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嫁给腹黑大佬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书后嫁给腹黑大佬了》作者:温酒煮米【完结+番外】 文案 一向只懂得吃喝玩乐,号称要喝遍天下无敌手的洛竹,突然有一天喝多了一头扎进游泳池,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本狗血年代文小说里。 没有酒不说,还阴差阳错的嫁给了邻村的病秧子,人称“肺咳子”。 新婚之夜她无计可施,遂吆喝那病秧子。 ——“喂,我们谈谈!你叫什么?” ——“秦旭。” 洛竹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书中写的大佬居然是她老公,这是什么好事! ——“谈什么?”他冷漠地问。 ——“谈恋爱呀,老公!” ——“……” ----------------------- 年久单薄的砖瓦房本来只有秦旭一人,可竟从天而降一个媳妇。 这娘们脾气暴躁又败家,哪哪他都看不上,但看在心肠不坏,长得也不赖的份上,暂且先留着吧。 可后来他却为了这败家娘们,打乱了卧薪尝胆十几年的复仇计划,不曾想还是伤害到了她。 断桥边,她撕心裂肺,他痛不欲生。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心疼她的,他自已也说不清。 【脾气暴躁的小作精VS故作冷漠的假正经】 【日更爽文——暴躁女主穿书替原主打脸教训极品婶婶一家。】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穿书 年代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竹,秦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书中自有美少男 立意:每个人都是生活中的主角 ☆、穿书 穿书后嫁给腹黑大佬了/温酒煮米 - 夏夜,月上中天,花园里的秋千被月光映的陆离斑驳。 耳边回荡着层次分明的低音炮声,周遭是无数打扮花枝招展的俊男靓女,欢声笑语中伴随着酒杯碰撞的声音。 洛竹干了最后一口威士忌,颤颤巍巍朝着人群中走去。 “洛竹,你喝多了吧?”有人关切地问。 “没喝多!”洛竹摆摆手,绯红早已爬上脸颊:“我给你走个直线,你看着!” 她说着便徐徐走上泳池的边沿,招呼道:“看着啊……” 嘭! 远处不知是谁在这时候点燃了烟花,今天这场派对顿时进入了高潮阶段,火树银花不夜天,大家都兴奋地仰望着天空,谁也没注意洛竹还在表演走直线。 突然,她脚下一滑。 ——噗通 水花四溅,落水的声音湮没在了一片欢声笑语中。 冰冷的池水浸透了洛竹的衣衫,似是被无数条隐形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一般,耳边此起彼伏烟花声全都消失不见,清凌凌的池水突然变成了黑色。 就在她目光马上就要涣散之时,眼前骤然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奋力朝她游了过来,指尖触碰之际,洛竹终于失去意识。 - “我不管!反正婷婷不能嫁给那个傻子!” 一声尖利的嗓音活生生的把洛竹震醒,继而又是拍桌子的声音:“早不说晚不说!我们收了彩礼之后他告诉我们了,这不是骗人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人家只是说反应慢。” “慢个屁!就是个傻子,吃饭还得他妈喂呢!我告诉你洛二贵,不能因为我女儿不是你亲生的,你就这么欺负她!老娘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我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这情景剧吗? 洛竹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四周。 柴火成堆,灶台上油腻腻的一口大黑锅,旁边还蹲着一只小黄狗,正可怜巴巴的看着对面碗柜上那半块黄面饼。 洛竹看了看狗,又看了看自己这身脏兮兮的衣服。 现在密室逃脱的剧本杀都这么逼真了吗? 她站起身来,刚打算推门出去,又听见刚才那女人的声音,这次竟还带着哭腔。 “我的婷婷左一句爸右一句爸管你叫的那么亲,你怎么能狠心把她嫁给那么个人啊,洛二贵,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 “那你说怎么办!”男人的声音带着烦躁:“彩礼钱都拿去盖新房了,花了一大半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女人吸了吸鼻子,小声地说:“不如,就让那个小贱蹄子去,反正她是你哥的孩子,我们给她养这么大,也该轮到她报答咱们了,就把她嫁那傻子刘宝发,省得每天吃我们家喝我们家,婷婷和壮壮还得管她叫声姐!” 听到这,洛竹怔住了,她快步走到那条小黄狗面前仔细抓着它看了看,果然有一只眼睛是瞎的。 厨房的门在这时被打开,门口出现了一个精瘦黝黑的女人,对上她那双精细的眼睛时,洛竹明显感觉到女人一愣,接着只见她突然双手叉腰,怒吼道:“又偷懒!让你把灶台擦擦,你跑这来歇着了,你一天干几个活?每天还能比我们都累啊!” 听着如此熟悉的对白,洛竹明白了。 ——她穿书了。 婷婷,壮壮,洛二贵,刘宝发…… 她就说这些名字怎么那么熟悉,这和前几天看的那本小说《落魄女的一生》一模一样。 之所以会对这本小说印象深刻,无非就是因为朋友推荐给她时说,里面主角的名字也叫洛竹,只可惜是个窝囊废,和她这个富家千金截然不同。 -- 第2页 原主在小的时候其实也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女儿,只可惜父母先后因病去世,她在奶奶家生活几年后,奶奶也离世了,这才辗转反侧又来到了叔叔家,从此便开始过上了寄人篱下地狱般的生活。 叔叔洛二贵是个没主意的老实人,早年间家里穷,他到三十岁才娶到媳妇吴莉,还是个二婚带着孩子的泼辣女人,家里大事小情几乎全都由吴莉做主。 最开始那几年,洛竹还算是能和吴莉带来的女儿平起平坐,可后来因为洛壮这个儿子的出生,吴莉的眉毛都要扬到天上去了,逢人便说自己给洛家留下了唯一的根,延传了香火,是洛家的大恩人。 在那个年代几乎是家家户户重男轻女,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也遗传到原主意识里,于是她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窝囊废。 一切都以弟弟为主,餐桌上的肉弟弟妹妹先挑,她只能捞到些残羹剩饭;逢年过节的新衣服全都给弟弟妹妹,而她则美滋滋地捡起人家去年的旧衣服。 诸如此类,乐此不疲。 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人家两个孩子吃的肥头大耳,她还顶着一具皮包骨头的身材做着亲叔叔家的免费劳动力。 直到被连哄带骗的嫁给了邻村家村长的傻儿子刘宝发后,她才如梦方醒。 只可惜为时已晚,嫁的这傻子什么都不会,脾气倒是不小,仗着力气大经常把原主打的死去活来,而原主没脑子改变现状,就不得不接受现实。 因为长年的营养不良,导致她给刘家生了一个女儿时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好不容易抢救过来以后,又因为月子期间下地干活着了凉,此后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本就被公婆嫌弃的她,自那以后更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直到后来村长家有个亲戚,名叫秦旭,飞黄腾达后,把属于他的那一份家产抢了回来,村长家就变得一贫如洗了。 为了养活孩子,洛竹则背井离乡,毅然决然的选择进城打工。 搬水泥,抗钢管,男人能做的活她都能做,只可惜她已提前把自己这一生的劳动力榨干,烈日炎炎下猝死在黄土漫天的工地里,还不到四十岁便撒手人寰,结束凄苦的一生。 清楚的忆起这些桥段后,洛竹长叹一口气,感慨地来了句:“卧槽!” 看过无数个穿书的小说,无数个女配上位记,却不曾想,自己竟然也乌龙了。 “你说什么!”尖利的声音再度响起,接着吴莉走近,提起洛竹的耳朵:“你个小贱蹄子,吃我的喝我的,叫你干点活你还敢骂我!” “呀呀呀呀!放开放开!”洛竹被她拽踮起了脚,一把甩开吴莉,用力捂住耳朵。 他妈的,这悍妇手劲还真大,怪不得原主那么听话。 “好哇你!反了你了!”吴莉被洛竹甩到了碗柜旁,摞得高高的一层碗被她撞倒,稀里哗啦地落到了地上,那半块黄面饼正好掉了下来,小黄狗噌的一下扑了上去。 “真是这么多年养了条白眼狼,敢跟老娘动手了!”吴莉挽起袖子,再度走到洛竹跟前,把脖子伸向她:“你有本事拿刀砍了老娘,来,朝这砍!” 她瞪着眼睛,满脸挑衅的姿态,用肩膀不停撞击洛竹,她一靠近便有一股子汗臭夹杂着劣质化妆品的味道。 洛竹捂着鼻子,眯起眼睛刚要推开,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适。 她下意识的寻找目标,可地上满是玻璃碎渣和横七竖八的玉米秆,突然她瞧见那口油腻的大锅,再也忍不住了,直直冲了过去。 哇的一下。 把胃里那些酒,和泳池里呛进胸腔的水全都呕了出来。 “你……你敢吐我家锅里!”吴莉犹如一只快要被气炸了的河豚一般,鼓着腮帮子冲了过去,从背后抓起洛竹的头发,抬手就是一巴掌下去。 这下彻彻底底抽醒了洛竹,耳朵里传来阵阵嗡鸣声,她舔了舔嘴角,下一秒便拎起地上的玉米秆就冲了上去。 “我他妈弄死你!”正要砸下去的一瞬间,背后却突然来人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洛竹,别这么没大没小的!” 吴莉一看自家老公过来了,刚才那惊慌的眼神转瞬即逝,手忙脚乱地跑到洛二贵身后,指着她对洛二贵说:“看看你哥留下来的贱种!狼心狗肺,居然还敢打我!” 洛竹也不甘示弱的回骂过去:“你才是贱种,我给你们家做了这么多年的苦役,一分钱没捞到不说,还得每天听你的教训,你不怕半夜醒来看见我爸妈站在床头找你们算账索命吗!” “够了!闹什么闹!都闭嘴!”洛二贵怒吼一声,厨房里霎时变得安静下来。 这或许是这个男人头一次这么硬气,吴莉受不了了,用力推搡了一下洛二贵:“你这个窝囊废,叫个丫头片子给吓唬住了,你废物,我可不废物,老娘……” 啪! 吴莉的声音终结在了自家老公的这一巴掌上。 她满眼不可置信地看过去,洛二贵扯着她的手臂,把她推回了屋。 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件,看的洛竹心里直发毛。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洛二贵居然敢打老婆,还是为了她这么个没人在乎的丫头片子。 甭管是什么原因,眼前的困境算是解了,洛竹揉了揉自己的半边脸,凭着对书中的记忆,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 第3页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厨房旁边另砌的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屋,这还是洛二贵那天喝了点酒高兴,说洛竹长大了,也该有个自己的房间,不能和婷婷一起挤着睡了,这才给她置办了这么个小地方。 其实哪里是和婷婷挤着睡,分明是婷婷睡床上,她窝在冰冷的地上。 洛竹没由来的就对这个方寸之地有了安全感,虽然小可却是这个家里唯一属于她的地方。 直至日上三竿,阳光透过那扇满是灰尘的小窗照射进来,如流光金柱般洒到了床上,映照出细碎斑驳的影。 洛竹这才抻了个懒腰,来到院子里刷牙洗脸。 她一直防备着,生怕一不小心被人从背后踹倒面前的沟壑里,可奇怪的是,她都在院子里晃了好几圈了,那个嚣张跋扈的婶婶居然还没有来找她麻烦。 正当她打算收拾一下天还没亮就开始打鸣的大公鸡时,洛二贵走了出来。 这个男人一生唯唯诺诺,小时候听妈妈的,长大了听媳妇的,眉眼间满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此时的他手里拿着一瓶消肿的药,递给洛竹招呼她坐下。 正午的阳光洒满了院落,洛二贵开口说:“洛竹,这么些年你在我们家委屈了?” “您觉得我该不该委屈呢?”洛竹斜着眼睛看他。 洛二贵叹了口气,似乎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奶奶死前把你托付给我,这么些年我自认为对你是尽心尽力的了。” 洛竹嘴角漾起一抹嘲讽的笑,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家里的情况也给不了你锦衣玉食,叔叔知道你心气高,前几天和东村的刘村长家给你说了亲事,叔叔求了好久人家才同意的,你就嫁过去过好日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挺好追的》 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一哈~ 机缘巧合,冯棠在闺蜜的婚礼上认识了伴郎纪尊寻。 因为不小心得罪了他,一整天都被无限整蛊。 结束后,纪尊寻坐在摩托车上一脸痞笑:“相识一场,开个玩笑,别当真啊!” 逃离魔爪后,再一次相遇是在医院。 这一次她是医生,他是患者。 冯棠敲了敲他打了石膏的腿,冷笑道:“相识一场,我一定会对你多,加,关,照。” 可这一‘关照’不要紧,从那之后患者竟沾上她了。 甩不掉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的是他帮她收拾酒鬼,解决渣男,又赶跑了讨人厌的追求者。 坏的是他开始不要脸了,自恋并且一直坚信冯棠暗恋他不敢说出口。 ——“纪尊寻,我说你真是得了钟情妄想症,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你不就是医生吗,我病入膏肓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嘴贱狂妄的傲娇男VS冷漠内敛的女医生】 姐弟恋,大三岁。 火树银花,漫天烟火,纪尊寻手捧鲜花单膝跪地。 “我人生中感觉心跳加速仅有三次。” “一是我妹妹出生。” “二是第一次拥有摩托。” “三就是现在,我向你表白。” ☆、结婚 阳光从侧面打在洛竹的脸上,透过高挺的鼻梁把她另一侧的脸映出了一片阴影。 随后,洛竹扬起脸,阴影消失不见。 “这样的好日子,应该让婷婷去享受啊。” 从洛二贵的角度看过去,面前这个逆来顺受的侄女似乎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她还是穿着那身去年婷婷剩下的破衣服,可曾经那张蜡黄无营养的脸变得白净了不少,因为常年干活,被油烟熏得浑浊的双眼也清澈了很多。 他低头轻咳了一声,又说:“本来是给婷婷的,这不是昨天你和你婶子吵起来了,你婶子脾气倔,不好意思跟你赔礼道歉,我就想说补偿你,让你先嫁,你也算是我半个女儿,自古以来都是当姐姐的先嫁,妹妹才能嫁啊。” “呵!”洛竹嗤笑一声,站起身来:“不嫁!” 一直躲在门里偷听的吴莉在这时窜了出来,恶毒的眼神瞪着洛竹:“彩礼钱我们已经收了,退不回去了!” “退不回去拿你女儿抵债呗,管我什么事。”洛竹冷冷一笑。 吴莉走上前去,扯开了嗓门子怒喊道:“你这个大丫头还没嫁呢,二丫头就先嫁了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你想让街坊四邻说我们亏待你,想让我以后抬不起头是吧。” “你不是洛家的大恩人吗?你还能抬不起头?”洛竹反问道,看她那副样子,头发都炸裂起来,特别像她刚才追大公鸡时,公鸡逃跑的炸毛样。 吴莉指尖颤抖地指着洛竹:“好你个下贱坯子,这么些年嘴皮子功夫见长啊,我告诉你,由不得你嫁不嫁,一会儿老刘家就来要人了,我看你还能洋气到哪去!” 炸了毛的‘大公鸡’说着便把院子里的大门落了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好心当成驴肝肺,嘴上嫌弃我们家不好,给你说了个亲事你还不走。” 偌大的院子里,吴莉守在落了锁的门前,洛二贵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两人都紧紧地盯着她。 洛竹的心里咯噔一下,昨晚光顾着打架生气了,现在前有狼后有虎想跑也跑不了了。 太阳晒得汗水直流,洛竹心一横,说:“你这是强买强卖,小心我告你们。” -- 第4页 这话放到市里可能还有些威慑力,可奈何这穷乡僻壤,面前的两个人大字都识不全,根本理解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吴莉轻蔑地笑了一句:“这么大年纪还不嫁人,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洛二贵,大白天锁什么门啊。” 吴莉赶紧打开了门,笑意顿时爬上了脸:“哎哟,亲家来了!” “来了来了。”刘村长挺着个大肚子,身后跟着四五个人,先是朝着院子里看了几圈,又问:“你们家婷婷呢?” 吴莉一怔,接着又扬起了一脸假笑,鱼尾纹似乎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呢。”她指了指洛竹:“什么婷婷啊,这是洛竹。” 刘村长瞧了瞧骨瘦如柴的洛竹,接着怒气蔓延到了脸上:“怎么是她啊,不是说婷婷吗!这瘦的像鸡崽子一样,能生儿子吗!” 一听这话,洛竹笑出了声,忙说道:“何止不能生儿子啊,我冬天用冷水洗衣服时落下了病,别说儿子了,就连女儿都生不出。” 刘村长一听更急了,朝着洛二贵喊道:“老洛,你这不是骗我吗,当时说好了是婷婷的,你这要让我们家绝后啊!” “当时你也没说你儿子智力有问题啊。”洛二贵黑着脸走过来,也不在意洛竹是否能听到,指了指她,说:“就这个,爱要不要!” “不要不要!”刘村长愤怒摆摆手,短粗的手因为生气也变得通红:“退钱,不要!” “钱可退不了。”吴莉此时也变了个脸,仿佛刚才叫亲家的不是她一样:“当时你先骗我们的,这临到了日子了你才说实话,那我们当然也得换个人了,什么人配什么人,你儿子可配不上我闺女。” “放你妈的屁!”还没等刘村长发火,一声清脆的骂声突然在人群中炸开,接着洛竹大步走了过来。 “配不配谁,嫁不嫁谁我说了算。”她转头看向吴莉:“依我看呐,你闺女和他儿子天生一对。” 面对洛竹的不甘示弱,常年跋扈惯了的吴莉终于忍无可忍,索性站在凳子上撒泼起来,破口大骂,唾沫乱飞,刘村长也时不时插几句话在里面。 而洛竹则把双臂环在胸前,轻松地反击他们每一句话,那些年网络上看到的气死人不偿命的句子被她用的淋漓尽致。 一个脏话没骂,愣是把吴莉气得坐在地上蹬腿,活脱脱一副泼妇样子。 几个人吵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注意人群中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嘴角漾出一抹笑,接着又赶紧捂住嘴轻咳了两声。 “行了行了!”洛二贵把吴莉从地上拎起来,又指着洛竹大吼:“就这个!要的话我把彩礼退给你三千,不要的话我退四千,房子盖一半没办法了,再说也是你先扯谎的。” 刘村长气得原地转了好几圈,喘气声如同老牛一般大。 他心里念叨着不能让自家绝后,可却舍不得自己白给的那几万彩礼钱。 “咳咳…” 又一阵咳嗽声传来,刘村长眼前一亮,随即又强行镇定地向后一指,说:“这丫头我们家要了,把她许给我外甥。” “咳咳咳咳咳…”秦旭瞪大了眼睛,因为剧烈的咳嗽,腰弯的更低了。 吴莉一脸嫌弃的用手掩住口鼻,刚才还没注意,怎么把这肺咳子给放进来了,她偏过头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洛二贵也紧蹙着眉头,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说:“也成!” 接着他走到洛竹身边,用力捏着她的肩膀:“丫头!我和你婶子把你拉扯这么大,也不求你报恩,今天这门亲事,你嫁也得嫁,不嫁,就是绑也得给你绑过去。” “你做梦!”洛竹飞速扫了一眼那个还在不停咳嗽的男人,从傻子到病秧子,原主那个受气包能委曲求全,她可不能任人宰割。 这虚弱不堪的病秧子在书里连提都没被提过,嫁过去了未来的日子还指不定难成什么样呢。 当下她便冲着不远处用来割稻子的镰刀跑了过去,捡起来后左右挥舞了数下:“都给我滚开,我看谁敢绑我!” 当下情景混乱,谁也没料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片子敢拿刀比划,一时间都慌了神。 此时的洛竹四面楚歌,面前这么多人全都是她的敌人,有想把她卖了的,还有想绑了她的。 她神经紧绷,拿刀的手都在颤抖,可她毕竟是个不经世事的女孩,连有一人偷偷绕到她身后都没能发现。 随着后颈被重力一击,洛竹眼前一黑软踏踏地栽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是被烟火呛醒的。 “着火了,咳咳……”洛竹一边咳嗽一边尖叫着向外跑。 突然两道咳嗽声重合到了一起,看着从另一扇门跑出来的人,洛竹心里一沉。 病秧子。 她垂下眼帘,后颈还在隐隐作痛,顾不得地上干净与否,席地而坐,无力地问:“你要烧死我吗?” “没有。”秦旭浅浅地看了她一眼,冷着脸回答。 看着他的态度,洛竹撇了撇嘴:“我也看不上你!” 秦旭偏过脸不理她,又掩着嘴咳了几下,大步迈进了屋里。 “哎你——”眼看着他迈进了浓烟滚滚门坎里,洛竹赶紧起身,和他一道冲了进去:“你就算看不上我也不至于寻死吧,我落魄到这个地步还想好好活着呢,你怎么就……” -- 第5页 微风拂过,眼前的浓烟快速消散,屋内的陈设也展现在洛竹的眼中。 这是个厨房,大概有洛二贵家三分之一大,可灶台与碗柜看上去都是整洁干净的,阳光照射进来,白色的瓷砖闪闪发亮。 “你还不放手?”秦旭扫了一眼紧紧缠绕在腰间纤细的两条胳膊。 洛竹悻悻地收回手,退后两步便站到了门口:“做饭就做饭,搞得像放火烧山一样。” “没办法,烟囱堵住了,只能从窗户散烟,刚才我正要开窗,就听你像见了鬼一样大喊,吓得我也跑出来了。” 秦旭说着掀开锅盖,用勺子在里搅了搅。 香气顿时扑面而来,洛竹的胃也很和适宜的叫了起来,她手捂着胃朝着锅里看过去。 秦旭转身时正巧看到了这一幕,他盖上锅盖:“再有十分钟就好。” “我……我不饿。” “也是,睡醒就饿那是猪。”秦旭擦着她的肩膀走了出去,捡起地上的木头就开始劈柴。 一声一声,震得洛竹脖子更疼了,她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厨房里那口锅,走到秦旭身后问:“我睡了多久?” “昨天中午到现在,十几个小时吧。” 天哪。 洛竹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膀,这群人手劲还真大,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她大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看着他把一颗圆木劈成了两个半圆。 “你不会娶我,对吧?” “……” “你是那刘村长的外甥,但你不跟他一伙儿,对吧?” “……” “那个姓刘的就是随便找个幌子而已,谁都不傻,不想彩礼钱打水漂还落个人财两空的倒霉地步,我看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仔细想想你倒是跟我的处境有些像,要不你让我走吧。” “……” “你说话呀!” “让你走了,我就是人财两空的倒霉傻子了。”秦旭起身走向厨房。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洛竹追了过去。 秦旭不答,掀开锅盖把菜盛了出来,又走到院子里支起一张小桌子,两碗香喷喷的米饭放到桌上时,洛竹眼睛都直了,顾不上刚才的疑虑坐下来狼吞虎咽起来。 算起来她昨天一天都没吃过东西,没想到这病秧子家里居然还能趁只鸡。 大半碗饭进去后,饱腹感被逐渐填满,她嘴里突然有些许的乏味,四处张望了一下,试探地问:“你家有酒吗?” 秦旭一愣,随即点点头,从厨房拿出一瓶白酒。 “还挺喜庆,谁家婚礼上顺回来的吧!”洛竹瞧着红彤彤的瓶子,随口说了一句就往杯子里倒了半杯。 刚抿了一口,又听他说:“我们的婚礼上。” ☆、发火 洛竹差点被这口酒呛死,她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我什么时候和你结婚了!” “昨晚。”秦旭答。 穷乡僻壤里没那么多讲究,吃一顿饭就算是结了婚。 再加上秦旭与洛竹都不是什么爹疼妈爱的宝贝,所以昨晚趁着洛竹晕厥,刘村长便作主,在超市买了一挂最便宜的鞭炮,挂在门口听了几声响后,大家吃了一顿饭这门亲事就算是完成了。 酒足饭饱的洛二贵,象征性地抱了一只家里的公鸡,算作贺礼送给了这对新人。 而刘村长则拎来这几瓶喜庆的酒外加一袋大米,饭后借着酒劲对秦旭说:“大外甥啊,你也成家了,今天这彩礼就算是我当大舅的借给你的,不用急,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再还!” 就这样,病秧子秦旭向舅舅借了三万块钱,取了邻村同命相连却还看不上他的洛竹。 阐述了事情经过后,洛竹手里咬了一半的鸡腿也不香了。 秦旭站起身,指了指桌子,说:“我去镇上干活儿了,你吃完了收拾一下。” 转身离开之际,他又说:“也别总是想着跑出去了,就你那小身板能跑哪去,翻得动大山吗。” 老旧生锈的铁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刺耳又聒噪。 洛竹看着面前这只鸡,无奈地笑道:“我们真是同命相连啊,你还是落我嘴里了,我还是败给洛二贵了。” 直到太阳渐渐湮没于山脊,最后一抹斜阳的光辉也退去后,洛竹抱着双腿坐在院子里,黑色的瞳仁黯淡无光地看着天上的星星。 这是村子最里面,也是最偏僻的地方,不同于住在村口的刘村长家,这里门口甚至连个路灯都没有。 四下寂寥,漆黑一片,耳边突然响起吱吱地叫声。 窸窣声音不减,甚至密集起来,洛竹警惕地站起身来,待一只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时,她尖叫着站到了椅子上。 下了班的秦旭离得远远的就听见了洛竹的叫喊声,他快步跑过去推开大门:“怎么了?” “有老鼠!有老鼠!”洛竹尖叫着用手指着刚才老鼠经过的轨迹。 “别喊了!”秦旭大吼一声,打开了门口的灯。 昏暗的黄色灯泡照亮了小半个院子,洛竹也安静下来了。 “看见直接一脚踩死就完事了,等你喊完了早就跑没影了!”秦旭揉了揉耳朵,没好气地说。 洛竹慢慢从椅子上下来,半晌,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她用手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被吴莉打的时候她没哭,拿着镰刀反抗的时候她没哭,甚至知道自己已经嫁给这么个人的时候她也没哭。 -- 第6页 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到很无助,最后一棵稻草压的她倍感无力,这种无力感就像当时落在泳池里一样,最后一丝空气消耗殆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世界变得黑暗。 秦旭听见哭声有些不知所措,他先是茫然地站了一会儿,随即又慢慢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 他抬起手刚要碰到她的肩膀,只见她猛然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大喊道:“你别碰我!” 她说完一溜烟跑回房间,秦旭的手还悬在空中,好一会儿才灿灿地放了下来。 他忙了一天,又收拾了一通厨房后,在院子里洗了个澡才进屋。 光着膀子一只脚刚迈进门里,又慌忙退了出来,回到院子又捡起刚才扔在一边的衣服,套上后才再次走进屋内。 洛竹窝在炕上,哭劲还没过,时不时抽动一下,那床崭新的被子是曾经他姥姥给做的,他一直都没舍得盖,昨天取了媳妇才拿出来,此时已经被洛竹卷的七零八落。 “该睡觉了。”他说。 像是触动了床上人儿的机关一般,洛竹搂着被子坐了起来:“你不许上来。” 秦旭看了一眼那床被子,薄唇轻抿:“我的被子。” “一股子霉味谁稀罕,给你!”洛竹直接往地下一扔。 秦旭见状一个箭步冲上来接住了被子,声音抬高了不少:“新被子别乱扔!” 他把被子放到了大炕的另一边,说:“我睡这边。” 说完便关了灯跑到另一边睡下。 此时正接近夏天的尾声,早晚温差较大,刚才秦旭洗了澡此时身上还散发着凉意,他裹紧被子的同时突然想到,洛竹没有被子。 黑暗中他眨了眨眼睛,轻轻回过头,借着月光勉强能看清炕的另一边,女孩同样背对着自己,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墙边。 “冷不冷?” 寂静的黑夜里,他突兀地问出这句话。 “嗯。”洛竹从嗓子里小声呜咽出一个音节,像是水面落了灰一样。 头上的灯再度亮起,秦旭下了地,从衣柜里又拿出一床被子,问:“盖有霉味的新被子,还是有汗味的旧被子?” 洛竹坐起身来,看了眼秦旭,又垂下头说:“对不起啊,我不应该冲你发火的。” 她们两个都是身不由己的人,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只能怪那些贪得无厌的亲戚,她毫无缘由的把自己的委屈全都宣泄到同样无辜的他身上,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秦旭神色有些许的缓和,把那床新被子扔给她,又关了灯。 因为之前睡了十几个小时的缘故,她现在毫无睡意,四周安静的令人心悸,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问他:“你咳嗽好了?” “咳咳咳……” 话音刚落,一连串的咳嗽声便响起,洛竹无奈道:“你这咳嗽是声控的呀,一提起来就咳!” “老毛病了,从小就这样,咳咳咳……” 炕沿下有一根引绳,牵动着头顶灯泡的开关,洛竹起身拉了一下,房间又亮了。 “喂,我们谈谈!你叫什么?” “秦旭。” !!! “你再说一遍?”洛竹瞪着眼睛看向那个瘦弱无比的病秧子:“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秦旭啊。” 书中就是这个叫秦旭的人,未来会把被刘村长霸占的房子抢回来,也是致使刘村长一家家徒四壁,原主走投无路外出打工的人。 那这么看来,这是个还未成型的大佬啊,努力培养一下将来或许还能成为她的金手指!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本以为走投无路,居然误打误撞闯进了金銮殿。 这不是《落魄女的一生》,这分明就是《大佬养成记》。 秦旭看着洛竹满脸喜色,不解地问:“怎么了?你要跟我谈什么啊?” “谈……谈恋爱呀老公!” “咳咳咳咳咳咳!”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比刚才更加猛烈,洛竹甚至都害怕他把自己的肺咳出来,她记得书里没说过秦旭有肺病啊。 “……不知羞耻。”秦旭咳了半晌才提上来这一口气,说完后一抹绯色悄然爬上他的脸。 洛竹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至于吗,开个玩笑这么大反应。” “你为什么要娶我呀?”她又问。 书中虽然没详细交代秦旭后来的家庭状况,可却详细描写了他夺家产时的冷血手段,不像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 “你不是晕了吗。”秦旭答。 “我晕了你不是没晕吗。” 秦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晌才回答:“连傻子都不要你,我就当替天.行道做好事了,反正不要白不要。” “切!”洛竹翻了个白眼,扬起脸得意的对秦旭说:“告诉你,娶到我你可是捡到宝了!” “就你还宝?” 像是听见天方夜谭一般,秦旭侧过身背对着她说:“能跟泼妇对骂,吃饭喝白酒,吃完了不知道洗碗,又能被耗子给吓哭的人会是宝?关灯!睡觉!” 洛竹用力躺回炕上,肩膀被隔得生疼,她愤怒地蹬了下被子,低吼道:“明天给我多铺几床被子!” -- 第二天一早她被秦旭叫醒,睡眼惺忪望着他,听见他说:“我舅叫我们过去吃饭。” -- 第7页 缓了一会儿才理清,秦旭口中的舅就是刘村长,她用被子捂着脑袋,从里面闷沉沉地传出一句:“不去!” 秦旭站在炕沿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本来昨天就应该去的,可你一觉睡到大中午,今天必须得去了。” 洛竹一下把被子掀开,坐起身来埋怨地问:“为什么!” 还没睡醒的她脸上带着无限倦意,白天高高挽起的头发,经过一晚上,皮筋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长发松散的顺着两肩垂下。 她不是饱经风霜,每日下地干活的人,每天蓬头垢面的睡下,再满脸油渍醒来。 她天生丽质,悉心呵护的皮肤在清晨的阳光扫过她干净嫩白的脸庞时,更增添了一丝光泽。 秦旭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涌动一下,继而把眼神移向别处,说:“新过门的媳妇都得这样,我没有爸妈,只能带你跟我舅一起吃饭了。” “麻烦!”虽是这样说,洛竹却也下了地。 路上她跟在秦旭身后慢悠悠地走,嘴里念叨着:“要是那傻子看上我了,你怎么办?” “……” “我本来就是要给他们家当媳妇的,万一人家后悔了再把我要回去,你怎么办?” 突然,秦旭一把拽过她,拖着她大步朝前走:“你别想美事了,除了我谁还能要你啊!” 秦旭走路很快,扯着她的力道也很大,为了跟上他的步伐,一路上洛竹差点栽了好几个跟头,才终于踉跄的来到村头刘村长的家里。 临进门之前,她推搡了一把秦旭,恶狠狠地说:“万一人家看上我,有你后悔的!” 刘村长家从外到内无一不彰显着气派,连院子里都专门有一道蜿蜒的小路,铺着细碎的鹅卵石,二层楼的复式洋房看的洛竹都有些惊讶,小声地问秦旭:“腐败了吧?” 进了门便是一个极为宽敞的会客厅,本是暗红色实木家具,却因为那扇一尘不染巨大的落地窗而豁然开朗,压抑之景悄然不见,风娇日暖,正午斑驳的阳光照射进来倒是增添了无尽的和煦之意。 刘村长的媳妇邹桂香先走了出来:“来了,孩子们。” 秦旭走上前介绍道:“这是舅妈。” 洛竹点点头:“舅妈。” “哎呦,洛竹来了!”一个尖利熟悉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接着吴莉穿着一身绣着大绿花的衣服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吃剩了一半的馒头。 洛竹疑问地看向秦旭,后者则微微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吴莉为什么会在这里。 “快来快来,饭都做好了,就等你们了!”吴莉说着又咬了一口馒头走了回去。 待进了屋,这才看见原来两家人全都到了,桌上的饭菜也都吃了一半了,婷婷和壮壮还在大快朵颐的啃着为数不多的排骨,邹桂香则坐在沙发上喂刘宝发吃饭。 刘村长喝的通红的脸,招呼道:“快坐下,这几个孩子说是饿了,就让他们先吃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也别见外。” 秦旭递给洛竹一个凳子,坐下来夹了一口菜说:“没关系的,是我们来晚了,咳咳……” 他掩面咳了几声,饭桌上的人也都停滞了一下,而后又干笑了几声,谁也没再动秦旭夹过的菜。 就在壮壮想要伸手拿已经见了底的排骨时,秦旭也快速夹了一块,接着又咳了几声,才颤颤巍巍的把那块排骨加到自己碗里。 吴莉慌忙抓住壮壮的手,语无伦次地说:“乖儿子,吃饱了就不吃了哈。” “我要吃,我要吃!”壮壮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还要去抓,只见又一双筷子伸过来,夹过盘子里最后一块排骨。 壮壮看过去,看到洛竹正美滋滋地吃着他看上的排骨,顿时哀嚎起来:“谁让你上桌吃饭的,你滚到厨房去!” 他不明白,此前从来不敢在饭桌上吃饭的大姐,现在居然敢堂而皇之地抢自己的排骨。 不顾吴莉和洛二贵的阻挠,他把桌上的骨头渣悉数丢向洛竹,哭闹着叫她把排骨还给他,这个才十二岁的小胖子力气甚至洛二贵还大,将骨头一下砸到了洛竹的眼睛上。 洛竹捂着眼睛一拍桌子,刚要起身发火,只听一声清脆无比的响声,接着小胖子洛壮的脸上便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而洛竹身旁已经先她一步站起来的秦旭正抬着手怒瞪着洛壮。 ☆、发现 这一巴掌短暂的终结了饭桌上嘈杂的气氛。 小胖子洛壮捂着脸,眼圈里瞬间噙满了泪水看向秦旭。 “你敢打我儿子!”下一秒,吴莉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揪起秦旭的衣领,用力推搡了秦旭一把,而后者瘦弱的身躯根本经不住山野农妇的力道,仰面向后栽去。 “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翅膀长硬了是吧,敢打主子了!”吴莉说着瞪起眼睛还要过去。 洛竹赶紧起身从身后拽住:“呦,婶子,现在不嫌弃秦旭咳嗽了?” 这话令吴莉怔住了,随即她挺起身来,甩开洛竹的手,咬着牙说:“两个不吉利的丧门星!” “是不是丧门星你也跟你没关系了。”洛竹扶起秦旭,眼睛快速上下扫了他一下,又对吴莉说:“当初像泼水一样把我泼出去了,现在带着一家老小来刘村长家攀亲近,还想反客为主你算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东西?”吴莉叉着腰,喊道:“我累死累活把你养这么大,我算你半个娘,你爹娘没尽到的义务,老娘全都替他们尽到了,现在你个贱蹄子翅膀硬了,以为嫁了人就有人替你撑腰了?” -- 第8页 她朝着秦旭的方向狠狠点了点:“一个肺咳子,他还能活几年?” “你放——” 洛竹还要冲过去理论时,秦旭一把拽住她,眼神示意她别说话,接着又不露痕迹地站到她前面,把她挡在身后。 “舅,舅妈,今天不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吗。” “是啊,大喜的日子,亲家母你说你这是干嘛!”刘村长总算是能插进来一句话了。 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吴莉是这样的性格,给自己儿子说亲时,接触的是老实巴交的洛二贵,确定那一家憨厚老实,不会欺负他儿子这才放心下来。 可却不曾想彩礼给了,事情败露后吴莉居然一改往日的面孔,竟是如此泼辣的性格。 要不是自己这个村子里都知道他儿子智力不好,他还真就不想找邻村的。 好在她那亲女儿没嫁到自家来,要不就平白无故多供了个祖宗。 他站起身来又说:“今天两个孩子来吃饭,这是好事儿,是习俗,多大点事怎么还打起来了。” “打我儿子也是习俗吗?我儿子可是他们老洛家唯一的根,打坏了你们谁赔得起!”吴莉怀里搂着满脸泪水的洛壮,再次怒瞪着眼睛看过去。 突然,嘭的一声!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刘宝发把母亲手里的饭碗打到了地上,又捡起一块碎渣朝着吴莉扔过去,脸红脖子粗,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爸爸。” “没事没事!”刘村长赶紧朝儿子走过去:“爸爸没事!” 他又向媳妇邹桂香使了个眼神,把儿子领了出去。 吴莉用力拍了拍刚才被碗砸到的裤腿,朝着洛二贵狠狠瞪了一眼:“你个窝囊废,被一个肺咳子给唬住了,就由着人家打你儿子,你一声都不吭啊!” “行了!”儿子走后,刘村长大喝一声,中气十足。 他还在为对方临时悔婚生气,而且不管怎么说秦旭也是他的外甥,一个外人站在面前骂自己的外甥,他怎么也得站出来说话。 “别一口一个肺咳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就是。”洛竹站在秦旭身后再次幽幽开口,还要伸脖子再说什么时,秦旭回手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下,接着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只要她还有再说话的架势就用力一捏。 洛竹悻悻地闭上了嘴,又听刘村长说:“秦旭你也是,再怎么说也不能打人啊,快跟你婶子道歉!” “道什么歉!”洛竹不顾手腕上加重的力道,硬生生把头探出来:“明明是那小胖子先打我的,我老公打回来又怎么了!” “你……”吴莉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在场所有人,包括秦旭都因为她这后半句话失了音。 这样的称呼放到城市里司空见惯,可放到思想落后的乡镇村民耳朵里,那就是露骨,甚至是不知羞耻。 “对不住了各位,她应该是昨晚没睡好,说话不经大脑。”秦旭微微低头,拖着洛竹的手腕向外走:“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再来好好赔罪。” 他说着又掩面咳了几下,刘村长随即挥挥手:“走吧走吧!” 秦旭一路走在前面,手里死死拽着洛竹。 “你放开!”洛竹拧着秦旭手背上的肉:“力气那么大还能被那个泼妇给推倒?” 秦旭一下把洛竹甩到身前,随即松开手:“哪个泼妇?你这个泼妇吗?” “我哪里泼了……”洛竹揉着手腕低头嘟囔。 秦旭低头看过去,她莹白纤细的手腕现在通红一片,眼角处还有刚才被骨头砸到的痕迹,微微渗出一丝血珠,可见洛壮人如其名,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你是不是发现了?”秦旭突然问道。 “发现什么?”洛竹一脸懵然抬头看向他,又举起手埋怨:“你看你给我掐的,我帮你说话你还掐我。” 秦旭垂下眼帘,脸上的疑虑一扫而光,量这个笨东西也发现不了。 轻叹了口气,他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又说:“家里有药,回去上药。” 甩了甩手腕,洛竹又追过去,上下打量他一下:“还别说,你刚才还挺帅的,我本来是想骂他几句,没想到你直接动手了。” “是不是害怕刘宝发看上我,你就先他一步替我出手啊?” “……” “来的时候我就说了,万一人家看上我有你后悔的,你看他刚才还用碗砸吴莉呢!” “那是因为她冲我舅喊了。”秦旭面无表情地答。 “……反正你刚才的表现我挺满意的,下次希望你能把巴掌甩到吴莉的脸上。”洛竹笑的合不拢嘴:“她还欠我一巴掌呢。” 秦旭的步伐突然慢了下来:“你以前经常挨打吗?” “是啊。”洛竹点点头,又从上打下缕了缕自己消瘦的身材:“你看她的两个孩子,再看看我。” 秦旭思索了一下,半晌“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嗯是什么意思呀?”洛竹追过去:“刘村长也打过你吗?” “那倒没有。”秦旭偏过脸看向天空,南边那一朵乌压压的黑云正匀速朝着村子里靠近,和煦的微风也渐渐有些生硬冰冷。 “破财免灾罢了。”他说。 一句破财免灾,让洛竹的笑意僵在脸上,书中的秦旭不是主角,甚至就只是个走过场推动剧情的人而已,目的是为了让原主走上去城里打工的路。 -- 第9页 对他的描述也就用了一章,但浅浅几句话便道出他早已身价过亿,回来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复仇,抢到手的家产不足百万,他转头便双倍匿名捐赠给了一所孤儿院。 可从一个落魄的穷小子,到一个身价过亿的成功人士,这其中不晓得要经历多少苦痛,这中间他流过的血和汗不知道要有多少。 “秦旭。” 想到这,洛竹轻轻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似乎僵硬了一下,接着她抬起脸,满眼真诚:“我相信你未来一定能有所作为,在此之前我会毫无条件的支持你。” 即使以后我们不在一起,即使以后你身边再遇良人,就冲着一向屈己待人,谦虚隐忍的你今天愿意替我出头,帮我教训欺负我的那群人。 秦旭低头看向她,眼中闪烁着不明的情愫,他喉结涌动了一下,嘴唇微微颤抖,突然用力反手握住洛竹的手。 “要下雨了,快跑!”说完便扯着她赶紧朝着家的方向狂奔。 他妈的!这狗男人怎么这么不浪漫! 洛竹心里暗骂,脚上也加快步伐,可惜还是来不及了,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把二人浇的浑身透透的。 洛竹换下湿衣服后走出门,秦旭蹲在门口吸了吸鼻子:“大小姐,我以为您得换两个小时呢!” 说完他赶紧钻进房间,也不顾房门敞开,直接从柜子里掏出新衣服换上。 本来还想再说几句的洛竹见此情景赶紧别过头,来到厨房想找点吃的。 看着那个小破冰箱里还放着剩的鸡肉,她眉头一皱,关了冰箱喊道:“有没有吃的啊?” 秦旭换好衣服走过来,打开冰箱说:“鸡肉。” “剩的怎么吃!”洛竹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盆东西,埋怨地说。 “你以前没吃过剩菜?” “我……”洛竹抿了抿嘴唇:“我不管,要吃你吃,你给我做新的。” “不吃算了。”秦旭把菜倒进锅里,生了火开始热菜:“这菜你昨天吃完不知道放进冰箱,要不是我昨晚过来看看,今天就馊了,你连剩的都吃不上。” 直到秦旭坐在桌前开始大快朵颐的时候,洛竹还是不肯动筷。 香气飘过时,她的胃又叫出了声。 早知道就在刘村长家里多吃点饭了,不跟那个小胖子置气好了,结果挨了打还没吃饱。 “你真不吃?” “……不吃。”洛竹垂下眼不去看他。 “跟着我就得这样,有肉吃已经很不错了。”秦旭起身从碗柜里拿出一瓶酒,给自己倒上后又说:“你倒是会挑人,在自家里受了那么多年的气,跑我这欺负我来了。” 酒倒进杯子里发出悦耳的声音,洛竹看过去,像是认了命一般,走过去拿碗要给自己盛饭。 秦旭眼看着她的动作没说话,嘴角勾起一抹笑,在她回到座位上时又恢复成那副冰冷面孔。 看着她吃了一口菜后,秦旭又把拿盘鸡肉推到她面前。 “多吃点,本来就瘦,到了我们家还不吃饭,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 晚上,秦旭拿出一瓶药,递给她说:“额头上,擦一擦。” 洛竹对着镜子上药,药水渗入伤口,她疼得‘嘶’了一声,对秦旭说:“幸好我没破相,要不我非得砸了他们家!” “你有那本事还能被人当苦力似的欺负那么多年。”秦旭像是在柜子里找什么,说话声音闷闷的。 “不是还有你呢吗!你帮我一起呀!” “我可没本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拎不动砖头。” 洛竹走到他身边,伸手戳了戳他的腰:“白天你猜对了。” “什么猜对了?”秦旭起身看着她问。 “我发现了。”洛竹得意地说。 ☆、打架 秦旭吞了下口水:“你……你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呀——” 有意让他着急,洛竹抻了一会儿,背着手走到了炕沿边,起了范儿挺直腰板坐在炕上,明亮有神的双眸盯着秦旭,说:“我发现你力气很大,而且一回到家就很少咳嗽了。” “咳咳咳咳……” 咳嗽声再度响起,洛竹骤然一指:“别装!” 秦旭收了音,慢慢放下手,眼神飘忽不定地看着洛竹扬起来的笑脸,过了一会儿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大步走过去,抓起她的衣领,狠狠地说:“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有的是法子弄你!” 他黑着脸,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般,洛竹半个身子都被他提了起来,吓得心惊肉跳,仰着头干笑道:“不说不说……” 在他紧攥着自己衣领的手上安抚地摸了几下后,一脸讨好地说:“有话好好说啊,你这刚结婚就打老婆说不过去吧……” 见秦旭还是不肯松手,她眉头微微皱起,委屈地说:“你别扯了,我这衣服里就一个小背心……” 秦旭骤然放手,冷着脸坐到了炕的另一边。 屋里安静的只剩下墙上那个破旧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洛竹朝着秦旭的方向挪了一下,小声地问:“你为什么要装病?” 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洛竹打了个哆嗦,又向墙边靠去。 他不动不说话,她也就不敢动不敢说话。 好一会儿,秦旭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刚才找的两床被子丢给洛竹。 -- 第10页 “新被子不给我盖了?”洛竹小心翼翼地问。 “垫着的。”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秦旭又说:“不是你昨晚说要垫着的吗。” 一丝暖流划过洛竹心房,没想到这男人还挺细心。 雨已经停了,院子里传来阵阵蛙鸣声,洛竹躺在软乎的被子上翻了个身,看向对面躺着的秦旭。 他背对着自己,因为消瘦,后背上的蝴蝶骨很显著的凸出来。 他是想装柔弱让刘村长一家放松警惕,到时候好打他个措手不及吧,洛竹猜想。 “你为什么吃那排骨?”秦旭突然问出这句话,随后又一想,说道:“你是因为知道我是装的,所以才毫不顾忌地吃,对吧?” “我刚嫁给你那天,还在院子里和你一起吃鸡肉了呢。” 一提到那天,秦旭缓缓坐起身来,又说:“你是第一个看似不嫌弃我的人。” 还没等洛竹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舅从来不在我家吃饭,甚至很少到我这破屋子里来,那天晚上他和你叔过来,说是吃喜宴,可还是自带了碗筷,他们俩喝的尽兴了,我一口饭都没吃。” “今天也是,习俗不能免,但我估计等我们走了,那一桌子的碗筷都得统一消毒。”随后秦旭嗤笑一声:“不过也正合我意,我一个人挺好的,本来就不想跟他们多走动。” 他语气看似随意,可却徒增了一丝自嘲的悲凉意味。 “你不是说,你舅不欺负你的吗?”洛竹问。 “呵,不欺负,还想怎么欺负,我都这样了他还能从我骨头里榨油不成?” 这话听着颇有些山穷水尽的感觉,其实村长家的豪宅应该有一半是属于他的家产吧。 洛竹灿灿地安慰道:“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吗,这房子遮风挡雨,你还有个小厨房,院子也不算小,炕上也挺暖和。” “房子是我舅给我盖得,一砖一瓦都算在了我头上,以后要还的。厨房的冰箱,还有那柜子都是我舅家剩下不要的,逢年过节他们吃不了的用不完的东西才轮到我,我这就是个垃圾站。” “怎么说也算是个废品收购站。”洛竹说抱着自己的双腿,黑暗里炯炯有神的瞳仁闪着耀眼的光芒:“你凡事往好了想,把这些都看做是激励你雄心壮志的东西,目前你靠它们生存,等你飞黄腾达以后,这些就会成为垫在你脚下,让你踩着通往成功路的垫脚石。” “你倒是想的挺开,怪不得那种日子都能让你神采飞扬的活到今天。”秦旭又躺了回去。 “我是在劝你放宽心态,反正情况也就是这么情况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 “睡觉吧,别吵了!”秦旭不耐烦地说。 “不识好歹!”洛竹不情愿地躺下。 直到她熟睡的呼吸声传来,秦旭在黑暗里再度睁开双眼,他嘴角牵起微笑,眼神里也罕见的闪烁着光泽。 -- 洛竹醒来时习惯性的看向炕的另一侧。 空空如也。 她猜想秦旭应该是又去镇上干活了,洗漱完毕后她跑到院子里做了一套健身操,开始怀念自己之前的日子。 那时候吃喝玩乐,锦衣玉食,根本没料到自己能到这么个鬼地方,现实里的那个自己应该是淹死了吧,还不知道爸爸妈妈会哭成什么样子呢。 算算时间,秦旭应该是在傍晚才能回来,她捂着胃,看着冰箱里的两个西红柿和几个鸡蛋。 炒一个菜自己吃了是不是有点自私啊,她想着,眼神突然就瞄到了放在角落里的半袋面粉。 曾经她心血来潮时想学做饭,于是家里便请了老师教她和面蒸包子,她也学的不错,做出来的包子像模像样,大家也都说好吃。 于是洛竹便下决心犒劳一下整日出去辛苦干活的秦旭,不过这里并没有肉馅,那就只能做馒头了,和好面后她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这下秦旭该相信她是个宝了吧。 正打算洗柿子时,院子里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洛竹还纳闷秦旭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正打算出门看看,忽然听见一个熟悉又尖利的声音。 “这屋里有没有人啊!” 洛竹翻了个白眼,走到院子里:“不知道有没有人你就敢进来,不怕我说丢了东西让你赔啊!” “就你家还丢东西?”吴莉一脸不屑,伸手比划了一下又说:“耗子进你们家都得含着眼泪出去,你说丢东西十里八村谁能信!” 一提起耗子,洛竹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看着吴莉,从一进门就开始四处瞧着,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你来干嘛!”她警惕地问。 吴莉冷哼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砸到洛竹身上,说:“壮壮的医药费,赔!” 就一巴掌居然还去了医院,洛竹打开一看,村里的卫生所开出来的单子,好几张大概几十块钱。 她不知道这几十块钱在这里算多还是少,不过就冲吴莉这个架势,她也不想给。 “没钱。”洛竹又把票子扔了回去。 “嘿呀!你打了人还敢耍赖!”吴莉冲过去,拽着洛竹的衣服:“我告诉你,这还是第一天的费用,我儿子得打一个礼拜的针呢,你敢不拿钱我就报警给你们抓起来,那个肺咳子呢!赶紧给我滚出来拿钱!” 洛竹心说,一巴掌就打一个礼拜针,那是给猪肉注水呢吧 -- 第11页 她撩起头发,额头上的伤还红肿着:“你儿子把我的脑袋打破了,一会儿我也要去医院打针呢,你等着我拿票子去你们家找你赔钱。” “你放屁呢!”吴莉那副泼辣样子又显现出来:“你个死丫头被骨头轻轻砸了一下就破了?老娘拿棍子打你的时候你都没出过血,我看你这是被那肺咳子给打的吧!就你这丧门星的样子,你到哪里能不挨打,被老爷们给打了,赖到我儿子身上了,你要不要脸啊你!” 说着她眼睛突然看向厨房,刚才洛竹和完面还没来得及收拾。 吴莉冲进厨房,一下把扣着面的盆掀翻:“我儿子在卫生所遭罪,你在家蒸馒头吃,你可真会享受啊!” 