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GL)》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 《但为君故》作者:崔九堂前 文案: 阅前指南:声明一下,这不是一篇商战文(划重点),小可爱们不要被前几章内容误导了哈,还有,作者君是个扎扎实实的股票盲(美国股市应该是没有涨跌停一说的,只有国内有),所以有关内容各位看看就好,感谢理解~ 高智商顶级富商极品温柔诱受vs禁欲呆萌大科学家攻 大科学家是研究核聚变的,勤勤恳恳,自律自强,民族脊梁,国士无双; 大富商是资本圈大佬,逆天的智商,逆天的颜值,逆天的家族,在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致力于全球事业,但在内就是极品狡黠诱受一枚。 强强联盟;1v1;很甜很深情 时学谦作为一个老老实实整天一心沉迷物理研究不可自拔的科研工作者,不期然在27岁那年碰到了一个狡猾的大资本家,大资本家各种勾引非要嫁她,从此大科学家的生活就变得凌乱起来了,当然,也似乎变得可爱起来了~ 生命轮回,前世的爱人此生依然牢记且深爱着你,而你却早已忘记前尘,认不出她,今生再度相遇,故事从此开始。 放眼世界,时学谦是个奇迹,乔樟也是个奇迹,她们的相遇,更是奇迹。 乔樟:她忘了我又怎样,只要她还是她,就一定会再次爱上我。时学谦,你跑不掉的! 时学谦:见到那人的第一眼,我仿佛听到上帝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四个字在劫难逃。 ps.1、本文设定,现代架空,同性可婚。 2、本文可作为作者另一小说《道可道》的现代篇。但独立成书也没有问题,请新读者放心食用。 内容标签: 强强 前世今生 励志人生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学谦,乔樟 ┃ 配角:时澜、文明、文震铎、瑞尔斯、邢冰、夏琳、弗伦克尔、布拉维、乔椿、乔柯、乔缮津、周梵 ┃ 其它:接档文《权经》 一句话简介:吾国与吾爱 立意:努力奋斗,建设世界 第1章 序章 特殊的买手 有一个俗套故事。 说的是, 所有的人, 本来都应该是一对一对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 大家就分开了 所以, 大家就不断的寻找, 直到找到自己的另外一半。 《玻璃樽》 九月的纽约,天气渐渐转凉,秋风掠过大街小巷,见证着这座城市无数的繁荣与颓丧。 现在是星期五下午三点五十,离股票收市还有十分钟。 美林证券总部顶层的一间宽阔的办公室里,整幅的落地窗旁,一个三十多岁的白人男子正舒服的坐在一张皮椅上,西装革履,考究的马甲,簇新的衬衫,闪耀的领带夹,擦得发亮的皮鞋,一切看起来都是成功人士的标配。 男人手中夹着一根燃着的雪茄,缭绕的烟丝朦胧了他那张酷似男明星汤姆克鲁斯的脸。 不用怀疑,这样一个男人,绝对会让大部分女人为之疯狂。而这样一个男人,也是大部分人都不能轻易得见的。 而也就是这个男人,此时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去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 正在他思量间,秘书维维安敲门进来,手中拿着今天的交易记录单,说道:瑞尔斯先生,那个叫Q的买手又出现了,就在刚才,那人买了100万股雷曼股份。 交易地点在哪?坐在皮椅上的瑞尔斯淡淡发问。 维维安回道:还是和前几天一样,就在我们楼下,美林证券一楼交易厅。她看了看手表,又说:现在刚刚收市,这人应该还在一楼,走不远。 瑞尔斯道:你觉得我应该去见这个人吗? 维维安收起文件夹,说:很显然,这人就是冲着我们来的。连续一个星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买卖股票,从来没挪过地方,不到一周就从我们这里赚走五百万美元,当然,五百万对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他的这种行为,显然就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瑞尔斯笑了笑,道:你没有说到重点。 什么?秘书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瑞尔斯道:这个人是冲着我们来的,但,他到底是冲着美林证券来的,还是冲着我个人来的?还有说到这里,瑞尔斯的脸色沉了沉,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连续一个星期每天都算准我的操盘计划。 庄家操盘,户主来买,能买中一次或许是运气,能买中两次或许是巧合,能买中三次叫有些能力,可是次次都买中 秘书看看他脸色,略带醋意的笑道:说不定,又是一个您的追求者? 瑞尔斯也笑了,如果我的追求者有这么大能耐,那将是我遇到过的最有水平的追求者了。 他熄灭了烟头,从皮椅上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电梯缓缓下降,从一百层的顶楼到一楼的时间并不算短,瑞尔斯走出电梯,放眼整个交易大厅。 最近一段时间行情很淡,大厅里寥寥无几,有几个白人中年人正坐在散户席上,仰头望着前面的大屏幕。 靠近玻璃大门位置的电脑旁边,有个身形纤细的女孩子正背对着大厅,隔着玻璃望向门外熙熙攘攘的大街。 与周围人一身笔挺的工作装完全不同,这女孩儿身穿着一件纯白色的休闲风衣,俏生生的站着,流云般的墨发柔顺的披散下来,仅从一个背影就可知道,她一定气质非凡。 瑞尔斯一眼望去就看到了这个背对着自己这边的女孩儿,玻璃门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洒在她洁白无瑕的风衣上,令沐浴在阳光里的她显得熠熠生辉,门外时不时吹进一股轻风,轻轻拂动她的衣角和发丝,衣袂飘扬间,使她愈加风姿绰约。 只一个背影,就站出了遗世独立的味道。 有这样一个人站在大厅里,任谁一眼望去,都不会再看见第二个人。 瑞尔斯看着那个背影,没有立即走过去,他的目光也随着她的投向窗外,投向曼哈顿区最繁华的一条街。 在这条街上穿行忙碌的人,无一不是外表光鲜,他们穿着最昂贵的衣服,住在敞亮豪华的公寓里,每天天一亮,他们就开着各自的豪车从纽约市中心的大街穿过,来到这个地方工作,直到深夜才又带着项目书驱车回家。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精英主义和聪明文化的气息,这里的员工被称为全世界最聪明优秀的员工,这里是国际金融中心,是全球金融市场的心脏,这条街的名字叫做华尔街(Wall Street)。 瑞尔斯看了片刻,又调回目光,径直朝那个背影走去。 瑞尔斯先走到那女孩儿旁边的电脑旁,电脑屏幕上果然显示着雷曼股份的走势图。 瑞尔斯又朝那女孩儿走近几步,向她的背影微笑道:这位小姐,你对这只股票很感兴趣? 女孩儿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也笑道:没错,我很看好它。 见到这女孩儿正脸的一瞬间,瑞尔斯的瞳仁猛地缩了缩,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瑞尔斯不由在心里默默想到,上帝在造人的时候,一定是先造了这个女孩儿,然后再照着她的模样随便捏出了其他人。 如果瑞尔斯这个美国人知道中国有句成语叫做天仙下凡的话,那他一定会用这个词来形容面前的女孩儿。 他愣了愣,升起了攀谈之心,继续笑道:那你觉得这只股票会涨还是跌? 女孩儿道:这我就不好说了,反正无论我说它涨还是跌,都可能变成错的。 女孩儿的英语很流利,不止流利,简直和美国本土人没有什么差别,瑞尔斯默默推测,这人也许是个常年居住美国的华裔。 为什么?瑞尔斯看着她那双灵气逼人的眸子问道。 女孩儿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很清脆,她说:因为在雷曼股份的大庄家面前,我说它涨还是跌,又有什么意义呢? 瑞尔斯也笑了,原来你知道雷曼股份在美林证券旗下,不止如此,你还知道我是谁,对吧?Q小姐。 女孩儿并不否认,点头道:我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想让梅林证券金融部总经理亲自屈尊前来,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瑞尔斯道:这么说来,你是冲着我来的?他又笑了笑,说:那么,如果你是我的话,你接下来会怎么做这只股票? 女孩儿轻松的说道:当然是明早开市就涨停咯。 瑞尔斯哈哈大笑,说:那你可又要再赚好几十万了。他笑的很爽朗,可心下却是吃惊不小。 因为,这个化名为Q的女孩儿,又一次猜对了他的操盘计划,他确实是打算明早就做涨停的。能连续一星期都算对他的计划,只能说,这个女孩儿买卖股票的能力,已经达到了不可小觑的水准。 瑞尔斯笑容未收,继续道:如果我不拉涨停呢? 女孩儿笑的很笃定,你不会。 为什么? 女孩儿道:以瑞尔斯先生华尔街第一操盘手的阅历和眼光,明早做涨停是个绝佳的机会。她笑了笑,说:就是不知道您是不是够大方,也让我从中小赚一点儿?如果您非要改变计划,纯粹是浪费彼此的时间,股市中最忌做损人不利己的买卖。我想瑞尔斯先生不会为了和我一个小女孩儿赌气就故意让自己输钱吧? 没想到你连我的底线成本都算得出。他侧过了身,做了个很绅士的请的手势,笑道:不介意的话,上楼喝杯咖啡怎么样? 女孩儿笑笑,荣幸之至。 电梯平稳的停在了顶层,瑞尔斯带着女孩儿走进他的办公室,请女孩儿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后,按铃叫秘书送两杯咖啡过来。 秘书维维安端着咖啡进来的时候,有些惊讶于瑞尔斯竟请了个女孩儿上来,打死她也猜不到,那个让他们头痛了一个星期的买手Q就是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亚裔小女孩儿。 蓝山咖啡浓郁香醇的气味很快溢满了整个空间,这种咖啡只在海拔高度超过两千米的牙买加蓝山上种植,正所谓高处不胜寒,蓝山咖啡的香气中也带着点高冷的冷香。 这是不是也体现出喜欢喝这款咖啡的主人的高傲性情? 瑞尔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Q小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芳龄几何? 女孩儿笑笑,没有回答他,而是说:这些都不重要,反正我既不叫克雷姆瑞尔斯,今年也不是三十一岁。 听到这一句,瑞尔斯心里咯噔一下,由于他出生时户籍报编错误的原因,在年龄上差了一岁,当时嫌麻烦,也就没有改正。所以他现在对外信息上显示的都是三十岁,只有很少的几个亲近的人才知道,他其实是三十一岁。 这个女孩儿怎么知道的? 瑞尔斯越发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不简单,在自己还对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对方竟已查清了自己的全部。 于是他开门见山的说:那么,请直说你的来意吧。你以这样的方式引起我的注意,是想干什么? 女孩儿笑道:我有一个对瑞尔斯先生来说很简单的请求。 哦? 女孩儿说道:两个月以后就是新一届的操盘手大赛,而瑞尔斯先生作为上一次的操盘手冠军,这一次将不会再参赛。 华尔街操盘手大赛,又称新晋股神大赛,介时,来自全球的顶级股票高手将云集华尔街一决雌雄,经过三轮比拼,最终得出全球操盘手排位,而名列第一的操盘手,将被寄予最高的热望,成为本年度最有前途的金融人,从而被最大的一些金融企业聘用。 瑞尔斯作为上一届操盘手大赛的冠军,在赛后不久就被华尔街最大的证券公司美林证券聘用为首席金融分析师,仅仅一年后的现在,又晋升为金融部总经理,成为金融界炙手可热的人物。 瑞尔斯听她提起这件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问:怎么?你想拜我为师,跟我学做股票? 女孩儿笑道:那倒不必,我只是想请瑞尔斯先生帮我写一封举荐信。 举荐信? 女孩儿道:是的,一封举荐我参加今年操盘手大赛的举荐信。因为我以前从未有过实际操盘记录单,那么按照规定,我是没有资格参赛的,所以我需要像您这样人物的一封举荐信。 瑞尔斯惊道:你?要参加今年的操盘手大赛?!你以为是谁?你今年才多大?就敢和那些在股市里摸爬滚打十几年的股精较量?虽然你买卖股票的能力不差,可这跟操盘是两码事。 女孩儿的表情仍然很轻松,笑道:这就不用瑞尔斯先生为我担心了。我知道瑞尔斯先生会质疑我的能力,所以,我这不只是一个请求,更是想与您做一场交易。 交易?瑞尔斯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说来听听,你有什么是能拿出手的? 女孩儿道:我做事向来不会欠人情。如果您答应替我写这封举荐信,那我可以做美林证券一个月的首席操盘手。 什么?你?瑞尔斯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觉得,你的操盘水平,在我之上? 女孩儿不答他话,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我听说最近华尔街新成立了一家信孚银行,也做基金和投行的生意,这让美林证券很头痛? 瑞尔斯不知她为何忽然提到这个,但还是点头道:不错。 女孩儿继续道:我还听说,瑞尔斯先生自从升到金融部经理的位置后,长达半年都再没有职位变动,这在员工流动极其快速的华尔街是很少见的事,而您又一定非常急于想升到副总裁的位置。 瑞尔斯收敛了笑容,你想说什么? 女孩儿并没有被他的表情吓到,仍然笑道:那如果我说,让我来做庄家,我可以在一个月内帮您收购信孚银行呢?到时候美林的股东们一定对您刮目相看。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2) 瑞尔斯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你说你能够吞并信孚银行? 女孩儿还是纹丝不动的坐在对面,点头道:这就是我说的交易,瑞尔斯先生肯不肯做呢? 瑞尔斯深深的看着面前这个随时随地都轻松从容、处变不惊的女孩儿。这个女孩儿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是年轻女孩儿的俏皮,可是你要凭此就认为她无知又简单,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她那双灵灵有神的眼睛里,在她少女的外表下,是瑞尔斯看不懂的深邃和老成。 毫无疑问,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孩儿是极其具有吸引力的。 能将外在的古灵精怪和内在的老谋深算完美的结合在一起,这个女孩儿,简直就是个迷。 瑞尔斯慢慢又坐下来,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他竟然没有怀疑这个女孩儿是在跟他胡说八道。 他思考片刻,对她说:下星期一起,你来我这里,如果你真的能像你说的,在一个月做到那件事,那我会保证你毫无阻碍的进入操盘手大赛的赛场。但是,如果你没有做到,甚至亏损了,那么,你不仅什么也得不到,还要赔偿所有损失的资产。 女孩儿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晶莹的牙齿,成交! 女孩儿随即离开了,瑞尔斯点起一支烟,走到落地窗前,俯视脚下的金融街,脑中思绪起伏。 秘书维维安走过来,瑞尔斯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查查这个女孩儿。 我会的。维维安答应道,看他片刻,又说:我还是头一次见您为一个小丫头沉思这么长时间。 瑞尔斯道:她可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 维维安问:瑞尔斯先生,那么,你有什么想法? 瑞尔斯反问她:一个人,怎样才能做好股票?需要什么? 维维安不假思索的道:需要时间、兴趣、高智商,最重要的,还需要充裕的钱和一个名师教导。 没错。瑞尔斯肯定道,但还是一直望着远处,没有太大反应。 维维安道:可是一个既有钱又找得起名师的人,应该非富即贵,不太可能会找不到一个够资格给她写一封举荐信的熟人,没必要找您这个关系圈外的陌生人。 对极了!瑞尔斯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显然这才是令他想不通的地方。 维维安问:她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维维安吃惊道:那您为什么要贸然跟她约定那些事情?您真的相信,她能让信孚银行在一个月内破产倒闭? 瑞尔斯道:对我们来说,这没什么不好的。 维维安担心道:那如果她做亏了呢?到时候万一她赔不起,损失的还是您的利益。 瑞尔斯道:她不会亏。 为什么? 因为瑞尔斯的目光暗下来,低声道:她知道我的所有操盘计划以及每一只股票的底线成本。 维维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小声道:您是说有人泄密? 在她的概念中,只有泄密,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谁知瑞尔斯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我的操盘计划都是依据当天股市的情况而当天决定出来的,除我之外,不会有别人知道。可她还是能估算出我的每一次计划和每一只股票的成本。 维维安疑惑了,那她 高手。瑞尔斯淡淡的说道,脸上浮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 大家好,我又回来啦! 本文可当作《道可道》现代篇,也可独立成篇,但愿作者君不负大家的期待 【注】现把时学谦和乔樟的情节调换一下,将原来的十四章到二十一章提到第一章 来,请老读者注意。 第2章 操盘 星期一,天气似乎又凉了一些,几片黄叶飘零在华尔街的大小街道上,为这个冰冷的金融世界添去一份暖色。 瑞尔斯早早就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一面喝着浓郁的蓝山咖啡,一面眺望远处火红的朝阳从一片建筑林中缓缓升起,看着这个城市慢慢醒来。 一天的工作要开始了。 秘书维维安敲门进来,表情有些僵硬,是那种没有完成任务时的僵硬。 抱歉,瑞尔斯先生,关于那个女孩儿,我什么都没能查出来。她停在办公桌旁,语气很歉疚。 瑞尔斯扶了扶领带结,这个动作让他显得很帅气,他坐回宽大的办公椅上,说道:维维安,我可不想一大早就听见这么不好的消息,那么,都查出了些什么? 维维安打开文件夹,说:我只能查到,她目前住在纽约布鲁克林附近的卡罗尔花园中的一套公寓内,至于那是她买的还是租的房子,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是租住,那里的租金每月高达4000美元。许多年轻的华尔街从业者们大都喜欢住在那一片。 瑞尔斯点点头,还有呢?她是谁?叫什么? 维维安道:对不起瑞尔斯先生,这些都查不到。我们只从她的邻居那里得知,她今年应该是十八岁,不过现在还没过生日。 什么?都查不到?瑞尔斯皱了皱眉,藏得够深啊那年龄的事情可靠吗? 维维安道:应该可靠。我们的人从她的交易记录上查不出任何信息,只能去跟踪走访她的邻居们,结果显示,她是才搬去那里不久的,跟邻居们关系处的都非常好,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儿,她曾跟邻居们说,她马上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到时候会给他们送蛋糕来分享,无论那时她还住不住在那里。 呵呵。瑞尔斯听完,干笑两声,说:所以,你们就是这么推测出她的年龄的?我以为你们查到了这个华裔女孩儿的确切资料! 他喘了口气,问:那你们有没有从她的邻居那打听打听她叫什么? 她就叫Q,她的邻居们说,她一直自称为Q,邻居们也没有深究过她的姓名。维维安说道,实在对不起,她的资料很奇怪,我们的确查不到,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维维安再次道歉。 瑞尔斯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继续做无用的道歉了,他靠向背后皮椅,喃喃道:真是个不简单的丫头。 维维安回想他刚才说的话,问:瑞尔斯先生,您怎么知道她是华裔?而不是日裔或者其他亚裔什么的? 瑞尔斯道:她一定是华裔。 为什么? 瑞尔斯笑笑,脑中似是又回忆起了那道倩影,他说:只有中国女子,才能具有那种韵味。 而当瑞尔斯和他的秘书绞尽脑汁也一无所获的时候,乔樟正慢慢悠悠的从卡罗尔花园社区内的公寓里走出门来。 明艳的少女在清晨的薄雾下美丽的像个精灵,她缓缓踱步在卵石山大道上,享受着清晨美好的阳光,后面则跟着她的生活助理邢冰。 乔小姐,真的不用我把车开过来吗?离美林总部大厦还有好长一段路呢。邢冰在她身边问道。 邢冰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身职业装,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上搭着乔樟的外套,一看就是个很细致负责的人,她也是华人。乔樟喜欢用华人助理,她的七个不同职能的助理全是华人,其中有两个是她那爱女如命的老父亲安排给她的,而邢冰正是其中之一。 乔樟显然对坐车那么无聊的事情不感兴趣,笑道:不用啦,咱们慢慢走过去,离开市还早,瑞尔斯那个家伙也不会着急的。 卵石山大道两旁有许多早餐店,营业都很早,街市上随处飘荡着古巴三明治和披萨的香气。 乔樟轻轻抽了抽鼻子,说道:邢冰,咱们去买个披萨吃吧,闻起来真香。 邢冰道:可是,你刚刚已经吃过早餐了。 乔樟笑道:可是,要是我又饿了呢? 邢冰叹了口气,明知她是在说谎,却也无法反驳,只得道:乔小姐,你要是想吃披萨,我可以打电话给福特餐饮定做一个,这里的食物,恐怕不干净,吃了生病怎么办。 乔樟笑道:别人吃了都不生病,我吃了自然也不会生病。说话间,人已走到了一家披萨店的窗口。 窗口里的白胡子老爷爷朝外看了一眼,哦!多么可爱的小姑娘!他称赞出声,笑着问道:小姑娘,想吃哪种披萨? 有玉米芝士味儿的吗?不等邢冰阻止,乔樟已经开始点餐了。 有的,刚出炉。要几个?进屋里吃还是打包带走? 两个。带走。 乔小姐!邢冰终于插进话来,你要在大街上边走边吃这个吗? 乔樟麻溜的从窗口接过已经装袋的披萨,笑道:对啊,就是边走边吃,不然还要带到美林金融部经理的办公室里去吃?说完还拿起一个来咬了一口,笑眯眯的点头道:味道果然不错。 邢冰看了看已经开吃的乔樟,再看看窗口里的老头,只能叹口气,乖乖走过去付钱。 付完钱,从后面追上乔樟,乔樟伸给她一个袋子,给你一个。挺好吃的。 谢谢。邢冰接过袋子,可是乔小姐,你真的要在大街上边走边吃吗?邢冰又问一遍,似是在提醒她的失礼。 乔樟无所谓的笑笑,那有什么,这又不是在乔宅,你只要不回去告诉爸爸就可以了。她冲邢冰笑道,对吧? 邢冰无奈道:我是你的助理,当然不会跑回去告你的状。乔小姐,随着年龄的增长,你真是越来越难管了。 乔樟道:才没有!应该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才对。 邢冰被她逗笑了,边笑边说:好吧,这么说也没错。 乔樟看看她手里的袋子,说:趁热吃,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你知道吗?这种鲜美多汁的披萨对折起来味道最棒。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自己的这一块对折起来咬了一口,示范给邢冰看。 邢冰看她这样,索性破罐破摔,也不去管教她了,反正管也管不住。她果然也学着乔樟的动作把披萨对折起来咬了一口,品尝半晌,问道:乔小姐,这种路边披萨,真的比家里大厨做的还好吃吗?我看你似乎吃的很尽兴。 乔樟道:大厨有大厨的味道,路边餐馆有路边餐馆的味道,细细品尝,总能尝出各自的美味来。她吃下最后一口,回味片刻,忽然道:咦?这家的披萨竟然有点流香居馅饼的味道。 邢冰问:流香居?那是哪?在国内吗? 乔樟笑道:是宋朝汴梁的一处饼铺,专卖馅饼。 邢冰问:现在还有吗? 乔樟道:现在当然没有啦。 邢冰问:那你怎么吃过? 我当然是乔樟笑嘻嘻道:胡说八道的呗! 邢冰无奈的翻了翻眼皮,似是早已习惯乔樟这么说话,毕竟,自家这位小姐可是经常爱这么胡说八道的。说一些古代的事情,尤其是宋代。 早上九点二十五,离开市还有五分钟。瑞尔斯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维维安打开门。 瑞尔斯先生,早上好。乔樟笑着走进门来。 瑞尔斯也回道:早上好,Q小姐,你来的真准时。他指了指旁边桌子上一台电脑,今天你用这台电脑操盘。 好的,谢谢。乔樟没有马上坐过去,而是先走到瑞尔斯办公桌前,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什么?瑞尔斯拿起那张纸看了看,眼中现出一点惊叹,这是未来一个月的股票指数预测报告?你也会预测股指? 乔樟笑道: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那我还真是小瞧你了。瑞尔斯又看了一遍报告,说:和我预测的大体相似,有些细节的地方不尽相同。 那么,这一个月,请按照我的预测来坐庄调度。 哦?瑞尔斯抬头看她,你觉得你的预测比我的准确?你是想代替我做一个月的金融部经理吗? 乔樟笑道:我可没这么说。只是,上周五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这一个月,想要拿下信孚银行,那就听我的。否则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瑞尔斯哈哈大笑,说:好,那就按你的来吧。 乔樟这才走到那台电脑前坐下。 九点半,准时开市。 维维安呆呆的看着乔樟面前的电脑屏幕,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瑞尔斯的神情还算平静。在前一个星期,他们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乔樟做股票,但是,任何人如果亲眼见证了这个女孩儿此时的反应力和判断力,恐怕都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几百张密密麻麻的股票走势图,乔樟的手指灵巧的在键盘上跳跃,这几百张走势图就在她的动作下快速的以各种方式排列对比,分开又合并她快速的翻动这些图表,图表变换的太快,以至于让整个屏幕看起来处于一种不停闪烁的状态。 若是不知道她这是在查看股票走势图,旁人还以为是这台电脑闪屏死机了呢。 只有最深入的研究过股票,充分理解了股票,并且具有超常智力的人,才能成就这样的能力。 维维安已经被惊的说不出话来,瑞尔斯看了一阵,说:Q小姐,你说帮我来对付信孚银行,可到目前为止,怎么一直在做自己的买进卖出的操作? 乔樟敲下最后一个键,笑道:现在时机未到,提前空余这点时间,我用来赚些小钱,也算物尽其用了吧?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3) 瑞尔斯笑道:真是个狡猾的丫头!那么在你看来,什么时候是最佳时机? 话音刚落,钟打十点,乔樟微微一笑,就是现在。她的手指又快速的动了起来。 这一天的操盘,乔樟都很悠闲,可能信孚银行绝对想不到会有人明目张胆的伏击它的股票,因而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乔樟轻轻松松的就拉低了好几只股票的股价,甚至有一只直接就跌停了。 有些股市的门外汉天真的以为,股市的起伏完全是自然环境之力在起作用,于是便依着自己的判断一次又一次的把积蓄砸上去,结果最终输的血本无归。 为什么? 因为在股市中,从来都是只有少数几个庄家在坐庄,他们为了各自的商业利益,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改变股价,与自然环境的影响相比,人为操纵对股市的影响要更大。 所以说,一入股市深似海,有钱人的游戏,普通人,不懂,就千万别碰。 下午四点钟收市,乔樟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离开,她知道,今天只是敲山震虎,真正的战争,从明天才算开始。 瑞尔斯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操盘风格却一点也不急躁,不过,你今天这么一下子,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明天怕是会遭到强烈反扑。 乔樟笑道:那可就是明天的事情了,我现在是要走了。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维维安关上门,转身问道:瑞尔斯先生,看见她今天的操盘表现,您觉得她有那个实力吗? 瑞尔斯看着旁边那台电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出她的短线操盘的破绽,就是不知道明天激战起来会如何了。 用金融手段,让一家刚成立的小投行破产,这并不是一件无法做到的事情,只不过,很困难罢了,困难到连曾经的华尔街第一操盘手瑞尔斯也不敢轻易尝试,因为一旦失败,他一定会被美林炒掉,他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做赌。 要完成这件事,必须要超凡的金融才能和对股票了如指掌的熟悉程度,以及对金融部各小部门的整体调度能力。 那个谜一样的神奇的女孩儿,能做到这些吗? 如果她做到了,那说明她的能力已在瑞尔斯之上,这是高傲的瑞尔斯所不能容忍的,但晋升的诱惑又让他不得不允许了女孩儿的作为,跟她做了那样的交易。 瑞尔斯点起一支雪茄烟,慢慢走到落地窗前,烟丝飘散在空气中,他默默无语,似乎在盘算什么事情。 第3章 陷阱 第二天的战况果然很激烈,刚一开市,信孚银行旗下的基金就开始对美林证券发动了最猛烈的进攻,致使美林证券的股票出现了一开早市就急速波动的情况。 乔樟却平静的看着屏幕,没有动作。 维维安看的急了,催她:Q小姐,你今天是怎么了?快反击啊。 乔樟回头对瑞尔斯道:这么猛烈的进攻,对方一定是派出了所有能拿的上台面的操盘手,双拳难敌四手,瑞尔斯先生不会想让我一个人单干吧? 那当然。瑞尔斯点点头,你想怎么办? 乔樟笑道:当然是以眼还眼,也拿出美林金融部的实力来。 瑞尔斯想了想,也笑道:好,就听你的调度。他随后通知了几名在职的操盘手,要他们在线上配合Q小姐的行动。 安排完毕,乔樟的手也跟着动作起来了,屏幕上很快做出了一条漂亮的弧线,她今天的速度比昨天还要迅捷,优美的手指在键盘上流畅的敲击着,看起来赏心悦目,像一场舞蹈。 然而乔樟可没有闲情逸致再去说笑,此刻,她的神情变得异常专注。两股大资金争斗的时候,主操盘手的任何一个小失误,都有可能被对手放大利用,进而一步步逼退投降,造成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 这不是战场,却胜似战场,真实的战斗流的是血,股市中的战斗,流的是钱。 乔樟平常看起来古灵精怪的样子,但真正到了金融战场上,却展现出了令人惊佩的敏锐和周密。 瑞尔斯走过来看她操盘,观察了一阵,越看越奇,忍不住默默点头。 乔樟的操盘风格,稳健中带着些刁钻,很难让对手看出门道,她步步后发而先至,起步总故意晚一步,却能在下一秒立刻灵活的赶到前头去,三下两下,信孚银行的股票就被她用最低廉的价格买去大半。 她的速度极快,对方拉升时拉不过她,打压时也压不过她。 瑞尔斯在心里发笑,遇到乔樟这样鬼神难测的对手,信孚银行真是背到家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双方斗争愈发激烈,乔樟的额角上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然而就在最胶着的时刻,她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不对。 瑞尔斯问:什么不对?怎么回事? 乔樟观察着屏幕上的走势图,说:对方改变了战术。 显然,瑞尔斯并没有立刻看出这一点来,他走近了一步,盯向电脑。 连瑞尔斯都没有察觉出,维维安就更是一头雾水了,她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乔樟没有回答她,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又飞速动了起来,维维安看不出她到底在操作什么,但她看得出,信孚银行的几只股票在同一时间气势上弱了下去。她的嘴角不禁露出了欣赏的笑容。心想这女孩儿真是个股市天才。 但还没等她完全笑开来,乔樟却又一次停了下来,果然不对。 原来她刚才那几下只是在试探,以验证自己的猜测。 维维安这下更摸不着头脑了,问:又什么不对了? 乔樟站了起来,感觉不对。 感觉? Q小姐,不要告诉我你是靠感觉来操盘的。 维维安好奇道:他们不是已经被你压下去了吗? 乔樟还没说话,瑞尔斯却先道:你感觉出了什么? 不像维维安那么惊讶,同为操盘运作高手的瑞尔斯明白,乔樟并不是在想当然。 做金融,深入金融,理性的极致就是感性,逻辑推理的极致就是直觉。 有时候,一个经验丰富的操盘手嗅出的一丝风向,或许比上千份逻辑严密的分析报告都来的准确。 乔樟道:对方刚才一直在故意示弱,以信孚银行今早刚一开始的猛烈风格来看,他们誓死都要报昨天那一箭之仇的,怎么可能一再示弱?很显然,这是个陷阱。 瑞尔斯默然思索,维维安问道: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或许是他们真的怕了美林证券呢? 我的感觉告诉我并不是这样。乔樟道:我直觉对方似乎在布置一个大圈套,引我跳下去。我刚才试探性的抛出一些单子,但在我面前就像是有个无底洞,这些单子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所以我不会再继续下去,踏进那个陷阱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起来,说:看来信孚银行还有两下子嘛,不然也不敢在这么小的规模的时候就上市。 瑞尔斯点头道:信孚银行的确在金融运作方面砸了不少资金,据说他们花重金请了不少很有实力的操盘手和交易员。 乔樟笑笑,说道:光是金融运作花哨有什么用?一个企业的竞争力,根本上还是看它创造有用价值的实力,金融运作畅通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不懂得提高自身生产能力,却在这些花边上使劲的下功夫,这样的公司,势必走不长远。 瑞尔斯看了看她,道:没想到Q小姐小小年纪,竟也懂得些商业经? 乔樟离开座位,笑道:我早说过了,我懂得东西可多着呢。 维维安见她动作,不由出声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当然就这么放着不管了。乔樟活动了一下手腕,一副要收工的样子,轻松道:美林现在动作越大,就会陷得越深,被对方死死的套牢。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信孚银行战术虽好,但毕竟只是家刚上市的小投行,没有那么大的资本来跟美林耗,他们见我们不上套,过不了多久,自然就撑不住了。 维维安道:所以,Q小姐,你是让我们做缩头乌龟? 乔樟笑了笑,随后又一本正经的道:这不叫缩头乌龟,这叫战略转移。说话间,人已穿上外套走近了门口。 你干什么去?维维安追上两步问道。 乔樟指了指办公室墙上的挂钟,理所应当的道:自然是去吃午饭,干等着有什么意思? 办公室大门被关上,维维安在原地站了片刻,还是不太明白,转头迷迷糊糊的问瑞尔斯:瑞尔斯先生,什么叫战略转移? 瑞尔斯耸耸肩,道:据我所知,好像跟缩头乌龟是近义词。 维维安愣了愣,问:那我们怎么办? 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秘书,总是问自己的上司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让她显得很无能。 在华尔街,一个人可以很无耻,但绝不能很无能,可以少说话,却决不能少心眼。 好在瑞尔斯此时没空搭理自己的秘书到底称职不称职,他开始低头沉思起来。 每当瑞尔斯需要想事情的时候,他都会点一支烟站到他那巨幅的落地窗边想。 此刻,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不容乐观的股指图,他不由自主的点起一支烟,又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落地窗前。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整条金融街最繁华的部分。 去把今早的操盘记录拿来。瑞尔斯淡淡说道。 秘书维维安自觉今早的表现太过差劲,不敢再多说话,麻利的给他拿来了操盘记录,然后默默站在一边,随时等待调遣。 他们谁都没有去吃饭。 瑞尔斯看着平板中的记录单,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看了很多遍,看到最后,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微笑。 正所谓戏迷喜欢听戏,书迷喜欢看书,而瑞尔斯则喜欢看别人的操盘记录,也正是这种近乎痴迷的钻研,才使他成为华尔街第一操盘手。 现在,他看着手里这场龙争虎斗的记录单,如果除去内心里那点嫉妒的情绪,他不得不承认,今早乔樟的表现,几乎可以用无可挑剔这个词来概括了。 进的有章法,退的有分寸,任何一个细节都把握的刚刚好,整个过程激烈而有序,机智敏锐,滴水不漏。尤其是最后的那一个果断收手的决定,时机控制的恰到好处。 可是,对于这一切,瑞尔斯也只是事后诸葛亮,是他分析了乔樟的操盘记录之后才明白她每一步操作里面的意味。 瑞尔斯深深吐出一口烟气,叹气声中包含着一丝技不如人的挫败感。他放下手中平板,淡淡吩咐道:就按她说的做吧。 按她说的做,就是什么也不做。维维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过了片刻,瑞尔斯正准备转身回到办公桌,却正好看见乔樟走出美林大门。瑞尔斯和维维安从落地窗向下看去,只见一辆银色奔驰SClass系列轿车缓缓驶来,停在美林总部大厦的楼底下,而乔樟正直直朝那辆车走去。 还没等她走到,生活助理邢冰早就从车上下来为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同时也下来四个清一色黑西装戴防震格斗墨镜的保镖,四人训练有素的分散站在这辆车的周围,等乔樟坐进去后,邢冰小心的关上车门,也静静的站在车旁。 看这样子,乔樟应该是刚刚在大厦里吃过午饭,现在打算午休小憩一会儿,才叫了辆车来。 维维安认出车的型号,那是奔驰最高端款的一种轿车,市场价在两百万美元左右,她看了片刻,随口说道:看来这位Q小姐果真是个挺有钱的人。 在华尔街,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而这位Q小姐有钱,也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事,因此维维安的语气并没有太大惊小怪。很多华尔街从业者都开这种价位的车。 瑞尔斯却忽然道:你知道她为什么开这种车吗? 啊?为什么?维维安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上司会忽然问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一个还算有钱的人,开这种车,不是很正常的吗?但这些话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瑞尔斯目光依然放在楼下,淡淡的道:低调,她是为了低调。 维维安愣住了,这表示她又没跟上瑞尔斯的思路了。 瑞尔斯调回视线看向她,说:如果她开劳斯莱斯,又是这样小的年纪,即使在好车如云的金融街,也肯定会很扎眼,而她显然是不想惹来那么多的关注,所以才会选择这种车来作为出行座驾。 维维安听他这样说,才吃惊起来,您是说,这个小姑娘,其实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更富有?您根据什么这样认为? 瑞尔斯没有回答她,熄灭烟头,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第4章 伏击 乔樟的估计又一次非常准确,下午,信孚银行就撑不住了。他们没有实力也没有耐心与美林僵持下去,便开始了疯狂的进攻。 金戈铁马的战斗,再次掀起。 散户们见美林旗下的股票最近走的极稳,也纷纷跟着动作起来。 瑞尔斯出门去参加了一个公司会议,回来的时候,见乔樟在电脑前不慌不忙的样子,就走过去看她的操盘情况。 他看了一阵,笑了起来,说:你真是很聪明,充分利用了散户的力量来对付他们的反扑。 一个散户虽然资金很少,可是成千上万的散户一合起来,力量就很强大了,现在,在乔樟的引导下,美林证券旗下的股份和众多散户联手,压倒信孚银行是轻而易举的事。 乔樟笑道: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四两拨千斤。能用一块钱解决的事,绝不用两块钱。 瑞尔斯点点头,表示赞同。一个合格的金融人,即使手中有千亿资金,也不会滥用,他们会把每一分钱都用在最有价值的地方。 他津津有味的看了一阵,看出信孚又在布置陷阱,便道:又出现一种新陷阱,这次Q小姐打算怎么应付?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乔樟毫不犹豫的朝信孚银行布置的陷阱,跳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瑞尔斯叫了起来,他万万料不到乔樟会来这么一出。 乔樟笑道:当然是在操盘了,你不一直看着的吗?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4) 瑞尔斯还想说什么,可就在下一秒,异状出现了,屏幕上的走势图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他又闭住了嘴。 乔樟方才毫不犹豫的往信孚银行的陷阱里跳下去,很快引来了一大群跟风的散户们也全都跳了进去。 散户就像沙子,沙子一多,还有什么陷阱是填不满的? 对方来不及收手,陷阱已然被填成了平地。陷阱已不再是陷阱,反而成了乔樟继续进攻的跳板,同时也成为了对手想要撤退的枷锁。 战争中,优势和劣势,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谁都不会想到,乔樟竟然有那么果断的勇气,宛如壮士断腕,有几个操盘手,能有这样的魄力和判断力? 瑞尔斯彻底愣住了。此等技术,此等策略,真是闻所未闻。 很快,对方边战边退,在乔樟灵活的进攻下,一个个由价位组成的防线很快陷落。 瑞尔斯不由出声问道:你刚才怎么知道自己跳进去不会被套牢? 乔樟手下不停,说道:任何大资金在运作股票的时候,总会留下一些痕迹的。或许大多数人都看不出这些痕迹,也就没有准确的判力,但有些人,还是能轻易捕捉到的。她笑了笑,又道:痕迹即使再淡,也是痕迹。 痕迹即使再淡,也是痕迹。 瑞尔斯接道:所以,你就是那极少数能捕捉到这些痕迹的人? 乔樟没有否认,笑道:除此之外,我还多了一项本事,我能根据这些微不足道的征兆,来计算庄家的成本。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能次次都估对你的操盘计划和股票底线值吗?现在我告诉你咯,就是这个道理。 道理很好理解,可做起来却难如登天,瑞尔斯不禁追问道:你这么小,究竟是怎么练出这本领的? 很简单。随着对手的步步紧逼,乔樟手下的速度逐渐快了起来,但这并没有影响她轻松的说话,只要把全世界主要金融市场三十年来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的指数走势图都彻底研究一遍,就能看出其中的内在规律和门道了。 瑞尔斯叹了口气,终于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大脑绝对是异于常人的。 开玩笑,能把三十年来全世界多如牛毛的股指按一分钟为刻度统统研究一遍,那绝对是只有计算机才能具备的脑容量和信息处理水平。 不可否认,这世界上的确存在那么几个能把其他人都气死的天才。 瑞尔斯想了想,又问:那你预测市场运动的本事又是跟谁学的? 三天以来,瑞尔斯按照乔樟给他出具的那份市场预测报告来调度美林的金融运作,竟然没有出现任何差错,这比他这个华尔街老手预测的还要准确一些。 如果说单支股票的趋势还好拿捏一点,大盘指数却难以估算的精准,瑞尔斯很想知道乔樟是如何做到的。 但乔樟这次却没有爽快的给出答案,她只是笑道:瑞尔斯先生,你不觉得,向一个正在战场上拼杀的主操盘手问这问那的,是一件很不体贴的事情吗? 瑞尔斯瞧着她专注的神情,歉然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随后便不再说话,办公室里只剩清脆流畅的敲击键盘声。 四点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结束了。这一天,信孚银行费劲周章,却没有讨到半点好处。 乔樟从椅子上站起来,根本不打算多留一刻,我该走了。几乎是同一时间,那辆银色的轿车又稳稳地停在了美林证券的楼下。 瑞尔斯似乎不想她立马走开,便问道:你估计明天他们会怎么样? 乔樟道:我不知道。 瑞尔斯诧异道:你不知道?你就不想一想,明天该怎么对付他们? 乔樟好笑的看着瑞尔斯,说道:那也是明天该操心的事情,怎么,瑞尔斯先生是想让我加班吗?我们的交易里可不包含这一项,即使给加班费我也不干。 瑞尔斯半开玩笑的说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离开我这里的女孩儿。 乔樟笑道:你这不是见到一个了吗。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那么,明天见吧。 明天见。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瑞尔斯瞧着紧闭的大门,心中划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走到落地窗前,向下望去,银灰色的奔驰轿车已经扬长而去。 他又慢慢点起一支烟。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次日。 信孚银行再次调整了反击策略。他们放弃大规模攻击的方法,开始采取小股伏击的游击战术。 刚开市的时候,一切看起来还算平稳,信孚银行一直没有动静,美林的操盘手们进行着常规运作,乔樟几乎没有动过手。 有几只股票开始下跌,美林证券见机正好可以洗盘,然而正在洗盘时,突然有一股不明买单闯了进来,买走了这只股票的所有股票,并且随后快速拉涨停了,没有给美林任何反应的时间。 乔樟看着越来越不妙的走势图,说道:瑞尔斯先生,叫你们的操盘手赶紧停下来,不要再傻傻的去抢股票了,这显然是信孚银行的一次有组织的行为。 瑞尔斯还没看出来,但经过前几天的实战,已经让他不由自主的开始无条件的相信乔樟了,他立马按照乔樟的意思部署了下去。被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小丫头指挥着,他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得不适应,这让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等一切安排妥当,他问:你看出了什么?他们今天的动作怎么会这么快? 乔樟想了想,说:这是一次伏击,一个人肯定达不到这么快的速度,对方应该选了一支配合默契的操盘手团队,来偷袭我们。 瑞尔斯皱眉道:他们竟然还留着这一手? 乔樟道:你前几天不是说过吗?信孚银行在操盘运作上砸了不少资金,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敢上市。 瑞尔斯道:可你也说过,他们不会走的很长远。 是的。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 乔樟笑道:他们要打持久战,那咱们就陪他们打。 她靠在椅背上想了片刻,说:他们的团队配合如此默契,既然是团队作战,那就算水平再高的操盘手也恐怕没办法凭借一个人的能力打败一支队伍,而美林证券如果也组建一支队伍和他们正面交锋的话,时间上也来不及。所以,和他们交战最好的办法就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他们找不着确定的目标。 瑞尔斯瞅着她,感叹道:你的脑子到底是由什么组成的?为什么总能想出奇妙的方法来? 乔樟笑笑,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这是兵法,《孙子兵法》,你听说过吗? 瑞尔斯道:只是听说过一点点,没想到在你们那么古老书籍上的道理能用在股市上。 乔樟道:有时候,我们古人总结出来的方法是智慧无穷的。 瑞尔斯不置可否的道:看来我也得去好好了解了解你们古代的兵法了。 他转头看向乔樟,心里升起无数疑惑,这个女孩儿几乎每天都在刷新他的认知,他忍不住问道:一边对古代的典籍了如指掌,一边又对金融股市领域研究的很透彻,Q小姐,我实在不明白,你年龄不大,怎么会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学如此多的知识呢? 乔樟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瑞尔斯先生,我想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瑞尔斯摊摊手,看向股指图,说:好的,言归正传,那么,面对现在的处境,你打算怎么具体操作? 乔樟道:操作很直接,一点弯子也无需绕。信孚要买,美林就卖,慢慢和他们磨,毕竟美林手中的股票筹码要比他们多得多。他们只是不断的伏击而已,并没有抢庄家坐的资本,慢慢和他们耗几天,我猜,不出半月,他们自会退出游戏。而到那时,被耗干了所有资金的信孚银行,也离倒闭不远了。 瑞尔斯默默听完她的方法,不由道:你真狠。 乔樟看着他,笑道:五十步笑百步。 什么意思? 自己查去。 第5章 隐 一连十几天,美林证券就像拉橡皮条一样黏着信孚银行,充分体现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作战十六字诀。不到半月,信孚银行便被耗的油尽灯枯,眼见就要清算倒闭,旗下多个股份公司纷纷与之解除投资关系。 面对这个局面,最高兴的要属瑞尔斯,他仿佛看见了晋升的荣光在向他招手。然而还不等他完全放松下来,忽然有一天,原本奄奄一息的信孚银行被注入一股来路不明的巨额资金,病猫一跃变成老虎,竟然奇迹般的满血复活了。 瑞尔斯马上找来了乔樟,他现在对乔樟是完全言听计从了。 Q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他们已经坐吃山空,怎么会忽然调来这么大一笔资金? 乔樟分析了最近几天的股市动向,稍微想了想,并没有太惊讶,看着慌了手脚的瑞尔斯,不禁笑道:瑞尔斯先生,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快就坐上美林证券金融部经理的位置吗? 瑞尔斯被她问的一头雾水,这显然是个无关的话题。 乔樟似乎也不期望他的回答,于是接着自答道:因为你懂股票。 这不是废话吗?瑞尔斯焦躁道。 乔樟却一点儿也不急,又道:可是你知道你为什么只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迟迟升不上去吗? 为什么? 乔樟道:因为你只懂股票。 瑞尔斯愣了愣,还好他不笨,终于理解了乔樟的意思,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这个情况,单用金融手段是解决不了的? 乔樟点点头,笑道:信孚银行明显是请了外援的。 瑞尔斯问:谁?哪个企业现在还会帮它? 乔樟道:美林证券即将收购信孚银行,这是整个金融市场都有目共睹的事情,这时候有别家突然来帮它,只能说明,这个帮手,是能和美林证券平起平坐的企业,它不惧挑战美林证券,它有公然抢走你们到嘴的鸭子的资本。这样的企业,华尔街能有几家? 瑞尔斯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高盛?你是指高盛?一定是高盛了! 高盛投行,是金融街上最大的投行企业,与最大的证券公司美林相较,二者在基金、投资、股指期货等金融运作方面有很大交叉领域,他们也互相把对方看作最大的对头。 瑞尔斯道:高盛为什么要这么做?想从美林这里劫走胜利果实?它这么做,不就是公开无缘由挑衅美林了吗? 乔樟道:金融的世界,永远是利益至上的世界,只要能讨得一些利益,在风险不大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我想,如果换做是美林的总裁,也会跑出来分一杯羹的。 瑞尔斯看着她,只觉这个小女孩儿简直精明通透到极点,他道:看样子,Q小姐似乎已经想出策略了? 金融股市从来都是个尔虞我诈的地方,而乔樟,也从来都是个极其善于尔虞我诈的人。 乔樟点头笑道:这种公司间的外交博弈,也不难处理。他们要跑来窃取一些果实,站在瑞尔斯先生本人利益的角度讲,那就索性大方的分他们一些好了。 什么?!瑞尔斯惊得瞪大眼睛,嘴型也很夸张。 乔樟看见他这么夸张的表情,顿时觉得有些搞笑,她咯咯笑出了声,然后道:瑞尔斯先生无需如此诧异,这个方法是目前为止最快捷保险的方法。也许对美林证券来说是损失了一些原本该得的利益,但对于你本人来说,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你想,无论信孚银行最终是被美林独吞还是被美林和高盛两家瓜分掉,对于瑞尔斯先生来说,你都将是美林这边的第一功臣,毕竟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瑞尔斯听到这话,沉默下来。 乔樟继续道:而如果硬要和高盛一争高低,那就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了,浪费时间不说,还有可能在新一轮金融斗争中失败,到那时 到那时,我就会被炒掉。瑞尔斯接话道,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乔樟的意思。 乔樟见他理解,也不再叙述,只最后叮嘱道:不过,有一件事需要谨记,那就是,你打算和把信孚银行让利给高盛一些以息事宁人的打算可千万别叫你们总裁知道。对于常年在华尔街摸爬滚打的瑞尔斯先生来说,这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瑞尔斯点头表示同意,说道:放心,这个不难。不仅如此,我还会做出一副尽力为公司争取利益但最终还是被高盛抢去一点的样子。 乔樟笑了笑,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一周,瑞尔斯游走于各种必要的社交场所,按照乔樟给出的策略,和高盛高层秘密会面洽谈,打通多方渠道,努力为自己近在眼前的胜利铺路。 社交的效果很显著,高盛果然从信孚银行撤资了,显然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笔何乐而不为的买卖。 信孚银行没了最后的援助,只能慢慢等死,然而,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就在一周后的某天,他们向美林证券最薄弱的一支股票发起了鱼死网破式的进攻。 瑞尔斯当然再次把乔樟请来,乔樟迅速看了一遍瑞尔斯给出的金融分析单,思量片刻,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瑞尔斯先生,这将是最后一场战役了。 瑞尔斯道:是的,所以才请你来。 谁料乔樟却摇了摇头,笑道:这一次,我需要请瑞尔斯先生来做主操盘手,凭你的实力,可以应付。 瑞尔斯疑惑道:那你呢? 乔樟道:我当然只是从旁协助一点点就行了。 瑞尔斯自从坐上美林金融部经理的位置,便很少亲自操盘了,可是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乔樟的安排。 有时候,回光返照的能量是惊人的,信孚银行对美林的怨气太深,致使整整一天过去,还没能从瑞尔斯这个昔日的第一操盘手中败下阵来。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5) 而瑞尔斯也无愧于自己的地位,自始至终都压的信孚银行喘不过气来。信孚银行一边承受攻击,一边更换布置,无法避免的会留下漏洞。 漏洞哪怕只有一个,但对于瑞尔斯这样的高手来说,便已足够。 收市前,信孚银行终于全线崩溃,跌停了,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反击了,破产,只是时间问题。 乔樟从椅子上站起来,道:瑞尔斯先生,提前祝您高升。 瑞尔斯笑道:这还得多亏Q小姐的帮助。他从来不敢想象,能在一月之内收购信孚银行,但是在乔樟的调度下,这一切竟然成为了现实。 乔樟再次离开了,她向来如此,只要一下班,她从不肯多留一刻。 瑞尔斯的心情是激动的,但激动中又带着点不真实的虚幻感。 他叫秘书送一杯咖啡过来,慢慢走到落地窗前,俯视车水马龙的华尔街。 维维安。喝完一杯咖啡,他终于开口了。 维维安站在他侧面,有什么安排吗?瑞尔斯先生。 瑞尔斯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太顺利了点? 维维安笑道:是顺利了点,多亏您您实力非凡。 瑞尔斯却摇了摇头,说:不止这样,今天的顺利出乎意料,很古怪。 维维安不解道:您的意思是?您发现了什么? 瑞尔斯回头盯住她,道:你不觉得,今天一整天,散户都在帮着我吗? 维维安道:那是因为您利用散户利用的好。 