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第一玛丽苏》 第1页 [穿越重生] 《六界第一玛丽苏》作者:坐拥【完结+番外】 本文文案: 【超级玛丽苏天界公主X无敌杰克苏天道之子】 1 白惜月,六界第一玛丽苏,天界唯一的公主,未来的女帝。 但是她很不开心!! 孟怀枝这个混蛋,居然跟别的仙子勾勾搭搭?! 哼,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孟怀枝,龙族少主,至高神尊唯一的嫡子,顶级仙二代,看似温和有礼,实则乖张暴戾。 他有一件说不出口的心事 白惜月不喜欢他哪一点,他都可以改,但唯独年龄这一条,饶是上天入地,都更改不了... 2 传闻一定会有龙掠走公主,然后忠心耿耿的侍卫跋山涉水将她救出,最终美丽的公主却嫁给风度翩翩的王子……月儿,信我,这三种角色, 我都能胜任。 PS:1.双向暗恋;2.女主团宠属性,叫的上号的大佬都是她后台,男主本身也是一个大佬~~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连载进行中:《炮灰女配但求一死[穿书]》 ┃ 配角:《秃驴,不要和贫道抢妖精》求预收 ┃ 其它:团宠,双向暗恋 一句话简介:你不可能比我更苏!!! 立意:自强不息,奋勇上进 第1章 重九日,玉皇归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混沌渐清明,天地宇内被划分为六界四海。六界分别为:天界、魔界、幽冥界、人界、妖界和青丘;而四海,则为东西南北四海。 说起这青丘,原本属于天界,但因着九尾狐族,为人所难以辨察的高超幻术屡生事端,便被东王公从天界分割了出去,由此才自成一界。 青丘疆域辽阔,坐拥仙山数千匹,且灵气富蕴,是修行福地的上佳之选。如此,却惹来天界垂涎,一向交好的两界不惜兵戎相见,大动干戈。 直至数百年后的今天,两界才又握手言和,重归于好。 当今青丘狐帝白宣,看着桌案上天界送来的请帖,暗下思忖着,这昊天玉皇历劫归位,只怕无论如何,都得前去南天门迎驾... 他再将拜帖拿将起来细看,此时,一身着鹅黄裙衫的仙子跨过门阶,行入殿中。仙子眉慈目秀,长相十分温和,只见她轻启丹唇,悠悠说道:“不过是天界来的帖子,怎得夫君眉头轻锁,似有难处?” 白宣微微摇头,略有叹气:“虽说天帝寂遥,如今已证的天地,修得太上忘情,但...”他将帖子置于狐后南烟眼下,紧接说道,“但你看,他请的人可不止我们一家,还有月儿。” “月儿?”南烟蹙眉,“传闻天帝早有属意,要册封月儿为天界公主,今日特地嘱咐,不过是想月儿于昊天帝面前,露露脸罢了...” “这不过是他的想法,也得月儿的爹娘应允才是。”白宣将朱红帖子合上,搁置桌案一角,便止了言语。 南烟瞧他神色,心下便明了了几分,安抚一笑:“我知你还为数百年前那场大战耿耿于怀,但天帝此番考量,本就是为向青丘示好,月儿日后执掌天界,定能保青丘万世升平。” 沉思片刻,白宣终是开口:“那便让晟儿,去一趟山月居,将他小姑姑请来吧。” 所谓青丘,不负其名,正是四季如春,一片葱郁。 其腹地深处,有一处宫宇,宫门顶端挂有黑漆楠木牌匾,上题“山月居”三个风毓秀丽的大字。宫殿并不多么显丽,却雅致异常,黛瓦的房檐下,挂有一串铜铃,清风倏尔拂过,摇曳出阵阵清越声响。 “娘亲,为何要在房檐下挂铃铛呀?” 一身着上白下紫齐腰襦裙的女娃,困惑地望着那于风中摇荡的铃铛。 “这个呀,叫做护花铃。”一袭蓝裙的仙子放下手中的浇花壶,转而将身边的女娃抱起,一个念诀便飞上了檐边铜铃旁,那女仙莞尔一笑,“月儿,你摇摇这铃铛。” 名唤“月儿”的女娃拿住铜铃一阵晃荡,清脆的响声随即萦绕整个闲庭花苑,兴是喜爱这声响,女娃弯了眉眼:“好听~!” “为了保护这廊内的花花草草呀,通常会在檐上悬挂护花铃,风一吹过便会泠泠作响,可以赶走一些鸟类...”仙子抱着女娃缓缓落地。 “为什么要赶走鸟儿呢?”女娃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很是不解,“鸟儿很可爱呀!” “那花儿不可爱吗?” 不待蓝衣仙子回答,只听一朗朗清润的男声于身后响起,女娃回眸去寻,随即咧嘴笑开了来,一边向青衣仙君跑去一边甜甜喊道:“爹爹,爹爹!” 眼前的青衣仙君,生得一副举世无双的俊容,其仙姿邈邈,端端方方伫立于玉兰花树下。 他笑着将扑来的小娃娃搂进怀中,亲了亲她粉嫩嫩的脸颊,温声问道:“爹爹不在的这两日,你可有好好听娘亲的话?” “有的有的!”女娃环住仙君的脖子,一脸的讨巧,“这两日,我都乖乖的跟着娘亲学习侍弄花草,而且月儿还知道了,原来这檐铃也叫护花铃,是为了赶走鸟儿用的!” “她一见到你呀~那就乖巧的不得了!”蓝衣仙子摇头一笑,都说女儿跟爹亲,真真是没错。 “露儿,我刚收到白宣的传音符,”本是一脸温和的仙君,神色莫名踟蹰起来,“重九日,也就是大后天,下界历劫十余万年的昊天玉皇就要归位天庭了,天帝请了白宣一家子还有我们的月儿...一同去迎驾。” -- 第2页 “你是如何打算的?” 因着一些前尘过往,自家夫君向来忌讳那九重天上的天帝,名唤婉露的蓝衣仙子也不提建议,只等青衣仙君的决定。 “如今的白宣,真是越来越会耍心机了...”他将怀里听得迷糊的女娃紧了紧,继而说道,“他竟派他的儿子来邀月儿前去狐王宫,晟儿比月儿都还小,你说,我怎好意思否了一个小娃娃的邀请?” 闻言,婉露扑哧一笑,亦是感叹:“白宣做事,确是越来越绝了...” “白晟宇要来?”总算是听到了重点,女娃拽住仙君的衣领,天真地问,“我这小侄子什么时候来呀?” “大概午时便就到了。”他揉揉女儿香软乌黑的发顶。 “钰郎,月儿已经六百岁了,换做人间年月,她也有六岁了,我们不可能照看她一辈子的...”婉露上前一步,将青衣仙君微凉的手掌轻轻握住。 凝着眼前一袭脉脉天水蓝,温婉清丽的妻子,名唤白钰的青衣仙君终是叹息着吐出两个字:“是啊...” 又是一段长风渡过,摇曳了廊檐下的铃铛,只听到一阵继一阵的玎玲作响。 重九日,玉皇归。 今昊天玉皇历劫归位,乃是六界四海的大日子。数十万年前天庭初立,凡人得道成仙的张百忍竟力压东王公和西王母,加冕登帝,成为当今天庭的第一位天帝。其在位十数万载,将天界治理的井井有条,保得六界河清海晏。 后卸任天帝一职,跳入轮回台,亲历一千七百五十道劫难,共耗时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终是证的天地,修得太上金身,今朝归位天庭。 塑得金身,便能与天地同寿,除开天生便是金身的王公王母和神尊南袖,昊天玉皇乃普天之下,唯一一个受天道加持的金身神仙。 由此,六界四海的统领皆须前往天界迎驾。 彼时,狐帝白宣同狐后南烟,带着自家儿子白晟宇及堂妹白惜月,正驾着云辇前往九天之上,万里之遥的天庭。 所谓云辇非是天上云所制,不过描金绘银装潢贵重的一部驾辇罢,因着无人驱使自行于云间,遂唤作云辇。自云辇腾上云天起,一路上便听闻各种嘈杂喧闹,滚滚不歇。这还是白惜月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她不免有些好奇,撩开车窗处的月白纱帘,前倾了身子向外探看。 这一瞧可不得了,只见各式驾辇各种坐骑各路神仙,往来熙熙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这昊天玉皇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呀?怎得听说他回家,这么多人都要来看他?正想扭头问问南烟嫂嫂,忽而一尾通体墨黑的龙自她眼前呼啸而过,卷起的云尘直扑眼睫,刺的她眼睛生疼。 等她揉了眼睛再去寻那条肇事逃逸的黑龙时,只见那硕大的龙尾一摆,消失在了天际尽头,彩虹深处。 哼!不就是会瞬移这样的小法术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忿忿不平地放了纱帘坐回车厢里,嘟着嘴暗自生起了闷气,也不知爹爹和娘亲是怎么想的,都不肯让自己先修习一些仙法... “小姑姑,你眼睛怎么了?怎得红红的?” 白晟宇同白宣坐在车厢一侧,白惜月与南烟坐在另一侧,是以,小姑姑的一举一动白晟宇皆看在眼里,眼见白惜月神色不虞,他不禁出声相问。 白惜月只是瞟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去,不作言语。 还记得圆圆胖胖的小侄子白晟宇,根本不等他身后狐王宫派来的使者,一个掐诀便瞬移至大殿中央,脆生生地向她爹娘问了好。可恨这小侄子比她还小着月份,居然已惯会使用一些法术了,这让她当姑姑的脸往哪搁? 是以,从山月居出来直到现在,白惜月就没搭理过白晟宇。 可怜的青丘少主,他实在不晓得自己哪里招惹了这好看娇俏的小姑姑,竟惹得她连话儿都不同他说一句。 大概是看出了两个小孩子之间的怄气,南烟环住身边的女娃,温声问道:“月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要不是带着我,你们也不用坐这慢吞吞的云辇了...”小姑娘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面上有些微的懊恼。 南烟一怔,笑了笑:“你方才也见过外头的喧闹了,这赴会的神仙们,哪个不是神通广大,惯会瞬移之术,为何还要乘坐骑前往呢?” “是啊?这是为何?” “等你长大了,便就明白了,这成人世界里,有许许多多潜在的规矩,并不好玩的。”她爱怜地摸摸女娃的脑袋,“所以,你爹娘不愿你过早开始修习,不过是想你,不要那么快长大罢了...你莫要怄他们的气。” 第2章 入天庭,见天帝 白惜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不太明白南烟嫂嫂此话究竟何意,但身为青丘狐后,在狐族之中声望甚高的嫂嫂,定然是不会说错的。 她再次掀了纱帘,这次警觉了些,不再把身子探得太过。抬眼向前路瞧去,只见一张狐面形状的皓白玉牌挂在车篷的檐角下,随着云辇的颠簸而起伏摇晃。 很快,那摇晃起伏的玉牌便就停息了,他们——抵达南天门了。 轿门自行敞开,白晟宇率先蹦跳着下辇,眼见身后跟着的是小姑姑,连忙讨好地探出手臂搀她下车。眼见小侄子这般乖觉,小孩子那点骤来骤去的无谓闲气也便烟消云散,不一会儿,两人又打打跳跳地玩闹到了一起。 -- 第3页 白宣牵着南烟下辇后,那华丽的车驾便消失无踪,并肩看着两个顽皮的小孩,面上皆是欣慰笑意。 不远处,一袭水绿仙裙的女官领着两排仙娥,已在南天门外的广场上相候。 “狐帝、狐后,我乃天庭掌事仙子——宁笙,”绿衣仙子先是表明了身份,随后微微侧身,语气淡淡,“陛下有请,请往紫微宫一叙。” 兴是仙子这一侧身,刚巧对上了天光,她头顶璀璨的星冠便折射出熠熠辉光,闪耀无比。 白惜月不禁赞叹:“仙上的头冠真好看~” 被这温温软软的女声吸引,绿衣仙子仿佛这时将才注意到狐后身旁的小姑娘。 彼时的白惜月头上扎了两个小髻,发髻上挽了一圈粉白的铃铛形状的桐花,如今重九深秋时节,虽黄/菊开遍,但天下霜寒一片萧瑟,也只有四季如春的青丘,还能寻着这春明景盛时期才有的桐花了。 宁笙的视线在那一双簪了花朵的小小发髻上停留了许久,将才向下移去。 小仙子的眉肖似她的母亲,形状姣好,无须描画,便得窥见一片广阔的温山软水;一双杏核眼,清明澄澈灵动无比,忽闪忽闪好似天上星;玉管似的瑶鼻,比例完美,多一毫少一厘都欠了高低;再瞧那菱花小嘴,粉光盈盈,娇嫩欲滴... 她不免暗下惊叹,不过六百岁而已,容貌竟已如此绝尘? 小仙子身穿齐腰襦裙,雪色的上襦,领口和袖边皆暗绣了飘逸飞舞的卷叶纹;下着一袭浅紫的襦裙,裙摆处用银线绣了翩翩曳姿的蝴蝶,绣工极其精湛,几乎就要从衣料上振翅而出。 腰间还坠了一块蝶形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下挂着一缕青色流苏。白玉佩,青流苏,如此独具匠心,想来...定是白钰上神的好手笔。 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神情淡漠的宁笙在瞧见白惜月的那刻,面上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 她微微一笑,语气中似有些许的感慨:“好漂亮的小仙子,你便是白钰上神同婉露仙子的女儿——白惜月吧?” 其实也不必多此一问,小仙子那双浅淡的褐色瞳眸,看着柔和无比,像极了曾经的六界第一美男,青丘的前任狐帝——白钰上神。 “是的,你也认识我爹娘?”女娃天真地问。 “怎会不认识呢?”宁笙看着她,眼睛亮亮的,竟比她头冠上的星芒还要亮,她说,“我头上的这顶束星冠,还是你娘,亲手为我戴上的呢!” 如此一言,白惜月的疑问可就更多了,似是不愿再多提及往事,一旁的白宣沉声说道:“宁笙仙子,还请带路吧,莫让天帝久等。” “是,狐帝狐后,这边请。”宁笙心领神会,敛眸转身,在前引路。 白惜月睇着前方的水绿身影,那顶漂亮的星冠没了日光映照,好像突然就...黯淡了几分。正当她失神之际,身旁的白晟宇拉住她衣袖,她转眸,只见小侄子手指了指上方,示意她往上看。 她便顺势抬首,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是说这南天门南天门,怎得临到跟前,只见到了两根柱子。这走近一瞧,才发现,原来两根直插云霄的浮雕了层层叠叠祥云纹的巨硕玉柱,顶端是用宽大的玉璧连结上的。汉白玉壁上亦镂刻了团团的祥云纹,玉璧上挂有金匾,上面工工整整题有“南天门”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匾额顶部,还悬有一面银光闪闪的圆形宝镜。 正看得入迷,排立于门边两侧的守将,在见着宁笙的那瞬,很是恭敬地垂首致礼:“见过宁笙仙上。” 见此阵仗,初来天宫的白惜月不由暗叹,这传说中六界之尊的天庭,真真是好气派啊... 不知那天帝陛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问娘亲,娘亲便笑笑,说天帝陛下就是她的寂遥哥哥,在人间时待她极好,是个好相与的人;问爹爹,他却立刻沉了脸色,说天帝寂遥是这世上最深不可测之人,千万莫要与他纠缠... 真是的,两边说法截然相反,她都不知该信哪头儿了~ 紫微宫处于整个天庭的最北端,路途遥远需得驾云,在云端之上,白惜月向下看去,只见一座又一座的宫阙楼阁点落于重重云霄之中。无边云雾像是浩瀚无垠的汪洋,而四处散落的宫殿,则是浮在海上偶然露头的岛屿。 原来天庭这般大呀~ 一开始,她还掰着手指数,想算算这偌大天庭究竟有多少宫舍,但很快,她便放弃了。 这架势,就是把脚指头也加上,她也数不过来! 然而,比不胜枚举的金碧辉煌的宫殿更加夺人眼球的,还属这连篇累牍,遍布天际的彩虹。 说实在的,彩虹她也是见过的,本没什么好稀奇。但是,眼前这交横纵错,数之不尽的七色彩虹,照的整个天庭处处华光溢彩,绚烂至极,确实蔚为壮观,罕得一见。 她上上下下地顾来盼去,恍若跌入了一个庞然且斑斓的万花筒,一双杏眼都不知该瞧哪处的景致,才不至于错过了去。 目不暇接之际,不远处,一道仙气醇厚,金光流转的结界赫然显现。三千宫阙,唯独这座宫殿上方的结界金壁这般厚实,像是要将旁人隔绝千里之外。 如此层层致密的结界...住在这壁垒之中的仙人,一定十分寂寞吧?她心想。 应和了白惜月心中的猜想,那头顶星冠一袭水绿的天官仙子顿住了身形,不轻不重说道:“前方便是紫微宫,天帝陛下已等候多时,还请狐帝狐后随我入殿。” -- 第4页 说着,云头下落,正落在紫微宫宫门口,两侧的卫兵见是宁笙,恭敬让道:“宁笙仙上。” 见状,宁笙只是微微颔首,便领着青丘一行向宫内深入,穿过布置了山水景的前庭,便来到了天帝用来接见外宾的前殿——清和殿。 守在殿门两旁的仙婢向宁笙欠身行礼后,将才推开殿门,白惜月的目光,追随着向大殿深处翻涌而去的灼灼光线...直至看清了那九层玉阶之上,端坐于玉案前的天帝陛下。 她不禁诧异地睁大了眸。 都说天帝活了几万年,历经七生七世求不得的折磨,早已修得太上忘情。她虽不太懂什么叫太上忘情,但活了数万年这话她是明白的,是以,白惜月想象中的天帝陛下,就是个留着白花花胡子的小老头儿~ 然而,同她的想象截然相反,当今天帝一身皓白,满头青丝被仔细打理,于头顶绾髻再冠以清润剔透的玉冕。在这周正且贵气的修饰下,那剑眉星目的面容,是如此这般的清俊优雅,教人移不开视线。 恰逢那高坐玉阶之上的天帝抬首,视线略过旁的人,轻轻悠悠落在她的身上。她便将那张芝兰玉树的面目瞧得愈加清晰,不禁在心中暗生比较,可比来较去,她仍是觉着自家爹爹更胜一筹。 “舟车劳顿,狐帝狐后辛苦了,请入座吧。”天帝清冷的嗓音于大殿回旋,更显得他庄重端方。 言罢,两排仙婢鱼贯而入,将他们四人引至玉阶旁的案桌处落座,再备上可口的点心和清香怡人的热茶。 此时,白宣将才客套说道:“天帝有心了,今日昊天玉皇归位,六界理应相迎,哪里会辛苦。” 白惜月和白晟宇同坐一张席案,他们可听不见大人们在聊些什么,而是紧盯着案上的糕点。这天界的糕点的确是不一样,闻着格外香甜,白惜月很想拈一块儿尝尝,但又怕失了礼数,一旁的白晟宇实在是受不得这香气的诱惑,拿起一枚酥饼轻咬了一口。 “好吃~像是杏仁的味儿,却又有一股特殊的清香...”他连声赞叹,说着便又拿起一枚,递给白惜月,“小姑姑,你也尝尝吧,是真的好吃!” 白惜月暗自叹气,这下总算是明白,她这小侄子白晟宇,究竟为何会童年发福了... 可是眼前的杏酥,闻着,确是有一股很熟悉的香味,记忆中,娘亲有做过类似香味的料理...还记得那叶片圆圆巧巧,口感十分清嫩,叫什么来着? “是榆钱。”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玉阶之上传来。 第3章 稚子言,撤结界 白惜月抬眸望去,只见那锦衣玉冠的天帝起身,不紧不慢地自玉阶步下,勾了金线的一双雪白锦靴,轻轻稳稳停在她的桌案前。 “惜月,尝尝吧。” 他一低眉,原本工整落覆于肩背的发丝,垂了一缕下来,在无声流动的空气中微微浮动。 那时候的白惜月还小,词汇量还相当匮乏,后来才懂得,要如何去形容眼前的仙君。优雅——这个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半晌回不了神。 未得到回应,天帝却也不恼,只笑笑说道:“你长得...很像你的母神。” 为什么,为什么今天遇见的人,都要提起娘亲呢?听爹爹讲,是他亲入凡尘点化,娘亲才得道飞升的,飞升后便在青丘成婚生子,从未来过天界,怎得天庭的人...好像都认识她?那个戴着很好看的头冠的绿衣仙子,还有眼前这个,长得很是俊俏的天帝,瞧着,都是身份不凡的,他们又怎会认识我那...登天不过数百年的凡仙娘亲呢? 今天的疑问实在太多了,可是大人们,似乎都没兴趣为她这个小孩子解惑,那贵不可攀的天帝已面向了她的狐帝哥哥,开始说起了正事。 “午时,昊天玉皇便从轮回台历劫归来了,本座打算...将惜月带在本座身边,一同迎驾。” “天帝本意是好的,若能得到玉皇青眼,于月儿来说,的确是无上荣光。但是...”白宣忽而语气一转,沉声道,“就是不知月儿的父神母神...作何考量。” “他们既允了你,容你将惜月带上天宫,便表示首肯了。更何况此事,本座早已禀告过南袖神尊,她亦是赞同的。” 白宣沉吟了片刻,才道:“既然神尊应允,本君也便不再多言,但天庭人多复杂,还望天帝小心斡旋,为月儿铺平道路。” “狐帝放心,本座自有分寸。” 天帝语气沉稳,似乎成竹于胸,同他交过手的白宣自是知道的,论心机深沉,天帝寂遥——无人能出其右。 只有天真的白惜月还尚不知晓,就在这一言一语间,她此后的命运...已被人悉数改写。 会晤结束,宁笙将狐帝一家三口领去了别处,只余下了白惜月同天帝两人独处。因着天帝长得俊朗好看,白惜月倒也没有怕生,她不解地问:“天帝陛下,你为何要竖立如此厚重的结界呢?把彩虹都挡在外面了...” “彩虹?”寂遥一笑,“你喜欢彩虹?” “嗯!喜欢~”白惜月认真地点点头,一切好看好听好闻好吃好玩的东西~她都喜欢! “那你...”他顿了顿,继续问道,“喜欢这里吗?喜欢天庭吗?” 寂遥笑得浅淡,他业已许久,没有这般和煦过了。 可那女娃却面露犹豫,不太确定地说:“我喜欢天庭,因为有很多很多的彩虹,但我不喜欢这里...” -- 第5页 “不喜欢...这里?”寂遥一怔,他知道,白惜月所说的“这里”...是指紫微宫。 他不免叹息,看来,无论是谁,都不喜欢他这凄清寂静的紫微宫... “嗯,这里结界太厚啦,都看不见彩虹了!”白惜月一边吃着掺了榆钱嫩叶的杏酥,一边摇头晃脑地如是说着。 “不过是想看彩虹,又有何难?” 寂遥浅淡一笑,一指光点射入高空,犹如一支劈天破日的穿云箭刺破浩荡青冥...随后,层层致密的结界金壁,从点至面瞬间破碎,消失无影。紧接着,连绵不绝的彩虹,一座又一座,前赴后继争先恐后的映入白惜月瞳色浅淡的眼眸。 正欲入清和殿的宁笙忽而感受到温暖的光芒,略带不解地抬眼观望,只见漫天虹光流霞正翻涌着、泛滥着,将沉寂已久的紫微宫温柔地包围... 她怔愣了片刻,良久,稀薄的唇终是牵起了一丝微弱的弧度。 哪怕千百年后,还有人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天地同庆的大日子,青丘的白惜月初上天庭,不过稚子一言,便撤去了紫微宫,壁立了数千年之久的厚重结界。 午时将至,大大小小的神仙也来得差不多了,南天门外的广场上已是站满了人,除了,除了苍龙阁的阁主——孟阙上神。 说起这苍龙阁,就不得不说说天界的势力划分。 这九天之上大大小小的神族数以百计,但若说当今势力最大,门庭最旺的,还数东西南北四方神族。东泽苍龙阁,西天沧云宫,南荒镇南府,北境玄冥洞。自开天辟地后,四方神族恪尽职守,宵衣旰食,终将天界安疆定边,享得万世生平。 遂长久以来,中土天庭其实都处于半架空的状态,经过几代天帝的积累,直至寂遥此任,将才掌握了实权。直到... 直到数百年前,天庭与青丘的那场大战。 本相安无事的四方神族,皆被牵连。且立场迥异分割两派,相互倾轧彼此交戈,那时天昏地暗,一片混乱。 直至镇南府的小主,苍龙阁阁主孟阙的妻子——南袖,解了封印重获真身,一举成神荣登至尊,将才止了这天下大乱。 当然,沉珂已矣,不必再追,如今天界与青丘业已重修旧好,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南袖已成众仙仰望的神尊,作为她的丈夫,孟阙上神也连带着,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此前,大家还猜想着,孟阙会不会来参加昊天玉皇的归位大典,不想天庭发去苍龙阁的请帖,很快便收到了肯定的答复。 不仅孟阙上神会来,苍龙阁的少主,当今神尊唯一的儿子——孟怀枝,也会来! 这简直就是一个,比昊天帝归位还要重磅的大消息!!! 其实依着少主的位份,就是昊天帝向他鞠躬行礼,他也是受得的,如今纡尊降贵来拜谒玉皇,看来这苍龙阁的家教,确是如传说中那般的严格。 不过要说起孟阙阁主为何还未现身,其实理由也很简单,他走到半路,才发现——他忘记把儿子带上了。 他将才匆匆忙忙返回瀛洲岛,途中遇上了一面容清丽的玄衫女仙,这女仙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得力下属,苍龙阁第一女官——清璇。 清璇怀中正抱着三百余岁的孟怀枝,被亲爹遗忘的龙族少主一见到孟阙,便伸出一双藕白的小手手要抱抱。 孟阙忙不迭地将小人儿接入怀中,有点心虚地问清璇:“那个,袖儿她...没说什么吧?” 玄衫女仙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悠悠说道:“夫人说了,待主上回瀛洲岛后,再跟你算账。” 闻言,身为四海之主,龙族首领的孟阙阁主,亦不免生出一身冷汗...天,等典礼结束,他还是先去白钰那儿躲一躲吧~ “清璇,你回去吧,袖儿她不喜人打扰,阁中大小事务还需得你处理。”他可不想旁的人或事,扰了他袖儿的清静。 “是,阁主。”清璇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孟阙怀中粉雕玉砌的小男娃,忍不住出声叮咛,“少主年幼,阁主可一定要护好他。” “放心吧,他是我儿子,我肯定照顾得好!”说着便腾身而去,须臾间,已没了踪影。 只余下清璇在原地暗自腹诽:我信你个鬼!亲儿子都能忘掉,还真是亲爹... “父君,为何母神不同我们一起呢?”小男娃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很是不解地问。 孟阙笑了:“何需劳动你母神,自是那昊天玉皇,亲身去苍龙阁拜见她。” “那父君...你今天何故会忘记带上怀枝呢?”软软糯糯的声音里,那委屈听得分明。 孟阙犹如当头一棒,这...这要他怎么跟自己儿子解释?难道要告诉他,今晨与他母亲缠绵床榻遂忘了时辰,遂着急忙慌,遂忘了带他?? 不过,一想起今早的情/事,某阁主脸上浮出一抹略显下流的笑意。没办法,袖儿自成神后,越发冷清克制,今早上不知费了他多少心思,才诱导她叫出声儿来~ “父君...你又在想什么?”笑得那么...奇怪。 当然,年岁尚小的小龙,还不会精准用词,多年后再想起父君这个笑容,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猥琐。 “哎呀,你一天哪有那么多问题!”一张俊脸莫名一红,孟阙打算转移自家儿子的注意力,笑着说道,“对了,小龙,今天你月儿姐姐也要去天宫哟~” -- 第6页 “月儿姐姐?!” 男娃惊喜地睁大了眸子,高兴地手舞足蹈,教孟阙都要抱不稳了。他不免心下叹气,都说三岁的孩子狗都嫌,真是诚不我欺。 “父君父君,你快些驾云,我想马上就见到月儿姐姐!”小团子拽住他衣领,一脸的迫不及待,对于今晨父君为何会遗忘他,早就没了追究。 “好,好好,你好好呆着别乱动,让我专心驾云,这样...我才能赶快呀!” “好,怀枝不动,父君快些!” 果然,小龙乖乖贴靠在他父君的怀中,是一动也不敢动,也再没有任何旁的问题要问了。 他那颗小小的心呀,早已穿过万水千山,飞上九天云霄,扑向了记忆里那个...于繁花摇曳间静静睇着他的,眉目娇俏的小姑娘~ 第4章 出天门,遇刁难 第一道鼓声响起时,千鹤振翅,自各处仙山之巅腾飞,一时间,清越的啼鸣声响彻整个云霄。 恰逢换了朝服的天帝自寝殿缓缓步出,其姿态翩翩光风霁月,直教候在殿门外的白惜月看傻了眼。 寂遥失笑,牵起她的小手,说道:“同我去南天门迎驾吧。” 女娃愣愣地点头,目光仍是牢牢锁定在他那一身华袍之上。 寂遥尚未登仙时,乃是人间的太子,自幼锦衣玉食,亦养就了极高的审美。飞升之后,仍是一如既往的讲究,天山万年才出一匹的雪蚕丝,也只配与他做寝衣。今日典礼隆重,他亦穿得雅致雍容,特地裁取几段日辉月芒,再融合特殊的天材地宝,将才制成身上这件浮动着淡金色荧光的月白衮服。 “你要是喜欢,这样的衣服,我可以让织仙给你做一百件。”他淡淡说着,明明这般华贵的衣服,竟说得像是分文不值似的。 “可以吗?”白惜月很是心动。 “当然可以。”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只要...” “只要什么?” 踟蹰了片刻,他也只是轻勾了勾唇,温和说道:“没什么,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只要我喜欢,什么都可以??白惜月有些不敢置信,也不过第一回 相见的人,凭啥要对她这般好?白惜月摩挲挂在腰边的粉色荷包,那荷包里装着的是,她方才偷偷藏起的一枚杏酥,回想起那榆钱的香味,直觉...应是同她的母亲有关。 第二道鼓声响起时,只闻一声兽吟,一似鹿非鹿浑身金光的仙兽自天际掠过,眨瞬间,便没了踪迹。 “那是什么?”白惜月摇了摇天帝牵着她的那只手,指了指天上那一闪而过的金光。 寂遥会意,解释道:“那是麒麟,乃是昊天玉皇的坐骑,应是感应到主人的灵息,遂从海外的方诸山赶来了,瞧它消失的方位,应是去轮回台了。” “方诸山?”白惜月不是很懂,“听说这位大罗神仙的宫殿就在天庭呀,怎得他的灵宠却又在海外的方诸山?” 小孩子的问题就是多,偏偏,还都能问的你不好回答。 要怎么跟她解释呢?这归位的昊天帝,可是东王公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自玉皇下凡历劫后,谁来照看麒麟他都不放心,遂派仙侍接回了方诸山亲自照料。 他也只能避重就轻地说:“这可是六界四海,唯一的一只麒麟,象征着天命,宝贵至极,所以被领去了别处好生看养。” 这昊天玉皇的坐骑来头可真大呀~若是连他的坐骑都这般尊贵,那他本人岂不是更加了得? 之前一直没想通,怎么听说他回家,这多的人都要来看他...现在,她倒是明白了几分。不知为何,莫名想起南烟嫂嫂说的那话,好些神仙本领通天,但依然会收服坐骑用以代步...就连她,也突然好想,拥有这样一只拉风的坐骑啊~ 寂遥牵着白惜月,缓缓行向南天门外广场的中央,所行之处众仙皆肃静,垂首行礼。 白宣同南烟亦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两人心头却是五味杂陈。只有他们天真的儿子见着惜月兴奋不已,登时就要挣脱母亲的手去寻他那小姑姑,不想,却被母亲制止。 他不由抬眸,清澈的瞳眸中满是困惑,明明是爹娘说,要他好好关照小姑姑的...怎得,就不让近前去了? 南烟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并未说明其中缘由,如今晟儿还太小,说了也不会懂。他的小姑姑与他不一样,生来,就是要走另一条路的。 见是天帝驾临,众仙纷纷屏退,恭恭敬敬让出道来。但也有不长眼的,愣是装作没看到一般,挡在天驾前还在那儿优哉游哉的谈笑风生。 “天帝御驾,速速避让!”宁笙上前,冷喝一声。 “哟,原是天帝陛下驾临,失敬失敬。”一身鸦青袍子的仙君讪讪笑着,却并未让步,反而打量起寂遥身边的白惜月,神色莫名地说,“嗬!好漂亮的小仙子!只是陛下早已修得太上忘情...怎得,又凭白多出了一个孩子?” “这小仙子,乃是天帝陛下的贵客,还望洛启上神慎言。”宁笙冷声提醒道。 名唤洛启的仙君却是不依不饶:“这小仙子的父神,乃是曾经的魔头白钰,重伤我天界将士无数,他的女儿...算哪门子的贵客?” 魔...头? “魔头?那是什么?”白惜月先是不解,随即向那仙人近前一步,她是真的生气了,白净的小脸都涨红了几分,娇喝道,“我爹爹最温柔了,他岂会伤人?!我不准你说我爹爹!” -- 第7页 “洛启仙君,前尘过往早已随风远去,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寂遥平淡说道,连眉毛不曾抬一下。 “于陛下而言,的确是随风远去,但我那做天庭守将的儿子何辜?要为此金丹受损,陨失千年修为?” 洛启忿忿不平,他老早便想,就此事说道说道了,又恰逢这道人天帝竟堂而皇之毫无顾忌的,携着这魔头的后代在此招摇,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刁难月儿,既是在刁难青丘,身为青丘的狐帝,惜月的堂哥哥,白宣沉了脸色正欲出列,却只听一记醇厚男声于空中响起。 “不知我这义女,哪里招惹了洛启上神,竟惹得上神你,同一垂髫小儿在此置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玄袍仙人凌空而降,怀中还抱着一个身穿月白褂衫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粉雕玉琢眉目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圆,瞳色如点漆一般幽黑,灵澈无比。甫一见着白惜月,便是又蹬又闹的要从他父君的臂弯中跳出来,许是太过心急,焦焦躁躁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月,月儿,月儿姐姐!父君,怀枝要下去!” 哎,他这儿子,到底是龙还是狗啊?孟阙心下直叹气。 落地之后,孟怀枝便迫不及待脱离他的桎梏,迈开了步子略显摇晃地向白惜月奔去,就在即将要扑入小姑娘那香香软软的怀抱中时,却被人无情的制止。 这人不是谁,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月儿姐姐。 六百岁的白惜月到底是要比三百岁的孟怀枝高出了一截儿,这手臂也更长些,看着向她扑来的小娃娃,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臂,将手掌撑于小男娃的头顶,将其隔离在自己一臂之外。 可怜的小男娃,两个小胳膊使劲地向前扑腾,有些急切又有些不解地唤着:“月儿姐姐,月儿姐姐?” 可饶是他再怎么扑腾,白惜月都不为所动,那画面瞧着,还颇有些滑稽。 她转而看向孟阙,乖乖巧巧地问候道:“义父好~” 此言一出,确实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孟阙何许人也?就算抛开他是神尊夫君的这层身份,单他本身的实力,亦足以使人望其项背,忌惮不已。万年前与幽冥界一战,孟阙力克冥界的大魔头樊靖,从而声名远扬,六界四海皆尊崇他为天庭第一战将。 天下人亦皆知,这孟阙阁主同青丘前狐帝白钰素来交好,是以,会收他的女儿作为义女,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但... 天界同青丘之间的隔阂已生,不是须臾数百年的光阴便能消弭的,当初白钰入魔化身巨狐,不费吹灰的,将数十万天兵天将横扫殆尽... 那壮观又恐怖的场面,早已深植于众人脑海,这恩怨,亦再难轻易抹去。 洛启上神今天是铁了心要刚到底,他厉声道:“孟阙,你我同为上神,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们要扶植凡仙是你们的事,凭何拿我神族子弟为你们垫背?!”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可不得不说,这话,的确是说到在场众多神族的心坎儿里去了。起先是凡仙造反,再此般下去,只怕他们这些天生神族也要群起反抗了。 “我在说什么?你又在说什么?”孟阙森冷一笑,四周顿时寒气四溢,“我只是在问你,本君的义女白惜月,她究竟哪里惹到你了?使得你不顾身为上神的颜面,于人前为难一个不过六百岁的小姑娘?” “我...”洛启上神语塞,紧接说道,“她是没惹我,但她父亲伤了我儿,这便是惹了我!” “冤有头债有主,既是她父亲惹了你,你便找她父亲说理去,在这儿同一个不经事的小娃娃喋喋不休,也不嫌臊得慌~” 今日隆重,孟阙换下了他平日那身骚断腿的粉色衣衫,而是袭了一条墨色袍子,胸背皆用金线满绣了蟠龙纹。他好整以暇,幻出一柄水墨折扇悠悠挥动着,面带轻蔑地睇着洛启上神,顿生居高临下之感。 找...找白钰说理?试问,谁不想啊?但又试问,谁敢呀? 那巨狐若无其事的,将烛龙的魂灵踩在脚下,将天帝寂遥无情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般撼天动地的骇人实力,谁敢去说理呀? 不然,也不必在此,同一个垂髫稚儿磨牙了。 眼见洛启上神哑口无言,孟阙也不再与他纠缠,宽大的袖摆一甩,他先是低首向寂遥行礼,再走向正在僵持的两个小孩,将白惜月一把抱起。 小姑娘甜甜唤了一声义父,他心喜不已,俊朗的面上满是笑意,与她亲昵了一下,方才面向众仙,朗声道:“如大家所见,青丘白惜月,乃是本君同南袖神尊的义女。小女年幼,日后若有冲撞,还望各位,看在我孟某人的面子上,多多担待些,莫与她计较。” 第5章 午时至,迎玉皇 他语气轻巧,却掷地有声,在场的一众人,无不为之震慑。单是孟阙独自作保就已是不敢招惹,如今还特意强调了南袖神尊,更是教人不敢再造次。 倚在孟阙怀中的白惜月并不是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眼见那个讨厌的,叫什么“洛启”的仙君悻悻地退回了人群中,她方才消气了些。 哼!我爹爹又帅又温柔,才不会随意伤人呢! “月儿姐姐,月儿姐姐!” 孟怀枝在他父君的腿边蹦跳着,试图引起白惜月的注意,小仙子一瞥下边的小人儿,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犹记得这小娃娃在他一百岁的抓周礼上,一堆好看好玩的东西愣是一个都没入眼,偏偏揣了一头大蒜入怀。揣头蒜也就算了,还从竹匾里跑了出来,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 第8页 因真身是狐,嗅觉灵敏,那蒜味儿啊~~扑鼻而来...别提有多糟心了。 是以,白惜月对这小她三百岁的义弟,自打小起就无甚好感。 正想着怎么避开这缠人的小屁孩儿,只听一道鼓声自遥遥虚空传来,像是一记闷锤敲击在她心头,冥冥中似有感应,应是有什么重要的人或事,即将降临... 恍惚间,只听天庭礼官高声道:“瑞鼓三声,午时已至,请众卿归列,静候昊天玉皇圣——驾——!” “惜月,到本座身边来吧。” 寂遥自孟阙怀里接过白惜月,牵着她穿过一干人等,来至了乌泱泱人群的最前端,孟怀枝本也想跟上前去,却被孟阙一把抱住,父子俩挪去了一个最偏僻最不起眼的角落。 但他到底是神尊南袖唯一的儿子,不管挪去了哪里,都有数不清的目光齐刷刷地追逐着他。那些眼神千奇百怪,有艳羡的;有好奇的;有嫉妒的;有玩味的;有冰冷的...却罕见有善意的。 因着年岁尚小,绝少出过远门的孟怀枝,还是头一回,被这么多道不明所谓的视线注目。他不禁心生怯意,缩了脑袋趴在孟阙怀里,将他满心底里的,追寻月儿姐姐的心思给生生按了下去。 鼓声过后,天地突然便清肃了起来,众人依序立好,只听见高天吹来的轻风于耳畔呼呼作响,整个广场是鸦雀无声。 霍然间霞光大甚,那绚丽的光华自天际落下,不急不缓渐次地渡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似薄如蝉翼色彩斑斓的鲛纱,轻盈拂过众人的肩头与面容。 霞光退去后,半空中,又凭白绽开一束金芒,那光芒之耀眼,纷纷垂眸以避。金光如火花四溅,越展越宽,越铺越广,几乎整片天幕,皆被这流动肆溢的金辉充斥。 在那片几乎要将人刺盲的金光中,有什么东西走了出来,自它走出之后,过于昭然的光芒终于柔和了大半,这时,白惜月才敢拿眼去瞧。 那是只长着一双鹿角,龙头马身,尾若牛尾,背上有五彩毛纹,腹部有黄色毛的麋鹿大小的仙兽。 对了,这应该便是天帝陛下所说的,昊天玉皇的坐骑——麒麟吧? 麒麟乃众兽之尊,一眼便看破惜月的真身乃是一只,眉心一抹火焰印记,足腕以及尾端亦有火红色被毛的九尾白狐。 小小白狐,居然也敢直视于它? 麒麟当即鼓起铜铃一般大的眼睛,怒瞪这胆大包天的小仙子,哪知这小狐狸竟然丝毫不惧它的威严,反而瞧得愈发的兴致盎然。 岂有此理~~ 身为六界四海,宇宙洪荒唯一的一只麒麟,居然震慑不了一只小狐狸?!这让它万兽之长的脸面往哪里搁? 这金麒麟也是较上了劲,鼻腔里呼出的热气儿,扰得鼻翼两端的龙须都飞扬了起来,从喉管里发出一阵阵压迫的低咽声,甚至还龇起了满口尖牙... 其状凶狠,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倒惜月,将其撕咬粉碎! “毛毛,不得无礼...” 忽而一记清润的男声自虚空传来,方才还龇牙咧嘴,一副要吃人模样的麒麟瞬时乖觉,乖乖巧巧地转身,踱着蹄子走向了那金光中的人影。 没错,身为天地宇内第一瑞兽,四海八荒就这么唯一一只无比金贵的麒麟,它的名字就叫做—— 毛毛! 众人蹶倒。 那金芒流转中的人影愈渐清晰,白惜月站的最为靠前,自然也看的最为清楚。然而,传说中的昊天玉皇,非是她想象中宽衫大袖,风流倜傥的翩翩仙君的模样。 眼前的玉皇,身材颀长墨发流泻,只简单于发后松松绾了一朵发髻,髻上随意插着一支毫无雕饰的乌木簪。身上穿的天色青衫子,布料极其质朴,她说不出是什么,但爹娘曾带她去过人界,也就是人间大街上凡人们所着的,所处可见的那种料子。 但仙人的面目是十分好看的。 尤其是那双眸子,像是苦捱过狂风骤雨,也赏尽过人间绝色,经过千千万万年的淬炼淘洗,如今只余下广阔无垠的温柔与连绵不绝的沉静。 教人不得不...失陷于这样一双眼睛。 “臣等——拜见昊天玉皇!” “恭迎——玉帝圣驾!” 六界四海,不分神魔妖,各界领主皆有到场。浩浩汤汤的一众,悉拱手弓腰,向这天上的仙人行礼,其声势浩荡,回响九天,久久不消。 “张某人何德何能,受诸位礼拜,真是折煞了...”他微微垂眸,语气歉然,面上的神情诚挚无比,绝不是客套话。 原来,原来传说中的昊天玉皇,竟是这般的和风细雨,平易近人...白惜月直盯着眼前的仙人瞧,心里是愈加喜欢这温和有礼,毫无架子的仙君。 兴是察觉到小仙子片刻不移的温热视线,那仙人好似勘破红尘,更显缥缈虚空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仙人莫名一笑,摊开了手掌,莹白如玉骨节分明的纤长食指,指尖只稍稍一勾,白惜月当即感到一股无形的浮力紧紧环绕在她四周,承着她,悠悠向空中升去。 她有些无措,张皇地看向天帝,但寂遥只微微一笑,低声说了两字:“安心。” 天帝陛下是这九重天的老大,天界是他的地盘,既然他说安心,那便安心吧。白惜月任凭这浮力牵引,缓缓飘落至昊天帝的掌心之上。 -- 第9页 塑得金身的仙人,身上庞然的仙气就如同一起一伏的呼吸,根本无以掩藏,只得环流于他周身,形成清新温和的徜徜回风。 白惜月身处这旋旋微风之中,额前须发浮动,袖袂飘扬,一双浅褐瞳眸,一眨不眨地凝着近在咫尺的仙人。 她避无可避地,对上那样一双眼睛。 那双恍若星辰的眼睛,好似,看尽万水千山后依旧朝气蓬勃赤子初心,又好似,尝尽凄风苦雨后沉湎于酸楚无法自拔... 是那样复杂,又是那样的...慈悲。 是啊,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千七百五十劫...他一定是,悲喜交加,苦乐参半着过的。 “出走多年,不想,今朝归位,便能得此奇遇。” 他浅浅一笑,万古冰川的风雪就要化尽,昆仑山巅的杏花都要竞相绽放。 什么叫如沐春风,白惜月生平头一回,有了切身而直观的体验。 “何曾料想,几十万年后,竟能得见...神族与女道仙的后代...” 是的,白惜月很早就知道,她的爹爹是九尾白狐,出生便是仙胎,是天生神族。而她的母亲,是由凡人得道升仙的,这样的神仙于天界,则被称为凡仙,或者道仙。 管他什么神族,什么道仙凡仙,不都是神仙嘛?她是他们的后代,有什么特别的吗? 大罗神仙修为深不可测,自是能将这小仙子的小心思一览无遗,他倏尔一笑,慨然说道:“你不会知道,你究竟有多特别,感谢你,今日出现在这里,让我看到...天界的未来。” 天界的...未,未来? 白惜月听得都迷糊了,她明明,只是青丘的一只小狐狸罢了,怎么能...干系到天界的未来呢?这大罗神仙一定是年纪太大,又历劫历的太多,脑子糊涂了~ 勘破了小狐狸心下的腹诽,昊天帝但笑不语,并不追究。他眸光深邃地睇着她,忽而抬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抚过她姣好的眉。 “祈你长生。” 不料他有此动作,白惜月一时怔住,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祈长生,不过是天界惯常用的一句祝福语,但一经昊天玉皇那形状优美的唇里说出,简直就是这世上...最最动听的情话。 底下一堆吃瓜群众已沉沦于这莫名暧昧的氛围之中,更甚者,甚至肖想起了玉皇大帝与小狐仙的绝美爱情故事... 直至,原本晴朗的碧空,猛然闪过一道紫色的电光。 这霹雳来得陡峭,惊得麒麟连忙躲去了主人的身后。 众人将才如梦初醒,心下惴惴,只怕方诸山的那位...已是怒不可遏了吧? 唯独昊天玉皇张百忍,还算镇定,他抬眸观瞧了一眼天空,将才摇头一笑,那神情颇有些无奈,以及...若有似无的宠溺。 作者有话要说:  孟怀枝抓周礼在《朱雀每天都想闹海》番外二,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 第6章 赖被窝,悄悄话 所幸那道紫色电光只是稍作警告,一闪而过后,天空复又晴朗,风平浪静。 昊天帝又将掌心上眉目秀丽的小仙子一阵端详,弯了弯唇角,手掌微微上抬,白惜月又自他手心腾空,缓缓落回了原处。 真是奇怪,这大神仙先是莫名其妙的捧她于掌心,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又莫名其妙的将她放下... 她现在是满头问号,很想找个人问问,可是,既看不着义父的人影,哥哥嫂嫂也离得远,她只得把目光投落于身侧的天帝陛下。 可那高贵俊逸的天宫主人,只是眉目含笑地向玉皇施礼,恭敬说道:“禀昊天帝,玉清宫已清宫除道,扫榻以待,九重天上上下下,皆恭迎大帝圣驾。” “你便是...现任的天帝吗?” “回大帝,小神名作寂遥,乃是天庭第十一任天帝。” “寂遥?”昊天帝笑了笑,“你仙资绝顶,怕是这几十万年来,仙资最好的道仙...” “大帝谬赞,有您珠玉在前,不才只是鱼目罢了。” “你倒是谦虚,好生待那小仙子,心思莫要太重,需知任何事,都自有天命。” 这话说的语重心长,寂遥却听得一怔,神,到底是神,一眼就能将世人看穿。太上忘情只是表象,心思重,却是融进他骨血里的,难移的本性... “小神...谨遵教诲!” 但昊天帝并未在天庭久留,得了寂遥的答复,便携了麒麟消失于天际,众人睇他离去的方向,应是朝东,去往瀛洲岛了。 此时,礼官复又出列,朗声高呼:“迎驾已毕,烦请众卿移步重华殿,参加宴会。” 咦?还有宴会?那岂不是会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白惜月眼睛一亮,去寻后方的白晟宇,她那小胖侄子果然也正望着脑袋在寻她。寂遥瞧她神色,估摸是小孩子没了耐性,想找同龄的小孩一起玩耍了,遂放了手去,静静目视着小仙子走向了白宣一家。 行至半路,白惜月莫名回头一望,眼见那穿戴了一身日辉月芒,贵气逼人的天帝,身边空空荡荡。 他明明,明明就站在人群中央,却好像自竖重重叠障,隔绝四周千里万里,是如此的孤独疏离...有太过昭然的直觉,紫微宫的结界是撤去了,但他心上的藩篱,却历久弥坚,亘古难消。 她慢慢地,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垂挂于她腰间,追随她步幅而规律摇摆的白蝶玉佩,亦渐渐停了晃动。 -- 第10页 唉,算了! 白惜月回转身去,有些忿忿不甘,却又坚定地走向了那高贵...却略显单薄的天帝。 她主动牵起了他的手,这让寂遥感到困惑,不免出声相问:“你怎得...?” “我再陪陪你吧!” 她言简意赅。 他心神摇动。 寂遥有些高兴,却又莫名心酸,是以,他堂堂九重天的主人,竟被一个六百余岁的小仙子...给怜悯了? “你若陪我,能陪我多久?”一天?一年?还是...一万年? “至少~陪你走到重华殿,去参加宴会吧!”小仙子如是回道,心想,可不能再多啦... 寂遥一愣,继而敞怀大笑:“好,都依你。” 眼见惜月跟着天帝向内宫移步,孟阙怀里的孟怀枝也呆不住了,正想穿越人海去寻他的月儿姐姐,谁料突然围上来一大堆人。 千百张面孔,眼熟的寥寥无几,更多的是,完全陌生的。依然是种种探究的眼神,如缕似织,聚焦他一身。 都在夸他漂亮可爱,像极了他父君母神;又说他乖巧机灵,将来必成大器;更甚者,说什么想攀个儿女亲家,为玄天苍龙一族绵延后嗣... 孟阙一听,惊得下巴直掉,拼命地摆手,满脸都写着拒绝:“多谢美意,小龙才三百岁,说这些为时尚早...” 小娃娃虽不懂什么叫儿女亲家,但绵延后嗣他是晓得的,因为人人都说他是神尊的后嗣,前途不可限量。那么由此及彼,后嗣——便也同他一样,是他父君母神的孩子。 如此,他竟听得有些激动,连连拍手叫好:“好呀!好呀!攀亲家攀亲家,怀枝想要一个妹妹~” 稚儿天真,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唯独孟阙笑不出来,他无奈地说:“傻孩子,娃娃亲是给你定老婆,不是给你爹找媳妇,你可不要乱说话,传到你母神耳中,你爹我可就惨了...” “给我...定老婆?”孟怀枝不是很明白,“就像父君和母神吗?” “是的。”孟阙揉揉男娃乌黑柔软的发顶。 “那我要月儿姐姐!”孟怀枝急切切说道,“我也要像父君和母神一样,和月儿姐姐一起赖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孟阙,皆是一脸的意味深长~ 孟阙一把捂住怀枝的小嘴儿,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随后讪讪笑着,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伙儿莫要见怪,莫要见怪...那什么,宴会也快开始了,我们快些去吧,总不能让陛下久等...” 话音刚落,便脚底生风先溜为敬,剩下一群憋笑憋到内伤的神仙,终是放声大笑了起来。 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嬉笑声,孟阙心里那个苦啊,可恶的小龙,我不就是在你的抓周礼上放了葱姜蒜,坑了你这么一回嘛,用得着这么报复你爹吗? 一想到自己英明神武的伟岸形象崩塌成一地碎渣,他就越想越气,只想给怀里天真无邪的小龙一记暴栗。孟怀枝可不管他爹现在有多抓狂,只知他父君这一加速啊,很快便追上了先行一步的月儿姐姐。 “父君父君,是月儿姐姐和那个穿得很华丽的仙人!” “那是天帝陛下,你见了他,也是得行礼的,知道吗?” 孟阙的神情颇有些复杂,于情,他不愿多搭理这曾发动了天界同青丘一场大战的,搅得四海难宁的天帝;于理,小龙日后要继承他苍龙阁阁主之位,为保天下安定,自是要向天帝称臣的。 不过多教教小龙规矩也是没错的,日后月儿承袭了天帝的位子,小龙亦以她为尊,试问这六界四海,还有谁敢忤逆月儿呢?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对于两个小娃娃来说,还太复杂了。如今的他们啊,只清楚一件事,那便是——我见了你高兴,我见了你头疼...仅此而已。 看着向自己跑将过来的白衣小公子,白惜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亲眼见一个小娃娃无奈叹气,确是一种有趣的体验,寂遥面带笑意地,垂眸盯着小仙子。 这次白惜月没有推开孟怀枝,任由这小娃娃将她抱了个满怀,得见此状,寂遥那双深不可测沉静如夜的褐色瞳眸,不禁为之一亮。 孟阙款款向他们行来,惜月脆声道:“义父~” 孟阙一脸受用地摸了摸她脑袋,将才向天帝行礼:“陛下。” 寂遥淡淡一笑,微微侧身拟作邀请,道:“阁主客气了,我们一道过去吧。” 是以,大人们同行相谈,小娃娃就交给了白惜月牵着。虽然曾经的蒜味攻击,害得白惜月鼻子失灵了好几天,所幸此后每每再相逢,这小奶龙身上都沾染了一种清清淡淡,十分好闻的香味。 白惜月识得这香味,是他义父身上的,母亲说这叫龙涎香,是龙族身上自带的一种香气,成年后才会挥散而出。 成年后? 白惜月不禁遐想,成年后的孟怀枝...会是什么样子呢?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昊天玉皇那亲和温润的模样,若是能像那位大神仙哪怕一二分...想必,她也不会这般厌烦了吧? “小少主...好像很喜欢惜月。”寂遥意有所指地说。 “是的,他百岁抓周礼,什么都没要,就抓住了月儿。”其实还拿了一头蒜,当然这种黑历史还是不要讲出来得好。 “那...”寂遥顿了顿,继续说道,“为何不定个娃娃亲呢?毕竟...你们两家,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 -- 第11页 “不瞒陛下,我的确也曾有过此类想法,但是...”孟阙垂眸睇向了白惜月,微微叹了口气,“先不说两人到底有无姻缘,若强行定亲,也只会再添一对怨侣;再者,我玄天苍龙一族,孕育龙嗣漫长又痛苦,我着实,也不舍月儿辛苦受累...” “原是如此。”寂遥听后,只微微颔首,便顺势转了话题,“多谢你方才,替本座解围,不然,依那洛启的性子,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陛下言重了,月儿是我义女,我只是替她讨个公道罢了。”他仍旧是不想同寂遥有什么牵连,遂在话中撇清干系。 寂遥明白他的想法,堂堂苍龙阁的阁主,统管四海,号令天下龙族,自是无需看他面子的。 他这个天帝,确是当得...越发的窝囊了。 第7章 不听话,不懂事 言谈间,一雕梁画栋巍峨华丽的宫殿于层层烟云中隐现,今日晚宴的主场重华殿已近在眼前,候在殿外的宁笙见寂遥驾至,便出来迎接。 “众卿可已入席落座,安置妥当了?” “回陛下,皆已安排妥当,敬请陛下入席。” “不知陛下...是如何安排我父子二人之席位的?” 寂遥将眼前这墨袍仙人打量了片刻,将才说道:“身为镇守东方的主神,苍龙阁的阁主,你同少主,自然是座上宾。” “还请陛下酌情考虑。”孟阙瞥了眼白惜月和小龙,微微叹气,“实不相瞒,我父子二人,原是准备典礼结束便回瀛洲岛的,但月儿初登天宫,我不太放心,将才勾留于此...” “本座懂你的意思,”寂遥心领神会,招来宁笙,吩咐道,“将阁主及少主的位子,安排去最末尾吧。” 孟阙舒了口气,弯腰去抱孟怀枝,那小娃娃一见要与他月儿姐姐分离,便是又哭又闹死活不应。义父要将这条粘人的小龙抱走,白惜月自然是高兴的,可眼见长得如此灵透逼人的小娃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期期艾艾地拽住她衣袖不撒手...那模样,瞧着也着实可怜。 她实在没法子,将一侧发髻上的桐花取下,稳稳妥妥置于他小小的手心之中。 小龙捧着桐花,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桐花暂且予你,待晚宴结束我还要向你讨回的,这会子你便先随义父去罢,乖啦~”说着,好声好气地揉了揉小男娃的脑袋。 那小小的浅白桐花落在手里,竟像是有千金重,这还是,还是月儿姐姐第一次...予他东西。得了承诺,孟怀枝终是肯一步三回头地,先随他父君入殿了,是时,天庭礼官高声唱礼: “天帝陛下驾至,众卿肃立!” 仿佛在迎接一个格外庄重的仪式,寂遥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这一掸衣,身上的淡淡金芒便抖落一地,白惜月有些可惜地看着,真想弯了身子拾捡起来。 “宴席不同典礼,随意一些就好。” 什么日辉月芒,终究不过身外之物,能添得一时光彩,便留它一时半刻;若已无用武,就算拂去了,也并不值得可惜。 寂遥已在有意无意的教导,白惜月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盯着地上闪耀的荧光,只叹这天帝寂遥真是暴殄天物,豪奢无度。 正感叹着,淡金色的地毯从御座下铺开,沿着玉阶,穿过中殿,一直铺展至他们跟前。这金毯名为锦云毯,乃是织仙挽了上万朵金云,费了数千工时,将才纺锤而成。行走于此毯之上,仿若行走于云间,柔软无比,只有相当重要的宴席,才堪得一用。 “随我来。” 那声音又轻又远,听得白惜月顿然恍惚,然而天帝寂遥明明就在她身边,正微带笑意地探出了手来。 白惜月有些迟疑地,轻轻将手递于他手上,凭他牵着,踩过地上的金色辉芒,跨过一尺高的皓玉门阶,踏上了那...直直通往尊贵御座的金毯。 千百道视线如枪林弹雨,毫不遮掩地向她扫射而来,她不免有些害怕,试图停下脚步。然而握住她的那只手,温热且坚定,那高傲却略显单薄的天帝,一定要带领她——穿过这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质疑与审视,去往那权利的至高处。 整个九重天的...至至冷处。 此次昊天帝归位,六界四海的首领皆有出席,直至这漫长的金毯快临到尽头,白惜月终是见着了眼熟的人。 原来,除了哥哥嫂嫂,夜筝姑姑也来了,得见此状,白惜月突突的心终是静了下来。夜筝姑姑可是涂山妖王,妖界之主,惯是个睚眦必报,偏私护短的泼辣角色。如此,前有哥嫂周旋,后有姑姑做盾,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果然,那一袭绛紫纱衣的美艳妖王,向她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由此,她惧意去了大半,跟随寂遥继续前行。 突然,一袭玄衣的少年映入她眼帘。 那少年身形修硕,穿着与仙人们迥然不同,一身黑色劲装,袖口和裤管皆被扎紧,显得人精神又利落。腰间系了一条茜色的腰带,无玉石宝珠镶嵌,朴素至极。但那腰上却别了一把短刀,刀鞘上倒是镶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且镂刻了重重繁复的花纹,如此费心思,想来这少年,定是极喜爱这柄短刀的。 乍见之下,只记得这少年的面目极其俊朗,待她还欲细看时,天帝已牵着她登上了玉阶。 她匆匆回头一望,只看到他挺拔的鼻梁,将整个侧脸的轮廓都推向了极致的优越,只看到他用一根红丝绦简单束起的马尾,将整个人都拔向了遥远的天边。 -- 第12页 察觉不出一丝半毫的仙气,难道...那少年,便是传说中的...魔界中人吗? 但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她脚踩柔软云毯,逐步登上那高耸的玉阶,随着步步登高,心也跟着悬浮起来。如今的情形,就是她再如何懵懂无知,也深感忐忑与蹊跷。 只缘这玉阶之上,独有御座一张,放眼四周,根本无她容身的桌案。 难不成...要跟天帝陛下坐在一起?? 不是吧?就是天帝再如何心喜于她...这,这同坐一张御座,也太不合规矩了吧? 寂遥一拂衣袂,就势落座羊脂白玉所制的御座之上,眼见白惜月立着不动,面露犹豫之色。不免于心下暗叹,不愧是婉露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同她一般的规矩知礼。 “惜月是不愿...同我坐一处吗?”寂遥故作可怜,低声如是问。 “不是,”白惜月不忍他伤心,可是...“可是我与你非亲非故的,这样不太好吧...” 青丘九尾狐族内部亦时有宴会,白宣哥哥总是坐在最高位,偶尔白晟宇也会挨着他,两人同坐一处。犹记当时,白宣哥哥案上的桂花糕还有余的,白晟宇一口一个吃的不亦乐乎,她瞧得眼馋,也想凑上去,却被母亲阻拦。 白宣哥哥对她疼爱有加,哪里会不舍一碟桂花糕,她对母亲此举甚为不解。但是母亲告诉她,那是青丘狐帝的位子,不是谁都能上去坐的。她很不服气,按辈分,这白晟宇还得叫她一声姑姑呢!但母亲只是摇了摇头,说晟儿乃是青丘九尾狐族的少主,日后是要继任狐帝之位的,他自然是不同的... 大概是小孩子的攀比心理作祟,越是阻拦,她便越是想去。争取的已不是那碟所谓的桂花糕了,争执的...是更加虚无缥缈,哪怕是现在的她亦说不上来的,某种空洞至极的东西。 反正,那是记忆中,母亲唯一一次对她发火,嫌她不听话不懂事。 懂...事? 听话她懂,可是,什么叫做...“懂事”呢? “你宽心,有我在,没事的。”寂遥安抚她,将她拉至他身侧坐下,语气悠扬,“从这里看众生万相,才能瞧得更清楚仔细,更别致有趣。” 会吗?白惜月将信将疑地,将视线从御座上投落开去,众人皆安静默立。只有最远处偎在义父怀里的孟怀枝,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兴奋地冲她挥舞手臂,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串桐花。 她顿感头疼。 目光向近处挪移,想再去寻那魔族子弟,却听寂遥温声道:“大家客气了,都请入座吧。” 于是,在此起彼伏的一片“谢陛下”的声浪中,她眼睁睁看着那少年坐下了身,慢慢消失于她眼际。 哼,天帝根本是唬她的,哪里能瞧得更清楚仔细啊?她个头有限,别人一坐下,她压根就看不见几颗人头了!倒是那最远处的孟怀枝,一直明晃晃地霸在她视线内,时不时地冲她笑...她也是无奈了,似乎每次遇上这条粘人的小奶龙,都很难甩掉。 所幸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分散的,当裙带飘逸的仙女鱼贯入场,舞姿翩翩顾盼生辉,很快便将白惜月的专注悉数夺了去。仙音渺渺轻歌曼舞间,众人逐渐放松,纷纷执杯,于席案间辗转往来,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 只见一袭紫纱的女妖提酒起身,她眼角眉梢皆描画了张扬欲飞的紫色光影,更显得媚眼如丝,惑人惑心。她唇瓣丰厚,炽红如烈焰,此刻嘴角正微微勾着,一步一摇,曳曳生姿地行向了某位仙人的酒案前。 那仙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挡道的洛启上神。 第8章 上神惧,禁言咒 其实,自紫衣女妖起身的那刻起,便牵动了不少视线。 那些交杂的视线,状若波澜不惊地掠过重重笙歌舞影,有意无意地落在招摇的女妖身上,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皆默不作声罢了。 天帝寂遥招来随侍一侧的女官,淡淡道:“宁笙,添一份榆钱杏酥,一盏银仙露。” 等吃食上案,白惜月姑且收回了观看歌舞的目光,盯着那碟杏酥,又觑了觑身旁的天帝,似乎在等一个应允。 寂遥一笑,颔首道:“吃吧,我知你那小荷包里,偷摸藏了一个...” 啊?... 女娃白皙的面上浮起一抹薄红,原来自己那点小秘密早已被人窥破,偏生还浑然无觉... 眼见小仙子有些难为情了,寂遥也不逗她,只是问:“不知是哪个人,值当惜月这般珍重,舍得将这份喜欢与之分享?” “是我娘亲。”惜月脆声答道。 寂遥一怔,有片刻的失神,但一切有关情绪的东西,最终都消失无迹。风卷残云之后,只余一声叹息:“是啊,她惯是爱这一口的。” 说着,他抬眸去瞧那殿中正假借敬酒之命题,实则舌枪唇战的二人,不禁微蹙眉头。 怎得...竟还没较完劲儿? 且说那妖妖娆娆的妖王夜筝,施施然落座于洛启的对案时,年深月久的上神,竟也有须臾的怔愣。 半晌,才一捋胡须,眯着眼说道:“我道是谁,这妖气冲天的...想来,定是妖界的当家,涂山的夜筝妖王了。” “洛启上神果真好眼力,夜筝得敬你一杯。”女妖抿唇一笑,端的是风情万种。 洛启却不接招,挑眉说道:“美人敬酒,定是有所求,我洛某无甚本事,怕是应付不来...” -- 第13页 “怎会?上神你太过谦了~不过夜筝,确有一事相求...”她将被拒的酒杯放下,纤细的手腕皓白如玉,支撑着艳若桃李的面颊,其姿态慵懒,悠悠道来,“方才于南天门,听闻上神有意讨伐那魔头白钰...夜筝听了,很是激动,特地来请上神出山,为我涂山讨回一个公道。” “为你涂山讨公道?” 这话倒是出他意料,然那妖丽艳绝的夜筝,却也认认真真楚楚可怜地轻点了点头。 他笑了:“不知妖王...何出此言?” “上神有所不知,那白钰堕仙入魔,闹的天地难宁,这本是青丘的错处...”美人期期艾艾的,竟莫名劝他下了一杯酒,将又婉转说道,“谁知世人不明真相,竟悉数怪在我妖界头上,说我涂山出了大妖,搅得天翻地覆竟也不作为,你说本君冤不冤呐?” 洛启只是“哦”了一声,不置可否,他倒要看看,眼前这妖精...到底唱的哪一出。 “是以,夜筝便想着要去青丘找那白钰说道说道,可惜我妖界势单力薄,断不是那魔头的对手...今日得闻上神亦有此意,如获至宝,若有上神领夜筝前去青丘说理,那我也不虚他了。”说着,便又斟了一杯,状似恭敬地双手奉上。 洛启盯着眼底的酒杯,嗤笑一声,冷蔑道:“哼,妖言惑众。自那场大战之后,这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同那白钰关系匪浅...劝你好生念念你们的师父,我便不在人前说破了。” 好端端,却提及她的师父...这真教夜筝动了怒。 哼?凭你,也配威胁我? 夜筝心下计较,但面不着色,只见她嫣然一笑,霎时间花枝乱颤。幽幽拈起兰花指,掩袖自饮了一杯,随后缓缓放下手腕,自紫色飘飘的衣袖后露出一双亮得灼人的狐媚眼睛,直勾勾盯住对面的仙人。 一向沉稳自若的上神却大惊失色,他一个激灵,突地起身向后方退去,直直撞向了他背后其他仙人的桌案。 他方才没看错,绝没看错,睁着一双血红眼瞳,两颊长满猩红妖纹,满口利齿的白狐正龇牙舞爪的怒瞪着他。 其状赫然,好似下一瞬就要扑上来撕咬。 白钰,是他!是当年堕仙的白钰所幻化的巨狐! 碗碟落地,碎玉之声清脆又醒耳,靡靡氛围为这尖锐的声响所惊破,歌舞礼乐暂停,众人皆望向这方,就连御座上的白惜月亦是抬目寻来。 “夜筝姑姑?”她不禁诧异,方才只顾着吃点心,都未曾留意过姑姑的动向,她究竟何时挪了位子? 待她准备细究姑姑对面,那跌坐在地一脸仓皇的煞是眼熟的仙人时,却只听头顶传来天帝温温润润的声音。 “尝尝这银仙露,为天界特有的甘露所制,十分恰口。”寂遥舀了一勺,搁在她玉碗之中。 天帝陛下亲自布菜,她也不好拒绝,只好收了看热闹的心思,乖乖吃起了甘露。但不得不说,这银仙露真真是好吃~皆言天界物产丰富,网罗天下奇珍,果真是名不虚传。 她这厢吃的高兴,寂遥却忍不住叹气,从心底里讲,他并不愿意白惜月看太多铢锱必较的场面。 这里是九重天,天阶九万层,天规九万条,本就是最睚眦必究的地方,若事事都去计较,永永远远都计较不完。而她将会是这里的主人,会是泱泱天界的至尊,自困于天地之间,自然不比妖精过的恣意快活。 他不想她,为人所教坏。 无奈之余,他向引起这场纷争的紫衣女妖传去密音:到底我天界地界,妖王请自重。 夜筝好整以暇地,看向那吓得满脸是汗的所谓上神,细细弯弯的柳眉微微一挑,眼角眉梢的紫色光影几乎飞扬入鬓...但到底听了天帝的劝,复又摇风摆柳,施施然地离去了。 只听那灰头土脸的洛启在后边叫嚣:“你们九尾狐族就没一个好东西!堕仙的堕仙,为妖的为妖,还...还在我煌煌天庭,施你们狐族那下作的魅惑之术,真是厚颜无...无!...” 这最后一个字死活吐不出来,显然是被人施了禁言咒,环顾这济济满殿的神仙,能封住堂堂上神之口的人,倒也寥寥无几,好猜得很。 就在大家纷纷暗自揣测,此作此为,究竟是天帝陛下还是孟阙阁主时,却听见一稚嫩幼儿的声音于角落响起。 “那位仙伯说的话,怀枝不喜欢。”小娃娃倚在他父君的怀里,眉头紧皱,想来是十分不悦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龙族少主不过三百余岁,牙都没长几颗,怎么可能通识此等高妙法术?难道,难道身为神尊的孩子,他亦是同他母神一般,只靠意念便能操纵一切? 要知道,他对付的非是什么花虫鸟兽,他封的...封的可是上神之口啊!!没个几万年的修为,是断断做不到的。若真是如此,那这小娃娃将后究竟会有怎样的造化,简直不敢深思,不敢细想... 殿中之人皆各怀心思,竟都默契的噤了声,一时间整个大殿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小儿顽劣,让各位见笑了。”这时,孟阙将才讪讪笑着出来赔礼。 笑容可掬得很,却也没打算解了这洛启的禁言咒。 “洛启上神吃醉了,将他扶去偏殿歇息吧。” 天帝无甚表情地吩咐,宁笙得令,派了两个天兵将“吚吚呜呜”始终说不出话来的仙人给架了出去。 -- 第14页 白惜月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那个讨厌的仙人,说什么九尾狐族没有一个好东西...这教她气不打一处来,本想好好与他理论一番。不知怎的,那仙人就莫名说不出话了,紧接着,就被人架出了殿去。 她这满腔怒火虽没来得及发泄,有点憋屈,但眼见讨厌的人被赶走,也是十分解气的。白惜月气哼哼的,又多吃了两口仙露,嗯,真好吃~ “今日昊天玉皇归位,乃是天地同庆的大日子,感谢各位拨冗前来,寂遥敬大家一杯。” “谢陛下!” 就在这举杯放杯之间,方才的插曲便被悉数揭过,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众人复又言笑晏晏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都说仙人长寿,活个千年万年的不在话下,但记忆力着实不敢恭维,比上金鱼,亦好不到哪里去。 天界的人惯是爱装傻充楞的,但夜筝同白宣一家到底下界来的,也不讲这多规矩,方才洛启那番贬损惹得他们心头不快,立刻便要告辞离去。 妖王夜筝爱去哪去哪,寂遥无甚在意,倒是睇着玉阶下请辞的白宣一家,犯起了难。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侧的白惜月,那小姑娘亦是牢牢盯着她的堂哥哥,似乎只要狐帝一个召唤,她便会欢欢喜喜的随他离去。他知道小孩子最是无心无情的,对她再好,他始终只是个外人。 天帝莫名苦涩一笑,试图挽留道:“狐帝不必心急,宴会过后,还有烟火表演,想必狐族少主定是爱看的。” 第9章 追灵蝶,至星河 果然,一听还有烟花看,两个小孩子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不约而同地望向白宣,面上皆带了几分恳切,只差出声相求了。 白宣心底默默叹气,他就知道,这天帝寂遥果真诡计多端...但这天庭确实不宜再久留了,无视自家儿子那殷殷切切的小眼神,他婉拒道:“天色不早了,青丘诸事繁杂,望天帝体谅。” “白宣哥哥...” 听到白惜月的呼唤,白宣投去眼神,只见小仙子脸儿红红,娇滴滴地撒着娇:“白宣哥哥,月儿想看...” 那温温软软的女声一入耳,白宣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晟儿也要!晟儿也要!”眼见小姑姑都开口了,白晟宇连忙帮声。 众目睽睽之下,倒也不好回驳小孩子的请求,白宣同狐后南烟对视一眼,只见后者微笑颔首,他终是允了下来。 得了应许,两个小孩喜上眉梢地,小小的欢呼了一下。白宣看在眼里,倒也宽了心,的确,属于大人的负面情绪,没必要强加给孩子们。 “天帝,魔界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自玉阶旁的席案处,突然传出一清清冷冷但甚是年轻的声音。 魔界? 对了,是那个身形挺拔的魔族少年! 白惜月撑直了脑袋,隔着御案向下去寻那少年,但那少年并不等天帝的回话,便兀自消形而去,她只堪堪瞅到了,他头上系着的...那飘逸的茜红丝绦。 “刚刚离开的那位...是谁啊?”她实在太好奇了,低声问向天帝。 “是魔界的二皇子,李登宵。”寂遥如实回答。 李登宵?她一直未能看清面容的魔族少年,便是唤作这个名字么?... 但小孩子的心思就像天上飘来飘去的云,上一秒还惦念不忘的事情,下一瞬便抛到九霄云外了,此时此刻吃饱喝足的白惜月对宴会已然没了耐心,只想出去放风玩耍。 贪玩,本是小孩的天性,寂遥一个眼神,一旁的宁笙便会意,遣了仙侍,将白惜月和白晟宇领去了花园。 等末尾席座的孟怀枝察觉时,白惜月已经离开多时了。 他心头骤然而生一股委屈,月儿姐姐明明答应过他的,会来讨回她的桐花头绳的...但委屈归委屈,小娃娃吸了吸鼻子,复又振作起来,她既不来取,我给她送去便是。 于是,他便央着他父君,口口声声要寻他的月儿姐姐,孟阙无法,只得密音天帝,问问惜月的去向。恰逢寂遥感到疲累,亦想离了这冗长而无趣的宴席,便邀孟阙一同前去位于天宫深处的花园。 彼时的白惜月同她的小胖侄子,正在花园里玩的不亦乐乎。 青丘四季如春,林深草密,每逢夜幕降临,总能得见成群成片的萤火虫。点点荧光,纷纷攘攘,或游曳于芦苇荡边,或蛰伏于草丛深处,如浮辉碎金,煞是好看~但... 她还从未见过眼前这般神奇的蝴蝶,原来蝴蝶...也是会发光的呀... 天界不分四季,花园中种植了各类花卉,腊梅与迎春一处开,亦不足为奇。这就招引来了各色灵蝶,其中一种名为“檀蝶”的浅紫色蝴蝶,惯爱眠宿于琼花之上,因其双翼能在黑夜中发出温和浅淡的荧光,便留在天庭的花园中以作观赏。 檀蝶族群在天宫后花园栖息了有近千年之久,从没像今时今刻这般惶恐过。 不知从哪里来的两个熊孩子,一晚上追着它们,几乎将偌大的花园跑了个遍。檀蝶停在粉白的琼花团上,是触角也软了,腿也酸了,累得翅膀都抬不起来了,幸得这琼花枝头高高,且能容得它们歇个一时半刻的。 白惜月可就不乐意了,要知道,青丘的蝴蝶可都是围绕着她飞来飞去,都不舍离开的...怎得天界的蝴蝶就这般清高? 无奈她个儿小且法力低微,拿那栖在琼花枝头的檀蝶毫无办法,白晟宇见他小姑姑望着花枝徒然蹙眉,便讨好地问:“小姑姑,你可是想要那枝头的蝴蝶,我可以帮你捉下来!” -- 第15页 眼见晟儿信誓旦旦,白惜月不禁心下狐疑,这小胖侄子的个头儿还没她高呢~她都不行,他还能有什么好法子? 如是想着,便微微点头,允了他去。 终于能为小姑姑帮上忙,白晟宇心头窃喜,手指间拈来法术,正欲好好表现一番...不想,竟被小姑姑出声喝止,他面带不解地凝向眼前的小姑姑,只见女娃秀丽的眉宇间挂上了些些愠恼。 他困惑地直挠头,这...他究竟又是哪里惹她不快了? 白惜月比起晟宇,不仅长了月份也高着辈分,私以为在小侄子面前,身为小姑姑的她,该是有绝对权威的...然,白晟宇总是喜欢在她面前,展示他最近新习得的种种法术,这让她小小的自尊很是受伤。 不得要领的白晟宇接连两次触了白惜月的霉头,可年纪尚轻的他确实琢磨不透,他这好看的小姑姑究竟是什么心思... 但美貌真是天然的大杀器,他觉得他的小姑姑啊,就连生气都这般好看~ “哼,我当你有什么好法子,竟是用法术围困,那算什么本事?”白惜月小脸一扬,很是傲娇地说,“真有本事,我们就来比比,不用任何法术,看谁先捉到蝴蝶!” “好。”白晟宇一口答应,反正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对! 于是,可怜的檀蝶们,只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复又纷纷惊飞,四散亡命去也。 为了证明自己,积极求胜的白惜月,追蝴蝶追的那叫一个卖力,就连什么时候跑出了花园都不晓得。她放目四望,只见周围一片烟雾蒙蒙,天庭的各个宫室之间本就相距甚远,白天已是头不见尾,这到了晚上,就愈加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了。 “晟儿!白晟宇!”她高声呼唤,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她这侄儿真是讨厌,需要他的时候不见人影,不需得他表现的时候,却老是在跟前儿晃来晃去的... “白宣哥哥!南烟嫂嫂!”她边摸索着前行,边连声呼喊,“义父!夜筝姑姑!天帝陛下!...” 声音传得很远,却悉数淹没在了层层烟云之中,连回声都没能激起半个,她不禁有些泄气。随着夜色渐深,她这心里头是越来越怕,绞尽脑汁地想,这天上的人她究竟还识得几个... “怀枝?孟怀枝...”这刚涌到唇边的名字,就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想什么呢?孟怀枝不过一个三百岁的小娃娃,指望他,她坟头草都该三尺高了... 正值沮丧之际,方才跟丢的那只,发着忽明忽暗淡淡荧光的蝴蝶,复又宛宛转转地飞了回来。 “你记得回花园的路吗?” 蝴蝶状似乖巧地悬停于她眼前,并不离去,这使得她燃起了小小的希冀,兴许这灵蝶...能将她带回原处去。 暗夜里,散发着浅白光芒的檀蝶,恍如一颗烨烨生辉的启明星,本是追蝴蝶的白惜月,此刻正亦步亦趋地,追随着蝴蝶的微光。 前路漫漫,周遭荒荒,只有这熹微而孱弱的光亮,为她指引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视线突然开阔起来,她抬眸望去,眼前竟是一条涌动的亮白的河流。 她小跑了两步,临到跟前将才看清,这河里流动翻涌的并不是水,而是...而是星光! 难道,这便是天界的天河?传说中星辉满溢的银河? 这还是她从未见过的稀奇,她蹲在岸边,伸手去捧一抔星芒起来。然而,那荧光四溢的点点星辉,就如同风中的细沙一般,有秩有序却毫不留情地自她指间逝去... 就在这纷纷流逝的星光之间... 她看到了一个人。 她在星河的这端,那人一袭白衣,宛如玉树临风前,正好端端,伫立于河的彼岸。 河中偶有鲤鱼越出水面,随即带起银白的碎芒,星星点点,洒落于翻涌的河面之上。 那莫名消失的檀蝶,又莫名出现,扇动着纤薄的翅膀,颤颤悠悠飞向了星河对岸的那人。那人探出手来,手指如玉优雅舒展,那清高又胆小的檀蝶,就这般泰然自若地...停落于他修美的指间。 白惜月在这头默默看着,心中越发好奇,为何这仙人不言不语,不动用任何法术,便能教这颇为难驯的灵蝶此般亲近于他呢? 如是想着,她举步登上了一旁的白玉石桥,一路小跑着向那白衣仙人奔去。 她从来没有,像今晚这般的渴望过,渴望要去到...某条河流的对岸。 那白衣仙人似是察觉这方的响动,悠悠转过身来,只见一身着上白下紫齐腰襦裙的小仙子,正兴冲冲地朝自己奔袭而来。 头上扎了两朵小髻,却只其中一个,簪了白花黄蕊的小小桐花,那花儿随同她的跑动而一上一下地跳跃着,仿若一只欢喜乱撞的小鹿。 他微微侧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安静地,等待她的来临。 第10章 银桐花,季临风 人至跟前,白惜月将才把这白衣仙人瞧了个仔细。 不似想象中的沉稳出尘,眼前的仙人,不仅面容俊朗还甚为年轻,目光皆被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所吸引。极其罕见的耀紫瞳色,恍若盈盈剔透的水晶,似乎只要与之对上,便会跌入易耽溺、易破灭的幻梦。 “是因为你的眼睛么?” “眼睛?”那年轻的仙人不明所以,“什么眼睛?” “是因为你有紫色的眼睛,所以...才吸引了这紫色的蝴蝶吗?”她很是认真地问。 -- 第16页 仙人失笑,摇了摇头:“非也,其实檀蝶虽胆小,但颇为喜人,只要不惊动它,它们是乐意停落在人身上的。” 说着,他动作轻柔地,将指尖的灵蝶递于她眼前,示意她接过。白惜月吞了吞口水,一双瞳色浅淡的秋水眸子,直直盯着眼前安静蛰伏的蝴蝶,她小心翼翼探出手来... 指尖却不小心,触碰到了那白衣仙人洁白的手背。 温温凉凉,如玉似翡。 檀蝶被如此一惊,自两人之间穿过,扑动着一双小巧的翅膀,向漫天繁星辗转飞去。 她还从未碰过陌生人的手,竟莫名脸上一热,颇为害羞地垂下了眸。 而这光景落在白衣仙人眼中,只当是她为着蝴蝶的离去而暗自懊恼,试问,谁人会舍得...让这般漂亮的小仙子伤心呢? “此物赠你。” 一串亮银的桐花忽现眼底。 她倏地抬起头来,只见白衣仙人正浅浅笑着,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那双紫水晶一般的眼睛,忽闪着灼目的光亮。 其实蝴蝶啊... 从未曾远去。 “给我?”她指了指自己,不太确定地问。 小仙子懵懂的样子,亦是可爱的紧,仙人但笑不语,忽而倾身,将那串银白的桐花,轻轻簪戴于她的发髻之上。 仙人身上熏了淡淡的槐香,煞是好闻,白惜月躲在这环绕的香氛之中,是一动也不敢动。 “好了。”白衣仙人后撤一步,眼见两朵小髻皆有了簪花,他甚是满意地笑了笑。 这时,“嘭”的一声,天边忽而绽开一朵绚丽的烟花,在斑斓光影的映照下,那仙人温良的笑容,越发的夺人心魂。 “哦,谢,谢谢...”她小脸更红了,幸而烟火嫣然,夜空泛霞,倒也不易教人看出。 “快回家去吧,我也该走了。”说着,那年轻的仙人便转过了身去,举步欲走。 “你...”她蓦然而生一阵心切,急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季,季临风。” 白衣仙人回眸一笑,随后消失于烟火璀璨的夜色之中。 季临风...吗? 尽管那身白衣已离去多时,白惜月仍出神遥望着他消失的那方夜空,倏尔想起一句诗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季临风,季临风...他真真是担得起——这个名字。 “月儿姐姐...” 一个身着月白褂衫的小娃娃,正立于星河的对岸,手里还紧紧地...紧紧地握着那串桐花。 白惜月走失,后宫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得知他的月儿姐姐不见了,他心中慌乱,只想立刻就见到她。此意念一生,不知怎的,下一瞬便立在了这星河边,将那簪花的过程...瞧了个完完整整。 原本千金重的桐花,好像瞬间就...化作了虚无。 方才的红粉硝烟还未散尽,便又是“嘭”的一声,一簇焰火急蹿升空,于夜幕深处怦然绽放。盛放即是凋零,如流星一般纷纷缤落的彩色焰光,悉数倒映在了脉脉涌动的星河之上,将孟怀枝那小小的倒影...打了个七零八碎。 “小龙?小龙!” 儿子突然消失,可教孟阙心急如焚一通好找,幸而血脉相亲,他能轻易感应到儿子身上的龙息。眼见小龙正好端端地站在天河边,他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可不知何故,这小孩只是呆立在岸边,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 这很不对劲... 孟阙顺着小龙的视线,向星河对岸望去,只见一小仙子正亭亭立在那处,仰头观望这漫天烟火。 嗯?那是...月儿? 所以,小龙并非突然消失,而是施了瞬移的法术,赶来了月儿的身边? 嗯,一定是这样,对于小龙的能力,他向来是不疑有他的,虽然小龙现在才三百来岁,还没一根萝卜高... 等等,这就更不对劲了! 要知道,他儿子每逢见到月儿,就像饿狗见着了肉骨头,哦,不对,应该是像恶狼看到了小肥羊...这形容好像也不太对? 反正就是,只要孟怀枝一见到白惜月,就会张开双臂,迈开小腿儿,向那小仙子飞奔而去... 怎得偏偏这次,竟就停在了河岸,明明,明明桥就在旁边儿啊? “孟怀枝,你干嘛呢?” “父君...” 小娃娃抬起头来,竟是满面泪痕。 天,自百岁过后,他还从来没有见他哭过,怎么好好地...就,就突然哭了呢? “儿啊,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孟阙手足无措,怀枝有什么不是,倒霉的一定是他。袖儿看上去对小龙漠不关心,但心里还是极为在意的,这份在意就在于,小龙一旦有什么不是,挨打挨骂挨冷暴力的那个人——就是他,也只有他。 “父君...呜哇哇哇...” 看到亲人的孟怀枝,终是无所顾忌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哭声引来白惜月的注意,那一大一小,不正是她的义父和义弟吗?心头一喜,这下,她就不愁该怎么回去了。 心情大好的白惜月,一边娇声喊着“义父~”一边欢欢喜喜地从桥上跑了过来。 俩孩子,一个在此端,一个在彼岸,一个在哭,一个在笑,这场面瞧着,竟莫名有些诡异...摸不着头脑的孟阙,也不管那多了,抱起两个孩子,便瞬移而去。 -- 第17页 落身于花园之后,孟阙将他俩放了下来,眼见孟怀枝还没止了哭泣,一双杏核般的漂亮眼睛都哭红了...白惜月瞧着,到底是不忍。 “你哭什么?”她伸手,轻轻擦去他的眼泪。 “月儿姐姐,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怀枝什么?”小娃娃抽抽噎噎地问。 “答应?”她却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我答应你什么了?...” 孟怀枝突然拽住为他拭泪的那只手,瞪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那神情既焦急又委屈,泪眼婆娑地说:“你明明,明明答应过我的...” “孟怀枝!你弄痛我了!” 因着吃痛,白惜月皱起了眉,心中暗道,这男娃不过三百来岁,怎得手劲儿这么大?... “我...对不起...”孟怀枝一惊,赶紧缩回了手。 好像随着这一缩手,积累的种种亟待发泄的情绪,全都冷却了下来,呼之欲出的某些言语...也没了道出的意义。 “好了,你俩别闹了,”觉出了小龙的落寞,孟阙是时出声,“天帝和狐帝他们来了。” “月儿,怀枝,你们没事吧?” 南烟紧步上前,将两个小孩来回地察看,一个是她夫君的堂妹,一个是神尊的儿子,个个都着紧得很,丝毫马虎不得。 “没事的,嫂嫂,我们都好着呢!”不想堂嫂担忧,白惜月甜甜回道。 “怀枝,你怎么了?可是哭过了?”南烟捧起小男娃的脸蛋儿,秀眉微蹙。 “没什么...” 孟怀枝神情恹恹,默默走去了一边,小小的月白身影,隐没在了一片随夜风摇摆的虞美人花丛中。 睇着儿子寂寞又伶仃的背影,孟阙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在哪里找着他们的?”寂遥来至了他的身旁。 “在天河边。” “小少主也在那里?” 孟阙迟疑了一下,将才如实回道:“是。” “此时前朝,已渐渐传出了谣言,说其实是阁主你,封了那洛启的口...为免非议,将才假托小儿之口以作遮掩...”寂遥垂眸,不急不缓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幽幽如是说道。 “确实如此,还望陛下,替臣下搪塞过去。”孟阙拱手施礼,很是恭敬。 “那满殿大大小小的神仙无数,真与你交过手的,却只有本座一个...”他将孟阙的手扶了扶,示意他不必多礼。 孟阙怔了一下,仔细回想起来,同寂遥那唯一一次的交手,竟还是在他册封天后的大典之上...当然,天帝话中之意,不过是识破了那禁言咒的法术,确实是出自怀枝之手。 第11章 白色的,粉色的 “我就知道瞒不过陛下...”孟阙余光瞟了一眼,那掩映于花丛中的小小的月白身影,叹息道,“怀枝自打出生,便敏且早慧,有时,我甚至觉着,他那些可可爱爱的姿态,兴许是伪装出来的...” 至于为何伪装,大概是想讨大人的喜欢吧...毕竟,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乖孩子才有糖吃。 “要是被洛启知道,他一个修了几万年的堂堂上神,竟被一个三百岁的小娃娃于众目睽睽之下封了口...”寂遥勾了勾唇,面带戏谑,“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是的,所以这件事...还请陛下多担待了。” “你放心吧,本座自有分寸。” 言罢,两人不再谈论此事,夜风习习,只听漫天烟火接连砰然,真真是应了那句“火树银花不夜天”。 “这世间的事,就是这般奇怪,明明昊天帝,在天庭只停留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无关的人们,却要为此庆祝一整个通宵...”寂遥一哂,神情莫名。 “是啊...”孟阙深深浅浅地叹息。 就像小龙,他总想将他藏在某个末尾角落里,但就是再偏僻的角落,也会因着他的存在,从而成为芸芸众生的焦点,万千世界的中心... 也不知小龙今天究竟为何哭泣,心生担忧的孟阙,打算去安慰安慰儿子,却瞥到一抹白紫的身影穿入了摇曳的虞美人花丛...他不禁莞尔,看来,也不需得他了。 到底看不得小龙伤心,拨开随风摇摆的重重花枝,白惜月轻手轻脚地来至他身旁坐下。想来这小龙是真的怄气了,对于她的到来,竟是不睬也不理。 印象里的孟怀枝,见了她总是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何曾这般冷待过她? “你到底怎么了?”她有些不解。 “你答应过我的...”他欲言又止。 你答应过我,要讨回那串桐花的... “我答应过你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呀~只要是我白惜月承诺过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到的!”小仙子一脸的真诚,看来是真的忘了个干净彻底。 “你答应我...” “嘭——”,烟花盛开,焰火如星子纷纷落入仙子澄澈的眼眸,就连她头上亮银的桐花,都被这灿烂流光照的溢彩生辉...果然,无论怎样的物什,只要一沾染上了他月儿姐姐,皆是那般的美。 孟怀枝将握有桐花的那只手,默默收回于袖中。 “没有,你并未答应怀枝任何。”他闷闷地,如是说。 “那你生的哪门子气啊?...”白惜月哭笑不得,这小娃娃的心思啊,还真真是海底针... 小仙子举目四顾,周遭是一片五颜六色的虞美人花海,鲜妍花瓣质薄如绫,光洁似绸,轻盈花冠好比朵朵红云,虽无风亦似自摇,风动时更是飘然欲飞。 -- 第18页 “你倒是挺会选地儿委屈的,我记得娘亲讲过,这白色的虞美人啊,意为‘安慰’~”说着,白惜月就近摘下一枝皎白的虞美人,笑着递到孟怀枝的眼前,“就送你啦!” 没想她会有此举动,小男娃怔愣了片刻,方才伸手小心接过。 纯白的花朵好似飘落心头的初雪,将过往三季的兴衰枯荣一一覆盖,再翻不了身,再伤不了人。 花火盛大,孟怀枝终是一展笑颜,眼睛黑黑亮亮,将漫天焰光都悉数揉了进去。 得见此状,白惜月终是舒了口气,捏了捏男娃软嫩的双颊,佯怒道:“你真是神尊的儿子吗?这么爱哭...爱哭鬼!” 天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月儿姐姐不仅送他花,还摸他脸了...这天上不停怦然而绽的哪是烟火,这分明是他满心底里,一路开至荼蘼的繁花。 “嘿嘿嘿...”他竟傻傻地笑出了声。 算了,真是个傻子...白惜月撇嘴,摇了摇头,继而抬眼去看那连天匝地绚烂缤纷的,几要将黑夜燃成白昼的烟火。 “月儿姐姐,那露姨有告诉过你...粉色的虞美人是什么寓意吗?” “粉色啊...”白惜月收回目光,转而落向眼前摇摆的各色花儿,想了想才说:“代表顺从和极大的奢侈。” “那我送你!” 一枝招摇的粉色花朵映入眼帘,四片纤薄的花瓣儿在微风中轻轻颤抖着,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去往某个不可名状的远方。 “啧,你也不傻嘛~还知道回礼的...”她欣然接过,笑眼如星,“谢啦!” 在孟怀枝迄今为止,还甚为浅薄的记忆中,白惜月对他笑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他只觉得她这一笑啊,连如浪翻涌的虞美人花海都黯然失色,连绚丽斑斓的漫天烟火都悄然沉默... 直至多年以后,他终是确认了那粉色虞美人的花语—— 你是世间最大的奢侈,我只能顺从。 沉默间,一发着淡白荧光的紫色蝴蝶,翩跹而来,悠悠停落于白惜月拈花的指尖。她不禁心头一喜,看来,那名唤季临风的仙君果真是没骗她...不强求,反而求得。 睇着指上的灵蝶出神,无端念起那一袭白衣一双紫瞳,温润如玉的仙君... 季临风,还会再见吗? 眼见两个小孩并肩坐在摇曳的花丛中,这莫名温情的场景,倒使得孟阙回想起了一些过往。犹记当年,他和袖儿在临别之前,也是这样肩并着肩,坐在红得直要漫上天际的彼岸花海之中。 那时他想,他绝无可能再活着回来了,是以,亲自画了一幅扇面,扇面上大片留白,只描了一簇清新淡雅的兰芝草。在如火如荼的彼岸花海里,他将折扇交于她,说这是予她腹中小龙的礼物... 一晃,六百年过去了,怀枝如今也有三百岁了...一切的一切,是这般真实又是那般飘渺虚无,如烈火真金,又似梦幻泡影,时常让他...顿生恍惚之感。 “月儿,小龙,”孟阙收回遐思,笑着行至他们身后,语气亲和地说,“已经很晚了,我们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第12章 求不得,待他好 白惜月率先站起身来,说道:“那义父再见啦,我随白宣哥哥他们回去...” “不必了,我已让他们一家先走了,”孟阙顿了顿,继而说道,“刚巧,我要同你父神说些事情,我送你回青丘山月居。” “父君,我们要去青丘?”孟怀枝颇感惊喜地起身问道。 “是的。”孟阙微笑颔首。 “去山月居,看露姨和钰叔叔??”小娃娃继续确认。 眼见自家儿子满眼是光,哪里还有半分,之前那哭哭啼啼的委屈模样~孟阙随之一笑,轻点了点头:“是的。” “哇!太好了!!”孟怀枝激动不已,直抚掌欢呼,只因这样,他就能和他的月儿姐姐再多呆一会儿了~ 白惜月可笑不出来,她自个儿漫山遍野的浪不香吗?非得带着一个拖油瓶...但良好的家教,使得她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有,有劳义父了...” “要回去了吗?”清冷的嗓音于近畔响起,藏有几不可察的落寞。 “陛下,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孟阙语气坚定。 “无妨,这一场散了,再布置一场便是,神仙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天帝落落一笑,招来宁笙,青衣女仙手捧琉璃托盘,盘中呈着一个精致的方形漆木食盒,他一点法术,那食盒便化作一缕光点,收入了白惜月那悬于腰侧的粉色荷包之中。 “你只一枚杏酥,怎够你父神母神分呢?”眼见小仙子面露困惑,他淡笑着,如是解释。 “多谢天帝陛下!”闻言,白惜月笑开了来,有模有样地朝寂遥拘了一礼。 天帝目光深沉,半晌才意味深长地说:“婉露...果然将你教的很好。” 见状,一旁的孟阙却微微皱起了眉,天帝只是太上忘情,可并未失忆,他对婉露仙子...到底还是不同的。 六百年前那场大战,六界四海皆轰动,这些纷纷扰扰归于沉寂之后,如今却只有身为当事人的婉露仙子,对此一无所知。是以,寂遥对婉露的这份在意,于婉露而言,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 第19页 “月儿被教养的这般乖巧,她父神...也是花了不少心力的。” 孟阙这话说得委婉,天帝闻之一笑,颇为磊落地点头附和:“白钰上神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他的女儿,定然是教的极好...对了,替本座将此信,交于白钰上神。” 说着,手中凭空现出一封信笺,往孟阙眼前一递...不想他有此举动,孟阙愣了一下,将才伸手接过。 “陛下放心,孟阙自当送达。” “如此,便不送了,路上小心。” 言罢,深深看了白惜月一眼,将才转身离去。随他这一转身,天帝宽大飘逸的月白衣袖轻盈拂过,隐约透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冷香,如同深秋的白霜,渐次地爬上了...长满青苔的雨后湿润的石阶。 “陛下,一直都是这样吗?”白惜月不禁问出了口,“我总觉得他好寂寞...” “天帝寂遥,最风光的时候,万神皆臣服于他脚下,只一声令下,数十万天兵天将皆为他出生入死...那时清贵俊逸的天帝,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只是...”孟阙低眸看向惜月,目露爱怜,“只是后来,他跳了轮回台,历经七生七世求不得之苦,才修得了太上忘情...他并非寂寞,他只是...无法再动情了。” 七生七世求不得之苦,才修得了太上忘情...求不得之苦,到底是有多苦啊?竟使得曾经那般恣意风光的人物,变成如今这般...山寒水冷的模样。 “你日后...要待他好些,知道吗?”孟阙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地如是说。 待他好些?为何?白惜月听得迷糊,那可是天帝陛下,不管风光或是落魄,他都是整个天庭最高贵的人...泱泱天官三千,皆任凭他差遣,哪里还需得她来对他好呢? 正想追问此言何意,只听一稚嫩的男声响起:“父君父君,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眼见父君与天帝商谈,孟怀枝则乖乖地呆在一旁不曾插言,如今天帝都已经走了,他便忍不住要催促了。 “哦对,已经很晚了,不宜再耽搁了。”话音刚落,墨袍仙人一点法术卷起两个小孩,眨瞬间便没了身影。 夜幕无垠,一长硕青龙,其背上载着两个孩子,于云月间流利的穿行。 即使隔了很远很远,仍能隐隐听见烟火鸣放之声,若将沉静的夜空比作浩渺无际的海洋,那“砰砰”不断的声响,恍如接连掉落海面的石子,绽出的星焰便是旋开的涟漪,那涟漪毫无阻拦的于广阔水面荡漾开来,一直一直...荡去了白惜月的脚边。 她不禁回首遥望,那灯火煌煌的华丽天宫,已完全笼罩于漫漫硝烟之中,于无边夜色里显得格外朦胧,仿若一滴渐渐晕开的妃色墨团... 不知为何,她不喜眼前这嘈杂热闹到近乎凌乱的天庭,早晨那彩虹遍布安宁祥和的光景,仍深深镌刻于她心底。 收回目光时,赫然对上一双黑亮瞳眸,她一惊,不由后仰了几分。 “你,你干嘛?”突然凑那么近... “月儿姐姐,回家不开心吗?怎么还在回头看呀?” “没什么。” 她敛了神色,不再回头寻看,只是想到以后,应该都没有再去天庭的机会了,不免有些伤感罢了。 也不知道,还能否再遇见,那星河畔的白衣仙人... 不过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乘龙而行,满天繁星近在咫尺,行将滴落一般伸手可接,流云拂耳微风扑面,是前所未有的惬意,比那颠簸的云辇好多了~ 如此,愈加坚定了白惜月的信念——她一定一定要,收服一只超级拉风的坐骑! 不过,说到坐骑~~ “义父,听说你是干娘的坐骑呀?” !!! 万没料到白惜月会有此言,云月间翱行的巨硕青龙下意识地一个顿身,伴随这一顿挫,跨坐于龙背上的白惜月和孟怀枝,身子凭着惯性而前扑,双双磕在了坚硬的龙鳞上。 第13章 轻轻吹,痛飞飞 “父君,痛...”孟怀枝先是一声控诉,即刻想起后方的人,他回过头去,小小的脸上满是关切,“月儿姐姐,你没伤着吧?” 惜月到底比他大些,惯性自然也更重,那一下磕得着实是不轻,白洁的额头上竟隐隐渗了红... 那一抹刺目的红,看得小龙心惊肉跳,竟是泪光盈盈,泫然欲泣。 “又不疼,你哭什么?”白惜月本想安抚他,可一揉额头,应是红肿了,触及的那刻禁不住短促的“嘶——”了一声。 听闻这声低低的痛呼,孟怀枝登时落下泪来。痛,一定是痛的,玄天苍龙的鳞甲举世最坚,怎会不疼呢? “不痛不痛,”小龙学着平时清璇照顾他的样子,一双小手捧起白惜月的脸颊,对着伤处,边呼呼吹着边念念有词,“不痛不痛,轻轻吹吹,痛痛飞飞~” 白惜月听得只想翻白眼,这种骗三百岁小孩的话,已经骗不了六百岁的她了~也就孟怀枝这种小屁孩儿,还会信这个... 不过,眼见粉雕玉砌的小娃娃眉头紧蹙,一脸担忧,嘟着粉嫩小嘴卖力地吹着...她也不忍心打断他。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额上原本火辣辣的痛感消失殆尽,她试探地摸了摸额头...嗯?居然一点都不疼了?? 咦??这么神奇的么~~? “月儿姐姐,还疼吗?已经不红了...”孟怀枝都来不及为自己擦眼泪,只是小心翼翼地问。 -- 第20页 这时,亦从前方传来孟阙关怀的声音:“月儿,怎么样?没磕着吧?” “没,没事!”白惜月高声如是说道,算是安了青龙的心。 “你额上也出了一点红印,我也帮你吹吹吧!”既然这法子这般好使,那么她也要试试! “帮,帮我?...”孟怀枝有些不敢置信,于他而言,这完全称得上是喜从天降...粉白的小脸儿莫名一红,嗫嗫嚅嚅地说,“好,好的,谢...谢谢!” 白惜月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勾起指节抬起他的下巴,神情既专注又认真,对准他额上那一抹樱色轻轻吹气:“不痛不痛,轻轻吹吹,痛痛飞飞...话说,这是什么言灵咒语吗?” 陷入呆滞的孟怀枝,完全没听见她的问题。 他只感受到,一股清新又温热的微风,分花拂柳扑面而来,仿若是和煦的阳光亲吻了他微醺的脸颊,是零星的碎雨打湿了他规整的鬓角。 他怔怔地端坐着,一双点漆似的墨瞳分毫不敢乱瞟,眉目低垂,一直来回默数着那泛紫的裙边,所暗绣的银蝶。 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 沉默间,身下又是一记顿簸,小仙子一个不稳,小巧柔软的双唇竟是不偏不倚地印上他的眉心。 眼眶登时撑大,一双漆黑如夜的瞳珠——骤然一缩。 因着白惜月的吹拂,整张小脸本就高热不已,这一记亲吻落下,就像是一道灼目闪电贯彻天地落入海里,瞬间火花四溅,方圆万里横行无忌,所向披靡。 恰逢青龙行出重重阴云,天边一轮皎月开得正满。 温柔而明亮的月光,随即倾落仙子一身,整个人愈加通透,仿佛下一瞬,便会穿云绕星,踏月而去。 孟怀枝难堪逼视这无暇的美,只得低眸去觑那裙边月华流转的银蝶,只觉得它们就快要从...层层叠叠交错纵横的丝织中——振翅而出。 高天清寒,四野静谧,无人怜那一颗老父亲操碎的心:儿啊,父君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那份柔软转瞬即逝,他蓦然而生一阵失落。 出了这么大一个乌龙,白惜月亦是羞窘不已,她讪讪笑着,不太自然地转了话题:“是我咒语念的不对吗?怎得你额头仍是红红的,都不见消...” 他哪是额头红啊,他现在就是一只煮熟的虾,通身上下无处不是红的,无处不是热的。 “哦,会消的,月儿姐姐别担心。”小龙下意识地抚了抚额头,那抹浅红果真消散,小却饱满的额头复又光洁如初。 “真的耶...”白惜月端着他的脸蛋来回地看,直赞叹道,“这法子还真是管用,以后磕着碰着就不怕啦!...” 听完全程的孟阙暗哂稚儿天真,玄天苍龙一族乃东方主神,五行属木,主万物生长,善疗愈之术,更何况小龙还是袖儿的血脉,此等小法术自然是手到拈来。 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究竟是谁...在大肆宣扬他是袖儿坐骑一事?是谁在乱传事实?哦不对,是谁在泄露天机? 居然都能传到月儿的耳中去...难不成,是白钰?不对,白钰他哪会知道这等私密之事呢? “月儿啊,你可不可以跟义父说说...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听说什么啊?” “嗯...”青龙有些难以启齿,“就是,就是...我是你干娘坐骑一事...” “哦,是小龙告诉我的~”小仙子如实答道。 犹记当年,白惜月随同爹娘前往瀛洲岛,就为了陪同她贵为神尊的干娘搓一回麻将,那时的她已有五百余岁,自得其乐的在繁若谷里拈花摘草,玩的不亦乐乎。 才两百多岁的孟怀枝,老是喜欢粘着她,可他一个奶娃娃什么都不懂,带着他一点儿都不好玩儿,白惜月自然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兴是为了同漂亮的小仙子套上近乎,孟怀枝毫不犹豫地,把他的老父亲给卖了。用这样一个隐秘的情报,换取了一个...与月儿姐姐聊上两句的宝贵机会。 舔狗啊,舔狗啊,舔狗一无所有啊!... 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家亲儿子,如此无情且果决的出卖了自己...痛心疾首的青龙停住了身,孟怀枝和白惜月差点又磕上。 就在他二人茫然之际,忽而一硕大龙尾扫摆而来,同样无情且果决的,将龙背上的孟怀枝给扫了下去。 哼!叫你出卖我,你父君我不要面子的吗?? 被眼前的景象惊呆,白惜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先是扒着龙鳞向下看去,只见云雾重重,哪里还寻得见那只小小的月白身影... “义父,孟怀枝他掉下去了!!”惊恐万分心急如焚的小仙子,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第14章 会喷水,会喷火 “放心吧,他死不了...”青龙的语气听着十分“冷漠”,鼻端还轻微地哼了一声,那恣意飘扬的细长龙须也跟着上挑了一下,很明显,他还未消气。 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嘴巴上不依不饶,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放慢了,本就不快的飞行速度。 !!! 从小被白钰娇宠着长大的白惜月,此刻幼小的心灵遭受到了,前所未有无比巨大的冲击... 这...这真是亲爹吗?? 眼见义父对此事无动于衷,她是急得团团转,只恨自己法力低浅,连驾云都不会...不然,她定要下这青冥高天去好好寻他。 -- 第21页 “孟怀枝!孟怀枝!!...” 晚风吹开云团,吹起她额上的须发,吹散她呼唤的声音,髻上那白花黄蕊的小小桐花于风中颤颤不已,一如她那颗...因惊慌而摇曳不定的心。 就在她忧心不已之际,只听一声低回的兽吟自云下遥遥传来...还未来及垂眸去寻,只见一尾发着银光通体碧青的小龙,倏尔从自己右侧笔直地蹿出。 龙行过而带起的风,翻飞了她的衣袖,袖沿暗绣的银蝶仿佛一息焕活,随之纷乱飞舞。 提到嗓子眼儿的那颗心,终是平平稳稳地放了回去。 难怪义父不当回事,是啊,龙天生...便是能飞会水的。 白惜月觉着自己被戏耍了,有点点生气...但见小龙不仅没事,还如鱼得水恣意快活得很,那一星半点的闷气,也便烟消云散了。 清风徐徐,一大一小两条青龙相伴而行,看着嘛,倒也像是一幅,父慈子孝的和谐光景~ “父君...你为何把怀枝赶下去呀?”小龙可怜兮兮地问。 “我说超载了,你信吗?”一如既往的“冷漠”。 “父君...”小小的龙脸一垮,连飞扬的龙须都耷拉了下来。 “你自己又不是不会飞...”一记冷眼。 孟阙暗自腹诽着,当年你一个不小心,从卧龙山山巅掉了下去,袖儿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就转身走了,我还专程放慢速度等你,相比之下已经够仁慈了... 啊...我真是个慈爱的好父亲~青龙自我感动地如是想。 哼,不让坐就不坐呗!再说了,给母神当坐骑这事有什么不能说的?能得到她的青睐,成为她的坐骑,该是何等的光荣啊?毕竟母神那么美又那么厉害,多少大神仙来拜见她,她连眼睛都懒得睁~ “对了,月儿姐姐,你想要坐骑吗?我可以给你当坐骑的!”如碧云勾玉般漂亮的小龙,围绕着白惜月转来转去,鼻端的两根龙须随风飘曳着,一副乖觉讨好的模样。 孟阙听得直叹气,就算他给袖儿当坐骑,但那也是经过了一个,相~当~漫长的调/教期的,不对,应该说是驯服期。瞧瞧,他儿子可倒好,连这个过程都不要了,直接送上门给人骑?? 唉,真是儿大不中留,白给媳妇养啊... 为自己拘了一大把辛酸泪的孟阙,随后又竖直了耳朵偷听,一颗八卦的心躁动不已,只看白惜月如何作答了。 盯着那窜上窜下颇为活泼,但只有牙签粗的小小青龙...... 白惜月婉拒道:“还是算了吧,我怕你承受不起...” 那飞扬的龙须再次耷拉了下来。 被果断拒绝的孟怀枝,开始卖力的推销自己:“看!我会喷水哟!” 话音刚落,一小股透亮的水柱自龙口中喷涌而出,霎时水花四溅,有好些都洒在了孟阙的龙身上。 这个不孝子,竟然管你爹身上吐口水?!! 孟阙这厢是怒急攻心,但为了儿子能够顺利的将自己给嫁出...不是,是将自己的终身给托付出去,他暂且忍了。 谁知白惜月摇了摇头:“我爹爹在闲庭花苑里修建的喷泉也会喷水,这没什么特别的...” 那飞扬的龙须再再次耷拉了下来。 唯有孟阙暗自感慨,白钰居然这般心灵手巧,不仅是位玉雕大师,还是个能工巧匠啊... “那...那我还会喷火呢!”小青龙锲而不舍。 却听得老青龙遽然一惊! 什么?? 你还要喷火??! 为了避免“冰火两重天”的绝美待遇,龙尾一摆,孟阙赶紧逃离危险的纵火现场。于是,沉静的夜空之中,出现了一幕很是诡异的画面,一条长硕的青龙在前边加速地飞,身后跟着一尾稍小的青龙,一边喷火一边可劲儿地追...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才三百余岁的小青龙还跟不上他三万岁的爹,没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是火也喷不出了,飞也飞不动了,只得变回人身,落到白惜月的身旁坐下。 “怎么样?我很厉害吧~?”圆圆的脸上,写满了“快夸我”三个大字。 小仙子仍是摇头,甚至还略带骄傲地说:“喷火我也会呀!要知道,我可是整个青丘,唯一一只会喷火的九尾狐~!” “哇~!月儿姐姐你好厉害呀!”小龙满眼放光,白惜月在他心目中的光辉形象,瞬间又高大了几分。 受到吹捧的白惜月很是得意,九条毛茸茸的狐尾当即显形,于身后摇摇摆摆。孟怀枝还从未见过仙子的真身,光是看那招摇的狐尾就觉得可爱至极,悠悠晃晃的,都快将天上的月光给搅乱了。 “想见识一下么?”惜月眨了眨眼睛,笑得狡黠。 “想!”马上就能见到月儿姐姐的真身,他兴奋地都快跳起来了~ 小孩子总是爱表现的,白惜月毫不犹豫的幻回真身——眉心一抹火焰印记,足腕以及尾端亦有火红色被毛的九尾白狐。 为着交流方便,仙人们常年保持着人身,但回归真身状态才是最舒适惬意的。小狐狸抖了抖浑身顺滑水亮的绒毛,向前抻开两只小爪子,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还顺带张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那小动物的可爱模样,落在孟怀枝的眼里,只觉得生动极了。他手指动了动,很想伸出手去好生摸上一摸,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满目欢喜地,凝视着眼前的小狐狸。 -- 第22页 小狐狸做起了热身运动,又是甩脑袋,又是清嗓子的,还有模有样的先小喷了几口小火。 “要开始了哟~看好了!”白惜月提醒道。 “嗯嗯!”孟怀枝期待地直点头。 小狐狸站直了四足,背部微微弓起,连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起势是起得挺足的,至于落到实处嘛... “咳咳,咳咳咳...”小狐狸连续张嘴了几次,却都只喷出来一簇极其微弱的火焰... 原本快活的气氛,逐渐尴尬起来... “那个...月儿姐姐,怀枝也不是很想看了...” “不行!”白惜月这是跟自己杠上了,用不容回绝的口吻说道,“你必须得想看!我今天非要成功不可!...” “月儿...” 不待孟怀枝说完,小狐狸凝聚全身心力,铆足了劲,将小小的狐嘴张至了最大... “哈啊!——”伴随一声叫喊,一股庞然的熊熊烈火自她口中汹涌而出,那灼目的焰芒冲出了足足有三丈之远,为周遭的暗云镶上了一圈耀眼的金边。 而身为被害人的孟阙只感到背上一热,心中暗骂,这两个小屁孩儿...我就看看不说话,便就真当我只是个交通工具吗?? 正要一振父纲,只听一记惊慌的女声响起, “不好了义父,孟怀枝他着火了!!” 第15章 闲庭叙,忆往昔 时值夤夜,万籁俱寂,月朗风清。 位于青丘腹地深处,一座装潢甚为雅致的宫宇,仍旧灯火通明。朱红宫门的上方,悬挂一盏古朴典雅的六角宫灯,在风中摇摇晃晃,于门前的条石踏跺上,投落下悬荡不定的昏黄光影。 那泛旧的光影里,有一人长身玉立。 那人一袭青衣,仙姿邈邈,形貌昳丽,一双温柔欲滴的浅褐色瞳眸,正一眨不眨地,凝着远方空茫的夜色。 “吱呀”一声,看似厚重的宫门被极为轻巧的打开,只见一抹袅娜娉婷的蓝色身影,不急不缓地自门内步出。 “钰郎,去屋里等吧...”婉露轻声劝道。 白钰摇了摇头,面带忧虑:“怎得这么晚了,还不见回来?” 婉露失笑,皆言当爹的都是女儿奴,如今看来...当真是没错。 “有孟阙上神护着,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虽如此,但是...”他仍是犹犹豫豫,不肯离去。 正僵持间,只听清脆亮丽的女声于不远处响起:“爹爹!娘亲!~” 两人迅速抬眸,齐齐向声源寻去,只见他们等了一夜的女儿白惜月,正欢喜蹦跳着朝他们奔来。 “月儿?”眼见女儿平安归来,面上忧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深深笑意。 小仙子扑入白钰怀中,一边娇声喊着“爹爹”,一边可劲儿的亲昵。 白钰笑着,连连应声,随后收紧臂弯,将她一把抱起。这时才发现,女儿身后还跟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孟阙领着小龙自暗处走出,直至来到了灯光下,教人看清了颜容之后...白钰同婉露登时被吓了一大跳。 “这...我知你瀛洲岛日光强盛,但...”白钰盯着孟怀枝那张黑如锅底的小脸儿,不禁皱起了眉,“但也不至于...晒的这么黑吧?” “露姨,钰叔叔...” 孟怀枝先是乖乖巧巧地问了好,随后莫名咳嗽了起来,咳嗽也就罢了,怎得边咳...边往外边儿喷黑烟啊?? 这题明显超纲了,满头问号的两人不由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玄袍仙人。 孟阙撇了撇嘴,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就是月儿喷火,不小心喷他身上了。” !!! 白钰和婉露反应了足足有半刻钟之久,才将这骇人听闻的说辞给消化干净,白钰率先回过神来,忙急声探问:“少主他没事吧?月儿这可是朱雀真火...” “没事,就是被呛着了,”孟阙摆摆手,言语轻松,“给他洗个澡就是。” 闻言,白钰才是放下心来,随即冷了脸色,语气严肃地唤道:“月儿。” 许是感到羞愧,白惜月把白净的小脸,深深埋进她爹爹的衣领之中,糯糯地说:“爹爹,我知道错了...我跟他道过歉了。” “是么?”白钰不听她一面之词,柔声向孟怀枝进行确认,“怀枝,她可是向你道过歉的?” 小黑脸儿立即点头。 “你可是愿意,原谅她?”他继续问。 点头如捣蒜。 “她不是故意的,你莫怪她。”孟阙亦帮声。 眼见白钰缓了神色,婉露是时出声:“好啦,你们肯定还要谈事,我先领少主去沐浴。”婉露牵起小龙的手,再对白惜月说道,“月儿,你也来帮忙吧。” “是,娘亲。” 小仙子依依不舍的,自她爹爹怀里脱出,髻上亮银的桐花在宫灯的映照下格外晃眼。 婉露微微眯眸,眼神不由深沉了几分。 目送三人离去后,两位仙君将才你请我请的,移步闲庭花苑。 彼时闲庭的玉兰花树开的正盛,大朵大朵的白玉兰点缀于盈盈枝叶间,树下一蜿蜒小溪清澈见底,本是停栖于藻荇中酣眠的鱼儿,为这脚步声所惊觉,摆了尾巴躲去了石隙藏匿。 小溪延行至庭院另一头的墙角,那墙角下围了一方水池,池中立有一石刻宝莲,晶莹剔透的水柱正源源不断的,自莲心喷涌而出。 -- 第23页 “月儿说闲庭建了喷泉,果真没骗人。”孟阙一拂衣袖,在玉兰树下的石桌旁坐定。 白钰于他对面落座,随手幻出一副茶具,替两人斟好了茶,将才悠悠说道:“如今卸了担子,闲暇也多,便和露儿一起,将这闲庭好好整饬了一番...