眼见着她举着菜板就要往地下摔,洛竹赶紧抢了下来,大喊道:“撒泼撒到我家来了,正好我想打你的时候旁边都有人拦着,现在就我们俩,今天看看谁能打得过谁!” 她说着拿起擀面杖就抡了上去,可吴莉也不是吃素的,活了这么多年虽说脾气暴躁,可也是天天下地干活的人,力气也不小。 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擀面杖打了几下,清醒了便又大骂一句冲了上去。 泼妇打架毫无章法,抓到哪儿就打哪儿,而洛竹这个养尊处优惯了小公主也只是嘴上厉害罢了,吴莉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她根本挣脱不开,躲闪不及便被她一把拽住头发。 “小贱蹄子,吃着我们家油水长大的,今天敢跟我动手了,我就替你妈教育教育你!”吴莉夺过她手里擀面杖,就往她背上招呼。 洛竹被死死扯着头发,抬不起腰也躲不开,力气方面就占了下风。 无可奈何之际,眼前突然出现她刚才打开还没来得及封上的面粉袋子,于是她用尽力气硬是把吴莉拽到面粉边上,伸手抓了一把就扬到了她脸上。 面粉撒进吴莉的眼睛里,她尖叫一声松开了手,洛竹终于抬起腰,紧接着又撒了一把,而后一脚狠狠踹在了她的腰上。 吴莉失去了方向感,又被这力道不小的一脚踹倒在地,当下捂着眼睛哀嚎道:“我瞎了!我瞎了!你个贱种我要杀了你!” “那你也得有这本事!”洛竹拖着吴莉把她扯到了院子里,端起一盆秦旭早上晾在院子用来晚上洗澡的水泼到了吴莉的脸上。 水洗刷掉了她脸上的面粉,好一会儿,吴莉回过神来,只见洛竹手里举着菜刀:“你儿子到底需要打多少针,医药费该不该我赔,你心里明白,趁着我还没砍你之前,你赶紧给我滚出去!” “你……你……”吴莉用手指着她,废力从地上爬起来:“你给我等着,小贱蹄子,你……” 还没等说完,洛竹便又举着菜刀冲她走了过去。 ☆、怒火 感觉眼前这个人是个疯子,吴莉咽下后半句话,吓得嗷一声冲出大门。 她走后,洛竹赶紧把门落了锁,全身无力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还不知道这女人以后会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待心里那阵惊慌褪去,她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面粉,理了下凌乱的头发,一边暗骂吴莉的手劲儿大一边看向狼藉一片的厨房。 刚才扬出的面粉均匀的洒在厨房的每一个角落,像是渡了一层白灰一样。 洛竹叹了口气,本想着勤快一回,让秦旭回来能吃一顿现成的热乎饭,结果居然闹成了这个样子。 她认命地拿起扫把开始扫地,待把面粉扫到一堆儿时,甚至觉得有点浪费,还有想把面粉再收起来挑挑杂物的冲动。 马上,她嫌弃地摇摇头,算了吧,秦旭虽然穷,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了。 等终于整理差不多了以后,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在洛竹眼里,这厨房是焕然一新的,她看着刚才奋力护下的面团现在已经发的很大了,还是提起精神挽起袖子团了几个馒头出来,后来又嫌麻烦直接上刀切,索性就做成方块馒头。 看着自己的成果均匀的摆放在案板上,洛竹会心一笑,待把馒头放到锅里后,她便马上回到小屋瘫倒在了炕上。 身上胳膊上的痛感逐渐清晰起来,头皮也火辣辣的疼。 拿起小镜子确认脸上没挂彩,她这才放下心,随后又气得用力蹬了一下腿,脑海里把刚才的画面重复了一遍。 当时就应该把头发扎好,吴莉伸手过来的时候,她就应该向后一仰,接着拽过她的手来个过肩摔,让她脸着地。 无限悔意在她心中滋生蔓延,早知道以前朋友们学跆拳道时她也跟着去好了,傻乎乎的学了好几天做饭,生死关头一点用都没有。 “泼妇!泼妇!”洛竹朝着屋顶大喊。 夕阳西下,落日渐渐下沉,眼看着天要黑了,锅里的馒头也差不多蒸好了,洛竹走到厨房想着把鸡蛋汤做了,却不成想刚刚搅好了鸡蛋,吴莉又来了。 这一次她把洛二贵和刘村长也带来了,气势汹汹地踹在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铁门上。 嘴里嚷着:“开门!小贱人!我管不了你有人能替我做主!” 欺人太甚! 看来在这里注定做不成小仙女了,洛竹提着菜刀又冲了出去,大门一打开,门外那几个就看见她举着菜刀,愣是谁都没敢迈进来。 “怎么?又来要你自己的医药费是吗?来呀,进来要啊!”洛竹拿菜刀比划着面前三人,吼道:“还叫了帮手是吧!来来来,反正我贱命一条,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 第12页 她说着又朝前面的空气挥了一下,刘村长站在最前面,刀风就那么打在他脸上,吓的他后退了小半步。 “这一刀划过去就算砍不死你们,也能要你们半条命,我看你们进来的今天谁能那么好的运气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说这话时洛竹心里也很是没底,可奈何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对付吴莉那种欺软怕硬的吸血鬼,话说的狠点总是没错的。 “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拿刀比划啊!”刘村长先行开口,迈进一条腿想了想又收了回去:“我们就是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你把你婶子打成这样啊!” 吴莉的脸最开始就先被洛竹用擀面杖抽了一下,当时没怎么样,这一小天过去了,现在脸肿的老高。 而洛竹被她打的地方大都集中在后背上,除去被她扯掉几绺头发以外,就是胳膊被她抓了几下。 洛竹又没办法当着众人的面撩起衣服给大家看她的背部,于是便挽起袖子露出伤痕,又举着刀上前一步,跟刘村长说:“舅,这吴莉什么性格你也是知道的,你信她的话?” 说着,她眼圈一红,索性扮起了可怜:“你去我们村子里打听打听,从小我就在他们家受尽了委屈,好不容易熬到我嫁人了,跑出来了,她居然追到我家里来吸我的血,还谎称洛壮要打一个礼拜的针,让我给她出医药费,我凭什么给她出!” “怎么,她打我我就不能还手了?”洛竹又撩起自己的头发,露出额间的伤痕:“你看,这是那天他儿子打的,我还没说什么呢,她倒是先来咬我一口,秦旭什么家境你比谁都清楚,钱没要到就砸了我们家的厨房,我刚收拾干净她就恶人先告状把你叫来了,早知道那厨房我就不收拾了,让你来看看,来给我做主。” 现在要是以一个外人的角度来看这场闹剧,那便是三个身强力壮的人把一个瘦弱姑娘欺负的眼泪决堤。 洛竹的眼泪像断了的线,她哽咽地说:“不能因为我没爸没妈没人疼,就这么欺负我,连我嫁人了还不放过我,趁着秦旭没在家跑到我家里来打我,再这样我就告到镇上去,我就不信这世道是泼妇当家,还没王法了!” “你个下贱坯子!”吴莉顿时怒目圆睁,伸手一指刚要过去,洛竹便冲着她高高扬起手里的刀。 她生生顿住了脚步,心里憋着一口气,索性就站在门口大喊:“明明是你先动手的,你还有理了,我还要去镇上告呢,告你个白眼狼翻脸不认人,在我们家白吃白喝那么多年,打了我儿子居然还敢打我!” “在你们家白吃白喝?”洛竹音量也提高不少:“我给你们家做了那么多年苦力你怎么不说,你们家住的房子难道不是我奶奶留下的?那里面就没有我爸的份?全让你洛二贵贪下了?” 此话一出,洛二贵一怔,本就话少的他现在更是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话同时也戳中了刘村长,他也一时语塞,劝解的话都梗在了喉咙里。 见都治不了洛竹,吴莉又干起了老本行,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哭喊道:“没天理了!大伙儿快出来看看啊!我十几年含辛茹苦养了个白眼狼啊!” 她虽然干打雷不下雨,可音量却是一声比一声响。 这里虽然是村子最偏僻的一处,但周围也是有几户人家的,早在吴莉带人踹门之时便偷偷趴在窗户上看热闹,随着吴莉的哭喊声越来越大,有几个八卦的已经走到家门口,明目张胆地看上了。 刘村长毕竟是个官,闹成这个样子他面子上过不去,便赶紧推搡着洛二贵:“给你媳妇拽起来,在这丢什么人!” 洛二贵怂的不行,拽了几下也没把吴莉拽起来,刘村长便赶紧对着洛竹赔笑脸:“这样啊孩子,是舅误会你了,你先把刀放下,咱们进屋里说,不不不,就在院子里,院子里说。” 思索了一会儿,洛竹心想,就算是维护秦旭的面子也好,她放下举着菜刀的手,点点头。 一旁的吴莉还在哭喊,脚下的尘土被她蹬的飞起,全身都落了灰,见洛二贵拉不起吴莉,村长快步上前,一把薅起她,扯进了院子里,随后赶紧把大门落了锁。 他一把年纪丢不起这么大的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狠狠瞪了一眼吴莉,又对洛竹说:“小孩子别那么大火气,我那外甥老实得很。” “您放心,我对秦旭可不这样。”洛竹把刀背在身后,虽说是不再比划了,可还是紧紧握着,防备吴莉万一突然窜上来好吓唬她。 “那就好,那就好……”刘村长说完了这话,院子里安静下来,吴莉进了门也不哭不喊了,洛二贵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之前被媳妇提着耳朵硬是拽过来撑场面,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这样吧!”村长摊了摊手,说:“既然这孩子脸上也有伤,我看那就和解吧,一家人闹成这样像什么话,传出去也不好听。” “不和解!”吴莉一摆手,瞪向刘村长:“我儿子白挨打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那一巴掌要是呼你儿子脸上,你得比我都急。” 洛二贵不停地扯着吴莉示意她少说话,又被她反手甩开:“不拿钱也行,给我儿子赔礼道歉!” 刘村长无奈道:“两边都挨了打,还道什么歉啊!” “我们娘俩都被打了!我们是两个人!”她狠狠地指着刘村长:“这可真看出来你们是一家人了啊,绳往一处拧,话往一块说,我养活这贱种这么些年,给你们家养活的!” -- 第13页 说完这话,她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用力点点头抱着肩膀又说:“依我看呐,你该不是和这贱蹄子有一腿吧!” “你……”刘村长没想到话题居然能扯到自己身上来。 “你什么你!”吴莉用胳膊撞了一下洛二贵:“你看看你这侄女多有水平啊!不过才跟这村长见了几面而已,这就勾搭上了,刚才说什么都不让我们进来,这人家一发话马上就把刀放下了,那这医药费的钱,就你来出吧!” 她又蹬了一眼刘村长:“还说什么要来替我们讨说法,全都是幌子话,原来是黄鼠狼骂狐狸,一对儿骚货!” “放你娘的屁,你——”刘村长愤恨地骂出这句话,正要上前,突然大门咣当一响。 像是被石头用力砸出来的声音一样,吓得院子里的人全都一颤。 “洛竹开门!”秦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声音响亮无比,像是从喉咙深处嘶吼出来的,洛竹赶忙过去打开了门锁。 门外秦旭的脸黑如锅底,可见他听到了刚才那句话,洛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不知为什么,听见他声音那一刻,她一直提着的心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拿着菜刀的手也放松了不少,甚至都感觉刀有些沉,有想赶紧扔掉放松一下手腕的冲动。 秦旭一言不发地走到吴莉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死咬着牙,问:“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说什么……”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使吴莉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你刚才,说,什,么。”秦旭一字一句道。 ☆、改变 “我……” 没想到老实的秦旭竟然还有这么一面,通红的双眼像是要吃人一般,一时间竟吓得吴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洛二贵把吴莉护到身后,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婶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就当她是放屁了。” 他心里也慌得不行,一个洛竹就让他们三个束手无策了,如今又来了个秦旭,虽说这肺咳子不怎么中用,可也能算的上是半个人。 院子里的气氛僵持不下,秦旭脸上的阴霾丝毫未减,有一种随时会动手的架势,而吴莉此时也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不敢看秦旭一眼。 刘村长心里也犯嘀咕,怎么这两人结了婚以后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个比一个脾气冲。 “行了行了。”他走上前。 其实他巴不得秦旭上去把那个臭娘们狠狠打一顿,可这毕竟是他管理的村子,他是一村之长,不能发生跟他有关系的打架斗殴事件。 硬着头皮拦下秦旭,把他拽到一边,又安抚道:“误会,都是误会。” “是啊。”洛二贵再次发声:“你婶子瞎说的。” “谁婶子啊?”秦旭转过头看向洛竹:“你婶子?” “才不是!”洛竹瞧了吴莉一眼,幽幽说道:“我可没有想吸我血的婶子,别往我这赖。” “那么既然非亲非故的,你们来我们家干什么?”秦旭又看向洛二贵:“来别人家大吵大闹,有没有点教养?” “门在这边。”洛竹指了指门口,很合适宜的接了这句话。 颜面扫地的洛二贵只能扯着吴莉赶紧走出去。 直到回过头已经看不见秦旭家的大门时,吴莉这才挣脱开洛二贵的手,点着他的脑门怒骂:“你个废物!叫你来当孙子来了?让两个畜生给扫地出门了,你看你那脑袋刚才就差贴地上走了,我嫁给你真是倒了血霉了!” 洛二贵耷拉着脑袋不出声,任凭媳妇从这一个村骂到另一个村。 馒头还在锅里,洛竹赶紧走进厨房去看,蒸了这么久,锅已经烧干了,她赶紧熄了火。 瞄了一眼外面正在和刘村长说话的秦旭,又开始做起了鸡蛋汤。 因为那聒噪的女人离开,院子里突然变得静谧许多。 刘村长轻叹了口气,把今天吴莉来找他说理到刚才洛竹挥刀相向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又说:“真是造孽啊!早知道我们就不跟他们家结亲戚,平白添了这么多糟心事儿。” 他望了一眼厨房里的洛竹,又拍了拍秦旭的肩膀:“你受委屈了啊。” 秦旭一怔,随即摇摇头:“洛竹她平时不这样,很老实的。” 这话一出,刘村长依然摆出一副,别掩饰了,我懂你的表情。 一共见了这丫头三次,其中两次都挥刀相向,破口大骂,说她平时老实谁会信啊。 “秦旭啊,你是个老实人,好不容易成了家,能忍就忍,这样总比你一个人孤寡一生要好的多。” 秦旭低声咳嗽了几下,也不打算解释了,点点头说:“我知道。” --- 等到刘村长走后,洛竹喜滋滋地把汤盛到碗里,秦旭也进来了。 环顾了一下凌乱的厨房后,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问:“你怎么还和人家打起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昨天打了她儿子!”洛竹把汤和馒头放到了桌上,咬了一口确认能吃后递给了秦旭一个。 “你舅肯定光听她一面之词了,我告诉你,就是她们不对,挨一巴掌管我要一星期的打针钱,这不是敲诈吗。” 一想到白天的情景,想到吴莉那张恬不知耻的嘴脸,洛竹还是心生怨恨,她说:“那我肯定不能惯着她呀,身边又没人拦着,所以就打起来了。” -- 第14页 “你挨打了吗?” 洛竹刚要点头,想想又作罢,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而且伤在后背又不能给他看。 “被她揪了两下头发,本来就少,白瞎了!”她狠狠咬了口馒头。 “怪我了,我要是在家就不会让你挨打了。” 看着秦旭若有所思地低头喝汤,她一扫之前的阴霾气氛,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笑着问:“回家就吃饭的日子,美吧?” “……” “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专门给你做饭,美吧?” “……” “不瞒你说,我这叫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中间还能空出手来收拾黄鼠狼!” “是不是感动了?”洛竹突然抬起手,掌心冲着他:“别感动,千万别哭!这是你用实际行动对我好换来的,你千万别哭!” 秦旭放下碗看着她,嘴角挂着嘲笑:“一个馒头我就感动哭了?那我之前给你炖鸡你怎么不哭?” 洛竹抬手缕了下头发,嘟囔着:“你上辈子积德娶了我,给我做饭应该的……” “你胳膊受伤了?”秦旭突然问。 她的衣服袖子宽大,顺着袖口看过去,胳膊上有一大片青紫痕迹。 “听我舅说,你要把吴莉眼睛弄瞎是怎么回事?” 洛竹挽起袖子,伤痕完全展示在秦旭眼前:“我那是吓吓她,扬了一把面粉上去而已,不然我整个头皮都得给她扯下来!” 看她现在委屈巴巴的说话,又联想到刚才看到吴莉鼻青脸肿的样子,秦旭突然笑出了声:“可惜今天我没在家,要不还能看个现场直播,看看外表这么老实的你是怎么教训悍妇,又是怎么用面粉要把人家弄瞎的。” “秦旭!”洛竹把馒头放在桌上,桌下的腿也不自觉地蹬了一下。 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刚才那副同归于尽的气势早已烟消云散,此时的语气已经有了些许撒娇的意味:“是她欺人太甚,对什么货色,就得使什么脸色,当时我没办法只能以暴制暴了。” 她噘着嘴,食指一下一下戳在馒头上,也不看他。 时间像是忽然停止了一般,静谧了一会儿,秦旭微笑道:“以暴制暴也不错,以后我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也躲你身后边,你还能保护我。” “……” -- 晚上,院子里传来不知名的虫叫声。 两人挨在一起坐在炕上,洛竹红肿青紫的地方从手腕到手肘都有,一只手不方便抹药,秦旭便拿着棉签一点一点给她涂。 头顶上那盏不算明亮的灯打在秦旭的脸上,从洛竹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射出两片扇形的黑影。 这男人平时面无表情的时候居多,看着挺凶的,可现在认真起来,竟还有几分顺眼。 看着他轻蹙着眉头,一脸认真的样子,一时之间洛竹有些舍不得移开目光,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只要他稍微一抬头她就能感觉到两人的呼吸在脸上纠缠打转,散开后再如此反复。 她突然些不自在,尴尬的连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好了。”秦旭抬起头,碰巧对上了洛竹的眼睛。 不过几秒钟又赶紧垂下眼帘,偏头看向别处,他掩着嘴咳嗽了几声,嘱咐道:“仔细着点,别碰到。” 这一夜也不知是何时睡着,怎么睡着的,看似还是在平凡不过的一晚,可两人心中都有了一丝微妙的感觉。 像是两枚磁铁正匀速慢慢靠近一般,他们的关系,隐约是变了。 早上天刚微微亮,秦旭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洛竹睡得不熟,听见声音也坐了起来。 “要不今天你带我去干活吧。”她说。 刚刚醒来,她脸上有着无尽的倦意,声音还夹着着沙哑。 “女人干什么活?你先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吧,别我累了一天回来,还得给你当老妈子。”秦旭拿着牙刷就走了出去。 洛竹也追了出去:“凭什么女人就得留在家里,你怎么就知道女人不能干活了,你是做什么的?” “搬货的。”秦旭刷着牙,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他一转头,只见洛竹直接穿着睡觉那身衣服出来了。 莹白的脖颈,纤长的手臂全都露在外面,手腕上的几块红肿还未消,正紧蹙着眉头弯腰看着他刷牙,领口张开,只要他稍微抬头就能看见里面一片春光。 秦旭差点把嘴里的牙膏咽下去。 “你回去穿件衣服,早上冷!”他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带着几分凶悍。 “那我回去穿衣服,你就带我一起去吧!”洛竹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恳求的语气说道。 “行行行,去去去!”他用力摆摆手,洛竹乐的赶紧跑回了屋。 洗漱完毕,秦旭回到屋内,洛竹也已经穿好衣服了。 “你是不是想跑啊?”秦旭摸了摸下巴问。 “我要是想跑你还能拦得住啊?”洛竹叹了口气:“就我这小身板,跟吴莉打一回也就差不多了,要是连着打我可吃不消,谁像她身强力壮,能跟武松大战三百个回合,我可不行。” 秦旭笑道:“怕了?” “我这叫不与傻瓜乱长短。” 走在去镇上的路上,秦旭又对洛竹说:“告诉你啊,一会儿我很忙的,你就找个我能看见你的地方老实待着,等我忙完领你吃饭。” -- 第15页 “你干活的时候不咳嗽吗?”洛竹疑惑地问。 ☆、计划 秦旭抿了抿嘴唇,好一会儿才说:“我只是装给村里人看的,别人都不知道。” “那为什么不装的像一点啊,万一你舅舅去看你怎么办?” “我小时候就这样,每个季节都会咳嗽一阵,他又不常去发现不了。”秦旭扯着走路慢悠悠的洛竹加快步伐,又没好气地说:“再说了,谁能经得起每分每秒的咳嗽啊,这我每天回到家胸腔里还疼呢。” “你说你装什么病不好,非要装咳嗽,我本来打算在这个村里交几个朋友,没事喝喝酒聊聊天的,结果大家应该是看见我嫁给你了,一个来找我玩的都没有!” 秦旭心说,这十里八村的和你一般大的女人,孩子都能满街跑了,人家要么在家做饭,要么下地干活,有几个还成天待在家里等着别人找她玩的。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没事还喝喝酒聊聊天啊,出去别说你喝酒,丢人!” “男人喝酒就不丢人了?有本事让我跟他们喝一顿,你看看谁——唔……” “闭嘴,你再吵我就把你丢在这里!”秦旭一把捂住洛竹的嘴,瞪起眼睛警告她:“能不能安分一点?” “嗯嗯嗯——呸,秦旭你洗手没啊!” -- 秦旭是在一家做红砖的工厂里干活的,生怕她惹祸,便把她安排到了一个不显眼而他又能看见的地方后这才开始工作。 工厂里其他人瞧见了洛竹,纷纷一副羡慕的眼神:“行啊你小子,每天不吭声不说话的,家里有这么个漂亮媳妇呢!” 秦旭微微低头,笑道:“前几天刚结婚。” “艳福不浅啊,除了太瘦没啥毛病,不过配你可绰绰有余了!” “凑合吧。”虽是这样说,可他心里还是有种难以言表的喜悦,又偷着看了洛竹好几眼。 她就乖乖的坐在他安排的地方,身上的气质跟这里的人都不太一样。 秦旭抿嘴一笑,没想到这女人还真给他赚了点面子。 工厂里因为有很多台机器工作的原因,又闷又热。 汗水从鬓角划过,慢慢浸湿了耳廓,洛竹坐着的位置算是个角落,上午还好,到了中午天气燥热,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把她晒得睁不开眼。 “热吗?”秦旭突然出现解救了她,不知道在哪里买来一根冰棍递给洛竹,说:“走吧,吃饭去!” 大街上里吵吵嚷嚷,吆喝声,叫卖声络绎不绝。 有几个人嘴里喊着:“借过借过!”,脚上的动作却不曾停下,横冲直撞,肩上扛着硕大的包裹擦着洛竹的脑袋就冲了过去。 秦旭见状又把她向着自己这边拉近了一些,随手指了一家面馆:“就这家吧。” 看着洛竹皱着眉把碗里的葱花悉数挑了出来,秦旭问:“明天还跟我来吗?” “来呗,反正我在家也闲得无聊。”她手撑着下巴,吃了口面,眼珠又一转又说:“要不我也来这上班吧。” “女人干不了这活。”秦旭说。 “谁说的,我看见有个女孩了,不过就那一个,我看见好几次呢。” 洛竹回忆起那女孩,看着不太像是干活的人,不知是那厂子里的文员还是会计。 “她是干什么的呀?她的活我能干吗?”洛竹问。 “你说的谁啊,不知道。”秦旭忽然低下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虽然转瞬即逝,可还是被洛竹捕捉到了。 她心生疑虑可也没有细问,跟着他走回工厂的路上,竟碰巧又遇见了那个女孩。 离着很远的距离,女孩娇笑着招了招手,随即跑向他们这边。 洛竹还左右看了看,忽然感觉秦旭的身体紧紧绷直,接着那女孩跑到了他们面前停下。 “秦旭哥哥,你在这啊。”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猫一样的瞳孔里满是欣喜。 与洛竹的气质不太一样,她一笑露出洁白的虎牙,脸上满是稚嫩与纯真。 女孩看向洛竹,又问秦旭:“这位是?” 微风拂过,女孩额间蓬松的刘海也随之飘动了一下。 秦旭手指一抬,指了指洛竹:“我媳妇。” 女孩刚刚还上扬的嘴角瞬间僵在了脸上,眼神里涌动着惊讶和尴尬。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洛竹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姑娘,心道秦旭有两把刷子啊。 家里穷成那样还能有这么标致的人儿喜欢呢。 “前几天的事儿,你秦旭哥哥没告诉你呀?”洛竹笑问道。 一层冷汗顿时涌出,秦旭无奈偏过头没说话。 “我……我一直都不知道。”她脸上挂着掩盖不住的失望,又用力扯了扯衣服下摆,说:“我先回去了。” 她一溜烟的跑开后,洛竹便扬着脸笑着对秦旭说:“秦旭哥哥,你那仙女妹妹跑了,你还不快去追?” “别闹了!”秦旭说着朝前走去。 “为什么不追?” “我身体不好,别那个追不到,另一个也趁机跑了。”他又提起洛竹的手,带着她回到了工厂。 还是之前那个位置,他冷冷地说:“在这等着,今天活少,可以早点回家。” 洛竹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用力努了努嘴。 整个下午,洛竹都如安保人员一样,眼神不断巡视着每一个角落,可那小姑娘再也没出现。 -- 第16页 回去的路上,洛竹想了想,开门见山地说:“秦旭,我们俩结婚本来就是个乌龙事件,你要是心里真有个白月光,你就直说,我不挡你的桃花运,也不当你们家丧门星。” “你说些什么东西?” 这一连串话里,有好几个词他都听不懂,他宽大的手掌抓着洛竹的头顶,把她的脑袋扭向他:“魔怔了吧,说胡话了。” “就是说,你要是喜欢人家姑娘,你就告诉我,我成全你们。”她背着手,昂首挺胸的走在他身后,脸上是一副坦然的样子。 秦旭没由来的心就那么一沉,他又问:“你怎么成全啊?” “我走呗!” “怎么走?” “我扭头就走呗!”洛竹撇了撇嘴:“一看你就什么都不懂,我们俩这不算结婚,结婚得有证件,得是国家盖了章的。” “那咱俩现在算什么?”秦旭停下脚步。 “算……算了!”洛竹摆摆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土老帽。” 回到家里,洛竹连饭都没吃,直接躺在了炕上,说了一句:“我要睡觉别吵我,否则我让你一宿睡不着!”就直接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就从这一刻开始,一连好几天,洛竹的脾气都是喜怒无常的。 没再跟他去过镇上,也没再给他做饭。 而土老帽秦旭,居然后知后觉才隐约发现,他试探地问:“你生气了?” 接着厨房里一个铁盆就砸了过来,秦旭一闪身,那‘武器’擦着他的鼻子重重摔倒了地上,清脆的响声像是带着回音一般,在耳中久久没能褪去。 他摸了摸鼻子,还是不明白。 晚上,还是没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说明白行吗。” 洛竹轻蔑地抬了抬眼睛,又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我问你,你喜不喜欢那个小姑娘?” “……” “你要是喜欢,我说过我不拦着你,可你不能脚踩两只船,村里人都知道咱俩是一家的,那天你还把我领到镇上了,镇上的人也都知道咱俩一对儿了,如果你心里有别人了,你就不能再抻着我,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这句话你总听说过吧,做人不能这样。” 她这一串话,让秦旭沉默了半晌后,才感慨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啊。” 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得疼,洛竹用力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疼得秦旭咧着嘴‘嘶哈’了一声,又听她说:“你能不能挑挑我这话里的重点啊!” “重点是我不喜欢她啊!”秦旭用力搓了胳膊两下:“那厂子是她们家开的,我在那里干了两年活儿了,我要是喜欢她我还能住这房子?我还能沦落到因为娶你欠一屁股债吗!” “好哇你!”洛竹用力踢了他一脚:“娶我你是沦落了?你后悔了是吧?我告诉你,后悔也没用!只要我还在这里,只有我们俩还躺在一起,你就不能给我戴绿帽子!” “你这女人说话真是……”秦旭用力挠了挠头,走出门口,接着门外传来含糊不清的几个字:“不知羞耻。” 洛竹瘫倒在了大炕上,心里有一万只猩猩在疯狂地捶自己胸口。 快让我回到现实世界吧,这里的男人怎么都跟娘们似的! 秦旭走到院子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脸上的燥热褪去了不少,可心里那股热气还没能散去,反而愈演愈烈。 等他回到房里时,洛竹已经睡下。 他原本以为今晚已经话说开了,可洛竹第二天还是那副样子。 于是,不善言辞的秦旭,终于开口虚心请教了一起干活的其他工人。 -- “徐朗,你这招能行吗!” 黑暗幽静的小路上,秦旭再次提出疑问。 “你放心吧,女人怎么都哄不好,那就得想办法让她们先低头,信我的!” “你就是这么对你媳妇的?” “切!”徐朗嗤笑一声:“你当全世界男人都跟你一样啊?谁每天累得要死还回家哄媳妇啊,我从来不哄,拿钱回去甩给她,她自然就高兴了。” 徐朗看向秦旭:“你试过给她钱吗?” 秦旭沉默了,他好像还真就没给过洛竹钱,之前放在抽屉里的硬币也没动过。 倒不是他小气,而是他从未与人同住过一个屋檐下,就这么个媳妇还是从天而降,突然被人敲晕了硬塞给他的。 徐朗搂住秦旭的脖子:“兄弟,那你可挺聪明,我是交了钱买舒坦,你是守着钱买安全感!” “前面就是我家了,你小声点。”秦旭低声说道。 ☆、实施 静谧的深夜,除了偶尔几声犬吠之外,似乎连月亮都沉睡了。 洛竹在心里抱怨秦旭这么晚还不回家的过程中,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寂静无声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洛竹一下子睁开眼,习惯性的看向炕的另一面。 秦旭居然还没有回来,他不会是跟那小姑娘跑了吧。 就这样想着,她起身透过窗户向外看去,一轮弯月孤零零的挂在天上,院子里一片沉寂,看起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一丝不安隐约涌上心头,洛竹又躺了下来,接着,又是一声闷响。 这下她的倦意一扫而光,再次爬起来看过去,除了秦旭劈剩了一半的木头还堆在地上以外,院子里空空荡荡。 -- 第17页 恐惧感袭来,平时两个人在家时她到不觉得这房子有什么诡异,现在突然就觉得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似乎都成了扭曲状。 洛竹紧紧靠在墙边,用被子把自己裹住,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外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而此时,就在她视线看不到的窗户底下,徐朗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小声地埋怨道:“有门不走干嘛非得跳墙?” 秦旭趴在他耳边答:“铁门锈住了,开门的声音太大。” 说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面具,递给徐朗又说:“你这个损招儿,万一不管用还吓到我媳妇怎么办啊?” “目的不就是吓吓她吗!”徐朗拍了拍自己胸脯:“放心吧,吓不坏,效果肯定包你满意!” 他又冲秦旭摆了摆手,无声地说:“快去快去!” 不成功便成仁。 秦旭心一横,又从袋子里掏出个东西,做贼一样弯着腰走到门口,在它背上拧了一下,轻轻放在了地上。 此时洛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院子里,脑海里把之前看过的恐怖片全都过了一遍,连大气都不敢出,心里正七上八下的时候,突然听到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声音她熟悉极了,慢慢转过头看过去的一瞬间,她终于崩溃,惊声尖叫起来。 ‘嗷’的一声,响彻云霄。 “老鼠!有老鼠啊!”洛竹尖叫着下意识的就往窗边躲,借着朦胧的月光隐约能看见那老鼠个头不小。 她把手边能够得到的东西悉数往地上丢。 慌乱之际,突然一回头,就见窗外出现一个比老鼠更恐怖的东西。 骷髅。 昏暗的黑夜里,一个惨白的骷髅隔着一层玻璃一瞬不瞬的与她对视。 感觉全身血液冲向大脑,洛竹再次尖叫出声,像是世界末日到了一般。 眼前是鬼,地上有老鼠,洛竹用手捂着眼睛,站在炕上一边跺脚一边高喊:“救命啊!秦旭!秦旭!” 而罪魁祸首秦旭则趁着这个时机再次弓着腰快速窜进屋,把那个上了发条,瞳仁还散发着红光的玩具老鼠拿出去扔给徐朗,又装作刚到家跑了进来。 “怎么了洛竹?发生什么了?” 头顶上的灯打开,洛竹还是没能缓过神来,尖叫声还在持续,像是要把秦旭的骨头震碎。 “洛竹洛竹!”秦旭抓着她的肩膀。 秦旭的及时赶到让洛竹看到了曙光,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秦旭抱着她换了个方向,使她背对窗户,看到徐朗完美离开后这才扶着洛竹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手心渗透着冷汗,喘着粗气哭道:“有鬼,有鬼……” “哪里有鬼,你是不是做梦了。”秦旭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啊。” 又想起什么,洛竹一颤,手臂突然缠上秦旭的脖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地上有老鼠,很大,还是红色的眼睛。” “你看错了吧,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啊。”他说着就作势要下地去看。 洛竹则一把搂住他,又朝着他怀里紧紧靠过去:“你别走,我真的看见了,我没骗你!” 她哭得一颤一颤,声音因为刚才的尖叫变得沙哑,鼻音浓郁,听的秦旭忍俊不禁。 他强忍着笑意,再度轻抚她的头发:“你说有老鼠我还信,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难道是我看错了……”洛竹将信将疑的把脸埋进他的脖颈,再次偷偷望向窗外。 一片祥和。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进了秦旭的背上,他安抚在她头上的手也突然怔了一下。 洛竹柔软的身体就窝在他的怀里,身上的香气在他鼻间盘旋,她披散下来的头发现在无比凌乱,有几根直往他鼻孔里钻。 现在,他脸上痒痒的,心里,好像也有点。 他轻咳了一声,松开了环绕在洛竹腰间的手,说:“要不,我去院子里看看?” “你别去!”颈间被她两条胳膊缠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又听洛竹说:“那应该是我刚睡醒,看错了吧……” 镇定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松开手,靠在了墙边。 秦旭的紧张感也随之褪去不少,接着,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才回来?”洛竹埋怨道。 “我——”秦旭的眼神瞟向别处:“我和工友们吃点饭。” “你为什么总是出去吃饭?工厂里不供饭的吗?上次也是,人家都在干活,你就带我出去吃饭。”洛竹的眼睛突然睁大,挺直了腰板:“不会是你真的跟那女的有交情,所以人家都不管你的吧!” “有什么交情啊!”秦旭脱了自己的外衣,抹了一把刚才洛竹蹭在自己脖子上的泪水,说:“上次那不是你来了,所以才带你出去吃的吗,你那么挑剔还能咽的下大锅饭?” 洛竹低下头没吭声。 “不怕了吧?”秦旭下了地,从柜子里拿出衣服:“不怕我去洗澡了。” “嗯。” 听着院子里哗啦啦的水声,洛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 等秦旭洗完澡回来时,她小声对他说:“我今天还没洗澡。” 此前她都是等着秦旭不在家时,自己关上房门在屋子里洗,因为今天天气有些冷,她又没怎么活动,所以就懒得洗了。 -- 第18页 可经过刚才那番一连串的惊悚事件,她被吓得一身冷汗,不洗澡总感觉不舒服。 “那我去收拾收拾厨房,你洗好了叫我。”秦旭说着就要往外走。 “哎你等等!”洛竹叫住他,双手背在身后,扭捏地说:“我害怕……” “那你不会是……”秦旭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你确定?” “想美事呢你!”洛竹瞪了他一眼,随后端了盆水进屋,又让秦旭站在门口,说:“你就站在这里,哪也不能去,我叫你你就得回答我,听见没?” 秦旭认命点点头。 水声淅沥沥的传来,就算他平时是个再正经的人,此时也经不住心里的躁动,脑袋里很快就绘出一幅美人出浴的画面。 而洛竹就像眼睛会透视一般,在屋子里狠狠地警告他:“我告诉你啊,你如果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赶紧打消了,要是被我发现了,我就把你眼睛剜出来!” 秦旭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 “我哪敢啊!”他无力地靠在墙边,任由冷风从门外吹进来,透过他的衣衫钻进骨头缝里。 ...... “秦旭?” “嗯。” …… “你为什么要装咳嗽啊?” 秦旭的瞳仁暗了下去:“你别管。” “难道只是为了不和刘村长走动?你不至于吧。” 见秦旭不说话,洛竹便又自顾自地说:“还是你这破房子里有什么秘密,怕被人发现啊?” “我没有秘密。”秦旭的声音传来。 洛竹笑道:“我看也是,要不然你怎么会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呢。” “你洗好没啊?”秦旭不耐烦地问。 门在这时打开,洛竹走了出来:“洗好了。” 秦旭抬头看过去,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在光洁的脖颈上。 ☆、怨气 这一瞬间,他顿时感觉自己脑海里一片混沌,内心似是有一堵城墙轰然倒塌。 此前他心里装的全都是仇恨,白天他循规蹈矩的上班,晚上一个人时,心里的不甘心便会如藤蔓一般蔓延开来。 他每天伴随着仇恨睡觉,早上再带着仇恨苏醒,年复一年,心里的怨气支撑他一步一步朝前走,片刻不敢放松。 可自从遇见她以后,好像不知不觉,有什么东西把从小到大都深藏在他心里的阴暗面给吞噬掉了。 明眸皓齿,粉妆玉琢。 她这样的人,说是曾经被压榨了那么多年,吃不饱穿不暖,他真的不敢相信。 瞧见他直勾勾的眼神,洛竹倚靠在门框边上,双手环绕在胸前,慢悠悠地问:“好看吗?” 心脏忽然漏了一拍,秦旭眨了眨眼睛,扭过头向屋里走:“凑合。” 房间里充满她沐浴过后香皂的清新味道,比之前她贴在他怀里痛哭时更浓郁一些,秦旭的瞳仁忽明忽暗,脸绷的更紧了。 “凑合?”洛竹走过去双手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我这样的是凑合,那什么样的才叫好看啊,秦旭哥哥。” “你别闹了!” 秦旭拨开她的手坐在了炕上,一脸认真地说:“我跟她真没事儿,要不然也轮不到你了。” 刚在门外吹了半天的冷风,进了房间他就先打了一个颤栗。 “快睡觉吧。”他说。 房间里又恢复一片黑暗,静谧的空气中除了清香还飘散着些许的暧昧之气。 “你明天还跟我去镇上不?” “不去。”洛竹翻了个身,简短地回答。 秦旭歪过头看向她:“你去了,我想着带你和厂长的女儿一起吃饭,顺便消除一下误会,省得我两边不是人。” 过了许久,就在他以为洛竹铁定不去,不会再有什么反应的时候,只见那边浅浅动了一下。 “去也行。” -- 第二天一早,两人正锁了大门要离开时,一个人火急火燎跑了过来。 “秦旭,你舅进医院了,你快去看看啊!” 刘村长在村子里就秦旭一个亲戚,可惜在他人眼里还是个体弱多病的。 若不是他自己的儿子指不上,他们一家根本不会对这个妹妹留下来的孩子善良到哪里去,那时候,秦旭应该就是这个村子里的洛竹。 虽然体力活指不上他,可一些琐事上刘村长时不时都会叫他帮个忙,充个人数,就像之前去洛二贵家接人也带着他一样。 来到医院后,听了刘村长的媳妇邹桂香说,这次来医院是被邻居给气的。 政府主张修路,要求每家每户村民也拿出一部分钱来。 有些小家小户的不愿意出钱,便闹到了村长家里。 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理。 几次三番说不通,有的人脾气大便把矛头指到了村长身上,说他贪污腐败,骂他不干实事儿。 刘村长一大把年纪了,后半生日子过得确实不错,常年吃的好,是个典型的中老年三高患者,心里一急,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栽倒在了沙发上,这才被送进了医院。 邹桂香又说:“好在现在已经醒过来了,你们留在这里帮我照顾一下吧,打完了针再一块儿回家,宝发还在家里呢,我得回去看看。” “嗯。”秦旭又低下头咳嗽了几声。 天气逐渐冷了,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洛竹闲的无聊低下头玩自己的手指,突然一只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 第19页 “你这手可真不像是干活的手。”秦旭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柔软的指尖。 “我……我天生丽质。”洛竹不自在地抽回手。 可刚抽出来就又被秦旭紧紧握住,洛竹看向他,只见秦旭还是一脸平静。 “看来今天去不了镇上了,明天再领你去。” 冰凉的手被秦旭紧紧包裹着,她只觉得丝丝温热顺着指尖的脉络慢慢涌进了心里。 “嗯。”她低声说。 ---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洛二贵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这事,特意过来看了看。 自上次在秦旭家里那番争吵后,吴莉在家里念叨了好几天。 虽说不在一个村住,可怎么说也不该得罪一村之长,好不容易攀上点关系,可不能白白浪费了机会,所以这就硬是要洛二贵抱了只鸡过来看看,顺便试探一下对方态度如何。 好在刘村长一家都是面子上的人,得过且过,心里就算是再不满,也基本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但洛竹可不是这样的,一见到这个所谓的叔叔气就不打一处来,秦旭为了避免产生事端,便带着洛竹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洛竹问:“村里要修路,你有钱给吗?” “我舅能给我出。” 阳光打在秦旭的侧脸上,他刚毅的脸庞再说出这句话时明显落寞了很多。 “别人眼中,刘村长对你很好是吧。”洛竹偏头看向他。 “嗯。”秦旭点点头:“都说我没有好身体,但是有个好命,摊上了这么个好亲戚。” 在多数人眼中,刘村长对他这个外甥那可是好到了极致,亲自指挥帮秦旭盖房子,逢年过节鸡鸭鱼肉样样不缺,前阵子还给说了个媳妇。 平时他为人和善,大家有时一提起他家里有个智力不行的儿子,都为之惋惜。 可却鲜少有人知道,刘村长的和善,大度,很大一部分都是建立在秦旭的痛苦之上。 只因为他父母走时,他还是个孩子,所以没人能在继承老一辈人留下的家产时为他说上一句话,哪怕是给他争上一砖一瓦。 只因为他姓的是秦。 亲舅舅拿着本该属于他的那一份,再慷慨大方的借给他,外人看来是乐善好施,可这其中滋味只有秦旭自己能体会到。 这是在给树浇开水。 秦旭边说边向前走着,突然一只手轻轻从他的手臂和腰部的缝隙中穿过。 洛竹挽住他的胳膊,说:“我相信你能通过你的双手,真正的为自己赚一个好前途,让自己成为好命的男人。” 秦旭的嘴角微微上扬,刚想说些什么,身侧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望向旁边的一片瓜地。 那里种着的是西瓜,这个季节正是西瓜陆续成熟的季节。 浓密的秧苗下,若隐若现全都是硕大的西瓜。 洛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想吃吗?”秦旭问:“想吃的话,就找人家买一个。” 他说着便踮起脚来四处张望这片瓜田的主人是否在附近,洛竹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食指放在嘴上,做出噤声的动作。 她精明的眼睛闪烁着亮光,满眼狡黠地问:“秦旭,你偷过西瓜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洗脚 在遇见洛竹之前,秦旭的生活向来都是按部就班的。 每天独来独往,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他有稳定的工作收入,再算上刘村长平时的救济,他的日子过得还不算潦倒。 循规蹈矩的生活习惯了,身边突然出现这么个活泼好动的,他开始觉得很新奇,虽然努力的去适应,可有些时候他依然没办法理解她的脑回路。 例如现在。 “洛竹,一个西瓜我还是买得起的。” 说这话时,他正被洛竹用力按着脑袋,趴在地上隐藏在这片偌大的瓜田里,他紧紧抿着嘴唇,说话幅度大了就能浅尝到嘴边泥土的芬芳。 “你别抬头,小点声!”洛竹压低嗓子,一边说一边摘下一片叶子盖在他的头上。 贼眉鼠眼地向四周看了一圈后,她小声说:“我告诉你,我从来没见过……哎!不是!之前我见过这么大一片瓜地的时候,是一只猪趴在地上偷吃,当时我就觉得偷的东西一定很好吃!” 其实洛竹想说的是,小时候只有在电视上才见过这样的场景。 《西游记》里面有一个片段,便是猪八戒趴在地里偷吃西瓜,当时她看的时候只觉得滑稽,具体剧情是怎么样的这么多年已经记不得了,这不过是那个滑稽的画面至今仍然存在于脑海里。 秦旭把头上的叶子拿下来,终于抬起脑袋,深呼吸了一下,忍俊不禁道:“所以你这是在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是猪吗?” 他不顾洛竹地阻拦,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说:“赶紧起来,村子里人多口杂,万一被抓到了你这个偷瓜贼的罪名可洗不掉!” 阳光打的洛竹睁不开眼,看着秦旭伸出的手,她不情愿地偏过头,犹豫了一会儿自己站了起来。 秦旭贴心的帮她把头上的尘土拍落,又打趣道:“名字还真没白起,贪吃又贪睡,怪不得你叫洛——猪——” 说完后,他径直走向田地那边的小棚子里。 -- -- 第20页 晚上,洛竹坐在炕上捧着半个西瓜大快朵颐。 秦旭则拿来一个盆放到她面前:“籽朝这里吐。” 说着又捡起墙根的笤帚,把她吐在地上的西瓜籽扫起来。 洛竹的两条腿垂在炕沿边,前后晃荡,趁着秦旭扫到她脚下时,她提起一口气“嘿”了一声,又作势要踢他。 秦旭果然被吓到,下意识地颤抖着躲开她,洛竹见状哈哈大笑。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跟你当两口子!”秦旭把笤帚扔到一边,埋怨着:“人家男人干完了活回家就享福,我倒好,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还得伺候你。” 听着他的抱怨,洛竹不以为意,嘲弄着说道:“人家男人一心一意赚钱养家,回了家自然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朝三暮四,回到家我要是再委曲求全,给你做饭洗衣,那你还不得飞上天啊。” “我都说了会领你去镇上,当面把事情说清楚的。” 一提起这个事秦旭就心焦,那天拗不过她一时冲动把她带去工厂,结果就好死不死的碰上厂长的女儿了,他这一生也就在这件事情上是有些拎不清的,偏偏就一直被洛竹抓着不放。 “在没说清楚之前,你还是犯罪嫌疑人呀。”洛竹一本正经地说。 看着秦旭垮下的脸,她突然笑逐颜开,眼珠一转,又问:“别人家的媳妇是怎么伺候老公的?” 秦旭回忆了一下徐朗平时吹嘘过的话,答道:“就是……做饭,收拾屋子,带孩子呗!” “还有呢?详细点!” “按……按摩,洗脚什么的。” 尽管秦旭一直觉得徐朗说的这些话都是掺了些水分的,但说不羡慕是假的,这些事情光是在脑海里想想都觉得过瘾。 “嗯。”洛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放下西瓜跑了出去。 不到两分钟,她端着一大盆还微微散发热气的水走进来。 指了指水盆,又冲秦旭勾了勾手指:“来。” “不用,我其实也没那么累——”虽是这样说,秦旭还是走了过去,脸上也不由自主滋生出笑意来。 “我没别的意思,这是你问我才说的,你也不用这样……” 洛竹竖起食指轻点在他的嘴唇上,秦旭骤然失了声,呆呆地望着她。 又见她嫣然一笑:“试试水温。” “我有点不习惯……”秦旭说着蹲下拨了拨水,说:“行,正好。” “嗯。”洛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脚放进去后满足地长出一口气。 “……” 眼看着喜悦的心马上越过山丘登至山顶,又在最后一步摔跤绊倒,接着直线坠落,秦旭一脸不开心就要走。 擦着洛竹肩膀过去的一瞬间,下垂的手突然被她握住。 “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等你彻底洗清罪名了,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算是对你的补偿。” 秦旭怔住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此时此刻他都不敢相信,一提到愿望,心底第一时间涌出来的竟是那些…… 他面色一红:“明天我就能洗清罪名。” “好!”洛竹又扯了他一下 :“那你今天得给我洗脚。” 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秦旭满眼写着惊诧,望向洛竹:“哪有大老爷们给女人洗脚的!” “怎么不能了?”洛竹扬起脸,又翻起了旧账:“你明明都不喜欢人家,你还不跟人说明白了,和我结了婚也不告诉别人,你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你贪得无厌!” 论嘴上功夫,秦旭真是说不过她,他本就常年孤身一人,像这种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洛竹说十句他能接上一句已经很不错了。 况且他知道自己理亏,最后也只得认命蹲下身子,小声地说:“你也太能欺负人了。” 洛竹的脚小巧玲珑,白皙细嫩,在热水了泡了一会儿现在显得更加粉嫩。 除了之前扮鬼吓她那次,此前他们最亲密的动作也就是牵牵手而已,所以当他握住她的脚时,像是水里有电流一般,通过指尖慢慢浸入四肢百骸,一丝异样之感顿时涌上秦旭心头。 从洛竹的角度来看,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头顶,发旋正好在头顶的正中央,一对儿浓黑的剑眉下是那双丹凤眼,细而不小。 他眼眶高,眼窝又深,这样的眉眼由上俯瞰下去,就会显得睫毛狭长,灯光的照映下,在脸上投射出两道阴影。 洛竹双手交握在一起,脚趾也不由自主蜷缩了一下。 “秦旭,我让你给我洗脚,没让你一直摸。” ☆、愿望 幽蓝的深海里,巨大的海浪在翻腾着,无数漩涡在身边呼啸着,洛竹屏住呼吸奋力朝着上方挣扎。 激流不曾递减,寒冷的触感蔓延到了全身,海水从鼻腔钻进去,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愈来愈重,四肢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下沉…… 肺里最后一丝空气消耗殆尽之时,眼前又是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他来了。 他终于来了。 这一次他握住了她的手,洛竹想要仔细看看面前这张脸,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声焦急地呼唤。 “洛竹!” “洛竹!” 突然,海水如临大敌,迅速向四周退散开来,空气再次回归,洛竹缓缓睁开眼睛,贪婪且大口的呼吸。 -- 第21页 面前这张脸与梦里那张不清晰的脸交错重叠,接着,融合到了一起。 耳朵里似是被堵了一层棉花,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变至清晰,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回归现实,清醒过来。 “秦旭,是你吗……” “是我,洛竹,你做噩梦了吗?” 噩梦。 狂跳的心脏慢慢恢复到之前的频率,原来竟是一场梦。 她再一次梦到自己落水的那个画面,这一次是落在了深海里,孤立无援之时,又是那件白衣服,还是那个人。 洛竹坐起身来,只觉得脑袋里浑浑噩噩,她甚至有些恍惚,当初溺在泳池里时,最后那一刻是不是真的有人跳进来救她,那个人影究竟是不是她弥留之际所产生的幻觉。 “还好吗?梦到什么了?”秦旭满脸担忧地问。 “我没事。”洛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看着穿戴整齐的秦旭,说:“梦见鬼了。” 说完这句话她才听到自己鼻音浓郁,揉了揉鼻子又说:“我好像是感冒了。” “昨晚屋里冷。”