瑞尔斯又摇了摇头,道:我的实力我自己清楚,我确实利用的好,却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 维维安也疑惑起来了,那是为什么?您想说什么? 瑞尔斯道:我感觉,有高手在帮我。 那不就是那个Q小姐吗?她一直在协助您操盘。 瑞尔斯的眉头深深皱起,问题就出在这里,她的确在帮我,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察觉到有另一个操盘手在帮我,我只能察觉到是散户在帮我。 维维安惊讶的捂住胸口,瑞尔斯先生,您不要吓我,她明明也和您一起操了一天的大盘,凭您的能力,她这种有技巧的运作,怎么可能躲过您的眼睛? 瑞尔斯咽了口口水,命令道:把今天的操盘记录拿来! 维维安立刻调出了今天一整天的操盘记录,递给他。 瑞尔斯捏着平板,看着上面一列列错综复杂的数据,逐渐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眼睛越睁越大,脑门渗出一层冷汗,就连拿平板的手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瑞尔斯先生?维维安在一旁叫他。 瑞尔斯跌跌撞撞的坐回到办公椅上,放下平板,苍白着脸色,缓缓说道:没有没有她的操盘记录,这上面,只能看出我一个人的操盘过程,没有她 维维安惊得长大了嘴,怎怎么可能?她明明一天都在操作。 她不仅躲过了我的眼睛,她还躲过了操盘记录单。瑞尔斯道。 一个操盘手怎么可能躲得过操盘记录单? 哦,天哪。维维安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人还是鬼? 瑞尔斯的目光深沉起来,他点起一支烟,许久后方道:目前为止,在股票历史上,能隐藏在散户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操盘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利弗罗斯。 利弗罗斯?维维安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就是现任新英格兰基金总裁的那个金融大鳄利弗罗斯?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吧? 瑞尔斯点点头,继续道: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曾被誉为天才操盘手,他是能把艾略特波浪理论用的最好的人,在他二十多岁刚在华尔街崭露头脚的时候,就用自己独创的空箱法出货,一夜之间套住了成千上万的户头,帮他所在的金融公司渡过一劫,这更成为操盘史上的一个经典案例,被载入各大商学院金融专业课的教科书。随后,他就被股神巴菲特聘为首席操盘手,在巴菲特麾下呆了几年,之后又自己创立了新英格兰基金,一直发展到现在。 维维安道:那他隐藏在散户中躲开操盘记录的本事,又是怎么回事? 瑞尔斯道:这个就更具传奇色彩了,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从华尔街消失,大概只消失了三个月的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会了这种方法,他也声称这是他自己独创的方法。这种方法非常难学,极为困难,他也从不教给别人,别人也从来都琢磨不出来。有人认为,如果利弗罗斯哪一天死了,这门绝技也将失传。 维维安道:您的意思是,Q小姐有可能是利弗罗斯的唯一学生? 瑞尔斯摇头道:我也不能确定。但重要的并不是这个。 那什么重要? 瑞尔斯沉默片刻,才道:重要的是,我认为,这种躲过操盘记录的绝技,并不是利弗罗斯独创的。 什么?维维安更惊,只刚才一会儿,她就在接二连三的接受冲击。 瑞尔斯淡淡道:这也是我的个人推测。同为操盘手,我仔细研究过利弗罗斯的所有操盘案例,他的确是个极聪明的人,但以他的天赋,也没有到可以封神的境界。想要在三个月内就独创出这样一种高超的绝技,我估计他不太可能做到。 维维安战战兢兢的问道:您的意思是,利弗罗斯另有神秘的名师? 瑞尔斯没有回答,这表示他很大程度上默认了。 瑞尔斯不再说话,维维安也不敢再说。 他抽完一根烟,一点也没有下班的打算,对于他这样的中高层管理来说,加班已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他道:把Q小姐这一个月来的操盘记录都统统给我整理好拿来一份,我再看一遍。 瑞尔斯几乎每天都会看乔樟的操盘记录,维维安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了。 她领命出去,可没过多久就又急匆匆的回来,那表情似是真见到了鬼。 瑞尔斯先生,这一个月来,凡是Q小姐亲自操盘的所有操盘记录都被删掉了。 你再说一遍!瑞尔斯霍然站了起来。 维维安硬着头皮又说另一遍。 公司操盘手的操盘记录属于金融部的机密,只有金融部总经理有改动或删除它们的权限。 而这一个月来,除了瑞尔斯以外,另一个拥有这份权限的人,就只有乔樟。 直到现在,瑞尔斯才终于明白乔樟今天为什么要他来操盘了。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把自己这一个月在美林的存在统统抹去,并且把这一个月来的所有作为全都安到瑞尔斯头上,将来就算有人要查信孚银行被美林金融部收购的事,也只会查到瑞尔斯一个人的运作记录,除他以外,再没有其他人。 瑞尔斯定定的僵站在原地,他从未见过如此缜密又深谋之人,而且,还是个只有十八岁的孩子! 第6章 乔樟 瑞尔斯几乎失眠了一整夜。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精神也有些不济。 大约十点钟的左右,办公室的门被敲开,瑞尔斯从一堆工作报表间抬起头来,瞬间就清醒了。 来人一袭休闲风衣,身形俏丽,明艳无俦,正是乔樟。 瑞尔斯坐直了身子,看她半晌,沉声道:Q小姐,你的计划真是周详啊。 乔樟笑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说:这当然也是为了瑞尔斯先生好,现在,无论怎么查,全华尔街的人都知道是瑞尔斯先生在一月之内收购了信孚,当然,最后不小心被高盛瓜分去一点,无伤大雅。嗯,你的才能一定让美林董事们惊叹。 瑞尔斯面无表情道:那我还真是要谢谢Q小姐了。 不客气。乔樟轻松的笑道。 瑞尔斯道:你今天来干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乔樟很奇怪的看着瑞尔斯,道:当然是来拿你的亲笔举荐信,怎么,瑞尔斯先生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吗? 瑞尔斯了然的点点头,又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信孚还没有完全被收购呢。 乔樟道:可是,现在的情况,收购是早晚的事,我完全没有必要再继续操心下去,我们的交易该结束了。 瑞尔斯忽然笑道:Q小姐,你把自己的存在抹的这么干净,你就不怕我不认账?偏不给你写? 乔樟玩笑道:那就是你欺负我年龄小,真是老不知羞。 老? 万人迷瑞尔斯此生还是第一次被人说老。 他看着乔樟那古灵精怪的表情,简直要被气笑了,哈哈笑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伶牙俐齿的人!但是,如果我真的不给你写,你又有什么办法? 乔樟仍然语气轻松的道:嗯你大可试试。 瑞尔斯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他当然不敢去试,对于这个谜一样的女孩儿,他可不确定背约会让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于是瑞尔斯收敛了表情,说道:嗯,开个玩笑而已。说实话,我很欣赏你的智慧,或许我们以后会成为很好的商业伙伴也说不定。你今年只有十八岁吧?或许还不到? 乔樟点头道:怎么了呢? 瑞尔斯道:是这样,介于我对Q小姐才华的欣赏,我不仅很乐意为你写一份参加今年操盘手大赛的推荐信,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帮你写一封大学推荐信。嗯你知道的,以我的身份,你拿着我的推荐信,美国任何一所大学都会收你,哈佛、耶鲁、普林斯顿等等,都没问题。正好你现在也是该上大学的年纪了。还有 瑞尔斯低头喝了口半凉的咖啡,继续道:等你顺利毕业以后,到那时,如果你成绩不错,我还可以为你再写一封哈佛商学院的推荐信,让你接着攻读研究生,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长为一个优秀的金融人。 瑞尔斯说完,乔樟很真诚的笑了笑,说:非常感谢瑞尔斯先生的热情厚望,但是除了操盘手大赛的举荐信以外,其他的我都不需要。不过你能这么为我着想,我还是很感激。 什么?你不需要?瑞尔斯疑惑了,他再重申一遍:你要知道,我能推荐你去上的学校,可都是全美国最顶尖的学府,还有哈佛商学院,更是绝大部分人都渴望而不可求的研究生院,你竟然说不需要? 有这么一种说法:如果说哈佛大学是全美所有大学中的一项王冠,那么王冠上那颗最夺人眼目的宝珠,就是哈佛商学院。 在这里,曾出过八位总统,三十二位普利策奖获得者,近百位国际金融巨鳄,它的影响可以支配整个国家。 因此对于乔樟的拒绝,瑞尔斯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着乔樟,又道:我知道你做金融很有天赋,对你来说,股市就是一台自动取款机而已。但这并不代表你不用上学,在知名的商学院里,你得到的不仅是高级的知识技能,更重要的是,你能通过它结识到上流社会的人,无数的名门贵族,他们同时伴随着无数的商机。你真的不考虑吗? 乔樟的表情依然没什么波动,她再次诚心道谢:瑞尔斯先生,很感谢,但是,我也真的不需要。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瑞尔斯向后靠在椅背上。 乔樟想了想,决定坦诚对待别人的好意,她笑道:因为,我现在已经是哈佛商学院的学生了,读的是MBA(工商管理硕士),并同时修了金融的硕士学位,而且,今年马上就要毕业了。还有我的本科也是在哈佛念的,学的是经济学与数学的双学位。 瑞尔斯吃惊的看着她,他知道这个女孩儿很聪明,但绝对想不到她年仅十八岁就已经要硕士毕业了,而且是读了双硕士和双学士的学位的。 他半是惊异半是尴尬的笑笑,说:真是神童一样的人生啊。那么,既然你的资源已经这么好了,为什么还要参加操盘手大赛?按理说,通过正常的校园招聘,你就可以进入很好的企业啊,为什么要来和我做这场交易呢? 乔樟歪头笑道:因为,我和我的导师打了个赌。 什么赌? 乔樟道:哈佛商学院MBA的学制应该是两年,但是我一年就已经读完了所有的学分,所以,我想提前一年毕业,也就是在今年毕业,可是我的导师觉得我年龄太小,还不能就此走出校门,因此非要留我读到正常毕业的年份。我不依,他就跟我打赌,说如果我能赢得今年华尔街操盘手大赛的第一名,就放我今年毕业。嗯,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瑞尔斯听完后,忍俊不禁道:原来如此。他看着乔樟点点头,又说:看得出来,你一定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学生,你的导师肯定时常为你头痛。 乔樟也笑了,算是吧。 瑞尔斯又问:那么,你为什么要找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来为你写举荐信呢?你没有相熟的圈内人吗? 乔樟道:有难度的事情,做起来才有趣。 瑞尔斯似是很欣赏她这句话, 有意思。他拿出一张崭新的信纸,说:好吧,我现在就给你写,不过你先得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我总不能写你的化名Q小姐来向国际基金委推荐吧? 乔樟点头道:那是当然,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嗯哼。瑞尔斯已经提笔在写了,边写开头边问:所以你叫什么? 我叫乔樟。 听到这个名字,瑞尔斯的手突然顿住,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诧,他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说你姓乔?叫乔樟?是唐人街乔家的那个乔吗? 乔樟平静的点了点头,似是早料到他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她的家族,的确是一个说出口来就能叫大地抖三抖的存在。 瑞尔斯站了起来,半晌,才磕磕巴巴又问道:全球华人工会会长乔缮津乔老先生、乔氏财团的财团主席乔柯是你什么人?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6) 乔樟道:前者是我父亲,后者是我长兄。 听到这个答案,瑞尔斯终于知道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是何许人了。 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刚才要给人家写各种大学推荐信的行为是多么的滑稽。自己方才热心的引荐她进入名流圈,这无异于在操心总统的儿子能不能做官一样可笑! 这个女孩子,本就是生于上流社会顶端的人物,名门中的名门。 他又慢慢坐下,道:这么说来,前任沃顿商学院院长、现斯坦福经济学院终身教授乔孚钊就是乔小姐的叔祖父了? 乔樟好笑的看着他,说道:瑞尔斯先生,你是要把我们家在世的成员都问上一遍吗? 啊抱歉。瑞尔斯有些尴尬,但是还是又问了个问题:请问,利弗罗斯先生是你的股票老师吗?你昨天那一手藏身在散户里操盘的本事,是他教的? 乔樟却摇头道:那个又胖又矮的老头子才不是我老师呢! 瑞尔斯疑惑了,那你跟谁学的股票? 乔樟笑道:我无师自通的呗。 瑞尔斯才不信她这话,乔樟聪明归聪明,但做股票这种技能岂是考聪明就能通晓的?那些百年来积淀下来的方法技巧,若没有名师指点,怎么可能弄懂? 他心里这样想,但知道乔樟不愿透露师承,便也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继续埋头完成了手底的举荐信。 乔樟拿到信后,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瑞尔斯先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瑞尔斯回道。 随后,还是像往常一样,乔樟径直离开了。 过了一阵,秘书维维安进来送文件,见上司正站在落地窗前出神,就知道他是在想Q小姐的事了,这一个月来,也只有Q小姐能让瑞尔斯如此困惑。 瑞尔斯看见她,淡淡开口道:你知道那个女孩儿是谁吗? 是谁?维维安站到他跟前。 瑞尔斯道:乔缮津先生的小女儿,乔樟。 维维安对这个重磅信息也很吃惊,毕竟乔缮津和乔柯,这父子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名字,都够具分量了。 瑞尔斯瞥了一眼已经愣在原地的秘书,道:没错,不用想多,就是被称为唐人街教父的那个乔缮津先生。 维维安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来,说道: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听说这个乔家根基极深,家风严谨,在来美的一百来年中从未出过纨绔子弟。她能在一月内帮我们收购信孚银行,也算正常了。 瑞尔斯像看傻瓜一样看向维维安,你竟然想的是这个?得知这个消息,你应该想的是:幸亏这一个月里咱们没有惹到过那位乔小姐! 维维安作为一个从业不久的秘书,对顶级阶层的人并没有深入的了解过,她看着上司的脸色,试探着问道:那个华人家族,真的有那么可怕? 瑞尔斯道:岂止可怕,在乔氏财团面前,美林证券也不过是个小芝麻罢了。据说在他们家族是1937年就举家搬来美国的,那时是为了躲避他们国内的战乱,还有保护不少价值连城的文物。乔家来美一百年,在与美国文化交融的过程中,家族成员依然保持着非常传统中式的教育理念,一百年来能人辈出,个个聪明绝顶,在资本市场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同时也是全球十大财团中唯一一个华人财团。 能位列全球十大财团,那确实不可小觑,维维安不由惊叫出声。 瑞尔斯不理会她的惊讶,继续道:然而乔家最可怕的还不在于它的财力。 那在于什么? 瑞尔斯道:这个家族不仅在发展自己,更是在帮助全球华人一起发展,他们的每一代家主都是华人们的领袖,并被尊称为唐人街教父,这个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在乔家的带领下,世界华人表现出了惊人的凝聚力,为他们的民族和正在蓬勃发展的祖国创造了不可估量的价值。 现在,光在美华人就超过五百万,且大部分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你知不知道,光是这些人手中持有的选票,如果团结起来,那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力量。就算是总统大选,也要给华人区三分薄面,表现在表面上,就是要给他们的领袖乔家三分薄面。 并且,随着中国的综合国力逐渐增强,乔家的靠山也就越来越稳,在国际上,没人敢把中国怎么样,也就没人敢把乔家怎么样。 维维安现在是叫也叫不出来了,瑞尔斯瞧她一眼,说: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要给你讲半天这些事? 维维安点点头。 瑞尔斯道:因为首先,作为我的秘书,在知道了这一切后,我希望你下次再见到乔小姐,应该知道如何表现,并且,关于我与乔小姐的这场交易,你也要守口如瓶。 维维安狠狠的点点头,为了活命,她会把这场交易的过程都烂在肚子里。 瑞尔斯满意的点点头,又道:不过,还有一件事是我没有想通的。 什么事? 瑞尔斯道:就是乔小姐的股票老师竟然不是利弗罗斯。 维维安道:您怎么知道她没有对您说谎? 瑞尔斯一边回忆一边道:看她那不把利弗罗斯放在眼中的表情,应该不是作假,况且,如果利弗罗斯真是她老师,她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她连她的身份都已经告诉我了。 维维安沉默了,显然她也想不出来为什么。 瑞尔斯低头想下去,忽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缓缓开口:或许 或许什么?维维安好奇道。 瑞尔斯边想边道:或许,是那位前沃顿商学院院长乔孚钊教授这个想法一出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他猛地喝了口咖啡,似是想要为自己压压惊。 维维安也是不敢相信,瑞尔斯先生,我对这些财阀世家内部的事情不了解,但我也是听说过,这位乔孚钊教授是个彻头彻尾的老顽童,一天到晚都是玩世不恭的样子,行为也像小孩子一样。据说他只搞书本上的纯粹的理论研究,从未踏入过实际的金融圈半步。怎么可能是他?他应该根本就不懂在现实中如何做股票吧? 瑞尔斯喃喃道:维维安,你知不知道,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时候,华尔街大部分企业都受到了严重的冲击,越大的企业损失越惨重,但是,那个时候,乔氏财团竟然没有伤到什么元气? 维维安道:这个事我知道,大部分金融分析师认为,那是由于乔氏财团得益于他们祖国的扶持帮助,才没有在金融海啸中倒下,也正是因为他们没倒下,所以才在金融危机过后发展的比别的企业快速,从而成为全美数一数二的大财团。 真的只有那么简单吗?瑞尔斯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时正任沃顿商学院院长的乔孚钊教授,忽然称病告假了,在家里养病,一养就是一年之久,而一年后,经济危机最艰难的时期差不多也过去了,而重新任教的乔孚钊教授却看起来根本不像大病一场的人。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当时就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学生,所以有所耳闻。 您是说不只有中方的扶持,其实他们乔家自己就有金融运作的超高手?乔孚钊教授是回去帮助乔氏财团去了?维维安再次吃惊了。 瑞尔斯道:我只是估计,没有确切证据。当时乔家的家主还是乔孚钊教授的哥哥,也即是乔樟小姐的祖父乔孚镛先生,那也是一位极厉害的角色,在金融危机后不久便寿终正寝了。 维维安道:瑞尔斯先生,可是仅凭这一点,似乎并不可信。 瑞尔斯道:还有一点蛛丝马迹,就是,利弗罗斯与乔家的关系一直出奇的好,他的新英格兰基金也和乔家保持着密切的友好往来,双方几十年来都是利益伙伴,这种牢固的友情在商场是不多见的。所以我猜测,利弗罗斯那一手能躲过操盘记录的绝活,也应该是乔孚钊教授教的。 维维安接道:所以,您也推测出,乔樟的股票金融老师,其实就是她的 把你现在想说的话都咽回肚子里,永远不要说出来!瑞尔斯忽然大声道,他的手慢慢捏成拳。 维维安果然不敢再说。 有时候,聪明人太好奇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会发现一些本不该知道的秘密! 就像瑞尔斯,他已经逐渐想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然而就在他想通的一瞬间,他恨不得自己永远是个傻子。 维维安,记住他的语气严厉中带着点后怕,今天我们说到的话,所有的推测,统统忘掉,统统让它们永远烂在肚子里! 看着瑞尔斯那杀人般的眼神,维维安赶紧答应道:是的瑞尔斯先生,我一个字都不会对别人提起。 嗯。瑞尔斯长长叹了口气。 维维安看着心情不佳的上司,小心翼翼道:瑞尔斯先生,可是有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什么? 如果乔樟真是那样家族的女儿的话,之前您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这样的人物,您不认识吗? 瑞尔斯笑道:这就是乔家的风格了,对于尚未出来做事的家族成员,或者是不在资本圈内的成员,他们会给予最高规格的严密保护,保证他们的信息不被泄露出去。目前,在公众视野中,只知道乔缮津有三个孩子,长子乔柯,时任乔氏财团主席,次子乔椿,好像是个画家,但具体作为画家的艺名是什么,都画过哪些作品,也不得而知,还有一个小女儿叫乔樟,这一位的信息保密做得更绝,除了一个名字,什么都没有。我们这些离乔家十万八千里的外人,根本无法知道。 维维安道:那乔樟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把自己的身份告诉我们了,这说明 这说明,这位乔小姐,要开始出来做事了。 瑞尔斯的语气听不出喜忧,他继续道:所以,她也根本不担心我会告诉别人,事实上,她就是想要我告诉别人。她既然选择告诉了我,就代表着她要从此在公众视野里露面的意思。而她彻底在资本界崭露头角的时机,就是这次操盘手大赛。 大赛过后,所有人都会认识到乔樟这个角色。 维维安道:那您觉得,这个乔小姐,这次拿到华尔街第一操盘手的几率大吗? 你怎么净说些废话?瑞尔斯皱了皱眉,似是对她的问题感到很不快,是那种掺杂着妒意的不快,但他还是回答道:以她的水平,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瑞尔斯慢慢踱到落地窗前,再次以全新的感觉看向脚下的华尔街,脑中遐思起伏。 华尔街,这里是梦想家的天堂,不知有多少暴发户一夜之间从这里跨入了金融巨子的宝座;这里也是企业家的地狱,又不知有多少身价千万的富豪一夜之间也是从这里家破人亡。 这是天堂和地狱的交汇处,是魔鬼与天使的聚集地。 瑞尔斯看了许久许久,脑中又倒映出那抹亮丽的倩影。 华尔街,要变天了。 第7章 曾经沧海 一个月后,操盘手大赛正式拉开帷幕。来自全球顶尖的操盘手齐聚华尔街,本次大赛同往常一样,也是由国际第一基金承办。 乔樟这匹忽然冒出来的黑马不出意料的引起了金融界极大的轰动。 乔家的这位小女儿,终于要开始显山露水了吗?! 大赛项目大致分为预测股指、买卖股票和操盘这几个方面来较量。几轮比拼过后,乔樟轻松的挺进八强,她精湛的操盘能力以及对金融运作的深刻理解程度让华尔街第一基金的评委们不禁都瞠目结舌。 谁也无法想象,作为年纪最小的参赛者,她在股市中的表现竟然比年长她十几岁的人都要老练许多。 从开赛起,乔樟的身影便几乎没从《华尔街日报》的头版头条上离开过。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对她的评价还带着乔家女儿的标签,可到后来,她让所有人都渐渐认识到: 乔樟就是乔樟,乔樟的确是与众不同的,但这不是因为乔樟是乔缮津的女儿或是乔柯的妹妹,而仅仅是因为,乔樟就是乔樟。 这个女孩子无论外表还是内在才华,都惊艳了整个世界。 八强评选过后,休赛一周。 坐在回程的专车上,乔樟倦倦的靠着宽敞的椅座,闭着眼睛小憩,经过连续几天的高强度脑力劳动,她难免有些疲累。 副驾驶上的邢冰翻动着手中平板上的日程表,转过来正准备对乔樟说些什么,车子却停住。主车一停,后面紧跟的两辆保镖车也相继停下。 怎么了? 驾驶座上的专职司机有些歉然的说:小姐,前面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车子过不去。 邢冰向外张望一眼,也感到有些奇怪,这已经基本快驶进乔樟的专属别墅区了,按理说不应该发生这样的路障。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忽然一声尖响,天空中瞬间炸开漫天的烟花,绚丽多彩,夺人眼球。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手捧一束鲜花从烟花烂漫的背景下走来,正正的走向乔樟的座驾,此情此景,真的宛如某个白马王子临世一般。 看见这副情景,邢冰立刻就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又是一个来飞蛾扑火的追求者。 乔樟被轰隆隆的烟花声吵到,眼皮抬了抬,问:怎么回事啊? 邢冰道:乔小姐,是徐家二公子。想了想,又补充介绍道:就是GRAND公司董事的公子。 乔樟似乎连完全睁开眼看看的兴致都没有,又闭上眼睛,懒懒道:哦,我连见都没见过。 邢冰苦笑道:可是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你啊。 乔樟依然闭着眼睛,说道:那还是跟以前一样,你帮我打发这类人吧。 邢冰叹了口气,果然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又落到她头上了。 乔樟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声叹息中包含的小埋怨的情绪,睁开眼睛,笑吟吟道:冰姐姐,你最好啦,对不对? 看着乔樟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就算是铁人也舍不得拒绝她了,邢冰任命的再叹一口气,打开车门出去。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7) 那位一腔热血等着示爱的徐公子,好不容易见到车上下来人,先是一喜,随后见下车的不是乔樟,再是一阵失望。 邢冰显然已经无数次面对这种情况了,毫不怯场的大踏步走到他跟前,露出一个非常官方的微笑。 徐公子知道邢冰是乔樟的生活助理,立马先说道:你们乔小姐在车上吗? 邢冰道:这位徐先生,我们小姐在不在车上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无故在路上设障,这似乎很不合理。 徐公子急了,忙道:我没有故意设障,我这是在专程等她,快请她下来。 邢冰一听这话,就判断出这位徐公子的段位了,身经百战的邢助理也立马回道:不用叫我们小姐下车了,我就是来代她传话的。 徐公子问:她叫你传什么话?她有没有说喜欢我送给她的烟花?他似是想极力表现一下,又道:我可是把今晚全纽约的烟花都订下来了呢,为的就是这一场视觉盛宴。 邢冰抬头看看天,绚丽的烟花还在满天的绽放着,夜空中飘荡着轻白的烟雾,她道:嗯,乔小姐的确有说到徐公子的烟花宴。 果然是乔樟的助理,临场编起瞎话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徐公子兴奋道:她说什么? 邢冰道:你可真会污染空气。 徐公子的表情瞬时凝固住。 邢冰退后一步,很官方的结束了这场谈话:如果徐先生有业务上的洽谈需求,请直接联系乔小姐的工作助理夏琳女士就可以了。除此之外,乔小姐似乎没有时间来和您见面。也请徐先生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费钱又污染环境的事情了,有剩余财力,不如拿去做慈善,还能多救几个灾区儿童。 徐公子愣在原地,手里的花都要谢了,半晌才说:她连和我吃饭都没吃过一顿,怎么就能直接拒绝呢?她都没了解我,她 邢冰打断他道:徐先生,乔小姐确实没有想要和您交往的意愿。 徐公子不甘心的道:乔小姐真的不喜欢我啊?见都不见一下? 邢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很客气的语气婉拒道:请您另择佳人吧。 徐公子道:那她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嘛邢冰磕巴了。 她也不知道乔樟会喜欢什么样的。 跟了乔樟这么多年,从小到大,追求乔樟的人就像狂蜂浪蝶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扑来,这些人里,潇洒的,漂亮的,有才的,有德的,中国的,外国的,个个拎出来都有可圈可点之处,而且哪个不是家世显赫的俊男美女? 可偏偏,乔樟一个都看不上。甚至,连看都不怎么看。 邢冰也曾私下想过这个问题,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自家小姐也不像是那种禁欲高冷的无性恋啊?怎么就一点谈恋爱的意思都没有呢? 果然高智商的人的内心想法是无法窥伺的,邢冰只能只能这么理解了。 邢冰看了看这位徐公子,接着道:我也不知道乔小姐喜欢什么样的,但总之,不是您这样的。说完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邢冰上车后,后面的保镖车上下来几个人,迅速把路障都搬开了,又迅速回到车上,三辆车稳稳驶过徐公子的面前,不带走一片云彩。 乔樟对邢冰笑道:这次怎么处理的这么快?果然是熟能生巧了吗? 邢冰道:那可不!这位徐公子,也就是个纨绔的毛头小子,最好打发。 乔樟赞赏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邢冰手里的平板震了震,提示她有信息,她低头快速浏览了一下,抬头道:乔小姐,是瑞尔斯先生,他邀请你明天共进晚餐,地点在纽约华纳酒店。 乔樟收敛了笑容,和生活助理联系,一定不是公事,又订这种奢华昂贵的酒店,那目的不言而喻。 可是这个瑞尔斯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乔樟不好一口拒绝,刚和人家交易过,怎么说也是商业伙伴的关系,哪能就立刻划清界限。所以,就算是当散伙饭,这一顿也得去吃。 邢冰也知道这个中道理,便直接问道:乔小姐,你明晚穿什么衣服? 乔樟不情不愿的说:随便哪一件就行。嗯最好能让我显得难看点。 邢冰仔细瞅了瞅天生丽质的乔樟,又无奈又好笑的道:这个要求恐怕有点困难。 乔樟向后靠在靠背上,吐了口气。 邢冰瞧着她表情,开口道:乔小姐,你觉不觉得,在你的财务方面,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 做事一向缜密的乔樟很意外的想了片刻,说:没有啊,我不记得最近有什么财务上的问题,如果有我没注意到的,财务助理也会提醒我啊。 真的没有吗? 没有。 邢冰看她半晌,终于鼓足勇气,婉转道:乔小姐,你知不知道,随着你年龄的增长,你的光芒已经连地球都快遮盖不住了。 所以呢? 邢冰小心道:所以,我作为你的生活助理,帮你赶苍蝇的工作量与日俱增,尤其是自从你在公众面前露面之后,更是成指数型增长。 然后呢? 然后,你想想,工作量增加了,薪水却不变,这不是很不合理的一件事吗? 乔樟这才反应过来邢冰的意思,忍不住咯咯笑道:原来你是想加薪啊?要不要这么拐弯抹角? 邢冰看乔樟的表情,觉得有戏,就道:那就加一丢丢吧? 乔樟边笑边说:好好好,你说的勉强有点道理,加一丢丢就加一丢丢吧。 邢冰眼神立马亮了,乔小姐,你觉的加多少合适? 乔樟笑道:加一倍好了。 邢冰:!!! 此时的邢冰真想大喊一句:乔小姐,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乔樟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从不会亏待身边的亲近之人,不仅不会亏待,她还总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他们一些远远超出预期的东西,把事情做到人心坎里去。 这样做事情才漂亮。乔樟做事向来漂亮。 邢冰激动完了,立马立下军令状:乔小姐,我保证,以后一定把你身边的苍蝇们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乔樟再次赞赏的点点头。 邢冰随口笑说道:不过乔小姐,你真的就这样把所有的追求者都拒之门外吗?这么多年了,虽然你才十八岁不到,但也见过不少出色的人,真的没一个入的了眼的吗? 邢冰算是看着乔樟长大的,虽然是助理的身份,但两人关系比较亲,说话彼此都很随意,有时也闲聊。 乔樟听到这话,忽然安静了一瞬。 她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有月色,月色很温柔,落到她清凌凌的眸子里,就更温柔了。 邢冰从未见过乔樟露出过如此温柔而眷恋的表情,这个表情足以让石头都融化成水,她不由愣住了。 似乎沉浸在某种回忆里,似乎是忆起了某个藏在心底的人,乔樟朝着月亮看了半晌,喃喃道出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邢冰没听清她的喃喃私语,问道:你说什么? 乔樟笑笑:没什么。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便问道:你刚在车停下之前准备对我说什么? 乔樟的记性通常都很好,她很少漏过信息。她还记得在那个徐公子出现之前,邢冰是打算和她说什么的。 而邢冰大概忘了那茬事,道:什么? 乔樟提醒道:就是,在遇到路障之前啊,你转过来,对着日程表,好像要和我商量什么事。 哦!那个啊想起来了。邢冰迅速调出了日程表,说:是这样,今天,作为对操盘手大赛的鼓励,国际基金委给每个进入八强的人都奖励了180万美元的奖金。我想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笔钱?是花掉还是捐掉还是干别的事情? 乔樟道:才180万啊,国际基金委真抠门她想了想,道:这么一点,那就捐掉吧。 邢冰立刻开始记录,边记边说:你想以什么形式捐?是给妇女工会?还是儿童防疫红十字会?还是非洲难民署? 乔樟道:这几个以前都捐过了,再捐没什么意思,这次换一个吧。 换什么? 乔樟想了想,道:不如就捐给大陆的高校吧,这些换算成人民币差不多是一千二百万左右? 嗯,是这么多。 行,那就分别捐给排名前十的大学好了,一个学校一百二十万。一所高校从本科一年级到博士五年级是十二个年级,那正好一个年级十万,设立为奖学金。 好的,奖学金的话,每个年级颁给几个人?你有什么条件? 一个年级就一个人吧,至于条件你回去参照他们各自学校的奖学金设置条件列一个表好了,条件不要太苛刻,但也别太容易。先这样。 好的,这件事我尽量这个月就办好。 交代完毕,二人不再多言,再走一阵,车子便缓缓驶进乔樟的私人别墅。 月光依然很轻柔的照耀着大地上的一切。 彼时的乔樟还不知道,她的这个随意的决定,会将一个多么重要的人,带到她的身边。 大概,万物都有灵犀吧。 第8章 往事随风 四年前。 五月的岩台市,车水马龙的街市上已显出夏日的躁动。 六车道的柏油马路被骄阳炙烤的似要融化,连接近地平线的空气都抖动起来,刮过的热风中混合着汽车尾气的刺鼻气味。行道树上的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嚣,断断续续的应付着夏天,与汽车喇叭声响成一片。树上的叶子被晒的油亮,微微卷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儿。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五十,按说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肿瘤医院的门口却出现了一个手提饭盒的女学生,正迈进大门朝着医技外科楼走去。 这女生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穿岩台市一中高中部的校服,面容清秀,书卷气很浓,身形瘦峭但并不显得单薄,女生个子很高,走路挺拔,运动式的校服穿在身上晃晃哒哒的。 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眉心却掩不住她泛出的浓浓忧郁之色,嘴唇习惯性抿紧,于周遭喧嚣事物全然不理,目不斜视,直往前走。 走进医技外科楼大厅,稍微凉快一些,女孩儿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伸手去按化疗科的电梯。 等待间,旁边又走过来一个白大褂的男医生,也站住等电梯,似是认出她来,那医生出声道:哎?小时同学? 听到这一句,女生像是被从自己的世界中叫醒似的,赶忙回神,转身道:啊,王医生好!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您。 那名王医生不在意的笑笑,看她手里提着饭盒,亲切问道:来给你妈妈送饭? 女孩儿点头笑道:嗯。 这女孩儿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温雅娟秀,彬彬有礼,任谁见了都觉得舒心,只是自从她母亲住院后,就很少见她露笑了。 也是,她家的情况,搁谁身上都笑不出来。 王医生在心里面感慨的叹了口气,身为这女孩儿母亲的主治医生,他清楚的知道那位的病情现在有多么严重。 女孩儿想了想,问他:王医生,今天要给我妈妈会诊了吗? 对,今天是会诊的日子。他翻开手中病历夹又看了看,确定道:嗯,没错,是今天不过啊,今天院里安排我去二院参加一个研讨会,这次会诊就由心肺科的刘医生来给你们做,你妈妈的病况我已经都告诉刘医生了,一会儿你去了护士会通知你,我想既然在这儿碰到你了,就提前先告诉你吧。 哦,谢谢王医生。女孩儿点点头,表示了解。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两人边说边往里走,王医生在中间楼层就下了,走之前又对女孩儿做了些病人饮食方面的叮嘱,这才出电梯。 电梯在十九楼再次停住,女孩儿提着饭盒熟门熟路的往里走,一路上楼道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这也是她一年来最熟悉的。 推开病房吱吱呀呀的活页门,女孩儿眼睛一眨不眨的就朝中间一个床位看去。 床上正躺着她的母亲,一个年仅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垂在一旁的手背上挂着输液线,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连宽大的病号服都不能掩饰她的骨瘦如柴。 女孩儿在门口盯了母亲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走近。床上的人察觉到了走动,睁开眼睛,认出来人,消瘦的面庞绽出一抹笑,眼神很慈爱,学谦来啦。 母女俩生的很像,连笑起来都像极了。 所不同的是,母亲的目光总是带着份多愁善感,让人不由联想起苏州林府的林黛玉,而女儿的眼中却毫无这些东西,有的只是深深埋藏的隐忍和坚毅,或许是生活艰辛让她早早就具备了同龄人所没有的韧劲,也或许是她生来如此。 有些人生来就很坚强。 时学谦也冲母亲笑了笑,关切道:妈,今天感觉怎么样?早上的针都打了? 打了。 时学谦一边把饭盒放在床头柜箱上,一边拿起注射单看了看,又问:血小板呢?也输了? 嗯,刚输过。护士都记着的。 时学谦点点头,放下注射单,又把饭盒打开,妈你饿不饿,吃饭吧。她蹲下把病床慢慢摇起来。 刚坐回床边,就听一个护士推门进来,问道:72床患者时澜的家属在吗? 时学谦立刻又站起来,我就是。 护士看她一眼,道:半个小时后你妈妈病情会诊,在312室。 好的,谢谢。 时学谦再坐回去,把饭盒里的菜拿出来,时澜抽了抽鼻子,笑道:学谦做菜越来越好了。 时学谦笑道:还没吃呢你怎么知道,今天炒的蘑菇。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8) 时澜斜靠在支起的床上,说道:闻着味儿挺香,哎?现在几点了,帮妈妈看看。 时学谦从校服里面掏出一块挂在脖子上的怀表,翻盖看了看,回道:十二点十分。 看着那块怀表,时澜的目光恍惚了一瞬,脑中蓦地想起那个人。那个赠她这块怀表的人,那个曾说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的人,那个她曾经深爱不移的人,那是学谦从未谋面的父亲。 时学谦见母亲的表情,便大概猜出了她心中所想,把饭盒端到母亲跟前,妈,趁热吃。 时澜回过神来,接过饭碗开始吃饭,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你说什么?现在是十二点十分?你们中午是十二点下课吧? 时学谦低下头,小小声回道:嗯。 时澜放下饭碗,看着女儿,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学校今天三模吧?你哪来的时间回家做饭再送过来? 时学谦道:是,今天三模,我提前交卷了。 时澜看她半晌,终究舍不得说重话,叹了口气,说:学谦,高考要好好考的,妈妈知道你的能力,明白吗? 时学谦嗯了一声,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时学谦知道母亲的想法,母亲的病情不容乐观,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所以,母亲是想让她以后有更好的立身之本,能更好的自己照顾自己,母亲不想让她辜负了自己的能力。 时学谦早上学一年,今年只有十七岁,还未成年。所以,对于身后之事,时澜怎么能不焦心呢。 可是妈妈,如果这世界上没有了你,没有了任何亲人和爱的人,我就算再出色,又有何用。这是年幼的时学谦现在唯一的想法。 时学谦又伸手去取橘子来剥,垂眸瞥了一眼垂挂在胸前的那块明晃晃的怀表,细细的链子,简约的表身,虽然是金色的,却显得很低调朴实。 这块表自她记事起就一直挂在她脖子上,仿佛已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是母亲给的,后来等她长大一点,母亲就给她讲了这块表的故事,也即是母亲和她父亲的故事。 母亲对那段经历毫不隐瞒,时澜认为,虽然是她们这一辈的事,但学谦有权利知道一切。 十七年前,当时的时澜才二十二岁,是京华大学文学系的高材生,又是家里的独生女,而也就是在她大学四年级的这一年,她又遇到了一个与她两情相悦的男生。一切都似乎指向一个光明的未来。 她犹记得,在那个春光烂漫的季节,那个英俊的男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金灿灿的链子在春光中折射出浪漫的光芒,男生郑重的把怀表交到她手中,对她说:让我一辈子照顾你吧。 时澜笑中见泪,开玩笑道:哪里来的老古董,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送人怀表。 男生看她笑,也不由自主跟着傻笑,边笑边解释道:这块表是家父给的,说如若有一天遇到一个可以令我交付一生的女孩子,就送给她。 时澜红着脸说:喔,原来如此啊,那我就勉强答应你吧。 记忆中的美好似乎永远也不会褪色,就像这只历久弥新的怀表一样,一切的发展几乎比爱情小说中描述的还要绚丽。 可是 生活就是生活,不是小说。 就在他们双方最依恋彼此的热恋期,忽然有一天,在看起来最稀松平常的一天,那个说要一直和她在一起的男生,毫无征兆的,人间蒸发了 时澜慌乱的去找了所有她能联系到的人,结果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明明昨天还在的人,今天就忽然不见了。 更让时澜感到奇怪的是,那个男生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就离开了,据他的室友说,他书籍行李床铺一切都没有变动,一副生活气息很浓的样子。 可见走的多匆忙。 她又去问了系主任,结果主任却直截了当的告知她,那人退学了,至于其他,系主任便不愿再多透露一个字。 时澜觉得有什么事情超出了她能想象的范围。 在那段时间里,她也曾希冀过他只是暂时退学,会不会是生病?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总会再回来的吧? 没有。 他从她的人生里彻底消失,再也没出现过。 她想去找他,可是他们相识的时间虽不短,但也并不太长,初初恋爱,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聊些风花雪月的事儿,彼此之间没有深入的了解过对方的家庭,所以,她根本无从去找。 她在心里为他找很多理由开脱,她坚信他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缘由才会被迫离开,可是随着年岁的积累,后来她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开脱是毫无意义的,万事只看结果,不问因由。 无论理由是什么,无论是客观原因还是主观原因,事情的结果就是,他不在她身边了,永远不在了。 如果只是失去恋人,这还不算太糟,更让时澜的人生翻天覆地的是,就在那人消失没几天之后,她发现自己竟已有孕在身。 然后,她攥紧了那块怀表,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生下这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她没了恋人就剥夺一条新生命生存的权利,更何况,这是她和他的孩子啊。 她的决定在世人看来是非常愚蠢的,一个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未婚生子,在当时的世俗眼光下,简直不可理喻。 凭时澜的才华和样貌,追求她的男生趋之若鹜,如果她能放弃这个孩子,即使会有不少男生芥蒂这件事,但总归还是能再找到一个真心愿与她共度一生的人,可是她果断的切断了这些可能性。 人们都无法想象到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时澜竟会抵抗住那种吃人的舆论压力。 这事犯法吗?根据法律规定,不算违法,她年龄也是合规的,只是这样的决定迥然于世俗罢了。 搁别人,早被人情舆论逼疯了,但是时澜没有。 当时她距离毕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她没有立马退学,硬是漂亮的完成了毕业论文以及修完了最后剩下的学分,拿到学位证,顺利毕业。 毕业之后,时澜回到家乡岩台市清水县,父母见到女儿这样,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对于她的决定,父亲没有提意见,只是很严肃的告诉她:自己选择的路,就要自己承担任何后果,做出决定就不要后悔。 时澜很坚定的对父亲说:我决定了,不后悔。 于是父亲没再多说什么,几个月后,在这个风景秀丽的小县城,时学谦出生了。 还是因为世俗压力的原因,在时学谦不满一岁的时候,时家便举家迁到了岩台市,时家的人口并不多,老一辈的老人早就纷纷去世了,所以满打满算只有四个,时父、时母、时澜,再加上一个刚出世的时学谦,搬家并不困难。 岩台市是大城市,时家人生地不熟,反倒成了一种优势,没有人会过多追问时澜为什么成了单亲妈妈,在大多数人的猜想中,或许是孩子的父亲早早去世了也未可知,这样一来,对她们的接受度就多了。 时家用积蓄在岩台市买了个小房子,时澜凭借自己著名高校毕业生的学历,顺利在距家不远的一所高级中学找到了一份语文教师的工作。当时她的很多同事都很奇怪,凭借时澜的学习成绩以及毕业的学校来看,在京华大学留校任教完全没有问题,再不济,在首都人文社科院某个差事也是顺顺当当的事,为什么跑回岩台市来当语文老师啊。 对于这些疑问,时澜只是笑笑,解释说是想回家乡陪陪父母,首都工作压力太大,不想待。 于是时学谦就在母亲和外祖父母的精心养育下,健康的长大,由于是单亲家庭的原因,时学谦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更理性和自律,她也从未抱怨过自己没有父亲这回事,在她看来,外祖父母和妈妈已经给了她最好的,没有父亲她照样活得挺好。 可是,上天似乎并没有想要放过这一家人的意思,更没有想要放过这个性格随和隐忍的孩子的意思。 在时学谦长到十二岁的时候,外祖母因心脏病去世。十五岁的时候,外祖父也因结肠癌撒手人寰。 她从此只能和母亲时澜相依为命,然而仅仅一年之后,母亲时澜某天突然晕倒在讲台上,一张医院诊断书无情的甩在她眼前,为她幼小的灵魂又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已经是晚期了,只能不断化疗来维持生命。 医生的话像魔音一般时时缠绕在她耳畔。 经过半年的化疗和药物控制,时澜的病情被暂时遏制住,但已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想要继续治疗,只能卖房子。 面对这种情况,时澜的选择是放弃治疗,她不能把所有的积蓄都耗光,让还是未成年人的时学谦一无所有的孤独的活在世上。 但时学谦坚决不同意,在孩子的心里,哪怕能让自己的母亲多活一天,她都愿意付出所有。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当时还不到十七岁的时学谦认真的对母亲说了三句话:妈,如果不治了,那么我以后就算活着,也是在愧疚中活一辈子。妈,如果你也离我而去,那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妈,我要妈妈,不要钱。 就是这三句话,以及孩子那恳切的目光,让时澜答应了她。 如今又是半年多过去,经过无数次的化疗,时澜仍然活着,医院里的医生都在私下里谈论,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坚强的病人,当然,还有那个坚强的孩子。 时学谦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母亲,起身收拾吃完的餐盒,过一阵护士又来叫,时学谦道:妈你先眯一会儿,我去找医生会诊,看看这一段时间情况怎么样。 时澜靠在枕上,摸摸女儿的头顶,好,去吧。 第9章 有人会来的 推开312室的门,医生还没有到,时学谦先坐在凳子上等。她攥了攥拳,手心里已冒出了一层汗,每次来会诊,她都会像这样紧张的冒汗,因为她不知道,接下来医生告诉她的情况是会更好还是更坏。 等了一会儿,一个白大褂男医生也推门进来,时学谦站起来,走上两步问好:刘医生好。 那位刘医生见到这么一个还穿着中学校服的女孩儿来参加会诊,似是有些惊讶,你是72床家属? 时学谦点点头,是。 之前王医生告诉他为72床做会诊,但只交代清楚了患者病情,并没有告诉他患者家庭情况,所以刘医生当然很惊讶于怎么来了个未成年人。 刘医生又拿病例看看,问道:你家里人呢?还是叫大人来比较好。 旁边的护士替她解释道:刘医生,没错,就是这个小姑娘,每次都是她来听她妈妈的会诊。 刘医生问道:你父亲呢?叫上他。 时学谦道:我没有父亲。家属就我一个。 对于这个问题,她从小到大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因而回答的也很流畅坦然,并没有什么其他情绪。 刘医生愣了愣,看着这个小姑娘,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行,行。点点头,坐下了,又对随行护士道:你去把显影灯拿来一个,这个屋子里的不好用,我之前用过一次,哎呦,片子都照不清的。 护士出去了,刘医生笑着对时学谦招招手道:小姑娘 ,来,坐下。态度很亲切。 谢谢刘医生。时学谦找了个椅子坐在旁边。 显影灯还没拿来,刘医生就先和她聊点别的,看看她校服,笑道:你是岩台市一中的?那学习肯定好。今年高几了? 高三 都高三啦!刘医生再一次诧异了,那学习肯定紧张吧?平时都是你来照顾你妈妈? 时学谦点头道:嗯,平时我给妈妈送饭,晚上陪床,周六日会回租的房子住,收拾一下东西带过来什么的。时学谦规规矩矩坐在椅上,有什么答什么。 刘医生低头喝了口水,没有继续问下去,换了别的话题:你们一中现在高三几个班? 十五个。 哦,学生不多嘛,我听说2班是你们理科重点班,是不是?你在哪个班?学文还是学理? 是。我学理科的,在2班。 哦呦呦!刘医生似乎很欣喜,那你学习一定好啊,好孩子,你妈妈应该高兴吧。随后又叹了口气,半开玩笑的说:我也有一个小女儿,明年中考,她要是能考上你们学校就好啦,可惜现在天天就知道玩儿,不上进。 正说着,护士拿着显影灯进来,刘医生收住话头,打开病历夹,挂上片子,好了小姑娘,我给你讲讲你妈妈的情况。 时学谦暗暗吸一口气,坐到跟前去。 会诊的情况的确还如往常一样不容乐观,刘医生指着片子和化验单给她细细的讲,哪里又病变了,哪里情况暂时控制住了,哪里的指标又下来了,哪里又扩散了 即使是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会诊,可每次来,时学谦都听的触目惊心。 这不是别人,这是她母亲的身体啊。 等刘医生讲完病况,接着讲治疗方案,总的来说,控制的还算可以,只是现在的化疗药已经产生抗药性了,不能再用下去了,所以我们建议换靶向药试一试。你母亲化疗了这么多次才产生抗药性,不得不说这已经是奇迹了。 时学谦默默干咽了一下,控制住情绪,问道:如果换药的话,换成什么药?效果会怎样? 刘医生说:以患者现在身体条件来看,能用的药很少,有一种德国进口的康品托可以试一试。不过这个药的价位比之前的要高出很多。 时学谦在心里盘算了下家里已经为数不多的存款,之前那大半年的治疗,已经快要把卖房子的钱都用完了。她问道:多少? 刘医生道:大概四万块一个治疗周期。 时学谦垂了垂眸子。只听刘医生又继续说道:你们也不要太大心理负担,这个药虽然很贵,但好消息是,它在两个月之前刚刚被纳入到医保了,像你们这样的情况,应该可以报销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自己不用花太多。以后政策也会越来越好的。 时学谦心中松了口气,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但还没等她松下来多久,刘医生的一番话又给她当头一棒,不过患者和家属也要做好另一方面的心理准备,那就是,首先,这个药一旦使用,患者的化疗反应会比之前还要难受很多,痛苦很多。再有就是,这个药属于靶向药物,用在不同的患者身上效果会有显著差异,之前也有很多病例,有些患者用过后效果很好,有些用个一两次就又产生抗药性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9) 时学谦心里沉了沉,她知道,对于晚期患者,医院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化疗,与癌细胞做斗争,当一种药物产生抗药性时,就换下一种,如此一直进行下去。生命不息,治疗不止,直到再也无法维持患者生命的那一天。 那么刘医生,效果显著的概率大概达到多少? 刘医生道:百分之五十左右吧。 时学谦的嘴唇又微微抿紧了一些。 刘医生看她不说话,便道:那行,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们下个星期就换药,怎么样? 时学谦低头道:好吧,可以。 刘医生站起身来,临走前又瞧了瞧时学谦,他们做医生的,已经见惯了生老病死,早已对这些事情麻木了,可是当他今天见到时学谦的时候,面对这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他心中竟又泛起了久违的同情感。 刘医生停在门口,转头交代道:你平时给你妈妈做饭的话,注意要营养均衡,少油腻。 时学谦送他到门口,露出一丝礼貌的微笑,好的,知道了,谢谢刘医生。 时学谦回到病房,母亲时澜正靠在枕上看窗外的梧桐树,温柔娴静的样子让时学谦忍不住想要落泪,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好的妈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早就夺走她的生命呢 她终究没有让眼泪流出来,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走过去,妈我回来了。 时澜笑笑,医生怎么说? 时学谦道:说是要换药。 时澜点点头嗯,好。她转头看看天色,日头很高,便道:你下午快上课了吧。 时学谦把垂在身前的怀表拿起来翻盖看了看,简约的宝玑指针小巧精致,正指向表盘上的一组罗马数字,表示现在是一点过五分。她在床沿坐下,笑道:没事儿,时间还早,我再呆一阵。 她看见床头柜上的一本书,伸手拿过来,说:妈我再给你读会儿书吧,你闭眼躺着。 时澜叮嘱了一句:你可别迟到。便躺下了。 这是一本1987年版的岳麓书社出的《红楼梦》,由于年代久远,书页已经被翻得发黄,书脊也不太牢固了,快要散架的样子。 《红楼梦》是母亲时澜最喜欢读的一本书,连住院都要带着,时学谦听母亲说过这书她已读过十七遍。 可还是爱读。 这是时学谦所不能明白的,干嘛要读那么多遍呢? 哗啦啦随手翻到一页,时学谦念道: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宝玉机敏动诸宾,读这一回怎么样? 