注地凝气打坐。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日落西山,星光浮现。夜里汤泉边的温度总算降下不少,我渐渐不再如先前那般闷热难耐,只觉真气在体内行云流水,效果竟然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来得要好。 我心中暗喜,看来认清自己的真身也不尽是坏事,至少运功修炼起来都更得法一些。虽然师父说我只有这龙形的外壳是属土系,真正的本我是什么属性还不知道,但我就照着土系的法门来修,就算只修了这外壳也是件好事啊。 正当我还在用心体会真气的流转,一声熟悉的长啸突然划破长空。我睁眼一看,原来竟已是黎明破晓,而那声长啸,正是来自那金乌神鸟。 我还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目睹过金乌神鸟,只见那金乌好似一团巨大的火球,挥舞着熊熊燃烧的翅膀,缓缓朝汤泉飞来。随着它越逼越近,汤泉的池水开始剧烈地沸腾,四周的水雾迅速地蒸发,顷刻蒸笼变火炉,我甚至闻到了些焦糊的味道,恐怕连空气都要燃烧起来了。 然而我望着那庞大的火鸟,只觉这火光温暖异常、炫丽非凡,让我好像被摄了魂似的,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看。 知吾!危险! 谁在喊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猛地将我身体缠住,用力往后一拉。 咦?这是什么?我低头看向缚住我的东西,只见那是一团似雾又似影的黑气,幽暗而诡异,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不祥。若不是知道它正在救我,我或许会觉得它比金乌还要危险。 黑气拉着我飞得极快,直到远远拉开了与汤泉的距离来到一处峭壁后,才慢下来,轻轻把我放在地。 我追着那松开我的黑气看去,只见它飞快地聚拢,转眼就消失在了那人的衣袖里。 小六我呆呆喊到。 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只不过是换个真身罢了,用得着如此寻死觅活吗!? 宗六满脸震怒,甚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意味地指着我大声骂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生气的样子,眉眼间藏不住的还有满满的惊惧,想必刚才也是吓坏了。 他这是在担心我呀。 我有些内疚,摇身一变化了人形,走到他面前诚恳地说道:对不起啊小六,让你担心了,谢谢你赶来救我。 他怒意难平,皱着眉,气鼓鼓地朝我哼了一声。 第46章 同行 我知错了不过、我并没有寻死觅活哦, 刚刚只是看金乌看得出了神!小六你放心,我没有那么软弱。 他还是不能消气, 横眉指了指我的头顶,看金乌出了神?自己头发都烧焦了都不知道, 难道真要等金乌把你烧得灰飞烟灭才知道怕吗? 头发烧焦了!?我大惊,撩过头发一看,果然末端被烤卷了一大片,我说怎么一直有股糊糊的味道,居然是我自己的头发!我讪笑地看向宗六,不好意思地说道:小六,多亏你来救了我, 不然真是头发都没了 宗六叹了口气,许是见我一身灰尘扑扑,还是怪可怜的样子, 也不忍再过多责怪我,便出言关心道:在汤泉边蒸了这么久, 心情有没有好些? 好多了, 我头如捣蒜, 就算再怎么沮丧,事实也无法改变。我便多花些时日,总会慢慢接受的。 他神色松动地点了点头。 我又问道:对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汤泉边? 昨日你转头就跑时,师父便命我们都跟上你,于是师兄弟四人都随你一起来了这汤泉。我们知道你是想独自静一静, 便没有上去打扰你,只是轮流守在你身后罢了。 原来如此,我不禁心生感动。宗六又接着道:知吾,以后就算再怎么难过,也万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善颂她、非常担心你,她在这山顶守了你一夜,直到刚才才被我劝下去休息一会儿。你现在想开了就好可别忘了这世上那么多关心你的人。 刚才还在想说不定眼泪也能被金乌蒸发殆尽,可现在眼眶却又有些湿润。我低下头,喃喃道:嗯有你们在真是太好了 走吧,我们下山。 于是两人结伴往山下走去。宗六没有再说话,只是放慢脚步安静地走在我身侧。离开了汤泉那个滚烫之地,凉风轻轻拂来,我深呼吸着感受那丝丝凉意,感觉清醒又舒畅,心情也跟着愉快了几分。 我偷偷瞥了瞥身边的宗六,和他靠得这么近才发现、原来他竟比我高这么多,即便是悄悄踮起脚尖,我也只能勉强比及他的肩膀。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六 嗯? 你当真只有八百岁的修为吗? 他挑了挑眉,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我虽比你虚长两百岁,可身形也不及你、功法也不及你真是叫我这个师姐当得好生惭愧。平日里你都是如何修炼的啊?回想起来我也从没见过你喊饿或者犯困你是不是已经达到师父说的那个、不饥不困的境界啦? -- 第80页 宗六稍稍一愣,随即失笑道:你怎会想着要在身形上与我相比? 我举起手往他头顶搭了搭,你看、你比我高这么多。 我是男子、你是女子,自然该生得比你高大些。 谁规定的女子就要比男子贫弱呢 也不能说女子都贫弱吧,我认识的人中便又不少法力高深、不让须眉的女子。也不能说是规定,只是阴阳调和乃自然之法,男女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各司其职罢了。要是这世间少了这男女之别,估计也不会是什么有趣的光景。 哦呦、我只是没话找话,没想到这个小六居然感想颇多啊。我点点头,嗯、你说得有道理阴阳调和 宗六的耳朵生起一抹奇特的红色,忽然咳了两声加快了下台阶的脚步。 我连忙跟了上去,继续道:就不说身形吧,你的法力也是比我厉害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诶对了、刚才!刚才你使的那是什么法术?竟然能轻易举起龙形态的我!?我的这个白龙形态吧虽然没有三师兄那么高大威猛、魁梧挺拔、气势磅礴,但好歹也有三十几尺长、两人不能合抱,居然轻轻松松就被你拖飞了!?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你们宗家的秘法啊? 宗六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我,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啦? 他动了动嘴唇,不着痕迹地做了个深呼吸明显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进去了。他说:不是宗家的秘法,是我曾经遇到的高人教我的法术。知吾,这件事你不要同他人说,尤其是师父。 哦?为何? 我虽然没有拜那高人为师,但毕竟是带艺入门,被人知道了难免会说我对师门不敬。我本来已经打算弃之不用了,但刚才事出突然,我情急之下才又施展了这法术。总之我以后都不用了,也请你帮我隐瞒吧。 哦哦原来如此,小六果然是个心思敏感的人。我拍拍他的肩道:放心,你既不想说,我就保证不对任何人提起!不过,我看你这门绝学厉害得很,弃之不用实在可惜。你若是怕落人口实,以后便不要被人发现了,偷偷用就好! 宗六听罢轻轻笑出声,之前看你天规天条背得那么好,我还以为知吾你一定是个奉公守法、循规蹈矩的榆木脑袋呢,没想到原来你的心思也很活络嘛。 我脸一红,佯怒道:好啊小六,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你一直都在悄悄骂我榆木脑袋喽!?还有、怎么又叫上我大名了?不是说要叫我师姐吗?小心我去师父跟前告你一个目无尊长! 宗六却乐了,呵呵笑着继续挑衅:是是是,师姐怎么会是榆木脑袋呢?这世上哪里有烫了卷毛的榆木脑袋,所以你更像是蕨菜脑袋! 你!你才是蕨菜脑袋!好啊这个人,没看出来居然这么伶牙俐齿啊!我羞愤道:我头发被烫卷了本来就够倒霉的,没想到你这个小乌龟也来嘲笑我!这可不行、得立立我为人师姐的威。 然而当我刚飞扑过去抓到宗六的袖子,还没想好是该打还是该捏,突然就听到一个声音从山下由远及近。 知吾!知吾! 这是善颂的声音?我停下动作往山下看去,果然看到远远的台阶上善颂渐渐漏出了头。哟、这是来接我啦?我也朝她挥着手,这儿呐! 她脚下踩着云朵跑得飞快,边跑边朝我们这边挥手大喊:知吾!快!快来了! 什么?什么来了?隔太远实在听不清,于是我和宗六迎着她朝山下跑去。 善颂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就到了我们跟前,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快!快!我连忙拍拍她的背,慢慢说慢慢说,怎么了? 她满脸通红,抓住我的胳膊激动地说道:快走!婆婆婆婆来方诸山了!!!! 第47章 真身 当我们三人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三合居时, 隔得老远就已经察觉了今天方诸山气氛的不同。原本空置已久、人烟稀少的三合居今日突然门庭若市,我看全方诸山的门人和杂役大概都被调遣过来了, 里里外外站满了人,都神色紧张地候着。 仔细一看发现清一色的黑白道袍里还混杂着几抹靓色的钗裙十几个天人之姿的侍女身披纱罗, 提灯的提灯、捧莲的捧莲,面无表情地在院门口排了两排。 这是哪里来的仙女??我惊讶地问。 善颂跑得风快,头也不回地答道:昆仑山来的仙女! 啊?我有些意外,原来婆婆回昆仑山啦? 守在门口的几个小道士远远瞧见我们奔来,立刻大喜,朝院内呼喊道:来了来了!小姐他们过来了! 门口的两排仙女闻言马上屈膝福身,目不斜视, 也不抬头看看来者何人,就齐齐拜道:恭迎天女。 此刻我刚慢下脚步,见这阵势着实吓了一大跳, 差点脚下虚浮没站稳。天、天、天、天女??谁??善颂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强作镇定地说:还能是谁?我!还有你!边说边推着我的背, 硬着头皮穿过人群往三合居里走。 -- 第81页 我!?!?什么时候我们也成天女了?话还没说完我的脸已经臊得又热又红, 哎哟、天女?这也太折煞人了 宗六倒是镇静得多, 脸上虽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更像是看稀奇一样打量着周围的昆仑女仙, 小声地在我们耳边道:这lsquo;天女只是给上级女仙的一个尊称,既不是官位也不是头衔。你们虽还未级上仙,但毕竟是昆仑山主的亲近之人, 她们称你们一声lsquo;天女倒也还说得过去。 话是这么说没错,我咽了咽唾沫,还是不太习惯突然成为人群的焦点。我感觉每次我成为焦点时都没什么好事,比如上次在青城山 才走出几步,一个人便从院里走了出来。至能真人向我们招招手,来,快些。 师父竟然亲自来迎出来啦!?我心中惶恐,连忙小跑上去,也没忘记和善颂宗六一起先给至能真人行了个礼,见过师父。 至能真人向我们点点头,看向我问道:心情可好些了? 好了好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师父,徒儿让师父担心了 嗯。至能真人点点头,师祖与师叔祖都在堂里等着你们呢,随为师来吧。 师祖?那不是构陆大仙?他竟也来了?我看向善颂,她朝我点点头,拉起我的手往屋里走去。也是、之前他便一直追着婆婆,如今看来两人应该是冰释前谦了吧? 宗六站在原地没有动,至能真人对他道:六儿,你也跟着一起进来拜见师祖与师叔祖。闻言宗六答了声是,这才跟了上来。 当我跨过门槛,一眼便看见了端坐在堂上的那人。青梅婆婆此刻已然做回了纺绯天女,一袭大红色的霓裳,长发飘飘,容颜绝丽。她脸上带着些紧张和担忧的神情,正对着屋门翘首以盼。次座上的那位青衫男子正是阔别多时的构陆大仙,而堂屋左侧还站着三人,正是大师兄幸青双、二师兄李有三和三师兄敖炙。 一见我们进来,纺绯便立刻站起身来。她朝我唤道:知吾! 久违地听到婆婆的声音,我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善颂及时地拉了拉我的袖子,才让我没有立即冲了上去。纺绯也欲直接迎上来,构陆大仙在一旁轻轻喊了声:师姐。她才回过神来,神色有些焦急地又退回椅子坐下。 至能真人将我们三人领至他们跟前,侧身让出位子,对我们说道:三位徒儿,来见过师祖与师叔祖。 也对,无论之前我们与纺绯天女构陆大仙有什么因缘际会,如今我们已经入了方诸山的门下,便首先是方诸山的徒子徒孙,该以师门为大。更何况今天还是徒孙初次拜见师祖,即便婆婆再怎么言情恳切,也没有坏了规矩,还是先端着架子受了我们三人实打实的三个响头。 弟子善颂/知吾/宗六,拜见师祖、师叔祖。 纺绯向我们抬了抬手,连声说道:好好好,都快起来吧!然后终于对着我们说出了刚才就想说的话:知吾善颂,到我身边来!我和善颂一听立刻扑上前去,一人握住纺绯的一只手,激动地喊道:婆婆!一时间三人都情绪激动,泪眼汪汪。 构陆大仙微笑着点点头,他倒是气定神闲,竟是直接看向了宗六,说道:宗六?你就是老宗家的独苗吧?终于见到你的庐山真面目了,走过来!让师祖瞧瞧。 宗六显然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遭点了名。原本正往师兄身边走的,这下当场愣住,只好神情紧张地走到构陆大仙面前,鞠躬道:师祖。 好好好。构陆大仙看得连连点头,甚至伸手拍了拍宗六的胳膊,把宗六拍得一个哆嗦。你刚出生时我还见过你一回,没想到一下子都长这么大啦。呵呵呵,倒是标致,不过和老宗长得不太像,是更像你的娘亲吧? 宗六的脸灰一阵白一阵,脖子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们要聊就先慢慢聊吧,纺绯站起身来对构陆大仙说道,我们三人也想好好叙叙旧,便先告退了。 构陆大仙几乎是立马就跟着纺绯一起站了起来,好好!楼上的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最大的那一间,我带你们过去吧! 不用不用!这里我也熟得很。纺绯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拉起我俩的手就往外走,构陆大仙倒是一点都不生气,继续笑眯眯地道:行!那一会儿我给你们送茶水过去! 不用!你可千万不要来打扰我们!说完一溜烟儿出了门,领着我俩就往楼上去了。 等进了二楼最大的那间客房,纺绯反手就把门锁了起来,顺便还放了一个结界。看她这熟练的动作,估计是没少被人破门而入过。 我怔怔地盯着纺绯的脸,不得不再次感叹:婆婆,你长得真好看之前虽已经见过她这模样两次,但一次是惊鸿一瞥,一次是镜花水月,妆容服饰也远没有今天这般华美精致,真是叫人看得挪不开眼啊 纺绯回头愠恼地瞪了我一眼,有些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说罢她拉着我坐到床边,端起我的脸左看右看,没想到一眼就看见我被金乌烧焦的头发,咦??这么久不见、怎么头发卷了?善颂闻言也伸了个脑袋来瞧,嘿、真卷了。我讪笑着挠了挠头。 -- 第82页 纺绯又捧着我的脸揉捏了好半天,才自说自话般道:嘶,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个假龙呢!? 我一愣,婆婆,你知道啦? 纺绯放开我的脸,叹了口气,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道:是啊!你师父昨天第一时间就将此事告诉了观灵,我知道后又担心又着急,马不停蹄地就撵到方诸山来了!结果我看你心情还挺好啊,听说你去山顶看日出啦? 虽然知道婆婆只是在故意开玩笑揶揄我,我却突然生出浓浓委屈,嘴一撇,便带了些哭腔地说道:没有婆婆,我心情一点都不好我,我再也做不了小鱼洞的井龙王了 纺绯搂过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傻孩子,你要是喜欢,便还是去做那井龙王,婆婆来给你封,看谁敢出来说个不字! 啊、这话真的太戳心窝了,我的亲婆婆、好婆婆呀!原本跟宗六说我已经控制住了情绪,结果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还是佯装不了坚强,于是又扑在纺绯的怀里嚎啕大哭了一场。 纺绯就一直这么搂着我,像小时候哄我一般,一直轻抚着我的后背。等我终于哭够了,她才扶我坐直起来,捋着我的头发、擦着我的眼泪。 好些了吗? 嗯我抽抽噎噎地点点头。 那你现在变回龙形,让婆婆探探你的元神。 啊!?又探元神?! 乖听话。 纺绯一脸严肃认真,我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站起来走到房间中央。纺绯长袖一挥,原本摆在屋里的桌椅板凳便全都消失不见,随即门外传来乒铃乓啷一阵响,看样子家具是都被婆婆给扔到楼下去了。 我摇身一变化作龙形,巨大的身躯在这小小的房间里盘了三圈,然后乖乖把头送到纺绯面前。纺绯抬起手,眼一闭便将真气送进我脑门。 她的真气比师父的更加柔和,寻访我元神时也更加顺畅虽然还是像在捣我的脑浆一般,我难受地闭起了眼。 没想到当我眼睛合上的一瞬间,我的意识好像突然也变成了一股真气,随着婆婆的真气一起,在我体内穿梭着。只见眼前一片浓浓白雾,就像是心境中见过的场景一般。雾中隐隐传来阵阵嘶鸣,好似、好似神龙的长啸?婆婆的真气先是在浓雾中四面八方地穿行了一番,然后好像是找准了方向,便朝一个方向直直飞去。 突然,神龙的咆哮如在耳边。我正吃惊,一个血盆大口就从雾中窜出,直接朝这入侵的真气撕咬而来。婆婆立刻加快了速度,猛地往侧方闪躲。这、这是!?我定睛一看,这突然出现的白龙,不就正是我的白龙形态吗!?原来师父说的真身保护罩是这个意思 守护者白龙来势汹汹,甚至化出了几尾分/身,从四面八方向我们袭来。幸好婆婆的真气也不是吃素的,她带着我在云雾中灵活地躲闪着白龙的攻击,同时毫不减速地往一个笃定的方向飞去。 这方向显然是对的,扑咬无效的白龙已然震怒,它凶猛地嘶吼着,舞动龙身,在浓雾中搅起阵阵旋风,瞬间在我们身后造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要把所有入侵的东西都吸进去。我感觉婆婆的真气速度明显慢了不少,好像要渐渐不支,马上就要被拉进风眼。 怎么办!一时之间我的心情有些复杂,明知道这白龙是在守护我自己的真身,我怎么也该站到我自己这边可现在却不由得为婆婆的真气感到着急,再这么下去可就见不到我的真元了!我、我还想跟着一起看看呢! 幸好,纺绯不甘示弱,立即灌入了更强的真气。很快一股强大的力量增援过来,我跟着一起在云雾里猛的加速,几乎是嗖的一声,便瞬间突破了漩涡的拉扯,一头冲出了厚厚的云雾。 漩涡不见了,白龙也不见了,眼前只剩雪白的一片,世界突然寂静无声。婆婆的真气变得不能再移动半分,只能缩成一团,在这白茫茫的世界里身不由己地飘荡着。 我正疑惑,突然听到纺绯咦了一声,紧接着我的目光便被拉了过去。只见在这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里,隐隐约约能看见远方有一处结界。那结界呈圆形,微光莹莹,薄如蝉翼,将什么东西包裹其中。我努力地往结界里看去,希望身处的这块真气团能飘得更近些。 终于,在一个翻转后,我看见了我自己的真身如纱、似羽,纤长、轻薄,雪白、晶莹,像有生命力一般浮动着、翻飞着。 我目瞪口呆,这真是这真是好惊为天人的一条衣带啊。 然而还不等我看够,纺绯已经开始慢慢收回了真气。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手一抬离开了我的脑袋。我跟着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刚才那个空旷的房间。只是纺绯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满都是说不清、诉不明的震惊和悲哀? 我全然没有预料到她会是这副表情,于是立刻化回人形,小心翼翼地问道:婆婆你怎么了? 她一怔,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摇了摇头,摸了摸我的脸颊,微微笑道:婆婆没事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话卡在她的喉中,纺绯脸上的笑容终究只强撑了一瞬,便再也无法掩盖满心的酸楚,她伸手将我揽进怀中,紧紧地抱住了我。 -- 第83页 感觉到她颤抖的肩膀,我有些慌张,正要出口相问,就听见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第48章 前情 什么?我脱口问出。 纺绯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慢慢松开我,眼角分明擒着泪, 却突然对我一笑。我正不明所以,就听她说道:我总说你们是由我一手带大的, 没想到到头来却是最不了解你的那个人,枉我苦修万年道行,竟然都没看出你这白龙只是个假身知吾,婆婆对不住你 婆婆,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莫说婆婆你,便是我本人、都从来没想过原来我的真元只是一块布呀我连忙摇摇头开口安慰她。然而心中却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刚才那句对不起里, 分明有些我读不懂的意思 不过不说这个,我拉着纺绯又坐回床上,婆婆, 你现在是已经决定回昆仑山了吗? 她抬眼看向远处,深深叹了口气, 是呀决定了 那三界便都知道你活了 呵呵呵, 是啊, 瞒不住了纺绯自嘲般的笑了笑,我原以为只要藏起来,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就可以假装没有发生过, 所以才装聋作哑地逃避了这么多年我又何尝不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有些事、便是我死了,都不能当做没有发生。她边说边看向我, 世间因果循环,越是躲,越是躲不过。 隐隐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婆婆我想问你个问题,我我会不会喉头突然有些发哽,我会不会和当年的混元魔尊有什么关系!?终于说出了口,一时间心跳都快停了。 善颂还从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几乎是立刻就从床上弹了起来,知吾!你说什么!? 纺绯也十分意外,你怎为何这么说? 婆婆的表情几乎就只差把你怎么知道写在脸上了我心又沉了三分,如实说道:因为因为之前在三清法会时,所有人都说我身上有混元魔尊的气息,而之后已经不止一人问我与那女魔头有什么联系现在又突然发现我的真身是这般奇怪,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解释了 关于心境的话本来已经到了嘴边,我却有些说不出口,只怕一说出来就真的只剩下我与魔界有关这一种解释了。拜托、婆婆,告诉我还有别的原因吧别让我真的成了一个人人害怕的魔物 然而、纺绯神情凝重,望着我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或许、当真如此 脑袋嗡的一声,我仿佛直直落进了一口冰窟窿里。 她见我瞬间面如死灰,知我是受了巨大打击,便伸手将我揽入怀里,温柔地对我说道:知吾,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出生,能决定你是谁的并不是你的真元,而是她指了指我的左胸口,你的心。 可我不愿做个魔物我颓然地看向她,呆呆地问道:婆婆,当年你与那混元魔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和千婴有关系呢 她看了看我与善颂,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我若跟你们说,一千五百年前,千婴她不仅没有杀我,相反还为我所害,你们可信吗? 善颂惊讶地捂住嘴。我直直看向纺绯,仿佛是祈求般说道:婆婆,你能同我们说说吗? 来。她拉着我俩一起坐上床,背上靠着被褥,握住我俩一人一只手,就像是小时候在龙鳞祠的青梅树下给我们讲故事一般,轻轻慢慢地开了口。 你们知道混元之乱吗? 我俩点点头。 那是从七千年前千婴继承魔界至尊之位开始,持续了五千多年的神魔纷争,大家都说那是继第一次神魔大战之后最严重的一次三界危机。直到一千五百年前,鹏九寰晟天帝手执开物剑,斩破了千婴的九天羽衣,让魔界至尊身死神灭,才宣告了混元之乱的终结。但你们不知道,那混元之乱,倒不是真像后人说得那般持续了整整五千年,仔细算算的话,大约也就两千多年的样子。 如今仙界的人为了妖魔化当年战斗的惨烈,也为了突显天界持久抗争的顽强,都不约而同地忽略掉了混元之乱中间停战的那两千多年。 为何会停战? 因为魔界至尊失踪了。 什么?? 因为千婴她突然消失了两千多年。 当时魔界宣称混元魔尊是为了修习至尊魔功,所以需要闭关千年。当时的天界正遭了魔军重创,急需休养生息,便由扶桑大帝出面,在那忘川河边与魔界护法长老罩山定下了停战之约。那时的魔界兵强马壮,率万乘之师,三将八门都魔功深厚,又有上古法器九天羽衣加持,势头远胜十万年前的第一次神魔之战。因此即便是在混元魔尊闭关期间,天界也万万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六界之中谁也猜不到,千婴她哪里是在闭关,她只是离家出走,一个人逃了。 -- 第84页 逃了?魔界至尊她怎么会、离家出走? 是啊,难以想象吧?那个传说中暴虐恣睢、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混元魔尊,竟然会因为厌倦了战场的杀伐,而悄悄从魔界逃走了。而她这两千年并没有去别处,就一直躲在九重天的天宫里。纺绯边说边勾起了嘴角,嘲讽地说了三个字:灯下黑。 我和善颂听得瞠目结舌,善颂像是有些跟不上故事的发展,可、可不是,魔界至尊怎么会躲在天宫里呢?!她为什么要去天宫?难道整个神界都没有人发现她吗?她可是混元魔尊! 我思绪如麻,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先前在梦中见到的少年天帝,脱口而出:是不是天帝陛下带她去的? 纺绯有些惊讶地看向我,你怎么知道? 我也只是猜测之前便听说寰晟天帝与混元魔尊有过一段感情,没想到真是如此 你倒是一猜便准纺绯靠回被褥,继续说道:那大约是五千年前,神魔大军在泰山之巅展开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决战。短短数月,三十万天兵天将几乎全军覆没,鹏九当时还是中天紫微真君,是天界的先锋少将,竟也在战斗中身受重伤,跌入忘川、踪迹难寻。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神界将就此覆灭,却突然传出了千婴闭关、神魔停战的消息,也多亏如此才保全神界的最后力量,只是落在忘川河里的鹏九从此下落不明。 然而当我们都以为中天紫微真君就此殒命时,鹏九却回来了。我都记不清那是过了三年还是五年,鹏九突然出现在南天门,身上的伤早就好了,身后还跟着个脚不沾地、浮空而飞的小丫鬟。 那就是千婴!!难道没有人认出她来吗? 谁会料想到眼前这个天真无邪、乖巧可爱的小丫鬟就是本应在闭关的魔界至尊呢?更何况几千年来这个魔尊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在战场上见过她身形的人基本都死了。那个时候甚至没有人知道,原来混元魔尊的真名叫做千婴。 说着说着纺绯突然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你们知道吗,当时六界中无人不在讨论混元魔尊的上古法器九天羽衣,都道这羽衣穿上后能使人神形永固、修为大增,还能使你跳出五行、超然入圣,然而当真主出现在面前时,却没一个人能认出来。因为实在无法将那恶贯满盈的女魔头与千婴本人的模样联系起来。 那时候千婴跟在鹏九身后,用一根腰带把自己系在他身上,而鹏九就像放风筝一样,到哪里都牵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如今回想起来,天界的那帮人真的都是些蠢笨的榆木脑袋,看到这么离奇的场景竟然都无人怀疑。千婴说她是缥缈峰上的一朵白云,天生缥缈落不下地,就没人再去怀疑她是不是穿了九天羽衣所以才能隐匿真身、不沾烟尘。鹏九说她救了自己的性命,为了报恩才将她带来天界,刚好给自己添个贴身伺候的婢女,就没人再去在意两人之间日渐萌生的情义。呵、真是些蠢货 那两千多年里,没有魔界至尊,没有战火纷争,六界好像突然得了安稳,安稳到所有人都忘了那只是神魔两界口头许下的停战协议,忘了魔界至始至终没有放弃寻找他们的混元魔尊。那些年的时光过得像梦一样然而梦终究是要醒的两千年前,扶桑大帝神归鸿蒙,鹏九继任天帝,而先帝离世前唯一的遗诏,就是督促我与鹏九完婚 对哦婆婆还与天帝陛下有过婚约 是啊纺绯苦笑一声,那个从我出生时便由我们的父母定下的婚约竟然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在那两千多年前的朝夕相处里,鹏九和千婴彼此早就情根深种,自是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鹏九出于大局考虑,无法直接忤逆先天帝的遗诏,但也一时找不出万全之策,因此让千婴误以为他是有二心。恰巧魔界众人又找到了她,于是千婴一气之下便回到了魔界,直接重启了休止两千多年的混元之乱 眼看着六界又要重陷纷乱,天界的那帮人却还在逼迫我与鹏九赶快成亲,说什么大局维稳、说什么天罡正道而我什么办法也没有,而我她的面容微微颤动,眉头僵硬,像是说到了最糟糕、最难以接受的地方,我就是天界所有蠢笨无脑的傻瓜里,最傻最天真的那个我以为只要我不在了,鹏九和千婴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神魔二界就能就此和解,六界就能从此安稳谁知道、谁知道他鹏九竟然也是一个与我一脉相承的大傻瓜!!我只后悔后悔因此害了千婴 她再也说不下去,埋头藏起自己的脸,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我与善颂面面相觑,心下皆是酸楚与震惊。 我轻轻拍着纺绯的背,心中已大致还原了当年事情的真相。想来是婆婆突发奇想,与千婴演了一出假死的戏,出发点本是为了成全一对有情人,却意外让寰晟天帝误以为是千婴魔性难驯、出于嫉妒才出手杀了纺绯于是,为了天道正义、为了六界安宁,天帝杀了魔尊,也就此渡过了一道飞升上神的情劫而婆婆将这一切视为自己的过错,才从此隐姓埋名躲进人间,在小鱼洞的青梅树下藏了一千五百年 -- 第85页 婆婆,这不是你的错善颂一把搂住纺绯,自说自话地道:只是神魔终有别,天道难违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注定了会是一个错误 或许吧纺绯抬起头看向我,知吾,你不是问你为何会与千婴有联系吗?当年最后之战时,千婴她她身为魔族,无法入冥府轮回,只能当场灰飞烟灭、神形具散。我想,你便是当时从她身上掉下的一条衣带那条系在鹏九和千婴之间的衣带。 鹏九和千婴间的衣带我愣愣地复述。 纺绯点点头,你并非魔物,只是一条普通的衣带,不过同时沾染了至纯至正的神族仙气,和至精至邪的魔族气息。因为这一缕仙气,让你得以在小鱼洞的井底凝元生魂,而因为这一丝魔气,才会让你在三清法会上失了神志。所幸在那之后,你身上的魔气已经尽数释放,以后再也不会出现那样的意外了。 那为何我又还会生出个白龙形态呢? 纺绯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你凝元生魂的地方是在龙鳞祠,所以你的元神才潜移默化地选了个白龙做假身,想来只是个巧合。 她说完跪坐起身,将我也拉起坐好。我有些疑惑,怎么了婆婆?她用双掌抵住我的太阳穴,说道:我要为你的真元再加一层保护结界,以防有些心怀不轨的人借此做文章或者对你不利。此后你便不要再提起你的真元,只说你是一尾神龙就好。我也会提醒观灵,让他将这个消息永远封锁在方诸山。闭上眼。 我乖乖闭上眼睛。猛的,两股真气冲进我的太阳穴,霎时间便游遍了我的五脏六腑,我正眼冒金星,那真气又突然汇聚至我丹田,只感觉好像有源源不断的真气不断聚拢,恍惚间我都担心我这皮囊究竟能不能装载这么多仙气。 等纺绯的手一拿开,丹田的真气停止流转,温和又顺畅地往我周身延展去,渐渐行至我的指尖脚尖头发尖,最后与我的肉身完美融合,再没有一丝不适。我睁开眼睛,感觉通体爽快,像是突然得了几千年纯精的灵力。 而婆婆身子一歪跌坐回床,我和善颂见状连忙上前一扶,婆婆你还好吗!?婆婆你这是,渡了多少真气与我? 纺绯微微一笑,既然要设结界当然要一劳永逸,你放心,现在再也不会有人能看到你的真身。你还是西蜀小鱼洞那个威风八面的井龙王!我无比感动,紧紧搂住了她。 好啦好啦,别撒娇啦。纺绯呵呵笑着,我还想问你俩一件事。 婆婆你问!我俩异口同声。 你们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昆仑山? 第49章 闭关 不等我回应, 善颂就在一旁尾音悠长地啊了一声。这一听纺绯便心知肚明,没良心的小东西, 认了师父就忘了婆婆,上回是谁哭着说要跟婆婆走的? 善颂呵呵笑着拉着纺绯的衣袖, 乖巧地撒娇:婆婆,我看这方诸山上也挺好的。再说,我和知吾都刚入师门,这么快就投奔他处,说出去也不太好吧? 我看你是舍不得每月十五在海上惊鸿一瞥的太阴星君吧?纺绯瞪了她一眼,无奈摇摇头,又问我道:那你呢知吾, 也想留下吗? 说不出理由地,我轻轻点了点头。 纺绯长叹一口气,哎!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不过也是, 我现在回昆仑山还说不清楚会遇到什么麻烦事呢 麻烦?难道还有人会为难婆婆?我有些诧异。 怎么没有?纺绯有些嘲讽地伸手往上指了指,这上面的人一个比一个麻烦!哎、我这千把来年跑路跑得自在,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躲不过要还债我一想到他们会问我的各种问题, 我真是、头皮都发麻了!她边说边抓狂地挠着脑袋。 也不知该劝啥, 我俩只能先给婆婆把茶奉上。于是三人坐下来就着茶又聊了许久,纺绯大致与我们讲了她最终决定不再逃避的原因,说之前我还以为会是怎样一番幡然悔悟、决心重担重责的心路历程, 结果没想到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构陆大仙? 他缠着我实在烦得很,我便不如回昆仑山去,等我做了长生女神就能高他一级, 到时候他再想见我就得先递折子请示,然后我给他统统都推了,哼、气死他! 接着又关心了一下我们的修炼进程,听说了我们人手一本的十年课程计划,纺绯面泛嫌弃,这个集岚当真是个一板一眼的迂腐脑袋,他师父的飘摇洒脱倒是没有学会半分。但接着又点点头道:不过就从传道受业来讲,他倒确为良师,你们跟着他好好学必定裨益良多。观灵这厮终日没个正形,没想到倒是运气好捡了个好徒弟,那话怎么说地来着?对,歹竹出好笋。 气氛总算轻松多了,往前纺绯还是青梅婆婆时,总是故作老沉,从不参与我和善颂的闺阁闲谈,如今她不仅面容年轻了,性格上也像是总算解了禁,倒是毫无障碍地和我们两个大谈特谈起了罗裙啊、钗鬓啊一类的话题,一时间客房里娇笑不断,不可谓不其乐融融。 -- 第86页 叩叩叩。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纺绯正用仙法给我俩做着一套又一套的新裙子,门外突然传来了人声。师姐,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动身去天宫了。 我与善颂一愣,婆婆,你现在要去天宫啊? 纺绯不悦地朝外喊道:知道了知道了!都等了一千五百年了,便是让他们再等等我又如何!?她说着手一挥,便将满床的新衣都叠了起来,放进了两只凭空变出的木箱里。 纺绯拉起我俩的手,脸上有些许无奈和些许担忧,你们不跟我去也是对的,天庭里都是些豺狼虎豹,一个二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你们两个小嫩蹄子去了,不得招人吃干抹净? 豺狼虎豹?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婆婆你不会有事吧? 我?笑话,倒回去两千年,这三界中上天入地有谁不知道我昆仑九真圣女纺绯的大名?等我做回了昆仑山主王母娘娘,还不得和他天帝平起平坐!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们,别怕、就报我纺绯的大名!对了,你们把这个收好。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两叠厚厚的符咒,掂量着一叠能有一百来张,直接塞到我们怀里低头翻看,哇、全是传声咒。 有事儿没事儿都跟婆婆说,什么事儿都可以跟婆婆说! 说完她拍了拍感动的无以复加的我俩,走、送送我!头发一甩便推门而出。 构陆大仙在门外笑盈盈地候着,一见纺绯出去便立刻迎上来,刚打开嘴巴还没出声儿,纺绯就手一挥:闭嘴吧你!说完头也不回,蹬蹬蹬就下了楼梯。构陆大仙人呢居然依旧毫无脾气,还朝后面的我和善颂和蔼地笑笑,才跟在最后面走了下来。 纺绯一出现,候在厅里的一众人纷纷鱼贯跟了出来,簇拥着未来的王母娘娘走出大门。门外的两排仙女依旧面无表情,井然有序地整装待发,霎时间三合居门前云雾一片。 纺绯一路都牵着我和善颂的手,直到登上那七彩祥云才松开。她看向我俩的眼神里满是珍重,却没有再开口说什么矫揉的离别之语。接着她看向至能真人,说道:集岚,我家这两个不成器的小丫头,便交给你了,平日要是她们偷懒怠惰了,可千万不能留情,该打打,该骂骂。 至能真人随即拱手回道:谨遵师伯之命。 纺绯点了点头,转身腾起七彩祥云,和构陆大仙一起往九重天飞去了。 * * * * * 送走了婆婆这尊大神,方诸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关于我元神的事,师父又与我约谈了许久。按婆婆的意思是要永远隐匿我真身的真相,那便自然不能以我的真身进行修炼,如此也就只能继续炼我这神龙的外壳。原本师父还担心这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修行之法行不通,没想到在指导我炼了几日土系修行心法后惊讶地发现,我周身功力分明是见长了,果然比以前我埋头修水系心法时要好太多。 师父斟酌了半天终于还是认可了这办法,这相当于别人都在修肉身,而知吾你却在修甲胄。这甲胄只要足够强大,也能保你肉身完好无虞。 好吧,虽然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总算是找对了方向。 之前被中断的课程又重新开始,师父在分别教了我们四人各自的修炼之法后,我们四人便各自开始了锻形养神。 自从那日在汤泉边呆了一夜,我便觉得那是个极佳的修行之地。之前每回打坐我都会把一山带在身边,这次本来也想叫他跟我一起去,然而这汤泉对他一个肉体凡胎来说还是太过凶险,隔了几百丈还说太热了受不了,没办法,只能把他丢在山腰了。 金乌一起,我便来到泉边,化作龙形打坐一整天,直到次日凌晨,我再匆匆躲开重来的金乌。要做到不渴、不饥、不困也并非一朝一夕。头一两个月,我最多能断食三四天,就实在饿得不行,最后还是得去常留居饱餐一顿,否则真的会体力不支。而比起肚子饿,困是更难克服的难题。尤其是在渐渐适应了汤泉的高温后,我经常坐着坐着就昏睡过去。直到早上金乌把我唤醒,这才发现又浪费了一夜。 师父知道我选择了汤泉作为修炼之地后倒是十分赞赏,于是专程来指点了几回。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师父直接迈步走进那沸腾的泉水之中,浮于水上,面色从容,等他一步一个涟漪跨过整个汤泉又回到岸边时,他抬起脚示意我看,竟然丝毫没有沾湿半点鞋底。 等你也能做到时便算完成了你的修行。 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要知道我炼了这么久,到现在都还无法靠近那汤泉三丈以内,要做到在热锅里戏水,真的得再加把劲了。 终于,我去常留居用膳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日金乌来我回避时,都会在旁边的石壁上划上一道白痕,以作记录。就这么日复一日,石壁上的白痕很快便有了一百道,也就是说我已经成功断食了一百日!而当我再次化成人形,只觉周身从未有过的通泰轻松,明显感受到了功力的增长。 不过也有点不好的地方,就是每日我修至关键时,就到了金乌飞来的时间,我实在无法抗住那高热,无论如何都只能回避。如此不连贯也不是个办法,特别是功力有所精进后这种被打断的不适感就更强了。于是我又找到了师父询问可有解决办法,师父想了想,便借了我件天工塔里的法器扶桑木钟。 -- 第87页 只见那木钟通体金色,扩口尖头,装下白龙形态的我都绰绰有余。师父将木钟扣在汤泉边,这是由上古扶桑巨木所制的大钟。扶桑巨木是金乌神鸟的栖息地,能耐烈日高温。以后你便钻进钟里,就不用再去回避金乌了。 竟然借我如此宝贵的法器!我大为感动,赶紧叩谢师父大恩。 不过既然不用再回避金乌了,也就是说我这下开炼便能持续好些时日,那便好久都见不到善颂和师兄弟几个喽?这么一想就先不急钻进木钟,还是得和山下的众人们道个别才行。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在各自开始独立修行前,师兄弟四个不约而同地聚到了常留居,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桌,吃酒的吃酒,吃茶的吃茶,纷纷说起了自己的修行之法。 原来师父给四个新入门的弟子都各自安排了不同的修行方式。善颂畏高,师父便故意命她飞至高空,一边维持腾云一边打坐。善颂克服了好久才飞到师父规定的高度,只是这不饥不困着实不易,她已经不知道因为睡着而从云头跌落了几回了。 国之方是神族,似乎没用什么花里胡哨的修炼手段,应该只是没日没夜地打坐,偶尔师父会让他尽可能久地保持原形,说是为了提高他佛光的亮度。于是方诸山上从此就经常能看见挂着一轮五彩斑斓的日晕,倒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四人当中要数宗六最与众不同。没想到他竟早已达到了离形脱质、元神出窍的境界,连师父都有些惊讶,不得不承认他的天分远超他人。我说怪不得他以前总是没什么胃口也不爱睡觉的样子,原来是已经达到了化境啊!于是在我、善颂和国之方都还是夜以继日地锻形养神时,宗六已经可以跟在大师兄二师兄身边学些大小神通和制药之法了。哎、着实叫人羡慕。 和师兄师弟道了别,当然也不能忘了要燃一张传声咒,跟远在昆仑山的纺绯打个招呼。得知我决心钻进木钟里修行整整一年,婆婆倒是又感动又感慨,哎,真是长大了你安心修炼吧,婆婆得空就偷偷去看你! 做好一切准备,我便去往汤泉。一山在山腰眼泪汪汪地跟我道着别:知吾姐,我会想你的。我有些感动,想起身上还有些善颂分我的合气丹,便尽数都给了他,加油,好好修炼,争取到山顶来迎我出关。 待我再次来到汤泉,那扶桑木钟已经静静地扣在了地上,我想也没想,直接化为龙形,一头钻了进去。 第50章 天工塔 心固, 则身定;神凝,则魂聚。周身致和则动相不生, 九窍贯通则气神妙合。 我以白龙形态置身于那扶桑木钟之下,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尘, 专心养神煅形。木钟浮于汤泉岸边,自行绕湖而走。刚进钟内,大量烟雾水汽就从钟下倒灌而入,淹没我全身,令我不在水中却胜在水中而且还是开水。等到了早上,金乌神鸟如期而至时,便又是滚滚热浪从八面侵来, 瞬间蒸干钟内水汽,木钟顷刻变得像炼丹炉一般。扶桑木钟确实能保我在金乌烈焰中无性命之忧,却无法让我躲过这周而复始的水蒸火烤之刑。 我既已不是水生白龙, 便得从头到尾遵循土系的心法来修。既然要做一块石头,那就得做一块四方皆安、不动不移、蒸不烂、炸不透的顽石。虽有决心, 但一开始这恶劣的环境着实难熬, 本以为得了个方便我修行的法器, 没想到居然让我的煅形难度直接翻倍,特别是在火烤的时候,几乎是每回都叫我不得不逃离木钟, 闪得离汤泉远远的喘口气 幸好师父并没有让我放任自流,专程来指点了我好几次,每次都会带一些适合我服用的仙丹来。