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有点方(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白月光,有点方(穿书)》作者:天行有道【完结+番外】 文案: 男主落魄了,白月光退婚了; 男主发达了,白月光倒霉了。 乔薇很不幸穿越成这个贪慕虚荣水性杨花最后被狠狠制裁的伪白月光,她本想逆天改命,无奈,婚书已经退下,男主他已黑化算了,抱大腿是不成了,她还是维持人设今朝有酒今朝醉罢。 这样作总该能把自己作死了吧? 然而,男主却一脸动情的看着她: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对吗? 乔薇:啥? 男主:你瞒着人偷偷给我送信。 乔薇:可信上都在骂你。 男主:哪有人边骂边哭的? 乔薇:我没哭。 男主:你自己看。 乔薇:那是不小心沾上的茶水渍。 男主: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我知道你很爱我,只是嘴硬不说。 乔薇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病娇男子,不造为啥,她心里好方哦。 一句话总结:男主总误会我很爱他肿么波~【阅读提示】 1.1v1,略恋爱脑的男主vs不怎么想谈恋爱的女主。 2.甜爽文,架空穿书,免考据。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薇,陆慎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误会,都是误会 姑娘,午膳还是让厨房备上一盅白玉蹄花汤么?侍女青竹小心地将一枚乌木镶银簪别到乔薇鬓上,同时满意的打量着她那一头乌黑柔润的秀发。自家小姐丽色天成,哪怕装束简单,照样能艳冠群芳。 乔薇点点头,随意蘸取了点口脂抹在唇上,好歹不能让气色显得太差,再让他们弄一只紫姜腌制的童子鸡。 她想了想,又道:不是来了个会做鱼的新厨子么?清蒸鲥鱼也要一碟。 看着不多,却都是大鱼大肉的。青竹忍不住就捏了捏她那纤瘦的腰身,愁眉苦脸道:小姐再这么胡吃海塞下去,只怕就快不能见人了。 仿佛她会像吹气球一样的涨起来。 主仆俩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乔薇自然不会认真对她生气何况她还是个冒牌的,更加拿捏不好名门贵女的脾性便只板起脸,胡说。 青竹也就笑嘻嘻的松开手,婢子开玩笑的,小姐这般姿容,便是丰泽些许,也是如杨妃般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世人见了就没有不爱的。 继而却出起了神,踌躇道:不过听说五皇子府中多好细腰,未免婚事再有变数,小姐还是稍稍克制些罢。 乔薇望着镜中那张艳如桃李、冷若霜雪的面容,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起来,半晌方开口道:这般看来,婚事竟是有眉目了? 否则还能怎么着呢?青竹叹道,相爷将二殿下的婚书都退了,总得为您再觅个好归宿。 言下之意,简直在说除了五皇子就没人敢娶她也是实话。曾经与太子订过亲的女人,除了他自己的兄弟,还有谁敢接手?便有,也得掂量掂量自家门第的分量。 虽说这位太子很快就要被废了。 乔薇在心底默默地叹息一声,穿来这相府将近半月,她差不多已摸清了所处的局势。原来这些场景与她看过的一本书里情节毫无二致,原身乃乔相国家中独女,自幼备受娇宠长大,原本与宫中排行第二的太子陆慎定了亲,可惜皇后早亡,近年来,五皇子生母韩贵妃却愈发炙手可热。数月前,陆慎又恰好被韩贵妃一系的人逮着件错处,圣上雷霆大怒,竟隐隐传出废黜太子的迹象。 乔相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自然敏锐的察知此事非同一般,这才急急地筹划起来。当初将爱女许嫁太子自是两厢情愿,可人往高处走,总不能让好好的女儿一进门就做寡妇去自古以来被废的储君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可巧五皇子也到了适婚之龄,正欲寻一位名门淑女为妻,两下里一拍即合,乔相便舍着老脸为女儿另觅佳婿。哪怕免不了被人暗骂拜高踩低,他也顾不得了。 至于女儿自己的意愿么很不巧,她也抱着和她老子一样的念头。没办法,只要不太傻的人都会讲究实际的,乔姑娘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没法再跟着落魄夫君吃苦,因此她倒乐见其成。 从这方面而言,乔薇没法指责她什么,毕竟爱情又不能当饭吃,苦守寒窑从一而终那是戏文里才有的事,乔姑娘能够当机立断,也是很值得敬佩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书里的结局是一早规划好的,男主陆慎注定会东山再起,登上那张宝贵的龙椅,至于乔薇这位曾经的白月光么,则在嫁为人妇之后还惨被掳入宫中,忧愤惊惧而死。 刚刚发觉自己穿书时,乔薇还存有一丝天真的幻想,想着自己既然预知了剧情,莫不是可以紧抱男主大腿,混一个风生水起?不过当她得知自家老爹已经毫不迟疑的退掉婚书后,乔薇的梦便啪的一声碎掉了,晚了,也完了,这还叫她怎么逆天改命?照书里男主那个记仇的个性,只怕此刻已然黑化得透里透,她怎么放低手段委曲求全,也不可能挽回局势。 -- 第2页 既然事无可转,那就算了吧。千古艰难惟一死,只要享受过这几年,后面再如何她都足愿了。 本着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乔薇几乎把每一顿都当成最后一顿,这也就造成了她那惊人的食量。宁当撑死鬼,不当饿死鬼,总得吃够本才行。 此时乔薇就在青竹的瞪视下将那盅白玉蹄花汤饮了个罄尽,末了优雅的用手绢揩了揩嘴角,惬意道:滋味甚美。 姑奶奶,您这和鲸吞牛饮差不多,哪还试得出味呀?青竹心中腹诽,到底没好多说什么,只整齐的收拾完碗筷,问道:小姐可要去向夫人请安么? 当然是要去的。从昨日起乔薇就思量着,就算乔夫人不能在婚事上斡旋一二,好歹得试一试。 不过等见了面,她就知道不用试了。 乔夫人爱怜的将她搂入怀中,一面摩挲着她滑腻的脖颈,一面心疼的直掉眼泪,亏得你父有先见之明,早早地探听到风声,否则娘怎忍心将你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吃苦去?如今却好,哪怕名声上有些损害,好歹你能过些安生日子,娘也能放心了。 只这短短几句,乔薇就知道乔夫人疼她的心不比乔相少,甚至更甚。乔夫人可不会设身处地为那未过门的女婿着想,陆慎丢不丢脸与她有何相干?她只知道自家娇滴滴的闺女绝不能嫁给一个前途未卜、甚至生死不知的男人。 被这样强烈的爱包裹着,乔薇顿觉无地自容,唯有感念娘亲的拳拳爱女之心。她偎在乔夫人怀中撒娇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试探着仰起头道:娘,若是太子二殿下不肯退亲又该如何? 她只能寄希望于这唯一的可能,无论男女,被退亲的那方都会视为奇耻大辱罢,难道陆慎会乖乖认怂? 乔夫人却哼了一声,别说傻话了,二殿下既是要脸面的人,更该自发自动的回绝了这门亲事,男子汉理当心胸豁达,他忍心让堂堂相国家的小姐跟着他吃苦?也不怕人笑话! 乔薇无言以对,乔夫人的话倒是解决了她看书时的一个疑团,难怪男主答应得这样痛快,原来是为了展示男子汉的胸襟可他内里其实相当记仇呢! 罢了,遇上这样难缠的对手,她就是诸葛亮在世也没法子,听天由命吧! 回房之后,乔薇就让青竹为她铺好宣纸,磨好墨汁,准备伏案疾书。 青竹咦道:姑娘想寄信给谁? 乔薇面色淡淡的,自然是给二殿下,有些事总得说清楚。 青竹似懂非懂的哦了声,觉得以自家小姐与二皇子从前的交情,好聚好散原是应当的。 但事实上这是一封绝交书。 乔薇是以书中乔小姐的人设来做这件事的,原主的性子可谓率直到接近傻气,毫不掩饰拜金慕权的本质,自与五皇子搭上桥后,便立刻向陆慎写了一封绝笔信,义正辞严的与他断绝往来,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态度,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如今终于得到解脱。 乔薇回忆起书中的词句,总算硬着头皮下笔。有些剧情她是不得不走,否则将会出现可怕的后果譬如手腕上一连串石榴籽似的红斑。乔薇也是偶然发现这件事的,那还是她刚穿来的时候,饿了许久,格外的馋肉,便悄悄让厨房做了一大盘色泽油亮的红烧蹄髈,大快朵颐之后,胳膊上就出现了这些红珠子似的玩意,挠一挠,还又疼又痒。 她当然不可能对猪肉过敏,其中理应有些别的缘故。在经过几次谨慎的尝试后(自然,是在不威胁生命安全的前提下),乔薇总算摸索出规律,只要不过分违反人物原有的设定,就不会出现太大问题,否则,这些红疙瘩没准会蔓延全身。 那次就费了好久才消去,乔薇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以后就格外注意。原身饮食-精细,吃鱼就只要肚皮上的那块软肉,红烧肉这种俗物更是沾都不沾的,乔薇只好照做。不过她也发现,大体不差的情况下,稍加变通也是可行的,譬如想吃蹄髈,可以洗净之后加以火腿、鲜笋、野菌,在陶罐中细细熬成乳白色的浓汤,这样就与原身奢侈的作风相称了当然,比起拿手抱着狂啃终究少了些趣味。 但信上的词句再怎么变通也还是那个意思,这个乔薇却是没办法的,她索性老老实实的照搬,再拿白蜡封了口。 青竹看着短笺上的一点污渍,不禁呀的一声,糟糕,这信纸怎么弄脏了? 乔薇低头瞧了瞧,若无其事的道,不要紧的,想是我方才打翻茶盏,不小心沾了些。 反正已经是绝笔书,脏不脏都不要紧,也用不着多么客气了。她几乎可以想见太子陆慎收到信的反应:必然会对她恨之入骨。一个女人这样践踏男人的自尊心,那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不过又怎么样呢?最可怕的结果也就是赐死而已。 乔薇巴不得尽快走完剧情好早早死去,那样大概就可以回去现代了否则设置违背剧情的惩罚就毫无意义。根据以往看书的经验,乔薇猜测应该还有个名叫系统的玩意儿暗里操纵一切,可是她至今为止都没见到。 当然没见到也好,她可不耐烦有个聒噪的小东西整天在耳边吵闹。 * 另一边,暮色沉沉的太子东宫,太监张德忠面容肃穆的从仆人手里接过一封油纸包着的书简,据那人说,是乔相府里送来的。 -- 第3页 为了避嫌,乔相当然不可能直接向太子殿下上书,何况在这样敏感的时期。这封信多半出自私人的手笔除了那见风转舵又水性杨花的女子还能有谁? 要在平时,张德忠绝不肯私拆太子殿下的书信,可焉知那乔家小姐会说什么话?太子殿下的处境已经这样坏了,可不能再被小姑娘恶毒的言辞给活活气死,死了也嫌丢人。 张德忠遂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打开,正屏气凝神看到一半,手上的东西就已被人凭空夺去。 原来陆慎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 张德忠看着这位俊美如神祇的主子爷,心里却深深懊悔,太子殿下本就不是性情豁达的为人,只怕这下更要雪上加霜了。 他方才虽只粗粗扫了几眼,已经觉得那封信不堪入目,虽然文雅,却极尽嘲讽之能事,唯有女子最懂这些杀人不见血的招数。 谁知陆慎阅毕,脸上却似乎颇有动容,还轻轻叹了声。 难道他俩看的不是同一封信,否则太子殿下怎连一点气都没生呢? 张德忠不由得挤上前来,正欲一探究竟,就见陆慎指着短笺上的一处沉声道:你瞧。 张德忠忙睁大了眼两眼看去,只见陆慎手指按着的地方,字迹十分模糊,隐约可见斑驳泪痕。 那位素来颐指气使、骄傲如孔雀般的乔家小姐,居然是哭着写下这封信的?张德忠只觉自己看人的眼光受到了莫大冲击,更添愧怍。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居然这样怀疑一位毫无机心的女孩子原来她对太子爷当真痴情一片,始终不移。 这封信就是明证。 作者有话要说: 乔薇:误会,都是误会你们就没闻出点茶味来吗?还是我泡的茶太淡了? ps:男女主都已出场了,这篇依然是略带病娇感的暖宠文,不过基调会更轻松欢快一些,作者菌只想写点有意思的故事,感兴趣就快快收藏吧O(cap;_cap;)O~ 第2章 耳光 陆慎却已轻轻笑了出来,看不出来,她还有这份心思。 张德忠从愣怔中醒过神来,忙深以为然的点头,没错,依小人之见,乔姑娘一定有她的苦衷,这信也未必出自本意。 他竟不自觉的帮乔薇说起话来了,他自己都没想到! 满以为太子爷郁结多日的心绪总算能得以舒展,谁知陆慎却只是神色淡淡的将油纸包递还到他手里,道:收起来吧。 不都说温柔乡最能解英雄愁么?怎么自家主子明了乔姑娘的心意,却还是不为所动,张德忠都有点摸不准太子爷是个什么意思了,是觉得乔家既如此无情,那姑娘家显然做不得主? 这封去信无疑是在他人的逼迫中写下的,极有可能是乔相那老贼,做父亲的这般强横,乔姑娘有再多的泪水也不中用,不过是付诸东流罢了。 想到此处,张德忠脸上凑趣的笑便倏然垮下去,重新耷拉起嘴角道:主子,那婚书 太子宫的婚书是退回来了,可乔姑娘的庚帖还没还回去呢。 陆慎凝望着窗外浓重夜色,漫不经心的道:且缓一缓再说。 张德忠心念电转,忙不迭的应和,是是,乔家如此落井下石,咱们也不能让他轻易如愿。 心里却忍不住为那位乔小姐默哀,难为她言辞决绝,心里的眼泪只怕都哭出了一缸!乔家居然出了如此重情重义的好姑娘,真是蛇窟里孵出了凤凰蛋么! 他本打算将有关乔姑娘的物事全部打包起来扔到不见天日的旮旯里去,免得太子爷看了碍眼,现下却换了主意:还是好好收着吧,难得人家一片真心,还是别糟蹋了。 陆慎看着这心地单纯的老仆忙忙碌碌出去,眼中却不禁蒙上一层阴翳。方才他并未明说,其实还有另外一重可能:谁知道乔家是否打着脚踏两条船的主意?一家有女百家求,乔氏又如此貌美,可起到的作用就太多了。 他与乔薇来往不多,从前觉得她急躁了些,却没那些千金小姐的做作样子,因此不乏可爱。两家定亲之后,他也打算好好待她,用心教她成为一位宜室宜家的夫人;可自从他被皇帝贬斥之后,周遭的一切就都变了,从前趋奉他的,个个都唯恐避之不及。 就连乔薇在那之后也并未托人找过他,如今却贸贸然送了一封信来,固然信上的言辞太过激烈,反而不像是真的;那泪痕也可见一斑。可,万一又是出于乔家的设计该如何?一面吊着他,一面继续逢迎五皇子,总归不吃亏便是。 无论真相如何,事已至此,他早就决定不再轻信任何人。 陆慎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默的伫立良久。 * 乔薇寄出那封信后倒是再也不管了,她深信今后与这位太子殿下应当再无瓜葛。至于谋夺臣妻那一节,呃,谁知道在那之前她会不会先活腻了自尽呢?毕竟虐恋情深的戏码虽然人人都爱看,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是谁都不乐意的。 乔薇也不乐意,光是想想男主黑化之后那副肉麻做派她就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算了吧,谁爱演谁去,老娘可不愿意伺候。 她正操心的是宫里送来的一张帖子五皇子的生母韩贵妃遍邀京中淑媛去御花园中赏花,其中自然也包括她。 -- 第4页 倒不如说主角就是她,毕竟人人皆知五皇子陆离正在与乔相之女议亲,要是事情进展顺利,她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其实从前也是,不过是从一个太子换到另一个太子。 乔薇很明白,依照剧情,她迟早得嫁给陆离的,不过私心里总盼着这一天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做人媳妇的光景总没有做姑娘快活。 乔夫人虽然疼惜女儿,却也知晓女大不该留的道理,五皇子无论从哪方面而言都是无可挑剔的佳婿,她要是因为舍不得女儿却耽搁了她的终身,女儿反倒要恨她了。 乔薇很想说:我不怕耽搁,真的,我愿意一辈子陪着您!可乔夫人毕竟没开化到现代母亲的程度,就算现代也还有许多三姑六婆催逼结婚的,不可能存在绝对的自由。 因此乔薇也只好恋恋不舍离开母亲的怀抱,再一脸哀怨坐上进宫的马车。 相国府就在京畿繁华之地,因此路程并不算远。由宫婢们牵引着到了御花园中,乔薇很凑巧地遇见了魏司徒家的爱女魏明欣。 魏明欣一见她就亲亲热热上来拉她的手,姐姐让我好等。 乔薇不露声色的打量着眼前温婉可人的女子,清纯小白花的相貌,待人热情而又不失规矩,果然与书里描写的毫无二致。不过小白花也能进化成食人花,这位魏姑娘大约是生存环境的问题,从一出生就是肉食性的。 她虽由魏司徒嫡妻抚育长大,并却非魏夫人亲出,她父亲对外只说是小妾所生,那小妾早就死了,可京中流言纷纷,都说魏明欣的娘很可能是名歌伎毕竟魏司徒年轻的时候风流过好一阵子,人老才收敛些。 因了这段尴尬的出身,魏明欣虽也在五皇子议亲范畴内,却绝不可能成为五皇子的正妻,顶多是个侧室。她看起来似乎也不太计较,就连对着乔薇这位传闻里的准皇子妃也摆出一副愿效娥皇女英的架势,想必嫁了人也会同样贤德。 但乔薇作为通晓剧情的人物,自然不会轻易被这副假象蒙蔽,原书里魏明欣先是千方百计想取代她坐上皇子妃之位,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终究以失败告终;后来废太子陆慎卷土重来,魏明欣便联合其父告发了五皇子,以此换得服侍陆慎身侧的机会。 后来陆慎登基为帝,她理所当然变成后宫的一员,虽然陆慎并未宠幸她,但魏明欣却是个有心计有理想的,最后顺利的过继宗室之子,被尊太后,成为硕果仅存的胜利者。 硬要说的话,原书里其实不存在所谓的女主,因乔薇这个白月光的威力实在太大。陆慎与她爱恨纠葛多年,她死了也还在其他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简直阴魂不散。当然这也就不奇怪陆慎为何会落到孤家寡人的下场了,他的执念太重,什么事都想不开,最终只能逼疯自己。 姐姐,姐姐,你在想什么呢?一个黄莺般清脆的女声在她耳边唤道。 乔薇将拉远的思绪收回,就看到魏明欣春光明媚的望着她,目光中大有探究之意。 这女孩子的确心思细密,什么人都逃不脱她的考察。乔薇浅浅一笑,五殿下就快来了,我正想着怎么同他招呼。 真不要脸,才退了婚,立刻就来攀另一根高枝了。魏明欣心中暗骂,乔薇此语虽然坐实了传言的真假,但是她这样直言不讳,魏明欣反倒没法下手当一个人可以坦坦荡荡的厚脸皮时,她也就无坚不摧了。 而且五皇子真的向这边过来了。 魏明欣立刻收起不可告人的心思,转而以一副贞静柔弱的态度立在乔薇身后。她很清楚自己相貌不如人,那就只能靠气质取胜了。 可惜世上的男子大多以貌取人,五皇子一眼望见乔薇,也就理所当然忽略了她身后还站着个。 乔薇也只好状若亲热的同他寒暄,虽然她很清楚,太子倒台与韩贵妃母子少不了干系,这位五殿下只怕也并非善茬,不过为人设考虑,她不能对五皇子露出半点不悦,相反,还要倍加亲切毕竟原书里的乔小姐此刻正一心一意想换个老公。 魏明欣恨得牙根痒痒,奈何两人的谈话密不透风,她根本插不进嘴去。 无奈之下,魏明欣只好轻咬团扇,假装观赏园中风景。她忽然瞧见什么,悄悄撞了撞乔薇的胳膊,乔姐姐你看,那是谁在盯着咱们呢? 乔薇其实也看见了,心里不由暗暗叫苦。隔着一道清溪,不远处的竹林边,刚刚好露出玉色衣袍的一角,观其服制,除了将废还未废的太子陆慎还有谁? 皇帝并未下令禁足,当然也未禁止陆慎随意走动。可他若还有点骨气,就该藏在屋里不出来,偏偏今日倒现身了,偏赶着她这位前未婚妻进宫的时候露面,只怕是要仔细认一认这对奸夫淫-妇的嘴脸,免得日后忘却这段仇恨。 一想到陆慎黑化之后对敌的手段,乔薇便觉腿肚子都软了,虽然心慌,她也只能强撑着。相反,光这样还不够,她得表现得更浪荡才行。 原书里的乔小姐其实也发现了,可她非但不避,还故意在陆慎面前与五皇子卿卿我我,明明白白的刺激他:老娘就是嫌贫爱富,你能奈我何? 傻姑娘,做人得留条后路呀,他现在不能将你怎么样,日后却有的苦吃呢! -- 第5页 乔薇心中欲哭无泪,不过,她好像也只有走这条老路不可,反正无可挽回了乔薇横一横心,装作足下崴了一跤,闭着眼就往五皇子怀中倒去。 作为大家闺秀而言,她这种表现够放荡了吧? 但不知是否她摔倒时用劲过大,还是搂人时胳膊抬得过高,那只宽大的衣袖堪堪从五皇子白皙的俊脸上拂过,乔薇听到清脆的一声啪。 等她回过神来,就看到五皇子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旁边的魏明欣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呃,她这是不小心把五皇子甩了一巴掌?可她不是故意的啊。 但好像人人都认为她是有意的。 竹林边上,陆慎正牢牢盯着眼前这幕,不由得眯细了好看的凤眼:这是在为他这个被陷害的太子打抱不平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乔薇:别酱紫看着我,其实我只是手滑了 ps:这篇文硬要说女主的金手指,大概就是各种机缘巧合的误会吧orz~ 第3章 定情信物 原来她竟这般在意自己的事? 这个认知让陆慎稍稍惊诧了些,不过身为皇室子弟的教养支持了他未曾流于形色,而是沉住气观察对面的动静。 这厢乔薇木愣了一会儿,看清楚五皇子小白脸上数个淡红的指印,总算及时想到补救。 当然不可能上手给他揉,她只能关切的问一句,殿下,不要紧吧? 说着扬起那簇新挺括的袖管,抱歉的道:这身衣裳是新做的,布料又偏硬实,不想冒犯了殿下,还望见谅。 见她言笑晏晏的仿佛解释些什么,敌明我暗的陆慎反倒满意颔首:不错,变脸变得飞快也是种本事,是个机灵苗子。 他现在几乎肯定乔薇是故意为之了,要真是无心之过,正常人的表现不该是第一时间跪下来请罪么?她倒好,还能面不改色的找借口辩解显然是计划之中的。 他哪晓得乔薇是穿来未久,还未完全适应这个古代社会的规矩,天地君亲师,皇帝没见着倒罢了,五皇子算哪根葱?她除了在家里向爹娘嗑过两次头外,还未对任何人做小伏低过呢! 倘若乔薇得知了男主的这些想法,一定会翻个白眼:您脑补太多了,省省吧! 然而她并不知道。 乔薇的一番托辞也算入情入理,五皇子面色缓和了些,且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同小女子计较,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原来如此,我只当县主恼了我呢! 因乔相颇得皇帝器重,家中又止有此女,因此在乔薇及笄之年,乔相便向皇帝讨了个恩典,赐号为永安县主,虽说没有封地食邑,至少名头好听。 不过这名头也只在外头叫叫,家里人是不会如此生分的。 乔薇莞尔,怎会?殿下就好像我的兄长一样,对您我是再尊敬不过的。 被这样的美人趋奉着,五皇子的眼睛都直了,纵有再多的怨气也发不出来。他按了按仍略显刺痛的脸颊,决定谎称撞到了石壁上,反正院里的假山石不少,哪个瞎子没长眼睛也是有可能的。 魏明欣看在眼里,却有些微微的不忿,半开玩笑的挽起乔薇的手臂,歪着头娇声道:殿下真是好脾气,我若是您,绝不会轻易饶了乔姐姐。 陆离耳里听着她的言语,目光却直勾勾的落在乔薇身上,这就太言重了,日久见人心,我相信县主定会补过的。 言下之意,反正乔薇很快就将成为他的妻子,自然会极尽妻室的柔顺与体贴,何愁那时讨不到好呢? 魏明欣没想到自己挑拨不成,倒让五皇子坚定了将这朵带刺蔷薇娶回家的信念,气得喉咙都噎住了。 乔薇则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看来五皇子果然如传闻里那样有点好色的毛病,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对于将要嫁给他的人来说总是有点膈应。算了,反正这些人与她而言不过是剧情游戏里的NPC,何必介意呢? 她只想早死早超生。 众人叙了会子话,陆离便邀她们去韩贵妃宫里坐坐,也该见见发帖子的东道主。 韩贵妃和乔薇想象中差不多,是个上了几岁年纪然而保养十分得宜的风情美人,笑起来时的那副妩媚姿态使人很容易忽略她眼角的皱纹,难怪能得十数年专房之宠。 她对于魏明欣始终客客气气的,对乔薇则亲热许多。未免皇帝忌惮,皇子不可能早早染指兵权,要在文臣里头挑一个合适的姻亲,乔相之女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何况他就只有这一个女儿,物以稀为贵。 相形之下,魏明欣不免稍觉冷落。她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忽的灵机一动,笑盈盈的将方才那件事重提了一遍,贵妃娘娘不知,乔姐姐方才不知怎的魔怔了,倒害得五殿下脸上挨了一掌,现在还略微发红呢。 乔薇心道这小丫头的道行还是不够看哪,陆离方才都说了要遮掩,你还故意扯出来,到底想不想嫁他了? 但父母都是爱子的,韩贵妃一听果然留了神,命人上前扯开陆离挡着的袖子,果然就见嫩生生的庞儿跟没退干净颜色的红蛋一般,粉粉嫩嫩的倒招人疼。 她不禁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陆离责怪的瞅了魏明欣一眼,忙赔笑向母亲道:原是县主妹妹不小心,算不上什么大事。 -- 第6页 谁有那个胆子敢打堂堂皇子殿下,当然是无意的。韩贵妃眉头舒展了些,就听魏明欣笑吟吟的道:臣女也觉得县主姐姐理当是无心的,可不知内里的人见了,还当是县主姐姐在为二殿下鸣不平呢!谁叫姐姐从前与二殿下有段瓜葛呢? 她眼中秋波流转,很得意自己言辞巧妙,无形中将战火蔓延开来。只要牵扯到太子陆慎,这对母子就不能不在意了吧? 韩贵妃脸上果然显出些尴尬之色,曾经与兄长订过亲的女人,如今又要嫁给弟弟,虽然在皇家这根本不算个事,说出去总归不好听;况且,乔薇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一个女孩子经历这种变故,总归是会有所抵触的吧?她要是对太子未能忘情,甚至于嫁给离儿之后还心心念念为陆慎谋福利,那韩贵妃就得掂量掂量她适不适合放在儿媳妇的位置了。 魏明欣见事情终于朝期望的方向发展,不由悄悄露出一抹得色,她要的就是乔薇进退两难。若是斩截的与太子切断关系,未免显得太过无情且势利;若是假做念旧地帮太子说话,又会讨韩贵妃母子的嫌。 她就不信乔薇还能钻出罗网! 乔薇当然也听出魏明欣话里的陷阱,稍加权衡之下,还是顺着韩贵妃的意更好些。不过,原主虽骄纵任性了些,却也是自有一股傲气在的,绝不会沿着对方划出的道走。 乔薇略想了想,便镇定自若的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二殿下从前待我很好,我自然感激他。哪怕出了这样的事,我也盼着能帮上一二,只恨我身在闺中,力不能及。 说罢,便秋波盈盈的望向韩贵妃,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如今二殿下遭陛下厌弃,若娘娘能帮着说几句话,好歹别让他受尽苦楚,臣女的心事也算了了。 韩贵妃一听非但不怒,反倒放下心头大石:这意思不是明摆着要抛却前尘纠葛么?只是碍于人言,怕外头说她没心肝罢了。 她一个女孩子有这种顾虑原是理所应当,倒更显得心底磊落、筹谋深远。 韩贵妃也便笑着接口,这是自然,离儿与二殿下是亲兄弟,本宫也不会容他坐视不理的。求些情而已,动动嘴皮子就能得个好名声,谁不肯做呢? 乔薇见目的达到,便继续意态闲适的喝茶,顺便与韩贵妃唠些家常。 一旁的魏明欣却气了个倒仰,她没想到乔薇居然这样轻轻松松就把问题化解了,还是那副高傲不可侵犯的态度,韩贵妃还夸她,这蠢妇是瞎了眼么? 魏明欣也没心思再留下来,谎称身子不适便回家去了,乔薇则被迫与韩贵妃共进了一顿晚膳,这才找到机会告退。 从披香殿里出来,乔薇没走两步,就看到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远,似乎生怕她瞧见似的,看样子也不是这宫里的人。 乔薇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原是太子陆慎怕她被贵妃为难,特意留个人在这里监视,若情况不妙就要出来解围的。 这么说来,方才的局面都被他看去了,不知陆慎有怎样的误会,不过,看来这位殿下的心还不算太坏。 不过再好都跟她没关系了。 * 回去之后,乔薇便觉浑身的筋骨都累酸了。韩贵妃虽说看着脾气不错,可面对这样精明世故的女人,谁能不捏着嗓子提口气? 可她以后还要认这样的女人做婆婆,想想都觉虚得慌。 乔薇百无聊赖,正要唤人来给她捏捏肩膀,就见青竹畏畏缩缩的进房来,将一个巴掌大的精致珐琅盒递给她。 是什么?乔薇一面说着一面将盒盖掀开,只见里头是满满淡绿色的膏体,嗅着还有股相当令人舒坦的清香。 青竹面有难色,说是太子府命人送来的上等伤药。 可是送来丞相府做什么呀?青竹忍不住抛出疑问,这东西五皇子殿下才用得上吧? 她也听说了五皇子被自家小姐唿了一掌的事,好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也没人提了。 青竹觉得太子府的东西送错地方,可乔薇捏着那膏体,略端详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陆慎这是怕她手疼呢! 看来他真的在巴掌上记了一功,觉得她在帮他出气。乔薇忍不住扶额,她就算真的对五皇子有何不满,又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拳脚相向啊,还是为了别人的事。 这位太子殿下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 但总归是一片好意,乔薇不能明着拒绝,便看着青竹,那人还在吗? 青竹点点头,在的。总得差事办妥了才能回去复命。 乔薇想了想,就这么退回去当然不成的,那不是打太子的脸么?可是照原主的个性,不与陆慎划清界限也是不可能的,遑论收他的礼物。 嗯,那就银货两清吧。 乔薇翻箱倒柜的找寻了下,也没翻出半粒银子,怪只怪丞相府太过富庶,父母亲又将她保护的太好,出入都不必自己掏银钱。 至于搜刮青竹的月钱她还没无赖到那种程度。 乔薇只得将妆台上一枚玫瑰金钗递到青竹手里,你去交给那人,就当是给他的赏银。 自家小姐向来出手阔绰,青竹也见怪不怪。 乔薇见她二话不说的出去,心里方松了口气,这下,男主该不会再来缠她了吧? -- 第7页 * 她却不知那金钗式样精巧,看着便似贵重之物,太子府的那人并不敢妄动,而是老老实实的呈到自家主子手中。 陆慎修长的五指攥成拳,看着金钗尾端振振欲飞的蝶翅,眼中的神情居然颇为复杂。 张德忠刚想说,这乔家小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送来的回礼竟如此大方,就见太子殿下冷不丁叹道:这是定情信物么? 张德忠忙暗暗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真是的,怎能把那位金尊玉贵的小姐想得如此俗气,她送来这般礼物,自然有她的深意。 明白了前因后果的老仆于是深受感动,眼眶含泪的道:不错,乔姑娘将她素日佩戴的首饰赠予殿下,自然是为表心迹,唉,乔家竟有如此至情至性之女! 明知道太子遭了秧,她却仍不离不弃的追随,这般深情怎能不叫人动容! 陆慎则默默捏紧了手中的物事,所以,他也不可辜负她,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啊,今天又是被爱着的一天呢~ 第4章 真香 时间如水般流逝,很快就已过去半个多月,皇帝仍未正式下达废黜太子的旨意,不过众人很能理解。毕竟储君之事关系太大,必须慎之又慎。 可太子迟迟不把未婚妻的庚帖还回来就很令人不解了。 不止乔夫人为此急得焦头烂额,连乔薇心内也暗暗猜疑:以男主陆慎的心性,很不该在这种小事上耽搁太久啊,难不成是他忘了? 但东宫那头毫无动静,乔府也不好赶着去催:自家的女儿又不是人老珠黄没人要了,何苦这样心急火燎? 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还是别撕破脸为好。 乔薇见母亲终日郁郁,也就耐心劝她,您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看二殿下未必是成心的,兴许再过几日就会将婚书送来了。 乔夫人抚着女儿的手背垂泪不语,怪只怪这桩姻缘定得太早,谁能想到太子今日会遭逢这样的祸事?连累她们府上也落得个趋炎附势的名声,只怨老头子当初瞎了眼,早些押对宝多好呀! 乔薇面上陪着她失落,心底其实相当舒坦。丞相的女儿不愁嫁,她半点也不想早早嫁去五皇子府,做媳妇难,做皇家的儿媳妇更难,她宁可在家中过几年清闲日子。 不过她也明白,迟早还是得跟陆离结成夫妻的,走剧情是她唯一的出路,她至今没有放弃回家的念头回她真正的家。 古代大小姐锦衣玉食的生活虽好,却依旧不得真正的自由,况且,再富庶的人家也没法弄来空调跟雪糕,这始终是一桩极大的憾事。 尤其是在如今天气渐热的情况下。 五月里乔薇过了自己十六岁的生辰,因去年的及笄礼大操大办,今年就省事多了本朝的女子定亲虽早,真正成亲却迟,像乔薇这样十五六岁还未嫁人的不在少数。 乔薇觉得这是很有道理的,嫁人早就意味着生孩子也早,体质都未发育完全,那多凶险啊,因此晚婚晚育很该多多提倡。 不过她想必是不会有此烦恼的,原书里的乔薇命途多舛,当然也没留下子嗣,乔薇觉得这是唯一值得赞颂的一点。她根本不想经受生育之苦,更不想留下不该有的牵挂。 虽是小生辰,以乔家目前在京城的关注度,还是有不少世家送来了贺礼,聊表寸心。万一五皇子真的成为第二任太子,那乔家可就蒸蒸日上了。 五皇子因功课繁琐未能亲身前来,且要结亲的人家总该避点嫌疑,因此只托人送了样东西:一副装帧精美的字画。 有懂行的清客相公立刻惊呼出声,这是前朝颜大家的真迹,天也,五皇子是怎么得到的? 一时间,识货的不识货的都纷纷称颂不已,连青竹都自觉面上倍增光辉:五殿下此举,足可见对她家小姐的重视,你们这些俗人都该闪远些。 乔薇面上装得欢喜无限,心里着实觉得没什么意思。字画是什么,能吃吗?且经过今日这么一宣扬,她也不好偷偷拿出去换钱,人人都知是颜大家之物。 那对母子果然是一样的做派,华而不实。 喧嚷完了,众宾客都散去,青竹等人便盘点起收到的贺礼来,好在一样一样都是有登记的,整理起来不算麻烦。 里头一个貌不惊人的匣子却吸引了乔薇的注意,她端起瞧了瞧,这是谁送的? 放在手上略有些沉,似乎也不太像衣裳,况且谁会专门给女孩子送件衣裳,那不是太轻佻了吗? 青竹这一日忙碌下来也觉辛苦不已,不由得困惑的挠了挠头,婢子也记不大清了,想必总是哪户相熟的人家吧。 乔薇便不再多问,适才她将匣子翻得底朝天,已然看得分明,是一个慎字。 原来男主居然还记得她,不对,记当是记得的,只是乔薇没想到他有心思理会这种小事,这不像他的作风啊。 悄悄掀开一条细缝,绵绵不绝的香味便渗透出来,一时间乔薇馋得几乎流口水,天晓得,夏天本来胃口就不好,她已经多日不曾吃饱了。 她很想捻起一块尝尝,不想青竹偏偏挤了过来,小姐,究竟是什么? 这等宝贝乔薇自然不愿同人分享,且以原身的脾气,根本看不起这样小家子气的贺礼。为了遵循设定,乔薇也就随手将东西往桌上一放,冷冷淡淡的道:没什么,不过是些过时的点心。 -- 第8页 青竹以为她不喜,便道:那奴婢帮您拿去扔了吧。 在她动手之前,乔薇及时将东西拢进怀里,不露声色的道:不必了,我不吃,也能拿去喂狗。 青竹: 这是有多大仇啊! 晚间趁着青竹出去忙活,乔薇方悄悄将藏在枕头下的匣子取出来,这回可以尽情的享用美餐了。 里头是满满梅花状的糕饼,乔薇捻起一枚试了试,只觉冷香扑鼻,原来匣子的里层还有一个暗格,想必盛有冰块之类,才能使糕饼的色泽与气味不变。 乔薇才咬了一口,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毫无疑问,这就是内造的点心,早听说太子宫的御厨最好,她可从来没机会尝一尝。乔相虽得皇帝器重,皇帝老儿也不会专程赏他一盒御膳房的糕点拿不出手。 可见品尝美食还是得去宫中啊! 乔薇珍而重之的咽了半块,正待将剩下的藏起留待晚上慢慢享用,就见青竹忙乎完进房来了。 她脸上的错愕显而易见:说好的拿去喂狗呢?,乔薇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机智,细细将掌心的糕点咀嚼吞尽,眉头皱得老紧,这种东西,狗都不要吃! 她就这么一脸嫌弃的把整匣子糕点都吃完了。 连渣渣都没剩下。 真香。 * 张德忠得知送礼去的小太监并未受到款待,虽有些失望,却也并不奇怪:谁叫太子殿下偏要送那样寻常的一盒点心?他们东宫又不是没有值钱的东西,还用那样不起眼的匣子装着! 就算乔姑娘因此埋怨殿下,张德忠推己及人,觉得也很能理解。 陆慎见这位忠仆一脸的忿忿,只淡然而笑,招手叫了一名暗卫过来,你来说。 那暗卫想必刚从哪家的房梁上下来,衣服上还沾有未刷洗干净的灰尘,他俯伏在地,声音刻板得毫无感情,乔姑娘态度十分不屑,不过那盒点心倒是都吃完了。 有那么好吃么? 看张德忠满脸的惊愕,陆慎笑里颇有得色,他转头看着那名暗卫,五皇子送的东西呢? 那人仍是恭恭敬敬的,乔姑娘命人好生挂在墙上,之后再未看过一眼。 张德忠不说话了,对比一盒寻常点心,五皇子送的字画据说可值百金,然乔薇对这二者的态度迥异,孰轻孰重,难道还不能说明太子殿下在她心中的分量吗? 至于人前那般作态,大概也是迫于家中压力,不敢流露对太子的好感罢了。 不过张德忠蓦地朝向这位主子爷,殿下,您就为这种事派暗卫过去呀? 其实也不止东宫,其他皇子府上大多也蓄有暗卫,但这些人是在必要的时候派上用场的譬如威胁生命安全的时候。 自家太子却专程让人盯梢一个小姑娘。 殿下,您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哼!口是心非的女人。 乔薇:rarr;_rarr;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第5章 天神下凡 陆慎当然是不以为耻的,甚至反以为荣。 他挥手示意那名暗卫退下,且吩咐道:仔细留意着,一旦有何风吹草动,务必让孤知道。 张德忠无奈之下,只好装聋作哑。孩子大了就不听人管了,何况他只是个下人。皇后早逝,太子自小便极有主意,原本也算得光风霁月的好男儿,可自从被他的亲生父亲陛下贬斥之后,这人倒是日渐阴沉起来了,唯有提到那乔家小姐的时候偶尔能带出些笑模样。 能有些事分散一下心思也好。 张德忠想了想,倒是重新记起婚书的事来,乔姑娘的庚帖 虽然他也赞同给相国府一个教训,但是未免拖延太久了吧?这样下去怕会出事的。且张德忠虽心疼乔姑娘对自家主子的一片痴心,但情势如此,太子殿下也不可能再巴着乔家不放他连自己都顾不上呢,哪有心思操心别的? 与其这样终日僵持着,好不如早些了断为好。 张德忠正要提醒,就听陆慎淡淡说道:我不会还她的。 简直如小孩子耍赖一般,但这种事是能赌气的吗?张德忠睁大了眼,额头有涔涔细汗冒出,殿下的意思是 陆慎唇角微弯,笑得既从容又自得,孤的未婚妻,为何要拱手让给别人? 这是要与五皇子和乔家对着干呢,不,也许还有皇帝,否则乔女的姻缘在京中闹得轰轰烈烈,皇帝怎的一言不发,无疑是默认了此事。 瞧他的模样,似乎也并非一时兴起,筹谋了该有段日子。张德忠明知劝不动,也只得无力地劝说,如此五殿下那边 陆慎的笑容消弭无形,眼中却若隐若现一抹戾色,他舒舒服服的后仰下去,躺在太师椅上,伸手攥住一片虚空,他若有本事,就自己来抢吧。 这是要与五皇子开战了。张德忠心中叫苦,却无法劝阻。原本他与太子商议好的计划是韬光养晦,隐忍蛰伏过这段时光,却让五皇子成为众矢之的,以期徐图大举;如今凭空多出一个变数,事情的进展就未必顺利了。 -- 第9页 这位乔姑娘,可真是瓢祸水呀!虽然的确值得同情。 * 一只蝴蝶煽动几下翅膀,就可能在大洋彼岸引起一场飓风,此刻乔薇的生活却是平静而满足。 太子与五皇子两方势力僵持下,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她,未嫁女的光阴弥足珍贵,乔薇有时甚至突发异想,觉得这种局势维持下去正好。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储君之位一日不决,朝中大臣只会蠢蠢欲动,皇帝也不会坐视不理。 东宫那头始终未得消息,乔夫人终日愁容满面,闲暇之余,她便着手收拾起女儿的嫁妆。虽说婚书还未正式退还,但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后面要操心的事还多着呢,她也想速战速决,好让女儿安心出嫁。 原先与陆慎定亲的时候嫁妆也置办过一套,但为了表示对五皇子的敬意,也免得沾染废太子的晦气,首饰钗环都得重新炸过,金子也须溶了另换成新的。至于衣裳那就更得重做,乔夫人看着女儿柳枝抽条般的身形,日渐鼓鼓囊囊的胸脯,觉得这样青春美貌的女孩子终日闷在家中委实可惜,因此倒常劝乔薇多出去走走。 本朝风气开化,男女之大防并不十分严苛,否则乔相之女也不会以一身迷倒两兄弟了还都出身皇家,惹得京中贵女欣羡不已。 乔薇想起那只送出去的玫瑰金钗,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外出一趟。有些东西是失去才知想念,从前她觉得那金钗上的纹样不够精细,底子又打得太薄,可一旦没得戴了,倒觉得发鬓上光秃秃,怎样看都不合适。 正巧魏明欣来她府上拜访,听说她打算去趟首饰铺子,便欣然决定一同前往女孩子永远缺少一件鲜亮的首饰与一套合身的衣裳,魏明欣也是如此。 她拉着乔薇的衣袖,细细鉴赏上头绣着的大朵蔷薇,一面楚楚可怜的道:听说姐姐刚过了生辰,我原打算来贺贺,不巧被我娘拉去了外祖家,姐姐不会怨我吧? 她所说的娘,自然是指魏司徒的嫡妻魏夫人,不过这样称呼也没错,她对于外祖家向来是很亲近的,至于几个舅舅怎么认为就是另一回事了。 乔薇皮笑肉不笑的将那几根手指扳开,怎会?只要妹妹有此心,我怎么会怪你呢? 她对于魏明欣的态度着实有些微妙,不提原著,上回魏明欣就没少在韩贵妃面前暗中攻讦,小小年纪如此口甜舌滑,又刁钻古怪,着实令人佩服。 不过她并不拒绝与魏明欣一道出行,魏明欣怎么想那是她的事,可乔薇若不拿出宽大的胸襟来,就是给乔家的门第蒙羞了。 但是等两人亲亲热热的坐上马车,又说了一会子话,乔薇的心情便好转过来。她不得不承认,魏明欣恭维起人来很有一套,大约是从小的训练使然,奉承既不露骨,还使人如沐春风,从心底里像吃了人参果一般的舒坦起来。 乔薇终究是个俗人,抵挡不住这样的攻势。 魏明欣小心的揭开帘布,看着马车外喧嚷的集市,颇有几分艳羡的道:听说姐姐的外祖家是余杭巨富,在京城也置了不少田庄店铺,想来所言不虚罢? 乔薇笑语盈盈,哪里,不过略有些薄产罢了,妹妹若是喜欢,我便赠予你一些也成啊。毕竟你我两家乃是世交,我娘又素日拿你当亲女儿看待的。 言下之意,似乎乔夫人愿意贴补一些陪嫁。魏明欣心中欢呼不已,她虽记在魏夫人名下,可魏夫人有自己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对她多么疼爱,可想而知,将来她的陪嫁比起乔家必然凄惨不少。 有人愿意做这个冤大头自然再好不过了,可魏明欣依然牢记淑女的矜持,努力压抑住雀跃的心脏,娇娇怯怯的道:这不太好吧,我怎么能让姐姐如此破费? 满以为乔薇会再接再厉的表示慷慨,谁知她却已转过头,轻描淡写的道:哦,你不愿意,那算了。 魏明欣: 这不对呀,怎么能不按套路出牌呢? 她只觉心中憋着一股火,连话都说不出了。 马车里诡异的沉默了一会之后,魏明欣总算重新鼓起勇气,算了,嫁妆寒酸点也没什么,要紧的是得到五皇子的宠爱,到时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同乔薇打好交情,哄着她信任自己,再慢慢动手除去,不怕她不上当。 想到此处,魏明欣便羡慕的端详乔薇的面庞,姐姐肌肤胜雪,姿容如画,想来长安城内当无人能与你相较。就算进了五皇子府,想必殿下的眼中也只有姐姐一人而已。 按照京中贵女互相吹捧的惯例,此时乔薇该谦辞一番,再夸一夸对方的清丽,同时表示自己贤惠大度,将来即便一同进了五皇子府,也当彼此谦让,共同侍奉好大家的夫君这不是固有的流程吗? 然而乔薇面上依旧不为所动,仿佛魏明欣的话是世间真理,她甚至还点了点头,我知道,本来我也没担心这个。 魏明欣: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一直到马车在珍宝斋门前停下,魏明欣那张秀丽的刮骨脸上还泛出微微的淡青色,再多脂粉都掩盖不住。 乔薇懒得理她,径自进去挑拣。魏明欣踌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老老实实跟上:若为逞一时意气同乔家闹翻,反而得不偿失,走着瞧吧,日后定有她苦头吃的。 -- 第10页 连乔薇都不得不敬佩这女孩子隐忍的心性,果然年少有为啊。 女人挑起首饰同衣裳一样麻烦,等到两人终于筋疲力尽的从铺子里出来,太阳老早就隐没不见了,倒是天边阴风阵阵,隐约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魏明欣便真诚无限地道:天色已晚,看样子待会还会下雨,姐姐,不如咱们从西街回去吧,那里可要近些。 乔薇想了想,以乔夫人对自己的溺爱,若回去得太迟,她必然要出言责怪的,乔薇也不想伤了这位娘亲的心。 况且,魏明欣就在乔府的马车上,倒不怕她弄鬼。 乔薇于是点点头。 一行人就这样欢欢喜喜的转了向,起初倒是风平浪静,可越往里行,沿途的景象就越发诡异起来。虽说哪条街上都少不了乞丐,可这西市未免太多了些,这里也不算繁华,有必要三五成群的积聚在一起么? 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浪汉,魏明欣半点不感到惊奇,嘴角反而露出一抹鬼祟的微笑。 乔薇蓦地想起,听说淮南一带遭了水患,不少流民正向京中涌来,缺衣少食,难免沦为强人之辈。况且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难道魏明欣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乔薇瞳孔猛地抽紧,再看时,已有几个蠢蠢欲动的流民向这边过来,意图阻住马车的去路。 不管这些人求财还是劫色,但凡她在这里多困上两个时辰,外头的谣言只怕就该漫天飞了:乔相之女被难民淫辱,无论是否属实,顶着这种流言,她还怎么嫁进五皇子府?一索子吊死都是轻的! 青竹看着也有些害怕,怯怯的靠着乔薇道:小姐,兴许他们只是饿了,不如咱们拿点东西打发他们走吧! 马车的后车厢里就有馒头一类的干粮,原是为防备路上充饥的,其实还未动过。 乔薇忙按着她的手,厉声道:不可! 这些人不知虚实,兴许还会有所顾忌,可若真让他们看到食物,只怕就会如饿狼一般冲过来了还怕死得不够快吗? 另一边,魏明欣却假做惊惶,匆匆退下指节上一枚银扳指,两手掩面往下一扔,我把钱都给你们,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银扳指也不算太值钱的东西,却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眼冒绿光的立刻涌上。 乔薇气得险些破口大骂,她都不知这姓魏的是狠毒还是愚蠢了,把敌人引来对她有什么好处?还是她觉得自己长得足够安全,这些人根本不会对她下手? 无暇与蠢货计较,乔薇只觉脊背上汗津津的,迫切的希望找出个主意来,最终却绝望的发现找不到。 以乔家寥寥几个护卫,根本无法抵抗如许多的流民,况且,谁知道他们的忠心有几何?没准等流民一拥而上的时候,他们早就扔下武器逃跑了,谁还顾得上几个弱女子? 除非有人专程来救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乔薇就看到前方有一列车骑过来,忙揉了揉眼,好吧,尘烟滚滚,她并没有看错。 不过当先的那人为何怎么瞧着怎么眼熟呢?乔薇定睛再看,嘴巴便张开不响了。 原来是陆慎,她名义上的前未婚夫。此时此刻,他正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穿着身黑色劲装,面容俊美令人莫敢逼视,双目却漆黑如幽潭,隐隐的射出寒光。 哪怕来人是个魔鬼,在当前的乔薇眼中也和天神下凡差不多了,何况比起流民,陆慎总要好得多。 不过她正要呼救,却蓦地想起,以原身的设定,是断不能在陆慎面前流露出娇弱之态的。她背弃了他,因此愈发要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高傲,这是她唯一仅有的自尊。 可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嘛乔薇心中的眼泪已淌成瀑布,可鬼使神差般的,她将脊背挺得老直,两片鲜嫩的嘴唇也紧紧闭了起来,仿佛以死明志的烈女。 天知道她多想哭 隔着数丈远的距离,陆慎遥遥打量着马车里那个倔强的女孩子,她始终不看自己一眼,放在膝盖上的两手却止不住胆怯的颤抖。整个人如石雕木塑一般,却依旧要强充气势,殊不知这副带刺玫瑰般的模样更惹人怜爱。 不知为何,好想看她在自己身下哭告求饶啊陆慎心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乔薇:rarr;_rarr;男主,你这想法有点危险啊。 陆慎:所以,你想试试? 第6章 强吻 两人就这样隔着流民堆淡漠的对峙着,过了好一会儿,乔薇仍维持那副骄傲又绝望的神情,只觉自己的眼珠子都快瞪酸了,男主似乎也没有救她的意思。 好吧,就算她表现得很不近人情,可但凡有点善心的人,见到几个弱女子遭逢如此困境,好歹也该伸出援手帮一把吧? 她觉得陆慎的心大概黑透了。 那厢魏明欣终于察觉不对,虽说是她故意将乔薇引来西市的,可她一点也没有将自己赔进去的意思啊!但那些流民似乎不分彼此,尽管她不断将身上值钱的饰物抛下,几个胡子拉碴的大汉还是色眯眯的盯着她。这使她稍微从自己的容貌上找回一点自信,可这种自信还不如没有。 敢情这些人打的是多多益善的主意,魏明欣几乎快要晕倒,总算她眼明心亮,凑巧发现了陆慎的踪迹,忙从车帘中伸出两条胳臂挥舞起来,大声唤道:殿下!太子殿下! -- 第11页 陆慎果然驾着马向这边过来。 魏明欣欣喜不已,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以为这位皇室公子是为自己而来的,及至发觉陆慎的眼睛直勾勾落在乔薇身上,不禁泄气。 身边的这位同伴倒好像死人一般,凭什么臭男人都那样爱她?魏明欣满怀嫉妒的瞅了乔薇一眼,悄悄往她身侧挪了挪,好让太子殿下将她们一齐救出去。 陆慎到了近前,一言不发,只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贵公子的手,指腹上带着薄薄的茧,看得出未经操劳,同时又勤于锻炼。 陆慎的骑射与马术都是很不错的,这意思似乎是要拉她出来,不过高傲的乔相之女怎能这样容易接受前未婚夫的施舍?她只好冷冷淡淡坐着。 天知道乔薇多想让这位救星快点将自己带出去,迫于角色扮演的压力,不得不矜持又克制但是她不敢赌,要是人设崩塌的后果是回不了现代,她还不如永远死在这里好了。 魏明欣看得都快气死,再没耐心,轻轻往乔薇后背推了一把,眼看她就要跌落马车,陆慎眼疾手快的将她懒腰抱起,再轻轻一踏马镫,乔薇的身子便已到了马背上。 她虽不会骑马,有陆慎在,当然不会掉下去。 被这样俊美的少年郎抱在怀中当然是一件幸事,不过魏明欣只小小的羡慕了一刻就丢开不管了:权势才是男人最值钱的东西,一个快被废掉的太子谁还拿他当宝啊? 魏明欣甚至有些幸灾乐祸,陆慎辞色冰冷,可见来意不善,想也知道,乔家人拜高踩低的做派已深深惹恼了这位太子爷,他未过门的妻子更是首当其冲,只怕乔薇才离狼窝又入虎穴该,实在是该!谁叫她眼睛长在头顶上,整天把谁都不放在眼底的? 魏明欣干笑了一阵,忽然意识到陆慎已经走远,却没有捎上她,急忙望向身侧,只见乔府那几名家丁已不知去向,马车上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魏明欣不禁呆若木鸡。 * 乔薇两脚斜跨着坐在马背上,多亏陆慎将她拦腰搂着,才不至于摔倒。她还得留心不让裙子绊住陆慎的脚步,否则两个人都得死。 陆慎自将她救了出来,英俊的面容上便始终沉默,亦且目视前方。 见到这样性冷淡的做派,乔薇当然也不好指责他逾矩,而且陆慎实际只将她虚虚扶着,并未真正接触她的身体虽然从某种角度看来已经皮贴皮肉贴肉的。 周遭笼罩着奇怪的低气压,乔薇明白,这是男主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她也很能理解:偏偏在储君之位横生周折之时,岳家给了他沉重的一击,他若还能无动于衷,除非不是个男人。 但即便再同情,乔薇面上也不能流露分毫,一来要维持人设;二来,即便她劝了,男主就会听吗?没准还以为她在假惺惺的嘲讽。 有时候同情比辱骂更加伤人。 因此乔薇只保持安静不做声,不管陆慎要做什么,至少不要激怒他。 男人都是怎么和女人吵架的呢?现代人无所顾忌,古人大概要含蓄许多,何况陆慎的教养也注定了他不会打女人。 这么想着,乔薇心内稍稍安定。不过一顿疾言厉色的问候恐怕是少不了的。 及至陆慎将她带到一片人迹罕至的长杨林中,乔薇才陡然心慌起来,她虽然不太在意贞操这种事,可谁面临被强-暴的风险都不可能镇定自如。 陆慎总不会是疯了吧? 他果然动手了,找准了一棵合抱粗的杨树,便压着乔薇欺身而上。乔薇自然得反抗,无如陆慎的气力比她想象中大上许多,她怎么也挣脱不开,慌乱中,乔薇只觉一阵甜腻的铁锈味在齿间渐渐晕开,她自己的舌头却不觉得疼。 那是对方的血,原来陆慎的嘴唇竟被她咬破了。 男人总算将她松开,乔薇以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看着他,目光中却止不住流露出怯色人设是假的,害怕倒是真的。她这样对待一位宫中的皇子,只怕陆慎杀了她的心都有吧? 然而那眸光低沉的男子面上并无分毫怒容,似乎还很愿意体谅。他按了按乔薇的肩膀,略停了一下,柔声道:我明白。 明白啥?乔薇都被他弄糊涂了,在不知实情的前提下,有一种回答是绝对不会出错的,那就是对着来,可是要装作很懂。 乔薇于是别过头,语气里不带一丝起伏,太子殿下,您一定是会错意了。 陆慎看她的目光愈发交织出绵绵情网,声音里仿佛也掺着蜜糖,令乔薇掉落一地的鸡皮疙瘩,我知道,你对五弟根本无意。 乔薇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倒是实话,可,对你也没有啊! 她觉得这位殿下一定是抽疯了,因为遭受的打击太大,已然承受不住重压了么? 陆慎仍是自顾自的说下来,前月你差人送来那封书信,信上的言辞可谓决绝,我还差点当了真 他怎么看出是真心还是假意,难不成会读心术?一时间,乔薇对这位殿下多了几分敬畏。 陆慎莞尔,轻轻托起她精巧的下颌,我也不知你会伤心至此,竟至落下泪来 女孩子同情人吵架之后总是如此,一边骂,一边又忍不住要哭她们天生就是感情丰富的动物。 -- 第12页 被他冰冷的指尖触碰着,乔薇忍不住一哆嗦,她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那杯打翻的茶 正欲解释,陆慎却已将食指抵在她唇边,不许她多说话,眼中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后来你为了我还跑去质问五弟,实在不必如此。 他拉起乔薇一只手掌,珍而重之的放到自己胸前,我自己的事情会自己解决,你安心等候消息便是。 乔薇总算忍不住开口了,什么消息?这男人说的话明明每个字都很清楚,怎么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自然是我俩的婚事。陆慎面上笑意更深,只差明说你这个傻东西。 乔薇心里不由掀起惊涛骇浪,虽然还不晓得陆慎为何突然改变心意,但这个未婚夫的意思她却听明白了:陆慎不打算退婚,他要明明白白的将她从五皇子手里抢回来,难怪他始终捏着庚帖不肯撒手呢。 但这样不就与剧情背道而驰了吗? 乔薇想要解释,无奈陆慎似乎没有听别人说话的习惯,他稍稍低头,再度吻了吻乔薇的嘴角,抚着她的耳鬓亲昵道:生辰那日送的点心,我看你似乎还很喜欢,以后我会再送来。 轻轻将她一缕碎发拨到耳后,陆慎温声道:当然,等你正式嫁过来,东宫的庖厨也就任由你使唤了。 说完,便雷厉风行的另外雇了一辆马车,又拨了两名武功高强的护军,嘱咐他们好生送乔薇回丞相府。 一直到坐上马车,乔薇觉得脑子里仍是晕晕乎乎的,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惊后喜再惊,她都快转不过弯来。 不过有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这位太子殿下的脾气的确有些古怪,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后天刺激造成的。她怀疑他甚至能一言不合就黑化。 出于一种天然的直觉,乔薇觉得自己还是尽量别惹恼他为好,有话可以好好商量,只要莫伤和气。可这婚事怎么向乔相夫妻俩交代呢?陆慎的意思简直是非她不娶哇。 乔薇忍不住揉了揉酸胀的下巴,大约也是那种恐惧感作祟,方才陆慎强吻她她都没怎么计较,而且这位殿下的吻技生涩的很,绝对谈不上舒服。 大约他想在自己身上多多试验,熟能生巧乔薇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不行,她不能这样任由陆慎添乱,这剧情不得偏到天南海北去了么?那她什么时候才能回真正的家啊? 等马车摇摇晃晃到了乔府,乔薇才倏忽记起另一件事:她把魏明欣给忘在西市了。 回想起来,陆慎似乎也没管她。 算了,就让她吃点苦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抹茶果冻/yl扔了1个地雷,小天使破费啦~ ps:这篇文的走向大致就是女主努力想要走剧情,男主偏不让她走剧情总结,鸵鸟与狮子的爱情故事~ pss:作者菌存稿用光了,明天起估计就只能每天一更,时间还是晚九点左右,当然,有闲暇的话还是会努力加更的~ 第7章 自恋的男人 乔薇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是用力给自己洗了个澡。 虽说陆慎蛇精病了点,但并未真正将她怎么样,真正令乔薇恼火的是头发里沾上的那些杨花碎末没有吹风机的日子就是这样不好,洗个头都麻烦得要死。 青竹小心的用瓠瓢舀了热水给她淋在肩上,又用掌心取了胰皂香膏给她搓揉那头柔顺青丝,她自然也不可避免的发现了乔薇背上道道细微红痕。 陆慎使的劲虽不太大,那杨树皮却粗糙得厉害,乔薇也没想到这身皮子能娇嫩到这种程度,轻轻一碰就显出淤青,当时不觉得,过后却有种酥酥麻麻的痛痒。 她本想将陆慎好好骂上千遍万遍,但随即又想起是他将自己从流民堆里拉了出来,功过相抵,也就不好多指责什么。 她只得抿唇不语。 不过落在青竹眼中,那些淤痕就有了别样暧昧的含义,她手上不禁犹疑的停住,姑娘,适才太子殿下 陆慎行事周密,那会儿劫人的时候把相府的家丁都给支走了,因此青竹等人并不知道长杨林中发生何事。原本也没深想,眼前的景象倒提醒了她。 乔薇知道她怀疑自己有婚前失贞的风险,不由得翻起两眼望着天青竹这傻丫头,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连她都没把男主看得如此龌龊呢! 未免她多心,乔薇还是将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只省去了被人强吻的细节,这个当然不必让青竹知道。 毕竟在这样保守的年代,初吻都能代表贞洁由此可见陆慎想将她占为己有的心思多么强烈。 青竹听罢倒是松了口气,太子是不打女人的,几句单纯的质问算不上什么,况且究竟是她们乔家负心在先。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谁叫太子殿下保不住自己的储君之位,她们家的小姐当然不能嫁一个无能的丈夫。 乔薇只消一眼就瞧出这丫头在想什么,心内不觉稍稍汗颜。看来在弱肉强食的封建社会里,道德只是面遮羞的幌子,利益才是最强大的真理。但是这样也好,她不必因为背弃陆慎而良心不安,可以认真将剧情走下去了。况且,按照设定,她以后受的苦也不会少呢,比惨谁怕谁呀! 乔薇舒舒服服的将身躯浸泡到热水里。 -- 第13页 洗漱完之后,乔薇便打着呵欠上了床,这一日虽然疲累,但自然是难以入眠的。陆慎让她受惊不小,他振振有辞所说的话也让乔薇莫名不安。男主虽然精神不正常,好歹品性还算诚实,自然也犯不着撒谎骗她。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就这么风风光光的嫁过去,从此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古代夫妻?呵呵,且不提陆慎能否实践自己的诺言,顺利保住皇位,即便如此,乔薇也不想永世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古代闺秀的躯壳里,安分守己地度过余生,做梦!哪怕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比不上八百年后一个最平凡的女孩子,即便物质勉强可以弥补,光是自由一项就被远远甩开了。 弄清了自己的人生宗旨,乔薇方昏昏沉沉进入梦乡,在梦里她看到了蓝天、白云,飞机拖行后长长的尾线,仿佛近在眼帘,但却越行渐远。 次日她早早起身,本想派人打听一下魏明欣的消息,不料魏明欣却主动过来探访了。她看起来挺憔悴,涂了挺多的脂粉,还是盖不住眼下的乌青,嘴唇也淡淡的没啥血色大概是无心饮食给饿的。 虽然惨淡,但其实并无遇到最糟糕的情况。陆慎带去的卫兵已将流民驱散后另外安置起来,只是没顾得上照应这位司徒家的小姐。魏明欣身上值钱的饰物都被人搜刮殆尽,一枚铜板都没剩下,她是靠两只脚走回府里的,对外只谎称遇到了乞丐,才心善的施舍了所有银钱。 魏夫人便没多问,只暗暗决定,以后再不可把值钱的衣裳首饰贴补这庶女,死丫头简直是来败家的!果然龙生龙凤生凤,有那么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货也好不到哪儿去。 也难怪魏明欣过来的时候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过乔薇倒是颇有几分冷漠的想到:这大概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吧,当个反派也不容易呢。 魏明欣眼眶红红的望向她,姐姐,昨儿的经过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否则否则我娘一定会把我赶出家门的 说着,便以帕拭泪。在流民堆里待了几个时辰,说出去让她的脸往哪儿搁?况且清白这种事本就不好说的,谁晓得她有没有被那些脏手碰过,以魏夫人的性子,只怕立刻就要把她赶到庵堂做姑子去。 其实哪怕她不开口,乔薇也不会闲着没事到处嚷嚷,一来损人不利己的事对她没必要;二来,魏明欣手上其实也算握有她的把柄:她被陆慎带走的那幕,陆慎与她家的下人都不会说的,唯一的隐患就只有一个魏明欣。 不过她比魏明欣聪明的一点是,她更沉得住气,而魏明欣一来就把底牌给交代了。 当然,细想一下就能出来。魏明欣目光闪烁,怯怯的转移了话题,姐姐,昨日太子殿下没将你怎么样吧? 真是言有尽而意无穷啊,语言的博大精深之处就在于此。 乔薇笑笑,娴雅地从青瓷碗碟中捻起一块糕点尝着,妹妹希望我被怎么着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魏明欣假做笨嘴拙舌,姐姐可别误会,我只是有点担心罢了。 她一面不死心的在乔薇裸露的脖颈与手腕上搜索,一面却失望的发现:什么也没有,譬如吮吸后的红痕呀,掐捏过的青印呀,要是做了那种事,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看来那死太子果然是个孬种,都这关口居然还忌惮着乔家,他但凡有点血性,怎不晓得把乔薇破了身子,这下丢脸的就是乔家与五皇子了! 事不如意,魏明欣只好怏怏地抿了口茶水。 哎,又是个沉不住气的。看来魏明欣这时候还没修炼到家,什么阴谋都写在脸上。乔薇心中微哂,将面前的碗碟递了过来,笑吟吟的道:妹妹别光顾着喝茶,好歹尝些点心。 魏明欣捻起一块火茸酥饼,凑趣的打量起来,这是哪来的?似乎从未见过。 自然是宫里才有这样精致的点心。乔薇笑容婉转,在对面人看来却难免露出一丝得意。 魏明欣立刻没了食欲,宫里送的,除了五皇子还能有谁?她原以为自己姿容稍稍欠佳了些,胜在内蕴丰厚,男人迟早会发现她的好处,然而现实却屡屡令她失望。五皇子还未成婚就对乔薇这样殷切,婚后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只怕立刻便要将她抛到脑后了。 这点心简直在处处提醒她的失败。 魏明欣最后只得黑着脸告退,肚子自然也是空的。 乔薇看着那盘尚未被动过的点心,惬意的用胳膊肘圈了来,一口一个吞了下去。 青竹送客回来,脸上难得露出些嫌恶,盯着门框道:她还有脸来看小姐,昨儿可不是她故意将您引去西市的?如今倒来装可怜,谁稀罕! 这丫头原来也不是傻的,从前是被魏明欣那副做小伏低的做派迷惑住了,但只要露出过一回马脚,以后恐怕就难以上当。 乔薇于是笑眯眯的招呼她来吃东西。 青竹瞧着眼前的糕点格外眼熟,咦道:这不是太子托人送来的么,小姐您还没吃完呀? 不对,那回她看着完了的,明明是又送的。自家小姐回回怨声载道,可是吃得挺欢呢! 见瞒不过她,乔薇只得重新露出一副冷冰冰的面相,谁爱吃这些?不过解解恨罢了。 -- 第14页 说着还用力咬了一口,仿佛那是她仇人的肉。 呃,正经论起来是您对不住太子罢,怎么反恨起他来了?青竹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自家小姐的心思越发猜不透了。 不过看小姐这样狼吞虎咽,大概真是血海深仇吧。 * 乔薇与陆慎私下见面,乔夫人并不知情,乔薇也没闲到告诉她。如今她的婚事正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阶段,还是别让母亲伤神的好。 因此当乔夫人主动提出,让她进宫去看一看的时候,乔薇脸上的诧异几乎掩饰不住,娘怎么想到这个了? 乔夫人叹道:娘又何尝想有来往?不过如今太子身上有些不舒坦,于情于理,咱们也该问一声。 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吃坏了肚子,但据乔夫人推测,陆慎恐怕是中了毒。老爷是从来不与她谈论国政的,可乔夫人也有着敏锐的直觉,皇帝迟迟不肯落锤定音,只怕宫里宫外的人都该急坏了吧,这不,就有那死不要命的跳出来了。 乔夫人的推测固然是合情合理,可乔薇并不这么想,要是韩贵妃一系的人蠢到在这时候下毒,那她以后就别想坐上皇后之位了当今皇帝未必贤明,但也绝不至于蠢到任人愚弄的地步。 乔薇认为毒应是陆慎自己下的,尤其在听了他之前那番话后。整顿流民虽是陆慎的功绩,却也是皇子应有的职分,而要破除眼前僵持不下的局面,他唯有以身设饵,不需要太多的证据,但只要皇帝起了丁点疑心,韩贵妃等人想废掉太子就不那么容易了,而他也赢得了更多的喘息之机。 果然是个狡猾的男人,乔薇预感自己想让剧情重新走上正轨,只怕得费不小的气力了。 至于乔夫人,她其实已不在乎储君安稳与否,事到如今,她只想安安心心的将女儿嫁出去,全了一个做母亲的心愿。但若是陆慎这回真的病死,乔薇只怕免不了落上克夫之名,她以后也很难嫁给任何人了。 乔薇知道母亲的顾虑,只得答应进宫探望她也想看看陆慎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陆慎却已先她一步出现。 乔薇望着眼前苍白英俊的男子,只觉喉咙里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刚在净室草草洗漱完,正要安歇,结果一进房就看到陆慎躲在她床帐中,像个偷香窃玉的采花淫贼,不过容貌要高出许多。 勉强吸了口气,乔薇强作镇定的道:殿下,您怎么来了? 陆慎幽灵一般的飘到她身前,蜷起食指,将她鬓边挂着的一粒晶莹水珠弹去,目光幽然的道:我知道你很想我,也等不及要见我,所以就过来了。 乔薇对天发四,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自恋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记得那个姓魏的也偷偷骂过你不要脸。 乔薇:这跟你自恋有啥关系吗? 男主:怎么没关系,这不正说明我俩是天生一对吗? 第8章 人美心善 比之陆慎良好的自我感觉,更令人在意的是事件本身,他怎会贸贸然跑到她闺房里来了,还是在这样的深夜里?要不是有一层太子的光环护体,真说他是采花贼也毫无问题。 况且,陆慎不是病了么中毒也该躺几天,不至于生龙活虎的寻她调戏。 乔薇悄悄抬眼看去,只见陆慎面容青白到近乎半透明,唇色也黯淡无光,看来中毒一事并非假装。想也知道,要让皇帝信服,不真吃点苦头是不可能的。 但即便在这样虚弱的情况,他一双墨瞳依然胶着在乔薇身上,仿佛喝口水就能将她给吞下去。 乔薇的呼吸几乎凝滞了,被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如此瞧着,任谁都会不自在。况且,她缺乏与男主作战的经验。 她该大声呼救吗?这样做虽会使陆慎丢脸,可对她自己也没好处。 原作里也没有类似案例可供参考,按照预定轨迹,这时候陆慎早就退婚了,哪还会像现在这样磨磨唧唧厮缠不放?两人再见面都已是多年之后了,一个是修炼成魔的腹黑君主,一个是历经沧桑的深闺怨妇,除了相爱相杀就没别的事可做了。 这时候的乔姑娘却还属于天真未凿的原始状态。乔薇不禁思考起,依照原主的个性,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尖叫是不可能的,乔姑娘最好面子,被人瞧见她浑身湿淋淋的与个年轻男子共处一室,她还怎么做人?也不可能像个泼妇似的破口大骂,那样有违淑女的教养。 思来想去,乔薇只得斟酌出一套合乎情理的最佳方案:两只纤巧的玉足渐渐并拢,脖颈如天鹅般的秀雅挺立,嘴唇亦抿成了一线。 她伸出一指指向窗外,面容矜傲且冷淡,殿下,请您出去。 完美!乔薇不禁想为自己的表现鼓掌,再没有比这更合适且省字的句子了。陆慎但凡会看点眼色,就知道她绝不欢迎他过来。 但陆慎偏偏是不懂看人眼色,或者装作不懂。 他微微上前一步,宽大的手掌似有如无放在乔薇腰际,乔薇见识过他的手劲,觉得他恐怕一使劲就能把自己的细腰给掰断了,不由绷紧了一根弦,但听那人柔声道:何必惺惺作态?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乔薇明白了,这是个喜欢谈情说爱的男人,三句话就没离开过男女那档子事。 -- 第15页 她只得见招拆招,肃正了脸孔,恰到好处的与他的胸膛保持距离,殿下,你我尚未成婚,须得顾虑人言。 既然他所求不过如此,以婚事为挡箭牌,就能将他哄退了吧。 谁料陆慎却轻佻的抬起她的下巴,哦?这么说,你是不打算与五弟结亲了? 乔薇不便回答这个问题,要是明说自己想按照计划嫁给陆离,那就等于激怒陆慎;可若是否认了,恐怕陆慎又会继续抱有不该有的希望,时时刻刻过来烦她。 可她也没工夫思考太多,陆慎炽热的气息喷在她脸颊上,乔薇甚至怀疑下一刻他就会化身为狼,将自己按在墙上猛亲一气没准还有更多不可描述的。 还是先解除先前的困境为好。乔薇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只仍旧木然凝视着他道:咱们这些人有几个能做自己的主的,太子殿下您不也一样么? 原主是不会出此伤感之语的,乔薇此举其实已经违反人设了,但她也没别条路可选。 幸而这句话总算打动了陆慎,他眼中流光回转,似乎很能理解乔薇的苦衷,想要出言安慰,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最后只吻了吻乔薇的额头,我会再来看你的。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仿佛倏然风起,眼前只余茫茫夜色,再没半个人形。 病了还这么可劲折腾,也不怕把自己累死。乔薇默默地嘟囔了句,才松口气,一阵刺痛就令她低下头去果然,手腕上已整齐的出现了一排疙瘩,倒像是细密的红珠子挂在上头,不算太难看,就是很不舒服。 看来她明天得多穿件衣裳,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这大热的天,真是受罪! 乔薇愁眉苦脸的望着窗外,惟愿陆慎今后再不要过来,她究竟造了什么孽才招上这门冤家邪祟?大家老老实实的结仇不好么,结什么婚呀! 可听陆慎的意思,他大概不会轻言放弃的,乔薇面对如此忠贞有恒心的男人,心里并无分毫感激,只觉得自己倒霉透了。这个世界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可爱情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仿佛要将她淹死。 * 三日之后,乔薇还是听从母亲的吩咐进了宫。她要是不亲自瞧上一眼,乔夫人势必不能心安,倘若陆慎在退婚之前就两脚一蹬去了,那乔薇这个望门寡的名头就别想甩脱了。 那小子即便真是病到要死,也得先把亲事退了再说,省得带累别个。乔家的人皆如是想。 乔薇自然不可能立刻就去东宫看望自己的未婚夫,而是先请人传话,将她带去太后的寿康宫。韩贵妃虽然统辖六宫事宜,毕竟未正式封后,礼法上还是得以赵太后为尊的。 乔薇见了赵太后,先是客客气气的寒暄了一通,接着就呈上乔夫人特意进献的贺礼:都是些京中时兴的点心,未必比宫里的精致,胜在新鲜,又别有一番风味。 人人皆说乔相乃皇帝的股肱之臣,赵太后自然不会怠慢,她亲亲热热的拉乔薇到榻上坐下,细细问她些宫外见闻。 乔薇都恭谨的一一道来,幸而原主虽心思浅显了些,也并非那不知礼数的孩子,当着贵人的面更不可能张狂,因此乔薇也不必担心有崩人设的风险。 一老一小亲密无间的说了会子话,乔薇便小心的提起来意,臣女听说太子殿下仿佛身子不大好,不知要紧与否? 赵太后叹了声,他打下就体弱,后来勤于练武才算强健了些,如今神色微微冷下去,又被那起子小人暗算,好也该不好了。 乔薇没想到太后对于这等宫闱秘闻竟直言不讳,稍稍吃惊了下,才略显尴尬的道:应该不至于吧,谁敢起这样的心思?怕是太子殿下自己不小心吃错了东西。 一面有些奇怪,似赵太后这种长于深宫的妇人,难道也会看不清真相才帮着陆慎说话?还是对孙辈的疼爱蒙蔽了双眼? 赵太后已将至花甲之年,两鬓多显出斑白,说话时嘴角亦显出深刻的纹路。她抚摸着乔薇的手背,目光却并不在看她,只冷嗤道:你年轻不懂这些,哪晓得宫里的厉害。退一万步讲,便真是太子自己lsquo;不小心,那也是有人逼他如此,这宫里究竟有几个好相与的。 乔薇懂了,即便赵太后猜出陆慎自己给自己下毒,她还是愿意站在陆慎这边,只因她相信陆慎是被奸佞逼迫;毕竟废立太子是皇帝自己所起的念头,从赵太后的角度,陆慎可是她最疼爱的孙辈,绝不会容许有人害他。 有这位长辈的呵护,怪不得男主前期还算正常,后期偶尔还心存善念,不过在赵太后过世之后,他就黑化完全了,从此心中再无那片光明温暖的角落。 一时间,乔薇不可避免的对陆慎产生了几许同情,难怪脑洞大开到以为她深爱他,原来是受苦受傻了他真的很缺爱呀! 可同情归同情,就算陆慎力图在她身上寻找慰藉,他也不可能如愿。况且,靠假象维持的爱意怎么能长久呢?只怕到时他只会更恨她。 长痛不如短痛,乔薇决定速战速决。 她踌躇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照原本的计划向赵太后求助。满宫里陆慎能听得进去的,恐怕就只有这位老人家的话了,也只有赵太后能劝说他将婚书交出来。 -- 第16页 虽然决心很坚定,乔薇开口的时候不免略带了丝愧怍,太后,臣女家中的境况您是知道的,为了这桩婚事,臣女的爹娘早就吃尽了苦头。人言可畏,臣女实在不愿见他们日夜悬心,臣女也自知才疏德浅,不堪为太子殿下良配,还请殿下海涵,将臣女的庚帖退还家中,臣女愿吃长斋祝祷,保佑太子殿下永乐安康,福寿绵长。 最后一句是她灵机一动加上去的,因为想到赵太后信佛,或许更能够打动。 说完,乔薇便低低垂下头。这番话再怎么粉饰太平,也掩盖不了趋炎附势的宗旨,赵太后不会听不出来,一顿责骂怕是少不了的。但是责骂过后,乔薇还是能达到目的,毕竟这种贪慕虚荣的女子,赵太后也不会放心将她许给自己的孙儿。 罢了,也算殊途同归。 然而出乎乔薇意料的是,赵太后久久凝望她片刻,却忽然将她搂入怀中,慈祥的抚摸她的背道:好孩子,难为你如此懂事。 一脸懵逼的乔薇:她究竟哪里值得夸赞了? 赵太后叹道:你不惜以一身肩负骂名,只为拯你父于水火,这般的孝心,哀家怎么能不动容?再说,咱们女人家的婚事有几个能自己做主的,哀家明知道你对太子一片坚贞,却任由韩氏兴风作浪,只作不闻,哀家晓得,你心里的委屈已够多了。 一旁伺候的秋姑姑也垂泪道:奴婢们何尝不是这么想?永安县主这般如花似玉的容貌,偏偏姻缘不谐,咱们这些人见了都难受,县主就不用提了! 乔薇被她们夸得几乎脸红,她真的没这么好呀!还是说这其实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因为她长得漂亮,大家都觉得她人美心善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婚书乔薇试图最后挽救一回,太后,太子殿下那边 赵太后斩截地打断她,不用再说了,哀家怎舍得拆散一对有缘人?即便皇帝同意,哀家也不会准许,你放心,哀家还没老到任人摆布的地步,定会替你们设法,总不至于辜负你对太子的情意便是! 乔薇:QAQ 这误会可大了!难道她居然非嫁不可么? 另一边,早有那机灵的小太监将消息传到陆慎处,陆慎听罢只露出淡淡笑容,皇祖母果然是最疼我的。 小太监极为识趣的接口道:那也得永安县主敢于争取,这不,连太后她老人家都被打动了。 这婚事难道不是乔姑娘自己求来的吗?说什么自知德浅,不敢攀附,像她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怎么可能缺少德行呢?只看那张脸,就知道她是天底下最善良温软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乔薇:我不是,我没有!你们为啥就不能相信我是个坏女人呢?orz感谢抹茶果冻/yl扔的地雷~ 第9章 绝配 乔薇发现这些身居高位的人们都有一个普遍的毛病,他们不爱听人说话。或者说,即使听到了,也会一厢情愿按照自己的意思去理解。 陆慎如此,赵太后也一样。无论乔薇如何辩解,他们始终认为乔薇是为了给名誉受损的双亲洗脱嫌疑,至于她自己,那当然是好女不嫁二男,好马不配双鞍古今第一烈女的名头非她莫属了。 她越是往自己脸上抹黑,赵太后越觉得她坚贞不移,什么罪名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到最后,她已然紧紧握着乔薇葱管似的指节不肯撒手了:这样柔顺懂事的小姑娘,谁见了不心疼啊? 乔薇嘴皮子都说干了,对方仍然固执己见,她只好光喘气不做声。再继续表演下去,只怕效果更加适得其反,赵太后将她打包完整送给陆慎都是有可能的这位老人家已认准了她与陆慎是对干柴烈火,见了彼此就能噼里啪啦的烧起来。 乔薇觉得甚是心累,也没法坐下去了,她假意看了看墙上挂钟,仿佛才意识到时候不早,太后,臣女怕是得出宫了,再耽搁下去,我娘就该担心了。 赵太后笑道,不急,你不是还得见见谨行? 谨行是陆慎的字,一望便知,取谨言慎行之意。赵太后这般撮合实在是像极了和蔼可亲的媒人,乔薇但凡对陆慎有半点遐想,一定会感激赵太后的安排:全天下都在助攻他俩,还不成功就太可惜了。 可事到如今,乔薇唯有将苦水吞落肚里,端庄且木然的点了点头,是。 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不高兴三个字,赵太后却想着这女孩子颇懂规矩,即便心头再怎么狂喜,面上还是得知分寸,这不正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么? 秋姑姑遵照太后的嘱咐,好生将乔薇引去东宫,随后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就知趣的告退了,脚步飞快,连杯茶也没留下喝。 乔薇又一次被这个朝代风气之开化刷新下限,就这样放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么?就不怕陆慎精虫上脑对她做点什么? 不过等内侍张德忠搴帘子请她进去,乔薇就明白了。陆慎正病恹恹的卧在床头,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容貌虽还是同样的俊美,却少了几分英武之气,像个生了肺痨的小白脸。 听见脚步声,他只稍稍抬起眼皮,进来。与之前几次的会面判若两人。 装,你继续装。若非昨夜见识过这人动手动脚不老实的举动,恐怕连乔薇都会被他高超的演技蒙混过去。 -- 第17页 这会儿张德忠搬了张锦杌放在榻边,乔薇便提着裙子坐了上去,一面谨慎的望着陆慎,殿下可好些了么? 她忽然发现陆慎或许并不一定是假装的,这副病态十成里至少有七成真,面容比昨夜还要惨淡,嘴唇也毫无血色。 难不成为了取信于人,他故意加大了那药的剂量?他可真做得出来! 乔薇倒没想到有人能对自己这般狠的,正错愕不已,就见陆慎吃力的从被褥里挪了挪身体,想要坐得有精神些,那一把骨头却软得立刻就要滑下来。 毕竟相识一场,哪怕没心没肺的乔姑娘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乔薇忖度着人设,试探着伸出一只胳膊,作为拐杖供陆慎支撑。 陆慎很快便坐直了,露出一个春花般灿烂的笑,多谢县主。 乔薇感觉对方指腹上薄薄的茧在自己掌心轻搔了一下,真想立刻将那只爪子剁掉,看他还敢不敢不老实。 她抽回袖子,冷着脸道:殿下看来竟好多了,臣女回去也能对父母有个交代。 说着便要动身,陆慎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不多坐一会儿吗? 少来!乔薇发觉此人变脸真是一绝,简直能在腹黑大野狼与纯情小白花之间完美切换,还不引人怀疑,男主从前应该是没这种本事的,这就是所谓的黑化强十倍吗? 她淡淡道:天色已晚,臣女不便在宫中久留。 陆慎使了个眼色,张德忠及时的接道:我家主子病了许久,县主还是第一个过来探视的,您这一走,东宫只怕又得冷情不少。 乔薇忍不住问道:圣上也没过来么?别人也就罢了,嘉禾帝可是陆慎的亲爹,他怎么也不关心一下儿子? 张德忠苦笑,陛下倒是遣人来看过,也送了药来,只不曾见着面罢了。 乔薇看出他没有说谎,看来不管受韩贵妃蛊惑也好,或是因别的原因也罢,嘉禾帝是真的不待见陆慎这个孩子生母早亡,亲爹不喜欢他,连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也甘愿投入他人怀抱,这样的人怎么会不黑化?难怪他后期疯得那样厉害。 强自按捺下心头一缕不该有的同情,乔薇告诫自己,不要在虚拟的世界里寻找真实,她又不欠他的,何苦苦苦纠缠?再说,同情与爱情更不沾边。 只不过在陆慎这个缺爱的人眼中,她大约深爱着他就是了。 乔薇沉吟了一刻,斟酌着道:殿下,可知臣女方才同太后娘娘谈了些什么麽? 陆慎瞥她一眼,慢慢说道:可是想要回你家婚契? 乔薇先是愣神,继而便升起一抹狂喜,原来陆慎也不傻嘛,这般看来,以前都是故意诓她来着。他明明很懂。 乔薇将颈子垂下优美的弧度,细声细气的道:还望殿下赏个恩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但只要这片刻的卑屈能换来陆慎自愿退还婚书,她就觉得再多的辛苦都值了。 陆慎见她红着脸嗫喏不已的模样,唇角不禁漾起动人的笑,他轻轻浅浅的道:孤当然会成全你的。 乔薇还未来得及谢恩,就见他自顾自的道:你想要回庚帖,不就是嫌乔相先前那一出损了面子,想重新来过么?你放心,孤却不是那等气量狭小之人,也用不着这般费事。 他温然执起乔薇的手,如今皇祖母已放了话,想来最迟不过明年,你我就能成亲了。 乔薇: 她忽然觉得心好累。 再待下去也没必要了,简直对牛弹琴。乔薇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且道:殿下,您一定要保重身体,臣女希望您能尽快好转。 既然陆慎这般不识趣,她也无须留什么情面了。原本乔薇只把五皇子陆离当成无可无不可,这下却难免有了点报复之意:她要陆慎亲眼看着她热热闹闹地嫁进五皇子府,那时他就该心痛兼难受了他要是在那之前就病垮了,可没法参加婚宴。 陆慎显然再一次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极有含蓄的朝她轻轻点头,语气暧昧不明,洞房花烛夜,孤总不会叫你失望便是。 乔薇毕竟是个皮薄面嫩的年轻小姐,听到这种话没法子不红脸,她气呼呼的摔帘子出去。 可巧张德忠端着茶盏进来,见她脸上红扑扑,目光还闪闪发亮,不禁诧异的望向床上男人,殿下,婚事竟议妥了? 陆慎神情颐然,摸着锦杌上残留的余温道:本就是两情相悦,何来谈不谈妥。 且他方才察言观色,总觉得乔薇比他想象中还要积极所以他也不能病得太久,得尽快调理好身子才是。 * 走下白玉石阶前,乔薇迎面遇上了意气风发的五皇子陆离,他也是来探望太子的。不过年纪轻藏不住事,那份欣喜简直溢于言表要是陆慎就这么病死了,储君之位可不就是他囊中之物?省了多少气力! 遇见乔薇更是意外之喜,这桩婚事虽有政治上的因素,可从陆离自身而言,能娶一个如此美貌的娇娘为妻室也不算坏。 他霍地一个转侧,便已拦在乔薇身前,县主,原来你也听说了我兄长的事? -- 第18页 要在平时,这种油滑行径必然会讨乔薇嫌弃的。不过方才她被陆慎结结实实的怄了一顿,若任由误会继续发展下去,还不知会生出什么风波来。 不如早说清早了断。 于是她娇娇怯怯的朝陆离施了一礼,眉目紧蹙一如春山含泪,臣女听说太子殿下身上不大好,因此奉了家中之名前来探视。 她的哀愁,陆离心领神会,便叹息着点头,是啊,太子病得如此,恐怕乔相难免伤怀。 那门婚事还未退得干净,乔大人也在思虑女儿的终身吧?乔薇就更不用提了,谁会愿意嫁给一个病秧子丈夫,何况他自信,文韬武略自己比起二哥也是半点不输的。 又是一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乔薇对陆离所知不多,已经风闻他在酒色上颇为偏好,当然这算不得大事,在世家贵族们看来,只要不闹出格就好,些许小毛病倒显得有人情味。 撇去心头那抹淡淡的嫌弃,乔薇努力显得对五皇子更亲热一些,肢体上的接触就不必了,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呼他一巴掌。 这是在太子宫门前,她相信定会有人留意到眼前这幕的。 深青色的帘布之后,张德忠注视着那对谈笑自若的男女,心里不由得为乔薇捏一把汗:虽然知道您光明磊落,可也得稍稍注意点自己的言行啊,这不太子殿下看着呢! 陆慎一手倚着门框,神情却并无显得如何吃醋,只轻声道:你说,永安县主在孤面前更自在些,还是在五弟面前更自在些? 张德忠很想撒一个善意的谎言来宽慰自家太子,可眼见为实,他也只好憋屈的道:乔姑娘似乎对着五皇子笑得更多些。 真是的,怎可轻易对外人笑呢?现在他觉得未来的太子妃是真没啥心眼了,亏得太子喜欢她,她也钟情与太子。 陆慎反倒莞尔,是呀,在孤面前,她反倒拘束许多。他轻轻叹道,若非真心在意那人,又何必顾虑自己的言行举止呢? 张德忠:呃,真是这样的吗?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不过太子殿下所说一定是对的,他要是听不懂,只能说明他智商低。 这般看来,乔姑娘才是真正大智若愚之人,只用一个小小的对比就让太子殿下看出她情之所属,这俩真是绝配呀! 第10章 捉奸 乔薇耐着性子对五皇子磨了半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最后悲哀的发现:她把所有的话题都用光了。 既然聊完了,那就收工吧,也不晓得这一计奏不奏效。为了确保表演足够逼真,方才陆慎出来眺望的时候,乔薇可是一眼都没敢朝他瞟的,就怕被他发现自己在做戏。 陆慎只要不是个瞎子,就必然瞧得一清二楚,这会子却毫无动静,那厚重的门帘紧紧阖着,连张德忠也跟着进去伺候了。 是躲在屋里生闷气了,还是在思量对策,怎样体面的将婚书退还?不管怎样,乔薇确信自己的水性杨花已表现得足够充分,陆慎没理由还会误解才是。 想到自己这样欺骗一个病人,乔薇也有些于心难安,不过,她适时地安慰自己,毕竟也是为了男主着想,总比他抱着一腔深情却被辜负好吧?他应该把心思放在事业上,不该总是缠缠绵绵的,于乔薇而言,只要这个世界照常运转,就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了她仅有的念头便是回家。 霞光渐渐退散,乔薇脸上及时显露出倦容,陆离忙道:瞧我,光顾着说话,倒忘了时辰,县主不如到我母妃宫中用些晚膳吧? 开玩笑,婚事是婚事,她可不想同韩贵妃母子牵扯太多,免得来日男主清算起来遭更多罪她不怕死,但是怕疼,谁不想舒舒服服的陷入沉眠呢? 乔薇便只抱憾地欠了欠身,多谢皇子好意,家中怕已等得久了,还是不用麻烦贵妃娘娘。 