时澜笑笑:随便。 时学谦喝水润润嗓子,清越的的声音便在病房里飘散开来:话说秦钟既死,宝玉痛哭不已,李贵等好容易劝解半日方住 时学谦的声音很好听,钟鸣玉磬,温润悠远,听来很舒服。大概半小时后,约摸读了小半回,她停下来。 时澜睁开眼睛,笑道:真好听。时间到了? 时学谦点点头,差不多了。再坐一会儿,歇歇就走。她又拿杯子喝了口水。 时澜看着挂在她胸前的怀表,忽然道:学谦,你想不想去找你父亲? 不想。时学谦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那个人与我的生活无关。 她口中从未出现过父亲二字,对于她来说,那只是一个给了她一半DNA的人而已,说到底,那人从未当过她一天的父亲,因此她也不叫他。 时澜沉默了一会儿,不再谈这个话题。她只是很担心,担心她去世以后,尚未成年的女儿该如何是好,所以才问了一句,但想想这方法也是不可能的,连她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如今在哪,时学谦又怎么去寻呢? 时澜接过她手里的书,随口问道:你觉得这回写的怎么样? 母女俩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常聊聊文学。 时学谦道:挺好,但是相比较而言,我觉得《西游记》更有意思,想象力丰富。 时澜笑道:你觉得《红楼梦》没意思?那是你不懂。 时学谦这下不服了,非要跟自家母亲辩辩,《红楼梦》里写的那些百科知识还挺有趣,但是情感线嘛,无非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生离死别,爱恨情仇什么的,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时澜没有立刻反驳她,只是笑道:你觉得爱情没有意义,看来我们家学谦是个爱情虚无论者? 时学谦想了想,说:算是吧,情情爱爱的事情,本来就挺虚的。 时澜继续笑问:你认为爱情是虚的,那什么是不虚的? 时学谦道:1+1=2不虚。 时澜噗嗤笑出声来,哈哈,你可真是按你们小孩子的说法那叫什么来着?理科直女? 时学谦不乐意了,哎!有这么说自家女儿的吗? 时澜逐渐收住了笑,认真的打量起女儿。时学谦被母亲正经的目光打量的发毛,出声道:妈,你这么看我干嘛? 时澜缓缓道:学谦,你从小到大经历了很多事情,客观的来说,命运对你不算仁慈,以至于你不再相信一些东西,对此,身为你的母亲,妈妈很抱歉。妈妈不能陪你走很久了,真的很抱歉。 时学谦迎着母亲的目光,愣了愣,心里有些泛酸,妈你在说什 时澜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而是继续说下去:但是学谦,接下来妈妈要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哪怕现在你不能理解,或是不同意,你都要记住。 时学谦不再说话了,她静静的听着,很认真的听。 时澜拉过女儿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接着道:不要因为经历太多离别就否认感情,不要因为受伤太多就封闭起自己的心扉。我知道,你还小,这个要求似乎强人所难,但我只是希望你现在记住它,直到有一天,你会理解它的。学谦,会有那么一天的。 时学谦对母亲的话很懵懂,就像母亲说的,她现在还不能理解这些意思,于是她喃喃问道:什么那一天?哪样的一天? 时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温和的笑道:有人会来的。 什么? 打开你的心扉。母亲的语气很轻柔,有人会来的。有人会来接你的。不过首先你必须打开自己的心扉。 即使在重病中,母亲的手掌依然很温暖,热量透过她头顶,直直传到大脑中,再传到心里去。 有人会来的。 真的吗? 她不知道。 在经历过至亲们的相继去世之后,一直以来,时学谦在潜意识里已经为自己的心筑起了高高的围墙,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道围墙的存在。 她不是很懂母亲的意思,但是她会记住这些话的,因为母亲要她记住,她就会记住。 她问道:就这些话吗? 时澜点点头,时间不早了,你去上学吧。 时学谦看了看表,说道:行,那我先走了妈,晚上来给你送饭。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刚走到门口,时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叫住她,学谦。 哎。时学谦转过身来。还有什么话吗,妈? 时澜笑了笑,说:还有就是啊,如果学谦以后因为什么缘由要离开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那个人,一定要好好做道别。 时学谦看着母亲,想了想,点头道:嗯,记住了。 第10章 围城 时学谦离开医院后没有立刻去学校,而是先去了一趟菜市场。 一年来的勤俭持家让她清楚的了解了一些只有频繁买菜的大爷大妈才能悟出来的菜市场潜规则:中午的菜价最便宜! 菜市场离租房不远,买完菜后,火速把菜放回房子,再小跑赶去学校,踏着第一遍铃响进校门,时间刚刚好。 这是时学谦每日的常态。 一进校门,气氛瞬间就变得金戈铁马起来,两大列红底的巨型横幅挂在最显眼的道路两旁。 一面上写着:两眼一睁,开始竞争! 另一面写着:知识改变命运,高考改变一生! 备考的氛围真是无处不在。 第二遍铃响过后,时学谦已走到教学楼旁,只见成群的学生围在一块公告栏下,表情各异,正扒头找着自己的名次。时学谦知道,那是三模的成绩出来了。 成绩,这确实是一个让人欢喜让人忧的东西。 今早才考完最后一门,下午就出分排名次了,岩台市一中的改卷效率总是快的惊人。 要不然怎么能被叫作高考工厂呢!时学谦在心里自嘲一笑。 岩台市一中,是令无数考生家长都魂牵梦绕的一个所在,也是令所有考生都噩梦连连的所在。 作为全省排名第一的省重点中学,岩台市一中每年像菜农生产大白菜似的生产着一批接一批的名校学子,而身在其中的学生,也每天都承受着炼狱般的痛苦。 重点中学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拼命想进去,因为那里是通往名校的捷径;里面的人想出来,因为这里是扼杀个性的牢笼。 而对于时学谦来说,她的心,既不在里面,也不在外面。 她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观察着这里的人,看着身边的同学们总是为一道道物理题痛不欲生,她的表现冷静的不像个高三的学生,连老师都惊叹于她的心理素质。 为什么这样呢?因为,于她而言,比起将要痛失母亲的煎熬,高考这点压力又算得了什么? 她所要承受的以及已经承受过的,远比身边的这些同龄人要多得多。 所以她并没有像这里的学生一样天天叫苦连天的抱怨名次又倒退了几名。如果不是母亲强烈要求,她宁可不来这里上课。 可是说来也奇怪,她这份淡泊的心性反而使得她的成绩非常好,在无欲无求的心态下,学习效率就会很高。 时学谦不紧不慢的走近教学楼,远远就听见有人喊:靠!这时学谦什么脑子?门门考试提前交卷,竟然还能考第一?! 第三遍铃响起,大家知道这已是最后通牒了,纷纷掉头朝班里跑,时学谦也在人群中跑,到铃响结束,正好都回到班里。 夏天,是奔跑的季节。 在学生们的呼呼喘气声中,数学老师班主任抱着一摞卷子走上讲台,哐当一声撂在桌子上,随后虎视眈眈的环顾一周。 嗯,听这一声响就知道,这次平均分又没有达到她的要求。全班学生连气都不敢喘了。 果然,和平常一样,讲题之前先来一段机关枪:都三模了!有些同学竟然还考那么点分!父母把你们送来一中,不是让你们来玩儿的!就是要你们出成绩,就是要考最好的大学,考上京华大学!高考这一战,关系着你们的一生,也关系着你们父母的下半辈子,关系着你们整个家的命运!不要抱怨什么没有素质教育,也不要抱怨自己被束缚了所谓的自由,你们要知道,只要你能考上京华大学,那你今天的一切,好也好,不好也好,都会成为美谈! 时学谦叹了口气,以手支颐,扯张草稿纸,在班主任乌拉乌拉的背景乐下,边在纸上划拉边想今天晚饭做什么给妈妈吃,想完今天的晚饭,又开始想明天的早饭 直到她已经把后天的晚饭都安排好之后,班主任才停了嘴。 好了现在来看卷子,第一题,考察集合 警报解除。 全班同时松一口气。 一节数学课过得很快,刚讲到大题部分,就打铃了,随之而来是更为压抑的课间。 因为,岩台市一中的课间从来都不是用来休息的,看看那些埋头疯狂刷题的人就知道,在这样的氛围里,你就是想出去上个卫生间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时学谦在桌上趴了一会儿,又起来改了几道错题,同桌瞥一眼她的数学卷子,啧啧出声道:哎,人比人,气死人,学谦你明天别来了吧,你再学下去,就要羽化而登仙了。 时学谦被同桌给逗乐了,笑道:我倒是想不来。 两人正互相说着,旁边有个男生走过来问题,学谦,你十九题怎么做的? 时学谦性格比较随和,一般同学问题她都是来者不拒的,翻到十九题看了看,拿出一张演草纸,边算边讲,这题,用换元法比较简便,你看,先求出k,然后 同学听完,一拍脑门,叹道:哎,我怎么没想到。 时学谦笑道:数学题目大概就那么几类,把每一类分别搞懂,也就都明白了。多做点题。 同学说:学谦你笔记本能给我看看吗?时学谦把笔记本给他。 时学谦的笔记本,一条定理对应一个习题,规规矩矩写下过程,还在页边距上标明注意点和思路提要。重点突出,简单明了。但凡看过她的笔记本的同学都会忍不住羡慕出声:学谦,你到底怎么学的?你不睡觉啊? 时学谦还未说话,同桌就先一字一句抢答道:我们学谦有学习方法的。 方法。 万事都有方法。 可惜,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悟透! 那同学走后,同桌冲时学谦得意一笑,说:学谦,我说的对吧。 时学谦笑笑:差不离。方法是一方面,题海战术也是一方面。 同桌看她片刻,忽然问道:学谦,我看你一天到晚无时无刻都心平气和的,你就没有觉得烦的时候吗? 烦?谁烦?烦谁? 同桌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叫道:当然是高考啊!这个没有自由、压榨人性的学校,我再待下去,就要疯了! 时学谦道:那你想干什么? 同桌张口就道:发展我的兴趣啊!年轻人就该追逐梦想嘛。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0) 时学谦问:你的兴趣是什么? 同桌目光忽而坚定,悄悄对她道:我想成为一个作家。 时学谦哦了一声,点点头。 哇!同桌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欣喜,凑上来说:学谦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听了我的梦想但没笑话我的人。就凭这一点,咱俩是一辈子的交情! 时学谦: 她刚才不想笑,听到这话倒有点想笑了,于是又问:那你干嘛不选文科? 同桌叹了口气,煞有介事的说道:现在的文科教育,是不能培养出优秀的作家的。 时学谦道:那为什么选了理科呢?这岂不是离你的梦想更差十万八千里。 同桌道:因为我爸妈让我选的啊,再说现在学理工确实比学文好找工作。说到这里,又想起了自己这次三模的成绩,长叹道:哎,可我貌似就不是学理工的料,你看看我这次三模,名次又退了七八名,连年级前五十都没进,照这么退下去,高考的时候怕是连省前二百名都够不上! 时学谦看了同桌片刻,想,也许这就是高考学生的共通心态,虽然追求分数的狂热不亚于任何人,但是,学子们总要把自己打扮成应试教育的反抗者,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无畏的斗士。 时学谦问他:所以你现在觉得,应试教育扼杀了你的兴趣爱好? 同桌郑重点了点头,一副屈志守节的忠贞高士神态。 时学谦倒没有表现太惊讶,想了想,说:我倒觉得,兴趣这个东西,是可以培养出来的。 同桌问:哦?何以见得? 时学谦对待这个耿直的同桌,一般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绕弯子,所谓兴趣,专长,其实都是骗人的东西,只不过是人们为了避重就轻寻找的一个借口。有人说,之所以成就,是因为有兴趣。那么为什么会有兴趣呢?因为喜欢。为什么喜欢?不过是因为做起来轻松。因为做起来轻松,所以就会喜欢做。所以,就可以放弃不喜欢做的数学题,就可以把时间坦然用在写作上。并冠之以兴趣之名。 同桌听得目瞪口呆,学谦,厉害了!可是照你说的,既然学着累,我们为什么不能放弃?为什么不能剩下时间来做哪些喜欢又轻松的事? 时学谦把目光投向窗外,言简意赅的答道:因为,人生下来就没有随心所欲的权利。 同桌一愣。 时学谦又道:难道因为困难,就要逃避困难吗?有些困难,是无法逃避掉的。很多人抱怨高中苦,高中累,在死读书,在应试。然而,应试与苦累能划等号吗?况且我们现在只是高中生,仍然处于知识的入门阶段,应用多于运用,记忆多于理解,感性多于理性。如果这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的叫嚷着什么我就是喜欢,或我就是不喜欢,那似乎有些滑稽。 同桌听完,愣了足足有三十秒,方感慨出声:学谦,你这思想,简直跟大师一样!你上辈子是个圣人吧? 时学谦笑了笑,不理他的夸张,说道:为了避免日后后悔于现在的轻狂,所以,还是好好学习吧。 同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她的话颇为信服,过了一阵,又疑惑道:可是学谦,既然你也认同现阶段努力的重要性,可为什么我老觉得,其实你对高考好像不怎么上心呢?虽然,你的成绩很优秀。但心不在这儿。 时学谦听到这一问,眸底划过一抹黯然,低声道:我情况不太一样。 家里的事,她从没在学校说过,她不想活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也许这是这个少女的一种倔强吧。 同桌见她情绪突然低落下来,虽不知为何,也不好再多说了,两人各自低头做题。 第二节 数学课后,数学老师边收拾卷子边说:最后一个月冲刺阶段,重中之重还是查漏补缺,下星期四模,同学们还是要认真总结习题。临出门前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忽道:时学谦! 被班主任点了名,时学谦一个激灵从题海中抽身而出,忙应道:在! 来我办公室一趟! 同桌八卦的凑过来,悄咪咪问:什么事情啊? 我也不知道。耸耸肩,时学谦起身跟出去。 数学老师的办公室总是卷子的海洋,时学谦脚下画着曲线绕过一堆堆卷子走到办公桌跟前。 班主任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时学谦,你怎么回事? 时学谦没明白老师的意思,啊? 班主任把她理综卷子抽出来拍在桌面上,说道:我看了你这次的成绩,考的挺好,但是,这并不是你全部的能力! 时学谦默默低下头,不说话。 班主任皱皱眉,似是很费解的样子,又说:时学谦,我真搞不懂你天天在想些什么?三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你为什么是这个态度?我不是说你考的不好,我是说你的态度!竟然每门都提前交卷?你急着干什么去?你就不能多检查检查?你看你这次理综考的,物理老师刚才跟我反应,明明不该丢分的地方却丢分了,还有你这次数学也是,大题步骤写的那么简略,幸亏你还都算对了,要是最后答案算错了,高考的时候,连步骤分没法给你的。 时学谦微微蜷了蜷垂在两侧的手,对班主任的训话始终保持沉默。 班主任见她不说话,眼神变得更为复杂,进入高三以来,她始终看不透这个学生的内心世界。 自打三年前一进校门,时学谦的努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不骄不躁,踏踏实实,性格比别的同学要理智很多,别人做一本习题册,她做两本,别人解题用一种思路,她会把所有的方法都算一遍。 这等勤奋又自律的学生,实属难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多来,时学谦的心思渐渐不全在学习上了,虽然成绩依然很好,但执教多年的老师们都看得出来,这个学生,分心了。 班主任叹了口气,打算换个战术,态度从声色俱厉转为苦口婆心:时学谦啊,我知道,你并不是粗心大意的孩子,也不是像那些毛躁的男同学一样,想通过提前交卷这种把戏来炫耀自己,你一直很踏实。所以老师不希望你在最后关头出问题。你知不知道,从你刚进校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是个好苗子,以你现在的水平,稳住了,考京华没问题,要是再加把劲冲一冲,省状元也是有希望的。可是你要一直这么松松慢慢的,那就危险了呀。 班主任的话语响在耳畔,却无法抵达到心里。 时学谦静静的听着,神思却早已飘远。 说到最后,班主任也说累了,叹口气,摆摆手,让她回班了。 时学谦微微欠身,很礼貌的轻声道谢,转身离开。 老师们总是说,名校意味着一切,可这一切又意味着什么? 没人告诉过她。 第11章 生命凉薄 经过了黑色的五月和六月,无数高三学子终于可以得到片刻喘息之机,而对于时学谦来说,高考过后亦是她这一年来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她可以整天都陪着母亲了。 七月下旬,一批次录取结果公布,岩台市一中的时学谦果然不负众望的摘得了省状元的桂冠,并被京华大学物理学院核物理工程专业录取。 这个结果令时澜很欣慰,她还对女儿玩笑道:咱俩这下可成了校友了。 时学谦道:我也想看看妈妈的母校是什么样儿的,妈妈这么有才,在那里读书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医院方面,医生制定的新的化疗方案对时澜的病情取得了一定效果,靶向药的作用尚佳,暂时还未出现明显的抗药性。这个情状自然让时学谦高兴的不能自已,比她被京华大学录取的消息还要高兴多了。 不过,母亲时澜对女儿选的专业有些有些担心,学谦,你报的核物理专业,这个会不会有危险啊? 时学谦解释道:妈,我本来就觉得原子物理这一块挺有意思的,当时没多想便报了,况且,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国的实验技术早都突飞猛进了,安全系数方面应该不会什么问题,你要是不放心,我不研究核裂变,不碰放射性元素就是啦。她笑了笑,说:妈,你是两弹一星的纪录片看多了吧。 时澜叹了口气,笑道:哎,老了老了,妈妈一个文科生,已经不懂你说的了,总之,学谦要是喜欢,那就去学。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下来? 时学谦想了想,大概八月中旬吧,九月初开学。 时澜回忆着说道:嗯,我还真想看看现在京华的录取通知书长什么样子呢,看看跟我那时候比有什么变化没。 时学谦笑道:好,等我领回来,你想怎么看怎么看。 此时的时学谦,对未来充满了少年人的希望。 母亲的状况看来还算稳定,医生估计再撑几年的可能性很大,自己又即将踏入高等学府,学习更高阶广博的知识。 至亲安康,金榜题名。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欣喜。 然而,造化总是爱捉弄人,时澜最终还是没能见上女儿的录取通知书。 就在时学谦的通知书发下来的那一天,这位韧如蒲苇的母亲,终于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生命的力量,撒手人寰。 那一天,时学谦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说是叫她去取通知书,她简单嘱咐了母亲就出了医院,而待她拿着通知书满心欢喜的再次回到医院时,得到的却是母亲被送入抢救室的噩耗。 手术室的大门紧闭,像是一双手紧紧的攥住了她年幼的心,助理医师告诉她,时澜方才生命体征突发异状,主治医生正在全力抢救,至于结果,不好说。 时学谦定定的站在手术室门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门上的指示灯,手里的通知书被她捏的发皱。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时学谦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精神上的凌迟处死这种酷刑的话,那么时学谦此刻慢慢承受的,便是这种刑罚。 从白天站到黑夜,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小时,手术室门上的指示灯由绿转红,随着嘟的一声闷响,大门洞开,三三两两的医生走出来,时学谦迈上一步,向领头的主治医生问道:王医生,我妈妈 很抱歉! 很抱歉 只这一句,便是对时学谦宣判了死刑。 多年后,时学谦仍然清晰的记得这一刻,记得这一刻绝望的痛楚。 曾经有一瞬间,她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就是这世上唯一的至亲至爱之人临死的那一瞬间。 不想去看,不想去听,不愿相信,什么都不能做,让她觉得自己极度无力的一瞬间。 王医生看着这个仿佛已经被抽去了灵魂的女孩子,忽觉心酸,即使见过了太多的生生死死,可是身经百战的王医生此时仍然要为这一对母女感到心酸了。 你妈妈,是我行医这么多年来,最顽强的患者,一年前她刚来的时候,我们本来保守估计她只有三个月的期限,能坚持到现在,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他拍了拍女孩儿的肩膀,默默离去。 面对着随后而出的被白布笼罩的病床,时学谦只静静站在旁边,她不敢伸手去揭开那层白布,那下面,是她已经毫无生气的母亲。 她木着眼睛看了许久许久,有泪水悄无声息的划过脸庞,她慢慢慢慢的蹲下来,攥紧了床单,开始放声大哭。 一年多来,医院的人从未见这个女孩子流过一滴眼泪,这个每天吃住都几乎在医院的女孩子,这个挤在一张狭小的床头箱柜上日日熬夜做题备战高考的孩子,对待别人永远是彬彬有礼的样子。无论听到多么不好的消息,她也只是掩下眸子,把嘴唇抿的更紧一点,不声不响,咽下所有的心痛和委屈。 这是她第一次哭泣,她的哭泣可以用声嘶力竭来形容。 压垮骆驼的绝不仅仅是最后那根稻草,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这个女孩子,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了。 整个楼层都能听到她的哀嚎恸哭,那其中的悲绝之意,便是未曾亲历之人也能感受得到。 时学谦泣不成声,伏在床边,断断续续的哭叫着,你不是说想看我的通知书吗?我拿来了,你为什么不等我?你为什么不等我!妈,你为什么不等学谦了呢 楼道里一片寂静,似是在为其默哀 泪水浸湿了大片床单,时学谦浑身剧烈的颤抖,你不是说过离开一个人的时候要好好做道别吗?那你为什么不跟我道别呢!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妈,妈为什么!为什么就等不到了呢 爱玲奶奶是对的,生命如此凉薄。 逝者不可追,只留下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前行。 时学谦按照母亲生前的愿望,将她的骨灰埋葬在家乡清水县城郊的一株梅树下。 回到岩台市,收拾行李,结了房租,买上火车票,等一切都收拾停当,掰指算算,竟几乎是身无分文了。 九月初,她回首看看这座带给她无数欢乐和苦痛的城市,以伤痕累累之心,踏上了她的人生路 第12章 大学之路 秋天,在这个树叶做自由落体的季节。时学谦风尘仆仆迈进了京华大学的校门。 蜿蜒的护校河环抱四周,河水在阳光下显得波光粼粼,折射出五彩的光,跨过一道坚固而古老的的石桥,再走几百米,广袤的草坪上,有纵横交错的小径连接着教学区和生活区,宽阔的京华广场上人头攒动,全是拎着大包小包的家长和学生,打眼看去,家长比学生多,行李比家长多,广场中央,林立着各色的帐篷,路边的指示牌显示出,那正是新生报道的所在。 许是专门为了迎接新生,校园中所有的喇叭里都同时播放着京华大学的校歌,曲声悠扬而雄浑:花堤蔼蔼,北运滔滔,巍巍上庠,国运所系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1) 这就是妈妈曾求学过的地方吗?时学谦拖着她那轻飘飘的小行李箱一边往里走一边想着,置身于校园中,她仿佛恍惚间能想象到母亲时澜的影子。 可能是母亲存在过的缘由,让这个充满朝气的美丽校园为懵懂又孤独的她带来了一丝心灵上的慰藉。 时学谦来到了物理学院的接待处,帐篷里的穿着院衫志愿生热情的招呼她,这位同学,物理院儿的吗? 时学谦点点头,礼貌的笑了笑,学长好,我来报道。 那位高年级学生一边为她准备新生手册和查找宿舍单,一边随口问道:同学你哪个系的? 时学谦递出那张被自己先前捏的皱皱巴巴的通知书,答道:核物。 呦!这个回答可令周围的学长们又惊又喜,纷纷要聚拢过来献殷勤。 也难怪他们如此,学核物理工程的女生着实是少的可怜!就她这一届来说,统共才三个女生,全安排到一个宿舍。加之时学谦的样貌又不俗,男同学们当然要争先恐后来摆摆绅士风度了。 一个男生从旁边过来,说:学妹,我来帮你拿箱子吧,你家长呢? 呃不用麻烦了学长,我箱子轻。我一个人来的。时学谦婉言谢绝。 那男生看了一眼她小小的拉杆箱,也觉得自己有点热情过度,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别的新生都是家长陪着,拉三四个箱子来的。这位女同学的情况却有点异乎常人。不过出于礼貌,他也没多问。 时学谦的箱子里东西的确很少,除了一年四季几套常穿的衣服外,就只是母亲留给她的那本旧版的《红楼梦》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时,前一个志愿生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学生手册和校园地图,连同校园卡,一并递给她,又拿宿舍单看了看,说:时学妹,你住格物园三栋509室,现在就可以过去办理入住。 时学谦接过来,道了声谢,拉着箱子又离开了京华广场。 她没有去东头的生活区办理入住,而是先去了西面的教学区。 时学谦现在可说是一毛不拔,所以在入学之前,她根据学校的政策,已经提前寄送个人材料申请了学费贷款和贫困生助学金。 她依着官网上的地址找到了她们这一届物理学院辅导员的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报告! 请进!里面传出一个男声。 时学谦推门而入,电脑桌前正坐着一个年轻老师。 那老师打量她一下,面前的女生样貌清秀,干净的气质下带着丝稚嫩,再结合刚才那声报告,便不难判断出她的身份了。老师亲切的笑了笑,说:这位同学是咱们这一届的新生吧?来,进来坐,有什么事情吗? 时学谦在桌旁凳子上坐下,老师好,我是时学谦,核物专业的。我是来问问我之前申请学费贷款和助学金的事情。 哦!那个就是你啊!老师似是恍然大悟的看着她。关于贷款和助学金的受理工作是辅导员在负责的,所以当时学谦一自报家门的时候,辅导员就立刻明白她是谁了。 从小单亲,母亲新逝,目前是孤儿,不满十八岁,举目无亲,淮北省理科高考状元 几个信息综合在一起,让辅导员的态度变得更为和蔼了一些,他起身倒了杯水递给时学谦,说道:小时同学啊,你的情况呢,申请学费贷款和贫困生补助是完全没问题的,我们校方已经通过了。 境况如此凄惨的省状元,辅导员老师还是第一次遇见。 所谓学费贷款,是指经济条件困难的学生可以本科四年都免交学费,等毕业工作之后,再按月从工资里扣除;所谓贫困生助学金,是指达到贫困标准的学生可以领取学校无偿资助的一笔生活费,但是这种资助只在第一学期提供。因为等到大一下学期之后,学生们适应了大学生活,就有能力自己寻找校内外的兼职挣取生活费,或是通过优异的加权成绩来获得金额不菲的奖学金。 像京华大学这样的教育部直属高等学府,学校资金一般是很充裕的,各种私人或国家级的奖学金也多如牛毛,如果努力的话,一个学生凭自己的能力读完本科不成问题。 这也是时澜拼着命要撑到时学谦高考过后的原因,更是她要求时学谦决不能放弃高考的原因。因为若是时学谦当时就那样放弃了高考,那么等时澜过世之后,还未成年的时学谦一无钱财,二无学历,连去饭馆洗盘子的岁数都不够,更没有复读重考的条件,那样一来,这孩子的一生怕是会更艰辛。 而现在,时学谦来到了象牙塔中,情况就大大不同了。 时学谦听到辅导员的回答,松了口气,又问道:那老师这个助学金什么时候能下来呢? 天知道,付掉从火车站到学校的打车费后,现在的她兜里是一分钱都不剩了! 我给你看看啊。辅导员打开电脑查了查,嗯三天以后吧,三天以后就可以打到你的校园卡上了。 三天 好,那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时学谦的表情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起身微微鞠了一躬,向他道别。 辅导员点点头,嗯,你先去吧,有什么困难随时再找我。随后又忽然想起一事,忍俊不禁的看着她道:不过小时同学啊,以后进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呢,直接敲门就可以了,不用喊报告,这里是大学,不是中学了。 辅导员的语气很和蔼,但时学谦还是因为这话有点不好意思,答应一声,匆匆离开了。 辅导员看着被关上的大门,不由低低笑出了声。 恰同学少年时,风华正茂啊! 时学谦从教学区出来,拉着箱子往生活区走,一边在心里盘算这三天该怎么过。 走着走着,路过一座食堂,时学谦抬头看看,二层高的小楼顶上刻着学生一食堂几个楷书大字,时不时飘出阵阵饭菜的香味。 闻着这味儿,时学谦顿感腹中饥饿,算算时间,她上一顿饭还是在火车上吃的,虽然明知道校园卡里空空如也,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 京华大学总共有六个食堂,分散在校园各处,食堂都是各具特色,一食堂和三食堂擅长北方菜,二食堂和四食堂擅长南方菜,其中,三食堂的火锅做的很有味道,四食堂的水煮鱼也别具一格,此外,五食堂是专门的清真食堂,六食堂是专为留学生提供的西式餐厅。 时学谦走到打菜窗口,看着一排排热气腾腾的饭菜,就更饿了。 在窗口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打菜大叔拎着大勺走过来,提高嗓门隔着玻璃喊话:同学吃哪个菜? 一列荤菜旁边是一列素菜,素菜旁边是一大桶小米粥。 时学谦没有点菜,而是问道:我就问问菜价,这荤菜多少钱? 打菜大叔伸出五个指头,笑道:五块一勺! 素菜呢? 四块! 小米粥呢? 粥免费! 来一碗小米粥! 第13章 奇葩室友 时学谦最终喝饱喝足的从食堂里走出来,顿时觉得接下来的三天都有了生命的保障。 她拖着箱子朝宿舍楼群走,来到格物园,先在宿管处登记领了钥匙,后搭电梯上到五楼,509室的门没锁,一推就开,推开却不见人。 床垫被褥是学校发的,被罩得自己配,时学谦简单打扫了一下宿舍,刚收拾停当,又推门进来一人。 时学谦转头去看,是个个子非常娇小的女生,长得有点黑,运行李的手推车上载了起码有五个箱子。宿舍楼内家长是不允许进的,所以只能自己拿公用推车推上来。 嗨!那女生打了个招呼。 听这音儿,有点南方人的腔调。 时学谦回道:你好,我是时学谦。上去帮那女生卸箱子,初初认识,总觉得有点隔阂,也不便多说话。 谢谢,我叫阮潇湘,你可以叫我潇湘。 潇湘 咳。 嗯,潇湘同学好。时学谦的表情没有显出什么异样来。 阮潇湘自己却先笑了,带点自嘲的道:有没有觉得我的名字有一种浓浓的言情小说玛丽苏女主风?我奶奶给起的,她老人家酷爱琼瑶剧,于是就给我取了这个名。说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啊还好吧。不过确实,很特别。时学谦一面回答,一面想这位舍友还挺开朗的,也就不太拘谨了。 两人说话间已卸完了箱子,刚直起腰,头顶突然传来一声粗嗓门的喊话:哈!你那名要只是有点儿像,那我就是玛丽苏女主本主了! 屋里竟然还有个人?这让时学谦和阮潇湘都受惊不小,时学谦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而阮潇湘则是呀的惊叫一声,然后直接躲到了时学谦身后 嗯,这个盾牌找的可以说是很及时了 是不是南方人生来就比北方人多长几个心眼儿呢? 于是首当其冲的时学谦抬头朝声源方向看去,京华宿舍是上床下桌式的,是以刚才床上躺着个人她们都没发觉。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宿舍的门是开着的,原来早有人先到一步。 只见靠门口的床上一个女生探出头来。 一见这女生的脸,时学谦心里小差异了一下,因为这女生生了一张南方小女孩的白净脸盘,可方才她那大粗嗓子嚎出来却是纯纯的东北味儿。 这样的反差不可谓不大。 时学谦又回头看了看阮潇湘,心里不自觉的就做了个对比。 两个室友,一个长着北方大老娘们的糙黑脸盘,却有副南方妹子的软萌嗓子;一个有一副东北大碴子味儿的大嗓门,却偏偏生着一张南方姑娘的面孔。 看来那则校园传说是真的,学核物的女生,都异于常人。 时学谦还没忘记跟人打招呼,朝床上招了招手,笑道:你好啊,来的真早,这位同学叫什么? 女生坐起身来,用她那大嗓门说道:我叫吕甄嬛。 甄嬛 呃,确实是言情小说女主本主的名儿了。 时学谦没忍住,嘴角抽了抽。 阮潇湘从背后绕出来,似是很好奇的问道:哪个甄?哪个嬛? 吕甄嬛隔空指指她,道:就是你心里面想到的那个甄嬛,对,不用怀疑。 时学谦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问道:我记得,《甄嬛传》是前几年才播的剧吧?你怎么十八年前就起了这个名? 吕甄嬛从床上扶梯一步步走下来,找了个椅子大马金刀的往上一跨,也痛心疾首的回道:说的就是呀,本来就是我爹妈翻遍字典给起的名儿,结果倒好,初中的时候它《甄嬛传》横空出世,搞得我的名字从此就尴尬起来了。 确实挺尴尬,阮潇湘笑道:那你外号是不是叫嬛嬛什么的? 吕甄嬛手一挥,才没有呢! 时学谦问:那叫什么? 吕甄嬛眉毛一扬,道:老娘的外号,江湖人称,吕后娘娘! 吕后娘娘 这下时学谦也没忍住了,和阮潇湘一起笑起来。 或许是理工科的女生性子都比较耿直,一场笑言,让三个人逐渐熟悉起来,开始一起收拾东西,边收拾边聊。 吕甄嬛来自东北,老家河南,是最开朗的一个,问:你们都是哪里人? 时学谦道:我是淮北省的,淮北省岩台市。 阮潇湘道:我苏南的。哎?你们是怎么选的这个专业? 时学谦道:挺喜欢原子物理方面的,就选了。 哇!原来你是自愿来这个院儿的啊!我是被调剂过来的。吕甄嬛感慨道。 阮潇湘也附和道:我也是,调剂的,我第一志愿报的建筑,结果建筑招满了,就调过来的。 吕甄嬛道:我是报的金融。 哦,金融肯定分高的。时学谦说道。 吕甄嬛叹了口气,说道:哎,我要是多考几分就好了。听说这个核物专业特别苦,课多还难,就业面也窄。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都大学了,我可是不能再熬夜学了,再学老娘的脸蛋儿就要学出皱纹了。 甄嬛一看就是个颜值挺高的女生,一般大一的女生都不太会捯饬自己的,而她呢,那妆容精致的,一看就是个中老手。 阮潇湘听她这么说,也赞同道:对,还是省状元最爽,想挑哪个专业就挑哪个专业。我们江苏省今年的理科状元,听说就选的京华金融系。 时学谦默默的没有出声 收拾的差不多了,三人各自坐椅子上歇着,甄嬛拿杯子喝口水,问:现在几点了?到饭点儿没? 时学谦捏住脖子上的链子,把戴在里面的表扯出来,翻盖看了看,说:快五点了。 哇!看着那表,吕、阮二人都有点惊异。这年头还有人戴怀表啊? 阮潇湘好奇道:能给我看看吗?真是怀表啊? 时学谦犹豫了一瞬,还是把表从脖子上取下来给她看了,说:是怀表,我妈给的,我就一直带着了。 甄嬛也凑过来看,抠开前盖,简约的表身下是同样简洁明了的表盘,代表时间的罗马数字小巧精致,整个怀表看起来朴素极了。 可是当她们翻开后盖的时候,两个人都傻眼了。 后盖之下的机芯,无数细小又精密的金属构件以极其繁复的方式搭扣在一起,正有条不紊的运转着,看起来像是共同构成了一个微观的机械帝国。 更有甚者,每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齿轮上均做玑镂雕花处理,在阳光下显得金碧辉煌。 靠内侧的表壳上刻着一副精美的浮雕,貌似是一幅油画,美轮美奂,精妙之至,周围还刻有一圈蜿蜒的橄榄枝藤蔓,高贵典雅,刻工考究。底部有一行花体文字,看起来不像是英文,是以没人能看得懂。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2) 甄嬛问:这刻的画儿是什么? 时学谦道:是阿卡迪亚的牧羊人,一个法国画家的画。 谁? 我听我妈说,好像叫普桑。 对于学理工的人来说,这显然是个陌生的画家名字,于是她们没有兴趣再深入问下去。当然,再深入的问题时学谦也回答不了。 两人看着表啧啧称叹,甄嬛说:我第一次见怀表,原来怀表这么酷啊,下次也买一块儿。又抬头问时学谦,这表在哪买的?淘宝还是实体店? 时学谦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阮潇湘把前后盖子都扣起来重新还给时学谦,说:下次在淘宝上刷一刷,应该有。不过现在还戴怀表的人真心是很罕见了。 时学谦把表重新挂脖子上,放到衣服里。甄嬛还没忘记刚才提议晚饭的事,就问她俩:咱们晚上整点儿啥? 阮潇湘问:整是什么意思? 甄嬛答:东北话,整就是吃的意思。 哦。阮潇湘了然的点点头。 几人正说着,楼道里忽然有人高叫:五楼厕所堵了! 三人出门去瞧,刚走到卫生间门口,情况就不忍直视了。 京华大学的宿舍是老楼,卫生间出故障是常有的事。 甄嬛看着那一坨坨漂浮着冲不下去的排泄物,皱眉道:这可咋整? 话音一落,旁边的阮潇湘呕的一声就吐出来了。 怎么了这是?甄嬛扭头问。 时学谦扶住阮潇湘,不知该笑还是该怎么样,只得正正经经的对吕甄嬛道:你以后还是别给她教东北话了。 第14章 京华烟云 夜晚的凉风透过纱窗吹进寝室,时学谦睁眼躺在床上,耳旁时不时传来室友均匀的呼吸声。 宿舍是四人间的,按专业划分。由于她们核物系只有三个女生,是以分到一块后还剩下一个铺位,可以用来放东西,一大堆行李箱堆在一起,在黑夜中看起来像一座小山。 时学谦翻了个身,把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空中繁星闪闪。 肚子早就向她发出了抗议,流食本就消化的很快,小米粥又是流食中的流食,再加上刚才陪阮潇湘去了一趟医务室,一来二去的折腾,能量消耗的更快了。 时学谦对忍受饥饿这件事很在行。她清楚饥饿不断深化过程中的每一步身体反应。 第一阶段,肚子会有饥饿感,但脑筋还清醒;第二阶段,饥饿感消失了,但脑袋变得昏昏沉沉,有些头晕;第三阶段,脑筋不晕了,但心脏会出现不规则跳动的现象,并伴随冷汗和气喘,以及周身发抖。 到了第三阶段,就必须要进食了,否则很有可能会晕厥休克。 时学谦现在是介于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之间,因此虽然饥肠辘辘,她却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她知道,以现在的状况,挨到第二天早饭完全没有问题。 她之所以睁着眼睛不睡觉,是因为她又想起了妈妈。 寂静的夜晚总是会勾起不少少女心事,她不由想到了家乡岩台市的夜空,也是这样繁星点点的样子。 家? 她还有家吗? 时学谦在黑暗中苦笑。 对于已经失去所有家人的时学谦来说,已经不存在家这个概念了,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异乡客 她还能跟生活讨价还价吗? 对她来说,情况已经够糟了,已经几乎没有下降空间了,她所能做的,就是不得不去努力改变它。 时学谦望着星空,在饥饿和困乏的双重作用下,脑袋渐渐有些昏沉,星星看起来也像是都连在了一起,她知道自己最好快些入睡,睡眠可以降低能量消耗。 妈妈,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在陷入彻底的沉睡前,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对大多数刚进校门的学生来说,新生周还是比较轻松的。除了参观校史馆,就是组织一些班级活动什么的。核物系总共两个班,每班二十来个人,其中,时学谦那个班的班长是个尤为活跃的男生,长得也是风流倜傥,一双妖里妖气的桃花眼不知道电倒了多少小女生,因而瞬间就成了全校的风云人物。 时学谦没有闲心去参与这些八卦的事情,她这一周过得比较繁忙。她在忙着找合适的兼职。 宜未雨而筹谋,勿临渴而掘井。小时候姥爷给教过的《朱子家训》上的一句话,时学谦一直奉为金科玉律。 凡是宜早不宜迟,虽然这一个学期的生活费有了着落,但还是要尽早为日后谋划才是。 她首先找到了一份学校图书馆的校内兼职,内容是帮助图书馆的老师整理图书,按小时算薪水,一小时十四块七毛钱。 一小时十四块七毛钱 时学谦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有点奇怪,这是谁想出来的数字啊。 图书整理员的工作非常清闲,就是只需要进门打卡签到,然后随便坐在图书馆的什么地方,就开始计时费了,等老师叫帮忙的时候人随时在就行,不叫的时候可以自己自习或者看看闲书什么的。属于一份躺着就能赚钱的活计。 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枯燥,可对时学谦来说却正中下怀。她是喜欢安静的人,又爱读书,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兼职了,如果没别的事情,她几乎都可以整天二十四小时泡在图书馆里也不会觉得无聊。 时学谦认真研究过本专业的课程设置,核物专业的课业非常繁重,每天除了上课以外,剩下的空闲满打满算用来做作业和复习,如果要大块时间休息和参与别的活动,只有等周六日了。 以前高中老师总是蛊惑学生说,上了大学你们就解放了。 全是骗人的! 等真正上了大学你就会发现,忙过了高中三年后,还有四年本科要忙呐。 因此她要找的兼职不可以占用上课学习的时间。 时学谦虽然对钱财上的需求很急切,但她心里有一条不容逾越的红线,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她来这所大学是干什么的。 她的身份是学生,她的第一要务是学习。即使逃课一两次不会有谁发现,她依然不会去那么做。 我国著名数学家华罗庚年轻时曾说过:读完书才能去挣钱,书未读完,饿死了都不能出去挣钱 这话虽然有些绝对,但其中蕴含的观点却是令时学谦信服的。 经过一周的寻找排查,她最终又敲定一份网上家教的工作。这个网上家教的机构叫做掌门教学,只招收985院校的学生或者已经取得教师资格证的人来做线上老师,如果是京华大学的学生话,更会优先考虑。 掌门教学课程分布很广,从小学到高中,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都有,课时费按年级来算,小学课程一节课五十,初中一节六十,高中一节八十,每节课四十分钟,时间段可自选。 时学谦显然满足招收条件,经过一轮笔试和两轮线上面试,顺利挂职,她选了高中数学和物理两门课,时间都排在周六日,周六上两节数学,周日两节物理。 一切安排妥当,时学谦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涯。 京华大学的图书馆有个好听的名字,丽泽图书馆。丽,连接之意,泽,大泽,譬喻富有学识之人,丽泽,取两泽相丽,互相滋益之意,就是指有学问的人之间相互交流,相互切磋。《易经》有云: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也是此意。 丽泽图书馆是几年前由一批校友捐赠建造的,占地广阔,高四层,呈回字形,院中有一清澈见底的圆形小池,旁边载满梧桐,取凤凰栖梧桐之寓意。 秋天的时候,比手掌还大的梧桐叶子缓慢的从树上悠悠掉落下来,铺满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别有一番意境。 丽泽图书馆藏书近五百万册,卷帙浩繁,种类丰富,一迈进门去,就能闻到隐隐的书香浮动在空气里。 漂亮的建筑,丰富的藏书,一所大学的灵魂所在,这里是时学谦最喜欢的地方。 她周一到周五上课,下课之后拎包直接去图书馆,除了偶尔出来吃饭以外,剩下时间全在里面呆着。 到了周六日,别人都一睡睡到八点半,她仍然六点不到就爬起来,生物钟比鸡都准。每次都是第一个踏进图书馆,在隔音室里上完两节线上家教课,然后找张桌子自习,学累了,就去书架上找本闲书,盘腿坐在擦干净的木地板上,朝书架上一靠,有滋有味的看起来,看累了,就帮图书馆的老师一起整理书籍,分门别类的把近期归还的书都归位。 更有些时候,她什么都不干,只是随便找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来,仰头看灰尘在阳光下的起起伏伏,浮游在空中的尘埃翻翻滚滚,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美丽的丁达尔效应。 或是她静静的趴在窗沿上,看窗外的梧桐树叶子慢慢掉落。梧桐叶子大,在空气阻力的作用下,掉的很慢,可以在空中悠闲地翻转几周,然后再啪嗒一声轻响,摔在地上,紧接着另一棵树上的某片叶子也被风摇动,继续重复着前一片叶子所经历的旅程。 她时常会想,人的一生就像梧桐树叶子一样,从出生脱离母体那一瞬间开始,就被吸引着朝一个方向而去,我们试图在中间变换各种舞姿来显示自己的不同,可最终还是会啪嗒一声,摔到终点线上,和其他人的一生也没有什么分别。 几个月后,物理学院的人渐渐都知道了核物系有个时学谦这号可怕人物。 为什么说是可怕呢? 从一个外人的角度,看看这女生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就知道了。 她从不缺课,也从不参加任何社团或者俱乐部,每日活动范围只在四栋楼之间:教学楼,图书馆,宿舍楼,食堂。除了吃饭和睡觉,每日的活动种类也只有四种:上课,自习,看书,做兼职。 排除一些必须参加的班级集体活动以外,在外人眼里,这个女生的生活比机器都规律而精准。 一个学期以后,时学谦的绩点毫无例外的名列物理学院第一。 机器人,是同学们最初调侃她的外号,当然后来,她还有一个更响亮一点的名头,现实版宫野志保。 寡言少语,绝对自律,头脑冷静,淡然沉着,干什么事情都高度理智。 时学谦无论是行为还是长相,内在思想且不去深究,单从外表直观感受来看,都和《柯南》里面那个女科学家宫野志保像绝了,这个外号可以说是起的恰如其分了。 有一回上实验课,核物系两个班在一块儿做实验,当时学谦穿着一袭白大褂,手底下夹着实验记录本,脸上戴着一副实验用防护眼镜从实验室门口走进来的时候,全系同学都给惊了一下。 简直跟宫野志保从漫画里直接走出来的一模一样 一学年以后,时学谦再次蝉联第一,并拿到了金额最高的国家级一等奖学金,以及其他几个私人设立的奖学金。 大学里评国奖,有科研成果的看科研成果,还没科研成果就主要看成绩,此外还要参考学生平时活动表现以及个人品德之类的因素。 时学谦成绩不用说,社团活动方面弱了一些,不过好在做过多份校内外兼职,可以弥补这一点。 一万块的国奖到手,时学谦的兼职就可以少做几份了,凭借这学年累计起来的奖学金,如果生活俭朴的话,足够应付两到三学期的生活开支。她终于可以把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和读书,并且在大二的时候,开始有余力报名参加大学生创新科研项目。 从此,时学谦将一步步迈入科学研究的大门。她跌宕起伏的人生历程,也自此拉开了序幕。 一个绚烂的科学世界,已经向这个女孩子张开了怀抱。 ※※※※※※※※※※※※※※※※※※※※ 【注1】华罗庚:我没说过那句话。 【注2】宫野志保就是《柯南》里面缩小之前的灰原哀,可能灰原哀这个名字大家更熟悉一点,如果还是不知道她是谁的话,我在我今天的微博里放了几张她的照片,大家可以去看看,我设想的时学谦的外表形象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 微博名:崔九堂前200702 第15章 伯乐 在时学谦十九岁的这一年,时间轴走到了大二下学年。 大二是个神奇的时间点,经验丰富的老师们都知道,从大二起,学生们开始分化成不同的模样。 经过一年的适应,时学谦对大学的生活愈发熟稔,最起码,敲门的时候不会再喊报告了。 此时她正敲响了物理学院一间办公室的门,随着一声请进的允许,她推门进去,宽敞的办公桌后正坐着一个中年人,也即是她此次想要拜访的一位老师粒子物理研究所的文震铎教授。 文教授好。时学谦微微欠身,自我介绍道:我是核物系大二的时学谦,之前发邮件联系过您,想跟您做这次大学生创新科研的项目,我们约的是今天来找您。 哦,你是小时同学啊,对,我知道,是今天。文震铎摆了摆手,叫她在旁边沙发上坐下,我这有两个项目,学院网上都发布出来了,你准备参与的是哪一个? 时学谦对于这种问题,自然是有备而来,想了想,答道:我对关于B介子与正负质子对的衰变模式的那个课题比较感兴趣。前一阵子也看了一些相关论文。 嗯。文震铎点点头,B介子的这个课题不太容易,不过可以试一试,才大二嘛,重在参与。 时学谦笑了笑,那行,谢谢老师。 文震铎又问:你说你之前看过相关研究,都看了些什么? 时学谦道:主要是EIS和SCI数据库里的,看《PHYSICS》期刊比较多。 嗯。文教授又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一般学生都会这样回答老师的问题,实际上看没看呢?谁知道呢! 他在面前的电脑上点了几下,看着屏幕问她:这个这一篇在大型强子对撞机上用ATLAS探测器观测希格斯玻色子的文章,你看到过吗?这个和你选的课题比较相关,没看的话回去看一看,也能找找思路。前期还是多读论文,总结实验手段。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3) 时学谦想了想,起身凑过去看了看,目光扫过英文题目和摘要,恍然道:哦,这一篇我前面读过的,说的是如何观测与希格斯玻色子一致的粒子,有用到低能耗极速电子读出的方法。 文震铎听到她的回答,脸上露出丝笑容,把皮椅转了个角度,正对面向她,笑道:那你还可以啊,还读了什么,相关的? 时学谦把身后书包取下来,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一边翻一边老老实实的回答道:CKM角度测量看过几篇,B介子衰变模式以及在此基础上的粲味五夸克态的寻找看的最多,再有就是利用Atlas实验寻找轻子对事件中的超对称粒子也了解过一点儿 时学谦一边说着,文震铎看着她的目光中逐渐露出点欣赏的意味来,等她说完,文震铎又问了她几个专业性的问题,回答的也都还不错。一听就是做过功课,下过苦功的。 文震铎伸手过去,我看看你记的笔记本。 时学谦起身递过去,两指厚的笔记本上写的满满当当。每个专题下对应几个小标题,每个小标题下再记录下论文的名字,后面紧跟着这篇论文的要点和实验方法以及最终探索的结论,末了还表明日期和出版期刊。 文震铎一页页翻过,品评道:你这看的很杂嘛,有些无关的也读了。 时学谦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也不知道该集中看那一块儿的,就把检索出来关键字重合的文章都读了一遍。 文震铎边看边问:你这记读书笔记方法是谁教的?自己想的? 时学谦道:不是自己想的,是我读论文的时候发现读过的东西老忘,就去问了一个研究生学长,他教我说最好做笔记,这样便于梳理。 哦,是这样文教授了然的点点头。 文震铎把本子还给她,又问:你们本科生现在英语水平还有限吧,这些文章你是怎么看懂的呢?用翻译软件吗? 时学谦笑道:其实,刚开始也不看英文的,但是后来发现中文期刊含金量不高,就只能去看英文的了。先前的确是用翻译软件,之后读多了,关键词大部分都认识了,就可以渐渐不用翻译软件了。 那专业方面的知识呢?不明白的也自己查吗? 嗯,是。或者就找老师问,要么到图书馆借高年级的专业课本来看。 这么些论文,你看了多久? 大概三个多月吧。 文震铎点点头道:那行,你有时间就可以进实验室做实验了,我明天给你安排一个带你的博士师兄,你跟他学着,先了解实验室里的器材和设备,觉得有思路了,就把初步方案告诉我,到时候我再给你讲讲。 时学谦起身,谢谢文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 时学谦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时学谦空旷的办公室里,文震铎靠在皮椅上喃喃重复着这个学生的名字,若有所思。 他起身接了杯水,隔着窗户玻璃眺望京华校园的风景,看着看着,背后哐当一声响,办公室的门又被打开。 文震铎不用回头就知道,敢不敲门就这样直接进他办公室的人,除了他那倒霉儿子文明以外,再没别人。 进来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长相白净帅气,跟电视上的当红小鲜肉有的一拼,明明是个大男生,却偏生有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让他整个人显得妖里妖气的。 文震铎看着自家儿子,瞪眼问他:你来干嘛?又逃课了? 文明到饮水机跟前接了杯水,一阵牛饮,喝完一杯,舒舒服服的往沙发上一靠,说:没逃,今天点名儿,我哪敢逃。我刚下课,宿舍这两天停水,到你这儿来喝口水。 文震铎道:那你干嘛不去图书馆接水? 文明道:你这儿近啊。怎么啦,不能来? 文震铎皱眉看他,训道: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天天就知道混,你就不能好好学? 哎呦喂,我的老爹呀,我都好不容易按你的要求考上京华了,还不能让我玩玩儿? 文震铎一听这话更气,说道:我让你考京华是来玩儿的吗?你瞧瞧你上个学期的加权成绩,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嘿!文明也不乐意了,难道京华大学毕业的人个个都得当科学家才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社会吗?我本来就不喜欢物理,是你非要我报的。 文震铎道:你不喜欢物理,那好,你说你喜欢什么?除了天天谈恋爱,换女朋友,你还有喜欢的事儿吗? 文明把脸一扬,理直气壮道:我谈恋爱怎么了?大学本就是该谈恋爱的地方。要不然也可惜了您儿子这一张脸,你说是吧,爸? 文震铎被儿子给气笑了,转头望望窗外,正好看见时学谦刚从物理学院大楼里走出来,正朝图书馆的方向走去。于是他说:你们同系的同学中有的已经开始进实验室搞大创了,你还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也不跟优秀的同学学学。 文明走到老爹跟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认出人来,哦,这不是我们班那书呆子嘛?你怎么知道她搞大创的,她找的你? 什么书呆子?!文震铎瞪他,人家的学科素养不知道比你高了几倍。你不书呆子,那你做出点什么成绩来看看啊? 文明有些诧异的看了老爹一眼,他还是头一次听自家老爹这么毫不吝啬的夸奖一个本科生。 文震铎问:你刚才还说什么?这女生是你们班的?那你身为班长没了解了解人家?跟人家学学? 文明嗤笑一声, 我跟一机器人学什么?爸,你是不知道这个女生有多奇葩。我听说,她整天呆的地儿除了教学楼就是图书馆。他显然是有点瞧不上人家的意思,又说:这是大学又不是高中,她怕是以前学傻了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吧? 文震铎冷冷的盯着儿子,对他的话很不满,永远不要轻视一个能够高度自制的人!这样的人,远比你想象的要丰富,也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 瞧着父亲的表情,文明也收起了嬉皮笑脸,他是个聪明人,懂分寸,知道当父亲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就是真的在生他的气了。 同时,父亲的表现也让文明对这个时学谦好奇起来。 于是他又接了杯水喝,问:爸,你怎么看出来的?你没带过我们系的课吧?就那么了解? 这话问的半是投其所好,半是认真。文明总是能在父亲将要爆发的边缘适时地收敛住。 文震铎不答反问他:你知道硕士研究一个课题,需要的文献阅读量是多少? 多少?这时候文明的表情几乎可以用乖巧来形容了。 文震铎语气也缓和下来,说:八十到一百篇。 哦。文明点点头。 文震铎又问:那博士呢?你了解过吗? 没有。 两百篇以上。 这和时学谦有什么关系? 你的这个同学,为了我的一个大创课题,你猜她读了多少? 嗯 接近两百篇! 文明愣了一下,虽然他对学术不感兴趣,但听到这里还是在心里小小的佩服了一把,毕竟那种全英文的枯燥深奥的论文,没几个人有耐性啃下去。 她看得懂?文明问。 文震铎道:学术论文刚开始读谁都很痛苦,你以为那些博士生硕士生是上了研究生第一天就能流畅阅读论文的?读论文的能力是做学术的基本功,它总有一个从不懂到懂,从毫无章法到有条有理,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而你这个同学,可以说,已经熬过了这个阶段,她现在学科素养,一般研一的学生都赶不上的。 说到这里,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道:都是一个班的,你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这两年白念了? 听着父亲的唠叨,文明心里有些烦,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新女朋友那张俏生生的脸,于是他站起身来,有口无心的说道:我明白啦,以后我一定多向人家学习。说话间人已走到门口,我走了爸。 文震铎看着儿子关上的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过了一阵,又望向窗外,正巧看见时学谦的身影已走近了图书馆的大门。 文震铎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沉沉,仿佛看见了一颗物理学界的未来之星,正冉冉升起。 文明从物理院大楼出来后,直接去了球场,换上篮球服,等在场边,为下一场做热身。打篮球是大部分男生的共同爱好。 正热着身,身后有人叫他名字:文班长打下一场吗? 回身来看,阮潇湘和吕甄嬛肩并肩走过来,刚才问话的是阮潇湘。 文明也打了个招呼,他对班里的这两个女生还算比较熟,平时社团里搞活动经常碰见。 你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打上半场?阮潇湘问道。 