秦旭用被子裹住她,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又顺势理了理她鬓角边的碎发:“都说了叫你多穿件衣服你就是不听,半夜腿还在被子外面露着。” “那你为什么不来给我盖被子?” “我——”秦旭垂下眼睛,他昨晚给她盖了不下三次被子,半梦半醒之间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蹬开了,如此反复几次,他都没睡好。 “我怕万一吵醒你了,你又要闹。” “得了吧!”洛竹嘴角勾勒出一抹阴笑,一脸看破一切的表情:“我的腿漏在外面可算是便宜你了,昨天摸了我的脚还不够,晚上还得看是吧?” “那洗脚不就得碰到你吗,我还能……” 不等他说完,洛竹伸手一指,阴恻恻地说:“我告诉你,看可以,但你得把你那些鬼心思收起来,要是被我发现了,剜了你的眼睛!” “你老是想剜我的眼睛!”秦旭涨红了脸,转头走出房间,站在门口又大声吼她:“赶紧穿衣服收拾收拾去镇上!” -- “洛竹姐,我真的不知道秦旭哥他已经结婚了,那天是我失礼了,实在对不住。” 面馆里,陈乐乐面露愧色地对洛竹说。 “小事一桩!”洛竹拿起面前的酒杯,对陈乐乐说:“我和秦旭也算是机缘巧合才结婚,来,干一杯!” 她说着就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便对上陈乐乐一脸为难的样子。 “没关系的,喝酒就跟喝水一样,一抬脖子就进去了。” 就在她要起身帮着陈乐乐把酒送到嘴里时,秦旭终于拿着糖人回来了,一把拦住她说:“你自己喝就好了,别老是撺掇着别人。” 把糖人递给她后,秦旭坐到了她的身边。 “害!”看着这个手中麦芽色的糖,她用力在碗边敲了一下,糖人应声而碎。 她把其中一大半都分给了陈乐乐:“酒不能一起喝,糖可以一起吃。” “你是我在这里……是我嫁给秦旭以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看着面前这个比她小上好几岁的女孩,洛竹满心欢喜。 陈乐乐和自己完完全全是两种类型,她长长的秀发编成一个整齐的麻花辫垂在背上,脸上挂着稚嫩和懵懂,刚才还因为怕自己误会,眼睛里都透露着内疚。 长相清纯,大方得体,懂事又内敛。 这样的女孩子很少会有人不喜欢,她们初见尴尬,再见便相谈甚欢。 “不愧是大家大户出来的姑娘,说话就是和那些泼妇不一样。” 下午回去的路上,她还在念叨着陈乐乐,为自己终于交到一个朋友感觉开心。 在这里她谁都不认识,唯一熟悉的女人便是她那个婶婶吴莉,尖嘴猴腮,心里那点如意算盘全都写在了脸上。 “我说秦旭……”洛竹扬起脸问道:“你在那个砖厂干了两年活儿,陈乐乐那样的女孩儿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我就没往那方面考虑。”秦旭手里捏着一根已经被他卷的不成样子的柳树嫩枝。 “可人家明显有那意思啊,你就算是再木讷也不可能想不到吧!” “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每天就是吃和睡,闲下来的时候还能考虑考虑儿女情长,看看谁暗恋你,谁喜欢你啊!” “也是。”洛竹点点头,接着又扬起脸笑着和他讲:“不过我马上也要工作了,陈乐乐说过段时间会有政府的领导下来考察工厂,她叫我和她一起在院子里除草种树,有工资的。” 秦旭本来是不想让她去的,可再一想,洛竹要是忙起来说不定就没那么多心思胡乱猜忌他了,而且这样他们白天也可以见上几面,便点头同意了。 从镇上回来后,洛竹肉眼可见的开心许多,甚至在他做饭前,还主动帮他洗菜。 秦旭猜想,可能是因为多认识了个朋友的原因吧。 看着她酒足饭饱的样子,秦旭又把之前剩下的半个西瓜拿出来递给她,问:“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不?” “什么话?”洛竹吃了口西瓜,含糊不清地问。 “误会解除了吗?” 洛竹点点头:“嗯。” “我不是嫌疑人了吧?” 洛竹再次点头:“嗯。” -- 第22页 “那……你说许我一个愿望的。”秦旭一瞬不瞬盯着洛竹,生怕她反悔。 从镇上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要怎么开口,今晚二两白酒下去,他总算是壮起胆问了出来。 “咳——”洛竹把嘴里的西瓜咽了下去,清了下嗓子,又说:“反正我不给你洗脚。” “不洗。”秦旭顿了一下,又说:“我是想跟你……” “要不这样吧!”洛竹一拍桌子,打断了他:“那天你说的那些事儿,我记得有一个是按摩,那我今晚就帮你捶捶背,捏捏肩吧!” 看她一副慷慨解囊的样子,秦旭脸都白了,又问:“愿望,不应该是我自己来许的吗?” ☆、工作 看着秦旭满脸的不情愿,洛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伸手把头发掖到耳后:“我帮你许也一样啊,你不要就算了,愿望作废。” 洛竹起身就要走,秦旭赶紧扯住她的手臂:“别别别,我选这个,这个挺好的。” 像秦旭这样每天搬货的工人,一天下来手臂与后背会酸疼无比,洛竹的手劲刚刚好,按在他背上时,秦旭不由自主地哼出了声。 “你看,只要你恪守本分,别站一山望一山,我就尽量让你日子过得舒坦一些。” 秦旭的眼神突然暗了下去,上一次听到这句话时,那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天狂风大作,卷的家里的鸡棚都摇摇欲坠。 刘村长在他家和他的父母吵得不可开交。 “你已经嫁出去了,就不是老刘家的人!你凭什么还惦记这房子!” “可真是吃了秦家几天饭,就开始替人家说话了,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告诉你,这房子姓刘,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只要你们恪守本分,老人在一天,我就让你们舒坦过一天,不然就都他妈给我滚蛋!” “我就算一把火烧了这房子,也不让你们白白捡了便宜……” 当时的小秦旭就蹲在窗户下听着,他不懂,明明是关系那么好的一家人,为什么要烧房子呢。 那些曾经犹如走马灯一般,又在秦旭脑海中逐一跑过,积压在心底的不甘与愤恨也随之涌出,他呼吸加重,紧攥着拳头,额头上也生出细密的汗水。 那个外表憨厚,人模人样的一村之长;那个逢年过节假意关心,又亲力亲为给他盖这间破房子的亲舅舅;那个害的他…… “疼吗,是我手劲太大了吗?” 清脆温柔的声音穿过那些肮脏的阴霾投进秦旭的耳朵里,把他暂时从那无止境的噩梦中叫醒。 “你脸都红了,那我轻点?” “没事,不疼。”秦旭松开拳头,沉声答道。 洛竹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钢筋铁骨呢,没想到只是嘴硬而已。” 秦旭闭上眼睛,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随后他坐起身来:“好了,很晚了,睡吧。” 黑灯瞎火的小破屋里,气氛随着秦旭的情绪降低不少,洛竹隐约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秦旭?”她小声的叫了他一声,然而并没有回应。 他不会是因为我耍赖就生气了吧,洛竹在心里琢磨着。 可看着他刚刚在厨房那个表情,很明显是有些其他意思的,万一让他说出来了,那岂不是很尴尬,她还不想进展的那么快。 - 连着一个星期,洛竹都尽力的在家里给秦旭做饭,开始几天还会摆个花样,后面热乎劲过去了,她做菜的美观度也就逐渐下降了。 这天,秦旭夹起面前黑乎乎的鸡蛋,问:“炒糊了?” 洛竹瞟了一眼,点点头。 “做饭做腻了?”秦旭一笑,毫不在意地扔进嘴里:“陈乐乐让我告诉你,明天可以开始工作了。” 洛竹把碗一放,顿时喜上眉梢:“我终于不用整天守在家里做家庭主妇了。” 这个红砖厂还挺受政府重视的,洛竹去了才发现干活的人还不少,很多一部分都是这几天临时招来的,大部分都是些中年妇女。 树苗都是现成的,她们一边挖坑一边聊起了家长里短,谁又钻了寡妇的被窝,谁家男人进城养了小老婆,女人们嗓门大,声音又沙哑,洛竹听了只觉得聒噪。 就在她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琢磨着草丛里万一有虫子该怎么办时,一个女人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妹子,你咋不说话啊?” 洛竹扯出一副腼腆地笑:“我家住的比较偏僻,没听说过村子里有什么稀奇的事。” 这时候,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走过来,笑道:“李嫂,这个是厂子里小诸葛家的媳妇!” “小诸葛?”洛竹扬起脸,看向旁边的女人,她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几岁,脸上镶着高原红。 “对啊,我男人说了,你家秦旭平时不爱说话,心里比谁都清亮。” 洛竹低头一笑,原来秦旭还有这外号。 “怪不得呢!不像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李嫂三两下就把面前的杂草拔干净:“这两口子都是不爱说话的腼腆人。” 说着她话锋一转,嘴角浮现出一抹奸笑,压低声音又问:“那你们晚上做那事的时候也不说话?” 就算洛竹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就算她此前生活的年代是开放的,但这么露骨的话一出也着实让她心颤。 一抹绯色爬上她的脸颊,她慌忙低下头连根拔掉几棵草:“什么……什么事啊。” -- 第23页 “哎呦李嫂啊,人家才结婚没几天,你当都跟咱们一样浑话张口就来啊!”红衣服面上也带着笑意打趣道。 “早一点晚一点不都一样吗!”李嫂又贴近她,问:“那小诸葛身子板那么瘦,行不行啊?” 洛竹的头更低了,从喉咙里呜咽出:“行吧。” 说完她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在心里呐喊:我怎么知道他行不行! 看着前面用来栽树的坑已经挖好了,她马上站起身来拿过横亘在一旁的树苗走了过去。 栽树都是两两一对儿,一人扶着树一人填土,其他人来的时候都是成群结队的,陈乐乐今天有事没来,所以只有洛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一只手艰难扶着树苗,另一只手拿铲子填土,突然失了力道,树苗朝着一边倒去,眼看着就要砸到旁边那个妇人时,一只手伸过来扶起了树苗。 “我来帮你吧。” 这个人讲话声音浑厚,戴着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你来扶着树,我填土。”他把树苗扶正后拿起地上的铁锹。 “第一次干这种活吧?”他上下扫了一眼洛竹,又说:“看你手生。” 洛竹点点头:“是啊,熟悉熟悉就好了。” 在他的帮助下,很快一颗树就栽完了,洛竹是个自来熟的人,两个人很快就熟络起来,说说笑笑就到了中午。 “一起吃饭去吧。” 洛竹摆摆手:“不了,我丈夫在里面上班,我等等他一起。” “那行。”男人笑道:“我叫杨牧,就在这附近住,下午你在这等我,咱俩还一起吧。” 集市上,洛竹一直在看饭馆的名字,扯着秦旭走了好久。 “你找什么呢,这几条街都要走遍了。” “我今天听她们说这附近有个叫‘第一面’的,好吃还便宜,可怎么都没见到那个名字呢。”她目不斜视的扫过每一家牌匾。 “味道都差不多,随便进一个算了。” 洛竹轻轻推了他一下: “我一来你就非要带我出来吃,我这不是想给你省点吗。” 这时,她突然眼前一亮,扯着秦旭:“找到了!这呢这呢!” 进了闷热的面馆,秦旭便把上衣脱了下来,工厂里的工作服都是统一的,也不分什么尺码,他这件穿在身上略大了一些。 洛竹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刚才李嫂问她的话。 记得之前秦旭自己说过,他从小身体就不好,换季时总会咳嗽,于是,她低下头用手抠了抠桌子,小声问:“你是不是不行?” ☆、放火 问出这句话时,秦旭正在喝水,他睁大双眼看向洛竹,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想了好多句回答的话,艰难地咽下这口水后,他问:“我是哪里露馅了吗?” 洛竹闷头一笑,把上午听到的八卦统统跟秦旭讲了一遍。 “她们说话你听着就好,别掺和到里面去。”秦旭吃了口面,又抬起头:“不知羞的。” 饭后两个人再次回到工厂,刚一进门便看见一群人围作一团。 没走几步又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 “那可是我男人给我买的啊,这没戴几天就给弄丢了,他非得打死我不可!” 洛竹听出这是李嫂的声音,她走上前去一看,李嫂正坐在地上以手掩面,嚎啕大哭。 “吃个饭的功夫就没了,早知道我就不带来了,那可是黄金啊!”李嫂扬起手比划了一下光秃秃的手指:“我想着把那堆草推到墙跟底下,结果回来一看就没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焦虑和心酸都写在了脸上。 “李嫂啊,那一堆杂草咱们刚才都翻了,也没见你那金戒指啊,该不会是之前就丢了吧!” “谁说的!上午还在呢,我戴着手套你们没看到!”她一拍大腿,悔恨地说:“我就不该把那手套摘下来!” 洛竹顺着她们说的杂草堆看过去,一个上午,几乎大半个院子拔.出来的杂草都堆在那里,面积大,差不多有半个人高,眼前这五六人就算是翻了也不可能里里外外都看的清楚。 戒指那么小,隐藏在枯黄的杂草中,不一寸一寸细看如何能看得出。 工厂的负责人也出来了,李嫂见了马上起身,厉声说道:“我的戒指是在你们这丢的,你们得负责给我找到,要不然就得赔我!” 事故出现大家都不想承担责任,负责人也紧蹙着眉头喊道:“你没有凭据就说在我们这丢了东西,谁知道真的假的!” 眼看着战争即将爆发,秦旭扯了扯洛竹,低声说:“跟你没关系,干你的活去。” 他说完就离开,进了工厂里面,而洛竹则也无奈退到一边,继续完成上午没完成的工作。 杨牧比她回来的早,正坐在土坡上面看好戏似的看着对面那一幕场景,甚至还悠闲地点起了烟。 见洛竹回来了,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用下巴比划了一下秦旭刚才离开的方向,问:“那个就是你男人啊?” “嗯。”洛竹点点头,拿起一根树苗。 杨牧叼着烟,用铲锹往坑里填土:“刚结婚吧?” “嗯。” “一看就是。”杨牧笑了笑,看向洛竹:“也就刚在一块儿的才会每天腻在一起,时间久了看到都烦。” 看着他那副不羁的样子,洛竹不明所以,在她的思想观念里,相爱才能结婚,既然相看两厌又何必勉强在一起,放过对方不也是放了自己吗。 -- 第24页 “你烦你媳妇呀?”她问。 杨牧咧嘴一笑:“我还没结婚呢。” “那你怎么妄下结论?” “我爸妈就这样,两人不能说话,不到三句就火起来了,没人拦着说不定还得动手。” 像是在叙说别人家的琐事一般,他说这话没有一丝愁虑,有些司空见惯的意味。 烟雾在他脸上盘旋再消散,烟头忽明忽暗,突然,洛竹眼前一亮。 “你有火柴吗?” “有啊。”杨牧从兜里拿出一盒压扁了的火柴。 “烟!” 他又伸手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根自己卷的旱烟递给她:“没想到你也抽烟啊!” 少女叛逆时期她也偷偷抽过几次,不过被爸爸发现痛骂了她一顿又断了她一个星期的零花钱之后,她便再也不敢碰了。 旱烟要比现在超市里卖的劲更大,洛竹接过烟,点燃时吸了一口,呛得她紧蹙着眉咳嗽好几下。 耳边此起彼伏的吵闹叫骂声还在,她把点燃那根烟递给杨牧,扯着他就往草堆那边走。 “你拿烟头点那边的草,我用火柴点这边。” 杨牧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竖起大拇指:“聪明。” 火柴划过柴盒侧边,发出‘唰’的一声响,随即一簇火苗便燃了起来,洛竹小心地扔到了草堆上,如此反复几次后,终于一大半的草堆全都燃了起来。 叫骂声也因为火光停止,工厂负责人大喊道:“谁点的!快来人救火啊!” 他一边喊一边往前冲,工厂里搬货的工人听见赶忙都拎着盆和桶跑出来。 洛竹则拦住要救火的负责人,说:“没关系,这四周没什么可燃物,这堆草烧干净了自己就灭了。” 她又看向李嫂:“等这些草烧成灰了,你那戒指就好找了。” 浓烟仅仅持续了五六分钟便随着熄灭的火而消散,李嫂急忙扑过去仔仔细细查看每一寸漆黑的地表和墙根,终于在一个不显眼处找到了自己的戒指。 她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奔向洛竹:“妹子,你也太精明了!太谢谢了!” 看着她喜滋滋的把戒指套在手上,宝贝似的看了好几圈这才又把手套戴上,杨牧走上前来,拍了拍洛竹的肩膀,对李嫂说:“你可得多谢谢洛竹妹子啊,要不你今天可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了!” 说完他见洛竹头上还挂着根草,便伸手替她摘下来,说:“明天再来干活的时候头上系个围巾吧。” 李嫂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像是对待恩人一样扯着洛竹絮叨了好久,期间洛竹不经意地看向一边,只见秦旭手里拎着装满水的铁桶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熙攘的人群中,洛竹冲着他开心扬了扬脸,秦旭则毫无表情转过身拎着桶再次回到工厂里。 - 回家的路上,秦旭问:“戒指那事,我不是说不让你管吗。” 洛竹朝他看过去,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脸上,他目不斜视,面沉如水,本是消瘦的面庞,可眉眼间却浮现出一丝刚毅,面无表情时看上去很不和善,和这么美的黄昏时光形成了对比。 “想到了办法,就试试,帮个忙呗。”洛竹答。 “你没听她要厂子赔她的戒指吗?” “听到了啊,这不是找到了吗,也算是给你们厂子解围了!”她美滋滋地摘下路边一株蒲公英,朝着秦旭的脸吹了过去。 果然,秦旭皱眉一躲,板着的脸总算有了些表情。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放火要是把她的戒指烧坏了,她要你赔怎么办?” 洛竹转了转眼珠,摇摇头:“没想。” “把你卖了都赔不起!”秦旭大步朝前走去。 洛竹追上他:“那就找你舅评理呗,他有权有势又有钱,怕什么!” 秦旭冷哼一声:“一开始你嫁给刘宝发就好了,舅变成爹,你也有权有势了。” 洛竹吐了吐舌头,嫁给刘宝发,那以后可就得被秦旭害的家破人亡,进城打工然后死在工地里了。 她又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那以后我做事好好考虑还不行吗,你别走那么快,我栽了一天树,脚疼死了。” “不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吗?”秦旭放慢步伐,目视前方:“你扶个树就累了?” 听到这里,洛竹才明白,原来小诸葛一直冷冰冰板着脸的原因是吃醋了。 她突然觉得有趣,嘴角漾出一抹笑,挽住他的手臂故意问道:“你说,像我这么如花似玉的美少女,是不是挺招人喜欢的呀?” 秦旭轻咳了几声:“你这年纪在村子里,可称不上少女。” “那在你心里呢?” “……” 她手臂轻捣了捣他的肋骨处:“说啊!” 秦旭把头微微偏向身侧,洛竹正扬着脸,如溪流般清澈的猫眼映着甜美的微笑正看着他,两条细嫩纤柔的手腕也紧紧搂着他的臂膀,随着他的步伐一道往前走。 “……算。”他说。 洛竹顿时喜笑颜开,用力抓了下他的衣服,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只听‘撕拉’一声,秦旭的外衣从腋下的缝隙处被她拽开了个口子。 两人同时愣住,洛竹松开手,灿笑了一下:“再换件结实的吧。” 秦旭抬起胳膊,无奈扁扁嘴:“败家娘们。” 少女青春的气息最具有阳光,也极具感染力,平时秦旭自己走在这段回家的土路上时,总是觉得格外寂寥,脚被地上的石子硌得生疼。 -- 第25页 如今与洛竹吵吵闹闹,被她一会儿扯着手臂,一会儿推着后背,竟然不知不觉就到了家。 吃完饭后,秦旭刷完了碗一进屋就见洛竹捧着他的衣服前后仔细的看,没一会儿拿起身边的针线就开始上下穿梭。 每当看见她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脸,一脸认真的样子时,他心里总是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还是这间破屋子,还是那些老旧的家具,甚至那昏暗的灯泡上还积攒着陈年的旧灰,他也依旧是那个人人躲避的肺咳子,什么都没变,唯一改变的就是,这屋子里多了个女人。 像是多了份生机一般,回到家里有人会跟他说话,碗柜里多了之前不曾有的白酒,半梦半醒之间他会抬头看看对面,下了班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 此前他一直找不到词来形容这种感觉,可现在,看着穿针引线的洛竹,他突然想到一个词。 ——美好。 这是他鲜少能体会到的词,这个词甚至有十数年未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了,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如今的形影相随,他竟生出了安于现状的想法。 “洛竹,你满足现在的生活吗?”他问。 他满脸期待,而洛竹则抬头看了看黑黢黢的屋顶,摇摇头说:“不满足。” ☆、哄我 而后,她低下头接着缝手里的衣服,又说:“不过没关系,你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 “要是我出不了呢,养活不起你怎么办,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不会。” 洛竹眼睁睁地看着秦旭眼底的希望破灭,刚才还闪耀着的瞳仁就在那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他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你不会出不了的,你一定能傲视群雄,勇闯四方,我相信你。”洛竹直视他的双眼,嘴角微翘:“并且,在那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洛竹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是他始料未及的,像是有一颗种子不知不觉就埋入了他的心。 起初他并没发现,或是根本就没在意,待到这颗种子冒出了绿芽,秦旭想要连根拔起时才发觉,这是株带了刺的植物,其根须已经盘根交错深深扎进了他的血肉,早已与他融为一体。 “你,你别骗我。”秦旭感觉自己的声线都在微微颤抖。 “不骗你呀,但前提是,你得一心一意对我,不能背着我惦记别人。” “我不会的。” “而且你也不能骗我。”她低着头认真地给他缝衣服,随口说的一句话,可却误打误撞飘进了秦旭的内心。 他突然就犹豫了一下,瞳孔猝然收缩,不过这犹豫转瞬即逝,以至于那么古怪精明的洛竹都没能发现。 他微微点头:“我以后一定对你好,现在欠你的,我未来都加倍补偿给你。” 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他眼底窜出两簇火苗,象征着希望,可却又有预示暴风雨的前兆。 --- 第二天,两人走在去镇上的路上,秦旭时不时便抬一下胳膊,洛竹伸手摸了摸昨天用线缝的位置。 “有那么紧吗?”她问。 从前在家时她只见奶奶偶尔会缝一缝旧衣服,自己可是从未动手缝制过任何东西,除了有一阵子一时兴起绣过几副十字绣。 昨晚完全是凭着之前那点零星的记忆,才勉强把两块布融为一体,即便是她缝的七扭八歪,秦旭也笑着对她点点头:“不错,挺好的。” “正好。”秦旭回答:“以前总是穿尺码大的衣服,突然来个紧贴着的有点不习惯。” 工厂院子里的杂草有一大半都被清干净了,本来预计要一个星期才能完成的工作,居然短短两天就完成了,大家都小瞧了这些妇人的能力。 没了杂草的院子里看上去空旷不少,杨牧今天依旧跟洛竹合伙儿,一边填土一边感慨:“你昨天还真是厉害,一般人可想不到点火找戒指,昨天要不是你,估计那金子就被打更的摸去了。” “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他能找到?” “那就看有没有心了。”栽完了这棵树,杨牧放下铲锹席地而坐,点起了一支烟说:“黑灯瞎火点盏油灯就找呗,指定能找到。” 洛竹低头想了一下也是,黄金放到现在也不便宜,这样的好事谁都会眼馋。 这时,一阵不小的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尘土与杂草,尘土打在脸上每一个角落,洛竹忽然就迷了眼。 她摘下手套揉了揉可还是睁不开,杨牧见状站起身来:“别动,我给你吹吹。” 洛竹本能向后一缩,可还是被他握住肩膀。 “怎么样?好了吗?” 洛竹摇摇头,而后杨牧再一次托着她的下巴凑近吹了下她的眼睛。 “还是不行,我去找……” 洛竹正说想要去找秦旭,一股力道突然把她拽到一旁,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了?迷眼睛了吗?” “嗯。” “进里面洗洗。”秦旭搂着她的肩膀走进了工厂里。 简单用清水冲了下后,眼睛的不适感终于消失了,秦旭瞧着她眼底的红血丝,说:“报应。” “你说谁呢!”洛竹用力推了他一把。 “你别干活了,下午跟我回家去!” 眼看着没剩几颗树了,洛竹只想全都栽完再走,而且来都来了,只待了半天,这工钱该怎么算呢。 -- 第26页 看到秦旭向来淡漠的眼神中生出一丝愤怒,洛竹走上前去,扯了扯他的衣角:“干嘛那么小气啊,那我下午不和他一起搭档不就行了。” 秦旭看着面前这女人,一出来就给他添麻烦不说,这回还惹上了个男人。 那男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可他就是觉得不顺眼。 “我舅要我帮他翻几垄地,我都已经请了假,你也得跟我一起回去。” “你都这身子骨了,他还让你下地干活?” “所以我要叫你一起啊,你翻地,我看着。”说完,秦旭故意扬了扬眉:“门口等着我,我拿东西,吃完了饭,咱们就回家。” -- 虽说已是夏天的尾声,可中午还是艳阳高照,地里四周种的全都是些玉米,高大的玉米秆层叠起来,密不透风,闷热无比。 刘村长用一只鸡换秦旭给他抡了一下午的锄头,洛竹坐在地上,身下垫着秦旭的衣服,一边用手给自己扇风,一边对着秦旭的背影埋怨:“我还不如留在工厂里栽树呢!” 见他没说话,她拉长语调:“秦旭,我想吃冰棍儿。” “一会儿吃。”秦旭回头瞟了她一眼,又接着闷头干活。 烈日炎炎,他身穿的衣服也被汗浸透,几垄地翻完后土质松软,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再次看向洛竹。 通红的脸颊,紧蹙的眉头,满脸写着不情愿,此前他把衣服铺在地上让她坐在那等着,她就那么乖乖坐着,也不知道朝着阴凉的地方挪一下。 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想捉弄她的冲动,他舔了舔嘴角,随即走向她。 “你倒是快点刨啊,使点劲,你中午吃那么多饭呢,我剩下那半碗都进了你的……你干嘛呀?” 埋怨的话还没说完,她就隐约发现不对劲。 秦旭把锄头扔在远处,自己过来了,还直勾勾地盯着她 洛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不小心被绊了一个踉跄,拽着一颗玉米秆站稳后,她问:“是……是完事儿了吗?” 秦旭慢条斯理地摇摇头,走到了她面前。 轻眯着眼睛,眼里迸发出丝丝精明的光芒。 “你别看我。”洛竹想要后退可身后已无退路,此时此刻她心里有把比她还高的玉米秆连根拔起的冲动。 “你之前不是说看可以吗?”秦旭贴近她,此时,两人高挺的鼻间不过是一根手指的距离。 “我说过啊,但是还有后半句呢。”看着秦旭的眼神,她突然语无伦次起来:“别……别动歪心思。” “动了怎么办?”他虽没再逾越,可表情却似笑非笑,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意图。 “剜……” “剜了我的眼睛?”秦旭帮她说出了下半句话,而后又勾起一边的嘴角:“你也得有这本事。” 说完他便抬了下胳膊,洛竹向后一缩,硬生生挤进了两颗紧密的玉米秆中间。 只见秦旭右手扯着腰部左侧的衣服下摆,自下而上一歪头便把身上那件上衣脱了下来。 精壮的腹肌也展现在洛竹的视线里,那一瞬间洛竹惊呆了,没想到这看上去精瘦的身材下,居然容得下六块腹肌。 她的眼珠上下滑动,从腹肌到他的脸,如此反复几次,秦旭又朝前走了一步。 “你别得寸进尺……” 秦旭脸上还挂着那抹悠然的笑,像是预知未来,掌控一切的主宰者那样自信。 “你……我可喊了啊!” 此时的洛竹上半身向后仰着,全身力量都靠在身后的玉米秆上,兵荒马乱之际,她先是四周张望了一下,接着心里一沉。 这荒无人烟的玉米地里,哪里有人啊。 “喊什么?我不是你老公吗?” 说着,秦旭伸出手,提起洛竹的领子让她站直了身体,这个动作也让两人距离更加贴近,而就在他刚刚伸出手的同时,洛竹的尖叫声也响彻大地。 回音透过四面八方涌向两人的耳朵里,反弹数回,直到秦旭的衣服盖到她脑袋上的时候,叫声戛然而止。 透过缝隙,洛竹喘着粗气看向他。 只见他咧着嘴揉了揉耳朵,沉声道:“帮我拿着衣服,到阴凉一点的地方坐着,还有一垄地,完事儿就回家。” 他又恢复了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光着膀子走到了刚才的位置,捡起锄头继续干活,没再看她一眼。 半晌,洛竹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暗讽自己再一次丢人,也暗骂秦旭学坏了不少。 回家的路上,任凭秦旭说什么,她都不肯和他说话,到了家就气鼓鼓地坐在炕上,不吃饭也不理他。 “怎么,我逗逗你就气成这样,那我要是给你吹吹眼睛,你是不是得拿刀砍我啊?” 他还在为上午那事生气,昨天第一天她就能突破重围找到一个异性与她一起干活,下午就相熟到和他一起帮人家找戒指,哪怕是他再大度,在第二天就看到两人亲密地吹眼睛时,也无法无动于衷。 “我不过是被人叫了声哥哥,你就阴阳怪气了那么多天,那你这一举动,我是不是得蒙着被子哭上半个月才行啊?” 一直低着头的洛竹听到这句话,悄悄抬起眼看向他,在对上他那双眼睛时又赶紧垂下。 “你一次,我一次,公平了,谁也不欠谁。”洛竹说。 “那可不行!”秦旭摇摇头:“我为了洗脱罪名,可没少吃你的亏,你也得想个法子哄哄我,才算公平。” -- 第27页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预收文,感兴趣可以收藏一哈~ 《我挺好追的》 机缘巧合,冯棠在闺蜜的婚礼上认识了伴郎纪尊寻。 因为不小心得罪了他,一整天都被无限整蛊。 结束后,纪尊寻坐在摩托车上一脸痞笑:“相识一场,开个玩笑,别当真啊!” 逃离魔爪后,再一次相遇是在医院。 这一次她是医生,他是患者。 冯棠敲了敲他打了石膏的腿,冷笑道:“相识一场,我一定会对你多,加,关,照。” 可这一‘关照’不要紧,从那之后患者竟沾上她了。 他开始不要脸了,自恋并且一直坚信冯棠暗恋他不敢说出口。 ——“纪尊寻,我说你真是得了钟情妄想症,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你不就是医生吗,我病入膏肓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嘴贱狂妄的傲娇男VS冷漠内敛的女医生】 姐弟恋,大三岁。 火树银花,漫天烟火,纪尊寻手捧鲜花单膝跪地。 “我人生中感觉心跳加速仅有三次。” “一是我妹妹出生。” “二是第一次拥有摩托。” “三就是现在,我向你表白。” ☆、对峙 是夜,月朗星稀。 黑夜如同一张大网,笼罩着整个村庄,这样的夜晚全靠着月光来照明这段偏僻的小路,偶尔几声犬吠传到耳朵里还带着回音,洛竹扯着秦旭的胳膊就往外走。 “大晚上的去哪儿啊?”秦旭拎着那只还没捂热就被洛竹催着过水拔了毛的鸡。 “你就跟我走吧!” 有秦旭跟在身后,洛竹也不害怕什么‘山林野兽’了,像是前方有什么宝贝一样,她大步向前走着,终于来到了刘村长家这片空地上,白天秦旭辛劳一天的成果还摆在这。 “黑灯瞎火的又来这作什么妖?”秦旭一脸疑问。 “放心我不会趁机轻薄你的。” 像是在回应白天秦旭故意捉弄她的事情。 接着,洛竹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两小罐东西来,又随手折了几根玉米秆扔在地上。 掏出火柴,火光燃起的那一瞬间,秦旭看出与自家厨房里的火柴不一样,问道:“这东西你哪来的?” 看她娴熟地划过一根又一根,秦旭眼底的惊诧增加,他上前一步怒斥道:“你不会还抽烟吧?背着我抽烟?” “这是那天帮李嫂找戒指,管杨牧要的火柴。”洛竹用力捶了两下他的腿:“你踩到玉米秆了,起开点!” 几根火柴下去,终于那堆秃秆着了起来,洛竹又捡起一旁更结实的四根,分别两边交叉塞进松软的土里。 她拿过秦旭拎着的那只半熟的鸡,串到刚才在路边捡起的树枝上,而后把树枝横亘在上面。 做完这些,她起身很有成就感地拍了拍了手:“野炊。” 白天他说要自己想法子哄哄他,所以她便突然生出一计,猜想秦旭活这么大应该是没这么吃过鸡肉,所以便催着他杀鸡,自己则跑去厨房作调料。 她席地而坐,拿起刚才的两个小罐,示意秦旭也坐下,递给他一罐说:“我精心调制的料汁,独门秘籍,虽然还差点东西,但味道也应该差不了多少。” 火势渐旺,照亮了这片方寸之地,时不时噼里啪啦的星火声,也映出了洛竹脸上欣喜的表情。 “你还真是懂得享受生活啊。”秦旭说着又向她伸出手。 “什么?” “酒啊。” 看他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洛竹抿嘴一笑,又从怀里掏出一瓶老白干。 “秦旭,今天先喝你瓶老白干凑合凑合,以后你要用拉菲来补偿我!” 秦旭翻了个白眼:“拉倒吧!以后我真能买得起拉菲,我还能要你个败家娘们?” 洛竹怒瞪过去,一把搂过他的脖子,手臂死命地勒着他,咬着牙说:“喜新厌旧的渣男,你给我重新说!” 秦旭先是轻轻挣扎了几下,而后直接借着这股力道,翻身枕在了洛竹的腿上。 气氛逐渐安静下来,两人都仰头望着天上挂着的那一轮明月,半晌,他忽然说:“放纵是会上瘾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洛竹听着竟觉得有些悲凉。 她想把手放在他的脸上,可又悄悄收了回去:“偶尔放纵一次没什么,半夜吃东西我都不怕胖,你怕什么。” “不是偶尔,是每分每秒。” 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对方想表达什么。 秦旭枕在她的腿上,像是睡着了一般,火光打在他脸上,安逸又温暖。 她其实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人,是怎么在未来那么短的时间就能焕然一新,蜕变成钢铁之躯的呢。 海水不能一朝被填平,积土也不是风一吹就能成山。 想必他应该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鸡肉的香味逐渐飘散开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洛竹很不喜欢这种带有悲感的氛围,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问:“刚才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村口那边点了很多灯,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秦旭睁开眼睛,眨了眨说:“刘宝发的生日。” 刘村长的儿子过生日,不少邻居都去道喜,红灯高挂,宾客满至,门槛蹋烂,而他则仅仅用了一只鸡,就让秦旭扛着锄头给他家翻了一下午的地。 -- 第28页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洛竹终于把手放在了秦旭的脸上,火堆就在面前,他一侧脸滚烫,另一侧脸生冷。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呀?” “腊月二十三。” 腊月,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临近除夕的前几天,秦旭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降生了。 当时,他是父母的期望,是一家人翘首以盼的宝,当时的他最不缺的,就是爱。 “等你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好好庆祝一下吧。”洛竹说。 微风拂过,香味一阵一阵传到鼻间,从烤鸡上面时不时滴下一滴油,投身火海时发出‘啪’的一声响,静谧的夜空中,这片方寸之地显得不是那么凄凉了。 -- 几天后,秦旭从镇上回来告诉洛竹,明天厂里组织一起聚餐,名单上也有她。 镇上有一家不小的饭馆,陈乐乐的爸爸因为这次领导视察被表扬特意宴请大家吃饭,那天除草种树的工人少说也有二三十,再算上厂子里的工人们,这一顿饭花销不会少。 饭桌上,有人打趣着问秦旭:“你不是到点就回家的吗,今天怎么还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此前秦旭每天都是踩着点回家,因为洛竹脾气阴晴不定,心情好的时候会做好了饭等着他一起吃,心情不好就埋怨他回来晚,饿着她了。 所以他都是习惯性早早回家给洛竹做饭,今天突然被问到,他大方地回答:“这不是家里嗷嗷待哺的小孩今天也一起来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邻桌正扯着陈乐乐喝酒的洛竹。 “来吧,一回生二回熟,喝那么多不差这一杯了,我告诉你,酒可是好东西!”洛竹一手搂着陈乐乐的脖颈,一手端着酒杯就要喂给她。 “洛竹姐,我真的喝不下了。”陈乐乐脸颊绯红,轻轻推着递在嘴边的酒。 杨牧今天也来了,酒过三巡后,他的视线大多停留在洛竹所在的桌上。 喝了酒的她明显与平时不同,她在这里年纪算是小的,爱吵爱闹,一喝了酒便口无遮拦,谁说什么话她都能接上几句,甚至还扯着陈乐乐划拳,教她喊口号。 当杨牧的视线突然看到秦旭时,也发现他与自己一样。 虽然不和洛竹在一桌,眼神却也鲜少会离开她,大都是吃几口菜就瞧她一眼。 觥筹交错的饭桌上,大家七嘴八舌,喋喋不休时,洛竹突然一手捂住胃,接着又捂住了嘴,而后起身冲向门外,绕到一旁的胡同后,她以手支撑着墙,干呕了几下,浑身无力地靠在墙面上。 一阵冷风吹过,迷醉感骤然袭来,就在她支撑不住向着一旁歪去时,一双手扶住了她。 “没事吧,丫头?” 杨牧看出她不对劲,早在她刚刚冲出来时就跟着出来了,他一只手把洛竹扣在臂弯,另一只手刚要抬起她的胳膊放到自己脖子上时,突然眼前出现一个人。 幽暗的路灯自背后打在秦旭的身上,从杨牧的角度看过去,此时的秦旭脸上黑如锅底,难看至极。 “这丫头喝多了,我出来看……” 话还没说完,秦旭便一把扯过洛竹,力道大的让意识混乱的洛竹低呼了一声。 杨牧则着急喊了句:“你轻点!” “轻与重跟你有什么关系?”秦旭大半个身子抵住洛竹,用来支撑着她不倒下,声音也变得用力低沉:“别人家的老婆喝多了,你为什么要出来看看?” “我没——” “洛竹姐喝多了吗?”陈乐乐也追到了胡同里,她还未发觉到此时已经是剑拔弩张的氛围,焦急地凑上前来,扶住洛竹另一边的手臂:“秦旭哥,要不你去收拾东西,带洛竹姐先回去吧。” “你先带她回去,刚才她要吃冰棍,我去给她买。”秦旭把洛竹交给了陈乐乐,沉声说道。 眼看着陈乐乐吃力地带着洛竹走出胡同,直到脚步声消失后,秦旭再次走上前一步,厉声说道:“觊觎他人之物,可是很没教养的。” 秦旭比杨牧高出大半个头,此时的杨牧整个身体都湮没在昏暗的小巷里,若是旁人扫一眼看过去,明显可以看出现在盛气凌人的是更高的秦旭。 可站在秦旭面前的他却一改刚才的斯文模样,他缓缓摘下眼镜,轻轻捏了捏鼻梁,并没有被撞破的紧张或尴尬,而是丝毫不畏惧地直视秦旭。 “你把洛竹比作物品,就是有教养了?” “你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醉态百出,出尽洋相,跑到巷子里呕吐,你都没能第一时间赶到,你这个丈夫做的称职吗?” “你要是真的关心她,会让她喝酒?会让她在饭桌上和男人谈笑风生?” 一连串的指责闯进秦旭的耳中,然而他并没有杨牧想象中的恼羞成怒,反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天生向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嘲讽般廉价的弧度,像是在看局外人一般看着杨牧。 “就是因为关心她,爱她,所以我才会放纵她,她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在我眼里她喝醉了是随性不羁,和别人玩笑是天真善良,而不是你所说的出尽洋相,谈笑风生。” 似乎在这样的氛围中,谁先愤怒发火,谁就输了一样。 “你才认识她几天,你才跟她说过几句话。”秦旭微微弯腰,探过头,与杨牧的距离更近了一些:“别为你的见色起意找借口,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想逾越,前提是有本事别让刀掉下来削掉了脑袋。” -- 第29页 ☆、嫌弃 秦旭堂堂正正站在巷口,微风轻抚过他刚毅的脸庞,而杨牧则准确无误的站在一处阴影里,无形的寒气渗入骨髓,那是秦旭的影子。 感觉到周遭冰冷无比,杨牧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你误会了,我只把洛竹当妹妹。” 秦旭微笑道:“洛竹没有哥哥。” “我的意思是朋友间的友谊……” 秦旭微微摇头:“她从来都只有我。” -- 刚进屋就被暖和的温度包裹起来,洛竹清醒了些,托着陈乐乐的脸看了好久,才说:“咦,我记得刚才是秦旭呀,怎么变成你了。” “你今天没喝醉,你酒量好。”她一边说一边搂着陈乐乐的脖子,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头有些晕……没想到这里的酒劲还挺大。” 陈乐乐担心其他人看见洛竹的醉态,便把她扶到没人的角落里坐下:“秦旭哥一会儿就回来,我去拿个东西,你先好好坐着啊。” 没一会儿,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镯子,对洛竹说:“洛竹姐,你说我是你在这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也很开心能认识你,这个就当是见面礼,送给你。” 此时洛竹的意识是有些混乱的,可迷迷糊糊中还是推了推手,陈乐乐则把镯子用口袋包好塞进了洛竹的怀兜:“你就拿着吧,礼轻情意重,算是象征着我们的友谊。” 她这话,话音还未落,洛竹就彻底沉沦在醉酒过后的意识里,仰脖子睡了过去。 看她这样子,秦旭便跟工友借了个三轮车,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洛竹带回了家,给她铺了两床松软的被子后,昏睡过去的洛竹突然抓着他的手,说:“我还没洗澡呢……” “明天洗。” 秦旭刚要起身,又被洛竹拽了回去,惯性使得二人距离更近,洛竹平躺在炕上,而秦旭下半身则自炕沿垂在地上,上半身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歪在她身边。 她脸色通红,还强行攥着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扯。 “秦旭,你知道吗——”洛竹废力睁开了迷离的双眼:“你是大佬!你是终极大BOSS!” “你害得我死在……不对,你害得洛竹死在工地上,漫天黄土,真的好惨。” “不过,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根本不知道……你——” 还没说完,她便180度鲤鱼打挺般翻了个身。 “呕——” 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在了地上后,头无力垂在炕沿边,终于睡死过去。 可怜的秦旭刚刚还威风凛凛地教训别人,如今又恢复成小媳妇的样子,认命的拿来了笤帚和抹布,没一会儿就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而后,他轻轻坐在早就已经熟睡的洛竹旁边,她睡得香甜,和刚才吵闹的样子完全不同。 手指划过她细腻的脸庞,本是暧昧的动作,可秦旭脸上却不见欢喜之色。 他紧绷着脸,看了她好久才又回到另一边,关灯睡觉。 第二天,洛竹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一翻身感觉胸口被硌了一下,抬起身体,怀里突然就掉出一个镯子。 洛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才隐隐约约记起,这是陈乐乐昨晚送给她的。 镯子是玉的,水润却不清透,阳光下看上去质地不算细腻,不是什么上等好玉。 不过就如陈乐乐所说,礼轻情意重,礼物不关乎高低贵贱,心意在就好。 洛竹当宝贝一样,试戴了一下后小心翼翼的找了个布袋子放进了抽屉的最里面。 这是她们友谊的象征。 宿醉过后饥饿感明显增强,她晃了晃如浆糊一般浑浊的脑袋来到厨房,心里琢磨着应该回送给陈乐乐个什么礼物。 一推开门就看见饭桌上摆着炒好了的菜,一盘炒绿豆芽,一盘葱香鸡蛋,秦旭怕洛竹起来的太晚落了灰,还贴心的用盘子一一扣住。 看着锅里的小米粥,洛竹抻了个懒腰,嘴角漾出满足的笑。 果然,秦旭真是个贤夫。 早饭连着午饭一起吃了,正当洛竹在院子里活动身体的时候,刘村长来了。 他一进门就挂上亲切的笑容,简单问了几句最近的生活情况后,才道出了此次来这目的:“下个星期,宝发要结婚了。” 刘村长不知道又从哪里给刘宝发找了个媳妇,人生的水灵不说,还做得一手好家务活。 据说这个亲事是刘村长拖了好几个媒人,又承诺给上一笔不菲的彩礼这才给说成。 日子是他亲自翻了好几本黄历才选定的。 “那真是恭喜了,秦旭去镇上干活了,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好好好,到时早点来吃喜宴。” 刘村长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又嘱咐道:“咱们是亲戚,你们俩的日子水平是什么样的,舅心里有数,什么都不用带,来了就行。” 他带着满脸笑容从洛竹家离开,而后又忙不迭地赶去下一家。 儿子好不容易娶了媳妇,他总觉得用电话通知还是不够重视,一想到再过几年自己也能抱上孙子了,心里的美意就更掩盖不住,于是便挨家挨户的亲自上门通知。 晚上秦旭回来,洛竹便把事情告诉了他。 秦旭点点头:“知道了。” “你不好奇他那媳妇长得什么样吗?” 洛竹倚在厨房门口看他刷碗,秦旭干活又快又仔细,没一会儿厨房就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 -- 第30页 “你下次做饭尽量都用一个碗装菜,左一个盘子右一盆的,最后就做出一个菜来,搞得厨房像被打劫了一样。”秦旭甩了甩手上的水,又拿起笤帚扫院子。 “我问你话呢,你都没看见白天你舅乐得那个样子,你说他不会给刘宝发找了个天仙做媳妇吧?” “你吃东西干嘛老是往地上扔,吃个桃子还要剥皮,粘在地上扫都扫不起来。”他一边说一边用指甲盖抠已经干涸在地上的桃子皮。 “哎呀我说你怎么回事!”洛竹走上前去,揪着秦旭的耳朵把他提了起来:“是不是嫉妒人家找了个好老婆,自己家的连理都不想理了?” 忽然,秦旭抬起胳膊一个用力就挽着洛竹的腰把她带到自己的怀里。 笤帚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洛竹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放下了掐着他耳朵的手,抬起头看向秦旭,只见他脸上带着无奈:“别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这不是……好奇嘛。”她掰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又向后退了一小步。 秦旭的眸子暗了一下:“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去邻居家串串门,别整天胡思乱想些没营养的。” “还串门呢!”洛竹把双臂环在胸前,一脸的埋怨:“嫁给你这么个病秧子,村里人都恨不得躲着我走!” “打明儿起,你就跟人家说,我的病好了。”秦旭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了洛竹:“去的时候别空着手,买点东西,这样大家就不会赶你走了。” “为什么你不装了?” “装腻了。”他很随意地说了一句,又坐在院子里开始劈柴。 洛竹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不装病了,生怕自己打乱了他的计划。 “我也没别的意思,我本来也不是喜欢东家跑西家窜的人,再说了,我还有陈乐乐这个朋友呢。”洛竹蹲在他身边,小声暗示道:“我不无聊,也不委屈,你不用为了我改变什么。” “你想多了,我咳了好多年了,身体吃不消胸腔里总是疼,再咳说不定就假戏真做成真了。” 他说完又丢给洛竹一个冷冷的眼神:“跟你没关系。” -- 第二天,洛竹便欢欢喜喜地拿着钱去了供销社。 供销社不大,可人却不少,一打开门便闻到一股烟味,浓重的像是滞留了好些天烟气,呛得人睁不开眼。 洛竹扫了扫鼻前的空气,一偏头看见里面还有几桌玩牌的人,各个嘴里都咂着一根烟。 供销社的主人见来了人,手里拿着织了一半的毛衣,慢悠悠地走出来,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透过浑浊的玻璃,洛竹挑了些日用品,和一袋看起来还不错的饼干。 屋里烟味实在是大,她紧蹙着眉,付了钱赶紧往门口走,刚推开大门就听到那女人小声嘀咕:“我还没说你一身传染病呢,你倒是先嫌弃上了!” 洛竹咬了咬嘴唇迈出门坎,又用力把门关了回去。 一边走一边踢路上的石子,心里念叨着,都怪秦旭,都说了不串门不串门,这才刚出来几分钟就被人嫌弃! 晚上她就跟秦旭抱怨这事,秦旭听了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拿给了洛竹。 “这是我今天找镇上的朋友帮我在医院开的康复报告,你明天出去玩的时候可以拿给她们看看。”他声音听着幽冷,不像从前那么平易近人。 看着他从昨晚就开始板着脸直到现在,洛竹心里七上八下的。 手里的康复报告被她攥得变了形,她小心地问:“你怎么了?” 接着又举起手里的饼干:“你给我的钱我也没有乱花,除了那些经常用到的东西,我就买了袋饼干,还硌得我牙疼……” 秦旭扫了一眼只剩下小半袋的饼干,撇了撇嘴。 他从柜子里拿出衣服,语气软了一些:“和别人聊天的时候脾气别那么冲,等过几天大家都知道我病好了,就不会再说闲话了。” 这阵子天气越来越冷,秦旭也不在院子里洗澡了,他走到厨房,在水缸里舀了几瓢水直直地浇在了脑袋上,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简单冲洗一下后,他才发现,刚才只拿了衣服过来。 刚刚才洗了的裤子,还挂在那里顺着裤脚处滴水,他无奈低下头。 不一会儿,朝着屋里喊了句:“洛竹!” ☆、观察 洛竹正在屋里闷头吃那袋硌牙的饼干,听见他的喊声,抬起头问:“怎么了?” “我忘记拿裤子了,在柜子了,你帮我拿过来。” 她一愣,把手里半块饼干塞进嘴里,脸上瞬间烧红了,一边快速嚼着,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条裤子。 走到厨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裤子……” 随即门缝里伸出一只还挂着水迹的手,她刚要转身回去,又听他说:“还有内裤啊。” “……” 把内裤递给他后,洛竹红着脸回到了房间里。 她心里也奇怪着,之前她不是那么容易害羞的人,以前身边男性朋友不少,说话也总是没个深浅,那时候大家都是笑笑了事。 可怎么到了秦旭这里,她就成了娇滴滴的小姑娘了呢。 秦旭擦着头发走进来,沐浴过后显得更加精神,神态看上去比她随意很多。 “明天工厂派我去集市上进货,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 第31页 洛竹想了想,说:“我想吃板栗。” “没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个年代的集市上会有什么,又怕说多了秦旭听不懂,便摇摇头:“没了。” 而后她突然回过神来:“那你明天是不是会回来的很晚呀?” 这房子外连个路灯都没有,一到了半夜伸手不见五指,秦旭在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怕,不在的时候脑袋里总是会胡思乱想。 那天晚上眼花看到的骷髅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车上回来还得拉货,不够坐的。” 顿了一下,他又说:“我尽量早点回来。” -- 天还没亮,秦旭早早的就走了,陈乐乐的爸爸因为有事,所以这次进货便让陈乐乐一起跟着。 坐在颠簸的车上,她并不像往日那般爱说爱笑,而是满脸愁容缩在角落里不说话。 有人问:“妹子,今天起得早没睡醒啊!” 陈乐乐摇摇头,强扯出一抹笑意:“不是,是我的东西丢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啥丢了?” “一个镯子,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那是我奶奶临终前留给我的。”她说着又无力地靠着椅背上:“就是那天吃完了饭回到家我才发现没有了。” “那可不好找了,那天吃饭人多手杂,说不定丢哪了被人捡去不还你了。” “问过饭店老板了吗?”秦旭突然问道。 对他而言,老一辈留下的东西非同寻常,更何况是亲自指定留给后辈的,那更是无价之宝,弥足珍贵。 “问过了,都说没见着。”陈乐乐委屈地扯了扯衣服下摆,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我一直做噩梦,梦见奶奶因为我弄丢了镯子生气不理我了。” 这一整天陈乐乐都沉默寡言,任凭大家干完活后在车里谈笑风生,她都没有插过一句嘴。 傍晚,太阳的余晖被山脊吞了一半,深蓝色的天空,等待着被黑色的夜完全吞噬。 进完货回来后,秦旭并没有回家,而是顺着一条羊肠小道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外,这是与刘宝发结亲的余小雅家。 村子里都知道刘村长给他的傻儿子说了门好亲事。 东家说点,西家说点,两天下来余小雅家的人口,家境便被透露的一干二净,秦旭毫不费力便打听到了她家的位置。 