来,喝茶。” “婉露仙子惯是贴心体己的,”孟阙呷了一口茶水,继而说道,“幸好先到你这儿来了,要是回了瀛洲岛,被袖儿见着小龙那灰头土脸的样子,非活劈了我不可...” “神尊曾为了你,毅然决然跳了归墟,如此深情厚意,哪会舍得伤你?”白钰笑笑。 “这倒也是~”他语气颇有些得意,毕竟,能教六界四海唯一至高无上的神尊,为之动容的人——天上地下,只他一个。 “我可没空听你显摆,快同我讲讲,今日月儿上天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孟阙幻出水墨折扇,悠悠挥动着,凌迟出声:“说实在的,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同意让月儿上天庭。毕竟你和天帝,你们曾经...” 白钰垂眸,睇着手中的茶盏,神情莫名地说,“是天帝动用了天界至宝留魂玉,保得露儿神魂不灭;也是天帝,自剔仙根,为她重塑肉身...他也算是,赎清了。” “是啊,当年那些爱恨纠葛,于你们三人而言,皆是一场情劫。如今各安天命,各得其所,实为最好的结果...”回想起前尘往事,孟阙亦是感慨。 “想必他待月儿,定是极好的...”白钰酌了口茶水,觉着今夜的茶水,尤其的苦。 岂止是极好,天帝看待月儿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当然,这些话,他只能咽在肚子里,说出来,也只会勾起白钰的伤心事。 “对了,临走之前,他递了我一封信,托我转交于你。” 言罢,孟阙摊开掌心,一封笺口拓了金印的信件,赫然呈现于白钰的眼前。 第16章 他沐浴,她烧水 恰逢夜风拂过,撩动了青衣仙君垂落于鬓边的一缕发丝,一瓣白玉兰随风落下,如宝船入海,顺溪流悠悠荡去了远边。 纤长的睫毛扑扇了一下,指尖一点法术,将封口处的金印消去。一张澄心堂纸,言语寥寥,他面无表情地看过之后,幽蓝的狐火燃起,薄薄的纸扉顷刻化为灰烬。 “他信上...说了什么?”孟阙问道。 “除了表示感谢,其他什么也没说。”他低头饮茶。 “啧,真是难得~”孟阙笑着摇了摇头,感叹道,“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帝寂遥...竟也会写感谢信了?稀奇,稀奇啊~” “看来,他如今的处境...真是堪忧了。”白钰一声叹息,不免忧从中来。 “这倒是...你可知,今日迎驾典礼之前,那半吊子的洛启,居然也敢挡他的道了...” “竟有此事?”白钰诧异。 “是啊,白宣没同你讲?” “我没问他,”顿了顿,白钰才说,“宣儿如今是青丘的狐帝,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考量的东西也更多了...我若问了,怕是也不会跟我说实话。” “难怪你早前发来传音符,让我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上天庭,替你看护月儿...”孟阙恍然大悟,继而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寂遥如今的境遇...的确是不容乐观。毕竟,若不是东王公一力护持,他早在六百年前,就被那帮位高权重的神仙给赶下台了...如今昊天帝归位,算是给天界的凡仙们吃了一颗强心丹,是以,寂遥才会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举办今日这个所谓的迎驾大典。” “这么说来,天庭如今是虎狼之地,我却是不能...让月儿再去了。”白钰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怕也是由不得你了。”孟阙意有所指地说,“话说这昊天玉皇,也是个妙人,他看穿了天帝的心思,还劝他心思莫要太重;却也顺了他的意,将月儿捧在手心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好一顿夸...所以,不管月儿愿不愿意,她如今在各大神族眼中,怕都是个碍眼的。” “只要不再去天界,倒也碍不上他们的眼。”白钰的眉头,是越皱越深。 “天界若是乱了,那么六界四海,整个天下必然大乱...如今已经成神的袖儿,只会袖手旁观,不会再像六百年前那般,倾心尽力,力挽狂澜了。命运,终是会将每个人都卷进去...” “啪”的一声,孟阙合上了折扇,慨然一叹:“无一能逃脱。” 本是温凉如水的良夜,莫名刮起一阵大风,那玉兰树上的花朵便簌簌地往下落,落成了一地...难言的氐惆。 彼时的白惜月,正坐在铜炉旁打盹。 被这破窗的冷风一激,蓦地惊醒。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迷迷糊糊地环看了一圈,只见锅是锅,灶是灶的...没错,这是她家的厨房,她的确已经从那个万花筒一般的,华丽丽的天宫回来了。 她拿着把蒲扇,百无聊赖地扇着炉火,心里是超级无敌的郁闷。九重天上的仙人们,现下都在欢欢喜喜的观赏烟火,而她,却只能在这儿守炉火... “唉......”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厨房看火,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这是她娘给她安排的差事。至于为何安排这样的差事,说起来,全都是因为那个孟怀枝! 明明是条龙,幻回真身去河里泡一泡,不就干净了吗?还得让人伺候沐浴??神尊的儿子,排场就这般大的么? -- 第24页 哼!真是的... 结果她那刚正不阿的娘亲,认为小龙被火烧都是她的过错,为了让她记住教训,便遣她来厨房烧水。烧水还不够,还得试好水温,端到浴殿去... 娘亲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惩罚她,明明,明明她一点法术,就是百十里外的温泉水,也能给引来。 哼,不就是欺负我不会法术嘛!以后,我一定要拜一个超~级厉害的师父,练一身的好本领,让你们都...刮~目相看! “嘶!——”一道尖利的啸声骤然响起,惊了她一跳,再回神原是水烧开了,她忙丢了蒲扇,去拎那水壶的提手。 结果可想而知,着急忙慌的白惜月,那一下可被烫的不轻。 低眸睇着满手红彤彤的烫痕,灼烧的痛感如火燎原,是这般真切又难受,直教她红了眼睛。 “不痛不痛,轻轻吹吹,痛痛飞飞...” 回想起方才磕伤,此般一吹拂便就好了,可如今故技重施,竟完全不起作用...难道,这咒语,对烫伤是没有效力的吗? 算了,忍忍吧。 她胡乱吹了吹,随后取来抹布裹住把手,将滚烫的开水空入木盆中,再兑了冷水,试试水温...嗯,刚刚好! 她有些吃力的端起木盆,当即向浴殿赶去,与此同时,悬有重重纱帘的浴殿之中,只有婉露同孟怀枝两个人。 婉露尽心擦拭那张黢黑的小脸,真有种在刷锅底的错觉...所幸小龙到底不是凡俗,一张漂亮的脸蛋儿是分毫无伤,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同神尊交代。 正打算伸手去解小娃娃的衣服,谁知被轻轻推开,她不解地抬眸。 “露姨,怀枝想自己洗...”小龙抓着自己的衣领,有些害羞。 婉露微怔,倏尔一笑:“点点大的娃娃,就这般矜持啦?” 在瀛洲苍龙阁,向来都是清璇姑姑管他沐浴的,突然换个人来...他实难适应。 “好吧。”婉露笑着应允,突然想起,还尚未替小龙准备浣洗的衣物...所幸晟儿时常来,估摸着,应还留了些幼时的衣服。 “你自己先呆一会儿,露姨出去一下。” 婉露这么交代了一句,便推门而出,只余下孟怀枝一个,巴巴地盯着眼前的浴桶。 也不知露姨出去作甚,但他真是难受的紧,立刻就想舒舒服服的泡个澡。此意念一生,原本空空如也的浴桶登时注满了清水,他伸手探了探水温,嗯~刚刚好! 如此这般...还等什么呢? 迅速剥去身上的褂衫,如同一条滑溜的鱼,瞬间没入了水里。 龙族喜水,皆是临水而居,孟怀枝也不例外。 正当他在水里,优哉游哉无比快乐的翻腾时,蓦然听见一记软糯的女声响起, “娘亲,我来送水啦!” 第17章 泪成雨,都怪我 !!! 这是...这是月儿姐姐的声音?! “娘亲?”咦?怎么没人应啊? “娘亲,快开门啊,我快端不住了!...”这是实话,她被烫伤的手,到现在都还痛着呢! “月儿姐姐,露姨不在,她刚刚出去了...”也不知是在害羞什么,孟怀枝一张白净的小脸开始隐隐泛起了红。 “这样啊,那我自己进来了。” “等等!!” 由于双手端着盆儿,白惜月本想用肩膀将门给顶开,听他如此说,便止了动作询问道:“等等?再等水可就凉啦!” “我...我已经在洗了...”他吞吞吐吐地说。 “嗯?”白惜月迷茫了,“我这水都才刚端来...你哪里来的水泡澡啊?” “我...”小龙挠挠头,他心里想有水,便就有了水,因此这水... “应该是我自己的水...”他不太确定地说。 “你自己的水??”白惜月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对哦,这小龙可是会喷水的... 等等,喷水?那岂不是...岂不是在用自己的口水泡澡?? 天啊!孟怀枝,你也太恶心了吧?...她真是无语了。 “我还是给你换换吧,”她不禁皱眉,“那水...怎么洗啊?” 孟怀枝低眸,觑了觑周围没肩的洗澡水,水质清澈,温度宜人,没什么不好啊?但...既然月儿姐姐说不好,那肯定就是不好的;她觉得该换过,那就得换! 只是... “只是我正泡着,什么都没穿...”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啊,红的都快滴血了... 白惜月笑了:“你这小萝卜头还害羞呢?嗯~这样吧,你藏在水底,我闭着眼绝不看你,倒了水我就走!” 黑溜溜的瞳珠一转,犹疑了片刻,他终是点头应允:“好吧。” 先是门轴转动,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心,亦莫名随之一跳。再是“吱呀”一声,隐约嗅到有细细的花香乘长风而入,他不由得,为之一凛。 重重水色的纱帘,被这含香的夜风轻轻抛起,又兀自缓缓荡下,如此往复来回,亦如他此刻,太过雀跃的心跳和呼吸。 他听见有点沉的脚步声,听见水波相互碰撞发出的玎玲声,听见这些声音由远及近,一声一声,皆是敲击在他心头的鼓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亲近... “你躲好了吗?我要进来倒水咯~” 此言一入耳,如石破天惊,他慌忙回神,一骨碌沉入水里。 他双手抱膝,将小小的身子紧紧蜷缩在一起,只是抬起一张小脸,一眨不眨地盯住水面。 -- 第25页 浴桶边沿现出一个硕大的盆底,他不禁蹙眉,月儿姐姐...竟是一路端着这般大、这般重的木盆吗? 冒着热气儿的清亮剔透的水流,自盆缘缓缓倾入,没一会儿,便清空了木盆。随后,只见一只小手,既抗拒又嫌弃地伸出一根食指,动作僵硬又迅速地点了点水面... “嗯,温度刚好,你好好洗,我先出...” 还不待她说完,尚未来及缩回的手,便被人一把握住。 她困惑抬眸,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浑身湿漉漉的,未着寸缕的小男娃,正定定立在桶边,一双雾气涌动的点漆眸子,目不转瞬地盯住她的手心。 “你,你干嘛...?”她下意识的将身子后倾。 “伤了...”他纠着眉,面露心疼,“痛吗?” 她从未见过小龙光/溜溜的样子,只觉得水里的那个身影,羊脂玉一般的白,白得直晃眼。 她甩了甩脑袋,赶紧移开了视线。 “有什么事...能,能穿上衣服再说吗?”她无奈扶额。 “可是你受伤了!”他异常严肃。 好像这天上地下的万千事物,他全都看不见了,此刻唯一能入眸的,只有她手上那...红得直刺眼的灼伤。 “是为了给我烧水?”他轻声问。 白惜月的脑袋只发晕,眼前的小娃娃明明只有三百岁,怎得还觉出了那么一丝丝...不怒自威的味儿来?? 什么鬼?!想我白惜月,堂堂六百岁的小仙子,怎么能被三百岁小屁孩儿压一头呢?这...这让我的脸面往哪搁?? “哎呀,你放手啦!一点小伤而已,你那么紧张干嘛?”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忿忿说道,“对了,你那咒语该不会是骗人的吧?我说了,完全没...” 一滴温热的泪珠,蓦地滴落于手心。 “没,用啊...”白惜月被这滴泪震住,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一滴,一滴,又一滴...即将连绵成雨。 “你,好端端的,你怎么又哭啊?”白惜月蒙了,这家伙会喷水又这般爱哭,难不成他整个人...都是口水做的?? “怪我,都怪我...” 若不是我要洗澡,露姨便不会使唤月儿去烧水,她不烧水,便不会被烫伤了...这红彤彤的一片,仿若因自责而卷起的烈火,正将他连身带心,一点一点的焚烬。 孟怀枝的眼泪,就像是打在梧桐树上的细雨,星星点点,斑驳淋漓。那难耐的灼痛,亦被这温柔的泪雨尽数平息,那一刻,白惜月懂得了,失效的并不是咒语,失效的...不过是如此平庸而无用的—— 她。 在这莫名的缄默中,一温和女声于门边响起:“月儿,怀枝,你们这是...?” “啊!”小仙子一惊,赶紧将手抽回,面向门口讪讪说道:“娘亲,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惜月连忙跑到她娘跟前,手脚并用的费了老鼻子劲才将事情讲清楚,婉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神情认真地嘱咐道:“以后记住了,有男生在的场所,你可不能擅闯!男女有别,知道吗?” “知道啦...” 她嘴上如是应承,心中却腹诽,孟怀枝那个小萝卜头,算什么男生啊?...莫名回想起那白得发光的身子,不由啧了啧嘴,嗯,还是根白萝卜~~ 等孟怀枝洗过了澡,换过了衣服,孟阙便来将他抱走。这一整天,他那一颗心啊,就如同潮水一般的忽起忽落患得患失,也是累极,趴在他父君的肩头便睡着了。 这时,婉露将才腾出空来,再安排白惜月洗漱就寝。 在帮小仙子拆解发髻的时候,她莞尔一笑,说道:“男人就是粗心,你义父同你父君,竟都未发现...你这髻上的簪花,被更换了吗?” 第18章 唯有他,她不愿 闻言,白惜月先是一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了,季临风!是那名唤季临风的白衣仙人为她簪的银桐花。 “娘亲,把簪花给我!”她转身欲夺。 谁知婉露侧身避过,挑眉道:“不告诉我是谁送你的...我可不会还给你!” “是在天河边碰到的一位仙人,”她如实道来,“名作季临风。” “季临风?其他的呢?”婉露追问道,“他居哪处洞府?承何职务?是哪家的子弟?” “这些...”白惜月摇头,“一概没问。” 算了,她这女儿天性烂漫,自是不会提防的...所幸这桐花之上,并未设下什么于人不利的念力或者禁制,由她拿着玩儿,也未尝不可。 如斯一想,便将花串还了她,小仙子拿在手里是翻来覆去来回地看,眼角眉梢皆是喜欢。 “那...你原来的桐花,去了何处?” “原来的?”她恍然想起,“哦~原来的那串,我好像...给孟怀枝了!” 恍惚想起,漫天花火之下,那冰雕玉琢的小娃娃泪光闪烁地问自己: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怀枝什么? 是啊,我怎么就忘记了呢?我答应过他,要将桐花取回的... 眼见女儿失神,婉露关切地问:“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算了,小娃娃皆是忘性大的,于他而言,这件事早就已经翻篇了,自己再贸然提及,怕是又会惹他伤心... 更何况,自己当初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我白惜月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结果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还嫌人家小孩脾气,无理取闹... -- 第26页 唉,真是丢脸... 大不了,明日好好带他玩一玩,就当是赔礼了。 如是打定了主意,她又垂眸去睇手中的银制桐花,雪白的掌心,衬得桐花愈发闪亮...明明,明明之前还是一片绯红,甚至隐隐渗出血来。然而,只孟怀枝几滴眼泪,便将她完全治愈,由此及彼,只怕之前的磕伤,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娘亲,我以前也喷过火,还将祖父家里的花园给烧了个干净...你们都说我这火厉害,可为什么,孟怀枝他却能毫发无损,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婉露手执玉梳,替她细细梳理柔顺的发丝,娓娓说道:“小龙是神尊的儿子,自出生起便贵不可攀,作为神子,实力强悍不伤不灭,倒也没啥好稀奇的。再则,他亦是苍龙阁的少主,玄天苍龙一族鳞甲坚韧无比,龙颈下三寸还有逆鳞,有逆鳞护身,若非自戕,苍龙不会轻易为人所杀。” “天呐,那个小白萝卜...居然,居然这么厉害吗?”她不禁赞叹出声。 “是啊,你还老是对人家凶巴巴的...”婉露放下玉梳,拢了拢她的头发,“亏得小龙那孩子心善,从不记你的仇。” 对于昊天帝,对于季临风,对于这些比自己强,亦比自己年长的仙人,白惜月向来是不吝好感的。但是...今偶然得知,不过三百余岁,还是个小娃娃的孟怀枝,居然也是这般了得,却教她无论怎么想,心里都不甚舒服。 那种感觉,她也说不上来,就好像,任何人都可以比她强,比她厉害,甚至,就连晟儿也可以!...她都能接受。 可如今换做了孟怀枝,她却是...全然不愿了。 “娘亲,我想入山门,拜师父,修习法术,进阶仙位...”她回头,神情殷切,竟是难得的认真,“我想成为,如你和爹爹一般,顶顶厉害的神仙!” 面容秀丽的仙子却是一滞,目光染了几分不舍:“月儿,你真的想吗?要知道,好些仙家子弟,一入山门,成千上万年才修出成果,你可是真的...愿意?” “愿意!愿意!”她忙不迭地点头。 她不想比孟怀枝弱,她不想被他关照,她不想输给一个小娃娃。 婉露的心头却是五味杂陈,当年惜月出生,神尊南袖亲自来山月居看望,当时便嘱咐说,神族和女道仙的孩子,古往今来就这么一个,月儿身上的担子,不会轻的...是以,他们总想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她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永远,都能留在他们身边。 直至天界一封邀贴传来,终是打破了她蚩妄的幻想。 乱红飞过秋千去,末了,她也只是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沉静地说:“只要你想,只要我有,我和你爹爹,都会满足你的。” 道过了夜安,婉露便离去了,偌大的寝殿只剩了白惜月一个,就在她解了衣服打算入寝时,一支粉色的花儿自袖中掉落。 这是...?她俯身拾掇起来,原是孟怀枝予她的虞美人。 不愧是天界的花儿,装在袖子里这久了,仍像刚摘的一般,毫无萎顿的迹象。 不想其沾染地上的灰尘,她对着纤弱的花瓣轻轻吹了吹,道:“既然你生命力这般顽强,那我便养着你吧!” 言罢,取来一只白玉瓷瓶,将花枝插入其中,搁在了窗台上。 夜风习习,那花儿亦随风轻颤,飘摇的样子,竟教她莫名生出一阵...伶俜孤苦之感。 “离了天庭的大花园,你定然是寂寞的...”她趴在窗台上,任凉风拂乱她额边须发,睇着花枝,细声安抚道,“但是呢,万千花儿之中,偏生就寻着了你,于我而言,你便是唯一的...如此一想,你该是不会苦闷了吧?” 说起来,孟怀枝也撷去了一支白色虞美人,不过那种无知无畏的小娃娃,哪里会有怜香惜玉的心啊?应该早就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然而她想错了,孟怀枝可是抱着那花儿睡了一整夜。 看的他父君在一旁只发笑,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花痴?? “喂,醒醒,太阳晒屁股啦!”玄袍仙人以手支颊侧身卧着,摇了摇旁边的小娃娃。 “唔...”孟怀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难以置信,“父,父君??” “是啊,怎么?一觉起来就不认识了?” “不是...”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半晌,才终是敢确认,惊喜交加地连声唤着“父君”,一猛子扑入孟阙怀中。 “真好!一醒来就可以看见父君...” 闻言,孟阙却心下一酸,差点把眼泪给逼出来。 沉吟半刻,也只是轻抚小龙后背,柔声说道:“你大了,自然是要自己一个人睡的...不可以永远粘着父母。” 其实,这话他说得有些心虚,因为自打小龙出生起...他和袖儿,就从未与他共寝一处过。 第19章 任凭你,带我走 “父君,我们在青丘多呆几天好吗?”语气中尽是恳求,“回到苍龙阁,就又是怀枝一个人睡了...” “怀枝...”孟阙微微阖眸,一声叹息,将小娃娃紧紧搂在怀里。 温暖流金的晨曦无声攀上窗沿,游走的光阴,一寸一寸的铺洒在床榻上,父子俩默默无言,沉浸于这片刻的温情。 小龙,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真是对不起...可是, “可是你母神,她一个人在瀛洲岛,也是想念我们的呀...” -- 第27页 “她只想念你,”低到尘埃里的落寞,“母神她...并不喜欢我。” 感受到肩头的湿意,孟阙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要如何跟他说明,他的母神并非只是他一个人的母亲;要怎样讲清这个道理,神爱世人,亦谁都不爱... 手里的虞美人不知何时掉落,沿着针脚细腻的袖摆滚去了膝边,在曦光的映照下,发着单薄的莹白的淡光。 彼时的白惜月已经穿戴整齐,坐在花厅里乖乖享用早膳了。 孟怀枝远远过来,只见月儿姐姐与她父母同坐在一边,互相布菜一起用膳,一副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样子,看得他很是羡慕。 白钰率先看到他们父子,起身招呼道:“膳食给你们留着的,快过来吃吧。” 这时,白惜月将才抬眸去瞧那立在不远处的小娃娃,今日孟怀枝换上了当年晟儿的衣服,一袭鹅黄的小衫,灵动稚气,看着颇为可爱。 不知为何,孟怀枝总觉得惜月看他的眼神很是复杂,殊不知,经过昨天一天的相处,他如今在她心目中的标签,除了最初的蒜味攻击,还多了爱哭鼻子、口水泡澡以及...比她厉害。 但白惜月仍是一如既往的好看,今日发饰轻巧,没有束髻,鬓边扎了两根小辫于后首系于一处,精致的编发上,还点缀了星星点点的□□花。 眼见儿子又发花痴了,孟阙叹了一口气,一旁提点道:“小龙,发什么愣,向长辈问好呀!” “哦...”孟怀枝回过神来,躬身拘了一礼:“钰叔叔,露姨,月儿姐姐,晨安。” 神仙向来无拘无束,恣意淡泊,并不过分拘礼,更何况小龙是神尊的儿子,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能受得起他的礼。但苍龙阁的家教素来严格,这一点,白钰和婉露心知肚明,也就欣然受下了。 “如何打算的,今日可要回瀛洲岛?”席间,白钰问起。 孟阙下意识看向小龙,只见后者也正巴巴地望着他...便清浅一笑,说道:“今天,恐怕要再叨扰一日。” 闻言,孟怀枝面上浮出了笑意,兴是孟阙遂了他的意,便想着要讨他父君的欢心,都不带劝的,自己乖乖的扒净了两碗米粥。 听闻他们今日还会留在青丘,白惜月主动请缨:“今日我带小龙在青丘玩吧!” 三个大人俱是一愣,婉露笑道:“难得你如此有心,不过你和怀枝都还小,让晟儿陪着,我才能放心...” 闻言,白惜月却是小脸一垮,怎么又要带她那个小胖侄子啊?...爹爹和娘亲根本就不知道,身为堂堂的青丘狐族少主,白晟宇究竟有多~么的——贪吃! 对,就是贪吃! 正如此刻,白惜月同孟怀枝坐在草坡上,就眼睁睁看着,堂堂的青丘狐族少主扛着一个大/麻袋,在广袤的草丛间... 捡菌子。 “白晟宇,你干嘛每次出来玩儿,都要扛个麻袋捡菌子和野果啊?你狐王宫仙侍一大堆,是他们捡的不香吗?” 白惜月也是无语了,身旁的孟怀枝亦是连连点头,一双大眼睛是充满了困惑。 “那些仙侍都是喝露水长大的,根本分不清哪些菌子有毒,哪些菌子没毒...”白晟宇一边捡一边吐槽,“上次就害得我上吐下泻,还是得我自己亲手捡,才放心!” 白惜月盯着他背上那愈渐膨胀起来的麻袋,嘴角抽了抽,道:“呵,你还真是,一路一袋,一袋一路啊...” 闻言,白晟宇忙碌的身影停下,特意掂了掂麻袋,然后又开始埋头苦干。 还轻得很呢!这才哪到哪啊? “对了晟儿,你昨晚有注意到...坐在你对面吃席的,那个魔界二皇子吗?” 不想白惜月有此一问,孟怀枝不由抬头看着她。 “没有啊。”白晟宇摇头,有那么多好吃的在眼前,他干嘛要去注意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魔头?”她继续问。 “魔头?”白晟宇挠头,“魔头,那是什么啊?我只知道魔芋和芋头,而且魔芋烧野鸭超级好吃~”说着,他还嗦了嗦口水。 什么叫鸡同鸭讲,白惜月算是领会到了,她无奈叹气:“你还敢吃野味啊?隔壁家的李二狗,就因为吃了一只野兔,发烧流涕半个月才好...你不要命啦?” 白晟宇仔细一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忙连连点头:“对,对对,小姑姑你说的是,我保证,以后绝不再吃野味了!” 唉,她这小胖侄子,满心眼里只有吃,想也是问不出来啥的...索性闭了嘴,不发一语。 这可跟孟怀枝想象中的放风完全不一样,他想要的,是和月儿姐姐一起看山看水看夕阳,而不是...在这儿看一个小胖狐狸采蘑菇。 “月儿姐姐,这里好无聊,我们换个地方玩吧...” 白惜月抬眸看向了草丛,只见九条毛茸茸的雪白狐尾在草叶间忽隐忽现... 采个菌子而已,至于这么兴奋吗?连狐狸尾巴都藏不住了... 无力吐槽的白惜月起身掸了掸衣裙,向孟怀枝伸出手来:“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恰逢日头偏西,暖橘色的天光自她身后漫溢,在一片逆光的阴影中,她姣好的轮廓,从上至下皆被镀上了一圈温和的光晕,连带发间错落有致的浅紫小花,都变作了光华流转的宝石。 果然,不管再看多少次,他总是一遍一遍,撼惑于她倾世绝尘的容颜。 -- 第28页 “好!” 重重地应了一声,郑重将手递上,那就任凭她,带他去往——任何天涯。 装了满满一麻袋的蘑菇,白晟宇终是心满意足的直起了身,然而环顾四周,哪里还有小姑姑的身影?? “小姑姑?小姑姑!” 白晟宇欲哭无泪,他这么辛辛苦苦的采蘑菇,就是为了给他的小姑姑熬一锅鲜美的菌汤...谁知小姑姑这般无情,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了,呜呜呜...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甜呐?忙活这一下午我容易嘛我! 但控诉归控诉,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白晟宇擦干眼泪,扛起他硕大的麻袋,慢慢走向了狐王宫... 第20章 星月夜,他表白 若虚谷,是白惜月无意间发现的一个地方。那时,她第一次学到“虚怀若谷”这个词,便就这般为它取名了。 山谷不大,亦无甚值得称道的美景,只是难得山前无遮无拦,视野开阔。她私以为,若虚谷,当是整个青丘,观赏落日夕阳的最佳地点。 这也是她的一个秘密基地。 爹娘宠她爱她,但并不十分骄纵她,犯了错,亦少不了叱问和责罚。是以,不开心的时候,她便会来这个偏僻的小山谷,独自待上一会儿。 从未想过要与谁分享这个秘境,更未曾料想,第一回 带旁人来,竟会是不怎么招她喜欢的孟怀枝。 斜眼去觑身旁的小娃娃,只见他低着头,在其四周的草叶间挑挑拣拣,十分认真地采摘着花儿。那专心致志的模样,好像于他而言,这是顶顶重要的一件事... 小龙自得其乐,便不会聒噪到她,她自是乐得轻松。 清风拂送,凛凛却也不扰人,满山坡星星点点四处散落的无名小花随风摇动,远空正是夕阳西沉,霞光满天。 放目望去,青翠的矮山好似一座座倒扣的铜钟,犬牙交错的点落于广阔的原野上。一条细长的河流,蜿蜒穿行于矮山之间,暖色的暮光如轻纱一般落覆在粼粼水面上,整条河流就是一条迁顺无尽的橙色丝绦。 四野静谧,偶有鸟儿啁啾而过,她心里是一片澄碧,至于所谓“魔头”一词的定义,好像...也没有那么想要知道了。 “一二三四五...十十一...”孟怀枝点了点手中的花枝,只见各色小花一样一支,如此凑成了一捧格外好看~他满意地笑了笑,“足够了...” “月儿...” 满心欢喜地想将手中的花束送出,却见身旁的人儿枕着手臂侧身躺着,双目闭合似是睡去了。 暮色熹微,连天的晚霞愈发灼然,玫瑰色的余晖斜斜洒落她一身,白净的小脸都微微泛起了红,柔软的双唇亦被镀上了一层粉嫩的蜜桃色,长而卷翘的睫毛不时轻轻颤动,仿若做了一个不稳的梦... 他觉得他手里的那些花儿啊... 瞬间就不好看了。 他就静静坐在一旁,面带笑意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月儿姐姐说这里有整个青丘最美的夕阳,但于他而言,世上最美的夕阳——早已尽数...倾覆她一身。 又是一阵山风拂过,送来花香的同时亦缭乱了她鬓边的须发,兴是被撩的有些痒痒,睡梦中的仙子微微蹙起了眉。他不喜她皱眉,很想伸手...将她眉宇间的忧愁抚平了去。 但到底,他也只是探出小手,将她颊边散落的发,轻轻别回了耳后。 转头去看即将沉落的太阳,在靛蓝天空的上方,已清晰可见一轮圆月,他双手抱膝,安静等待夜晚的来临。 白惜月醒来时,已是漫天星汉,璀璨无比。 “月儿姐姐,你醒啦?” 她迷糊地揉了揉眼睛,见是小龙,才想起自己本是带他出来玩的,不想却睡着了... “天都黑了,我们该回去了...”她起身欲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月儿姐姐,可以陪怀枝...再待一会儿吗?” 她绝没看错,那双点漆眸子里,装满了祈求。 她不知道,她周身有哪一点值得,值得令身为天潢贵胄的孟怀枝,流露出这般神情... 但她无法拒绝,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并不算过分的要求。 繁星闪烁,不时有流星拖着长且耀眼的尾焰划过,静默之中,只听得见微风拂耳的声音,难堪这略显压抑的沉寂,她又想起身离去... 这时,只听一稚气未脱的男声响起:“月儿姐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当然记得,那扑面而来的蒜味...她此生难忘。 “你站在你父母身边,站在丛丛繁花间,我一抬头,便就看见了你...”他笑了,“那个时候,我才满一百岁,只觉得你好好看~!” 这不废话吗?绕了半天,这家伙...到底想说啥?? “我想说,”孟怀枝转眸,专注地凝着眼前的人,一脸的真挚,“我想说...” “我喜欢你。” “......” “......” 半晌,白惜月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揉揉小娃娃的脑袋:“孟怀枝,你一个小屁孩儿,你懂什么叫‘喜欢’吗?” 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表白,居然被这般无情的嘲笑,他有点委屈又有点着急:“我懂得,就是像父君和母神那样,日日都在一起!” “你个三百岁的小娃娃,天天在想些什么呢?”白惜月笑着摇了摇头,“就算你真的懂,那我也不可能会喜欢你啊!” -- 第29页 “为何?”他敛眉追问。 “因为...”她很是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因为你比我小,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男孩子。” “......” 他凭空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因为这一点,的确是无以辩驳,他只能沉默。 漫天繁星,瞬间哑然失光,孟怀枝无力地垂下了头,十指一松,拽在手心里的花束便纷纷散落,一如他那...粉碎了一地的,无从拾掇的心意。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白惜月到底是不忍,但转念一想,小孩的心思最是善变,此刻伤了心,下一瞬也就好了,就像此刻他自以为他是喜欢她的,等长大以后再想起,只会当做年少轻狂,并付之一笑。 如斯一想,也便不当回事了,她掸掸衣裙站起身来,说道:“走吧,你父君该担心了。” 这次,她没有再伸出手来牵他,而是兀自转身,走上了回家的路。她每行一步,蛰伏草叶间的萤火虫便纷飞几只,一路行来,已然惊醒了一大片。 孟怀枝凝着那被荧绿微光追逐的,渐行渐远的背影,觉得自己就好比这些盲目的流萤,永远都在孜孜不倦的追逐,却始终...不得亲近。 但是... 但是,绝不能,绝不能让那抹身影,自他视线里消失!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心绪,自草坡上起身,就在白惜月即将淡出他视野的前一刻,他赶紧追了上去。 夜已深,两个小孩还未归家,大人们不免有些担心。尤其是白钰,要知道,白惜月如他眼珠子一般的宝贵。 看着自家夫君那一脸担忧的模样,这倒让婉露想起了,之前惜月同她讲的,有关拜师一事... “的确是时候,让月儿学些法术傍身了,不然,她每次出门,你都寝食难安...”她若有所指地问,“你之前出门了两日,不就是为了给她寻一个好师父吗?是未寻到吗,怎得回来了,也没见你说起?” 第21章 伤心事,离人心 “放心吧露儿,一切都顺利,”白钰紧了紧婉露的手心,便借词离去,“孩子们应该快回来了,我去厨房把晚膳热一下。” “我去吧。”知他有事隐瞒自己,婉露并不追究,主动离开了。 本是在一旁默默低头饮茶的孟阙,叹息一声,道:“你这般瞒她,怕是太过了点吧?她身为你唯一的妻子,你终其一生的仙侣,却连你师从何处...都未能得知...” “我如今,算是师门之耻,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鹤降上神修为高深,拈指一算,便能得出前因后果,他不会怪罪于你的。” “想当初,我同师妹纪雅,是师父最为器重的两名弟子,谁知...”白钰苦笑,“谁知一个堕仙入魔,搅得天下大乱,人心惶惶;一个叛离青丘,立涂山为妖界,易姓换名自封妖王...” 孟阙吹吹茶水,开解道:“你啊,就是想太多了,鹤降上神何等豁达淡泊的人物,哪会泥古计较这多?月儿这般乖巧,他定会欣然收下,由她认个师祖的!” “我之前去了鹤降山,得知师父他闭关了,也不知,是否是因我寒了他的心...” “是么?他这一闭关,只怕没个千把年的,是决计出不了关的,月儿可耗不起...”孟阙放下茶盏,“可若是替月儿换个师父教导,只怕有心人会嚼舌,妄图挑拨你们师徒...就算你们师徒之间无嫌隙,传到外人和同门耳中,总归是不好的。” “这亦是我所想,”白钰轻抿了抿唇,“不过我有了应对之策,师父的首徒,也算是我的大师兄——于莲上神,亦是开山立门数万年了,教导月儿完全没问题。” “高门收徒,全看仙资与仙缘。说实在的,月儿有一半凡仙的血脉,致其仙根不稳,仙资欠缺,怕是需得历练一番,才有资格拜入师门。” “的确,南袖神尊乃当今之世,仙气最为磅礴的仙人,若能带在她身旁,对月儿巩固仙根大有裨益...只是,神尊从未提及此事,恐是她另有安排。” 白钰这话说的深奥,再联想昨日昊天帝归位...这答案,貌似呼之欲出。 孟阙笑着摇了摇头:“依我看,纯粹是袖儿不想带孩子罢了~” 虽然白钰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这天上地下,敢这般堂而皇之旁若无人吐槽神尊的人,也只有孟阙了。 正交谈间,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地入了闲庭,白惜月步履轻盈神色如常,倒是孟怀枝...低眉垂首的,似有心事。 孟阙心下惊奇,这小家伙最是喜欢他月儿姐姐,与她出去玩耍该是欢喜的,怎得还蔫了? 恰逢婉露端出了晚膳,孟阙不动声色道:“小龙月儿,你们该是饿了,快用膳吧。” 果然,惜月仍是一副娇俏模样,倚着她爹娘大快朵颐,小龙却是神情恹恹,约略吃了两口便称是饱了。 “小龙,你可是想家了?不若,今晚就回去了吧?”他耐心地问。 苍龙阁阁主与其夫人日日相对,形影不离,世人不明真相,惯爱编排,皆以为是孟阙贪图修为,离不得神尊...但白钰和婉露心里清楚,离不开人的那个——恰是神尊南袖。 因此,孟阙绝少在外留宿,风雨兼程披星戴月也要赶回瀛洲岛去,是以,白钰婉露并不出声挽留。 孟怀枝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小仙子,只见那人吃得开心,无甚表示,颇有点没心没肺。 -- 第30页 他也便绝了留下的心思,点头应道:“好,父君。” 言罢,父子俩一番作别,双双化作青烟离去,恰好婉露想起厨房还温着糕点忘了拿,亦起身离开了。如此,整个闲庭花苑,便只剩下了白惜月同她爹爹二人。 此时,白钰将才沉声问道:“月儿,你今日...没有欺负怀枝吧?” 本是碗筷不停的白惜月不由一愣,我欺负他?这哪跟哪啊? 犹记得满天星辉下,一双墨瞳比那星辰还要闪亮,有人用着稚嫩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 我喜欢你... “月儿?” 她恍然回神,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欺负他。”唯恐爹爹再追问,她顺势转移了话题,“对了爹爹,什么是‘魔头’啊?为什么有人说你是‘大魔头’?” 稚儿天真,问的轻巧,却教白钰当头一棒,如堕深渊。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还好,那一袭蓝衣的仙子去厨房取糕点了,并未在身旁... 还好,一切都还能照旧,一切都还...来得及。 “月儿,答应爹爹,不管你以后,再听见任何有关于我和你娘亲的蜚语流言,都不要在你娘跟前提及...”他神情严肃,再一次确认,“答应我!” 白惜月自白钰的情绪裂纹之中,捕捉到了一丝紧张与慌乱,她还从未见过,她素来淡雅如风的父神,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不是很明白,但这样脆弱的爹爹...瞧得她心里直难受,她只得用力地不停点头。 “月儿...” 心乱如麻的白钰再难淡定,将女儿紧紧揽入怀里,搂得很紧很紧,生怕失去。 万物皆有情,各自生悲喜,唯有一轮明月寡言少语,照尽绵绵伤心事,观遍天下离人心。 在万里之外的仙岛瀛洲,一座气势巍峨的阁楼依山而立,层层叠叠足有数十丈之高,最顶层即为苍龙阁主君的御用大殿。 御用大殿由两部分组成,前为议事接见的主殿——蟠龙殿,后是阁主及其夫人起居所用的主君寝殿。 但自孟阙归位之后,他同南袖从未在此寝殿居住过,这偌大空旷的殿宇,数百年来,只住着孟怀枝一人。 紫檀木所制的床榻,不仅镂刻了精美的浮纹还十分之宽大,孟怀枝小小的身子睡在其间,仿佛是被床褥吞没了一般。孟阙为他掖了掖被子,看顾了一会儿,便要起身离开,却被人拽住了衣角。 他复又坐回床边,柔声道:“怀枝,今天可是发生了事,惹得你伤心了?” 他微微摇头,有些失落地说:“父君,我终于明白,为何月儿姐姐不喜欢我了...原来,她只喜欢,比她大的男孩子。” “小孩子都喜欢跟比自己大的孩子一起玩,这是人之常情...”他轻抚他额头,继续说道,“其实,是你母神先怀了你,之后你露姨才有的月儿。只是普通仙胎孕育十年即可分娩,而我们玄天苍龙一族,却需要怀胎三百年...因此,你才会比她小些,等你们都长大了,她自然会喜欢你的。” “嗯,是啊,等我们都长大了...” 男娃的眼中重新有了光亮,他想央求他父君留下,这主君寝殿又大又冷,他不愿一个人睡... 似是知道他的想法,孟阙摇了摇头:“你母神还在等我,明日父君再来。” 将拽住衣袖的那只小手放回了被褥下,他心下一横,终是坚决的离去,只留下一个高大且冷清的背影。 孟阙踏出殿门之后,便飞身跃上了寝殿的屋顶,彼时月光正盛,一袭红衣的美人女仙,正亭亭玉立檐梁之上。 他说:“袖儿,我回来了。” 第22章 封法力,收御帖 山风呼啸而过,红衣似火,猎猎飞舞。 一双滴墨的瞳眸,若有似无地看着他,似虚空视他为无物,又似专注视他为宝物。 孟阙笑:“每晚都要立在这瓦梁之上,等他安稳入睡才肯离去,何不如...就在他榻边守着?” 南袖摇头:“你对尘世太过流连,该如何无牵无挂的...随我入主无上天?” “你真能...割舍下小龙吗?他可是...”可是你辛苦孕育三百年,才诞下的孩子... “何谈割舍?”她略略垂眸,月光穿过浓密且卷翘的睫毛,投落下一圈扇形的阴影,“就算你我都不在了,这天底下,也没人能奈他何。” “呵,这倒也是。”孟阙沉吟了片刻,道,“这家伙,在晚宴上公然封了洛启的口,那洛启最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若让其知晓,他实是遭了一个小娃娃的道...哪怕为着他身为上神的颜面,也得好好找找小龙的麻烦。” 南袖眯了眯眸,轻飘飘说道:“该是让那洛启好生教训他一番,如此才懂得藏锋敛锐。” “若那洛启真伤了小龙...”孟阙忍笑,“我只怕你会灭他全族...” 红衣女仙并不言语,她甚至还认真思索了一番,若真是伤了小龙,那她作为神尊的颜面何存?她还如何主持六界?如何保天道昭彰? 为大局着想,她终是冷静的得出了一个结论:“只是灭全族...太便宜他了。” 仙子唇形优美,一本正经的说出如此耸人听闻的话语,这强烈的反差,教孟阙忍俊不禁。幸得那天帝寂遥是个上道的,将那流言巩固一番,令洛启信是他封了他的嘴,其脸面上也好看些。 略作思忖,南袖纤纤玉指间拈来法术,一串流光幻影蜿蜒钻入黛瓦之下,瞬时没了踪迹。 -- 第31页 “你这是?...”孟阙不解。 “锋芒太露,易招祸端,”南袖收回手势,淡淡说道,“我将他与生俱来的法力给封印了。” 他摇头一叹:“当你的儿子真是不容易啊~” 换做别的父母,自家小孩天资过人估计得乐疯... 女仙挑了挑眉,冷声道:“留了他治愈的能力,我已经很仁慈了。” “好好好,你是个仁慈的好母亲~当你的儿子惨不惨我不知道,但是当你的夫君,鄙人还是倍感幸福的~”孟阙笑的谄媚,只期望他成神后越发冷漠的妻子能开怀些。 南袖不语,只冷哼了一声,感应到孟怀枝已然入睡,便毫无留恋的飞身而去。那红衣隐入云月,就像是一瓣艳冶的海棠,辗转飘零于天地间,而天涯无尽,悉数是故乡。 这如火身影落在孟阙眼里,是那般纵性恣意,好似她生来,便该是与这苍穹大地融于一体的。 勾了勾唇,他追逐着这抹身影,随之消形而去。 如此月落日升,日复一日,倏尔之间,数月已过。人间曾落下过晶莹剔透的霜雪,现已化尽,嫩绿的叶芽凌风舒展,乍暖还寒时候,春归大地。 然而四季如春的青丘,万万年来,也只经历过一次飘雪的天气,所以不管季节如何轮转,它总是苍翠葱郁,教人忘了岁月。 岁月? 于婉露而言,只要有白钰陪伴她的每一天,都是最宝贵的岁月。 “你说,今年峨眉山的雪,下的大么?” 她抬眸相问,白钰一个错手,将黛粉描过了些。他也不恼,只是笑笑,轻轻为她将出界的粉迹擦了去。 “应是大的吧...” 勾起指节,将不安分的线条优美的下颌微微抬起,如是,他将才仔细为她描眉。 于是,白钰那张五官精致的近乎完美的容颜,就这样大大方方呈在婉露面前,六百年了,她仍是很没出息的,如初见一般的脸红心跳。 犹记得在人间,那时她还未登仙,白钰是她的师父,她只能牵着他的袖摆,曾无数次,无数次的想越过那袖弯去,越过那浅浅的袖弯去...牵他的手。 她如何就能拥有了他?她凭何有资格拥有他? 一颗微不足道稍纵即逝的流星,凭什么拥有一整个宇宙? “露儿,你又走神了。”白钰失笑,他爱看她痴迷的模样。 不,是太痴太迷太...勾人。 不知是谁先动的情,亦不知是谁先奉上了吻,总之唇齿相依间,时有温暖明亮的曦光透过。 吻的是爱人,吻的是光阴,吻的是绵绵无绝求之不尽的——岁月。 “爹爹,娘亲~” !!! 婉露瞬间涨红了脸,猛地将青衣仙人推开,转头一看,大敞的窗沿上,正趴着一颗小脑袋。女儿俏丽的小脸上,一双明眸满是笑意,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你们继续,继续呀~”白惜月兴奋得不行。 好事被打搅的白钰,额边青筋突了突,心情十分之糟糕...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跪着也要宠! “月儿,”他一整衣襟,温和地问,“可是有事寻爹爹和娘亲?” “是的,天庭的宁笙仙子来了,正在大殿候着呢!” 小仙子脆声说着,白钰婉露却是眉头一皱,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面上的神情,皆是凝重。 “月儿,你也去大殿等着,我和你娘亲稍后便来。” 白惜月依言,步伐轻快地走了,此时,婉露不禁轻唤出声:“钰郎...” “该来的,总会来...”白钰先是叹息一声,随后揽过蓝衣仙子的肩头,“露儿,没事的,莫担心...” 白钰无意识地望向了窗外,外边的晨曦依然明亮,却竟是分毫感受不到...那份光与热了。 宁笙作为天帝近侍,天庭的掌事女仙,仪仗也是不小的。但照顾到白钰和婉露的感受,也便卸了派头,孤身来青丘送帖。 是以,能委劳她亲自送的帖,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帖子。 第23章 别父母,见天宫 宁笙不着痕迹地将大殿环视了一圈,作为曾经的狐王宫,不想其装潢,竟是如此的古拙典雅。 她不禁于心中默叹,陛下啊,你耗尽人力物力,才修建了整个天界最为富丽堂皇的婉华宫...到头来,你爱的那位仙子,却是一天也没住过。 正感叹着,那漂亮的小仙子去而复返,说是爹娘就来,让她且等等。 “惜月,你觉得天庭如何?”她轻声问着。 怎么又有人问她这个问题?上次去天庭,那英俊的天帝陛下也这样问过她。 “很好呀~”她不吝溢美之词,“天庭的宫殿啊,又华丽又壮观,吃的喝的都很美味!” 宁笙浅浅一笑:“请你去小住一段时日,你可是愿意?” “去小住?” 白惜月犹豫了,自她记事以来,除了偶尔去人间转转,基本都是在青丘度过的...若真能去其他地方呆一呆玩一玩,倒也不错~ 没能等到小仙子确切的答案,只听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自门外传来,光风霁月的上神携着他温婉清丽的妻子,相继步入殿中。 “白钰上神,婉露仙子。”她点头致礼。 “宁笙...”婉露上前两步,将她好好端看。 婉露未得道之前,凡间有两人与她最为交好,一是她的小妹宁笙;二是她的侍卫寂遥。她飞升之后,还专程寻了一番他二人的转世,那时才知,原来她的侍卫和小妹竟是下凡历劫的天帝陛下与天庭女官。 -- 第32页 宁笙静静睇着眼前的蓝衣仙子,她还是那般的眉慈目秀,而且灵透了许多,再不见曾经的忧思神伤。 她照着人间的样子,轻轻唤了一声:“阿姊。” 婉露听得一滞,绝知这声“阿姊”得来的代价不小,宁笙此行万里,可不是来与她叙旧情的。 果然,那头顶星冠一身水绿的仙子无甚表情地说:“玉皇御帖,二位仙上亲启。” 说着,双手奉上一封信帖,笺口的封拓是一枚仙气浑厚的银莲,白钰迟疑了片刻,终是拿起那帖。 一点法术消去莲印,随即展开信纸来看,只见上面写着: 令爱白惜月,乖觉伶俐,甚得吾心,愿留身侧教养,万望应允。 除非必要,昊天玉皇绝少以气势压人,信尾落款的非是他如雷贯耳的顶顶名号,而是其凡人时期的俗名——张百忍。由此可见,诚意十足,但字字句句却也不留余地。 默默收下信帖,白钰深吸一口气,问向惜月:“月儿,你可还记得昊天玉皇?” 小仙子想也不想地点了点头,那般清逸绝尘的仙人,她自然是印象深刻,见之不忘。 “你不是心心念念要拜师父,学本事吗?”白钰不舍地摸摸她的头,温声道,“如今昊天帝有意,将你收于座下教导,你可愿意?” “真的吗,爹爹?”白惜月不敢置信,“那...那~么厉害的大神仙,愿意做我的师父??” 白钰颔首,神情复杂:“是的,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她使劲点头,生怕谁反悔似的。 “月儿,此去迢迢,不能时常回家的...你真心愿意?”婉露忍不住出声挽留。 闻言,白惜月纠结了片刻,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拜了师父,自然是要长留师门的,哪能轻易归家呢?娘亲若是想月儿,大可来天庭看我呀!” “不行!” 不待婉露回答,白钰斩钉截铁的否决了,他绝不可能,绝不可能让婉露再上天庭,让她再遇见天帝... 不想他会这般严肃,母女俩俱是不解,到头来,竟只有默默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宁笙,懂得青衣仙君心头的惶恐。 她是时出声,淡淡说道:“既然小仙子愿意,那便随宁笙走吧。” 宁笙向她伸出手来,白惜月的视线来回逡巡了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 她踮起脚尖,将心爱的爹娘好生地抱了抱,然后双手/交叠,手背贴额,躬身深深一拜。 笑着说道:“爹爹娘亲,这是大大的好事,你们该为我高兴才是!等月儿学成,便立即回青丘,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月儿...”婉露拭了拭眼角,竟是泪湿了眼眶。 “露儿,”白钰拥住她肩头,轻声道,“如月儿所言,这是好事...就让她去吧。” 任是泪眼婆娑,任是依依不舍,儿女都是要...离开父母的。 檐下的雨燕,总是要离巢的,温暖舒适的巢穴外边,是广阔无际的天空。而房子的主人无计可施,唯怀抱期待,盼来年春天,那离巢的燕还记得回来。 都说离别的天气,总是伴着或大或小的雨,但今日风和日丽,云辇路过人间时,春城无处不飞花。 这次上天庭,无嘈杂拥挤,甚是清静惬意,白惜月忍不住好奇,掀了纱帘向外探看。 先是离地千万里,地上的凡人渺小如蝼蚁;随后云辇穿破云层,目之所及皆是绵延不尽的滚滚云浪;最后离云也千万里,一重天一重绚烂仙境,直到攀至第九重,终是远远得见泱泱一大片瑰丽壮观的宫殿楼阁。 她不由伸出手去,感受着温凉的微风,宛转于指尖流泻,天宫... 触手可及。 但这次的九重天,不若上次来的惊艳,她困惑不解,扭头问向宁笙:“天官姐姐,怎得这一路上,我连一道彩虹都没瞧见呀?” “彩虹?” 宁笙一怔,仔细回想了一下,上次玉皇归位,九凤大神亦来观礼,那日连天匝地的彩虹,皆是出自她的手笔。如今九凤不在,空有朗朗日光却无风无雨的天界,哪里来的彩虹? 绝知会扫小仙子的兴,但她还是如实回答:“这天下鸟族,皆听镇南府朱雀之号令,但唯一人除外,她便是六界四海仅此一只的凤凰——九凤大神。九凤有九个脑袋,翼展宽大足有三丈之长,披覆流光溢彩的耀目凤翎,稍一振翅,翎羽上的光彩便会洒落天上人间,形成天边彩虹。那日归位大典,她亦有出席,将才留了一地彩虹。” 原来,那些彩虹非是九重天独有,不过是一位掌管天下彩虹的神仙,恰好路过罢了...得知此般真相,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她敏锐的捕捉到了言语中更隐蔽的玄机。 “天官姐姐,你说的镇南府,便是我南烟嫂嫂的娘家吧?” 宁笙点头:“是的,怎么了?” “可我爹爹是九尾狐,我娘亲是凡仙,为何我体内会有朱雀真火呢?” 第24章 认宫殿,劝天帝 其实白惜月的内心一直有此疑惑,为何整个青丘,偏生只有她会喷火?问过爹娘,也只说她这火霸道,轻易不要示人,若非那天起了炫耀的心思,也不会烧伤小龙...然而爹爹情急之下的一句“朱雀真火”,却教她心头再次泛起了波澜。 说起来,南烟嫂嫂便出自南方主神的府邸——镇南府,其真身亦是朱雀,可晟儿却没有这火... -- 第33页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还是宁笙第一次听闻“朱雀真火”,虽不知前因后果,但料想该是与惜月的干娘——南袖神尊,脱不了干系。 “此等天机,我等小仙又岂会得知?” “可是...”白惜月望着她,“可是你方才唤我的娘亲为‘阿姊’...” 宁笙一怔,笑得浅淡:“不过凡人一世的纠葛,我业已回到天界,便只是紫微宫的掌事女仙...宁笙。” 眼前的绿衣仙子,看上去是多么的年轻啊...白惜月觉着,她并不比自己大多少。然而,那双眼眸是如此的沉静,仿佛向前趟过了无边苦海,往后抵达过回头是岸。 可若是凡间一世的尘缘,在神仙眼里是如此的微不足道...那么,历劫归来的天帝陛下,又缘何会太上忘情呢? 遐思间,南天门已近在眼前。 她弯腰下辇,没了彩虹映衬的天庭,庄严肃穆了不少。 随宁笙步至南天门下,下意识抬眸去寻,那张银光闪闪的圆镜仍悬挂祥云玉璧之上,她不由开口问道:“天官姐姐,那张银镜是什么呀?” “此乃玄天鉴,可证万物,”宁笙迟疑了一下,“除了...” “除了?” “除了九尾狐的幻术。”她沉声说。 “哦...”白惜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她们九尾狐族的幻术这么厉害呀~连证万物的玄天鉴都辨别不了... 这次宁笙不再驾云,而是领着小仙子在各个宫室之间兜转,心想着白惜月到底是要继承天界大统的,熟悉熟悉天庭总归是好的。 “这是仙织署,织仙裁衣的地方;这是药王洞,医仙配药的洞府;那是月老阁,月老配姻缘的地方...” “那座宫殿看着好豪华啊~”白惜月右手一指,“只是,为何没挂牌匾呢?” 顺势望去,金碧辉煌的殿宇赫然现于眼前,宁笙一滞,道:“那是天后宫,曾取名云仪宫,本是为西天沧云家的小主准备的...只是封后大典当天,沧云小主逃婚了,这间宫殿便被摘了牌匾,并闲置了下来。” “逃婚??”白惜月一惊,天后娘娘是多么尊贵的位份啊,居然也有人逃婚? “为何会逃?”她不由追问。 “沧云小主逃婚,至今仍是六界四海的一个不解之谜。”毕竟,那位逃婚的女仙,曾那般深爱着天帝... “这么尊贵的身份,这么华丽的宫殿,居然说逃就逃了...”她真是百思不解~ 闻言,宁笙却轻笑一声,微微摇头:“这并非是整个天庭最华丽的宫殿,有一座宫殿,乃是整个天界,甚至整个六界...最蔚为壮观,华美无比的。” “真的??”白惜月兴奋不已,“在哪里?我要去看!” 小孩子总是精力充沛,宁笙笑笑:“会让你看的,暂且随我瞧瞧其他的。” 就这样,一路边走边看,边介绍边听记,很快便夜幕低垂。 各个宫室,陆陆续续开始掌灯,万千灯火明灭之中,却只有一座殿宇,透过窗锦隐隐透出温润浅淡的辉光。 “为何只有它不同?”白惜月顿足。 宁笙亦随之停步,抬头一看,不由一怔,六百年前的记忆汹涌来袭,竟教她微湿了眼眶... “那是琅嬛阁,也曾叫藏经阁,是天庭藏书的地方。因此,不许烛火掌灯,只准用夜明珠照明。”她顿了顿,继而说道,“当今天帝陛下,曾是一名经文官,是这里的主事。” 没想到,这既偏僻又不起眼的宫舍,竟是天帝陛下发迹的地方...对于这位,从凡人得道飞升,再由经文官一步步登至至尊之位的天帝,白惜月是越来越好奇了~ 言语间,一片竹叶悠悠落至宁笙掌心,此乃寂遥的传音符。 宁笙一哂,怕是天帝已然等急。 竹叶化作一张字笺,上面只有两个字:归宫。 “本还想带你,去认认昊天帝的玉清宫...但天色已晚,还是明日再领你去好生拜见。” 说好来拜玉皇为师的,竟然不在玉清宫住吗? “那我们现在去哪?”她不由问道。 宁笙轻勾唇角:“天帝御殿——紫微宫。” 紫微宫,紫微星辐照之地,位于整个天庭的最北端,象征至高的权利与无上的威仪。 那玉冕锦衣的天帝,正背靠羊脂白玉所制的御座,边沉思边无意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忽而,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抬眸望向门外,果然,一袭水绿的女官领着那模样娇俏的小仙子,不急不缓步入殿中。 唇角浮出一线,连他都未曾察觉的轻浅笑意。 “陛下,宁笙携惜月仙子到殿。”宁笙沉稳禀报。 “惜月,你且上来。”他轻轻唤着。 白惜月倒也不认生,欢欢快快大大方方地登上玉阶,来至了天帝的跟前。 眼前的小仙子着了一身浅粉,正仰着一张俏丽的脸蛋,一眨不眨地睇着他。那神情专注又充满了好奇,带着小孩子独有的稚气与天真,再是沉闷如他,也不禁莞尔。 “你瞧我作甚?” “我只是奇怪,陛下长得这般俊俏,那位姓沧云的仙子,为何要逃婚呢?” 闻言,寂遥敛眉,眼神幽冷,越过玉阶看向殿中的宁笙。 “宁笙失言,陛下息怒。” 仙子垂首认错,背却挺得笔直,没人比她更清楚,身处这浩浩天庭,万千风暴的中心...那段惊心动魄的过往,迟早会传入惜月的耳中,陛下惯爱自欺,却欺不了旁人。 -- 第34页 “罢了,你退下吧。” 天帝疲惫地摆摆手,继而眉眼一改,转眸凝向小仙子,一派脉脉温和。 天帝绝无仅有的专注,始终不曾施舍她半分,若换做六百年前的她,定是会失落的...可经历过人间七世,她业已通透,便也不觉得难过了。 七生七世求不得,改造的不仅是高高在上的天帝,还有卑微至尘埃里...也没能开出花来的她。 “是,宁笙告退。”果决转身,毫无留恋的退至了门外。 这时,寂遥才说:“兴是厌我太沉闷,沧云家的仙子,才会弃我而去...惜月,可是会嫌我无趣?” “怎会?”白惜月看不得人委屈,她真诚地说,“陛下风姿卓越,定是那沧云仙子一时走眼,你不必太过挂怀...” 那天后宫建的那般华丽,想来这天帝陛下,一定是很爱那位仙子的,不然,怎会为了她入凡间历劫,甚至,甚至心伤的都太上忘情了...天帝捧出了十足十的真心,那位沧云仙子却此般践踏,真是狠心! “不过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的,苍梧叔叔就一直喜欢我夜筝姑姑,但夜筝姑姑至今不愿...可是苍梧叔叔那般好,我很是不解,娘亲便摇头说‘强扭的瓜不甜’~”她轻轻拍拍天帝的肩头,宽慰道,“既然不甜,你何必执着于那一颗瓜呢?你是天帝,你的面前,还有一大片瓜田呢~!” 寂遥却是眼神一暗,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强扭的瓜...不仅不甜,还苦的要命。” 第25章 她入主,婉华宫 也只是点到即止的伤感,惯会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帝,很快便将稍显泛滥的情绪悉数收敛。 他轻轻一笑,将案上的糕点向白惜月推了推,说道:“知你今日上天宫,我特地准备了榆钱杏酥,你且尝尝。” “好呀~!” 白惜月见他笑了,只当是自己的劝慰起了作用,自认帮到了人便也不再拘礼,径直拿起一枚咬了一口。 嗯~~满口生香~~ 甚感满足的小仙子,九条毛绒狐尾亦随之显形,摇摇摆摆的在身后晃荡,本是面带春风的天帝,却渐渐收起了笑意。 “很晚了,让宁笙带你去就寝吧,明晨还要早起...” “我今晚不住在这里吗?”白惜月眨着眼睛,难道天帝专程召她来,只为让他瞧上一眼? “我也想你,留在我宫里抚养,只是...”他顿了顿,沉声道,“只是人言可畏,我不舍你为此受累。” 白惜月想了想,点头应和:“是的呢!娘亲也说,有男生的场所惜月得回避,万不可擅闯。” 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孟怀枝那白的发光的身子...她一个激灵,赶紧甩了甩脑袋。 “你娘亲...”他目光温柔了几分,“那盒榆钱杏酥,她可是喜欢?” “喜欢的!”仙子脆声答道,“娘亲还托我,向你转达谢意呢~” “不必谢,喜欢就好。”他终是又弯了唇角。 “那我今晚到底睡哪呢?”眼前的天帝明显有些走神,但她可没忘了,她的住宿问题还悬而未决呢! “宁笙。”天帝收回目光,向门外唤道。 “臣在。”绿衣仙子入殿。 “带惜月去婉华宫就寝吧,她第一次留宿天庭,难免不惯,你且在一旁陪宿,不必回宫复命了。” 婉华宫? 白惜月仔细回忆,今天认了好几十个或大或小的宫殿,好像没有一个叫婉华宫的...该不会,是个如琅嬛阁一般偏僻的地方吧? 她不禁蹙眉,她可不想住的离天帝陛下太远,那样的话...她就很难蹭吃蹭喝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所谓婉华宫,与紫微宫只隔了一片莲池。 九重天上不分四季,那一池青莲盛放如灼,偶见丹砂色的鲤鱼游曳其间。一座白玉石桥连接两岸,横亘于水面之上,下桥再走个百十步,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赫然入目。 夜色幽深,她也瞧不清细节,只看见那层层叠叠的房檐,皆发出温和浅淡的珠光...这温润光线,她似是见过的...对了,正是琅嬛阁的窗锦里,透出的那种光芒! 这是,这是把夜明珠给碾碎了...冶制而成的瓦片吗?? 天呐,这得耗费多少夜明珠啊?也太奢侈了吧?听说专供天庭的夜明珠,个头硕大品相极好,千里海域才出一枚,就算天界富有四海物产丰富,这不是这么个挥霍法吧? 她不由好奇,这会是谁住的地方呢?竟是比那天后宫还要奢华...会是昊天帝的寝殿吗?随即又否定,她记得宁笙仙子说过,玉清宫在整个天庭的东边,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到底要怎样高贵的人物,才配住在这般豪奢的殿宇啊...可不论是谁,都定是位了不得的大~神仙!连驾云都不会的她,也只能暗自感叹罢了...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牵着宁笙的手继续前行。 然而,那绿衣仙子却停住了脚步,她先是一愣,心中忽而生出一种...说不上来是好是坏的预感,该不会?... 她缓缓抬眸,向那殿门顶端的金匾望去,只见那匾上赫然三个大字—— 婉!华!宫! 白惜月懵了,彻底懵了,她惊诧的根本合不拢嘴:“这,这...这不会就是我今后的寝殿吧?” 宁笙微笑颔首,算是应答。 不,不是...她不禁直挠头,虽尚未进殿,还不晓得内里布置的如何,但只看这外观,看这规制...不难想象,宫里的装潢应也是极尽奢侈的。 -- 第35页 她连连摇头:“这...我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宫室的...” 于她而言,能拜玉皇为师本就是天大的幸事,都说拜师是要吃苦的,来之前,她便做好了吃苦的打算...现在告诉她,要她住这般奢华的殿宇,她实在...实在是受之有愧。 常言道,无功不受禄,会让人生愧的东西,自然不能受之。 宁笙见状,于心底默叹,婉露仙子的女儿亦如她一样,总是对陛下的一片缱绻心意千推万阻,不肯领受。 可天帝...到底是太上忘情,还是太上移情呢?宁笙垂眸凝着小仙子,面上浮出一丝忧虑。 “婉华宫自建成以来,一直空置,从未有人入住过...惜月仙子,从此以后,”宁笙盯着她,神情肃穆,“你便是这里的主人了。” 宁笙眼里有光,那光如疾风劲草一般的坚韧,被那样深沉的光芒牢牢箍住,白惜月几乎动弹不得...在这微风习习,荷香阵阵的良夜,她竟莫名而生一阵慌乱。 主...人? 她何德何能,成为这里的主人? “这是天帝谕旨,金口玉言不能收回,你若驳了去,陛下亦为难...” 知道这小仙子心善,见不得人为难受委屈,宁笙便故意如是说。 果然,本是一脸抗拒的白惜月,面露犹豫之色。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可常言又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她若真是抗旨不遵,那天帝陛下,作为一界之主的威仪何在?这偌大的天庭,如洛启那般蛮不讲理的,定然不止一个... 思及此,她终是轻点了点头。 宁笙轻勾唇角,若区区一个“婉华宫的主人”,就让你这般惶恐...日后,整个天界都是你的,你当是泱泱九重天无可争议的主人,届时,你又待如何呢? 可那个时候,陛下会去哪里呢?她又会...身在何处? 宁笙回头一望,于一片朦胧夜色中,仿佛看见寂寂紫微宫最后一盏宫灯... 悄然熄灭。 婉华宫的内设,亦如白惜月想象中一般的奢华,却又不失雅致,看的出来,定是经过一番精心设计。只是,她现在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些外物上面。 此刻,她正坐在妆台前,睇着铜镜里的自己直发愣...今天发生的一切,真的不是她在做梦吗? 大概是为了印证心中所想,她揪了揪自己的脸颊... “嘶——”她痛吸一声。 好痛...看来是真的,她没在做梦... 宁笙听她呼痛,便将手里的梳子放下,转眸去看她的状况。白惜月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在那柄晶莹剔透的梳子上。 梳子的质地十分特别,非是玉石抑或水晶,是种...她从未见过的材质。 似是明了她心中的疑惑,宁笙解释道:“此鱼骨梳,乃是取自百岁雪鳞的骨架,清透如玉触感温凉,十分难得。”当然,她未将话说完,整个天庭,曾只有天帝,堪得一用。 闻言,白惜月不禁伸手摸了摸,嗯,的确是温温凉凉,触感颇佳。 天庭的好东西,可真多啊...她再一次的赞叹。 宁笙将手中的青丝细细梳理,多年以来,都是她服侍天帝梳洗,今日她不在紫微宫伺候,也不知陛下遣了谁侍奉... 沉默间,那小仙子温温软软的声音忽而响起,只听她说:“这婉华宫的‘婉’,与我娘亲姓名里的‘婉’,是同一个字呢~” 那手执鱼骨梳,骨节分明纤白如玉的手... 蓦然顿住。 第26章 昊天帝,东王公 追随天帝多年,她向来是不惧“失言”的,此刻,却是真正失了言语。半晌,也只是沉声说道:“巧合罢了...快入寝吧,明日辰时,就要去玉清宫请安。” 白惜月讷讷地点了点头,宁笙告退之后,她将才自袖笼里取出一支粉色的花儿来。 “说好要照顾你,自然不能撇下你~” 取来一只青釉瓷瓶,将虞美人插入其中搁在了妆台上,那花儿无风自摇,晃的人心神荡漾。说来也是奇怪,她寝殿里满目琳琅,挑来选去的,竟只带上了这朵花枝... 辞别父母的第一个夜晚,她睡得并不十分安稳,第二天一大早,便被巨大的钟声吵醒。揉揉惺忪睡眼,隔着月白的纱帐,依稀得见两队仙子,大概有十人左右,鱼贯涌入殿中。 什么情况?她费解地坐起身来,只见宁笙上前抚开她的床帐,说道:“昨日你初入宫,怕你不适应,便没领她们来见你。”眼见小仙子听的是一头雾水,她补充道,“这十二个仙娥,负责仙子今后的起居。” “不是吧,出寝入寝,哪里需得这么多人伺候啊?”她是不太懂天庭的规矩,但这也...也太夸张了吧? “这不算多,天帝陛下,就是二十四个仙婢随侍左右。” “可是...”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绿衣女仙打断。 “仙子先梳洗,宁笙在殿外候着。”撂下这话,她便转身出门了,“仙子最好抓紧些,错过了时辰,今日这玉清宫的大门...可就进不去了。” 对了,她上天庭是来拜师的,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晚些再同天帝陛下好生讲讲吧...是,热情好客是很好的品德,但是这般铺张,属实没必要。 大概是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小仙子,久居深宫闲极无聊的仙娥们个个惊奇,都想依着自己的审美将她好生打扮一番,如此扯来扯去的,眨眼就快到辰时了...白惜月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 第36页 “好了好了,多谢各位仙女姐姐的好意,没时间捯饬了,惜月得走了,再见!” 她奔也似的跑出了寝殿,这落荒而逃的小仙子落在宁笙眼里,竟是披头散发,一身的狼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经历了怎样惨无人道的折磨... 她失笑,一点法术周正了她的衣着妆发,继而说道:“没时间了,云辇太慢,我且驾云带你去。” 辰时将至,朝霞散尽日光铺天,玉冕衮服的天帝沉稳步入凌霄殿,徐徐登上九级玉阶...他站在整个大殿的最高处,身形挺拔仿若天地间的顶梁柱,面容冷峻的垂眸俯视着,殿中称臣的一干神仙。 “咚——”又是一记钟响,震彻九天,辰时已至。 等白惜月着急忙慌的赶去玉清宫时,玉璧高门正在关合,眼瞧着只剩一线空隙...情急之下,她只得幻出真身,一个纵跳跃进了门缝之中。由于冲力过猛,两个前爪抱着脑袋在地上连续打了好几个滚儿,将才停稳。 唉,真疼! 她甩甩脑袋,忍着疼痛从地上站起身,忽感头顶似乎笼罩了一圈黑色阴影,她抬眸望去... 只见一凶神恶煞的怪兽,正龇牙怒瞪着她! “毛毛...”语气中颇有些无奈。 毛毛?是那只麒麟? 听见主人的召唤,方才还凶相毕露的麒麟,瞬时成了一只听话的乖犬,欢脱蹦跳着回去了昊天帝的身边。 小狐狸仰头望向来者,只见一袭天青衫子的身形修硕的仙人,自漫溢的耀目光晕中,缓缓向她走来... 随着仙人的靠近,那磅礴仙气所带起的微风拂面而来,小狐狸的耳朵不禁动了动。 “你要一直这样望下去吗?” 听见昊天帝的垂询,白惜月一怔,赶紧变回人身跪伏在地,毕恭毕敬道:“见过昊天玉皇,惜月此番叨扰...是来应帖拜师的!” “应帖拜师?”昊天帝勾了勾唇,“我是送了帖子去青丘,可我没说...要收你为徒啊?” ??? 什么鬼?她经历了一整天的魔幻剧情,又是豪华宫殿,又是十二仙婢的...就等来这么一句话?? “可是,可是你帖子上说...”她语气急切,“说要将我收于座下教导的呀!” “是啊,是教导。”昊天帝耐心地解释着,“以我的身份,我想怎样教导你,都可以...并不需得做你的师父。” 这话说的... 好像也没毛病... 可,可是...既然不是拜师,那让她来干啥??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昊天帝想了想,说道:“这偌大的玉清宫,就我和毛毛,难免冷清了些...这样吧,你就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仙侍。” 仙...仙侍?? 这,这跟她脑海中想象的,师徒情深的感人戏码...也差的太远了吧? 虽然爹娘时有使唤她做些活计,但要说正儿八经的伺候别人,那样的活儿...她也是做不来的呀!到头来,他被侍奉的不顺心,自己也备受折腾...这般浅显的道理,难道玉皇他想不明白?这昊天帝...莫不是历劫历糊涂了吧? 白惜月的眼珠滴溜的转,她那番腹诽,自然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昊天帝的耳中。 他也不恼,只觉得这小狐狸当真可爱,温声说道:“你且放心,我非是个贪爱享受的,玉清宫并无杂活需得你干。无非就是,我习字你研磨,我纳凉你扇风,我看书你添茶...” 这还不叫杂活?您怕是对杂活有什么误解吧...? “我...我可以选择回家吗?”她讪讪问道。 “昊天玉皇的帖...你胆敢违逆?”他笑着,却不怒自威。 “可你明明落款的是‘张百忍’...”她越说越小声... 昊天帝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心情愉悦地说:“有趣,当真有趣...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与我辩白了。你这般机灵,我更要将你留下了,哪怕当个消遣,也是好的。” “昊天玉皇乃当今之世,唯一通过自修,终而证的天地,修得太上金身的神仙...哪能做出这般强买强卖之事?”她不卑不亢地如是说道。 “小小年纪,倒有几分胆色。” 头顶忽而传来陌生的男声,她不由抬眸去寻,只见一道紫光散去,昊天帝的身旁赫然立有一人。 那人身材颀长一袭流光紫衣,墨发如瀑,随意的披覆于肩背之上,相貌极其英俊,竟要比她爹爹还要俊朗几分...而且,他盘桓周身的仙气,比之昊天帝的更甚,竟是一位比玉皇修为还要高深的仙人。 “东华,你怎得来了?”昊天帝微微挑眉。 “这小仙子口齿伶俐得很,你这人木讷,我怕你搞不定。” 力压东王公和西王母,成为天庭的第一代天帝,执掌天庭十数万年,并且凭一己之力,将天下凡仙从泥泞无望的漩涡之中一举托出的昊天玉皇,也算是木讷之辈的话...那这天底下,就没有精明人了。 昊天帝不语,只斜睨着身旁的紫衣仙人,一副“我就静静看你表演”的表情。 东王公一点法术,便让一直跪在地上的白惜月立直了身,他轻轻拍了拍小仙子的肩头,笑容可掬地说:“相信本君,就算他落款的是‘张百忍’...你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还以为他有什么好的辞令,没想到,竟就是这般赤/裸/裸的威胁... 昊天帝失笑,说道:“行了,你别把孩子吓着了...” -- 第37页 白惜月拼命点头,她的确是被东王公那天生的,无形且强大的威压给吓着了...眼巴巴地望着性情温和的昊天帝,只盼望他能为自己说句公道话。 却只听那“性情温和”的仙人,笑眯眯地对她说: “他说的对。” 第27章 遛麒麟,意阑珊 没法子,身陷天庭,孤苦无依的小白菜白惜月,只能暗自饮泣,含泪顺从。 “青丘白惜月,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昊天玉皇的近身仙侍,同其他人一样,称我为‘尊上’即可。” 说着,一串细碎光影自他指尖涌出,那砂金一般的光影落在白惜月白洁的额上,形成一枚小巧的银色莲印。 “此莲印,乃我玉清宫的标识,见印如见本君,旁人伤你不得,解除主仆关系的那日,便是此莲印消去之时。” 塑得金身的神仙,可以单方面与旁人结契解契,无需过问受契人的意见。一旦盖印,关系既成,受契人只能接受。 白惜月心下忿忿,这算哪门子的受契人啊?这分明就是受气包!... 无奈昊天帝位高品尊,她一只修为低浅的小狐狸也不能奈他何...抗争无效的小仙子小脸一垮,只得认命点头:“是,惜月遵命。” “乖~”青衫仙人甚是满意地微微颔首,说道,“毛毛与你不熟,你在这玉清宫必然呆不如意,且先带它四处遛遛,培养培养感情再说。” 只见之前还一直巴巴地望着自家主人,疯狂摇尾巴的六界第一神兽,一听说今天要换个人遛它...立马向白惜月投来死亡凝视。 她怕了,这牵出去,谁遛谁都不一定呢... 正想出声拒绝,昊天帝同东王公已然转身离去,还隐约听见紫衣仙人说什么,你那莲印倒挺精致,给我也盖个?青衫仙人淡淡回他,好,将你头颅取下,我亲手给你盖一个... 随后,两位大神的背影便隐没于一片缭绕雾色之中,之后还说了什么也再没听见了。白惜月一声叹气,收回了视线,只见眼前的麒麟,正一脸不爽地冷冷看着她。 它身为天地宇内唯一一只麒麟,六界四海第一神兽,为什么要被一只小狐狸遛??这让它的脸面往哪里搁?以后还怎么跟西王母的开明兽吹牛?? 说起来,开明兽还真是惨,西王母只当它是个看门的,从来不遛它。它就不一样了,玉皇走哪都带着它,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它~现在,却让一个还未成年骨瘦如柴的小狐狸来遛它... 还不如让它去看门!! “毛毛?...” 白惜月试着喊了一声,只得来一记怒瞪。 天地宇内唯一一只麒麟,六界四海第一神兽的名字...也是你配喊的吗?哼! 被麒麟一恐吓,小仙子当即噤声,是一动也不敢动。 见她还算懂事,没再惹它不快,麒麟也不与她计较了,撒踏着四个蹄子在宫苑内转悠,开始自己遛起了自己。 白惜月无奈,只得在它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这一跟才确信宁笙真是没骗她,天庭的整个东边——都是玉清宫的地盘!! 也不知跟了多久,只听一记鼓声响起,晨钟暮鼓,这该是到戌时了...唉,都戌时了,她腿都快走断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正苦闷着,一道水绿身影于她面前显现,来者正是宁笙。 “戌时了,我来接仙子回宫。” “可是,我还没遛完毛...麒麟。”她委委屈屈地说。 宁笙弯了弯唇:“你且看看,哪还有麒麟的身影?” 她抬眸四望,只见漫天晚霞翻涌,宫苑内花叶招摇,那只傲娇的神兽早就不知所踪... 她不由叹气,神情低落地说:“天官姐姐,你能求求昊天帝,将我额上的莲印去了吗?我好累啊,我好想回家...” “有什么难处,留着同天帝陛下诉说吧,宁笙一介小仙,做不得大神的主。”宁笙向前一步,牵起她的手,“紫微宫已摆好了晚膳,陛下等你多时了。” 紫微宫的后苑是一片葱郁的庭园,庭园的中央植有一株高大的榆钱树,榆树下是一副汉白玉做的圆形桌凳。寂遥吩咐仙侍,将晚膳置于桌上,只等小仙子下值归来。 仙婢来报,说惜月仙子入园子了,他摆摆手,将随侍的仙娥们通通遣退。想必今日归来的小仙子,定是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吐,若被有心人听了去,还当她是对玉皇不敬。 果然不出他所料,白惜月自现身那刻起,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彼时夜已黑尽,他一点法术,那高大壮硕的榆钱树上便挂满了闪烁不定的星光。在明灭星光的掩映下,小仙子的瞳珠一亮一亮的,仿佛会呼吸一般。 他不动声色,为她夹了一块软糯的糕点,温声说道:“尝尝这云霜糕,口感十分绵软,我特地命膳房为你做的。” 美食当前,惜月却是一点心情都没有,她闷闷地说:“天帝陛下,你能同玉皇说说,将我额上的莲印消掉吗?我是来拜他为师的,不是来做他的侍奴的...” 寂遥笑笑:“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可知,你在玉帝身边呆一天,好比仙人修炼一整年,这是一般人求都求不来的。” 白惜月一听,不像之前那般郁闷了,但她仍然更想修习仙法。她想能够像晟儿一样瞬移,能够像季临风一样随手变出一串花簪,能像...能像孟怀枝一般,一滴泪一口气儿,就将伤痕治愈... -- 第38页 “他为何不愿意收我为徒?” 她恨恨地咬了一口松软的云糕,多余的糖霜都沾在了唇角,寂遥用云锦丝帕轻轻为她拭了去。 “玉帝乃凡仙出身,他那套修行路子,根本不适用于你。更何况,他若收你为徒,这天下的神仙,哪个还敢做你的师父?” 白惜月好像有点明白了,不像之前那般怄气,但仍是怨念:“我初见的昊天玉皇,简直就是君子中的君子,神仙中的神仙,温驯有礼,谦顺有度...今日一接触,竟是无赖得很,我感觉,我纯粹是被他骗上了天庭...” 寂遥失笑,这天上地下,敢说玉帝无赖的,也只有这小狐狸了! 昊天玉皇,能以凡人之身飞升继而荣登帝位,能稳坐钓鱼台十数万年,能从一片荆棘之中,为势单力薄饱受欺压的凡仙杀出一条血路...他本身就是眈眈而视的猛虎,绝非温驯乖顺的猫咪,不然,天生贵胄自视甚高的东王公,也不会为他所吸引。 不过惜月也说的没错,归位大典那天的玉帝,的确是存了些刻意。刻意引导小仙子,让她对他心生好感,从而顺利的将她哄上天庭。 绝知惜月是个大意的孩子,此番发泄出来,也就不会再计较了,他不再言语什么,只是专心为她布菜。 “对了,天帝陛下,”她放下银箸,认真说道,“能不能给我换个普通一点的寝殿?还有,我不需要那么多仙娥侍奉,分一个给我就是了。” 寂遥微滞,轻声问道:“为何?婉华宫不好吗?我无非是...”无非是想让你住的好一点,舒适一点... 凝着小仙子那张同婉露有几分肖似的面容,他陷入了恍惚,恍惚中,那一袭蓝衣的仙子曾无数次的...将他一片拳拳心意无情拒绝。 “不是,”惜月摇头,“我一下界来的,无仙阶无品级的小仙子,实在是难堪匹配这般规格的礼遇。” 不配? 天界的公主,吃穿用度从古至今就是这样的规格,哪里会不配? 他默默告诫自己,万不可操之过急,神族还在虎视眈眈,青丘亦在观望,惜月...亦还需要相当的历练。 他还没有,为她将前路铺的坦坦荡荡,顺遂无虞... 他还得...再等等。 “我要是有孩子的话,他如今,应与你一般大了...”他笑得温和,温和之中竟有几分哀伤,“我见你这般乖巧,权当你是我亲生的孩儿,所以,我总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捧来给你...” 白惜月怔怔地睇着眼前向她剖明心迹的天帝,不知为何,她竟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天帝看着她,却也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所以,你不要推拒,好吗?”他苦涩一笑,“那样...我会伤心的。” 第28章 输或赢,他来了 小仙子心肠柔软,这份柔软沁人心脾,能教人满腹幽怨都涤荡一新,可心慈手软,只恐日后难堪大任。是以,他调拨了整个天庭,最为泼辣无规矩的十二个仙娥予她作婢,磨磨她的耐性,练练她的锐气。 果然,见不得人委屈的白惜月,终是点点头,以示接受。 “陛下,那婉华宫...是你修给自己住的吧?” 寂遥一怔,纤长稠密的睫羽低垂,教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他微微摇头:“不是,本是为我的妻子修建的,只是,在册封天后的大典上,她头也不回地...跟别人走了。” 妻子?跟别人走了?莫不就是...传说中那位逃婚的沧云仙子? 居然在婚典现场跟别人走掉,于天帝陛下而言,该是怎样沉重的打击啊?...怪不得,他会入凡尘历劫,会修得太上忘情,换了是她,她也不愿再记得这些难言的苦楚。 “吃点甜的,就不会觉得苦了~” 她往天帝的玉碟中夹了一块云霜糕,冲他甜甜一笑,寂遥只觉得,那满树闪烁飘摇的星光,都黯然失色。 他垂眸,将碟中的糕点睇了半晌,终是勾唇一笑,银箸夹起,送入口中。 本是对做玉帝仙侍一事百般抗拒的白惜月,经过数月的适应后,竟是宁肯终日呆在玉清宫侍奉,也不愿回她那华丽丽的婉华宫了。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听见辰时的钟声,最绝望的,莫过于暮鼓擂响天际... 无他,只缘她宫里的十二仙娥...实在是太聒噪了! 相比之下,只会眼神攻击,但鲜少吵闹的麒麟毛毛,是如~此的可爱。是以,她现在看毛毛啊,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她眼中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心喜与激赏,直惹得麒麟一阵恶寒...它单身几十万年,只为等一只,同它一样牛掰的母麒麟,其他的妖魔鬼怪压根儿入不了它的眼!更加不可能,让一只不上道的小狐狸...夺走它如初蕊一般宝贵的贞洁!! 只是,可怜小狐狸情窦初开,就被自己这般无情的辜负了去...麒麟毛毛,多少有些不忍心。是以,在此后日常的遛狐狸活动中,它终于肯停下它高贵的蹄子,等等跟在后边儿的小仙子,对她的态度亦温和了许多。不过数月,就能将脾气又臭又倔的毛毛给收服,一直作壁上观的昊天帝不禁啧啧称奇。 昊天帝私以为,毛毛和白惜月的感情也培养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开始使唤...不是,是时候开始教导她了。 至此开始,白惜月正式过上了忙碌且充实的仙侍生活,登仙近四十万年的昊天帝,宛如突然中风的偏瘫患者,已然不能生活自理。 -- 第39页 喝水要送到嘴边;浅眠要在一旁扇风送凉;写不写字都要打发她去研磨;在不分四季无风无雨的天界,居然说他的藏书霉了,让她把书都搬出去晒晒...那么多书啊,连毛毛都看不下去了,想上前去帮忙,却被昊天帝阻止。 恰逢东王公闲极无聊,来寻昊天帝对弈,得见小仙子在书阁搬进搬出,忙得满头大汗...别说毛毛,素来冷心硬肠的他,亦心生不忍。 正想动用法术帮惜月完成任务,却听一袭天青衫子的仙人说:“帝君此番前来,寻我作甚?” “无他,在方诸山呆的无趣,来寻你下棋。”他收回结印的手。 “走吧,去后苑。” 最后看了一眼那忙碌的小小身影,东王公随即跟上昊天帝的脚步,一同行入后苑。彼时后苑正繁花盛开,蝶影翩跹,于这清风惬意中,昊天帝一挥袖,便摆好了一局。 “帝君,请吧。” 起先,两人都未说话,只听落子无声,春风有兴。对于东王公而言,他等这盘对弈,已经等了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六百年前,寂遥挑动天界同青丘的大战,天界大败,生灵涂炭...”昊天帝落下一子,幽幽说道,“所有神族,皆在逼他罪己退位,你为何...会力保于他?” “六百年前你不在天庭,他是凡仙的脊梁骨,他垮了,一众凡仙前途未卜。”他冷哼一声,神情轻蔑,“如今你回来了,他便是颗废棋了...对于这一点,那小天帝亦是心知肚明,是以,他才会着急忙慌的将白惜月接上天庭教养。又知自己无力周旋,便打着你的名号行事,可你如今的地位,是你耗费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历尽一千七百五十道劫难才修来的!呵,他倒好,堂而皇之的揽来,当作自己的政治资本...” 昊天帝笑笑:“你介意的是,非是寂遥的所作所为;你耿耿于怀的,不过是我历的那一千多道劫数...” 东王公一滞,手指一滑落错一枚棋子,昊天帝见状,眼疾手快连杀他五子,还笑眯眯地道了句“承让”。 “若非我当年固执,搞什么绝地天通,也不会连累你遁入六界历劫...” “我也固执,”昊天帝轻勾唇角,面容温和,“所以固执的人,只有同样固执的人,才能改变他。” 究竟是谁在下棋?他们曾以六界四海作棋盘,身份阶级则是难以逾越的楚河汉界,各自为政分庭抗礼,皆捏紧了手里的兵,相互厮杀你死我活...到头来,终是自己入了这棋局,都不肯认输,亦都不肯服输。 输?不赢即是输?抑或,不输就算赢? 棋子黑白分明,赢输的界限,却从来模棱两可,混沌不清。 沉默间,只听一记鼓声,自西方遥遥传来,今天的落日浑圆可爱,不似往昔的残阳如血,玫瑰色的暮光洒满天上人间。 踏着这柔和的余晖,白惜月慢慢走上了,回婉华宫的路。 一想到回到宫里,总要拉着她各种折腾打扮的那十二位女仙,她就只想叹气。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应付不完的仙娥,每逢爹娘传信,她还不敢说实话,只能回复一切都好...毕竟,是她跳着脚的要上天庭来拜师的,更何况这莲印一盖,她爹娘亦无计可施,凭白教他们担心罢了。 无知无觉,她已路过了紫微宫,行至了莲池畔。一池青莲已经过了一个花期,如今池塘里,只有数枝亭亭玉立的花苞,于风中微微摇摆。稀薄如纸的瑰丽晚霞中,似有一人正端端坐在白玉石桥,那浮雕精美的栏槛之上。 一身华美蓝绸衣,手持一支白色虞美人,那粉雕玉砌的小娃娃也正好发现了她的存在...在晚阳彻底沉落之前,最后一道光线,悉数落进了他一双点漆似的眸子里。 他遥遥向她招手,笑得温软,高声呼唤:“月儿姐姐!” 作者有话说: 【不可一世心机攻X老谋深算隐忍受】 文案: 1 天庭初立,张百忍加冕,成为天界第一位天帝。 他踌躇满志地看着臣服于他的一干神仙,心里舒快无比,立誓要为凡仙争出一片天地! 入夜,登帝大典结束,醉眼迷蒙的东王公闯入他的寝殿... 灯火煌煌,一夜纠缠,他的尊严被人狠狠踩在脚下。 睇着身边人如冠玉般俊朗的睡颜,他深深浅浅地叹息... “你终究是...忘了我。” 2 对于他东王公少阳君来说,其实当不当这个天帝都无所谓。可偏偏... 偏偏被那油嘴滑舌的凡仙张百忍夺了去,这教他无名火起。 果然,这凡人得道的仙就是私心重,张百忍一上位便为凡仙大开方便之门。 他要开天门,助凡人登天,他便绝地天通,封闭天界; 他要割忘川,允凡仙婚配,他便抽去曼珠和沙华的仙根,将其化作彼岸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他要为凡仙积功德,亲身苦历一千七百五十劫,共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听说他今生的命途颇为壮阔,奉皇帝之命下南洋了。” “嗯,今生是个太监,也好,我也不用操心他的姻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分手的恋爱~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竟真的穿进了这本书中! 然而更没想到的是,她没有魂穿成女主而是穿成了书中一个十八线炮灰女配!! -- 第40页 然而更更没想到的是,她魂穿的这个女配马上就要嫁给大反派成为天后!!! OMG,我不要啊啊啊!! 2 那天,幽冥界的老大,冥主楚离日常在外浪荡。突闻一声尖叫自头顶上方传来,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华发金瞳身材爆好的女仙...嗯,正在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而且貌似下一秒,就要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头上了。 他不紧不慢地幻出惯用的法器——留仙伞,然后撑开,举在头顶。 只听“嘭——”的一声... 尘埃落定后,他抬眼去瞧那伞面上的美人,透过伞纸的边缘,他对上了一双金芒流转如启明星一般灿烂的眼眸... 哪里还有什么美人,趴在伞上的...分明是一只萌出血的小白猫! 【小剧场】: 某黑衣人抱拳:禀主上,鸽子和御猫又双叒叕相约一起去跳崖了。 楚离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呢? 然后鸽子拍拍翅膀飞走了,御猫...掉下去了。 这个蠢猫...楚离骂骂咧咧退出了群聊。 PS:穿书后的求死日常,沙雕欢乐向,HE 第29章 狐狸糖,飞龙糖 孟怀枝当即从桥槛上跳下来, 一路小跑着奔至她面前,到了跟前儿却又莫名情切,脸上一红, 傻傻地又唤了一声“月儿姐姐”。 她有多久没见过小龙了?好像自那日分别,前前后后算下来,她们竟是有一年未曾见过了。 无论如何, 孟怀枝是她的义弟, 于她而言,也算得上是亲人。在玉清宫做牛做马这么久, 终于遇上了亲人,白惜月一时感念, 鼻头一酸眼眶发热。 “月儿姐姐, 你额上怎得多了一朵莲印?”他眨巴着眼睛,由衷地称赞,“好漂亮啊~” 他言出肺腑, 只觉得这银光闪耀又小又精致的莲印, 将他的月儿姐姐衬得越发冰肌玉骨, 娇妍可爱。 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这莲印根本就是奴隶印章,又不是什么用来装饰的花钿, 她想擦都擦不掉! 白惜月那一星半点蓦然而生的, 见着亲人的感动立刻烟消云散, 只没好气地问道:“你怎得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接你的!”他笑得讨好。 “接我?”她不解, “接我干嘛?” “现在人间正在过上元节, 我来接你去玩~” “你?接我去玩?” “是的~” 他正点头, 只见其袖兜里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他面上一急,直说着“没时间了”随即拉起白惜月的手, 下一刻,便没了两人身影。 那袖兜中闪烁的,并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孟阙的龙鳞。 唉,说起来,他的屁股现在都还痛... 没办法,只为了让小龙在月儿面前能够好好表现一番,他便拔了一片龙鳞。至于为什么屁股痛,自然是那里皮糙肉厚,拔起来没那么疼~再往鳞片上注入了些许法力,足够小龙将月儿从那九重天上给带下来。 “你确定小龙一个人能搞定吗?”白钰微微蹙眉,毕竟那才是个三百多岁的小孩,能靠得住吗?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的龙鳞好用的很,一般的法器都比不上!”白钰一直在他耳边叨叨,念得他头疼。 “你的龙鳞好用什么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玄天苍龙一族每逢万年便会蜕鳞,剥落的老鳞片足够装几麻袋...这东西有什么好稀奇的?” “你...”孟阙不依了,“这可是,可是刚从我屁股上边儿拔下来的!新鲜的!!” 孟阙本就是气气愤愤的,也忘了压低音量,周围的人纷纷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见是两位气宇非凡的公子,又都一脸“懂了”的表情,笑得暧昧至极。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小点声行不行?”白钰也是无奈了。 “谁叫你要诋毁我的龙鳞...”孟阙压低声音说。 正相互埋怨着,前去买糖人的婉露回来了,只见她笑笑说道:“你看,我买了一个龙的,买了一个小狐狸的~等两个孩子来了,就可以吃了!” “我帮你拿一个。” 白钰想都没想,径直将那个狐狸形状的糖人取去,这下孟阙不乐意了,是我的“龙”不香吗?就这还要挑一下?? “我也帮你拿个吧!”说着,便取走了婉露手里仅剩的龙形糖人。 于是乎,两个大男人,不仅并肩一起逛街,还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糖人...周围的人纷纷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见是两位气宇非凡的公子,又又都一脸“懂了”的表情,笑得暧昧至极。 婉露但笑不语,反正她两手空空,乐得轻松~ “应该快到了,我们去画舫等着吧。”感应到龙息的逼近,孟阙如是提议。 三人移步,行往停驻于河畔的画舫,这画舫是他们老早就备在河边的。毕竟,两个孩子突然现身于人间,若不换个隐蔽点的场所,只怕会吓坏凡人。 在画舫里坐了不到一刻钟,孟怀枝便牵着白惜月落在了三人面前,白钰婉露数月不见女儿,这甫一见着,竟是情难自已泪光闪烁。 “月儿,你瘦了...”婉露将惜月揽入怀中,语气里尽是心疼。 不想会突然见着爹娘,小仙子先是一愣,这几个月来的辛酸委屈随即悉数涌上心头,直惹得她粉泪簌簌。 婉露轻轻摩挲她额上的莲印,知道她实是在玉清宫做仙侍,那昊天帝手腕高超心思沉稳,自然也不会为她而放水。她可怜的女儿,定是在做一些又苦又累的粗使活计,亏这傻孩子还每次都说她一切安好... -- 第41页 天下哪个父母不心疼孩子?绝知白惜月在天庭吃苦受累,婉露根本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的往下落。 大的哭,小的也哭,白钰一时无措,都不知该先安慰哪个了。 “月儿,你若是在玉清宫呆不住,定要同爹爹讲。”白钰为她拭去泪痕,一脸的心疼,“我不管他昊天玉皇是个什么位份,你要是呆的不快,我定要上天庭同他们好生说说理!” 同玉帝说理? 就连盘古大神的亲生儿子东王公,对昊天帝都是再三迁就...这世上能跟他说理的人,怕是只有干娘了吧?但干娘那般的大神仙,视万物如虚无,又何必叨扰她呢? 白惜月摇了摇头,说道:“我在天庭很好,天帝陛下赐了我一座超级豪华的宫殿还有一堆仙侍,将我照顾的很好!其实昊天帝也没让我做什么,就是遛遛麒麟,研磨添茶什么的,没有多累的。” “月儿姐姐,吃糖。”孟怀枝自他父君手中取过糖人,递去白惜月的面前。 透过飞龙形状的明黄剔透的麦芽糖,得见孟怀枝正浅浅笑着,她一时都分不清,糖和他,哪个更甜了。 白惜月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便放入口中抿了抿。 不知为何,看着仙子舔食龙形的糖人,直教孟怀枝莫名生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眼见女儿已经缓过了劲儿,白钰亦不再提这事,随即将手中的狐狸糖人递给了孟怀枝。 两个孩子吃糖吃的开心,三个大人倒是心思各异。女儿如今被玉皇管教的愈发懂事,白钰婉露欣慰的同时也感到些许失落,而孟阙看着小龙,不禁满意地直点头。可叹现在儿子有点上道了,假以时日,定能将自己的终身给顺利的托付出去~嗯,他有信心! 画舫里呆着到底无趣,一行五人出船于河岸边漫步,兴是今年暖春,所以花开的甚早,粉白的江梅一路盛放,沿岸皆是香气环绕花影幢幢。 大概为这花香吸引,岸边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不知是哪个多情的公子兴起了风月之心,将难言的爱意拟作一扉字笺,挂在了梅花枝头。童子寻来他心爱的姑娘,摘下字笺的同时,不经意碰落一瓣白梅。 花瓣悠然落下的那刻,天上纷纷扬扬,开始飘起了细雪。 雪? 常年居住于四季如春的青丘,白惜月就没看见过雪,瀛洲岛更是地处热带,别说落雪了,就是落叶都没有。 两个小孩子见了雪,是一个比一个兴奋,就在盈盈花枝间,就在靡靡风雪里,相互追逐打闹,奔过而扬起的片片莹白,分不清是花或是雪。 玩的累了,白惜月停在一簇花树前,细嗅凌雪而绽的梅花。梅香幽幽,掺了几分春雪的料峭,清新凛冽,涤荡人心。 孟怀枝就静静立于一边,带笑看着。 第30章 晋江独发,谢绝转载 白梅、霜雪、朦胧月华, 清簌簌落了她满身,那浅淡的褐色瞳眸便愈发明柔温和。月色、花色、雪色,皆被她通身清越的气质盖了去, 天地广大,孟怀枝的眼里好像只看得见她一人。 这绵长又炽热的目光,无声无息不言不语, 却轻松贯穿了...他一整个生命的始终。 “虽说月儿吃了些苦, 但她周身的仙气,确实浓厚些了, ”婉露睇着那梅间的小小身影,若有所思地说, “就连仙根都稳固了不少...” “她额间的莲印, 就是气焰再盛的神族见了,也得拱手施礼避让而行,你们大可放心。”孟阙如是说道。 “我们倒还好, ”白钰微微叹气, “就是月儿的爷爷奶奶想她想的紧, 听说我们把她送去玉清宫教养,更是气得不行, 觉得有失青丘的颜面。” 孟阙笑了:“哈哈, 可不嘛, 白舒同涂山映兰二位上神, 可就月儿这唯一一个金孙, 自然是宝贝的紧!为这事, 估计还有的是气同你们怄~” “你们从未带怀枝...去过蒹葭阁吗?”白钰沉声问道。 “没有,”孟阙敛了笑意,叹息一声, “袖儿未成神之前,南昭还有钟离墨两位上神,的确是她的爹娘。可她成神后再看待那二位,不过是再小不过的晚辈,自然也没了所谓的天伦之情...她也不主张小龙同镇南府有任何纠葛,她认为真正的神,生而孤独。” 孟阙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一袭湛蓝绸衣的男娃身上,一旦他追随南袖去往无上天,那么怀枝在这世上,就再没有亲人了,一如... 当年的他。 他切身体验过失去双亲的痛苦,这种痛苦,如今却又要在自己的儿子身上重演...一想到这层,他便心如刀绞如坐针毡,却又...无能为力莫可奈何。 只期望他能得到那天上明月,圆他心之所向,于这繁华世间,再不觉得孤单。 “月儿姐姐,我们去街上看灯吧!”唯恐这江边的寒风冷雪凉着她,孟怀枝出声提议道。 闻言,小仙子转眸看向他,忽而倾身,欺他极近。 那如小扇一般扑闪的盈盈睫羽,直撩拨的他心痒,所幸月色迷蒙细雪纷飞,脸红心跳难为情,倒也不会叫人瞧了去。 她俯身而带来的凛凛梅香,如清辉薄雾将他温柔细致的包围,可到底,她也只是轻轻吹去他发顶的碎雪,拂去他肩头的落花。 “你这满头满肩的雪粒花瓣,怎好意思往人群中去啊?” “那月儿姐姐,我也帮你去去这雪!” -- 第42页 白惜月欣然答应,无奈小龙个子没她高,踮着脚才将将够到额头,看他摇摇晃晃的生怕他摔倒,白惜月索性蹲下身来。 这么乖顺的仙子难得一见,孟怀枝忽的想起一同回青丘的那个夜晚,惜月幻回可爱讨喜的狐狸真身,他当时就很想很想...伸手摸摸。 如是想,便如是做了。 他分不清,这天上的雪和她柔软的发,到底哪一个更细腻;也分不清这枝头的梅花和她肩头的落花,哪一个更香。 他更是分不清,正月十五的云中月与他眼前的心上月,究竟哪个更美,更亮... 不经意间,手指触到她额间的莲印,听说九重天上的仙子成婚时,额上都会点上红莲花钿...他有些想入非非,什么时候,才能见这朵银莲...化作红莲呢? “好了吗?” 清亮的女声,成功唤回了他如雪纷飞的思绪,他收回手,笑笑说道:“好了~” 上元节,人间最热闹的节日,白钰婉露原是带着惜月趟过这场热闹的,倒是孟怀枝,这还是他头一回入凡间。是以,他见啥都惊奇,见啥都稀罕,一双清澈墨瞳里流转着万千繁华,上下注目左右顾盼的,根本看不过来。 孟怀枝这没啥见识的模样,可一点都不像神尊的儿子,白惜月心底生起了小小的得意,欣然挑起“见过大世面的义姐”的担子,一路上,很有耐心地同他一一解说各种民俗。 直到行至一处卖元宵的摊位前,孟怀枝走不动路了。 “这是元宵,也叫汤圆,想吃吗?” “想。”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难得两个孩子玩的这般好,三位大人自然是什么都答应,只是摊铺店小桌小,四边方桌围四张条凳,每张条凳上只容得一个成人落座,是以,两个小孩便挤挤挨挨的坐在了一处。 大概是他们这一桌,从大人到孩子都长得太过好看,来往的路人纷纷回眸,更甚者转而行入这店中点餐。本是冷冷清清的街边小摊,不多时便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人声嘈杂,蒸汽氤氲,孟怀枝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这些烟火纷扰,自白惜月坐在他身边起,他挺直的背就没放松过。 真是,挨得太近了,近到...她长长的睫毛纤毫毕现,近到他的心跳如擂鼓声声。 “你吃什么馅儿的?”白惜月问他。 “哦,”他回神,摇了摇头,“我没吃过这个,不知道有哪些馅儿...” 小仙子的语气里颇有些自得,说道:“你啊,真应该出来到处转转了~有黑芝麻、花生和豆沙的,你要哪种?” 他喜欢她这般骄纵恣意的模样,好像下一刻,那毛茸茸的狐尾就会摇摇摆摆,昭然而示。方才于画舫里见她落泪,他的心都揪成了一团,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好将手中甜糖予她,聊作安慰。 “你吃哪种,我就吃哪种!”他向来是依着她的。 “那我们点不一样的吧,还可以换着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想到要换食各自碗里的汤圆,孟怀枝面上一热,轻声应和:“好。” 是以,一碗芝麻的,一碗豆沙的,送到了他们眼前。 点了酒米的甜汤里,五个浑圆白糯的元宵围成一圈,酷似一朵五瓣的梨花。他没想太多,舀起一枚径直咬了一口,谁料这汤圆竟这么烫,他眉头狠狠一皱,连汤圆带勺一同又撂回了碗中。 “你这么心急干嘛?刚出锅的元宵烫的要命,得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说着,白惜月做起了示范,那好比小雀啄水的娇憨吃相,惹得孟怀枝一笑,方才那一烫也就不疼了。但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端着手并无动作,打算将这汤圆晾一晾再吃。 街边小摊无遮无拦,斜风一来,便将飘零的细雪卷入了店中。那小小的霜花,是那般的孱弱,宛转行至汤碗之上时,便被升腾的水汽蒸发,瞬间消逝,荡然无存。 他面露惋惜之色。 “不必觉得可惜,”白惜月笑着说,“每一朵雪花,都是永恒的,来年冬天,你就又能见着它了~” 就像从冰川融化的每一滴水,最终都会回到冰川;就像今年凋谢的每一朵白梅,明年初春,便又会重新傲然枝头。 “所以啊,人们才会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呀~” 将娘亲说过的话儿照搬,果真将那小龙唬的一愣,男娃的眼中满是崇拜,一副“你好~有文化”的倾慕表情。 被人投以赞赏的眼神,她本是觉得神气的,只是孟怀枝的眼神太过直勾勾,瞧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脸儿一红,催促道:“快吃啦,都凉了。” 白惜月也不管他,吃起了自己碗里的汤圆,吃着吃着却蹙起了好看的眉头:“这豆沙的汤圆怎么一点都不甜啊?” “月儿姐姐,我这芝麻馅的是甜的,我同你换吧。”孟怀枝适时说道。 “我都咬了一口了,还怎么跟你换?” 孟怀枝刚想说他不介意,还没等他说出口,小仙子又说:“换两个芝麻的给我,换两个豆沙的给你,不就行了?” 行,自然是行的,不管你说什么都行。 换过了汤圆,孟怀枝竟有些窃喜,他和月儿姐姐这样,让他萌生出一种...“不分你我”的错觉。 当然,白惜月没想那么多,她纯粹是嫌她的豆沙汤圆不好吃~ 孟怀枝用余光去瞥身边的人,只见她额上的银莲印,在烟雾缭绕的水汽中愈发朦胧,连带着整张面容,都陷入不可言说的梦幻之中。 -- 第43页 是啊,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他暗自一笑,捧起碗来,饮下一大口这沾染了酒香的甜汤。 吃过了元宵,才顺街巷游逛,街上行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沿街摊铺鳞次栉比,叫卖声此起彼伏。长街飞雪,彩灯大张,正如诗言: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人间女子常年束于闺中,难得上元节能出门赏灯,心思自然都放在了公子郎君的身上,有个别大胆的,遣了自家侍女小厮,向对上眼的公子哥送荷包。 一个藕色荷包,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曲折辗转,绣面上缱绻相依的鸳鸯携了某些不可明说的旖旎心意,突兀兀的,被童子塞入了白钰的手中。 一身青衣的仙君,下意识地觑向了身旁的妻子,老友孟阙,则在一旁憋笑看戏。 第31章 晋江独发,谢绝转载 “露儿, 你看这...” “鸳鸯交颈,藕断丝连~绣的不错,扔了怪可惜的, 你便收了吧。”蓝衣女仙不冷不热地如是说。 可叹现在的凡界女子,较之以往奔放太多,明知对方有妻有女, 竟也敢用情物试探...扔了, 显得粗鲁;收下?不不不,他还想再多活两年... 这烫手山芋拿在手里, 扔不是,不扔也不是, 正愁不知该如何处理, 白惜月径直从他手中夺了去。 为何有人给爹爹送荷包啊?难不成当他是乞儿,这荷包里装的,实质上是银钱?思及此,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却大失所望。 根本就没有钱, 只有一颗红豆和一张字条,字条上面写着:凌波门。 “人家把住址都告知了, 钰郎可是要前去一会?”婉露挑眉道。 “露儿, 你听我解释, 我真没招惹凡人。”他真是有口难言。 本是在一旁静看好戏的孟阙, 实在是憋不住笑了, 心中暗叹, 白钰啊,你也有今天,谁叫你嫌弃我的龙鳞!哼~ 然而, 还没等他笑完,又来一童子,将一个粉色荷包塞进他手里后,转身跑入了人群中。 这下,轮到白钰和婉露看戏了。 “呀!父君,你也收到荷包啦?”孟怀枝当这是什么好东西,高兴地直蹦,脆声说着,“而且你这个荷包,比月儿姐姐手里的那个还好看呢~拿回去送给母神,她一定会喜欢的!” 白钰笑:“是啊,孟兄,拿回去给南袖显摆显摆,瞧你有多招女孩子喜欢~” 孟阙先是瞪了白钰一眼,又瞪了孟怀枝一眼,这没心没肺的熊孩子,亏我之前还自拔鳞片助你追月儿,这会子就来坑你爹了?这玩意儿别说拿回家去,就是现在他拿在手里,远隔千万里亦能感知天下事的袖儿,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他灰飞烟灭。 要知道,三百年前他才灰飞烟灭过一次,那滋味不要太惨... “你们俩就别关注这些要命的荷包了。”孟阙将白惜月手里的荷包也抽走,将两个荷包一并挂在了街边一株桂树的枝杈上。 此插曲一过,只见近处高天上,渐渐升起了孔明灯,无知无觉间,已是到了放灯祈福的时辰。 两个小孩兴奋的不得了,拉着大人行入一间灯扎铺子,只见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精美至极的花灯。但因着天灯是要升空的,样式单一,顶多纸面上彩绘了不同的图案。 婉露买了两个空白的灯给两个孩子,让他们自己在纸面上作画。白惜月想都没想,一只简易的狐狸,还在其身后描了九根招摇的尾巴,不用猜,也知这画的是她自己。孟怀枝就画的细致多了,他先是在上方画了一个圆圆的月亮,再是绘了一条形态流顺,恣意优雅的龙。 孟阙看在眼里,面露赞许之色,可叹小龙小小年纪,倒是完美继承了他高超的画技。画画的好,自然字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想起袖儿那一笔烂字...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放灯之前,会在一张字笺上写下心中所愿,再挂于灯下一同放飞。 孟怀枝在写字时藏得严严的,白惜月还没开始写呢,他便写完了。这速度,也就够写一个字吧?还搞得这么神秘... 白惜月倒是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只见桃花笺上,工工整整落有五字:成为大神仙! 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于变强,但这般朴素的愿望,是如此的天真可爱,孟怀枝不由为之一笑。 见他笑了,白惜月不免愈发好奇,她连连追问:“你呢?你写那般快,写的什么呀?” 他却连连摇头,紧抿着唇,誓死不言。 两个人捧着灯从铺子里出来,预备穿过长街,拿去江边放飞。雨雪靡靡,往来熙攘,透过泛旧灯纸的边缘,白惜月隐约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季临风? 她忙偏过头去寻,一片不染纤尘的雪白衣衫闪入了右侧的小巷,眨瞬间,便消失于拐角处,想追已然来不及了... “月儿姐姐,你怎么啦?”眼见小仙子突然顿足,孟怀枝不由回身问道。 “没,没什么。”兴是看错了吧... 她一步三回头,她真的很想很想...再见见那位白衣仙人。 曾问过宁笙和天帝陛下,都说天庭没有“季临风”这么一号神仙。也是,那日玉皇归位,天庭来了好些仙家,仙家又各自带了好些仙徒仙侍,哪里能分得清谁是谁呢? 刚袅燃的念想,又被生生按了下去。 他们再至江边,这会子的河岸,较之前可就热闹多了。放灯祈福的,漫步赏梅的,荡舟游江的...雪越下越小,显现出了停歇的迹象,人却越来越多,大有通宵享庆之势。 -- 第44页 今日刚下值,便被小龙拉来了人间,连衣服都没来及换,仍是穿着那一身素净的月白仙侍衣裙。两个孩子立在江边,在簇簇白梅的掩映下,一蓝一白两个身影,倒是莫名的合衬。 点燃灯下的松脂,手中的天灯像是突然有了生命,生命是挣脱桎梏,拼命飞向不可预知的未来,再将自己毫不留情的燃尽。 如此,生命才具有了意义。 “月儿姐姐,你一定会得偿所愿,成为整个天界,不,是六界四海都仰望瞩目的大~神仙!” “那我也祝你能实现你的心愿吧~”她嘟了嘟嘴,“虽然你都不肯告诉我,你究竟写了什么...” 他依旧笑而不言,只是夜风恰好渡过,翻飞了某张桃花翻涌的字笺,字笺上只一笔一划写了一个字... 胧。 雪已经完全停了,天灯也放了,想要同惜月再多呆一会儿的孟怀枝提议乘船游江。 可惜来的太晚,整个码头只剩了一条小船。小船只有两排坐板,船头狭窄,头排竟只能容下一个大人,两个孩子往那一坐,也没了冗余。白钰和婉露于次排坐下,然后...然后就没座位了,除了船尾还有一个站人的位置,可那是舟子掌船的地方。 孟阙孤零零地站在码头,心里想着,我是谁?我在哪??我来干嘛??? “父君...”小龙可怜巴巴,“父君一起...” 我是想一起,可你这小子一坐上船,屁股上就跟粘了浆糊似的...你,你说这话的诚意在哪? 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这口气他暂且忍了,甩给船家一锭金元宝,没好气地说:“这船我买了,你下来,我来开船。” 开玩笑,这锭金元宝够买十条船了,船夫千恩万谢的赶紧跳下了船,孟阙虽神色不虞,但还是认真摇起了橹子。 这么多年来,船家还是第一次见,穿得这般雍容华贵的公子哥儿摇船...不由驻足于岸边,观望了好一半天,直至都见不着船影儿了,将才悻悻离去。 不说船家了,就是白钰婉露,也是头一回见堂堂苍龙阁的阁主,当起了兢兢业业的船夫。要知道,六界至宝乘归浮槎,本就是苍龙阁的镇阁之宝。这天上地上,没有哪一条船能与乘归浮槎相比,它是这世上,唯一一条能渡过归墟的船。 白钰笑着调侃:“让怀揣着乘归浮槎的阁主你,来驾这么一条小破船...真是委屈孟兄了。” “白公子说笑了,我这就送你去凌波门,看看是哪家的姑娘,给你递的荷包~”他亦笑着回敬道。 “对,就去凌波门,我也看看是哪家的姑娘,手艺这般好。”婉露也在一旁附声。 “露儿,你可别拿乔我了...” 白钰故作委屈,去牵她的手,女仙倒也没躲,两人静静倚在一起,看着前排的孩子们。明月高悬,天灯盏盏,所谓岁月静好时光温良,也不过如此罢。 白惜月听大人之间的对话,这会子算是有点懂了,原来那荷包并非施舍,而是表达爱慕啊... 等等?是她父母恩爱秀的不够明显,还是她“爹爹”喊得太小声?怎得还有不长眼的女子,向她爹爹递荷包呢?? 她在那气鼓鼓的嘟囔,孟怀枝大概弄明白了她在怄什么气,便说道:“钰叔叔这般疏朗有容,会博得女孩子的欢心,很正常呀~”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别人夸她爹爹,就跟夸了她似的,白惜月很是骄傲地说道:“那是自然,我爹爹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仙,等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嫁给像我爹爹这样的...” 孟怀枝的心...像是漏了一拍,他不由地追问:“是吗?你喜欢钰叔叔这样的?” “当然~!”白惜月重重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我爹爹长得又帅,性格又好,还包家务,还疼我娘...这样的男仙,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孟怀枝默默听下,心里有了计较,白惜月喜欢什么样的人,他便成为怎样的人...不容犹疑,毫无商量。 清风簌簌,将岸边的梅香悉数奉送,就在这香气缭绕间,凌波门码头——近在眼前。