文明道:去我老爹办公室了一趟。你们来干嘛? 系里大部分人都知道文明是文教授的儿子,也只有时学谦这种平时很少与别人交流的人才会不知道。 来看材料院的球赛。还是阮潇湘问道。 哦。文明了然的点点头,阮潇湘的男朋友是材料学院的。 离下半场还有十分钟,三个人站在场边聊天,文明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们俩和那个时学谦是一个宿舍的吧? 对啊,怎么忽然问学谦?这话是吕甄嬛问的。 吕甄嬛本来是个话很多人,可奇怪的是,在文明跟前,她却很少说话。 文明默默瞅了瞅这两个女生,不由心想:哎,欺骗性,真是太有欺骗性了。 他指的是,吕甄嬛的长相太有欺骗性,阮潇湘的嗓子太有欺骗性。 这世界上怎么就没有完美的女孩子呢?花花公子文明在心里哀叹道。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你问时学谦干嘛?吕甄嬛一嗓子把文明扯回现实中。 他心不在焉的说道:啊也没什么,就随便问问,她平常跟你们关系好吗?她那种机器人,可能也不怎么理人吧。 什么机器人,人家那叫自律。阮潇湘道。 京华大学的学生,在高中都无一例外是自律的学霸,可是一到了大学,很多人便丢失了这份秉性。 所以说,大学既是知识的海洋,也是惰性的温床。这里,是人生真正的分水岭。 文明撇撇嘴,似是不屑,说道:她哪是自律啊?她那都快赶上自残了! 怎么说话呢!吕、阮二人都不乐意了,阮潇湘道:我们学谦人很好的,你不了解她,她平常可随和了,跟宿舍人的关系都不错,还乐于助人,彬彬有礼的,期末的时候还抽时间来帮我们复习高数,特有耐心。我去年高数考的不错,得亏的有学谦帮了大忙。 就是,不许说我们学谦坏话!吕同学附和道。 文明差异的看她二人一眼,女生宿舍能搞得这么团结一致,还挺少见。 于是他更好奇了,又问:听说她号称横扫丽泽图书馆? 阮潇湘说:不是号称,是事实。图书馆里的书,但凡能看懂的,学谦差不多都看完了,只要你能说出名来的书,她基本都看过。 文明不信,咱们学校图书馆藏书五百万,她就是神仙也不可能读得完。 阮潇湘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说:你到底去没去过图书馆?图书馆里的书,虽然的确是有几百万册,但你想想,这里面有多少书是没有必要读的? 怎么说?文明确实没去过几次图书馆。 阮潇湘解释道:比如说,有些工具书,就没必要读,咱们学校图书馆里各国、各语种、各版次、古代的现代的字典,没有十万本也有八万本了。还有教科书大部分也没必要看,你去工学栏看看,光是《高等数学》这一种书,就占了整整三个架子,连上个世纪苏联版本的高等数学书都找得到。不止如此,还有好多重复的书和版本不同的书 这个我知道。文明道。 为了保证广大同学都能借阅到自己想看的书籍,学校一般会把同一种书准备上五六本放在架子上,还会把各个权威出版社的版本全都订阅过来。 这么一算下来,确实有很多不必要看,在四年内横扫丽泽图书馆,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更何况在上大学前时学谦的阅读量就不小,有很多书都读过了。 可能性归可能性。但真正能坚持不懈的把一所大学图书馆里的书全读完这件事做到的人,却少之又少,迄今为止,只有两个,一个是时学谦,另一个,叫做钱钟书。 文明想了想,越想越奇,觉得这个时学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那么傻。他又问:除了公共课以外,她这学期还选了什么选修课? 阮潇湘说:我记得学谦好像还选了个西方古典音乐鉴赏。 靠!她竟然选那个?文明再一次惊异了。 西方古典音乐鉴赏这门课,是京华大学里出了名的难通过,老师严格还不说,考核方式也很困难。考试的时候,老师会在莫扎特、海顿、贝多芬等十几名有代表性的音乐家的曲子中任选十首,逐一播放出来,让学生写下曲名,并写出作曲家的其他代表作名以及音乐风格。 听来简单又有趣,但要知道,这十几个作曲家的曲子加起来不下百首,作为非音乐系的学生们,要把每一首的旋律都记住,谈何容易。 所以这两天时学谦耳朵上几乎每时每刻都挂着耳机,为的就是熟悉考试曲目。 像这种课,一般是选课选晚了实在没课选的人才会去上这门课,时学谦竟然主动选这门课,只能说她脑子有问题! 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文明,一直几乎没怎么说话的吕甄嬛忽然道:你今天咋了?怎么突然打听起学谦来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4) 文明道:没什么,随便问问,我我是班长嘛。不等二人再说什么,文明已拔腿奔向了球场。 ※※※※※※※※※※※※※※※※※※※※ 上线一只炮灰男 第16章 对付流氓的方法 顾孟湘! 到! 白小杨! 到! 王小鱼! 王小鱼! 王小鱼同学?王小鱼同学今天又没有来吗?嗯,下一个,文明! 整个物理学院都知道,量子场论老师讲课的质量不咋地,上课就是念一个多小时的ppt,人送外号ppt复读机。 但同时,量子场论老师却是全京华最爱点名的老师,不仅爱点名,还爱扣分,别的老师一学期只抽点三次名,他是每节课都点。对待缺勤的学生,别的老师都只在平时表现分里扣,他是直接在期末总分里扣。 有了这样一位严格的老师,核物系的量子场论课无疑成为了全京华出勤率最高的课程。 即使连文明这样的混世魔王,也不敢不来听他的课,只不过来得比较晚罢了。 就在老师刚点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文明同学便恰巧出现在了门口。 到! 文明应了一声,开始东张西望的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什么叫合适的位置? 就是打游戏不会被发现,但想听课的时候又随时能听上两耳朵的地理位置。 这样的位置一般分布在教师的中后部,但是很可惜,今天中后部的位置已经被一些同行占满了,就连退而求其次的最后一排,也没有空余留给他了。 于是文明叹了口气,只能自暴自弃的坐到了宽宽敞敞的第一排。 第一排坐着一个时学谦。 对待这种课程,时学谦也不会傻傻的就听那老师念两节课的ppt,她一般会用头一个小时自学完这一章的课程,然后用剩下的时间来写作业或者复习别的科目。 她之所以坐第一排,是因为第一排最安静。 文明百无聊赖的和她坐在一排,拿出感兴趣的编程书来自学了一会儿。也许是前几天了解过时学谦一些事情的缘故,文明看书看烦了,便扭头瞅瞅时学谦。 以前他不怎么关注过这个女生,如今正眼瞧了瞧,竟然发现还挺好看。 再打量一会儿,阅人无数的文公子也不得不承认,时学谦的品貌是在绝大多数女生之上的,面容清秀,气度不凡,眉间自带三分温文儒雅的书卷气。 只是她不像一般女生那样化妆打扮,衣着也朴素的不得了,是以放在人堆里不易被发掘。又或者,像她这样气质的女生,是根本没有必要去化妆打扮的? 哎,可惜是个书呆子。文明在心里默默叹气,为一朵鲜花插在了学习这坨牛粪上深深感到惋惜。 正在他闲的发慌胡想八想的时候,下课铃很体贴的打响了。 文明仰头伸了个懒腰,见时学谦在收拾东西,要起身准备走的样子。 时学谦。文明叫了一声。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一声。 时学谦转头看看他,问道:文班长有什么事情吗?除了班级集体活动,以前文明几乎从来不会找她说话,两人很少对话。 文明想了想,问:你去哪?图书馆? 嗯。时学谦点点头。 文明又想了想,脑中灵光一现,笑了笑,问:时同学很爱看书吧?给我推荐几本怎么样? 乐于助人的时学谦自然不会拒绝同学的好意征求,也未发现文明的表情有什么不对,于是面带真诚又正正经经的问:你想看什么类型的书? 文明笑道:咱们学校图书馆有没有那种书? 一个男人,不管到了多大年纪,用这种话题来吓唬小女生,对他们来说,永远是个邪恶又有趣的游戏。 然而时学谦并不是小女生,因为她根本没听懂文明的意思。 她疑惑道:那种书,是哪种书? 纨绔子弟文公子简直要瞠目结舌了,觉得这个女生真是呆的可以。 文明像看着什么不明生物一样看她半晌,问道:你是不是从来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人? 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让时学谦略微有些反感,她自认与文明并不相熟。她微微皱起了眉,但仍是回答道:的确没有。不过,这和文班长刚才问书有什么关系吗? 她还没反应过来。 文明又好气又好笑,往后桌上一靠,大声道:我问的意思是,图书馆有没有小黄书可看!小黄书,就是黄色书刊,你竟然听不懂? 也许对于其他熟悉又开放点的女生来说,只会把文明的问题当做玩笑一场,可对于对外界并不怎么自来熟的时学谦来说,完全没有 文明这句声音有点大,教室里其他还未走的同学有些都听见了,好奇的朝他们望过来,见到是文明和时学谦,就更好奇了,对话竟然发生在这两个根本不是同一时空的人之间。 空气顿时安静了一瞬,大家各忙各的,假装没看见,因为他们知道,此时若是表现出异常的举动,是对那个女孩子更大的不尊重。 玩笑要适度,一个男生对另一个并不熟悉的女生以这样的态度说出这番话来,就有些过火了。 文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突然那么一嗓子喊的有点不对了,可是年少轻狂的他此时绝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低头道歉,于是他噤了声,僵住不动了。 这一声过后,时学谦也就不说话了,终于明白过来文明在跟她说的什么了。她静静的看着文明,微皱的眉头渐渐松开,文明看见她的目光从原先的真诚变为平静,再从平静变为冰冷的注视 整个教室似乎都变得冰冷起来了。 正当文明以为她会甩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时,时学谦的反应却出乎了文明的预料,也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只见她盯了他有那么五秒钟的时间,然后突然拉开书包,不声不响的取出几张崭新的稿纸,拔开笔帽,提笔就写,写完书名写作者,写完作者写出版社,写完出版社写内容提要 等她面无表情的写完了三张纸,将三张纸放在桌面上,用一根指头点着,慢慢给他推过去,随后又看他一眼,站起来,转身而去。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文明拿起那三张纸,看了看,觉得脸上似是火辣辣的痛,比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还要难堪。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时学谦那冰冷寂然的眼神。 那种眼神,那根本不是一种在看人的眼神,而像是在看一样没有生命的物品,和看地上掉的任意一片垃圾废纸的眼神没有区别。 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漠视。 她不会大动肝火,她只是,弃之如履,不再会为之投去一丁点儿关注。 有时候漠视比仇视更能杀的一个人体无完肤。 教室里的其他人也想不到,往常像软柿子一样默默无闻的时学谦,竟然能透出那么强大的气场。 就在文明怔愣当场的时候,有关系好男生过来看了看他手里的纸,又抽过来翻动着看了看,只见上面详细列述了几十本色情文学作品,全是图书馆馆藏的世界名著系列。 男生不由的一面摇头一面啧啧出声:万千种对付流氓的方法,这是我见过逼格最高的一种。 又有几个同学过来,纷纷轮流瞧了瞧那三张纸,最后一人拍了拍文明的肩,忍住笑,说道:你时霸霸永远是你时霸霸。 几个男生撂下纸,边笑边离开了教室,走出几步,隐约传来了他们的谈笑声:哎,你们说,文明会怎么处理那份书单?是扔了呢?还是留着? 另一人哈哈笑道:以那家伙的心气儿,肯定不会扔,但留着吧够恶心他一辈子的哈哈哈哈 纷杂的声音渐行渐远,文明仍独自定定的坐在教室里,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看向门口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7章 镜中人 时学谦的整个暑假都是在实验室里度过的,每日往返来回间,脑中想的都是实验进程和数据分析,以至于等暂时安静的校园再次变得热闹起来的时候,她才幡然醒悟:都大三了啊 看着一群群涌进京华广场报道的新生,她恍然想到当年懵懂进校的自己,拖着行李,带着一丝惶惑,埋葬了过往,把微弱的希望寄托到未知的未来里。 如今,她的确找到了理想,埋头研究的生活让她沉迷,人事间的交际太过复杂,还是实验室最让人安心,探索未知的真理,回答一个问题,提出一个问题,解决一个问题,再生发一个问题这样的日子于她而言简直其乐无穷。 当然这一切还得万分感谢能够慧眼识珠的文震铎教授,在他的悉心指导下,时学谦在他的实验室里取得了显著的科研成果。待到大三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她已经能够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发表一篇SCI一区的文章了,这样的成果在本科生中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京华大学是藏龙卧虎之地,每届也不乏有几个学生能够达到这样的成就。 在时学谦还在实验室里为下一个课题奋战的时候,一年一度元旦联谊晚会已拉开了序幕,全学校都充满着欢乐的节日气氛。毕竟,大多数年轻人都是爱闹腾的。 元旦晚会的内容是每个学院出一个节目,最后评出一、二、三等奖来。物理学院每年都会把这种事情扔给学生会,学生会随便选个剧本,再扔给一个负责人,负责人选几个愿意参与的学生,排演一个月,就上了。 由于物理院这种佛系的态度,致使该学院每年都稳居三等奖老末的位置,有一年还只落了个鼓励奖。 今年,还是同以前一样,学院把事情扔给学生会,学生会再扔给一个负责人,而这个幸运的负责人,就是核物甲班的班长,文明。 没办法,谁叫文明同学平时在学生会如此活跃,又是班长,不扔给他扔给谁。 文明刚接到任务的时候,倒是想得很开,三等奖就三等奖呗,大不了今年再得个三等奖,能保持这么稳定的成绩,全校也没几个学院能做到是不? 可是当他接到学生会给他的剧本时,他忽然想到了个主意。 文明去找了时学谦。 文明和时学谦算是不打不相识。 搁一般人,在经过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定然不会主动凑上去了。 可文明不是一般人,文明是一个脸皮厚度赛过城墙拐弯处的人。 在那件事过去没几天之后,他就去找了时学谦。 文明知道,虽然那件事颇不愉快,但若他能诚心好好道歉的话,只要不是太小心眼的人,应该都不会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吧。没错,厚脸皮的文明就是这么打算的。 于是文明很有诚意的向时学谦道了歉,最起码在别人眼里很有诚意。 时学谦自然也不是揪住一件事情不放的人,因此她便也原谅了他,最起码在别人眼中是原谅了他。 文明纨绔是纨绔了一些,本性并不坏,那次不愉快的摩擦也只是他出口轻狂、没过大脑的一次错误,一年的时间过去,两人不愉快的痕迹也就淡了。只不过,对待这样的男生,时学谦还是始终保持着距离。 时学谦对谁都保持着距离。 大学三年,她做人算和善,但凡与她打过交道的人,都会觉得她人不错,但说到交心的知己,一个也无。 幼年的经历让她对接受别人这件事产生本能的抵触,在自我保护的潜意识下,她活的像一座孤岛。 于是当文明因为元旦晚会的事情找上时学谦的时候,她有些意外。 时学谦同学,你来参演这次晚会吧。文明以班长兼负责人的身份,一本正经的征询她的意见。 经过一年的观察,他也明白了,时学谦习惯这种中规中矩的交涉方式。文明在私下里琢磨过,时学谦的心里或许有一层高高的围墙,将她与外界隔离开,致使她选择用这种几近官方的交际方式来造就安全感。 中规中矩,总是最不会出差错的方式。 她这样的人看似很随和,与她搞好关系也不难,可要去到她的内心世界一探究竟,那就难比登天了。 时学谦此时正在实验室里调取数据,听见这话,有些诧异的停下手里的活,确认道:你找我?往常班级活动,她虽然也参与,但总是做一些后勤上的事情,她在班里并不活跃,因而每次也不会被安排第一线的任务。 文明肯定的点了点头。 时学谦又问:这是班里的决定还是文班长你个人的提议? 啊这个嘛文明不好撒谎,说道:是我个人提议。 时学谦想了想,说:那么,今年,为什么想到我呢? 对于这个问题,文明早就把说服的理由想的毫无破绽,于是他把剧本递给时学谦,说:我觉得,这次的角色很适合你。 剧本封面印着大大的题目《子虚赋》。时学谦翻了翻人物表,问:哪个角色? 文明道:卓文君。主角司马相如的妻子,是另一个主角。 司马相如是西汉著名辞赋家,其跌宕起伏的一生颇有道家风骨与神仙色彩,其代表作《子虚赋》,辞藻富丽,结构宏大,被誉为西汉第一赋。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也广为流传。 这次学生会给的剧本,内容就是以《子虚赋》的创作过程为线索,演绎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传奇一生。 时学谦看了看里面内容,说道:这个角色,学院里其他女生也可以演啊,而且让知名度比较高的同学演的话,会更受大家欢迎吧。我觉得,吕甄嬛同学比较合适,各方面都挺好。你让我来演,学校里大家都不认识我,我也没参加过什么社团,效果可能不好。 文明道:吕甄嬛不行。 为什么不行? 文明悄悄道:你见过说方言的卓文君吗?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5) 呃时学谦一时无言以对,她万料不到文明竟会说出这个理由来,可是她想了想,说:上次元旦晚会,不就是她演的主角吗? 所以我们学院上次也是三等奖啊! 时学谦更惊奇,她没想到这次文明会有如此雄心壮志,竟然要奋力一搏,不想再让物理院拿三等奖了? 这话她也不好意思问出口,便道:那阮潇湘,或者其他班的女生呢? 文明道:阮潇湘最近在准备出国的事情,没时间,其他班的我也问了,都有各自社团里的事。后半句话是他胡诌的,因为他相信,时学谦不会为了验证而跑去一个一个问别班女生的,她才没那闲工夫。 哦,这样啊。阮潇湘正在准备留学去英国,这事时学谦是知道的。 文明见她沉吟,继续游说道:时学谦,这个角色我看挺适合你的,一代才女,是吧,正好你气质也符合。而且我听说最近你刚发了篇文章,这段时间暂时也不会太忙,就演一下嘛。 时学谦道:看来这次文班长是费心的在筹划这件事。 对呀!文明的表情很坚定,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们物理院这次一定要扬眉吐气,赢掉美院那群人,拿个第一回 来! 赢过美术学院?时学谦认真想了想,分析道:那可不容易,我听说人家每年都会请隔壁北洋大学艺术团的外援,北洋艺术团向来是专业水准,咱们获胜的可能性不大如此一来,吕甄嬛演,和我演,结果又有什么差别? 文明刚才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万万没想到时学谦还真正儿八经的分析起这件事来了,这让他是哭笑不得,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时他也不好反口了。 他怎么就忘了,时学谦是个干什么都一丝不苟的人。 只见时学谦又很认真低头看了一遍剧本,思量半晌,拿出科研工作者分析问题的严密逻辑思维,对他讲道:如果文班长这次真的想要拿第一,那么按你这种常规的策略必然不能取胜,我们要想将赢面最大化,只能采用独辟蹊径的方法,或许可以搏一搏观众眼球。 时学谦是个做什么都异常认真的人,以前搞班级活动,她从不主动要求参与,但,凡是班委安排给她做的,哪怕很小的杂事,她都会完成的很好。所以现在文明找到她头上要她演主角,她也会为集体尽力的。 文明听她这么一通分析,张了张嘴,只能顺着她说下去: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他现在真是恨死自己刚才横生枝节的提了那么一嘴,如果可以穿越回两分钟以前的话,他一定会先抽自己一顿,再把赢过美院、拿第一之类的屁话统统咽回去。 时学谦不知他内心究竟何想,见他似乎很上心的样子,便继续道:这次另一个主角司马相如是谁演? 文明道:我演。 一心为集体考虑的正直好青年时学谦并未从这个安排中发现出什么端倪,她又开始低头思考起来。 文明小心翼翼问道:所以,你同意演吗? 时学谦点点头,同意 文明暗暗长舒一口气,但还没等他的心花彻底怒放出来,就听见时学谦接着说了句让他大跌眼镜的话:我演司马相如,你演卓文君。 什么?! 文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的问道:这这就是你说的,独独辟蹊径? 时学谦见到他惊讶的表情,更肯定的点点头,你看,这种反串着来演的方法,你听了都很震惊,那么全校同学当然也会很震惊。这样,咱们最起码能在声势上先压过美院。 在文明瞠目结舌的表情中,时学谦又认真埋头研究了一遍剧本,指着某些段落,给他说着:不过这样一来,有些情节就要改一改了。首先,咱俩不能站太近,你虽然在男生里算瘦的,但仍然比我一个女生要壮很多,也高很多,咱俩要并肩站的话,会显得很滑稽,所以要拉开距离弱化这一点,我认为,咱俩最好站离二十米开外;还有就是,肢体接触的戏份当然也都不能要了,全部删去 听着时学谦严肃的给他分析剧本,文明的心仿佛在默默滴血 这样吧时学谦,文明打断她道:我觉得还是你来演卓文君比较好,这就是一个普通晚会,不用这么费神,随便演演就得了。 咦?时学谦疑惑道:你刚不是说要好好演,赢过美院拿第一吗? 啊我那是文明结巴了。 时学谦道:如果文班长还是想随便演的话,那吕甄嬛肯定比我合适啊,她在学校知名度那么高,再加上她本人也非常想演,又有经验,对吧 文明一听她这话,忙不迭的叫道:算了!反串就反串!就按你的主意来,我想了想,这个方法不错!嗯!很不错! 为了能和时学谦同台演一场,文明打算豁出去了! 时学谦看看他表情,说:文班长,我也只是建议一下,你要觉得不妥,还可以再和别的同学商量,兴许有更好的方法,或是能找到更适合这个角色的同学 妥!妥!绝对妥!我一点儿也不勉强,真的! 时学谦愣了愣,不明白为何文明的反应如此过激,那好吧。 文明舒了口气,接着跟她谈下一个话题:学生会安排的是,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课后的一个小时把京华会堂的场子借给我们院排练。 时学谦点头道:行,那时候我有时间,我会准时过去参加排练。其他角色都选好了吗? 选好了。文明道,再有就是,司马相如这个角色的台词特别多,还都是文言文式的,第三幕更要求把整个《子虚赋》全篇背诵,前段还好,有人和你对答,到后面难度有点大,你一个人的主场,边吟诵边演的那种,你要多抽时间背背,要背的很熟。 时学谦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子虚赋》我会背的。 文明奇道:你会背? 时学谦点头道:小时候我妈妈没事干经常教我背一些优美的古文,陶冶情操,像《子虚赋》这样的名篇,很小就背过。 她说到此处,顺嘴就背了最难的一段出来: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茀郁,隆崇嵂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坿,锡碧金银,众色炫耀,照烂龙鳞。其石则赤玉玫瑰,琳瑉琨吾,瑊玏玄厉,碝石碔玞。其东则有蕙圃:衡兰芷若,芎藭昌蒲,茳蓠麋芜,诸柘巴苴 等把一大段背完,文明已经听得呆立在原地了。 这行云流水、抑扬顿挫的调调,背的简直太有韵味了。理工科学生里很少有文学素养这么高的人。 文明不由好奇道:时学谦,你妈妈是语文老师吗?还是声韵学家? 时学谦笑道:我妈妈毕业于京华大学文学系,后来当了语文老师。 想到母亲,她不由得忆起了小时候那些快乐无忧的日子。妈妈教她背东西的时候,总是妈妈念一句,她跟着念一句,念上几遍,休息一会儿,母女俩在院子里玩玩儿别的,玩儿累了,再拿起书念几遍,不知不觉间,无论多么生涩的文章,也就背的滚瓜烂熟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时学谦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 怪不得。文明自言出声,见时学谦表情有些不对,就停住话头,提醒她道:那你别忘了今天的彩排。 时学谦回过神来,点头应了一声,放心,我下午准点过去。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这一个月间,校园风云人物文明同学要在元旦晚会上反串一代才女卓文君的消息传遍了京华每一个角落,校园BBS更是对此事大肆宣扬,话题热度居高不下。时学谦果然没有料错,这次物理院在声势上已经红透京华半边天了。 这样的局面让物理学院学生会主席非常满意,拍着文明的肩说:文明啊,你的功劳我会记下的。 文明欲哭无泪。 到了正演那一天,时学谦被通知早早到礼堂后台试衣间试服装。道具组根据司马相如仙风道骨的史书形象,给他置备了一身纯白色的道袍,玄簪束发的头套也早就定做好送过来了。 化妆师给时学谦戴好头套化好妆,安排她自己到隔壁屋子里把衣服换上。 时学谦关了门,换好衣服,随意站到镜子跟前照一照。 就是这一照。 一照之下,她整个人登时愣在原地,猛地睁大了眼,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僵住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玄簪束发,广袖博带,道袍飘飘 这是谁? 这是她。 但又不是她! 像是埋藏在深层的记忆被悄然触动,时学谦只觉镜中的人影是那么的熟悉,自己的这个形象,似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 她像魔怔了似的慢慢伸出手去,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镜面,缓缓从轮廓上划过。 你是谁? 你是谁? 她努力搜寻脑海中的记忆,她不记得自己以前穿过古装,但她冥冥中就是觉得,这个形象,就是她。是她曾经某时的模样。 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时学谦在心里面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 想着想着,她的脑袋开始异样的隐隐作痛,越想越痛,可是她却不顾这种痛楚,执着的继续想下去,像是要去追寻那灵魂中残存的印记。 那是仿佛隔了无数个时空之外的印记。 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一刻开始,时学谦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一样很重要的事情! 她非想起来不可。 直到最后,她头痛欲裂的摔倒在地上,却仍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不想了,头竟也神奇的就不痛了。好像命运之神为她加上了一道封印,偏不愿叫她想起来似的。 时学谦怅然若失的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回神。 房门一脚被人踹开,时学谦!文明火急火燎的奔进来。 时学谦被吼回了神,转头怔怔的看着跑过来的文明,怎么了? 文明见她面色有些发白,说道:我刚敲了那么长时间的门你怎么不开?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呢! 你刚敲门了?抱歉,我没听见我没事了,节目开始了吗?时学谦从地上爬起来找了张椅子坐下。 文明问道:你到底怎么了?病了?瞧你这一脑门子的冷汗。 时学谦道:就是刚刚有点头疼,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从来没那样疼过的。说着举袖擦了擦汗。 文明看着她动作,忽然笑道:时学谦,你还真别说。你这么打扮一下,还真有点古代的文士之风。穿这道袍跟穿自己衣服似的,人衣合一,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他肯定的点点头,稳了! 时学谦看着此时也已换上戏服的文明,不得不感慨这次化妆师请的好,活脱脱把一个男神化成了女神,再加上文明那双桃花眼本来就妖里妖气的,换上女装,还真的有股子女生的媚劲儿。于是时学谦也笑着点点头,说:嗯,文班长你也稳了。 半小时后,《子虚赋》登场。 大多数观众本来对文明的卓文君很期待,可是演开了之后,司马相如的角色却意外的惊艳了全校学生的眼。 时学谦那身仙风道骨的扮相,儒雅清秀的面容,还有从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浑然天成的朗朗高士之风,不由让台下同学都又惊又喜的议论起来。 那女生是谁? 不知道啊,以前没见过。 观众席上的吕、阮二室友也是快惊掉了下巴,阮潇湘小声对吕甄嬛道:你觉没觉着,学谦把道袍穿的太有味道了,竟然把古装穿的那么自然,就跟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一样。 吕甄嬛一会儿瞅瞅卓文君,一会儿瞅瞅司马相如,点头道:八成她上辈子就是个古人。 看了一阵,阮潇湘又凑过去对甄嬛道:你发没发现,文明喜欢学谦? 吕甄嬛点点头。 阮潇湘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吕甄嬛转头反问她道:你怎么知道的? 阮潇湘看看舞台,道:我发现卓文君对司马相如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不像是文明演出来的,倒更像是真情流露。 甄嬛把头转回台上,哦。 阮潇湘问: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吕甄嬛看着舞台,淡淡道:因为我喜欢文明。所以早发现了。 你喜欢文明?!阮潇湘更惊,不由在心里暗赞一句东北女汉子就是这么直率。 吕甄嬛继续淡淡道:但是老娘现在不喜欢他了。 阮潇湘问:什么时候又不喜欢了? 吕甄嬛道:刚刚。 阮潇湘眨眨眼,问:为什么呀? 吕甄嬛翻了个白眼,说:因为我刚刚发现,这个男生,真是太特么娘炮了! 阮潇湘: 第18章 梦 元旦晚会最终以物理学院获一等奖完美收场。 晚会之后,校园中的一切都重新恢复了平静。 可是从那场晚会之后,时学谦的身上却出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从那晚起,她就开始时不时的做梦,梦到一些令她感到熟悉又奇怪的东西。 有时候,她会梦到一些古代的茶楼酒肆,梦到自己在和什么人吃饭;有时候,她会梦到一所仙气袅袅的道观,而自己正穿着道袍在一棵松树下练剑;有时候,会梦到一段温柔的岁月,她沉浸其中,不愿醒来;有时候,也会梦到一些刀光剑影的骇人景象,把她从梦中吓醒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6) 可是每当她从梦中醒来,那些或喜或悲的梦境却一去不复返似的,再也回想不起来,唯一能让她有点印象的是,无论她梦中场景如何变幻,总会和一个女子相关,那个在梦里让她心悸的女子,几乎贯穿了她所有的梦境。 那个人是谁? 她不知道。 长什么样? 她也不知道。 梦里的场景朦朦胧胧,让她无法看清那人的面貌,甚至,每当她越是想看清她,反而越看不清楚。 她只知道,那女子一身白衣若雪,言笑之间,应是人世间最美的绝色。 有一次,她大叫着某个名字从梦中惊醒,室友都吓坏了,以为她被梦给魇住了。 阮潇湘给她递了杯水,吕甄嬛问:你咋了?梦里叫唤谁?说着用手背试试她额头,也不烫啊 时学谦听见这话,急忙问:我刚在梦里叫谁? 阮潇湘奇道:你自己不记得了? 时学谦想了想,脑中空空如也,她摇摇头道:我想不起来了,我每次醒过来都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梦。她又问一遍:刚才,我叫的是什么名字,你们听见什么了? 甄嬛道:啊当时你咕咕哝哝的,我也听不咋清楚,好像是叫个红儿?之类的名儿? 阮潇湘道:我怎么听着有点像冯儿的音? 最后两人都相继摇摇头,表示并未听清。 红儿,冯儿时学谦默默思索着,直觉并不是这些名字。 哎呀!吕甄嬛拍拍她肩,语重心长道:梦而已嘛!你追究那么深干什么?我看你是最近做实验做魔怔了,压力太大。 就是就是。阮潇湘也附和道。 时学谦喝下手中那杯水,平静了一下心神。 只是梦吗? 爆竹声中一岁除。 大年三十的夜晚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文教授自然也早早从国外的一个学术会议上飞回来陪妻子和儿子过大年。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文震铎看着滑溜饱满的饺子,忽然想起一事,对还在打游戏的儿子文明道:文明,你盛些饺子送到学校去。 文妈妈道:送到学校干什么去? 文震铎道:小时还在学校呢。昨天她打电话问我实验室的钥匙放哪了,估计是要做实验。 文妈妈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说:你说谁?小时?就你那宝贝学生?这么大冷天的你让儿子去给她送饺子?你是宁可冻坏亲儿子也舍不得饿着那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学生啊?! 文震铎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学校那么近,走两步就到了,哪能夸张到冻死?再说人家小时一个孤儿,大年三十还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学校里面,举目无亲的,咱给她送几个饺子怎么了? 文妈妈心肠最软,听到这里,顿时同情心泛滥起来,改嘴道:哎呦,原来是孤儿啊?怪可怜的,年三十竟然只能住学校里。又问丈夫:她家的情况你怎么知道的? 文震铎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的。上个暑假她天天呆在实验室里,我问她怎么放假不回家,她说她家里没人了,没处回,这我才了解了一点。不过我也没再往深里问。 文妈妈道:对,对,这事儿不能问,问了伤心。她拣了些饺子放到保温桶里,又说:不过照咱家儿子那懒到掉皮的性子,肯定不愿意这么折腾着给人家大半夜送去,要不你打电话叫小时到咱家 妈!饺子多装几个啊。文妈妈话没说完,就见文明已经棉服棉裤穿戴整齐麻溜儿的站在门口了,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文妈妈惊得差点打了手里的保温桶,自家儿子什么时候转性儿了? 文明不理母亲惊异的目光,拎起保温桶,一个箭步冲出了家门。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文妈妈还愣愣的看着早就被关上的房门。 文震铎慢慢悠悠夹起一个饺子搁进嘴里,不慌不忙的道:他没吃错药,他这是想吃天鹅肉。 文妈妈听懂了,但又不乐意了,想吃天鹅肉,那不就是癞蛤|蟆吗?自己那么俊的儿子,怎么能是癞蛤|蟆呢? 她坐到文教授对面,说:你觉得你儿子配不上人家?咱家文明还从来没有追不到的女生呢。你那宝贝学生是天仙啊还是怎么着? 文震铎摇摇筷子,说:他俩没戏。 文妈妈问:为什么啊? 文震铎又夹起一个饺子,咬掉一半,边嚼边说:他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小时是个做学问的好苗子,现在还显不太出来,以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以,一飞冲天。那是有鲲鹏之能的人。 嘿呦喂,你就吹吧。文妈妈撇撇嘴。 我没吹。文震铎点着筷子头给她讲道:一个导师一生中能遇见几个得意门生?这个事,你不懂。 一个导师一生中能遇见几个得意门生?一个学生一生中又能遇见几个肯悉心教导她的贵人?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遇到时学谦,文震铎是欣喜的;遇见文震铎,时学谦更是幸运的。 文妈妈道:那咱家儿子是什么? 咱家儿子 文震铎咽下饺子,说:就是一只花孔雀,聪明是聪明,没长性。依我看啊,他的确是搞不了物理了。小时也不会看上这种吊儿郎当不稳重的男生。 文妈妈说:你都看的这么清楚,怎么没劝劝文明,让他赶紧死了这条心别想了? 劝?文震铎放下筷子,感情的事情劝得住吗?要是能劝住,当年你能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我吗? 谁要死要活了?!老不正经!文妈妈瞪他。 看来文明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性格是有一定遗传因素的。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文震铎道。 文妈妈问:什么? 你先帮我把醋拿来! 文妈妈又瞪他一眼,但还是起身去拿了醋,拧开醋瓶给他碗里倒了一点。 文震铎夹个饺子往醋里蘸,边蘸边说,你没觉得,最近一年来,文明老实多了吗? 文妈妈想了想,说道:好像还真是也不乱换女朋友了,逃课也少了,没事儿干的时候还自学点编程什么的,听说他前几天还报名了一个JAVA初级工程师的考试? 文震铎点点头,边点边说:这就叫近朱者赤,正面的爱情能促使人自觉进步,即使这份感情不会有结局。说完把沾满香醋的饺子撂进嘴里,不再多说。 文震铎说的话往往就是结论,而且通常是正确的结论。 文明颠儿颠儿的跑到已经几乎空无一人的京华大学校园里。 为什么是几乎呢? 因为至少还有一个时学谦。 校园很大,但想找到时学谦并不困难。这个时间段既不是饭点也不是睡觉的点,图书馆闭馆,教学楼锁门,那么时学谦只可能在一个地方实验室。 大年三十还在实验室做实验,除了神经病以外,就只有时学谦了。 当文明走进实验室大门的时候,时学谦正把一管试样放进离心加速器里,看到文明,很意外,文班长,你怎么来了? 文明把保温桶放在实验台上,我爸叫我来给你送几个饺子。 由于两人几月前曾合作过的原因,时学谦对这个班长的了解也稍微多了点,知道他是文教授的儿子。 时学谦笑了笑,谢谢文老师了。 文明道:你怎么不谢我?我大老远给你送来的。 时学谦笑道:也谢谢文班长。 这还差不多。文明把盖子拧开,饺子香飘出来,时学谦闻到气味,忽然道:文班长,实验室规定不能吃东西,咱们去办公室里吧。 文明知道时学谦是把实验室当圣地,把实验室规定当金科玉律的那种人,也就听了她的话,两人搬把椅子到隔壁的学生工作室里去。 文明懒洋洋的往椅子上一靠,懒洋洋道:都是你的,我吃过了。 时学谦道:那文班长先回去陪文老师吧,这么晚了,春晚快开始了吧。 文明道:我从来不看春晚,你吃你的,我妈说了,等你吃完叫我把保温桶带回去。 时学谦当然不怀疑他的话,立即道:哦,那我快点儿吃。 文明也立即道:那可不行。吃太快就尝不出味儿了,我妈辛辛苦苦包的呢,你就给一顿胡吃海塞? 时学谦愣了愣,只得不快不慢的吃起来。 空气一时安静 文明把手机扔在一边,开始说话:时学谦,你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吗? 时学谦点点头,放下筷子,回答他:食不言,寝不语,我姥爷说的。 文明给听乐了,没话找话道:那你姥爷还说什么了? 我姥爷说的话多了。你想知道哪一句? 文明道:你觉得最有意思的是哪一句? 时学谦想了想,说: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为官心存君国,岂计家身。 你觉得这句话有意思? 时学谦点头道:有意思。 有意思在哪? 教人减少痛苦。 为什么这么说?你很痛苦吗? 时学谦摇头道:如果只为考试读书学习,那人会很痛苦,但如果是单纯的读书学习,就不会有多余的心理负担。所以,这句话,有意思。我不痛苦。 文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时学谦,看了半晌,他决定问一个深刻的问题来体现自己的深邃。 时学谦,你觉得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一般问出这种问题的人都不太深邃。 这样年纪的男生,总喜欢在女生面前把自己装成一本厚厚的书,可惜里面大部分都是空白页。 善良的时学谦当然不会因此就轻视他,她还是很认真的回答说:这个问题太大,我回答不了。我只知道我今天的意义是什么。 你今天的意义是什么? 吃好、喝好、睡好,把今天该学的知识学完,好好的活着。 就这? 就这。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文明不明白自己平日里和女生聊天的那一身本事都到哪去了,为什么在他身上竟然能出现无话可聊的尴尬局面。 时学谦见他没有问题了,就拿起筷子继续吃起来。 文明问:好吃吗? 时学谦又停下筷子,笑道:好吃,师娘的手艺很好。 文明道:时学谦,我们算朋友吧? 时学谦道:如果你觉得算,那就算吧。 文明道:那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文明道:我前几天和我女朋友分手了。 哦。 文明看着她平平淡淡的表情,有些挫败,于是他故意问道:你吃醋了?他想激起她的情绪。 不,我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偶尔沾点醋。时学谦依然是平淡的表情。 能在任何时候把天聊死,这也是一种本事,虽然是不怎么招人喜欢的本事。 文明看看表,说:都这个点儿你还不回宿舍,打算住实验室啊? 时学谦道:是啊,反正已经住了一个星期了。 来到京华以后,前两年每年春节的时候,都是她一个人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宿舍楼里,一边吃着从食堂打来的速冻饺子,一边就会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家人们都还在世的那些日子。 那种孤寂感,使得春节成了她最难捱的日子。 现在好了,她可以在实验室里工作,用工作来填满所有空闲,这样就没时间留给孤独了。 或者也可以选择睡觉,运气好的话,在梦里,她能见到一些令她喜悦温暖的景象,以及,那个不知名的女子。 文明不说话了,时学谦再次拿起筷子吃饺子,眼见饺子要见底,文明忍不住又说话:你会不会做饭? 时学谦停下筷子,会。 文明道:包饺子也会? 嗯,会。 炒菜呢? 也会。 红烧肉会不会做? 会,但做得不太好。 素炒白菜呢? 会的。 素炒土豆丝呢? 会。 素炒油麦菜呢? 咳。文明捂嘴咳了咳,以掩饰尴尬。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转了一圈,你刚才说你喜欢你姥爷说的那句能减轻痛苦的话,叫什么来着 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 哦对对,是这一句。但是时学谦,你每天不停地学习,不停的做实验,做这些事情,你不痛苦吗?比起打游戏、各处浪、谈恋爱、泡吧来说?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7) 时学谦想了想:首先,我不喜欢打游戏,因为我打游戏的能力很差,每次都输,它会给我带来巨大的挫败感,我不能从中体会到乐趣,所以渐渐就不再尝试了。 文明点点头,表示理解,嗯,这个我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在打游戏方面天赋异禀。 时学谦笑了笑。 文明也笑了笑,说:有了首先,肯定有其次,你继续说。能让时学谦长篇大论起来,着实不容易。 时学谦继续说:好吧。其次,我并不觉得出去浪、泡吧等等颓靡的生活会让人快乐,那只会得到暂时的快乐,像泡沫一样,一会儿就都没有了,余下只剩无法忍受的无聊和空虚。选择这种生活,更像是在饮鸩止渴。 饮鸩止渴。文明把这个成语重复了一遍。 对。时学谦道,我觉得,那些看似很潇洒,很率性而为的人其实并不真正潇洒,他们大多数是痛苦的,而看似很单调很无聊的人,他们的内心也许平静又愉悦。 文明默默看着时学谦,忽然想到,也许这世界上真的就存在那么一种人。 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生活上脚踏实地,精神上一丝不苟。 文明以前觉得这种人只是教科书里编出来的,用来骗骗无知的小孩子,可是如今他发现,时学谦,就是这种人。活的。 文明想了想,问她:那你觉得,造成大多数人烦恼痛苦的原因是什么? 他现在的问话有点认真了,而不只是纯粹的在向她搭话。他直觉,时学谦能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想知道这个答案。 时学谦沉默半晌,随后答道:人生万般烦恼事,不过一懒二拖三不读书。 所有的情绪归根结底都是自己给自己的,烦恼或是痛苦这些负面感受,无非是因为自己的惰性,自己的逃避,与自己的无知所造成的。 文明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道:我打算研究生的时候转系去做软件开发。 时学谦愣了愣,把刚拿起来的筷子再放下,虽然不知他为什么一下子转换了话题,但还是表示鼓励:那很不错啊。 文明笑道:你觉得很不错?真的? 时学谦点头道:真的。 文明笑的更欢,笑够了,然后说:我们是不是跑题了?你刚才说了打游戏和泡吧怎么怎么样,为什么不说谈恋爱?在谈恋爱的时候,有些烦恼痛苦,并不是通过你不懒、不拖、用功读书就能解决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一件事。 所以我不谈恋爱。时学谦道。 什么?!怎么可能文明想不到她会如此简单粗暴的来解决这个问题。 你知道,要如何才能不被感情这种事情伤害吗?时学谦道,表情很平静,话语却很沧桑,不要付出也不要接受任何东西,不要期待任何东西,不要盼望,不要幻想,不要希冀,那么也就不会失望,也不会受伤了。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受伤越深。 这是在还年幼的时候就历经了无数苦难的时学谦总结出来的生存经验。 并且,自母亲时澜去世后,她就彻底封闭起自己的心,恪守着这则信条。 文明定定的看着时学谦,他不知道这个跟自己差不了一岁的女孩子为什么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得有过什么样刻骨深重的经历,才能造就如此无情的情感观啊! 不过,这样也好。 文明默默想着,自己无法靠近的人,那就让所有人都无法靠近吧。 他瞟了一眼保温桶,说道:饺子都快凉了,你赶紧吃吧。 时学谦接着闷头吃饺子。 一盒饺子吃完,时学谦拿到水龙头那洗了洗,包好还给文明,笑道:谢谢。 文明扬扬下巴,知道了,我会替你转达给我爸妈的。 还有文班长。时学谦补充道。 哎? 时学谦笑了笑,又说一遍:文班长是个心肠挺好的人,今天谢谢你。 文明是一路唱着山歌回去的。 第19章 出国? 漫长的寒假终于过去,大三下学期的课程愈加繁重,核物专业几门大学分的专业课都密集的安排在这一学期。 文震铎刚过完年初一就又出国开会去了,在开学两个月后才回国。回国第一件事,先检查检查自己实验室里的学生这一段时间来的进展。 文震铎的手底下带着两个博士在读,三个硕士,还有一个时学谦。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查看学生们的实验进度,然后做出下一步的指导规划。 张弛有度,是一个好导师必备的优良特质。 现在,文震铎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的平板上是时学谦刚发给他的已经草拟好的论文初稿,面前的宽屏电脑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图。 显然,文震铎为时学谦这个寒假以来的成果感到惊讶。 小时,你这几个月都没休息吗?他放下平板,没有先评价她的实验,而是说起了无关的话题。 时学谦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凳子上,回道:也没有天天在实验室,出去玩儿了几天。 文震铎问:去哪玩儿了? 时学谦道:去了国家博物馆。 还有呢? 还有科技博物馆。 没去别的地方? 嗯还有国家地质博物馆。 一直不怎么爱笑的文震铎忽然笑了笑,问:你是不是还去了历史博物馆? 时学谦奇道:文老师怎么知道? 文震铎道:京城就这么几个大点儿的博物馆。 文震铎拿杯子喝了口茶,想到自家那吊儿郎当的儿子这一个假期净睡大觉去了,再看看时学谦,几个月过去,一篇SCI一区又给搞出来了。 哎,人比人,急死人,儿子不急老子急。 文震铎目光回到平板,收敛住笑容,表情又恢复端正,说:来,小时,我给你讲讲你这实验。 这就是要谈正事的意思了。时学谦赶紧往前挪了挪凳子,拿了个笔记本出来,记下文震铎给她说的要点。 大概说了半个钟头,把漏洞都提点了一遍,文震铎喝茶润润嗓子,说:大体来说没什么问题,你把我刚说的那几点再好好想想,改完之后再发给我一遍,我给你再润色润色之后,你就可以寄给审稿人了。 时学谦合上笔帽,想了想道:好的,那我周末赶出来,下星期就发给您。 嗯。文震铎点点头,又道:其实你这个光发一篇有点可惜了,我觉得你要是有精力,完全可以再发挥一下。 时学谦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文震铎指着平板给她说:你看你这几个前期阶段的小实验,把它单另拎出来,正反两面都好好说一说,结构整合严密一些,就可以再写一篇二区文章和一篇中文核心了。你现在写纯英文的论文都没什么大问题,赶一篇中文核心期刊,是很快的事。中文核心含金量虽然远不如SCI的高,但是发出来有好处没坏处。二区文章的难度倒是有,但努力努力,发出来也很快。 经过导师这么一提点,时学谦眼中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文震铎继续指点着说道:你再看你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别人之前没做过的点,也有成果,把它生发出来,就完全可以申请一个专利嘛,你跟你博士生师兄学学怎么撰写专利,这个也不难写 时学谦越听越奇,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不愧是科研老江湖,原本的一篇文章,就这么被文震铎给轻轻松松的发挥成了三篇文章外加一项专利。 她心里惊叹,嘴上也就表露了出来,文老师,你真厉害! 文震铎看看她表情,道:不然,你以为那些年纪轻轻的科研工作者的履历上,动辄就发表过上百篇论文,他们怎么发的?难道真做了一百多个实验?那就是做到老死也做不了那么多。还不就是多想,多总结,多思考,多角度去解释现象嘛。 他喝口水,笑道:小时,你现在还嫩着呢,要多练。 文教授说的话一般都是正确的结论。 时学谦点点头,默默记下这些话。 文震铎关掉电脑,靠回椅背,问她: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已经大三下了,以后做什么,也该着手准备了。文教授对自己这个学生的人生规划很关心。 时学谦说:继续读研吧,保研。 文震铎沉吟半晌,说:保研嘛你当然是没问题的,但是,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出国。 对于勉强维持温饱的时学谦来说,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 因此听到导师的建议,她有点惊讶,想了想说:可是现在都已经大三下学期过了两个月了,我没有做相关准备。 文震铎道:这有什么?!你英语本来就不错,用剩下的几个月准备相关的英语考试完全来得及。更重要的是,你的绩点和科研成果非常不错,等你过几天再把手头这几篇发了,论文审稿最多三个来月的时间,在大四上学期申请学校之前,肯定能正式发表在期刊上。综合来看,你能申请到很好的学校的,为什么不试试呢? 时学谦道:国外研究环境是好一点,但是我们京华大学也不错啊,我想我还是在这里继续上研吧。 她拿出的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说服文震铎,文震铎道:可是在国内读,费时间啊!你应该清楚,我国的研究生制度是先读两年半的硕士,然后想搞研究的话,就继续读五年的博士,这加起来就是七、八年的时间了。而国外是本科毕业之后直接就能念博士的,顺利的话,五年制的博士,四年就可以提前毕业了。这不是节省了很多时间吗?你干嘛在国内耗? 的确,以美国为例,国外的研究生制度与我国有一些不同,他们的本科生毕业之后,如果想继续深造,有两条平行的路可选,一种是读硕,一种是读博,如果只是想提高专业技能,那么就选前者,如果想进入科研领域搞学术,那么就选后者。而在我国,一般来说,必须先读硕士,然后才能读博士。 但是,也有例外,这个例外成了时学谦再次婉拒的理由,她说:我可以申请在校直博,这样的话,直接念五年硕博连读就可以了,时间上差不多的。 文震铎道:直博当然省时间了,可是话又说回来,我们学校的科研水平虽然也算世界一流的,但和那些国际顶尖的实验室相比,还是有差距。你要执意留在国内念,我也不会不同意,只是可惜了。 文震铎的语气有些惋惜。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时学谦是个孤儿,经济能力比较弱。在国外读博,算上学费和生活费,一年少说也要五六十万,有些贵一点的国家和地区,一年一百万下不来的情况都有。而以时学谦的情况,想支付这笔费用,根本不可能。 于是他也想了想,婉转建议道:嗯而且呢,以你的优秀程度,努力一下,申请到好学校的全额奖学金也是有很大可能性的,或者直接申请公派出国也有机会。 所谓全额奖学金,是指包含所有学费和生活费的一种奖学金,如果能拿到这种奖金,那就相当于留学读博不用花一分钱。可是,想申请到这种奖学金,难度非常大。 时学谦默默听着导师的建议,说不心动是假的,作为一个打算以从事学术研究为目标的人来说,谁不想去这世界上最优秀的实验室求学呢?谁不想去顶级科学家如云的学府深造呢? 在导师不断的鼓动下,这种念头变得越来越强烈。 时学谦沉默半晌,然后回答道:好吧,那我试试吧。 即使有了全额奖学金这一条路子,出国对于时学谦的阻力依然很大。 她回去后算了一笔账。 首先确立一个底线,并不是只要有学校收她她就会去的,京华大学物理学在国际上排名还算靠前,所以如果要出国深造,一定要去比京华好的研究所或大学,否则还折腾什么! 以时学谦的经济能力,肯定是请不起中介的,只能把活都揽在自己身上。 自己来DIY一份出国计划,对于繁忙的时学谦来说,她根本没有精力把全球各洲各国的情况都了解一遍。所以只能把目标学校锁定在一个国家或大洲。 对于物理学研究来说,目前搞得最好的当然要数美国。 时学谦多方查阅资料,又咨询了早就在筹备出国事宜的室友阮潇湘,做了个初步决定:只在全美物理学科排名top15的大学里挑选,如果被拒,那就留在京华。 范围锁定好,一大串问题又随之出现了,像这样一些顶尖的学校,能给她全额奖学金的概率有多大?而每所大学的申请费用又是多少?以她的积蓄,又能申请几所学校?护照签证什么时候办?又要多少手续费?考GRE和托福又需要多少钱? 一道道难关摆在眼前,时学谦大概算了一下。 GRE考试报名费一次一千四,而且通常来说,不会考一次就能考到自己满意的分数。 托福考试费一千六一次,和考GRE一样,一般也要多考几次。 美国大学申请费平均一所学校折合人民币两千多元。一般人出国,为了保险起见,都会分梯度申请十所大学,再不济也要申请五六所,按照最低费用,这也要一两万的花销。 办护照最便宜,只要两百来块就能搞定,但是走完那些琐碎的流程却很费时间,而且有可能三番五次的被要求check重检。 此外,万一被录取了,机票费又是一个老大难,总不能人家录取你了,你却连机票都买不起,飞不过去吧? 她查了查,单程的价位都在一万多,这对时学谦来说着实是个很庞大的数目,要知道,一万块,都快够她在京华三个学期的生活费了。 而且,她即将投稿的三篇论文和专利申请也需要投稿费的专利申请费。 把所有必须的费用加和,算出一个大概的总支出,看着这个数字,她的内心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奈。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8) 即使是这三年来被学院同学戏称为奖学金收割机的时学谦,也不可能在几个月间就凑够这么多的费用。 时学谦看了看课表,这学期的课业尤其繁重,工作日都用来上课和复习,周末又要写论文,连带网上家教的时间都挤没了,现在的她完全是靠着以前做兼职的钱和前两年得的奖学金生活。 而按照美国各大学的研究生招生规定,她必须在大四上学期十一月底之前完成所有的考试和材料邮寄工作。现在是五月末,从现在到十一月底,顶多只有五个月的时间,五个月的时间,她从哪去弄这几万块钱?就算除去现在还不用着急考虑的机票费,也还是有不少的。 有时候,贫穷不仅能限制一个人的想象力,也能折断一个人追逐理想的翅膀。 时学谦一个人在校园里溜达,走到图书馆,坐在图书馆前的石阶上,反复思考有什么更好的策略。 就在这时,通常和图书馆老死不相往来的文明却奇迹般的从图书馆里走出来,腋下松松垮垮的夹着本JAVA编程书。 他看见独自发呆的时学谦,有些奇怪,问:时学谦,你看什么呢? 时学谦正想的出神,没听见他的话。 文明走过去,顺着她的目光,只看到一篇绿油油的梧桐树叶子,便随口道:今年的梧桐长得不错,这颜色好看。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时学谦对面石凳上坐下。 这句时学谦听见了,她呆呆看了看那片梧桐,点点头,喃喃道:嗯,是挺好看,可以申请一个专利。 什么?!文明一下笑喷了,边笑边说:时学谦,你写论文写懵圈了吧?丢魂了? 时学谦终于回过神来,自己并不觉得好笑,说道:文老师说过,前人没做过、没发现的东西,大都可以写成专利,比如特殊的颜色、气味、表征等等 文明立即打断道:哎行了行了行了,我算是服了你了,你别给我念叨科研里的事儿了,我头疼。他看了看时学谦闷闷的表情,问:你想什么呢? 时学谦说:我在想出国的事。 文明一下子跳起来,眼中冒光:你也要出国? 时学谦道:试试吧,也可能成不了。又觉出他话里的意思,问道:文班长也打算留学? 文明说:我是想去国外念计算机的Master(硕士),转行,不学物理了。 时学谦点点头,没说什么。 文明又问:时学谦,你想去哪,欧洲还是美国? 时学谦道:美国吧,美国核物好的研究院多。 文明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一阵,抬头道:行吧,挺好。说完转身离开了。 时学谦又坐一会儿,叹了口气,起来去图书馆借了托福资料。 都说了要试一试了,怎么能还没努力就轻易言败? 