陆离并不肯死心,遇上这样的美人,便是说三天三夜的话他也不觉得累,遂殷勤道:不如由我派车送县主回去吧? 乔薇仍是谢绝,她们丞相府又不是没有车驾,何必稀罕别人的? 陆离只好恋恋不舍的目送她离去,看着乔薇袅袅婷婷的背影,他不禁有些悠然神往:何时能叫这样的美人躺在身下,那才叫人生一大乐事呢! 服侍他的小喜子见这位主儿光顾着舔嘴唇发傻呆,不由得尴尬的提醒他,殿下,那余姑娘还在杏子胡同等着您呢,您要不要去啊? 陆离烦躁的摆手,让她改日吧。 虽说是约定好了的,这会儿永安县主的倩影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哪还顾得上别的,见了面也是兴致缺缺。 小喜子答应着退下,背地里却忍不住替那位余姑娘发出一声幽叹:怪道总说痴心女子负心汉,你侬我侬时心肝肉啊啥都喊的出来,遇见更好的就把人家抛诸脑后了,唉,自家主儿这个风流性子怕是改不了了。 * 那次的长谈之后,陆离自以为在乔薇面前得了意,从此与相府来往更加频繁,哪怕不是逢年过节,他都能变着法儿的送礼,不管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似乎只要乔薇想要,他都能给她弄来。 乔薇也一改之前的冷淡作风,命人将五皇子送的礼品好生装裱起来,留在闺房内日日赏玩,似乎十分珍视。陆离打听到她喜欢,心内自然畅快无比,东西也送得更勤了。 -- 第19页 魏明欣素来爱留意京中的风吹草动,丞相府里的动静自然也没瞒过她的耳目,得知两人已打得这样火热,魏明欣气得回去之后就摔了一套茶具还是魏夫人特意赏给府中诸位庶女的,她眼错之下也没看清。 丫鬟春柳看着地上那些碎瓷片,吓得嗓子都哽住了,乖乖,回头夫人问起该怎么交代?别人都有的偏你没有,这不是给自己招祸吗? 她总觉得自家小姐的脾气愈发暴躁了,从前还肯装得温顺讨巧,现在却连掩饰都不愿掩饰,是因为婚事不谐的缘故么? 魏明欣气咻咻的,脸上的肌肉格外狰狞的扭成一团,我知道她盘算什么,不就是怕太子不行了,连五皇子也不要她么?这才赶紧的施展手段,拉拢一个是一个,贱妇! 更可气的是五皇子居然还真的上了钩,天下男人都是蠢材吗?这样浅显的诡计都看不出来,就他还想取代储君之位呢,只怕立马就会被人拉下来。 春柳见她这样出言不逊,虽然是私底下,也吓得立刻白了脸,忙上前堵她的嘴,姑娘,咱可不敢说这些话,几位殿下可是你我能置喙的? 什么敢不敢的,你以为他还会理会咱们?魏明欣一脸的愤愤不平。 一样是说亲,凭什么丞相府那边热热闹闹,她这头却冷冷清清?哪怕有正侧之别罢,她嫁进五皇子府也不是相当摆设的。 不成,她不能这样任人宰割,再这样下去,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魏明欣很快冷静下来,唤来春柳道:我托你打听的事,你问得怎么样了? 春柳忙附耳过来,奴婢已去杏子胡同看过,事情确如那人所说的不假。费了她半块多银子呢,想想还有点肉疼。 魏明欣冷笑,那便好,这回总该让她吃点苦头。 收拾了东西正要去丞相府,一回头,却见春柳蝎蝎螫螫的逡巡在她身后,讪讪道:姑娘,那银子 总不能让她把自己的月钱贴补进去呀,她又不是为自己打听的。 魏明欣不耐烦的道:急什么,等我得了五殿下的恩宠,还怕没有赏赐与你,偏你这样小家子气,一星半点都算得清楚! 且她现下手头拮据得很,自那回流民堆里散尽金银之后,魏夫人防她跟防贼似的,魏明欣自己都不宽裕,对着下人就只好极尽糊弄之能事了。 春柳见她这般,只悄悄吐了吐舌头,又往地上啐了口:小气鬼,就你这样上不得台盘的,还妄想做五皇子正妻,做梦! * 魏明欣进相府之后倒是没有藏着掖着,简单寒暄之后,便说明来意:原来她偶然得知,五皇子竟在杏子胡同养了一名外室,每逢旬日两人就会私下见面一回,十分不堪入目。 说完便密切注视乔薇的反应,以乔薇这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个性,只怕不立刻气得跳脚,也会拿刀动杖的将那名狐狸精砍死就怕她不闹。只要一闹起来,又传到五皇子耳里,这桩婚事就别想趁愿了。 毕竟嫉妒乃是女子之大忌,尤其身为皇家的儿媳妇,韩贵妃也不会容忍一个气量如此狭小的女人嫁给五皇子。 谁知乔薇的神色却比她想象中平静许多,只奇怪的问道:妹妹的消息果真么? 魏明欣见她不信,便把春柳拽了来,命她一五一十的说出真相,且道:这些都是春柳亲眼目睹,姐姐若不信,大可以亲自去瞧一瞧。 乔薇便不言语了,魏明欣敢来撺掇,自然是有足够的把握。乔薇不由暗暗纳闷,具化到现实中,似乎很多事都跟书中不一样了,陆慎像个恋爱脑的蛇精病,一天到晚叫人头疼;至于魏明欣,她仿佛也比原作里更富有攻击性。 乔薇隐约记得,魏明欣前来挑拨的这段是在她与五皇子成婚之后的事,原主因此大闹一场,五皇子也的确因此厌恶了她,从此原主备受冷落这是她人生中一个急转直下的节点,与陆慎重逢则是她的另一重不幸开端。 但如今原有的事件却提前了,乔薇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处理为好,好像自从陆慎误会她的爱意之后,很多事就不按计划发展了,这是男主特有的魔力吗?真可怕。 简单思考一番后,乔薇总算做了决定:剧情或许没办法控制,她只能尽量做到人设的符合,以此将影响降到最低。 乔薇于是戒备的盯着对面,即便是真的,你为何特意说给我听?你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毕竟原主也不是任人糊弄的傻瓜。 魏明欣柔柔弱弱的掉出一滴眼泪,姐姐可得相信我,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难道你愿意眼睁睁地见那狐媚子将五殿下夺去么?这样即便成了婚,五殿下也不会真心对待姐姐的,咱们总得给他提个醒儿。 乔薇的神色渐渐舒缓下去,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呢?似乎相信了她的说辞。 魏明欣忙道,这个好办,姐姐若有闲暇,现在就可以去杏子胡同一遭。且我已打听清楚,今儿就是五皇子与那狐狸精私会的日子,姐姐可别错失良机。 乔薇蜷起两根手指,闲闲叩在桌案上,沉吟道:那就去吧。 魏明欣欢喜不已,赶紧的吩咐人备车,谁知乔薇却蓦地转向她,你也去么? -- 第20页 魏明欣当然是要去的,不亲眼看看怎能安心哪怕乔薇有意息事宁人,有她在一旁煽风点火,事情便会变得不可收拾。为了这个,魏明欣也是非去不可。 你就不怕被你爹娘知道?乔薇一副为她着想的知心大姐姐模样。 魏明欣踌躇了,她比不得乔薇是家中独女,天大的事都有丞相夫妇为她兜着,倘若魏夫人知道魏明欣不禁打了个寒噤。 乔薇善解人意的替她想出办法,这也不难,你就扮作我院里伺候的婢女,悄悄跟我出去,也不会有人留神,这般可好? 魏明欣只好同意,乔薇便安排青竹带她去后头更衣。等从屏风后出来,魏明欣已换了一身灰头土脸的装束,哪还有半点清新风致,和个乡下来的黄毛丫头毫无二样,好像她生来就会伺候人的。 乔薇满意的看着她这身打扮,赞道:很适合你。 魏明欣却觉得自己快要吐血了,无奈人在屋檐下,再多的委屈也只好忍着。她疑心乔薇是否故意为之,不过看她那张体贴入微的面容,魏明欣只好硬生生将质问咽回去。 小小的给了魏氏一点教训,乔薇方命人整顿出发。但她自然不会让魏明欣如愿以偿,捉奸归捉奸,这桩婚事还是得继续的,谁也别想破坏。 掀开车帘的刹那,乔薇却感觉自己的眼皮微不可闻地跳了下右眼跳灾,该不会陆慎也想来凑个热闹吧? 老天保佑,求他千万别再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乔薇:阿弥陀佛,信女愿终身茹素,只求男主离我远点~陆慎:姑娘,你要知道地球是圆的,咱们离得越远,其实也就挨得越近。 乔薇:诡辩! 感谢抹茶果冻/yl扔的地雷~ 第11章 修罗场 乔薇料想得不错,她前脚刚出院门,后脚就有人将消息报到了宫中,陆慎立刻便知道。 这让他如何能躺得住?立马便要起身似乎永安县主一声号令,他死了也能从棺材里爬出来。 这对不省心的冤家!那乔姑娘行事草莽也就罢了,怎的太子殿下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毒是自己下的,中毒却是真的,连太医都交代了要多躺几天呢! 张德忠忙忙碌碌劝道:主子何必惊慌,依小人看,乔县主闹一闹倒是好事,您又何必跟着瞎掺和呢? 虽说乔薇那回对着五皇子有说有笑,张德忠见了难免替主子心里膈应,不过经陆慎悉心解释,他也就认同了陆慎的观点:虚虚实实,乔姑娘这是要麻痹敌人呢! 譬如这次去杏子胡同,恐怕免不了一场大闹,乔姑娘未必不晓得厉害,她就是故意趁机与五皇子斩断纠葛,免得那不死心的总来骚扰她。 对,一定是这样的。 主仆俩抱着同样的看法,因此陆慎脸上也格外冷静,不过他依旧蹙着眉头,正因如此,孤得去帮帮她。 乔薇倘若处理不好,这件事也会成为她名誉上的一个污点,尽管陆慎已认定了太子妃的位置非她莫属,未免横生周折,还是多留点神才行。 罢了,张德忠见劝不动,只得无奈的替自家主子更衣,一壁忧愁起来,咱们该找个什么由头呢? 总不能冒冒失失跑去见五皇子的外室,京中人心最坏,话传话兴许就变了味,万一演变成兄弟间争风吃醋,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这个陆慎却是早就想好了的,他急急套上鞋袜,随口道:就说宫中的太医无用,孤才特意到杏子胡同去寻一位出色的大夫,谅他们不敢多说什么。 乖乖,生场病居然有这么多的用场,张德忠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子的深谋远虑,但他仍是劝道:这种话说多了可不吉利,殿下往后还得注意些才是。 怕什么,孤倒是巴不得有那日。陆慎神情悠闲,笑容里略带上一丝狡黠。 要是他真将自己咒得病重至死,为了冲喜,乔薇怕是立刻就得嫁过来。唔,想想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 自出门之后,魏明欣不复来时欢喜,倒像只被拔了毛的鹌鹑,谨小慎微缩在车厢的一角,生怕被人瞧见她这身装扮堂堂司徒家的小姐居然成了丫鬟,执婢妾礼,被人知道不得笑掉大牙。 偏偏乔薇还故意拣那人流喧嚷的集市穿行,时不时掀起帘子看看外头动静,生怕那些摊贩不晓得她是来捉奸的。 仿佛有几缕熟悉的目光落在魏明欣面上,魏明欣不禁面红耳热,唯恐被人认出身份来。她六岁才正式回到司徒府,在此之前都是随她那个歌伎娘钻洞老鼠似的过活,下九流的人物自然也见了不少。虽说女大十八变,也不乏眼利的看出她旧时轮廓:她自信是个美人胚子,即使比不上乔薇罢,在长安城里也是排的上号的。 魏明欣于是央求的向乔薇道:姐姐,咱们快些过去吧! 急什么,还怕她跑了不成。乔薇闲闲抿着茶,一面从青竹递来的碗碟中抓起糕点吃着。 看到那些点心,魏明欣就一阵钻心的难受她依旧认为那是五皇子的手笔。原本魏明欣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一路上如何添油加醋,大大的刺激乔薇一番,务必要煽动她胸中的怒火,这会子魏明欣却没心思了。 -- 第21页 丢脸的念头占据了一切,魏明欣后悔没带个幂篱出来,不过她就算记得,乔薇恐怕也未必会容她戴上。 她简直真个将魏明欣当成丫鬟使唤,一会儿命她端茶递水,一会儿又让她传话给外头车夫,别忘了买上两串晶莹透亮的糖山楂葫芦,就没一刻闲下来的。 魏明欣只好照做,谁让她坐在乔家的马车上呢? 吃吃吃,吃死你!魏明欣光-气就气了个半饱,以致于当乔薇好心的提出要分她一串时,魏明欣婉言谢绝了。 于是乔薇乐滋滋的将糖葫芦吃个精光。 魏明欣忽然觉得有生以来从未这样累过,她向来认定乔薇是个蠢材,这会儿反倒觉得对方故意扮猪吃老虎,否则怎么受苦受累的会是自己呢? 好在马车终于悠悠来到杏子胡同,魏明欣也总算喘了口气。 她急急的引领乔薇下车,甚至憋屈的伸出胳膊搀扶小姐十足十的丫鬟做派。不过魏明欣也顾不得许多了,她生怕再耽搁下去,自己的计划便会泡汤,遂一路趋行,叩响了那栋宅邸的大门。 应门的是个梳双髻的小丫头,顶多不超过十二岁,见到这样富丽堂皇的马车,眼睛都吓直了,哪还能说出话来。 魏明欣当机立断,立马堵在半阖的门扇中,招手示意青竹等人一拥而上。 青竹等人不免喟叹:做丫头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而且魏姑娘这个假丫鬟貌似比她们这些真丫鬟还要熟练呢! 宅子的主子听到动静出来,见一群人凶神恶煞的将门框堵住,不由得十分心慌:你们想做什么? 乔薇先前听魏明欣说这叫余阿秾的外室手段非凡,将五皇子牢牢攥住,原本脑补出一个十分泼辣的妖艳贱货形象,及至见了面,才发觉她是这样弱不禁风:余阿秾生得瘦小,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腰身简直不盈一握。清水芙蓉脸未施脂粉,头上也并无太多妆饰,只松松挽了个髻,唯独那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令人难以忘怀。 从她身上,乔薇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我见犹怜。要不是魏明欣早说了这女子已满二八年华,乔薇恐怕会怀疑五皇子有恋童癖了。 算了,这样的小姑娘谁忍心吓她,乔薇只简单的命人将余阿秾送去后院牢牢看住,等事情过了再出来。至于她要清算的对象,那当然非五皇子莫属了。 魏明欣见她这样轻拿轻放,不免颇有些失望,县主姐姐也太宽宏大量了,这样的狐媚子,就该早早寻个人牙子发卖出去,省得成天勾引男人。 乔薇不露声色的睨她一眼,这么说,我对你也可以这般啰? 毕竟魏明欣也是立志要嫁给五皇子的。 不成想引火烧身,魏明欣只好讪讪的缓解尴尬气氛,姐姐惯会说笑的。 乔薇懒得再理会此人风言风语,即使她真嫁给了陆离,也不会理会陆离到何处拈花惹草,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岂不快活?魏明欣这回故意挑事,她也就顺势而为,其实并不打算真正大闹,不过能顺便警告一下陆离也是好的好歹也算握住了未来夫婿的把柄。 恍惚听到院中有脚步声传来,魏明欣忙吹灭堂中灯盏,悄悄站到乔薇身后,乔薇则端坐在正中那张八仙桌前,一主一仆好似童子拜观音,静静地等待感化世人。 这也是她与魏明欣商量好的,生怕戏做得不够真,故意扮成余阿秾好引他入局,等会儿就可以见识陆离究竟是何等丑态。 魏明欣屏气凝神,倒比乔薇还紧张十分,事情明明在按照预期发展,她却莫名有些不安,总觉得仿佛忽略了某些变数应该不会吧? 陆离果然醉醺醺的进来了,嘴里还阿秾阿秾胡乱唤着,可知在宫内憋狠了。韩贵妃御下极严,又心心念念着将陆离扶上储君之位,自然不许他与那些俏丽宫娥胡闹,至于宫外如何,韩贵妃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也不知陆离在何处灌了黄汤,饮得微醉,心头火起,才想到这金屋藏娇地来出出火。 他胡乱踢掉一只鞋,恍惚见一个人影在黑暗中端坐着,便跌跌撞撞地往八仙桌前来,一面怪笑道:怎么不开灯,这么快就盼着天黑吗? 遂摸索着点亮烛台,乔薇巧笑嫣然的面容立刻跃入眼帘,陆离吃这一吓,酒意立刻醒了大半,吃吃道:县主,你你怎么来了? 乔薇好整以暇的起身,正待禀明来意,忽听怦然声响,却是一脸苍白病态的陆慎踢门而入,狠狠皱眉骂道:五弟,想不到你竟做出如此荒唐事来,二哥平日真是看错了你! 怎么连太子也来了?陆离只觉脑子有些拐不过弯,但他们兄弟在人前倒还是交好的,便只能强辩道:二哥,我 不必多说了!陆慎却厉声喝止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态度,你这般混账,让孤如何放心将县主交托与你?罢了,孤拼着不要太子之位,也要迎娶乔姑娘为妻,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还重重往陆离臀上踹了一脚,痛得他杀猪般嚎叫出声,陆慎却看也不看他,钩子般的眼睛直落在乔薇身上。 乔薇则叫眼前的情景给瞧傻了,陆慎的话更令她无语凝噎:这狡猾的太子,倒好像从前忍痛割爱一般,明明他一直打的都是将她占为己有的主意好么? -- 第22页 人怎么能这样睁眼说瞎话呢?骗子! 陆慎训完了好色的兄弟,又极有绅士风度的走到乔薇面前,温情脉脉向她道:县主,孤送你回家去罢?咱们别理这负心人。 乔薇惊觉自己遇上了劲敌,陆慎无疑是比她更会做戏的,瞧他表演得多逼真!一时想不出有力的应对,乔薇只好沉默着一张脸随他出去,心中则是汩汩的流着眼泪:她如今骑虎难下,怕是非嫁给陆慎不可了,除非,她能找到一个比陆慎更有权力的丈夫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陆慎:感情方面的事,怎么能叫骗呢?我明明是在帮你伸张正义。 乔薇:胡说,你怎不摸摸自己的良心? 陆慎:我没有心,我的心都给你了。来,让我摸摸。 第12章 真爱 魏明欣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好好的计划付诸东流,心里不消说是沮丧的。可事已至此,再怎么惋惜都没用了。 眼瞅着那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去,她也想悄悄溜走苦主都没了,还有甚好戏可看? 谁知五皇子却正在气头上,原想着可同娇妾软语温存一番,好好的温柔乡被人搅了局,加之陆慎方才踢在他屁股上一脚,现在还隐隐作痛,也难怪他憋一肚子火。 心情不好,就得找个人撒气。 陆离鼓着眼睛环望四周,但见一个灰头土脸的丫头妄图开溜,生怕撞在枪口上,他不免更加恼火,狠狠说道:把这贱婢抓起来,杖责二十! 小喜子却比自家主儿知晓分寸,斗胆劝道:殿下,她是永安县主的丫头,咱们不便处置吧? 陆离却是个牛脾气,越劝越来劲,他毫不客气的往忠仆额上来了一掌,我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许多废话? 真让永安县主丢了面子又如何,他巴不得给她点颜色瞧瞧。女子当以柔顺为德,可乔薇倒好,还没正式嫁过来呢,就学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这样的女子,总该让她吃点教训,否则成了皇子妃也是个不听使唤的。 这会儿陆离已把韩贵妃的叮咛忘诸脑后,只晓得出尽胸中这口恶气。 小喜子见五殿下动了真怒,哪还敢多嘴,忙忙的上前抓起魏明欣的头发,拖着她就朝门外走去。 魏明欣只觉颈子上刺痛难忍,仿佛那块皮肉都不是自己的了,下意识便要禀明身份,随即却又瑟缩的闭上嘴:她不能让陆离看出她在从中挑事,她所有的指望都在五皇子的婚事上了,断不能亲自葬送唯一的机会。 魏明欣只好忍气吞声的挨了一顿毒打那面白无须的蠢太监,说让打二十杖,竟一板子都没少的。回头等她成了皇子妃,务必要让陆离将这蠢人撵出去,再暗里将其治死。 当然,同样的账她在乔薇身上也记了一笔,留待以后慢慢清算。 * 陆慎拉着乔薇出了杏子胡同,似乎不知何处可去,两人只随意在街上闲逛坐的还是乔家的马车,陆慎出宫一向都是轻装简行、不引人注意的。 他不主动开口,乔薇当然也懒得搭理他。凭心而言,她对着陆慎的时候总有几分莫名的不自在,倒不一定是出于畏惧,乔薇缺乏这个时代人们对于上位者普遍的尊崇心态,她只是觉得,每当陆慎出现在她身侧时,气氛总会变得格外诡异,好像磁场都被扭曲一般。 想不出是什么理由,大约陆慎就是她命里的魔星吧。 当然敬畏还是有一点的。毕竟历朝历代的储君被废之后除了死别无其他出路,可书里的陆慎居然能隐忍蛰伏直至东山再起,最终成为整个王朝最有权势的男人,除开作者开的金手指外,这份心性与定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陆慎闲晃了半日,最终还是将她带到一片似曾相识的小树林中,仿佛就是上次将她从流民堆里救出的那回。 可乔薇仔细瞧着,又觉得不太一样,上次的林子要更深更密一些,这一片倒是稀稀落落的因此也就更富有安全感,至少要干坏事时不容易掩人耳目。 乔薇不得不怀疑这位殿下恐怕有着某种独特的爱好,小树林play什么的,想想也挺羞耻呢。 陆慎搀扶她出来,自己却伸展双臂,惬意的吸了口新鲜空气,扭头朝她道:孤从前每逢心情不佳时,就会偷偷找个林子躲进来,这样静静的待上片刻,脑子里就松快多了。 很好的阳光透过疏密有致的叶片照在他身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剪影,这时候的陆慎倒是颇有人情味的像个头脑简单的大男孩。 当然不过是假象,乔薇忍着笑道:殿下常常有出宫的机会么? 总不会是编出来哄她的吧?据她所知,恰恰是陆慎这样的人才最缺乏自由,寻常皇子成年之后都能有出宫建府的机会,一国的储君则只能长居宫中,片刻离不开那四堵红墙。某种程度而言,她觉得陆慎比她更可怜。 就是这点强忍着的俏皮笑意让陆慎也笑出来他早就注意到乔薇其实很少笑,与人寒暄时样子是和煦的,那黑白分明的瞳孔却带着疏离,仿佛有意识将自己与周遭的世界隔绝在外。 此刻应该有一点真吧?陆慎忍不住就刮了刮她那挺翘的鼻子,一本正经的道:自然得偷着来,只要不让嬷嬷们发现就无碍。 -- 第23页 乔薇没注意听他说的话,倒被陆慎的举动给吓住了。似乎每当两人独处时,陆慎总会朝她动手动脚,不算多么过分,但是这样若隐若现的暧昧多了,乔薇免不了自省,是她无意间给陆慎提供了特殊的暗示吗?这样亲昵的行径和谈恋爱也没差了。 可若是大为光火的警告也不对,陆慎之前几番就误会了她的举动,她越是郑重其事,只怕陆慎越会觉得她口是心非:呵呵,女人,这种欲擒故纵的戏码孤早就看腻了。 那她该找谁说理去? 于是乔薇只好装作没留意,抬手从树梢摘下一片鲜嫩的青叶,撮成一个哨子递到唇边结果当然没有吹响,即便成功了,身为一个大家闺秀吹口哨也不像话。 这么简单的东西也不会,是故意想让他教她么?于是陆慎趁势从她手里将那片树叶接过来,也不说清洗,就那样靠在颊畔,很快就听到一阵空灵的轻响。 然后他就发现乔薇怔怔的看着他,茫然中还带有一丝羡慕。 原来她是真不会。陆慎被这个发现惊着了,于是向乔薇解释,从前一个姓刘的老太监教孤的。 乔薇将思绪从堂堂太子殿下会吹口哨以及她刚刚与陆慎发生了间接接吻这两件事中撇开,不得不专注听陆慎讲那过去的故事:打小伺候他的乳母嬷嬷,陪他一起进上书房、一同挨师傅打的伴读、以及教会他许多稀奇古怪知识的博闻强识的老太监,唯独没有提到皇帝。 这个父亲在他人生里所占的分量真是不多啊。 于是乔薇再一次领会到男主大人有多缺爱,她唯有默默听着,隐约觉得陆慎在她身上找到了某种寄托,这就是非娶她不可的理由么?可他们真正认识还不到三个月呢,不过从陆慎的角度看应该算很久就是了。 回去的路上,乔薇就觉得有几分昏昏欲睡,听了太多不必要的东西,脑子里仿佛都叫陆慎过去的记忆给塞满了,她觉得自己好像被迫谈了一场快餐恋爱。 直至陆慎将刚买来的热腾腾的点心送进车厢,乔薇才恢复了些精神,没有比吃食更能吸引她注意的事了。可碍于外人在侧,她只好小口小口像只麻雀一样的咀嚼着,一举一动莫不尽显端庄娇美。 陆慎便笑了,这时候还吃得下,方才果然是在演戏。 乔薇蹙眉望向他。 五弟不过养了个外室,你就急巴巴的跑去讨伐,生怕不被人嚷嚷出来?陆慎坦然微笑,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等你我成了亲,五弟自然不敢再纠缠你,礼法拘在那儿呢。 还是一样自恋的口吻,不过乔薇也懒得与他辩,慢条斯理的吞了一快糕她有了点心,才不在乎什么男人。 不过有一件事她倒是十分好奇,陆慎何以对她的动向了若指掌,简直如同背后灵跟着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乔薇谨慎的抛出这个问题,而陆慎的回答也不出她所料,他颐然道:大约这便是心有灵犀罢。 行吧,乔薇对此人的脸皮彻底无语了。 距离相国府还有好一段距离,乔薇便已遥遥望见了母亲的身影。乔夫人笔直如松的立在门槛上,脸上显然酝酿着一团怒火:无疑她已听说女儿跑去杏子胡同的事了。 陆慎只在长街的拐角便下了车,这样也好,省得乔家人见了他还得费心招呼:而以如今宫中的局势,两家走得太近对彼此都是不利的。 乔夫人见女儿提溜裙子小跑过来,忙命人上前搀扶,一面嗔道:你真是越发胡闹了,娘真不该太过宠你! 见女儿平安回来,七分气也就消了三分,可她仍免不了同乔薇谆谆告诫,何必同个外室过不去,那是丢你国公府小姐的面子,等成了亲,随便你怎么打发,何必急于一时? 显然在乔夫人看来,乔薇的行为实属不智,动机倒是情有可原。而乔薇对于这种古代女人的生存之道,打心眼里就不认同,面上却只是唯唯附和,省得乔夫人唠叨个没完。 话说三遍讨人嫌,乔夫人只得转移了话题,方才送你回来的那是何人?怎么娘瞧着仿佛是个男子的身量? 她眼睛也利着呢,想着女儿莫非为了赌气,也到窑子里去寻小倌去了?那可不是正经人该干的勾当。 乔薇见她瞎想,不由得啼笑皆非,只得费心同乔夫人解释,只是偶然遇见了陆慎而已。至于陆慎的意图,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吐露了出来,照女儿看,太子殿下似乎不打算退婚。 陆慎的意思很明显了,即便她不主动说,来日陆慎也会派人来乔府商谈的。 乔夫人其实隐隐猜到一二,光看陆慎捏着婚书死死不肯撒手就知道了,如今从女儿口中得知,也只是佐证了原本的猜想。 可她仍有些惊惶,怎么会太子不会打着别的主意吧? 譬如先借着女儿拿捏她们乔家;又或是因相府先前的退婚举动,太子动了大气,偏偏不肯让他们如愿,那样的话,薇儿嫁进了东宫也免不了受尽磋磨。 见母亲这样胡思乱想,乔薇只得好言安抚,女儿观其行止,倒觉得他是认真的。 开玩笑也不必这样死缠烂打,陆慎那气势,简直对她势在必得不是真爱也差不离了。 -- 第24页 乔夫人倒被她弄糊涂了,可,你先前那样对他,他怎么还肯娶你呀? 就算退婚是身不由己吧,可女儿这些时日与五皇子走得近,乔夫人也是看在眼里的,太子也该看得清楚,难道他就一点都不介意? 虽然母亲说的是实话,乔薇还是露出一张委屈巴巴的脸孔,娘,在您眼中女儿就这么不值钱啊? 什么肯不肯的,她还巴不得陆慎不要娶她呢,现在剧情却如脱缰的野狗一般一去不复返了,鬼知道她几时变成男主真爱的? 更可怕的是,在陆慎眼中,他更是她的真爱。合着他俩算两情相悦么? 第13章 哥哥 伏天已至,京城一天比一天热起来,乔薇也就更懒怠出门了。她虽然抱着一丝妄念,想旁敲侧击打听一下五皇子那头的情况,终究还是叫毒日头逼了回来。况且,她也担心会遇上陆慎仿佛冥冥中有一根红线把她跟男主维系着,剪不断理还乱。 这不科学,不过她能穿越这种事就已经很不科学了。 还未等乔薇想出一个妥善的主意将剧情拉回正轨,她便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相府的二少爷乔诚要回京了。 乔相膝下有二子一女,皆是乔夫人嫡出。长子乔谨老早便放了外任,被乔相赶去蜀中当差否则父子二人同在京中为官,难免会被人说闲话;次子乔诚自幼便极文弱,诗书上又不甚用心,前两年乔相就将他送去余杭岳丈家,余杭多大儒,哪怕不能教成个状元,有些进益也是好的。 青竹将冰镇后的莲子汤送来给小姐避暑,一边絮絮叨叨的给乔薇讲些从前家里的趣事:乔谨比她很大上几岁,脾气又极严肃,乍一看倒像是两辈人;乔诚就不同了,兄妹俩年岁相近,自然是极玩得来的,有一回在院中用石子堆假山,乔薇的手腕被磕出一块疤,乔诚吓得半死,还是妹妹好心替他遮掩的,从此以后两人愈发亲密无间。 乔薇饮完那盅莲子羹,默默看着细白手腕上的一块浅褐色印记,经年累月,疤痕早就渐渐淡去,从前的龃龉也只会化为儿时珍贵的回忆。 她一边听,一边默默记下,说也奇怪,仅凭青竹的只言片语,她脑中似乎就能描绘出一个玩世不恭又心地良善的纨绔子弟形象来,仿佛亲眼所见似的,不过是个小配角而已,书中乔诚给她的印象有这么深么? 而乔薇隐约记得,她在那个世界的本体腕上也有一块疤,这种无形中的巧合,就更叫人惊诧且不安了。 不露声色的将衣袖放下,乔薇起身道:算起来时候差不多了,青竹,你陪我去前头瞧瞧吧。 一路上乔薇颇为惴惴,以这兄妹二人感情深厚的程度,唯恐被乔诚看出些端倪来当然也是她多心了,这个时候的人们虽然笃信鬼神之说,借尸还魂毕竟还是少有的,甚至可说骇人听闻。 乔诚疯了才会往这方面想。 尽管这般安慰着自己,乔薇心情仍是略显沉重,可等真正见了面,所有的疏离感便荡然无存,她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人,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贾宝玉那句话的变体:这个哥哥我见过的。 否则无法解释那异样的熟悉。 乔诚就更不用说了,他立马欢呼着要拥抱住阔别两年的小妹妹,亏得乔夫人轻轻在他腿肚子踢了下,嗔道:悠着点!你妹妹多大了,哪能还和小时一样搂搂抱抱的? 乔诚揉了揉膝盖,委委屈屈的看着娘亲,妹妹还没出阁呢,娘就这样拦着不许人亲近,来日若真嫁人了,岂非连一面都见不成了? 乔夫人笑得肚子疼,指着他的鼻子叱道:数你这猴儿崽子油嘴滑舌! 乔薇也随着母亲腆容微笑,等乔夫人哎哟够了,她才带着青竹上来见礼,二哥。 乔诚也客客气气的还了一揖,小妹。 乔薇注意到这位二兄眉毛很浓,眼睛很亮,看人的时候还自带三分俏皮,心道乔相夫妇的指望怕是落空了:即便乔诚学问真有了寸进,脾气也并未变得沉稳分毫。 但是她更喜欢这样的家人。 乔诚此番回京自然也带了不少礼物,有西湖产的龙井茶叶,一罐一罐封得严严实实的莼菜羹,用来下饭佐酒都好;当然也不乏上好的苏州丝绸,色泽鲜丽,样式也好,乔诚带回来的数量丰厚,除做衣裳外,连窗帘布都有着落了。 乔夫人慰问够了,便忙着唤人拿钥匙开府库,将东西存放起来,又催逼着乔诚快去洗澡这大热的天,路上再怎么勤于换衣,等人回来也该臭了。 乔诚自然一一答应下来,庆幸母亲没提学业的事,当然等相爷回来之后,这一关还是要过的。 乔夫人日夜悬心就没睡好觉,见到次子平安归来,总算松了口气,交代完琐事后,便由着老妈子搀扶回去歇晌了。 乔薇也有样学样的效仿,然而还未等她正式进入小憩状态,乔诚就偷偷溜到她所在的饮绿轩来了。一看便知,他只草草的洗刷了一下身上的尘泥,另外换了件简单的衣裳。 长姐如母,乔薇却只是小妹,自然管不了许多,只好无奈的道:哥哥有什么事? 乔诚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在余杭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家中的境况也是一知半解,可一回到京城,相府的风言风语就传遍了,他想不注意都没法子。 -- 第25页 风暴的集中点自然在皇帝到底肯不肯废太子以及乔相之女到底要嫁给谁这两件事上。 两件事其实也可说一件事,毕竟乔相就是圣意的风向标,他的女儿许给谁,当然谁便是最有可能的储君人选。 乔薇听到这种谣言,险些咯咯的笑出声来,难道太子之位是由她一个弱质女流决定的么?谁会相信? 乔诚反倒一脸严肃,别笑,哥哥在认真问你话呢,你究竟要嫁给谁呀? 乔薇把玩着他带回来的一套泥捏的硬质小人,让他们在棋盘上冲锋陷阵,一面忍俊不禁的道:这是我能决定的么? 乔诚歪头想了想,也对哦,自古昏姻大事父母之命,退不退婚,自然得相爷说了算。不过他们家显然不太一样,所有人都偏疼这位小妹妹,乔薇的意愿无疑也在考虑其中。 于是乔诚换了种问法,你喜欢的是谁呀? 反正如今乔家的声望已经跌至低谷,无论太子是否被废,乔家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名头是甩不掉了,既如此,何不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无论是否成功,乔诚都愿意为她做一回说客,劝父亲听从她的心意。 面对这样体贴入微又善解人意的家人,乔薇除了感动更多的却是哑然,她能说一个都不中意么?那等于两方面都得罪了。 乔家是必须要站队的,她的婚事就是一枚最好的筹码。 想起陆慎屡次带她谈心的举动,乔薇不能不觉得对不起他,但剧情也是非走不可与其跟随陆慎选择一条未知好坏的道路,还不如将自己放到必死无疑的位置上,不喜不惧地度过余生,反正这一世之后她就解脱了。 乔薇生性就是个怕麻烦的人,陆慎的爱在她看来也是一种麻烦,宁可不要沾染。 她想了想,微笑着向乔诚道:哥哥听说了杏子胡同的事么? 既然京中流言不断,想必这桩丑闻也都传遍了,何况她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乔诚恍然大悟,原来传言里竟是真的?随即便拧起眉头,那五殿下置办外室的事也是真的咯,这样的男人还要他做甚? 不得不说,乔诚的观点乔薇很赞同,也很感激,可她仍是说道:哥哥这就是笑话了,难道五殿下现在不闹出格,以后就会对我一心一意么?京里但凡有点家业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太子殿下也只是人前看着磊落,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不晓得有多少呢! 呃,她这样给男主抹黑,但愿男主不要恨她,乔薇心道。其实陆慎在男女方面还是比陆离检点许多的,至少乔薇就没听说过类似的丑闻,至于那时不时抽疯的个性就是另一回事了。 乔诚总算被她说服,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五殿下递个信儿? 也不必做得如此明显,只消在他问起的时候,稍稍吐露一二就足够了。乔薇忙道。怎么说也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催婚那就太掉价了,点到即止就好。 上次杏子胡同一场大闹,五皇子就再未遣人来过相府,礼物也断了。乔薇猜着他应该憋着一口气不一定是针对她,还可能是陆慎朝他屁股上踢的一脚,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堂堂皇子受此奇耻大辱,岂有不恼的? 所以陆离眼下最需要的就是台阶,将这一页顺理成章的翻过去。而乔诚回来的正是时候,他身为乔相爱子,与诸位皇子年纪相仿,自幼便充当伴读之责,一同出入上书房,论起感情来,比那些亲王郡王府的宗室子弟还厚密许多呢。 果不其然,隔日就传来了太后召乔诚入宫的消息,想必也会让诸皇子见见儿时玩伴,众人一定交谈甚欢。 乔薇在家中焦灼的等候着,等到天黑,总算见到乔诚红光满面的回来,她忙上前急急问道:哥,那件事聊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乔诚的眼睛略微发直,呼出的气息里也带着酒味,看来即便是小酌,他也饮了不少也可能是被人灌醉的。 乔薇按捺住沸腾的心绪,慎重提醒他,就是五皇子你没和五皇子说上话么? 五殿下唔,聊得挺好的,乔诚总算反应过来,乜斜着望向她,就是太子待人太亲切了,你二哥我都抽不开身。 他扬了扬手里的大包小包,脸上似乎颇有喜色,太子殿下倒是会做人,我因夸了一句那宫里的厨子好,他就每样挑了些让我带回来,说是让咱们府里也能尝个新鲜。妹妹,我当然没忘掉你的份。 这也的确合了乔诚的心意,余杭的糕饼点心虽也精致,却一个个分量小小,满碟子都不够塞牙缝的,师傅们逼他苦读,也不肯让他吃饱,说是饿上三分才能保持脑子灵醒。因此乔诚这趟回京才算真正满足口腹之欲,也难怪他把太子都夸出花来了这般看来,儿时情谊还是陆慎待他最重,从这手上沉甸甸的就比出来了。 乔薇忍不住扶额,她大致猜到怎么回事,没准乔诚这副醉醺醺的模样也是陆慎劝酒劝出来的。且不提男主心思险恶,哥,怎么几块点心就把你给收买了呢?这未免太小儿科了罢。 乔薇此刻才恍然惊觉,原来乔家竟不止自己一个吃货她这二哥大概真是亲生的。 -- 第26页 第14章 黄雀在后 乔诚还在傻呵呵的朝她笑,并掰了一块糕递给她,妹妹,这点心滋味不错,你也尝尝吧? 乔薇憋着一肚子火,哪还有心情吃东西,硬邦邦的拒绝,不用,你自己吃吧。 她更不会说陆慎也曾给她送过许多点心兄妹俩居然栽在同一招数上,这是相府的耻辱。 再一看乔诚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她就更没好气了,连声让青竹吩咐外头的小厮,拉二少爷下去洗漱;再让厨房准备一盅炖的浓浓的解酒汤。 等乔诚收拾清爽再过来,酒已醒了大半,乔薇方逮着他细细询问宫中境况。 原来乔诚一进宫先去向赵太后请安,牢记着妹妹的嘱托,本打算先去找五皇子,谁知经过御花园的途中就遇见了服侍太子的张德忠张公公天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堵在那儿的说太子殿下相邀他一聚,其他几位皇子也会过来。 乔诚心想,这下岂不省事许多,至于说话,散席之后再把五皇子单独留下就成了。谁知宴会一开始,太子就考较起他的功课来,说余杭的大儒比起京中名师学问有何不同,乔诚又是最怕人问这些的。即便私底下闲聊,他也不敢马虎,万一暴露了自己学识短浅,传到外头去,相府的名声就被拖累了,乔相那倔脾气把他打死也不为过呢! 太子还开玩笑说来日要请皇帝亲自考一考他的学问,省得乔相成天在皇帝面前吹牛自己的儿子都调理不好,如何管教他们这些凤子龙孙? 乔诚一紧张,难免多喝了酒,后来光顾着应付太子问话,早就把五皇子抛到脑后了。亏得后来那袋子点心挽回了些印象分,否则乔诚再见了太子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乔薇默默听罢,只感慨男主真是个心机吊,瞧瞧这打一巴掌再赏颗糖的手段,用得多么炉火纯青,乔诚都快对这位儿时玩伴感激涕零了。 他哪晓得陆慎纯粹是在狐假虎威:以嘉禾帝如今与太子的关系,陆慎恐怕都见不着父亲的面,不过是借着皇帝的名头吓一吓人罢了。 不是队友不给力,只怪敌军太狡猾。乔薇便叹了一声,行了,哥哥早些回去歇息吧,此事容后再商议。 乔诚面上多有抱歉,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倒晓得他自己颇为无能。乔诚想了想便道:不如我想个法子请五殿下出来,你们私底下见上一面,有什么问题当面解决了不是更好。 乔薇倒是也想过,就怕陆慎凭空再冒出来,她喃喃道:要是太子殿下不露面就好了。 乔诚此时才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难掩诧异的道:你是说,太子殿下在从中作梗? 呃,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乔薇怀疑这位次兄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他不知道你对五殿下的心思么?他怎么还肯娶你呀?乔诚顿时瞪大了眼。 仿佛陆慎吃饱了撑的才对她穷追不舍。 乔薇唯有当场石化,心里默默地飞起白眼:哥,你真的是亲哥。 * 好在乔诚为人言出必行,既然做出了承诺,就懒怠再拖延。很快他就发了帖子邀五皇子出来小聚,当然也不止陆离一人,太子那里也没落下。不过乔诚选的时机很好,太子那日俗务缠身,顾不上与旧友小酌,遂婉言谢绝意思就是说,办完正事若还有空,他会考虑过去打个招呼。当然基本上是没空的。 乔薇方始定心,乔诚命人收拾马车的空档,她就在镜前迅速地梳妆更衣。 挑了又挑,乔薇还是决定打扮得朴实一些,鹅黄色的薄绸裙子,配葱绿坎肩,脸上薄薄涂上一层脂粉,要显得气色不错,可是也不能太好证明她仍在为那外室的事生气,不过是看在韩贵妃与陆离的面子上才愿意稍稍体谅。 否则,太过软弱可欺,谁都会看轻她的。 青竹小心的将一枚压鬓的玉蝴蝶给她别到耳后,一壁叹道:可惜小姐那支玫瑰金簪拿去赏了人,否则今日戴出去正好。 她这一说倒叫乔薇想起来了,寻常下人得了赏赐也不会当传家宝似的藏着,多半会拿去城里当铺变卖,可她事后托人打听过,到处也不见金簪踪迹,令她疑心是否捏在陆慎手里。 虽说她自己行的端做得正,可毕竟婚约的事在先,要是陆慎拿着她的贴身首饰,咬死了私相授受的罪名,她就更不易甩脱他了此等行径非君子所为,可陆慎的心思谁猜得准呢? 她就觉得陆慎是个臭不要脸的。 正胡思乱想际,外头乔诚的声音传来,催她出发了。 乔薇回过神来,用细棉布蘸去脸上多余的茉莉粉,施施然带上青竹出去,见着乔诚便迎头问道:跟母亲打过招呼了么? 当然,你二哥做事还有甚不放心的。乔诚拍胸脯担保。 呵呵,您要真那么机智,就不会被太子哄得团团转了。乔薇被青竹搀扶着坐上马车,乔诚又随手塞给她一个结实的皮水囊,里头是冰镇过的葡萄汁,说是带着路上解渴。 乔薇打开抿了一口,只觉甜香扑鼻,五脏六腑都舒坦开来,于是她因乔诚没办好差事的那点不快也消失无形了。 果然吃货属性是可以遗传的 -- 第27页 如今天气愈发炎热,兄妹俩都抱着速战速决的念头,晨起驾车出发,还未至中午便已来到会宾楼。 五皇子已在约定的地点等候。虽则乔诚特意定了个包厢,未免引人注目,众人不约而同地轻装简行,陆离也只穿了身月白长衫,腰悬玉佩,模样和一般富户人家的公子并无二致。 五皇子听到脚步声,冷淡的转过头来。他仍惦记着杏子胡同里受的屈辱,尾椎骨上的那一脚虽是陆慎踢的,可若乔薇不生事,他也不会大大的丢一番面子。乔诚邀他出来的时候,五皇子已在心中暗暗决定:等会儿无论如何要冷一冷这对兄妹,也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家规矩。 不过当乔薇冉冉上了二楼,见着他的刹那,不禁嫣然一笑,五皇子便觉魂都飞了。 他刚才打的什么主意来着算了不管了,陆离殷勤的起身,将靠窗的座位留出来,县主请坐。 乔薇依旧衔着一缕矜持的微笑,谢殿下。 果然是个容易打发的,这更让她坚定了照计划嫁给陆离的决心,谈恋爱自然需要聪明且善解人意的男朋友,嫁老公却是越傻越好。 遇见陆慎这样心思不可捉摸的,哪天被他吃了都不知道呢! 殿下何必这样客气?咱们都是自己人。乔诚笑眯眯的招呼诸位落座,又名小二倒一壶上好的香茗来,哪怕没有酒菜也能够宾主尽欢了。 打从乔薇出现之后,陆离的眼睛便几乎黏在她身上,不管听没听清乔诚的说话,他只含糊点头,当然,自己人,自己人。 那之后他并未克制自己,虽然杏子胡同给他留下了阴影,别的胡同可没少去。但就像吃腻了大鱼大肉需要清粥解腻一样,陆离看多了清粥小菜,又重新怀念起鱼肉来了:那些个小家碧玉徒有姿色却识见短浅,放到乔薇这样的大家闺秀面前就更不够看了。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再提起杏子胡同那名外室,仿佛这样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乔薇任凭身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她自己只静静观赏窗外的车水马龙,留下一个完美的侧影供陆离遐想。 本朝风气洒脱,男女之大防并不十分严苛,但娶亲娶贤,乔薇既是为催婚而来,自然得尽量展露世家小姐的优良品行。 况且,能不说话就达到目的,她才懒得费功夫去应酬陆离呢。 等一会儿上了茶点,乔薇便只专心品糕饮茶,姿势亦是美妙至极两根手指轻轻捻起一枚放到唇边,咬一口倒好像麻雀的食量,看着几乎不曾减少。 这倒不是她故意表现大家闺秀的娇弱胃口,实在是这糕点滋味不尽人意比起太子宫的厨房更是差远了。 几人正谈得入港,忽闻底下似有喧嚣声传来,仿佛宾客起了争执。乔诚不禁皱起眉头,他定位置的时候就叮嘱了要最清净的一块地界,明明知道他的身份,怎么还会容许有人闹事? 陆离也颇为不满,他正想找机会同乔薇说说话,这样干坐着多可惜,不想却被人打搅,便猝然起身,我下去瞧瞧。 乔诚见他冷着脸离座,也不好拦阻。交情归交情,陆离素来有些牛心左性,不肯听人劝的。 然而还未等陆离正式见个真章,包厢门口的一架四时花鸟屏风便已被人霍然撞开,那肇事者竟自己现身了。 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嘤嘤呖呖上前抱住陆离的大腿,殿下,奴家可算见着你了,您为何总躲着不肯露面? 乔薇认得这女子的相貌十分熟悉,正是那杏子胡同宅邸里的余阿秾。多日不见,她更憔悴了些,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了可见是真爱呀。 难怪敢这样不管不顾的闯进来。 陆离却臊得没处躲,尤其那架屏风被推开,周遭三三两两的客人俱围过来:人都好热闹,这种男女之间的绯闻韵事尤其动听。 乔薇再抬起头,正对上陆慎一双似笑非笑的眼,仿佛在说:你故意邀五弟出来,不就是嫌上次的气没出够么? 所以他专程将苦主带来,这下可以让陆离饱尝屈辱了吧? 亲,您还真是善解人意啊呵呵。乔薇真想朝陆慎甩一个大大的白眼,谢谢他多管闲事。 可惜身为一个任性高傲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子,眼前的场景都像是污了眼睛,乔薇只好一脸冷漠的离开。 也就等于间接承认了陆慎的好意。 她经过陆慎身侧的时候,陆慎朝她笑得无比真诚: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想,他一定觉得她更爱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乔薇:我呸!谁要你多管闲事? 陆慎: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看你这下还能嫁谁。 感谢抹茶果冻/yl扔的地雷~ 第15章 不死心 见小妹拂袖而去,乔诚犹豫了一下,只好跟上。五皇子还被那女子纠缠不放,没人替他解围,可乔诚也没心思理会了,谁叫五皇子自己不检点、惹出这等祸事来?他还嫌他们乔家丢了面子呢! 好在乔薇并未走远,等出了会宾楼脚步就慢下来,一个劲地在那呼吸新鲜空气。方才没吃几块糕,脸上倒有些气鼓鼓的,跟个储食的仓鼠似的。 -- 第28页 乔诚三脚两步赶上她,迎面抱歉的道:此事是我做得不好,你别气坏了身子。 他以为乔薇是被这外室三番五次搅扰坏了心情当然根源仍在五皇子身上,谁叫他连个丫头都管不好,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乔薇摸着袖管上精巧的绢花,心不在焉的道:这不关你的事。 就连五皇子也是有几分冤枉在里头,谁能想到陆慎会阴魂不散的紧随其后,他不是说好不来的么? 或是来得再晚一些也罢,正事都谈完了,偏偏选在这样恰好的时机,又是酒楼人来人往的钟点,这下五皇子出丑出到人前,她就是有八只手也没法扭转乾坤;现在她若还执意要嫁给五皇子,那等于把自己的脸送给别人踩。 陆慎为了得到她真是不择手段啊乔薇终于领教到男主的厉害之处,当然从陆慎的角度肯定是不会认为自己有错的,毕竟他觉得自己在帮她嘛。 她可真该谢天谢地。 酒楼里的厨子看够了热闹,重新捣腾起冷锅热灶来,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刺鼻的辣椒气味,乔薇被它一呛,先是打了个喷嚏,接着便眼泪汪汪起来。 斜刺里一只苍白高贵的手伸出,掌心里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绢帕,显然是供她擦拭的。 乔薇知道这手的主人,更不好意思不接难不成任由眼泪鼻涕肆虐?她只得埋头接过,胡乱揩了揩眼下的液体,瓮声瓮气的道:多谢殿下。 踌躇了一下要不要带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他,不过看陆慎也不是计较这等小事之人,所以乔薇也就腆着脸将脏手帕扔回去她可不想为男主制造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陆慎投来同情的一瞥,县主妹妹受委屈了。 她可不是因为丢脸才哭的!乔薇有心想解释一下,还是算了,貌似他们都没闻到那股呛鼻的辣椒味,她说了也不会信的,只会越描越黑。 话说在男主的滤镜中她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呢?娇蛮任性,但是又不失可爱?这也就难怪她最初寄去的那封恶意满满的信都会被视作-爱意的明证了,打是情骂是爱么。 妹妹羞于见客,乔诚只好代为描补,殿下怎么有空过来了?今日似乎并非休沐? 他其实也有点怀疑陆慎的动机,否则之前拒绝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倒过来了,还把那弱柳扶风的外室也带了来,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给五皇子没脸。 陆慎笑了笑,乔兄盛情相邀,孤又怎好不赏你的面子?那女子也是孤在路上偶然遇见的,她贸贸然上前拦孤的车驾,兴许是将孤当成了五弟,孤见她身量瘦削,形容惨淡,只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想拂了五弟与乔兄的面子,倒是孤考虑不周了。 堂堂太子竟费这么一长串解释,乔诚简直受宠若惊,再不信他也不是人!于是方才那点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反而由衷的对陆慎道:殿下这等仁善,实乃百姓之福。 一旁的乔薇听得只想撇嘴,她可不信什么巧遇的鬼话,况且余阿秾乃五皇子枕边之人,好好的怎会把陆慎错看成陆离这两人长得并不相似。虽然凭心而言,陆慎其实更帅一些。 可惜心却是黑的。 乔薇不想再唠叨下去,遂悄悄扯了扯乔诚的衣襟,扬起两只红红的眼睛向他道:哥,咱们回去罢。 眼睛也是她方才拿手帕故意揉红的,看去分外惹人怜爱。 但这副模样在街上站久了无疑会引得人人侧目,乔诚于是向陆慎拱了拱手,殿下,那我二人就先告退了。 乔薇乖觉的偎在哥哥身后,尽量不使陆慎注意到她,只等对方一声令下便坐上马车。 陆慎偏偏要赏她一句临别忠告,今日之事,还请县主千万保守秘密,万勿有第四人知晓。顿了顿,又道:至于五弟也请你多远着他些,毕竟五弟是最好面子的。 仿佛是个多么为弟弟着想的兄长。 乔薇只想嗤之以鼻,只怕陆离会恨透你这位哥哥,你才是罪魁祸首。不过陆慎既然特意叮嘱了,她也只好应下经历了这么多,她也懒得折腾了,简直连老天爷都不站在她这边。 男主光环真耀眼啊,她认输。 回去的路途,乔诚仍停留在陆慎谦恭仁爱的形象上,里里外外夸了他不少,太子殿下倒真是个好人,从前只觉得他聪颖可亲,现在却让人发自内心的敬服。 乔薇轻哂道:哥哥你可别想差了,陛下可不这么觉得,否则废太子的流言从何而来? 这不是还没废黜么?乔诚无辜的摊开两手,我倒觉得事有转机,兴许陛下最终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看他样子,似乎打算游说自己嫁给陆慎,乔薇索性闭目装睡,省得这傻哥哥聒噪不休,其实她心里也是有过一刹那的动摇的,不过一想到剧情走向,她就偃旗息鼓了,作为一个洞悉天机的先知,她只能默默地为陆慎掬一把同情泪,可惜他这太子是非废不可的,即使他曾立下逆天改命的豪言壮语,乔薇也不信他做得到两世为人,乔薇发觉自己奇迹般的变得认命了,她只想随波逐流,除此之外的任何谋划与努力,在她看来都是徒劳,没必要,也省省吧。 -- 第29页 况且,就算剧情真的发生变化又如何,陆慎的心性也不是她能驾驭的,与其下半生为一个猜不透的男人伤神,还不如老老实实的红颜薄命呢!人生苦短,她只想活得轻于鸿毛,这样多好。 * 五皇子当时大发雷霆,过后冷静下来,总算将余阿秾哄回了杏子胡同。至于那日酒楼中围观者虽众,得了数量不菲的封口银子后也消停了。 可乔诚那张嘴是不把门的,自然也没瞒过母亲。 乔夫人先是将陆离臭骂了一顿,年纪轻轻的不学好,把这样的狐媚子引来,倒让她家女儿跟着丢脸,真是晦气!至于婚事乔夫人当然也得重新考虑一下,拼着得罪韩贵妃也不能委屈了爱女。 太子那边么乔夫人决定暂时观望一下,若皇帝执意要废太子,那婚书当然也是该退的,反正长安城里的好男人多得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让乔薇发现了新的可能,原来除了陆慎陆离这两兄弟,她还有别的相亲对象可选么?也对哦,一家有女百家求,但是这样剧情的发展就更不可估测了。 被未知的恐惧煎熬着,乔薇终日在家中恹恹,更不想出门,无论遇见陆慎还是陆离,她都得费心思没话找话,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乔夫人见女儿日渐支离,不禁忧愁得不得了,她觉得乔薇再这样闷下去一定会把自己憋坏的,于是当魏司徒家寄来请帖时,乔夫人二话不说就赶着乔薇出去应酬了。 两家原是世交,这回魏老夫人过寿,乔家理应去人贺一贺,乔夫人另有要事分不开身,便只让她和乔诚代为致意。 关于魏明欣那点小心思,乔薇并未告诉母亲,何必坏了老人家的心情呢?况且这种虚假姐妹情偶然演一演也不算坏,算是为生活增添小乐趣。 于是当魏明欣见到一身桃红深衣、打扮得光致艳艳的好友时,立刻兴冲冲的上来问好,且拉着她的手上下细看,夸她个子变高了,肌肤也更白了。 乔薇心道你我才一个月不见,怎的好似久别重逢一般?不过对方这样客气,她也不便拆穿,只微笑应和。 凭心而言,她挺佩服魏明欣圆转自如的态度,算上杏子胡同那次,自己可把她撇下两回了,难为她见了自己还能这般亲热无间,只不知心底是否恨得牙根痒痒。 魏明欣的确心头暗恨,尤其上次挨得的二十杖毒打至今仍未好全,这会子脊背还隐隐作痛呢。乔薇这副光彩照人的面容更叫人生气,不过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迅速地调整好心情,她叫来一个小丫鬟,吩咐她引乔薇去凉亭处歇一歇。魏家比不上丞相府占地阔大,胜在有个好园子,景致幽幽,夏日尤其凉爽宜人。三伏天虽已过了,秋老虎可也难受的很。 乔薇点了点头,从善如流的抬脚过去,自然也没忽略掉魏明欣眼中那抹戾气,她那两颗眼珠子瞪得几乎能吃人呢,傻瓜也能想到她在打歪主意这又是书里没有的内容,魏明欣究竟想做什么呢? 要是因为她偶然的举措而使剧情走上正轨,那乔薇反而该烧香还愿了。 第16章 别过来 乔相之女向来矜傲自诩,目无下尘,众人多见怪不怪。魏明欣让她独自一个占了那凉亭,也没谁敢去理会。至于乔薇,她惯会自得其乐,何况魏明欣待客极为热忱,凉亭内的石桌上摆满了茶水及各色果品点心,她一个人自斟自饮更是痛快。 美人如画,看去倒也是一幅独特的景致。 魏明欣躲在暗处,悄悄向美人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这下你该放心了吧,做妹妹的岂会诳你? 其实哪用得着她饶舌,只消看见乔薇的第一眼,魏明凡的心早就酥了。从前只听说永安县主国色天姿,丽质天成,可恨不能一见。偶然随父亲去丞相府上拜访,也只能远远地打个招呼,如同雾里看花一般好不真切何况乔薇说是艳名远播,其实可谓深居简出,至少魏明凡就从未有过机会一亲芳泽。 魏明欣鄙薄的看着这异母兄弟,真是便宜了他!可惜府里人口虽众,就只有这一个最好拿捏明凡乃魏夫人嫡出,又是幼子,自小便被宠坏了,眼空心大,内里毫无成算,否则怎么略施小计就上钩了? 这样的人来配乔薇,无疑是云泥之别。但是魏明欣所希冀的正是如此,屡次三番坑人不成反被坑,她心头的火难免越烧越旺,如今也不奢求在五皇子府中与乔薇和平共处了,未免以后再起风波,还是趁早打发了好!她私心倒是更想把乔薇配给那些肮脏邋遢的叫花子,可惜司徒府虽远不及相府,也算得高门华第,要饭的混账根本进不来,魏明欣只好退而求其次,向府中的好兄弟求助。 隔着一丛茂密的紫竹,明凡看得垂涎三丈,心犹未足。魏明欣几番催他离开,他只是恋恋不舍,脚步也未肯挪动片刻。 魏明欣生怕这蠢人坏了事,忙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何必急在一时半刻? 明凡到底年轻,见她说得这样直白,不禁臊红了脸,你那主意果然好么?可别让咱空欢喜一场。 魏明欣冷笑,她都已经到了这府里了,可不是瓮中捉鳖!你先去前头招呼宾客,等会儿待人落水,我便让春柳给你递消息,你速速赶来,园子里都是女眷,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大男人能成事?两下里有了肌肤之亲,她不肯也得肯了! -- 第30页 她自负足智多谋,这计划也够周密,只是明凡仍有些疑虑,可,爹爹向来注重声誉,未见得肯去那府里催婚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点胆气都没有,还指望吃上天鹅肉呢!魏明欣忍住唾骂的冲动,细细与他商量道:爹爹肯不肯什么要紧,乔丞相可是要脸面的人!真到了那一步,县主不嫁你还能嫁谁,便是作妾都有得说头呢!除非她舍得一身剐去寻死,或是剃了头发做姑子去,我看她是绝不肯死的! 魏明欣自信认人极准,乔薇那样轻浮放荡的贱货,只怕不等人取出白绫吓唬,她便二话不说便坐上花轿了嫁进司徒府还算便宜了她! 一席话总算说得明凡心悦诚服,两只眼也眯成了得意的细缝,那我就专候你的好消息了。 去吧!魏明欣推搡着他,连哄带劝总算将这癞蛤-蟆赶去了前院。 她自个儿迎着微风发了回呆,想着魏明凡禀赋懦弱,恐怕即便乔薇嫁进去,这府里仍是她的天下,那乔薇就太得意了;不成,她得想法子在魏夫人与新媳妇之间造些嫌隙,有一个厉害的婆婆就够乔薇受的了。 怀着这般雄心壮志,魏明欣整理好情绪,笑吟吟的向凉亭走去,今日宾客众多,难免慢待姐姐,姐姐可别见怪。 乔薇淡淡道:无妨,你处境艰难,难免多些辛苦。 魏明欣可不觉得她在认真体谅自己,要知她最恨别人提起自己的身世,平常丫鬟上提上一言半句,她都得大发雷霆。 乔薇偏偏轻描淡写地毫无顾忌,魏明欣也不好认真同她生气,只得勉强压下怒火,讪讪的道:还是姐姐宽宏大量。 一面掩饰着望向桌上几乎少了一半的糕点,府里来了个新厨子,这些都是他做的点心,姐姐尝着可香么? 乔薇还是那副欠扁的神气,活像别人欠她三百吊似的,她点点头,尚可。 魏明欣的肺都快气炸了,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也懒得在这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遂挽起乔薇的手臂,亲亲热热的道:咱们往湖边走走吧,那儿的微风怡人得多。如今荷花虽已谢尽,满湖的残荷也是一番盛景。 难得对方找到一个如此富有文艺气息的借口,乔薇便没有拒绝,况且她方才吃多了点心,腹中微涨,也亟须消消食。 两人散漫到了湖边,只见一池净水映着如洗碧空,半湖的荷梗亭亭矗立,偶然可见一两朵尚未残褪的粉色花苞,的确是颇为凄清幽美的景致。 乔薇冷不丁问道:方才与你说话的是何人?好似未曾见过。 魏明欣没想到那番话竟被她听去了,不由得心头一紧,但仔细观察,见乔薇神情淡然,料想不曾听取多少,便只胡乱遮掩道:是府中的下人,刚才有趟差事,嘱咐他帮我跑个腿儿。 又假意嗔道:如今人牙子手里的货色也一年不如一年了,还是家生子儿好,又听话又懂事,哪像这些个呆呆笨笨的,没长耳朵一般 乔薇适才离得远,的确没有听清,不过是影影绰绰的见了副男子面孔,但见魏明欣这样急着扯开话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又该使坏了。 乔薇有时候觉得小说里的反派其实颇不容易,屡败屡战,难以想象他们为何有这般充足的精力。不过真落实到自己身上还是挺恼人的。 魏明欣的技巧虽然拙劣,有时候也颇管用,就好像那次将她引到流民堆里一样,这一次,大约也是故技重施吧?她想引谁来,五皇子?不对,魏明欣可不会干这种好事,那么,应该就是与她身份极不匹配的人了。 避开当然是个办法,但是那样就看不到热闹了,且乔薇自认气量极为狭小,比起退让,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得更痛快些。 魏明欣见她垂眸深思,唯恐被她瞧出端倪,忙拉着乔薇上前一步,如同小女孩一般天真欢快的道:姐姐你瞧,那儿还有个新鲜莲蓬,咱们把它摘过来好不好? 这时节枝头还结着莲蓬的确稀奇,乔薇却只是微笑,并不动身。 魏明欣只得假意伸手去够,但不知怎的立足不稳,竟勾住了乔薇的衣襟,反手一拧一拉,妄图将乔薇拉入湖中。 乔薇如她所愿落入水里。 魏明欣正在欢喜,随即就感到脚踝上冰凉一阵寒意,却是一只苍白的手腕抓了过来,用力将她拉下水面。 园子里顿时惊叫声不绝。 乔薇自己是会泅水的,况且这池子浅的很,丝毫不担心淹死的风险。魏明欣却从小到大就没下过岸,猛地呛了几口浑浊的湖水,只觉头昏脑涨,仿佛这具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能凭借本能不断挣扎。 乔薇有心让她多吃点苦头,怎会轻易松手,简直如水鬼一般厮缠着不放。但这般她也就不能轻易上岸了,否则魏明欣回头反咬起来,倒说是她把她推下水的虽然这么说也不错。 为了省事,那就先耗着吧。 乔薇悠闲地在湖面载浮载沉,魏明欣这旱鸭子连吞了几口污水,难为还保留几分神智,她满怀仇恨的瞪着乔薇,几乎奄奄一息的道:我知道了,你想害死我对吗?这样,就没人和你争抢五殿下了 -- 第31页 生死关头居然这般嘴硬,乔薇都不得不佩服她的胆色了,索性再气一气她,是又如何,谁叫你自不量力要与我争的?死了也是活该。 魏明欣气得两眼翻白,唇色也渐渐变得乌紫,她挣扎着转了个身,开始大声呼救,乔薇辨出她唤的是哥哥二字。 这般看来,与她共谋的那人同是魏家子孙,也好,两笔账一起算。乔薇沉住气等待来人,只要魏明欣的兄长过来救人,她便故技重施乔薇自信水性极好,制服两个败类还是没问题的,不说将他们活活淹死,大病一场也算惩戒。 远处喧哗声不断,仿佛后院门被人豁然推开,隐约可见一行人快步向这边过来。乔薇忙打起精神抬头看去,倒没看到一个与魏明欣长得像的,想必她那兄长必是被人绊住了脚步。 至于领头的两位,那自然是非今日来祝寿的贵人莫属还有谁能比太子与五皇子更尊贵呢? 乔薇见到五皇子的刹那不由得眼前一亮,其实照魏明欣的计划,此刻倒也是机会。不过再一看陆离那副瑟缩紧张的神情,乔薇便打消了念头这位也是个旱鸭子,况且,纵使落水救人,这般搂搂抱抱的确也不甚体面。 她还是自己爬上去好了。 乔薇活动了一下手脚,正欲缓缓向岸边游去,眼角余光却瞥见陆慎脱下外袍,揎拳掳袖的潜入水中来,目标正是她所在的方位。 这人是瞎子吗,看不见她明明游得很好?水中不易发声,乔薇于是拼命向他打着眼色,让他去救另一边快被溺毙的魏明欣不然真死了反倒不好收拾。 谁知陆慎却充耳不闻,依旧一脸紧张的盯着她,似乎把她的眼神当成了求救的暗示:她的眼神有这样多情么? 不过陆慎误解了她许多回,似乎也不差这一回。 乔薇只好与他比赛速度,争取在那之前洑回岸上去,奈何手脚在冰冷的池水里泡久了,难免有些僵硬,乔薇想快也快不起来。 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陆慎离她越来越近。 这一刹那,乔薇满心只剩下步惊云那般绝望的哀嚎:你不要过来啊! 第17章 定亲 世间事总是事与愿违,乔薇拼命地希冀陆慎不要过来,结果陆慎反而游得更快了。 他的水性似乎也很好,转瞬便已到了眼前。 乔薇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便觉腰际被人虚扶了一下,继而身子移除水面。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十分舒服,乔薇用力喘了几口气,此时才觉得自己方才过于逞强虽说是为了对付魏氏兄妹,再耗久一点,或许她也会麻痹在水里。 陆慎拖着一个人,行动却没有丝毫不便,很快就带着她游到湖岸。 乔薇有苦难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勉强向陆慎道了声谢,殿下恩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这句话真是咬牙说出来的,陆慎但凡有点眼力劲儿,都该觉得受之有愧。 可惜陆慎丝毫没意识到这点,还关切的望着乔薇,县主不要紧吧? 这具身体比她想象中娇弱许多,方才又在水里泡的久了,这会子被风一吹,乔薇不禁打起哆嗦。 她正想说自己无碍,就见陆慎脸上一红,轻轻转过头去,却将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给她披上,县主别着了凉。 着凉归着凉,你脸红个什么劲?乔薇低头一瞧,却见湿透的衣裳紧贴着玲珑有致的身躯,愈发显出鼓鼓囊囊的胸脯与略微挺翘的臀部这样的大杀器,难免惹得人心头火起。 看不出陆慎还有这样纯情少男的一面,乔薇颇觉有趣,对他的印象反倒好了些:反差萌总是讨人喜欢的。 因此她也就没有拒绝陆慎的好意,甚至有意紧了紧那件大氅,毕竟园子里不止陆慎一个男人。 五皇子也在血气方刚的年纪。 许是察觉到她的意图,陆慎往前走了一步,似有如无地挡在她与陆离中间,他生得高大,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陆离当然什么也瞧不见了。 乔薇: 亲,您还真是善解人意呢。 另一边,魏明凡终于摆脱了两个不断劝酒还倚老卖老的混蛋长辈,以飞人的速度冲进院子,第一时间就看向水花四溅的湖面。 池子里的人泡得妆都花了,哪还能瞧出是谁,魏明凡下意识就以为乔薇在那儿等他拯救,二话不说跳下湖中去。 众人:真是兄妹情深啊。 等到魏明凡湿漉漉的将妹妹捞上来,才发觉自己救错了人,可魏明欣当时自然不会提醒他:否则这蠢货不肯救自己怎么办,她可不想在自家的花园子里淹死。 及至两人瞧见被太子遮挡在暗处的乔薇,魏明凡就更糊涂了:说好的英雄救美由他来做呢?怎么乔薇身上却披着太子殿下的衣裳,他两人何时搅和到一起的? 到底是一家人,彼此熟知脾性,明凡怀疑魏明欣在其中弄鬼,魏明欣也懒怠同他解释,只恨恨的瞪着那惯会装模作样的女子:乔薇正身娇体软地偎着一棵大树,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两人同时落水,说是巧合也太巧了些,但若说是陷害,那无疑谁占据先机,谁就占据了道理。 魏明欣不假思索的决定将责任推到乔薇身上,她自己泡成了落汤鸡,指不定还会落下老寒腿,讨个公道也不成么? -- 第32页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乔薇便轻哼一声,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她晕得那么快,要不是陆慎及时将她接住,只怕便会摔在地上。众人于是急急地赶去慰问,陆慎就不用提了,忙忙命人请大夫来他身为太子,这些事是不消亲自动手的,麻烦自然落在司徒府头上,谁让这是魏家的宅子? 就连五皇子也是一副焦灼不已的神情,踮起脚尖,想从簇拥的人头中挤出一条道来,好看个清楚。 魏明欣喝了半肚子水,这会儿胃里反倒熊熊燃烧起来,她气咻咻的甩开明凡的胳膊,也不及向陆离施礼,上前就委委屈屈的道:殿下,您可得为臣女做主呀,适才永安县主她 她本待痛陈乔薇心思之恶毒,谁知陆离却不耐烦的将其打断,别胡说了,你自己不小心,怪得了谁? 魏明欣见他一双眼珠几乎黏在乔薇身上,不由得醋海翻腾,很是不甘的道:永安县主颇识水性,我看她是不要紧的,您别被她给骗了。 陆离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少说风凉话,你又没晕! 天下男人都是傻瓜吗,这么简单的伎俩都瞧不出来?魏明欣简直难以置信,她本就体力衰耗殆尽,全靠着一腔顽强的意志支撑到现在,这会儿怒急攻心,竟真个神智昏厥,软软的倒在地上。 还说别人虚伪,她自己倒挺会装的!五皇子只轻蔑的瞥了眼,继而便吩咐魏明凡,扶你妹妹回去歇息吧。 一个就被人嘘寒问暖,一个却这样冷冷清清,饶是魏明凡素来没心没肺,也不禁为自家姊妹伤感。不过他也疑心魏明欣是在故作姿态博取同情这招她也不是第一次用,可惜招数用老了就不好使了,就连五皇子这样热忱的人都不肯买账。 魏明凡一壁叹息,一壁就将魏明欣拖回后院的厢房中,既然料定她自己会醒转,那大夫当然不必请了。 * 乔薇起初是以装晕来示弱,后来却真个因神思昏倦睡了过去。 等她悠悠醒转,就看到乔夫人坐在床头,面前是一盏乌沉沉的汤药,一面还欣喜的拭泪,你可算醒来了,不知娘方才有多担心。 乔薇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当然是无碍的,不过她仍是将乔夫人递来的热姜汤乖乖喝了下去。有时候药不为医病,只为医心,如乔夫人这般赤纯之人顺着她是最好的。 乔夫人果然露出满意的神色。 乔薇环顾四周,只见布置与她原本的闺房一般无二,便知已回到乔府,她试探着道:娘,谁送女儿回来的? 当时为了借陆慎的力争取有利局势,也没顾得上分辩,但可想而知,现在外头一定流言纷纷了。 乔夫人便叹道:还能有谁?自然该太子殿下送佛送到西。 一个女孩子落了水又被救起,无论是否她的本意,但既与那男子有了肌肤之亲,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不过,乔夫人打起精神来,也未必十分难堪,毕竟你与太子是定了亲的,说来总归是未婚夫妻,些许小节就无须计较了。 乔薇见她隐隐是听天由命的口吻,心中便猜出事情有变,默然问道:可是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你是个聪明孩子,娘也不瞒你,适才你还昏睡着,太子殿下就将那封退还的婚书再度送来了,娘自然也应承了他。乔夫人多有感慨,显然婚事的变故虽在意料之外,但陆慎能处理得这样圆融妥帖,还是很值得欣慰的。 乔薇却悄悄对着窗外撇了撇嘴,她才不信陆慎是临时起意,丞相府离宫中有多远,一来一回都得费不少功夫,陆慎却取来得这样容易,恐怕那婚书他天天都随身带着这不是痴-汉行径么? 但即使如此,乔薇也没别的话可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不得不认真思量起嫁给陆慎的决定。剧情早就乱了套了,大罗金仙都没法扭转过来,况且陆慎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从水里捞出来,这消息定是瞒不住的,不说韩贵妃母子能否过去心头那关,她也不可能巴巴的黏上去。 那么,她与陆慎的婚事竟是定下了?乔薇如今想来没有对未知的恐惧,有的只是一片茫然。书里的陆慎是一个心灵受到戕害的残酷暴君,令人闻风丧胆,眼前的这个似乎不大一样,至少他还能常常笑,说明他仍被爱滋润着被她的爱,或者说他以为的她的爱。 乔薇不由得翻了个身,闷闷的对着淡白-粉墙,这个惊天大误会不知何时才能解释清楚,陆慎不会杀了她吧?虽说乔薇并不怕死,可她十分怕疼,而书里那个陆慎杀人的法子没有一种是安全无痛的。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乔夫人见她恹恹的无甚精神,便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道:你好好歇着,娘去吩咐厨房做些汤饮来。 乔薇把头埋在被子里,嗡嗡地嗯了声。 也不知小憩了多久,等她再转过头,床边坐着的已换了个人,她险些惊呼出声,太子 幸而及时醒悟到此乃她的闺房,遂警觉的朝四周张望片刻,方低低地问着陆慎,殿下怎么过来了? 虽说擅闯香闺对陆慎而言算不上大事,未免闺誉受损,还是该注意点影响。她宁愿他矜持些。 -- 第33页 幸好陆慎的表现也足够坦荡,他平静道:自然是奉了丞相夫人的允许才来探视,孤并非轻佻之人。 乔薇差点又想翻白眼,说起王婆卖瓜自吹自擂的本事,这位殿下也算独一份了。 不过乔夫人肯放他进来,便是默许了这位女婿的身份,乔薇更不好指责什么了。她恍惚闻到股清淡幽远的香味,不由抽了抽鼻子。 这点细微的动作也没被陆慎忽略,他顺手端起案上大海碗,里头是漂着一层浅浅油花的汤羹,通过肉块隐约的形状,乔薇认出是莱菔乌鸡汤其实也就是萝卜炖鸡,改个名字就像药了。 她饿了许久,这碗羹又炖的正是火候,乔薇不禁口水直流,险些在陆慎面前失态,她忙板起脸,摆出一副拒绝诱惑的架势。 陆慎暗自好笑,倒怕她为着面子糟蹋肚子,因举起碗盏道:不如孤来喂你? 怎可劳烦殿下?我自己来就好。乔薇从善如流的坐直身子,正欲伸手接过,谁知锦被里却露出两只又白又滑的胳膊,吓得她忙缩回去。 原来适才怕她受凉,乔夫人已命人将她身上的湿衣除去,也好让她睡得安稳。 陆慎此时真成了非礼勿视的至诚君子,轻轻调转一百八十度,背朝着她,似乎为了缓解尴尬,还体贴的道:无须介怀,孤平素不在意这些。 仿佛她身上没什么可看的。乔薇听了却只想呵呵,那会儿是谁在湖边闹了个大红脸的?男人哪男人。 乔薇穿好了衣裳,便有滋有味的品尝起那碗汤羹来,冷不防却听陆慎道:其实你会洑水的,对么?我看你姿势什么的都很好,只是手脚不太灵便。 原来他看得出来哦,乔薇还以为他真是瞎子呢。如今既说开了,她也不惧,素性仰起脸故作天真的问道:那殿下为何还来救我呢? 自然是你的眼睛告诉孤的。岸边如许多人,你独独取中了我,陆慎笑了笑,那时我才觉得,咱俩可真是心有灵犀。 乔薇几乎绝倒,她当时是怕他过来呀,结果在陆慎眼中却成了急不可耐的邀请,男人与女人果然是两个物种么? 第18章 贤内助 既然不在同一个脑回路上,乔薇也就用不着白费唇舌了。她说得再多,陆慎只会朝对自己有利的地方遐想,有什么用唉,多情总被无情伤。 乔薇索性低头细细的啜饮那盏汤羹。 她待客的态度这样冷淡,陆慎也不觉得怠慢,反而一脸微笑的欣赏她喝汤的美妙姿态。乔薇对他疏忽无礼,他只觉得那是出于少女的羞怯矜持;乔薇稍微热切些呢,他就觉得她情不能已了。 怎么做都是错嘛。 甚至于乔薇放下碗后,陆慎还掏出袖中手绢,亲自为她揩拭唇边的残渍。乔薇再豪放,此时也不得不低声斥责一句,殿下还请注意分寸。 陆慎立刻正襟危坐,颔首道:是。 心上人的话自然不错,两人还未正式成亲,的确该避着点嫌疑。陆慎倒觉得自己稍稍逾越了,还是乔薇考虑得周到。 而且她看他的眼神这样含情脉脉呢,叫人怎么能不依从? 好容易坐够了半个时辰,陆慎方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乔薇则摔在床头来了个葛优瘫,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送客的意图昭然若揭,陆慎却还赖着不走,要不是这具身体视力良好,乔薇恐怕会以为连近视都一齐穿越来了。 歇了没一会儿,乔夫人又进来了,乔薇只好重新振作起精神。她不想让乔夫人看出她对这桩亲事的不悦,更不愿让这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伤心。 好在乔夫人的行事就不像陆慎那般折腾,她一见乔薇就直截了当的问,方才与太子殿下谈得如何? 乔薇默默无言,像鸵鸟埋沙一般将头拱进被子里,她对于陆慎实在夸不出口,当然更骂不出口她所认为的陆慎的坏处在旁人看来全是好处。 只好假装小女儿的娇态。 乔夫人是从来不信避嫌这种话的,几十年的经验告诉她,盲婚哑嫁是最不可取的,要婚后夫妻和睦,婚前就得看人看个清。所以适才特意留出空间供他二人相看,也是念在陆慎是个端方君子,不会欺侮她的女儿。 可女儿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乔薇没法说服自己露出一副喜形于色的面容,她唯有按着母亲的手背,似是安慰她,也似是安慰自己,娘,您放心,那东宫并非龙潭虎穴,女儿一定会过得好的。 前事如何,谁也不知,可路唯有自己走下去才知道深浅,她也不该轻言放弃。 乔夫人默然片刻,忽然叹道:娘知道你担心什么,圣心迟迟未决,谁知你这位太子妃今后是福是祸,不过 她拄着乔薇的胳膊,脸上难得显出坚决之色,若真有那日,拼着忤逆上意,我必令你父极力保全,绝不让你受辱分毫。 亦即是说,若嘉禾帝决心要废太子,乔家还是会尽力护着她这个已经出嫁的女儿。以乔家对皇帝的忠诚,这般牺牲可谓难能可贵。 饶是乔薇素来冷情,此刻也不禁深受触动,她偎靠在母亲肩膀上,轻轻抚摸她的脖子,嘴唇微微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第34页 止有感激。 尽管她觉得,凭陆慎的能力是不会落到如此绝地的,纵废了也不至于死路一条,不过,世事难料,谁又说得准呢?多提防一些总没错。 乔夫人拭了拭泪,又笑道:娘也是多心,凭太子对你的爱护,他怎么会让你受苦呢?当时你与魏家小姐同时落水,他二话不说跳下去救你,如今你安然无恙,魏小姐却仍卧床不起,可知他心耳意神都牵挂在你一人身上,再容不得其他。 想不到乔夫人看着贞静,说起男女之事竟也这般肉麻,乔薇只觉背上一阵鸡皮疙瘩,忙打岔道:魏明欣如何了? 虽说此人存心不良,可自己并没吃多少亏,乔薇并不希望魏明欣这趟就病死了要死也请多耗几年,省得有人疑心是她做的。 她腹中积水颇深,据大夫说,怕是得多躺几日。乔夫人感慨道,她那个哥哥倒是好的,我原以为司徒夫人那般疼爱幼子,家教或许欠妥,谁知连对庶妹都这般柔善,可知是个知疼着热的人。 她忽的转头朝乔薇笑道,要不是身份上差点儿,娘早些年本想将你许给魏家,如今也罢了。 这消息简直比嫁给陆慎还惊悚,乔薇瞠目结舌看着她,吃吃道:娘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如今的人都看重门第之别,哪怕她不愿嫁进皇宫,也不必许给一个司徒家的纨绔公子吧? 乔夫人点点她的额头,笑眯眯道:嫁给魏明凡有什么不好?他们家算是高攀,对着你这位媳妇可不得厮抬厮敬的,我看谁敢难为你?虽说做不了宗妇吧,也省了当家立纪的苦楚,你那性子本就是最怕麻烦的,如此岂不省事? 见乔薇神情愈发木楞,几乎像只呆头呆脑的鹅,乔夫人不禁捧腹,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乔薇这才明白母亲故意诓她呢,不由得娇嗔一声,扑进乔夫人怀里,娘就会吓唬人! 如今你可知道太子殿下的好处了吧?乔夫人莞尔道。 乔薇不得不承认,人果然是需要对比的。之前她还不觉得魏明欣的计谋多么可恶,及至见了她那异母兄弟的长相,才明白她嫁进东宫实在是占了便宜魏明凡虽也不丑,比起陆慎就差远了,好比凤鸟与麻雀的差距。 陆慎当然是凤子龙孙。 乔薇此时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家除了吃货外,还有颜控这一属性。看来即便是为了脸,她也非嫁给陆慎不可了。 * 乔薇的身子复原得飞快,但为了和魏明欣比赛生病,以免被人瞧出端倪,她仍是足足在床上躺了十多天。 中间不乏来丞相府探望的诸位世家贵女,有真心为她默哀的,也有傻乎乎表示羡慕的。毕竟天威难测,陆慎都在储君之位上苟了许久了,没准还会继续苟下去呢?谁也不知她嫁进东宫究竟前程如何。 当然也有想旁敲侧击打听那日具体情形的,譬如她与魏明欣到底是否因五皇子争锋落水?若真是这般,那她嫁进太子府,陆慎也未必会好好待她吧? 对于善恶难辨的客人们,乔薇的做法是一概不理会,统统交给青竹等人去应酬。这些在大家族里做丫鬟的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嘘寒问暖张口就来,却没一句实在的,众人见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只好失望离去。 这一日,丞相府却来了一位出乎意料的客人,她甚至没资格往府里递帖子,只悄悄用银子贿赂了角门上的婆子,托她们给永安县主带句话。 青竹本来没打算见的,后来却改变了主意,因那人说她叫余阿秾。 这会子人已经见过,却问不明白来意,因余阿秾什么也不肯对她说,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她要见永安县主。 如今乔薇与五皇子已经没关系了,对于这位似是而非的情敌自然也是可见可不见,不过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找点消遣吧。 因命人将那女子带进来。 余阿秾比上次更显瘦削了,尖尖的脸,枯槁的四肢,红肿眼皮下还带着泪痕,这般的憔悴支离,愈发显出下腹的略微隆起她不会是有了吧? 乔薇正这般想着,就见余阿秾已膝行上前,俯伏在地哭道:求县主救救奴婢,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县主大恩。 她肯来找乔薇,想必真是无处可去,毕竟要不是到了绝境,谁也不会向曾经的仇家求助那一次乔薇在杏子胡同大闹虽是做给别人看,但对余阿秾,恐怕她与气势汹汹的衙差并无两样。 乔薇只消三言两语就问明了经过,原来她有身孕的事不知怎的传到韩贵妃耳里,如今正在夺储之争愈演愈烈的时候,韩贵妃怎肯让这样的丑事污了陛下清听,坏了皇子声誉?她也懒得去子留母那般费事,索性派人执了白绫要将这不懂事的外室勒死,余阿秾是拼尽全力才逃出来的。 为何不向五殿下求助呢?乔薇皱眉看着她。 余阿秾涕泪满面,五殿下连奴婢这个人都快忘了,怎肯救助我们母子?她抚着突起的肚腹,无限凄惶的道,奴婢如今别无他想,只想留下这孩子一条性命,不枉我怀他一场 这般惨象,青竹等人也不免忍泪。 乔薇沉吟了一刻,说道:抱歉,我不能帮你。眼瞅着余阿秾的脸色灰败下去,她却话锋一转,我带你去找另一个人,他会有办法的。 -- 第35页 似余阿秾这等身份特殊的人物,她自然不能留着给丞相府招祸,只能把皮球往外踢。踢给谁最好呢?那自然是非陆慎莫属。 她几乎可以想象陆慎知道此事后的反应,一定会大感欣慰。毕竟站在乔薇的角度上,她只是在为娘家免除麻烦;可是对陆慎而言,这却是一个扳倒五皇子的契机,留着余阿秾这枚定时炸-弹对他会更有用处。 至于陆慎为何会这么想,那当然是因为她在陆慎心目中一直都很无私,她爱他,所以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果不其然,等乔薇带着余阿秾来到约定的地点,陆慎立刻就以欣赏的眼光直勾勾看着她,只差明说一句: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他当然不可能这样放肆,只在两人交接的刹那,轻轻在乔薇肩头拍了拍,故作深沉的道:卿深得我心。 唉,总是被误会好忧桑。乔薇默默承受他慈祥的注视,心头唯余叹息。 这样下去,恐怕连她都会以为自己深爱他了。 第19章 吃醋 交割完人质,乔薇抬脚欲走。她是来商量正事,并不为谈情说爱,事情办完了,自然无需多留。况且两人已定了亲,私底下幽期密约算怎么回事不过在陆慎眼里,恐怕她不顾名节也盼着见他,一刻也等不得。 未免造成更多误解,乔薇决定少来往为妙。 然而还未等她转身,便听陆慎沉声道:等一等。 乔薇只好留步。太子是君,她是臣,一介闺阁弱女更无法忤逆上意。 她只能无奈问道:殿下还有何事? 陆慎不言,只缓缓向她走来,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脸颊上。 迎着灿烂的日光,可以清晰看到她脸上微细的绒毛,为她精巧的五官难得添上些娇憨之态。 此时她看起来更像个真正的女孩子。 乔薇却被对面的男人盯得毛毛的,她疑心陆慎又要亲她。可这是在乔家的别庄上,陆慎不至于这般大胆罢? 但话说回来,他怕过甚么?别说两人将要成婚,便是没有,在陆慎眼中,她也早就是他的人。 乔薇决定,他若真敢冒犯,自己必要大声呼救乔诚就在庄子外头把风拼着损坏闺誉也无妨,敢做不就得敢当么?她倒要看看谁更豁的出去。 陆慎到了近前,乔薇愈发屏气凝神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但见那高大男子真个伸手过来,摆出壁咚的架势。 乔薇吓了一跳,正要唤人,就见陆慎的指腹已轻轻从她鬓发上掠过,修长手指间夹着片淡黄的木樨花,香气幽微入鼻。 庄园上多植桂树,想必总是不小心沾染上了。 陆慎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由得轻轻笑道,孤并非登徒浪子,县主无须惊慌。 呸!究竟是谁屡次三番将她带到小树林里,又是谁半夜私闯入她闺房中,不能因为什么都不做就认定他的动机清白无暇吧?而且她的初吻可是给了陆慎的虽说在她本身所处的年代,初吻不再是值钱之物,但毕竟是值得纪念的事,现在她就觉得两片嘴唇好似被玷污了一般,原本她决定只让它们同食物接触。 而且陆慎的吻技实在不好,他太不熟练了,以致于被吻的人都感觉不到舒坦老天保佑,希望陆慎以后别找她多多练习。 如今乔薇回想起来,发觉陆慎的形象居然已在她脑海中根深蒂固,两人几时拥有这许多共同回忆的?而且都是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但是瞧陆慎这副悠然的神情,大约在他回想中是很美好了,死痴-汉! 算了,何必与个脑子不灵醒的傻瓜计较,乔薇此时才发觉太受宠也不是件好事,她若真有传奇里那般倾国倾城的容貌倒罢了,可是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美则美矣,远到不了惊世骇俗的地步外头人吹嘘得那样厉害,也有家世的加成在里头。 不过在陆慎心目中,大约真情实感觉得她是天下第一美人,瞧他那副乐呵劲! 乔薇轻哼一声,说道:殿下的人品我自然放心。 她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该说明白,因道:如今婚期已定,殿下无须再纠缠我了,来日自有相见之机。 逃婚这种事对她而言太过遥远,且她若真一走了之,相府又该如何获罪?乔薇不是不分轻重的人。 陆慎颔首,这是自然。 他没觉得自己烦人呀,不过见了心上人,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话,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乔薇看着对方闪闪发亮的眼眸,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漫卷全身,算了,他要看就看个够,反正被人瞟两眼也不会少块肉。 尽管她接下来说的话未必令人好受。 乔薇梗着脖子道:殿下睿智,想必深明自身处境。你我的婚事本在意料之外,纵使姻缘得谐,两情未必能已。臣女既为太子妃,必将恪守本分,不敢有所背弃,但嫁女皆如瓢泼水,往后臣女之事,亦与臣女的双亲毫无相干,还望殿下明鉴。 亦即是说,纵使她嫁入东宫,也不代表丞相府会轻易站队。倘若陆慎想借她拿捏乔氏一族,或是将相府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那是妄想。 乔薇能做的也只有如此,她自己舍得一身剐,却不忍见父母亲族受她连累即使相处的日子尚浅,乔薇已看出他们都是好人,至少对她很好。 -- 第36页 还未成亲就这样忙着帮娘家撇清干系,是个男人都该恼的。陆慎的气量却好上许多,他并未如乔薇想象中般大为光火,反而极为赞赏的附和道:正该如此,你我之事,何必牵扯旁人。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今后其乐融融的二人世界了,难得乔薇也与他志同道合谁说他俩不是天生一对? 见他脸上的荡漾乔薇就知道他又想差了,只不知偏离了多远。也罢,意思尽到了就好,至于陆慎是否明白,反正她没有欺瞒,日后陆慎不能拿这个来指责她。 这么想着,乔薇觉得心头的重压减轻了些。刨开政治因素,陆慎其实是一个挺不错的伴侣,相貌英俊,知情识趣,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自恋了没事,以后当他发现自己没那么爱他时,兴许倒要哭呢。 她还真有点想看。 日色渐渐偏西,这回真该走了,乔薇提起衣裙,面朝陆慎,端端正正的施了一礼。正要告退,谁知陆慎却猛地拉起她的手,细细端详起来。 这不叫登徒子叫什么? 乔薇忍住羞恼,待要奋力抽回,却见他神情凝重无比,还将两根手指搭在腕上,肃容道:县主脉象浮悬,可知体虚血燥,平时不知保重罢? 乔薇疑心他想占便宜,好好的拉人家的手做什么?遂极为讥讽的扯起嘴角,殿下原来还懂医? 略通一二。陆慎并不否认,假装听不懂她语气中的轻蔑,还十分严肃的问:县主此月的葵水来了不曾? 他还真敢问呀! 乔薇涨红了脸,气咻咻的骂道:混账。 无如她那只又白又软的手还捏在陆慎掌心里,想跑也跑不脱。这回怕是得让他把便宜占尽了,乔薇愁眉苦脸的想。 然而陆慎的面容实在正常得可以,好像过问葵水这种事也是医者本分,他追加一句,县主的月事向来不怎么稳准吧? 乔薇几乎晕倒,这都叫些什么问话,她宁愿陆慎同她谈情说爱,也不想一本正经的讨论月事上的问题。 但陆慎的态度简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乔薇只好僵硬着脸点了点头。 陆慎松了口气,那便是了,回头孤会命人开张方子,县主按方抓药煎服即可。只是药补不如食补,若想免除后患,平时饮食上也该多加注意才是。 乔薇这次倒信了他确有几分真才实学,其实她何尝没留意到这具身体素来的柔弱,那次落水就是因底子不好才吃了亏,否则哪用得着陆慎相救? 而陆慎说的其实不无道理。原身向来胃口颇为挑剔,和那传说中的鹓鶵一般,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饮食太过精细,难免容易生病;乔薇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偏食,偏好辛辣甜腻之物,碍着人设不敢多吃,只能暗暗地解解馋,平时也只好从打发时间的点心上饱足一二,但这也并非对症之食,更不敢胡乱吃些补药,否则容易虚不受补。 她这个毛病自己心里清楚,只是乔薇也不甚在意罢了。人生匆匆苦短,她可没打算活到白发苍苍的那日,顺其自然就好,何必多费精神呢?与其为了乏味的寿命顾忌这个顾虑那个,她宁可过得舒心些。 因此陆慎话里行间都在替她着想,她却只当做耳旁风,欠身道:多谢殿下好意,我今后会注意的。 只想应付完这茬赶紧走人。 陆慎可算松开她的手,你明白孤的心意就好。 乔薇揉了揉被人捏红的手腕,心里暗暗腹诽:她当然明白,但也并不代表她会给予回应。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就让陆慎尽情做他的白日梦好了,她只想做个吃瓜群众。 心里的情绪一波动,眼神就不免四处乱瞟:她那傻哥哥怎么也不知道找个机会打岔呀?