哪怕不寻那送荷包的姑娘,也得在这里上岸了,因为... 孟阙他不想再摇船了!! 你们一对一对的缱绻相依,之前拿我当交通工具,现在拿我当驾驶交通工具的...我,我凭什么呀我? 船尾在生气闹罢工,船头的白惜月却是将眼睛揉了又揉,没错,她绝没看错,那立在码头上放灯的白衣公子... 就是季临风! 第32章 晋江独发,谢绝转载 “季...”她忙起身招手呼喊, 不料船却左右摇晃了起来。 “月儿,当心!”不想女儿突然这般激动,白钰婉露俱是一惊。 可说时迟那时快, 白惜月重心一个不稳,仰身掉入了河中,大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噗通”一声, 孟怀枝也跟着跳进水里。 白惜月的真身是九尾狐,爱惜皮毛, 绝少涉水,自然不谙水性。这一溺水, 便拼命挣扎, 可越是挣扎,越是沉得快... 就在她惊惧交加,难受绝望之际, 有什么长条的东西轻轻环住了她的腰身, 她下意识地去摸... 只听上方传来一声闷哼, 孟怀枝的声音有些别扭:“月儿姐姐,别摸那里...” 那里?哪里啊?他听起来很不舒服, 难道是受了伤? 她很是好心地连连抚摸, 以期消缓他的疼痛, 可不知为何, 缠在腰际的龙身却愈收愈紧...她不禁皱眉, 这伤口这么痛吗?连摸一摸都这般难过... -- 第45页 那她还是别摸了。 白惜月收了手, 腰上的力道便又松和了些,任凭孟怀枝将她拉上了船。 白钰施法,将两个濡湿的孩子给烘干, 但他仍是后怕,语气难免冷硬了些:“月儿,你怎得这么不小心?” “我...”她再抬眼去望那岸边,深夜的码头人影稀疏,却是再不见那抹雪白身影了。 突然想起什么,她再看向孟怀枝时,脸上带着关切:“小龙,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此言一出,大家又齐刷刷地盯住孟怀枝,只见男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的,你摸的是我的肚皮,摸的我直痒痒,一痒整个身子就没劲儿...可我又怕我松了劲你会掉下去,只好再缠紧一些,月儿姐姐,没勒着你吧?” 鳞甲类的腹部,柔软又薄弱,轻易不让人触碰。 当然,白惜月是不知道这些的,但听到小龙没事,她也就放心了。 船最终还是停靠在了凌波门,白钰和婉露知道,他们的女儿该回去了。说好由玉清宫教养,便得依着天庭的规矩来,如今这样,打着人间与天界的时间差行事,本就是逾矩。 白钰摸摸小仙子的发顶,看向孟阙:“孟兄,还得烦请你,送月儿回去。” 孟阙还没说话,便被孟怀枝抢白:“父君,再给我一片龙鳞,我带月儿姐姐回天庭!” 孟阙盯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现在怎么看小龙,都是一个盘剥老父亲的私房钱,用来讨好女友的败家子...合着,拔的不是你的鳞片,你不疼是吧? 但又能怎么办,到底是亲生的,当年为了讨袖儿的欢心,他这鳞片也没少往外掏... 先是把手伸去了左边屁股,才想起这边儿才拔过,便又挪去了右半边... 他不断做着心理建设,没关系,还有九千七百年,我就能换一身崭新的鳞片;只要九千七百年,我就又是一条好龙!! 于是,牙一咬,心一横,忍痛拔下了一片绿莹莹的龙鳞。 “多谢父君~!” 孟怀枝接过龙鳞,拉住白惜月的手,瞬间就没了身影...只余老父亲在码头叹气,果然,儿子都是给儿媳妇养的... 但很快,孟阙就回过味儿来,等等,小龙上了天庭该怎么回来??也就是说,他还是要去接他?!那...那拔这片龙鳞意义何在??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且说白惜月和孟怀枝,两人借助龙鳞的法力,电光石火间,便瞬移至婉华宫门前。之前,孟怀枝只是在白玉石桥上等,没往这近处来,如今往这门前一站,立即被这宫殿的煌煌气势所震撼。 “好漂亮的宫殿啊...”他由衷地赞叹。 珠光宝气这个词,真是被这所宫舍,给演绎的淋漓尽致。 “宁笙仙子说,这婉华宫,是整个六界四海最华丽的宫殿...” “最华丽吗?”孟怀枝面带犹疑,“我见过东海海神,灏梵上神的宫殿,其主殿很朴素,但是有一处形制较小的偏殿,是用水晶盖的。那水晶折射良好十分稀罕,天光穿过海水落在水晶上,散成五彩斑斓的辉光,美极了!” “真的吗?”白惜月眼睛一亮,面露神往,“听闻海中宫阁,多是用珊瑚修筑,竟还有水晶宫?水晶做的宫殿...一定很漂亮吧~” “你若喜欢,我建一座更大,更美的水晶宫送你!” “你?”白惜月失笑,摸摸他的脑袋,“乖~知你苍龙阁坐拥一整个东泽,自然是丰饶富裕的,但...那也是你接替义父,成为阁主之后的事了。行啦,快回去吧!我明日还得早起,去玉清宫上值呢。” 言罢,她转身走向宫门,孟怀枝立在原地,眼看那玉璧高门自行洞开再缓缓合上,眼看那一抹雪色身影...毫无留恋的消失于眼际。 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他难免失落。 抬眸去望天上的月亮,高天凄寒,升起绵绵雾带,将那漫天月华半遮半掩,四野朦朦胧胧,明明晦晦,倒是个完美的胧月夜。 在这样凄迷的夜晚,婉华宫前苑的月桂树旁,立有一锦衣玉冠的仙人。 芝兰玉树,清贵优雅,正是天帝寂遥。 上天庭数月,天帝从未踏入过婉华宫,白惜月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本是修给他妻子的,难免睹物思人。 桂香四溢,那人就立在原地,定定地凝望着她。 又来了,这般执着的眼神,这要穿透她一整个灵魂,去苦苦寻觅另外一个人的眼神...再次的,出现了。 曾问过宁笙,为何天帝偶尔,会这样深切地凝视她。宁笙却笑笑,说她长得与曾经的天后有几分肖似... 这样的答案,惹她愠恼的同时,却又教她莫名心酸。 “你回来了?” 她愣是从这问话里,听出了几分卑微与试探,她不由一愣,讷讷地点头:“是啊,我回来了,怎么...我不该,回来吗?” 闻言,对面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说:“不是,我怕你...不会回来了。” 就像你的母亲一样,头也不回的,义无反顾的,离开我。 知他是念起故人,惹出了伤心,她便笑笑说道:“你放心,我是不会离开你的。至少,在莲印消去之前,我都会一直呆在天庭。” “惜月,过来。” 他向她伸出手,那手指纤长如玉,掌心温实白皙,仿佛下一瞬,便要从手心里长出花儿来。 -- 第46页 虽不明他要做甚,但白惜月还是上前两步,牵起他的手,两人一同步入内宫。 “陛下,你一定很爱...那位天后娘娘吧?” 寂遥微滞,轻声说道:“很爱,我曾承诺过,我要给她的,都会是最好的。所以,我给了她天后的名分;修了这最华丽的宫殿;奉上最珍贵的仙宝;献出最好的仙根...” “天啊,仙根都献出来了?”白惜月诧异,“这样...都没能留下她吗?” 天帝摇头:“没有,因为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那是一声叹息,是伤感的,是失落的,是漫长的,也是寂寞的,是天帝发出的。 比今夜的月光,还要朦胧。 寂遥将人送至寝殿,便转身离去了,甫一步出宫门,得见一袭水绿的仙子亭亭玉立,已候他多时。 婉华宫的最后一盏灯火熄灭时,紫微宫的仍亮着。 宁笙手执鱼骨梳,为天帝细细打理青丝,这柔软的发丝,曾是锋利的刀子,将她一寸寸的凌迟。 现在,她看待这些头发,便只是头发罢了。 “你当年,真不该来我这紫微宫,”寂遥双眸微阖,静静说道,“不过两千岁尔,看着,竟比本座还要老沉...” “陛下修无情道,宁笙自然是要跟着修的。” “人间七世,是哪一世,让你勘破了‘情’之一字?” “实不相瞒,是最后一世。” 本是微阖的双眼,慢慢睁开了来。 宁笙淡淡一笑,说道:“当年追随陛下下凡历劫,七生七世,前六世你都是我的求不得,直到最后一世,我成了你的求不得...正是那一世,让宁笙明白了,有些人不爱你,就永远不会爱你。” 将才张开的眼睛,又缓缓阖上。 “你比本座通透。”良久,他如是说。 “不,陛下比我通透,非是放得下,或者放不下的事,于你而言,是‘想’抑或‘不想’。而宁笙...却别无选择。” “呵,七生七世求不得之苦,人间辗转三百余年,换做天宫岁月,也不过一年时间...”他嗤笑一声,“自以为的死去活来,在岁月的洪流之中,也不过是一朵...最不起眼的泡沫。” 如此,又何苦惹尘埃? 勘破的,并非是“情”,而是关于永恒的定义。 此后,也没人再出言,只听梳齿与发丝微弱的碰撞声,于空旷清辽的大殿中,散淡的回响。 九重天的日月,无所谓阴晴圆缺,就像举身遁入深山,早不知岁月长短。 须臾之间,这已是白惜月在天庭呆的第三个年头。 那日,昊天帝斜倚憩榻,神色困倦。 如今的小仙子,已熟稔他的脾性,便直接问道:“尊上昨日可是没歇好?” 第33章 真公主,假公主 昊天帝浅啄了一口茶水, 口气无奈:“小楼昨夜又东风,扰我清梦,可恼, 可恨...”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抬眸问道,“你来这玉清宫当差, 有多久了?” 麒麟在一旁困觉, 她一边玩着它头上的龙角,一边答道:“回尊上, 三年有余。” “三年了吗...” 他自塑得金身,便与天地同寿, 时间于他而言, 早已失去了意义。只是登仙近四十万年,最初的那些年岁是如何过来的,却仍旧历历在目, 记忆如新。 “听说你宫里, 有十二个仙婢在侍奉, 让你在我这儿跑杂活,可是会委屈你?” 她连忙摆手:“不委屈不委屈, 我已经把玉清宫当是自己的家了。” 不会说话的麒麟加上很少言语的玉帝, 比起那十二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来, 不要好太多~ “也是, 你才干了三年而已, 我当初做人仙仆, 一做就是三万年。”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确切地说, 是三百年的看门童,三万年的仙奴。” 这是白惜月第一次听昊天帝提起过往,她万万没想到,原来人神皆惧的昊天玉皇,竟还有那般微末的过去... “你一定很费解吧,明明神仙一点法术,就能搞定一切繁杂事,为何却偏偏,需要那么多仙侍...” 她拼命点头,她尤其不理解,天帝陛下又不是瘫痪在床,为何需要二十四个人伺候? “呵,”昊天帝轻笑,“天帝二十四仙仆随侍,是我当年定下的规矩,后世天帝,还没谁有那个胆子更改。” !!! 那她的小脑袋瓜可就不够用了,明明,明明他便是这样过来的,为何,为何在成为天帝之后,又要这般奴役盘剥其他的人呢? “有些事情,你现在还无法理解,但是任何人都逃脱不了,你凝视深渊,深渊亦在看着你...你一心想反抗的人,定是你最想成为的人。” 昊天帝眉目温和,俨然还是当年初见的模样,庄严慈悲,胸怀天地,包容四海。 白惜月说不出口,她最想成为的人,便是如他这般,受万世景仰的大神仙。可如今看来,好像大神仙都不怎么快乐,还老是说一些她根本就听不懂的话... 那天晚上,白惜月辗转反侧,将昊天帝的话反复咀嚼,仍是没能参透,直至三百年后的某天,她总算略有体会。 话说婉华宫那十二仙侍,干活懒惰,聊八卦倒是勤勉。近日,西天沧云宫宫主沧云暖的女儿,有出席某个宴会,据说一出场便惊艳了所有人,皆言那小仙子出落之后,将会是六界之绝色。 -- 第47页 虽然人人都说她长得好看,但白惜月对长相还真没什么概念,她唯一感兴趣的,是“沧云”这俩字。 原来,当年逃婚的沧云仙子,便是沧云暖的胞妹——沧云兮。可惜沧云暖的女儿,如今都与晟儿一般大了,仍是没有沧云兮任何音讯,她是真希望那位沧云仙子能回心转意,这样天帝陛下,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寂寞了... 白惜月这厢忧虑叹气,那群聒噪的仙侍可炸开了锅,难道...是听说那小仙子比主子更美,所以主子难过?? “可是,可是那群神族,不过是为了奉承沧云宫罢了,这世上怎可能还有其他仙子,比我们主子更好看呢?”仙娥甲忿忿不平。 绝知三百年过去,她们主子可是长得越来越标致~要不是天帝陛下严防死守,只怕红线都收了一箩筐了! 仙娥乙啧了啧嘴:“可是换你,你不也得奉承吗?那小仙子什么出身,那可是沧云宫主和玄冥大帝的女儿...虽说咱们主子享有的是天界公主的待遇,但真要计较起来,六界四海,也只有那位小仙子,堪堪称得上是真正的公主。” “是啊,”仙娥丙蹙眉,“白虎一族掌管西天,玄冥大帝坐拥北疆,这两位结合诞下的女儿,不是公主是什么?” 仙娥戊亦附声:“是啊,盘古大帝未化身天地之前,玄冥大帝玄虞,可是其座下第一战将!南袖神尊未现世之前,这天上地下,他只买王公王母的面子...就是咱们玉皇见了,只怕也得让礼。” 仙娥戌一惊:“是吗?可听说玄虞的真身是颗石头,冷情冷性,而且那沧云宫的宫主沧云暖,可是天界有名的冰美人...天呐,这俩人怎么走到一起了?” 仙娥丙一脸八卦:“哎呀,你登仙登的晚,可知这九百年前,当今天帝陛下曾入凡尘历七世情劫。九重天无主,神尊便指派玄虞暂代天帝一职,在这代掌天庭的一年时间里,两个人时有往来,不知怎的,就造出了个孩子...” 仙娥戌恍然大悟,不由惊叹:“性子越是冷,越是能干大事啊...这一声不吭的,居然孩子都这般大了...” “对啊,两个人冷到,连婚礼都没办...要不是这次沧云暖带女儿出席宴会,多少人还被蒙在鼓里呢~” 仙娥乙叹气:“听说十日后,千年才举办一次的飞花宴,这位小仙子也会参加呢!想必届时,定是万众瞩目,众星捧月...可怜我们主子,只怕风头会被她抢光。” 仙娥戊亦是一脸愁容:“是啊,刚刚主子还在叹气,定是失落的...” “不行!”仙娥甲一拍大腿,“我们婉华宫,本就是六界最气派的宫殿,咱们宫的主子,绝不能低人一筹!” “那你说说,我们该咋办啊?”仙娥乙丙丁戊戌,齐声问。 “还有十天才是飞花宴,时间应该来得及,咱们可以为主子编排一段独舞。陛下叮嘱过仙织署,供给婉华宫的衣料都是最好的,我们给主子订做一身美美的舞衣。主子不仅样貌绝美,这身段出落的也好,穿上霓裳羽衣,届时定会一舞倾城,艳惊四座!” “好!好好!” 仙娥乙丙丁戊戌,巴巴掌拍得震天响,个个都是一脸的兴奋,仿佛她们惜月主子大放光彩,迷倒六界的场景已然栩栩于眼前~ 她们婉华宫啊,出人头地,指日可待! 白惜月本想拒绝她们的提议,但眼见大家都这般热心,这到嘴的话儿...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可怜的小仙子,九重天上的日子是越过越苦逼,白天在玉清宫当差已经很累了,晚上回到婉华宫还要提起精神练舞...简直忙得头晕目眩,不可开交。 紫微宫俨然已请不来小仙子,惹得寂遥直皱眉,听闻宁笙禀报后,只神色莫名地说了句:“由她们去罢。” “可是,可是这帮丫头,愈加的无法无天!婉华宫这现景,都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了...” 宁笙至今记忆犹新,婉露为她戴上束星冠时所说的话:束星冠,意为束心束性,一旦戴上此冠,凡事克己复礼,以陛下为先。 一直以来,她都秉持着这样的理念,尊卑有序,主仆分明,逾越不得。 天帝摇头一笑,边批注奏折边说道:“玉皇曾点解本座,心思莫要太重,需知任何事,都自有天命...金仙的觉悟,自是比你我都高的,你也别管了。” 天帝向来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她自然不会置喙什么,道了声“遵命”后便就离去了,再也没过问婉华宫的事... 直至飞花宴的当天。 婉华宫的一众仙娥,也是飞花宴的前一天才知晓,原来玉帝并无赴宴的意愿,她们主子仍须在玉清宫当差,从辰时上值直到戌时下值。可飞花宴从午时三刻就开席了,等到主子下值赶去,酒足饭饱的仙人们,谁还有心思赏舞啊? 那这十天的辛苦练习,岂不白费?? 众仙娥没了章法,仙娥甲到底年长些,向来也最有主意,大家便都望着她,看看她还有什么法子没。 仙娥甲果然不负众望,当即提出了解决方案:“也没关系,虽本是准备的开场舞,戌时赶过去,也正好献一曲谢场舞,不碍事的!” “可主子戌时才下值,哪来得及更换舞衣,装点打扮呢?” 仙娥甲想了想,忽地灵机一动:“早上咱们便给她收拾好,玉皇他老人家,貌似根本不介意主子如何穿戴。还记得,有几次主子晚起,披头散发的就去上值了,他也没说什么...” -- 第48页 “也是,玉皇证的大道,早已超脱世外,对这些虚幻外物,怕是早就不入眼、不挂心了!”仙娥丙亦赞同。 “好!那我们就这么决定了,明日点卯就唤主子出寝,将她好生打扮!” 仙娥甲语气激昂,好像就要完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直鼓动的一群仙娥连连抚掌,大声叫好。 她们婉华宫啊,出人头地,指日可待! 翌日卯时,白惜月便被兴奋的仙娥们,从温暖的被窝里无情拖出。 不会吧?这天都还乌漆嘛黑的,已是辰时了?得知才刚刚点卯,她便闭上眼睛又要睡去。 那怎么行啊?! 激动的女仙们,将她搬去了妆台前坐着,手忙脚乱的为她洗漱更衣,束髻上妆。根本没睡醒的白惜月,也无心管她们那多,坐在妆凳上摇摇晃晃的打着瞌睡。 也不知是她摇来晃去的导致妆面难就,还是这一群仙娥太过求胜心切,反正几度妆成都不满意,如此来来回回,无知无觉间,天已大亮。 那一记震彻九天的晨钟敲响,立刻将白惜月从迷蒙的睡梦中惊醒。 天啊,辰时了! 三百年来,曾有几次险些迟到,尊上很是不悦。所以她心里很清楚,昊天玉皇待她温和,却是建立在,玉清宫规矩不破的前提之上。 她拖曳着一袭华美舞衣,顶着一头玎玲环佩,急急忙忙地赶往玉清宫。 如今的情形,简直和三百年前初拜玉皇时如出一辙。 可那时有宁笙驾云载她,才在彻底阖门前将将赶到...如今没了宁笙的帮衬,容她赶至玉清宫时,宫门早已关闭多时。 完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 第34章 飞花宴,沧云静 “尊上!尊上!开开门, 我是惜月啊!” 她立在宫门前高声呼喊,可门内始终静悄悄,心头里存的那些许侥幸, 慢慢消失殆尽...最终只剩一片惶恐不安。 正当她一筹莫展,手足无措之际,只听朗朗高天, 依稀传来昊天帝好听又富有磁性的声音。 “三百年了, 我想你是知晓玉清宫规矩的,宫门只于每日辰时开合一次。” 他语气深沉无波, 根本听不出喜怒,却教白惜月心头一凛, 仙人无形且强大的威压, 致使她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下。 “尊上息怒,惜月领罚!”她头埋得极低,绝知这次, 是真触了玉帝的底线。 “你业已九百岁, 是该好生教教你规矩了...如此, 便在门前跪着,明日辰时再许你入宫。” 她抬头望了一眼, 这两扇平日里无形无迹, 此刻却高耸入云将她无情阻隔的玉璧高门, 默默叹了一口气。 低声应承着:“惜月...遵命。” 今日要举办飞花宴, 又逢天下太平无甚要事, 是以寂遥早早就下了朝。甫一踏进紫微宫, 玉冕衮服都未来及褪下,宁笙便来禀报,说是白惜月因着迟到, 被昊天帝罚跪于门前。 天帝听后,并无反应,似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他不置可否,只沉声说道:“其他人退下,宁笙,你来为本座更衣束发。” 看来天帝是不打算插手了,估摸着,他也是想借由此事,好生练练惜月的脾性。那小仙子心肠软,性子娇,换做寻常仙家,确实讨喜非常。但煌煌天庭,泱泱天官三千,个个吃人不吐骨头,她这般软弱好欺,亦呆不长久。 天帝坐在檀木妆台前,青丝散落逶垂于地,他静静凝着铜镜中的自己,竟有片刻的恍惚。 一个人是否用心,轻易就能感受出来,能毫无扯痛阻滞的,将他发髻周正的人,除了宁笙...就只有婉露了。 “若是让她娘亲知晓,该是又要心疼落泪了...” 天帝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直教宁笙反应了半刻,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付之一笑,静默不言。 念旧人,好比思故乡,月光切莫聒噪,无声照进床头三尺就好。 反正,离午时三刻的宴席还早,他有的是时间惦念,她有的是时间为他束发。仙途漫漫,天道且长,他和她,都有的是时间。 的确,红日未行中天,离午时三刻还尚早,但孟怀枝已经急不可耐的,央着他父君带他上天庭了。 三百年过去,小娃娃已长高了不少,抽了条之后,圆圆的娃娃脸不再,整个人清秀多了。身为龙族少主,迟早会继任阁主之位,是以,苍龙阁已开始着力培养。无论气质抑或穿着,如今的孟怀枝,俨然一副小小贵公子的模样。 刚落身天庭,他便直奔婉华宫,孟阙追都追不上。 “请问,月儿姐姐在吗?”他立在门口喊道。 宫门敞开,一仙娥见是个眉清目秀贵气逼人的小仙君,连忙招呼其他人出来见稀奇。 孟怀枝的父君孟阙,本也是天界有名的俊男,其母神南袖更是明艳照人,他完美继承了二位高堂极为精致的五官。 一众仙娥不由啧啧称赞,她们主子长得漂亮,这相熟的少年亦是标志得很,两个孩子不要太登对! 在瀛洲苍龙阁,他是金贵无比的少主,仙侍见了他,都是拱手施礼垂首避让的。一下子被这多女仙团团围住,他不禁有些害怕,暗暗后退了一步。 “请问,月儿姐姐在吗,我是来寻她的!”他又再说了一遍。 “月主子去玉清宫上值了,要戌时才下呢~” -- 第49页 “今日天庭举办飞花宴,她都不出席吗?”他有点失望,本以为能早些见着她的。 “是呢,要等她下值才能去赴宴,届时还会献舞一曲呢!” “献舞?”孟怀枝幽黑的瞳珠一亮,有些不可置信,“月儿姐姐要跳舞??” “当然,可是辛辛苦苦,练习了整整十天呢~”女仙见他可爱,探手想摸摸他脑袋,却被孟怀枝一躲,避开了去。她也不恼,只说,“反正离宴席也还早,小仙君何不来我们宫里坐坐?” 还没等他答应,女仙们已经开始拉拉扯扯,欲强行带他入门去。 “放肆!” 只听半空传来一声厉喝,吓得十二仙娥立即松开了手,再抬眼去寻,只见一身着金龙墨袍的仙人从天而降。 来者仙气浑厚,至少也是上神位份,一众仙侍立马福身施礼:“拜见上神!” 孟阙皱眉,心中暗忖,怎得婉华宫的仙侍们,如此不懂规矩?这群毛毛躁躁的小宫娥,真能把月儿照顾好吗? “父君...”眼见亲爹来了,孟怀枝连忙往孟阙身侧一躲,这几位仙女姐姐真是吓着了他。 父君?这浩大天界,能以君称父的,除了东王公和昊天帝,便只有四方神族的首领了。东王公昊天帝皆未成婚,更不可能会有孩子,而四方主神之中,已婚配且有儿子的,就只有孟阙上神了... “奴婢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孟阙上神恕罪!”十二女仙跪作一地,齐声讨饶。 “本君非是你婉华宫的主子,不好治你们的罪,且等月儿回来,再好生定夺!” “奴婢逾矩,上神息怒!” 在婉华宫作威作福三百年,她们哪见过这阵仗啊?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皆是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能钻进地底下去。 婉华宫的仙侍如此目无尊卑,月儿性子又好,怕不是由她们揉圆搓扁,任意拿捏?他不信寂遥看不出来,或者说,这分明就是天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的结果... 孟阙虽气恼,却也能理解天帝的用意,月儿心肠太软,宁肯委屈自己,也不舍别人为难...这性子,还真是随了她娘。 既是有意磨炼她,他也不好插手,遂领着小龙拂袖离去。心想,这会子慢慢走去重华殿,应刚好入席。 这时,孟怀枝拉拉他的袖子:“父君,我们去玉清宫看看月儿姐姐,好不好?” 孟阙摇头:“玉清宫的规矩,六界皆知,若无昊天玉皇的御帖,休想踏进宫门半步。” “父君你这么厉害,我们偷偷溜进去也不行吗?” “呵,你能想到,别人想不到吗?”孟阙失笑,“天庭的整个东面,悉是玉清宫的地盘,却未设一道藩篱,平时也看不到宫门。可一旦有人擅闯,便会凭白现出两扇玉门,任你飞再高,绕再远,都不可能越过这两扇门去!” 其实说白了,比的就是谁的修为更深,若有那个本事化解玉清宫的结界,自然也能轻轻松松的进去。不过当今之世,那样的人,应该只有东王公和袖儿吧,西王母不屑修炼,道行应还不如昊天帝。 已经六百多岁,开始接受领主教育的孟怀枝,多少是明白的,天界本就残酷,像是一片道貌岸然,却极为原始的森林。弱肉强食,即是其亘古不变的法则,想要在这大能林立的九重天上站稳脚跟,唯有强大自身。 他绝了偷闯玉清宫的念想,只等仙子戌时下值,再亲自去接她! 飞花宴可谓是大有来头,最早可追溯至十万年前,那时天魔两界交战,导致天界人口凋敝,为了天族的延续,遂隆重举办了一场名为“飞花宴”,实为“相亲宴”的仙宴。 至于为何取名飞花宴,只因席上会提供新鲜花枝,女仙们中意谁,便将花送予谁。而有些仙女面薄,羞于当面赠花,遂以法术飞花,因此得名飞花宴。 每届飞花宴的主花,皆由十二花神轮转着选,今年轮到桃花了。是以,重华殿里里外外各个角落,都立有青花瓷瓶,瓶中竖插着数量不一的桃花枝。当然,如今人丁兴旺的天界,自是不需得再借飞花宴相亲,但取花做彩头的规矩,却是流传了下来。 这还是沧云静生平第一次,出席天庭的宴会。 “父君,那位仙人也穿玄袍呢,只是比你多了金色龙纹...”她摇了摇她父神的手。 那墨袍仙人身侧,还随着个一袭白衣的小仙君,这一路上,绝少见着带小孩的仙家,因此,她留意他们许久了。 玄虞顺势望去,前面走着的,应是孟阙。上次见孟阙,还是九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天界同青丘大战,他们立场迥异,短兵相接近身而搏。 明知不是自己的对手,却宁死不肯服输,那一腔孤勇,倒是令他印象深刻。 “那是他们苍龙阁的官服,他平日里穿得可花哨了。” 盘古座下战将,北方主神,玄冥大帝玄冥洞主...这些都是玄虞的头衔。因真身是顽石,向来无心,从未想过自己会动情,而如今... 他垂眸睇着娇俏的女儿,语气柔和:“走吧,宴会快开始了。” 沧云静点点头,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个白衣小公子的身上,心想着一定要瞧瞧,他究竟长得是何模样... 她和玄虞的席案,被毫无疑义的安排在了最前端,开宴不多时,便有无数仙家端着酒杯来套近乎。玄虞视若无睹,连眉毛都不曾抬一下,仙家悻悻,只得一边夸她漂亮,一边自个儿尽了杯中酒。 -- 第50页 明知会讨个无趣,但仙人们仍旧前赴后继的,打着“夸她”的名头,来此大献殷勤。这样的场面,她见得不少,早已是习惯了,而她一直在等的那对父子,却是始终不曾现身于她的案前。 苍龙阁,她有所耳闻,身边的仙侍曾不止一次地提起过,说是这六界四海,若有人能与她匹配,只会是那瀛洲苍龙阁的龙族少主。 苍龙阁的少主...会是那位白衣小公子吗? 第35章 三百年,心如故 起先仙乐渺渺, 舞影翩翩,这宴会还有几分意思,往后就只剩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无聊至极。沧云静起身离殿,候在殿外的隶属沧云宫的仙侍们,见是自家主子出来了, 连忙迎上去。 彼时日头已偏西, 天光昏黄,看样子, 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该落日了。可瓷瓶里的桃花枝却依然鲜妍欲滴,盛放如灼...她不由探出素手, 想撷出一枝来。 却不料, 另一只手忽的闯入眼底,竟是挑中了同一枝。 手不大,却十分的白, 直惹得她转眸去瞧。 沿着那白皙的手, 得见身旁的小公子一袭白衣, 她的心,不由为之一凛... 是他? 腰间扣有雕纹考究的青玉带, 襟口用金线暗绣了飘逸的云纹, 视线悄然上移, 她终是窥清他的面容。 小仙君的年纪应是比她小的, 个子却与她一般高, 头顶小金冠, 留有两缕须发于额前。眉宇间既有少年人的稚气也有贵族子弟的英气,一双漆黑如夜的墨瞳,深邃又清澈, 好似有将人吸进去的魔力... 孟怀枝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讪讪说着:“无妨,你先选吧。” 沧云静回神,心思却早已不在那花枝上,而是带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孟怀枝一怔,仍是如实回答:“苍龙阁,孟怀枝。” 是他! 沧云静眼睛一亮,也忘了矜持,自报家门:“我名唤沧云静,是沧云宫的少宫主。” 孟怀枝反应了一下,然后才说:“听闻西天沧云宫白虎一族,皆是天生金瞳,今日得见,果真不假。” 是的,沧云静通身上下,唯一值得他多看两眼的,也只有这双...罕得一见的粲然金瞳了。 眼见日头不早了,急于去玉清宫接白惜月的孟怀枝,婉转说道:“你若是不着急选,那我先挑了...” 天界的花儿自带仙气常开不败,自然朵朵都是好的,他也没怎么挑拣,取出一枝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沧云静出声留住,“你不回宴席上去,这是要去哪儿?” 孟怀枝蹙眉,这话问的...他去哪里,与旁人何干? “去接一个人。”他抛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衣少年的背影,被圆融的包裹于暖色的夕阳余晖里,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直教她默默睇了许久。 “少宫主,可是瞧上那孟家的小公子了?”一旁的仙侍打趣道。 沧云静面上一红,嗔道:“休要胡说...” 但仙娥们确实没说错,无论身份地位,抑或家世样貌,这孟怀枝...都称得上是万中无一。 孟怀枝,孟怀桃花枝~呵,倒是个贴切相宜的名字...她倏尔一笑,撷了一枝艳冶桃花,拖着曳地的绫罗裙衫,转身步回殿中。 只要一直往东走,就能抵达玉清宫,只要一直沿着这条路走到黑...就是戌时了。 届时,月儿姐姐也该下值了,他刚刚好接上她。 正想着,忽而一记浑厚的鼓声自天际散落开来,他心一紧,加快了脚步,却远远瞧见一人...正端端跪在两扇玉璧高门前。 是一位身形窈窕的仙子,身覆月白纱衣,纱衣下则是丁香色的大袖襦裙。头束朝天髻,不仅簪了英宝珠花,还插了垂有旒苏的金步摇,那重重旒苏微微晃动着,将原本昏黄的暮光反射成明明灭灭的耀目星辉。 这伶俜背影,自顾自的美成一道风景,然而孟怀枝不仅无心欣赏,更是眉头一皱。 那是...月儿? 他两步向前,凝睛一看,跪在地上的...果真是白惜月! “月儿姐姐?”他惊呼。 白惜月循声望去,一衣着鲜丽的白衫公子赫然入眸,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认眼前这人是孟怀枝。只是没想到,三百年未见,他竟已是...这般的俊朗高挑了。 “你怎得来了?” 从清晨跪到日暮,人已是疲惫不堪,开口说话才发现,声音干涩低哑的要命。 这沙哑的嗓音,仿若从莽莽荒漠吹来的干燥.欲燃的风,只吹得孟怀枝神魂俱碎,心乱如麻。 明明,明明说是在玉清宫当值,怎么,怎么人却跪在宫门前?婉华宫的仙侍们,说她辰时就来了,难道...她压根就没能进宫,而是从辰时一直跪到了戌时? 辰时到戌时...那可是整整六个时辰!! “起来,我不要你跪!” 他伸手去搀她,他不要她跪,他不要她跪任何人! 他的月亮,本来就应当高高挂在天上,人人祈望之而不可得;他的小狐狸,本来就该晃荡着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招摇过市,人人欲抚之却又惧她尖齿利爪... “你起来,我不要你跪...”他眼尾泛出一抹浅红,心疼都写在了脸上。 白惜月却坚定地摇头,说道:“我得跪到明日辰时...才能获准入宫。” “为何?”他很是不解,“进不进这玉清宫,有那么重要?跪到明天辰时,你这腿还要不要了?” -- 第51页 白惜月却笑了:“孟怀枝,你真把当我凡人看了吗?我好歹也是天生仙胎,哪有那么脆弱...” “我...”他有话讲不出,他非是拿她当凡人看,他只是...只是见不得她受苦。 “你回去吧,一会儿义父找不到你,又该着急了。”言罢,她便垂下头去不再言语,看来是心意已决。 “好,你要跪...”孟怀枝将衣袍一掀,直愣愣跪在她身旁,“我陪你跪。” “小龙?...”白惜月蹙眉,面上满是困惑不解,“好端端的,你跪什么啊?你疯啦?” “你要跪,我就陪着你跪;你要跪到明日辰时,我便陪你跪到明日辰时...总之,”他顿了顿,继而说道,“总之,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总之,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白惜月一怔,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三百年前,他们坐在若虚谷的草坡上,并肩看夕阳繁星的那个夜晚。 有个小娃娃,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 “你知道吗?其实九重天上的星星,更亮,更美...”她浅浅一笑,“再等等,等太阳完全落下去,就可以看到了。” “好,我们一起等。”他亦笑,云静风轻。 等你,无论等多久,我都等得起。 孟怀枝跪下的那一刻,玉清宫里突然刮起一阵风,直扰的麒麟睡不安稳。昊天帝不以为意,将洞开的轩窗阖上,继续低头看书,这书晒过之后,翻着...是要趁手多了。 突然门被打开,一袭紫衣的仙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昊天帝视若无睹,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几十万年了,帝君这不请自来的习惯保持的不错,值得表扬。” “看不出来,你这人心肠居然这般硬,还真让那小狐狸跪到明天...”他啧啧了两声。 昊天帝挑了挑眉:“帝君不仅惯会不请自来,这健忘的毛病,也一直没见好。鄙人不才,未登仙时,也算得上是庸医一个...不若,我给你把把脉,开副方子,为你治上一治?” “好啊!”东王公于他对案坐下,卷起袖子,亮出白的晃眼的胳膊。 昊天帝自也不怯,面不改色的搭脉,认真听了半晌,幽幽吐出两个字:“喜脉。” 对面那人眼巴巴地望着他:“那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闻言,昊天帝瞪了他一眼,他赶紧转移了话题:“不是,我是说...我不记得我有健忘的毛病啊?” “做奴才,就得守规矩。”将手中书册翻过一页,仙人勾唇一笑,“这不是帝君你...当初教导我的吗?” 哦,是了...意气风发光彩照人的张百忍见多了,都快忘了,他是怎么一步步走过的了... 东王公敛了神色,不再玩笑,深沉说道:“可是,南袖的儿子也跟着跪了...” “管他是谁的儿子,我比他年长四十万岁,他这一跪,我还受得起...”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嗤笑一声,“他这一跪啊,我这玉清宫就刮起了风,倒是紫微宫那边儿...该是喜上眉梢了。” “这买一送一的买卖,谁不喜欢呢?”紫衣仙人为他斟茶,“不管他们了,来,咱俩来对弈一局!” 诚如昊天帝所言,寂遥睇着两人并肩而跪的背影,的确是松了一口气。 三百年过去,小娃娃已然长成了颇具风度的少年,心意却始终未改。此次飞花宴,倒是不负它的命题,成功的将孟怀枝和沧云静联系在了一起。 泱泱天界,不知有多少神族在迫切渴望着,这两个孩子能看对眼...若真是那样,几乎已经可以宣告——天下凡仙的死刑。 一方是东泽苍龙阁和南荒镇南府联姻诞下的孩子,而另一方,则是西天沧云宫同北境玄冥洞结合生下的女儿...这两个人走到一起,简直就是四方神族势力的超强集结,天庭可谓是名存实亡。 这茫茫九重天,再无凡仙立锥之地。 思及此,寂遥的面色凝重起来,掩于袖中的手掌,慢慢紧握成拳。 “陛下?” 天帝回神,见是孟阙,便问道:“阁主,可是来接少主回去的?” 月儿在那跪着,他那死心眼的儿子,怎么可能舍得走啊? 他摇了摇头:“就让他陪着月儿吧,还劳烦陛下多看顾些,我明天再来接他。” “你放心,本座会好好照料的...” 得了天帝的承诺,孟阙又再看了一眼两个孩子,将才消身而去。 绝知昊天玉皇一言九鼎,说是让人跪到明日辰时,便是一刻钟都少不了的,他可不会管神尊的儿子受不受得住。 惜月已经跪了一天了,寂遥自然是心疼的,若是被婉露知晓,她在天庭遭这种罪,不知会作何反应...但事已至此,只希望小仙子能长个教训,若是连身边伺候的奴仆都不能管束,往后,该如何驾驭天官三千? 昊天帝这回,算是给她做了一个不错的示范,只期她能好生领会... 夜已渐深,满天星斗熠熠生辉,可是说好要一起看繁星的白惜月,却是累得眼皮打架,只想就此睡去。 九重天上云雾稀薄,而她又不会法术,是以这一整天,炙热的阳光几乎是毫无遮拦的狂晒她一身,晒得她是口/干/舌/燥,又累又倦。 “靠我肩膀上,睡一会儿吧。”孟怀枝将左肩,往她眼前送了送。 第36章 一枝花,一支舞 -- 第52页 白惜月看着他, 心里是百转千回,也不知这孟怀枝吃什么长大的,不过三百年, 个头就已经和她差不多了...而自己身为姐姐,不仅没起到带头模范作用,还连累他跟着一起跪, 真是丢脸... 她暗暗叹了口气, 强撑着精神说:“不,我不困, 我还能坚持!” 白惜月惯爱逞强,这顽固的劲儿, 可一点都不像圆滑机灵的狐狸~ 孟怀枝失笑, 调侃道:“是么?我刚刚都听见你打呼噜了...” “啊?不会吧?我打呼啦??”白惜月脸上一红,表示怀疑,“你骗人的吧?” 孟怀枝但笑不语, 他可没骗人, 他骗的是仙女~ 见他笑了, 白惜月就点解这人是在逗她,心中忿忿, 孟怀枝这家伙, 不仅个头儿长了, 这胆儿也肥了不少, 居然都敢拿她开涮了?? 算了算了, 她大人有大量, 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不肯在孟怀枝面前示弱的小仙子,使劲甩甩脑袋,想将这席卷全身的困意甩掉, 但忘记自己发髻上还别着金步摇。她这一摇头啊,步摇上垂坠着的长长的旒苏,“啪啪”甩在脸上... “嘶!好疼...” 唉,不仅脸疼,还特丢人!... “怎么这么不小心?”孟怀枝皱眉,见她脸颊发红更是心焦,“我帮你吹吹...” “别...”她往旁侧一躲,摸着脸说,“只是红了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笑话,那时候年少不懂事,你吹吹我吹吹的,吹着吹着就亲人额头上去了...现在大家都不小了,男女有别,还是别太亲密的好。 见白惜月避着自己,他有些微的失落,但很快便整理好了心情,开口问道:“是因为这一身盛装耽误了时辰,才没能按时入宫吗?” 她点头。 “因为没能按时入宫,所以被罚跪至明日辰时?” 她顿了顿,点头。 孟怀枝心里很不是滋味,惜月看着娇气,却惯是爱逞强的,她越是表现的轻描淡写,他就越是替她感到委屈。想他在重华殿宴饮尽欢好不惬意,她却在这炎炎烈日下跪了整整一天... 他眸光深沉,探出手来,想将她鬓边散落的一缕发丝别回耳后去,但... 他到底还是怯懦的,转而去拨弄她髻上那支镶了宝珠的步摇,方才的甩动,好些旒苏都交缠在了一起。 他细细拆解着,因着他抬手的动作,隐于袖间的桃花枝透出阵阵花香。 经过那群八卦仙娥的科普,白惜月自然知晓这飞花宴的来历,亦知道此次宴会的主花乃是桃花,便问道:“你袖里藏了桃花吧?是哪位仙子送你的吗?” “不是,我取来送你的。” “送我?”白惜月脸上一红,“你可知这飞花宴的来历,以及这送花的讲究吗?” “来历?讲究?”他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怎么在意,还以为...就是讨个好彩头。” “哦...”她想了想,说,“那我批准你,送给我。” 批准? 孟怀枝笑了:“都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为送你这枝桃花,想我也是赶了许久的路,才从重华殿跑来这玉清宫。这份情谊,不可谓之不重,你当如何谢我?” “你真是长大了,还敢跟我谈条件了?”白惜月挑眉。 “其实也不难...”他目光如灼,定定地看着她,“跳支舞予我。” 传闻龙的眼睛能困住人,被他这般看着,她都忘了拒绝,而是面露犹豫。 “练习了十天,定是辛苦的,可不能让这份苦累白费了...”他温声说着,最后两缕纠缠的旒苏,自他手中松松化解开来。 是啊,明珠蒙尘,就不是明珠了吗?献舞献舞,没献出去,便不舞了吗? “好!”她爽快答应。 孟怀枝心喜,唇边荡开笑意,他神色温柔地说:“快睡会儿吧,说好舞一曲给我看的,别跳着跳着睡过去了...” 用一曲舞,换来肩头枕一枕,好像也不算占了别人的便宜...更何况,她确实很累了,思忖了片刻,终是点头应允。 少年的肩膀还稍显瘦削,她几选角度才枕了个稳当,伴着他袖间传来的淡淡桃花香,白惜月很快沉入睡梦。 倒是孟怀枝,生怕扰她清梦,他挺直了背,始终保持这样的姿态,是一动也不敢动。莹白的灵力光点自他指尖飞出,轻轻萦绕着仙子,玄天青龙一族惯会的疗愈之术,他自是信手拈来。 如此,等她明日醒来,便不会腿疼脚痛了。 好像...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该追求的东西,都已经得到...此时此刻,孟怀枝的心里,空澈如明镜。 四野静谧,静的...只听得到仙子均匀且温热的呼吸,他满足的——遍地是金银,无处说欢喜。 三百年了,他们有三百年没有见了。 这三百年来,他每一天都在想,究竟什么时候能再相见,相见时,又会是怎样的场景...可无论怎样的相见,都不若此番来的珍贵。 感受着微凉的夜风,他轻轻阖上眼睛,安宁祥和如同坐化,身形笔挺又像是入定。 星光逐渐黯淡,一颗一颗的消逝于无边夜幕,远处连绵的山峦之间,有橙红四溢的霞光漫出,随着第一缕朝晖落覆在两人面颊上,象征辰时已至的钟声蓦然敲响。 白惜月因钟声而惊醒,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片顶顶好的月白衣料... -- 第53页 嗯?她困惑凝眉,反应了半晌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睡在孟怀枝腿上的!! 她吓得赶紧挪开了身子,什么情况?明明昨晚是靠着他肩膀入睡的,怎得一醒来,竟是枕在别人腿上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着:“那什么,真是不好意思,你的腿该是麻了吧?” “麻倒不麻,就是这衣服湿湿的,不舒服...”他很是认真地说。 “湿湿的??”白惜月一抹嘴巴,面露惊恐,“我不会是流口水了吧...” 孟怀枝一怔,弯起嘴角笑开了来:“不是,是这高天清寒,我这衣裳上沾染了霜气。” 闻言,仙子直瞪他一眼,哼,说的这般模棱两可,分明就是故意的!正想与他呛两句,眼前那直插云霄的玉璧高门,却忽地缓缓打开,她神色一凛,赶紧跪直了身。 麒麟毛毛自门后踱步而出,虽看出了孟怀枝的青龙真身比它要厉害些,但身为天地宇内,六界四海唯一的一只麒麟,它怎么可能向其他小动物低头呢?! 是以,它高昂着硕大的龙头,撒踏着高贵的蹄子,一个眼神都没给那小青龙,径直走向了小白狐。 虽然它想表达的意思是——它该遛狐狸了,但白惜月理解到的却是——毛毛请她来遛它。既然可以遛麒麟了,那么,尊上便是允她入宫侍奉了! 思及此,喜不自胜的白惜月连忙站起身来,本以为会腿麻脚麻浑身酸痛,却不想,竟是未感半分的不适。 她下意识地看向孟怀枝,她是知道的,这个人,一口气儿,一滴眼泪,就能将人治愈...想来,她跪了一天一夜,还能如此清爽舒泰,定是他耗费了灵力护着她... “去吧,我等你下值,可别忘了,还要予我一支舞...”他可一点都不想,自她嘴里听到“谢谢”这两个字。 没想到,孟怀枝小小年纪,就会拿捏辞令了~白惜月一笑,既然他都这般说了,那么,她也便不言谢了。 “好。”如此应了一声,便转身随麒麟入宫。 她遛麒麟遛了整整一天,却始终未见昊天帝的身影,天光昏黄且熹微,眼看又要日暮了... 哎,她不禁发愁叹气,难道尊上还在怄她的气吗?真是的,四十万岁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本以为今天是见不上玉帝了,却见一袭天青衫子的仙人,正端端立于花开荼蘼处,静静看着她。 她上前一步,毕恭毕敬:“见过尊上。” 昊天帝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倒是突然理解,为何那孟怀枝,会陪着她罚跪了。 “你可知错了?”他悠悠问道。 “惜月知错,下不为例!” “哦?你错处何在,说来听听?” “错在逾时未至,惹尊上不快。”她垂眸说道。 “不,”昊天帝摇了摇头,语重心长,“你错在御下不严,反噬其主。” 白惜月一滞,这话中的道理,她自是懂的,只是...她不过一下界来的小狐狸,哪好训教天庭的仙娥呢? “还记得,我赐你这莲印,所说过的话吗?”昊天帝摸了摸麒麟的龙角,沉声道,“见此印如见本君,有此莲印傍身,泱泱九重天,除了我,任何人奈何你不得。” 她恍然忆起那无形的威压,使得她双膝一软,自行跪于宫门前...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好歹是我玉清宫的人,可别再丢了我的脸面。” 她拱手施礼,郑重其事:“尊上放心,惜月定不损玉清宫威名!” 第37章 主是主,仆是仆 白惜月自宫门出来, 果然得见那一袭白衣的小公子静静候在门外,在一片灿烂晚霞中笑得温和浅淡。 “月儿姐姐,我们回去吧。”孟怀枝本是脉脉笑着, 眼见她神色不虞,便问道,“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没有, ”白惜月摇头叹气, “只是一想到,婉华宫里那十二个吵闹的仙娥, 我就头疼...” 他默了片刻,沉声道:“恕我直言, 你宫里那些个仙侍, 是有点没规矩。” “你怎么知道?”天,怎么连孟怀枝都知道,她宫里那十二位女仙很难搞... “我昨天早上去婉华宫找你, 你不在, 她们一拥而上, 直拉着我进宫里坐。” 苍龙阁的一些俗事杂务,皆由第一女官清璇打理, 其御下严格, 仙侍们都规矩懂礼得很, 昨日那场面, 孟怀枝还是生平第一回 见。 “她们是这样的, 一瞅见长得好看的小仙君小仙子, 就莫名兴奋。大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她讪讪解释着,“你别往心里去。” “你是该给她们立立规矩了,毕竟...你才是婉华宫的主人。” “规矩?”这可真是难倒她, “你也知道的,不像你们苍龙阁,仙奴仙婢一大堆,那么大一个山月居,只有我和爹娘三人...我哪知道该有什么规矩啊?” 再说了,她自己都是在玉清宫打杂做仙侍,有什么资格给别人立规矩? “你跪了一天一夜,该是知道规矩了,只是你太过心软,下不了决心罢了。”他看着她,目光沉沉。 闻言微滞,她不免叹气:“我到底青丘来的,本就不属于天界...只想安稳本分的呆着,直至这额上的莲印消去,便立刻回青丘。” “那你现在呆的...可是安稳?”他轻声问。 仙子陷入沉默,是了,这次若不是孟怀枝在,跪整整十二个时辰,只怕腿都该废了...更何况,尊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是该有个决断了。 -- 第54页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点点头,终是下定决心。 “别担心,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孟怀枝说这话时,表情十分认真,他坚定不移的样子,竟莫名给她极大的信心。一个人在天庭,踽踽三百年,竟有一夕之间,寻着依靠的错觉... 白惜月啊白惜月,你好歹年长些,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不过也是,在这泱泱天界,东方主神是她义父,至高无上的神尊是她干娘,还有尊上法力无穷的莲印傍身,她后台多得是,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今天,她定要和那十二只聒噪的麻雀...好好说说理! 白惜月和孟怀枝是踏着月光回到婉华宫的,他俩一出现,直引得仙娥们啧啧赞叹,连连称是一对璧人。 孟怀枝自是欣然听得,白惜月知她们惯是爱八卦的,也绝了解释的念头。 “主子昨天虽没能在飞花宴上献成舞,但得了好郎君回来,也算值了!”仙娥甲上前一步,如是说道。 “是啊!是啊!”其余的,皆连声应和。 哼,白惜月心中冷嗤,自己跪一天一夜无人过问,她说一句不痛不痒的奉承话儿就一堆附和的...这婉华宫的主子,究竟是谁? 留意到白惜月的神色,孟怀枝知她是心生不悦了,但...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机。 “月儿姐姐,不是说好,要予我一支舞吗?”他不动声色。 闻言,白惜月回神,强按住心中愤懑,尽量平静说道:“自是不会忘的...”再扭头看向一众仙侍,“你们起乐吧。” “等等,”孟怀枝自袖中取出桃花,“执一枝桃花,定更添风情。” 他的想法很纯粹,白惜月练的舞,到底是为别人而献。如今撷上这桃花枝,那么这曲舞...便是专属他孟怀枝一人的。 白惜月愣了一下,将才伸手接过,他盯着她额上精致的莲印,微微一笑:“开始吧。” 言罢,轻拂衣袖,转身登上主殿门前的石阶,站高一点,自然更好欣赏些。 眼见孟怀枝登上了台阶儿,无需奏乐手头闲散的几个仙娥也打算站上那处去,这才刚刚迈出脚呢,只听一记年轻却十分森冷的声音响起。 “本宫乃天下龙族之少主,瀛洲苍龙阁的少阁主,试问,你们有何资格...同本宫并肩立于一处?” 他面上无甚表情,端的是不怒自威,这般冷傲气势压人的孟怀枝,别说那几个仙侍了,就连白惜月都看傻了眼。 天啊,这还是昨天早上那个温和亲近的小仙君吗?怎得突然就...摆起了这大的架子? 一众仙侍反应不及,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心想着,这婉华宫毕竟是月主子当家,主子都没说啥,怎得这孟家的公子...倒先摆起了谱? 心中忿忿,却敢怒不敢言,又纷纷望向了仙娥甲。 年长到底经得事,只见仙娥甲笑笑说道:“少阁主言重了,主子平日里练舞,大家也都是这样站的,站的高些才能瞧得更仔细,更易挑出错处来。” “哼,”孟怀枝冷嗤一声,挑了挑眉,“天下哪里来的规矩,当奴才的...竟挑起主子的错处来?” 昨日不了解情况,念着她们是月儿宫里的人,所以态度温和些。但这帮仙娥太过出超,个个都拿自己当是这婉华宫的主子,那就怪不得他冷眼以对了。 “少阁主息怒,我们退下便是。” 仙娥甲神色不虞,看得出来她很是不悦,但仍是从台阶上退了下来。其余仙侍,眼见她都退下了,也只能忍气吞声,退至了原处。 天,白惜月还从未见过,那彪悍精明的仙娥甲这般吃瘪...直愣愣地盯着那高台上,居高临下威仪万千的白衣公子,半晌回不了神。 当然,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永远都是温柔欲滴的,只见其浅笑说道:“月儿姐姐,可以开始了。” 天生贵胄...看着他完美转换的表情,不知为何,她脑子里突然现出这四个字来。 他立在那高台之上,既有少年人的英气,也有天生贵胄的傲气...他合该站那处,独自担起这天地,任何人都莫能与之并肩匹敌。 从这震撼之中回神,不知为何,她却莫名而生...一阵失落。 皓腕如雪,手持艳冶桃花枝,微微垂眸,她起好了势,只待第一声铃音响起。 错失了飞花宴上的献舞,是无比正确的意外。 至少在孟怀枝的眼里,是这样的。 跳的是佳人曲,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当她拈花一笑,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当她一勾手一弯腰,那恰到好处的弧度,连惯会圆缺的月亮都自叹弗如;当她踩着轻盈的舞步,当她脚上的足铃清冽作响,当她像是要点着飞花向他奔来... 他忍不住摊开手掌,像刘骜接住赵飞燕一般,小心翼翼将她承托于掌心之上。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一曲舞毕,月亮仍堪堪停留在原处,他手心里接住的,只有从天上倾泻而下的,温凉似水莹白如皎的月光。 如痴如醉的仙娥们回过神来,立刻爆出雷鸣般的掌声。说什么,主子真是跳的太美了,没能去宴席表演真是太可惜了;是啊,我们主子去了,还有那沧云静什么事啊;我们婉华宫本就是天庭最气派的宫殿,我们主子自然也是最出众的,没去成真是太可惜了... -- 第55页 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都汇成一声叹息:唉—— 她们每多议论一句,白惜月的神色便愈加冷上一分。孟怀枝看在眼里,心想他的小狐狸,终于要亮亮爪牙了。 “哼,口口声声,主子主子...”白惜月冷声道,“试问,你们有拿我当过主子吗?” 一众仙娥彻底懵了,孟家公子严声教训也就算了,毕竟人家的确是天潢贵胄招惹不起,可是...向来好脾气的月主子,怎得也突然发起了难呢? “恕奴婢不知,主子何出此言?”依然是仙娥甲。 “呵,奴婢?”白惜月挑眉看着她,“你又何曾...当自己是奴婢?” “主子,主子息怒...”眼见仙娥甲被怼,剩余仙侍都来帮腔。 这更教仙子心头火起,不由提高了声调:“这偌大婉华宫,你们眼里真正的主子,其实是她吧!” 她指向仙娥甲,神情阴郁,似乎怒火一触即发。 “怎会?这婉华宫是陛下赏赐给月主子的,我们自然是只认您为主子!”仙娥丙连忙解释。 “是么?”她冷冷勾唇,“可我在玉清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整整十二个时辰,你们...有谁当回事了?” 闻言,一众仙娥无言以对,皆低下头来。 “你们,只是可惜我没能献成舞,没能为婉华宫博得青睐,没有满足你们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却从来没有,在乎过我本人是什么感受。”她深吸一口气,勉力压抑住因愤怒而生的颤抖,沉声道,“我不过是只青丘来的小狐狸,从来不敢以婉华宫主人的身份自居,所以,我从未把你们当仙侍看待,只当你们是我的姐姐。因此这三百年来,你们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从不计较...” 的确,这三百年来,她们也权当白惜月是个漂亮的妹妹,总想将她包装打扮一番再推至台前,以期得到大人物的喜爱。那样的话,连同她们这群侍婢,也能沾沾荣光与喜气... 但要说拿她当主子...可能是白惜月差了那么点意思,所以,她们还真是没那份心。 “直至昨天,我跪在那玉璧高门前,正好空闲无事,终于开始认真审视这个问题。我想,我恐怕是...太过放纵了。”她顿了顿,继而说道,“没道理主子被罚跪,仆从却还能站着...” “月主子?...” 仙娥们一惊,她们只当是小仙子多年积压的一通发泄,难不成,还真要逞一逞这一宫之主的威风,降罚于她们? 第38章 又百年,别玉皇 白惜月抬眸, 与高台之上的孟怀枝对视一眼,只见后者向她微笑颔首。 遂眼波一横,声冷如冰:“现在是亥时, 你们便跪在此处,直至明日巳时,才准起身。” 闻言, 孟怀枝微微敛眉, 神色莫名。 什么?一众仙娥难以置信,主子居然叫她们从今天晚上跪到明儿早上??那可是整整六个时辰, 这谁遭得住啊? 她们再次望向仙娥甲,盼着她能争辩两句免了这体罚, 但仙娥甲心里清楚, 月主子对她已是极为不满,自然不会自己往这剑口上撞。眼见她打算默默哑忍,一众仙侍没了主意, 却始终扭扭捏捏, 不肯跪下。 看出了她们的心思, 大概仍是觉得她在玩笑,白惜月神色一凛, 厉声道:“跪下!” 她一动真怒, 额上的银色莲印便发出淡淡荧光, 莫名而生却强大无比的威压, 逼迫十二女仙弯下膝盖, 直挺挺地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直至这当口上, 她们才终于有点感觉了... 原来,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仆从是没资格抗拒的;原来, 她们只当是小妹妹的仙子,也是有脾气的;原来,她已经隐忍很久了,三百年,终于一朝爆发... 如此,她们终是肯低下曾高昂的头颅,真心实意地说上一句:“主子息怒。” 孟怀枝一直默默注视着白惜月,得见女仙们跪作一地,她眼里...又分明闪过一丝不忍。 他是时出声,语气温和:“月儿姐姐,你昨晚答应我,要一起看晚星的...可你却睡着了。” 白惜月投来目光,等他下文。 “那么,我们去寻个好地方,好好赏赏这漫天繁星吧。” 他自台阶上缓缓步下,月白的袖祍翩飞,气宇轩昂剑眉星目,真真是天人之姿。 掠过跪在地上的一众仙侍,优雅行停于她面前,他淡淡一笑:“走吧,去那片虞美人花海。” 仙子最后看了一眼,那低眉垂首乖觉跪于地上的十二位女仙,终是狠下心,跟随孟怀枝走出了婉华宫。 那片虞美人花海,仿佛还同三百年前一样,色彩缤纷风情靡靡,自顾自的摇曳生姿。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年的他们。 “你还是心软,只罚跪了六个时辰...” 不仅如此,还特意避过了正午太阳最毒辣的时候,这惩罚总归还是雷声大,雨点小。 “我不过是狐假虎威,她们跪的并非是我,只是不得不屈服于玉清宫的威严罢了。再说了,六个时辰够了,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毕竟,她还有他帮衬,她们可没有,届时腿疼脚痛的,也只能自己受着。 孟怀枝并未说什么,惜月什么性子,他最了解不过。面上嫌弃的要命,但真听说他有磕着碰着,总会第一时间来照看。 他喜欢她这样的性子,却又自私的,不愿她对别人也这样。 -- 第56页 “不过这次,还是要多谢你,若今天你不在,我可能真还没那个底气去怼她们...” 他笑笑:“该说谢谢的是我,用一枝花,换一支舞,不要太合算。” 回想起他站在五重台阶之上,房檐上的温润珠光落就他一身,以及那威严不容违抗的模样...她不禁感慨:“你如今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有一方少主的风范了~” 看过今天的孟怀枝,她怎么也没办法,再拿他当小孩子了。事实上,相比他的长进,自己这三百年...真真是蹉跎。 他神色一黯,其实,也只有在白惜月的面前,他才会萌生强烈的保护欲。不管他年方几何,个头多高,都想为她遮风挡雨,免去苦与难。 但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在父神母神面前,他会刻意表现的天真无知,弱小可爱。 “我跟你不一样,你的爹娘,总是在盼着你回家。而我的父君和母神...”他惨淡一笑,“却是时刻想着要抛下我。是以,这三百年来,我学了很多东西,总归还是有点用处。” “他们不会抛下你的,你别想太多,再说了,多学东西也是好事啊!你看我,这三百年算是白混了...” 岂止白混,简直就是光速倒退,退到现在,竟还要弟弟给她撑腰撑场面...唉,真是失败。 “你自己感受不到而已,我昨天见你,你身上的仙气可浓厚了不少!你以为谁都可以,在金仙身边侍奉的吗?”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有点不甘,叹气道:“我还是想正儿八经的拜个师父,学真正的本事...”忽而语气一转,有那么几分小小的雀跃,“不过日前爹爹传信,说师父给我找好了,是于莲山的于莲上神!” 闻言,孟怀枝双眸微睁,安静睇着身边,一脸期待的小仙子。 只听她接着说:“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要好好表现,没准尊上一高兴,就早点放我走了。” 于莲山...吗?他心头默念着。 “看,有流星!” 白惜月兴奋地扯扯他的衣袖,他顺势望去,一颗星子拖着狭长的耀目焰光自天边逝过。记忆一下就回到了三百年前,漫天星光辉映下,随流萤而去的那个背影,仍旧清晰在目。 随年岁增长而不断消退的,却是他曾一往无前的勇气。年少不更事,“喜欢”二字可以毫无负担的脱口而出,而现在... 而现在,任流星消逝,连许愿的勇气都寥寥。 沉默间,背后忽而响起磁性的男声:“月儿,小龙。” 两人回身,见是孟阙来了,白惜月甜笑着唤了声:“义父~” 孟阙看向她,一扫平日的吊儿郎当,郑重说道:“月儿,遇事莫怕,虽你爹娘在青丘,不好插手天界的事,但苍龙阁,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你大可骄纵些,身为我孟阙的义女,怎可让人轻慢了去?” “我知道了,义父。”她点点头。 经此一遭,她日后不会再隐忍了,一味的忍让,只是不停的为难自己,去取悦别人。 孟阙颔首,再看向孟怀枝:“小龙,父君来接你回家。” 迟疑了半刻,终是迈步走向了自己的父君,孟怀枝回望着她,眸光比天上星辰还要明,还要亮。 “月儿姐姐,我得回去了。”他温声说着。 总是他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这次目送孟怀枝离去,白惜月竟莫名生出一丝不舍来。髻上的金步摇摇摇晃晃,那重重叠叠的旒苏,眼看着就又要纠缠在一起了。 她笑笑:“好,路上小心。” 万千星辉明灭闪烁,千娇百妍于风中飘摇,最后深深凝她一眼,随即两道青烟散去,再无二人身影... 独自在花海中停留了片刻,白惜月低声叹了一口气,转身默默向婉华宫走去。 自此之后,那十二仙娥乖顺多了,如此,在天庭的日子便过得愈发舒快。天帝陛下待她一如既往的好,尊上亦甚少苛责她,毛毛虽仍旧高傲,但偶尔也会向她撒娇,拿它那硕大的龙头来拱她。 日子如水般流逝,也不知从何时起,她额上的莲印越来越浅,直至一百年后,终于消失殆尽。 她知道,分别的日子来了。 双手叠合,手背贴额,如同四百年前冒冒失失来拜师一般,她跪伏于地,毕恭毕敬行了一个大礼。 昊天帝睇着她光洁的额头,觉着,还是有莲印更好看些,但... 他们的缘分,业止于此了。 “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玉清宫的人,在外行事,切莫打我的招牌。”他沉声叮嘱着。 “惜月遵命。”她再一拜。 “好歹主仆一场,日后你来玉清宫,无需拜帖,宫门自会为你敞开。” “尊上...”不想他会如此说,仙子竟有些感动,霎时间泪盈于眶,“多谢尊上!” “还有...”见她这般动容,昊天帝的面目亦柔和了不少,他温声嘱咐着,“还有世路如棋,人心诡谲复杂,如今没了玉清宫的庇护,你自己多加小心。” “尊上放心,惜月已满千岁,亦懂得了许多道理,不会再让人凭白欺负了去。”她吸吸鼻子,忍着眼泪,“若无其他吩咐,那么惜月...就此别过了。” 言罢,俯身深深一拜,再起身时,一颗浑圆的泪珠兀地滚落了下来。眼见仙子哭泣,毛毛两步上前,用头轻轻拱她,以示安慰。 -- 第57页 “去吧,天帝还在等你。”相比他而言,紫微宫那位,才是真的难舍难分。 “是,惜月告退。”仙子最后看了一眼一袭天青衫子的仙君,终是决绝地转身离去。 昊天帝停在原地,静静睇着她的背影,这时,东王公蓦然现身,叹息道:“她只当银莲印是奴隶印记,且不知,那才是庇她万世无忧的神物...” “没什么东西,能庇人万世无忧,她总归还是要靠自己的。”昊天帝收回视线,向屋内移步。 追随他的脚步进屋,东王公摇头一叹:“没了莲印,她才会慢慢感受到,来自这纷繁外世的,滚滚不绝的恶意。” “是孽是果,皆属造化,我相信她终有一天,能得偿所愿,甚至...得偿天下人之所愿。” 沉静了四十万年的眼睛,此刻却闪着微光,他仿佛已能看到天界的未来,那将是他梦想已久的,神族与凡仙和谐共处的——完美世界。 那一天... 指日可待。 第39章 别天帝,回青丘 在紫微宫后苑的榆树下, 锦衣玉冠的天帝负手而立,他抬眸一瞧这参天高树,有灼目天光透过丛丛叠叠的纤娆枝叶, 洒落下斑驳细碎的光影。 自那栖居于树顶的独翼青鸾身消魂灭之后,便再无司晨鸟长鸣唤日,整个紫微宫, 连带着这株无声无息, 屹立数千年之久的榆树...都清寂了不少。 他却始终记得,那一袭脉脉天水蓝的仙子, 曾亲手种下这棵榆钱树。 还记得她说,只消等个三五载, 就能采摘下新鲜的榆钱嫩芽, 为他做清香可口的榆钱糯。 他垂眸轻叹,她到底还是...食言了。 四百年,这一晃眼, 怎得就过了四百年了呢?明明日复一日, 都是同样的过,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午后的阳光微醺,他不禁微眯了眼睛:“宁笙, 今日太上老君来勤政殿, 他说你好一段时间, 都没回过老君殿了。” 他语气平和, 如同谈论天气一般, 听不出丝毫情绪。 “是属下疏忽了。”她恭顺垂首。 “还记得, 他上一次来勤政殿找本座,说是让本座‘避嫌’,放你回老君殿。”他笑了笑, 又说道,“本座当时回他,说我只当你是忠心的下属,无嫌可避,他方才悻悻离去。其实...我那时知你,正立在门外听壁。” 他向来果决,非是个瞻前顾后的人,许是因为白惜月就要离开天庭,他心情郁郁,是以近日来,总是无端地回想起以前的事。 “宁笙知道,陛下当时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再面对往事,她亦有了足够的勇气。 “他还说本座,没有孩子,所以不懂父母爱子之心。实不相瞒,我当时真想,一剑了结了他。”他侧首看向宁笙,“本座这么说,你不介意吧?” “宁笙不敢!”她敛了神色,一脸郑重,“当时陛下痛失爱子,是父神出言有失,还请陛下莫怪罪。” 寂遥摆了摆手:“闲谈罢了,非是要追究谁,可你虽非他亲生,他却视你如己出,下个休沐,你该是回去看看了。” “是,陛下。” 宁笙知道,这些话,非是说给她听的,更多的是天帝...对那小仙子的期待。 正想着,只听仙侍来报,说是白惜月已别过昊天玉皇,往紫微宫来了。 她一向识时务:“宁笙告退。” 寂遥微微颔首,一拂衣袖,安坐于石凳上,静等仙子现身。 白惜月今日的衣着隐隐泛蓝,衣袂飘飘如灵蝶翩飞,一时之间,他竟以为...是她来了。 怔然久久,不得回神。 “陛下?”她轻声唤道。 等看清来人的样貌,寂遥终是清醒,是了,这双浅褐瞳眸,可是跟她父神...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玉清宫到紫微宫路途遥远,定是走的疲累了,他随手幻出一套茶水,为她斟了一杯,温和说道:“惜月,来,坐下说话。” 白惜月与天帝向来亲厚,她也不拘礼,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的石凳上。今天日头这般毒,她的确是渴了,咕噜噜下了一整杯茶水。 就快要看不到了,他贪恋地看着,老君说他无爱子之心,瞧瞧,明明他也是有的。 “等会儿,我会派宁笙,将你送回青丘,与你父母团聚。”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我还遣人打包了好多你爱吃的,一并交予了她,有些点心放不得,你可别忘了吃。” 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唠叨过,非是为了向谁证明他的爱子心切,而是真的...真的不舍她离去。 他终是体会到了,当年太上老君的心情,当初白钰婉露同意惜月上天庭时的心情,以及,他如今要放她离去的心情。 眼见天帝的眼眶微微发红,白惜月的心中生生一痛,她竟是先坠下泪来,哭着说:“陛下,我走了,你是不是又会...像从前那般寂寞?” “傻孩子,寂寞的是我,你又哭什么?”他笑笑,轻轻为她拭去眼泪。 “你快去把你心爱的仙子找回来吧,沧云家走失的那位仙子,一定也在某处等着你去找她呢!”她抽抽噎噎地说着,恨不能将自己劈成两半,留下半个在天宫,长长久久的陪着他。 不,没人等也没人来,没有人在等他,他亦不在等任何人。 “你才是我最心爱的仙子,日后,定要多多回来看我。”他神色哀戚地说,“来日方长,不管将来发生任何事,我只希望惜月你...别厌弃我。” -- 第58页 “我怎会厌弃陛下呢?”她泪眼婆娑,坚定地摇头,“我绝不会像你爱的那位仙子,那般绝情的离开你,祖父祖母只爹爹一个孩儿,惜月没有叔父,但我早已把你,当作亲叔父一般看待了。” 闻言,寂遥却是垂眸一笑,真是傻孩子,这天底下...哪有认杀母仇人做叔父的? 他起身,将哭得不能自已的仙子揽入怀中,轻拍她的肩头,柔声说道:“外面的世界还很大,去尽情肆意的闯一闯吧!婉华宫将会一直为你留着,待你倦鸟归林,我在天庭等你。” 在此期间,我也会努力,为你肃清一切障碍,荡平一切非议。届时,定会将一个河清海晏、政通人和的九重天,亲手交于你。 此番分离,只是暂别,青丘并非你的归宿,你还有更远大的使命。这或许对你会不太公平,但你是白惜月,是愿意为别人的苦痛流自己眼泪的人,所以,你定会回来的。 “别哭了,眼睛哭红了,你爹娘见着该心疼了...”他手执锦帕,细细为她拭泪,笑得温柔,“去吧,宁笙等你许久了。” 白惜月终是一步三回头的,在天帝的目送之中,慢慢走出了紫微宫。再回身望了望宫门上,那庄重威严的金匾,她前所未有的无比清晰的感受到,她挥别的不是紫微宫,不是天庭,亦不是天帝或昊天帝...她挥别的,是一段再回不去的曾经。 曾经天真不懂事的自己,曾经隐忍不惹事的自己,曾经胆怯不经事的自己... 是时候一一挥别了。 宫外天光大盛,她不由抬手遮挡,于指间流泻的氤氲光线之中隐约得见,那头顶星冠一身水绿的仙子,正在不远处等着她。 华丽的云辇自南天门腾空而下,疾行于云间,向着万里之遥的青丘奔去。 仙子来时便没什么行李,毕竟,天帝早已备好了一切。然而四百年过去,仙子离开天庭仍是没有任何行李,但是问她,她却说都带上了。 惜月至今未学术法,不像是能操作乾坤袋抑或墟鼎的样子,那她所谓的行李,究竟是放在哪的呢? 其实,白惜月的行李啊,就藏在她的袖中,是一支粉色的花儿。 上天庭之前,只有这花儿是属于她的,那么离去时,亦只有它属于她。 透过车窗向下望去,一片碧青映入眼帘,她激动无比,青丘——就快要到了。 白钰同婉露,早早便在宫门外守候,得见天庭的御辇停落于眼前,亦是情难自抑,双双红了眼眶。 小仙子已经一千岁了,外貌上已与成年无异,除了出落的越发美丽动人,便是那一身精纯的仙气,格外引人瞩目。 他们有些欣慰地想,如此骨肉分离四百年,才算是值当! 今日这眼泪是流不绝了,在下辇看到爹娘的那一瞬,她立刻泪如泉涌,飞奔着扑向他们的怀抱。 “爹爹,娘亲...”她哽咽说道,“我好想你们啊...” “月儿...” 婉露忙用丝绢拭泪,白钰亦是泪盈于眶,濒临落下。 “这是天帝为仙子打包的一些糕点,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 说着,宁笙手中现出一枚精致小巧的乾坤袋,心知白钰始终避讳天帝,遂直接将其呈于婉露眼底。 一听是女儿爱吃的,她便道了声谢,伸手接过了。 “如此,宁笙的使命已达,二位仙上,告辞。”言罢,仙子连同云辇,一道消失无影。 离去的匆忙,倒不是她见不得别人一家团聚,只是这般场景,使她不可避免的,念起了那九重天上,形单影只的人。 但好不容易才团圆的一家三口,自是沉浸于各自的喜悦之中,一家人有说有笑的进了门去。 因着婉露爱吃榆钱糯,山月居的后苑,亦种有一株榆树,虽不若紫微宫的高大,但也是棵有着数百年历史的老树了。 白惜月站在这树荫下,不由想起那一身清绝的天帝,也不知自己这一走,他会否习惯... 也会想起昊天帝和麒麟毛毛,不过那仙气磅礴的紫衣仙人时常来,玉清宫多少都会热闹些。 其实,在昊天帝身边将养了这么久,以她现在的仙资,就是再高的师门,也能拜的进去。迟迟不提这事,不过是白钰婉露私心里,想和女儿再多呆些时日。 直到于莲山传来雁信,问怎么还不把仙子送来,白钰和婉露,这才勉勉强强的下了决心。 在遥远的于莲山,于莲上神百无聊赖的,用手指敲点着案面,巴巴等着他白钰师弟的回信。 当然,此时此刻,闲的要命无所事事只想带徒的于莲上神并不知道,他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山门,很快就要在天界雀声四起,扬名立万。 第40章 一千年,终相见 听说小姑姑要去于莲山拜师, 白晟宇跳着脚的也要去,白宣无法,便将他送去了山月居。白钰婉露心想着, 反正他们要一同送女儿过去,如今再多个晟儿,倒也不添什么麻烦, 便欣然应下了。 变数出在三天后, 本来一行四人,打算翌日就出门的, 狐后南烟却突然发来传音符。 南烟未出阁之前,乃是南荒镇南府, 镇南神君的二妹。真身为鸟族之首的朱雀, 是以传音符,亦是用鸟儿做的意象。 一只乖巧机灵的红嘴白身珍珠鸟,停落于婉露的指间, 顷刻化作一张字笺, 只见上面写着: -- 第59页 露露, 瀛洲苍龙阁,三缺一。 婉露看向白钰, 面露迟疑:“只怕是神尊的牌瘾又犯了...” “她如今只有这点儿消遣了, 按理说, 你应当过去陪陪她的。只是...”白钰轻蹙眉头, “只是我一个人, 带着两个孩子, 怕是有点吃力。” 两人一细思,又觉着这其中很有蹊跷,怎得晟儿要去拜师, 南烟不陪同就算了,还要把婉露也约走? 果不其然,一会儿又飞来一只珍珠鸟,信上写道: 不必挂心晟儿,家父自来相送。 两人恍然大悟,想是前任镇南神君南昭,思孙心切要亲自带,那么,也的确无需得婉露陪同了。夫妇俩一合计,还是神尊事大,婉露决定明日动身,前去苍龙阁陪南袖搓麻。 下午本还晴好的天气,晚上忽而下起了绵绵细雨,白钰回想起人间初遇婉露时,也是这样一个风雨凄迷的夜晚。 犹记当时,阁楼灯花万盏,长街冷雨千番,她一出现,便将烟雨空蒙的西子湖给比了下去。 “你说说,你初见我时,觉得我如何?”他亲吻她纤细的手指。 “初见你啊...”那已是千年前的事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笑着说道,“当时只一个念头,好俊俏的和尚,我一定要嫁给他!” 是了,他们记忆里的初遇,是不一样的,但无论是哪一段,都足够心动,心动到只想要一生厮守。 “哪知道你一个和尚,居然要带我修仙?...”婉露哭笑不得,“你根本想象不到,我当时有多茫然。” 那时,峨眉山上初雪纷飞,她的心啊,就如同漫天飘零的雪花,既凌乱,又顺意。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要义无反顾去追随一个人...”她凝着他,目光如灼,“未曾想,这一追随,便是一千年。” 他翻身将她压下,撷走她一吻,嗓音因动情而稍显低哑,他说:“一千年不够,还有千千万万年,我们说好的,‘天无棱,天地合,不敢与君绝’...” 被他吻得迷眩,仙子仍是困惑出声:“我们何时...说过这般凌厉的誓言?” 心脏猛地一缩,他将心爱的妻子紧紧搂在怀中,声线轻颤:“没有,许是我记错了...” 此后,除了零星破碎的暧/昧音节自两人口中溢出,再无任何言语响起,只听窗外细密缠绵的雨声,泠泠涟涟一整夜。 此去东泽瀛洲岛,千里迢迢,翌日一早,婉露看过了尚在熟睡中的女儿,便悄自出发了。被窝都还是热的,也没赠他一记早安吻,白钰不禁郁郁,在婉露心目中,神尊就这般重要吗? 吃过了没意义的干醋,他叫醒了两个孩子,再去厨房做饭,想着用过早膳后,晟儿的外公南昭上神就该来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率先叩响山月居宫门的,竟是...孟阙和小龙? 话说,他业已许久未见过小龙了,年逾七百岁的孟怀枝已是俊朗非凡,掉在人群里绝对是最耀眼的存在...不,他根本不会掉入人群中,少年浑身散出的凌冽气质,似乎要将凡尘俗世隔绝千里万里。 一行清风过,片叶莫沾身,又怎会陷入尘埃呢? 只见那面容英俊的龙族少主,恭敬向他拘了一礼,带笑说道:“钰叔叔,怀枝亦要去于莲山拜师。” !!! 白钰看向孟阙,一脸的不敢置信:“以小龙的资质,他还需要拜师吗?” 话说回来,神尊的儿子,哪位师父敢收啊?? 孟阙向他传去密音:你以为他是去拜师吗?他根本就是去泡...保护月儿的。 闻言,白钰恍然大悟,等他再看向孟怀枝时,眼神变得复杂起来,竟莫名带了几分...来自严格岳父的审视~ 从一百岁抓周抓到月儿,已经过去六百年了,还能这么执着,看来是真心喜欢她的...不过儿女之事,向来没个准数,父母亦莫可奈何,只能顺其自然。 他笑笑:“你们苍龙阁,可是向于莲师兄递过帖子了?” “送过了,”孟阙亦笑,“虽然回复的比预想中迟了些,但到底还是没敢拒绝。” “哈哈哈,你们啊...”白钰不禁笑出了声,真心同情起了于莲上神。 见着了孟怀枝,白钰这会子算是有点明白了,他再次密音问向孟阙:你们绕这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让南昭上神,见见小龙吧? 孟阙叹气,密音回道:到底是长居天外天的上神,总归是要面子的嘛~不这般铺陈一番,他哪好意思,同你们这些小辈们抢着带孩子呢? 是啊,南昭上神,镇南府第五代朱雀神君,这位份是要比于莲师兄高多了,一下子又要来这么一位大神...他真是替师兄捏把汗。 “你们在门外说那久的话,怎么都不进屋坐啊?” 月儿姐姐! 孟怀枝寻声望去,在见到白惜月的那一霎,他竟有片刻的恍惚。 仙子身着上白下紫的齐腰襦裙,记忆一下子,就被拉回至六百年前。他坐在满目琳琅的竹匾里,左手握着母神的玄墨毛笔,右手拿着父君的苍龙符契,正当他苦思冥想,该选哪个才好时... 似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他无意识地抬头,一个眉目秀丽的小仙子,霍然闯入他视线。 彼时的白惜月,还不满四百岁,亦是身着一袭齐腰襦裙。雪色的上袄,浅紫色的下裙,裙摆上还绣了翩翩起舞的白蝶。 -- 第60页 她就如同一只白紫相间的蝴蝶,不过在至至远的大洋彼岸,轻微扇动了一下脆弱的翅膀,便在他小小的内心深处,卷起山呼海啸的狂躁风暴。 这风暴旋旋不止,一直席卷了整整六百年,亦看不出一丝一毫...要停歇的迹象。 “孟怀枝?”她亦是愕然。 一百年未见,他竟又长高了许多,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了,当然,也...更好看了。 稚气已消失殆尽,眉宇间流转着英气,举手投足间贵气昭然...俊美无俦一词,他当之无愧。 “你也要拜于莲上神为师吗?”她问道。 “是的。”他微笑颔首。 “那刚好,我、你,还有晟儿,我们可以一路去!” “好。”望她的眉目,始终是温柔。 虽未曾想狐族的少主也要去,但...他已经很知足了。此后悠长的岁月里,他终是能参与到她的人生轨迹中去,他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自由的选择了,再没有谁能...将他从这腔孤愿中剥离出去。 这一时出不了门,白晟宇有些急了:“怎么我外公还没来啊?” 也是,这都快到正午了,怎得还没见南昭上神的身影? 正说着,只见天边一团火红色,由远及近,最终落身于山月居的宫门前。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年深月久的上神,一边言歉,一边整理自己的发型和衣饰。 对于天界的时尚弄潮儿——南昭而言,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血可流,皮靴不能不擦油。 一般归隐天外天的上神,是不会到下界来的,晟儿也是偶尔被狐帝夫妇送去蒹葭阁,由其外祖父母抚养一段时日。是以,这还是白钰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上神,他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穿着一身大红氅衣的仙人... 嗯,传言果真不假,这南昭上神的衣品...确实很出挑~ “外公~~~” 眼见自家外公终于来了,一度没家长来接的可怜小孩白晟宇,不禁热泪盈眶,正打算扑入南昭怀中,来个爱的抱抱... 然而,让他瞠目结舌的是,他的亲亲外公,居然老泪纵横的...一把抱住了孟怀枝?? !!! 他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啧啧,晟儿啊,你好像...失宠了~” 他最爱的小姑姑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别说了,我又不是瞎,我看的到!咦呜呜咦...我要自闭了。 被莫名抱住的孟怀枝才是要自闭了,话说,这位上神是谁啊?都没人来拉一下吗?他向他父君投去眼神,而孟阙只是摊手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好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南昭随手抹去面上的泪痕。 一千年了,他终于见着他的小外孙了,呜呜,还是忍不住,想哭... “上神别激动,别把小龙吓着了...”孟阙连忙拉拉他。 可是他怎能不激动呢?袖儿曾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不算怀胎的三百年,小龙也是他的第一个孙儿...那时候,一心想着抱孙孙的他,做了满满一柜子的小衣服,男宝的、女宝的都有... 可惜一件都没能给他穿穿,他竟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南昭细细打量眼前的小仙君,一身白色锦袍,除了襟口和袖沿绣有靛蓝色的水波纹,便毫无修饰了。他不禁皱眉,怎么给孩子穿的这么素?? 他再看向孟阙,还是那身骚断腿的粉色,是啊,自己都知道出门要穿的鲜艳一点,怎得把他心爱的小孙孙,打扮的跟个苦哈哈的道士一样?? 作为曾经的女婿,孟阙可太了解南昭了,知道他正在心里来回的挑选,他那满满一乾坤袋的衣服里,有没有什么大红大紫的,适宜小龙穿的。 “南昭上神,请你冷静一点,克制一下...” 还有,你快看看晟儿吧,他都枯了... 第41章 孙媳妇,孙媳妇 眼见亲外公无视自己, 莫名其妙的去抱什么孟怀枝,白晟宇整个人都不好了...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怨念,南昭的视线越过白钰, 落在立在院内的他的身上,本是自闭的白晟宇,又想开了~ 呜呜, 外公终于想起我了~~ 果然, 一身红衣似火的仙人,大步流星地向他这方走来... 他不由张开双臂, 乖巧地唤了一声“外公~”,只等着南昭来给他一个爱的涌抱~ 然而, 让他瞠目结舌的是, 他的亲亲外公,居然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径直走到了小姑姑的面前?? 这也就算了, 只见他的亲外公仔细打量着小姑姑, 一边满意地笑着一边不住地点头, 还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了一句令全场蹶倒的话。 “嗯,想必这位小仙子, 就是我的孙媳妇吧?” ??? 白晟宇震惊:“外公, 你也太丧心病狂了吧?这可是我姑姑!!” “我知道, 我说的不是你。”南昭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 “你们虽然性别合适, 但姓氏相同, 注定没戏,我说的是我另一个...” “咳咳,那个, 南昭上神,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南昭这种地位的上神,的确无需得忌讳什么,自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但孟阙考虑到小龙,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外公,不定能一下就接受,遂打断了他。 南昭自是明白,他打着哈哈:“是是是,不能让人家师父等太久了,咱们出发吧!” -- 第61页 语毕,又再看了白惜月一眼,那荡漾的笑意啊,都快从眼角眉梢溢出来了~嗯,孙媳妇真是大美人啊,小龙真是有福气! 收回目光,一颗心又扑到孟怀枝身上,转身走去了门外,很自然地揽过小仙君的肩头,他实在是有太多话想跟他讲了。 眼见钰叔叔和父君都对南昭恭敬有加,孟怀枝大概知道他是位身份十分尊贵的上神,也就没有抗拒...但是!有一个问题,他必须得搞清楚。 “上神,请问,你为何说惜月是你的孙媳妇?” 孟怀枝一脸严肃,哪有才见人第一面,就给人定婚事的?哪怕是身份再高贵的上神,亦不可这般胡乱为之! 南昭一怔,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知道他是急了,不由心情大好。 哎呀呀~不愧是他的孙子,跟他一样有眼光有魄力,娶媳妇,就是要娶整个天界最美的! “唉,这其中有些曲折,我后面再慢慢跟你解释...”他边揽着他,边往青丘的边境行去。 自始至终都被南昭无视的白晟宇,从自闭到枯了再到不想活,统共只用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那种感觉就像,明明所有的小朋友都在等家长来接,他的家长不仅来的最晚,更可恨的是——竟然还不是来接他的!! 活了一千岁,身为狐族少主从小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白晟宇,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深深的恶意... 眼见小侄子一脸的生无可恋,白惜月既想笑又觉得他有点可怜,遂憋着笑说:“晟儿啊,既然你外公不理你,你便跟我们一路走吧。” 呜呜,小姑姑真是天仙,不仅人美声甜,还这么善良~白晟宇凝着小仙子,觉得她全身都在发光~~ 唉,还是小姑姑爱他,他要抱紧小姑姑的大腿! 于是,一行六人分成了两拨,南昭和孟怀枝在前面走着,剩余四人则在后边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时,白惜月开口问道:“爹爹,义父,怎么晟儿的外公,会说我是他的孙媳妇呢?” “这个...” 白钰孟阙同时语塞,他俩互觑一眼,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南昭这样的上神,身居高位已久,归隐也久,人人皆敬重之,自然是言行无忌。 不过月儿若真能与小龙成为一对,这也是大人们乐见其成的,孟阙便顺势试探:“月儿啊,你也见着了,晟儿的外公好像很喜欢小龙,没准会认他做孙儿,想必,是想将你指给怀枝吧~” “我?孟怀枝?”白惜月脸上一热,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置信。 还不待她说什么,一旁的白晟宇却先行抗议:“我不允许!我不许外公认他做孙儿,更不许他和我小姑姑定亲!!” 孟阙不依了,心想道,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你个小狐狸在这反对什么? “他若是被外公认了孙儿,便是我的兄弟;可他若又跟小姑姑定了亲,那便是我的姑父...”白晟宇愤懑不平,“那样的话,我究竟该如何称呼他?” 哼,想得美,既要抢走我的外公,又想抢走我的小姑姑,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白钰孟阙一听,好像...是这么个理~ 两位上神不禁同时感叹,唉,晟儿真的太难了... 白晟宇这样一闹,白钰和孟阙对小仙子的答案也没了追究,可这个了不得的问题,却像一颗种子,被轻飘飘地抛入白惜月的心上,然后生根发芽,然后茁壮成长,然后枝繁叶茂... 她静静睇着行于前方的两个人影,莫名想起在婉华宫跳舞的那个夜晚,旋身转眸间看到的孟怀枝...是那么的遗世独立,清傲端方。 他站在高处,是那样合适,她竟然是...仰望着他的。 她蓦地想起了,那十二仙娥提起过的沧云静,听说那日飞花宴,也不知是不是互送的,反正纵观整场宴席,只有孟怀枝和沧云静各自撷去了一枝桃花,一时间,竟成为了天宫的一桩佳谈... 正胡思乱想着,他们已行出青丘,进入了天界,就在这荒芜边境处,却停有一辆华丽绝伦的云辇。 车辇的盖檐下,悬着一枚卧虎形状的白玉牌,既是悬挂的白虎玉牌,那这部驾辇的主人——定是出自西天沧云宫。 几人驻足,静等车上的人下辇现身。 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自车上出来的仙人一身玄袍,面容冷峻,正是玄冥大帝玄虞。玄虞乃盘古座下战将,按着规矩,见着了他,他们该是要见礼的,但玄虞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了。 正当大家疑惑,他怎会出现身于此处时,只见又一人自雕花车门里躬身而出,向来冷情冷性的玄虞却很是体贴地伸出手臂,搀着那人下辇。 是一位小仙子,看上去应是和月儿晟儿差不多年纪,长得十分美艳,尤其那一双金色闪耀的眸子,格外引人注目。 仙子显然受过良好得体的家教,见着这多生人亦不露怯,而是仪态端庄地微福一礼,声音清润有如泉水涓涓。 “小女乃沧云宫的少宫主沧云静,见过几位上神。” 众人会悟,原是玄虞同沧云暖的女儿啊...西天白虎一族,生来便是华发金瞳,这仙子虽长有一双粲然金瞳,发色却是黑亮如墨,应是随了她的父神。 懂事知礼的小孩子总是得大人欢心的,南昭心中默默地想,嗯,这个小仙子也不错,也是他孙媳妇的候选人~ -- 第62页 不得不说,南昭真是想到白晟宇的心坎儿里去了。 白晟宇一直紧紧凝着沧云静,除了小姑姑以外,他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仙子了... 只见仙子轻抿双唇微微笑着,气质高贵仪态万千,简直就是从九霄之上飘下来的女神! 这厢白晟宇看傻了眼,然而沧云静的视线,却始终落在孟怀枝的身上。 她莞尔一笑,柔声说道:“孟家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孟怀枝微怔,仔细回想了一下,哦,是了,飞花宴上见过的... 他微微颔首,面容沉静:“沧云仙子,有礼了。” 白惜月暗自撇了撇嘴,看来那桩所谓的天宫佳谈...果然是真的。 “你们怎得出现在这里?”孟阙问道。 这话本是他问向玄虞的,沧云静却冲他恬静一笑,温声答道:“回上神,静儿,亦是去于莲山拜师的。” !!! 又双叒叕是去于莲山拜师的?? 几位男仙一致望向玄虞,只见后者略略点头,算是证实。 天,白钰万万没想到,原来他于莲师兄的山门如此紧俏,就连沧云静这般出身的仙子,都逐其盛名而来... “既然都是去于莲山的,那我们就一路去吧!”南昭笑笑说道。 刚好他两个孙儿,可以跟他两个孙媳妇,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如此,几位顶级大神,护送各自的小辈前去于莲山拜师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天界都为之震动。 于莲山?这是个什么师门??为何能吸引整个六界,最顶级的仙二代们前去拜师??? 说起来也是挺魔幻的,于莲最初只是想帮白钰师弟一个忙,收他的女儿为徒。谁知,这拜师还半卖半送,又搭进来个狐族少主白晟宇?唉,这狐帝的帖子都送来了,用词遣句也很有诚意,那便顺道应下吧... 谁知又过了几天,一片青色龙鳞飞进他于莲山,天,玄天苍龙的信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还是他头一回收到,孟阙这般的大神的传音符,点化龙鳞的时候,手抖得不行... 结果,竟又是一张拜师帖! 他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回复,孟怀枝可是神尊唯一的儿子,他哪有资格教导他啊?可是,若凭白拂了神尊的面子...算了算了,还是保命要紧,于是,他只得战战兢兢的收下了这封拜帖。 谁知安稳日子没过两天,窗外又飞进来一颗石头。 什么玩意儿?哪来的石头?他不以为然,将小石子从桌上弹了出去,那石子儿也挺灵性的,扔出去又飞回来,扔出去又飞回来...正当他打算用法力,将这颗顽石挫骨扬灰之际,感应到法力的石子立刻落为一张帖子。 结果,没错,这特么又是一封拜师帖!! 好烦啊,他气得只想撕掉... 但又很好奇,这么顽皮的石头,究竟会是谁家的传音符~一窥究竟后的于莲,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这...这竟然是玄冥大帝,玄虞发来的信帖!! 苍天,那可是盘古时期的大神,是他崇拜多年的偶像~~ 他赶紧将这封珍贵的帖子用金框装裱起来,放在香案上供奉,焚香沐浴之后,将才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回信,在信中表达了他对玄冥大帝滔滔不绝的景仰之情,并表示一定会将大神的女儿照顾好! 翌日,他收到了偶像男神的回信,怀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点化小石子,只见一大张澄心堂纸上,只有两个字——已阅。 呜呜,不愧是偶像男神,如此高冷言简意赅,真是太有魅力了~~~ 如此,他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于莲山,一下子就集齐了整个六界,最为顶级的四位仙二代。一时间,六界四海不断有拜帖传送至于莲山,拜访者更是络绎不绝,都快把山门给踏破了。曾经闲的要命无所事事只想带徒的于莲上神,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不堪其扰的上神哭的好大声,呜呜呜,我再也不想收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孟怀枝,你媳妇吃醋了,快给我哄啊!!! 第42章 生闷气,不理他 与此同时, 在万里之遥的瀛洲苍龙阁,四位女仙正坐在清风如许,繁花似锦的山谷里... 搓麻将。 狐后南烟捻起一张牌, 撇了撇嘴,顺手就扔了出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笑说道:“你们听说了吗?送孩子们去于莲山的那几位——‘火’了~” “什么意思?”对时事轶闻向来不感兴趣的婉露,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现在天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 便是送孩子们去于莲山拜师的那几位男仙,人封‘奶爸天团’~好些仙家伪装成路人, 在进行跟踪直播呢!”南烟止不住地笑。 “的确,最近还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本子, 什么《天界之爹爹去哪儿》、《论于莲山的崛起》、《顶级仙二代是如何养成的》...”坐在南烟对面打牌的苍龙阁第一掌事女仙清璇, 如是补充说道。 而且这些话本子卖的火爆得很,一度脱销,苍龙阁的一众仙侍, 差不多是人手一本。 “这都不算什么, 最新出的一本, 名字还挺可恶的,叫做《天界之娘亲去哪儿了》...”南烟一挑娥眉, “你们品品, 好像带孩子合该是母亲的事?这些人啊, 根本就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 婉露、南烟以及清璇, 三人深有体会, 俱是一声叹息。 -- 第63页 唯独南袖, 她无甚表情地说:“带孩子很累吗?我怎么没感觉?” 闻言,其余三人不禁心中腹诽,小龙都是清璇在带, 你自己都没怎么管过,你当然没感觉了... “少主从小乖巧懂事,好带得很,夫人自然无需费神。”清璇连忙应和。 南袖对带孩子的话题不感兴趣,只是不轻不重地下了结论:“他们确实太招摇了。” 尤其是那个,穿的跟个火把似的南昭。 她不由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让南昭见小龙这件事,虽是孟阙南烟在其中穿针引线,但她不言语,便表示默许。 私心里,她不愿孟怀枝与无关的人沾亲带故,那只会影响他的判断,使其看待问题不够客观。 但... 她和孟阙一旦去往无上天,那么小龙再无枝可依,只能在这喧闹纷扰的尘世中,茕茕孑立,踽踽独行,无亲无故的生存下去。 她又...有些不忍。 正想着,清璇丢出一个三万,她眼睛一亮,喊道:“三万?!胡了!!” 算了,这些小事就不要想了,还是打麻将要紧! 诚如南袖所言,奶爸天团们的确是太过招摇了。 七重天的仙京从未如此热闹过,四面八方的仙人都赶来看这大神齐聚的奇景,但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遂纷纷假装路人暗戳戳的围观。 说起仙京,就不得不说说九重天的划分。 跃过云线,姑且就算到了第一重天,凡界的高山大多于此重天见顶。灵气稀薄,为凡人修道之所在,已成仙的仙人,是不会在第一重天落居的。越往上走,灵气愈加丰沛,从第三重天起,便开始点落着零星的仙居洞府;至第五重天,仙山连绵,开始有人围山立派,招收仙徒。 这仙徒一多,人员便密集起来,逐渐形成人声鼎沸的中心城,谓之曰——仙京。到了九重天,所谓的仙京,便是一众仙人身心皆向往之的——天庭。 因着灵气最为丰裕,最顶尖的师门皆在第八重天,比如当年白钰拜入的鹤降山,便是整个天界最为鼎盛的山门。是以,仅位于七重天的于莲山,真算不得什么有名的宗派。 但这一次,顶级仙二代们齐聚七重天,使得于莲山名声大噪,不少说书的仙人为其开文立传,《论于莲山的崛起》——便是其中最受欢迎的一本。 甚至,南昭都还买了一本来看。 此时一行八人,正坐在一处茶楼里歇脚,刚好四个大人一桌,四个孩子一桌。 南昭看这书是越看越乐呵,其他三个小孩,他知道,完全是因为惜月孙媳妇,所以两个孙子也跟着要拜入同一师门下。但这沧云孙媳妇...于莲山这种小山小门的,也能入她的眼? “玄虞,你们怎得也瞧上于莲山了?”他开口问道。 “是静儿的意思。”玄虞言简意赅。 沧云静听见南昭的问话,侧过身来向其解释:“回上神,苍龙阁和南袖神尊能看上于莲山,那于莲山,定是有它的好处...所以,静儿也便来了。” 她说这话时,余光不露痕迹地瞟向了对案而坐的孟怀枝,但此刻的龙族少主正是满头问号,为何惜月从出发至今,都不曾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 他是哪里...惹她不快了吗? 于莲山能有什么好处啊?还不是因为所谓的“孟家公子”...白惜月低头饮茶,神情不虞,不发一语。 今日能碰上玄虞父女,的确是出乎孟阙的意料,然而最该来的人,却始终未曾现身。那便是小龙的外婆,天界曾经鼎鼎有名的大美人——钟离墨上神。 看出孟阙的欲言又止,南昭叹了一口气,密音说道:当年袖儿剔除朱雀翎,相当于与我们朱雀一族撇清干系,从此对镇南府再无认同感,对父母兄姊亦没了血脉相亲之情...这件事,对她的母亲打击很大,一千年了,还是不能释怀。 孟阙亦叹息,剔除朱雀翎,等同于舍弃了朱雀真身,从此,南袖便只是盘古的眼睛,一只...汇聚了盘古大帝毕生神力的冷酷无情的天道之眼。 南昭低头呷了一口茶水,继而说道:但我能理解她,若她当初没有剔除朱雀翎,并将其化为一段仙缘,那么,我也不会有惜月这么漂亮的孙媳妇~ “咳咳..”,正在喝茶的孟阙被呛到,他嘴角抽了抽,密音道:那个,上神啊,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孙媳妇孙媳妇的唤月儿,人家都不好意思了,一路上都没怎么搭理咱家小龙... 南昭就跟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感叹:“我只是心疼袖儿,抛却了至亲手足,从此再也感受不到天伦之情,这一千年来,她一定...很寂寞吧?” 孟阙垂眸,岂止是寂寞?当初剔除朱雀翎,将其点化成为一段仙缘,渡入婉露体内,只是为了圆白钰婉露一个遗憾,恩赐他们一个孩子... 然而袖儿却,再也感受不到亲情的羁绊了,甚至,甚至对小龙,都始终淡漠,爱子于心却无法表达... “还好有你。”南昭搭上他的肩,语重心长,“你是这世间,她唯一在乎的人了,定要好好待她。” “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孟阙坚定地点头,“我与她早已不分你我,不在意任何世俗的眼光,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如此...”南昭眼眶有些发热,沉吟道,“就好。” 等歇过了脚再出发时,天色已黄昏,几个孩子也有些累了,男仙们一合计,于仙京的边郊幻出了一套宅院,打算休憩一夜明日再上山。 -- 第64页 绝知明日这一上山,虽不似天庭那般宫规森严,但定也是长年累月的见不上,白钰珍惜这不多的相处的时光,复又带着白惜月入城,一览这天上仙京的靡靡夜色。 沧云宫家教严格,不过亥时沧云静竟已是睡下了,眼见那漂亮的沧云仙子不出门,白晟宇也没了玩耍的心思,白钰想再去问问孟怀枝,白惜月却摇了摇头。 “你们...这又是怄的哪门子的气?”白钰笑。 “没有怄气,”白惜月神情恹恹,“你看义父房间都没掌灯,想必是睡下了。” 孟阙会这么早睡?白钰挑眉,表示怀疑。 果不其然,父女俩一出大门,只见三个人影正立在门外。 在一大红,一粉红之中,蓝纹白衣的孟怀枝显得是那么的清爽,正笑意清浅地望着她。 “孙媳妇!!”南昭连忙招手呼唤。 “你小声点,别把晟儿吵醒了!”孟阙赶紧拉他。 父女俩俱是一惊:“你们这是...?” “我觉得晟儿该减肥了,怕他嘴馋,今晚就不带他出来玩了。”南昭倒是直接。 白惜月的嘴角抽了抽,这...这真是亲外公啊... “惜月...”孟怀枝上前一步,来到她跟前。 今天一路上,他们之间隔了太多人,时至今刻,他终于能好好地...好好地看看她了。 “惜月,你今日...可是生我气了?”他小心翼翼问道。 生气?生什么气啊?哪有那么多闲气可生? 被他那双星光熠熠的眸子凝着,她就是再多的气也没了。 “你是长大了,要上天了吗?”仙子撇撇嘴,“姐姐都不喊了,竟敢直呼我的名字了?” “我...” 他说不出口,他早就不想唤她为姐姐了,对于神仙漫无边际的寿岁而言,三百年的差距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他们也只差了二百八十九岁而已... 原来“孟家公子”就是这么呆呆傻傻?她要是沧云静那般的千金大小姐,哪能看得上他呀~ 她轻笑一声,也不理他,径直向前走去。孟怀枝一时也分不清她话中真假,原地踌躇,不敢贸然跟上去。 “你是上天了,下不来了吗?”白惜月回头,不满地哼哼,“再浪费时间,可玩不了多久了!” 第43章 他撩拨,她脸红 孟怀枝一怔, 倏尔一笑,两步跟了上去。 只余三个大人在后边,不约而同地感叹:年轻真好啊~~ 由于聚集往来的都是仙人, 因此仙京大别于人间的集市。没有流通的货币,想得到什么,皆是用灵石灵宝或者灵丹灵力进行交换。仙人大多辟谷, 城中绝少见到饭店, 今儿下午歇脚的茶馆,还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没有宵禁, 街市彻夜通明,也不受拘束, 来来往往是走是飞, 任君选择。 天上远隔凡间,行走于街上的仙人们个个衣不染尘,清新飘逸的很。但白惜月和孟怀枝一出现,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神仙, 也忍不住频频侧目。 无他, 俊男美女,过于惹眼。 “对了, 你和沧云仙子...是怎么认识的呀?”白惜月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她啊?”孟怀枝如实说了, “飞花宴那天, 重华殿四处都立有瓷瓶, 瓶中插有花枝, 我们刚巧挑中了同一枝花, 因此而结识。” 刚巧?呵,还真是巧啊~ “沧云仙子长得挺美的,今天晟儿都看呆了...” 小仙子这冷不丁的一句, 让他困惑的直挠头,嗯?怎么老是说起沧云家的仙子?别人如何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问话,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人家不美,在背后议论别人长相好像不太好;可若说她美,他又说不出口,在他的心目中,那沧云静真没多漂亮,尤其是和白惜月比起来... 思来想去,如何作答都不太妥,索性便闭口不言吧。 见他不作声,白惜月只当他是默认了...心头又没来由的升起一股闷气。 眼见白惜月的神色又不太对劲了,他连忙转了话题:“你看那边,好多毛茸茸的小动物,我们过去看看吧!” 白惜月顺势一瞧,只见一摊铺前陈列了几排笼子,笼里关着各种各样的小灵宠,其中不乏可爱软萌的圆毛宠物。 她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不由自主地向那边行去,见她眼睛明亮,面上又隐约浮出了笑意,孟怀枝将才轻舒了一口气。 眼见仙子行到跟前,笼子里的小灵宠们是一个比一个激动,个个都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尽撒娇卖萌之能事,只差开口说“买我吧”、“快买我吧”之类的人话了。 看着喜人,白惜月笑道:“幸好没带晟儿出来...” “为何?”孟怀枝老早就想问了,这一路都绝少见着餐馆,怎得南昭上神会寻那样一个借口不带白晟宇出门。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仙子解释道:“你看这些笼子里关的,几乎都是晟儿最爱的食材~” 刚才还在“哼哼唧唧”卖萌的一众灵宠听傻了眼,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安静如鸡的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见状,孟怀枝坏笑着问:“你喜欢哪个,我们买一只吧?” 闻言,小灵宠们又眼巴巴地望着小仙子,心想着,小仙子你这么漂亮,一定是人美心善那一挂的吧?一定是吧?是的吧?... 却只见白惜月勾唇一笑:“好啊,就选一只最肥的,拿回去让晟儿煲汤!” -- 第65页 小灵宠们有苦难言,呜呜,什么人美心善啊,这世上不还有个词,叫做蛇蝎美人吗?早知道平时就不吃那么多了,呜呜,我命休矣~~ “两位仙友,可是要买一只灵宠回去?这第一排的只要五颗灵石,第二排的要贵点儿,要十颗...”老板笑眯眯地介绍着。 ...... “灵石...是什么啊?你有吗?”白惜月低声问向孟怀枝。 你见过哪个太子爷是自己带钱的?孟怀枝同样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板一下变了脸,毫不留情地往外轰人:“你们两个没灵石,在这儿品头论足的说半天...看把我的灵宠们给吓得!要是吓昏吓傻了,我还怎么做生意?快走快走!别挡我的路!” 绝处逢生的灵宠们感激涕零地连连点头,时值此等生死攸关的当口,只觉得它们肥头大耳的老板,都眉清目秀了许多~ 被激动的老板赶出来了之后,孟怀枝想了想,说:“你想要吗?想要的话,我去管我父君要些灵石来。” 白惜月摇头:“那些灵宠都还那么小,什么时候才能养大,给我当坐骑啊?还是算了吧。” 是了,他记得她说过,她心仪的坐骑,一定是这世上最拉风的... 可这六界四海,还能有什么坐骑,能比他更拉风呢? “不过那些灵宠真的好可爱,希望它们都能遇上,真心关爱它们的主人~”她衷心说道。 孟怀枝却笑而不言,他见过的最可爱的灵兽,是一只——眉心一抹火焰印记,足腕以及尾端亦有火红色被毛的九尾白狐。 往来熙攘灯火通明的巷口,却摆有一画摊。 稀奇,画摊在人间的集市见得多,多是潦倒窘迫的文人以字画卖钱,维持生计。而仙人以天地灵气为养,平日的宴饮飨食,不过是给漫长且无聊的神仙岁月添点乐趣罢了...既不为吃喝发愁,又为何要摆画摊呢? “我们去看看吧。”小仙子提议道。 “好。”孟怀枝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盘算,只怕还真的得问他父君要点灵石才是... 空中浮动着四五张挂画,横幅竖幅的都有,俱是些山水绝景。画中景致精细绝伦,仿若身临其境一般,留白处却又立意高远,容人浮想翩翩。 两人皆为这出神入化的画功所折服,将视线下挪,落在了画摊老板的身上。 老板是位女仙,身着一袭檀色纱衣,埋着头正在专心致志地作画。他们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看到发髻上簪着一支素色的水晶羽毛,气质高雅,清丽绝尘。 “可有看上的?”这是,女仙悠悠开口,声线清冷而淡漠。 “敢问仙子,可否为人画像?”孟怀枝如是询道,见她画得这般好,便想着为白惜月描一幅丹青。 “为人画像?”女仙抬起头来,端的是位绝色美人。 大抵美人的样貌都是相似的,孟怀枝觉着这美人女仙,竟与他母神有几分肖似,尤其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我还从未与人作像过,你给我个破例的理由。”女仙搁下狼毫,静静望着他们。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别人给惜月画像...只是你画技实在精湛,给了我破例的理由。” 这个回答,倒是让白惜月和女仙颇感意外,两人俱是一怔,原来...他不是为自己求像啊... 美人女仙笑了:“这个理由~很别致,你们坐下吧。” 两人应声坐下,孟怀枝却又窘迫起来:“那什么,我们出门都没带灵石灵宝之类的,你能先画吗?我一会儿让我父君来付账...” “那些俗物,于我毫无意义,”女仙抬眸,“你若是有什么稀奇的法宝,可以让我长长眼,我便免了你的画资。” 法宝? 孟怀枝眼中闪过一抹亮色,说道:“我有一样法宝,你一定喜欢!” 说着,自袖笼里取出一支毛笔。 白惜月寻思,这就是一支普普通通的毛笔嘛,没什么特别的啊...然而美人女仙却神色一凛,目光牢牢锁定着这支笔,她有些迟疑地问:“玄墨...毛笔?” 孟怀枝点头:“正是。” 他语气中有几分骄傲,要知这玄墨笔可是母神珍爱之物,能得母神青眼,那这玄墨毛笔,定也是举世无双的法宝。 看女仙的反应,应该真是个宝贝,可无论白惜月怎么瞧,这都是一支普通的毛笔...不由开口问道:“这笔有什么稀罕的吗?” 不待孟怀枝解释,女仙娓娓道来:“当年女娲补天,落下了一块玄铁石,经人研磨成墨,点化在一支毛笔上,取名为玄墨笔。此笔不用时无墨,一旦下笔便墨汁不断,而且墨迹永不褪色,曾是一众画师争相竞夺的宝物。” “仙子果真行家,若这法宝能入你的眼,还烦请仙子...”孟怀枝将笔递她,语气诚恳,“就用此笔,为我身边的仙子画幅像吧。” 对面的女仙只是凝着他手中的那支笔,神情莫名,不发一语。 “仙子?”他只得再唤一声。 “哦...”女仙回神,犹疑地伸手接过,沉吟片刻,终是说了一个“好”字。 孟怀枝放下心来,转眸看向白惜月,只见她慌慌忙忙的拿捏着姿态,便笑着调侃道:“你可要端庄一点,别让画师为难...” 仙子白他一眼,忿忿不平:“要论端庄,沧云仙子最是端庄了,你何不叫她来?” -- 第66页 怎么好好的,又说到那位仙子身上去了?孟怀枝也是无奈了,能教他捧出心爱的玄墨笔,通天彻地,也只有她这只小狐狸了,竟还不领情... “仙子准备好了吗?”女仙问道。 实在是选不出什么特别的姿势,白惜月放弃挣扎,双手叠合枕于腿上,坐的那叫一个端正。看她那正襟危坐的样子,孟怀枝忍不住想笑,却又怕仙子羞恼,只得将满唇的笑意生生抿住。 女仙手执玄墨笔,开始认真勾勒线条,一抬眼一落笔,神情专注无比。 白惜月见人家画的那般认真,还真是不敢乱动,可偏偏不巧,恰逢夜风拂过,鬓边微散的一缕须发扰的她直痒痒。几度想抬手将其别到耳后去,可每次刚一有动作,便被女仙严声警告“不要乱动”。 余光飘向身旁的孟怀枝,只见后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分明是要她求他... 哼,真是条坏心眼的龙! 眼见白惜月递来的眼神愈发嗔怨,担心真的惹恼她,孟怀枝探出手去,手指纤长如玉,来到她发丝细软的鬓边。 想起那个一起罚跪的夜晚,他也是想这样,将她不安分的须发别至耳后去...可到底没那个勇气,转而去松解她髻后交缠的旒苏。 他的眸光不由深沉了几分,手指顿挫了一下,便将那缕作乱的发须轻轻别去了...她又白又软的耳后。 明明,明明他的动作轻柔,如清风拂过,毫无杂念...不知为何,于白惜月而言,却像是蜻蜓点水,直将一池春水都搅乱,使得她原本白净的脸蛋,连带着小巧的耳朵,霎时一片绯红... 第44章 美人像,银手链 “月儿,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她的脸红得都有些诡异了,孟怀枝都分不清她这究竟是受了凉,还是发了热症... 白惜月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舒服, 只觉得心慌的厉害...该不会是,孟怀枝这家伙搞的鬼吧? 不行,不能让他再碰我了!... “没什么, 你别再碰我就是。”她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 故作平静道。 闻言,孟怀枝却是神情一黯, 竟是我的触碰...让你如此不适吗?... 他勉强一笑,淡淡答应道:“好, 我今后不碰了。” 听他语气有些低落, 白惜月这心里是更慌了,好像,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究竟想要怎样的答案,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哎呀, 越深究越无果, 越细想越慌乱,索性就不要再想了... 两人莫名沉默了下来, 只有作画的女仙, 形状优美的唇边, 噙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好了, 你俩看看吧。” “多谢。”孟怀枝接过画纸, 只见画中人含笑端坐着, 霞姿月韵,顾盼生辉,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刻便要从画中走出。 “画的真好啊...”小仙子不禁赞叹出声。 “有个地方,我想稍加修改...”孟怀枝却微微蹙眉,如是说。 “哦?竟还有需得修改的地方?”女仙挑眉,自认以她的技艺,根本不会有任何瑕疵。 