佯装路过从门外来回走了几圈,余小雅的妈妈一直在院子里闷头剥榛子。 看着四处散落的榛子,与密封成袋的榛果,秦旭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不是什么穷的揭不开锅的家庭,怎么会心甘情愿把女儿嫁给个傻子呢。 突然,一抹倩丽的身影自远处走来,秦旭眉头微皱,闪身躲到了一颗树后。 果不其然,此人正是余小雅。 “回来了。”余母说。 可余小雅竟毫无回应,略过母亲直直走进屋内,关门声可不小。 余母无奈摇摇头,看见女儿对自己的态度,她像是习以为常一般。 余父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先是偷偷地朝女儿的窗户看了一眼,而后蹲在余母旁边,念叨着:“还有几天就到日子了,她这样咱们可怎么办呢!” 余母叹了口气:“人家老刘家说了,结婚十年以后就把房子也加上小雅的名字。” 听到这,秦旭瞳孔骤然收缩,眼神紧紧锁定住余母。 “那房子可真是气派。”她指了指面前散落的榛子:“我们倒腾一辈子这个,都住不上那样的房子!” 余父点点头说:“小雅现在就是不懂事,以后嫁过去就知道好了,都不用熬十年,再过几年老刘家那两个死了,那傻子还不是得听咱们的,这样小刚也能有个好前程,我们家这俩孩子都能过上好日子。”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待到二人回到屋内后,秦旭这才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 脑海里全都是刚才听到的对话。 刘村长那个贪婪的吸血鬼在自己儿子身上可真是够大方的,千方百计算计到的家产,半壁江山都舍得划到别人家。 秦旭紧握着拳头。 凭什么? 踩着他父母的身体铸成的房子,他凭什么就以为能永远属于他了。 与此同时。 屋子里灯火通明,院子里静谧无声,洛竹抱着被子窝在一角,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能想到很恐怖的东西,不开灯怕,开了灯还是怕。 她一遍一遍望向墙上老旧的破钟,看着分针与时针重叠又分开好多次,秦旭还是没有回来。 正当她在心里痛骂秦旭时,突然,大门有了响动的声音。 她赶紧起身顺着窗外望了过去,待看到那个瘦高的人影走进来时,终于一身轻松。 把被子丢在一旁,乖乖地坐在炕沿边等着秦旭。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秦旭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糖炒栗子递给她:“吃吧。” 洛竹美滋滋地接过,拿出来一个轻轻皱了皱眉:“怎么都凉了?” “一早上就买了。”他脱了外衣,又说:“我去收拾收拾厨房。” 来到厨房一看,并没有想象中的一片狼藉,他以为洛竹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可一掀开锅盖却看见一碗鸡蛋羹摆在里面。 -- 第32页 因为一直扣着锅盖的原因,所以余温还在,他心里突然就软了一下,刚才在余小雅家听到的那些话带来的痛苦好像就消散了不少。 吃完了饭,一进屋便看见洛竹冲他扬着下巴,把一颗剥好的栗子扔进嘴里:“鸡蛋羹好吃吗?” “嗯。”秦旭点点头,又问:“今天出去玩了吗?” “出去了,我最先去的就是供销社,跟那女人搭话时就把你病好的事情说了。” “她怎么说?” “特别神奇,我一说完那些人就跟我现在的表情一样!” 洛竹用力睁着圆圆的眼睛,鼓着腮帮子模仿他们的表情。 秦旭笑了出来:“以后你在村子里不会无聊了,晚上,我再有回不来的时候,你也可以叫别人来陪陪你。” “叫谁呢?”洛竹转了转眼珠:“那供销社里有个打牌的叫什么冯二,我看他长得五大三粗,还让人挺有安全感的。” “冯二的媳妇是这村子里出了名的泼妇,你要是不怕被人家挠花了脸,我倒是无所谓。” 秦旭微笑着和她讲:“前几年冯二出去打工赚了点钱,回来心思就不正了,趁着邻居家的男人外出,和他媳妇搞到一起去了,冯二老婆发现守着人家门口骂了大半个月,最后人家搬出村子这才算完。” 说完,他眼前一亮,看向洛竹:“对了!你也挺会骂人的,要不试试?” “去你的!”洛竹把枕头丢在秦旭身上:“赶紧上来睡觉,明早起来给我做饭!” -- 一转眼便到了刘宝发结婚的日子,天色阴沉,凉风徐徐,冷空气钻进鼻子里呛得鼻腔疼。 通红的灯笼高高挂在铁门上,喜气的红色绸缎也都搭在了屋里屋外的每一个角落。 像是过年一般,刘村长还特意请来了舞龙舞狮队助兴,红双喜字贴满了每一扇窗户,偌大的庭院里全都是来道喜的人。 刘宝发换上了一身西装,本是彰显气质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忽然就变得滑稽起来。 这几天,洛竹凭借着过人的社交能力,和村里年龄差不多的女人们都认识了,饭桌上,有人问秦旭:“你这是看了哪家的神医,这么多年的病咋就说好就好了呢?” 秦旭平时早出晚归,性格又孤僻,鲜少与人沟通,所以光是靠着洛竹的一张嘴,还是不能让大家信服。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默默关注着,这个曾经恨不得一分钟咳嗽六十一下的人,今天在这里忙活一天,愣是没听见一声咳嗽,一个人来回抬了好几桶水都不见大喘气。 “这些年一直都在吃药,前几天镇上的工友给介绍了个中医,吃了几副药好多了。”秦旭微微颔首答道。 礼炮声在这时响起,余小雅搀扶着刘宝发走了出来。 沸腾唏嘘的人群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此前大家全当是刘村长吹嘘的,谁也没料到,刘宝发居然能娶到这么个女人做媳妇。 余小雅穿着贴身的红裙,下摆成鱼尾状披在地上,头顶着一个珊瑚状的头饰,红唇杏眼,是个标准的美人坯子。 洛竹看到她的长相,不由得在桌子底下碰了碰秦旭的手,轻声说:“还真是个天仙啊!” 秦旭顺势抓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说:“我倒是没看出来哪里仙。” 因为之前就见到过余小雅,所以她今天的亮相倒是没能给秦旭带来多大的波动。 仔细看去,那姑娘眉头微蹙,扶着刘宝发上了台就马上向着旁边挪了一小步,一看便是十分厌恶这桩婚事。 他又偏过头看向洛竹,她的瞳仁波光粼粼,正专注看着台上,粉红色的唇也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丝毫不逊于台上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孩。 刚想说话却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骚动。 转头看过去,台上的刘宝发和余小雅居然撕打在一起了。 ☆、拉拢 就在刘村长腆着肚子站在台上讲话时,身后突然出现了意外。 刘宝发对余小雅头上的珊瑚头饰很感兴趣,一直想摸,可她却总是躲着。 一次两次没碰到,刘宝发突然发怒,直接扯着她的头发就要抢那头饰。 珊瑚用了十几支夹子才固定到头发上,刘宝发用蛮力非但没扯掉反而把余小雅的头发拽得七零八落。 刘村长赶紧上前阻拦,奈何儿子的力气太大,扯着一绺头发说什么也不放手,余小雅被迫弯着腰,嘴里哀嚎着,手上也发了力推搡着刘宝发的肚子。 台下离得近的朋友们也全都冲上台制止,众人乱哄哄闹作一团,现场哗然一片。 洛竹拽着秦旭的衣服,急忙喊道:“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啊!” 泡沫制作的背景板也在撕扯中缓缓倒下,刘宝发一个没站稳,脚下踩空摔下了台。 台子大概有成年人的小腿一般高,他倒在地上时,头磕到了用来固定背景板的转头,额头处顿时鲜红一片,抓着余小雅头发的手这才放开。 待邹桂香看到自己儿子这番惨像时,气不打一处来,照着余小雅脑袋就是一巴掌,闷响一声后,她怒骂道:“你这赔钱货,居然敢打我儿子!” 不顾现场其他人的存在,她一手搂着刘宝发,一手接二连三地打在余小雅的头上。 这时,邹桂香的手突然在后面被人抓住。 秦旭扯着邹桂香的手腕把她和刘宝发扶起来,焦急地说:“舅妈,快扶宝发去卫生所看看吧!” -- 第33页 他们走后,秦旭又扯着余小雅的手臂把她提了起来:“还好吧?” 她精致的妆容已经残破不堪,嘴角噙着一丝血迹,用袖子抹了一下后摇摇头。 余小雅的父母看到邹桂香领着儿子离开后才后知后觉凑上前来作势要扶着女儿,而余小雅则躲了一下,把额间凌乱的头发掖到耳后,露出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母:“你们满意了?” 不顾现场的凌乱,不顾众人的目光,她一身红衣,径直走出大门。 今天,她是这场豪华婚礼的主角,也是这群人中最大的笑柄。 刘村长也顾不得众人了,今天镇上的领导也来了几位,他忙不迭的把人请进屋,泡好了茶水端过去。 “家门不幸啊!” 梳的油光水滑的头发,现在也因为拉架变得凌乱如同鸡窝,为了这个婚礼他足足忙活了三四天,恨不得每一个环节都亲力亲为。 不曾想到如今闹成了这个样子,他眼底泛起红血丝,老泪纵横:“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老天要让我们刘家断后啊!” 乡里的副科长同情地拍了拍刘村长的肩膀,但还是一副严肃的表情:“老刘啊,你是一村之长,得起到表率作用,刚才你媳妇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人,这影响可太不好了。” “是是是……”刘村长连连点头,脸上的肥肉也跟着颤抖:“她就是心疼孩子。” “谁家的孩子谁都心疼,那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是是是,一会儿她回来,我让她给儿媳妇道歉!” 本是来吃喜酒的人,如今也没了兴致,瞧着外面还闹哄哄的,副科长又说:“虽说这是你自家的事,但好歹这么多人看着呢,这样吧,你写个书面道歉,回头领导要是问起来了,我也好交差。” “哎哎哎,好好好!”刘村长忙点头应了下来。 -- “我怎么能甘心嫁给一个傻子,村长家的儿子又怎么样,家里趁多少钱我也不眼馋,可我爸妈一定要我嫁。” 巨大的榕树下,两个年轻女孩蹲在地上,余小雅哽咽地对洛竹说出这番话。 “我弟弟还小呢,那是我们家的男娃,我总是安慰自己,姐姐帮弟弟是天经地义,我没本事找到比刘宝发家更有钱的,就只能嫁给他。”她指了指自己伤痕累累的脸:“你也看到了,他根本就是个魔鬼,话都说不清楚上来就打人。” 余小雅一把扯下头上的珊瑚丢在地上,埋怨地说:“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以后我嫁过去了,住在他们家里还不知道得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呢。” 洛竹心里泛起一阵涟漪,这不就是原主的命运吗。 落后的思想教育,一心为了家里的男孩,最后搭上了自己的命。 她穿书过来改变了原主的命运,却不曾想,书的轨迹竟没有改变,不是她就得是别人。 “跑吧。”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洛竹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你要是现在不走,可能就……” “洛竹!” 她的话还没说完,秦旭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像是闪现过来一样,洛竹站起身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找她。”秦旭略过洛竹,径直走向余小雅:“家里的客人都走了,我舅让我出来找你,带你回去。” 余小雅脸上血色尽失,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我……” “婚都结了,宾客也吃到喜宴了,你父母那边已经谈好讲和了,这都是误会。” “哪里误会了?”洛竹走到秦旭身边,愤怒地说:“现在让她回去那不是把她往火坑里……” “闭嘴!”秦旭大喝一声,吓得两个人都是一愣。 “两家人都已经把误会说开了,你跟着掺和什么!” 说完他又看向余小雅:“未来过什么样的日子是自己选的,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路上,秦旭和余小雅走在前面,洛竹则愤愤不平地跟在离他们很远的后面,她知道未来每一个人的结局,所以她同情余小雅。 作为儿媳妇的角色,是后来战争中最无辜的存在,秦旭竟不惜牺牲无辜的人,只为了换取他舅的信任。 秦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洛竹后,目视前方,用确定她听不到的音量说:“未来的日子是自己选择的,可今天这一切并非你所愿,其实,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余小雅抬头看向秦旭,哭花了的妆黑糊糊地附在眼睛上,她问:“什么意思?” “命运是可以逆转的,但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决心和毅力。” 余小雅垂下颤抖的睫毛,小声说:“可我只有自己一个人,连我爸妈都不帮我,现在刘家肯定都恨死我了,都把我当做敌人。” “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并不只有你一个。”秦旭看向她,眼神高深莫测:“所以我希望你能上我的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 把余小雅带回刘家后没一会儿,邹桂香领着刘宝发也回来了。 刘宝发额头缠了一圈纱布,邹桂香看到余小雅就要冲过来,秦旭则起身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说:“我舅在屋子里写检查报告呢。” “什么检查报告?” “今天你当众打人,镇上的领导不高兴了。” 邹桂香这才软了下来,狠狠瞪了一眼缩在沙发边的余小雅埋怨道:“真是造孽!” -- 第34页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我们家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她一边说一边还瞟了一眼洛竹:“一个两个的心比天高,癞ha蟆再怎么蹦跶也变不成青蛙!” 洛竹扁了扁嘴,丝毫不在意地看向别处。 秦旭也没有说话,可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额间的血管跳动了一下,腮边因为紧咬着牙而微微凸起,他看向余小雅。 对上了秦旭的视线后,余小雅低声开口道:“妈……对不起,今天是我冒失了。” “你还知道是你冒失了啊!”邹桂香又冲了上来,指尖用力点着她的脑袋怒吼:“大庭广众害得我们家丢尽了脸,你个赔钱的货!” “行了行了!”刘村长写完了报告,双手背在身后走了出来:“孩子都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别揪着不放了。” 他向来都是唱白脸的人,外人面前永远宽容大度,和蔼可亲。 他看向秦旭:“你们累了一天了,也回去吧。” 从刘村长家出来后,洛竹一个人走得飞快,把秦旭甩在身后。 看她这样子,秦旭就憋不住笑意,几步追上她后,牵起她的手。 洛竹挣脱几下没甩开索性也就任由他牵着。 他握紧她的手,凑近她耳边问:“我没能给你一个婚礼,怨我不?” “不怨!自己的命运都是自己选择的,没有后悔的机会。”她把他之前说过的话再度丢给了他。 “是啊,没有后悔的机会。”秦旭长叹一口气:“我选择你了,就得活该天天受你的压迫,被你欺负。” “我哪里敢欺负你。”她抬起胳膊,看着紧紧缠在一起,十指相交的两只手说:“力气没你大,喊又喊不过你。” 突然,她用另一只手捶了下秦旭的肩膀:“你刚刚干嘛凶我!” 这一下正好打在了他的骨头上,奇痛无比,秦旭揉了揉肩膀,声音温柔:“没凶啊。” “凶了!” “你总是想插手别人的生活,这习惯不好,我那是着急了,声音就大了一些。” “所以就是凶了。” “对不起好不好?” “……” 回到家后,洛竹翻箱倒柜找了半天。 秦旭打趣道:“要跑路?” 洛竹不答,秦旭则凑过去,手搭在她的腰间:“找什么?” “我记得在哪里看见纱布来着。”她抬起手,手臂上赫然是一道划痕:“应该是之前追余小雅划到树上了,这一路注意力都在她身上,都没感觉到疼。” “好像在抽屉里。”秦旭说着来到抽屉前,翻了半天,忽然翻到一个布袋,打开一看竟是一只镯子。 他不曾见过这只镯子,正要问洛竹时,忽然想起那天陈乐乐说过的话。 “我那个镯子是玉的,你们替我留意一下。” “镯子上面有一部分描了金,是祥云的图案,虽然不算极品好玉,但那是我奶奶留给我的。” 秦旭仔细观察了一下,描金部分的纹路,的确是祥云的图案。 “洛竹,这是谁的镯子?”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词不让写,中间加了标点符号也没用,所以就用拼音代替啦! ☆、出走 洛竹看过去,随口答道:“陈乐乐送的。” “送的?”秦旭拿着镯子走到洛竹面前:“这是她奶奶留给她的东西,她会送你?” “是啊。”洛竹拿过镯子前后看了看:“我不知道是谁留给她的,那天吃饭她硬塞我的。” 其实对于那晚的记忆,洛竹是有些模糊的,只是依稀记得自己推了几下,而后早上醒来那只镯子就从胸口掉了出来。 “难道是我记错了?”她挠了挠脑袋:“我好像忘了。” “什么忘了!”秦旭从她手上拿过镯子装进了袋子里:“这是她奶奶的临终之物,人家怎么会送给你!” “那……那这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上?” “问你自己!”秦旭铁青着脸把镯子揣进了兜里:“明天跟我一道去镇上,给人家道歉!” 听了这话,她的脸上顿时变得难看无比,不可置信地问:“你让我去道歉,是觉得这镯子是我偷的吗?” 秦旭背对着她没有回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今晚接二连三的怒火让洛竹心生委屈。 颤抖着声线问:“不过是一个描了金的破镯子而已,我犯得着偷?”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连一分钱都从未主动跟他要过,脑海里又出现她穿越过来的每一个画面,每一帧都无比清晰的刻在脑子里。 她一步步走到现在,被骂过,被打过,被嫌弃嘲笑过,这些她都一一吞在肚子里照单全收。 无非就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对她好。 可今天…… 想到这她的眼框慢慢红了,咽了下口水,斩钉截铁地说:“我小时候过得是不好,可也不至于沦落到偷东西,我只说一遍你爱信不信,这就是她送给我的。” 秦旭转过身解释道:“我没说是你偷的,只是那天你们很亲密,又都喝了酒,拿错给错也说不准。” “既然是说不准的,你又为什么让我去道歉。” 这话虽是疑问,可从她嘴里却是平静地说出,语气里满是疲惫。 “这是人家奶奶的遗物!”秦旭音色忽然高亢,面露怒色:“洛竹,这个时候就不要无理取闹了,你根本就不懂失去珍贵的东西心里有多难受!” -- 第35页 “我不懂?” 洛竹的声音也随着他的态度变得破碎尖利。 那番话比万箭穿心还要痛苦,比吴莉打在她脸上的巴掌还要疼,她的骄傲是长在骨子里的,像这种针锋相对的时候更是越来越硬。 她愤怒地把放在一旁的笤帚拨倒在地,一边后退一边说:“只有你懂她,是我阻碍了你的桃花,你们俩个才是同命相连是天生一对!” 秦旭突然愤怒,眼中迸射出无尽冷冽,如冰刀般刺向洛竹:“那你和杨牧在巷子里搂搂抱抱又算不算是天生一对!” 这些天时不时就会想起那个画面,结婚这么久,他才抱过她几次,而杨牧却有那么多机会能跟她亲近。 明知道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所以他一直隐忍。 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他告诉自己尽量不去想这些莫须有的问题,今天却是没能堵住闸口,脑子一热,心里的烦躁全都喷涌而出。 “总是抓着这种小事不放,如果我也跟你一样的话,那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 从洛竹的角度来说,这句话无疑是雪上加霜。 在这个世界里,秦旭是唯一给过她温暖的男人,可如今却又赠予她当头一棒。 心很累,失望大于愤怒,竟生生让她冷静下来了。 不想和他吵了。 于是,气馁和悲恸演变成绝望,洛竹眼里噙着泪:“既然我们都有自己的天生一对,那又为什么要勉强生活在一起呢。” 颤抖的指尖蕴含着决绝的力道,她用力指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缠着你了。” 说完转头就跑。 秦旭大吼一声她的名字追了过去,却不小心被刚才倒在地上的笤帚绊了个跟头。 膝盖狠狠地跪撞在了门槛上,麻痛的感觉瞬间袭便全身。 等他爬起来趔趔趄趄地跑出大门时,洛竹早已消失的没了踪影。 白天的天色就阴沉,到了晚上更甚,本就是昏暗的土路,现在连月亮都没有,一眼望去全都是浓墨一般无止境的黑暗。 闷响的雷声突兀,就像是在脑袋顶上打出的一样,洛竹不自觉地缩了下肩膀。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黑灯瞎火的没有人愿意收留她,而她也不好意思去敲谁家的门。 想着想着突然记起,书中写过,自己家里那个村子有一座破庙,几年前有人把佛像请走了,庙便常年废弃,荒置在那里。 于是她马上朝着邻村跑去,奈何雨势太急,才刚刚跑出村口,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 紧接着,迟到了一天的大雨就浇到了头上。 洛竹加快步伐,等到了破庙里时,全身都已经湿透了。 与此同时。 秦旭也在磅礴的大雨中仔细寻找洛竹的身影。 他没有拿伞,膝盖还疼痛难忍,他一瘸一拐地走着,夜半时分硬着头皮敲开了刘村长家的门,在听说洛竹没在这里时,心里顿时没了着落。 连这里都找不见她,那她究竟会去哪里呢。 密集如丝的雨浇在身上,他就蹲在红灯高照的刘村长家门口,十指深深插进头发里,盘算着她究竟在哪里,狼狈的犹如丧家之犬。 破庙里,洛竹蜷缩在角落,手臂上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她心里嘲讽着自己。 你看,你不过就是个灰姑娘。 享了那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最后还不是淹死了,一朝穿进了这么个破地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被这些人渣欺负,陷害。 不对,你还不如灰姑娘。 灰姑娘的王子最起码愿意为了她寻遍整个王国,而他呢。 呵,就差搂着他的乐妹妹郎情妾意,花前月下了。 直到现在,安静下来的洛竹才渐渐理清这里面蕴藏的猫腻。 自己的一片真心喂了狗,还真以为那姑娘善良淳朴,没想居然是个高段位的绿茶,早早就给她埋了个陷阱等着她往里跳。 而秦旭那个王八蛋,色.欲熏心居然还把脏水泼到了自己头上,她怎么就不记得什么时候和杨牧搂搂抱抱过呢。 眼前突然一阵亮光,接着又是一声闷响。 雨势再次加急,门口已经形成了一道浅浅的小溪,这雨要是这么下一整晚,估计都能没过高高的门坎流进庙里。 门外再次传来窸窣的声音,洛竹一下子跳到台阶上,神经紧绷地看着门口。 一只小黄狗突然跳进门槛,进入到了她的视线。 洛竹长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手,小黄狗就朝着她奔了过来。 仔细一看竟是吴莉家养的狗,早年间洛壮年纪小,用石子把它的眼睛打瞎了一只,没想到这小狗生命力还很顽强,这么多年顶着一只眼睛照样活蹦乱跳。 “你也离家出走了吗?”洛竹轻轻拂去它身上的水。 小黄狗呜咽一声就朝着她的怀里钻,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冷了吧?”洛竹把它搂在怀里:“我也冷了,咱俩就抱团取暖吧。” “甭管怎么想办法,到头来被欺负,被冷落,最后无家可归的,还是我们。” “你看看他们这些人的心多狠啊。”洛竹吸了吸鼻子,又喃喃道:“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乡野悍妇我都敢提着刀上去,还会怕那小丫头片子?” 门外的野草有半米多高,被雨打得摇摇晃晃,有几株已经弯下了腰。 -- 第36页 小黄狗突然从她怀里跳了出去,越过门槛消失在了洛竹眼前。 刚才还愤恨不平想着要报仇的她毫无征兆就哭了出来。 细线般滚烫的眼泪流淌在冰凉的脸上,和未干的雨迹冰火交融。 他怎么还不来找我…… 想到这,她终于抑制不住情绪,看着小狗离去的方向颤抖地抽噎起来:“你好歹还有个家能回,我什么都没有了……” 此前穿越过来时,她都不曾有过失去一切的痛苦,全当是上天垂怜,不忍心看她淹死了,所以才把她送进了书里再活一次。 可就在现在,凛冽的风伴随着豆大的雨在眼前呼啸而过时,她痛彻心扉。 雨滴砸进水坑里的声音犹如乱枪一般,声声扫在她的心脏上。 委屈。 真的好委屈。 要是不喜欢他就好了,这样也就不会在乎他的态度,不会再没皮没脸的盼着他了。 如果不曾尝过那一点甜头,又怎会在身处这样寒冷脏乱的环境里心生怨恨。 -- 秦旭还在寻找着,他想高喊洛竹的名字,可又知道她性子倔强,怕她听见故意躲着他。 看谁家开着灯,看之前烤过鸡的玉米地,但凡是觉得洛竹可能去到的地方,他一处也没放过,只可惜还是杳无踪迹。 于是他心一横,打算去洛二贵家看看,走投无路的洛竹或许会选择服个软先回那里避避雨吧。 远远地看一眼,知道她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好,等天亮了他再去好好赔罪。 一步一步朝着洛二贵家走去,他心里是焦躁忐忑的,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如果这里也没有,那么…… 眼看着洛二贵家就在不远处,他加快步伐,大雨打在脸上生疼,鞋子深深陷入泥泞的土里,每走一步都觉得有千斤重。 就在这时,一条小黄狗从身后蹿过,头也不回的在雨里狂奔,到了洛二贵家门口,顺着铁门地下的缝隙钻了进去。 秦旭回头想看看那小黄狗是从哪里来的,可大雨洗刷了所有的痕迹。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就不想继续走了,用力抹了一把脸,改变了方向,再次转身回去。 一步一探头,路灯下,金色的屋檐在大雨的洗刷中散发着幽幽光芒。 他没来过几次,之前不曾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座庙,因为位置偏僻,四周草木茂盛,又有房屋遮挡,所以只是浅浅的露出一个屋檐。 拨开带刺的杂草,踢掉脚边的垃圾,越过肮脏的水洼,他来到门口。 …… 谢天谢地。 秦旭真想跪在地上感谢上天抬爱,终于让他找到了那个倔强的女孩。 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无辜又可怜。 就在这一瞬间,秦旭终于承认自己输了,向来刀枪不入的他,有软肋了。 “洛竹……”他轻轻唤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注:描了金的玉镯子是不好的,一般都是为了掩盖翡翠上面的瑕疵,或是断裂的痕迹。 秦旭不懂,但洛竹懂~ ☆、辞职 听见声音,洛竹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缓缓抬起头。 时间好像在一刹那暂停了,委屈,焦虑,愤怒,寒冷,好像全都消失不见了。 闪电再次袭来,顷刻间黑夜如同白昼,照亮了快要被雨水打烂了的植物和这个男人苍白的脸颊,而后雷声如约而至。 秦旭迈进来,一步一步走近她,蹲在了她面前。 雨滴顺着鬓角落在地上,秦旭抬起手想要抚摸洛竹的脸,又被她偏头躲开。 像个在外受尽迫害的流浪猫一样,渴望被爱,又害怕被伤害。 “对不起啊……”秦旭也红了眼睛,愧疚感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强烈过。 他抓起她的两只手,放到自己的胸前:“你打我,你打我消消气好不好。” 而后,洛竹吸了吸鼻子,真的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肩膀上。 “让你冤枉我!” “让你冲我喊!” 秦旭闭着眼睛,微微低头,任由她打,生生挨着,不躲也不恼。 “我不是没你不能活……” “你倒是别来找我,明天天一亮我就走,我离你远远……唔……” 所有埋怨的话顷刻间全都被推回到喉咙里。 唇齿交融的瞬间,洛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呼吸。 像是飞虫扑进火炉,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继而爆出火花。 全身湿透的洛竹,嘴唇也透露着丝丝凉意,而秦旭却相反,唇齿间炙热无比。 他来势凶猛,全身夹杂着不容抗拒的气势,双手捧着她的下颚,不断加深这个吻。 看似暧昧,却也是禁锢着的姿势,但凡感觉到她有一丝想要避开的念头,他便收紧双手,让她只能窝在自己与围墙之间。 渐渐的,那点点星火终于熊熊燃烧起来,吞没了洛竹仅存的一丝理智。 原本凶猛的雨声与风声此时全都消失不见,她攥着拳头,抵着他胸膛的两只手渐渐松开,身体也软踏踏地贴在墙边。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结束后她冰冷的身体也透露着丝丝暖意,被他抚摸过的脸颊也微微发烫发麻。 洛竹先是垂下眼帘不看他,而后又低下头,听着自己与秦旭的呼吸声,声声交错,许久过后才有些许的平息。 -- 第37页 “我以为你不来了。”她说。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怕鬼,怕老鼠……”她低着头,又哭过,声音听着闷闷的。 “对不起,对不起……” 此时此刻秦旭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她喜笑颜开。 脑袋里,心里全都是刚才那个细密而又绵长的吻,脱口而出的只有无限的‘对不起’三个字。 他痛恨自己把她逼到了这个地步。 一只手捧着洛竹的脸,大拇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你能原谅我吗?” 秦旭看着她,即使是在倾盆大雨里全身被淋湿,即使受尽委屈满脸泪水,即使落魄到待在一个废弃的破庙,屈腿坐在角落里。 这个叫洛竹的姑娘,也无法用狼狈来形容。 与生俱来的那份气质,平时的她是活泼的美,今晚的她则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像是误入到这里的精灵,凡间的污垢无法掩盖她的高贵,那双猫眼在黑暗里也熠熠生辉,充满灵气。 洛竹扁扁嘴,眼圈又红了:“不太想原谅。” “跟我回家,有样东西我拿给你看。” 洛竹没回答。 “回家吧,媳妇。” 雷阵雨来得急,走得也急,没一会儿便成了毛毛细雨。 路上,洛竹趴在他的背上,声音细如蚊,带着几分委屈:“你刚才亲我了。” “嗯。” 不一会儿,她又说:“你和我结婚了,你不能不信我,不能向着别人说话。” “再也不会了。” 秦旭加快了步伐,来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双脚恨不得一秒钟走十步,现在就这么背着她慢悠悠地走,竟没一会儿就到家了。 给她的手臂上了药后,秦旭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他很少见到这样的她,本就白皙的脸因为冷而变得惨白,映的头发如黑鸦羽毛那般黑。 被子紧紧裹住她的全身,时不时低头喝一口热水时,纤细的睫毛也微微颤抖。 他突然起身打开柜子,把里面的棉被毯子悉数拿出来,而后整个上半身都弯近柜子里,在里面摸了半天终于起身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给她。 盒子外表是毛茸茸的布料,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洛竹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支玉镯子。 早年间洛竹的爸爸喜欢收藏文玩,所以她耳濡目染也略懂一些皮毛,秦旭的这个镯子比陈乐乐那支要好的很多。 “这玉,成色不错,你哪来的?” “我姥姥的。”秦旭呆呆地看着那支玉镯,眼神黯然无光,像是在追忆从前:“这些年,因为它我活的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肺病是我能想到的最恐怖的招数了,都知道肺病会传染,所以我们家就算是敞开了大门,也没有贼敢进。” “这是我姥姥的镯子,听说是价值连城,可那是在别人眼里,在我眼里,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只要一看见它,就能想起那些年我为数不多开心的日子。”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良知才能被唤醒,而后打败他心里的恶魔。 他在他满是仇恨与战火的内心里,为这个镯子,扫出了一块净地。 刘家所有人都知道,老太太生前有一支玉镯,上等美玉,成色极好,可却都不知玉镯究竟去了哪里。 那年,秦旭的姥姥辞世,刘村长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到这支镯子。 直到后来秦旭的爸妈发生车祸,连人带车摔死在了山沟深处,刘村长一直以为那镯子也同他们一起香消玉殒了。 “所以洛竹……”秦旭看向她,诚恳地说:“你能理解我在听到陈乐乐的那支镯子在你这时,心里的焦虑吗?” “不是东西贵重与否,我也没有怀疑你偷东西,我只是……”他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而后鼻音浓郁:“我只是将心比心,如果换做是我,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会疯掉的。” 洛竹眼睁睁看着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秦旭眼睛里垂直滴落,而后晕染在她的裤子上。 她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可秦旭却微微躲避,由她摸着就是不肯抬头。 那种感觉就好像,我盼望着与你冰释前嫌,渴望你的慰藉安抚,可又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模样。 “我也有错,我应该好好跟你解释,不该那么冲动任性的。”洛竹说。 -- 一晚上的奔波劳累,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二人筋疲力尽。 秦旭把毯子铺在炕上后,突然停顿了一下,又扯着它朝中间的方向挪了挪。 而后他咬了咬牙,直接把毯子甩到了洛竹身边,紧挨着她那铺了两床的被子边。 “……你干嘛?” “睡觉啊。” “回你那边去。”洛竹推了推他的毯子。 秦旭又把毯子铺平:“这就是我那边啊。” 他说着直接就躺了上去,侧过身,一瞬不瞬地看着洛竹,眼神像是一汪清泉水,每一眼都带着澈明和柔软。 此时的洛竹的脸已然涨得通红,她咬了咬嘴唇内壁:“你……你别得寸进尺。” 秦旭突然把手伸进了她的被窝,准确的抓住了她被子里因为紧张而僵硬的手。 “睡吧。”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童话故事里好像也是这样,王子最后找到了他的灰姑娘,洛竹进入梦乡之前是这样想的。 -- 第38页 --- 第二天,秦旭在清晨的光辉中睁开了眼,第一眼便看见她的睡脸,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如蜻蜓点水般偷偷在她脸颊上留了个吻后离开了。 会计室里,他怀里揣着那支属于陈乐乐的镯子,冷凝着一张脸放到了桌子上。 陈乐乐佯装失而复得的雀跃,问:“在哪里捡到的呀?” “洛竹说,是你送给她的。” “洛竹姐?”陈乐乐紧蹙着眉头,不解地说:“我没有呀,就算是我要送给她,也不能送我奶奶留给我的东西。” “我知道,所以我给你拿回来了。” “谢谢哥哥。”陈乐乐停顿了一下,艰难地开口:“洛竹姐可能是有苦衷,你别……” “她没什么苦衷,反倒是你,那么热闹的场合,把如此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送人礼物都能拿错,可见是你没有多看重这所谓的遗物吧。” “是……” 被拆穿的陈乐乐突然哑口无言,脑袋飞速运转着,想不出别的理由就只能顺着秦旭给的台阶下。 她扯出一抹笑意:“是,那天跟她喝的有些多,可能是我拿错了吧。” “不是谁都能把送的东西再要回来的,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好自为之吧。” 他关门离开,从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陈乐乐牵强的笑意终于在门关上的那瞬间消失的了无踪迹,脸上再无单纯与质朴。 她两根手指拿起那支镯子,眼睛恶狠狠地看着那描了金的祥云,而后咬着牙用力一拍桌。 玉镯子应声而碎,残渣散落满地。 秦旭出了门就又转身来到了厂长的工作室。 搪瓷水缸上面漂浮着满满一层茶叶,陈厂长把茶水放到秦旭面前,温和地问:“干得好好的,怎么就想走呢?” 秦旭微笑道:“也做了这么多年了,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想去别的城市看看。” 陈厂长点点头:“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可我还想问,是不是有别的地方挖你了?” 秦旭这种性格的人,是老板们最喜欢的,踏实肯干,话少上进。 “没有。” “那这样。”陈厂长眯着眼睛想了想:“你还留在我这,以后每个月我多给你加二十块。” 秦旭刚要委婉拒绝,又听他说:“你也知道,乐乐平时跟你比较合得来。” ☆、相克 秦旭不过是当时被所谓的遗物扰乱了情绪,经过了昨晚那些事,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就浑身恶寒。 脸顿时就冷了下去,弯腰把面前的茶缸向着陈厂长那边推了一下。 这是个很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动作。 他说:“我已经结婚了,这次有出去闯闯这个想法也是想让家里的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而后他站起身:“无论什么时候,家人都是最重要的,相信您跟我有一样的想法。” --- 走在路上,他感觉全身都带着前所有的轻松。 失而复得,破镜重圆…… 这些辞藻在他脑海里盘旋,每一个字都透露着温馨与庆幸。 时隔十几年,孤苦伶仃的他又有家人了,那人会念着他,他也对那人念念不忘。 洛竹听到他从厂里辞职的消息时,脸上的惊诧一闪而过,又微微点头:“忙了这么多年,歇歇也挺好的。” “歇不了,我打算去津北。” 他停顿了一下,又为难地说:“不过……短时间内我没办法带着你一起,津北那边我不熟,所以初期我肯定顾不上你,还不如你就留在这里我更放心,但你别害怕,我隔三差五还会回来看你的。” 他的语气平稳,不像是突然的决定,反倒是有种很早就准备好的计划,今天很顺畅地脱口而出。 看着他憧憬的样子,洛竹知道,这应该就是秦旭生命里的转折点了。 她知道他内心深处最想得到的东西,和最想要的结果,而她也不想成为阻碍他圆梦的绊脚石。 所以她微微点头:“那你要快点来接我。” “你相信我,我一定努力站稳脚跟,到时候我马上把你接过去。”接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瓶东西来。 “指甲油?”洛竹接过看了看。 秦旭点头:“那天,和栗子一起买的,我忘了给你了。” 指甲油一瓶是深粉色,一瓶是宝蓝色,洛竹看到就笑出了声。 标准的直男审美。 不过,在这里还能涂指甲油已经很好了,她接过就在指甲上涂了一层。 纤瘦白皙的手指在秦旭眼前晃了晃,阳光下粉粉嫩嫩的指甲还散发着浅浅的光辉。 “好看吗?”她把手凑到他面前。 秦旭点点头:“好看。” 确实好看,比之前看到过徐朗她媳妇涂得还要好看。 “那你今天真不跟我去我舅家了?” 今天是刘宝发结婚的第二天,按照村子里的习俗,婚礼的流水宴席要连续摆上三天的。 “你不是给我做饭了吗,我在家吃,不想去。” 洛竹还是不忍心看见余小雅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是打心底里心疼她。 处在那么个水深火热的地方,每天受尽白眼和冷落,只盼望她最后的结局能完美一些。 既然她无力去改变,那在此之前,她不想亲眼目睹那些完全针对余小雅的霸凌,看的少一些,心里就好受一些。 -- 第39页 ---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刘家结婚并没有通知洛二贵一家,自那次在秦旭家争吵过后,刘村长便是把这笔账记在了心里。 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却恨不得剐了吴莉。 可传着传着,远在另一个村子的吴莉就偏偏听说了。 其实,关于刘宝发结婚这事儿,刘村长亲自挨家挨户邀请人,十里八村的早就都传开了。 之前吴莉知道刘村长家的儿子智力不好时,把洛竹推了出去后,就和村里人在背后讲究了个遍。 当官的有个傻儿子,这是妇人们茶余饭后的精神食粮,聚在一起嗑瓜子打牌时,一聊就能聊一下午。 之所以结婚那天吴莉没来,无非就是因为不想出这份礼,不邀请她更好,省钱给儿子女儿买肉那不是更实在。 可突然又听说,两人在婚礼当天大打出手后,新郎官被送进了卫生所时,吴莉终于坐不住了。 内心八卦的欲望愈演愈强,非要亲自来一探究竟。 随了一份礼,一家四口都上了桌。 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刘村长又露出那副职业的假笑:“你瞧瞧,我老糊涂了,光顾着通知村里人,把你们给忘了!” 吴莉叨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咱们是一家人,不见外!” 说着她又把眼睛瞟向在厨房里忙活的余小雅。 褪去了婚礼当天华丽的服饰,一身素衣的她正在往锅里添水,像是已经嫁到他们家好些年的媳妇一样。 邹桂香时不时皱着眉头夺过她手里的锅铲,亲自翻了几下后又塞回她手里。 “你这儿媳妇可真水灵,花了不少钱吧。”吴莉问。 刘村长笑道:“都是为了孩子,累死累活半辈子,还不是希望孩子能过得好吗。” 两人假意互相恭维着,秦旭就蹲在树荫下静静看着,时不时从鼻间哼出一声嘲讽地笑。 “秦旭!”邹桂香站在门口招呼道:“来把这桶水倒了。” 秦旭应了一声,起身过去。 吴莉四下瞧了一眼,又问刘村长:“洛竹那丫头怎么没来?俩人是不吵架了?” 想起昨晚秦旭来敲门询问洛竹来没来的狼狈样子,刘村长点点头:“应该是发生点矛盾,说是昨天淋了雨,今天生病了就没来。” 本是无心的猜测,竟然就成真了,吴莉巴不得洛竹的生活过得不好。 她冷哼一声,眼睛里迸射出一丝刁钻:“那个死丫头啊,也就在我们家欺负欺负我,你看这嫁出去了还不是被男人治得服服帖帖。” “依我看呐,不像是生病。”她压低了一些声音,又说:“八成是让你外甥给打得起不来炕了吧!” 这话一说出口,洛二贵就碰了碰吴莉,眼神示意她别乱说,被吴莉用力一推搡后就没再敢抬头。 “不会不会!”刘村长连连摆手:“我那外甥老实得很,他们俩在一起谁打谁还说不准呢。” 吴莉眼珠一转,轻咳了一下,故作神秘道:“要我说,你儿子和儿媳妇打架,应该和洛竹有点关系。” 刘村长一脸疑惑地看向吴莉。 “她克的。”吴莉摆出一副明察秋毫的样子,斜着眼睛说:“从小她就给她爹妈克死了,去了老太太那没几年,老太太也死了。” 她拍了拍胸脯,又说:“还好洛二贵娶了我,我命硬,这才保了我们家顺风顺水这么些年。” “这这……”刘村长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是个迷信的人,家里几乎所有大件的摆设都是请了风水先生一一查看过的,还专门留一个房间用来供奉佛像,初一十五吃素拜佛,这么多年再忙也没有落下过。 其实像看风水这些事,普遍家庭都会这么做,但刘村长属于太过迷信的人,闲暇之时,甚至还会去学习一些算命的东西。 捧着《周易》一研究就是一下午,家里还有龟壳和竹签,时不时就给自己和家人起卦。 正当他心里对这话犯嘀咕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 那时铁桶落地的声音。 回过头去,只见秦旭面颊阴沉,一双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吴莉,说:“我也看出你命硬了,克死了自己的前夫,又嫁到了洛家克新婆婆,要不是洛竹运气好,说不定也早就让你克死了。”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吴莉站起身来,她还不知道秦旭的病好了,忌惮着不敢凑到他跟前,只能离远远地红着脸瞪眼睛。 刘村长真是觉得自己倒了血霉了,叩地求天给儿子说了门亲事,婚礼上却接二连三地发生争吵。 他拗不过着悍妇,只能赶紧起身拉着秦旭走向另一边。 身后吴莉的话还源源不断传进耳朵里:“究竟是谁克谁以后日子上见,一身病还敢娶那么个丧门星,真是不怕死,生怕自己多活几年……” 屋里,刘村长安慰秦旭:“别听她乱说,人是舅给你选的,舅还能害你?” 不过就是那一瞬间的怀疑,现在他根本就没把吴莉那泼妇的话放在心上,而且洛竹是他当初为了保住自己的彩礼钱,硬塞给秦旭的。 如今再说人不好,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上上策便是让二人离得远一些才好。 “今天人少,也不算太忙了,你先回去吧。” 刚回到家,洛竹就扯着秦旭坐下,要给他涂指甲油。 -- 第40页 秦旭自然百般不依,僵持不下时,他突然问:“再亲一下可以吗?” “不可以。” “那不涂。”他说着就抽出手要走。 洛竹再次扑过去抓着他的胳膊:“不涂不行!” “那亲一下。” “不亲。” 下一秒,洛竹瞳孔里映出的秦旭,身影骤然变大,直至眼瞳中只看得见他的脸。 “我都说了不可……”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洛竹可以看清他眼皮上青色毛细血管的痕迹。 近到秦旭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还是和昨晚一样的感觉,他只要一碰到她就浑身酥麻。 可惜没来得及浅尝多久,就被洛竹推开,她抹了一把嘴上的湿润,脸上是很难见到的赧色。 又捡起被扔在一边指甲油,扯过秦旭的手:“这回行了吧?赶紧的!” 果然,捡了便宜的秦旭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弄,看着自己的指甲一个一个变成蓝色。 洛竹脸上的笑意也明显增强,一个一个涂抹的甚是仔细。 “这能洗掉吗?”秦旭问。 “一抠就掉,你别乱动……” 门外半掩着着的铁门突然在这时被推开,锈住的声音吱呀一声传来。 一个身影踏进来,四下张望了一下。 俩人透过窗户一看,来的居然是陈乐乐。 作者有话要说:  后文都会架空“津北”这个城市。 ☆、讽刺 看到来人,秦旭先是瞧了一眼洛竹的脸色,见她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那意思就像是在告诉他,轮到你实践表现的机会了。 他心一颤,皱了皱眉,这才起身走出门。 陈乐乐手里拎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点心,笑着跟他打招呼。 “你怎么找到我家的?”秦旭的声线低沉,听上去不算友好。 “我问了徐朗,他告诉我的。” 陈乐乐又把手中的礼品递给他,面露愧色:“秦旭哥,之前的事是我无心之举,没想到你居然生了这么大的气,还要离开工厂。” 她说着又四下张望了一圈:“洛竹姐没在家吗?” “离开工厂是我个人原因,和你没关系。”秦旭淡淡地说,并没有接过她的礼品。 像是没见到他的脸色一样,陈乐乐把东西放到地上,又说:“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今天是真诚的来跟你道歉的。”她说着竟弯腰鞠了一躬:“对不起秦旭哥,我的失误给你造成了困扰,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原谅我。” 弯腰的一瞬间,她突然瞟到了秦旭的指甲,眼神恍惚了一下。 秦旭没想到她会行这么个大礼,后退了一小步,又说:“想多了,你没给我造成困扰。”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度的人。”接着,她又笑着打趣问道:“那天就见你买了两瓶指甲油,还以为是给洛竹姐的,怎么自己还涂上了呢。” 秦旭指尖的脉络抽动了一下,不自觉地缩了缩手。 这时,洛竹从屋里走了出来:“我给他涂着玩的。” “原来你在家呀。”陈乐乐马上又把地上的点心盒子拿起来送到她面前:“这个是我爸爸托人买来给我的,我记得你也爱吃甜食,就想着给你送来。” 若不是之前着过她的道,洛竹怕是又要被她满脸真诚的笑意欺骗了。 不过她倒是也没像秦旭那样拒绝,而是大方接了过来,说:“甜食虽然好吃可口,但也不能贪食,否则蛀虫爬上了牙齿,盘根交错,用不了多久,满口牙都得被腐蚀掉,得不偿失呢。” 典型的一语双关,陈乐乐一怔,又强行扯出一抹笑意:“这是上等糕点,不会得蛀牙的。” “上等糕点就更得仔细着点了,不能一口吞掉,万一你又拿错了,这下可真就要不回去了。”她直视着陈乐乐的双眼,眼神中满是坦荡。 陈乐乐忽然就低下了头,再抬起来时,眼眶已经微微泛红:“洛竹姐,那天是我喝多了,才把想要送给你的礼物拿错了,是我不对让大家都误会了,我今天是来给你们道歉的。” 看着面前的女孩,洛竹心里泛起一阵冷笑,这是个好演员,论心机她见了不少,但要说被算计,那可是少之又少。 任谁能想到,这么个长相淳朴的女孩,还是个大家大户厂长的女儿,能对秦旭这种穷小子情有独钟。 甚至在得知秦旭结婚了以后,还能不死心搞这么个贼喊抓贼的招数。 要玩是吗? 那就陪你玩一会儿。 洛竹摊了摊手道:“没关系,反正东西已经物归原主了,谁这一生还不犯点错呢。” 我犯得最大的错,就是相信你这个小绿茶精了。 饶是这样想,她还是礼貌地问:“要不坐一会儿?” 院子里有两个小凳子,一个是光秃秃的木凳,秦旭砍柴时坐的,时间太久远,看上去有些发黑。 另一个上面绑了厚厚的垫子,从凳子腿就能看出这是新的,是洛竹无聊时看秦旭砍柴坐的。 洛竹顺理成章地坐在了有垫子的小凳子上,招呼还站在一旁的秦旭说:“你别傻站着了,给我们到两杯热水。” “……” 像被什么东西噎到一样,秦旭艰难地点点头,去厨房烧水。 “不用麻烦的……” -- 第41页 “不麻烦,反正他今天没活儿,闲着也是闲着。”洛竹摆摆手,又说:“晚上留下来吃饭吧,秦旭别的不行,做饭手艺还不错。” “……”陈乐乐看了看厨房,问:“洛竹姐,你们家向来都是秦旭哥干活的吗?” “对啊。”洛竹点点头,抠了抠指甲:“我什么都不会,他不干谁干。” 她一脸平静,不动声色的把秦旭说成老妈子一样的存在,话里话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是为了让陈乐乐眼气。 你看,你输给了一个好吃懒做,什么都不会的女人。 陈乐乐果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喜欢秦旭很久了,在他面前表现的永远都是一副勤快贤惠的样子,工厂里的师傅阿姨们都夸她懂事。 只可惜唯独秦旭,就是看不见自己。 好在这么久以来,没见他身边出现过什么桃花,陈乐乐就想靠着日久生情这个招数慢慢等,却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知道他结婚了的那天晚上,她气得一夜没睡,心中满是不甘。 和洛竹接触后发现,这不过就是个不修边幅的女人罢了。 被这样的女人捷足先登,心里肯定是不情愿的,这才想到了栽赃嫁祸这个招数,没想到非但没有离间二人,反倒更像是推波助澜了。 洛竹偷偷打量着她的脸色,心里乐开了花。 陈乐乐只觉得鼻头发酸,眼睛发涨,和洛竹说:“饭就不吃了,厂子里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了。” 洛竹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那好吧,下次你来,我一定让秦旭给你做饭。” 给她开门时,铁门再度发出难听的声音,洛竹用力拍了下门,装作不耐烦地说:“早就说让秦旭把这破门修修,他愣是磨蹭到今天还没修好!” 陈乐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走后,洛竹笑嘻嘻地进了厨房,一眼就和坐在灶台边上的秦旭对视上了。 他翘着二郎腿,双臂抱在胸前,正扬着脸望着她。 “不是说让你烧水吗,热水呢?” 秦旭抬了抬下巴:“那边。” 柜子上,孤零零的一杯热水,还在冒着热气。 洛竹抿嘴一笑,又把陈乐乐拿来的点心放到秦旭怀里:“你先吃吧,试试有没有毒再给我。” 秦旭拿起来,打开大门就丢到了出去:“不吃。” “不错,小伙子挺上道儿!”洛竹满意地点点头说。 她很少能看见秦旭如小孩子一般的脾气,笑着拍了拍手,又说:“本小姐今天心情好,晚上的饭我来做。” 秦旭没说话,而是进了房间拿出工具箱。 “你干嘛?” “修门。” --- 几天后,刘村长再次来到家里。 此前秦旭已经把要去津北的事告诉他了,不想白白丧失了一个劳动力的刘村长,一开始借着舍不得的理由劝他别去了,后来见实在是拦不住就只能作罢。 而这次他来则是又把如意算盘打到了洛竹的身上。 “我听说,洛竹会做饭,正好过几天去给工人们做大锅饭吧。” 政府给村子修路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抻了这么久,不管愿不愿意,每家每户多多少少也出了一点钱。 “你和小雅还有你舅妈一起,你们几个轮班倒。” 洛竹不情愿白白做苦役,看了眼秦旭,有些迟疑。 秦旭替她解围道:“舅,洛竹她脾气不太好,大锅饭众口难调,工人们又都是不拘小节的,万一……” 刘村长喝了口热水,摆摆手大言不惭地说:“大锅饭太好做了,有点咸味,让工人们吃饱就行,爱吃就吃,不爱吃就不吃,走了流程就行。” 他看了眼洛竹,又说:“你也这么大年纪了,趁着没孩子脱得开身,好歹有个会做饭的手艺可不能浪费了,脾气什么的收一收。”