这向来是时学谦的做事准则。 第20章 天降横财 从计划敲定之日起,时学谦拿出没有一个人类是学死的的信念,每天更早的起床,更晚的睡觉,把每一滴节省的时间都用来疯狂的背单词,吃饭、走路、运动,任何时候书不离手,走在人行道上,都觉得那一颗颗行道树像是字母,甚至有时候,室友偶尔能听见她在梦里还在念叨单词。 在这种近乎自虐式的学习强度下,时学谦用两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刷完了托福单词,再用两个星期的时间集中训练阅读和听力部分。 她看过很多英文学术论文,本来英语底子就好,所以赶在六月下旬参加了一次托福考试,银行卡里的积蓄顿时少了一小半。 你只有一次机会。她这样对自己说。 她的存款少得可怜,她没有资本像别人那样去参加个五六七八次考试来刷分数。 她的这场战役,每一步,都是最后一步。任何一步走的不理想,便会满盘皆输。 从托福考场里出来,她一天没停,又拿起了GRE的词汇书。 GRE是美国的研究生入学考试,是每个去美国留学的人必考的一门测试,它的词汇量要求比托福还要多,多达一万两千个,但好在没有听力,也稍微减少点难度。 GRE的词汇书里面有不少和托福重复的词汇,这为她减少了工作量,时学谦同样用两个星期的时间刷完了单词书,在背单词的过程中托福成绩正好出来了,时学谦拿到邮寄到邮箱里的成绩表,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是个很漂亮的分数。 之后她又分别突击训练了一个星期的阅读和作文,赶在七月中旬参加了当月的一次GRE考试。 GRE考试还有接近半壁江山的数学题,但这一部分她相信即使不训练也可以考满分。 这并不是她异想天开,而是美国GRE考试出的数学题对于中国学生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基本上属于高中数学简单题的难度。 有数据统计,中国大陆区的GRE数学部分平均分常年居世界第一,高达168分(满分170分),且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和地区。我国的数学平均水平,向来如此。 也正因此,在GRE考试中,一直流传着一句俚语:数学不考满分不是中国人。 时学谦当然是中国人,而且是数学学的很好的中国人,所以对待这一部分她有足够的底气不做大量复习。 只用一个月攻下GRE,这似乎有些冒险,然而这样的战绩在京华也不算什么。时学谦听说,曾经有材料学院的某个本科生竟然只复习了十四天就上考场了,而且最终分数也不错。 考完之后的十天内,她又收到了GRE的成绩单,但这一次她却笑不出来了,不是因为考的不好,相反,她考的非常好,在上330就可封神的GRE分数评价体系中,她考了335分,不得不说这得益于她长时间疯狂的复习和三年来英文文献阅读量的积累。 让她笑不出来的,是因为她这一学年没有被评上国家一等奖学金。 这个结果无疑让她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 她之所以这年没评上,有自己的原因,也有学校评奖体制的原因。 对于学院来说,奖学金,特别是国家级一等奖学金,也要讲求雨露均沾。连续两年把最高奖授予时学谦一个人已经是大为破例的事情,那么第三年再授给她就几乎不可能了,这样的殊荣,在京华的历史上,还没有人能三连冠。 而且对于她自身来说,这一学年的后半学期,她为了准备语言考试,在专业上也有松懈,致使本学年的加权分数滑到了第二,虽然三年总体的分数仍然位列第一,但奖学金是按照学年来发的,本来今年给她一等奖的几率就很小,她自己又出了这样的退步,这样一来,学院评委一致认为今年的一等奖不该再连续的颁给时学谦。 没了金额最高的一万元奖学金,其他几个曾经得过的大金额私人奖学金也秉持着年年雨露均沾的原则今年同样没有授给她,如此一来,时学谦的留学计划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暑假,她一面继续撰写剩余的论文,一面在市中心找了一家新梦想的教育培训机构做兼职,比起网上家教那可怜的几十块课时费,现场家教的临时工资显然更高。 在这个别人都在休闲的暑假,时学谦每周一到周四早上坐两个小时的地铁赶去新梦想上课,中午不回来,下午的课时也全排满,晚上再赶地铁回学校,周五到周天用来写论文。 整整一个暑假,她的嗓子几乎每天都是嘶哑的,除了带课,她几乎不多说一个字。 也许,青春就是用来奋斗的,奋斗,听起来是个伟大的字眼,可真正做起来,也是极为痛苦的,时学谦一个暑假都在持续这种自虐式的奋斗。 有时,她站在拥挤难闻的地铁里,听着车身与轨道撞击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刺耳杂音,也曾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时学谦,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没有答案。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宁可折磨自己也要汲汲于追求这件事情。 她还是时常做那些奇怪的梦,她想,那梦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在什么地方,梦到过她? 灵魂似牵动,万物有灵犀。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不在这儿!你想见的人,不在这儿!你要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才行,才能见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 冥冥之中,似是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牵引着她的灵魂,一遍一遍的,召唤她前去。 这种连她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催使她不自觉的想要像夸父逐日那样往远方奔跑,哪怕就此死于途中,也在所不惜。 人的一生中,是否至少会存在那么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让你宁可付出一切也要去追寻? 漫长的暑假在忙碌中很快就过完了,时学谦迈入大四。 十月份,时学谦接连收到了她最新发表的三篇论文被正式通稿发表的消息,专利号也申请下来了。 可是她的钱还没凑够。 一个暑假的兼职,让她赚得了足以应付暑假和这学期的生活费用,可是要用剩下的钱来申请国外学校,根本不够。 十一月,她忙忙碌碌的来往于各办事处办理护照事宜,期间因为专业太具敏感性又被签证官拒了两次,最后磕磕绊绊总算把护照签证办下来,美国各大学也与此同时陆续开通了海外留学的申请渠道。 她的钱还是没挣够。 拆东墙补西墙,无论怎么精打细算,都不够她申请哪怕三所学校的,难道要冒险一搏,只申请一所试试吗? 这无异于孤注一掷的去送死。 时学谦就是条件再优秀,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在全球所有申请者中脱颖而出,得到那些最顶尖实验室导师的青睐。和她同样想申请那些学校的来自世界各地的竞争者,都不是吃素的。 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还要再缩减学校数量,那不是找死吗? 而且一旦申请失败,钱都打水漂不说,她连下学期的生活费都没有着落,那时候可就要活活饿死了。 她当然不能去向同学借,一来她没有特别知己的朋友肯借她这么大一笔数目,二来就算有人肯借,在同学里,除她以外,谁的生活费不是爹妈供给的?她怎么能贸然朝人张口就借两万多块呢? 时学谦不会开这个口的。 每当陷入困窘,时学谦就会在校园里溜达,边走边想法子,她现在也在校园里溜达。 等她把整个校园都走过一遍了,还是没有想出点子来。她最终不得不向命运妥协了,她停了下来。 她停了下来。 仿佛耗干了所有的气力。哪怕再是不甘心,她也终于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一个人的力量其实小得可怜,并不能从根本上扭转什么。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做这种春秋大梦。 时学谦自嘲一笑,把申请材料扔进了教学楼旁的垃圾桶,转身走向了实验楼,她这是要去告知她敬爱的导师,她没能成功,她只能留在京华继续念了。 也不算差嘛。挺好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一路上,她不断这么安慰自己。 等她走到一半,路上碰见要回宿舍的文明。 文明见时学谦脸色不好,问她:你干什么去? 时学谦笑笑,去找文老师,跟他商量保研的事。 她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苍白。 保研?!文明的声调顿时拔高了快有三个八度,进一步问:你不是要出国吗?怎么又改保研了? 时学谦苦笑着,直截了当的说道:没有申请费,怎么出? 她不掩饰自己的穷困,穷困又不丢人,懒惰才丢人。 文明愣愣的看着她,足足看了有一分钟。 他知道时学谦经济条件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好,她这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无力。 他同时也知道,这个自尊心很强的女生不会接受他的接济。 文明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事,赶忙对她道:十万块够不够? 什么?时学谦一时没听懂。 文明道:我是问你,十万块钱,够不够你申请出国的? 十万块,时学谦自打上大学起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个数字当然够了,不仅够申请费,连带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和来年的机票费都绰绰有余,不仅如此,还能把她这大学四年所有的学费贷款都还清。 京华大学的学费每学年五千块,四年也不过两万块。 时学谦看着文明,愣了愣,说:文班长,非常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借你的钱。 文明被她正儿八经的表情给逗笑了,大声道:谁要给你借钱了?我会这么自作多情吗?再说这十万十万的大数目,你就是借我也没有啊?我爹妈管我生活费管那么严。 那 我说的是奖学金! 时学谦吃了一惊,赶忙问:奖学金?咱们学校有这么高金额的奖学金?我怎么没听说过? 文明道:是最近新设的一个私人性质的奖学金,昨天刚通知到各班班长这里,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报名呢。 时学谦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就像在黑暗中忽然发现了一座灯塔,她的眼睛又亮起来了。 文明见她这眼神,笑道:不过你可别高兴太早,这个私人奖学金的条件可高着呢,你不一定能评上。 时学谦问:什么条件? 文明道:好像是说,全校学生,从本科到博士都涵盖,但是文明把这个但是咬的很重,他继续缓缓道:一个年级,只颁给一个人。 时学谦沉默下来,这个条件可以说是很苛刻了。 以往评奖学金,都是以学院为单位,同一个学院、同一个年级来比,现在,竟然要求把全校三十四个学院全部合到一起来比,从每年级的三十四个学院中,评出一个最优秀的人来。 不愧是十万块的奖学金,还真不一般。 但即使再难,这也是时学谦能抓住的最后一个机会。 时学谦低头思索半晌,抬眸间已有决断,文班长,我报名参评。 文明不意外的点点头。 这时,时学谦忽然想起来什么,拔腿就往来的路上跑。 文明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狂奔而去的时学谦,只见她跑到一个垃圾桶旁边,然后开始拼命刨垃圾桶。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9) 文明:??? 只见她刨了一阵,从垃圾桶里拣出一摞资料来,露出一抹庆幸的表情,然后又朝文明这边走过来。 她走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刚把申请材料都扔了,幸亏半道遇见你了,要不然万一以后要再准备,浪费时间。 文明哦了一声,心想这时学谦还真是个节约时间的人,要是自己,宁可再准备一遍,也不会去做出刨垃圾桶这种事情。 这让他对时学谦又了解了一分,对于时学谦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任何浪费她时间的事情,都是在谋财害命! 为了树立起在时学谦心中的良好形象,文明当然不敢对她谋财害命,于是他赶紧道:你还有事没?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时学谦想了想,问:文班长,你了不了解,这个奖学金是谁设的? 对于出手如此阔绰的奖学金,时学谦理所应当的表示好奇。 文明摇摇头,说:没仔细打听过。但是我昨天听辅导员说,钱是从美国打过来的,好像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华侨拨的款。 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华侨 第21章 奔向未来(倒V开始) 耶稣在星期五被钉死在十字架上,那是全世界最绝望的一天。 可是三天以后就是复活节。 人生有时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可能上一夕还在地狱中煎熬,下一夕就忽然到了天堂。 所以,人在困境中应该学会,至少再坚持三天,坚持下去,也许一切就会柳暗花明。 对于时学谦来说,大四上学期的这个十一月,就是她人生中极为戏剧性转折的一个月,也是她咬牙坚持到终点的一个月。 她最终赢得了那份对她来说可以救命的奖学金,锦上添花的是,这对于物理学院来说也是件颇为长脸的事,有那么几天,她再次成了本年级同学茶余饭后的谈资,奖学金收割机的戏称算是坐实了。 看着打进她银行卡的一串数字,想着未来的路,恍惚间,时学谦有一种直觉:她今后永远也不会再为生计这种事而奔波了。 钱一到手,她马不停蹄的申报几所早就看好的学校,流程走到最后一步:她还需要一封导师推荐信。 这也不是难事,她去找了文教授。文震铎在核物理界算是前沿人物,青年时留学美国,还在美国科学院任职过,他的一封推荐信,分量可是不会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文震铎看着时学谦灿然的表情,心里又是欣慰又是不舍,长江后浪推前浪,徒弟长大了,总是要离开师父自己打出一片天地的。 你申请的是美国的学校?文震铎照例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喝着淡淡的茶。 时学谦点头道:是。文老师怎么知道?她之前并没有和文震铎说过她的目标学校。 文震铎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似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当然是几个月前看见自家儿子把已经准备了一阵子的雅思资料统统扔掉换了托福来学才推测出来的。自家那个花心又不着调的儿子,一旦专情起来还真是执着着呢。 文震铎继续问道:你都申请哪些学校?最想去哪一所? 时学谦回道:申请了有那么六、七所吧,最想去麻省理工。 文震铎赞同的点点头。 麻省理工学院(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简称MIT),一直被称为世界理工科之王,有诺贝尔学奖的摇篮之美誉,对美国的科技发展起到了支柱性作用,在物理学、工程学等自然科学方面的全球大学学术排名中常年居于世界第一的位置。 时学谦这样选择,文震铎毫不意外,他的学生,就该有这样的志向。 他打开电脑,说:把你看中的导师名字和邮箱告诉我,我写完直接给他发过去好了。 听到这话,时学谦有些诧异。 一般来说,推荐信是用导师的ID来发,并只需要最后挂上导师的名头就可以了,至于内容,通常都是学生自己来写的,写的内容大体也很中规中矩,例如该学生在校表现优良,特予推荐之类之类的。 像这种的出国推荐信,重要的是导师的分量重不重,至于内容,并没什么代表性。一个没什么名气的老师,就是把推荐信写出花来,也不会有国外的大牛待见,但要是一个享誉国内外的导师的推荐信,就算只按部就班的写几句,也足够有说服力。 道理就是这样。 所以对于文震铎要亲自给她写推荐信这事,时学谦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还是真诚的道了谢。 像是否极泰来一般,时学谦此后的日子过得越来越顺,大四下学期刚开学的三月份,她就陆续收到了各大海外高校的offer,其中,也包括麻省理工学院核物理实验室弗伦克尔教授的。 这位弗伦克尔教授曾获得过二十世纪末某一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在集束粒子领域首屈一指,如今已年届六十岁高龄,却还在从事着前沿的学术研究,他也是时学谦最看中的一位导师。 时学谦立刻激动的回了答复信,与她未来的新导师弗伦克尔教授确定了九月开学见面的时间。不久后,来自麻省理工的全额奖学金就拨了下来。那是一笔足以支付她五年博士生涯的学费和生活费。 直到这时,她的心才完全放下来,心底涌出淡淡的喜悦,是那种水到渠成、得偿所愿的喜悦。 紧接着就是毕业论文的撰写,对于已经发过国际顶刊的时学谦来说,对付一篇本科生毕业论文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只到六月中,便轻松结题了。 七月,京华大学的毕业典礼盛大举行,时学谦被选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典礼当天向全校师生致辞。 这一年,时学谦二十一岁。 八月,时学谦一边准备出国的行李,一边闲来无事在附近的骨科医院做社会志愿者。四年来,她几乎每天都在学习、读书或是做实验,很少参加这些多姿多彩的大学生社会活动,回首过往,未免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涯有些单调,因此临行前想尝试一下。 九月初,文明打来电话,时学谦,你买好机票了吗?几号的? 六号。 正好,我也买的六号的,咱俩一起走吧。 时学谦知道文明被纽约大学软件工程专业录取,所以有些疑惑的道:你去纽约,我去波士顿,咱俩不一条线,怎么能一起走? 文明道:哎呀,我说是一起去机场嘛。 时学谦:她有些好笑,去个机场也要约着一起去? 文明听她不吭声,又道:你在MIT(麻省理工)找到住处了没? 时学谦道:我之前联系过一个在那边的师兄,他说帮我先找找,还没回话。 文明道:这样吧,你不用找别人了,我有个发小正好在波士顿实习,我让她帮你在学校里面找一个。 啊?太麻烦了吧。 你都不嫌麻烦你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兄,怎么就觉得麻烦我了? 时学谦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放心,她跟我从小就铁,我让她保准给你找到好的!文明大声道。 在文明热情的一再述说下,盛意难却,时学谦只好答应下来:行,那谢谢文班长了。 文明在电话那头笑道:咱们六号早上在机场见面,我再给你说。 九月六号。 首都国际机场中人头攒动,今天的客流量很大,广播上时不时传来声响极大的播报音,似乎力图传遍机场大厅的每个角落。 文明和时学谦在大厅中的一家小咖啡厅里汇合,离登机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他们都不急着安检登机。两人开始商讨上一次没有说完的话题。 文班长,你那个发小叫什么?男生还是女生?时学谦问道。 文明把联系方式给她发过去,边发边道:她叫李仪,女的。 时学谦一听这名,笑了,嗯,你叫文明,她叫李仪,又是发小,听着还真像一对。 什么一对不一对!你怎么也这么说。文明瞪她一眼。 时学谦问:还有别人也说过? 文明叹了口气,说:还不是我妈!我和她没出生的时候,两家就交好,说是起名起成一对,一个叫文明,一个叫李仪。我跟她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一个学校,经常被人绑定着叫,快烦死了都。幸好她大学出国了。 她在哪个大学?读什么? 文明介绍道:她在波士顿学院念的法学,听说还是她们法学系的系花,现在在学校附近一家律所实习,明年应该会去纽约继续读。 一个女人,能在法学院那个女人堆里的学院混成一朵花,那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那也一定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时学谦默默点头,大致了解了这个角色。 两人聊到午饭的时间,也差不多该安检了,时学谦一定要请文明吃这一顿饭,她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问文明想吃什么。 文明心里闪过一丝无奈,面上半开玩笑的道:时学谦,你怎么总是这么客气? 时学谦只道:应该的,应该的。 还是很客气。 文明叹了口气,犹豫片刻,终是鼓足勇气,对她道:我以后能叫你学谦吗? 但就在同一时刻,广播上传来巨大的广播音,淹没了他的话语。 时学谦自然没听见,便问道:你刚说什么? 文明张了张嘴,却再也没有再说一遍的勇气,他笑道:我说,你以后别叫我文班长了吧,都毕业了,我也不是班长了。 那我叫你什么? 文明道:叫名字吧。 时学谦点头道:好的,文明同学。 文明简直要被气笑了,说:你就不能不加个同学?! 时学谦不明白文明为什么为了一个称呼较劲,但她性格随和,也不多计较,就改口道:好吧,文明,行了吧? 文明笑了起来,笑容中却藏着一丝疲惫。 飞机在黄昏中冲上云霄,时学谦隔着窗户看火红的夕阳慢慢消失在云层。万米高空之上,轰鸣声中,她似乎感觉到自己正向着某个神秘的未来,一路狂奔而去。 ※※※※※※※※※※※※※※※※※※※※ 补个说明:这时候时学谦二十一岁,乔樟十八岁,两人年龄差三岁,和上一世一样 第22章 劫案 飞机抵达波士顿上空的时候,是另一个夜晚,从机窗上看下去,便看到星火点点的繁华都市夜景。 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 陌生又未知的东西,似乎总能撩逗一个少年人的心思。 时学谦几乎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在临近这片土地的时候,更是不自禁的有些小激动起来。 然而这座城市并没有给她一场愉快的见面礼。 办完入境手续后,她拉着并没装多少东西的小箱子走在机场外的街道上,打开手机,看见李仪给她发来的地址,准备搭一辆出租车前去。 有一段施工的路面挡在前方,标识牌指向旁边的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时值深夜,附近几乎没几个人,走进灯光灰暗的小道,就更没有什么人了。 虽然没有人,但也算一条正规的街道,时学谦没有多想就顺着指示牌走了。 于是,她这个刚从治安保障极度安全的祖国来到美国这个治安一直有些恶劣的国家的好青年就在这里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劫案。 走出一程,她看到前面有三个醉醺醺的黑人男子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她有些紧张,顺势拿出了随身放在口袋里的一百美元,捏在手里。 李仪在网上和她交代过,在美国,走人少的地方,要随身带一百美元,因为有些嗑药的黑人会当街问你要钱,如果不给,他们有的是法子赖上你,若给他们点钱,他们拿钱就会走,一般不会难为人。这在美国留学生圈里是常识。 可是时学谦这次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这几个黑人果然朝她走过来要钱了,而时学谦也果然给了他们钱,但是,拿了钱后,这几个人却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 三人醉汉围成一个半圈把她慢慢挤到路沿石边,口中用浓重的本地腔说着猥琐的话,为首的一个从裤腰处摸出了一把枪,那样子不仅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或许杀人灭口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这还是时学谦第一次见到真枪,同时她也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个可以合法持枪的国家! 她背后快速渗出一层冷汗,表面上却还维持着镇定,她在脑海中急速搜寻着脱身的办法,和那三人用不太地道的英语周旋着。 她看看四周,这一带正好是拐角,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一个警察,更没有摄像头。 时学谦打死也想不到,在这机场外的大街上,天地朗朗间,竟然就要当街发生一起枪击劫案了,在她的认知中,这样的街,不应该是可以放心撸串的地方吗? 她想打911,但那是不可能的,有一个矮个子的人早把她的手机拍掉了。 实在没办法了,时学谦不禁在心里苦叹,不由想到,或许明天的中国新闻里要出现一条赴美留学生在波士顿机场近郊被不明分子枪击身亡之类的报道了。 生死关头间,她竟还能想得到这些,不能不说心理素质异常镇定了。 被逼到退无可退时,为首那人向她伸过来一只黑黢黢的手,时学谦挡了一下,立刻被另外两人架开固定住,浓重的酒气围绕四周。 她的心底泛上一阵绝望。 正在此刻,有一辆锃光瓦亮的加长林肯从路那边驶过,时学谦眼睛一亮,抓住时机,立马开始扯着嗓子朝那方向喊救命,醉汉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喊过了两声。 等醉汉们反应过来,也马上给了她一拳,闭嘴!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20) 时学谦被这一拳打的疼的直不起腰来,口中更是发不出声音,在人缝中,眼睁睁的看着那辆很长很黑的车隔着一条街驶了过去。 她还想再叫,可是身上的疼痛还没缓过来,她没有力气出声了,嘴上只能一张一合的做口型。 矮个子见她还要挣扎,又补了一拳,这下时学谦彻底跌倒在地,爬不起来了。她听到有人喷着酒气对她吼道:别傻了!你叫车里的人也听不见!你以为那些有钱人会管这种破事吗?! 时学谦疼的在地上一抽一抽的。 三人正要再挨近一步,忽然,背后却传来一阵划破天际的枪响声。 呯!呯!呯! 三声枪响过后,三个醉汉顿时怔住,转头看去,只见那辆林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住了,从车上下来两个清一色黑西装戴防震格斗黑墨镜的华人男子,持枪向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人的枪口上还冒着一缕青烟。 原来刚刚是这个人在向天鸣枪,以示警示。 醉汉们见这两人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举一动中都训练有素,显然是不好惹的练家子。 醉汉们互相对视一眼,知道再呆下去讨不到好,立马越过路沿石跑掉了。 那两个职业保镖一样的人也似乎没有追的意思,他们只是收起枪,走到倒地不起的时学谦跟前,一个慢慢把她扶起来,另一个把手机捡起来递给她。 小姐,你还好吗? 时学谦换过一口气来,死里逃生一回,让她还有些恍惚,她感激的看着这两人,嘴里不住的道谢,谢谢!非常感谢! 等她能站稳了,扶她的男子便很有礼貌的松开了手。 时学谦看着他二人样子,试探着问道:请问你们是中国人吗? 是的。 这一句答应,让时学谦的泪花都快出来了,他乡遇故人,这是用语言无法形容的感怀之情,特别是在她差点受到侵犯的这个时候,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她换了汉语说道: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其中一个男子也换了汉语,笑道:不用客气。小姐你住在哪里,要是顺路,我们或许可以送你一程。他向后指了指那辆车。 时学谦看着那辆华贵的长车,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刚说完,又立刻补充道:啊我不是不相信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救了我。 那个男子想了想,笑笑说:你不需要知道具体是谁救了你,你只要知道,是乔家救的你,就够了。 乔家?时学谦咀嚼着这个对她来说很陌生的字眼,乔家是什么? 男子似乎有点意外她竟不知道乔家,便道:小姐,你是刚出国到海外来的吧? 时学谦点点头。 男子笑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以后总会听说到的。你住在哪里? 时学谦打开手机,照着地址慢慢念了出来:马萨诸塞街66号。 男子听到这个地址,微微皱眉,问道:你确定是要去马赛街? 时学谦又点点头,对啊。 男子垂眸想了想,说:我们不去那里,请小姐你自己搭出租车去吧,前面不远处就是人多一点的地段了,可以拦到车。说完转身就走,上车后,车子扬长而去。 时学谦感觉,在自己说出地址后,那两个人的态度似乎疏远了很多。 但她也没空研究这是为何,赶紧照着男子方才的指向跑到了人多的地方搭车。 加长林肯车平稳的驶在路上,车里很安静。当中核心位置坐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西装革履,一表人才,淡淡的神情中叫人看不出喜怒,测不出深浅来。 事情办好了吗?人没事吧?男子开口了,声线很稳重。 两个刚上车的保镖颔首回道:是,少爷,都办好了。那位小姐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哦,对了,她也是华人,初来乍到就碰到这种事。 男子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阵,他再次开口道:过几天华人工会给留学生做义工宣传的时候,着重说一下在美安全问题,提醒一下刚外出留学的中国学生,加强安全意识。 旁边的秘书听见了,点点头,记下来,好的,我会安排。 车厢再次恢复了安静,是那种,各安其位的、舒适的安静。 时学谦好不容易找到了马赛街66号的位置,刚一进这条街,她就明白了那两个男子为什么会对她态度疏远起来了。 张眼看去,这条街上各处都是衣着不整的男女在嬉笑挑逗,瘾君子在路中拖着酒瓶无聊的晃悠,迷幻的灯光闪烁不停,大大小小的音响放着时下最劲爆带感的音乐,声音大的快要震裂耳膜。 马赛街,是波士顿有名的红灯区。 文明的发小竟然约她在这里见面。那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 一下飞机就受到了来自未来大舅哥的援助~ 文明和李仪最后是一对,文明不文明,李仪没礼仪,哈哈 第23章 麻省 66号是一家小酒吧,时学谦推门挤进去,震耳欲聋而音乐声顿时以更大的强度席卷而来。 里面正热歌劲舞的男女们纷纷回头看了她一眼,显然,时学谦的气质与这里严重不符。 正在她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的时候,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时学谦转过身,就见到了一个烈焰红唇大波浪卷的女人,女人说:你是时学谦?跟文明大学一个班的? 这人应该就是李仪了。 是。时学谦回答道,随即又想到在这么大的音乐声中对方一定听不到,便又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李仪把她拉到一个稍微安静点的吧台,喝什么? 时学谦看了一眼柜台上各色的酒瓶,说:有果汁吗? 吧台小哥和李仪都哈哈大笑起来,你没进过这种酒吧啊?李仪边笑边说。 时学谦摇了摇头。 吧台小哥起了逗弄的心思,推给她一杯烟雾升腾的绿油油的酒,笑的有些坏,女孩儿,试试吧,你会喜欢的。 时学谦看着那杯酒,没动。 李仪把酒拉过来,一饮而尽,引来周围人一片的喝彩和口哨声。李仪放下杯子,朝周围人妖里妖气的抛了个媚眼,然后转头对时学谦道:这里的东西除了白水以外,都是有酒精的,你不喝酒,那白水行不行? 时学谦点点头,行。 李仪对吧台小哥道:给她一杯白水。 吧台小哥看出李仪对这个女孩儿有偏袒之意,也就不再作妖,去接了杯白水过来。 时学谦默默喝着水,李仪以一种观察的眼神看了她半晌,似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门道来一样。 时学谦这时才有机会问好:李仪同学你好。 李仪笑了笑,说:你还真是和文明说的一模一样,我就纳闷了,文明那个混世魔王,怎么就有你这样的正经朋友?你们怎么认识的? 浓妆之下,李仪的笑容显得很妖,和文明倒有些相似。不愧是发小,连气质都像,时学谦在心里默默评道。 她放下杯子,答道:我和他一起排过节目,而且,一个班的同学,自然会认识的。 对于她和文明的第一次认识的不愉快的小黄书事件,时学谦没有说,她觉得说了对文明不好。 李仪又道:你和文明一块儿做飞机先到纽约你再转机过来的?还是分别直飞? 她似乎很喜欢问关于文明的话题。 时学谦道:我们是分别直飞的。 李仪点点头,道:房子我给你找好了,就在麻省理工校内,地段挺好,明天带你去看,今天晚了,你先住我那。 时学谦点头道谢:好的,谢谢了。 几句对答下来,时学谦觉得这个李仪和文明是一样的人,都是表面浪荡,心眼却不坏的人,她逐渐适应下来,不再有所拘谨,对李仪道:你一般在这儿呆到几点? 李仪道:看心情。怎么,你想回去休息?那咱们走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好玩的。说着就领时学谦一道挤出人群,走出了这家酒吧。 出得门外,没有了蹦迪声,周遭仿佛忽然静了下来,李仪踩着一双快有十厘米的高跟鞋咔咔往前走,时学谦呼出一口气,跟上李仪的脚步,路上又看到几个双眼深陷的瘾君子。 时学谦不由问道:这种地方,学校让来吗? 李仪看着时学谦笑了笑,似是觉得她的话很幼稚,懒懒散散的说:让来不让来,反正总能想办法来。 时学谦想到李仪是学法律的,问:不犯法? 李仪道:在美国,这不算犯法。再说,管它犯不犯法呢,来了高兴就好。 啊? 李仪闲闲的看着她,那表情似是要教坏一个单纯的小朋友一样,她笑道:你不知道吗?学法的人都是最会知法犯法的人。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时学谦不再继续这个话头,想到来时的那一场凶险,就慢慢对李仪讲了。 李仪停下步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那你这次可是很倒霉了,一下飞机就碰上几个色鬼亡命徒。 时学谦笑道:不用担心,后来是路过的人救了我,我一点事都没有。对了,你知道乔家吗? 李仪道:你说乔家?是乔家救了你? 时学谦点点头。 李仪瞅瞅她,说道:哎呦喂,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倒霉还是幸运了,怎么这最倒霉和最幸运的事都被你一下飞机就撞上了呢? 时学谦问:怎么说?那乔家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李仪道:乔家,可以说是我们海外华人的保护伞,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总归很厉害就是了。你今天碰到他们,算是极其幸运了。 时学谦重复了一遍关键词:海外华人的保护伞? 李仪点点头,把自己这些年留美的经验告诉时学谦:这么说吧,全世界的海外华人,无论你在地球的哪个国家,哪个角落,遇到事儿了,除了求助我们国家的官方大使馆以外,只要你找到华人工会,找到唐人街,找到乔家,那大概率情况下,你的正当权利就会被保护,就绝不会被欺负。 李仪神秘兮兮的凑过来补充道:这,便是乔家。 时学谦若有所思的道:原来如此。 李仪道:等我硕士毕业拿到律师资格证以后,我也打算加入华人工会,维护维护咱们的利益嘛。 时学谦笑道:很好啊。 两人逐渐熟络起来,边说边回了住处。 第二天一大早,李仪带着时学谦来到麻省理工。 麻省理工学院与哈佛大学毗邻,基本是肩并肩的位置关系。两个学校互相交流也很多,平常,哈佛大学有去麻省理工修课程的,麻省理工也有去哈佛修课的,就这么近。 两所学校依次沿着宽阔的查尔斯河而建,一架哈佛大桥横跨水面,连接着河这边的学校区和河那边的波士顿市区。通常人们习惯上把河这边的学校区叫做坎布里奇,而河那边叫做波士顿市内区域。每年夏季,两所学校还会在这片水面上举行友谊帆船赛。 跨过哈佛大桥,李仪开始给时学谦介绍一些有趣的典故:你想知道这座桥为什么不叫MIT大桥而叫哈佛大桥吗? 时学谦看看脚下的桥,摇了摇头,笑道:为什么呢? 李仪道:有个笑话是这么解释的,或者说,麻省理工师生的解释版本是这样的:当初在建这桥的时候,市政府就这座桥的名称同时询问了哈佛和麻省理工,前者当仁不让的表示当然应该叫哈佛大桥。李仪笑了笑,说:这非常符合哈佛人凡是要争第一的特性。 时学谦问:那麻省理工怎么表示?就这样让给哈佛了? 李仪继续讲道:当市政官问道麻省理工时,麻省理工却没有马上发表意见,而是先派了一堆力学工程师和桥梁学家去对这座桥进行了一番仔细的审查和计算,然后才说嗯,就叫它哈佛大桥吧,因为这座桥的设计和建造简直糟糕透了!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哈哈大笑,李仪边笑边说:后来果然像麻省理工的学究们预测的一样。这座桥三天两头出毛病,成了豆腐渣工程的代表。 这当然只是个笑话。实际情况是,当时在建这座桥的时候,这里只有哈佛大学,麻省理工的主校区还没有搬到这里,而且这座桥其实是以约翰哈佛这个历史名人命名而不是以哈佛大学命名的。 但是,笑话归笑话,这个笑话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麻省理工学院学生身上的鲜明特点:理性、科学、偶尔带点书呆子气。 李仪先带着她去了校内的租房放行李,在一栋研究生公寓内,是个单间,面积不大不小,打理得很干净温馨。 看到那间小屋,时学谦有些吃惊。李仪人看着不着调,一副游手好闲的油条律师样,没想到真正做起事来还是非常靠谱的。 费心了。她一边道谢,一边往里面搬箱子。 李仪随口道:不客气,文明的朋友就是我朋友,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她看着时学谦埋头收拾行李,看了一阵,忽然问道:听说文明很久没交女朋友了? 好像是。时学谦边收拾边回答道。 李仪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又问:为什么呢?你清楚吗? 不清楚,大概是要准备出国,没时间谈了吧。 李仪没再问了,继续默默看着时学谦收拾行李,不知在想些什么。 规整好行李,她又带着时学谦往主楼方向走,一路给她介绍麻省理工的校园,李仪说,和哈佛大学里处处都透着华丽和优雅的风格所不同,麻省理工的建筑要显得更低调简约,偏于实用性。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21) 走了一阵,一栋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圆拱型的主楼(10号楼)映入眼帘,这就是被麻省理工师生称为大圆顶的建筑。 一看到这座建筑,时学谦稍微愣了一下,站住,认真端详起来。 恢弘庄严的风格,实用简约的造型,设计严谨科学,工程质量上乘,每一个细节都相当考究。这座建筑充分体现出了麻省理工师生一丝不苟的特性,它自1916年建成以来就一直是麻省理工的标志。 时学谦看了半晌,的确是她喜欢的建筑类型,越看越有味道。不成想,自己的脾性和这所学校竟然出奇的合拍,她无声的露出一抹微笑来。 在主楼前是克里安方亭,这里四季绿草如茵,是学校最大的广场,与平日里总是熙熙攘攘的哈佛广场相较,麻省理工的克里安方亭在大多数时间显得非常安静,这或许是因为麻省理工的学生们对科学的兴趣远胜过在草地上享受阳光的兴致的缘故。 两人在草地上走了一小圈,李仪叹了口气,道:这里真是空旷的有些诡异了,真不像个大学。 时学谦道:为什么? 李仪问:你逛过哈佛吗? 时学谦摇摇头,没有。 李仪道:你要是在哈佛或者任何一所别的大学呆过就知道了。这种草坪,本来就是学生们休息文娱的乐园,以你们隔壁哈佛为例,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在他们的哈佛广场上看到穿着长裙的漂亮女孩儿们拉着悠扬的小提琴,或是三三两两的小伙伴们松散的躺在草坪上看书,这种地方也是情侣谈恋爱的好去处。但是你看看你们学校,一个人都没有! 时学谦问:那学生都到哪去了? 李仪道:据我所了解,他们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教学楼。到了晚上你就明白了,学校里各大实验室的灯几乎全亮着,很多研究员都会熬通宵做实验。 时学谦点点头,表示了解。同时她也认识到,李仪对于接待她这件事准备的很用心,李仪所在的学校和实习公司离这里都不近,她显然也对麻省理工不感兴趣,并不会常来,所以,在时学谦来之前,她一定是为此做了很多功课的。 时学谦感激的看着李仪,说:我们别老在外面站着了,进去看看吧。 两人走进了教学楼内,10 号楼主楼和它旁边呈轴对称分布的3、4、7、8号楼的走廊是连通的,这条走廊被称为无穷无尽的走廊,据不完全统计,这应该是世界上最长的室内走廊,长达250米。 走廊两旁是教授们的办公室和实验室。和外面绿草地上门可罗雀的景象完全不同,这个走廊从早到晚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总的来说,麻省理工的师生,对科学研究都有些痴迷,但与之相对应的,他们中的大部分也缺少一些浪漫的人文气息。 李仪和时学谦在人群中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李仪不由说道:麻省理工是个大牛满地跑的地方,基本上,咱们这么走上一遭,就能至少迎面碰见五个诺奖得主。 时学谦看了看周遭人的打扮,大部分都穿着实验服或者样式最简单的格子衬衫,有些老教授可能会穿正装,但也都是最简单的样式。 一路走到头,时学谦看看时间,道:快到饭点了,咱们先去吃饭吧,这顿我请你,谢谢你这么细致热情的接待。 李仪当然要拒绝,然而时学谦是个说什么就一定要做什么的脾气,最后两人争来争去,还是听了时学谦的。 时学谦问她:你想吃什么?学校餐饭就算了,点个外面的好点的饭馆。 李仪笑道:算了吧,麻省的学费、生活费都已经够高的了,你再去好馆子请我,太破费了。 时学谦笑笑,说:没事,我拿的是全奖,生活上可以过得很充裕,这个你不用操心,你就说你想去哪。 之前文明联系李仪的时候,并没有对时学谦的具体情况多说,只说找个好房子,所以李仪不知道这一点。 现在李仪一听她竟然拿到了麻省理工的全奖,有些惊异的看她一眼,心里也不禁升起点小佩服。 麻省理工有华人,但华人不多,能拿到全奖的华人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要不然,那么好进就不是麻省理工了! 李仪想了想,提议道:麻省理工附近有一家海鲜饭馆,叫Legal Seafood,挺出名的,它家的蛤唎汤尤其好喝。 行,那就去那里。时学谦很爽快。 下午两人再小转一圈就分别了,李仪的实习律所还有事,时学谦则是要去准备次日拜会自己的新导师弗伦克尔教授的事宜。 第24章 $1\n时学谦和李仪最后是在查尔斯河对岸的波士顿市区分开的,因为细心的李仪又带她去逛了几个大学生常去的购物商场。 两人分开后,时学谦独自一人在附近的市区地带溜达,九月的波士顿已显出一丝凉意,时学谦看着周围穿梭来往的外国人,耳中听到的是和以前二十一年生活全然不同的陌生语言,一种孤独感慢慢袭上心头。 她索性不再转下去了,戴上耳机听英语听力,掉头往回走。 耳机里播的是波士顿一则脱口秀节目的内容。对于第一次出国的留学生来说,即使之前托福和GRE的分数考的再高,也是没办法和美国本土的人无缝对接的顺畅交流的,有些俚语、缩写以及腔调不可能一下子适应过来,大概这就是应试和实际运用的差别吧。 为此,李仪走之前给她推荐了一些听力软件,好帮她尽快适应起来。这些叽里呱啦俚语满篇的节目,让时学谦听得有些吃力,一段话放过好几遍才能完全听懂。 好在这样专心致志的投入学习让她的孤独感消散了不少,她尽量让自己没空去孤独。 她就这么挂着耳机旁若无人的穿行过闹市。 整点时分,她背后的波士顿金融大厦上的一面巨幅屏幕亮了起来,开始重播一则华尔街访谈节目。 每天这个时候,这块摩天大楼上的屏幕都会重播今早的华尔街访谈节目。而众人们也只会习以为常的来来往往,不会过多注意这块广告牌一样的东西。 采访者是《华尔街日报》的一个老牌记者,而被采访者正是前几个月赢得了操盘手大赛冠军的乔樟。 两人坐在演播室里,先是客套性的问好,乔小姐你好,首先恭喜你坐上第一操盘手的宝座,同时也感谢你今天能抽空接受我们的采访。 谢谢!我也很荣幸。 屏幕上的华人女孩儿灵秀动人,巧笑倩兮,清脆的声音犹如空谷黄莺,她的美丽快连整张屏幕都盛不下了。 巨幅屏幕底下,有些波士顿街道上的市民不由停下脚步来抬头望过去,各自默默在心里惊艳着,等画面切到记者,才又回魂似的低下头继续赶路,而有几个则一直站着,等待画面再次切回去,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 时学谦则重复听着一段拗口的演讲,闷头往前走,与周遭的喧嚣不予理会,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画面最终维持在两人同框的状态,记者开始正式提问:众所周知,乔小姐在赛中的表现可以说是震动了金融街,买卖股票一流,预测股市指数一流,操盘也一流,你的老练似乎远远超过了你的年龄,这其中,有什么秘诀吗? 乔樟笑道:没有什么秘诀,只要把各大金融市场几十年来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的各大股指数都研究一下,就可以了。或许在别人眼中,市场仅仅只是市场,可是在我眼中,随着理解的深入,市场就是一个可以交谈,可以感觉到的朋友,既然是朋友,那朋友下一步会有什么举动变化,我怎么能看不透呢? 哇!记者惊叹出声,感慨道:看来乔小姐花费的心血绝不会比研究几十年股市的人少,乔小姐的智慧也是无人能及的,其他人也只有望洋兴叹的份了。好,那么,我们进入下一个问题。 好的。 记者接着道:据说在赛后不久,有不少顶级的金融公司已向你抛出了橄榄枝,想要聘请你直接担任首席金融分析师的职位,那么,请问乔小姐,你是如何打算的?你更倾向于去哪家任职呢?还是说或许会留在家族企业乔氏财团里帮助父亲和哥哥呢?在这里方便为我们透漏一下吗? 乔樟笑笑,停顿一瞬,说道:我并不打算去金融公司,也不会在家族企业中任职。 记者迟疑道:那你 我决定在这次操盘手大赛后,不再操盘,退出股市。 什么?!!这个消息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投下来,一个刚赢得操盘手大赛第一的人,竟然说以后不再操盘了?竟然要退出股市?! 波士顿大屏幕下一直在观看重播节目的几个市民也有些惊讶,仰头伸着脖子想看接下去如何发展。 时学谦继续往前走着,离背后的屏幕越来越远,耳中的那段演讲终于听顺溜了,她开始认真的听下一段。 然而,就这么走着走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她忽然觉得心头猛地一动,停下了脚步 屏幕上,纵是面对任何场面都能轻松自如的老牌记者,此时也不能淡定了,乔樟的这句话,让他接下来准备的访谈也无法进行下去,即使隔着屏幕,也能让人感受到他此时流露出来的少许无措。记者勉强维持着镇定,笑说:啊这真是个重磅消息,乔小姐的每个行动果然都不同凡响,嗯,好让我们先进一段广告,稍事休息一下再谈。 时学谦站了片刻,仿佛似有所感,她摘掉耳机,转过身来。 而当她完全转过来时,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则刚插进来的可口可乐的广告呈现在波士顿金融大厦的大屏幕上。 她愣愣的看着大屏上色彩鲜丽、眼花缭乱的可乐广告,抬手轻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刚才心脏异动的感觉早已一去不返,她喃喃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 她就这么傻傻的站了一阵,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为什么。 忽而反应过来后,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好端端的走着,干嘛却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广告啊?有病啊? 一股微凉的秋风拂过,她瑟缩了一下脖子,甩掉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重新戴上耳机,转身继续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两步,背后屏幕上的广告就结束了,再次切回访谈节目,此时记者显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开始张弛有度的问道:乔小姐既然不想在金融股市领域发展,也不想回自己家族的企业,那你的打算是什么呢? 乔樟道:我预备创立一家自己的公司。 哦,原来如此,那你可就要成为本世纪最年轻的企业家了。也对,自己能做老板,干嘛要去为别人打工啊哈哈哈记者笑了起来,一边肯定的点点头,又问:新公司的职能是什么呢? 荧屏上的乔樟侃侃而谈道:目前来讲的初步计划,公司主要从事人工智能以及区块链的研发和应用,以及民用化销售等方面,毕竟,未来将会是人工智能普及的时代,而完备的区块链模式也将是互联网技术更高效的替代品,而我,也想为此做一些事情。 记者欣赏的笑道:嗯,很有远见的构想,曾有社会学家预言,谁掌握了人工智能和区块链的核心技术,谁就是未来最大的经济巨头,乔小姐志向高远,我们会拭目以待。嗯,下一个问题,对于你的这个计划,家族持什么意见呢? 乔樟笑道:父亲和哥哥都很支持我。 记者笑道:那就好,乔家果然是个凝聚力很强的世家。还有最后一个小问题,能先给我们讲讲新企业的名字吗?以及,什么时候会上市?以乔小姐对金融股市的熟悉程度,新公司在这方面应该完全不成问题。 乔樟微微一笑,说:公司名字嘛,是WH。说这话时,她的眼中仿佛闪着某种光亮,显得愈发灵动了。 WH?记者重复了一遍,笑问:是什么的缩写吗? 乔樟笑道:是的。 什么呢? 保密。 记者哈哈大笑,也不再追问,访谈继续向下一个话题进行下去。 风越来越大,时学谦早已走出老远,将要跨过哈佛大桥了。 ※※※※※※※※※※※※※※※※※※※※ 修改了一下,改了几个错别字~ 话说,看这书的有新读者吗?有的话这里给补个解释: WH,就是前世她俩的名字的首字母缩写,W是王,H是黄,前者是时学谦的前世,后者是乔樟的前世 第25章 河上笛声 时学谦回到公寓的时候,已是黄昏了,她练了一会儿口语,看了几篇弗伦克尔教授新发表的论文,为明天一早的见面做些准备。 晚上,她躺在床上睡不着,辗转良久,终于决定起身去外面散散步。 校园里寂寂无声,只有各个实验室的灯光全都亮着。时学谦独自一人慢慢溜达到查尔斯河岸边的健身步道上散心。 一轮弯月斜挂当空,倒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星星点点,初秋的晚上有些寒意,时学谦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衣,看着月亮。颇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之感。 从远处依稀传来哈佛大学那边嘈杂欢笑的声音,似是有一群学生在水面上开派对,时学谦想起来,李仪和她说过,今天是哈佛大学的建校纪念日。 不一会儿,欢笑声小了下去,紧接着,从那边河面上又飘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声音婉转清越,荡人心神。 时学谦只觉浑身一震,笛声?家乡的声音啊 时学谦向那边张望了一眼,夜色很浓,黑乎乎一片,她什么都没看见,可她依然朝那边看着。 她听出这是一曲《秋湖月夜》,是中国传统名曲,曲风轻柔细腻,疾徐有致,细细听来,像是情人的低喃。 悠长的笛声,像光滑的绸子一样,在河面上飘浮。 夜色下的笛声不太像白天的笛声,少了许多明亮和活跃,却多了一些清幽和神秘。夜越深越是这样。 麻省这边,有偶尔几个路过水边的人,都会情不自禁要站住听一会儿,往那边看一会儿。他们听一会儿,看一会儿,又走了。时学谦却一直在听,一直在看。她在想:这曲子一定是个华人吹出来的,若非华人,怎么能奏出如此地道的中国风情呢?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22) 哈佛这边,几只划艇停在水中央,每个里面都坐着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他们确实是在开水上派对,乔樟恰巧也在内,正和几个老同学说笑着。 她在两个月前赢得操盘手大赛后,立刻就从商学院毕业了。现在受到母校的庆祝邀请,在今早参加完华尔街日报的访谈节目后,赶紧特地赶到波士顿来。哈佛商学院和哈佛大学的本部不在一起,而且距离还不近。所以,白天,乔樟在波士顿市区内的哈佛商学院那边参加活动,下午,就又到坎布里奇的哈佛本部来,谁叫她本科和硕士都是在哈佛念的呢,只能这么匆匆赶场子了。 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句,大家一致希望让最出色的乔樟校友来表演个节目。乔樟也不扭捏,顺手取出了一只雪白的绸布套,抽出里面的一节翠绿的竹笛,平平直直的横于唇边,吹奏起来,她一吹起来,大家就安静了。 笛声就这么飘过水面,飘进了站在岸边步道上的时学谦的耳朵里。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优美的笛声,时学谦的心里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安慰。她把这笛声记在了心里。 此时的她不会知道,这只曲子里,是蕴藏着乔樟对她的眷恋的。 一曲终了,时学谦仍旧定定的望着声源的方向,望着那一片黑乎乎的虚空。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看来那人是不打算再吹第二首了,时学谦想要不要过去看看?看看到底是谁吹出来这样的天籁之音。 但她终究是没有冲动的过去,只是又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时学谦抬头看月亮,今晚的月亮不耀眼,一副迷离恍惚的神气。还是故国的月亮要好看上一些啊。她看着看着,就转身回了公寓。 一夜好眠,梦中,有笛声缭绕。 第二天清晨,时学谦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就步行去了弗伦克尔教授的办公室。 弗伦克尔教授是个白胡子老头,身材微胖,面色红润,显得还很有活力,只是头发和唇上两撇浓胡子已经全白了,他里面穿着浅色衬衫,外面套一件棕色的毛衣,暗色的西裤,暗色的老皮鞋,典型的一副上世纪老科学家的打扮。 时学谦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里一边哼歌一边浇花。 时学谦站在门口问好:早上好,弗伦克尔教授,我是时学谦。方便进去吗? 弗伦克尔放下洒水壶,露出一抹和悦的笑,进来吧,孩子。不用客气。 他坐在办公桌后,叫时学谦也搬把椅子坐到桌前。 时学谦坐在那里,难免有些紧张,弗伦克尔用他那双绿色的眼睛打量了她一眼,说:你的简历很好,各个分数考的也几近完美,本科期间的文章也都有些亮点,你的前任导师把你教的很不错。 时学谦笑道:谢谢。 弗伦克尔道:今天我们见面,就是互相先了解一下,你无需紧张。 时学谦点点头道:我明白。 弗伦克尔道:你似乎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孩子。 时学谦道:呃有一点。 弗伦克尔哈哈笑道:没关系,这又不是什么错事,我刚说了,你不用紧张。就当闲聊好了。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我是个很好相处的老家伙。 听他这么说,时学谦也笑了笑,心里松快了些。 弗伦克尔想了想,问道: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选择我作为你的博导吗? 时学谦道:我看了您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尤其是惯性约束聚变的那几个研究成果,对我启发很大。我想在博士期间继续从事这方面的研究。 弗伦克尔道:惯性约束聚变?嗯?那可是个冷门又难搞的课题,在我的学生中,还没有人敢接这个课题呢,因为他们都怕被延期毕不了业。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又道:所以你能第一个想到这个领域,真是很勇敢,嗯,当然,我也很高兴。 时学谦也笑道:正因为难以攻克,才最值得研究,不是吗? 弗伦克尔点点头,笑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吗? 时学谦问:为什么? 弗伦克尔说:事实上,今年,我实验室的博士岗位竞争非常激烈。经过层层筛选,一共有三位实力相当的学生摆在我面前,除你之外,还有一个荷兰学生以及一个英国剑桥大学的硕士,但是,我手头只有一个名额。 时学谦好奇道:那您为什么最后选了我呢? 弗伦克尔笑道:因为你导师的那封推荐信。 时学谦道:文教授的推荐信?是因为您和文教授以前相熟的原因,才倾向于我吗? 弗伦克尔摇头道:不,恰恰相反。我倒是和另外两位学生的导师有些交情,而与你的导师,只能算在几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而已。那时,你的导师还在美国科学院工作。 