听出了女仙语气中的不悦与质疑,孟怀枝笑笑:“您画的很好,我只是想再添加一个细节。” “放我画板上添吧,我倒要瞧瞧,你究竟如何添改。” 女仙起身让位,孟怀枝绕进画摊里,将画纸铺上画板,开始认真修改。 白惜月本是坐在原处等待,正无所事事,无意间瞥到一抹雪色身影,正立在街角的一摊铺前,不知在挑买着什么。 那是... 季临风? 是了,能把三尺雪穿得这般出尘的...是他无疑! “孟..”她本想跟孟怀枝打个招呼,然后去寻那白衣仙人,但眼见对面两人,一个画的认真,一个瞧得入迷...倒也不好出声打搅。 反正就在前面一点,很快也就回来了,届时他应该也搞定了...如斯一想,她径直起了身,而画摊里的两人皆分毫未觉。 她离那白衣仙人仅有五步之遥,只堪堪喊出了一个“季...”字,可那人似是没听到,又转身从摊铺前离开了。 她不由追上前去,仙人应是运用了仙法,脚下生风,行速极快。只见前方白衣如雪飞扬,她看在眼里,却死活都跟不上。 没来由的,想起了四百年前的那一天。 她也是这样,追寻着一只发着淡白荧光的蝴蝶,一直一直...去到了天边的银河。 在一处偏僻无人的小巷,除了巷口悬有一盏灯笼,在青石板上投落下昏黄而泛旧的光圈,就在这氤氲混融的光线之中,那白衣胜雪的仙人优雅地回过身来。 眉目如画,声如琳玉: “敢问仙子...何故一直跟着在下?” 当孟怀枝最后一笔收尾时,画师女仙仍是没看出什么门路来。 仙子本是端坐于凳上的,一双细白的小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腿上,因此,袖沿亦是起伏逶迤在腿上的。而小仙君,只是在她的袖口边缘又添上了一些流顺的纹路和写意的斑点,虽说衣物更精细好看了,但刻意添这一笔...属实无必要。 似是看出她的迷惑,孟怀枝勾了勾唇:“拿远一点看看。” 闻言,女仙后退一步,再去瞧那幅人像时,瞬间清明。 袖摆上的纹路,细细看只当是针脚修饰,远远一观,才发现是两条纤顺俯卧的龙。 “果真是心思细密...”女仙禁不住点头称赞,看来,这小仙君亦是位善画之人。 -- 第67页 他无心别人的夸奖,只是迫不及待的,想把这幅画拿给白惜月瞧瞧。 “惜月,再看看这...” 然而,等孟怀枝再抬头时,眼前哪里还有仙子的身影。 他一时无措,怔然于原地。 这种感觉,竟似曾相识...对了,四百年前,庆贺玉皇归位的晚宴上,他坐在宴席的最末端,而她如同高悬青天的月亮,只稍一抬首就能看见。 不过片刻的失守,容他再抬头时月亮已不见踪影,等他再寻着她时,看到的却是...有人为她簪花。 既亲密... 又扎眼。 “快去追吧,这般好的小仙子,可别弄丢了。” 画师女仙的话,像是一颗不轻不重的石子,落入沉寂了万年之久的封闭的湖泊,教他霍然清醒。 他眉目一敛,神色已如常,仿佛方才的患得患失只是一场虚幻的错觉...只听他道了声“多谢”,便携着画纸匆匆离去。 一袭檀色纱衣的女仙,深深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哪怕被重重人影掩盖殆尽,哪怕被叠叠光影渲染无迹...她立在她简陋的画摊里,如同一枚身形消瘦执拗不屈的针。 一枚...沉沉扎入南昭心里的针。 “墨儿...”他不由轻声唤道,“别看了,已经走远了。” 钟离墨终是回神,再望向那红衣似流火的仙人时,眼中竟隐隐含泪,那泪光闪烁,直晃的南昭心生疼。 他轻轻揽她入怀,叹息道:“你该高兴的,小龙被教养的这般好,还有那么好的仙子陪着他,你该高兴的...”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玄墨笔的那一刻,我真的...真的差点落下泪来...那可是,可是袖儿满千岁时,我送她的生辰礼...”伏在南昭怀中,她像是寻到了依靠,终于可以肆意地哭泣,她絮絮地诉说着,“想我钟离仙鹤一族,世代为天庭画师,三个孩儿,不,袖儿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想我两个孩子,都没能继承我族的绘画天赋,终于,终于有了小龙,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 南昭眨眨眼,将盈眶的泪生生逼了回去,他知道他的夫人,最是嘴硬心软。说是与袖儿,与苍龙阁老死不相往来,却还是忍不住来见小龙... 还选了这么个迂回的法子。 他调笑道:“别哭了,再哭就不美了~” 钟离墨瞪他一眼,作为曾经轰动六界的美人,你说她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她不美! “好好好,哭哭哭,继续哭,你哭也是梨花带雨,美得很!” 果真,他拿话一激,本是泪雨阑珊的美人立刻收住了眼泪,端着姿态不出声儿了。 “这才对嘛~”他又笑笑,温声哄她,“本是高兴的事,何必要落泪呢?这性子,怎得还不如七百岁的小龙沉稳?...” “他就是沉稳过头了!”钟离墨叹气,“连小仙子被人勾走了都不知道...” “放心,是他的,就谁也勾不走!我的孙子,就该如我一般,娶这天底下,最美最好的媳妇!” “贫嘴...” 被人拐着弯儿的这么一顿夸,美人女仙那点伤感亦随之烟消云散,望着灯火通明的长街,半晌,终是莞尔一笑,美煞了天边的星光。 而在长街尽头的暗巷之中,一双泛紫的眼睛深沉无比,眸中闪过一丝迟疑,他略带惊喜地说:“是你?” “是我。”白惜月使劲点头,“你还记得我吗?在天河边,还有会发光的蝴蝶!” 那人笑了,月朗风清:“你长大了,还出落的...”这般美丽。 紫色翻涌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凝着她,白惜月不禁疑惑发问:“你的眸子,怎得成了暗紫色,不若当年那般亮了...” 要知道,她可喜欢那双紫光闪耀的瞳眸了,没那双漂亮的如水晶一般的眸子,她不会记他记这么多年。 “其实,我的瞳珠本就是暗紫色的,只有在完全放空的状态,才会是亮紫。” 闻言,白惜月有些失望,大概是不忍她失落,仙人轻轻阖眼又睁开,温声道:“你再看看...” 仙子抬眸,直直望进一双纯粹的,晶莹剔透的紫色迷梦之中... 是了,是那时感受过的,易耽溺,易沉迷的幻梦。 为让她瞧个仔细,仙人是微倾着身子的,这样的姿势,难免有些亲密。她能看见他分毫毕现的纤长的睫毛,也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温热的呼吸,更能嗅到...他身上散出的,淡淡的槐香。 有点...太亲近了... 她不由后退了一步。 这一带有拒绝意味的举动,使得季临风一滞,他不露痕迹地立直了身,下一瞬,瞳眸已换回了不那么惹眼的暗紫色。 他下意识地在她发间寻觅,有些失意地说:“你如今都不绾髻了,定也不戴...我予你的桐花了吧?” “哦,你说那串银桐花啊?”她低头,自袖笼里取出一串花簪,置于他眼底,“这些年,我都不知道弄掉了多少花簪~这银桐花这般好看,为防丢失,我都舍不得戴,一直搁在袖子里贴身保管着!” 见状,仙人一双稀薄的唇,才又浮起了笑意,他始终温和:“你已经长大了,这花簪...确实也不适合你戴了,我帮你改成手串吧。” 他自她掌心取过花簪,一点法术,原本小巧精致的花串立刻变作了一条,形式十分特别的手链。 “咦?怎么...这地方这么长啊?像是两条手链...” -- 第68页 仙人勾唇一笑:“这是我家乡那边的女子,所惯爱的手链样式,戒指与手链是一体的。想你可能没怎么见过,不知该如何佩戴,便由我来帮你吧。” 白惜月是真没见过,也没多想,径直伸出皓白如雪的手腕,等着仙人为她戴好。 手链分作两部分,他先是将桐花戒指轻轻套入她的无名指,戒指与手链之间由一条细细的银链相连,再将手链的暗扣扣紧,如此,便算戴好了。 白惜月抬起右手,只见无名指上一朵银光闪闪的桐花,腕部则相隔有序的排着三朵,别致又好看,十分之心喜。 “真漂亮呢~”她眉眼弯弯,粲然一笑,“谢谢!” 殊不知,此刻光线昏哑的巷口,有一人长身玉立,手中还紧紧攥着,紧紧攥着... 一幅美人像。 第45章 你是谁,足够强 “你是谁?” 他冷骜地眯起了眸, 语气深沉,这个问题...早在四百年前,他就想问了。 季临风笑了:“你...又是谁?” 白衣仙人那淡然无谓的姿态, 教他莫名一滞,浑身升腾而起的凛冽之气亦随之消散。 是啊?我又是谁?我究竟...是以何立场站在这里?我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在此质问? 我是谁?对于白惜月而言, 我孟怀枝...究竟算作谁? “他是我的义弟, 瀛洲苍龙阁的少阁主——孟怀枝。”白惜月向季临风介绍。 “苍龙阁的大名如雷贯耳,真没想到, 原来这位仙君,便是鼎鼎有名的龙族少主...”白衣仙人略施一礼, 不卑不亢, “在下名唤季临风,有礼了。” 季临风的态度友好,白惜月再转头去看孟怀枝, 却只见他紧抿着唇, 面带愠色不发一语。 这人怎么搞得, 人家都先行示好了,怎得也不搭理人? 是了, 是义弟, 义弟而已...他知道的, 早知道的, 白惜月...只喜欢比她大的男子。 “惜月, 天色太晚了, 我们该回去了。”他沉声说着,目光始终只落在仙子的身上。 刚才坐那画像耗费了些时间,眼下的确是挺晚的了, 白惜月向季临风摆摆手:“再见啦,谢谢你的手链,有缘再会!” 言罢,便向巷口的孟怀枝走去,季临风睇着她的背影,忽而摇头,落落一笑。 连名字都想不起告知于他,是真的...有期待再会吗? 孟怀枝转身前,最后凝他一眼,眸中尽是寒意,而季临风只是勾唇笑笑,随后化作轻烟散去。 长街漫漫,一路上他都面色阴沉寡言少语,这压抑的沉默教仙子很是莫名,她突然想起什么,兴致高昂地说:“对了!你刚不是在改画像吗?改好了吗?给我瞧瞧!” 她这一摊手讨画,指上腕间的桐花便银光熠熠,闪得他眼睛生疼。 仙人为她佩戴手链的一幕,又清晰再现,恍如难逃的梦魇。 她难以忍受他的触碰,却可以欣然接受其他人的亲近...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背过手去,默默将画纸隐入袖笼,他惨淡一笑:“添改的时候失误了,将画给污了,就算了吧...下次,我亲自为你画一幅更好的。” “是这样啊...”她可惜极了,他当时画的那般认真,一定是很想画好的...没想,竟成了这样。 “污了就污了,你也别太难过,后面我们再画便是!”她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孟怀枝望着她,只见仙子面上皆是真诚,似乎是真的...在为他的神伤而神伤。 呵,真是个傻子。 你根本就不懂,我究竟在伤心什么;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究竟在忍耐什么...不要,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露出这样关切的表情,我会忍不住,忍不住去自以为是的认为,你真的在意我... 天上的星辰一闪一闪,尽是在无声的叹息。 回到郊外的宅院之后,白惜月很快便熄灯入寝了,孟怀枝却怎么都睡不着。飞身跃上房顶,坐在瓦梁之上,端端望着天上的玉轮出神。 这时,一袭红衣的仙人也现身于房檐之上,来者无差正是南昭。 孟怀枝却没有招呼的兴致,始终冷淡地遥望着月亮。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南昭一声叹息,坐在了他的身侧,见小龙仍是无甚反应,只好主动开口,“怀枝啊,你觉得惜月...美吗?” 沉吟半刻,他终肯出声:“美。” 无可比拟的美。 “那你...可是喜欢她?” 闻言,孟怀枝转眸看向他,神情莫名。可笑他的心思,全天下的人都看得出来,却只有那没心没肺的白惜月...浑然不知,全然未觉。 “喜欢。”他毫不加掩饰。 “是了,美人,你喜欢,别人也喜欢,这很正常。”南昭顿了顿,继而说道,“可想要守住美人,你得足够强...才行。” 足够强?他面露疑惑。 “是的,不仅仅是你的实力、你的武力、你的权力足够强。更重要的是,你的定力、心力、毅力,缺一不可,且要强大无比。” 身为神尊的儿子,别人一生求之不得的东西,他自出生起便享之不尽,却唯独人心不受拘束,不易收买,需要自己去奋力争取。 孟怀枝有点明白了,是了,自古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你喜欢,别人也喜欢,只一个季临风就让自己阵脚大乱,未免太过脆弱了些... -- 第69页 “上神,你的妻子,一定也是位大美人吧?”他问道。 “很美~”想起钟离墨,南昭的神情温柔似水,“她和你一样,有一双点漆似的眸子,足以装下满天星斗,以及一整个宇宙。” “真羡慕你...”他真心实意地说。 “你可不能羡慕我~而要活成...”南昭笑笑,语重心长,“别人羡慕的样子。” 而要活成...别人羡慕的样子。 孟怀枝豁然开朗,等他再看向南昭时,对他的观感,较之初见,有了根本性的转变。 眼前的红衣上神,绝非浮夸浅薄之徒,而是一位豁达开明,深藏大智慧的仙人。难怪,他能守得住美人,毕竟美人自古...都是要般配英雄的。 “说真的,我又羡慕起白晟宇了...”孟怀枝终是展颜一笑,继而语气一转,颇有几分落寞,“他能有你这样的外公,实乃幸事,不像我...既无祖父母,也无外祖父母。” “不,你有的...”南昭有些激动,“如若可以,你也认我做外公,我实在是...实在是太想,有一个你这样的孙儿了...” 孟怀枝一怔,犹豫了片刻,终是微微摇头,凌迟出声:“我不能认你做外公,我一点都不想和白晟宇成为兄弟。” 上神大受打击,忍不住追问:“为何?” 孟怀枝笑笑,直言不讳:“我只想做他的姑父。” 南昭蹶倒。 回到房间后,燃一支灯火如豆,孟怀枝小心翼翼取出画像。画上的美人,在飘摇烛光的映照下,是那样活灵活现,勾魂摄魄。 他凝视了半晌,幻出玄墨毛笔,于空白处一笔一划题字: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 翌日再见孟怀枝,昨夜的阴霾已然一扫而空,又是一副笑意清浅的温润模样,想他应是从画像被毁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白惜月亦是松了口气。 是了,她就在他身边,什么时候想再画都可以,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一声哭嚎,打断了白惜月的思绪,她循声望去,原是她的小胖侄子在大声控诉。 “外公,你昨晚出去玩,居然都不带我?!” 白晟宇别提多委屈了,昨晚中夜莫名惊醒,揉揉惺忪睡眼,才发现房中空无一人...他的亲外公,居然趁他睡着,偷偷溜出去自己玩?! 天,这是什么外公啊?假的吧?? 白惜月笑着打趣:“昨晚我和爹爹可叫你了,你说沧云家的仙子不出门,你也懒得出门了...怎得这睡了一觉起来,便怪罪起了别人?” 恰逢沧云静推门而出,耳尖的听到了“沧云”二字,便询问发生了何事。 天,这种事情怎好意思说出口?白晟宇面上一红,赶紧闭了嘴巴,不再抱怨。 啧啧,果然,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如今呐,总算是有人能克一克,她这泼皮无赖的小胖侄子了~ 沧云静向他们这方行来,有姿有态落落大方的问了个早,三人还礼之后,便听奶爸们招呼,该是要出发上山去了。 路上,白钰留意到女儿右手上的银手链,昨夜,为了让钟离墨上神有体有面的见见小龙,是以三位大人并未干涉两个孩子,怎得一晚过去,月儿这手上就戴上了戒指? 莫非...是小龙送的? 他本想问问,不过转念一想,月儿如今也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都是要自己去经历的,过问太多也无用。 正想着,一座既不巍峨也不高大的石牌门坊映入眼帘,只见石壁上龙飞凤舞的题有三个大字——于莲山。 孩子们自是个个都激动,唯独大人们神情复杂,多有不舍。 这时,一团烟雾显形,具象成一位仙人。仙人一身鸭卵青的袍子,个头儿不高有点微胖,面容慈和,留着两撇小胡子,看着有趣又可亲。 正是于莲上神。 说实在的,这全天下还没有师父亲自出门迎接学生的道理,但...也不看看这大驾光临的几位上神,哪个是他于莲可以得罪的?唯一能容他摆摆架子的,也只有他的白钰师弟了。 可好像听说,他的女儿白惜月,可是孟阙和神尊的义女,貌似...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主。 唉,说多了都是泪,他这哪是收徒啊,简直就是请来了一堆小祖宗! “师兄,师弟叨扰了。”白钰敛衽为礼。 他颔首,算是应了他的礼,然后向一众大神殷勤赔笑:“那什么,鄙人这于莲山偏僻边远,各位上神一路上辛苦了,来来来,进我观中一叙。” “上神客气了,你是孩子们的师父,日后还需你多关照才是。”孟阙如是说道。 “唉,那是一定,一定!”他连连称是。 “来,孩子们,快喊一声‘师父好’!” 经南昭一鼓动,四个孩子弓腰行礼,恭恭敬敬地齐声唤了一句:“师父好~” “祖宗们...啊不是,孩子们好,孩子们好...”于莲真是压力山大,冷汗连连,一不小心就说出了真心话。 见他诚惶诚恐,南昭也不逗他了,一脸郑重地叮嘱道:“作为晟儿的拜师礼,之前我蒹葭阁送了好些灵石灵宝来,但请上神对晟儿严格一些,让他少吃点饭多吃点苦,好好减减肥。” “外公!”白晟宇气成了仓鼠,开玩笑,他的女神可就在跟前儿呢! 天,听闻南昭上神素来刁钻,这话说的,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正当于莲不知该如何接茬时,一旁的玄虞替他解了围。 -- 第70页 第46章 有我在,你别怕 “既已到了山门, 便一切悉听师嘱,我们四人不多留了。”他转而看向沧云静,曾经赫赫威名冷面无情的战神, 亦是动容,“静儿,日后要听师父的话, 不得骄纵任性。” “父君放心, 静儿明白。” 闻言,玄虞微微颔首, 他知道,她向来是懂事的。 孟阙一番顿挫, 才向儿子告别:“小龙啊, 我估摸你母神这牌也该打完了,我得回去了...” 本以为自己的亲儿子,会十分不舍地紧紧抱住他, 然后痛哭流涕的求他别走...结果孟怀枝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边挥手边点头:“父君你快回去吧, 路上小心!” 我去,要不要这么敷衍?? 唉, 儿子这种东西要来...到底是干嘛的?他再再次的, 陷入了沉思... 不过比起南昭, 他多少又好受了点儿, 不!简直就是满血复活! 大概是“减肥”这两个字, 触动了白晟宇那极其脆弱的神经, 毕竟,他认为他那一身可可爱爱的小肥肉,都是通过他多年的坚持不懈才辛苦养出来的...凭什么要减掉? 我不干!又没吃你家大米! 再加之这一路上, 南昭只围着孟怀枝转,对他是不闻不问...怄起气来的小胖狐狸丝毫不给自家外公面子,连推带请地说着:“外公,求你了,你快走吧,你不要再在这儿了...” 见状,南昭亦是陷入了沉思,究竟孙子这玩意儿...要来有何用? 于是,孟阙和南昭,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白钰父女... 绝知一路都送到这里了,实不该继续送下去了,不然师父难做。白钰看着自家女儿,实在是不舍,暗叹幸好露儿没来,不然,一定又是哭的收不住。 不过,有孟怀枝和晟儿陪着,他这颗惴惴不安的心,却也宽松了几分。 “去吧,月儿,”他挤出一个笑容,“你不是一直想要拜师,想要学真本事吗?以后,可一定要听师父的话啊...” “爹爹...”白惜月用力点点头,“爹爹放心吧,月儿可是在玉清宫侍奉了四百年,照顾自己没问题的!” “好,那爹爹就放心了。” 女儿已经长高了,再想抚摸她乌黑柔软的发顶,并不那么顺手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波光潋滟尽是不舍,仙子一时感念,双手穿过他腰际,将青衣上神紧紧抱住。 “爹爹,你和娘亲可要来看月儿...”她瓮声瓮气地说。 天,这谁顶得住?南昭和孟阙的心都快化了,直想替白钰答应。 南昭:孙媳妇什么时候能抱抱我的小乖孙啊? 孟阙:臭小龙什么时候能抱抱他的老父亲啊? 两人俱是一声叹息,只想抱头痛哭。 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白钰安抚地拍拍她后背,轻声道:“会的,我和你娘亲定会来看你的...好了,几位上神还等着呢!该说再见了...” 言罢,最后深深凝她一眼,便化作青烟一缕,随其余三人一同消形而去。 眼见白惜月神情落寞,孟怀枝走近她,宽慰道:“没关系,还有我呢,我会照顾你的。” 仙子却是笑了:“说起来,我可比你年长些,又在殿前侍奉了这么多年,到时候,谁关照谁...还说不定呢~” 闻言,孟怀枝不由轻勾唇角,是了,眼前这只小狐狸可是会喷火的,绝非小意柔弱之辈~ “喂!等等,等等我呀!” 言谈间,只听一记年轻女声自远处传来,将大家的注意力皆吸引了去。 是一位身穿桃粉的仙子,面容俏丽,瞧着,应是比白惜月还要年长些,正急急地向着他们奔来。 行停于他们身前,女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喘边庆幸:“呼...总算是,总算是赶上了!...” 同族之间是能相互看破真身的,白惜月下意识地同白晟宇对视了一眼,只因眼前的女仙,真身乃是一只赤狐,并且,已经修到二尾了。 其实,青丘并非只有九尾白狐,还有赤狐、金狐、紫狐和灰狐,共五支狐族,并存于青丘大陆。 但不同的是,九尾白狐一族生来即九尾,而其余狐族,出生时只有一条尾巴,待一千岁成人之后,才能开始修炼,每修炼一千年多生一狐尾。然而,绝大多数的狐仙,在拥有六七条狐尾后,由于自身资质的限制,就不得再进阶了。是以,生来即九尾的九尾白狐一族,自青丘脱离天界之后,便牢牢掌控着这片丰饶且广阔的大陆。 九尾白狐一族人丁单薄,子嗣稀少,从小到大,也只有晟儿一直陪着她玩。有时见着了其他狐族的小孩,却总是闪闪躲躲,避着她的。大家都说她长得好看,可她也是从小孩子长大的,知道孩子最是直接,全凭相貌识人。长得好看的就是好人,可亲近之;长得不好看的,就肯定是坏蛋,得远离之。 这大概也是为何,她向来对人的相貌不怎么在意,毕竟美与丑是相对的,有时是审美的差异;有时是善意的谎言;更多的时候,纯粹是因为太过亲厚,所带来的滤镜效应。 她早已习惯了赤狐们,对她莫名而生的疏离,却不想,这初来乍到的女仙竟眨着眼地看她,还一脸真诚的连连称赞她漂亮。 她一怔,微笑颔首,礼貌地道了句“谬赞了”。 此时,于莲开口问道:“你就是青丘的赤瑛琪吧?” -- 第71页 “是的,上神。”她先是恭敬答了问话,再向白晟宇福了一礼,“见过少主。” 于莲摆摆手,沉声道:“如今入了同一师门下,就不分什么君臣主仆,均以师兄妹相称。” “是。”女仙颔首。 “师父,请问这师兄妹,是如何排位的呢?”沧云静问道。 嗯?白惜月警觉起来,难道不是按年龄排位的吗? 来之前,她都算好了,他们四人之中,就属她要年长些,应是无可争议的大师姐。就算被这名唤赤瑛琪的仙子横插一杠,那她怎么地,也是二师姐呀? 是以,沧云静这一问,使得她警铃大作,难不成,还有别的排位方式? “亲爱的徒儿们,有没有看到那山顶上的道观呀?” 于莲伸出肉嘟嘟的食指,朝身后山顶一指,众人便顺势望去。只见山阶层层叠叠又高又远,而山阶的尽头,一座古拙观楼正于烟雾缭绕间若隐若现。 “至于这排位的方式嘛~等你们登上山顶,入了观楼,便就知道了。”说着,还十分俏皮的为他们打气,“加油哦,为师在观中等着你们哟~” 话音刚落,瞬间没了人影。 白惜月抬头一望:“也不是很高嘛...” 孟怀枝却是面色一沉,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但情绪的东西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弯了弯唇:“惜月,我们走吧。” 如此,一行五人开始攀登台阶。 方才师父在场,大家略显拘谨,这会子有说有笑的,如同登高游赏一般,谁也不着急去那山顶。行至半途,不知怎的,刚刚还晴好的天气,忽的风云骤变,山间凭空堆起团团浓郁的白雾。 雾气遮天蔽日,不说辨识人物了,就连脚下的台阶,都看不太清。 怎么回事?白惜月心头莫名一慌,这...这太不正常了。 “晟儿?白晟宇?”她呼唤侄儿的名字,却始终无人应答。 怎得,大家都不见了吗? “孟怀枝!” 她立身于重重迷雾之中,对着一片白茫呼喊,他在的,他一定在的,谁都可以不在,但他一定,一定会在她身边的... 可是,可是为何无人回应?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除了雾还是雾,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寻不见...这雾来的诡异,也不知是否凶险,其他人现在身在何处,为何悄无声息?是都被带走了吗? “孟怀枝,你在哪啊?”你可不能有事啊... 分不清是因为害怕,抑或担忧,她整个身子都无端的颤抖起来... 就在此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近乎冰冷的右手。 “别怕,我在。” 是他! 是孟怀枝! 当这熟稔无比,温柔欲滴的声音一响起,她那一颗漂浮不定,惊慌失措的心,瞬间得到安宁。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她长长的,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怎会出事呢?”他轻轻一笑,淡然的语气教人安心,“这不过是师父设的障眼法罢了,你且跟着我,我带你出去。” 朦胧雾色中,一双漆黑如墨的瞳眸愈渐清晰,接着是他直挺的鼻,形状优美的唇...只听他一字一句说着, “有我在,你别怕。” 感受他掌心的温度,听着他的温言软语,她的一颗心...前所未有的悸动着。 然而,当孟怀枝将手抽出时,这份悸动...无可避免的戛然而止。 她既困惑,又隐隐失落。 困惑失落之余,一片顺滑微凉的绸缎落入她手心,那是他的袖角。 “牵着我袖摆,我带你出去。”言罢,便转身沿着山阶,不急不缓地攀登。 白惜月有片刻的怔愣,她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松开她的手,用一只袖角来替代...这样的举动,是想说明什么呢? 第47章 小师姐,小师弟 难道, 这便是所谓的...“男女大防”吗? 她想不通,只能跟着他慢慢地走。 不可否认的是,孟怀枝是很好看的, 就连他髻上精致的明玉冠,就连他修硕挺拔的背影...都这般好看。 “怎么只有你,其他人呢?”她问道。 “亦在这迷雾中摸索吧...”他不太确定地说。 “师父他...为何要设下这障眼法?” 孟怀枝回眸一笑, 道:“师父自有其用意, 我们随机应变就是。”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 为何他能看破这术法?可转念一想,是啊, 孟怀枝可是龙族之主和至高神尊的唯一子嗣, 生来就不是凡俗... 她睇着眼底的属于他的衣袖,湛蓝色的鳞鳞水波纹在翻涌的雾气中隐隐现现,而她追逐着这起伏的波涛, 仿若一只无人掌舵顺其逐流的小船。 真是, 刚刚还说, 谁关照谁还不一定,立刻就被打脸了... 如是想着, 她松开了手中的袖袂, 那一抹清浅袖弯, 就这般无声无息松松缓缓的垂落了下去。 行于前方的身形一顿, 孟怀枝慢慢转过身来, 那神情有些复杂, 似是知道她松手的原因,却还是禁不住一阵失落。 白惜月上前两步,与他并肩, 笑笑说道:“我们一起走吧。” 他沉吟片刻,微微颔首:“好。” 其实,松手的理由各有不同,而他仅仅是,仅仅是无意触到了...她指间那朵生动的银桐花而已。 -- 第72页 他蓦地想起,他答应过仙子,今后都不再碰的,见她惊惶,一时情切...竟差点忘了。 云雾滚滚,两人缓缓拾级而上,皆是静默着,安静的仿佛他们只是单纯来登山的,至于去不去那山顶观宇,已经不重要了。 “你觉得师父会怎么排位啊?” 孟怀枝笑了:“你怎得这么关心这件事?排什么位置...很重要吗?” “重要啊!怎么不重要?”她噘了噘嘴,“我们四个人一起来的,按年纪算,我该是最大的...可若不按年纪排,把我贬去做老幺,那我多没面子啊?” 磨炼了四百年,这傲娇的本性倒是分毫未改,孟怀枝失笑:“放心吧,怎么着...都轮不到你做老幺的。” “你怎会这般笃定?”她转眸看着他。 他想了想,道:“直觉。” 语毕,又是一阵莫名的沉默,期间白惜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是没能问出口。 她想问问,为何要松开她的手?她想问问...他曾经说过的话,还作数吗? 可是四百年了,整整四百年,无论再见多少次,无论再见时是怎样的场景...他都未曾再说过哪怕一句...类似“我喜欢你”这样的话了。 应该是...不喜欢了吧? 不喜欢也是对的,如他这般相貌,这般出身,其实最不缺的,就是别人的喜欢吧?... 她没头没尾的胡思乱想着,连业已登上了山阶顶端都未察觉,经孟怀枝提醒,她方才恍然回神。 回身,沿山阶放目望去,哪里还有云雾遮天,层层叠叠的石阶上是空无一人。山脚处的石牌门坊清晰可见,山势不高也不陡,若无迷雾障目,不出一个时辰就能登顶。 可师父,为何要施这障眼法呢?她环顾四周,伴在身边的只有孟怀枝,根本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他们都去哪了?怎么她那小胖侄子,连根狐狸毛都没见着? “进去吧,他们应该已经进去了。”知她担忧白晟宇,他适时开口。 嗯?什么?已经进去了? 不会吧,好歹一起长大的,她那小侄子不会这么无情吧?都不等等自己的小姑姑吗? 她不信! 瞪了身边人一眼,将才大步流星地步入于莲观的大殿之中,无辜被瞪的孟怀枝也只能笑笑,随她跨过门阶行入殿中。 甫一进大殿,白惜月便傻了眼,只见殿中还有好些全然陌生的仙子仙君,虽称不上是济济一堂,但本就不宽敞的殿堂,还是显得不太松快。 殿中大约有十来人左右,分两人并排而立,站了有五排,到第六排只站着一个人,正是刚刚得见的赤瑛琪。 他俩一进门,一众人便回身盯着他们,大概是两人的外貌太过出众,皆是瞧得回不了神。 见状,孟怀枝稍稍侧身,不着痕迹地将白惜月掩于身后。 这时,赤瑛琪低声道:“你们怎得才来呀?师父都等好久了,快点排好...” 一下见着这么多同门,白惜月还真有点不适应,迷迷瞪瞪地立在了赤瑛琪身旁,孟怀枝则顺势站在了她的身后。 “姑姑,小姑姑~” 正被人盯得浑身不自在,便听见一记熟悉的声音在低低地呼唤她,她循声望去,只见白晟宇和沧云静站在最前端。 她登时气绝! 孟怀枝果真没骗她,这小胖侄子真是一点儿都没念着她,自个儿先跑上山来了,亏得她...亏得她方才还担心他,想着在门口等他。 白惜月气得脸都红了,给了白晟宇一记大大的白眼。 小胖狐狸懵了,一脸茫然地挠头,他这是...这又是哪里惹着他的小姑姑了? 白晟宇那懵逼的样子别提多滑稽了,孟怀枝想笑却也怕招惹了仙子,只得难耐地紧抿着唇。 “好啦,人已经到齐了,现在为师就来公布一下,大家的排位顺序。”于莲笑眯眯地说。 嗯?怎么这就公布了?不说进了观中,才能知晓排位的方式吗? 想起方才孟怀枝说,定不会让她排到老幺去,可这情形,他的保证还能作数嘛?她下意识地回眸去瞧身后的人,却只见那人淡淡一笑,示意她安心。 “以大家现在站的顺序,从左往右的排下去,便是各自的排位了,徒儿们大可自己算算哈~” !!! 白惜月蒙了,这,这怎么就排好了呢?? 她挨个儿的数下来,天啊,她都排到第十二了,女仙之中的垫底!就这,孟怀枝还说什么她绝不是老幺,这不是老幺这是什么?? 她再次回头看向孟怀枝,神情幽怨,满脸都写着“你骗我”三个大字。 小仙君摊了摊手,带笑道:“你排在我前面,是我的十二师姐,而我是你的十三师弟,我才是老幺啊。” 啊,他说的好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天呐!师父!”只听白晟宇惊喜道,“所以说,我是这一届的大师兄?” 白惜月瞬间清醒,是啊,她这小胖侄子可是排在第一位的,今后见了他,岂不得恭恭敬敬的称他一声“大师兄”? 不行,她不服! 这排行的机制也太不透明了,怎得突然就说是排好了,还给她排的这般靠后?一定是白晟宇偷偷塞好处了,这里面铁定有黑幕,她一万个不服! “师父,惜月有异议!” 此言一出,本是吵吵嚷嚷的大殿瞬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后方。 -- 第73页 “哦,小十三啊,你有什么异议呀?”于莲问道。 小仙子不禁暗下腹诽,师父真是的,不仅被小侄子收买蛊惑,这算术也不大好,从十二变十三,硬生生将她的排行又降了一位。 “惜月斗胆,敢问师父这排位的依据是什么?” 无凭无据,就是暗箱操作! “依据啊...”于莲一脸莫名,“不就是你们到殿的时间吗?” ??? 眼见小仙子不是很理解,他又补充解释:“你们这届十余个徒儿,入门的时间不一,不好对擂竞位,为师便想了这么个法子,谁从山脚到山顶的用时少,谁的排行就靠前。” “所以说,我和孟怀枝...我们用的时间,是最长的?”她不由问道。 于莲点了点头,视线顺势落去了孟怀枝的身上,似是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小仙君抬起头来,向他礼貌一笑。 不知怎的,他愣是从这清浅一笑中,感受到了莫名的压迫... 眼见师父点头,而且她俩也的确是最后到的,白惜月立刻泄了气,无话可说,只得默默认了。 她很是沮丧:“是,惜月明白了。” 小姑姑没了异议,白晟宇才又敢再提,只是收敛了许多,语气也不如刚才那般雀跃了,他问道:“师父,按排位看,我是用时最少的,那我是大师兄吗?” 唉,狐族少主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于莲都有些不忍心了,但还是轻摇了摇头:“不,你是二师兄。” 二...二师兄?! 他怎么感觉,这“二师兄”的头衔一来,他更胖了呢?? “那大师兄是谁?”他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于莲向殿外望了望,亦是困惑:“按理讲,他该是回来了呀...” 这说曹操,曹操便到,只见远处天际一抹雪色愈渐清晰,须臾间已是行至殿门前。 “喏,你们的大师兄来了!” 顺于莲的授意,殿中十三个徒弟几乎同时回身,直直向门口望去。 彼时门外光线大甚,来者一袭白衣,身形高硕,在一片逆光的阴影中看不大清容貌。等他跨过门阶,踏进殿中后,已然适应了光与暗的眼睛,才算是将他的面容看清楚。 白惜月不由一怔,这是... 季临风? 第48章 明争风,暗吃醋 怔然的不止小仙子, 离来者最近的孟怀枝瞳孔骤然一缩,蹙起了眉头。 此时,季临风也瞧见了他俩, 微笑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你怎得...也在于莲山?”白惜月有些意外。 “我一百年前就拜入师父门下了,当时我还是小师弟,流转至你们这一届, 倒混了个便宜大师兄当当。” 白晟宇小脸一垮, 万念俱灭,合着人家百年前就来了, 这...看来他这“二师兄”是没跑了... “临风,上前来。”于莲唤道。 朝白惜月温和一笑, 将才从容步去堂上, 向于莲恭敬施礼:“临风来迟,望师父莫怪。” “怎会?”于莲虚虚一扶,免了他的礼。 季临风仙资出众清举知礼, 甚得他心, 是以, 每次见着这位心爱的徒儿,于莲就心情舒畅。 他笑着同殿中的新徒弟们介绍:“这位就是你们的大师兄, 名作季临风, 四季的‘季’, 玉树临风的‘临风’。以后, 若是为师不在山中, 一切悉听大师兄的安排。” “是, 师父。”众人皆称是,唯独孟怀枝神色冷峻,不作一语。 “来, 见见大师兄。” “见过大师兄。” 众人皆颔首见礼,当然,除了孟怀枝。 他只是直直凝视着堂上的季临风,自始至终面容冷淡,无甚表情。却莫名教人心头一凛,竟是能察到无形的威压,隐隐盘桓于殿中... 大家都知道他是神尊的儿子,自然是不肯轻易向旁人低头的,但已经排行到尾巴尖儿上了,那么小师弟向大师兄见礼,这是理所应当且无可厚非的事。 大殿静得落针可闻,一众徒儿纷纷望向于莲,毕竟师父可是亲口说过的,既拜入同一师门下,便没有君臣主仆之分。 于莲真是压力山大,他知道这一届徒儿非富即贵,铁定会出刺头儿。但万万没想到,这第一个刺头儿就这么跳,而且还是一位,他横看成岭,侧看成峰,无论怎么看都惹不起的主... “咳咳,”他虚咳一声,努力组织着措辞,“那什么,孟怀枝啊,是问...你也有异议吗?” “有。”他左跨一步,立身于两列之间的空隙尽头,看向季临风的眼神很是倨傲。 天,还真有? 于莲手心都出汗了,他实在是搞不懂,眼前这位天之骄子究竟在想什么。 其实为保公平,方才的障眼迷雾,使得徒弟们相互之间,是决计看不到,也听不见彼此的。然而孟怀枝,不仅一眼识破,还不费吹灰的将其破解... 拥有这般非凡的实力,于他而言,登顶只是眨眼的功夫,却...慢吞吞的在后边磨蹭。 唉,男人心海底针,他真是搞不懂,搞不懂啊! “不知小师弟,”季临风笑着问,“有何异议?” “不过是比我们入门早一点罢了,你凭何本事...”孟怀枝挑眉,“做我的大师兄?” 闻言,季临风勾了勾唇:“我懂小师弟的意思了,是想要,比试一下吗?” -- 第74页 他正想说“是”,却只听身旁的白惜月低声问他:“孟怀枝,你怎么啦?你真想比吗?” 听见仙子的声音,孟怀枝如梦初醒,他转眸凝视白惜月绝美的脸庞,后者正面带困惑地望着他。 是了,我真要和他比吗? 比出了胜负又如何?我不过是得到一个无所无谓的“大师兄”的名号,我不过是压过他一头,得了些许畅快...可是, 可是再无人在她身后了。 她成了小师妹,名副其实的老幺,骄傲如她,定会难过的... 思及此,他敛了戾气,神色恢复如常,淡淡道:“不,并不是,我站出来,只是为了将大师兄的面目,瞧的更仔细些。” 季临风始终微微笑着:“既如此,不妨我下来,让小师弟瞧个清楚?” “不必了。”孟怀枝摇头,“大师兄人如其名,玉树临风,怀枝已铭记于心,日后还望师兄,多多照拂才是。” “客气了,都是同门师兄弟,自是一家人,何来照拂一说?” 这俩人一来一往的,听着可不像在套近乎,头皮发麻的于莲觉得,自己该是出面主持一下大局了,遂开口说道:“既然小十四没异议,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天色也不早了,临风,你带着师弟师妹们,去他们各自的寝室。” 季临风领命后,深感疲惫的于莲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一个掐诀便没了人影。他得赶紧回去再好好看看日前苍龙阁发来的拜师帖,找找为人师长的感觉,不然,他老是想给小十四下跪... “大家随我来吧。”季临风自堂上款款步下,于前方领路。 白惜月忍不住去觑身旁的人,孟怀枝向来温和,在她的印象中,除了怼那十二仙娥,她就没见他发过脾气,也不知他今天怎得,竟对大师兄怀了恁大的敌意... “你没事吧?你和大师兄,你俩有什么过节吗?”她不由问道。 “你觉得,我们能有什么过节?”孟怀枝笑着反问。 没想会被反诘,白惜月一愣,这...她哪能知道啊?她寻思,昨晚在仙京的巷口,应是这两人初次见面啊,这才第二次碰面,怎得就这般火花四溅了?... 眼见小仙子还在那认真的苦思冥想,孟怀枝既好笑又有些无奈,看来...她是真不明白。 不明白也好,若是明白了,见他这般争风吃醋,该是要嫌他小气了。 行至殿外一处开阔的广场,季临风停下了脚步,面向一众师弟师妹,道:“以这广场为中心,我的左手边是师妹们的寝舍,右手边,则是师弟们的。” 闻言,仙子仙君分望两边,只见各一排平平无奇的瓦房掩映于苍翠葱郁之间。 瓦房?? 要知这一届十三个徒弟,皆是出自天界同青丘的高门世家,哪个家里不是雕梁画栋,奴仆成群?说实在的,他们连瓦房是啥都没见过! 季临风看出众人的心思,只笑笑说道:“请七位师妹,随我去看看你们的房间,师弟们则在此处稍等。” “是,大师兄。” 要看房间了,白惜月有些激动,看了看身边的孟怀枝,只见后者温良一笑,说道:“去吧,小师姐。” 这一声“师姐”可真是唤到仙子心坎儿里去了~她很是满足地转身同赤瑛琪一道走了,孟怀枝睇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尽是宠溺。 于莲山不是什么大宗大派,每届只招七男七女,共计十四个徒儿。所以寝舍的房间也很固定,一排不多不少,只七间。 为防大家争抢,徒弟之间的排行,便是房间的顺序,毫无意外的,白惜月被分去了最靠里,光线不怎么好的那间寝室。 一打开房门,屋子的配置倒是挺齐全的,也很宽敞,就是有些昏暗,她不禁担心,她的虞美人能否适应... 看出她的忧虑,季临风只当她是因为房子不合心意才恹恹,遂开口宽慰道:“是黑了一些,但胜在清静。” “若是按排行排的房间,那孟怀枝分到的...”她抬眸看着他,“定也如我一般,是最靠里间的屋子吧?” 季临风微微一滞,然后轻点了点头。 唉,她暗自叹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走快点的~ 还要去安排师弟们的住宿,季临风不多做停留,在跨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忽而转过身来,唤了一声“小师妹”。 “嗯?”仙子眨眨眼,“大师兄,你叫我?” 她天真的样子尤其可爱,教他忆起了四百年前,她好似从天而降一般,施施然出现于他的面前。 “四百年了,我竟未尝得知,你的名字...” 他这话说的温吞,毕竟,询女子姓名,多少有些唐突。 “哦!好像是的...”仙子恍然想起,她的确是从未告知过他姓名,白净的小脸一红,惭愧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收了你的礼物,竟连名字都没报一个,真是失礼!” 季临风摆摆手:“不,师妹言重了,冒昧问你姓名,失礼的是我。” 白惜月睇着眼前的白衣仙人,心中好感更甚,他真的是...太温和知礼了。 温润如玉,行止有度,当真是翩翩佳公子。 “我姓白,名惜月,爱惜的‘惜’,明月的‘月’。” “爱惜...明月...”他喃喃出声,倏尔一笑,“好,我记住了。” 季临风走后,白惜月这才从袖笼里取出那支粉色虞美人,可这瓦房的窗沿很是细窄,这插花的瓷瓶放着是摇摇欲坠,看的她提心吊胆,只得将其移至窗下的书案上。 -- 第75页 兴是在袖子里闷太久了,今日的花儿看着有点憔悴,她语气歉疚:“真是对不起,每次在一个地方呆不了多久,就要带着你搬家,将你好一番折腾...还没能赶上个天光充裕的房间...” 花枝轻巧,无风自摇,仿佛听懂了她的言语,在无声的安抚她。 “也不知孟怀枝的房间如何,说起来,纯粹是我拖累了他,他若不回头来寻我,肯定早就上山入观了...” 可他若不回头寻我呢? 她将独自身陷于一片深不见底的白茫,往上,找不到出去的方向,往下,寻不见来时的路途...深陷茫然,她只能比茫然更茫然。 还好,还好有他在... 她凝着花儿出神,既庆幸有他在,又失落于自己的无能,思绪翻腾复杂,始终没个归处。 不过,诚如她所想,孟怀枝的房间亦是最靠里的,天将黑未黑之际,他的房间便已全暗了。 虽说神的眼睛能无光而视,但长居苍龙阁顶层大殿,独揽万千明媚海景的孟怀枝,仍是分外不适应这份幽昏。 既呆的不舒服,也就没呆着的必要了,他理理衣裳,走出了房门。 在后山漫无目的地转悠,却无意间瞥见了一抹白色身影,他细细一凝,白色锦裙上用金线暗绣了团团飞云纹,这衣着...倒是有些眼熟。 然而无心逗留,他正欲离去,只听一记女声响起,唤的正是他的名字。 他停下脚步,女子转过身来,眉慈目秀,正是沧云静。 第49章 心烦乱,难入眠 彼时月光正甚, 不偏不倚的落了她一身,那双绚烂金瞳在月色与夜色的映衬下,如启明星一般的闪耀。 “沧云仙子。”他微微颔首。 “你也是住不惯, 出来散心吗?”她问道。 他不置可否,毕竟,他的确是因为住不惯, 才来这后山转的。 沧云静笑笑:“你站那么远干嘛?我这儿景致甚好, 整个于莲山都尽收眼底。” 是么?他有点好奇,也不知...能不能瞧见月儿的房间?如是想着, 他行至沧云静的身侧站定。 她寻的这处石台,果真是无遮无拦视野开阔, 整个于莲山, 整座于莲观,都一览无余。 他特意去瞧女仙寝舍的最后一间房,只见温暖的烛光自窗沿隐隐透出, 莫名的, 他略显浮躁的心, 都随之安定了下来。 “我真没想到,你会成为最后一个进殿的。”沧云静口气平淡, 像是在闲聊。 不想她会如此说, 孟怀枝思忖片刻, 回道:“我也没想到, 你会落在白晟宇的后面。” “若我说, 是因为在观门前, 等了一会儿呢?”她意有所指地说。 “哦,那倒是可以理解了。” 他其实一点都不关心她为何落后,不过是想, 规避有关他的话题罢了。 沧云静暗暗叹了一口气,问道:“今日为何作罢?” “作罢?”孟怀枝转眸看她,不是很明白。 “是啊,你应是真的想...与那季临风争个高下的吧?”她顿了顿,继而说道,“为何,为何突然放弃了?” 沧云静提起季临风时,念得是他的名字,而非称其为“大师兄”,看来...她对这位凭白空降的大师兄也是不服气的。 接受四百年领主教育的孟怀枝,自是知晓沧云宫和玄冥洞在六界的地位,作为西方主神与北方主神结合而诞下的女儿,沧云静看不上于莲山,看不上季临风,再正常不过了。 他语气诚恳:“其实,以你的资质...拜入于莲山,可惜了。” 沧云静却是笑了:“你替我可惜?那你到这里来的初衷...又是什么?” “初衷吗...” 他凝眺着某扇窗格透出的,暖醺泛黄的烛光,暗想这么晚了,怎得惜月还没熄灯入寝? 其实他不知道,房里的灯虽亮着,但他心心念念的小仙子此刻并不在房中,而是藏匿于一丛树影后,正定定望着他和沧云静的背影。 “喂,你发什么愣呢?”眼见白惜月神色不对,赤瑛琪悄声唤她。 “哦,没什么...”她回神。 “你看他们两人站在那里,多般配啊~”赤瑛琪满脸都是艳羡,“一个是西天沧云宫的少宫主,一个是东泽苍龙阁的少阁主...啧啧,要不要这么登对啊?” “我们回去吧,在这儿偷窥别人总归不太好...” 白惜月心里闷闷的,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她就不该上这后山来... 这话还得从半个时辰前说起,住她隔壁间的赤瑛琪突然跑来找她,说在寝舍里呆的无趣,非拉她到这山上来转转。心想着,熟悉熟悉环境也是好的,便随她一道出门了。 经过一路的交谈,她算是弄明白,为何其他狐族的小孩见了她都躲着她了。 听说神尊南袖,也就是她干娘,这千年来唯二的两次出瀛洲岛,都是来的青丘山月居。第一次,是亲自来为她爹娘主婚;第二次,是专程来看望刚出生的她。 神尊两次驾临青丘,六界皆知山月居那一家三口有个强悍的靠山,万不可招惹。是以,青丘的小狐狸们,从小被长辈教育,要离山月居远些,省得生出什么是非。 白惜月听的想吐血,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因为这么个原因...她还以为,是她长得不符合,除了晟儿以外的其他小狐狸的审美,把他们给吓着了。 -- 第76页 赤瑛琪笑了:“你要是长得丑,这世上可就没有美人了!不过说到美人,那个沧云仙子也挺美的,我敢说,七个男徒弟里边儿啊,至少有五个~是冲着她来的!” 她言之凿凿的如是说,还伸手比出五根手指。 白惜月被她夸张的表情和手势逗笑:“哦?那还剩下两个呢,都是谁啊?” “当然是大师兄和小师弟啊!”赤瑛琪一脸八卦,“大师兄不说了,早百年前就来了,自然不是为沧云静而来~至于小师弟嘛~”她坏笑着打趣,“自然是为了你呀!” “我?”没想八卦到了自个儿头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红了脸,幸得这大黑天的,倒不易教人看出。 “是啊,你走哪,他就跟哪,随时与你一路,这不是喜欢你,这是什么啊?” 随时在一起,便是喜欢吗? 她不太确定地说:“我是他义姐,他是我义弟,一众同门之中,他就跟我相熟些...随时与我一路,也很正常。” “哦~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啊...”赤瑛琪恍然大悟,继而说道,“那的确是不好说了,听说太熟的人之间,很难擦出爱的小火花~” 是吗?应该是吧,她的确也很难,将孟怀枝三百岁的那一番表白当真,大概...就是因为年纪太小,又太熟了吧... “咦?那石台上的两个人...看着很眼熟啊?” 赤瑛琪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将才从自我的思绪中抽身,顺她手势看去,一白袍靛蓝水波纹,一锦裙金色团云纹,不肖猜,正是孟怀枝与沧云静。 这么晚了,这两个人,怎会在这里?... 不知聊到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笑,于漫天月华下,是那么的默契般配。 赤瑛琪望着他俩的背影,连连称赞他们真是一对璧人。 是璧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她这心里,怎得就这么不舒服呢? 恰逢夜风拂过,吹起两人袖袂飞扬,孟怀枝的袖角,她牵过的那只袖角...就这么轻飘飘的攀去了...沧云静的手上。 两个人并肩立于崖边,端的是风流恣意,赏心悦目的很。 “走吧,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心烦意乱的仙子,也不等赤瑛琪的反应,径直转身下山去了。没办法,赤瑛琪只好收起一颗八卦的心,跟着她走了。 不多时,白惜月房间里的灯灭了,再无光线自窗锦透出,孟怀枝立刻心生去意,简单告辞之后,便下山了。 这寝舍的床又硬又窄,放在苍龙阁,怕是只能拿来当柴火烧,自然不能与他平日里睡的那张精雕紫檀寝榻相比。但一想到,今后日日都可见到仙子,这点磕碰龃龉也不算什么了... 他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安稳沉入梦乡,与此同时,躺在硬床上的白惜月,却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今天赤瑛琪的那些话,与百年前婉华宫十二仙娥所言,几乎完美重合。沧云静,才是真正的公主,不管相貌还是气质,无论出身抑或地位,她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她和孟怀枝,他们今晚...是约好的吗?又是什么时候...约好的呢? 哎呀,想这么多作甚?他和谁相约,与我何干?与其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还不如赶紧睡觉,省的明天起不来... 将凌凌乱乱的心思好一番收拾,眉头捎带一缕轻愁的仙子,夤夜时分终是入睡。 翌日清晨,辰时的钟声已响过了许久,然而准时到殿的徒弟还不到一半,于莲坐在堂前的太师椅上,神色不虞。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沧云静和孟怀枝居然是最早到的,看来这两人平日里受的家教,是真的严格。 白惜月自是不必说,在玉清宫侍奉了足足四百年,她已然进化成了一个定时闹钟,只会提前绝不迟到。只是她入殿时,孟怀枝竟已经到了,还朝她温和一笑,问她昨晚睡得可好... 哼!睡得好才怪! 咦?怎得他又和沧云静同时出现?难不成,约了晚上又约早上?天,要不要这么粘... 孟怀枝哪里晓得,小仙子已自动脑补出了一部狗血大戏,见她脸色不佳,只当是床太硬她昨晚没睡好...遂暗暗寻思着,得给她换张床才是。 等人稀稀拉拉的到齐之后,已快接近巳时了,于莲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冲着殿中规规矩矩站成两排的十四个徒儿,劈头盖脸的来了句教育界的至理名言:“你们是我带过的,有史以来最差的一届!!” 眼见师父发火了,众人皆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你,小二!你出来!”他大声喊道。 小二?这又不是凡间的酒馆,哪来的小二啊? 见无人应声,于莲气呼呼地补充道:“我说的是你,排行老二的白晟宇!” “啊?我呀?”白晟宇一指自己,他讪讪道,“师父啊,你以后还是喊我的名字吧...” 白晟宇真是有苦难言,他这尴尬的排行,不管是二师兄,还是小二,抑或老二...听上去都怪怪的... “呵,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是先杠起我来?” “师父冤枉,徒儿哪敢啊?” 于莲冷笑:“你是不敢,你要是胆子再大点儿,今天怕是要在床上睡一天~” 额...没错,作为今天最晚到殿的徒弟,白晟宇是百口莫辩。但他也是有苦衷的,全赖那床太硬,导致他辗转反侧,失眠一整夜,因此才起迟了。 -- 第77页 “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他还是有眼色的,可不敢再杠了。 “罚!肯定是要罚,”于莲自椅子上起身,沉声道,“今天迟到的,各领五十戒尺!而你,白晟宇,领一百戒尺!” 一百戒尺?! 白惜月和孟怀枝俱是一惊,这...这也太多了吧? 晟儿到底是自己的侄儿,白惜月心中难免焦急,正想跟于莲求情,只听一道清润嗓音响起。 “师父,师弟逾矩,我这做大师兄的责无旁贷...”季临风拱手施礼,声坚意决,“临风,愿替二师弟,代受五十戒尺!” 第50章 可是会,心疼我 此言一出, 满座惊奇。 尤其是白晟宇,他是真没想到,昨日才初相见的季临风, 会主动提出来要替他代为受过...当即感动的眼泪汪汪,声情并茂地喊了一声“大师兄~”。 “临风,一码归一码, 这事与你无关。”于莲语气轻缓, 他这爱徒就是太实诚了。 “不,”季临风摇头, “二师弟初入师门,不懂规矩情有可原, 而我身为大师兄, 一些细则没能与师弟妹们交代清楚,实是临风的失误。” 白惜月不知道该怎么说,视线在于莲与季临风之间来回转换。 见状, 孟怀枝眼中微芒一闪, 突然出列, 说道:“徒儿亦愿意,为二师兄代为领受五十戒尺。” ??? 于莲懵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他不过是想杀鸡儆猴, 怎么这鸡还没杀...猴先自请下锅了?? “你替他受五十, 你再替他受五十...”他一指季临风, 再一指孟怀枝, 笑了, “合着,这白晟宇就不用受罚了是吗?” “是啊,师父, 你可说的太对了!”白晟宇立马接腔。 于莲瞪他一眼,他立即悻悻收声,再看回孟怀枝,于莲是头疼欲裂,这家伙真是专业拆台一百年... “小十四,你又是为何...要替你二师兄代为领受呢?”他扶额。 孟怀枝无甚表情地说:“不为什么,就是想。” ...... 气氛一下很窒息,就连白惜月也搞不懂,为何孟怀枝会突然站出来...自他出列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便聚焦他一身,生怕他惹恼了师父受到责罚。 于莲微微闭眼,吸气~吐气,吸气~吐气...总算是忍住了掐死这个刺头儿的冲动。 啊,我不生气,一点儿都不生气...世界这么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他控制住濒临暴走的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小十四啊,既然你这么想替他受罚,也行,那我也罚你五十戒尺...” “不行!”白惜月心中暗呼,却已经有人先行出声制止了。 ??? 这又是谁?! 沧云静出前一步,站在孟怀枝的身旁,向于莲薄施一礼,娓娓道:“回师父,徒儿以为,小师弟今早并未来迟,不该无端受罚。” “你刚也听了,是他要代替白晟宇受罚的...可不是我要罚他。” “如若徒儿言行有悖,作为师父应当规劝教育才是,而不是延其错,顺其误,将罚而罚。” 于莲听懂了,这是拐着弯儿的在说他小气呢~若真降罚于孟怀枝,那他就真成了跟徒儿赌气的,没风度不讲理的师父了。 “行吧,临风你愿意为师弟承担,便依你吧,至于小十四...”他脸色一沉,神情严肃,“你无过无错,不当责罚。”眼见孟怀枝还想说什么,他不耐地摆了摆手,“你一而再的忤逆为师,我只能将你的拜师帖,还回苍龙阁了。” 这的确是掐准了他的软肋,孟怀枝垂眸施礼:“徒儿知错,师父息怒。” 呼...于莲暗暗长舒一口气,这跳脱的刺头儿终于肯认错了,心情大好的于莲幻出一柄戒尺,于掌心上下敲点,道:“都上来领罚吧。” 一时间,鬼哭狼嚎,哀鸿遍野,尤其白晟宇,吵得于莲耳朵疼。知道的,当他是在受罚,这不知道,还以为他在号丧呢... 虽然知道他在刻意夸张,但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又是自己的小侄子...白惜月看在眼里,还是心疼的不行。 最后轮到季临风挨罚时,他只是微抿着唇,一声不吭,依旧保持着风度。 师父当真铁面无私,一视同仁,这季临风受罚的力道也不轻,手心很快就红肿了...一想到,他这五十戒尺是替晟儿分担的,白惜月这心里头就不是滋味。 无形间,众人对这位空降的大师兄多了些许信任与敬佩,觉得季临风,应是个有担当的可靠之人。 当然,除了孟怀枝。 他看待季临风的眼神,充满了探究,较之以往,甚至更阴沉了几分。 今天算是入门的第一天,除了好好立一番为人师长的威严,便是统一着装和分发教材。 这群世家子弟,一个比一个穿得花哨亮眼,这是来学习的,还是来比美的?眼见十四个徒儿,换成清一色的雪衫后,他瞬间觉得清新爽朗多了~ 挨过了打,白晟宇这翻教材都是痛的,但还是挡不住他一颗想吐槽的心... “师父啊,你是有多词穷啊?你看看这些书名儿...”他一脸嫌弃地拨弄书本,“什么《御心经》、《御气经》、《御法经》...这些就不说了,这个《御根经》是什么鬼啊?我还一根筋呢~” 于莲凉凉道:“为师看你,是嫌五十戒尺太少了吧~” -- 第78页 “啊,不少不少,”他连忙补救,“徒儿的意思是,师父取的名甚好,通俗易懂,简单好记。” “为师知道,放凡间,你们个个都是勋贵人家,之前定也研习了不少经法...”他慢悠悠呷了一口茶水,说道,“但我不管你们之前,修的是哪门哪派的教材,现在统统给我忘掉,以我编写的为准。” “是,师父。” “这四本入门级经书,乃是基础中的基础,此前你们大师兄已经参过了,便由他来指导大家学习。而为师,则会不定期的抽考,还请徒儿们刻苦研习,认真领会,早日掌握。” “是,师父。” 一众徒儿应声,这其中就属白惜月的声音最响亮,捧着四本书喜悦的不行。无怪她这般激动,要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四百年! 四百年,终于,终于可以开始修行术法了... 从今天起,她一定要勤奋学习,努力上进!有朝一日,她白惜月,定也会成为众生景仰的大神仙~! 相比白惜月的兴奋,沧云静可就冷淡多了。这四本经书,的确是入门里的入门,基础中的基础,她都懒得多看一眼。 想必,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下意识地去寻孟怀枝,然而出乎她的预料,那面如冠玉的小仙君,正认认真真翻阅着书本。甚至,还时不时地敛敛眉头,一副专心研读的模样。 联想之前,他是最后一个,突破障眼迷雾到殿的...莫非,她看走眼了,这孟怀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实则草莽一个?可他与季临风对峙时,所释放出的威压骗不了人,那无端压迫的感觉,令她记忆深刻... 回想起昨晚的对话,问他初衷,却避而不谈...那么她就边走边瞧,看看这龙族少主,究竟是块什么材料。 鱼目混珠,抑或烈火真金,迟早见分晓。 从拿到教材的反应来看,真正根基较差,底子薄弱的,应该就是他白钰师弟的女儿,白惜月了。 其实百年前,白钰便亲自上山与他说明了情况,作为神族与女道仙结合而诞下的孩子,白惜月的仙根极差,若不是在玉清宫教养了四百年,她根本没资格拜入仙门。可随侍玉皇的四百年,也只是精粹了她的仙气,稳固了她的金丹,对于先天不足的仙根,并没有多大改善。 而仙根,又是修炼的基础... 唉,他不禁担忧,也不知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修出成果... 他又转眸去看其他徒儿,个个都是顶级神族之间联姻的后代,其中佼佼者如孟怀枝与沧云静,只要稍加点拨,届时,修为只会比他更高深。还有白晟宇,看着吊儿郎当,顽劣无状,实则是棵顶顶好的苗子。 还有季临风这般仙资出众的徒儿在一边帮持,说起来,这一届应该是非常好带的。当然,前提是孟怀枝这个刺头儿老实一点... “对了,我于莲山有一条规矩,是红线,绝不可逾越。”他顿了顿,神情十分之肃穆,“决不允许,在拜师求学期间,谈情说爱!有违者,为师不管你是哪位上神大能的子女,拿回自家的拜师帖,即刻离开!” “是,师父。”众人颔首称是。 这一届的徒儿为何悉是显贵,他于莲不是傻子,要说这其中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他可是万万不信的。是以,趁早将话讲明,省得将他好好的于莲山,搞得乌烟瘴气。 将规矩一一明示之后,天色也不早了,在一片“恭送师父”的声音中,于莲消形而去。 一众徒弟,昨晚个个都没睡好,亦是三三两两的散去,回屋补觉了。 一时间,偌大的学堂,只剩下了白惜月和孟怀枝。 仙子惦记着小侄子的伤,她刚一和孟怀枝对上视线,后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我明白,一会儿回了寝舍,便立刻为他疗伤。” “真是,多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又要麻烦人家。 孟怀枝笑了:“你我之间,何需言谢?他是你的侄儿,我自会看顾他的。” 闻言,白惜月先是一喜,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还有大师兄...”眼见孟怀枝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她立刻声如蚊蚋,“他毕竟是为替晟儿挨罚,你能不能也...?” “也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问。 “也帮他疗疗伤...” 她知道孟怀枝和大师兄天生不对付,是以,这话说到最后,都听不见声儿了。 “惜月,”孟怀枝很是认真地问,“如是今天我也挨罚了,你可是会心疼我?” “我自然是...” 无意间对上他的视线,一双黑亮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凝着她。那眼中的情感如此深重,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为等她一个回答。 她被这深沉的目光盯得有些害怕,至于究竟在害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是害怕回应不起,还是害怕...自作多情? “我自然是不会心疼你的,”她垂眸,避开他的注视,故作轻松道,“谁叫你主动去惹师父的?今天若不是...若不是三师姐为你解围,你这戒尺挨了也就挨了,一点也不冤枉你~” “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要别人为我解围。” 他语气中的惋惜,教白惜月听得很是莫名,还有人上赶着挨打的吗? 她抬手,用手背贴了贴他额头... 面带困惑:“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 -- 第79页 被她微凉的手背一贴,他莫名而生的燥意的确是去了不少,笑着说道:“我今天翻了一下,师父这几本书都编写的挺好,你晚上无事,可先好好读一读。天黑了,快回去吧,我还得去看看晟儿...”他语气一顿,“还有大师兄。” “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看的~”她挥手作别,“明天见了,小师弟。” 孟怀枝摇头一笑:“明天见,小师姐。” 目送仙子的衣角消失于眼际,他将才步出学堂,向寝舍行去。季临风和白晟宇,作为大师兄和二师兄,二者的房间自然是连在一起的,他想都没想,径直敲响了某扇房门。 “门没落锁,请进。” 自门内传出一记清润亲和的嗓音,正是季临风。 第51章 他是龙,是恶龙 门被打开, 见到来者是孟怀枝,季临风颇感意外。 他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浅浅一笑:“小师弟来啦?请坐。” “今日大师兄替白晟宇担了惩戒, 怀枝特来看看师兄的伤情。” “有劳师弟挂心了,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孟怀枝不听他这些, 只说道:“在下不才, 倒是惯会一些疗愈之术,可以替师兄祛祛伤。” 季临风一怔, 随即明白了什么,依言将右手心摊开, 露出隐隐渗血的斑斑红痕。 孟怀枝不是感受不到他的得意, 毕竟,他的目的,的确是达到了。 默默催动灵力, 莹白的光点落覆于他掌心, 很快, 伤处恢复如初。仙君翻转着手掌来回睇看,暗想这主万物生长的玄天苍龙, 果真是有妙手回春的能力。 “有劳小师弟, 还专程来一趟。” “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想你再清楚不过了, ”孟怀枝顿了顿, 冷声问道, “而你,出现在于莲山,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他笑眼依旧:“小师弟何出此言?” “哼,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替白晟宇承担是假,要白惜月挂心是真...”孟怀枝睇着对面的人,眸光幽深。 今日散学,白惜月坚持要看看他的伤,这家伙倒挺会欲擒故纵的,口口声声说什么小伤而已不足挂齿...到底没让仙子瞧一眼,便匆匆回寝舍了。 白惜月什么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了,越是不让她担心,她就越是记挂的深...季临风这番欲迎还拒,成功的让仙子承了他的情。 “惜月和晟宇,都是我的师弟妹,我自然是一样爱护的,我不明白小师弟所言何意。” “月儿心性单纯,柔软善良,她从来不把人往坏处想...但并不代表,坏人不会找上她。我不管你存了什么心思,是以几次三番接近于她,但...”孟怀枝声冷如冰,语气中的警告意味十足,“但如若你胆敢伤害于她,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季临风一怔,笑了:“小师弟啊小师弟,你不过七百余岁,戾气就这般重了...平日里,还是多念念心经,去去心火,清明灵台才是。” “你自是懂我的意思。”言罢,孟怀枝起身,走去了门边。 这时,身后传来略显深沉的男声。 “没错,我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 原以为季临风会装傻到底,不想他会突然坦白,孟怀枝回过身,探究地上下打量着他。 季临风亦毫不示弱地回视,大概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画面,他笑意温软:“我永远记得四百年前,那个安宁又烟火璀璨的夜晚,一只会发光的蝴蝶,无意间闯入我的视线...自此之后,这四百年来,我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孟怀枝眯起了眸子,等他下文。 “我没有一天闲着,这四百年里的每一天...”他顿了顿,声坚意决,“我都在等她长大。” 眼眶微微睁大,季临风这番直白的宣言,于孟怀枝而言,无疑是一种挑衅。 “你是如何知道,她会来于莲山拜师的?进而,于百年前就谋划了今天...” “想要得到一个人,自然会去了解她的一切。白钰上神是这世上,有史以来最凶悍的魔头,是以惜月的身份,于六界而言,是众所周知却又讳莫如深...我很容易,就能打听到她的身世。可她随后被召入玉清宫,一介散修的我,没有资格接近她,只能时刻留心她爹娘的动向。终于,在一百年前,我听说白钰离开青丘,去了位于七重天的于莲山...” “所以,你当即拜入了于莲门下?”孟怀枝眸光微闪,将信将疑。 季临风却是爽朗一笑:“这就是我不可告人的心事,信不信由你,但我想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够理解我了...等一个人的心情,真是既难熬,又忍不住期待。” 孟怀枝微微叹息,是,那种心情,真的难以言喻... 不过,季临风是在等仙子长大,而他——是在等自己长大。 孟怀枝冷冷勾唇:“我今日,姑且信了你这番说辞...只可惜师父三令五申,于莲山不许谈情说爱,还请师兄克制一点,莫误了仙子的前程。” 言尽于此,推门而去。 事实上,季临风的动机仍然存疑。如果,拜入同一师门是其苦心孤诣,精心炮制的一场重逢,那么,盈盈天河边的那场初遇...又有几分真实性呢? 孟怀枝自认,他非是什么好人,而是一条纯粹的恶龙。 他来这于莲山,亦没安什么好心。 什么拜师,什么修炼,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不远万里来至此地的唯一目的,便是严防死守,杜绝任何人靠近月儿。 -- 第80页 他是龙,龙天生要将公主禁锢于身边,禁锢于深渊,任谁都图谋不得。 他神色一敛,转而行去了隔壁房间。经此一遭,白晟宇多少会被季临风迷惑收买,惜月虽嘴上嫌弃,但向来是惦念她这个侄儿的。他可不能让白晟宇全然倒向季临风,得尽快收复失地,扳回一城才是。 彼时白晟宇正准备宽衣补眠,打开房门一看,竟是孟怀枝? 不仅南昭这一路上偏心偏疼,甚至还要将他心爱的小姑姑指给他?!更可气的是,今日他的女神沧云静...对他挨一百戒尺漠不关心,一听孟怀枝亦要被罚,却立刻出声劝阻... 哼,不就是比他长得帅一点,比他地位高一点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此这般,白晟宇对眼前这位自命不凡的龙族少主,是好感没有,恶感不断。 “你来作甚?”他不太客气地问。 狐族少主一向洒脱,喜怒都写在脸上,孟怀枝倒有些羡慕起他来,这样活着...定不会觉得累吧? 他笑笑:“你小姑姑挂心你的伤势,女儿家不好往这男寝里趟,便托我来看看你。” “多谢孟公子挂心,我这点儿小伤,还死不了人~” 这白晟宇,怎得凭白对他这大敌意?孟怀枝仔细回想,他貌似,也没做什么对他不厚道的事吧?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好歹,也是狐族少主,这手又红又肿的...怎能跟你丰神俊朗的气质,相匹配呢?”他一本正经地如是说。 果然,受到吹捧的白晟宇缓了脸色,松口道:“算了,给你看看吧,省得你在小姑姑那儿交不了差~”说着,便将手心摊开,交错的伤痕尽数暴露于空气中。 孟怀枝笑了笑,拈来一点灵力,替他疗愈了伤处。 “咦?你还有这本事啊?”白晟宇不由惊奇。 “是我玄天苍龙一族,天生自带的能力...今晚早点就寝吧,明日可别起迟了。”突然想起什么,他补充道,“对了,我向来习惯早起,可需要我喊你?” “不用了,大师兄就住我隔壁,他说了,他每日不到辰时就喊我起床。” “是么...”孟怀枝若有所思。 “谢了啊~”语毕,困得眼皮直打架的白晟宇,转身带上了门。 这季临风,还颇有点难缠...孟怀枝不禁敛眉,稍作思忖后,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与此同时,深感无聊的赤瑛琪敲开了她小师妹的房门,眼见白惜月正在埋头苦读,甚至,还在认真地做着笔记,不禁大感意外。 “月月啊,你不是吧?这几本书...还需要看吗?” 她在仙子身旁落座,抬眼一瞧,只见那书页上,几乎字字句句都做了标记,这...不懂的地方也太多了吧? 白惜月叹气:“你都是有两条尾巴的狐狸了,至少也有一千年的修为,我这零基础的小狐狸,哪能跟你比呀~只求勤能补拙了。” 因着仙子执笔的动作,指上腕间的银桐花格外闪亮,她不禁好奇:“你这银手链可真别致,哪来的啊?” “这个呀?”仙子想也没想就说,“是大师兄送的。” “哦~~~”这不经意的一句话,成功点燃了赤瑛琪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她意有所指地说,“那你大可不必,为学业而着急,师父不是把这四本经书的教导任务,交给了大师兄了嘛~” 赤瑛琪的语气很是奇怪,白惜月停下笔,不由抬眸觑她,不解地问:“那又怎样?” “你还看不出来啊?”女仙一脸八卦,“大师兄,明显是对你有意啊~” “对我?有意?”白惜月一懵,这哪儿跟哪儿啊? “那你说,今早上~大师兄为啥要替二师兄分担责罚呢?” 白惜月笑了笑,提笔继续做笔记,漫不经心道:“大师兄不解释过了吗?他觉得他身为大师兄,没将规矩同师弟妹们说清楚,所以附有连带责任...” “是啊,可那么多人都迟到,为何偏偏只替白晟宇分担呢?” 仙子不以为意,笔下也没停:“因为别人都是五十戒尺,只有晟儿要挨一百下...一百戒尺的确是罚的有点太多了,就算大师兄不站出来,我也会替他分担些的。” “你啊,就是太单纯了,他不就是怕你分担,才站出来的嘛~”赤瑛琪盖住书册,迫使她看向自己,“你别不当回事啊,我敢说,他一定是喜欢你!” “照你这么说,那么孟怀枝...也喜欢我?”她顿了顿,继而说道,“毕竟,他也要为晟儿分担...” “我看小师弟...是纯粹想跟大师兄杠吧?”赤瑛琪想了想,说,“他好像挺看不惯大师兄的,大师兄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要对着干,真是奇怪~” 只是单纯地...喜欢跟大师兄对着干吗?白惜月有些失神的想。 “不过他确实有杠的资本啊,你想啊,小师弟什么出身,什么背景啊,他能轻易服软吗?昨天我说,至少有五个男徒是奔着沧云静来的,那么七个女徒里,除了我和你,剩下的应该都是奔小师弟来的...就连沧云静,啧啧,今早上都在护着他呢!” “他有这么吃香吗?”白惜月不是很信服,“咱们同门十四人,就孟怀枝年纪最小...” 不等她说完,就被赤瑛琪打断了:“诶~对于神仙动辄十几万,几十万的寿岁,小个千百岁的算什么啊?” 不知为何,这话听得白惜月心头一跳。是啊,天宫岁月,红颜难老,年纪什么的,多的是人不在乎... -- 第81页 “你呢?你对大师兄感觉如何?”赤瑛琪朝她眨眨眼,一脸的八卦。 第52章 你不懂,我不懂 “大师兄?很好啊, 人如其名,玉树临风。” 赤瑛琪留意仙子面上的表情,发现其眉宇清朗, 毫无赧色,不禁啧叹:“看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可惜了...” “我来于莲山, 就没有别的心思, 只想早日学成,成为如昊天玉皇那般的大神仙!” 一想起昊天帝, 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其周身磅礴的足以形成回风的仙气, 以及那无影无形却强悍非常的威压... 虽然干娘的气场更强, 光是感受到她的仙气,她就忍不住要下跪...但,干娘是神尊, 是盘古大帝化身天地后, 毕生神力所塑, 可望而不可即,更遑论修到那种程度了。 当今之世, 只有昊天玉皇, 是通过修炼外加历劫, 才位列金仙的。是以, 只有他的成就, 还有点参考性~ 闻言, 赤瑛琪不由赞叹:“想不到,你一个只有一千岁的小狐狸,还挺有志气的嘛~” “难道你来于莲山, 不是为了好好修行,增长修为的吗?” 白惜月笑了,听她说的那些,怎么感觉整个于莲山...就只有她是来搞学习的?? “我自然也是来学习的,只是,目前发的这四本书实在太基础了,完全没有学习的欲望...”女仙耸了耸肩,她实在闲得无聊,便说道,“你有哪里不懂的,大可以问我呀~” “真的吗?!小师姐,你真是太好了!”白惜月眸子一亮,继而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真的,有挺多地方都一知半解,不是很明白...” “没关系,我来帮你看看~” 说着,就势拿过她的书本,一一指点了起来。无奈白惜月的底子实在太差,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很多地方解释了两三遍,她仍是懵懵懂懂...就这样,熬到临近子时,赤瑛琪实在是扛不住了,乘着夜色回了自己寝室睡觉。 只余下白惜月,仍在挑灯夜读,可令她沮丧的是,无论她如何琢磨,就是云里雾里的不甚理解。 眼见丑时将至,她只得吹灭了灯,换上寝衣入榻。 于莲山的月光,不若九重天上见到的亮,照进窗里后略显昏哑...她睇着案上的粉色花儿,毫无睡意。 莫名而生一阵彷徨,照她这水平,这进展...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赶上孟怀枝啊? 她不想,不想总是被他照顾,她想...对了,她所想的,她一心所想的,是能够与他并肩同行,而非...而非躲在他的身后,安享他的庇荫。 “诶~对于神仙动辄十几万,几十万的寿岁,小个千百岁的算什么啊?” 不知怎的,赤瑛琪的这番话,时不时地于耳边回响。 是啊,未来的岁月还有那么长,未来要遇见的人还有那么多...一切都充满了未知,充满了变数。几千年,几万年之后,她和孟怀枝...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那时,她应该在六界历练,寻求更高深的修为;而孟怀枝,作为苍龙阁的少阁主,自然是要继承阁主之位的。届时,他便是龙族之主,掌管东方的天神...威名远扬,赫赫连天。 那时的他,身上应该会有,清淡且好闻的龙涎香了... 天,在想什么呢?他身上什么味道跟我有毛线关系啊?白惜月,你清醒一点,你可是连《御根经》的第一句话都看不太懂的人...在这儿胡思乱想什么呢?还是好好想想,明天学堂上该怎么交差吧? 唉—— 一声长叹,终是辗转入了梦乡。 挨了惩戒之后,果真再无人迟到,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大师兄叫醒服务的功劳。 学堂不大,每个人配备一方地席,席上置有长案和蒲团,一排摆放四张伏案,到了第四排时,便只剩白惜月同孟怀枝两个人比邻而坐了。 见状,孟怀枝还颇有些暗喜。 白惜月算是感受到排行的重要性了,无论是立是坐,她和孟怀枝都是搁最后边儿的...向来好强的她,很是挫败,感觉自己完全就是被师父放弃的那拨学生。 余光瞥向右手边的孟怀枝,那人倒是心态不错,正轻快从容地整理着案上的书册和文具... 当孟怀枝翻开书本的那一刻,她惊呆了,居然...一个笔记都没做??光光崭崭,亮瞎她双眼! 这份莫名的自信,到底是来自学霸的轻蔑不屑,还是源于学渣的无知无畏呢? 一想到她那书上密密扎扎的勾圈点叉...她都不好意思把书打开了。 “小师妹,听说你来自青丘?” 忽而传来的问询,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不由转眸去寻,问话者正是坐在她前排的九师兄——殷星承。 “是的,我姓白,叫白惜月,是青丘九尾狐族。”她笑着自我介绍。 “都说九尾狐族盛产美人,果真是不假!” 殷星承来自天界鼎盛的武将世家,家风尚武,性子亦英迈豪爽,这番说辞虽全然出自真心,但这贸贸然的脱出了口,还是教白惜月听得面上一红,不免羞涩。 “那天分排行,我以为沧云静已经够漂亮了,直到见你进门来...哇,我感觉世界一下子就亮了~!” 坐在一旁的孟怀枝默默听着,不动声色。 白惜月被夸的都有些尴尬了,她不自然地笑笑:“九师兄谬赞了,在我们青丘,比我好看的仙子浩如烟海,多如牛毛...” -- 第82页 “怎么可能?”殷星承年轻,人也长得俊朗英气,是以,他自认眼光也是不低的,遂言之凿凿,一脸诚恳道,“这么些年来,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仙子,没有之一。” 虽然男徒弟们内部,对白惜月和沧云静到底谁更美有些争议,但是在他眼里,那些人纯粹是对异色瞳有偏好罢了~在他这儿,小师妹最美,不容置疑。 殷星承的直白,教白惜月不太适应,这时,孟怀枝将才淡淡出声:“小师姐,借你书册一用,我补些笔记。” “小师弟,你还需要做笔记啊?”殷星承不由惊奇,这六界四海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孟怀枝乃神尊的嫡子,以他的仙资,这四本书还需得看?? “是的,昨晚匆匆浏览了一遍,发现很多地方都是一知半解,一时厌烦就没看了。” 眼见孟怀枝神色坦诚,不像说谎的样子,殷星承更震惊了,这堂堂神尊的儿子...资质这般平庸? 闻言,白惜月亦是暗暗一哂,这孟怀枝,昨天还在那儿装模作样的说什么“师父这几本书都编写的挺好,你晚上无事,可先好好读一下...”其实,也跟自己一样的菜嘛~ “昨晚小师姐跟我讲解了一些,我都批注在旁边了,你好好看看!” 将自己的书都递给他,孟怀枝顺手接过,只见上边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标记,他不由抬眸看向她。 “写了这么多,昨晚一定很晚才歇息吧?”他语气柔和,隐隐有心疼。 没想他会这么问,白惜月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也没有很晚,不到丑时就睡了...” “太晚了,每天又起的这么早,以后再迟,子时之前得入寝歇息,知道吗?”孟怀枝一边誊抄她做的标记,一边如是嘱咐道。 这不容违抗的语气,使得小仙子乖乖应了一声:“知道了...”。 孟怀枝下笔如飞,不禁暗暗皱眉,月儿这不明白的地方...怎得如此之多? 正想着,于莲现身堂前,众人起身见礼,于莲摆摆手,道:“徒儿们好,都坐下吧,把《御根经》这本书拿出来,今天我们就先讲讲这本书。” “在讲这本书之前呢,为师要说一说,这修炼最基础的东西——仙根。仙根,还有一个很是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天资。”顿了顿,继而说道,“这天上的神仙,无非两种,一类天生仙胎,一类得道成仙,但不管是哪种,都有仙根。天生仙胎的仙根,是与生俱有的,而得道成仙的,则是自己修来的...” 于莲在上边悬河滔滔,座下一众是听得昏昏欲睡,只有白惜月哼哧哼哧的做着笔记,忙得不可开交。 孟怀枝以手支颊,带笑静静看着仙子,只觉得她认真的样子,也很迷人... 从清晨到黄昏,于莲是讲得口干舌燥,只留下一道课题,说明天要考,就消形而去了。 可这道题真是难住了白惜月,甚至,甚至她连题目都听不太懂... 似是觉出她的为难,季临风停在她的案前,轻声问道:“小师妹,可是有难解的地方?” “啊,大师兄?”被这突然的一问惊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难解的地方,实在是有点多...” “是么?”他微倾着身子,笑得温和,“哪些地方不明白的,我来帮你看看。” “好啊,多谢师兄!”她赶忙侧身,让出位置。 “大师兄,”孟怀枝在一旁说道,“怀枝亦有很多地方不懂...” 季临风回身看向他:“哦?是吗?有哪些不懂?” “哪里都不懂。”他回道。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整个学堂都能听得到,一时间窃窃私语开来,直引得沧云静侧目。 不是吧?孟怀枝居然看不懂这四本经书?诧异之余,她更是不信。 起身来至他的案前,说道:“既然大师兄无空,我来帮你看看吧。” ...... 孟怀枝睇着沧云静,刚想要拒绝。 季临风则趁势说道:“三师妹来得正好,我眼下的确是腾不出空,小师弟的教导,还劳烦你多费心了。” 第53章 她欢喜,他欢喜 白惜月不由看向孟怀枝, 微抿着唇,等他的回应。 谁知仙君略一思忖,竟是微微颔首, 认同了大师兄的提议,还很有礼貌地翻转了自己的蒲团让给沧云静坐,自己则挪去了一边。 “有劳师姐了。”他如是说道。 端的是风度翩翩, 有礼有度, 沧云静恍然又想起百年前,在某个暮光氤氲的黄昏, 恰逢一位如琢如磨,让花的少年。 “小师弟言重了。”她欣然受之。 白惜月暗暗泄了口气, 眨眨眼睛收回视线, 亦是准备让出自己的蒲团来,却被季临风轻声制止。 “我坐地席上就行了,你是女孩子, 身娇体弱的, 小心磕着累着...”说着, 挑开衣摆,跪坐于她身边。 隔着季临风, 邻旁伏案的情景便再也瞧不真切了, 只看到孟怀枝发髻上的明玉冠, 时不时的微微晃动, 似是在认真聆听三师姐的教导。 “小师妹?” 猛然回神, 眼见大师兄正一脸关切地睇着她, 立刻将不明所谓的泛滥的心绪悉数收敛。 大师兄付出了个人时间来辅导自己,自己属实不该心猿意马浮想联翩,凭白辜负人家的好意。 她微笑着, 点了点头:“大师兄,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 第83页 仙子认真积极的模样,实在是太过乖巧可爱,季临风嘴角牵起一丝弧度,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温声说了一个“好”字。 人群慢慢散去,渐渐地,除了留下补习的两对以外,整个学堂,就只剩下一个人了,那便是坐在第一排第二座的白晟宇。 大师兄给小姑姑辅导,他是没有一点异议的。大师兄俊美温和,行止有度,有他照拂,定不会让他心爱的小姑姑吃亏,只是... 只是他同样心爱的女神,为什么要给孟怀枝那个臭小子补课啊??? 就因为他比自己小,比自己笨吗??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早知道,他也说自己什么都不会...沧云静就坐他旁边的,又人美心善,一定会优先给他讲解的! 话说回来,这孟怀枝可真心机啊...我就不信他是真不会,分明就是装蠢卖萌,以博得他女神的关注和同情...可恶,可恶啊...! 白晟宇是越想越气,幽怨地直挠桌案,案面都快被他的指甲抠穿了... 当然,身为当事人的孟怀枝,全然不明他这厢的百转千回,只顾着或点头或摇头的应付沧云静。 熟不知,他这副乖顺听教的样子,落在白惜月眼里,已然变了味儿。 虽然大师兄讲得很用心,很细致,可她这思绪,仍是不受控制越飘越远。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她,为什么孟怀枝会答应大师兄的提议呢? 她们俩,完全可以一起听大师兄讲解啊...干嘛非得三师姐给他讲呢? 莫非,他们真的...真的互有好感吗? “你又走神了...”季临风的语气有些无奈。 “啊,对不起...” 她歉然地垂下头,颇难为情。 季临风笑了:“不必道歉的...要不,今晚就到这儿吧?” “好,就到这儿吧,多谢师兄。” 她算是明白,只要孟怀枝还在跟沧云静进行气氛融洽的学术交流,她就静不下心来。这般心无定数走马观灯,也只是在浪费大师兄的时间,不若...就到此为止吧。 留意到白惜月那边的动静,孟怀枝是时说道:“师姐,差不多了,我想自己再温习巩固一番。” 沧云静一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你把我刚讲的内容再复习一下,就早些回寝室歇息吧。” “多谢师姐关怀。”他始终礼貌温和。 季临风和沧云静差不多同时出的门,白晟宇同他小姑姑道了声“晚安”,亦追了出去。如此,偌大一学堂,又只剩下白惜月和孟怀枝。 像是心照不宣的默契,抑或是刻意营造的局面,总之,两人一时相顾,俱是无言。 不知怎的,突然就刮起了山风,旁若无人的穿堂而过,飘曳了彼此的发丝与袖袂,凌乱纷飞间,那双沉静的墨瞳里,渐渐荡起了暖意。 于孟怀枝而言,这是一天之中最好的时刻。 没有旁人相隔,没有嘈杂纷扰,只有微凉的夜风,和她。 取过蒲团,翻转一面,直剌剌坐去了她的身边。仙子的桌案附近,残留着某人惯爱熏染的淡淡槐香,他不由敛了敛眉。 白惜月一愣,这人,怎得这般不讲道理?她有同意他坐过来吗? “走开,离我远一点...”她没好气地说。 他摇头一笑:“你这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 呵,沧云静走了,就跑到她身边来了...这家伙竟然还笑,这没心没肺的泼皮样子,活似了话本子里写的那些,拈花惹草左右逢源的无良丈夫... “没生什么气,刚刚师姐不是嘱咐你了吗?叫你早点回去休息,还赖在这儿干嘛?...” “那我早上也叮嘱你了,叫你晚上早些睡,你还留在学堂作甚?” 白惜月瞪他一眼,不满地撇了撇嘴:“我的事...又与你何干?” 仙君以手支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是么?是否与我相干,这都不要紧,关键是...师父明日可是要考人的,这答不上来嘛,可是要挨戒尺的~” 闻言,刚刚端起的劲儿,慢慢松懈了下来...是啊,今晚净为他所干扰,大师兄讲了什么也没记住,这明天考试可怎么办啊? 白惜月看他的眼神,是又嗔又怨,像只气鼓鼓的小兔子,别提有多可爱了~孟怀枝不禁心情大好,笑着说道:“经过师姐的一番讲解,我真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要不,我给你讲讲?” 哼,男人果真都是大猪蹄子,承了别人的好处,再拿来讨好我?那不就成了,是我受惠于沧云静了吗? “不要!”她赌气,“我自己可以的!不需要你...” “哎呀,别闹了,一会儿天都该亮了...”孟怀枝讨好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柔声劝着,“我们快开始吧,早些弄完,早点回去休息不是?” “这可是你求着我的啊?”一指那只扯她袖子的手,仙子很是傲娇地说,“是你求着我,求我接受你的辅导的,可不是我要的啊?本仙子可没欠你人情~” “好好好,我求你,是我求你的。” 虽然不明白她今晚在较什么劲,但这般顽劣可爱的仙子,平日里着实是少见,孟怀枝嘴上妥协着,心里是无比的喜欢。 早上无意瞧见她书上连篇的笔记,便知道,白惜月的基础薄弱到近乎为零。所以,他才借走她的书,将她的笔记悉数誊抄下来,只为了解她有哪些不明之处。 -- 第84页 仙子素来要强,若她知道自己是底子最差那个,定会伤心羞恼,如此,他只能装得比她还差。为了让他这学渣人设看起来更有可信度,他接受了沧云静的辅导,这样,他才有借口转而同仙子讲课,又不使她生疑。 玲珑心思,羊肠九曲百转千回,不过是为了...不过都是为了她罢了。 这般缱绻曲折的心意,他美丽的仙子,究竟何时...何时才能看得到呢? 眼见白惜月终于肯好好坐下来,莫名而生的繁复心绪一空,转而认认真真,一一详尽的同她讲解。 令仙子感到神奇的是,方才还漂浮不定的心,此刻竟是安定了下来。再加之孟怀枝超有耐心的,由浅入深徐徐推进的讲法,让人既好接受又容易理解,不多时,她便通透了大半。 原先不懂的地方,如今理解了,这让白惜月的心情豁然开朗,越听越顺畅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连带着她唇角的弧度都随之愈渐加深。 当然,她欢喜,他便欢喜。 孟怀枝静静睇着她的侧脸,长而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如星子的瞳眸,玉管似的瑶鼻,还有...还有柔软娇嫩的双唇。 他们是如此之近,近到...他只要稍稍一倾身,便能吻到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这一吻,熟透的苹果都会掉落。 他不能确定,这是否是苹果本身的意愿,是以,他强忍住了这如野马般肆意奔腾的冲动。 何况于莲再三强调,于莲山不许谈情,保持距离也是对的,仙子从小到大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成为顶顶厉害的大神仙。 他只需要,好好守护着她,守护着她所有一切的心愿...就好。 “师姐挺厉害的嘛,给你讲得如此清晰透彻,我这一下就明白了...”白惜月眉开眼笑,眼见这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不由问道,“你看我干嘛?我莫不是把墨迹弄脸上了吧?”说着,还用手摸了摸脸。 这倒提醒了他。 “正是,你别动,我帮你擦掉。” 他慢慢靠近,带着淡淡香气的温热的呼吸,落覆于仙子如霜的脖颈,又酥又麻,登时羞红了脸。 仙子又起了这不适应的症状,可他这次不打算收手。 拇指抚上她细嫩的脸颊,自瓷滑肌肤传来的体温有点偏高,似星光火花,从指尖一直烫进他的心里。 白惜月僵直了身子,垂眸静默着,她能感受到他的一切,甚至...甚至他指腹上圈圈盘桓的纹路。 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忘了。 “好,好了吗?”她颤着声问。 第54章 六界传,是草包 “好了。”他语气轻柔。 撩拨的手指终是抽离了去, 而白惜月面红脸热的症状并未消减几分...她始终不敢对上那人的视线,只低声嗫嚅着:“那什么...这天色已晚,我, 我该回去了...” “嗯,快回去吧,晚上按时就寝, 不要熬夜。”他细心叮嘱。 “你小小年纪, 怎得这么啰嗦?像个顽固的老学究,不停地‘之乎者也’, 没完没了...”仙子一边吐槽,一边收拾桌案上的书本笔墨。 孟怀枝只是看着她的动作, 但笑不语。 “还有啊, 你以后别再跟师父和大师兄杠啦~你可知道同门们,平日里是怎么议论你的吗?” “哦?如何议论的?”他好奇。 吃到自己的瓜,都还是这么一副不上心、无所谓的样子, 白惜月真的是, 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说你仗着自己是神尊的儿子, 看不上散修出身的大师兄,也看不上开山立门仅数万年的于莲上神...” 孟怀枝笑了:“说真的, 我从未打听过季临风的出身, 更没研究过于莲山的年份历史...这些人, 不过是把他们敢想而不敢言的辞令, 往我身上编排罢了。” 此次拜入于莲山门下的弟子, 悉是显贵, 对这空降的大师兄,有几个能心悦诚服?季临风替白晟宇承担,除了讨好月儿, 更有笼络人心之意。 至于这仅仅位于七重天的于莲山,其实,从始至终都不会是这届徒弟的首选,但能成为沧云少宫主及苍龙少阁主的同届师兄妹,从而与沧云宫和苍龙阁攀上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白惜月听得懂他的意思,只感叹人心复杂,仅仅十来个人,流言蜚语就能传得满天飞...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自有分寸。”他安抚道。 仙子暗自翻白眼,你这算有哪门子的分寸啊?又是当众施压,弄得满殿人心惶惶;又是自请责罚,搞得师父下不来台...结果还跟她一样是个学渣,估计别人又该在背后嘲他,活脱是个只会仗势欺人的草包... 白惜月的这番推想,不出半年就得到了证实。 六界纷纷疯传,当今的龙族少主,苍龙阁的少阁主,南袖神尊唯一的儿子...居然是个次次考核都倒数第一的,大大的草包?? 孟阙最近出门都是低着头避开人的,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光充满了...同情?? 那眼神仿佛在说,令郎生的如此英俊,万没想到,竟是个痴傻?阁主请节哀... 他当时就想怼回去,差生不可以吗?我孟阙的儿子,就算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那家里也是有皇位可以继承的,轮得到你们看笑话,瞎操心吗? 事实上...的确是轮得到。 某日天庭朝会,就连那坐拥三千宫阙,统领泱泱仙官的天帝,都向他表达了深切的慰问~天帝是既感慨又动容,万万没想到,为了给月儿铺路,苍龙阁居然如此忍辱负重...这份情,他寂遥铭感五内,深记于心。 -- 第85页 事实上,要给白惜月赐封天界公主的头衔,进而顺理成章的接任天帝之位,孟怀枝——是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作为神尊的儿子,别说接管天庭,就是接管整个六界,估计也没人敢有任何异议...如今六界疯传孟怀枝是个不学无术的学渣,那么,那些拥戴他称帝的神族,多多少少,都会心生动摇。 这世道最公平之处,恰恰在于它的不公平。 有些人生如草芥,尚为温饱而苦苦挣扎;而有些人,一出生便能搅动风云,天地宇内,皆与他休戚相关。 一旦神族放弃了孟怀枝,定会转而推举沧云静,而玄冥大帝玄虞,最是刚正不阿,他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轻易卷入这争权夺利的政治漩涡。 届时,惜月的女帝之路,便会顺畅得多... 天帝寂遥,是天生的谋略家,但孟阙表示,他真没想这么多。 甚感丢人的苍龙阁主,赶紧修书一封传送至于莲山,询问自家儿子,可是需要《五千年天考,三千年地考》之类的辅导教材。 很快,他收到了儿子的回信,信中表示:什么都不要,带一张软榻过来。 ??? 满头问号的孟阙,终究还是满足了儿子这骄奢淫逸的无理要求,准备了一套高床软枕,匆匆赶去于莲山。 途中,正好遇上白钰婉露,他二人也是去看望自家女儿的。 三人一聊开,才知,原来白惜月和孟怀枝简直就是难兄难弟,一个倒数第二,一个倒数第一...比烂比到一堆儿去了。 直到这会子,孟阙可算是觉出了味儿来,只怕他这痴心不改的傻儿子,是在为月儿兜底呢! 唉,他这儿子啊,的确是痴傻,既是真的痴,也是真的傻~ 三人一路谈天说地,不多时就到了于莲山,恰逢今日休沐,大多弟子都下山去了,接到父母书信的白惜月和孟怀枝,自是乖乖在观中等着。 甫一见到两个孩子,大人们颇是激动,白钰和婉露还好,之前女儿在玉清宫教养四百年,他们已然适应了分离。但孟怀枝可是一直在苍龙阁,在孟阙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一下分别了大半年...饶是死过了一回,看淡万物如他,也不禁湿润了眼眶。 “咦?怎得只有你们两个?晟儿呢?”婉露问道。 “晟儿随几个师姐去仙京玩儿了。”白惜月回道。 她暗暗撇嘴,这重色轻姑的白晟宇,与其说是随几个师姐去玩,不如说是追着沧云静献殷勤去也~ “小龙啊,有没有想你爹啊?”孟阙一脸期待地问。 “想。”小仙君倒是坦荡地承认了。 小心翼翼的期待逐渐演变成巨大的惊喜,孟阙忍不住上前,抱了抱自己的儿子,正想洒几颗金豆豆,再说些煽情的话... 只听孟怀枝说:“父君,我要的软榻,你带来了吗?” 他立马把盈眶的热泪倒逼了回去,果然这臭小子,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嘴巴乖...摊开手心,一张小小的长方香榻悠悠旋转。 “给你带来了,你这臭小子,来拜师学艺还这么讲究...” “不是给我的,是给惜月的。”此话一出,当即引起大家侧目,他补充道,“这寝舍的床太硬了,她睡不好。” “哦~是这样啊...”孟阙恍然大悟,朝白钰挑了挑眉,“钰兄,这可是八千年生的紫金木所制的雕花香榻,就当是我孟某人孝敬您的,请笑纳。”说着,将小榻双手奉上。 白钰伸手接过床榻,深深凝了孟怀枝一眼,揽过白惜月的肩头,说道:“月儿,走吧,去你的房间,将你义父的这番美意,布置一下。” 直至白钰一家都走远了,孟怀枝还在目送。 “哎呀,别看了,你看看你爹好吗?”孟阙故作无奈,叹气道,“你知道现在外边儿怎么传的吗?” “什么怎么传的?”孟怀枝终于收回了注意力。 “你这回回都考倒数第一,你爹我很没面子的好吗?” 小仙君一笑,浑不在乎:“面子是什么?几斤几两?可以吃吗?” 对于他的回答,孟阙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还很赞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我的儿子,面子算什么?想为父我,给你母神当了多少年坐骑啊,我说什么了吗?”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一脸八卦地问:“我知道你故意垫底,完全是为了照顾月儿的心情,不过...这于莲山你们也来了大半年了,你俩究竟进展如何啊?” 孟怀枝睇了自家父君一眼,凉凉说道:“无可奉告。”语毕,便转身回寝舍去了。 “诶!你给你爹说下会死吗?”这臭小子,越来越目无尊长了! 但他实在按捺不住一颗躁动的八卦之心,连忙跟上了自家儿子。 而白惜月那厢,也将将换好了床榻,白钰沉声问道:“月儿,你连床榻不适这种事情...都跟小龙讲了吗?” “爹爹,你这话问的...什么意思啊?”她很是不解。 白钰看向妻子,这做父亲的,有些话的确是不太好讲,婉露朝他轻轻颔首,顺势接过了话头。 “月儿,你是女孩子,应当矜持一些,有些事涉及隐私,不应当同异性提及,可是明白?” 父母苦口婆心的,话都说这份儿上了,仙子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她立刻摇头澄清:“不是的,你们误会了,是这于莲观里的所有床铺都很硬,大家都睡不好...我也不知道孟怀枝他,他怎么就惦记上这事了...” -- 第86页 “哦~是这么回事啊。” 眼见女儿说到最后,面露羞怯之色,白钰婉露相觑一眼,俱是懂了几分。 各自叙了会儿话,三个大人便又下山去了,而此刻于莲后山的山巅处,正长身玉立一位仙人。 仙人风姿清绝,白衣胜雪,只见他缓缓开口道:“宁笙,你看到了吗?” “回陛下,宁笙看到了。”绿衣仙子恭顺应答。 “一千年,一千年了...”寂遥的目光,死死凝着那一抹蓝衣。 他曾憎恶神的视力太好,千万里外的事物,亦能看得一清二楚...然而此刻,他只恨自己目力有限,无法将那一袭天水蓝的仙子,瞧个真切。 “一千年,我终是见着她了。”他像是自言自语,拿捏一种,恍如隔世的语气。 第55章 不够帅,不够好 白钰婉露和孟阙, 一行三人,沿山阶向下走着。 直到这时,白钰将才提起自己之前的惊惶, 他说:“当听小龙说,月儿的床硬,她睡不好...我登时就蒙了, 心里是千百个疑问, 他怎得会知道月儿的床硬呢?难不成他们已经...” 他没好意思把话说下去,一旁的婉露亦附声:“是啊, 我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年轻气盛的, 又日日相对, 可千万别做出什么逾礼的事来...” 孟阙一听,当即笑出声:“实不相瞒,我当时也是一惊, 但以我对小龙的了解, 他顶多是坐过月儿的床, 绝不会做任何出界之事。六界四海皆知,我苍龙阁的家教顶顶严格, 别说他俩那啥了...哪怕只是牵了手, 我立马以四海为聘, 将月儿风风光光迎进门!” 白钰连忙摆手:“别, 我山月居店挤庙小, 可容不了你那闹腾的四海龙族...”继而挑眉质疑, “不过,你还好意思跟我提你苍龙阁的家教?你怕不是忘了,小龙是怎么来的了吧?” 孟阙一怔, 是了,当初和袖儿酒后乱性,一边亲密一边呼风唤雨,搅得天地变色四海难宁,还遭到了好多海族的投诉... 他立刻闭了嘴巴,这光辉又奔放的历史,的确没啥好宣扬的。 蓝衣仙子倒是生起了好奇心,问向白钰:“钰郎,小龙到底是怎么来的?有什么故事吗?” “啧,那故事可就多了~”白钰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一千年前的某天,本该是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夜晚,不知怎的,突然就开始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在海里生活了千万年的一众海族,都被那暴风卷起的惊涛骇浪给摇晕海了,后来才知,始作俑者正是他们的首领老大,孟阙上神~” “行了,你别说了,”孟阙连忙打断他,迅速转移话题,“那什么,也已经看过孩子们了,就去苍龙阁陪袖儿搓搓麻将吧?她最近牌瘾又犯了。” 南袖于白钰夫妇而言,有再造之恩,就是为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更何况,只是去陪她消遣消遣...两人欣然答应,一行三人,当即从山阶上消失了踪影。 而那立在山巅的仙人,亦随之转身,简短地吩咐:“走吧。” 爹娘刚走没多久,房门便又被人叩响,莫非是孟怀枝?她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人规矩知礼,为着避嫌,从未踏足过女仙的寝舍。 她打开房门,不想来者竟是宁笙仙子,女官向来随侍陛下左右,难道...? “如你所思,陛下于后山的拥翠亭,等候仙子。”宁笙微笑说道。 “陛下来啦?!”白惜月惊喜地直欢呼。 女仙笑笑:“仙子快去吧,陛下日理万机,耽搁不了太久。” “好,我这就去!”话音刚落,便踱出了房门,直奔后山。 拥翠亭不大,乃一围六角石亭,坐落于莲山深处,掩映于重重绿荫之间,分外幽静凉爽。 天帝幻出一套茶具,姿态优雅的品茗,感应到仙子的临近,他唇角一弯,又幻出一碟杏酥,还贴心的多添了一盏热茶。 垂眸睇着清亮的茶汤,他估摸着,等她到来饮下,温度应是刚刚好。 “陛下!” 遥遥望见,那亭中端坐着的,眉目俊朗的仙人,白惜月便高兴地挥臂呼唤。 寂遥转眸凝向她,他很想回应,张了张口,到底没能说出一个字来...自修得无情道,说实在的,已经很难有人或物,能真真正正的挑动他的情绪。 他或嗔或怒,或痴或怨,种种该有不该有的表情,有时是一种表演,属于别人;有时是一种自虐,属于自己...但无论哪一种,在绵延无尽,波澜不兴的天宫岁月里,都只是雁过无声,水过无痕的刹那之感。 以至于,他此刻心潮澎湃,表达却贫瘠又寥寥。 千头万绪,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两个字:“惜月。” 仙子笑吟吟地应着,挨着他身旁的石凳坐下,陛下果真是个贴心体己的,早早就把茶水备好了。 她一饮而尽,如他所想,汤色和温度,皆是刚刚好。 “陛下怎得有空来看惜月呀?”她吃着榆钱杏酥,眨着眼睛问。 “想来,便来了。”他继续为她斟茶。 “对了,尊上最近如何?” “他是昊天玉皇,谁能奈他何?自然是过得好。”寂遥佯装失落,“我人就在你身边,你怎得都想不起,问一问我?” 仙子想都没想,说道:“还用问吗?陛下一如往昔,还是那么的芝兰玉树,清贵优雅~” -- 第87页 “这师父是没白跟,嘴巴越发乖甜,像吃了蜜糖...”寂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你的师兄弟中,可是有个,名作‘殷星承’的?” “陛下怎知?的确是有的,是我九师兄,就坐我前桌呢!”仙子如实回答。 是了,沧云宫的少主都拜入了于莲山,作为沧云宫的忠实部下,殷家自然不敢将自家公子,送去门槛更高的山门。 “好端端的,你怎得问起了九师兄?” 寂遥回神,淡淡一笑:“殷家一脉绵延数万年,皆在我天庭效力,门楣贵重,自然多留意了些。” “是吗?原来九师兄也是世家子弟啊...” “殷家公子我也见过几次,是个耿直爽快的儿郎,你可以同他接触。”他不动声色说道。 “九师兄对我挺好的,还邀请我去他家里玩儿呢~” 闻言,天帝眸光微闪,沉静地啄了一口茶水。 “对了陛下,沧云静是我的三师姐,我向她打听了沧云兮仙上的下落。”白惜月搁下杏酥,看向他。 “沧云兮?”寂遥放下茶盏,神色莫名。 天帝的反应很冷淡,这倒是出乎仙子的意料,怎得说到那位逃婚的沧云仙子,陛下都没什么表情啊?... “是的,师姐说,自打她出生起,就从未见过她这位小姨,只知道她祖父仍在六界搜索,不知何时才能寻见...” 听到最后,寂遥竟是平顺了眉眼,放下心来。 “我已经证的天地,修得太上忘情,前尘往事于我而言,早已是过眼云烟...能否寻回仙子,我的心中,都无谓悲喜。”他笑得浅淡,爱怜地轻抚她的发顶,“所以,以后别为我的事操心了,我很好,真的。” 真的吗?仙子凝着眼前的天帝,他明明笑着,可那笑容极浅,浅的像烟火稍纵即逝,浅的像雨后的草色,遥看有近却无... 这笑,看得她难过。 天帝总是匆忙,惜月目送仙人携着女官远去,她不禁想,如若没有青衣仙子相伴,陛下...看着该有多孤单呐。 等她收回视线,身后无声无息立有一人,正是孟怀枝。 “你怎么来了?” 他并未立即答话,而是一拂衣袖,坐在她的身侧,睇着石桌上的两个茶杯,淡淡道:“你很喜欢他?” 她一脸的理所当然:“喜欢啊,天帝陛下,长得又帅,对我又好,我怎么不喜欢呢?” 孟怀枝心下有了计较,是我不够帅?还是我对你不够好? “你快尝尝这个,这可是紫微宫特供的榆钱杏酥,可好吃啦~”她拿起一枚酥饼,递至他眼前,笑得讨巧,“尝一个?” 纵是这世上再硬的心肠,见着仙子这如星笑眼,也该融化了。 他勾唇一笑,伸手接过点心,轻轻咬下一口,果真是香甜。 “好吃是好吃,不过,有点太干了...我想喝水。”他好整以暇地睇着仙子,等她的反应。 白惜月下意识地觑向石桌,桌面上除了一碟杏酥,便只有一只茶壶,两个茶杯。 这可让她犯了难... “要不,我把陛下的杯子...给你涮涮?” “不要。”他言简意赅的拒绝。 “那...那就只有我的杯子了...”她这话说的有些艰难,难不成...给他用自己的杯子? “也好。”仙君一副不拘小节的正派模样,“劳烦小师姐,为我斟一杯茶水。” “这可是我喝过的?”仙子眨眨眼,“你当真要用?” “当真。”他微笑颔首。 得他这一句,仙子脸上一红,莫名局促起来。一番顿挫,终是提过茶壶,将自己的茶盏斟满递他。 “喏,给你,喝吧...”她小声道。 “你在害羞?”孟怀枝带笑看着她。 “哪,哪有?”她双手插胸,一脸傲娇地说,“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可还记得四百年前,你全身上下都被我看光光了,我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噗——” 没想仙子会提起这一茬,孟怀枝陡失风度,这刚入口的茶水就喷了出来。 仙君素来清持端方,有礼有度,这般失态,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见。自认扳回一城的惜月,不由心情大好,咯咯的笑出了声。 孟怀枝掏出锦帕,拭去唇边的水迹,清了清嗓子:“那都是四百年前的事了,你怎得还记得?...” “记得,怎么不记得?”仙子乘胜追击,“我还记得你的身子好白,像雪一样白,都晃得我睁不开眼呢~” 第56章 拱手让,少主位 “别, 别说了...”这下轮到孟怀枝面红脸热了。 “你在~害羞?”白惜月笑得狡黠,九条毛茸茸的狐尾招招摇摇。 他最喜她俏皮恣意的模样,但这回却是避开了视线, 不敢去瞧。暗叹自己于仙子而言,真是全然赤忱,毫无保留。 “小师妹, 小师弟。” “大师兄?”白惜月见到来人, 连忙收起了尾巴。 见状,季临风神色一黯, 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问:“我可以坐吗?” “当然, 当然。”仙子立马答话。 仙人刚一落座, 只听孟怀枝幽幽问道:“真是巧,大师兄...怎得知道我们在这儿?” “哦,是这样的, 不知何故, 二师弟一从仙京回来便掐诀瞬移去了山顶, 看样子,应是有心事...我估摸着, 他这会子该是缓和了, 遂打算上山去看看他, 不想在这半山凉亭遇见你们。” -- 第88页 “晟儿?”白惜月一惊, “怎么会呢?出发前还是欢天喜地的, 怎得回来就自闭了?” “是啊, 想着...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季临风话音未落,仙子便立即起身,道:“我得去看看他, 告辞。” 两位仙君沉默颔首,目送仙子离去,季临风率先收回视线,目光转落至桌上的杏酥,还记得他远远看见...是惜月手执酥饼,喂孟怀枝吃了一口。 “你会那般问我,是在怀疑我予仙子的那串...银桐花手链吗?” 孟怀枝低头饮茶,不置可否。 季临风却笑了:“那桐花若真是什么图谋不轨的物件儿,怕是早就被她爹娘给销毁了。” 的确,无论善恶,他都完全察不出那手串上设有任何的念力,凭借一两次并不怎么巧合的巧遇,是不该妄下论断。也派人去查了季临风的背景,有名有姓,亦能追溯到家族,不像是歹人... “大师兄多虑了,苍龙阁能屹立东方万万年,凭的就是公正客观,断不会随口冤枉人。”语毕,起身作别,“怀枝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季临风笑笑,并不答言,只是暗叹这天生贵胄说话,口气就是非同凡响。 半山凉亭不欢而散,而山顶石台上,正蹲着一个微胖且略显孤独的背影... “晟儿...” 白惜月试探地轻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默默叹了一口气,去到白晟宇的身边陪他坐下。 “怎么啦?闷闷不乐的,还不理人?” “没什么...”语气低落。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因为你心心念念的沧云仙子吧~”见小侄子不搭腔,知道自己是言中了,遂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哎呀,别伤心啦,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虽然并不是很想听什么笑话,但他从不会拒绝他的小姑姑,勉强笑笑:“你讲吧。” “从前有个人混江湖,混来混去,混的穷困潦倒,所以他金盆洗手了,然后就发了一笔大财~!” “哦?他怎么发财的?” “他把盆儿卖了~!”仙子笑得狡黠,“哈哈,好笑吧?” ...... “还行吧,呵呵。”甚是敷衍。 白惜月不依了,不满地哼哼:“以前你可捧我的场了,才不会这么敷衍呢!哼,有了心上人,就忘了你姑姑!再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天了不过表白被拒嘛...” “唉,只是被拒也还好,”白晟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我脑子缺了哪根筋,非要追问被拒的理由...” “她给的什么理由啊,让你这么生无可恋的...” “她说,她将来会是天界,西方及北方的主神,不可能屈尊去青丘,做一个小小的狐后...” “天,这真是会心一击...”白惜月倒也不觉意外,只是感叹仙子过于直接。 她知道沧云静很傲,传说天底下最傲慢的女仙是独居昆仑山巅的西王母,她没见过西王母,不知王母是怎么个傲法。但沧云静那种,客套又清高,礼貌却疏离的骄傲,她算是领教的透彻。