他告诉我, 土乃中和,能承载万物、包容所有。修土系心法,便切忌以土抗物,强行以自身与周遭环境相对抗,而应该做到以土纳物。在这个过程中还不能用力过猛,不能为了接纳火焰而盲目以神化火,否则必然神形具损。 在师父的指引下,我渐渐能找到土属性在水与火的不同环境中能达到的微妙平衡。也不知是在多久后的一个凌晨,我突然发现这平衡达到了极致。热浪侵袭时,我便如灼热碳石,水汽缠绕时,我又如井底沉石,磐磐不动,巍巍自若,转换自然。我大喜,自知总算是入了化境。已有成效就更不敢怠慢,不用再与环境对抗后,我便开始夜以继日地静心打坐,浑然忘却时间。 方诸山上百鸟惊飞,一阵强烈的震感突然袭来,山体发出嗡嗡轰鸣。我豁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惨白灰暗的水汽。还没反应过来,扶桑木钟装着我被震得凌空晃荡,我就像个钟摆一样,砰砰两下撞在钟壁上,居然发出两声清澈的铛铛钟鸣。我被震得耳膜欲裂,立刻展开龙身支撑住钟壁,让钟停止摆动。 这是、又地震了!? 想起师父之前说接下来十年会多有地震,掐指一算,我进这木钟也差不多有一年光景了,一年才等来一次,倒也没有想象中频繁嘛。 不过既已醒了,便刚好也是出关的时候。我一头钻出木钟,阳光扑面而来,看来这正是个晌午。久违地舒展开了筋骨让我心情大好,长啸一声腾空而起,绕着浓烟滚滚的汤泉直飞了三圈还不过瘾,身子一沉就一头扎进了沸腾的泉水里。哈!我也做到了!在这汤泉里戏水! -- 第88页 正兀自撒欢,突然听到岸边传来一阵叫好声,好厉害,恭迎知吾姐出关。 这是一山?怎么声音听着有些不同?我从开水里钻出来,落在岸边便化回了人形,接着手一伸,巨大的扶桑木钟便越缩越小,最后变得和茶碗一般,乖乖回到我手中。我将木钟揣回怀里,寻着刚才的声音看去,只见远处一青年正向着我挥舞着双手,脸上笑开了花。 我立刻飞身近前,他一见便要弯腰给我作个揖,我一把拎住他的肩膀,等等等等他一脸疑惑:怎么了知吾姐? 我一时惊讶地合不上嘴,你是一山?是啊。 我看着眼前这个轮廓分明、比我还高出一个头的额、大小伙子?难以置信地道:一山?你吃什么神药啦?怎么一年不见,竟然长高了这么多?我拍拍他肩膀,修为也长进了不少啊,都能走得离汤泉这么近了。 一山一脸不解,知吾姐你说什么,明明已经过去十年了。 说啥? 姐,你已经闭关十年了。 什么!?我目瞪口呆,四下看去这周围景致还和我刚入钟时别无二致啊,怎么就过去十年了!? 一山在一旁又夸起来:姐你真厉害,道行高深到连时间流逝都浑然不觉。 什么浑然不觉!我忍不住拍了他一掌,我不是说只炼一年吗?你怎么到了时候却不叫我!?一山平白挨了这一下有些委屈,捂着胸口道:是山主说你已臻化境,水到渠成,吩咐我们不得干扰。要不是刚才的地震,小姐你说不定能再修十年呢。 哎、十年啊我不禁长吁短叹,看样子这扶桑木钟不仅能隔绝火焰,还能隔绝光阴算了,十年就十年吧,区区十年,对我来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不是吗? 接受了已过十年的现实,我领着一山往山下走去。哦对了地震,刚才的地震你没事吧?我问一山。没事没事!这十年间地震频繁,可给方诸山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这十年来,今天还是第一回地震。一山说。 哦?我有些奇怪,不是说要把无量海挪得离东海远几丈么,怎么过了十年才头一次? 这就不知道了,许是后土府上又出了什么纰漏吧?刚才一地震,山主就立刻腾云去了天庭,估计是去处理此事了吧。 师父去天庭啦?我摸摸怀里的木钟,那这钟我一会儿自己拿去天工塔还了得了。 正想着,一山指着前方道:六公子来接你了。我跟随看去,果然在不远的三岔路口站着一位身穿黑白道袍的公子,不正是我那阔别十年了的六师弟吗。 小六!我高兴地朝他挥着手,几步跨到近前,亲热地拉了拉他胳膊,好久不见啊小六!没想到居然是你来迎我出关啊~。 宗六的面容一如十年前,只是发髻梳得更板正了些,他微笑着对我道:知吾师姐。神情倒是更柔和从容了。刚刚听到从山顶传出两声凛凛钟声,想来是到了你功成出关之时,我便在此等候了。善颂她正跟随二师兄在紫光阁学习制药,暂时不能前来。 小六你有心啦!还专程来等我,真是太让我感动了~。 哪里,是我该做的。你刚出关,是想先回观星楼?还是先去常留居,让厨房给你准备些爱吃的酒菜? 哦哦、久违地用上一餐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我拍了拍怀里的木钟,道:不了不了,我还是先把师父借我的扶桑木钟还回天工塔吧。宗六点点头,也好,那我陪你一起过去,刚好也快退潮了。一山道:那我回去观星楼,把房间收拾好。 于是三人兵分两路,我和宗六倒也不赶时间,慢悠慢悠地往山下走去。一路上宗六向我讲了这十年来师兄弟几个大概的情况。原来我竟是所有人中最晚完成锻形养神的一个,国之方只用了五年,而善颂用了七年,没想到我们两个做师姐的都被这个小师弟比了过去。 之后善颂便选择走她爹爹的老路,于是跟着二师兄李有三开始全身心投入炼药的学习。而国之方一心想做个大杀四方建功立业的天将,于是开始跟着大师兄幸青双学习各类神通与兵法。听说近两年大师兄经常带着他离山去各地云游历练,这不、已经又走了一个多月了,想来跟着大师兄这么个暴脾气,国之方的纨绔脾性不改也得收敛吧。 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宗六对进路的选择,他似乎没有任何特别想学想做的事,而是捡起了他爹老宗曾经在方诸山的老职,做起了万卷楼的管事。也不是和我爹完全一样,宗六补充道,他是万卷楼专职的保管员,我现在是代为处理全方诸山的琐碎杂事,只是去万卷楼的时间多一些罢了。哦、也就是说他做起了以前三师兄敖炙做过的事方诸山的管家婆。 不过你是个心细之人,管起这些事来应该还是得心应手吧。 哪里,需要我学习的地方还多了。 -- 第89页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天工塔所在的海滩上,刚好赶上退潮,湿漉漉的滩涂露在外面。宗六领着我往岛上走去,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天工塔。这天工塔是方诸山的兵器库,塔高九层,外表巍峨雄伟,由内而外透着肃杀仙气。宗六带着我先在塔前对塔一拜,才来到门前,双手一推,走了进去。 我原本以为会看到满墙满厅挂满摆满来自六界的各种神兵利器,没想到一进去却连一把剑一把刀都看到,只看到沿墙壁摆放的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木箱子,一层一层垒放至九层塔顶。 一楼一进门的正中央,摆了张条案。宗六领我来到那条案前,朗声道:方诸山至能真人门下五弟子知吾,特来归还扶桑木钟。说完他向我点点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从怀中取出木钟,小心翼翼摆到条案上。刚一离手,就听见塔内的木箱突然咔咔作响,像是在回应宗六的呼喊,紧接着、从第五层的某一格,一只木箱嗖地飞出,来到条案边,自动打开了盖子,扶桑木钟像受了感应,乖乖飞进了箱子里。接着盖子啪嗒一声自动合上,又嗖的一声飞回了原处。 真是高级啊我啧啧称奇,所以这么多箱子里装的全是兵器法器吗?那也太多了,这满塔满墙,十万只箱子只少不多吧? 宗六耸耸肩道:不见得吧,我看说不定五成都是空的。 有五成满也很厉害了诶、不知道这塔里最厉害的法器是哪件呢?是不是放在最高层的哪个箱子里? 不是最高层。宗六道,他指指脚底下,是在最下层。 最下层?这天工塔还有地下层? 上九层、下九层。而最最厉害的法器,就储存在天工塔的地下第九层。 我好奇道:那是什么!?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吗? 宗六的脸上露出些迟疑的神色,他挠了挠脸颊,道:见是见过但其实都不该见过的 为啥? 没有山主的允许,方诸山弟子一律不得前往天工塔第九层但 但你好奇,还是去了? 宗六呵呵一笑,点了点头,突然又神色紧张地看向我:知吾、我就去过一次,你不会转头就跟师父告我一状吧? 不会不会,我嘿嘿嘿笑着,除非、你也带我去长长见识~! 宗六脸上一惊,明知犯禁你也去吗? 我瞥瞥他,这跟我演什么呢,不是你故意说出来逗得我心痒痒的吗?就去看一眼,又不碰不偷,有什么问题?你不也看过了吗,走吧走吧! 于是宗六脸上带着为难的神情,积极地带我下了一条密道。 行了,明明你也想借故再下去一回,就别做这副脸啦。 嘿嘿,被你发现啦?我倒是确实想找个共犯。 这密道是一条旋转往下的阶梯,我俩一进去,两边的烛火便自动燃了起来。我和宗六缓缓往下走着,途中两侧是许多大小形状都一模一样的铁门,全都封得死死的。 这门内关的会是什么东西呢? 估计是些邪祟未除的凶器吧。 我的心怦怦直跳,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我俩的脚步声和我俩脚步声的回声,压抑的气氛叫人汗毛直立,我忍不住揪紧了宗六的袖口,小六还得下多久? 到了。 我连忙往前看去,只见楼梯尽头是一处圆顶的门洞,隐隐可知里面漆黑一片。我的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儿,脚下突然定住,有些害怕得走不动。宗六见我停在原地,问道:害怕吗?怕那还看不看?看我点点头吞吞唾沫,伸出手道:但小六你得拉着我 宗六一怔,随后便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继续往门内走去。我难以解释这突如其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紧张,干脆一把抱住了宗六牵着我的胳膊。原本神色如常的小六也被我感染得有些紧张,身子明显比刚才僵硬多了。 他带着我一步一步走入了门中,我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奇怪、以我现在的道行,在黑暗中视物早就不成问题,现在怎么什么都看不清?我努力眨了眨眼睛,又抬手揉了几揉。正揉着,眼前突然一道雪白的强光袭来,我一惊,还没来得及闭眼,一只大手就覆上了我的眼睛。 宗六一边替我遮住那光亮,一边在我耳边道:刚才忘了叫你小心提防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直接被照到可得瞎好一阵子。 是是是、多谢多谢。我连连道谢,在宗六的手掌中暖暖睁开眼睛,微光从他指缝间透出,是一道道温柔的红。他就这么挡了好一阵子,直到那强光渐渐褪去,他才缓缓拿走了手掌。 眼前的场景让我呆呆愣在原地。只见这漆黑幽暗的大厅中央建了一座石台,在那石台之上,飘舞着一缕雪白的轻纱,刚才的强光正是由这轻纱发出。此刻它通体透着莹莹白光,在半空中上下浮动,仿佛是这密闭的地下室里正吹拂着微风一样,只是饶是凭它如何翻飞,却始终出不了石台的边界,似乎那里有什么看不见的结界。 -- 第90页 然而我脑子根本无法思考什么结界不结界,此刻早已震惊得无以复加。这这是我听见我自己喃喃发问。 宗六站在我身旁,盯着我,目光如炬,他说:这就是天工塔镇压的最厉害的法器,当年穿在魔界至尊的身上,大杀八方天兵天将的上古法器九天羽衣。 第51章 千里传音 这就是九天羽衣? 准确说应该是九天羽衣的残片吧。宗六看向那条仿佛有生命力一般的白纱, 当年九天羽衣不是被劈得四分五裂吗?我想这应该是哪位神仙寻到了其中一片,所以交给方诸山来镇压吧。 我忍不住捂住胸口, 手掌下,心脏正突突直跳。太像了我满脑子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太像了,和我的真身太像了。婆婆曾说我的真身只是千婴身上一条普通的衣带,但、难道不是吗?难道不是什么普通的衣带,而是而是当年九天羽衣的一缕吗? 竟然只剩这小小一片我抑制着满心的惊讶之情,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你说别的部分都去哪儿了呢? 这就无人知晓了。小六道,当年羽衣损毁之时, 传说其碎片散落在六界各地。这样的上古法器,我想不仅魔界对它虎视眈眈,就连天庭也定然不会放任其飘散在外吧, 这一千多年以来一定在派人四处搜寻。 我忍不住想走得更近些,谁知刚上前几步, 一道火光突然从脚下升腾而起。当心!宗六及时抓住我的后领向后一拉, 我定睛一看, 只见那火光冲起一丈来高,绕着石台形成一圈火墙,整间暗室顿时如入白昼。借着火光, 我才看清四面的墙体和天顶之上,都雕刻着几尊栩栩如生的天兵石像。这些石像眼如铜铃、血口大开,皆是凶神恶煞的夜叉之相, 它们手握兵器,从四面八方簇拥着正中央的羽衣残片,仿佛随时都会脱离墙体的束缚,朝入侵者猛扑而来。 我心下大骇,正兀自后怕,宗六又拉着我连退几步,等我俩离石台足够远了,那升腾的火光才渐渐降了下去,只消片刻暗室里又恢复了原样,只剩下九天羽衣散发出的莹莹幽光。 小心些,这里可不是能乱走乱碰的地方,小心触动了机关被师父发现,到时候咱俩都逃不过一顿板子。 是是小六你可算又救了我一回 宗六摆摆手,随即又笑着凑近我问道:如何,看到九天羽衣这样的稀世法宝,有什么感想?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吸进了满肚子烟味儿,边咳边道:果然大饱眼福。小六、咳咳咳,这地底下实在憋闷得慌,我现在也看够了,咱们快快上去吧。 宗六一愣,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才耸耸肩道:行、咱们走吧。 我跑在宗六的前头,飞快地攀登着旋转阶梯,下意识里只想快些离开此地,那东西实在太令人心慌意乱了。宗六沉默地跟在我身后,直到出了天工塔,都没再说一句话。 待两人奔出天工塔,呼吸到新鲜的海风,我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趁着还未涨潮,我俩涉过滩涂回到了方诸山。 用膳吗? 用! 两人又转去常留居,没有意外地受到了常留居众门人的热烈欢迎。阔别了十年的罗叔更是老泪纵横,听说我要用膳,撸起袖子就做了一大桌宴席,直感叹自从观星楼的几位小姐公子开始闭关修炼后,能让他老罗大展厨艺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 几杯梅酒下肚,总算是让我暂时忘了天工塔里的所见所闻。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到傍晚,直到过了酉时,善颂才捧着几本厚厚的册子姗姗来迟。此刻我已酒上眉梢,一见善颂就立刻搂住她一顿亲热,想死你了善颂!这十年你过得怎么样!怎么都不来汤泉找我!怎么不早点来叫我出关! 善颂见了我也是高兴,可再高兴也藏不住满脸的疲倦,哎别提了,二师兄的那炉定颜丹现在到了关键时刻,每半个时辰就得清一次药渣添一次火,要直到明日午时!我就是知道你今天出关了,所以溜出来看你一眼,马上还得回紫光阁去! 正说着,一人跟在善颂身后走了进来,一见我就神色夸张地奔来,点头哈腰道:哟!这不是知吾小姐吗!恭贺小姐神功炼成、出关之喜啊!额、这不是宗六的专侍、常留居的前任管事刘禄吗?我正反应着他怎么跟在善颂身后,刘禄已经挂着满脸的笑容伸手接过了善颂手上的册子,小姐这个就交给老奴吧,您好好休息休息,老奴在厅外候着。说完向我又作了几揖,才退出了大厅。 善颂像是已经习以为常,全程都无视了他,直接坐到桌上 ,端起茶杯吨吨吨往嘴里灌。哟这是?我看向桌上的宗六,只见他面不改色,倒是毫不在意自己的专侍从进来到离开都不与他这个正主打招呼。 咋回事啊?我也坐上桌,右看看善颂左看看宗六,刘管事现在改跟善颂啦? 宗六举着酒杯慢悠悠地呷着,良禽择木而栖嘛。 啊? 善颂嚼着包子目光呆滞,我现在可没空管他,他乐意干嘛干嘛吧我吃完这个包子就得走了 -- 第91页 宗六见我意外,便笑着解释道:这刘禄原本以为我会是个前途大好的明主,盼着我能多多提拔帮扶他,没想到现在师兄弟几个中就属我出身最差、最没出息,他心有不甘,自然想另觅新主了。 什么东西!?我当即恼怒,一拍桌,小六啊,这样狗眼看人低的人可留不得,更不能跟着善颂啊!不如把他逐出方诸山得了,让他到外面觅他的新主去! 那倒也不用,他也算是方诸山的老人了,很多事得心应手,能给四师姐帮帮忙也是好事。宗六饮尽杯中梅酒,眼神突然暗了两分,他自说自话地道:更何况他既贪心又怕死,留着自有用处 你说什么来着?他最后一句话说得细弱蚊蝇,我早已微醺,一时也没听清楚。宗六被我问得一愣,忙道:没什么没什么。知吾、还喝酒吗? 喝!给我满上!还有,什么知吾,要叫师姐! 四师姐,喝酒吗? 唔不喝不喝、咳咳咳,我得走了!善颂一口吞下整个包子,被噎得面红耳赤,胡乱地灌了口茶水,就匆匆地往紫光阁去了。 我和宗六又东扯西扯地喝了几巡,直到月上梢头,才尽兴地回了观星楼。一山早已把我的卧室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还燃了我最喜欢的熏香,我倒头睡到床上,啊、真是久违的舒坦啊!虽说如今我已能做到不饥不困,但这口腹之乐和褥枕之暖果然还是叫人难以割舍啊! 借着酒劲,暌违十年,我终于又能倒头就睡了!!想是这么想的然而想得倒挺美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我又入了心境! 好吧好吧,反正十年没睡了也不缺这一觉,心境就心境吧,还有什么要给我看的吗?我顺从地飞在梦中,然而这一回,这心境似乎有些不一样。无论我怎么飞,都飞不出这眼前的浓雾。以往明明不需多久就能突破这层结界,今天怎么像是只能绕着同一个地方打圈子? 我究竟飞了多久了?我挥舞着手臂想试着剥开眼前的浓雾,结果自然是毫无用处。怎么会这样?原来那股指引我的力量呢?正兀自奇怪,嘭的一声,我突然一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震得我头晕眼花。我摸摸额头,幸好是梦里不怎么疼。不过、这是什么? 我伸手去触碰这挡住我的东西,感觉这好像是一层看不见的强大结界。这、这是?我恍然大悟,这莫不就是十年前婆婆为我真身设下的结界?竟然连我也会被挡在外面吗?我趴在结界上,贴着脸努力往里看。模模糊糊的,但却还是能隐约看到些东西。 不是我期待中的花树小岛,也不是惊鸿一瞥的林中少年,那好像是我的真身?只见那条曾让我惊为天人的衣带此刻毫无当初平静娟秀的仪态,而是像受了某种刺激一般,在结界中翻腾起伏,空、空、空,仿佛是伴随着我的心跳一样,衣带在结界内掀起阵阵激荡。我敢肯定,若不是有眼前这层结界挡着,这震荡肯定早就让我原形毕露、神志不清了。 你怎么了?为何会如此不安?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吗?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今天见到了另一片九天羽衣? 我豁地睁开眼睛,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疑惑,翻身而起取出床头柜子中带锁的小匣子,打开,拿出其中一张传声咒。还是得把这件事跟婆婆说说才是十年前婆婆为何会给我的真身设下一个如此强大的结界?除了不想让人再随意探测我的元神之外,是不是还因为、婆婆认出了我的元神实际上就是九天羽衣的一部分? 我打来一盆清水,点燃符咒往盆里一扔。婆婆!我急切地往盆中喊道。 然而毫无回应? 婆婆?婆婆?我又连唤几声,可直到符咒作用消失也依旧无人应答。 难道婆婆正在休息?不会吧,我长这么大,几时见到婆婆在夜里休息过?难道在忙?可之前婆婆明明说,无论何时都会回复我们的我不死心,又重新点燃一张。 仍然,无人回应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在忙?还是说出什么意外了?不会不会,我连连摇头,婆婆如今是昆仑山主,能出什么意外,而且如果婆婆有事,善颂早就炸开花了,怎么可能还在炼丹炉前看火呢? 不过也暂时想不到别的什么原因,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越发地心神不宁。突然想起善颂说她要到明日午时才会从紫光阁出来,看看窗外,离东边天光还早得很呢。哎,只是婆婆没理我的传音而已,瞎着急什么呢?也是、哪有我这样大半夜给人千里传音的呢?我盘腿坐回床上,还是打一会儿坐吧,等到了午时,再去找善颂问问好了。 心里面七上八下,总算是熬到了次日巳时。我直接飞奔至紫光阁,在二师兄的丹室门口搓手顿足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盼到了丹室的大门吱呀一声。 善颂苍白的脸从门中探出,我一冲而上,抓住她的肩膀就一顿摇晃,不好了啊善颂!!婆婆!婆婆她不理我的千里传音啊!!她不会出事了吧!! 善颂本就虚弱,这下被我摇得头昏眼花,等等等、你说啥? -- 第92页 婆婆昨晚没有理我的千里传音!我担心、我担心她是不是出什么意外啦!? 善颂一愣,哦、你还不知道啊? 知道啥? 婆婆她现在,善颂竖起食指往上指了指,去天上了。 啊?去干嘛? 当然是去举行她的王母娘娘继任大典啊。 第52章 离奇失踪 什么东西?咦、我怎么没听清。 就是长生女神的受封大典嘛。善颂转身关上丹室的门, 带出一身暖呼呼的药味,累死了走吧、陪我去常留居喝口茶。 她挽着我就往下山方向走去。我连忙继续问:婆婆什么时候去的天庭啊?长生女神还需要天庭封的吗?我还以为昆仑仙国是和天庭平起平坐的呢诶?怎么到现在才举行受封大典啊?婆婆不是已经回来十年了吗? 哎呀你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来, 我头还有点晕额,为什么现在才举行受封大典啊, 因为这十年来他们一直在忙着吵架嘛。 谁们在忙着吵架? 还能是谁,就是天上的那帮东君西君、这仙那仙呗。 他们吵什么? 他们在吵要不要恢复天帝陛下和纺绯天女的婚约。 啊??我吃惊,这个现在还能恢复吗? 嚯、你不知道,吵得可厉害了,这事儿沸沸扬扬地闹了五六七八年吧。听说天帝和婆婆的意思都是就这么算了,毕竟天帝和桃倾天女的婚事也是正儿八经签了婚书的。然而天宫有一群牛鼻子,明面上说得天花乱坠, 实际上就是看不起没有君位世袭的桃倾天女,觉得他们的天帝就必须跟未来的长生女神成亲,说什么什么不然以后肯定会四隅不安、三界动荡?说白了就是怕本来就独立于三界外的昆仑山以后会更加不服天庭管束。 婆婆对此事不胜其烦, 跟我都说了好几次她可太后悔了,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该回来, 她本来也不是多想当这个长生女神, 现在还害得她和桃倾天女之间也变得分外尴尬。 我这十年究竟错过了多少事情? 嗬、错过的多了!你是不知道有多精彩, 当时那个什么什么、镇星君,在天庭上提出要恢复婆婆和天帝的婚约的时候,构陆大仙直接当着满朝文武仙官的面掀了桌子!这下可好, 以前大家只是怀疑他对纺绯天女或抱有情愫,现在就算是直接坐实了。你都不晓得有些流言蜚语说的是有多难听,听说第二天就有几百本折子递上去, 弹劾构陆大仙觊觎兄妻。 你说什么叫觊觎兄妻?我们婆婆又没有真的和天帝成亲,连婚约都解除了几百年了,天界那帮人还真说得出口!不过这事儿可把婆婆气坏了,劈头盖脸地又把构陆大仙骂了几顿,现在是越发地不爱见他了 我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种事!?师祖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啊那后来这事儿怎么解决的? 吵呗,就这么吵吵了好几年。最后还是天帝找婆婆商讨了好久,才想出了这么个解决办法。就是彻底解除二人的婚约,昆仑山呢放弃部分自理权,开始接受天庭的封赏,这样才总算是堵住了众人的悠悠之口,让那群牛鼻子们挑不出毛病来。 哦哦那这样看天帝陛下也还算讲道理 他讲什么道理?善颂鼻子里哼的一声,婆婆偷偷与我说起过,说现在的天帝早已不是她当年认识的那个中天紫微真君了,看着好像他也在为难,但说不定背后就是他授意才促成的这场争辩。毕竟他现在是三界之主,应该早就想收回对昆仑山的控制权了。你看,现在闹了这么一出,婆婆平白就比天帝矮了一级,真是叫人窝火。 啊?不会吧?他们不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的同门师兄妹吗,怎么也会互相算计?我回想着寰晟天帝那张脸,怎么也无法将他和阴谋诡计、居心叵测这样的词汇联系起来。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你又没有见过他。我之前见到他时就觉得此人肯定城府颇深 啊!?你什么时候见过天帝? 善颂被我突然高亢的声音吓了一跳,就前两年啊,灵宝元君的诞辰,天帝陛下、构陆大仙还有婆婆他们都来了方诸山祭奠祖师,就那个时候见到的。 竟然还有此事!!我捶胸顿足,你们怎么不早点叫我出关!? 善颂没注意我的情绪,继续说道:反正我不太喜欢那人,华而不实我觉得还是构陆大仙好,也不知道婆婆在犹豫什么你怎么啦?怎么突然垂头丧气的? 哦、没事没事!我就是在想,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见到婆婆啊? 哦哦,快了快了,七天后天庭的长生女神受封大典,我们作为方诸山的直系弟子,是要一同前去观礼的。 !!!!还有此事!你怎么不早说! -- 第93页 这不就跟你说了嘛。 那七天后,我们就可以去九重天啦??? 对啊,高兴吧?我就知道你会乐傻~,其实第一次去天宫我也挺兴奋的,但一想到要看到那群冥顽不灵的老头子,就又觉得心累得很 我俩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总算是慢慢悠悠地来到了常留居。我心情大好,脚还没迈进院子,就大声喊道:罗叔!快给我们准备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再来份点心~! 茶早泡好了。 我一愣,只见是一蓝衣少年手捧茶壶托盘,神情倨傲地立在厅门前。 这是、国之方!! 十年不见的七师弟脸上挂着几分嘲讽,五师姐,你可终于、出关啦? 好久不见啊国儿!!我开心地奔到他面前,单方面的重逢之喜溢于言表,这几年过得好吗!?听说你是第一个完成煅形养神的,真厉害呀! 哼,国之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要都像你一样一层就炼十年,那我们师父这块方诸山集良师的招牌早砸了。还有、不要叫我国儿!只有师父才叫我国儿! 哟、十年不见,嘴巴子好像变得更毒了嘛~,好好好,叫太子殿下行不行? 哼。国之方端着茶壶走进屋中,我与善颂也跟着走了进去。诶~?屋内竟还有熟人只见我们的大师兄丹飞羽客幸青双正愁眉不展地坐在堂上,一手托着腮,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两条眉毛都要在额头上打出结了。他个子小,坐在高高的藤椅上居然脚不沾地,这故作深沉的小人儿模样看着还挺喜感的。 大师兄!我向他恭敬地弯腰一拜,见过大师兄!好久不见啊师兄,暌违十年,真是叫师妹好生想念呀! 思绪被打断的幸青双一个激灵,见来人是我,随即皮笑肉不笑地朝我点点头,哦!是知吾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呵呵、想念想念,来、坐坐。 国之方瞪了我一眼,将茶奉到幸青双桌边,倒了一杯递到师兄手上,大师兄,喝茶。哟?这么乖巧?不愧是大师兄带在身边亲自调/教的。 刚接过茶,宗六就赶在我们后面走进了堂屋。大师兄,你们回来啦?哦、老六,你来啦。宗六朝幸青双行了个礼,又对我善颂国之方颔首示意,接着笑着道:这次云游比原计划迟归了半月,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奇闻趣事耽搁了吗? 幸青双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茶杯摔在桌上,大家皆是一愣,正不明所以,只听幸青双阴沉着脸开口道:并不是什么趣事。 大师兄? 国之方说道:此次我与大师兄前往西荒诸地,是听说近日来洞天府频频出现仙人失踪的事件,所以专程赶往调查。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失踪案,没想到我们一去刚好就撞见了魔界宵小在洞天府偷偷捉人! 此言一出,堂上几人立刻变了脸色。魔界绑架洞天府的仙人!? 宗六的脸登时一片煞白,竟有此事!?是是何时何地发生的事? 国之方继续说道:大约从半年前开始,仙界便偶尔传出有仙人莫名其妙失踪的消息。地点毫无规律,失踪的仙人除了都是男子,也并无任何联系或者相似之处。大师兄一开始怀疑是妖界的精怪在修炼采补之术,杀害仙人是为了盗取其精元。所以我们一直追着妖界的线索调查,可就是找不到真凶,直到上个月我们去到西荒,在大洞天府委羽山借住时,碰巧让我们撞见了有一队魔界的奇兵偷偷潜入委羽山,想趁夜色搙略洞天府的仙人。幸好有大师兄出手,才救下了那个姓王的道人。 可是魔界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抓到!!幸青双气得连连拍桌,那伙人法力高强身手矫健,而且训练有素,一看到对手是我就毫不恋战,直接扔下人转身就逃!枉我丹飞羽客号称天界先锋上将,居然一个都没追上!!!!他越说越面红耳赤,直接咕嘟咕嘟灌下三大杯茶。 魔界的人为何要抓仙界男子??他们竟然敢直接去大洞天府绑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现在就是还不知道魔界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幸青双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堂中来回踱步,难道也是为了盗取仙人精元?可盗取精元的方法千千万,没理由非要把人也搙走啊 封印宗六突然开口道,会不会跟创始元灵封印有关? 哦?幸青双一挑眉,为何有此推测? 宗六眉头紧皱,摇摇头道:我也只是灵光一闪传闻创始元灵封印每隔几百年就会出现一次松动,每次松动期间魔界都会变得蠢蠢欲动、动作频繁。此次的失踪事件如此诡异,便叫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又跟创始元灵封印有关。 幸青双沉思许久,道:你的猜测不无道理。但创始元灵封印事关重大,没有十足的证据万不可对外宣扬,以免动摇人心引起六界恐慌。而你所说的封印松动,几万年来六界也确实一直有此传闻,但官方还从未给出过确切的回应,所以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封印松动这回事,就算是真的有也没人能说清它的规律和原理。 -- 第94页 他在厅里来回走得飞快,最后一锤手,不行,就算只是猜测,也不能忽视其万一的可能性。趁王母娘娘继任大典还没开始,我须得马上写封折子,尽早递到上面去!说完招呼也来不及跟我们打,就风一样地冲出了堂屋、冲出了常留居。 宗六站在原地,面色阴沉地望着幸青双远去的背影。 第53章 九重天(上) 看着宗六僵直的背影, 我猜他定是想起了宗家遭魔族血洗的过去,不禁心生酸涩。正欲上前安慰几句, 突然、脚下震动,四面轰鸣, 我差点一个不稳朝前跌去。善颂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惊呼:小心!怎么又来了!?堂中四人立即夺门而出,站到了空旷的院子里,回头一看,常留居的楼台房屋被震得左摇右摆,瓦片哗啦啦从屋顶跌落,杂役门人们纷纷惊叫着从屋中逃出, 一时间整个院落乌烟瘴气。 方诸山是不是要塌了!?我惊惧地捂住嘴,就在担心眼前的建筑是不是将要毁于一旦时,震动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常留居里灰烟四起, 院里的湖石假山都被震塌成几瓣。 可有人受伤了!?宗六掸着眼前的灰,高声询问。 公子!没人受伤!后院的凉亭塌了一角!公子、正殿的墙裂了!人群纷纷回应, 皆是惊魂未定。 怎么天天都有地震?而且还一次比一次厉害?紫光阁的药罐子又要遭殃了!善颂气恼地直跺脚, 这后土府究竟要把无量海挪到哪里去?! 哼。宗六冷嗤一声, 你还真信这是后土在搬山撼地? 难道不是吗?我与善颂皆一愣,可师父是这么说的啊 你们就不觉得这地震来得着实吊诡吗?宗六看着我们道。 国之方眉头紧锁,道:明明说是十年的搬山计划, 然而过去的十年间却毫无动静,现在十年已过,却又突然如此频繁地动作起来他握拳抵住下巴, 再加上近来仙界诡异的失踪案师兄,你是不是觉得,这地震也是魔界在异动? 宗六道:不敢确定大师兄不是说了吗,在没有十足的证据前,切莫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算了,我们都暂时不要胡思乱想,现在大家对这地震也算是习以为常了,既然没什么大碍,便都先回观星楼去歇息吧,后院的凉亭塌了,我去助他们修缮一番。说完朝我们摆摆手,便跟着杂役们转往后院去了。 明明不是我们几个中最年长的,但却镇静自若、临危不乱,看他游刃有余、指挥若定的样子,倒是令我安心了不少。既然常留居各处也不需我们帮手,我和善颂、国之方三人便一同往山上走去。善颂忧心紫光阁里的药罐子,一过匡圣门就独自去了丹室,我与国之方继续一路无话地往观星楼攀登。隔得老远,就看到翡青和一山齐齐等在观星楼下。 小姐! 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两人急切地迎了上来。翡青更是捉着国之方的两个袖子前前后后来回直看,殿下、刚才的地震你没有受伤吧?!没想到殿下一回山就遇到这么厉害的地震,让殿下受惊了,小的真是该死! 哪有这么夸张,地震是你招来的吗?怎么是你该死?国之方无语地抽出袖子,奔波了一个多月,累死我了翡青,我要沐浴。 诶诶、早备好了!小的伺候殿下更衣! 国之方嗯了一声,回头瞥了我一眼,权当是道了个别,接着大步流星地回了房间。 一山见到我也是一脸关切,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跟着我回了房间,一进屋就立刻给我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谢了。我边坐边接过茶杯,轻轻吹着,升腾的水汽在眼前萦绕。回想起刚才在常留居的种种,感觉十年不见,几位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当真是增进了不少,不仅善颂与几位师弟之间明显没了最初的生涩和疏远,就连国之方这个仙二代也被大师兄带得乖巧了许多。想起刚才他们说话时自然而亲切的画面,我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哎! 一山正铺着床,听到我叹气,便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什么事我摇摇头,只是有点生自己的气罢了 小姐怎么会生自己的气?一山不解地问。 枉师父帮我找到了修炼的正道,但还是改变不了我资质平平的事实你看,我明明比国之方大五百岁,却比他晚了整整五年才练好第一层,更别说要与资质过人的小六比了哎,要是我能早些出关,现在便也能和他们一样亲密了 小姐你别这么说,修行又不是比赛,既然大家都炼成了,那谁快谁慢又有什么关系呢?小姐你现在刚出关,等以后与公子们相处久了,自然也就慢慢亲密了,大家都是同门,来日方长嘛。更何况不是还有善颂小姐吗?你们俩的情谊可是谁都比不了呀。 嚯、一山,十年不见,你嘴皮子利索了不少嘛。 -- 第95页 嘿嘿,没有没有~。一山挠挠头,小的是真心觉得,小姐你不用太在意什么资质不资质的问题,你已经很厉害啦!小的敢说,小姐你出关时在汤泉的沸水里翻飞的样子,其他公子小姐还不一定都能做得到呢! 嘿、真哒? 真的真的!他越说越一脸真诚,小的敢打包票,小姐你只要勤奋修炼,总有一天会变得比全方诸山的公子小姐都厉害!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甚至比幸公子都还要厉害! 噢哟,大师兄我可不敢比~。虽然知道一山只是在对我无脑吹,但听着还是挺高兴得,嗬、没想到我居然也是一个乐意被拍马屁的人。不说要比谁厉害吧,但一山你有句话还是说得很中肯的我就是得更加勤奋修炼才行。 说勤奋就勤奋,我一口干了茶水,径直脱鞋上/床,闭眼准备打坐。我也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去九重天前的这几天我就当闭个小关好了!一山,你不用管我了,帮我跟善颂说一声,六天之后再来叫我! 好嘞!一山立刻麻利地收拾了房间,转身关上门离开了。 * * * * * 接下来的几天方诸山倒是平静,没有再次发生地震。当卧室外再次响起敲门声时,已经是六天后的清晨了。 知吾!起了没?该走喽!善颂拍着门喊道。 我猛地睁开眼睛,神清气爽地一跃而起:起了!就来! 终于到了!今天就是我第一次上九重天的日子!我兴奋地换上柜子里最漂亮最华丽的一条罗裙,梳了个顶复杂的十字髻,难得地点了些胭脂,镜子前照了半天还觉得不够,于是又翻出压箱底的几样首饰和吊坠,步摇、耳坠、项链、手环、玉佩,丁零当啷地戴了个遍。 知吾好了没?师父他们已经在匡圣门等我们喽! 来啦!我豁地推开门,只见善颂站在门外,一身崭新的水湖蓝色留仙裙,也是满身丁零当啷,一脸妆容精致。 哟、你也一样啊~? 你也一样啊~! 我俩相视一笑,真不愧是亲姐妹。 话不多说赶紧出发!一下楼就看见宗六一身玄色宽袖长袍,长身立于门前。 小六!你在等我们吗? 宗六转过身来,一见我俩不禁一愣,你们 嘿,好看吗~?我喜滋滋地原地转了一圈,旋起裙裾,怎么样~? 他眨巴着眼看看我,又看看善颂,眉毛抬得高高的,一脸稀奇。怎么样,好看吗~?我不依不饶地追问,他才乖乖点点头:好看 嘻嘻,好看就行~!走吧! 我们三人腾起云,直接飞至匡圣门。至能真人、幸青双、李有三、敖炙、和国之方已经在门下等候。 师父,弟子来晚了,让师父久等了! 无事。人齐了,我们出发吧。至能真人微笑着点点头,接着手一挥,匡圣门前便云雾缭绕。青双、有三,你们同为师一起和炙儿同行,善颂、知吾、六儿、国儿,你们四人便乘这七彩祥云。 敖炙随即化为龙形,搭载上师父和师兄三人,一跃就已钻到云端。我们四人也登上七彩祥云,腾空而起,不远不近地跟在敖炙身后。 我站在云头,低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方诸山,心情大好,说起来这还是我拜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离开方诸山,而且还是去往九重天,这如何不叫人欢欣鼓舞,简直想要震臂高呼呀! 回头看看云上的另外三人,善颂不用说,和我一样兴高采烈、喜形于色,宗六倒是冷静得很,已经神色自如地盘腿坐下了,直接开始闭目养神。而国之方嘛,我看向小师弟,他居然也正看着我不过是一脸鄙夷,十分嫌弃。 你这梳的是什么头型啊?怎么还有两个角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白龙成精啊?他瘪着嘴角,几乎要挤出双下巴。 什么角?我这叫十字髻,梳了好久呢!小六你说好不好看? 宗六眼也不睁,好看。 哪里好看??国之方一脸激烈的不认同,师兄你闭眼说瞎话! 听到没,你师兄都说好看!啧啧、小孩子是不懂。我一脸孺子不可教也地摇摇头。 谁是小孩子!!! 嚯、这下更激烈了,果然是小毛孩儿。 咦?我们这是在一直往西方飞?这是要去哪儿?不是要去九重天、南天门的吗?一旁的善颂突然发问。 一听这话,还在面红耳赤的国之方立刻找回了优越感,又变出了一副鄙视又高傲的模样,这都不知道啊?我们现在就是要去南天门啊!啊、难道你们不知道南天门在哪里吗?呵呵,要不你们猜猜? 善颂: 我: 宗六:我们现在是要去往东岳泰山。泰山是九重天的第一道天门,只有从那里才能到达南天门。依旧眼也不睁。 第54章 九重天(下) -- 第96页 哦?那不就是要去国儿家吗?我笑嘻嘻地看向国之方, 哎呀、都没给令尊令堂带些见面礼~。 又不是真去我家,只是过个天门罢了国之方气鼓鼓地盘腿坐下, 而且我父君母后早去天宫了,你们也见不到不是、你别叫我国儿! 这茫茫天界、无边寰宇, 原来竟只有泰山一处联通南天门吗?善颂问道。 那当然!国之方昂起他高傲的头颅,泰山何地?上接天庭、下通地府,乃三界咽喉要地,有十万天兵把守,是这四海八荒内去往九重天的唯一关卡要道。哼、你们现在知道、我东岳府在六界的地位是如何举足轻重、至关重要了吧! 啊?唯一要道?那不是三界所有仙人都得从那儿过?这两天赴会的人那么多,肯定打挤得很吧? 怎么会挤?宽敞得很!十万天兵天将都能排兵布阵,何况区区几千赴会仙人? 还有十万天兵天将?那更挤了, 我咋舌,要我说就该八荒各开一个天门,这样不仅人流分散, 还能营造出一种八面来朝的盛况,那才更彰显九重天的排面嘛~。 哈!你以为九重天是菜市场啊, 门越多越好?现在才一道天栈就需要天庭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日夜重兵把守, 再开七道你来守?而且我不是说了不挤吗, 一会儿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白龙领着七彩祥云在海上飞驰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看到了山川陆地,接着我们穿过云层, 在云海上方往北又飞了一盏茶时间,速度之快,我感觉我的十字髻都要被吹成冲天辫了。终于, 善颂趴在云头,兴奋地指着前方高呼:看见了!泰山之巅! 不同于青城山的幽峰青翠、方诸山的遗世独立,云雾中的泰山巍峨苍劲、气势磅礴,相隔尚远,凛冽的仙气就逼得人汗毛直立,仿佛一切妖魔鬼怪在此都将无处遁形。山顶之上,紫气流转,金光四溢,一座八柱六门牌楼参天而起,耸立在万仞绝壁之巅。 这山门,竟比匡圣门还要雄伟壮丽!善颂惊叹道。 那是自然!我东岳泰山虽非大洞天府,但论其在三界中的地位,绝对当属万山之首! 一行八人盘旋降落在牌楼之下,我跳下祥云,抬头仰望,只见那牌楼正中央写着气势恢宏的四个大字至尊天门。目光穿过门洞往后看去,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直连青空穹顶,极目不见终点。国之方一脸自豪地抬手介绍:看,那便是我泰山的天栈! 至能真人拂尘一挥:徒儿们,随我上天。接着足尖一点,腾空而起,飞身进入了那金光之中,师兄弟七人立即鱼贯跟上。 这就是通往九重天的路!我心潮澎湃,感觉这条垂直的金色通道好像有某种神力,能牵引着我直上九天。说来也奇,这长长天栈还真如国之方所说一般,前前后后只有我们一行八人,确实是一点儿都不打挤。 云海早已在我脚下,很快,天空颜色由青转靛,接着愈来愈深,转眼便似入夜一般,然而四周并不黑暗,漫天的星座尽显眼前,星辉流光溢彩,极光炫目耀眼我已然到了以往从未企及的高度。 正自沉醉,四面的星光却突然暗淡,像是被别的光源掩盖了光芒。到了!我在心中狂欢,立刻往前方望去,果然、通道尽头,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横空出现。 这种感觉叫什么?是不是就叫做美梦成真? 我晕晕乎乎地跟着众人落到地上,片刻都觉得自己如在梦里。 传说中的南天门此刻就在我的眼前。漫漫城墙,岩岩铁壁,绵亘而去数百里;楼台高耸,仰颈不见其顶;城门洞开,穷望不知其深;天门之内,金砖玉瓦、莹灯雕栏隐隐可见;宫墙深处,仙乐妙音、礼拜朝贺如在耳畔。而最叫人舌桥不下的,是天门左右两边各有一头金甲猛虎,肩比象高,身长数丈,目似铜铃,尾若钢鞭,不时低吼,威风凛凛。 我看得目瞪口呆,至能真人已带头来到城下。城门前站着十来个重甲卫兵,身形之高大远赛常人。为首的两人铿的一声竖起矛头、抢指我们,来者何人! 师父倒是习以为常,他从怀中取出拜帖双手递上,方诸山至能真人,携门下弟子七人,来贺昆仑仙国新王母娘娘继位之喜。 然而两个卫兵像没有听到一般,目不斜视,岿然不动。正感奇怪,远处城门下侯着的一位身着青色公服的仙官急急跑了上来,边跑边作揖道:小仙见过至能真人,恭迎方诸山山主大驾!说罢伸手接过拜帖,打开随意瞄了一眼,便笑呵呵地收入怀中,朗声朝卫兵喝道:准入!两人这才面无表情地收起枪头,咔哒一声立正站好。仙官退至一边,躬身对师父道:典礼尚未开始,请真人移步汇仙殿稍作歇息。 师父朝他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言语,便往门内走去。仙官候在一旁,当看到敖炙,他眼前一亮,躬身拜道:见过三太子,三太子万安。敖炙朝他点了点头。当国之方走到他跟前时,他简直喜出望外,哟!太、太子殿下!小仙程川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安!