她跟陆慎都独处了快两刻钟,外头人就没有半点不放心么?还有那姓余的外室也坐在廊下发傻呆,不知想些什么心事,她不是很着急么?倒来催一催呀! 陆慎沿着她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了回廊下那风姿绰约、颇显柔弱之态的少女,略一思忖,他便领会了这层意思,笑道:你不放心她在孤这里? 乔薇不禁张口结舌,殿下,不是 陆慎用春风般的眼色安抚住她,声调也愈发柔和,别说她是五弟的女人,就算不是,孤也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你用不着为这个吃醋。 乔薇: 她还是不说话好了。 只是这副听天由命的表情落在陆慎眼中更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碍于面子才羞于承认。 陆慎于是笑得更愉快了,其实你吃醋也没关系,在孤面前不必假装贤德,孤喜欢真性情的人。 他轻轻拉起乔薇的手,叹道:所以你更没什么不放心的,在孤心中,唯有你算得真正的美人,旁人都不配。 乔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殿下夸赞。 第20章 冲喜(一) 再待下去,她身上的鸡皮疙瘩就该掉一地了。乔薇正寻思该找何种借口抽身,就见外头的乔诚似乎等得不耐,大步向这边过来。 乔薇不禁一喜,哥,你是来救我的吗? 乔诚的确有这个意思,但身为知书识礼的世家公子,送客也须委婉表达,他便向陆慎道: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您若不嫌弃,就在这庄子用顿酒饭吧? -- 第37页 想也知道不可能,堂堂东宫太子,怎会看得上农家粗食? 就连乔家这些人也都是吃不惯的。 谁知陆慎竟欣然应允,难为你思虑周祥。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孤也想尝尝田园风味。 兄妹俩俱伸长脖子望着他。 陆慎难得显出些不安,诧道:不方便么? 乔诚回过神来,不会,在下这就着人安排。便让身边的小厮去吩咐厨房备酒。 他悄悄向乔薇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表示他已经尽力了,对方一定赖着不走,他能有什么法子?那可是太子。 乔薇心情沉重的开口,不如我先回去? 陆慎还未说话,乔诚便急忙道:那怎么成?你一个女孩子叫人怎么放心得下。当机立断的下了决定,等会儿我亲自送你到家,有太子殿下的护军在,料想不会出事。 乔诚不愧是个妹控,先前乔薇在魏司徒府落水就将他吓得不轻,早知如此,他拼着不避嫌疑也要留在妹妹身边看着她,怎会在前院同那些禄蠹应酬?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乔诚无论如何也不会许她孤身一人上路。 乔薇无奈,只好怏怏地随在两人身后进去,一路踢踢踏踏进去,险些将几枚小石子踢到陆慎腿上,还好力道不重。 陆慎却已经感受到了,悄悄朝她回眸一笑,对这些顽皮的小动作极近包容好像乔薇千方百计想吸引他的注意。 事实上她只是变相发泄心中的怒气。 呃,好像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乔诚留客虽是临时起意,好在如今正赶上丰收时节,庄子上一应物产颇为丰富,鸡鸭一类自然不足以伺候贵人,乔诚就命人从地窖里寻出几只风干的野味,煎炒烹炸蒸,倒也颇看得过去;宴上不可无饮,粗酒太难为情,好在有几坛子准备过年才启封的菊花酿,乔诚一并寻了出来。 等八仙桌上满满当当的摆上菜饭,看去就很有几分朴实热闹的意趣了。 乔薇本想借口男女不同席躲到房中去,无奈乔诚却说自家园子,彼此又都不是外人,何必拘泥礼数,硬生生将她留下来。 哥,你究竟是站在哪边的?乔薇扔过去的眼神简直像淬了火的刀子,可惜都被乔诚忽略掉了。 他正与陆慎谈得火热,郎舅俩无比投契。 这么喜欢他,干脆你嫁给他好了!乔薇闷闷的扒了一口饭,饭碗上只盖着片薄薄的火腿,仿佛打算就这样咽下去要是乔夫人见了一定会赞不绝口的,谁也没有她家女儿这般姿态美妙。 谁知乔诚就大惊小怪起来,还关切的问:小妹,敢是没胃口么? 这一下就把陆慎的眼睛吸引了来,他轻声笑道:想是因为孤在这里,县主难免觉得拘束。 便将面前的两三个大海碗往乔薇处挪了挪,分别是一大盅扣肉、风腌果子狸以及其他某种不知名的野味。 似乎怕乔薇不敢受用,他还另外取了一双干净的竹筷,将大朵的肉块夹起,悉数放到乔薇碗中。 乔诚自然有样学样地效仿,免得被人说他这哥哥还不如外人。 两人都以殷勤的眼色望着她。 乔薇看着面前堆得如小山高的饭菜,简直欲哭无泪。可太子赏菜总不能不尝,且陆慎方才刚夸过她真性情,即便是为了回应对方的评价,她也该尽力表现才行,不然就好像对不起人似的。 天晓得,她明明是一个虚伪做作的女子,跟真性情压根不沾边哪。 乔薇努力的吞咽那些食物,可以想见,等她回去之后又该起一身红疹子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等到分别的时候,众人都有了薄醉。陆慎还频频向这边张望,乔薇板着脸不去看他,在外人面前,尤其要显得铁石心肠,否则他更得意了。 陆慎自以为看穿了未婚妻子的娇怯,顺从地为马套上缰绳,不再多言,径直离去。 等太子的车队渐渐远离,乔薇方松口气,她方才饮了点菊花酒,也有几分微醉,被夜风一吹才清醒过来。 她定定的看着乔诚,哥,你与太子是否暗地里常有往来? 她甚至于疑心乔诚做了陆慎门上的清客,否则两人怎会这样熟稔。就算是凭借小时候那点交情,陆慎从前的伴读也不止他一个,何以只同他这般厚密? 乔诚轻轻扭转头,嘴硬道:你胡说什么。 这便是承认了,乔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一想,不能在仆人们面前发作,叫人看了笑话,遂压低声音道:你疯了?明知道父亲不掺和立储之争,你还在里头瞎搅和,是想把咱们放在火上烤吗? 乔诚不敢同她辩,只噜噜苏苏的嘀咕,可他们还不是把你嫁给了太子 这是一回事吗?乔薇狠狠瞪着他,我一个女儿家无关大局,你呢,你是家中幼子,你觉得外人怎么想,父亲他老人家又会怎么想? 我就是看不惯父亲那副明哲保身的态度,凭什么咱们乔家就得处处容让,乔家又不是没有好男儿!乔诚赌气道,大哥去了蜀地,此生恐怕都回不来了,倒催我读书,再上进又有什么用,指望为官做宰不成?还不是得放到外任去! -- 第38页 乔薇难得见他这样激动,自己反倒渐渐冷静下来,她没想到乔诚看着贪玩不羁,内心却也有这样一腔志气抱负,他想借扶持太子来出人头地?以陆慎为阶梯倒的确是条捷径,可他也不过是在赌,赌赢了,鸡犬升天;赌输了,却可能祸延全族。 她沉默了。 乔诚看她半天不说话,不禁有些害怕,惴惴的道:阿薇,你不会告诉父亲吧? 乔薇摇摇头,我不会说的。 最初的震惊过后,这会子她已经想明白了,其实犯不着太过担心。以乔诚如今的本事,陆慎根本不会对他予以重用,他真想实现自身的抱负,可得拿出真才实学才行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乔诚不意她竟肯保守秘密,对这位妹妹感觉更亲近了些,遂小心的扶她坐上马车,一壁承诺道:改天我亲自去趟珍宝斋,寻些稀奇的首饰为你添妆,保准你会喜欢。 乔薇看着二哥兴高采烈的模样,愈发肯定了内心的猜测:陆慎的确是在敷衍他,只不过敷衍得相当认真,显然是为了照顾丞相府的面子。 可陆慎为何会这般体贴呢?他可不是会在意这种小节的人。 乔薇慢慢放下帘子,恰到好处挡住脸上的微微烧红。她不得不承认,她在陆慎心中的分量,也许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 即便两方早就有意,婚事筹措起来也绝不是件容易事,光是纳彩、问名等等,便都琐碎且极费功夫。丞相府嫁女,那排场更得盛大,总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考虑到如此诸多因素,婚期定在明年三月,算起来也只有不到半年的功夫。府中人俱忙乱起来,乔薇作为当事人倒是极清闲的,她当然不必像寻常出阁女那般费尽心力的绣嫁妆况且这偌大的箱笼,里头装不完的东西,得绣到何年何月? 不过乔夫人也叮嘱了,一针一线都是心意,总比什么也不干的强,新娘子担个贤名,进宫之后别人也会高看几分。 乔薇听着觉得有理,也就认认真真的做起面子工程来,最近都闭门不出了。 除此之外,她也听说了魏明欣作为皇子侧妃抬进陆离府中的事。原本议亲没这么快,是魏明欣病痊之后到玉明山进香,可巧遇上了一伙强人,可巧被打猎的五皇子撞见救了她,下山途中又崴了脚,还是五皇子亲自背她下来的于是魏明欣也就顺理成章的嫁给陆离,嫁之一字或许不太准确,因这婚事进行得十分仓促,她又只是个侧妃。 不过魏明欣也算求仁得仁了。 对方不肯大操大办,乔薇也就懒得亲身恭贺,只命人包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贺礼送去。据说魏侧妃见了十分喜欢,连声夸赞闺中密友的好处,至于心中是否这么想,就无从知晓了。 乔薇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心思顾虑她的想法。 十月初,太子随嘉禾帝去西山围场秋猎,不慎为猛兽所伤,据说抬回来的时候,人都已奄奄一息。 消息传达得十分隐蔽,乔家人得知已是在半月之后,正要遣人秘密打探情况,宫中的旨意就下来了:嘉禾帝命太子与乔相之女速速完婚,不得有违。 名为成亲,实为冲喜。 第21章 冲喜(二) 乔夫人接到圣旨活像捧着个烫手山芋,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 那颁旨的太监经验老到,自然不可能容许这等老臣之家说出不敬圣上之语,三言两语就堵了众人的嘴,且笑吟吟的向乔夫人道:这样的大喜事,夫人别忘了到宫中谢恩啊! 说完,便放下那叠黄绢悠然离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乔诚先一步将母亲搀起,见她嘴唇翕动,显然十分震惊,不由得劝道:娘,您别急,此事或许 说了半句,却无法往下说,圣旨已下,还能有何回转余地,谁又能令皇帝收回成命? 可让乔薇嫁给一个快病死的皇子,这到底算恩赏,还是将她推入地狱? 众人皆不敢想。 乔薇脑中飞快的思索着,她本来怀疑陆慎故意造些谣言来诓她,但生死之事岂能儿戏?况且,两人的婚期早就定下,他难道连几个月都等不了吗? 如今皇帝发下诏书,看来陆慎的病是真的危在旦夕,但真如传言里那样被野兽所伤么?乔薇见识过陆慎的武艺,寻常的豺狼虎豹根本对付不了他,要么,就是里头别有内情。 乔夫人仓皇抓住她的胳膊,用尽全部的力气颤抖着道:薇儿,母亲明日就去 在她说出更大逆不道的话之前,乔薇及时制止了她,轻轻摇头,娘,咱们得去谢恩。 既然是皇帝恩赐,这婚事当然不能不要,乔夫人妄想退亲无疑是痴人说梦。且乔薇并不想让相府因此得罪了嘉禾帝,为了一桩简单的婚事,还不值得。 如今的问题在于她们都是雾里看花,谁也不知道宫中的情况,乔薇觉得自己有必要看一看。 乔夫人一听便慌了神,不成,你怎么能去? 成婚之前或许还能商量,可若在宫里遇见皇帝,那就一点周旋的余地都没了。 乔薇笑道:咱们现在不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吗?不试试水的深浅,焉知非福? -- 第39页 乔诚也劝道:是啊,就让妹妹随您进宫去瞧瞧,兴许太子见了妹妹就好转了呢? 这就是他个人一厢情愿的幻想了,乔诚对陆慎抱着一种盲目的乐观态度,总觉得陆慎不会被轻易打倒他还指望太子做他的通天梯呢。 兄妹俩轮番轰炸,乔夫人始终犹豫不决,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答应带上乔薇进宫谢恩。她私心也盼着太子的病势未必如传闻那样坏,不然难道女儿才嫁过去就成了寡妇?这叫些什么事呢! 然而等两人进了东宫,乔夫人的心便沉下来,因为传言并未夸张。陆慎虽不说病得气若游丝,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他却还记得让人倒茶,一面笑道:没什么好招待的。 乔夫人虽有些为人母的私心,舍不得女儿吃苦,眼见此情此景,也不禁拿手绢拭泪。 乔薇看着眼前苍白羸弱的病人,一时竟心神恍惚。昔日那样雄姿英发的少年郎,如今却成了这般憔悴模样,她好像已不认得他了。 陆慎脸上几乎瘦脱了相,愈显出眼眶的深邃,黑幽幽如两个大洞,看着颇为瘆人。但细看反倒是温润的,有点什么东西,让人想要一探究竟,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乔薇但凡凉薄一点儿,见了陆慎如今形容,便该高呼一声痛快谁叫他总死缠烂打的?但就像离家出走的孩童忍不住懊悔一般,陆慎眼下命不久矣,她反倒心软了。 乔薇因往前坐近一些,温声问道:殿下好转些不曾? 她察言观色,觉得陆慎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了毒。一个人会在短短半月内瘦得这样厉害么?这急病未免发作太快。 陆慎笑容淡淡,死生由命,富贵在天。 他这样说,倒让人没法往下接。殿里一时陷入难堪的静寂。 那忠心耿耿的老仆张德忠掀帘进来,打着千儿向乔夫人道:小的在偏殿备了茶,还请夫人莫嫌怠慢。 至于为何不端进来,自然是怕与这殿里的药气相冲,于太子病体不利。 乔夫人也是温厚之人,对方这样殷切,她总得赏个面子,遂起身看着乔薇,你渴不渴? 乔薇其实不大想留下来,可病床上的陆慎却以一种忧郁的眼光牢牢看着她仿佛生怕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子。 这下她想走也走不开了,乔薇只好对母亲道:娘您先过去吧,女儿还想和殿下说几句话。 乔夫人点点头,那你可得注意些,别扰了殿下休息。 反正得成亲了,何须顾虑许多?对于两人独处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瞧太子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他就是想做什么也得有那个力气。 厚实的门帘重重放下,室中顿时变得昏暗许多,只从窗棂透过的阳光中隐约可见尘灰的微粒,带着沉沉暮气,使这屋子恍然如死牢一般。 陆慎看来无甚精神,眼睛半眯半合着,乔薇试着摸摸他的额头,觉得有些发热,因见身旁的铜盆里盛着清水,因用细毛巾蘸了些许,拧得半干给他敷在额上。 沁凉的湿意让他舒坦了些,陆慎睁开眼,难为县主还肯留下来陪孤。 殿下无须如此客气,您乃一国储君,宫中诸位皇子之表率,若连您都倒下了,朝政岂非也该乱?乔薇温和说道,不过言辞仍是极尽官方化的,无关儿女私情。 陆慎笑了笑,从袖子里伸出胳膊,轻轻握住她一节小指,孤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如今硬要你嫁我,也是误了你。孤会向父皇陈书,请他收回成命,你我的姻缘就算了吧! 乔薇不意这时候他竟会说出取消婚约的话,心头倒不知是欢喜还是错愕,只怔怔看着他,被人拉着的手也忘了缩回。 陆慎神情惨然,孤如今这个样子,如何还能护你周全?与其令你后半生孤苦寥落,不如早早了断,省得拖累其他 乔薇见他眉宇间隐存死志,心中不由得一阵紧缩,忙反握住他消瘦的手腕,不会的,殿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搜肠刮肚想找出几句有力的佐证,最终却什么也找不出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她还能强过满宫太医? 这样徒劳的安慰终是徒劳,陆慎静静凝视着她,眼中一片空茫,他轻轻摇头,不劳你多费心,让孤安心去吧,你我之间,想来终是有缘无分。 被一股奇怪的圣母玛利亚光环笼罩着,乔薇鬼使神差的道:不会的,陛下乃真龙天子,他说的话一定不无道理。既然连法师都说冲一冲的好,你我的婚事自然该照办举办,兴许如此就好了呢?殿下您万万不可灰心。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好好的扮什么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这下真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寻常的寡妇兴许还能有再嫁的机会,倒没听说哪朝哪代的太子妃还能另觅良缘的,不过也未必算得坏事,反正她从来不觉得男人有什么好,爱情这种东西更是哄人的玩意儿。 也许当个寡妇也不错,反而更加自在。乔薇勉强说服了自己,继续用慈悲的胸怀感化病人。 陆慎惊愕了一会儿,继而便长叹一声,阿薇,你待我真好。 -- 第40页 乔薇起身给他掖了掖被角,假装严肃的道:殿下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否则成亲那日见不到夫君人影,让臣女的颜面往哪里搁? 谁都知道她生性骄傲,最爱面子。 陆慎唇角微弯,从锦被里露出一对星星眼,乖觉的应了声,好。 乔薇将屋内散乱的杯盘碗碟收拾停当,待要出去寻乔夫人,就见陆慎不知何时转了个身,对着墙壁,身体还一抽一抽地颤动。 乔薇本来有点不好的联想,及至走近了细瞧,才发觉他在那里偷笑,不禁臊红了脸,厉声道:不准笑。 被子里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些。 乔薇只觉脸上烫得发慌,此刻再没法见人,一摔帘子便咚咚的跑出去了。 须臾,张德忠送完客回来,就见自家主子精气神比方才好了不少,他反而不明所以:那乔家小姐脸上气嘟嘟的,还以为两人吵了架呢,原来他竟误解了么?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打是情骂是爱,这两人是真爱无疑了。 陆慎静静地出了会神,就招手命他过去,你去太医院请黄诚,问问那方子是怎么回事。 张德忠一听便慌了手脚,忙劝阻道:殿下,您不能这样冒失啊,这可是用性命在赌! 那黄诚本就是半路出家,太医院人才济济,哪有他出头的机会?偏赶着太子这趟危急关头跳出来,说此病唯他能治。可张德忠事先已请几位院判共同验过方子,上头尽是虎狼之药,治好了固然大功一件;可但凡有点差错,太子就连这几年都熬不过去了。 如此凶险的法子怎么敢试?若陛下知道了,恐怕他们这些人都得掉脑袋。况且,他自幼奉命服侍太子,若陆慎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对得起仙逝的皇后? 张德忠还欲苦劝,陆慎却已淡淡挥手,不必多说,去请吧。 张德忠深知这位殿下自幼心志坚定,旁人怎么说都不会改变主意的,只好垂头丧气答应下来,却忍不住多嘴道:殿下一定要逞强,小的们自然劝无可劝,可若是为了在陛下面前争脸,恕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实在得不偿失。 即便皇帝真个改立太子又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五皇子一个浮浪小儿也无甚可怕。徒为意气之争却拿自己的身子做赌注,实是蠢人所为。 也难怪张德忠因此愤愤不平。 你错了,孤何必理会他们?陆慎萧索眼中猝然露出一点笑意,他掀开锦被,在枯瘦的大腿上拍了拍,可是孤总得站得起来,难不成让旁人替孤拜堂去? 乔薇为他做出这样的牺牲,他若没丁点表示,未免太对不起人。既然谁都等着看这场喜事的笑话,他更不能让那些人得逞。成亲那日,他必要堂堂的站在人前,让宾客们亲眼见证,他与乔薇是这世间最般配的一对夫妻。 谁也别想拆散。 第22章 成亲 走出东宫, 乔薇用力呼吸了几口冬日清冽的微风, 神智方才冷却下来, 脸上却还有些热辣辣之意。幸好今日为着进宫多敷了两层胭脂,不大瞧得出脸色的变化。 乔夫人却还惦记着去向太后请安这桩亲事实非她所愿,天家权威再重, 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成? 乔薇懂得母亲的心事,遂轻轻挽起乔夫人的胳膊, 低首下心的道:娘, 听女儿一句劝, 别为着这么点小事触怒了太后,不值得。 难道就这样任人欺负到头上?乔夫人不悦的拨开那只手, 脸上既是怜惜也是愤懑,谁知道太子这病医不医得好,你扪心自问,哪个女子愿意嫁他? 乔薇沉默了一会儿, 轻轻说道:我愿意的。 说她圣母心发作也好,或是胡乱为自己寻个依托也罢,方才她并不是故意诓骗陆慎,她说的是实话没有人能在闺中躲一辈子, 她总归要嫁人的, 嫁给陆慎处境不一定更坏,嫁给旁人也不一定更好。 既如此, 何不干脆成全了皇帝的旨意,既是宽慰病人, 也是成全她自己。 乔夫人看着她这副沉静肃然的模样,固然觉得女儿长大了,懂事了,但是这样的女儿也叫人心疼。 她轻声叹道:娘只担心你以后的日子太苦。 寻常夫妻之间过上十年,已经不复有感情存在,剩得的只一点冲淡的亲情。但即便如此,也比孤身一人寒度余生要强。生命那么长,若身边没个人作伴,谁能熬得过去? 乔薇撒娇般撞进母亲怀里,那有什么难的,难道我还不能常回娘家看看?谁还敢拦我? 说得容易,一个寡居的女子,又入了皇室,言行举止莫不被世人指指点点,她要这能这般自在倒好了。不过乔夫人只消瞧见女儿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她并非不懂,她只是安慰家人而已。 也是安慰她自己。 罢了,婚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连乔夫人也没那个底气劝皇帝收回成命,她只能在剩下的日子对爱女好一点,再好一点。 当然要是法师的话真能应验就最好,冲一冲就能把病气赶走,岂不是皆大欢喜? 怀着这样天真的希冀,乔夫人立刻让自己陷入忙乱之中。原本婚期定在明年,时间上十分宽裕,如今一道圣旨匆匆颁下,许多事难免变得潦草。乔夫人的性子是不愿女儿吃亏的,况且这桩婚事也代表她们相府的面子,纵使来得突然,她也绝不肯草草了事。 -- 第41页 除此之外,宫里还特意赐下一名教习嬷嬷,教导未来的太子妃熟悉宫廷礼仪就不知乔薇这太子妃做不做的长,几日的用场也是用场,不可马虎。 乔薇反倒暗暗庆幸。原本像她们这类贵族女子自幼学习琴棋画艺、诗书礼乐,稍微严苛一点的,甚至还会请退休以后的女官专程来家中请教。原身当然也学过的,可对乔薇而言却是一片空白,她原本担心到了宫中如何应对,有了这位苏嬷嬷,就不怕出乖丢丑了。 因此她学得十分认真。 苏嬷嬷见状,不由得暗暗赞许。早就听闻乔相之女为人傲岸,目无下尘,如今瞧来倒是与传闻大相径庭,看来太子殿下的眼光可谓一等一的好。 两人熟习之后,乔薇得知她曾服侍过先皇后,也曾好奇问起,无奈苏嬷嬷的嘴严得很,轻易不肯透露一二,只道:这些事,等太子妃进了东宫大可以向殿下问询,奴婢的职责是教太子妃规矩。 宫里的人果然守口如瓶,轻易不能打动。从这位大嬷嬷身上,乔薇隐约窥见了宫廷生活的冰冷无情,想必她以后也该渐渐习惯。 短暂的悔意从心上滑过,倏忽消逝不见。这时候后悔当然已晚了,乔薇索性不去管它,谁知道她会不会成婚第二天就变成寡妇?寡妇就该有寡妇的自觉,多思也是无益。 婚期正式落定是在十月底,离接到圣旨也不过十日,真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原本京中贵女对这桩婚事抱着喜忧参半的态度,可自从陆慎病重的消息传来,满城人都变得幸灾乐祸,专等看乔家的笑话谁叫她以往总是目中无人?挑了挑去却挑了这么一个丈夫,真是活该!听说太子殿下连床都下不来,拜堂该怎么着呢?总不能像民间冲喜那样抱着一只大公鸡来充门面吧? 因此之故,直到乔薇出阁前,也没人想到来贺一贺,大约料定了这桩婚事不够光鲜,索性连喜气也不必沾了。 乔薇则始终抱定我行我素的宗旨,懒得理会他们想法她是跟陆慎结婚,又不是同这些碎嘴婆子结婚,爱怎么着怎么着去! 出阁那日乔薇被迫起了个大早,接着就被人强制按到镜前梳妆。否则误了吉日良辰,谁也担待不起。 给她挽髻的是苏嬷嬷,这精明的老人家,一眼就看到她后颈上那些斑斑点点的红疙瘩,不禁咦道:姑娘这是怎么起的疹子? 谁知道,许是时气不好。乔薇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故意为之昨天违背人设吃了一大碗红烧猪肘,为的正是如此。虽说陆慎病着,按说没力量来侵犯她,圆房更是天方夜谭,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觉得还是提前做点预防措施为好。不止脖颈,就连手腕、背心都陆陆续续的出现红点,就算两人裸裎相对,想必陆慎也会吓一跳的。 要的就是这效果,想必他就算有干劲也该立刻萎下来。 苏嬷嬷颇为无奈,想着自己这几日明明好好盯着她饮食,结果却还是出了差错。料来总是情绪不佳才引发的想到要在那未知的东宫扎根,还是有些惧怕的吧? 苏嬷嬷心肠便软了些,也不忍继续斥责乔薇。罢了,今日是她的正日子,还是和气度过为妙。难得乔薇肌肤虽白,肤质却十分细腻,那些红点看来倒似溜圆的玉珠子,用衣领遮一遮,也就不怎么触目了。 吉时已到,该上花轿。 乔薇看着镜中那张粉白面容,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她本打算临走前同母亲好好抱头痛哭一场,可现在涂着这么一层厚厚的脂粉,好像是刷了漆,这哪还哭得出来?只怕会被眼泪冲刷出道道印子,更没法见人了。 苏嬷嬷见她端坐不动,只能不住地催促,姑娘,可别误了吉时。 也不敢胡乱扯她的衣裳,这身嫁衣可是宫中绣娘足足费了一月功夫绣出来的,便是找一件替换的都不成。 乔薇总算回过神来,十分僵硬的由几个侍婢搀扶着出去。 到了门前,但见乔夫人也是一脸僵硬的肃然,眼睛倒是红红的,脸上肌肉抽动,却一滴泪也滑不出来。谁能想到成亲会是这样乱糟糟的热闹景象,乔夫人从前没嫁过女儿,如今身临其境,才知话本子里都是骗人的,什么伤感都叫四周的喧嚣嘈杂冲散了。 乔薇努力朝母亲挤出一笑,娘,女儿今日拜别,往后不能时常陪伴您身侧,您自己要保重。 她自己也煽情不来,几句话都是以最平淡的口吻说出,乔夫人却蓦然觉得眼中一阵酸涩,忙用绸绢掩住口鼻,挥挥手,让人领她出去否则新娘子哭花了脸多么难看。 乔薇倒不是真要哭,心内只觉怅然若失,跨过这道门槛,从此她就不再是这家里的人。虽然实际住的时候也不算长,可一旦分离,总归有些不舍罢 乔诚正在台阶下等候送嫁,一改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做派,显得格外严肃。见乔薇过来,他立刻伸出手去,妹妹,我来背你。 本地确有兄长亲自为幼妹送嫁的传统,但多在民间,大户人家少有落实。一来嫌丢人,二来,那些个纨绔子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碰上稍微丰腴些的姑娘怕是背都背不动呢。 好在乔薇自信尚算苗条,乔诚看起来也很有力气,她便没有拒绝,只朝他笑了笑,温声道:哥哥可别摔着。 -- 第42页 乔诚一本正经拍拍自己的胸膛,你放心。 乔薇稍稍踮起脚尖,乔诚俯身让她趴到自己背后,隐约可以闻到一股皂角的淡淡清香看来乔诚为了今日还特意沐浴净身过。 先前因他与陆慎走得过近,乔薇心里还有些龃龉,不过这会子那点不快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偎靠着哥哥的肩膀,心里念着这一群家人,从前她太过浑浑噩噩,什么事都不肯操心,如今她好像也找到了需要守护的东西。未知前路如何,但无论是艰难还是坦途,她决不让这一家子因她而陷入险地,那样就太没良心了。 乔诚走得很慢,很稳,好像脚下临着万丈深渊,这短短的一段路被他走了一盏茶之久,那喜娘都快笑不动了。 好容易送乔薇坐上花轿,乔诚轻轻将轿帘掀开一角,犹豫了一会儿,道:妹妹,你若在宫中受了委屈,可别藏着掖着,一定要告诉爹娘和我,相府定会为你做主的。 虽说陆慎的人品他信得过,可宫里尽是些拜高踩低的小人,他担心乔薇的性子这样戆直,恐怕免不了吃亏况且,万一太子不在了呢? 乔薇朝他眨眨眼,郑重的点头,我明白。 乔诚这才放心。 隔着簇拥的人潮,乔薇看到母亲立在高高的台阶上,眼眶早就模糊,还得强支着同前来贺喜的夫人太太们应酬,不知怎的,她心里反倒酸酸软软起来,忙正襟危坐,用力忍了忍泪,免得毁坏这副仪容宫里的贵人们要怪罪的。 随着掌事太监一声尖利的呼喝,八人抬的大轿终于启程,乔薇耳听周遭锣鼓喧天,鞭炮声齐响,倒比她想象中的排场清减许多。到底是冲喜,不比正式成亲,太过聒噪惹恼了阎王爷就不好了。 但是这样正合乔薇的意,她顶担心自己的耳膜会被震聋:一个快死的太子娶了个聋子,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现在倒是放松了,唯一的问题是花轿颠簸得很不舒服,肚子也跟着叫起来。乔薇庆幸昨天吃了不少东西,好歹可以压压饥,逢着今天这样忙乱,肯定没人顾得上给她吃食的,好像新娘子活该饿肚子。 青竹这丫头十分机敏,出门前塞了两块糕给她掖在怀里,如今就在乔薇手中渥着。可她也没法子立刻享用,一来这样颠颠的不好消化,二来,她也不好为了点吃食蹭掉唇上好不容易染的脂膏,为了追求美,付出点牺牲也该值了。 自始至终,乔薇都如盲人摸象一般,花轿何时抬进宫门,是从哪道门进的,乔薇一概不知。想来作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总该由正门进入,皇帝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她。 东宫她已来过数次,路径可谓十分相熟,但今日的太子宫不复之前寥落,显得格外热闹,仅从说话的语声中,乔薇就能辨认出赵太后、韩贵妃等人,其余的或许她就不曾见过了,想来总是内外命妇一类。 时辰已到,有人将半截红绸递到她手中,乔薇试着掂了掂,觉得那头的分量有些沉重,她还以为会抱只大公鸡来代替陆慎拜堂呢,或许是只羊么?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韩贵妃娇声笑道:臣妾还以为太子病得起不来,如今瞧来竟颇有精神,可别撑不住才好。 赵太后的声调则是冷冰冰的,放肆!大喜之日,岂容你说这些丧气的话,简直混账! 韩贵妃的脸色一定变了,可赵太后积威多年,饶是韩贵妃宠冠六宫也不敢与其硬碰,便知趣的后退一步,省得那老婆子得寸进尺。 乔薇低垂着头,喜帕遮挡下,眼前只余一片漆黑。耳听礼官高声喝道:一拜天地 她跟着屈身,红绸那头颤动了下,想必陆慎在跟她进行一样的动作。 不知他撑不撑得住,这会子乔薇反倒替他担心起来。要知道上次见他时,陆慎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 或许陆慎是为了照顾她的面子才强支着出来的,可面子这东西值得什么呢?她并不怕被韩贵妃等人取笑,她们的讥讽也伤害不了她。 二拜高堂 乔薇定一定神,将思绪拉回。 夫妻对拜礼官继续唱道。 这回两人应是面朝着面,乔薇留神望去,只能窥见红色的衣角与一方硬底的黑靴。 的确是个男人。 不知怎的,她心底蓦地松弛下来。这一日脑内始终紧绷着一根弦,固然一半是出于同情才答应这门亲事,她并不怎么害怕守寡,可若陆慎真的病重不治,她也会于心难安。 如今见他似乎好转了些,乔薇心底扎扎实实的感到欢喜。看来冲喜真的起到作用,若能一气将他的病势冲没了,乔薇很乐意做一回救死扶伤的义士。反正她嫁给陆慎也不是因为爱情。 三拜完毕,寻常百姓这时候就能送入洞房了。皇家的礼仪更繁琐些,还得往太庙敬过祖宗,才算正式成就这桩姻缘。 好在众人念在太子大病未愈,能简单的仪式就都简化。饶是如此,等所有的流程走完,天也早就黑了下来。 乔薇可算被人送入布置一新的洞房,接着就等人掀起她的红盖头。可想而知,这样一层厚厚的粉是惊艳不了世人的。难怪都说女人结婚的时候最美,一个个顶着锅盔,哪还能瞧得清面目,自然只有闭上眼睛乱夸一气。 -- 第43页 喜娘将一杆长长的喜秤递到陆慎怀里,笑呵呵的道:殿下,该您动手了。 陆慎毫不迟疑的接过,右手轻挑,露出一张白漆僵尸脸,乔薇努力朝他挤出一个娇美无限的笑但愿他还认得出她。 喜娘俱在一边凑趣,不住的发问,如何?太子殿下,您倒是给句话呀! 陆慎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出自内心的道:甚美。 呵呵,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乔薇又想翻白眼了,不过她现在的模样就够恐怖了,不能再吓着人,她还是矜持些为好。 那喜娘顶会看眼色,因见情况特殊,太子殿下这脾气恐怕也不喜人闹洞房,因此简单寒暄后,便呼啦啦领着众人退下。 室中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案上红烛高烧,映得每一个角落都光明如同白昼,乔薇顿觉自己无从遁形。而陆慎也没想到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就那么静静地立在她身前,跟个石柱子似的。 唯独一双黑眸牢牢锁定她不放。 气氛突然变得焦灼起来。 第23章 圆房 亲, 这里是婚房, 不是刑场, 你就不能表现得更自在些么?乔薇小声嘀咕着,浑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表现也很不自然。 陆慎就这样看了片刻,脸上的表情总算生动了些, 指了指桌上道:你渴不渴? 乔薇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入目即是银杯酒盏, 他想干什么, 想把自己灌醉么? 乔薇不信他病中有这个力气, 不过男人精虫上脑却是不能不防的,尤其陆慎还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 未免激怒对方, 乔薇小心翼翼的扶着桌子起身,低声道:我先洗把脸。便飞快的朝后方跑去。 她方才观察仔细,见这屋子的后头就连着净室,里头面盆清水一应俱全, 也不知谁想到这般周到当然不一定为了洗脸,话本里头就时常要水要水的,傻子也猜得出里头内涵。 乔薇脸上差点又飞红起来,亏得这层白浆糊住面目, 没人能探究她脑中不健康的思想。乔薇小心的用丝瓜瓤子蘸了清水, 细细将浓重的妆面洗去,接连抹了几道, 铜镜中的面容总算清爽了些,宛如芙蓉带露。 简简单单才是真嘛!乔薇颇为自得地对着镜子转了几圈, 可惜这身衣裳太过累赘,险些将她绊倒。 她连忙稳住身形。 另一边,乔薇却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但并非向这边过来,而是打开房门出去。 陆慎走了么? 乔薇小心翼翼绕过盛放着各色珍贵古董的木架子,回到新房中,只见床畔已没了人影。 看来陆慎真个走了,他要睡书房么?乔薇并没有什么不开心,她乐得如此,要是陆慎天天在她房里留宿,她才会觉得伤神呢。 也罢,陆慎一走,她就能安心睡个好觉了。乔薇待要除去这身丝带累垂的衣物,谁知手一抖,怀中青竹为她准备的那两块糕点便掉落下来。 根据五秒定则,当然是可以吃的。乔薇饿了一天,腹内早就空空如也,当下毫不犹豫地捡起,拍拍上头的灰,嚼都不嚼便咽下去。许是吞得过急,喉咙里险被哽住,乔薇又忙抓起桌上酒盏,直溜溜的将壶嘴对准口中。 没有半点酒味,想来布置新房的是个细心之人,念在太子殿下病中不宜饮酒,才特意换成了这一壶白水。 乔薇正喝得痛快,陆慎恰于此时推门而入,两个打了个照面,各自都有些无言。 从陆慎的视角看来无疑是很不雅的,眼前女子衫垂带褪,露出雪一样的肩颈与半截玉腕,两腿叉开,腰身则拧成美妙的弧度,澄明的酒液当空注下,如同志怪小说里的白狐正在吞吐皓月的光辉摆出这副风骚浪荡的模样,是在故意引诱他么? 乔薇见他眼睛微眯,便知此人又想差了,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起,因为偷吃卡住了喉咙?多难为情! 她只得努力端正身形,讪讪的转移话题,殿下方才往哪里去了?妾身很担心你。 陆慎举起手中托盘,面无表情,我怕你饿着,特意让小厨房准备些吃食,现在看来倒是不必。 显然他已注意到乔薇唇畔糕点的碎屑偏她还不自觉的用舌尖轻轻舔舐,是生怕不够暴露,还是另一重诱惑的招数? 陆慎的确觉得脐下有些微热。 见他要把点心端走,乔薇忙一个箭步飞奔上去,生生拦在他身前,别,既是殿下一番心意,妾身怎么也得领受。 陆慎慢悠悠的开口,模样活像灵猫戏鼠,不怕撑着? 当然不怕,乔薇立刻拍胸脯保证。这姿势乔诚也常做,效果就没这般惹火,要知男子的胸膛是块铁板,铁板拍上去除了响声再无别的;女子的胸脯却有着软乎乎的触感,乔薇轻轻拍了下,那两团丰盈便极有规律的颤动起来。 还说不是故意挑逗?陆慎的脸都快绿了,更得注意别将鼻血喷出来,莫说丢人,他如今的身子也禁不起折腾。 乔薇浑然不觉他的异样,拿着那盘点心兀自吃起来,见他两眼如同喷火望着自己,倒有些虎口夺食的错觉,只好讪讪的伸出手去,殿下想尝尝么?好吃的。 她自己连尝了几块,却觉得喉咙有些干,索性举起小银壶自斟自饮。 -- 第44页 陆慎: 他本想吃个交杯盏,好歹应了燕尔新婚的意头,谁知乔薇却全然没当回事,他不免噎得慌。 陆慎闷闷的转身,我先去洗漱。 见他往后头去,乔薇方松了口气,她故意弄出这样粗豪的做派,就是怕陆慎误会她出于少女的羞怯他这人最好多心的。乔薇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答应这桩婚事纯粹是虚应差事,至于洞房花烛夜,那当然走个仪式就够了,她可不想这样那样的瞎折腾。 净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想必陆慎洗了个澡。乔薇方才就闻到他身上就股淡淡的酒味,想是在前殿应酬宾客,不得不多饮几杯。 听说喝醉了的人那玩意是硬不起来的,乔薇更觉放心。 就不知陆慎会不会在这房中歇下,乔薇管不着许多,反正拔步床里有两条被褥。她索性掀开一套铺盖和衣而卧,这样陆慎回来的时候,她说不定已经睡着了,陆慎也犯不着对块木头发情。 不知躺了多久,乔薇真个睡意昏沉起来,蒙昧中仿佛有人摇撼她的胳膊,乔薇迷迷蒙蒙睁开眼,就看到陆慎一身纯白亵衣立在她身前,头发上还有着湿乎乎的水汽。 他这人本就身材高大,难为的是不显笨重,手足颀长,腰肢俢韧有力,远远地望着挺拔如竹,近看更是色气。乔薇向来知道他生得很好,只平素不怎么留意,如今灯下看人,倒觉英俊非凡,莫敢逼视。她脑子里蓦地蹦出两句话: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尤其他那件里衣仅是松松披着,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同样挂着洗浴后未干的水滴,缓缓地滑到腰腹上去。 腰腹处优美的线条乔薇就不好意思细瞧了,她假装睡意朦胧,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充作梦中的呓语。 陆慎低低笑了一声,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下,接着便去解她领口上的纽子。 乔薇被迫清醒过来,警惕的挡着胸前,你做什么? 你说呢?新婚之夜难道什么也不做。其实陆慎的语气十分正经,只是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任何话从他嘴里说出都带上暧昧的意味。 乔薇没法不脸红,她本以为自己今晚要应付的是个如同挺尸般的病人,结果却话说经过一番洗濯,陆慎的气色似乎更好了些,适才他刚进来时明明还有些脚步虚浮,现在看来却很有力气了。 乔薇望着他白中透红的俊秀脸庞,手脚都觉得无处安放,只得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也去洗漱一下 怎么这样糊涂,你方才不是已洗过了么?陆慎拉她到床头坐下,胳膊抵着她胸口,颇显气势。 哪怕隔着衣裳,乔薇也被那健硕的肌肉硌得疼,果然女人同男人的力气是不能相比的,陆慎即便是个病人,也能轻而易举将她制服。乔薇有点想哭,她没想到陆慎真打算同自己圆房嘛他病得要死要活,就不怕被自己榨干了吗? 乔薇可不愿他死在婚房床上,那自己的名声就得同传说中那些祸水妖妃一样臭了。 她轻轻朝前推了推,殿下,您如今该多多休养,咱们早些安寝吧。 是该早些歇息,陆慎并不否认这个,但他仍抓着乔薇不放,可是在那之前,咱们是否该做点别的? 乔薇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抬头,忍不住想问,话虽如此,可您行得来吗? 她真怕陆慎做到一半会晕过去,那样丢脸的就不是她而是他了。 陆慎毫不畏惧与她对视,眼神分明在说:你试试。 好吧,当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不知他从太医那里讨了什么偏方,乔薇就不信他痊愈得这样飞快,她更不想试:万一太子出了啥三长两短,还不是得追究到她头上? 乔薇悄悄赞了攒劲,用力挣脱他的手臂,镇定自若的道:容妾身去更衣。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她就被陆慎重新拉了回来,那死病人轻轻摩挲她光滑的脸颊,语气十分撩拨的道:为夫来帮你。 他左手放在乔薇颈间,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那领口上的纽子便剥离开来动作这样熟练,也不知私底下练习了多少回,乔薇气咻咻想着。她哪晓得这件嫁衣是陆慎亲自盯着司制房的宫人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自然比她还熟悉许多。 现在乔薇可谓骑虎难下,她要是敢站起来,那件衣裳必然会从她身上滑落下去,风光无限;可若是听之任之,陆慎都快把她身上给剥光了。 乔薇只得按住男人的手掌,弱弱的道:殿下,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不就是圆房么,她倒要看看陆慎是不是银样镴枪头,还是光会嘴上逞强。这种事在现代本来该婚前就一探究竟的,古代的女子当然没有这种机会。 乔薇缓缓将里三层外三层的大红喜服除下,最终只剩得件鸳鸯并蒂的肚兜,雪一样的肌肤几乎晃花人眼。 陆慎不出意料地发现她颈间及后背上那些小红珠子,皱眉道:怎的你染了风疹? 谁知道,许是吃了不该吃的酒食。乔薇尽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心中暗暗窃喜,哪怕她生得再美,等到见真章的时候,这些煞风景的东西还是会让男人失去性致。 -- 第45页 原本她觉得这是那个所谓的系统冥冥中给予的惩罚,现在倒觉得挺好,这不就能将陆慎吓退了么? 谁知还没得意过三秒,就听陆慎抚摸着那处笑道:孤瞧着倒是别有意趣,如同雪地上点点红梅,峭拔生姿。 亲,你这彩虹屁的功力太深厚了吧?乔薇干笑两声,殿下惯会取笑的。 正欲将枕边干净的里衣换上,就见陆慎猛地拉她入怀,揉搓着两团浑圆的山丘道:不是假话,卿卿姿容妙绝,令孤不能自持。 乔薇浑身一激灵,接着就感觉耳垂被人含入口中轻轻舔舐起来,这登徒子真是越发来劲了!乔薇用力向后捶他的胸口,急道:殿下放手! 别动!陆慎轻轻叱道,声音都哑了,你越这样闹腾,它也会不老实。 它是谁?乔薇脸上一僵,身下微硬的触感提醒她被忽略的变化:陆慎亵裤里头想必已竖起了旗帜。 他是认真的! 乔薇再如何有胆色,此刻也不禁慌了神,只得软语哀求道:殿下,咱们改天再试吧,那种事实在于您的病体不相宜 哪种事,嗯?陆慎坏笑着,轻轻又在山峰上捏了一把。 乔薇不禁口干舌燥,话都说不出了。想要逃走,新房就这点大,陆慎又如同步下了天罗地网,她能躲到哪儿去? 正张皇失措没个主意,陆慎的唇舌又附过来,轻轻撬开她的牙关,灵蛇出洞一般游了进去。 乔薇迷迷糊糊被他压在床上时,心里却想着,陆慎的吻技仿佛进步了许多。之前大约是他太情急了,粗卤蛮暴,自己得不到享受,她也没感到舒服。如今陆慎大约是觉得胜券在握,所以犹有余裕地尽情调弄她,连乔薇这个自视甚高的人都被亲得晕晕陶陶起来。 直至陆慎的手掌从她衣襟里滑过去,乔薇才猛地恢复几分灵智,连滚带爬的躲到床尾,瑟缩不安的望着他。 你害怕?陆慎轻轻挑眉。 明知对方使用激将法,乔薇还是不免上当,嘴硬道:谁怕了?我看你才是胆小鬼。 她忘了男人是更禁不起激的,陆慎紧紧抿唇,二话不说,大手一抄就将她捞起,如影随形的附在她身上,贴着她耳畔密密道:倒要看看谁最先开口求饶。 这回乔薇无论说什么都不管用了,陆慎就像吃了秘药一般越战越勇,末了她被他翻来覆去揉搓,只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开口便是沙哑的喉音,仿佛还带有惑人的水渍声,她自己听了都脸红耳热。 好在小说里那种一夜七次郎几乎是不存在的,陆慎满打满算也不过与她行了两次。第一次可谓飞快听说处男是这样的,为了照顾对方面子,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第二次就持久许多,弄到最后乔薇都觉有气无力,她倒怀疑陆慎是否真的生病了,一个病人会有这样好的体力么?简直不可思议。 虽然高台上的蜡烛明晃晃的十分扎眼,这一夜乔薇倒睡得很沉。怪道都说剧烈运动能换来良好的睡眠,她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次早醒来,窗外已有薄薄的晨曦透入。因相府规矩大,她在家惯常早起,这时候已经算晚了。 不过乔薇也不觉心虚,因陆慎也在她身畔躺着,脸色比昨夜似乎黯淡些,叫人看着难免有些惧怕。乔薇试着伸出手指在他鼻尖探了探,还好,呼气均匀,足见生命机能运转完好。 既然他还活着,自己就不用担什么干系了,乔薇颇为庆幸的想。要是因为嘉禾帝一句轻飘飘的冲喜就能使陆慎复原如初,那她或许倒成了大周朝的功臣,想想也是可乐。 张开胳膊抻了个懒腰,乔薇正要唤侍女进来为她穿衣,目光微转,看到那一方光洁如玉的肩膀,她不禁愣住。 要是她记得不错,这个位置似乎还有一排小红疙瘩。 乔薇忙披着薄被跳下床,寝殿里就有一面宽大的穿衣镜,用细棉布罩着,免得生人日日望着走了魂。她霍地将镜袱掀开,微微侧转身,镜子里清晰照出她的后背。果不其然,哪里还有什么瘆人的红点,分明是一块完整的白玉。 要不是这镜子有问题,就是她自己记错了乔薇自信还没有糊涂到这地步,况且昨夜与陆慎的谈话还历历在目,尽管他夸得天花乱坠,也掩盖不料那些红疹就是煞风景的事实。 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往少说得有半个多月的功夫才能慢慢消退,而今一夜功夫就不见了,乔薇不得不联想到陆慎头上。要是那些疹子是违背人设给予的惩罚,难不成陆慎就是解除诅咒的关键?男主光环还真是得天独厚呀! 乔薇心情颇为复杂的想着,这真是误打误撞的发现。可陆慎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她并不记得他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以前她与陆慎也没少来往呀!除非是因为昨夜她与陆慎第一次交合的缘故。 意识到夫妇敦伦或许才是其中关窍,乔薇的脸不由自主的黑下去,她有点迷茫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了。原本只打算与陆慎做一对名存实亡的夫妻,现在她好像没法与这个男人撇开干系了。 一双手从身后紧紧搂住她的腰身,男人轻轻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呢喃道:怎么起得这样早? -- 第46页 乔薇望着镜中人略显惺忪的面容,英俊中带有少年的稚气,看来陆慎也是蒙在鼓里的,唯有她知晓其中秘密。 她只好干笑两声,拨开陆慎的指节,我不累,殿下何不多睡一会儿? 本是一句体谅病人的无心之语,谁知陆慎的眸光却陡然变得低沉,透露出危险的意味。他将乔薇拥得更紧,如同两张薄纸牢牢贴附在一起,如此说来,是孤昨夜的表现不足以令你满意,所以出此愤懑之语? 乔薇不禁张口结舌,同时明显地感觉身后人又有了反应,之前的疑惑再度涌上心头:陆慎真的生病了么? 她怎么怀疑陆慎得的是相思病,甚至因她的到来变得更饥渴了。 第24章 新妇 即便成了亲, 也不代表乔薇喜欢天天有人黏着。况且, 她与陆慎的感情有深厚到这种程度吗?昨夜她交出了自己的肉体不假, 可她的心仍属于她自己。 可在陆慎心中,或许是两个情投意合的人终于走到一起,再怎么肉麻也不过分。 乔薇叹了一声, 不露声色的挣脱他怀抱,道:时候不早了, 殿下不该上朝去么? 要是她记得不错, 古时候的臣子貌似凌晨三四点就得起来梳洗准备, 他一个太子这样懒散,皇帝不废他才奇怪吧? 陆慎深深嗅了口她发间的馨香, 懒懒退回床边,孤奉旨休养,自然无须上朝。 乔薇哑然,她忘了陆慎还是个病人。但这也不能怪她, 从陆慎的种种表现都看不出生病的迹象,要不是养好了,就是故意装病。 朝政可以不理会,早膳却不能不用。陆慎还是叫了张德忠进来替他更衣。 这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乔薇记得昨日明明瞧见好几个姿色俏丽的丫头, 她本就不打算与陆慎做一对伉俪情深的眷侣, 自然也不在乎他多纳几房通房妾室,因笑道:殿下无须拘束, 妾身不是那等拈酸吃醋之人。 陆慎睁了睁眼,神情更见疏懒, 孤只是不喜生人近身,张德忠是孤自小用惯了的,总比旁人伺候要强。 想不到他竟是这样一个洁身自好的君子,乔薇不由暗暗称奇。这种好人在寻常贵族之家已是少有,皇室之中更是凤毛麟角,想不到竟被她撞上了。 乔薇一时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陆慎这样的性子自然不会轻易出轨,却也证实此人控制欲极强,往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对方监视,她一辈子都别想摆脱他了。 外头传来轻快脚步声,想是那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得到传召进来,乔薇见自己衣衫凌乱,颈子上还有不知被哪个混球吸啜出来的红痕,遂轻移莲步,躲到另一间内室中去。 陆慎轻轻笑道:你也会害臊? 分明记得昨夜入港之后,乔薇的表现倒不似一般的新嫁娘那般扭扭捏捏她也弄不出那副嘤嘤呖呖、欲拒还迎的做派,既然是快乐的事,自然该放开胆子享受。 当时的愉悦是一回事,事后被人拿来当成狎弄的谈资就很不雅了。 乔薇低低咒骂一声,用力一摔珠帘,大步往偏殿去。 青竹是她从丞相府带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年纪相差不大的丫鬟,高低胖瘦各不相同,但都长得不难看,领去见客也不无面子。 显然这些人都是宫里派来伺候她的。 乔薇无形中发现自己与陆慎竟有相同的毛病,她也使唤不来生人。遂命她们转过身去,只让青竹过来服侍她穿衣。 从镜中她窥见这丫头嘴角高高翘起,神情十分满足,不由得笑道:傻乐什么? 青竹摇摇头,收敛了喜色,重新营造出气派又严肃的姿态还以为小姐进宫之后就会把她给忘了呢,谁知仍是这样器重,这叫她越发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能让小姐失了面子。 乔薇看出她的心事,唯有暗暗叹息。青竹倒是很快就适应了环境,准备大展身手帮她这位太子妃整顿内宫,可是她乔薇却觉得内心颇为茫然,时至今日,剧情已经崩塌得一塌糊涂,她原本坚持的主张也不复存在,是固步自封、就这么混吃等死,还是努力开辟一条新的出路,让自己过得更好? 哪一种才是适合她的生存之道呢? 正默默出着神,乔薇突觉眼前一片漆黑,一双微带凉意的手蒙住她双目,猜猜孤是谁? 多大年纪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乔薇实在没办法腆着脸应和,无精打采的拨开那只手,殿下就会作弄人。 陆慎却似乎乐此不疲。要是乔薇记得不错,明明之前他总是一副冰山面瘫脸,怎么成亲之后倒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着她总是一副乐呵呵的笑模样,让她疑心脸上的胭脂是不是涂错了地方,或是不小心将墨汁弄到了眉上。 陆慎在一边负手闲看,乔薇也就闲来一句,殿下更衣倒快。 也是因为男人的衣裳天生样式简单,哪像她这样里三层外三层,大冬天也能闷得喘不过气来,乔薇想想真是嫉妒。 陆慎认真瞧了半天,冷不丁说道:孤瞅着倒挺容易,不如以后就由孤服侍你更衣。 青竹一听脸色便垮下来,堂堂太子殿下怎么好抢她们这些人的差事,真不要脸! -- 第47页 乔薇则干笑道:殿下真乃随性之人。 从没听说谁家娘子还得由夫婿帮忙穿衣的,这是娶媳妇还是养女儿?他要真这么干,用不了多久陆慎荒淫无道的名声就该传出去了,她更成了不贤的荡-妇,整日唆使夫君沉迷内帏天生的狐狸精。 几个新来的丫头则悄悄红了脸,这种闺房之语太子与太子妃说说不打紧,她们可不能认真听进去,装聋作哑是最好的。 好容易理好了内衫与外袍,乔薇打算叫上陆慎一同出去用膳否则岂不白费了他这番等候功夫? 谁知那几个服色一致的丫头却齐齐拦在门前,倒像是逼宫的架势。 乔薇诧异的望向陆慎,陆慎笑道:你还没给她们赐名,她们怎么敢走? 她们原来没名姓的么?乔薇诧道。内务府送来的人自然都是训练有素,少说也在宫里待了十年,怎会连个称谓都没有? 原先怎么样是她们的事,既入了东宫,今后自该听你差遣,要杀要剐都在所不惜,何况只是个名字。陆慎云淡风轻道来,望着她的眸子却极为宠溺,俨然一副甩手掌柜的架势。 几人的脸孔都有些白,其中一个更是微微晃了晃。 乔薇忽然又想叹气了,陆慎待她真是好,像她这样权柄非凡的当家主母真是少有的。但同时她更不能疏忽大意,否则这几个人心怀怨愤,谁知道哪天会咬自己一口? 算了,陆慎既然信任她,她总该拿出点回应来。乔薇便揣度着给几人安排了差事:都先放在外殿伺候,往后若有一两个可用之才,再调进来不迟。至于名字,乔薇索性胡乱取了几个,与青竹一道排行,依次为金菊、白兰、红梅。 俗虽俗,胜在方便好记。 陆慎任由她布置,一概不予理会,那几人更不敢多嘴,齐声道了谢。 不想这几个花红柳绿的在面前晃眼,乔薇让张德忠将人领了下去,自己却朝陆慎露出一个深情款款的笑,殿下,咱们开饭吧。 她真的饿了。尤其在经历了昨夜的剧烈消耗之后。 陆慎敢不从命。 东宫的早膳比丞相府丰盛许多,乔夫人向来信奉过饱伤胃的原则,认为吃得太多容易生病,因此严厉控制丈夫与儿女们的饮食其实也就是教导他们要忍饥挨饿。乔薇深深怀疑原身的脾性遗传自这位母亲。当然结果也不算坏,至少丞相府都是一把细腰的俊男美女,就连乔相人到不惑之年,也还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一枚,并未像寻常的中年官吏那样发福,其中少不了乔夫人的功劳。 不过乔薇却觉得,人生在世太多美好的事物,若不尽情享受就太可惜了,何必处处克制?反而委屈自己。 因此她很感激陆慎的安排,看得出这些膳食都是为她准备的,陆慎的面前就只有一碗清粥、一碟小菜及几个纯素馅的花卷馒头。 他在养病,大油大荤都在谢绝之列。 乔薇小心翼翼地夹了块虾饺,感触到陆慎投来的颇为怨念的目光,遂大发慈悲地递过去,要不要尝一点? 虽然那是她用过的筷子,陆慎并不介意,面上欢喜无限的张嘴欲咬。 谁知却被张德忠瞧见,眼疾手快的将这罪恶的美食夺过去,皱眉道:殿下,黄大人说了不许吃这些,否则伤口更难愈合,您怎的不遵医嘱? 面对陆慎瞬间如霜打茄子般的面容,乔薇缩了缩脖子,表示爱莫能助。 见对方颇为怏怏不乐,连筷子都懒得动,乔薇看着倒是不忍,想了想,叫青竹过来,厨房里熬的什么粥?我闻着怪香的,不如也给我盛一碗来。 青竹搓着手为难道:已经没有了,那是殿下的份例。 这太子宫的人办事真抠搜小气的很,说是太子殿下得要喝粥,便只准备他一人的,也不想想太子妃临时起意该如何哪日她得回禀了主子,好好整顿这些懒散庸碌的宫人才行。 她这厢碎碎念着,八仙桌那头的陆慎却眼睛一亮,忙忙的将碗挪来,孤这里还有。 仿佛被老师点到回答问题的小学生急于表现自己一般。 乔薇暗暗好笑,面上却作出喜悦的模样,端起瓷碗小口小口的啜饮起来。幸而陆慎得的不是传染病,否则她恐怕有心理负担。 见乔薇的胃口这样好,还陪他一同饮粥,陆慎顿时也来了精神,把手边的几个花卷吃得干干净净,也不再嚷嚷这些饮食枯燥无味了。 张德忠见状,不免对新来的太子妃更加钦佩:还是她有办法,三言两语就把太子哄得听话了,这桩婚事真是大有益处。若知如此,老早就该把乔姑娘迎进府中来,何必耽搁到今日。 夫妇俩各自心满意足用完了膳,又叫来青盐漱口,诸事整顿方便,辰时已过去大半。张德忠方擦着汗催促道:殿下,您该动身去宫中请安了。 乔薇难以置信地望着陆慎,怎么不早些提醒我? 虽然,苏嬷嬷在教导她宫廷礼仪前,的确有说过成婚的第二日需去向太后及诸位嫔妃请安,可出阁那日的事情多而琐碎,乔薇自己都忙昏了头,哪还记得这许多规矩。 可陆慎应该是知道的呀!他倒好,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屁都不放一个,难不成存心想看自己出丑? -- 第48页 乔薇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任何人,谁知陆慎却用指腹轻轻拭去她嘴边一粒饭黏子,温柔而动情的说道:燕尔新婚,迟些无妨。 她真是服了,跟恋爱脑果然是没道理可讲的。乔薇没好气的吩咐下人备轿,再不敢耽搁分毫,否则真等到日上三竿才去请安,其他人该怎么想?乔薇光是用脚趾头都能编出许多毁谤之语:譬如乔家的女儿这样没规矩,连祖宗教训都不放在眼里,真不知她父母是怎样教导的?又或是乔相之女生性淫-贱,新婚之夜就缠着男人不放,她男人还在病中! 唔,乔薇扭头瞄了眼陆慎脸色,勉强算得红润,反正不像被榨干了的,应该没人能指责什么吧? 感应到她的视线,陆慎唇角微勾,从袖子底下握住她的手,静静牵着。 行吧,让陆慎以为自己爱他总比不爱强,至少在外人面前维持一副甜蜜美满的姿态,对彼此都有好处。 这厢乔薇心中惴惴,担忧赵太后是否会怪罪自己起迟,谁知陆慎仿佛瞧出她的顾虑,展眉笑道:放心吧,皇祖母乃温厚之人,不会为这点小事怪责你我的。 乔薇斜眼睨他,心道原著中的你也自诩温厚,照样的杀人剥皮毫不手软,这种统治阶级的谎言能骗谁呀? 可惜她现在已成了统治阶级的夫人,希望陆慎日后别用同样的手段对她。 事情果如陆慎所言,赵太后见了他俩,只皱眉轻轻责问了一句,陆慎好言解释后,老人家也就眉开眼笑起来,拉着小夫妻的手连连道:好好,难得你俩如此和睦,哀家也能安心了。 乔薇低垂着头,庆幸脸上的胭脂盖住了天然的红晕,赵太后这意思分明巴不得他们起得越迟越好最好能让她快点抱曾孙子,圆一圆四世同堂的梦想。 珠帘微动,却是寿康殿伺候的秋姑姑快步进来,将一方锦盒呈给太后看。乔薇余光瞧得分明,敢情是沾了血点子的白帕。怪道她今早起来发觉少了点什么,原来宫里还得验这个的。 还好昨夜她没拒绝同陆慎圆房,否则这一关该如何过去?不过话说回来,陆慎总该有办法的,像他这样好面子的人,绝不肯让新婚之夜沦为他人的笑柄。 赵太后看完元帕后更加欢喜,几乎笑得合不拢嘴,又谆谆的嘱咐了几句成家立业的道理,就让秋姑姑送二人出来也是怕他们累着,毕竟昨夜已经很累了。 乔薇出了寿康宫,又跟着陆慎去往韩贵妃的甘露宫,这回就不必硬摆出笑脸了。谁都知道陆慎同韩贵妃母子势成水火,乔薇如今成了太子妃,韩贵妃自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待见她,她也不必上赶着讨没趣。 乔薇抱定了敷衍塞责的宗旨,脸上连个笑模样都不见,也是应了太后那句累着的话昨夜被陆慎折腾得快散架,这会子腰酸背软,又在热烘烘的寿康宫站了半天,哪还能提的起劲。 韩贵妃在深宫纵横多年,自然也不是那等愚昧无知的妇人。虽说没把乔家拉拢过来的确可惜,可也不代表太子就胜券在握了,乔相那个老东西狡兔三窟,纵使嫁女,也未必就站到了陆慎那边,谁输谁赢倒不一定呢! 因此之故,韩贵妃对着二人仍是笑盈盈的,嘘寒问暖关切备至,谁也不能说她这位庶母做得不好用不了多久也许还会成为嫡母。 相形之下,东宫的两个就可谓寡言罕语了。夫妻俩坐了没一刻钟便起身告退,韩贵妃虚虚留了阵,当然没能留住。 二人去后,侍女琥珀端来热茶给自家主子顺气,一壁埋怨道:太子倒罢了,向来跟咱们处不来,可太子妃摆这样的脸色给谁看?她还真把自己当成未来皇后了? 韩贵妃接过杯盏,笑盈盈的道:本宫瞧着倒未必,她那脸色焉知不是给太子看的? 否则怎么巴巴的站了半天,乔薇也没同陆慎说半句话,可知是姻缘不谐。韩贵妃深知这等世家贵女的性子,一个个自视颇高,只有拜高踩低的,断没有扶危济困的;冲喜这名头说着好听,在乔薇看来热辣辣的赏了她一耳光,她怎么还肯同太子琴瑟和鸣? 且父母都是看自家的儿子好,韩贵妃就觉得陆离最为出类拔萃,从前乔薇还是永安县主的时候,不也为了一个外室闹得人仰马翻么?可知她钟情的分明是五皇子。 一个女人,心里念着别的男人,却又嫁给了另一个男人,今后的日子不出丑才怪呢!韩贵妃得意的眯起眼睛,似乎也能想象到东宫的喧腾景象。 琥珀见她一气说了许多,似乎颇为痛快,自己反而瞠目结舌:贵妃娘娘的话听着很有道理,但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呢。话说,这些不都是她猜的么,怎么在娘娘眼中竟如同事实一般? 琥珀倒觉得那两人十分般配,尤其是太子看太子妃的眼神,里头尽是化不开的情意,让人想起来都忍不住酥倒。 谁能保证太子妃不会因此动心呢? * 从甘露宫中出来,乔薇重重的吐了口胸中的浊气。真想不到韩贵妃宫里竟会热得这样厉害,明明生着地龙,还在角落里摆了好几个硕大的炭盆,岂止是满室生春,简直和夏天一般了,难为韩贵妃竟不觉得热想必这些宫廷女子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缺乏锻炼,身体也就变得虚弱且多畏寒了。 -- 第49页 乔薇反正热得厉害,方才几乎晕厥,哪还能顾得上摆出笑脸,就连陆慎和她说话她也懒得理会反正回去之后关起门随便说。 陆慎见她似乎难受,因体贴的道:稍稍忍耐些,很快就能回去了。 韩贵妃是因代行皇后之责才赏她几分薄面,至于其余位份低微的嫔妃则可见可不见。方才在太后处还遇见了几位前来请安的太妃,听说太子娶了新妇,想要小聚一二,乔薇本想着不可拂了老人家的好意,这会子却实在觉得没精神,还是改日再去吧。 对于爱妻的提议,陆慎能照办的自然尽量照办,他含笑点头,都依你。 乔薇倒被他看得挺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往宫中各处打了个照面,不然改天她一人过来肯定会觉得拘束,还是趁着陆慎在的时候说话方便些。 等到满宫里转完,乔薇几乎连起身的气力都没有了,软软的歪倒在轿内座椅上,身子横七竖八扭得像蛇这时候就不用顾虑仪态了。 很累吧?陆慎对她的辛苦表示同情。 乔薇虚弱的点点头,随即就觉脚心一凉,却是陆慎将她绣鞋齐踝脱去,罗袜也除下,露出一双纤巧莹白的玉足。 乔薇险险惊叫,忙用裙摆盖住,警惕的蜷缩成一团,你想干什么? 不会是要白昼宣淫吧?还是在回去的轿子里!那她以后真没法见人了。 陆慎的表情却是一脸正直,少胡思乱想,不过给你解解乏而已,这有什么难为情的。 第25章 回门 傻子才信这种话。 你放开!乔薇在他掌心中用力扑腾, 谁知却被他捏得更紧, 活像只任人宰割的麻雀。 想不到她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失去自己的清白乔薇颇为绝望的想着。不对, 她的清白昨夜就已失去了。 陆慎见她这样不老实,一时坏心发作,在她足底用力戳了下, 不知点着了那个穴位,乔薇只觉酥酥麻麻的, 身子骨都软了。 她当然不再反抗, 只以一双视死如归的眸子愤怒瞪着陆慎。倘若此时钻进她轿中的是个蟊贼, 她恐怕真会落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然而此刻调戏她的是她丈夫,她就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当回事的。 乔薇只好在心底狠狠痛骂:荒淫!无耻! 陆慎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 只按住怀中的足弓轻轻揉捏起来,力道不疾不徐,张弛有度,隐约倒叫人觉得非常舒服。 等这一套功夫做完, 陆慎方将她放开,拍拍她的膝盖道:如今松缓些了吧? 乔薇闹了个大红脸,哪还有底气同他抢白,只悄声嘀咕, 谁叫你二话不说就来脱人衣裳的, 昨晚上那样慢吞吞的,这会子动作倒快 不过是顺嘴带上一句, 谁知陆慎的脸又黑了,你嫌我慢? 呃, 就算他会错了意,那也是夸奖不是么?难道得称他三秒男才高兴? 乔薇还不及解释,就见对面的男人如一条大狗般扑上身来,叼住她耳垂道:快也有快的做法,你我不如试试。 这人真是疯了,乔薇怀疑他伤在脑子,否则怎的越发古怪邪僻起来?无奈她的力气比起陆慎那是蚍蜉撼树,怎么也推不开,想出言呵斥也不成,因她的唇已被陆慎牢牢封住。 她怀中的手炉袅袅冒出热气,陆慎的唇却带着微微凉意,这般冷热交织下,弄得乔薇的脸也一阵红一阵白,身子也颤动起来。 她觉得两人此刻的体位很适合作为春宫图的素材。 正闹得没个开交,外头张德忠的声音响起了,殿下,方才各宫送的贺礼是先放到库房里,还是等您亲自看过后再决定? 其实这话一半是说给乔薇听的,因那些娘娘们准备的见面礼多是首饰钗环一类,只是张德忠自觉与女主子颇为生疏,不敢多来打搅她。 陆慎不应,张德忠只好近前来,脚步声愈发清晰入耳。 这臭贼,难道想让下人们都来开开眼?乔薇不知从那来的一股勇气,奋力将陆慎推开,自己忙正襟危坐,理好方才被他弄乱的衣裳。 张德忠掀开帘子,就见太子妃一脸肃然,太子殿下倒是意态舒徐,神情颇见玩味,他一个太监不曾经历男女之事,想着莫非又吵架了?似乎也不大像,两人瞧着势成水火,却是你瞪着我我望着你,一刻也分不开呢! 打从太子成亲之后,东宫的气氛就越发古怪了,真叫人猜想不透。 张德忠按捺住心中疑惑,将方才那句问话重复了一遍。 不是什么大事,陆慎便闲闲道:先放着吧。 这便是要请太子妃过目的意思。 张德忠知趣的应了声是,放下帘子,随即一脸狐疑的问向同行的侍女,太子妃在家中时也这般不苟言笑吗?方才对着殿下一句话也不说,倒像是生谁气。 怎么与传闻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青竹虽也不曾经历过,不过乔家家风宽和,诸如此类的话本子她在私底下看了不少,心底自然如明镜一般,因谆谆道:不必理会,主子的事情他们自有主张,瞧着吧,等晚上就会和好如初了。 张德忠更糊涂了,怎么说? -- 第50页 哎呀,东宫的人都这般纯洁么?青竹反不好意思说得太过明白,只含含糊糊道: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呗,有什么可稀奇的。 张德忠懵懂的点点头,想起适才两人唇边挂着的银丝,似有所悟,忙拉过青竹到一边道:那太子妃可得节制些,殿下伤重未愈,禁不起这般折腾。 什么话呀这是!青竹柳眉倒竖,冷哼一声,谁折腾谁?倒是得劝劝你家殿下适可而止,别整日厮缠小姐不放。 谁都知道相府嫁女受了委屈,这老仆倒好,竟反过来倒打一耙,她从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 不过等回到殿中,青竹还是委婉又曲折地将老仆的意思转达了一番,且愤愤道:太子身边的人也太自作多情了,打量谁多稀罕他们似的! 虽未明指,不过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子想必也是其中一员。 乔薇听罢面上淡淡,知道了,让他安心,我会有分寸的。 陆慎就是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他身边的人会这样也不奇怪,至于劝她节制虽然那档子事不算难受,她也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好么!乔薇想起来就心下暴汗,好像陆慎的贞操折在她手里,她还得对他负责似的呃,事实好像也不错。毕竟新婚之夜的陆慎看起来就是个生手。 两人回宫已到了晌午,索性连午膳都懒得叫,连中带晚一并用了就是了。乔薇因惦记着张德忠那番话,正踌躇如何委婉地向陆慎提出节制的要求,谁知陆慎就先一步正气凛然的起身,孤今夜在书房安置,夫人早些歇息吧。 乔薇楞了一下,倒不是惊讶于事情本身,只是奇怪陆慎怎么把她的台词给抢了。 陆慎见她如此,以为舍不得自己离去,因抚摸着乔薇那双皎白柔荑道:放心,孤并非刻意冷落你,只是黄太医等会儿会来替孤施针,孤不想打搅你。 虽然不至于鲜血淋漓,光是想想那副景象就觉得背上麻麻刺刺的,乔薇倒有些感激陆慎的体贴,因点点头,殿下放心去吧。 陆慎吻吻她的额头,语气黏稠得能滴出蜜糖,孤何尝不想多陪陪你,只是这病若不早些医好,反而贻害深远,孤还想与你长长久久的厮守下来,少不得生受些罪罢了。 乔薇肉麻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明明只是不在她房里睡觉,怎么弄的好似生离死别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明天就要做寡妇了呢! 她也没好意思接口,只斜晖脉脉地望着陆慎,否则无以回报他这番深情。 陆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临走还唏嘘不已:乔薇看他的模样几乎都痴了,可知一刻都舍不得分离,看来他这病更得早些好起来不可。 乔薇送走这位深情的夫婿,便软软的趴在桌上,原来爱人与被爱都是同样的疲累,陆慎看她的目光越炽热,她就好像良心上有了负担似的可是她明明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呀!一切的一切都是对方一厢情愿的误会罢了,她好冤! 稍稍偏过头,乔薇就瞥见青竹捧着首饰匣立在旁边,双目含泪,还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一看便知被触发了情肠。 呃,有必要感动成这样么? 接触到自家小姐投来的谴责的眼神,青竹只好默默将鼻涕眼泪吸回去:人家忍不住嘛! 看多了话本子里的主人公你侬我侬,青竹本来不觉得世间有这样热烈丰沛的情感,可代入到自家两位主子身上,就出奇的合乎情理了。果然还是得俊男美女来演才更值得信服。 又是一个自我攻略的傻姑娘,乔薇忍不住扶额,也无力为她指点迷津,她自己的脑子就够乱了都怪陆慎成天情呀爱的挂在嘴边,弄得她也跟着黏黏糊糊起来。 乔薇因让她将首饰盒端过来,陆慎的意思是让她收着,不过乔薇当然没抠门到全部占为己有,日后迎来送往的回礼也可从这里头挑呢,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 在丞相府住了将近年余,乔薇多少有了点辨识的眼光,其中成色最好的一对镯子是韩贵妃送的,碧莹莹的不染半点杂质,可见价值不菲,与之相比,其余的都算寻常。 礼物没什么稀奇,不过令她再一次看清了宫内的局势:这么多年来,韩贵妃竟没有一个可供匹敌的对手,可知此人绝不简单,日后她若站在陆慎这边,少不了会被韩氏针对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乔薇命青竹将东西收起,自己且洗漱了宽衣就寝,许是因为劳碌了一天的缘故,这一夜睡得十分之好,而陆慎也遵照约定没来扰她听说施针的时候也是颇为痛苦的,不知他受不受得住,乔薇迷迷糊糊想着。 新婚第三日是回门之期,有了昨天的教训,乔薇再不敢延误,老早就让青竹将她唤醒太后那里可以当成自家人不予计较,出宫一趟却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乔薇可不想让自己沦为娘家的笑柄。 谁知颇为凑巧的,她刚穿戴好来到厅中,就看到陆慎也是一身便服,整整齐齐的出现在眼前。 两人冥冥中仿佛遵循着同一步调。 这下又要让他觉得心有灵犀了。乔薇没好意思的低下头,讪讪道:殿下今日起得倒早。 陆慎微微一笑,女婿见老丈人,可不敢误了时辰。 -- 第51页 这小油嘴,随便一句话都能被他弄得跟邀功一般。乔薇心道父亲见了这样浮夸高调的太子怕是会不喜不过他喜不喜都无关大局,乔相的天平只忠于皇帝,其余皇子如何相争,与他并不相干。 所以陆慎讨好她对自己的前途并无帮助,他也并非不晓得这点,对于乔薇的好可知是发作内心的正因如此,乔薇才免不了时时愧怍,这恼人的良心! 简单用了早膳,夫妇俩便备车前往丞相府。 出门时,天边刚刚露出晨曦的微光,可当见到相府的大门后,日头早已朗朗当空照了。马车上的徽记引得行人纷纷侧目,陆慎理也不理,搀扶着妻子步上台阶。 重回故地,乔薇心内感触良多,那个时候相府对她同样陌生,如今瞧来却觉得熟悉又恍惚,仿佛她已在此住了十年。 乔夫人看见女儿的刹那眼泪险险夺眶而出,又怕被下人们瞧见不美,生生忍回去。 乔薇则仍和出阁前一般,对着母亲便要撒娇撒痴地闹腾,直揉得娘的衣裳走了样,乔夫人才板起脸命青竹将人拉开,一壁加以斥责道:做了太子妃就要有太子妃的模样,谁像你这般死蛇烂鳝的,坐也没个正形! 乔薇扁了扁嘴,规矩是摆给外人看的,自家人何必约束? 乔夫人以手戳她的额头,简直恨铁不成钢,胡闹!你在太子面前也是这般? 在家的时候只恨不能多宠女儿,如今乔夫人反而后悔从前该少疼她些,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这样倒三不着两,岂不是人人都能欺到头上?男人家不必说,个个三心二意,指望太子是不成的,还是得自己立得起来。 乔薇本想好好同母亲拉一拉家常,谁知迎来的却是这样一番大道理,只得洗耳恭听。却不知乔夫人越说越离谱,简直把满肚子的育儿经和御夫术都搬出来了,乔薇真想大吼一句:她巴不得陆慎对她不管不顾呢,如今倒跟连体婴似的,拆都拆不开,度蜜月也没这般热乎吧? 乔夫人训完了闺女,冷不丁冒出一句,有消息了没? 乔薇愣了愣,继而才意识到乔夫人话中之意,脸上不禁飞起红霞,娘,您胡说什么呢!怎可能这样快?况且这种事迟一两年也无妨。 她可不想刚嫁了人就成为孩子他妈,那多累啊。 乔夫人不以为然,那怎么成?就是该抓紧些,你以为你有多少机会? 乔薇从她忧心忡忡的眉宇间领悟到另一重含义:乔夫人担心陆慎会撑不住这一关,一旦去了,乔薇就成了无根之木,后半生孤苦飘零;若能尽快有个孩子,也算是有了依靠,即便日后陆慎真有不测,她也不至于无枝可依。 总归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乔薇无从指责,唯有搂着母亲的肩膀道:娘,您放心,殿下他已经好多了。 想出几个有力的证据,又补充道:他能吃,能喝,能睡,比我还有气力呢! 额,好像说陆慎是猪。 乔夫人不满的瞪她一眼,继而话锋轻飘飘一转,圆房的时候呢?可能令你满意? 娘!乔薇叫道,脸上几乎能滴出血来。她真想不通,明明做姑娘的时候乔夫人是从来不会和她探讨这种话题的,怎么一旦嫁了人就变得开放起来了呢?还是说这个社会普遍的认知就是如此? 有什么可害臊的,乔夫人的脸色就十分自然,这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呢。若是那一味粗暴只知自己享受的,这种人利欲熏心,势必不能依靠;若是那软绵绵没有半丝气力的,大约是从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可知寿数难以长久;唯有力量足够却又极尽温柔款段之人,才是值得交心的夫婿,跟了他也不会吃苦的。 细想起来居然颇有道理,乔薇听得心悦诚服,当然乔夫人这辈子也只嫁了老爹一个,不可能到处试验,她所得来的经验必然出自前人的历代相传因此也就愈发可信。 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乔薇原本被乔夫人冗长乏味的训诫闹得头疼,如今却来了点兴趣,正要问问她还有何辨识贤愚的诀窍,忽听外头叩门声响起,许是有人造访。 乔夫人极有分寸,这种母女密谈自然得私底下悄悄的说,下人们老早就被打发出去了,乔薇只好自己上前开门。 谁知才掀开门闩,就看到陆慎冷若冰霜的立在廊下,先是彬彬有礼的向乔夫人欠了欠身,接着就迅速将乔薇拽出来。 乔薇敏锐的感知到男人周遭的低气压,猜想方才的谈话定然被他听去了,只不知从哪一段开始听的,该不会是守寡那节罢? 想到此处,乔薇难免有些惴惴,毕竟乔夫人教给她的是明哲保身的宗旨她自己也是这般想的。不过在当事人听来,难免觉得她这个妻子没心肝,才嫁来三天就操心起丈夫的身后事。 待要试图融洽气氛,陆慎缓缓开口了,却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 他紧盯着乔薇,几乎要在她光洁的脸庞上凿出个洞来,方才话里的三种男人,你觉得我是哪一种?温柔的、粗暴的,有气力的、还是没气力的? 亲,你就为了这个专程来找人对质啊?乔薇不觉舒了口气,无论如何,这种没营养的话题总归容易打发,她轻松的将皮球踢回去,殿下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 第52页 陆慎本就阴云密布的脸上更显沉郁,他冷哼一声,你是在嘲讽孤? 第26章 泻火 这人怎这样多心, 些许小事也值得真刀真枪地较劲, 还是说普天之下的男人皆是如此? 乔薇一双明眸骨碌碌的转了转, 笑嘻嘻朝他施了一礼,殿下何必在意这个,无论您是哪一种, 妾身都一样喜欢。 她自觉开玩笑的口气十分明显,陆慎不会听不出来, 谁知就见对面的男人面皮上渐渐泛起赤色, 连耳根都红了, 跟出芽的玫瑰花苞似的。 他居然当真了?! 被人这样盯着瞧,陆慎难免有些不自在, 傲娇的扭过头去,还轻轻哼了声。 乔薇只觉心情十分复杂,好像自己是童话故事里骗人的狼外婆,陆慎则是那单纯可欺的小红帽。 可前夜在床上时明明她才是受欺负的那个好不好她看得出陆慎极力想要温柔, 可这档子事不是光靠体力就足够的,技巧才是硬道理陆慎的技巧么,恕她实在不敢恭维。 所以她的玩笑其实也是出于善意的谎话,却被陆慎心安理得地信以为真他果然挺没有自知之明的。 两人这般各怀心事的在廊下吹风, 远远地望着恰如一对璧人, 乔诚见状不免偷笑:还以为妹妹嫁进东宫会受委屈,这不是过得挺好的么?还是他当哥哥的最有远见。 乔诚快步走了来, 行礼道:殿下,家父请您往书房小聚。 陆慎仿佛还沉浸在方才妻子动人的情话中, 好容易醒过神,因点点头,二话不说便启步。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婿敢让老丈人苦等。 乔诚因悄悄凑过来,方才你俩说什么这般热闹?我瞧着太子脸上倒是喜形于色。 乔薇板起脸,不过是些家常闲话,没什么要紧的。 那番聊男人的经验之谈被陆慎听去也就罢了,倘若被乔诚这没正经的纨绔知道,恐怕她与母亲的名声都得毁于一旦。而且他也没必要知道啊,乔诚虽比她年长两岁,至今也没听说与京中哪个姑娘传出过绯闻,可知感情世界仍是一片空白。 比起陆慎,乔诚想必那方面更加懵懂。毕竟陆慎还算初尝云雨滋味,乔诚却不知何日才能交出自己的贞操。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以后会成为她嫂嫂呢?必得是个脾气严厉的,能管得住丈夫,省得乔诚无事可做,整天打探妹妹的私事。 想到此处,乔薇不禁莞尔,一双眼睛更如琉璃珠子般紧锁在乔诚身上。 乔诚被她盯得汗毛倒竖,忙两手抱拳捂住胸口,你想做什么? 真是个傻哥哥。乔薇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扯开话题道:父亲找太子做什么? 若说是国事,朝堂之上尽可以掰扯,何必私底下还来见面。 乔诚情知她的顾虑,揶揄道:放心,父亲为人极有分寸的,如今太子在咱们家里,自然只谈论家事,断不会让外头拿到话柄。 说也奇怪,尽管乔薇见这位父亲的次数不多,且乔相在下人里头的口碑比乔夫人还要好些因他总是笑眯眯,从来不对谁发火,赏赐也极丰厚可乔薇却莫名的对他有些畏惧,大约乔相是她生命中第二个看不透的人。 第一个则是陆慎。尽管两人如今好得蜜里调油,她依然不懂他,甚至被他频繁示爱的举动弄得更迷惑了,好像自己还没谈过恋爱就已陷入了爱情,整个人如同在海上晃荡的船只,颠簸晕乎。 或许乔诚的揣测是对的,因陆慎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脸上并无任何不悦之色,甚至更显轻松。 乔薇本想问问翁婿二人到底聊些什么,转念还是算了,她可不想变成同乔诚一样的碎嘴婆子,况且,这般嘘寒问暖貌似太过关切,恐怕陆慎更添误会。 她即使什么也不说,误会就够大了。陆慎察觉到她的注视,偷偷向她投来安抚的眼色,意思是一切无恙。 好像她生怕他在丈人那里受了冤屈,还憋着不敢问似的。 园子里的几个小丫鬟俱捂着嘴偷偷欢喜:回了娘家还眉目传情不肯安歇,究竟是谁说太子与太子妃感情不好的? 乔薇只觉心口憋了一口老血,勉强安慰自己:也好,也好,度蜜月嘛,新鲜劲还没过去也很正常,她就不信陆慎一辈子都是这副腻歪姿态,那谁够受的? 晚间乔夫人自然留下一对新人用膳。乔薇因惦记着陆慎往日的食谱,因向母亲道:太子的席面最好同咱们隔开,他沾不得大油大荤的,您叫人稠稠的炖上一盅白粥,准备几碟小菜,再来一样素三鲜就成了。 乔夫人睨她一眼,你倒记得清楚。 乔薇的脸颊立时飞红了,忙讪讪道:平时见得多了,总得留点神。 其实她方才脱口而出好似条件反射一般,许是平日在东宫陆慎与她的饮食就是隔开的,一边是满汉全席,一边是稀粥馒头,她想记不住也难呀! 况且,若陆慎在丞相府里吃错了东西出了事,可不是给家中招祸么!乔薇这般对自己道。 虽然厨下交代得清楚,可到了正式宴饮的时候未必顾得上,觥筹交错间,乔薇就发挥出她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一面吩咐人将陆慎面前的杯盏换成酒味颇淡的果子酿,又留神众人为表示亲热而敬的菜色凡是发物一概不要。如鸡蛋、鱼虾、菌菇等等,一旦入目就被乔薇快速夹了出来。 -- 第53页 乔诚喝得脸颊红红,见此情景却不免瞠目结舌,遂拍了拍陆慎的肩膀爽朗说道:殿下,看不出您竟是这样妻管严的人物,在下佩服,佩服! 乔薇毫不客气的剜他一眼,喝多了黄汤就会在这里添乱,她难道是为自己着想么?不想想倘若陆慎死在她们家里,谁能担得起这关系? 当然死在东宫就无妨了。 乔相夫妻虽不至于开女儿的玩笑,却也饶有兴趣的看着,神情十分含蓄。 被许多双眼睛这般盯着,乔薇不免微臊,呃,她不觉得自己所做有哪里奇怪呀?这不是很正常的举动么? 等酒过三巡,陆慎就从席面底下握住她的手,亲狎的同她耳语,还是娘子心疼孤。 她终于明白问题出来哪儿了,敢情大家都没将陆慎的病势看得太严重,毕竟眼下的陆慎外表和常人一般无二这也证实了冲喜一说。乔薇却很明白,冲喜不过是伪科学,陆慎的情势要真这么乐观,也不至于每晚受尽磋磨的施针了,她可是亲眼看过张德忠带出的浣洗衣物上满是斑斑点点血迹,可知那黄诚太医的救治之法何等霸道。 但好像陆慎也没太把自己的伤势当回事。她明明本着一颗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陆慎倒还有空调戏她,好像她是天底下最心疼夫君的妻子。 认识到自己的形象无形中又被拔高了一个档次,乔薇只好默默饮下一杯忧桑的苦酒,这样子她以后怎么还好意思冷落陆慎嘛! 到时候大家恐怕都会指责这个女人冷血无情了,她才不要承受这样的污名! 出嫁女是不兴在娘家过夜的,待到黄昏日落,夫妻俩便坐上了回宫的马车。乔夫人和天下所有爱操心的母亲一样,明知道女儿女婿那里什么也不缺,她还是会忧心乔薇在东宫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除了把家中一个惯用的迎枕给她捎去外,乔夫人还特意准备了几样宫外才有的吃食,原本想把过年腌制的咸鱼腊肉送去做个念想,又顾虑着太子光看吃不到,未免不美,乔夫人便换成了几坛子酱菜,其中一样莼菜是乔薇的最爱,她想着席上太子吃得也很好,便多备了两坛。 乔薇扭头看着车厢里那满满当当的箱笼,只觉得马车都快塞爆了,毕竟是乔夫人的一片心意,她也不能不要。 问题是陆慎为何也要坐在这儿呢?空间本来就窄,两个人都快肉贴着肉了。宫里不能纵马驰骋也就罢了,在外头怎么还挨着她不放? 乔薇提出质问,陆慎理直气壮地摊开手道:孤如今病着,怎么好骑马?你忘了黄太医的嘱咐么? 好吧,怕伤口裂开也说得过去,乔薇逼问道:为何不备两辆马车? 那样也省得拥挤了吧。 陆慎被她颇有气势的目光瞪着,瑟缩着偏过头去,孤府里很穷的,自然该能省则省。 真是鬼话连篇,堂堂一国太子难道连几个车钱都出不起?乔薇几乎气到吐血,同时森森感到陆慎的脸皮厚度无人能敌这样的人怎么会受伤呢?他满身的皮肉本该无坚不摧嘛! 毕竟乔薇还没把东宫的财政大权攥到手里,她没法指出陆慎话里的漏洞,两人只好这般头抵着头、肩靠着肩,如同蒸笼里的包子一般亲密无间回到府中。 进殿之后就分道扬镳,陆慎勉强饮了几杯薄酒,务必得黄诚看一看才能放心,至于乔薇她一回寝殿就忙将珠帘放下,连青竹都挥退,自己忙忙站到镜前解开衣裳。 露出的肩膀上几个小红肉芽格外触目惊心,果然不出她所料。早知如此,就不该听乔夫人的话把那碗红烧肉干掉的。可是乔夫人几日不见,非说她憔悴了不少,必是宫里的饮食不惯饿瘦的,催着她补一补身子乔夫人的理论是,做姑娘时矜持胃口是为了图个好名声,等到嫁了人,再怎么敞开食量都无妨了。 所以乔薇哪怕吃成个大母猪也不要紧,反正太子不可能为此休了她能说出的这番话的必然是亲妈,乔薇森森感到母亲的心已经宽到太平洋去了。 后悔然并卵,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乔薇忍不住按了按那几个红疙瘩,若单单看着不雅就罢了,可它们还很痒啊!越挠就越想挠,乔薇又怕抠破了皮,留下疤痕就更难看了。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乔薇想到新婚之夜陆慎在自己身上的一番施为,看来只好找他解救去,可是,她才答应了张德忠要克己复礼,免得榨干了他家主子,这会子又去找陆慎不是自打脸么?这种事又瞒不了人,总不能说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傻子才信。 乔薇在殿中踱来踱去迈着步子,心中焦躁不已。从前不知道陆慎的用处就算了,知道了却不用,这不是白吃亏么?她宁可做恶人也不要做圣人。 脑海里激烈的交战了一刻钟,乔薇终于越过理智的关卡,勇敢的认定方向,来到陆慎书房外。她知道这个时候陆慎除了此地哪也不会去的。 可站在门口,乔薇反倒踌躇起来,等会儿见了陆慎该怎么说呢,难不成直截了当的提出邀请:我是来找你上床的?这样未免太过放荡。 还是该含蓄一点呢,譬如:夫君,我们来行周公之礼吧?可新婚之夜就已经走完这趟流程了,周公他老人家也很忙呢,总不能再把他请来。 -- 第54页 纷乱间正没个主意,书房门吱呀一声却被推开了,陆慎看着她的面容微微惊诧,有事? 乔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白玉般的脸颊上却好似调了胭脂,比黄昏时的晚霞还瑰丽动人。她胡乱掰扯了几句,先拖延一下时间,好慢慢寻出一个正当理由喂,夫妻间办事还需要正当理由么? 陆慎心不在焉听着,脑子里倒浮现出适才他与黄诚的对话。原本是因伤病未痊,委婉的向他讨教一下是否该避免男女之事,谁知黄诚却笑道:殿下也太多虑了!你体内本就掺有一股热毒,若不伺机发泄出来,反而迟迟难愈。且夫妇敦伦乃世间正道,岂有因这个累及身体之理,殿下只管从心所欲便是。 一席话令陆慎无比安心,但却更添忧心。他知道黄诚脾性虽古怪,却是个医痴,不会为这种事来诓骗他的,不过他昨日才义正辞严地向乔薇表示,想尽快将此病养好,这些天都得清心寡欲,如今立马就改了口,乔薇会信他么?该不会以为他故意不安好心罢? 管他呢,总得试试才能知道。陆慎可不是那种委屈自己的性子,因鼓足勇气道,今晚孤去你房中歇息 谁知乔薇也正酝酿好了于此时发声,殿下晚上就别睡书房了罢 诶?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落下,先是惊讶,继而各自脸上却都有一缕尴尬划过。 乔薇暗暗埋怨,倘知道就早些开口了,一前一后岂不是正好,这下闹得多难堪。再一看对面,却见陆慎俊脸上几乎紫涨成猪肝颜色,好像肚子里那几杯酒到现在才发作似的。 等等,他为什么害臊? 第27章 爱妻 陆慎毕竟身在东宫多年, 见了多少世面, 眼前的小小阵仗吓不住他。即使乔薇目光如刀一般扎在他身上, 他看起来仍相当镇定,原来你也这般打算?看来咱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仿佛如此就能轻描淡写解决房事这个尴尬的问题。 乔薇心中狐疑不减反增,本来由她一个女子开口不大体面, 谁知陆慎的态度这样爽快,倒令她疑心其中有何内情。 乔薇留了个心眼, 因狡猾的试探道:殿下不怕创口发作么? 咳咳!陆慎忙咳了几下, 才消退下去的红晕重新浮上来, 他正色道:胡说什么,孤只是怕你衾冷被寒, 不能入眠,多个人作伴总能暖和些。 呵呵,她才不信陆慎是那等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不过乔薇在这种事上向来不惯扭扭捏捏, 既然两人的目的都不纯洁,她索性顺水推舟好了,因柔声道:谢殿下-体恤。 这回轮到陆慎心头打鼓了:他深知爱妻的傲娇本性,口是心非惯了, 几时变得这样温顺体贴起来? 该不会是被山精树怪附了体, 想伺机把他给吃了吧? 两人心怀鬼胎,各自洗漱完毕, 同躺到架子床上,脸上的神情都十分肃穆, 仿佛刚参加完丧礼。 明知道这样的肉体相接绝不可能只是睡觉那样简单,可由谁迈出关键一步却是个大问题。 过了一会儿,陆慎悄悄从锦被底下伸过一只手来,轻轻抚摸她里衣上的皱襞,乔薇立刻发觉了。