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毫不屑遮掩的,冷淡与漠然。 “你也是,师父说了,拜师期间不容许同窗恋情,你真是胆大包天...” “我就坐她旁边儿,你都不知道她每天收多少小纸条,我能不心急嘛?” “这样啊?可是...”白惜月蹙起眉头,“剩下的师兄里,没人比你的身份更高了吧?虽说青丘实力与天界是有些差距,但你好歹是未来的狐帝,堂堂一界之主...如果这都不足以与她匹配,她这眼光未免也太高了吧?” “你还没反应过来吗?”天,他这小姑姑也太迟钝了吧...“你没发现,七个师兄弟里面,唯一能入她眼的,不就只有孟怀枝吗?” 仙子闻言一怔,是了,同样是学渣,沧云静对她和对小龙的态度截然不同...沧云静对孟怀枝,总是和风细雨,充满耐心。 唉,不说沧云静了,知道他是她的义弟,多得是师姐拐着弯儿的跟她打听情况,从受欢迎的程度来看,他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一想到这层,原本是来安慰小侄子的仙子,感觉自己也快自闭了... 她闷闷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都想好了!既然她看不上我...” “你就放弃?” “不!我绝不放弃!”白晟宇激动地站起身,一脸视死如归的慷慨陈词,“我想好了,既然她不愿意屈尊做我的狐后,那我就只有...入!赘!沧!云!宫!了。” !!! 白惜月蹶倒,就这,还说的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的...这到底什么鬼啊?冷静了半天,就想出来这么个馊主意?? “那青丘怎么办?”我广大狐族子民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少主? “小姑姑...”白晟宇执起她双手,深情款款道,“其实,当年若不是你爹爹让位,根本轮不到我爹做狐帝,更轮不上我当什么狐族少主...所以,我想把这个位置让给你,你就是青丘未来的女帝...” 白惜月一把将手抽回,谁稀罕当什么青丘女帝啊?再说了,这么大一口锅,是你想甩就能甩的吗? 想得美~ 她翻了个白眼,冷冷道:“你没了狐族少主的身份,那眼高于顶的仙子,可就更加看不上你了...” -- 第89页 白晟宇一滞,反应了片刻,心想小姑姑说的对啊,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 差点忘本,但悬崖勒马的狐族少主,正想好好夸夸他小姑姑。谁知,还不待他开口,只听一阵“咕咕咕”的声音响起。 嗯?白惜月幽幽看向他,这家伙,该不会是饿了吧? “你别这样看着我,不是我肚子在叫,是它。” 说着,自袖中掏出一个方形...鸟笼?? “不是,你这袖子里边儿...什么都能装啊?”她睇着笼里的胖鸽子,只见小家伙儿正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巴巴望着她,仙子笑了,“好灵性的鸽子,你是从仙京街头的灵兽铺子里买来的吧?” “是的,在决定跟沧云静表白之前,我就买了这只鸽子。暗暗下定决心,表白成功就清炖,失败...”他眼神一黯淡,随后咬牙切齿,“失败了就炭烤!” 此言一出,又白又胖,看起来怎么做都很好吃的鸽子立刻缩了脖子,蜷成一团,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白惜月抬手就是一记暴栗敲在他头上:“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说好了不吃野味的,这么快就忘了...” 白晟宇一边挠头,一边委委屈屈地问:“那小姑姑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吃烤鸽呢?” “凡人驯化牲畜,长则数万年,短则几千年...要不折中一下,你驯养它五千年,我就当它不算野味了~” “五千年?”白晟宇不敢置信,“我得养它五千年,才能吃??” “嗯~”仙子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语气严肃,“你可要好生待它,我会随时抽查的!” “好吧...”对小姑姑的话,他向来是言听计从的,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应承了下来。 听见仙君的承诺,一下多苟了五千年,小鸽子明显松了一口气,扭头用鸟喙梳理起羽毛,还有意无意地瞪了白晟宇一眼。 “心这么大的鸽子,真的很难见了...”白惜月不禁赞叹。 是啊,这么肥的鸽子真的很难见,可惜只能看不能吃...白晟宇觑着笼子里优哉游哉的鸽子,将行将滴落的口水又吞回肚子里。 天上无四季,日子如流水般逝过。 季临风一如既往的关照白惜月的课业,孟怀枝仍旧假意受教于沧云静,再转过头来同仙子一一讲解。伪装学渣的生活有利有弊,虽说维护了仙子脆弱的自尊心,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他却不好插手。 比如初学驾云,仙子完全不能驾驭,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季临风飞身而上,赶上一出英雄救美;再比如初学控剑,仙子力道出分,差点误伤与之对招的九师兄,又是季临风旋身一挡,还挨了一记剑伤... 这可把仙子心疼坏了,又来温言软语的求他帮忙,他也是无语了,合着,他就是个移动的补血包?? 相比他的苦恼,白惜月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么多年过去,孟怀枝同沧云静,是肉眼可见的愈发亲密了。甚至,甚至他还亲口承认,沧云静很多观念与他不谋而合,相处如知己。 知,知己??她真是...真是气得发抖! 以至于翌日控剑失神,还不小心划伤了大师兄...呜呜,真是丢脸~ 而白晟宇日日盯着肥美的鸽子,却只能看不能吃,如此盯了一千年之后,居然莫名消瘦了...果然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瘦下来的白晟宇帅气逼人,沧云静终于舍得多看他两眼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终于迎来了拜师生涯以来的,第一次历练。 第57章 神与魔,越与吴 得知今日要进行试炼, 一众弟子异常亢奋,于莲几度示意,将才平息堂下的吱喳与吵闹。 “在进行试炼之前, 为师有几句要交代,大家安静听好。”他肃肃嗓,继而说道, “首先, 我要跟大家说说有关——‘魔’的概念。” 魔? 白惜月不禁坐直了身子,静等师父下文。 “大家都知道, 如今的天地,是当年盘古大帝陨落, 化身而成的。那在盘古时期, 甚至盘古之前...这浩瀚宇宙,又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众人摇头,只有沧云静接话:“徒儿听家父提起过, 那时无所谓天与地, 万事万物皆处于一片晦暗的混沌之中, 但已经有了神,以及魔神。” 魔神? 闻言, 底下窃窃私语讨论开来, 白惜月亦是不解, 魔就是魔, 神就是神, 怎得还有魔神? 于莲赞赏点头, 不亏是他偶像大神的女儿,知识面就是广阔~ “是了,那时除了虚无便是虚空, 什么都没有,烛龙来回游弋,衔烛以照明。没人知道盘古大帝及一众上古荒神从何而来,但据说,自他们诞生以来,便一直在同魔神做斗争。”于莲看向徒儿们,问道,“你们之中,可有人知道...‘魔神’是什么?” 这题真是超纲了,大家面面相觑,只得把视线齐齐聚向沧云静。 只见仙子勾唇笑笑,道:“魔神,顾名思义,亦神亦魔且实力强悍。盘古大帝曾数次率领众多大神出征,与七十二魔神激战,但也只是略胜一筹,魔神不时便卷土重来。” “的确,魔神不死不灭,祸患无穷,无计消除。最终,盘古大帝只得以身止战,献祭宇内,众上古荒神连同七十二魔神亦皆随之陷入沉睡。而盘古,在历经数十亿年的演变之后,逐渐化作了,我们如今所熟知的六界四海。” -- 第90页 听到此处,大家不免唏嘘,都说盘古无私,一死止千杀,犹比巨鲸落,万物生...真是不假。 “作为盘古的子女,东王公和西王母,率先从沉睡中醒来,随后众神渐次苏醒,并建立起天地秩序,而七十二魔神至今不知所踪。时至今日,人们依旧谈魔色变,大抵就是来自于...这原始记忆。” “既然魔神不知所踪,那么,现在人们口中所说的‘魔头’,又是什么呢?”白惜月开口问道,她比任何人都迫切知道答案。 “额...”见是惜月在提问,于莲有瞬间的停顿,他沉声道,“这就是我接下来想说的,大家悉知六界之中的魔界,其间众生生而为魔,除了选择的修行路数与天神有异,其实,与我们无甚差别,是以,我们不称他们为魔头...而今人们口中所忌惮的魔头,亦并非传说中实力骇人的魔神,而泛指修行出岔,走火入魔的任何生灵。” 修行出岔,走火入魔... 白惜月心头默念这几个字,一时难以接受。她根本无法想象,她风雅温柔,如玉如松的爹爹,会是别人喊打喊杀的魔头... “惜月?...”见仙子脸色煞白,孟怀枝轻声唤她的名。 白惜月并未答言,只是轻轻摇首,示意不用担心。 “所以,你们此次历练要面对的敌人,正是种种入魔的凶兽。”说着,他手掌凭空一挥,现出一面水镜,镜面浅蓝色的波光涌动,镜子的背后则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此乃蛮荒幻镜,是当今之世,各大门派争相竞夺的,著名的教学实验基地~为师我排队,排了整整五百年,才轮到我们于莲山借用...”就这,还多亏了殷星承的父神从中调停,做了加急处理,不然,别说五百年,就是一千五百年也别想等到! “诚然,这只是幻境,你们在其中会流血受伤,甚至身陨...但那只是幻象,实际上,你们都是毫发无损的,大可不必惊慌。不过,痛感是完全真实的,并不会因此减损一分。曾经有学徒,在体会过濒死的感觉之后,始终心有余悸惶惶不可终日,不久就辞学了...” 闻言,大家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暗叹这蛮荒幻境居然如此凶险。唯独孟怀枝神色如常,自信有他在一天,便能护仙子喜乐康顺一日,别说流血受伤,就是一道红印...都不会留下。 “此前,已教授了你们诸如驾云控剑之类的基本仙法,此次历练,便是最好的将其巩固的机会。此番有所成,那么随后即将到来的地考,就不足为惧了...为师相信你们,定能顺利归来!” 动员结束,于莲即刻点化幻镜,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镜子吸了进去。 一听蛮荒幻镜,白惜月还以为会是那种黄沙漫天,抑或风雪不断的荒芜苍凉之境。然而,与她的想象截然不同,她落身于一条潺潺溪流边,岸上柳枝正抽芽,柔顺无骨随风摇摆。 “这...这是哪里啊?”她不禁发问。 “是啊,这哪啊?师父说的怪兽又在哪?”赤瑛琪亦是疑惑,但她很快就发现不对,“这...一二三四五六七,怎么只有我们七个人?” 闻言,白惜月环视一圈,大师兄,沧云静,晟儿,九师兄,小师姐,再加她和孟怀枝...刚好七人。 “应是分组了,分作两组,各自面对不同的幻境。”季临风如是道。 “是这样啊...”仙子一边应着,一边偷偷去觑身旁的孟怀枝,和他分到一组,她竟安心了几分。 “那边有人来了!” 殷星承一指,纷纷抬眸去寻,果然,只见一荆钗布裙的农家女,手撷一只木盆,正袅袅娜娜地自绵绵晨雾里向他们走来。 他们七人皆是一身仙气飘飘的雪纱,只怕农家女瞧见了,该是会万分诧异的。然而并没有,农家女径直掠过他们,沿着斜堤,行下河畔去了。 “看来,她看不见我们。” 大家皆认同季临风所言,这幻境,他们只是旁观者。 女子取出盆中素色的纱衣,在冰冷的河水中来回捣洗,兴是浣纱无趣,便哼起了小曲。音色清越,低回婉转,如月光滴入湖泊,于微凉雾色里悠悠荡漾开来。 “夷光?你来的这般早呀?” 又一女子现身,步履欢快地行去了她身旁,两人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聊些什么。 “夷光?”白惜月想起她看过的话本子里,凡间有个著名的美女,就叫做施夷光... “是西施。”孟怀枝补充道,“她身边那个,想来就是与之同期的越国美女,郑旦了。” “美女?”白晟宇撇撇嘴,“这俩也就蒲柳之姿,美在哪了?” “这不是重点,”沧云静沉声道,“重点是,我们身处吴越之争的幻境之中,而生灵涂炭,亡国灭邦之际,往往是妖孽横行,凶魔肆虐之时。” “原来是这样啊...”白惜月恍然大悟地点头,不由暗暗钦佩,学霸就是学霸,看的就是通透~ “可是凶魔异兽,又与这两位有名的美女有何干系呢?”殷星承嗤之以鼻,“我可不信凡人那套‘红颜祸水’的说法,把美人说的跟洪水猛兽似的...” “若真有妖魔,迟早会露出尾巴的,我们且先看下去。” 季临风如是提议,大家便息了声,默立一旁,静观其变。 热络的聊了一会儿,亮丽的歌声再次响起,郑旦折一条柳枝,如宝剑入手,腾挪玉足翩然起舞,其舞姿刚中带柔,飒爽又利落。 -- 第91页 孟怀枝看的有些恍惚,他不禁想起在婉华宫的花苑之中,那手执桃花枝,月下弄舞的仙子。 余光瞟向身旁的白惜月,只见仙子亦是瞧得入迷...他摇头一笑,她这好比看戏听曲的松散样子,哪里像是来除魔历练的? 仙子若有所思:“一人歌,一人舞,跟话本上写的一样,西施同郑旦,起初十分之要好。”只可惜后来争宠妒忌,两人渐行渐远... 感慨之间,两位女子复又相携而去,清霜薄雾业已散尽,温暖融和的晨曦之中,两个身影愈渐清晰。 是一男一女,不疾不徐并肩向他们走来。 男子头顶乌纱冠帽,衣饰华丽雅致,不论气质抑或长相,皆是出尘。而他身旁的女子,正是西施。 “这...应该是范蠡吧?”她记得话本有写,范蠡同西施情投意合,最终为了复国大计,两人不得不被迫分离。 正想着,果见美人低泣垂泪,范蠡则伸手为她轻柔拭去,下一刻,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俱是一脸的不舍与哀戚。 大概是眷恋太甚,已然不能止于拥抱,泪雨纷飞间,两人唇齿相依,忘情拥吻。 接吻的时间越长,他们这七个吃瓜群众之间的气氛就越发尴尬... 拥吻也就算了,怎么...怎么范蠡的手也不安分啊??甚至,甚至还极其自然的放在了西施的...胸前?! 这是什么男默女泪的画面啊?吓得仙君纷纷虚咳,仙子则脸红垂眸,以掩饰这让人窒息的尴尬。 “别看了...”孟怀枝抬手,遮住白惜月的视线。 第58章 谁是人,谁是魔 仙子白净的小脸, 刷的一下红透了。 “我没看...”她小声嘟囔。 反正一行七人尴尬的...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幸好西施还是清醒的,轻轻推开了范蠡。俊雅的公子身形一顿, 那表情看着,分明有些许受伤。 见得天,见得地, 见不得心尖上的人儿受委屈。 西施有些不忍, 垂眸低声说道:“范郎,我们该入宫, 去面见王上了...” “不去了,我们不去了, 夷光, 随我走吧!我们远走高飞,什么灭吴,什么复国...都与我们无关...”公子神情殷切, 隐隐有泪光闪烁, “夷光, 我们走,走得远远的...好不好?” “范郎, 时至今日, 天下之大, 已无你我容身之处。” 语毕, 美人转身而去, 徒留公子一人垂首独立, 形影萧索。 这斗转直下的剧情,教人措手不及,方才还无比的尴尬, 而此刻,面对一双被迫分离的眷侣,却只剩下深深的同情。 “西施为什么不跟范蠡走呢?...”白惜月不禁出声问道。 “身不由己...”季临风亦是叹息,“这世上有太多人,不过是为别人而活。” 其实,仙子是明白的,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听大师兄这口气,貌似...深有体会?”孟怀枝挑眉问道。 他笑笑:“我想小师弟的体会,只会比我更深。” “还记得,曾有一位仙人跟我说,只有强者才配拥有美人...”孟怀枝神情冷淡,“只能说,范蠡太弱了。”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旁人侧目,虽然仙君次次考核都不及格,“草包论”更是传遍六界四海,一千多年过去,这事连被当作饭后谈资...都嫌拾人牙慧。 但是,若能做到如他这般,堂而皇之理直气壮,且毫无羞耻心的不及格...亦不啻为一种强大。 身旁的仙君,是如此恣意洒脱,任性妄为,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白惜月竟隐隐...有些羡慕。 遐思间,忽而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物移景换,还不及反应,七人已身处一座修饰寥寥的殿堂之上。 主座上,一人华袍加身,肃穆端坐,却眼神空旷,若有所思。 此时,君王倾心倚重的两位大臣——范蠡和文种,领着八位从各地搜寻来的美女,徐徐步入殿中。 身形单薄,略显老态的君王,终于凝睛聚神,坐姿愈发笔挺。 那是越王勾践,在久闻“浣纱双姝”的盛名之后,第一次见到西施与郑旦。 那也是他,第一次起杀心。 对爱将范蠡,对良臣文种,对...相濡以沫,共担风雨的王后雅鱼,起了杀心。 他无声无息来至王后的寝殿,凝着她沉静的睡颜,神色莫名。今日看到施夷光,他忘了他曾合衣卧薪;今日见着郑旦,他忘了他曾悬绳尝胆。 直至此时此刻,同他一样在岁月中慢慢老去的发妻,却在随时随地,冷酷又直白的提醒着他——薪荆难安卧,胆苦不堪尝。 忽而,佩剑出鞘寒光乍现,一双冷眸尽是杀机。 为森然剑光所照亮的,不单是勾践无情的眉眼,更教他们这些旁观者,皆为之一凛。 “你们看见勾践身上的黑气了吗?”沧云静问道。 “是的呢...”赤瑛琪凝睛细看,“真的在冒黑气!这是,这是入魔的意思吗?” 殷星承持剑,作备战状:“既然已经揪出了魔头,还等什么啊?进去消灭他啊?” 白晟宇双手插胸,撇嘴道:“九师弟,你未免太过心急了吧?没见局中人仍是看不见我们吗?说明...勾践并非真正的魔头。” “额...”他悻悻收回宝剑,有些尴尬,“是我着急了,不过这勾践真不是个东西!他妻子陪他吃了那么多苦,他居然想杀了她...” -- 第92页 季临风轻轻叹息:“他杀的非是王后雅鱼,而是想抹去,有关那段耻辱的证明。” “那他要杀的见证人可就太多了...”白惜月蹙眉,“心头大患的夫差,为人欺凌的妻子,还有出谋划策的范蠡文种,以及...以及接下来要送去吴国的,包括西施郑旦在内的这些美女...他们,他们通通都是,他受辱忍耻的见证!” “是以,现在就断定他已入魔,还为时尚早。”孟怀枝勾唇,这剧情扑朔迷离,倒是越发有趣了。 如他们所想,寒剑重入鞘,勾践自榻边起身,同他来时一般,复又无声无息的离去。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有夜风盛入,抛起榻顶垂悬的帘帐。 帘幔轻摇间,榻上安静侧卧的女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越王勾践同王后雅鱼,开始着力培养这八个美人,并于土城山建美女宫,教以歌舞礼仪,饰以罗,教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 三年学成,使范蠡献于吴王。 得了西施与郑旦这两个稀世美人,吴王夫差大悦,筑姑苏台,建馆娃宫,置二女于椒花之房。 然而西施心有所属,对待吴王夫差始终若即若离,难有笑颜。相比之下,善于舞剑,明媚热烈的郑旦,更得吴王欢心。 君王想宠爱一个女人,实在是太容易了,他有一整个国度的资源可以利用。 而再美的女人,终究也只是女人,女人天生的过于感性的思维方式,总是不能清醒客观的面对现实。 总是轻信,帝王有情。 西施本是为成全郑旦的逢迎,遂常常捧心而颦,此般病恹的模样,使得夫差对她望而却步。但她逐渐发现,郑旦显然已将她们此行入吴宫的使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年轻的美人,只一心耽溺于她铺张浪费,奢华无比的宫廷爱情,全然不顾越国上下的殷切期许。 心痛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不过是在苍白的靥颊上点了些许胭脂,病恹——便成了招人疼惜的娇弱。 随风飘零,无所谓风骨的雪白梨花,终究落进帝王的掌心,而曾经夺目的妖艳海棠,终是委顿于她过分极致的绽放。 西施病中带娇的优美姿态,成功吸引了吴王夫差,全部的注意。 那是一个临近入夏的春末,顺应季节的海棠树下,铺垫了满满一地的殷红落花,乍一看,还当是斑驳血光。 曾经热烈明媚似骄阳的美人,如今神色冷凝双唇紧抿,好似一抹即将消散的残月光。 她表演舞蹈所使用的银光剑并不怎么锋利,但想要切割眼前这人如霜的脖颈,倒也绰绰有余。 西施睇着眼底冷芒闪烁的剑刃,无端苦笑。 曾经折一支杨柳起舞的郑旦,曾经溪边浣纱吟歌的施夷光,早已死去。 白惜月看的清晰,执剑横亘于西施脖间的郑旦,眼中杀意深沉,身上亦是散出如烟升腾的黑气。 入魔的...是郑旦吗? 可这无形的隔阂依然存在,他们仍是不能走进这迷局之中,看来...郑旦亦不是真正的魔头。 然而,她难过的发现,比起一击即中,立刻揪出伤天害命作乱的凶魔,这种眼看着人渐渐堕落,逐步迷失的场面...更教人折磨。 勾践也好,郑旦也罢,他们都不是无缘无故起的杀心。善与恶,终究只是两个相对的概念罢了,根本难分对错。 仙子叹气:“看到她们渐行渐远,姐妹离心,真是让人难受...” “月月别难过,真正的好姐妹,是不会为了男人争执不休的~”赤瑛琪搭上她的肩,如是安慰道。 一千多年来,赤瑛琪作为她的小师姐,平日里对她是照拂有加,两个人时常同寝,关系甚笃。 对,凡人心性肤浅,扑朔难定,背心离德在所难免...而她与小师姐之间的情谊,要纯粹稳固得多! 这么一想,伤感也就去了大半,她拍拍赤瑛琪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她这方将才想开,那厢的西施郑旦,却面临迅速且彻底的决裂。放下手中剑的那一刻,郑旦身上缭绕的黑雾亦随之散尽,她颓然接受了失宠的命运,并在随后的时光里郁郁而终。 发丧那天的西施,除了捧心而颦,还隐约落了两颗,称不上是慈悲的泪。 伍子胥是吴国可贵的忠臣,这份忠贞,更像是一份血脉,自中箭而亡的阖闾,又顺理成章的延续到了他的儿子——夫差的身上。 然而,对伍子胥的绝对信任,夫差并未从他离世的父亲那里,得到足够稳定的继承。 施夷光,成了合格的情/色间谍,软绵绵的枕头风,将刚愎自用的帝王吹得头晕目眩,再加之佞臣伯嚭屡进谗言...年过不惑的夫差,终是对伍子胥起了杀心。 久陷于声色犬马的君王,终于也身染黑气,迈出了滑向无底深渊的第一步。 魔,人人都是魔,却又,无一是魔。 他们始终只是局外人,眼睁睁看着乱世将至,却无能为力。被这种不可逆转的悲观紧紧包围,白惜月觉得,再这样下去,她都快要入魔了!... 孟怀枝侧目,只见身边人入戏太深,满脸都写着愤懑与焦急,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进这情境之中,将那逼死伍子胥的夫差一顿暴打... 他失笑,闲闲说道:“作为观众,安静吃瓜就好,你着急也没用。” “你还笑?你个冷心硬肠的...”仙子瞪他一眼,忿忿道,“冷血鬼!” -- 第93页 “好好好,我无情我冷血,你别生气...”瞪人的仙子不要太生动,他笑容更甚。 哼,一边口口声声让人不生气,一边笑得更灿烂了...这孟怀枝,真是可恶! 正嘟嘴生着闷气,忽而物换星移,转眼已是九年后,越军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姑苏。 夫差仓皇败走,躲入城外一破庙中,战火纷飞间,他竟隐隐听见钟声。 伴随钟声一同降临的,还有被他遗弃在馆娃宫的爱妾——西施。 被岁月善待的美人,容貌较之当年丝毫不减,依然能够摄人心魄。 是来为他殉情的吗?走投无路的君王,颇为动情的如是想。 美人却一扫病容,艳光无边的俏颜上,一双眸子如星如澈,目光灼灼地,异常平静地注视着他。 那眼神,那充满戏谑的,冷酷至极的眼神...竟像极了,当年初见她的自己。 “是了,夫差,你太自负了,”西施勾唇一笑,幽幽道,“其实你谁都不爱,你看待任何人,都只是玩物罢了。你乐见郑旦为你争风吃醋,你乐见我日日装病费心夺宠,你荒淫无道听信谗言,逼死良臣,还将他的尸体挖出来肆意羞辱...到头来,终是断送这大好山河。” “你总是比郑旦聪明,孤就喜欢...聪明的乖宠。”他秉持着一方君主的骄傲,拒不示弱。 “哼,玩物...就该有玩物的自觉。” 美人森然一笑,精致绝丽的五官渐渐虚化,最终,那张脸型完美的面容之上只剩一片苍白,什么都没有。 局外的七人俱是一惊! 难道说...这幻境之中真正的魔头,恰是西施? 第59章 她身陨,他入魔 而饶是身经百战的君王, 从容不迫如夫差,此刻仍被吓了个腿软。 “你是...”他两股战战,不敢置信, “你是妖?” “呵,稀世罕见的美人,其实是个没有脸的妖怪...很讽刺吧?” 妖孽没有五官, 就连声线都变得雌雄不分, 不疾不徐姿态优雅地,一步步行向仓皇狼狈的人间君主。 足下的屐齿与地面磕碰, 发出清脆且富有规律的响声,那是夫差曾爱极了的声音, 为了使这悦耳的屐齿声与美人艳绝的舞姿相得益彰, 他甚至...还专门为她建造了极尽奢侈的响屐廊。 可如今再听这屐齿声响,分明就是磨刀霍霍的催魂索命之音。 “你不要过来!”夫差绝望大喊,身形不稳地连步后退, “走开!你个丑恶的妖怪!!” “啧啧, 瞧瞧你恐惧的模样, 这还是曾经高高在上的...一方帝王吗?” 如果有面目和五官,妖怪此时的表情一定是轻蔑的, 可一片空洞的脸盘上什么都没有, 充斥着满满未知的可怖。 这场越吞吴的乱世国殇, 于身陷其中的夫差而言, 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可对无脸妖来说, 不过是一出荒诞且略显乏味的人间闹剧, 一场足够它百年内都无需再进食的饕餮盛宴——仅此而已。 无脸妖,以人间怨魂为食,现世必祸国。 真正的妖魔现身, 隔绝在外的一行七人,明显感觉到横陈于面前的虚无结界,正在一点一点消解。 可他们皆是默立,就连一心迫切除魔的殷星承,都只站着不动。 无他,夫差罪有余辜,他们只想亲眼看看,他所应得的报应。 夫差在举剑自刎之前,用白绸覆住了双眼,只因他无颜面对含冤而死的伍子胥。诚然,在神通广大,轻易祸乱人间并搅动万千风云的妖魔面前,他只是个玩物。 自戕——已是作为一个君主,一个玩物,最后仅存的尊严。 而无脸妖,自是乐见这世上,再多一条怨魂。 夫差已死,无形的隔膜业已消失,他们幻出仙剑,预备入这情境之中将无脸妖拿下。然而眼前画面一转,只见一片碧绿水域浩渺无边,一叶孤舟正悠悠飘荡于雾色缭绕的水面之上。 细细看来,那扁舟上还立有两人,不偏不倚,正是范蠡与西施。 十数年过去,他们都已不再年轻,可两人眸中深情,较之当年分毫未减。 “天,那不是西施,那是妖怪啊!”白惜月惊呼,随后银牙一咬,“不行,我得去救范蠡!” “咱俩一起去!” 闻言,仙子回身一看,说者正是九师兄殷星承,她向他会意点头,正要冲进这幻境里。 “稍安勿躁,你们再好好看看。”孟怀枝却伸手挡在她身前。 “还看什么呀?”白惜月急的快踏脚了,“再看下去,它就要把范蠡给吃掉了!” 她着急并非圣心泛滥,只是看遍了这幻境之中各种各样险恶的人心,唯独只有范蠡,是真的爱西施,并一心一意等她一生... 这样的人,这样纯良的人,不该枉死! “我知你不忍,但这幻境里的人皆是幻象,无所谓生与死,你别太当真,小心为上。” 孟怀枝口气平淡,却教白惜月身形一顿。 是了,只是幻象罢了,是自己入戏太深,共情过甚,倒显得过于冲动不冷静... 她收回脚步,紧紧盯住舟上的一双人影,时至今刻这不要脸的妖怪还在伪装,待会儿,她定要好好揭翻她的画皮! “夷光,跟我走吧。”风度翩翩的公子微微笑着,紧紧握住女子素白的手,“得上天眷顾,我从商之路走的颇为顺遂,家有良田千亩,奴仆无数,供你的吃穿用度,不会比姑苏吴宫差...” -- 第94页 “奴仆无数?”美人眼里有了光亮,她浅浅笑着,“那么多人,一定很热闹吧?我喜欢...人多的地方。” 得了西施的应允,范蠡高兴得失了言语,只是双眸含泪,感激地紧紧抱住心上人。 只听他声线颤抖,连连说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再没有国仇家恨,再没人能分隔我们...太平了,终于天下太平了。” “范蠡真是个傻子!” 白惜月这厢看的是急火攻心,只想跳进这幻境中把范蠡给摇醒,让他看清施夷光的真面目。 然而,下一瞬发生的事情,却教她目瞪口呆。 俊雅的公子语气斗转,森森一笑:“天下太平了,你也...没用了。” 言罢,竟将怀里尚来不及反应的美人,一点点吸收进身体里!! 什么情况?? 方才着急救人,白惜月的身子较之其余人要出前一些,但眼见这样的场面...她一个机灵,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美人的画皮被这骤然而至的吞并撕裂,再精致的五官,在百般挣扎之下都难逃狰狞。 “你是谁?你放...” 话未说完,伴随最后一片衣角的消逝,无脸妖被男人彻彻底底的吞没。 在完成融合的那一刻,“范蠡”心情愉悦的打了一个饱嗝,周身魔气瞬间狂胀,煊煊黑焰直挑天际! 他悠悠转眸,看向他们的眼神,轻蔑又不屑。 众人心神一紧,原来范蠡才是真正的魔头...而且这高涨的黑气遮天蔽日,绝非等闲的魔物! 绝知是场恶战,七人握紧手中宝剑,皆是神情冷肃,严阵以待。 受魔气支配,空中黑云团聚阴霾愈深,天色晦暗无比,无端而起的妖风打四面八方吹来,将舟上公子的发带肆意撩飞。 狂风更疾,发带被突然卷走,伴随发带一同消失无影的,还有范蠡身披的画皮。 妖魔现出了真身,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是白惜月从未见过的异兽。 “是朱厌。”沧云静和孟怀枝几乎异口同声。 “朱厌?”仙子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怪物? “朱厌乃上古十大凶兽之一,它一现身,必生战乱。”见她不明,季临风解释道。 人入魔,尚且有缘由,而对于例如朱厌这般的魔兽而言,屠戮生灵,不过是一场本性使然的,不痛不痒的消遣。 事实的真相是如此残忍,白惜月竟莫名感到一阵茫然。 “以后就知道了,挂在表皮上的邪恶,不是邪恶,而是愚蠢。”见她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孟怀枝如是说道。 是了,真正的恶魔,都是深藏不露的。 自己之前那些干着急,想想,就跟笑话似的。 仙子心软,这份心软,甚至对无所谓生与死的幻象都一视同仁,而如今真相揭开,她不免油生一种错付的难堪。 孟怀枝将她的情绪悉数看在眼里,温声说道:“小师姐,打起精神来,我们要准备战斗了!” 仙君的话好似天外飞音,将白惜月瞬间唤醒,她一观变幻莫测的阴暗天象,朝他重重一点头。 朱厌的真身乃一只身覆白毛,四足赤红的巨猿,它凌空一声暴吼,湖水被声波振荡,立刻激起数丈之高的浪涛,滚滚波涛一层高过一层,前赴后继的向岸边猛烈拍来。 湖边草堤随之摇晃,且这晃动愈演愈烈,一条裂缝如蜿蜒穿行的黑蛇,自七人足边流窜而过,脚下的土地便瞬间分割,现出细细窄窄的累累沟壑。 “驭风驾云!”季临风大喊。 七人刚一腾空,之前站立的草坡便完全坍塌,只剩黑洞洞的深坑。白惜月下意识地往下一望,大地皲裂,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残壁断崖。 这如同末日一般的景象,大家都还是第一次见,脸上或多或少都显露出惊讶之色。 讶然过后,便只剩凝重了。 朱厌的难缠程度,绝对远超他们之前的预判,一场恶仗,在所难免。 季临风高声一喊:“摆阵!” 其实,绝知蛮荒幻境之中的凶险,之前于莲便将徒弟们分成两组,各自教习了一种名为“七杀阵”的阵法。该阵法需七人配合,修为最为淳厚者立于阵法中心,其余六人则分列六芒星的一角。 结阵之后,可将七人法力集合缔连成网,增强战力的同时,确保魔物无机可趁。 然而,会豢养妖孽以肆虐人间的凶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朱厌眯起深棕色的兽瞳,来回地打量着阵中的七人,并不急于出手。 孟怀枝的真身乃玄天苍龙,亦是天地间的巨兽,见朱厌这副斟酌的模样,便将它的心思给摸了个七七八八,他当下运功封住丹田,不让一丝一毫的龙气及灵息外泄。 如此一来,果然骗过了巨猿的眼睛。 对付法阵最佳的方式,便是分而划之,逐个击破,而最弱的那一角,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朱厌张开巨嘴,四颗獠牙锋利无比,一声震天撼地的咆哮之后,双拳一阵擂地,随后急速奔向他们七人。 白惜月仗剑于身前,一双美目此刻凌厉无比,紧紧逼视着狂奔而来的巨兽。 季临风位于法阵的中央,凝神静待朱厌的临近,身为法阵的领导者,他需要小心拿捏一个合适的尺度。相隔太远,法力会大打折扣,不仅不能一击致命,还会招致更猛烈的反扑;可距离太近,一旦稍有差池,法阵完全暴露在妖兽的眼前,恐怕会进退失据。 -- 第95页 伴随着浩大且恐怖的声势,朱厌越来越靠近,眼看着,只有数丈之距... “斩!”季临风简短下令。 得令,七人一同挥剑,七道灼目的亮白剑光汇聚成一束强悍磅礴的剑压,直直袭向近在咫尺的巨猿。 说时迟那时快,剑压斩来之际,朱厌已无回旋余地,只得抬起前臂挡住头颅,生生挨下了这一击。 “击中了!”白惜月惊呼。 光波劈上巨兽肩背的刹那,向四面八方绽开无数道刺目光线,直灼的他们睁不开眼。 这么强力的攻击,朱厌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吧?仙子如是想着,待光芒减弱,她立马抬眸去寻那处于风暴中心的凶猿。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刺鼻的焦味,本是一身白毛的朱厌,身上的毛发被烧灭殆尽,只剩一层皲裂冒着屡屡黑烟的焦皮。 朱厌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静,而法阵的七人亦需要这宝贵的时间,喘息片刻,好以恢复实力。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浑身焦黑的朱厌怒吼一声,深棕的兽瞳亦改换成了泛血的赤红色,抖落掉身上的焦灰,再次向他们奔袭而来。 这时再想统一战力已然来不及,季临风赶紧下令:“散!!” 可是,可是散阵也已经来不及了,朱厌如同一头横冲直撞的蛮牛,不管不顾狂性大法的冲向孟怀枝。 仙君倒是淡定,唇角勾起一个极为讥诮的弧度,暗嘲这畜生找死。 巨猿离他不过三尺远了,已然扬起了巨掌,正待一挥直下.... “不要!!” 就在孟怀枝打算发起攻势之前,一抹雪白身影想也没想,牢牢挡在了他的身前。 时空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待他看清是谁时,几乎目眦欲裂。 “月儿!!!” 他哀叫一声,立刻将无力坠落的仙子抱入怀中。 她在吐血。 不停地吐血。 纤尘不染的雪衣,被这斑斑血色染红,说不清是白雪压了红梅枝头,还是红梅傲然凌霜,绽放在靡靡风雪里。 总之,这红白相间的场面,是这样刺目,直教仙君肝肠寸断,神魂俱裂。 “小师妹!” 剩余五人亦是一惊,尤其季临风,近乎癫狂地向缠斗不休的朱厌连砍数剑,之后再无心恋战,立刻朝孟怀枝的方向掠身而去。 孟怀枝则紧紧抱着仙子,自半空缓缓飘落,悬停于湖面之上,无知无觉间,他早已泪流满面。 “月儿?月儿,你如何?”他小心翼翼问着。 “疼...”白惜月狠狠皱眉,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好疼啊...孟怀枝,我是不是,是不是快死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会好好的,我要你好好的...” 他连声安慰,手中运起灵力,赶紧为仙子疗伤。 然而,没有用,没有任何的用。他的仙子,他美丽的仙子,依然在不停的流血,甚至,甚至连金丹都开始破裂涣散...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用?”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他惊慌失措,绝望地迭声发问,“怎么会没用?怎么会这样?!” 此时,季临风出现在他身边,蹲下身子察看白惜月的情况,只见仙子气息渐弱,已经无力回天。 他登时心跳骤停,整个人如蒙雷击。 “没有用的...”半晌,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含泪悲切道,“这是蛮荒幻镜,你看到的都是幻象,惜月并非真正的流血受伤,你的治愈之术,自然不起作用。” 闻言,孟怀枝身形一颤。 是了,这是幻境,他救不了她,他根本救不了她。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咽气。 “别哭,你别哭...”白惜月想抬手为他擦去眼泪,但她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哭了...” 从小到大,他什么都依着她,这次也不例外。 他用力地连连点头,答应她不哭,可眼泪却是不听使唤的,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的洒满她染血的衣襟。 “你下次,反应不要这么慢...朱厌都要扑上来了,你还站那儿...咳咳,站那儿不动,你可知我,可知我...”有多着急吗? “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让你担心了,都是我不好...”他将仙子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失温的小手,凉的惊心。 孟怀枝无力的摇头,他知道朱厌在寻找法阵最为薄弱的一角,打算就此突破。而法力最弱,修为最浅的白惜月,是它最好的目标。 所以,他敛去灵气,诱导它改变策略,转而攻向自己。 可他没想到,没想到惜月会冲出来保护他... 不,不不,他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仙子那么心软,怎么可能放任他置身于险境?... 是以,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就算生死皆是虚幻,但是,但是落在身上的痛苦是无比真实的。他的月儿快死了,快要被痛死了...他却, 无能为力。 好痛啊,师父果真没骗人,这痛感是如此逼真,逼真的让她害怕,好怕就这样真的死去。如果真的死了,一切就都没有了,她还有...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去做,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想说,她还想说... “孟怀枝,我...我喜...”欢你。 -- 第96页 金丹的彻底破碎,来得猝不及防,灵气犹如泄洪的阀门被人打开,源源不断的自她体内奔流而出,她的手越来越冷,直至彻底没了温度。 莫大的痛楚瞬时漫卷孟怀枝全身,他心痛的几近窒息,可贴在颊边的手终是无力的垂落,那双他爱极的浅淡瞳眸终是失去焦距... 失温的仙身四散,化作莹白光点,自他怀里慢慢飞向遥远的天边。 “不!!!” 怀里骤然一空,几乎将他周身血液尽数抽走,整个人如坠冰窖,冷到濒临死去。 “小姑姑!” 白晟宇一声哀呼,双眸充血发红,挥向朱厌的招式愈发凌厉,他一定要,一定要手刃这魔头,为他姑姑报仇! 而孟怀枝只是静静跌坐原处,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低垂着头,默默无语。 “小师弟,冷静一点,解决了朱厌,我们从这里出去,就能见着小师妹了...”一旁的季临风看着不忍,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却只感到一阵冰寒,迅速从指尖传遍全身。 暗道一声“不妙”,他立刻抽身逃离孟怀枝的旁侧,一跃入高空。 果然,巨大的寒气从孟怀枝体内涌出,他身下的广阔湖面迅速凝结成冰,这寒气如同电光一般迅疾,眨眼之间,就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封冻。 甚至,甚至连同朱厌,以及与它喋喋不休缠斗的师弟妹们,一起封冻。 若不是沧云静眼疾手快,迅速从战斗中抽离,不然,也会同白晟宇他们冻在一起。 她悬浮于空中,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仅是山川湖泊,花虫草木,就连,就连天上的阴云,云中的日月,整个幻境之中的所有一切,皆被冰霜冻结。 天啊...再这样下去,她和季临风,亦迟早会被冻死! “孟怀枝,你清醒一点!”沧云静朝他大喊。 可是没有用,青龙已完全沉湎于自我的巨大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拔。 是这所谓的蛮荒幻镜,伤了他心爱的仙子,害得月儿痛苦难过...月儿难过,那么这劳什子的幻境,也别想好过!今天,他就要将这里连根拔起,整个摧毁, 片甲不留! ...... 此时的于莲山,安宁祥和,没了那帮闹腾的仙二代徒弟,于莲别提有多悠哉了~ 剥开橘子皮,闲极无聊的于莲开始数数。 “来,让我看看这个橘子,是十瓣儿,还是十一瓣~” 如果是十瓣,便是一小组胜出,先行从镜中归来;若是十一瓣,那就是二小组先铲除魔物,凯旋而归。 这次分组,他还是花了些心思的。 一小组七个徒儿实力相当,二小组则是他最强的六个弟子搭配菜鸡小十三,一组布下的七杀阵实力虽不是最强,但胜在足够稳定,而二小组,由于有白惜月这个法力薄弱的一角存在,使得战况充满未知。 经过此般精心设计,对于两组徒弟来说,此次蛮荒幻境,都是一次分量相当的考验,想赢过其中的魔兽,可没那么简单~ 正为自己这番巧思而洋洋得意,却莫名听见“咔嚓”一声... ??? 这好像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等等,不是吧? 一阵不祥的预感袭上于莲的心头,不会是...? 他旋即回身,凝睛一看,果不其然,悬在半空的碧蓝镜子,边缘处赫然现出一道,足足一指长的裂纹!! 苍天啊,这六界四海,统共也就只有这一面蛮荒幻镜,整个天界的师门可都还在排队等着用呢! 这...这镜子碎了,他怎么跟其他师门交差呀?? 等等,这好像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 这镜子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碎了呢?难道...难道是他的徒儿们出事了??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于莲掐诀,正欲闯入镜中一探究竟,然而,镜面上裂纹仍在持续延伸,不管他如何运力,都无法进入镜中。 一个更加不祥的预感,如冷水泼身,惊得于莲一个激灵。 而远在万里之遥的瀛洲岛,岛心有一花谷,谷中设有一竹屋。 姝色艳绝的红衣女仙正双目微阖,慵懒的斜倚在竹榻之上,而孟阙正坐在榻边为她摇扇送凉。 忽然,女仙滴墨一般的瞳眸静静睁开,沉声道:“我去一趟于莲山。” 于莲山? 还不待孟阙反应,榻上的女仙已不见了踪影,能叫袖儿这般着急忙慌,绝对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于莲山...难道,难道是小龙?? 无边极寒仍在肆无忌惮的蔓延着,连空气都开始陡然降温,沧云静只觉得自己的脚指头都快要冻掉了。更恐怖的是,这股要命的寒意正沿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向上攀升... 就像是惯爱攀附人身的噬骨的藤蔓,一点一点的,要将她拖入深渊,蚕食殆尽。 “孟怀枝!你醒一醒啊!”仙子再度呼喊,试图幻回他的神志。 她真是无语了,没死在朱厌的掌下,反倒被自己人给灭了,这...这算什么事啊? 季临风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腰部以下已经失去了知觉,被彻底冰封,只是时间问题。 正在两人等死之际,自高天悠悠传来一女声,只听其沉稳说道:“孟怀枝...” “差不多就行了。” 第60章 他无踪,她苦等 -- 第97页 “母...母神。” 清辽女声似一支光耀无比的灵箭, 直直射入他被痛苦蒙蔽的识海,将团聚于身上的魔气绞杀大半...灵台得到片刻清明。 孟怀枝抬眸去寻,只见一红衫斐然的美人女仙悬停于半空, 周身磅礴的仙气无声环伺流动成风,轻薄似雾的衣袂随之微微浮动。 “白惜月要进入幻境拯救‘范蠡’时,你说眼前一切皆是幻象, 劝她莫要冲动...”南袖顿了顿, 继而说道,“怎么轮到自己, 就这般拎不清了?” “我,我...”他双唇开合, 到底没能说出一个理由来, 索性垂下了头来,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 被冻在空中的沧云静和季临风,看得到红衣女仙的身影, 却看不清她的面目, 听不见她的言语, 但这绝无仅有的超强仙压,已将女仙的身份昭然揭示。 只可惜身子被冰冻, 无法向神尊跪拜行礼。 当然, 南袖此刻无暇顾及旁人的心思, 只静静睇着跪坐于湖面之上的孟怀枝, 神情不虞。 毕竟, 于莲安排他们入这蛮荒幻镜历练, 是要他们斩妖除魔的,哪成想,魔还未除, 孟怀枝倒是险些入了魔... 如若,她再来迟一点,后果则不堪设想。 绝知这六界四海,再也承受不起,一个如白钰一般强悍的魔头临世... “不过是幻象,便已教你方寸大乱,险些走火入魔。倘若哪天白惜月真的殒身了,你怕是要毁天灭地,屠尽万物。” “不,我不会让她真的殒身,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仙君笃定回道。 南袖微滞,这还是近两千年来,他第一次同她还嘴... 女仙危险地眯起了眸子。 “孟怀枝,别逼我拔掉你的情根...” 她面无表情地如是说,却教湖面上的人遽然一惊,母神...居然要拔他的情根?要他七魄不全,三魂离索,再也感知不到欢喜与爱憎...真是,真是好狠的心啊! 可这,这居然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他不禁陷入深深的悲哀,颓然一笑:“就像你毫不在意的剔除朱雀翎,从此再无母子天伦之情?” 南袖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微弱的波澜。 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到,不必追究是谁多嘴,随着年岁增长,心智渐全的孟怀枝,终是会得知真相。 站在他的角度,无论怎么去思量,她到底是放弃了他,早在他还未出世之前,就已经放弃了他。 她不动声色,却不得不承认,那颗如冰山一般顽固不化的神心,此时此刻,竟隐隐生出几分柔软以及一丝...让她甚觉陌生的怜悯。 “可我从未怨过你。”仙君继续说道,“没有朱雀翎炼化的一段仙缘,这世上,就不会有白惜月这个人,那我所缺失的一切情感,就得不到任何补偿...从某种意义上讲,我甚至,应该感激你...” “话已至此,是否要拔去我的情根,任凭神尊裁决。” 言罢,他俯身叩首,重重行了一个大礼。 他没唤她为“母神”,而同外人一般,称呼她为“神尊”,这个——冷到极致的称谓。 恐怕这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对,如他们这般的母子了。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两千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叹气,终是妥协:“我可以保留你的情根,但我要你跪在这幻镜之中,静思己过,直至我允你起身为止。” 孟怀枝如临大赦,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再一俯首,无悲无喜道:“怀枝,多谢母神。”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白惜月都再没见过孟怀枝。 还记得,她是在自己寝舍的床上醒来的,幻镜中发生的一切都还记忆如新,她明明白白的死了,就死在那人温热的臂弯里。 正儿八经死在幻镜中的仙徒,只怕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名吧?唉,真是丢脸...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于莲山满门十四个徒弟,只除了大师兄和三师姐,其余皆死在了幻镜之中。 据说,都是被陡然而至的极度冰寒,给瞬间冻死的。 极度冰寒?瞬间冻死?? 她只恨自己挂的太早,连吃瓜都赶不上热乎的...可转念一想,这不对啊,就算被冻死在了幻镜之中,那孟怀枝也该回来了呀?怎得大家都在,唯独不见他的身影? 她向季临风和沧云静打听,皆言不知小师弟的去向,就连师父...也只是摇头,闭口不言。 如此遮遮掩掩,她更加确信这件事,绝不简单! 传书苍龙阁,很快就收到义父的回信,信上轻描淡写,说是族中有急事,召孟怀枝回阁相叙,不日将重回师门。 白惜月将信将疑,可也没有立场对质,只得悻悻作罢。 每次学堂上课,身边的座位都是空的,起初,她是万分的不适应,时常望着那空位子发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慢慢也习惯了,每天独自坐在最后一排,有时也和前桌的九师兄打打闹闹;遇到难懂的课题,大师兄仍是十分耐心的与她讲解;赤瑛琪同她还是那般亲密,每逢休沐,两人便相约去仙京好好逛逛... 可没人知道,每天夜里,她都难以入睡。 又是一个月朗风清的良夜,辗转不得眠的白惜月叹了口气,披上衣服独自上山,抱膝坐在山巅的石台之上,遥望着天边明月。 晟儿的鸽子已经不需要关在笼子里了,因为它已经胖的飞不起来了,连长了翅膀的鸟儿都留在了这里,而那可恶的孟怀枝竟然还没有回来... -- 第98页 要知道,她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再不回来,再不回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对!我白惜月,再也不理孟怀枝了!”她本想大喊出声,又恐惊了夜色,只得低声哼哼。 “小师妹?” ??? 怎么这大晚上的,山上还有人啊?要命,自己的这番宣泄,不会被人听见吧?天,要是让别人知道,她想孟怀枝想的睡不着,这得多丢人啊?!... 等等,我什么时候想他了??呸呸呸,我才没有想那个混蛋想的睡不着! 思绪凌乱之余,来者已行至她身旁,正是季临风。 “好巧,你也睡不着吗?”仙君笑笑,挨着她坐下。 “没有,我才没有睡不着...”不知打哪来的一阵心虚,仙子立刻矢口否认,继而说道,“我只是来...赏月!对,就是来赏月的!” 闻言,季临风摇头一笑:“小师妹真是好气度啊,这眼看着就要地考了,居然还有闲情来山上赏月...” 额... 大师兄就只差直说“我不信”这三个大字了,白惜月有些难为情,沉吟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大师兄,在蛮荒幻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仙君略有一滞,语气中有几不可察的失落:“你还在担心...小师弟吗?要知道,他可是神尊的儿子,这天底下,没人能伤害他...” 她知道啊,她怎么不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在幻镜里,值此生死弥留之际,她的“遗言”竟只有一句...只有一句“我喜欢你”。 再想否认,再想逃避,都无济于事。 她喜欢他,从玉清宫外一同罚跪开始;从月下执花一舞开始;从暗吃沧云静的飞醋开始...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喜欢上他了,只是...只是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她知道啊,她怎么不知道?以孟怀枝的天资,怎么可能次次考核都是倒数?能操纵水火,却不会驾云?能凭威压迫人,却不会控剑? 她不是傻子,一点都看不出他的用心良苦,只是...只是他越是这般好,她就越是惶恐。 脑海中始终盘旋着一个念头,在角落里疯狂叫嚣,撕来扯去,终归汇聚成两个字——不配。 是的,他们并不匹配。 真正能配得上孟怀枝的女仙,她思考了很久,放眼整个六界四海,也只有沧云静了... 一想到这层,白惜月的脸色,不可避免的黯淡下来。 “可是,已经太久了,不是吗?”她低声说着,“已经三年了,要是不刻意去擦,他的书案上...都该落灰了。” “三年,对于仙人漫长的一生,只是弹指一挥间。”季临风温声安慰,“一次观冥,一次打坐,一场睡梦,三年就倏忽而过了,你该是看开了。” 大师兄总是这么温柔,如和风细雨,抚顺她心头密密麻麻,交织成网的乱枝。 她微微叹气:“是了,他可是天之骄子,与其担忧他,还不如操心操心,下个月就要举行的地考~”忽而语气一转,弯唇一笑,“不过这蛮荒幻镜的确是锻炼人,我如今各种法术越发熟练了,对接下来的大考还是很有信心的~” “说起来,在蛮荒幻镜里,你被魔头朱厌所杀...想必,你定是恨极了,这天底下的魔物吧?” 不知大师兄为何会有此一问,但她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不,并不。” “它还伪装成了一个情痴,骗取了你的同情心,你也...不怨?”他继续追问。 “不怨。”白惜月仍是摇头,继而平静说道,“赤瑛琪说,青丘的小狐狸惧怕我,是迫于我干娘的威严,其实我知道的,这纯粹是安慰我的,善意的谎言。六百岁那年,我在天宫初闻‘魔头’一词,不想,竟是用来形容我爹爹的...” “惜月...”季临风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 “如果爹爹真是传说中十恶不赦的大魔头,那我就是魔头的女儿,我不是什么仙女,而是一个魔女...我又怎么会,去怨恨自己的同类呢?” 仙子的口气与神情都很平淡,却绝不会让人去怀疑,她说这话的真心。这也是季临风第一次,透过她过分美丽的皮囊,一窥她可敬的,博大的胸怀。 “其实此次地考,我并不担心你。只是地考过后,就需得自备法器,以应付接下来的结业考核——天考。”他顿了顿,继而说道,“惜月,你可有趁手的法器?” “我哪有啊...”她将脑袋枕在膝上,闷闷说道,“师父说,法器最好是随身之物,以防不时之需,我同赤瑛琪去仙京逛了一圈,也没寻着既方便携带,又实力强悍的法器。” “你有的。” 季临风看着她,目光沉沉。 白惜月好像明白了什么,她一抬右手,指上腕间的银桐花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她不禁发问:“这银手链,可以做法器?” 仙君点头,嘴角含笑:“实不相瞒,我予你的手链,乃是我季家的一件宝物,” “宝物?”仙子疑惑,“什么宝物啊?” “它其实...是一柄银匕首。” 说着,纤长五指一翻转,银手链便落入仙君掌心,顷刻化作一柄雪光闪闪的银刀。 白惜月一惊:“天,真的是把银刀!” 季临风将银刀递过她眼底,示意她拿起来试试手。 仙子提起匕首细瞧,银光闪耀的刀刃看着,却并不怎么锋利,她用指腹轻轻贴近刀口... -- 第99页 “当心!” 但季临风的提醒已然太迟,白惜月的指尖尚未触及利刃,便已被凌厉刀光划伤了手。 仙子更加惊诧了,这究竟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法器呀?仅仅是刀光,就这般锋利... 眼见白惜月的指尖,渗出触目惊心的血色,季临风当下乱了心神,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捧起她受伤的手指细细吹拂。 这情形,是如此眼熟... 是了,当年她的头被磕伤,孟怀枝也是这样,轻轻吹拂她额上的伤处。 白惜月下意识地抽出手,低声道了句“谢谢”。 手中一空,季临风面上有一闪而过的落寞,但他始终温柔:“如何?这银匕首,可还喜欢?” “这么利的法器,定是非同一般的宝物,我承受不起,师兄请收回吧!”说着,将银刀奉还。 “我既给了你,这便是你的东西,只说喜欢,或者不喜欢...” 也是,这手链她都带了一千年了,此刻再推辞,倒显得她不会为人。 仙子有些犹豫,思忖道:“喜欢,还是挺喜欢的。只是,这银匕首太过短小,只适合近身搏斗,拿来当武器,还是有些不便...” “这个好办!”季临风一笑,手中匕首立刻变成一柄长剑,“你若使惯了长剑,它也是当得一用,还望小师妹莫要嫌弃。” “这么神奇?”白惜月满眼欣喜,有这么好的法器傍身,何惧天考? 接过宝剑,仙子郑重致礼:“谢过大师兄!” 季临风笑笑:“小师妹不必多礼,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好!”白惜月点点头,自地上起身,打了个招呼便自行下山去了。 而季临风立在原地,目送仙子离去,直至其完全消失于眼际...他眸中有万千光芒涌现,热烈无比,复杂至极。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便迎来入师门以来的第一场大考——地考。虽不像师兄师姐们那般顺利,但白惜月还是有惊无险的过了关,可她并未感到半分的轻松,因为...孟怀枝还是没回来。 按天界的规矩,自打入师门起,千年一地考,两千年一天考,如果错过了,就得再等一千年... 一千年啊,届时,她已学成,预备拜别师门了,孟怀枝都还要继续接受,来自天地的考核。 随着时光流逝,她甚至开始怀疑,他还会不会回来了。然而,就在这信念摇摇欲坠之际,那天容玉色,一袭白衣的仙君, 终于现身。 第61章 一杯酒,一杯醋 彼时, 天已向晚,暮光柔和,她正行至观前广场的中央, 预备回去自己的寝舍。无意间的一瞥,一顶质地清透的明玉冠,赫然现于眼际。 白惜月的心被狠狠一撞, 冥冥中有太过昭然的感应, 是他...是他回来了! 仙君步履沉稳,自石阶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容他完全登至漫长山阶的顶端时,两人视线相接。 恰逢山上粉白的樱花开得正盛, 风一吹, 便散漫四野。 落英纷飞间,那人清浅一笑,他说:“小师姐...” “我回来了。” 白惜月一时感念, 不觉泪湿了眼眶, 你只看到这一季的花开花落, 可知三年又三年,我等你...已有十年之久。 她不曾追问, 这十年他去了何处, 只要还回来, 还回来她身边, 她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只要还回来, 还回来她身边, 她就...心满意足。 将盈眶的眼泪逼回,仙子亦笑:“我已经通过了地考,晋阶了仙位, 现在,我可不是普通的仙子,而是一位地仙了~” 她口气中的自豪溢于言表,惹得孟怀枝摇头一笑,暗想,她可真是一只...小狐狸啊。 “小师弟,你回来了?”沧云静亦行至观门前,脸上颇为惊喜。 “是的,三师姐。”他点头致意。 “可惜,你回来的稍微晚了点,地考已经结束了,下次再考...得等到一千年以后了。”沧云静无不可惜地说。 仙君倒是淡定,无谓地笑笑:“无碍,左右不过一千年,很快便能等到。” 沧云静凝视着孟怀枝,那目光深邃,充满了探究。 经过幻境历练这一遭,有力的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想,孟怀枝天资过人,学渣人设不过是他的刻意伪装。是以,什么天考地考,于他而言毫无意义,参不参与,都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实力和在天界的地位。 虽不明白,他为何要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但毫无疑问,她愈加欣赏他了。 西天白虎一族,本就是兽族中的强者,而强者——天生慕强。 站在一旁插不上话的白惜月,留意到沧云静看孟怀枝的眼神,那一刻,她算是将“虎视眈眈”一词给理解了个透彻,暗叹这沧云静,果真是白虎一族的后裔。 可转念一想,她眈眈而视的可是孟怀枝啊,一想到这层,仙子这心里就不停的冒酸气儿... “那什么,你们慢聊,我还得回去温书,就先走了...”言罢,也不多做停留,立刻恹恹地转头离去。 “小师姐...”不明所以的孟怀枝连忙出声,试图挽留仙子,但眼见人渐行渐远,终是失落的收回了视线。 他不知道仙子为何如此决绝,十年...十年未见,她竟然一点儿都...不想他吗? 仙君自顾自的伤心,岂知赌气离开的白惜月银牙都快咬碎了,这孟怀枝也太缺心眼了吧?都不跟上来的吗?? -- 第100页 难不成,难不成你一见沧云静,就迈不开腿了?? 气苦恨极的白惜月,终是一脸幽怨的回了寝舍,躺在她那奢华至极的紫金香榻上,盯着白纱帐顶直发愣。 仙子慢慢回过味儿来,自己这一走,不是刚好给他俩制造独处的机会吗?天,白惜月,你怎么这么傻?! 不行!她又立刻坐起身,连衣裙都来不及整理,匆匆冲出门去。 可这山阶前,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更大的失落,瞬间笼上她心头,刚刚路过沧云静的寝舍,她可以确定,她并未回屋。所以,此时此刻,他们定然还在一起... 无意识地抬眼望了望天色,这天都快黑了,他们...会去哪里呢? 白惜月气苦至极,手里绞着衣裙,脑中不断闪现种种两人亲昵的画面,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品尝到情之一字的苦。 诚然,这种又酸又涩的苦,孟怀枝已经吃过太多回了。 困在幻镜里的这十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庆幸,一招以退为进,使得母神手下留情,到底没有拔去他的情根。 白惜月早已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他无法想象,有一天,他看待她的眼神,如看草木。 那样的生活,比死还难受。 这十年间,他幻想过种种重逢的场景,或温情脉脉,或相看泪眼,甚至,甚至他还奢想着,仙子会大方予他一个拥抱... 然而...呵,他暗笑自己,多情总被无情恼。 “为了给你接风洗尘,我特地备上了好酒。”沧云静一笑,掌上现出一白玉钧瓷瓶。 瓷瓶一现身,馥郁醇厚的酒香直扑鼻而来,让人心神一荡。 果真是好酒! “这酒哪来的?”身为苍龙阁的少主,孟怀枝自认,这世间的好东西他还是见过不少的,但像这么香的酒...他着实还是头一回见。 “这酒啊,名为‘瑶池杏雨’,是当年我小姨出嫁,西王母送来沧云宫的贺礼。”沧云静幻出两只酒杯,分别斟满,浅笑着递他一杯,“你且尝尝。” 据说小姨是在封后大典当日失踪的,天帝寂遥极为震怒,亲自前往天后的寝殿——云仪宫,进行搜寻...却只闻见一屋子浓郁的杏花酒香。 由此推断,小姨的失踪定和这酒有关,是以,留存于沧云宫的瑶池杏雨亦皆被封坛,她软磨硬泡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跟她母神求来这小小一壶。 她珍藏许久,并暗暗许定,只会与心上人...共饮此酒。 “原是出自昆仑山的酒,当真是稀罕货...”实在抵不住这酒香的诱惑,孟怀枝双手接过酒杯,礼貌道了句“多谢”。 琼浆玉液一入喉,只觉温而不燥,醇且不干,细细品来,还有一股微微甘甜的回味。任酒香在唇齿间漫溢,依稀得见雪月交辉的昆仑山巅,那一簇簇极致盛放的粉白杏花。 酒意朦胧间,他垂眸去寻那女舍的最后一间房,然而屋里始终未曾亮光,他无声地叹息一声。 这山巅的石台,能将山下一览无遗,而他何时...才能将仙子的心意,瞧个清楚明白呢?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见他神色有恙,知他是有心事,沧云静也不言明,只是提壶为他斟酒。 樱花飘零,于月下交缠而过,两人静静品酒,相对无语,却也不失默契。 沧云静突然想起什么,勾唇一笑,说道:“地考过后,便使用自备的法器了,我是真没想到,小师妹的银手链,居然还是一样稀罕的法宝...” 这话立即引起了孟怀枝的警觉:“什么法宝?” “一柄银光闪耀的长剑,就如同这‘瑶池杏雨’一般,是个难得的好宝贝。”她摇了摇头,继而说道,“小师妹到底青丘来的,不知这天界的规矩,贵器重宝,岂是轻易能收的...” 毫无心机的白惜月,逢人问起,便坦言那手链是大师兄送的。可哪知这看似平凡的银手链,竟是如此贵重的法器,引得女仙们私下偷偷议论,她与大师兄之间的关系。 闻言,孟怀枝的酒算是醒了大半,不由得心下一凛,那银手链到底是什么法器?竟然连他都看不破...而这季临风,又是什么来头? 仙君忧思忧虑,浑然不知他心心念念的人,此时此刻,正隐匿于他身后的树丛之中。 自打入师门那天,无意间瞧见两人相会于这山巅石台,她便知道,该到何处来寻他们。可如今见此情形,她又觉得自己根本不该追来,她孤零零站在这儿,着实是自讨没趣。 沧云静和孟怀枝,家世出身都差不离,自然是性情相投的。十年未见,见面就一同月下对饮,这天潢贵胄们的情趣,真不是她这种下界来的小狐狸,可以理解的... 乘着朦胧夜色,仙子悄无声息的离去,而孟怀枝并不知道有人来过,他只知道,整整一晚,某间屋子都未曾亮过光。 自幻镜历练的十年后,孟怀枝重回于莲山修行,是十四个徒弟之中,唯一一个还没有晋阶任何仙位的。错过了地考,大家或多或少的对他有些同情,但当事人照常上学下学,完全不在意。 相比其他人的眼光,他更在乎白惜月对他的态度,然而最近一段时间,仙子却是格外的冷淡。孟怀枝很是费解,在幻镜里,他们也算经历过生死,但时隔十年再聚首,他怎么感觉...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忍了几天,实在忍无可忍,趁着下学,孟怀枝拦住了预备离去的仙子。 -- 第101页 “你都不问问我...这十年去了哪儿吗?”他有些委屈。 “你要真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 被这话一呛,孟怀枝不由顿住,的确,这十年究竟如何得过,他并不打算让仙子知道。 他顺势转移了话题:“听说你最近得了一件趁手的法器,可以给我看看吗?” “听说?”白惜月悠悠瞟他一眼,“听谁说的?” 嗯?这小狐狸是吃炸/药了吗?怎么字字句句...都夹枪带棒的? 孟怀枝默默叹了口气,说道:“好,不看也行,但你听我的,把那串银手链,还给季临风。” “为什么要还?我不还!”白惜月不依了,“你是我的谁啊?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我...” 睇着眼前不知在怄什么气的仙子,他“我”了半天,到底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两人僵持了半晌,他终是又想了个理由。 “你可知按天界的规矩,这贵重法宝是不能轻易接受的,你还给他,你想要什么样的法器,我都可以...” 不等他说完,就被白惜月打断了:“我不懂什么天界的规矩!我不过是一只青丘来的小狐狸,你少拿你们天界的规矩来压我...” “月儿?...”今天的仙子很不对劲,孟怀枝不禁蹙起了好看的眉头。 又忆起两人在石台并肩对酌的情形,白惜月是越想越憋屈,气闷道:“你们九重天上的人向来眼高于顶,看待青丘就是一边陲下界,根本不上眼...”说着说着,竟莫名坠下两颗泪来,“是,我青丘来的,也没什么见识,那什么‘瑶池杏雨’,别说尝了,我连听都没听过...” “好端端的,哭什么呀?” 他是最见不得她哭的,忙伸出手来,想为她将面上的眼泪拭掉,可被仙子侧身一躲,避开了去。 “是啊,我哭什么?真是丢脸...”她吸了吸鼻子,随手抹去泪水,转身就要走。 却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62章 比谁都,更爱你 闻到了... 玄天苍龙一族, 成年之后才会有的,轻浅且好闻的龙涎香... “告诉我,为什么要哭?” 自头顶上方传来那人略显沙哑的声音, 白惜月的脸登时红透了,只听心跳如鼓,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理智告诉她该推开的, 可身体太过诚实, 她是如此依恋这个拥抱,她是如此的...依恋着他啊! 可是, 为什么要哭? 因为我害怕失去你,我怕你转头去喜欢别的人, 所以我很没出息的藏在角落里, 去窥视、去偷听...鬼使神差的,竟然做出这般低劣的行径,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羞耻、好陌生...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泣... 她没有答案, 只能沉默地伏在他怀里, 静静不作声。 “我不想告诉你,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孟怀枝的声音又轻又薄, 听上去, 就像是在叹息, 他说, “但每一天都很煎熬, 你心眼太实, 对人毫不设防,我总怕你,会被别人骗走拐跑...” 嗯?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这是在委婉的告诉她, 她很傻吗?? “果不其然,你真是不让我省心,竟收下了别人赠予的法器...” “我...我还了便是。”她咬着下唇,小声地说。 仙君一笑,但语气中仍刻意拿捏了几分淡淡的幽怨:“这还差不多...” “你...你究竟,还要抱我到何时?”仙子又羞又怯,这话问到最后都没声儿了。 “自然是抱到~”那人却好整以暇,“你推开我为止。” “你!” 白惜月本就羞红的俏脸,此刻更是红得快滴血,她羞恼无比,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竟是这般的泼皮无赖呢? “你,你放开我...”她试图挣扎,可这个来之不易的拥抱,却愈发收紧了。 “这会儿才想起要推开我...不觉得,太迟了吗?” 他略带轻佻的声音就落在耳际,像是轻飘无影的云,将她温柔的包围。 眼前的猎人英俊挺拔还极富耐心,他精心布置的陷阱牢不可破华丽无比,搅得她这只没啥见识的小狐狸头晕目眩意乱神迷,根本就...舍不得逃离。 是啊,太迟了...现在再想翻出他的手掌心,已经太迟太迟了。 索性,就一起沉溺吧... 本是悬垂于身侧的纤纤素手,逐渐上移,穿过他束了玉带的腰际,攀升至他修硕有型线条优美的肩背... 穿越沙漠的旅人,终是抱紧了她的绿洲。 这无声的回应,胜过千言万语,孟怀枝满足地长叹一声,眼尾泛起一抹浅红,竟是濒临落泪。 这十年的伶仃孤寂,不,这一千六百多年来的,或明或暗或悲或喜的,难以言明的种种心迹...时至今刻,终于得到了一个圆满的回应。那盘桓于心上,吹荡了千余年的狂躁风暴,终是平息。 从今往后,他停在这里,龙守着公主,寸步不移。 “月儿,我可以唤你‘月儿’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半晌,藏在某人怀里的,那张红霞未消的小脸,才甚是害羞地轻轻一点。 孟怀枝的身子随之一松,他还来不及高兴,只听仙子又说:“但这是在人后,没外人的时候你可以这样称呼我,而在人前,你还得恭恭敬敬称我一声‘师姐’~” -- 第102页 白惜月着重强调了“师姐”这俩字,可孟怀枝的重点完全落在了前半句,什么叫“没外人的时候”?这只小狐狸,是把他划分进了自己的领地吗? 不过,听在耳里,倒是分外的受用。 “月儿...”只是唤她的名字罢了,便觉是蜜糖在嘴里化开了一般,“月儿,月儿,月儿...”他喜悦地连声轻唤,大概,这也是一种标记领地的方式吧。 起初仙子还羞羞答答的应他,这唤的多了也就懒得理了,嗯~他怀里好香,又这么舒服,再多抱抱... 却只听孟怀枝戏谑问道:“月儿,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瑶池杏雨’呢?” !!! 仙君这番问话,简直如惊雷在耳边炸响,教她立刻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作答。 总不能明说,她那晚悄咪咪的去偷窥了吧?那岂不是很丢脸?... “那什么,已经很晚了,我该回去了...”被人捉住了尾巴,还是九尾全捉的那种...问心有愧的狐狸,此刻只想溜之大吉。 孟怀枝放任她离开了他的怀抱,却并不打算,让仙子就这样溜掉~而是轻轻牵住了她的袖摆。 白惜月抬眸望着他,只觉得万千星光都被悉数揉进了...他澄亮的一双墨瞳里。眸子里有万千情绪,此间风起云涌,几乎要将她囫囵淹没。 “怎...怎么了?” “我其实有一样宝贝,就珍藏在我的墟鼎之中,比瑶池杏雨更加珍贵,月儿可要...看上一看?” “墟鼎?”仙子惊叹,“你已经会运作墟鼎啦?” 孟怀枝叹气,为什么月儿的关注点总是这么奇怪?... 他摇头一笑,稍一掐诀,一团莹白光芒自胸腔现出,落在他优雅舒展的指掌间,化作一支发簪。 发簪的簪身为质地明透的青玉,而簪尾则团簇着几朵绽放的桐花,白色的花儿泛着温润的珠光,看材质,像是用某种贝壳打磨而成的。 “这是...?”她心下,隐约明了几分。 “是的,这是你当年予我的那串桐花,后我潜入海底,寻来几只珠贝,将它改成了发簪,想着...” “想着什么啊?” 仙君轻咳了一声:“想着,你日后与我成婚,该是要绾髻簪钗做妇人状的,刚好,可以将这发簪赠你...” 闻言,白惜月立刻羞红了脸:“谁,谁要嫁给你啊...” “可你把手链还了季临风,手上就暂缺一样法器,恰巧,我曾拜托父君,在这发簪上渡了些许法力,可随人心意变幻成法器,足够你应付天考。” 话说到这里,他小小的欺骗了她,因这簪上的法力...正是他自己渡加上的。 此前幻镜历练,他之所以会真气暴走,进而冰封全境,是因为他体内的封印有所松动,将他遗传自母神的天生神力给释放了出来。 兴许经过十年的考察,母神觉得,他如今心智已全,能够自如运用这神力,便将封印完全消去了。 若将这其中曲折与月儿和盘托出,那这十年的困顿,定然会招惹她心疼,是以,还是省去的好。 白惜月探出手,小心拾起发簪,妥帖的放置在袖笼里,心想着,自己得赶快学会运作墟鼎才是。 “那我这手链...” 还不待她把话说完,孟怀枝便已将那银光闪闪的手链摘下,沉声道:“你若不好开口,我替你还他。” 之前是她不懂天界的规矩,不知这收人法宝有定情之意,既然现在知道了,那这手链断断不能留。 略作思忖,终是轻点了点头:“这男寝我也不好去的,就这么办吧,你可要好生同人讲,别老是跟大师兄杠...” “我只要确定你的心在我这里,便不会再患得患失,更不会无端同他人龃龉。” 孟怀枝这话说的自然,却听的仙子心头一跳,那她那晚的种种行径...也是在患得患失吗? 说起来,她这气都还没消呢!分隔十年,一朝得见,竟跑去跟沧云静喝酒... “哼,你还好意思说呢~”白惜月冷哼一声,“那你还跟沧云静一起喝酒?你没听过,没听过‘酒后乱性’这个词吗?” 孟怀枝一怔,随即笑出声来:“你隐蔽了气息,我哪知道你在暗处窥视啊...” “你!”恼羞成怒,仙子扬起小手,作势要打他。 却被人轻轻握住了纤细的手腕,那双裹挟着万千星光的清澈瞳眸忽而临近,紧接着,一双温热的唇瓣,温柔覆上她的唇。 唇齿相依间,她仿佛听见有人在说, 月儿,我爱你... 我比任何人,都更爱你。 山风卷来樱花,迂回婉转飘散在两人身边,本是圆睁的浅淡眸子,几次扑扇过后,终是轻轻阖了去。 这是一个绵长的吻,他在小心翼翼的等着心上人适应,或许,或许还可以...再稍稍深入一些。 他知道,他有些太过贪心了,可...天上的月亮就卧在他怀里,漂亮的小狐狸,好容易放下了她浑身的戒备,大方敞开了她广袤的森林。 他此刻只想要,好好去探索,这方美绝的秘境。 “你们...” 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散了孟怀枝种种绮丽的幻想,两人如梦惊醒,白惜月赶紧后撤一步,与仙君拉开些距离。 但眼见来者是赤瑛琪,又放下心来。 她与赤瑛琪情同姐妹,如今既然定情于孟怀枝,自然也不会瞒着她的。 -- 第103页 这旖旎的场面为人所撞破,白惜月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她不太自然地说:“小师姐,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许久都未回寝舍,便想着来学堂找你,我没想到你...”赤瑛琪比两个当事人还要尴尬,她挠了挠头,“那什么,我先回去了,你们,你们继续...就当我没来过。” “嗯,你先回去吧,我过会儿就来找你。” 目送赤瑛琪离开,白惜月转身看向孟怀枝,有些不舍:“那...我回去了?” “嗯,回去吧。”仙君疏朗一笑,忽而倾身,在她耳旁颇为暧昧地说,“月儿,夜安。” 被这温热的气息拂过,仙子只感到耳根一热,人也跟着莫名羞涩起来。 “我,我走啦,明天见。”说着,也不敢再看孟怀枝,垂首低眉地跨出了门阶。 仙君嘴角带笑,静静睇着她远去,直至那抹倩影彻底消失于眼际,他终才收起了笑意。 孟怀枝展开手掌,那串银桐花手链赫然入目,不由剑眉微蹙,若有所思地抿紧了唇。 第63章 假关心,真面目 话说白惜月回到女寝, 路过赤瑛琪的房间时,觉得还是应当与她把情况说清楚,遂举手叩响了房门。 房门被人略施法术, 缓缓向内打开,仙子心中有些羞怯,毕竟, 刚刚才被小师姐撞见了自己在跟孟怀枝接吻...还指不定会被她怎么拿乔调笑呢~ 她深吸一口气, 终是跨过门槛,进了屋里。 然而, 出乎她意料的是,赤瑛琪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兴奋。 她不禁有些疑惑, 这红狐狸平时可最爱八卦了, 怎得今天吃到这么大一瓜,却如此平静,无甚反应呢? 只见女仙坐在桌边, 神情莫名地望着她,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是在等她先坦白吗?白惜月这么想着, 便开口说道:“嗯...如你所见,我跟孟怀枝...我们在一起了。” 她走过去, 挨着赤瑛琪坐下, 准备接受重重盘问。 “可是...你不是收了大师兄的法器吗?” 嗯?这个问题, 这个展开, 跟白惜月预期的不太一样啊... 但她还是如实说了:“我不知这收受法器有定情之意, 遂将手链交予了孟怀枝, 托他帮我还给大师兄。” “大师兄哪点不好啊?”赤瑛琪蹙起眉头,很是不解,“大师兄温柔又有风度, 对你又那么好!我见你收了那法器,我还以为...” “我道你怎么不八卦我和孟怀枝的事,原来,你是属意大师兄啊~”仙子恍然大悟。 “嗯,反正我是觉得,你和大师兄在一起,更合适!”赤瑛琪重重一点头,笃定道。 白惜月微微叹气:“大师兄的确很好,我也很敬重他,但...这不是爱情呀。”她顿了顿,又说道,“你是赤狐,应当知道,九尾狐族最是死心眼,爱一个人,就是皮毛都能送他...” 狐尾有九条,但心只有一颗,她如今把心给了孟怀枝,眼里自然...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你不觉得,你和小师弟的差距太大了吗?”赤瑛琪亦是叹气,“沧云静对孟怀枝是势在必得,她父神又是盘古时期的大神,你何必得罪沧云宫呢?” “孟怀枝将来会是苍龙阁的阁主,地位与沧云宫相当,谈不上得罪吧?” “你...”赤瑛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番纠结,终是道出了实情,“月月,九重天没那么好呆的,你可知两千年前,青丘与天界大战,你的父神入魔,横扫数十万天兵天将,九天的神族恨你父神,简直就是恨之入骨...” 白惜月不由得坐直了身,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听说...这段过往。 “不,不可能,我父神怎么可能入魔?”她不信。 “因为你母...”突然意识到什么,赤瑛琪赶紧闭上了嘴。 “因为什么啊?”白惜月急了,摇摇她放在桌上的胳膊,“你快说啊,两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现在一众神族,迫于神尊的威严,对你尚且客气。可一旦南袖神尊入主无上天,就不会再理睬下界的事了...届时,孟怀枝可就不一定能护得住你了。” 是了,义父和干娘,是不可能永远呆在瀛洲岛的。就像孟怀枝说的那样,只要他一继任阁主之位,干娘就会入主无上天,从此再不过问六界。 眼见白惜月的神色有所松动,赤瑛琪握住她微凉的手,语重心长:“届时,不只是你,就连孟怀枝,亦会被广大的神族所排斥。他的确是神尊的血裔,但他到底,不是神尊本身...你可明白?” 白惜月将手抽回,一番顿挫,将才神情坚定地说:“不管未来如何,我不怕!而且我相信,孟怀枝...他也不会怕。” “你...”赤瑛琪皱眉看着她,几度吸气叹气,才算是缓和了焦躁的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劝她,“你何必趟这滩浑水?随大师兄归隐世外,不好吗?” “不好!”仙子摇头,“我的愿望,是成为众生仰望的大神仙,而不是...躲躲藏藏的过一辈子。” “月月...” 赤瑛琪还想再劝说,但白惜月已然不想再讨论这事,径直站起身来,简单告辞之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只余下女仙坐在原处,渐渐攥紧了拳头,直至指节隐隐泛白。 而受托归还手链的孟怀枝,并未在寝舍寻见季临风,却是得到了一张字条,书有“拥翠亭”三个字。 -- 第104页 等他如约而至时,那温文优雅的仙君,正端坐于亭中,悠悠品茗。 “请坐。”季临风放下茶盏,口气十分平淡,似是早有所料。 孟怀枝依言坐在他旁侧,无视那人给他斟的茶,将银手链搁在石案上,开门见山地说:“承蒙大师兄,这十年来对月儿的关照,如今我已归来,就不劳师兄费心了。” 闻言,季临风却是勾唇一笑:“恐怕,不只是归还物件,这么简单吧?” “还记得千年前,也是在这座亭中,我曾就这串手链质问过你,那时你保证,这串银手链绝不是什么图谋不轨之物...” “小师弟记性真好,这一千多年前的事,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季临风睇着他,神情戏谑,“可这手链,的确不是叵测之物,不是吗?” 孟怀枝冷嗤一声,面带愠色:“时至如今,我才算是看破这法器的真身,竟是一柄银匕首...想必,这匕首的刀鞘,定然在你的身上吧?” 季临风笑了,笑容中有难以掩饰的轻蔑:“你被你母亲关了十年,倒有点儿长进,终于能看破...这其中奥秘了。” 的确,若不是母神解了他体内的封印,以他现有的法力,根本就看不穿这柄匕首上的障眼法。不单是他,这么多年来,就连月儿的爹娘,亦是被蒙骗其中,毫无所察... 是以,这季临风根本就不是什么散修,他的修为,远超乎他的想象。 孟怀枝眼波一横,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孟怀枝的确是动了真怒,这怒气一生,满山的樱花皆被这无形的龙压惊落,乘夜风四处飘散。 有一片小小的花瓣,不偏不倚,正正好荡进了季临风的茶盏中央。 他睇着水面上悠悠打转的樱花瓣,暗暗可惜,这好好的茶水...却不能喝了。 “小师弟,你怎得还同刚入师门一般,动不动...就生气呢?”他有些漫不经心。 “你少跟我兜圈子。”孟怀枝冷眼看着他,“若我想的不错,这银匕首连同它的刀鞘,才能算作一套法器。” 仙君好整以暇:“所以呢?” “所以,你凭借着刀鞘与匕首之间的感应,时时刻刻监控着月儿,我说的对吗,大师兄?” 什么天河偶遇,什么仙京重逢,什么师从同门,全都是骗人的! 这分明是他...精心谋划的圈套! 季临风不置可否,只是一脸不屑:“是,又如何?不是,又不如何?问题的关键,是你...能奈我何?” 孟怀枝面上不露声色,心下却在暗暗计较,眼前这所谓的“季临风”,修为深不可测,至少,他完全探不出他的底...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接近月儿?” “说真的,不是我看不起你,孟怀枝...”季临风勾了勾唇,冷蔑道,“你根本不配知道我的身份。” 人人都说他是神尊的儿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然而,却在这山林深处的小石亭里,被人蔑视了个彻彻底底。 季临风看他的眼神,如同看待鞋上沾染的泥。 可孟怀枝知道,他并非虚张声势,他说这话的底气,正是来自于他高深莫测的实力。 商谈无果,他也不想浪费时间了,自凳上起身,冷声道:“我不管你是谁,白惜月是我的底线,望你慎而重之。” 语毕,即刻消身而去。 季临风并不把孟怀枝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盯着桌上的银手链,若有所思。 突然,似是感应到什么,神情不虞地说道:“出来!” 一窈窕身影,自暗处走出,一步一步行至亭中,行至月光下... 正是赤瑛琪。 “你来做什么?” 季临风不甚在意,手掌一翻转,现出一柄刀鞘。刀鞘亦是银制的,其上镶满了五颜六色光华流转的宝石,且镂刻了重重繁复的花纹。 桐花手链,化作一柄银刀,自行入鞘,严丝合缝。 季临风竟莫名有些感慨,一千四百多年了,他终于收回了心爱的短刀...继而又有些失落,他知道,他就知道,只要孟怀枝一回来,漂亮的仙子,就会头也不回地... 离他而去。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做?”赤瑛琪垂首拱手,很是恭顺。 “如今南袖还在,切勿轻举妄动。” 赤瑛琪一听,心下焦急,不由追问道:“难道,就这么放过白惜月吗?” 季临风摩挲着刀鞘上的花纹,并不答言。 到底放不放过白惜月...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最近魔界出了点事,本宫会离开于莲山,你盯紧白惜月,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于我。” “遵命,殿下。” “还有,你若胆敢趁本宫不在,伤她一根毫毛...”暗紫色的瞳孔中,寒光一闪,“本宫会像白钰...斩断你父亲的八条狐尾那样,将你扒、皮、剥、筋。” “殿下...”赤瑛琪一惊,浑身冰凉,“难道,难道你真的对白惜月...动心了吗?” 第64章 流言起,心难耐 闻言, 季临风狠瞪她一眼,神情阴鸷:“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你多嘴!”继而又说, “若不想落得个,同你父亲一般的下场...就乖乖听话。” “是,瑛琪遵命。”平复下心中的诸多不甘, 赤瑛琪不情不愿地如是应声。 翌日, 大师兄的突然辞别,在于莲山引起了好一番热烈的议论。 -- 第105页 然而, 议论来议论去,矛头都齐刷刷指向了小师妹白惜月。 因为, 一切都太巧合了。 这小师弟回来没几天, 白惜月戴了逾千年的银桐花手链就摘下了,一时间,众人纷纷猜测, 说是白惜月眼见小师弟回来了, 就把大师兄给一脚踹了, 人家才黯然远走的。 男仙们还好,对待美人总是宽容, 再加之白晟宇和孟怀枝都不好惹, 遂听过也就过了, 没谁跟进着讨论。但女徒弟那边可就不一样了, 这事是越炒越热愈演愈烈, 更甚者, 还说白惜月就是贪慕虚荣,瞧不上大师兄的出身,一心想攀苍龙阁的高枝。 沧云静路过一处转廊, 便见四个女仙聚在一堆儿,正眉飞色舞兴致勃勃的谈论着白惜月的八卦。 其中五师妹真身是只云雀,鸟儿最是吵闹吱喳,几人之中就属她嗓门最大,调门最高。 只听她不服气地说:“都说青丘九尾狐族,惑术一流,媚术更是了得!两位大帅哥都被她迷得团团转,真是个狐狸精!” 六师妹挑眉:“可人家的确是长得美啊!就连殷家的世子,对她也是关爱有加,你这只姿色平平的扁毛小雀,也只有嫉妒的份!” 云雀不高兴了:“我嫉妒什么呀?我是替我们三师姐不值~这满师门上下,谁看不出她的心思啊!”继而摇头一叹,假惺惺道,“沧云静待人和善,气质出挑,容貌亦不输白惜月,家世出身更是甩她十八条街,也不知小师弟这什么眼光...” “这点我同意。”十一师妹来自受沧云宫管辖的西天,自然是偏向自家少宫主的,她亦是忿忿不平,“这天上地下,还有哪个年轻仙子能与我们三师姐相提并论?也不知这小师弟怎么想的,门当户对的大小姐不要,偏偏喜欢下界来的野狐狸...” 八卦白惜月,沧云静她管不着,可眼看这话题引到自个儿头上了,就不得不出声制止了。 她自暗处走出,冷肃道:“都是同门师姐妹,何故在人背后议论?” “师姐?!”见沧云静来了,几位女仙先是一惊,赶紧垂首施礼。 “师父再三明令,于莲山不准谈情,你们莫要空口白牙的污人清白,误人前程。届时,无论是青丘,抑或苍龙阁,都不是你们能开罪得起的。” “是,师姐。” 眼见沧云静神色不善,便知这番高谈阔论被人听了去,四位女仙低眉垂首,俱是一脸尬然,莫敢做声。 沧云静冷眼睇着她们,心中暗想,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们几个来同情可怜自己...这要是在外边儿听见这些闲言碎语,她定会好好惩戒一番,但到底是自己的同门师妹,遂打消了惩处的念头。 只是淡淡说道:“再则,不管大师兄的离开与小师妹有没有关系,都不值得你们拿出来说这一嘴,有空聊别人的八卦,不如好好精进自身的修为,顺利通过天考。” “谨遵师姐教诲。” 见四女仙恭敬俯首,形状乖觉,如此,沧云静才算是稍有消气。她轻甩衣袖,高昂着头颅离去,端的是傲气锐意。 然暗自攥紧的手掌,却清晰的暴露了,她此刻暗涛汹涌的心境。 她的确是想不通,如白惜月这般,除了长得不错,其余一无是处的废物花瓶,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人?其他人也就算了,孟怀枝出身于屹立东方万万年之久的苍龙阁,其家族底蕴深厚,不该这般没眼光啊?... 恍然想起十年前,白惜月殒身,孟怀枝真气暴走,差点毁灭整个蛮荒幻镜... 是了,那种带有强大破坏力的感情,才不是什么手足之情... 这么多年来,是她大意了。 相似的出身,相近的教养,的确是拉近了她同孟怀枝之间的距离。时而相约山巅,小酌小饮谈天说地,千秋万古皆存韬略之中,江山无尽悉在指点之下,看似默契相投,却始终无关风月。 若是自己身陨于幻境,孟怀枝...会有相同的反应吗? 沧云静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风和日丽,却只感到手脚冰凉。 在风度翩翩,俊逸非常的龙族少主的心目中,她怕是...并无如此之分量。 是好友,是知己,是红颜...却不是心上人。 但沧云静并不打算点破,白惜月与孟怀枝之间的关系,就像于莲一样。 季临风离去的突然,流失一员爱徒,他心碎难受之余,亦深觉这其中很有猫腻,自然也留心了最近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 于莲山不许谈情说爱,这的确是他的红线,要是被他抓住小辫子~哼哼,就算孟怀枝是神尊的儿子,他照样清理门户,绝不姑息! 然而,饶是他千盯万防,都找不出这俩人有任何过分亲密的举动。 而且,让他大感欣慰的是,两人不仅循规蹈矩克己复礼,还相互促进,修炼越勤。小十四就不说了,本就是扮猪吃虎的主,而小十三简直进步神速,各种法术是掌握的愈发精进了。 要是谈恋爱能把成绩搞上去,那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全天下的班主任都是这么处理的~ 真正为流言所扰,甚至比正主还着急的,整个于莲山,貌似只有赤瑛琪。 “唉,你都不知道她们说的有多难听~”她倚树抱胸,觑着眼前于松下练剑的仙子。 “由她们说去吧!”白惜月收剑,掏出一张锦帕拭汗,也是渴极,拿起石桌上的茶水便一饮而尽。 -- 第106页 “你都不气吗?她们说你是狐狸精耶!”赤瑛琪忿忿,“青丘的可都是狐仙,狐狸精在隔壁涂山好吗?一群长舌妇,尽知道瞎说...” 是了,小师姐是赤狐,听到这些言论自然是不甘的,仙子有些歉然:“是我连累你了。” “你这说的哪里的话?”赤瑛琪走到石桌旁,挨她坐下,叹气一声,“她们一个二个都是沧云静的狗腿,联合起来孤立我们,我只是有些气不过...” 白惜月听得懂赤瑛琪话中的深意。 七个女徒之中,只有她和自己来自青丘,其余师姐,皆是天界各大神族之后。虽然两界已冰释前嫌,重修旧好,但隔阂始终存在。之前还顾着面子,相处的还算融洽,现在可是撕破了脸皮,挤兑也就越发的明显了。 可越是这般待她,她越是要争一口气,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让这些个趾高气扬的神族心悦诚服。 现在还不是,远远不是,耽于情爱的时候。 “你倒是淡定...”赤瑛琪轻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白惜月看着柔软,可一旦拿定了主意,是轻易不会更改的。看得出来,她对孟怀枝情根深种,饶是再多流言蜚语,再多艰难险阻,她都不会退缩,反而越挫越勇... 若不是身怀血仇,她还真是会...喜欢她这性子。 但白惜月并非真的淡定,她心中始终隐忧重重,却无法与外人道。 归还法器的翌日,大师兄就突然请去,心想,别又是孟怀枝施压胁迫了别人,遂找他问话。 但那人却是虚晃一笑,对此事只字不提。其后更是一改懒散常态,无端醉心于修炼,且看她的眼神,越发深重眷恋...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为防她担忧,他才避而不谈。 可无论发生了什么,她始终相信他,白惜月,始终是相信着孟怀枝的。 未来不可预期,未知数太多,她还是成长的太慢了,必须要努力,更努力...成为更强大的人才是。 两人相处,或许少了些许情人间的亲昵,却更添了几分...同袍才有的坚决与默契。因此,那些漫天纷飞的流言,在当事人以及师父的无视之下,只得渐渐销声。 但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很快,他俩就又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原来,法术进阶到一定程度,该是可以选用某个意象,来作为自己的传音符了。 前桌的殷星承回头问道:“小师妹,你的传音符,打算采用什么意象啊?” “我还没想好呢~”其实白惜月心中已有了属意,但还不知孟怀枝的想法,遂答得含混。 “唉,我还想着,你用什么,我就用什么呢~”殷星承无不可惜地说。 “咳咳...”白惜月却是一呛,只叹这么多年了,九师兄始终一如既往的,坚贞不屈的,保持着他直言不讳的耿直人设... 不过... 她下意识地偷瞄旁桌的孟怀枝,果不其然,只见俊美无俦的仙君勾唇一笑,悠悠说道:“九师兄出身武将世家,本以为是刚断果决之人,不成想,就连一个小小的传音符...都无法自己拿主意,还得过问一个女儿家。” “小师弟,你别呛我,我呢~也就是说说而已,只是...”殷星承笑得暧昧,“届时呀,某些人,可不要亦步亦趋的,去跟风一个女儿家哦~” “咳咳咳...”白惜月听得脸上一热,连忙虚咳几声,出声停止这个话题,“师父来了,快别说话了。” 殷星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俩一眼,将才坏笑着转过了身去,这时,仙子余光瞟向孟怀枝,只见那人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白惜月知道,仙君还是有点郁闷的,碍于门规森严,只得默默受下旁人的调侃,却始终无法...将这满腔爱意公之于众,宣之于口, 他属实有些不耐了。 课上,孟怀枝扔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写道:月儿,你打算用何意象做传音符? 白惜月想了又想,回:我们还是选不一样的吧,省的人说嘴。 半晌,得到那人的回复,纸条上只有一字,曰“好”。 不知为何,盯着这个干净利落的“好”字,她既松了口气,却又莫名的...感到失落。 第65章 情侣款,传音符 记得爹爹和娘亲, 他们的传音符就是一样的,都是发着荧光的白色灵蝶。她深以为,这种细节里暗藏的缱绻心思, 很是动人。 如果可以...她也想这样。 但眼下流言才刚刚平息,她又恐节外生枝,只期能安安顺顺度过接下来的千年时光, 待结业出师之后, 再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 今日散学,白惜月收拾好课本, 同孟怀枝道别之后就回寝舍去了。在回寝的途中,只听前方的师姐们在说什么, 她还需要什么传音符呀?传音符是为千里传讯, 可她狐骚味儿那么冲,老远就能闻到!别个是先声夺人,她是骚气熏天~ 几位女仙哄然大笑。 同行的赤瑛琪不乐意了, 正要上去理论, 却被白惜月拦住了。 “她们又没指名道姓, 你上赶着去,不是此地无银吗?”仙子凝眉摇头, “算了。” “你...”赤瑛琪气结, “你这也能忍?就由着她们胡说八道吗?” “趁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又伤不了我半分, 计较才是自苦。” -- 第107页 白惜月很是淡定, 毕竟, 她可是忍受了那聒噪的十二仙婢整整三百年!其间还要不时地,遵顺她们各种奇奇怪怪的心意,做些身不由己的乱七八糟的事... 她隐忍惯了, 倒也不挂心。 毕竟,正如赤瑛琪所言,七个女仙之中,也只有她俩,不是奔着孟怀枝来的。而孟怀枝...又只同她亲近,她不成为众矢之的,谁是呢? 塔尖上的琉璃珠只有一颗,大家都望尘莫及,却被她从天而降的摘走了,剩下的一堆人,可不得好好骂骂,才能解气吗? 不过是因着那串手链的误会,才将这番诋毁,推迟了一千年罢了,迟迟早早,都是要来的。 甚至,甚至出了这于莲山,去了外面,只要还身处这六界之中,这些蜚短流长就会源源不断的袭扰而来...她要事事处处都去计较,怕也是计较不完的。 这一千多年,六界疯传孟怀枝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可那人全然不在意,跟他比起来,自己受的这点责难,简直就是毛毛雨。 想起那处变不惊一身淡然的孟怀枝,白惜月的心里就甜丝丝的,瞬间横扫阴霾,充满了力量。 她狡黠一笑,道:“你就当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言罢,便拉着赤瑛琪行快几步,迅速绕过了前方的师姐们。 “你看,这一走到她们前头啊,可就听不见声响了吗?” 凝着仙子娇俏的笑颜,赤瑛琪一时怔忡,心里有千头万绪翻涌而起。 她不禁默然叹息,这世上,有些仇,的确是可以绕过去...可有些恨,却是铭刻在骨子里,片刻不能移。 ...... 翌日,于莲让一众徒儿展示自己选中的传音符。 季临风走了,自然是白晟宇首当其冲,只见他摊开手心,现出一根小小的白色羽毛。 这可跟于莲想的不太一样,遂开口问道:“小二啊,你何故会选中一根鸟羽呢?” “回师父,这是徒儿,从自己养的鸽子身上拔下来的。” 就因为拔了它一根羽毛,好家伙,整整几天不理人!哼,看来平时给它吃的太饱了,没有什么怄气是饿一顿解决不了,如果有,那就再饿一顿! “好吧...”于莲无语了,转而看向沧云静,笑容和蔼地说,“小三,啊不,静儿啊,你的呢?” 听见师父那脱口而出的“小三”,沧云静这心里直翻白眼,你才是小三,你全家都是小三! 但面上丝毫不显,恭敬答道:“回师父,是一朵桃花。” 说着,自手心现出一朵娇艳欲滴,盛放如灼的桃花。 “为何会选桃花呢?” 沧云静白皙的面上浮出一抹薄红,莞尔一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静儿心喜这好意头。” 哼,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恐怕...实是想表达“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吧? 白惜月心中暗忖,三师姐这分明是想起了...一千多年前的飞花宴了。 如是想着,她将目光幽幽抛向了旁桌的孟怀枝,只见仙君面带笑意,目光悠远,竟是一脸的欣赏之色... 仙子不由冷笑,呵,男人~ 不过,孟怀枝想起的,并非当年嘈杂的飞花宴,而是仙子手执桃花,于月下惊鸿一舞,端的是惑乱人心,颠倒众生。 轮转了半天,终于到了九师兄,白惜月和孟怀枝俱是看向了,那俊朗的殷家公子。 “回师父,我没选。”殷星承耸耸肩,利落答道。 “嗯?你缘何不选呢?”于莲有些好奇。 “我比较相信小师妹的审美,所以我决定,她选啥,我就选啥~可我现在还没看见她的,抄不成作业...” “九师兄,你不要再说了...”后排的白惜月欲哭无泪,九师兄是嫌她这个靶子还不够显眼吗? 果然,此言一出,女仙们又开始窃窃私语了。 “额...” 于莲一怔,不禁感叹于小九的直白,但不知为何,他却是悄咪咪的~把视线挪去了孟怀枝那里... 只见坐在最末尾的仙君,微微勾唇,一脸的玩味。 “咔嚓”...记忆中,那蛮荒幻镜的碎裂之声,忽的,于他耳畔莫名响起。 “嗯,小九啊,你自求多...啊不是,你先坐下吧。”他心累地摆了摆手,再唤向后面的徒儿。 在看到赤瑛琪的传音符时,连同于莲,整个学堂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他,只因女仙掌上盈盈旋转的赤色水滴,非是红豆,而是一颗...货真价实的血珠。 看来,这一届的徒儿个个都很有想法啊~于莲暗叹自己真是老了,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这般血腥的传音符,他真真还是头一回见。 道理很简单,你拿血做传音符,你敢发,谁敢收啊? “小十二啊,你这传音符...会不会有点渗人啊?” “回师父,世人见血如见杀伐,但对徒儿来说,看到的却是血脉深情...”赤瑛琪平静说道,“用此意象做传音符,亦是在警醒徒儿,此情莫忘。” 闻言,白惜月却莫名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陌生...这样郑重表达的小师姐,她还是第一次见。之前,她或吱喳八卦,或义愤填膺,不管是何种姿态,都是极为生动鲜活的。 可此刻,她手捧殷红血珠,平而淡之地阐述其用意,沉静的脸上竟然没有一点表情...看着,竟让人有些害怕。 -- 第108页 “小十三,你呢?” 师父的声音自堂上传来,她恍然惊醒,慌忙站起身来:“徒儿在!” 白惜月的传音符可是大家关注的焦点啊~这不,所有人都回头望着她,各种视线夹杂汇聚,如看戏一般。 仙子有些局促,犹豫着展开了掌心,一片又轻又薄的粉色花瓣,精致的暴露于空气中。 “这是虞美人花瓣,我养着一枝虞美人,已经养了足足一千四百年了...”她睇着掌上悠悠浮动的花瓣,目光温柔,“当师父你提出这个课题时,我第一反应...就是它!” 闻言,本就荡在孟怀枝唇边的笑意,愈渐加深。 白惜月的书桌上养有一枝粉色虞美人,这一点,女仙们都是知道的,是以,也并不意外。 那么接下来...就只有小师弟了。 玄天苍龙一族,向来是以自己的龙鳞为信,不出意料,小师弟应该也是会用自己的鳞片吧? 女仙们屏息以待,就连沧云静,心头都隐隐泛起了波澜...毕竟,她选用的桃花,用意不可谓不明显,她确是...有些期待仙君的回应。 “很巧,怀枝的传音符,”只见那人起身,疏朗一笑,“亦是一片虞美人花瓣。” !!!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孟怀枝这么刚吗?这是...这是要公开了吗?? “小师弟,你这作业抄的也太快了吧?”殷星承笑,“我都还没来得及抄呢~” “不是说好了,不要选一样的吗?”白惜月懵了,忙低声问他。 孟怀枝冲她安抚一笑,继而面向其他人,淡淡道:“某次怀枝落泪,曾有人予我一枝白色虞美人,还记得她说‘白色虞美人,意为安慰’...这朵花枝,徒儿珍藏多年,从不舍得示人。” 仙子怔然,她只当稚儿无心,早就丢弃了那花儿...不曾想,这人也与她一般,一件事放心上,足足放了一千四百年。 其余人却窃窃讨论开来,说什么,两人约好的吧?不然怎么这么巧,都是虞美人?有人应声,是呀,一般仙侣之间,才会用同款传音符,这算石锤吗?还有人气气愤愤,石锤石锤,你求锤得锤,这下可高兴了? 这下...可高兴了? 沧云静听到此言,神色瞬间黯淡下来,摊开手掌,桃花如灼,依旧自顾自地翩然盛放着... 呵,真是...自作多情。 她蓦地合拢五指,攥紧手心,等再松手时,花朵尸骨无存,唯剩一串荧光灰烬...洒落而出。 可此刻的白惜月听不见旁人的嘈杂,她满心满眼里,只有立在殿中的孟怀枝。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由别人说去吧。而她心爱的人就站在这里,就站在她的身旁,顶天立地,光华万丈。 更何况,她的心上人生得天容玉色,俊逸无比,自然是要多看看的~ 于莲却沉了脸色:“孟怀枝,你这传音符...真的与小十三无关吗?” 第66章 天考至,遇危机 于莲问这话, 其实是给他台阶儿下。 毕竟,这同款传音符寓意暧昧,已然引起物议沸腾, 他作为大家的师父,必须得过问才行。 但,只要小十四回答“无关”, 他便睁只眼闭只眼, 顺道将这事儿翻篇。 孟怀枝显然明白于莲的心思,但他并不打算撒谎, 而是眼波一横,沉静且简短地回答:“有关。” 白惜月的心猛然一跳, 俏丽的小脸也跟着莫名泛红。 于莲也是心累, 暗恨一千余年了,这小十四始终坚持做颜色不一样的烟火,从来都不给他这垂垂老矣的师父一丁点儿面子... “因为这花, 本就是小师姐赠我的。”孟怀枝无视这满座的议论纷纷, 沉声道, “我这小师姐,就是太过低调, 撇开她是当今狐帝的堂妹不说, 她还是我父君和母神认下的义女, 是我苍龙阁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虽说同门之间, 不分主仆君臣, 但神仙寿岁无疆, 耐性却极为有限。奉劝个别人,说话行事之前,最好慎思。” 此言一出, 女仙们个个心头一紧,小师弟这话什么意思,怕是再明显不过了。 是了,白惜月从不与她们争辩,这温吞性子,倒使得她们都忘记了,小师妹并非什么野狐狸,她可还是,还是神尊的义女啊!... 正如孟怀枝所说,她是名正言顺的,苍龙阁的大小姐。如今共处同一师门下,尚有门规约束,可一旦出师,苍龙阁想要收拾她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便是所谓的,“寿岁无疆,耐性有限,慎思而行”... 一时间,纷纷闭上了嘴巴,个个噤若寒蝉,先前吵嚷的大殿,瞬时安静下来。 于莲亦是反思自己,听信流言,只顾着捉奸,啊不是,是只顾抓两人的小辫子...却压根没去想,这些蜚短流长,会对小十三造成怎样的伤害... 亏得惜月还是自家师弟的女儿,白钰更是亲自登门,言辞恳切的请他宽厚以待...他就是这般,这般厚待的! 真是糊涂,糊涂啊... “好了,”于莲敛了神色,一拍桌案,严声警告,“不要把一些江湖野气,带到这学府道门中来...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方式搞霸凌!若有违之,严惩不贷!” “是,师父。”众徒颔首。 这番话,是既捎上了公开威胁的孟怀枝,也带上了暗地嘴碎的女徒们,如此,该是能消停了。 -- 第109页 于莲的视线,越过一众徒弟直直看向孟怀枝,只见后者冲他一笑,竟面露欣慰赞许之色... 被自家徒儿用上级俯视下级一般的眼神看待,整个天界,怕还是独一份吧?! 呜呜,于莲为自己掬了一把伤心泪,他这个师父真是当的毫无尊严~ 散学之后,白惜月以手撑腮,带笑看着旁桌的人。 “你别这样看着我...”孟怀枝一脸认真,“我会忍不住亲你的。” 闻言,仙子耳根一热,不由放下手来,正襟危坐。 随后虚咳一声,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不是说好,不选一样的意象吗?怎得还是...” 她还记得那个简短利落的“好”字,可教她好生失落了一阵~ “的确不一样啊,你的是粉色,而我的,是白色...我也不算骗你。” 仙君专注地回视着她,笑得温柔极了。 白惜月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睫羽微扇,开口说道:“你方才说的有些过了,可别落人口实,还说你苍龙阁仗势欺人...”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心眼小的很,可没你这般大度,被人编排至此,都能对我只字不提...”孟怀枝佯装生气,“你可有半点拿我,当是自己人?” “我想着,告诉你也无用,这女子一多,是非就多,避免不了的。” “也是,看来,只有等你嫁给我,才能堵住她们的嘴了~” “说什么呢!” 白惜月羞恼,伸手要打他,却孟怀枝牢牢牵住。她几度试着将手抽出,均宣告失败,也就由他去了。 见她顺从不再扭捏,孟怀枝轻轻一笑,缓缓将手指插入她细嫩葱白的指间,与仙子十指相扣。 仙君目光沉沉,道:“我本就是选的虞美人,见你也是,我很欢喜...” 白惜月小嘴一嘟:“哼,谁知你是否临时起意,又没人可作证...” “你自是信的。”似是想起了什么,孟怀枝语气一转,颇有些自得,“仙子收了不才送的花,养了足足一千四百余年...怕不是,早就爱上了在下?” “少贫了,”白惜月瞪他一眼,“我这叫怜香惜玉~” “可是,我不怜香惜玉,”仙君说着,自他胸腔的墟鼎之中,现出一枝白色的花儿来,紧了紧仙子的手,深沉说道,“我这叫,怀枝惜月。” 睇着那朵微微摇曳的白色虞美人,感受着自他指尖传来的温热,白惜月突然觉得,这份恰到好处的温度,已经延续了一千四百年,而且...还将会长长久久的传续下去。 两人分别之后,孟怀枝行至寝舍外的庭院,得见那面容俊朗的殷星承,正在耍弄一杆缨枪。 他驻足观赏,只见仙君一扫平日里的吊儿郎当,袭一身劲装,风姿飒飒。时而腾空矫捷如燕,时而伏地埋身若虎,动作利落简洁,毫不拖泥带水。 不愧是将门之后! 孟怀枝负手而立,静等其操练完毕,方才说道:“今日,谢了。” 殷星承随手抹去脸上的汗水,笑了笑:“少主何出此言?” “多谢你今日,在堂上为我遮掩。” 殷星承反应了一下,将才摇头一叹:“我的确是想着为你打打掩护,可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刚?不过...”他顿了顿,继而说道,“看到你这么刚,小师妹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他眉宇之间有淡淡的失落,其他人或许不明真相,但就坐在小师妹前桌的他,将这两人之间的情愫尽收眼底。是以,他很清楚,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任何机会。 静静旁观大师兄与小师弟明争暗斗,他有时甚至,是希望季临风能够胜出的,然而... 孟怀枝笑了笑,语气诚恳:“月儿能得你真心相护,是她的幸运。” “别,”殷星承一挑眉,颇有些不服气,“你要是照顾不好,我可是会抢回来的!” “放心吧,”孟怀枝转身离去,也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睇着这抹雪白的背影,好像天上的月光都悉数照于他一身,是那般锐意坚决,势在必得。 这是只有,如孟怀枝这般的天生贵胄,才会有的气魄... 自己能做到如他这般吗?故意落后,成为门中的老幺;故意垫底,成为六界的笑话...不过两千岁,信手掏出一半人生,拈花带笑的,陪着美人蹉跎... 试问,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毫不在意自己的声誉,毫不在意外界的眼光,毫不在意付出是否能有相应的回报... 最终,殷星承也只是摇了摇头,他做不到,单是令门楣无光,就足以将他压垮。 无意识地望上夜空,绝知天上的明月只有一个,且又亮又远,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就不必去追了。 殷星承低头哼笑一声,随后收起缨枪,并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经过孟怀枝那一番明晃晃的威胁之后,女仙们果真收敛了不少,对待白惜月也都客客气气的。 但...有意无意的窥视却更多了。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就是,全世界都知道你们在一起,你俩却在那儿装正经,打死不公开。 白惜月有时也嗔怪,怪孟怀枝太惹眼了,搞得她成了天下女仙的眼中钉...仙君却只是笑,这不刚好证明你眼光好吗? 仙子一细思,好像有几分道理~ -- 第110页 反正,两人也只敢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牵手拥抱,很偶尔,才能有机会亲上一亲。哪怕恰逢休沐,两人上仙京游逛,也要再三确认之后,才会稍微亲昵一些。 唉,偷偷摸摸,竟有些像偷情... 确然很麻烦,可不知为何,却又莫名的...有点刺激? 于是,漫长的千年时光,就在这隐忍克制又莫名刺激的氛围下,倏然而过。 旧黄历一页页撕去,转眼间,明天就是三月初六——天考及地考的大日子。 一想到考核过后,就要拜别师门各赴前程,白惜月是既惆怅又不舍,是以,否了孟怀枝的邀约,转而答应同赤瑛琪在寝舍里谈天吃酒。 仙君有些郁闷,于他而言,考不考试什么的都不重要,心头更无一星半点的离愁别绪,他只盼望明天快快的来,再早早的结束,然后...他就打算上青丘去提亲了。 必须早早定下与月儿的婚事,如此,他才能安心。 因为潜意识里,他有太过昭然的预感,那高深莫测难察踪迹的季临风,还会卷土重来。 然而,漂亮的仙子全然不懂他这番难言的心意,转而跑去和小姐妹喝酒... 