时学谦疑惑了,这就是很奇怪的事了,一般来说,导师更倾向于选择与自己相熟之人推荐的学生才对。 弗伦克尔看出她的疑惑,说道:我刚说过,最后让我决定留下你,是因为你导师的那封推荐信,一封很有趣的推荐信。 时学谦问:文教授的推荐信写的什么? 弗伦克尔道:你导师的推荐信上只写了一句话。 一句话? 弗伦克尔在面前的笔记本上点了几下,然后把笔记本转了180度,推给她看。 时学谦低头看去,只见电脑上是电子邮箱收件箱的页面,当中显示的正是文教授发给弗伦克尔的推荐信,信上也果然只有一句话,那句话是: 她也许不是最聪明的,但,她确实是一个天才。 时学谦看着这句话,半晌没有说话,她有些动容。 弗伦克尔把笔记本再转过来,说:很有趣的一句话,不是吗? 他又笑道:在接到这样一封信后,我主动联系了你的导师,确定这的确是他亲自写的。然后,我便觉得更有趣了。而同时,你的导师也回信再三表示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关掉了电脑,朝着时学谦笑道:所以,小姑娘,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吧? 时学谦知道他指的我们是谁,于是她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我不会让导师们失望的。 好极了!我拭目以待!弗伦克尔笑道:告诉你个秘密,说实话,那些在科技史上有重大贡献的科学家们,其实大部分都不是最聪明的,但他们大部分也的确都是天才。比如说,我。他又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很大声,很爽朗。 真是个自恋的老头啊时学谦默默想着,不过,也蛮有意思的。 弗伦克尔笑完了,端正起态度,开始向她提出第一个正经的问题:时同学,在开始实验之前,我最想知道的是:你做科研的理想是什么?对于生活,对于未来,对于世界?(What is your dream? For your life? For your future? For the world?) 时学谦看着弗伦克尔的表情,也严肃认真起来,她思索片刻,方答道:见世人所见,思无人所思。(Seeing what everybody has seen but thinking what nobody has thought.) 直到这时,弗伦克尔教授的脸上才浮现出我果然没有选错的表情,他向时学谦露出一个大大笑容,两撇白胡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说:欢迎来到我的实验室,时博士!(Welcome to my lab, Dr.Shi!) (第一卷 完) ※※※※※※※※※※※※※※※※※※※※ 1、不是有句话叫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嘛,别着急,见面不容易,但总归会见面的。 2、最后时学谦和弗伦克尔教授的几句对话我在后面缀了英文,其实我原来打算是直接写英文的,但想了想,我亲爱的读者们或许会不适应,就在前面先写了中文,但,还是希望亲们好好的看看后面的英文啊,因为我觉得这几句话用英语表达更有感觉,,汉语翻译出来反而没有那种feel了 3、本文分三卷,到此第一卷 算是结束了。 (今天话真多) 第26章 不速之客 六年后。 晨色清冷,带着一丝寂寥,隐然暗示夏日将尽。一个身着卡其色夹克的华人男子于破晓时分来到了麻省理工的校园。 他手提一个黑色公文包,表情从容,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但他的气质看起来却完全不像这里学生或是老师。他显然也不是来这里闲逛参观的游客,因为他脚步稳健,正径直向物理院大楼走去,目的很明确。 他来到走廊宽阔的顶楼,沿着标识牌七拐八拐的往前走,这个时间,天勉强才蒙蒙亮,这条走廊里就他一个人,他快步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什么样的人,走路会没有声音? 终于,男子在一个大办公室门口停住,他抬头看了一眼,门上有一行大写的英文名牌高级研究员,时学谦。 似乎是为了确认,他没有立刻敲门,而是转头去看门侧面贴着的一张介绍名卡。名卡中上部印着一张半身的官方一寸照,照片里的女子面容清秀,温文尔雅,微微笑着,显得很有分寸。照片下面跟着是她的几行简介。 男子把名卡浏览过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才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一个温和的声音立刻回道。 推门进去,整洁的办公桌后,坐着同样整洁,正伏案工作的时学谦。与六年前相较,此时的时学谦已脱去了那层懵懂的稚气,像是一块细细打磨过的玉石,散发出一种文质彬彬的学者气度来。 时博士,初次见面,幸会。男子站在门口,岩石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礼貌的笑意。 时学谦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陌生人,她平时的交际圈很小,几乎不会有不认识的人突然造访她的办公室。 她打量他一眼,这个男子站的笔直,简直就像是标准的军姿,她迟疑着问道:你是? 男子笑笑,说:我叫李剑,来自中国说着走进几步,向时学谦递过去一个硬质小本子,向她亮出身份。 时学谦接过那个硬皮本翻看一遍,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却用更加疑惑的目光看向他,说:李先生,你先请坐。 谢谢。李剑在办公桌前的凳子上坐下,看看窗外天色,笑道:这么早就来办公室,时博士真是个勤快的人。 时学谦把那个本子还给他,表情有些半信半疑,李先生有何贵干呢? 李剑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意:时博士,对于我的身份,你可能不会完全相信,当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请你放心,我以后会渐渐向你证明的。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初步交涉一下,谈得来,咱们继续谈,谈不来,我绝不打扰。请相信我并无恶意。 时学谦问:交涉?交涉什么? 李剑笑了笑,说:时博士,或许,你的祖国现在需要你。 听到这一句,时学谦的脑子里先是打了个磕,仔细想了想,才明白李剑说的祖国需要你是什么意思。 时学谦没有说话,只盯着李剑看,李剑也任她看。 看了几秒钟,时学谦坐直了身子, 你继续说。 李剑道:我们准备邀请全球顶尖的科学家来参与到一个工程项目中来,时博士现在作为核物理聚变方面的领军人物,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时学谦问:你说的工程项目,是指什么? 李剑从手提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薄薄的项目说明书,放在桌上,时学谦从头浏览到尾,静了半晌,才说:没想到在这么和平的年代,也会有这样的工程。 李剑笑了一下,似是觉得她说的话有些单纯,不过转念又想到: 也许正是这份多年来持之以恒钻研学术的纯粹,才使得面前这个女子能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取得如此高的成就。 现在的时学谦早已不再是那个默默无名的学生了,无论以科研界的哪个标准来划分,这个女子无疑都是物理学界的一方诸侯。 举个例子,如果在顶级的核物理期刊或数据库上检索有关核聚变领域的一些关键词,弹出来的第一个词条就是时学谦的名字。由此可见一斑。 于是李剑给她解释道:的确,我们处在一个和平的时代。但这样的时代,是通过各国之间的互相沟通和暗中博弈来实现的一个平衡。 时学谦点点头,没错,这个我理解。 李剑继续道:那好,基于这一点,你也应该理解什么是核子和平。 时学谦道:略有耳闻,但我向来对这些事情没有深入了解,李先生不用绕弯子,直接告诉我是什么,以及为什么要有这个工程,还有这个工程的作用就行了。 李剑道:好吧。我一样一样来讲。自从有了巨大杀伤力的核武器之后,战争的成本飙升,危险系数也飙升,超级大国之间如果再开战,那无异于集体自杀。况且,由于国际网络日渐紧密,一个国家的外交必然牵连甚广,任何一个国家想单方面发动战争的可能性极低,所以我们这个时代,几个大国之间想要发生大规模战争,其实是件很困难的事,这就是核子和平。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笑道:嗯这可能与时博士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出于对你负责任,我会把你的疑问尽可能详细的解释清楚。 时学谦道:我明白。 李剑笑道:好,容我再唠叨几句。然而,虽然说我们处在相对稳定的和平年代,但各国也不能松懈各自在国防上的科技研究。因为如果国家之间的科技水平差的太远,就有可能会引发战争,毕竟,谁也不想被落在后面等着被打的那一天。所以一直以来,大家都在不遗余力的研制新的武器、新的设备、新的国防体系,这个过程就像一场没有止境的赛跑,谁都不敢也不能停下来。 他叹了口气,说道:因此,时博士无需对这个项目感到惊讶,这个项目最大的目的,浅显的理解,也就是继续从事科研探索而已。我们希望像时博士这样的人才参与进来,研制新一代核发动机综合性空间站。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23) 时学谦又看了看那几张关于核发动机驱动空间站的说明书,微微点了点头。 她完全明白李剑的意思了,而且身为一个研究核物理的科学家,她清楚地知道,太空高精度核发动机这种东西一旦实现意味着什么。 相较于其他发动机,核驱动能提供更大的能量,不仅可以用在火箭的发射上,更能用于维持空间站运行和近地飞船的快速往返。并且在理论情况下,它能实现空间站的永久服役。 核能,比起不具有长期性和稳定性的肼类燃料和转化效率很低的太阳能板来说,要更加节省资源、节省机器重量和空间。 而节省下来的空间和重量,则可以用来安置安全设备和作战设备,更好的维护国家在太空领域的信息安全,也可使太空作战成为可能,甚至拥有在太空中进行核作战的能力。 然而核能这种东西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危险系数高,研制成本大,尤其是可控的聚变,需要攻克的学科难题还有很多。 李剑见她点头,便收回那份说明书,又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比刚才要厚上很多的白皮项目介绍书。 李剑把册子推到时学谦面前,介于保密和信任问题,请允许我今天只能给你出示纸质资料,以及,资料的内容也一概不会涉及核心技术。 时学谦笑道:我理解。初次见面,正如她没有完全信任李剑一样,李剑更不会轻易完全信任他。 翻开第一页,跃入眼帘的便是一行大大的加粗黑体字:太空长城计划。再往下,计划的代码、编号、级别等等涉及安全保密的信息全都是空白的。 时学谦仔细看过一遍,没有立刻发表评论,而是问道:我想知道,参加这个项目的研究人员,共有几位? 李剑笑道:在进入研究中心之前,恕我无可奉告。 时学谦也笑了笑,表示理解,她看着李剑,又问:既然这个工程如此保密,你就这么大白天堂而皇之的来找我,不怕疏忽了泄密吗? 李剑被她这个问题给逗笑了,他道: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险的时间就是最安全的时间。时博士,我既然敢来找你,说明我已经充分做好了相关工作,并万无一失的保障了这次谈话的安全性,这一点,你就不必替我操心了。 时学谦想想,觉得也是,人家就是干这行的,她瞎担心个什么劲。 李剑见她已经读完了,便又将白皮书也收回去,说道:时博士,看完这些,该给出你的态度了,你愿意参与吗?如果你愿意,以后我会继续和你联络,如果不愿意,我们也绝不会强迫,全凭自愿。如果是你现在还没考虑好,我可以给你几天认真考虑的时间 时学谦打断他道:我愿意。 对于她这种不假思索的答应,李剑反而有些吃惊,但他没有把吃惊的情绪写在脸上,对于他这种人,无论心里想什么都不会表现在脸上。他只是问道:时博士,你要考虑清楚了,一旦你答应参与这个任务,接触到机密的文件和技术,就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了,而且,这个项目将在一个绝密的研究基地进行,这意味着,你要从此与世隔绝,直到项目完成的那一天。 李剑的提醒之言说的很重,但时学谦却没有流露出犹豫的意思,她轻叹了口气,说道:在来之前,你一定提前了解过我,知道我的基本情况。 李剑道:没错。在调查时博士的资料的时候,我很钦佩于你的努力。能在弗伦克尔教授手下只花四年时间就能提前拿到博士学位的人可是寥寥无几。随后你又去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的博士后流动站做了一年的博士后,也是很早就完成了课题,提前出站。紧接着你又受邀去到德国的亚琛工大做了三个月的访问学者,访问期满,麻省理工又请你回来主持一整个原子核物理实验室,于是你继续在麻省做了第二个博后 时学谦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像报简历似的细数自己的研究经历。 李先生,这些并不是重点。我之所以答应你答应的这么爽快,不是因为我自认有多么优秀,而是因为我毫无牵挂。 她缓缓说道:我没有父母,没有爱人,没有子女,这世间没有什么让我放心不下、不忍离去的人或事。我的时间都花在热爱的物理研究上,因此,面对这个让我颇感兴趣的课题,又是为我自己的祖国工作,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你列举了那么多的限制,但对我而言,这些都不构成困扰。在我,只不过是要换个地方搞研究罢了。 李剑道:虽然这样,我还是会给你几天的思考时间,等过几天后,你依然没有改变想法,我会再来找你。他想了想,问道:时博士,请问你这次在麻省理工的博士后要做到什么时候?大概多久会出站? 时学谦略略盘算了一下,说:把手头的课题结掉,大概还要半年,我不喜欢做事只做一半,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完成之后再走。 李剑笑道:那就还不急。你有一年的时间可以用来慢慢整理这些外部事物。 时学谦重复道:一年的时间? 李剑道:是的。他没有再多透漏什么,简单的告别后,起身离去。 时学谦站起身来沏了杯茶,走到窗户边,观赏起窗外的景色。 此时的她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决定,就像她说的,她是个没有牵挂的人,去参加那样一项任务,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搞研究罢了。 窗外已是阳光明媚,她喝着手里的茶,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学生和教授们,不知为何,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过了几天,李剑果然再次找到时学谦。并且在随后的半个月中,两人逐渐又接触了几次。随着深入的沟通和保密协议的签订,时学谦最后被安排飞回国内一趟,最终在航天总局方面才了解到了项目的核心部分,这代表着,她算是正式加入了这项工程,而对于最为核心的技术参数内容,要等她到研究基地以后才有知道的权限。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李剑送她走出CNSA的大门,她抬头望望天,天空很干净,京城的空气里带着点凉意。 第27章 请柬 时博士,有空的话就请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时学谦刚飞回到美国没几天,就收到了来自老导师弗伦克尔教授的这样一封邮件。他们的办公室离得不算近,那时正好是下午下班的时间,时学谦便放下手头的工作,直接步行赶过去了。 走在校园里,时不时就会迎面碰到三三两两的学生,向她礼貌的打着招呼,她也微笑着一个个颔首回应。 在麻省理工的物理研究院,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时学谦的存在,毕竟她在核聚变领域做出的重大突破曾经轰动过整个物理学界。 而就其外表而言,时学谦也是极易引人注目的。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齐齐整整的样子:白净清秀的面庞、高挑瘦俏的身形、衬衫领线理的一丝不苟、熨烫犹新,裤缝折的锋利如刀,浑身上下无一星邋遢气。她衣着通常朴素,但朴素的很耐看,往人群中一站,那份澄澈超然的气质是怎么掩也掩不住的。 时学谦这副清朗的形象也是麻省里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弗伦克尔教授的办公室里已经洒满了夕阳的余晖,时学谦来到的时候,就看见这个胖胖的老头还在忙活着打理他那些花。 橘色的阳光照在弗伦克尔的背上,让他显出一丝龙钟的老态,他的脚步比六年前要显得蹒跚了,脑子也渐渐不太灵光了,他快要正式退休了,他也已经不再有精力搞研究和带学生了。时学谦算是他的关门弟子。 办公室门大敞着,听到脚步声,弗伦克尔转过身来,就望见时学谦站在门口。 时学谦冲他笑道:教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直起身笑呵呵的看向她,白胡子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时学谦的衬衫也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发亮。 弗伦克尔端详起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他看着她,恍然想起了六年前这个女孩子刚来的时候的样子。六年过去,她的目光依旧纯粹而坚定,只是脱去了稚嫩,渐渐显出一份能独当一面的稳重来。 从前,她在他这里读博士,他们是师徒关系,如今,他们各自负责着不同的实验室,是相互扶持的合作关系。 见证自己的学生成长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弗伦克尔不由自主的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嘴上高声说着:瞧瞧谁来了!物理界炙手可热的红人来看我这个老家伙来啦! 时学谦也笑笑,不理会他言辞中的夸张和戏谑,迈进门内,笑道:今天您气色不错。 嗯,再过两年我就要退休,搬到弗吉尼亚的乡下去养老了。弗伦克尔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坐在椅子上。 您也是该好好休息了。 对于这位将一身解数都教给她的老导师,时学谦总是抱着极大的敬意。她也找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问道您刚才发邮件给我,是为什么事情呢? 弗伦克尔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张黑底烫金的请柬递给时学谦,说道:是这样,有一个公司想购买我的一项专利去做实体化开发应用 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您一直想将自己的专利应用化。时学谦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来看了看,华丽的邀请函上,用优雅的烫金花体字写着邀请方的名字以及商谈地点和时间。邀请方是沃森公司,地点是纽约的一家商务会所,时间在三天后。 弗伦克尔搔了搔他那白发稀疏的脑袋,皱眉道:的确是这样。但是这个公司,并不是按照我设想的方式去将这项专利实体化,他们为了追求经济利润,要对它进行大幅度的改动,甚至牺牲掉一部分,这怎么能行?见鬼! 时学谦理解的点点头,对于科研工作者而言,他们宝贵的科研成果就像是他们的孩子。谁都不会忍心看见别人对着自己的孩子大刀阔斧的动刀子整形,是不是?而这也正是弗伦克尔与沃森公司不可调和的地方。 有时候,科学家就是如此的固执,他们宁可不赚钱,也不会舍得将自己的成果卖给让他们不满意的公司。 于是时学谦道:那就直接拒绝他们好了。 弗伦克尔愁眉苦脸道:问题就在于,我不能斩钉截铁的拒绝他们。因为,他们派出的项目负责人是我多年前合作过的一个同事,交情还算不错,我都快老眼昏花了,绕不过他们,受不了他们一次次的来和我周旋缠斗总之,是件头痛的事。 哦,原来如此。时学谦这下明白弗伦克尔纠结在哪了。 所以,孩子,我想请你替我去一趟。你既是我曾经的学生,也是我现在的同事,又很年轻,之前也不认识那些人,由你去帮我委婉的商讨一下,总会比我亲自去要好。弗伦克尔道出了他叫时学谦来的目的。 时学谦拿着那张请柬,想了想,她这些年一直专心学术,平时外出也只是去参加一些重要的学术会议,从来没有跟公司企业之类的单位洽谈过这类商业事务,所以,和一个公司负责人拉皮条这种事她是极其不擅长的。 然而,对于老弗伦克尔教授可怜巴巴的请求,让她不忍拒绝,她决定帮老师这个小忙,于是时学谦点头道:好的,乐意效劳。 弗伦克尔道:行,那我就打电话给他们,告诉他们你会替我去,叫他们把邀请名录里我的名字换成你的。 时学谦收起了那张请柬。弗伦克尔看着她笑道:不介意的话,再陪我坐一阵子,可以吗? 时学谦道:当然可以,我们也有一阵子没见了。 弗伦克尔喝着咖啡,和她闲聊起来:做完这次的博士后工作以后,你应该就不打算再继续到下一个流动站做博后了吧? 时学谦道:是,的确不打算了。这次将是我做的最后一个博后,并且,出站以后,我会回国工作。 弗伦克尔惊讶道:什么?你要回你的国家?! 时学谦点点头,道:是的。 弗伦克尔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为什么? 时学谦笑道:不为什么,只是想回国了而已,我在外面已经游学够久的了。 弗伦克尔道:我以为你会永远留在美国的。 时学谦道:我还是更习惯在故国生活。 弗伦克尔盯着她半晌,说道:孩子,说句实话,客观的来讲,你在这边能得到更好的研究环境,而且,你的研究基础也都在这里,回国去另起炉灶,总是很费劲的。他放下咖啡杯,认真建议道:如果你乐意的话,我可以无条件推荐你去NASA工作。 时学谦笑道:据我所知,像我这样的亚裔,在NASA是不会被委派去做核心技术的项目的。 弗伦克尔点头道:通常来说是这样的。不过,凭借你现在无可取代的能力,如果你能加入美国国籍并且接受保密规则,那么进入到核心项目的研究也是有可能的。 时学谦默默垂下眼皮,说:还是算了吧。 弗伦克尔不解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如此介意为NASA工作?作为一个理性的科研工作者,你应该知道,科学是没有国界的。 时学谦抬起眸子,看向弗伦克尔,说道:科学是没有国界的,但科学家却有祖国。 弗伦克尔看看她,耸了耸肩,笑道:小家伙,看来你很爱国。 时学谦也笑道:在我的国家,有过一位伟大的革命家,叫孙中山,孙中山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做人最大的事,就是要知道怎么样爱国。我想,他是对的。 弗伦克尔想了想,说道:也许,他的确是对的。 他将最后一点咖啡底子喝完,看着时学谦,顿时觉得有些不舍起来。 他笑了笑,说道:和你共事这么多年,算是一段很愉快的经历。好啦,天不早啦,今天你也该回去了。别忘了三天后要去纽约。我快老糊涂了,记不住事情,你可不能忘。 时学谦站起身来,笑道:不会忘的,您放心好了。简单道别后,便离开了弗伦克尔的办公室。 弗伦克尔目送她走远,一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目光。 ※※※※※※※※※※※※※※※※※※※※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24) 下一章见面 第28章 在劫难逃 三天后。纽约。 纽约第五大道,是美国出名的上流社交区,这里高级酒店林立、商务会所遍布,随时随地似乎都充满了奢靡华贵的气息。 时学谦于晚上八点准时抵达了纽约第五大道44号,也即是她此行的目的地纽约希尔顿商务会所。 富丽堂皇的建筑,豪车来往的街道,时学谦万万没有料到,原来进行一场商务洽谈的地方会是这样的,她以前从未踏足过如此昂贵的场所。 而正当她预备迈进这座会所的大门时,不期然就被门口两个衣冠楚楚的侍者给拦住了。 其中一个侍者操着一口矜持的英语说道:抱歉,小姐,我们这里是会员制,只有会员以及被会员邀请的贵宾才能入内。您确定没有来错地方? 说话间,两个侍者纷纷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疑惑的目光中带着点挑剔。 时学谦今天的着装其实还算正式,白色规整的长袖衬衫,簇新平顺的深色长裤,手中提一只薄薄的电脑包,里面装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些必要的材料。 简简约约,齐齐整整,一如往常,举手投足间,就透出一股挡不住的文气。 她这样的着装,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甚至上台发言都是没有问题的,但在政商名流云集的此处,就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了。 她转头看了看周围进出的男男女女,无一不是衣饰华贵。 男性大多穿着整套的闪着亚光色泽的西装,风度翩翩,显足了绅士派头;女性更是个个盛妆出场,珠光宝气,晚礼服云集。这些名媛贵妇们将自己白嫩纤细的手搭在陪同男伴的臂弯里,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最矜持优雅的笑容,缓缓踱进那扇美轮美奂的大门。 时学谦望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又在两个侍者疑惑又挑剔的目光中,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开始露出了一丝尴尬。 完全是她之前没有预料到的状况。 她本以为,这个希尔顿商务会所,只是一个普通的会所,在她的设想中,这应该是一个用来进行学术研讨一类的地方。 她有些尴尬的垂了垂眸子,礼貌的说道:嗯,我没有来错地方,我的确是这里的受邀嘉宾。说着,她掏出那张黑底烫金字的邀请函,递了过去。 两个侍者接过来查看片刻,又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还是不太相信她,便将信将疑的说道:请允许我们为您核实一下,请稍等片刻。 好的。时学谦微微点头。 一个侍者匆匆进去了,不久后又返回来,问道:请问,您是时学谦博士吗? 是的。时学谦应道,随即又赶紧拿出了自己的ID Card向他们证明自己的确是时学谦。 两人核对半天,终于不再怀疑,但对于时学谦竟然穿成这样就出现在这里,他们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一个侍者向她微笑道:原来是沃森公司邀请的贵客,您请进。 另一个侍者欠身为她打开了大门,也笑道:小姐,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请着礼服正装出席。 时学谦道:谢谢,我会注意的。 进到里面的大厅,抬头便见到奢华的天花板和高耸的大理石柱子,再往里进,就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谈笑的人群,间或有几个手托香槟银盘的侍者穿插行走其间,空气里还飘荡着悠扬的小提琴音乐声。 在这一众珠围翠绕、雍容华贵的人之中站着,时学谦的形象显然是要多扎眼就有多扎眼。 她刚走几步,很快就有一个侍者走过来轻声告诉她:时博士,请您稍事休息,一会儿沃森公司的负责人到了就会来找您。 好的,我知道了。侍者离开后,时学谦就找了个靠边角的沙发坐下等着。 她坐着适应了片刻,尴尬的感觉就渐渐消失无踪了,看着大厅中光鲜亮丽的人群,时学谦尴尬虽尴尬,却并没有那种刘姥姥进大观园式的自卑情绪。只是一次着装的决策失误而已,尴尬一小会儿也就罢了,没什么好自卑的。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时学谦总是能很快就恢复从容。 她不一会儿就又回到了淡然无波的状态,闲坐无事,竟索性拿出笔记本电脑来,放在近前的茶几上,开机,开始工作起来。 想想看,在这个场合下,出现了一个衣着格格不入的人在边角的沙发上旁若无人的对着电脑工作着,此情此景,着实是不太寻常。 很快就有人纷纷注意到了她,人们有些惊奇的发现,这个全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恐怕还没有他们当中随便一个人的一双鞋贵的人,竟然能那么淡定的坐在那个地方,脸上无惧无畏,没有半点惶惑,也没有一丝躲闪,似乎对身边的一切都毫不在乎。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全神贯注的工作着,认真又投入。 时学谦能感觉到这些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眼光,但她没空去搭理这些,此时的她已不可自拔的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不管不顾,任别人打量去。 众人或许是为了维持自己拥有良好教养的矜贵形象,他们的目光总是在时学谦身上做极短暂的停留就撇开了,像是蜻蜓点水一样,稍纵即逝。即使再好奇,他们也不会长时间的盯着一个人看。 然而,就在这时,时学谦却感受到了一道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视线 与其说是视线,不如说是注视。 这道注视是来自她的侧后方,这道注视从落在她身上开始,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她模模糊糊感觉得到,这并非其他人那种带着好奇和打量的目光,而是一种带着某种温度的注视。 这道视线一直持续的黏在她身上,并渐渐升温,最后竟好像变成了一种带着激动的炽热。 冥冥之中,似乎心有所感,时学谦的心脏突然猛地一动。 她终是再也无法忽视这道目光了,她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下了动作,不得不从专注的工作中抽身而出。 时学谦的心底划过一丝疑惑,她抬手点住自己心口的位置。这种异样的感觉竟和六年前那次一模一样。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侧后方的那道视线好似如芒在肩,那么清晰,那么不可忽略,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转身回望过去。 然而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就从前面走过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对她笑道:请问,您就是弗伦克尔教授的学生,时学谦博士吗? 这一声爽朗的招呼打断了时学谦心里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她立刻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来人,回道:是,我是时学谦。 那男子听见她的回答,心里还诧异了一小下,上下打量她一眼,为她此时的形象感到有点奇怪。嗯我是沃森公司的项目负责人,来跟您谈有关弗伦克尔教授的一项专利的事情。 时学谦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于是略带歉意的道:很抱歉,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场合,所以准备有失妥当 没关系,没关系!时博士能来就是我们的荣幸。男子立即摆摆手,微微笑道。作为沃森公司这次项目的负责人,他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子在学术界绝对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随后,男子便邀请她一起去楼上的商务贵宾室里洽谈详细的事项。 整个商谈过程大约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沃森公司派出了三名项目经理来跟她谈这件事,看样子是很想拿下这个专利。 而时学谦自然也谨遵老导师的意愿,在不容妥协的地方,坚决不妥协,无论对方出多么高的价位也不松口。 就这样,谈判不出所料的没有成功,沃森方面显然也不愿意为了迁就弗伦克尔的意思而放弃巨大的经济利益。 等到时学谦离开那件商务贵宾室再次回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望望窗外,天色已是漆黑一片,而希尔顿会所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之象。 她正准备抬脚向大门口走去,从侧面却快步走过来一个身穿职业正装的女子拦住了她,时博士,请留步。 时学谦略有些惊讶的看向来人,她想不到在这个地方竟然还会有别人认识她。 这女子约摸三十五岁左右,看长相似是华人,时学谦刚一回到大厅里时,这人就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直直冲她走过来了,那样子,好像是在专门等她,并且等了有一段时间的样子。 于是时学谦迟疑着问道:你好,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情吗? 那女子笑道:我叫邢冰。我家小姐想见见时博士。 时学谦更疑惑了,邢冰?我们以前好像没有见过吧? 邢冰道:的确没有。 时学谦问:那你们小姐是谁? 邢冰道:我们小姐是乔樟。 乔樟这个名字,在现在的资本界可说是如雷贯耳,但对于时学谦来说,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于是她道:对于你家小姐,我就更不认识了。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谁料邢冰却很肯定的答道:没有找错,我家小姐想见的就是你,时学谦博士。 啊这样时学谦没有立刻回话,站在原地思量起来。 大晚上的,要她随便就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走,这种事她想还是要谨慎一些的。 邢冰见她犹豫,脑筋一转,立刻又道:时博士,请你不要有所顾忌。我们小姐也只是想和你谈项目罢了。 时学谦问:什么项目? 邢冰道:就是时博士你刚才和沃森谈的那个项目。 时学谦奇道:咦?你们怎么知道我刚才和沃森公司没有谈成?消息传得够快啊。 邢冰当然不知道时学谦和沃森没谈成的事,谈项目这个理由也不过是她为了留住时学谦现编出来的。 邢冰不愧是老江湖,不仅瞎话编的够快,连对策也一早就想好了。她本来想的是,如果时学谦反问她对项目的想法,她就打太极,说要是时学谦和沃森已经谈成了,那她们自己这方面愿意给出更高的价位,如果没谈成,那她们愿意来重新谈。 总之她是奉了自家小姐的铁令,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让时学谦跟她走过去。 不成想,这个时学谦在商业方面一点弯弯心思都没有,内心纯白一片,上来就直截了当告诉她没谈成的事。 邢冰不由在心里好笑道:这还真是个不会谈生意的人,我要当真是来跟你谈项目的,你还不得亏死。 她不动声色的笑笑,说:当然。那个项目我们本来就很看好,一听闻沃森退出的消息,就立刻来找时博士了。 时学谦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邢冰忍住笑,问道:那么,现在,时博士应该可以去见我们小姐了吧。 时学谦又望望外面天色,说: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要谈的话,明早如何? 邢冰听到这话,却出乎意料的道:很抱歉,我们小姐时间比较赶,刚好她现在也在这家会所里,正巧有时间。还请时博士能体谅,跟我辛苦去一趟。 时学谦问道:只能是今晚吗? 邢冰肯定的点点头,是的,就今晚,现在,立刻。 时学谦想了想,觉得这或许会是一个能帮助导师的好机会,便答应道:好,那我现在就跟你去吧。 她跟着邢冰乘上了一部专人的电梯直升到顶楼。 整个顶楼,只有一件房间。 邢冰带着时学谦走在宽阔大气的走廊里,脚下是松软的地毯,墙上挂着一幅幅都是世界名画的真迹。 在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极高极大的大理石质的大门,看起来很有气势,现在,那扇门是紧闭着的。 不知道为什么,时学谦一步步往前走,心里的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又渐渐浮上了心头,这次不是一闪而过,而是很持续的缭绕在她心间。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并且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越跳越快,越跳越不规律。 可是她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来,也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直直向着那个大门走去。 走廊很长,也终有走尽的那一刻,时学谦站在这堵高大的门前,脑子里空空如也,她像是想了很多念头,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邢冰走上前去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对里面说道:乔小姐,时博士上来了。 话音刚落,恢弘的大门就轰然一声,开了。 耳畔传来厚重的大理石门吱吱的缓慢的开门声,有耀眼的强光从逐渐洞开的门缝直射出来,乍看之下,白花花一片,这是比一楼大厅中还要更加富丽华彩的光芒。 忽然暴露在这种强光下,时学谦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 而等她适应了这种光芒,再次完全张开眼时,大门已经完全打开了,里面开门的侍者早已在她还没睁眼的时候就悄悄退下。 这是希尔顿商务会所最私人也最奢华的一间屋子,只提供给个别几个贵宾不受打扰的使用,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它更像是一间王室的宫殿。 时学谦抬眼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正面对着她的、站在这个华贵房间最核心位置的女子。 一望之下,便呆住了。 待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后,时学谦只觉得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一瞬间窒在了原地,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而那双灵灵有神的眼睛,也正看着她,目光相遇的那一刻,时学谦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击穿了一样。脑中霎时一片混乱。 这个人,怎么会那么熟悉?似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亦或是在梦里? 她是谁?! 时学谦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 那双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光彩的眼睛,那张明艳无俦的面孔,还有那身出尘绝俗的气质 这个女子身上的一切都让她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她早已忘了该如何反应。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无论是否情愿,无论时机对或不对,该发生的事情总会发生,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们通常把这种事情叫做:命运。 就在此时,就在见到这个女子的第一眼,时学谦的命运之门无法逆转的被敲响 冥冥中,她仿佛听到上帝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四个字在劫难逃。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25) 她们互相凝视了良久良久。像是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视。 乔樟站在那里,手中正端着一杯红酒,那是,醉人的红色。 她看着时学谦,内心的激动是无法言说的。 没错,就是她了,一定是她。从看见时学谦的第一眼起,她就确定是她。 曾经相伴过一生的人,就算化成灰她都能认得。 只要一眼,便足以确定。 乔樟万万没有想到,她们这一世,竟还会在同一个世界,并且,竟然还会相遇。 世界上还有更巧合一点的事情吗? 终于,乔樟上前走近一步,端酒杯的手都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张了张口,微微一笑,轻声唤了一句她前世的名字 这一声轻唤钻进耳朵里,这对于时学谦来说是一个陌生的称呼,可是这个称呼却像是一粒石子一样投进了她的心湖,漫出点点涟漪。 很奇怪的感觉。 而也就是这一声,把她早已游离天外的魂儿给叫了回来,她猛然惊醒过来,意识到这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场合。同时也感到更加惊奇,出国这么些年,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一见面就对她说中文的。以前,就算是华人之间,在海外呆久了,互相说话也是习惯用英语的。 时学谦默默的侧过了眼,不敢再盯着人家多看,这个光彩夺目的女子让她紧张的都有点结巴了,她也用中文说道:乔乔小姐你好,我是时学谦,初次见面,幸会之至。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乔樟的笑容停在脸上,愣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原来,今生转世,她不记得她了啊。 不过这也属正常,没有几个人能依然记得自己的前世。 短暂的失望过后,乔樟的情绪又很快自动调整过来,毕竟,比起能够失而复得前世的挚爱这个大惊喜来说,时学谦不再记得她了,又有什么呢? 乔樟能笃定,只要她还是她,那么她一定会再次爱上自己的。 于是乔樟淡淡笑了笑,继续用中文对她说道:时博士,初次见面,我也很高兴。她用眼角扫了一眼旁边的桌子,继续笑道:不介意的话,一起共进晚餐如何? 这么晚谈生意还要先吃饭?时学谦纳闷了,她望了望那一桌子的美味珍馐,迟疑着问道:乔小姐不是要抓紧时间和我谈项目的事吗? 项目?乔樟重复一遍,目光不动声色的滑向时学谦身后站着的邢冰,邢冰立即给她递了个眼神过去。 乔樟也立刻就心领神会的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她从从容容的道:嗯,那个还不急,我现在还有点时间,沃森的那个项目,我也很看好,咱们需要仔细的、慢慢的来谈。你说是吧,时博士? 时学谦一时无法反驳,只得道:啊是的吧。 乔樟嫣然一笑,说:那就先来吃饭吧。说着自己已经先一步入座了。 同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侍者恭恭敬敬的把乔樟对面的那张椅子为时学谦拉开了,邢冰趁机又在背后说一句:时博士,祝你用餐愉快!随后退了出去,还顺手招呼人把大门给关上了。 这么一连串行云流水的举动,让时学谦一时间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只能稀里糊涂的走过去坐下了 门外,邢冰暗暗长舒一口气,心道:总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正舒气间,就见乔樟的工作助理夏琳一脸神秘兮兮的凑上前来,把她拉到一个稍远一点的角落,悄咪咪问道:什么情况这是? 邢冰翻了个白眼,道:你问我,我问谁?我哪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夏琳看着她的表情,问:你也觉得小姐的表现有点不同寻常? 邢冰也瞅瞅夏琳,问道:你也这么感觉的? 刚说完这一句,两人都愣住了,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出声道:有情况,一定有情况! 夏琳道:你先说。 邢冰一边回忆一边道:就是,晚上那阵,我陪乔小姐来这参加一个酒会,结果刚一进大厅没多久,她就看见那位时博士了,然后 夏琳追问道:然后怎么了? 邢冰道:然后,小姐也不知哪根脑筋又转开了,突然就要求取消今晚所有的行程,全部推到明天去。还要我一定要把那位时博士请来。哦,对了,她当时还根本就不知道人家姓什么叫什么。 夏琳接着道:所以,她才又给我打了个十万火急的电话,要我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给她去查这个人的基本资料? 邢冰点点头,八成是这样。不过,最反常的还不是这一点。 还有更反常的? 邢冰道:你知道,平常那些世家子弟求着请乔小姐吃饭的时候,我为她配衣服,她都是怎么要求的吗? 夏琳道:无非就是随便哪件都行或者甚至是最好能把我显得难看点之类的嘛。 邢冰又道:那你知道,刚才在准备和那位时博士见面前,乔小姐的要求是什么吗? 什么? 邢冰一字一句道:刚才,她说的是,去帮我准备最好看的一套衣服来。 夏琳:!!! 半晌,夏琳才回过味来,感叹道:这个时博士,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邢冰道:更关键的是,咱家乔小姐还是第一次认识人家她想了想,半是不解半是感慨的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咱家小姐用那么温柔多情的眼神去看一个人呢。 两人轮番叹着气,你叹一阵,我叹一阵,心里都颇有一种自小看大的姑娘有一天忽然之间情窦初开了该怎么办?的半喜半忧的情绪。 转头望望那扇紧闭的大门,也不知现下里面怎么样了。 ※※※※※※※※※※※※※※※※※※※※ 时学谦: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就是死活想不起来) 第29章 小留纽约 时值深夜,无数璀璨的华灯依然笼罩在纽约这座不夜城的上空,名流汇萃的第五大道上更是一派灯火通明之象。 由于是初次会面,乔樟和时学谦的晚餐进行的时间不算长,且饭后谈论的内容也一直围绕着弗伦克尔教授的专利项目进行。在意识到时学谦并不记得自己这件事后,乔樟便立刻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始终表现的很有分寸。 乔樟在此之前对这个项目可说是毫无准备,但她怎么说也是纵横商界多年的老手,加之心智灵敏,三言两语间,根本叫时学谦这个生瓜蛋子识不出破绽来。 一场出离顺利的谈话。 顺利到时学谦都有点险些反应不过来,无论她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按乔樟的意思,似乎都是可以继续谈下去的。 同一个项目,为什么两家公司的态度差异如此之大? 时学谦自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她也根本没有去深想,她只是在清楚了乔樟的意思之后深深为自己的老师而高兴罢了。 当晚,时学谦被乔樟的助理安排在希尔顿商务会所隔壁的四季酒店住下,而乔樟自然也在这里下榻,双方约定明日再继续洽谈。 一切都安排妥当,乔樟的助理走后,时学谦一个人徘徊在宽敞豪华的套房里,冷却了大脑中那份不正常的热度,看了看表,拿起手机拨通了弗伦克尔教授的电话。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她知道弗伦克尔通常都有熬夜的习惯,这个点还不会睡下。 果然,电话很快被接起,弗伦克尔爽朗的说笑声伴随着一阵嘈杂的电视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喂?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这个小家伙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这可大大的不符合你那比机器还准确的生物钟 时学谦被这种愉悦的语气所感染,无声的笑了笑,说道:教授你好,的确有件紧急的事情要和您商量一下,嗯您现在在干什么? 弗伦克尔大声道:我在看NBA联赛的重播!热火对公牛! 真是个年轻态的老教授啊。 随后弗伦克尔那边突然安静了下来,似是他关掉了电视,好了,孩子,你现在可以说了,什么事?今天在希尔顿会所的洽谈还顺利吗? 提起希尔顿会所,时学谦脸上略微显出一丝尴尬,她又想起了自己着装不当的事情,于是她道:嗯大体还算顺利,就是着装方面可能出了点小岔子。教授,您怎么没告诉我希尔顿会所是这样一种地方。 弗伦克尔有些诧异的道:咦?你今天穿什么去的?你难道不知道希尔顿是全美最高级的名流会所之一吗? 呃抱歉,我以前没听说过。 弗伦克尔无所谓的耸耸肩,说:这也难怪,你从来不参与这些商业会谈的,没有和商人打交道的经历,小问题!那么,具体过程怎么样?沃森方面是不是挺缠人? 时学谦道:是的,他们看好您的这项专利,但他们也并没有为了您提出的一些限制而妥协,所以,和沃森没有谈成。 弗伦克尔不出意料的点点头,说: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辛苦你了,你明天回来吗? 时学谦道:这就是我今晚这么着急打电话给您的原因了。她清了清嗓子,踱到窗前,说道:是这样,今天恰巧有另一家企业愿意来和您合作,那个负责人姓乔,叫个乔嗯,我也不太记得了,她的助理只向我匆匆介绍过一次,我也没记住,不过这都不重要,总之,是个姓乔的人。嗯我看那个项目负责人的态度,我想他们对您提出的条件也都不太排斥。 由于乔樟没有对她讲明自己的身份,于是时学谦理所当然的以为乔樟只是个普通的项目负责人。 说到此处,时学谦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了那抹让她惊艳了一整晚的倩影,以及,那人在席间优雅得体的举止,和轻灵隽永的谈吐。 直到现在回想起之前的那场晚餐,时学谦仍觉得有些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虽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乔樟的一颦一笑似乎都清晰的装进了她的脑子里,一旦想起,就停不下来。 为何会有这么异样的感觉? 她神思飘远,不由记起了《红楼梦》中评判美人的句子:可真真是一等一的人物啊。 弗伦克尔隔着电话自然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奇道:还有这种事?那个公司竟然答应我全部的要求?他们难道不赚钱?是哪个公司?喂?喂?!怎么不说话了?你走神啦? 弗伦克尔的断喝猛然打断了出神的时学谦,她忙回过神来,同时也为自己的表现感到困惑,她以前从未如此去想一个人的 时学谦调整好心绪,问:嗯教授,您问什么? 弗伦克尔道:我说,哪个公司叫什么? 时学谦道:据那个和我洽谈的负责人说,是WH集团旗下的一个研发公司。 你说什么?!是WH集团?!弗伦克尔简直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了。 时学谦显然也很惊奇于这一点,她说:没错,的确是这个集团,据说这是个做的挺大的企业,连像我这种不和商界打交道的人也略有耳闻。我想,比起沃森公司那种不大不小的公司,可能WH这种大企业更有包容度吧,也更尊重情怀,所以他们才会答应您那么多要求。 弗伦克尔却不这么想,大企业应该更精打细算、做出最符合商业价值取向的决定才对,如果真的都答应了他提的条件,那显然是要冒巨大的风险的,任何一个公司都不愿意承担这种得不偿失的风险。 于是他再次狐疑道:他们真的说愿意答应所有的条件? 时学谦隔着窗户去看夜空中的几颗星子,一边答道:具体的内容还没有详谈,今天太晚了,他们说明天白天会再找我。教授,我想问问您是怎么打算的?如果您觉得想要和这家WH谈的话,那我就小留纽约几日,如果您不愿意,那我便明天就回去。 繁星闪闪发光,时学谦仰头看着看着,思维就又跑开去,不由自主的联想起了乔樟的眼睛,那是一双比星星还要璀璨灵动的眼睛,任谁瞧上一眼,都忘不掉。 弗伦克尔想了想,道:我也想不出WH为什么会对我的专利抱有如此大的兴趣,这样吧,你先和他们谈着,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等了一阵,不见时学谦回应,便道:喂?你在听吗?hey! 啊是的,教授,我在。时学谦再次惊然回神,忙道:好的好的,那我就在纽约多呆一阵子好了,如果真的能帮您谈成,也是件好事。 弗伦克尔笑道:是啊,今天和你交谈非常愉快,你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事。我想我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 时学谦笑笑,说:您能这样想,我很感激。 弗伦克尔顿了一瞬,忽而有些奇怪的问道:我说,你今天怎么老是走神?这在你身上可是绝不常见的情况,你之前无论做什么都是专心致志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啊?有吗?可能是最近休息的不太好吧,您不必担心。时学谦有点尴尬,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她随手打开了玻璃窗子,凉风灌进来,吹在她身上,冰冰凉凉的,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看了看时间,又道:没什么事的话,教授还是早点睡觉吧,您要是想长命百岁的话,就好歹改改您的作息吧,天天熬夜毕竟不好。 弗伦克尔哈哈大笑道:好啦好啦,你不用再唠叨我了,你也知道,我是改不了的。 他感慨道:我真搞不明白,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能活的这么自律,在我的眼中,从你在我这里读博士的四年,加上我们一起合作共事的这一年来,你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从未出过任何哪怕一丁点的差错。不是我说什么,你的生活简直比一台运转的机器还要精密准确,连我看着都觉得吓人。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26) 时学谦无声的笑笑,对他的吐槽不置可否。 弗伦克尔似乎并不想这么快挂电话,他饶有兴趣的继续攀谈道:时博士,让我们来做一个假设,会不会有一天,你会抛弃你所有的理智,义无反顾去做一些看起来很幼稚而又疯狂的事情?说到此处,他恶趣味的笑了笑。 时学谦抬手关上了窗子,踱到床边,一边道:我想,大概是不会的。 弗伦克尔道:哦?如果是为了爱人呢? 时学谦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松软的大床上,随口答道:我并无爱人。 弗伦克尔道:就算现在如此,可你还这么年轻,在以后的茫茫人海中,总会遇到的吧。爱情,是任何人都逃不掉的一道考验。 不可能的。时学谦回答的很笃定。 她不会有机会再滞留在这茫茫人海中了,不久之后,她便会遁离尘世,去到一个人迹罕至的研究基地,从此一刻不停的为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而努力。此一去,不知归年。 时学谦转头望向窗外的群星,目光变得苍茫起来,她像是自语一般的缓缓道:我,不会为了什么人而动心的,我不会如此傻。 电话那头传来弗伦克尔呵呵呵的低笑声,他没有对时学谦的感情观做出评价,他只是以一个长者的态度说道:孩子,我们虽相识多年,但我从没有插手过你的私事,但是今天,在挂电话之前,也在你即将回国之前,我想再多说一句。你姑且听之好了。 时学谦笑道:您请说。 弗伦克尔道:我虽不会预知未来,可依我看,在你的生命中,一定会遇到一个让你倾心爱慕的人,而为此,你会为了那个人,甘心献上你的一切。 何以见得呢?时学谦随口问道,显然她并不相信这句话。 弗伦克尔语重心长的道:只因爱情这东西,实在是非常可恶。对于不相信它的人,它会以更加强烈,更加让人无法抵抗的方式,席卷而来。 第30章 时学谦 时学谦这一夜睡的很不踏实。 她梦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个时常造访她梦境而又始终看不真切的女子,在今夜竟变得渐渐清晰起来,往常杂乱无章的镜头也在今夜的梦中变得出奇的有条理,像是一部电视连续剧一样缓缓的铺展开来,牵动着她的心魂。 时学谦仿佛觉得自己离那个神秘的女子越来越近,在梦中,她不由自主的迈步走近前去,想看的更清楚,想仔细的看看那个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最后一刻,她停在那个女子的背后,还不待她出声,只见那个白衣翩然的女子一个转身,面向了她,随之便现出了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庞。 时学谦似是被眼前看到的所震惊,脑中蓦地一痛,从梦中惊然坐起! 冷汗流了一身,她捏住被单大口大口的喘气,脑中一片混沌,颤抖着手去按亮了套房内的灯光。 