她本就在和衣假寐,不过是哄他放松警惕罢了,眼下陆慎既动了手,她也就顺理成章的翻了个身,面朝着他,将那只手放到自己腰际。 之后的废话就不用多说了,两人一回生二回熟,比之新婚之夜的羞涩腼腆,此番光景可用没羞没臊来形容。 可陆慎这坏心眼的,紧要关头居然猛刹住车,咬着她的肩膀道:适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孤,到底喜欢哪一种?温柔的,还是粗暴的,嗯? 他居然还记得那件事!乔薇倒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好了,是因为男人对这种关乎尊严的细节格外注意么?可是这种话有什么好问的! 乔薇娇喘细细,扶着他的胸膛道:殿下现在就很好 初尝禁果时的少年郎无疑是鲁莽的、横冲直撞的,但经过这么两三次的摸索后,陆慎渐渐累积出些经验,这回就温柔细致多了。 乔薇认为,该夸的地方还是得夸,这不是很有进步么? 陆慎却眸光一暗,眼中漆黑墨色翻涌,如暮霭沉沉的天空。他冷笑道:是么?但愿你够老实。 乔薇怀疑床上的陆慎与平时是两个人,平时够多么热情开朗的,隐约还露出些大孩子的天真,怎么帷帐之中倒好似化身成魔鬼一般,一味索求,控制欲也暴涨,难不成平日里看到的都是假象? 她这么一出神,陆慎立马注意到了,更加认定了方才她是在作伪:若自己的表现真能令乔薇满意,她此时不是该瘫软作一团泥,化在他身下么?何以还能保持这样清醒的神智。 至少他在书房翻找的那几本禁-书都是这么写的。 陆慎冷哼一声,结实的胸膛悬在她上方,胳膊抵着床柱,比方才动得愈快、愈急。 乔薇的喘息声也愈发剧烈,这混账太子,是想把她给折腾死么?从来只听说男人死在女人床上的,她可不想成为第一个死在男人床上的女人。 遂用力想要将帐中的男子推开,无奈陆慎那胸膛哪是肉做的,简直是一块硬邦邦的铁板,她狠心敲打了几下,倒觉自己的拳头撞得生疼。 -- 第55页 陆慎见状唯有微笑,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歇,既然乔薇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可知她喜欢的方式应该就是这一种了他又怎能不成全她呢? 等到雨散云收,乔薇觉得自己真成了一滩水了,还是大雨滂沱后那种泥地上的小水坑,狼藉不已。 此时更不好意思叫青竹进来,还是陆慎注意到她的局促,大发慈悲地道:不如孤带你去净室洗漱? 说着便打横将她抱起。 乔薇当然没办法拒绝,她此刻软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心中的怒火却勃勃燃烧。她重重在陆慎肩头咬了一口,算是报方才受他磋磨之仇。 可得到的却是陆慎低低一声轻笑,还想来啊?孤却怕伤着你。 乔薇吓得不敢则声,她深知以陆慎的体力绝对能再来一局,至于她自己么乔薇低头看着雪白胸脯上点点淤青斑痕,这具身体实在太过娇嫩、脆弱,经不起蛮暴的打击,陆慎已经算克制的了,这副惨象倒像被狠狠蹂-躏过一般,乔薇哪还敢再让他放肆。 她只好伏在陆慎怀里不说话。 不过等到陆慎要亲自为她清除污迹的时候,乔薇还是很有礼貌的拒绝了,殿下,我自己来就行,不用麻烦您了。 在陆慎露出饱含嘲讽的眼色前,乔薇硬起心肠赶走了他,强支着抬起胳膊,慢慢将水流引到自己身上。 她不愿同陆慎太过亲近,一是怕自己越陷越深,二来,陆慎很聪明,要是他发现那些红斑的异样,也许就会怀疑起自己的身份,乔薇可不想被人当成妖怪烧死。 她努力扭头望向背心,只见蝴蝶骨上那些肉芽似的红疙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陆慎指腹碾过的痕迹这就得等它自然消退了。 乔薇松一口气,看来陆慎的确是对抗冥冥中那个操控者的关键。如今剧情早就支离破碎,她更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故土,与其等再来一次渺茫的穿越机会,或者她应该安分随时,选择另一条更妥当的出路呢? 毕竟眼下已没了崩人设的风险,只要同陆慎他乔薇咬着嘴唇,眼中冒出茫茫雾气,她很不愿承认,可是又不得承认,无形中好似有一根线将他俩牵系在一起,否则他俩怎会连身体都这般契合呢?真是活见鬼! 乔薇缓缓将肩膀沉入冒着氤氲热气的木桶中,打算让自己好好醒一醒,谁知门帘霍地一下被人拉开,却是陆慎赤身露体立在面前,诧异的看向她道:怎么还不出来? 男主,夫妻之间也请注意点分寸好么,哪有人动不动光身子的虽说陆慎的身材并不难看,甚至堪称结实优美,但有伤风化就是有伤风化,乔薇黑着脸道:殿下没看到么?妾身还未沐浴完呢。 陆慎神情促狭,可孤也在外头巴巴候着呢,不如我俩一块儿洗?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污渍,那种事当然不可能只弄脏一个人。 眼看他就要迈开长腿大步跨进来,乔薇忙擦干身上水滴,连寝衣也懒得找,匆匆用一匹绸缎裹着胸脯离开净室。 经过陆慎身侧时,她低声咒骂道:流氓! 说罢倒觉得没啥底气,毕竟她也算不得烈女。 陆慎就更不当一回事,甚至认为她说的算是赞美,只笑眯眯的望定她。 乔薇待要堵他两句,却觉得一双眼睛无处安放陆慎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叫她怎么好意思同他说话? 末了她只好飞快的跑回床上,任凭陆慎如何揉搓也不睁开眼睛,这一招的确行之有效,没一会儿,陆慎也睡了过去。 许是因夜间太过劳累的缘故,次早醒来,乔薇发现帐中只余自己一人。 叫来青竹为她更衣,青竹便道:殿下一早便有事出去了,嘱咐奴婢们不必唤醒小姐。 还算做了件好事,让她睡足懒觉。乔薇在晨起的困倦中发了会呆,冷不丁就听青竹问道:苏嬷嬷还在外头候着呢,小姐打算何时见她? 这位苏嬷嬷便是先前宫里派来的那位教引嬷嬷,在丞相府待了不到一月,如今又来往东宫伺候她本就是东宫的掌事嬷嬷,下人仆从都惧她三分的。 乔薇虽生性疏懒,之前也听乔夫人教导过不少,当姑娘时尽可以无忧无虑,可一旦嫁了人,就得负担起府中的家计来,安排饮食、整顿仆从,以及宾客间的迎来送来那都不能马虎,否则别人便会说她不贤。多少女人劳碌一生就为了博个贤名,身为太子妃,那更不可草率了事。 可乔薇并不想为了一个虚妄的名声将自己累死,况且太子妃有什么了不起的,不都传说皇帝要废太子了么?谁知道她这太子妃的职位能当几天,犯不着急吼吼的接过差事,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更要痛哭流涕。 乔薇对着镜子,灵活的将一对明珠耳铛穿到耳垂上,闲闲看着身后,去告诉苏嬷嬷,这府里的事一向是她在打理,以后也该由她操持,我虽为太子妃,并不愿插手。 青竹很怀疑这番话能否震慑住对方这宫里待久的哪个不是老油子,因蹙眉道:小姐就这样放心交由她?万一她在其中弄鬼呢? 虽说苏嬷嬷教过太子妃规矩,那也是她职分虽在,未必瞧得出人品。况且,万一她以此为凭,藐视太子妃该如何? -- 第56页 乔薇睨她一眼,轻松笑道:那也好办,倘是不中用的人,待我回了太子殿下,撵出去就是了,宫里自会派更好的人来。 青竹慢吞吞的来到花厅,苏嬷嬷已在此等候多时,见只是一个侍女前来,却不见乔薇,不禁皱起眉头。 罢了,有人总比没人好,苏嬷嬷待要将手里这几年的账簿交给她带回去,好供太子妃细细翻阅,就见青竹摆摆手,笑一笑道:不必如此,我已问过太子妃,太子妃道嬷嬷您自行处置即可,咱们自然是信得过您这位老前辈的。 被人如此夸赞,任谁也免不了微微自得,苏嬷嬷只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坦了些,因笑道:这便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岂敢。 仍要将账册递过去,谁知青竹却坚辞不受,反而从善如流的继续吹捧,您是这东宫的老人了,又曾提点过太子妃规矩,若连您都不能信服,咱们还能相信谁?依靠谁? 看她样子不像说笑,大约太子妃真是这个意思。苏嬷嬷固也遂愿谁不想大权独揽?不过太子妃管家那是名正言顺,她一个老奴怎好越俎代庖,不过是碍着尊卑才不得不交出权柄。 如今乔薇坦言相托,她自然乐得遵从,同时心里不免稍稍动荡:看来太子妃是个好糊弄的,等闲不会管事,这般看来,自己若想从中做些手脚,她也未必能察觉。 正得意间,苏嬷嬷就发觉青竹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当然咯,太子妃心肠虽软,可也不是不懂是非之人,若是谁妄想瞒天过海或是从中摘些甜头,那太子妃也只好唯嬷嬷您一人是问,谁叫您得了主子青睐呢? 依言撂下这些话,青竹便轻飘飘的回去。 苏嬷嬷却觉得心中一凛,脊背上冷汗津津,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 一旁共事的秦嬷嬷笑道:您这是怎么啦,倒叫个小蹄子给唬着了?她不过拿着鸡毛当令箭,咱们何必怕她? 苏嬷嬷冷声斥责,住嘴!你懂什么? 方才几句言语虽轻,里头却大是厉害,太子妃看似对她青眼有加,实则是把千斤重担压到了她身上,往后好人由她做,恶人也该由她做,太子妃却落得一身轻,不沾干系!纵使闹出天大的事,她也是天家亲册的太子妃,到时只需将她这个管家人扔出去,自会有更机灵、更忠诚的取而代之。 思及此处,苏嬷嬷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原来在乔家教规矩时只当乔薇是个娇生惯养没脑子的,如今方知人家真是大智若愚,不愧为乔相所出。往后她必得兢兢业业操持东宫事宜,不能有丝毫懈怠,更不可糊弄,否则乔薇第一个就会将她拖出去顶缸,这位太子妃,倒真是扮猪吃老虎的一把好手啊! * 晚上陆慎回来,便笑眯眯的望着自家爱妻,看得乔薇疑心脸上是否沾了什么脏东西她下午偷吃了两块糕,但是做的很小心,应该不会留下痕迹才是。 陆慎握着她的手含情脉脉了半晌,方才据实相告,原来苏嬷嬷晌午后雷厉风行的揪出了一拨人来,到他面前问罪,俱是平日里偷奸耍滑、或是好在物资采办上揩油水的。 陆慎平日里虽模模糊糊知道,但一来这些琐碎事宜他懒得理会,二来,他一个东宫储君同奴仆置气也有失风度,因此向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今日就叫苏嬷嬷摸出几只大鱼来,还自承疏忽失职,请他处置。 乔薇听着也颇惊奇,不住地点头。难道陆慎会称自己穷呢,钱都被这些狡猾下人搜罗去了,哪能存得住银子,苏嬷嬷此举真可谓大功一件。 她也就顺嘴夸了两句,谁知陆慎却笑盈盈的看着她,怎么把功劳推到别人头上?此事孤分明该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恩威并施,震慑住了这些老狐狸,苏嬷嬷怎会乖乖听话,忙不迭的要来立功? 乔薇倒被他弄糊涂了,我没做什么呀 不必谦虚,孤都听说了。陆慎亲昵的刮了下她的鼻子,还是你的法子好,何必咱们自己费事,索性让他们自己斗去!苏嬷嬷若压不住,那是她自己无能,她若要保住性命地位,必得显出自己的本事来,咱们才能放心用她。瞧,眼下她不就跳出来了么? 陆慎按着她的手喟叹不已,孤从前只觉得你至情至性,世故上不甚练达,如今瞧来,分明你才是这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倒是孤多虑了。 说着,还在乔薇耳鬓轻轻啄了啄,卿卿慧才,为夫甘拜下风。 乔薇被他一通发自肺腑的夸赞,脸却红成了煮熟的虾米,天晓得,她本意只为偷懒呀,怎么人人都说得她好似运筹帷幄的女诸葛一般,难道这太子妃的位置真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么? 乔薇嘿嘿干笑两声,殿下谬赞,妾身怎么敢当。 这会子她反倒不好说自己存心躲懒了,毕竟陆慎已经把她的思路分析得缜密又高深,她自己都料想不到,若直说陆慎脑补过度,岂不显得他这位未来皇帝跟傻子一般,那样就太对不起人了。 陆慎却仍沉浸在爱妻的智慧里,觉得自己该鼓励一二,让孤想想,孤该找些什么东西来褒奖你呢?说说你想要什么,首饰、字画、或是再让膳房弄些新的吃食? 乔薇连忙推辞,她就算有再厚的脸皮也没法接受这种奖赏,本就不是她该得的,多难为情! -- 第57页 陆慎见她一概不要,唇边却慢慢浮上一缕坏笑,他俯身压上乔薇的肩膀,不若孤将自己赏给你,如何? 第28章 用手 乔薇胡乱拨开那只手, 眼角绯红, 你倒打得好算盘, 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什么把自己赏给她,可真会找借口,哼!这件事到底谁得利最大呀, 虽然她也不是毫无益处就是了 乔薇面上微笑着,心里却不由得思忖:陆慎待她的态度越来越黏糊了, 明明两人才成亲数日, 倒好像蜜里调油一般当然这样也不算坏, 哪怕没有爱情做基石,谁不期望嫁的那人把自己捧在心尖上, 如珠如宝?乔薇承认自己的想法很自私,但却是人之常情。 她这般走神的当儿,陆慎已如乔木上附着的丝萝一般婉转盘旋而上,再度欺身压近, 啃咬起她光洁白皙的脖颈和某种犬科动物倒是越来越接近了。不过兽类也只在春天发情,他倒好,随时随地都能来劲,是因为初识滋味、一刻也舍不得放下, 还是由于她魅力太大, 所以不能自持呃,这样想就太自恋了。 乔薇一边使劲挣脱他, 一边却蓦地想到,事情再继续发展下去, 她与陆慎很可能有一个孩子。古代没听说有避孕套这玩意,羊肠和猪尿泡想想都很恶心;小说里倒是常看到避子汤一类,可谁也不会给她一个太子妃避孕呀!两人都在精力旺盛的阶段,又夜夜勤于耕耘,难保不擦枪走火造出意外来。 不成,她不能让意外绊住自己的脚步,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完全放弃回去的念头。要是多出怀孕这个变数,她要负担的东西就太多了,恐怕很难硬起心肠也许天长日久,她的想法会渐渐变化,至少现在还不行。 况且,她也还未做好当一个母亲的准备。古代的医疗条件这样坏,过早的生育对她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谁知道她是否会在生产的时候一命呜呼?光是想想乔薇就觉得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了,这具身体异样脆弱,更令她无法想象到时候的痛苦。 且等等吧,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想到此处,乔薇迅速从陆慎身下钻出来,避开他的包覆。尽管陆慎不断的亲吻与抚摸点燃了她心底的火,可女人在这种时候向来更有理智,乔薇很快平静呼吸,向陆慎摇摇头,殿下,咱们改日吧。 陆慎向她投来揶揄的一瞥,意思分明在说,你不是也很享受吗? 乔薇又觉得呼吸困难了,一口气梗在喉咙里险些出不来,谁叫陆慎说中实情了呢?她唯有揪住陆慎的衣襟,弱弱的低头道:我身子很乏,殿下请容我歇息几日。 这是对他性能力的褒扬,陆慎听了自然得意,也就宽宏大量的松了口,也罢,就依你。 说着抬起胳膊,从椅子上挪开。 乔薇敏感的注意到他在扶手上稍稍绊了下正对着裤头那块。可想而知,陆慎这会儿血涌上来,一时半会是难消退的。 乔薇脸上不禁火辣辣的烧,怎么说也是她扫了陆慎的兴致,未免有些过意不去,因小声向他道:殿下要是不嫌弃的话,让我用手来帮你罢? 艰难的酝酿出那几个字,倒觉得喉咙里掐着口痰似的,不吐不快。 陆慎的表情就疑惑了:她为什么懂?怎么懂的? 既然已经开口,乔薇索性破罐子破摔,闭着眼道:我从书上看来的。 乔家藏书颇丰,不过看来乔相也不是啥正经人,这种书都有不过也可能是乔诚从余杭捎回去的,那小子鬼主意最多。 由不得陆慎不信,不过这种事正经比阴阳调和还尴尬,他强撑着一副淡定面容,要不要孤准备绿豆面子给你洗手? 不用。乔薇很爽快的道,反正事后还要洗的,何必费两遍事? 她轻轻解开陆慎的腰带,那庞然的物事便跳脱而出。乔薇自己也没啥经验,不过前世片子里头看得多了,正式付诸实践还是头一回。她轻轻侧过脸,硬着头皮,只当是车间女工那般机械化的操作起来。 乔薇的技巧其实也不算圆熟,不过这种事本身就够刺激了,夫妻之间如此,更似有一种偷情的快感。随着乔薇动作渐渐加快,陆慎不由发出轻声闷哼,脸色也显出异样的潮红。 末了事毕,陆慎只觉神清气爽,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下,只差明夸她是房中女博士。 乔薇却有点欲哭无泪,她的手好酸呀明明她记得片子里的人都很快的,怎么到陆慎这里就这般难捱呢?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帮他了,至少不用这种法子帮他。 见陆慎出来,连廊下守着的众人忙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心里却想着:太子殿下真是精力充沛,难为太子妃也愿意时时配合,这般看来,他们东宫很快就会有一位小主子诞生了。 * 虽然陆慎的脑补在乔薇看来全是胡诌,不过关于苏嬷嬷的那部分倒是说对了。自从那日命青竹传过话后,这位积年的大嬷嬷就分外勤谨,不止严格洁身自好,还把府中的下人也都调-教成了道德标兵,一个个勤勤恳恳当差,不敢有丝毫懈怠。有不听话的,只管打!反正自会有听话懂事的来补缺。 -- 第58页 至于苏嬷嬷自身,那更是典型的八臂罗汉,不仅将府内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连宾客来贺这些琐事都一手包办了,半点不用乔薇操心。 乔薇见状,更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存心偷懒,绝没有吓唬人的意思,但既然大嬷嬷这般识趣,她也就乐见其成动动嘴皮子就能立威,谁不愿意呢? 至于她跟陆慎成亲之后,陆陆续续的有几位外命妇前来拜访,乔薇都命苏嬷嬷一一谢拒了。明知道她们并非真心,她又何必强行敷衍,还是彼此省点力气吧。毕竟关于嘉禾帝会不会废太子这件事,京中人大多持观望态度,派自己的夫人也只为探探口风,乔薇对朝政大事一概不理会,也不愿同她们嬉皮笑脸的假情假意,多累啊。 不过有几位客人却是她推不掉的,包括如今该称她大嫂的魏明欣。魏明欣身为皇子侧妃,想要见见她这位嫂嫂原是应该,而乔薇为了在外人面前表现太子与五皇子兄弟情深,也不能拒而不见。 得知魏明欣递了名帖前来,乔薇沉吟一刻,冷声道:先让人奉茶,我在正厅见她。 说完,便自顾自的细细梳妆,青竹也没催:自从那次魏明欣不小心暴露真面目后,她对这位自家小姐自幼的手帕交就没那么好感了,何况两位皇子如今已势成水火,自家小姐与魏侧妃便是天生的敌人,青竹自然是站在乔薇这边的。 魏明欣足足在花厅喝了半个时辰的茶,原本滚烫的茶水都凉透了,这才看到乔薇姗姗而来遍身华服,满头珠翠,打扮得好似神仙妃子一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如今的地位。 所以才会让她在此处苦等吧,就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 贱人永远是贱人。魏明欣冷笑一声,继而不着痕迹的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热乎的憨笑,她袅袅站起身来,姐姐让我好等。 乔薇也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这位故人,那目光却是欣赏的:魏明欣嫁人之后倒是沉稳多了,被她这样对待都不生气,还能笑语喧阗的招呼。乔薇不免刮目相看,且多了丝警惕:整天嚷嚷着害人的多半成不了大事,不声不响的却会冷不防咬你一口,看来她不该对魏明欣太过小觑。 乔薇暗地使了个眼色,青竹知机,板起脸道:魏侧妃怎的这样不懂规矩,见了太子妃不该行礼么? 魏明欣脸色一变,连个小蹄子都敢欺侮到她头上,待要发火,却见乔薇不闻不问,好似变作了瞎子聋子便知是她授意的。 纵有再多不甘,魏明欣也只能委屈咽下。勉强挤出笑脸,两手平伸向乔薇施了一礼,妾身魏氏拜见太子妃,愿太子妃娘娘福乐安康。 乔薇这才让青竹拉她起身,又假意命人倒茶来茶都凉了,怎么待客的? 魏明欣忙说不用。她喝了满肚子的水,这会子仍在晃荡,哪里敢再喝?要不是为了等主人接见,她早就去茅房更衣了。 忍着难耐便意,魏明欣心情复杂的向乔薇说了几句恭喜之语,且含笑道:那日姐姐进宫向太后问安,我原也在贵妃娘娘宫里,姐姐倒好像没瞧见我似的。 但凡乔薇懂点礼貌,此时都该解释一二,且表示歉意才对。谁知眼前的女子却只是睨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我是没瞧见。 言下之意,仿佛在说魏明欣容色太不起眼,躲在一堆花花绿绿中根本认不出来。 魏明欣不禁胸口一噎,待要开口刺她两句,又怕显得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乔薇毕竟没明确轻视她的姿容,她若是因这个发火,反倒是变相承认自己貌不如人。 魏明欣忍了又忍,只觉胸中的怒火快要如烟花般散开来,她整个人也膨胀得快要爆炸了。幸好没炸,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姐姐嫁进东宫已有多日了,不知与太子殿下相处得如何? 乔薇不做声,她与陆慎的私事何必让外人知晓,因只淡淡道:不过如此,没什么稀奇的。 魏明欣便得了意,早就听说太子病得床都下不来,连拜堂都是叫人搀扶着才站住的,可知洞房时也该是有气无力。乔薇徒有太子妃的虚名,其实和守活寡一般无二。 她自己就不同了,五皇子先前虽是一团火似的扑在乔薇身上,可魏明欣仗着青春年少,又没了余阿秾在跟前碍眼,愣是将陆离的心收拢了来,如今两人好得如胶似漆一般,她自信陆离今后即便纳了正妃,也断断取代不了她的地位况且,谁能保证正妃之位不会是她的呢? 相形之下,魏明欣看向乔薇的眼色倒多了些居高临下的同情,她假惺惺劝慰了几句,又拉着她说些家长里短的废话,等到乔薇脸上显出倦容来,魏明欣方心满意足地告退。 青竹将空了的茶壶茶盏一气收拾起来,嘴边噜噜苏苏的道:魏侧妃如今倒是出头了,还巴巴的跑来小姐您跟前炫耀,不过是个侧室,真不知她有什么可得意的! 乔薇尽管不喜欢魏明欣的为人,也不能不佩服她的手段。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魏明欣果然是个有能耐的,至少她关于五皇子的那段应该不是说谎天下男子心易变,魏明欣百般笼络确有成效,陆离此时想必真的很喜欢她,就不知这份喜爱能维持多久。 -- 第59页 不过她对于陆慎的评价就很令乔薇不解了,怎么在外人眼中,陆慎竟是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形象么?魏明欣甚至疑心她至今仍是处子。 乔薇不禁好笑,等陆慎回来,她就开玩笑般的将魏明欣来访的事告诉他,且道:殿下为何不肯让外人知道您这病快好了呢?连妾身都被诸多误会。 她也猜到陆慎是故意装得虚弱,才迟迟不肯痊愈,可是动机何在?难道一个病秧子储君不会遭人嫌弃么? 乔薇只觉这件事颇为有趣,谁知陆慎的脸色却慢慢凝重起来,他缓缓道:孤其实并未生病,是中了毒。 乔薇原本就猜到一二,闻言并不觉得惊奇,只纳罕道:什么毒? 不知。陆慎摇头,缓缓将秋猎中事道来。原来那日围场之上,竟有一只暗箭朝嘉禾帝的马匹射来,陆慎是为了护驾才受伤的。箭头上涂抹的药物算不得稀奇,只是由多种毒草的汁液混合,需要细细分辨,至于那箭镞,则是北狄人打造的形制北狄远在大周朝边境,怎会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 乔薇听罢呆了片刻,反倒更见疑惑,那你是有功之人,怎的 按说陆慎是救驾有功,为何嘉禾帝反而对他不闻不问呢?只象征性地赐了些药物,之后再未表示关切。 陆慎抬头,木然看着她,若父皇疑心此事是我做的呢? 乔薇无言以对,原来天家血缘竟淡薄如此,她倒不知该谴责嘉禾帝的多疑,还是该同情陆慎的遭遇。甚至于在听到消息的刹那,她也有一刻怀疑是陆慎所为:为了名正言顺的娶她过门来冲喜,当然如今看来是她想得太美了。 乔薇脑中飞快的转了转,想出一个帮陆慎脱罪的因由,不对呀,既然是北狄人的箭镞,那么 陆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乔薇不说话了,仿佛无形中有一只手紧紧扼住她的咽喉,令她喘不过气来。是呀,倘若嘉禾帝的个性真这般多疑,恐怕更进一步会以为陆慎与北狄人勾结起来,意图颠覆他的江山不需要太多证据,正要一点点疑心就能让人百口莫辩。毕竟嘉禾帝已在渐渐年老,而儿子的长大只会令他越发感到恐惧。 恐怕这才是皇帝想要废太子的缘由吧。五皇子这样庸碌的人,做个守成之君已是勉强,自然不会有野心谋夺父亲的宝座,而陆慎则是嘉禾帝不得不防的。 乔薇不敢深思下去,每多想一层,脊背上的冷汗便多沁出一分。她终于明白什么叫细思极恐了,还以为自己走进的是言情小说,原来外部竟是这样杀机腾腾的世界。难怪陆慎不得不假装,唯有让这病好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才能尽可能留住嘉禾帝那点慈父之心,也是保全自身性命。 而她呢,她能随陆慎一起撑下去么?乔薇感到很茫然。 陆慎却仍在望着她,你呢,你相不相信孤? 乔薇敏感的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脆弱,倘使陆慎处在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那么她的答案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因他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可供依靠的人。 乔薇终究狠不下心去做恶女,因缓缓点了点头,我信。 要是她记得不错的话,原作中的陆慎应该也不算谋朝篡位:那时候的嘉禾帝已病到在榻上苟延残喘,就算陆慎不率兵逼宫,他也活不了几年。而且之后陆慎还命人好好医治这位太上皇,说他顾及名声也罢,那总归是他父亲没有谁天生六亲不认。 要是到最后男主心底都能有一处柔软的所在,这时候就更不用提了。乔薇相信他不至于如此,况且,他不是因此大病一场、吃了许多苦头么?要不是黄诚医术精妙,没准这条命都救不回了。 乔薇的回答虽只有短短两个字,陆慎已然颇感安慰,他轻轻拥抱住她的身子,将她的头拢到自己怀中,带着一丝低低笑意道:我知道你绝不会疑心我,只要咱们夫妻同心,往后也必会好好的。 乔薇像一条干涸的鱼伏在他肩膀上,陆慎的情话好似过多的盐分,多到她快要脱水了。不过被人这样的珍惜,乔薇心底也不禁涌出点热乎乎的暖意,从头到脚都麻起来了。 而且这回陆慎并不算误会,尽管她的信任和他以为的并非同一回事。乔薇还没告诉他,她也相信他定会击败陆离,成为整个王朝当之无愧的君主天机不可泄露,而且她也怕陆慎的野心膨胀得太过分,做出什么危害天下的事来,那她倒成罪魁祸首了。 两人这样静静地相拥着,气氛十分宁谧美好,陆慎莫名其妙忽来了句,还想用手吗? 乔薇好容易回过味来,忙沉下脸,才不要! 然后陆慎就把她抱到床上去了。 乔薇: 第29章 避子药 在陆慎看来, 不用手, 那自然就该用别的方式男人的思维逻辑都这般简单粗暴么? 乔薇则仍对那个怀孩子的幻想心有余悸, 既然没办法避孕,她只能尽量减少中招的次数。陆慎一旦精虫上脑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于是乔薇想了个聪明的法子躺在床上装死。 她就不信陆慎会对这样一副挺尸般的女体产生性趣。 -- 第60页 然而她还真料错了, 才眯了眼没一会儿,乔薇就感觉两腿被人岔开, 一根冰凉湿滑的手指从裤管里伸进去, 她忙惊慌失措的睁开双目, 将裙子放下牢牢盖住小腿,瞪着对面的死流氓道:你做什么? 陆慎好整以暇地将有生命的指节抽出, 拿帕子擦了擦,得意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孤面前装睡。 乔薇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嘴唇都泛起哆嗦,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怀疑陆慎从前也没少看过小黄书, 否则为何什么招都想得出来古人的创造与想象力实不容小觑。 陆慎见她一脸的愤愤不平,料想真生了气,遂踢鞋上榻,温柔的拥着她道:别真恼了, 孤不过吓唬吓唬你, 你不情愿的事,孤怎么会逼你去做呢? 乔薇仍在别扭中。陆慎温柔起来是真的温柔, 有时却会流露出非同一般的强制欲,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男子, 还是这样身居高位的男子,乔薇深知陆慎已经算体贴的,可是乔薇不得不感到恐惧。许久以来,她从未把自己融入周遭的环境中,不过是抱着看戏一般的心态,如今当她身临其中,许多事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陆慎是真的,婚事也是真的,她如今是他的女人,两人固然亲密无间,可同样的,陆慎对她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这是由身份决定的,无关其他。 她要面对的不止是周遭浩大渺茫的世界,还有身边许多复杂的人际关系。倘若有一天,她终于发现回家的路,陆慎却不许她走了,她该如何做呢?陆慎又该如何呢,会亲手杀了她吗?就好像小说中那些变态且占有欲极强的人物一样。 光是想到这些可能,乔薇就感觉一颗心泡在了寒潭中,拔凉拔凉的。 扭头一瞧,陆慎却已经靠在她肩头,轻轻打起了呼噜。睡梦中的他神情格外宁谧,唯独眉头轻轻皱着,不知想些什么烦心事谁都有烦心事,乔薇的困境还可说十分遥远,陆慎面临的麻烦则更加复杂、更实在。 她悄悄抬手,将那些细小的皱痕抚平,好让他睡得安稳些只是单纯的善意,非关爱情。 * 魏明欣去后几日,另一位吴侧妃也向府中递了名帖,她是三皇子的妾室,也是他府上唯一有名分的妾室。 乔薇原本还奇怪,陆慎明明排行第二,韩贵妃所生的陆离更是排到第五,为何只有他们两位皇子争夺皇位,其他的人呢? 后来才渐渐从陆慎口中得知,原来嘉禾帝膝下儿子虽多,成年的却只有四位。大皇子生母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婢妾,向来不得人重视,她所生的孩子更是毫无继位之可能,因此嘉禾帝早早就将这位庶长子分封出去,省得在跟前碍眼。 三皇子的生母则是曾受宠一时的刘贤妃,可惜这位刘贤妃心胸狭隘,因妒忌后来进宫的赵美人,趁其有娠之时蓄意下药谋害,害得赵美人难产,九死一生得来的四皇子也早夭。嘉禾帝大怒,便将刘贤妃打入冷宫,三皇子受其母连累,这些年都不得皇帝召见。虽然开了府,也封了郡王,嘉禾帝却也没想到替他寻一位门当户对的正妻,只让吴氏管着家三皇子本就处境尴尬,众人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乔薇听说这些八卦以后,原以为这吴小姐是和魏明欣一般精明强干的人物,谁知见了面,才发觉她性子格外腼腆冷淡也可能是装作腼腆冷淡。旁人说十句她顶多答上三句,态度亦是不冷不热的。 看来她来拜访不过是出于妯娌间的面子情。乔薇并不讨厌这种人,相反还觉得庆幸:能省事自然是最好的。 两人默默的对坐了片刻,乔薇因看时候不早了,便劝吴氏留下用顿晚膳再走,吴氏当然推辞了。 乔薇见留不住,也就不强留,只命人送了些见面礼过去。 应酬完宾客,乔薇就到厨下看看,命他们准备几样陆慎喜欢的菜色陆慎渐渐病愈,清粥小菜早就吃腻了,总得让他尝点新鲜。 做完这些,乔薇忽的突发奇想,打算到陆慎书房里去瞧瞧,看到底陆慎是否藏了些不可告人的禁-书,否则他那些知识难道是凭空来的? 谁知刚走到原来那棵梧桐树下,乔薇就和一个形容古怪的人打了个照面。说他古怪,是因为此人面容格外瘦削,那种痩并非皮肉塌陷,似乎由骨相突兀所引起的,深目高鼻,眼眶处坍成两个黑洞,乍一看是有点吓人的,不过他要是生在外国,那倒很正常了。 乔薇猜测此人或许有胡人血统,正要问问他是谁,黄诚已彬彬有礼的向她鞠了一躬,太子妃安好。 乔薇呆了呆,您是 在下姓黄,目前在太医院当差,受命为二殿下诊治。黄诚简明扼要的道。 这回不用他多解释乔薇也明白了,原来就是陆慎形容过的那位为人古怪的黄大夫,嗯,真的很古怪。想想陆慎被他银针刺背就够痛苦的,面对这么一个奇模奇样的医者,心头的恐惧还得加倍。 原本打过招呼就算了,乔薇蓦地想起那件积压已久的心事,忍不住停下脚步,踌躇着向黄诚道:先生可知有哪些法子可使女子免于受孕么? 未免对方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乔薇讪讪的解释道:当然并非本宫自己要用,只是本宫娘家的一位表姊,生完头胎之后元气大伤,大夫都说不宜再有孕事,因此来向本宫讨教,问宫里可有何秘方助她解决难题。 -- 第61页 她自信这个理由足够天衣无缝,即使是假的,听起来也有七八分真。 黄诚不知是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却装作不知,只笑道:太医院包罗万象,这种法子有自是有的,只是不可轻用,太子妃还是别为难咱们做臣子的为好。 太医院的秘方自然是为皇帝准备,一个人总有喜恶,哪怕身为天子也不例外。皇帝喜欢谁,想让谁生;不喜欢谁,不想让谁生,这些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黄诚身为太医院的臣子也不能违背规矩罢了。 乔薇虽然失望,却也是意料之中的,别人和她又不熟,凭什么帮她?想从陆慎那里讨要更是天方夜谭,而且陆慎那多疑的性子,恐怕两眼就看穿她的本意了乔薇光想想都觉不寒而栗,她还没试着激怒过陆慎,但是一点都不愿尝试。 按捺住浮躁的心绪,乔薇抬头向这位太医笑道:方才本宫与大人闲聊些家常,您听过便算了,可别真当回事。 尤其要紧的别到陆慎处乱说。 黄诚微笑颔首,夫人放心,这是自然。 他目送乔薇冉冉离去,心里却觉得莫名好笑:这位太子妃实在不是能藏得住事的人,她要那药究竟要做什么呢?莫非不想为殿下生儿育女?可听下人们道来,太子与乔相之女分明恩爱和睦,莫非里头有什么隐情不成? 正纳罕间,张德忠气喘吁吁地过来了,一见他便尖着嗓子埋怨,黄大人!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迟迟不见您人影,特意让小的出来找寻,怎么您竟杵在这儿? 黄诚一想,太子妃只嘱咐他不许对太子泄露,可没说不许告诉太子身边的人,所以他这不算违背约定罢? 思及此处,黄诚便笑眯眯的向张德忠招手,你过来,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很直白,不过却很有效,张德忠一听便怔住了。 * 晚间就寝的时候,乔薇便发觉陆慎的面容格外沉肃。寝殿里明明生着好几个炭盆,热得人身上都能出汗了,他却好似凝结的冰柱一般。 乔薇心头便打起了鼓,也不敢开口详问:该不会和她讨要避子汤的事有关吧?这种事在高门大户虽也不少见,可若由一个女子主动提出,无疑是对夫君的大不敬,何况在皇室,绵延后嗣更是女眷的天职。 乔薇掩饰着将铺盖卷打开,勉强朝陆慎笑道:殿下早些歇息吧。 尼玛不要把气氛弄得这么紧张好不好,她真的很方啊! 陆慎仍是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终于开了口,你午后去找过黄诚对不对? 他果然知道了,看来人不可貌相果然是真理,黄诚这坏东西,看着朴实诚笃,谁知道内里却是暗藏奸狡之人。说好的心照不宣呢,转头就把她给卖了?看来在黄诚眼里,唯有陆慎才算得真正的主子,她这个太子妃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副产品。也许不只是黄诚,所有下人都这么想,毕竟她所有的权利都来自于身份,而这个身份正是陆慎赋予的。 乔薇手心一颤,怀中抱着的软枕骨碌碌滚出来,掉到陆慎脚边。她也不敢冒险去捡,谁知道陆慎会不会突然给她一耳光就算他不打女人,可一个男人气涌上来是什么都做得出的。 当然这件事是她做的不好,或者说不够谨慎,当时怎的脑子一抽就开口了,本该细细筹划才对乔薇微微阖目,准备迎接他铺天盖地的责骂。 谁知接着就听陆慎一声轻叹,将她拉入怀中,抚着那头纤直青丝道:孤知道你爱吃醋,可也不必心急至此,早早地便盘算起这些来,难道孤在你眼中便是这等情志不专之人?你若一定不放心,孤现在就可对天立誓,今后绝不纳半个侧妃,连侍妾都不会有,保准碍不着你的眼,如何? 乔薇听着听着便瞪大了双目,原来真是黄诚这嘴上没把门的将她的秘密泄露出去的!而且陆慎又一次会错了意!他以为自己要拿出当家大妇的派头来,未免今后新人入府夺了她的宠爱,所以早早地准备好避子汤药,好将庶子庶女一网打尽。 男主啊男主,我在你心中难道是这么一个心黑手狠的女人吗?而且您怎么还很高兴似的? 这回她不辩解都不行了,简直玷污她的形象。乔薇挣扎着从他怀里探出头来,鼹鼠一般仰视着他道:殿下,难道妾身在您眼中就是这样悍妒之人么? 她恨不得一头碰死在柱子上,好以死明志这太冤枉了,谁管陆慎要不要宠幸别的女人,他就算后宫佳丽三千也碍不着她什么,何必费这个劲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乔薇委委屈屈的望着他,指望他说一句公平公正的话,谁知陆慎的回答几乎令她吐血。 他竟点了点头,是啊! 随即却轻轻一笑,戳着她的鼻梁道:不过孤喜欢的也是你的悍妒。难得你肯对孤直抒胸臆,不像常人那般藏着掖着,孤又怎能不成全你? 他深情的吻上那两瓣柔软嘴唇,将所有多余的解释堵了回去,一面举手向天道:孤保证今生只宠你一人,爱你一人,如有违誓,则天雷轰顶,尸首不存。 乔薇被他压倒在床头时,心底的眼泪已汩汩逆流成河,她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呜呜呜,连老天爷都搬了出来,她还能和陆慎当断则断吗?日后要是她负心,是不是也会被雷给劈死? -- 第62页 第30章 做饭 两位弟妹都来府上拜访过, 唯独大皇子如今该称礼亲王府上毫无动静。乔薇忖度着, 长兄如母, 长嫂的意义自也非同小可,自己是否该主动前去问好?毕竟礼亲王的出身已经这样了,再如何也不能更进一步, 陆慎的处境却尚有周旋之力,乔薇不想因自己的缘故让他落一个不敬兄长的罪名。 思量已毕, 乔薇便瞅准时机将自己的想法缓缓吐露。 陆慎听罢反倒有些犹豫, 你要是不想去, 也可以不去。 礼亲王的正妃不过是一个没落官家女儿,娘家早就因获罪而流放, 她自己也孑然一身,要不是有亲王妃的名头在,谁都不会正眼瞧她一下事实上有这个名头也没差多少,谁都知道礼亲王的爵位是不牢靠的, 没准哪天陛下一不高兴就给夺了,谁又能给大皇子评理去? 以乔薇的个性,自然瞧不上这样前途暗淡的人家。因此陆慎虽知她出于礼数考虑,倒也不强求她去。 对方这样宽宏大量, 乔薇自然要拿出点担当来, 豪气十足的道:怕我给你丢人么?放心,我不会出丑的。 既然入了东宫, 自然也该干点太子妃应做的实事,在其位而谋其政, 否则不是把把柄递给别人攻讦吗? 况且如今乔薇也不怕崩人设了,即使再起红疹,只要和陆慎那啥那啥就能痊愈这么想着倒好似把他当成了泄欲的工具,乔薇忙在心中默念罪过罪过,她真不是这样想的,可是情非得已嘛! 见她去的意志十分坚决,陆慎只得同意,还微笑着在她眉心亲了亲,阿薇,你总是愿意替我着想。 乔薇在心底小小的抗议了下,其实她是为自己的名声着想啦,不过她与陆慎夫妻一体,说起来好像也没差。 而且,看陆慎这样高兴,她也就不忍心戳穿他的美梦。好比一个孩子好容易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生日礼物,你却轻飘飘的摧毁,这不是太惨无人道了吗? 乔薇觉得自己的心真是越来越软了。 * 礼亲王虽有自己的封地,但因素来体弱多病的缘故,一直留在京中养病。 乔薇坐着马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来到城郊这一处僻静的别院中,说是王府,却没有半点王府的气象,说句不好听的,比五皇子给外室置办的那所宅邸都不如。 等会儿她可得留心不在礼亲王面前流露出轻藐的神情在富贵气象中待久了,乍见到这样寒酸的难免有些惊奇。果然环境最能改造一个人。 小心翼翼的提着裙子下车,乔薇就命青竹上前叩门。 里头格外寂静,也没听到仆人们洒扫庭院的声音。过了好半晌,才看到一个头发略微凌乱的妇人出来拉开铜环,口里还不住的说着来迟了一类抱歉之语。 青竹因见她衣着简朴,又这样的低声下气,只当是那个伺候的老妈子,因问道:礼王妃在里头么? 妇人面上流露些尴尬,将沾染了油烟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十分窘迫的道:我就是礼王妃。 这回连乔薇都小小的吃惊了下,她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朴实无华的妇人竟是堂堂王妃之尊,而且,看她那双略显粗糙的手,她似乎还亲自劳作? 这在京中的皇亲贵胄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青竹慌了神,忙连声告罪,礼王妃郑氏却轻轻笑道:无妨,你也不是头一个认错人的。 这回连乔薇面上都有些红了,因命青竹退下,亲自上前同她问好,本该早些来见嫂嫂,因这几日事忙没顾得上,如今得空便来了,还望嫂嫂莫要见怪。 郑氏看着便是个性情疏淡之人,或者说见多了人情冷暖,只微微笑道:怎会?二弟妹大婚,我与王爷本该亲自前去恭贺,因王爷这一向卧床不起,实在分不开身,我才该说句过意不去。 正好说到礼亲王的病,这真是个稳妥又得当的问题,乔薇因顺坡下驴道:不知大伯病情如何了,嫂嫂可愿领我一见? 郑氏当然不会拒绝,又不是得的见不了人的病若真如此,京里的风言风语该更多了。 她将门掩上半扇,省得有野物趁人不备悄悄溜进去,自己却亲身领着乔薇来到后院一排厢房中。 里头倒是比外边开阔,却也是一色灰蒙蒙的气象,看不出什么值钱装饰,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追求素朴风雅,因这种穷酸简直浑然天成。 乔薇猜测府里的家境一定不好,否则怎么半天连个下人都看不到?但究竟为何如此,总不可能是礼亲王吃药吃穷的,多半还是嘉禾帝不肯照拂的缘故失去了皇帝的宠爱,也就失去了赖以为生的资本,陆慎如今有个太子名头在,嘉禾帝多少愿意看顾一二,以后呢?乔薇不由心中一凛。 吱呀一声,却是郑氏轻轻推开陈旧的木门,一股浓重的药气扑鼻而来。乔薇险险就要捂住鼻子,继而意识到这样不合礼数,忙放下衣袖,好在闻惯了就不觉得如何难受了。 郑氏看起来就神色如常,显然早就习惯了这股气味,她指着帐中一处道,王爷就在那儿。 室内的光线太过昏暗,乔薇只能影影绰绰辨出一个男子的身形,她试着上前两步,轻轻唤了几声,没有人应。 -- 第63页 郑王妃抱歉道:王爷最近夜里总睡得不好,白日倒神思昏倦,妾身不忍将其叫醒。 乔薇表示很能理解,她也不是非要和这位大伯子说话不可,连忙道不必了,只轻轻起身,让青竹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递来,里头是几只上好的千年山参,个个都有手指粗细,用来煎服是最好的。 郑氏虽见过些好东西,却没料到乔薇出手这样阔绰,不由得瞠目,好容易回过神,忙推辞不迭礼王府虽穷,好歹也有自己的骨气,怎好生受这样贵重的礼物? 乔薇却爽快的道:嫂嫂不必客套,只当我为太子殿下广结善缘也罢,些许赠礼就能赢来好名声,谁不肯做呢? 郑氏不意她这样直白,反倒哑然无话,由着乔薇将匣子硬塞到她怀中,心里却道:二弟的眼光着实古怪得很,不知他怎会娶得乔家姑娘这样的妙人? 拿人的手短,乔薇再打开话匣子,郑氏就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了。 两人絮絮地谈了半天,多半是在聊大皇子的病,以及京中诸世家的韵事绯闻。郑氏的娘家虽已不复昔日辉煌,她爹好歹曾在翰林院中当差过,风光一时,对于世家间的复杂脉络可谓如数家珍。郑氏继承了她爹的学识与口齿,如今娓娓道来,听者莫不感到放松且有趣。 乔薇听她谈得津津有味,直至郑氏说得口渴了,端起茶盏喝水时,才发觉夕阳已渐渐沉了下去。 原来时候已不早了。 郑氏因留乔薇用饭不过是句客套话,料定她看不上这府里的寒酸,谁知乔薇却干脆的答应下来,笑盈盈的道:好啊,那就多谢嫂嫂美意了。 郑氏不禁愣住,怎么这位太子妃竟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啊。 但话已出口,郑氏总不好吞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准备晚膳。王府上从来吃得不好,她恐怕乔薇等会儿会咽不下去,甚至吐出来,那就真是宾主皆出糗了。 乔薇见她揎拳掳袖向厨房走去,不禁咦道:嫂嫂,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脚步微停,语气里带上几分冷硬,我府里下人不多,只有几个粗使奴仆看家护院之用,至于饮食这等小事,自然亲自动手就好。 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少女,沦落到如今洗手作羹汤的地步,郑氏心里是不无怨言的。可事已至此,除了认命还能做什么从来只有天意弄人,人是改变不了天的。 满以为乔薇会因此露出鄙薄之色,谁知对方反倒轻快的笑起来,那正好,我来帮嫂嫂的忙。 她前世就对做菜颇感兴趣,在丞相府的时候偶尔也想苏一苏,弄几道新奇菜式出来,可乔夫人深信君子远庖厨的理论,乔薇虽是女儿也不能例外。且她们这种千金小姐哪需要自己动手,尽可以金奴银婢地使唤,何必找罪受去? 不想如今在礼王府倒有了大显身手之机,乔薇顿时生出几分雄心勃勃之感。 郑氏见她俨然打算大干一场的架势,不由得满脸黑线:她确信这位二弟妹是个奇葩了。 但愿等会儿别被她砸了场子才好。 然而等到正式下厨的时候,郑氏就对她刮目相看了。她没想到乔薇非但没拖后腿,反而井井有条的协助她择菜、洗菜、切菜,要不是郑氏掌着勺,她大约会连炒锅都给接手了。 这会子郑氏反倒不得不佩服起乔家的家教来,果然是那等底蕴丰厚的人家,比起浮华世族高了岂止一个层次,太子的眼光真是不错。 四菜一汤上了桌,乔薇才发觉入席的就只有她们妯娌两个,问起大伯,郑氏淡淡笑道:他这会子没胃口,等会儿我热一热再给他端去。 一道菜热了凉凉了再热自然不可能保持原本的风味,也难怪郑氏饮食上不怎么精细不是不肯,而是没必要。饭桌上这几样也只是寻常的豆腐、蕨菜、笋干一类,加一碗鲜鱼肉干就算得丰盛了。 乔薇扒了两口饭,犹豫着向郑氏道:嫂嫂,我看你事事亲力亲为未必照应得来,不如由我跟殿下做主,给府上添几个下人吧。 她知道这种话听着不怎么舒服,谁会愿意外人插手自己的家事?况且再怎么热情,在受惠的人听来难免有几分轻视与施舍的意味。 郑氏虽不见怪,面上笑容也只是淡淡,弟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实在不必,况且这些年我与王爷早就已经习惯,根本谈不上辛苦。 乔薇见劝不动,只好埋头扒饭。她的胃口真好,拳头大的碗见了底,却还又添一碗。郑氏看着都有扶额的冲动:果然是千金小姐,做几道菜就累着了,这不食量大增呢。 她哪知道乔薇平时的饭量也不算小。 美美的用了一餐便饭,乔薇只觉腹中餍足不已,终于该告退了。 郑氏送她到门口,谁知就看到平直的官道上又驶来一辆马车。 今儿怎这样热闹?郑氏正暗暗称奇,就见陆慎轻捷的从车辕上跃下来,冲她抱拳喊了句大嫂,接着就走到乔薇跟前,皱起眉头,怎的去了这么久还不回?知不知道孤有多么担心你? 太子向来也不怎么看得起这位大哥,郑氏并不奇怪,令她奇怪的倒是陆慎对乔薇的态度:新婚夫妻有这般拆不开的么?她记得从前成亲时与大郎亦是琴瑟和谐,可也远不及这般。 -- 第64页 乔薇对于陆慎拼命秀恩爱的行为唯有一种反应,那就是翻白眼。她也不能劝他别这么肉麻,陆慎是那种喜欢你就要拼命对你好的人物,怎么劝他也不会听的。 乔薇只好利落的随他坐上马车,省得他在外头丢人现眼,有什么事到了府内都好解决。 陆慎果然顺从的跟着钻进车厢。 乔薇掀开帘子的一角,挥手向郑氏道别,郑氏则微笑着目送这一对璧人离开,心中不无喟叹:要是她的大郎身子好些,或许她也能享受一下这样丢脸的爱情,可她的年纪早就不适合这么做了。 叹息着回到屋内,郑氏便看到木案上那个装着山参的匣子,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拿到卧房中。 礼亲王此时已醒转来,双目呆滞的坐在床头,不知想些什么心事。他一眼便看到郑氏手中的物事,冷笑道:这又是东宫赏咱们的东西? 郑氏点点头,默然道:他们也是一片好意。 礼亲王嘴角讥讽之色更甚,好意?别人施舍一点冷粥冷饭,咱们就如获至宝,你我已经不堪到这地步了么? 尽管那千年人参是治病救命的好物,礼亲王却看也不愿再看一眼,厉声道:拿出去! 郑氏习惯了他这样变幻无常的脾气,不再多说什么,只默默的捧着盒子出去。跨过门槛时,忽然有一股酸楚的涨意袭来,她忙眨了眨眼,将那滴泪给忍回去。 她的夫君从前不是这样的,日复一日看不到希望的生活磨碎了他的野心,也磨坏了他的健康,可是至少有她陪着他,永远会陪着他。她盼着丈夫有一日会好转来,不再把自己困在逼仄的牢笼里,睁开眼看看周遭的善,看看她的好他们明明是夫妻啊! 原来郑氏还觉得乔家人真是糊涂,明知道皇帝阴晴不定,太子都快废黜了,还硬将女儿许嫁过去,如今她却发自内心地羡慕起乔薇来,这门亲事是对的,至少她遇上了一个真心爱她、疼惜她的人。 真好。 * 陆慎人坐在马车上,耳边自有人将适才礼王府的动静汇报给他,原本还好好的,及至听到乔薇亲自下庖厨那一节,他的脸色却渐渐黑下来。 乔薇不解,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又不是和大伯子一起用膳,难道陆慎这小心眼的连女人的醋都吃吗? 连声追问了几句,陆慎方憋着一口气道:你从没给我做过饭。 呃,原来为这个?可以是可以,但却没必要啊,东宫多少手艺精良的厨子,哪里用得着她关公面前耍大刀? 然而陆慎执意要品一品她的厨艺,仿佛不如此就睡不着觉似的,乔薇无奈,只得答应改日为他下厨一回。 看着陆慎俊脸上满足的表情,乔薇不禁默默地抽了抽嘴角:她这是招惹上了一个什么祸害呀也许哪天她这个太子妃就变成老妈子了,也未可知。 第31章 按摩 魏明欣当日到东宫一探究竟后, 心中固然称愿。乔薇气色虽好, 在她看来假装而已, 外强中干否则怎么任由她坐了半天,也没将她赶出去,还任由她滔滔不绝?换做从前的乔薇早就不耐烦了, 看来到底是顾虑五皇子的威名。 魏明欣得意的抚弄着绸衣的皱襞,如今她才觉得自己与乔薇的地位调了个对子, 不再是司徒家那个低到尘埃的庶女。乔薇不就是仗着出身才处处高人一等吗?如今嫁进东宫, 等于选择了一条绝路, 今后也不过和鱼眼珠子一般渐渐磨灭罢了;她就不同,夫君如今正炙手可热, 谁不得巴结她这位侧妃,没准以后还会成太子良娣,更进一步也是有可能的。啊,扬眉吐气的滋味真叫人爽快极了。 春柳看着自家小姐心醉神迷的模样, 忍不住便想提醒她一二:她怎么觉得太子妃只是懒怠敷衍呢?并非是畏惧咱们。 然而这样逆耳的忠言魏明欣肯定是听不进去的,春柳犹豫了一刹,决定还是藏在心里,何必去同一个刚愎自用的家伙讲道理呢? 魏明欣从陶醉中回过神来, 算着时候不早了, 就命春柳让厨下准备开菜,还备上几盅美酒。难得今日心情这般畅快, 自然得一醉方休,既是犒劳她自己, 也是犒劳与她同舟共济的夫君。 她深信陆离听了消息一定也会高兴。 然而当席间,魏明欣脸颊红红的将东宫见闻绘声绘色道来时,陆离却沉下脸,好端端的,你去招惹她做什么?简直不知所谓! 魏明欣不禁张口结舌,玉容上的红晕也消退了,声音里带上几分委屈,殿下是在怪我? 心下却不禁微颤:难不成陆离至今还对乔薇念念不忘?乔薇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还是他嫂子,他怎能这般大胆? 陆离冷笑,别以为我不知你心底打的什么念头!我赏你三分颜面,你就轻狂得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你只是一个歌伎所出的贱女,有什么资格到太子妃面前耀武扬威?被人知道,还当是我教你的,以后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别再到外头丢人现眼,若再叫我知道,你便收拾东西滚回魏家去吧! 说罢,便重重一摔筷子,拂袖前往书房,今夜自然也不打算在魏明欣房内留宿。 魏明欣眼睁睁的看他离去,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她从来没受过这样大的冤枉,哪怕从前在娘家,魏夫人要表现嫡母的贤良,也甚少对她说重话的;谁知如今成亲还不到两月,却是她的夫君第一个给她气受,当着若干下人的面,让她今后如何在这府里立足? -- 第65页 魏明欣的眼泪越涌越多,一半是做给陆离看,盼着他心软了回转来;另一半却是真正伤心到了极处,世上的人虽多,没有半个肯替她做主的,凭什么她的命运就该这样凄惨? 她竟伏在案上嚎啕不绝。 春柳见这副模样实在难堪,因悄悄屏退了两旁尴尬立着的仆妇,自己却拿着一方手帕走到小姐面前给她拭泪,一面劝道:您别太难过了,主子爷大概还惦记着余姑娘的事呢,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也是有的。 那余阿秾是在数月前失踪的,到底相处过几年,陆离与她有些情分,难免伤怀。当然这件事对魏明欣而言只有好处,她虽不怕一个外室威胁自己的地位,但能少根眼中钉总是好的,况且,这样就没人与她争夺宠爱了。若非如此,她又怎能迅速抓住陆离的心,不就是趁了这个空档吗? 魏明欣原本还为自己的运气沾沾自喜,如今才知得意早了,陆离心中竟然一直都未能忘怀乔薇,不,或许正因为她已嫁作他人妇,陆离想占有她的心才更强烈了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么? 她真是失算!除了怨恨之外,魏明欣心中更多出几分恐惧:她绝不怀疑,将来陆离即便登上宝座,也会毫无犹豫地将自己抛弃,再将乔薇这位臣妻迎回,让她正位中宫! 不成,她不能眼看这样的悲剧发生,尤其不能看着乔薇再一次踩到自己头上。被巨大的惶恐攫取着,魏明欣迅速冷静下来。会有办法的,她这辈子就没轻易认过输。 如今的问题是,她太过势单力孤,即便父亲愿意帮她,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掺和内宫琐事,那位假惺惺的嫡母就更不用提了。 她需要找一个盟友,一个身份适当、又恰好能帮助自己的盟友。 她想到一个人。 魏明欣擦干眼泪,也不顾桌上杯盘狼藉,红肿着眼向春柳道:替我准备纸笔。 春柳讶道:小姐打算写信给谁? 她可不记得魏明欣在京中有何旧识,身份比她低的她不屑于结交,身份高过她的又都看不起这位庶出女,一来二去,魏明欣可说没一个朋友从前的乔薇或许能算上,但也只是面子情,如今更可说是撕破脸了。 魏明欣微微一笑,自然是要寄到三皇子府。 * 安郡王府上,吴氏展开门客递来的信笺,淡黄的宣纸上是一笔娟秀的簪花小楷,字里行间也能看出那股矫揉造作的亲热劲。 侍女鹦哥好奇地探头张望,又不是逢年过节,谁还巴巴的递封书信来? 吴侧妃脾气好,纵得下人们也都不怕她,反而愿意同她打趣。 吴氏笑道:是五皇子新纳的侧妃魏氏,让我有空多到她那里走走,她还备了好酒好菜招待。 鹦哥便咋舌,这魏侧妃可不是好相与的,听人说在娘家就是一肚子刁钻古怪,好像太子妃上次在魏家落水也跟她脱不了干系呢! 说着便笑了,不过也难怪,人人都说她亲娘本就是下九流的人物,歌姬肚子里爬出来的能有什么好货?不过是一味低三下四惹人讨厌罢了,所以五殿下只肯纳她为侧妃嘛。 吴氏眉目淡淡,却隐有一抹愁绪,她柔声叹道:我又比她好到哪儿去? 鹦哥这才记起,自家主子也不过是个妾室,便低了头,讪讪道:那也是不一样的,殿下对您多么尊重,怎么能和她比? 况且郡王府上至今没有娶亲,众人早就习惯了将吴氏当主母看待,至于以后如何那当然等以后再说,至少现在仍未改变。 吴氏轻笑一声,将信笺揉成一团塞到衣袖里,吩咐鹦哥道:殿下今夜大约不回来用膳,咱们自己安置吧。 安郡王陆景素来有个风流不羁的名声,自出宫建府之后分外潇洒,每每于花街柳巷留宿,丝毫不顾及声名。稀罕的是嘉禾帝也不管他,众人也就听之任之了。 吴氏潦草的用了一顿晚膳,明明新请了厨子,那精致的菜色嚼在嘴里却毫无滋味是因为心绪不佳吧? 默默放下碗筷,吴氏就命人将席面撤下,那几道山珍海味也都留给下人享用去。她自己却唤来鹦哥为她洗漱,很早就上了床。 直到半夜,吴氏被一阵浊重的敲门声惊醒,匆匆披衣下榻,头发也不梳将人迎进来。 三皇子陆景今日又不知去了哪一处温柔乡去,遍身的酒气格外刺鼻,吴氏也不见怪,只平静问道:可要打些水为您醒面? 陆景点头。 吴氏便亲自取了铜盆巾帜来,帮他盥沐。陆景看着醉醺醺的,神智却不十分糊涂,甚至抬头冲她笑了笑,有劳你了。 吴氏看着他将英俊面容浸到冷水中,心头蓦然一阵酸涩,忍不住开口道:殿下何必如此自轻自贱?你这般作为也只是苦了自己,如今外头人人都说安郡王沉迷酒色,不堪大用,难道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因是夫妻间私底下交谈,陆景不再如平日那般伪装,只轻轻笑道:否则我还能如何?做一个精明强干的皇子,让父皇更加忌惮?反正宫里早就恶了我,与其让那些暗地里的贼子心生警惕,倒不如这般更令他们放心。 -- 第66页 吴氏一阵气苦,人人都道您被生母连累,殊不知贤妃娘娘当初也是被人陷害,如今咱们过得凄凄惨惨,那些人反倒一日比一日得意,难道当今昏聩至此,竟这般不辨忠奸么 见她越说越离谱,陆景忙厉声喝止,住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是能乱说的? 吴氏只好噤声,只是肩膀仍一阵一阵的抽动,可知心底的怨气未能平息。 陆景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心头怜惜不已,拉起她的手紧握着道:我知你也是为我担心,可如今的情势对咱们才是最好的,反正已经忍到如今,难道就不能多等几年?我总不至于让你受尽委屈便是。 他轻轻将吴氏拉入怀中。 吴氏甜蜜之余,袖中却触到一个硌手的物事,因将魏明欣那封书简拿出来,展开道:这是魏侧妃写给我的密信,王爷可愿瞧瞧? 陆景冷嗤一声,哪怕是五弟亲自向我示好,我也不会领受,何况只是一个小小侧妃?你也少与那魏氏往来,省得被人瞧见,还当我与五弟暗中勾结,要谋朝篡位呢。 他对于这位炙手可热的五弟向来不怎么喜欢,况且,当初陷害赵美人一事到底有没有韩贵妃的份,陆景虽未查实,却也不能轻易放下警惕。他们这些长在宫中的孩子,打从出世就是天生的敌人,哪有兄弟情分可言? 见他这般嫌恶五皇子府,吴氏只好乖觉的答应下来,却并未遵照夫君的话将纸团丢弃,而是悄悄放到了抽屉中。 她也想见见这位魏侧妃,如果可能,最好能令她为己所用。吴氏看着熟睡中的丈夫,轻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他明明很年轻,却已显出几分老态了。 她要帮助他,不为什么,只为他是她的丈夫,也是这世上她唯一深爱的男子。即便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也要与他相依相偎着一同取暖。 吴氏挪了挪身子,将大半的被褥留给枕边人,好让他睡得更安稳些。她自己则瑟缩成一团,静静凝视着身边瘦削清俊的男人,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一般。 * 临近年关,宫里越发热闹,往太子宫走动的人渐渐多起来,迫于情势,陆慎也不得不逐渐康复,否则除夕宴上还见不到人影,百官们就该猜测太子是否真的被废了。 只是这康复的时机必得选择恰当,不能早也不能迟,尤其要紧的是不能引起皇帝疑心。因此陆慎待客的态度简直可谓精分,一会儿热情殷殷,恨不得把酒共欢;一会儿又显得苍白疲弱,仿佛多说几句话就会晕倒似的。 这样做的后果是令他更加劳累,想也知道,一个人拼命扮演成两个人,那是不可能运转自如的。 乔薇对此除了表示同情外无能为力,她也不能化装成陆慎去见客呀电视上那些女扮男装一看就是假的,假喉结都不弄好,真把观众当傻子不成? 而且一旦露馅的话,罪名可就大了。 因此乔薇只得拍拍男人的肩膀,鼓励他再接再厉,自己却悄悄躲到闺房中吃起了零食,无比惬意。 陆慎: 还是黄诚黄太医出了个主意,说晚上若能按摩按摩肩背,松松筋骨,或者太子殿下白日里会舒坦些。 乔薇怀疑这死太医是冲自己来的,因陆慎放着那些身强体健的太监侍卫不用,偏偏过来找她她又不是开三温暖的! 乔薇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白生生的小手,十分心有余而力不足,弱弱的道:妾身当然也想为殿下分忧,怕只怕力道不够,反倒贻误了病情就不美了 陆慎自不会被这种简单谎话蒙蔽,二话不说就将她的衬裤拉起,露出半截雪藕似的小腿,道:那就用脚踩。 乔薇怀疑他又是从小黄书上看来的妙招,确定这不是某种交-配用的姿势么? 第32章 月事 不过她问了陆慎也不会承认的, 这一点乔薇十分明白虽然他们夫妻俩都很不纯洁。 但陆慎让她踩背的事乔薇也没当真, 古代以夫为天, 再开明的丈夫也不会让妻子骑在身上。就拿自己家来说,乔夫人跟相爷算够恩爱了,可即便乔夫人生性泼辣大方, 也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拂了丈夫的面子。无他,只因乾纲不振是男子的大忌, 倘若一家的丈夫在自己府里立不起来, 旁人就更不会将他当回事了。 乔薇虽不同意这种观点, 可她脑子里有一条明确的界限那是两个时代的分隔。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都是一目了然的,她有条不紊地照办,并非生性逆来顺受,只是不想给自己与家族带来麻烦。 人总得学会适应。 陆慎那句话她就只当成玩笑, 听听便算了。乔薇将挽起的裤腿落下,盖住雪白脚踝,正要钻进被子里去,谁知就见陆慎抻开两条长腿, 整个人呈大字形摊开到被褥上。 呃, 他玩真的? 乔薇呆呆看着,就见他偏过头, 露出好看的侧颜,怎么还不动脚? 乔薇被他那慵懒的语气一激, 还真生出满腔孤勇来,说干就干,谁怕谁? 不过在那之前先得试探一二,乔薇缓缓伸出柔荑,在他结实的肩膀按了按,只觉硬硕的肌肉硌得人虎口生疼。天也,这太子爷明明长得跟小白脸似的,为何内里的体格这般强健? -- 第67页 难怪他床笫之间的体力也好到过分。 乔薇悄悄嘀咕了声,既揉得手酸就懒得揉了,索性半靠在他腿上,轻轻伸出一只细嫩脚掌,慢慢放到他肩胛上去。 她踩得十分小心,不敢太过用力,否则陆慎真个鬼哭神嚎起来,岂非所有的下人都知道这桩糗事? 然而陆慎就嫌她力道太轻,闭着眼抓起她的脚踝真亏他怎么准确的辨别出方位硬生生将其迁移到腰身上方,道:无需顾虑,今夜之事,孤不会向外人吐露半分。 陆慎总该是信得过的,不比那嘴上漏风的黄太医,而且这种闺房之趣陆慎大约也不好意思对外人说罢? 乔薇稍稍放心,索性两臂支着床板,半边身子悬空,用力在他背上踩踏起来。她也很想像陆慎那样闭上双目,又怕不小心踩着不该踩的地方断了陆慎的子孙缘,那她的罪过就太大了。 因此乔薇只好将目光从天花板挪到陆慎身上,这一瞟,就免不了注意到他结实的肩臂、线条优美的腰腹以及那两条俢韧有力的大长腿,脸上便悄悄红了。 乔薇性子并不十分腼腆,平时偶尔也点着烛台办事,但在那样昏暗的光线下,哪有闲工夫细瞧,只顾闭着眼睛享受去了。如今她才真正意义上感受到陆慎的肉体之美,好比古希腊雕塑中那些赤-裸的神像,让人望之即生敬意。 等到将陆慎浑身肌肉踩遍,乔薇已密密的出了一身细汗,只觉比做套瑜伽还累得慌。低头看时,却见陆慎已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的睡了过去。 这样也好,虽说那种事容易食髓知味,可乔薇还是坚强地让理智战胜情感:既然眼下她没法弄来一副避子药,就只好尽量避免与陆慎的床事,她真不想生个小陆慎出来呀! 费了老大的力气将陆慎严严实实用棉被裹好,乔薇只觉遍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不由自主的挨着男人睡去,手也轻轻搭到他腰腹上嗯,几块腹肌的手感还是挺不错的。 * 乔薇从月初就一直焦急的算着日子,好容易到了月中,看到棉布上那一抹沁出的殷红时,她长长舒了口气。 谢天谢地,老天爷还算是愿意照顾她的。虽说怀孕应该没这么快,但只要她的月事能顺利维持下去,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乔薇假装不在意的将手中那个脏污布包递给青竹,拿去火烧了吧。 古代是没有卫生巾和卫生棉条这类东西的,多半是用布条包了干净的草木灰来充当吸血工具,有的人家甚至还会洗干净重复使用。当然像乔薇这种等级的贵妇就不必了,她用的吸血包也更高档一些,是用上好的松江细棉布做的。 但再好的布料也掩盖不了里头盛着经血的事实,乔薇虽不至于像一些古板的老人那样认为癸水乃不洁之物,但这等私密之事,正常人都会有点膈应。乔薇早在月事降临的那天就跟陆慎说好了,让这几天不要到她房里来。 她总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带点血腥气味,洗了几遍澡也挥之不去,尽管青竹赌天发誓地说没有,乔薇为了面子着想,还是要与陆慎保持距离。 两人相处了将近一月,陆慎渐渐也看出小妻子身上的一些古怪之处,但这种怪癖并不叫人讨厌,反而觉得饶有趣味。 陆慎于是体贴的答应下来小别胜新婚,两人的感情也许会更上一层楼也说不定。 青竹将一个蓝布包袱拿去灶里烧化的时候,殿门口的几个丫鬟都注意到她那讳莫如深的表情。 白兰便笑道:姐姐这是得了什么赏赐,非藏着掖着不可? 因乔薇叮嘱了别叫人知道,青竹自然不便直说,只胡乱敷衍几句,便径直往厨房去。 红梅便冷笑道: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从小伺候太子妃的,才敢跟咱们耍横,太子妃也不管管她! 白兰神情淡淡,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凡事总有先来后到,谁让咱们失了先机呢? 红梅一脸的愤愤不平,难道咱们这一辈子都耗在这里了? 宫里将她们赐给东宫,可不是让她们来做粗使丫鬟的,否则特意选几个容貌出挑的做什么?不就是看太子年轻气盛,身边急需几个红袖添香的人作伴么? 红梅是她们之中最为貌美的,因此也就格外焦急。那日太子将她们交给了太子妃,谁知太子妃却随手一指,命她们做洒扫庭院的粗活,也不肯重用,这样的日子谁过得下去? 两人正自默默,就见同屋住着的金菊兴冲冲的过来了,神神秘秘地道:你们猜我探听到什么? 金菊在三人中的性子最为活泼,才来了不到一月,就已将院里的人认识了大半。不过她这种粗豪个性也挺吃亏的,这两年就没见她攒下过月钱银子,亏得她家里足够宽裕,用不着进宫的姑娘来补贴娘家。 红梅心中痒痒,却深知这小蹄子最喜吊人胃口,遂故意板起脸道:你爱说不说,听风就是雨的,别人还当出了大事呢! 金菊一听果然急了,忙撅起嘴,怎么不是大事?太子妃来了癸水,把太子赶到书房休息去了,你说稀不稀奇? 仿佛心中沉寂已久的一根弦骤然被拨动,红梅只觉五脏六腑都沐浴在悦耳的琴音里,细细的喜悦充荡全身。 -- 第68页 她及时克制住自己,却故意问道:果真?你这消息可靠么? 金菊也来了气,你爱信不信。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 这小蹄子没心没肺惯了,最近跟膳房的大师傅打得火热,甚至舍出月钱就为得几块精致点心她一辈子也就这点造化了。 红梅心中微哂,面上却不露分毫,回去之后,她凝神思量了一会儿,便从箱笼里翻出年节时制的一件新衣,装裹住她那曼妙的腰身,又对着镜子悄悄描眉画眼起来。 可巧白兰正推门进来,见状诧道:你这身衣裳 既然已经被人撞破,红梅也不瞒她,只轻快笑道:看不出来么?自然是为了服侍太子殿下。 白兰声音微冷,你可别打错了主意,太子妃就不说了,就连太子的性情你我都未能摸得清楚,你能保证打动太子? 红梅已妆饰完毕,提起裙子优美的转了个圈,笑盈盈的看着她,为什么不行?殿下也是男人。 她拥有这样的美色,自然不可能永远沉寂下去。尤其这一身荔枝红的衣裳简直烘云托月般衬托出她的美貌,太子妃取的名字俗虽俗,倒是恰如其分。 白兰见她简直如鬼迷心窍一般,也懒得再劝,只漠然道:那便由你吧。 她虽然态度冷淡,红梅并不计较。三人虽住在同一间房里,彼此却也是亦敌亦友的关系,等她有了出头之日,这些人自然少不了前来羡慕巴结。 眼看天色差不多了,红梅理了理衣裙,如一朵红云般施施然出去。 白兰看着她潇洒且得意洋洋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她几乎已预料到红梅的下场了。 * 红梅虽求胜心切,但也并非贸然出击,午后的时候便悄悄买通了书房角门的一名小太监,花光了她这个月的月例银子。虽然心痛,但只要能一举得宠,那便是值得的。想也知道,一旦她成为太子宠妾,今后的赏赐还会少么? 红梅就这样怀着大无畏的心态在树荫下昂首等候,不敢挪动半分,生怕破坏了自己这副精心准备好的美妙姿态。然而直到月上中天,腿都站僵了,还是不见陆慎过来,莫非太子这会儿还没回府?或是金菊给的消息有误? 不对,那小蹄子说得言之凿凿,断不可能出错。 红梅摇了摇头,抖擞起精神准备战斗,谁知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小太监过来,悄悄把她拉到一边道:殿下今天不会来书房了,你且回去吧。 为何?红梅只觉一颗心坠入了冰窖中,咕嘟咕嘟冒着寒气。 小太监叹道:谁知道?原本殿下答允了太子妃这几日都在书房安歇的,谁知用过晚膳后不知怎的改变主意,又去了太子妃寝宫,照我看哪,这殿下的魂恐怕都叫太子妃迷了去,哪里还容得下旁人呢欸,你怎么了,快醒醒! 原来话还未完,红梅便已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两眼泛白晕了过去。这一日遭受的打击过大,又特意不饮不食免得胀气出丑,结果饿到现在撑不住晕倒了。 小太监只好大发慈悲将她拖回去,嘴里还不住喃喃,这人哪最要紧的是要有自知之明,不看看你那张脸,如何能与太子妃相比?殿下看得上你才奇怪呢! 他决定明天就拿这女婢到张公公面前邀功去。 不提书房那头的一场闹剧,此时乔薇却望着面前的男子颇为伤神,殿下不是说好了在书房歇息吗?怎么又过来了? 她真的不想在这时候还同陆慎共枕而眠,而且浴血奋战想想就很可怕。 谁知陆慎却诡异的盯着她,阿薇,你是因来了月事的缘故,才不愿同孤亲近吧? 乔薇的嘴登时张大得能塞一个鸡蛋,他居然知道了?!不对,他是怎么知道的?明明自己连对青竹都羞于提起,青竹更不可能再往外说。 陆慎一脸得意的道:这有什么难的,孤可是有在帮你算日子哦。 乔薇恨不得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第33章 奇葩 乔薇知道陆慎的性格有些乖僻, 偶尔还会有出人意料之举当然她自己也不遑多让却没想到他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呃, 或许她该夸陆慎是个细心的好男人, 那也不对,前世她亲爹亲妈都不曾做过这份功夫呢。况且陆慎的意图何在,是为了知道她哪天方便哪天不方便, 好行房事?还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计算她何时有孕呢? 倘是后一种可能,那对于乔薇真可谓噩梦一般的存在, 她现在半点也不想提到孩子的话题。昨天她就真做了个噩梦, 梦见自己浑身水淋淋的躺在手术台上, 下腹还拉开老大的一个血口子,孩子就那么从洞里掉了出来! 当时她生生被这种梦吓醒了。 见她神情变幻莫测, 嘴唇也紧紧闭了起来,再没眼色的人也看得出她不痛快。陆慎因收敛了脸上笑容,拉着她的手惴惴问道:你不高兴? 自然是谈不上高兴的,但也并非全然因为他。乔薇没法把自己的梦向他解释, 她与陆慎始终有一层无形的隔膜,两人可以相亲,但绝不会相爱。她也不能说自己对于生孩子有一种天然的恐惧现在谈这个问题是早了点,但她害怕它终有一日会来。 -- 第69页 乔薇因疲倦的摇摇头, 不是。 其中也许有很复杂的缘由, 陆慎却只能朝自己知道的地方理解,他亲了亲小妻子的手背, 诚恳说道:孤帮你记这个不为别的,只是怕你身子不舒坦, 若心里有了个底,孤也能少些忧虑不是? 再者,他知道有些女子来月事时会格外疼楚,甚至腹中绞痛难忍,据他所知,乔薇的月事也是不怎么调和的。把日程记着,他便知道何时该在府里备几个太医,省得这里张皇失措起来无人救治。 乔薇听他谆谆说罢,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好歹陆慎不像现代那些傻瓜一样劝女孩子多喝热水,懂得派几个太医呢当然这也是由身份与权势决定的。 乔薇因轻轻笑了下,搓着他的黑发道:殿下这样关切我,我自然感激,但你我虽是夫妻,也并非事事都要坦诚相对,这种话说出来多难为情啊! 陆慎却皱起眉头,为何?孤关心你的身子,难道还要顾及体不体面?且葵水一词并非洪水猛兽,孤若是大夫,难道也不能相问么? 呃,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看来是她太狭隘了。乔薇只得无力地点点头,你要问就问吧。 她发现了,跟陆慎玩辩论赛是行不通的,此人口齿伶俐,一套一套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最好的法子是将自己变成与陆慎同样的人同样不要脸的人。 见她乖乖伏在怀中,陆慎脸上显出得色,一下一下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柔声说道:你不必感激孤,孤身为你的夫婿,做这些事原是应该的,你更加不必有何顾虑此乃人之常情,孤倒要看看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乔薇心道:这下可好,看来陆慎以后倒要变成她的老妈子,她又将多一个监护人了。 两人这般静静地相拥着,直至困意渐渐袭来,乔薇才陡然想起自己忘了问他,明明两人不能那啥,为何陆慎还不回书房去? 不过,看着他熟睡的侧脸,乔薇心头反倒安稳了些。算了,既然陆慎愿意陪她,她也不便拂了别人的美意,徒惹不快。 她愿意溺死在这样温柔的怀抱里,片刻也好。 * 书房值守的那小太监竟不是闹着玩的,次早就去见了张德忠,将太子妃房里的红梅丫头找他之事一五一十道来。当然,这小蹄子的阴谋未能得逞,且被他打发回去了。 张德忠听罢并无怀疑,自家主子丰神俊朗,这些年不知有多少狂蜂浪蝶妄图攀附而不得,何况是宫里出来的这些眼空心大的东西。 不过他狐疑地瞪着面前的小太监,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总不至于空口白舌就答应人家吧? 还是您老英明。那鬼灵精见无法瞒天过海,只得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将荷包掏出来,里头是一锭成色极好的雪花纹银,可知是宫里赐下的。 他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上去,徒儿不是为了取信于人,才故意留下证据么?如今既被师傅您知晓,徒儿也不敢擅专,就请您笑纳了去。 张德忠在他额头重重敲了一暴栗,没好气的骂道:少在这里卖弄口舌罢,谁稀罕几两银子?还不快还给人家去,省得让殿下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话虽如此,张德忠对于这些数额微小的银钱交易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身为太子身边最得力的近侍,他很清楚,驭人之道,该紧的时候要紧,该松的时候也得松,这些小太监过得本不容易,何必断了他们的谋生之道呢? 小喜子听出他言外之意,遂笑眯眯的将银锭收起来,磕了两个头道:徒儿知道了,可是那红梅姑娘该怎么办?这可不是小的能做主的。 张德忠沉吟了一会儿,摆手道:那就交给太子妃处置吧。 以往也有这类不安分的丫头,张德忠能处理的就自行处理了,要么仍旧送回宫中,要么就赏些银子遣返回原籍毕竟大家干的都是伺候人的差事,张德忠多少有些怜悯之意。 不过如今太子妃来了就不同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只怕太子妃听闻之后是会重重责罚的。张德忠不傻,这种事上自然不会越俎代庖,省得女主人记恨了他去。 小喜子将红梅揪去内宫时,可巧陆慎也在。乔薇见了这妖妖调调、衣衫散乱的丫头,心中自是纳罕,不过还没来得及发话,陆慎就淡淡开口,拖出去,打二十大板,送入宫中圊厕行吧。 显然这样的事他见多了,处理起来亦是干净利落。 乔薇却不禁咋舌,二十杖可不是小数目,听说魏明欣那回被五皇子误打误撞的发落之后,屁股上都开了花,半个月几乎下不来床那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可想而知这花容月貌的婢女会吃多少苦头。 陆慎见她目露悲悯,不由得微微笑道:怎么也不向孤求情? 乔薇心道你都认为我是个妒妇了,我求情你会听吗?只怕更会觉得假惺惺了。因只撇了撇嘴,做错了事,自然该受惩处,否则这东宫还有何规矩法度可言? 这即是实话,她身为东宫的女主人也是这么严格要求自己的。 谁知陆慎就偏过头在她脸颊上轻轻挨了挨,如同耳鬓厮磨一般的道:孤就喜欢你明公正气地吃醋。 -- 第70页 太子,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您都不注意点场合的吗? 乔薇只觉耳根火辣辣的烧,脖颈都红透了,忙向周遭看去。还好,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地装作没看见,皇帝的新衣也不过如此了。 乔薇于是饱含嗔怒地瞪了陆慎一眼,看得他险险又被撩拨出火来,恨不得立刻将她抱到怀中揉搓。 乔薇吓得忙往后躲,再不敢同他对视了惹不起,惹不起。 打完了二十杖,那红梅姑娘早已如乱红委地,站都不站起来了,乔薇又象征性的赐了些药,不再理会此事既然陆慎都亲自开口了,她还瞎掺和做什么。 谁知到了午后,青竹便悄悄的向她通报,说与红梅同屋的白兰想要见她。 这几个侍女的名字都是乔薇亲自取的,她当然记得清楚,这白兰容貌平平,气质倒是不错,如空谷幽兰一般。却不知为何想要见她。 罢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见一见也无妨。乔薇因让青竹将人带进来。 白兰规规矩矩的向她磕了三个头,也不遮掩来意,直截了当地道:奴婢求太子妃赏个恩典,别将红梅赶去圊厕行。 乔薇剜她一眼,你想本宫留下她? 白兰摇头,奴婢不敢,只红梅虽有错,可错不至死。那圊厕行不是人呆的地方,奴婢等从小一齐长大,实在不忍见她受此辛苦。 倒是个有胆识的,明知道红梅的行为威胁到主母利益,还敢来向她求恩典。乔薇心中微微赞许,面上却不露声色,本宫凭什么答应你?你有什么值得本宫与你谈条件? 白兰恭谨的道:奴婢愿服侍太子妃身侧,恪尽职责,忠心耿耿。 你倒打得好盘算,乔薇微哂,既要本宫饶了你的好姊妹,还得提拔你,你以为天底下会有这样便宜的事? 白兰道:奴婢敢来毛遂自荐,自然是觉得对您有用处,您若不信,日久见人心,总得给奴婢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乔薇先前故意冷落这一拨人,本就带了点试探之意她身边可用的人太少了,可若是随便提拔几个,又信不过,谁知道她们哪天会反咬你一口? 如今白兰主动跳出来,其实正合了乔薇的意,无论如何,且用用再说,若用得不顺手,再踢出去便是。 思及此处,乔薇便淡淡道:难为你还念着姊妹之情,也罢,本宫会命人赏她几十两银子,送回原籍吧,至于你 她将目光轻轻落在白兰身上,就留在本宫身边伺候,也好证明你说过的话。 白兰并未如她想象中一般感激涕零,只平静谢了恩,还提出一个多余的请求,希望乔薇将金菊也召进来,她们俩本就是一同入宫的,自然也不愿分开,愿意共事一主。 这回不止青竹觉得此女太过放肆,连乔薇都不免皱起眉头,你的要求也太多了,本宫凭什么成全你? 白兰聪明地回答道:娘娘仁爱,善察人心,自然不忍见奴婢们姊妹分离。 她都这么夸了,乔薇也只好答应,不然就显得太过无情似的,心里却颇郁闷的想着:这一个倒是颇有陆慎颠倒黑白的品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亲兄妹呢。 白兰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把铺盖卷搬来了乔薇的内宫,还把她那位妹妹金菊也带了来。 乔薇留神看去,只觉金菊的容貌比起红梅其实不太逊色,只是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憨态可掬,用现代的话讲就是个萌妹子。 也许男人就好这一口呢,乔薇虽对陆慎的女人缘不甚在乎,但身为陆慎的嫡妻,也得防着这些狐媚子兴风作浪吧?因悄悄命青竹注意,一旦金菊有何不轨之举,务必要提前防范。 然而还未等青竹抓到证据,金菊这丫头就主动来找乔薇了,言明有事相求。 果然如此。乔薇沉下一张脸,心道她看人颇准,这一个更是厉害,私下里不搞小动作,而是直截了当地来求主母引荐她该如何回答呢?一位贤良的主母是不该拒绝的吧? 谁知金菊一开口,乔薇就愣住了,这小丫头竟蝎蝎螫螫捏着衣角道:夫人,前儿我看到您抽屉里有一盒点心,好几天都不曾动过,怕是要坏了,能不能赏给婢子呀? 原来她只为了几块糕点弄得这样郑重其事!亏她还以为这小蹄子是一门心思想爬床的! 再一看金菊,水汪汪的杏子眼不住地往梳妆台下瞟,口水都快滴出来了。 乔薇不禁满脸黑线,她这宫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呀?总说物以类聚,是因为她太奇葩,所以身边围绕的也都是一圈奇葩吗? 不对,这锅应该算在陆慎头上,要说奇葩,无人能出这位主子爷之右。就连她自己,其实也是被陆慎带坏了,对,一定是这样的她明明是个很正常的人! 乔薇这般安慰着自己,看向金菊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慈祥之色,她含笑点头,吃吧。 第34章 敷药 金菊欣喜不已, 飞快的接过那匣子糕点, 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 险些倒把自己给噎着。 乔薇又想扶额了:姑娘,没人和你抢,真的。 她看出这是个吃货了, 比她这个吃货的境界还更高深一些,至少乔薇就做不到在外人注视下还能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 -- 第71页 她原以为宫里调-教出来的人必定个个心机深沉, 一肚子坏水, 然而如今瞧来, 倒也不乏天真之辈。虽说这个金菊看着不堪大用,不过也就留着吧, 当个吉祥物也好,至少可以活络一下殿中气氛。青竹太过拘谨,新来的白兰也是个不关己事不张口的,难得看到一个金菊这样的, 乔薇反而感到新鲜。 就这样吧,反正她殿里不缺这几口吃食。 红梅离宫那天,侍者们都不加理会,唯独白兰还肯来送行。 弄出这样的丑事, 不仅没能成功虏获太子殿下, 还被众人唾弃白眼,红梅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因此当她看到一身新衣的白兰时, 便忍不住冷嘲热讽,姐姐如今可算是熬出头了, 得了太子妃青眼,往后只要太子妃稍加举荐,成为殿下房中人可不是迟早的事!到底是姐姐足智多谋,懂得另辟蹊径,不像我,被奸人算计了去,才会落得如此收场。 白兰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没想过接近太子,太子妃肯提拔是我的运气,今后我自会好好报答,绝不辜负太子妃娘娘的厚望。 说得好听!红梅冷笑出声,你以为你很清高吗?这宫里哪一个不想成为殿下的女人,偏你整日一副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孤高模样,做给谁看! 罢了,你一定要这样想,我也没法子。白兰平静的看着她,太子妃肯放你归家,这是好事,愿你以后能安分随时,好好磨一磨自己的性子,否则迟早会吃苦头的。 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虽然破灭,红梅的脾气却因此变得更尖酸刻薄,最见不得有人对她说教尤其这个人还是白兰,这和得了便宜又卖乖有什么两样? 她尖声道:你还有脸说我?不都是你跟金菊那蹄子害的!故意的把消息透露给我,故意的引我上当,如今你们可算趁愿了吧! 红梅美丽的脸上划过一丝怨毒,我告诉你,这个仇我会牢牢记着,你也别忘了,总有一天,我定会让你尝到更凄惨的下场! 撂下这些报复之语,红梅提起一个简单的小包袱,昂首阔步出去也许她竟是认真的,并非一时上的气话。 白兰仍是沉默。 回去之后,乔薇得知红梅已离去的消息,脸上也只是淡淡:求仁得仁,她本就没当做一件大事,不过陆慎执意要处罚,白兰又来求情,乔薇便顺水推舟罢了。 不过那几间空屋子回头得叮嘱苏嬷嬷好生收拾起来,否则放久了难免作霉味乔薇这般想着,一回头,却见白兰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怎么了?乔薇不禁咦道。这丫头素来老练,难道也会遇到烦心事? 白兰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将红梅临行前的怨谤之语委婉道来,且皱眉道:我明明帮她求了情,可她却这般恨我,我反而不懂了。 如果是因事前没有极力阻止而责怪她,红梅那性子又岂是劝得动的?而且白兰素来寡言罕语,她们也不是不知道。 要不是她帮忙,红梅现在恐怕已拨去圊厕行服苦役去了,哪还能毫发无损的归乡?连青竹听了都觉得此人颇不识好歹,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怪种? 乔薇却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无论你是否曾替她求情,她如今已被贬出宫,等于从云端跌落泥地,心底岂有不恨的?不敢怨恨殿下与我,便只有找你们发泄了。 更何况,眼下你的地位已远远在她之上,她怎能不妒忌?只怕你越对她好,她反而觉得雪上加霜。乔薇幽幽叹道,有时候过得比别人幸福,就已经是一种罪过。 魏明欣对她何尝不是如此,几乎每见一回,魏明欣对自己的恨意都更深一分,好像乔薇已变成她的人生路障一般,非打倒不可。 很可怕的想法,但是乔薇却意外的很能理解,令她迷惑的反而是自己与陆慎的关系:他们这对真情假意的夫妻,到底最后会走到哪一步呢? 这个念头如迷雾一般笼罩着乔薇的心绪,始终看不分明。 她也只能暂且不去管它。 * 乔薇当时宽宏大量地将白兰留下,金菊则是附带产物。原本只为做善事,然而没过多久,金菊就显出她的用处来了她顶擅长打听消息。从前是偷油耗子似的往厨房钻,生怕漏过一丝饭菜的香气,自从跟了乔薇,乔薇待下人又这般的好,金菊便决心投桃报李,务必不能吃白食。 现在她就成天在内外院交接处流连,跟二门上的侍卫太监们也打得火热,哥哥弟弟叫得亲热极了。人美嘴甜总归是能派上用场的,金菊就从他们那里探听到不少消息。 她当然不肯藏私,毫无隐瞒的汇报到乔薇耳中。 夫人,太子殿下今日出去了三个时辰,听他们说,是到卫侍郎家中去了。 夫人,太子殿下今日偷偷的骑了一会子马,还不慎跌了跤,可殿下却叫人瞒着,不许对您透露。 夫人,太子殿下今日习字时不小心打翻了一盏残茶,小喜子上前收拾时,发现笔贴底下藏着一幅春宫册子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乔薇的耳朵都快被她震晕了,好像满世界都叫陆慎一般。这些事跟她有啥关系啊,她又不打算时刻监视自己的丈夫! -- 第72页 乔薇正打算劝小姑娘放弃做这类无用功,谁知就见金菊一脸严肃望着她,夫人,难道您不想知道殿下的动向么?我娘曾经就说过,天底下只有最愚蠢的女人才会事事被蒙在鼓里,男人起了坏心不打紧,吃苦受累的可全是女人。倘若做丈夫的四处寻花问柳、不肯归家,那妻子难道还要装作不知么? 乔薇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她才几岁呀,懂得倒是不少!不过看样子也未必是自己的切身体会,多半是有人教她的金菊的母亲想必是位奇女子。 金菊深沉的说道:当然太子殿下未必是那等下流人物,可您总得留个心眼不是?撇开这个不谈,若能对殿下的饮食起居了解更多,您与太子间的夫妻相处不是也能更加和睦么? 这小姑娘简直成精了,乔薇不得不佩服,她说的话颇有几分道理。再怎么不接受眼前的身份,她如今也已成了陆慎的妻子,在其位谋其职,难道她要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或许她也该主动一些,至少不能将生活过得同一潭死水般,心有多累。 乔薇决定将金菊搜罗到的信息有效利用起来,陆慎见客她管不着,春宫图的事也可以不加理会反正总能付诸实践,只是这堕马的事为何连张德忠都没对她提起过? 乔薇这才发觉自己对陆慎的生活有多么疏忽,她但凡有一点为人妻子的自觉,都该羞愧得悬梁吊死,好在如今补救也不迟。 于是晚间陆慎进房的时候,乔薇二话不说上前拽他的裤子,惹得陆慎面皮红涨不已,吃吃道:你今日为何这般主动? 