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洛竹笑着说:“舅,我这暴脾气估计改不了,也就秦旭能受得住了。” “男人在外打工干活,女人在家享福吃白饭说出去让人笑话,这样吧……”刘村长一拍大腿:“你们两口子也不容易,这修路得一段时间,我按月给你工钱,不亏待你。” 听了这话,洛竹眼前一亮,赶忙在桌下踢了一脚还要拒绝的秦旭,满眼真诚地看向刘村长:“舅,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我就是爱做饭。” 直到他走出大门,洛竹还在身后挥手高喊:“舅!开工那天我一定准时到!你放心啊!” 一直目送着刘村长的身影消失,她这才关上大门,回头一看,秦旭抱着肩膀倚在门边,耷拉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亲舅呢。” “有钱赚还不好呀。”洛竹走到他面前,一脸春风得意:“不就是做个饭吗,我别的不会,做饭水平可是一流。” -- 意识总是在梦中四处飘散游荡,飘着飘着就又飘到湍急的河流里去了。 这一次与往日不同,河流逐渐平稳,水势没那么凶猛了,河水的温度竟开始升高。 梦里的洛竹揉了揉眼睛,眼前哪里是什么河流,分明是一湖温泉。 她在烟气袅袅的温泉水里悠哉的嬉戏着,可水温并不减,还在层层递增。 慢慢的,她承受不住这高温了。 -- 第42页 想要离开这里,可却怎么也找不到边缘,水的阻力有些大,她每走一步都能溅起不小的水花。 感觉水温越来越烫,像是烧着的开水一般,洛竹终于奋力一跃,突然就醒了。 意识慢慢回归,睁开眼是一片朦胧的夜色。 她长出一口,心里的惊慌褪去了一半,手臂向后捣了捣。 听到身后的人醒了后,洛竹不耐烦地说:“你别搂着我,热死了!” ☆、帽子 秦旭这几天都死皮赖脸的一定要和她挨着睡,说不行骂不行,气急了上手打还是不行,从一开始地牵手到现在地搂腰。 清醒时她自然不肯,可夜半时分或是早上醒来,总能发现自己在他怀里。 此时此刻,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炙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后脑上。 腰上的手非但没松开,反而搂得更紧了。 “快睡觉。”秦旭连眼睛都没睁,声音很轻伴随着沙哑,还带着倦意。 “你……你太热了。”洛竹掰着他的手指,可那手就像焊在她腰间一般,纹丝不动。 她又在他手臂上用力一拧,指甲还不忘挠上一下,秦旭吃痛‘嘶’了一声,终于缩回了手,她才逃开这个高温‘火炉’,向一旁挪去。 可明明自己是紧贴着墙睡着的,早上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还是在他怀里。 每每到了这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挖苦他几句,可每天都跟她嬉皮笑脸的秦旭,今天居然一反常态的不说话了。 “怎么?今天没话说了?知道自己流氓了?”饭桌上,洛竹用筷子轻轻敲打他的筷子。 秦旭轻叹了口气:“我过几天就走了。” 这几天他联系好了车,行李什么的也都装好了,只等着启程出发。 洛竹的笑意突然就僵在了脸上,而后她又故作轻松地说:“嗯,那你要说话算话,你说的一个月至少会买好吃的回来看我两次的。” ‘买好吃的’这几个字她没忘加上重音。 秦旭点点头:“一定。” “要是不够次数的话,那我就找别人替你补上。” 秦旭脸色一沉:“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她扬起下巴,用筷子指着他:“我不在你身边,你那些个男女关系能处理好吗?” 还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甭管你处不处理的好,我都送你一样礼物。” “什么礼物?” “帽子。”她狡黠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秦旭心一沉,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我到津北是要每天上山的,除非山里有妖怪,要不谁能看上我。” 洛竹把菜里挑出的葱花全都倒在了秦旭碗里:“总是这么说,不还是有人贼心不死,都追到家里来了。” 秦旭想说,这么多年也就那一个而已,思索良久,还是没敢说出来。 就着碗里的葱花吃了一大口饭,他又问:“那我要是表现好,你送我什么?” “帽子啊。” “表现好也是帽子?”秦旭瞪起了眼睛,眉头中间出现两道鸿沟:“你铁了心趁我不在想找下家是吧!” 洛竹歪头一笑,冲他抛了个眉眼:“我给你织个帽子。” 天渐渐冷了,这几天她出去和邻居聊天时,大家手里都不闲着,毛衣毛裤一边织一边比量。 这些大件的她看着就头晕,织不来,索性就跟人讨教了织帽子的方法。 虽说帽子小,可花样要比毛衣费劲多了,编这个花编那个花她听得一头雾水。 托了别人帮她在镇上买回来几团毛线和竹针,打算过几天再实际操作一下。 --- “这里就不能织正针了,得织反针才对。” 这些天,洛竹都坐在外面和邻居张姐一起学编花,她织得慢,又拆了好几次,这么些天都没有成形。 闷头想反针的步骤时,对面的王嫂子突然小声对众人说:“你们听说没有,刘村长那儿媳妇好像是在外面养人了!” 洛竹抬起头看向王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嫂子贼眉鼠眼地看了看四周,又压低嗓子:“我家就住他家对面,昨天晚上闹了很大的动静呢。” “啥动静?说说!”张姐一脸八卦地问。 王嫂子来了劲儿,手里的毛裤也不织了,抬了抬手说:“你家住得远,你不知道。” 她刚要提起,又突然收了声,灿灿地问洛竹:“妹子,你跟刘家有亲戚,你不会跟人说是嫂子告诉你的吧?” “不会不会。”洛竹摇摇头:“也就秦旭平时跟他舅走动,我很少去的。” “那成!” 昨晚,伴随着刘宝发震耳欲聋的鼾声,余小雅偷偷下了地,随意披上一件衣服就出了门。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动作轻的就像只小猫。 只可惜越谨慎越出错,刚走到门口就不小心踢倒了拖把。 木头砸在地上的声音闷响,在安静的深夜里如同平地一声雷那般,甚是突兀。 本就心虚的余小雅当场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全身僵在那里足足有半分钟,愣是没敢动。 见房间里没有声音,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扶起拖把,走出了大门。 老实了小半辈子的余小雅,不曾想到这做贼一般的举动恰好被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婆婆给看见了。 -- 第43页 邹桂香心生疑虑,便偷偷跟着她,直至走到了一大片玉米地边,见余小雅闪身钻了进去。 这大半夜的钻玉米地能有什么好事,邹桂香脸色铁青地走过去。 她一走进便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地哭声。 “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离开这里?” “我一分一秒都熬不下去了,刘宝发他经常打我……” “你这次走能带我一起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余小雅又不断地抽泣,她竖起耳朵再怎么听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听不清。 而邹桂香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也根本想不到放长线钓大鱼这一招。 她怒不可遏,大吼一声也钻进了玉米地:“你们这对狗男女!真他妈不要脸!” “艹你妈的两个畜生!我倒要看看是谁敢给我们老刘家扣绿帽子!” 等她见到人时,男人只留下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她想要冲过去,却被余小雅拦腰用力抱住。 等奋力挣脱开后,那个男人早就跑得没了踪迹。 邹桂香回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你好大的胆子,敢背着我们家养这么个狗男人!” “我没有,我没有,妈你误会了……”余小雅捂着脸后退,感觉耳朵里传来声声鸣叫。 她拎起余小雅的耳朵:“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花那么多钱就他妈为了给你这贱人养小白脸的吗!” 于是,便有了深夜的惨叫。 “妈,你误会了,你放开我吧……” “我再也不敢了……” 邹桂香扯着余小雅的头发,一路从玉米地扯回了家。 “你他妈的早想什么去了,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畜生,看我回家怎么教训你!” 她好歹顾及着刘家的颜面,压着嗓子没有当街破口大骂,可回来的路上却还是被半夜才打完麻将的王嫂子看见了。 那天晚上,刘家灯火长鸣。 “你们说大半夜的,能把儿媳妇从地里扯着头发拖回家,那除了养男人还能是什么事?” “我在院子里听了好久,那声音才叫惨呢,那么大的房子都能传出来,怕不是得把人打残废了!” 张姐听王嫂子声情并茂地讲完,拍了拍自己的心脏,说:“她这是趁着村长这几天没在家,把邹嫂子当成傻驴了,刚结婚就出去偷男人,这胆子也太大了!” “哎!”王嫂再次拿起手里的毛裤,一边织一边说:“那姑娘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嫁给那么个傻子,换做是谁也耐不住寂寞啊!” “也是。”张姐附和着点点头:“长夜漫漫,要是没个男人陪着,这心里多空啊。” “没男人到还好,就怕有个不中用的!” 八卦逐渐演变成夫妻间的那些事,从始至终洛竹都没有插过嘴。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余小雅养男人这件事上。 回到家便把这事跟秦旭说了:“你说这事能是真的吗?” 秦旭面色微沉:“都说了让你不要插手别人家的事,说一百遍就是不听。” “我没插手,我就是问问。” 直到晚上睡觉前,她还在想这个事,那天她哭得那样惨烈,可没几天就能找到一个私会的情人,这也太快了点吧。 “应该是她之前就有自己心仪的对象,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可惜被活活拆散了。”洛竹摸了摸鼻子,又嘀咕道:“婚后找人私会,我看她不像这种人。” 秦旭把被子给她铺到炕上,翻了个白眼,问:“你看人准过吗?” “切!”洛竹晃了晃脖子,说:“是不准,准也不能嫁你这么个人!” 他都被子的手骤然停下:“后悔了?” “后悔了怎样?” “后悔了你现在就是余小雅,每天挨打看你嘴上还能不能这么硬!”说完他转头去铺自己的被子,给她铺了一半的就那么扔在那里。 “你干嘛火气这么大。”她走上去照着他的后背拍了一下。 秦旭猛然转过身:“你别总跟我动手!” “打你就打你,怎么了!”她说着一下一下拍在他的胸膛和手臂上。 秦旭突然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按在了墙上。 这是一个极具有压迫力的动作,他个子高,居高临下地瞪着洛竹,灯光的投射下,洛竹整个脊椎都贴在墙上,站在他的影子里。 “你……你放开。”她拧着手腕,试图挣脱他的桎梏。 秦旭微微发力她便疼得呲牙咧嘴。 “还打不打我了?” “不打了……你放开我……” 秦旭的气息自上而下喷在她的脑袋上,她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怒视逐渐发生了变化。 随着他的呼吸加重,洛竹终于读懂他带有火光的眼神。 ☆、离家 这眼里的欲望之火太过于明显,洛竹心里一阵惊慌。 不行不行。 这太快了,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我不能把死守了多年的清白交代的这么快。 就在他慢慢顺着她的领口向下看时,洛竹咬着牙,脚下一发力便踹到了他的小腿上。 这下秦旭终于放手了,低吼一声就蹲在了地上,洛竹赶紧闪身退到一边。 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洛竹眼看着他捂着小腿,把头埋在膝盖上半天都没起来。 -- 第44页 她说:“你别装啊,我就轻轻踢一下。” “……” “谁让你不老实的,你再装我还踹你。” “……” “再装晚上别挨着我睡。” 秦旭这才黑着脸抬起头,用力捋了下裤脚后起身继续铺被子,背对着她嘴里无声地说了句:“败家娘们。” 夜深人静,怀里的女孩睡得香甜。 秦旭悄悄起身,借着窗外的月光轻手轻脚下了炕。 走到厨房开了灯后,把裤子从腿上挽起。 小腿处紧紧裹了一层纱布,纱布扯开后是几道不小的划痕。 本来已经凝固成深红色血迹的伤口,刚才因为被她踢了一脚,有些地方渗透出了鲜红色的血。 他给自己换了干净的纱布,这才又回到被窝里。 轻点了下她的鼻尖,见她微微皱眉后,秦旭嘴角才浮现出一抹笑意,手臂熟练搭上她的小蛮腰,满足的睡了。 ---- 秦旭离开家去津北的这一天,洛竹陪着他一起到了车站。 早上的车站也很热闹,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他们并不像普通情侣离别那般不舍,相反,洛竹在秦旭上车后还美滋滋啃着手里的地瓜,冲他摆手告别。 走一路吃一路,她看地瓜的次数,比看秦旭还多。 当然,这是洛竹的心态。 直到视线里再也不见那个娇小的人儿,秦旭这才把窗户关上,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座椅上。 心里百感交集,刚才抱抱她,再亲亲她就好了。 这没良心的女人。 对面坐着的一位大妈见状,笑着说:“这么难舍难分,一看你们就是刚在一块儿的小两口。” 秦旭无奈勾了勾唇角:“您从哪里看出她难舍难分了。” “诶!你们小年轻的不懂!”大妈皱了皱眉,说:“有心的姑娘这么早天不亮就送你到车站,没心的谁管你几点走,只要每个月按时给家里寄钱就行!” 话糙理不糙,她这番话倒是驱散了秦旭心里的阴霾,听着好受了很多。 中午,正当秦旭要把包裹里的馒头拿出来时,突然瞥见还有两个饭盒跟馒头装在一起。 因为放在包里的最底下,现在还有余温。 颠簸的车上,他脸上噙着笑,小心地打开饭盒。 一盒是红烧肉和韭菜炒鸡蛋,另一盒是满满的大米饭,饭上还有洛竹精心用胡萝卜摆出的一个猪脸,鼻孔上点了两滴酱油。 色香味俱全。 像是在灌溉在久旱大地上的一泓清泉,他终于是被人关爱的那一个了。 肉和鸡蛋都是秦旭临走前给她买的,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变成熟的跑进了他的行李。 村里修路的工作也是从今天开始的。 中午,洛竹锁上大门就往刘村长家里去。 她心里很开心,因为刚才去柜子里翻了一下,秦旭那支珍贵的玉镯子还放在那里,没有带走。 他是相信自己的。 忙碌的余小雅看上去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在和邹桂香同处一个空间时,会变得异常拘谨。 那天晚上她之所以被打得很惨,是因为她一口咬定没有偷男人,任凭邹桂香如何辱骂就是死活都不肯供出和她在夜晚相会的那个男人是谁。 她极力遮掩,那就会被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在矢口抵赖,掩盖真相,包庇情夫。 这些天过去,她身上的伤好了很多,最起码露在外面的部分是完好无损的。 工人们的第一顿饭是鸡肉炖粉条,寥寥几块鸡肉装装样子,剩下的一大锅全都是粉条。 大锅里冒着腾腾热气,洛竹和余小雅正忙着帮大家盛菜,邹桂香突然在那边有吆喝道:“小雅过来,把锅刷了!” 见余小雅迟疑了一下,洛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你来盛菜,我去吧。” 邹桂香见是洛竹来了,隔着老远瞪了一眼余小雅:“叫她干点活费死劲!” “刷锅而已,谁刷都一样。”她挽起袖子,拿着刷把,一点一点把那口带着油渍的锅刷干净。 刘村长家里的锅要比秦旭家的大很多,洛竹刷锅的时候就在想。 电视上说的‘铁锅炖自己’原来是真的可以实现的。 忙了几个小时,工人们吃完了饭开始测量道路的宽度,刘村长背着手站在一旁,面色和蔼的看着。 等全都收拾洗涮完毕后,洛竹和余小雅坐在院子的石凳上。 “这段时间还好吗?” 自从她结婚那天以后,洛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今天近距离观察了一下,只觉得她憔悴了很多。 这种憔悴并不是积年累月干活形成的身体面容憔悴,而是一种由内到外的无力感。 她看上去摇摇欲坠,好像有一阵风吹过来就能被卷起来似的。 短短的时间内,她像是已经经历了无数个沧海桑田一般。 说话时声音会不自觉的压低,给工人们盛菜时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陌生人和她搭话时支支吾吾,谁突然在背后大声喊一句,她便会一脸惊恐地看过去。 这都是不自信甚至是自卑的表现。 余小雅轻轻点头,嘴角勾了一下:“我挺好的。” 说这话时,她缩着肩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发呆。 -- 第45页 洛竹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些什么。 只是觉得惋惜,好好的一个人,竟成了这个样子。 下午,给工人们做完了晚饭,临走前,洛竹走到邹桂香面前,说:“舅妈,秦旭去津北了,我一个人在家害怕,要不让小雅去我家陪我一起吧。” 听到这话时,余小雅正在收拾厨房,动作突然就顿住了,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对话。 邹桂香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好意思把心里的顾虑说出口。 想了想她又说:“要不你就在这里住吧,家里房间多,能给你空出一间来。” “不用麻烦。”洛竹摆摆手:“我最近在学织毛衣,想趁着冬天之前给秦旭织出来,东西还都在家里放着呢。” 见她脸上露出不情愿的神色,洛竹又说:“就这几天,让她陪我一起吧,等我适应适应不害怕了再让小雅回来。” 洛竹一直陪着笑,邹桂香也实在没理由拒绝,只能点头同意。 走在路上,她明显能感觉到余小雅的改变。 像是一迈出那个大门,就挣脱了束缚着的枷锁一般。 不知该说些什么,洛竹只能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可不曾想,手刚刚轻轻碰了她一下,余小雅便低呼一声。 “怎么了?”她看了一眼她弓着的脊背。 “没事……”余小雅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到了自家后,洛竹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药来,对余小雅说:“这里没有会伤害你的人,所以你不用害怕,让我看看你的背。” 余小雅犹豫了一下,而后点点头,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纤细的背上是一个个青紫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充了血已经泛红。 洛竹一边给她抹药,一边听她讲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与之前王嫂猜测余小雅挨打的情景一般无二。 “所以,那人是你们村的?以前你们就认识?”洛竹问。 “嗯。”余小雅穿上衣服,抹了一把眼泪,说:“我知道自己嫁人了,尽管他们家对我不好,我也不可能在外面偷人。” “我干干净净嫁过去的,不能被人泼脏水。”她哽咽着说:“我只不过是想要离开那个地狱,却被人冤枉做了那种恶心事。” 洛竹给她拿出一床新被子铺在身下,说:“这几天就都来我家住吧。” 许是因为一直以来余小雅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所以一到了洛竹家,放松警惕的她很快就睡着了。 可洛竹却没有了睡意。 月上中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黑黢黢的屋顶。 要不帮她逃走? 不行不行,秦旭说过,不让她插手别人家的事。 再说了,要往哪里逃呢,一没钱二没力的,跑出去万一遇到点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道德观念与现实情况的天平在心里摇摆不定,她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深夜里还是有些突兀。 本就敏感的洛竹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不会是老鼠,秦旭走的时候把家里各个角落都撒上了药。 难道是有人知道秦旭没在家,过来偷东西? 左思右想,她还是决定下地看看。 有脚步声那就是人,是人总比是鬼强。 抄起门边的笤帚,她弓着腰走了出去。 朦胧的月光下,洛竹一打开门刚好看见一个人影,小偷一般地扒着窗户朝里面看。 好哇,还真是饥不择食。 这个家里都难成这样了,居然还有贼会惦记。 洛竹提着笤帚就冲了上去,趁人还没反应过来,便一下子拍到了那人头上。 “叫你看!叫你偷!我打死你!” 那人也没想到会被人发现,被一笤帚抡到坐在地上,一边捂着头一边低喊:“哎呦!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 洛竹举着笤帚的手停滞在了空中,因为这声音很是耳熟。 ☆、集市 “舅妈?” 洛竹扔下手里的笤帚,就把门前的灯打开了。 跑过去把地上的人扶起来一看,来人正是邹桂香。 笤帚上的木枝打在了脸上,刚才暴力扫过的痕迹现在已经出现了红印。 “你怎么不看人就打啊!”邹桂香艰难地站起了身体,活动一下肩膀,大声喝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能禁得住你这力气吗!” “哎呦,舅妈你这是干什么啊,我也没想到大晚上的会是您来,我还以为是小偷呢。”洛竹一边说一边帮她掸身上的灰尘。 “哪个小偷会来偷你们家!” “……”洛竹撇了撇嘴,又问:“这黑灯瞎火的,您来了怎么也不吭声,不喊一句呢?” 邹桂香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来捉奸的。 她想看看是不是洛竹和余小雅里应外合,好配合让她暗度陈仓和情人私会呢。 掸了掸身上的灰,邹桂香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说你害怕吗,我就来看看。” 其实她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洛竹心里明镜似的,她灿灿地笑道:“麻烦您了,小雅陪着我,我就没那么害怕了,进屋里坐坐吧。” 刚才透过窗户她已经看见余小雅在屋里,便放心地摆摆手,说:“不了,既然你不害怕那就没事了,我也回去了。” -- 第46页 回到屋内,余小雅已经醒了,她目光呆滞地靠在墙边:“看来这盆脏水,我是洗不掉了。” 说完她便掩面痛哭。 女儿家的清白何等重要,她颤抖地抽噎着:“是我不小心,事到如今,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哭得凄惨,那双杏仁眼泛起红色血丝。 洛竹慢慢凑过去,轻声安慰道:“我能理解你的难处,在我这哭哭就好了,我不会笑话你的。” “但你要记得,你的狼狈可以展现给你在乎或是在乎你的人,遇见那些无关紧要见不得你好的人,你更是要活得漂亮,眼泪都留给枕头,不要让坏人看见。” 一个人孤立无援,周身寒冷侵入五脏六腑时,一点微弱的星光都会觉得温暖无比。 余小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关心了,像是沙漠里发现了绿洲一般,她紧紧依偎在洛竹身边。 黑夜逐渐被阳光吞噬,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洛竹已经开始忙起来了。 工人的大锅饭虽说好做,可麻烦在于食量太多了。 眼看着今天的食材只够早上和中午的,刘村长便跟人借了车让洛竹去镇上买菜。 集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车一旦开进去想出来就有些难了。 所以司机只能等在车里,洛竹则一个人去集市上选菜。 货比三家后,终于选定了一家价格便宜的土豆,可交钱的时候小贩却随意改价,故意抬高了价格。 “你刚才不是说这一袋五块钱的吗?怎么现在七块了?” “姑娘,刚才是你听错了。”小贩把手插在兜里,一脸痞像。 “那我不要了。” 洛竹转身就要走,可却被小贩一把拉住:“不要可不行,我都给你装完了,你不要我卖给谁去?” 他料定像洛竹这样的女人好糊弄,于是恶狠狠地说:“你自己没听明白还能怪我了?这东西白给你打包称重吗,不要也得把钱给我!”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强买强卖的人呢。”洛竹拨开他黝黑龟裂的手,瞪着眼睛说:“你靠着坑蒙拐骗做生意,不怕遭报应吗!” 小贩也不甘示弱:“这菜市场的价格都是统一的,差也差不了几毛钱,我就是喝二斤白酒也不能把七块钱的东西说成五块钱啊!” 争吵声马上就惹来很多人围观,唏嘘的人群中大家都指指点点和身边的人低声念叨着什么。 洛竹心里想着,不过是两块钱的差价,钱倒是无所谓,可不能就这么白白让人欺负了。 于是她转头问一旁围观的人。 “大家都是经常来这里买菜进货的吧。”她又指了指那个小贩,说:“这个人什么德行,你们心里有数。” “我什么德行?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小贩红了脸,大喊道:“穿的像个正经人,干得都是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哑巴吃黄连这种事,洛竹自然不可能让自己摊上。 她四下看了一眼,又问:“刚才在他这摊位问价格的也不止我自己,大家有谁听见他说的是五块还是七块?” 现场无人回应,又都垂下双眼。 洛竹又说:“我知道大家谁也不想惹祸上身,可今天如果不帮我作证,那就是在变相的帮这个骗子作证。” 沉寂良久,人群中突然一个老太太举起了手,颤颤巍巍地走到中间,指着小贩说:“我作证,我刚才听见他跟这姑娘说的是五块钱。” “你这老太太怎么张嘴说胡话呢!”小贩大步迈过自己的摊位,站到老太太跟前:“你这么大岁数,耳朵早就不好使了。” 他又回过头冲大家说道:“这老太太耳朵聋了,说的不算!” “我老了,可我心不老。”老太太说话中气十足,尽管满脸褶皱,但眼神依旧坚定犀利:“你这么做生意,太缺德了!” 这时,突然一个身着制服的管理员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吵什么呢?” 当他看见小贩摊主时,立马把脸板了起来:“又是你啊,今天你又糊弄谁了?” 此话一出,现场围观的人的唏嘘声也变大了不少。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小贩一见管理员,顿时怂了起来,挠了挠脑袋说:“没糊弄,没糊弄,误会……” “你是这里的管理吗?”洛竹上前一步,问道:“这人临时起价,要怎么处理?” 管理员还没等说话,小贩就赶紧跑到洛竹身边,弯腰说道:“误会,都是误会,可能是我一时嘴快,说错了。” “你还能说错?”洛竹歪着脑袋,讽刺道:“你就是喝二斤白酒也不能把七块钱的东西说成五块钱啊!” “哎呦,这姑娘啊……这样吧!”小贩红着脸,一拍大腿说:“刚才是我说错了,那这些土豆我就按五块钱给你算,你是跟车来的吧?我再给你抬车上去!” 眼看着做晚饭的时间就要到了,洛竹也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她回身谢过刚才替她说话的婆婆,又谢过管理员,便带着小贩来到车前,吩咐他卸货。 --- 晚上。 余小雅坐在炕上吃洛竹买回来的板栗和瓜子。 洛竹则拿着已经织好一个圈的帽子,一边回忆着秦旭的头围,一边用手比量。 “你还会织东西呀?”余小雅递给她一颗剥好的板栗。 “我也是个半吊子。” -- 第47页 感觉尺寸差不多可以,她又拿起来一边织一边说:“你要是想学的话,我也能给你讲讲。” 余小雅摇摇头:“算了吧,没什么心情。” “小雅,在有限的时间里,要尽量开心,这样才能活得轻松一些。” 洛竹比余小雅年纪大,可按照家庭关系,又要管她叫嫂子,所以二人一商量,干脆就以名字相称。 说着,她又来到厨房,三下五除二就和面擀了些面条。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和一瓶白酒端到炕上时,余小雅看的有些惊讶。 “我看你晚上没吃多少。”洛竹一边说一边打开白酒倒进杯子里:“正好我也饿了,咱俩吃完再睡觉。” 余小雅吃饭慢悠悠的,看上去比洛竹斯文多了。 “大家闺秀啊。”洛竹拿起了酒杯,冲着她扬了扬眉毛:“来,试试。” 看着她咽下酒五官都挤在一起的样子,洛竹笑道:“一回生,二回熟。” 酒足饭饱后,两个人躺在炕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施工队每天辛苦的工作着,墙上的挂历撕了一页又一页。 这天,两人正在说笑时,秦旭回来了。 他大包小包,拎着菌菇和鸡鸭风尘仆仆走进屋里时,愣了一下。 “你回来了!”洛竹下了地就赶紧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心里算了下日子,点点头说:“说话还挺算数,这次是月中回来一次,下次再回来是不是月末了?” 秦旭点点头:“嗯,差不多。” 他在津北主要是上山采集药材或是一些蘑菇木耳,而后再自己加工一下拿去集市上卖。 “又瘦了。”秦旭抹了抹她的脸说。 自从洛竹嫁过来以后,没了那吸血的叔叔婶婶,只有听话老实的秦旭。 所以她曾经那副小身板便日渐丰腴。 走的时候她的脸一掐还能掐出肉来,如今时隔半个月再看,明显感觉瘦了不少。 “瘦了还不好吗?” “不好。”秦旭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手感不好。” 考虑到余小雅就在一旁,洛竹抿着嘴瞪了一眼秦旭,又把他刚才拿回来的东西一一放好。 从柜子里拿出那个前几天刚刚织好的帽子戴到了他的头上。 “好像有点小啊......” 帽子紧紧箍在秦旭的额头上,紧的连根手指都探不进去。 “不小,正好。”秦旭说。 “津北冷不冷呀?我重新再给你织一个来得及吗?” 秦旭摘下帽子,左右抻了抻,说:“没关系,冬天戴紧一点的更好。” “我还没吃饭呢,你去给我做点好不好?” 洛竹点点头,走进了厨房。 她的身影消失后,秦旭脸上的温柔也消失了。 “你在我们家住了,没告诉洛竹吧。” 余小雅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没有,我一直记得你说的话,我只是说那天被发现的是我以前认识的人。” ☆、种菜 作者有话要说:  给小说改了名字,原名是《富家千金穿成落魄女》。 来到厨房,洛竹赶紧揉了坨面,打算包饺子。 这是她送秦旭走的那天就想好的,从古至今饺子一直都会在重要的节日里出现,所以等他回来一定要给他包饺子吃。 翻出他拿回来的猪肉和青椒,洛竹加快速度,包了十几个就扔进了锅里。 乐此不疲的她,全然不知她走后的房间里完全换了另一种氛围。 房间里,秦旭轻轻点头,眼里透露着坚毅,对余小雅沉声说道:“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恩怨与洛竹没关系,她性子急,爱胡思乱想,这些事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说了几句话后,他来到厨房。 掀开门帘,厨房里的锅正冒着热气,洛竹一边等待着饺子煮熟,一边把他拿回来的木耳用水泡上。 秦旭就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 这好像,就是家的感觉。 方寸之地,她来回蹦跶,在围裙上擦擦手,时不时掖一下头发,看着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只不过,这光秃秃的指甲上面,好像少了点什么。 “指甲油用完了吗?”他问。 洛竹回过头:“最近在给工人们做饭就没涂,你先坐在那等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自从接了这个做饭的活后,她的闲暇时间就少了很多,还要抽空给他织帽子,那两瓶指甲油就一直躺在柜子里,动都没动过。 秦旭的手划过桌子,没有坐下来,而是突然绕到她身后,两只手缠上她的腰,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 “帽子什么的就不要再织了,每天忙完回来好好休息,家里有什么重活也都不用你做,等着我就行。” 瞄了一眼环绕在腰间的手,洛竹羞羞答答地说:“我知道。” 他走之前,不仅给家里四处撒了老鼠药,还给她买好了菜,批好了柴,水缸里蓄满了水...... 生怕她一个人在家做不来出力气的活,几乎是能想到地方,他全都一一做到了。 嗅了一下她的发香,秦旭说:“累吧,再等等我。” “我不累,我喜欢做饭,乐在其中。”说着,她又用筷子搅了搅调好的料汁,浇在了已经泡好的木耳上,青菜附在上面点缀一下后,油汪汪的看上去很有食欲。 -- 第48页 她还故意把饺子皮擀得很薄,这样下锅熟得快。 饭桌上,秦旭吃着饺子,洛竹打量着他。 他头发长长了不少,可见这半个月都没有剪过头,脸上好像也比之前黑了很多。 风尘仆仆的回来,估计车上没休息好,眼睛里还带着红血丝。 洛竹又给他的碗里添了些醋,说:“你多吃点,吃完了早些休息吧。” 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秦旭抬头问道:“今晚怎么睡?” 想了一下,洛竹答:“我和小雅睡一边,你睡另一边。” 秦旭脸色一沉,低声说:“你和我睡一边,她睡另一边。” “不行!”洛竹直接拒绝。 “怎么不行了?”秦旭放下筷子,本来俯在桌前的身体也挺直了:“我半个月没见你了,我说了算。” 脸上忽然就有些燥热,洛竹心说,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反正不行......” “那让她回家去!”他的语气硬朗,甚至带着几分不讲道理的感觉,说完就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直接扔进嘴里,用力地嚼。 刚才还吃得津津有味,现在嘴里的饺子也不香了,凉拌的木耳也吃不出来味道了,几乎是下一秒,秦旭就起身作势要把余小雅撵回去。 “你别去!”洛竹赶紧扯住他的手臂。 “那你今晚跟谁睡?” “......” 沉默了几秒钟,洛竹低下头,声音微弱,扭捏地说:“我又不知道你今天回来。” 她对天发誓。 如果知道秦旭今天回来,她肯定倾其所有,绝不让自己处在这么尴尬的场合中。 “反正不行......”她的声音闷闷的。 “那你亲我一下。” 秦旭不知道什么时候弯下了腰,与她的视线持平,满眼戏谑地看着她,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陷阱一样,只等着她往里跳。 “你先吃饭,等你吃完......” 话还没有说出口,秦旭就伸手一把搂过她的腰,堵上了她的唇。 悸动过后,洛竹在心里算着,这是第几次接吻来着,怎么回回都这么不浪漫呢。 每一次都是这么猝不及防,每一次他都把自己搂得这么紧。 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这秦旭......很有霸道总裁的风格啊! ---- 漆黑的房间里,耳边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秦旭贴着墙躺在一边,看着那边熟睡的洛竹。 像是中间隔了道鸿沟一般,他无奈又无声地拍了下墙壁,废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能挨着她睡觉了,没几天就两地分居了。 马不停蹄,跋山涉水的跑回来,想要重获旧温,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抢了他媳妇。 第二天早上,洛竹先起床把昨天剩的饺子拿了出来。 锅里倒上油,烧热后,把饺子放在锅里摆出一个旋转的圆型。 接着又倒入蛋液,放上作料后小火慢煎,待到锅里一片金黄时盛到了盘子里。 刚刚好覆盖在了盘子上。 用大一点的盆盖上后,确定秦旭醒了还能吃到热的,这才起身去了村长家做饭。 白天没什么事,她便坐在一旁和工人们闲聊。 “这块地翻了有些可惜。”工人嘴里叼着烟,指了指前面的空地。 “为什么?”洛竹问。 “那土是腐叶土,挺适合种树的,比一般土要好很多。” 洛竹点点头,她这才知道,原来土还有名字和种类。 “那能用来种花,种菜吗?” “都行啊!”工人直接走到那边,用手捻起一捧土,给她讲:“像这种蓬松的土最适合种菜,菜根好呼吸,挖的时候也方便。” 说完他又笑着问:“这你都不知道?” 洛竹愣了一下,说:“我平时,不太下地干活,对土没研究。” 下午,洛竹做完了最后一顿饭回到家就对院子里的一个墙角感了兴趣。 这个墙角一直都荒废在那,除了老鼠没人光顾,洛竹心算了一下尺寸,在不挡到门和过道的情况下,这里大概可以用砖头围出个差不多一平米的小花坛。 天气渐冷,这个月份别的蔬菜种不了,倒是可以种一些西红柿。 正巧秦旭在家还可以使唤他。 说干就干。 她朝邻居借了工具,和秦旭一起用麻袋装了不少白天工人说的腐叶土回家。 当天又扯着秦旭去了集市上买西红柿的种子。 正蹲在地上挑选时,突然身后传了一阵骚乱。 洛竹仰着脖子看过去,竟又是那天坑她没成功的小贩。 还是那副痞样子,估计又在故技重施。 真是脸皮够厚,冥顽不灵,今天又是想坑谁? 她撇了撇嘴,就往人群中走去。 见到中间站着的小姑娘,洛竹愣了一下。 哦豁! 她嘴角漾出微笑。 今天这个倒霉的,居然是陈乐乐。 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不知道是该哈哈大笑还是该仰天狂笑。 风吹凌乱了陈乐乐额前的刘海,她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红着脸对小贩说:“明明是你说的,给我抹零一共算我两块钱的。” 像是自己做了贼一样,她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递了过去:“我也不用你抹零了,一共两块二。” -- 第49页 “我是说一共五块二给你抹零,什么时候变成两块二了。” “我在这卖了这么长时间了,还能骗你?”小贩还是那副熟悉的嘴脸,不接钱,反而推了一把陈乐乐的手:“你这小丫头怎么颠倒黑白呢!” 眼看着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密集,陈乐乐不得已,只得又掏出三块钱给了小贩,这才红着脸转头离开。 人群逐渐散去,陈乐乐不经意地抬头,就看见洛竹正抱着手臂站在对面,她身后还有一个拎着袋子的秦旭。 陈乐乐走过去打了招呼,眼神几乎全都落在了秦旭身上。 自从那次从他家离开后,她就再没机会见到他了。 这次一眼,像是勾起了这些天压抑在心中所有的思念。 而一旁的洛竹则瞅准了时机,把她这觊觎别人丈夫的思想一把抓起来拦腰剪短。 她笑道:“好巧啊,我让秦旭陪我出来买种子。” 陈乐乐垂下眼帘,又看向洛竹:“是啊,我来买菜。” “你真厉害,一个人就能买来这么多菜。”她看了眼秦旭,又无奈地说:“我就不行,什么都不会,秦旭就算是腿疼也得陪我出来。” 陈乐乐显然关注到了这句话的重点,急忙问秦旭:“腿疼吗?” 洛竹碰了碰他的手,大眼睛眨了眨:“是吧?” “......嗯。”秦旭点头。 “我今天是跟着车一起来的,要不我送你们一段吧?”陈乐乐指了指对面停着的一辆三轮车。 “不......” “好啊!那麻烦你了!” 话到嘴边的不麻烦了,被湮没在洛竹的大嗓门里,秦旭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陈乐乐大喜过望,一路交谈直接他们二人送到了村口,这才依依不舍的惜别。 回家的路上,洛竹背着手,脸上带着笑,慢悠悠地走着。 可就是这么慢的速度,还是把秦旭落下了一大截。 洛竹回过头不情愿地喊道:“你快点走啊,天都黑了。” “腿疼,走不动。”秦旭冷冷地说。 ☆、打听 见他又耍起了小脾气,洛竹低头笑了一下。 “呦!”她凑过去,蹲在地上掐了一下他的小腿肚。 秦旭疼得‘嘶哈’一声,抬起腿弯下腰用力揉了揉:“你干嘛啊?” “帮你按摩呀!”洛竹笑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看上去颇有些古灵精怪。 她站起身接过他手里沉甸甸的袋子,感觉胳膊都向下坠了三分:“这么沉啊,早知道就让她送到家门口了。” “你以为人家没看出来你那鬼心思吗?当人家是冤大头啊?”秦旭再度把袋子从她手里接过来自己拿着。 “她看出来又怎么样,那不也是心甘情愿,欢天喜地送我们回来了吗?” ‘心甘情愿’这四个字,她说的时候一字一顿。 洛竹又贴近秦旭,挽起他的胳膊,手指轻点了点他的脸,说:“你这张脸还挺管用,关键时刻靠刷脸就能办事儿,以后我就管你叫小白脸儿吧!” 秦旭抬了下胳膊,躲开了她的手:“好意思吗?你就这么把我给卖了?” “你不能这么想啊,你得为你还有点利用价值而感到欣慰才对。”洛竹一脸正经地说。 ----- 回到家里,秦旭又用捡来的树枝在小花坛里支了好几个架子。 全都收拾好后天色已经黑透了,洛竹蹲在一旁,用手撑着脸问:“这些土找的对吗?种子能活吗?” “切!”秦旭嗤笑一声:“活不活你也不在乎,你就是想折腾我而已。” 刚回来睡了冷坑不说,还被催促着挖土建园,买种子种菜。 秦旭就不信了,才离开半个月而已,这人就脱胎换骨了? “你懂什么,谁说我不在乎了,我这叫有山靠山,没山独担。”洛竹说着便站起身来,捶了捶自己的腰,嘟囔着:“没有你我自己也能种。” 秦旭一看她的动作,又笑了:“山在这被你使唤一天,你腰还疼上了?” “我说你怎么回事!”洛竹瞪着眼睛冲了过去,照着他的胸拧了一下,埋怨道:“让你帮帮忙怎么了!怎么了!” 秦旭赶紧抓住她的手,拉近又低声问道:“今天电灯泡不在,你该跟我睡了吧?” 白天,余小雅主动提出不打扰他们,和洛竹说今天不过来了,等秦旭走了再来陪她一起。 错开他的眼睛,洛竹甩开手,撇撇嘴笑道:“尽管你长得丑,但是你想得美啊!” 她疾步走进屋内,秦旭冲着她的背影喊道:“你刚才还说我是小白脸儿呢!” 说完,他舔了舔下嘴唇。 就是想你这个美人了。 吃过晚饭后,洛竹看着空了一大半的炕,和紧紧铺在一起的两床被子,心里冷笑了一声。 狗男人。 今晚的秦旭似乎有些不同,洛竹背对着他都能感觉到他不对劲。 听他在身后翻来覆去不说,洛竹还总是能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紧紧锁着自己。 她头皮发麻,低声说道:“你不是明天就走吗,赶紧睡吧。” 隔着被子感觉他贴了过来,洛竹向后耸了耸肩膀:“你别贴那么近。” “你也知道我要走了?”他声音暗哑,放在她腰间的手搂紧:“那你不表示一下?” -- 第50页 说完,便把她翻了过来,自上而下直视她黑暗里还闪亮的眼睛。 大千世界里,动物就是有种很神奇的功能,即使视线不好,即使黑暗无边,总是能准确的把食物送进嘴里,尤其是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类。 ...... 遭不住了! 遭不住了! 眼看着秦旭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洛竹发现,他明显不是想要只接吻那么简单,推又推不开,慌乱之中,她把手伸到炕沿下,拉开了引绳。 头顶的灯泡亮了起来。 暗夜中潜藏的危险气息被吞噬掉了一半,暧昧的气氛被打破,紊乱的呼吸逐渐平静,手上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秦旭微微抬头,手肘撑在洛竹脑袋两侧,红润的嘴唇抿了一下,居高临下地说:“知道你向来不拘小节,没想到你这么大方,还想要开灯?” 洛竹用力一推,上半身向着旁边挪去,一下坐了起来。 “你......你给我点时间行不行?”她红着脸说。 秦旭舔了舔嘴唇:“我以为,给你的时间够多了。” 半个月未见,他确实是临时起意,不满足只是浅尝嘴唇而已。 垂下眼睛想再说什么时,忽然瞧见她睡着的毯子上居然有一小块血迹。 眼中的欲望急速褪去,秦旭大惊失色:“洛竹,你流血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洛竹心里一块巨大的石头落了地,但同时无数细小的石头缓缓升起。 终于明白今天为什么总是感觉口渴,腰疼也找到原因了。 “是你的血吗?”秦旭起身跪坐在洛竹面前就要检查:“怎么回事?是刚才扶架子的时候划到了吗?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不是......” 她词穷了。 坐在炕上一动不敢动,想了想,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你明白吧?” “啊?” 秦旭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看着她。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她赶紧下了地,抄起一沓纸就跑了出去。 “你去哪儿啊?”秦旭也紧随其后跟着,直到看见她跑进了厕所,这才恍然大悟。 挠了挠鼻子又抓了抓头发。 看到洛竹出来后,他赶紧扶住她:“......还好吧?” “抱歉,今天,让你失望了。” 虽是抱歉,可她说这话时,脸上有掩盖不住的喜色,一路勾着嘴角回到了炕上。 可见,这两个字,也就是字面意思。 秦旭沉着脸,虽有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看着那一点斑驳的痕迹,洛竹叹了口气,姨妈走了又有的忙了,这么厚的毯子怎么洗啊。 小腹微痛,躺在炕上她的手轻轻覆在上面,好一会儿才感觉舒服一点。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黑暗里,秦旭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需要你老实一点,好好睡觉。” “......” 第二天,洛竹醒来时天已大亮。 她惊慌地坐起身来,刚要下地却见枕边放了一个纸条。 【在家待着,我去做饭,下午再回津北。】 字迹刚劲有力,洛竹笑着把字条合了起来,却瞥见背后还有一行字。 【饭菜在厨房,热热吃。】 比前面的字迹略显潦草,可能是他临走时才想起,后补上去的。 秦旭回来时有些晚了,拿起自己的行李就急匆匆地走了。 本来是想让洛竹在家休息,可她坚持送到了村口,等看不见人影了才和余小雅往回走。 “洛竹,我听妈说,你是被卖给秦旭的?” 路上,余小雅小心翼翼地开口。 看来刘村长一家都认为她是买来的,平时当着两人的面说是结婚过日子娶媳妇,真实情况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背后议论时全当生意买卖来讨论。 “嗯。”她点点头:“还是被敲晕了卖过去的。” “那你们怎么......” 昨晚听见邹桂香说这事儿的时候,余小雅很震惊,同时也很不能理解,这明明就是被强迫的,怎么两个人就那么如胶似漆。 “因为他也是被强迫的。”回想起初见他那次,洛竹还是觉得命运真奇妙。 上天总是会给你很多条路,有的你看得见,有的则是你看不见的。 如果当时,原主反抗一下,可能也就不会沦落的那么惨了。 “要是硬往强迫上面来说的话,那我们俩算是强买强卖,我是被强迫卖过去,他是被强迫买我。” 顿了一下,她又说:“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对我真的很好。” 正说着,邻居张姐突然从对面走了过来。 她胳膊下夹着织了一半的毛衣,离的老远就挥手吆喝道:“今天忙完了?” 待看到她旁边还跟着个余小雅时,愣了一下,又笑着说:“宝发媳妇,这都快黑天了,你上哪去啊?” 洛竹接过话:“秦旭去津北了,我一个人晚上害怕,就让她来陪我。” 张姐笑着点头:“你看看,有个妯娌多好啊,哪像我就一个人,男人走了再害怕也得挺着。” “张姐你在这村里住这么多年了,你还会害怕?” “我刚结婚那时候年纪比你还小呢,但也没办法,总不能找个男人来陪我吧?”她说话嗓门大,常年抽旱烟,听着像是嗓子里有东西堵着一样。 -- 第51页 明知她这话是有所指的,洛竹赶紧支开了话题:“对了张姐,上次你说要教我纳鞋底,昨天我去集市上买了些布,你现在有空吗?” 张姐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她打心底里喜欢洛竹这个实在又爽快的人:“有啊,那你取了布来我家吧,我教你!” “一层一层铺得整齐一点,针脚要细,这样鞋子寿命才长。” “你看你,都结婚这么久了,家里连顶针都没有,这要是纳完了你那手指头都得废了!” 张姐一边织毛衣一边指导洛竹技巧。 顿了一下,又悄悄问:“宝发媳妇现在和那人断了没?” 打听这种邻家八卦都像是习惯了一样,即便是屋里就两个人,也要压低嗓子偷偷地说。 洛竹随意答道:“我没打听,估计那天是王嫂子看错了吧。” “看错啥呀!”张姐放下毛衣,从炕上拿起一袋瓜子,一边嗑一边说:“这几天修路,我路过的时候都能看见,村长媳妇总是板着脸教训人,人家以前跟我们可亲近了,什么时候也没那么凶狠过啊!” “可能是太忙了,人一着急说话声音就大了。”洛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拿起鞋底:“这里这么缝对不对啊?” 张姐把手里的瓜子扔下,给她缝了几针后,又说:“你听姐一句劝,也甭管和她亲不亲戚,离她远点!” “为什么啊?” 犹豫了一下,张姐才悄咪咪地说:“村里现在还有说你也偷男人的呢!” ☆、事故 听了这话,洛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说我?” 张姐灿笑了一下:“姐是不相信你会做那事的,可架不住别人背后讲究你啊!” “谁讲究我了?”洛竹面色铁青:“我每天起早贪黑去给工人做饭,回家就睡觉,谁讲究我干嘛啊?” “妹子,你也别激动。”张姐递给她一把瓜子,说:“还不是因为你男人出去了,咱们这村里啊,女人比男人多,但凡是家里男人出去,女人在外名声都直线下降,早些年还有人说我偷男人呢,说的有鼻子有眼,姐这不也挺过来了!” “你也别激动,别人怎么说无所谓,主要你男人信你就成。”张姐安慰道。 “不是谁信的问题,她们说我跟谁?” 洛竹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自己接触过的异性,除了修路的工人也就是偶尔跟供销社里面打牌的男人们说过几句话,但那也只限于礼貌地打招呼而已。 果然,张姐支吾了一阵,说:“......就那个修路的胖子。” 修路的胖子名叫周扬,就是他告诉洛竹土壤的种类,那天她问了好多,两人谈论了很久。 本来是不会惹人猜忌的,只不过是洛竹这几天跟余小雅走得近了些,王嫂子那张嘴又快,嘴上说着不让大家外传,其实不出几天全让她自己给说出去了。 村子里一大半人都知道余小雅在外偷人,洛竹跟她走得近属于近墨者黑。 “你说,你们结婚虽然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短了。”她指了指洛竹的肚子:“到现在还没个动静,大家能不怀疑吗?” 没有孩子,就要被怀疑红杏出墙? 洛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生孩子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是个很遥远的事呢。 “没事没事!”张姐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不还是秦旭心疼你,替你去做的饭吗,这事儿就能把大家的嘴堵上了。” 回去的路上,洛竹就琢磨着。 村里人一根筋,就认自己的理,秦旭替她去做饭这件事,十有八九是要被人笑话的。 在她们眼中肯定是嘲笑秦旭,媳妇给戴了顶帽子,自己还美滋滋的替人干活。 他老实巴交活了小半辈子,却因为自己砸了名声,让人笑话。 不行。 说是清者自清,可这种事就像癞ha蟆一样,不咬人膈应人。 她可以无所谓这些小事,可秦旭估计会憋着一口气。 气得发疯倒是不会对她怎么样,但说不准会冲上去和别人打一架呢。 她得想办法,亲自堵上这群人的嘴。 第二天下午,完成工作回家之前,她先来到了王嫂子家。 王嫂子家里是做豆腐的,一进院子豆香四溢。 洛竹走进去,先买了一块豆腐,又问:“王嫂,我想跟你讨教一下做豆浆的步骤。” “豆浆啊,简单!”王嫂领着洛竹来到机器前,给她讲解道:“你看,一边磨一边放水,再一过滤熬熟了就成。” “咱们一个村住着,你要想喝我给你装点!” “不不不,不麻烦了!”洛竹摆摆手,说:“我是想给秦旭做豆浆,你也知道,他那身子骨以前就不好,好不容易这次病好了,又跑津北去了,过几天我要去看他,打算到那给他磨现成的。” “你要去津北啊!”王嫂子一脸惊讶:“津北可不近啊,那么远你吃得消吗?” “吃不消也想去看看他,总担心他在那边吃不饱穿不暖的,我得亲自看看才能放心。” 浅谈几句后,洛竹离开了。 王嫂子的丈夫从屋里走出来,问:“你之前不是说她跟那修路的吗?” “谁知道呢!”王嫂子犯了难,摸了摸鼻子,说:“都是听那群老娘们说的,没个准信!” 自那天以后,洛竹基本天天和王嫂子,张姐以及村里一些嘴快的,爱聊别人家事的女人混在一起,时不时就提秦旭几句。 -- 第52页 两人结婚时间不算长,秦旭刚走没几天,洛竹就天天念叨,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关心惦记。 才织好了一个帽子,又扯着张姐学纳鞋底,现在又捡起线和针说要给秦旭织毛衣。 没几天,谣言不攻自破。 洛竹总算是放下心来,躺在自家的炕上,仰天长啸:“压力使人进步!” 谁能想到,她来这里没多久,就已经掌握了一身本领。 这些要是放到当初,恐怕她想要学会,得花上好几年的光景。 之前种的柿子已经稍稍发了芽,洛竹小心翼翼的把旁边多余的杂草拔掉,避免抢了秧苗的营养。 正忙着的时候,张姐过来了。 “忙着呢妹子?”她瞧了瞧立起来的架子,用手晃了晃,说:“看看你家这老爷们,干活就是精细,这架子八级风来了都吹不倒。” “等再过一段时间,柿子要是能熟的话,我就给你们家送去几个尝尝。” 知道她搞了这么个小花坛,热情的张姐拿来了一包花种子。 “这是之前我男人给我带回来的玫瑰花种子。”她说着又从袋子里拿出几朵花来:“你不知道吧,玫瑰花还能吃呢,我都是捣碎了用来烙饼,美容养颜。” 洛竹早知道玫瑰花瓣可以食用,却不曾想,这穷乡僻壤里居然还有。 “我一直养在我家后院大棚里面,这东西好看是好看,只是可惜太矫情了,活不了几颗种子,我给你拿来点,你没事养着玩呗。” 