哟呵,还自报家门?可惜国之方只瞧他一眼,便不以为意地走过。 -- 第97页 我与善颂走在队伍最后头,眼前的一切都让我俩叹为观止、啧啧称奇。 看见那两头老虎了吗?我以前觉得匡圣门的须臾和千秋就已经够威风的了,如今看到南天门的老虎,才知道什么叫作天外有天! 当然看见了!这南天门的守卫果然森严,你说若是没有拜帖的人想擅闯天门,是不是直接就会被老虎给吞了?哈哈~ 一个哈哈还没打完,我们已走出了门洞,眼前豁然开朗,我不由倒吸一口气,!这就是,九重天 层层叠叠的浮岛仙山迎面而来,缭绕的青烟里,可见影影绰绰百千处宫殿,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的一幢。在那层层白玉高台之上,一座气势磅礴的金顶白墙宫殿拔地而起,只见它飞檐翘角,金光四射,美轮美奂,远远可见正中牌匾之上写着的是太极殿三个大字。四方楼角还各雕有一尊石像,仔细一看,正是麟凤龟龙四大圣兽,皆是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许是因为盛典将近,一排排仙女正脚踏祥云,手捧金器玉器、彩灯鲜花,井然有序地飞舞于楼宇之间,忙碌地装点着大殿。 我和善颂少见多怪的样子让国之方喜闻乐见,他有些欠揍地凑过来,得意地炫耀:诶师姐、看见最大最高的那座宫殿了吗?那就是天宫正殿。我满月的时候,祖君在那儿摆了一百桌、大宴了群仙三天! 骗人?!我难以置信。 骗谁!?国之方佯怒,不信你问三师兄! 敖炙转过头来,道:真的真的,我当时也去了。摆了几百桌忘了,就记得七师弟哭足了三天。 哪有?国之方立刻澄清,母后说了,只有一天半!而且母后还说,只要祖君一抱我,我立马就不哭了! 嚯!!我真心实意地惊叹。 祖君?七师弟说的祖君就是寰晟天帝陛下吧?善颂道,原来你真的管天帝叫爷爷啊? 国之方:好说好说~! 原来你真是个天孙啊? 国之方:那还能有假? 哦呦、尾巴快翘上天了,可厉害死你了。 噗 国之方莫名其妙地扭过头:六师兄你为什么噗哧一声??? 宗六连忙抬手掩面,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却还是藏不住眼睛笑成的两弯,没什么!这不、我也第一回来天宫嘛,看得稀奇高兴啊。 国之方狐疑地追着他看了几眼,最后耸耸肩,行罢! 这庞大的天宫师父倒是走得轻车熟路,他领着我们走过长长的通道,左拐右拐又过了几个转角,然后登上祥云悠悠飞了片刻,最后终于来到了一座院落门前。 这是汇仙殿,供内阁贵客歇息和做拜谒准备的地方。国之方及时地介绍,他左右张望了一番,又道:看样子典礼期间这里就是方诸山门人的专属之地了。 四名仙子从院中款款走出,齐齐朝我们拜道:恭迎上神。请上神移步内殿。 众人一起走进殿中,这里已经摆好了矮几软席,几上茶水果碟一应俱全,看样子是恭候多时了。至能真人径直步入上座,我们七人也依序坐下。 刚倒上茶,还没来得及吹吹白烟,就见一仙侍入殿。他向至能真人行了大礼,开口道:天帝陛下召方诸山至能真人门下七弟子国之方仙上前往万程宫觐见。 哦?祖君要见我?国之方一挑眉,看向至能真人。 师父微微一笑,君上许久不见你,定甚是想念,你快些去吧,别让君上久等了。 国之方欣然跃起,多谢师父!那我先过去啦!拱手一拜便跟着仙侍出了殿门。 我咋舌道:看样子天帝确实对这个小天孙宠爱不浅啊。 刚喝一口茶,又见两名仙侍走了进来。太埙将军来请方诸山至能真人门下大弟子丹飞羽客前往太埙府一绪。西海龙王来请方诸山至能真人门下三弟子敖炙太子前往清台崖一绪。 嗬,这是各路亲朋好友都来请人了,也对、平日大家都公务繁忙聚少离多,好不容易齐聚天宫,肯定想好好见上一面。 去吧去吧。师父摆摆手。 我嘎吱嘎吱嚼着果干,跟善颂悄声耳语:幸好还有我们四个在这儿,不然要是都被叫走了,只剩师父一个人多尴尬? 一名彩衣仙女飘然入殿,向至能真人一拜,道:昆仑山太灵九真圣女来请方诸山至能真人门下四弟子善颂仙上、五弟子知吾仙上前往织云宫一绪。 我: 善颂: 师父:去吧去吧。 第55章 一更 彩衣仙女领着我与善颂在这九重天上往西飞了许久, 正当我感叹这天宫的规模之大时,一片绚烂的云霞突然迎面而来。 天空满布橙红的霞光, 如丝如羽的火烧云伸手可及,而那摄人的红霞里, 一座精致的院落浮在空中。 彩衣仙女带我们落在院门前,只见院门口生长着一颗巨大的木棉树,正盛开着大簇大簇猩红的木棉花。偶尔一两瓣随风而落,便飘飘悠悠化作灿烂的云霞,飞到那天边去了。 -- 第98页 整座院落以灰瓦白墙为主色,清静雅致。门口左右是两联笔走龙蛇的题字,上联是织云霞满天, 揽朝雾暮露春雨秋风,下联是纺绯色无边,自芳华百世流光万年。 哦?这便是纺绯名字的由来? 彩衣仙女带我们走入院门, 迎面而来的便是院中一株修剪精致的青梅树,饱满硕大的果子缀满枝头。一个粉衣小丫头正在树下仰着头, 小心翼翼地选摘成熟的梅子, 手上捧着个碗口大的竹篓子, 已经满满装了一篓。 小云姐。彩衣仙女对她唤到。 粉衣小丫头一见来人,登时眉开眼笑,捧着青梅就迎了上来, 表情激动得让我觉得她是在箪食壶浆、喜迎援军。 善颂小姐!知吾小姐!你们可算来了!她亲热地上来想牵我们的手,才发现手里还捧着果子,于是把东西往彩衣仙女怀里一塞, 晚风,你把这个端到后厨去,娘娘吩咐说要用来盐渍了做腌梅子!晚风立刻接过小跑而去。 接着她不由分说地拉起我俩穿过中庭往后院走,娘娘可一直盼着两位小姐来呢!一会儿你们可得好好陪娘娘说说话,她来这九重天的这几日可是闷坏了! 她这雷厉风行又热情洋溢的模样把我和善颂都镇住了,就这么被她拖着来到了后院。这后院有一方宽阔的池塘,塘中心是一座八角凉亭,挂着层层纱帐,隐隐可见帐中有一抹旖旎的红裳。 娘娘!她们来啦!小云扯着嗓子朝凉亭兴奋地喊。 帐中人一听,转过身来,还不等我辨清她模样,我和善颂已经嗖地从地上腾空而起,被一股神秘力量拉着往凉亭的方向飞去。 白纱飞起,我俩轻飘飘地落地。依旧是一袭红衣的纺绯扑上来将我俩搂入怀里,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可算是来了!!! 婆婆!!我开心地反抱住她,十年不见,你可想知吾了? 小鬼灵精,她点点我的眉心,婆婆十年来一丝都没有挂记你,一眼都没有去汤泉看过你! 善颂圈揽着纺绯的胳膊,呵呵笑着拆台:你信啊?婆婆每年都要去汤泉探望你好多次呐~,只是你自己不知而已! 三人在凉亭里的软席上亲亲热热地坐下来,纺绯心情格外好,她道:在九重天的这几天你们便别回汇仙殿了,织云宫的西厢都为你俩收拾好了,你们便在此好好陪陪婆婆吧! 好!我俩欣然应允。 小云!拿酒来!纺绯朝岸边喊道,你们快来好好陪我喝两杯! 侍女小云得令转身而去,只片刻便折返而来,手中端着一只酒壶,腾云飞来了湖心凉亭。 纺绯接过酒壶为我们倒起了酒,边倒还边说:怎么只拿一壶?看不出婆婆我兴致正高吗?一壶哪里够喝? 小云咯咯笑着,边将带来的下酒菜往矮几上放着,边说:娘娘,别忘了明天可就是封赏大典,您这自酿的梅酒好生厉害,千万别喝醉了酒误事,丢了我们昆仑山的脸面! 纺绯当即愠怒,哼!我就是当着他满朝文武群仙的面耍酒疯子,有谁敢说我昆仑山的一句笑话?!我让鹏九给我发一个诏书已经算是给足了天庭面子,谁还敢来管束我的自由!? 说罢她仰头干下一杯酒,信不信我明天直接撕了那诏书,搅他太极殿一个鸡犬不宁!拿酒来! 信信信!小云好脾气地陪着笑,随即转身又去取来三壶酒,来了来了,看样子娘娘今天要一醉方休呀! 一醉方休!说着又是仰头干了个满的。这看起来确实像是憋闷了许久,今天终于找到发泄的口了。 我端着酒杯正要尝尝,小云拉了拉我的衣角,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知吾小姐,您看着些娘娘,好叫她少喝些。我连忙点点头,当然不能任由婆婆明天去撕天帝的诏书呀。 小云满意地点点头,笑盈盈地道:那娘娘小姐你们吃好喝好聊好,小云去岸边候着。说罢便拨开纱帐,飞去了岸边。 这小丫头,倒是贴心,不过她倒不用太担心婆婆的酒量,就算这满池子的水都变成杜康让婆婆全喝下去,她也是决计脸不红心不跳的。何况依我看,婆婆就是被闷坏了,想好好找找痛快而已,喝酒是假,跟我们抒发怨气才是真的。 果然,等纺绯又牛饮下一杯梅酒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哎!!!后悔,太后悔了!! 善颂像是听习惯了此番抱怨,面不改色地给纺绯斟着酒,半真半假地道:那现在还来得及,要不她故意压低嗓音,咱们躲开小云姐,从天宫逃走吧? 纺绯娇嗔地瞪了她一眼,还知道开婆婆玩笑,看样子还没有把脑子也炼成仙丹。 湖心凉亭里欢笑一片,许久未见的三人之间有聊不完的话题。我详细地跟婆婆讲了我十年锻形的心得,如愿地讨了一通表扬。善颂则在意能不能在封赏大典上近距离地看到太阴星君,纺绯大手一挥,表示这事儿就包在她身上了。 三人一边慢慢悠悠地喝着梅酒,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天南地北。原来这织云宫是当年扶桑大帝为庆贺鹏九和纺绯两人的婚约,专门为纺绯修建的,只是没想到刚刚建好就空置了几千年。 -- 第99页 纺绯这次为了长生女神继任大典,已经在九重天呆足了半年,处处受着天庭的规制,半点没有安生,行走坐落都得听凭安排,包括明日举行的典礼,已经足足彩排了三次了。 那套九龙九凤冠可要把我脖子都压断了!光是穿戴,都要足足一个时辰!她一脸夸张又嫌弃地讲述。 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看到师祖构陆大仙?平日不都像狗皮膏药一样紧贴着纺绯吗。 噫!婆婆听得皱起了鼻子,我现在提到那个倔头就烦,多大的岁数了,做事比我还不知分寸!我跟鹏九说了,这回这天宫,有他没我! 善颂调笑道:哦是吗?我还以为婆婆你不嫁天帝后,肯定要嫁给师祖呢~。 纺绯勃然大怒:谁要嫁给他?!?!我纺绯今天就是从这九重天上跳下去,灰飞烟灭,也绝不嫁给他构陆大仙观灵! 这话说的,听得我和善颂连连相劝,没这么严重、没这么严重。善颂又立刻自罚了三杯,才总算叫婆婆消了气。 不过,我还是想问,师祖有什么不好啊?就算比不过寰晟天帝吧,但也是这六界中数一数二、无可挑剔的人上人了。他既钟情于婆婆你,那婆婆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纺绯听罢怔了半晌,随即叹了口长长的气,道:他确实也没什么大毛病但就是,一想到要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心里全是别扭 有啥可别扭的?我和善颂都不理解。 就是纺绯摸了摸脸颊,故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毕竟我以前,大张旗鼓地喜欢过他哥 啊???我俩目瞪口呆,婆婆原来你喜欢寰晟天帝??? 纺绯扑上来捂住我的嘴,你小点儿声!!你非要全天庭的人都记起这段陈年旧事啊!见我呜呜点头,纺绯才松开了我的嘴。 我连忙小声又问问:婆婆你怎么会喜欢天帝啊?我还以为你们当年都只是迫于父母之命呢。 纺绯撇撇嘴,会喜欢他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去看看鹏九那个样子,六界中恐怕没多少人不喜欢他吧况且当时我们又青梅竹马、朝夕同窗,换成你,你也会喜欢上他的。 怦怦。 我的心没来由地怦怦直跳,突然举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梅酒一饮而尽。我也会吗? 哎哎!不过恋上鹏九是没什么好结果的。纺绯摆摆手,那小子是头认主的马,看上一个就一辈子套牢,后来人都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善颂问:那个人就是魔尊千婴是吗? 纺绯并不回避这个话题,道:是。只是鹏九从小就是个感情内敛、心思深沉的人,哪怕爱得死去活来,旁人是半分都看不出,所以当年才无一人看出他二人的情谊。现在想想我们可都是睁眼瞎,那样清冷的人会无微不至地将另一人贴身护在身后,不是爱恋那是什么。 可千婴,到底是死了。 纺绯抬头看我一眼,叹口气道:是啊,所以他的心也死了。 第56章 二更 这世间有千般死法, 身死形灭、灰飞烟灭,无一不叫人万分痛苦、哭天喊地。唯独只有这心死, 发生得无知无觉,悄无声息。谁人能知道那副一如往常、无悲无喜的模样下, 隐藏的是怎样的肝胆俱裂、痛彻心扉。 纺绯垂下眼眸,放下酒杯,困难地吞咽着刚才那一口,好像甘甜的梅子也变成了苦酒。 可惜我偏偏知道。谁叫我从小便和他形影不离,他牵我的手领我学会走路,带我第一次腾云九天,还教我射艺剑术, 他说,我是他最宠爱的妹妹。我一个眨眼皱眉,他就知道我是将哭还是将闹, 而他再怎么波澜不惊,我也辨得出他的喜怒哀乐。别说母后和先天帝, 连我都自以为我们是天生一对。 但说是妹妹, 便终究是妹妹纺绯的声音越来越轻, 到最后渐渐细不可闻。 我和善颂都呆愣在原地,她是无言以对,而我更多是五味杂陈。 纺绯抬头看向我俩, 见我俩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突然一改愁容,噗哧笑出了声。哈哈哈, 你们俩别做这副表情,好像在心疼可怜我一般。婆婆我现在早就不喜欢他了,徒增烦恼这件事,还是换做别人吧!她打着哈哈捏捏我俩的脸,这一千多年,我可早就想通了! 正说着,突然一声呼喊从岸边传来姐姐! 三人一愣,转头看去。只见岸边站着一位粉衣天仙,正朝这边挥手。 嗬,纺绯一挑眉,指了指那人对我们小声道:瞧,徒增烦恼的人,这不就来了一个吗。说着她站起身,带着我俩一起,挑开纱帐,飞身来到了岸边。 如此我才将来人看清,竟是个艳若桃李、妆发精致的年轻美人,手握着锦花团扇,婀娜绰约地立在那里。看面容,似乎有点面善 小桃,你怎么来了?纺绯向她问道。 -- 第100页 这是?哦哦、我明白过来,她就是王母的义女、天帝的未婚妻,桃倾天女啊。我忍不住走近两步,想把她的模样看得仔细些。 桃倾含笑朝纺绯福了福身,姐姐,你竟忘了?现已过子时,该为今日的继任典礼做准备了,所以妹妹特来为姐姐梳妆。她笑起来媚眼如丝,似有柔情万种,倒也确实是个美人啊。 纺绯皱起眉头,典礼不是在午时吗?现在才子时,哪有这么早就要梳妆的??? 姐姐还得先沐浴焚香,篦头簪花,这番折腾,没有三个时辰都出不了织云宫的门。准备妥帖后,还需先去太极殿面见君上,同迦焰一起梳理典礼的流程。确认万全后,还能将将赶上今日的吉时。 怎么这么麻烦?那流程都梳理了三千遍了,还得提前到场么 姐姐,事关天庭与昆仑,万事都马虎不得的。 纺绯烦躁地揣着手,虽然无比厌恶种种繁文缛节,但也明白事关重大,确实再使不得小性子,当众撕毁诏书什么的也别想了,最后只好认命地大叹一口气,道:行罢行罢,那你跟我说该干嘛吧。 接着转头又对我俩道:听见了吗,我得去洗澡换衣服了,估计到典礼结束咱们都见不上面了。你们一会儿便去西厢歇息吧,明日再去找你们师父,跟着他一起去太极殿。 好,婆婆。 纺绯气鼓鼓地点点头,跟桃倾说着:走吧走吧。便往内院走去。 桃倾依旧笑靥艳艳,跟在纺绯身后,也不忘回头向我们颔首致意,见我直愣愣地盯着她,她有些疑惑地多看了我一眼,但仅一瞥,就快步跟上婆婆去了。 她们离开后,很快便跑来一位小仙子,领着我们去了西厢的房间。我与善颂同住一屋,乐乐呵呵地继续聊着九宫的各种见闻,简单地稍作了修整。这九重天上没有日月起落,判断时辰倒得格外长一分心。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领路的小仙子为我们送来了丰盛的早点,告诉我们已到辰时了。 我俩饱餐了一顿,换上了婆婆为我们准备的新留仙裙,便准备回汇仙殿。小仙子一听,立刻去叫来了领我们过来的晚风,让她带着我们又回了汇仙殿。 一落地,便看见至能真人、幸青双、李有三、敖炙和宗六师徒五个从院中走出,这是正巧赶上他们临去太极殿。 见过师父、几位师兄。 至能真人点点头,招出一片祥云,领着我们登上,悠悠往太极殿的方向飞去。 咦、怎么不见七师弟?我问。 宗六道:想是被天帝留下了吧,一会儿该陪在东岳帝君身边观礼罢。 哦,我忍不住问敖炙,三师兄你怎么不去陪着西海龙王呢? 敖炙笑道:本太子又没有天帝陛下的垂爱,自然要跟随师门了。 我看向师父,只见他倒是神色如常,毫不在意。不由悄悄咋舌,关系硬就是不一般,倒是把家门尊在了师门前。 不一会儿一行七人便降落在了太极殿前。屋顶上麟、凤、龟、龙四大神兽口中正吞吐着滚滚青烟,隔这么近看,这宫殿更是显得雄伟无比、气势非凡了。我环视了一圈,目测现下已有成千过万位仙人陆陆续续地赶到,在仙侍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地填充着正厅殿堂。 至能真人领着我们,径直入了太极殿。在这叫人叹为观止的天宫正殿里,已挤满了身形各异、五花八门的各路仙家。众人皆是喜气洋洋,相互作揖问候着,看他们红光满面的模样,也不知是在乐些什么。 正一路往前,突然人群中传出一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善颂大人!!!知吾大人!!! 我俩皆是一愣。咦、这是?这不是、老瞿吗!? 我俩寻声看去,只见在右前方高台下,层层叠叠的仙家后面,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士正手舞足蹈地朝我们挥手。 老瞿!!!我开心地向他招手。 他兴奋得热泪盈眶,正要继续呼唤,队伍最前列一位身材矮小的山羊胡子老道回头开口训斥:太极殿上,不得喧哗。若是遇了故人,礼毕后再去相会!说完还怒目瞪我一眼,又转头看向领头的至能真人。 瞿上立刻低眉顺眼地缩了回去,但依旧看向我们,开心地笑着悄悄摆着手。 我也被这精瘦老头的一眼瞪得怂了,下意识地看了眼师父,只见至能真人也注意到他的目光,便面不改色地朝他点点头。那人挺着腰杆抬手向师父一拜,随即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态度颇为敷衍。 那人是谁?我悄悄问敖炙。 敖炙答道:天帝内阁辅臣,五纬星君之一、掌管土象的镇星君仲和上神是也。天庭里数一数二迂腐的牛鼻子老道,一直单方面地和我们师父看不对眼。 啊?我遗憾地看向被埋在人群里的瞿上。辛苦了老瞿,没想到竟叫你跟了这样一个厉害的星君,我突然就不羡慕你早登九天的机遇了。 至能真人领着我们一路来到高台下的最左侧,吩咐我们依序站好,便离去与众仙家打一圈招呼。 我和善颂都没遇过如此盛大的典礼,此刻是兴奋地四处观看,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 -- 第101页 正和师父会面的那四位都是谁啊?我见有刚才的镇星君。 敖炙答道:正是天界的五纬星君啊,另外三位是掌管木象的岁星君曲展上神,掌管金象的太白星君清肃上神,和掌管水象的辰星君若润上神。他们都是内阁的肱股之臣,天帝的左膀右臂。 还有一位掌管火象的星君呢? 那位是荧惑星君迦焰上神,听说是他负责主理此次大典。敖炙边说边抬头四处张望,最后看向高台时伸手一指,瞧、那位身着赤色朝服的上神便是荧惑星君。 我向台上看去,只见那是位青年男子,周身板正,金簪笼冠,面容英武,此刻正背手立于上台,面色铁青、眉头紧皱地听身后的侍从向他汇报些什么。 善颂有些担忧地问:星君为何这副表情,不会是大典遇到了什么问题吧? 呵呵,竟是排头的大师兄幸青双一声嗤笑,他道:荧惑星君永远都是这副表情,无论好歹,像是所有人都欠着他黄金千两。我猜他就算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喜得贵子,都还会是这副欠揍的样子。 哟、听这口气,大师兄倒像与这星君有过积怨啊? 敖炙像料到了我会疑惑,悄悄在我耳边说道:他俩在之前的混元之乱上就闹过矛盾,具体不知道,总之就是不对付。 好吧 几人的关注点从五纬星君上移开,善颂开始专注地寻找起太阴星君,然而看了一圈都没结果,敖炙道:这位大人最是喜怒无阴晴不定,说不定根本不会来参加这种典礼呢。善颂听罢垮下肩膀,有些垂头丧气。 小六,你不也是第一次来天庭吗?怎么看起来倒是面不改色、波澜不惊?我注意到边上一句话不说正闭目养神的宗六。 他睁开眼,一副兴趣缺缺的表情,嘴上说的却是:不会啊,我其实也挺激动挺兴奋的。说完还露出白牙咧嘴一笑假到飞起。 好吧 至能真人不久便归来,整个大殿已经人满为患,高台第二层上也陆陆续续站满了神仙。那里是离天帝宝座最近的地方,我踮起脚看去,想知道能站在那里的都有谁。而一眼就看见了在织云宫匆匆一瞥的桃倾天女。 只见她换了一身华丽霓裳,依旧是桃粉色调,绮罗珠履,金钿玉簪,亭亭玉立,神情淡然,倒是一副登台主角的姿态。 而桃倾天女的对面,站的正是我们方诸山的小师弟,东岳太子国之方。只见他也是一身华服,昂首挺胸,非常满意地找回了昔日的荣光。旁边两人自然就是他的爹娘,在青城山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东岳帝君,和雍容华贵端庄大气的东岳帝后。 看他与我们这上下相差甚远的距离,我的第一感觉竟是、看来我们师父果然是三界难求的名师,能让人宁愿自降一级,也要拜他为师。 铛!铛!铛! 三声磬音穿堂而过,殿内仙家立即安静。 恭请九天金阙无上至尊寰晟天帝! 众仙纷纷跪地,齐唱:恭迎寰晟天帝! 开始了!!!! 我激动万分,迫不及待地抬头向上方望去。只见天帝从侧门步入大殿,一身白色的织锦暗纹朝服,头戴冕旒银冠,垂坠的珠串挡住了他大半张脸。我费劲地看了半天,却依旧是影影绰绰、恍恍惚惚,不禁心生懊恼。 负责宣读诏书的正是那位荧惑星君。我只知他捧着诏书声如洪钟地念了半天,具体说了些什么倒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最后他卷起诏书,高声道:恭请昆仑仙国太灵九真圣女纺绯天女! 哦哦、这句倒是听明白了!我连忙跟着众人一起朝大殿门外看去。 仙鹤齐鸣,彩凤纷飞,在一众天仙的簇拥下,纺绯缓缓步入殿中。之前婆婆说光是穿戴便要花去一个时辰我还不信,现在看到才知绝非虚言。那高耸入云的九龙九凤金冠极尽奢华、无比抢眼,怕不是要有三四十斤?怪不得婆婆说脖子都要被压断了。而她身上穿着一件前所未有华丽精致的红袍,拖着长长的裙摆,直到她走到了台上,最后一节尾巴才飘进大殿。 纺绯的表情此刻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端庄,板着脸目不斜视,看样子是早忘了先前扬言要撕毁诏书的事。 她缓步登上高台,宝座上的天帝立即起身相迎。一旁的荧惑星君捧着诏书上前,天帝接过诏书,郑重其事地交到了纺绯手里。而纺绯接过诏书,向天帝稍稍福身,行了一个微乎其微的礼,便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面对众仙。 礼成!!贺昆仑仙国太灵九真王母娘娘,仙福永享!瑶池长清! 第57章 蟠桃宴(上) 霎时, 殿外锣鼓喧天,烟火蔽日, 天边甚至传来阵阵喜雷。群仙齐齐跪地俯身而拜,恭贺王母娘娘仙福永享, 昆仑仙国瑶池长清! 接下来天帝陆续封赏了十来名昆仑仙国的仙官,并让荧惑星君又念了一篇长长的表文,大意就是颂扬九重天和昆仑山的衣带情谊,缅怀先天帝与先王母的丰功伟绩,高度称颂了现任两位圣主的英明神武,又展望了一番三界繁荣昌盛的前景,最后还表了表天庭安抚八方、平定六界的决心。 -- 第102页 总之就是极尽浮夸之能事, 听得我是一愣一愣。 终于,荧惑星君收起表书,高声宣道:请诸位神君仙上移步琼华苑, 天庭和昆仑将合办蟠桃会,邀众仙家前往共饮一杯! 谢天帝陛下!谢王母娘娘! 好诶!竟有蟠桃盛会!我激动地挽起善颂的胳膊, 我终于也要一尝蟠桃的滋味了! 呵、不好意思, 善颂却嘚瑟地朝我挑挑眉, 我早已经尝过了。 什么???? 就在你闭关修炼的时候,算算也有两三回。 !!!! 不过那只是六千年一熟的小桃子罢了,还算不上是顶好的东西。 哇这轻描淡写的语气, 这宠辱不惊的态度,我默默垂泪,不得不再次在心中发出一声呐喊:这十年我究竟错过了多少!? 这场极尽奢华、声势浩大的天地盛会就这么隆重却又意外简单地结束。 只见台上的寰晟天帝伸出手, 牵引着因为服饰过于繁复而有些举步维艰的纺绯,缓缓朝侧门移去,台上众神皆紧随其后。 而殿内的仙家们皆是心满意足,起身相互拱手道贺,仿佛是得了自家喜事,三三两两地结伴往殿外退去。 至能真人转过身来,心情倒是颇好,他慈眉善目地对我们道:徒儿们,盛典既成,今天便也没有其他事宜了,你们也与诸君同去琼华苑,享几杯琼浆玉液、蟠桃仙果吧。 师父你不与我们同去吗? 他笑道:为师平日繁来天宫,美景盛宴于我早已不足为奇,今日既无必要的交际,便更愿独自回汇仙殿享会儿清净。不必在意师父,机会难得,你们自快活去罢。但也切记,天宫重地,总需处处留心,更不可仗酒滋事,失了方诸山的体统与规矩。 是!几人领命一拜。 师父点点头,散去吧。拂尘一抖,便飘然往殿外而去。 幸青双像是等久了这个时刻,丢下句那你们也自己找乐子去吧!便朝远处一拨武将奔去。武将们见他过来,皆是大喜,立刻热热闹闹地拥着他往琼华苑去了。 二师兄李有三似乎最不喜这样的场合,但脸上依旧笑得似一尊弥勒,他突然一拍脑袋对我们道:突然想起我紫光阁的一方丹炉还未熄火,得赶紧回方诸山去照看照看才行!那在下先行告退了。说完便闪躲着往来的仙客,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如何,要不要三师兄这个天宫常客带你们三个初来乍到的到处逛逛?敖炙一副堪比东道主的姿态。 好啊!我与善颂当即答应。宗六却在一旁没有开口。 怎么了老六?敖炙问。 宗六像是才回过神,眨眼一愣,发现我们仨都歪着脑袋盯着他,才连忙笑笑开口道:没事没事,就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世面,有些看呆了。三师兄,你一会儿可得带我们好好领略领略这蟠桃盛宴,与我们详细说说九重天的趣闻轶事。对,定还要陪我们几个畅饮一番才行! 没问题~!走着!敖炙揽过他的肩,两人亲亲热热地跟着人流走去。 此前只道青城山的三清法会盛况空前,如今见到大典期间的九重天,才知道三清法会也只及它十分之一。 敖炙领着我们熟门熟路地穿梭在人群中,绕过太极殿,穿过紫微门,又弯弯绕绕地过了三四座浮桥,才终于来到了琼华苑。 那是一座绵延不知几千亩,精雕细琢、美轮美奂的山水庄园,一半是种满奇花异草的园林,一半是荷叶密密的胡泊,相合正是一副太极图。其中林中有一塔,湖中有一亭,正对应太极图中阴阳二眼。 蟠桃宴沿湖堤而设,摆酒席千张,可坐客万余。林中百鸟飞舞,湖里龙鱼腾跃。百名乐师坐彩云之上,磬缶鼓钟,丝竹管弦,仙乐妙音仿若从天而至。 仙人们陆陆续续齐聚琼华,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或落座入席,或赏游林中,或泛舟湖上。觥筹交错,高谈阔论,一片盛景,叫我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今天怕是全天宫的人都来了琼华苑,敖炙对我们道,你们可得紧跟我身后,免得于人群中走散了。 好的好的!我俩连忙紧贴了上去。 看,那位是括苍峰的凤凰,这么多年了,还没把他头顶那撮鸡毛炼下去。 那几位是南斗府的六位星君。你问南斗府是做什么的?就是司命、司禄、延寿、度厄之类之类,那些个凡间的鸡零狗碎都归他们府上主理。 这琼华苑,一边是琼林,一边是华池,万年前由三清祖师亲手修建,云集了四海八荒几乎所有种类的奇珍异兽、花草木石,是谓lsquo;入琼华一日,游六界十年。那塔叫lsquo;一览天下白,是个学堂,当年灵宝元君便在那里为天帝、王母和师祖授业讲课。 敖炙领我们挤过层层人群,来到湖边选了一桌酒席,四人围坐而下。刚刚落定,便有两位仙子翩翩而来,侍奉上果盘和酒盏,为我们斟了满杯,又飘然而去。 来来,天地同喜!敖炙举杯相邀。琼浆玉液一入口,我便不由惊叹出声,天下竟有此般佳酿!? -- 第103页 敖炙哈哈大笑,这是酒神仪狄为此次蟠桃宴特贡的lsquo;沁清芳,据说是用桃花瓣上的露水酿造而成,其醇其香非比寻常,却又糅合了一丝花芯里的苦味,用来配昆仑山这三千岁熟的仙桃最为适宜。说完又提起酒壶为我们满上,邀着我们连喝了三杯。 而且,仪狄的仙酿自带净污驱邪的功效,他边说边取过一只桃子咔嗞一口,喝了不仅能清除体外沾染的秽物瘴气,还能将那些附在人身上的魔物和邪祟驱出体内,是天兵天将与魔族打了交道之后必饮的药酒,对魔族而言这酒就是显形药水。 噗咳咳咳!敖炙话还没说完,宗六突然在旁边呛得直咳嗽,像是喝急了,整张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酒洒了一身。 没事吧!?我连忙上去拍着他的背。他把脸埋在臂弯里,咳嗽着连连摆手。 哈哈哈哈!敖炙看他狼狈的样子乐得前仰后合,没有半点同门师兄的同情关心,怎么了老六,你也要显形了吗? 我抚着宗六的背帮他顺着气,没好气地瞪这三师兄一眼,开的什么玩笑这是?敖炙被我这么一瞪倒是乖顺了下来,反正也得够了开心,便又自斟一杯,边喝边往人群里看去。 突然,他双眼一睁,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着急地伸手一指就要开口说话,却忘了嘴里还含着一口没咽下去的沁清芳,嘎一声就步了宗六的后尘,呛得猛烈咳嗽、涕泪聚下。咳咳咳咳咳咳! 我立即抓住机会为宗六出气:哟师兄!你也要显形了吗? 咳咳、不是咳咳!敖炙面容狰狞地指着一个方向,费劲地伴着咳嗽蹦着字儿:不是咳咳咳那是咳我看见太咳咳星君星君了! 什么?其余三人没一人听明白。 好不容易顺下来这口气,敖炙着急地跪起身来,善颂师妹!我看见太阴星君了!!! 什么!善颂的酒杯从手里滑落,我们连忙顺着他的指引看去。 哪位?哪位是太阴星君?我焦急地辨认着眼前一片花花绿绿的仙家。 我看见了。善颂呆呆地指向琼林的方向。 一株茂密的黄角兰树下,立着一位气质清冷的女子。她一身雪白的罗裙,长发及地,面容清丽,却神情默然。她悠悠端着一只白瓷小杯,却似乎无心品尝,眉间已透出些许厌倦,仿佛周围的一切热闹于她都无关。 善颂已然愣在原地,忘了该作何反应。敖炙倒是自顾自雀跃起来,师妹快上!你的偶像! 我挽着善颂的胳膊将她拉起来,走走!我与你同去!她又怯又慌,手心冰凉,一手捧着胸口,脚底下磕磕绊绊。 三师兄,你不去为四师姐引见一番吗?宗六问在一旁看戏的敖炙,敖炙却道:诶诶,什么引见,本太子也从没与她打过招呼。说实话、我看着星君还有点儿怕,感觉随时都要遭她白眼。宗六听罢一愣,似有心事地点点头。 知吾、我有些怕善颂的声音微微发抖,我我就这么过去,会不会唐突了星君 怎会!我不管不顾地拖着她,你阿爹不是星君的故人吗,故人之子上前问候一声,于礼也合呀! 但但万一星君根本不记得我爹娘该怎么办? 哎呀~,就算记不住,咱们作为新晋小仙,去拜一拜上神,也合情合理嘛! 善颂还想继续但、但、但,我已把她牵到了黄角兰树前,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太阴星君大约注意到了我俩的动静,转头朝我们看来,眼中本是厌烦,却在看到善颂的一瞬间,一怔。 啪,白瓷小杯摔碎在地。我与善颂皆愣住不前,只听太阴星君难以置信地开口 善颂? 第58章 蟠桃宴(下) 咦?星君你善颂还不急反应, 太阴星君已经大惊失色地迎了上来,脚步竟有些慌乱。她一把抓住善颂的肩膀, 用克制又焦急的声音说:你、你怎会在天宫!? 她已然失了分寸,毫无刚才娴静从容的样子, 善颂被她拉扯得小声呼疼。我更是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情况?星君您认识善颂吗? 她像是才注意到还有我这个人,不知为何,立马将善颂往自己身边拉过两步,满脸都是紧张和敌意地上下打量我,你是何人? 我我是西蜀小鱼洞的知吾我简直莫名其妙,但还是抬手对她作了一揖, 我和善颂一样都是方诸山至能真人门下的弟子 方诸山!?太阴星君几乎是尖叫一声,像听到了仇敌的名号一般,你竟入了方诸山的门?!?! 她一把将善颂拉进怀里, 有些癫狂地捧着善颂的脸、拉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查看, 像是在怀疑她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似的, 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 第104页 善颂万没有料想到会有这样一番情景, 不由惊慌失措,一时将对星君的仰慕之情也忘了,害怕涌上心头, 她连忙挣扎着扭出太阴星君的怀抱,逃似的一头扑进了我怀里。 太阴星君一把没拉住善颂,着急地想从我怀里抢人。我拉着善颂连退了几步, 高声道:太阴星君大人,还请您注意身份!!!终于引得路过的仙人纷纷侧目。 这时太阴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一怔,见已有几人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瞧来,只好回身站好,整了整衣冠,神情有些恍惚。 星君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善颂怯怯地问,您认得我?您您怎会认得我? 是啊,一千多年了,居然能认得从未谋面的故人之子??而且看这模样,岂止是认得,简直就是久别重逢,惊喜交加。 太阴星君深吸一口气,终于平复了情绪,冷静了下来,她峨眉紧促,道:我怎会认不得你你你与你爹娘是如此相似 善颂的眼眶登时红了,星君您还记得他们 太阴星君长叹一口气,神色甚是悲切,我怎可能会忘记她像有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口,只能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太阴星君走得与我们更近些,正色道:善颂,你怎会入了方诸山的门??难道你爹娘没有告诉你,听到方诸山的名号,一定要躲得越远越好吗? 嗯? 我与善颂一脸错愕,这是为何?方诸山我爹娘从未提及过啊我、我不记得他们说过这样的话 太阴星君脸上惊愕更甚,难道,难道诹歌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吗? 告诉我什么? 太阴咬着唇,面色凝重,却没有回话。 星君大人,您与我爹娘是发生过什么事吗?您这是怎么了?我俩完全摸不着头脑。 太阴沉思片刻,道:这里人多口杂,不便细说。这样,你先随我到月宫去,那里更安全。 善颂一惊,简直喜出望外,星君大人,我可以去月宫吗?! 太好了善颂!你的愿望果真实现了!我不禁也与她一起欢呼雀跃。 太阴星君却眉头一皱,你是? 哦、她这是还没放下对我的警戒心。善颂忙拉着我向星君介绍:星君,这位是我的师妹知吾,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姐妹,她对星君大人也是崇拜已久,您能带着我们一同去月宫吗? 不料,太阴星君盯着我看了良久,却始终没说出一句应允。她有些尴尬的样子一看就是心里已经决定了要拒绝,嘴上却没考虑好推脱的说辞。 没事没事!那我不去也行!善颂你快随星君去罢,我好回去找小六他们喝酒! 星君?善颂却将我的手握紧,有些紧张地望着太阴,还在等待她的首肯。我知她这是不愿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善颂太阴终于开口,此事事关重大,特别是与你爹娘诹歌和小曲有着莫大干系,万不该让第三人知晓她神情坚决地看向我,像是在等待我能自觉主动地继续拒绝。 与我爹娘有关善颂表情有些松动。我立刻知情识趣地说:既是私事,我就不便参与了,善颂你快去吧!我就回去找师兄弟们喝酒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太阴星君总算是如愿以偿地领着善颂腾云而去。善颂朝我挥着手,用唇语说着等我回来跟你说! 行吧,我也挥挥手。看着她那张因为罪恶感而无法明目张胆兴高采烈的脸,我又好笑又感动。其实她倒无需为我遗憾,我对月宫哪有什么向往,只要她能圆梦,我就也能跟着开心开心了。何况,我还能回去继续喝沁清芳呢!这么一想就有些馋,立即动身往回走。 不过刚刚太阴星君见到善颂的反应怎会那样古怪?为何会说出要善颂躲得离方诸山越远越好这种话?善颂的爹娘难道与方诸山有什么过节?哎、太阴星君这样的气质美人怎么会是个神经质呢? 然而还不等我想明白任何一个问题,就突然傻眼人呢??? 原本属于我们的酒桌上此刻已坐满了陌生仙人,四处都不见敖炙和宗六的身影。 这两人哪去了??? 我孤零零地一人傻站在原地,看着周围依旧不变的欢乐氛围,有些无奈还有些生气。这兄弟二人,要换地方找乐子也不记得先与我们知会一声。这下好,说好回来找他俩喝酒呢,难道现在换我一个人独酌吗!?那沁清芳再好喝,独酌也无滋味啊 我有些无趣地在湖边里转了一圈,但也是一个熟人都没碰见。怎办我也太惨了吧 对了!还有老瞿! 我一拍脑袋,我这在天庭不还有一个熟人吗!找老瞿玩儿呀! 我来了精神,这老瞿人跑到哪里去了?我东张西望了半天,倒是看见不少与他形容相似的老道,本尊却没有踪影。 去琼林。 -- 第105页 咦?谁在和我说话?声音还有些耳熟? 我一个激灵,莫名其妙地左顾右盼,却没看见是谁在说话。哇、天外之音??? 不过、转念一想,瞿上那个爱凑热闹的性格想来也舍不得错过这琼华苑的蟠桃盛会,十有八九就在这园中,虽然搞不清是谁在为我引路,但再仔细找找肯定没错,我正好也顺便游一游这琼林。 这么想着,我便悠哉悠哉踱进了琼林,一边赏着奇花异草,一边留意着过往的行人。 林中游人甚多,不少仙人在树下铺草席而坐,饮酒作诗,谈天说地,如郊游一般。我渐渐被琼林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所吸引,在林中流连忘返,忍不住从找人为主,变成了赏游为主。 哇!这一树结的是什么果子,模样丑陋却香气扑鼻? 天、这是太湖石吗?简直就是活灵活现的一条神龙啊!哈哈,没想到遇到了我的同类,石头龙 嗬!那又是什么花!? 赏玩得正起劲,突然,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知吾,你回头。 什么???我鬼使神差地听从了她的意见,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绿荫间透出了一抹鲜艳的紫色,颜色像是藤萝,花型又像是芙蓉,热热烈烈地开了满树,落下的花瓣堆积成毯。 好美啊我不禁看呆了,不由自主地向那树下走去。而等我走到树下,惊讶地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座七层高的白塔。 这就是三师兄说的学堂,lsquo;一览天下白吧? 白塔周围游人不多,卫兵倒是不少。一队身披铠甲的天兵将白塔团团围住,但凡有游人接近,都会被他们怒目劝退。 哟?还是个禁地。 刚刚的声音就是想引导我来这塔下吗?我东张西望,怀疑那声音的主人会不会在这附近等我。然而、等我绕着白塔走了一圈,四周依然没有人注意到我。 什么情况?我有些懵,又重新绕塔一圈,走得更慢、看得更仔细了,却仍然一无所获。 看来、这是个恶作剧。我摆摆头下了定论。不过天宫里还会有谁会给我千里传音?莫非是婆婆? 你是何人?还不快些退下! 我正自顾自地思考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斥,吓得我一哆嗦。扭头一看,是一位守塔的天兵,正举着一把阴森森的宝剑戒备地瞪着我。头盔遮住了他半张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蛤?怎么了?我惹到你了吗? 你围着塔鬼鬼祟祟地转了三圈了,是有什么目的?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问,天兵报上了我的罪名。 哦!我哭笑不得,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只是、慕名前来观赏一览天下白的的纯良小仙而已,见这白塔雄伟壮观、名副其实,不由得流连忘返,所以忍不住多观赏了几圈。叨扰了将军,有怪莫怪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表情,最后判断我应该确实没有敌意,便哼一声收起了宝剑,天帝陛下在此,闲人不得擅入。这不是你游玩的地方,快快退下吧! 我一愣,天帝陛下他在这塔中吗?我忍不住踮起脚尖往塔门里探看。 见我不退反进,天兵震怒,一声大胆!便再次祭出宝剑,作势要向我头上劈来。 糟了! 电光火石间我脑子已经反应出了几种躲避方式,然而还不等我使出一种,一个清冷的声音就从塔中传出。 住手,车前。 我有些晃神,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却不知为何让我的鼻头有些酸酸的。 车前的剑应声而停,他偏过头,等待塔中人的下一步指令。 知吾,你进来吧。 !!! 什么?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车前立刻收起剑,让出一个身位,对我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第59章 独处 我经过那位名叫车前的天兵身边, 扶着白玉栏杆登上台阶,穿过浅浅的塔门洞, 来到了一间空旷的学堂里。 那屋里四面都堆放着及人高的书本卷策,中间则安着四张书桌。一股淡淡的书香扑面而来, 屋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虽看得出叫人精心打理过,却又故意保留了所有陈旧的印记,翻到一半的书本、藏在桌底的算盘、墨水干涸的砚台,仿佛一段岁月凝固在这里。 那人已脱下了刚才典礼上华而不实的朝服,换了一身青蓝色的宽袖长袍。他跪坐在左侧排头第一张书桌前,执着笔, 不知是在写还是在画。 我脑子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直到天帝回过头来望我一眼, 微笑着说:先坐吧,稍等我片刻。我才惊觉我这是、我这是得了天帝的单独召见!! 心脏怦怦狂跳, 我紧紧咬住了牙关, 生怕一张嘴就会有开心的蝴蝶从我口中扑出。 他叫我先坐吧, 我看了看眼前三张空桌,既怕靠得太近,又怕离得太远, 看了一圈,最后在墙角发现了一个蒲团,便连忙过去捡起来, 扑了扑灰,在左侧的书堆边选了个位置,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很好!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低垂的侧脸。 -- 第106页 只见天帝正一手翻阅着一本书卷,一手在册子上记录着什么。他手上握着一只极细的羊脂玉笔,笔尖有一点朱红,偶尔圈画,偶尔勾勒。 我捧住心口,突然发现胸腔里有一丝隐痛,仿佛那玉笔的每次起落,都是将朱砂点在了我的心头。 我好像被蜜蜂蛰了,针扎一般酥酥麻麻地刺痛,却又在我想逃之前,在我的伤口上涂了一层蜜。 我这是,怎么了? 正当我为这身不由己的悸动感到心慌时,天帝已写完了最后一笔。他舒了口气,将笔放下,又低头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才将书本和册子都合上。然后他转过头来,原本含笑的嘴角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一滞。 你那个位置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并未把话说完,瞳孔微微颤动,眼中忽明忽暗,分明是有隐忍与克制,却在眼睛一闭一睁后,换上了一脸了然。 他似乎每次见到我,都会产生动摇。这次也是,上次也是 但我却读不太懂他此刻的情绪,只傻傻问:位置怎么了? 鹏九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依然是那个毫无破绽、完美无缺的天帝。他微微侧过身来,笑着问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琼林里?你的师父和师兄弟们呢? 哦哦、师父回汇仙殿了。师兄弟们都、都去找自己的朋友玩儿去了。我耸耸肩,所以我就一个人来这园林里赏玩一番。 哦?知吾在天宫没有别的朋友吗?他依旧笑得和善。 我却突然一愣,答非所问道:君上,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呀? 他轻轻笑出了声,转过身来正对我而坐,自然记得啊,lsquo;知吾莫若君,对吗? 腾的一下子,我的脸烧得通红,不由低下头,回避着他的目光,声若蚊蝇地道:在天宫有朋友所以,正要去找 知吾他的声音少了分笑意,带着点不着痕迹的叹息,他问:你在方诸山过得好吗? 嗯?我疑惑地抬起头,见他正真挚地看着我,我在方诸山、很好啊?师父很爱护我们,师兄弟之间相处也很融洽。君上,你为何这样问? 融洽便好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转过身去,开始整理着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边理着纸笔边问道:对了,你是不是有个同门,名叫善颂,是个千年玉蟾? 