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去你的!乔薇朝旁边啐了口,没好气的道:少把人想得和你一样龌龊,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伤势罢了。 趁着陆慎松懈的空档,她飞快的将他裤管拽了下来,只见膝盖、脚踝上满是淤青,连大腿也有些擦破了皮,红得触目惊心。 金菊打听到的消息果然不假。 乔薇不禁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弄的? 陆慎讪讪道:走在路上,不小心跌了跤 乔薇眉头蹙得更紧,陆慎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有待提高啊,哪有人走路不长眼睛的? 她也懒得追问下去,明知陆慎不肯据实相告,便起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一瓶红布封着的药油来还是乔夫人准备的陪嫁。乔薇当时觉得奇怪,嫁人要这些做什么?如今才知是生活必需,只不是给自己用,而是帮别人擦的。 她掀开瓷盖,轻轻用指腹蘸取了清凉的油膏,慢慢抹到那些红肿伤患处。陆慎不由呲的一声,可短暂的刺痛之后,却是一阵舒爽凉意,可见这东西的确行之有效。 见她低头专注地为自己涂药,几缕柔韧的发丝落到他肌肤上,滑溜溜的仿佛一只手在轻轻抚摸,陆慎不由得一阵心猿意马,待要直身吻一吻她那光洁的额头,谁知动作不怎么流畅,恰好撞到了桌腿上,乔薇的手指又恰于此时重重一按陆慎不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脸都疼白了。 乔薇默默地看着他,心道这一声惨呼必然已被外头人听去,没准明日就会有流言出来:太子与太子妃晚上究竟玩些什么花样,这样激烈? 算了,反正她被人误会已不是头一遭,乔薇早就学会不在意。她若无其事的拍了拍陆慎肩膀,收起药瓶道:好了,等会儿安寝的时候注意侧卧,别碰着伤处。 陆慎笑语盈盈的看着她,眸中隐有光芒流转,阿薇,想不到你对孤竟这般在意,还暗中派人刺探孤的消息,就不怕孤治你一个越矩之罪么? 尽管打探情报是金菊自己的主意,乔薇也懒得解释了,反正无论她怎样说,陆慎最后还是会归结到她头上那么又何必多费口舌呢? 乔薇于是嫣然一笑,殿下想怎么罚,妾身甘心领受。 反正陆慎也不会真心罚她,她早就看出来了,对于在意的人,陆慎其实是很心软的这是他的一个弱点,也是可供利用之处。 然而她到底低估了此人的本领,但见陆慎邪魅一笑,大手一抓就将她抄入怀中,肆意的揉捏那两团丰盈,贴着她低声说道:那自然是得床上见真章。 被他炙热的鼻息喷在耳边,乔薇也不禁意荡神驰。这具身体真是越来越敏感了,甚至于只要陆慎轻轻的一挑逗,她便跟着起了反应。 这是个很可怕的现象,乔薇眼睁睁看它发生,却无力阻止。 结果这一晚两人还是达到了鱼水和谐的境界,乔薇伏在枕上嘤咛不断的时候,心中十分忧郁:照这个频率下去,她所害怕的事情也许很快就要出现了。 第35章 除夕宴 倏忽年关已至, 宫里虽不许燃放炮仗, 年味儿却也不淡小厨房挂出的腌鱼腊肉多了不少, 风一吹,咸香味儿便直往人鼻腔里钻。当然这时候还是带点腥气的,等加了花椒八角做成菜肴端上桌, 那时便该叫人口水直流了。 乔薇很知道,身为一个居移气养移体的贵妇, 她本应该对这股味道表示嫌恶, 然而臣妾做不到啊!光是想想从前在家中时那丰盛热闹的团圆饭, 一股欢喜充实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 第73页 她觉得这是好事,表示自己还很年轻。只有小孩子才会盼着过年。 这回的年节想必还要热闹, 因她将在宫里度过。一想到除夕宴上将要面临的诸多皇亲国胄,她的心便提了起来,且不提她是个西贝货,哪怕是原主也不曾与这些达官贵人交涉过呀, 姑娘们的社交网络是自成一圈的。 当然嫁了人就是另一番天地了,身为太子妃,这样的场合怎能缺席? 令乔薇担心的还有皇帝,迄今为止她还未曾正式见过嘉禾帝, 据说拜堂那日这位公公是出场了的, 可她的脸当时蒙在红盖头下,别人瞧不见她, 她当然也瞧不见别人。 皇帝长得难不难看?是不是很凶?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将人拉出去杀头?他平时喜欢吃什么,爱玩什么?最宠爱的妃妾是哪几位?该如何博得他的好感? 若是寻常人家的公爹也就罢了, 丞相府的娇女可谓无所畏惧,但那是天子,掌握着所有人生杀予夺的大权,哪怕有穿越女的光环,乔薇也无法保证自己会坦然不露怯。 她一股脑的将这些疑问抛出来,原指望陆慎替她拿个主意,谁知那人却笑道:怕什么,你是堂堂上了宗室玉牒的太子妃,谁还敢轻慢你不成? 乔薇在他怀中撅起嘴,人家就是怕嘛 难得见她这样撒娇的小女儿情态,陆慎也不觉得甜腻,反而欣赏的托起她的下巴,在她脸颊上啵了声,最后轻轻揉着她的头道:父皇当然是不难看的,也不太凶,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那性情如何?乔薇感觉被人像洋娃娃一般揉搓狎弄,碍于有求于人,只好忍着些罢了。 陆慎轻轻看她一眼,坦白道:孤也很少见父皇的面,哪里能知? 乔薇哑然,她意识到自己又在无意中触及了陆慎那段灰暗的心事,他虽是嘉禾帝嫡子,自幼却不受重视,先皇后的病逝似乎未能唤来几分垂怜,反而让皇帝更加恶了他。无论其中内情如何,都不该怪罪在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身上,遑论冷落。 皇帝在这件事真是太缺德了!乔薇心中发出愤怒的叫嚣,再一看陆慎垂着头静默不语的神情,心里仿佛也抽疼了一下。 算了,被误会就误会吧,谁叫她天生心软呢?乔薇咬着牙关,轻轻将他拥入怀中,一下一下抚摸他那结实的脊背,仿佛要将指尖的热力注入到他肺腑中。 这便是所谓的母性光环吧?反正她这辈子都不打算要自己的孩子,那么,就把仅存的母爱匀给孩子他爹好了。乔薇这般想着,觉得脑中又多了笔糊涂账她究竟在做什么呀! 陆慎在她的安抚下,脸上的阴霾渐渐驱散,眼光一转,却抬首含住她的指尖,轻轻吮吸起来。 莫非又是某种具有性暗示意味的动作乔薇打算好好骂他两句,年纪轻轻,整天沉溺于男欢女爱怎么能行? 谁知循着陆慎的视线看去,乔薇就发现指头上一个红肿的刺伤,创口周围的皮肉稍稍翻卷起来,看着挺不雅观的,好像洁白的墙壁上多了几块泥巴。 她忙将手藏到背后,解释道:只是为太后娘娘准备绣品,不小心弄到的。 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哦。 说到年节时给宫中长辈的贺礼,赵太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是亲手制的东西最有诚意。无奈乔薇于刺绣之道十分生疏原身也算不上精通,大约乔相夫妇对爱女视若至宝,也舍不得她穿针引线的伤了手,反正家里绣娘多得是,只要人前能做做样子就够了。 但送给太后的东西自不好假手于人,就算赵太后看不出,乔薇也会觉得良心有愧。所以她宁可硬着头皮跟青竹学了半月,才算速成了这门技艺。 陆慎看着她羞赧咬唇的神情,眼中的柔情多到几乎化开,他轻轻执起妻子的柔荑,摩挲着指腹上几道薄薄的茧痕,温声道:孤知道你是爱屋及乌,才想讨得皇祖母欢心,但孤实在不愿见你如此辛苦。 不是,怎么就成了为他了乔薇愕然看着自说自话的男子,她明明只为报答赵太后的赏识好不?谁叫赵太后夸她人美心善呢?她长得很美了,剩下的只要证明够善。 陆慎见她不吭声,只当是心事被猜中了才无言以对,遂揽着她的肩膀喟叹道:孤当然希望有一个贤惠孝顺的太子妃,但你若做不到,也不必勉强自己。孤看重的就是你这份真性情,无论外人如何评判,你在孤心中都是最好的。 呵呵,殿下您这滤镜也太深厚了吧。不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乔薇可不信他会容让到这种程度,她若真在宫中失了礼仪、不敬长辈,只怕用不着陆慎开口,天下人都该对她口诛笔伐了。 她不惧恶意,但最怕麻烦。乔薇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的将那幅绣品呈上去,算下来再有两三日就该完活了正筹谋间,乔薇就觉一条重重的手臂压在她身上,继而灵活的将她缠绕起来,很快她就变成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乔薇推不动他,只好气喘吁吁地随着他动作,同时心中大怒:这色胚! 青竹听到寝殿内一声长过一声的呻-吟,早悄悄红了脸,同时暗暗盘算着,也许她该抽空回相府一趟,问问大夫人哪里有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子,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 第74页 毕竟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青竹听了一会儿难免尴尬,掩饰着走出几步,却悄悄向另两名同伴看去:白兰仍是那副服丧般的冷淡劲儿,眼观鼻观关心,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果然是老手,青竹暗暗佩服,再看向金菊,却见金菊支着耳朵,面上焦急不已,太子妃是不是哪里摔着了呀,咱们要不要请个太医来? 好吧,她终于找到一个比她还笨的了。青竹内心优越感顿生,上前拍拍她的肩膀,笑盈盈的道:说什么傻话,太子殿下就在里头呢,你觉得他会让小姐伤着? 那,会不会是殿下发了火,两人竟打了起来?金菊捂紧耳朵,脸上显出骇然来,里头听着怪激烈的。 真是个傻子。这回连白兰都不禁对她侧目而视。 金菊被她二人瞪得既惊惶又羞愧,委屈得几乎哭出来:她是真的不懂嘛!也没人肯教教她。 * 这还是乔薇第一次参加宫里的除夕宴,宴会是在入夜之后,可她仍需起个大早。不提其他,光是挑选首饰衣裳就得费一到两个时辰。 不能太艳,至少不能艳过韩贵妃;也不能太素,好好的喜庆日子,难道故意给人找晦气不成? 因此衣着的搭配倒成了一门学问。 不过当她妆饰好了出门时,透过陆慎眼中的亮色,她便知道自己真的很美。而且陆慎身子调理好后,也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帅气,乔薇瞧着与有荣焉他们俩口子在皮相上都是没话说的。 经过御花园时,乔薇陆陆续续看到几顶翠羽华盖的软轿穿梭其间,看样子并非宫里形制,正纳闷是哪家的客人,谁知就见一只素手轻轻掀起帘栊,礼王妃郑氏从轿里探出脸来,笑着招呼:二弟妹。 这样称谓,可知已将她算作自己人。乔薇心中自然欢喜,因命抬轿的宦者转向,在郑氏面前停下。 两人寒暄了一阵,乔薇见她只带了两名贴身丫鬟,却不见那位大伯子,不禁咦道:王爷呢? 郑氏神情暗了暗,勉强笑道:王爷身子有些不适,只好卧床在家休养了。 礼亲王这身子忽好忽坏,也不知是真的,还是仅仅不愿参加这样盛大的晚宴徒有长子名位,母家却始终沦为笑柄,就连嘉禾帝,他的亲生父亲也不愿给予应有的尊荣,恐怕礼亲王心里并不好受吧。 各人自扫门前雪,乔薇无能为力,也犯不着顶着风为他们一家出头她自己家中的烦心事就够多了。不过相逢即是缘,她并不讨厌郑氏为人,便笑盈盈的道:姐姐想是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咱们不如结伴同行。 郑氏自然应允。 两乘软轿悠悠向里行去,到了寿康宫殿前,迎面又是两顶小轿过来原来魏、吴两位侧妃也恰好同路。不过受身份所限,轿子的外表看上去寒酸许多,一望便知,里头又挤又闷,坐的人想必不会好受。 乔薇不想在太后面前同这位弟媳妇争执,便只稍稍点头致意,并未下轿。 谁知魏明欣一见她就露出那副咬牙切齿的神气,恨不得生撕了她似的,碍于礼数还得恭恭敬敬的向她请安,肚子里早就窝满了火。 眼看两人的辇具越挨越近,魏明欣计上心头,指挥自家的仆从去撞东宫的车马。 还真被她撞上了,不过以卵击石的后果是很明显的,乔薇的暖轿毫无无损,魏明欣却晃晃悠悠地栽倒在地,脚踝上隐隐流出一道鲜血。 很痛,但魏明欣要的就是这样触目惊心的效果,当下一屁股坐在地上,虽未指名道姓,却眼睁睁的瞅着乔薇,仿佛很不能相信二嫂会这样欺负她。 想不到这个年代就已经有碰瓷的了。乔薇眼角抽了抽,魏明欣连苦肉计都使得出来,倒真是牺牲颇大啊! 不过反正她总要倒打一耙,倒不如索性成全了她。乔薇干脆命宦者继续前进。 魏明欣眼看自己就要被那顶硕大沉重的车轿碾压过去,顿时慌乱莫名,耍赖也顾不上了,只厉声道:你做什么? 你不说本宫故意撞的你么?乔薇嫣然一笑,总得撞实了,才好请太医来验伤吧? 疯子!这女人到底有没有理智?魏明欣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却在见到乔薇眼中的寒芒后,心底涌起一丝惧意。她虽恨毒了乔薇,却没打算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真要让车轿碾过,她不死腿也该残废了。 魏明欣惊慌不已,看向周遭,却见那两位嫂嫂都视而不见,显然不打算参与她们之间的争斗果然都是些自私自利之辈。 魏明欣暗暗咬牙,不敢再耽搁,一骨碌从底下爬起来,灰头土脸也顾不上擦。 看来魏侧妃已经好多了,那咱们就去向太后请安罢。乔薇说道,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启身进去。 第36章 误会 赵太后和乔薇上次见到的时候并无二致, 头发是早就花白了的, 精神却十分矍铄比起之前似乎更健朗了些。或许被嫡亲孙子的喜事一冲, 老人家身子也爽快了。 太后一见几人就笑眯眯的招手命她们过去,又让秋姑姑倒茶来。老人家总是喜欢热闹,要是能多添几个重孙子, 太后就更高兴了。 -- 第75页 几人上前见了礼,便依次序排开。礼亲王虽被皇帝无视, 到底长者为尊, 郑氏的座位排在最前。 乔薇则紧随其后, 但因众人并非坐成直线,而是虚虚绕成环, 她离赵太后的距离反而是最近的像是寿康宫的侍女故意这般安排,因为知道太后娘娘最疼这位孙媳妇。 乔薇无法,只得任由老人家紧紧拉着她,仿佛有说不尽的衷肠吐露。赵太后对她这样热络, 倒令乔薇不好意思将那幅绣品拿出来,凭心而言,真的拿不出手啊! 但再怎么粗糙,这一关还是得过的。等到郑氏送完一个粟米壳做的安神软枕后, 乔薇心虚的别过脸, 让青竹将贺礼取出。 绣帕上的花鸟倒似模似样,色调也配得不错, 只是那喜鹊仿佛成了瞎子,十分无神。这也没法子, 神韵这种东西得看天赋,有的人学十年都毫无寸进呢。 赵太后脸上笑容未淡,居然厚颜夸了下去,乔薇唯有感激老人家的体贴,没让她这个孙媳妇当众出丑。 吴氏的礼物寻常又不寻常,虽是包难得的上等燕窝,不过赵太后见多了好东西,只看了两眼,就命秋姑姑收到库房中去。 至于魏明欣,她取出的贺礼竟也是一件绣品。但见她得意的拍了拍手,就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太监将东西抬进来,原来是一架松竹龟鹤的屏风,连起来长约丈许,上头的图案全是由彩色丝线所绣,连竹叶的纹理都根根可见。这样精细的功夫,不知魏明欣准备了多久。 此物一出,所有人的贺礼都被衬得黯然无光,更不用提乔薇那方寒碜的绣帕。难得的是寓意也好,祝祷老祖宗延年益寿,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夸赞的呢? 连秋姑姑都看呆了眼,这位魏侧妃的心性可真是不能小觑啊。 魏明欣踌躇满志,满以为会哄得太后凤心大悦。谁知赵太后看后固然称赏,继而却对秋姑姑道:收着吧,等皇帝的万寿节,哀家再给这东西送过去,也不算失了面子。 秋姑姑答应下来,仍旧让那两个大汉将屏风抬到后殿去。 魏明欣脸上的笑容便僵了些,转赠给皇帝作贺礼当然不算辱没,甚至还很光彩,可太后娘娘若真心喜欢,又怎会不自己留下赏玩?这已经是驳她的面子了。 许是察觉到她的疑惑,赵太后恍若无意地对众媳妇笑道:都是自家人,哀家也懒得端着,说实话贺礼这东西年年有人送,不过是图个新鲜,谁还认真评它不成?似你们这等大家子出来的,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就算不错了,何必把自己弄得和那绣房里的织娘一般,受苦受累不说,平白惹人笑话! 太后说的话,哪怕歪理也是道理,众人只得含笑应和。 乔薇则暗暗抚了抚胸口,原来太后竟是这么一个思路独特的奇女子,还好她没认真在绣活上下功夫,否则此刻被含沙射影的就是她了当然也可能是太后本就不喜魏明欣,因此才存了偏见,她当初被五皇子从山下救出来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曾亲见,也许太后认准了魏明欣是个诡计多端的狐媚子呢? 见几人笑语喧阗,魏明欣脸上不禁火辣辣的烧,恨不得天雷降世,把这满殿的人都给劈死(除她之外),那她才叫称愿。 外头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贵妃娘娘驾到! 就见一个宫装女子扶着侍女的手袅袅进来,一身织锦披霞的衣裳,虽非正红,却比大红更瑰丽夺目,难怪能盛宠多年而不衰。 乔薇每每见到这位贵妃娘娘都有几分好奇,按年纪算,韩贵妃早已是三十许人,看上去却仍和双十年华一般风致,她究竟是如何保养的呢?若能把这位娘娘的秘方掏出来,天下的女人都有福了。 许是感应到她的注视,韩贵妃莞尔一笑,虚虚朝她点点头。这便是韩贵妃的妙处了,从来不得罪任何人,哪怕她生的五皇子与太子已是死敌,别人看来她仍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庶母,是太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不敬长辈。 乔薇心中一凛,稍稍退后两步。如非必要,她并不想同这妇人为敌。 魏明欣只是个侧室,向来少得韩贵妃召见,此时忙不迭的要来巴结婆母,谁知韩贵妃却看也不看她,只柔声向赵太后道:母后,筵席已经快开始了,陛下命臣妾前来相迎。 赵太后点点头,难为你还亲自跑一趟。 韩贵妃笑容更甜,母后乃臣妾的长辈,儿媳妇尊重婆婆,本来也是应该的。 这一类的马屁话赵太后早就听腻了,面上毫无波动,只命秋姑姑收拾好东西无非是拐杖、兜帽、佛珠一类,再有一盅太后常饮的菊花茶。 魏明欣见韩贵妃不肯理她,心下好生失望,因悄悄退回座上,谁知眼错没能看清,方才那只受伤的脚踝不慎撞到了椅子腿上,痛得她哎哟一声。 赵太后听到动静,不禁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魏明欣心中窃喜,正要将乔薇牵扯出来,谁知就听郑氏淡淡的开口道:五弟妹方才不慎在台阶上崴了脚,儿臣本打算请太医瞧瞧,五弟妹却说不必,便算了。 那也太不小心了。赵太后不悦的道。虽然不是什么大事,逢年过节的,多么晦气!果然老五的眼光也就这样,自己扶不上墙,娶的媳妇也是些不省心的。 -- 第76页 这么一对比,她更发觉乔薇的好瞧瞧这孩子多么懂事,方才进门就不声不响的,这才是端庄大小姐的做派!哪像那个姓魏的,猴子似的四处乱钻,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只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妾室。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魏明欣更觉心中郁闷。无奈郑氏的话她也不好反驳,别人到底是嫂子。况且,谁也不会开口帮她的此时她倒生出高处不胜寒之感。 韩贵妃耐心的等候着,见婆母已收拾停当,便恭恭敬敬的上去搀扶,谁知赵太后看也不看她,只招手示意乔薇过去,好孩子,还是你来扶着哀家这把老骨头,哀家才觉得舒坦些。 乔薇本不想太引人注目,无奈被当成出头鸟,只好硬着头皮站出去。算了,反正她早已站到韩贵妃的对立面上,如今也不过更多一份恶感而已。 韩贵妃很快整理好情绪,紧随二人之后。 魏明欣自以为来了机会,遂笑吟吟地上前,贵妃娘娘,妾身扶您过去吧。 韩贵妃却冷冷的将那只手挥开,漠然道:你腿伤未愈,就不必劳动你了,自个儿歇着去吧。 连眼中的嫌恶都懒得掩藏到底也是个不中用的,真亏陆离怎能看得上她?既不能帮她母子讨得太后欢心,反而处处惹人厌,韩贵妃还搭理她做什么? 魏明欣本算着今日进宫能大出风头,最好能一举压倒众妯娌,谁知反而被两位要紧的主子嫌弃,不,也许连那些下人也在背地里暗暗嘲笑她,魏明欣那份委屈与不平就不消说了。 她只得灰溜溜的站到一旁。 等太后和贵妃的仪仗已经行远,却没人叫上她,魏明欣这才猛地醒悟过来:韩贵妃命她好生歇着,是连宫宴都不叫她去了。贵妃娘娘一向言出必行,自然没人敢来提点。 此刻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能参加除夕宴了吧,她成了满皇宫的笑柄魏明欣紧咬嘴唇,脸色一片唰白。 * 宫宴之上自是笑语喧阗,宾主尽欢。不过乔薇也没意想中的紧张情绪,因为现场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到让人没心思紧张。 之前她还担心,陆慎重伤刚愈,恐怕不能饮太多酒。不过见到面前黑压压的人群她想陆慎也不可能饮太多的,真要是一杯一杯地敬过去,铁人也禁不起这样灌哪,多半还是以水代酒。 听她身傍的郑氏说,文武百官其实是没资格参加这种宴会的,无论他们品级多高,能入席的无不是皇亲贵胄,或是与皇亲贵胄有深厚的姻亲关系。 这才是真真正正自家人的团圆饭呀,不过以历代皇帝的种马程度,也很能理解就是了。 乔薇记不住眼前的许多张脸,只忙着在人群中寻找皇帝的五官。认是很好认的,韩贵妃身边的那位就是。不过当看清嘉禾帝的面目后,乔薇就有些失望了。陆慎曾对她说父皇与他容貌相近,如今瞧来,相似的恰恰是最不出色的那部分,想必陆慎的英俊外表大半来自先皇后的遗传。 不过嘉禾帝倒的确有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气度,他就那么随随便便坐在席上,也没带宝冠,披黄袍,望着就叫人心生寒意。难为韩贵妃还能娇声为他劝酒,雪白的膀子几乎歪到他身上似的然而被她靠着的男人倒像是一块木头。 乔薇原本还想着太子初婚,嘉禾帝或许会叫她这位儿媳妇出来训话,为此还特意背了几篇女则女戒中的名句,准备应付差事。现在看来倒是不必,嘉禾帝根本目中无她,更遑论点名了。 她之前还有点幻想,或许自己会像小说中那些穿越女主一样好好玛丽苏一把,譬如被几国君主看中啊、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引得天下硝烟四起什么的,好尝尝祸国殃民的厉害。然而如今才知,那些情节实在夸张得过分,现实生活中是不会有的。 哪怕嘉禾帝自己生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他所见过的美人也浩若烟海,乔家这样的实在排不上档次。 乔薇将思绪从天马行空的想象中拉回,无意望向远处,恰好与陆慎来了个对视。 陆慎朝她粲然一笑。 乔薇只觉心脏砰砰跳动,麻蛋,这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果然距离产生美吗? 她居然觉得在周遭诸多人头的簇拥涌动下,陆慎那张脸显得更俊逸非凡了 乔薇忙掩饰着低下头,就见礼王妃郑氏关切的问道,怎么,身子不舒服么? 没事,只是胸口有点发闷,这殿里太热了。乔薇连忙摇头,总不能说自己被男人的美色给迷倒了吧,那样多难为情,而且她与陆慎成亲这么久了,再一见钟情也说不过去大概她方才盯嘉禾帝的脸盯得太久,这么一对比,陆慎就成了天人。 她掩饰着端起青瓷制的杯盏,轻轻抿了口里头的酒水,就见郑氏诧道:妹妹,你这杯中之物颜色不对呀,而且怎么一丝酒味也闻不到? 乔薇晃了晃那淡绿色的澄明液体,笑道:嫂嫂不知,我这里头其实是茶,殿下一早就命人换了的。 她知晓自己酒量不好,陆慎也知道,未免宴席上喝多了出糗,才特意做了这番功夫他毕竟是个很体贴的丈夫。 乔薇说起来也有些微得意,毕竟像他们这样心灵相通的夫妻也是少有的。谁知就见郑氏神色古怪的看着她的肚子,妹妹,你该不会是有喜事了吧? -- 第77页 接着便自言自语道:早知该多做一个安神枕送给你才是,瞧你眼下两圈乌青,有身子的人难怪睡不安稳 呃,皇宫里的人都这般脑洞巨大么?乔薇惊了。 第37章 情到浓时 乔薇哭笑不得, 她并不想让这美丽的误会传遍京中回头谣言乱起来, 别人还以为她故意假孕争宠呢。因费力地对郑氏解释, 她只是酒量不好,身孕则是没影儿的事,而且她向来筋骨虚弱, 想来有子不会容易。 郑氏听罢才算打消念头,却也唏嘘不已, 因谆谆地安慰乔薇, 妹妹, 你这样年轻,迟早总会有的, 等福气来了的那日,挡都挡不住呢! 乔薇只好含笑聆听她的祝福,其实盼着永远不会有这种福气,心里倒也颇受感动:郑氏自己亦膝下空虚, 却反过来劝慰她,这份同理心就很难得了。 乔薇因道:嫂嫂别光望着替我操心,咱们倒等着王府里的喜信呢! 郑氏怅惘道:王爷这个样子我早就别无它求,听天由命吧。 谁知道礼王府的爵位能轮几代, 说不定没到下一任继承人出世就被皇帝给夺了。因此郑氏虽至今未能有子, 她也无甚着急,大不了到时从族里过继一个就是了王爷这样病着, 她也不愿因子嗣的事去煎熬他,夫妻间只要心意相通, 旁的再难也能捱过。 乔薇看着郑氏脸上的淡淡满足,心底油然生出一股羡慕:总听说礼亲王多病、脾气也不大好,可在郑氏眼里,他始终是那个相依相伴、相濡以沫的夫婿,这般赤纯的感情也够叫人动容了。 许是被郑氏影响,她又不自觉的在人群中寻找陆慎的脸,不料陆慎不曾看见,倒是五皇子陆离的眼睛胶在她面上。 乔薇顿时掉落一地的鸡皮疙瘩,仿佛暗里被一只蜘蛛盯上,即将成为别人罗网中的猎物。 陆离看她看了多久了?乔薇连忙环顾四周,还好,郑氏等人都不曾发觉,看来陆离的行为还算隐蔽,也是,谁会没事往这上头想呢?陆离如今可是她的小叔子! 就不知此人是否认真将她当成嫂子。 乔薇低眸抿了一口淡茶,颇为懊悔从前那些鲁莽冒失的举动,本意是为了遵从剧情才顺水推舟,谁能想到剧情崩坏得这样快? 但无论怎样,如今她也不可能再去接近陆离了,并非她立志做一个坚贞的妇人,纯粹是出于安全考虑。做姑娘的时候可以说很傻很天真,她要是现在还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只能说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在足够舒坦的前提下,她当然还想多活两年。 乔薇又抿了一口残茶,让焦躁的心绪安定下来。可惜魏明欣不在,否则倒可以好好管管自己的丈夫。 不过,她大概理解魏明欣为何这样恨她了。 是她她也恨。 乔薇再抬起头,殿中热闹的气氛已稍稍冷凝。众人仍假做恣意地饮酒,目光却时不时向皇帝看去按照以往的规定,饮至半酣,这时候就该请太子向诸位宾客们敬酒了。 太子代表君上,亦是象征君臣同乐。 然而嘉禾帝只恍若未闻的揽着韩贵妃饮酒,迟迟没有发话。陆慎则捧着银樽侍立一旁,神情略显尴尬。 乔薇的心也跟着提起来,皇帝这是想做什么,总不能在除夕宴上发布废太子的诏书吧?做人可不能太绝! 有那么一会儿,她又巴不得皇帝赶快给个决定好了,这样干晾着叫人多难受。不过一想到陆慎的反应,她便软化下来,还是缓几年哪怕陆慎注定是一个会被废掉的皇子,至少,至少不要令他太快对他的生父失望。 他能感知到的亲情本就极少,不能连这一点也夺去。 乔薇脑子里稀里糊涂,自己也拿不准是个什么想法,是害怕男主黑化得过了分,以后相处起来太过艰难?还是仅仅同情这孩子,想守住这一点短暂的光明与温暖? 那厢韩贵妃见自己俨然已成为百官们的焦点,因笑吟吟的从皇帝怀中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襟,柔声道:陛下,您的臣子们还等着喝祈福酒呢,难得今年风调雨顺,天下太平,陛下是否也该好好奖赏他们才是? 乔薇又一次感叹起深宫妇人的口齿,这一招邀买人心真是绝了,而且是借花献佛她自己不过动动嘴皮子,什么也不费。 或许韩贵妃话里还有一层更隐秘的渴望:若能让五皇子代为犒赏群臣,那他储君的位子便可坐定了。可惜这种话不好明说,韩贵妃也只能稍稍暗示。 嘉禾帝的目光落在他次子身上,陆慎如泥塑木雕一般站着,神情非常平静,似乎周围的局势影响不到他。 他愈是这般从容,嘉禾帝的面容却愈见阴暗,亏得在晃动的烛影下看不分明。 乔薇心道这时候的男主还是太嫩了,他要是会装傻反而好一点,至少皇帝不会像这样提防他,恐怕他们夫妻俩的日子以后不会容易呃,好像她已经习惯自发地代入到陆慎妻子的角色中,这是肿么回事? 僵持的气氛中,赵太后不冷不热的发了话,皇帝,哀家有些醉了,想回去歇一歇,你自便吧。 嘉禾帝只得顺台阶下,陪笑道:是朕疏忽了,倒忘了母后熬不得夜。 -- 第78页 因吩咐两个得力的宫人好生扶太后回寿康宫歇息,自己却朝陆慎淡淡的一皱眉,还愣着做什么?在座都是你的叔伯,难道该他们向你一个晚辈敬酒去? 虽然语气不怎么好听,好歹替局面解了围。陆慎如蒙大赦,疾忙走到座下去,和宾客们把酒共欢。 韩贵妃脸上悄悄爬上一抹失望。 赵太后快到门口时,却忙里偷闲向乔薇投来抚慰的一瞥,乔薇只觉心中一暖,四肢百骸仿佛都有热流注入。 她真心祝愿这位老人家长命百岁。 宴散之后,乔薇并没急着回宫,而是站到一棵桂花树下,等候父亲母亲出来。方才在席间必须恪守规矩,乔薇不敢擅自离座,也就没法同二老搭话,可是多日不见,她难免凝思如渴。 虽然当太子妃的时间还不长,这些日子她已见了太多的事,迫不及待要向家里的亲人吐露,就好像做姑娘的时候任意撒娇那样。 陆续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乔薇脚底隐隐打着拍子,好容易才发现乔夫人的身影,同时也瞧见了她身侧清癯俊俏的中年男子她这个丞相爹虽然年纪不小,气质和风度倒也不输给年轻人呢,难怪乔夫人向来把丈夫牢牢攥着,不许旁人多看他一眼。当然他也不能多看旁人。 乔薇暗暗好笑,却也羡慕这样的夫妻感情。正准备上前招呼,谁知就见乔相淡淡的向她颔首,头也不回地跟同僚说话去了。 她完全被无视了嘛乔薇宁可他有夜盲症看不见自己,这般举动却叫她有些难受。 难道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还是乔夫人心疼自家女儿,因三脚两步上前,悄悄将她拉到树下,你别怨你爹,他就是这么个性子,说清高他不清高,说古板有时候却也颇古板,连你娘我都受不住。 一壁望着她叹道:如今你也是太子妃了,虽说皇帝的性子谁也猜不透,可谁叫你父亲颇得皇帝器重?他若与太子宫走得太近,只怕那些大臣们又该胡乱揣测圣心,反而让陛下生气。娘知道这般对你有些委屈,可谁不想明哲保身,你也多多体谅他便是。 乔夫人这是真心关切女儿,才肯对她说实话,换做那些对出嫁女不闻不问的,只怕胡乱编个理由就蒙混过去了。 乔薇自然也明白里头的苦衷,不过这样直白的从双亲口中听到,她还是有些伤怀,因勉强笑道:女儿懂的,不会叫父亲为难。 乔夫人拍拍她的手背,你知道分寸就好。 说完,就快步追上丈夫的步伐。宫里毕竟不是方便之地,乔夫人也不想令来往的行人误会丞相府里有什么密谋这也是人之常情。 乔薇都明白,正因为她明白,心内才越发怅然:从她出嫁之日起,她终是与这一家子渐行渐远了。 时间流逝,庭中愈发昏暗,浓重的暮色仿佛泼墨一般晕染开来,兜头兜脸的将人身罩住,呼吸都有些困难。 陆慎最后从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乔薇正站在桂树下发傻呆,顺手上前刮了下她的脸,笑道:是特意在等孤么? 他还以为乔薇会先回去,不过见她在冷风中这样痴痴的苦等,除了怜惜之外,心头亦有一种鼓胀的自得:被人重视的感觉真好啊! 陆慎因解下身上那件玄狐皮大氅,轻轻给她披在肩上,还逗趣地吻了吻她的眉心,问道:想什么呢,这样入迷? 乔薇回过神来,勉强朝男人一笑,我只是在想,为何除夕夜总连月亮光也看不到? 明明是这样热闹的年景,皎月却始终不愿舍出它的光辉洒向世人。真不知该说嫦娥仙子太小气,还是世间事往往难得圆满呢? 还以为乔薇会说自己在想他陆慎有些失望的撇撇嘴,不过这个回答虽在他意料之外,他却也很快接上话头,奇道:为何非要月亮出来,再有两三个时辰,旭日就将普照大地,谁还稀罕那一点光明?孤瞅着你才是庸人自扰呢。 果然很像陆慎会说的话,他毕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男子。两人的思路本来也不在同一频道上,乔薇短促的笑了笑,表示不赞同他的观点,但是认为他说的也有道理。 陆慎替她将大毛的衣领根根理好,一面拥着她纤细的身量,乐呵呵的点着她的额头道:孤怎么觉得你越发多愁善感起来? 乔薇心下轰然一声,仿佛叫巨雷震了震,继而却如有所失。 她好像越来越融入这个身份里头了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 许是因宴会举行到太晚,两人都错过了困头,自然没心思睡觉,结果一到榻上就缠绵起来。 大概因装惯了假,乔薇行动间总带着一缕矜持,床笫中尤其不肯主动。 但今日却是个例外。陆慎被她如枯藤老树一般的缠绕着,自个儿都有些呼吸困难,但这份妙处却是少有的,他不由得笑道: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了,谁惹恼你了么? 乔薇不言,只紧紧地贴服在他身上,疯狂寻找他的眼、耳、鼻、唇,恨不得用唇舌将对方的七窍悉数封住此时此刻,她哪还像个端庄贞静的大家闺秀,分明是专吸男人精血的女妖。 陆慎看向她的目光却愈发炽热着迷,待到极乐来临的刹那,他重重将乔薇按到自己胸膛,两人皆如涸辙之鲋一般拼命地喘着粗气,恨不得死到彼此身上。 -- 第79页 乔薇脸上泛起惊心动魄的红,也为方才的举动感到有些抱歉,她轻轻吻着陆慎的嘴角,甜蜜且体贴的道:疼不疼? 陆慎被她问得一脸黑线,夫人,你搞错台词了吧? 这话明明该他问才对! 第38章 风波 他急促的坐起身子, 又来抱她亲她, 还威胁道:倒要看看谁痛得受不住! 乔薇嘿嘿笑着将他推开, 自己也有些疑疑惑惑,怎么鬼迷心窍地问出那句话来?是开个玩笑,还是无形中将他当成了泻火的工具, 所以心存歉疚? 其实陆慎何尝不是如此呢?她二人从宴上回来,情绪其实都不怎么好, 在她是因家里人的生分而伤感, 而陆慎, 嘉禾帝当着百官群臣的面给他难堪,他又何尝好过? 乔薇也是真心疼他, 可惜不能明说。有些事只可意会,真说出来就变味了,且对陆慎而言反倒雪上加霜。她看出此人的个性颇有些外热内冷,宁愿躲在阴暗处默默地舔舐伤口, 也不要无谓的施舍与同情。 陆慎说要再来当然是吓唬她的,两人的身子都有些疲累了,他又不是金枪不倒的纸片人。 乔薇静静地躺在他怀中,缓缓捋着陆慎乌黑的发, 仿佛沿着这些细细的墨线, 便能一往无前的通到他心中去。 陆慎烛火下的面容则黝黯澄净,看不分明。 * 虽然除夕宴算不上得脸, 第二日陆慎还是若无其事的去向嘉禾帝请安,若嘉禾帝有什么吩咐, 他当然也会一丝不苟的照办只要皇帝一天不曾下定决心,他就仍是东宫名正言顺的储君,不能懈怠渎职。 乔薇原以为昨夜累乏了,可以睡个安生觉,谁知晨曦刚露,就有人来叩太子宫的门了。 却非入宫朝见的命妇夫人们,而是寿康宫的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的执着拂尘道:太子妃勿怪,小人奉太后之命,请主子前去一趟。 乔薇蹙眉,为的什么事? 赵太后向来最体贴小夫妻,按说不会一大早的前来打扰啊,况且她原说好了今日要过去请安的,为何赵太后还巴巴的派人来催? 小太监面露为难,有些紧张的望向四方。 乔薇笑道:她们都是这宫里的人,你大可放心。 小太监这才松口气,悄悄的附耳过来,听说是五殿下府中的魏侧妃在太后面前将您告了一状,太后本不予理会,无奈魏侧妃言之凿凿,又涉及宫中财货,太后娘娘才不得不命小人前来。 又是魏明欣,她到底想干什么,明晓得太后不待见她,还嫌昨日打脸不够多么? 被牛皮糖缠上了也没法子,乔薇只得安排青竹为自己更衣,再匆匆挽了个髻,不说貌比天仙,凭她这张脸,确实也无需太多装饰。 步辇在寿康宫门前停驻,乔薇发现魏明欣已等候多时,她嘴角噙笑上来施了一礼,嫂嫂安好。 居然称她嫂子起来了,看来魏明欣的圆滑伶俐也有进步。乔薇草草命她平身,自己则快步走到太后跟前,对老人家大礼参拜。 赵太后忙命人将她扶起,一面皱着眉,难得的新年,哀家也想疏散疏散,本不欲叫你过来的,无奈罢了,听听魏氏怎么说吧。 乔薇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惊讶来,仿佛奇怪此事怎么与五弟妹有关。 魏明欣则袅袅婷婷地上前,将自己的冤屈娓娓道来。原来昨日她回府时,发现一对赤金缠臂钏失窃了,贵重且不论,那可是五皇子新婚之夜亲自为她戴在手上的,自然意义非凡。 魏明欣说起来毫不脸红,妾身知道二嫂库房内宝物如云,根本不希得此物,既如此,又何必硬要夺人所爱呢 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下来。 乔薇见她噜噜苏苏胡搅蛮缠,也没耐心听下去,只挑眉问道:这与本宫有何干系? 魏明欣睁着双无辜的秋水眼,昨日妾身就来了寿康宫请安,哪里也没去,若不是在太后娘娘这里失窃的,还能是哪里? 说毕即偷偷望乔薇,可巧昨日有两个宫人瞧见姐姐身边的青竹是最后走的,若不是她拿的,还能有谁? 简直可笑!乔薇压抑着怒气道:青竹是我命她留下洒扫,所以才慢了一步,魏侧妃可得注意谨言慎行。 魏明欣洋洋自得的道:所以才说她最有机会呀,就只有她经过妹妹座前,没准顺手就拾起来了,别人想挨还挨不到呢! 乔薇厌烦看她那副嘴脸,不屑的偏过头去,青竹好歹出身相府门第,不会这般眼皮子浅。 魏明欣最怕有人拿门第说事,脸色微微白了些,继而勉强笑道:那可未必,皇宫内院都不少三只手的奴才,怎见得姐姐身边就没有? 见她越说越离谱,赵太后冷声道:住口!宫闱之事岂是你能妄言的? 魏明欣方才说得痛快,倒忘了忌讳,心下亦有些自悔。好在若能将乔薇扳倒,太后喜不喜都无关紧要,因平复了脸色道:臣妾不过打个比方罢了,还请太后娘娘莫要见怪。 因拍了拍手,就见角落里窝缩的两个侍婢上前来,一递一声地开口道,奴婢的确曾见到青竹姑娘向侧妃主子席上去,至于是否拿了什么,倒不曾看清。 -- 第80页 另一个飞快的接口,虽没看清,青竹姑娘出去的时候袖里倒是明晃晃的,仿佛攥着宝贝一般。 真会说话,太阳光刺着也是明晃晃的呢,回头若查出青竹不曾盗窃,这几个油嘴滑舌的老奴又该说眼花了。 乔薇叹息着看向身边,但见青竹秀气的脸蛋已如雪一般白,攥紧了拳头,身子有些摇摇欲坠,竟真和风中之竹一般相府人口简单,青竹从来不曾经历这些栽赃陷害,她能撑着不晕倒已经算很好了。 乔薇是不信青竹会做出这等事的,不过魏明欣言之凿凿,要驳倒她也不容易,因沉住气道:人证倒罢了,白的也能说成黑,不知魏侧妃可有物证? 魏明欣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恨不得在她脸上凿出两个血洞来,要证据还不容易,只要命人搜上一搜,不就水落石出了么? 她狡黠地望向赵太后所在的方位,赵太后的神色冷若冰霜。 乔薇蓦地领悟过来,魏明欣这是算准了太后无法施与援手:东西是在寿康宫不见的,赵太后素好面子,自然得极力地撇清嫌疑,否则旁人就会把脏水往寿康宫泼,说太后身边的宫人不检点了。 所以赵太后即使不愿,也只能选择袖手旁观。 总觉得好像太巧合了些,倒像是有人事先谋划好的不,不对,明明如今宫务由韩贵妃全权执掌,为何魏明欣不去请她正经婆婆做主,反而找到太后门上来? 除非,她本就是与韩贵妃谋划好的,为的就是祸水东引,将事情闹大。 处置一两个眼皮子浅的宫人算不得什么,对韩贵妃而言也不在话下,可若是大张旗鼓地搜宫不管能否搜出贼赃,东宫的威信都将一落千丈,想也知道,堂堂太子府邸却让一个兄弟的妾室逼到搜宫的地步,太子的颜面还往何处搁? 到时即便皇帝不曾下旨,众人也会心知肚明:看来五皇子是继位储君的不二之选了。 乔薇想明白这些关窍,只觉脊背上麻麻刺刺,仿佛一千根针扎着般的难受。不行,她不能让这些人闯入太子府邸,可是,她该怎么阻止? 再一看魏明欣红唇翘起,俨然胜券在握的模样,乔薇的心便凉了些。她更肯定这是韩贵妃的主张了,韩贵妃就这样有把握,自己的放肆举动不会受到皇帝谴责么? 也是,皇帝都要立她的儿子为太子了,哪里害怕这些,韩贵妃的作为只不过想将事态的发展加快罢了。 乔薇此时方油然生出一股无力感,她从前的心思都放在吃吃喝喝悠闲度日上,根本无暇理会宫中的阴谋倾轧,如今想帮上陆慎的忙,才知自己是这样的徒劳。 退一万步讲,她真的阻止得了么?皇帝的偏爱昭然若揭,这座府邸早晚是属于别人的,就算她拿着今日之事去诉冤,也只会被皇帝轻飘飘地驳回吧。到那时,陆慎的颜面将更加荡然无存。 正茫然没个主意,乔薇身边那素来沉默的丫头白兰却轻轻站了出来,奴婢也曾见过一枚同样式样的金钏,的确就在太子宫里。 魏明欣心下一喜,忙追问道:你没记错? 要是连乔薇身边的丫头都反了水,那可真是天助她也果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昨天的委屈不是白受的,今日不就找补回来了么? 奴婢并未记错。白兰肯定地点点头,这样贵重的饰物,奴婢一辈子的月银都换不来呢。 魏明欣愈发雀跃,简直和猪八戒吃了人参果般,欢喜得满身乱颤。 也无须她刻意引导,白兰自发自觉的接着道:奴婢还看得清楚,那臂钏上刻着精细的凤凰纹样,侧妃娘娘,想必就是您的东西吧?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赵太后目光威严的从魏明欣面上扫过,魏氏,你怎会有这样逾制之物? 也不提她一个小小的皇子侧室,就连韩贵妃都不敢在首饰上私自刻上凤凰图腾只要她一日不曾被正式立为皇后,她就只能安分守己用着属于自己的鸾鸟纹。不止因为身份,更因为她不敢任意暴露自己的野心若嘉禾帝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魏明欣此时额头冷汗连连,声音都哑了,太后娘娘,臣妾没有 乔薇终于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赞许的看了白兰一眼。亏得这丫头细心,想到太子宫里有不少先皇后的遗物,一国之后自然是无须忌讳凤鸟纹样的,到时只需拿一枚同样式样的出来,就看韩贵妃等人敢不敢接这个锅了。 比起小打小闹的偷窃,还是以下犯上的罪名更有意思些。 乔薇心情舒展,饶有兴致的盯着对方,五弟妹,那果然是你的东西么?依你说还是五殿下亲自赏的,看来这首饰也是五皇子请人打造的啰? 连太子都没挣上,陆离就允许自己的爱妾享用凤鸟纹饰,这何止是逾制,他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么?此话一出,只怕陆离就该凉了。 魏明欣只觉自己双脚已踩在刀刃上,每行一步都剧痛难忍,到底是她失算了,中了小人诡计。 她只得咬牙将先前的指控吞回去,重重的伏地磕了三个响头,红着脸道:是妾身记错了,那金钏想必还在家中,不想惊扰了太后与太子妃,还请恕妾身之罪! -- 第81页 说完,又咚咚咚磕了两个响头,这回却是对着乔薇。 乔薇笑吟吟的看着她,那魏侧妃还想搜宫么? 姐姐何必拿我取笑,我不过是个贱妾,哪里敢做这样大不韪的事,姐姐折煞我了。魏明欣打落牙齿向肚里吞,虽然仍旧笑着,脸上的肌肉已挤变了形,十分不堪入目。 赵太后眼看着这幕闹剧散了场,适时地起身,哀家乏了,魏氏,你也太心急了些,险些倒让太子妃蒙受不白之冤,回头去向贵妃请罪罢。 韩贵妃知道她办砸了差事,还不定会怎么生气呢。魏明欣光是想到此就觉心头恐惧难当,别人都说她福气好,自家的婆母深受皇宠,难的是还不摆架子,对媳妇也温婉柔和,而只有她知道韩贵妃比她更像一条剧毒无比的蛇。 乔薇也乏了,大早上被人从睡梦里叫醒,谁还不想补个觉?因打着呵欠便要回去。 经过魏明欣身侧时,魏明欣怨毒的低声道:咱们走着瞧,我不会永远输给你的! 乔薇奇怪的看她一眼,魏明欣到底在跟她争什么?她们嫁的又不是同一个丈夫。不过比起陆离,她家的相公又高又帅,嘴甜会撩,体力也强乔薇觉得自己赢定了。 魏明欣看着她满不在乎的离去,更觉得心里憋了一团乌火。 * 太后让她去向韩贵妃请罪,魏明欣不敢不去,说到底是她没办好差事,不过也怪对手太狡猾那个白兰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乔薇何时搜罗了这样一拨忠心耿耿又机敏聪慧的丫鬟?真是奇个怪了。 出乎意料的是,韩贵妃并未责罚她,只让她好生回去歇息。魏明欣固然松了口气,心下却也不免感到失望,韩贵妃今后怕不会放心重用她了。 她心灰气丧地走到廊下。 甘露殿中,嬷嬷正在用妍好的凤仙花汁给自家主子染指甲,一壁望向镜中:风华绝代的美人儿面容却冷若冰霜,可知她正在竭力压抑胸中的怒气。 嬷嬷因道:魏氏这样糊涂,娘娘怎么不把她叫来骂一顿,反而轻轻的让她回去? 然后呢,所有人都知道是本宫指使的?韩贵妃冷笑,将一枚金箔的花钿贴到眉心,镜中人顿时满目肃然,端凝如佛堂中的神像,魏氏糊涂,本宫可不能跟她一样糊涂,三言两语就落了别人话柄去。 嬷嬷知道她是顾虑皇上,因忙劝道:您放心,陛下不会为这个问责娘娘的,说到底不都是些口角小事么? 本宫自然知道,韩贵妃苦笑,只是离儿的位置一日不能落定,本宫总是提心吊胆,你说,皇帝究竟在想什么呢? 嬷嬷也说不好,她是韩贵妃的乳娘,这些年兢兢业业陪着她,虽也见过皇帝不少面,可天子的心事哪是旁人能猜透的。 她唯有安慰道:你别担心,陛下总归是最宠爱你的,这些年宫里来来去去多少美人,陛下不都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吗?可知娘娘和五殿下才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您看看太子,哪怕占了嫡子的名位,不还是说废就废?可知只要陛下的心还在您这儿,五殿下的前程便是早晚的事,谁也不敢和咱们争。 你错了,陛下独独钟爱本宫,并非因为他对本宫有多少痴情厚意。韩贵妃幽幽望着镜中的自己,仿佛透过那面黄铜看到了另一个渺然的魂灵,他只是恨透了那女人,所以连她生的孩子也一并痛恨。 第39章 几个月了 事关先皇后秘辛, 即便是韩贵妃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敢任意置喙, 嬷嬷只好陪着笑脸道,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如今她还敢和您相争不成? 皇后在世的时候, 韩贵妃在她手底下很是做小伏低,心内自然憋屈。如今斯人已去, 她心内却没有多少胜利的快意, 面上更不见欢喜, 只恹恹道:不提了,陛下连年节的祭祀都不愿敷衍, 本宫又何必讨陛下的嫌? 她专注的将五根鲜红的指甲搭在梳妆架上,令上头的颜色慢慢晾干,一边凝神问道:那姓余的外室还没找见? 说到这个嬷嬷就有些不自在,还是当初娘娘派去的人不得力, 不知怎的倒叫她跑了。 她留神觑着韩贵妃脸色,怕她生气,又忙描补,不过娘娘放心, 余氏一个弱女子能躲到哪儿去?想来若非遭逢不测, 再有几日她就该自己回来了。 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雏怎可能安然活命,何况还拖着腹中那块肉, 不叫野狗啃了都是万幸。 韩贵妃也这般认为,不过她的想法却有些变了, 叹道:若她真的还肯回来就让离儿把她留下吧,至于孩子要不要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去,本宫懒得管了。 从前是怕陆离在正式成婚前做出什么丑事,被言官们揪住把柄,如今侧妃都纳了,此事的影响也就不那么严重;再者,魏明欣愚蠢而又张狂,也着实令韩贵妃不喜,与其等魏氏生下长子以后更加不可一世,倒不如先叫那姓余的给她添添堵。 嬷嬷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赞道:娘娘英明。 况且这么一来,也省得五殿下与贵妃娘娘之间生出裂隙,多两全其美的事啊! -- 第82页 魏明欣先前被婆母三言两语打发,却并未立刻回去,想着等韩贵妃气消了,或者能进去讨讨情,顺势巴结一二,因站到廊下等候时机。 她虽不是有意偷听,然而园子里风大,偶然便有几句飘过来,魏明欣先是不以为意,继而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及至听到余阿秾那节,魏明欣心里顿时起了惊涛骇浪:那女人竟然有了孩子!韩贵妃还打算让她生下来! 她这样尽心地为韩贵妃卖力,这对母子竟然将她弃若敝履魏明欣紧紧攥住手心,娇嫩的皮肤上沁出血痕,面目更是狰狞一片。 她如今的地位可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怎能轻易被人取代?她不甘心。 不成,她得赶在韩贵妃之前先找到那姓余的外室,和她腹中的孩子,然后杀了它! * 韩贵妃虽御下极严,宫里的人却并非个个守口如瓶,流言蜚语更是拦不住的。还不到晌午,寿康宫的消息就已传到御前。 总领太监徐公公小心翼翼将那时的场景模拟了一遍,继而陪笑道:贵妃娘娘还是略微心急了些。 他最聪明的一点是从不在皇帝面前说假话,因此才能得嘉禾帝无比信任。况且这件事谁做的一目了然,区别只在皇帝肯不肯认真罢了。 嘉禾帝微微一笑,她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韩贵妃再怎么居心叵测,在皇帝面前却从不掩饰撒娇撒痴,正因如此皇帝才喜欢她。恐怕韩贵妃也是心知肚明,嘉禾帝不会为这点小事责罚她吧? 徐公公额上沁出细汗,他亦拿不准皇帝是个什么意思,若说他对韩贵妃宠爱弥加,却从不许她越雷池半步,更不许她插手椒房殿的事务先皇后仙逝后,那几间屋子至今仍空着,嘉禾帝也不叫人打扫,想必灰蒙蒙的如鬼屋一般。 可若说不然,五殿下又是嘉禾帝最疼爱的孩子,至今仍叫他住在宫里,只瞧其他几位分封出去的待遇就知道了。众人皆洞若观火,皇帝一旦废黜太子,下一步就该立韩贵妃所出的五皇子为储君了。 短短盏茶的功夫,徐公公脑子里已转过了千百个弯,人人都说没有谁比他更了解陛下,几乎把他夸成嘉禾帝肚中的蛔虫,而唯有他自己知道,连他也看不透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这便是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吧。 正出神际,却见嘉禾帝望着窗外淡淡说道,把椒房殿的凤印取来,赐给贵妃吧,她那方金印用着到底不怎么顺手。 这徐公公愣了一刹,继而连忙答应下来,又吃力的挤出一句恭维话,得陛下这般爱重,贵妃娘娘真是有福了。 嘉禾帝不语,却在这老太监捧旨离去后,嘴角爬上一丝讥讽的笑意。 * 乔薇说到做到,回去之后就立马补了个觉,等从饱足的酣眠中醒来,连夕阳都悄悄拉开她的影子。 白兰循声而来,笑道:主子起来了,奴婢这就唤青竹姑娘过来服侍您梳洗。 她向来很守规矩,虽然经乔薇所提拔,却自觉的从不干涉内政,就连更衣洗漱这一类贴身活计她也从不跟青竹争抢。因为青竹对乔薇而言是自己人,而她只是个外来者,她们都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乔薇模糊觉得这丫头行事有自己的一套戒律,在安全范围内,她会竭尽所能地对乔薇表示忠诚;而一旦跨出界限,她就又是那个冷淡又疏离的宫婢。 这令乔薇觉得很有意思,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只有理性而不带感情的人,但白兰真的没有感情么?恐怕未必,若真如此,她当初也不会举荐金菊一同共事了金菊可不像她这样聪明,若无人提携,也许一辈子都难脱颖而出。 联系她当时的迅速反应,居然立刻就想到拿先皇后的遗物来脱险,这可不是光用细心能解释的。就连她嫁进东宫这么久了,也没想过查一查库房,好看看先皇后的东西。 乔薇心中一动,因招手示意白兰过来,笑吟吟的问她,你见过孝成皇后么? 白兰不擅长撒谎,或者说不擅长在亲近的人面前撒谎,她稍微沉默了会儿,继而简单的说道:见过的。 愈是这样惜字如金,愈让乔薇抓耳挠腮,觉得里头别有玄机,她难掩好奇地道:殿下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人? 白兰的面容愈发僵硬,都快和石膏像一般了,显然这种问题令她觉得棘手。她想了想,只能这么答道:皇后娘娘是很好的人,脾气温和,从来不打骂奴婢,宫里的人都很喜欢她。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难道谁还能妄议先皇后的坏话?乔薇却直觉白兰知道的应该更多些,因趁热打铁道:你也曾受过她的恩惠么? 奴婢自幼入宫,能无病无灾的长大成人,本就亏皇后娘娘恩泽庇护。白兰无奈的抬头看她,夫人,您若想知道,为何不亲自问问太子殿下呢? 乔薇被她一噎,反而无言以对,她就是不敢去问陆慎才旁敲侧击的从他人口中打听嘛。想也知道,生母的早逝对一个六岁孩子而言是多么大的打击,她可不想在陆慎的伤疤上撒盐。 当然还有另一重理由:她不确定这样冒失的举动会否招来陆慎的恶感?要是陆慎因此冷落甚至嫌恶了她,她该如何自处?当一个人习惯别人对她的好后,总是难以抽身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 第83页 不过当晚上两人同榻而眠的时候,乔薇还是鼓起勇气将问题抛了出来好奇心啊好奇心,她真恨自己这张嘴,可若不弄个明白,她这一夜恐怕就睡不着了。 幸好陆慎并未责怪她,反而搂着她的腰身向她倾诉小时候的记忆,而乔薇在耐心聆听完之后,才发觉陆慎的描述比白兰还要模糊。 白兰至少透露了先皇后品行良善,颇受下人们爱戴,而陆慎唯一记得的就只有母亲乌黑如云的秀发,洁白柔软的双手,以及如同天宫仙籁般的嗓音。她不施脂粉的时候似乎也带着香气。毫无疑问,先皇后是个下凡的仙子,可是这仙子只宜入画,不能近观她大概就不是个活生生的人。 算了,她询问陆慎就是个错误,看来陆慎也不曾对生母了解多少。乔薇倦倦的翻了个身,用棉被蒙着头睡去。 陆慎却硬将她的肩膀扳正,两汪黑亮的瞳仁如寒星般熠熠生辉,抵着她微耸的鼻梁道:孤还未告诉你,其实你也有几分似母后的相貌,绝无虚言。 既然先皇后是难能可贵的绝色,陆慎的言语自然是在夸她,乔薇却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殿下觉得我与婆母谁更好看? 反正先皇后是在最美好的年华逝去的,不存在老化效应。可乔薇抛出的这个话题可谓千古难题,对天底下的丈夫而已,妻子与母亲,究竟该选择哪一个呢? 只怕陆慎此刻也恨不得去死一死吧。 出乎乔薇意料的是,陆慎脸上并未显出多少难色,只轻轻吻着她的眉梢道:母后是天宫上的仙人,孤敬重她,却常不敢与之亲近;你就不同。 他的手从乔薇衣裳里溜进去,轻轻揉着,一边还在她耳傍喘着气道:你就是染了烟火气的西施娘子,孤每每见了你,都不能自持,恨不得与之水火交融一番 乔薇此时相信他真是嘉禾帝亲生的了,相貌或许来自先皇后的遗传,可这动手动脚的色劲绝对是刻在老陆家骨子里的基因,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元宵将至的时候,乔薇迎来一个好消息:乔诚将来东宫看她。 之前十几天忙着迎来送往,走亲访友,大约乔诚也不太得闲,如今有了便利,才终于想起他亲爱的妹妹。 虽然是自家人,乔薇还是决定慎重相待。早早地起床沐浴梳妆,头上扑了香喷喷的桂花水,常用的脂粉也重新用采摘的鲜花嫩蕊调过,务必要显得美丽大方,而且清新怡人。 走进花厅之前,她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想着兄妹俩许久不见,到底是该煽情一些,还是尽量克制?哪一种都有道理,但她可不想哭得鼻水横流的,多难看!还是收敛点自己的情绪吧。 及至见了面乔诚上上下下打量她粉光脂艳的面容,以及那一身因过年饮食太好而略显紧绷的衣裳,冷不防来了句,妹妹,你该不是有身孕了吧? 乔薇顿时伤感全消,只想望天翻一个无语的白眼:哥,你还不如直接说我胖了呢。 乔诚大概也有些不能确信,小心翼翼的再观察了一阵,悄声道:几个月了?请太医瞧了不曾? 乔薇真想把桌上的果碟摔到他脸上,再大喝一声:滚出去! 她真这么做了,不过不是扔水果,而是糟蹋了两个软绵绵的大肉包子,不如此难消心头之恨。 乔诚抹了把脸上的油,无比委屈的看着对方:他到底哪里说错了?有了身孕难道还得藏着掖着? 他明明就很无辜嘛! 第40章 傻夫妻 再一看乔薇, 洁白的脸庞气得通红, 显然既羞且恼这种羞怯却并非戳穿实情的羞怯, 而是怎么说呢,好像每个女孩子都顶怕别人误解自己的身材。 被人下死眼瞪了半日,迟钝的乔诚才终于明白他犯了多大的错误。 罪过罪过, 为了掩饰尴尬,乔诚只得讪讪地道:今日出门的时候饮了点酒, 不知怎的眼力就不济了搜肠刮肚的想些法子补救, 其实你胖一点反而好看, 妹妹,你从前就是太瘦了, 好像咱们家不给你吃饱一样。 他边说便细细打量着乔薇,觉得自己所说倒也毫不掺假:他们一家子都是美人,乔薇这位掌上明珠更是其中翘楚,偏她生得这样高挑, 骨架子却偏纤细,素来因挑食也不怎么长肉,说好听点是云中仙子弱不胜衣,要是再瘦一些, 怕要成骷髅了。 如今的状态倒是恰恰好, 瘦而不柴,骨肉停匀, 连那尖尖的下颌都圆润了点,多出几分可爱看来太子殿下将妻子养得很好, 至少不曾在伙食上亏待她。 乔薇哼了一声,怒火微微平息,将袖里的手绢扔过去给他擦拭脸上油汪汪的汁水,一壁问道:今日怎么想到过来了? 谁叫你是我妹妹呢?如今孤零零的在这深宫里,做哥哥的岂能不牵肠挂肚?乔诚就势用那帕子揩了揩眼眶,仿佛目下涕泗横流。 乔薇脸上毫无波澜,说人话。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她,可见人太机灵了也不是好事。乔诚摸了摸鼻子,因神乎其技的从背后摸出一篓子仔姜来,似乎刚从地里挖出来的,鲜润的皮上还带着清新的泥土。 乔诚道:我原想着自家人往来哪还用带什么见面礼,可父亲大人非要我将这篮子东西捎上,他就是这样处处小心 -- 第84页 乔薇看着却颇有感触,还以为丞相老爹巴不得与她撇清干系,如今才知这位也是个口是心非的:她素来胃不好,姜能暖胃,要不是乔相细心,谁会巴巴的送这些农家之物来? 她反而有点疑心乔相前世是不是自己的亲爹了他俩的个性真的很像。 乔诚见她气色和悦,于是高兴起来,自己终于成功办妥了一件差事,谁知继而就见乔薇面无表情的转过来,哥哥,那你的贺礼呢? 这还得分两家算呀?乔诚目瞪口呆,看来他这位好妹妹嫁人几个月,旁的没学到,倒是把太子殿下的腹黑学了十成,该不会是夫妻俩联手起来算计他吧? 乔薇见他一副呆头呆脑左右为难的模样,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 连青竹都忍俊不禁。 * 张德忠蹑手蹑脚地爬上台阶,就看到陆慎静静地伏在廊下,一只耳朵贴着薄薄门帘,正专心致志聆听里头动静。 他就轻轻上前拍拍自家主子的肩膀,殿下。 陆慎被他唬了一跳,低声怒斥道:做什么? 张德忠原以为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怪事没见过,如今才知大千世界真正无奇不有。他忍住眼角的抽动,万般无奈地道:你怎么能躲在这里偷听呢? 堂堂一位皇子对自己的爱妻这样放心不下,连娘家人来访都跟防贼似的,被人知道多难为情啊? 胡说!陆慎理直气壮的道,自己宫里的事,怎么能叫偷听呢? 呃,那您怎么不干脆进去呢,还不是怕太子妃恼火?张德忠忍住了这句僭越之语没说,竟也跟着侧耳细听了一阵,只闻里头咯咯笑语声不断,可见太子妃心绪极佳不过是娘家兄弟过来一遭,她就这样欢喜,以往对着殿下都没笑得这般开怀呢! 也难怪陆慎的脸色越来越青。 张德忠深知自家主子的心事,感同身受地叹道:太子妃难得见一回娘家人,殿下就别太约束她了,也犯不着为这等小事生气。 陆慎登时板起脸,孤哪有生气? 还说没有,那扇子骨都快被您捏碎了。张德忠看见那把奄奄一息的竹扇,却又换了一番说辞,不过话说回来,乔少爷虽说是太子妃的亲兄弟,对着外男总该注意点分寸,就算不为了府里的规矩着想,也得顾着殿下您的感受是不是? 陆慎冷冰冰的道:孤好得很,才不会计较这些俗礼。 说完,便气冲冲的甩袖离去。 张德忠只好跟上。 乔薇听得窗外的动静渐渐远去,心里才总算松散了些。陆慎这小心眼的,防她跟防贼般,害她连说些体己话都不方便,亏得他自己生气走了,否则再监视下去,自己永远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乔诚注意到她那奇怪的表情,咦道:妹妹,怎么了? 乔薇收回杂念,笑盈盈的面向他,没什么,哥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不知你能否答允我? 只管道来。乔诚豪气干云的拍了拍胸脯,仿佛乔薇即便想摘那天生的月亮,他也能毫不费力办到吹牛他倒算得第一个。 好在乔薇并不强求他上刀山下油锅,只静静望进兄长的眼睛,哥哥你在京中交游广阔,不知可否认得几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请他配一副不伤身的避子汤药来? 乔诚被她一通彩虹屁吹捧,固然飘飘如仙,不过在听到避子药这几个关键字眼后,他还是保留了几分警醒,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乔夫人不许丞相纳妾,府里自然用不上这个,不过乔诚在余杭时见过不少世面,那些官家太太们倒是各种花样层出不穷,别说不许通房怀孩子,就连怀上了,也得将那些不安好心的狐媚子抽打成烂羊头。 他怀疑的看着妹妹,你如何知道这些偏门子?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你只说肯不肯帮我就是了。对他就无需像对陆慎那么认真,乔薇随便敷衍两句就过去了。 然而乔诚却也并非什么都不懂,或者说这种事对他而言反倒是常事,当下义愤填膺按着她的胳膊,你是担心太子将来会纳别的女人?你放心,他若真敢如此,父亲与我绝不会轻易绕过,定要为你讨个公道! 虽然很感动这种话完全不可信嘛!乔薇倒不知该说他单纯还是幼稚了,只得摊着手认真向乔诚道:哥哥,你的好意我很感激,可太子是君,你我都是臣子,怎能妄想以臣属之身去约束殿下?就算太子因着爱惜我的缘故不肯纳妾,谁能保证宫里不会赐下别的女人呢?我还能逼着殿下抗旨么? 至于那药到底是给她自己喝还是给未来的妾室喝,乔薇没有明说,随便这二愣子怎么理解吧。 乔诚一听有理,气势也就软化下来,他踌躇了一会儿,望着乔薇道:我答应你就是,可你也别赶尽杀绝,防着那些人为殿下生孩子就罢了,可别真要了她们的性命,否则容易伤阴鸷的。 或许乔诚不够聪明,但他的确是个心地善良的男子,做他的家人并不坏。可,自己会永远是他的好妹妹么?对于未来,乔薇始终难有明确方向,好比一叶在暴雨中颠簸不断的小舟,只能竭力的不让自己在漩涡中沉下去,却管不了生死存亡。 -- 第85页 得到乔薇的承诺,乔诚方雄赳赳地出去,不管怎么说,他总算又找了用武之地。乔薇不求别人却来求她,这也是对他的重视呢! 乔薇则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要是乔诚真的弄了那药来,她该怎么对陆慎说呢?怎么解释都会存在漏洞,干脆先瞒着他好了。 她原以为按乔诚的拖沓个性,此事少说得数月才能有结论,谁知刚过去十日,乔诚那边就来了消息,药已经弄到了。 他这回办事极迅速,很快东西就到了乔薇手里:方子是夹在丞相府送来的一匹茧绸中,乔诚还体贴的为她先抓好了一帖药,等会儿就可以煎服试试味道。 乔薇也是个说干说干的性子,况且怀孕的恐惧总入梦魇一般笼罩着她,容不得片刻耽搁。她也懒得着人去验一验这方子的真伪,自个儿就在房中的风炉上架上铜铫子,兑满清水细细的煎煮起来。 一股淡淡的药气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乔薇悄悄将窗棂推开一条细缝,省得陆慎等会儿闻见味道他每晚都会过来歇息的。 当然,她也得赶在陆慎到来之前快点将药喝下去,否则被他发现就不好收拾了。 乔薇就这样焦灼的等了一个时辰,待铜铫里冒出沸腾的气泡,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滚沸的药汤倒入瓷碗里,还未倒完,陆慎就已推门而入。 两人大眼对小眼的瞪视着,乔薇一个愣神,那铫子险些跌落,亏得陆慎眼疾手快接住。幸好,药汁也没浪费一滴。 他随意一瞥,望着那碗乌沉沉的汤药道:这是什么? 乔薇脑中茫然转着念头,该说自己病了,太医才给开了药?不对,宫中都是有记档的,陆慎也不是那种偏听偏信的傻子,两下里一对质就露馅了;要不然,就说是给陆慎补肾的汤药,可他一高兴喝下去怎么办?虽说是女子避孕的药物,没准男人吃了也会有副作用的。 况且陆慎也未见得会喝,毕竟他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体力根本不需要药物辅佐。 正胡思乱想际,陆慎轻轻开了口,阿薇,你果然不想为孤生孩子对不对? 我乔薇脑子里一片空白,平日里的急智此刻全不起作用,眼见为实,她还能怎么说呢?况且,只要陆慎将这些药渣拿去请黄诚化验,事情立刻便见分晓,她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 乔薇稍稍阖目,这下他该恨上自己了吧?迟早会有这么一日的,乔薇并非没想过,只是料不到谎言会这么快被拆穿而她其实相当冤枉,她最大的错误是没有及时禀明真相。不过,要恨就恨吧,尽管她私心里并不想与陆慎撕破脸,因为谁都不会好受。 然而下一刻,陆慎冰凉的手指就已落到她鬓边,将一缕碎发拨到耳后去,幽幽说道:你是怕有了孩子之后,孤的心思会迁移到他们身上,因此冷落你,是不是? 乔薇愕然,这又是什么奇思妙想的神展开?她很懵逼。 陆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叹息着按上她的纤腰,其实孤也有着和你同样的忧虑,想着你若有了孩子,是否会倾注全部的精力来照拂他们,却忘了还有孤这么一个丈夫,你说,孤的想法是不是很可笑? 他吻了吻乔薇嘴角,继而舒展开眉头,如今孤倒是放心了,至少现在,咱们在意的唯有彼此,连子嗣都恨不能不要真是天底下最愚妄的一对夫妻。 乔薇抵着他的下巴,森森感到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她想做一个坏女人比好女人还艰难百倍,连老天爷都在逼她一心向善麽? 不过有一点陆慎倒是说对了,不会有哪对夫妻比他俩更傻的:一个始终坚信对方很爱自己,一个努力说服自己不爱对方,是不是很相配? 乔薇有气无力的蹭了蹭他唇上淡青色的胡茬,那殿下还要我喝药吗? 自然看你自己的意思,孤不阻挠你。陆慎促狭的低头,还是,你想要孤亲自喂你? 他真个端起碗抿了一口,便要以口唇相渡之法给乔薇灌去。 乔薇自然竭力抵抗这种爱抚,扭股糖一般在他怀中乱钻,还伸腿去踢他膝盖,却被陆慎一把将足弓握住,动弹不得。 两人僵持了片刻,终于还是陆慎取得上风,他正要将那口汤药灌入乔薇口中,不巧乔薇正抬头一撞,但见陆慎喉中咕咽一下,药汁生生被他吞了进去。 两人皆呆如木鸡,乔薇更是惶惶难安:完了,这下陆慎不会真的不能生了吧? 第41章 美颜秘方 也许咽得还不深乔薇想着, 连忙为他拍背, 希望陆慎将药汁呕出来, 不然真断了天家血脉,她的罪过可不小。 陆慎看她这般情切,反倒微微笑起来, 放心,没事的。 他略通些医理, 见乔薇这样着急反倒不可思议, 再猛的药力也不可能一口就发挥作用, 何况乔诚不会为自家妹妹配那等凶险的虎狼之药。 其实之前乔诚往药铺子里去的经过陆慎就探听到了,只是不曾拦阻:夫妻之间贵在交心, 他深信乔薇不会做出害人害己之事,只是没想到她的顾虑会是这个。 陆慎吮着她莲藕般洁白的脖颈道:如今药都洒了,你说该怎么办? -- 第86页 乔薇从他声音里听出情欲的意味,不过被陆慎这么一打岔, 她早就没了交缠的心情,只捏了捏他臂膀上的腱子肉,恹恹道:我现在乏得很,不然还是用手帮你? 陆慎: 算了他还是自己解决好了。 乔薇看着他起身去往净室, 自己却坐在床头发起傻呆, 那碗打翻的药也懒得收拾。虽说不是什么名贵药材,白白糟蹋了到底可惜。好在如今被陆慎撞破, 就算是过了明路了,以后也用不着刻意隐瞒他。 不过, 她忍不住会想:陆慎真的相信她了么? 尽管陆慎自个儿赋予了合情合理的解释,而乔薇也默认了,可世上真有这么单纯好哄的男子?要不是陆慎心太大,就是此人演技太过高超,连自己都被他骗过去了。 陆慎洗了手回来时,乔薇已在一片云里雾里中睡去,长长的睫毛紧闭着,在眼皮下投下一层浅淡的米色阴影,红唇则微微张阖,许是在轻声呢喃些什么多半是梦中的呓语。 据说人在良心不安的时候最容易说梦话。 陆慎轻轻坐于床头,抬手抚上那张雪白面颊,昏黄的烛火下,他的目光像一汪深潭。 * 乔诚虽是太子妃自家弟兄,到底不好时常出入宫禁,陆慎因将采买药材的事全权交由张德忠负责。乔薇也不便阻拦,她本就心虚,陆慎肯成全她已是宽宏大量,她哪还能说什么呢? 就连药材买回来也是由陆慎先着人验过,免得里头被人做何手脚乔薇一介女子自然无处结仇,可暗地里觊觎东宫的人却不在少数,总得提防些。 张德忠细细拨弄着牛皮纸包中几枝颜色灰黑、气味微苦的须根,装作很懂的模样,嘴里还念念有词没办法,太子殿下就在一旁盯着,他不敢不用心。 陆慎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冷不防问道:张德忠,都云女人心海底针,你说太子妃究竟想要什么呢? 张德忠心道您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呢?他又不是女人,他更从没跟女人交过心,做太监的就是命苦啊! 想了想,他略微猜出了些,殿下是觉得太子妃索要避子药一事过于离谱? 从来只听说过哪家的丈夫狠心不让妻子有孕的,倒没见过太子妃这样自个儿把男人往外推的。张德忠之前就犯起了嘀咕,不过念着两口子的事他一个外人不便插手,既然殿下已起了怀疑,他也理应为殿下分忧才是。 陆慎叹道:生儿育女是母亲的天职,孤如今虽在逆境,也并非养不活一双儿女,太子妃究竟在担忧什么呢? 就算他真被皇帝贬谪,也不至于立刻沦落到饥寒交迫的境地,乔薇到底还是不放心他么? 张德忠于人心谋算上并不精通,只道:小人虽不懂这些,却也知道生产一事于女子而言颇多苦楚,宫里多少主子娘娘那样精心地养着,等到临产时莫不如往鬼门关里走一遭他踌躇道,先皇后据说就是生养殿下您的时候落下病根,想来太子妃也是怕步上皇后娘娘的后尘吧? 这话其实说的有些僭越,但却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理由,张德忠家里有五个哥哥六个姐姐,他娘因频繁生养而元气大伤,最终撒手人寰,家中境况实在难以支持,这才把最小的一个送进宫中当差张德忠想起来还颇感同身受,太子妃的恐慌,其实他倒很能体谅。 其实事实也和他猜想的差不多。乔薇不愿生孩子,部分的确是出于这个理由她不想为了下一代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人性都是自私的。 陆慎听他分析完,不禁若有所思,喃喃道:这样么 大约他对乔薇了解的还是太少了,没想到她竟害怕这个,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说明她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原来她也有害怕的东西,还想到用这样奇怪的方式去逃避。 他没觉得乔薇不可理喻,反倒认为她更可爱了。当然孩子还是得养的,她如今还太年轻,等到了适宜生育的年纪,自然会想要做一个母亲。 陆慎这般想着,嘴角慢慢翘起,仿佛已看到两人爱情的结晶。 乔薇将手边一碗乌沉沉的汤药饮尽,眉头也不皱一下,只迅速地吩咐白兰,拿出去吧。 其实舌头都快苦麻了,只不好在下人面前失了仪态,让人笑话堂堂的太子妃居然怕喝药而且若传出去太子妃在想法设法避孕,总归是个不-利信息。 她有些懊悔,早知道该多备点蜜饯果子润润喉咙才对,陆慎明明已经尝过,倒也不提醒她。说不定他就是故意不提醒的,好让她吃点苦头,这罪恶的男人。 白兰过来端碗的时候,却踌躇了一下,夫人不想尽快怀上身孕么? 乔薇一猜就猜到定是青竹告诉她的,这丫头心太实,自从那日白兰在寿康宫帮她解围后,青竹就将她视为知心姐姐,无所不谈她倒不想想白兰是从宫里出来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过乔薇也觉得此人无须怀疑,无它,只因白兰若真想对自己不利,老早就可以下手了,而白兰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也证实了她是值得信任的。 但乔薇对她终究不及对青竹那般亲密无间,因淡淡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本宫不想多生周折。 -- 第87页 言下之意,自然觉得此时不是怀孩子的最佳时机。 白兰点点头,叹道:奴婢明白娘娘的苦楚,生孩子也只有对男人说着容易,女人家不知得经历多少磋磨,不说能不能平安生下来,便是生下来了,也无法复原如初。奴婢的娘亲生产之后,我父亲就再没碰过她,反而纳了一房小妾,要不是婢子自小被送进宫里,如今只怕就要在那位庶母手底下讨生活了 乔薇从未听她说起家中旧事,闻言只觉得稀奇,为何,是生产的时候落下病根么? 白兰黯然摇头,称不上是病,只是肚皮上出现许多稀奇古怪的裂纹,父亲看着骇人,便再不肯近身了。 乔薇不禁张口结舌,但,总归是十数年的夫妻情谊,怎能说不见就不见? 白兰轻嗤一声,男人哪有不看重女人皮相的?皮相没了,自然就无需再见。 说完便捧着碗盏出去。 乔薇默默靠着窗户,心头仍在回味方才白兰的言语,其实白兰所说的也就是情况稍微严重些的妊娠纹,不至于就到惊世骇俗的地步,不过在古人看来大约是一种不吉之兆吧。可是,男人所在意的真的只有女人的皮相么?要是自己到了年老色衰、肌肤松弛的地步,陆慎会不会也对她避之不及、恨不得再也不见? 想想也是可笑,她与陆慎在一起会待多久都说不定呢,哪里能虑到这样长远,也许两三年之后就各奔东西呢? 正悠然出神际,陆慎捧着一碟蜜渍海棠进来了,顺手捻起一枚向空中投去。 乔薇毫不犹豫地张嘴咽下,随即才醒悟过来,陆慎是把她当金丝雀一般喂食了,这混账! 乔薇狠狠瞪着他,陆慎却笑眯眯的搬了锦杌坐近来,那药苦不苦? 还不都是你害的!明明知道也不事先打个预防针。乔薇被他弄得几乎抓狂,面上却仍得维持淑女本色,也不怎么难喝,我尝着挺好的。 陆慎叹道:亏得我还令黄诚着意减了点里头黄连的分量,你竟试不出来罢,还是照原样添上去好了。 说完,便以一双湿漉漉的眼眶得意的盯着乔薇。 乔薇不得不服软,此人贼子野心,手段又厉害,她完全不是对手。少不得在对方脸上亲了一下聊作慰藉。 陆慎却不肯将她松开,按着她的肩膀来了个热烈的深吻,长驱直入一般的捣进去。 紧挨着男子火热的躯体,乔薇觉得自己几乎化在他身上,末了当两人分开,乔薇已是气喘吁吁。 陆慎用衣袖揩去嘴角的残渍,还饶有兴致的问她,如何? 乔薇脸上微微发红,方才陆慎又趁乱喂了她一粒蜜饯果子,这会子还甜到腻牙。她看着对方的脸没好意思作答,却发现陆慎眼中柔情满怀,装的几乎全都是她。 乔薇心中一动,情不自禁问了出来,殿下,要是我日后变得臃肿丑陋,不堪入目,你还会喜欢我么? 陆慎奇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乔薇因将白兰母亲的经历原原本本告诉他,显然,白兰的话也对她造成了一定刺激:比起死亡,衰老与丑陋或许才是女人的天敌。 陆慎笑着抱她坐到膝盖上,让她扶着自己肩膀,原来你担心这个?虽然与张德忠猜测的有些出入,但陆慎反而能放心了,他刮了下乔薇的鼻子,抵着她唇畔道:孤这里有一个方子,是母后从前传下来的,可保女子容颜常驻,肌肤如新,你想不想一试? 乔薇奇道:比贵妃娘娘用的秘方还厉害? 先皇后对她而言毕竟太过遥远,而韩贵妃却是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至少乔薇就没见过一个比她更会保养的。 陆慎神色稍稍冷淡,她用的本也是母后的方子。 乔薇不解,她敢擅用先皇后的遗物? 陆慎道:自然是陛下赏她的。他微微冷笑,韩贵妃对于母后一向是很尊重的,若非父皇允准,她绝不敢冒犯。 所以陆慎对于这位庶母也并无多少仇恨之意,真正令他母亲早逝的因由,并非这宫里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而是一个男人长久的冷落与仇视。 乔薇不禁哑然,她从宫里的道听途说也基本得知,嘉禾帝同发妻龃龉颇深,每年的祭祀典礼都不肯好好操办,既如此,又为何要让爱妾打扮得同先皇后一般?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第42章 又见修罗场 乔薇猜测里头应该有点不可说的理由, 嘉禾帝对于发妻究竟是爱还是恨呢?也许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乔薇就更不可能明白, 至今她对于爱情这玩意仍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 没错,她不讨厌陆慎也许还很喜欢,可是远达不到深爱的地位。 如果某天能找到回去的机会, 她想她也会毫不犹豫将他抛下:可以安闲自在地享受法治社会,何必留在宫里感受刀光剑影啊?她还没那么伟大。 不过, 既然她仍是陆慎的妻室, 他俩便处在同一条船上, 肩上也背负着同样的重担,这一点乔薇不会推卸。 陆慎又喂她嚼了一粒海棠果, 便将那绘着缠枝莲纹样的瓷碟放到案上,道:不能多吃了,伤胃。 -- 第88页 乔薇朝他扮个鬼脸,什么伤不伤胃的, 她又不着急生孩子! 不过念在陆慎对她格外照顾,些许小事乔薇就不同他计较了。她偎靠在陆慎怀中,把玩他一缕墨黑发丝,轻声说道:过几天我想到出云寺一趟。 宫里就是这点不好, 哪怕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妃, 照样不能自由出入宫禁。亏得她和陆慎尚处于恩爱阶段,她想做什么, 陆慎多半不会拦阻。 于是乔薇撒娇的抱着他的胳膊,平常出行赫赫扬扬一大堆仪仗也太费事, 我想带两三个侍从就够了。 陆慎果断拒绝,不行! 乔薇: 说好的对她言听计从呢,敢情以往的妻管严形象都是装出来的么? 乔薇的嘴角登时耷拉下来,活脱脱可以挂两个油瓶上去。 陆慎见她如此,只得语重心长向她解释,太子妃地位特殊,身边若没个人照拂着,委实令他难以放心,倘若乔薇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找谁人算账去? 乔薇扁起嘴,我倒不信贵妃娘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暗杀我。 陆慎平静目视着她,如今已然开春,山上毒虫猛兽众多,你若是叫毒蛇咬上一口,或是掉下山崖给狼群给生撕了,你说会不会有人追究? 乔薇一惊,若依陆慎所言那可真叫死得冤枉,况且,听说被蛇咬死的人死状都很恐怖的,她也舍不得这副花容月貌。 一时间,乔薇不禁沉吟起来。 陆慎见她面色有所松动,复吻着她白腻的脖颈道:不若孤给你指派两个得力的暗卫,这般不引人注目,也能护你周全,你觉得可好? 两人各退一步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乔薇点头。比起让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上山,再挤出满身的臭汗,还不如同意陆慎的做法虽然也逃不开监视就是了。 望着陆慎脸上澄明的笑意,乔薇不由心中一动,陆慎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他若是明说要在自己身边安插暗卫,自己肯定不会同意,这般先否决她的提议,再提出一个折中的做法,乔薇便无话可说了。 他要真能想到如此深的地步,那乔薇可真是太佩服了,此人简直是传说中的pua。 不过,再一看陆慎黑白分明的瞳仁,乔薇又觉得自己太小人之心了些,陆慎再会算计,也不至于谋算到她头上,她有什么值得费心的啊? 乔薇伏在他胳膊上,那头一下一下的点着,眼看困意渐渐上来。 陆慎因抱她躺到床上,十分自然的给她解开衣裳,盖上被子唔,彼此身上每一寸肌肤都看遍了,自然没什么可避嫌的,乔薇只稍稍睁了睁眼,并没拦他。 陆慎也随之躺下,将手臂伸到她后脑勺枕着,一壁问道:那方子你要吗? 什么方子乔薇蹬了蹬腿,迷迷糊糊想起先皇后的惊世容光,因点点头,要的。谁不想让自己变得更美呀?有没有男人,妆都是要化的。 女为悦己者容,孤就知道你舍不得。陆慎亲亲她的脸颊,眸中笑意满满。 乔薇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 * 二月春风似剪刀,乔薇先进宫一遭,向赵太后汇报了自己要去出云寺的消息,赵太后欣然称快,还将秋姑姑手抄的一本经文让她拿去供在佛前,聊表寸心。当然,赵太后也没忘记叮嘱孙媳妇为她求一支平安签,总归顺道。 其实就算她不说,乔薇也会这么做的。前世的乔薇从来不信什么天理轮回因果报应,可,连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的?面对未来不可捉摸的命运,她能做的也只有求神拜佛而已,将渺茫的愿心寄托在一支短短的签文上,倘若苍天有灵,请保佑她及早魂归故里,如果不能,就让她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世吧,她会好好陪伴陆慎,论迹不论心因为她本就没有心。 乔薇原以为宫中的暗卫必然是身披黑衣,头戴黑纱,一个个裹得严严实实跟烤焦的粽子般,及至见了面,才发觉他们跟常人并无不同,没半点稀奇之处,要是放到大街上,一眼或许还认不出来大约这就是暗卫的本领吧。 许是为隐蔽身份,这一拨人都没有名字,称呼是按照序次排列的。陆慎拨给她的这两个,一个排行十一,一个排行十九,都是平平无奇却身手颇佳的人物。 太子妃过来时,十一飞快的看她一眼,继而紧紧将头低下,十九见她的态度却非常平淡。 乔薇由青竹搀扶着,审慎的打量这两名护军,简直如教官审查新兵蛋子一般,最后她却在十九面前停下脚步,你见过本宫? 不是她吹牛,这副皮相还是很有惑人之处的,至少乔薇每每出门到街市上,不说掷果盈车,也少不了男女老少三三两两的偷看。 这个人却似完全无动于衷,若不是个瞎子,那就不止一次看见过她,所以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可陆慎身边的暗卫,怎么会有机会见到丞相府的千金呢? 乔薇不免心存疑虑,不过她的脑筋生得再复杂也绝想不到陆慎会暗中派人监视她,还是在成婚以前,他图什么呢? 迎面来了一番质问,十九也将头低下去,耳背渗出细密的汗珠,只能僵硬的提着嗓子道:不曾。 -- 第89页 哦,那算了。乔薇松口气,她本来也是随口一问,这暗卫小子承不承认都不打紧。 况且,陆慎就算曾派人留意她的举动也没什么,这不正说明他爱她么,所以才不计手段的想要保护。 乔薇觉得自己与男主的脑回路越来越接近了,真是近墨者黑。 出云寺就在玉明山上,当初魏明欣出事也正是在这座风景秀美的高峰,不过方圆十里找不到比这更气派的佛寺,乔薇也并不惧怕会遇到出没的盗匪天子脚下谁敢猖狂,魏明欣那是运气不好还是她自己设计想引来五皇子英雄救美,至今仍不得而知。 如今乔薇想起他们夫妻已能怀着平常心了,陆离对她而言完全是过去式,这么说都不太准确,两人说亲的传闻虽闹得沸沸扬扬,到底不曾认真订过亲,乔薇更是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要是陆慎都没曾在她心中留下一个扎根的地方,陆离就更加不能。 至于魏明欣,自从上次在寿康宫中吃过教训后,她已安分许多,这段日子都没听到消息。 乔薇在正殿求了三支平安签,又阔绰的布施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的香火钱,这才揉了揉膝盖起身。她着实有点心疼扔出去的银子,可惜许的愿心太大(包含赵太后,乔夫人和她自己三位的份),未免神佛嫌弃她贪得无厌,还是大大方方的做人好。 一旁伺候的小沙弥早就乐得合不拢嘴,又是端茶递水,又是嘘寒问暖,见乔薇跪久了筋骨疼,还取来一个鹅羽软垫供她坐下。 乔薇嫌弃殿中香烟缭绕太过刺鼻,不肯就坐,那小沙弥挠了挠头道:施主可是嫌气闷?后山有一片桃花林可供赏玩,不如让小僧引您前去。 难得出来一遭,乔薇不想立刻回宫去,便同意了下来。 跟着那眉清目秀的僧人来到后山,乔薇但见眼前云蒸霞蔚,淡粉色的桃瓣漫卷林中,好一派清幽繁盛之景,如天宫洞府般。 要是能和陆慎来这林中转转倒不错,两人郎才女配,映着绿树红花,岂不是和月宫中的仙人一般? 乔薇胡思乱想着,十分惋惜自己错过的蜜月,自从成婚以来,她和陆慎好像就成了过冬的野兽,整日忙着探讨床上功夫,甚少出来谈情说爱的简直和炮友没差嘛! 桃林后忽然转出一张俊秀白皙的面容,沉静的看着她道:大嫂。 乔薇没想到陆离竟会出现在这地方,第一时间是左顾右盼,观察魏明欣有没有跟来。大约是没有,陆离似乎有意撇下她,否则好好的跑到后山密林来做什么? 乔薇谨慎的后退一步,抓紧青竹的手,矜持的朝对方扬一扬下巴,五弟。 亏得没有外人在场,否则她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嫂子和小叔子私会,哪怕在皇室也是了不得的丑闻,何况兄弟俩又是这样水火不容,她被人骂成千刀万剐的淫-妇也不过分。 打完招呼,乔薇便欲携上青竹出去,谁知陆离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在她身前。他一个有武功的男子,对付两个弱女当然不在话下。 青竹又惊又怒,尖声道:五殿下,您做什么? 陆离将腰间佩剑拨了拨,虽不曾动手,那一种威慑之力也不能小觑。 青竹顿时变得有些瑟缩。 乔薇暗暗叹息,青竹虽跟她许久,胆子还是太小了,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将她唬住;换做白兰,想必会更有急智,立马琢磨出对策来。 可惜白兰被她留在殿外看守行李,并未跟进。 乔薇不敢漏过一丝动静,牢牢盯着对方,五弟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在宫里说了便是,何必要到这后山来? 这会子她当然已醒悟过来,那小沙弥多半已被陆离收买,什么花开待赏,分明是守株待兔。只不知陆离究竟安的什么心,想劫持她来胁迫太子,或是毁了她的名节好让太子蒙羞?两者都是损人不利己的行为,且堂堂一国的太子妃出了事,怎么也不可能无声无息,一旦彻查,陆离也不可能毫无牵连。 陆离上前一步,眼睛里仿佛生着钩子,再不肯从乔薇身上挪开,太子妃何必明知故问,你虽已嫁给二哥,难道与我私下见一面也不成么? 乔薇一听这话好生邪僻,立刻沉下脸,放肆!我可是你嫂子。 陆离轻轻笑道,叔嫂又如何,二哥抢了弟弟的女人,难道还不许我来讨句公道话? 他上前一步,使两人的距离隔得再近些,款款问道:我知你嫁给二哥并非真心,若有委屈,尽管向我倾诉,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乔薇稍稍撇开脸,免得沾染此人的呼吸气味,眼中则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厌弃:从前真不知陆离这般讨嫌,死缠烂打就算了,都成叔嫂了还这样给她找麻烦,简直可恶! 不过像这种小人乔薇也不敢激怒他,否则嚷嚷起来,自己的名声便全毁了。因只沉声道:我是真心的,没有人逼我。 当初冲喜的圣旨下来,乔薇的确有过半只脚踏进火坑的感受,可,陆慎已经复原如初了,她既不必守死寡,也不用守活寡,还有什么可不甘心的。 陆离的反应才叫好笑,他竟以为自己仍惦记着他,是,从前她的确半真半假地表示过对陆离的心意,但也不至于就叫陆离误解到这种程度,看来还是自我意识过剩了许是皇室家族的遗传病。 -- 第90页 她的话陆离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或是听了也不相信,陆离只以一副悲天悯人的眼色望定他,你跟了二哥,以后注定是要吃苦的,二哥的太子之位非废不可,你可知陛下已将凤印给了我母妃,日后 乔薇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后面陆离说些什么都听不见,嘉禾帝将凤印赐予韩贵妃?岂不是明示了要立韩氏为后,她所生的孩子自然也会成为嫡子,到那时,只怕陆慎的地位便荡然无存。 陆离见她发怔,只当她惊讶得过了头,面上反倒有些欢喜,因温温柔柔说道:二哥是护不了你周全的,若跟了我就不同,到时丞相府与我母族联手,何愁天下不尽在囊中? 乔薇干涩的笑了下,古怪的看向他,殿下的意思是 你还不明白么?陆离隔着桃枝再上前一步,气息几乎喷在乔薇耳边,即使你已许嫁给二哥,我并不介意再纳你为妃,魏氏为人心胸狭隘,出身又登不得大雅之堂,我从未想过将她扶正,正室的位置,我始终为你一人留着 说也奇怪,明明陆离此时的言语充满甜蜜的诱惑,乔薇却有些神游天外:她想原书中的陆离有这般爱慕乔氏?起初是有的,可当两人正式成亲之后,陆离的心很快就飘远,开始追逐新的猎物,而原主也只落得个饮恨垂泪的下场。 现在陆离却口口声声说将正妃的位置替她保留,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么?人性本贱呀! 乔薇看着这位翩翩佳公子脸上流露出的得意,显然料准了她不会拒绝:嘉禾帝的意思昭然若揭,谁会选择一块无根之木作为依仗呢?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 可这回陆离却料错了,此话若放在半年前来说,也许她会稍加考虑嫁给陆离,可如今剧情已经崩坏到极点,她懒得费尽心机再去将剧情扳正不得不承认,在陆慎身边她过得很舒服,已经习惯的事,谁还要去改变? 