他怄的吐血。 可白惜月顾不上他这多,缘是因为赤瑛琪在天考过后,并不打算回青丘。是以,今日一别,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两千年来,她就只小师姐这么一个贴心体己的好闺蜜,这教仙子如何不伤心? 所以,酒过三巡后,已然醉意不轻。 “我想你结业是要回青丘的,还想着与你一道回去呢~”白惜月无不苦闷地说,“唉,我就又只有,同晟儿一路了...” “小师弟...他不送你吗?”赤瑛琪眨着醉眼问。 “他不,”想到这点,仙子有些怄气,“他说,他得先回一趟苍龙阁...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哈哈哈,你真傻...”赤瑛琪却是笑出了声,“他这是要跟你爹娘提亲啊!” “提亲?”一听这俩字,白惜月的酒意都飞了大半,“何出此言?” “无媒无聘,他自是不能上你家门的,得回去筹备好聘礼,再请家主出面,亲自登门提亲才行...” 仙子反应了半晌,才算是把这话理清,也就是说,明天过后,义父就要领着孟怀枝,来跟她爹娘议亲了吗? “天,这也太快了吧?...” “快什么呀?他三百岁就跟你表白了,都等了你两千四百年了,可不急嘛~”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但... “可我还不想谈婚论嫁,”白惜月啄了一口酒,眉头微蹙,“通过了天考,也只是晋阶为天仙,还得历劫才能飞升上仙和上神...修行路漫漫,谈这些,还为时尚早。”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赤瑛琪托腮,神色莫名,“至少,他跟你提亲,还寻得见你家的门户,拜得着你的父母,而我...” 白惜月知晓,赤狐的爹娘双双早逝,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她对青丘并无多少依恋,也是可以理解的。 仙子面有心疼,温声说道:“你若不弃,可以认我爹娘做父母呀!我娘亲大气温婉,我爹爹温柔亲和,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不必了,”赤瑛琪冷淡的打断她,“我是赤狐,你爹爹是九尾白狐,进不去一份族谱,就别硬凑了。” 白惜月一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不着痕迹的略过这个话题,两人又有说有笑的对饮起来。 席间,赤瑛琪突然开口:“说起来,我还没好好看过你那根簪子呢...” 闻言,仙子自墟鼎之中取出一支玉簪,递给她瞧。 只见簪身通体碧色,簪头缀有几朵小巧的珠白桐花,浑厚的神力环伺其间,是难得的法器。 不得不承认,她真是有些嫉妒。 不管是银手链,还是这青玉簪,都是求之无门的好宝贝。而眼前这只傻傻的九尾狐,她连一个眼神都不需得给,就有的是人...前赴后继的献宝。 而这样的待遇,本该是... 属于她的! 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寒光,但很快,便随着沉静的面色消逝无影。 她转眸一笑,将玉簪还给仙子,还状若真心地道了一句:“明日通关全靠它了,你可要收好。” 与此同时,在山巅石台,孟怀枝居高临下眺望那一窗烛光,暗忖这两人喝酒...怕是喝的有点太久了吧? “孟怀枝。” 是沧云静的声音,只是有些奇怪,怎得会突然...直呼他的姓名? 他回身招呼道:“三师姐。” 事实上,自和月儿定情以来,为防仙子吃味,他再未和任何其他仙子独处过。有时也会收到那如火如灼的桃花传音符,但都委婉回绝了,渐渐地,他同沧云静之间...就只剩下疏离与客套了。 “叫我的名字吧,”沧云静走来他身边,口气平淡,“入师门两千年,再没听你唤我一声...‘沧云仙子’了。” 沉吟片刻,孟怀枝终是依言唤了一声“沧云仙子”。 沧云静无端一笑,神情慨然,“我有时在想,或许,我不该那般好强。老虎总是独来独往,还不如就做一只乖顺的猫咪,招人怜惜...” “老虎齿爪俱全,独自拥有一整片广袤的森林,无需人怜惜,也能活得自在恣意。” -- 第111页 “虎自然是自在恣意的,可是,人若天天抱着一只弱不禁风的猫,迟早也是会腻烦的吧?” 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孟怀枝却是笑了:“猫和猫在一起,是天性使然,又怎会腻?” 沧云静蹙起了好看的眉:“飞龙在天,却当自己是只猫?孟怀枝,事到如今,你还要伪装吗?” “我是说真的。”仙君面色沉静,娓娓道来,“狐狸心肠柔软,龙要时时看护着她,为她辨忠识奸,遮风挡雨;而龙看似温和,实则乖张暴戾,温柔的狐狸得刻刻拉扯着龙,才不至于让他修行出岔,走火入魔...因为他们都有弱点,才会是同类。” 沧云静是越听越不甘,劈口质问道:“狐狸的心肠柔软,难道我就是铁石心肠吗?孟怀枝,你有好好了解过我吗?” 孟怀枝一怔,眼前的仙子平素里最是骄傲,若非山穷水尽逼至绝境,轻易不会说这样直白的辞令。 “你如何能...审都不审,就判人死刑?” 沧云静望着他,一双金光粲然的瞳眸里,潜藏着深深的失望,丢下这么一句之后,便一拂云袖,愤而离去。 独留仙君立在原地,一时无言,良久,终是一声叹息。 ...... 翌日,天朗气清,于莲端坐高堂之上,有些伤感地睇着座下一众弟子。 十四个徒儿,个个天资不俗,通过天考,绰绰有余。就连他起先最为忧心的白惜月,这一千年来也是突飞猛进,想来,其中也少不了孟怀枝的帮衬。 不过,说到这烦人的小十四,于莲就犯起了难。十四个徒弟,就他一人地考,难不成...他还得再带他一千年?? 一想到这层,于莲就跟吃了苦瓜一样,心疼的抱住了胖胖的自己,既可怜又弱小,还无助... 虽然不明就里,但眼见师父是真伤心了,白惜月也跟着红了眼眶。这于莲山,一呆就是两千年,今天,终是等来了最后的大考... 虽然,也曾遭受过诸多非议,但她收获的更多。 除了这一身匪浅的修为和惯会的种种法术,还有真挚的友谊,宝贵的师恩,还有...还有贴心的爱人。 “月儿,别哭。” 反正,今天是在于莲山的最后一天了,孟怀枝已然无所畏忌,大大方方揽过了仙子的肩头,为她将眼泪轻轻拭去。 天呐,居然是这般的堂而皇之,肆无忌惮?? “咳咳咳...”于莲都快把肺给咳穿了,却仍然无法阻止那无法无天的龙族少主。 唉,算了,由他去吧... “午时三刻,这天庭的判官就会驾临于莲山,带你们去考场。其实天考的形制和地考差不离,只不过地考除的是地魔,而天考除的是天魔,相较之下,天魔要难缠凶险的多...你们务必要千万小心。” “是,师父。”众人颔首。 “为师会在观中等着你们,若有人未能通过考核,是回来继续接受教导,还是自行离去,任君选择。”于莲顿了顿,继而说道,“反正于莲山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就算...就算今后你们零落天涯各处,也别忘了,这两千年的师徒之情。” “师父...”仙子眼看着,又是要落泪。 “月儿...”孟怀枝瞧着心疼,忙把人圈进怀里安慰。 看到这一幕的于莲,都快心肌梗塞了,这该死的孟怀枝,简直就是在他划的红线上,旁若无人的躺着晒太阳... 气归气,然而午时三刻还是很快就到了,天考和地考的判官分别而至,将各自的考生带去了位于天地两极的考场。 不曾想,两处的考场竟相隔这么远,不能陪在仙子的身边,孟怀枝多少有些担心。不过转念一想,有青玉簪傍身,月儿顺利过关,应是没问题的。 然而,此时此刻进入天魔塔的白惜月却是慌了神,面对着眼前魔气暴涨的凶兽,她手中的青玉簪竟... 突然失灵,无法化形! 第67章 满身伤,尾亦残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啊? 青玉簪幻出的长剑, 就如簪子本身一般好看,剑身为碧透盈绿的青玉所制,剑柄则是浮刻着桐花花形的珠贝。 轻巧趁手, 削铁如泥,剑光所指之处寸草不生。 然而此刻... 白惜月睇着手中的玉簪,无论她如何点化, 就是毫无反应, 玉簪静置手里如同一支死气沉沉的凡物。 她霍然想起,昨晚与小师姐喝酒时, 曾借簪与她一观... 难道?... 可眼下的情形由不得她细思,气焰嚣张的魔物已然挣断了束缚的铁链, 咆哮着向她袭来。 白惜月一惊, 一个腾挪,险险避开了去。 可她还来不及喘息,扑空的魔物已调转了脑袋, 再次发起攻击。魔物的身形庞大, 行动却极为迅猛, 眨眼的功夫,锋利的巨爪便临至头端... 白惜月猛地转身, 堪堪躲过这一击, 可到底未能全身而退。方才避闪之际, 尖利的爪趾自她背上划过, 当即割开三道又长又深的豁口! 霎时间衣衫破碎, 血流不止。 银牙一咬, 暗自忍下这莫大的痛楚,白惜月趁此回身一击,几点法术自指尖飞出, 化作冰凌刺向魔物。 然而,一身蜥蜴铠甲的怪兽皮坚肉厚,这点点冰凌好比搔痒,根本伤不了它。却也为仙子争取了一时半刻,她腾身而上,往塔顶的圆形光镜飞去,虽然此刻飞出塔便算作考核失败,再想晋阶仙位就得再等一千年,但这境况已容不得她多想... -- 第112页 当务之急,自是保命要紧! 待出塔之后,她一定要把这件事搞清楚,难道...真是小师姐动了手脚? 金光涌动的光镜已近在眼前,白惜月却突感自足腕处传来泼天的剧痛,浅淡的瞳孔骤然放大,还来不及痛呼出声,便被咬住她脚踝的魔物往塔底拖拽... 她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利齿深深穿透皮肉,几近入骨...仙子痛的冷汗涔涔直下,却只能咬紧牙关,奋力向上飞跃,试图逃离这吃人的魔塔。 然而魔物庞大的体型并非徒有其表,是真的有千钧重!饶是她再怎么拼命挣扎,都无济于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眼睁睁看着... 那金芒翻涌,象征着生机的圆形光镜,从触手可及的地方,变得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 天考的考场,是处于天之极的天魔塔,而地考的考场,则是深入地底的一处魔渊。 渊底关押着各种凶残的异兽,规则也很简单,解决掉就算过关。 由于地考属于比较初级的考试,因此参加的仙人也比较多,孟怀枝则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排队。 但有些人,是注定低调不起来的。 排成长龙的队伍叽叽喳喳吵闹不堪,但讨论的话题嘛~个个不离这六界四海的风云人物——孟怀枝。 有花痴:“天呐!那就是神尊的儿子孟怀枝吗?长得好俊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帅的仙君~” 也有人不服气:“长得帅有什么用啊?草包一个,还不是要跟我们一起考试...” 还有人维护:“人家就算不拜师不考试,也能继承苍龙阁,你行吗?” 当然,大多数人还是很清醒的,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地嚷嚷:“不行不行,有颜有势,我要嫁给他!!” 就这一会儿功夫,孟怀枝都不知道收到多少莫名其妙的秋波,这脚跟前,还被扔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细细看来,有手绢、有朱钗、有扇子,这些还算正常,但是,为什么会有人考试带盆栽啊?看着脚边的球形仙人掌,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路过他身边的仙女越来越多,这仙女们“无意间”掉落的东西也越来越匪夷所思。兴是掉无可掉了,索性动用法术捏一些东西出来掉,更甚者,开始“叮铃哐当”的掉锅碗瓢盆... 孟怀枝深觉,再在这儿呆下去,物质极大丰富的他,都可以摆个规模不小的套圈的地摊儿了。 女仙们太过聒噪,黑压压的队伍也望不见头,他无疑是有些烦躁的,然而,让他更为焦虑的是... 他至今还未感受到,那青玉簪上的神力波动。 由于簪上加注的神力,是属于孟怀枝他自己的,是以,只要白惜月用灵力催动玉簪,他就会有所感应。 然而时至今刻,居然还没有任何反应... 孟怀枝纠起好看的眉头,这不应该啊?天考不同地考,人没这么多,月儿怎么着...也该轮到她入塔了呀?... 忽而,一个恐怖的念头隐隐浮现,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祥的预感就像是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压抑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不行!我得去看看! “孟怀枝!”正举步欲走,只听判官叫住了他。 “何事?”他此刻心神不宁,语气十分冷硬,脸色也极为阴沉。 判官原是见他在队伍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便想着让他提前考,好让其他考生安生一些。 这本是一片好心,但一见龙族少主这不怒自威的模样,当即吓得有些腿软,坑坑巴巴地说:“那什么,你若是等不及,我,我可以让你先考...” “不必了。”不待判官说完,耐心已然耗尽的仙君当下就没了踪影。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白惜月! 然而两个考场分处天地两极,饶是他如何拼命奔赴,这路上还是耽搁了些许时间。 等心如火焚的孟怀枝赶到天魔塔时,只见白塔外围的广场上还立着一个眼熟的身影,他凝睛一看,正是殷星承。 甫一落地,便拽住他的衣领,急声问道:“月儿呢?” 见孟怀枝来了,殷星承明显松了一口气,一指白塔:“她还在里面!” “进去多久了?” 孟怀枝神情阴郁,强大的威压使得殷星承的声线,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快,快半个时辰了...” “什么?!”仙君心头一凛,随即危险地迷起眼睛。 刺骨的寒意蓦地自颈下传来,殷星承低眸一看,他那被人拽着的衣领已然凝结成冰...而且这冰舌仍在快速蔓延,他吓得赶紧打掉了孟怀枝的手。 “是你!”殷星承有些不敢置信,“在蛮荒幻镜里,是你...冻死了所有的人!” “是我。”孟怀枝面无表情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说,“若不想死在这里,就速速离开。”话音刚落,便向塔顶飞去。 殷星承怔愣片刻,才算是反应过来,孟怀枝...待他救出小师妹之后,就会像粉碎幻镜一般,将这整个天魔塔——夷为平地...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一抹白衣,天魔塔只容一人入之,他刚刚试了无数遍都不得进,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还好,还好孟怀枝来了,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进去的! 因为... 因为他是孟怀枝啊,这是一个名字,也是一个符号,象征着上天入地,所向披靡,无所不能!! -- 第113页 忽然,一声尖利的狐啸自塔内传出。 这啸声响彻天地,整座白塔都为之一震,一时间白灰四起,白塔被通个儿笼罩于灰蒙蒙的烟尘之中。 孟怀枝悬停于塔边,心头一紧,这是... 月儿? 这声尖啸过后,又莫名沉寂下来,似乎连风都绕道而走,那些白茫茫的粉尘,开始慢慢垂直地向下掉落... 天地间静的可怕。 孟怀枝实在难捱这可怖的寂静,哪怕此刻入塔会影响月儿的考核结果,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然,还不待他做出反应,只听又一声狐啸响起,伴随这声厉啸,有什么东西自塔顶飞了出来! 穿越重重白茫,孟怀枝看清了,是一只...一只浑身染血的白狐!! “月儿!!!” 孟怀枝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忙冲上前去将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白狐接入怀中。 “月...月儿?”他全身都在发抖,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狐狸,他最漂亮的狐狸,此刻却一身的血疤... 本是雪白的绒毛,尽数被血水染红,有些地方还是濡湿的,有些地方已经干结,将绒毛凝成一团,抚都抚不开... 他胆战心惊的,将视线继续向下移去,当看到某条被啃食了一截,已然残缺的狐尾时...孟怀枝再也压抑不住,失声痛哭。 他抱着昏迷不醒的狐狸,生怕弄疼她,轻之又轻分毫不敢用力,继而运起全身灵力,为她疗伤。 “九师弟!”殷星承闻声回神,原是白晟宇将判官寻回了。 “九师弟,我把判官带来了,小姑姑她出来了吗?”白晟宇领着判官,火急火燎地赶来,却只看到殷星承一脸灰败的冲他摇头。 他登时吓得不轻,这是何意?难道小姑姑她...? 他立即向白塔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一人正抱着一只血肉模糊的狐狸,一边泪如雨下一边为其疗伤。 “小姑姑!” 白晟宇哀叫一声,当即就要赶去察看,却被殷星承伸手拦住,他又焦急又不解地看向他。 却见仙君摇了摇头:“别过去,现在孟怀枝的情绪很不稳定,你过去...必死无疑。” 白晟宇一滞,他倒是丝毫不疑殷星承所言,孟怀枝有这个实力,只他一个意念,方圆百里...都会沦为焦土。 他还是不要去刺激他,容他好好为小姑姑治治伤。 白晟宇的目光落向那人怀中的狐狸,他上一次见小姑姑这般凄惨的模样,还是在蛮荒幻镜里,那时看着,也是触目惊心...但,他知道那都是幻象,是以还能接受。 而此刻...他的小姑姑是真的危在旦夕,是真的一身疮痍...思及此,眼眶一热,泪水滚滚而下,他吸吸鼻子,用袖子将泪抹去。 日光愈渐稀薄,暮色四起,在源源不断的灵力护持之下,狐狸终于化回人形。 天边瑰丽的晚霞斜斜洒落在仙子苍白的面颊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一颤... 孟怀枝一喜,他轻声唤着:“月儿?” 第68章 是因果,是报应 “月儿?...” 苏醒的白惜月, 自朦胧中定焦定了许久,才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看清的那一刻,她笑了, 笑得疲惫又温慰。 “真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虚弱极了,将头向他温暖的臂弯深处侧近, 轻轻地叹息, “好暖,是暖的...” 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被冲散之后, 只剩下满心的后怕和难言的感慨,孟怀枝静默不语, 他终于能, 终于能...好好抱抱她了。 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洒落在仙子的靥边, 没人知道他有多害怕。 苍天不知, 后土不知, 星辰千千万,没有一颗知道... “月儿...”千头万绪, 千言万语, 到头来, 也只是一个名字。 “别怕, ”白惜月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来, 轻轻拭去他面上的泪水, 弯唇一笑,“我在。” 眼见仙子醒来,殷星承和白晟宇亦是喜极而泣,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双双奔去了两人的身边。 “小师妹!” “小姑姑!” “晟儿,九师兄...”自孟怀枝的怀里稍稍支起身,她困惑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你还说呢,不是说好考完一路回家的吗?我一直在外边等你,”白晟宇擦擦眼泪,继续说道,“可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你出来,就到天魔塔来寻你,却听九师弟说,说你还没出来...” 对上白惜月的目光,殷星承无不懊恼:“我听到你的呼救,却无法突破光镜上的结界,没能...没能救你出来,我真是没用!” “多谢了,我这不好好的嘛...”仙子勉力一笑,安抚自责的两人,转而看向孟怀枝,“你呢?你地考结束了?” 沉吟了片刻,仙君终才答言:“没有,我没参加地考,”语气中是深深的后悔,“我就不该去考什么试...而是应该,应该一直陪着你。对不起,月儿对不起...” 仙子却微微叹气:“那你又错过了,堂堂苍龙阁的少阁主,连最低阶的地仙都不是,你说你以后...怎么服众啊?” 都这份儿上了,她都还在挂心自己的前程...孟怀枝有些哭笑不得。 他终是能扯出一抹笑意来,口气平淡:“我现在就有个法子,让人服众...” 话音刚落,指尖掐诀向身后一抛,那困着天魔的巍巍白塔,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顷刻崩塌。 -- 第114页 滚滚烟尘立即向四面八方涌去,殷星承和白晟宇刚从这一秒毁塔的震惊中回神,直担心这庞然的灰尘袭来,该如何抵挡... 无边粉尘如风暴来袭,眨瞬即至,张开吞天巨口似要将他四人囫囵吞没。然而预想中的铺天盖地并未如期降临,漫天尘埃被完全隔绝于孟怀枝布下的结界之外。 当然,场外的判官就没这好运了,还未来及飞离此地,就被烟尘给劈头盖脸的埋了个彻底。 白惜月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这个人啊...总是这么骄矜狂妄。 似是知道她的想法,孟怀枝与仙子额头相抵,叹息说道:“所以啊,哪怕为了天下苍生,你也要好好的,否则...我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唉,要一力挑起这天大的担子,可是不容易呢~”仙子娥眉一挑。 “那就...先以一吻偿之。” 说着,孟怀枝在她细白的额头轻柔落下一吻,若不是还有旁人在,他早就无所顾忌的吻上仙子娇嫩的唇了。 作为所谓的“旁人”,殷星承和白晟宇心里也是暗暗叫苦,这狗粮撒的猝不及防,他们在这儿呆的浑身不适,还不如让灰尘给埋了算了~ 当然,天魔塔被毁一事,很快就呈报至紫微宫。 这还是天考制度成立以来,第一起毁塔事件,天帝闻之震怒。 但听过细节之后,寂遥很快平静下来,嘴角甚至...还牵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宁笙,传天帝法旨,着殷将军即刻搜索,势必要将那逃逸的赤狐拿下。”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思忖片刻,继而又说,“捉拿之后,交于青丘狐帝,既是他们的族内事,便由他们自己定夺。” “是,宁笙领命。” 绿衣仙子退出后,天帝倚靠着宽大的御座,不知想到了什么,渐渐蹙起了好看的眉。 待孟怀枝将白惜月送回青丘山月居时,天色已大暗。 可,饶是再晦暗的天光,白钰和婉露依然看的分明,他们的女儿,他们最宝贵的掌珠...竟,竟残了一尾?! 可以想象,在孟怀枝为其疗伤之前,月儿该是怎样的一副惨状啊... 光是这么想想,夫妇俩就觉得心被狠揪着一般的疼,婉露坐在女儿的榻边默默拭泪,而白钰则负手立于一旁。 他面上的表情,看着还算沉稳,然而,背在身后的死死攥紧的双拳,暴露了他此刻的痛心与愤怒。 赤瑛琪...赤狐... 久远的记忆扑面而来,是了,他曾入魔,曾无情斩断一只赤狐的八条狐尾...还记得,那声声哀嚎不绝于耳,那遍地鲜血洗刷不尽... 一个念想如临头一棒,叫他头晕目眩心痛难当,几乎站不住。 报应吗?... 这竟是...他的报应? 神思间,白晟宇闯了进来,急急慌慌地说:“抓到赤瑛琪了,已经被扭送狐王宫!” 这声禀报好比天外飞音,将白钰骤然唤醒,眼见女儿当即下榻预备前往狐王宫,他终于做出了动作。 两步上前,揽过女儿肩头,温声说着:“月儿,你的伤尚未大好,不宜走动,让你娘亲陪着你,我随晟儿去狐王宫审那赤狐。” “是啊月儿,”婉露握住她的手,泪光闪闪,“别去了,有你爹爹和狐帝在,自会还你公道的...” “我要的不是公道...”半晌,仙子挫败地垂眸低语,“我要一个理由。” 此言一出,在场皆是沉默。 绝知被真心相待的好友背叛陷害,那滋味铁定不好受,但白钰...属实不愿让女儿知晓那段血腥的过往。 他更怕,更怕婉露会知道当年的真相...三千年了,偏安青丘一隅已经三千年了,这安稳日子才过了多久啊?他真的,真的不想再有... 一丁点的动荡了。 “钰叔叔,露姨,事已至此,”此时,孟怀枝出声,“就由怀枝陪月儿走一趟狐王宫吧,你们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一句“事已至此”,意味深长。 白钰不由抬眸,看向一旁的小仙君,心头是五味杂陈,感叹当年点点大的娃娃,业已长成了...风华正茂,气宇轩昂的好儿郎。 而他自己,却还一直活在...活在三千年前,始终走不出来。 “也罢...”良久,一身青衣,面若冠玉的仙人,终是一声叹息。 目送三个孩子离去,白钰立在那盏昏黄宫灯下,久久不能回神。忽的,手心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他转眸看去,温婉清丽的仙子菀菀一笑。 “露儿...”对上这双恍若星辰的眸子,他只堪堪呼出一个名字,便哑然失语。 万千不舍,诸多惶恐,悉数横陈在,这冗长的,欲说还休的...缄默之中。 “钰郎别怕...”紧了紧他的手,仙子的语气温柔又坚定,她说, “我在。” 其实,她还想说,三千年前,她在;三千年后,她也...依然在。 ...... 今晚的狐王宫,灯火通明,却并不嘈杂,相反,竟是寂静的可怕。 本来,这谋害同族,在六界四海都是大罪,但狐帝选择于夜间加急处置,便是存了淡化之意。 此刻,白宣正端坐玉座之上,十指交握,冷冷睇着双手反绑跪于殿中的赤瑛琪,神情不虞。 狐后南烟静静看着旁座的夫君,见他神色冷凝,连带着自己这心里头...亦充满了不安。深觉这个夜晚,于每个人而言,都将是一个... -- 第115页 难眠之夜。 正想着,殿外通传,少主回宫。 狐帝夫妇的视线扫向门外,眼见孟怀枝和白惜月亦随之紧步入殿,心里头俱是沉沉一坠,暗叹这该来的,还是来了... 见礼之后,白宣一拂广袖,端正了坐姿,沉声道:“人已到齐,开审吧。” 自进殿之后,白惜月的目光就牢牢锁定在赤瑛琪的身上,那眸中的情绪十分之复杂。有不信,有失望,有愤怒...千万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交杂在一起,混成了点点泪光。 “小师姐...”她深吸一口气,甚至带着些许祈求,“告诉我,这与你无关。” 跪在地上的女仙却无端低笑出声:“是,这的确与我无关。”看出仙子松了口气,赤瑛琪却笑得更肆意了,“因为,这本就该是...你的报应啊!” 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说,白惜月如蒙雷击,不由自主地后撤半步,无力地倚在孟怀枝的臂弯中。 嘴里不停地低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男人的肩膀是不是很好靠啊?”赤瑛琪冷声讥讽,“白惜月,你除了摇尾乞怜,博得男人的怜悯同情,你还会干什...” 孟怀枝一记眼刀过去,无形的掌风瞬间将其掀翻在地,等赤瑛琪再直起身时,嘴角已然挂上了一条殷红血迹。 她啐出一口血沫,顽强不屈地回瞪着孟怀枝。 “孟怀枝,你就跟她那昏庸的老爹一模一样,迟早有一天...”她阴森地勾了勾带血的唇,“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步他的后尘,成为万人唾弃的魔头!” 此言一出,知情者是心头一跳,不知情者,如惜月晟宇,俱是懵然。 “来人,掌嘴!” 白宣沉稳下令,却被白惜月阻止:“不,让她说下去...”她慢慢行至赤瑛琪的跟前,声薄如纸,“说下去。” “呵,呵呵呵...”女仙冷笑,“在你那该死的爹大杀四方,肆意斩人狐尾时,一定没想到吧?有一天,他的女儿,也会经此一遭,被怪物啃掉半条尾巴...” 闻言,白惜月大受打击,她不禁微微后仰了一下身躯,这是一个意味着抗拒的动作。 的确,她抗拒,前所未有的抗拒。 悉知对于狐族而言,一身修为全在狐尾之上,断人狐尾好比扒皮抽筋...她无法相信,不敢相信,她的父亲,她最是温柔慈爱的父亲...原来,竟真是一个天地难赦的... 魔头。 “月儿...” 她完全听不见孟怀枝的呼唤,她如今...只想知道真相! 白惜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断人狐尾?谁的狐尾?” “我的父亲,”赤瑛琪愤恨地回视着她,“前任赤狐族长——赤廉。” 赤廉?她怎得...全然没听过这个名字? 下意识地抬眸回望端坐玉座之上的狐帝,只见白宣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便相当于默认有此人,默认有此事,默认她爹爹...的确曾入魔。 “九尾狐族出生即有九尾,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其他的狐族,想要修出九条尾巴有多难!”想起往事,赤瑛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潸潸而下,“我阿爹,是整个赤狐一族天资最高的,修炼了万余年,终于修得九尾。在族人的心目中,他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是唯一能...同九尾狐一较高下的强者!而你的父亲...却眼睛都不眨的,逼他自己亲手,斩断其八条尾巴...” 赤瑛琪的声音越来越低落,她面色沉痛地说:“他痛得满地打滚,就在这大殿外的庭院里,血流的一地都是...我相信狐帝和狐后,你们该是,记忆犹新吧?” 白宣和南烟,默然无语。 当初赤廉勾结天界,仗着赤狐一族人多势众,意欲推翻白家的统治,取而代之。战后又大搞清算,联合其他狐族的族长,逼迫白宣退位,还要将入魔的白钰逐出青丘... 如此,才招致这断尾之祸。 说起来,赤廉并不无辜,但也...罪不至此。 见他们心虚不答话,赤瑛琪有些解气,继而愤恨地看着白惜月,咬牙切齿地说:“白惜月,我伤不了你老爹,我还弄不死你吗?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质问我?我阿爹为此郁郁而终,这条命,你拿什么还我?!” “我...”仙子张了张口,可到底没能说出什么。 “你不过是残了一条尾巴而已,而我阿爹,他断的可是整整八条狐尾,上万年的修为!”眼见白惜月一脸受伤,又是那一副惹人厌烦的楚楚可怜的模样,赤瑛琪就来气,她冷笑,“呵,你在这儿委屈?给做谁看啊?试问,哪个女儿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啊?我母亲走得早,我就只剩我阿爹了!他曾答应我,会让我做真正的公主,他要推翻你昏聩无能的父亲,届时,我便是青丘唯一的名正言顺的公主!可惜...这一切都没有了,是你的父亲,害我失去了一切,让我一无所有!” “够了!”孟怀枝出前一步,面向白宣,“狐帝,此事已明了。赤狐赤瑛琪,假借拜师之名,长期潜伏于月儿身边,偷换其法器,托词月儿已出塔骗走判官,导致月儿身心受损,险些殒命...还请狐帝,立刻按族内的规矩,严惩歹人。” 白宣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谋害同族,乃是重罪,按律应当散尽其修为,打回原形,发配边境。”他无声叹气,神情有些疲惫,“来人...拖下去吧。” -- 第116页 “白惜月,你等着吧,有的是人要你的命,要你老爹的命!没有南袖护着你们一家,你们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就算被人拖拽着,赤瑛琪仍是不依不饶地叫嚣,“你就等着吧!你以为搭上孟怀枝,他就能保得了你吗?你做梦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渐渐地,已听不到那疯狂且扭曲的笑声,剩下的,只有一片狼藉,和百废待兴的神经。 大家都满是担忧地看着殿中的仙子,良久,却只听她面无表情地说:“事已了结,惜月告辞了。”言罢,便径直转身而去。 眼见白惜月走了,孟怀枝赶紧跟了出去,全程懵然的白晟宇此时问向自己的父母。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半晌,他才得了母亲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 “晟儿,你现在可知道了,你这少主之位来之不易,要好生珍惜啊...” 每一处岁月静好的背后,都暗藏着数不尽的杀戮,都背负着偿不清的血债,没有人可以,一生坦途,无风无雨。 而更大的风暴,还远远未至。 ...... 他是在若虚谷找到她的。 他好像天生就知道,该去哪里寻她。 就像太阳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升起,就像月亮知道该是圆或缺,就像打雷了知道要下雨,就像下雨了知道要撑伞... 就像他知道,此刻的白惜月有多伤心。 这种伤心的表达却过于平静,仙子只是抱膝坐在草坡上,眼神空旷,默默无语。 可越平静,就意味着越伤心,孟怀枝神色一黯,轻而又轻地行至她身边,挨着她坐下。千言万语尽数消弭于他微张的唇际,他只是静静陪着她,任山风不解人意,兀自吹过寂寥的山岗。 任晚星一颗一颗,亮的没心没肺。 很久很久,才响起仙子略显沙哑的声音,她说:“让我感到可怕的是,我好像,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意外...” “月儿...” “它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好似天道昭彰,报应循环...我真是,”她嗤笑一声,“哑口无言。” “月儿,这与你无关,你是无辜的。而且,钰叔叔当年是入魔了,他被魔气控制了心智,他也不是故意的...” “那,谁是故意的呢?”白惜月幽幽反问,神情漠然。 孟怀枝一滞,他从未见过白惜月用这种眼神,这种语气说话。 “月儿...”他目露心疼,将仙子揽入怀中,“别这样,不要伤人,不要伤己,不值得...” 白惜月倦怠地阖上眼睛,轻轻叹息:“赤瑛琪说的都是真的,跟我在一起,只会惹来无穷无尽的后患...孟怀枝,你还跟来做什么?” “我跟来做什么?”孟怀枝却是笑了,“你说我跟来做什么?这世上,白惜月在哪里,孟怀枝就在哪里,谁也不能将他们分离...” “你真傻...有那么多仙子你不要,偏偏跟个魔头的女儿混在一起...”她揪着眉头,隐隐有泪光,“就像沧云静,她与你,多么般配啊?你若喜欢她,娶她,整个沧云宫,都可以拿来做嫁妆...” 白惜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人一吻封缄。 这个吻不再那么克制,甚至,还有些霸道。强行撬开如编的贝齿,捉住抗拒的丁香小舌,吻得彻底,掠夺的干净。 “我说了,别伤人勿伤己,这不值得...”龙用深沉的眼睛,桎梏着怀里这只...意欲逃走的狐狸,他唇形优美,一字一顿,“白惜月,你休想...推开我。” 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一整个灵魂都要被人吸走。 “孟怀枝,是你自己不走的...”她手指轻柔地,一寸一寸抚过他精雕细琢近乎完美的五官,眼神迷离,却语气坚定,“今后,是生是死,你都别想抛下我了。” 游/走的五指被人紧紧握住,只听那人声音虔诚又无畏... 他说:“荣幸之至。” ...... 白惜月是独自回到山月居的,她那一身青衣,风姿卓绝的父亲,已在闲庭花苑, 等候多时。 第69章 不会再,回来了 “月儿...” 白钰负手立于玉兰树下, 彼时,枝杈间的白玉兰开得正盛,一朵一朵凌空皎然, 更衬得他光风霁月飘飘欲仙,仿佛下一刻就要...穿窗绕楼飞升而去。 这样的人,神性这样纯粹的人...手上却, 沾满了鲜血。 白惜月只觉得心痛难当, 深深阖上了眼睛。 “月儿,你伤未大好, 坐下说话吧。”他想近前去宽慰自己的女儿,却在看到仙子眼中深切的失望时, 举步难移。 白惜月不作声, 默默在玉兰树下的石桌旁落座,白钰顿挫了片刻,终是于她对面缓缓坐下。 他理理衣袖, 面色沉寂如水, 静等仙子的质问。 “告诉我, 为何入魔?” 其实,经过蛮荒幻镜, 白惜月多多少少是明白的, 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才会让神丧失心智, 堕仙入魔... 可到底, 是怎样痛彻心扉的变故, 教她淡泊高远的上神爹爹,如此大恸? 三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当初现身人间, 并在人间遇见娘亲,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这件事,细说起来,还有点复杂...”白钰沉吟道,“你听我慢慢解释。” 闻言,仙子敛了神色,坐直了身子,静候下文。 -- 第117页 “六界悉知,日月山川,天地万物,皆为盘古大帝陨落所化。他身上的毛发化为满天繁星,骨骼形成连绵起伏的山脉,遍布周身的血管扩张成为千川万河,血肉逐渐变色沉积成为土壤...他的意识,成为自然更替的秩序;他的呼吸,化为一起一落的潮汐;而他毁天灭地的创世神力,全都凝聚于他一双眼睛,左眼的眼珠化作太阳,眼白则为月亮,右眼...”白钰顿了顿,道,“就是你的干娘,如今的神尊——南袖。” “其实,你干娘成神之前,是镇南府主君的三妹,真身为朱雀。直至孟阙殒身,她随之殉情跳了归墟,将才冲破封印,重拾其真正的真身。” “义父?殒身?”白惜月只当是自己听错,她义父可是玄天苍龙,鳞甲坚硬无比,若非自戕,根本不为人所伤。 怎么可能殒身呢? 看出她的不信,白钰补充道:“因为,杀死他的...正是盘古。” 什么?! 可是,盘古大帝都陨落数十亿年了呀?这...这怎么可能呢? “更确切的说,他是被盘古的怨念,杀死的。” 终于要触及这段往事了,白钰本以为自己会千般忐忑万番惊惶,却没想到,竟是出奇的平静。 他如一个事不关己的说书人,淡淡开口道:“盘古的五情是最后化形的,一心分五官,五官化五根,五根生五情——喜、怒、哀、乐、怨。这五种情绪分别化作五座仙岛:喜—瀛洲;怒—岱屿;哀—方丈;乐—蓬莱;怨—员峤。五座仙岛被远抛东泽大洋,而怒与怨,这两种负面情绪的破坏力极强,盘古在东泽的边疆设下一条可吞噬万物的无底海渊,取名为归墟,并将员峤和岱屿隔绝在归墟外,以防其祸乱众生。” “你们现在所见的六界堪舆图,是可以看到海外五仙岛的,而我们那时,地图上只找的到三座岛,员峤和岱屿,则是一个令人神而往之,却无比飘渺的传说。” “怎么会呢?”白惜月蹙眉,“员峤和岱屿,是五仙岛之中,灵气最为醇厚的,已经划拨给人界,为凡人登仙之福地,怎会是怨气和怒气所化呢?” “那是你干娘,花了近千年时间,用神力将其净化而得,为使凡人登陆方便,还特意将这两岛从归墟外,拉回了归墟内。” “可这一切,与你入魔...又有什么关系?”她不禁问道。 白钰一番顿挫,将才沉声说道:“我之所以会入魔,便是被这来自于员峤岛上的盘古怨气,所侵蚀了。” 白惜月不由震惊,转而愈发困惑不解:“不是说,这两座岛被归墟隔绝了吗?又怎会...?” “还记得两千多年前,我们一家同你义父还有小龙,一起在人间过上元节吗?” 她怔了一下,点头答道:“自是记得的,我还落水了。” “当时,孟阙亲自上阵摇船,我还笑他,怀揣着至宝乘归浮槎,却来划一条人间的小船...这乘归浮槎,便是当今世上,唯一能渡过归墟的法宝。” 白惜月似乎有些懂了:“是爹爹你,乘坐浮槎穿越了归墟,才沾染上了盘古的怨气吗?” 白钰摇了摇头:“非也,是另一位上神从你义父那里借走了浮槎,从而将这怨气引入了六界四海。这怨气十分诡谲,宿主的怨念愈甚,它的破坏力就越强。当年青丘与天界大战,我一时意志不坚,教这怨气趁虚而入,将才堕仙入魔,犯下了累累暴行...” 听到这里,仙子莫名沉默了,这是她一直苦苦追寻的答案,可这个答案听起来...已经远超她的理解范围之外。 不过三千年,三千年于神仙而言,也只是弹指一瞬...而就在这三千年间,她所身处的世界,便发生了如此骇然的沧桑巨变。 而且冥冥之中,她似乎有所感应,其中种种变迁...皆与她息息相关。 “为了救我,你的义父出归墟去往员峤岛,欲将这怨气的根源剿灭,因此...才殒身的。” “只是这样吗?”白惜月追问道,“与我娘亲,没有一点关系吗?” 白钰微微一滞,随即轻轻摇头:“没有,我堕仙了,须得入人间经历一世生老病死求不得之苦,才能浣洗仙根,重回仙班...如此,我才遇见了你娘亲。” 她对上父亲的眼睛,那双瞳色浅淡的眸子,与她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凝视了许久,以期找出丝毫的破绽,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双沉静的瞳眸之中,清晰倒映着自己...略显苍白的脸。 “这些事...你从未打算告诉娘亲,是吗?”半晌,她如是说。 白钰垂眸,声音很轻:“没有,我不想她知道...她眼中近乎完美的丈夫,曾是一个,以虐杀为乐的魔头...” 白惜月却是笑了,笑得很是伤感:“当年也是在这儿,你紧紧抱着我,说以后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告诉娘亲...我那时不懂,不懂你的惶恐与脆弱,现在我明白了...”说着,她自凳上站起身来,低眸睇着身形愈发单薄的父亲,口气平淡无波,“好好保护她,不要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只剩白钰孤坐原处,仿若一夕忽老。 曾经受尽青睐的天界第一美男,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年少狐帝,曾经被众生所畏惧的绝世魔头...他历尽跌宕起伏的一生,哪怕曾绝望到求生不能求死无门,却从未像今天这般的...灰心过。 -- 第118页 他的秘密,他深而藏之的种种秘辛,已被人看破一半...那接下来的另一半呢? 什么时候,再为另一个人所看破? 他仰头,下颌连着脖颈,形成一道弧度优美的曲线。突如其来的心窒,教他不得不张开嘴呼吸,一抹浅红,不经意间爬上他的眼尾,化作了眸中粼粼的波光。 玉兰花落下的那一刻,他阖眼,无声坠下一颗泪来。 翌日,宁笙带着笺口烫了金印的专属于当今天帝的御帖,出现在了山月居的门外。 白钰和婉露知道女儿的归宿并不在青丘,迟早,是要上天庭的,只是没想到,天帝竟如此着急。 至于为何如此着急,大概...也跟此次赤狐的报复事件有关。 可无论如何,这封帖子都来的很是及时,恰好,白惜月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父亲。 在她的心目中,她的父亲曾完美的有如一座玉雕,纯粹的没有一点杂质,干净的不容一丝污秽...然而如今,早已轰然坍塌。 持守一生的信念被一朝摧毁,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而在山月居,她无人可倾诉,她甚至...都不敢对上母亲那双过于澄澈温柔的眼眸。 是以,没有分毫的迟疑,她径直收过了宁笙手中的拜帖。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修有所成,晋阶为天仙的她,早已无需乘那又颠又慢的云辇上天宫了。 “钰郎,不知为何...”此时,婉露将才失落出声,“我觉得月儿不会再回来了。” 白钰闻言转眸,神色莫名地凝着蓝衣仙子轮廓优越的侧脸,他愣是从这句叹息一般的言语中,听出了几分隐晦的告解。 她好像在说,钰郎,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月儿不会回来了,无论是青丘,抑或曾经天真无邪的九尾狐白惜月... 都不会再回来了。 ...... 九重天·紫微宫 白惜月踏入勤政殿时,那面如冠玉,清俊优雅的天帝,正眉峰微皱,提笔批注着手边堆积如小山的奏疏。 她不禁暗叹,好像每回见陛下,他都好忙好忙的样子。就算偶尔放风,也只是须臾的时间,便又回宫处理公事了。 皆言天帝,乃是整个九重天最为尊贵的人,现在看来,这天宫主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陛下,惜月到殿。”她不得不出声,以唤起天帝的注意。 “惜月,你来了?”寂遥闻言抬眸,看向她的视线里,含了几分浅淡的愉悦。 “是的,陛下,”她略一颔首,继而又问,“不知陛下传惜月入天宫,所为何事?” 眼见白惜月的神色如常,料想那白钰并未将完整的事实全盘托出,思及此,城府颇深的天帝终是放下心来,面上的表情亦随之有所放松。 他唇角含笑,声音清朗,缓缓道:“惜月...” “我封你做公主,可好?” 第70章 是夫妇,一间房 白惜月赫然抬眸, 不敢置信:“陛下...何出此言?” 锦衣玉冠的天帝沉吟片刻,自御座起身,缓缓步下九层玉阶, 泰然自若行至她面前。 沉声道:“我说过,我与你很是投缘,一直以来, 都将你当是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是以, 这个想法,很早之前就萌生了, 现在提出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愿。” “惜月不愿。”仙子低眉垂首, 简短的拒绝。 白惜月很清楚, 赐封公主,日后是要继承天界大统的,她委实不愿。 寂遥一怔, 但始终不露声色, 他温和问道:“为何?” “我只是青丘最普通的一只狐狸, 实在难堪大任,望陛下收回成命。” “不行...”寂遥却是轻摇了摇头, 语气颇为无奈, “惜月, 只有你, 只有你才能坐上这个位子;只有你, 能继承我的意志...” “陛下说笑了, 就算全天下都讳莫如深,但是...”白惜月难堪地笑笑,有些自嘲, “但是,谁会信服一个魔头的女儿,来担当这天下之主呢?陛下,你说是吧?” “不过是三千年前的事了,”寂遥叹息一声,将手搭上她单薄的肩膀,语重心长,“没有人可以,永远活在过去,你不行,你爹爹也不行...我们都不行。眼前的事,今后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仙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天帝抬手打断。 “你先别忙着拒绝。”仙人负过手去,目光深沉地睇着她,“如今你虽已出师,但仍需历练,眼下员峤和岱屿两岛,尚缺人主理,我有意着你前往员峤岛,去好好看看这众生万相,之后...你再给我答案。” “去员峤岛,看众生万相?”她有些不解。 “是的。”寂遥轻叹一声,神色复杂,“去看看吧,去看看那些渺小如蝼蚁的凡人,去看看这些卑微的凡人是如何同命运抗争的,去看看,什么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届时,你便会理解我,理解昊天帝,理解我们所做的一切。” 天帝的语气中,隐隐有一丝恳求,白惜月到底是不忍拒绝。转念一想,反正她如今思绪烦乱也不想回家,去岛上历练一番,精进修为也是好的。更何况她要去的,是传说中的员峤仙岛,亦是她爹爹当年...入魔的根源。 “惜月...”她拱手施礼,形状恭顺,“谨遵法旨。” 任命青丘白惜月为员峤岛主一事,果真如天帝所料,在凌霄殿引起了轩然大波。 -- 第119页 他闲闲倚靠着宽大的御座,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面无表情地听着殿下的嘈杂,那气定神闲的姿态,隐隐透露出一种不容违逆的压迫。 经过三千年的休养生息,天庭的道仙势力日渐恢复,曾经从云端跌入尘埃的天帝寂遥...亦随之渐渐强硬起来。 他比谁都更清楚,九重天是个吃人的魔窟,没有实力...就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锦衣玉冠的天帝淡淡一笑,连笑的弧度都拿捏的刚刚好,威严又疏离,仿佛他天生...就该是王者。 “卿等之意见,本座了解了,无非...觉着白惜月来自青丘,非是天界之人,不该担任天庭官员的职务。”他顿了顿,继而说道,“但本座以为,青丘和天界最初本就同为一体,就算后来分隔两界,多年来仍是一衣带水不论彼此,互聘官员,互结联姻,皆时有发生,这没什么好议论的。” 话音刚落,便有仙家出列:“可是陛下,为神尊净化后的员峤仙岛,如今可以说是灵力最为充沛,仙气最为醇厚的封地...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去主事,怕是难以服众啊。” 此言一出,众仙家纷纷附议。 寂遥倒也不恼,只是淡淡道:“各位爱卿,你们可还记得,自己天考时的情形吗?” 没想天帝会有此一问,众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该如何作答才算妥帖。 他冷眼睇着殿中面面相觑的一干大臣,道:“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在没有任何法器的情况下制服天魔,顺利出塔吧?” 这下,一众仙家可是明白了天帝的话中意,不说白惜月出任岛主难以服众吗?可人家仅凭两千年的修为,便赤手空拳的降服了天魔...这的确,不是常人所能办到的。 不,更确切地说,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作为的神仙,简直凤毛麟角。 也不知这白惜月是如何办到的?她本是神族和道仙的后代,受那一半道仙血统的拖累,按理讲,仙资不该这般出超啊?... 见座下一众哑口无言,俱是答不上话来,寂遥也没心思同他们周旋了,一语定乾坤:“此事已毕,不作他议。”继而面色一沉,义正辞严,“至于那无故毁塔的龙族少主孟怀枝...明日起,贬去岱屿守岛,将功抵过。” 对于在天界毫无根基的白惜月来说,出任员峤岛主的确是升迁,然而同样是守岛,于本该回苍龙阁继任阁主之位的孟怀枝而言,却是大大的贬斥。 不过,也不得不佩服这位龙族少主的心机,装傻充愣这么多年,一朝毁塔,便让天下人见识了他的实力。 不然,今天这任命白惜月一事,可没那么容易混过去。 就在众仙家纷纷暗自揣测,这道仙出身的天帝究竟能不能号令那骄矜不羁的龙族少主时,却听说接到天帝法旨的孟怀枝,连行李都没收拾,就欢欢喜喜两袖清风的出门了。 众仙家皆暗叹,奈何两千余年了,他们始终是搞不懂,这位天之骄子到底在想什么... 至于孟怀枝在想什么,他爹孟阙,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本来还想带着自家儿子,亲自登门上青丘去提亲的,哪晓得...会出这么一个变故呢?月儿毫不留恋的上了天庭,毅然决然接了天庭的聘书远赴海岛上任,想来,也是在寻求逃避。 此时再提婚嫁之事,未免太不合时宜。 这次天庭遣小龙去守岛,孟阙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开心的,不然,小龙就该是要接任阁主之位了。一旦他接替了这个位子,那么,他和南袖就会入主无上天,从此不再过问六界四海任何事...届时,说成是天人永隔,亦不为过。 如今,又再拖了这么一时半刻,他竟感到莫大的安慰。 不过,出乎孟阙的预料,他以为一心想脱离凡尘的南袖,知道这个消息该是会怄气的... 然而没有。 红衣女仙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仿佛早就料到会是如此。 南袖的脾性,孟阙是最了解的,一旦她有所反常,那么...就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大事... 是啊,如今月儿已经回归天庭,彻底走进了一众神族的视线之中...所谓的大事, 才刚刚开始。 ...... 白惜月轻装上阵,只携了一纸御诏,便步出南天门,一路向东行去。 她一边驾云,一边想着心事。 凌霄殿上,天帝与群臣的那一番唇枪舌战,她自是有所耳闻。虽不明具体细节,但以她对天帝的了解,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不会抛出来说与别人听。 十拿九稳...那么,赐封公主这件事,在陛下运筹帷幄的盘算中,也是十拿九稳吗? 再度忆起天帝转身缓缓登上玉阶,去往御座的峥嵘路途上,只有他一身锦绣却更显孤寂的背影... “去看看吧,去看看那些渺小如蝼蚁的凡人,去看看这些卑微的凡人是如何同命运抗争的,去看看,什么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届时,你便会理解我,理解昊天帝,理解我们所做的一切。” 天帝深沉的言语,仍不时在耳畔回旋,可这究竟...是何意呢? 遐思间,只感到一阵熟悉的灵气出现在前端,她不由停下了身。 抬眸一观,只见漫天金云之上,有一人身着月白锦袍,只襟口和袖沿暗绣了针脚细密的靛蓝色粼粼水波纹。发顶那剔透白皙,不掺半点杂质絮穗的明玉冠,在金光的映照下愈发温润。 -- 第120页 来者浅淡一笑,道:“好巧啊,月儿也是要去...海外赴任吗?” 白惜月并不急着回答,只是静静凝了他半晌,终而摇头笑笑:“是啊,少阁主可是要与在下同行?” 孟怀枝来到仙子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语带调侃:“在我面前,你可不能自称‘在下’,毕竟,月儿是堂堂岛主,怀枝只是个守岛人,今后,还要请天官仙子...多多照拂才是。” “那我该自称什么?”她歪着头问。 仙君想了想:“最好是‘为妻’,若要娇俏一点,‘奴家’也是可以的。” 白惜月面上一红,她始终是低估了这人的脸皮。 “少贫...”仙子先是娇嗔了一声,继而敛了神色,沉声道,“我打算先去一趟人间,再去员峤岛。” “好。”不必过问缘由,他眼里有光,答得毫无迟疑。 也不知是心里哪根弦被人无意撩动,白惜月顿挫片刻,忽而扑入仙君的怀中。 “月儿...” 这声“月儿”,孟怀枝唤的极轻,恍如梦呓一般,随后双臂用力,将怀里的仙子圈得更紧了。 他说:“我很想你,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很想你。” 白惜月不作声,只是不停地点头,她知道啊,她都知道。 不管日月如何轮转,不管四季如何更替,不管沧海如何桑田,他总会在这里,把根深深埋进土里,把枝叶伸展至天际... 只有她知道, 她究竟有多么幸运。 在下凡之前,两人屏去了各自身上的仙气,落身于一处临海的藩镇。 由于港口的水深和温度适宜,再加之海上贸易愈加频繁,这座不大的藩镇,倒是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往来商旅一多,这客舍酒家亦兴盛,恰好天色也不早了,两人行入当地一家,装潢甚为雅致的客栈落榻。 一楼摆了几张茶桌,有好些旅人正在有说有笑的吃喝,但见孟怀枝和白惜月跨入了店门,几乎同时投去了目光。 两人本就是天人之姿,就是见多识广的神仙也常常为他们驻足,更何谈眼界有限的凡人了。 心爱的仙子被人过分瞩目,孟怀枝心头很是不悦,早知道,就该换副面孔再入凡。 静默了好一会儿,倒是店家掌柜先回过神儿来,见两人样貌出挑,衣着不凡,一看就是出手阔绰的大户人家,遂忙不迭地跟到门前来伺候。 “二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住店的。”孟怀枝答道。 “嗯...”掌柜犹豫了一下,问道,“敢问,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啊?” 这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却问的两人心神俱是一荡,仙君转眸,望着仙子。 白惜月瞪他一眼,这么个烫手的问题甩给她来答,她一个女儿家,一旦在这答案上占了主动,那么,不管是答一间还是两间,都会惹人遐思。 啧,这小狐狸真是逗不得,一下子就炸毛了~ 孟怀枝唇角带笑,默默牵过她的手,才面向一旁的掌柜:“我夫妇二人喜静,要一间清幽些的天字房。” “好嘞~”掌柜喜滋滋的去拿钥匙,却隐隐听见满堂的,颇有些惋惜的...叹气声? “夫人为何脸红了?”孟怀枝将掌心的柔荑握得更紧,这嘴上却是不饶人。 “走啦!”恰逢掌柜交来了钥匙,羞恼的只想钻地缝的仙子连忙催促。 “好。” 孟怀枝忍笑,交过了定银之后,便于众目睽睽之下,牵着白惜月登上了楼梯,两人的身影最终消失于转角。 “我得把你变丑一点。”好容易脱离了那些或嫉妒或艳羡的视线,仙君一脸认真地如是说。 “那我也要把你变丑!”白惜月亦是忿忿,“这一路上打量你的小姑娘不要太多~” “是么?我怎么没感觉?”孟怀枝一挑眉,做恍然大悟状,“哦~我明白了,是夫人你太美了,将为夫大好的桃花都给惊飞了...” “你...”仙子气结,“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夫人’,一口一个‘为夫’的?我们还没有...” 孟怀枝开了锁,停在门边好整以暇地问:“没有什么?” “不说了!”恼羞就快成怒了,白惜月径直越过他身旁,先行入了房门。 余下仙君在原处,一边微微笑着,一边安静细致的上锁。 客房宽大敞亮,收拾的极为整洁,不多时,便有小二来供茶水,不想仙子再为人所观,孟怀枝就没应门。 再无煞风景的杂音响起,只有透过窗格铺洒了一地的盈盈月光。 孟怀枝坐在桌边,而白惜月端坐于榻上,那月光如流水一般,无声漫过她的鞋面,她的脚踝,她的裙摆... 不知怎的,孟怀枝竟隐约觉得有些口渴,唉,方才不该否了那奉茶的小二的。 他捻了又捻藏在袖间的手指,几番顿挫之后,终于起身,慢慢走向了床边。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抱歉,最近工作事情有点多,所以更新的不太稳定,希望大家见谅。 第71章 意也乱,情也迷 眼见这人靠近, 白惜月莫名局促起来,此时方才后知后觉,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像有些不妥? 正纠结着, 那携带一身淡淡龙涎香的仙君,一拂衣袖,施施然于她身旁坐下, 端的是沉着优雅, 毫无赧意。 -- 第121页 白惜月却是红了脸,她眉目低垂, 声如蚊蚋:“要不...我们还是再要一间房吧?” “你我举止亲密,却又不是夫妻, 凡人不比神仙洒脱, 会惹来非议的。”孟怀枝扬唇一笑,语带调侃,“何况你也见了, 我这桃花太多, 若是分开住, 没准儿会有小姑娘来堵我的门,那可就麻烦了~” 仙子撇撇嘴:“你一个神仙, 还怕凡人纠缠?” “月儿有所不知, 天条明文规定, 神仙不得在人界对凡人擅施法术, 小打小闹也就算了, 可要是动静大了, 是吃雷鞭的!”孟怀枝煞有介事地说。 “那是你们天界的规矩,不碍着我这青丘...” 这话说到一半,白惜月却是神色一黯, 默默收了声。 小狐狸心里在想什么,孟怀枝最是清楚不过了,将仙子轻轻揽入怀中,温声说着:“都过去了,别想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孟怀枝,你真的能明白吗?”白惜月叹笑一声,语气无奈,“回不去了,青丘,我回不去了...” “月儿...” 仙子仍自顾自地说着:“我太理解赤瑛琪了,真的,我太理解她了。你是神尊的儿子,是整个龙族的骄傲,就像昊天玉皇,是所有道仙的骄傲,她的父亲,亦是赤狐一族的骄傲!因为,普通狐族要修到九尾...真的太难了!而我爹爹,居然用那么极端的方式去镇压...这是杀人,更是诛心啊!” 白惜月双目一阖,泪水潸潸而下:“长久以来,爹爹也是我的骄傲啊,他将赤狐一族的骄傲碾压成泥,亦是将我的骄傲连根拔起...我心都快碎了,你真的能明白吗?” “月儿,我明白的。”孟怀枝眉头轻锁,脸上满是心疼,将怀里的仙子圈得更紧了。 他明白,他真的明白,因为白惜月...就是他唯一的骄傲。 “我回不去青丘了,若我不知其衷,不晓内情,还能若无其事没心没肺的呆下去,而现在...” 而现在,她都知道了,之所以其他狐狸都躲着她,皆是源于发自肺腑的憎恶与恐惧。 “回不去,就不回了...”孟怀枝抬手,将她面上的泪迹轻轻拭去,“反正,你都是要嫁到我苍龙阁做夫人的,四海广袤无垠,都是你的,你想去哪,就去哪...” “孟怀枝...” 白惜月自他怀里抬起了头,一双浅淡褐眸泪光盈动,仿若毫无杂质澄澈无比的琥珀,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明明这双含泪的眼瞳,看上去是那么的柔弱哀戚,可这视线却又如此的滚烫灼热,势要穿透他一整个灵魂... 这鲜明的反差,激得他心头一跳,微妙之余,旖旎的欲念陡然而生。 如斯想,也就如斯做了。 他低头,吻住了仙子嫣红的唇。 又温又软,如往常一般,是他爱极的触感,却隐约尝到了几分苦涩...是眼泪的味道。 仙子亦在尽心的回应着。 龙的体温总是偏高,烫的她有些微醺,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将她这颗受了潮的心,完整的摊在阳光下,好好的曝晒。 意乱情迷间,那人吻过她的唇角,吻过她的脸颊,随后轻轻含住了她小巧白嫩的耳垂... “啊...”她忍不住低吟出声。 “月儿,你真好闻...”在仙子的脖颈间肆意流连,孟怀枝声线低哑,饱含情/欲,“是我的味道呢...” 这过分暧昧的言语,教白惜月整个人都为之轻颤。 是的,原本清淡的龙涎香,因着孟怀枝高涨的欲望而愈加浓厚,连带着,怀里的仙子亦熏染上了这香味。 不知为何,这香气仿佛掺了陈年的酒曲,竟是闻之既醉。 醉意朦胧间,好像有一只手轻巧攀上了她的腰肢,触及的那刻,她只觉得浑身一软,无力的瘫倒在仙君的怀中。 “月儿...” 孟怀枝动情轻唤她的名字,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扯,仙子腰间的束带便随之松解。 “嗯?” 白惜月无意识地回应着,浑然不知她那交领的衣襟已微微敞开,艳冶春光半遮半掩若隐若现...直看得孟怀枝血气上涌,口/干/舌/燥。 眸色愈沉,碧青色的龙尾亦随之悄然显形,逶迤一地。 “月儿,你好美,真的好美...”他伏在她敏感的耳后不停厮磨,轻声喃语,“给我,好吗?...” 给我,你的心,连同你的人,都彻底的...交给我。 有些许犹豫,可眼见他忍得难受,白惜月正想张口说一个“好”字,却无意间瞥到了地上盘桓的长硕龙尾。 尾巴? 这还是自孟怀枝成年以来,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尾巴。 多么漂亮的尾巴啊... 层层叠叠排列有序的青色龙鳞,仿若房檐上明晰剔透的琉璃瓦,在如霜月色的映衬下,是那般的光华照人,玉色无双... 尾巴... 是了,她的尾巴本来也这么漂亮,如今却... 残缺了。 九尾狐最是爱惜皮毛,她曾最引以为傲的九条狐尾,现如今...却羞于示人。 “别...”白惜月好像突然一下清醒了,檀口轻启,道出了一句拒绝。 可仙君仍是沉浸于泛滥的情/欲之中,沙哑的嗓音无比撩人:“别什么?嗯?别停?...” “别...”她却是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亲吻,“别这样...” 都说身体是最诚实的,看来,仙子是真的不想。 -- 第122页 虽然一下从欲海里拔身有些艰难,但孟怀枝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他声音很轻,听上去有些微的失望,但并无半分的懊恼。一边吻着她靥颊,一边连声说着:“我知道,我知道...” 然后停止了亲吻,只是静静揽着仙子,轻抚她后背,温声道:“早点休息吧,明晨还要早起,去港口登船...” 没有了...白惜月就眼睁睁看着,那漂亮的碧青龙尾,顷刻间消失无影,只余下一地苍白的月光。 她眉目低垂,有些歉疚:“对不起。” “别道歉,你没有辜负我,是我太着急了...”说着,在仙子螓首落下一吻,他笑得温柔,“躺下休息吧,我陪着你。” 白惜月无声的叹了口气,轻点了点头,就着孟怀枝的臂弯,倒身躺在了柔软的寝榻上。 孟怀枝从背后抱着她,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脖间,有些痒痒的,但并不情/色。 “你喜欢我什么?”半晌,她如是问。 “我喜欢你...”仙君却是笑了,“喜欢我。” “那要是我不喜欢你呢?”白惜月转眸,凝向他,“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不会的,”孟怀枝摩挲她绝美的脸庞,神情认真,“你不会不喜欢我的,你若不喜欢我,我会很难过的,你又怎会...舍得我难过?” 没有一次,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一次,你放任我难过。 “你从小就美的惊人,大人们都把你捧在手心,你啊...就像个骄傲的公主,那时我只觉得你如梦幻一般,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他叹息一声,紧了紧怀中的仙子,继而又说,“就像在做梦一样,可以与你这么亲近,你就在我怀里,你哪里也不去,真的,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仙子,连翻白眼都是美的,教他怎么不喜欢?教他如何舍得放手? “如此说来,我若是长得很丑,你就不喜欢我了,是吗?”白惜月嘟起了小嘴,不满地“哼”了一声。 “未经事之前,我或许更爱你的皮囊,但是现在...”将仙子的手包容于自己的掌心,孟怀枝沉静道,“但现在不是了,若有一天你真的变丑了,我会陪着你变丑。” “我会陪着你的,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明明感动的一塌糊涂,白惜月却佯怒:“哼,你总说会陪着我,却从不说你爱我,谁知你什么意思...” 孟怀枝一怔,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啊,如果他这都不算爱,那还有什么好悲哀?? “我今晚本来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爱你’,”他也故作怄气,闷闷地说,“谁知你不配合...” 其中“实际行动”咬字极重,话中之意更是不言而喻,听得白惜月小脸一红,又羞又恼:“什么实际行动啊?这算哪门子的爱我啊?” “好啦,”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快睡吧,很晚了。” 说是安抚,更像是敷衍,看来今晚孟怀枝是铁了心不说“我爱你”这三个字。 仙子的心头,没来由的升起一股闷气,是以,将身子向榻边挪了挪,脱离他的怀抱。 那人一凑近她,她就往外挪,如此几次之后,已然退至了床沿,是退无可退了。 孟怀枝但笑不语,长臂一勾,将人又重新箍进自己的怀中,笑着说道:“别挪了,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可怀里的仙子仍是不安分得很,吵着闹着要挣脱他的束缚,无奈,他只得于她颊边轻落一吻,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 “我爱你。” 那声音很轻,轻的像羽毛拂过她微红的脸颊,却又很重,她听见了,全世界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仙子满足地轻叹一声,安心的窝在他温暖的臂弯之中,慢慢阖上了眼睛,不多时便沉入了梦乡。 在全心信任,毫不设防的情况下,兽类在酣眠时,是会现出真身的。 此刻,蜷缩在孟怀枝怀里的,俨然是一只温驯漂亮的狐狸。 狐狸的呼吸匀称,且稍显粗沉,睡得很香,看来...她是真的累了。 仙君的视线下移,最后定格在那条残尾之上...眸中光芒微闪,方才月儿说的“变丑了”,会是因为...这条尾巴吗? 他再次运起灵力,可是没用,他始终无法将这条残缺的尾巴修复补全。 深深地叹息一声,他动作轻柔地将狐狸往心口的位置揽了揽... 他静静依偎着她,整整一夜,都未曾阖眼。 翌日醒来,白惜月一睁眼,便看见一副毛茸茸的爪子,天啊!自己昨晚竟睡得这么死吗?居然现出了真身?! 一想到自己那残了一半,难看至极的狐尾,她不由心下一凛,当即幻回了人身。 抬眼看向身旁的人,越过他轮廓优美的下颌,只见仙君长直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到底没有醒来。 白惜月暗舒一口气,还好没把他吵醒,还好...还好没让他见着自己丑陋的尾巴。 说起尾巴,她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昨晚看见的那条熠熠生辉的龙尾。 昨晚的情形,若不是真的生了欲/火,龙尾是不会轻易显形的... 思及此,白净的小脸刷的一下红透,昨晚,昨晚他们就差一点...就,就灵修了... 天呐,白惜月,你把娘亲的教诲都忘干净了吗?都还没成亲呢,居然,居然就想... 孟怀枝本就是合眼假寐,眼见仙子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就大概猜出她此刻的心思。 -- 第123页 将满唇的笑意生生抿住,他装作未醒,动作极其自然地将身旁正天人交战的仙子揽入怀中。 假呓一声,唇鼻都埋进她馨香的颈窝里。 温热的气息环伺耳畔,弄得她又麻又痒,却又生怕将人惊醒。无法,她只得暗自忍耐,由他抱着是一动也不敢动。 感受到仙子的僵直,在白惜月的视线盲区,孟怀枝唇角的笑意渐渐加深,与此同时,捉弄的心思也一发不可收拾。 似是不甘于现状,仙君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吻着她细白的脖颈... 白惜月呆若木鸡,天,这家伙...是在做春梦吗?? 正想着,本是落在腰际的手亦有了动作,沿着她优美的腰线一点一点攀升,就要来至她的胸前... “啪!” 忍无可忍的仙子,终是毫不留情地打下了这只胡作非为的手。 第72章 用心苦,步为营 “唔...好痛, ”孟怀枝故作惊醒,睁着一双“惺忪睡眼”,随即扬唇一笑, 在气呼呼的仙子脸上轻落一吻,还甚是天真地道了一声“月儿晨安~” 目睹大帅哥撒娇,白惜月她就是有再多的气, 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算了算了, 自己选的仙侣,就是跪着...也要处下去! “东摸西摸, 我迟早把你的龙爪子砍咯!”仙子瞪他一眼,随即翻身下床, “走了, 一会儿赶不上船了。” “先别急着出门,”孟怀枝随手幻出一顶帷帽,“夫人美貌无双, 实在引人垂涎, 还是把帷帽戴上吧。” 他其实也就这么一说, 凭他对白惜月的了解,仙子心胸坦荡是不喜遮掩的, 遂也没指望她会真的戴这顶帷帽。 然而, 白惜月也只是稍作迟疑, 便伸手取过, 顺势就戴在了头上。 这一套毫无哑顿的流利动作, 看的孟怀枝一愣, 他是真没想到,仙子会主动佩戴这顶帷帽。 见他怔然,白惜月撩开月白帷纱, 催促道:“你还愣着作甚?再不走,可就真赶不上了!” “好。”他回神,紧随着她一道出了门。 虽说遮住了容貌,但他俩的回头率仍是只高不下,凡人眼见孟怀枝长得这般英俊,对他身边的女郎可谓是更加好奇了。 所幸两人皆是一身高不可攀的贵气,百姓们也只敢暗暗围观,无人敢上前攀谈。如此,便一路顺畅的行至了海岸边的码头,一艘巨大的龙船,正在扬帆起锚。 “等一下!”孟怀枝高声一呼,“我们还没上船!” 甲板边现出一名眉目清朗的男子,只见其身着灰蓝道袍,在海风的吹拂下,衣袂翩翩。 “两位可知,这是什么船?”他面容沉静,如是问向他们。 “知道,这是修士们自造的船,是要驶向员峤岛的。”仙君答道。 道者颔首,继而语气一转:“那你们也应当知道,这是一艘不会回头的船,可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绝不回头!”靓丽的女声自帷纱后传出,声坚意决。 道者沉吟片刻,终是首肯:“好吧,既是同道中人,那你们就上来吧。” 两人登上船之后,才知这船上的人可不少,有男有女,估摸着至少有五六十人左右,而这些船客无一例外,皆是自人间各地汇聚于此的修道者。 放他二人登船的道者,看着年轻,修为却是最深,因此船上的大小事宜皆由他做主。 “你们也是运气好,刚巧这船上的客舱还剩了两间,不然,我不见得会让你们上来。”道者在前方引路,在一处木门前停下,“我名唤景澜,算得上是这船上的船长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这两间房布置都是一样的,条件有些艰苦,你们自行入住吧,不打扰了。” “我们是夫妇,为何要两间房分开住?”孟怀枝出声说道。 名唤景澜的道者一听,却是皱起了眉头:“修道者,讲究清心寡欲,你们怎得...还能结为夫妇?你们师承何处,出自哪宗哪派?” “这...”孟怀枝语塞,他们本就是天生仙胎,自是不必禁欲的,倒一时忘记了这人间的规矩。 “我们都是散修,修道之前确是夫妇,但其后悟道,各自修行,并无瓜葛了。”白惜月解释道。 因为自家娘亲就是道仙出身,白惜月多多少少知道人间修行的规矩,若自认是夫妇,必会引起其他修道者的反感和厌恶,甚至会被赶下船去。 听见仙子如此说,孟怀枝有些泄气,但到底没争辩什么。因为白惜月当初否了驾云,便是想要同这些道者一路乘船赴岛,从而更好的了解,所谓的“众生万相”。 “如此甚好。”景澜紧绷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又刻意看了他们一眼,将才转身离去。 白惜月正要开门看看房间,却见孟怀枝仍立在原处一动不动,便知是方才那番说辞惹他伤心了。 这条龙啊,有时候脸皮厚的刀枪不入,有时候却又敏感脆弱得很,真是难琢磨~ “你也知道的,我只能这样讲...” “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能说的如此自然,就好像,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好像我们真的...毫无瓜葛了。” 明明昨晚,才合寝一榻,耳鬓厮磨... “你是想说,我变了,是吗?”白惜月试探地问。 仙君却是沉默了,其实早在她接受这顶帷帽时,他就隐隐有些不安。 -- 第124页 她好像真的变了...是从戴帷帽开始变的吗?不是,要比这更早,具体应是在... 遭到赤瑛琪的陷害背叛之后。 也是,他不能指望他的小狐狸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还像从前那般天真无邪,率性可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倾尽一切,好好的保护她。 思及此,孟怀枝倏尔一笑,眉清目朗:“不,你没变,变的是我,是我变得越来越在乎你了。” 在乎到,明知是谎言,仍然会伤心。 “我看是你嘴巴变得越来越油了~”白惜月笑了,眼见四下无人,探出柔荑去牵他的手,神情认真地说,“你和别人不一样,孟怀枝,你对我很重要...” “有多重要?足够我晚上来找你吗?”仙君却是笑着问。 “你...”仙子面上一红,幸而有帷纱遮掩不至让人看见,她又羞又怯,“但你得保证,不会动手动脚...” “你放心,我是君子,只动口不动手。” 他这话说的暧昧,白惜月不由想起了昨晚,那些绵绵不尽的亲吻... “我,我看看房间。” 将仙子落荒而逃的背影看在眼里,孟怀枝心中的那点阴霾一扫而光,对旁人冷酷些也无妨,他的仙子,本也只需得为他一人动容。 船上的道者大多习惯辟谷,因此才能忍受如此长期的航行。 为了更好的观察这些修士,白惜月在甲板上来回的溜达,兴是刚起航,众人还颇为兴奋的。大家聚在一处,相互引荐,谈天说地,很是热络。 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不难看出,对于传说中的修行圣地——员峤岛,大家的心中皆是充满了期待与向往。 其中有些人,甚至已修行了快上千年了,惯会各种法术,却始终不能飞升,只求能在员峤岛上修得正果。 但更多的人,还是十分初级的修士,只因人间的灵气日益枯竭,修为增长的极为缓慢,才不得不远走海外。甚至,以防自己辟谷失败,可能会面临中途饿死的风险,还带上了好些淡水和干粮。 这时候,景澜就会出面安抚他们,说不用怕,以他现如今的修为,至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挨饿。 这景澜...倒是个宅心仁厚的,白惜月正想着,便见景澜向自己走来。 俊朗的道者停在仙子身边,问道:“姑娘你呢?你为何要去员峤岛?” “这世上哪个修道者,不想去员峤和岱屿,这两座仙岛呢?”面对景澜这样的君子,她不想再撒谎了,遂不露痕迹的遮掩了过去。 见她不想说,景澜也不追究,转而又问:“怎不见你那位...”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你那位朋友?” 奈何那位公子的相貌实在太过出众,教人过目难忘,他才会有此一问。 “他啊...” 按孟怀枝的话讲,只要同她在一处,他就会忍不住地想亲她抱她。是以,白天里还是尽量保持距离,等到晚上再... 白惜月甩甩脑袋,不提那下流的登徒子也罢,便温和说道:“他沉迷于修炼,此刻应在房中观冥吧。”继而话题一转,有些担忧地问,“我散修已久,早已不问世事,请问那些道友所言可是真的?人间的灵气已经枯竭,无法供养这多修士了吗?” “不仅是灵气枯竭,如今佛教大兴,但是个不错的山头,就会被佛教徒占去,如今的修道者,真是如履薄冰,举步维艰...”说到这里,景澜不由肃了脸色,“员峤和岱屿,可以说是天下修士,最后的指望了。” “可我听说,这两座岛飘渺无迹,并不一定能寻得到...” “是的,但的确也有很多人登上了岛,飞升之后下凡开解,因此,我们才能得知这两座岛的具体方位。但是...”景澜顿了顿,继而说道,“但是也听说,更多的人,在中途就船毁人亡,葬身鱼腹。” 白惜月一惊,不禁困惑:“这么危险,为何还有这多人前赴后继呢?” 景澜却是豁达一笑:“修道,本就风雨兼程,绝不会是坦途,没有必死的决心,又怎能证的天地,修出成果?” 是的,修行路漫漫,但凡有一丝动摇,也早就放弃了...选择登上这艘船的,早已将生死度之身外,是以,景澜才会说...这是一艘不回头的船。 开弓之箭,早已没了回头路。 怔忡之间,有海风拂过,不经意撩开了那悬垂于帽檐的月白帷纱,景澜终是得以瞥见她的容颜。 并随之一愣,半天回不了神。 说起来,自己修行业已数百年,早就心如止水了,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为他人美貌,所深深惊艳的一天。 这...这真是凡人吗?真是如他一般的凡人吗?确定...不是自九天下凡来的仙女? “天快黑了,惜月先回房了。”料想那人该是要等急了,仙子告辞离去。 果不其然,甫一推开门,便见孟怀枝正坐在榻上,巴巴地望着她。 “你在甲板上逛了整整一天,都不回房来看看我?”委委屈屈。 “你好歹也是岱屿的岛主,都不关心一下凡人的想法吗?不然,你届时该如何领导仙岛上众多的修道者?” 白惜月坐在桌边,幻出一套茶水自斟自饮,今天在甲板上徘徊了整整一天,的确是口渴了。 孟怀枝起身,走到圆桌边,挨她坐下:“天帝是什么意思,你该是清楚的,他的目标是你,他只要掌握了你,我自然是归顺于他的。” -- 第125页 闻言,她却是慢慢放下了茶杯。 的确,如今的形势已日趋明朗,陛下所谓的“看看这众生万相”,目的无非就是,要让她对凡仙心怀怜悯。为防凡仙再为神族所欺,他需要一个,真真正正会为天下凡仙做打算的接班人。 神族不可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现如今道仙空有人数,仙资却良莠不齐,如天帝这般出类拔萃的,更是没有一个...这样选出来的道仙,迟早会成为神族的傀儡。 而她白惜月,有一个道仙出身的娘亲,又背靠一个震慑八方的魔头爹爹,既与道仙有共情,又不会轻易为人所欺压。 实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再半卖半送一个孟怀枝,神尊唯一的血脉,他更加高枕无忧了。 孟怀枝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呷了一口,勾唇说道:“自青丘与天界的大战之后,已经过了三千年了,这期间飞升了一批又一批的道仙,尽为天帝所用,如今他的势力恢复了不少,可以开始为天庭今后的出路做谋划了。” “这个规划就是,将我遣至员峤岛,接着培养一批又一批,忠于我的道仙军团。” 白惜月缓缓说出了口,心底却一片凄凉。 “你说天帝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仙子颓然一笑,神情低落,“他还真是用心良苦,步步为营啊...” 孟怀枝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见过他看你的眼神,是真心喜欢你的,不是真心喜欢你,也不会选中你。关键是你,”他目光沉沉,轻声问,“你究竟...如何作想?” 第73章 命由天,不由我 “我拒绝了。”白惜月摩挲着茶杯细腻瓷滑的沿口, 思忖道,“九重天到底是非之地,我不想卷入其中。” “也好, ”将她的手紧了紧,仙君沉声说,“反正,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 我都会支持你的。” “孟怀枝...”仙子深深凝着他,“谢谢你。” “傻狐狸, 哪有跟自己夫君道谢的?”孟怀枝轻笑着,刮了刮她俏丽的鼻头, 继而又说, “月儿啊,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就寝了?” “又, 又睡?...”还不待她把话说完, 某人一个掐诀, 屋里的烛火便顷刻熄灭,一片昏暗之中, 一双点漆眸子里似有幽芒微闪。 但两人只是相拥而眠, 并未做出任何逾礼之事。 大概是因为, 这船上的修士都太过虔诚, 他们都不想亵渎了这份纯粹。 如此航行数月之后, 船上一众道者, 彼此之间已极为熟稔,感情亦是越发深厚。白惜月逐渐放下戒备,真心接纳了这些凡人, 不再以帷帽示人。 初见仙子绝世的美貌,众人起初悉是嗟叹不已,相处久了之后,也能平和以待了。 但随着漂流的时间日益增长,且所谓的员峤仙岛始终不见踪影,船上的气氛开始逐渐走低。 大家虽嘴上不语,但各自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或深或浅的阴云。 更糟糕的情况亦随之出现,初级的修士实在难耐如此长时间的辟谷,于很早之前就开始有计划的进食了,到现如今,已是弹尽粮绝,终日都在忍饥挨饿。 景澜显然低估了此次寻岛的难度,因为,他们越往东走,海面就越平静,甚至...连风声都快听不到了。无风鼓帆,他每日都要耗费大量灵力,来维持龙船的航行。 然而更糟糕的是,能从海里捕获到的鱼类也越来越少,哪怕他动用法术搜索,亦寻不见鱼虾的踪迹,整片海域一片空旷寂静,如同死水一般... 怎么会这样? 看着船上饿的面黄肌瘦的一众修士,景澜心绪翻涌,还记得自己曾夸下海口,声称绝不会让他们挨饿。 可如今... 除了自责自疚的景澜,为此情形所深深担忧的,亦包括白惜月,可她也是第一次赴岛,对这片海域的情况同样知之甚少。 恍然想起爹爹说起过,义父曾亲赴员峤岛除魔,那么,义父应当是了解的。 近日,孟怀枝便收到了自家父君的回信,说是越靠近归墟,海面就越是无风无浪一片寂静,如此看来,他们应是快到了。 快到了,就快到了吗?...忧心忡忡的仙子,终是感到一丝安慰。 然而不曾想,比岛屿更先到的,竟是死亡。 第一个死去的修士,修为最浅,只修行了百余年,而他就死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已是饿的瘦骨嶙峋不成人形。 他是活活饿死的。 说起来,大家无不是修行了数百年,早已见惯了人间悲欢的道者,却仍是被深深的触动。 这浩渺海域一望无边什么都没有,他们甚至,都无法为他举办一个体面的葬礼。 将尸体沉入海里之后,众人在船舷默立良久,面上的表情皆是凝重至极。船上的氛围愈渐冰冷,仿佛当初启航时的言笑晏晏只是一场久远的幻梦,如今的他们无一例外,皆是陷入了深重的悲观。 是仙岛先露面,还是...还是死亡先降临呢? 大家都没有答案,亦不敢去深究这答案。 然而天不遂人愿,不过又三日,再次有人死去,然后接二连三没完没了,这早已不是一艘寻仙问道的巨船,这俨然成了一座受死神接管,被恐怖笼罩的... 移动的棺材。 从深重的悲观,再滑向无尽的绝望,也不过是再多添几条人命的事。 整座船死气沉沉,好比他们如今所行驶的海域。 -- 第126页 白惜月和孟怀枝在一旁看着,却无能为力。 他们是神仙,无需进食维生,而这些修士们,因着有修为傍身,算得上是凡人之中的佼佼者,可到底...也只是凡人,是凡人,就得接受命运的磋磨。 她如今总算是明白了,缘何都说,六界之中,独人界最苦,是以神仙历劫飞升,都需得去人间走一遭。 气氛压抑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白惜月终是忍不住动用了仙法,去探寻员峤的方位。令她感到欣慰的是,就快要到了,再向东五百里,就是员峤岛了! 孟怀枝知道仙子一直在暗中施法,帮助景澜驾船,按理讲,神仙实不该插手凡人的事。但他知道小狐狸最是心软,断不会坐视不理,也就由着她去了。 在白惜月的助力之下,船行驶越发迅疾,竟遥遥可见远处有一座岛屿,在蒙蒙雾气之中若隐若现。 那蒙蒙雾气非是凭空而来,那雾气实是...缭绕着整座岛屿的,庞然的仙气! 他们修行数百上千年,竟是从未见过灵气这般磅礴的地域,员峤——梦想之中的仙岛,他们...他们终于寻到了! 念及此,大家皆是激动不已,个个喜极而泣。 在海上航行了这么久,除了广阔无垠的水面,什么都没有。听不见一丝风声和鸟鸣,看不到任何一块礁石,此时所见的岛屿,好比穿越沙漠的饥渴难耐的旅人,忽然得到了一滴水。 太宝贵了,也太及时了。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本是碧空万里的朗朗乾坤,却忽而阴风大作,黑云密布,电闪雷鸣。 受这狂风的影响,本是平静的泛不起一丝涟漪的开阔水面,蓦地卷起巨浪,翻涌着朝船头拍来。 再想调转船头躲避已然来不及了,景澜一咬牙,运起全身灵力,强行张开结界包裹着船身,试图硬闯开这巨浪。 然而,在天地法则的面前,他的力量太渺小了,海浪袭来的瞬间,他脆弱的结界立马分崩离析,整艘船被顷刻掀翻。 白惜月和孟怀枝俱是一惊,随即腾身而上,避开了这滔天巨浪的席卷。 而其他的修士,由于长期的辟谷,修为流失严重,根本无力御风驾云,还来不及逃脱,就被飓风卷起的漩涡吸入了海底。 不行! 他们会死的! 白惜月当即就要冲进海里去救人,却被孟怀枝拦住。 “忘了吗?天规有律,严禁仙人在凡界施法,不然,可是会吃雷鞭的!” 仙子甩开他的手:“都什么时候了?雷鞭就雷鞭吧!” “你在这儿别动!”孟怀枝却施法定住了她的身,眸光一沉,“我去。” 话音刚落,化回龙形,一个纵跃,潜入了海底。 白惜月身体被定住,不能动弹,一双美目只得紧紧注视着水下的情况。海面仍在动荡翻涌,隐约可以看见一条巨硕的青龙,在水间来回穿行着救人。 此时,酝酿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仙子却没有半分掐诀避雨的心思,她放任雨水冲刷这躯体,最好能连同她此刻满心的惊惶一起冲刷掉... 明明,明明连风声都听不到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然气象大变,卷起巨浪?...这分明,是有人在兴风布雨,这分明是... 天罚! “去好好看看,什么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如今却是能,懂得这句话了。 太快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被卷入漩涡之中的人们,几乎瞬间就丧了命。青龙深知,自己不能再徘徊了,不然,他背上驮着的这十一个人...也会淹死! 心下一横,龙浮出海面,用仙术捏出一艘船,将幸存的修士们放置船上后,将才解开了白惜月身上的定身术。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仙子甫一恢复自由,即刻登天而上,瞬移至他们头顶那片雨云之中。 孟怀枝很快反应过来,月儿只怕是...去兴师问罪了。 狐狸现在定然是愤怒的,可别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思及此,他一个掐诀,闪身至云层里,果见脸色煞白强忍怒火的仙子,正在与一位龙君对峙。 “为何...要这么做?”白惜月语气不善,声音冷的可怕。 对面的龙君一脸莫名,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子,竟敢同他东海大太子问罪? 但下一刻即见孟怀枝现身,龙君一怔,随后恭敬揖礼:“东海龙宫大太子敖甲,见过少阁主。” 担心仙子冲动犯事,孟怀枝将她半掩于身后,神色不虞地问向敖甲:“她是员峤仙岛新上任的岛主,过问一下岛民的生死,也不算过分吧?” 员峤仙岛?新上任的岛主? 龙君反应了过来,当即向白惜月赔礼:“失敬失敬,原是惜月仙子,是在下眼拙。” 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他的顶头上司,为了自家义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将天魔塔,连塔带魔给毁了个干净彻底。 眼前这位漂亮的仙子,保不齐就是今后的阁主夫人,自是怠慢不得。 “但有一说一,敖甲这也是...”龙君端的是不卑不亢,“奉命行事。” “奉命?奉什么命?奉谁的命?” 白惜月冷笑,她倒要看看,是哪个本事通天的仙人,竟敢下达这般草菅人命的指令! 敖甲转眸看向孟怀枝,面露犹豫之色。 -- 第127页 仙子当下就明白了,是了,她怎么这么糊涂?四海皆归苍龙阁管辖,还能奉谁的命?自然是苍龙阁的授意! 一想到这层,她忽感手脚冰凉,连心脏...都不会跳了。 “月儿,你听我说,”孟怀枝伸手去拉她,却被狠狠甩开,他只得无奈一笑,解释道,“这其实...是母神的意思,每艘去往员峤和岱屿的船上,顶多只能留下五分之一的活口。” “活口?”白惜月笑了,笑得嘲讽至极,“孟怀枝,你把船上这些,与我们相处了好几年的同伴,称为...‘活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对凡人而言,人间一世,也不过是轮回路上的一瞬,他们很快又会投胎,继续开启新的人生...”眼见仙子脸色阴沉无比,孟怀枝心里很是慌乱,他小心翼翼地说,“月儿,你不必为此太过伤心的...” “呵,听听,多么冷酷无情啊...”白惜月深深合眼,神情悲凉,“在你们这些神族眼里,凡人与草木,又有何分别?”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月儿,你仔细想想,若是什么人都能登岛,那么员峤和岱屿,迟早会沦为第二个人间!”仙君顿了顿,继续说道,“届时,整座岛屿将拥挤不堪,人们为争夺资源和地盘而相互攻伐,就如同凡界的佛道相争一般。如此怨念生浊,反而会污了仙岛,这留给天下凡仙的最后两块净土,亦将荡然无存。” 闻言,仙子却是静默了。 她懂,道理她都懂...可是,可是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几十条人命,就这样一个一个的...死在自己面前? “其实按计划,不必这么惨烈的。”这时,一旁的敖甲突然出声。 “什么意思?”白惜月问向他。 “其实按计划,在他们看见岛屿,再至抵达的这段时间内,还会有人相继饿死,届时,五十五人,便只会有十一人顺利登岛。”龙君皱了皱眉,有些困惑,“可不知为何,这船的行驶速度突然加快了许多,这样下去,登岛的人数必然超标...因此我才接了苍龙令,前来此处兴风布雨,将船只掀翻,确保将人数控制在十一人及以下。” 听他如此一说,白惜月整个人如蒙雷击! 是她...是她暗中施法加快了船速!是她,竟是她害了他们?! 眼见仙子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孟怀枝是又急又痛,当下严声喝止:“够了!你话太多了!既已完成了任务,还不速速退下!” 敖甲见状,仔细一寻思,随即明白了几分。只叹这两人竟无视天规,胆敢在人间擅自施法,只怕这司法天神,已在赶来的路上了... 但这都与他无关,龙君躬身施礼:“少阁主,敖甲告退。”语毕,便消身而去。 “月儿...”孟怀枝轻唤仙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默然叹息一声,将陷入深深自责的仙子,轻轻揽入怀中,“月儿,这不怪你,你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白惜月却是笑了,“什么好心啊?让他们在最是充满希望与期待的时候害死了他们,就是所谓的...一片‘好心’吗?” 若只是饿死,还能说是以身殉道,证明了自己的虔诚,而如此这般,能算作是什么?权当以身试法,去验证天道的无情吗? 无情,真的太无情了,连一个骗人骗己的借口...都懒得去编了。 将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命。 命,这就是凡人的命,这就是道仙的命,命该如此,只能认命。 “月儿...” 孟怀枝担忧地看着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仙子疲惫地摆了摆手,下一刻,便掐诀离去了。 他知道,她是去往员峤岛了,眼下她心绪繁乱,由她独自冷静一下,也是好的。 而且,他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即将降临。 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的天空,又莫名劈下一道灼目的闪电,对这突然降至的亮光分外不适,孟怀枝不禁蹙眉,眨了眨眼。 只听一记甚是威严的男声,遥遥自高天传来:“孟怀枝...” “你可知罪?” 第74章 同受罚,褪衣衫 如今的司法天神桓枢, 乃是玄冥大帝亲力培养出来的一员悍将,如玄虞一般,最是刚正不阿, 大公无私。 端方天神矗立于闪电的尽端,面容坚毅,从层云之上, 不带任何情绪地俯视着孟怀枝。 仙君却站的笔直, 风轻云淡,道:“怀枝, 知罪。” 此后,孟怀枝于天刑台领罚的消息不胫而走, 众仙诧异。 怎得才领了贬斥的法旨, 这出海赴任没几天,就又要回天庭来受雷鞭之刑了? 神尊的儿子受罚,这场面可是难得一见啊~向来为人所避如蛇蝎的又偏又远的天刑台, 此刻竟是围观了一层又一层的吃瓜群众。 仙君站在刑台的中央, 身形挺拔, 面容平和毫无惧色。知道的,知他即将要受罚, 不知道的, 还当他是到此一游。 “你既已认罪, 便受刑吧。”说着, 威严的天神手心一摊, 幻出一条电光四溅的雷鞭, 将手高高扬起,正要落下。 却听一女声蓦然响起。 “住手!”众人皆被这声喝止吸引了目光,只见一貌美绝伦的女仙凌空而降, 正是白惜月。 “月儿?”孟怀枝蹙起好看的眉头,“你不该来的。” 仙子回身睇他,轻浅一笑:“你说过的,白惜月在哪里,孟怀枝就在哪里...其实于我而言,亦是如此!” -- 第128页 语毕,也不再多说什么,回过头去直视着桓枢,不卑不亢道:“敢问神君,为何救人...也成了罪过?” “天条明律,不得在人间妄动法术,触犯天规,如何不当罚?” “可人命关天,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见死不救吗?”白惜月反问道。 桓枢不苟言笑,语气冷肃:“那我也问问你,每年皆有乘船驶向员峤仙岛的道人,为何你偏偏...只救这一艘船上的人?” “不过恰好与他们同行同往罢了,但若是见了其他人溺水,我一样会施以援手。” “那好,每年在海中罹难的凡人成千上万,难道你每个都要...”桓枢冷冷一勾唇,“施以援手吗?” “我...”仙子一顿,继而又道,“至少,至少就发生在眼前的,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还不明白吗?”桓枢语重心长,“你并非是在救人,你只是...在取悦你自己。” 天神的话,就好比他手中的雷鞭,裹挟着万钧力道,狠狠抽在了白惜月的身上。 她张了张口,试图辩解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驳。 “记住,为神...”桓枢眸光一沉,“最忌偏私。” 仙子立在原地,身形未动,脑海里却掀起狂风巨浪。 偏私...一切皆起源于,我的私心吗? “既已明了,还不退下?”桓枢显然没了耐性,神情不虞,“莫妨本神施刑!” “月儿,”孟怀枝扯扯她的衣袖,低声说道,“这事与你无关,退下吧...” 话未说完,只见仙子径直牵住了他的手,他有些困惑地对上了她坚定的视线。 “孟怀枝,我怎么可能,放任你独自受刑呢?”白惜月对他笑了笑,再转眸面向桓枢,一字一顿道,“如上神所言,为神切忌偏私,那么,请连同惜月一起处罚!我亦曾暗下动用术法,帮助凡人行船...” 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翻转,直引得一众围观者唏嘘不已。 “月儿...”孟怀枝轻声唤道。 “孟怀枝,知道为什么,我当年写下的愿望...是成为受人敬仰的大神仙吗?” 白惜月面带微笑地凝视着他,眼睛明明亮亮,闪着如星子一般的光芒。 他为这双深邃星瞳所撼惑,轻声问道:“为何?” “因为,我不想比你弱,”仙子握紧了他的手,声坚意决,“我不想永远躲在你的身后,安享你的庇荫。从小到大,白惜月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和孟怀枝一起,携手天涯,并肩同行!” 六百岁的时候,她可以忍受年长一些的季临风比她强,也可以忍受年纪更小的晟儿比她强,却独独不能接受...孟怀枝比她厉害。长久以来,她都不明白这种心态是为何,两千多年过去了,如今她懂了。 只有孟怀枝是最特别的,从小到大,对她都是最特别的。 所以,她一心想要拜师,想入山门修行,会通宵达旦的苦读做笔记,在他面临危险的时候,也会想要挺身而出,去保护他... 更会在面对如沧云静这般的天之骄女时,陷入莫名的自卑,隐隐觉得自己,与他不够匹配... “月儿...”孟怀枝一时感念,似有万言千语梗在喉头,临了,却只堪堪呼出了一个名字。 是了,仙子没有变,一直都没有变...她还是她,一心只想成为大神仙的她。 “好!”他重重应了一声,紧紧回握她的手,温柔说道,“若是嫌痛,你先忍忍,回头我为你疗伤。” 两人并肩而立,相视一笑,端的是一对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璧人。 天啊,这是什么绝美爱情啊?看的围观群众心都快碎了,竟开始有人为他们打抱不平。 “此乃天刑台,严禁喧哗!”桓枢一记眼刀,冷冽的威压扩散开来,嘈杂的人群瞬时悄然安静。 他又把视线落向,立于刑台中央的两人,面无表情地下了判决:“白惜月、孟怀枝,无视天规,于人间擅用法术,按律,当各罚雷鞭十记,即刻行刑。” 桓枢的手中再次幻出雷鞭,正要挥下... “慢着!” 却又听一记年轻的男声响起。 嗯?这又是谁?这瓜真是吃的一波三折啊... 众人又纷纷望向半空,只见一身着水墨长衫的男仙,翩然落身于刑台之上。 长得颇为俊朗,就是...就是认不出是谁。 “晟儿?”白惜月不禁困惑出声,“你怎么来了?” “小姑姑莫慌,晟儿是来救你的。”如此安抚了一句,白晟宇面向桓枢,神情冷峻起来,“敢问上神,白惜月乃我青丘子民,何故要受你这天规管制?” 此言一出,众人窃窃讨论开来。 是啊,白惜月说到底,是青丘的人,大可撂挑子回青丘去,何必在这儿捱痛受刑呢? 桓枢却是眯起了眸子,冷声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本宫乃青丘狐族少主白晟宇,特此前来,领回我家小姑姑,白惜月。” 怎得青丘的少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是白惜月传的信吗?不,不可能,她根本没必要现身,又何必多此一举搬救星? 这恐怕是... 被人做局了。 桓枢再抬眸环视了一圈,只见围观的层层人群,十之八/九都是在天庭任职的道仙...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只得暗自感叹,这做局人,手段的确高明。 -- 第129页 而且,他业已入局,也根本看不出能破局的线索,只能依着这做局人的心意,沉声说道:“白惜月既已接了天官的职务,便受我天规管控,你想带走她可以,除非她卸下员峤岛主一职。”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聚向了——刑台中央的白惜月。 白晟宇走到她身边,神情殷切:“小姑姑,跟我回去吧,我们不做这劳什子的岛主了,好不好?”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很难回答。 因为,这实是一个...站队问题。 若是普通的青丘子民于天庭犯事,受到天规的惩处,青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不管。但如今要受罚的,确是当今狐帝的堂妹,若是没得到消息,还可以事后诸葛,就此糊弄过去。可有心人,既已把消息传去了青丘...那么狐帝,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同样神情殷切的,还有一众围观的道仙。 毕竟,这两人是为拯救道人而受到惩处的,作为自凡人飞升的一众道仙,心中早已引起了极大的共情,自然是希望白惜月留在天庭的。 桓枢静观这一切,嘴角挂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如今就看,仙子到底会不会遂了...这做局人的心意了。 于白惜月而言,这的确是个了不得的问题。一方是回不去的青丘,一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天庭...她实在, 难以抉择。 孟怀枝亦是看在眼里,白晟宇这一现身,根本不是在救他姑姑,反而是在步步相逼。 眼见仙子一脸难色,他紧了紧她的手,坚定说道:“月儿,不管你怎么选择,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相信我,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孟怀枝...” 感受到手心处传来的温热,白惜月好似突然就...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勇气。 她向他重重一点头,复又转眸看向白晟宇,语气歉疚:“晟儿,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 晟儿将来是要做青丘狐帝的,身为一界之主,就得尽力维护五大狐族之间的团结。而她在青丘一日,九尾狐族和赤狐之间的仇怨就会存续一日...届时,自己的存在,只会让晟儿为难。 而想要成为大神仙,还需要一块灵宝之地静心修炼,她见过了员峤岛,确是六界难寻的灵气丰沛的福地,于她增长修为大有裨益。 得了白惜月的答案,白晟宇似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他很是挫败地问:“小姑姑,你真的...真的要抛弃青丘,抛弃你爹娘吗?” “不是我抛弃青丘,晟儿,”她阖眼,轻轻摇了摇头,“青丘并非我的归宿。” 这如叹息一般的言语,充斥了太多的无奈,听得白晟宇整个心神...皆为之一颤。 是了,赤狐人多势众,能有一个赤瑛琪,就还会有第二个。 他如何能奢望,生性柔软甚爱为他人所着想的小姑姑,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继续在青丘生活下去呢? 此时此刻,他却是能明白了,为何母后会时常告诫他,说小姑姑有自己的路要走... “小姑姑,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这条路,荆棘密布,并不好走...”他目露担忧,“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 白惜月点了点头,平静道:“晟儿,我想清楚了,我知前路艰辛,但我无惧。” “晟儿,天界还有我,还有苍龙阁,你不必太过担忧。”孟怀枝是时出声。 白晟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的逡巡了片刻,半晌,终是妥协。 他微微叹了口气:“行吧,小姑姑你要记得,青丘——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切莫让天界的人,欺了你去。” “嗯,谢谢你,晟儿。”兴是这气氛太过低沉了,白惜月伸手,如长辈一般摸了摸白晟宇的头,语带调侃,“你可真是姑姑的好侄儿啊~” 白晟宇当即就要翻白眼,却只听一旁的孟怀枝又暗戳戳的补了一刀。 “是啊晟儿,我还等着你叫我一声‘姑父’呢~” “小师弟,你要是照顾不好我小姑姑,你休想做我的姑父!”白晟宇气气愤愤地说。 “行了!这是天刑台,可不是你们闲谈的地方。”戏已落幕,桓枢也没了同这些小辈周旋的心思,威严说道,“闲杂人等速速退下,本神手中的雷鞭可不长眼睛。” 白晟宇将他的小姑姑看了又看,眼见白惜月神情坚毅,没有半丝的豫色,便知她心意已决,绝无回转的可能了。 无奈,他只得拂袖转身,消形而去。 与此同时,高举的雷鞭,终是毫不留情的劈了下来。 鞭子落在身上的瞬间,便径直穿透了衣物,留下一道又深又宽的血口...白惜月银牙紧咬,愣是没吭一声,她能感觉得到,那人牵着她的手,越握越紧,越握越暖。 似在无声的告诉她,别怕,他会陪着她,一直一直陪着她... 一鞭,一鞭,又一鞭... 看得远立于深云之中的白衣仙人,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疼。 寂遥看得不忍,微微偏过了头去,自我厌弃地说:“宁笙,婉露说得对,本座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陛下,有舍才有得。”绿衣仙子静静睇着眼前仙姿邈邈的天帝,诚恳说道,“而且在宁笙的心目中,陛下是真正的强者。天界的神族,个个修为高深本领通天,却冷漠无情,视万物为蝼蚁...既然强者不同情弱小,则强而无用,是为暴/政。” -- 第130页 天帝默然不语,因为若让他重新选择,他仍是会这样做。 大肆宣扬孟怀枝天刑台领罚的消息,引来天庭众多道仙的围观,而在白惜月现身南天门时,便立刻传音狐帝,将消息告知,为着狐王宫的颜面,白宣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观众,演员,戏台,甚至每个人的台词...他都准备好了。 他就只需要静静等待,等着仙子说出那个...他属意的答案。 这个答案,足以令白惜月收获天界一众道仙的拥戴,而前朝那些,质疑其青丘身份的大臣也会因此而闭嘴。 可到底...用这样一种方式,逼迫仙子同青丘断绝,实在称不上磊落。 他从来都不是君子,绝知政治,向来只讲里子,不讲面子。 天帝的声音有些干涩:“宁笙,十鞭子...该是捱完了吧?” “回陛下,刚才结束了刑罚。” “好,你传本座法旨,就说‘两人既已领罚,天庭开恩,既往不咎,令他二人,速速前往两岛赴任,不得耽搁。’” “臣,领法旨。” 寂遥再瞧了一眼那天刑台上,鞭痕累累的仙子,他恍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亦曾无端罚了婉露十道雷鞭...过后,他很后悔,就立在她的殿门前,却始终没有勇气叩门。 如果,如果那时候...他叩响了那扇门,那么,他和婉露的结局,就会不一样了吧? 是了,一定会不一样,不管是何种结局,都不会,比现在更糟... 从泛滥的回忆中抽身,寂遥敛了神色,一双褐瞳沉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依然是那个,兼权尚计,高深莫测的——道人天帝。 ...... 东泽·员峤仙岛 景澜也是在登岛之后才知道,原来与他同船的,那位形貌昳丽的道友,竟是员峤岛的岛主。 得知这样一个消息,他满怀激荡无处可诉,只好日日守在岛主的寝殿——观云殿外。然而,本是闭门不出的仙子,某天却突然夺门而去,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 他有些失落,他连一句话...都还没能同她说上呢。 此后,又在殿外等了几天,却始终不见人回来。他早已不在殿外等了,而是寻了一处僻静的山洞,一边修炼,一边等待。 大概半年之后,无意间抬头一望,便见两道亮光划过,双双落入了观云殿中。 他知道,是他的岛主回来了。 明明,明明是那么期盼她的回归...此刻却是一动未动,丝毫未打算,再去她的殿外守候。 他仔细想了想,美丽的仙子,此时应该...并不缺人陪伴。 而悬浮于岛心的观云殿中,此刻正亮着幽阍的烛光,时而“哔剥”一声,落下一朵灯花来。 “嘶——”白惜月有些难耐,皱着眉说了一个字,“疼...” “现在知道疼了?”孟怀枝手上的动作轻了又轻,“知道疼还跑到天庭来...” 天刑台的雷鞭威力非凡,普通仙人挨了鞭子,至少得养上一个月才能见好。他若径直动用灵力为仙子疗伤,怕是会留下疤痕...是以,还是先上一些去痕的膏药,更为妥当。 但是... “月儿,这十处伤口,遍布你全身...”他脸上一热,停停顿顿地说,“若要为你上药,需得你...把衣服都脱了...” !!! “我...我自己对着镜子上药,也是一样的。”白惜月小声地说。 “那怎么行呢?尤其背上的几处,你根本够不着...”眼见仙子白净的小脸是越来越红,孟怀枝勾唇一笑,连唬带诈,“这留下疤痕可就不美了,你以后都不好意思泡温泉了~” 白惜月没立刻答话,在心里默默的矛盾挣扎。 不过转念一想,孟怀枝是她今生认定的,生死相随的仙侣,好像...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再说了,他小时候也被自己看光光过,现在让他看看自己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一横,一咬牙,仙子捏了个诀,将身上破碎的血衣褪尽。 美丽的仙子,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眼前。 龙的眼睛,深沉无比。 “你,你快点...我,我冷。”白惜月双手护在胸前,脸红的都快滴血了。 “冷吗?”孟怀枝低头一笑,这个理由~未免太过拙劣了一些... 他一点法术,一顶暖炉现于床头,然后好整以暇地问:“如此,可还觉得冷?”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白惜月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再不上药,我...我可要,可要把衣服穿上了。” 生怕仙子真的恼羞成怒,孟怀枝也不再逗她,而是温声说着:“月儿,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白惜月羞涩地点了点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抱膝坐在榻上,静静看着仙君用食指指腹蘸取少许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位于小腿的伤口上。 药膏落在伤处是有些刺痛,仙子蹙眉隐忍着,这时,只听如叹息一般的声音响起... “你真傻,何必要与我一同受罚呢?我是玄天苍龙,鳞甲举世最坚,挨雷鞭,只具有象征意义,根本伤不了我...你这又是...何苦呢?” “苦?”白惜月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苦,要我放任你受刑,我才会觉得苦...” 本是上药的手指,蓦然一顿,一滴温热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滴落在,她洁白的脚背上。 -- 第131页 若不是仙子身上有伤,他一定要...一定要好好地,抱一抱她。 “月儿...我这一生,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纠缠你。” “我还将继续纠缠着你,纠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我。” 见他落泪,仙子的眼中亦有泪光闪动,她甩了甩脑袋,将盈眶的泪意逼退,状似嫌弃地说:“你们这些鳞甲类,动不动就威胁要纠缠别人,也不怕把人给勒死...” “既然都是要死的,比起勒死,我们何不选择...”孟怀枝语气轻佻,一脸暧昧地看着她,“欲/仙/欲/死?” “你!...”白惜月一时语塞,半天才找出话来呛他,“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啊?我都这么惨了,你还,你还想着那种事...” “哪种事?”