善颂?有啊,她与我一起长大,现在还是我师姐。我摸不着头脑,君上你认识善颂吗?怎会突然问起她? 哦、没有。鹏九在桌上齐了齐摞起的书册,转头笑着对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跟在纺绯身边长大、与她极亲近之人,便也想多多了解些你们。这些年,多谢你们一直陪在纺绯身边。 原来如此,我忍不住咕咕哝哝:哦我还以为除了太阴星君,连天帝陛下也要对善颂另眼相看呢 你说什么?他并没有听清我在嘀咕什么。 没事没事!嘿,是我和善颂要谢谢婆婆一直对我们不离不弃才对!若是没有她,我们现在指不定还飘零在外,孤苦伶仃呢! 你们一起长大,感情一定很深吧?他突然问。 我和善颂吗?当然啊,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呀! 鹏九没有说话,他终于整理好了桌上的东西,捧着一堆纸笔站起了身。我也连忙从蒲团上一跃而起。 知吾他没有回头,似是说了句什么话,却让我没有听清。 君上,你说什么? 他呆立在原地许久,不知是在考虑什么,终于,他捧着东西转过身来,看向我,问道:你愿不愿意来天宫? 什么???我傻在原地,什么叫愿不愿意来天宫?来天宫做什么? 他大概以为我还是没听清,便越过书桌,上前几步,走得离我只有一臂之遥,重新问道:你想不想到天宫来? 我陷在他投下来的阴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胸腔里的刺痛感翻倍,脑子也有些晕晕的。 我脱口而出:你想要我去天宫吗? 他一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喉头有些梗阻,虽有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他说:嗯 我耳朵里嗡嗡作响,已有些听不清我自己的声音。我好像在问:你想我去天宫做什么? 鹏九的肩膀微微抖动,他又向我跨近一步,我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清幽的檀香味,他用喑哑的嗓音说:你就去天宫陪陪我吧 那于我有什么好处? 啪嗒,他手上的东西滑落在地。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好像是眼眶里装满的眼泪,让我必须得屏住呼吸,才能防止它倾泻而出。 鹏九好像说了句什么话,他好像在叫我的名字,但听起来又不像知吾的发音。我像一尊木头一样一声不吭,他忽然伸出手,想把我圈进怀里。我却猛地清醒,惊慌失措地往后一退,绊着蒲团,跌坐在地。 -- 第107页 他没料到我如此的反应,下意识地想上来扶我。我却一头跪在地上,额头用力在地上一磕,君上!君上!小仙、小仙失态! 我头埋在地上,身子微微发抖,心里却似乎快要炸开。我这是、在做什么!?我刚刚、在做什么!? 我看不见天帝此刻的表情,他也没有继续上来扶我。他似乎呆愣了许久,才终于听见他缓步退后的声音。他在捡撒落满地的书本,然后他说:是本座失态。你起来吧。 我缓缓抬头,见他背对着我,拾着地上的书册,一本一本放进臂弯里。砚台打翻了,漏得满地是墨。 君上!我有些慌张,摸遍全身,找出一方小小的帕子,想帮着清理地上的墨渍。还没碰到,天帝转身将我的手臂一抬,无妨。一会儿本座叫人清扫。说着他拉着我站起身来。 我有些恍惚地看向他,他却明显回避着我的目光向门口走去,唤道:幼椿。 一个白衣仙侍应声而入,本是笑嘻嘻,却一眼看到了一地狼狈,惊呼出声:君上这是?他有些没大没小地瞪主君一眼,直接上前捡起脏兮兮的砚台,怎又闹上了脾气?然后探究地打量着我。我有些无所适从,绞着帕子退到了墙边。 被自己的侍从指责,天帝倒并不恼怒,反而笑了笑,你好生收拾便是。 呀!这蒲团也脏了!幼椿提起地上那个被墨水糟污了的蒲团,神情居然又些紧张,像是拿着什么顶重要的东西,他向天帝问道:怎么办君上?要不要我拿回去拆下来洗洗? 天帝看着那蒲团,表情有些复杂,他点点头,道:你看着办就好。 君上,这位是?他终于开口问起了我。 我一惊,正要自报家门,就听见天帝答道:她是纺绯的亲眷,方诸山过来的贵客。 哟、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见过天女娘娘。他有些惊喜,提着蒲团就朝我一拜。我十分窘迫,连忙朝他还礼:不敢不敢 气氛正有些尴尬,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呼喊:君上!出事了! 只见那正是刚才阻拦我的天兵车前,他疾步跑来,顾不上礼仪,直接对天帝低声耳语。 不知是什么大事,天帝的面色登时铁青,当真!? 车前点点头,至能真人已经赶去了,但怕凭他一人之力无法挽回,所以特派人来请君上出面! 师父?听到师父的名号我十分意外,着急地问:师父出什么事了吗? 天帝看向我,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用尽可能冷静地语气对我说道:没事,只是天庭的公务。我得赶过去处理,知吾你便自行去蟠桃宴游玩吧!说完便立刻腾云随车前离去了。 我追到门边,只见一行人声势匆忙,已经飞出老远,引得琼林底下的游人们纷纷驻足仰望。 究竟是什么事,凭师父一人之力都无法挽回?还必须请天帝出面?我心慌意乱,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和我一样被留在学堂里的仙侍幼椿却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自顾自地擦拭着地上的墨渍。等他收拾干净,便捧起蒲团和砚台,大概是准备拿回去清洗。 他走到我身边,见我面色煞白,呆若木鸡,便问道:天女娘娘,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连忙摇摇头,没没事天帝他们,不会遇到了什么麻烦吧? 诶诶、没事的,幼椿毫不在意地摇摇头,这里是天宫,能出什么大事?而且若是真有顶天的麻烦,君上才不会像刚才那样有闲心安抚你的情绪呢,天女娘娘你就放心吧! 是吗我依然宽不了心,还是呆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只是天边早已经没了他们的踪迹。 天女娘娘?幼椿在一旁关注着我的表情。 我有些脸红,忙道:仙官,您可别叫我什么娘娘,折煞我了我叫知吾,是方诸山至能真人门下的五弟子。 哦哦、原来是知吾仙子,他呵呵一笑,又朝我行了个礼,那你也别叫我什么仙官,和君上一样叫我幼椿就行了! 虽然现下实在没有寒暄的热情,但见他这般友善,我也实在不好敷衍他,便也向他一鞠,幼椿仙官。 那知吾仙子,你现在就随我回万程宫吗? 万程宫?那是什么地方? 幼椿夸张地抽了口气,什么?你不知道万程宫吗?难道你没听过lsquo;大鹏一日程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吗? 额 幼椿继续解释:这万程宫自然是天帝陛下的寝宫,取的便是君上的名讳里,lsquo;鹏程九万里的寓意。 哦哦原来如此嗯?等等、我为何要跟你回万程宫? 啊?幼椿眨眨眼,君上不是邀你来九重天吗? 是有这事我低下头,心情复杂,但,君上只是问我想不想来天宫,也没说是他的寝宫等等!你刚才全听见啦??? -- 第108页 诶~诶,君上请你来天宫,自然是问你要不要去万程宫啦,怎么会有别的地方?他耸耸肩,如何,那我现在就领你过去吧? 我的脑子像烧着开水的茶壶,头顶上冒烟,耳朵里冒气,滋滋啦啦,叫我头昏眼花、天旋地转。什么???寰晟天帝的、寝宫??? 走吗知吾仙子?幼椿已经抱着蒲团下了台阶,转过身来等我决定。 我掐了掐大腿,深吸一口气,对幼椿说道:让我再考虑考虑 第60章 意外 你小心点!不长眼睛啊!喝了酒就不要腾云! 一只衣着招摇的孔雀在琼林的上空差点与一个年轻小仙撞了满怀, 吓得他在空中一个扑棱,一时鸡毛纷飞。 他惊魂未定, 然而肇事者却冷漠得头也不回,眨眼已经飞得老远了, 丝毫没把他老孔雀放在眼里,气得他一路骂骂咧咧,连吃酒也没了心情。 我乘着一片小小的彩云,突突突地穿梭在九重天的重重浮岛间,没有感情地咀嚼着一只桃子。目光呆滞,如傻如痴。 脚底下的热闹才刚刚开始,然而我的状态却像是已经连喝了三天大酒, 是神智也不清,身心都俱疲。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一幕,我真是恨自己怎么就不是真的醉了, 若那只是一场大梦,我现在肯定还开开心心地在湖边飨宴作乐吧 啧、这传说中的蟠桃为什么没有我想象中好吃, 味同嚼蜡, 也不见它有什么显著的滋补功效果然都是吹出来的 我将那桃核从云上投下, 见它穿过九重天厚厚的云层,直直往凡间坠去。我不禁心下好奇,它会不会也能像当年的我那般, 就此得了机缘,在这世上的某处得九窍而成仙呢? 回过神来,我瘫坐进云朵里。不知怎的, 耳边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织云宫的湖心亭里婆婆对我说的那句话:换做你,你也会喜欢上他的。你也会喜欢上他的你也会的 我揪了一把脸,自己把自己骂了一通。知吾你这个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不知好歹、偏偏还沉迷美色的大傻子!是不是真的戏本看多了,怎么尽做一些莺莺燕燕、花里胡哨、乱七八糟的梦??? 直到把自己的脸皮揪得生疼,才总算是强迫自己暂时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不安。 一是善颂和太阴星君。看太阴刚才那副神神秘秘、欲言又止的样子,分明是隐藏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还说与善颂有关?善颂次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然后还有天帝和师父那边,虽然幼椿说了不必担心,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慌慌的,还希望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这个三师兄和小六也真是的,偏将我一人留在了那里,要是他们刚才能耐心等我片刻,许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一言难尽的事了敖炙我不好说,但等见了小六,我这个做师姐的一定要好好教导教导这个小师弟! 慢慢悠悠地往西飞了好久,终于看到了云霞里的织云宫。哎、我现在心猿意马的,也实在没有兴趣再呆在那片热闹里,何况还只有我一个人,傻站在那边也太惨了 我缓缓落下,走进院中,转了一圈,又来到西厢咦?这是、没人在吗? 整座织云宫空空捞捞的,一个人影也看不见,这边本来就地处僻静,现在简直是鸦雀无声、万籁俱寂。我无奈地叹口气,看样子全宫的人都去太极殿和琼华苑凑热闹了,不过这不就是预料之中的事吗 哎、行罢,那我就一个人好好清静清静吧。我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摒除了一切杂念,开始盘腿打坐。好歹也在汤泉边修炼了十年,这么点儿本事还是有的。 看不到日升月落,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正当我凝神静气、已入化境时,突然,心脏扑通一声,像是在深度睡眠时被人泼了一身冷水,我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心悸?! 我有些喘不过气,甚至全身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这、这是怎么了??? 我带着强烈的不安,推开了房门,在院中左顾右盼,想找到令我惊悸的原因。然而直到我走到了织云宫门口,这还是那个空无一人的宫殿,我依旧是不明所以。 真邪门儿我看我还是别一个人呆着,还是再去找找老瞿算了 正这么想着,突然,余光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我一愣,朝那东西看去。 那是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好像是影子、又好像是雾气,它在空中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乱撞,像是一条急于逃出牢笼的被捕的黑蛇。然而每当它扑到极西的地方,就像是一头撞上了看不见的结界,只能痛苦地挣扎一番后,往下坠去。偏偏它又不愿坠落,强撑着重新飞起来,顽固地乱撞,妄图找到结界的疏漏。 那是?那是! 我见过这个东西!青城山月城湖边的记忆席卷而来,打扮得像个鲶鱼精的宗六从那黑雾里探出身来,笑着对我道:遇到我的事,麻烦你保密哦。 那是宗六吗?他他这是在做什么?他是在逃命吗? -- 第109页 根本没搞清楚什么情况,我却冲上去两步,朝着那天边的黑雾大声喊道:小六!!!这边!!! 我也不知他能不能听见,只能扯着嗓子连声大喊。那团黑雾本来还在四处乱撞着,却突然停滞了下来。 他听见了! 我连忙冲他招手,这边!!!这边!!! 他短暂地考虑了一瞬,便立刻往我这边冲撞而来。 哇、这样一团气势汹汹的黑旋风迎面朝你吹来还当真有些吓人,我正愣神,黑雾已经卷到了我身边。 我正要打招呼,他却在我腰上一卷,带着我就冲入织云宫中。 诶?!小六、你做什么?! 他就这么横冲直撞,先扑进正殿,却似乎不满意,又立即退出,冲进了下一个房间。简直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藏身之所。 不是、小六你等等!你随我来、随我来! 我用力一挣,从黑雾里滑落,伸手往黑雾里一抓,就像是抓到了一团光滑的云朵,根本没有下手之处,只能勉强拉着他往西厢跑去。 我拉着黑雾跑进房间,立刻把门关上闩好,还鬼使神差地布下了一层障眼结界。 转身一看,那黑雾沉在房屋中间,惊魂未定地盘成一团。我刚走近两步,他就受惊地一缩。我连忙蹲下,别怕别怕!他好似在辨认着我的样子,最后缓缓舒展开来。 是你吗小六?我问。 黑雾沉默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慢慢聚成一个人型,显出宗六的模样来。 黑色的面罩从他脸上滑落。一看到他的样子,我大惊失色,小六!!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宗六不知为何又换了一身黑衣,他此刻正坐在地上,左手勉强地撑着地,右手捧着胸口。他脸上一片煞白,双眼却充满了血丝,嘴角还挂着暗红的血迹。身上虽然看不见,但也能从衣服的各处裂口看出定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你受伤了!我扑到他身边,扶着他让他靠进我怀里。他却像失去理智一般激烈地抗拒着我,脖子上青筋满布,像是在忍受巨大痛苦。 你你离我远点他一边艰难地开口,一边推搡着我,明明看起来一脸虚弱,手上的力气却大得吓人。 我不懂他是在别扭什么,又着急又生气,你不要乱动!!你需要医治!!我强行稳住他的身子,摸了摸腰包里,却沮丧的发现全身一颗凝血聚气的药丸都没有。 你你离我远点我没好气地瞪了眼怀里的人,怎么还在说废话?我我会伤害你的他喘着粗气,一个一个地往外蹦着字。 嗯?? 你为何会伤我? 他额头渗出津津的汗,眼睛越来越红,周身时不时不能自控地抽动,却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中毒了吗??还是中了什么法术??我着急地问,只能先拿出手帕擦着他额头的汗。 突然,我听见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宗六显然也听到了,他立刻变得更加躁动不安,踢着腿想坐起来,坐起来了后还强行想站起来,然后脚下无力地一绊,直接摔进了我怀里。 嘘!小声些!我轻轻在他耳边说。虽然不知外面是何人闯入,却直觉地感到他们将对宗六不利。我在房中看了一圈,发现在内屋墙角有一只大红木箱子,足能容下我们两个人,于是立刻扶着他往内屋走去。 他四肢脱力,几乎整个人都靠在我身上。我用尽全力将他扛到木箱边,单手打开箱子一看,太好了能,是个空的! 此时院中已传来喧哗声,我隐隐听见他们中一人说:这是王母娘娘的织云宫,我们直接闯进来,是不是有些不妥?而另一人立刻打断了他,有何不妥?等奏明了王母,贼人早已逃出天宫了!给我搜!! 我大惊失色,连忙扶着宗六把他往箱子里塞,急得满头大汗。幸好他也明白情况紧急,自己是拼劲全力地爬进了木箱里,坐在箱底克制地喘着粗气。 他们自然不是来抓我的,我是不是留在外面还好些? 然而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院中已经传来其他房间被踢开的声音,吓得我立刻也翻进箱子里,轻轻将箱门关上。 周围一片漆黑,只能听到我怦怦的心跳和宗六粗重的喘息。这里也太过狭窄,我俩都把自己折了三折,才勉强挤下。 此刻我终于能悄声问他:小六,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是在找你吗? 突然,他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此刻明明最该安静,他却突然翻腾着在箱子里又拍又踢,制造出咚咚的闷响声,把我吓得够呛,立刻扑上去拉住他的双手,嘘!嘘!你小声些!他们马上就要搜到这边来了!你在干什么!? 然而这位祖宗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不仅又拍又踢,喉咙里还发出阵阵嘶吼,简直就像是一头濒临发狂的豹子。 有吗? 没有。 继续找。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宗六却像已经走火入魔。我急得眼泪直掉,只想立刻制止他的声音,连忙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往我怀里一拉,紧紧地缠抱住他,尽可能地减少他发出的声音。 -- 第110页 我听见他们推门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死死箍着怀里的人,恨不得现在就施个法把我俩都变成石头,眼泪却已经在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然而意外的,宗六停止了挣扎,他安安静静地伏在我怀里,和刚才疯狂的模样判若两人。我有些奇怪,担心是不是我勒得太用力把他勒晕了,低头一看,宗六此刻呼吸均匀,背部安详地起伏着。 他他这是睡着了啊??? 第61章 杂念 我难以置信地捏了捏宗六的脸, 他趴在我怀里,已然熟睡了过去, 甚至已经开始打起了欢快的小呼噜,全然忘了门外还疑似有一帮人正要前来捉拿他。 什么?????? 我简直是哭笑不得, 这种场景下你怎么会睡着啊?!?还睡得这么香!?!莫非你中的法术是安眠咒??? 嘭! 踹门声突然传来。我一惊,这才想起这场危机还没有度过去,赶紧轻轻捂着宗六的口鼻,生怕他万一冒出一个大呼噜,然后尖起耳朵聆听外面的声音。 刚才那一脚没能把房门踢开,外面一人高呼:此门上闩了!众多脚步声立刻应声聚拢。这屋子竟然上了闩?刺客肯定藏于此处!快将房门撞开! 遭了!!! 如何是好,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若一会儿当真被人一拥而上, 不知道我化为龙形能不能勉强突围而出? 你们干什么!!?? 不过,还没等来第二次踢门,院中突然传来一声怒斥。那泼辣的嗓门儿一听就是小云姐!!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织云宫!!她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都能听到她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仙侍。属下奉命捉拿闯入万程宫的刺客 万程宫遭了刺客你们跑到织云宫来翻箱倒柜、踹门抄家做什么?怎么,是怀疑刺客是我们昆仑山的人吗? 不是领头那人稍显慌张, 忙解释道:属下们发现刺客后, 一路往西追捕, 却在追至织云宫附近时不见了刺客踪影。此处地处天宫西极,三面没有退路。属下推测,刺客若不是已经跳下了九重天, 就一定是藏匿在了这附近 那你们便跳下九重天去找啊,怎么就跑到织云宫里来了?小云又立刻打断他,然后惊叫一声, 气不打一出来地吼道:你们怎么站到花园里去了!?把我们娘娘种的仙草都给践踏了!紧接着就是一阵驱赶。 仙侍,您长居昆仑,或许对九重天并不了解。这天宫八面之极都被统称为天尽头,那里有着当年创始元灵炼尽元神设下的结界,里外都无法打破 然后呢?你为何废话连篇? 仙、仙侍,您先听属下解释。因为天尽头的结界无法打破,刺客就不可能逃出天宫,唯有往天尽头下跳这一条路,但那天尽头下是万仞煞气,无论神仙妖魔,一旦跳下,必遭煞气啃噬,尸骨无存。属下推测,那刺客定然不会冒然跳下天尽头。而这附近又只有织云宫一处院落,所以,属下推测 你推测什么?你个小小天宫侍卫凭自己的推测就敢擅闯王母娘娘的行宫?还径直搜到了内院来?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天宫做不好守备工作、放了刺客进来,我们昆仑山还没说什么呢,你们倒先来借题发挥啦?想当年你们寰晟天帝见到我们先王母都要跪下来叫一声lsquo;九光夫人,如今不过是我们娘娘念在三界太平,以大局为重,才同意收天宫一道诏书,哦、你们天宫还真当自己从此就压我们昆仑一头了??? 小云是丝毫不给他面子,越发地声如洪钟,我都能想象到她此刻叉着腰气势凌人的样子,她说:嗯?说!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队人显然是怵了,领头的声音也小了,属下属下是俸荧惑星君之命 小云立马再一次打断他:荧惑星君?他小小五纬星君也胆敢在昆仑山前作威作福??你们要搜我织云宫,好,除非去请寰晟天帝亲自过来! 仙侍那人似乎还想坚持。 小云勃然大怒,好啊!那既然你觉得你能替天帝做主,今天非要来开罪我们昆仑山,那你们现在便去搜吧!我开开门来让你们搜! 说完只听咣当一声,西厢的房门被她一脚踢开,搜啊!搜得出来就算了,要是搜不出来哼,那我可得好好劝劝王母娘娘,如今的昆仑山是再也没被人放在眼里了,继续留在天宫还不知道要遭多少欺辱,不如直接撕了那诏书,就此回昆仑仙国罢了! 这是吓得箱子里的我一个哆嗦,简直是欲哭无泪小云姐这屋里真能搜出来东西你可千万要把他们拦住喽 然而这下那群天兵却彻底怂了,外面沉默了半晌,便听到领头的人说:仙侍姐姐,您说笑了,属下无论如何也不敢开罪昆仑仙国啊,刚才是属下失言,还望仙侍姐姐息怒。 -- 第111页 哼! 荧惑星君也是怕这该死的刺客糟污了王母娘娘的眼,扰了娘娘清静。若是仙侍姐姐一会儿看见了什么可疑的人 嗯??? 哦!属下是说,若是姐姐一会儿在外面儿、看见了什么可疑的人,一定要差遣属下前去捉拿,千万别让这刺客扫了姐姐的兴。多有得罪,属下告退。这群人这才总算退出了织云宫。 只听见小云气呼呼地在门口自言自语道:幸好我回来一趟帮娘娘取扇子,要是没人在,人家说不定不声不响地就把家给抄了呢!娘娘说得对,九重天的人果然都是些泼皮无赖!然后,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箱子里的我已经被宗六压得手脚发麻,然而依旧不敢冒然出去,这外头的房门应该还没关上呢,万一天兵杀个回马枪,那昆仑山这包庇嫌犯之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现在反倒像没事人一样呼呼大睡。我低头看看黑暗里他的睡颜,宗六此时眉头微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也不晓得是在愁什么。我试着挪动胳膊腿想换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他居然还哼哼唧唧的,像是烦我扰了他清梦。我有些无奈,想着再等一刻,若是依然没有动静,便试着从箱子里出去。 这木箱当真是小得很,我被挤得快喘不上气。正当我在判断是不是已经有一刻钟时,怀里的人突然咕哝一声,说起了梦话 娘 我一愣,低头看向他。他依旧眉头紧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微微瘪着嘴,一副想哭的表情。 一个大男人,睡着了叫娘,明明是个有些好笑的场景,然而我鼻子却突然发酸,忍不住圈过他的背轻轻拍着,想试着安慰这个在梦里呼唤娘亲的人。 劳苦倦极,所以呼天地也;疾痛惨怛,所以呼父母也。自千苇荡的惨剧以来,宗六在方诸山便很少提起宗家的往事,更从未在人前展示过他的悲痛。但,此恨之深,此痛之极,我怕是不能想象到其十之一二,他却全都自己默默承受,默默消化,还要对外以笑脸迎人。 哎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无论外表看起来多坚强,内心也是永远无法真正释怀吧。我抚着他的背,在心中悄悄做了决定,往后,我这个做师姐的一定要多多关爱这个身世凄惨的小师弟才行。 正想着,我突然察觉怀里的人好像已经很久没打呼噜了,而且呼吸似乎还越来越轻,整个背也越来越僵硬,仿佛是在极其拙劣地装睡。诶?再低头一看,果然黑暗里,宗六睁着一双无所适从的眼睛。 一时之间,我俩四目相对。 他脸上杂糅了太多表情,大半是难以置信,两腮紧张地僵硬着,连呼吸都快停了,剩下还有一些情绪我也说不清,像是又难堪,又新奇。 大约是因为在箱子里闷得太久了,两人的呼吸都要命地大声。 我张张嘴,却没说出话。 他喉头滑动,也没发出声。 我忽然有些热。刚才情况紧急便没注意,现在才突然发现,咱俩这也、靠得太近了,从头到脚,严丝合缝地贴着。 而且,不想还好,越想感官越灵敏! 我我我! 我脑浆沸腾,下意识想把他推开一些,然而两腿刚刚一曲,宗六突然一声闷哼。 他压抑着嗓音,你别动! 我没来由地跟着一起惊慌,怎、怎么了? 他克制地吞咽着,说:压太久,腿麻了 我依旧惊慌,没事吧!?哪条腿麻了!?便想试着调整动作,好尽量让他舒服点。 你别动!他急声制止我的行为,你、你别动你越动,我我腿越麻 我立刻一动不动,好好好!!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你让我自己缓缓就好他喘着粗气,伸出胳膊想支撑起自己,尽可能地减少着与我的碰触。 然而箱子终究是太小,原本他是靠在我胸口,撑起来后简直要与我头碰头了。 如此这般,他的呼吸更加如在耳侧。我怔怔地看着这张离我只有几寸远的脸,心怦怦直跳。他却不愿与我对视,偏着头盯着箱子里几个散乱的点。 就在这样一个黑漆漆、乱糟糟、汗津津、黏腻腻的场合里,我白日里吃的酒忽然上了头,叫我一时醉醺醺。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曾在凡间戏院里听过的戏文,这是不是就叫软玉温香抱满怀,春至人间花弄色? 呸!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我连忙暗骂自己,赶紧别开脑袋,不敢再去盯着人家看。 我们宗六突然开口说话,惊出我一个激灵什么!? 我们还要这样藏多久?他问,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我眨巴眨巴眼睛,听他语气,大概是已经缓过来、腿不麻了。看来他刚才睡着了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骚乱,我回过神,侧耳倾听了一番,才道:看来追兵已经走了,我想、我们已经可以出去了。 -- 第112页 宗六点点头,便轻手轻脚地从内抬起木箱的盖子。强光立刻泄入,我赶紧眯起了眼。 应该确实没人了。他说道,然后直起身子从箱子里爬了出去。 我跟着坐起身来,渐渐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只见宗六已经径直走去小心地将房门关上,两人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就算没了追兵,还有他的伤。我连忙从箱子里翻出,跑到宗六身边,小六,你现在好些了吗? 他正上着门闩,听到我关心便嗯了一声,然后马上转身往桌边走去,一眼也不看我,提起水壶就往嘴里灌。 你慢点儿喝,伤还好吗?我追上去继续问,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啦?你真的是他们说的刺客吗? 然而他像是渴极了,仰着脖子牛饮着这壶上好的碧螺春,依旧不看我,也不回答我的疑问。 我急了,上去就抢过他手里的茶壶,一不小心壶嘴里残留的碧螺春泼了他一脸。他一下被浇得清醒,回过神来,脸颊上还挂着根茶梗,总算又不得不再与我四目相对。 我现在早摒除了刚才那些有的没的旖念,十分严肃,只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包庇了个刺客。 然而他好像还没有,只看我一眼,湿漉漉的脸腾的红了。 第62章 戮罹 大概是我的手还嫌气氛不够暧昧, 居然自作主张地伸出,轻轻拈掉了粘在他脸颊上的茶梗。这下好, 原本就通红无比的一张脸,现在仿佛马上就要渗出血来。 然而看到他眼底的慌乱, 我却突然清明。 他他这是?我心一跳,他莫不是对我? 咳咳! 宗六自救般的清了清嗓子,我脸一热,跟着回过神来。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渍,道:不是。 什么!?我大惊,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了。 此刻他的面色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他道:你刚刚不是问我是不是刺客吗。不是。 哦原来是说这件事, 我松了口气。那、那帮天兵为什么要追你? 宗六低头吸了吸鼻子,不着痕迹地转了转眼珠,抬头仰视着我说:方才、我喝醉了, 离了琼华苑到处乱逛,谁知一不小心擅闯了万程宫, 惊动了守卫, 这才被当作了刺客。 哦、既然不是刺客那你干嘛要东躲西藏的? 他咬咬后槽牙, 擅闯天帝寝宫总是违反了天规,我也不想被捉回去受罚 这样啊那你再解释解释,我一脸无语地指了指他的一身黑衣、还有挂在脖子上的黑色面罩, 你喝醉了还要换一身夜行衣又是什么癖好? 他吞了吞唾沫,也知道自己的谎话实在是拙劣,抿着嘴一时说不出话。 我微微屈膝与他平视, 小六你看看我的脸,上面是不是写了lsquo;很好骗三个字?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好像有一丝狠戾一闪而过,却又瞬间被随之而来的矛盾取代,他仿佛在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最后整张脸僵硬又苍白。 他沉默了许久,我就等了他许久,怕把他逼急了,又编出新的谎话来。 我看不懂他此刻的表情,说起来我似乎也看不懂他整个人。他似乎总是话里有话,总是欲言又止。在方诸山上,他为人处事滴水不漏、成熟圆滑,给人以超出他年龄的信赖感和稳重感。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虽与师兄弟们打成一片,内心却似乎并没有与任何人真正亲近。 特别是这回到了九重天后,他好像变得格外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现在还离奇地成了擅闯天帝寝宫的刺客?这双黑漆漆的眼睛后面,究竟是藏了什么秘密? 他依旧咬着牙关没有开口。我叹了口气,对他道:小六,我不知你究竟遭遇了什么事,也不知你究竟有何难言之隐。但、我既已助你躲过天兵追捕,便就是已经选择了与你处于同一阵线。往后无论是定你擅闯天帝寝宫的罪,还是刺客的罪,我都已不能摆脱干系。如此这般,你还有什么不能同我说的呢? 他眉毛轻轻颤动,似乎是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我拉过凳子与他同坐,继续道:小六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无论做了什么都必定事出有因,你若是犯了错,我是你师姐,自然要与你同担。我话已至此,你若是依然不愿与我提起,那便罢了,我不再问,权当无事发生过。我宁愿不知,也不愿你拿谎话骗我。 他看向我,我凑近他,如何,你愿意告诉我吗? 知吾他终于干巴巴地开了口,就这两个字,都不知道到底在他嘴里酿了多久,我若告诉你你你能暂且替我向师父保密吗? 是何事竟然不能让师父知道?他的眼神真挚又恳切,这句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脱口竟成了:好,我定不向任何人提及。 宗六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说我不是宗六你会信吗? 嗯???我没明白,什么叫、你不是宗六? 我是说我不是宗六,我并非千苇荡宗家的儿子。话一说完,他喉中一梗,似乎在尾音处后悔了,却又像是破罐子破摔。 -- 第113页 我是万万没想到他说出口的竟然是这样一件事,这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让我原本准备好的接话一句也用不上,只能结结巴巴地问:啊?什么你不是宗六、那你是谁?宗六又去哪儿了??你、你、你什么时候不是宗六的?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宗六。 从、从、从 从千苇荡的宗家灵堂开始,我就一直在冒名顶替。 我猛地一跃而起,凳子在地上滋啦一声,咣当倒地。 那你是谁!?!?你为何要假装宗六?你、你、你来方诸山有何目的? 突然我手脚冰冷、瞬间血液倒流,难、难道真如大师兄所说,你、你杀了然后 不、不!他连忙跟着站起,表情十分慌张,绝对没有!这点我可以发誓!我绝没有做任何伤害宗家的事! 我依旧难以置信,他侧身扶起凳子,拉着我一起坐下,认真道:你冷静些,我都可以解释 我脑子现在是一团乱麻,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你不是宗六,那你是谁?你为何会假冒宗家儿子?真正的宗六去哪儿了? 他回答了我最后一个问题:真正的宗六他已经死了 我大惊,他及时将我拉住,没让我再从椅子上弹起,宗家的六儿子,生下来不足七天就夭折了,就和他其他五个哥哥一样,八百年前,就死了。 但但但他们不是说,lsquo;宗六活下来了,只是身体不好,所以养在千苇荡湖底,八百年来从不见外人 从不见外人,所以从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个宗家小六,都只是听千苇荡如此对外宣称罢了。他顿了顿,可宗六他,确实,已经死了八百年了。 那千苇荡为何说他还活着 因为宗先生和宗夫人都无法接受接连失去幼子的痛苦,他们不愿意面对现实,所以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一直生活在幼子还活着的假象里。 那你又是谁?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思绪万千。你是谁?我又问。 我我是他的喉咙发抖,双手交握放在腿上,紧张地揉搓,仿佛比起刚才的内容,接下来将说的话才更叫他无法开口。 我名叫戮罹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我却偏偏听得一清二楚。戮罹?是哪两个字? 杀戮的戮,罹难的罹。 我默默念了两遍,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谁为你取的名字?怎么会选了这两个字?又是杀戮又是灾难的,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他一愣,突然忍俊不禁,这是重点吗? 对、这不是重点!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假冒宗家儿子?你说你没伤害宗家,那是谁灭了宗家满门? 他沉思了片刻,道:我不愿再骗你,但有的事却暂时无法跟你说只能告诉你,宗先生他其实是我的老师。我进入方诸山确实有所图,宗先生是为了帮助我拜入至能真人门下,才与我一起策划了这一出戏。 一出戏? 是,宗家实际上并未遭灭门。 啊???那宗家一家到哪儿去了??? 他们只是选择去其他地方生活了。 去哪儿? 这暂时不能告诉你 又来了,又像是回到了在月城湖畔那晚,什么都是暂时不能说。那你来方诸山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也不能说? 我可以告诉你,我来方诸山是为了寻找我娘的遗物。 什么遗物?你娘是谁? 他咬了咬牙,我心知肚明:这个不能说,是吗?他点了点头。 那你来了这么久,找着了吗? 找着了 哦?竟然找着了?在哪儿?拿回来了吗? 他没说话,我又明白了,虽然找着了,但拿不到是吗?他再次点了点头。 行吧那你今天又是为什么擅闯万程宫?难道也是为了找你娘的遗物? 他想了想,道:不是是为了找别的东西 找什么? 暂时不能说? 嗯 我感到十分心累。他也算是回答了大部分的问题,我也大致能串联出一个合理的故事,可总感觉缺少了某些关键的部分,事实的真相应该远不止如此而这些,大概全都在他的暂时不能说里。 知吾大概是见我沉默太久,他有些拿不准我心思。我有些没好气,叫师姐。 -- 第114页 师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想问的还多,你都能回答吗?那好,三清法会那晚,你为何去了青城山?既然你都不是宗家儿子,那去南荒娘亲家玩儿的说法肯定就是假的吧? 他大约是没想到我会问那么久之前的事,一愣,摇了摇头,这暂时不能说 好的吧,你看。我顿时失了兴趣。 他表情有些苦涩,师姐,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会将事情的始末完整地告诉你 瞧他这话说的,自己都没什么底气。以后是什么时候?上回你说lsquo;下次见到我就告诉我你的名字,你看现在都过去多久了?这个lsquo;以后怕是要等猴年马月吧? 他再次低下头去,没有接话。此刻他周身依旧凌乱,灰扑扑的挂着伤,嘴角也有隐隐血迹。我不由又有些心疼,突然不忍再逼迫他,叹口气道:你放心吧,小六 便还是叫我小六吧,好歹也还是你的六师弟。 好吧小六,你放心,我不会把今天的事向任何人提起。但是,你依旧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现在可以不问,我可以等你这个lsquo;以后。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也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他抬头看向我,看起来有些意外,有些惊喜,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认真地说:好。 我拉着他站起身,前后打量着,你身上的伤还好吗?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有点不好意思,在万程宫被荧惑星君打了一掌,他的焚心掌还挺厉害的,幸好没有伤及要害,不然差点将我打回原形 被打了一掌!?我大惊。打回原形??我回想着刚才他狂性大发的样子,你原形是什么?我还以为你刚才是要走火入魔呢。 他摸摸下巴,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我想我还是尽快离开织云宫吧,万一遭人看见更解释不清。他边说边掐了一个咒,一转身,便换上了之前琼华苑里穿的那套常服。 也好,那我送你出去吧,若是遇到别人,我也好为你掩护。 我俩商量了一下,觉得现下回汇仙殿是最好的选择,于是腾起云往汇仙殿飞去。 悠悠飞了半盏茶功夫,刚看到汇仙殿的楼角还不等落地,云上的两人皆是一惊汇仙殿门前聚集了一大队人马,仙侍仙官天兵天将怕是有上百人。 我俩的脸登时青了,坏了!难道还是来捉捕你的!不行,赶紧掉头! 然而还不等我们转身,地上就有人向我们挥手喊道:知吾!宗六!你们回来啦~? 这是、善颂?定睛一看,果然是她,咦?她不是随太阴星君回天宫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或许不是冲着我来的。小六观察了一番,走吧。两人乘云落在了汇仙殿门前。 善颂直接迎了上来,一脸紧张焦虑,知吾!你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发发生了什么事?我和小六对视一眼,都口干舌燥,不就是万程宫遭了刺客这件事吗 然而话到嘴边善颂却噎住,她瞥了一眼小六,面泛犹豫,小六一见、立刻知趣地退后三步表示绝不偷听。 善颂这才拉着我,在我耳边小声道:刚才我和星君大人刚到月宫门口,师父和天帝陛下就赶到了!!天帝直接与星君大人争执起来,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师父直接就施法把我带回来了! 什么???她几句话没头没脑的,我还没听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远处一人就急步向我们走来。 善颂!他边小跑边急呼,一看竟是至能真人?只见他神情紧张,直奔善颂而来,再看清她身边站的是我和小六后,才松了一口气。 师父,这是怎么了? 第63章 善颂 我还从没见过师父像今天这样紧张的表情, 之前即便是方诸山地震,他也能始终保持镇定和从容, 然而现在就像是差点犯下弥天大错、幸而及时挽回了的后怕样子。 幸青双和敖炙也跟在师父身后,两人都是目光清明、神情严肃, 看来在琼华苑饮的酒已然全醒。 知吾、宗六,你们回来了便好,为师正要遣人去寻你们。至能真人看到我们松了口气,脸上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和小六诧异地环视着聚集在汇仙殿门前整装待发的一队天兵,师父,这是? 师父眉头紧皱,道:方诸山出事了。 出了何事?我俩大惊。 他面色铁青, 道:刚刚接到有三来报,魔界趁方诸山人员空虚,突然派出一队奇兵偷袭, 现下已将整个方诸山占领。若不是有三他提前回去,事态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什么!?众人皆难以置信, 方诸山隐于无量海尽头, 结界重重, 普通人根本寻不到,况且守卫森严,怎会被魔界轻易攻破? -- 第115页 幸青双冷哼一声, 哼!还能有什么原因?必然是因为有内鬼接应! 至能真人拂尘一抖,对大师兄道:青双,你先率天界众将士赶回方诸山御敌。记住, 此次突袭来得蹊跷,务必以驱逐为主、追捕为次,警惕落入敌人设下的陷阱。 是!幸青双当即领命,他直接祭出青电双锏,卷起闪电腾空而起,领着百名天兵直往南天门而去。 师父,弟子愿随大师兄一同回方诸山诛杀魔军!敖炙立即拱手请求出战,我们三人也跟着齐齐响应。 然而至能真人却沉吟片刻,对敖炙道:炙儿,为师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予你。 敖炙抬起头,请师父吩咐? 至能真人的目光在我们几人身上转了一圈,道:炙儿,为师要你好好保护师弟师妹,留守汇仙殿,等待天帝陛下的进一步安排。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敖炙更是不明所以:师父,这是为何?方诸山正遭大难,徒儿岂能躲在九重天呢? 小六也立即上前,急声道:师父,弟子不需要三师兄保护!魔界来犯,弟子定要迎战! 师父,徒儿也请求与师兄们共同返回方诸山御敌!我按捺不住,也跟着说。 好了!至能真人突然拔高音量,难掩愠色。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师父生气的样子,不只是我们三个新入门的,连敖炙也当场愣住。他厉声道:我明白你们心系方诸山,但为师既然会如此说,必然是事出有因!你们就当遵从师命,不得擅自行动,呆在汇仙殿,君上对你们自有安排,明白了吗? 敖炙与宗六都抿着唇,似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得一拜,道:谨遵师命。 