乔薇的天性总归是疏懒的。 她待要正正经经拒绝陆离的好意,一个高大清癯的人影陡然映入眼帘之中,乔薇顿时愣住,才要出口的话也给忘了。 她没想到这种时候陆慎也会来掺一脚,说好的让她一个人过来进香呢?这下局面更不好收拾了。 不过细想想,陆慎也不是头一次做出这等出人意料的举动,不过以往他的现身都会带来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最终轻松收场,可这回嘛乔薇望着他那冰封般的面容,心头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从前她是生怕陆慎不误会,如今却生怕他误会,乔薇也说不清这是怎么了,是因为自己在陆慎心中的形象太美好,如今却隐隐有崩塌的危险?还是担心他一怒之下拔剑杀了自己呢? 不知怎的,她宁愿陆慎将她误解成那个钟情于己的女子,也不愿他将自己视为一个淫-贱不堪的荡-妇。 她觉得胸口有点难受。 第43章 马车上 尽管生出这样的变故, 陆离却很快镇定下来, 向对面点点头, 二哥。 凤印的事增强了这对母子的信心,现在陆离已不怕撕破脸了,连太子也不愿叫反正那个位置迟早是他的。 陆慎不理兄弟, 只静静看着乔薇,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回就算他想往好的方面思考, 只怕也很难做到:孤男寡女共处在一方人迹罕至的密林中, 从前还是议过亲的, 若说没点苟且,委实难以相信。 乔薇想到自己不久后可能由太子妃沦为阶下囚, 如今却陷身于这样一桩类似争风吃醋的情变案中,想笑又笑不出来。 太荒谬了,反而不像是真的。 她只得扯起嘴角,勉强朝陆慎鼓出一笑, 方才进香时僧弥说后山的桃花开得好,我便过来一观,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五弟。 都是实话,可是不容易令人相信太巧合了。 她料定了陆慎会继续质问, 遂微微阖上眼, 准备迎接铺天盖地的责难。 谁知陆慎却轻轻一点头,原来如此。随即朝她伸出一只手, 咱们回去吧。 乔薇愕然,只是这样?看陆慎的脸色, 眉头未皱,嘴角也是平展的,似乎真没当回事。 他这般轻轻揭过,乔薇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是该庆幸自己运气好呢,还是该夸赞陆慎气量宽宏不过他这种人也很好骗罢? 算了,她亦不愿多生事端,能轻描淡写翻页是最好的。乔薇便也伸过柔荑,由他握住,陆慎将她半截手腕拢进自己袖里,紧紧牵着,生怕她跑掉一般。 乔薇则顺从地跟着他。 陆离不禁急了,方才他给乔薇的建议还没得到答复,正要上前追问,十一十九两名暗卫已知趣的堵在前方,冷冰冰的道:五殿下,还请您自重,莫要扰了太子与太子妃歇息。 论武功陆离完全不是这两人对手,且毕竟是他理屈在先,只得懊丧的捶着一株桃树,暗骂陆慎为何不再来得迟点,或者干脆不来,他要从这山上摔死该多好啊,那样也没人和自己争了。 乔薇到了殿外,守着行李的白兰忙趋步而来,抱歉的向她道:太子妃恕罪,是殿下叮嘱了不必惊动您的。 乔薇无精打采的摆摆手,没事。 -- 第91页 该来的还是要来,就算白兰通报了,难道陆慎就不会撞见那幕吗?误会也是免不了的。从前她吃饱了撑的去捉那外室余阿秾的奸,如今自己也被人捉了奸,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只不同的是,陆离与余阿秾确有肌肤之亲,而她真是冤枉。问题在于,陆慎会相信她吗? 乔薇看向身侧沉默至今的人影,方才陆慎在人前照顾了她的面子,心底其实未能完全释虑吧? 乔薇胡思乱想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道:殿下怎的不骑马? 偏偏和她挤一辆马车,可方才她明明看到那匹大青马,可见陆慎分明是靠坐骑上来的。 陆慎将胳膊往脑后一靠,倦倦道:下山太累,那马就让给张德忠去骑好了。 呃,下山还能有上山累?乔薇觉得此人简直不可理喻。她悄悄往左侧挪了挪,好给陆慎腾出更多距离,虽说这辆马车十分宽绰,她并不想与陆慎挨得太近,而且他周身正处在低气压中,让人难免心有戚戚。 车轮辘辘声响起,乔薇松了口气,只要不在外头吵起来,一切都好说。至于回去关了门该怎么吵,那当然是小俩口的事,外人是犯不着插手的。 经过方才连番变故,乔薇亦觉得心力交瘁,正想闭目养会儿神,冷不防就听陆慎问道:你与他私下见过几回? 还是来了。 乔薇强支着睁开眼,恨不得用牙签将上下眼皮支起来,她望着窗外森森绿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从来没有,这是第一回 。 而且真的只是巧合而已,五皇子又不是快肥肉,谁还整天垂涎他呀? 而且乔薇最讨厌的就是肥肉。 陆慎轻轻笑了笑,你倒很谨慎。 从他的语气中乔薇听出他是真吃醋了,而且醋得十分厉害,怎么,难道陆慎以为她在心底给小叔子留出了一方角落,只是碍于宫规才按捺住沸腾的欲心? 乔薇只觉浑身无力,她宁愿陆慎还是从前那个脑洞过大的陆慎,至少愿意将妻子往好处想,如今他每多说一句,乔薇都觉得自己活该浸猪笼似的。 没错,先前她为了顺应剧情,的确对陆离表示过不该有的好感,可自从两人成婚之后,她自认规规矩矩,从未做过有违妇德之事,结果反倒被人指责不清白了该冤枉的时候不被冤枉,不该冤枉的时候陆慎却使劲冤枉她,乔薇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她毕竟还是有点傲气的,这一点或许是最接近原主的地方,遂冷冰冰的道:殿下想指责我不贞么?您若真这么想,大可以向陛下请旨休了我便是,不必如此恶语伤人。 她望着窗外,陆慎的身躯从后靠过来,强健的胸膛紧贴着乔薇纤薄的脊背,嗅着她一缕乌发道:休了你?好让你顺利投入五弟的怀抱,你觉得孤会有这么愚蠢? 乔薇一看这架势便知陆离那句问话被他听去了,而且动了大气,可陆离疯魔了惦记自己的嫂子,与她有何干系?她也不是故意勾引他的!而且乔薇方才本打算好好拒绝,可陆慎骤然现身才破坏了计划,如今却全盘怪罪到她头上来,她不服气! 乔薇靠着车窗,不断蹭着拧着,男人坚硬的肌肉硌得她很不舒服,且许是因为挨得过近的缘故,她几乎能闻到陆慎身上那股淡淡的汗酸气方才他一定是跑马过来的,因急着想要看见她。 这么一想,乔薇的心便软化下来,试着调整了一下角度,与陆慎面对面,尝试跟他心平气和的沟通,殿下有所不知,刚才 陆慎的唇却贴了上来,堵住她未完的言语。与此同时,乔薇感到一只粗糙的大手伸进自己裙子里,那人的两腿也趁机挤到自己腰间。 他竟想这是在马车上!乔薇不禁瞪大了眼,她再开放,也没大胆到和陆慎在回去的路上车震,被人看见她还要不要活了? 乔薇拼命推他踢他,小腿也不安分的左右扭动,无奈陆慎劲力太大,轻轻一握就将她掌握住了,再趁机在她腰际按了一下,乔薇都觉筋骨酸软,整具身体酥酥麻麻起来。 陆慎将她压倒在座椅上,动作却不复方才粗暴,许多的吻温柔而细密的落在她耳畔、脖颈、肩胛,再横扫而下。 乔薇脸红了,不自觉的蜷起一腿。她不得不承认,陆慎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进步亦是相当巨大,起初只会将人折腾得又酸又麻,到了如今,只消一根手指就能撩拨起人身上的欲-火。 她不禁咬紧了嘴唇,免得自己无意中泄露出嘤咛之音,山上的风虽大,保不齐就有一句两句吹到行人耳里,若真让人知道她在马车里做这种事,她可以去死一死了。 很好的阳光从车窗透进来,照见陆慎那英挺的眉目,照见他胸膛上那些细密的汗珠。乔薇该死的从中发现一丝性感的意味,更觉得脸颊如火烧一般,遂轻轻侧过头。 随即她却蓦地想起,陆慎本可以将厚重的帘布落下,用来遮挡视线,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乔薇抬目望去,很容易看到陆慎眼中的挑衅神气,他还示威般的在她耳垂上啃了一口,生怕别人瞧不见上头的红痕。 乔薇气得直哆嗦,这混账!这混账!她颤颤巍巍的伸手想将窗帘落下,忽见外头黑影一闪,仿佛是另一辆上山的马车与其擦身而过,那人仿佛掀开帘子张望一二。 -- 第92页 乔薇隐约辨得是魏明欣的面容,起初想着丢大脸了,继而却破罐子破摔地想:看就看罢,反正魏明欣看得不真,也绝不敢将此事说出去,顶多只能在心内偷偷嘲笑。 让她看了也好,省得她成天以为自己嫁了陆慎守活寡,至今仍是老处女般。 这般想着,乔薇索性搂住男人的脖颈,放开顾虑的享受起来。 陆慎见她这般,俊脸上却露出迷人一笑,伏在她肩头奋力耕耘。 待得两人都被颠簸的马车折腾得散了架,陆慎才微喘着气从她身上挪开,还促狭的朝她挤了挤眼睛,畅快吗? 乔薇匆忙将裙子盖上,忙着从皮囊里倒水洗手,根本懒得理他。她觉得陆慎不要脸的程度简直超乎想象,这一次尤其令她大开眼界,她可不敢再来第二回 了。 不过,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和谐了许多,不复适才僵冷,果然床头吵架床尾和才是人间真理么? 也许以后她与陆慎再闹起矛盾,都可以通过床事解决。乔薇如斯想着。 她歪在软垫上好让酸痛的筋骨松散些,饮了口水,又用赤-裸的玉足踢了踢陆慎膝盖,没好气的质问他道:殿下还对我有疑心么? 方才两人处得那般融洽,她要是心里真藏了个人,也不可能彻头彻尾地融入其中吧? 陆慎笑了笑,坦白道:孤本来就没怀疑过你。 他吻了吻乔薇洁白如玉的侧面,柔声道:但凡是你说的,孤都相信。 乔薇瞪大眼,那你方才 方才还一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她还以为陆慎真生气了,要休了她这个可怜的太子妃呢! 陆慎莞尔,不如此,你怎肯乖乖听话? 这死东西,原来还是为了马车上的畅快享受。乔薇狠命踢他捶他,心里早骂了一千一万个色胚,太狡猾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狡猾的男人。亏她还以为陆慎伤透了心,想要用身体来抚慰他呢! 果然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陆慎含笑将她拥入怀中,戳了戳她那气鼓鼓的脸颊,怄什么气,咱俩谁也没吃亏不是么? 乔薇无话可说了,埋在他肩膀上装死。 陆慎又笑着拉她起身,这回认真问道:五弟适才的提议,你不会真想跟了他吧? 乔薇没好气的伸出一指,虚点他的额头,你觉得本太子妃会这么好骗么? 真听了陆离的话跟他里应外合,谁知道他到时会不会践行诺言立自己为正室?也许到时遇见了更可心的猎物也说不定。况且人言可畏,幼弟娶兄嫂,乔薇就不信陆离能躲过言官们的口诛笔伐,恐怕他自己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陆离没撒谎,乔薇又为何一定要跟他?天涯何处无芳草,陆离也算不上块香饽饽,只有魏明欣把这薄情郎当宝罢了。 陆慎别的不说,至少懂得疼老婆,爱孩子假如以后有的话,而且办事时那份温柔体贴也是少有的。 从暖床的角度而言,乔薇觉得这个人对自己而言无比合适。暂时、只是暂时,她还不想离开他。 她就这么走神的空当,陆慎捞着她的腰又在她裸露肩头吮吸起来,好像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精力。 乔薇好容易才将其推开,答应留到回去后再做,否则在马车上累昏了,还得人将她抱进宫去,这些丑事也就避无可避。 陆慎清楚小妻子皮薄面嫩,顺从地点了点头,只亲了亲她的眼角作为闭幕礼。 乔薇由他将自己抱到膝上,舒舒服服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些什么,开口说:陛下将凤印赐予贵妃娘娘的事,你可知道? 陆慎神情漠然,迟早该她得的,不稀奇。 显然韩贵妃封后在他看来也是意料之中,或早或晚而已。 乔薇却不这么认为,嘉禾帝若真想立继后,早早地就可以令礼部操办起来了,却只悄没声息的将凤印赏给韩氏,这究竟是抬举,还是试探? 她不禁扭头看向陆慎,贵妃娘娘没请人来贺一贺么? 韩贵妃虽说早已是六宫实际上的掌权人,可那方贵妃印的分量毕竟不及凤印,这等意义非凡的赏赐,她怎么好像无动于衷一般。 陆慎淡淡一笑,韩氏为人谨慎,不慕荣利,自然不必为此大动干戈。 的确是深宫里养大的女人啊一个人能时刻埋藏自己的欲望与野心,不被外物迷惑,这等意志就已经很值得敬佩了。 乔薇称赏的点点头,忽的突发奇想,但若是别人主动去贺呢? 即使韩贵妃为人低调,可若是乔薇以太子妃的名义召集妯娌们前来道贺,到时内外命妇只怕都会惊动,到时家事亦变作国事,韩贵妃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了。 陆慎将她领口松散的纽子系紧,亲狎的在她耳畔道:卿真乃孤之贤内助也。 这回乔薇没在内心吐槽,反而得意的扯起嘴角,的确如此嘛! 第44章 你能奈我何 魏明欣坐着一顶小轿上了山, 可巧陆离还未离去, 见了她不由焦躁道:怎去了这么久? 今日若非魏明欣软磨硬泡, 陆离也不会答应陪她来出云寺还愿当然一半原因也是打听得乔薇要来,盼着来场巧妙的艳遇,只是这等私心自然不便对魏明欣言说。 -- 第93页 如今人虽见着, 结果却与他想象中大相径庭,还凭空杀出个程咬金, 可想而知陆离有多么失望, 差点就打算负气下山。 魏明欣忙陪笑道:殿下莫怪, 难得出来一遭,妾身自然也想到城中铺子里买些新鲜水粉胭脂, 您也知道宫里那些买办心眼多坏,净拿些成色不佳的糊弄人。 陆离看着她粉光脂艳的面庞,脸上的怒容稍稍冲淡了些。魏明欣姿色虽非上佳,却也有她的好处, 论起温顺体贴、善解人意,比从前的余氏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余氏大约是伺候人惯了,总有股畏畏缩缩的神态,不及魏氏舒坦自如。 方才在乔薇那的欲情未消, 可巧魏明欣的出现填补了空档, 陆离便朝她勾一勾手。 魏明欣知趣的上前,手指从他腰间滑过去, 再轻轻一摁,耳听到陆离的呼吸渐渐急促, 她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浅笑。 怪道总说日久生情,她与陆离共度了许多朝夕,总该有点情分吧?想来即便那姓余的再度出现,也未必能分去自己的宠爱。 魏明欣这般想着,内心稍稍安稳。方才她借故下山倒不单是采办脂粉首饰的缘故,实则是要托人打听余阿秾的消息这外室的身孕就像一根刺梗在她喉咙里,令她日夜难安,不拔除誓不罢休。 好在看陆离这架势,用不着多时就能将那人忘得干干净净,男人都是薄情的。 魏明欣将一只葱白的玉手搭在陆离胸口,娇媚的睨他一眼,恍若不经意的提起,方才妾身上来时仿佛遇见了太子妃,就连太子也在她车里 她婉转的留下半截话不提,好让陆离进行充分的想象,不过她话里的暗示已够明显了:太子又不是从前伤重不能走路的时候,倒巴巴的跑去和妻子挤一辆车,还能出于什么? 魏明欣故意告诉他此事,本来是想和陆离一同嘲笑这对白昼宣淫的伤风败俗之辈,谁知陆离听后脸上不见揶揄,反而青筋暴起,厉声道:别说了! 魏明欣先是震惊,继而便委委屈屈的望向他:她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会引来夫君如此大的怒火? 陆离意识到自己失态,草草肃正了面容,敷衍道:别人家的闲事何必你我操心?各人自扫门前雪便是。 魏明欣心生狐疑,从前陆离可没少同她议论礼亲王与安郡王两位兄弟的八卦,怎么到了太子这儿就这般谨言慎行起来? 只怕还是因为乔薇罢。她不禁冷笑,继而想起乔薇亦是今日来出云寺参拜,像她们这种官宦人家的女眷自然不可能临时起意,事前都得与庙里的主持方丈商量好的,好肃清宾客。如此种种一联系,陆离多半也是打听得乔薇的动向,才想与旧情人好生一聚,慰藉相思。 这贪多嚼不烂的混账! 魏明欣一时血涌上头,几乎便想臭骂陆离一顿,可前车之鉴告诉她,乔薇就是个祸害,万不能因此再与陆离大动干戈,因努力压抑着心头怒火,冷声道:殿下方才见过太子妃了么? 陆离没心情与她废话,只胡乱道:见过了。继而便吩咐侍从,备车,咱们回府。 魏明欣心头暗恨,他越是这般遮遮掩掩,越证明里头有鬼。当然了,有太子在,这混账东西肯定是讨不着好的,不过陆离的心思她却不能不防。方才她还以为自己已将丈夫的心聚拢于手掌中,如今才发觉陆离是个颇念旧情的人至少对于乔薇是如此。即使乔薇已嫁作他人妇,他还是念着她,想着她,更恨不得重新占有她。 到那时,自己这位无足轻重的妾室唯一的下场就只有扫地出门去。魏明欣暗地握紧拳头,愈发坚定了除掉乔薇的心念。 * 乔薇经过马车上那番折腾,膝盖往下都是软的,哪里还走得动路?虽不曾真叫陆慎抱着回宫去,却也只好由他牢牢搀扶着,抓紧男人的胳膊免得摔倒。 别人问起,她只尴尬的说自己在蒲团前跪久了,两腿发麻足可见她对神明多么虔诚。 陆慎则笑而不语。 进门以后,乔薇立刻狠狠地瞪向身侧,命他放开自己。 陆慎两手一撤,乔薇整个身子直直的向前栽去,亏得陆慎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乔薇不得已,只好仍旧躺到他怀里。 陆慎笑道:怎么站都站不稳了? 乔薇心道这都是谁害的,他竟有脸拿自己取笑?!可惜里头的缘由太过不可描述,乔薇不能认真同他分辩,只得含糊忍下罢了。 陆慎便要探手于她裙中,不如还是到净房去洗一洗? 乔薇惊慌失措的将那只贼手按下去,虽说是在自己寝殿内,她并不想同陆慎再来一回这人的体力实在太好了,好到令她消受不住。 可是大腿内壁黏哒哒的,也着实令她不太舒服。乔薇无力地点点头,鉴于她现在如初生婴儿般脆弱的处境,只得由陆慎抱她到后头去。 然而洗着洗着,两人便滚到了席子上,乔薇都不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明明陆慎的手法与青竹等人并无不同,甚至更细致体贴些。乔薇被他那双巧手按摩得十分舒坦,加之热水蒸腾下,整个人都仙气飘飘起来,就快晕了。 所以她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被陆慎抱到床上去的么?乔薇坚信一定是这样的,她才没有那般饥渴。 -- 第94页 度过了最畅快美妙的数场战役,待得雨散云收,贤者时间便来了。乔薇看着身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痕迹,十分懊悔自己为何轻易答应陆慎的要求,这下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不是又得重新洗澡了么? 陆慎刮了刮她的鼻尖,温声道:反正方才洗得潦草,不如让她们重新烧过热水,仔细清洁一下。 也对哦,乔薇正想泡个痛快澡,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谁知陆慎接着就咬住她的耳垂,拉起她的手轻轻摩挲,亲昵道:孤和你一起洗。 乔薇想干脆烧锅滚水将他烫死好了,老天爷怎不趁早收了这妖孽? 这一日求神拜佛的闹了半天,加之和陆慎颠来倒去折腾了几回,乔薇只觉身上被马车碾过一般,疲累无比。晚间的觉倒是非常之好,她本担心白日里陆离那番言语会影响自己睡眠,干扰自己的梦境,结果梦里根本就没出现陆离这个人。果然她的颜控属性是不错的,长得不够帅的人,转眼她就给忘了。 与之相对的,她答应陆慎的事却记得非常清楚。次日乔薇就递了帖子去礼亲王和安郡王府,邀这两位妯娌一同去贺一贺未来的皇后。 至于魏明欣韩氏是她正经婆婆,想必她私底下总会恭贺一番,乔薇就懒得叫上她,省得此人再给自己上眼药,反而添乱。 几位皇子妃中,大嫂郑氏与她的交情是最好的,加之乔薇平日明里暗里对礼亲王府多处照拂,郑氏颇为感激,乐得与她常来常往,因此乔薇一邀她便出来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论理韩贵妃亦是她们的长辈,贺一贺原为应当。 但安郡王的吴侧妃却婉称有事,并未前来。 郑氏喝着茶,抽空向乔薇瞟了眼,闲闲道:我听说前段日子,三弟妹与魏侧妃走得颇近。 乔薇笑了笑,许是性情相投的缘故。再者,她二人身份相当,也更说得上话些。 魏明欣对她的敌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知道郑氏是在变着法子提醒她,这两人或许已勾搭上了。 不过乔薇也不怕,吴氏那性子她是知道的,说谨小慎微也好,说沉稳内敛也罢,断不会轻易上别人的当。魏明欣想利用她,指不定是谁利用谁呢!再者,乔薇也不怕吴氏与魏明欣联合起来坑害自己,这两人若要出一个打手,那必然非魏明欣莫属,吴氏顶多在背后吹吹风、再煽动一下而已。 或许哪一日她同样得提防吴氏,不过,眼下却用不着。无论三皇子是否在暗地韬光养晦,现在还远不到他出场的时候谁知道他终其一生有没有出场的机会? 太子与五皇子的争斗才是百官津津乐道的呢。 乔薇与郑氏共同用完早膳,就命人备轿前往韩贵妃所在的甘露殿。一如陆慎所说,这桩喜事对韩贵妃而言虽是莫大殊荣,可她却矜持的不愿宣扬,一如既往地保持勤谨与低调。 因此甘露殿门前亦是冷冷清清,唯有廊柱边上立着的两个石狮子略带几分耀武扬威。 乔薇等人穿过朱红的巷道,正要命侍儿通禀,就见迎面走来两个娇花软玉一般的女孩子,看去只有十三四岁年纪,姿态却与周遭的宫娥截然不同,隐隐透着股凤子龙孙的傲气。 郑氏悄悄笑道:两位公主也来了,看来贵妃娘娘的面子真是不小。 乔薇恍然记起,面前是皇宫中硕果仅存的两位公主,其他都嫁人的嫁人,早夭的早夭了。按说公主不会参与夺储之争,历朝历代的君王应该都是最疼女儿的。可嘉禾帝偏偏是个怪胎,看人先看身份,这两位公主的出身都不算高,因此嘉禾帝也就对她们不闻不问简直和他对待大皇子的方式一般无二。 好在公主们都是金枝玉叶,无论是否得宠,基本待遇还是能保证的。两位姑娘皆青春美貌,肤色鲜嫩得如刚开的木槿花一般,可见嘉禾帝至少对她们不曾苛待。 那身量高些的大约是姐姐陆锦荣,因带着妹妹上前施了一礼,唤道:大嫂,二嫂。 乔薇与郑氏也都简单招呼,自古姑嫂不相合,可那是寻常人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情况下,放在皇室,本来会面的次数就没多少,只要照顾到面子情就够了。 既然大家都来给韩氏贺喜,乔薇便提出一同前去,贵妃主子也好热闹热闹尽管韩氏多半不愿意见到这份热闹。 谁知话还未完,最小的公主陆锦绣便轩起秀丽的眉眼,冷冷说道:二嫂可真是能屈能伸,居然还来给贵妃娘娘贺喜,太子哥哥知道此事么? 小姑娘扬起脸,稚气的五官上一片忿然,大有为陆慎打抱不平的意思。 乔薇微微一惊,她还以为陆慎在宫中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兄控的妹妹么? 这小子的福气未免太好了,乔薇觉得自己以前的同情心都打了水漂。 陆锦荣悄悄扯了扯妹妹衣袖,低声道:不许无礼,锦绣,快向太子妃道歉。 陆锦绣倔强的梗着脖子,凭什么要我道歉,她是丞相之女又如何,明明已嫁给了太子,却不为太子哥哥的颜面着想,反而来巴结二哥的仇人,换了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乔薇不禁啼笑皆非,这姑娘可真敢说呀!还是在韩贵妃宫门前,她倒不怕这话被人传到韩氏耳里?东宫有自己的份例,韩贵妃自然奈何不了乔薇,可折腾一个庶出公主却不在话下呀! -- 第95页 她有点欣赏陆锦绣的性子了,无论如何,天真总归是一种美德,尽管这位小姑子似乎不怎么待见她。 陆锦绣见她笑而不语,反而上下打量着自己,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强撑着问她道:你为何瞪着我,我说的哪里不对么? 乔薇莞尔,居然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好,我的确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女人,可你二哥就是喜欢,你能奈我何? 第45章 欺负 此言一出, 众人都呆住了。 陆锦绣的樱桃小嘴更是张大得能塞一枚鸡蛋。她如遭雷击一般看着乔薇, 怎么也不能相信面前的女子就是那端庄不苟言笑的太子妃。 她可真敢说呀不对,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应该说恬不知耻,这种男欢女爱之事也能随便挂在嘴上么? 陆锦荣的脸早红了, 陆锦绣回过味来,白玉般的脸上也挂上一抹浓晕, 这让她还怎么接口。 郑氏忍俊不禁, 悄悄捏了把乔薇的手, 何必同小孩子置气? 乔薇光明磊落的道:我没生气啊,我说的是实话。说完还睨了陆锦绣一眼。 陆锦绣的脸鼓胀得像个变了形的粉苹果。 亏得太监的到来打破了尴尬, 贵妃娘娘请诸位进殿。 乔薇便提起裙摆,施施然转身,紧随郑氏进殿。 两位公主踌躇了一下,只好跟上。她们在这宫里本就人微言轻, 等会儿韩贵妃乏了,兴许不耐烦应酬她们,倒叫人将她们赶出来,那才真正没脸呢! 还是跟在两位嫂嫂后头更保险些。 韩氏比乔薇上次所见更素朴了些, 头上并无太多装饰, 金钗都不见一根,只用珊瑚、绿玉等点缀, 身着一袭水蓝色宫装,愈显清新秀丽, 看去竟和二八佳人一般。 固然是很美的,可乔薇却免不了心里嘀咕:都是做婆婆的人了,还这样刻意扮嫩,不累么? 不过看韩氏那张脸,她也未必故意为之是真的显年轻。乔薇不禁想起先皇后的美颜方子,陆慎给了她她还不敢擅用,怕出了岔子,有韩氏的成功在前,或许她日后可以试一下。 韩贵妃命侍女上了茶,闲闲看着面前几位晚辈,今日又不是什么正日子,怎么你们都过来了? 郑氏见对方这样拿腔拿调,不免略有些气滞,按辈分算她也是韩贵妃的儿媳,可郑氏操劳惯了的,比起实际年纪还要显老一些,对着这样年轻的婆婆难免郁闷。 她只得低声陪笑道:算着多日没向贵妃娘娘请安了,可赶上今日进宫,顺便贺一贺贵妃娘娘迁升之喜。 韩贵妃故意问道,哦,何喜之有? 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堂前一方青玉案上,上头黄布堆叠,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枚金印,硕大的凤纹简直能晃瞎人的眼睛。 原来韩氏并非不想炫耀么,还特意摆出来。乔薇不禁解颐。 她这抹笑被韩贵妃逮了个正着,以为里头颇有鄙薄,遂不悦的皱起眉头,太子妃有何高见?不妨直说便是。 乔薇急忙正色,没有,没有。 笑一笑也有罪哦?而且她绝没有嘲笑韩氏的意思,只不过觉得这人原来也会流露出性情一面。她还以为韩氏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超人,如今才发觉原来她也有弱点,譬如好大喜功,譬如沾沾自得。一个人但凡有了缺陷,她就不难对付,至少绝非无坚不摧。 韩贵妃见她敷衍塞责,只微不可闻的皱了下眉,余外没多说什么。 从前有一个时期,她很期待乔薇能成为自己的儿媳妇,那是因丞相府能给五皇子带来助力。谁知阴差阳错乔家却与太子结了亲,无论乔相那老狐狸是否站在陆慎一边,韩贵妃都不敢马虎,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乔薇自然也被她视作敌人。 敌人可以先晾着慢慢对付,韩贵妃转向那两位庶出公主,你们又是因何而来? 陆锦荣的性子沉静些,因道:我母亲听说贵妃娘娘新得了一方印,十分精致,因此特让我过来看看,回去再说与她听,她老人家最爱新鲜。 倒是个懂事的,韩氏遂和颜悦色的点点头,印就在那儿,想看就看吧。 陆锦荣这话说得十分巧妙,虽不曾明指,字字句句都意在皇帝赐印之荣,韩贵妃听了怎么会不高兴? 她也知道这些无宠无子的妃嫔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借着讨好她,想让她帮忙在皇帝跟前引荐一二罢了。韩贵妃虽然专宠,却并非那等心胸狭隘好吃醋的妇人,乐于展现自己的贤良,逢上她心情好,美言几句也是有可能的。 陆锦绣见姐姐锦荣真个捧着那方印装模作样细看,心底不由得一阵酸涩,可她来前就得母亲叮嘱过,万不可得罪韩贵妃,因此即便再怎么不服气,她也只好强撑着上前,从牙缝里挤出句,恭喜贵妃娘娘。 话音才落,才看到乔薇挥着团扇、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陆锦绣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心道自己才指责过对方拜高踩低,这会子自己的行事与她又有何分别? 当真是自打嘴巴。 想到此处,她迫切的想将胸中一口浊气倾吐,遂斗胆向韩氏道:贵妃娘娘,您如今备得父皇钟爱,为何不及早向父皇请旨,令五哥出宫建府?成年的皇子里头,就只有五哥仍居于宫内,这般未免不合规矩。 -- 第96页 韩贵妃的脸色倏然冷下来,陆离当然早已到了开府的年纪,但皇帝迟迟不动,让他与太子一并住在宫内,一来是因为陆离尚未正式成亲,算不得成人,加封也须有个由头;二来,自然是有令他取代太子之意,一旦陆离如其他皇子般分封出去,再想名正言顺册为太子也难了。 韩贵妃深知陛下之意,自然乐见其成。不止如此,文武百官也都是这么想的,不过也都持中立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蠢到来管皇帝的家事。 眼前这个愣头愣脑的公主却一语挑明了,韩贵妃难免有些下不来台,美艳灼人的面庞凝成霜雪,恨不得一口吃了她似的。 陆锦荣见妹妹闯了祸,慌忙要拉她跪下请罪。无奈陆锦绣是个执拗性子,拼着逞一时之气,也不愿在乔薇这位嫂嫂面前丢人,兀自站着不动。 陆锦荣都快被她吓死了。 韩贵妃冷眼看着这对兄妹,朱唇微启,却转对着乔薇问道:太子妃,你也是这般想么? 她怀疑陆锦绣所言都是乔薇教的,否则一个微不足道的公主,怎会有胆子同她这位备受尊崇的贵妃作对? 怎会?乔薇眼波流转,启齿嫣然,臣妾倒巴不得五弟常留在宫里呢,亲兄弟自然是处得好的,否则宫里就剩了太子一个,殿下该多么孤单? 这一位倒是个嘴乖舌滑的。韩贵妃气平了些,无论乔薇所言是真是假,只要听着舒坦,她便当它是真话。 不过被陆锦绣这么一搅和,韩贵妃也没了留客的心情,过不得多时,她便推称身上乏了,让人倒茶送客。 人散去后,韩贵妃的乳娘便轻手轻脚上前,拿美人捶给她捶背,一壁笑着道:太子妃倒是个识趣的,知道您得了凤印,急煎煎地赶来奉承,也是怕您登上后位再拿她扎筏子吧。 韩贵妃厌烦的道:本宫倒不觉得她是这种人。 乔薇那蹄子向来眼空心大,目无下尘,若说她会腆着脸来讨好,打死韩贵妃也不相信。但若不是为了讨好,又能出于什么缘由呢? 正猜疑间,外头执事太监的传话一递一声的响了起来,承恩公夫人求见贵妃娘娘! 永宁侯夫人到! 长平伯夫人 听声音仿佛绵绵不断,竟比过年时那赶集的吆喝声还热闹。怎么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 韩贵妃霍地从软榻上坐起,惊疑不定的看向身侧那婆子,嬷嬷,是你把口风放出去的么? 乳母连忙跪下,老奴岂敢!她知晓韩贵妃为人谨慎,虽得了凤印,毕竟还未正式封后,不敢太过张扬,惹得皇帝不喜。甘露宫上下她也都叮嘱过了,万不可借此事在外耀武扬威,违者严惩不贷。 既然没人走漏风声,外头那些命妇是如何知道的? 乳母心念电转,忙叫了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过来,你去打听打听,太子妃来前都做了些什么? 若说谁会对甘露殿不利,也只非那一位莫属了。可太子妃看着就是个草包美人儿,难道竟有如此城府?乳母百思不得其解。 那人困惑的答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听闻太子妃今早去了一趟礼亲王府,迎王妃进宫,余外再没别的。 韩贵妃听得冷汗涔涔,乔薇这狡猾东西,居然还亲自去迎郑氏,明知道礼亲王府偏远,她这一下岂非绕了大半个京城,难怪满城的世家夫人都知道了,忙不迭的赶来向她道贺。 说乔薇是无意,这算计也太巧妙了些,且完全是冲她来的。韩贵妃咬紧牙关,只觉一口老血憋在心头十分难受,这回吃的暗亏不轻,回头少不得脱簪待罪到皇帝面前做番姿态去,也不知皇帝会不会对她信任如初。 看来陆慎娶这位太子妃倒是娶对了,这两人完全是一丘之貉! * 乔薇出了甘露殿的大门,也与几位夫人打了照面,众人见连太子妃都亲身前来,更加深信不疑,一时间,韩贵妃宫中沸反盈天,寒暄恭贺声不断,倒比当初孝成皇后册封的时候还要热闹。 只是对韩贵妃本人而言,或许却有苦说不出吧。 乔薇笑盈盈的挽起郑氏的胳膊,倒是姐姐肯帮我。 郑氏自然也已看出其中关窍,却只不为所动的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她对于韩贵妃等人也早就看不惯了,凭什么她的夫君受尽冷落苦楚,韩贵妃母子却这般气焰嚣张?人比人气死人,能让韩氏吃点苦头,对她而言也是称愿,何况仅仅举手之劳。 两人出了红墙,绕过宫道拐角,谁知陆锦绣竟还逡巡未去,似乎专门在此等候一般。 小姑娘稚气的面孔涨得通红,义愤填膺看着乔薇,恨不得指着她鼻子道:方才我质问贵妃娘娘为何不将五哥分封出去,为何你还帮她说话,是不是连你也跟她们是一伙的? 乔薇心道这丫头性子虽直,却未免太冲动了些,亏得她是位公主,要是个皇子,只怕早就被吞得渣都不剩了。 郑氏亦蹙起眉头,见过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倒没见过这样不问曲直恩将仇报的,她还真以为凭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将韩氏拉下水?殊不知韩氏只是懒得同她计较罢了。 到底妯娌俩同气连枝,郑氏待要上前说清厉害,乔薇却轻轻拦住她,招手示意陆锦绣,你过来。 -- 第97页 脸上还挂着笑,十分和蔼。 陆锦绣却已认准了她是个狐狸精,满怀警惕地走过去,生怕她突然给自己一耳光这是在宫里,人来人往,应该不至于吧? 然而乔薇竟真这么做了。虽不曾赏她耳刮子,却笑嘻嘻的拧起她那白嫩脸颊,扭麻花一般,下手不重,可也够她一个小姑娘受的。 陆锦绣被她折腾得嗷嗷直叫,奋力在她臂弯中扑腾,奈何人小力弱挣脱不开。无奈之下,只好红着眼愤怒地瞪着乔薇,你欺负我! 乔薇理直气壮的道:你都说我跟她们是一伙的坏人,不欺负欺负好人怎么能行。怎么,你不服气? 第46章 捡到宝了 陆锦绣傻眼了, 见过跋扈的, 倒没见过这样跋扈的。而且对方所说似乎还很有道理, 令她反驳不得。 乔薇见小姑娘气势骤减,这才好整以暇的将她松开,眉梢中不无得意道:当敌人的力量远胜于己时, 你能做的只有忍耐,懂了么? 陆锦绣在她这个年纪自然似懂非懂, 不过乔薇的作为到底给了她些许震撼, 她揉了揉红肿眼眶, 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离去,临走还不忘狠狠瞪乔薇一眼此仇不报非君子, 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郑氏站在一旁看完这场闹剧,已是笑意难忍,她拍了拍乔薇肩膀,只觉身子都站不稳了, 你可真有一套! 连她这位大嫂都佩服极了,就没见过像乔薇这样治孩子的。而且,还真被她治住了,这才是最叫人惊奇的地方。 乔薇笑笑, 她不过是个孩子。 所以更加不能轻松放过, 得尽快教会她大人的一套处事法则,否则, 她今后难免吃更多的苦。 当然,陆锦绣暂时肯定是学不会, 所以乔薇只能用孩子的方式尝试与她沟通,强权也能促使她加速理解,如果不能学会理性思考,那么,至少让她懂得怕,学会收敛。 她相信陆锦绣今后不会再这样莽撞行事了。 * 小公主逃走前撂下狠话,乔薇猜着她多半会向父母亲告状,可乔薇也不怕。陆锦绣的母亲只是个低阶无宠的嫔御,至于到皇帝那儿给她上眼药么那也得陆锦绣能见着皇帝的面才行。 她却想不到这位兄控妹子会告到她哥哥那儿去。 晚上陆慎回来,乔薇上前为他宽衣,陆慎便笑着提起,今日锦绣倒专程跑到孤书房中来,说她被人欺负,让孤这位兄长替她做主。 乔薇不露声色的道: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谁敢欺负她呀? 陆慎戳戳她的额头,拦腰将她抱起,假意嗔道:你倒会装佯,锦绣可说得明明白白,欺负她的是堂堂太子妃,你这个二嫂,否则谁还同她过不去? 乔薇两只胳膊软软的搭在他脖颈上,因叹道:还是她哥哥好,别人说什么就信了,我要是受了委屈,乔诚才不会为我出头呢! 这是吃的哪门子干醋?陆慎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神情十分好笑,我不过白问一句,又没说听信她一面之词,你怎么就恼起来? 继而却沉吟道,不过锦绣脸上肿的跟桃儿似的,总不可能是她自己抓的吧? 他原以为乔薇会继续矢口否认,谁知乔薇居然坦白的承认了,没错,是我捏的,那又如何? 要换了别人,陆慎此刻定然大发雷霆,要为锦绣讨回公道。不过他却是个有了媳妇忘了妹的,加之乔薇素日并非那无理之人,所以仍是好言好语相问,你为何为难她? 乔薇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嫉妒她青春美貌,想蹂-躏她的小脸不成么? 怎么又使起性子来?陆慎发觉自己头一次陷入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困境中,十分无奈,不过妹妹好哄,枕边人那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他只得抱着乔薇又亲又啃,极尽爱抚地安慰她情绪,孤当然是相信你的,其中若有什么误会,不妨原原本本说出来,省得孤为你牵挂不是? 乔薇被这大猪蹄子折腾得没法,只得老老实实将甘露宫中的经过吐了个一干二净,既没有过度撇清自己,也没故意往对方身上泼脏水她说的都是事实。 陆慎听完倒是松了口气,还以为什么大事,原来不过如此。果然女儿家心思多,屁大点隔阂都能闹得天翻地覆。 见乔薇侧着身不肯理他,他执起妻子的手温声道:既然孤已经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怎么会怪你呢? 他沉吟道:锦绣年轻气盛,难免需要人多提点,你是二嫂,凡事能讲明便讲明,她若不听,那是她的事,你尽到自己的心就够了。 乔薇酸溜溜的道:长嫂才如母,我这位二嫂算得什么?殿下可别太抬举我,回头九公主吃了亏,殿下又来责怪我教养不善,我可吃罪不起! 孤不过说了一句,你就有满肚子的牢骚,敢情孤平日给你气受了?陆慎刮了下她的鼻梁,倒觉得乔薇这副与小孩子较劲的模样十分有趣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鲜活之气,是别的世家命妇都不具备的,好像成婚这件事对她而言没多少影响。 -- 第98页 陆慎想了想,因道:你若觉得锦绣训导起来太过麻烦,以后少与她来往便是,反正孤与锦绣并非同母,她轻易也不会到东宫来。 乔薇听着陆慎这番发自肺腑的话,恍惚中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成了分化亲情的狐狸精,故意害他们兄妹失和。 其实她并非多么在意陆锦绣这蒙昧孩童的想法,故意这么说,不过是想看看陆慎的反应罢了呃,或者说试探一下自己在陆慎心中的分量。 可陆慎这么郑重其事,乔薇反倒懊悔了,忙露出笑容道:说什么呢,殿下还以为她能给我气受不成?等着瞧吧,只有我欺负她的份,她绝对奈何不了我的。 陆慎揉揉她的头,颇有几分宠溺意味的道:孤就知道你是个小狐狸精。 他一只手在乔薇衣襟里揉搓起来,力道渐大,两人的呼吸也渐渐粗重。乔薇回忆起那日马车上的风光,不禁两腿发软,下意识地便想挣脱陆慎怀抱。 陆慎除去外袍,只穿着亵衣亵裤站在寝殿里,炙热而坚硬的胸膛大敞着,简直是座人肉火山,走到哪里都被他的热力所融化。 乔薇还未来得及夺门而出,纤细腰肢便已被陆慎大手捞起,压着她柔软的身躯卧倒床上,如同老松压嫩草。 乔薇跟离了塘的青蛙一般,四脚乱踢乱蹬,嘴里还叽哩哇啦的发出怪叫,并非她情到浓时吐字不清,而是陆慎那宽大的手掌压在她唇上,不让她唤人来。 继而他将手松开,乔薇刚喘了口气,陆慎的唇又如影随形附上身来,紧紧贴着她,将她的闷哼堵回到喉咙去。 乔薇觉得陆慎的吻技越来越高超了,大约是勤于练习的缘故。从前他就是头蛮横的狮子,接吻的时候两个人都能碰破嘴唇,现在他却能用舌头数清她口腔中的每一粒贝齿,再灵活的从安全缝隙游过去,保准不会受伤。 乔薇在他绵密又繁复的吸啜下,很快就陷入缺氧状态,整个人亦迷迷糊糊起来。 她茫然看着身上悍然又俊美的男子,只觉得十分诧异,说好的给他妹妹算账呢,怎么竟算到床上来了? 陆慎舔着她肩膀上一粒米色小痣,笑得邪魅狷狂,孤这就是在帮她出气啊,夫妻之间还能怎么算? 乔薇彻底对此人的逻辑无语了,陆锦绣怎么会将他视作好哥哥的?眼前明明是个老色鬼才对。 她默默为陆锦绣掬一把同情泪,可怜的小姑子,她真是痴心错付了。 * 那日乔薇存心将韩贵妃摆了一道,看来似乎无甚影响,因韩贵妃在宫中的待遇一切如常,而嘉禾帝亦未听闻发怒。不过乔薇并不着急,这种事讲究循序渐进,韩贵妃苦心经营多年,绝非一招小小的暗算就能扳倒。 不过,那日命妇们齐齐进宫拜贺,到底给韩贵妃留下了一个僭越的印象,令她积攒的贤名出现裂口当皇后贤名才是最重要的,容貌反而其次,而韩贵妃一旦德行上有了污点,嘉禾帝想立她为后就得考虑再三了。 从韩贵妃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目光中,乔薇确认自己的计谋成功了。虽不知她与皇帝是否有了龃龉,至少韩氏离凤座又远了一步。 真可惜。 乔薇将思绪从早晨的影像中收回,重新望向镜中的自己。今日正是花朝节,民间也称花神节,百姓们都会踏春出游,对宫中的贵人而言,也是一个难得与民同乐的良机。 陆慎早就商议好了要与士子们曲水流觞,吟诗作对,乔薇身为太子妃怎能不以身作则? 而且她私心里也颇想出去逛一逛,成日待在这逼仄的一方天地,她早晚会生病的。如果陆慎不是太子,不必兢兢业业的居于深宫,乔薇想或许她会更喜欢他或者说喜欢那种自由无所拘束的生活。 青竹欣赏的看着她亲自为乔薇设计的妆容,十分得意,小姐姿容天成,哪怕不过分妆饰,也能艳冠群芳。 韩贵妃是不会屈尊降贵到民间去的,因此乔薇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美丽,不必担心冒犯。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想满头插金带银地出去炫富,更不想让累赘的首饰压得自己直不起脖子。 因此青竹只松松为她挽了一个随云髻,再加几根碧玉簪点缀便是。至于眉心则用上淡金色的花钿,愈发衬得肌映流霞,妙目生辉。 乔薇将一枚银扳指戴在指间,到时好在人前露两手针线活,绣活当然是为陆慎做的,表示她这位太子妃天下贤妻良母的表率多么尽职,一面闲闲问道:帖子都拟好了么? 与民同乐当然是个噱头,这些官宦人家仍是自成一派的。 青竹点点头,早就定好了,不过因武威将军前日携妻女归京,又追加了一位。 乔薇皱起眉头,想起陆慎昨晚上也向她提起此事,还颇为得意的道,那位谢思茹谢姑娘曾经很是疯狂的追求了他一阵子,更立誓非他不嫁,作妾也无妨。要不是武威将军刚好赴外任,只怕这位谢姑娘要赖定他了。 当时乔薇便一脸黑线,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好没意思。 陆慎温温柔柔看着她,我怕你吃醋呀。 乔薇登时竖起眼睛,胡说八道,我为什么吃醋? 不过腔子里的确跟塞了团猪鬃似的,略感郁闷,原来陆慎比她想象中还抢手的多,这么说她竟捡到宝了不成? -- 第99页 第47章 攀比 扯得太远了, 反正陆慎有事没事总爱显摆一番, 让乔薇想起自然界里雄鸟开屏展翅的求偶举动, 不过雄鸟追逐雌鸟是为了交-配,人么好像也是为了交-配。 乔薇赶紧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从脑海中赶出来, 一壁向青竹道:你做得很好,是该请的。 那位谢思茹谢姑娘据说也是京城里难得的美人, 可三四年前她顶多只有十一二岁, 再出挑也不可能出挑到哪儿去, 乔薇并不怕她盖过自己的风头。况且如今太子妃已经确立,她还能把自己赶下去不成?要真如此, 乔薇就先收拾了她。 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乔薇胡乱用过早饭,就命人备车出发。陆慎是鸡鸣之时就已起身了的,男人家用不着梳妆打扮的磨蹭, 自然脚程快些,反正两人各司其职,乔薇与他并不在一处。 宫外规矩不比宫里多,乔薇特意挑了身洁白鲜净的衣裳她要是敢在东宫这样穿, 那就成诅咒皇帝与太子了, 在外头是不妨事的发鬓上簪着一枚硕大的玉兰花,皎皎如月宫仙人一般。 连郑氏都看呆了眼, 半晌才回过神来,讪讪道:妹妹好姿容。 乔薇见她仍和往常一般不施妆饰, 不禁好奇的道:姐姐怎么还穿着旧衣? 她记得年前明明让人给礼王府送去了好几匹颜色绸缎,按说不至于没衣裳穿呀。 郑氏已从方才的艳羡中平静下来,从容道:算了,反正我也惯了。 哪个女子不爱俏,何况郑氏的年纪也不算很大。只因礼亲王常年抱病,郑氏为与丈夫共苦,也不敢打扮得太招惹眼宫里的那一位说是不闻不问,没准倒盯着呢。反正也窝囊了一辈子,不如继续窝囊下去,省得别人拿你开刀。 乔薇对于郑氏这种和平心态除了同情更有佩服,可要她像郑氏这样忍辱偷生的过日子是万万做不来的,人生太短,不及时享乐怎么能行?先苦后甜,也得有先苦后甜的命,多少人苦到后头就化为一抔黄土了。 这样的毒鸡汤,乔薇自然不好意思向郑氏灌输,只掩饰着将目光投向远处因她在这里,贵女们不敢擅自前来,却也不愿隔得太远,只三三两两的结队成群,一时间香风四溢,满目皆是花红柳绿,颇有春来气象。 花朝节是未嫁女的大日子,陆锦绣也迫不及待的来民间采风,她那姐姐陆锦荣却没跟来,听说是留在宫中陪伴她那多病的母妃,只叮嘱了妹妹好好玩乐,不许胡闹。 一母所生的姊妹性子却这样不同,乔薇难免感到诧异。不过再一想陆锦绣的年纪,也就可以理解了,她毕竟只是个小孩子,有她天真的特权。 陆锦绣在嘉禾帝面前虽不怎么得宠,到底有个公主的名头在,世家贵女们还肯巴结她。陆锦绣倒好,对别人不闻不问,专拉着其中一个肤色微黑、身量健美的女孩子说话,好得如蜜糖一般。 时人以肤白为美,眼前这个颇有性感超模味道的反而稀罕。乔薇遥遥望见,不禁咦道:她是谁? 青竹呀的一声,小姐您忘了?她就是武威将军府的谢姑娘呀!前两日刚回来的。 乔薇哑然,她本以为陆慎的绯闻对象是个有冰雪之姿的名姝,原来却是这样的黑珍珠。不过谢思茹的肤色未必是天生的,也可能是西北艳阳高照、终日风吹日晒的缘故。不得不说,也有她的一种韵味。 她这厢隔着团扇如同雾里看花一般细细打量,那厢陆锦绣也发现了,因拉着身侧好友笑吟吟的上前,来到乔薇所在的一株翠盖如荫的香樟树下,刚好可以挡住午时的大太阳。 陆锦绣今日显得老实许多,先规规矩矩的向太子妃请了安,寒暄了几句,继而就将谢思茹拱到乔薇身前来,二嫂在京中交游虽广,想必还没见过谢姑娘吧?接着神来之笔的道了句,其实太子哥哥应该和您说起的,他肯定记得。 看着陆锦绣脸上的无辜表情,乔薇恨不得把这小丫头片子给捏死,不过当着诸多京城贵女的面,她不便太过恣意,想教训小姑子得等以后再说,因努力平静呼吸,微笑道:自然是记得的,这点小事殿下怎么会瞒着本宫。 陆锦绣撇了撇嘴,扭过头去。 谢思茹则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问安,臣女参见太子妃娘娘。 她一抬头,乔薇得以更近的打量对手。谢思茹肌肤虽深,五官却十分精致细巧,想必若拘在屋里养几日,必定会出挑成如画美人;当然她不想养白也不要紧,京城多的是粉白如墙的闺秀,像她这样的刚健风味或许更引人注目。 脑海里短暂的转过这些念头,乔薇含笑命她起身,无须多礼,都自在些吧。 说着就把竹篮里装的一件绣活取出来捏在手上,那是为陆慎订做的寝衣说也奇怪,明明她答应了陆慎不会吃醋,这会子却仿佛如临大敌一般,或许是谢思茹那股气场影响了她,又许是陆锦绣不停地作怪,弄得她也神经兮兮起来。 所以她不由自主的想找出点什么武器用以示威,陆慎的贴身衣物当然是最好的。 果然,谢思茹一见她手上的针线,神情便稍稍黯淡下去,垂目拉了拉衣角。 -- 第100页 陆锦绣则挤上前,吃惊的叫起来,二嫂,这些事怎么不交由绣房的人来做,您还亲自动手? 乔薇淡淡一笑,太子殿下沾身的东西,我怎么放心交给别人? 陆锦绣故作天真地道,可我记得你不怎么擅长刺绣啊? 话音未完,谢思茹便眼睛一亮。她这些年虽远离京城,长在水草马背上,大家闺秀的技艺却也没落下,譬如琴棋书画,女工针黹样样来得,这趟回京还特意带了几件出色的绣品,准备送给太后及韩贵妃。原本踌躇该送陆慎什么礼物为好,既然他身边的人这样不当心,或许她的机会来了。 谢思茹正要开口,乔薇岂会给她蠢蠢欲动的机会,云淡风轻地瞥了眼陆锦绣,却矜持而自得的道:不劳公主操心,殿下就喜欢我做的呢,旁人的手艺他看都不要看。 陆锦绣气了个倒仰,却也无话可说,只能拉着呆若木鸡的谢思茹到一边细细开解。 乔薇秀完了恩爱,却舒舒服服靠到毡褥上,抿了口新榨的鲜甜橙汁。 青竹见那两人仍在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偷偷向这边望一眼,不禁咦道:九公主今日怎么转性了?寻常也没见她和谁家的小姐这般亲近,难道真是缘分到了? 乔薇微哂,却不发一语。陆锦绣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她哪里是真和谢思茹投缘,不过是撺掇着想让太子与谢家联姻罢了她是真的很喜欢陆慎这个哥哥,并且在用自以为正确的方式竭尽所能地对他好。 可惜她一开始的思路便错了。 白兰轻轻说道:九公主倒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可惜打错了主意,她这样撮合殿下与谢小姐的姻缘,若真成了,只怕对殿下的害处反而更大殿下若真得了武威将军府的助力,怕是命不久矣。 想也知道,皇帝怎能容忍一个手握重兵的太子,到时不必韩贵妃来吹枕边风,嘉禾帝自己就会下旨将陆慎废了,省得酿成心腹大患。 乔薇欣慰的拍拍白兰的手,这就是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呀,可惜陆锦绣那小姑娘却不明白她是个好人,且并不傻,但乔薇宁可这小姑子再傻一点儿,有时候自作聪明比愚蠢更可怕。 自打陆锦绣专程来引荐谢思茹后,陆续有其他世家的贵女来向乔薇问好,乔薇都一一从容接见,她觉得自己的风度仪表简直无可挑剔当然是做给陆谢二人看的,令她们知晓乔薇这个太子妃当得多么称职,谁也别打错了主意。 许是见这边热闹,魏明欣也兴兴头头的拥了来,颇有几分炫耀意味的向她展示怀中一柄颜色澄净的玉如意,还朝对侧的溪流努了努嘴,那些士子们都在河岸比赛诗赋,还定下彩头赌注,五殿下才疏学浅,却也得了这个,照我说没什么可看的,不就是快白玉么,库房里多的是,可殿下非叫人来送给我,说留着赏玩也好,唉,这笨重玩意儿谁想要它 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大串,言毕却将玉如意搂得更紧,还假惺惺的看着乔薇道:二嫂你不会什么也没得吧? 瞅着乔薇面前空空如也,料想没得着多少彩头。也是,五皇子当然比太子强多了,魏明欣想到此处愈发得意。 乔薇笑而不语,只命人将马车上一个紫绸包袱抬下来,解开一瞧,里头尽是扇坠、玉佩、香囊等物,各色各样,显然并非一人所有,甚至还摆着几把锃光雪亮的长剑。 劳妹妹牵挂,殿下早命人将东西送了来,只是太多装不下,我才命人搬到车上。乔薇淡淡说道。 这便是所谓低调的炫富么?围观的众人眼角直抽抽。 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饰物,魏明欣的眼珠子几乎能飞出来,太子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几时赢得许多的彩头? 相比起来,陆离简直成了蠢货,他怎么才得了一把如意?魏明欣后悔方才话说得太满,早知这样,她还不如嫁给太子好了,至少不会让她人前出丑女人不就靠面子生存的么? 乔薇显摆完了,重新让人将东西打包运回马车,继而装模作样地道,的确没什么稀罕的,这些玩意儿谁想要它,放也没处放,送也没处送,光会碍人的眼罢了。 唉,殿下考虑得也太不周到了,不过也没法子,谁叫是殿下的一片心意呢?本宫也只得勉强消受好了。乔薇轻轻摇头,俨然便是魏明欣方才的口吻。 魏明欣只觉脸上又红又烫,四下里投来的目光如针扎一般,恨不得挖个地洞赶紧钻进去。 第48章 禽兽不如 饶是见过些世面, 眼前的情势也让魏明欣臊得没处躲, 亏得她急中生智, 发现人群中一抹亮色,因搭讪着走到谢思茹身前,强笑道:这位妹妹是哪府里的姑娘, 好似不曾见过。 谢思茹侧身一甩袖子,淡淡说道:家父乃武威将军谢氏, 前日方才回京。 她自视甚高, 怎会降低身份去搭理一个妾室, 哪怕对方是皇子妾。 陆锦绣就更不消说了,恨乌及乌, 也不愿同五皇子的妃妾说话。 魏明欣下不来台,干笑了一会儿,便灰溜溜的离去。这两个人不肯给她脸面,魏明欣心里自然也将陆谢二人骂了个痛快, 亏得她打听清楚,谢思茹一颗心全牵系在太子身上,她若看上了陆离,魏明欣更要生气。 -- 第101页 夕阳西下, 忙碌了一天的贵女们兴致渐渐褪去, 向乔薇请辞之后,便三五成群的归家。唯独谢思茹没有半点动身的意思, 大约是与陆锦绣商量好的,务必得等见过太子才能回去, 好给陆慎留下个惊鸿一瞥的印象。 乔薇明知她们打得什么主意,也懒得理会,兀自命人收拾东西,她可等不及用晚膳了。 本来也没约定跟陆慎一起回去。 谁知马车刚刚启动,灿烂夕照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三脚两步赶了来,两手扣在车辕上,略喘着气道:怎么也不等孤? 乔薇熟练地装傻,没说不等你呀,这不正收拾行李,专候你来。 陆慎拧拧她的鼻子,小狐狸精! 乔薇对这种称呼没有半点不满意,狐狸精从来都是美人的代指,丑人想狐媚都狐媚不起来呢。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了一会儿,陆慎便将衣兜掀起,赫然又是一大堆宝光璀璨的饰物。 那些士子们的金银财宝都被他搬空了吧?乔薇不禁好笑,知道的说是作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到赌场玩乐去了呢,殿下为何这般能耐? 陆慎面上颇有得色,是他们太没用了。 不过赢得太多也不是好事,乔薇担心那些人会因此嫉恨陆慎,陆慎却哂道:你以为别人缺这几两东西?没点身家银子也来不了诗会! 乔薇一想也是,虽说寒门能出孝子,可京城居大不易,但凡有点名气的哪个不是金山银海撑着,还得能挤到两位皇子身边来,那更是得海量银子打通关窍不可,倒是她小家子气了。 陆慎笑道:孤也不是存心赢他们的私囊,不过赌个彩头,改日照样得变着法子还回去,你当孤稀罕这几块璞玉? 继而却叹道:官位易得,人才难求。孤身在这个位置,能凑到跟前的也只有靠银子说话的禄蠹,若要寻个膀臂却不容易。 乔薇心念一动,悄悄望向陆慎,却见他清俊眉目间笼罩着一缕愁绪,显然是发自内心的感慨这个男人是有野心的,想真正做出一番事业来,储君的身份给他添光加彩,可也束缚了他,如今的陆慎就算顺利继位,顶多也只是个守成之君,难逃父辈阴影。 所以,原书中嘉禾帝一番贬谪反而令他有所成就?要不是去民间真正体会了一趟尘世疾苦,陆慎也不会迅速成长起来,并渐渐把自己磨砺成一个有谋略、有眼界的君王。 但是那样的话,乔薇也得跟着他吃苦,由奢入俭难,她可拿不准自己能否过惯那样的日子。等等,怎么莫名其妙就把自己放到与陆慎同甘共苦的位置了,他俩不是炮友关系么? 乔薇悚然一惊,正胡思乱想际,那厢谢思茹已袅袅婷婷走了过来,身侧跟着的陆锦绣则蹦蹦跳跳像只活泼的兔子。 谢思茹原指望陆慎看到自己会同她招呼,谁知这两人你侬我侬说得情热,倒把她跟陆锦绣晾在一边。谢思茹有再好的耐心也捱不了许久,况且万一陆慎先走一步怎么办?迫切地想见情郎一面,谢思茹只好腆着脸过来。 她施施然上前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陆慎转侧看见,轻轻颔首,谢姑娘。仍旧扭头和乔薇说话。 谢思茹咬着嘴唇,心底的懊悔无以复加。她原本十分得意这一身在塞北养出的健康肤色,毕竟那里的男儿见了她只有夸的,陆慎的表现却好似一盆冷水当空浇下,令她瞬间清醒。她后悔应该多待些时候再出门,看来太子殿下还是雪肤玉肌的庸常审美他身旁的太子妃都快白到发光了。 谢思茹既羡且妒,恨不得将乔薇那身皮子剥下来裹到自己身上,又想着陆慎对她态度泛泛,会否是因为没认出她的缘故时隔多年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京城也不止一家姓谢。谢思茹遂斗胆上前一步,强笑道:多年不见殿下,殿下风采如旧,令人望之心折。 乔薇瞅着这姑娘一脸的崇拜陶醉,只觉鸡皮疙瘩落了满地,妹子,对着有妇之夫请矜持点好么? 她下意识将陆慎的胳膊挽紧了些,陆慎察觉到了,嘴角翘起迷人的弧度。 谢思茹误以为这笑意因自己而来,于是更加沉醉。 陆锦绣从旁帮腔道:对呀,二哥,你难道不记得她了?从前父皇说要为我们姊妹请一位女先生,谢小姐也入宫充作伴读的,那时候梳着两个丫髻,你还夸她生得玉雪可爱呢! 乔薇悄悄拧了陆慎一下。 陆慎忙正色道:那话明明是小喜子说的。 陆锦绣道:奴才的意思就是主子的意思,二哥你心里要不这么想,小喜子怎么敢胡乱开口呢? 这姑娘真是个小机灵鬼,三言两语就把话给堵死了。乔薇当然不会为这样简单的挑拨生气,只笑眯眯的打算看陆慎如何应对。 陆慎却干脆利落的拉她上车,回头朝陆锦绣道:谢小姐刚刚回来,想必对京城的地形尚不熟悉,那就劳烦九妹送她回将军府,孤会托人转告一声,省得你母妃担心。 陆锦绣: 哥,你就这样把亲妹妹扔下不管了?陆锦绣看着马车一溜烟远去,不禁傻了眼,再看身傍的谢思茹,居然怯怯的牵着她的衣角她真不熟悉京城路径。 -- 第102页 陆锦绣只好咽了口唾沫,勉强朝谢思茹笑道:谢姐姐,我送你回府去吧。 谢思茹点点头,临走还不忘惆怅的望眼滚滚烟尘。 乔薇坐在马车上,都不晓得该夸陆慎还是该骂他为好,虽说陆慎的举动变相为她出了气,不过,让陆锦绣孤身在外,宫里能放心得下么? 乔薇想了想,还是指派两名侍从,命他们紧紧跟上九公主,免得出何差错。 陆慎笑眼乜斜,孤的阿薇毕竟心软。 乔薇没好气的踢他小腿一下,那可是你妹! 陆慎狡黠的道,所以孤才把人情留给你做,这不是正好? 乔薇无话可说了,陆慎的意思是希望她与锦绣相处得融洽一些,她也愿意朝这个方向努力,前提是陆锦绣别主动挑事。 当然,她意图撮合陆慎与谢思茹的行为,乔薇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陆锦绣自己都没到春心荡漾的年纪,哪晓得恋爱是什么滋味?她也只能一味的瞎用劲罢了。 不过晚上两人洗得香喷喷躺在床上时,乔薇还是忍不住提起谢思茹来,你觉得谢姑娘相貌如何? 和嫉妒不相干,她纯粹想探究一下陆慎的审美。 陆慎摸着她柔软的耳垂,带着几分朦胧困意道:在孤心中,卿卿才是最美。 这口气近乎敷衍,乔薇生气的将手肘抵在他胸口,用力怼了几下,别装睡,老实回答。 陆慎睁开眼,慵懒的看着她,你真想知道? 乔薇急不可耐的点头,心里却七上八下,要是陆慎说出混账话来,把另一个女人捧得比她还高,那她是生气好呢还是不生气好呢?可明明是她逼陆慎说实话的。 果然这种问题就是把双刃剑。 乔薇正渴盼地看着他,谁知下一刻陆慎陡然变得精神百倍,骑到她身上邪邪说道:孤这便告诉你。 脸上哪还有半点困顿。 等等,他们明明在做很正经的交谈,怎么陆慎的姿势倒跟小电影里一般?乔薇脑中警铃声大作,忙想将陆慎推开。 陆慎却按着她的肩膀不许她动,在脖颈上吮出一排小草莓后,方才暴露真实意图,眼见为实,孤自然得身体力行地告诉你。 敢情他要证明的不光是心灵上的相通,还有身体上的契合,果然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么?乔薇唯有呜呼哀哉,自己挑起的争端,只有用一腔血肉来消弭战火。 现在她相信自己对陆慎的吸引力远胜其他了,否则此人不会夜夜缠着她不放,真是禽兽不对,禽兽不如! 第49章 劝酒 女孩子对于初恋往往是最难忘怀的, 即使那只是一段未曾表露的暗恋。 谢思茹就是如此, 那天以后她不止一次地向宫里递了帖子, 说自己对太子妃倾慕已久,企望与太子妃一聚。字里行间尽是真心实意,乔薇看了都快被感动哭了, 不过她仍是二话不说拒绝。 既然陆慎赌神罚誓说他对谢思茹并无绮念,乔薇当然得成全他的坚贞。至于乔薇自身么, 她虽然很想做一个贤德的女子, 可也犯不着把年轻小姑娘往男人怀里推那是老鸨子该做的事。 谢思茹屡屡碰壁, 却仍锲而不舍地托人向东宫传话。乔薇被她缠得没法,索性将寄来的信笺一股脑扔进库房里, 再用大铜锁锁上,看也懒得看,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 不过当嘉禾帝设宴款待武威将军谢蕴时,乔薇就不得不出席了。她虽然很想称病, 但一来前日刚向赵太后请过安,人人都见她气色红润、身健体壮,半点也不像风吹吹就能倒的样子;二来,她若是不露面, 没准谢思茹更会闹出些幺蛾子, 又有陆锦绣从旁帮她,两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呢! 还是去去好, 有她盯着也安全些。 乔薇计议已定,便梳妆打扮前去赴宴。 其实应该算家宴, 除了谢蕴及他的几位西北同僚,来者多是王室宗亲之流,也可见嘉禾帝对这位将军的重视听说谢蕴才在西北打了胜仗,大破戎狄,嘉禾帝圣心大悦,自然得表示嘉奖。 因此连几位亲王世子也跟了来,个个唇红齿白,俊逸非凡。谢家如今就是块肥肉,谁都想分一杯羹,要笼络人心,联姻自然是最好的途径。 可谢思茹看也不看这些富贵公子,一双眼睛牢牢锁在陆慎身上,仿佛这辈子就认定了一个人。 乔薇看来看去也没觉得陆慎也什么特殊的,没错,他是很帅,可也不至于帅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在座也不乏相貌与他相当之人;陆慎的谈吐风趣的确是个优点,可安郡王风流多情,文采斐然,似乎也不输于他。为何谢思茹偏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何况这树如今已是别人家的产业。 思来想去,唯有初恋情结作怪可以解释。 乔薇觉得喉咙里有些干涩,埋头抿了一口甜酒,就听郑氏悄悄的向她道:听说谢姑娘已发下宏愿,此生非太子不嫁,哪怕作妾也是无妨的。 这话自然是私底下说的,别人怎么知道?乔薇纳闷。 郑氏啧啧含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她想,有什么不能办到的? 胸口那股窒闷感越发难受,乔薇又抿了口酒水,心道这姑娘为了嫁给陆慎也是豁出去了,半点不为名声考虑,明明是闺房私语,偏要嚷嚷得人尽皆知,她以为陆慎却不过情面,就会接她进府么? -- 第103页 乔薇往嘴里囫囵塞了个蜜枣,含糊不清的道:说得容易,若将来太子另易人选呢,她是不是也该另择佳婿? 毕竟废太子的风声闹得沸沸扬扬,也许将来五殿下做了太子也未可知呀。 郑氏笑着推搡她,数你胆大,竟敢满嘴胡吣! 乔薇呵呵不语,她可不是开玩笑的,的确存在这种可能嘛。 另一边,魏明欣似乎听到二人的交谈,微不可见的皱起眉头她并不希望府里多出一个家世远胜于己的王妃,死贱人的嘴也太碎了。 接触到魏明欣饱含恨意的眼光,乔薇只笑了笑,不以为意。 比起她们这边的热闹,行三的安郡王那边则冷清许多。宴席还未开始,安郡王就已喝得半醉,俊美的脸孔带出晕红,还轻轻打着酒嗝。 吴氏不得不小声提醒他,少喝点,仔细陛下瞧见。 陆景只笑吟吟的向她举杯。 吴氏没法,只得吩咐侍者倒一壶醒酒茶来,省得丈夫待会儿喝得烂醉如泥,没人把他拖回去。 她心里固然也知道陆景韬光养晦的意思,可,会不会做得太明显了,只怕过犹不及。不过见皇帝光顾着同谢氏叙旧,谅着无暇顾及旁人,吴氏想想反倒好笑:这般自苦,终日提心吊胆,其实不过是骗人又骗己罢了。 再看陆景,醉意朦胧的转着手里水晶杯,目光却一眼不眨的看着那谢思茹,吴氏不禁心下一颤,难道连他也动了迎娶谢小姐的念头? 想想也不是毫无道理,谢家的亲事是块烫手山芋,太子与五皇子都不敢沾手,可若是陆景接下,固然会迎来皇帝的提防与敲打;但另一方面,有了武威将军的辅佐,将来他想成事便更有把握,端看如何使用。 弄清这层关窍,吴氏顿觉心下一阵酸楚,忙掩饰着举杯,只觉酒液入喉,分外苦涩。 饮至半酣,魏明欣借口更衣悄悄离了席,将她事先买通的一个小太监叫了来,问道:我吩咐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人扬了扬袖里一个洁白纸包,道:药已经弄好了,是请宫外的大夫专程配的,保准无人察觉,端看主子您想什么时候动手。 魏明欣诡谲一笑,除了今日,哪还有更好的机会? 可巧列位王室宗亲都在,她堂堂太子妃当众出了丑,哪还有脸留在宫里?知趣的就该一索子吊死,她不肯,别人也会帮她那纸包里头正是一剂能令人迷失心性的药粉,若喝了它,便是再三贞九烈的妇人也能现出原形来,何况乔薇本来就淫-贱无耻。 魏明欣将纸包拆开嗅了嗅,见那粉末莹白细微,状若无奇,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真有用吗? 小太监拍胸脯道:若不奏效,主子只管拿了小子的人头便是。 呸!魏明欣照脸啐他一口,谁稀罕你那石头脑袋,我只要你别辜负了这差事!她重新将纸包裹好,匆匆放进那人怀里,不会被试菜的太医验出来吧? 小太监熟极而流的擦去脸上唾沫,哂笑道:瞧您说的!席都快散了,谁还有那闲工夫试酒试菜,等会儿奴才亲自去给太子妃斟酒,保准不会有人瞧见,便是真出了事,小人也一力担着,您看成不? 魏明欣心想,乔薇的酒量本就不好,等会儿若是真发起癫来,别人也只当她饮醉了,未必能猜到别处去。 这么一想,她稍稍释虑,再三交代了两句,方才整理好仪容重新进殿。 回到座位上,魏明欣偷眼一瞧,只见方才那小太监果然去往乔薇身前,不露声色的将银壶注满,果然是做事做熟了的,十指都没颤一下。 倒完酒后,他便低眉顺目地悄悄离开,形如鬼魅,半点没引人察觉。 魏明欣心下暗喜,愈发屏气凝神,留意对面动静。 许是殿中人太多、气氛太过闷热的缘故,乔薇腕中的酒盏没一会儿就见底了,她毫不犹豫地又倒了一杯。反正这酒甜丝丝的,气味不重,也不醉人。 郑氏见状却有些担心,你该少喝点,等会儿醉起来,二弟就要担心了。 乔薇脸上微窘,怎么人人都认定她和陆慎难舍难分一般?虽然事实也差不离,她总以为自己还保留着高冷女神的形象呢。 被郑氏这么一戳穿,乔薇大不好意思,幸亏酒醉后的晕红遮盖了羞赧,她嘿嘿笑道:无妨,喜事嘛,自然得宾主尽欢才好。 半点也不肯承认她其实对谢思茹的事有点吃味,更有些担心要是这姑娘铁了心要嫁进太子府来,嘉禾帝会不会答应她呢?毕竟皇帝的心思最难揣测,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他可以下旨,别人却不敢抗旨。 乔薇仰起桃粉色的腮颊,正欲一梗脖将那杯甜酒饮下,眼角余光却发觉谢思茹稳稳地向这边过来。 许是这几日不曾出门,她蓄养得肤色白了些,亭亭如一株水中的莲花。 谢思茹到了近前,含笑对乔薇举杯,臣女虽回京城未久,已蒙太子妃教益匪浅,如今聊以薄酒相祝,愿太子妃娘娘寿比南山,福随东海。 乔薇心道这简直和新媳妇向婆婆敬茶差不多,正常人不是该祝福她跟陆慎琴瑟和谐、相敬如宾么?不过既然谢思茹抱着来加入这个家的心思,她当然不希望相公和糟糠夫妻和睦。 -- 第104页 乔薇对于京中的流言到底有些耿耿于怀,这杯酒也就不怎么愿意饮下去,只凉凉道:本宫酒量不好,谢姑娘的美意本宫只得心领。 谢思茹稍稍抬头,见她盏中酒水满溢,大约是怕醉后失了仪态,因笑着举起纤纤玉手,我这杯子却只盛了一半,娘娘若不嫌弃,咱俩就换一换吧。 拒绝一次就好,再多恐伤了体面,乔薇于是轻轻颔首,那本宫就恭敬不如从命好了。 魏明欣正在暗中观察,闻言险些栽倒,不会罢?她这运气也太背了!谢家如今正是显贵,皇帝又青睐有加,多少双眼睛日夜盯着,若谢思茹在这里出了事魏明欣背上的薄衫汗得透湿,几乎已不敢想下去。 她快速上前,想装成不经意的模样将酒盏打翻,谁知谢思茹早注意到这妾室鬼鬼祟祟花朝节那日就碰了一鼻子的灰,她还不肯死心? 谢思茹只当又是一个不顾脸面赶来奉承的,遂厌弃地甩开衣袖,五殿下是怎么管教家里人的?这样不懂事的也敢带进来。 魏明欣脸色苍白,眼睁睁地看她将酒水饮尽,早已忘了该说什么。一股强烈的惧意攫取住她的脏腑,她恐怕自己要大难临头了。 第50章 解毒 谢思茹掩袖, 举杯一饮而尽, 继而将空了的碗碟现给众人, 表明她确是真心祝祷太子妃福寿康健。 乔薇踌躇了一下,到底跟着将那半杯残酒喝了。她见魏明欣行迹诡异,原本疑心此人做了何手脚, 不过,她应该不至于这般大胆罢? 魏明欣早已满脸倦容的由侍女搀扶回去了。 毕竟在人前, 谢思茹不好多生事端。虽则她很想同乔薇交流一下共侍一夫的心得, 乔薇可没心思效仿娥皇女英, 喝完敬酒后,便扭头跟郑氏闲话家常。 谢思茹只好怏怏告退。 她在西北多年, 早已适应了当地的风俗,更练出了一肚子的好酒量,区区几杯甜酒不至于将她灌倒。可这次却似乎有点奇怪。 谢思茹勉强扶着宫女的手,只觉脑子里晃荡得厉害, 仿佛海面上颠簸的船只,遇见了大风浪,即将陷进漩涡里去。身子却不像浸在水里,倒像架在火上, 一阵一阵的热力从内里散发出来。 其时还未到夏天, 她却觉得这屋子里比蒸笼还厉害,愈发难受起来。 那宫女并非家里带出的人, 是御前拨来伺候的,见她神色异样, 不由紧张的道:姑娘,你没事吧? 谢思茹摇摇头,两颧火烫,红得跟烧熟了的栗子一般。神智愈发昏聩,她跌跌撞撞地穿过众人,眼里再看不到其他,仿佛只剩得一个陆慎他正在含笑和人劝酒,清朗的五官,温和的眉眼,正是她牵挂许久的梦中人。 被多年来的渴念煎熬着,谢思茹只觉焦心如焚,恨不得立刻扑到他怀中去。身子也愈来愈热,不由自主地扯开衣襟,露出半痕雪脯。 一旁伺候的宫女都快吓傻了,一时也想不到为她遮掩,竟大大咧咧的暴露于众人眼睛之下。 正在慌乱之际,一个高大的人影快步过来,不着痕迹的将谢思茹挡住,且将一件披肩裹在她身上,吩咐道:谢姑娘有些醉了,先送她回去吧。 宫女唯唯诺诺答应着,认出他是安郡王陆景,脸上微微红了些安郡王的俊美与风流也是很引人瞩目的。也亏得他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否则这番作为只怕会让人以为他存心不轨,妄图搭上谢家。 幸而他对所有女子都是一般的体贴,因此也就不足为奇了。 另一边,嘉禾帝等人也发现这头的异样,奇道:何事如此慌张? 安郡王因将方才那番说辞重复了一遍。 嘉禾帝不是好糊弄的,早看出陆景怀中女子脸色红得古怪,谢蕴虽是个粗枝大叶的武将,女儿的秉性却很清楚,当下皱起眉头,思茹的酒量不差,怎这样快就醉倒了? 嘉禾帝不露声色的将眼中一抹戾气隐去,笑呵呵的道:酒不醉人人自醉,你父女二人难得回一趟长安,可不得一醉方休么? 遂冷声吩咐陆景,宫里不便醒酒,你送谢小姐回将军府去吧。 陆景恭谨答应下来,自命人去备车。 吴氏看在眼中,唯黯然而已。 谢蕴记挂女儿,三杯过后,也便请辞回家去。席上众人见状,也知趣的随着告退,反正他们都只是来做陪客。 乔薇送走了郑氏,方慢悠悠的回至席间等候,只觉心跳如擂鼓,好似被谢思茹方才的醉态传染了,这倒奇怪了,她明明只饮了一点。 乔薇的目光落于面前酒壶上,要是她记得不错,方才似乎有个眼生的小太监来斟过酒,许是那时出的岔子?好厉害的药效! 难怪谢思茹这样酒量粗豪的人物也耐不得,大庭广众之下露出丑态来,而乔薇仅仅沾了杯壁上的一点,就已经心神不宁了。 陆慎到嘉禾帝处点了卯,方才三脚两步赶了来,问她道:你是自己先回去,还是等孤办完差事再送你? 乔薇没心思回答,只觉胸口突突跳得厉害,似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都分不清是药性作用,还是那种恐惧感刺激了她。 陆慎见状,猜着有些不对,也不逼问她,立刻命人备轿。 -- 第105页 等坐上了回府的轿子,乔薇的心悸才略缓了些,只是脸颊仍烫得厉害,像熟透了的水蜜桃,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陆慎紧盯着她,小声问道:要不要喝点凉水? 他也觉得乔薇怕是醉了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来喝醉,是因为惦记着那些流言蜚语才心情不好的缘故? 乔薇接过水囊饮了两口,腔子里仍是灼痛难当,她哑着嗓子道:殿下不是还有事要忙?您不用顾及妾身。 你这副模样孤怎么放心得下?陆慎抬手印上她额头,皱眉道:没发烧啊,怎么脸红得这样厉害? 乔薇按捺住澎湃的心绪,用比他更小的声音道:我怀疑谢思茹被人下了药。 什么药?陆慎脸上仿佛有些懵懂。 呃,他一个皇室子弟竟不懂得这些?不过也对,只有下九流的人物才钻研迷药迷香什么的。趁着轿子里无人看见,乔薇挽起袖管,又松了松领口帮助散热,便将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道来。 那人想必是要害我,谢思茹不过替我中了招。乔薇边用手扇风边说道,她其实有点同情谢思茹的,经历今天这一出,她不说名声尽毁,却也留下了一个不检点的印象,要寻一门好亲事未必容易,至少今日出席的那些贵族世子们就得掂量掂量。 陆慎没有回答,目光紧盯着她肩膀处露出的一截纤细锁骨,咽了口唾沫道:不如孤现在就帮你解了药性? 说着便要上身来。 乔薇唬了一跳,忙用皮水袋捶他,一壁呵斥道:说什么胡话!回头悄悄请个大夫来看就成了,休想占人便宜。 她是不信传闻里那种奇淫合欢散的效力,非得和异性-交合才能散功。真遇上这类的奇药也未必可怕到哪儿去,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自渎还不能解决问题吗? 可见小说里只是故意捏造一个被迫上床的幌子而已。 陆慎见意图被识破,只得摸了摸鼻子,悻悻地望着窗外。 但等回到东宫,乔薇的想法又变了。寻常的小病小痛找太医还有话说,这种事让她怎么对人开口?也不能说是被人下药,牵涉到宫廷秘闻,事情就大了,难不成说她与陆慎床笫间玩情趣,不小心引火自焚? 思来想去,反倒找陆慎更简单些。乔薇遂坐在床上,娇媚无限的勾勾手指,命他过来。 陆慎偏偏摆起架子,冷眼睨着她,你不是说自己能解决?孤何必多此一举。 哎,男人的自尊心。方才主动帮忙她不肯,这会子回心转意,陆慎却又闹起别扭来了。 乔薇拿他没办法,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只觉那把火越烧越旺,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啮咬五脏六腑似的,令她恨不得一寸一寸的将皮肉削下来。 当下乔薇也顾不得许多了,解下那件薄纱般的里衣,只穿着肚兜就往陆慎怀里钻,蛇一般的缠着他绕着他,原本想在男人肩膀上狠狠咬上一口聊以泄愤,继而记起陆慎那身坚硬皮肉,还是免得硌掉牙齿。 陆慎起初还能如老僧入定一般抵御邪魔诱惑,可随着乔薇身子越来越烫,陆慎便觉脐下三寸隐隐有热气冒出,再克制自己他就是傻瓜。 两人终于还是拥抱着滚到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很久的,因乔薇只觉浑身的骨头都颠得散了架,仿佛叫车轮碾过去一般,真是活受罪。 她疑心陆慎是在故意磋磨她,她不过抿了一点点药酒,用得着费上好几个时辰来出火么?又或者她根本没有中毒,陆慎纯粹是在借机发泄自己的兽-欲。 她记得陆慎是懂一点医理的,就算不精通,应该也能看出点端倪。 不过这会子她去问陆慎肯定不会说实话,瞧他一脸的餍足,这回倒是便宜了他。乔薇轻哼一声,头朝下舒舒服服地躺到软枕上,方才解码的姿势太多,她需要好好休整一番。 陆慎则轻轻摩挲着她小腿上被蹂-躏出的淡青淤痕,两眼带着笑意缓缓靠近,累不累,要不要再来一回? 他就是头不知疲倦的野兽。 乔薇用足弓在他结实的脊背上踢了踢,哼声说道:别痴心妄想,我凭什么答应你? 陆慎握紧她的腰身,还不怀好意的在腰窝处戳了戳,令乔薇险些吟哦出声,她忙用手背挡住嘴。 方才是解毒,这会子才要认真享受呢,怎么,你不肯?陆慎在她耳边轻轻呵着气,方才孤帮了你的忙,你不该礼尚往来么? 乔薇发觉此人总有数不清的歪理,力的作用不是相互的么?而且陆慎适才明明也乐在其中,他倒好,弄得自己付出多大牺牲一般。 乔薇懊悔不该轻易向他求助,陆慎就像那买冰棒吃的小孩儿,永远等待再来一支的机会真是可怕的生物。 结果乔薇还是被他按着礼尚往来,等到事毕,乔薇已连趴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伏在陆慎胸膛上,由他紧紧搂着,如同溪流漫向山川。 这回她信了曹公所言不虚,女人的确是水做的。 第51章 喜事 乔薇用一幅杏子红绫被密密裹着躯体, 在陆慎强壮的脖颈上挠了挠, 眯起一只眼睛问他, 依你之见,谢姑娘会嫁给谁? -- 第106页 虽然不曾酿成大祸,那杯酒到底令谢氏伤了体面, 要想不引人注意地将事情盖过去,指婚是最好的。 陆慎淡淡道:你希望孤娶她? 乔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语气还挺认真, 一时又气又恼, 攥起粉拳没命捶这负心汉,她吃饱了撑的才会想府里进个人给自己添堵! 陆慎任凭她捶, 手指头都不挪动一下,反正乔薇那劲力就跟雨点似的,半点不痛。 两人闹够了,陆慎方笑吟吟地揽上她肩膀, 惬意道:你倒信以为真了,放心罢,就算孤有这个心思,父皇也绝不会准许的。 原本废太子一事闹得人尽皆知, 这会子又让他跟武威将军府结亲, 这不是往他手里递刀子、逼人造反么? 嘉禾帝还没老糊涂。 乔薇往他怀里靠了靠,那会不会是五殿下? 虽说陆离是皇帝属意的储君人选, 嘉禾帝按说不会准他与重臣结亲,但万一嘉禾帝一片慈父心肠, 溺爱到连兵权都肯交到幼子手中呢? 那陆慎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陆慎想了想,我想还不至于,父皇他终究是有分寸的。 不看这些年对他又拉又打,就连韩贵妃颇得圣心,嘉禾帝到底也没松口封她为后,可见皇帝的胸中自有一杆秤,固然会因私心而有所偏颇,可一旦涉及大是大非,尤其关乎江山社稷,他便只是个冷酷无情的君王。 陆慎幽幽叹道:我倒是觉得三弟或许要出头了。 * 韩贵妃的甘露殿中,魏明欣发鬓凌乱,珠钗散乱一地,正捂着半边脸颊不敢作声,嘴角仍在沁出血丝。 那会子魏明欣害怕惹祸上身,中途就悄悄离了席,谁知还未睡下,韩贵妃就趁夜急召她入宫。见了面二话不说就命人掌嘴,魏明欣都快打蒙了,自然闪躲不及,韩贵妃又不解恨,还亲自赏了她几个耳刮子,她那手上戴着护甲,又尖又利,魏明欣脸上很快就肿起数道红痕,甚是可怖。 这会子魏明欣当然已明白韩贵妃召自己过来,那件事一定已被她发现了。这计谋原本就称不上天衣无缝,她只想着扳倒了乔薇,韩贵妃也会感到高兴;谁知这会儿东宫那两口子安然无恙,反倒牵扯出谢家来,也难怪韩贵妃恼羞成怒。 不过,倒霉归倒霉,她的性命至少是无碍的,这一点魏明欣很有把握。虽则此事出于她自己私心,可在外人眼里,她跟韩贵妃同气连枝,一旦泄露出去,谁都会以为是韩贵妃指使她的,哪怕为了这个,韩贵妃也会极力保全她。 因此魏明欣忍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并不分辩。韩贵妃在气头上,她说得越多反而火上添油,不如等她气消了,再来慢慢解释。 果不其然,韩贵妃骂累了,一把清亮的好嗓子哑得厉害。懒得再看见眼前这蠢妾,她厌弃的挥手,你下去吧! 魏明欣低低地应声,是。说着慢慢起身。 韩贵妃瞅着她这副蠢笨窝囊的模样便来气,险险又是一巴掌甩过去,乳母忙拉着她,娘娘仔细手疼! 已经深更半夜了,若还闹得沸反盈天,只怕旁人更要以为甘露宫起了内讧。 韩贵妃这才收敛怒容,平静的让人将魏氏带下去。 乳母觑着她的脸色,小心说道:其实娘娘若不喜欢魏氏,一刀两断处置便算了,何苦还将她拉来责骂? 这不是明摆着给她喘息之机么? 韩贵妃冷声道:谁都知道她是离儿的妾室,若在这会儿出了事,你觉得外头人会怎么想? 魏明欣做事做得这样不利落,一旦留下把柄,宫外那些敌人只怕就该一拥而上生吞了她们。为了掩人耳目,韩贵妃只能暂且保全她要处置一个贱妾还不容易么,等风波平息了,随便找个由头治死便是。 如今要紧的倒是谢思茹的事,未免皇帝彻查,再牵涉到甘露宫来,最好的法子是赶紧描补嫁了人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乳母心念一动,悄声说道:五殿下还未纳正妃,武威将军府其实也算不错的门楣,娘娘不如 韩贵妃何尝没想过这点,但一来娶妻娶贤,明眼人都晓得那谢思茹一颗芳心都牵挂在陆慎身上,过了门夫妻不和,只怕也会弄得家宅不宁;二来,韩贵妃与嘉禾帝相处许久,知道他为人多么疑心,皇子染指兵权是大忌,就算她们母子忠心耿耿,一旦与高等武将之家结了亲事,嘉禾帝难免猜疑。 为长远计,韩贵妃只得忍痛舍掉这门姻缘。 乳母笑道:那便没几家可选了,达官显贵皆不合适,次一点的门第又靠不上,这谢小姐难不成要待字闺中做老姑娘? 韩贵妃凤眸微眯,轻轻说道:你还忘了太子。 那谢思茹不如说情愿作妾么,只要嫁给心爱之人,既如此,不若干脆成全了她。一旦太子与谢蕴派系有了牵扯,皇帝更会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储君之位非废不可。 再则,韩贵妃也见过谢思茹几回,区区一个武将家的女眷就张狂得不成样子,生得比黑炭头还难看,还敢对她们母子摆架子,这样不知好歹的人物就活该作妾。 此时韩贵妃倒忘了自己也是妾室出身。 -- 第107页 计议已定,次早她便来到嘉禾帝所在的太和殿,端着一提亲自做的食点,正要说明来意,嘉禾帝便已开口问她,朕想着为谢蕴之女指婚,你觉得哪家合适? 这话正撞在韩贵妃心上,她遂放下食盒,端正的抿唇笑道:臣妾一介妇人懂得什么,不过郎情妾意,谢姑娘这样的家室,她喜欢谁,便该由她自己挑去。 嘉禾帝轻轻看她一眼,你也听说了京城的传闻? 这会子人人都知道谢思茹想嫁给陆慎,消息还是她自己放出来的。韩贵妃虽暗骂此女不知廉耻,却也庆幸这下正合了她的意,遂说道:太子妃之下可设良娣、孺子、承徽、奉仪,纳谢姑娘为良娣,也还不算十分辱没了她。 毕竟太子日后可是要称帝的,到时大封六宫,如良娣等少说也是妃位往上,自然尊贵光荣。不过韩贵妃心知肚明,陆慎怕是没机会爬上这位子,所以谢思茹的前程亦如镜花水月一般。 反正只为哄着谢家,谁还在乎真假呢? 嘉禾帝却摇了摇头,不妥,正因谢氏情真意切,朕才不能委屈他们。 要是陆慎这会儿还未娶妻,大约嘉禾帝会将谢思茹许给他,但既有了乔家女在先,这桩姻缘只得作罢。乔相乃股肱之臣,亦不可轻易动摇。 韩贵妃呆了呆,陛下的意思是 这是把主意打到她儿子身上来?虽说也无不可,不过韩贵妃总有些难以相信,皇帝就这样信任她们母子,连兵权都舍得相托? 短暂的喜悦还未过去,韩贵妃便听皇帝淡淡说道:长幼有序,不如还是指给老三罢,正好老三还未娶亲。 陆景那风流公子韩贵妃蓦地滑过昨日一幕,那会子谢思茹醉得神志恍惚,仿佛是陆景上前解围的,皇帝从那时就看在眼里了么?所以觉得陆景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成日只知斗鸡走狗的纨绔公子,究竟是巧合之下救美心切,还是老早就图谋着寻到谢氏这样的岳家作为助力?皇帝为什么又肯答应他呢? 韩贵妃只觉心中纷乱,还未理出个头绪,就见嘉禾帝紧盯着她,不紧不慢的说道:京中难得有这样的盛事,不如趁此机会,让陆离一并出宫建府,封号朕已经拟好,就定为恒亲王,你觉得如何? 韩贵妃忽然有些笑不动了。 第52章 昏君 一石激起千层浪, 皇帝的两道旨意接连下来, 恍如在京城掀起滔天巨浪, 乔薇竟分不清那道给她的震撼更大一些。 谢思茹总得找个人嫁的,只是谁也料想不到嘉禾帝会将她指给安郡王,且不提安郡王府中已有一房贵妾, 为人亦颇风流,就拿他的身份而言安郡王出身虽不差, 可其母因谋害皇嗣而获罪, 安郡王亦受生母连累, 这些年皇帝对第三子的冷落谁都看在眼里,难道圣心转圜、又重新重视起他来? 陆离开府的事就更在众人意料之外了, 年纪到了的皇子迟早得经历这一步,可众人皆知皇帝属意幼子,才许他长久的居于宫中,眼下这一道再寻常不过的旨意反而叫人生疑。 比起另外两处, 东宫就显得清闲安静许多,可也多了不少尝试打听消息的人。乔薇不关心政治,也无暇理会其中曲折,逢着那心怀异志的, 她统统命人打发出去, 光是眼前的两件喜事就够她忙活的了。 无论嘉禾帝是什么意思,圣旨既下, 礼部只得照办。太常寺的诸位博士很快就选定了福地,择吉日动土, 务必要将恒亲王府尽快修筑出来,好让五殿下迁出宫中居住,这一份贺仪东宫是少不了的。 此外就是安郡王大婚的厚礼。他俩成婚就不必大兴土木地费事,自有礼部全权负责,不必当事人操半点心。 乔薇原以为谢思茹对陆慎那样痴情,或许会大哭大闹的抗旨,抹脖子上吊也是有可能的。然而直至拜堂前夕,武威将军府仍是静悄悄一片,新人被喜娘从花轿搀扶出来时亦是平静如昔。只在一阵风起时,乔薇看见了红帕下谢思茹肿起的眼眶,心下不禁若有所思。 想来这就是大多数古代女子的命途,再不甘心,婚事是不由自主的。谢思茹不是傻瓜,更不会被爱情蒙蔽理智,她要是真糊涂到抗旨不遵,反而是把一家子的性命往火坑里推。 比起反抗,她只能选择消极忍受。况且这桩亲事对谢思茹而言并不算十分委屈,她是将军府爱女,一嫁过去便是王妃之尊,掌家的主母,无论她得不得陆景的欢心都不重要了,有嫡妻的名分在,她的地位便不可动摇。 和她比起来,一旁穿着粉椴衣裳服侍新人的吴氏或许心头更加苦涩。谢思茹一进来,她这个侧妃就得朝后站,论起先来后到,也是她与安郡王的情分更深厚些,以后就说不准了。谁会甘愿同另一个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呢? 乔薇看着吴氏苍白如纸的面容,敬茶时她努力保持镇定,手腕却还是禁不住轻晃,那盏茶险些泼出来,亏得侍女眼疾手快拿帕子擦去了。 乔薇不免叹了一声,悄悄同郑氏耳语,吴侧妃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连三弟妹这个称谓也不再属于她,从此之后,安郡王的妻子便只有谢思茹一人,说来说去吴氏也只是个捧巾帜的。 两人地位虽天差地别,郑氏也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轻声道:我是没得说的,王爷虽时常病着,好歹不要旁人伺候,也没谁给咱添乱,一家子清清静静过着多好 -- 第108页 仿佛瞥见乔薇脸上一抹暗色,她忙按着妯娌的手背笑道:自然,二弟待你也是没得说的,瞧瞧郡王妃从前对他多么痴心,还不是说撇开就撇开,眼里只容得下你一个呢! 乔薇默默,脑海中却转悠些古怪的念头:陆慎的确曾对她允诺过此生不再纳妾,不过他真的会说到做到吗?眼前是没有闲工夫,可当他登上皇位之后呢?那时三宫六院就该乱花渐欲迷人眼了。 说也奇怪,乔薇自认对于这种事并不十分在意,要是陆慎没对她作出对应的承诺,他纵然纳了妾乔薇也不会怪他,甚至可能无动于衷;但,他若是说到了却做不到,那乔薇就会有一种受骗甚至被人背叛的感觉,也许她会杀了他。 乔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不是病娇才会有的想法么,几时她对陆慎的占有欲这般强烈了? 但说不定陆慎对她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回想起床笫间那男人如凶兽一般强烈的野性,乔薇竟有些不寒而栗。在脑海里闪过的迷乱图像中,乔薇头一次认识到她与陆慎对彼此的感情多么复杂。 郑氏见她脸颊红得瘆人,不禁笑道:怎么了?那日谢思茹在宫里吃醉了酒,今儿你也吃醉了? 多亏这个不恰当的比方,乔薇及时从神游中清醒过来,揉了揉脸颊道:没事,被那两盏红灯笼映的。 一室的春色中,唯有吴侧妃单薄地立在角落里,像个被人遗忘的幽灵。 乔薇回去之后,自免不了向陆慎说起今日的热闹,同时感慨两句吴氏处境凄凉。 陆慎却不以为意地道,她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日的,宗室最忌讳婢妾扶正,安郡王府总得有个当家立纪之人。 要在平时乔薇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不过是一般士大夫的观点。但今日她格外的敏感,也就格外地多心,遂悄悄爬到陆慎膝盖上,揪着他胸前两小坨质问,时人还讲究红袖添香伴读书呢,你是不是也想找几个雪肤花貌的使女作伴?贤妻还不够,还得有几个美妾伺候你是不是? 要是陆慎敢承认,她大约有胆子把那两小坨揪下来。 无如陆慎今日似乎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反问她,你觉得你很贤惠吗? 乔薇被他一噎,手上不由自主的便松了,她貌似真当不起贤妻之名,身为太子妃既不勤谨,反而好吃懒做,就连为皇家开枝散叶这一项也不积极。固然她也没拦着不许陆慎纳妾,可一个贤明的妻子不主动给丈夫房里添人,就已经算失职了万恶的旧社会呀! 一时间乔薇心灰意冷,恨不得像吴氏那样悄悄缩到墙角里,让人再也看不见她。 孰料陆慎却熟练地将她抱到怀中,跟抱一只大猫似的,继而用泛着淡淡青色的胡茬蹭了蹭她脸颊,笑道:可是孤偏偏喜欢你这样的不贤之人,那种贞节牌坊娶回来有什么好,既是做夫妻,私底下自然怎么恣意怎么来,难不成还叫条条框框束缚着,连亲近都得看旁人眼色? 乔薇心道话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你这意思纯粹是在为那种事开脱吧?陆慎的指腹已沿着她光裸的脚踝渐渐往上,不一会儿乔薇便娇喘细细起来。她也能听到陆慎粗重的呼吸声,手上力道渐大。 很快陆慎就抱着她滚到床上,胳膊一抬,帐钩便落下来,将无限春光隔绝开。 乔薇用指尖轻轻描摹他英俊的轮廓眉眼,一壁还咯咯笑道:殿下若做了皇帝,一定是个昏君。 反正这种话私底下说说不打紧陆慎刚刚才允准的。至于她自己么,想必也是和苏妲己一般的妖后,名垂千古,遗臭万年。 