他只是笑,“还请仙子明示。” “哼,反正你什么都别想,把我的伤治好了,就赶紧回你的岱屿岛去...” “你也什么都别想,”孟怀枝探身,伏在她耳畔,用一种低沉的近乎魅惑的语气说道,“今晚,我就在你这观云殿...” “住下了。” 第75章 如昭日,如皎月 “这怎么可以?不行不行!”仙子的头, 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这岛上还有好多修士呢,人家个个清心寡欲的, 见你在我殿中过夜,他们该如何作想啊?” “我就是要让他们想入非非...好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人。” 孟怀枝这话说的理所当然, 活脱话本子里的霸道仙君, 白惜月不禁心下感慨,唉, 小时候那个软萌的小男娃,如今是真的长大了... “放心吧,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只是抱着你睡觉而已。” 孟怀枝知道,仙子尚有心结,不把这个心结打开, 她是无法全情投入, 与他共赴巫山的。 反正, 也已经等她这么多年了,再多等等, 亦无妨。 上过了药膏, 再运起灵气, 为她将身上的伤处一一治愈。 伤口一好, 整个身子更是白璧无瑕, 墨发如瀑逶迤至榻边, 直看得孟怀枝血脉偾张,面红心跳。 他垂眸避开视线,喉头滚动了一下, 然后清了清嗓,故作镇定地说:“已经妥了,你可以...把衣服穿上了。” 白惜月闻言一赧,随即掐了个决,给自己换上了一套月白寝衣,将才小声地道了一句“谢谢”。 烛火熄灭,一缕青烟飘曳升腾,仙子倚在那人怀中,一双瞳色浅淡的眸子,在暗夜里格外明亮。 “为何不告诉我,一艘船上...只能存活五分之一的人?” 龙的眼睛本是微阖的,此刻慢慢地睁开了来,他叹息道:“我不想你觉得...我很冷酷。但没办法,这是自然法则,世道本就如此,五分之一的人,决定着剩余所有人的生死荣辱。” “世道...如此吗?”仙子失神地喃喃,“可是,死了那么多人啊,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知道,我知道...”孟怀枝将她搂得更紧了,轻声安慰着,“可是,我们也救了十一个人啊,尽力了,月儿...尽力就好。” “当桓枢上神说,我根本不是在救人,我只是在取悦我自己,我竟然...”白惜月轻轻叹了口气,“而我竟然无法反驳。” 还记得那威严无比的上神,启唇一字一句地说:为神,最忌偏私。 “我错了吗?是我错了吗...”是我,私心太重? “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孟怀枝牵住仙子微凉的手,“要知人界与天界,隔了一整个天空,神族和凡人,从来都不是共通的。而你能对凡人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是源于你那一半的道仙血统,你既具神性,也通人性,是以,天帝才会选中你。” “这么说起来,仔细想想今天在天刑台,晟儿的出现...不是巧合。”白惜月微微叹息,“我们都被利用了。” “天帝寂遥,最会四两拨千斤,的确是个人物。” “孟怀枝,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吗?我突然发现,身边的每个人...都变了。”仙子语气低落,很是伤感,“他们都变得很模糊,曾以为光明磊落的爹爹,曾以为真心待我的天帝陛下...现在想想,就连昊天帝会收我于宫中教养,也不是因为单纯的喜欢我...好像之前认知的一切,都被瞬间推翻了,他们接近我,都各有目的...” “别想了...你还有我呢。”仙君在她乌黑的发顶落下一吻,深沉说道,“我待你之心,如日昭昭,如月皎皎,永远不会改变...” 白惜月却是不信:“哼,他们接近我,或许动机不纯,但至少还晓得遮掩,你却是大喇喇的,一眼就能被人看穿~” 某人大呼冤枉:“天地良心,我对你是真心的,比珍珠还真!” “什么真心啊?”仙子冷哼一声,“你分明就是贪图我的美貌~” 孟怀枝顿了片刻,随后低低的笑出了声:“你这么说也没错~” “什么呀?”狐狸不依了,“难道你就没有透过我美丽的皮囊,探知我生动有趣的灵魂吗?” 谁知那人促狭一笑:“还没有灵修,哪那么容易‘透过你的皮囊,触及你的灵魂’啊?” “你!...”仙子气结,她发现这条龙真是,真是恶劣得很! “好了,我的岛主大人,你明天还得早起,领导你众多的岛民呢~可以睡了吗?” “哼,你都不说清楚,我不要你抱我...”怀里这只小狐狸却是闹起了小脾气。 -- 第132页 “别乱动!”孟怀枝只得将她箍得更紧,压抑地说,“你再动,我可忍不住了...” 果然,挣扎着要脱离他怀抱的狐狸,立刻安静下来,窝在他怀里是一动也不敢动。 孟怀枝忍着笑,在她又红又烫的脸颊落下一吻,满足地说:“这样才乖嘛~” 白惜月也不再闹了,闭上了眼睛,呼吸由轻渐沉,酣然入睡。 龙却悄悄张开了眼睑,凝视着仙子甜美的睡颜,心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自打出生起,他都是一个人睡的,原来两个人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同床共枕,就能教人如此的...心满意足。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只狐狸娶回家啊?他不想,再一个人独眠了... 海上的月光总是明亮,照尽四海,直至天边的第一缕晨辉升起。 昨天挨了雷鞭,虽说用灵力治好了,但人还是疲乏的,是以,白惜月未能在辰时转醒。而鳞甲类生性敏锐,睡眠极浅,孟怀枝很早就感应到第三人的灵气在靠近,遂蹑手蹑脚的下了榻。 闪身至门外,果见那一身灰蓝道袍的俊朗修士,正立于殿外等候。 “你候在此处,所为何事?” 不想会是一位男子自岛主的寝殿内出来,景澜怔了半晌,将才找回语言,他拱手施礼:“景澜见过龙君,多谢仙上救命之恩!” 当初海浪拍下时,他还是清醒的,所以知道眼前这位姿容卓绝的仙人,真身是一尾威风凛凛的青龙。 孟怀枝摆了摆手,语气温和:“不必多礼,本宫也是受员峤岛主所托,你应当谢她才是。” “二位都是我们的恩人,此等大恩无以为报。”说着,景澜深深弓腰,行了个大礼。 凡人还真是拘礼啊...孟怀枝不由暗叹,但他仍是防备,试探地问:“你寻白岛主,究竟有何要事?” “回龙君,岛上的修士们都想来拜谒岛主,所以,托我来观云殿请示。” “那你们得等一会儿了,仙子昨日才从天庭归来,人还乏着,尚未出寝。”言罢转身,正欲回殿内。 却听景澜追问:“请恕景澜冒昧,敢问龙君和我们岛主...真是夫妻吗?” 他恍然想起当初登船时,龙君对房间的分配很是不满,声称他们是夫妇,不该分房睡... “你为何要问这个?”孟怀枝回头,神色不定地睇着他。 “景澜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见龙君自岛主的寝殿中出来...便下意识地这般认为。” 孟怀枝勾了勾唇,道:“知道为何,这观云殿并未落就于山巅,而是空悬于岛心之上吗?” “景澜不知。” “因为神居不容窥视,修士当是知道分寸的。” 仙人的口气很是平淡,却端的是不怒自威,这言语间的警告之意,怕是再明显不过了。 是了,神就是神,是凡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并不会因为同船同行的那几年,凭白的与凡人生出什么情分来... “是景澜僭越了。”他下意识地后撤了半步。 “孟怀枝?”此时,朦胧初醒的仙子跨出门来,一脸疑惑,“你们在这儿聊什么呢?” “拜见岛主。”景澜拱手施礼,然后说道,“道友们托我来向岛主请示,有关拜谒的时间。” “眼下就可以,你去通知大家吧,我...本神稍后即至。” “景澜领命。”语毕,一个捏诀,消身而去。 白惜月一扭头,发现孟怀枝一直在看着她,不由问道:“你看我作甚?” “私以为,我们最好尽快完婚。”仙君很是肯定地说。 仙子一噎,眨了眨眼睛:“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事?” 孟怀枝故作焦虑地叹了口气:“贪图你美貌的人太多了,简直防不胜防,为夫实感心力交瘁...” “回你的岱屿岛去,”狐狸白他一眼,“别妨碍本仙子做官~” “都开始自称‘本神’了,仙子好大的官威呀~” “不比你架子大,在一个凡人面前,一口一个‘本宫’,是想压死谁啊?” 孟怀枝微微一滞,当即反应过来,这狡猾的狐狸...居然一直在屋里偷听? “天帝将连篇的宫阙修筑于空中,就是不愿你与凡人私交过密,你当是懂的。” 白惜月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在天庭的那四百年也不是白呆的,该如何御下,我心中有数。” 孟怀枝闻之一笑,暗叹他的小狐狸...是真的长大了。 “对了,我早前把青玉簪寻回了,但怕你见不得这簪子,遂一直没拿出来...你可是,还需得这簪吗?” 他问地小心翼翼,却教白惜月鼻头一酸,这个人啊...让人如何不喜欢? 仙子嫣然一笑,伸手取过:“需得,怎会不需得?这么漂亮的簪子...丢了多可惜?” 如此,孟怀枝紧绷的神情才是放松下来,随后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那我走了?” “嗯,”仙子颔首,面有不舍,“路上小心...” 留恋地再多看了好几眼,仙君终是消形而去,白惜月望着他离去那方天空,只见晴碧万里,日光正好。 将岛上众多的修士召集于山下的广场,白惜月独坐高座之上,面容清冷地扫视了一圈,将才开口说道:“本神名作白惜月,是天帝御封的‘员峤岛主’,为的就是督促诸位修行,助力各位顺利飞升。” -- 第133页 “拜谢岛主。”座下一众,纷纷俯首。 “本神手中有四本经书,现分发下来,大家先自行琢磨一番,明日本神再作讲解。” 言罢,每个修士的手边,无端多出了四册书本,分别为:《御心经》、《御法经》、《御气经》和《御根经》。 白惜月细瞧众人的反应,只见大家平静的接受了,还很是恭敬的拜谢她。 仙子不禁暗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出现如晟儿这样的刺头儿,跳出来挑剔这些书名... 以前不知道师父有多心累,现在自己也算作半个师父了,才发现真的很慌张,要是真出现了如孟怀枝一般生猛的刺头儿,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此之后,白惜月拿捏着为神为主的态度,恩威并重,其座下一众修士对她皆是敬服有加。 孟怀枝起初每晚都来观云殿落宿,后来岱屿岛上的事务也日益繁杂起来,遂来的也没那么勤了。 但两人光明正大,丝毫无惧旁人眼光的亲密来往,却使得两座仙岛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来,之前员峤和岱屿两岛的修士们,都互相看不上眼,各自认为自己的岛屿才是六界第一仙岛,那叫争得一个头破血流~ 但由于两位岛主的亲密关系,互相鄙夷的岛民们是肉眼可见的越发融洽和谐了。甚至还互结友谊岛,岛上的修士们时常往来,互相交流学习。 交流的越多,思想的碰撞也愈发激烈,这提高修行效率的灵感便源源不断的迸发,在两座岛上是遍地开花~ 久而久之,员峤和岱屿,就成了仙岛管理的模范,天庭时不时地就把这俩岛拿出来好好夸上一夸,还派遣其他仙岛的岛主前来观摩学习。 今日景澜同自家岛主禀报,说是码头来了一位官阶不小的仙人。 白惜月寻思,官阶不小?又是哪个岛主来参观学习吗?正狐疑着,只听殿外响起一记温润的男声。 “惜月。” 仙子闻声抬眸,有一瞬的讶然... “陛下?” 第76章 再劝说,终妥协 说实在的, 此刻再见天帝,白惜月的心中是五味杂陈。 “景澜,你先退下吧。”仙子挥退了属下, 将才向天帝郑重揖了一礼,“臣,白惜月, 见过陛下。” 本是面带笑意的天帝, 神色渐渐冷淡了下来。 “不必多礼。”他伸手,虚虚一扶, 端的一派君臣和融之景。 “不知陛下驾临员峤,惜月有失远迎, 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 本座也只是路过此地,便想着,来看看你。”天帝顿顿, 又道, “久闻惜月仙子将仙岛打理得很好, 今日一见,果真是井井有条, 四处生平。” “陛下谬赞了, 实是修士们认真刻苦, 自我上进。” “说起来, 你还在为天刑台的事...”寂遥敛了敛眸子, 凌迟出声, “怨我吗?” 不想天帝会主动提及,白惜月微微一滞,但很快回神, 答得周全:“身为人臣,岂有怨上之理?” “如果你们不曾插手,龙船覆灭之际,只能存活一个道人。不过多救了十个人,一条人命,便是一记雷鞭,现在再回想当初,你是否还会选择救人?” 仙子毫无迟疑:“会,不管回溯多少遍,我仍会如此选择。只是...”她神色一暗,“只是,自此之后,再也不会了。” “为何?” “我只救得了十个人,我救不了天下人...”白惜月抬眸,直直凝向天帝,“诚如陛下所言,我现在能理解你,也能理解昊天帝了。” 天帝却是摇头:“不,你并不能真的理解我们,你根本就不知道...道仙想要在天界生存下来,究竟有多么艰难。” 看出仙子的不解,寂遥稍一拂袖,两人当即被卷入一幅幻境之中。 混沌之初的场景在眼前上演,盘古身陨,众荒神陷入沉眠。此后,清浊各分,天地初生,众神自数十亿年的沉睡中苏醒,面对崭新的世界和莫名出现的人族,颇为惊奇。 但谁也没想到,蝼蚁一般的凡人...居然也能悟道飞升。 被天生神族所掌控的浩荡青冥,开始频繁进驻自人间羽化登仙的——新的成员。 从此,这类新神,便有了称呼:凡仙,或者道仙。 随着飞升的凡人越来越多,神族开始感到不安,担心性情淡漠不事繁衍的古老神族,迟早会有被凡仙所取代的一天。 他们开始摆出居高临下的强势姿态,声称情爱有碍修行,要求初登天的凡仙必须喝下忘川水,了断一切尘缘,从此无心情爱。 实则,是惧怕凡仙繁衍壮大。 之后又声称,为助凡仙精进修为,就势将他们收入门下,为奴为徒。 实则,是为了方便掌控。 一时间,各大神族的门庭之中,汇聚了越来越多的仙奴,神族亦渐渐适应了,为人侍奉的安逸生活。甚至,相互攀比谁的洞府仙奴更多,谁家的仙奴更听话,豢养仙奴一时蔚然成风。 画面一幅一幅的,在白惜月的眼前闪现,满满都是...道仙为人所践踏的种种景象。 她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不可置信地问:“他们...为何不反抗?” 天帝微微叹气:“没用的,道仙金丹不稳,仙寿有限,是抗争不过天生强悍的神族的。” “可天庭是怎么回事?不说天庭,是天下凡仙最坚强的后盾吗?” -- 第134页 “那时候,是没有所谓的天庭的,有的...只是神族之间风诡云谲的争权夺利。作为盘古的子女,东王公和西王母之间的竞争日趋白热化,究竟谁才是泱泱天界的主人,始终没能争出个高低。天庭——便是在这种境况下,应运而生。” “可我听说,当今的昊天玉皇,是天庭成立以来的第一位天帝...”白惜月有些不解,“他是如何能争过王公王母,成为初代天帝的呢?” “东王公和西王母,各自拥趸众多,互相不服,反而让昊天帝钻了空子。”寂遥勾唇一笑,“年代久远,虽不知当年细节,但听说西王母至今仍记恨着昊天玉皇,怒斥他是个巧言令色的伪君子,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 白惜月不禁回想起初见昊天帝的场景,就那么温柔地将她捧在手心之上,用一种穿越风雨的近乎慈悲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她... 现在想想,那样神圣温和的姿态,多多少少...也掺了些表演的成分在吧? “起初王公王母,都想拿这无根无基的道仙天帝,当作自己的傀儡。然而,登帝之后的昊天玉皇,开始逐渐显现出他高超的手腕,先是联合东王公,逼得自视甚高的王母远走昆仑,从此与天庭老死不相往来。再后来,同东王公也是斗的你死我活,大笔一划,将忘川割让幽冥界,从此道仙不必再饮忘川水,更可自行婚配;再扩充天庭,设置了大把的官位,将道仙留任天庭,从此不必再与神族为奴,仰仗其鼻息而活...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后,道仙的命运,才算是有了根本性的扭转。” “天呐,尊上果真是厉害...”仙子啧叹。 寂遥却语气一转,叹气道:“然而,不甘认输的东王公,派颛顼下凡,踏平天下仙山,伐尽通天神树,后世称之为——绝地天通。从源头上,阻断了凡人飞升的渠道。” 白惜月小嘴微张,一脸的惊讶,她是真没想到,那看似风流浪荡的紫衣仙人,居然这般癫狂无状,心狠手辣... “昊天帝知道,道仙对比神族本就实力不济,再在人数上落后,只会又落回至最初的悲惨境况,永世为奴,不得翻身。因此,他才投身六界,历尽一千七百五十劫,只为替天下凡仙积功德,助他们顺利登天...” 听完全程,仙子胸中涌起万千感慨,昊天玉皇的一生,该是多么的波澜壮阔啊... 三百年的看门童,三万年的仙奴,却一步一步登至权利的顶峰,排除万难,拟定下自己心中所愿的天地秩序... 寂遥看向白惜月,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还记得你小时候问我,为何我需要这多的仙侍,因为这是昊天帝定下的规矩,他做的决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我懂了,我现在能懂了...”仙子抬起头来,神情坚定地说,“一开始,是为扩充天庭,容留更多的道仙,并不是为了奴役他们。后来不废这规矩,是为了保证天帝应有的仪仗,只有拥有足够的威严,才能震慑广大的神族。” 寂遥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说道:“惜月,你真的长大了,比我预想中的...还要通透。” “尊上,才是真正的大神仙...”仙子叹服,“我只能救十个人,而他是真正的...解救了全天下。” “你也可以的。”天帝负手而立,语重心长,“而且你的路,可比他当年顺畅多了...” 白惜月默然不语,她明白天帝的意思,凡人现在处境堪忧,人间的灵气日益稀薄,外来宗教又大行其道,员峤和岱屿...是他们最后的指望了。 万万不能...落入神族的手中。 是以,这两座岛的理事之位才会一直空置,只等着她进阶仙位之后,可以名正言顺的入主。 “我知你还有些怨我,但...那的确是一个,可以为你招揽人心的好机会,我不能错过。”天帝很是诚恳地问,“惜月,你可是愿意随我,将昊天玉皇天下大同的意志...传续下去?” 眼见仙子仍是犹豫,天帝褐色的瞳珠一转,终是轻飘飘地...抛出了他的杀手锏。 只见俊美无俦的天帝轻启双唇,语气温和,言辞却无情至极。 他说:“惜月,想想你的爹娘...你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 闻言,仙子一双清澈的浅褐眸子,赫然睁大。 她抬头直视,眼前这仙姿邈邈,清俊优雅的白衣仙人,发现天帝就算身着便衣,就算不戴那顶象征无上威仪的九连珠御冕, 依然深沉的可怕。 是了,如同深困笼中的鸟儿,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诚如赤瑛琪所言,一旦干娘入主无上天,不再过问六界任何事...她的爹爹,她那曾入魔大杀四方的爹爹,势必...会遭到一众神族,残酷且无情的清算。 光靠孟怀枝,靠苍龙阁,根本无以抵挡。 她还需要...更强大的势力,做为后盾。 不过片刻的迟疑,等仙子复又看向镇定自若的天帝时,眸中微光一闪,沉声道:“惜月,愿意追随陛下,将昊天玉皇的意志...传续下去。” 寂遥勾唇一笑:“欲成大事,需沉得下心,你先在员峤岛上修炼自身,等到时机成熟,再行赐封公主位。” “是,陛下。” 仙子的疏离,教他有些失落,然...这种得而复失的落寞,他早已是习惯了,倒也算不得伤心。 再多看了她一眼,随即消形而去。 -- 第135页 空旷的大殿,只余下白惜月一个人,伫立良久,不得回神。 ...... 子夜时分,已许久不见人影的孟怀枝,悄声悄息地上了她的寝榻。将女仙香香软软的身子揽进怀中,他却眉头一皱,他的小仙子...似乎清减了些? 原以为仙子已然入睡,没想,漂亮的浅淡眸子却翩然睁开,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你最近...究竟在忙些什么?” 第77章 封公主,回天庭 “怎么?想我了?” 本以为素来傲娇的仙子会极力否认, 却只听见一声瓮声瓮气的“嗯”,孟怀枝敏锐的察觉到,这不太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他温声问道。 “前段时间, 陛下来过了。” 闻言,孟怀枝默了片刻,下意识地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 轻声问:“是吗?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同意了, 我答应入天宫了。” ......“也好。”半晌,他如是说。 “天帝陛下, 他真的很会鼓动,当然...更会拿捏人。”仙子嗤笑一声, “诚如你所说, 四两拨千斤,呵...” “别想了,”他将脸颊贴上她乌黑柔软的后首, 细嗅着她清淡微甜的发香, 沉声道, “其实,当初在天刑台, 他就已经知道你的决定了。此番前来, 不过是通知你, 可能很快...就会加晋赐封了。” “我不喜他那势在必得的高傲模样, 仿佛, 万物皆在其股掌之中, ”白惜月先是愤懑,再是泄气叹息,“但我更恨自己...无力逃脱。” “若委实不愿, 便算了吧,我会保护你,免你风和雨...” 白惜月摇头:“所以,就把狂风暴雨,转嫁给你吗?不,那对你太不公平了...”忽而想起什么,“对了,我昨天收到晟儿的传音符了,说他这月十五,就要承袭帝位了。” “邀请你观礼?” “嗯,”仙子点点头,继而又道,“但我回绝了,他肯定很失望...日前娘亲也传信来岛,说是自我走后,她和爹爹便长居人间峨眉山,若我想家了,就去清音阁寻他们。” “月儿,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吧。” “有时间?”白惜月冷哼一声,“我现在连你人毛都看不到,不知孟大岛主,何时才能自百忙之中...稍且拨冗呢?” 孟怀枝却是笑了:“你果真是想我了...” 仙子努努嘴:“别当我不知道,你人并不在岛上。” 是了,如今两岛来往密切,他的行踪自然不是天机。 “放心吧,我没干什么,只是在给你准备一个惊喜。” 这话引起了狐狸的好奇:“什么惊喜?” 孟怀枝在她白皙的靥颊印下一吻:“等你嫁我那天,就知道了。” 可现在,仙子已决定追随天帝,婚事又不知,会拖延至何时了... 果然,只听仙子微微叹气:“如今景澜已然能够独当一面,处理岛中各项事务得心应手,我打算由他代理岛主一职,然后闭关一段时间,精进修为。” 孟怀枝明白,这是委婉的拒绝。 “好,我不打扰你,乖乖等你出关...” 他总是乖的,乖乖等着她的。 “睡吧...”她是真的累了。 如果一个人的命运,自她出生起,就已经被注定,任谁...都会觉得累吧? 也只有在他怀里,她还能得到片刻的温慰。 这世间瞬息万变,惟愿你我,如日如月,昼夜不离分。 之后又过了两千年,这两千年中,发生了很多事。 白晟宇的鸽子已经养了足足五千年,许是养出了感情,他盯着胖鸽子直发愣,到底没舍得吃掉。沧云静千年前就挨过了九道天雷,早已飞升上仙,殷星承业已继任将军府,成了殷家新一代的家主,手掌三方兵权。 更听说,魔界皇室萧墙祸起,内部倾轧,最终二皇子李登宵更胜一筹,晋为魔尊。 而白惜月,经过积年累月的闭关修炼,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飞升上仙的天劫。 算得仙子历劫的道场是位于南方的天华山,孟怀枝早早就候在那里,为她布阵护法。他知道,一旦飞升成功,赐封之日,便就近在眼前了。 他心中有些许的惆怅,仙子似乎已经越走越远,路也越来越窄,而尽头只是一个地点,一方高处不胜寒的宝座。 “去吧,我在山下,等你凯旋。” 丰神俊朗的仙君笑笑,白惜月瞬时安心了几分,她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腾空而起,足尖掠过千树万林,落身于山巅圆形道场的中央,静等天雷劈下。 不多时,天边黑雾团聚,乌云密布,伴随轰然巨响,灼目的电光粗暴撕裂阴沉的天幕。 一道,一道,又一道。 孟怀枝抬眸观望着阴郁欲滴的天空,道道天雷仿若裹了烈酒的鞭子,一鞭鞭抽在他的心上。 提心吊胆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滚滚天雷终于停息,天上黑云亦随之散尽,他一个闪身来至山巅。 只见本来一袭雪衫的仙子,此刻浑身血痕,周正的发髻松散开来,面色苍白披头散发的,瞧着...委实有些狼狈。 却也能弯唇,冲他菀菀一笑。 孟怀枝阖眸摇了摇头,瞬移至她身前,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恭喜惜月仙子飞升上仙,今后,可要多多提携我这,没阶没品的小仙啊...” -- 第136页 “那是一定。”在虚脱昏厥之前,她轻声如是说。 而远居天庭紫微宫的天帝,却听千鹤啼鸣,不由停下了正在批注奏疏的御笔。 再抬眸望向窗外,只见漫天彩云飘曳,流霞遍照,久不见情绪波动的面容,终是散开一抹浅而又浅的笑意。 半年之后,一道天帝法旨,轰动六界。 其实这两千年来,白惜月同天庭的联系一直未曾断过,毕竟,每隔五百年就要上凌霄殿,向天帝述职。其间屡屡拔擢,起初众臣还颇有微词,但提拔的次数虽多,到底都是些虚名,遂慢慢也习惯了。 可如今竟一举赐封公主位,这大大挑动了,一众神族隐忍许久的神经。 “陛下,白惜月到底是青丘的人,如何能担当天界的公主呢?”有仙家出列。 “当年还是少主的当今狐帝,亲自上天刑台领人,都没能带走仙子。这两千年来,白惜月更是未曾踏入青丘半步,而是矜矜业业,恪尽职守,为我煌煌天庭培养了无数的人才...”寂遥以手支颊,神情闲散,“本座不明,这究竟有何不可?” “诚然,惜月仙子的确能力非凡,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望陛下慎重啊。”仙家深深一躬身,大有你不收回成命,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天帝却是笑了:“仙家提醒的好,这恰恰正是,本座看中仙子的一点。作为神族和道仙结合的后代,更能兼顾两方的权益,确保天界能够均衡发展。” 此言一出,教人半天接不上话来,原本想表达的意思,是青丘同天界到底是独立的两界,不可混为一谈。可天帝故作不懂,将问题拔高至神族与道仙的层面,教人难以反驳。 其实,为了控制道仙,长久以来,都是神族女嫁道人天帝为天后,诞下的后代,则继任为天帝。可是一连十任天帝,要不清心寡欲不曾立后,要不倒台太快还来不及立后。等到寂遥这一任,眼见就要迎娶沧云兮为后,沧云仙子却在封后当日莫名失踪... 如今神族与道仙结合的后代,身份地位能登大雅之堂的,就只有白惜月一人。 然而,现在再逼修无情道的天帝迎娶天后,已然不可能了。时至今刻,每一行每一止,天帝都计算的分毫不差,只等着众人往这圈套里跳。 寂遥似笑非笑地觑着满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一众仙家,坐看他们究竟还有何说辞。 一阵窃窃讨论之后,众臣终是俯首尊礼,齐声道:“臣等——谨遵法旨!” ...... 将观云殿交接给景澜之前,金碧辉煌的云辇已然在殿外等候多时,两列礼官并排而立,足足有百人。 车檐下悬有一块祥云玉璧,天庭任职逾两千年的白惜月自是知道,这祥云图案,是当年昊天帝定下的,天宫专用的图样。 她飞升上仙,修为更加精深,根本无需云辇代步,但...诚如天帝所言,昊天玉皇定下的规矩,总有他的道理。 在景澜以及一众岛民的殷切瞩目之下,白惜月躬身进入了车辇之中,只听排首的缁衣天官高声唱礼:“起——驾!” 车辇启动多少会有些颠簸,仙子的心中,却是毫无波澜,沉稳至极。 她早已不是当年初上天庭的小女娃,看见一道彩虹都是新奇的,碧青纱帘轻盈飘动,她却再没了,探出一看的冲动。 犹记第一次乘云辇上天宫时,不过撩开纱帘探身一观,便被一条黑龙甩尾所激起的云尘迷了眼睛... 如今,百名礼官为她开道,想来,再也不会...为云尘伤眼了。 遐思间,巍峨南天门已耸立眼前,只听天官再唱礼:“落——辇。” 此言毕,彼声起,南天门外的广场上早立满了乌泱泱的人群,众人万口一词:“臣等——恭迎公主金驾!” 在礼官的搀扶之下,白惜月姿态优雅地下辇,落地之后,眉目平顺地看向一众仙家,轻勾唇角:“众仙家有礼了,平身吧。” 恰逢日辉朝升,不偏不倚尽数落于仙子一身,整个人霞光大绽,让人不敢逼视。 如今再入婉华宫,心境已不同之前,当年聒噪的十二仙婢早已被下放仙山。如今宫中的一应仙侍,皆为宁笙亲手培养,个个耳聪目明,机警守序,倒是省心了不少。 婉华宫掌事仙子恭恭敬敬,双手奉上金制托盘,白惜月垂眸睇着托盘里的公主玺印及册宝,面上无甚表情。 她知天界的规矩不同人间,为防为人掣肘,天帝金口一开法旨既成,并不以典礼为昭。是以,虽明日才行赐封大典,但玺印和册宝已先行下赐。 白惜月淡淡开口:“放在玉案上吧,本宫要去一趟玉清宫,你们不必随侍。” 第78章 她爱你,我爱她 似是感应到仙子的到来, 凭空现出两扇玉璧高门,从外向内缓缓打开。门彻底敞开之后,只见一头浑浑金光的神兽, 正好端端站在那处。 麒麟分明是在等她,却在见到她的那刻,很是不屑地偏过了头去。 白惜月心中暗笑, 毛毛这傲娇的性子, 真是万万年如一日啊~ “毛毛,这么多年, 你都是自己遛自己的吗?”她上前去摸摸它硕大的龙头,说起来, 还没摸过孟怀枝的龙脑袋呢?不知道手感如何~ 麒麟龇牙, 拼命甩头,试图甩开她的手。 但玉清宫四百年的仙侍生活,仙子早已将这头倔毛麒麟的脾性给摸了个彻底, 只要给它摸舒服了, 是可以躺平任撸的。 -- 第137页 果不其然, 假意挣扎了一番,毛毛开始一脸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甚至...还发出了“呼噜呼噜”的轻微声响。 “能让毛毛这么服帖的, 除了我, 也就只有你了。” 正撸着麒麟, 只听一记温润如春风的声音响起。 “尊上?”白惜月惊喜抬眸, 在见到那一袭天青衫子的刹那, 未防,竟微湿了眼眶。 好像仙人一直未曾改变,他就停在这里, 无风无雨,而他本身,便是风和雨。 她却已经...变了太多太多。 毛毛一见自家主人,就屁颠屁颠地跑回昊天帝的身边,抬首摇尾求抚摸。 仙人面带笑意,一边顺着麒麟金光闪闪的被毛,一边问道:“明天就要赐封了,不在自己宫中整顿歇息,跑来我这清居冷所作甚?” “我只是...想来看看尊上和毛毛。”白惜月近前去,双手叠合,手背贴额,郑重揖了一礼,“感谢尊上当年的提携之恩。” “打杂跑腿儿,竟也是提携吗?” 昊天帝转身,仙子随即跟上,两人闲闲聊着,渐渐步入繁花深处。 日暮时分,白惜月将才回了婉华宫,只宁笙过来叮嘱了几句,却始终未见天帝的身影。 不见也好,见了,也不知该如何应付。 华丽绝伦的大典礼服垂挂于木施之上,长长的裙摆逶迤了一地,一顶精美无比的簪羽头冠副配一应饰物,妥帖的搁置在一旁的檀木妆台上。 失神间,一片白色花瓣自窗外飞入她掌心,落为一张字笺:高贵的公主殿下,容微臣明日,再进宫向您请安。 仙子一哂,回道:今晚不来,明天可以不用出现了。 放飞传音符不过片刻,便收到回信:看看窗外。 白惜月推窗放眼,见一长身玉立的锦衣仙君,静然立于淡淡珠辉之中,朦胧的仿似梦幻一般。 “月儿,过来。”他浅笑着,向她伸出手来。 “跳窗吗?”仙子柳眉一挑,“这未免太不符合,我作为天界公主的威仪了~” “跳窗私奔,不觉得很浪漫吗?”孟怀枝笑眼如星。 “私奔?再也不回来了吗?”她若有所指地问。 “若你想...”仙君顿顿,微微颔首,“也无不可。” “不了,”仙子摇摇头,倏尔一笑,“还请少阁主,点卯之前,定要送本公主回天宫。” 言罢,两人双双消形而去,等再现身时,天地间只一尾巨硕青龙在肆意遨行,其背上还跨坐着一位,风姿绝丽的女仙。 长风如渡,流水般拂过她耳际,只要稍稍探出手去,就可以触摸到漫天闪烁的星子... “我还想着,没有摸过你的龙脑袋呢...”白惜月说着,手下正把玩青龙头上那两根,枝杈分明的金色龙角。 “月儿,明天过后,你就是天界唯一的公主了。天规森严,我不得随意出入天宫...” “无妨,你是龙,当是要遨游天际的,何必要困在那重楼叠宇之中呢?”仙子的口气里,有淡淡的伤感。 “于我而言,没有你的无边天际,才是重楼叠宇。月儿,我说过,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龙的声音温柔又坚定,好像这世上没有半点坎坷,月光晒在背上都是暖的。 白惜月伏身贴靠着龙背,坚硬的龙鳞泛着些微凉意,她就这么静静趴着,仿佛能透过层层鳞甲,听见那人均匀有力的心跳声。 两人静默不语,流云抚耳,天地安宁。 天上明月愈发皎然,孟怀枝变回人身,幻出一叶扁舟,与仙子落身于舟上。 小舟无桨驱使,随海浪摇荡浮沉。 仙君再一拂袖,已然摆好了小几和酒具,两人相对而坐,乘着月色悠悠对酌。 “月儿...”龙的声音,竟莫名有些忐忑,他说,“你那华丽丽的婉华宫,就没考虑...再招一个英俊潇洒的驸马吗?” “没考虑,”白惜月摇头一笑,“我的坐骑已经足够俊美了,不需要什么驸马~” 孟怀枝浅浅啄了一口酒,眸光深沉:“可我瀛洲苍龙阁,尚缺一位少夫人...” “哦?然后呢?”仙子不动声色。 “我有一位心仪的仙子,并为她准备了求亲的仪式,也不知...她会否喜欢。”仙君顿了顿,继而又说,“月儿能否帮怀枝,参考一下?” “好啊!”没有丝毫的犹豫,白惜月大方的应承下来,“那我就帮你瞧瞧你所准备的仪式吧,一旦我这里过关,你心仪的那位仙子,定然也是喜欢的。” 孟怀枝眉眼一弯:“那就有劳月儿了。” 言罢,一指荧光射入幽蓝天幕,便只见一簇簇火星急蹿升空,发出尖锐的破空声,随后接连砰然,大朵大朵炫丽缤纷的花火嫣然绽放。 如五彩斑斓的琉璃破碎,纷纷落入了仙子澄澈的眼眸之中。 海面倒映着漫天烟火,海天连成一片,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天在水,还是水在天。 她可能是美酒有些上头,只觉满船清梦压星河。 “记得那时我还小,父君为讨母神欢喜,燃放了漫天烟火...”一双点漆眸子,目光沉静且悠远,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母神落泪。” 落泪? 白惜月无法想象,连睁眼都嫌劳累的神尊干娘,居然也会动情落泪... -- 第138页 “那时我就想啊,以后我有了心仪的仙子,也要为她布置这么一场海上烟火。毕竟,我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母神都能如此动容,我想其他仙子,定也会喜欢...”孟怀枝十分专注地凝视着对案的仙子,语气认真,“月儿,如何?我心仪的那位仙子,会喜欢这仪式,会答应...我的求亲吗?” “砰——”一簇花火盛放,映红了整片夜空,光线忽明忽暗,亦如她那颗乱了节拍的心。 她低头饮酒,兴是酒壮怂人胆,一番顿挫之后,她终是倾了身子,不偏不倚正正吻上那人温暖的唇。 “她爱你啊...” 口齿生香,缱绻缠绵。 面上的笑意在逐渐加深,孟怀枝伸手拖住仙子后首,加深了这个吻,这个...小狐狸生平第一次,主动献上的吻。 “替我告诉她,我也爱她。” 仙君目光如灼,竟看得白惜月泪意翻涌,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全世界,所以...世界给了她一个孟怀枝。 有他,一花一木都风情万种;无他,日月星辰皆黯淡无光。 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不知吻了多久,直到仙子混着酒意醺然睡去,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小兽,两人紧靠着身子,躺在小舟上。 孟怀枝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像极了仙子此刻...一深一浅的呼吸。 他眼看着星子一颗一颗熄灭,眼看着海天交接处泛起稀薄的晨辉,在仙子颊边轻落一吻,他说: “月儿,点卯了。” 仙子闻声睁眼,过于及时的反应,教人分不清,她这一整夜,究竟是真睡,抑或假寐。 白惜月独自回到婉华宫,十二仙侍已在殿前等候多时。 典礼隆重,穿衣梳妆亦是格外繁琐,收拾停当了,也就将将好赶上辰时。 觑着明镜中的人,眉似远山唇点绛,这般艳丽的自己,实在难得一见。 一起身,绫罗窸窣作响,环佩叮当,她轻启朱唇:“摆驾吧。” 凌霄殿,乃天庭众仙官参朝议事的殿宇,亦是举办重要典礼的宫舍。规模庞大,气势恢宏,玉璧高门外,是皓玉所制的九万层天阶。 而华袍加身的白惜月,要一一登上这九万天阶,再行入凌霄殿,受赐封之礼。 “公主殿下,请。” 礼官恭敬揖礼,仙子微微颔首,轻移莲步,用金线勾勒了精致云纹的雪白锦靴,稳稳落在了第一层台阶之上。 一步一步拾级而上,仿若回到于莲山拜师的那天,她也是如此,要登上漫长的山阶才能入观。 半途便骤然而生团团的云雾,她被困在浓雾之中,完全迷失了方向。 迷惘无措之际,是孟怀枝向她递出了手,牵引着她走出了重重迷雾... 而如今,天朗气清,漫空流霞,再无遮天蔽日的雾色阻隔。孟怀枝也再不会中途现身,而是安静的等在大殿内,和一众她几乎完全陌生的人站在一起。 变了,除了路依然一样的远,其他的... 都变了。 思绪翻飞间,白惜月已然行至了凌霄殿的门阶前,只稍一抬首,便见那玉面衮服的天帝,正威严端坐于御座之上。 “公主殿下金驾已至,众卿行礼——!” 在礼官的指引之下,大殿中整齐排列的一众仙家纷纷侧身,面向门口,谨行注目礼。 白惜月睇着足前的皓玉门阶不禁晃了神,绝知一旦踏入这大殿,便呈信于天地,再无回头的余地了。 “公主殿下,吉时快到了...”一旁的礼官,委婉的提醒。 仙子暗暗吸了一口气,正抬步欲落,却只听身后传来一记愤然高亢的女声。 “寂遥,你未迎天后,哪里来的公主?” 这声怒斥,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向外探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华发金瞳,姿容姝丽的女仙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年的沧云宫小主—— 沧云兮!!! 第79章 最难解,父母仇 包括玉阶之上的天帝, 包括一脸怔然的白惜月,满殿的仙家,无一不错愕, 无一不震惊。 自沧云兮失踪之后,沧云宫便同天庭断了交情,此次晋封公主的大典也是潦草应付, 只派了少宫主沧云静前来参加。 再见孟怀枝, 沧云静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点头之交, 正失落间,却见殿外停落的女仙分外眼熟。 她见过这人的画像, 正正是她失踪了近六千年的小姨——沧云兮。 而殿外愤怒的女仙, 无视一众人惊疑交加的神情,只牢牢注视着御座上的天帝。 她一字一句地问:“寂遥,你回答我!未迎天后, 哪里来的公主?!” 天帝千算万算, 他如何也没算到, 沧云兮...竟还会回来的一天。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 偏偏今天回来... 天帝没心思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目光, 悠悠落在白惜月的身上。果然, 只见仙子复又回眸, 向他这方望来, 那眼神纠结复杂,在等他一个答案。 答案,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 沧云兮在等, 满殿的神仙也在等,而他哪里有答案?当年封后大典在即,沧云兮却突然无故失踪,他愤恨交加,几乎将整个云仪宫翻了个底朝天... “是了,沧云兮,本座还没问你呢...”他以手支颊,眼神凌厉,“当年,你缘何逃婚?” -- 第139页 “我...”华发金瞳,五官深邃艳丽的女仙却是微垂了眼眸,“我当时酒醉,神魂离体,去了太虚幻境神游...等我再想回去肉身时,却发现怎么都回不去了,只得在幻境中游荡,直至昨天,才终于重回肉身。” “你的意思,是你被人夺舍近六千年,直到昨天才占回了自己的身体?”寂遥冷冷勾唇,“沧云兮,你说出这种话...试问这满殿的神仙,有人能信吗?” 的确,座下议论纷纷,怎么可能被人夺舍好几千年呢?为躲避罪责,寻这么个离奇扯淡的理由,实在是毫无说服力。 “我哪知西王母的瑶池杏雨后劲这大?王母功力深厚,她醉酒也无碍,可是其他仙人过量,绝对会跟我一样神魂离体。”见大家都不信,沧云兮有些急了。 寂遥深知,沧云兮天生贵女,性子豪爽,是不会说谎的。 “无论你的说辞是真是假,可你封后在即,却无故失踪,置本座于不义,是铁打的事实...”寂遥神情一改,坐直了身子,沉声道,“眼下晋封公主的大典耽误不得,你且速速退下,稍后再论你的事。” “我不退!”沧云兮一指白惜月,“除非你告诉我她是谁!你可是...娶了新后?” “她是谁,与你无关。”天帝明显失了耐性,但还是解释了一句,“但本座可以告诉你,没有新后,天宫——没有天后。” 沧云兮一怔,她有些质疑:“你难道没有...娶婉露吗?” 娘亲? 这飞来一句,好比一根刺扎在了手上,白惜月不解:“陛下为何...会娶我的娘亲?” “婉露是你娘?”这时,沧云兮将才仔细打量眼前的仙子。 是了,婉露的相貌,只称得上温婉清丽,没有哪处五官能够夺人眼球,但一双无可挑剔的姣好眉形,却在这小仙子的面上完美还原。何况那双浅褐瞳眸,简直跟白钰如出一辙,难道...这位仙子,是婉露同白钰的女儿? “沧云兮!”天帝隐隐动怒,口气冷冽,“本座再说一遍,速速退下,莫要在此纠缠!” “如今本君小妹归来,陛下何不趁此刻礼仪俱备,改封公主...为封天后呢?” 正僵持间,又一华发金瞳的女仙现身。 不若沧云兮的艳若桃李,女仙的长相甚是温和,气质却冷如冰霜,正是当今沧云宫的宫主——沧云暖。 “阿姊!”见着自家姐姐,沧云兮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的魂魄一直在虚空中游荡,不知今夕何夕,一朝归来,却听寂遥赐封公主的消息。 怎么能呢?怎么可能呢?他们都还没成婚,他哪里来的公主? 震惊之余,一个掠身便来到天庭,她一定...一定要让寂遥给她一个说法! 哪知这人竟是这般无情,见她如避瘟疫,只想将她快快赶走...幸好,幸好阿姊来了,如此,她不信寂遥敢动她半分! “兮儿别怕,阿姊在这儿,定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将委屈的妹妹一顿安抚,沧云暖复又看回御座,“静儿方才传信与本君,说是小妹归来,原本还不信,不料竟是真的...怎得陛下见了自己三媒六聘的妻子回归,没有半分惊喜?” “一事归一事,眼下先将晋封公主的大典完毕,沧云兮的事情,自然会有个交代。”生怕沧云兮一时激动,再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寂遥的语气平和了很多。 “寂遥,我一心直奔天庭,就是想要同你再续前缘,我还想...”女仙神情殷切,“我还想和你,做夫妻...” 天帝却垂眸摇首:“云兮,不可能了,已经过去近六千年了,本座早已...”他微微叹了口气,“证的天地,太上忘情。” 证的天地? 太上忘情? “不,这怎么可能?”沧云兮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连连摇头,“不,你骗我!你怎么可能太上忘情?在大婚的前夜,你都还在和婉露纠缠,被我撞破,你都不慌不乱,甚至...甚至将一切都跟我坦白...呵,堂堂天帝,却爱上了自己的仙侍,寂遥,你那么爱她,爱到连骗我都懒得再骗了,你怎么可能忘情?!”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六千年了,天官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些前尘过往,这些天宫旧闻,神仙们都知之甚少。只知当年说好的是迎娶沧云兮为天后,谁知封后大典的当日,却临时换了人。 没错,替嫁的仙子——正是曾经的天帝近侍,婉露。 由于太过震惊,白惜月呆在了原地,一脸的木然。 孟怀枝刚从这骇人听闻的消息中回神,便立刻奔去了她的身边,握紧仙子冰凉的小手,温声劝慰着:“月儿,没事的,我在这儿,没事的...” “沧云兮,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寂遥矢口否认,更严声警告,“我和婉露仙子之间,并无苟且,当时你临阵逃婚,若不是婉露仙子替嫁解围,你们沧云宫上上下下,都脱不了干系!” “陛下好大的口气啊~”沧云暖近前一步,冷笑一声,“你杀了人家的母亲,却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封人家的女儿做公主...陛下这般举重若轻,本君实在是佩服~” 只觉得怀中的仙子一抖,孟怀枝无不担忧地唤了一声:“月儿...” 白惜月却无心回应,她将身子从他怀里抽出,直直望向天帝,一脸凄惶,“是真的吗,陛下?我娘其实...并不是为我爹爹点化才飞升的,她其实...是死过了一回,是吗?” -- 第140页 天帝神色冷凝,沉默不语。 “我爹爹...他也不是因为修行出岔才入的魔,他其实...是受不了母亲殒身的打击,才堕仙入魔的,是吗?” 她苦苦追问,那人却继续沉默。 “还有婉华宫...就是修给我母亲的,你的仙宝和仙根亦都是献给了她,是吗,陛下?” 没人回应,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白惜月泪如雨下:“是啊,天帝陛下,我也想问你,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面对我,面对我这张脸...竟毫无芥蒂?” “惜月...”天帝终于开口,“这些事都过去了,沉珂不追,也不必追。” “阿姊,你们在说什么啊?”沧云兮拉住沧云暖的衣袖,一脸茫然,“我怎么都...听不懂啊?” “兮儿,听不明白没关系,我回头再跟你细说。”沧云暖握了握她的手,再面向天帝,“陛下,兮儿此生心心念念,就是能嫁你为妻,此刻你下诏立后,本君就权当往事已矣,既往不咎。沧云宫同天庭的关系,亦能恢复如初,如何选择,就看陛下的了。” “哼,凭你...也敢威胁本座吗?”寂遥却是不屑地冷嗤了一声。 “反正今天你这公主也封不成了,天后却是现成的,陛下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其实,沧云暖根本不会再将自家小妹许配给这言而无信的道人天帝,此番说辞,不过是为了恶心他,教他里外不是人。 然而却没想到,那泪眼诘问天帝的仙子,却高傲地扬起了头颅,淡淡道:“谁说今天这公主封不成?” 金光溢彩的眸子流露出一丝讶然:“白惜月,这御座上坐着的人,亲手杀了你母亲,害得你父亲堕仙入魔...他可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诚如陛下所言,到底是六千年前的事了,堂堂沧云宫主...怎得也跟一些老学究一样,老是抱着旧黄历不放呢?” 白惜月冷冷一勾唇,神情讥诮,竟莫名教人感到压迫... 沧云暖眯起了眸子,她是真没料到,这看着文文弱弱的小仙子,倒有几分手段~ 第80章 最残酷,是真相 “本君真是高看了你, 你远不如你的母亲有骨气...”沧云暖故作失望地摇头,神情戏谑,“当年, 对于天帝的逼迫,你的母亲可是誓死不从,身死魂消于他的赤霄宝剑之下...而你, 为了在天界苟存, 居然是非不分,认贼作父...” “放肆!” 一记男声忽而响起, 音调不高语气不重,却足以令全场恭敬避退。 一串银色光点飞入殿中, 旋成一个身着天青长衫的人形, 来者不偏不倚——正是昊天玉皇。 “见过玉帝!”一众神仙,包括沧云暖在内,皆俯首施礼。 昊天帝唇角微勾, 语气平和:“沧云宫主, 寂遥好歹是天帝, 如何能称他为“贼”呢?四方主神皆受天庭管辖,若白惜月是认贼作父, 那么宫主你~可不就是认贼为主吗?” 四方神族根基稳固, 势力庞大, 根本不拿天庭当回事, 不过碍于这是东王公当初定下的规矩, 是以, 明面上始终是向天帝俯首称臣的。 昊天帝不愧是个厉害角色,这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沧云暖就是再不服, 也绝不敢违逆东王公的意志。 “玉皇教训的是,是云暖言语有失。”女仙僵硬地福了一礼。 昊天帝温和一笑:“既然宫主自认有失,那么...还有劳沧云宫主,向当今天帝陛下自请己罪吧。” 昊天玉皇是得证天地的金仙,在崇尚丛林法则的天界,沧云暖对他自是恭顺有加,可对于负心自家小妹的天帝寂遥...她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是以,要她向寂遥道歉... 绝无可能! “罢了吧,完毕仪式要紧。”寂遥无心纠缠,只想快点结束今日这场闹剧。 “宫主自称受了在下的教训,想来只是违心之言了~”仙人语气淡然,但施加于沧云暖身上的威压却是真实又厚重的。 看来今天这昊天帝,是铁了心...要拿她立威。 饶是沧云暖如何心不甘情不愿,强大的威迫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无法,只得微微躬身施礼,道:“云暖一时口不择言,望陛下勿怪。” “沧云宫主言重了,你亲自来天宫观礼,本座甚是欣慰。”这个时候,天帝倒是笑眯眯的,当起了好人。 表面上看起来,是昊天帝在不遗余力的,宁可得罪沧云宫和玄冥洞也要维护寂遥,实则,是在维护道仙对于天庭的绝对掌控。他深知以寂遥的实力,压不下又冷又傲的沧云暖,就只能自己亲自下场,来做一回恶人了。 沧云暖绝知,今日有昊天帝坐镇,她无法对天帝施压,只得把视线又移回至白惜月的身上。 她一字一顿地问:“白惜月,你可是想清楚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仙子目光坚定,一字一顿地答:“我想得很清楚,有劳宫主挂心了。” 沧云暖半晌没答话,只是深深凝视着她,那眼神充满了探究,种种解与不解,最终都化作虚无缓缓淡去。 她勾唇笑笑:“倒是本君多事了,公主殿下,请吧。”旋即优雅侧身,将路给让开了。 白惜月微微颔首,端着姿态,一步一行自沧云暖和沧云兮的身旁走过,来至玉阶前停下。 跪身,俯首,行礼。 再称臣:“臣白惜月,敬受天帝册封。” -- 第141页 这是孟怀枝生平第一次,听见仙子那般平静,毫无起伏的声音。 好似一切情绪都已被她深深掩埋,她行向了天帝,也变得...愈来愈像一位天帝。 高坐殿前的寂遥,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知道白惜月不会让他失望,却不知,她竟会表现的这般完美... 完美的,让他近乎绝望。 心底的某根弦,突然就断了,本是攥紧的手掌,于袖间慢慢松开了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一旁的宁笙递去了一个眼神。 绿衣女官会意,启声:“众仙家肃静,聆听圣谕!” 众人默立垂首,静听礼官宣旨,只有天帝神色莫名地睇着跪在玉阶前的华服仙子。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的母亲一身凤冠霞帔,就跪在同一个位置,郑重受下了天后之位。也同样状若恭敬的跪谢了天恩,只是...在起身之后,她就双手奉上了一杯,精心准备的毒酒。 他的目光在白惜月的面上逡巡良久,试图找出一丝半毫的不忿与怨毒,然而没有。 淡漠的脸庞有如一张精致的面具,看不出半丝的情绪裂纹。 不知为何,他竟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仪式已毕,人潮汹涌而来,又渐渐退去,大殿上最终只余下寥寥几人。 在看到沧云静的那一刻,沧云兮一时恍惚,不想一朝回归,自家姐姐的女儿...都已经这般大了。 什么叫恍如隔世,她如今算是深得体会。 通过方才大殿上的只言片语,她隐隐知道这几千年来,发生了很多了不得的大事。虽对御座上的人还有诸多留恋,但还是决定先随阿姊回西天沧云宫,弄清楚状况之后再做打算。 沧云家的三位仙子一走,大殿又空了不少,白惜月对旁人的去留浑不在意,只是睁着一双美眸,牢牢注视着天帝。 而一旁的孟怀枝,则紧盯着仙子的反应,目露担忧。 昊天帝亦转身离开,在经过他身边时,轻声说了句:“走吧。” 孟怀枝回神,沉默地点了点头,随仙人步出了凌霄殿,绿衣女官向来是识时务的,道了声“宁笙告退”便径直退下了。 如此,偌大的宫殿,便只剩下白惜月和天帝两人。 彼此僵持着,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良久的静默之后,终是天帝缓缓启唇:“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凌霄殿确然不是说话的地方,白惜月以为天帝会带她回紫微宫,然而没有,两人一个闪身,落在了一间满是书架的宫室内。 寂遥一指殿前的一张乌木长案:“当年,我就是在这里,初见你的母亲...”他顿了顿,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将才缓缓道出那个名字—— “婉露。” 一万六千年前,天帝寂遥,还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小经文官,掌管着无人问津的藏经阁。他一人上值下值,平日里无事可做,便沉湎于修炼,直至...一相貌温润的蓝衣仙子,闯入他的眼帘。 那时婉露初上天庭,被分配给寂遥做仙侍,仙子甫一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惊为天人。 “我本以为,我这一生都会守着这荒僻的藏经阁,然一次因缘际会,莫名结识了镇南府的府君南泽,他亦是你干娘的大哥。恰好当时的天帝已不受神族的掌控,南泽便打算扶植我登帝,经过数千年的绸缪,我终于一步一步...登上了帝位。”寂遥环顾四周,说道,“登帝之后,我大笔一挥,改‘藏经阁’为‘琅嬛阁’,立誓定要大有作为,名留青史。” “之后,我移居紫微宫,而婉露作为天庭第一掌事女仙,她的寝殿与我只隔了一座莲池。”接过白惜月投来的视线,寂遥点了点头,“是的,就是你现在居住的婉华宫,在翻葺之前,名为‘朝露殿’。” 呵,朝露殿,婉华宫...可不就是,娘亲的名字吗? “这么听起来,陛下似乎对我的母亲,用情至深啊?” 仙子的语气很是嘲讽,寂遥闻之一黯:“一开始,我并不喜欢你娘,我满心眼里,只有另一位仙子。等我意识到,我真正爱的人其实就是婉露时,她已经...不爱我了。” “从小小经文官到手握实权的天帝,她爱我整整一万年了,不过遇见白钰才几天,她就不爱我了。”寂遥深深闭眼,长叹一口气,“惜月,你能理解我当时的感受吗?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你爹爹就在人间纠缠我心爱的仙子,他或许用了好几年才得到了仙子的心,而我失去她,不过就几天时间...你知道我有多惶恐,多愤怒吗?” “所以...你就要杀了她?”白惜月冷笑。 “不...”天帝摇头,“我对她所做过的,比杀了她...更恐怖。” “方才昊天帝离去之前,曾传密音于我,让我将真相都告诉你,你听过之后,是去是留,由你选择。” 天帝的语气十分严肃,白惜月不禁心下一坠,竟是有些不敢...去听这所谓的真相了。 “我承认,我是一个卑鄙的小人,得知婉露和白钰在青丘私定终身后,我就将仙子召回天宫,并囚禁于朝露殿。白钰上天宫来寻,我借机挑衅逼他与我交手,又主动撞上他的剑口,再大肆宣扬青丘狐帝刺杀天帝的消息,你爹无法同青丘众长老交代,只能引咎退位...” “别说了,别说了...”白惜月抗拒地连连摇头,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事情,只会更加的骇人听闻。 -- 第142页 可如今沧云兮已然回归,沧云宫势必旧事重提,与其被旁人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挑拨,还不若他亲口托出。 “我自损仙体,一是为了留住心爱的仙子,二是为开打青丘做舆论造势。你知道的,那时是没有员峤和岱屿的,人间灵气愈发衰竭,我忧心道仙的未来,便打起青丘那数千匹仙山的主意。我本以为,婉露会与我统一战线,一同为道仙的将来谋算,不曾想...她却坚定的站在了青丘那一边。”寂遥摇头一笑,语气感慨,“她的心思真的太好勘破了,我装聋作哑,她虚与委蛇,我们倒也过了一段,相对平和的时光...然而变故就发生在,孟阙和南袖,大婚的那天。” “义父和干娘...大婚的那天?” “是的,你爹娘和你义父干娘,他们四人之间的感情一直都极为要好,作为新郎新娘各自的傧相,他们顺理成章的见面了。两人一见面就情难自控的忘情拥吻,而我...就在云端远远看着,然后我将婉露召回天庭,就在紫微宫中...强/暴了她。” 天帝说到最后时,语气极轻,却好比千钧巨石,狠狠砸在了白惜月的心头。 那颗本就越跳越慢,愈渐衰竭的心脏,终是被毫不留情地,砸了个粉碎... 她一时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 然而天帝仍无情地,缓缓地,继续说着:“我知道,我得到了她的人,可我永远的失去了她的心,一连三天,我都没敢踏入紫微宫一步。等我鼓起勇气回去的时候,只等来她满目的杀意和锋利的剑刃,为防她自戕,我将她转移至琅嬛阁,也就是在那时,我得知她怀孕了。是我的孩子,只可能是我的孩子...” 言行于此,天帝那静如止水的面容,终于泛起了一丝丝涟漪,他有些激动地说:“我想,我们都有孩子了,一定...一定会好起来的。可是,婉露竟将保胎药中的离魂草分离出来,为我精心炮制了一杯毒酒,意欲与我,同归于尽。” “然后呢?...”白惜月冷声问道,掩于袖间的手掌是越攥越紧,连指节都开始泛白。 “然后,我一边日日留宿琅嬛阁,一边筹备封后大典,在婚礼的前夜,终于被沧云兮撞破。她质问我,问我是否爱着婉露,我默认了,我以为骄傲如沧云兮,定会愤然退婚,那我联合沧云宫攻打青丘的计划就会落空...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要迎接称帝以来,最大的政治危机,那一整晚,我都未曾阖眼...” “然而没有,直到天亮,都没接到沧云兮悔婚的消息,我终于放下心来,却被人告知,天后失踪了...得知这个消息,由震惊到愤怒再落回至隐隐的庆幸,我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迎娶婉露做我的天后,又能趁机攻打青丘。” “什么方法?”白惜月追问。 “我将婉露替嫁的消息传给白钰,我料定他会上天庭来抢婚,如此,我就能以青丘欺人太甚为由,开拔青丘。而由于沧云兮的临阵逃婚,沧云宫于天庭有愧,亦会全力助我攻伐。” 白惜月怔怔地听完,她再一次的钦佩,眼前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仙人,手段之毒辣,心思之诡谲,无人能出其右。 寂遥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一切皆如我所料,在我正打算一剑重伤白钰,并以此相挟带回婉露时...却没想到,仙子竟一心求死,挡在了白钰的身前,生生受下了那一剑。”触及心中最深的伤疤,太上忘情的天帝,眼中竟隐隐泛出泪光,“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妻子,孩子,本来唾手可得的一切,一眨眼...什么都没了。” “你活该...”白惜月冷笑,“在你拆散别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也会有,失去一切,一无所有的那天!...” “呵呵,呵呵呵...”天帝低笑出声,“惜月你说得对,这都是我的报应,我这样的人...活该孤独一生。” 第81章 去或留,见父母 “若是当年, 你和我娘亲的那个孩子能够降生,那么此刻站在这里跟你说话的,就不是我了...”仙子声线冰冷, “届时你一定会,眼睛都不带眨的,亲手杀了我...” 天帝默然不语, 因为白惜月所言, 的确是事实。但凡他有自己的孩子,都会为其铲除一切可能的障碍, 助他顺利登帝。 “寂遥,你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你利用别人至死不渝的情意, 来实现自己的政治野心,如此不择手段,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仙人笑了, “我就是天帝, 我说的话就是天意, 我怕什么天谴?我只怕天道不公,我只怕神族只手遮天, 我只怕我的同族同胞, 再次沦为别人手底的玩物!” 神情激昂的天帝, 却是语气一转:“不过今天, 我还是要感谢你, 没有让我当众下不来台...” “诚如你所言, 我根本别无选择,只能与天庭同气连枝,神族清算了你, 兴许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天帝褐色的瞳眸中,流露出一丝激赏,虽非亲生,但这份果断狠绝,倒像是与他一脉相承。 她会是一个合格的天帝,如此,就算恨他一世,也无妨。 毕竟这天下,恨他的人太多了,仇恨——才是不断督促自己变强的,最好的催化剂。 “后面的事情,我想你大概也能猜到了,言尽于此,是去是留...”天帝顿顿,继而说道,“自己做决定吧。” 之前,二人之间虽已产生隔阂,但到底没有伤筋动骨的矛盾,是以,他能拿捏得住白惜月。 -- 第143页 而如今,两人隔着血海深仇,寂遥已经没了那份自信。仙子背靠孟怀枝,相当于背靠苍龙阁,随时可以反戈,联合神族绞杀道仙。 他并不指望白惜月能全盘接受他的政治愿景,毕竟,连同为道仙的婉露都能背叛自己的阶级,背叛自己的种族... 但凡拥有道仙的血统,就会拥有人性,而人性——是这世上最经不起推敲的东西。 他知道,仙子沉默的过程,亦是她思考的过程。 他心无旁骛的,耐性十足的,等待着她的答案。心境平和的,如同某位狂放的词人所云: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最终白惜月一个字也没说,而是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睇着她头也不回的决绝的背影,寂遥深深合上了眼睛。 甫一踏出琅嬛阁,便见一锦衣仙君候在门外,轻声唤了一句“月儿”。 白惜月立在门槛上,不管如何咬紧牙关,都止不住双唇的抖动,鼻头一酸眼眶一热,竟是滚滚落下泪来。 “孟怀枝...” 她奔向那人,奔向那个...待她始终如一,矢志不移的人。 “别哭,月儿别哭...” 孟怀枝给予她的爱,广博沉静有如空气,风平浪静时,她甚至会粗心的忽略...而此刻溺水就快要窒息了,她才惊觉这个人,这份爱,对她有多么重要! 将心比心,想来爹爹和娘亲当年,也是这般情深义重,生死不弃吧?天帝他如何能,凭何能,拿对彼此的这份珍惜做筹码、当武器...肆意伤人,大杀四方? 这太残忍了,太残酷了... “别哭,我在...”轻抚着仙子的后背,孟怀枝柔声劝慰着,“月儿别怕,有我在,你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正确的,不要有任何负担...” 是吗?怎么选都是正确的吗? 神族与道仙结合的后代,说好听点,兼顾神性和人性,能为双方考虑;说难听点,就是个边缘人,没有中间地带可以避难,无论选哪一边,都像是在与另一方为敌... 所以,怎么选都是错的,怎么选都举步维艰,她知道,孟怀枝也知道。 和她在一起就是这样... 后患无穷。 似是能知道仙子此刻的想法,孟怀枝风轻云淡地说:“我的小狐狸,自然怎么闹腾都是可爱的,哪怕是与全世界为敌,我都会拈花带笑的陪着你。” “孟怀枝,”她自他怀中抬起头来,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她说,“陪我去一趟...峨眉山吧。” 他探手,细致为她将面上的泪痕拭去,轻声答了一个“好”字。 ...... 人间·峨眉山 又是一年初雪日。 此起彼伏的黛青色山脊上,渐渐覆上一层薄薄的白纱,时光在人间总是紧凑,千山万林,倏忽就白了头。 清音阁外,有一条奔流的山涧,一定要在初雪时节来涧中打水,壶炉煮沸再配和两勺雪芽,静置半刻,便得一室兰馨茶香。 趁着婉露还未转醒,青衣仙人轻手轻脚下了榻,撷了一支水壶,出门而去。打得山涧水归来,却见蜿蜒小径的下端,正静静立着两人。 他喉头一哽:“月,月儿...?” “爹爹!”白惜月瞬间落泪,冲上前去抱紧了自己的父亲,迭声道歉,“爹爹,我错了,是月儿错了!我错怪了你这么多年,误会了你这么多年,月儿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月儿,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白钰亦是眼眶湿润,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儿,他只能不停地重复,“都过去了,我们一家三口都好好的,不是吗?” 虽在人间隐居,但他们始终牵挂着女儿的消息。 听说她因在人间动用法术,在天刑台受罚,无论晟儿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回青丘;又听说她很有长进,将偌大一个仙岛管理的井井有条,道仙对她是交口称赞;还听说天帝昭告六界,要立她为公主,就在典礼的当天,等来了兴师问罪的沧云兮... 当时他就知道,他就要见到...他最爱的女儿了。 稍一抬眸,瞧见了近处的孟怀枝,白钰笑笑:“带着心上人来见父母,怎能哭得如此难看呢?” “又不是第一次见...”白惜月擦擦眼泪,“反正,你们跟他也很熟了...” 孟怀枝上前来,敛衽为礼:“钰叔叔好。” “我这女儿是娇宠着长大的,多少有些骄纵任性,你可要多担待点。” “钰叔叔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她的。” 白钰闻之一笑,小龙果真是一如既往的通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温和说道:“把泪迹擦擦,我们回去见你娘亲,你都不知道,她有多想你...” “爹爹,关于娘亲之前的事,我都知道了。” 白钰心头一紧,面上却丝毫不着色:“是吗?知道了多少?” “应该是所有吧,我知道她给天帝做了万年的仙侍,我知道她曾被天帝给...”白惜月咬了咬下唇,到底没能说出那两个字,眼底又泛起了潋滟波光,“我还知道了青丘与天界那场大战的始末,知道了你堕仙入魔的真相...” 白钰沉吟半刻,终是叹息一声:“听说沧云兮回来了,还大闹凌霄殿,我就知道...瞒不住你了。” “爹爹,娘亲她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吗?” 白钰微微摇头:“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可无论知不知道,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她再忆起这些惨痛的过去,我只愿她今生的每一天...都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 第144页 闻言,白惜月点了点头:“月儿省得。” 回到清音阁后,甫一见着女儿的刹那,婉露登时泪如雨下。 “之前给你传了那多的传音符,你都说你忙...能有多忙?竟连回家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吗?” 女仙的眼泪是扑簌簌的往下落,白钰忙掏出一方锦帕为她擦泪,故作责备:“人家小龙还在这儿呢!可别让女婿看了笑话...” 被突然点名的孟怀枝连忙摆手:“不妨事,不妨事,露姨也是思女心切。说起来也是怀枝不周,早该带月儿回来看看的...” “月儿?”白钰挑了挑眉。 “嗯...”孟怀枝有些为难,“我是说,惜月,惜月...” 听说女方父亲见男方总是苛刻的,别看他们嘴上一口一个“女婿”喊得亲热,一旦跟他们女儿表现得,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亲密,立马就会投来岳父的死亡凝视。 这不,只一个称呼而已,就原形毕露了。 尤其号称宠妻宠女狂魔的白钰,心里头更是五味杂陈,他自女儿出生起,就一直喊她“月儿”,今天突然出现一个年轻帅哥,也这么称呼自家宝贝女儿... 唉,还真不是滋味儿~ “你干嘛呀?”婉露扯了扯白钰的袖子,带笑招呼着,“月儿小龙,快进来坐吧,这外面的雪是越下越大了。” 进了屋子以后,孟怀枝眼见白惜月的发上和肩上都落了雪,便径直伸手为她轻轻拂去。 “还记得小时候在江边梅林吗?”仙君笑得温柔,“那时我还矮你好一截儿,想要为你拂去落雪,得踮着脚才能够得到...” “现在得换我踮脚了~”仙子亦笑,轻踮足尖,为他拂去发上落雪。 “两个孩子真好啊...”婉露看的很是动容,唯有白钰面色阴沉,吃起了小醋。 知道白钰此刻心情复杂,婉露遣他去烧水:“山涧水若是打回来了,就去烧水煮茶呀?” 白钰得令,悻悻去了茶炉旁坐下,然后说道:“月儿,小龙,来坐下吧,品一品这峨眉的雪芽。” 第82章 不追执,得长久 “是啊, 你们坐下喝茶,我去厨房准备早膳...” “娘亲,我来帮你吧!”眼见母亲转身欲走, 白惜月连忙跟了上去。 婉露一怔,随即点头应允:“好,月儿, 你也来吧。” 白钰眼看着母女两人的身影消失于转角, 微微蹙起了眉头,孟怀枝见状, 虚咳了一声:“钰叔叔,水开了...” “哦, 好。”白钰回神, 自白瓷茶盅里取出少许茶叶,边洗茶边说道,“就不泡她们的了, 等来了, 都凉了。” “钰叔叔不必担忧, 月儿有分寸的。”知他话中有话,孟怀枝如是答道。 “月儿这孩子, 心肠软, 看着柔弱好欺, 其实, 向来很有主意, 有时还倔的不行...” 白钰说着, 将泡好的茶盏递给他,孟怀枝道了声“多谢”,礼貌地接过, 正待他打算低头品茗时... 却听白钰悠悠问了句:“不过说到分寸,听闻你~几乎日日留宿观云殿?” 这茶汤都还没入口呢,孟怀枝就觉得烫嘴的不行,立刻将茶盏放下,毕恭毕敬地解释:“还请钰叔叔见谅,你也知道,员峤岱屿虽是仙岛,却划拨给了人界。人界鱼龙混杂,我怕神族会有人趁机对月...对惜月不利,是以才出此下策。但你放心,我们之间始终拘礼,不曾越雷池半步!” 这话答得有些些心虚,但的确也是事实,孟怀枝拿眼去觑白钰的神色,见其有所缓和,将才暗自舒了口气。 白钰当然知道,小龙留宿员峤有其深意,不过日日同寝却不言婚姻,就算神界再是自由散漫,这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合礼教。 他端着姿态,并不作声。 孟怀枝此刻简直如坐针毡,今天的钰叔叔远不如以前温和了,面对未来岳父的严格审视,他也只能如实道来:“其实,今日无媒无聘就上门,属实不该。但事出有因,一是来的匆忙,二是月儿她...她现在无心婚配,我也不好频繁提及。” “也是,”白钰呷了一口茶水,“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之后又陷入了冗长的沉默,秉持“多说多错,不说不错”这一方针,孟怀枝安静地低头饮茶,绝不贸然开口。 大概是见他太过拘谨,白钰笑着拉起了家常:“现在见到你,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就像你对月儿一见钟情一样,在见到露儿的第一眼,我就爱上她了。” 孟怀枝深知,这所谓的“第一眼”,差不多算是上辈子的事了...白钰此刻向他主动提及,是表示对他的信任。 不辜负这份信任,他眉眼一敛,坐直了身子,认认真真地聆听。 “但你比我幸运,你遇见月儿时,她还只是个天真烂漫,情窦未开的小女孩。而那时的婉露,已经跟随天帝一万年,是冷静沉着,有勇有谋的天庭第一女官。而且,她喜欢天帝,并为此屡屡拒绝我的心意。可我未曾气馁,就像你追随着月儿这般,我也是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她,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如此,我才终于得获佳人芳心。” 白钰说的轻描淡写,然深谙单恋之苦的孟怀枝,却是很能体会这其中的酸甜。 那真真是,出生入死,也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我后悔没有早一点遇见她,让她白白蹉跎一万年,若能早点相遇,兴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了。”白钰沉静地睇着他,语重心长,“你真的比我幸运,比我幸运太多太多了...不要凭白的,将这份幸运辜负了去。” -- 第145页 “怀枝明白。” “其实,万事万物,有因就有果。当初我若未曾入魔,眼下青丘,早已是天界的地盘了...” 听得出白钰的未尽之语,孟怀枝思忖道:“青丘合族上下,不过万余人,却坐拥数千匹灵气醇厚的仙山,对于愈发拥挤的天界来说,的确是一块大大的肥肉...惜月承继天帝之位,既符合道仙的利益,也符合青丘的利益。” 他只是心疼他的小狐狸,人人都让她自行选择,然而事物发展的轨迹,只把她往一个方向推... 孟怀枝明白,仙子今天来峨眉,是来求一个答案的,而那个答案...只有她的母亲, 能够给她。 清音阁是一幢两层的木楼,分前院和后院,而厨房就在后院。 而此时婉露正在捏面团,打算蒸一些糕点,白惜月就在一旁学着母亲的动作,帮忙打打下手。 “我这兔子捏的一点都不像...”仙子有些泄气。 “熟能生巧的事,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呀,也会不计繁琐的,为他做点心的~” “娘亲说到哪里去了,”白惜月脸上一热,“都还没谈婚论嫁呢,哪来的孩子啊...” 女仙倒是疑惑了:“不说他经常留宿观云殿吗?你们没有...?” “没有!没有!”白惜月立马摇头否认,“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 婉露暗自咋舌,这年轻人干柴烈火血气方刚的,居然这么能忍?不禁暗暗佩服起了小龙的定力~ “娘亲,你能跟我讲讲,你和爹爹以前的事吗?” “以前的事?”女仙想了想,“多久以前?” 不知为何,白惜月总觉得母亲这话答得很有深意,她回道:“就...从你们初遇开始,再到有我为止。” “遇见你爹爹之前,我是杭州一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偶然在峨眉金顶遇上了你爹爹。那时,你爹爹一身月白僧袍,在漫天风雪里别提有多出尘了~”蓝衣女仙的眼中亮晶晶的,似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我就想啊,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爱上我,然后还俗与我成亲。哪成想啊,他一个和尚,居然说我有仙缘,要带我修仙?” 婉露笑了:“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只觉得他长得那么好看,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也就满口答应了。然后,我们就做了一辈子的师徒,一生最近的距离,也就是牵过他轻浅的袖弯...还记得,他就是在这幢阁楼里圆寂的,他老得皱纹斑斑,就那样慢慢阖上了眼睛...” “娘亲...”白惜月去牵她的手,语带心疼,“你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婉露摇了摇头:“不,并没有。我知道你爹爹,那短暂的凡人的一生,一直在等一个人,我也在等那个人。我恨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出现,为什么他都快死了,她都还不出现...直至我悟得大道修出仙根,我才知道,原来你爹爹终其一生都在等的那个人——就是我。” “娘亲...”仙子的心头一颤,所以,她是知道的...对于前世的事,她都是知道的! 是了,仔细回想起来,母亲总是在刻意回避。甚至就在刚才,她还打算留她们三人在外喝茶,自己回厨房张罗。 “他带我修仙,亦是在等我成仙,然后再续前缘。”婉露叹笑一声,“他这个人啊,总是什么都不说,默默承受着一切。而我也一样,他不说我就当不知道,不追不执,方得长久。” 不追不执, 方得长久?... “月儿,你如此通透,无需别人指点的。”婉露满目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语重心长,“一切都过去了,别再往回看了,你该是要...同自己和解了。” “娘亲...” 白惜月怔怔地望着母亲,只觉得蓝衣女仙浑身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她现在能懂了,为何天帝,为何爹爹,会对她那般执着。 执着的堕仙入魔;执着的...太上忘情。 “你的兔子捏的实在是太丑了,待会儿你自己吃掉吧。”婉露打趣道。 “哼,残次品需得自己消灭的话,那要仙侣干嘛呢?”白惜月一扫伤感,扬眉道,“这只丑到爆的兔子,自然是属于孟怀枝的~” 不多时,便听见婉露招呼,说是可以用早膳了。 孟怀枝暗暗吐出一口长气,终于可以不用独自承受严厉岳父的压力了...老老实实坐上了餐桌,一个奇形怪状的馒头就被某人长筷一夹,搁进了自己的碗中。 仙君侧目,觑着身旁美丽的仙子,不禁疑惑地眨了眨眼。 白惜月幽幽地问:“孟怀枝,我娘说我捏的兔子不像...你觉得呢?” 这...孟怀枝暗暗叫苦,这简直就是一道送命题啊! 说像吧,岂不表明岳母错了?说不像吧...算了,他还想多活几年。 白钰含笑撑腮,好整以暇地等着孟怀枝的回答。 “的确不像兔子...” “你!”白惜月刚要发飙,只听那人又说: “更像一颗爱心,仙子对在下的一片拳拳心意,怀枝受下了。”说着,孟怀枝夹起碗中丑哭的馒头,斯文地吃下一口,还不忘点头称赞,“没想到惜月第一次做面点,就能做的这般可口,想来定是露姨厨艺精湛,教导的好!” 孟怀枝这求生欲爆棚的模样,逗得白钰笑出了声:“小龙啊,你不必这般拘谨,都是一家人,自在点!”继而又道,“你父亲当年去蒹葭阁拜见你的外祖父母,南昭给他做了一道松鼠鱼,竟是油炸松鼠和鱼,他也如你一般,一边含泪吞下去还一边说好吃...” -- 第146页 这么多年了,孟怀枝当然知道镇南府同自己的关系,是以,白钰这番调侃他未觉任何不适。甚至还有点庆幸,毕竟,跟南昭上神比起来,自己的这位岳父还是要正常多了... “这样啊~”白惜月回过神来,“怪不得那位红衣仙人,老是喊我‘孙媳妇’~” 再吃一口馒头,孟怀枝淡淡道:“他也没喊错啊。” 被这话一噎,仙子脸上遽然一红,不服气地小声哼哼:“是不是还不一定呢~” 他实在是太喜欢她口是心非的傲娇模样了,但一想到那位醋味熏天的岳父,他强忍住了揽过仙子亲上一口的冲动。 “用过早膳,你们有什么安排吗?”婉露问道。 “有的,我和孟怀枝打算在山内四处转转,考察一下佛教对道教的蚕食情况。” “我们当年在峨眉扎根时,就没有道观幸存了。”白钰叹了口气,“如今天下仙山,也只有终南山和青城山,道家还算兴盛。” 白惜月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但没料到会这般糟糕... 她倒是能理解,天帝当年的心情了。 “出去转转也是好的,峨眉钟灵毓秀,你们就当游玩了。”婉露顿了顿,继而又问,“我待会儿为你们准备睡房,是准备一间?还是两间啊?” “两,两间,当然是两间。”孟怀枝讪讪答道,开玩笑,他可不想再收到来自岳父的死亡凝视了。 白钰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就快上山去吧,我该刷碗了。” 青衣仙人这话说的是如斯自然,说明...他真的是经常刷碗啊~ 孟怀枝不禁暗暗啧叹,白钰的传说仍然在天界流传,曾经的六界第一美男,多少女仙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得他一眼正看。如今,居然在这山中野居里,抹桌子洗碗.... 他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月儿不食人间烟火,不然,这做饭刷碗的活儿都是他的。 白惜月兴冲冲出了门,眼见孟怀枝拿了件鹤氅追来,二话不说就给她围上。 “我们是神仙,哪里会怕冷啊?”她嘴上质疑,却也没抗拒。 “公主殿下,你可是在人间行走,你是不怕冷,可是凡人看着你觉得冷啊...” 也是,凡人八卦得很,还是低调点好。 “那这大的雪,该是要撑伞的吧?”仙子天真地问。 “不撑伞。”孟怀枝矢口否决,对上仙子略带困惑的视线,他温良一笑,牵起她的手,神情认真,“我想和你,一直走到白头。” 白惜月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天啊,这条龙...也太撩了吧? “走啦~”牵着仙子速速离开前院,孟怀枝心里清楚,清音阁内有一双浅褐眸子正在紧盯着他们,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没错,抱胸立在窗边的白钰此刻心情很不美丽,他眼睁睁看着年轻帅气的锦衣仙君牵走了自己心爱的女儿。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小白菜,被一只猪给牵走了... 别提有多郁闷了。 婉露见他在一旁生着闷气,不禁有些好笑:“小龙那么好的孩子,你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第83章 雨未至,风满楼 “就是因为他无可挑剔, 我才这么生气...”白钰闷闷地答道。 婉露掩唇一笑,去轻轻推他:“好啦,别怄气了, 来帮我套被子。” 白钰随妻子上了二楼,而此刻因无可挑剔导致岳父很是生气的孟怀枝,也正随着心爱的仙子, 一步一步拾级上山。 “果真如爹爹所说, 山间来往的,不是僧侣就是信徒, 香火鼎盛,却不见一个道人一座道观...”白惜月忧心忡忡。 “皆缘凡人不知, 这天上只有神仙, 没有佛祖,修佛——是修不出任何结果的。” 仙子轻摇了摇头,若有所思:“不, 我看佛教的信徒众多, 并非期待着成佛, 也只是图个心安罢了。” 孟怀枝笑笑:“那这样低成本高回报的宗教,不遍地开花, 才是奇怪。” 一语惊醒梦中人, 白惜月恍然大悟, 高昂且艰苦的修行成本, 才是道家日趋没落的根本原因...所以, 天帝才会处心积虑的企图霸占青丘的地盘, 这在没有员峤岱屿这两座仙岛的当时,确然是最具可行性的最优解。 “我已经决定回到天庭,去履行我...作为天界公主的职责。”忽然, 她如是说。 “那我也回去跟父君商量商量,是时候接替阁主之位了。” “这么着急吗?”仙子有些诧异。 “不着急不行啊,”孟怀枝勾了勾唇,“天宫不比海外仙岛,宫规森严,我没有足够的身份,也不好得上天庭来找你。” “孟怀枝...”白惜月停下脚步,有雪花被冷风裹挟,飞卷着穿过他们之间,“孟怀枝,你从未...感到过厌烦吗?” “厌烦?”他有些不解。 “是啊,我去于莲山,你也去于莲山;我去员峤岛,你就去岱屿岛;我要入天宫,你就继任阁主...你的规划,总是随我的变动而变动,你就从来没有...感到过厌烦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总是被这些不属于你的恩怨情仇推着走,你为此深感疲惫,所以将心比心,你担心我也会这样...但我不是的,”仙君探出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摘去她鬓边的一朵雪花,“月儿,我没有被任何人推着走,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心甘情愿的追随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去。” -- 第147页 你并未肆意摆布我的人生,一切皆是我在积极主动的去争取,这实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看着眼前可以随其心意,恣纵妄为的俊美仙君,白惜月竟隐隐感到一丝羡慕。 母亲说,不追不执,方得长久。而孟怀枝,却生动诠释了另一种可能,所谓长久——就是要不停追问,就是要苦苦执着。 “既然是心甘情愿的,孟怀枝,你就得心甘情愿一辈子,若是胆敢中途放弃...”她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以前威胁人,只能算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而历经磨炼后的仙子,已然沉淀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 孟怀枝眯眸睇着她,发现不管是哪个样子的白惜月,都足够让他...深深迷恋。 雪,仍在自顾自地飞扬着,碾过四季,盖住人间。 而四季如春的青丘,万万年来,也只下过一场雪,那还是因白钰堕仙,而引起的天象巨变。 是以,甚少见下雪天的龙和狐狸,就着天上与凡界的时差,在峨眉又勾留了几日后,终是决定要回去了。 两个孩子一起来,又一起走,有依有靠的场面,将白钰婉露心头的不舍冲散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望眼欲穿,难舍难分。 离别,竟也可以用顺利来形容。 闪身回到南天门前的广场,孟怀枝拉住仙子,摊开手心,现出一枚细小纤薄的青色龙鳞。 “这是...?” “这是我眉心处的一片龙鳞,亦是通体上下,唯一与我神识相连的鳞片。今后你若遇险,我会凭着龙鳞的感应,获悉你的方位,迅速赶来你的身边...” 白惜月却是笑了:“我不过是回天宫,你竟当我是下地狱...” 不由分说,径直将龙鳞渡入她额间,仙君隐隐担忧:“九重天规矩太多,我无法日日看顾你,有它我才放心。” 明明比自己年纪还小些,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操心啊?要不是南天门外的守将太多,她一定要将这个人好好的... 好好的抱一抱。 “我该回宫了。”她说。 “好。”他答。 目送仙子纤秀的身影,消失于巍峨高门的尽处,孟怀枝将才若有所失的,自舌尖呵出一声叹息。 而此时的紫微宫,依旧灯火通明。 绿衣仙子自门外入殿:“启禀陛下,公主殿下业已回宫。” 批注奏疏的御笔顿住,寂遥沉吟片刻,低沉说道:“宁笙,本座要去一趟人间,你不必随驾。” 还不待仙子答复,御座上已是空空如也,六千年了,宁笙还从未见过陛下...这般有失沉稳的模样。 不过,倒也能理解,等了六千年,他终于等到今天。 两个孩子一走,整个清音阁瞬时安静了很多,忽而窗口漏开一缝,一枚狭长细窄的竹叶伴随点点雪花从隙间飞入。 翩跹悬荡,最终落入婉露的掌心。 女仙抬眸,望向身边的青衣仙君。 “去吧。”白钰细心为妻子系上斗篷,“我等你回来。” 六千年前的峨眉风雪夜,寂遥没能带走仙子,六千年前后的今晚,他依然带不走她。 “嗯,我去去就回。”她握了握他微凉的手。 似是天生就知道,要去哪里寻那久不入红尘的白衣天帝。 婉露在松林见到他时,只见他的肩上、发上,都落上了晶莹剔透的白雪,与今晚这个...漫天碎琼的朦胧月夜,几乎浑融一体。 她好像依稀记得,曾有人在一个同样的风雪夜,一处同样的晚松岗,口口声声地问她,能不能重新开始。 六千年前,她答不能;今时今刻,她却是可以微笑颔首,回他一个“能”字了。 深陷滚滚红尘的每一个人,都要试着同自己和解,拘泥于过去,就看不到未来。 没人知道那一夜,天帝同那位替嫁的天后谈了些什么,只知道归来后的天帝,愈发平和了。 白惜月出入紫微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大多时间都在勤政殿同天帝议事。当然,只是谈公事,他们之间,已再无私事可谈。 而苍龙阁也正式将苍龙符契交奉于孟怀枝手中,瀛洲岛为此举办了盛大的继任仪式,四海龙王皆有出席。天庭亦派礼官送来了流水般的赏赐,但孟怀枝知道,这多俗气的物件儿里,没有一样是公主亲自过目的。 年轻的阁主为此闷闷不乐一整天,直至一片粉色花瓣婉转停落于他的掌心,将才展颜一笑。 据说孟阙发表退位演讲时,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惹得一众龙族频频起哄。只有那状若倦怠的神尊南袖,在认认真真地听着,最后还给了他一个很是中肯的点评:阁主好口才,既能锦绣文章,又会嬉笑怒骂。 满以为孟怀枝继任阁主后,孟阙和南袖就会脱离六界,入主无上天。然而神尊的心思不可琢磨,红衣女仙携着他那光荣退休的夫君,依然在岛上的花谷中落居。只是,女仙越来越沉迷于搓麻将,甚至,还会不辞辛劳的远赴峨眉山同白钰婉露二人血战到天亮。 自孟阙起,苍龙阁就不涉朝堂,然而,作为第七代阁主的孟怀枝,却是个雷打不动日日到岗,连休沐都要去天庭上朝的勤奋大臣。 每日卯时不到就现身南天门了,进了天宫就四处溜达,溜达来溜达去,总是会溜达到婉华宫去。 -- 第148页 如今婉华宫的十二仙婢,个个剔透懂事,只要见到孟怀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就会恭恭敬敬将人迎进来。这个时候白惜月往往还没出寝,英俊挺拔的仙君就会轻手轻脚地上榻,揽着仙子闭目养神。 时间一长,难免会惹来非议。 孟怀枝则大方表示,公主殿下早已答应了他的求亲,看看自己的未婚妻并不为过。 有好事者又去问公主的意思,面对这些八卦,白惜月自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说自己很忙,有什么疑问,就到她的辅政大臣景澜那里去备案。 没错,白惜月尚公主位后,就将现任员峤岛主的景澜调拨入天庭,作为自己的心腹。 为此,孟怀枝可没少吃醋。 他的贤臣良将,是姑姑辈的女仙清璇,凭什么小狐狸的肱股之臣,却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帅哥? 仙子笑答,自己虚长景澜近两千岁,按道仙的规矩来算,该是师祖奶奶一辈儿了吧? 如此,堂堂苍龙阁阁主,才勉强算是顺过了气。 继大闹凌霄殿之后,沧云兮又来过天宫一次,这回天帝没同她解释那么多,而是将她径直带去了荒废已久的云仪宫。 寝殿的装潢摆设依然照旧,她遗留下的几只空酒坛都还东倒西歪的放在桌上,只是六千年过去了,那盈盈满室的杏花酒香早已消散无影。 天帝叹息:“沧云兮,你何苦执着呢?我和你,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政治联姻。我当初就算娶了你,也不会碰你,更不会让你诞下我的孩子...” “既然只是政治联姻,你当初为何要苦心孤诣的撩拨我?!”女仙高声叱问,“你化一船星光讨我欢喜,你提灯陪我走遍人间河山,到头来,你却说你不爱我...寂遥,你凭什么?翻云是你,覆雨也是你,话都让你说尽了,你凭什么啊?!” 锦衣玉冠的天帝却是沉默了,他可以理解沧云兮的心情,于她而言,不过是睡了一觉起来,就过去了整整六千年。 这六千年来风云变幻,什么都变了,只有她...还活在昨天,活在即将成为他天后的前一夜。 “沉默,又是沉默!”沧云兮无端落下泪来,“当我质问你和婉露的关系时,你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说,由着我难过心痛...” “我搞不懂,她有什么好的,她明明...明明都和白钰同住一屋了,却还能回天庭来纠缠你...这种水性杨花,脚踏两条船的女人,她到底有一点好?值得你这样对我!” “够了!”眼见沧云兮的情绪已然失控,话是越说越离谱,久不见动怒的天帝终是发了脾气,“是我纠缠她,一切是我自食其果,与人无尤!” “那我呢?我被你的甜言蜜语迷惑,我被你骗得团团转,也是我咎由自取?”沧云兮却是笑了,笑得阴狠至极,“寂遥,我会让你后悔的!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言罢,华发金瞳的女仙夺门而出,须臾间就没了踪影。 绝知若是不能稳住沧云兮,那么沧云宫定会为难天庭,他属实不该...这般强硬的。然,沧云兮是无辜的,他不想再骗她了,他不想再骗任何人,也不想再骗自己了。 无意识地抬眼一观天象,只见北方的远空隐隐有霞光漫出,他不由心下一沉,看来...深居玄冥洞的那位,盘古时期的大神, 就要出关了。 第84章 受威胁,上瀛洲 诚如天帝所料, 玄虞出关没两日,便找来了勤政殿,当时, 白惜月正在同他议事。 一身玄袍的仙人身姿昂扬,气势不凡,带有专属于远古神明的天生的冷淡与倨傲。 他向天帝揖礼, 却端的是不卑不亢, 仿佛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不包含任何臣服的含义。 他开口亦是同样的直接:“陛下, 今沧云兮回归,你该是给沧云宫一个说法。” “惜月, 你先退下吧。”寂遥不动声色, 摆了摆手。 “不用,公主殿下在此处甚好,更能把话讲明。”玄虞却如是道。 白惜月立在原处, 退也不是, 不退也不是, 只得看向御座上的天帝。 寂遥细思,白惜月迟早是要同如玄虞一般的顶级神族打交道的, 总是回避也不行...遂默然颔首, 示意她留下。 再看向玄虞, 神情淡然:“不知玄冥洞主...想要为沧云宫, 讨个什么说法?” 其中“玄冥洞主”和“沧云宫”的咬字较重, 语气也颇戏谑, 白惜月点解,天帝此番拿捏用词语调,意指玄虞是在挟私问罪。 玄虞又怎会听不出, 浑不在意地笑笑:“陛下曾利用玄某人刚正不阿的性子,为你攻打青丘,是以,陛下当是了解我玄虞,是决计不会徇私枉法的。就算沧云暖不是我的仙侣,我依然会像当年为你讨公道一样,为沧云宫讨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仙子不禁暗下咋舌,天帝还真是,但凡有一点利用价值,就会物尽其用。 就连玄虞这般的大神,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寂遥并未立即答言,而是神色莫名地觑着殿中的玄袍仙人。 当年,他用计引诱白钰上天庭抢婚,天帝大婚当日被人夺走天后,舆论上,他是被同情的那个。而不明真相的玄虞,立场自然是偏向他的,为挽回天庭的颜面,自请出战青丘,成功压制住了战力强悍的孟阙。 若不是白钰入魔,从而大杀四方扭转战局,青丘...早就收复于天庭手中。 -- 第149页 玄虞当着惜月的面,提这些不怎么光彩的往事,显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突然有些后悔,让仙子留下了。 “玄冥大帝,最是大公无私,六界有口皆碑,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以手支颊,形状懒散地斜倚着靠背,淡淡道,“还有劳洞主,再帮本座走一趟沧云宫,将当年沧云宫送来的嫁妆奉还。这些年,嫁妆悉数封存于库,半分不少,如是沧云宫主不放心,随意点验。” 寂遥笑了,笑得很是凉薄:“要知,那可是数不尽的灵石灵宝啊,谁护送都不如洞主你~来的妥当,让本座安心...” “陛下,当真要绝情至此吗?”玄虞不悦地眯起眼睛。 “怎能是绝情呢?天庭送去三倍不止的聘礼,这些本座都不打算讨回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更何况,本座修的是无情道,只是无情罢了,远谈不上绝情~” 天帝寂遥果真是伶牙俐齿,什么都甩给“太上忘情”四个字,将自己摘得是干干净净。 “我问过沧云兮,她之所以会在大婚前夕醉酒,是因为目睹你和婉露仙子纠缠,如此才借酒浇愁,从而才引发了后续一系列意外...”顿了顿,玄虞又道,“陛下一边筹备封后大典,一边同他人有染,此等骗婚行径,难道不该给沧云宫一个说法吗?” 虽然,天帝之前跟自己都坦白了,她也下定决心前嫌不计,当好这个众望所归的天界公主...但此刻,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不堪的往事,白惜月的心,仍是一揪一揪的疼。 留意到仙子黯然神伤的表情,寂遥暗忖她还是内功太浅,绝知上位者,情绪是大敌。 “大婚前夜,本座向沧云兮坦白了一切,是否继续完婚全凭她的意愿。可本座等了一夜,也没等来她退婚的消息,本座给过她选择的机会,是她自己放弃了。”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和沧云兮是同样的人,都在自己骗自己。 他骗自己,同婉露有了孩子,就有了未来;她骗自己,同他成了婚,就有了感情。 可自欺欺人都能成真的话,也不至于活的这般痛苦了。 白惜月在一旁默默听着,只觉得那场荒诞的婚典,所牵扯出的每一个人,都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如此说来,陛下你也承认,是你在大婚前夕伤害了沧云兮,是你对不住她。如今,你该是拨乱反正,还她一个公道了。” 玄虞说这话时,神情严肃,俨然是在向寂遥下达命令,听得白惜月心头一跳。暗下去觑寂遥的神色,果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帝,终是蹙起了好看的眉头。 天帝心中愠怒,隐忍不发作,冷笑问道:“呵,拨乱反正?洞主此言,是要忤逆天帝吗?” 玄虞倒是面不改色:“陛下深知,玄虞心性耿直,不擅庙堂之事。所谓拨乱反正,并不是要反帝,而是陛下有负沧云兮在前,如今仙子回归,陛下应弥补当年之失,重新迎她为后。” 寂遥不屑地挑了挑眉,道:“若是本座不愿呢?洞主当如何?” “若正义得不到伸张,玄虞枉受人一声‘玄冥大帝’,亦无颜于天界立足。” 言下之意再是明显不过,若是天帝不从,北疆玄冥洞将自天界独立出去,届时,定还会拉上沧云宫。四方神族一下就去了两个,等同于断送半壁江山,这是天庭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的损失。 天帝慢慢攥紧双拳,压抑不住的轻轻颤动着,但他面上仍是沉着镇定,绝知遇上玄虞这种正直到有些轴的人,硬碰硬是没用的。 作为盘古座下的第一战将,把他逼急了,就是神尊南袖的面子,他也不见得会买。 “哼,本座还不至于沦落至此,要靠卖身和亲...来求安定。” 玄虞却是转向了一旁的白惜月,神情讥诮:“还望公主殿下,多多劝说陛下,三日后,我玄虞再来天宫索一个答复。” 话音刚落,一袭玄袍的仙人便消失无影,空留一室的静默。 这静默,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果然,视情绪为大敌的天帝终是被敌人打败。 只听一声轰响,愤怒的天帝一掌劈碎了他膝前的御案,纸墨笔砚奏章文疏,随之散落一地。 “陛下,”白惜月走近他身前,轻轻摇头,“陛下,现在不是动怒发泄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想出对策!” 白惜月知道,她这话说的有些没心没肺,被逼婚是寂遥又不是她,若是转换一下立场,现在要逼她嫁给除孟怀枝以外的人,她只怕是会比天帝更加怒不可遏。 但寂遥就是寂遥,很快就整理好了纷乱的情绪,他冷哼一声,轻蔑道:“玄虞说本座当年利用了他,而他此刻,还不是一样被沧云宫当枪使?”继而又看向仙子,目露担忧,“沧云宫争得,是区区一个天后的位置吗?她们的目标...分明是你啊,惜月!” 白惜月微滞,思忖道:“没错,一旦沧云复位天后,我这个不得天庭主母认可的公主,自然是地位尴尬。就算你们无所出,她也完全可以过继一个孩子,名正言顺的同我竞争...” 沧云宫的目的始终如一,费尽心机也要送沧云兮嫁入天宫,无非是要——培植傀儡,掌控天庭。 “可是,可是沧云兮就由着他们摆布吗?”仙子很是不解,“你不爱她,她嫁你也不会幸福,为何...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 -- 第150页 “她若是想的通这一层,当年大婚前夜,她也不会喝醉了。” 天帝疲惫地靠着御座的护臂,手指捏着鼻骨,眉头紧蹙。他思来想去,如今能助他破局的,只有瀛洲岛的那位了。 又或者说,在孟怀枝继任阁主之位后,神尊南袖迟迟不入主无上天,便是料到...会有此一天。 他长叹一声:“惜月,你替本座,走一趟瀛洲岛吧。” 仙子心下一凛,拱手施礼,郑重应下:“惜月,谨遵法旨。” ...... 东泽·瀛洲岛 听闻今日天庭的惜月公主,也就是自家阁主的未婚妻,要登岛拜访夫人。苍龙阁上上下下可谓是激动不已,将整座岛里里外外都给收拾了一遍,简直恨不得把沙滩上的每粒沙子都擦干净。 孟怀枝更是袭了一身金龙墨袍的官服,早早候在了码头。 换上暗沉墨袍的仙君,更平添一丝冷峻,与平时的温润模样有些出入,更何堪他此刻剑眉微蹙,面色冷凝。 见状,一众仙侍不由窃窃讨论开来。 “怎得公主殿下将至,咱们阁主不仅不开心,还一脸的严肃呢?难道是我们大扫除还做得不够彻底吗?” “怎么可能?每一块瓦片我都擦得干干净净!” “还有我!还有我!我还把阁主的被套床褥全换了,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色呢~!” “人家只是来做客,又不是来成亲,你换成红色干嘛?” “听说公主殿下是大美人呢~我们阁主又是天界第一俊,他俩滚床单一定很唯美吧~” “唯美个头!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胆敢议论主子...” 一身玄色劲装的女仙现身,严声打断了仙侍们越来越八卦离谱的讨论。 “参见清璇仙子。”一众仙侍立刻收声,排列整齐,恭敬施礼。 这毕竟是公主成年后的第一次登岛,仙侍们激动兴奋也是可以理解的,她也懒得追究,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仙侍们应声告退,各忙各的去了,只剩清璇还立在原处,眺望着码头。 公主突然造访,阁主心事重重,看来... 是真的遇上大事了。 第85章 见公婆,赴幽冥 白惜月是只身来的, 孟怀枝亦是只身在码头等。 她落地便直接开口:“神尊可在?” 仙君沉声道:“就在繁若谷中的竹屋,我带你去。” 瀛洲岛的腹地,是一片偌大的花谷, 谷中设有一青翠竹屋,结界牢不可破,乃神尊南袖同夫君孟阙的居所。 说起来, 白惜月还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神尊, 只记得女仙袭一身如火如绯的千韶鲛绡裙,形貌昳丽, 美艳无边。浑身磅礴的仙气四溢,直要将人拒于千里之外, 淡漠的脸上绝少有表情, 威严的让人不敢逼视。 正想着,只听“吱呀”一声,孟怀枝推开了竹屋的门。 “月儿, 随我去面见母神。” 她沉了心思, 答曰:“好。” 绕过堂屋, 在后方的书阁中看到了她许久未见的义父和干娘。 彼时,孟阙正坐在书桌旁专心致志地描画着扇面, 而她那高高在上的神尊干娘, 正慵懒地半卧于竹榻之上, 斜倚榻头安静地看书。 白惜月不禁好奇, 天地万物皆在神尊指掌之间, 竟还需得看书吗? 暗下瞟了一眼那书籍的扉页, 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写着:麻将宝典之如何防止别人做清一色。 ...... 好吧,神尊就是神尊,看的书都这么实用... “月儿啊, 你来看看义父这扇面画的如何?”孟阙向仙子招了招手。 “是,义父。”白惜月上前去,探目一观,只见雪白的扇面上描画一副很是眼熟的场景。 一大一小两个娃娃,并肩坐在一片摇曳的虞美人花丛中,还有漫天绚丽的烟火和远处隐现的宫殿... “这是...?” “这是送你的礼物,这扇面我画了好几个月呢,月儿可还喜欢?”孟阙笑着问。 “喜欢!”她欣然收下扇子,“多谢义父!” “你收了我给儿媳妇的见面礼,怎么还能称我‘义父’呢~” 白惜月面上一红,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答言。 孟怀枝见不得她为难,上前一步道:“月儿今日是来谈正事的,父君你别逗她。” 孟阙摊了摊手,余光瞟向了竹榻上的女仙,闲闲说道:“前段时间,你母神打麻将输给了你岳母,她很是不服,这会儿正在苦心研究呢!你们怕是得等一会儿了~” “可是玄虞只给了三天时间,等不得了...”仙子面露急切。 “寂遥要是能多打打麻将,也不至于被玄虞如此拿捏了...”这时,响起了女仙冷淡的声音。 “神尊...”白惜月立刻来至其榻前,恭敬施了一礼。 “虽是来谈公事的,但你我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向来淡漠的南袖难得这般温和,指尖一点,一张软凳现于榻前,“月儿,坐吧。” 一旁的孟阙不由撇了撇嘴,还是小女孩儿招人疼,袖儿对小龙,何曾这般宽容和蔼过啊? 白惜月谢礼之后,将才坐下:“干娘,想来你也清楚,月儿是为何而来...” “这是寂遥自己捅的篓子,他怎么不自己来?”南袖以手支颊,一双美眸盛满了戏谑。 “惜月为人臣子,自当是为君上分忧。” -- 第151页 南袖勾了勾唇:“你这官家话儿,倒是学的不错~”继而语气一转,神情不屑,“也是,玄虞也不算冤枉他,他本就是骗婚沧云兮,的确没脸来见我。” 现在分这些谁是谁非已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要说服玄虞,让其不要叛离天庭。 “干娘,玄虞乃盘古座下战将,这世上唯一能说服他的,就只有干娘你了...” 女仙摇了摇头:“玄虞真身是块石头,油盐不进,只认道理和证据,我总不能为着天帝的错处,用武力来惩罚他吧?凡事,可不都得讲究个——‘师出有名’?” 闻言,白惜月与身旁的孟怀枝对视一眼,神尊话中...似有玄机? “还请干娘明示!”她垂首施礼。 “你和寂遥,日日只盯着天界那一亩三分地,能成什么大事?”南袖再次拿起那本《麻将宝典》,边翻阅边说道,“近日,幽冥界的冥王宫丢了一只猫,冥主楚离急得团团转,正四处寻找呢~” “是吗?”孟阙却突然插上话,“楚离那小白猫,养了该有好几千年了吧?” 白猫走失?养几千年?难道... 白惜月恍然大悟,当即起身作别:“月儿这就去幽冥界!” 南袖却是笑了:“你冒冒失失的去,楚离若是不信你,岂不白跑一趟?” 天呐,母神对月儿真是太有耐心了,孟怀枝在一旁看着,心情那叫一个复杂,不知是该吃醋还是该高兴... 仙子顿住脚步,是了,从未见过的人,凭什么要相信我?可叹自己这么多年来,心性还是不够沉稳... 她再一施礼:“还请干娘提点。” “你就告诉他,你知道鸽子在哪里。” “鸽子?什么鸽子啊?” 大神说话...都是这般高深的吗?她是越听越迷糊了... 孟阙笑说:“其实,冥王宫不止养了猫,还有一只白鸽,那鸽子可通人性了!听不得别人说它胖,偏偏它又长得白白胖胖,逢人见了它,都想拿它煲汤~对了,它脾气还大得很,动不动就不理人,甚至还会瞪人...” 听着义父的描述,白惜月和孟怀枝心中都萌生出一丝异样,那胖鸽子的形象已然栩栩如生在眼前,可不就是... 晟儿养的那只吗?!! “怀枝,路上照顾好月儿。”南袖只叮嘱了一句,便又埋头苦读,她就不信了,等她钻研透了还会输给露露~? “幽冥界有忘川环绕,没有通关文牒,是越不过忘川的,小龙,把过境文书备好再去。”还是孟阙操心的比较多。 “是,父君。”刻不容缓,孟怀枝如是应了一声,便携着仙子消形而去。 这时,孟阙将才看向榻上的女仙,悠然说道:“袖儿,我一时分不清月儿和小龙,谁才是你亲生的了...” 半晌,女仙才简短答了两字:“都是。” 没想她的答案会这么绝,孟阙不禁连连点头赞叹:“袖儿,你怕是这世上最好的婆婆了~” “你夸我也没用,时机一到,你就得随我入主无上天,没得商量。”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的语气。 孟阙一顿,轻步来至她的榻前,握紧她的手,面有忧色:“到底是怎样的危机,让你逡巡到现在都不敢轻言离去?是沧云宫吗?” “没有危机。”南袖放下书本,目光深邃悠远,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我只是在等...一场好戏。” ...... 幽冥界·忘川河畔 两人片刻不耽误,马不停蹄地赶来忘川河畔时,已时值深夜。 神的眼睛无光自视,虽身处暗夜,但白惜月仍是将这传说中凶险无比的忘川,给瞧了个清楚仔细。 放目远眺,只见河水呈血黄色,河面宽阔无极,根本看不到对岸。河流里充斥着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据说河中的恶鬼,会拖住任何过河的人,若不升起奈何桥,几乎没有越境的可能。 孟怀枝走至河边,一个念诀,岸边即升起一座玉石台,将文书置于台面之上。验证过后,一座长桥于河面上方隐隐浮现,最终成型。 没有桥墩,长方白岩石搭筑桥面,红漆松木的护栏只有半人高,相间有序的杆柱顶部,皆立有一盏高挂的红灯笼。 风声呼啸,百鬼哀鸣,那盏盏灯笼止不住地摇晃,在桥边投落下旋来荡去的红色光影。 “我们走吧,”孟怀枝牵紧她的手,温声叮嘱,“千万记得,别往桥下看。” “嗯。”白惜月轻点了点头,随着他一同踏上了奈何桥。 说来奇怪,初见河面时,只觉渺无际涯,可这奈何桥一铺就好,河面却也跟着变窄了似的,很快便走出了桥的尽端。 一下桥,便见两位黑衣冥官拱手一揖:“二位仙上,请随在下入宫。” 两位黑衣冥官,各自提了一盏红灯笼,行在前方引路,看着实在是有些诡异。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入境幽冥界,暗想这幽冥界,果真如想象中那般的阴森... 冥王宫倒是别有情致,建在了一座湖上,此岸与宫殿之间,连有一座没有护栏的木栈桥。 行过栈桥,来至宫门前,只见两扇黑漆楠木大门自行敞开,冥官跨过门阶继续带路。直至将他二人引上了大殿后,才各化一缕青烟,顷刻消散不见。 此时,本是空无一人的大殿,主座上蓦然现出一人影。 -- 第152页 座上人一身玄衫,腰间佩戴一块碧血玉,青丝如墨,未著发髻只闲闲散开。肤若白雪,但嵌了一双妖冶红瞳尤为瞩目,鼻梁挺直如玉管,双唇殷红而稀薄。 本该是邪魅不羁的面目,却因着眸中流露出的些微疲惫,竟显得有几分憔悴... “你便是孟阙上神的儿子,苍龙阁新任的阁主,孟怀枝?”玄衫仙人问道。 “是,”孟怀枝顿了顿,继而说道,“想来阁下便是幽冥界的主君,冥主楚离了。” “正是在下。”玄衫仙人笑笑,“不知阁主和天界公主,大驾光临本君这小小冥王宫,究竟有何要干?” 白惜月近前一步,道:“听闻冥王宫的御猫走失,冥主很是着急?” 闻言,原本坐姿懒散的楚离,却是坐直了身子,神色不定地问:“不知公主...此言何意?” 只见仙子扬唇一笑:“我知道你心爱的猫儿,现身在何处~” “此话当真?”红瞳微眯。 “我不单知道猫在何处,我还知道~那只鸽子的下落...” 白惜月话音未落,只见座上的玄衫仙人激动起身,硬生克制住了澎湃的心绪,声线稍显颤抖地说了三个字: “带我去。” 第86章 鸿门宴,真假身 差不多临到三日之限的最后一刻, 一封笺口烫了天家金印的宴帖,终是姗姗来迟的送入了西天沧云宫。 本是一脸郁色的沧云兮,神情立改, 殷红欲滴的唇角挂上了一丝...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看的一旁的沧云暖是心头一跳,她鲜少地纠起了眉头:“兮儿,天帝不愿娶你, 你何苦逼他呢?你听阿姊的话, 算了,不要再和他纠缠了...” “不, 他越是不想娶我,我就越是要嫁给他, 他让我难过, 我也绝不会...让他好受半分!”沧云兮的语气很是冷硬,眸中寒光乍现,“他不是骄傲的很吗?甚至连骗我都不屑吗?哼, 我偏偏要他...向我低头认错, 乖乖的迎我为后!” 既然没有爱, 索性就拿恨做筹码,如此不死不休, 亦不失为一种痛快! 沧云暖不再劝说,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陷入无可救药的偏执, 却无能为力莫可奈何... “母神...”沧云静见母亲黯然, 上前去牵住她的手, 忿忿道,“小姨历经坎坷,天帝必须还她一个公道!沧云宫屹立西天万万年, 我们白虎一族更是万千兽族之首,岂能任由天庭欺辱?” 沉吟片刻,沧云暖终是微微颔首:“回天宫礼官,这帖子...我沧云宫应下了。” 此时的天庭已向晚,盏盏宫灯被渐次点亮,灯火通明一如这数十万年来的任何一个夜晚。 而这数十万年来,天庭从未变过,浮于表面的安宁祥和之下,始终暗潮涌动,征伐不休。 一如今日。 晚宴就设在紫微宫清和殿,寂遥独坐九层玉阶上的御座,而白惜月和孟怀枝,则位列玉阶下右侧的两张席案。 其实,孟怀枝本没必要参与今夜这场鸿门宴,但他怕沧云宫届时恼羞成怒,冲动犯事伤了小狐狸。再者说,他往这儿一坐,便表明了苍龙阁的立场,就算北疆和西天联合逼宫,也得先掂量掂量。 很快,沧云宫的三位仙子,同玄冥大帝玄虞一同到场,说了一些场面话之后,各自于左侧的席案落座。 沧云静属实没想到孟怀枝会出现在这里,一入大殿,视线就牢牢锁定了那一袭金龙墨袍的仙君,片刻不得移。 恍然想起很久以前,那时他还是一身白衣的少年,安静随在他父君的身侧。当初的少年早已长成了顶天立地的郎君,并且毫无疑义的继承了他父亲的君位,如今这墨色流淌的官服一加身,倒更显得深沉难琢磨了。 似是注意到了沧云静投来的目光,孟怀枝抬眸看向她,随后浅浅一笑,礼貌又温和。 沧云静有刹那的怔愣,可能是他的眸色太深,反衬的瞳光愈亮,他的眼睛始终星光熠熠,似乎看谁都脉脉含情。 如若不是,如若不是他始终坚定地站在白惜月的身边,她几乎又要以为...以为他对自己有情。 强按下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向他颔首致意,其姿态端庄,更甚一位教养严苛的公主。 