我突然注意到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善颂,只见她紧咬嘴唇,愁眉不展。我心一动,莫非、她知道什么内情? 至能真人板着脸,对我们道:那便快回汇仙殿里去吧。说完腾起彩云,也往南天门的方向飞去。 敖炙猛的一甩袖子,哼的一声,扭头就往殿中走去,剩下三人也只好悻悻跟了上去。 被排除在方诸山的守备力量之外,敖炙简直要气得七窍生烟,他憋着火在厅中来回踱步,本想饮口茶,结果捉起一只茶壶往嘴里一倒,竟是个空的,这下简直要叫他暴跳如雷,啪一声,摔了个满地。 回回都是如此!!他气得面色通红,但又不敢指名道姓真的骂什么,回回都将要紧的事瞒着我!就连方诸山遭魔族进犯这样的大事都不让我去!到底、有没有、将本太子当做方诸山的三弟子!?他大吼一通还嫌不够出气,于是挨着挨着掀翻了主厅里的所有桌椅板凳,一时之间目眦尽裂,龙须龙髯也冒了出来,白色的鳞片爬满了脖子。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都知道要让敖炙先发泄一下。说实话,连我都觉得有些不痛快,何况他已经做了千年的方诸山门人,又是三界里数一数二身尊体贵、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今日却似乎依旧被师父当做了外人,换成谁也顺不过这口气吧 不过同时我也注意到善颂,她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上去牵她的手,还把她吓了一个激灵。 怎么了善颂?我将她拉到一边轻声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善颂有些手足无措,无意识地揉着自己的衣角,知吾我 四师妹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显着一半儿原形的敖炙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显然是听到了我俩的对话,气得要吐血,连四师妹都知道吗!? 善颂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知道不知道! 听到善颂否认,敖炙的表情是相当精彩,一面又庆幸大家是一起被蒙在鼓里,一面又意识到毕竟还是被蒙在鼓里、有啥可庆幸的?于是继续怒火中烧,愤愤转身。 可是刚刚我确实遇到了件很离奇的事善颂低着头弱弱地自言自语。敖炙听到这话又立刻转回来,火急火燎地问:什么离奇的事? 她揪着衣角,愁眉苦脸地编排了一会儿语言,才怯声道:方才在琼华苑,我不是随太阴星君去月宫了吗? 哦?还有这出?小六和敖炙显然没看到这一幕,然后呢? 星君领着我飞了好久才到月宫,谁知道、还没落地,师父突然追了过来,拦下我们,张口就劝星君,说什么不要感情用事、重蹈覆辙,要大局为重还是什么的 啊???三个人都没听明白。我问:师父怎么知道你跟着太阴星君去月宫了?敖炙问:师父为什么不让你跟着太阴星君去月宫?小六问:什么叫lsquo;感情用事、你去一趟月宫关乎什么大局? 善颂一脸欲哭无泪,我哪儿知道啊你们知道吗,星君和师父直接在月宫门口吵起来了!可把我给吓坏了星君还还骂了师父来着 -- 第116页 太阴星君骂师父什么??? 我也没听明白什么、居心叵测什么的她脸一红,实在无法复述出口,反正不是好话总而言之就是师父要叫我跟他回去,但星君不让 小六问敖炙:太阴星君和师父有什么过节吗?竟连门下弟子也不得和星君会面? 我哪儿知道??他耸耸肩,然后呢? 然后善颂顿了顿,一脸不可思议地道:然后他们正吵着,突然有一大队人马赶来了月宫,你们猜是谁?居然是寰晟天帝! 天帝?所有人都不由惊呼出声。 是啊,而且简直是气势汹汹地杀过来的,一到就直接派天兵把我们围住了。然后天帝对星君说她咽咽口水,让她把我交出来 什么??? 星君一开始还是不从,甚至想带我直接逃走,结果天帝直接就上前与星君大打出手善颂神情恍惚,这话自己说出口都觉得难以置信,寰晟天帝和太阴星君为了我大打出手 然然后呢? 然后,星君打不过天帝,师父把我从星君身边拉了回来。然后、突然又有一队人马赶了过来 谁??? 荧惑星君。 荧惑星君也来找你??? 不不不、荧惑星君不是来找我的,他是来找天帝的,好像是跟天帝说、寝宫遭窃贼了 还有窃贼!?!?敖炙一脸震惊,我怎么什么风声都没听见??? 我不由瞥了眼小六,主人公现在正面色铁青,不敢搭话。 对,说是偷了什么顶重要的东西 还偷着啦?我猛的瞪向小六,他连忙闪躲着我的目光,假意咳嗽两声。好啊,刚才居然还不跟我坦白! 天帝一听便不再与星君缠斗,直接上去制服了她,怕不是把星君打伤了她面泛担忧,接着道:天帝命师父直接把我带回汇仙殿,一来就遇到你们了,后来的事便如所见一般这一路上我也没敢问、父也没跟我解释,所以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搞清楚 当真? 当然当真! 敖炙听罢直接一凑而上,盯着善颂的脸厉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物?竟然能让方诸山山主与太阴星君相争,还直接惊动了天帝?? 善颂瑟缩着脖子,道:我我也想知道啊 小六沉吟了片刻,问出了个关键问题:此事会与方诸山遭魔界偷袭有关吗? 敖炙一听立刻龙须冲天,獠牙都直接冒了出来,他恶狠狠地质问善颂:难道你就是那个内鬼?!? 善颂吓得一哆嗦,赶紧举起三个指头,怎么可能!?我绝对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师兄你冷静些,小六上前劝道,看师父刚才的反应也知道,四师姐不可能会是内鬼。 敖炙想想也觉得有理,但依旧暴躁:那天帝为什么会专门去月宫找你!? 我不禁想起方才在琼林的白塔里,天帝的侍卫车前急报出了大事、说至能真人担心他一人无法挽回,所以特请天帝出面,天帝一听便立刻丢下手头的事赶了过去。直到刚才我都还以为他们说的是小六闯万程宫这件大事,没想到竟然会是因为善颂???有什么事需要挽回??? 方诸山突然遭魔兵、天帝从太阴星君手里抢善颂、师父意外地不许我们回方诸、小六潜入万程宫偷东西、小六并不是小六而是戮罹 我太阳穴嗡嗡直跳,是一件事也没想明白。其余三人显然也是豪无头绪,尤其是当事人善颂,简直是恨不得要以头戕地。 那不如终于,小六开口打破沉默。 然而还不等他一句话说完,嗖的一声,门外一支利箭朝我们射来。 小心!!! 竟是敖炙最先反应过来,只听铿的一声,他已一爪击落箭矢。不过那并非什么兵器,而是一支灵力箭,落地便化作一缕黑烟。感受到那股余力,厅内的四人登时变了脸色。这是!?魔族气息!! 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入九重天!!敖炙一声咆哮,摇身一变化作白龙。 嗖嗖嗖,转眼间又有数只黑色的魔力箭朝前厅直飞而来。 蠢货!暴露自己的位置!白龙敖炙怒吼一声,一个摆尾就将所有箭矢击落。然后卷起狂风,直接朝箭矢的来向扑去,转眼就消失在了天边。 我、小六、善颂三人追出厅外,来到庭院里。众人大惊失色,魔族竟然攻入了天宫!? 这是怎么回事小六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攻到天宫来 -- 第117页 我倒抽一口凉气,难道、难道是方诸山失守了!? 不会啊小六飞身站到院墙上,剑眉一凛,喃喃自语: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我没听明白他在咕哝啥,着急地朝他喊道:小六!我们也去追击魔族刺客! 他听罢转头看向我们,然而却在看到我俩的一瞬间脸色一变,不对!! 什么不对?? 还不及问出口,汇仙殿的庭院突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我被风沙吹眯了眼,正想呼喊善颂,忽然就听到她在一旁惊恐的一声啊啊啊!!! 善颂!!!我大惊,正想寻着她的声音而去突然,一个身型高大的蒙面人出现在了风沙里,横挡在我面前,趁我不备,一掌打在了我胸口。 我毫无防备,被击飞丈余,竟先喷出一口鲜血,才感受到胸口的剧痛。 知吾!!! 这是小六的惊呼,我捂住胸口,艰难地朝风眼里看去。小六见我遭袭,立刻从怀里掏出他那把细长的匕首,往蒙面人身上刺去,然而那人毫不恋战,身手又极为矫捷,不知是用什么兵器格挡住了小六的匕首,紧接着就是一脚飞踢。 小六连忙往后腾空一闪,蒙面人一挥手,庭院里木石纷飞,全都化作兵器,直接朝我二人身上投来,只一眨眼,一块巨大的太湖石便飞至我面前。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掠过我的头顶,不仅是挡住了飞石,还将它击得粉碎。细碎的石头从半空中簌簌落下,我惊慌地看向小六,果然是他紧急之下将双臂化作了黑影,但只用了这一瞬,便收了回去。 他急忙朝我奔来,卷起满地沙尘,将我扶起,你没事吧!? 我口中全是浓浓的铁锈味,只能强撑着站起来,道:我没事善颂她! 然而等我俩再看向庭院中央,那里只剩下一片狼籍,蒙面人也不见了踪影,还哪里有善颂的影子。 第64章 疗伤 善颂!!!我气急攻心, 喉咙里又返上来一口血,噗一口吐了满襟, 登时面如土色。 知吾你没事吧?!小六扶着我,忙从怀里取出一条黑色的手帕, 帮我擦着下巴上的血迹。 然而我现在哪里顾得上自己,挣开他就腾云往半空追去,然而这茫茫天界、目之所及四面皆是惨白一片,一丝风都没有,哪里有蒙面人的影子? 善颂!我呼喊着她的名字,慌不择路地飞出一程。胸腔里剧痛不减,我捧着心口吃力地飞行, 突然一阵恶寒传来,我登时牙关打颤、如坠冰窖,重心不稳, 从云上一歪,便跌入了一人的怀抱里。 小六楼着我道:你冷静些!这样是找不到善颂的!他察觉到我的异样, 连忙伸手往我额头上一探, 惊道:你受伤了! 此刻我一头冷汗, 全身热一阵、冷一阵,却还是强拉着他的胳膊问:魔族为何要捉走善颂???善颂她善颂她我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为何善颂会成了事件的漩涡中心。 你先冷静些。小六带着我缓缓落在一片浮岛之上,这是一处人烟稀少的园林, 他让我倚靠在一棵柳树下,扶我坐稳后,便伸手探我的脉门, 只片刻,他便一脸惊异,这是!? 我颤抖着问:原来你还懂医理?一开口竟然呵出一口白气,冷我抱着自己的肩膀,不自觉缩成一团。 寒冰掌。小六眉心紧簇,他脱下身上的外衫披到我身上,喃喃道:这一掌怕是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到你身上 我裹着他的外衫,却丝毫没感觉到温暖,指尖脚尖仿佛要结出冰碴子,却还是不忘叨念着同一个问题:魔族的人为何会抢走善颂 你先担心下自己吧。他面朝我盘腿而坐,和我只有半尺之远,然后拉过我的右臂挽起袖子,右手握在我手肘内侧,似乎是掐住了我某个穴位,又扶起我的右手让我也捉住他的手肘,没办法,我只能先为你度些真气看能不能护住你的心脉。这人的寒冰掌好生狠戾,怕是不出三个时辰,就能将人的心脏冻成冰块。你拉好我。 我哆嗦着攀着他的胳膊,那到底是谁?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天宫深处天宫的守卫竟然无无一人察觉吗? 你先别说话了。他开始闭眼运功,我的内功路数或许与你有所不同,你但凡有些许的不适,都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免得疗伤不成反而伤到你。 我吃力地点点头,一股真气便立刻从我的臂窝流入体内,缓慢又温暖地顺着我的手臂沁入我的肺腑,几乎是立竿见影地让我如沐暖阳。 可有难受?他睁开眼问道。 我摇摇头,如实道:好多了 小六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接着他一边为我度气一边分析道:魔界中会使寒冰掌的有三人,百头鬼、北辛王、以及罩山长老的近卫头领。可那人却并非他们三人其中之一,难道魔界什么时候多了个连我都不知道的高手 -- 第118页 我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眉眼低垂,正兀自陷入沉思,刚才那话倒像是他在自言自语。不由道:小六,你倒是对魔界甚为了解。 他一愣,回过神来,仿佛是察觉自己失言,忙眨了眨眼,道:没有,这在六界中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你去随便打听打听,都能多多少少对魔界的三将八王有所了解。 是吗? 是啊 我心中一动,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明明也是解释得通的说法,但或许是因为我手掌摸到了他突然加快的脉搏,又或许是因为他躲闪的眼神,总之就是如有神助,我就知道他又是在诓我。戮罹啊戮罹,这个满嘴假话的小骗子 注意到我忽然叹气,小六有些紧张地问:是觉得不舒服吗?还是伤口疼 没有。我向他笑笑,幸好有你在,真的好多了。 他稍微松了口气,道:我如此为你度气也只能暂且护住你的心脉,阻止寒气继续入侵。若想要痊愈,接下来还得配合丹药和药浴,日夜打坐,连续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真正将寒毒逼出体外。 竟是如此厉害的掌法?我闭上眼睛,感受着那股郁结在胸口的寒气,奇怪的是倒并未觉得它有小六说的那么致命,明显已经被从手臂里汩汩而来的真气所慢慢化解,不禁笑道:这还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我倒觉得有你这股真气在,我马上都能活蹦乱跳了。 小六没好气地说:中了寒冰掌的人四肢至少会僵冻十日,你想活蹦乱跳还早得很呢。 四肢僵冻?不会啊,我觉得我没什么感觉呀。说着便抬起左手转了一圈,你看,都快好了~。 小六一愣,也看出我此刻气色确实明显好了,这怎么可能?他难以置信地向我伸出左手,摊开手掌。我懂他的意思,便乖乖将左手放在他掌中。他拉着我的手指捏捏揉揉,又翻看一番,惊讶地道:你当真没有僵冻?怎会如此?说完又摸摸我的额头,吃惊道:连体寒都退了?!怎么会好得这么快?你方才难道不是被寒冰掌打伤了吗? 看他这一脸震惊的样子,我的伤快速痊愈倒成了一件怪事。说明你的真气当真至精至纯、效果拔群啊,怎么、你还想看到我重伤不起啊? 不是这个意思他松开我的手腕,又重新为我把了把脉,奇怪道:连脉象都恢复正常了知吾,你是一直都有这样快速自愈的神功吗? 然而我此刻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我捂住心口,惊讶地发现没有了小六的真气,胸腔里那股寒气立刻就死灰复燃,重新往我周身扩散而去。我不能自主地又发起抖,牙关咯咯作响,看看样子并不是我在自愈恐怕,恐怕还是得有劳你再、再为我度些气才行 怎会如此??他连忙又重新抓住我的胳膊,再次将真气输入进来。只一瞬,我的症状就得到缓解,不由长舒一口气,对小六道:你是什么灵丹妙药,竟让我如此受用? 他怔怔道:不应当啊只是度入真气怎么会如此效用?更何况我的真气,不与仙家正气相排斥已经算是万幸了他沉吟片刻,忽的一惊,像是想到了什么,握在我小臂上的手掌一紧,难道 怎么了?我没看懂他这一系列的表情。他转眼看向我,表情满是讶异。正当我想继续问出口,他突然倾身向前朝我靠近,几乎与我额头相贴。 我一惊,下意识就要往后躲,他却捉着我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拉,让我直接与他头碰头、脸对脸。感受到他的鼻息,我脸腾的一下红了,还中什么寒毒,我现在中的怕是火焰掌吧! 你你你你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却平静得很,你别怕,我只是探探你的元神。 探我的元神? 不是、元神被探这件事我有经验啊,哪有像你这样直接把脸凑上来的! 不过他确实只是凑上来探探我元神。只见他半阖着眼,瞬间,一股真气便从我眉心钻入,是那么强大、那么温柔、那么熟悉,令我也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也立刻感受到了与以前元神被探时不同的感觉。 他这是用自己的元神来探我的元神? 恍惚间,我随着他的视角进入了我的心境。他仿佛是对这里非常熟悉,轻车熟路地穿梭在浓雾里,笔直朝核心部位飞去。等他冲出了雾障,果然,一道强大的结界依旧横亘在那里。 他贴着结界往里面看去,我却在此刻脱离了他的视界,重新变为一个旁观者。不知道在他眼里究竟看到了什么,我却能明显地感受到这股真气莫名躁动了起来。 扑通、扑通。 耳旁是如雷如鼓的心跳声,是我的心跳声。 他似乎说了什么,我却听不见。接着,他开始一拳一拳砸向结界。 嗙、嗙、嗙,一下又一下。 那怎么可能砸得破?很快,他的手便拳拳见血。 快停下!没用的!我忍不住向他喊。然而哪里能发出声音?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我都不确定所见是否真实。 -- 第119页 扑通、扑通。 随着他一拳一拳砸下去,我的心跳越发的快,又像心慌、又像激动。 不晓得是不是寒冰掌残留下来的痛觉,我莫名地感受到阵阵钝痛,却辨不清这疼痛究竟从何处传来,又像是心坎、又像是腹内、又像是头颅,我微微蜷起身子,那钝痛却立刻蔓延到了全身,连每个手指都针扎般难受。 小六,够了,你停下我不由出声哀求。可偏偏我听不见他,他也听不见我。 小六我艰难地开口,声音依然沙哑,我确定我是真的叫出了口,不是在心境里,而是在这九重天、浮岛上、柳树下,小六,别 他觉察到我的抵抗,不由分说伸手将我圈住,紧紧搂在怀里,而砸在结界上的拳头也更快更用力。 我似乎能听见了冰面破损时发出的声音,心脏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小六 扑通、扑通。 停 嗙、嗙、嗙。 好了、戮罹!!! 我拼尽全力,一把将他推开。而就在要将他的元神驱逐出去的一瞬间,一道强光扑面而来。哗啦啦,我听到镜子打碎的声音,一股强大的力量应声从我体内涌出,豕突狼奔地遍布了我全身,充盈得每一根头发都是。胸口的寒气、周身的钝痛,此刻全然无踪影,我像是在一瞬间得了千万年精纯的灵力。 这是、怎么回事??? 我缓缓睁开眼睛,正对着戮罹一双漆黑的瞳孔。他眼中满满都是欣喜、惊讶、委屈,为何会有这么多杂糅的情绪? 他轻轻把我搂住,像是圈揽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慢慢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全身微微颤抖。 太好了他哽咽着喃喃自语。 眼前突然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反复重放着两个与现在相似的场景:纺绯抱着我呢喃着对不起以及琼林白塔里,鹏九将书本砚台撒了一地,然后靠近我、伸出手、轻轻地唤我千婴 不知怎的,我突然悲从中来,一把反抱住戮罹的背,哇地哭出了声。 第65章 逃出天宫 他被吓了一跳, 忙问着怎么了?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再一听我是真的嚎啕大哭了起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拍拍我的背, 怎怎又哭了? 我自己也不是愿意才是这副样子的我在他肩头是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哗啦啦地落成了串。 你说我做不成神龙也就算了,做条衣带我也认了,偏偏谁来都当我是个物件,看着我就睹物思人的,是不是都觉得我知吾还不如当年没有幻化成形,还不如就仍是条衣带, 能让你们捧着攥着,最好一人分一片儿去,才更称心如意? 戮罹并没有听明白我在哭什么, 他显然也是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然而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却直觉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 居然结结巴巴地向我道起了歉:好、好了别哭了我向你赔罪嗯?是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我一把将他推开, 戛然不哭, 气愤地瞪着他。 他的手本在我背上帮我顺着气,冷不丁被我一搡,半身往后一趔趄, 举着一只手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张张嘴, 冒出一个万分疑惑的:啊? 我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是一点哭意都没有,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他许是没想到我的态度变得这么快,又许是觉得答案难以启齿,或许是根本就没有答案、那只是他为了哄我而不走心的一句敷衍,总之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愣愣地额了半天。 我还从没见过他如此呆傻的表情,不知怎的,反叫我噗嗤一声笑了。 戮罹的表情登时精彩纷呈,不由分说就上手探查我的额温,你是不是冻糊涂了? 其实我倒不是真的想钻牛角尖,我就是一衣带这个事实我不愿接受也接受了。只是没想到的是我这条衣带的主人居然会是这么多人心目中的白月光一个大活人的存在感到头来还不如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的人强,论谁遇到这事儿都多少有些心有不甘吧? 当然、也不是想不通,既然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是可以认命的。好歹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神龙,不拘小节、心胸开阔的秉性好歹也是有一点的。你们既然愿意对着我睹物思人,那我权当日行一善,任你们过过眼瘾、诉诉衷肠罢了。 这么一想,我登时豁然开朗,拨开戮罹贴在我额头上的手,笑道:你才糊涂了呢。说罢站起身来,将他给我的外衫一脱,扭扭脖子、活动筋骨。嚯?看样子伤到是全都全好了。 戮罹接过外衫,看起来依旧不太放心,你、当真痊愈了? 是的吧。 刚才他顿了顿,表情有些犹豫,你没什么异样吗? -- 第120页 我瞥他一样,知道他在说刚才探我元神还破我结界这事儿,瞧这支支吾吾还一脸无辜的样子,我忍不住揶揄:你探了我元神,瞧见了我的真身,觉得有何异样? 他一惊,你的元神我我刚刚你知道 嗬、还从没见他说话这么结巴的样子。你自作主张打破了婆婆给我设下的保护结界,还当我不知吗? 我只是他微微弓着背,一脸做了亏心事的表情,抱抱歉我 说说吧,见他姿态放低,我不由得硬气起来,你与那混元魔尊千婴是什么关系? 戮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原来你自己知道?你知道你的元神其实是 是当年混元魔尊的一条衣带嘛。我撇撇嘴,知道啊,不然婆婆怎么为我的元神设下结界? 那那你 看他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忍不住横起眉毛,故意一脸凶相地道:如何?知道你师姐我原来是由魔物化来,怕不怕?是不是要对我另眼相看? 他怔怔摇了摇头,自然不会 我笑了笑,那你继续回答我的问题,你与千婴,是什么关系?为何见到她的遗物会这么激动? 他抿抿唇,颔首说不出话。 仇人?还是故人?我继续逼问。 他却依旧低着头,眼神动摇,似乎下不了决心。我叹口气,拍拍他的肩道:好了好了,我便不问了,你想通了再跟我说吧。但还是那句话,别让我等太久。 他抬眼看向我,认真点了点头,嗯。 好了、不说这个,我正色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善颂。这魔界为何会抓走她?那人又会把善颂带到哪里去呢?师父说让我们在汇仙殿等天帝的安排,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先回去? 戮罹一听,立时也回过神来,他站起身,蹙眉沉吟了片刻,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师父方才为何会阻止我们一同回方诸山? 师父不是说,天帝对我们另有安排? 他摇摇头,道:我倒是觉得,天帝不是对lsquo;我们另有安排,而是对善颂另有安排才对。 我一愣,他接着道:这次事件最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为何三方势力会突然争抢起了善颂你与她朝夕相处,可能猜到背后原因? 我摇摇头,我同她自幼一起长大,从未觉得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父母双亡,祖辈应当没有什么恩怨未了才对这一千多年来也从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我实在是想不到会有什么理由 戮罹走到浮岛边缘,往远处的一座院落望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正是汇仙殿,此刻是安安静静,天帝似乎还没过来的样子。 目前看来,有四人一定知道这个理由师父,太阴星君,天帝,以及掳走善颂的那人、或者是他背后的指使者。 我担忧地道:不过从刚才师父的态度看,天界对此事似乎讳莫如深,怕就是去问,也不会告诉我们 恐怕不仅是不会告诉我们,说不定还会限制我们插手这件事情,就像刚才一样,企图将我们困在天宫。 想想刚才师父的态度,他说的倒是不无可能,我俩不禁都有些焦头烂额。 不行!我有些急躁,我做不到坐视不理,我恨不得此刻就杀到魔界去将善颂救出来! 戮罹转头看向我,你要去魔界? 那魔族刺客掳了善颂,应该就是回了魔界吧?可就是不知道这魔界究竟在哪儿 戮罹在一旁没有说话,我灵光一闪,抓着他道:你知道魔界在哪对吗?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太好了小六!那你快带我去魔界! 你当真要去魔界?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况且我们都不知道善颂她是不是真的在那里,就算真的在,你又想上哪儿去找呢? 我有些着急,不管她在不在,现下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办法,无论如何,我都想去试一试。小六,你若是愿意帮我,便带我去找一找吧! 他只是看着我,却不说话。 我急道:小六! 终于,戮罹松口道:好吧,我带你去。 我大喜,那我们即刻出发! 他点点头,召出祥云,与我一同腾空而起,向南天门飞去。云头上,他对我道:记住,到了魔界,你一定要紧紧跟着我,不要独自逞能,也不要暴露你是方诸门人的身份,总而言之,万事谨慎。 好!我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转眼祥云便来到了南天门前,我俩皆是一惊,这里已经聚集了大量天兵天将,怕是不下万人,正井然有序地分列几队,气氛紧张肃穆,而天门内侧已有多名仙人被拦。 -- 第121页 坏了,难道南天门要关闭!?我暗呼糟糕,戮罹也不由咬牙,竟忘了还有这一关 何人腾云!还不快快下来!正着急,忽然听到地上一人朝我们高呼。 我们立刻落到地上,一看,这不正是前两天迎我们入天门的仙官程川吗,他依旧是一身青色公服,不过神色万分紧张。 程川也立刻认出了我们,率先拜道:这不是至能真人门下的五弟子与六弟子吗?二位神色匆忙,是要往哪里去? 我正要开口,戮罹却轻轻搡了一下我的肩膀,上前道:方诸山有难,我俩奉师命即刻前往参与御敌。然后他故意环视一圈,惊异地道:仙官,这是? 程川愁容满面,魔界突然来袭,南天门自然要做好抵御准备,天门将即刻关闭。接着他不有些奇怪地道:方诸山众将率领天兵先锋部队已出发多时了,二位为何姗姗来迟。 师父命我二人做好一些善后事宜,所幸现在已经处理得当,所以我二人还需马不停蹄返回方诸山。他面不改色地道,还望仙官放行。 程川面泛难色,这上面已经下令,无军令者不许离开天门一步。二位可有军令? 戮罹朝他一拜,仙官,我二人是方诸山的弟子,此刻是为了回山御敌,匆忙之间并无令状。现下军情危急,还望仙官能行个方便。 这小人恐怕做不了主 戮罹一愣,急道:仙官!程川却有些油盐不进。两人正焦头烂额,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你做不了主,那我来给你做主吧! 我俩回头一看,迎面走来一个华服少年,正是消失许久的七师弟国之方! 他一脸怒色,一走近便劈头盖脸地对程川道:我方诸山弟子要回方诸山杀魔兵,你小小门卫竟敢阻拦? 他气势汹汹,程川登时怂得连连作揖,太子殿下!不是小的阻拦,实在是上面已下令 国之方喝止住他,上面什么令?是我祖君的令吗?我告诉你,我们三人现在便就是奉了寰晟天帝的命,要立刻回方诸山! 程川战战兢兢地道:那太子殿下可、可有令 国之方大怒:我的话就是令状!你是在质疑东岳泰山!?还是在质疑寰晟天帝!? 程川一听国之方抬出这两座大山,立刻跪了下去,不敢不敢!太子殿下,小的知错!请殿下通过天门,祝殿下旗、旗、旗开得胜! 国之方哼的一声,直接拉着我和戮罹的胳膊,绕过地上的程川,朝天栈飞奔而去,逃似的一头窜进了天栈的金光里。 三人顺着金光往地下落去,我长吁一口气,直叹好险。国之方却突然爆发一阵爽快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一脸得意的小师弟,戮罹却一脸心知肚明,竟敢假传圣令,小七,好大的胆子呀。 国之方调皮地朝我们挤挤眼睛,小意思~,大不了就换我一顿板子嘛~。 我恍然大悟,好啊,原来你也是逃出来的啊! 第66章 吹樱院 是啊!国之方有些气愤地说, 方诸山发生这么大的事,我父君居然不准我参与!还把我关在万程宫里?还好我机灵逃了出来。不过、没想到你俩也被留在天宫了诶?其他几位师兄呢? 我道:大师兄和二师兄应当已经在方诸山了, 至于三师兄额 哈,他们也不准三师兄去是不是?我就知道!他连连咋舌, 所以这太子头衔实在累赘!对了,怎么没有见到善颂师姐? 我和戮罹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告诉国之方。不过还不等我们迟疑多久,脚下已能看到泰山天门。 果不其然,泰山顶上乌云密布,云头全是密密麻麻的天兵,将整个天门团团围住, 颇有一触即发之感。 糟糕!可别在这里又被拦住才好!我急道。 国之方眼睛一转,拉着我们道:各自隐形,跟着我来! 我俩一听, 立即掐了隐身诀。他带着我们悄悄飞出金光,往山阴边缘飞去。山巅往下不远, 竟有一处山洞, 被茂密的树藤遮住了洞口。国之方轻手轻脚地拨开树藤, 示意我们闪身进去。 三人进入山洞,这里漆黑一片,国之方领着我们往里走出很深, 确定外面定然看不见,才敢松了隐身诀。 泰山天门下竟然有这样的密道?戮罹奇道。 自然有的。国之方解释道,你们不知道吗, 无论何人,只要穿过lsquo;至尊天门,就会被天门记录在案,那记录会被送到功曹府去封档保管。即是说不管是谁,何时经过泰山天门登过天栈去过南天门,天庭全都有据可考。但偶尔,有些特别的客人秘访天宫,不能留下公开的访问记录,便会由我父君领着,从这地道绕过天门,直接登上天栈。 -- 第122页 我啧啧称奇,原来九重天也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 国之方一听不太乐意,怎能说是见不得光?神魔混战期间,多得是需要保密的军情传输,有这样一条密道,才说明九重天思虑周全! 是是是。我应和着他,有些担忧地看向戮罹,这小子根正苗红,要是被他知道我俩居然要去魔界,怕不得闹得鸡飞狗跳哦?戮罹读懂我的意思,用唇语对我道:随机应变。 接着,国之方在黑暗里摸索着石壁,找了小半天,终于好像摸着了一物,有了!他立即将手掌贴了上去,闭眼不知念了句什么咒语,石壁上的暗纹立刻被点亮,金光游走,由上而下勾勒出一道门的轮廓,然后他手一松,轮廓内立刻浮出淡淡的光亮,当真像是一处通往外面的出口。 国之方略显得意,我父君其实没有告诉过我这通道的秘密,是我自己小时候偷偷看了好几回自行领悟的~。你们知道这密道最奇特的是什么吗?就是从外面到里面,只有我父君卧室里的密室一个入口,但要从这里面到外面,只要是你去过的,那便能通往六界任何一个地方。嘿嘿,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厉害!我由衷地向他竖起大拇指。戮罹却勾起嘴角笑道:能通往六界任何地方?看样子九重天真的接待过六界中各式各样的秘密访客啊。 国之方没听出他话里的揶揄,那肯定啊! 六界任何一个地方? 自然! 难道还能通往魔界不成? 只要你知道魔界在哪儿,当然也可以啊! 我的心咯噔一跳,偷偷瞥向戮罹,果然,他一脸计上心头的表情,正巧也转头看向我,朝我一笑,便悄悄向我伸出手。 我挪步上去,将他的手牵住。 国之方此刻毫不知情,向我们传授着穿越密道的技巧,其实很简单,你们只需在心中想好要去的地方,然后直接走过去就可以。不过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方诸山的具体情况,可不能冒冒然地乱选一个降落地点,万一落到魔兵正中间可就惨了有了!我们可以选择去汤泉!那里环境恶劣,人迹罕至,魔兵应该不会驻扎在那里才对!你们说是不是? 戮罹一拍脑袋,对啊师弟!这都被你想到了!那还等什么,赶紧出发呀! 嚯我被他逼真的反应震惊,这还真是个演技收放自如、谎话张口就来的小骗子啊 行!那你们跟在我后面,咱们就选汤泉的东北角,可千万别走散了!他说完撸了撸袖子,一脸冲锋陷阵、视死如归的表情,直接走进了门里。 戮罹将我的手紧紧一握,对我耳语道:放空一切,随我来。便牵着我,一步跨进了那淡淡的光晕里。 我万分紧张,闭着眼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屏住了呼吸往前一迈,只感觉眼前一道亮光闪过,耳侧安静无比,一股幽幽的香气便迎面而来。 嗯?这是? 我慢慢睁开眼睛,竟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卧房里? 这间房宽阔清静又一尘不染,四面挂着雪白的帐子,角落的花瓶里插着百合正是那香气的来源,正厅与卧室之间还垂着绣着飞鸟图的白色纱帘。画桌、香案、妆奁,这完全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嘛! 竟然真的能通。一旁的戮罹微微惊讶,赞许道:不愧是东岳泰山。 我松开他的胳膊,问到:小六,这里是 他看向我,道:我们已经到了魔界了。 我惊讶地环视着这间闺房,这里就是魔界?我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戮罹笑了,能有什么感觉?不就是六界中一处寻常地方吗。 我回头看向他,只见他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看起来比在九重天上自在不少。小六,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他顿了顿,斟酌了一番用词,才道:这里是我故人的住处,我也曾在这里住过你放心,这处院落空置多年了,绝不会有人过来的。 哦?你还在这儿住过? 戮罹撩开飞鸟纱帘走进卧室,熟念地打开一个衣柜,随手拿出一套衣服。然后隔着纱帘对我道:知吾,我、换件衣服。 哦!我知趣地回避转身,往对面的书室走去,这里窗边放着一张画桌,整洁地摆放着文房四宝,正对面则是一整墙的书卷,能闻到淡淡的书香,略略一看,便知道这些书并非摆设,应该都是被主人反复翻阅过的。 知吾。 我转过身,只见戮罹换上了一身玄色的窄袖长衫,腰带上是与纱帘上类似的飞鸟纹,好像还顺便整理了头发,换了一只乌木的发簪。 往日看惯了他穿方诸山黑白二色的道袍,突然换这么一身,竟然精神了不少,黑色衬得他整个人高高瘦瘦,我没来由地耳朵一热,连忙欲盖弥彰地打了个哈哈,挺挺好看的玄色适合你 戮罹没想到我会突然点评起了他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会说我黑咕隆咚老气得很呢。 -- 第123页 不说这个,我赶走脑子里有的没的的旖念,走到他跟前,既然到了魔界,那我们该到什么地方去找善颂呢? 知吾 你说。 他看着我的眼睛,道:你先在这里呆一会儿,等我出去打探打探情况。 我一愣,脱口而出:为啥? 这里是魔界,对你而言危机四伏。 对你而言就不危险吗? 我我对这里非常熟悉。 你既然熟悉那我们怕什么? 我们毕竟是秘密潜入,最好不要引起注意才好,我担心带着你反倒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蛤?带着我能有什么麻烦?结果来了魔界和在天宫也没区别是吗? 他见我马上就要炸毛,连忙柔声道:不是要将你关在这里,但知吾,这里是魔界,我不敢想象在这里出些许意外。你放心,我只是去打探打探情况,等我确定善颂真的在这里,我立刻回来带你过去。好吗? 我窝着火瞪着他,他立刻手一挥,身后香案上便燃起一根线香。此香燃尽前,我定归来。你就稍等我片刻,好吗? 这第二个好吗已然带了些可怜巴巴的哀求意思,我没出息地心软了,好吧我可以呆在这儿等你,但说好是一炷香,你要是敢晚一须臾,我就自己出去找了。 戮罹松了口气,好。你就待在这屋子里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说着便拉开了房门。 小六!我忙叫住他,他回过头,我道:你也要万事当心!他点点头,反身关上了门。 我跟着趴到门上,透过窗户纸往外瞧,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敏捷地穿过了庭院,却没有经正门,而是越过院墙,消失了。 哎我叹口气,心中有些空捞捞的。没想到还是要先等待、等待、等待在我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善颂,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不过我努力地看着外面的庭院,嘶为何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入?但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类似的院落 看了半天没看出个名堂,我悻悻地从门框上下来,又百无聊赖地逛起了这间卧房。 这究竟是谁的房间?小六说这里空置了多年,但这一尘不染的样子倒像是一天被人打扫三次的感觉,而且、还是个女子闺房 嗯?故人魔界女子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这里难道是千婴的房间???? 我忍不住四处翻看起来,床上的被褥摸一摸,衣柜也打开看看呀、全是清一色的男装,看样子确实是小六的房间哦对了、书架上也再去看看,说不定就有千婴落过款的墨宝呢?然而看了半天,却一张纸、一张画也没翻出来。 这倒是怪了我重新回到卧室,忽然发现窗框下有一只乌木大箱,连忙走近一看上锁了! 我摸着缝隙研究了半天,实在是好奇里面会有什么东西,但再怎么好奇,还是不敢轻易尝试去开锁头。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来到魔界,却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不禁有些垂头丧气,沮丧地坐到了床上去。 伸着脖子看了看正厅里的线香,怎么才燃了一半的样子?不会是小六这个小骗子在上面动了什么手脚吧? 这么一想就坐不住了,赶紧起身跑到香案前,盯着那香研究起来。 啧、好像也没什么问 嘭!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脚踹开,我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回头,只见一道紫衣闪进房内,直扑我而来。 什么人!!!!竟敢擅闯吹樱院!!!!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位紫衣女子?!这女子容貌美艳,只是此刻在情急之下稍显狰狞,我惊讶地发现她怀中竟然抱着一大捧百合,和花瓶里插的如出一辙。 不过我还来不及看仔细,她已经运起功直接一掌朝我面门上打来。这距离实在太近,我一惊,已经来不及闪躲,只好抬手迎了上去。 啪!我直接用双臂硬生生接了她一掌我能胜她!只这一下,我便知道我的修为在她之上。 她一惊,像是没预料到我会化解了她的进攻,不由急了,立刻将怀中的百合往我身上砸来。 我抬掌一劈,一捧百合花便连花带茎裂了个粉碎、在我二人之间四散开来,一时间浓香四溢。 散落的花叶中,一只锋利的爪子裹带着深深魔气,狠狠朝我抓来。白毛黑爪,竟是一只狐妖! 利爪不及、掌风先至,好啊、这一爪紫衣女子使上了十成功力!察觉到她的杀心,我登时变了脸色,可不能叫你个小小魔狐坏了事!我矮身上前,电光火石间一把就抓着了她的袖口,把她往空中一抛,令她双脚离地。 她大惊失色,连忙举起另一爪,由上而下朝我攻来。我毫不惧她,矮身在下拖着她的小臂一个转身,她连我的头发丝都碰不到,就直接被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立刻发出痛苦的一声闷哼。 -- 第124页 雪白的百合花瓣还在悠悠飘落,我反扣着她的右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又是什么人? 她面色苍白,抬头反瞪着我,眼神狠戾,似有不甘。还当真是个美人,连受伤生气的模样都这么惹人爱怜。只是她模样虽然娇俏,性格却毫不软弱,明知自己实力已经被碾压,却还是挣扎着张开爪子朝我抓来。 不自量力!我失了耐心,捏住她的后颈一提,打算如果她还不老实,我就直接将她掐晕,免得动静太大引来了魔兵。 然而她的爪子伸到一半就软了下去,只见她痛苦地蜷缩起来,两手护向自己的腹部,没有血色的脸此刻是满头大汗。 我一怔,便朝她腹部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这、这这明显的隆起,不是身怀六甲是什么!! 命 紫衣女子艰难地开口,话没说清楚,泄出口的全是难忍的痛意。 什、什么!?突然发现她是个孕妇,我不禁慌张了起来。 她哀声求道:饶命 我连忙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松了手,她无力地滑落在地,捧着肚子浑身发抖,却还是咬着唇,没有呻/吟出声。 你你你我完全呆住了,脑子里全是浆糊。 刚才小六是不是说他住这儿?这女子捧来百合花是为了换花瓶吧?她、她、她该不会 一个奇特的脑洞一闪而过,我耳朵里嗡的一下,立刻头皮发麻,一时没憋住,爆了粗 卧槽? 第67章 阿宁 紫衣女子抱着肚子,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鬓角一颗一颗滚落,她强撑着坐起身来, 满眼警惕地面对着我。 你你究竟是是什么人?她忍耐着痛意开口问我,谁让你谁让你进来这里的? 此刻我正陷在自己的脑洞里无法自拔, 弹指一挥间已经脑补出了一部戏本,直到听到她的声音才登时惊醒呀、这个小六,不是说这边不会有人来吗?这才过了多久,打脸也来得太快了 我赶紧转身将房门关上,手一挥设下一层结界。转头再看向地上的女子,只见她面如纸色,楚楚可怜, 却咬紧了嘴唇不肯漏出一声闷哼。 你你没事吧?你,你,你的肚子你的肚子里是我咬着舌头结结巴巴地问道。 没想到听到我的关心, 她却唰的一下抬起头,一把护住自己的肚子, 铆足了最大的气势, 故作凶狠地质问我:你要做什么!? 我连忙澄清, 我不做什么 你究竟是何方小妖? 小妖???不是,我已经不是妖 你潜入吹樱院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唔、没什么目的原来这里叫吹樱 你想对少主做什么!? 什么?我不想做什你说谁? 她虽然连珠炮似的朝我发问,但似乎并不想听我的回答, 吼着吼着情绪越来越激动,居然捧着肚子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我正疑惑她是不是还不死心想攻击我, 就看到她反手抓住墙角插满百合的花瓶,啪一声往地上砸去。 她这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我意识到她的用意,立刻上去制住她还想抓东西的手,一手将她反扣住,一手捂住她的嘴,你老实点儿! 