陆慎亲了亲她的眉梢,沙哑着低声道:你说得很好,孤现在就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呃,她不过开个玩笑,陆慎却当真了,身下愈发卖力的垯伐起来。乔薇只觉不堪其重,想调整一下姿势做得更舒坦些,陆慎按着她的手臂不许她动,却及时的将一个软枕垫在她腰际,声音更哑,躺着就好,今夜让孤来伺候你。 这种话貌似还真有昏君才说得出,让言官们记下是没法见人的。乔薇捂着脸假装害羞,却悄悄从指缝里偷看男人汗水密布的脸庞,说也奇怪,她竟觉得这样的陆慎更迷人了,肿么回事? 第53章 救命 完事之后照例是要水洗漱。因夏日将近, 乔薇特意换了一身清凉透薄的衫子, 反正现在是大战过后的贤者时间, 不怕陆慎说她故意引诱。 结果陆慎虽没有被诱惑,却隔着一段镂空的绸缎,不断拧她腰际的痒痒肉。 乔薇: 您这是闲着没事干是吧? 她换了个方向, 面朝着陆慎躺下,腰身却勾得像只虾米, 以此隔出足够大的空间, 省得陆慎成天对她动手动脚。 乔薇有样学样玩弄他赤-裸胸膛上的两粒铁豆, 一壁闲闲问道:殿下觉得皇上是什么意思? 陆慎转头瞥她一眼,你指恒亲王? 否则还能有谁?乔薇用眼色示意他别明知故问。 陆慎笑了笑, 父皇的心思是谁也猜不透的。 按说这次的事对韩贵妃一系是个打击,毕竟陆离已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如今却骤然被撵出去,难免有人揣测圣心有变;可若说皇帝是恼了韩贵妃母子也不像, 毕竟陆离的封爵是亲王尊位,比他刚刚成亲的三哥安郡王还高呢不过安郡王得了谢氏这样强劲的岳家也算是弥补了。 -- 第109页 乔薇揣度着嘉禾帝大约是想平衡一下诸位皇子的势力,令他们相互分庭抗礼,这不是自古流传下来的帝王心术么?这般看来, 陆慎的处境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皇帝不会想要动他,否则局势岂非又有变化? 乔薇将这意思一表明, 陆慎却轻轻哂笑,继而拥着她道:居安思危, 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父皇下一步棋会怎么走?咱们不过是他老人家手里提着的木偶罢了。 他吻了吻乔薇眉心,带着几分疏朗说道:如今咱们只沉浸在咱们的温柔乡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由它去。 说着便用双腿将乔薇绞得更紧,用劲之大,几乎能将她勒死。 次早醒来,乔薇毫无意外的腰酸背痛,连床都下不来,好在婚宴已经结束,她自然也免了见客的麻烦。 那之后谢思茹也曾上门来拜访,乔薇只见了一面、略说了几句话便叫她回去了。 她见谢思茹脸上略有些不平之气,猜着她对这桩婚事仍是不满,甚至有可能将恨意转嫁到自己头上。乔薇并不怕她,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恨就请找魏明欣去吧,又不是自己逼她喝下那杯药酒的。 不过青竹却悄悄对她说,安郡王夫妻和睦,这桩姻缘或许十分美满。 乔薇奇道:你如何知道?还当青竹是故意哄她的。 青竹撇撇嘴,小姐,婢子我也并非一无是处呀! 原来她见乔薇近来多倚重白兰一些,心里难免咕嘟咕嘟冒起酸泡,想起她虽不及白兰机敏,打听些消息还是能办到的,因此这半个月里没少花体己银子同安郡王府里的下人来往,这才得知安郡王几乎夜夜都宿在新王妃府里,有一夜还要了四五遍水,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乔薇笑着摸摸她的头,原来如此,你做得很好,是我错怪你了。 青竹别的事上或许不够敏锐,这一件却着实办得不错。不过乔薇听了那段话的第一个反应是安郡王体力真好当然陆慎也不输给他;第二个反应则是释然,难怪谢思茹看她的态度那样奇奇怪怪,像是恨,可是又不十分恨,看来她虽仍惦记着陆慎,却已不像婚前那样放不下了。 安郡王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 乔薇出着神,想到的倒不是该如何提防这位三叔,而是郡王与郡王妃这样打得火热,吴氏的心里一定很难受吧?但愿她别想不开就好。 换了乔薇自己也会想不开的。但是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无法尝试代入吴氏的感受中,也没必要。她相信陆慎不会成为这样的负心之人,也只能选择相信,否则难道要靠想象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至少在陆慎露出背叛她的迹象之前,她是信任他的。 转眼已到了四月,气势恢宏的恒亲王府也终于修建好了。韩贵妃不敢耽搁,早早地就命人收拾好行李送陆离上车。既然皇帝已经拿定主意,她不能冒着风险去触犯那块逆鳞,韩贵妃能做的唯有将损伤减到最低,尽量顺着嘉禾帝的意思。只要他仍记挂着她们母子,她就仍是有机会的,不对么? 乔薇当然也去贺过恒亲王乔迁之喜,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未见着魏明欣,出来接待宾客的是韩贵妃宫里的一位大嬷嬷。 这倒奇了,要是她记得不错,陆离对魏明欣还是挺宠爱的呀,平时府里的琐事也多交由她打量,为何这样大的事反而不见她露面? 乔薇问起时,那嬷嬷只遮遮掩掩的道:侧夫人偶感微恙,需卧床静养,怕吹了风反而不美。 乔薇便猜着魏明欣是被禁足了,想来那件事一定已被韩贵妃知道。儿媳妇自作聪明,结果引来这样的收场,韩贵妃不恼她才怪呢。 乔薇因恨魏明欣屡屡生事,原想着收拾她一顿,这下连人都见不着,反而不好下手。也罢,既然韩贵妃都已看不惯这儿媳,也省得她脏了自己的手。 喝了几盅水酒,乔薇便告辞了,免得被人瞧见她脸上的喜色。固然五皇子被从宫里迁出来,最该得意的是太子一方的人,可乔薇身为太子妃及嫂嫂,总该为这虚假的兄弟情蒙一层遮羞布。人要脸树要皮,谁不是戴着面具生存呢? 才回东宫,就见青竹巴巴的赶了来,脸上一副火急火燎的神情。乔薇还以为这小妮子又在生白兰的闲气她今日带的白兰赴宴谁知到了近前,就见青竹捂着喉咙,匆匆喘了口气道,小姐,那边递了信来,说是要生了,要咱们帮帮忙呢 乔薇听得糊里糊涂,谁要生了? 不会是陆慎搞大了哪个女人的肚子吧?那她可真会疯掉。 青竹见她摩拳擦掌,情知乔薇产生误会,忙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道:奴婢话说得不好,是外头的余姑娘要生了,不敢去请大夫,只能求到咱们宫里。 乔薇这才想起余阿秾的事,当时那女子大着肚子求到自己跟前来,原来只为保她一命拉她去跟陆慎谈条件,陆慎才答应留下来。虽说未必能派上多少用处,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总比眼睁睁看她去死强。 陆慎答应过的事是绝不会反悔的,乔薇咦道:殿下莫非没准备大夫? 这男人未免太糊涂了,以为孩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 -- 第110页 青竹跺跺脚,殿下哪料到会这么早发动?宫里的太医都是有定制的,轻易去请还请不来呢! 乔薇扳着指头算算日子,的确,估算起来比预期早了一个多月,她瞅着余阿秾虽然瘦弱,体质应该没啥问题,怎么好好的却会早产? 此时也没工夫追根溯源,乔薇有点懊悔没抽空去看看她,光顾着同陆慎甜蜜去了。眼下来不及思量许多,乔薇利落的吩咐道:白兰,你马上去城中请大夫,无论贵贱,总以医术精湛的为佳;青竹,你速速命人备车,记得多带几包银子,换洗衣裳也准备几件,就用你们平时的。 至于金菊,乔薇想了想,还是命她留在东宫看守。一来人多不方便行事,二来金菊嘴太快,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再说出去就更不好了。 乔薇安置好后,也懒得进殿更衣,径自带上青竹出发。 余阿秾就住在城外一处庄子里,其实也算是乔家的产业陆慎这狡猾小子,嘴上假惺惺说帮她的忙,结果还是拿乔家的东西来做人情,真是半点也不肯吃亏呢。 乔薇胡思乱想着,不知怎的心里倒有点紧张,按说不是她自己生孩子,她用不着害怕。可,或许她迟早也会有那么一天的。陆慎嘴上说得轻巧,说愿意参考她的意见,等再过几年,看他为不为子嗣着急。而乔薇身为太子妃也是难以稳坐钓鱼台的,她不生,自然会有别的女人前来替她分忧,如过江之鲫滔滔不绝。 现如今乔薇对于回去已不抱希望了,她在适应这个身份,也在适应成为陆慎的爱人,不过,对于生孩子的苦楚她仍没多少心理准备,也不打算去经历这种就好像洪水猛兽,光是听听就能令人吓得半死。 马车在庄园门口停下,乔薇深吸一口气,方才整理衣裙推门进去。余阿秾脸色惨白卧在榻上,肚腹高高隆起,像个顶起的锅子。她一只手搭在腹部衣裳上,另一只手软软垂下,继而却挣扎着抬起,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 乔薇尝试与她对话,结果发现余阿秾似乎已有些神志不清,连她都不太认得出了。乔薇猜着她可能羊水破了,被阵痛折磨成这副惨状,当下也顾不上徒劳安慰,只转身吩咐婢女快快烧一大锅热水,再准备干净的银剪子,布条,也许还须用到止血药粉都是她从影视剧里囫囵学到的经验,不知顶不顶用。 带着灰迹的阳光从薄薄窗棂中照入,衬得余阿秾脸色愈发蜡黄灰败。乔薇望着她竟有些束手无策,说来说去,貌似余阿秾也是被她所坑,当初要不是她蛇精病般跑去杏子胡同闹那一场,余阿秾的事或许没那么快被韩贵妃察觉,至于陆离陆离那时对她还有些情意,应该是愿意保护她生下这个孩子的。 不过现下说这些都没用了,陆离已另觅新欢,韩贵妃也顾不上对付一个外室,乔薇能做的唯有尽力弥补。 好在白兰很快就将大夫请了来,乔薇认得他是同济堂的一位老郎中,为人是信得过的。除此之外,白兰还带来一名经验丰富的稳婆,且不忘捎上几株上好的山参,用来煎汤给病者吊住气息。 乔薇不得不佩服白兰心思缜密,她自己万想不到这样周全,当初提拔这丫头真是太对了。 那些人还要行礼,乔薇生怕耽搁,急忙命他们进去查看。 内室里很快忙乱起来。 乔薇坐在外头,耳听到余阿秾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呼,只觉头皮发麻。余阿秾似乎还在竭力压抑那种痛苦,声音是哑忍的,由此乔薇更不能想象类似的场景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模样,她光是想想便觉得腿肚子都要软了天晓得,女人为什么一定要长子宫,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啊? 不知过了多久,乔薇觉得身上出的汗都被风吹干了,黏糊糊的巴在脖颈上,里头的声响这才渐渐平息,应该是生完了。 乔薇想掀开帘子看一看,却又不敢,谁知道刚出世的稚子能不能吹风?万一倒冻病了。 好在那稳婆洗了手自己出来,笑盈盈的说道:恭喜夫人,生了位小公子。不知令妹是哪家的娇客,也好让相公同来贺喜。 乔薇笑了笑,没有回答她。想必白兰请人的时候为了掩盖身份,谎称余阿秾是她妹妹,不过这妹夫的身份就无法向人吐露了。 不知恒亲王若知晓自己凭空多了个孩子,会是什么反应呢?乔薇怀着欣赏的心情想象陆离到时候的反应,几乎可以预见一场大乱。 那稳婆仔仔细细的用襁褓将婴孩裹好,只露出半个头来给乔薇瞧。乔薇看着红布包着的那个肉块头顶稀稀疏疏的胎毛,皱巴巴的小脸,以及和猴屁股一般微灰带赤的肌肤,不禁纳闷:刚出世的孩子都这般难看吗?明明陆离与余阿秾二人相貌都不差的。 这般说来,她与陆慎以后不会也生出个丑八怪罢? 第54章 身孕 乔薇还没来得及模拟出想象中完美孩子的相貌, 里头忽然又乱起来, 找人来问, 一个提着药箱的小学徒说是产妇出了许多血,晕过去了! 乔薇登时大惊失色,正准备放开手脚去宫中请太医过来, 那大夫又派人来说,血已经止住, 不必担心。 这么一惊一乍的真是受罪, 乔薇忍不住扶额, 到底要不要紧,您倒是给句准话。 -- 第111页 那人陪着笑脸道:原本是无碍的, 因这位夫人体质孱弱,又比预期的时候早产了一个多月,这才艰难些,好在如今胞衣已经落地, 料想将养些时日就无恙了。 乔薇命人好生送大夫出去,又多赏了几锭银子,没准以后还得用上的。她想了想,最好命白兰再请几个正当壮年的奶口过来, 余阿秾这样瘦小, 未必能亲自哺乳。 她都有点佩服自己了,没养过孩子, 居然能妥当的安排这些。也许她将来生产时不会这样费力她是说,也许。 乔薇掀帘子进去, 见余阿秾服过参汤之后已清醒了些,只是气力仍显不足。她虚弱的靠在榻上,唇色青中带紫,却仍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多谢太子妃救命之恩。 乔薇宽宏大量的道: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客套,姊妹相称便可。 她对于余阿秾倒是没多少看不起,更谈不上讨厌。当初她即使顺利嫁与陆离为妻,乔薇想自己也不会恨她,男人的罪过何必迁怒于女人头上?何况余阿秾只是个身不由主的外室。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活得和蝼蚁一般,光是为混口饭吃就已经费尽全力了。 因此乔薇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至少她生在了富贵之家,至少她嫁给了陆慎。 大约是觉得躺着不够体面,余阿秾挣扎着想要起身,乔薇忙按着她,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礼数不礼数的,你如今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她让白兰将孩子抱来给余阿秾细瞧,一壁问着她,这趟你虽辛苦不少,好歹顺顺当当把孩子生下来了,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余阿秾伸出枯瘦手掌,轻轻抚摸婴孩皴皱的面庞,痴痴说道:妾身只想好好将这孩子抚养成人,此外别无所求 这姑娘倒是一如既往地心意单纯,从未变过。乔薇面上含笑应和,却并不打算照她的话做。这个孩子毕竟是陆离的血脉,纵使流落在外,陆离也未必会不认他。将来如有必要,乔薇并不介意用这个孩子去胁迫陆离,以助陆慎成事。 总归她也不是什么圣母。 折腾了大半天,乔薇也算累够了,加之湿透的衣裳黏乎乎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乔薇迫切的需要回去冲个澡。 她简单跟余阿秾叙了几句,又留下足够她们一月之需的银两,这才命人驾上马车回去。 天色将黑,陆慎已在殿内等候多时,桌上的饭菜都凉了,见她便皱起眉头,今日你去了哪里? 倘若乔薇是个男子,他大概就要疑心她往秦楼楚馆等不正经的地方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女子也有小倌一类的可供消遣。 乔薇当然是洁身自好的。她大大方方地坐下灌了一大壶凉茶,这才细细将今日的壮举告诉丈夫。 陆慎听了也颇惊奇,显然余阿秾早产亦在他意料之外,究竟是何缘故?那孩子现下如何? 乔薇道,当然好端端的,否则我怎能放心回来?一壁拍着膝盖喟叹道:不过真想不到孩子生下来会那般难看,跟个燎毛的小冻猫子似的,丑死了。 当着余阿秾的面她并不敢说这话,怕伤了一位母亲的心,私底下就无妨了。 陆慎却一脸认真望着她,可孤听说孩子刚出世多是这般,待过几个月长开便好了。 诶,这样吗?乔薇从没听过这种说法。 你若不信,回头咱俩生个试一试不就知道了?陆慎朝她挤了挤眼睛。 乔薇蓦地醒悟过来,这臭男人不过是为哄她生孩子,登时脸涨得通红,抓起一个软缎做的湘妃枕扔到他身上,混账!混账! 看过余阿秾的苦况,她哪还敢生孩子?光是想想要生一天乔薇就恨不得死掉算了,她宁可陆慎将她休掉再找一个,也不愿承担生儿育女的义务。 陆慎见她这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便知她吓得不轻,想好好安慰劝说也无从下手,只得叹道:你这会子言之凿凿,回头若真添了位小皇孙,只怕你比孤还要喜欢,到时反而得埋怨孤不早些给你一个孩子了。 乔薇似乎没怎么听进去,只心不在焉的道:我只担心这孩子养不养得大 民间俗话说七活八不活,可余阿秾的情况着实令她担心,母亲都这样多病多灾的,又是早产生下的孩子,谁知道能保他几年?乔薇已不敢想。 然而事实还真被她料中了,才不过十日功夫,白兰就神色黯然地向她回报,那孩子染了一场风寒,就在昨夜去了。 虽是意料中最坏的情况,乔薇还是觉得一阵头疼,她忍不住揉了揉两边太阳穴,凝声问道:余氏知道么? 白兰摇头,奴婢们怕姑娘伤心坏了身子,都先瞒着。 这姑娘禀赋脆弱,若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还不定会怎么着呢。乔薇自己没做过母亲,却能够理解一个母亲为了孩子愿意付出所有的感受,她点点头,你做得很好,等缓缓再告诉她。 也不知得缓到什么时候。 白兰沉思了一会儿,又道:奴婢还查知,余姑娘有娠期间胃口不好,很喜欢一道内造的点心。 乔薇立刻转头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还剩得几块,奴婢请大夫验过,说是里头山楂分量不轻,此物有活血之效,有孕者服食后极易小产,若月份大了,则易早产。白兰留意她的面色,小心说道,那糕点是假借宫中名义送来,她们都以为是殿下所赐,可婢子也请人绘出马车上的纹样,仿佛来自五皇子府 -- 第112页 乔薇只觉额头青筋突突跳动,血管都仿佛爆裂开来,五皇子府中的人,还能有谁?只怕陆离未必晓得有个怀了他骨血的外室流落在外,那便只剩另一位了。 乔薇再也忍耐不得,立刻命人备车前往恒亲王府,任凭白兰如何劝说,她都不为所动。 恒亲王府是新盖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很好辨认。乔薇站在那高大的匾额前,也不递上名帖,径直向两名仆从道:本宫有事求见魏侧妃,请她出来一见。 二人对视一眼,讪讪答道:魏夫人尚在病中,不宜走动,太子妃请改日再过来吧。 乔薇知道魏明欣的禁足令尚未解除,但这笔账她非算不可,遂沉住气道:本宫知道魏侧妃亟须静养,就在这门上简单一叙即可,不必费事。 既然不出府门似乎也不算违背禁令,二人见乔薇神情坚决,料想不易打发,只得进去将人请出来。 魏明欣原当来了稀客,特意收拾一新,打扮得如花似玉的出来见客。及至见了乔薇,她那笑便僵在脸上。 见面三分情,她再不待见也得待见,遂强笑道: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 乔薇不语,径直过去抡起衣袖便是一巴掌,力道之大,险些将魏明欣扇倒在地。 魏明欣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自然闪躲不及,一时间又惊又怒,冷笑道:妾身不知何处得罪了太子妃殿下,一来便要受辱。 乔薇沉默的盯着她,你自己做过些什么,当心里有数。 魏明欣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想开口质问,却难免心虚鬼知道乔薇指的是哪一件,万一把不该招的招了,那才得不偿失。 她原以为乔薇此番过来,不闹个天翻地覆誓不肯罢休,谁知乔薇撂下一句便不再多说,仍旧坐上马车回去,看也不再看魏氏一眼。 那两名亲王府的家丁不免面面相觑:太子妃与魏侧妃究竟有何龃龉?若真是深仇大恨为何不挑明了呢,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吧? 魏明欣见二人窃窃私语,浑然没把自己放在眼中,未免更加恼恨:她今日才叫委屈呢!贸贸然被人赏了一耳光,还不知为何,天底下有这样荒唐的事情么? * 乔薇坐在马车上,神情早不见方才的愤慨,只剩下倦怠。 她今日的举动只能用冲动二字解释,谈不上有何道理。站在魏明欣的角度而言,她身为陆离侧房,能容得一个外室那是气度宽宏,容不下也是天经地义。 但,乔薇还是由衷地感到一阵恶心,并非魏明欣所采取的手段多么卑劣,而是好像她们所在的位置天生就会算计别人。魏明欣是因为一己私欲才要除掉那个孩子,她又何尝不是因为一己私欲才要保全它? 她现在都有点讨厌自己了,都说环境改变人,难不成她也被周遭的环境改变得彻彻底底了么?可她也不是天生就喜欢算计这些的。 乔薇恹恹的下了车,却发现陆慎比往常回来得早了些太早了,这会儿还不到正午呢。 他站在庭中,向乔薇伸出一只手来,平静说道:你回来得正好,孤有一样消息要告诉你。顿了顿,父皇命我往巴蜀走一遭。 乔薇怔了怔,没怎么费力就理解了陆慎的意思。如果说五皇子封王一事意味着皇帝对韩贵妃母子的敲打,那陆慎的这趟差事则更近乎贬谪了。那时候的巴蜀处处蛮荒瘴疠,可不是什么福地,嘉禾帝究竟是想锤炼这儿子,还是想杀了他、让他死在外头呢? 难言的窒闷感充斥胸口,乔薇顿觉一阵恶心,下意识的干呕起来。陆慎忙为她拍背,诧道:你这是怎么了? 乔薇说不出话来,挣得满头满脸都是汗,脖颈都红透了。 陆慎的两指轻轻搭在她腕上,眸中显出难以置信,他忍不住瞅了乔薇两眼,犹豫要不要开口。 从他的眼色中,乔薇福至心灵地领会到:自己好像有身孕了。 第55章 假药 乔薇悟出这层意思后, 条件反射般的将手一甩, 这不可能! 随即就见陆慎脸沉下来, 黑得如锅底一般。 乔薇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激了,对陆慎而言,他当然很高兴自己要做父亲尽管当初那张方子是两人一齐看过的, 陆慎也没拦着她避孕,可毕竟是个意外之喜。 眼见得这男人又自个儿生闷气, 乔薇没奈何, 只得徐徐为他按着肩膀, 轻言细语的道:殿下莫怪,妾身只是觉得这件事太过突然, 还是谨慎些好。 陆慎虽略通些医理,到底算不上高明,而乔薇光是想想肚子里揣着个小肉球就觉得头皮发麻了。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有按时喝那避孕的汤剂,要是这样还能中招, 真可谓苍天无眼。 于是陆慎便请了黄诚来。 这人长着一副老实面孔,其实相当嘴碎,乔薇本来是有点讨厌他的,这会儿却满怀期待的看着黄诚心诚则灵, 可万万别辜负了她的期望才行。 然则黄诚装模作样的沉吟了一会儿, 便将诊脉的丝巾从乔薇腕上取下,开口便斩截的道:夫人有身孕了。 乔薇: 她后悔那回到出云寺应该多烧几炷香, 一定是她给的香火银子少了,老天爷才不肯保佑:上辈子杀人全家, 这辈子给人当妈,这孩子一定是她的仇人托生来的。 -- 第113页 不同于乔薇悲伤逆流成河,陆慎脸上的喜色却如江河般漫出来,未免闹出乌龙,他反复求证,黄大人所言不虚? 黄诚连对陆慎都敢甩脸子,不悦的皱起眉头,殿下若不信任臣的医术,另请高明便是。 这话便有了十成把握,陆慎不禁满意颔首,乔薇则像只霜打的茄子。 黄诚心气虽高,因陆慎的质疑而略微不悦,但毕竟医家出身,得尽他济世救人的本分。确诊完乔薇的身孕,黄诚就唰唰两笔,拟出几道安胎的方子。 陆慎则亲自前往抓药,换了别人他都不放心,只吩咐众人好好服侍太子妃,万勿错失。 青竹等人都齐齐涌上来贺喜,一个个脸上几乎能笑开花来,朝政上的事她们关心不来,子嗣却是人人都在意的。想也知道,乔薇虽家世高贵,可若迟迟无出,那好字头上便始终欠了一点,如今小主子总算姗姗来迟,她们的心事也算了了,不必担心有跟着主子失宠的风险。 金菊早一叠声地吩咐厨房准备几道易于消化的饮食,如今乔薇负担了两个人的食量,自然得多吃一些才能维持体力她自己也好从中分一杯羹。 青竹则抚掌称愿道:如今可好,日后即便有新人进府,也断断不能撼动小姐您的地位。 乔薇唯有苦笑,她倒不曾料到青竹为她着想得这样深远,可两人的思路根本不在同一频道上,青竹的顾虑亦远非她的顾虑。 可是她怎好明说? 倒是白兰看出一点儿,趁着青竹到厨下去监督以防金菊偷食,她便悄悄的向乔薇道:主子是害怕生养这孩子? 乔薇瞅她一眼,总算有个眼明心亮的,否则个个都当她欢喜得不得了呢。 乔薇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因余姑娘的事?白兰再问道。那日她亦在场,自然也听到产房里头的情状多么凄厉。 虽然不止这个原因但最重要的理由确是这个。乔薇仍旧点了点头。 随着与陆慎关系的渐渐亲密,她对于怀孕一事已不十分抗拒,不过余阿秾生产的苦况的确如梦魇一般压在她头顶,她至今仍心有余悸:为了生孩子把半条命搭进去,她还没那么伟大。 得知其中情由,白兰反松了口气,笑着安慰她,余姑娘那是自己体质孱弱、又被人暗算的缘故。主子您位居东宫之尊,咱们定会精心养护照拂,何愁不能顺顺当当将小皇孙生下来呢? 许是因白兰的口吻十分从容,加之见识到她接生时的优异表现,乔薇心里竟渐渐镇定下来:的确,她不必拿自己同余阿秾去比,余阿秾可没有她这样好的条件,要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能出岔子,那她也太看不起陆慎的能力了。 乔薇的恐惧减轻许多。起初听到消息的刹那,她竟有将这婴胎打掉的念头,现在想想倒觉得自己太莽撞了。况且,这个时代堕胎也是一样的危险伤身,她何苦选择一条吃力又不讨好的路子呢? 既然命运让这孩子托生到她肚里,她应该遵从上天指引,而非一味抗拒。 正千回百转间,又听白兰安静说道:如今殿下的处境岌岌可危,留下这个孩子,会对您和殿下更有帮助。 她盯着乔薇的眼眸,目光中竟有几分接近冷酷的透彻,陛下膝下皇子不少,至今却还未有一位小皇孙临世,他会希望看见这个孩子的。 乔薇明白她的意思,嘉禾帝再冷血,也不会眼看自己的孙儿早早没了父亲,人老了总归会心软的。倘若他抱着放弃陆慎的念头,那么,这个皇孙或许能令他改变主意。就算嘉禾帝执意派遣陆慎去巴蜀,只要他记得这孩子是陆慎的,陆慎就仍有机会回来。 经白兰这么一分析,乔薇原以为这孩子的到来是个祸患,这会子反倒感到庆幸,的确,留下它的益处比自己想象中更大。 乔薇不禁心悦诚服的握起白兰的手,还是你思虑深远。 白兰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笑容,奴婢服侍夫人,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她总是如此,半句闲话也不肯多说,但只要说了便能发人深省。乔薇常想白兰为何会投效到她身边来,若是为前途考虑,韩贵妃那里同样不乏用武之地。 可乔薇每每带着疑惑问起,白兰却总是避而不谈,要不就巧妙的转移话题,三五次后,乔薇只得作罢。她想起白兰对先皇后的仰慕与了解,心想莫非是因为孝成皇后的缘故么?那她这位儿媳妇可真是沾了婆婆的光了。 晚上陆慎回来,见乔薇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盘膝坐在床头,正津津有味吃着一份红豆汤团,不禁笑道:这个点吃这个?倒不怕噎着。 乔薇白他一眼,她午膳和晚膳就没用多少,难道饿着肚子睡觉?自然得吃点分量足的东西压压饥。至于容不容易消化么她才不管这些,往后还有七八个月得熬,难道天天忌口,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陆慎利索的脱靴上榻,只穿着雪白的里衣,从后方抱着她的身子,还在她肩窝处蹭了蹭,像只顽皮的大狗般。 乔薇没好气地将他推了推,少来,今儿姑奶奶可不敢伺候你。 想起前几夜两人犹在荒唐,乔薇便心有余悸,听黄诚说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可她却还好这肚子安然无恙。 -- 第114页 以后当然不再敢胡闹了。 陆慎听出那是打情骂俏的口吻,闻了闻她的头发,笑道:这会子心情好转了?适才黄诚来的时候倒哭丧个脸跟寡妇一般。 他倒会咒自己。乔薇想说他两句,好歹又忍下了,陆慎就是这么个言行无忌的性子,平时处处小心就罢了,私底下总该让他痛快些。 令她吃惊的是陆慎竟看出她心情不佳,还以为这男人光顾着惦记她腹中那块肉,一味的傻乐呢! 陆慎见说中了,愈发眼睛弯弯起来,打趣道:怎么,是因为孤要走了,舍不得孤离去? 又拉起乔薇一只手,轻轻从胸口滑落到她腹上,这回声音凝重了些,还是担心孤不能护你们母子周全? 这个男人终究是有担当的。乔薇叹了一声,虽则陆慎猜的只有一半准确,她仍是将就着点了点头。 陆慎抻开两腿,好让乔薇更紧的偎靠在他怀里,他衔着妻子的耳垂含糊不清道:放心,孤临走前自会安置妥当,只要你别老往外走动,自当是安全的。黄诚孤也会留下,有他照拂你的胎像,更加万无一失 乔薇霍然离开他的怀抱,眼睛微微睁大,你不带我去? 陆慎面上比她还惊讶,你想去? 那可是荒蛮之地,他自然不认为乔薇能经历那番苦楚,且乔薇怀有身孕,更加不宜舟车劳顿。 乔薇冷声,原来殿下是想撇下我一个人,独自到外头风流快活! 陆慎简直哭笑不得,这怎么能叫风流快活,你 他本想说乔薇无理取闹,再一看小妻子皎洁的脸上阴云密布,鼻头微皱,眼眶肿起,竟是要哭出来的架势。 他相信自己多说一句,乔薇就能将决堤的眼泪冲到他身上她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陆慎无法,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他试图做出最后的挽救,语重心长道:听孤的话,你留在宫里 乔薇早就盘算到他会如何劝说,快刀斩乱麻地道:殿下说得轻巧,我住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哪天被人害死都不知道呢!是不是还得一缕芳魂远隔千里托梦向您诉冤去? 她搬出韩贵妃来,陆慎面色不禁有所松动,的确,虽说皇宫大内乃严防死守之地,可韩贵妃身为内廷之首,想布置人手渗透进来却十分容易她绝不会希望这一胎顺利生下,一旦小皇孙诞世,又是嫡支,陆离继位的可能性便更小了。 相反,若乔薇跟他一道前往巴蜀,虽沿途艰难些,可韩贵妃鞭长莫及,两相权衡之下,或许更加安全。 乔薇见他神情动摇,便知事有转机,像只小耗子般往他怀里拱了拱,柔情满怀的道:我与殿下夫妻一体,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非一旦遇事就各自分飞。 陆慎无奈的低头看她,你真这么想? 乔薇仰面看他,主动在他唇上啄了啄,以示回应。 陆慎虽极力地克制,内心的激荡自不必说,他自然也是不愿与乔薇分开的,先前不过是被责任感压抑下来,如今乔薇却提出与他同甘共苦,这叫陆慎怎能不心生欢悦? 他轻轻喘着气,一腿压着乔薇大腿,另一只手却抓着乔薇的手腕向他裤下伸去。 乔薇脸红若烧,黄太医的叮嘱殿下忘了?怎么又冲动起来。 孤没忘。陆慎面皮上亦泛起赤色,虽然窘迫,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孤就是借你的手一用。 乔薇心想你又不是没手,不过看陆慎这副极力忍耐的模样,便知两者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亏陆慎先前还说不带她去,到了那孤零零的地界他一个人可怎么熬啊? 乔薇觉得自己真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尽管迄今为止只普渡了陆慎一个,这位施主还离不开她了。 青竹是个藏不住事的,很快就将乔薇有孕的消息报回了相府,而乔诚这位二哥亦作为府中代表前来祝贺。 乔薇一见到他便窝火,说好的避子汤药呢,怎么还是中招了?这人办事就没个靠谱的。 乔诚连声叫屈,赌神罚誓道:妹妹,我真没有哄你!那方子太子殿下不是也请人看过?连他都说没问题,可知是好的呀! 乔薇没好气道:那药呢,也是你亲自抓的?她怀疑乔诚拿她的银子干些别的勾当去了,谁知道乔诚在余杭那些年都学了些什么? 乔诚被冤枉得都快吐血了,恨不得撒泼打滚以证清白,真是我盯着抓的!还是顶好的一间药铺子,比别家贵出许多呢,我自己都贴了不少私房本,真是天地可鉴! 哪家铺子这样贵重?乔薇皱起眉头。这药难道还分三六九等的?她记得那方子上并没有多少昂贵药材。 乔诚挠了挠头,仿佛是叫什么济仁堂,对,是这家没错。 好耳熟的名字啊,貌似陆慎上月刚查获一批卖假药的,这家就在其中乔薇瞪大了眼,难怪她吃着药还能有孕,敢情是被奸商给坑害了。 万恶的生意人! 第56章 该走了 这事其实怪不得乔诚, 那药并非天天送来, 乔诚身为外男不便时常出入宫禁, 多是提前一至两月笼统抓来,消息滞后也在所难免。 -- 第115页 但擦亮眼睛竟找了间卖假药的铺子,还沾沾自喜以为得意, 这便真是愚人所为了。 事已至此,迁怒于人也是无用, 乔薇怕把他骂惨了, 回头使起性子再不往来, 也不妥当归根究底,她也只得乔诚这么一个与外界沟通的人。 乔薇于是收敛脾气, 叹道:哥哥你太不小心了,往后可得注意些才是。 乔诚见她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却是这样轻飘飘的嗔怪,不禁大为纳罕:人逢喜事精神爽, 果然他这妹妹当了娘,性情也变得和蔼了么? 乔诚笑道:哥哥虽是好心办坏事,落在你身上却成了好事呢,过后太子殿下一走, 你一个人留在宫内难免孤清, 有了这孩子也能分担些,省得你成日家为殿下牵肠挂肚, 好似望夫石一般。 乔诚素来言语促狭,还自诩幽默, 往常乔薇是定要刺他两句的,这回却奇道:怎么会?我自然是要随殿下一同去巴蜀的。 你也去?乔诚急了,不成! 虽然他很同情陆慎的处境,但也绝不想自家妹妹跟着受苦。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何况只是郎舅之谊,他理所当然站在乔薇这边。 乔薇早就打好腹稿,拼着谁劝阻也无用,当下侃侃而谈,殿下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难道要我孤零零地将孩子生下来?京城居大不易,如今我夫君遭贬,纵使有娘家做倚仗,保不齐受人欺压;倒不如随侍殿下左右,纵然巴蜀那儿环境艰难些,以殿下之尊,待遇断不会差到哪儿去,兴许比留在京里还强呢,省得有人暗地里使绊子。 经她这么有理有据的一分析,乔诚顿觉哑口无言,半晌方默然道:母亲不会同意的。 乔夫人本就不甚赞同这桩婚事,唯恐委屈了女儿,如今乔薇又要远行,只怕她还以为是陆慎逼的乔夫人并不算个糊涂人,但父母之爱子,永远感情大过理智。 乔薇早已想好这层,因从容道:娘那儿我会亲自去说的,不必担心。 既然做好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打算,她自然得让陆慎无后顾之忧。其实乔薇对于出行并没多少把握,这具身子也不像能吃苦的,但话已出口,她便会义无反顾走下去。诚如她对陆慎所言,夫妻本为一体,她若执意留在京中,反而会成为陆慎的掣肘,这般共同进退,嘉禾帝反而一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了。 乔诚赞赏的看着眼前面容沉静的女子,妹妹,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乔薇淡淡一笑,人总是会变的。 起初她还想着把陆慎当床伴,随时扔崩一走了事呢,这会子却娃都怀上了。虽说她从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为了孩子能付出一切的母亲,但能生就得养,同样地,她也该认真对待自己的身份,不能再混沌下去了。 挑了个天气晴和的日子,乔薇专程回家一趟,将自己要随陆慎远行的消息娓娓道来乔诚那胆子是万万不敢对母亲说的,否则乔夫人第一个发泄的对象就是他了。 乔夫人一听果然暴跳如雷,这混账东西!他明知道你怀有身孕,还把你带到那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去,存心不让我女儿好过么? 这人哪最怕情急,乔夫人怒火攻心便把往日的修养都给抛下了。 乔薇心道您再生气也不能出口辱骂太子呀,还好是在私底下,遂沉着脸屏退众人,缓缓向乔夫人劝道:娘,巴蜀虽偏远了些,却并非穷山恶水之地,物产丰饶,亦能自给自足,女儿跟着殿下不会吃苦的。 那也不能乔夫人忿然在她手臂上打了下,只是力道不重,你这孩子好生糊涂,娘还不是为你操心?你才刚有身孕,哪经得起舟车劳顿,万一路上再有个三长两短,你想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怎么会呢?乔薇笑盈盈的躲进母亲怀里,牛皮糖一般使劲撒娇揉搓,娘觉得太子殿下会让人给我委屈受么?此去虽有千里之遥,太子殿下可并非轻装简行,一应织娘、厨子、医官都是带着的,娘您想想,便是陛下年年到围场秋猎都未必有这般便宜呢。 乔夫人被她一番玩乐之语给逗笑了,笑毕眼角却流露出怅然来。乔夫人虽不大懂政事,可跟着丈夫耳濡目染,多少有些机警,嘉禾帝开年以后的一系列举措,不得不让人心生戒惧啊! 她扳正女儿的脸,定定望向她,你真的要去? 女儿若留在京里,丞相府多少能看顾一二,此去蜀中,她能仰仗的便只有自己与夫婿她彻底把自己跟太子绑在同一根绳子上了,祸福难知。 乔薇轻轻嗯了声,继而认真道:若这回被贬的是父亲,娘也会跟着去的,不对么? 乔夫人不予回应,眼中的情绪却泄露一切:她当然会这么做的,那是她丈夫,她爱他,甚于一切,怎舍得将他抛下? 现在乔薇也开始品尝爱情的甜蜜与苦痛了,乔夫人竟不知是好是坏。 晚间乔行舟到家,乔薇早已离去。乔夫人便埋怨道:让你早些回来你也不听,再过几日女儿就要走了,你以为还可得见? 乔行舟微笑,何必依依不舍,薇儿总归是要回来的。 -- 第116页 丈夫永远是这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态度,和死人一样,乔夫人早被他磨得失了脾气,只能没奈何道:说得轻巧,谁知她几时能回,万一要在巴蜀待一辈子呢? 乔夫人对嘉禾帝可没信心,一个人连发妻的祭典都毫不关心,还能指望他对嫡子爱护到哪儿去? 她想了想,忍不住道:不如还是劝薇儿留在京中好了,她几曾受过这般颠沛流离?没的把人给耗病了。 丈夫在皇帝跟前还是有些分量的,只消一道口谕,料想无人敢拦着太子妃去留。 乔相却沉吟道:何苦扰了薇儿的兴致?她要去便去罢,咱们家的孩子未必经不起磨炼,你瞧诚儿那般惫懒,不也好端端的在余杭过了数年么? 乔夫人以帕拭泪,我只怕她一去不复返。乔诚好歹是自家人送出去进学,召之即回,陛下的心意却有何人能说动? 乔行舟轻轻叹道:皇上不会无情至此,会有那么一日的。 等小皇孙降世,皇帝总会想看一看孙子,正因如此他才没有拦阻乔薇陪同她腹中的那块肉,是牵挂,也是筹码,保证东宫的地位无可动摇。 * 自从得知太子妃将随殿下一道出行的消息,东宫便霎时间忙乱起来,拉关系的拉关系,托人情的托人情,唯恐自己会被二位主子撇下。虽说太子如今失意罢,跟着主子爷好歹有线曙光,否则来日东宫进了新主子,他们这些老人可不只有死路一条? 白兰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金菊在一边看着看着眼泪便掉下来,哽着嗓子道:青竹是自小服侍夫人的,自然得带去;你又颇得夫人器重。将来这宫里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有什么意思? 泪水打湿了她手上的糕点,她也顾不上挪开那糕饼还剩得大半块呢,放平常早进了肚子,今日却半点胃口也没有了。 白兰看着既好笑,又有些伤感,只得安慰道:咱们也不是不回来,来日总有相见之机的。 金菊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圆乎乎的脸皱成一团,等你回来我说不定都老了 白兰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金菊便拿拳头捶她,你还笑!你还笑!人家心里正难受呢 小丫头没心没肺惯了,难得动了真情,粉团子脸上布满愁苦。 到底相依为命了这些年,说无离愁那是假的。白兰想着亦是难过,因道:不如我去同太子妃娘娘说说,把你也捎上吧。 金菊先是喜形于色,继而却犹豫起来,能行吗? 要是太子妃不同意,倒害得白兰丢脸,那金菊心里亦过意不去。 白兰道:总得试一试。 主意拿定,她真个去向乔薇问询。 乔薇正在吩咐青竹等人收拾秋冬该穿的衣裳现在还是夏天,等走上两三个月也差不多该入秋了闻言不以为意的道:那便把她也带上吧,什么难事! 白兰微微吃惊了下,她素知乔薇外表骄矜实则心地柔善,却也没想到她会心软到这种程度。 白兰犹疑道:娘娘是早就决定要带上金菊的么? 乔薇扭头看她,面上莞尔,不止金菊,愿意追随太子殿下的,就都跟着走吧,若舍不得离开京中的,本宫也会赏他们盘缠银子,另外安排一条好的出路。 这是要将太子府给清空?白兰不解,可咱们总得回来。 但至少现在必须离开。乔薇含蓄的道,咱们要做的,就是让陛下看到咱们的诚意。 这亦是她与陆慎商量好的,既然要走,就走得干脆利落些。无论嘉禾帝还会不会召次子回京,陆慎都得做好依旨而行的打算即使嘉禾帝将来会削去他储君之位,只留他当个藩王,他也乐意遵从。 这是陛下愿意见到的孝顺。 乔薇此时的离愁别绪已被冲淡许多,甚至极为乐观的想到:其实在巴蜀当个自给自足的土皇帝还不错。且如今京中局势复杂,安郡王大婚与恒亲王开府引得朝中动荡不断,陆慎这一走反倒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让那两兄弟厮杀去吧,他们夫妻俩还乐得自在! 乔薇嘴角噙笑,兴冲冲的将一件紫貂皮大衣收进箱笼里,还不忘仔细端详一番:这衣裳保暖又不显身材,等月份大了穿正好。 与此同时,她脑中却不由转悠起一个古怪的念头:会不会嘉禾帝也是想将儿子赶离权利的漩涡,令他暂享安宁呢? 第57章 仇恨 太子即将赴任, 诸位兄弟真心欢喜也好, 假意同情也罢, 无一例外的都送了饯别礼来。乔薇连谦辞都懒得谦辞,径直命人收下,反正有老长时间不见, 何必还说些假惺惺的场面话。 至于银子么,谁会嫌钱少呢?此去蜀中想必花费不少, 乔薇巴不得他们多送些有价值的物事来, 也好变卖银钱来填补私囊。 就连陆锦绣与她那样不睦, 也命人送来一包体己银子及数顶亲手制的虎头帽。 乔薇看着那几顶毛茸茸倒不失可爱的兜帽,心道陆锦绣的日子算得却准, 连她冬日里生孩子都想到了,不过这几顶都是男娃娃所戴的式样,或许陆锦绣的期许也是一个小侄子吧? -- 第117页 无论过往如何,乔薇对于别人的好意总是欣然接纳的, 因笑道:多谢公主。 又瞅着陆锦绣指尖几处被针戳破的创痕,公主这伤最好还是请太医看一看,涂点膏剂,损伤肌肤总归不美。 陆锦绣忙将五指缩回袖里, 硬邦邦的道:不用你管。眼见乔薇紧盯着那堆银钱不放, 生怕她据为己有,忙道:你别会错了意, 这是给我小侄子的压岁钱,再者二哥向来挑食, 胃口也不大好,此去风餐露宿,你身为二哥的妻子得多加照顾,若有该添补的,酌情从里头扣除就行了。 乔薇心道你这点银子给陆慎塞牙缝都不够,不过小姑娘对外头的物价不甚清楚,就这些恐怕已是她全部积蓄。因此乔薇也就不戳穿她。 当然更不必退回去。依陆锦绣的个性,她要真这么做了,对方只会觉得受到侮辱,更加生气。 所以乔薇只笑盈盈的命白兰将东西收起来,再面朝着陆锦绣道:公主的好意本宫会向殿下转达的。 陆锦绣哼了一声,任务完成便要离去。 乔薇瞧着这小姑娘劲劲的派头,总觉得十分新奇。她一直以为傲娇这种属性只会存在于二次元人物身上,没想到现实生活中也有当然,不怎么讨喜。 但是也不怎么讨厌,陆锦绣毕竟还是个孩子。 乔薇轻声问道:我知道公主殿下讨厌我,我不在意这个,但,公主殿下为何会那样喜欢谢王妃,她比我好出很多么? 这也是乔薇最大的一个疑问。要说陆锦绣是因为嫉妒她美貌吧,谢思茹可也长得不难看呢,若是因为家世,她也差不多哪儿去。好歹她也是陆锦绣的亲嫂子,从前陆锦绣对她不闻不问,反而向着一个外人谢思茹一盆火似的赶着虽说自从谢思茹嫁给陆景成为郡王妃后,两人已断了来往,可乔薇回想起来到底意难平。 陆锦绣相当鄙薄地睨了她一眼,继而不屑的道:当然是因为她能生孩子!瞅瞅你,美人灯似的,风一吹就坏了,哪比得她身健体壮? 说着便叹道:没想到你这样瘦骨伶仃的,竟也能孕有二皇兄的骨血,也算老天开眼,不至于叫二哥子息断绝。 乔薇听着这番老气横秋的说辞,只觉啼笑皆非,合着陆锦绣喜欢谢思茹就因那黑美人屁股大好生养?哦,讨厌自己也是以为自己生不了? 这姑娘真是天下第一等爱操心的小姑子,竟管到自己哥哥子嗣上去了,真是佩服佩服。 乔薇现在对陆家人的印象愈发明晰,或者说,她心目中的奇葩名单又多添了一位。看来嘉禾帝的基因真是强大无比,生下来的儿女各有各的古怪之处,但愿她将来别被传染才好。 乔薇说到做到,并没隐瞒陆锦绣送来盘缠的消息,陆慎听后亦付之一笑,道:你收着吧。 乔薇却如避蛇蝎,那怎么成?说了是给你这位哥哥开小灶补身子的,回头用在我身上,她非得找我算账不可。 陆慎亲狎的勾着她脖子,说什么傻话,孤补身子还不是为了你? 乔薇一听这话如有深意,说不得红了脸,将他胳膊推开,黄太医说了,头三个月最要紧,轻率不得。 陆慎打趣道:那三个月之后呢? 乔薇恨着撕他的嘴,好歹怀的是殿下的骨血,就这样捱不得?回头出了事,殿下是不是得赖在我头上? 陆慎灵活的避开她攻势,两人闹腾一阵后,陆慎方搂她入怀,轻轻搔着她的脊背道:孤说玩话呢,你怀着身孕这般辛苦,孤怎舍得还去闹你?这半年间,孤权当吃斋念佛,清清静静地做和尚去,好不好? 乔薇听着心中自然甜蜜,好歹陆慎还有些责任感,知道忍着,毕竟这是个男人可以合法孕期出轨的年代,陆慎的克己与自制,已经是对她爱意的最大明证。 大约是被陆锦绣传染了一点傲娇,乔薇哼声道:殿下知道就好。 心想陆慎要是敢趁着她怀孕出去找女人,她定会将他抽打成烂羊头不可,再一把火将二人烧死,管他皇子还是天子呢。 听说川渝多佳丽,人美性子辣,乔薇到底还是有些焦虑的她自己差不多也是这一款,可见陆慎口味如此。 陆慎看出她的隐忧,含笑在她耳垂下亲了亲,呵呵道:孤早说过,世间美人,唯卿一人而已,旁的都是庸脂俗粉,不足为患。 乔薇彻底舒坦了,果然奉承话是永不过时的。以往她总觉陆慎的情话太过甜腻,如今听多了,只觉得甜,不觉得腻。 果然是一孕傻三年呐。 然后乔薇就又把手借给他了据陆慎说,因她的手指细嫩,更有触感。乔薇心道这种事不是靠摩擦力作用么?按说陆慎自己带有薄茧略显粗糙的肌肤更好些。不过,管他呢,反正陆慎自给自足,他怎么爽就怎么弄去吧。 众人送了饯别礼,按说乔薇是该给予回礼的。不过由奢入俭难,乔薇总想着今后不知得吃几年的苦头,难免肉疼,便一点血都不愿出了,只带着青竹白兰等人到府上致谢她这位太子妃的面子,难道还比不过几样古董首饰么? 众妯娌只得打着哈哈应付过去。 -- 第118页 谢思茹不说了,因婚事阴差阳错,两人几乎已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就连乔薇亲自登门都是由吴侧妃出来招呼的。不过乔薇也不在意,与其在远行前再和弟妹闹出点不愉快,倒是这样干干净净收场好,省了多少麻烦。 至于恒亲王府上她却留了个心眼,魏明欣对她的敌意乔薇一直都看在眼里的,这回离京唯恐她又闹出些幺蛾子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想着总得警告她一二。 谁知着人一问,却说魏侧妃已得了急病过世了,白兰悄悄告诉她,听说患了肠痨,连夜就着人拉到乱葬岗上埋了,可据守墓园的人说,尸身脸上青紫,恐怕是中毒而亡。 乔薇听罢并不意外,像魏明欣这样祸害遗千年,她能寿终正寝才奇怪呢,就不知是韩贵妃厌烦了这个儿媳妇,还是谢思茹嫉恨那杯酒令她出丑的缘故将军府的女儿按说也是很有魄力的。 但不管怎样,走了个魏明欣总是好事,有了前车之鉴,至少陆离再娶妻就该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了:乔薇宁愿妯娌间维持虚假的姐妹情谊,也不愿与一条疯狗为邻,那样太耗费精力了。 东宫的人已安排得差不多了,三分之一的人回了老家,剩下的则都自愿跟随主上。乔薇看着面前若干仆从倒觉得头疼,虽说此次搬家工程十分浩大,可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且路上辎重越多,行程必然会被拖慢。乔薇不得已,只得又裁减了一半人数,或是打发到他们到几位性子好的妃嫔娘娘宫里,或是赏些本钱安排他们留在京中做些小生意,自然,也允诺日后会将他们调回。 这般安置妥当后,众人方觉得称心如意,乔薇则累出了一身大汗。总算可以清净些了,她让青竹拧了块湿毛巾给她擦汗,一壁却细细想着,总好像忽略了点什么,是什么呢? 直至白兰快步进来,低声耳语了一番,乔薇才恍然大悟:她把余阿秾给忘了! 而且,听白兰说,余阿秾已经知晓那件事:她的孩子没有了。 备车前往庄园的路上,乔薇蹙眉问道:是哪个不长耳朵的泄露出去?本宫不是叮嘱了要严守秘密么? 白兰道:如今追责也于事无补,咱们还是先安抚余姑娘要紧。 乔薇莫名觉得心有些乱,若说之前她对余阿秾的境遇仅是同情,其实颇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如今她亦有了身孕,乔薇便很能感同身受了。 她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何况余阿秾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将其生下,却又这样短暂的失去她若是早早地小产了或许还要好些,至少不用经历这样得而复失的悲怆。那个孩子一点点在她腹中长大,几乎能感受彼此的心跳与脉动,如今却永远不会再见了。 乔薇提着心,谨慎的将门推开,谁知并未见到想象中痛哭流涕的场景。余阿秾静默的坐在窗边,身形瘦削,肌肤苍白,脸上的泪痕早就干了。 她听到脚步声,冷不防转过头,紧紧盯着乔薇。 乔薇正在酝酿如何措辞,才能感人肺腑又不失安慰之意,谁知就见余阿秾迅速地离座朝她磕了个头,继而说道:太子妃娘娘,奴婢求您将我送回五皇子府上。 乔薇从她眼中瞥见仇恨的光焰,想必她已知道那孩子是如何失去的,遂顿了顿,说道:魏侧妃已然暴毙。冤有头债有主,可怜余阿秾是没法亲自报仇了。 眼前这个柔弱女子却倏然抬首,神色冷厉,可是五殿下仍活着。 第58章 离愁 乔薇原以为她会渐渐从伤心中恢复过来, 现下看则是被恨意蒙蔽了理智:且不提陆离究竟要为余阿秾的丧子之痛担多少责任, 即便余阿秾全部迁怒于他头上, 她又有何能力报仇? 对方可是皇子之尊。 自然,乔薇亦不认为陆离在此事中完全无辜,他但凡对余阿秾有过一丁点的关切, 都该尽量保护她与孩子。可他并没有,甚至未必知道余氏腹中之子的存在由始至终, 他都不过将余阿秾当成玩物而已。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却将全部真心交给了他, 正因曾经那样深爱过, 如今恨起来,亦觉痛入骨髓。 乔薇能明白她的想法, 但为了余阿秾自身考虑,她还是少跟陆离再有牵扯为好,遂只道:你这是钻牛角尖了,魏侧妃做下的事, 与五殿下有何关系?你别冤枉错了人。 他是孩子的父亲,若连他都保护不了我与孩子,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身份?余阿秾身子簌簌发抖,紧咬着唇, 唇上已渗出道道血丝。 她急遽的又磕了两个响头, 奴婢别无它求,只求太子妃助奴婢一臂之力, 今后是祸是福,奴婢愿一力承担。 她自幼父母双亡, 出身贫苦,若非遇见陆离,她的日子将会比现在困窘百倍但,陆离救了她,却也害了她,与其这般始乱终弃令人齿冷,想必余阿秾宁愿当初被人不闻不问。 可她已经回不去从前了,那个孩子还在时,余阿秾或许还能靠着一点甜蜜的回忆度日,现在却连这一点如梦般的回忆都消亡殆尽。她唯有恨他。 余阿秾牙关打战,终忍不住落下泪来。孩子生下的时候尽管瘦小,她原以为可以凭着一腔心力将他养大,结果短短半月就没了气息,她至今想起怀中那冰凉的触感,都觉得身子发冷。 -- 第119页 乔薇见着颇感酸楚,她轻轻将余阿秾拥入怀中,为她拍背顺气,低声道: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保重自身,无论如何,性命总才是第一位的。你的孩子若泉下有知,想必也会希望你好好活着,而非陪他送命。 余阿秾哽咽着点点头,喉咙里一抽一抽的哭着,仿佛没有尽头。 * 乔薇从庄子里出来,站在光明的大太阳底下,心情却沉重万分。她知道余阿秾这一去必定难有好收场的,且不提陆离是否还记得这个人,是否还会对她如前宠爱;就算余阿秾真能得到接近陆离的机会,亲王府中守卫森严,她一个弱女子未必能顺利下手,稍有不慎便会赔上性命。 况且,陆离究竟生得俊俏又风流,谁能保证余阿秾不会重新被他迷倒?乔薇知道自己这么想略小人之心了些,但,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何况两人本来就有旧,陆离想重新笼络一个倾慕与己的女子是十分容易之事。 但即便存在这诸多的可能,乔薇还是答允了余阿秾的恳求,无论如何,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人总得相信点什么才能活下去,支撑余阿秾的便只有为稚子复仇的信念,不管她今后是否会放弃这念头,至少她找到了生存的动力,不会轻易寻死了。 乔薇觉得自己对人生有了进一层的体悟:很复杂,很无奈,但却是必须经历的,因为有些事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明白。 回去之后,她免不了对着陆慎感慨一番,顺便大发宏论好像这些话也只好对着陆慎说。至亲夫妻,许多事当着旁人难以言表,对着枕边人就无须顾忌了,呃,这么说好像有点把陆慎当垃圾桶的意思。 不过也侧面说明了她对陆慎的信任:若非肯定他能保守秘密,她才不会说心里话呢。 乔薇满以为陆慎会来一句红颜薄命,谁知他却只轻飘飘的道:求仁得仁,她执意如此,你我擅加干涉,反而会误了她,不如助她成事。 虽然不乏道理,听上去总有些冷酷。乔薇于是咋舌叹息,殿下真乃无情之人。 孤只对你有情。陆慎往她脖子里吹气,痒得她直往床角躲。 两人嬉闹一阵,都有些乏倦,瞅着夜已渐深,乔薇便抱着他的胳膊缓缓睡去。对腹中的小生命,她暂且不去想它,不过乔薇知道,陆慎定会护得她们母子周全,只这一点,便足矣令她安心。 余阿秾虽抱着必死之心,乔薇也不能贸贸然就将她送回陆离身边陆离脑瓜子虽不怎么灵光,谁能保证他府中没几个足智多谋的幕僚在呢?多少仁君其实能力稀松平常,全靠智囊团给自个儿出谋划策,陆离虽浮躁了些,心地并不坏,也懂得礼贤下士,没准这皇位还非他不可。 为了将事情办得天衣无缝,乔薇特别制造了一场巧遇。让长街上来了场始料未及的惊马意外,陆离则在街角的乞儿堆里发现了余阿秾仓皇失措的身影:她未涂脂粉,鼻端脸颊还沾着些泥污,却更显清丽之色。尤其陆离见多了庸脂俗粉,眼前的女子颇令他耳目一新而余阿秾还是旧人,更令他觉得喜上加喜。 后面的事就不消提了。魏侧妃刚走,陆离身边正缺个可心的人伺候,顺理成章将余阿秾领了回去。至于她为何会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那自然是遭韩贵妃迫害、流离失所的缘故,陆离虽是个孝子,不会因外室去质问母亲,但也足以在他心头种下一根刺了。 至于这对其乐融融的母子会否被渐渐分化,就得看余阿秾的本事了。乔薇并非半仙,算不到以后,她只能着眼于面前,但愿余阿秾能全身而退罢。 太子离开那日,京城一如既往平静。送行的人没几个,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乔薇掀开帘栊,看着阴霾如漆的天际,不禁发起了愁:她不信什么阴阳玄妙之说,可偏赶上出行的日子气象这样坏,真是不祥之兆啊。 陆慎看起来亦有些意气消沉,俊白面容浓霜密布,嘴唇紧抿着:本想走得清净爽利,可若路上雨势变大,恐怕得耽搁不少时候。 乔薇试图安慰他,干笑了两声道:殿下,春雨贵如油,是好事呢! 陆慎默默地将眼睛挪到她身上,可如今是夏天。 乔薇:你就不能装会儿傻吗?! 后方有凌乱的脚步渐渐靠近,啪叽声不断,仿佛行人太急都没顾得着留意地上的水坑。 乔薇扭过头去,就看到乔诚一路小跑着到了近前,胸口因喘气而剧烈起伏着,他满面通红的将一大包东西从车窗塞进来,雨滴还不断地从发梢滑落,妹妹,把这些拿着,别淋坏了身子。 乔薇揭开一瞧,见是几件竹篾编的蓑衣与斗篷,精巧而严密,不知乔诚从哪里找了来。不过,他这番心意虽值得恭维,可惜用错了地方自己坐在马车里怎么会淋雨呢? 倒是他自己 再一看乔诚被浇得透湿的衣裳,乔薇便不忍心戳穿他了,只用力将怀中的东西搂紧,点头道:我知道的,二哥,你也注意保重。还有爹娘他们,今后也全托赖你照顾了。 乔诚面容肃重地颔首。 车轮滚动,在地上留下道道泥污纵横的车辙印,乔诚的身影在视线中渐渐化为一个模糊的小点,看不分明,隐约可见两条挥动的手臂他仍站着没走,似乎要一直这样目送乔薇出城。 -- 第120页 乔薇没说话,心里却着实感动。倘若说以前她还觉得乔诚稍稍无能与玩世不恭了些,现在这些固有印象则完全消弭无踪,她很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单纯善解人意的二哥,他所有的缺点与不足在她看来全成了好处,该用今后好几年的时光来怀念的。 谁知道他们几时能再见? 眼前几乎已模糊了,大约是车厢内湿气太重的缘故,乔薇忙用力睁了睁眼,免得眼泪流出来。太过多愁善感会被认为是矫情,尤其乔薇素来没心没肺惯了的,她可不想沦为别人心目中的笑柄。 陆慎却没有半点取笑她的意思,而是知趣的将一只衣袖递过来,道:擦一擦吧。 算他识相,乔薇垂下红肿眼眶,将那只衣袖拽过来在脸颊上擦了擦,继而低低说道:多谢。 尽管用别人的衣裳拭泪似乎不大好,她眼下这样狼狈,也懒得翻箱倒柜地寻手帕,还是将就些吧。 陆慎却慷慨大度的摆手,无妨,是你的袖子。 乔薇: 她看着绸绢上斑驳纵横的水渍,认出这是自己今年新做的一件夏衣,因太过满意,还没舍得穿过呢,原打算到巴蜀好好出出风头的。 还以为陆慎这死洁癖几时转了性子,原来是拿她的东西做人情。羊毛出在羊身上,多么高明。 乔薇咬牙切齿望着对面,陆慎却毫不理会她的怒火,托着腮假装观赏窗外的风景,一如春日宴上风姿潇洒的少年郎般。 很好,乔薇心中唯一的一点离愁也被冲淡了,她决定等到了巴蜀再好好收拾陆慎一番,反正那里天高皇帝远,没有公公婆婆来管她,她可以尽情做她的悍妇。 第59章 兄嫂 乔薇原以为雨势会缠绵不断, 谁知出城之后天就渐渐放晴起来, 火辣辣的太阳透过云层, 笔直的照在人身上,连那薄薄的竹帘都遮挡不住。乔薇反倒懊悔了,早知如此, 宁可多下几场雨呢,勉强还算凉爽些。 好歹有个陆慎从旁关心她, 不住地用玉扇细细给她扇风, 又拿衣袖为她擦汗这回用的是他自己的袖子。 被人这么做小伏低的伺候着, 乔薇有再多的怒气也消退了,何况只是点滴小事。一件衣裳比起心爱的男人, 当然不值一提。 于是她用娇滴滴的眼光望着陆慎,殿下,我想用些冰碗。 然而换来的却是陆慎无情的拒绝,不行。 乔薇: 她还是继续生陆慎的气好了。 马车继续前行, 外边的太阳越来越大,越来越毒,车厢里亦闷热如蒸笼一般,乔薇觉得自己都快熟透了。 她恨不得连皮带衣裳剥干净, 埋怨的向着陆慎道:殿下, 几时才能到啊? 依着陆慎的意思,自然是越快赶路越好, 省得沿途横生周折。不过看妻子香汗淋漓的模样,她未必禁受得住, 因此思量再三后,决定在最近的驿站歇一歇。 乔薇故技重施,想从陆慎那里讨些冰碗来吃,大暑天的没有冰怎么活呀!无奈陆慎偏不依,只道她体质孱弱,又怀有身孕,万万不可轻率。 当然他以身作则,也没弄冰碗,只弄了点凉水解渴,这般乔薇就没法指责他了。 乔薇气鼓鼓地坐在登上,看着男人半敞着的健壮胸膛,俊秀的脸庞因暑热显得微红,还带着汗珠可惜美男子也是能看不能吃,不足以缓解她眼下的焦渴。 到底青竹善解人意,轻手轻脚的端了碗红豆莲子羹来,道:奴婢好不容易从厨房讨了点心,还拿井水湃过,小姐快些用吧。 乔薇看着那散发着森森凉意的饮品,研磨精细的红豆泥中漂浮着颗颗浑圆硕大的白莲子,端的是赏心悦目。 她正欲开怀畅饮,陆慎却冷不丁端过去,拿指尖碾了碾,还伸舌轻尝。 乔薇的洁癖虽不及他那般极端,却也不愿同别人分享同一盅汤羹,怪脏的,因皱起眉头道:殿下若是喜欢,让厨房再做一碗就是了,何必惦记旁人的。 陆慎却啪地将碗盏摔到桌上,声音不大,可叫人听得清清楚楚,喝不得。 乔薇唬了一跳,看着仍在滴溜溜打转的瓷盏与溅落满地的汤汁,心道陆慎莫非着魔了?但是再一想,陆慎并不是乱发脾气之人天气再热也不至于就热昏头了,难不成是汤里有异样? 可她方才瞧过也闻过,除了额外添些蜂蜜外,并不觉得有何问题,没听说孕妇也蜂蜜都沾不得呀! 陆慎见她眼神迷惑,遂解释道:这碗汤不是用赤豆熬的,而是有毒的相思豆,你如今有身子,更是碰都碰不得。 原来他方才见那汤羹颜色鲜艳,心底已经起了疑团,适才捻起品尝,更觉气味有异。两种豆磨成粉颜色相似,可性状却天差地别,做这汤羹的人要不是糊涂到老眼昏花了,就是故意阴谋陷害。 乔薇的心不禁提起,能肯定么?相思豆她亦是听过的,串成首饰无妨,倒没谁拿它做菜,若说是意外,打死她也不信。 陆慎道:等会儿取些残渣去给黄诚验过,他既跟着出来,总得派上用场。 黄诚在宫内的时候多会拿腔作势,谁知一出宫就现原形了,几日舟车颠簸便上吐下泻起来,连乔薇这个孕妇都不如。否则餐前都请他验视一遍,自不会出现这些意外。不过话说回来,谁会想到有人在饭食中做手脚呢?他们离开长安并不算太远。 -- 第121页 乔薇不免心有戚戚,倘若陆慎的猜测是真的,那么韩贵妃等人的胆子也太大了,众目睽睽之下也敢下手,她就不怕查到自己身上?当然也可能是另一拨人马暗中作怪,嘉禾帝心思反复,难免有人动了妄念,若害了太子再嫁祸给韩氏,道可谓一举多得。 他们一离京,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 陆慎见她面色仓皇,知她心内不安,因按着她一只手温声道:放心,孤会命人严查此事,不容有失。 乔薇勉强点了点头,却深知这一茬过去没准还会有下一茬,只要皇帝的心思仍在变动,想分一杯羹的人是不会停的。 她觉得自己要是生有翅膀就好了,那样就能立刻飞到巴蜀去,这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留。 无独有偶,陆慎和她抱着同样的的念头。征求了乔薇的意见后,陆慎就命车队加快进度,自然,也得保证人不生病。 乔薇本来略有些胸闷恶心,吃过黄诚开的药后就好转许多这怪郎中因那碗红豆汤的意外,深责于己,加之陆慎将小主子的安危一力托付于他,黄诚顿觉精神振奋,从此再不敢马虎。 不过他比陆慎管得更严,非但不许乔薇吃冰,菜稍微放凉一丁点都恨不得扔掉,顿顿都是热饭热汤,乔薇颇觉苦不堪言,只能悄悄令青竹弄些酸梅汤解暑。还好陆慎算得有良心,这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之后的行程倒比乔薇预想中平静许多,她本以为宫里的人会派杀手什么的来灭口,可惜并未见到,因而陆慎带来的暗卫也显得毫无用武之地是韩贵妃等人没这个胆呢,还是嘉禾帝也在暗中监视,那些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唯一的一次危险是乔薇吃腻了驿站里的饭菜,逼着陆慎带她下馆子,谁知就被邻座几个流里流气、长相悍然的人盯上,还追踪了他们好几里,想来不是强盗就是土匪。亏得他们这支人马装备精良,换做寻常富户,只怕早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乔薇颇觉抱歉,不住地向陆慎作揖,又惴惴的问他,都解决了不曾? 陆慎这趟出行虽非微服私访,嘉禾帝亦并未昭告天下,要是因此惊动各地官府,只怕麻烦就大了。光是应付来访的从人就得费不少气力。 陆慎轻描淡写道,何必费事,卸去手脚、扔去荒郊野岭就是了。又皱眉看着乔薇,你也是,往后少在外抛头露面,必要时戴上幂篱,省得那些不轨之徒垂涎于你。 乔薇听了前半句正觉寒意浸浸,不想陆慎接着就冒出这么直男癌的言论,她心里不由暗暗鄙视:怎见得那些匪徒就盯上她了?没准看中的是陆慎那张小白脸呢,毕竟这个世界男风也不少见的。 何况她肚腹已略微隆起,身上肉更多了数斤不止,不是所有人都丧心病狂到对孕妇下手的,照这样说,她以后干脆连门都不要出了! 乔薇一手按着肚子,悄悄撇了撇嘴,到底没好意思同陆慎争辩。不管怎说,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少惹些麻烦为好,要将陆慎那些固执的念头扳正过来,且等孩子生下再说,到那时,她自会将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赶在预定之期到了蜀中,盛夏还未过去,可是也长不了了。 乔薇看着眼前赫赫扬扬出城迎接的人们,深觉纳闷,要是她记得不错,嘉禾帝的意思明明是要打压太子,又怎会煞费苦心为他造势? 再不然就是巴蜀人杰地灵,皇帝的旨意还未下来,他们就心到神知地感受到了。 正思量间,本郡的太守上前一步,俯伏在地道:微臣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陆慎从容命此人起身。 他抬头的刹那,乔薇看清这位太守的面容,第一感觉便是她爹爹再世不对,乔相本来就在世。 此人简直是和乔丞相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微方的脸,却不失儒雅俊朗,额头宽阔,鼻梁挺直,双目明亮,是那种很具有亲和力却不乏威严的长相。 他甚至看起来和乔相差不了几岁年纪,不过乔薇还是立刻认出来了,这位便是她大哥老早就考取功名,未免父子同朝引人闲话,才放了外任。只是乔薇却想不到他的任地就在蜀中,连名字都像是和太子对着来的,乔谨,陆慎,可想而知郎舅俩多么投缘。 乔谨之妻陈氏早笑盈盈的迎上来,还未见过太子妃。 乔薇莞尔道:嫂嫂的贺礼我却是见过的。陈氏为了照顾丈夫,甚少回过京城,因此乔薇也未见过这位大嫂的面,不过陆慎成婚时却收到过大舅子送来的贺礼,除了蜀中盛产的精巧藤器外,还有一包炮制好的、专治妇女月事不调的川芎自然是陈氏预备的。 乔薇当时就猜着这位大嫂必是能干心细之人,如今见了面,更觉可亲。陈氏的相貌和礼王妃郑氏亦有些相近,一样的容长脸面,温厚眉眼,寡言罕语却无微不至。乔薇正愁见不到京中的故旧,这下难免有些移情,可巧两位都是嫂子,很快她就对陈氏像对郑氏那般熟络起来。 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人群中一个相貌明丽的女子猛地挤过来,端端正正的向乔薇施了一礼,仿佛对她仰慕已久似的。 乔薇诧道:本宫的侄女都这般大了? -- 第122页 她以为陈氏的年纪并不算大因她看起来还很年轻。不像郑氏,因为过多操劳、丈夫又郁郁不得志的缘故,难免显出老态。 陈氏脸上滑过一丝尴尬,乔薇便知自己猜错了,可若不是陈氏所出,这女孩子穿着打扮又太好了些,并不像个奴婢。 正疑惑间,那女孩子已眉眼弯弯,露出一口雪白贝齿,回太子妃的话,民女赵氏明珠,太守大人与夫人乃民女的救命恩人。 乔薇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陈氏,但见陈氏虽衔着缕温和笑意,眼中看起来并不怎么痛快,显然赵明珠这么贸贸然出来见客是在她意料之外。 看来这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也不平静啊,乔薇心中暗叹。 第60章 明珠 赤日炎炎不宜久站, 没过多时, 陈氏便知趣的搀起乔薇的胳膊, 太子妃怀有身孕,还是早些进屋里歇息为好。 那厢陆慎与乔谨一见如故正聊得火热,还是陈氏一席话令乔谨醒悟过来, 轻拍自己的头道:瞧瞧我多么糊涂!殿下与娘娘远道而来,想必早就乏了, 舍下有薄屋数间, 殿下若不嫌弃, 就请暂住些时日吧。 陆慎微笑,敢不从命。 说着目光就望向乔薇, 累不累? 这般漫不经心的问话,意思却极为体贴。乔薇深知要是私底下或在京中,陆慎兴许就亲自过来搀扶了,可当着许多属官臣下的面, 他务必得拿出威严来疼老婆固然是项美德,可时人见识短浅,没准就觉得太子殿下荏弱可欺呢。 而乔薇也不愿在哥嫂面前同陆慎太过亲近,省得他们都来取笑:成亲都半年多了, 还这样拆不开, 羞不羞啊? 因此乔薇只落落大方的朝陆慎颔首,妾身很好, 殿下无须挂心。 陆慎这才启步,乔谨则稍稍落后尺许, 让太子先行。 陈氏的手还搭在她胳膊上,乔薇本想说她自己能走,但见陈氏这样热情殷殷,也只好罢了她模糊觉得陈氏有求助自己之意,为什么呢? 那叫赵明珠的女孩子则悄悄将一个散发着异样气味的香囊塞到乔薇手里,道:蜀中多蚊虫鼠蚁,太子妃带上这个,便可不惧虫豸叮咬了。 乔薇不讨厌伶俐之人,甚至喜欢她们个性热闹。魏明欣要不是鬼心眼太多,两人其实也能处得很好,可是这个赵明珠么乔薇就有些摸不透她的用意了。固然赵明珠的行为并不算错,可是这么一来,就显得陈氏这位正经嫂嫂不够周到了。她是不明白这种对比呢,还是有意在她面前挤兑陈氏呢? 摸不清对方底细之前,乔薇只能敷衍了事,浅笑道:多谢。 赵明珠嘴角噙笑,知趣的退到两人身后,不紧不慢跟着。陈氏的脸色则更晦暗了几分。 乔薇捏着那个香囊,原以为这女孩子小题大做,谁知走了才几步路,就有两条通体翠绿的长虫从夹道游过去,身子婉转,夭矫灵活。 乔薇惊出一身冷汗,再看周遭,倒是个个神色如常,显然早就习惯了,果然是民风彪悍的地界呀! 至于陆慎,脸孔则似乎白了些,颊边还有细汗冒出也可能是热的。不过那微微抖动的袖口泄露了他的心事。呃,好吧,看来陆慎比她还要怕得厉害。 乔薇回想起来,记起陆慎对这类长条状的物事颇为抗拒,有几回她亲自挖了蚯蚓想去后院池塘中钓鱼,结果拿给陆慎看时,他当时就掌不住变了颜色,乔薇还以为他是因自己胡闹而气的,现在看来大约也有那几条蚯蚓的缘故。 要是见了真蛇,大约更不知所以了。想来陆慎幼时无大人照拂,许是被蛇虫咬过,所以才怕得厉害。 也不知嘉禾帝晓不晓得儿子的心理阴影,还故意把他派到这儿来想到此处,乔薇不禁心生同情,遂回头道:赵姑娘,这香囊容易做么? 赵明珠怔了怔,继而眉梢爬上一缕欣喜,柔声道:不难的,娘娘若想要,民女趁夜绣一个出来,再装上几味药材就是了。 她本就存有讨好之意,乔薇这一举措,更令她生出攀附之念。 谁知继而就听乔薇笑盈盈的道:还是不用了,做多了针线难免手脚粗糙,不如你把法子告诉本宫,本宫另外着人做去反而省事。 一壁细细端详着她,赵姑娘生得花容玉貌,性子亦好,不知许了人家不曾? 陈氏道:我何尝不是这般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明珠正当芳龄,按说正是说亲的时候,只是寻不见合适的。 乔薇微笑,这也不难,太子随驾的侍卫中也不乏家世出众者,料想对得起赵姑娘的人品。 言语中俨然有强行落锤之意,这回轮到赵明珠脸色发白了,她原本垂着头故作羞赧,这会子却不得不鼓起勇气站出来,咬着嘴唇道:民女只愿长伴老爷夫人身侧,不愿远行。 乔薇见她神色惴惴,反倒换了一副说辞,半开玩笑道:你既不愿就算了,本宫只是可惜你这番资质。 竟不再提赐婚之事。 赵明珠方舒了口气,愈发谨小慎微,敛眉不语。 乔薇方才不过是试她一试,哪里真要指婚终身大事是最马虎不得,一个弄不好,便成了结仇。她初来乍到,即便身为太子妃也不能太过任性,总得掂量着来。 -- 第123页 不过这个赵明珠的心性倒不能小觑啊,方才她问指了人家没时,这姑娘神色分明羞怯中带了一抹欢喜,直至听说要嫁给侍卫,才故作托辞赶忙拒绝,可知此女眼界高深,颇有鸿鹄之志。 陈氏听了方才一番言语后,则愈发不安,用力捏紧了袖中手绢。 太守府因地制宜,矗立在一处凉爽的高地上,门前值着数竿修竹,一弯浅溪横亘其中,风景宜人。 陆慎尚有正事要打点,随乔谨去堂中叙话。乔薇便跟着陈氏来到后院,陈氏将东边一溜厢房指给她看,道:才命人收拾出来的,地方虽小,好在整洁能够住人,还望太子妃莫嫌窄狭。 乔薇笑道:殿下和我能住得几间房?嫂嫂也太看得起咱们了。 陈氏不意她这样风趣,倒笑得合不拢嘴。 乔薇当着熟人的面向来开得起玩笑,也不忌言语虽则她和陈氏才刚刚见面,就已经亲如姐妹了,可见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命里注定的。 正谑浪间,乔薇冷不防瞥见赵明珠不声不响地倚在壁角,倒唬了一跳,这种话当然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该听的。 乔薇收敛了笑意,掩饰着转移话题,心下暗自纳闷:这女孩子怎么阴魂不散似的,她就没有别的地方好去么? 陈氏许是察觉到乔薇的异样,遂淡淡向赵明珠道:太子妃舟车劳顿,想必一定乏了,你去吩咐厨房准备热水沐浴吧。 赵明珠究竟身份尴尬,既不像奴仆,又不像主子,因此陈氏对她的态度客气中亦掺杂着疏离,很难描述。 赵明珠虽有些不甘,亦只好领命而去。 这厢陈氏方携了乔薇的手,领她到廊前细看,道:妹妹别瞧这地方窄,到时穿堂风一来,那才叫舒服呢! 微风一过,果然周身沁凉,乔薇只觉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哪还有半点暑热潮闷,的确是个风水福地。唯一的可惜是堂前也种着几株翠竹,枝叶茂密,没准挂着蛇呢。乔薇寻思着或许该找机会斫去,省得陆慎见了提心吊胆。 啊,她真是天下第一贤惠的妻子。 乔薇沾沾自得间,也听陈氏说了些日前的情况,原来皇帝的旨意虽未下来,乔相却早命人快马递了书信的,因而太守府这边才能及时出来相迎。 陈氏叹道:我常叹公爹他老人家为人处世向来无微不至,相公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 乔薇心中默默流着眼泪,这回却是被感动的,有这种爹真幸运啊!论起面冷心热,乔老爹的确算得第一位,可惜家里人都没遗传到这点:光顾着热去了,没一个具有矜持傲岸的风度,难怪人家能坐上丞相之位呢。 成过亲的女人聊起家长里短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乔薇也免不了将话题扯到危险的关键上,那赵明珠究竟怎么回事,嫂嫂难道打算留她一辈子? 陈氏苦笑,我何尝不想早早为她安排出路,可这件事着实难办,她在本地又没个亲戚故交,你让我找谁去,总不能往那荒郊野地胡乱一扔吧? 乔薇咦道:她不是本地人?怪道方才听赵明珠一口流利的官话,半点土音也没有,想必是与出身相关。 陈氏道:据说她原是京城好人家的儿女,跟着双亲来蜀中做生意,谁知一家子都被匪徒杀害,她自己也被几个蛮人掳去,险些清白不保,要不是相公那会儿正带着弓箭,只怕未必救得回来。 至于救回来之后么乔薇试探着问道:大哥莫不是 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也是俗套且常见的,乔薇在戏文里就见过不少,最后多半是用狗血的以身相许来告终。可见文人的想象力多么贫乏,好像天底下报恩的法子就只有这么一招了,其实还不是干柴烈火各怀鬼胎,不过是扯上一层道德的遮羞布而已。 陈氏摇头,若真如此倒好了,可相公向来官声清正,是断断不肯行此龌龊之举的。 想也知道,自己本是为国为民的父母官,两袖清风不染纤尘,结果倒救人救到自己床上去了,巴蜀的百姓该怎么看他?此等私心必不可有。 但乔谨就真的全无私心么?饶是乔薇自负美貌,也不得不承认赵明珠有令人一见倾心的本领,而且她还正当年轻,是老牛就没有不爱嫩草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皱眉道:赵姑娘怎么说呢? 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可若是有人自荐枕席,恐怕很少男子把持得住吧? 陈氏知她误会,忙道:明珠亦是很知礼的,先前流言四起,她哭着到相公面前请辞,还是我拼命拦住她,这才作罢。 乔薇听着唯有冷笑,赵明珠若真的想走,悄悄拎着包袱就能离开,偏要这样大张旗鼓地闹起来,陈氏碍于脸面,可不得留下她么?让人被迫扮了贤良,还不能口出怨言,这手段也是叹为观止了。 陈氏未必瞧不出这点,可惜瞧出了也不能拿她怎样,赵明珠终究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谁要是赶她走,那便是光明正大的欺负她;而有这副柔弱的表象在,满府人都会站在她这边的。 乔薇恐怕她的野心还不止于此。 第61章 大猪蹄子 陈氏沉思道:她既不愿出嫁, 我亦不好长久地留她在府里, 说来说去总归不妥。因悄悄看了眼乔薇, 苦笑道,其实妹妹你如今身怀有孕,若是想找个人分担, 我瞧她未必不乐意,不过明珠这个性, 还是算了。 -- 第124页 显然, 赵明珠那过分的殷勤亦被陈氏看在眼里, 虽然她巴结的是太子妃而非太子,可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般热切, 很难说不是有所图谋若能得到乔薇的青眼,不是也能冠冕堂皇接近太子么?谁都知道太子妃捧着个肚子是没法侍寝的。 乔薇没说话。在陈氏看来她顾虑的只是赵明珠狡黠的心性,可她没明说,她压根就不想找人来分担妻妾的重责。从前心不在此也就罢了, 如今她对陆慎已然有情,当然也不愿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无论肉体还是精神。 至于陆慎熬不熬得住唔,时间会证明一切。反正她不会主动把美婢往自家夫婿床上推, 那她成什么人了? 陈氏见她心不在焉, 面容亦隐隐透出肃穆,便知自己方才的话说的不好, 遂讪讪笑道:我不过是混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谁会乐意旁人同自己争宠?何况夫妻俩成亲未久, 正处在柔情蜜意的时候,陈氏只顾着从体统的方面考量,倒忘了这一层。她想起来颇为自愧,光想着将皮球往外踢,倒忘了乔薇是否愿意接收这祸患。 乔薇见她满面红涨地要下跪,只得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拉起,我不怪你,嫂嫂,你只是太心急了。 陈氏的想法其实也是一般封建家庭太太奶奶的想法,不能说错,而是她所处的环境决定了她只能拥有这样的思想。换做陈氏处在她的位置,绝不会抗拒为陆慎纳妾,说不定还会主动为身边婢女开脸自己人总比外来户信得过些,也更容易拿捏。 当然像赵明珠这样的就纯粹是洪水猛兽了。 陈氏因自己出言莽撞,不住地告罪,乔薇只得好语抚慰她几句,才算安抚下来,心里却想着:这位嫂嫂虽然贞静贤淑,为人却稍显朴拙,很难说能否与乔谨交心,难怪一个半路来的孤女就令她如临大敌。 这般看来,陈氏与郑氏还是不同的:至少礼亲王终年卧病,也没法纳妾,郑氏可以一心一意地服侍他,而不必为其余琐事操心。 果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赵明珠手脚极快,因乔薇拜托她那事,黄昏不到就又送了个香囊过来,针线精巧不输上一个。 乔薇疑心两个都是她提前做好的,否则怎能这样迅速?多半是怕太过惹眼才不一下子拿出来。可是也能看出这姑娘心思多么细密,只怕连陆慎也在她瞄准的猎物之中广泛撒网,重点捕鱼,这不是老祖宗的教训么? 也许她该给陆慎提个醒。 乔薇进房的时候,陆慎正专心致志坐在镜子前面,不知往嘴唇上涂些什么膏剂不会是她的胭脂吧? 乔薇下意识地想到女装大佬这个词,她蹑手蹑脚靠近,将一截苍苍藤蔓扔到陆慎身上,那藤蔓生得粗大,又是老透了的,看去恰如一条修炼多年的蟒蛇。 陆慎果然被唬住了,身子僵了僵,定睛看时,才发觉那是死物而非活的长虫,才慌得煞白的脸色不禁青了些,是恼的。 乔薇反而笑得乐不可支,她知道自己的举动其实可谓过分,不过她就是忍不住嘛!谁叫陆慎自入蜀以来就总板着一张脸,让人看了就害怕。 她忍不住就想要逗一逗他。 陆慎竖着两只眼睛瞪她半日,见乔薇始终不为所动,也没有上来请罪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得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傲然转过头去。 乔薇方知玩笑开大了,于是上前软语抚慰,又一下一下的梳理着陆慎略显粗硬的头发,这时才看出他嘴角糊着一层浅绿色的药膏,似在遮掩下巴底下一小溜燎泡。 乔薇咦道:殿下怎生上火了? 虽说暑天容易肝火郁结吧,可陆慎一路上确实好好的,并没异样。 被人这样关怀,死傲娇反倒闷不做声,只甩手将那截破坏他小心脏的藤蔓扔出去。 乔薇眼珠一转,记起晚间一家子用膳时陆慎就没吃多少东西,是这里的饭菜不合他口味?也对,在宫里时她就觉得陆慎饮食颇为清淡,川蜀一带却都是重油重盐的,乔薇如今身怀有孕,本就不容易有胃口,巴不得吃些酸辣解腻之物,不过对陆慎而言只怕就是受罪了。 可怜的孩子,乔薇心道,不由自主摸了摸陆慎的头,口中道:今日晚了,等明早我让他们蒸一笼馒头,再准备几样小菜给殿下佐粥,可好? 陆慎却早有预谋的抬头,狡黠的望着她道:你可记得答应过孤什么? 什么?乔薇一时不解。 陆慎在她日渐饱满的胸前戳了戳,仿佛要替儿女们提前验一验货,一面含笑说道:那回孤去礼亲王府上接你,顺便留下用饭,不是你亲自下庖厨?你倒忘了。 乔薇脑子里轰隆一声,想起陆慎那回吃起大哥大嫂的醋,说她都没给他做过饭,乔薇也就随口答应下来,改日让陆慎尝尝她的手艺,自然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那么久以前的事他居然还记得,乔薇不得不怀疑此人的脑细胞是怎么长的,她娇滴滴地伸出两只略显浮肿的纤纤素手,楚楚可怜道:妾身怀着身孕辛苦,殿下舍得我百般操劳么? 陆慎啪的将那两只做作的手腕打掉,冰冷无情道:少来,孤看你精神好得很,先前是谁在马车上还缠着孤不放的? -- 第125页 乔薇脸红了,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据说有的女人孕期欲望反而格外强烈,她从前只觉得是天方夜谭,不过当火烧起来的时候,就非得有人前来救火不可她也只能找陆慎来当消防员嘛。 况且来一两回这样的刺激又不碍事,反而有助于增加夫妻情趣,他不是也乐在其中吗? 如今这登徒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乔薇恨得牙根痒痒,又怕他拿此事到处宣扬虽然陆慎很知轻重,男人家只要交情好,私底下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 迫于形势,乔薇只得答应下来,只要殿下不嫌弃妾身手艺粗笨就好。 就算她故意做得难吃,陆慎想必也会乖乖吃下去吧?毕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乔薇想着,心内的小恶魔叫嚣不已。 谁知陆慎却好似她肚里的蛔虫一般,轻轻瞟她一眼道:你要是敢做成猪食,孤就恩准你和孤一同享用。 乔薇:其实她再怎么也不可能做成猪食那程度,陆慎还是太高看她了。 想到陆慎方才被一截树藤都吓得那样厉害,改日出门怕是得草木皆兵,乔薇因将腰际的香囊取出来,递给他道:这里头装了雄黄、苍术、青木香等药材,蛇虫见了都会远远避开,殿下随身带着,便可百毒不侵。 陆慎顺手接过纳入怀中,也不问来历。 随便哪个女人的东西他都却之不恭么?乔薇不禁酸溜溜的道:殿下不想问问是谁做的? 陆慎探询的看着她,意思分明在问:不是你? 乔薇顿时语噎,早知道就不卖关子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悻悻的爬上床头,是赵姑娘做的,我哪有这样精致的手艺。 陆慎哦了一声,便要将那香袋扔掉。 乔薇忙去拦他,骇道:你做什么? 陆慎任由她抓着胳膊,神色自若,你不是在吃醋么? 乔薇嗔道,胡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是这样小性子的人吗? 陆慎道:就是啊。 乔薇没话可说了,因陆慎戳到了点子上,她却从来输人不输阵的,遂强撑着道:我若不是这般小性,怎能衬托殿下你心胸豁达,有容人之量? 呃,居然挺有道理。 两人于是和好如初,乔薇提起裙子,裸着两条光洁的小腿从床帐内滑下来,同时捻起那药膏,细细给陆慎抹在唇上的小疙瘩上,我来为殿下敷药。 现在她不长红疹子了,换成陆慎受罪,真是风水轮流转。不过陆慎的这些燎泡却不是一场床事能拯救的,只好让他多挨几天苦吧。 乔薇听他齿间发出轻微嘶声,知道破溃处有些疼,遂放缓手上力道,一壁闲闲问道:殿下见过那赵姑娘面了吧,觉得她生得如何? 陆慎对于美人向来有自己的一套评判眼光,精准而独到,相貌不错,但不似蜀中人,颇有几分京城闺秀的气韵。 居然猜得一丝不错,乔薇不禁泛起嘀咕,陆慎这小子该不会一直盯着人家瞧吧?那赵明珠真有美到令人目不转睛的地步么? 乔薇但觉心内醋海翻腾,就知道男人靠不住,他俩才到蜀中多久,陆慎这么快就见异思迁了大猪蹄子! 乔薇堵着口气,正想说陆慎不如将赵明珠收房算了,忽听他静静说道:你不觉得赵氏同三弟有些相像么? 安郡王?乔薇迅速地将心思从窝里斗转移到别人家的风流韵事上,难不成赵明珠是安郡王流落在外的骨肉?不对,年岁上也太接近了,除非她见风就长,连陆慎现在都还没孩子呢! 要不然,就是安郡王母家的亲眷?可贤妃娘娘姓刘,刘家不是也早被嘉禾帝诛族了么? 当初刘贤妃谋害赵美人腹中之胎,害得四皇子早夭,皇帝因此大怒才清算刘家,祸延全族明珠偏偏姓赵,看来此女的身份大有玄机啊。 第62章 愿者上钩 赵姓到底是不是她的本姓?她又是否真的叫明珠呢? 乔薇脑中被诸多疑团充塞着, 纷乱中理不出头绪。可说一千道一万, 终究也只是她的猜测, 倘若赵明珠只是个寻常的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她反而冤枉错了人。 当然,逢人只说三分话, 未可全抛一片心,多提防一些总不错。 乔薇顺势在陆慎身旁躺下, 带着点恼意道:嫂嫂的话也是可笑, 竟劝我献美与殿下, 说什么为我分忧。 虽然陈氏立马就意识到此话不妥,可乔薇平静的心湖还是被溅起了些微涟漪, 固然站在陈氏的角度,道理并不算错,可当事人听着总不舒服。 爱是具有排他性的,就算乔薇生下来是个古人, 她也不确定自己能有容人的雅量。何况并不是。 陆慎眉心反倒皱起,这话是谁教她的? 他疑心是乔谨的意思,否则陈氏好端端的同乔薇说这些做什么,两人才刚见面。倘真是乔谨授意, 那陆慎就不得不怀疑这位大舅子的动机他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乔薇不意他这般郑重其事, 反而啼笑皆非,摸着陆慎平坦的胸口道:殿下别胡思乱想, 不过是些玩笑话罢了,哥哥若真有此心, 自个儿来同我明说就行了,何必借嫂嫂的口来生事? -- 第126页 且乔谨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不提其他,就从家中诸人对大少爷的早熟赞不绝口就能看出来。不过在处理赵明珠的事上大哥就显得不怎么有智慧了,他这样委决不下,难怪陈氏病急乱投医,迫不及待要将赵明珠赶走。 话说回来,乔谨对于赵明珠是个什么意思呢,难不成真有纳她为妾之念?乔薇决定改日亲自问一问他。 可惜赵明珠却 乔薇半侧着头,目光灼灼盯着陆慎,看得他一阵毛骨悚然,你想做什么? 之前在马车上偶尔狂乱也就罢了,可不能夜夜纵情,陆慎自己亦会吃不消的。任谁经历这样长途跋涉,都不会有太多精力可供消耗。 要是赵明珠前来自荐枕席,殿下会接纳她么?乔薇以一种平淡寻常的口吻问道。看似是假设,其实挺有可能发生。赵明珠一看就是不安于室的,她又不知陆慎能在蜀地待多久,自然早把握机会便多一分胜算。 陆慎深知这问题的危险性,自然得慎重对待,他警惕的摸了摸乔薇头发,柔声道:你怎会这么想?实在荒唐,孤在你眼中就是这样不忠之人吗? 虽然早就知道乔薇好吃醋,但陆慎森森觉得婚后的她更难应付,有了更多的情绪,更像个活生生的人,难道她以前吃的都是假醋? 乔薇幽幽的向他怀中倒去,可是赵姑娘的确生得很美呀!美到令人心动,甚至心悸。 陆慎却觉她说得太夸张了,方才粗粗扫了几眼,虽觉赵氏相貌颇好,倒也没到惊人的地步,要论美色,连韩贵妃这样讨人厌的都比她强出许多呢。 不过女人要使起小性子,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陆慎无奈之下,只能竭力抚着她的背道:孤早说过,在孤心中,只有你算得真正的美人,凭谁都是越不过去的。 乔薇信了,她发觉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听甜言蜜语,无论真话还是假话。就凭这些,她相信陆慎绝对是真爱她的,就好像陆慎从前以为她深爱他一样。 谁说他俩不是两情相悦呢? 因陆慎昨夜没有吃饱,次早起来难免腹鸣如鼓,乔薇记挂着他吃不得辣,特意命人准备了几样清淡小菜佐粥,至于他心心念念的馒头么鉴于这里的人并不怎么爱吃那种白面馒头,不好为他一个破例,乔薇只得允诺他以后再说。 至于自己答应陆慎的事么,乔薇想着早应付早交差,简单用过早膳就掳起袖管下了厨房,不然等到日上中天,就得浑身热的冒汗了。 给她打下手的正是那善良能干的赵明珠。 虽是赵明珠自己缠上来的,乔薇却也乐得用她,她自己身边带来的就没几个中用。青竹不说了,自幼信奉乔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教导,纵得她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娇惯;白兰虽博闻强识,可惜御膳房里都被太监公公包圆了,宫女是没机会插手的,因此她无缘见识学习。 倒是赵明珠的手脚极其利落,洗菜、择菜做起来毫不含糊,乔薇只需舒舒服服在锅边候着即可。固然这是因为赵明珠体谅孕妇的缘故,可乔薇也不免想着,赵明珠说她是京城好人家的儿女,未必尽是事实。 至少门庭绝不会高到哪儿去她会的东西太多了,还都是些费力劳神的东西,大户人家不会这么不心疼女儿。 乔薇做的东西简单,就一样炒三丝、一样清蒸鲫鱼再几个香滑软糯的芋泥丸子。可难得下一回厨,自然不可能只做陆慎的,索性连乔谨与陈氏的份也都备好了。 乔薇注意到其中一份多撒了些姜丝,不禁疑惑的看向对面。 赵明珠腼腆的笑了笑,解释道:太守大人胃不好,姜能暖胃生津,所以我才酌量添了些。 真是个细致的可人儿,乔薇含笑从她手里将盘盏接过来,大哥这份本宫亲自送去,你去太子殿下那儿吧。 赵明珠脸上一喜,继而矜持的垂下眼睫,是。 