闲聊几句后,张姐又支支吾吾道出了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妹子,我听说你要去津北看你男人去,那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给姐带个卷发棒?” “好啊,但是我得过一阵子才能去呢,修路那群人过些天要调走几个,等人少一点了,我才能走的开。” “成!”张姐顿时喜笑颜开:“你都不知道,住我家旁边那个孙玉芬家里就有个卷发棒,人家成天把自己打扮的油光水滑,我跟你姐夫说了,他去镇上转了好些天都没有。” 洛竹点头应道:“听说津北挺大的,我一定记着给你带一个回来。” 张姐走后,洛竹在花坛里挖了些土,找了个花盆把玫瑰花养在房间里。 而看着她留下的几朵蔫巴巴的花,用来烙饼又不太好,扔了又可惜。 想了想,她把花瓣一个一个扯下来,洗净后全都扔进了锅里,烧开了水又另拿一个盆死死压住后盖上了锅盖。 直至玫瑰花水变得粘稠,她才熄灭了火。 蒸馏水顺着锅盖流进了盆里,洛竹把盆里的水倒在罐子里,晾凉后兑了点白酒密封起来。 平时出门她会在耳后和手腕上涂一些,洗澡时还也会在水里滴上几滴自制香水。 煮熟的玫瑰汁过滤到了碗里后,也同样密封起来。 喝水,揉面蒸馒头的时候,加上一勺粘稠的玫瑰汁水。 唇齿留香,呼吸间尽是玫瑰花香。 --- 很普通的一天,洛竹正给工人们盛菜时,刘村长突然把她叫到了一旁。 “丫头,我跟你说个事。” 他脸上的神色并不好。 “什么事啊?” “秦旭......”刘村长犹豫了一下,又说:“津北的山上出事故了,当时他就在山里,现在已经联系不上了。” 前几天秦旭回来,有村里的年轻小伙子问他在津北怎么样,看到他过得还不错,有几个就也想去闯一闯。 昨天其中一个打电话回来,告诉村长山上发生了山体滑坡,出事后,他们几个相熟的都聚在一起了,唯独秦旭不知所踪。 像是心里的一座城池忽然坍塌,洛竹听了这话顿时慌了,手里的铲子掉在了地上,二话不说就要赶去津北。 刘村长赶紧拦下她:“你一个女娃子,去了有什么用?” “不去不是更没用?”她卸下自己身上的围裙:“难道要我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她快步回到家,简单装了些干粮和钱就离开了村子。 她从未离开过这个地方,出过最大的远门也无非就是去镇上买东西。 可今天,弱小无助的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搭了燃煤火车就踏上了去津北的路。 此前她曾想过,如果有一天她从书中又穿回去了,秦旭怎么办? 秦旭会不会舍不得自己。 会不会觉得自己欺骗了他。 他的后半生会不会因自己而改写。 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想法全都在她脑海中如播放电影一般划过。 可她却从未想过。 如果有一天秦旭离开她,会是怎样的情景。 像是我们从来没想过空气中没有氧气了会怎么样;鲜花不开了,草木不长了会怎么样;世界上没有了太阳又会怎么样。 秦旭这个人,对于她来讲,已然是太阳。 只属于她,只照耀她一个人的太阳。 竹子没了阳光的照射,如何能生存? 没了他,自己也就没有了生机。 生活,好像突然就失去了意义。 所以,没有丝毫的犹豫,哪怕她孤身一人,哪怕她翻越山海,她都必须要见到他。 一路打听一路问,不知道走错了多少路,直至夜幕降临,她终于来到了出事故的那片山下。 救灾人员已经赶到,发生事故时在这座山上的人还有不少。 -- 第53页 她不顾一切朝着山上走,树枝划过脸上火辣辣的疼。 可现在的她全然感觉不到,身上的力气像是用不完一样,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碎石遍地,漫天泥土,拦腰折断的大树,与稀泥混在一起的杂草,和跑前跑后的救援队。 不敢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她的眼睛在大山中四处搜寻,忽然,视线落在了地上的某一处。 那是个沾满泥土和杂草,刚刚被人一脚踩过的——帽子。 …… “不小,正好。” “没关系,冬天戴紧一点的更好。” ...... 曾经的话还历历在目,回荡在耳边。 震撼,不可置信,惊诧,失望,各种负面情绪如瀑布般向她砸了过来…… 酸楚感突然从喉咙处袭来,接着蔓延到鼻腔,而后,眼泪流了下来。 洛竹捂住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灰头土脸躺在地上的帽子。 怎么可能呢。 这不应该是他的命运啊。 是我改变了他的命运吗? 罪魁祸首,竟然是我? 她颤抖的朝着那边走,忽然身后传来呼声。 “老秦!老秦!” 洛竹猛然回头,两个人正对着躺在木质担架上面的人大声呼唤。 他们红着脸,抻着脖子,喊得撕心裂肺。 而躺着的那个人一动不动,全身都被衣服盖住。 包括头部。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才写了洛竹大姨妈,今天我就大姨妈了,烦躁。。。。 ☆、津北 “不会的......”洛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 像是突然失去了心智一般,后退几步后她又疯了一般冲向担架。 全身抖如筛糠,连掀开盖在他脸上衣服的勇气都没有。 眼泪如同汩汩的溪流,她死死攥着担架的把手,任凭那两个男人如何拉扯也不松开。 你还没有完成自己的梦想。 你还没夺回属于你的东西,让坏人付出代价。 你......你说过现在欠我的...... 你还没有补偿我呢...... “姑娘,你是谁呀?” “你冷静一点!” …… 耳边所有的声音她都充耳未闻,就在她颤抖着手,终于鼓起勇气要掀开衣服时—— “洛竹。”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声呼唤像是从陡峭的悬崖直冲云霄,略过无尽的苍穹,穿过无数个山林隧道,经历了若干曲折崎岖而后直直来到身后,传进她的耳朵里。 这两个字像是个咒语一般,瞬间消除她自内而外的紧迫与悲痛。 洛竹颤抖着站起身来,慢慢向后转过去。 ——秦旭。 喜极而泣的眼泪自眼中流下。 从得知他失联的消息开始,洛竹就失去了全身上下所有感官。 不渴不饿,不累不疼,有用不完的力气。 一个人从村子里来到津北,片刻不歇爬了半个山峰,力气大的连两个男人都没有把她从担架前拉开。 就这一句咒语,让她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以至于其中一个男人没料到能突然拉开她,拉扯时力气过大,惯性使得他退后两步。 先苦后甜的滋味简直难以言表。 “秦旭......” 洛竹呢喃着,突然冲了过去,一下子扑在了他的怀里。 秦旭先是被她撞得踉跄了一下,而后才扶住她的腰。 “你一个人来的?怎么找到这来的?”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哭得泣不成声,把头埋在他的脖颈中,近乎贪婪的呼吸他的气味。 思念和悲痛被喜悦取代,都随着风蒸发在了无尽的黑夜里,留下的就是这可以燎原的点点星火。 “我以为......你......你不要我了......”她抽噎了好几口的气息,总算是把这几个字说了出来。 “帽子......帽子怎么就丢......丢掉了?” 秦旭轻轻拍着她温热潮湿的后背:“我就是回来找帽子的。” 发生事故前,秦旭已经发现倪端,大吼一声告诫众人,就拼命朝着山下跑。 树枝勾到了他的帽子,而后大树又被岩石砸倒,等秦旭反应过来帽子丢了时已经是晚上了。 那是洛竹亲手织的,他还是想要拿回来,便再次来到山里,帮忙救援的同时也四处找寻帽子。 洛竹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秦旭胸前的衣服已经被她的眼泪浸透。 她看着秦旭,头发凌乱,下巴上有浅浅的胡茬,眼底布满红血丝,看上去疲惫至极。 还想再说什么时,突然感觉喉咙里涌上一股甘甜。 接着她开始疯狂咳嗽,弓着脊背咳得满脸通红,连喘息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而后一口鲜血从胸腔上涌,又自口腔中喷出。 她突然感觉头晕目眩,脚下的大地变成了绵绵细云,踩上去都是软的。 秦旭惶恐的脸就在眼前,可声音却很遥远,她能看见他的嘴唇是在喊她的名字,可耳朵里就像是被焊了道铁门一般。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竟连他的脸也看不清了。 连续一整天不间断的劳累奔波,体能与力气全都消耗殆尽,达到了极限,她身体一栽,倒进了意识的黑暗旋涡中。 -- 第54页 --- “气血不足,急火攻心导致的眩晕和咳血。” 中医拿出纸笔,说:“这几天多休息,少走动,我给你开个药方。” “好的。”眼看着中医在纸上挥舞着,他又问:“真的只需要休息就可以了吗?没什么别的隐疾吗?内脏没受伤吗?她刚才咳了很多血啊!” 像是对他的质疑有些不满,中医摇摇头:“放心吧,我家祖传三代中医世家。” 医生走后,秦旭坐在床边,握住那支纤瘦的手。 看见她的一瞬间,秦旭心里陡然而生的一个念头:她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在做梦吧? 眼看着她手臂颤抖背影满是落寞的要掀开盖在那人脸上的衣服时,他叫出她的名字。 接着,便见到她身体陡然定住,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 当她冲过来的一瞬间,他的第二个念头便是:“值了。” 什么都值了,这么些年付出过的,预计过的,因她出现而又放弃的,都值了。 在这个小姑娘以前,爱惜他生命的人,是他的父母,而在这个小姑娘之后,再也不会有人爱他如此这般。 鞋磨破了,脸哭花了。 都是为他。 他抚摸她的面庞,眼中满是庆幸,轻轻呢喃道:“我这么自私的人,怎么就能遇见这么美好的你呢。” 这一觉洛竹睡得不是很安稳,意识深深被禁锢在黑暗中,她一直在努力挣扎。 迷迷糊糊的,好像被人托起了身体,接着苦味和腥味从嘴里直达到胃,再涌进鼻腔。 又浅咳了几声,她终于醒了过来。 面前的景物从模糊到真实,如此反复。 “醒了?” 洛竹用力眨了眨眼睛,终于看见在背后托着自己的人。 下一秒,眼泪又夺眶而出。 “别哭别哭!”秦旭把一勺药喂进她的嘴里:“你好好的,我也是好好的,千万别动气。” “你受伤了吗?” 这是她醒了的第一句话,哽咽地说出口。 “我没受伤。” “老秦是谁?躺着的那个人为什么叫老秦?” “我不熟悉,反正都是上山采东西的,人家也姓秦呗。”他又喂给她一勺中药:“先把药喝了再说话。” 那药简直太苦,苦的让人想吐,堆在嗓子眼里感觉都不会咽了。 洛竹五官都紧皱在一起,偏过头推开:“我不喝。” “不喝不行。” “太苦了......”她再次躲开。 “听话,喝完了吃糖。”他像哄小孩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 洛竹伸手去拿,又被他揣回口袋里:“喝完了再吃。” 半哄半骗,中间还洒了几勺,总算是让她把那半碗药喝了进去。 秦旭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双鞋,细心地给她穿上。 这是双丁字型皮鞋,黑亮的鞋尖,还带了点高跟。 “你的鞋都磨破了,这是刚从裁缝铺卖的,人家说现在女人都穿这种鞋。” --- 因为中医交代过要好好休息,所以洛竹便又过上了曾经熟悉的养尊处优生活。 只有白天秦旭不在家时,她才敢偷偷走出招待所,去集市上逛一逛。 吃的喝的全在外面解决完毕,算着时间在秦旭回来的前半个小时她再回去。 这天,她正想要进旁边一家面馆吃面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洛竹惊恐地转身,见不是秦旭立马松了口气。 面前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可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你是那天在山上的姑娘吧?” 洛竹这才想起,这正是那天抬担架的其中一个人。 哭错人的尴尬顿时涌了上来,洛竹点点头:“节哀啊。” 那人摆摆手,满脸惋惜:“老秦是我们一起采药的老大哥,说来也是倒霉,本来我们一行人都没事的,他那是自己吓唬自己,心脏病犯了,可惜了!” “我还以为你认识他呢,那天想劝你节哀来着。”说着他又上下打量了洛竹一眼:“你看上去人不大,力气还不小呢!” 洛竹灿笑了一下:“山上出了事故,我还以为是我丈夫出事了。” “你丈夫谁啊?”那人又指了指一旁的面馆,说:“正好我也要去吃饭,咱一起吧!” “那片山我经常去,以前没见过你呢?”男人大口地吃着面,不拘小节的和洛竹聊天。 “我第一次来这里,你认识秦旭吗?他就是我丈夫。” “秦旭......”男人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又笑着说:“不认识,怪不得你把老秦当成是他了呢。” 今天山上的成果很丰厚,秦旭要比往日早一些下山。 想着洛竹一直抱怨招待所里面的饭菜不好吃,于是他便来到集市上,想给她买些东西。 手里拎着糖人和冰糖葫芦,怀里揣着烤地瓜和肉包子,他又来到离招待所不远处的一家面馆里。 当时在红砖厂干活那几天,记得就听她念叨过爱吃面条。 拿着刚做好了的面要走时,突然听见店里传来熟悉的笑声。 “哎你吃蒜不?我告诉你,扒蒜也有诀窍。” 女孩翘着二郎腿,问:“什么诀窍?” 只见那男人把蒜拿在手里,上下一捏,顿时蒜皮脱落下来,只剩下一颗光溜溜的白蒜。 -- 第55页 洛竹笑着说:“这也算诀窍,那我也会。” 向来不服输的洛竹也学着他的动作,可用力时却被蒜头上的尖锐部分戳到了手指。 笑声再度放大,那男人嘲讽她:“你不行,都跟你说了这是独门诀窍。” 洛竹还要再试时,突然从背后伸过一只手,先她一步拿过了那半头蒜。 秦旭用拳头顺着蒜头砸下去,好几颗蒜皮都飞了出去。 “这才叫诀窍。”他说。 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不仅偷溜出来被发现了,和别人玩笑时居然也被发现了。 “秦旭。”她扯了扯他的衣角。 秦旭忽略了她的视线,向着满脸疑惑的男人微微点头:“再试几次还不成的话,她就该生气了,我媳妇输不起脾气不好,多担待啊!” ☆、情深 “秦旭秦旭,你给我买什么好吃的了?”回到招待所洛竹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追问。 “给我自己买的,你别动。” “我好像闻到地瓜的味道了!”洛竹说着就去掏他的口袋:“在哪呢?我还没吃饱呢。” 本来不想这么快给她的,可她就在他身上东摸西摸,秦旭像是被定了魂儿一样在那里任由她摸。 结果人家好像全当他是在与她玩笑,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吃醋了,啃完了地瓜后,丢下一句:“糖葫芦放在那,我一会儿吃!” 说完就去洗澡了。 秦旭面黑如锅底,坐下来把本来给她买的那碗面吃个精光。 待到她洗好澡出来时,问:“他们家的面还挺好吃的对吧?” “难吃。” 看着已经见了底的面条,洛竹撇了撇嘴:“好吃的话,你是不是就得连碗都一起送进胃里啊。” 糖葫芦咬在嘴里发出清脆的一声,洛竹满意地点点头:“在哪买的?我之前怎么没看见呢?” 说完这话,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偷偷瞟了眼秦旭,果然,对上了那双目光锐利的眼睛。 “我是说......” “你病好了是吧?” “我也就今天才......” “能跑能跳,还能吃大蒜了。”秦旭站起身来,绝对的身高优势压迫着她。 “以前在家葱花都不吃。” “我没吃。” 她把那天在山上遇见那个男人的事情跟秦旭说了一通,又自圆其说道:“人家夸我千里追夫,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 接着,洛竹又拍了拍胸脯:“你娶了我,是你的荣幸。” 她刚换了睡衣,薄薄的布料,领口不小,锁骨裸.露在外,她本就瘦小,在灯光的投射下,锁骨的阴影更加明显,看上去就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本来长得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可她的眼神中却散发着桀骜和不逊,扬着下巴等待着秦旭夸赞她千里追夫。 秦旭的喉结涌动了一下,冷冷地说:“给你开了那么多补药,就是为了巩固你的气血,结果你每天都往出跑,浪费我的钱。” 他强行把眼中的情愫掩盖下去,转身坐在床边拿起一本书不再看她。 从洛竹的角度看过去,秦旭这次是真的有些不对劲。 “生气了?”她试探地问。 翻书的手停顿了一下,秦旭说:“记不记得我上次这么问你,你是用什么回答我的。” 上次他倚在厨房门口,浅浅问了一句,下一秒,一个铁盆擦着他的鼻尖就飞了过去。 他转了转手里的书:“这个能不能给你鼻子打出血?” 洛竹赶紧捂住自己的脸,透过指缝看他,声音闷闷的:“你再生气也不能打人啊!” 不过短短几秒,她在心里想着,以前两人拌嘴吵架时是怎么和好的来着? 从初相识到如今,好像每一次都是秦旭主动的,是她胡搅蛮缠也好,是她没理辩三分也好,每一次都是他先放下身段求和的。 习惯已成自然,那这次也应该和之前一样吧,洛竹转过身坐在凳子上,继续把剩下的糖葫芦吃完。 虽是背对着他,可耳朵却贴了过去,只有簌簌地翻书声音,时间很是均匀,似乎是把每一页都仔细读过才翻过去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洛竹心里没了底。 狗男人这次,好像没有要哄人的意思啊。 “秦旭......”她转过头叫他。 像是没听到一般,秦旭还沉浸在书海里。 “秦旭。”这次她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什么事?”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连头都没抬。 洛竹抿了抿嘴唇:“糖葫芦...糖葫芦硌到我的牙了。” 秦旭心里暗自窃喜,算着时间又翻了一页书,一排排小字,他一句话也没看进去。 但还没达到预计的目的,他还要再抻一会儿:“那以后别吃了。” 要说洛竹的小聪明可以完美的应用到任何地方,却唯独在以为秦旭真的生气时,无计可施。 憋了半天,她又找到了话题:“别看了,累眼睛,睡觉吧。” 睡觉? 秦旭终于肯看她一眼了。 “这可是你说的。” “......?” 下一秒,房间的灯熄灭。 再一下秒,秦旭翻身结结实实地压住洛竹。 指尖轻捏着她的耳垂:“说你爱我。” “......” -- 第56页 黑暗中,他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到了那如果冻般甜美的嘴唇:“说你爱我。” 如果秦旭刚才没有关掉房间的灯,那他此时一定能看见,洛竹的脸像是一只熟透的虾。 白里透红。 现在她只觉得像是一块石头堵在了喉咙里,这么刻意地说爱,对她来说实在是难。 知道她平时开个玩笑还好,但在这方面是有些内敛的,秦旭也不急躁,嘴上不停地漫游在她的唇齿间,手渐渐朝着身下探去。 “你不说,我可就真生气了。” 典型的心理暗示加威胁,洛竹无奈咬了咬下唇:“我......我爱你。” 声音细腻软糯,轻的似乎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还没吐出来就没了踪迹。 “别结巴,再说一遍。” “……我爱你。” “大点声,再说。” “……你明明都知道,你别戏弄我。” 接着,她扬起脸,把那胆怯又微微颤抖的嘴唇,覆盖上去。 她如蜻蜓点水般,轻碰了一下就要闪开,秦旭则早有准备,在她偏过头的下一秒手掌自她脑后向上一按,加深了这个吻。 如果说洛竹刚才是绵绵细雨,那么秦旭现在则是席卷着沙尘暴的倾盆大雨。 一切的不高兴,一切的醋意,全都借着这个吻挥发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洛竹强行移开自己的脑袋,长出一口气:“憋死我……” 话音还未落,沙尘暴再次席卷而来。 初秋的津北刚微微凉,这时候是一年四季中最舒服的时候。 怒气和醋意伴随着身下女孩紧蹙的眉头交织着。 秦旭的声音粗犷喑哑,用力按着她的肩膀。 “不许你看别的男人。” “不许你跟男人说话。” “不能对别人笑。” …… 温热的身体配上凉席,嘴里呼出的热气配上窗边吹进的丝丝冷风,炽热清澈的眼神随着房间里的灯盏熄灭后双双迷离。 最后,他气喘吁吁地说:“洛竹,我好爱你……” 这个男人也还挺懂风花雪月的。睡着之前,洛竹是这样想的。 津北的招待所里这几天都是情到深处,你侬我侬。 可村子里,却没那么太平了。 “真是造了孽了!谁这么缺德干这种事啊!” 一大早,邹桂香站在自家门口,双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不颜面的了,老泪纵横,破口大骂。 他们家门外也围了一圈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刘村长家的大门,以及石墙上,星星点点鲜红一片。 ——血。 “邹嫂子,这应该是狗血或者鸡血吧!” “说不定是谁兑的染料。” “邹嫂子,你们家不会是得罪谁了吧?” 大家七嘴八舌的分析着,只见刘村长从自家后院里,用推车拖出七八只浑身是血的鸡出来。 如此血腥场面,女人们全都偏过头,谁也不敢看。 刘村长大吼着:“我们家到底得罪谁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有什么事冲我来啊!丧尽天良的畜生,遮遮掩掩算什么!” 房间里,余小雅安抚着刘宝发的情绪,她也被这一地鲜血吓得不知所措,看也不敢看。 “是啊!我们怎么对不起你了,要做这样的事来膈应我们家!”邹桂香哽咽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今早,有人在门口吆喝他们赶紧出来,刘村长爬起来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家门前居然被人洒了这么多的鸡血。 看着围墙上面还残留着的血脚印,他怒火中烧。 心里已然有了结论。 就是村里钱贵搞的鬼! 修路要大家交钱时,他第一个不同意,最后还把自己气进了医院,磨了个把月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钱拿出来。 钱贵的老婆也是出了名的阴险之人,早年间割水稻,他们家多割了别人家一垄地,硬是讹了人家好些钱才肯罢休。 虽都是钱贵出门讨要,可最后大家都传言,这是她媳妇在背后支的损招。 一毛不拔,睚眦必报,除了是他家还能有谁。 晚上邹桂香扯着余小雅含泪把鸡血收拾干净,一盆盆红通通的水看着都瘆人。 余小雅强忍着恶心把自己收拾干净,又被邹桂香教训道:“都是因为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没给我们家带好不说,反倒是让我家走了下坡路!”她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还不快给你男人做饭去,你要饿死他啊!” 余小雅赶紧点头,走进了厨房。 刘村长叼着烟,眉头紧蹙。 半晌,他用力一拍沙发:“钱贵他家欺人太甚,这口气我咽不下!” “咽不下又能怎么样?”邹桂香的眼圈又红了:“你还能去跟人家拼命啊?名声不要了?官职不要了?家不要了?” “宝发现在这样子不省心,儿媳妇也不老实,家里就指着你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刘村长请压着心中的怒火,过了一会儿,轻轻呢喃道:“秦旭前天打电话回来报平安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混得怎么样。” ☆、回家 “就他啊?”邹桂香嗤之以鼻:“娶那么个娘们,能吃得饱饭就不错了,不拖我们家后腿就谢天谢地了,你还想指望他?” -- 第57页 刘村长摇摇头:“你不知道,津北这些年发展的越来越好了。” 乡野村妇一辈子都被出过远门,邹桂香讽刺的口吻问:“再好能好到哪去?遍地是金子,低头就捡钱?” 刘村长没说话,用力吸了口烟,烟气缭绕的白雾中,他眯了眯眼睛。 被血染红了的大门还时不时在脑袋里闪过,刘村长用拳头轻捶自己的胸膛,像是这样就能把心中的余悸和愤恨减轻一样。 一转眼大半个月又过去了,津北渐渐变得很冷了。 秦旭和洛竹一起回到村子里才听说了刘村长家被人泼了鸡血这件事。 刘村长一手支撑着额头歪在沙发上,无力地说:“我老了,心有余力不足了。” “别这么说,家里还都指望着您呢。”秦旭呷了一口茶水,淡淡地说。 刚回来就被刘村长叫来家里诉苦,他又安抚道:“正好我这几天不忙,可以把家里的围墙重新装一下。” “怎么装?”刘村长直起腰来,终于提起来点精神。 “我看津北大部分的招待所里,围墙上都有铁网,那我可以捡些别人家里不要的碎玻璃,给围墙上端抹一层水泥,把玻璃渣镶到水泥里,这样就没人再能翻.墙进来杀鸡取血了。” 刘村长抿着嘴唇,慢慢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你在津北怎么样?赚了多少钱?” 秦旭无奈低下头,答:“本来就没赚几个钱,洛竹又不省心,爱吃爱玩,这大半个月几乎把我全部积蓄都扫光了。” “怪我了!”刘村长摆出了一副可惜的样子:“知道你性子好,想着给你娶个吃苦耐劳的媳妇,没想到居然也是个败家的!” 说完,他又抬起脸:“你不怪舅擅作主张吧?” 嘴上说着怪自己,结果又腆着脸问人家怪不怪他,典型的杀鸡问客。 不过在秦旭这个年纪,他这样的身体状况和家境,只要能娶到媳妇就得谢天谢地了。 秦旭摇摇头:“如果不是您,我的终身大事还没着落呢。” --- 村里的夜很安静,不像在津北那般嘈杂。 秦旭的手指沿着洛竹的肋骨一路向下滑动,肋骨处凹凸不平,似是滑在钢琴键上一般,他手指滑过的地方,洛竹都觉得又痒又麻。 “你就待在家里吧,我尽量抽时间回来看你,那里环境不好,山上风沙大又辛苦,白天我在外面顾不上你,我不放心。” “嗯。”像是呓语一般,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洛竹应了一声。 秦旭低笑了一声,又突然想起之前她曾说过的话。 于是,他轻轻在她腰间捏了一下,问:“现在算不算结婚了?” “......” 本打算用沉默来回答这话,可却感觉秦旭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就在身体又要被他翻过去的时候,洛竹认命地说:“算。” 村里这条路不算长,修路周期也很快,马上就进入了收尾阶段,与之一起忙碌的还有秦旭。 一米多高的围墙上面铺满了玻璃碎渣,钢铁碎片,各个尖锐朝上,参差不齐,足有五六厘米长,阳光照射下散发着微光,大家路过时都不由得驻足看上几眼。 刘村长满意地点点头,茶余饭后又和旁人无奈心痛道:“真没想到,住在一个村子里这么多年了,老了老了还防起贼来了。” 晚上,两人来到刘村长家吃饭。 刘宝发和余小雅坐在另一桌,还是那个急性子,嫌弃余小雅喂饭喂得慢,自己拿碗去喝汤又不小心被呛到,顿时地上和桌上一片狼藉。 伴随着刘宝发的哭喊和邹桂香的埋怨,余小雅则一声不吭地蹲在地上收拾烂摊子。 这么长时间来,她已经习惯这种隔三差五都会发生的事情了,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境界。 洛竹想要去帮忙一起收拾,却突然被秦旭拉住了手。 只见他微微摇头,眼神瞟了眼刘村长。 洛竹看过去,刘村长虽是没说话,但也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乱作一团的三人。 眼神中满是不耐烦,手掌握拳,这是一幅极力忍耐的的状态。 秦旭岔开话题说:“舅,这修路的活眼看着就完了,村里道路宽敞大家心里也就宽敞了,你每天那么忙,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别放在心上。” 听了这话,刘村长紧握着的拳头松懈了许多,他点头应道:“幸好还有你在啊,要不然我们家连个能出主意出力气的人都没有了。” 今天是为了犒劳秦旭给他们家干活,所以才请吃饭的日子,可洛竹心里也有一件事惦记着。 自己的工钱,他还没给呢。 这顿饭上她一直在找机会开口,眼下好像是个时机。 “是啊,您家发生了这种事,还真是让人心烦啊。”洛竹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又问:“我听说您懂周易这类的古书,有没有去查询一下呀?” 那些天刘村长每天求神拜佛,给自己关进屋子里占卜算卦,甚至连镇上的例会都推了。 可奈何自己是个半吊子,算了好些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才又把希望寄予在重新翻修的围墙上,祈祷着这种倒霉事可千万别再发生了。 他摇摇头说:“都是业余感兴趣才研究的,不当真不当真......” “以前,我跟我奶奶生活在一起时,总听她念叨,说人活着不能亏欠别人,不能欺骗别人,行得正坐得直才能问心无愧。”她看了眼刘村长,笑道:“舅,古话说修路是件积德造福的事,咱们村修路,您出的钱最多,所以这些小事不用放在心上的。” -- 第58页 话里话外都是在夸他做了好事,是个积德有福之人。 听了这话,刘村长心里竟闪现出一丝慌乱,看了看洛竹的脸色,发现她还是如平常那般神色,别无他样。 装作不经意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笑着说:“村子是我们祖祖辈辈的家,谁家多出一点少出一点无所谓的。” “那大家也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您不仅出了钱,还亲自监工,连带着我和舅妈小雅一起给大家做饭,平时人家都说你是个好村长呢。” 她说这话时满脸真诚,别人看不出什么意思,秦旭已然看的真真切切,他就在一旁低头默默吃饭,强忍着笑意。 果然,这话说的让刘村长喜笑颜开,突然,他一拍脑门:“对了,舅差点忘了,你的工钱还没给你呢!” “没关系没关系!”洛竹摆摆手,说:“我也没做几天饭,不用给我钱。” “那可不行,说到就得做到,我还能骗你们这些做小辈的不成?” 饭后,洛竹美滋滋地从刘村长家走出来,脸上掩盖不住笑意。 秦旭跟在身后,抿着嘴笑道:“还挺聪明。” “那当然了!”洛竹腆着吃得饱饱的肚子说:“谁也别想白白占了我的便宜。” 看着她吃饱后微微隆起的肚子,秦旭眼神一亮,揽着她的腰:“那你也别白白占了我的便宜。” 他用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肚子,说:“什么时候我们能是三口之家呢?” 洛竹一时语塞,挠了挠鼻子,说:“这个不能问我,得看你。” “嗯。”他点点头,牵住洛竹的手:“明天我就去津北了,今晚再努努力。” 随后马上扯着她朝前走,脚步比之前快了很多。 -- 修路工作很快就竣工了,泥泞坑洼的土路没有了,村子里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村口本来有两颗雾气沉沉的垂柳,如今看着竟也秀颀挺拔了。 洛竹一早给小花坛里的秧苗浇了些水后又去了张姐家。 “哎呦!太感谢你了妹子!”张姐接过她从津北带回来的卷发棒,笑的脸上的褶皱都挤在了一起。 她赶紧给洛竹搬来凳子,闲谈几句后又说:“那些天啊,村里还说你和修路那小胖子呢,这几天又改口夸你是个好媳妇了!” 秦旭出事的时候,洛竹当天就急匆匆赶去津北了。 大家都被她这举动惊住了。 以往也有过男人外出打工出事联系不上的情况,那时候家里的女人们都走不开,不是守着孩子就是守着年迈的父母,农活全指着自己干呢,谁还能抽出身子去找一个失联的人。 半辈子没有离开过这巴掌大的村子,外面的世界也就只敢想想,要说真让她们出去找,心里都直发怵。 “姐就说你是个好人吧!”张姐一边照镜子研究卷发棒,一边说:“那群人说你的时候,就姐替你说话了。” “可是啊,这说话归说话,关键时刻还不是得靠你自己证明。”说到这,张姐小心地瞧了眼洛竹,又说:“这次是堵上她们的嘴了,可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谁能保证家里没个事儿发生啊,有个孩子才能好点。” 这话,张姐以前也说过,那时候洛竹还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与秦旭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那接下来需要操心的事,就得是孩子了。 一想到孩子,她心里便涌起一阵不安。 书的后续把秦旭写的那样狠毒,那么大的举动,法律不可能不制裁他。 此前她想过这个问题,她是否愿意与秦旭共进退。 她想,她一定会劝阻秦旭通过合理正当的手段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倒不是她清高圣母,而是,这毕竟是法治社会,谁也没权利以一己之力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惩戒人类。 怕只怕,秦旭一意孤行,不听她的劝。 那就是最坏的结果——阻止不了。 若是阻止不了,她是否愿意呢。 想到这,洛竹闭上眼睛轻叹了口气。 ☆、跟踪 若是阻止不了,那时候她是自己一个人,怎么样都好说,可如果有了孩子,那些糟糕的一切就绝对不可以发生。 孩子是无辜的。 回家的路上她心里就一直涌起这句话来。 又想起秦旭走之前的那天晚上,她不明白,他既然想要报复,却为什么还坚持想要一个孩子呢? 每个人的第一任导师都是自己的父母,所以,若是真想要孩子,那她一定得让孩子在一个健康正常的环境下成长。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天,村里传出刘村长家居然又出了事。 此前秦旭给重新装修的围墙还完好无损的屹立在那,可这次,背后捣鬼的人用的不是翻.墙这一招。 大清早,刘村长起身去镇上汇报修路工作的事情,一推开门便见到院子里澄黄一片。 那是撒了一地的纸钱。 铜币状的黄色的纸钱,中间还夹杂着几片白色的,铺满了整个院子,看上去渗人至极。 刘村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当场被送进了医院。 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镇上的领导也知道了不少,纷纷赶来慰问调查。 刘村长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凌乱的衬衫,泛青的胡茬,脸上的赘肉向下耷拉着,也顾不得形象不形象的了,他目光呆滞的盯着来人的某一处衣角。 -- 第59页 半晌,才痛苦地吼道:“我门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说完便掩面痛哭,邹桂香也簌簌流泪,靠在病床前轻轻安抚着。 “这是知道翻.墙进不来我们家了,就直接把那些脏东西顺着高墙扔进来!” “领导们,你们倒是帮我们查查啊,我们家老刘这辈子兢兢业业,前几年查出高血压来还每天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该我们做的,不该我们做的,只要我们有能力,那是一点也没落下!” “也不知是谁要用这么恶心人的手段来害我们家,政府得给我们做主啊!” 她抽噎着说出了一大堆的话,满心的委屈全都当着镇上领导的面倾泻出来。 一个姓赵的书记说:“这事我们会派人下来查的,你们放心,现在当务之急是把病养好。” 刘村长这个人,平时走路遇到坟地都会在嘴里念叨着几句话。 对于他这么迷信的人来说,家里被人恶意撒了纸钱,那可谓是堪比三伏天下雪,晴天打雷一样让人惊诧害怕。 于是他出了院便直奔寺庙,为全家求了保命平安符后,又托人求了一位算命大师来了家里。 所谓的大师先是庄重严肃的围着他家里里外外走了好几圈,最后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事出有因,因必有果,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给出这样几句结论后便不再多说一句话,起身离开了刘家。 路上,小徒弟问:“师父,为何不点明呢?” “为师曾教过你,我们行走五湖四海,什么都管唯有一样不能管,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家事?” 算命大师转过头目视前方,并不言语,和小徒弟离开了村子。 刘村长一家面面相觑,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师怎么说这么几个字就走了。 晚上,刘村长晚饭都没吃,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十六个字写在纸上,仔细地揣摩着。 与此同时。 “小雅,你昨晚睡得好吗?”洛竹一边铺自己的被子一边问。 “睡得挺好的,你家在村子里面,最安静了。” 村头总是会有大车经过,白天天不亮,对面王嫂子家的豆腐坊就开门了,买豆腐的,路过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我昨天晚上迷迷糊糊的,总感觉院子里好像有什么动静。” 刘村长家出现了那么多的事,向来怕鬼的洛竹心里也有些打怵。 昨晚睡觉前,洛竹和余小雅又喝了点酒,她睡得很踏实,只是夜半翻身时,依稀感觉像是听见了什么动静。 “秋天了,风大。”余小雅说。 这些天洛竹闲来无事,又跟邻居张姐学了个手艺。 织袜子。 每年秋冬时,张姐都会织出很多双,再托人拿到镇上去卖。 这个季节正是卖的好的时候,洛竹也加入了行列。 辛劳了大半个月的成果能装半个丝带子,估计着秦旭应该近期能回来一趟,于是她便拿着这十几双袜子去了集市上,打算换些钱显摆给他看。 她织的袜子五颜六色,平铺在地上时,看上去眼花缭乱颜色不一,可仔细看过去却都很有规律。 为了使袜子看上去更加美观,她还专门选了细线,在上面绣了一些花纹,图案。 十二生肖以及各种她能想到的花,当然了,为了符合这些人的审美,她还专门在脚踝处绣了大富大贵几个字。 “属什么就买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就买什么颜色,图吉利的就买红色!” 集市上吆喝声,叫卖声络绎不绝。 摊位本来就小,为了不被湮没在人海里,不被别人比下去,洛竹算是扔下脸皮了。 就连谁路过的人都要招招手,吆喝一声。 袜子一层一层减少,一天下来这些功夫还真就没白费,眼看着天色暗了,洛竹拍了拍鼓鼓的口袋,收拾东西就进了一家面馆。 秦旭临走前特意交代过她,想喝酒可以,但只能在家里喝,出了门就算是渴死都不能给我沾一滴酒! 洛竹往嘴里秃噜了一根面条,想着自己今天赚了钱,少喝几杯也没事吧。 就当是犒劳一下自己喽。 说着,她就点了瓶白酒。 酒香顺着喉咙一路向下,途经之处炙热无比随后舒爽的感觉在散发至四肢百骸。 洛竹满足的长出一口。 什么时候轮到秦旭来管自己了! 吃饱喝足她结了账就要走,没注意的是,身后还有一桌窥视她很久的人也起身去结账了。 这个男人带着黑色帽子,脖子上捂着同样颜色的脖套,抻地高高的,几乎能湮没在黑暗里,与夜色融合。 洛竹前后咣当着手里的袋子,一边哼着歌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双袜子从袋子里窜了出来,她弯腰去捡时才瞥见身后竟还有个男人。 走路怎么没声音呢。 她撇了撇嘴,继续往前走。 从镇上走到回家的路上需要途径好几条街,七拐八拐的,她无意中的一个回头,竟然发现那个男人还跟在身后! 哪怕是反应再慢的人也能察觉出不对劲了。 洛竹快速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尽可能的保持脚下步伐的平稳,让自己从后面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朝四面张望,待看到街那边有家中药店时,便闪身走了进去。 -- 第60页 中医推了推眼镜:“姑娘来抓药的,还是来号脉的?” 洛竹想了想,说:“先号脉吧。” “我......能怀孕吗?” 中医答:“气血方面有些不足,不过你胜在还年轻,仔细调养一下,不会影响生育的。” 那天的疑虑和估计还没有消除,洛竹垂下眼睛心里如同敲鼓一般。 想了片刻,她终于抬起头,眼神中是不可磨灭的坚定:“请您给我开几副能长期避孕的汤药。” 怀里揣着刚抓来的几副药,洛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秦旭那么渴望要孩子,可她却背着他吃汤药。 可没办法,这不是能赌得起的事情,倒也不是不爱他,而是必须要有人为这个新生命负责。 她不能张嘴去问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去阻止。 捅破了这张窗户纸,就代表捅破了自己的身份。 因果报应,若是有报应,她愿意同秦旭一起承受,但孩子不行。 她咽了一下口水,像是把心中的苦涩和喉咙里莫名涌上来的酸楚都一并咽下。 孩子会有的,只不过绝不能是现在,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尚且不晚。 天色已经黑透了,她快步朝家里走着,想着余小雅应该能在村口等她。 可就在经过一条小巷时,身后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洛竹猛然回过头,刚才就光想着汤药的问题来着,把之前跟踪自己的那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她锐利的眸子审视着空荡荡的小巷,垂下眼看见一片树叶散落在地上。 那是一片并不完整的干涸落叶,刚才清脆的声响就是它传出来的。 是有人踩在上面发出的声音。 可现在小巷里除了她自己空无一人,洛竹壮着胆子又往回走了几步,面前是一个半人多高的铁桶,如果真的有人,那不过几秒中的时间也就只能藏在铁桶后面。 她悄悄走过去,心里测算着距离,待与桶不过半米远之时,她抬起腿一脚踹翻了铁桶。 铁桶与地面撞击在寂静的环境中发出刺耳的声音,回音不断撞击着墙壁,在耳边迂回盘旋。 本来埋在铁桶后面的一只黑猫收到了惊吓,一蹦三尺多高,而后一溜烟的逃走消失在了巷口处。 洛竹轻抚了一下胸口,慨叹自己太过于敏感,之前那人可能是凑巧一路,而自己也在中药店待了那么久,就算是要抢劫,这么冷的天也等不起了。 她把铁桶又摆回刚才的位置,转身离开。 刚走出小巷时,眼前忽然伸出一双黑手,捂着她的嘴就把她拖进了更加黝黑的深夜里。 ☆、原来 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任凭洛竹如何挣扎也不能挣脱男人如铁钳一般的大手。 她不断用手肘撞击着身后,突然手臂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我要是再稍微用点力气,你这胳膊可就折了。”低沉阴冷的声音缓缓出现在身后。 因为他武装的太过于严密,以至于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小娘们,挺能跟我兜圈子啊!”他一边说一边把洛竹推到墙边,这是另一条小巷,没有住人,荒废很久,甚至连一点亮光都没有。 此时洛竹的脸紧紧贴着墙壁,身后就是用膝盖抵着她的男人。 感觉到男人捂着自己的手松了一些,洛竹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你有什么?”男人似乎对她这话很感兴趣。 洛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大脑飞速运转着:“你也跟了我一路了,也知道我摆地摊赚了点钱是吧?” 她说着就把手伸进口袋里:“我把钱都给你,你放我走。” “别动!” 就在她要拿钱时,男人突然张口并攥住她的手腕。 那意思明显是他要自己拿,可这是洛竹唯一的机会,千钧一发之际,她也顾不上别的,不过是犹豫了0.01秒后,便先一步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钱袋。 随后用力扔进小巷深处。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稳:“去捡钱吧,我没看见你的脸,以后就算是面对面擦肩而过我也认不出你,你去捡钱,放我走。” 本想着等他去捡钱时,自己马上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可男人却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让洛竹万念俱灰的一句话:“你跟我一起去捡。” “别耍花样。”他恶狠狠地说完,揽过洛竹的脖子,朝着巷子深处走。 他走路很快,黑暗中像是会透视一般。 这一定是长期居住在这里的人,否则不可能对这片地形这么熟悉。 钱袋就在附近,男人刚想弯腰查看,顿了一下,又推搡了洛竹一把:“捡起来。” 洛竹蹲下去,在地上摩挲着,慢慢的,她所处的位置变成了侧对着男人。 这乌漆墨黑的深夜里,地形可能不会忘记,但如此精神紧绷的状态下,洛竹料定他绝对注意不到自己的小动作。 在另一侧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再次把手悄悄伸进口袋里。 一只手摸到钱袋的同时,她口袋里另一只手的动作也完成了。 “......找到了。”洛竹一边说一边起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男人伸出手时,她忽然把早已伸进口袋里那只手拿了出来,用力一扬,把刚才喝剩下的大半瓶白酒泼到了男人的脸上。 -- 第61页 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男人一时疏忽,白酒渗入他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里,顿时哀嚎声在空荡的小巷子里响起。 捂着眼睛后退几步,刚想伸手抓人,洛竹则一脚踢向他的下半身。 慌乱之中,惊恐之时,可能身体软绵绵的力道不够,但也足以让男人半天缓不过来劲。 接着,她又把空酒瓶砸向男人的脑袋,趁此时机撒腿就跑。 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似是恶魔的低语,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家的方向奔跑。 待看到村子口的路灯时这才松了口气,回头一看空无一人。 余小雅并没有在村口等她,可能是因为太晚了,又怕被人说闲话吧。 她喘着粗气,一回到家便瘫倒在炕上。 还好喝酒了,她想。 还好剩了大半瓶,要不今天说不定就撂在那里了。 她把起身把钱袋里的钱倒出来,又把怀里的中药掏出来看了看。 还行,也就损失了剩下的那几双袜子而已。 余小雅走进来时,打开灯看见洛竹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回来了?” “......?” “不...不是,你回来怎么不开灯啊,我看屋里黑着,还以为打算去村口接你呢。” 洛竹把自己今天经历的事情跟余小雅说了一通后,她着急的看了看洛竹,问:“那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就是以后我坚决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家。” “那这药是干嘛的?”余小雅又问。 “这是......补气血的。”她把中药拿到了厨房,突然又想起什么,问她:“你为什么才回来?” 余小雅答:“你不知道,今天家里又出事了。” 前些天,镇上的领导才说要下来调查刘村长家接连出事的问题,一一走访几家后,来到了钱贵家。 没想到还没问上几句,钱贵便破口大骂。 “他们家出事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这些天都说是我们背后搞的鬼,可凭什么这么说啊?” “就因为当初修路我不愿意出钱?” “再不愿意后来我不是也花了钱的吗,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什么锅都让我背啊!” 说着便一家老小都冲到村长家门口讨说法。 说是讨说法,其实就是撒泼。 在门口吵吵嚷嚷,大呼小叫,扯着脖子,脸憋得通红让村长出来给他们家赔礼道歉。 夫妻俩一个比一个能喊,声音尖利,震得耳朵嗡嗡响,连领导都拿他毫无办法。 邹桂香知道这个结果后,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就是钱贵一家做得恶心事! 看着刘村长没日没夜研究那算命大师留下的几句话,她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冲上去撕碎了那张纸:“看看看!看这东西有什么用!” “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你还在家当缩头乌龟,整天研究这些东西,你打算以后摆摊算命吗?!” 刘村长也没办法,镇上领导还在外面,他总不能提着菜刀铁锹出去把人轰走。 于是便叫了余小雅出门。 小姑娘出门说了好话,时不时再抹几滴眼泪,这才让钱贵一家的怒火消了不少,也肯听这次走访的缘由了。 “一直等到镇上领导离开后,我才抽空出来收拾狼藉,这么晚才回来你这。” “那这么说来,还真挺像是钱贵他们家干的。”洛竹说。 “嗯。”余小雅点点头:“除了他们家也没有别人了结仇了。” 第二天一早,洛竹来到院子看自己的柿子长成什么样。 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有个纸片。 她走过去一看,大惊失色。 这竟是半枚纸钱。 这...... 她赶紧叫来还没睡醒的余小雅:“这钱贵不会是报复刘村长一家还不够,又报复到我家来了吧?” “这应该是大风刮来的吧!”余小雅把那一半纸钱撕碎,攥在手里,说:“你别害怕,一会儿我扔出去。” 洛竹无力地靠在墙边:“我们家和村长家离得那么远,从村头刮到村子最里面,现实吗?” 危险的感觉扑面而来,洛竹现在真的好想秦旭。 如果他在家的话,一定有办法的。 余小雅又坐到了洛竹身边:“钱贵不会的,也没必要那么去做,这也有可能是我身上沾到的。” 洛竹看向她。 “这几天都是我在收拾院子,纸钱什么的也都是我在打扫的,身上沾了一片半片也不是没可能,来你家的时候正好就掉在院子里了吧。”余小雅面露愧色:“对不起啊洛竹,本来你胆子就小,下次我收拾完家里一定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来。” “没关系。”说到这,洛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想想也是,钱贵就算是想要报复,也不可能仅仅扔半片纸钱。 ---- “你小子可真是蔫坏!” 饭桌上,男人喝了一口酒,又重重放在桌上,指着酒杯说:“好像就是这个酒,你媳妇差点给我弄瞎了。” 秦旭笑着给他碗里加了一块肉,安抚道:“辛苦辛苦。” “老弟,你说你好好的在山上挖山货多好,你踏实肯干,这世道没几年肯定赚翻了,到时候娘们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还想这招哄媳妇干嘛!” -- 第62页 秦旭微笑着摇摇头:“以后再说以后的,现在就这么一个媳妇,生气肯定得哄啊。” “不过,你媳妇可真挺聪明的,我都打扮成那样了不仅没吓到她,竟然还没耽误她多长时间。”又想起在巷子里被反杀的情景,那人还是不由得在桌底下夹紧双腿:“那一脚,差点把哥们后半生幸福给踹没了!” “所以我说她脾气倔啊。”秦旭笑出了声,又说:“这一次请你帮我吓吓她,一会儿我回家她肯定得跟我哭,什么气都消了。” 由于洛竹的突然出现,秦旭不得不改变一些原有的策略,一个谎言是要用一百个谎来圆的。 他也抿了一口酒,眼神微敛盯着一处发呆。 无论如何,那天晚上也算是拖住了她一点时间。 与男人分别后,秦旭并没有先回家,而是来到了洛二贵家。 他大包小裹地拎着东西,是吴莉开的门,见到他,吴莉一愣,而后又轻蔑地问:“你来干什么?” 秦旭笑着把手里的东西给她,说:“这是我舅让我拿给你们的。” 包里的东西都是些土特产,还有上等的人参,秦旭以刘村长的名义送给了洛二贵一家。 吴莉一见这些东西便两眼放光。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上却把东西全都揽了过去。 “我也听说刘村长家里出了事,正打算劝劝他放宽心态,还没来得及去呢,你就过来了。”这些天她们这群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全都是隔壁村子村长家的事。 “您是洛竹的亲戚,也就是我们家的亲戚,以前是我们不懂事,先给您赔礼道歉。” 收了如此贵重的东西,她自然心里高兴,吴莉摆摆手:“你们都是孩子,我不放心上!” “听说婷婷嫁了个好人家?”秦旭问。 吴莉那张嘴,不光是背后说人家的家事,连自家的事都口无遮拦地说出去,她自己的闺女经人介绍了个技术员,刚走的近了些,在她嘴里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亲事,四处宣扬的街坊邻里全都知道了。 “是是是,日子都快定了,到时候来喝喜酒啊!”吴莉喜上眉梢,还好当初硬是拦着没有嫁给刘宝发那个傻子。 “这就是我舅提前送来的贺礼,到时候他一定到。”秦旭微笑着说。 ☆、承诺 秦旭拎着大包小裹回到家里,洛竹开心的就差原地转圈了。 她没敢告诉秦旭自己遇到劫匪的事情,而是把村长家里这几天发生的事和他说了一通。 秦旭还是那副老样子,点头过后就不再询问。 吃过晚饭收拾厨房时,他突然看见了洛竹之前抓过的药,问:“这是什么?” “补气血的。”许是心虚,她说这话时都没敢抬起头看秦旭的眼睛。 好在秦旭之前就嘱咐过她,要多吃些补品,这话他丝毫没有怀疑,点点头说:“现在吃吗?我帮你熬了吧。” “好。” 看着她一勺一勺把药喝进嘴里,秦旭笑着摸摸她的头:“这个不苦吗?” 苦。 苦到了极点。 又苦又涩,可我又无能为力。 洛竹摇摇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里面有一味药是甜的,我特意让人家帮我多添了些。” 秦旭说:“既然吃了中药,那就不要喝酒了。” “嗯。” “我过些天走,这一次时间会长一些,不过你放心,我会赶在过年之前回来。” “腊月二十三之前回来吧,你不是那天过生日吗,我想跟你一起,给你过生日。” 还记得烤鸡那天,秦旭是那么的无助,嘴里念叨着放纵上瘾,可那叫哪门子的放纵。 别人眼里在平淡不过的小事,在秦旭眼里竟是放纵。 要用放纵来形容这些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事情,简直让人心疼。 见她还记得自己的生日,秦旭笑着答:“我尽量。” 说完,他又凑到洛竹跟前,汤药发出刺鼻的怪味,秦旭吸了吸鼻子:“补了多久了?” “没几天。” “那试试?”他的手从她的肩膀处一寸一寸向下移动。 