璀璨夺目的吊灯亮起,冲散了她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同时也将她的梦境全部冲散,将她倏然拉回现实。时学谦扶了扶脑袋,脑仁中似乎还残留着些隐隐作痛的感觉。 她愣愣的坐在床上,回想了一下方才做的梦,结果,还是和往常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梦一旦醒来,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包括那个她好不容易看清的女子,也完全没留下半分痕迹。 时学谦颓然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窗外还是一片漆黑,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她无心再睡,起身去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冷汗,抖擞抖擞精神,坐下来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她预计要在纽约小留一段时间,于是只得将实验室的工作安排一部分给助理和其他人员去做,至于她自己的那一部分,只能等到她回去以后再继续。 等她发完几封工作安排的邮件后,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刚想按铃点一份早餐上来,却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来人是乔樟的助理邢冰。 邢冰笑了笑,很礼貌的问候道:时博士早! 时学谦也笑笑:早上好,邢助理,有什么事吗?今天的谈话什么时候开始? 我正是为这事来的。邢冰道:乔小姐说可以安排在中午,时博士有时间吗? 有的,我今天全天都有时间。她不由往邢冰来的方向看了看,随口问道:乔小姐呢? 邢冰笑道:乔小姐早就离开了,她让我等天亮了来通知时博士时间。 时学谦看看还未亮透的天色,惊讶道:这么早就走了?看来她行程非常紧啊。 是的,乔小姐的日程总是如此繁忙,今天尤其忙。说道这里,邢冰不得不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为了和这个时博士留出半天的空余时间,自家小姐愣是把一整天的工作量全部压缩到了上午,能不忙到飞起吗?! 她心里念叨归念叨,在时学谦面前可是一丝都没有表现出来,只维持着官方而礼貌的微笑,说道:哦对了,如果时博士还没用早餐的话,我们就替你叫一份上来好了,我公司会报销时博士在纽约留住的所有费用。中午的时候,我们也会排专车来接。 时学谦正好也觉得饿了,便道:是吗?那太谢谢了。 不用客气。邢冰走后不久,侍者就推着餐车送了进来。 望着那一桌子琳琅满目的早餐,时学谦只觉这个WH集团还真是财大气粗,竟然能对客户做到这么细微体贴的地步。 坐下来一尝,竟然个个都是她爱吃的口味,一顿饭吃的异常舒心。 早饭过后,时学谦闲来无事下去遛弯,大厅里执事的酒店仪宾例行公事的跑过来向她做入住体验调查。 时小姐,您对我们酒店的服务还满意吗? 满意。时学谦按部就班的回答道。 真是我们的荣幸,那房间呢?酒店服务生边问边记。 房间也很舒适。 餐饮方面呢? 嗯,早餐很美味,尤其是那道桂花糕,做得很地道,没想到你们酒店还供应中式小吃。 听到这一句,服务生疑惑的抬头,桂花糕?对不起时小姐,我们酒店没有这道餐点。 啊? 服务生想了想,道:呃也许是新进的品种也未可知,我先记下来好了,待会儿去餐饮部问问。 时学谦点点头,并未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她在四季酒店的喷泉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晒晒太阳,略微解除了些因昨晚缺觉而带来的困乏感,紧接着又回到房间里投入了工作。 邢冰赶到WH集团总部的时候,乔樟刚好已经开完了一次例会,正马不停蹄的伏案处理下一项企划案。 WH集团总部,位于纽约曼哈顿区最中心的位置,公司办公区占地约五十万平方米,规模体量远超西雅图的Facebook总部,而仅次于微软。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段,能够用短短六年时间就发展出如此规模的公司,可见其掌舵者在资本界的能力与地位。 乔樟亲自办公的总裁大厦更是高达百来层,威风凛凛的矗立在总部中央,这座恢弘建筑的设计充满了现代化的科技感,很符合它人工智能与区块链巨头的国际定位,与之相比,周围一圈包括摩根大厦在内的其他家公司都显得黯然失色起来。 仰头看看这座大厦以及横挂在其顶端的WH巨幅标志,你就可以感觉得到,乔樟这个名字,为什么被称为资本界的神话了。 邢冰敲开乔樟办公室的大门时,就听见乔樟正向董事会秘书语速很快的交代着什么,而首席财务总监则候在门外,一副随时准备接茬的样子。 看这如火如荼的情况,就知道乔樟现在怕是已经忙到了焦头烂额的程度了。邢冰泡好一杯热茶端进去,轻放在她手边,再默默出来回到自己的助理办公室。 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乔樟果然按铃叫她过去了。 公事暂时告一段落,办公室里现在只剩乔樟和夏琳。 还没等邢冰走到跟前,就听见乔樟的问话传了过来。她怎么样? 才认识多久啊?就她来她去的,自家老板什么时候跟人这么自来熟了? 邢冰在心里悄悄吐槽着,但还是很敬业的汇报道:时博士说她这一整天都有时间,中午会随时恭候。 乔樟笑了笑,又问:那早餐呢?你给她送了吗? 送了,时博士很感谢我们公司周到的安排。 乔樟点点头,侧身问夏琳:下一个行程是什么时间? 夏琳张口就答:四十分钟后,关于并购远东实业的分析会,地点在一号会议室。 乔樟稍微估计了一下时间,说:那先讲讲你昨天查到的详细资料吧。 邢冰正疑惑乔樟会让夏琳连夜去查什么资料,就听夏琳已经开始对着手里的平板噼哩叭啦的念起来了。 时学谦,现年27岁,出生于中国淮北省清水县,自幼单亲,家境清寒,外祖母、外祖父及母亲相继在她年幼时过世,本科就读于京华大学核物理专业,曾申请过国家贫困助学金 原来是时学谦的详细资料。 昨天情况比较匆忙,于是夏琳当时只能找到一些基本的资料给乔樟,现在一晚上外加小半天过去,详细资料自然也能查个顶儿朝天了。 听着一连串事无巨细的报告,邢冰不由打心眼里的佩服夏琳,这个精细度,都快赶上商业间谍的水准了,连时学谦幼儿园在哪个学校哪个班上的、从小到大获得过什么奖惩、甚至中学大学每一门课考了多少分这种信息都有。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也对,夏琳是谁?是乔樟的头号工作助理!乔樟训练出来的人一个个都不是正常的,白天黑夜,春夏秋冬,火星地球,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办事效率永远都是惊悚级别的。 说到一半,夏琳忽然停顿了一下,笑道:老板,你绝对想不到,时学谦能来美国留学,其中很大一股助力是什么? 什么?乔樟问。 夏琳神秘兮兮的道:乔总还记得当年曾捐过一笔奖学金给大陆高校吗? 乔樟还没立刻反应过来,邢冰先惊讶道:难道,给京华捐的那一份里,当年是时博士评上了那个年级的?由于这件事是她负责去办的,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夏琳肯定的点了点头。 什么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乔樟也慢慢回忆起来了,笑眯眯的说:这么巧啊。 夏琳道:是的,当年就是因为拿到了这笔奖学金,时博士才有机会出国深造的,否则,以她当时的经济状况,根本拿不出申请费。 听到这一句,乔樟的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喃喃道:她这一世吃了很多苦呢 如果,她们能早一点相遇,该有多好。 乔樟拿起杯子品了口清茶,继续。 夏琳也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主,见到乔樟情绪不对,便立即开始说些好听的:嗯,这位时博士现在在物理学界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截止目前为止,时博士发表过的文章质量都异常的高,影响因子和被引次数都可排进物理界前五。一年前,她在《nature》杂志上同期连续发表过两篇震惊学界的论文,当时就有一些资深学者认为,时博士的研究为人类可控核聚变的实现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同年,她的研究又被选为《nature》杂志的封面文章。今年,在全球物理年会召开过后,她又荣登《science》杂志年度十大科学家之首 要知道,很多科研工作者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世界顶级期刊《nature》杂志上发表一篇属于自己的文章,而年轻的时学谦不仅完成了一期双杀的壮举,更是被选为了当年的封面文章。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创造这项神奇记录的科学家,就是来自中国的时学谦。而这么多年来,能被《science》杂志评为年度十大科学家之首的三十岁以下的科学家,目前也只她一位。 果不其然,乔樟听到这里,面上才再次露了笑,似是在情不自禁的为她的爱人感到骄傲。 这就是她的学谦。无论谁听过时学谦的经历,都既会为她的人生感到骄傲,也会为她感到一阵心疼。 夏琳接着说下去:嗯,我特意去几大有名的数据库搜索过有关时博士那个领域的论文,结果,影响因子排名靠前的文章基本都是她发的,而她个人研究结果的被引次数,也都高到吓人。目前,时博士正在麻省理工学院做博士后,学院为她给出的是高级研究员的待遇,保守估计,时博士的最低年薪应该不会低于税后十七万美元,这在全美来说是比较高的收入了,足够一个人实现小康的水准,介于她没有家室需要供养,平时也没有不良嗜好,所以她个人的生活质量达到中产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乔樟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问道:什么叫保守估计?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吗? 呃夏琳顿了顿,说:一般来说,大学里教授级别的研究员们除了拿基本薪资以外,应该还能通过许多油水比较多的科研项目带来大笔进账,和时博士差不多同级别的科学家,全世界都找不出一个年收入低于百万美元的,但是她是个例外。 乔樟问:怎么说? 夏琳道:是这样,这位时博士从未接过任何对她来说不具有研究价值的课题,哪怕那个课题肥的流油,只要她认为没有做的必要,给再多的好处也不会接。而她一直潜心研究的方向,既冷门又小众,企业看不到它能立即投入生产变现的希望,自然不会投资金进去。 听到这里,连一旁的邢冰都不得不在心里感慨连连:这怕是她见过最不会圈钱的学界大佬了! 有得必有舍,在一个人的万千光环背后,往往藏着她对各种诱惑无数次果断的拒绝。 对待物理,时学谦是痴迷的,更是极端的。六年来持之以恒,她把每一滴时间都用来研究自己那个冷门的、看似没有商业价值的课题,所以最终,划时代的胜利也只会属于她这样的人。 曾经,时学谦的导师兼忘年交弗伦克尔曾问过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一个问题:我很好奇,你到底有没有野心?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27) 时学谦当时只是笑笑,说了句:你猜。 多年后的现在,弗伦克尔渐渐明白,时学谦的那颗心,不叫野心,叫赤子之心。 这世上没有人比乔樟更能猜透时学谦的心思了,她听着夏琳的汇报,嘴角逐渐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自语道: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 她说的声音很小,旁边的夏琳没听清,停下来问道:乔总刚说什么? 乔樟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你接着念。 于是夏琳就接着说下去了,时博士曾在大四末的时候参加过学校旁边一家大医院的义工志愿者活动,哦,她还免费为一个白血病儿童捐献了自己的骨髓干细胞。 夏琳一边念一边在心里默默点头,这时博士还真是个标准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啊 哦,对了,顺便说一下,时博士的血型比较罕见,是Rh阴性B型血,和乔总的一样。夏琳补充道。 等把所有资料都讲过一遍,夏琳迟疑着道:还有一件事不太能确定,我可能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来核实。 什么事? 就是关于时博士的身世 乔樟眸光一动,问:很复杂吗? 夏琳想了想,道:不太简单。 乔樟沉默片刻,说道:查吧,越清楚越好。 好的。 第31章 朋友 临近中午,乔樟的超负荷工作终于算是结束了,像是打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大家仿佛也都给累得半死。毕竟,能跟上乔樟那火力全开的工作节奏,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于乔樟而言,身体和大脑是劳累的,可此时的心情却是雀跃的,她已经在心里美滋滋的盘算要挑哪辆车去见时学谦了。 而乔樟的工作助理夏琳,虽然这时已经忙到快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但还是异常敬业的提醒自家老板最后一项工作:乔总,关于由时博士代理的那项弗伦克尔教授的专利实体化开发项目,真的就这样确定了吗?市场部给的风险预估可是不容乐观。 听到这一句,乔樟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次是打着和时学谦谈项目的名义去见面的 她略微想了想,笑道:我知道。 以乔樟的敏锐眼光,她从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弗伦克尔教授的那个专利的项目如果真的按照他的预想来实施的话,对于任何企业来说都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情,换句话说,任何企业都不会由着他任性,答应他那些要求。 乔樟愿意让旗下公司接这个项目,完全是为了创造自己和时学谦的交集罢了,否则,她还能拿什么自然而不显突兀的方法快速进入到时学谦的生活中呢。 她接过夏琳已经拟好的项目书和合同册翻看了一遍,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按照最高亏损来预估的话,损失是多少? 夏琳道:不算多。因为,对我们来说,这毕竟只是个小项目,做好了,盈利不了多少,失败了,损失也是不大的。 夏琳的意思很明确,对于WH这样体量的企业来说,这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小工程而已。 虽说理性分析下来市场部建议最好不要接,但如果是对于集团拥有百分之七十五的绝对控股权的乔樟要做下去,那也是没人能反对的了的。当然,对于这种芝麻粒大的小项目,大家也懒得反对。 乔樟点点头,随口道:那就没关系啦,少挣一点无所谓。 她这句话一出,夏琳反应不大,一边的邢冰却给惊了一下,赔钱也无所谓,语气如此轻松,这是一个合格的资本家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啧啧啧,自家这位小姐,这次怕是真的动了心啊。邢冰一边想,一边无声的笑了起来。 夏琳答应道:那我就先去给分公司运营经理签字了这种级别的小项目,只需要集团下属公司的一个项目经理负责就绰绰有余了。 可乔樟却直接拿了过来,不假思索大笔一挥就在项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不用那么麻烦了,拿着我的签字,直接展开去办好了。 夏琳愣愣的看着乔樟那龙飞凤舞的落款,顿时觉得有些忍俊不禁,像乔樟这样位置的人,平日里笔下都是惜字如金,从不会轻易在什么文件上署名的,如今却在这个芝麻粒大的项目书上签字,这看上去就像是用斩龙剑去宰鸡一样滑稽。 好笑的同时,夏琳的心底也浮现出一丝担忧。 自从六年前开始崭露头脚以来,乔樟在工作上向来都是精明睿智到让整个商界都忌惮三分,她小小年纪,在资本圈步步为营,周旋博弈,竟从未吃过半点亏,其心智之缜密在一众老奸巨猾的商界长者面前丝毫不落下成。 现如今,在人工智能领域,无论是研发能力还是各个方面的商用化、民用化,乔樟一手建立的WH都是独占鳌头的。 如果整个世界的人工智能技术市场也能用数字概括的话,那么当今十分天下,乔樟的WH就独占了六分。更何况WH集团还在区块链方面不断地挤占互联网和虚拟经济的市场。 可以预见,未来对世界经济影响力最大的人物和企业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样的天纵英才,百年也出不了一个。连股神巴菲特都不禁对她另眼相看,曾主动提出请求要和她共进一次午餐,要知道,巴菲特的午餐向来千金难求,能让这位金融巨鳄主动发出邀请,那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乔樟这个女子,似乎从一出生开始就是集万千瞩目于一身的存在。 但是如今,不知从哪冒出了个时学谦,竟让这位向来眼高于顶的神女心甘情愿的走下了神坛。 夏琳一想到这里,忽而感到有些后怕。如果将来有一天,当工作和私情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那时,乔樟又会怎么做呢? 夏琳紧接着又想起自己现在正在调查的事情,心中忽然一紧。 乔樟当然不知道夏琳心里面在转什么小九九,她站起身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就准备冲向电梯。 乔樟的办公室很大,直接占了大厦顶楼整整一层的空间,里面办公桌、会议厅、休息室、衣橱、室内健身房,种种设施自然一应俱全,其中就包括一台能直通到她私人车库的专属电梯在内,所以平常的时候,她的出行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一些集团内部的高层,人们极少有机会当面见到这位WH集团的最高领导人。 邢冰见她这架势,赶紧道:等等,老板,你这是打算亲自去接时博士吗? 对啊。乔樟似乎理所当然的笑道。 邢冰默默深吸一口气,消化了这个事实,她又看了看自家小姐,说道:可是,你就打算穿这身儿去吗?穿成这样,你这是要去见时博士,还是要去开股东大会啊? 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乔樟绝不是真的要去谈项目的,她根本就是打着谈项目的幌子去谈恋爱的。既然如此,再看她现在的行头就多少有点不合适了。 在邢冰的提醒下,乔樟显然也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瞧瞧她现在的着装:干练又高冷的西式翻领衬衫,利索的裤子,黑色的大衣,光靠这配色就能镇住无数个大场面,再加上她那360度无死角的精致妆容和一头泼墨似的流云长发,这周身的气场要多强就有多强,霸气前后左右的外露,随便往哪一站都能逼退一拨人 这是一个WH集团掌舵者的形象,不是一个即将坠入爱河的怀春的年轻女子的形象。 嗯,着装很重要,尤其是给时学谦留下的第二印象,更重要! 乔樟认真想了想,说:我那件缂丝的白裙子,在这儿吗? 邢冰也觉得她的提议比较合适,点点头,给她去衣橱里找出来,又重新为她换了个妆,乔樟这才满意而去。 等送走了乔樟,邢冰和夏琳两人同时各松一口气,对视一眼,均是喜忧参半。 过了一会儿,邢冰拿出手机,打算给时学谦提前拨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传来了时学谦那温润而礼貌的声线:邢小姐你好 你好,时博士,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的,你们已经派车来我这里了吗? 邢冰思量一瞬,说:啊是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时博士你可以稍微下楼下等一下吗? 好的,没问题。 于是,当乔樟开着一辆火红色的阿斯顿马丁敞篷跑车驶近四季酒店的时候,便不期然撞进了正在台阶上等候的时学谦的眼中,当她认出那座驾上的人时,心脏不受控制的猛然一动。 她没想到会是她来。 在时学谦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自己这异样而陌生的情绪时,车子已缓缓停在面前的泊车区,乔樟走下来,微微一笑,朝她招了招手。 今天的阳光格外的明媚,柔和的洒在乔樟的身上。 淡淡的妆,浅浅的笑,一枚满绿翡翠胸针点缀在她清白的衣服上,连同她整个人,都在阳光下皎然生辉。 乔樟的眼神很明亮,这个金子般光芒万丈的姑娘,像一股暖流,落在时学谦的眼中,就让她忽然喘不过气来。 她那笑意盈盈的表情,让时学谦恍惚间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仿佛是她最想见到的人 久等啦,时博士。不知何时,乔樟已走到她面前,冲她笑道。 时学谦瞬间回过神来,心下为自己方才的怔愣感到有点尴尬,她垂了垂眸子,也笑着回道:没想到会是项目负责人亲自来接客户,贵公司真是有诚意。 乔樟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直接说道:那么,我们现在走吧。 时学谦问:谈项目的地方在哪?是公司里吗? 乔樟笑道:不是在公司,时博士去了就知道了。 时学谦果然不再多问。 两人坐进车里,随着一声轰鸣,引擎发动,像一个健康的肺。 车子平稳的滑出泊车区,游鱼一般的灵活的会进第五大道的车流中。 此时正是城市中午车流量的高峰时刻,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乔樟偏偏又选择了一条最为拥堵的干道来行驶。 似是要故意拖长行车时间。 如果时学谦比较了解纽约市的交通的话,一定会对这一行为感到可疑,但时学谦显然并不知道这些。乔樟也料准了她不知道。 红灯一个接着一个,车流行进极度缓慢。人人都堵在公路上,被挑战着耐心,喇叭声和抱怨声连成一片。 相比之下,这辆安静的红色跑车便格外引人注目,此时她的车篷已经完全被升起,裹住了车顶,人们只能隐约从半开的车窗中看到它的主人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在驾驶室里安静的坐着,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肘抵在车窗边,纤细白嫩的手指轻抵着太阳穴,此时她正转头说笑着什么,似乎和旁边副驾上坐的人相谈甚欢。 她好像根本就不在意堵车与否,甚至,她像是在享受堵车。 从敞开的一小截车窗望过去,这个年轻的女子生的极为漂亮,侧颜的线条干净优美,眸光灵动,轻易就能使人生出迷恋之心。 每当绿灯放行,与她擦肩而过的人们都会不由的在心里感慨这惊鸿一瞥:这世道,真是什么样的人开什么样的车啊。 而乔樟此时根本无暇理会那车窗外众人赞赏的目光,她正愉快的和时学谦攀谈闲聊呢。 根据她保守的估计,此次车程大约要长达两个小时。 嗯,两个小时。 时学谦并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和不相熟的人说话,她总是会带着点陌生的不自然感。 可这难不倒乔樟,乔樟可是个极其善于交流沟通的人,她清楚地知道如何跟时学谦这样性子的人切入话题,加之上一世已经对时学谦有了透彻的了解,想要和她拉近距离聊起来,完全不成问题。 像时学谦这样心思纯粹的专业人员,看似不苟言笑,其实最易收服,想要她放下陌生疏离感和你畅谈起来,方法莫过于去和她谈她的本职专业了,若是能再着重问上几个要害的关键问题,便更能搏得其好感。 乔樟深谙其道,两人一边在堵车中等待,一边寒暄着聊起来,她提了几个最近学界热门的学术问题,时学谦便逐渐放松,慢慢不再隔阂,话匣子就这么敞开了。 乔樟虽然不懂物理,但为人精明通透,顺着时学谦的逻辑谈下去,很容易就找出重点在哪里,一来二去的,直引得时学谦滔滔不绝的和她聊下去,在轻松的气氛中,话题也就逐渐从专业转化到生活上去。 两个人看似越说越投机,越聊越尽兴,时学谦更是为乔樟其人而感到五体投地,同时心里也感到一丝惊奇,她以前还从没有对一个仅仅第二次见面的人就说这么多的话呢。 而乔樟,也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更了解自己。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简直太奇怪了。 虽然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时学谦清晰地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她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两人聊了许久,车子终于驶出了那段最拥堵的路段,乔小姐真是个优秀又富有魅力的人啊。时学谦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不由感慨着称赞道,和你聊天很舒服。 听到这话,乔樟嫣然一笑,说道:因为对时博士而言,谈项目仅仅是谈项目而已,可与我而言,并不只如此。 时学谦好奇道:嗯?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吗? 乔樟一边转动着方向盘,一边直视前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当然还有其它的。 时学谦问:什么? 乔樟顿了一瞬,静了片刻,而后语气轻松的笑道:还能有什么,我们做生意的,除了谈项目以外,更重要的当然是希望交到一个朋友啦,怀着广交朋友的心意的去谈生意,重义而轻利,方是为商之理嘛。 时学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直觉乔樟方才想说的并不是这一句。 又一个红灯亮起,车子停住,乔樟显然不想给她深思的时间,侧头玩笑道:就是不知道时博士肯不肯做我的朋友呢?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28) 时学谦赶紧道:哪的话,能交到乔小姐这样一个朋友,才是我的荣幸呢。说到这里,时学谦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乔小姐,聊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昨天,她没有很留意她的名字,因她觉得,作为一个商业洽谈的负责人,只需要知道人家的姓就足够了,其他的不重要,也没必要知道。时学谦的社交欲望向来如此寡淡。 但是现在,她是真的很想知道了,这个女孩儿的名字。 听到她这句本应很普通的问话,乔樟的眼睛却闪过一丝光亮,她莞尔一笑,转头定定的凝视着时学谦,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名字啊,叫乔樟,香樟树的樟。学谦可要牢牢记住,别忘了 你可别再忘记我了。 时学谦看着她那璀璨如星辰的双眸,一瞬失神。 嗯。 ※※※※※※※※※※※※※※※※※※※※ 大家好久不见!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考研复试的事情,再加上签约的事也忙了几天,就耽搁了很久,好在现在都尘埃落定了,以后会努力更新的,还请大家见谅~ 第32章 但为君故 一路畅谈,车子最终在郊区的一座山间别墅的大门前稳稳停下。 时学谦隔着玻璃眼光扫过这偌大的豪宅,又见旁边的乔樟已经解开了安全带,一副已经抵达目的地准备下车的样子,她不由出声问道:乔小姐,请问这是哪里? 乔樟笑笑,说:这是我家。 说话间,宅子的大门已缓缓被人打开,同时从侧面轻车熟路的跑过来几个别墅的工作人员准备为乔樟泊车。 时学谦看着乔樟的表情,疑惑了,问:到你家来谈项目? 乔樟笑道:你不用把谈项目想成是一件多么正式严肃的事情,我们既是朋友,朋友请朋友在家里吃顿饭不是很正常吗?等吃过饭,咱们再慢慢谈。 时学谦听她这样说,也觉得有点道理,也对,这种小项目,对于场合也没必要太死板吧?于是便跟着乔樟下了车。 甫一进大门,瞭望整个园子,时学谦就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东方韵味,无论是其中的园林景观还是建筑装饰,都采用中式风格和后现代手法相结合的方式。 传统中透着现代,现代中揉着古典,从而显出一种独特的优雅和轻灵感。 一如它的主人。 两人一同漫步在从门口通向中庭的一条樱花大道上,此时正值初秋,樱花虽然已不再开放,但一棵棵形态各异的花树林立两边,亦有一种别具特色的抽象美感。前庭被打理的漂亮又干净。 乔樟一边走一边为时学谦介绍着这园子的布局:前面就是景观中庭后面有两栋别墅,左边那栋可以算是书房,我有时在公司没处理完的工作会带回家在里面继续处理,右边那栋是生活休闲的所在,我一般晚上都会住那里面,除非是工作实在太多做太晚,懒得跑过来,才会在左边书房睡再往后就是一个小的后花园,待会儿我带学谦一起去看看啊,我种了好多花呢 工作竟然要时常带回家来做,乔小姐还真辛苦呢时学谦默默出声。 乔樟笑道:还说我,你不也是经常在实验室搞通宵的嘛。 时学谦奇道:唉?乔小姐怎么知道? 乔樟不答她话,快走两步,领着她径直朝右边那座别墅怪过去,还一边问她:学谦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呢?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吗?哎,我告诉你哦,我做饭很有一手的。 时学谦听她说要亲手做饭,跟上来赶紧很礼貌的说道:乔小姐不用这么客气,我随便什么都可以的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谁料在前面走的乔樟听到后却突然刹住了步子。 这一下太突然,时学谦一时不防,脚下依着惯性,差点把乔樟撞倒。 时学谦像触电似的赶忙退后两步,拉开距离,抱抱歉,乔小姐,我撞疼你了吗? 乔樟转过身来,看向她,盈盈一泓秋水,不辨喜怒。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状态。乔樟在心里默默想到。 从昨天的初见到现在,时学谦在内心深处对她的距离感没有丝毫的缩短。 敏锐的乔樟已经觉察出了些微的不同。 这一世的时学谦,为什么和别人的交际中时刻都带着那么深的隔阂感?她似乎在潜意识中排斥任何能让她掀起感情波澜的事情,行止坐卧,礼数周到,她谨小慎微的用一切行为语言的零失误来为自己竖起厚厚的保护壳。而她自己则呆在那面自己建起的围城中,不出来。 这一世她的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形成这样的心理围墙? 乔樟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把时学谦的履历好好研究一遍了。 时学谦见她不说话,心下发窘,又问:乔小姐,你怎么不说话? 乔樟瞧着她,思量一瞬,说道:因为我一和你说话,你就乔小姐乔小姐乔小姐的叫。 啊?时学谦没听明白。 乔樟看着她这副认真小心的模样,心里一软,心头那点小气儿顿时就散了,她笑道:还说我客气,明明最客气的人是你啊。你到我家中做客,我们既然是相互欣赏的朋友,那么你为什么总是还用这么客气的称呼和语气讲话呢?我都叫你名字了呀。是不是我请你到这里来,让你很难为情? 时学谦摇了摇头,像回答解答题一样一本正经的答道:不是的,我没有为难,我很高兴。至于称呼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乔樟走近她一步,笑道:你也可以叫我名字。 两人只隔一步之遥,这次时学谦却没有再后退,这么近的距离,让她可以闻到乔樟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似有若无的一阵馨香,她看着她,点了点头,叫了一声:乔樟。 有微风穿堂而过,掠过中庭,吹起她们的衣角和发丝,乔樟听进耳中,嘴角绽出一抹嫣然的笑意,似乎连眸中也跃出了几丝星点。 不知是这股暖风太温柔,还是面前的姑娘太耀眼,时学谦再一次失神了。 艳得恰到好处,美得不可方物。 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真的就像是上天派下来的一样。 此时的时学谦尚且还未知道,多年后,当她身处荒凉而孤寂的无边大漠时,每每回忆起今天这个场景,回想起面前这个女子眼中的星光和嘴角的笑意,脑中便会浮现出一个温柔的字眼: 目成心许。 乔樟看着时学谦的表情,咯咯一笑,拉住她的袖子,把她带进屋子。 时学谦打眼望去,这别墅客厅的空间很大,进门玄关两侧各放着形貌精致的摆件,左边是一尊青釉双耳瓷琮,右边是一件粉彩蝴蝶纹瓷赏瓶,都是简约轻巧的造型,很衬这里的氛围。 远处,雪白的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字画无论从内容还是数量上都不在多,而在于它所营造的意境,留白的美学观念和舒缓闲致的氛围始终是东方人特有的情趣。 这屋子的布局极为高明,详略得当,格调高雅,整屋的家具物件也都透着古朴的味道,让人一踏进门来便能升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清净闲适之感。 时学谦正看着,忽听楼梯响动,紧接着传来一声:乔小姐,今天可回来的真早啊,邢冰那丫头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小姐吃饭了吗?别墅的管家邢大妈又惊又喜的走下转梯。 乔樟笑了笑,说:邢阿姨,今天我带了朋友来,自己下厨做点吃的,您歇着好了。 邢大妈是邢冰的表亲长辈,自从几年前乔樟来到纽约独自居住,有了这个山间别墅之后,通过邢冰的介绍以及乔樟父亲的安排,邢大妈就成了这里的管家,平时负责乔樟在这里的饮食起居以及庭院的打理工作。 乔小姐带朋友来玩儿啦?这还是稀罕事。邢大妈笑呵呵的走过来。 时学谦微微颔首,礼貌道:阿姨您好,我是时学谦。 邢大妈笑眯眯的看着时学谦,年纪大的人都总是喜欢礼貌又乖巧的年轻人,你们先坐,我去泡壶茶来。 乔樟让时学谦在一张宽大的木桌前坐了,说:学谦,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做饭,马上就好。 时学谦刚坐下又站起来,也说:要不我来帮忙吧还没迈步,却被乔樟笑着给推坐回去,你就老老实实等着,要是觉得闷,也可以随处转转。 时学谦见她执意,也就听话的坐下了,坐了一阵,闲来无事,便起身去看那几幅墙上挂的字画。 头起第一幅行楷书法写的是曹操《短歌行》里的四句话: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笔法行云流水,飘逸飒沓。 落款是乔樟的名字和印章。 时学谦注意到落款,不由的又抬头多看了几遍。 接下来几幅山水画都是名家岁八千的墨宝,岁八千这个书画家时学谦是听说过的,当代中国山水画的新锐代表人物,国家美术馆里陈列着好几幅他的画作,时学谦在京华上学那阵还去参观过。 正看得入迷间,邢大妈端茶走过来,边走边招呼道:小时啊,来吃点茶。 时学谦不知人已到了近前,猛地转身,幅度有些过大,不注意间,正正好给碰翻了邢大妈手中的茶盏,只听一声脆响,茶盏摔了个稀烂。 哎呦!邢大妈叫。 时学谦赶紧捉着她手看,疾声问:邢阿姨,对不起对不起,您怎么样?烫着没? 邢大妈道:我没烫着,全给撒泼在地下啦!说着又蹲下赶紧捡那瓷碎片,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时学谦见她这么说,放下心来,听她一个劲的哎呦,哎呦的叹气,就说:邢阿姨,人没烫着就好,一个茶碗而已,您也别太心疼急坏了自己,回头我一定给您赔好不好? 邢大妈听到这话,惊讶的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道:赔?小姑娘,这宣德年的霁红釉瓷盏,只怕你赔不了呦! 时学谦一愣,眨了眨眼,望着一地的红瓷碎片,一时语塞,这 邢大妈见她是真不知道,就道:我以为你和乔小姐是非常熟悉要好的朋友呢,不然小姐也不会请你来家做客。 时学谦道:我和乔小姐是才成为朋友的,现在还并不太熟。 邢大妈把捡好的瓷片放在桌上,对她讲道:乔老爷子中年得女,从小最是溺爱乔小姐,打从小姐一出生起,那里里外外用度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拣最好的给,老师也挑最好的教就拿这屋子里的物件来说吧 她手指向旁边的那张时学谦刚刚坐过的木桌,道:这一张黄花梨木的半旧桌子,是乾隆间传下来的,椅子也是配套的。又指向茶几上的一只莹莹如玉的大瓶,那是南宋官制的定窑白瓷。 这一样是民国紫檀矮几 那个是两汉博山炉 那边高的是唐三彩玲珑瓶,矮的是钧窑青钵 等邢大妈挨个指着介绍下来,时学谦已经听得傻眼了,好家伙,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家具,没想到竟然却是一屋子古董啊! 她瞧了瞧身旁的桌椅,一时再不敢往下坐了,说道:看来乔小姐和乔老先生都喜欢收藏古董。 邢大妈点点头,道:这些老东西,一部分是祖上传下来的,一部分是小姐后来收藏的,还有大部分都不在这里,在后间的收藏室里。乔老爷子也是,喜欢整这些玩意儿,那乔家老宅子里的古件,比小姐这里存的还多的多呢。 正说着,乔樟似是因听到刚才摔杯子的响声,匆匆从隔了两间屋子的厨房走过来,邢阿姨,怎么了? 时学谦低头道歉道:乔樟真对不起,刚来就打坏了你家这么珍贵的杯子。 乔樟看见桌角的一摞碎瓷片,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也很惋惜,但并没有要责怪时学谦的意思,她想了想,说:没事儿,过几天请古瓷维护师傅来看看,兴许能补上, 完整的瓷器,就算补好了,也失去了其原有的艺术价值,时学谦更加愧疚了。 乔樟问:邢阿姨,拿卧室那个绿玉斗给学谦用吧。 她这话一出,时学谦没什么反应,邢大妈心里可是给吓了一大跳。乔樟说的那件她卧室里的绿玉斗方杯,是她自己平常喝茶用的专属杯子。 于是邢大妈笑道:看来时小姐真是我们乔小姐非常喜欢的朋友呢。说着收拾了残片,重新去拿杯倒茶了。 邢大妈走后,乔樟对时学谦笑道:学谦,我炖了珍珠鸡,你爱不爱吃? 嗯,喜欢的直到这时,她才抬头去看乔樟,只这一看,又是一愣。 为了方便下厨,乔樟换了身居家的衣服来穿,舒适绵软的布料,修短合度的剪裁,有浅色的绣花落在衣襟上,一头长发松松的盘在脑后,用一根乳白色的古玉簪子固定住,额角前垂下几缕碎发,整个人看起来清瘦又温柔。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亦不过说的就是如此模样吧。 乔樟见她发愣,笑道:你想什么呢? 啊时学谦回过神来,说:我在想嗯我在想给你说,你少做几道菜,别整得太麻烦,简单一点就好。 乔樟道:那可不行!你第一次来我家里,我得好好招待。 时学谦不想烦累她,就道:你做太多,我们也吃不完。 乔樟道:我每样都少做一点,吃得完。 时学谦一时想不出辩驳她的措辞,只得重复道:总之,你少做一点。 为什么呀?乔樟不解道:你就不想多尝尝我的手艺吗?都给你说了,我做菜可好啦,你不信?说着还绕过桌角,走到她身前,瞪着她。 时学谦给她缠的没办法,笑了,边笑边说:我信,我当然信。我就是不想你太累,而且,咱们今天主要还是谈项目的事情,也不好花太长时间吃饭呀。还有啊,我到你家来一趟,光吃饭多没意思,咱们可以省下时间来多聊聊天嘛。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29) 乔樟听她讲完,也扬起一抹笑,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笑问:你不想我太累? 时学谦点点头,嗯。 乔樟笑意不减,又问:你喜欢和我说话? 呃这个问题让时学谦还真不好回答,要是答不喜欢吧,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要答喜欢吧,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乔樟见她不吭声,就又往她跟前走了一步,伸手轻捏住她胳膊处的衣服,晃了晃,说啊。 时学谦心头一动,脱口就道:喜欢,喜欢和你聊天,行了吧?但反正,你少做一点菜,行不行? 乔樟咯咯的笑出了声,这才放开手,清凌凌的眼睛盯着她,笑说道:好,都听你的。说罢便转身走了。 时学谦看着她走开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慢慢抬起一只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点了点,喃喃自语道:果然是因为昨天没睡好吗?我这心脏今儿是怎么了 ※※※※※※※※※※※※※※※※※※※※ 乔樟:到了我家,还不是我想怎么撩就怎么撩~ 第33章 茶(倒V结束) 邢大妈再次端着一杯茶来请时学谦喝。碧玉色方杯中盛着七分满的琥珀色茶汤,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时学谦道了谢,坐下尝了一口,顿觉滋味甘醇,回味无穷,好香的茶。 邢大妈听时学谦夸赞,笑道:那当然咯!这可是蒙顶山上采的极品金丝黄芽,一年也只产得三两斤,买的晚了就没有了,前些天刚从大陆寄来了三两,还是那茶山老板看在乔小姐的面上提前给预留的。现在初秋,正是喝黄茶、红茶的时令,时小姐今天来,算是有口福了。 她见时学谦爱喝,就把调茶的茶具端到桌上来,自己坐在对面,一边给时学谦续杯,一边讲道:乔小姐平常最爱喝茶,从小在家里教养得金贵,舌头又尖,是以品类一般的茶她是没喝过的时小姐你尝这茶,是不是觉得味道异常的醇香? 时学谦又喝几口,果然越发觉得甘香浓醇,源源不断的从喉咙处发散开来,盈满口腔,经久不散,于是她点了点头,对邢大妈的话表示赞同,又感到有些奇怪,就问道:这么好喝的茶,为什么不多种几棵茶树,也好多产一点?干嘛非要每年只产那么一点点? 邢大妈一听这话,忍俊不禁道:多种几棵?哪那么容易?能产出气味如此醇厚茶叶的茶树,必得是那上千年树龄的古茶树才行,茶树越古,产的茶叶味道越醇,像时小姐现在喝的茶,就是采自蒙顶山上唯一一棵一千六百年树龄的老茶树,所以每年也只能产那么点叶子呀。 是这样啊时学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邢大妈又道:还不止这样呢,茶树的寿龄有讲究,栽种的地段更有讲究。 时学谦笑道:这我倒有所耳闻,名山出好茶嘛。 邢大妈也笑道:对,是这个道理。俗语说得好: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四川雅安的蒙顶山,是天下的茶源,唐代的茶圣陆羽就是在雅安蒙顶山发现的第一批野生茶树。这个山上出的黄茶,在古代就曾有过一千年多年的贡茶史,那山上四季潮湿,降雨丰沛,雾气多,土壤肥,产出的黄茶最为地道,别的地方比不了。不仅如此,除了这些条件以外,还得要那向阳坡生长的茶树才是极品中的极品。 时学谦点点头,赞同道:这个原理比较易懂,向阳坡日照充足,有利于茶树生长和养分积累,对吧邢阿姨? 邢大妈道:就是说嘛!所以你看,特级的黄茶,既要满足千年以上的树龄,又要长在蒙顶山,还要种在向阳坡上,这么算下来,每年能产三两斤已经很不错了! 时学谦附和道:这样讲来,的确是难得的好茶了。 邢大妈笑道:说到难得的好茶,品类也还是有不少的 。等来年春夏时节,该喝新绿茶的时候,杭城狮峰山的春茶也差不多下来了,那时请时小姐再来做客,老婆子给你泡明前的西湖龙井喝,那滋味儿,也是天下一绝呢,当属绿茶中的极品。 时学谦笑笑,但愿那时我还在这里吧。 两人说话间,邢大妈手下不停,边喝边滤茶水,已将那一小撮茶叶泡了好几泡。她和时学谦说的高兴,便冲洗了残茶,去到里屋又取了另一种茶来泡。 时学谦见她把茶具用的很熟练,便直言不讳的夸赞道:邢阿姨,我看您泡茶真好看。 邢大妈哂笑道:嗨!我这老胳膊老手的,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乔小姐的茶道手艺,才是真正一流呢,我也是闲着没事干跟乔小姐学了一点儿罢了。 她泡好了,给时学谦再倒上一杯,小时姑娘,你再来尝尝这个,味道又会不一样的。 这次的汤色比之前还要深一些,红一些,时学谦小口尝了尝,说:这是什么茶?感觉香味比之前那个还要锐利些,更杀口,咽到嗓子里,也感觉更清苦一点。 邢大妈竖起大拇指,笑道:时小姐的舌头也灵的很嘞!看来也是个懂茶的行家才对,这是云南滇红。 时学谦赶紧摆摆手,说道:我哪里懂什么茶?我只是凭口感直说的,我平常都不怎么喝茶的。 哦呦!邢大妈惊叹道:不懂茶竟然还能尝的这么准,这么精细,那时小姐你品茶的天赋也算很高了。 还不等时学谦再接话,从后面就传来一声:学谦在这方面当然很有天赋了。 时学谦微微一惊,回过头来,就见乔樟笑盈盈的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邢大妈问:乔小姐要不要来一杯? 乔樟侧眼见时学谦面前的绿玉斗方杯里还剩半杯,微微一笑,说:不用了,马上开饭了,我尝一点点就行。 说着把那杯子拿过来,将剩下半口喝了,还笑着品评道:邢阿姨的手艺很有进步哦。 邢大妈笑呵呵道:还不是平常没事干自个儿在家练的,也算熟能生巧。 时学谦见乔樟若无其事的拿那杯子喝茶,心里一抖,就道:乔樟,这这是我用过的杯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这话时舌头仿佛打了结,一句话给说的磕磕巴巴的。 乔樟转头朝她笑道:这本是我的喝茶杯子,给你用了,我倒不能再用了? 时学谦一听这是她的杯子,心里又是莫名一抖,问:唉?是你的茶杯?那你为什么要把你的杯子给我用? 乔樟理所当然的道:因为你把之前邢阿姨给你倒茶的杯子打坏了啊。 时学谦道:打坏了,可以用其他的呀,你家没有其他茶杯了吗? 乔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笑道:没有。 这 这么大的家里怎么可能再找不出其他杯子?明知道乔樟大概率是在瞎说,可时学谦偏偏又没有办法反驳她。 乔樟看着她的表情,继续笑道:不信,你去找好了。 时学谦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搜一遍,第一次来人家家里,她不可能做这么没有礼貌的事情。 乔樟靠近她瞧了瞧,又笑道:咦?学谦,你耳朵怎么红了? 时学谦耳朵本来没怎么红,被乔樟这么一说,反而红起来了,她自己都感觉耳朵尖有些发热,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调回视线,盯着桌面道:嗯,可能是刚才喝红茶喝多了,有有点燥热而已。 乔樟见她这副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说:学谦,你还真是从来都学不会说谎呢。 瞧着时学谦那一本正经又有些发窘的表情,邢大妈忍不住笑道:我们乔小姐偶尔就是这么孩子气,明明在外面那么厉害,在家里有时却调皮的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她收拾了茶具,说:你们两位先坐着,我把这茶具收起来去。起身端着茶具走了。 邢大妈走后,时学谦转头看着乔樟,不再和她逞口舌之快,有些无奈的笑笑,你多大的人啦? 她这本是个感叹句,谁料乔樟却笑着回答她道:二十四,比学谦小三岁。 二十四时学谦喃喃重复一遍,笑说道:我实验室里的研究生好多也是这个年龄,幸亏你不是我学生,不然我还真招架不住。 乔樟笑道:你觉得,我要是当你学生,会很难管? 时学谦点点头,道:你比我聪明得多,而且,也超出我预期的要嗯,怎么说呢,调皮的多。 乔樟问:你认为,我是故意想要逗你? 时学谦又点点头。 乔樟又问:那么你就是不喜欢我了? 时学谦顿了顿,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不喜欢你。 听到她这句回答,乔樟又咯咯的笑起来,笑声很清脆,似乎听到了什么让她感到愉快的事情。 时学谦给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问:你已经做好饭了吗? 乔樟道:快了,再多炖一阵。 哦。时学谦看看她,再次转移话题,问道:刚才,你为什么说我对品茶很有天赋? 乔樟侧头看窗外的风景,含糊道:你本来就很有天赋啊。 时学谦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又问:我是说,你为什么以那么确定的语气说出那样的论断,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天赋,你却说的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 时学谦有一种直觉,乔樟的那句话听来并不是一时兴起的胡说八道。 她话未说完,乔樟忽然转头看向了她,眼神中是时学谦看不懂的情绪,这样的眼神,时学谦参不透,却让她感到莫名的心颤,于是她停住了话头。 乔樟看了她半晌,忽而一笑,说:学谦,我远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呢。 她当然很了解她,前一世,她们可是共度了漫长一生的人,她了解她所有的脾性、喜好、习惯,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现存的人中谁最了解时学谦的内心,那必然是乔樟无疑。 遥想从前,乔樟恍惚间陷入了对她的回忆。 前世的她,簪花带酒,侧帽风流,那是何等耀眼光明,而这一世,她虽忘了一切,还历经诸多坎坷,但根骨里带的秉性天资,却是变不了的。 时学谦以为乔樟在说笑,就笑道:你又来说逗弄我的话了。 乔樟叹了口气,转而语气轻松的说道:或许,咱俩上辈子就认识呢? 这话时学谦就更加彻底不信了。 乔樟看着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半开玩笑的问:学谦,你相信人有投胎转世吗? 时学谦摇头道:我不信。我可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乔樟失笑道:可万一有呢? 时学谦道:没有万一,我的价值观使我对于这种事只能证伪,不能证实。 乔樟听后,别过了眼,不再谈下去。 ※※※※※※※※※※※※※※※※※※※※ 前几天才发现,原来签约作者的更新链接可以直接同步到微博里啊,那么为了以后方便大家及时看到更新,我会每次更新都同步一下(微博名:崔九堂前200702) 第34章 午餐(三章合一) 两人又聊了一阵,乔樟跑进厨房去看那几道菜点的火候,时学谦独自闲着无事,便再次走过去慢慢欣赏墙上点缀的那几幅字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时学谦盯着墙上的字,反反复复喃喃念叨着,似乎是想从中推测出书写之人寄予它们的心意是什么。 在时学谦的看来,从意思上讲的话,这几句话出现在客厅的这个位置,是比较违和的一件事情。但是看看乔樟家其他物件的布局就知道,乔樟绝不是一个随便挂画的人,她家的每一个东西、每一处细节,都应该是经过很用心的设计的。 因此对于这副处在如此显眼位置的字,时学谦琢磨着,应该是有什么特殊寓意的。 她正出神间,隐约有饭菜的香气远远的飘过来,钻进鼻尖。时学谦闻着这味儿,嘴角不自觉的便扬起一抹微笑,心头仿佛有微弱的暖流划过。 这样家常又安逸的氛围,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乔樟从厨房那头走过来,见时学谦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副字看,微微一笑,走过去问她:学谦觉得这几个字写的怎么样? 被她一问,时学谦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说:我不懂书法,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但既然是你写的,应该是很好很好的吧,乔樟那么厉害。 你不懂书法乔樟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想想上一世的时学谦,可是写得一手好字,尤其是那一笔力透纸背的正楷,更是苍劲有力,颇具神韵,很为当时世人所称道。 而如今,人还是那个人,只是附带的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 因着这些表象的变化,乔樟便更加迫切的想要全面的了解现在的时学谦,了解她现世的所思所想,攻克她的心。 乔樟正想着,就听时学谦指着墙上字问道:乔樟,你为什么要写这几句话,还把它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乔樟一笑,没回答她,而是反问道:这几句话,学谦最喜欢哪一句呢? 时学谦抬头把那几句话又看了看,指着但为君故那四个字说:这一句。 乔樟笑道:那我就把这四个字送给学谦好了。 嗯?时学谦奇道:你怎么送? 乔樟道:一会儿给你写一幅呗。她一边说,一边又往厨房走,饭差不多要好了我再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就有几个家中帮忙的佣人将饭菜一一摆上桌,乔樟也洗了手换了身衣服走出来。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30) 一道东安炖鸡,一道花炊豆腐,一道西湖醋鱼,一碟糯粉蜜桂花,再来一份樱桃梅子汤。 五道菜点,分别盛在精致各异的容器里,琳琅满目的摆在桌上,单看这外观颜色,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哇!时学谦瞅着几道菜,忍耐不住夸赞道:乔樟,你这做的比专业大厨都好了!米其林餐厅的厨师都不见得能做成这样。 乔樟得意一笑,毫不客气的收下她的赞赏,说道:那当然咯,早就给你说了嘛,我做菜很有一手的,只是一般人可吃不着。 时学谦点点头附和道:那是,那是,做这些一定很辛苦吧?之前不是说少做一点,你怎么还是整得这么多。 乔樟道:这还多?三道热菜,一份点心,一份汤,已经够少啦。我平常中午在公司的便饭都不止这么几道。 她在桌前坐下,笑着招呼时学谦:快坐下,尝尝合不合你胃口,光看着有什么用? 时学谦依言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却舍不得吃,问乔樟:你平时也经常给自己做饭吃吗? 乔樟道:那倒没有,平常工作太忙,哪有时间自己做饭,都是找一些餐厅的厨师订餐。 时学谦随手拿起挂在身前的怀表翻盖看了看,说:也是,你这一顿饭就做了足足有三个钟头,确实是很费功夫,平日里大概没空整这些。 乔樟笑道:嗯,就是偶尔回家看望爸爸的时候,会做一下,或者哥哥来家里的时候,有时也会做。 时学谦问:你还有哥哥? 乔樟点点头,笑道:我有两位兄长,以后可以带学谦去见见他们,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哎,怎么越说越远了,你快尝菜。 哦,好。时学谦一眼看过去,只认得一道西湖醋鱼,就先尝了这道。 鱼身不大,上面均匀的浇着一层平滑油亮的糖醋,色泽红亮,胸鳍竖起,外形美观,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吃在嘴里,更觉鱼肉嫩美,酸甜可口,还带着点淡淡的蟹味。 时学谦刚吃一口便眼中放光,忍不住又吃一块。 怎么样?乔樟问道,眼中有点期待的模样。 时学谦自然大赞:以前我去杭州的时候也吃过那楼外楼的西湖醋鱼,但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你做的这一个了。说话间又伸筷拈了一块。 乔樟见她爱吃,莞尔一笑,又把那道东安炖鸡往她跟前推了推,说:那你再尝尝这个。 这道东安炖鸡也很夺目,鲜嫩肥美的珍珠鸡去了骨,炖的很入味,浸在姜黄色的浓稠汤汁里,鸡肉上的花刀也切得里外匀称,纵横有序,极为漂亮。汤汁顺着刀功纹理渗进肉里,显得滑嫩饱满。 时学谦仔细瞧了瞧,笑赞道:乔樟,你这刀功也好厉害啊。这是什么菜? 这菜叫东安炖鸡。乔樟一边给她说一边拈了一块大小适中的鸡肉放在小瓷碗里,又拿勺盛了些汤汁进去,汤汁刚好没过肉块。 她把碗递给时学谦,这道菜要连汤一起喝才好。学谦应该不喜欢太腻又太咸的味道吧,我特意摘掉了肥肉炖的,还放了些配菜,又少放了些盐,这下应该不会腻,也不会咸。 时学谦接过来,先喝了口汤,果然浓郁鲜美,但又不觉油腻,味道很合自己胃口。 她一口气喝了半碗,回味半晌,说:这个汤的味道很特殊啊,怎么感觉不只是鸡的香味儿。 乔樟笑了笑,竖起大拇指,说:尝的很对! 时学谦来了兴致,问:那还有什么? 乔樟道:这汤其实原本是用海鲜炖的。先把海鲜文火炖一个多小时,等海鲜的精华都入到汤里之后,就把海鲜都过滤掉,然后再用这个汤去炖珍珠鸡,再小火炖上两个小时,这才够味道。 时学谦又喝一口,确实有股浓香的海鲜味,便问:海鲜?什么海鲜? 乔樟掰着手指头数:有龙虾、扇贝、海参、蟹、鲍鱼、牡蛎、三文鱼炖的时候,投料的次序也有讲究,哪几种先放、哪几种后放才能让汤充分吸取食材的精华,都要很注意的。 等乔樟介绍完,时学谦惊讶道:这么多样啊!她想了想,说:那海鲜也太可怜了,这菜不该叫东安炖鸡。 乔樟笑道:不叫这个,那叫什么? 时学谦也笑道:应该叫东安海鲜炖鸡汤。 乔樟忍不住笑出了声,边笑边说:你起的这名字一点也不顺口,不好,不好。 时学谦道:我也是为那些食材鸣不平呀。你想想,你用的那些海鲜,随便拿出来一个在平时都是一道大菜,现在呢,统统沦为了配角,名字起的跟人家毫不沾边,生生埋没了人家的功绩,这多可怜啊。我们出论文的时候,那些帮忙做过重要实验的学生,都好歹给个二作露个脸呢,你这菜倒好,提都不提人家一下 时学谦一本正经滔滔不绝的在那讲,乔樟看着她那表情,越听越好笑,最后直咯咯笑的弯了腰,时大博士,这是吃饭好不好,竟然还扯到论文分析去了 时学谦见她笑的欢,就停下不讲了,也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静静看着她。 乔樟抬眼望见时学谦那温温润润的眼神正注视着自己,心里蓦地一动,脸有点红。 就是这种眼神,这种乔樟再熟悉不过的神情,无论见到多少次,她都会深深为之心动。 这样的眼神让她觉得,好像在这整个世界上,这人的眼里心里,此刻只有她。 