看她迈着端庄的步伐出去,乔薇方不露声色起身,端着朱红托盘向书房走去,她知道乔谨此刻就在书房里。 今日虽是休沐,可乔谨身为父母官不敢有丝毫懈怠,哪怕在这难得的闲暇也不忘处理积压下来的公务可惜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自己的感情问题反而不怎么顺利。 乔薇推门进去时,乔谨只随口说了声进来,及至抬头看到乔薇的脸,不禁咦道:怎么是你? 乔薇神情漠然,否则还能是谁,哥哥以为会见到赵姑娘么? 乔谨脸上便有些讪讪,太子妃说笑了。 乔薇心知肚明,往日这个时辰前来送膳的必是赵明珠,或许她坦然承担了婢妾之责,不过乔谨并未严词拒绝,足可见得其中有鬼。 乔薇便叹道:哥哥,我问你一句话,你可得老实回答。 你说。乔谨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大约他已经猜到。 乔薇也就不卖关子,那赵明珠你打算留她到几时? 你嫂子催你过来的?乔谨眉头皱的更紧。 可见男人不全都是瞎子,乔谨对于家中的暗流涌动亦是心知肚明,才会这么快猜疑到陈氏头上。 乔薇冷笑,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其实这事情并不难办,哥哥若是喜欢,大大方方将她抬为妾室便成了,反而赵姑娘无父无母,还不是任人摆布。 -- 第127页 胡说。乔谨脸上便有些窘,呵斥道,她一介伶仃孤女,我怎能倚势而凌人?当初接明珠来家不过见她失了怙恃,无人照拂,并不为别的,你也无须胡乱猜疑。 是么?乔薇寸步不让紧盯着他,哥哥倒把自己撇得干净,如今因明珠之故,却让你与嫂嫂失了和气,你还要强留不放,在你心里,嫂嫂究竟算得什么,是不是连这太守夫人的位置也要让给她才甘心? 乔谨见她愈说愈离谱,不禁怒形于色,只是碍于乔薇太子妃的身份,又是自家人,到底不好发作。且,凭心而言,他对明珠真的就毫无私心么?就连乔谨自己也说不好。他不是个容易打动的人,可明珠的细致与体贴,的确令他颇为动容,只不过一直以来,他对明珠如父如兄,倒是不曾细究里头还有何种不可告人的情愫。 乔薇见他面添愧怍,愈发的不耐烦。她本就不擅长处理这些事,若非机缘巧合到了巴蜀,还不晓得自家哥嫂也会出现感情上的裂隙。 好在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乔薇断然道:既然哥哥下不了决心,不愿做出任何的承诺,那便由我来动手吧。 乔谨大惊,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以为我会对明珠姑娘不利么?乔薇挑了挑眉毛,言辞犀利,我不过试她一试,你就不想听听赵明珠自己是怎么想的?还是,你有所不忍? 乔谨心情复杂的望她一眼,终是默默点了点头。 乔薇回房时,那三道家常小菜已被陆慎消灭得干干净净,看来他真是被蜀地的饮食折磨狠了,见了没加辣椒的便如获至宝。 乔薇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手艺多么精妙,不过见陆慎这番表现,她觉得自己可以改行当大厨了。 陆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望了她一眼,却说道:方才怎么是赵明珠进来?我还当你被人扔出去喂狼了。 他故意将赵明珠说得这样可怕,自然是为了撇清嫌疑。乔薇笑盈盈的挨他坐下,怎么,她有对殿下做什么吗? 故意拉起陆慎的袖子闻了闻,好香啊! 陆慎如避蛇蝎,忙将外袍解下,别冤枉人!方才孤点香炉才沾染了些,并不为别的。 乔薇当然知道他不会,就算陆慎有这个心,时间上也不够陆慎又没有早泄的毛病。 不过看他这样心急火燎的,乔薇反倒莞尔,太可爱了。就为了看陆慎的窘态,以后也该多多冤枉他才是。 陆慎满腹牢骚的道:你不知道那姑娘眼睛多尖,看人的时候就跟针戳似的,若非她是你哥哥府上请来的客人,孤真想叫人把她赶出去 乔薇心中一动,这般看来,赵明珠的确对陆慎有意不管是爱慕之意,还是攀附之意,或许她可以善加利用。 乔薇因扯了扯陆慎衣袖,双目含情的望着他道:殿下,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但凡她摆出这样示弱的姿态,陆慎总觉没安好心无他,前车之鉴太多了。努力抖了抖掉落的鸡皮疙瘩,他板起脸道:什么忙? 乔薇狡黠的咬了咬他的耳朵,低语道:我想以殿下作饵,饮一条狐狸上钩。 消息最初只在乔薇身边的人说起,渐渐传入太守府中,几乎整个后院的人都知道了。 人人都知乔薇要给身边的丫头金菊开脸,令她代替自己服侍太子爷,至于为何选中她,自然是因这丫头容貌姣好且脑子简单,易于控制。 乔薇的计划安排得周密,为了增加传言的可信度,她特意事先给金菊通了口风,还是命白兰亲自去说。 结果谣言刚流传开来,金菊就哭哭啼啼地跑到她跟前来,痛诉自己遭受的不公。 乔薇头疼的扶额,不是说好了么?做戏而已,又不真要你去伺候,这有什么可委屈的? 金菊扁着嘴,可怜兮兮的道:可奴婢的清名不是被毁了么?奴婢往后还得许人家呢,如今就传了闲话,奴婢还怎么抬得起头啊? 乔薇的脸沉下去,那你想怎么样? 要是金菊趁机提出想成为陆慎的侍妾,那就等于引狼拒虎,且此例一开,不知有多少野心勃勃的饿狼挤破脑袋想钻进来要是金菊真这么想,她就只能将其送回宫中,再不动用。 然而出乎乔薇意料的是,金菊只晃晃悠悠伸出三根指头,小心翼翼看着她道:要是娘娘肯将奴婢的月例提为三两银子,和白兰姐姐一样,奴婢就什么委屈也不敢计较了。 三两银子可以买不少的糕点吃食呢! 敢情这丫头就为了三两银子来她这里含冤诉屈,亏她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大阴谋呢!乔薇看着金菊娇艳如花却憨态可掬的面容,森森怀疑这丫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虽然她全部的雄心壮志都放在了挣口粮上。 第63章 瓮中捉鳖 赵明珠为人妥帖, 待客又极其热情周到, 很快就和长安来的这群仆婢混熟了据她说, 她自己也是长安来的。大家同为女子,她与乔薇身边的人更要好些。 听到府中的流言后,赵明珠一颗心不免动荡起来, 她却谨慎,并不敢轻举妄动, 而是先到青竹处悄悄做了番试探。 -- 第128页 青竹先是遮遮掩掩, 碍不住她百般追问, 又极力奉承,方才半吐半露的道:这话可不好说。你瞧太子殿下来了才几日, 成都府的大小官吏就不少过来献美的,我家小姐当然愁呀,可再不乐又如何?与其让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占据了殿下的心思,还不如太子妃亲自推出来一个, 横竖都是自家人,自然是清白可靠的。 赵明珠听得心旌摇曳,偏故意问道:可,我观殿下对太子妃极为宝爱, 应该不至于如此吧?太子妃如此行事, 会否太鲁莽了些? 又诚恳摆手道:我这都是一片忠心的话,你别嫌我多事才好。 青竹却做出极为老诚模样来, 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没她有见识,嗐, 你年纪轻所以不懂这些,天底下的猫儿哪有不爱偷腥的,殿下眼下对咱们小姐这般容让,不过是喜好美色罢了,等再过几个月,小姐身子肿了,脸上斑也多了,丑得不能见人了,到时殿下不嫌弃才怪呢! 她顿了顿,叹道:所以小姐即使不愿,也须早做打算为好。至于殿下那头倒是好办,小姐说了,且别忙着告诉他,等今晚殿下过来时,小姐先避出去,却让金菊那蹄子顶了小姐的缺,等到水到渠成时,小姐再来解释来龙去脉,这般不伤体面,想必殿下即使嘴上埋怨几句,过后也便罢了。 赵明珠嘴上附和,到底是太子妃娘娘深谋远虑,足智多谋。 心中却不免微哂:这位姓乔的太子妃看着聪慧机灵,原来也是驴粪蛋外面光,竟想得出这样拙劣的主意。不过这主意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思,少不得借一把太子妃的力了。 打听清楚后,赵明珠转头就去找金菊,从她那儿旁敲侧击了一番,以验证青竹的消息是否准确。 金菊的说辞果然与青竹一般无二,手里捏着一只肥鸡腿,还满嘴油光的同她埋怨,我家小姐也忒糊涂,说要笼络太子,便舍出我去,我虽比不得青竹伺候小姐日久,好歹也算忠心耿耿,小姐竟这样鄙弃我! 赵明珠奇道:这样好的差事,你怎么还心不甘情不愿的? 好什么呀!金菊连连摆手,太子殿下最是念旧的人,又不好女色,即便一时得益,过后也就把我忘在脑后了,看着多么风光,等太子恶了我,小姐也嫌了我,那时才有得苦吃呢! 若说之前赵明珠还对传言有三分疑惑,这会儿便已完全信了。的确,像陆慎这样冷情的男人是不易讨好的,但,越高的山越能吸引人去征服,金菊这蠢东西徒有姿色却无手段,自然只能得一时之幸。 她却不同。若是她得了太子殿下的爱幸,出尽百宝,未尝不能与太子妃分庭抗礼。且太子妃娘家虽势大,她也不是无人可倚靠的。 赵明珠笑道:你既不乐意,何不回禀了太子妃娘娘,让别人替你去? 那怎么成,小姐可说了,几个丫头就只有我是最出色的,殿下或许能瞧上两眼,旁人连成功的机会都没有呢!金菊说道,神情难掩自得。 说她傻,原来也不傻,嘴上这般谦虚,结果还不是寸步不让。赵明珠摸了摸耳垂上的一对金珠,将眼中的轻蔑悄悄掩去,随即笑道:那姑娘可得好生预备着,别辜负了太子妃娘娘的嘱咐才是。 这个我自然省得。金菊靠窗坐在软榻上,马不停蹄地取着盘中糕点,想是要填饱肚子,免得晚上饿得人事不省谁知道太子殿下多早晚才回,她只能提前去房中候着。 赵明珠假称自己还没用晚膳,便坐下来与她一道享用。金菊虽然好吃,为人却并不小气,何况彼此混熟了的,自然无须计较。 她反而将那糕点往赵明珠身前推了推。 赵明珠比她更会享受,左手捻起薄薄的一片糕,灵活的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右手则拿出一个精致的木葫芦,取下塞子,也不用杯盏,径直将酒液倒入咽喉,姿势洒脱且美妙至极。 金菊看得呆了,她正觉得口干呢,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巴巴问道:这酒好喝么? 赵明珠笑吟吟的睨她一眼,好不好喝又如何,你就不怕醉倒? 喝一点总没事。金菊嘀咕道,顺手就将葫芦夺过去,先抿了一小口,只觉入喉生津,齿颊留香,忍不住又呷了一大口。 赵明珠冷眼看着,假意劝止,却并不伸手拦阻。 这酒看似绵软,后劲却大,金菊一口一口地尝着,很快便醉倒在桌上,双颊酡红。赵明珠试着在她颈子上拧了拧,那人已醉成一滩烂泥,动弹不得。赵明珠这才放心大胆地动手。 她吃力的将金菊搬到屏风后的床帐中,两人对调了衣裳,想了想,连头上耳后的装饰也一并除下金菊不过是个丫头,自然不敢穿金戴银的。 安置好后,她才轻手轻脚的出来,穿过回廊,一径去往乔薇卧房中。亏得太子妃也是头一遭做这种丑事,不敢见人,因此倒先带着青竹白兰避了出去,沿途虽有几个宫里来的婢女,也和睁眼瞎子一般,赵明珠本就跟金菊身量相仿,就连容貌其实也颇有接近之处,美人往往是相似的。 她一路低垂着头,众人只当金菊姑娘出于处女的羞怯,并不上前盘问,免得惹恼了她反而误事。 -- 第129页 赵明珠顺利来到太子妃闺房里,只觉锦帐香暖,别有一番惑人之处。里头的灯早就熄了,想必是怕太子发现货不对板使得场面难堪事成之后就无妨了。 先前被蛮人掳去洞府时,赵明珠亦时时处在黑暗里,并不害怕。她摸索着掀开帐钩,只觉被褥内面硬邦邦的,仿佛有人躺在里头,想必是个男人。 也许太子殿下已经来了?赵明珠想起今日有几个成都府的官吏过来造访,听说太子殿下的酒量也不算太好,难不成喝醉了、太子妃就先把人抬进来了? 酒醉之下当然更易成事,这可真是天助她也。赵明珠只觉心口怦怦直跳,试探着勾住男人腰带,将一只手伸到他亵衣内侧。 然而触手却是一片空茫,与她想象中大相径庭,这不对吧,难道太子殿下竟是天阉?不,不可能,那太子妃是怎么怀上身孕的? 也许太子只是那物羞涩了些而已,弄一弄就好了赵明珠轻轻咬着嘴唇,再度伸手下去,正要使尽浑身解数,那人已笑嘻嘻的坐直身体,赵姑娘怎的如此泼辣有为,连杂家这样的阉人都不放过? 那声音又尖又细,果然不似常人口吻。赵明珠一惊,倏忽间,四座的灯盏接连点燃,皇皇的照亮整间内室。 赵明珠方能看清眼前的男人这哪算个男人,分明是太子殿下身边那个发秃齿脱的老太监! 这老太监还紧捏着她的手不放,一脸色迷迷的模样令人作呕,赵姑娘,您怎么变成哑巴了,不是您主动送上门的么? 赵明珠纵有十分急智,此刻脑子里已成了一团浆糊,只能撂下狠话,混账,你敢轻薄于我,信不信我到太子妃那里告状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未落,一个身量略微丰隆的女子不知何时竟出现在门口,冷冷淡淡说道:哦,赵姑娘想向本宫告发何人呀? 赵姑娘只觉浑身的血液僵冷如冰,她木然转过头去,果不其然,正看到乔薇那张皎若满月的俏脸,脸上的神情却是轻藐的、冷冽的,给人凛凛寒意。 赵明珠并不傻,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局,可悲的是她急于求成,居然陷入敌人的圈套中她中计了。 虽然敌我悬殊,赵明珠并不认为无路可走。她迅速地滚到地上,垂下哀凄面容,嗫喏道:太子妃恕罪,奴婢不是存心的,是金菊她不愿侍寝,百般向奴婢央求,婢子才 话还未完,她忽然瞥见乔薇身侧那傻乎乎的俏丫头,脸上哪有半点醉态,还鄙视的朝她扮了个鬼脸。 赵明珠再也无话可说,原来这傻子竟然没醉,一切不过是为了令她放下戒心,是诓她的。 究竟谁才是傻子?她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 事已至此,她唯有听天由命,太子妃设下这样的阴谋来对付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不外是出于嫉妒,或者看她不顺眼。如今自己着了道,便被她抓住了把柄,不过,看在乔太守的面子上,太子妃未必会将自己立刻处死,多半是打一顿再撵出去。这不重要,太子一行人是不会在蜀地久留的,他们一走,她自然还能回来,到时便可洗净冤屈重新做人她有这个把握,像乔太守这样迂腐的书呆子是最易对付的,只消三言两语就能令他回心转意,要不然,就再设一回上次的陷阱,她只需静待时机即可。 赵明珠心内暗暗思量对策,等着乔薇发话将她惩处。 谁知乔薇却半晌没做声,直至赵明珠诧异的抬起头,才见她一手按着肚子,波澜不惊的问道:谁派你来的? 第64章 体谅 赵明珠的肩膀不安的瑟缩了下, 小声道:娘娘在说什么?婢子听不大懂。 她疑心乔薇是否察觉了什么, 但这不应该呀, 她自信行迹上并无错漏,固然今日这出算是她履历上的污点,但, 太子妃顶多恼恨她觊觎太子也就罢了,何以会猜想到别处去? 乔薇冷笑, 你的功夫做得很好, 这么快就留在了乔家, 还把太守府扰得家反宅乱。可今日这一出,未必是那人的意思吧?他若知道你私自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会有什么后果,你可想过? 赵明珠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是紧张引起的。尽管乔薇的说辞已和事实很接近了,她仍选择装傻谁知道对方是否在摆空城计?她若是坦白的承认了, 那才真是把断送了最后一线生机。 乔薇见她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料想她是不肯说实话了,也懒得多费唇舌,只道:你再怎么装假也无济于事, 当初你是怎么落到蛮人寨子里的, 又为何会那么巧遇见我哥哥,本宫虽未亲见, 大致已能猜到。 她自上而下缓缓扫视赵明珠数眼,如一条蛇嗖嗖吐着信子, 看得她遍体凉意,你一介孤女,却能在匪窝里保全清白,还养得皮肉生光,毫无伤损,若非那起子人良心未泯,便是你足智多谋,能够保全自身。如今你妄图引诱太子而不得,又失了我哥哥之心,不如本宫索性帮你一把,仍旧把你送回蛮人堆里,你以为如何? 娘娘!赵明珠大惊,继而意识到自己不能这般失态,遂忙抿了抿唇。 乔薇知她心中所想,笑意愈发深湛,你大约以为,三殿下与蛮人的交易仍旧作数,所以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是不是? -- 第130页 她居然知道了!赵明珠心中顿时涌起惊涛骇浪,无论乔薇是真的有了证据还是仅仅凭借几分猜测,可连安郡王都搬了出来,赵明珠无法不动容。 若真如此,那你可就错了!乔薇冷冷说道,三殿下能给的东西,太子一样能给,蛮人可不比咱们守礼,撕毁协定是家常便饭,你以为你这回去了,还能全身而退? 赵明珠眼中终于露出恐惧,先前是因为那人的关系他们才对她百般优待,可如今太子与蛮兵结盟,一旦她被送入洞府,明眼人都知她与太子一系不睦,那些人不活吃了她才怪呢,只怕到时反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起那些野人茹毛饮血的丑态,赵明珠顿觉喉中作呕,恨不得连胆汁都吐出来。 看着眼前的女子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乔薇总算满意了些,复问道:谁派你来的? 这回赵明珠不敢隐瞒,略踌躇了一下,细声细气道:奴婢是自己逃难到这儿来的,三殿下只是给奴婢提供了少许帮助而已。 有一点她并没有撒谎,她的确是长安人氏。 乔薇显出感兴趣的神色,稍稍俯身道:你原姓什么? 我姓赵赵明珠怯怯抬眸,忽见金菊手中拿着一套锋利针具不一定是给她上刑,但看着那雪亮的尖端,赵明珠难免心生惧意,低头道:奴婢本姓刘。 乔薇在脑中寻思了一阵,怎么也想不出京城哪个有名的世家是姓刘的,除非她不禁看了赵明珠一眼。 赵明珠愈发低下头去。 果然呢,还以为安郡王外祖家已经没人了,原来刘氏侥幸还有血脉存世,难怪赵明珠不敢暴露身份。倘若嘉禾帝知道自己未能斩草除根,不知会如何生气,说来当初那桩悬案实情如何亦无人知晓,赵美人与四皇子究竟是否被刘贤妃所害,如今已死无对证,但即便是真的,嘉禾帝也不会轻易翻案吧天子是不会犯错的,如果有错,请参照上一条。 你是三殿下的表亲?乔薇忖道。怪道陆慎说这两人生得相像,因血缘关系就说得通了。而赵明珠,不,应该说刘明珠,她刻意改换姓氏为赵,想必就是怕身份暴露,任谁也想不到刘家的遗孤会顶着仇人的名号。 就不知陆景给她提供了多少帮助。 赵明珠先是点头,继而却连忙摇头,迟疑道:奴婢并没福气与郡王殿下称兄道妹,娘娘折煞我了。 原来她不过是刘太尉与勾栏院中妓子所生的珠胎,因身份太过微贱,刘太尉一直当婢女养在府里。后来刘氏惨遭灭门,府中儿女病的病死的死,赵明珠因不引人注目的关系,反而侥幸逃过一劫。 不过,安郡王答应她,等大业得逞,就将她正式列入刘氏宗谱,好将血胤传承下去,赵明珠自然喜不自胜,她可不想一辈子都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也好叫那些曾欺凌她的人仔细瞧瞧,她究竟是如何挺起胸膛重新做人的虽然她的仇家多数已不在人世了。 乔薇好奇地瞅着她,你真相信安郡王说的话? 赵明珠脸上不由得一僵,难道陆景会骗她?事前她没细想过这问题,因为不觉得有考虑的必要,因刘家只剩得她一个,除了她,还有谁能重整家门?不过细想起来,按她家那位老爷子的风流程度,只怕还有流落在外的骨肉,要是陆景突发奇想要将这些失散的亲人找回来呢?她终究只是个女人,而陆景从前也多看不起她的。 她不禁咬紧了牙关。说起来,她恨的那些人里头,同样也包括陆景,这些人或许不曾欺侮她,可是那样理所当然的疏忽与漠视,却更叫她心痛。 乔薇瞅着她脸色阴晴不定,显然陷入猜疑之中,没想到三言两语就挑拨了两人的关系,看来这对表兄妹的感情亦不怎么牢固。 不过赵明珠很快就调整好心态,重新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固然陆景未必可靠,可像乔薇这样的就更不值得相信,两人的立场又份属对立就算不提政治立场,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也都是敌人。 乔薇懒得细究她脑中的怪念头,只顾问道:当初你被蛮人掳入寨子里,想来也是安郡王一手安排? 赵明珠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其实她当时也颇有抵触的,谁愿意与那些浑身稀脏。常年不洗澡的土著来往,哪怕是做戏也颇有抵触,何况那些人打量她的目光跟蚂蚁盯着蜜糖似的,好不恶心。后来乔谨过来救美,她倒真心实意地感动了一阵,虽则乔谨的箭术算不上高明,那些蛮人边打边撤退,这才顺利的把一出戏演下去。 安郡王与他们的协定是什么?乔薇紧盯着对面。 赵明珠不做声了,不知是害怕说的太多会被灭口,抑或她根本就不知道。 安郡王未必会把底细全部透露给她。 乔薇想了想,就算从赵明珠这里问不出什么,等陆慎那头的事情办妥,蛮人们自然会交代得一清二楚,他们可不是信守承诺的君子。 乔薇且撇开这条不提,转而问道:除此之外,他为何命你接近我哥哥? 郡王殿下道,乔太守为人诚笃,容易打动,又是丞相独子,若能从此处下手,将来颇有助力,所以命我以美色相诱赵明珠的脸悄悄红了,当初从长安逃到巴蜀,一路上着实吃尽了苦头,即使有陆景许的美好愿景在先,她也差点支撑不下去,后来奉命使了一出苦肉计,顺利混入太守府,她也着实心动了几分。固然乔太守有点老相,相貌也算得儒雅端正,为人更是可亲,那个时候的她,着实想将乔谨视作依靠。 -- 第131页 后来太子出现,她才悄悄转变心意,同样是有家室的男人,她自然得挑一个身份更高贵的,否则岂不是白受委屈? 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自投罗网,她反而懊悔该一心一意盯着乔谨才是。明明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现下却满盘皆输,悔之晚矣。 比起她的颓丧,乔薇反倒该庆幸。陆景这招放长线钓大鱼着实巧妙,想来当初在退婚传言纷纷时便已设下了,若婚事不成,赵明珠又挤下陈氏,便可趁此拉拢乔相父子;若婚事成了,赵明珠也能作为一枚暗棋,暗中分化乔相与太子两党,阻止他俩联盟,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可惜赵明珠私心过重,反而误了大计。这不怪她,面对陆慎这样的高富帅,很少有人能不动心吧。 乔薇一双美眸滴溜溜转了转,看得赵明珠毛骨悚然,疑心她是否要将自己就地正法,再毁尸灭迹。 她不禁紧了紧领口。 乔薇却莞尔,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留着赵明珠当然更有用处。 她扭头问白兰道:殿下还没回来么? 白兰摇头,若有消息,殿下一定会提前告知娘娘的。 乔薇轻轻蹙起眉头,陆慎今日正是为与川蜀蛮人画地而治一事前去交涉,事实上他谋划此事已有半月之久,若非他从蛮人那里探听到的只言片语,乔薇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猜出赵明珠的身份。 可,蛮人虽开化程度不足,性情却颇尖狡,儒家的法规条度对他们而言等同废纸。他们既能撕毁与安郡王的协定,焉知不会生出更大的野心:一个太子可比郡王值钱多了。 天色这么晚了,陆慎还没回来,万一他落在那起子蛮人手上乔薇神色凝重,立马吩咐下去,准备一支军伍,随本宫出去找寻。 若陆慎真的身陷困境,也唯有杀它个出其不意,否则耽搁得越久,事情只会越难办。 赵明珠听见如此,反倒从绝望中重新生出一线希望来,要是太子死在那些布满瘴疠的寨子里就好了!要是他再不能回来,没有权柄做倚仗,太子妃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赵明珠遂鼓起勇气道:太子妃娘娘,奴婢也随您一同去吧。她羞答答的垂下头,奴婢识得路,想将功折罪 谁知乔薇根本不上当,干脆的吩咐金菊道:你看着赵姑娘,本宫随后就回。 金菊利索答应下来,继而笑眯眯的将那套针具往前踢了踢,赵明珠还想再使劲,碍于这虎丫头的威势,只好作罢她吃得那样多,力气一定不小。 乔薇一行人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 乔薇拒绝了赵明珠的好意,心下并不后悔,她除非是瞎子,才会看不出这女子心怀鬼胎,既如此,何必把一个定时炸-弹装在身上?万一赵明珠将她们引到瘴疠密布、满是蛇虫的深林里,她又该找谁诉冤去?岂不是人没救着倒把自己给赔上了。 因此她径直去找了乔谨,乔谨倒是很爽快地派了位管事做向导,还把府里的护卫拨出一支来,还自告奋勇道:我和你同去,彼此路上也有个照应。 虽说乔谨不认为蛮人们会狂妄至此,他在蜀地扎根这么久,究竟也不曾见那些土著轻举妄动,但事涉太子,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乔薇却摇摇头,不用了,大哥,你留在府中做后援便好。我也不会让自己身涉险境,若到亥时还不见殿下踪迹,我亦不会逗留太久,先回来再想办法。 乔谨诚心诚意地称赞道:我原担心你鲁莽冒失,现下看来倒是不必,到底与闺中时大不相同了。换作从前的乔薇,哪里能想得这般细致当然也可能完全不关心陆慎的生死。 乔薇笑了笑,淡淡说道:成了家的人,又有了孩子,自然凡事得多思量几分,倒是哥哥比年轻时更显意气了。 乔谨脸上一红,他当然已听说赵明珠的丰功伟绩,虽然之前也疑疑惑惑,觉得明珠心性不定,未必经得起引诱,但也不值轻易上当,谁成想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当陈氏身边的丫头一五一十将赵明珠偷入乔薇闺房的经过告知于他时,乔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 他沮丧道:妹妹,是我识人不清,才致读了半生的书,却栽倒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只怕远在长安的乔相也料想不到吧。 乔薇冷静说道:哥哥有这些话不必说与我听,去给嫂嫂解释吧,究其底里,她才是要与你共度后半辈子的人。夫妇之道贵在坦诚,哥哥是读圣贤书的人,想来比我明白,不会欺瞒伤害枕畔亲眷。 乔谨愈发惭窘,再抬起头,乔薇已施施然离去,他想了想,长吁一口气,返身进去找陈氏。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陈氏却已在廊下候着他,一身水青色衣衫,月光从屋檐的缝隙照在她身上,绵绵如细雨一般,使她那张端正洁白的脸孔愈发温婉宜人。 乔谨的脚步于是停住,垂目嗫喏,夫人 陈氏快步上前,面上盈盈含笑,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老爷如今能迷途知返,便是妾身最大的幸事。 这个女人,永远都这般善于体谅。她从不妒忌生事,有何委屈,也只是默默地忍在心里,天知道她这些日子有多难受? -- 第132页 乔谨顿觉心潮起伏,不由得握紧了陈氏的双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第65章 阵痛 乔薇离开太守府, 方才重重的叹了一声, 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挥发殆尽。 青竹见她神情沉重, 不禁咦道:小姐是在担心太守大人和陈夫人能否和好么?您放心,奴婢早就命人知会了陈夫人,她那般贤惠, 一定会顺台阶下的。 乔薇轻声道:这是自然,嫂嫂本就聪慧。 她现在才发觉, 陈氏比她想象中更要聪明隐忍。赵明珠虽狼子野心却心浮气躁, 陈氏不会看不出这个外来客的弱点, 她要是想动手,老早就可以下手了就好像乔薇今日的设计一般, 只消布置一个类似的陷阱,赵明珠自会中计,到时便可令乔谨看穿此女的真面目。 可陈氏却并没这么做,而是始终忍耐, 直至乔薇前来,才把这差事抛给小姑子,令她出谋划策。乔薇想她并不是存心与自己为难,而是怕脏了她的手, 或者说, 怕影响了她与乔谨之间的和平陈氏太在乎这段夫妻情谊,因此才不敢轻举妄动, 害怕出现一丁点裂痕。就如现在,乔谨一旦幡然悔悟, 她就立马接受了。 乔薇不知是否所有的古代贤妻都是这种做派,但是换了她遇上这种事,即使不拿夫君三跪九叩的出气,至少也得三五日闭门不见给他没脸。都说论迹不论心,可乔谨的心悄悄向赵明珠偏移,这是感情上的背叛,怎么能轻易就谅解呢? 她可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女人。 青竹听了这番想法,不禁咯咯的笑出声来,那是小姐您有底气,丞相府在后头顶着呢,陈夫人不忍又能怎么着,难道让太守大人将她休了做姑子去? 乔薇唏嘘不已,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她所设想的一切是建立在人权平等的基础上,可是对陈氏而言,眼前的做法才是最有利于她的吧?生活如同湍急的河流,再有棱有角的人也会被磨得失去脆性,陈氏再年轻几岁或许愿意赌气,如今的她,却只想安稳地握住平静的日子,无论内里多少酸甜苦辛。 两人聊得热闹,前方打着灯笼的白兰却幽幽扭过头来,小姐,前面仿佛有人。 乔薇没注意她的说话,却被那森森的语调吓得汗毛倒竖,深更半夜又是在这密林中,谁知道是人是鬼? 不过当着若干下人的面,她不便显出胆怯来,只能硬着头皮道:那咱们过去看看。 愈望里行,周遭的景色便愈幽深,气氛也越发的浓重。隐隐的听到马蹄铿锵之声,人数虽不多,却极有秩序,乔薇不禁提心吊胆,难不成那些蛮兵以太子为人质,杀到太守府来了?他们也许不要命,她却不能不顾及陆慎的安危。 两方人马渐渐汇合,最后在乔薇这行人面前停下脚步。 青竹举起灯笼,昏黄的光晕照着,眼前赫然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她差点昏过去。 乔薇亦觉得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她倒是看清楚了,那不过是一个涂着油彩的高大男子,肤色黝黑,头发上还带着羽毛,十分威风凛凛想必是蛮兵。 可这些蛮兵在她看来比鬼怪也好不了多少。 她望着眼前的长列,十几个不,或许有几十个,她带来的人显然不是对手。 正慌乱没个主意,斜刺里一只手忽然伸来,轻轻抓起她的胳膊。那人的掌心是温暖的,声音是轻柔的,阿薇,我在这儿。 乔薇立刻安定下来,沿着手掌的主人望去,就看到陆慎目光灼灼的眼,奇怪的他居然也涂了油彩,把白皙的肤色都给遮挡了,难怪她一时还认不出来。 陆慎微笑,好看吗? 丑死了!乔薇没好气道。容貌英俊的人,再怎么乱糟蹋也难看不到哪儿去,她生气的只是陆慎这样吓自己,无心之过也是过错。 夫妻俩叙完了旧,陆慎便将这列蛮人介绍给她,乔薇听着他们叽哩哇啦的说话,只装模作样点着头。反正听不大清,她唯有不懂装懂。 令她诧异的这些人骑的不是马,而是小牛,因为蜀地不生产马匹么?至于他们的衣裳,则由一层层的结实藤蔓编结而成,乌黑泛着油光,看着便极为坚韧。 要是用火烧,想必能快速攻破。乔薇放下心来,要是这些蛮人真个心怀异志,将陆慎捉去做了俘虏,她大可以做一回披甲挂帅的穆桂英,想想该多么风光。 不过陆慎看来与他们谈的很好,乔薇也只能做一做女将军的美梦,而无施展的机会。 这群蛮人言语虽不大懂,性情看来还颇和顺,将他们送出密林边缘后,还送了一粒红丸,说是能解瘴疠之毒。乔薇原本疑心他们会不会在里头作何手脚,但见陆慎等都一梗脖咽下,她也只得依样照做,免得伤了和气反而不美。 那药丸甫一入口,便觉口舌生津,神清气爽,乔薇这才信了那些人所言不假,不管能不能解毒,至少是无害的。 伺蛮人们离去,陆慎方悄悄将一只手臂搭在乔薇肩上,小声道:你扶着我点。 看他的样子不似酒醉乔薇才放下的心立刻提起,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早知野人不可信,那丸药不是真是有毒的吧?她忽然很想挖一挖喉咙,好立刻吐出来。 -- 第133页 陆慎却轻轻摇头,不关他们的事,孤只是被长虫咬了一口。 他撩起裤腿,线条结实的脚踝上分明有两个深深牙洞,血倒是流得不多,可是红通通看着怪吓人的。 怎么这时候才说?乔薇急道。何况方才蛮人们都在,本该找他们相助才是呀! 陆慎拧着眉头,十分无奈,以利相交,利尽而散,孤如何信得过他们?那红丸也就罢了,好歹是看着人吞他才吞的,治蛇毒的伤药他可没法找人去试。 见乔薇情急之下便要俯身将毒血啜出,陆慎忙道:不可,孤不想连你也出事。 乔薇也知这法子太过冒险,不说她如今身怀有孕,就算真这么做了,也未必有用,影视剧里的桥段搬到现实就成了笑话,这时候也不是有闲工夫谈情说爱的时候。 她唯有催人快走。 一路上,她看着陆慎的脸色一分分白下去,额角也沁出细汗,乔薇心内更是焦灼如焚:要快!若是再耽搁几刻钟,或许会生出大乱子。 因此一回到太守府,她也顾不得向乔谨报平安本来也不平安,而是立刻命人将黄诚请了来。 陆慎则伏在榻上喘气,可知他心内的恐惧不比乔薇少,就算做好了当个藩王终老一生的打算,他也不想立马就赴黄泉。还是被蛇咬死一命呜呼,天底下有这样丢脸的储君么? 不过就算要死,他也得将遗言安顿好,尤其乔薇与她腹中的孩子,不能孤儿寡母的受人欺凌 乔薇想到的则是陆慎可能半身不遂,甚至瘫痪,那她后半辈子的指望其实也没什么,乔薇本来就不具备母仪天下的雄心,陆慎登不登基都与她无关,尽管日子会变得艰难一些,但只要他们夫妻同心,有什么可害怕的呢?郑氏的丈夫终年卧床不起,她不是照样熬不过来了。 自己的处境也不过比她坏一丢丢而已,郑氏能做到的,她当然也能做到。乔薇想着,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黄诚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夫妻俩如生离死别一般的肃穆气氛,这是怎么了? 乔薇站起身,垂泪命他验看陆慎腿上的伤口,甚至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而 黄诚验看完后,只简单的用白酒清理了一下伤处,再用棉纱布包扎好,轻轻松松的道:行了,没事了。 乔薇的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可是殿下的毒 黄诚咦道:哪有什么毒,殿下伤口流出的血颜色鲜红,并不染一点紫黑之色,怎么可能是中毒呢? 呃,乔薇哑然。她看了看陆慎,忍不住又问道:可是殿下脸色发白,还出了那么些汗,这也不要紧么? 当然不要紧,只是被吓成这样,有什么好紧张的!黄诚老实不客气地说道,丝毫不在意自家主子的脸面。 陆慎拼命朝他使眼色,他只装没看见,陆慎都快气疯了。 乔薇反而没笑,而是深情地扑到陆慎怀中,嘤嘤呖呖的啜泣起来。她方才真的很怕嘛!还以为自己要守寡了。或者守活寡。 陆慎则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纤长发丝,柔情满怀的抚慰受惊过度的妻子,两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欢喜之感。 黄诚看着这对表演欲旺盛的戏精夫妻,忽然觉得无比肉麻,简单开了一张方子后,就提着药箱告退了。 乔薇则伏在陆慎胸口,狐疑的盯着他,殿下挂在腰上的香囊呢,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蛇咬? 不会故意弄成这出意外来吓她的吧?那这人的心可太坏了。 陆慎的回答只有简洁二字,扔了。 乔薇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若说是不小心弄丢也就算了,看他的样子分明故意为之,有这么拿命不当命的么? 陆慎轻轻拥着她,谁叫那是别人送的东西,孤何必留着它?若由你亲手所绣,孤自然永志不忘。 乔薇原本想好好责问他一番,听了这句心却甜得几乎化掉,哪还舍得说出叱骂之语?不过是因赵明珠所赠,陆慎宁可被蛇咬也要避嫌,可知对于她的感受多么重视。 乔薇很想说,其实她没这么小心眼的,不过她还真有点小心眼,尤其在见识过赵明珠自投罗网的举动后。她想了想,便道:那改日我给殿下亲自做一个。 不过是简单的香囊装上些药末雄黄而已,她当然也会,就是做出来的效果可能不怎么美观,当然,陆慎也不至于嫌弃就是了他怎么敢? 两人正在柔情蜜意之际,青竹的言语却蓦然将气氛打断,小姐,赵姑娘送了些解蛇毒的药粉来,为了对症,说是最好请她进来亲自看看。 她竟还不肯死心,不过方才闹得沸反盈天的,想必众人真以为陆慎被毒蛇咬伤了吧。 乔薇当然不许她进来,倒不是担心赵明珠会接近勾引太子美人计失败一次就不管用了,可她怕她会借机杀了他! 毕竟赵明珠是为安郡王办事的。 青竹领命而去,陆慎却好奇盯着乔薇,网到大鱼了? 乔薇点头,因将那会儿审问赵明珠的结果原原本本道来,陆慎听后并不奇怪,老三蛰伏许久,早就该有所动作了,我只奇怪他为何现在才动。 -- 第134页 想必除了赵明珠这颗不甚要紧的暗棋,他在长安还有许多旁的布置。当然这个问题眼下轮不上他们操心,川蜀终究是个世外桃源之地,在长安,且看安郡王能否与韩贵妃母子拼个你死我活吧。 乔薇微微一笑,殿下不奇怪我为何将赵明珠留下? 既然是三弟的人,留着她且待来日,你做得很好。陆慎的想法和她差不多,夫妇俩自然是心意相通的。 哦,殿下就不怕我吃醋吗?乔薇故意问道。 你会吗?陆慎反问。 我会。乔薇骑在他腰上,俯下身,吻了吻他的眉心,我真的会。 * 眼看着太守府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和睦,乔谨和陈氏更是好得和新婚时那般蜜里调油,赵明珠唯有暗暗咬牙,而她也终于明白,她在这府中是不可能有所作为了。 而乔薇虽没杀她,却也不肯放她,只命人好生照料着,饮食无缺,和喂猪一般。赵明珠虽不甘心,也唯有假意屈从,她就不信这些人能关她一辈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总能有机会逃出生天的。 乔薇可不管赵明珠是真心还是假意,根本她就懒得理会。自从秋冬来临后,乔薇的日程便忙碌了许多,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早,虽说瑞雪兆丰年,可下得太多太密也是坏事,光是太守府附近的田地就有不少招灾的。乔薇除了随陈氏往关帝庙里诵经祈福、祈祷雪早些停外,得空还常到城中粥棚里亲自舍粥布食,她这个太子妃的身份还是很有用处的,至少人们一听到她的名号,就能安心大半。很神奇罢,可事实正是如此,乔薇大致能够想象陆慎这位储君在百姓心目中是什么位置了。 于是乔薇愈发兢兢业业的投入工作,半点也不能懈怠,但今日她可没法子出门从早晨起,阵痛便一阵一阵的从下腹部传来,她估计自己是要生了。 第66章 生子 自从打算将这孩子生下, 乔薇便已决定不再反悔。不过, 尽管已做好相当程度的心理建设, 可当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乔薇还是无比紧张。又有余阿秾的例子在先,她心中充满忧虑, 担心生孩子的时候会很痛,担心生到一半会生不下来, 即使侥幸全须全尾的出来了, 她也担心能否平安将它养大余阿秾失子之后的惨状, 还不足以令她警醒吗? 但,尽管有着许多的不安, 当着陆慎的面乔薇却是一字不提的。她很明白如今不是该扮贤惠的时候,可她就是拉不下脸,况且,就算告诉陆慎又有何用呢?他自己最近就够忙的了。 因此直到阵痛那天早上, 乔薇仍是如常给陆慎披上外袍,道:殿下且先去,妾身随后就到。 女人化妆总是得好一顿功夫的。 陆慎看着她容光慑人的面庞,目光渐次向下, 就落到她隆起的肚腹上, 黄诚说约莫就是在这个月了,你自己小心些。 乔薇裹着一件厚重的墨狐皮大氅, 依然害怕别人注意到她的身材,忙拍了下陆慎肩膀, 催促道:我明白,不会有事的,殿下快些去吧。 虽然是第一遭生孩子,她看起来却很有经验,也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自然没什么难得住她,陆慎于是温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离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乔薇脸颊仍是红红的,虽然两人私底下没少亲昵,比这更过分的事都做了不少,可是当着诸多下人的面乔薇的眼风扫过去,青竹等人忙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乔薇轻咳了两声,正色道:为我梳妆吧。 青竹上前来,就见她忽然捂着肚子,额头冷汗涔涔,哎哟,有点疼。 青竹还以为自家小姐因为方才的事情不好意思,故意找个幌子遮掩,正要调笑,谁知乔薇的神色不似作伪,巴着桌子,身子渐渐软瘫下去。 她不禁慌道:小姐,怎么了? 白兰是个晓事的,忙挤上前来,伸手探了探,肃容道:太子妃羊水破了,咱们得快些叫人来。 大夫和稳婆是早就找好的,未免临时忙中出错,陆慎还特意将他们安置在府中西苑,因此青竹虽然情急,也还没乱了阵脚,赶紧就差遣两个小丫头去唤人,若是刚起,也不必顾虑礼数更衣了,径直过来为上。 一转身,青竹却看到张德忠在门外,探头探脑像只伸长脖子的鹅,她不禁没好气的道:张公公,您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将太子殿下请回,料想未能走远。 张德忠犹疑道:可是太子妃娘娘叮嘱了不必让殿下挂心的 青竹都快被这实心眼的老货气疯了,忍不住推他一把,女人家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吗?你快去就是了,再耽搁下去,只怕归罪你的不是我家小姐,而是太子殿下! 张德忠一听也是,尽管太子妃体贴大度,可太子对于这一胎的态度却是谁都看在眼里,若真误了事,只怕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当下也不敢耽搁,迈开两条腿飞跑起来。 青竹方舒口气,四下环顾,咦道:金菊呢? 那小蹄子最好献殷勤的,怎么这样大的事却不见她,难不成躲到厨房偷吃去了? -- 第135页 一个小丫头笑道:姐姐您忘了,她还得看着赵姑娘呢,这也是桩差事。 且说赵明珠仍住在太守府里,被人好吃好喝待着,心内固然焦躁无比,却也不敢露出分毫。好不容易听到乔薇生产的消息太子妃生孩子总不能偷偷摸摸的,赵明珠的居处虽偏远,消息还是跟长翅膀一样飞来。 她立刻摆出一副关心的态度要出去查看。 屋内伺候的两个仆妇忙拦住她,皮笑肉不笑道:主子可说了,姑娘您得静养,万一吹了风身子不好起来,咱们可吃罪不起。 什么静养,分明和禁足一般无二,她又没有生病!赵明珠恨得牙根痒痒,面上却央求道:太子妃是头胎,难免提心吊胆,忙中出错,婶子们让我过去瞅瞅,若能助太子妃平安生产,也是桩功德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嗤笑道:你懂什么,不也没生过孩子? 赵明珠不以为耻,厚颜道:婶子们莫忘了我是侍弄香药的?且太子妃本是长安人氏,体质与蜀人多有不同,那些稳婆再能干,又怎能面面俱到?若我这回立了功,你二位不是也面上增光么? 二人听她说得有理,难免心中微动,的确,倘若这胎太子妃顺利生下一个带把的,只怕连打下手的都能跟着受赏,听说长安城的皇帝至今还没一个孙儿呢,可知多么光荣。 赵明珠瞥见二人垂涎面容,只在心内暗嘲,她可不管太子妃生男还是生女,只是这个时候再不动手也就迟了,若能顺利绊住那几个稳婆,令太子妃生产不利,对于三殿下无疑是莫大的喜讯;即便不然,她也能装作真心关切,以此重新赢得乔薇等人的好感,怎么想都是一本万利的事。 帮忙,或者帮倒忙,她必须把握住眼前的机会。 她轻轻拔下头上一枚做工精巧的金簪,递到她们手中,款款道:我年轻不晓事,还请两位婶子助我一臂之力,日后必有重报。 那两个仆妇商量一阵,到底还是松了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挪开身子,赵明珠立刻夺门而出,谁知才跑到廊下,就见金菊一手捏着一个紫黑的冻梨哼哧哼哧啃着,一边却笑盈盈地看着她,赵姑娘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就知道这姓赵的没安好心,一听说太子妃那里有异动就狂起来了,亏得她提前将人拦住。金菊颇为自得的想着,觉得她能料到这层,以后白兰青竹总不能再说她单蠢吧? 赵明珠讪讪道:听说太子妃抱恙,我想过去看看 她眼光闪躲,趁着金菊不备,便要伺机冲出去。可金菊岂能容她得逞,二话不说就是一针扎来。 她居然随身带着那套针具!赵明珠只觉指尖钻心的疼,低头看时,玉色的指头上已沁出鲜红的血珠子,金菊却仍和发了狂的母猫一般,扎得又快又急。 赵明珠回来时,一双素手已是鲜血淋漓,两个仆妇看得呆了,正要上前问怎么回事,之前见过的那金菊姑娘已如幽灵般出现在门口,语气森森说道:两位妈妈是这府里的老人了,上头吩咐下来的事不说一五一十照办,倒暗地里阳奉阴违,您二位安的什么心? 二人忙磕头作揖不迭,连呼知错。 金菊立完了威,也不必多废话,只干脆掩上门闩,你们可得盯紧点,若再让赵姑娘踏出这屋子半步,有你们好受的! 二人瞥见赵明珠染红的衣袖,哪里还敢反驳,只赔笑问道:劳烦姑娘走这一趟,不知太子妃娘娘眼下如何了? 金菊施施然仰起头,我家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当然不会出事。 说罢睨了赵明珠一眼,拂袖离去,赵明珠唯暗恨而已。 金菊办妥了差事,心满意足地回到东厢,就见房门紧紧闭着,里头嘈杂声不断,而青竹则一脸不忿的在门外徘徊。 你怎么出来了?金菊奇道。 青竹委屈的绞着手指,还不是太子殿下,嫌我浮躁沉不住气,怕惊扰了小姐,把我给赶了出来!他倒不想想,一个大男人也好进产房呢! 金菊心头暗笑,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聊做安慰,咱们做下人的难免受气,又是在这样紧要关头,看开点就是了,不过太子殿下回得倒快。 可不是!青竹朝厚重的布幔白了眼,依然对陆慎方才的举动耿耿于怀,说是听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回,一阵风似的就进去了,倒不怕吓着小姐! 金菊没法接茬,私底下吐槽两句虽使得,可若是说得过了,别人还以为太子妃御下无方,由着身边侍女毁谤主子呢! 好在青竹只是觉得自尊心受些损害,是非轻重她还是分得清的,没一会儿就闭上眼,二人沉默的细听里头动静。 渐渐地,青竹面色却凝重起来,只听里头的呼号一声重似一声,仿佛还听到什么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她不禁焦躁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应该不会。金菊犹疑着。那会子她离开前明明听稳婆们说太子妃情况良好,胎位也是正的,难不成 须臾,一个小丫头端着盆冒着腥气的热水出来,二人忙迎上前去,我家小姐如何了? 那人奇怪的望了她们一眼,挺好的。 -- 第136页 青竹是个快人快语的,懒得遮遮掩掩急问道:可是小姐叫得这样凄惨 那人脸上有些黑线,支吾道:总之不会有事,姐姐们放宽心就是了。 此时生着炭盆热气滚滚的产房内,乔薇的叫声愈发凄厉,不自觉的捏紧了床畔陆慎的手,结实的手腕上都被掐出了道道红痕。 而她每叫一声,陆慎就扫视屋内,投去杀气腾腾的目光,意思分明在说:若太子妃有何差错,定要拿这些人的狗头陪葬。 稳婆们欲哭无泪,头一遭生产谁也不能打个喷嚏就把孩子喷出来吧,比起那些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孕妇,乔薇的情况已经算良好了,孩子的头都出来了大半!无奈太子跟个阎王爷似的坐镇在这里,令她们没法表示欢喜,唯有尽力的鼓励道:娘娘再使把劲,等会儿便能松散了。 乔薇泪水涟涟的望着身旁的丈夫,殿下,若妾身有何不测,您一定要尽力保住这孩子,不要遗弃它,否则否则妾身纵在泉下也不能心安的 陆慎凶神恶煞的望向诸位稳婆和太医,孤命令你们务必保太子妃母子俱安,若有何闪失,夷其全族。 稳婆们都快气吐血了,从来没见过这样表演欲旺盛的夫妻,明明太子妃这一胎好好的,哪来的什么保大保小?太子竟也陪着她胡闹,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也说不定竟当了真,只瞧二人的腻歪劲儿,只怕共度黄泉的心都是有的。 太子既发了话,众人哪还敢懈怠,少不得攒着股劲儿,早办完早交差。 终于,一声清脆的儿蹄划破了殿中气氛凝涩的寂静,那孩子出来的时候原本不打算哭,是个机灵的稳婆在他屁股上拍了两掌,小兔崽子这才哇哇叫唤起来。 稳婆抱着孩子上前,满面笑容地屈膝道:恭喜殿下,是位健壮的小公子。 陆慎听那哭声中气十足,便知其人所言不假,心中自是欢喜,遂一叠声的道赏,又忙命她将孩子报给乔薇看。 乔薇努力坐直身子,将襁褓小心掀开一角,只见那粉色的小肉团已在热水里洗干净血污,周身也擦过,不过细薄的皮肤仍是皱巴巴的,至于容貌么,她实在夸不下口,没有眉毛的人形,怎么看怎么古怪。 陆慎见她愁眉紧锁的神情,便知她又犯了拗劲,只得宽慰道:孩子刚出世是这般的,等过几个月,长开了便好了。 好似从前她见到余阿秾的孩子时,陆慎也对她说过这种话。不过别人的孩子可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轮到自己乔薇不免心中惴惴,那要是他长大还没变好看呢? 陆慎: 正想该怎么回答这种古怪问题,乔薇已自说自话找到了宽解的途径,也没什么,只当被你拖累的便成了。 听听这叫人话么?陆慎不禁怒了,他可以允许有人非议他的品行,却不容许有人诋毁他的颜值,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眼看两口子闹得剑拔弩张,白兰及时上前将孩子抱走,一面款款安慰道:娘娘放心,常言道生儿随母,生女随父,有您和殿下这样的双亲在,无论生男生女,必是能为宫里增光添彩的。 两口子心里都舒坦了。 门外的青竹与金菊听见,森森了解白兰胜过她们的缘由了,论起说话之道,她们还得向白兰多多学习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才是千古名言,比什么手段伎俩都有用。 第67章 回京 生完孩子如同做了场剧烈运动, 乔薇抽空与陆慎拌了两句嘴, 便再没力气辩下去, 而是低头呷了口参汤,同时左顾右盼。 陆慎猜着她是饿了,因问道:你如今腹中空空, 可想吃些什么? 乔薇扳着指头,从善如流数说起来, 我想吃八宝鸭子、手撕鸡、红烧鹅掌、炖蹄髈要是再来几个四喜丸子就更好了。 陆慎赶忙做了个停的手势, 这哪是要吃的, 分明是要命呢,就算她肯, 陆慎也不敢真给她吃。 白兰早知趣的接道:厨房里烧了一大锅热乎乎的酒酿,打几个荷包蛋,正好易于小姐消食。 陆慎便命人取来,一壁忖道:他自己也没用早膳, 正好垫垫肚子,乔薇产后虚弱料想是吃不下多少东西。 然而当他眼睁睁看着乔薇将两大海碗的荷包蛋囫囵吞下时,眼珠子不禁瞪得老大。 就连白兰等人脸上亦是一副骇然,她们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产妇。 乔薇则有滋有味的揩了把嘴角, 眼巴巴问道:还有吗? 白兰愣了下, 连忙接道:有是有,但这东西吃多了不相宜, 小姐若还觉得饿,奴婢让人弄些红糖糯米糕来。 乔薇此时亦觉得腹中鼓鼓的有七八分饱, 倒是用不着吃什么糕了,不过再一看陆慎微窘的脸色,她便猜到他还空着肚子,因顺口道:那就端过来吧。 陆慎好容易从方才的诧异中回过神来,怔怔看着她道:你胃口挺好的。 乔薇嫣然一笑,不知怎的,那会儿生他的时候只觉身子骨散了架,恨不得立刻睡去,现在反而有了点精神。 -- 第137页 当然这是好事,说明她年轻恢复力强,不过这样的辛苦乔薇可不想经历第二遭了,至少也得缓几年再说。 她又命乳母将孩子抱过来细细端详一阵,便问陆慎道:殿下可为孩子想好了名? 她记得之前就看到陆慎书房字纸篓里有不少废弃的单字,想来总是取了又觉得不好这件事却是他早就放在心上的。 陆慎道:孤已命人将你产子的消息报回长安,若能得父皇赐名最好。 虽然他也很无奈,可皇权至上,总得先问过嘉禾帝的意思,归根究底,嘉禾帝亦是这孩子的祖父。 乔薇深以为然,对此并无任何不满,只瞅着婴孩红通通的小脸道:那,总得先取个小名,咱们叫起来也方便。 陆慎正等着这句话,立马说出一连串优美的辞藻来,显然是筹之烂熟的,乔薇却觉得太过佶屈聱牙,小名若复杂就叫不开了,因道:常听人说,小儿取贱名才容易养活,照我看,不如就叫阿丑吧,简单又好记。 陆慎:其实你还是对这孩子的样貌耿耿于怀吧。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阿丑那层皴皱的肌肤渐渐舒展开,气色也由灰扑扑变得雪白-粉嫩,人人见了都爱不释手。乔薇于是后悔不该太看不起自己的儿子,哪用得着男大十八变,这才几天就从丑小鸭进化成白天鹅了,可惜阿丑这名字已在府里叫开,一时也难改口,乔薇只能听之任之罢了。 不说别个,她自己对这孩子亦爱不释手,恨不得一日三餐抱着,给他喂奶。虽说长安城里的贵妇人是不兴自己哺乳的,乔薇却没这忌讳,纵使那两个奶娘十分得力,乔薇每日也定要亲自哺乳一回,不然就仿佛不能心安。陆慎问起,她只说胸口涨得慌,让小家伙啜一啜反而舒坦。 陆慎便促狭的看着她前襟,何须麻烦阿丑,孤也可以代劳。 乔薇抓起一个枕头就朝他扔去,这没正经的,倒是越来越喜欢讲荤话了,黄段子张口即来。亏得阿丑还是个小布丁点,听不懂人话,要是再长大些,有这个父亲耳濡目染的怎么能好? 还是早些回长安城才是,那里书卷气重,也能让人静一静心。乔薇想起孟母三迁的典故,觉得自己有必要效仿,可惜她欠缺的最是时机。 长安就像个漫无边际的符号,离他们渐行渐远,不知几时才能回去。乔薇这般想着,心中不无忧虑。固然川蜀算得天府之国,可在这里待得越久,他们对宫中的消息就越闭塞,到时真生出动乱,反而无暇应对。 等到春回大地之时,一道圣旨却急召他们回长安,说是嘉禾帝病重,即将不久于人世。 乔薇等人面面相觑,都知道嘉禾帝身子并不算好,可这些年也都熬过来了,何以突然传出噩耗,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总不会有人假传圣旨,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吧? 陆慎面色沉沉,无论如何,咱们总该回去一趟。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不亲眼看个确实,才真是落人话柄,至于进京之后的处境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乔薇遂命人收拾行李,来时匆匆,走的时候其实颇显悠闲,一应车马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陆慎那里也是一样。乔薇想起之前他还信誓旦旦说愿做个隐居避世的藩王,唯有付诸一笑。 小样儿,她还不了解他吗? 乔谨等人更不敢拦阻,因之前几个乳娘是在蜀地雇的,为了路上照顾方便,乔谨索性赎了卖身契,命她们跟随太子妃去往长安,当然,也答允会照拂她们一家老小,好让她们尽心伺候。 乔薇欠身谢过,轻轻瞟了眼马车旁,陈氏正有条不紊交代车夫注意事宜,一如既往尽她贤德的义务。 乔薇不免喟叹道:哥哥,我走之后,你可得好好对待嫂嫂,她是真的爱你。 要不是真心爱戴丈夫,又怎肯爱屋及乌惠及家人,做得这般细致妥帖,固然有她自小受到的教育在里头,可陈氏的一片心意,却是谁也不能忽视的。 乔谨脸上有些局促,唯有低眉颔首,我明白,妹妹,你放心去吧。 乔薇相信他迟早会懂的,一个人的心又不是石头所做,天长日久总能感化。只是,她希望乔谨能明白得快一些,人生苦短,又有几个能走到白首之期?此时若不珍惜,将来恐悔之已晚。 或许乔谨已渐渐转过弯来,至少当乔薇提出要将赵明珠带走时,他忍住了没做声可怜赵明珠还眼巴巴的望着救命恩人,希望他拉自己一把,可惜在金菊手持金针的威胁下,赵明珠被迫收回楚楚动人的视线,安分老实的坐在车辕上。 马车辘辘驶出了成都府,尘烟滚起,陈氏等人的面目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乔薇心中并没有多少离愁别绪,亦无重回故地的欢喜,她很清楚,这次回长安也许是开始,也许会是结束;至于是福是祸,则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无论如何,事情总该求一个结果,她等着它。 乔薇看着对座面色沉沉的陆慎,知道他心中的动荡不比自己少,无从劝起,她只能拉着陆慎的手安慰道:殿下放心,父皇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尽管这对父子远远谈不上情深似海,可血浓于水,若嘉禾帝真的病重,乔薇相信他不会不动容。爱也好,恨也罢,他只有这么一个父亲。 -- 第138页 陆慎勉强一笑,你说的很是。 可他担心的却不止有这个,乔薇也很明白,若嘉禾帝真的天不假年,后事又该如何?会不会留下遗诏?若留了,会选谁承继这大好江山? 桩桩件件都是忧患,乔薇此时脑子里亦如乱麻般理不清头绪,只得想了个主意,让青竹将阿丑抱上来,哄他爹高兴高兴。 青竹依言照办,一壁却悄悄告诉乔薇,赵明珠这几日颇不安分,仗着一副娇花嫩脸,跟几个侍卫眉来眼去,大有勾搭之意。 乔薇听罢神情漠然,随她去吧。 她可不信这些小动作能起什么作用,且不说陆慎训练出来的兵丁皆纪律严明、张弛有度,就算真被赵明珠勾上手了,她又能做什么?区区一个兵将是不会晓得天家隐秘的,更无法助她逃走。 果不其然,三五日后,赵明珠脸上就显出颓丧之气来,固然她生得很美,其中也有一两个对她颇为垂涎的,可无论她怎么使劲,就是撬不开这些人的牙关,还叮嘱她私逃是死罪,莫牵连他们;无奈之下,赵明珠只得将目标对准张德忠这骨瘦如柴的老太监,看着他那张老脸虽有些反胃,可赵明珠也想不出更好的人选,且两人到底是有过同榻之谊的,想必更好下手。 然而张德忠做得更绝,他也不摆出那疾言厉色的君子模样来,赵明珠敢挑逗,他就敢接受;赵明珠才解开衣领上的一粒纽子,他那颤颤巍巍的手指头就伸过来了。如是再三,赵明珠吓得花容失色,只得打消念头,且不说她并没打算真正献身给一个太监,就真如此想,何必找姓张的?听说这些阉人越老越古怪,那玩意儿不争气,折磨年轻女子的手段却有不少,随便拎出一件都够悚然听闻的,赵明珠半点也不敢尝试。 乔薇见张德忠略施手段就见人吓住,心下不得不佩服,怪不得能在陆慎身边伺候多年,果然人不可貌相呀。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快了十分,众人却殊无怨言,一来是因皇帝病重,谁都晓得太子殿下仁孝纯厚,自然归心似箭;二来,此时正值春暖花开之际,气候宜人,快些回去,也省得暑热潮闷。 还不到一月的工夫,太子的车马便已到了长安。 乔薇看着眼前风景如旧,一切颇似从前,心中难免有些恍惚。说来在蜀地住了快一年之久,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除了她带来的这个孩子。 马车已至宫门,乔薇命人将阿丑安顿好,正要让青竹将腰牌递给值守的侍卫,谁知斜刺里一只纤细的胳膊伸来,盈盈掀起轿帘道:太子妃日夜兼程难免辛苦,妾身这就扶您过去歇息。 抬头看时,乔薇认得是吴氏的面庞,吴氏还端正的向她欠身施了一礼,半点不肯疏忽。 看来这宫里已经变天了,安郡王竟是第一个得知他们回京的,还专程赶来相迎乔薇忖道,朝吴氏浅淡一笑,柔声道:那就劳烦妹妹了。 吴氏搀扶她走下马车,同时利索的吩咐那几个乳娘将小皇孙抱上,尽管适才阿丑躲在里间,她根本没有瞧见可知安郡王对他们夫妻的动向着实了若指掌。 乔薇心中涌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皱眉看了看四周,殿下呢? 未免人议论太子失仪,入京之后,她与陆慎就改乘两辆马车,可是一前一后隔着不远,按理说陆慎这时候也该等着她才是呀。 吴氏体贴笑道:太子殿下回来,自然是得先去探视陛下,郡王已着人办去了。这风口里不宜久站,嫂嫂,咱们回宫吧。 乔薇注意到她格外表示亲热,与她话里的意思倒是背道而驰难不成皇帝已落入安郡王掌中,他想来个瓮中捉鳖,陆慎呢,是不是也将遭逢毒手? 当着许多侍卫的面,乔薇不便同她翻脸,且未摸清对方的虚实之前,她也没有翻脸的资本,当下只得捉起吴氏的手腕,两人一如相亲相爱的妯娌,携着手从御花园的石径过去。 赵明珠此时也从马车上飞奔下来,她是认得吴氏的,之前在郡王府里就见过,当下忙不迭地上来呼救,抱着吴氏的裙子便嚷嚷起来,侧妃娘娘,求您救救奴婢,太子妃她 她虽不知太子夫妇俩将自己带回长安是何目的,但无论他们想利用自己做些什么,赵明珠深知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她当然得想办法自救。 可惜吴氏却并非她期许中的救星。赵明珠的呼告还未完,吴氏已命人堵上她的嘴,冷冷说道:此人在宫中大呼小叫,还敢对太子妃出言毁谤,还不快将她拉下去! 继而仍是温柔牵起乔薇的手,嫂嫂,咱们别理会这种卑贱之人,由她去吧。 乔薇便知赵氏这条命保不住了。 第68章 帝崩 乔薇当然没有出言阻止。且不说赵明珠对她而言本就可有可无, 就拿现在, 吴氏这位王府侧妃的话只怕比她一个太子妃还管用。吴氏当然是不会留下赵明珠, 一颗没有用的弃子,她代替安郡王处置了亦是顺理成章之事,再者, 赵明珠太过美貌,对吴氏而言到底是个隐患她到底是否陆景的亲妹, 还是压根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婢女, 谁都说不清。 未免今后再起风波, 吴氏当然得提前打压掉敌人,即便安郡王这样信任她, 即便她真心相信他对她的爱。 -- 第139页 安郡王此刻想必是大权独揽、无人能与之抗衡了,奇怪的是宫里反而是吴氏做主,他那位正经王妃倒不知去向难怪总说新人不如旧,谢思茹即便是圣旨赐下, 也抵不过陆景与吴氏多年相伴的情谊,而吴氏也算得含悲忍辱。 撇开其他不谈,这种感情其实颇值得敬佩。乔薇心中喟叹,一面却忍不住摇头:都什么时候了, 还有功夫关心别人家的儿女情长, 看来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甚长进了。 赵明珠已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拉下去,很快便没了声息, 乔薇懒得理会,只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身后吴氏亦步亦趋跟着。 回到东宫,眼前一切如旧,连桌椅盆景的摆放都是老样子,仿佛这一溜屋子的主人从未离开过。 乔薇不免啧啧称奇。 吴氏笑道:太子远行,这几间宫室都空了下来,王爷却是从来都不敢怠慢的,日日命人擦拭,务必要令二哥与嫂嫂觉得宾至如归。 乔薇但笑不语。谁是主?谁是客?看来至少内务府已尽数由安郡王在打理了,这一年里,他究竟做了多少事? 吴氏待她这样客气,乔薇总得予以回应,遂客客气气的抿唇道:能者多劳,安郡王果真辛苦。 吴氏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讥刺之意,命人将几株新鲜盆花放在床边后,便屈身施礼告退。 乔薇则坐到床边,胡乱从桌上倒了一盏凉茶饮下,并不细看在茶水里下毒,安郡王还没这般愚蠢。 主子,您说吴侧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白兰眼中含着深深忧虑。她不傻,当然也听得出吴氏那些话的言外之意,就算她听不懂,只瞧吴氏一介侧妃在宫中如履平地,满宫的下人都听她差遣,便知安郡王此刻地位如何了。 只怕连皇帝的话语权都没他大。 乔薇疲倦扶额,我不知道,我只想殿下平平安安的,其他什么都不想管。 或许他们本不该回来的,谁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宫廷暗藏着多少事,但其实她也说不上害怕,安郡王纵使有谢家支持,陆慎手中也不乏军伍,真打起来未必没有胜算,只是这么一来,起码得乱上数年,想过点清清静静的日子是不能了。 两人正默默间,忽见青竹慌慌张张跑了来,道:不、不好了! 乔薇霍地从贵妃椅上出了事,可是殿下出了事? 不、不是,青竹勉强摆了摆手,扶着桌角有些走不动路。 因见她喘得实在厉害,乔薇忙喂她灌了口水,青竹这才觉得喉咙滋润些,汗水淋淋地抬头道:奴婢是想说,打听到了恒亲王的消息。 原来陆离自被封为亲王出宫建府后,与韩贵妃见面的机会减少许多,没了那位强势的母亲压制,陆离渐渐原形毕露,时时纵情恣意,一味婪取财货而不知收敛,结果就在数月前被安郡王逮住机会状告一笔,诉他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其中隐隐还夹杂人命案件。嘉禾帝听后自然勃然大怒,当庭就给了陆离一记窝心脚,陆离回去之后就倒下了,听说如今已病得奄奄一息。韩贵妃既觉颜面受损,又心疼独子,竟也跟着躺倒,加之京中近来纷传,当初刘贤妃害得赵美人早产、四皇子早夭,其实皆因当时的贵妃娘娘暗中挑拨所致,韩贵妃不知是畏惧人言还是没力气分辩,竟只做不知,装作在宫内养病,一来二去,流言反倒愈演愈烈,韩贵妃的病也就更重了。 乔薇扭头向白兰道:看来贵妃娘娘是被禁足。她可不信韩氏能被区区流言所击败,能坐上贵妃之位都非心智寻常之人,至于嘉禾帝为何下旨将爱妃禁足,其中就很值得深思了:韩贵妃是否被冤枉,是不是真的有罪,谁知道呢? 既然这对母子已失去角逐皇位的资本,乔薇便抛开不管,只顾问青竹,那殿下呢,可知殿下去向如何? 青竹无奈挠了挠头,奴婢也不清楚,只听人说安郡王领太子去为陛下侍疾,究竟不曾亲见。 乔薇于是默然,看来这宫中也许还有密道,陆景不愿众目睽睽引人注意,但既然放出消息,皇帝的病总该是真的,也许在临死前,父子三人总得见上一面,至于之后的去路如何,就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了。 她只要陆慎长久安好,这样她、还有她的孩子便无忧无惧。 * 陆慎到了太和殿外,只听里头静悄悄的,几乎落针可闻,他不禁蹙起眉头,父皇就在里头? 语气十分怀疑,显然不怎么信任眼前的郡王弟弟。 陆景轻轻笑道:自然,臣弟什么时候对皇兄说过假话? 陆慎沉默的看他一眼,眼前的男子再也不是那个风流倜傥的醉鬼,却显得沉稳而睿智,大约这才是三弟本来的面目,从前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天家兄弟,虽有手足之情,有时候却比野兽还残酷。就连陆慎也无法保证里头没有埋伏,可事已至此,他唯有昂首直入。好在他也不是毫无防备,一旦遇到突发情况,宫外的卫队会立刻冲进来,到时就真正不死不休了。 他轻轻迈开步子,停顿了一下,抬手掀开帘幔。 出乎意料的是,嘉禾帝寝殿内并没有披坚执锐的甲士,亦无腰悬佩剑的刺客,有的只是一个躺在卧榻上的老人,他看起来十分衰弱,胸膛微微起伏,喉间隐有咕咽之声。 -- 第140页 这是他的父亲? 可陆慎都快认不出他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才短短一年内,嘉禾帝就老得这样厉害,他的须发都白完了,而按足岁算,他其实才刚过知天命之年呢! 陆慎站在原地不动,那人却已发现了他,吃力的想要从床上坐起,奈何身子刚直起半截,便哧溜滑下去,锦被也脱落了一半。 一双眼睛仍牢牢盯着明黄床帐外的次子。 陆慎迟疑着上前,为他将被褥掖好,到底还是唤了声父皇。 嘉禾帝气色好转了些,嘴角牵动,似乎想挤出一个笑,最终却只是轻声问道:回来了? 当然是废话,人都站到眼前了。其实还有更多话可问,譬如他在蜀地过得好不好,那些官吏肯不肯服他的管束,又或者,至少该问一问小皇孙的情况。 然而如今人站到面前,嘉禾帝似乎便已心满意足,见到陆慎这样高大康健,他心中的顾虑便放下了。 陆慎看着这位行将就木的皇帝心情也颇复杂,因为孝成皇后的缘故,他与嘉禾帝始终不怎么亲近,有时候陆慎还会想,嘉禾帝是不是憎恨他这个儿子,就像憎恨他母亲一样?否则怎的立了他,却又百般忽视冷落他?他宁可舍弃这个形同虚设的太子之位,来换取些微天伦之乐,他真的愿意。 然而如今父子俩促膝长谈,他却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叫他这时候去指责一个垂垂老矣的病者么?他还没那么忍心。 嘉禾帝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神情认真而专注,最终轻轻叹道:你瘦了点,倒更像你母亲。 陆慎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他不愿同眼前的老人谈起孝成皇后的旧事,这个话题注定是不会愉快的。 嘉禾帝却仿佛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他勉强翻了个身,眼睛望着明黄的帐顶,你很像她,你母亲不高兴的时候,也不怎么爱说话,非得要朕费尽苦心去猜。可朕是皇帝,怎能时时迁就一个女子,久而久之,她对朕倒愈发疏远了。 陆慎与生母相处的时候,约略晓得她的脾气,冷淡说道:母后的性子向来是有些傲岸的,您不必介怀。 朕当然不介怀,她是朕的发妻,谁也越不过她的地位去。嘉禾帝轻轻咳了两声,苦笑道:可是她这样清冷孤僻的性子,怎么能替朕管理后宫,恐怕连她自己都难保住。刘氏出身好,甫一入宫便在妃位,才半年就生了老三,后来的赵氏更是太后亲眷,哪怕看在太后的面子,朕也得予她多多照拂。瞧瞧,光是这几个人她都应付不来,往后宫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你觉得她这个皇后之位如何坐得稳当? 陆慎甚少听父亲谈论往事,如今嘉禾帝轻描淡写几句话,他却觉得脊背森寒,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他心头,当时莫不是您 嘉禾帝淡淡扫他一眼,朕再狠毒也不忍杀子,不过当时韩氏既起了歹心,孤才借她一把力罢了。 因此外头的流言也不算冤枉韩贵妃,只是在她蛇蝎心肠的背后,也少不了嘉禾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如今韩氏亦被禁足,真正的兔死狗烹,再无回转之机。 陆慎已从方才的战栗中平静下来,默然片刻,道:其实您早就想除掉刘家。 他并不信嘉禾帝那套爱妻情深的鬼话,光为了孝成皇后的地位可不至于做到这样绝,而刘氏历经三朝,根基何等稳固,只怕嘉禾帝早就心生忌惮。舍去一个不健康的皇子,换来权柄尽握掌中,这交易想来十分划算。 嘉禾帝赞许的看着这个儿子,他不似他生母那般孤介,反而继承了他洞彻人心的睿智到底是他的子孙,骨子里流淌着陆氏的血液。 皇帝轻轻叹道:自然是有别的缘故,可朕自认对你们母子从来不薄。即便韩氏再得盛宠,朕也从不许她凌驾于你母亲之上,至于她的孩子嘉禾帝哧声笑道,陆离是个什么资质,你比朕看得清楚,你以为朕当真爱重他?如今老三略施小计他便已不是对手,可知当不得大用。 他紧紧盯着陆慎,唯有你,才是朕最重视的儿子。老大多病,老五早就废了,老三性子狡黠,徒有手段却无心胸,你比这些人都要强,除了你,还有谁能稳坐储君之位? 陆慎沉默以对,事已至此,他约略能猜到皇帝后面的话了。 果不其然,嘉禾帝颤抖着一枚黄铜钥匙交到他手中,指着拔步床后的箱笼里,那里有朕早年立下的遗诏,你去将其取来,有了它,老三便不能拿你怎样。 陆慎依言照办,却并未立刻拆开,只是安静的捧在手上。 嘉禾帝有些失望,也许在他的想象中,陆慎该表现得更加欢喜,毕竟那一卷黄绸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谁人能不心动,不过罢了,这位置本来就该她的孩子所得,多年以来,他的心意从未变过。 遗愿既了,嘉禾帝仿佛浑身脱了力般,重新躺回床上去,嘴里喃喃自语,朕去之后,安郡王如有不逊,你尽管持兵诛杀,不必顾虑他的身份。至于韩氏,朕会下旨令其殉葬,以免她将来为难与你。乔相那老东西虽喜欢和稀泥,对咱们大周朝倒是难得忠心,且又是你岳家,有他辅佐,朝政必不会乱 -- 第141页 嘉禾帝如是叮嘱了许多,似乎要在临走之前,将一切尽可能地交代清楚。有一点是不会错的,他的确在陆慎身上倾注了最大的心力,无论是为他自身,还是早逝的孝成皇后。 陆慎悉数记下,见嘉禾帝已累得气喘吁吁,遂倒了盏茶来,嘉禾帝近乎贪婪地饮尽,还不忘说句,多谢。 昏暗的烛光下,老人的面庞格外孤清凄凉,那些皱纹里仿佛藏着几辈子的心事,令人胸口揪得慌。陆慎终忍不住问道:母后做了什么,让您这样恨她? 尽管在她死后,嘉禾帝剩下的仿佛只有怀念,不过生前的种种龃龉,却是谁都难以忘怀的。 嘉禾帝惨然一笑,神情萧索,哪里是朕和她过不去,明明是她恨我。他转头望着墙壁,声音如同幽冥一般渺然传来,当初孤明知她有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却还是执意将她求娶了来,想必她即使遵从父命嫁了朕,心底却也是不甘不愿罢。 后来她的意中人负气上了战场,结果被流箭杀死,想必从那以后,她就深恨与他。尽管不曾诉诸言语,可是那种无形流露的冷淡与漠视,深深刺伤了年少时的嘉禾帝。 这段故事他本来从不愿提起,可是人都要死了,似乎说出来也无妨,至少有人还愿意听一听,不说就真的没机会了。 陆慎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其实母亲对您并非无情。 嘉禾帝不由自主地望他一眼。 您从没细看过母亲的遗物吧?其实那里头有几样是留给您的。陆慎说道,见嘉禾帝眼中透出光彩,索性不再隐瞒,您大约不知,母亲临终前,把所有的笔迹信笺归结到一处,原打算一把火焚毁的,到底没舍得,这才由张德忠保存了下来,儿臣亲自看过,里头就有写给您的。 嘉禾帝不由紧张的绷直身子,他其实也知道信笺的事,不过从没胆子翻看生怕里头都是对另一个男人的怀念。不过如今听陆慎这样说,他心头不禁一阵激荡,灰白的脸上沁出红晕来,上面怎么说? 您要是想看,儿臣现在就可以命人取来。陆慎平静说道。 嘉禾帝踌躇再三,却长叹了一口气,还是算了。 知道又能如何?到了这个岁数,一切早就回不去了,难不成他还能将人从坟里挖出来?很快他也会到地底去陪她。 说起来,还是相遇的时机不对呀!如果他能早几年与她相识,没有外物干扰,或许两人就不会是现在的收场了。 他这厢唏嘘不已,那厢陆慎跪在地上,却直直的抬起头道:其实母后临终前有一句话,儿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望着嘉禾帝紧张面容,一字一顿道:她说,她不后悔。 仿佛从阴霾密布的云层中窥得一线光亮,嘉禾帝神色陡然舒展,几乎想放声大笑,好容易克制住了。他费力的抬起手臂,似乎想抓住虚空中的一抹人影,最终却只是软软的垂下胳膊。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陆慎起身查看,只见帐中人早没了气息,唯独脸上却是一片平安喜乐。 第69章 结局 人死如灯灭, 往事尽烟消。 陆慎定定的看了片刻, 方才起身将嘉禾帝那只垂落的胳膊掖回被褥中, 他手心仿佛塞着什么东西,掰开看时,却是一小束扎好的头发, 是孝成皇后的,还是他自己的?或者两者皆而有之? 到底是意难平。陆慎轻轻叹了一声, 将父亲含笑的双目合拢。 木然走出太和殿, 陆慎觉得膝盖微有些麻, 是方才跪久了导致的,他不禁屈身揉了揉。 再抬起头, 陆景已到了身前,眼中一片询问之色,皇兄,里头 陆慎平静道:父皇龙驭宾天, 让礼部安排后事吧。 陆景脸上没有半点惊异,可知嘉禾帝油尽灯枯亦在他意料之中,他只是牢牢盯着陆慎手中的黄绢,这是父皇立下的遗诏? 陆慎并未从这个弟弟的眼里看到贪婪, 但也许是陆景装得太好, 否则不会问出这种话,他只是轻轻扬起右手, 你可要验一验真伪? 不必了。陆景深吸一口气,俯身三拜, 恭喜皇兄承继大统,臣弟愿尽心竭力辅佐新君,不敢有违。 陆慎以为这些不过是恭维话,陆景一定还有后着:是藏在御花园中的精锐,还是躲在屋檐暗阁处的伏兵? 他了解陆景的性子,对方不是这样轻易认输之人。 然而等了片刻,也不见陆景有何动作。太和殿外天朗气清,景象疏阔,一如多年以前、嘉禾帝刚刚登基的那日。 陆景以为自己效忠的力道还不够,只得将方才那些肉麻话重复了一遍,这下总能听清了吧? 陆慎怀疑的看着他,你就没有别的诉求? 陆景想了想,认真说道:那就请皇兄下旨,允我与谢王妃和离吧,这些年她过得也实在不如意。 陆慎只略思索了下,便轻易答应下来,准。 陆景脸上的笑容如春花般绽开,他俯身作了一揖,方才大步离去。 陆慎候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慢慢回到东宫,乔薇则在殿内焦急踱着步子,一见陆慎便上前将他抓住,方才那是何声音,可是陛下有何不测? -- 第142页 她记得法华殿那口大钟平常不许敲响,除非是国丧。 陆慎的表情证实了她的猜疑,父皇殁了。 那陛下可有何交代?乔薇艰难咽了口唾沫,既怕听到陆慎的回答,又不得不听。 父皇传位于我,且命你父辅佐朝政。陆慎说道,脸上殊无欢悦之色,仿佛此事十分寻常。 的确很寻常,嘉禾帝未曾正式下旨废储,即便未立下遗诏,也该由太子即位。只是,这件顺理成章的事却在乔薇心头悬挂日久,一日不曾落定,她就一日无法安心。 就连现在她也没被狂喜冲昏头,而是紧张的拉着陆慎,那安郡王呢,他可有何异动? 嘉禾帝刚过世,若安郡王这会儿闹起来,宫里恐怕不好收拾。 陆慎按着她的肩膀,神情有些疲倦,朕也不知他怎么想,但只要他尚有一日驯顺,朕便会尽力优容,除非他自己不要活命的机会。 * 此时此刻,吴氏亦在郡王府中焦急地等候丈夫归来,虽然陆景大事上从不跟她商议,也许是怕牵累她,可吴氏心知肚明,若要举事,只在今日,不然等太子正式即位,再打起来就名不正而言不顺了。 就不知陆景今日能否成功她自然希望他能实现多年来的夙愿。 尽管她更愿意看到两人长相厮守。 许多的念头充塞心间,吴氏只觉得腔子里爬满蚂蚁,令她坐立难安。以致于当她看到缓步而入的陆景时,不禁怔了怔,王爷? 陆景比她想象中显得从容,也不像打过乱仗的模样,洁净的衣裳没有半点血污,肘弯里还夹着一束花,明艳无比,异香扑鼻。 陆景将那朵硕大的芍药递到她怀中,微笑道:怎么在外边站着?也不怕吹风。 他知道吴氏刚怀上身孕,急需要静养尽管吴氏怕扰乱他的心志,命府中的大夫一字不提,可这种事怎么瞒得过? 吴氏胡乱接过,惴惴地抬眼看他,王爷您 皇兄龙章凤姿,我怎能不甘心伏首?陆景含笑说道,神情虽有几许无奈,却不显得如何失望。 吴氏聪颖过人,立刻猜出一二,王爷是怕陛下还留有后着? 凭嘉禾帝的睿智,既然早就决定令陆慎承继大统,当然不可能只给一道圣旨做护身符。说起来陆景能与新君对抗的是什么呢?他只有谢家的兵马,谁又能保证谢氏忠心于他?万一谢家其实仍听从皇帝号令,临时反水,他只会沦为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 雄心虽好,本王只想与你遨游山水间。陆景低头,吻了吻吴氏细白的面庞。他不知自己这回的决定算不算胆怯之举,但也许他是真的怕了,也或许是累了原来嘉禾帝并非存心苛待他们这些儿子,他只是只是眼里容不下其他人所生的子息。 他当然不会让自己沦为这样一个无情的父亲。陆景抬起手掌,轻轻放在吴氏微隆的小腹上,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茁壮成长。那是他的孩子。 吴氏脸颊泛起红晕,她羞涩的偎入丈夫怀中,陆景的决定对她而言算意外之喜,她当然是赞同的,可是她不安的揪住陆景衣襟问道,王爷这样贸贸然撤兵,就不怕谢家着恼? 虽然谢家与他们郡王府亦面和心不和,可到底有姻亲关系在呢。 陆景平静说道:我已向皇兄请旨,让我与谢氏和离,再过数日,王妃想必就会归家。 为了使新帝彻底放心,交出兵权当然是必要的,可吴氏竭力按捺住胸中喜悦,王爷何必做得如此不留余地,万一 没有万一。陆景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不容置疑道,往后便是咱们两人的世界,谁也不能来打扰。 巨大的幸福冲垮了吴氏的意志,她唯有战栗的垂下头,无暇细究其中缘由:陆景是觉得对不住她,想要补偿她?或是真的爱她,想要与她相守?无论哪一种,只要两人今后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她便于愿足矣。 谢思茹接到和离的旨意倒是高高兴兴,没有半点不情愿。这桩婚事本就非她所愿,何况陆景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的,其实还不是常年宿在吴氏那个狐媚子处,她这个王妃徒有虚名,不过是安郡王与谢家相互笼络的工具。如今好容易拆开了,谢思茹顿觉神清气爽,且又是新帝下的旨,谢思茹不免痴心妄想,觉着陆慎莫不是惦记她这位多情佳人,也想将她纳入宫里。 然而,当谢思茹茶饭不思的在娘家住了半年后,迎来的却是皇帝不肯选秀的消息,说什么皇后再度有娠,未免凤体不宁,群臣百官谁再敢提选秀二字,便是与帝后二人过不去,也是与乔家过不去。 武威将军虽然疼爱女儿,也不敢在这关口触犯逆鳞,只能三缄其口。 谢思茹气得当场就摔了一套茶具,隔日还病下了,急得武威将军忙忙向宫里寻太医。 青竹忧心忡忡地将这消息告诉乔薇,言语中颇为忧虑:若谢姑娘再这样闹得满城风雨,只怕对皇后名声不利。 乔薇却莞尔一笑,惬意的将一枚去了皮的葡萄纳入口中,含糊道:放心,她很快就会好的,若连宫中的太医都不中用,本宫只好向陛下请旨,给谢家赐一桩婚事来冲冲喜了。到时可容不得他们挑拣。 -- 第143页 说罢抬起足弓,轻轻踢了踢窗边人的膝盖,您说是不是,皇帝陛下? 陆慎正对着阳光假装看书,实则竖着耳朵聆听这边动静,闻言故意冷下脸道:朕倒不知皇后这般醋妒。 乔薇半点不怕,随手又捻起一枚洗净的葡萄喂给他,身子也跟着腻歪过去,俏生生的倚着他胸口道:谁叫臣妾自私偏狭,怎么容得下其他人来争夺宠爱? 陆慎扑哧一笑,抬起她的下巴专注问道:你果然心悦朕? 真的。乔薇认真点了点头。 陆慎吻了吻她染着果子汁的嘴唇,只觉齿颊留香,令人意犹未尽。他扭头拿帕子揩了揩,又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乔薇两条光洁的手臂缠在他脖颈上,柔柔向后倒去,随口道:很久很久以前。 反正陆慎老早就以为她喜欢他了,如今不过是把误会变成了现实,且让他多得意会儿吧。两人都老夫老妻了,谁先爱上谁,再追究这个有意义吗? 至少现在,他们是世间最相亲相爱的一对男女。乔薇敢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一直追更到最后的小天使们,你们的支持是作者菌更文的最大动力~后面还有一章短甜番外,喜欢的筒子别忘了看哟~可能结局在有些读者看来稍显简洁,其实作者菌开文的时候,原定计划是要比这个长的,不过文章写到最后难免力不从心,加之最近网文严打的问题闹得人心惶惶,作者菌想了想,还是这般收场好了,关于安郡王反不反,为什么不反,其实对结局根本没啥影响嘛。与其凑字数生造一个大反派再打倒他,作者菌宁可选择俗气的大团圆结尾私心里也是想对吴氏好一点,这妹子毕竟也受了不少委屈,所以,还是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另:新文已开,是不一样的题材,感兴趣大家就快快看看吧,书名《厂公,您的高冷人设崩坏了》 第70章 番外 陆慎当时拿皇后再度有娠当幌子, 以此杜绝礼部选秀的提议, 乔薇也只能陪他演戏, 反正对她而言,宫里的人总是越少越好,就算她乐意拥有贤德的美名, 做一个心胸宽广不吃醋的皇后,那么多人也得她管得过来呀! 所以还是现在这样最好, 她性好偷懒, 管理好自己人, 满宫里就都不会出事了。 乔薇于是十分配合陆慎的决定,这个莫须有的孩子她当然没放在心上, 只消挑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它消失就成了,譬如平地摔跤。 然而,等到白雪皑皑之时,乔薇却发现自己的衣裳奇迹般的穿不下了, 她知道冬天容易长膘,但是也不至于胖得这样厉害吧? 天寒地冻乔薇也懒得减肥,索性叫了黄诚来,问他可有没有什么塑身的法子, 然则黄诚为她验过脉后, 就以一种无比平淡的口吻道:娘娘,您有身孕了。 语气仿佛在说, 哦,今天又下雪了。 乔薇一口气差点噎过去, 她以为自己的身体向来不好,素日也不怎么调理,按说是不容易怀上身孕的,可这么一胎接一胎的,当母猪下崽子呢? 她差点就问出声来我能不要这孩子么,好容易才忍住了,黄诚这怪郎中嘴太敞,唯独对着陆慎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就算她百般叮嘱,只怕黄诚转头就能泄密。 因此乔薇只按捺住心头的焦躁,命人好生打发他出去。 晚间陆慎进来时,就看到乔薇恹恹的趴在一张白狐榻上,身子蜷缩成一团,桌上的饭菜都放冷了,却完完整整的丝毫未动。 相处多年的夫妻,还有什么瞧不出来的?只消一个眼色陆慎就能明白她心中所想,遂轻轻坐到乔薇身边,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可是为这孩子的事发愁? 乔薇没法否认,也不好意思承认她是很爱很爱陆慎的,但是这跟愿意为他生孩子是两码事,她从来就不具备多少牺牲精神,已经感受过那样的辛苦,难道要她再经历一次? 她别过头,使劲往里头缩了缩。 陆慎却执着的抓着她手掌,轻轻贴服到自己脸颊上,亲了亲她指尖道:不瞒你说,其实你怀着身孕的时候,朕和你同样担心,怕一时生不下来,又怕生下来倒成了缺胳膊少腿,就算是个全须全尾的健康孩子,朕又担心他将来会否走上邪路?爷娘难做,光生下来还不成,能不能将他养大、令他学好才是问题,你说,朕是不是太多虑了? 乔薇惊异的睁大眼,却在男人眼中看到一片澄明。陆慎甚少与她这样坦白的谈话,身为天子,自当是无所不能的,乔薇没想到他也会有许多的不放心,怕他的孩子以后不敬他爱他么? 想到此处,乔薇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光是想象陆慎被一群小萝卜头追着跑的景象,她就忍俊不禁。 陆慎也笑了,温柔的将那张狐皮往上拉了拉,好让她睡得舒坦些,继而郑重说道:所以你有什么可怕的,咱们都不是第一遭为人父母,有阿丑的例子在前,还怕养不好第二个孩子么?就算真的困难重重,朕也会同你一齐分担,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会是一个人。 乔薇真的被感动了尽管陆慎末尾那句话听着怪怪的,仿佛有骂人的嫌疑。不过,他难得这样正正经经说话,乔薇也就不计较措辞上的小细节了。她相信陆慎必然是认真的,况且,阿丑如今被养育得白白胖胖,也为她增添了许多信心。陆慎真的有在认真当好一个父亲,那么,她当然也会是一个好妈妈。 -- 第144页 现在好点了吗?陆慎捏着她温暖的掌心,原本是冰冰凉凉一团,现下已在他怀中捂得微热,难怪道家都讲究阴阳调和呢。 乔薇的眼睛闪闪发亮,她倏然坐直身子,抱着陆慎的头用力亲了一口,过后也不害臊,反而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这个人真的越看越帅呀,她希望这胎是个女儿,好将陆慎的优良基因传承下去,省得白白糟蹋。 可巧青竹从厨房里过来,原想问桌上那些饭菜要不要拿去灶中热一下,可看到眼前这幕,她又默默地阖上门出去。 算了还是别煞风景好了。 *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乔薇怀这个孩子的时候就没上次那么紧张了,当然也可能受环境影响:那时候正在蜀地,又值暑天炎热,哪怕她没身孕也难好过。 如今她已是中宫皇后,手握生杀予夺大权,要什么有什么,满殿里又生着地龙,和暖如春,四时鲜花水果不断,简直比天王老子还享受真是罪恶的人生啊! 除此之外,乔薇觉得自己怀孩子的时机亦是恰到好处,如今已是冬末春初,算算日子,生产恰好又到了金风送爽的天气,想来不至于闹得一身汗了。 她最怕的就是夏天。 瓜果累累之时,一生婴啼划破了皇宫多日来的寂静。众人皆知皇后娘娘产期将至,这些日子格外烦躁,就连陛下也俨然化身为一位暴戾君主,动辄便要发场脾气。眼见这般,众人哪还敢肆意喧腾,无不战战兢兢注意言行,以防不慎撞到枪口上。 好在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 椒房殿内,乔薇满心欢喜地望着那个刚出世的女婴,一双漆黑的眼珠像极了陆慎。与阿丑不同的是,她额顶已长出了稀稀落落的胎发,五官虽初见轮廓,却已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尽管肌肤还是一样皱巴巴的,不过有阿丑的例子在前,乔薇不会轻易说自己的孩子丑了。她其实有点后悔给儿子起了这么个小名,但愿他长大以后别来恨她。 言归正传,乔薇扯了扯陆慎的衣襟,带着几分羞赧又喜孜孜的向他道:陛下,皇子的小名是由臣妾取的,公主就交给您吧。 反正陆慎之前就准备了不少文绉绉的字眼,放在女孩子身上总难听不到哪儿去。 谁知陆慎被她这么一问却怔住了,原来这位傻爹吸取了前车之鉴,以为乔薇有给人取名字的爱好,儿女们都由她一手包办呢,因此并未提前准备。 如今乔薇骤然问起,又是这样充满希冀的目光,陆慎只能硬着头皮道:不如就叫阿美好了。 俗虽俗,大俗即大雅嘛,跟阿丑也能对得上不是说小名越难听越好养活么? 乔薇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重复他的话,阿美?认真的吗? 瞧吧,就说这名字合了她的口味,否则何必特意念上几遍?陆慎遂诚恳的点了点头,俨然一副求表扬的态度。 乔薇于是勃然大怒,可恶,混账!有给自家闺女起这种名字的吗?让未来的小公主面子往哪里搁? 她决定今后不再爱他了,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