这动作叫她痛得差点背过气去,再也忍不住嘤咛一声,两腿一软就要滑到地上。 想到她毕竟是个孕妇,我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将她抬到卧室床边,想让她平躺在床上,然而她气急败坏,一时吱哇乱叫,又撕又打。你个大美人儿,气性怎么这么大!没办法,我抓起床上的被褥直接将她卷了三圈。 然而还不等我松一口气,忽然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上的声音。 屋里的两人都吓了一跳。紫衣女子一听外面有动静,张嘴就想呼救。幸好我眼疾手快,立刻撕下一段纱帐塞进她嘴里。 她在床上不甘心地呜呜呜,我心惊胆战地寻着刚才的声音来到门边,脸刚凑到门缝上,咚,又是一记闷撞。 这、这是什么东西?我贴着门缝往外瞧,只见门口好像站着一只小黑猫? 说它是猫,仔细看却又不太像,没鼻子没眼的,一团漆黑,更像是谁用仙法捏出的傀儡?! 我心一动,想起之前小六的黑影形态,这小猫难道是他? 咚,黑猫又拿头撞了房门第三次,却依然没有成功,晕头转向地在门外左看右看,像是在疑惑怎么没能按计划进入房间。 再三辨认,应该就是小六没错。我挥手撤去结界,将房门打开。刚开开一条缝,那黑猫立刻像烟雾一样钻了进来。 是你吗小六!? 只见那小黑猫径直跳上桌,面朝着我一屁股坐了下来。床上的紫衣女子在看到黑猫的一瞬间停止了挣扎,瞪大了眼睛,惊异地重新打量起我。 -- 第125页 我关上房门转身回到桌边。那黑猫盯着我看了半晌,像是确认了我是我,身体的轮廓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转眼就变成一缕悠悠黑烟。黑烟袅袅升起,竟在空中排出了两行字! 事急耽误,香尽恐难归。原地静候,日落前必回。 好啊,原来是来通知我继续坐着干等的!说好的线香燃尽前回来呢! 还没等我发作,黑烟又重新聚拢变回黑猫。只见小黑猫前腿一抬,竟然站了起来!然后它像个人一般,拱手朝我拜了三拜。 我不禁失笑,这小子知道我定然气愤,还记得要先跟我赔礼道歉。 拜完后黑猫重新四脚着地,从桌上一跃,就钻出了门缝,眨眼消失不见了。 我无奈地长吁短叹,日落前必回?从现在到日落还要多久啊?他到底找没找到善颂,也不知道给我交代一句现在善颂仍然下落不明,你要我如何在这房里熬再几个时辰 你到底是谁? 我扭头一看,紫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吐掉了口中的纱布,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我。你与少主是什么关系?他他为何传信给你? 我走到床边蹲下来与她平视,她倒是毫无畏惧地回瞪着我。 你口中的少主是戮罹吗?我问。 她咬着唇没有回答,估计是有些拿不准我这么问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戮罹他是,魔界少主?我重新问。 你不知道少主的身份吗?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以问代答。 居然。 我闭上眼,一时重心不稳,晃荡了一下坐倒在地。 小六他戮罹他什么时候开始做魔界少主的? 少主自然生来就是少主 生来就是少主。呵,原来如此,这就是他一直以来隐瞒的事情,这就是他的不能说和他的暂时不能告诉你。 魔界的少主,潜入青城山三清法会,那失窃的名册自然就是他盗的,他当时还面不改色地跟我说我不是贼。堂堂魔界少主,假借故人之名,不惜伪造一桩灭门惨案,也要去到方诸山,隐姓埋名,一蛰伏便是十年。方诸山上究竟有什么东西? 到底,他魔界少主混入三界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到底还说过多少谎话? 我突然背脊一阵发凉掳走善颂的是魔界刺客,而戮罹正是魔界少主,这、会不会根本就是一场阴谋?!会不会根本就是他导演的一场戏!? 嗯 床上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我抬起头,只见紫衣女子此刻面色惨白,汗如雨下,五官痛苦地拧在一起,明显和刚才的状态不同。 你怎么了?我楞楞地问她。 我她在被子里难耐地蠕动了一下,我可能要生了 我一听傻在原地,啊???你要生了???你、你、你那怎么办?! 她虚弱地抬眼看向我,犹豫了一瞬,道:你应该是少主的人吧? 少主的人?她的用词让我没来由地脸一红,不是不是!但但我确实认识你们少主 少主用分身给你传信,自然是极信任你的。她道,既然少主信任你,那阿宁便也信任你。她边说边想从被子里坐起来,然而我给她裹太紧了,让她踉跄了一下又摔了回来,随即又是一声闷哼。 其实我现在都还没从小六是魔界少主这件事带来的冲击中缓过来,此刻仍有些六神无主。见她难受。便也一时忘了她是魔、我是仙这回事,上去帮她将被褥解开,又将她扶坐起来。 她应该是刚忍过一波阵痛,面色稍有缓和,喘了两口气对我道:小女阿宁,请还请小姐相助 阿宁?我念着她的名字,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这孩子你这我要怎么帮你? 她道:小姐你你放心,我也是少主的人 我倒抽一口凉气,你是、是、戮罹的人?那、那、那这果然是、是?我颤抖着指向她腹部的隆起,如遭雷劈。 阿宁一愣,忙解释:不不!这不是少主的孩子!小姐莫要莫要折煞阿宁 哦!我从刚才开始莫名其妙提着的一颗心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落了下去。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阿宁撑着我下了床,颤颤巍巍站起来,我这才注意到她裙间一片濡湿,怕是羊水已经破了。 她提了一口气,艰难地道:求小姐求小姐送阿宁一程去六甲堂我去找宗先生为我接生 六甲堂?可我不知这六甲堂在何处 小姐放心,她道,阿宁为小姐引引路我现在已无法腾云 -- 第126页 我回想着刚才小六的传话,他让我原地静候,再看看身边孱弱至极的女子,她正因新一轮的阵痛袭来而攥紧了拳头,全身发抖。 好吧,我本也不愿坐在这房里干等,于是咬咬牙将阿宁打横抱起,一脚踢开了房门。 然而在见到吹樱院全貌的一瞬间我当场愣住,这、这是? 粉色花树、树下秋千、石桌石凳,这分明就是我在心境中与千婴相见的那个小岛啊!?只是这庭院比梦里的小岛大多了,那片幻境只是取了这花树下的一隅。 果然,这吹樱院果然就是千婴的住所!那为何小六也会住在这里?他和千婴是什么关系?魔尊和少主? 不过我还来不及想明白,怀里的人已经开口哀求出声:小姐快我快不行了 行吧,等下再找小六好好问清楚好了。我召出祥云腾空而起,小心翼翼地将阿宁放在云上,也不忘要掐一个隐身咒,将我俩隐藏起来。 往往西南方向去三十里阿宁颤颤巍巍地指出一个方向,我立即朝那边飞去。 飞到空中,我终于看清了传说中魔界的全貌。头顶的天空仿佛蒙着一层惨红色的薄膜,能够隐隐约约看出此刻正日头高悬,却没有一丝阳光能真正漏进来,整个魔域好似包裹在鸡蛋壳里。 脚下不用说,就是魔界的主城,绵延方圆不知几千里,黑漆漆的一片鬼蜮,自下而上翻腾着鼓鼓瘴气,空气中偶尔飘来阵阵焦糊味,一会儿又变成血腥味,还能隐隐听到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恸哭和尖叫。 远远能看到正东方有一条漆黑的大河,汩汩黑水上下翻腾,浸透着魔界的每一寸土地,仿佛是源源不断地将不祥与绝望输送而来,看得我毛骨悚然。 到了那里便是六甲堂阿宁指着下面一个地方,我伸长脖子看去,只见那是一处僻静的院落,隐藏在茂密的植被里,青瓦白墙,清清净净,氛围倒是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我带着阿宁降落在院前,刚松开隐身咒,门口一高一矮两个守卫就立刻冲了上来。我吓了一跳,正要摆开阵势迎敌,却听到其中一人说:阿宁姐!你没事吧?语气颇为焦急。 阿宁冲他二人摆摆手,我我快要生了宗先生宗先生在哪里? 啊?阿宁姐你要生啦!?他俩一听,高的大惊、矮的大喜。高兴的那个立刻上来帮忙搀扶着阿宁要往院里送,宗先生在丹房,阿宁姐我送你过去! 高的那个却警惕地打量了我几眼,阿宁姐,这位是? 她她是来帮我的她来不及多做解释,去去丹房 我跟着守卫的指引,一起搀着阿宁进了院子,走过了几条走廊,终于来到了丹房前。 矮个守卫叫着宗先生!阿宁姐要生了!就将房门推开,一位白发白须之人应声而出,神情满是惊讶:这还没足月,怎么就要生啦!? 第68章 接生 在看到这位宗先生的一瞬间我被吓了一跳。此人裹着件宽大的素衣, 披麻戴孝一般,面容干枯, 眼眶凹陷,身型消瘦, 恍若一副枯槁。头顶上的白发十分稀疏,额头上的冲天眉却还是倔强的黑色,似乎时刻都酝酿着怒气。看他急急奔出的样子,我都担心他这副身躯会不会拦腰折断。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上前来扶住阿宁,牵起她的胳膊就开始把脉,只片刻便眉头一皱, 接着又伸出干瘦的手在阿宁隆起的腹部摸了几摸,惊道:坏了!还真是要早产! 阿宁从刚刚就一直是一副镇定坚强、性格刚毅的模样,直到见到了宗先生, 登时再也强撑不住,像得了主心骨一般, 委屈的眼泪便绝了堤。她拉着宗先生凄声哀求:宗先生求您救救阿宁的孩子 这位宗先生在经历了片刻的惊慌后, 快速恢复了冷静, 他向我扔下一句:先抬进产室去!转头就回了丹室,在里面翻箱倒柜,瓶瓶罐罐、乒铃乓啷。 这、这产室在哪儿啊?我着急地问, 然而阿宁此刻已经无法回答我的问题。矮个守卫赶紧过来帮忙扶着阿宁,这边儿这边儿! 原来就是丹室旁的一间小屋,进去一看, 这里瓷盆毛巾一应俱全,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小床,不过这小床奇特得很,一边高一边低,倒更像一张大号的躺椅。房梁上吊下来一根粗布绳,正对着床头,床尾左右还各有一块巴掌大的木板,似乎是给人踏脚用的。 守卫将阿宁扶进来便立刻扭头跑了出去,边跑边喊道:我去烧热水!将虚弱的待产妇留给我一人。 喂、你别走!留下来帮忙啊!还没喊出口,阿宁已经松开我的搀扶,颤抖着解开衣带,将早已湿透的亵裤脱了下来。 我这辈子哪里见过这番场景,此刻简直震惊地恨不得一口气呛死自己。 阿宁将亵裤丢在地上,趔趔趄趄地就往小床上爬。我又羞又急又怕,连忙帮她搭了把手。 -- 第127页 待她刚刚躺下,宗先生已经提着一只大药箱小跑了过来。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放,一边撸袖子,一边吩咐我道:去!开聚魂法阵! 什么!?我毫无头绪,什么法阵?? 宗先生不由发怒,聚魂法阵都不懂,你跑到六甲堂来捣什么乱!!骂得我一个哆嗦。 床上的阿宁无力地劝道:宗先生她、她是少主身边的人她不懂您、您教教她 听到少主的名号,宗先生压下气来,但还是吹胡子瞪眼地指示我将房内的聚魂法阵布好。 原来,在小床的正北、西南以及东南三个地方各有一个木造雕像,只有巴掌大小。拿起一看发现那雕的是三个小人,作工极其精细,手感十分厚重。三个小人形态一模一样,只是手里捧的东西不同,正北的是香炉、东南的是书本、西南的是宝剑。 而我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三个原本平放在地上的木像立起来放而已? 就这么简单?我感到不可思议,法阵就布好了吗? 宗先生已经开始为阿宁接生,他一边喂阿宁吃着什么丹药,一边没好气地对我说:先等着!一会儿叫你的时候你就运功催动,将法阵开启! 哦好我连忙手足无措地退到旁边。 你就不会上来帮忙擦擦汗、鼓鼓气吗?!宗先生气不打一处来。 哦好!我赶紧伺候到床边,拧着热毛巾帮阿宁擦着头上的汗,结结巴巴地鼓励着她:阿、阿宁,你加油加、加油啊 阿宁紧紧咬着一段绳结,将声音堵在口中,两手死死拉住房梁上垂下来粗布绳,因为用力,雪白的小臂上透出了青筋。 放心!虽然不足月,但孩子好的很,一定能生下来!宗先生语气十分笃定。 眼前的场景叫我触目惊心,我哆哆嗦嗦地感叹:原来、原来生孩子这么、这么辛苦 哼!宗先生冷哼一声,仙人产子本不必如此辛劳,但这里是魔界!用那些花里胡哨的功法反倒容易损伤母子二人的元神。 我知道他说的是魔界被创始元灵封印血脉根基之事,不禁更加担心,那阿宁还得用多久的力?她已经筋疲力竭了孩子还好吗? 宗先生白我一眼,你以为生孩子是提茶壶倒水吗?那是提茶壶要倒个汤圆出来,还不能让汤圆破喽!阿宁毕竟之前已经生过两次了,算生得快的了。 我一愣,看向床上面容扭曲、身心俱疲的阿宁,原来她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那这般痛苦她已经是第三次经历了,这也太可怜了吧?我心生怜悯,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放心,这次也一定能生一个像汤圆一样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 阿宁听到我的话,不知怎的,眼泪簌簌就掉了下来,眼神空洞,尽是悲伤。却又在一闭一睁之后,换上了一副决绝的表情。 突然,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宗先生对我大喊道:看到孩子了!快!开法阵! 我大惊,立刻应声跳到三角法阵之外,虽然还没搞太清楚,但也依照宗先生的指示,运动内力,将仙气注入三个木雕小人之中。 一道金光闪过,三个小人从地上弹飞而起,又定在空中,各自发出金光,在这小屋中结出一个金色的三角法阵,正正好将阿宁罩在其中。 金光包裹住阿宁的一瞬间,她口中的绳结掉落下来,她仰头惨叫一声,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宗先生也登时变了脸色,他惊讶地看向我,仙气?!你居然是天界上仙!? 我不知出了什么事,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收起灵力,慞惶地问:出、出什么事了!? 啪,没了灵力来源,三个木雕小人应声落地,屋内的金光也散去。然而阿宁的惨叫哑在口中,脖子一歪,竟然直接昏死了过去。 宗先生怒不可遏:聚魂法阵既已开启,孩子生下来之前怎能中途关闭! 我、我我慌得六神无主,可阿宁她她好像受不了这法阵 魔族的产妇哪个能受得了你这正气凛然的天界仙气!!宗先生朝我呸的一下,竟然叫天界的人混了进来!晦气! 我我 你什么你!!宗先生掰开阿宁的嘴,将一颗丹药塞了进去,既然已经开始了就不能停!仙气就仙气吧!你赶紧再把这法阵给我开起来!! 好!我心中一团乱麻,赶紧重新运气。三个小人重新飞了起来,金光重新落下,原本昏过去的阿宁倒抽了一口凉气,睁开了眼睛。 阿宁!天界仙气虽能催动法阵,但却会对你的元神造成巨大损伤。咱们一鼓作气,千万不能耗太久了!!宗先生急声对阿宁说到。 阿宁半张着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朝宗先生点了点头。 -- 第128页 天界小仙!宗先生对我吼道,注入你的最大灵力!一定要速战速决! 好!我拼尽全力,将尽可能多的灵力灌入三个小人之中。然而刚开始还是我发力往里面装灵力,只过了片刻,我忽觉不对,那三个小人仿佛无底洞一般开始主动抽取起我体内的法力?! 出来了!!!宗先生一声惊呼。 我连忙抬头看去,然而只看一眼,登时汗毛直立宗先生的手中此刻正捧着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软塌塌的更像是什么动物的脏器,哪里是个孩子的样子!? 我还来不及发问,三个小木人突然发疯一般转了起来,疯狂地抽取着我周身的灵力,抽得我仿佛三魂七魄都要离了体。我惊叫一声,想收回法力却也做不到,转眼间龙角冒出,雪白的龙鳞顺着脊背往我全身扩散,我快要连这副人形都不能维持! 这这是!?宗先生和阿宁也呆愣当场。 只见三个小木人像三个引流的阀门一样,将我的灵力抽出后全部灌进宗先生手里的肉团中去。眨眼间血肉模糊的肉团就长出一个脑袋,眼睛鼻子耳朵也跟着出现,随后便是四肢,嫩生生的脚趾手指也蹦了出来。 只片刻,肉团已经变为人形,皮肤也一寸一寸长好,甚至头发也冒了出来,干干净净、圆圆胖胖,竟像个满百天的孩子。 阿宁阿宁!!!孩子活啦!!!手捧着婴儿的宗先生高兴地叫着,欢呼一声,居然老泪纵横,喜极而泣。 孩子拧着五官,手脚乱舞,大概是觉得被宗先生抱得不舒服,抽抽了一下,咧开嘴,哇一声哭出声来。 伴着孩子的哭声,三个转动的小木人应声而停,接连落到地上,都碎成了几瓣。 吞噬我灵力的阀门终于关上,我扑腾坐落在地,筋疲力竭,浑身脱力,外显的龙鳞半晌也退不下去。 孩子孩子!阿宁焦急地伸出手。宗先生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拿出准备好的干净包布,小心翼翼地将哭得酣畅淋漓的孩子裹好,珍之重之地交到了阿宁手里。好姑娘,是个儿子呀! 阿宁接过孩子,惊喜交加,像是服用了灵丹妙药一般,精神一振,竟忘了体肤之痛,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倾身上前,轻轻贴着孩子的额头,浑身散发着藏不住的宠溺与母爱,柔声对孩子说道:太好了太好了而孩子也像是感受到母亲带来的安全感一样,努了努嘴,停止了哭泣,试探着睁开一双大大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明亮而充满生气。 宗先生整理着血污一片的产床,笑呵呵地对阿宁道:辛苦你了阿宁!我为你拿干净的衣服去,你先好好歇息歇息。说完又上来慈爱地看看孩子,乐得见牙不见眼,轻轻拍拍阿宁的肩膀道:歇息歇息!便颠颠地出了门去。 我瘫坐在地上,艰难地顺着气,欲哭无泪地咕哝,喂、你们可别把我这个功臣忘了 第69章 杀手 你还好吗? 我抬起头, 阿宁坐在小床上,怀抱着孩子笑盈盈地望着我。她本美貌, 此刻因刚历经大难所以面容憔悴、有些病态,但一双眼睛却光彩奕奕, 难掩兴奋和欣喜,刚毅与娇弱两种矛盾的感觉在她身上完美地糅合,我觉得她一点也不像魔界的妖女,反倒更像心怀慈悲的观音。 我摇摇头,欣慰地笑了笑,恭喜你,喜得贵子。 她的眼神无法从沉沉熟睡的孩子身上挪开, 轻轻地拍着、悠悠地晃着,她说:当真是老天垂怜。 我盘腿运气,调节内息, 好一会儿子才感觉气力渐渐恢复,龙鳞逐渐褪去。不得不感叹一句, 没想到生孩子这么累虽然生孩子的不是我 我站起身走到阿宁身边。宗先生已经为她送来了干净衣物, 乐呵呵地瞅了一眼孩子后, 又说要去丹室拿归元丹去了。 刚才的矮个守卫也跟着宗先生进来看了看婴儿,立刻高兴得手舞足蹈,叫喊着:太好了太好了!我马上告诉大长老去!便欢天喜地地跑出了门。 我看向她怀里的婴儿, 那孩子长得白净又可爱,此刻正半张着小嘴呼呼大睡,看得我内心也是欢喜不已, 开心地道:真好玩儿~!还真的是个像汤圆一样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让我给说中啦! 我伸出手指,想碰碰孩子软软呼呼的小脸儿,刚到离他还有两寸远的位置,孩子在包布里突然动了动,小嘴一扁,吓得我赶紧缩回手指,呀、可别醒了! 阿宁见我这小心谨慎的样子,扑哧一笑,道:没事的~。我嘿嘿对她一笑,对了阿宁,这是你的第三个孩子吧,那前面两个是哥哥还是姐姐呀? 阿宁脸上的笑容一滞,低头看向孩子,苦笑一声道:两个都是哥哥 哇!那你连生了三个儿子呀!他们多大啦?我无知无觉地问。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她突然答非所问。 瞧、竟忘了自报家门~,我叫知吾,是方还没说出口,我突然一梗,这里毕竟是魔界,还是先别过多透露我是洞天府弟子这件事吧?话在嘴里囫囵了一圈,出口变成:是你们少主的额,朋友。 -- 第129页 原来你叫知吾。她把孩子往前一送,知吾小姐,你帮我抱抱孩子,让阿宁好换一身干净衣服,好吗? 啊??可、可我从没抱过这么小点儿孩子! 阿宁笑道:放心,这孩子皮实,你轻轻托着头就好。说着就将孩子放到我怀里。 我僵硬地接过孩子,一时大气也不敢喘,直到他哼哼两声、又继续睡去,我才松了一口气,轻轻颠了颠他,欣喜地道:嗬!竟然这么沉! 阿宁下了床,慢慢将干净衣物换上,然后转身走到我面前,噗通一声朝我跪了下去。 我大惊,连忙上去想扶起她,她却先向我磕了个头,道:知吾小姐,方才若不是你出手相助,这孩子定然撑不过鬼门关。知吾小姐的大恩大德,阿宁这辈子做牛做马,没齿难忘! 我抱着孩子,艰难地腾出一只手将她拉起,别别别!这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说起来都怪我,要不是我在吹樱院里把你摔了一跤,你也不至于早产重要的是现在孩子没事你也没事,千万别往心里去! 阿宁神情凄然,她道:知吾小姐你有所不知,阿宁是个薄福之人曾经也生过两个孩子,却都因各种意外没有保住今日若没有知吾小姐,阿宁真的不敢想说着说着又落下泪来。 两个孩子都没保住!?我大吃一惊,竟有此事?!怎么会呢?!哦!话刚出口我便自己有了答案,这里是魔界,有创始元灵设下的封印,是生不出神形俱全的孩子的 我吞了吞唾沫,突然生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若刚才没有聚魂法阵,没有我在,或者说我布阵出了什么问题,那这孩子是不是就可能生不下来?或者生下来,就没了? 看着怀里酣睡的婴儿,我心里忽然又些悲哀,在创始元灵封印存在的这几千年里,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婴孩在魔界死去? 我将孩子交还到阿宁手上,对她笑笑,你看,这不安安稳稳、平平安安吗?既然都生下来了,便别再想那些令人后怕的事情了,好好照顾他吧! 阿宁接过孩子,向我点点头,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房门嘭的一声从外向内轰然而破,灰尘与木屑中,一个人被扔了进来! 小心!!! 我立刻抓住没反应过来的阿宁,拉着她往后一闪,怎么回事!? 被扔进来的那人蜷缩在地上,颤抖着吐出一口鲜血。我仔细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个矮个子守卫!?他朝我们看来,眼里尽是恐惧,无力地对我们喊道:快逃 叮铃。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铛声,那声音仿佛能摄人心魄,听的人头皮发麻。砸门声都没能吵醒的孩子在听到这声铃铛后,张嘴大哭起来。 我立刻运起内力摆开架势,将阿宁和孩子护在身后,什么人!? 叮铃。 只听又一声铃响,一只小小的铜铃从破裂的门框间飘进。 那是个只有核桃大小的圆形铃铛,下方系着一双红丝穗子,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挂饰,正悬浮在空中,也不知是什么法术。 正疑惑,门外传来一个冰冷的男子声音还说你们没有藏匿天界仙人,哼,宵小之辈,也敢欺瞒本座? 是谁!? 铜铃悠悠向我和阿宁飘来,霎时间仿佛一座大山朝我们迎面而来,锐利的灵力压得我汗毛直立,这、究竟是什么法器!? 跟在铃铛之后,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缓步走进小屋。他身穿一身干练的赭色猎装,头戴玛瑙纱冠,脚踏漆色戎靴,面色阴冷,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我一愣,这不是?这不是曾在王母受封大典上宣读表文的上神、荧惑星君吗?他为何来到魔界? 荧惑星君扫视着这间产室,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瑟缩在角落的我与阿宁身上,意味深长地盯着还在抽噎的孩子。阿宁下意识地抱着孩子侧过肩膀,躲避着他瘆人的视线。 产床下还有一片血迹,看得荧惑星君眉头一皱,他厌恶地鼻嗤一声,冷冷地开口:哼,还在搞这套,真是贼心不死。 星君大人你你来有何贵干?我护着阿宁,紧张地询问。 哦?你认识我。荧惑星君一挑眉,他面容端正且严肃,神情不怒自威,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此刻他正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你是何方小仙?为何与魔界宵小混在一起?他拧着眉厉声问到,接着手一抬,飘在空中的铃铛便得令回到他掌中,他捏着铃铛自言自语地道:原来是你的仙气吸引了觅金骨,我还以为啧! 我呆愣着不知该怎么解释,荧惑星君横眉朝我瞪来:本座问你话!为何不回答? 我咽了咽唾沫,朝他拱手一拜,见过星君大人。小仙小仙是方诸山至能真人座下五弟子,知吾 至能真人的弟子?荧惑星君有些惊讶,莫非你也是为了寻七命金蟾而来? -- 第130页 七命金蟾???我眨眨眼,星君大人说的难道是七鸣玉蟾?是不是我师父至能真人的四弟子善颂 荧惑星君抬手打断我的话,找到了吗? 回星君小仙还未找到 啧!他有些不耐烦地咋舌,真是麻烦! 我有些奇怪,善颂被掳走的事竟然惊动了荧惑星君?他还专程赶到魔界来救?原来天界竟然如此重视善颂的安危。 还不及细想,荧惑星君已经迈步朝我们走来。先不说这个。妖女,你怀里抱的难道是魔族的孽种?还真叫你们成功了? 阿宁一惊,立刻将孩子紧紧抱住,你想做什么? 哼,我想做什么?荧惑星君冷笑一声,将铃铛揣入怀中,握着拳头继续逼近,魔界的孽种,从创始元灵封印的夹缝中偷生的祸害,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本座今日就要顺应天道正义,将这魔种抹杀! 什么!?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荧惑星君已经握起拳头攻来,阿宁尖叫一声,怀里的孩子又重新大哭哇,一个白衣身影闪了进来,挡在了荧惑星君面前,举起一根拐杖,硬生生接下了上神一计火拳。 宗先生! 宗先生一边与荧惑僵持,一边朝我们大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我登时反应过来,拉起已经慌神的阿宁,一个飞身从窗户钻出。 孽障!还想逃!荧惑大怒,一手挑开宗先生的拐杖,跟着我们追了出来。 见他铁拳逼近,我一把推开阿宁,上前抬手一接,嘭一计闷响,他一拳打在了我的胳膊上。因为刚才催动聚魂法阵,我的灵力还没有全然恢复,根本无力挡住他这一击,我顿时感到筋骨震颤、钻心之痛,手臂仿佛着火一般,热浪席卷而来。他将我打出一丈之外,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阿宁赶紧上来将我接住,知吾小姐! 方诸山弟子,你这是在做什么?荧惑整理着自己的袖口,语气轻蔑地质问我道,你要与魔族为伍吗?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遇到魔族的恶徒就该立斩不问吗? 我强忍着手臂的疼痛开口求道:星君大人这孩子才刚刚出生,哪有什么神魔善恶之分?他是无辜的,请星君绕他一命! 没想到荧惑一听这话勃然大怒,他一挥手,杀气凛凛地瞪着我:无辜?有哪个魔族是无辜的?生而为魔既是十恶不赦!你是将天规天条全忘了吗?还是说,你也要选择入魔? 跟他废那么多话干嘛!!宗先生手持拐杖飞了出来,横在荧惑与我们之间,毫无惧色地道:迦焰君,没想到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飞扬跋扈、令人讨厌! 荧惑疑惑地打量着他,你又是什么人?还认得本座? 哼!宗先生将拐杖往地上一杵,迦焰君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连我千苇荡老龟也不记得了吗? 千苇荡老龟!?我一惊,那不就是、那不就是惨遭灭门的原方诸山万卷楼管事、宗六的父亲,灵龟老宗吗? 荧惑一听也有些惊讶,他重新打量起宗先生,你是老宗?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宗先生又是一声冷哼,谢迦焰君关心,我老龟暂时还死不了! 荧惑脸上浮出一层难以掩饰的厌恶,你竟然也入了魔道?没想到这方诸山还真是培植魔族的一方沃土,是不是他平岚子根本就是个潜藏在三界的魔族蛇头? 不许你侮辱我师父/山主!!!我和宗先生同声怒吼。 宗先生怒不可遏地抄起拐杖指向荧惑的面门,什么魔道?什么天道?我宗氏连失六子的时候,你口中的天道去哪里了!?什么创始元灵封印?我老龟行天道万余年,为何我宗氏的血脉根基也会被切断?我就算不成魔,也早已身处魔道之中。今天我老龟就是要逆天道而行,助魔界冲破创始元灵封印! 荧惑一脸冷漠地注视着宗先生,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去死吧。 第70章 地牢 霎时间, 荧惑星君的身周围火花四溅,小小的庭院中突然卷起滚滚热浪, 炽热的灵力震得窗门动摇、瓦楞跌落。他动了真格! 老宗,念在往日旧情, 本座可以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灵力漩涡的中央,荧惑好整以暇地开口说道,只要你把魔界孽种交出来,再将这些不知所谓的阵法丹药一把火烧了,本座定会在君上面前为你求情,免去你宗氏一族的死罪,给你们一个去方诸山幽冥洞反省的机会。如何? 宗先生挥动拐杖, 怒不可遏地啐了一口,狂妄小儿!我老龟与你没有半分旧情!我宗氏一族如今早只剩我一人,死又何惧?想伤害孩子?你先过我老龟这一关吧!! 话音一落, 强大的灵力从宗先生身体里涌出,渐渐褪去人形, 身躯越变越大, 转眼就比房顶还高, 漆黑的甲壳从他背后生出,四足皆有利爪,竟然似龟又似龙。他发出一声震天的嘶吼, 一脚朝荧惑踏去。 -- 第131页 荧惑星君飞身而起轻巧地闪避了老宗的进攻。他浮在空中,满脸不悦,当真是只老乌龟, 冥顽不灵,食古不化!最后一个字,荧惑的语气骤然狠戾,他举起拳头,滚烫的灵力在他手中汇集,直接朝灵龟的面门打去。 宗先生当心!!!阿宁尖叫一声。我也立刻化身为白龙,想要和老宗一起应战。 老宗的原形身躯虽大,却丝毫不显笨重,他面对荧惑速度极快的拳头,直接灵活地一个原地转身铿一声,就用他坚硬的龟甲接住了荧惑的火拳。不仅如此,他的甲壳似乎还能反制别人的进攻,荧惑一拳打来竟然直接被他弹飞,轰一声,整个人摔进了六甲堂的角楼里。 阿宁,你们赶紧带着孩子逃走!老宗转头对我们道,这里交给我应付!今日大长老带着三将八王去了方诸山,魔界无人能应对荧惑星君,我也只能勉强支撑一会儿,你们赶紧逃出魔界! 什么?我一听错愕不已,什么叫、大长老带着三将八王去了方诸山?之前不是说只是一队魔界奇兵,怎么会是整个魔界的举兵压境?!?! 快些走!!!宗先生不给我更多震惊的时间,又是一个转身凌空摆尾,我和阿宁都被一阵疾风扇飞,阿宁抱着孩子大惊失色,我赶紧将她卷住,让她坐在了我的龙背上。 走!!!宗先生背对我们大喊。我回头一看,只见角楼的废墟中,杀气腾腾的荧惑星君缓缓走出,他已勃然大怒、面目狰狞,老乌龟,你、不要命了? 不行!我们得去帮宗先生!阿宁在我背上着急地大喊,我却艰难地回过头继续往前飞。知吾小姐!!!她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 宗先生说得对,我们几个加在一起都不是荧惑星君的对手。现在不是我们胡乱逞强的时候,必须要立刻逃得越远越好。为了孩子,你冷静一些。 阿宁神情凄然,眼泪滚落下来,但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终究还是擦擦眼泪道:你说的对,我们快走吧。 等我将你们送出魔界,定要为你们找到一处与世隔绝的隐居地。阿宁你带着孩子离开魔界后就再也不要回来。神魔之战一触即发,我不愿看到他们将无辜的孩子送上风口浪尖。阿宁你虽为魔族,但我见你心地良善,绝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养育这个孩子,助他脱离魔道,引他一心向善。 阿宁听到我的话一怔,咬着嘴唇没有说出话,最后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在空中胡乱地飞出老远,却不知究竟该去哪个方向,阿宁,你知道这魔界的出口在哪儿吗? 知道不过阿宁点点头,突然神情坚定地对我道:知吾小姐,阿宁能再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 离开魔界前,我们能不能先去找一个人? 找人?我又些惊讶地回头往她一眼,你想要找谁?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去找孩子的父亲。 孩子的父亲???我大惊,孩子的父亲是谁?他人在哪儿? 阿宁指向正北的方向,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碉堡,阴森恐怖,仿佛一间牢房。 阿宁道:若要指引这孩子脱离魔道一心向善,阿宁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他的父亲但他的父亲乃天道之人,比阿宁更适合养育这个孩子!阿宁已入魔道,早就没有了回头之路我乃无望之人,万不能拖累了孩子 她的语气凄婉,明明句句柔声,却又字字透露着绝望。我心中一颤,她这是?她别是动了什么不好的念头? 知吾小姐,求你了她向我乞求道。 好吧我答应了她,一头向那漆黑的碉堡飞去,同时心中不禁感叹,这女子虽是魔女,却当真有情有义,如此生死关头也不忘要去搭救自己的爱人,对孩子的思虑也甚为周全。不过,原来这孩子的父亲是个天道之人?那这不就是一段跨越禁忌的神魔之恋?那不就像是当年的鹏九和千婴一般 什么人!?竟敢擅闯地牢!?刚落在碉堡前,还不等我化回人形,门口的四个身穿铠甲的守卫就提着长/枪一拥而上。 还当真是个地牢!? 不过这次不等我出招,阿宁率先从龙背上跳下,伸出右手,指尖划出一道紫烟,蜻蜓点水一般触过四名守卫的额前。那四人立刻定在原地,原本气势汹汹的眼睛纷纷耷拉了下来,迷离得如同喝醉了酒一般。 让我们进去。你们什么也没看见,回去继续守门。阿宁柔声对他们说道。 四名守卫立刻乖乖收起长/枪,也不作答,不言不语地回到了各自原来的位置上。 见到这一幕我惊讶不已,忙恢复人形走到阿宁身边,阿宁,你这是什么招数?竟然这么厉害,能叫人对你言听计从? 阿宁一个趔趄,身子朝我一歪,我赶紧将她扶住,一看,她竟然面色苍白,嘴唇也颤抖不已。阿宁你没事吧?! -- 第132页 她虚弱地朝我笑笑,没事不是什么厉害的本事,就是狐妖天生的惑心术而已没想到只是迷惑了四个小小魔兵,就让我这般筋疲力尽咱们快进去吧 我扶着她走进地牢大门,这里幽深又恐怖,墙上隔一丈就燃着一盏孱弱的烛火。一路走来倒是没有再遇到拦路的魔兵,看样子守卫并不是特别森严的样子,难道是因为这里关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犯人? 两人往里走了大概小半里,脚下出现了通往地下的阶梯。阿宁此刻总算恢复了气力,不需要我的搀扶,抱着孩子就往台阶下走去。 我跟在她身边,顺着阶梯往下走了二三十阶,眼前再次出现了一条走廊,和楼上的如出一辙。不过这里,每两盏烛火之间都有一扇紧闭的木门,门上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还都上着栅栏。一眼看去这里至少有五六十间牢房,究竟关的是什么人物? 阿宁直接朝走廊深处走去,我的心怦怦直跳,每经过一扇门,里面都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偶尔还有一两扇门里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我正战战兢兢走得害怕,突然一头撞到了阿宁背上。抬头一看,只见她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神色有些犹豫地看着面前的小窗。 到了吗?我小声地问,看着这紧闭的房门又些担忧,这门怎么开?你有钥匙吗? 阿宁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并不是害怕的那种紧张,而是手足无措、瞻前顾后的那种紧张,连呼吸也有些凌乱。她一脸矛盾地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阿宁?我问,你是不知道该怎么开门吗? 阿宁摇摇头,朝我苦笑一下,道:这门阿宁是能开的只是我怕我怕他不愿见我 他不是你孩子的爹吗?你专程来救他,他怎会不愿见你!?我忍不住拔高了嗓音。 啪! 门内突然传来一声瓷碗摔碎在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咣当一声,像是凳子也摔倒在地。 是谁!?一个惊恐的男人声音在门内响起,他在慌乱地大叫:你们别进来!! 咦?为什么我觉得这声音有一点点耳熟,是我的错觉吗? 听到男人的声音,阿宁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她做着深呼吸,像是在竭力说服自己。终于,她伸出手,在门把上轻轻一握,一道银光便闪过,咔哒,门向内推开了。 我正好奇这屋内关的究竟是谁,突然,一只瓷碗从门中飞出,直接朝阿宁身上就砸来。阿宁一惊,连忙侧身闪过,啪,瓷碗摔碎在走廊里。走廊里顿时传来声声惊呼,所有的房间都开始骚动。 然而还不止一只瓷碗,接着就是茶壶、纸笔、板凳,甚至还有枕头被子?里面的人疯狂拿起身边的东西向阿宁扔来,歇斯底里地叫着: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阿宁一脸哀伤,抱着孩子一声不吭,闪躲着他扔来的东西。 嗨呀!?这是什么态度?等着被救的人哪来这么大的气性?我登时来了火气,推门而入挡在阿宁身前,喂!你什么情况!没看见是你老婆孩子来救你了吗!? 里面的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当然也没什么能扔的了。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应该是当场愣住了。 我正虚起眼想把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模样看清,他却直接朝我扑了过来,张口就大喊知吾仙子!!! 咦? 借着走廊的烛光,我总算看清了他的模样,不高不矮、年纪轻轻、面容清瘦、两眼血丝、头发凌乱、一股平凡扑面而来额,谁??? 他直接扑上来就抓住我的肩膀,无视了站在一边抱着孩子一脸诧异的阿宁,又惊又喜地对我叫道:知吾仙子!!你来救我啦!! 蛤??? 第71章 宋运招 知吾仙子!你快救我出去吧!他激动得简直要热泪盈眶, 就差要跪下来朝我磕头了。 然而我依旧摸不着头脑,脑子转了半天, 还是没想起到底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见我还是一脸发懵,明显并不是专程来救他的, 男子焦急地道:知吾仙子,难、难道您把我忘了吗?我是青城山琅环真人座下的弟子、宋运招啊! 宋运招???谁??? 就是、就是在琅环仙馆为您和瞿上仙人安排过住宿,就是在东华殿前为你们引过路的小道士、宋运招啊!他急的几乎要哭出来,是我将你们领到东华殿正殿前的高台上的啊! 瞿上仙人你们可算来啦!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快随我来吧。 这边是弟子能找到的最好位置,虽然只能站着,但可以一眼望到正殿最里面, 三位必定能大饱眼福一番。不知三位可还满意? 哦!想起来了!我一拍脑门,宋运招,青城山上的小道士! 对对对!就是我呀!他高兴地头如捣蒜。 -- 第133页 知吾小姐被晾在一旁的阿宁惊讶地长大了嘴, 原来、你们竟然是相识? 相识?我挠挠头,其实倒也谈不上是相识, 但确实是见过也认识, 不过当时在青城山上发生了那么多事, 我对他也只不过是留下了点稀薄的印象而已,话也没说上三句,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就是阿宁孩子的爹??? 不过, 还不等我出言说明我与他的渊源,宋运招的神情突然一变,他颤颤地退后两步, 看看阿宁又看看我,难以置信地问:你们你们怎么在一起? 阿宁微微怔住,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我没太看明白两人之间到底什么情况,连忙对宋运招说:我们来给你报喜啊!小宋,恭喜你当爹啦!阿宁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你快来看看!我们是来一起救你出魔界的! 然而,宋运招听到这话脸色一青,他狠狠地瞥了一眼神情局促的阿宁,又迅速把眼神挪开,仿佛不愿再多看她一眼,知吾仙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世间竟又多了个邪魔外道宵小之辈,算是何喜之有? 阿宁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垮了下去,抱着孩子愣愣地退了两步,身子一晃,靠在墙上。 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听着这么乐意呢?我有些恼怒,这可是你儿子啊!阿宁拼了命才生下来、你的亲儿子啊!什么叫邪魔外道?他这么小,怎么邪魔?怎么外道? 宋运招愤愤地背过身去,表示连我也不想再多看一眼,哼!知吾仙子,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救运招和一众被俘虏的仙人的,没想到没想到你也选择了要与魔道中人为伍真是可笑 被俘虏的仙人?我一惊,恍然想起曾听大师兄幸青双说过,近年来三界频频出现男仙失踪事件,他们当时就怀疑是不是魔界所作所为,如此看来,竟真的是魔界的行为? 魔界掳你们来是要做什么?我问完不由惊呼一声,难道!善颂也被抓来关到这里了!? 善颂?是青城山上与你们在一起的另一位仙子吧?宋运招转过头来看向我,放心,如果是善颂仙子的话是绝对不会被关到这里来的。这里关的,只有男人。 只有男人为何魔界要大肆抓捕仙界的男人? 宋运招冷哼一声,再次厌恶地瞥了阿宁一眼,你看到她手里的东西还不知道吗?魔界抓我们来这里,自然,是为了让我们和他们的魔女,生、孩、子。 抓、抓、抓来生、生、生孩子!?!?我震惊得登时结巴了,连忙转头看向阿宁,她却沉默不语地低着头。这态度,自然就是承认了有这件事情。 什么!?居然是真的!?我惊讶得下巴差点从脸上掉下来。抓仙界男子来和魔界女子生孩子,这是什么操作!? 宋运招看到我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样子,有些奇怪地问:知吾仙子,难道你不知道吗?他狠狠地瞪向阿宁,果然是这个魔女欺骗了你!她惯常做这把玩人心的事情! 好吧、我努力地在脑中将现在的情况理清楚。就是说、魔界抓这一干男仙,不仅仅是为了削弱仙界的男丁力量,更是为了逼仙人和魔女生孩子?之前那个六甲堂,怕就是专门为这事儿服务的机构吧? 如今孩子是成功生下来了,然而看宋运招这态度,他是极其厌恶这件事情的,别说阿宁,我看他连自己刚出炉的亲生儿子都抵触万分行吧、倒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生孩子这事儿,要是不是你情我愿,谁能高兴? 不过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来龙去脉前因后果的时候,这上头现在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杀过来的天界上神呢,孩子生都生下来了,那就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吧。 我向阿宁点了点头,她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吧。我将门推开,示意宋运招赶紧出来。然而他却横眉冷对,我青城弟子绝不与魔族为伍,大不了,我就死在这里罢了!倒是一副大义凛然、毫无畏惧的样子,和刚见到我以为终于能逃出生天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阿宁有些着急,什么死不死的,你怎么说这些气话?你若是不愿接受我们,那等你逃出了魔界就再也不与我们相见便是了,怎么能留在这地牢里等死呢!? 再不相见?我可不信你。宋运招倔强地连退几步往牢房里的小床上一坐,谁知道你骗我出去是为了什么? 我不会骗你!阿宁急切地上前,伸手想要拉他起来,没想到宋运招立刻激烈地反抗,抬起手臂捂住自己的口鼻,瑟缩到墙角,你别想再对我用你的惑心术!!你再来魅惑我,我便自毁元神而死! 