洛竹看了眼墙上的钟,耸了耸肩:“万一来人怎么办?时间还早呢!” “生日那天,要是你能送给我这个惊喜就好了。”他用手轻拍了拍她平坦的小腹。 洛竹垂下双眼,只觉得这生活真他妈的郁闷。 若是秦旭知道她喝的是什么药,那此时的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们就这样紧挨着彼此,他句句憧憬,而她却心口不一。 如果他知道自己早有准备,一早就计划好不会在这时候生孩子,那他还是否会如此期盼。 他会不会后悔娶了自己,会不会后悔对自己这么好。 回想起那么多个夜晚辗转反侧,耳鬓厮磨,他会不会觉得一腔热血给错了人,一片痴心会错了意。 洛竹真想坦白这一切,可她却不知怎么开口,又应该从何处说起。 爱或恨,好或坏,就终结在他们这一代吧。 不要再殃及无辜,不要让后代也带着仇恨生活,步他们的后尘,走他们的老路了。 “跟你说话呢,你想什么呢?” “或者......我们也可以再等几年的。”她低声开口,看了他一眼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 第63页 “不会。”他说着就要凑过去亲她。 可洛竹刚喝了药,怕被秦旭尝到药是苦的,便偏头躲开。 秦旭只当她是耍小性子,说了几句好话就起身把她的碗拿去刷了。 回来时,洛竹突然对他说:“秦旭,我的月事不准,可能怀孕会比较困难......” “没关系啊。”秦旭笑着说:“我就是说说而已,你不用有任何压力,做你自己就好。” 她转头看向那个满目柔光的男人,低声说道:“那你也不要再有任何压力,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这像是给对方的承诺,又像是说给自己的忠告。 ---- 第二天一早,秦旭正要去刘村长家干活,突然被洛竹叫住。 只见她一脸窃喜的拿出指甲油,又向他勾了勾手指。 “又来?你别闹了,我还得去村头干活呢!” “没事的,你不是戴手套吗!” 说这话时,洛竹已经把秦旭按在炕上了。 才新给她买了几瓶别的颜色的,洛竹就硬是要把旧的给他涂上,美名其曰说的是不许浪费。 “你真是......”秦旭看着自己的指甲,无奈说道:“我就不该给你买新的,我一回来你可算有人欺负了是不是!” 洛竹歪着脖子,嘴角噙着笑意把指甲油盖上,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装饰自己又不是女人的特权,男人也可以有变美的权利呀!” “......” “去吧,干活去吧,给大家秀秀你的美甲!” 眼看着就快要入冬了,刘村长让秦旭给他们家扯上厚厚的棉门帘。 这样能阻挡不小的冷风进入室内。 向来鸡犬不宁的刘家最近总算是消停了不少,刘村长在邹桂香那天的怒吼中也打消了研究那十六个字的想法。 看来那算命的也不过就是个江湖骗子而已。 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信口胡诌。 趁着大家都不在的空档,余小雅靠近了正在往门框上钉钉子的秦旭。 秦旭冷凝着脸,接过她递上来的木板,没等她说话,他便沉声说道:“快了。” 这两个字像是一剂定心药一般。 余小雅顿时感觉紧绷着的身体松弛了不少,后背上隐形的千斤顶像是轻了不少。 这段时间时长在心中憋着的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如今都因为这两个字而烟消云散,随风卷入渺渺的尘埃里。 “不过,你还有一件事要做。”秦旭说。 “什么事,你说。”她四下看了看,又凑近一步,低声说道:“这么久以来,我做了那么多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我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你能让我离开这个地方。” 他把最后一颗钉子钉完,木板便牢牢固定在了门框上。 板上钉钉。 他何尝又不是跟余小雅有一样想法的人呢。 和自己相比,余小雅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嫁过来才不到一年而已。 和他的十几年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说:“至关重要的一步,留在我下次从津北回来再做。” “还要等到下次?”余小雅紧蹙着眉头:“不能再提前吗?” 在这里的一分一秒都让她感觉无比阴寒。 “不要急在这一时,我要放长线钓大鱼,一石二鸟。” 所以就让他们再过安稳几天吧。 反正也是倒计时了。 秦旭冲着余小雅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确信 秦旭回到家里时,洛竹正在吃饭,看他回来急忙拿给他一双筷子,把面前的木耳炒白菜和西红柿鸡蛋推到他跟前。 “那家现在都小气成这个样子了吗?连饭都不给你吃,让你白干活?” 秦旭看着一脸茫然的洛竹,笑着把手放到桌上,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 手指上还是她一早给涂的五颜六色的指甲油。 “留是留我了。”他又晃了晃自己的双手:“你看看你这伟大的杰作,我敢摘下手套去吃饭吗?” 他拿起筷子,加了一大口菜,津津有味地吃着,洛竹在对面双手撑着下巴,问:“好吃吗?” “嗯。”秦旭点点头,顿了一下又说:“没你香。” 不理会他那无赖的样子,洛竹又说:“柿子是院子里的,我自己种的哦。” 听了这话,秦旭又夹起一块柿子,仔细品尝了一下,瞪着眼睛说:“我说的呢,这么甜。” 他摆出一脸浮夸的样子。 “无聊!”洛竹翻了个白眼,起身拿起灶台边的铁盆:“慢慢吃,我去给张姐送去点。” 走到门口时,秦旭忽然叫住她:“给王嫂也送去一些吧。” 看着盆里寥寥无几的柿子,洛竹说:“没结几个呀,这点要是送两家的话也太少了吧,而且王嫂就跟你舅家住对面......我......” “那就下次,下次我从津北回来带点东西给她们。” 感觉这话不像是能从秦旭嘴里说出来的,洛竹突然想起王嫂家也有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儿,她又回到饭桌上,试探着问:“你平时都不跟他们来往,今天干嘛点名要给王嫂家送啊?” 秦旭吃了口饭,含糊不清地说:“她闺女挺好看的。” -- 第64页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这话先是听得洛竹一愣,接着她又拧起好看的眉毛,一拍桌子:“你找死是吧!” 秦旭偏过头,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是说豆浆是人家教你磨的吗,这叫礼尚往来,啥也不懂。” 他又摆摆手:“赶紧走吧!” --- 秦旭再度启程去津北这天,寒风凛冽。 行走赶车的人步履匆匆,纷纷把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缩着脖子嘶哈着上了车。 洛竹帮着秦旭把大衣领口的扣子系紧,通红的鼻尖抽动一下:“说好了,腊月二十三回家来。” “嗯,等我。”他手掌轻抚她泛红的脸颊,飞速留下一吻后便踏上了车。 眼看着她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黑点,而后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秦旭长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次。 洛竹,这是我最后一次离开你。 做完这一切,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余小雅很喜欢和洛竹一起住,秦旭前脚刚走,她后脚便来了。 看她的样子似乎比以前好了很多很多,曾经那如同一滩死水的眼睛里,好像是隐约出现了光泽。 “最近,还好吧?”洛竹全当她是因为不用陪在刘宝发身边而开心。 “挺好的,都习惯了。”余小雅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馅饼,说:“这是我今天烙的,专门给你留下两个,进屋吃吧。” 一整个晚上,余小雅脸上都挂着笑。 本该是高兴的事情,可在洛竹眼中,这笑容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不是庆幸不用回家的笑意,这笑脸看上去更没心没肺,带着几分憧憬,甚至还有几分窃喜。 像是满足,更像是毫无后顾之忧。 洛竹心生疑虑,可也没有过问更多。 毕竟她的心态不代表别人的心态,吃苦的人但凡尝到一点甜头可能就会如此吧。 洛竹一直记着秦旭的话,礼尚往来。 在这里,她虽然尽量的去适应靠自己的双手过日子,可生活中还是有一些事情她确实是想不到的。 比如秦旭在家时,她会眼睁睁看着他收拾凌乱的厨房,会在他收拾干净后帮他抹抹额头上的汗。 秦旭干活时她会心疼,会在晚上他忙碌一天后帮他捏捏肩,但大多数时候却想不到其实自己还可以帮他一起干。 她很用心,学习新事物的领悟能力也不差,可有些地方就是想不到。 所谓眼里没活儿,也就是这样了。 上辈子父母宠着爱着,是家里的公主,骄纵过了头。 人情世故方面又不像做饭,除了秦旭偶尔会提点几句,没有人会手把手的教她。 好在,她在这方面还是谦虚的。 没几天便去供销社买了些吃的用的送去了王嫂家里,为人家之前教她磨豆浆表示感谢。 闲来无事之时,她便会和余小雅一起在村里村外转转。 偶尔还去山脚下捡树枝用来烧火,日子就这么慢悠悠的过去了。 只不过邹桂香把余小雅看的太紧,白天基本上几个小时看不见她就会破口大骂,有好几次还当着洛竹的面质问她是不是去找男人了。 接连几次的诡异事件让邹桂香的脾气阴晴不定的,看不惯的事都要骂上几句。 刘村长也不再一言不发了,因为这个家里满是压力的还有他。 压力没办法对钱贵一家释放,那就只能对着自己的媳妇了。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每每都是以刘村长气愤地摔门而去结束。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受害者就又变成可怜的余小雅了。 邹桂香最擅长的便是旧事重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从当初提亲到如今,无一不念叨着后悔。 最开始,有洛竹在的时候,她还算是顾忌着颜面,后来,脾气一上来便也就不管不顾了,有什么说什么,什么脏骂什么。 那些话,听的洛竹都快背下来了。 可能也是预见了她未来的命运,所以她是十分同情余小雅的,每到这个时候总是会上去劝阻。 然后再把她领回自己家,这才算是把怒火压了下去。 就在这些鸡犬不宁的岁月里,洛竹还是尽量撕扯出一些时间来,又重新捡起了针线,打算给秦旭织个毛衣。 这是她一早就打算好的,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但愿,别叫他失望就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一拿起毛衣时,她就好想他。 两两相惜了这么些日子,真的习惯了。 这天,洛竹正披着毯子织毛衣,王嫂推门进来了。 “妹子,你家着门帘真厚实,秦旭在津北没少赚钱吧!”王嫂拿来一串葡萄放在了炕上:“镇上买的,给你送来一串。” 洛竹道过谢,又说:“那门帘都是他舅给的,我们没花钱。” “你看看,有个当官的亲戚多好啊!”王嫂也揪了个葡萄扔进嘴里,又说:“这还有人不知足呢。” 洛竹抬起头,问:“怎么了?” “这你都不知道?”王嫂一脸惊讶,扁了扁嘴说:“他那儿媳妇,又有事儿了。” 余小雅? 洛竹直起身子:“怎么了?是又挨打了吗?”她说着就要下地:“我过去劝劝。” “劝什么啊!”王嫂一脸嫌弃的表情,拦住洛竹,说:“还是那事儿!” -- 第65页 不等她问,王嫂那张八卦的嘴又闲不住了:“她倒是知道背着人,专门赶在村长去镇上,就剩老邹一个人在家时偷人。” “是谁啊?” 老是说她偷人,可谁也没见过与她相会的男人到底是谁。 “不知道。”王嫂摊摊手,说:“反正昨晚又扯嗓子骂起来了,我听得真真的,你跟她走得近,我还打算来问问你知不知道呢。” 洛竹怎么可能知道,在她心里,余小雅一直都是个好姑娘。 逆境中成长,任劳任怨,在那样的环境中,能好好活着就已经很需要勇气了。 “今天老刘家门口还被人扔了双破鞋呢!” “破鞋?”洛竹抬高了音量。 “嗯。”王嫂点点头:“说是他们家自己放在门口的,急匆匆的就收回去了,当我们傻子看不出来呢,那鞋都破成那样了,要饭的都不穿,他们家还能自己留着?” “我估摸着,宝发媳妇这是跟有妇之夫勾搭上了,那破鞋就是人家特意丢他家门口警告的。” 小坐了一会儿,王嫂见打听不出什么八卦来,借口有事就走了。 晚上,洛竹想了想,还是去了刘村长家里,好说歹说把余小雅接了回来。 她只是一味地哭,并不说话,心酸和委屈全写在了脸上。 她不说,洛竹也不能一直问,只不过是心里已经有了个底了。 人是可以掩盖自己的情绪,可大喜大悲之时,却难以掩盖。 嘴巴堵上了,神色可以通过眼神传出,可以通过动作传出。 村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再加上她之前时不时就流露出的笑意,那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生日 毛衣的最后一针结束后,洛竹抻了个懒腰,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把毛衣套在自己的身上,长长的袖摆前后咣当着,她笑着对余小雅说:“都能给我当裙子穿了。” 今天的余小雅并没有如往日那般开心,而是艰难的把嘴角扯起一个弧度,而后便低下头不再开口。 洛竹把毛衣脱下来叠好,靠近她,问:“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豆大的眼泪便簌簌往下落。 洛竹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小心地问:“你又挨打了吗?” 余小雅摇摇头,沉默许久后才说:“你也知道,我是有个相好的了是吧?” --- 秦旭也是在今天回来的,比预计的时间要早。 还是一样,他刚刚回来并没有先回到家里,而是直奔洛二贵家,以村长的名义给他家送去了丰厚的礼品。 如此丰厚的礼物,是他们只耳闻却从未见过的,两人笑的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 秦旭走后,吴莉则对洛二贵说:“你看,要不是婷婷找了个技术员,老刘家能给咱们送来这么些稀罕东西吗!” 如此包装精美的礼盒,看的洛二贵也心花怒放,他粗糙的手指在盒上摸索着,点点头说:“是啊,幸好当初没把婷婷许给他家。” “这些啊,就都留给我闺女当嫁妆,看以后婷婷嫁过去他们家谁敢瞧不起!” 回到自己村子里时,秦旭又来到了王嫂子家里,一进门王嫂正在磨豆子,见秦旭来了,在围裙上擦擦手,笑道:“从城里回来了?” 秦旭点点头,捡了块豆腐,又说:“我在津北也拿回来好多豆子呢,看着比你磨这个要大,晚点我给你送来点。” “不用不用!”王嫂连连摆手:“你自己留着吃吧,让你媳妇给你磨豆浆喝。” “那么多喝不完的,平时我不在家,也麻烦你照顾我媳妇了,我这就给你取来。” 秦旭说着就要走,王嫂哪里好意思让人家再跑一趟,便找了个袋子踹在兜里:“那我跟你一块儿去吧,你就别再折腾一趟了!” 一路走着,王嫂一路打听着秦旭在津北的生活,夸他有出息,夸他能赚钱,实际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些大个的豆子。 直至两人走到门口时,忽然听见房间里有断断续续地哭声。 两人都骤然停住脚步,那是余小雅的声音。 “洛竹,我知道我不该骗你,可是当初我如果告诉你实话了,我怕你就不让我你家里住了。” 她的眼泪如绵绵细雨一般,洛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别哭。” “那人本来说是可以带我离开这里的,他说只要我听话,就一定带我离开这里......”余小雅抽噎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浸湿了袖口。 “可昨天,他又来看我,又说他不带我走了。” 这话听的洛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说多了不好,说少了又显得不够朋友,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余小雅吸了吸鼻子,又说:“我为他付出那么多,我什么都听他的,我被邹桂香打的时候就是靠着他给的那份信念才撑到现在......如今他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这是什么男人,玩够了就想丢下一走了之了吗? “他在哪里你知道吗?你能找到他吗?”洛竹轻声问道。 余小雅声泪俱下,哭得更大声了:“我......我知道。” “要不,我偷偷陪你去找他,帮你出口气!”洛竹就是这种急性子,关键时刻也顾不得秦旭时常挂在嘴边的警告了。 -- 第66页 哭得梨花带雨的余小雅用力摇了摇头:“不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要护着他?”洛竹摆正她的身体,抹了下她脸上滚烫的泪水:“他都这么对你了,已经不值得你保护了,你难道想被舅妈给打死吗?” 余小雅又用力摇着头,而后认命一般垂下脑袋,声音低软:“我不敢,我们斗不过他的。” “只要他没有三头六臂,只要他是个人,那就不用怕,我们不是逼他对你负责,而是总得要个说法,不能白白叫人欺负了,你的名声毁了,他非但不心疼,还能活得那么安心,你咽的下这口气吗!” 沉默良久,余小雅的哭声渐渐平息,她抬起脸看向洛竹。 通红的双眼干燥到起皮的嘴唇,无一不在彰显她的可怜。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不一会儿,余小雅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咬了咬牙说:“那个人就是……刘村长。” ...... 那一刹那,好像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像是听见了天方夜谭,洛竹先是如一块木头般愣神了许久。 接着感觉头顶上方炸了个响雷,半张着嘴,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你,你说什么?” “刘村长?秦旭他舅?刘宝发的爹?” 这几个称呼一个比一个响,洛竹瞪大了眼睛看着余小雅问道。 她轻轻点头,眼泪决堤:“就是他。” 门外站着的二人也呆若木鸡。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听见耳朵里,王嫂子挠了挠头发,一脸灿笑道:“这样吧,你家里有事,那豆子我改天再来拿吧。” 秦旭快速眨了眨眼睛,又对王嫂说:“不好意思了,您看这事儿......” “放心放心,我就当没听见。”王嫂子用手半掩着嘴,低声说:“我这嘴,严实!” 说完王嫂子丢给秦旭一个放心吧的眼神,离开了他家。 她走后,秦旭脸上尴尬的神色消失不见,嘴角也不自觉地勾出一丝微笑,掂了掂手里的豆腐,冲着窗户喊道:“我回来了!” 听到秦旭的声音时,洛竹赶紧用袖子把余小雅脸上的泪水擦干净,低声说:“秦旭回来了,我把他拉到厨房去,你别哭了,别让人看出来。” 说完便走到门口拉扯着秦旭进了厨房。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得过年前吗。” 秦旭把豆腐放在灶台上:“怕你想我想的睡不着,所以提前回来。” 洛竹一直扯着他的胳膊,眼睛也时不时看着房间的门,秦旭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抬了抬手臂,打趣道:“干嘛?炕上藏了男人?不让我进屋?” 他作势要挣脱开走进房间,洛竹低喊道:“小雅在房间换衣服,我松手你敢进去吗?” 秦旭悻悻地耸了耸肩膀,挽起袖子说:“晚上一起吃饭吧,看来今天我又要睡冷炕了。” --- 今年冬天似乎没有以前冷,连秦旭都说她织的毛衣可能今年穿不上,要留到明年了。 所以硬是逼着洛竹再想别的礼物送给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秦旭生日这天。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今年是个暖冬。 洛竹一早起来就煮了鸡蛋,中午又给他做了好些个菜。 红烧肉,蒸嫩鸡,各种蔬菜全都做好后足足摆了一大桌子。 一整天都没伸手帮忙的秦旭,看到了这桌盛宴,眼里闪烁着微光。 “小姑娘长大了。”他说。 回想起初相识的那一天,好像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历历在目。 明明怕的要死,却还是颤抖着双手狠狠挥舞着镰刀,叫嚣着谁都不许靠近她。 那么硬气朝他要酒喝的女孩,居然能被一只老鼠吓得痛哭流涕。 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张脸,曾经和如今对比下来,隐隐约约气质上好像是变了。 饭桌上,秦旭看着眼前大吃大喝的人,忽然放下筷子。 “洛竹,你知道吗,我很久没吃过有人专门给我做的饭了。” “别以为你这么说,就可以骗我天天给你做饭了。”洛竹把从嘴里掏出鸡翅的骨头,又去盘子里捞另一支鸡翅,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看在今天是你的破壳日,我才给你几分薄面而已。” 看她那副馋样子,秦旭又说起从前:“那天你说得对,回家就能吃到饭,真美。” 洛竹皱了皱眉:“哪天?” “你给我蒸馒头那天。” 那天是她心血来潮,第一次给秦旭做饭。 她不知道的是,那是秦旭时隔十几年,再一次吃到有人专门给他一个人做的饭。 洛竹错开他的眼神,擦了擦手指上的油,有些害羞道:“那么久的事了,你还记得。” “真的很美。”他一脸平静的看着她,把她的眉眼全都深深刻在了心中。 桌子上的食物下去一大半了,洛竹抿了抿嘴,狡黠地笑道:“还有个压轴菜没给你呢。” 说着她便起身,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盘子,提前用铁盆盖在了上面,待吩咐秦旭把面前的碗撤走后,她小心翼翼地把这宝贝放到了他面前。 “自己掀开看看!” 铁盆掀开一看,秦旭弯起嘴角笑了。 她居然做出了个小蛋糕来。 圆形的奶油蛋糕是用奶粉,鸡蛋和油打了很久才勉强成型的。 -- 第67页 关上灯点燃了蜡烛,待秦旭许好了愿往后,洛竹温柔地说:“二十四岁生日快乐。” 他也不过才二十四岁而已。 放到她的世界里还是个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愣头青而已,每天挤公交,按时打卡上下班,不交女朋友的话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 只需要考虑明天见什么客户,穿哪件衬衫就好。 而在这里,身上背负了这么多东西的他,腰板依旧挺得那么直。 当秦旭吃了第一口他媳妇精心制作的蛋糕时,再度笑出了声,举着奶油里面的东西仔细看了看,说:“馒头?” “对啊,只有馒头。”洛竹歪着脑袋又窃喜道:“你吃吧,吃完了还有个惊喜呢。” ☆、算计 夜色浓郁,两个人手挽着手走出了村子。 “不会又烤什么吃吧?”秦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媳妇,我真吃不下了。” “知道你吃不下,所以我带你去爬爬山,消化一下。” 洛竹手里一直拿着个密封的袋子,秦旭问了好几次她也不回答是什么。 山脚下这里她和余小雅来过很多次,夜晚星空璀璨,秦旭坐在一处荒废很久的亭子里,离得老远看洛竹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你不怕有老鼠虫子了?”秦旭喊道。 洛竹一颤,随即回过头不耐烦地说:“你闭嘴!” 秦旭一撇嘴,还没装到十二点呢,就逐渐开始现原形了。 刚低下头,忽然听见一声巨响,在这寂静的山脚下,这声响吓得秦旭一怔,他抬起头的同一时间是女孩的呼声。 秦旭一个箭步跨过亭子的栏杆,几乎是飞速就跑到了洛竹身边:“怎么了!” 可洛竹竟看也没看他,手肘捣了捣他的的胳膊,仰头望天:“快看。” 秦旭抬起头,只见一个红色的火花在空中爆开。 接着是蓝色,绿色,紫色...... 火树银花,五颜六色,在空中盛开。 “卖烟花的小贩没骗我,这个真的好看!”洛竹扬着脸,兴奋地说。 秦旭向她看过去,神采奕奕,眼中散发着惊奇,眼睛也笑弯成了个月牙。 时不时伸手一指:“你看那个,看那个!” 语气里满是惊喜。 一颗一颗烟花带着星火窜上了天,再演变成一道道瀑布,像是从银河中流下的一般。 秦旭心中无限感慨,喜悦上头,酸楚感也随之顺着喉咙一拥而上。 从前他最害怕这一天。 腊月二十三。 临近过年的日子。 腊月二十二这天,他会提前把门锁好,把所有的柴火树枝搬到厨房,把炕烧的暖暖的,热水就放在伸手能摸得到的地方。 因为,十二点过后,真的会很冷,父母不在的每一年都好冷好冷。 冷到他蜷缩在棉被里还会瑟瑟发抖,冷到脚底抽筋,手脚麻木。 那种从内向外散发出来的寒意,会准时到达,蔓延到四肢百骸,冰冻身体里每一根脉络,每一条神经,这些年从未缺席过。 他从未给自己过过生日,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自己上一次过生日的场景。 和今天有些相似,也是那么一大桌的菜,旁边是爸爸妈妈温暖的笑脸,床上摆着奶奶给做的新鞋。 是从什么时候,这么好的日子开始变得寒冷了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由衷的害怕这一天的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他突然重拾希望,开始期盼这一天的。 是他第一次吃到烤鸡腿那天。 躺在洛竹的腿上,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说要和他一起过生日。 好像就是在这一天,他意识到,放纵会上瘾,可却还是忍不住诱惑。 也是在这一天之后,他开始有意无意的瞄着日历,心里有了些许的期盼。 洛竹还兴奋地看着烟花,手挽在他的手臂上,满脸粲然。 秦旭淡然一笑。 今年的生日,不冷了呢。 温暖的一天结束在了梦乡里,第二天一早,秦旭穿戴整齐,心情甚至比昨天更激动。 是该有个了解了。 陈年往事,新仇旧恨,也都应该在终止在这时候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他想过个好年。 刘村长刚结束了镇上下达的工作,风尘仆仆的往家里赶。 回到家却发现儿子媳妇,都不在家。 唯有儿媳妇一人,刘村长摘了头上的帽子,问:“你妈呢?” “和宝发去赶集了。”余小雅见他回来犹豫了一下,又马上走上前,低声说:“爸,钱贵好像又要使坏了。” 一提起这个人,刘村长心就不由得一悸:“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才打扫院子时,看见他朝着咱家门口瞄了几眼,然后就又往地里走了。” 只见刘村长眼珠转了转,刚摘下的帽子又戴上了,匆匆撂下一句话:“我去看看。”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眼看着没几天就过年,好不容易一个迎来一个暖冬,这么好的时候,这么好的节日,千万不能出现那些丧气事! 秋收过后,地里就变得空旷很多,一眼看过去荒芜一片。 除了一些干枯的大树,就是一垄挨着一笼的大地。 刘村长眯着眼睛向前方看,可竟没有一个人影。 -- 第68页 他一个人在空地上走了很久,以为是自己来晚了,钱贵回家了。 长出一口气打算回头时,突然见余小雅就在远处站着。 她一动不动的,面朝着自己。 刘村长心里没由来的突然感觉有些慌乱,两人离的那么远,他就是觉得余小雅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回去吧,人早走没影了!”刘村长来到她面前一边说一边走。 擦肩而过之时,余小雅突然低低地开口:“为什么?” 这声音与她平时在家里唯唯诺诺的声音完全不同,这几个字透露着坚定,甚至——还带着几分恨意。 刘村长骤然停住脚步,偏过头看向她。 “什么?” “你为什么,一定要强迫我嫁到你们家。”余小雅还是那个姿势,眼睛也一直注视着远方。 不远处的天边突然飞过一群大雁,似是要去暖一点的地方过冬。 余小雅垂下眼帘:“你们家什么都不缺,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当牛做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村长眉头紧蹙,怒气陡然上升:“什么叫当牛做马,你在我们家饿着你了还是渴着你了?” “呵。”一声轻笑从余小雅嗓子里滑出,接着她转过头看着刘村长那张肥肉四溢的脸:“没想到你披着人皮,干得却都是鬼事。” “我看你是吃错药了!”他怒吼一句,而后不再理会他,背着手朝家的方向走。 身后的余小雅像是突然发癫一般,三两步追过去,扯着他的袖子大喊道:“你不过就是用一个口头协议把我爸妈骗的团团转,还把我骗来你们家做奴役!” 这四周虽说是没有人,可难保一会儿会不会有人路过。 这一年算是刘家最倒霉的一年了,刘村长每天活得谨慎再谨慎,万万不能将这种丑事宣扬出去。 “你给我闭嘴!”他恶狠狠地瞪着眼睛,想要去堵住余小雅的嘴,抬起的手却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他四下瞧了一眼,又压低声音:“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地盘,我们老刘家活这么些年还没有吃过亏呢,别在那蚂蚁装大象,我想捻死你们家,轻而易举!” 他说着就又要拂袖而去,可手臂却紧紧的被余小雅抱在怀里。 “你给老子放开!”他一边用力抽手,一边嘀咕着:“就是他妈打得轻!” 余小雅突然笑了出来,仔细看过去,她的眼角位置还闪烁着微光。 也不知那是委屈的痕迹,还是苦尽甘来的喜泪。 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还凑上前去,轻声地问:“你那么相信命运,每天给自己卜了那么多卦,你有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算没算到我是你们一家命里的劫!” 刘村长全当她是突然发了疯,根本没考虑她这话里的意思,还在不断与她做着抗争:“老子这一辈子没他妈过上几天好日子,找了个儿媳妇还他妈的是个疯子!” “疯子?哈哈哈......”她笑道:“那不是正好吗,傻子配疯子,天生一对!” “你!”刘村长向来爱子心切,容不得别人说刘宝发一句不是,他终于用力把余小雅甩到了地上,接着又上前扯起她的衣领,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个贱娘们!早就听说你背着我们家偷男人,今天还敢骂我儿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我们家戴绿帽子!” 他一脚接着一脚踢在余小雅的身上,嘴里骂着:“我就不信打不服你!我就不信管不住你这破鞋!” 一下比一下重,可出乎意料的是,余小雅并没有像往日被邹桂香打的时候那样求饶或是哭泣。 她的脸上竟还带着喜悦。 刘村长气喘吁吁,啐了一口唾沫到了地上:“嫁到我们家就得有儿媳妇的样子,做不好就得挨打!” “公婆没有公婆的样子,丈夫没有丈夫的样子,我这个做儿媳妇的,凭什么就得有儿媳妇样啊。” 正要走的刘村长又折了回来,抬起的手眼看着就要落在余小雅的脸上,却突然被她一把抓住。 “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她嘴角勾着一抹笑,眼神里透露着一丝阴狠,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你算了那么多的卦,成年累月的占卜,有没有算到我是你们家的劫难啊?” 像是电影中的女鬼一样,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浑身沾满了尘土,刚才被刘村长用力打过的那一巴掌,印记已经牢牢固定在了脸上。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她嘴角还噙着一丝血迹,在刘村长震惊的面色中,又笑着说:“不过就连陪刘宝发睡觉那种恶心事我都做过了,这,也不算什么了。” 刘村长只觉得好像从她的眼睛中迸射出千万支隐形的银针一般,像是下一秒就要被穿透了,他用力推了余小雅一把,就要转身离开这里。 而身后的余小雅则突然收起笑脸,咬着嘴唇,眼泪如江流般从眼眶中划过。 那瞬间,像是变脸一般,委屈迅速取代了狠毒。 “刘广海!你不能不要我!”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她就扑到了刘村长的背上,大声嘶吼着:“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能这么对我!” ☆、争锋 “你在放什么狗屁!” 刘村长此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用力想把身后的余小雅甩开。 -- 第69页 可她的手臂如藤蔓般紧紧缠在腰间,任凭他如何撕扯就是不松开。 “我为你付出这么多,我连你儿子都陪了,你不能不管我!”余小雅哭得声嘶力竭,沙哑地嗓音贯彻了整个大地。 “你他妈作死,你......” 说到这里,刘村长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看见不远处那个干涸的榕树下站了七八个人。 有邻居,有小孩,还有邹桂香和刘宝发。 邻居们惊慌地避开眼,孩童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闹剧,而邹桂香则面色煞白,看着还纠缠在一起的二人。 余小雅并未停止哀嚎,反而哭得更加卖力逼真,她紧紧搂着刘村长的腰:“求你了,你别不要我,你说过的,只要熬过这些日子你就带我走的啊!” “是你说让我把鸡血泼在门上吓唬邹桂香的,你说你的身份没办法制止她打我,是你说要把她吓病,这样她就不会再打我了......” “不是,不是的!我没说!”刘村长一瞬不瞬地盯着榕树下的邻居们,这几声怒吼句句都是冲着她们。 “我都听你的了,求你别不要我......” 远处的邹桂香扯住哭闹着要上前的儿子,这时刘村长突然挣脱开了余小雅,走向她们这边。 离得老远他就摊开双手:“都是这娘们胡说八道,我没有啊!” “你们都不知道她刚才和我说了什么,你们都......” “你们都听见了吧!”余小雅也踉跄地冲了过来:“你们可要帮我做主啊,他们老刘家这么戏弄我,他们父子俩没有一个好东西......” 余小雅满脸泪痕和伤痕,邹桂香则死死咬着牙,铁青的脸上和颤抖的双臂,扯着自己的儿子就往家里走。 这件事街坊四邻全都看的真真切切,心里也都有了数,待那一家四口都离开后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要不说那小媳妇总是趁着村长不在家时出去偷人,原来偷的就是自己的公公。” “这人啊,居然心肠这么坏,为了瞒住自己的丢人事,还能往自己家泼血撒纸钱。” “呸!这个祸水,破鞋!” “可怜那傻儿子喽!” 回忆起曾经刘村长挨家挨户通知大家去吃喜宴时的情景,再看如今四人的关系,大家都一片唏嘘。 一回到家刘村长根本来不及收拾余小雅,大门一关就被邹桂香拿着花瓶就砸到了身上。 花瓶掉地,应声而碎。 “我造了什么孽,嫁给你这么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她抹着眼泪,满眼愤怒。 任谁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她颤抖着伸手指着面前的两人:“把我和我儿子哄的团团转,原来是你们两个背地里苟且,你们臊不臊得慌!” “你这破鞋!我打死你!”她一边说一边朝余小雅冲过去。 余小雅则奋力一跃躲到了刘村长后面:“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啊......” 她眼眶通红,死死抓着刘村长的衣襟,看上去可怜极了。 “怪不得你说不要把这件事声张出去,怪不得你这段日子总是借口出远门,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邹桂香怒吼着扑到了刘村长面前,巴掌和脚全都招呼到了他的身上。 儿媳妇竟成了自己的小三,任凭刘村长如何解释邹桂香都充耳未闻,她一把拽住余小雅的头发,硬是把她拖了过来,捡起地上的花瓶碎片就要冲她脸上砸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从背后扯住邹桂香的手。 “舅妈,发这么大脾气干嘛啊。” 邹桂香回过头,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秦旭,你来的正好,这两个奸夫淫.妇不干正经事,赶紧报官,赶紧去镇上找领导,我要让刘广海身败名裂!” 见秦旭还站在那一动不动,邹桂香用力推搡了他一把:“杵在这里干什么!你快去啊!” 从刘村长的角度看过去,秦旭的手插在口袋里,脸上的神色甚是平淡。 突然一丝希望从心中涌起,他走上前迫切地问:“你是不是知道?刚才她跟我说话你是不是听见了?你听见她是故意诬陷我的是不是!” “我听见了。”秦旭微微点头,在刘村长的一脸憧憬下,又说:“我听见她说你玩弄她的感情,现在又不要她了。” “你......放你娘的屁!”刘村长满脸充血,怒吼着:“全他们跟我作对是不是!全他妈不想过好日子了是不是!” 他如没头苍蝇一般原地走了几圈,突然又指着秦旭:“把老子给你盖房子的钱还回来,娶媳妇的钱还回来,这么多年欠我的全都还我!” 秦旭长叹一口气,这一口气像是把那些年所有的恩恩怨怨一并吐出:“要说还,应该是你还我吧。” 他目光紧锁着面前的这个舅舅:“我欠你什么?你又欠了我什么?” 眼睛在这来过无数次的豪宅里环视了一周,他用脚尖点了点地,又说:“这,最起码有我一半吧。” “你,你少在那信口开河了!”说到这,刘村长忽然明白了,紧眯着眼睛说:“原来这么多年我养了个白眼狼啊,吃着我们家的饭,还惦记着我们家的房子。” “这房子一砖一瓦,还都是我家的,还都姓刘。”他突然开口大笑:“我不给你又能怎么样?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房子一半属于你?遗嘱?还是能把你姥姥的魂召回来?你妈都玩不过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还敢来跟我要家产!” -- 第70页 “没打算要。”秦旭还是那样轻飘飘的语气:“只是想让你实现你当年说过的话。” 他说着便把坐在沙发上傻看着的刘宝发提了起来。 看出他的预意,邹桂香大吼一声就要上前抢人,秦旭忽然从身后拿出一把刀来,抵在了刘宝发的脖子上。 “我要你烧了这房子。” 他一字一句地说,眼神中迸发出无尽哀怨。 “当初是你说的,就算是一把火烧了这房子,也没有我们家的份,那今天就烧了吧。” 刘村长哪里会这么容易就妥协,他想上前而又忌惮秦旭手中的尖刀。 嘴里只是一味念叨着:“别别......别冲动。” 突然刘宝发哀嚎一声,原来秦旭用刀柄直直砸了他的眼睛一下。 对面站着的二人霎时方寸大乱。 秦旭笑道:“这就心疼了?还记得我刚到你们家的第一年,他这样打我时,你们是怎么说的吗?” 那一年秦旭十岁出头,瘦弱的都不如一年级的孩子们壮实,被刘宝发用石子一下砸到了眼睛上,而邹桂香赶来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儿子的双手,而后怒斥秦旭:“你倒是让着点哥哥啊。” 好在那时候年纪小,并没有留下疤痕,伤口也不过就是出了一点血而已。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竟被所有人遗忘。 当秦旭第二下砸向刘宝发的脑袋时,刘村长终于大吼道:“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他还是那副语气,掐着刘宝发脖子的那只手更加用力:“烧不烧?” 屋里的气氛僵持不下,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那厚厚门帘的另一侧,大门被打开了。 隔着棉门帘,洛竹把一切听得真真切切。 一早上,秦旭醒来时亲了她一下就离开了。 许是爱人之间的悸动,这一吻让她如沐春风,心如小鹿乱撞,再也睡不着了。 想着昨天他没说过要出去,于是她便也起床,想看看他去了哪里。 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最后逛到了村头,只见他的背影进了房间,她跟过去刚要抬手推门就听见里面的争吵声。 ——竟然是今天。 这一切,竟然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秦旭还什么都没有,他怎么就敢孤注一掷撕破脸面呢。 这中间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是谁的问题。 是她推动了发展,还是余小雅与刘村长私情暴露推动了发展。 隔着一道门帘,她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房子里的僵持还没有停止。 “秦旭,你听舅说,我现在什么都能给你,可这房子不能烧啊,烧了我就什么都给不了你,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刘村长脸色刹白,拍着自己的大腿哭着说:“宝发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开他吧。” “我也无辜。”秦旭说。 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般,时间仿佛给他们中间设置了一道结界。 这四个字吐出来后,竟没有人再能接得上话。 “我不无辜吗?”秦旭又说。 “你,对得起我的爹妈吗?” 刘村长突然两腿一蹬,坐在了地上,一手捂住自己的脑袋:“他们的死跟我没关系啊,是我把你养大的啊!” “如果不是为了坐稳你这个位置,你会好心收养我?” 说完这句话,一直平稳如水的秦旭突然抬高了音量:“他们的死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如果不是你把他们赶出去,那车会掉进山沟?我们一家会阴阳相隔?我会缩在那个破房子里卧薪尝胆十几年?” 他的抱怨一声比一声大,最后那几个字简直就是怒吼出来的。 十几年。 上下嘴皮动两下就说的出来,可这十几年,多少个日日夜夜,太阳升起又落下多少次,那是他一秒一秒熬过来的。 此时的秦旭怒火冲天,甚至连刀刃在刘宝发脖子上浅浅的划了一条也没感觉到。 “是我成全了你的廉洁大度,是我帮你巩固了位置,让你一路顺风顺水走到今天。你这个村长能安安稳稳做到今天得感谢我吧?” 脖子上的血迹终于流到了秦旭的手上,他低头看去,嫌恶的抿了抿手指:“要房子,还是要你这傻儿子?” 秦旭脸上丝毫不见怜悯之色, 刘村长无计可施,他终于狠下心站起来:“我烧。” 秦旭勾唇一笑,退后了半步,对还站在一旁已经不知所措的余小雅说:“过来。” 眼见着余小雅走过去站在了秦旭身后,刘村长恍然大悟。 他爬起来,用力指着对面的二人,狠狠地说:“是你,原来是你跟余小雅私通,竟然都是你!” ☆、明了 “私通的,不是你吗?我可担当不起这个罪名啊。”他说完仰起头笑出声来,遗憾地摇了摇头:“舅啊,没想到你竟然到现在才明白。” 惊慌的压力越多越好,秦旭还想要再刺激他们家一下,抬了抬眉毛,得意地说:“是我跟她私通,是我把你花钱给你儿子娶得媳妇接二连三地揽入怀中,大舅,这可是当初你硬塞给我的啊。” 与此同时,在秦旭看不见的门外。 洛竹如五雷轰顶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竟是这样吗?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 第71页 屋内又陆续传出声音,可洛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是我把你花钱给你儿子娶得媳妇接二连三揽入怀中。” “当初你硬塞给我的啊。” ...... 声音无限循环,如同恶魔在低语。 所以,这一切,都是报复? 包括她自己在内的这一切,竟全都是秦旭的报复?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刘家的,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不知道要去什么方向,不知道该去哪里。 脑海里全都是他刚才那些致命的话。 她知道每一个人的结局,却不曾想,自己竟也是被算计进去的那一个。 一切都明了了,最后的赢家,只有一个。 ——就是那个铁石心肠的假病秧子。 两行清泪自眼眶中流下,不可置信之际,身后突然有人抓住她的肩膀。 马上她的面前一片漆黑,洛竹刚要反抗扯下头上罩着的袋子时,只觉得后脑遭到一记重创。 接着,她失去知觉,倒在了地上。 --- “你们全家能好好活着直到今天,最该感谢的应该是洛竹。” 几人早已挪到了院子里,说这话时,秦旭眼看着从房子里蔓延开来的火焰已经烧到了窗帘的一角。 “别人的东西,你不过住了几十年就认为是自己的了?这一把火没能烧死你,至少也应该烧醒你了。” 六十几岁的刘村长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斗不过二十几岁的秦旭,无论是从脑子还是力气。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目光幽深地盯着秦旭,似乎是要把他的灵魂看破。 “知道为什么选在今天吗?”秦旭笑着说:“十一年前的今天,你把我赶出了这栋房子。” “当然了,用你的话来说不是赶出去,而是我长大了,得有个自己的家了,我数十年所有的痛不欲生的隐忍,都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今天我终于把属于我的从你这抢回来了,是我的总归是我的,挂谁的旗也不好使。”秦旭耸了耸肩,看向灰头土脸的刘村长:“我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太久了。” 每一天的太阳升起时他都充满希望,步步为营走到今天全都是靠着心中这份不灭的期盼。 “你,不得好死。”刘村长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秦旭笑笑,无所畏惧地看过去:“今天我给镇上的政府机关写了一封检举信,检举你贪污腐败,拉帮结伙,作风有问题,估计最迟明天,上面就会下来人找你喝茶了吧。” “我有什么问题?”刘村长沙哑的嗓音,含恨道:“都是你这畜生陷害我的!” 他指了指远处的余小雅,说:“有没有问题,村民和当事人会给你作证的。” 任谁也无法接受,不过几个小时就失去了争取一辈子的成果,刘村长还想要垂死挣扎一番:“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们说清楚......” “是得说清楚,不过你跟我说不上,等你也到了那边,和我爸妈去说吧。”而后,他又笑着摇摇头:“或许也说不上了,因为你们一家三口都是要下地狱的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刘村长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秦旭就拿着那把尖刀站在那里,仿佛是死神拿着镰刀宣告他的终结。 他听见死神挥舞着镰刀对自己说:“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对手,是潜伏在你身边的魔鬼,是替我爸妈跟你索命的阎王爷。” 秦旭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个从小便被捧在手心的儿子,这个一直被妹妹关爱的哥哥,这个趁他年幼,害他父母,夺走属于他一切的亲舅舅。 这么些年,他早就在心里把他们一家凌迟处死一万次了。 火势逐渐迅猛起来,秦旭也不得不趁着有人发现之前离开了。 余小雅跟在他身后,紧蹙着眉头:“放了那把火就不管了吗?你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吗?” 秦旭慢慢停下脚步。 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吗。 这么些年的期盼,午夜梦回时那一张张思念的脸。 无数个缜密的计划,十几年含辛茹苦想要的一切。 真的,就不要了吗。 秦旭闭上眼睛,脑海中又闪过一个人影,她与他同床共枕,惺惺相惜。 他记得她满脸认真的跟自己说:“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是孤独的太久了,一个微笑都觉得温暖吗。 是周遭寒冷无比,一杯热水都感激涕零吗。 是背负仇恨数年,突然被爱情滋润了内心吗。 是幼稚无知,心智不成熟,是没本事,没脑子,还是根本就没把这血海深仇放在心里呢。 是也好,不是也好。 算了吧。 他还活着啊,他还有人惦记啊,还被人需要啊。 心中已有了答案,再次睁开眼时,他苦笑着回答:“不要了。” “我得不到了,他也别想得到,火是从房子里面烧起来的,等救火的人来了,估计也就剩个空壳了。” 他又看向余小雅,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会消失的无影无踪。”顿了一下,她竟向秦旭深深鞠了一躬,哽咽道:“感谢当初知遇之恩。” 她也不过是个无知的花季少女,只因父母的贪念把她送上了绝路。 -- 第72页 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做了那么多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不过好在,苦尽甘来。 一切都结束了。 ---- 秦旭回到家,还没走进屋便高声喊道:“洛竹!” 屋里没人回答,他推门进去一看,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炕上一张纸分外吸睛。 【孤舟断桥】 不过就这四个字,秦旭竟惊出一身冷汗。 孤舟断桥是荒废了好多年的一座大桥,江水浩荡,荒无人烟。 她去那里干什么? 来不及细想,秦旭便朝着断桥那边跑去,远远的还能看见村头浓烟滚滚,伴随着邻居们的惊呼声。 他无暇理会,只是朝着断桥的方向走。 孤舟断桥,正如其名。 曾经名叫赛舟桥,后来桥莫名其妙地坍塌后,则被人笑称做孤舟断桥。 天气好的季节还会有孩子们成群结伴的去玩,可如今这个时节,天寒地冻,连个人影都没有。 洛竹是被一盆冰冷浑浊的江水泼醒的,她先是发觉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耳边便是湍急的江流声。 绳子绑得甚是严紧,叫她如何都挣脱不开。 “不用白费力气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 出乎意料,眼前的人竟是许久未见的故人。 ——陈乐乐。 洛竹叹了口气,已无力与她针锋相对。 现在就算是她和秦旭手挽着手在自己面前炫耀,她也能毫无波澜。 因为,哀大莫过于心死。 兜兜转转,本来自己是具有绝对优势的上帝视角,可却不曾想到,原来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上帝。 陈乐乐站在一旁,上下打量着她,那目光很是怪异,不是情敌之间的愤怒,也不是得不到后的憎恨,这更像是一种,怜悯。 她为什么会这样看我。 难道她要杀我? 洛竹刚要开口,又见陈乐乐移开了目光,眺望着翻腾的江水,她说:“放心,我不伤害你,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了,我就把绳子解开。” “不用说了,我们两个,半斤八两。”洛竹嗤笑一声,脸上挂着辛酸:“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幸福。” 看似是你黯然退场,实则荧幕前的我,也不过就是个提线木偶。 我们两个翻出花来,斗的再狠,最后还不是那个人说了算。 他说谁赢,谁就赢。 “我当然知道你过得不幸福。”陈乐乐依旧冷静地看着远处,嘴角微翘,像是在叙述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说完,她得意地看向洛竹:“所有的人都是他手里的牌。” 听完了这话,洛竹才明白她眼中的怜悯是从何而来。 原来连陈乐乐都早就看出来了,她竟直到今天才看透,甚至就在当下这一秒,她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既然你早就知道,那今天又为什么做出这种举动呢。” “因为,我心甘情愿。”陈乐乐答。 凛冽的风吹得陈乐乐的脸上红扑扑的,她轻轻眯起双眼,那年冬天好像也是这么大的风。 她和她的心上人走在路上,和他念叨着琐碎的旧事。 那个人并不插话,而是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仔细的倾听。 谁也拒绝不了温柔。 谁都不能对这么温柔的人免疫,即便是家境优越,长相不差的陈乐乐也不例外。 她沉醉于秦旭制造的温柔之中,肆意沉沦,甘之若饴。 “你之前是不是以为你赢了?”陈乐乐笑着问:“现在发现自己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是不是很难过?” “你不难过吗?”洛竹不答反问。 陈乐乐耸着肩摊开双手:“我一早就知道,何来的难过啊?” 洛竹疑惑地看向她。 “我比你更爱他。”她忽然用那噙着泪水的眼睛瞪向洛竹,厉声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娶我,而明知道这一切的我,心甘情愿。” ☆、怒斥 爱情很神奇。 听了陈乐乐这句话,洛竹只是无奈地低下头慨叹,爱情真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哪怕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也心甘情愿。 曾经的她会对说这句话的人嗤之以鼻,如今竟大不相同。 她居然动了恻隐之心。 大概也是与她同命相连,可怜她人也可怜自己吧。 “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不明白,她与秦旭这么亲密都不曾发觉自己被算计进去了,陈乐乐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演员,如果我不曾看过那本书的话。” ? 