将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尽收眼底,白惜月虽面不着色,可心下仍是生了计较。她知道沧云静瞧不起她,连个眼神都不想给她,但她更知道孟怀枝对她矢志不渝,她完全不必将沧云静放在眼里。 可明知如此,她仍是会不舒服,历经这多波折,万事万物她都能平和以待,唯独孟怀枝不行。 这来的霸道又毫不讲理的占有欲,也不知是从何时兴起的,唉... 她默默叹气。 沉默间,玄虞率先发问:“今陛下召我等前来,可是商议大婚的?” “正是。”寂遥从容一笑,说道,“对于云兮仙子,本座确有失格之处,是应该给沧云宫一个交代。” “迷途知返,陛下拿得起放得下,实乃我天界之福。”玄虞拱手施礼。 听着天帝同玄虞之间的周旋,沧云兮颇为得意地挑了挑眉,下意识地就拿起了案上的酒盏,却在闻见酒香的那刻,又一脸厌恶地放回了案上。 “敢问陛下,你当如何...予我沧云宫一个交代?”沧云暖借势问道。 “本座打算迎娶...”顿了顿,寂遥的视线略过三人,落向坐的最靠后的沧云静的身上,戏谑说道,“沧云宫少宫主——沧云静为后。” -- 第153页 此言一出,四人俱是一惊。 尤其是沧云静,她不敢置信地问:“缘何是我?难道,不该是我小姨吗?” “寂遥!你什么意思?”沧云兮腾地站起身来,素手一指天帝,“你又想羞辱我,羞辱我沧云宫?” 玄虞亦是隐隐动怒,声线低沉:“陛下,你最好清楚,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本座很清楚,”天帝以手支颊,漫不经心道,“本座要迎娶的,是沧云宫的小主,白虎一族的嫡脉。眼下沧云暖已是你玄冥洞主的仙侣,本座自然不敢觊觎,就只能委屈一下少宫主了,只盼她莫嫌本座岁数太大,老气横秋~” “天帝,你莫欺人太甚!”沧云暖语气森冷,暗想这天帝越发落拓不羁狂妄无礼,竟敢打起她女儿的主意? “欺人太甚的,难道不是你沧云宫吗?”寂遥冷嗤一声,神情阴郁,“沧云兮...当真是你西天白虎一族的后裔吗?” 沧云暖面色一沉:“敢问天帝,何出此言?” “沧云兮性子娇蛮,我们在人间游玩时,她每行一处山头,就想着要将山中的野兽震慑一番。然而实际上,但凡生了灵识的凡兽,都无惧她的威严,试问...作为兽族之首的白虎,何以会如此不堪?” 沧云暖冷笑:“陛下这帝位坐了也有上万年了,没想,竟比说书先生强不了几分~兮儿真身是什么,用灵力一探即知,陛下可别空口白牙的污人清誉。” “你们现在坦白,本座或可饶恕沧云宫,欺君罔上之罪。”天帝姿态慵懒,似乎成竹于胸,胜券在握。 “寂遥,你当天上的神仙都是傻子吗?我若真身不是白虎,怎么可能瞒天过海数千年?”沧云兮又气又恨,这人渣寂遥,为了不娶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沧云兮,”这时,天帝才终于舍得将专注分给女仙一星半点,他神情有些古怪,甚至带有一丝怜悯,随即悠悠开口,“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你那被人夺舍的躯壳,这六千年来,是如何度过的吗?” 沧云兮的眼眶骤然撑大,他这话什么意思?是啊,这六千年来,她是怎么过的呢?她记得,她记得她幡然醒来时,身边似乎... 还躺着一个人。 “请冥主楚离入殿。” 天帝不轻不重一声令下,两扇殿门旋即向内缓缓打开,而殿内所有人的目光,悉数投向了那门外的玄衣男子。 在彻底看清殿外人的那一刻,沧云兮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半天无法回神。 是他,她自虚空重回肉身,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就是他! “你是谁?”她颤着声问。 而那面容精致,魅气横生的玄衣男仙,亦是神色复杂地紧紧注视着她,轻声答道:“幽冥界,第十三代冥君,楚离。” “楚离,本座说过,会帮你找回你的御猫...如何?没骗你吧?” “是的,天帝,猫儿曾化过人身,确是眼前这位仙子无疑。”楚离回答着问题,眼神却始终牢牢箍着沧云兮。 那双妖冶红瞳,有无数种情绪在风起云涌,就那样直直凝视着,仿佛下一瞬,美艳的仙子就会消失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玄虞终于失了耐性,口气不善。 “惜月,你来同他们解释吧。” “是,陛下。”白惜月起身,面向玄虞,“诚如洞主所见,云兮仙子曾被一凡人的魂魄夺舍,可那凡人不通修行,一直以白猫真身示人,由冥主楚离豢养至今。” “白猫真身?”玄虞眯起眸子,“你是说,沧云兮的真身...是一只白猫?” “正是。”白惜月颔首,确认道。 “口说无凭!”沧云静笑了,“白惜月,你们为了退婚,不惜劳动外界的人,精心罗织如此大一个谎言,怕是有些过了吧?” “少宫主,本宫只是陈述事实罢了,更何况~”仙子将目光轻飘飘地抛向了沧云暖,勾唇说道,“更何况,你的母神都还没发话呢,少宫主就这般激动,才是有些过了吧?” 闻言,沧云静又将视线落回到母亲的身上,语气有些急切:“母神,你说话啊?我们都看得到小姨的真身,她分明...分明是和我们一样的白虎啊!” “是啊,阿姊,从小到大,我们不都是一样的真身吗?”沧云兮亦是望向自家姐姐,神情殷切,如今也只有她,能证明她的清白了! 可沧云暖始终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暖暖...”见她面有难色,玄虞不自觉地唤了一声爱称。 “沧云宫主...”寂遥薄唇一勾,神情戏谑,“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87章 剃仙骨,收兵权 见沧云暖不答话, 天帝继而又道:“沧云宫主,本座知道有一种障眼法,需要剃掉仙骨, 想来...令尊便是用了这样的法子,才骗过了天下人吧?” 剃仙骨?? 闻言,在场俱是一震, 剃仙骨?那该有多疼啊?谁那么傻, 会干这种事? 半晌,只听一很是颓然的女声响起: “没错, 是家父自剃仙骨,捏了一个障眼法, 兮儿...”沧云暖轻合双眸, 叹息道,“的确不是我沧云家的血脉。” 此言一出,在座的反应可谓是大有不同。 天帝向后仰身, 稳稳靠在了玉璧靠背之上;而白惜月心情复杂, 既像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更沉重了, 孟怀枝留意着仙子的神色,向她传去密音, 只四字:当断则断。 -- 第154页 而玄虞面沉如水, 静默不语;沧云静则讶异地望向自己的母亲, 而沧云暖只是低垂着头, 避开了沧云兮投射而来的视线。 那视线被倾注了太多的情感, 有震惊, 有不信,有愤怒,更多的是...伤心。 那样一双璀璨好比启明星的金色瞳眸, 那双从来应该只见喜不见愁的清澈眼睛,居然也能将漫天浑噩的燥气凝成厚重的雨云,仿佛下一刻就要滂沱而下。 楚离身形一动,下意识地走到了她身前,他见不得她伤心,哪怕...哪怕这具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 “我...”他启唇即戛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滚开!”沧云兮怒喝甩开楚离,继而面向沧云暖忍泪质问,“阿姊...我只想听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兮儿...”沧云暖摇头轻叹一声,缓缓道,“你其实,是父亲从外面捡回来的一只,白毛金瞳的灵猫。常言三魂七魄,其中第一魂名为胎光,主生命。而父亲为掩人耳目,便剃下自己一根肋骨,封印于你的胎光之中,有虎骨障眼,是以,你的身份从未被人怀疑。” “父亲他...剃下自己的肋骨?”这话好比临头一棒,沧云兮只觉得呼吸都艰难,“为何?他为何要这么做?” 面对沧云兮的诘问,沧云暖却是偏过头去,闭口不言。 “本座来回答你。”天帝从容接过沧云兮递来的视线,唇形优美却字字锥心,他说,“因为你只是一颗,棋子。” 棋...子? “本座当年登帝是因受到了镇南府的大力扶持,沧云渊,也就是你的父亲,他感受到了威胁,便想着用联姻来平衡两方的势力。但他只有沧云暖一个女儿,这唯一的女儿一旦嫁入天宫,相当于拿整个沧云宫做了陪嫁,是既赔夫人又折兵。所以...他不惜自剃仙骨,罗织了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弥天大谎。” !!! 沧云兮听完全程,只觉得天都塌了。 印象中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即使人前严肃不苟言笑,但待她是极好的。他对姐姐甚为严苛,对自己却是百般宠爱,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简直就是这世上最最好的父亲...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呢? “我不信,我不信...”她连连摇头,抗拒地后撤了半步,这一退,便退到了楚离的身前。 他伸手扶她,关切道:“你...还好吧?” “滚开!”沧云兮云袖一甩,怒目而视,“你少在这儿假惺惺,你藏匿我的仙身整整六千年,你这个无耻的小偷!有什么脸站在这儿?” 冥主楚离性情扑朔诡秘,向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然而面对沧云兮,面对这样一张过分熟稔的脸,他是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只是耐心地解释:“本君又如何得知,从天而降的猫儿,会是西天沧云宫尊贵的小主呢?” 是啊,猫是猫,虎是虎,怎么可能,如何可能...错认呢?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你究竟是何居心?” 楚离沉吟片刻,道:“我只是来确认,寄居你仙身的那个灵魂,还在不在...” 沧云兮勾唇冷笑:“你也看到了,我已经完全拿回了自己的肉身,你要寻的那个冒牌货,只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从楚离大受打击的反应可以看出,这话说得很是恶毒,沧云兮却感受到了莫大的快感。她觉得自己真可悲,从气势汹汹来兴师问罪的胜利者,一朝沦为一颗欺君罔上罪大恶极的废棋,今时今刻,竟只能拿一个陌生人出气... 沧云兮啊沧云兮,你好可怜,你的存在,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时间,连空气都凝固了,空旷的大殿上,许久不闻声响。 殷红的瞳眸似乎有泪光闪烁,楚离深吸一口气,勉强一笑:“天帝,本君告辞。” 言罢,一阵黑烟消散,再无人影。 而寂遥则沉了脸色,似笑非笑地看向沧云暖:“沧云宫主,如今真相大白,试问沧云宫...该给我巍巍天庭,怎样一个交代呢?” 白惜月知道,对于天帝来说,这件事已经翻篇了,他现在满心眼里,只筹谋着如何清算沧云宫。不管这件事之于沧云兮,究竟会掀起怎样的狂风暴雨,于天帝而言,他目的既成,别人的死活与他毫无干系。 天家无情,真不是说说而已。 小时候,她天真的以为,天帝是深爱着沧云兮的,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傻的可爱。 可能,在一剑刺死娘亲之前,天帝寂遥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爱吧? 沧云暖也不挣扎了,拱手一揖:“但凭陛下处置。” “沧云静入宫为后,或者~”寂遥冷酷一笑,“沧云宫交出一半兵权,你们自己选吧。” 这苛刻的条件一脱口,沧云暖立刻抬眸直视天帝,心下愤懑不已,却不好发作。 沧云静则毫不犹豫地拒绝:“本宫不愿,我宁死也不嫁入天宫!” 而对于玄虞和沧云暖来说,他们只沧云静这一个女儿,断断不会拿她的终身大事做筹码。无奈,只得俯首一拜:“沧云宫,愿交奉半副兵权于陛下,还望陛下息怒。” 这一幕落在沧云兮眼中,可谓是完全变了味儿,她这会子倒是能理解她的父亲,不,不算她的父亲,该称作什么?养父?棋手? 总之,人们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总归是疼惜的。 -- 第155页 她一颗废掉的棋子,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自取其辱。 “阿姊,这是我今生,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 “兮儿...”沧云暖上前来,想靠近她,却只见仙子手中蓦地现出一柄匕首。 刀光寒切,晃了所有人的眼睛。 她不由停下脚步,神色惊惶:“兮儿,你想干什么?放下刀子,莫做傻事!” “呵,肋骨?真是可笑...”沧云兮摇头一笑,终是坠下一颗泪来,“今日,我便将虎骨奉还,我做我的猫,你做你的白虎,我与沧云宫...再无半点干系!” 话音刚落,只见一串血光闪过,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沧云兮手中竟已握住了一根血淋淋的骨头!... 腰背一道又深又宽的伤口,正汨汨不停地向外流淌着又红又腥的血水,一身素白锦袍霎时染血三尺。 “兮儿!”沧云暖哀叫一声。 手中带血的匕首锒铛落地,发出清越又尖锐的响声,这时,众人将才自震惊中回神。只听血珠滴滴答答连绵成雨,汇成江河,冲刷着皓玉所制的地板。 “兮儿...”素来以冷漠著称的沧云宫主,受不得这骇人血色的冲击,当即潸潸泪下。 体温因失血而陡降,沧云兮只觉得全身都在发冷,却又无比的畅意。她将连皮带肉的肋骨扔在地上,最后看了一眼御座上的天帝,随后步履蹒跚却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那血迹蜿蜒,从殿内一直延伸至宫门外。 沧云暖似乎是回魂了,当下便追了出去,眼见妻子濒临崩溃,玄虞亦紧步跟上。 而沧云静则盯着地上那根骨头,整个身子止不住地一阵一阵的轻颤,她慢慢抬眼,看向对面的白惜月,纵使再良好的教养也压抑不了她此刻的愤怒。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白惜月,你现在满意了?你这样逼迫一个,错失了爱情,错失了婚姻,错失了整整六千年光阴的可怜人...你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我...”她张了张口,到底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沧云静,是沧云宫骗婚在先,与公主无关。”孟怀枝上前来,将仙子半掩于身后。 沧云静冷笑:“孟怀枝,我与生俱来的骄傲,迫使我不能放下自尊去纠缠你,”她一指白惜月,“但这并不代表...是我输给了她!你们今日,施于我沧云宫的奇耻大辱,有朝一日,我沧云静定当加倍讨还!”言罢,随即消身而去。 白惜月却摇头苦笑,轻声问着:“孟怀枝,你说当年赤瑛琪,所看到的...是否也是这般场面?” “月儿...”仙君揽过她肩头,劝解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今晚若不是楚离到场,沧云暖点解我们是有高人指点,不然...她今晚是决计不会松口的。” 仙子静默不语,她懂,道理她都懂。 千年难得的政治机遇,总是稍纵即逝,一旦心慈手软,临到头来,只会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但这不妨,不妨这殿中的每一个人,于无形之中,都成了一个冷血的刽子手。 “归根究底,是爱而不得酿成的悲剧,月儿,我甚至有点后怕,你若不爱我,我不会比沧云兮好过半分...”不愿仙子再自责,孟怀枝试图转移话题。 这一时之语,却轻而又轻的飘进了天帝的耳中。 他独坐玉阶之上,向来倨傲的天帝竟有片刻的失神,嘴里喃喃自语:爱而不得,爱而不得... 沉寂许久,终是神情疲惫地招来候在殿外的仙侍,吩咐道:“把大殿打扫干净,将肋骨收好,送回沧云宫。” 如此交代之后,也不见了身影,白惜月和孟怀枝亦随之离去。不出半个时辰,本是铺满鲜血的地板便被冲洗干净,皓玉光洁如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自此,沧云宫交出一半兵权,并派出沧云静参加天庭的朝会,以示忠心。 但白惜月心如明镜,随着沧云静开始涉入天庭,真正的斗争, 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ing:【顶级炮灰的女配X大号工具人的男配】简称——绝配 文案: 1 廖晴天,27岁,一名光荣的人民幼师,更确切地说,是一位讲基本法说普通话的,嗯...黄金剩斗士。 直至某天,在网上无意间淘到了一本名为《朱雀闹海》的玄幻小说,深陷书中男主白钰的盛世美颜而无法自拔,做梦都想魂穿女主婉露,和他谈一场轰轰烈烈不分手的恋爱~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竟真的穿进了这本书中! 然而更没想到的是,她没有魂穿成女主而是穿成了书中一个十八线炮灰女配!! 然而更更没想到的是,她魂穿的这个女配马上就要嫁给大反派成为天后!!! OMG,我不要啊啊啊!! 2 那天,幽冥界的老大,冥主楚离日常在外浪荡。突闻一声尖叫自头顶上方传来,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华发金瞳身材爆好的女仙...嗯,正在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而且貌似下一秒,就要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头上了。 他不紧不慢地幻出惯用的法器——留仙伞,然后撑开,举在头顶。 只听“嘭——”的一声... 尘埃落定后,他抬眼去瞧那伞面上的美人,透过伞纸的边缘,他对上了一双金芒流转如启明星一般灿烂的眼眸... 哪里还有什么美人,趴在伞上的...分明是一只萌出血的小白猫! -- 第156页 【小剧场】: 某黑衣人抱拳:禀主上,鸽子和御猫又双叒叕相约一起去跳崖了。 楚离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呢? 然后鸽子拍拍翅膀飞走了,御猫...掉下去了。 这个蠢猫...楚离骂骂咧咧退出了群聊。 PS:穿书后的求死日常,沙雕欢乐向,HE 第88章 你爱的,是我吗? 最近白惜月总是抗拒去清和殿, 对红色的东西亦有所回避,这一切,天帝都看在眼里。 某日, 寂遥传仙子于清和殿议事,见她神色闪躲,终是搁下了手中的御笔。 “你只是没打过仗, 战场上穿肠烂肚的场面多了去了, 你也就不会觉得,剃一根肋骨有多血腥...” “陛下, 沧云兮是无辜的。” 寂遥却是一笑:“无辜?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完全无辜的,你会觉得某个人无辜, 那一定是他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做了错误的选择。” 见她不语, 天帝又道:“沧云渊盘踞战神之位多年,势力根深蒂固,想褫夺沧云宫的兵权简直难如登天。如今, 一根肋骨, 休止一场兵伐, 也算苍生有福。” “陛下心怀天下,是惜月眼界有限。” “惜月, ”天帝看向仙子, 目光沉沉, “为了让你成长的再快一点, 我甚至会不惜发动一场战争, 莫要再妇人之仁。” 仙子垂首揖礼:“是, 惜月谨遵教诲。” “嗯,”天帝略略点头,语重心长, “你已活在这数十万年来最好的时代,莫要辜负了去。” 白惜月省得,沧云宫半数兵权交奉天庭,独掌三方兵权的殷星承又同自己有些交情,沧云宫可谓是大势已去。 就算沧云静得获神族的支持,但手无一兵半卒的神族也只是空喊口号罢了。 她的确身处最好的时代,是天庭一步一步逐渐走上集权,成为独一权威的时代。 而她,将会成为这样一个,前所未有高度集权之天庭的主人。 现如今唯一的变数——就是镇南府了。 自南袖剔除朱雀翎之后,便与朱雀一族再无瓜葛,镇南府和苍龙阁自然不再是铁板一块。 而当今狐帝白晟宇作为镇南府主君唯一的外甥,拉拢青丘便成了勾连镇南府的重要一环。 对于沧云静而言,她是有先天优势的,因为白晟宇...是喜欢她的。 孟怀枝自认白惜月的未婚夫,她对他早已不抱希望,作为一界之主的白晟宇,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正盘算着抽空传音白晟宇,恰巧今日朝会散后,便见一身水墨长衫的年轻狐帝,匆匆踏入紫微宫。 沧云静顿足,于宫门外的凉亭耐心等候。 不知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等白晟宇从紫微宫出来时,已是日薄黄昏。 她等得属实不耐,面色也难看了几分,但见着仙君的那刻,仍是款款一笑,轻声说了句:“请坐。” 白晟宇有刹那的茫然,他有些受宠若惊,自于莲山结业之后,他业已许久未见过沧云静了。 所幸仙人天寿无极,她美丽的容颜丝毫未改,那精心拿捏的笑容亦弧度完美,一如当年初见。 他踱了过去:“不知少宫主,有何事指教?” “师兄生分了,静儿今日...只是想同师兄你,叙叙旧而已。” 叙旧?何旧可叙? 她不是早已,言简意赅的拒绝他了吗? 但他仍是坐下了身,等着对面的仙子先开口。 沧云静倒也直接,问道:“不知狐帝如今,可有心仪之人?” 白晟宇微微一怔,自被她拒绝之后,他再未对旁人动过心,遂诚实地摇了摇头。 沧云静浅浅一笑,这是她意料之中的答案。世间男子,不都是孟怀枝那般有眼无珠,拿一无是处的花瓶当宝。 “陪我走一趟人界吧,左右不过半炷香时间。” 这话说的轻声细语,落在白晟宇的耳中却有如春雷乍响。 这什么意思?曾经可望不可即的女神,这是在向他主动示好吗? 他抬眸望着金瞳粲然的仙子,只见她目光澄澈,并无半分弄虚作伪。 是真的... 是真的要给他一个机会! 白晟宇心潮澎湃,正打算点头答个“好”字,却见自己的近身宫侍慌慌张张地跑来。 “何事惊慌?”他不由蹙眉,作为他的近侍却表现的如此轻浮无状,可不叫他心心念念的女神看了笑话吗? 他这青丘狐帝的脸面往哪儿搁? 见自家主子沉了脸色,小仙侍是更慌张了,结结巴巴地禀报:“君,君上!方才狐王宫传来消息,说是,说是您养的鸽子跑了!” “什么?!” 白晟宇腾地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跟沧云静约了,草草道了句“告辞”便匆忙走了。 隐约还能听见他说什么,“要是鸽子丢了,本君定要将你们严办!” 而沧云静独坐凉亭中,是半晌回不了神,难道...难道一只扁毛畜生,竟是比她更为重要吗? 要知道,要知道她可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才堪堪放下尊严,主动出言试探的...临到头来,竟比不上一只破鸟? 沧云静怒意陡生,放在石桌上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少宫主。” 这女声她再是熟悉不过,松开手掌,抬眉敛色,云静风轻地道了句:“公主殿下。” -- 第157页 “少宫主,你不爱晟儿,何苦迷惑他?” 白惜月心下叹息,她隐隐觉得,眼前争执吵闹不休的仙子,正在步沧云兮的后尘。 “哼,你躲在暗处不出声,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吗?” “非也,万事万物,唯情不可强求,我不愿见你,这般为难委屈自己...” “为难?委屈?”沧云静笑了,语气轻蔑至极,“至少我知道廉耻,不像你,不像你娘,无媒无聘,没名没分就跟男人苟合!白惜月,你淫/荡无耻,容许男人日日留宿你的寝殿,我们沧云宫家教严格,干不出这等下流行径,会输给你们母女...也不算冤枉~” “沧云静!”仙子冷了脸色,“你说我可以,不要诋毁我娘!” “我冤枉她了吗?”沧云静眯起了眼睛,“前脚还在和你爹同食同寝,后脚就怀上天帝的孩子...变节如此之快,连人间的妓/女都自愧弗如!” 白惜月面色阴沉的可以拧出水来,紧抿双唇默了片刻,却忽而一笑:“沧云静,我知道你想激怒我,逼我出手惩处你,从而煽动神族与天庭的对立...本宫偏偏,不让你如愿。不过...”仙子轻蔑地睨着她,神情戏谑,“能从家教严格的沧云仙子口中,听到如此之多的粗鄙恶毒之语,不失为一项奇观~” “白惜月,你不要得意,”沧云静冷笑,“你以为孟怀枝为什么能看上你?那都是因为南袖神尊的朱雀翎!” “你什么意思?”白惜月眯起了瞳色浅淡的眸子。 “你居然不知道?女道仙金丹薄弱,根本无力承孕神族的子嗣。是神尊可怜你爹娘,剔除了自己的朱雀翎,将其化成一段仙缘放入你娘的腹中,如此才有的你。” 白惜月闻言一滞,垂了眼睫神色不定。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自己的身世,理智告诉她不要相信沧云静说的任何一个字,然而... 然而这么多年来,她好像,的确没有发现第二个,如她一般出身的仙子或者仙君。 是了,当年昊天帝捧她在掌心,说的便是,她是他这几十万年来,见到的第一个,女道仙和神族结合而诞下的孩子... 所以... “所以,孟怀枝对你锲而不舍,不过是出于对他母神的眷恋。因为朱雀翎,是维系他们母子天伦之情的纽带,白惜月...”沧云静笑了,笑得冷蔑又讽刺,“是你,是你剥夺了孟怀枝的母爱!没有你,他会拥有正常的家庭,健全的父母之爱,他会活的比任何人都痛快恣纵!天帝之位是他囊中之物,而天底下能与他匹配的女仙也只有我,他将拥有为人艳羡的所有一切,而不是跟着你,受尽天下人的白眼和诋毁!” “你一边向孟怀枝索取爱情,一边狠狠剥削他的亲情...白惜月,我是佩服你,我佩服你没心没肺,脸皮比城墙还厚...” “不要说了!” 一直沉默的仙子突然大喊一声,不停地摇头:“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白惜月,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沧云静俏丽的鼻端逸出一声冷哼,“如果没有朱雀翎,他根本不可能看上你!” “够了!”强行按下汹涌翻腾的种种心绪,仙子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道:“本宫与孟怀枝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说嘴!沧云静,我奉劝你一句,不要玩弄晟儿的感情,你若是伤了他的心...我饶不了你!” “白惜月,我在做什么我很清楚,反倒是你,靠剥削别人母爱而偷来的爱情,一定很甜美吧?你就好好的,好好仔细去品味吧!” 语毕,一个掐诀,沧云静消形而去。 此时,白惜月小心翼翼提着的那口气,瞬间就被抽了个干净。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一颗心扑通乱跳慌乱不已。 是啊,那个时候,孟怀枝他才一百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却能够毫不犹豫,跌跌撞撞地奔向自己,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抱住就不撒手了。 他所谓的一见钟情,一眼认定...钟情的,认定的... 真的是她吗? 白惜月不敢细思,只要一想到有那个可能,就只觉得天旋地转,心痛难当... 孟怀枝,他到底爱的是我?还是那根...牵绊着他和干娘的,朱雀翎? 第89章 归来后,就成亲 不知为何, 向来雷打不动日日到岗的苍龙阁主孟怀枝,却欠了好几天的朝会,引得众仙纷纷揣测, 难道是阁主同公主之间发生了龃龉? 沧云静满心以为是自己的那番离间,成功让两人生了嫌隙,其实不然, 因为就连白惜月, 也不知道孟怀枝去了哪里。 不过,她也无心琢磨那人的去向, 眼下,气焰越发嚣张的魔界, 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近来, 她常去紫微宫议事,往往一呆就是半夜,身心疲惫又没有孟怀枝的消息...白惜月这心里, 渐渐撺起一团无名火, 身边的仙婢臣属偏又周到乖顺得很, 让她挑不出一点错处来。是以,这团火只能一直憋闷在心头, 由它愈演愈烈, 却无处可发泄。 直到, 直到某个月色朦胧的良夜, 久不见人影的孟阁主, 终是现身于她的寝殿。 用海珠冶炼而成的瓦片, 珠辉散淡,同皎皎月光交融成满室的霜色。 白惜月甫一踏入寝殿,便见孟怀枝就站在榻前三尺, 恰好与窗外透进来的珠辉月色相逢。 整个人梦幻缥缈的,仿佛下一瞬就会消失。 -- 第158页 她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关于朱雀翎,关于一见所钟之情,关于她和他的一切... 原本,原本她都想好了说辞,如何铺陈,如何推演,如何诘问,甚至...甚至拿捏怎样的语调和口吻,根据他的回答再配以怎样的表情和神态。 然而,就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消散了,通通消散了。 心里撺掇已久的邪火,几乎奄奄熄灭。 她只是离他三步远,站得笔直定定望着他,就在这淡白微光之间,那人一双清亮墨瞳似晚星。 他说:“月儿,我只有你了。” 兴师问罪的心思凉了大半,她看着他,问:“发生了何事?” 孟怀枝慢慢走过来,牵起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拥入怀中,他身上清淡又好闻的龙涎香,似乎将月光与珠芒都尽数熏染。 “父君和母神,他们离开了。”他将怀中的仙子搂得更紧,声线颤抖,“竹屋里没人了,我花了几天时间,用神力在六界搜寻,也没能寻见他们的灵息...月儿,他们走了,他们彻底的离开我了。” “孟怀枝...”她声音很轻,听起来像叹息。 原来,越是德高望重,越是离去的无声无息。九重天上是天外天,那已是仙人能去往的极限,无上天?在神尊未现世之前,六界连听都没听说过... 去哪里寻?根本就... 无处可寻。 “没事,你还有我。”她轻抚他后背,这一刻,她真觉得自己像一个...温言软语安慰孩子的母亲。 “还好,还有你,我还有你...”孟怀枝语染哭腔,可到底没落下泪来。 白惜月心如刀绞,她知道干娘对孟怀枝很是冷漠,然而,他仍是如此眷恋着自己的父母。如果,如果干娘没有将她的朱雀翎割舍给自己,那么,那么保全了舐犊之情的干娘一定舍不得...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儿子吧? 诚如沧云静所言,她是个无情的小偷,这份铭心刻骨的爱恋,原本不该属于她的。 仙君很坚强,他没有哭,她却已是泪雨阑珊。 孟怀枝感受到颈间的湿意,他不明就里,只当是仙子心疼他,痛他所痛,如此,心头是越发感激。感激上苍垂怜,感激母神当年的割舍,感激他的小狐狸...愿意爱他。 不知是谁先吻的谁,混着泪意的吻格外缠绵,还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 似是一种默契,起于拥抱止于亲吻,两人时常合卧一榻却从无更深的试探,孟怀枝只是从背后静静搂着仙子,仿佛这样已足够。 “如此看来,魔界是有高人坐镇。”暗夜里,一双浅褐瞳眸明明灭灭。 “嗯,”孟怀枝微微颔首,“虽我压下了消息,但最近魔界动作频频,绝非偶然...” “前段时间,晟儿来天庭,说是魔界陈兵妖界边境,屡屡挑衅。你也知道,妖界涂山,本就是从青丘分离出去的,两界一衣带水,唇亡齿寒,青丘绝不坐视不管...” 孟怀枝应道:“新任魔尊李登宵手段强硬,一统魔界大大小小的部族势力,麾下魔兵以百万计,青丘和妖界加起来都不够打,晟儿会上天庭呈情,是意料之中的事。” “是啊...”白惜月叹气,“看起来是要敲打妖界,实际上,是在试探天界。既然胆敢觊觎天庭,那么,李登宵的目标,实是一统六界。” “魔界的这位高人,居然能探知母神的下落,修为属实深不可测...”仙君剑眉一蹙,心中有极其不好的预感。 “是啊,你今天告诉我这件事,再联系魔界的作为,我真的脊背都有些发冷,那该是怎样的一个敌人啊...根本无法想象。” “届时,天魔两界交战,月儿,答应我,不要以身犯险...”他声音低沉,搂紧了怀中的人。 “太迟了,”白惜月却轻轻摇头,“我已请命天帝,一旦魔军犯境妖界,天界青丘亦会随之联动抗击,而我,将会是天庭指派的主帅。” “为何?”孟怀枝不解,“战场刀剑无眼,你又是天庭唯一的储君,还有那么多合适的人选,天帝怎么会愿意让你犯险?” “因为沧云静也请命了。” 仙子只答了这一句。 孟怀枝只能妥协:“好吧,我随你出征。” “你知道的,我现在需要一场战争立威,以收人心。”白惜月眸光深沉,十分冷静,“你放心,文有景澜辅佐,武有九师兄帮持,更有晟儿和夜筝姑姑殿后...我只是去走个过场,捞个名声罢了,不会有危险的。” “可是...” 仙子打断他:“你我虽不在乎外界的眼光,但我知道别人是如何议论我的,说我以色侍人奴颜承欢,用狐媚迷惑了你...我不可能事事都依赖你的,孟怀枝,我是天宫唯一的公主,更是天界未来的女帝,这条路,只能我自己去走...” “我以为你不在意,是我唐突了...”仙君语气歉然,继而担忧说道,“魔界的那位高人拥有那般精深的修为,按理说,应早已是超脱物外了。是以,我想他的目的,可能并非是六界...不知底细,才是最可怕,连谈判都无从下手。” “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你是神尊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神力无边,有你护着我,没人伤的了我。”她轻拍他手背,以示安慰。 “月儿... ”一串细碎绵密的吻落在她的颊边,他低声说,“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 第159页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吗?”白惜月苦涩一笑,“我真恨不得也如沧云兮剃虎骨一般,将朱雀翎也剃下来还给你母神,这样,她就会像普通的母亲一样疼爱你...” “谁给你说的这些事情?”孟怀枝眸光一沉,口气也冷了下来,“是谁在胡说八道?” “你晓得的,有心人那么多,我迟早会知道的,追究这些也没有意义。” “月儿,我不管别人跟你说了什么,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百岁什么都不懂就被你吸引,这或许...的确是有朱雀翎的牵引。但是随着年岁增长,我是一天比一天更庆幸,庆幸这世间有你...你是母神恩赐给我的礼物,你没有夺走我的亲情,也没有偷走我的爱意。与此相反,我今后的亲情和爱情,全都系于你一身了。不是说说而已,真的不是说说而已,月儿,我真的只有你了...” “你不能离开我,这世上谁都可以离我而去,唯你不行。” 墨色流淌的瞳眸,渐渐漫上一层氤氲的水汽。 他怕了,真的怕了,那漫长的单恋时光,他明明一次都不曾拥有过,却感觉失去她,失去了千千万万次。 他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人,那么那么紧,仿佛要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仙子阖眸轻叹,这个人啊,一旦霸道起来,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说:“我们成亲...孟怀枝,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月儿...”孟怀枝心潮翻涌,泪光盈盈,几乎就要坠下泪来。 终于,终于等到了,这几千年来,曾几度试探,终于,他心爱的仙子终于肯松口了... “月儿,谢谢你。” “傻瓜,”白惜月失笑,去摸他湿润的眼睛,“哭什么?人为什么,总是为好事哭泣?” 是啊,这是好事,龙满足的抱紧仙子,再没有比这... 更好的事了。 月色靡靡,香气馥郁,她依稀听见有人在轻声低语:我等你回来。 但孟怀枝没有等到白惜月回来。 他等到的只有...公主失踪的消息。 原本一切如他们所料,魔界果真祸心不小,一旅奇兵突袭妖界掩人耳目,待天界出兵之后将才显出其真正的实力。 所幸天界早有防备,两军对垒是势均力敌,胶着难分。 当晚,白惜月同景澜还有殷星承,沙盘推演了无数遍,终于确定了最终的作战方案,确保明日一战,能一举取胜。 战事吃紧,作为主帅,白惜月亦是倍感压力,容她回到寝帐时,夜色幽深暗沉如水。 她敏锐的察觉到,这大帐之中... 还有别人。 第90章 既是神,又是魔 白惜月失踪的当晚, 景澜便紧急呈报给了天帝。 天帝得讯,深感震惊。 仙子再不济,也是上仙位份, 自身实力不俗,再加之军营守备森严,可谓固若金汤。然而, 竟有歹徒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悄无声息地将天界尊贵的公主掳走... 此事非同小可,唯恐扰乱军心, 寂遥封锁消息,捏了个傀儡执掌帅印, 便急召孟怀枝入宫。 直至这时, 青龙才恍然大悟,他们——中计了! 然而孟怀枝并没有太过慌张,因为白惜月体内, 有一片他的眉心鳞。只要仙子感到危险, 他就能通过鳞片的感应, 获悉她的方位,立刻赶去她的身边。 直到现在, 他都还没感受到那枚鳞片的灵力波动, 想来, 小狐狸眼下还是安全的。 诚如孟怀枝所料, 白惜月眼下的确很安全, 甚至, 可以说是舒适的。 她于一张软榻上醒来,再三确认房中别无旁人,将才起身下榻。 白惜月仔细打量周遭的情况, 她应是身处一空旷的寝殿之中,殿内的陈设十分雅致,榻头立有一小几,几上的博山炉正升腾着缕缕烟气。 这香味... 好生熟悉... 殿门就近在眼前,仙子并未轻举妄动,而是幻出一枚虞美人花瓣,向天庭发去了传音符。 然而下一刻,便有人推门而入,脚步又轻又缓,不疾不徐很是沉稳地向她走来。 白惜月登时愣在原地,眼前的人,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一双暗紫瞳眸清澈如洗... “大...大师兄?”她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 “小师妹,”如往常一样,仙君笑容温良如春风微拂,语气中似乎带了几分感慨:“好久不见了。”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自大师兄辞别山门之后,粗略算算,她们竟有...四千年未见了。 可是... “可是,我为何会在这儿?”她能感受到此间充斥盈余的,无尽的魔气,“这里...是魔界?” “没错,这里是魔界。”季临风勾唇一笑,“而我...便是魔尊——李登宵。” 白惜月惊住,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一个人...怎么可能既是神,又是魔? 难道... 紧紧地留意着仙子面上变幻不定的神色,季临风微笑颔首:“是的,诚如你所想,我既是魔也是神,你们称之为——魔神。” 魔神? 那是传说里才有的东西... 白惜月震惊地回不了神,这讯息来的太突然,她无法消化,更难以置信。 似是看出她的不信,季临风一个旋身,白衣褪去,一袭玄色劲装,魔气四溢的魔君落入她眼中。 -- 第160页 刹那间,遥远的记忆扑面而来。 是他,是玉皇归位那天,在重华殿的仙宴上,所见过的那位魔族少年! 是了,当年亦是如此,一身黑色劲装,袖口和裤管皆被扎紧,精神又利落。腰间系有一条茜色的无任何装饰的腰带,腰上别着一把短刀,刀鞘上镶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且镂刻了重重繁复的花纹... 乍见之余,她并未看清他的容貌,只记得少年的面目极其俊朗,侧脸的轮廓更是极致的优越。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少年不再简扎马尾,随意披覆于肩背的墨发,显得人愈发深沉练达。 他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而是野心勃勃的君王。 不,不不,魔神...细究起来,那可是与盘古大帝同时代的人物,他从来都不是少年! “你究竟是谁?”白惜月沉了脸色,警惕问道,“你几换身份接近我,到底是何目的?” 那个满眼烟火的小仙子,那只皮毛柔软的九尾狐,经过这么多阴暗的斗争之后,俨然成了一只机警防备的刺猬...她张开浑身尖刺,根根锐利,皆指向了他。 季临风落寞一笑,不知为何,只要一对上她,他万古无波的心境,总是会被轻易的牵动。 他探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想摸摸她的脸,想抚平她通身的不安...却被毫不迟疑的避过。 五指凌空顿住,他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手,暗哂自己方才是着了什么魔,对着孱弱的猎物竟也能生出莫须有的情分来。 “我也不知,我的目的是什么。”他负手而立,眉宇间挂上了一丝迷惘,“我曾经很坚定的,很坚定的想要你的性命,可是那一晚,你跟我说,你是魔头的女儿,你与我...是同类。” “惜月,你真可以...与我是同类吗?” “你此刻放了我,我们还是朋友。”仙子出奇的冷静。 “朋友?”魔君笑了,“怎样的朋友?可以与我同食同寝,伴我一生一世的那种吗?” “我无法给你这样的承诺,但我可以保证,你一旦对我不利,天界不会与你罢休!” 季临风说要她的性命,绝不是说说而已,之所以这么多年没下手,不过是忌惮神尊的威严罢了。如今干娘一走,他便毫不犹豫地设局抓了自己,想来,是下了决心了。 她要想自保,只能拿整个天界来压他,就算是法力通天的魔神,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多多少少还是要掂量一下。 完全无视仙子的威胁,季临风云淡风轻地道了句“随我来”,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白惜月迟疑了片刻,将才举步跟上,一踏出殿门,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一条星光翻涌的河流赫然入目,她沿着从门外延伸出去的步道,向前行去。站在步道的尽端再回身一望,得以窥见整座寝殿的全貌,竟是...竟是修在了星河之上。 怎么会?魔界怎么会有星河? 似是知道她此刻的迷惑,季临风解释道:“裁取一段星河,对我来说...并非难事。” 他这话说的平淡,却听得白惜月心里是“咯噔”一声,星子是盘古通身毛发所化,星辰之力虽不比日月,但也不可小觑。然而季临风裁取星河如探囊取物,实在无法想象他的修为到底有多深... “但不得不说,盘古那厮~的确很会造物,日月星辰山川草木,无一不美。”顿了顿,继而又说,“在盘古以身止杀之前,没有天与地,只有无尽的虚无,那时候的宇宙,真是无聊透顶...” 季临风的目光悠远,无人知道他说的以前,是多久以前,但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对这繁华世间是有所眷恋的。 “是啊,六界各有各的美,”白惜月顺势说道,“徜徉其间,恣意活着,不好吗?” “是很好,可我仍是感到孤独...”侧目看向身旁的仙子,本是暗紫的眸子,瞳色愈渐浅淡,一如星河畔初见时的模样,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说,“只有我,只有我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天地间,只我一个魔神复苏。我没有同类,我很孤独...” “直到你出现,你告诉我,魔物杀了你,你也不恨;魔物化作痴心人骗取了你的同情心,你也不怨...因为,因为你是魔头的女儿,你说你是魔的同类。我想,或许你可以,你是仙子也是魔女,如果有你陪着我,我可能就不会再这般孤独了...” “那是从前的白惜月。”仙子睇着星光四溢的水面,叹息道,“已经过了四千年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季临风的神色黯淡了下来,紫芒盈盈的眸子亦随之失光。 “魔界还有事,先走一步,”他又多看了仙子一眼,“我晚上再来看你。” 季临风离去后,白惜月仍是伫立在星河边,心下默默思忖着,季临风这几番试探,到底有几分真心... 只要愿意同他在一起,他真的会放过她吗? 不,不会的,他心中的预判,是我会拒绝,若是我有违他的判断,他便会直接认定,我是在存心欺骗他。 他感觉不到我的真诚,杀意反而更甚,对待季临风这般只手遮天的远古魔神,最好不要虚与委蛇,耍什么小聪明... 如此想彻之后,白惜月镇定下来,眼下季临风并未对她起杀心,那么既来之则安之,且看他究竟意欲何为,届时再据此突破。 晚上魔君果真来了,手中还提着一个圆形鸟笼,白惜月凝睛一看,笼中的鸽子白白胖胖,却垂头丧气的...瞧着很有灵性,莫非? -- 第161页 “正是,这是二师弟养的那只鸽子,无意间捡到了,便拿来与你逗趣解闷。” “谢,谢谢...”仙子接过鸟笼,鸽子见了她很是激动的扑棱着翅膀,仿佛见到了亲人。 “你啊,莫名其妙就跑了,你知不知道晟儿找你,找得都快疯了?” 白惜月无情数落着胖鸽子,这一幕落在季临风眼里,倒是格外的别致生动,他的小师妹似乎是变了,却又好像一点都没变。 “先把它放一边吧,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仙子心下一沉,但仍是不动声色地答了一个“好”字。 季临风带她去的那个地方,并不在魔界。 甚至,根本不在六界之中。 更像是他所说的天地不分,鸿蒙之初尽是虚无的场面,独独多了,这耸立于眼前的几十座白璧石柱。 她留心观察,石柱高数十丈,石面浮雕了人形,难道...这些石柱,是由人所化? 她转眸看向身边的魔君,在等他一个解释。 “按你们天界的记载,自盘古殒身后,一众荒神陷入沉睡,七十二魔神不知所踪...这记载,其实有两处错误。” “错误?” “是的,其一,这世间不止七十二个魔神,而是七十三个;其二,魔神并非失踪,而是于虚无之境化作了魔柱,等待苏醒。” 仙子不由问道:“所以,只有你醒了,他们都还没醒?” 季临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可是,又怎会多出一个魔神呢?” 季临风深吸一口气,神情冷凝:“这多出来的魔神,名唤‘妃雅’,亦是你们无比尊崇的盘古大帝的——帝后。” “什么?”白惜月不敢置信,“你是说,你是说盘古的妻子...是魔神??” 第91章 笼中鸟,生魂祭 琅嬛阁藏书百万, 经天纬地博古通今,然而,对于盘古大帝的妻子——帝后妃雅, 却记载寥寥。 只知她是东王公和西王母的生母,是一位绝色美人。 传闻帝后妃雅,身袭九重皎月轻纱, 眉心一点桃花如灼, 双瞳剪水波光潋滟...她每行一步,足上的金铃便清冽作响, 脚边绽开一朵接一朵的浮水白莲。 “要知道,在那个一片荒芜的空间里, 妃雅——是一切美丽的具象。”魔君眼神悠远, 分明潜藏着某种向往,“她步步生莲,惯爱于高台旋舞, 九重纱衣如早春的山茶层层绽开, 墨丝飞扬铃音清越...她是美的象征, 更是我们魔神一族最尊贵的女王。” “她既是魔神女王,又怎会...怎会成为盘古的帝后呢?” “你见过东王公, 你觉得他容貌如何?” 白惜月想了想, 答:“在没遇见东王公之前, 我以为爹爹是世间最英俊的男仙。” 季临风笑笑:“然而作为盘古的儿子, 东王公的相貌仍是不及他的父亲...” 白惜月懂了, 她永远不会低估, 美貌在爱情中所起到的作用。比如,一对上孟怀枝那双星光闪烁的眼瞳,她就是再多的气也没了... 说到那条龙, 他现在...应是已经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了吧? “盘古诱骗了妃雅,将她带回了他的神庭,成为了他的帝后。高高在上的魔神女王,就这样,成了盘古的笼中鸟。其间,我们七十二魔神,数度与盘古麾下的一众荒神为战,却始终难分胜负,不能将女王迎回。” “两情相悦的事,怎么能叫做‘诱骗’和‘笼中鸟’呢?” “因为...”魔君转眸,神色莫名地睇着她,缓缓道,“因为,没有女王,魔神一族,就会断绝繁衍,从此陨落。” 仙子一滞:“你的意思,盘古大帝...别有居心?” “盘古是你们神族的造物主,而女王妃雅是我们魔神一族的造物主,他将妃雅禁锢于他的神庭,为他生儿育女,高贵的女王,却沦为可悲的阶下囚...失去了女王,魔神的神殿黯淡失光,再无生色。” “在你们的历史记载里,魔神总是无缘无故地挑起战争,只道盘古大义,以一身止千杀。其实不然,盘古会献身,是因为妃雅无法再忍受囚鸟的生活,在诞下西王母之后,她选择了自戕。” 听到此处,白惜月亦是叹息,季临风的叙述固然有偏颇,但故事的脉络走向应是真实的。不然,为何一众荒神的大小事迹皆有浓墨重彩的记录,独独,独独帝后妃雅只留下一句“绝色,善舞,王公王母之母”... 她是骄傲的女王,为皮囊所惑,随心上人远走,来到他的神庭,却不想由此展开了...悲剧的一生。 “你带我来到此处,想来...”白惜月淡定地看向身旁的魔君,“不是单纯的为了...追忆过去吧?” 季临风笑了,语气温和:“我昨天说我很孤独,你可能不信,如今你也见了,我的同类,皆化作了魔柱,陷入了亘古的沉眠...你现在,该是能信我了。” “我信你,我昨天就信你,昨天之前我也信你...”白惜月止了言语,她小心拿捏着情绪,一双轻浅眸子竟是染上了朦朦胧胧的水汽。 泪...将落未落之际, 最是动人。 果然,饶是历尽岁月,看遍了世间绝景,面对这只狡猾又漂亮的狐狸,季临风仍是避无可避的...生了恻隐之心。 绝知就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可是...他不想逼她。 只能妥协:“此处虚寒,不宜久留,走吧。” -- 第162页 白惜月又回到了那处寝殿,被星河包围,亦被星河隔绝。 她再次发出传音符,一眨不眨亲眼目送粉色花瓣飞入暗沉阴郁的云端,心中却不抱丝毫的希望。 要是季临风有那么好对付,孟怀枝早该寻来了。 她微微叹气,转身离开闪耀的星河,步回偌大却空旷的寝殿。漆木鸟笼就挂在鎏金支架上,鸽子见她回来很是兴奋,“咕咕咕”的叫个不停。 “鸽子啊鸽子,今天我凭着示弱,暂且逃过了一劫。就是不知明日,还能否有这样的运气了...”她伸出食指,摸了摸鸽子的小脑袋,目光幽深,“笼中鸟的滋味不好受吧?可你既然逃了,怎么不飞远一点?” 可惜鸽子不会说话,她无法知道它的真实想法,但鸟儿吃了睡睡了吃,一副心大到无边的模样,竟莫名教她安定了许多。 博山炉无人添香,却烟色不断,淡淡的槐香萦绕满室,十分安神。 这一晚,白惜月睡得很沉,不知那玄衣魔君,披一身夜色悄然踱至其榻前。他眸光一闪,仙子便化回了狐狸真身,季临风的目光,落在了那根残缺的狐尾之上。 他不曾向她说起,这四千年他去了哪里,但在得知赤瑛琪谋害她的第一时间里,他便飞身去了青丘。 在偏远荒凉的边境,他将那只被剥夺了修为的可怜的赤狐,从这世上彻底的抹去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在他亲手取她性命之前,让她为别人所害? 虽残缺,却依旧美丽的狐狸,正在安静酣睡着,瞳珠里的沉色缓缓荡去,只余下浅浅的紫。 他将白狐抱入怀中,五指轻柔抚过她顺滑光亮的被毛,白惜月,你的命是我的,这是否等同于,你...也是我的?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但冥冥之中,我似乎正在成为另一个盘古。 我要你成为我的笼中鸟,却又强烈的期待着,你会是自愿的... 可是... 这怎么可能呢?你爱着那条恣意骄纵的青龙,你爱他,所以...连骗都不想骗我。 你总是聪明,揣摩着我对你的预判,却不知,我也在预判着,你的预判啊... 季临风安静坐于榻上,在不见日月的魔界,他一身黑衣几乎完全融进了荼蘼夜色之中。抚摸着怀里的狐狸,眸光流转,竟有一丝哀色。 之后,季临风再没带她去过别处,只是时常来她的寝殿。 也不干别的,温一壶小酒对酌;布一桌佳肴共享;也会在星河畔垂钓,可这星河里哪来的鱼啊?季临风见不得仙子气恼,一个捏诀,河里顿时挤满了漂亮的锦鲤。 白惜月当即丢了鱼竿,幻出一柄大网,下河捞鱼去也。 他在岸上静静看着,只觉得身陷于万千星光之中的仙子,很美很美...他却是能理解,当年的盘古了,初见于高台旋舞的妃雅,他定也曾为之深深惊艳。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季临风仔细回忆了一下,是了,还差了些些烟火。 一个念想而已,漫天花火缤纷绽放,白惜月身处星河,抬眼观望着夜空。 焰光闪烁,落成满目破碎的琉璃,她却毫无预兆地...坠下一颗泪来。 “哭什么?”他柔声问道。 “没什么。”仙子抹去眼泪,她只是想起了,孟怀枝向她求亲的场景,还记得海天明月,烟火盛大,连绵一整夜。 “我知道,在你的灵台里,有一片眉心鳞,只要你召唤,孟怀枝就能赶来。”季临风不动声色道,“你不想他来,是怕我...杀了他?” “你会吗?”她望着他,泪眼婆娑,再是冷心硬肠的人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可惜,他始终是绝情。 “我会。”魔君答得毫无迟疑,继而平静说道,“白惜月,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我真的会杀了你,用你的魂魄献祭,以唤醒女王妃雅。” 花火怦然,绚烂璀璨,然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字眼,个个都冷到冰点。 “为何是我?为何偏偏是我?”仙子无力地垂下了头。 “因为献祭所需的魂魄,必须是独一无二的,我也不希望是你,所以我离开了于莲山。”季临风叹了一口气,“我用四百年时间等你长大,来验证我的判断是否正确;之后,我用了整整四千年到处搜寻,试图推翻我之前的判断...可惜没有,我再也没能找到第二个,如你一般稀世无二的灵魂。” 白惜月嗤笑一声:“呵,魔尊抬举了,我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只狐狸,没有多特别...” “不,这世间,无论人神魔都如恒河沙数,只有你,神族和女道仙结合而诞下的孩子,只你一个...诚如玉皇所言,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究竟有多特别。” 仙子闻言一滞,却是低低的笑出声来:“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如果能重来,我真希望,我从未出生过。” “惜月,”季临风一个掠身,来至她身前,深深凝视着她,“你还有一个选择,陪我一世。我不需要你爱我,如同我们这几日的相处一般,是亲人或朋友都没关系,只要你能陪着我...” “季临风,你别做梦了。”白惜月冷笑,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如你所愿的,要我和你一起生活,绝—无—可—能!”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但亲耳听见从仙子口中说出,仍免不了失落。 -- 第163页 但那也只是,稍纵即逝的,一时之惑。 他收回纠缠的目光,冷冷一勾唇,道:“既如此...” “勿怪我无情。” 第92章 大结局(上) 白惜月再次来到了那片, 立满了魔柱的虚无之境。 但这回不同,她被人用缚魂索牢牢绑在了一根魔柱之上,而那根魔柱, 正是妃雅当年陨落所化。 季临风悬停于她身前,微抿着唇沉默不语,睫羽低垂, 将眸中的情绪遮去了大半, 教人看不清明。 “白惜月,你的眼泪对我不再起作用, 那是因为...你的眼泪,是为别人而流。”半晌, 他如是说。 “我知道, 你并不爱我,眼泪对你杀伤有限。我侥幸逃过一劫,却也没指望, 下次还有这般的运气。” 季临风笑了:“生死攸关之际, 还能如此冷静, 你的确是长大了...” 白惜月冷嗤一声:“你腰间那柄银匕首,便是用来验证的法器吧?我能佩戴那串银手链, 则表明我是合适的祭品?” 魔君沉吟片刻, 缓缓启唇:“的确, 不得不承认, 在你戴上手链的那一刻, 我的心情很复杂。莫名苏醒之后, 我自觉,该是要担起唤醒女王,从而复苏族人的重任...是以, 我以各种身份在六界徘徊穿梭,然而天规九万条,束缚太多,还是当魔更恣意快活。我便以魔界二皇子,李登宵的身份存世至今。为了更好的接近你,我又乔装改扮成了一个散仙,取名‘季临风’,精心安排了天河畔的相遇。” “你不过是想要我的性命,何苦大费周章的接近我?” “因为有趣。”季临风淡淡道,“在你的眼中,人神魔似乎没有区别,你都能一视同仁。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何会这样,后来我想通了。你娘是凡仙,你爹是神族后来却入魔,是以,你对于这三方,才能不设立场的平等看待。我想,这也是为何,南袖愿意剔除自己的朱雀翎,从而创造了你...” 白惜月笑了:“呵,如果我是你,是不会对一个猎物,倾注这么多感情的...” “的确,我太关注你了。”季临风抿唇一笑,“我用四百年时间来验证,又花四千年来推翻自己的验证,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几千年的时光就这么无端挥霍掉了...” “你也见了,如今的新世界空前繁荣,你就算唤醒了你的女王和族人,这六界之中,也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我们有自己的神殿,这一点你可以完全放心,我对六界,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企图。” 仙子似乎没有任何遗愿了,闭目平静说道:“开始吧。” 季临风顿挫片刻,终是轻声说道:“我要用银匕首,在你的心口处划开一道裂口,这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白惜月阖眸垂首,不作任何反应,呼吸均匀又平稳,仿佛入定了一般。 见状,魔君默然叹息一声,本是悬垂于身侧的右手,慢慢抬向了腰际,心下一横,银芒闪耀的匕首被“噌”地拔出。 他手执利刃,将尖锐的锋口移至仙子胸前,如遇无物般轻松穿透她轻薄的衣襟,眼看着就要刺破衣料覆盖下的肌肤... 他止了动作,困惑不解:“你不怕吗?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你知道的,你一个念想,孟怀枝就能来救你...” 这时,白惜月睁开了眼睛,浅褐如琥珀的瞳珠定定地凝视着他,浮出一抹未至眼底的笑意:“季临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你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胜过孟怀枝,否则,也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法子来抓我...你想趁着我现在在你手上,可以以此掣肘孟怀枝的时候,将他引来并杀灭,以防日后出现‘哀兵必胜’的局面。” “一开始,你对我还抱有期望,以为我为了苟活,会愿意屈服于你,所以你阻拦了我的第一封传音符。而你经过试探,对我彻底失望,便没有阻止我发出的第二封传音符,任由它飞出了你设的结界...”仙子低笑出声,“可你还是算错了,我那封传音符所留的方位,与此处截然相反,且远到无极。” 闻言,暗紫的眸子微微睁大,英俊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诧异。 是说,怎么孟怀枝始终不曾出现,这只狡猾的狐狸,竟是将他引去了别的地方... 他口气不善:“为什么要这么做?” 刀口又迫近了半分,锋利的刀刃尚未真正触及血肉,但冰冷的刀光已然刺破了白嫩的皮肤,殷红的血珠慢慢向外溢出。 血滴一脱离躯体,即刻化为丝丝缕缕的血雾,袅娜升空,蜿蜒飞向了白惜月身后的白壁石柱。 感受到了献祭的鲜血,石柱上浮雕的美人开始发生变化,万千发丝中的一根,渐渐呈现为墨色。 这献祭的法子真是恶毒,用她的血来筑成妃雅的身躯,再用她的魂,来唤醒妃雅的意识。而她血液流尽,无魂可依的肉身会顷刻间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 如此,她整个人,从头到脚,悉数成了妃雅的养分,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般,从这世间被彻底的抹去。 仙子却是笑了:“为什么?因为我要他活着,只有他活着,才能护我爹娘平安,才能保六界无虞...” “他活着,才能替我杀了你!” 白惜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季临风一怔,从来没有,他的小师妹从来没有用这般怨毒的眼神看过他。那个满目烟火的小姑娘,那个欣然受下桐花手链的小仙子,那个...那个一脸认真地告诉他,她不怨也不恨的白惜月... -- 第164页 再也回不来了。 随着血液的逐步流失,仙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指尖亦开始发冷,却死咬着下唇,不溢出任何一丝示弱的痛吟。 季临风心乱如麻,眼尾竟染上一抹氤红,似要落泪:“你为何就是不愿松口?为何就是不肯示弱?哪怕是骗我也好,虚与委蛇也罢,你为何偏要这般倔强呢?” 一连串颠乱的质问过后,他终是无力地垂下了头:“你会死的,白惜月,你会死的...” “季临风,把你偷的星河还了吧,把鸽子也...放了吧。”一张嘴才发现,原来说话也这般费力气。 魔君默默攥紧手掌,迟迟未作声。 冷,好冷,流失的血液带走了真切的体温,白惜月只觉得浑身发冷,越来越冷。 如同衣衫单薄的行走在冰天雪地之中,她艰难跋涉,然而好不容易翻过了一座山头紧接还有一座,目之所及,是根本望不到边际的万壑重重的连绵冰川。 漫天风雪之中,有一人就站在不远处,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深邃如星空... 孟怀枝... 孟怀枝啊... 可惜神仙没有来生,若是有来生,我不会再与你蹉跎。 我会,我会在你百岁抓周礼时,主动走进竹匾中拥抱你; 我会,我会在你被罚跪的时候,陪着你跪到天亮; 我会,我会留意一切与你有关的事情,随你去你心仪的山门拜师; 我会,我会在你陷入雾霭,寻不见出路时,轻轻牵起你的手; 我会,我会时刻挂念你的安危,在你为人所伤时失声恸哭; 我会,我会充分尊重你的意愿,始终发乎情止乎礼; 我会,我会用几千年的时间来小心试探,期待你能松口答应,与我定婚; 我会,我会布置一场浪漫的海上烟火,一边泛舟对酌,一边向你求亲... 若是有来生,我一刻也不想再等。 头越来越沉,意识亦随之愈渐涣散,伫立在风雪里的那个人慢慢虚化,越发透明,眼看着,眼看着就要消失不见了... “孟怀枝,孟怀枝啊...” 如回光返照一般,白惜月哀戚地唤了两声,便闭目垂首,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隐忍已久的玄衣魔君,终是落下泪来,因为他知道,仙子这一睡...就再不会醒来了。 正当他哀然拭泪之际,只听一声痛喝于高天传来, “月儿!!” 浑身昭然的龙气,化作耀目的白光,似利剑劈开暗沉,灼的季临风睁不开眼睛。 这人终究还是来了,带着排山倒海的杀意和滔天盖地的怒火,风尘仆仆的赶来。他自天上降落,落至一魔柱之巅,那光华万丈的耀眼模样,教他几乎以为是... 盘古再临。 孟怀枝身着一袭白衣,眼神一对上昏厥的仙子,通身上下立刻散出灭绝般的寒意。 “季临风,现在中止献祭,放了月儿,我或可饶你一命!”说着,右手一飒,一副展开的折扇现于手上。 折扇名为玄光扇,雪白扇面上只简单描了一簇兰芝草,看似普通,却是由初代玄天苍龙孟章的鳞甲所化。进可用作金色光剑杀敌,退可织出举世最坚的结界防御,乃苍龙阁的传位至宝之一,亦是历代苍龙阁主擅使的法器。 这还是孟怀枝第一次拿出玄光扇,毕竟,面对季临风这般的对手,需得谨慎一些。 魔君勾唇一笑:“孟怀枝,你来的太晚了,献祭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我无意与你为敌,我只是想唤醒我族女王,并不愿同六界干戈。” 孟怀枝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口气冷硬:“季临风,我也只是来救月儿的,识相就让开,不要挡我的路!” “我说了,献祭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你死了这条心吧!” 季临风倏一腾身,与孟怀枝升至同一平面,从容镇定地与之对视。 “于我而言,这世上...”仙君持扇,一字一顿道,“无不可能之事!” “你真是天之骄子,永远都这般张扬跋扈...” 季临风摇头轻叹,手中的银制短刀顷刻化做一柄银光闪耀的长剑,也不再多费口舌,一个跨步腾空而起,举剑向孟怀枝头端斩下。 手中折扇一挥,一道灼目金光乍现,层层致密的金色结界死死抵住了剑刃。 两人目光阴鸷,陷入短暂的对峙。 孟怀枝神色冷凝如冰:“季临风,枉费月儿那般信任你,还将你那居心叵测的银桐花,好生收捡了足足四百年...” “其实,我不是在星河畔与她初遇的...”他顿了顿,叹息道,“不过,她将桐花送了你,我将桐花送了她,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吧。” 还记得,那是九月九,是玉皇归位的大日子,六界皆受邀前去南天门迎驾,作为魔界最受宠的皇子,他自然也在其中。 前往南天门的途中,偶见一容貌俏丽的小仙子抚开纱帘,眨着一双琥珀杏眼,正好奇地向外探看...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小仙子,不知怎的,就起了捉弄的心思。 回忆戛然而止,对待僵持的战局,季临风逐渐失去耐心,眼角开始生长出细小的鳞片,随后层层叠叠迅速向全身铺开。 下一刻,玄衣魔君已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尾身形庞然的黑龙! 孟怀枝心下一凛,没想到,这季临风的真身也是龙,能藏的这般滴水不漏,实力的确不可小觑... -- 第165页 伴随一记震天撼地的龙啸,孟怀枝亦幻出苍龙真身,浮于半空,阴沉地紧盯着面前的黑龙。 错落排列的魔柱之间,飘荡着虚无散淡的雾气,两个巨硕的龙形在雾色中若隐若现。可怕的沉默过后,两条龙几乎是同时吟啸着扑身而上,缠斗在一起,互相凶狠地撕咬。 霎时间鳞甲破碎,血肉纷飞。 ...... 两条龙,一青一黑,斗的胶着难分。然而,被束缚于魔柱之上的白惜月仍在不停失血,石柱上浮雕的美人却越发生动具体。 复原的气色从发梢开始扩散蔓延,从头顶向足底漫去,漫过她艳丽的脸庞,漫过优美的肩线,漫过盈盈一握的腰肢... 而对应的,仙子面上已毫无血色,嘴唇苍白,即将血液流尽, 枯竭而亡... 第93章 大结局(下) 候在不远处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她好像也没了...再继续跋涉,穿越风雪的动力。 天色越来越晦暗,风声呼啸裹挟着冰冷的雪花席卷而来, 双腿像被灌满了铁,一步也挪不动了。 她只得原处停留,双臂环抱着冻得发抖的自己, 慢慢蹲下身来... 好冷, 好黑,头好沉眼皮也好重, 好想,好想就此合眼睡去啊...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我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坚持不下去了... “月儿...” 是谁?是谁在唤我? “月儿, 别睡...” 我也不想睡, 可是我好累, 我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月儿别怕,我带你回家。” 回家?回家好啊, 这是好事啊...为何要哭泣?为何总是, 要为好事哭泣? 别哭, 孟怀枝, 你别哭... 都是因为我, 每次都是因为我, 害你伤心落泪... 你可知,每次听见你哭,我都好难过, 更会自责内疚。你那么好,那么那么好,应当无悲无愁,恣意快活的度过一生。 可惜,我不能再陪着你了,若有来世,一定换我先... 拥抱你。 在临死的前一刻,最后一线意识惶惶湮灭之际,她似乎依稀听见有人,悲痛欲绝地大喊了一声—— 月儿! 白惜月属实没想到,自己还有醒过来的一天。 她有着无比清晰的认知,她确实是死了,死在了那片...石柱林立的魔神之冢。 迷茫地环顾四周,发现周遭的环境很是熟悉,这里...对了,这是婉华宫,是她的寝殿! “公主,你醒了?”奉于一旁的仙侍赶紧上前。 “我...”白惜月坐起身,只觉通体清泰舒畅,无半点伤痛...不禁狐疑,暗下运行灵力,竟发现金丹及仙根都稳固了不少,这... 难道?... 似是看出了仙子的迷惑,十二仙婢围着床榻跪作一排,齐声恭贺:“臣等恭贺殿下,顺利飞升上神位!” 飞升?上神位?? 她竟是,竟是飞升上神了?! 诧异之余,她似是想通了前因后果,这番所谓的献祭,应该,就是她飞升上神的生死劫。 可是,可是... “孟怀枝呢?”她探身,抓住一个仙侍的手臂,急切问道,“苍龙阁主呢?他如今在哪?” 他一定出事了,他一定是出事了!不然,不然他此刻...为何不在我的榻前?孟怀枝,孟怀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我的! 眼见仙侍们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的,白惜月是心急如焚:“快说!!” 仙子已是上神位份,一动怒即会释放出无形的威压,压得一众仙侍是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启,启禀公主,阁主将你送回婉华宫时,浑身浴血到处都是伤,将殿下你安置好便...便走了。” 仙侍哆哆嗦嗦地禀报之后,半天没等到主子的反应,将才小心翼翼拿眼去偷瞧榻上的人... 可榻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 白惜月一个掐诀,立刻动身赶往瀛洲岛。 当她听到“浑身浴血”这四个字眼时,只觉心跳骤停,大脑一片空白...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刻也不能耽搁,她要立刻!马上! 见到他! 瀛洲岛上有一连贯东西的山脉,山形绵延起伏,酷似一条卧龙,是名“卧龙山”。 而卧龙山,乃天下龙气最盛之境,为玄天苍龙一族闭关疗伤之所。 白惜月是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发现他的。 仙君已无力维持人形,青龙真身亦是残破不堪,龙身上的鳞片已经不剩几片,深深浅浅的血口密密麻麻,从头到尾遍布全身... 殷红的血水流了一地,龙匍匐在血泊之中,有气无力的苟延残喘着,向来肆意飞扬的龙须此刻亦毫无精神的耷拉在地... 龙角,还有龙角,曾经金光流转枝杈分明的两支龙角,只一根看上去还算完好,而另一根竟...竟被折去了一半。 眼泪登时奔涌而出。 白惜月死死捂住口鼻,竭力不让一丝半毫的哭声逸出。 遍体鳞伤的青龙,如同等死一般,虚弱地躺在那里,她却...她却没有勇气靠近。 那是孟怀枝有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次,灵台倾覆,连意识都开始混沌不清,直至... 直至有人将他温柔地揽入怀中,一边向他输送灵力,一边轻声安慰: “别怕,怀枝,我在这儿,你的月儿在这儿...” -- 第166页 “你要好好的,等你好了,我们就成亲,我们马上成亲...” 成亲?成亲是好事啊,为何要哭泣?为何要为...好事哭泣? 别哭,月儿别哭,你一哭,一定有花凋零,一定有人别离;你一哭,天下的美好都会破碎,日月星辰皆黯淡失光... 你会哭,一定是我不好,肯定是我不好... 真是... 对不起。 不知在幽暗的山洞里呆了多久,公主抱着她伤痕累累的龙,身形未动寸步不移。 仙子日复一日用灵力为他疗伤,伤口愈合的七七八八,新的鳞片亦开始生长,连呼吸都变得均匀有力多了,除了... 除了那根残缺的龙角。 无论她如何尝试,都无法将折断的龙角复原,它就那样明晃晃的暴露在外,时刻都在向人昭示,那场战斗究竟有多么惨烈... 还好,还好他活了下来,否则,仙途漫漫,剩她一个人该有多孤单? 仙子倾身,将脸颊轻轻贴靠在龙的额头上,默默体会着这一番,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油然而生的伤感。 青龙苏醒,已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 这三个月里,发生了一件轰动六界的大事,稳坐帝位逾万年的寂遥,下达天帝法旨,传位于公主白惜月。 那可能是天庭成立的几十万年来,结束的最快的一场登基大典,无他,只因仪式完毕,仙子还要回山洞去照顾她的龙。 后来,青龙的伤情有了极大的好转,已可恢复人身,天庭瀛洲岛两头跑忙得不可开交的女帝,直接将人打包回了天宫。 晋为女帝的白惜月,已移殿紫微宫,而孟怀枝,便是在天帝的寢榻上醒来的。 彼时,一身银白常服的仙子,正坐在离榻不远的书案旁,专心致志的批阅奏疏。 听见床上的响动,她立刻抬眸寻去,隔着香炉升腾而起的袅袅烟气,朦胧氤氲间,正正对上一双星光熠熠的墨瞳。 手中的御笔无端滑落,发出清脆的磕玉之声,她喉头一哽,万千情绪翻涌至微张的唇迹,临到头来,只堪堪化作一记颇为良苦的笑容。 她说:“苍龙阁主,可教本座好等啊...” 两人的婚期定在了三日后,筹备天帝大婚非同儿戏,三日实在太过仓促,简直就是在挑战天庭各部的极限。 众仙皆是不解,为何陛下会如此着急,白惜月沉默不解释,因为她一刻...也不想再等。 然而,刚敲定了婚期,这是嫁是娶的议题,让一众仙官犯起了难。 天帝为九重天唯一的主,若是嫁去了苍龙阁,天庭谁来主持? 彼时,孟怀枝正“柔弱无骨”地靠在女帝的怀中,乖乖饮下仙子递来的一勺温补的汤药,听着仙官们的禀报,白惜月不作表态,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比给孟怀枝喂药更重要了。 药虽然苦,但阁主的心里是甜滋滋的,依着规矩,天帝自然是不能离宫外嫁的,但仙子没有立刻否决,便是一切依他的意思。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做不做这个天帝,都无所谓。 但是,他又哪里会舍得,让他心爱的仙子为难? 遂疏朗一笑,淡然道:“陛下尊贵,不宜劳动,自然是本阁主...嫁入天宫。” 得了阁主的答复,景澜便很有眼色的领着众仙官退了出去,偌大的寝殿,只余下了孟怀枝和白惜月两个人。 “本座见阁主回答问题中气十足,想来~是不用再吃药了...”仙子娥眉一挑,“不若,回瀛洲岛去,安心待嫁?” “天庭有规矩,天后需得在大典三日前入宫斋沐,所以怀枝不必回苍龙阁。” 白惜月忍着笑:“那阁主的嫁妆~该如何筹备呢?” “通通给你,四海龙庭,万里东泽,还有我自己,通通都给你。”往仙子香香的怀里窝了窝,孟怀枝满足地闭上眼睛。 白惜月移殿紫微宫后,本想将婉华宫改为帝夫在天庭的驻殿,但孟怀枝表示拒绝,他才不要和他的陛下分房睡。 紫微宫素为天帝起居的宫室,苍龙阁主虽说是女帝的夫君,但到底是外臣,这...同住一屋檐下,怕是有些不妥。 此事引得前朝是议论纷纷,白惜月却是冷冷一勾唇,缓缓道:“帝夫白日里主持苍龙阁,晚上回紫微宫落个宿而已,本座以为...这没什么不妥。” 自飞升上神后,御座上的女仙是越发的说一不二了,底下的神仙们也不敢多加置喙,只能暗自摇头感叹,孟怀枝可真是蓝颜祸国,竟教陛下这般宠夫无度... 白孟两人是你侬我侬,岁月静好,前朝和后宫,却是忙得鸡飞狗跳。终于,在三日的期限内,将婚礼的一应事项给筹备完善了。 三日后,女帝迎娶帝夫。 天帝婚嫁,这天气自然是极好的,只见霞光普照,祥云漫天。 凌霄殿聚满了仙人,白惜月是天庭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帝,这女帝迎夫,更是万万年头一遭,是以,大大小小的神仙都跑来瞧这热闹。品阶不够,不能在殿内观礼的,都堆在了天阶的外围,若不是有卫兵挡着,怕是这九万层天阶,层层都要被站满。 而白惜月身着喜服,头顶凤冠,稳坐御座之上,只等着她的夫君,行过天阶踏着吉时,翩然来至她的面前。 午时刚至,便听殿外传来玉珠碰撞所发出的清越声响,她心头一紧,她知道... -- 第167页 他要来了! “玎玲——” “玎玲——” 只见一修硕人影,手持一柄水墨折扇以覆面,姿态端方地行入殿内,殿中的神仙皆颔首肃立,向其致礼。 婚仪大典上,天后入凌霄殿,须以鲛绡扇覆面。孟怀枝折中了一下,拟用孟阙赠与仙子的那柄折扇,周全了礼仪。 白惜月竟瞧得有些感动,玲珑心思羊肠九曲,皆是为了她... 为了她,这个人,向来是不惧旁人眼光,不畏万千流言的。 女帝与帝夫的婚服皆是素净的银色,只用金线暗绣了详略有当的祥云纹。三串昆山玉制的珠串仔仔细细穿在雪白的腰带上,这是玉皇时期流传下来的规矩,天帝腰左侧三串珠,天后腰右侧三串珠,据说是取自金玉满堂的好兆头。 徐徐行至玉阶下,孟怀枝端端行礼:“臣苍龙阁主孟怀枝,聆听圣谕。” 白惜月的目光,只紧紧注视着以折扇遮面的仙君,随意一抬手,说了一个“宣”字。 景澜得令出列,朗声道:“众仙聆听圣谕——” 册封帝夫的法旨宣读完毕,白惜月当即起身,向立于玉阶下的爱人行去。 强撑着一丝作为帝王的理智,她的脚步虽快却不显忙乱,本是服帖垂坠于腰际左侧的,莹润清透的白玉珠子,每行一步便叮咛作响,甚是悦耳。 终于,那泠泠声响停息,她亦停在了仙君的面前。 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按理说,她该是能冷静自持的,应对各种场面了。然而,她心爱的夫君就站在她的面前,正安安静静等着她,将他覆面的折扇摘下。 她竟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是那样激动,紧张,又羞怯。 一番顿挫,她将才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轻轻取下他手中的折扇... 一张俊容现于眼前,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正眉目含笑地静静凝视着她。 仙君身形昂扬,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白皙的额上,还依着天庭的规矩,点了赤红莲印,整个人更显妖魅了。 这样的孟怀枝,是她未曾见过的,竟看得有些痴了。 朝臣们说的没错,他真真是...蓝颜祸国。 我的陛下,该执饮醴酒了。 这语带调侃的密音传入耳中,白惜月才惊觉自己的失态,面上一赧。 景澜是时奉上醴酒,沉声道:“恭请天帝陛下,帝夫殿下,执饮醴酒,以全婚仪。” 于万众瞩目之下执饮醴酒,是天界婚仪必不可少的一环。饮下醴酒,便是订下契约,从此结为夫妻,无过无错,绝不相负。 两人自托盘中取出玉瓷酒杯,相视一笑,掩袖,一饮而尽。 礼官高呼一声“礼——毕!”,大殿内的神仙们纷纷揖礼祝贺,孟怀枝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翻腾的心绪,逾矩地将仙子紧紧拥入怀中。 “月儿,为夫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那你可要小心侍奉我,要知道,天帝是可以纳妃的,你要是惹我不快,我纳他十个八个男妃...” “休想!” 仙子话未说完,便被人一吻封缄。 女帝和帝夫当众亲吻,实在是有失体面,围观的仙家纷纷垂目以避,生恐犯了天颜。 只是又双叒一次痛心疾首的感叹,这苍龙阁主表面看着恭敬和气,却不时做出些放浪形骸胆大包天的行径来,真是,真是蓝颜祸国啊... 孟怀枝却不以为意,反正已经逾矩了,再逾的彻底些...也无妨。 典礼一直持续到深夜,烟火盛大无止无休,整个九重天悉沉醉于这喜庆的氛围里,只是,他们的陛下与阁主,早已不在天宫。 而是现身东海一处,极为偏僻的海域之中。 白惜月看着眼前精美绝丽的宫殿,陷入了长久的呆滞,原来...原来,他竟真的, 真的造了一座水晶宫?! “还记得你做员峤岛主时,某天质问于我,为何最近总是不见人影,其实那时,我就开始遣人偷偷建造这座宫殿了...”他顿了顿,继而又道,“我那时想,只要你肯松口与我成婚,就能立刻将这水晶宫,送你作聘礼。” “原是这样啊...”仙子有些心虚,当时岱屿岛上有好些女修士,听说暗慕孟怀枝的还不少,她还以为,以为他是被哪个女子绊住了... 似是知道她的心思,孟怀枝挑眉一笑:“陛下醋劲儿这么大,为夫深感不安啊~” 小脸蓦然一红,嗔道:“贫嘴...” 自登帝之后,仙子越发沉稳冷练,这般娇嗔的模样,也只有他这个夫君,能得一见了。 这让孟怀枝很是感念,在别人眼里,她是威严冷酷君心难测的女帝,而在他面前,她永远是那只恃靓行凶的小狐狸。 这份特殊,教他颇为情动,抱着仙子一个捏诀,便双双落身于一张宽大的寝榻之上。 将高高在上的女帝大人压在自己身下,孟怀枝轻柔点吻着仙子微红发热的脸颊,伏于她耳畔低沉发问:“陛下,臣现在可以...侍寝了吗?” “等,等一下...”小手一推,“你这水晶宫是完全透明的,我都能看见外边游来游去的鱼...” “有结界的,你能看见外边儿,但外边看不到里面的。”继续埋首厮磨。 “再,再等一下...” 小手又是一推,这回孟怀枝可不依了,抓住她的手,眸光深沉:“我知道你在抗拒什么,月儿,你是因为尾巴受损了,觉得自己不好看了,是吗?” -- 第168页 白惜月望着他,月光穿过海平面,透过明晰的水晶洒下一片朦胧的辉光,更衬得仙君英俊无匹... 是的,她的爱人太过完美,在他面前,她自惭形秽,始终羞于展示自己的真身,遂总是无法全情投入,与他共赴巫山。 这点点无法言明的心思,没想,早已为他所窥破。 仙子定定凝望着身上的人,不着一语,算是默认。 孟怀枝目露心疼,吻了吻她的唇,一对龙角忽而显形,那支残了一半的龙角,无声道出他的心意。 “月儿,在人间客栈,你曾问我,若是你变丑了,我还会爱你吗?这就是我的答案...”说着,深吻于她唇间。 你缺尾,我残角,这世上——无人比我们更般配。 一颗浑圆的泪珠,自她眼底缓缓滑落,她不知自己为何要哭,但这是好事,这一定是好事,她最近偶有的几次落泪,通通都是因为好事。 不再逃避,亦不再抗拒,这一次,她要将自己...完完整整的交付出去。 “听说第一次,会有些疼...”说这话时,孟怀枝也是脸红的不行。 “听说?你听谁说的?”白惜月每次抓的重点,角度都很清奇。 仙君只好避重就轻地答:“别管我听谁说的,总之,我会很温柔的...” 优雅舒展的手指,辗转来至她的腰间,指尖稍稍一勾,便轻松解开了素色的束带。衣襟随之半敞,露出一大片艳冶的春光,青龙眸中的欲/色更甚,连呼吸都愈发粗沉。 “月儿,我要你,我想要你...”温热的唇瓣,在她如霜的脖颈间流连,他记得,这是仙子的敏感地带。 果然,又酥又麻的触感,直引得仙子一阵又一阵的轻颤。她有些惊恐的发现,她的身体似乎也起了奇怪,又教人羞耻的反应... 仙子面色酡红,实在是羞于求/欢,只无声地轻微点了点头。 得到首肯,孟怀枝内心激荡,勉力压抑住自己昂扬的欲/望,轻轻分开了仙子的双腿... 温柔,他答应过会温柔,是真的很温柔。却在身下的仙子适应了之后,渐渐展露出了“龙性本淫”的一面,折腾的白惜月第二天都下不了床。 天帝大婚,遂辍朝三日,本是为了轻松一下,却尽是缠绵床榻了,竟比上朝还累... 厮磨了三日,该是要回天庭了,仙子对镜梳妆,孟怀枝缓步来至她身边,取过她手中的檀木梳,为她细细梳理青丝。 “你如今有了天下第一神兵——赤霄宝剑做法器,这青玉簪,却是能只做一支普通的发簪了...”说着,他将簪子稳妥地别入发髻。 “我在书房的墙上,看到了一副挂画,是七重天仙京摆画摊的那位女仙,画的我的丹青...”白惜月言止于此。 孟怀枝懂她的意思,明明画好端端的,当年,他却说画污了,愣是没给她再看一眼。 “只是觉得自己挺傻的,为了对称,非要在你的袖口各加一条龙,”仙君摇头一笑,“你的身边,只我一条龙就足够了...” 白惜月知他话中何意,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隐约瞧见,那季临风的真身——是一尾黑龙。 仙子莞尔一笑:“不是说这第一胎,即是苍龙阁的传人,那真身肯定也是青龙啊~有你,有小小龙,可不是两条龙陪着我吗?” 如此一开解,仙君豁然一笑:“还是陛下英明~” 此时朝日初升,绚丽的霞光铺洒于粼粼海面,穿过剔透的水晶,折射成斑斓的虹色。 在涌动的点点虹光的映衬下,白惜月绝美的面容愈显娇丽,孟怀枝不由倾身,在仙子额上落下一吻。 有些气闷:“真不想放你回天宫...” “阁主作为一方主神,应矜矜业业主持苍龙阁,不要仗着有本座的宠爱,就恃宠生骄~” “陛下莫趁一时口舌之快,”仙君倾身伏于她耳畔,暧昧说道,“日暮时分,臣便回紫微宫,晚上定要好生伺候陛下...” 白惜月闻言一惊,逃也似的溜了,睇着仙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孟怀枝终是笑出了声。 之后,女帝与帝夫琴瑟和鸣,于千年后诞下一位公主,亦是万万年来,苍龙阁首位女阁主;再一千年后,生下一子,取名白曜,立为太子,后世称之为“曜帝”。 天庭在白惜月的治理下,已是高度集权,道仙与神族平权并重,政通人和,河清海晏。是以,白曜登帝后,政途是极为顺遂,直至...直至数千年后, 这茫茫六界,诞生了有史以来—— 第一个佛。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完结啦,后续还有甜甜的番外~ 下一本开《秃驴,不要跟贫道抢妖精》 文案 1 自他捡到一条奄奄一息的小蛇起,他便成为了众人口中的“酒肉和尚”。 他不以为意,日益康愈的小蛇却忿忿不平,潜入凡尘横冲直撞,将嘲讽他的那些人给小小的教训了一番。 他微微阖眸,摇头轻叹,却也纵了她去。 他秉持着一颗佛心,安身立命于一座寺庙中,此生唯一愿景,便是证的慈悲,渡身成佛... 然而,过了一世又一世,他始终未能如愿,伴他一世又一世的小蛇,却在某个月光似水的夜,化身成了一个模样娇俏的姑娘。 见到她的那一刹那,曾经矢志不渝的一颗佛心——轰然崩塌。 -- 第169页 2 天上的神仙下凡,只为接回他的小蛇。 然而却目睹,爱了他数千年之久的小蛇,却在一座破庙里,同一个和尚痴缠... 他愤怒,他不信,他将小蛇带回天界禁锢于他华丽的仙宫,并高声叱问:“你可还记得,你的名字?” 名字? 是了,她这条小蛇是有名字的,她名唤纪此系,意为——此生只系纪子安。 “你是谁?”她颤着声问。 “纪子安。”他沉着声答。 这六界诞生的第一个佛究竟是谁,新书中会给出答案~ 第94章 番外一 一、腻 白惜月登帝四千年后, 恰逢万寿。 仙人寿延无俦,向来不过生辰,今日大臣们提及, 估摸着也是清寂太久,想热闹热闹了。是以,仙子御笔一挥, 准了大办寿宴的奏章。 太子白曜如今业已两千岁, 为讨母神欢喜,特地前往妖界, 请九凤大神出山。 原是一次家宴,白惜月无意间提起初上天宫时的情景, 说是漫天虹桥既壮观又绚丽, 那场面她毕生难忘。 白曜便默默记下了。 九重天不分四季,无风无雨,若要重现当年场景, 就只能去请那掌管天下彩虹的九凤大神, 出面参加寿宴了。 身为天地间唯一的真凤凰, 九凤大神的地位极其崇高,又怎会栖居于小小妖界呢?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原是妖界有一个名为十乌的小妖, 是一只长了十个脑袋的乌鸦, 天生不祥, 谁碰上谁倒霉。被人疏离的小妖十乌, 伤心流涕的离开了妖界, 却迷失于九凤的地盘——天柜山。 那时的九凤,因象征祥瑞,而受到凡人疯狂的崇拜和近乎无脑的追捧, 这让他不堪其扰。是以,在见到十乌的那一刻,他简直如获至宝,差点喜极而泣。 二话不说,砍掉他一颗脑袋,然后放去人间作乱。世人见到九头黑影,只当是九凤大神魔化了,遂又纷纷厌弃这位大神。 经此一遭,九凤对小妖十乌产生了感情,本是雌雄不分的凤凰,为了同倒霉蛋十乌长相厮守,甚至甘愿化作女身... 谁能想到呢?祥瑞与不祥竟也能走到一起,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 有了九凤大神做靠山,十乌自然是哪哪都去得,听说最近两人回了妖界搭窝,白曜便匆匆赶来了。 妖王夜筝,是他爷爷白钰的师妹,依着规矩,他还得恭恭敬敬称一声姑奶奶。夜筝见着白曜本来也很高兴,只是这声“姑奶奶”实在太不友好... 搞笑,她有那么老吗?? 恹恹的没说几句,便遣了宫侍领他去寻九凤的住处。 但九凤到底是大神中的大神,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见上的? 吃了闭门羹的白曜也不气馁,日日在蓬门外等候,一个微醺的午后,他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突然感觉腿上凉丝丝的,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裤脚,沿着他的大长腿慢悠悠的往上攀爬... 这可不行!再往上,就到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了!! 忍无可忍的白曜,一个掐诀,揪出了在他裤子里作祟的小东西,凝睛一看,竟是一条小蛇? 稀奇,还是一条紫色的蛇~ 这小蛇瞧着,妖龄不过百岁,修为亦是低浅,居然胆大包天,敢觊觎他天界太子的身子?? “这次姑且饶过你,若有下回,本宫定拿你的蛇胆泡酒!”说完,便将小蛇放走了。 谁知,这漂亮的小蛇去而复返,用尚且艰涩的言语说道:“我有名字,我叫做纪此系,我不是故意惹恼仙人,只是想蹭蹭你的仙气...” 白曜闻言笑了:“不看你这点点大的蛇娃娃,志向已经这般高远了,好好修炼,日后升仙,本宫拔擢你为十二生肖中的蛇座!” “那你让我再蹭蹭吧~” 小蛇开心地盘圈圈,这场面看着讨喜,再给白曜一杆笛子,都可以去街上卖艺了。 本就等的百无聊赖,这条不怕人的小蛇倒是来的及时,白曜起了逗弄的心思:“你这样抱大腿,是蹭不上多少仙气的...” “啊?”小蛇先是惊讶,再是失望地垂了脑袋。 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白曜瞧着不忍,摸了摸她的头,道:“要不你随本宫上天庭?那里灵气丰裕,比你在妖界修行快多了。” “不...”小蛇却是摇了摇头,“我不能离开族长,我走了,族长会伤心的。谢谢你,大神仙,我得回去了~” 话音刚落,小蛇便蜿蜒穿过了草丛,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白曜有一千种法子把她抓回来,给他把玩解闷儿,但堂堂天界太子,欺负一条连人形都化不了的小蛇,实非君子所为。 若是被父君知道,定要讨一顿好骂。 不过,此后几天,这小蛇是日日都来蹭他的仙气,直到九凤终于答应出席寿宴。 白曜很快就将那条紫色的小蛇忘得一干二净,连人家自报的名字也没记住。但眼见母神因漫天彩虹而展露笑颜,他只觉得自己在妖界的那几天,这太阳总算没白晒。 寿宴盛大,好些仙人到场庆贺,白惜月心里高兴,不免多下了几杯,微微有些发醉。她无力的向后靠去,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淡淡龙涎香的香气将她细致的包围。 她舒然一笑:“孟怀枝,你知道吗?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 第170页 仙君揽着她:“陛下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确是至至好的日子。” “本座后宫空虚,就帝夫你一个美人,你那美人膝我都枕腻了...” 孟怀枝剑眉一挑,不动声色:“陛下这是~酒后吐真言吗?” “是啊,你从小就跟着我,搞得别人都不敢喜欢我,你就是长得再帅,我从小看到大,也该审美疲劳了...” 仙子还在嘟嘟囔囔地说着酒话,全然未觉某龙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黑,接近锅底。 “曜儿,我觉得母神惨了...” 坐在玉阶下的长公主同自家弟弟窃窃私语,太子白曜亦是深表认同地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完全无视在座的一堆神仙,孟怀枝横抱起仙子,只淡淡吩咐了一句“陛下醉了,本君送她回寝殿”,便没了两人身影。 底下的神仙神色如常,照吃吃,照喝喝。这要是在白惜月刚称帝的那几年,一堆老神仙又要跳出来大声疾呼“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遇到坚贞不屈的,还要撞柱子死谏。 以前朝臣还会跟白惜月提意见,让帝夫收敛一些,然而,女帝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幽幽道:“看来前朝的事还不够繁杂,教你们还有功夫,来操心本座的后宫...” 陛下偏爱阁主,六界四海皆知,是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这位一向我行我素的帝夫,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以往孟怀枝要一振夫纲,为免非议,会带仙子回东泽的水晶宫。但今天他是真生气了,都来不及离开天庭,甫一回到寝殿,便将醉酒的狐狸牢牢压在了身下。 今晚,天帝寝殿的结界格外的厚,愣是没透出一丝风声来,二十四仙婢也只能在外围守候。没人知道寝殿里已是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激情过后留下的痕迹,觑着榻上睡死过去的仙子,孟怀枝不禁陷入了沉思... 审美疲劳? 想我也是从小看她看到大的,既然她看我会审美疲劳,按理说,我看她...应该也已经疲劳了... 一眨不眨地盯着仙子的睡颜,盯了不到半刻,他便侧过身去,紧紧闭上了眼睛。 不行,不能再看了!不仅没有疲劳,甚至...甚至又生出了欲/望... 孟怀枝啊孟怀枝,近万年了,两个孩子都那么大了,你对这张脸仍是没有一丝半毫的免疫力... 哎,都不知该说你是专一,还是没出息了... 阁主怨念地望着仙子,想了一整宿也没想通,她怎么的,就审美疲劳了呢?? 其实,白惜月并不是酒后吐真言,而是酒壮怂人胆,终于敢借着酒劲儿,怼一怼自家夫君了。 无他,实在是这条青龙——太能招桃花了! 知道他身份的神仙,皆是毕恭毕敬垂首避让,但无奈每天都有新飞升的仙子,尚摸不清天宫的状况。再加之,他连地仙都不是,新人无法探知他的品阶,只当他是个容貌绝顶的小仙。 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不是崴脚就是摔倒,不是丢手帕就是掉风筝,总有新鲜戏码在仙君面前轮番上演。 有一回,还正正好的叫她撞见。 那小仙子瞧着不过千余岁,模样倒也娇俏,捧着一筐仙杏急匆匆走着,不想撞上了正在闲逛的孟怀枝。 眼见这仙子身形不稳,恐将摔倒,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人拉了一把。 这一幕,被恰巧经过的女帝陛下给完完整整的瞧了去。 那小仙子站稳后,窥清了仙君的相貌,小脸刷的红透,一张娇颜是又羞又怯,春水荡漾。 杏子滚落一地,她忙蹲身去捡,孟怀枝也是好心,指尖一点法术,便帮她收拾齐整了。 这下好了,仙子对他是更爱了,眸光流转,眉目含情。 该死的孟怀枝,成天到处勾搭不谙世事的小仙子... 白惜月这厢是看得牙痒痒,可偏偏自己是天帝,捻酸呷醋的鄙陋行径,她是万万做不来的。 无法,这口闷气,只得硬生生憋在心里。恰逢今朝寿宴吃酒,便借酒装疯,借题发挥了。 你要勾搭仙子,我也可以招惹男仙,我纳他十个八个男妃,我气死你! 当然,翌日醒来的白惜月,是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了,只觉得腰酸背痛,别说下床,就是起身都难! 怎么回事啊?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好像是孟怀枝把她抱回来的... 是了,她想起来了,昨晚那个人真是疯了! 一边使劲儿的折腾她,一边不停地质问什么“真的腻了?” 她一开始倔,坚称是“腻了”,坏心肠的龙就故意折磨她,可劲儿的挑/逗,偏就是不教她满足。 终是被情/欲打败,连连摇头“不腻,不腻”。 可孟怀枝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哑着嗓子问:“月儿,你想要什么?你可以求我...” 这蛊惑的声音一入耳,她整个身子立刻瘫软无力,只得任其摆布,娇声恳求:“求你,给我...” 回忆到这儿,白惜月把头蒙进了被子里,真是,太羞耻了... “陛下,别躲了,你我又不是初经人事...” 仙子露出脸来,佯怒道:“阁主趁本座酒醉强行欢/好,如此大不敬,是想吃雷鞭吗?” “陛下这么好吃,本君干嘛要去吃雷鞭?”孟怀枝理理衣襟,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的仙子,郑重说道,“陛下,怀枝昨晚想了一夜,若是陛下真的腻烦了我,那我也只能...” -- 第171页 “只能怎样?” 仙君笑笑:“只能委屈陛下了,你这辈子...都休想有别的男人。” 孟怀枝虽是带着笑的,但话里的威胁都是真的,若真有旁人敢打他夫人的主意,他狂悖惯了,指不定会干出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来。 白惜月不依了:“就准阁主拈花惹草,不许本座选秀纳妃吗?” “我什么时候拈花惹草了?” “哼,我都瞧见了,又是摸人家手臂,又是帮人捡杏子的...” 摸手臂?捡杏子?? 孟怀枝反应了半天,才有了那么点点儿印象,天,那都是半年以前的事了,这时才来跟他翻旧账? 但不得不承认,爱吃醋爱记仇的小狐狸,真是超级无敌的可爱~他想, 他这辈子都不会腻。 二、蜕鳞劫 继寿宴后,又过了二百八十九年,孟怀枝正式迎来了其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蜕鳞。 鳞甲类都会蜕鳞,此乃渡身之劫,玄天苍龙亦不例外。 因着鳞片剥落皮肉外露,此时的苍龙是最为脆弱的,白惜月不放心,跟着来了位于卧龙山腹地的山洞,陪他蜕鳞。 “陛下勾留在此,那群神仙又要说怀枝蓝颜祸国了...”龙摆摆尾巴,颇为悠哉。 一旁的女帝翻阅着手中书卷,漫不经心道:“有曜儿监理,朝臣们不会多嘴的。” 登帝四千年,如今的天帝陛下积威更甚,白惜月这一走啊,那些大臣别说多嘴了,简直开心的原地转圈,争相购买一万响的礼炮燃放以示庆贺。 毕竟年轻疏朗的太子,怎么着,也比阴晴不定的女皇要平易近人得多~ “记得父君说有一次他蜕鳞,鳞片落光,露出万千月牙血痕,那时母神不明就里,还当是他被人所伤,赶紧用灵力为他疗伤。”孟怀枝笑了,“那真把我父君给气了个半死,把豁口都给他治好了,他还怎么长出新鳞片啊?” “没想到从前的神尊,也是这般生动可爱...”仙子微微叹息,“若不是把朱雀翎给了我,她该是活得更快乐。” “她现在也很快乐啊,天天跟你爹娘在一起搓麻将...” 白惜月笑了:“也是,当年听说他们去了无上天,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这世上,我们都再无依靠了...没想,竟是神尊是为了引季临风出洞的刻意之举。”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父君嫌弃无上天清寒无趣,想下界来带孙女,母神拗不过他,也只能跟着回来了~” 孟怀枝又双叒一次的感叹,视天地如无物的母神,也只有父君能教她这般迁就了... “唉,别提了,他们教育你严苛的不行,结果带胧儿,又是娇惯得不行。”白惜月撇撇嘴,“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公主那骄纵的性子,给改好了些...” 龙却不以为意:“她是天界长公主,骄纵些怎么了?”女孩子不就该骄纵些吗? 孟曦是女帝与帝夫的长女,小名胧儿,既是两人第一个孩子,又长得漂亮可爱,那真真是,说是千娇万宠也不为过。 “她不仅是天界长公主,将来还要接替你的位子成为苍龙阁的阁主,身为一方主神,天天没个正形,这怎么成?” 孟怀枝笑了:“这就是你把胧儿送去玉清宫教养的原因吗?” “连尊上都嫌弃胧儿,死活不愿意收,还说他玉清宫不是劳/改/营,我可是千求万请,他才松口的!”顿了顿,继而扬唇一笑,“还是玉皇有办法,现在胧儿啊,越发懂事有担当了~” “怀胧儿的时候,真是辛苦你了...”本是枕在仙子膝上的硕大龙头,更往她怀里窝了窝。 孕育玄天苍龙的子嗣,既痛苦又漫长,孟怀枝永远都忘不了,他的小狐狸,那三百年是怎么过来的。之后又有了曜儿,他是真不想她再吃这个苦,可仙子执意要生,毕竟,这泱泱天界,总归是要有人继承的。 万幸曜儿这一胎,与平常仙胎无异,只十年时间便顺利生产了,不然,他真是会急火焚心。 “都过去了,孟怀枝,都过去了...”她安抚地,摸摸他的龙脑袋。 四千年了,沧云静早已放下了执念,晟儿和他的鸽子终成眷属,殷星承虽成了亲,但他和景澜,仍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曾经高高在上纵横捭阖的道人天帝隐居一重天,他的近身仙侍宁笙随之卸职云游,幽冥界和魔界的主君都换了人,跟天庭的关系还算融洽。 四位父母长辈就不说了,清音阁如今俨然成了茶馆,天天麻将声不断... 仙子轻叹:“我说这是最好的日子,真不是说说而已...” 鳞片开始一枚一枚的掉落,孟怀枝忍着疼,没有答话。 白惜月却是能理解当年的神尊了,她见不得他身上有伤,几乎是下意识地运起灵力,想要为他疗伤... 但她还是忍住了,抱着怀里的龙头,静静不做声。 山洞幽暗,烛光摇曳,他们向来是不追逐热闹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天地万物皆收于方寸之间。 这一生漫长,若没有一个人能长相厮守,空寂寥落的人生,还有什么可追求? “孟怀枝,谢谢你...” 谢谢你,从始至终,矢志不渝,拼了命的爱我。 从今往后,换我来—— 守护你。 第95章 番外二 似是天生就知道, 要去哪里寻那久不入红尘的白衣天帝。 -- 第172页 婉露在松林见到他时,只见他的肩上、发上,都落上了晶莹剔透的白雪, 与今晚这个...漫天碎琼的朦胧月夜,几乎浑融一体。 她抬眸望去,白衣翩翩的天帝也正凝视着她。 隔绝两人的, 是重重风与雪, 亦——无风也无雪。 “寂遥哥哥...”凭着人间一世的记忆,她轻声如是唤道。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帝, 为这一声恍若隔世的称呼,而止不住地轻颤。 他喉结滚动, 半晌才释然一笑:“好久不见了, 大小姐。” 记忆如漫天风雪扑面而来,她为了保护自己的爱人,毅然决然死在他的赤霄宝剑之下;他拿出本是为自己保命的法宝——留魂玉, 留住了她尚未消散的魂魄;还需要一具凡仙的仙根, 才能为她重塑肉身, 可他看来看去,没有哪个凡仙的仙根, 能与他的相比;失去了仙根, 被打入凡间, 历经七生七世求不得之苦, 才能重获仙缘, 返回天庭... 而这第一世, 他们身份调换,她成了他的大小姐,而他...是她忠心耿耿的小侍卫。 一个, 对她一见钟情,默默守护她近十年的,小小的侍卫。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从前那个,懵懵懂懂闯入他眼帘的蓝衣仙子。那个...对他一见钟情,默默爱了他万余年的... “婉露。” 念这个名字,是需要莫大勇气的,寂遥负手而立,在风雪里老去,也在风雪里新生。 “陛下,”仙子笑得温慰,“你能来看我,婉露很高兴。” 天帝眉目平和,转身面向崖边,抬眼去望那轮朦而胧之的月亮,婉露缓步上前,丝履碾过松软的积雪,于他身旁站定。 他问:“这些年,过的好吗?” “很好,我们都很好,陛下,你呢?” “我也很好,好的时常忘记时间的流逝,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跟在你身边的小侍卫。” “陛下是人中龙凤,天下凡仙的脊梁,人间一世的喜怒哀乐,不过白驹过隙,陛下自是有自己光明的前途。” 听得出她言中之意,天帝不由叹息:“你还是这样,温柔善良,总是替别人着想。” 温柔是这世上最致命的利器,它无声无息似流水无孔不入,又如空气一般,拥有时不觉得拥有,失去了...方觉窒息。 “婉露,对不起。”他说。 他曾被她用广阔无尽的温柔所杀死,死状狰狞,直至现在,终得安息。 “都过去了,陛下,你该原谅你自己了。” 仙子被温暖的鹤氅包裹着,风雪未曾侵蚀她半分,任由玉絮落满头的那个人...从始至终只有他自己。 是了,他该是要...放过自己了。 所谓太上忘情,岂可说说而已? 他是天帝,他是寂遥,再是气势滔天的神族他也丝毫不惧,他曾一剑劈开凌霄殿,令万神匍匐于脚下,莫不俯首称臣。 诚如仙子所言,他自是——有最光明的前途。 天帝走了,走的时候,风雪也停了。 婉露回到清音阁,那一袭青衣姿容卓绝的仙君,立在门边等她。 门檐上的悬灯洒落他一身昏黄的光,显得格外明亮,在青山深处幽暗无尽的夜色里,他就是——光明本身。 “钰郎,我回来了。” 她边说着,边解开氅衣挂在木施上,转身的那刻,被轻轻带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我知道你会回来,你会完完整整的回来。” 她收紧双臂:“钰郎,对不起,我早已想起了过往的一切,却始终闭口不言,教你惴惴不安这么多年...” “我知道你早就想起来了,又或者,你从未忘记...”白钰眼中带泪,一声叹息,“怪我太自私,我总以为,不让你记起这些往事,对你才是最好的,因为我的自欺欺人,害你小心翼翼瞒了这么多年...” 他们总是这样,总想着要另一个人好,悲伤、凄惶、不安,一抔风雪入喉,通通独自咽下。 所幸风雪都化作了春水,熬出一炉茶香,余生漫漫,回味悠长。 淡云流水的日子并未过太久,便听说怀胎三百年后,月儿终于生了,是一位公主,夫妇俩很是激动,忙上天庭去探望。 小公主真身是一尾漂亮的青龙,一对小巧的龙角才冒牙,但已能看出,这对龙角非同一般龙族的金色,而是如玉璧一般清透的白色。 这不免让天帝夫妇想起了他们的定情法器青玉簪,对于这个发现,两人自是格外欢喜。 既是苍龙阁的传人,便取了孟姓,单名一个曦字。曦,初升日光,寄托了夫妇俩美好的愿望。小名更是了不得,名作胧儿,女帝与帝夫对她的喜爱程度可见一斑。 不仅如此,小公主这一出生可不得了,连去了无上天的孟阙南袖都为其折返下界,重回瀛洲岛。 于是乎,这带孙权该归谁,在四位爷爷奶奶之间展开了激烈的争夺,那叫争的一个面红耳赤,又是拍桌子又是摔凳子的,直把一旁的白惜月和孟怀枝看傻了眼。 孟阙:“胧儿姓孟,是我东泽孟家的子孙,该跟我们回瀛洲岛教养!” 白钰:“怀枝是嫁入天宫的,这叫入赘,胧儿是我们白家的孙女,应该我们带!” 孟阙:“什么叫入赘啊?凭我们苍龙阁的实力,需要入赘天庭吗?我们小龙那都是为了爱!为了爱,懂吗?” -- 第173页 白钰:“呵,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懂爱吗?我为了爱,可以走火入魔,你行吗?” 孟阙笑了:“这你就输了,我为了袖儿曾经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 南袖听不下去了,敲敲桌板:“偏题了。” 婉露出来劝和:“如今孩子就一个,两边都想带,干脆半年半年的轮转?” “不行!”白钰孟阙,异口同声。 白钰:“孩子频繁更换环境,她能适应吗?” 孟阙:“就是!龙都是临水而居的,你们峨眉山就一条小的不能再小的山涧,能养活一条龙吗?” 此言一出,简直绝杀。 南袖沉思:“的确,为着胧儿好,还是交由苍龙阁养吧。” 神尊都发话了,大家自是不敢有异议的,但婉露还想再争取一下:“不是我质疑,袖袖啊,你会带小孩儿吗?” 南袖摊摊手:“清璇会带就行了。” 此时,远在瀛洲岛苍龙阁的清璇打了个喷嚏。 而婉露满脸黑线,真是多此一问... 被完全遗忘的女帝和帝夫,双双风中凌乱,天,自己生的孩子...就不能自己带吗?? 说起来,这龙是真不好带,每天都想赶海...啊不是,是下海。白惜月到底是天帝,百忙缠身丝毫不得空,无奈,只能让孟怀枝每日去苍龙阁上值的时候,顺便带去瀛洲岛戏戏水。 为此,白钰婉露是三天两头的往瀛洲岛跑,有四个爷爷奶奶的宠爱,嗯~具体来说,是三个... 南袖:别打扰我,我还要看书。 然后拿起了手边的精装书本——《麻将宝典之如何通过对家的表情猜牌》 反正,作为天界的长公主,四位上神目前唯一的孙女,孟曦被宠上了天,骄纵任性,作天作地。 白惜月自认这样下去可不行,是以,是谁也不让带了,将公主打包送去了玉清宫,由昊天玉皇好生教养。 带孙孙其乐无穷,这下可好,别说带了,连见一面都难,白钰婉露别提有多失落了。 然而,上天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还会为你砸烂一堵墙,没过多久,又传来天帝怀二胎的消息。 白钰婉露喜笑颜开,按照规律,这一胎该是他们九尾狐族的后代了吧? 果不其然,太子真身是一只通身雪白,独额上有一枚青色月牙印记的九尾狐。白钰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得这般别致好看的小狐狸~ 夫妻俩你抱抱,我抱抱,那叫一个爱不释手,恍然想起了自家女儿刚出生时的场景,不由老泪纵横... 然而,白惜月死活不愿意,再让爷爷奶奶带孩子。 “月儿,小狐狸很调皮的,最喜欢在山野间跑来窜去,你这天宫没他的活动场地啊...”白钰试图劝说。 “爹爹,曜儿可是天界的太子,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你们把他惯坏了怎么办?”有了胧儿这个前车之鉴,白惜月很是谨慎。 “胧儿不是我们惯坏的,是孟阙太过溺爱了。”虽然白钰没觉得胧儿有哪里不好,但还是讨好地说道,“月儿,你要相信我和你娘亲,你看,我们把你教养的这般好,曜儿也不会差的...” 婉露亦帮声:“是啊月儿,你和怀枝都那么忙,宫侍们毛手毛脚,也不见得能带的多好...” 见天帝仍是犹豫,孟怀枝牵过她的手,温声说道:“岳父本身就是温文尔雅,清举知礼的君子,有他教养曜儿,没问题的。” 近年来执掌大权,翻云覆雨的女帝,是越发强硬且独断专行了,要说这天底下还有谁劝得动她,那也只有这位帝夫殿下了。 果然,默了片刻,仙子终是首肯。 这下啊,又轮到孟阙和南袖,时不时地往峨眉山跑了。 四人吸取教训,生怕再被剥夺带孙权,在养育太子白曜时,可就严格多了。 一日,白钰和婉露带着孙儿去人间过中秋,却不想,于灯火阑珊处,看到了一位故人。 来者一身水绿,正是宁笙。 自月儿继任天帝之后,寂遥便远走人间,于终南山顶开辟了洞府,就此隐居。而常伴天帝身侧的那位绿衣仙子,亦随之卸职云游,不知其踪。 却不想,竟会在这热闹的人间遇上。 宁笙笑了:“真好,不管世间如何变幻,你们始终在一处,看到你们,就好像一切都还在昨天。” 仿佛昨天才离开天帝,仿佛昨天才遇见寂遥。 婉露面有心疼:“若还想伴他左右,何故不去终南山找他呢?你知道的,他是乐意有你陪他的...” 仙子轻摇了摇头:“我本也以为,我会一生一世追随于他...然而实际上,他并不需要任何人追随。如今的天界欣欣向荣,气象焕然一新,他居功至伟,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我又何必...去扰他清幽?” “宁笙...” 婉露有些恍惚,初见宁笙时,她还是寂遥的近身仙侍。那时的仙子不过千岁,头上梳了两个小髻,髻上簪着飞舞飘摇的小小白羽,活泼开朗,娇俏可爱。 不过往紫微宫送了一次仙丹,瞧见了丰神俊朗的天帝寂遥,从此一见误终身,头也不回地撞向了南墙。 没说几句,宁笙便告辞离去了。 婉露眼看着她兴冲冲地闯进紫微宫,又眼看着那一袭水绿的背影渐渐消失人际,不禁为之伤感。 白钰揽过她单薄的肩,温声劝慰道:“露儿,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的,这世上,阴晴圆缺的事太多了...” -- 第174页 婉露抬眸,望向自己的夫君,是啊,不圆满的事太多了,相比之下,这世上的任何幸福,都像是偷来的。 因为是偷来的,所以小心翼翼,所以倍加珍惜,生怕哪天就要还回去... “钰郎,”她扑入他怀中,感慨万千,“幸好还有你,幸好我有你...” 当别人回首向来萧瑟处时,只看到灯火阑珊,而我回首灯火阑珊处时,看到的却是你。 你在等我,在山月居的宫灯下;在清音阁的门边处;在河流的彼岸;在风雪的尽头... “露儿,”白钰阖眸叹息,“我们回家吧...” “好。” ...... 于是,太子白曜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爷爷奶奶,手牵着手走了。 在人间流浪了好几天之后,终于被仙侍们接回了天庭,女帝震怒,正式将太子收入自己宫中,亲自抚养。 自此,白钰和婉露彻底丧失了带孙权。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拥有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