阿宁的手滞在空中,颤抖了一下后悻悻地收回,她神情落寞,眼中含泪,轻声道:往日我迷惑你,是我的不对但以后,阿宁绝不会再对你用惑心术了你就你就跟我们走吧 宋运招无视了她的哀求,不为所动地立在墙角。 -- 第134页 我不禁火冒三丈,你大男人耍个小性子耍耍也就得了!好言相劝你不听,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是不是!?说着直接上前,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拖。 我的修为本就在他一个小小道士之上,再加上他或许是关得久了,身体非常虚弱,竟直接被我像提小鸡子一样提起,拉着就出了牢门。 走了阿宁,我们也在这儿耽误太久了!我另一只手又拉过阿宁,直接就奔进走廊。阿宁有些吃惊,看看我又看看宋运招,终究没说什么,跟着跑了起来。 诶诶!?知吾仙子!你不要被魔界的妖女迷惑了心智!她最诡计多端,连运招都吃过大亏!宋运招被我拉得踉踉跄跄,却还是停不下嘴说个没完。 呸!我忍不住狠掐了他胳膊一把,你别跟我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阿宁都没有嫌弃你,儿子都给你生下来了,临逃走都不忘要回来救你,你就给我闭嘴吧! 宋运招脸一黑,什么儿子逆天而行,就不该存在这世上 嘿!?我怎么就这么不想救你呢!? 不过还来不及再骂他几句,我们已经看到了地牢的出口。门口那四个守卫显然已经从阿宁的惑心术中清醒了过来,一见牢房里冲出来三人,皆是大吃一惊,赶紧提起抢就杀了过来。 阿宁指尖变出紫烟,还想再用一次惑心术。 来不及了!别费力气!我直接在这逼仄的走廊里摇身一变化作白龙,把阿宁和宋运招都捏在爪里,迎头把四个小兵撞得人仰马翻,一头钻出了地牢大门。出口在哪里!? 阿宁连忙向东方一指,魔界的出口,就在忘川! 原来那条黑色的大河就是忘川!?我有些吃惊,不过也来不及多想,直接就往河口飞去。 这回情况紧急,我已经来不及再用隐身咒,可想而知现在整个魔界都能看见,有一条白色的蛟龙正在魔界的上空极速飞行,几乎是立刻,脚底下就传来了警钟敲响的声音。 引来追兵已成为必然,只求宗先生那边能顶得久些,只要不是荧惑星君,追来些魔界的小喽啰,那也无所谓! 我飞得离那忘川尽头越来越近,清楚地看见那里有一座纵向的大桥,顺着水流的方向架起,一直延伸到了河水中央,突破了魔界遮天蔽日的结界。可想而知,那就是出口! 知吾小姐,一定要从三望桥上走!阿宁对我喊道,阿修罗结界肉身无法突破,三望桥是唯一的出入口。这里是忘川尽头,六界累积了数十万年的煞气全都汇聚在这里,那是比十八层地狱还要凶险的地方,你千万要记得远离忘川河水! 知道了!多谢提醒!我立即降低飞行高度,往那名为三望的桥上飞去。 叮铃。 如然,耳边传来一声铃响,恍如一声催命之音,令我汗毛直立。 不好!!!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究竟在哪个方向,嘭一记闷响,有什么钝物就砸中了我的背部,怕是有千斤重,差点叫我筋骨断裂。我惨叫一声,直直摔在了三望桥上。 那疼痛钻心刺骨,我噗的喷出一口鲜血,连忙低头一看幸好,阿宁和宋运招都还好好地在我爪里,没被我一不小心捏碎。 我将他们轻轻松开,慢慢变回人形。宋运招惨叫一声,跌坐在地,瑟瑟发抖。阿宁却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竟然忘了要来扶我。 我满嘴血腥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缓缓回头朝阿宁注视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倒流,心脏几乎停滞了一拍,五脏六腑登时在腹内一绞,我赶紧捂住嘴,生怕吐了出来。 我看到了刚刚砸到我的东西。 那是一副巨大的,漆黑的,龟甲。 应该是刚刚剥下来,血肉模糊的,翻在那里。 第72章 忘川尽头 宗先生!!! 阿宁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怀中的孩子也哇一声大哭起来。 我脑子一片空白,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甚至背部的剧痛也变得无知无觉。 看着眼前那一片血淋淋的龟甲,又回头看向三望桥的尽头, 我渐渐变得清醒,立刻上前扶起阿宁,走!赶紧走! 阿宁的哭声哑在喉中,满脸都是难以抑制的悲痛,孩子的哭声将她从悲伤中唤醒过来,她也明白,现在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候。 她立即站起, 奔到宋运招身边,拉起双腿发软的男人,宋郎, 你快随我们走! 宋运招大概也是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此刻也忘了要抵触阿宁的碰触, 怔怔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让阿宁搀扶着, 磕磕绊绊地朝我跑来。 叮铃。 然而,还不等我们走出几步,那催命的铃铛声再次响起。 三人回头一看, 那个被称作觅金骨的金铃悠悠飘来,而荧惑星君正紧随其后。他面容阴鸷,双手滴血, 如夺命罗刹一般,脚踏黑云,从天而降。 莫名的不祥之感从我心底升起,我对阿宁和宋运招大喊:走!!!拉起他们就想腾云。 -- 第135页 然而手里的人却突然一沉,停下了脚步。我惊讶地回头,只见宋运招正望着天上的荧惑星君,表情又惊又喜。 糟了!这厮要坏事!我暗呼一声。 果然,宋运招不管不顾地甩开阿宁的胳膊,直直就朝荧惑星君奔去,边跑边挥手大喊道:星君大人救命!!! 一时间我在心中将宋运招的祖上十八代加全青城山的牛鼻子老道都骂了个遍。 阿宁没有预料到宋运招有此举动,当场愣住,一时慌神甚至追出了几步。幸好我一把拉住了她,不要管他!他是仙人,荧惑不会伤害他的!他要的是你和孩子命! 阿宁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与我一起腾云而起。 孽障!还想逃?荧惑怒斥一声,立即飞身上前,只一个闪身,竟然就飞到了我们跟前。 我和阿宁大惊,赶紧想调转方向。然而荧惑直接飞起一脚横扫过来,竟把我们脚踏的祥云一脚踢破。 没有了立足之地,我和阿宁惊呼一声从半空跌落。 此时我们已经位于忘川之上,眼见就要直接坠入忘川!来不及再换形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出现,它极速飞来,如天降神兵,直接将我与阿宁包裹住,掠过翻腾的忘川煞气,飞回了三望桥上,轻轻将我和阿宁放了下来。 小六!!!我又惊又喜。 黑影在我们面前旋转聚拢,转眼变回了戮罹的样子。他常年平静自若的脸上此刻充满了惊惧,冲上来就抓住我的手,急声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因为经历了刚才的一系列事件,我的一身是狼狈不堪,满身尘土不说,胸口一片还溅落着我刚才吐出的鲜血。而且因为刚才挨的那一下,我的背部正在激烈地疼痛,让我不得不时刻都微微躬着背,瑟缩着肩膀,看起来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不过见到戮罹,我内心的不安已然被尽数驱散,我对他嘿嘿一笑,你终于来啦! 他此刻脸上尽是后怕,竟然、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在我耳边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忘川煞气,神魂尽噬。刚才就差一点 我在他怀里愣住,不禁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怕,我这不是没事吗?他将我稍稍松开,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眼神中,杂糅着欣慰、气愤、惊恐,和一种我似懂非懂的情绪。 他这是?他这是? 然而还不等我想清楚,荧惑的声音再次传来。宵小之辈,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抬头看向天上那人,紧张地拉住戮罹的手。阿宁哭着上前道:少主!宗先生他宗先生他已经惨遭此人毒手! 戮罹神色一变,将我和阿宁挡在身后,对荧惑道:星君,你好大的本事,竟敢一人独闯我魔界,还在我魔界地界出手杀人、大打出手。是想以一人之力挑起神魔二界的纷争吗!? 神魔二界的纷争?哼,还用我挑起?神魔永远都势不两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戮罹,冷笑一声,魔族小儿,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戮罹咬了咬牙,似乎是内心有所挣扎,他纠结了片刻,抬头对荧惑说道:你眼前之人正是魔界现任少主,未来的魔界至尊。高傲的天族人,你休要狗眼看人低。 魔界的少主?荧惑一惊,一直严肃的表情突然出现了明显的动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戮罹,甚至飞得更近了些,愣愣地开口:你就是千婴的儿子? 戮罹没有回话,自然是默认了这个说法。只是牵着我的手突然紧紧一握,像是害怕我会因此而突然逃走一样。 然而我心中却并不惊讶,更像是终于捅破了一层窗户纸,终于确定了这件事,这件我一直隐隐约约有所怀疑的事。 原来,千婴是你的娘亲。那你的爹爹,不就是 呵呵呵呵呵荧惑星君阴冷的笑声再次传来,原来你就是那个孽种?好啊,又多了一个要将你就地正法的理由! 说着他直接举起拳头俯冲而来,甚至比在六甲堂院子里的杀意更浓,巨大的热量仿佛能将人当场炙熟。 戮罹立刻原地结出一层屏障将我、阿宁和宋运招包裹其中,独自一人飞身而上,取出怀里的小刀就朝荧惑刺去。铿一声,三望桥上火花四溅,一红一黑两道光猛烈地撞在一起。 荧惑一挑眉,哦?孽种,还有两把刷子。说着直接抄起手刀拦腰超戮罹斩去。 戮罹当即灵活地切换为黑影形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其后。黑影中伸出一把尖刺小刀,直接就向荧惑背上刺去。 中了!!!我紧张得心脏要蹦出喉咙。 然而荧惑的全身立刻燃起熊熊火焰,轰的一声,以他为中心竟然当场炸出一团火花。猛烈的热浪令戮罹不得不收回攻击以手掩面,重新变为黑影与荧惑拉开距离。 烟尘之后,荧惑的身躯渐渐显现出来。他已怒发冲冠,一张口便呵出一口黑烟,孽种。他阴森森地说道,当年本座没能阻止你的出生,今日,本座就要弥补当年犯下的错误! -- 第136页 火焰与黑影再次在忘川上交锋。我竟不知道,原来戮罹有这么强的灵力,竟然能与荧惑打得不分上下。说起来他若是千婴的儿子,那便不是比我小,而是比我还大几百岁。 然而这势均力敌的交锋却没有持续多久。只见荧惑一掌突袭而来,竟真的打中了戮罹的腹部!戮罹脸色当即一变,竟直接被他从天上打落下来,摔在三望桥上。 小六!!! 少主!!! 我和阿宁冲破屏障奔到戮罹身边将他扶起,你没事吧! 所幸戮罹看起来并无大碍,他站起身,擦了擦嘴角,恶狠狠地盯着浮在天上那人。 荧惑看起来依旧是游刃有余,他甩了甩手腕,慢悠悠地说道:这个感觉,本座记起来了。你就是前日擅闯万程宫的小贼吧?呵,果然是个偷鸡摸狗的下作东西,和当年的千婴一样。 听到荧惑这毫不掩饰的羞辱,戮罹勃然大怒。他嗖地一声冲向荧惑,释放了比刚才还强的灵力,一刀往荧惑的脖子上划去。 他这一击比刚才所有动作都迅猛狠戾,叫荧惑也吃了一惊,闪躲不急,竟遭一刀划在了脸上!那划破的地方立刻燃起一道青蓝的火焰,仿佛他根本无血无肉,从头到尾都是一团烈火。 孽孽种荧惑用手指擦了擦脸上的伤口,那伤口在他左脸眼下,此刻他脸上挂着一道蓝火,更衬得他面目阴森、怒不可遏。他抬起手,一团烈火便在他手心汇聚,他像是往里面灌注了巨量的灵力,说是烈火,其实更像是手捧一颗光球,或者说,一颗小小的太阳。 本座今天就要替天行道,要你们永世不得超生!!!他怒吼一声,直接将手中火焰朝戮罹扔去。 戮罹毫无惧色,闪身变成了黑影,灵活得仿佛一条蛇,闪躲过那光球,直扑荧惑而去,一瞬间便缠住了他的脚脖子。荧惑一惊,正想抬手劈来,黑影就抓着他的脚踝一甩,将他往那忘川黑水中掷去。 啊!!!阿宁一声尖叫。 戮罹回头一看,只见刚才的火球直接朝三望桥飞去,转眼便轰到了桥上。只听一声巨响,三望桥的前半段被炸了个粉碎。 我脚下的桥体轰然倒塌,爆/炸的余波将我和阿宁轰飞。阿宁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我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变成白龙,拼命将她卷入怀中。然而冲天的灵力要将我们所有人都击飞进忘川里,一时之间我竟无法摆脱这灵力的漩涡! 千钧一发之际,戮罹终于再次赶来,黑影越过我们,在忘川上铺成一张网,及时将我们兜在其中。只是我白龙的身躯太大,他差点无法将我们都抬起。见状,我赶紧又变回了人形。黑影这才将我们托回了半空。 不!!! 然而,就在我们以为都万事大吉时,阿宁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我们赶紧朝她望着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慌乱之中我们竟忘了桥上的宋运招! 三望桥破裂的碎片中,宋运招竭力地想抓住一块巨石,然而在剧烈的冲击下,他根本无力支撑,终于惊呼一声,脱手往忘川掉去。 太远了!!! 我还没想出对策,突然手里多了个沉甸甸的孩子。一愣,只见阿宁已经变回一只白狐,一头扑向忘川水去。 阿宁!!! 只见她划出一道白光,直接冲入了漆黑的忘川河中,河里的煞气立刻像触手一般将她包裹。 阿宁!!!我疯了似的尖叫,想要冲过去将她救出。戮罹却将我及时拉住,连连退后了几丈,知吾!来不及了! 三望桥的碎石还在不断跌落,在忘川上溅出巨大的水花。忽然,一道白光从湖底冒起,那正是阿宁!只见一只偏体凌伤的白狐将宋运招驮在背上,还不忘结出一圈结界将他保护其中。白狐挣扎着在忘川水中游着,拼尽力气带着他游到岸边。忘川的煞气啃噬着白狐的全身,让她不得不连声惨叫。 阿宁!我和戮罹都又惊又喜,立刻朝他们飞去。 岸边,阿宁用尽全身力气将背上的宋运招一抛,宋运招摔落在河岸上,原本昏迷的人渐渐睁开眼睛。 半空中,我看见白狐半身还浸在黑水里,连忙着急地大喊:阿宁!快上岸! 然而白狐凄然看我们一眼,一滴眼泪从她鲜红的眼中滑落,她说:来不及了 忘川中,一道煞气如一只巨手,抓住阿宁就忘深水里拖。白狐毫无挣扎之力,软绵绵地瞬间沉入黑水之中。 我的眼泪登时滚落,直接从云上跳下,抱着孩子就往忘川奔去,阿宁! 戮罹赶紧将我拦腰抱住,他神情亦是痛苦不已,却强忍着悲伤对我说:来不及了 孩子在我怀中再次哭泣起来。这回他仿佛是感应到了母亲的痛苦,哭得撕心裂肺。凄惨的婴儿哭声回荡在忘川上,令人肝肠寸断 少主,知吾小姐 忽然,我听到了阿宁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仿佛鬼魅之音。我惊呼:阿宁,你还活着吗!? 阿宁阿宁不行了那声音凄婉无比,如泣如诉,少主,知吾小姐,求你们帮阿宁,照顾好孩子 -- 第137页 好,你放心。戮罹望着忘川,认真地点了点头。 阿宁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说:宋郎 岸上的三人皆是一怔。我和戮罹向宋运招看去,只见他呆坐在河岸上,一脸惊魂未定。 阿宁说:宋郎对你用了惑心术,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渐渐淹没在浪花里,渐渐细不可闻,最后终于,无处可寻。 我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戮罹及时拉住我,他扶着我的肩,柔声安慰道:忘川尽头,死生之地。一旦落入,有去无回。逝者已矣,节哀顺便 少主!魔界的援兵终于姗姗来迟,几百魔兵来到了忘川河畔。少主!你没事吧!?戮罹朝他们摇摇头。 真是一场好戏啊。 然而,不等我伤感多久,荧惑星君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寻声看去,只见忘川河上飘着一位赭衣上神,此刻他终于不再是刚才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可能是刚才闪躲不及,半身跌在了忘川水里,整条右臂被煞气啃噬得血肉模糊。 布阵!带头的魔兵大喊一声,百名魔兵立刻在忘川岸边摆开阵势。 荧惑星君,戮罹咬着牙怒目相瞪,奉陪到底。 然而荧惑却轻笑一声,我自奉陪,但不是今日。话音一落,他已浑身燃起火焰,像一颗彗星一般,嗖一声飞往了天边。 追!!!魔兵头子大吼一声。 戮罹却抬起手,对他们道:算了。 第73章 九天羽衣 我看着怀里的孩子, 此刻他已经哭得筋疲力竭,闭着眼无力地抽噎着, 不禁令我心中绞痛。 我走到宋运招身边蹲下来,他依旧愣着神, 还没从刚才的情况中回过神来。 小宋我将孩子往他身前一递,这是你和阿宁的孩子。阿宁虽然嘱托我们照顾他,但你毕竟是他的父亲阿宁有心让这孩子脱离魔道、一心向善,你若能好好养育他,或许是比他留在魔界更好的选择 宋运招刚回过神,还有些迷迷糊糊,然而在听到我的话后脸色登时一变, 他竟往后瑟缩了几步,闪躲着眼神不敢去看孩子,你在说什么?不是我没有 我一愣, 你什么意思? 宋运招一咬牙,直视着我道:知吾仙子, 你是怎么回事?我方才见你分明在和魔族一起对付天界上神, 你难道忘了神魔势不两立的天规天条了吗?这、这孩子是魔女所生, 你怎么能说出让我养育魔族之子这种话?难道,知吾仙子你已经选择了魔道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运招, 你在说什么疯话?你口中的魔女,刚刚从忘川水中把你救了起来,以命相抵! 宋运招神色稍变, 似乎也有些动摇,然而终究别过脸去,小声道:倒不如死了,我更清白 我听得呆了,默默将孩子收回怀中,哑然失笑。 混帐东西!!!戮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一把掐住宋运招的脖子将他提起来,你的天道就是这样教你的吗!?什么叫神魔有别!你算哪门子神仙?迂腐的懦夫!!! 宋运招的脸顿时青筋暴起、憋得通红,他无力地蹬着腿,竟然格外有骨气地对戮罹道:你你便杀了我吧我已无颜再再回仙界 这话却更加火上浇油,戮罹的脸气得通红,一手提着他的脖子,一手直接往他肚子上打出一拳。宋运招痛苦地哑叫一声,双手抱腹,翻着白眼。 算了我轻轻拉着戮罹的胳膊,阿宁拿命救了他,定不会想他又被你掐死的 但这个王八蛋!!!戮罹怒吼一声,无法消气。 让他滚吧我看着他就心烦我边说边背过身去。 戮罹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宋运招摸着自己的脖子,面色紫红,咳嗽连连。 你最好自己从六界消失!否则下次让我再见到你,我就将你抽筋剥皮,投入忘川!戮罹指着他连声大骂,然后运足了功力飞起一脚,踹在宋运招的背上,直接把他踢往了天边。 我此刻却提不起劲再去想宋运招,望着忘川河水,满身满心只有对阿宁的深深不值。阿宁,你是怎么想的呢? 一人从背后过来,伸手将我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戮罹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是她爱错了人 爱错了人? 原来,爱也分对错吗? 他见我怔怔不语,便牵起我的手往堤岸上走去。然而刚走出没多远,他的手忽然一僵。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只见他缓缓转过头朝天边望去,脸色突然一变。 大长老回来啦!!!岸边的魔兵们纷纷欢呼。 我也朝天边看去,只见一片令人窒息的黑云席卷而来,遮天蔽日的一大片,怕不是乘着万人之师? -- 第138页 黑云在断裂的三望桥上停了下来,似乎是云上之人对魔界入口的破损大感意外。随后,四人从黑云上悠悠落下。 为首的是一个形态佝偻的老者,他一身黑袍,长发及地,手握着一根粗长的拐杖,仿佛裹带着这世间所有的不祥飘飘而来。 在他身后是三个形态各异的魔界上将。一个是面目狰狞的青发恶鬼,一个是面容惊艳身姿柔媚的美人,还有一个是面容白净一身儒衫的书生,他手中还捧着一只不大不小的木匣。 这便是、魔界长老罩山,和他的三名大将? 岸边的魔兵立即纷纷下跪,朝那四人拜道:叩见大长老!叩见大将军! 四人转眼便落在了岸上,都将目光望我和戮罹投来。 罹儿。罩山悠悠开口,迈步朝我们走来,顿时我感觉灵压好比泰山崩于面前,令我呼吸也不顺畅。罩山边走边问:这,是怎么回事? 戮罹身子僵硬,他松开我的手上前两步,躬身朝罩山一拜,叫了声外公。便把刚才荧惑星君闯入魔界的事简单禀报。 荧惑?开口的是罩山身后的青发恶鬼,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全天界最小肚鸡肠、卑鄙狡猾的就属这个荧惑了。看,果然又选了个魔界人去楼空、无人镇守的时候偷偷来犯,当真是好厉害一上神。 罩山点点头,可有伤亡? 戮罹答道:回外公,阿宁和宗先生他们已遭不幸 哦?罩山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语气听起来甚为惋惜,连宗先生也?那阿宁腹中的孩儿? 回外公,万幸孩子并无大碍,活了下来。 哦!罩山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波澜,在哪儿? 戮罹朝我点点头。我走上前,将怀里的孩子展示给众人。 哈哈哈!!!好啊!!!这个狐妖果然有两下子!!!青发恶鬼当即拍手叫好。 女人也走上前来,微微俯身连看了好几眼,柔柔一笑,抬手以扇掩面,转身对罩山道:恭喜父亲,再次等来封印的裂缝。 唯独那书生依旧站在原地,面不改色地捧着木匣,对新生儿毫不关心。 父亲?我愣了一下,朝那美人看去,怎么她也是魔界大长老的子女?和千婴一样? 女人注意到我的视线,转头来向我媚眼如丝地一笑。 哇,魔界怎么有这么多大美人 罩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怀里的孩子,半天没有说话。我朝他看去,惊讶地发现,他看的根本不是孩子,而是我??? 外公?戮罹也有些疑惑。 千桎。他突然开口,身后的青发恶鬼应声上前。罩山道:你去抱孩子。 咦?我大感疑惑,而青发恶鬼已经迈步上前,抢似的将孩子抱了过去。我大惊,正想上前夺回孩子,却被身边的戮罹一拉。他对我使了个眼神,摇摇头告诉我没事。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这面目可憎的恶鬼,孩子在他手中几乎只有巴掌大小,却意外地没有哭泣,仿佛被这模样丑陋的人抱着很好玩儿似的,竟然挥舞起了他的小胳膊。 刚松一口气,转眼就注意到罩山还在直愣愣地盯着我,我这才发现他的两只眼睛十分古怪,一只漆黑,而另一只则灰白,应该是瞎了,却还是定定地注视着我,仿佛要在我脑门上烧出一个洞来,把我吓了一跳。 外公,怎么了?戮罹忽然上前一小步,不着痕迹地将我护在身后,似乎是感受到了氛围的突然不妙。 罩山终于移开他的目光,转眼看向戮罹,罹儿,好孩子,你做得很好。他突然一笑。 戮罹一愣,登时脸色大变,再也不是小心护我,而是直接挡到了我的面前。 哦?父亲,难道?美貌女人款款走了上来,从头到脚打量起我,笑盈盈地对戮罹道:好侄儿,不愧是我们魔界的少主。 什么意思?什么做得好?他做什么了?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戮罹脸色煞白,他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诸位!罩山大手一挥,朝着岸边和云上的魔兵高声说道:没想到今日我魔界同时迎来了两桩喜事!他指了指青面恶鬼千桎怀里的婴儿,第一件,等了一千五百年,我魔界总算再次等来了创始元灵封印的裂缝!!从今日起,让我魔族将再次壮大起来吧!! 好!!!魔兵当即高声欢呼起来,一时震天撼地。 第二件!他又一挥手,全场便鸦雀无声,一千五百年来,老夫倾尽魔界全力,寻找当年的九天羽衣残片。如今总算大功告成,让我们寻回了这九天羽衣的最后两片! 什么?我脑子嗡嗡作响。 罩山指了指书生手里的木匣,由方诸山镇压千年的纱罗! 然后他,抬起手,指向了我。 还有我罹儿今日寻回的最后一片九天羽衣的腰带!终于!终于!混元魔尊将再次现世! 耳边轰的一声,或许是魔兵们震天的欢呼声,或许是我脑子里的一根弦骤然崩断,我眼前突然一片眩晕,脚下晃荡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 第139页 恍惚中,我看见戮罹突然上前,激烈地与罩山说着什么,偏偏我没有听清。 魔界大长老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不悦,他对戮罹说道偏偏让我听见了,他说:别忘了,你身上背负的使命,就是寻找羽衣残片,救回你的母亲。 戮罹还想争辩什么,罩山不耐烦地挥挥手,身边的美艳女子立刻朝戮罹伸出手,她的指甲嗖地延展出去,像绳索一般直接将戮罹困住,戮罹失了重心,嘭一声摔倒在地上。 将羽衣残片封存进库房里。 我看见罩山冷漠地瞥了一眼戮罹,然后对身后的书生说道。那书生便走上前来,缓缓向我抬起手。 我此刻全身冰凉,溺水一般无法呼吸,还不等他走近,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 * * * 当我再次醒来时,眼前是雪白一片,强烈的白光照得我睁不开眼。当我尝试动动手脚时,惊讶地发现我的手脚都被束缚了起来,他们将我以跪姿绑在了一个十字木架上。 这里是哪里? 我应当已经被绑了很久了,手臂以及膝盖都没了知觉。尝试了好久,眼睛才终于适应了眼前的光亮。 这是?我环视着这间无门无窗,巨大的房间,似乎就是罩山口中的库房? 在我眼前,摆放着许许多多的陈列架,目测不下一百座。上面摆着各式各样、或大或小的物品,有精致的宝剑、巨大的石块、甚至有小巧的梳子。 怦怦。 心脏在猛烈地跳动,而我立刻就发现,这所有物件,仿佛也都有心跳,而它们都与我的心跳应和着、最后渐渐同步。 这是九天羽衣。我心中有了答案。 而我自然和这些宝剑或者梳子一样,都是装盛着九天羽衣残片的,一件容器。 我绝望地闭起眼,我是不是,大限将至? 咔哒。不知从哪儿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像是有什么机巧被扳动了一下。 我睁开眼,就看见正对面的墙壁上缓缓出现一个门洞,一人矮身从门洞中钻了进来。 他面色苍白,玄色的衣衫上有明显的暗红色血痕,不知刚才是糟了什么罪。我没来由地心中绞痛,眼泪落了下来。 知吾!你还好吗? 第74章 吻 他语气焦急, 声音里却有一丝虚弱的沙哑。 戮罹急急奔来,脚下跌跌撞撞, 神情万分急切,然而搂住我的动作却极其轻柔, 好像生怕会再伤害到我。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声音里带了些许哭腔,开始动手解我身上的绳索。 隔这么近我看发现,不仅是身上,他的脖子、脸颊、手腕,全是一道道刺目的猩红血痕。不知道缠着他的是什么东西,竟割得他皮开肉绽? 辛苦你了我对他说。 他一愣, 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直到将我从木架子上释放下来,他才搂着我, 轻声道:不辛苦,我该早些过来的 不是我摇摇头, 这些年, 寻找羽衣残片, 很辛苦吧? 他的身子一僵,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将我搂得更紧, 让我深深陷入他的怀中。知吾,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道,我并没有我并不是为了你的羽衣才把你带来魔界的 原来他在在意这个?我抬手圈住他的背, 轻轻了拍了拍,嗯,我知道 他却在我肩上摇了摇头,闷声闷气地说:不是,你并不知道当我最初发现你身上有羽衣残片的时候,真的动过要将你诓骗来魔界的念头对不起 没事的 但是我错了,我后悔了,回来魔界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我是想带你走的,但我没想到、罩山会这么快回来知吾,是我的错 我不禁笑了,摸摸他的头,那我原谅你,好不好? 他一怔,轻轻将我松开。看到这张脸,我忍不住扑哧一笑,他的鼻头、眼眶和耳朵都红得惊人,可怜巴巴的,倒像是在向我撒娇。 你不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我叹了口气,取出怀里的白丝巾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血痕,你我何错之有?你外公他们肯定不许你来看我吧?你这样过来,有没有受什么罪? 戮罹的眼眶中登时盈满了眼泪,他赶紧转过头,飞快地拿手掌一抹,吸了吸鼻子朝我一笑,放心,我受惯了。 他牵着我站了起来,时间不多了,你快离开魔界吧。 我快离开魔界?我一愣,那你呢? 他苦笑一声,我走不了。何况,我生而为魔,离开魔界,我能去哪儿呢? 我嘴唇动了动,却无法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戮罹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咒,只见他蘸了点手腕上的血迹往符咒上一划,然后将符咒往墙壁上一贴,呼一阵风吹来,再睁眼时,墙上便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豁口。 他拉着我的手,眼中尽是不舍,仿佛我一走,此生再难相见。我没来由地慌了神,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出了出来:你跟我走。 -- 第140页 戮罹朝我笑了笑,将我的手紧紧一握,我走不了,你没发现吗?我的元神不在我身上。 我一惊,连忙抬手朝他眉心摸去果然,空空一片,什么也没有。 他们他们怎么能取走你的元神!!我气愤得浑身发抖,难过得掉下泪来。离了元神,你的肉身会死的 没事,他轻轻拭去我的眼泪,安慰般捏捏我的脸,我送你走后马上就回去,一时半会儿没事的。 但是!我却无法接受。 知吾,他突然正色对我道,我想我知道善颂在哪儿了。我一听,随即愣住。 戮罹继续说:在汇仙殿里掳走她的并不是魔界之人,而是由天族假扮的。 什么? 嗯,他点点头,善颂没有在魔界。而荧惑星君会来魔界寻她,说明她也不在天庭手中。 我一愣,这么说? 当初出了天庭,还有哪方势力也在争夺善颂? 太阴星君 没错。这道门能将你直接送到月宫门口,厉害吧,是我从罩山哪里偷来的法术。他朝我一笑,随即又正色说道:知吾,你记住,等你找到善颂后,立刻带着她躲起来。躲到一个天界和魔界都找不到的地方去,永远永远,也不要回来。 为何?我怔怔地问。 他咬了咬牙,等你找到善颂,她会告诉你原因的。现在没时间了,你快走吧。说罢他将我轻轻一推。 可是我拉着他的手不愿放,你为何一脸与我诀别的表情,难道以后我们再也不能重逢了吗? 戮罹神情苦涩,却还是牵起嘴角的一抹笑,便是再也见不到,我也会永远念着你的,知吾。 泪水湿润了我的眼眶,他在我面前只剩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具体又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清,却听清了他在叫我的名字,知吾。 我忽然晃了神,竟忘了自己现在究竟身在何处,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方诸山的观星楼上,回到了那个繁星满布的夜晚,看见了那个笼罩在青蓝色星辉中的小六。 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说出了口:什么知吾,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你的师姐 戮罹一愣,脸上的平静再也撑不住,他突然欺身上前,伸手轻轻蒙住了我的眼睛。 师姐他低声喊。 温热的鼻息扑到我的脸上,下一刻,冰冷的唇瓣贴了过来。 我登时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霎时间心音便突破天际。 他就那么与我轻轻相贴,笨拙、温柔、又紧张。唇齿间传来了淡淡的腥味,我心中一紧他有伤在身。 等他离开时,我竟不知刚才是过了须臾片刻,还是千秋万载。 他没让我看他的表情,直接扶着我的肩膀将我转过去,轻轻一推,便让我进入了那道豁口里。 我听见他说,这样,就够了。 * * * * * 与泰山上那个跨一步就行的暗门不同,我在黑暗的隧道中穿行了好久,飞得我整个人都晕晕乎乎,才终于看到了出口。 这隧道几乎是将我一口气喷出,让我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还打了一个滚。 然而我却毫无痛觉,直接从地上一弹而起,掩面抑住我的声音。 刚才?刚才!!刚才小六他、他、他亲我了!!!这真是个上五万年下五万年、纵古观今最最最不合时宜的吻了! 哪有一边说着再也不见、一边还要来亲人的!? 还叫我什么?师姐??蛤??? 知吾? 妈呀!!! 我被吓得一个激灵,扑腾一屁股坐倒在地。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我正身处一个小小庭院中,池塘、小桥、精心修剪的植物。不远处还有一栋木制建筑,看起来古朴又整洁。 然而刚才的声音却并不是从木屋里传来,应该说、根本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这是?谁再叫我? 知吾,真的是你啊? 善颂!?我一惊,立刻站了起来,然而目及之处哪里有人的影子?你在哪儿!? 这边这边! 我狐疑地寻找着声音来源,缓缓走到了池塘边。 我在水底! 我大惊,连忙扑过去往水里看,然而这浅浅一汪水,怕不到一尺深,清澈得一眼就能望到底,哪里有善颂的影子? 知吾,你跳下来吧!星君将结界打开了!善颂的声音继续从水下传来。 原来是结界?好厉害的结界,丝毫没有仙气残留,在外面根本察觉不出来。 来了!我不再多想,直接往池水中一跳。 这一下来才发现,地下果然是别有洞天。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水下洞穴,点着萤石灯,至少有三五十丈。 我顺着洞穴游到底,面前突然豁然开朗,不过只是一处深潭,倒是什么也没有。 -- 第141页 在水面上!善颂的引导及时传来,于是我便浮上了水面。 一出水,眼前是一间宽阔明亮的石屋,堂屋、卧室、灶房一应俱全。而善颂正在岸上朝我招手,快些上来吧! 我腾空上岸,这才发现善颂身后还站着一位白衣女子,不正是前些日琼林里见过的太阴星君吗!? 善颂高兴地上来将我抱住,知吾!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太阴的眼神依旧充满了不信任,善颂,放她进来,当真没问题吗? 放心吧星君,天下所有人都不行,唯独知吾绝对没有问题!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道:善颂,原来你一直和太阴星君在一起?我们可都在满世界地找你啊 太阴的眼神忽然阴郁,她冷哼一声,转身向堂屋走去,边走边道:他们自然想要找到善颂! 善颂拉着我的手,笑呵呵地跟了上去,对了知吾,你还没跟我说、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呢? 我与她一同坐下,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如是相告,是小六送我过来的。 六师弟?他怎么会猜到我在月宫?还这么大的本事把你送进来了? 我看了看一脸怀疑的太阴,又看了看善颂,咽咽唾沫道:善颂你还不知道小六他,他其实是魔界的少主 魔界少主!?善颂和太阴异口同声地惊呼。太阴的反应更大一些,她直接冲上来抓住我的肩膀,难道你是魔界派过来抓善颂的!? 她不晓得在手里用了多少灵力,抓得我的肩胛骨生疼,我哎哎直叫,忙解释说:不是不是!!!小六他是我们这边的人!他让我找到善颂后就立刻躲起来,找一个天界和魔界都找不到的地方! 太阴一愣,松开了我的肩膀,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魔界的少主会说这种话?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举起右手三个指头,我对天发誓!小六绝对不会害我们的! 行吧太阴坐了下来,我姑且相信你。不过就算他魔族此刻杀来,也决计找不到我们的踪影。这里是历任星君维护了数万年的秘境,别看简陋,这结界寻遍三界也无人可破。 善颂也跟着松了口气,她倒了一杯茶,递到我手中。 我接过喝了一口,终于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善颂,到底什么情况啊?为什么神魔二界都想要寻你?你又为何会躲在月宫呢? 善颂脸色一变,她低下头去,攥紧了拳头,却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啊?我干了杯中茶水,长舒一口气,你准备在这里呆多久啊? 永远。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对我说,我永远都不会出去了。 第75章 创始元灵封印 什么?什么叫永远也不出去了?一时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永远, 就是永远的意思。善颂低着头,语气坚决。 难道、难道你以后再也不回方诸山了吗?还有婆婆呢?你再也不见她了吗? 太阴一听冷哼一声, 方诸山?哼,你劝善颂回方诸山, 是想要她自己将自己投入坟墓吗? 投入坟墓???这是什么意思???我心中大骇,善颂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善颂依旧沉默着,太阴向她问道:你要自己告诉她吗?还是由我来? 我来吧善颂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地看着我,知吾, 我都告诉你。 你知道,什么是创始元灵封印吗?她突然没头没脑地发问。 我一愣,知道啊, 就是十万年前由创始元灵设下,切断魔界血脉根基的封印啊。不过我想起阿宁产子的那一幕, 道:不过这封印似乎并不牢靠的, 说是不定时就会出现裂缝。你们知道吗, 就在昨日,魔界就诞生了一个健康的婴儿。 两人一听都怔住,魔族已经有婴儿诞生了吗?太阴愣愣地喃喃自语。善颂则将脸埋入手掌中, 忽然开始抽泣。 见她没来由地哭了,我不禁有些慌张,善颂, 你怎么了? 她遮着脸轻轻哭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停下来。知吾,你知道魔界现在为什么能有健康婴儿出生吗?她在手掌中闷声问我。 我眨眨眼,想了想道:因为现在创始元灵封印出现裂缝了?因为因为他们使用了聚魂法阵? 不是的善颂抬起头,看着我道:因为我爹娘死了。 嗯???什么叫因为你爹娘死了?他们,不是很多年前就? 善颂哑然失笑,是啊,我之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她自嘲一般摇摇头,又向我问道:知吾,你知道创始元灵封印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摇了摇头。 创始元灵封印她咬了咬唇,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特别高深的法术,不过是创始元灵当年给魔界种下的一个蛊罢了。 -- 第142页 蛊? 对。创始元灵封印的真正名字,其实应该叫做、lsquo;七命金蟾蛊。 七命金蟾蛊?我喃喃念着这五个字,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从心中升起。七命金蟾,我听荧惑星君提过这个名字。他说他去魔界,就是为了找寻七命金蟾 我脸色登时一变,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 善颂向我点点头,知吾你真聪明,这就想明白了。 但、但、但你不是叫做七鸣玉蟾吗?我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你并非什么金蟾啊!? 七鸣玉蟾还是七命金蟾,我也就是小时候听爹娘说起过一两回,现在想来,也就是我听错罢了。 可是 善颂拉住我的手,道:知吾,这就是真相。我就是七命金蟾,我就是七命金蟾蛊里的蛊虫,我就是创始元灵封印需要的祭品!你明白了吗? 我此刻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 善颂凄然一笑,我说怪不得,为什么爹娘从小就带着我四处搬家、游山玩水,原来那根本不是在游玩,他们是在带着我逃命然而绕是我们拼命躲藏,还是没能躲过天界的追击回想起来,小时候我们遭遇的哪里是什么南疆蛇妖,根本就是天兵天将! 你知道为什么创始元灵封印每隔几百年就会出现一次松动吗?她情绪有些激动,那是因为,被投入蛊盅的金蟾,最多只能存活一千来年。一旦死了,就必须要放入新的金蟾 知吾你知道吗?如今这六界,就剩我一个七命金蟾了,其余全部,都被天界捕杀殆尽了。 她此刻再也支撑不住,失控地趴在桌上,再次大哭起来。 我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只能拍拍她的背,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想不出。 太阴在一旁叹了口气,她继续说道:你知道最让我不寒而栗的是什么吗?就是善颂居然在方诸山呆了整整十年!?我想,或许是他们想坚持到封印的最后一刻,物尽其用,也或许是他们在担心再也找不到下一只金蟾,所以想看能不能让你先生出下一个蛊虫再说 什么!?我瞠目结舌。太阴讪笑道:怎么,你不信吗?天界又不是没做过这类似的勾当。 不过、不过,这与方诸山有什么关系吗? 太阴收起笑意,道:方诸山,就是七命金蟾蛊的蛊盅。 什么??? 善颂抬起头,两个眼睛肿的像桃子,她用浓浓的鼻音说道:你敢信吗知吾?原来我爹娘一直离我那么近原来他们一直被压在方诸山底下他们那时候,应该都还活着,只是都在蛊盅的烈焰里挣扎罢了她悲从中来,再次哭出了声,这次却连眼泪都流不出了。 烈焰? 是啊,太阴星君道,你以为方诸山上为何有一方汤泉?那是因为山底下有万年不灭的烈焰燃烧着七命金蟾蛊。 善颂的爹娘都在方诸山的烈火中 是啊,天族人厉害吧。他们知道诹歌夫妻俩深爱彼此,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都不能独活,所以才把他们一起投入了蛊盅,让他们在里面求死不得,活活受了一千多年的罪然而现在,一千年过去了,诹歌和小曲的寿命已尽,封印需要新的祭品所以他们才会疯了一样寻找善颂 所以善颂拉着我的手,悲愤地道:我永远也不会让他们找到我的! 这里安全吗?我问。 太阴星君道:放心吧,不说这秘境的结界,天庭其实已经派人来将月宫彻底搜查过了,他们应该不会想到,善颂会藏在离天宫这么近的地方,这就是灯下黑。 有这么安全的地方,那怎么善颂的爹娘不躲在这里呢? 我许是问到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太阴的神情一变,满脸都是自责。她道:千年前,我根本不知道创始元灵封印的真相天庭派人来询问我宫中是否有七命金蟾时,我还傻傻地领着他们去找了诹歌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不愿意再提及这段往事。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善颂,哪怕与天宫、与整个六界为敌。 知吾善颂将我的手握住,你会不会骂我自私? 太阴一听不太乐意,怎么能叫自私?这封印以献祭活人为引,绝非天道正义,你但求自保,有什么自私不自私的? 若是曾经,我或许会因为破坏创始元灵而心有愧疚,但现在,回忆起在魔界经历的种种,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天道、什么叫魔道了。 魔界里也有阿宁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天界中也有荧惑星君这样心狠手辣之人。