脚下湍急的江流都比不过此时洛竹心头血液翻滚的汹涌。 书。 她看了什么书。 难道她...... “你是什么意思?”洛竹感觉自己的声线都在颤抖。 像是随口说了一句呓语,陈乐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看向洛竹。 “你也不想想,他忍辱负重到今天,怎么就能让你发现他装病?” “他睚眦必报,怎么就心甘情愿哄着你,每天围着你转?” “仇不报了?这么些年的苦咽下去了?就因为遇见你了?” -- 第73页 陈乐乐忽然笑出了声:“真是天真!” 她讽刺道:“连小孩子都知道,想要玩得开心就得早早把作业做好,秦旭会不知道?数十年如一日,卧薪尝胆,会败给女人?会为了爱情抛下一切?现实吗?你自己说现实吗?” 这些,居然她都知道。 此时的洛竹心里惊涛骇浪,曾经一砖一瓦建起的城池全都轰然倒塌,随着波浪卷入深渊,粉碎没入深海。 原来,这不只是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原来,看过书的,还有别人。 可陈乐乐是谁,她出现在哪本书上,为什么自己看的那本根本就没有这个名字。 我以为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所以我把它死守在心底的最深处,日日担心被人发现挖掘,正担忧着却忽然听见有人说,这所谓的宝贝,她早就知道,甚至了解的更清楚,并且,不屑一顾。 这滋味,简直痛入心脾。 剥肤之痛也不过如此了。 她还是想要再挣扎一下:“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乐乐不答,沉默良久后又说:“洛竹,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他不过是顺着你演而已,目的,还是为了报仇。” ——“因为,致使他爸妈车祸身亡的,就是他亲舅舅。” 此前秦旭从未说过自己的父母因何离世,她为了不勾起他的伤心事也从来没有问过,只当他是为了夺回家产而报仇。 她不知道的是,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仇恨。 “如果不是他跟我示好过,我会死心塌地一路走到今天吗?”陈乐乐大步走向洛竹,蹲在地上与她的视线持平,她忽然扯起洛竹的衣领,脸上满是怒火:“一切都是因为你出现了!一切都变了!” “我的梦被你打碎了,我也得让你也看清这不过就是场虚幻而已。”陈乐乐松开了手,后退半步,还在说着:“梦醒了吧?从头到尾,你感动的不过是你自己而已。” 是这样吗?洛竹在心里问自己。 不是的,不是的 这跟书里写的不一样。 书里那一章,把秦旭描述的极其残忍,他就那么冷笑着站在刘村长家的院落里,看着刘家三口人痛哭哀嚎,任由他们跪地恳求。 可今天他没有,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原因而改变的。 难道......难道是因为余小雅? 想到这,洛竹明白了,这颗心也随之彻底没入深海,被毫不留情地吞噬掉了。 他爱上余小雅了。 回想起曾经跟这个女孩生活过得那段日子,洛竹的心落寞了。 余小雅,是个温柔又成熟的女人。 而自己,不过就是个吊儿郎当又不自知的人而已。 嘴里念叨着是不拘小节,可他人眼里就是个吵闹的疯子罢了。 可笑自己还妄想着把秦旭拉回正途,幻想着以后的三口之家,岂能料到,可以主宰命运的早就不是自己了。 “不是我啊。”洛竹苦笑着看向陈乐乐:“你什么都知道,可却还是没料到最后的赢家是谁。” “蝴蝶效应你听说过吧,但凡有一个小节点被改变,那么最终就会造成令人预料不到的后果,真正的赢家,可不是我。” 洛竹长出一口气:“知道他秘密的人,都不能有好下场,天机不可泄露,这叫作弊,我们都得付出代价。” 陈乐乐眉头微拧:“你也知道?” 洛竹垂下眼睛,呢喃道:“我把主角,玩成了配角。” 多可笑啊,曾经看过那么多女配穿书的戏码,个个的低开高走,最后都为自己赚个圆满的结局。 如今才明了,女主又怎样,手握着金手指又有何用,从一开始,迈的第一步就栽了跟头,掉进了深渊。 她也抬头看向陈乐乐,目光一如刚才她那样怜悯:“你今天打击我的这些话还不觉得矛盾吗?我们俩个都是一样的人啊。” 洛竹笑笑,又说:“甚至我还做了你梦寐以求的事,我嫁给他了。” 说完,她又低下头,眼睛发涩,鼻子泛酸。 对她而言,这并不值得炫耀。 “可如果我知道,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我死都要从他身边逃走,绝不贪图他半点温柔和未来他宏伟的蓝图。” 陈乐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断桥,临走时,耳边还盘旋着洛竹的最后那句话。 “被人算计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自己是猎物,却还争抢着第一个堵上猎人的枪口,你这不是舍身取义,你只不过是高看了自己。殊死一搏,就算最后惨败,那你也称得上是他的对手,可你却偏偏妄想着猎人能为你洗心革面,从此金盆洗手。陈乐乐,从始至终,只有你才是他的棋子而已。” --- 秦旭一眼就看见了侧坐在断桥边的那个女孩。 她面无表情,双腿荡在石桥上,松垮的鞋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掉进江里。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秦旭气喘吁吁地走近她,悬着的心刚刚平静,见她突然转过脸,脸上竟满是泪水。 “你别过来。”她说。 秦旭不自觉的放慢脚步,看着她身边散落在地上的绳子,疑惑地问:“怎么了?发生什......” “我说你别过来!”洛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她站起身的速度太快,一只鞋子不小心磕到了石桥上,掉进了水里,下一秒便被翻滚的浪花卷得无影无踪。 -- 第74页 秦旭骤然停下脚步,伸出双手试着安抚她:“好好好,我不过来......” 他不敢再说话,也不敢问为什么,心思缜密的他在看到那张字条时便以发现倪端。 如今看她这个样子,心中的想法已然坐实。 “你怎么找到这来的?”洛竹问。 “我看到了字条。”秦旭紧张到极点,咽了下口水,似乎是想把惊慌也一并咽下:“洛竹,你能听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洛竹慢慢后退,直至退到断桥的尽头。 脚下便是湍急迅猛的江流,参差不齐的断点,钢筋穿插交错,江流时不时涌起的浪花星星点点几滴浸到她的裤脚处。 “解释你是如何算计我,如何玩弄我的吗?” “我没......” 不等秦旭说话,洛竹抬起手:“你不用解释,我来替你说。” “你让我跟别人说你病好了,不是怕我无聊,而是因为你有余小雅了,有了她,你就不用装病了,因为她会帮你做所有的一切。” “撒鸡血的是她,扔纸钱的是她,甚至,吓唬我的也是她,而这一切,全都是你指使的。” 事到如今她什么都明白了。 书中曾把原主写的那么惨,无非是因为老实巴交的原主没有选择跟秦旭合作,所以才落了个那样的下场。 “余小雅为什么跟你合作,你许了她什么?”洛竹问。 现在的情况实在不是秦旭能控制得住的,他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机械地回答洛竹的每一句话:“是的,是她,我答应帮她离开刘家,前提得是她跟我合作。”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选择跟你合作,做出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会因为什么?仅仅只是离开刘家?” 洛竹讥笑着,同时也潸然泪下:“你在刘家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她的眼皮一直在跳,突然委屈起来,缓缓垂下紧绷着的肩膀:“秦旭,我这个年纪就稀里糊涂跟你结了婚,这是我什么也不图,什么也不要的年纪。” “你这么算计我,这么对待我,真让我觉得没意思。” “没意思你懂吗?不期待明天了,不期待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你了,不会每天盼着你下班回家了。” “你为什么不珍惜呢,你为什么这么狠的心,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骗我,要是再晚几年你遇到我,我成熟了,懂的多了,见的多了,我要的也就更多了,倒时你满足不了我,我就走了,哪里还能给你机会傻到被你玩得团团转,还在为你数钱,替你的前途担忧!” 嘈杂的江水声阻碍到了洛竹的听力,她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我告诉你,我也给自己留了后路,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怀孕吗,因为我吃了好久的中药了。” 她把自己所有的愤怒委屈全都一股脑的倾泻出来,末了还不忘再捅他一刀。 “我一时糊涂搭上了自己也就算了,怎么可能给你这种人渣生孩子!” 对面的秦旭努力调节自己的呼吸,深吸一口气又吐出。 他眼神空洞,低声说道:“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 ☆、坠江 在洛竹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秦旭扬起脸看向她,牵起一个艰难的笑容:“我知道,那天你剩的药底,我尝过了。” 那天,他把她剩下的碗拿去刷,还惦记着她不给亲,心里痒痒着,所以竟萦生一个荒诞的想法。 用她刚才用过的勺子把剩下那浅浅的一点药抿进嘴里。 那种苦简直无以言表,秦旭甚至都受不了,像是舌尖都失去了知觉。 就那一瞬间,洛竹的小动作便轻而易举被秦旭发现。 “洛竹,我一直以为你是害怕生孩子,原来,竟是因为对我的防备。” 想故作轻松地笑笑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他勾起嘴角,又很快放下:“没关系,防备我是对的,你最该防备的人就是我。” “跟余小雅深夜见面是我,给她出谋划策是我,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幕后黑手都是我。”秦旭把一切都全盘托出,又说:“可是洛竹,我算计所有人,唯独不想算计的就是你。” “可你还是利用我了!!”洛竹大吼一声,怒气喷薄而出:“为什么要来找我,杀人灭口吗?还是来警告我从今以后远离你,不要再来染指你和她的生活吗!” “洛竹我没有!”他心底的火突然就烧了上来,梗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秦旭紧紧攥着身旁的石柱,指尖泛白,像是要把它捏碎一般:“自始至终我只有你,想保护的人也只有你一个。” 他再一次痛恨自己为了打击刘广海的那番话,像是一根锥子活生生刺进内心,痛感穿过四肢百骸,穿过身体里每一条脉络。 他本应该是一个无情无欲无心的人,却在遇见了她之后,想要给她一个家。 沉默良久,秦旭缓缓说道:“我姥姥过世后,他就把我们一家扫地出门,那天我爸妈说要带我去奶奶家住,那是条崎岖的山路,半路上,我们坐的三轮车翻进了山沟,司机最先跳了车,等我妈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她把我推了出去,而后,他们两个人和那辆车全都摔下去了。” 寥寥几句话,便道出那一直横亘在秦旭心中的伤痛,他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有根针刺在心头一般。 -- 第75页 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被扎得千疮百孔。 “后来司机报了警,刘广海把我领了回去,当时他犯了错误,政府领导可能会罢免他,于是他就演了一出戏,博了同情,村长之位一直做到现在,戏也一路演了这么多年,演到所有人都相信了他的善良,遗忘了他的错事。” “可就算是连他自己入迷了,我都不会迷。” 说到这,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凛冽冷血,像是身体里的恶魔现了身。 “是他害死了我爸妈,害得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所以,我做什么都是对的,我无所谓牺牲多少人,无所谓那些人无不无辜,谁也没有我惨。” “有些人,就应该活在黑暗中,永生永世不配见到阳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空洞的眼神,从回忆中走了出来,看向洛竹:“你问我为什么这对你,我也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你那么......你那么美好。” “美好到,让我舍不得利用你,牺牲你......”他的眼圈泛红,想往前走却又不敢,攥着石柱的手已经发麻,他咽了口喉咙深处的酸楚,闭上眼睛低下头又说:“可我还是伤害到你了,对不起洛竹,对不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疼她的呢,他闭着眼睛想了好久。 是那次吴莉找上门打她那次吗,她说她不过是被扯了几下头发。 可夜半时分,她熟睡时衣服移了上去露出了小半截腰肢,借着淡薄的月光都能清晰看见她腰上的青紫。 是装鬼吓她那次吗,她哭得梨花带雨,样子诱人极了。 还是她信誓旦旦对自己说,‘我会一直陪着你’那次,说那话时,她收起常挂着玩味的笑容,郑重又严肃。 算起来,才认识她不到一年,那些曾经不以为然的过往,如今串联起来竟是全是一把辛酸泪,到头来他自己竟也沦为局中人了。 彼此都不说话,沉默许久,无声的压力犹如烙铁在秦旭身上反复烙印一般,这样的天气他穿的不多,可汗水竟浸透了衣衫。 全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着火气,秦旭想要熄灭这心中的火,可在看到摇摇欲坠的她时,躁动的心还是跳到了嗓子眼。 他试着向前迈了半步:“你回来好吗?” 洛竹又向后退去,警惕地指着他:“你别过来!” 秦旭能听见自己上下牙嗑动到一起的细碎声音,他高喊着:“别离开我,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回想起那天他问的话,洛竹的眼神里满是眷恋,她好想念那时的气氛,吸了吸鼻子,她说:“我也说过,前提得是你别朝三暮四,别骗我。” 又想向后退去,可她已经身在断桥边缘,一只脚的后半个脚掌突然踩空,她向后抡了几圈胳膊,在秦旭的惊呼中勉强稳住身体,嘴里还在念叨着:“你走!你现在就走!” 秦旭怎么可能会走。 “洛竹,我本有机会娶了陈乐乐,然后借她们家的势来报仇,可你突然出现了。” 最开始多少个夜晚他都想把洛竹解决掉,无数个黑夜里,他如同鬼魅一般,收起白天那副老实的模样,一动不动地盯着熟睡的她。 恻隐之心也是在那时候动起的,许是因为她的身世与他的太像了吧。 她是无辜的,她跟他一样可怜。 他是想过要利用洛竹做诱饵来完成自己的路,把她垫在自己通往成功的路上,可是后来...... “后来,我爱上你了。” “可是,不能因为爱上你,我就把一切都放下了,但凡我生出一丝恐惧,想要珍惜当下,那么我和你,未来的路都将是苟延残喘,窒息一般跪着爬向棺材里。” “我不能过那样的日子。” “洛竹,我已深陷地狱,我一无所有,所以我从来没怕过,可是,偏偏我就遇见了你。” 遇见她以后,秦旭严丝合缝亲手砌上的城墙,轻而易举就出现了缝隙,接着,洛竹带着阳光,就那么闯进来了。 “我疲于奔命了大半生,真的不能轻易就放弃。”说到这,他突然就哭了出来,像是把这些年吃过的苦,遭过的罪,受过的委屈全都倾泻而出,他哽咽着说:“我已经很仔细,很小心了,可是洛竹,你自己说,血海深仇能因为儿女情长就放弃吗?” 秦旭呜咽着,含糊不清地哭喊道:“我不想午夜梦回时再看到我爸妈怨恨的表情了。” “此前我的计划是与他们同归于尽,他们一家,家破人亡,而我,用不了多久就会事情败露,后半生的铁窗生涯就在等着我。” “但因为你,我不能,一想到你会在别人身边绽放,我就......我就很不得剐了所有觊觎你的男人,我害怕了,我怕你卷入这场战争,怕一个不小心,一个环节出了错,我就失去你了,我真的怕。” “所以啊秦旭......”沉默良久的洛竹突然开口:“我的出现就是个错误,坏了你所有的计划,没能让你报仇雪恨。” “不...不是这样的...”秦旭摇摇头,说:“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 又是心甘情愿。 这是她今天第几次听到这个词了。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的心甘情愿吗。 秦旭继续说着:“这是我能想到的万全之策,保住我未来的前途,保住你,只不过便宜了那一家。” -- 第76页 他靠在石柱上,把十指插进自己的发间,攥紧拳头,好像要借着这股力道来宣泄此时内心的焦灼与不安,他的喘息声粗重而又冰冷。 “洛竹,你和我的身世一般无二,你应该是能理解我的,我们注定属于彼此。” 这真是注定的吗?洛竹在心里问自己。 命中注定她与他一定要有这段不知是福还是祸的姻缘吗。 “洛竹,你回来好不好?”秦旭一点一点诱导着她:“你过来,我们好好说说,你向前走一步,我就向后退一步,我们一直保持这个距离,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秦旭就是有种魔力,当他认真看着你,慢慢和你说话时,你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思路去走,麻木的洛竹此时也忘记自己的初衷了。 她脚下顿了顿,而后真的把已经半悬空的一只脚挪了上来。 秦旭紧张的喉结上下涌动了一下,向后退了一大步,瞳孔里写满了乞求:“来,过来。” 冷风打在脸上生疼,洛竹的脸早已冻得通红,被绑了那么久,又屹立在如此危险的地方那么久,她的四肢已经很不灵活了。 丢了鞋的那只脚早已麻木不听使唤,着地的那一刻,她小腿发麻,突然失了力气,膝盖惯性的向下一弯,而后重心偏移突然向后倒去。 她惊恐地瞪着眼睛想要扶住一旁的石柱可却差了点距离,指甲用力划过却还是没能抓住。 噗通! 掉下江流的那一瞬间她瞳孔深处映出的是秦旭那张惊恐的脸,正朝她扑过来。 ☆、重逢 秦旭是个可怜的人,他本不用经历这些,他可以自由自在的活这一生,经历生老病死,安享天伦之乐。 可这一切,全都被贪婪所更改。 他背负着血海深仇,这一生注定要活在算计与杀戮之中。 可命运,就是这么奇怪,偏偏,让洛竹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爱护他,温暖他,完整他,成全他,而后,离开他。 离开。 离得开吗? 如此悲惨的命运都能被他更改结局,他又怎么能甘心让挚爱离开呢。 秦旭是个被命运抛弃的种子,本想等着他被烈日灼干,可他天生硬骨头,迎难而上,向死而生。 别过来。 别来救我。 这是没入江流时洛竹唯一的念头。 好不容易你报了仇,千万不要被我连累了。 秦旭,我相信你了。 我......原谅你了。 冰冷的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衫,钻进鼻孔里似乎都还带着冰碴,刺得她生疼。 这场景她太熟悉了,梦里已经经历了无数回了。 可这次,怎么这么冷呢,冷的刺骨。 这也是梦吗? 秦旭一会儿是不是还会叫醒我啊。 洛竹只觉得四肢已经无法活动,落水的瞬间小腿和脚掌就抽筋蜷缩在了一起。 看来...... 这次是真的了。 滔滔的江水很快恢复了刚才的样子,还是那么湍急迅猛,再有人路过这座断桥,也只会轻瞟一眼桥上的那节绳子。 谁都不会想到,这冰冷的野兽嘴里刚刚才吞噬掉了两个苦命的人。 洛竹想要咳嗽,张开嘴却又被源源不断的水堵住了喉咙。 慢慢的,她的意识开始消散。 黑色。 又是熟悉的黑色。 无形之中似乎是有一双巨大的手扯着她的脚腕把她向下拉。 她终于累了,摊开双手,眼睛缓缓闭上之时,突然感觉头顶前方像是被重物砸了一下。 无数水泡凭空而出,快速朝着上方消散。 接着,一个人影奋力朝她游了过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而后那个人托起她的腰试图帮她挣脱脚下的那双大手。 你还是来了,竟然真的是你。 可是我......这次好像撑不住了...... 洛竹终于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 广袤的平原种植着高高的芦苇荡,微风拂过,毛茸茸的芦苇便也清一色的随风飘动。 男孩手里拿着一枚芦苇编织的圆环,套在了女孩的手指上。 “你愿意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我想跟你过一辈子。”女孩用稚嫩的声音回答。 刚才还是阴气沉沉的平原,转眼间晴空万里,天穹之上挂着硕大的太阳,一片片火烧云把宽阔的大地映照的无比温暖。 女孩追随在男孩的身后,汗水浸湿了鬓角,耳廓,他们肆意的玩闹,欢笑,沉沦。 放纵且愉悦。 玩够了,男孩把衣服铺在地上,和女孩并肩而坐。 “这个怕是不牢靠。”女孩伸出手指,看着指间的芦苇圆环。 “没关系,先做个记号,等以后我给你买个结实的。” 他们互相依偎,紧紧挨着彼此,半晌,男孩终于鼓起勇气轻抚了一下女孩凌乱的鬓角。 “你说话算话吗?”男孩抿着嘴唇问。 女孩疑惑地看向他,又听他说:“你真的愿意跟着我,一辈子吗?” “嗯!”女孩笑着点头,澈明的瞳孔里映出男孩的那双同样清澈的丹凤眼。 “那说好咯,明天还在这里,不见不散,你别离开。” 不见不散。 你别离开。 -- 第77页 洛竹,你别离开我。 ...... 梦境忽然变得扭曲模糊,芦苇荡慢慢消失,太阳似乎不断地朝着自己靠近。 眼前忽然出现刺眼的亮光,同时像是有人在用力扒着自己的眼皮。 耳朵里如同敲鼓一般,周遭细碎的声音全被掩盖住了。 慢慢的,鼓声好像小了一些,声音逐渐传了过来。 “洛竹——” “洛竹——洛竹——” “姑娘醒醒——洛竹——” 胸腔中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突然就提了上来,洛竹猛然睁开双眼。 视线由模糊慢慢变至清晰。 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人,手里正攥着细小的手电筒,笑道:“醒了。” 接着,一位妇人扑过来,捧起她的脸:“姑娘,你醒了,我的宝贝女儿终于醒了......” 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洛竹终于缓过神来。 “妈......”她沙哑的嗓音,轻轻呼唤着埋在自己颈窝上的女人。 这是医院吗。 我......回来了吗。 那他呢。 他去哪了?他是死是活? 洛妈妈抹去洛竹眼角的泪水:“不哭,不哭啊孩子,你终于醒了,总算是醒了。” 洛竹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才理清这中间都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她在派对中失足落水,等被人发现时已经溺水失去知觉。 她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这才醒来。 这一个月里,洛父洛母都快要把这辈子的眼泪流干了。 “才一个月吗?”洛竹失神地问。 “一个月还短吗?妈妈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见你醒来了呢。” 洛竹摇摇头:“我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呢。” 久到她像是经历了一个沧海桑田,体会到了无数酸甜苦辣,学会了这辈子都没想过的手艺,见识到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同时,也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她仔细回忆着之前的点点滴滴,看了看自己的双臂和手指,这才发觉,她竟找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真实存在过的痕迹。 难道,那都是一场梦吗。 秦旭,难道是我的梦吗。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打开了电脑。 搜索栏里打出了【落魄女的一生】这几个字。 她没有再去看这部小说,而是直接点进了作者的蓝条里。 果然,作者名下还有另一部小说:【砖瓦房里的潦倒男】 这本书的主角正是叫秦旭。 而女主则是——陈乐乐。 一切都如陈乐乐所说的那般,书中的秦旭利用了陈乐乐的感情,借了她们家的势力,使用暴力的手段夺回了家产,而后又被陈乐乐有权有势的父亲暗中保护,与她携手走完了这一生。 而书中的洛竹,则是这本书里的炮灰女。 提到她的名字也就仅仅一段话,因为天性老实,拒绝了秦旭合作的邀请,而后凄惨死去。 这不是梦。 这是我的真实经历。 我曾,拥有过的。 她颤抖的指尖抚摸着电脑屏幕上属于秦旭的封面漫画。 他不是长这样子的,他的眉骨要再高一些,睫毛再长一些,眼神还得再凌厉一些,嘴唇再薄一些。 他也没有这么瘦,他是有肌肉的。 他哪里会穿颜色这么鲜艳的衣服,他的衣柜里清一色都是黑色和白色。 我总想着命运是要靠自己来改变的,我努力的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可是却不曾想,兜兜转转,我竟让你的命运颠覆了整个轮回。 洛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手掌。 秦旭,你恨死我了吧。 “刚刚醒来不要看电脑了,对眼睛不好。”洛妈妈合上了洛竹的电脑扔到一旁,给她扒了个橘子,又说:“明天你出院了,咱们还得去一趟安川呢。” 洛竹吸了吸鼻子,咽下了喉咙里的酸楚:“好。” 顿了一下,她又问:“去那里干嘛?” “QX的公司总部搬到那边了,就是人家的公子哥那天把你从泳池里救上来的,我们得去谢谢人家。” 困意袭来,洛竹轻轻点头:“是得好好谢谢。” 她没再说话,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一大早。 办理好出院的手续后,她跟着爸妈回到家里。 一进门就是保姆阿姨欣喜的笑脸,好不容易应付过去后,洛竹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 头顶上的水晶吊灯一打开亮的晃眼睛,这可比那盏泛黄,光秃的灯泡要好多了。 足尖轻点着脚下柔软的地毯,终于不用半夜起床时费劲摸黑去找自己的鞋了。 她瘫在柔软的大床上,不管再怎么用力也都不会硌得她肩膀生疼了。 洛竹笑着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 她一直在笑,可笑着笑着,怎么就哭了呢。 ...... 再也不会有人怕硌到我给我身下铺好几床被子了。 我再也不能半夜掐着他的胳膊,叫他给我找鞋了。 以后我受了委屈怎么办,他永远都不会及时出现帮我出头了。 每天早上,我都没人可以欺负了,因为,我不会在他怀里醒来了,我的身后,没有人了。 洛竹像是一只失了避难所的猫,明明阳光明媚,房间温暖,可她还是感觉周遭寒气肆虐。 -- 第78页 冰冷的触感穿越山河湖海,透过雨林大厦,精准地投进她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中。 记忆也随之深深陷入那段虚幻的日子里。 狭小的厨房,昏暗的灯泡,漆黑的屋顶,坚硬的火炕...... 和他永远炙热的怀抱。 那时不觉得有多让人眷恋,如今才明了。 曾经不以为然的岁月,如今再也不能置身于其中,竟只能靠着那些零星的记忆去回味。 怅然而又孤寂。 ...... 敲门声响起。 “洛竹,快一点,爸爸已经跟人家约好时间了,不能迟到。” 洛竹应了一声,来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坐在车后座,她带着耳机望着窗外。 是夏天呢。 艳阳高照,微风和煦,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祥和。 所有人,都是那么美好... 离得老远就看见QX的牌子在大厦的顶端,阳光下熠熠生辉。 洛妈妈扯下洛竹的耳机:“待会儿进去了,不可以不说话,你要好好谢谢秦叔叔。” ? “秦叔叔?” “嗯。”洛妈妈点点头:“就是秦叔叔的儿子救了你呀,要不是他啊,你......” “他儿子叫什么?!”还没等洛妈妈说完,洛竹便紧紧抓着她的手问道。 没人能体会到此时洛竹心里的震撼。 像是十八个罗汉共同敲鼓一般。 洛妈妈思索了一会儿,答:“好像叫......秦旭吧。” --- 踏进秦总的办公室时,洛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人的眉眼。 镜片下的眼窝深陷,眼神中满是业界经营者的精明气息,张扬的眉峰因为这副斯文眼镜敛去了些许的锋芒,薄唇微抿,见到他们嘴角才上扬到一个礼貌的弧度。 嘴角翘起时,眼角处生出浅淡的鱼尾纹。 这不过就是比那张脸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 像。 很像。 在场的人热络地交谈着,谁都没发现洛竹的异样,她眼睛瞪得很大,脊背上的肉紧绷着。 站立式,脚趾都紧紧蜷缩在一起。 洛竹对秦总深深鞠了一躬,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秦叔叔,我能见见秦旭吗?” “他在公司市场部学习呢,我带你去。” 秦总说着就要走,洛竹阻拦道:“您们先聊着吧,我自己去看看。” “对,就让洛竹亲自去道谢吧,咱们别跟着了。”洛爸爸说。 市场部很大,声音嘈杂,电话铃声不断,中间还夹杂着打印机的声音,偌大的办公室里人来人往,高跟鞋和皮鞋打在地上的声音像是在演奏一曲忙碌的乐章。 可洛竹,就是一眼看到了他。 隔着厚厚的玻璃,她推开了那扇门,像是闯破了那道结界。 秦旭眉头紧锁,手里的鼠标不断滑动,一看便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洛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他的身边,悄无声息。 半晌,对面有人发现了她,轻轻敲了敲秦旭的玻璃,指了指他的身后。 秦旭回过头。 女孩身着一身白色连衣裙,长发随意地披在身前,素面朝天,不施粉黛。 仔细看过去,她眼底有明显的红血丝,可神情上却并没有疲劳的感觉,反倒更像是,眷恋。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秦旭在大脑里回忆了一下,这才笑道。 “你就是洛竹吗?你好,我叫秦旭。” “你......”洛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认识你啊,那天派对上你不小心掉进泳池里了。” “......”洛竹努力睁大了双眼,把就快要汹涌而出的泪水收了回去:“你以前,不认识我?” 秦旭疑惑地歪歪头,扯起一边的嘴角,尴尬地说:“洛小姐,我们之前,好像不认识吧。”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了秦旭的脸上,像是渡了一层滤镜一般。 他的脸上甚至连细小的毛孔都没有,干净的眉眼,清澈的双眸。 他的眼神也不再是那么凌厉,反而看上去如沐春风。 别有一番滋味。 不认识也好,不认识的话,他就不知道她以前有多骄纵幼稚了,也就不会记得自己从前是如何欺负压榨他的。 嫁给他那天,好像也是个艳阳天呢。洛竹想。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这次,我一定好好表现。 洛竹微笑着向秦旭伸出手:“没关系,来日方长。”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就结束了,接下来会更新番外,写他们在现实世界的故事。 然后还会有一个有趣的伏笔~如果你喜欢这篇小说请一定要看! 番外也会交代洛竹极品婶婶一家后来的状况。 ☆、前后 吴莉今日起得比往常还要早,临近年关,她打算和洛二贵一起去镇上买点年货。 “要不要给王技术员家买点东西啊?”洛二贵掸了掸衣服上的灰,说:“之前他们家给咱家送来不少腊肉呢。” 吴莉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给他们家送什么东西,我们家是嫁姑娘不是娶媳妇!” 洛二贵低下头,不再言语。 敲门声也是在这时响起的。 “你看,这不是就来了吗!”吴莉一边说,一边扭着屁股去开门。 -- 第79页 门还没打开呢,她便喜笑颜开道:“亲家来的这么早啊!” 随着‘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后,吴莉愣住了。 “你们......你们是谁啊?” 门外站着两名身着制服,袖口系着红袖标的男人。 来人回答道:“镇上派下来走访调查的。” 说完便直直的略过吴莉,一脸正经的走进门去,在家里东瞅瞅西看看。 “镇上派来走访调查?”吴莉瞪着眼睛,语气不悦道:“调查什么?让你们来我家到处看啊?!” 来人并未答话,待看见柜子里摆放的好几盒高档山参后,相互对视了一眼。 吴莉不明所以:“问你们话呢,你们证件呢?” 其中一人问:“你们家跟刘广海家关系怎么样?” “刘广海?”吴莉重复了一遍,思索了一阵,答道:“你说的是西村的村长吧,关系好啊,我们是亲家!” 调查人指了指那精美的礼盒:“哪来的?” “我亲家给的啊!” 吴莉的语气已经十分不和善,大清早莫名其妙闯进别人的家里东看西看,问些奇怪的话,这算是哪门子调查。 “我说你们到底要查什么?该不会是刘广海要把这些东西要回去吧?” 她说着又从柜子里把山参拿了出来,扔在了桌子上:“那么大个官还差这点东西,东西送给人了又要回去!也真好意思,丢不丢人啊!” 乡野悍妇调查员们见了不少,也没把吴莉的抱怨放在心里。 “刘广海现在被人举报贪污受贿,作风不良。”他指着桌上的礼盒:“这个东西也在检举信上,有人举报他向你们行贿。” “搞错了吧。”洛二贵走上前来,轻声问道:“您二位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跟刘广海家两个村子啊,再说了,人家是村长,哪犯得着跟我们行贿啊!” “就是!”吴莉双手叉腰,瞪着眼睛喊道:“我们两家平时都不联系,跟我们行什么贿!该不是你们镇上有什么指标没完成,眼看着过年了抓我们顶人呢吧!” “你胡说些什么!”调查员提高了音量,吴莉也不由得一缩脖。 “没证据我们会来你家?你刚才不还说和他们家是亲家吗!” 洛二贵摆摆手,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也算不上亲家,就是他外甥取了我侄女,不是亲家,不是亲家......” “是不是亲家你们也收人家礼了,跟我们去一趟镇上吧。” 二人说着就架着洛二贵和吴莉往出走。 吴莉顿时火大,一甩胳膊,尖利的嗓音响起:“光天化日要绑人啊,那你们倒是说说他给我家送礼为了啥啊?看上我了要和我搞对象啊!” 唾液喷溅到了空中,吴莉依旧用着自己的看家本领:“真是倒了血霉,大过年的什么脏事都来找我们家了。” 她说一句便凑上去一步:“我们家好欺负?我们家没人撑腰?赶紧给我滚出去!” 她的彪悍让调查员无计可施,只得先行离开。 半小时后,镇上派了车过来,硬是把这对儿难缠的夫妻押上了车。 车里,吴莉不依不饶地谩骂着,终于有人忍不住,说:“人家一村之长都给你们家送礼,你们要是没本事还敢收?” “我劝你最好留点精力,到了镇上你就知道了!” 一进了办公室的门,吴莉和洛二贵全都愣住了。 他们家的准女婿居然早就坐在了那里。 冰冷的木凳,颓废的面庞,看上去有些狼狈。 “我真的不认识刘广海,他也没有找我走捷径申请土地审批。” 这已经是他第N遍说这句话了,他迫切的希望有人给他作证,见了吴莉后他焦急地说:“姨,你说我哪里会认识叫什么刘广海的啊!” 吴莉支支吾吾不说话。 可人赃俱获,领导们显然认为这一切都是他们串通一气商量好的。 刘广海所在的村子里,村民们都指认刘广海作风不好,与自己的儿媳妇私通,甚至还不惜烧掉房子毁灭证据。 余小雅作为当事人,哭哭啼啼地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后,了无踪迹,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村民们还把十几年前刘广海因为涉嫌贪污的丑闻翻了出来,指责当初他为了蒙蔽大家的双眼,通过收养外甥秦旭来洗清自己的污点。 新账旧账结合到了一起,刘广海终于被罢免,甚至还面临牢狱之灾。 当镇上的调查员们想要找秦旭问话时,却发现他并不在家中。 大家都只当他带着媳妇去津北过年了。 镇长一拍桌子:“在其位不谋其政,身为领导做出这种事简直是不知廉耻!该怎么判怎么判,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 夏天的阳光犹如汩汩的溪流一般透亮清澈。 秦旭走出大厦一眼就看见在门口踱步的女孩。 他眉头微蹙,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吧,她居然又来了。 看着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他礼貌地说:“洛小姐,今天......不会又是偶遇吧?” “不是不是。”洛竹冲着他甜甜地笑:“我今天是专门来找你的,昨天你问我的话,我想出答案了。” 昨天,洛竹也是这样,眼看着秦旭下班她一溜烟地跑过去,装作偶遇,一脸惊讶地问:“好巧啊,怎么我一路过这里就能撞见你呢。” -- 第80页 不曾想到那天的秦旭心情并不好,因为一个方案没做好,被自己的老爸兼领导在会议室骂的狗血喷头。 早就看出她的目的,索性对着她也没给什么好脸,秦旭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问:“你没有事情做吗?没有梦想的吗?你老大不小了,整天围着男人转不太好吧!” 秦旭清了清嗓子,为自己昨天的行为道歉:“不好意思,我昨天的话严重了,你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的!”洛竹扬起脸,同时伸出手来。 “?” 见他没动作,洛竹索性抓起他的手,与自己的手握在一起。 “我叫洛竹,竹是胸有成竹的竹,我有梦想了,我的梦想是和你在一起。” “......”秦旭的脸倏地红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这不好玩。” 他转身要走,洛竹又追了过去:“我没有玩笑,没有在玩,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的想法。”秦旭缓缓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这个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女孩:“因为我救了你,甚至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不是我,你可能就......” 顿了一下,他轻叹口气又说:“所以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你年纪小,容易动情很正常,我完全相信你现在的真心,但是时间可以帮我们证明,你现在的想法不过就是一时冲动而已。” 洛竹今年十九岁,他们的年龄相差有些大,秦旭眼里,这不过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孩而已。 “你这么说不对!”洛竹紧紧扯着他的衣袖。 “一杯热水放两个小时就能凉透,那你能说它之前的热是一时冲动吗,一碗饭十分钟就能吃光,那你能说之前它满满一碗的时候毫无用处吗。” “......”她的话突然让秦旭哽住,喉结艰难的上下动了一下,秦旭说:“洛小姐...你在偷换概念。” 洛竹抿了抿嘴唇,怎么这男人变得这么冥顽不灵了。 算了,自己选择的男人,跪着也得追到手! “那么好吧,秦先生。”她也学着他叫自己的方式,说:“那就让时间来证明,我到底是不是一时冲动。” 说完她从背包里掏出一盒东西塞进他的怀里。 秦旭拿起盒子仔细一看,又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洛竹。 “你怎么知道我嗓子疼的?” 洛竹扬了扬下巴,没回答。 “收了我的礼,那请秦先生送我回家可以不?” 车上,秦旭打开药盒拿出一片放到嘴里,清凉的润喉糖顿时缓解了嗓子的压迫感,他抿了抿嘴唇,把药扔进抽屉里。 自报家门后,洛竹就乖乖地坐在副驾驶上,一句话也不讲。 她突然的安静倒是让秦旭心里泛起了嘀咕,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他用拳头掩住嘴,轻咳了几声,首先打破了安静地气氛:“我待会儿去前面药店买点感冒药,你等我一下。” 她伸手碰了下他的额头问:“感冒了吗?发不发烧?” 秦旭有些不自在,轻轻避开她的手说:“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好呢。” 眼看着他迈着大长腿快步走向药店,洛竹终于笑了出来。 老公连咳嗽的姿势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正在想着,突然看见一身荧光绿的制服站在车前。 洛竹赶紧下车:“不好意思,我老公去药店买药了,马上就回来了!” “这里不能停车,那么大个牌子放在那看不见?” 这是今天第N个用这个理由的人了,交警显得有些不耐烦。 洛竹不是个会说软话的人,本就是违反了规则,她也无法狡辩,只能静静地接过罚单,目送着交警离开。 刚一转身就见秦旭站在身后,她走上前去把罚单给了他:“我解释了,可还是罚了。” 秦旭没有接过罚单,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 “你说什么?”秦旭问。 “罚单…” 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洛竹轻轻地说:“这不能停车。” “你怎么解释的?”秦旭又问。 如五雷轰顶一般,内心一片惊涛骇浪,她刚刚说了什么,那两个字怎么就那么毫无违和感地说了出来。 “怎么还不走啊!”那交警又折了回来。 洛竹回过神来把罚单紧紧握在手中,说:“走,这就走。” 她上了车,随后秦旭也坐了上来,他脸上的情绪不复存在,而洛竹则有些紧张,拿过秦旭的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知...知道都吃几片吗?” “......说明书上有。” “哦。”洛竹的眼珠转了转:“别吃错了,要不我给你写上吧。” “......” 秦旭回到家里,打开塑料袋就见一页纸飘了出来。 这是洛竹娟秀的字迹,上面仔仔细细把吃的剂量写得很清楚。 他弯腰捡起那页纸,放进了抽屉里。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接下来是番外喽,有几个情节是我之前用其他笔名申请签约,结果被杀掉的,失败的开头所以就都穿插在番外里吧! ☆、注定 某一日。 “秦先生,我的车在半路上坏掉了,本来是不想麻烦你的,可这里离你的公司很近,你能帮帮我吗?” 发了这条语音后,洛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第81页 心里感慨着,这也太绿茶了! 她一边骂自己,一边笑嘻嘻的把位置发了过去。 没一会儿,秦旭的车就来了,她一脸委屈地蹲在地上:“车子很久没有保养了,突然就熄火了。” “我看看。” “不用!”洛竹起身拦住要上前查看的他,着急地说:“你送我一程吧,我时间来不及了。” 秦旭毫不迟疑地启动了车:“去哪?” “酒吧。” 刚开出去的车突然刹住了,惯性使得洛竹前后顿了一下,她偏头看向秦旭:“怎么了?” 秦旭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两腮处明显鼓了一下。 “安全带。”他说。 洛竹紧紧攥着安全带,余光瞥见秦旭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她不做声,心里已然乐开了花。 叫你装正经! 他把车开得很慢,很久才走到了闹市区。 看着快到了,洛竹眼中充满了感谢:“谢谢你了秦先生,要不是你我今天就赶不上派对开场秀了,今天可是泳装party呢!” 伴随着身后急促的喇叭声,秦旭问:“一个人去酒吧?” “嗯。” “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里面有朋友。” 终于到了酒吧门口,洛竹拉着门把手轻轻地说:“锁。” 门锁打开后,她才刚刚下车,秦旭的车便如箭离弦般开走了,留下的只是尾气与尘土的味道。 “切!没礼貌!”洛竹撇撇嘴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喧嚣的音乐和醉人的美酒的确能够短暂抑制住内心的阴霾。 没有泳装派对,好歹有美酒,洛竹竟然喝多了,凌晨才踉踉跄跄地走出酒吧大门,接着便冲向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这样的环境,这种状态的女孩太危险了,马上就有几个人扶住她的手臂关切地问道:“没事吧妹妹?” 洛竹还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她甩开他们晃晃悠悠向前走去,那几个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如扯不开的牛皮糖一样缠着洛竹。 洛竹用力挥了挥手喊道:“走开!” 接着突然一股力道把她拽了过去,她踉跄地扑到了那个人的怀里,她想推开,可那只手臂却紧紧环着她。 “都滚开!”这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洛竹愣住了,就那么任由他搂着,接着又被他塞进车里,眼看着美女进了豪车,那几个人也就自讨无趣的散了。 车里冷气开的十足,洛竹就歪着头靠在车窗上,也不知道他要把车开去哪里。 好一会儿,她打了个寒颤,说:“好冷…” “冷?喝那么多酒不会热吗?” “秦旭…我好冷…”这声音很轻又带着几分柔弱。 秦旭紧绷着的脸有了些许的缓和,俯身又把暖风打开,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车里越来越暖和,许是因为她喝了太多酒,这时候竟也能睡着。 再次醒来时,洛竹揉了揉眼睛,她没有看错,这是在哪? 四处看了看又走出房门,脑海里回忆着昨天的一切,这…不会是秦旭家吧? 快步走下楼,果不其然,秦旭正背对着她在菜板上切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秦旭回过头,还是那副清冷的面孔,问:“醒了?” 他不慌不忙的把刚切过的东西都倒进锅里,搅了两下又盖上锅盖。 一边朝着她走来一边说:“粥一会儿就好。” 他快速扫了一下她,最终目光停留在她的脚上,通红的指甲油,和她手上的一样。 “怎么不穿鞋?” 洛竹低着头,脚趾一翘一翘的。 “穿上。”他脱了自己的鞋给她。 鞋里还有他的温度。 餐桌上,秦旭不停地接着电话,他似乎很忙,忙到洛竹听到电话铃声都心里一紧,每一通电话他都会说很久,放下后不出两三分钟就又有新的电话。 洛竹的粥都喝光了,他的还是满满一碗。 突然那碗粥被推到了自己面前,洛竹抬起头看向他。 “没吃饱?”秦旭放下电话问。 洛竹答:“吃饱了。” 秦旭笑了笑,随即又拿起她的碗走到锅里重新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 “我不是…”洛竹刚想说话他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用勺子搅了搅面前的粥,待秦旭这通电话终于打完,她抢在下一个铃声响起之前说:“我吃不下了。” 秦旭大口喝了几勺粥,站起身来说:“我送你回家。” “等你吃完吧。”洛竹看着他一共也没吃几口的粥说。 秦旭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说:“去公司来不及了,平时我也不吃早饭的。” 车上,他先开口解释道:“把你接来我家是因为之前和你父母吃过两次饭,听他们说以后坚决不能让你再喝酒了,昨天你那个样子,我怕把你送回家去你没办法解释。” “嗯。”洛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车停到了家门口,下车之前她又说:“那为了感谢你,今天你下班,我陪你去逛街吧。” “......” 洛竹没有给秦旭反驳的机会,又撂下一句:“下班见!”说完就跑回了家。 步行街总是有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洛竹百般央求下,秦旭终于答应陪她来这里逛逛。 -- 第82页 她倒是美名其曰说他上班太累了,需要适当地休息一下。 可一见到前方的美食就如脱缰的野马一样跑了过去,秦旭不免有些后悔,有这样的时间还不如回去写几份报告呢。 就在这时,旁边的商店里涌出来四五个年轻小伙子,嬉笑打闹地冲了出来。 眼看着就要撞到一脸兴奋的洛竹,秦旭一个箭步冲过去就把她拽进自己的怀里。 四目相对,秦旭是一脸紧张,可再一看洛竹,她抿着嘴笑意布满整张脸,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要被撞倒。 看见她这个表情,秦旭也有些慌张,一下子放开她,自顾自地走在了前面。 这一整天秦旭陪着她逛了好多的商场,可洛竹愣是一样东西都没买,结束时她把手插在口袋里哼着歌走在秦旭身边。 忽然路过一个卖风车的小摊,洛竹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买了两个,一个拿给秦旭,说:“给你,谢谢你这个大忙人百忙中抽空出来陪我。” 秦旭瞟了一眼说:“幼稚。” 虽是这样说,可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洛竹笑着说:“这叫少女心!” 终于洛竹玩够了,到了家门口时,一改刚才的活泼好动,突然变成娇羞的样子。 她扭捏地对秦旭说:“今天我很开心。” “就因为我陪你出来逛街?” 洛竹低下头小声说:“也不是,还有…” 还有你抱了我。 可这话还没等她说出来就又听秦旭说:“我抱你一下,你就这么开心?” 洛竹一下子抬起头,脸上竟是罕见的绯红。 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她微微眯着眼,突然,眼前被一片阴影笼罩,只见秦旭上前一步,抓住洛竹的肩膀,低头便吻了上去。 唇齿相依,所有的问题全都随风消散在空气中。 时间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秦旭抵着洛竹的额头,声音低沉地问:“那这样是不是更开心了?” 望着他深情的眼眸,她心跳加速,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此刻,她只是咬着嘴唇,愣愣的看着秦旭。 秦旭掐了掐她的脸又说:“傻了?” 喜悦冲破头脑,洛竹终于回过神来,一下扑进他的怀里:“秦旭,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对不对!” 秦旭耳朵发红,脸上带着笑意,轻轻抚上她的背说:“嗯,成功了。” ---- 好久好久后的某一天。 月光柔软的点缀着人间万物,冲破屏障透过窗户,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洛竹从小说的世界里抬起了头,问:“秦旭你爱不爱我?” 回答她的只有秦旭无奈的叹息声。 洛竹撇了撇嘴,拨弄着无名指上闪闪发亮的戒指:“我感觉你不爱我了。” 秦旭:“你如果无聊的话就去外面走走。” 洛竹指尖轻点他的脸颊:“你说你爱我。” “爱你爱你…”秦旭如同一个毫无感情的复读机。 不过洛竹还是抿着嘴笑了:“秦旭,我每天都爱你,你也要每天都爱我。” 她两条纤细的腿就那么搭在秦旭的腿上,说这话时一晃一晃的。 鼻间充斥着她的体香味,所有的一切都让秦旭心猿意马。 哪里还有心情去看文件,他慢慢合上电脑。 随着洛竹的一阵惊呼,秦旭已经把她横抱在怀里。 “光是用嘴说,好像你总是不信呢。” 当被他扔在柔软的大床上时,她这才明白这男人的用意。 “你别这样...”洛竹推搡着他坚硬的胸膛。 “我哪样?”秦旭一直保持着膝盖跪在她腿两侧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侧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两个红色小本。 他前后晃了两下,那小红本在灯光地照射下分外惹眼。 “新鲜出炉。”随手把它扔在一旁后,秦旭欺身趴过去,眼神戏谑,眉梢扬起,脸上的痞像毫不遮掩:“你还跑得了?” 耳鬓厮磨,翻云覆雨,辗转反侧。 而后洛竹终于在他的怀里沉睡过去。 薄汗浸湿了鬓角,嘴唇微微肿起,颈间满是他的印记。 秦旭的手熟练地搭在她的腰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半晌,似是对她说,又似是轻轻对着自己呢喃。 “我说过,我们注定属于彼此。” ——全文完—— 穿书后嫁给腹黑大佬了/温酒煮米 首发晋江文学城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 发现那个小亮点,小伏笔了没? 这篇文章其实写得很仓促。 我还记得我是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写出了一万一千字的开头,申请签约后没想到第二天就成功了。 所以,这篇完全是没大纲,没人设,写出一段话根本不知道下一段话该写什么。 扑街是我一早就预料到的。 正巧还赶上我现实生活出现了点事情,差一点断更。 不过好在我偶尔有灵感的时候还一口气写出过三章,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之前没打算写穿越年代文的,但被杀次数太多就想着蹭个热度试一试,这两篇番外其中有几个情节都是我之前用来审签现言,结果失败的。 我是很爱洛竹和秦旭的,脑洞很珍贵,不能浪费,所以就用作番外里了。 -- 第83页 那我们下本见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