我们背的那些天规天条却非要划出一条明确的界限,这是不是在无形中推动了恶人更恶,而好人也不得善终呢? -- 第143页 说起来,世有六界,凭什么天界的天规是这世间的唯一准则呢? 我回握住善颂,你放心!我绝不允许天界人来伤害你! 她一听,感动得涕泗横流,与我抱在一起,太阴星君也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是夜,太阴星君为我找来一身干净的衣物,我终于能换下在魔界历经磨难了的脏衣服了,还如愿地泡了个热水澡。 太阴没有呆太久便离开秘境回了月宫,说是不能消失太久,免得引人怀疑。 我在魔界受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于是等善颂睡下后,我便开始盘腿运气,自行疗伤。 然而每每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突然响起临别时戮罹在我耳边说的那句师姐一遍又一遍,叫我面红耳赤,根本静不下心来 想起一人留在魔界的戮罹,我不禁心生担忧。他放走了我,那帮魔界之人自然不会轻易饶过他怎么办?他还会受到什么折磨? 越想越心烦意乱,脑子里简直一团乱麻,我简直要极其努力才能忍住不当场干嚎几嗓子以发泄怨气。 叮铃。 这是!?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铃声,在这空旷的洞中回响,令我登时睁开了眼睛,坏了、难道是荧惑星君追来了!? 看看另一张床上的善颂,她像没听见一样沉沉睡着。我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像辨清这究竟是我产生的幻觉,还是真有其声。 叮铃。 铃声再次响起。并不是幻觉!我大惊失色,荧惑星君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这么一想顿时汗毛直立,坏了,难道这铃铛寻的不是善颂,而根本是寻着我来的!?那我呆在这里岂不是会给善颂招来杀生之祸!? 这么一想我再也站不住,看了看善颂,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要惊醒她,有太阴在,她自然会等到最好的照顾,现在该离开的只有我! 于是我偷偷离开房间,潜入水中,顺着来时的隧道朝外面游去。 叮铃。水底下,铃声再次响起,配合着洞穴的回音,震得我耳鼓发麻。行了!别再摇铃了! 终于来到水面,我谨慎地探出头。月宫的庭院此刻清清静静,只有柔和的星光,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自然也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说实话,现在要我选一个地方,我宁愿选择回魔界,至少要找到小六那个傻小子,帮他夺回元神,再逃得远远的,让谁也找不到我们。 然而现在,即便要去魔界,我也得经过天宫天门,到底要如何才能不被人发现? 我极度苦恼,只能先掐了隐身咒翻出了月宫的院墙。幸好这天宫极大,我总能找到一个暂时的藏身之处,总之要离得与月宫越远越好,能去哪儿呢? 有了!我忽然有了注意,不如躲去琼林里,那里可供藏身之处多不胜数,去了后再找机会逃离九重天吧! 叮铃。催命的铃铛声还在响。行了!我躲得离你越来越远来不行吗!? 不知怎的,天宫此刻倒没什么太多守卫,大约都是去准备神魔之战了。我自己七拐八拐找了半天,总算是有惊无险找到了琼林。 然而还不等我松一口气,叮铃一声又出现在我耳边。我大吃一惊,这是、跟着我来了吗!?赶紧藏起来! 我立即朝铃铛声的反方向奔走,一头窜进了琼林。 也不晓得跑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白塔。呀!我怎么跑到这学堂来了?不行不行,赶紧回头。 然而我刚刚转身,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咦?我明明该跑得越远越好才行的,为什么偏偏转过了身去。我明明,该逃得越远越好才行的 白塔之前,站着一位身姿纤长的白衣仙人,正痴痴地望着塔尖的方向。 他虽没有回头,可我偏偏知道他是谁我明明该扭头就跑的,可我却偏偏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到我时微微一愣,知吾,你怎么在这里? 第76章 真心(改细节) 他披散着头发, 目光柔和,周身如皎月一般透着隐隐光晕, 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我的错觉,还是他真的自带光环。此刻他身边没有一个侍卫, 像是独自来散心的。 我怔怔朝他走了上去,忽然一愣,一眼就看见了他面前漂浮在空中的东西,不正是那追魂夺命的金铃吗!?!?登时大吃一惊,怎么!?怎么!?这铃铛怎么会在这里!? 天帝回头看看那铃铛,笑道:此乃觅金骨,它本就是我的法器。 你的法器? 是啊。他微笑着点点头, 它的铛簧是由上古神兽lsquo;觅金雀的心脏制成,能搜寻隐藏的仙气,还能帮你找到你内心渴求的东西。他说完看了看我的眼睛,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闪过一瞬复杂的神情, 随即转过了头去。 内心渴求的东西我喃喃念着这几个字, 原来我刚才并没有躲开它, 而是、寻着它来的?你内心渴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觅金骨会把我引来呢? 知吾。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 第144页 嗯? 你知道善颂在哪里吗?他问。 我心里的警钟登时一声响,整个人立刻清醒了过来,脚下也退后了两步, 警觉地回道:不知道啊,她究竟会在什么地方呢? 天帝叹了口气,伸手将半空中的铃铛收回怀中。他再次转过身来, 一步步朝我走近,直到他的影子将我整个人笼罩其中。 你知道了对不对?他问。 知道什么!? 你知道创始元灵封印的真相了。他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 创始元灵封印的真相?!那是什么?!我不知道!那个封印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哎他再次一声叹息,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直接问道:你觉得我过分吗? 什么?我没听懂他的意思。 创始元灵封印如此残忍,而天界却不惜牺牲七命金蟾整族的性命也要将它维持下去,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我愣愣地望着他,摇了摇头。随即又想起我不该知道这个秘密的,连忙又说道:君上你在说什么?什么七命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他听罢笑了笑,侧过身对我道:陪我走走吧,知吾。说着就往塔中走去。我愣了愣,鬼使神差地迈步跟了上去。 他领着我绕过学堂,直接登上了塔顶,推开了紧闭的木门。一阵凉风袭来,吹眯了我的眼,我揉揉眼睛,重新睁开时,他已一人走到了一处瞭望台上,扶着栏杆向外眺望。 余晖里,他的侧脸温柔又安静,不禁令我想起那个在梦里见过的少年,那个坐在树下,受伤的少年 我呆呆地走到了他身边。 你应该听过那句话吧?神魔不两立。他看着远方,向我发问。 嗯。我点点头。 你觉得这句话说错了,是不是? 我转头看向他,他也刚好正注视着我,叫我一时像中了惑心术一般,心乱如麻。 他见我不回话,抿了抿唇,转过头继续道:或许当真是错的吧可是偏偏,很多东西,都是建立在这个错误上的 既知是错了,怎么不改呢? 他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存在了十几万年,甚至更久的错误,要怎么改呢?知吾,我不是没有抗争过,我见过天界的卑鄙无耻之徒,也见过魔界的至纯至善之心,我曾经也憎恶过所谓的天条与天规,可是现在他突然凄然一笑,朝我摊开了手臂,你看,我竟变成了这一切的维系之人。 他重新看向远方,眼神空洞无力,这个错误要怎么改呢?我也想有人来教教我 我看着他的侧脸出了神,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仿佛都是直接烙在了我的心上。我忍不住捧住心口,那久违的心痛感再次袭来。 为什么会这样?只是看着他,我的大脑就自行放空,什么天界、什么魔界什么方诸山、什么小鱼洞什么阿宁、什么宋运招什么善颂什么戮罹好像都在逐渐离我远去,我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知吾你会怪我吗?他转过身来与我对面而立,试探着轻声问我。 因何要怪你?我怔怔地反问。 他低头浅浅一笑,摇了摇头,你愿不愿留在天宫?他问。 我跌进了一汪深潭里,越沉越深,周围漆黑一片令我看不清,潭水灌入我的口鼻令我无法呼吸。 你想要我去天宫吗? 嗯 你想我去天宫做什么? 谁在说话? 你留下来陪陪我吧 什么?不行,我还得逃得越远越好才行 那于我有什么好处? 我忽然被纳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清冷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我为你做牛做马,逗你开心逗你笑,把我这一辈子都给你,好不好? 只一辈子怎么够?我还要你的上辈子和下辈子,我要你生生世世都与我在一起。 好。 知吾。 嗯?我在幽深的潭底睁开眼睛,眼前漆黑一片,是谁在叫我? 你能告诉我善颂在哪里吗? 善颂?不行不行,我答应了她,永远都不会陷她于不义。 知吾 嗯? 三界安宁,六界太平,这才是义。 唔 她在哪里? 月宫,池塘,秘境里。 * * * * * 万程宫是鹏九的寝宫,我已经在这里喂了十天还是半个月的金鱼了。 鹏九的寝宫不中用的大着,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一组柜,什么也没有,大得可以自己卷起风来。 而且我来了这些天,万程宫里除了幼椿,连个鬼影也没有。 -- 第145页 我百无聊赖,每日不是没日没夜地睡觉,就是趴在后院的小桥上,用馒头屑喂池里的金鱼。只是怪得很,它们一口也不吃。 幼椿在一旁无语地打捞着我扔进去的馒头屑,对我说道:不是告诉过你吗?这池里的金鱼是借住在这里修行的一方鲤仙,不吃馒头片儿的,你这样真的很打扰他们 是吗?不好意思,竟忘了你跟我讲过我悻悻地抖了抖馒头屑,把最后一块塞进嘴里。 我在院中转了几圈,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回到了鹏九的寝宫里。 这几日我都住在这里,反正也没有人在。 鹏九的床头有一个上了锁的小柜子,柜子扁扁小小的,倒像一个首饰盒,也不晓得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我抱着研究了几次,依旧没能把锁打开。倒是把幼椿吓了几跳,呀!这个碰不得!这可是君上的宝贝! 什么宝贝啊? 我哪儿知道,我也没见过。 好吧我看着幼椿把柜子放回原处,只得一头栽进了被褥里。 迷迷糊糊的梦境里,我好像去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人。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拉着我的手说个不停,还有人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蜷缩在原地。 我试图想看清他们的样子,或者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然而越努力,他们离我就越遥远。最后渐渐全部消失在眼前,我迷失在了一团浓雾里。 我在这熟悉的浓雾里飞着,时不时会看到一些幻象。无一例外,都是我和鹏九在一起的幻象。 他受伤了,还妄图来攻击我,却让我一抬手就治得服服帖帖。在这幻象里,我可比他厉害! 我看见我为他疗伤,他则带着我去到从未去过的地方。他趁我荡秋千,悄悄画下我的肖像,却在被我发现后,红着脸故意泼了一纸墨。 我看见他想来拉我的手,却意外发现根本抓不住我,受挫的样子令我哈哈大笑。我偶尔会一个人飘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偷偷看他着急的样子,等他真的慌了,我再故意跳到他的面前,就是为了看一看他想骂我又舍不得开口的模样。 我看见有一天,他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玉佩,亲手在上面刻了字,说我一个,他一个,还细心地帮我挂在了腰带上。后来,他带我攀登了长长的阶梯,去到了一个修在云颠上的宫殿。他说这里太高了,我不许再随心所欲地乱飞了,于是取下自己的腰带,与我的系在一起。 我看见我跟在他身后,伸出手想碰碰他,然而手臂一穿,却怎么也碰不到他。我看见了我眼里的落寞。 每次看到这里,都会突然袭来一阵可怕的疼痛。我仿佛上一刻还在冰窖,下一刻就落入火箱,周身的筋骨都像遭到万虫啃咬,有人在剥我的皮、抽我的筋、嗜我的血。 这疼痛来得突兀,却又没完没了,而我却想喊也喊不出口,想逃也逃不掉。 知吾!!! 我豁的睁开眼睛,道抽了一口凉气,周身全是薄汗,才发现我还在万程宫的寝殿里。 知吾你给我出来!!! 外面谁在叫喊?嗯? 知吾是谁? 你给我出来!!! 我从床上起来,悠悠推开了房门,只见庭院里站着一个白衣飘飘、却面红耳赤的女人,一看之下,长得好生面善。 再一看,呀、幼椿怎么倒在地上,像叫人敲晕了一般? 白衣女人一见我,立刻朝我扑了上了,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大声又绝望地质问:这就是你的承诺吗!?她那么信任你!!你还是把她推进了火坑里!! 我被她摇得头晕脑胀,连忙一把将她推开,这位道友,你认错人了吧? 她一愣,你在装什么傻充什么愣?? 我退后一步与她保持距离,我说,你认错人了吧? 她脸上出现恼怒的神情,你在逗我吗?你不是蜀西小鱼洞的知吾,还能是谁? 蜀西小鱼洞???我越发困惑,道友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什么知吾啊,你真的认错人了。 她脸上一阵错愕,你不是知吾,那你是谁? 我是话突然在我唇边卡住,咦?我是谁?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强烈的头疼逼着我不许再想这个问题。我摇了摇头,竟有些眼冒金星。 她察觉了我的异样,惊讶地问:你怎么了?中了什么迷魂咒吗? 迷魂咒???我没有我不知道 这莫名而来的不适感让我不想再与她面对面交谈,我想要逃走,转身跑进了寝殿内。 诶!你上哪儿?她追着我跑了进来,知吾,你是怎么回事?你把善颂都忘了吗? 善颂?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头突然钻心地痛,我抱着脑袋蜷缩在床边,竭力地否认:我不是知吾!我不是! 你不是知吾,那你是谁??? 我是谁?我怔怔地望着她的脸,我是谁?你又是谁? -- 第146页 我是太阴星君啊!你当真中了邪吗!?她将手贴上我的额头,天帝到底给你下了什么咒!? 天帝我愣住,天帝是什么? 不会吧???太阴星君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不知道天帝是谁,那你在他的寝殿里做什么?你不会当真傻了吧? 这里是天帝的寝殿???我连忙摇头,道友,你可别诓我,这里明明是鹏九的寝殿。 一听这话,太阴星君开始彻底拿看傻子的目光看我,完了完了,当真中迷魂咒了。知吾啊!你醒醒,鹏九就是天帝! 怦怦。 我的心颤抖着疼了一瞬,这是怎么回事?我摸了摸心口,这里怎么会这么难受? 师姐。 怦怦! 我疼得跌倒在地,抬头一看,一个蓝衣少年走了进来。他神情严肃地看向我,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对我说。 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他迈步朝我走来,突然不合时宜地问:当时你和六师兄把我撇下,悄悄跑到哪里去了? 什么?我不明所以。 他继续说道:明明说好一起去方诸山的,结果落到汤泉的却只有我一个。你们真是,气死我了。他语气平静,好像这是一句准备了好久的抱怨,虽然已经提不起情绪,但还是不说不快。 他走到我身边,蹲了下来,神情矛盾地看着我,师姐你猜,我在汤泉见到了谁?我竟然见到了师父。你知道吗?原来方诸山下竟然藏着个大秘密。 你你是谁?你在说什么?我没来由地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产生了巨大恐惧,坐起身来连连后退。 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继续说道:师父说,他不愿牺牲自己的弟子。自从得知这个秘密后,他试着向天宫隐瞒善颂的存在,好多次,如果可能的话,便要找个地方把她藏起来。 你别说了我蒙住了自己的耳朵蜷缩成一团。 后来,后来听说你有可能知道她在哪里,我和师父都悄悄松了口大逆不道的气。因为全天下,谁都可能,只有你不可能出卖善颂。 不是我!我没有!求你别说了!我拔高了音量,假装自己听不见他的声音。 师姐!蓝衣少年抓着我的肩膀逼我抬起头来。我一脸泪痕,痛苦不堪地看着他,低声哀求:你别说了 师姐,没有人责怪你。他叹了口气,擦拭着我的眼泪,我知道,你不是你。 嗯?什么叫,我不是我? 你快快醒来吧他嗓音突然有些梗塞,你知道吗?善颂师姐她,已经被投入方诸山下的蛊盅了。 什么? 我见不得你这副样子,你赶紧恢复成原来的井龙王知吾吧。他看着我,轻声喊道:师姐。 师姐 豁的,我再一次睁开了眼睛。竟发现自己还处在幽深的潭底?这是怎么回事? 头顶上有一片小小的光亮,四四方方的,好似从井底下看到的天空一般。这里是,四方天? 噗通。 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那是什么?我虚起眼睛努力辨认着,终于当它跌入井底时,我把它看清楚了。 雪白的一条腰带正闪着莹莹微光,在那之上,系着一块小巧的玉佩,面上雕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白龙。而那龙背上,好像还写了一行小字,我努力地凑到最近,终于看见,那写的是:知吾莫若君。 再一次,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国之方和太阴星君的两张脸,隔我怕不到一尺。国之方伸手戳了戳我的脸颊,对太阴星君说道:好像是醒了。 太阴星君担忧地问:你、还好吧?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没有说话,推开他们站了起来,直接冲到床边的小柜子边,举起它往地上一砸。 伴随着太阴星君的一声惊呼,木片碎了一地。从那其中,掉出了一块雪白的玉佩。 我怔怔地将它捡起,只见上面刻着一条龙,和之前那块一模一样,唯独只有字变了一点,写的是:知吾莫若卿。 果然 国之方凑了上来,好奇地问:知吾师姐,这是什么东西啊? 我神情凄然,摇了摇头,抬头对他说到:这就是,我的心啊。 什么意思? 不等他们发问,我伸出右手,猛地往我胸口插去,一瞬间,鲜血四溅。 知吾你疯啦!!!国之方惊叫一声,冲上来就抓住我的手想要阻止我。 而我背过身去,竟丝毫疼痛也没有,指尖稍稍一探,便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我将那东西一把拔出,在它离开我身体的一瞬间,我整个人彻底清醒,万千记忆碎片在我面前闪过,而这次,我终于能分清,哪些是我的,哪些是她的。 知吾? 我捧着东西转过身去,对他们微微一笑,看,这果然不是我的真心。 -- 第147页 国之方看着我手上两只一模一样的玉佩,呆呆走上前来,将颤颤巍巍站不稳的我轻轻扶住。 谢谢你。我对他说,他微微一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知吾,你说这是什么?太阴星君指着玉佩问道。 我盯着玉佩愣了神真舍不得呢,在云间恣意翻腾的快意终于,我闭上眼,用力将两个玉佩摔碎在地。 知吾!你? 两块白玉摔得粉碎,零落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君,谁是卿。 国儿我开口。 嗯? 你再带我逃离一次九重天吧。 第77章 神与魔(结局上) 国之方带着我落下泰山天栈, 再一次来到山阴的密道里。他启动了门后问我:你想去哪里? 我道:我要去救善颂。 他一愣,你要去方诸山?你要怎么救她?她已经被压在方诸山下了, 要救她,除非把方诸山劈开。 那便把方诸山劈开。我看向他, 微笑着说了句:谢谢你。便扔下呆在原地的国之方,一人走进了门中。 亮光一闪而过,我来到了存放九天羽衣的库房里。几乎是一瞬间,我的元神便激烈地与所有的残片共鸣起来,震得我空唠唠的胸腔嗡嗡作响。 在这些千奇百怪的羽衣残片容器之中,我意外地见到了两个人。 经历过两场神魔之战的魔界大长老罩山此刻跪在房屋中央,虔诚地磕着头, 仿佛在拜祭着自己最崇拜的神明。 而在一旁的一张十字木架上那张曾经绑过我的木架上,此刻正绑着方诸山的六弟子、魔界的少主,戮罹。 他身上又添了些新伤, 原本毫无生气的脸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先是难以置信,然后变得激动又愤怒, 不是让你不要再回来了吗!?你回来做什么!?快走!! 他一挣扎, 牵扯着身上刚结痂的伤口又重新崩开, 鲜血再次横流。小六我叫了他的名字,真奇怪,见到他, 没有心的胸腔依然在隐隐作痛 罩山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依旧是纹丝不动,却看得出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的惊喜。他站起身来, 张开颤抖的双手欢呼:找到了!找到了!最后一片羽衣,我找到了! 罩山!!!戮罹吼得声嘶力竭,她不是!!!我才是!!!你用我的元神!!! 罩山微微一挥手,嘭一声,戮罹的腹部就如遭重击,他的声音变成一声嘶哑的呻/吟,低头吐出一口血来。 若不是魔界后继无人,就凭你的出生害死我的千婴这一条罪,我早就将你扔进忘川,让忘川的煞气吞噬你半神半魔的魂魄了!哼,仅靠出生时沾染的那一点,你根本没用。罩山的声音冰冷,却又癫狂。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她才是,真正的,最后一片!终于,他抚上了我的脸,小心谨慎,却又欲罢不能,仿佛一个吝啬的收藏家在欣赏自己的绝世珍宝。然后他说:好孩子,把你的元神给我。 可怜。 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中响起,在场的三个人都微微怔住。然而那并不是我的声音。 这还是第一次,我在清醒的状态下听到了千婴的声音。 戮罹呆呆地愣在了原地。而罩山却像着魔一般疯狂大笑起来:好孩子!!我的千婴!!你回来了!! 那声音却并没有理会他。 罩山依然激动得手舞足蹈,一把将我推进众多羽衣容器之中,乒铃乓啷摔了一地。他痴痴地说:好孩子!快、快穿上这件羽衣!穿上了你就可以当至尊魔王!你就可以将天界那帮道貌岸然的小人全部赶尽杀绝!!你就可以,称霸六界!! 不不戮罹痛苦地摇着头,你已经死了你回不来了这不是真正的你这只是残留在羽衣上的幻影他渐渐泣不成声,翻来覆去地叨念着那几句咒语一般的话。我知道,他在竭力说服自己。 孩子她突然说。戮罹猛地抬起头。你能出生在这世上,真是太好了她说。 这一句话,便足以让一个人崩溃。戮罹的喉头哽咽了一下,颤抖着,已经泪流满面。 知吾,她突然叫了我的名字,她问:你确定吗? 我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毕竟是我的元神,什么都无法对你隐瞒。 知吾,你确定吗?她再次询问。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将元神交给你。我点了点头。 戮罹一惊,条件反射得出言阻止:什么条件??不可以!! 你要我帮你救出善颂。 对。 你可要想清楚,你如今已经没有了龙纹玉佩做心,若再失去九天羽衣残片,那你的魂魄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依凭之物,将逐渐消散在天地间。 什么叫没有玉佩做心?戮罹怔怔地望着我,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缝渗出了血,万般挣扎,却无法从木架上挣脱。知吾,你发生什么事了? -- 第148页 我向他凄婉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站起身来,轻轻拂过一件件物品,宝剑、怪石、梳子拂过这一片片九天羽衣。每碰到一样,我的元神都越发雀跃。 我说:只要你真的能救出善颂。 她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最后,她说:我答应你。 不! 最后一刻,我听到的是戮罹撕心裂肺的呐喊,还有罩山歇斯底里的狂笑。 然后然后我闭上眼,终于一切感官都消失在了一道惨白的光亮里。 * * * * * 方诸山颠,黑云压境,神魔二军分立东西,一上一下,战鼓轰鸣,雷鸣闪电。 第三次神魔之战原本不必发生,毕竟创始元灵封印已经重新开启,六界本应维持虚假的太平才对。更何况被切断了血脉根基的魔界战力薄弱,根本凑不出多少士兵。即便是他们能出其不意地盗走天工塔下镇压的九天羽衣残片,真的上了战场,依旧是实力悬殊,谁也不会料想到他们敢主动挑衅天庭。 然而,十万魔兵突然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了方诸山,并昭告六界,曾经的混元魔尊千婴披着九天羽衣,回来了。 黑云之上,寰晟天帝身披银甲战袍亲自督战,率领着十倍于魔界的战力赶来了方诸山。甚至,连刚继任的王母娘娘也带领一众女将前来支援。 所有人都想亲眼见证,千婴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只见一道白光忽的从苍穹坠落,如一颗陨星,裹带着强大的魔力直接朝方诸山袭来。 迎战! 随着天帝一声令下,方诸山上张开一层巨大的结界,将整座山都包裹其中。然而那白光只是一划而过,结界便瞬间崩成碎片。 黑云上的人都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真的是混元魔尊!真的是九天羽衣! 布阵!百万天兵立刻摆阵相迎。 然而白光却并没有直接向这边袭来,而是绕着方诸山盘旋了三圈,接着一个垂直降落,径直砸向了山顶的汤泉。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要破除创始元灵封印!上!阻止她!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道刺目的光晕在汤泉一闪而过,紧接着是一声巨响,众目睽睽之下,大洞天府轰然倒塌。 滚烫的泉水从裂口倾泻而下,冲垮了观星楼后,又淹没了常留居。 一道冲天的火光从地底喷出,直冲云霄,顷刻间,曾经位列仙界十大洞天之首的方诸山便化作了焦土,令在场所有天界仙人全都哑然失声。 待那火光散去,方诸山破碎的山体渐渐沉入无量海中,一个在六界被隐藏了数万年的秘密渐渐浮出了水面。 漫天的烟尘中,一件上古法器从地底缓缓旋转升起。那看起来是一尊巨大的三足香炉,通体暗红,古旧无比,附着了万年的土石和污垢正一片一片从炉壁上剥落,可以看到炉中的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 待那香炉升至半空,先前的白光立刻化作一片利刃,拦腰朝香炉斩去。铿一声,没想到那所向披靡的九天羽衣却被香炉的结界弹了开来,噗通一声落入无量海中。 天界的军阵立刻爆发一阵欢呼。她破不了创始元灵的封印!魔军忍不了被如此挑衅,恼羞成怒,直接端起武器朝这边开来。 快看! 不知是谁率先注意到,那白光在海底绕方诸山一圈,突然分裂成了三股,直接朝方诸山外的三座小岛袭去,电光火石间竟然将三座小岛从海里拔起!? 坏了!那是创始元灵封印的护法阵眼!云上知晓内情的上神大呼不好,封印将毁! 然而根本无人来得及上前阻止,嘭嘭嘭三声,白光化作一只巨手,直接将天工塔、万卷楼与幽冥洞捏成了碎片。 嗡一声,旋转的香炉戛然而停,随着三岛的残骸被扔入水中,炉中的烈火也渐渐熄灭。 下一个瞬间,九天羽衣已经飞至香炉面前,像一尾巨蟒不,更像一头白龙一般缠住了三足香炉,咔,金属断裂的声音响彻天际,坚固的炉壁直接被生生勒断。 破裂的一瞬间,一道金光从香炉中射出,白龙嘶吼一声,似乎是难耐那滚烫的光线,直接一个摆尾,将破裂的香炉扔了出去。 砰!香炉炸成了碎片,方诸山的废墟上顿时金光四溢,所有人都赶紧挡住了视线。 在那金光中,一个小小的身躯被抛了出来是一只浑身透亮的小小四足金蟾,直直朝水中坠去。 善颂! 云端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只见当今昆仑仙国之主、六界长生女神、新任王母娘娘直接不管不顾地从云头跳下,冲向那小小的蛊虫。 纺绯!天帝急声呼喊,伸手挽留,却与她的裙摆失之交臂。一位青袍仙人直接飞身上前,跟随纺绯跳了下去。 云下的魔军将此视为开战信号,一声杀!!!,乌压压的十万魔兵便席卷而来。 来不及再去关注落下云的两位上神,百万天兵天将即刻排兵迎战。 -- 第149页 然而,面对传说中的九天羽衣,绕是有十倍百倍兵力,也依然被碾压地溃不成军。 混元魔尊解除了自己的白龙形态,于高空之中俯视脚下的战场,她周身的光亮无比刺眼,仿佛一轮横空出世的太阳,谁敢逼视,便刺瞎他的双眼。 右翼的天兵阵如一支利箭,朝那新日射去,然而、却无法重现昔日大羿射日的荣光。魔尊直接向右翼军扑来,正面刺入大军中腹,接着一抬手,九天羽衣如一张天网迎头盖下,惨叫连连之后,天界将士便像蝼蚁一般被压碎其下。 在场无论神魔此刻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混元魔尊竟然变得比一千五百年前更加强大!?仿佛是终于彻底摒弃了人性,激发出了九天羽衣的最大力量,摧枯拉朽地要毁天灭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战场上回荡着魔界大长老罩山癫狂的大笑。他立在方诸山的废墟之上,如痴如狂地大叫:我的好孩子!这才是我的好孩子!快!快杀光所有天人!为我一统六界 咚。罩山眨了眨眼睛,六界二字都还不及出口,却突然之间天地颠倒,哑然失语。怎么回事? 魔族的小兵吓得扔了手里的兵器,指着废墟里的那人惊恐地大叫:大大长老的头!!! 什么一统六界魔尊缓缓收回染血的衣带,开口说道。明明相距甚远,她的声音却如在每个人的耳边。只听她阴森森地继续说:我要毁了这世界。 听到这话,不止魔界士兵,就连天界阵营中也传来连声惊呼。她她疯了!!!她疯了!!!转眼间,不分神魔,丢盔弃甲者众。 而我第一个要杀的魔尊缓缓转头看向云顶,与那里的一人目光相接。所有人都不敢直视这轮烈日,只有那人自始自终都没有移开过自己的视线。 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混元魔尊化作一道白光,朝那人极速飞去。 天帝立于云顶,眼中好似有郁结了千年的哀伤,面对这如火如荼的战场,他却形单影只得仿佛一个立于荒野孤坟前的扫墓人,望着故人的无字碑暗自断肠。 天帝的护卫队立刻跳下云顶迎战,然而绕是红色烈焰还是青色闪电,还是无人能阻挡魔尊分毫。 滚开!!!她怒吼一声,变幻成一弯镰刀,直接将天界最精锐的上将扫下云去。上将们自是不肯罢休,再次一鼓作气向魔尊杀来。魔尊大怒,原本锋利的镰刀转眼又变作条条丝带,像蛛网一般铺开,将一个一个天人都缠裹其中。 死吧。她低吟一声,便要将他们全部挤碎。 铿! 一道青光闪过,天帝的宝剑直接劈向了魔尊。这出招极快极猛,甚至没有人看见他究竟是何时闪至面前。魔尊吃了一惊,这宝剑不偏不倚劈在她的头顶虽然有九天羽衣加护,根本无法触碰她分毫,她依旧勃然大怒。 开物剑!!!魔尊猛的跳开剑身,闪出一段距离,顺手将丝带里的几个上将投进了无量海里。你又要杀我!!! 天帝手执开物剑望着魔尊,他轻轻喊:千婴一滴眼泪从他脸颊上滑落。 魔尊一愣,随即怒斥:住口!!!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现在的你不是你天帝一步一步朝她走去,是我害你变成这样是我的错,当年是我错杀了你 既然知道错了,你怎不引颈谢罪!魔尊再不退缩,直接冲到天帝跟前,雪白的九天羽衣立刻张开缕缕丝带,将他紧紧缠住。既然知道错了,你刚刚还想再杀我一次! 羽衣越绞越紧,他的神情却依然没有变化,他说:收手吧千婴,你此刻三魂不全,失了心智,你只是被羽衣控制了。 三魂不全!?她仰头大笑,你知道我另一半魂魄去哪里了吗?摔碎了!我的所有感情,我对你的所有感情,全部一起摔碎了!她的声音愈发凄然,最后停下来,瞪着面前的男人,眼里只有仇恨。所以,我不会再被你影响了。今天我便要杀了你报仇,然后再用这无望的世间与你陪葬! 千婴 如何? 收手吧 呵,你要怎么阻止我? 她话音未落,他的开物剑已经再次朝她心口刺来,一瞬间,竟然真的挑破了她的衣襟。 魔尊登时大怒,霎时间,地动山摇,九天震荡,她冲天的怒气叫嚣着要将六界夷为平地。 鹏九!!!她凄厉地大喊,你竟然还想再杀我一回!!! 没错天帝挣开羽衣的束缚,提剑逼了上去。 你还要再杀我一回!? 没错他说。 那一刻仿佛只有须臾,却又像过了千秋。他不知何时已经闪到了她的身后,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像终于寻回了遗失的至宝一般,温柔又珍重。 -- 第150页 他欺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低声在她耳畔说:不怕,这回我陪你。 一千五百年后,开物剑再次刺破了九天羽衣,就如同一千五百年前一样。 只不过这次,穿透了两颗心。 第78章 四方天(结局下) 距新天帝登基过去已有三年了, 仙人们至今提起当年宇晏天帝继位大典的盛况,依旧会啧啧称奇、唏嘘不已没想到三界的天帝登基, 魔界的至尊竟然也会携礼来贺?还与天界一干上仙上神关系亲密,看起来私交甚笃? 乖乖, 当真是六界大同。 第三次神魔之乱的最后,是寰晟天帝自愿祭出元神与混元魔尊千婴同归于尽,才避免了一场天地浩劫。然而六界覆灭的危机虽然得以解除,世间却陷入了数百年的灰暗动荡时期。 因为魔尊虽然被除,但当年创始元灵设下的封印也同时被破。在封印的阴影下苟延馋喘的数万年的魔界终于得到解放,接下来便如预料之中地展开了报复性的扩张。 魔族的势力迅速地壮大,再加上没有一个类似于当年罩山大长老一样的领军人物, 魔界迅速分裂成几股力量,一边割据内斗,一边八方侵犯。 一时之间, 六界仿佛回到了那个销烟弥漫、人心惶惶的上古修罗纪元。 幸好,这个时间并未持续太久。 谁也没想到, 这个时候一个自称是混元魔尊之子的魔族站了出来, 如有神助地联合了魔界中的几支主要力量, 迅速收复了几个妄图自立门户的部落,数年间便扫平了魔界内部的纷争。 然后他在魔界万民的呼声中,自立为新任魔尊, 号为归元。 归元魔尊刚登位时,三界还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恐慌。因为当时三界迟迟没能推举出下一任天帝,九重天上一时间群龙无首, 大家都担心这位新任魔尊会不会乘胜追击,直扑天门而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新魔尊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昭告了天下,魔界的所在。 原来传说中无人知晓的魔界,就位于忘川河的尽头。这忘川之水源起泰山,仙人们一寻思,这么说出了南天门沿忘川河而下,正对的就是魔界的三望桥大门?谁能想到原来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天界与魔界竟然是一水相接、两门相对呢! 而新魔尊做的第二件大事,就是关闭了庇护魔界万年的阿修罗结界。此举不仅是为了让日月光辉重撒魔界,更是允许六界中人以正当的理由合理出入三望桥,宣告魔界亦是六界中一处寻常所在。 此令一出,众人皆是大惑不解。心说你魔界这个凄风苦雨、鸟不生蛋的地方,就算敞开大门迎客也是无人想去。 不仅是三界仙人,连魔界的小狐狸棠沅也想不明白,忍不住追问他义父:你这样不是拿热脸去贴人冷屁股、吃力不讨好吗? 义父却笑着告诉他:这世间,总会有人想要一个能接受他犯过的错误、能让他逃避一切、能供他潜心忏悔的地方的。你以后碰到这样的人,记得多帮衬些。 小狐狸听不太明白,歪着脑袋问:棠沅不懂,做了错事为什么要逃避呢?不能知错就改吗?不能去求别人原谅吗? 一身黑衣的男人不由愣了愣,好像突然想到了很多事,眼神看向了遥远了地方,好一会儿才伸手揉揉小狐狸的小脑袋,道:不是所有人都能等来弥补错误的机会的能原谅自己,已实属不易。 小狐狸撅着嘴想了半天,还是没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不过来不及再问,义父已经走到三望桥的尽头,腾云朝忘川上游飞去。棠沅知道,义父又去找东西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小狐狸暗暗发誓,我以后犯了错误、才不会轻易逃避。 戮罹一路向西,来到了昆仑山门口。门口的侍女一见是他,自然地行了个礼后便将他领到了后院。 后院中,当今王母娘娘、长生女神纺绯正怀抱着一只通体金色的蟾蜍,望着地上一个奇特的法阵。她听到声响回过头来,一见来人便招呼道:来啦。戮罹上前拜了一拜,喊道:师伯祖。走到了她的身边。 怀里的蟾蜍听到声音也睁开眼睛,耷拉着眼皮朝他咕了一声。戮罹便朝她点点头,叫了一声:四师姐。 纺绯问道:这次可找到了什么? 戮罹从怀里取出一张碎纸残片递到纺绯手中。纺绯腾出一只手接过一看,巴掌大的纸片似乎被水泡过,晕开的墨迹模模糊糊能辨认出写的是不罪两个字。 这是? 这是她的字,当年考天规时用的试卷。戮罹道,我这次又翻出了一小片。 纺绯看着眼前的青年认真的眼神,有些于心不忍地说:这么一点,或许是不够的。 试试吧。戮罹看着眼前的法阵,央求一般地再说了一遍:试试吧 纺绯抬手将纸片掷入阵中,闭眼念起了咒语。 纸片悠悠飘落,法阵亮起了一道金光,三个角上的三只铃铛便叮叮作响。然而一眨眼后,纸片落到地上,瞬间金光熄灭,铃铛也寂静无声。 又失败了纺绯叹了口气。 -- 第151页 戮罹走进法阵,将地上的纸片捡了起来,望着上面的字迹怔怔出神。 他脚下踩的是昆仑山的长生法阵,六界最古老的聚魂法阵,早已绝迹了几万年了。十年前纺绯在昆仑上的书库中找到了记录着法阵的残卷,便试着将它复原。 纺绯找寻法阵是为了善颂。她当年被投入创始元灵封印之中,虽然时日不多,但元神几乎被炼化,散不成型。纺绯救了她后便尝试用各种方式稳定住她的元神,然而效果始终不佳,没想到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启用的长生法阵竟然成功将善颂的元神重新固定。只不过因为刚刚恢复,她暂时还不能化成人形。 不过令众人更惊喜的是,这长生法阵固定元神的力量竟比预料的还更大。纺绯发现,只要能有一丝引子,即便是已经化作烟灰的魂魄,它也能重新聚齐。 那这样、知吾也可以! 纺绯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了戮罹。然而惊喜之后众人却发现,这一丝引子,到底要哪里去寻? 按理来说须是沾染过她元神的某个物件,或许是她的一滴血或者一根头发。然而众人一寻才发现,因为时间久远,她留在这世上的痕迹早已无处可寻。 他们尝试过她的衣物,她的珠钗,甚至她喝过一口水的杯子,她读过一次的书本。然而却都是毫无反应 最无法接受失败的,是戮罹。刚知道有这个阵法存在时,他开心得无法自己,谁能料到却屡试无果这好比先给了你希望,却在追逐的过程中告诉你,它永不可及 这些年戮罹去过很多地方。凡是知吾曾经去过的地方,他都恨不得再走一次。 纺绯偶尔都觉得这孩子怕是魔怔了,有一回甚至捧来了天宫的一抔土,说知吾曾在上面坐过。 这一小片字迹,是戮罹去方诸山的废墟寻了十天十夜才寻到的,找到的时候他还欢呼了一声,谁知还是他的眼神暗了下去 哎!要是有鹏九的觅金骨在就好了!纺绯在一旁生气地抱怨,那东西能帮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可谁知道迦焰那个混蛋,竟敢趁乱把它偷走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了我真是恨不得将他找出来狠狠打一顿! 戮罹将纸片小心放入怀中,道:无论如何我也会找到荧惑星君。找到他,夺回觅金骨,找回知吾 谁要找荧惑那个家伙? 一个声音从天上传来。两人抬头一看,一人骑着一头白龙翩翩而来。那正是当今三界之主、宇晏天帝,曾经的构陆大仙观灵。而白龙不用说,自然是曾经的西海龙王三台子、如今的西海之主敖炙。 白龙落在院中,一阵青烟之后,两位公子款款而来。 观灵一见到纺绯,便眉飞色舞地迎了上来,开口就是一句:咱们什么时候成亲? 话说三界为何迟迟定不下天帝人选,全因为这个构陆大仙一直在拒绝接替兄长的位置,理由是不想受天庭的约束,一推就是几百年,不管不顾六界局势,九头牛都拉不动。 天界的老臣着急,这才想起要请王母娘娘去劝。纺绯拗不过试着说了两句,观灵立刻表示,只要纺绯答应与他成亲,他立刻接管天庭。 后来具体怎么闹的,纺绯是怎么松口答应的,戮罹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这个叔叔立刻笑逐颜开,欢天喜地地登了基,着实叫人瞠目结舌。戮罹都感叹,这以后怕不是个昏君? 纺绯白了他一眼,道:等知吾回来,我就嫁给你。 观灵的脸立刻垮了,但随即又笑了起来,没事!知吾肯定马上就回来了!说着又拍拍戮罹肩膀,督促道:好侄儿,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找? 戮罹: 嗬、你们在说什么秘密?能不能说予本龙王听听?敖炙依旧是一身穿金戴银,保持着他做太子时的纨绔气质,笑着走了上来。我听见你们说起知吾?可是有法子将她找回来? 神魔之乱后,敖炙便不再做至能真人的坐骑,而是回了西海,继承了他老爹的位置。听说西海水府历来事多繁忙,师兄弟几个倒是许久没见了,说起来竟忘了把长生法阵的事告诉他。 敖炙听罢摸了摸下巴,六界之大,还着实有点难找啊五师妹去过那么多地方,你们可都一一找过啦? 小鱼洞、巴山、西海、青城山、千苇荡、方诸山、九重天、魔界我都一一去过了戮罹摇了摇头,谁知就连小鱼洞,都没找到一丝她元神的引子呢 哦?还去过西海?知吾去过西海吗? 纺绯点点头,道:是啊这孩子曾经以为自己是西海龙王的私生子,傻傻地跑去西海的海滩等了一个月,想见你父君,最后还是被我带回来的 可那里也什么也没有戮罹攥紧了拳头。 敖炙一愣,还有此事? 是啊 那这么说,我家那片龙鳞竟然是知吾的咯? 什么? 亏我母后还因此事责怪了我父君好久,没想到居然是知吾的。 -- 第152页 你们怎么了? 观灵当即抓住纺绯的手,下个月十九是个黄道吉日,咱们把事儿办了吧! * * * * * 当我睁开眼睛时,映入我眼帘的是井底又深又高的墙壁,和头顶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天。 这里潮湿又安逸,我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躺在泉眼边,好像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真是舍不得醒来,我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隐隐约约间,耳边传来一个人的呼唤,好像从井上传来。 谁呀?打扰我安眠? 噗通,有人跳入了井中。 还不等我睁开眼睛,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捧起,轻轻纳入了怀中。他身上有股熟悉的清香,温柔又安全。 我抬起头,睡眼惺忪地向他看去,在这逆光的井底,我看见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他笑着对我说 知吾,醒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