曾几何时,她也曾无数次被这种眼神关切的注视过 不过那都是,上一世的事了。 乔樟有点不好意思的垂了垂眸子,小声问:你是故意逗我笑吧。 时学谦老老实实的点点头,笑道:是啊,我见你听得挺高兴的,就顺着说下去了,想让你再多高兴一阵。 乔樟微微而笑,面上飘过一丝郝然,伸手把她的碗拿过来又盛了一碗给她,这个汤尝着不腻,其实大补,你虽然爱喝,饮用也要适量才好,这一碗喝完后,就差不多了,不可再多。 好。时学谦接过来,慢慢喝完了。 东安炖鸡旁边的青瓷盘子里,装着一撮颜色各异的小丸子,有白的、绿的、红的、黄的等等八、九种颜色。盘角上还点缀着几朵萝卜刻的小花,看着有几分可爱,盘面的布局也很协调。 时学谦欣赏了一会儿,问:这个是什么,鱼丸吗? 乔樟道:这不是鱼丸,是花炊豆腐。 豆腐?时学谦好奇道:这旁边的摆盘小花也是你刻的吗? 乔樟道:对啊,这满桌子的东西,每个都是我做的。 时学谦钦佩的看着她,好巧的手啊! 她用小勺舀了一个绿色的丸子,放进嘴里尝一尝,入口即化,豆香中掺着点淡淡的茶香,就问乔樟:这又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乔樟笑道:很简单啊,蒸的时候把茶叶铺在豆腐底下一起蒸就好了。 哦那个粉红色的呢? 乔樟道:粉色用的是玫瑰花,不过这个要更复杂一点,玫瑰花瓣太嫩,直接蒸效果不好,要先用草纸做封,在陶罐里醮上两小时,再涂到豆腐丸子表面去拿去蒸才可以。 也是很费功夫啊。时学谦舀起一个一尝,果然有股淡淡的花香味。 接下来再尝黄色的,有点酸甜味,时学谦不等乔樟介绍,就抢先道:是不是水果? 乔樟笑道:是。是菠萝。 随后时学谦又问她怎么做的,乔樟也就仔细的告诉给她听。 两人一个吃一个讲,把各个颜色的豆腐丸子都品尝了一遍,最后还剩白色的没吃过。 时学谦问:白色的,难道是不作任何加工的原味吗? 乔樟这次却不肯干脆的讲了,只笑了笑,对她说: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时学谦不作他想,一口吃下去,顿觉一股刺鼻的味道冲上来,呛得她差点流眼泪,她忍着难受,好不容易才咽下去,一边咳嗽一边道:你竟然咳放咳咳放这么多的芥末! 她赶紧拿水杯灌了一大口水下去,一抬头,却见对面那位始作俑者早已笑的花枝乱颤,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情知是乔樟有意要这么戏弄自己一下,时学谦却也一点都不生气,又喝了好几口水,方缓过劲来,玩笑道:乔樟,吃你的饭真是件危险的事啊,一不小心就落进你的圈套了,看来我下次得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才行。 乔樟也慢慢平复下来,手肘搁在桌上,托着下巴,笑问道:明明那么难吃,为什么你最后还是咽下去了? 时学谦道:那你让我怎么办?总不能当场吐出来,毁了你这一桌子的好菜,也让你见了难受不是? 乔樟想了想,笑道:嗯,这样想问题,还真是学谦你一贯的风格呢。 她见时学谦依然不好受,一直咳嗽,就赶紧把旁边那碟点心推过去,说道:来,吃一块点心,压一压。 时学谦看着那碟明黄小巧的细点,却不敢再吃。 乔樟看出她想法,就笑道:怎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你放心,这次绝不会再坑你啦。学谦不是最喜欢吃桂花糕吗?这是我好久才做出来的,还加了蜂蜜呢,面皮也是挑最好的糯粉蒸的 时学谦哪经得起乔樟这么一番温言软语,还不等她说完,就拿起一块尝了,果然香甜可口,完全符合自己的喜好,吃了一小块,说道:这个比市面上的桂花糕要更甜一些。 对啊。乔樟见她吃的高兴,就笑眯眯道:我猜学谦喜欢甜食,就多加了点蜜进去。 时学谦又拿了块糕点来吃,目光落在那道花炊豆腐上,又把其他的菜轮流扫视过一圈,随口自语般的笑说道:还真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做饭给你吃的人在每道菜的背后都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乔樟微微一愣,似是被她无意间的一句玩笑话给说到了心坎上,喃喃出声:学谦 时学谦回味着口中糕点的甜美,没有察觉到乔樟这细微的情绪波动,只是继续笑道:乔樟,以后谁要是娶了你,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乔樟嫣然一笑,说:不用八辈子,一辈子就够。 什么?时学谦没理解乔樟的意思。 乔樟也不和她解释,拉过那装樱桃梅子汤的白瓷盆,准备给她盛汤。 时学谦见她动作,忽然想到这么半天了乔樟还没有动筷,赶紧把手搭在汤勺上,阻止住她,准备劝她也吃一点。 乔樟见她阻止,不明所以,干嘛?你连吃了那么多块桂花糕,也该腻了,喝点梅子汤爽爽口比较好。 还不待时学谦开口,乔樟就拿开她的手,照旧盛了一小碗汤推给她,还一边很有耐心的说道:学谦可能不太爱吃很冰的东西,所以我没有在这汤里加冰,为了口味清爽,也只是弄凉了一点点,温度正好。又加了点樱桃,用来调和青梅和杨梅的酸味,你应该会喜欢的。我不知道学谦平时在实验室工作的时候有没有喝饮料的习惯,但是这樱桃梅子汤在夏末初秋的时候喝一喝,对身体还是很有益处的呢,尤其是对平常脑力劳动多的人更好,可以放松神经,愉悦心情 时学谦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碗酒红色的梅子汤,听着乔樟慢慢给她讲的话,心下忽然觉得有些感动,胸口某个地方渐渐发酸。 已经有多久,没有吃到过这样一顿全心全意专为自己量身而做的饭了? 已经有多久,没有在像家一样的地方吃过饭了? 已经有多久,不曾遇到过对自己如此细微体贴的人了? 这些是时学谦十年来都不曾再体会过的温馨场景,而如今却被一个叫乔樟的人纷至沓来的呈现在面前,不经意间,轻易便勾动了她深藏在内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戏文里怎么说的来着,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糖,碎冰破壁当啷响 乔樟这个女子,她太懂得如何在细节上攻克一个人的内心了。当她用心去待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能逃得掉。 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愿对时学谦一人用心。 时学谦看着这一桌子的佳肴,一股浓烈的情绪不受控制的扑面而来。 这情绪来的太突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还不及调整,一时不防,一眨眼,眼泪就滚下来了。 这眼泪一流出来,把乔樟和时学谦自己都吓了一跳。 乔樟见到她的眼泪,心里一紧,学谦,怎么了 时学谦觉得尴尬极了,低了头,抬手拭掉流到脸颊上的泪珠,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生理性流泪了我们继续吃饭吧,我没什么事就是,突然一下子有点儿 向来礼貌周到的时学谦从未出过像这样的纰漏,于是她尴尬又语无伦次的向乔樟解释着,道着歉,却在抬头间见到乔樟那充满关切担忧的眼神时不由停住了嘴。 她们就这么对视了半晌。 乔樟忽然开口了,学谦,在我跟前,你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并且,不需要向我解释,更不需要道歉。她笑了笑,目光很温柔,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时学谦静静的看着乔樟,看了有那么一会儿。 她向来是个很善于管理自己情绪的人,隐忍和克制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标签,但是在乔樟此时的话语中,在乔樟那像春风一般温柔的眼神中,好似一瞬间,时学谦卸下了所有的防御。 这还是第一次,时学谦主动想要和一个人打开门户的交流。 第一次,有了向某个人倾诉的愿望。 谢谢!许久之后,她听到自己这样轻声说道。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31) 时学谦垂眸扫了一圈桌上的珍馐,轻轻的叹了口气,有点难为情的笑了笑,开始对乔樟慢慢讲道:我从十七岁起就没有再吃过家里做的饭了。 她停顿了一下,那时妈妈刚去世了,也没别人本科的时候,天天吃大食堂,那时候我的生活状况有一点紧,所以大学四年基本没吃过外面的饭,好在我们学校的伙食还不错,也算物美价廉。 乔樟默默的听着,慢慢捏紧了手,心有点疼。 时学谦只是自顾自的讲下去,后来到了麻省,就改善了很多,虽然因为每天实验工作都很忙,根本没时间自己给自己做饭,所以还是通常选择去学校餐厅吃饭,但偶尔空闲的时候,也会去大餐厅换换口味,就当作放松一下。之后,我博士毕业去了剑桥一年,又去了德国亚琛工大一段时间,最后收到麻省的邀请,又回来。 其实这么些年来,我也算周游过世界了,也吃过很多很美味的餐厅,但是偶尔,极偶尔的时候,也会想,要是再能吃一顿我妈妈做的饭就好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妈妈能把我的口味喜好拿捏的恰到好处,这是其他任何顶级厨师都比不了的,无法取代的。 她抬眼看向乔樟,笑了笑,所以,今天很谢谢你,乔樟。我万万想不到,有一天,我会遇到一个如此了解我的人。说来也奇怪,我们认识才不到一天,但是,你却总是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吧。我也更加万万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乐意花上三个小时的时间来全心全意专为我做一顿饭,用心去猜想我的喜好。于是,我觉得很感动,就情难自禁了一小下。 她这一通长篇大论的说完,乔樟微微一笑,我说过,你无须向我解释的。 时学谦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在向你解释,我只是想把这些话告诉你而已,只是单纯的想让你听我讲。 说到这,她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不是有点絮叨? 乔樟笑着摇摇头,说:没有,我喜欢听学谦讲话,学谦想要说什么,都可以随时告诉我。 时学谦看着乔樟,心头猛地一惊,意识到一件事:以前,她的世界中从来都是填满了学术研究工作,她根本不肯分出哪怕一点心思来放到其他事物上。于是,即使她不曾再品尝过家里的饭菜,不曾再体会过家人的温情,也并不觉得悲苦,因为,她以前从来都不在乎这些。 十年来,她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物理上,她只觉得物理的世界充实而有趣,其他一切事物都可忽略不计。可是如今,和乔樟的相处,却让她对这些细腻的俗尘琐事产生了如此大的留恋感,挑逗起她向来波澜不惊的心绪。 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悄然变化,只是作为当事人的她尚不自知 乔樟见她忽然不说话了,就问:你在想什么? 这次时学谦却不告诉她了,对于内心的这点微妙的小变化,她条件反射似的不想让乔樟知道,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时学谦想了想,笑道:咱们都说了这么半天了,你到现在还一口饭都没吃呢。刚才你盛汤的时候我就想说来着她一边说,一边寻了一块最好的鱼肉夹到乔樟的碗里,你也吃一点吧,这么好吃的菜,自己不尝尝吗?又抬手盛了一碗炖鸡汤,放在乔樟手边。 乔樟看着自己碗里的肉,浅浅一笑,拿起筷子,从善如流的吃了。 两人边吃边聊,一顿饭吃的甚是舒心,吃完后,乔樟安排家里的佣人收拾了桌子,就要请时学谦到院子里转转。 时学谦却不想和她现在再出去玩儿了,她们此行的正经事可还没谈呢! 于是她赶紧拦住兴致勃勃的乔樟,说道:乔樟,这个先不急,等会儿再转也是一样,咱们先把正经事谈了吧。 乔樟眨眨眼,正经事?什么正经事? 时学谦惊讶的看着她,说:当然是项目的事情啊,这难道不是咱们今天应该解决的最重要、最正经的事吗?! 哦乔樟恍然的点点头,经这么一提醒,她才记起来今天把时学谦带到她家里来的名义是什么。 乔樟想了想,却不依她,说:那咱们先去后面的花园转转,再回来谈项目也不急嘛,那么小的项目,一会儿就谈好了。学谦不想去看看我种的花吗?之前说好了要去看的。 时学谦眼见已到了下午,心里放不下这件事,同时又对乔樟一推再推的态度有些不解,于是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问道:乔樟,你看着也不像那种会拖延工作的人啊?为什么老是拖着这事,你现在就那么想玩儿吗?我看,咱们还是先谈项目吧,谈完之后,再干别的事,好不好? 乔樟瞧她片刻,问道:那谈完项目的事以后,你打算干什么去? 时学谦被她问的没头没脑的,好笑道:不是你说要去转花园。 乔樟眼中一亮,拉住她袖子,说道:那咱们可说好了,谈好项目以后,我们就去后花园,你说好了。 时学谦一愣,她这才隐约明白乔樟一拖再拖的意思了。 她笑了笑,直言道:你放心,我不会谈了项目就跑的,我已经和实验室请了一段时间的假,不急着今天就赶回波士顿,再说,我也想和你多待一阵,就当休假好了。 乔樟听她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揭发了自己的意图,脸上就挂不住了,颊边飞过一层红晕,放开她袖子,嗔瞪她一眼,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去拿项目书。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时学谦被她那一眼瞪得一头雾水,望着乔樟匆匆而去的背影,很是费解,喃喃自语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乔樟回来的时候,两人在客厅的一张小方桌前坐下,乔樟把一叠薄薄的项目协议书递给时学谦。 末页的上一栏中的被授权方(乙方)签字的位置已经洋洋洒洒的签好了乔樟的名字,乔樟给她指着下面那栏授权代理方(甲方)的空白,说道:既然弗伦克尔教授已经全权让你代理这件事,那么你只要在这里签字就好了。其他的事情,我们公司会处理。 时学谦把这薄薄的几张纸翻了一遍,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乔樟,疑惑道:你们公司竟然真的答应了弗伦克尔教授的所有条件? 乔樟点点头,笑道:是的,我们很看好他的这个专利,开发好了,大有可为,而我们也有这个自信。 时学谦还是有些不确定,WH公司的态度和沃森公司的实在差异太大,于是她道:可是,我这位从前导师的某些要求毕竟比较苛刻,可能会给你们带来很大的风险。 乔樟道:这个我们都清楚的,之前市场部已经给出过具体的风险概率。 时学谦更奇怪了,那你们还 乔樟继续道:可是一方面,我们公司有承担这些风险的能力,这不是别的企业能够相提并论的,另一方面,我们也很欣赏弗伦克尔教授的科学情怀,最重要的是,我们对他其他的一些项目和专利也非常感兴趣,我想如果这次的合作能够成功的话,我们或许会继续尝试性的再和弗伦克尔教授展开其他项目的商谈。这对我们来说,好处不言而喻。 乔樟说的可谓是头头是道,但严谨的时学谦还是从中觉出了一丝端倪,首先,以WH的体量,的确承担得了这些风险,这是他们比沃森更有底气的原因,但至于尊重情怀,时学谦是不太相信的。在商言商,情怀总是被摆在最后一位的考量因素,之前在和弗伦克尔教授的通话中对方早就提醒过她这一点。 而对于想要和弗伦克尔继续进行合作这种理由,时学谦也是有点怀疑的。她虽然之前中间有长达两年的时间没有和自己的这位导师共事过,但也知道他大概的研究方向在哪一块。据她所知,弗伦克尔其他的研究项目和专利都和WH集团所从事的主业人工智能、区块链等领域没什么太大的关联。 她思量片刻,对乔樟道:乔樟,虽然弗伦克尔教授很希望他的这项发明专利能够投入企业进行实体化应用,而且我们又成了朋友,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回去和你的上司好好再斟酌一下这件事。如果现在就这么快速决定了,万一以后要承担很大风险,你作为负责人肯定也要受到牵连的呀。所以,你还是再回去请示请示吧。 乔樟听她这么正儿八经的帮她分析厉害,终于没忍住,咯咯咯的笑出声来,有些好笑道:学谦,你到底会不会谈项目啊?哪有这么费尽心思为对家考虑事情的?你是想把这就要到嘴的鸭子赶跑吗? 时学谦被她奚落,有些发窘,坐直了,磕磕巴巴的争辩道:我我的确是也想为你着想啊。再说不是你说的嘛,重义而轻利,方是为商之本。 她话说完,乔樟又是一阵笑。好不容易笑够了,收敛起表情,点点头,也用正经的态度说道:嗯,学谦为我着想,我很高兴呢。但是呢,这件事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已经决定了,你就别瞎想了。 时学谦道:那万一到时候项目失败,公司找你追究起来,怎么办? 乔樟道:不会的。 时学谦看着她的表情,犹豫道:真的不用和你的上司再请示一下? 乔樟笑了笑,很笃定的道:不用。我说可以,就是可以。你放心好了。 时学谦奇怪了,问:为什么? 乔樟笑道:因为,我没有上司。 什么时学谦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乔樟的意思,而等她差不多反应过来了,便又是一懵。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眼中清醒,一个目带迷惑,清醒的是乔樟,迷惑的是时学谦。 静了半晌,时学谦方出声道:你是谁? 乔樟依然浅浅的笑着,回答她道:我是乔樟。 她当然知道她是乔樟,可乔樟又是谁?时学谦想问的是这个。 时学谦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她不会对自己的朋友问出一些咄咄逼人的尖锐的问题,她不习惯那么做。 于是她换了种听来比较委婉的问法,她抬头环顾了一下这个价值连城的客厅,问道:你是千万富翁吗?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呃我是指,以美元为计量单位。 乔樟笑了笑,说道:我不是千万富翁 哦。时学谦点点头。 然而还不等她点完,就听乔樟继续道:我是千亿富翁。 看着时学谦再次愣住的表情,乔樟也平淡的补了一句:我指的,也是以美元为计量单位。 两人再次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晌。 这一回,一个眼神逐渐归于平静,一个眼中却藏着丝紧张和不安。 平静的是时学谦,不安的是乔樟。 又静了片刻,时学谦低头看向面前的那几张薄薄的项目协议书。 她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但同时也有更大的疑惑笼罩在了心头。 身家能够达到千亿级别的人物,全球也没多少,乔樟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也是,她早该料到了才对。 拥有如此精致高雅的豪宅;满屋子的家具一大半都是古董;连家里的一个看管庭院的老妈子都谈吐不凡,还颇懂些茶道和文玩鉴赏 这样的一个所在,其主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再看乔樟其人,就更能说明问题了,如此钟灵毓秀的人物,满天下也温养不出来几个。 她抬起头来,笑了笑,开口道:原来是WH集团的掌舵人,失敬啊。 乔樟捏紧了手,说道:学谦,我不是故意要隐瞒 我知道的。时学谦点点头,并没有介意此事,她笑道:你从来没有对我介绍过你的身份,我也没有专门问过。你与我来谈这个项目,我就想当然的认为你是这个分公司的项目的一个负责人,这都是我自己瞎猜的而已。你并没有什么不对。 时学谦心下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在她看来,这都要怪她自己反应迟钝。 她顿了顿,继而还是问出了那个心头升起的问题:可是,乔樟,让我很疑惑的一点是,你既然是这样的身份,那么由你亲自来和我谈这个小项目,似乎不太符合常理吧?你这是为什么呢? 果然,心里不藏事的时学谦还是问出了这个让乔樟感到紧张和不安的问题,这个让她不说谎就难以回答的问题。 可是,她的内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对时学谦说谎的。 这个矛盾点,才是令乔樟一直有点不安的原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乔樟想了想,决定能坦诚一点就多坦诚一点,她说:因为,我想结识学谦,和学谦做朋友。 原来是这样。时学谦笑道: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了。 可是乔樟的回答并不能让缜密的时学谦彻底消除疑虑,她回忆起了昨天晚上她们初见时的场景,就问:那昨天晚上在希尔顿商务会所你找我吃晚餐谈项目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之前就认识我? 时学谦的问话很随意,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像是在问一个平常的问题,但却让乔樟有点棘手。 乔樟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她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整合出一条合适的回答来,思量片刻,笑道: 那倒没有,我也是在希尔顿第一次见到你的。至于和你谈项目是因为当时我的助理告诉我弗伦克尔教授的专利已经和沃森方面谈崩了的消息,而当时我们集团负责这方面的分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又不可能马上赶过去。我那时在那正好也没什么事,就让助理请专利代理人也就是你上来先和我谈着。我们聊了一顿晚餐的时间,席间,我们相谈甚欢,我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人,便进一步萌生出了想结识你、和你交朋友的想法,于是今天趁着自己又比较空闲,就来见你啦,顺便也可以敲定项目的事。 这次乔樟就真的是谎话连篇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32) 时学谦毫不犹豫的信了。 乔樟不愧是乔樟,现编出来的谎话都能这么天衣无缝。 时学谦了然的点了点头。但是,明明逻辑上如此严丝合缝的说辞,她的心中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疑感,但具体哪里可疑,她也说不出。 就这样?时学谦问。 就这样啊,不然还能怎么样。乔樟笑道。 时学谦看着乔樟的表情,鬼使神差的又问了句:没有其他的了? 乔樟语气轻松的道:其他的?还能有什么其它的?难道你要我说,我之所以认识你,是因为我早就认识你了,其实,我们早在上辈子就认识,关系还匪浅,于是这辈子我见到你之后就一眼认出了你,然后再和你结识,做了朋友之类之类的。这种说辞和前一种,你信哪个? 时学谦当然不会相信这种荒诞的说法,她以为乔樟是在胡说八道的逗她玩儿,于是她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不及思索的说:我当然信前一种。 乔樟也笑了,那不就得了,还问什么。她转开了目光,侧过头看向一边,眼中明灭,不知在想些什么。 ※※※※※※※※※※※※※※※※※※※※ 今天入V了,你们还在吗? 第35章 花园(二章合一) 签好合同,乔樟便带着时学谦去了位于别墅后面的花园,这花园不算太大,但处处安排的具显精致。 今日的阳光很好,一眼望去,花园里一派姹紫嫣红之象,使人一见便心生喜悦舒畅。有三三两两穿着工作服的花匠在花田里忙碌,悉心照料着这里。 乔小姐来啦!今天下班真早啊!两人并肩走在花园小径上,一面欣赏着周边的花朵,正在工作的花匠们见到乔樟来了,纷纷向她打着招呼,乔樟也笑嘻嘻的回礼,一副熟络的样子。 平常乔樟下班后若有空闲时间,也常常来这里和花匠一起打理花草,既是爱好,也可当作放松神经。 两人一边走,乔樟一给她介绍着身边那一丛丛花的品种。乔樟选种的花,必是难得的名种,名字也都起的悦耳,这一片叫步步生莲,那一片叫羽衣霓裳,还有绯爪芙蓉、花鹤翎等等,色彩绚丽,美不胜收。 二人在阵阵馥郁的花香中边走边聊,赏玩半晌,时学谦对个个都赞不绝口。 乔樟见她听得认真,就道:这外面大片种的,都还不太稀罕,那中间小花坛里,才是珍品呢。说着就领她朝中央走去。 时学谦走近一看,果然眼前一亮。只见这花坛里的三颗,一红一粉一白,都是脸盆大小的样子,长得繁茂,花朵结构奇特精巧,六角花冠,塔形层次分明,排列有序,大气美观。 时学谦看了一会儿,问:这又是什么品种? 乔樟笑道:这叫十八学士。 十八学士?时学谦有点好奇,为什么叫十八学士? 这就很有讲究啦。乔樟见旁边的矮灌上有几缕枯枝,就拿起旁边工具筐里的小剪刀,一边修剪枯枝,一边慢慢给她讲道:你看这密密麻麻的层次,每一朵花少说也有一百二十片花瓣组成 至少一百二十片?时学谦惊道。 乔樟点点头,继续说道:而且呀,你凑近看,相邻两角花瓣排列有二十轮左右,一般来讲呢,好多为十八轮,故称它为十八学士哎,学谦,过来帮我一下 哦,好。时学谦过去依着乔樟的指点,帮她把灌木深处的枝叶扒开,好方便她修剪。 挨得近了,时学谦顺便侧头数了数这三朵花的轮数,有的十八轮,有的十九轮,就问:那为什么不叫十九学士,也不叫二十学士,非要叫十八学士?我觉得二十学士更顺口,好歹是个整数啊? 乔樟一听这话,咯咯咯的笑起来,说:因为十八学士本就是个历史典故啊,于是为了凑雅,就叫十八学士了,学谦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典说话间,时学谦转过头来看向她,一转之下,却发现两人的脸挨得极近,相隔不足分米。 两人心头俱是怦然一跳。 时学谦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想立刻撤远一点,但手里帮乔樟扶着花枝,也不好动作,想把头再转回去,但那样又显得刻意,就更不自然了。 没奈何,顿了片刻,她反应不出该怎么办,就只得结结巴巴的继续道:典典故呢? 乔樟似乎要比时学谦从容得多,也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时学谦一瞬的无措,她还是一边去剪里面的枯黄叶子,顺手把刚剪下的枯枝放在时学谦还空闲的那只手里,一边慢慢讲道:就是《新唐书》里面记的一个故事,说的是唐太宗李世民在在宫城西开文学馆罗致四方文士,以杜如晦、房玄龄等十八人为三拨,每日六人值宿,与皇帝谈学问,讨论文献,商略古今,因而史上号为十八学士。就是这个典咯。 时学谦见乔樟这么从容,自己也就淡定起来了,细细听完后,点点头,说道:乔樟,你怎么什么都懂啊?好厉害。 乔樟微微一笑,说:学谦也懂的很多啊。 时学谦哂哂一笑,不好意思的道:我哪懂的多?我就知道个物理。 乔樟道:术业有专攻嘛,能把物理研究通也是很不容易的。说着还侧头瞧了她一眼。 离得这么近,时学谦能清晰的看见乔樟那一双灵灵有神的眸子和嘴边的笑意,眸光清澈,笑意嫣然,还有她那长长的漂亮的睫毛,沾染着阳光,蝶翼般轻颤着。 看着看着,时学谦便不由自主的有些呆住了。 乔樟的脸有点红,问:你盯着我干什么? 时学谦猛地回神,道:嗯我我总觉得我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乔樟眼中一亮,却向她戏谑道:时学谦,你搭讪女孩子的方式简直太烂啦。 时学谦顿时脸涨的通红,腾的一下直起腰来,辩解道:我我没有想要搭讪什么的,我是说真的 看着她这副又窘又急的样子,乔樟没忍住,噗嗤一声咯咯咯的笑起来,声音清脆又悦耳。 时学谦见她笑,才知道是被她戏弄了,心下松了一口气,有点无奈的笑道:乔樟,你就这么爱逗着我玩儿吗? 乔樟笑够了,说:你怎么跑开了,快来帮我扶树枝! 哦,好好好。时学谦赶紧又弯腰帮她扶好。 乔樟慢慢剪着,问道:刚才这话,你跟你跟几个人说过? 时学谦道:当然就你一个了,我老感觉咱俩以前就见过,有种很熟的感觉。 乔樟又问:见过?在哪见过? 时学谦道:我一时想不起来,也说不清,好像是梦里见得一样。 乔樟笑道:哦,你是想说,我是你梦中情人? 时学谦急了,不是那个意思! 乔樟笑的更欢,又道:那就是想说,我和你梦中情人很像? 时学谦又忍不住直起腰来, 哎呀,都不是!我哪有什么梦中情人。 乔樟吃吃的笑了,点了点头,说道:我就说咱们有缘嘛,说不定上辈子就认识呢,你还不信。 时学谦听到这句,也笑了笑,随口道:也许真是有缘吧。她看看花坛中的花草,问:你剪好了吗,还用扶吗? 乔樟道:剪完了,不用了。 时学谦就把枯枝都扔进旁边的杂草篮子里。 两人又在花园里逛了一大圈。乔樟拉她在花园旁的一条木质的长椅上坐了歇息。从这个位置,可以俯瞰整个花园,黄昏时也可以眺望夕阳。只不过现在还正处半下午,太阳老高,还没有夕阳可赏。 两人并肩坐在椅子上聊天晒太阳。时学谦看着这些花,问道:乔樟,你这花园里怎么大多都种茶花?你很喜欢茶花吗? 山茶花又名玉茗,也叫曼陀罗花,形态清美,品种繁多,单乔樟这花园里,少说也有几十来种。 乔樟笑道:对啊,我喜欢茶,也喜欢茶花。小时候和爷爷住在江南祖宅里,后山有一片茶园,我就经常在那里玩儿。 时学谦有些好奇,又问:你小时候是在国内生活的?你英语说得这样地道,我以为你是出生在美呢。 乔樟道:当然不是啦。我是十二岁才来这里,之前一直住在江南祖宅。 时学谦道:那为什么是那时候来呢? 乔樟道:因为父亲和哥哥们都在这边工作啊,再加上那时爷爷去世了。 时学谦听到此处,歉然道:真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乔樟笑笑,道:没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看向时学谦,说: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工作和事业上好几代人以来都是以美国为根据地进行发展,但我们却是很依恋故土的,江南有一所明朝就传下来的祖宅一直都在。我们乔家的人,小的时候都会在祖宅里长大,长大以后才会来美国。老了之后呢,把事业交给子女,自己也都会选择回到江南祖宅里去安度晚年,颐养天年。 时学谦默默的听着乔樟给她介绍,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故乡的情感是无法取代的。 过了一阵,时学谦忽然想到了什么,就问:乔樟,你姓乔,那么那个华人工会听说也有个乔家,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在华人圈,尤其是唐人街那块,那是经常耳闻的一个家族。 乔樟一听,笑道:你是指全球华人工会会长乔老先生吗? 时学谦道:这具体的我倒不清楚,我平常也没参加过什么社会活动,不太了解工会的情况,但因为大家经常提起,才知道一点点,说是这个家族对华人很好什么的。 乔樟笑道:那是我爸爸啦。 啊?时学谦惊讶道:原来是这样 那这么说来,那位久负盛名的被称为唐人街教父的老爷子,竟然和乔樟是这样的关系。 惊讶的同时,她心下也不由感叹的想到:果然世界名流圈就是一张各种血缘关系织成的大网啊。 乔氏财团,这个位列全球十大财团之一的威名赫赫的华人财团,即使是再消息闭塞之人,也都是有所耳闻的。 直到这时,时学谦才更为清晰的认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乔樟见她问起乔家,就问:学谦,你问这个干嘛? 时学谦道:那是因为一方面你也姓乔,还那么厉害,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关系,还有就是我在北美和欧洲待着的这些年,也的确经常听说这个家族,而且我有很多华人朋友也在事业上比较得益于乔家的扶持。还有就是我自己其实也是和你们乔家有点渊源的,只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所以想起来就想打听打听。 咦?学谦居然和我们家有过关系?还是很多年以前?乔樟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快告诉我,是什么? 时学谦想了想,说:这个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她还没开始讲,乔樟忽然站起来,说:既然说来话长,那咱们就慢慢聊,不过干讲也没意思,我去拿点东西来吃,你在这等我。 时学谦果然就在椅上坐着静静等她,望着整片郁郁葱葱的花田,阳光柔和的洒在身上,有微风轻抚过面颊。 时学谦舒服的眯了眯眼睛,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惬意悠闲的状态了。 她正出神间,乔樟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个长条形的盒子,还坐在她身边,把盒子放在两人中间。 这是什么?时学谦问。 乔樟笑道:是巧克力,学谦不是喜欢吃甜的吗?我想起来家里有这个,就拿来了。 她把盒盖打开,里面依次嵌着一排六个颜色各异的小圆形巧克力块,每个上面都刻着一个精致细密的纹样。乔樟自己先拿了块尝了尝,笑眯眯的道:很好吃,你也吃一块吧。 时学谦拿第二块放进嘴里,果然味道香甜浓郁,口感细腻丝滑,还带着点淡淡的苦味。 时学谦本就是很爱吃巧克力的人,这一尝之下,就知是好物,当即大赞,的确很好吃。这是什么牌子的,我回去也买一点。她把乔樟手里的盒盖拿过来,左看右看,却不见任何标签。 乔樟笑道:这个巧克力,你买不到的,是一个法国的巧克力世家的匠人爷爷专门做给我的,那个爷爷很喜欢我,我幼时也经常去欧洲拜访他,他现在一般都不亲手大量做巧克力了,除非是很熟很喜欢的人,才能订到。 时学谦道:哦,那确实是平常买不到了。有点惋惜。 乔樟见她表情,知道她是真的很爱吃巧克力,就笑道:学谦要是很喜欢这个味道,我下次可以多订一些送给你。 时学谦道:那太不好意思了吧。 乔樟知道她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就说:那有什么,那个爷爷本来就很热爱给喜欢的人做巧克力,几乎每月都会给他的熟人朋友们寄去几盒,就当退休后的消遣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那下次他再寄来,你就到我这付钱买好了,他要是知道我的好朋友也很爱吃他的巧克力,一定很高兴。 时学谦见她这么说,点点头,道:通常别人订那位大师的巧克力,都是要多少钱一盒? 乔樟想了想,给她大概说了个数字。 时学谦听后,没说话,又从盒里拿一块吃起来,细嚼一阵,慢慢咽下去。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33) 乔樟见她动作,有点不解,问道:你在想什么? 时学谦回味着嘴里的味道,说道:我在体味,一口吃下一台超声振动仪是什么滋味。 什么?!乔樟一愣,似乎是被她逗笑,突然就大笑起来。 时学谦不笑,看着她问:你笑什么? 乔樟见她这么一本正经的问话,越发想笑,边笑边说:因为你太好笑了。 时学谦见乔樟笑的灿烂,被感染的也有点想笑,便微笑道:那就这样吧,等下次再寄来的时候,你就给我一盒好了,每个月买几台超声振动仪,我还是买得起的。 乔樟又是一阵失笑,时博士的日常交流用词,还真是很特殊呢。她见时学谦喜欢,便自己又吃了一块,把剩下两块都推给时学谦。 时学谦见巧克力上面的花纹好看,就说:这花纹看起来也蛮漂亮的。 乔樟笑道:那当然,这刻的是我们乔家的家徽,那个爷爷很用心,给每个朋友寄的巧克力上面刻的纹样都不一样的。 时学谦还是第一次见到家族徽标这种东西,拿起一个多看了几眼,才吃下肚。 乔樟说:咱们都快把这一盒吃完啦,你还没有给我讲你的事呢。 时学谦也想起来这码事,就把自己六年前刚到美国如何一下飞机就遇到劫案,又是如何被碰巧路过的乔家人解救的事细细对乔樟讲了。 乔樟听完,分析道:照你这么说,那人可能是我大哥。 时学谦惊奇道:是么,总之这件事很谢谢你们家了。 乔樟又问:还有其他事吗? 时学谦摇摇头道:和你家相关的,就这一件。 乔樟道:不是,我不是说和我家相关的事,我是说有关于学谦的其他事情,我想多听你说一点。 我的其他事情?时学谦笑了笑,我的日子通常过得平平淡淡的,也没什么值得讲的事。 乔樟不依,坐近一点,拉住她袖口,说:可是我想听学谦讲嘛。 时学谦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有点软,只得慢慢讲道:哎,想想看,我这二十多年的确活的没什么意思,你要不嫌无聊,倒也可以说说。我呢,从小家里只有妈妈和姥姥姥爷,没有父亲,哦,这倒不是说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只是说,我从来没有见过给了我另一半基因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不过我很清楚那个人和我妈妈之间的事情,那些事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告诉我了,只不过我是刻意不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所以要求妈妈也不要告诉我。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虽然家里人少,但是我觉得我也没有缺失什么感情上的爱护,我妈妈很爱我,姥姥姥爷也疼我,可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二老就去世了。我考大学那年,妈妈也去世了。所以啊,总体来说,我现在是个挺无牵无挂的人。 她陈述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但却叫乔樟听得揪心。乔樟道:我刚一出生妈妈就去世了,所以没有什么印象。学谦在那个年纪失去了母亲,一定很难过吧。 时学谦道:是啊,当时是很难受的,现在回想起来也有些惦念的。不过我想在天国的妈妈一定会很为我高兴吧,我可从没有给她丢人过。她淡淡的笑了笑。 乔樟也笑了,是的,学谦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时学谦侧身拿起最后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一俯一起之间,身前挂的那块怀表在阳光下折射出明晃晃的光。 乔樟注意到那块表,两人挨得比较近,使她可以看的仔细,她瞧了片刻,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眸光一晃,抬眼看着时学谦,不动声色的问道:学谦,你这怀表是哪里来的? 时学谦此时正认真体味口腔里巧克力的悠长甜美,没注意乔樟的表情,笑答道:这个啊,是我妈妈给我的,我带了很多年了,从记事起就一直带着,据妈妈说是那个人给她的。 乔樟又瞧了两眼,说道:能给我看看吗? 时学谦自然愿意,抬手就从脖子上取下来递给乔樟,乔樟翻开前盖看了看,又翻开后盖端详半晌,在看到那行花体的拉丁文之后,便不再看下去了,扣好还给她,笑道:很漂亮的表。 时学谦把它重新挂回脖子,表盘垂在身前的白衬衫上,发着明亮温润的光。 时学谦通常是穿一身齐整的白衬衫,黑裤子,这让她整个人显得很严谨,但又稍稍有点刻板,这一枚明晃晃的怀表可说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但就是这唯一的亮色,却恰到好处的提亮了她整个人的气质,刻板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增加了些阳光的活力。 乔樟瞧了她片刻,微微一笑,又忽然说道:学谦,你想不想去找你的父亲?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时学谦道:不想。 回答的很干脆,一如十年前的那次。 乔樟没有再问,只温柔的笑了笑,轻声道:好,你不想知道,那就不知道。 时学谦想了想,随口说道:不过有一个人啊,我还是蛮想知道的。 乔樟问:谁? 时学谦回忆着道:就是大概六年前吧,我拿到过一笔对当时的我来说至关重要的奖学金。 乔樟眉毛一扬,藏起嘴角的笑意,听她继续说下去。 时学谦继续道:当时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如果没有那笔奖学金,我就不可能来麻省的研究院了当然,如果当时留在国内读书也不一定就发展的不好,只是说,因为那笔奖学金,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顿了顿,说:所以就挺想知道那个拨出这笔奖学金的人是谁。当时我也打听过一下,但身边的人也都不清楚。后来到了麻省,每天都很忙,也就没有深究下去,渐渐就淡了,现在忽然想起来,还是比较好奇的。 乔樟道:就算你知道了那个人是谁,有什么用? 时学谦笑笑,也没什么用吧,只是单纯的想知道,想谢谢那个人而已。她叹了口气,哎,谁知道呢,六年过去了,也许人家老人家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也说不定。 乔樟快要被她气笑了,你说谁是老人家?!说谁要不在了?! 那当然了很有可能了,能那么大手笔的投放私人奖学金的人,一定很有钱吧?那就很有可能是个很支持教育事业的老富豪吧?那人家说不定现在就已经不在了时学谦有点纳闷的道:我说人家呢,你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乔樟看着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就道:谁说只有老富豪才支持教育事业? 时学谦被她这话语中的气势给整的一头雾水,道:我没说一定是老人啊,如果是年轻人,现在还在世的话,当然最好。这么热心的人,我感谢人家都来不及呢,心里当然是盼着人家长命百岁,寿比南山啦。 乔樟一听这话,眯眼笑了笑,凑近她问:那如果你知道了人家是谁,也有机会见到她了,你准备怎么谢呢? 时学谦看着乔樟这有点狡猾的笑意,心里突然感觉有点莫名不妙,退后一点,说:我现在也不知道啊,我连人家是谁都不清楚。你怎么这么问? 乔樟笑意更浓,又逼近一点,以身相许怎么样?时博士? 看着乔樟的表情,时学谦这下才恍然明白过来!她猛地睁大了眼,惊道:难道就是你?! ※※※※※※※※※※※※※※※※※※※※ 谢谢你们都还在,看到上章的评论,我觉得很感动的。请大家放心,我会认认真真的好好写完这个故事,不忘初心,与君共勉! 最后,祝大家劳动节快乐! 第36章 你缺什么 嗯哼。乔樟得意的笑笑,肯定了时学谦的猜想。 时学谦愣愣的看着她,心里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事实让她震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她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六年前,真的是你? 乔樟道:那当然啦,怎么,你到底要不要以身相许呀?乔樟笑眯眯的又说一遍这话,乐得看时学谦那呆怔又窘迫的表情。 时学谦当然认为她说的只是玩笑之词,之前在言语上也没少被乔樟这样逗着玩儿过,时学谦自然不做当真。她想了想,说道:哎?不对,六年前你才十八岁吧。 乔樟道:十八岁怎么了?十八岁就不能做慈善了吗? 时学谦问:用家里的钱吗? 乔樟瞪她一眼,道:才不是,是我自己赚的。 时学谦有点好奇,那么小的年纪,你做什么了? 乔樟略微想了想,说:主要是股票和一些投资吧。当时还没有建公司,不过也在筹备中了。 乔樟的语气听来轻描淡写,把那一场自己搅弄风云的大赛说的如此平平无奇,似乎在她看来,那本就是一件平常的事情。 华尔街时至今日都还流传着她在那场盛赛中给世人留下的惊艳和震撼,当年她的许多精妙绝伦的操盘手法被永久的写入了诸多大学金融系的课本;《尔华街日报》更是对其赞不绝口,甚至连续三个月将头版头条的位置留给了她一个人;时任美林证券的金融部总经理瑞尔斯也曾直言不讳的评价她道:对于这个女孩子来说,股市只是一台自动取款机罢了。 乔樟自六年前崭露头脚至今,其所作所为,向来都是风光无两。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到了乔樟本人口中,只变成了那样一句轻描淡写的叙述。 格局,确乎是一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精神涵养,或许这也正是乔樟令无数世人为之疯狂着迷的原因,她的确有其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 时学谦听后,有点佩服的说道:那么小就可以做些事情了,乔樟真是很厉害呢。想想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大概还在为自己的那点学费发愁。谁能想到,六年后的现在,我们居然见面了,还成了朋友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笑起来。 缘分这种事情,有时候真是很奇妙呢。 命运,狡猾的命运,就这么神奇的把这两个各自领域的风云人物安排到了一起。 两人又在长椅上聊了一会儿天,眼看夕阳渐渐西斜,乔樟站起来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做晚餐。 时学谦也立马站起来,赶紧道:不用了,不用麻烦了。 乔樟道:为什么?学谦不是很爱吃我做的菜吗?我可以经常给你做啊。 时学谦听她这么说,心里仿佛有一股暖流悄悄划过,有点感动,她道:我的确很喜欢吃你做的饭,不过,你做一次饭要那么繁琐的工序,会很累的。你平常工作一定很忙,今天难得休息半天,就不要再操劳了。比起吃你的饭来说,我更不想你太累。还有就是她看了看天色,这时间也不早了,再叨扰下去你也不方便,我今天该回去了,明早好回波士顿。 什么?你明天就打算走?乔樟惊道。 时学谦点点头,道:是呀,项目都谈成了,我还留在纽约干什么。 乔樟道:你就只请了一天的假? 时学谦道:那倒没有,我原来给他们说的是最晚两个星期后回去,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谈好了,既如此,我当然就可以早点回去了。 乔樟一听,立即道:谁说项目谈好了? 嗯?时学谦纳闷道:协议书不是已经签好了?而且你也说的,剩下的事交给你们公司去办就行了。 乔樟面不改色的道:只是说事情由我公司的人去办,又没说中间不需要再和你接洽,你就这么走了,万一过程中出现问题需要咨询你,你难道还要频繁从波士顿跑来这边吗? 这样啊这其中的商业流程时学谦也不是很懂,自然乔樟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想了想,问:那大概还要多久呢?我实验室那边的工作暂时离开几天倒是可以,但要长时间不回去,没有人主持大局,也不行啊。 乔樟道:你放心,两个星期肯定是可以弄好的,等协议书报备结束,录入公司,再没有什么问题了,你就可以回去了,之后我们会按照商定的那些要求来具体实施。 时学谦道:那好,那我就再待几天,也方便你们工作。 乔樟笑道:这就对了!我们现在去吃饭吧,你既然不愿我累着,那邢阿姨会给我们做饭的。 时学谦也笑了笑,说道:乔樟,你真是太热情好客了。我只是说我会在纽约多呆几天,但没说我今晚要留下来吃饭啊,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我不能再打搅了。 谁料乔樟似是铁了心不叫她走,给她说道:郊区别墅区本来就不好搭车,这个时间,你出去就更不容易找到出租车了,不如今天就在我家。 她这话当然是在故意设障了,她若真想时学谦走,找个家里的人开车送就可以了,哪用得着搭出租车? 但时学谦想不了那么多,在乔樟面前,她的质疑精神常常是降为零的状态,往往是乔樟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时学谦顺着乔樟的话思量片刻,心想这的确是个有点棘手的问题,就问:你家离纽约市区有多远? 乔樟道:大概两公里吧。 时学谦道:那也不算远,我慢慢走过去就好了嘛,到了市区再搭车,你放心好了。 时学谦本是好心,但乔樟听进耳中却又好气又好笑,就哼道:你就这么急着要离开这儿? 啊?这一下,时学谦总算是察觉出了乔樟有些不对劲的情绪,她看着她,轻声问道:你是不高兴了吗?为什么? 被她这么正经的一问,乔樟的脸上有点发红,但同时知道她是很在乎自己的心情的,便故意维持着气势,气鼓鼓的说:还不是你!明明刚还在那说什么,如果见到了那个捐你奖学金的人,要怎样怎样千恩万谢人家呢,现在好了,你见着我啦,不以身相许也就算了,竟还要拍拍屁股立刻跑掉,扔我一个人在家没意思,你说,你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啊?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34) 原本该是一句很有气势的质问,可乔樟现在的语气,怎么听都透着一丢丢的怨妇感 时学谦听她这么一通讲完,算是有点明白她的想法了,便坐回长椅上,笑说道:就我这条件,以身相许给你乔大小姐,你怕是会吃大亏了。我的确是很谢谢你当年的事的,不过这和我要走并没有什么关系,我要走,也是怕过多打扰你生活 乔樟见她坐下来,也坐下来,笑一笑,回她道:哦,你倒是很会替人设想,可惜啊,你每次在我身上想的,大都是错的。 时学谦被她这么一怼,停下话头,也不生气,微微笑了笑,知道自己在这类口舌之争上向来说不过她,就笑道:那我就听你的,不走就是了,只要你不嫌我烦。至于要谢你什么嘛你说吧,只要我拿得出。 乔樟这次没有再半认真半开玩笑说什么以身相许的话了。她们现在才相识一天不到而已,时学谦又是那样一种木讷性子的人,所以乔樟很清楚,一切都不可操之过急。 她歪头想了想,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灵机一动,冲时学谦笑道:嗯这样吧,等会儿吃过晚饭以后,你陪我跳舞。 时学谦听后,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可惜,我不会跳舞,你要不然换一个吧。 乔樟摇头道:不行,就这个。 时学谦歉然道:可是我真的不会跳舞啊,一点都不会。 乔樟笑道:没事儿,我可以教你跳。 时学谦道:那不就变成了你教我跳舞了嘛,哪里是什么我陪你跳舞。 乔樟道:等教会了你,你就可以陪我跳了啊。不知道为什么,乔樟对于这件事出奇的坚决。 啊?那岂不是很麻烦时学谦商量道:不然换成别的?你最近还缺什么吗? 乔樟凑近她一点,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意,一字一句的缓缓道: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你陪我跳一支舞。 望着这近在咫尺的面庞,乔樟轻柔的声音清晰的钻进了她的耳朵里,一语方毕,时学谦心中蓦然一动,顿了一顿,道:好。 ※※※※※※※※※※※※※※※※※※※※ 透露一点点,这支舞,以后有用 第37章 下棋 等吃过晚饭,乔樟就带着时学谦直接去了楼上的音乐室,转过旋梯,途中路过一间小书房,阳光洒进房间,给那书房内堵上了一层暖橘色,这是间窗户朝西的侧书房。 乔樟瞥眼见那书房的矮桌上放着的棋盘,就笑道:学谦会下象棋吗? 时学谦道:会一点点吧,下的不算好。 乔樟道:没关系,就当娱乐了,我们来下一局吧。你看里面阳光多好。 时学谦似乎是早就习惯了乔樟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也就不多说什么,只点点头,笑道:乐意奉陪。 两人坐在窗边,摆好三十二枚棋子,慢慢下起来。 开局十五分钟之后,乔樟就见识到了时学谦嘴里所谓的下的不算好是个什么程度 乔樟从小对这些棋类游戏很上手,加之聪明绝顶,是以只要不是专业棋手,一般人在这方面向来是赢不过她的,但与时学谦下棋,她却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时学谦的行棋风格,一如她的为人,不骄不躁,徐徐图之,算法稳健。通常来说,会下象棋的女孩子本就不多,下的好的更是少之又少,乔樟起初不妨,算是轻敌了,结果被时学谦一路从头压制到尾,最后被她一个反将军,便输了一着。 你这也叫下的不算好?!看着自己手底下这万里江山一片红的惨败局面,乔樟气哼哼的瞪着时学谦,感觉自己被某人骗了。 时学谦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和我姥爷比起来,我下的的确不算好。 乔樟好奇道:那学谦的爷爷肯定很厉害啊,他老人家是专业棋手吗? 时学谦点点头,说道:嗯,我姥爷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第二十九届全国职业象棋联赛的亚军。 哦,怪不得乔樟了然的点点头,那学谦的象棋自然是姥爷教的咯? 时学谦道:是的。她一边把棋子都摆回原位,一边回忆道:我很小的时候,姥爷就经常教我下棋,我认得的第一个字,你猜是什么?她抬眼瞧了瞧乔樟,笑了笑。 夕阳柔和的铺洒在时学谦洁白的衣服上,为她全身镀上了一层暖色,她的话语也像缓缓流淌的温泉,慢慢扩散在四周,现在的气氛显得很温馨。 乔樟看着时学谦,似是很享受现在二人的相处,她的眼神和语气也不自觉的都变得异常温柔起来,她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呢? 时学谦道:是炮字。说着还拿起那枚红色的炮字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炮?乔樟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 时学谦也跟她一起笑了笑,继续道:那时候家里有一本旧版的《梦入神机》,嗯,《梦入神机》,这书你应该知道吧? 乔樟点点头,知道,是一本明朝时的象棋古谱,我家老宅子里也有几卷,不过我没有怎么研究过。 时学谦笑道:对,就是那本。姥爷没事干就教我上面的棋谱,一来二去的,竟把那么厚一本书就学完了,不过后来等我上中学的时候,姥爷就去世了,我也没能跟他学到更多的象棋技法,再加上之后学业繁忙,棋艺也就生疏了不少,也很久没跟人好好下过了时学谦摩挲着手边温润的玉质棋子,表情有点怀念。 乔樟道:喔,我看学谦下的这么好,又自幼跟名师学棋,你怎么不也像你姥爷那样成为专业棋手啊? 时学谦的棋技天赋,乔樟是知根知底的,想想上一世,时学谦可是花了一日夜的功夫便解了那道天下最难的珍珑残局,不过,那时下的是围棋。这等棋类禀赋,传到这一世,应当也大差不差。 时学谦听后,摇摇头,说道:你也应该听过,棋界有句话,叫做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我从姥爷去世以后,就没再在这上面花过功夫了,那时候年纪小,还是以学业为重,没有想过另辟蹊径。我们国家每年有数以百万的棋童,最终能成为职业高手的,又有几个呢? 乔樟笑了笑,也是,不过我猜啊,如果学谦当时一心去学棋的话,一定也和现在一样厉害。 她这话说的肯定,时学谦奇道:对我这么有信心? 乔樟笑道:当然啦。 时学谦把手头最后几粒棋子摆好,问:还下吗? 下!乔樟直起腰来,不平道:刚才是我轻敌了,这次,一定不会让你轻松! 时学谦淡淡一笑,手下已动了起来,用了一手最简单的当头炮,在象棋中,这一手是最平衡的开始。乔樟眼光一扫,立即提马应之。 接着,双方各自上士、走象、出车、进卒,眨眼之间,局面便洋洋洒洒的铺开来了。 这一次,时学谦果然轻松不起来了,并深深的意识到,乔樟认真起来,还是很可怕的 两人棋路迥异,乔樟刁钻诡谲,时学谦步步为营。这边厢使一手关山飞渡吃下一兵,那边厢用一着心猿意马卸掉一卒,一来一往间,迅速便将对方和自己带进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随着战况的推进,两个人的神情都变得异常专注认真,室内只余嗒嗒的落子声时时响起。 夕阳的余晖轻柔的洒落在她们二人的身上,以及她们之间的白色棋盘上。空气,是各安其位的静谧。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静谧? 大概是因为此时此刻,她们的心里都只全心全意的想着对方吧。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双方各自都丢了四五子,势均力敌之下,局面被推到了白热化的关键阶段。 又走几步,时学谦眼中划过一道光,看出乔樟正在用一套七擒孟获的棋法。这棋法共有七步,意在将对方将帅锁死在方寸田字之内,使之进退维谷,最终成瓮中之物。 此时,乔樟已走了三步。 这棋法时学谦以前跟姥爷学过,也会些破解应对之法。 二人各自又走了一步,乔樟停下来,抬头看了她一眼。 时学谦也抬起头来看她,笑道:乔樟,你知道七擒孟获的前身是什么吗? 乔樟道:好像是六出祁山。原先这套棋法只有六步,但后来被清代棋圣改成了七步。 时学谦点点头,对。那你清不清楚,七擒孟获这棋法的精髓在于什么? 乔樟托着下巴,冲她笑道:我倒想听听学谦的看法。从她的表情中,时学谦看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意味。 时学谦笑了笑,不急不慢的挪动了一子,说道:听我姥爷说,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高明处在于纵,而非擒。这棋法是根据这典故而起,因此,其精髓也在于放手,而非擒拿。 乔樟听了这句话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不笑了,说:我倒觉得,七擒孟获的关键就在于擒,时学谦,我不可能对你放手。 她这话说的颇具别意,但时学谦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出来的,她一头雾水的看着乔樟的表情,说道:乔樟,我们讨论棋艺而已,你你忽然那么严肃干嘛? 哼!乔樟哼了一声,也不说话,抬手下了一子。 时学谦又悄悄瞟了一眼乔樟的表情,再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棋,顿了顿,鬼使神差的,竟把原先想放到三七路上的棋放到了四九路上。 就这样,乔樟的那一套七擒孟获终究还是使完了最后一步。 不过好在时学谦之前布置详密,即使老帅被锁死,她也能用一手金蝉脱壳侥幸躲过了乔樟的最后杀招,但也为此痛失一员大将。 棋局被带进了另一个高潮,两人约摸焦灼了有那么一个多小时,还是不分胜负。 时学谦一眼看十步,知道再下下去也必然没个结果,就停下来,把手搭在桌沿上,笑道:和棋吧。 乔樟也很清楚当下局势,便也停下来,笑眯眯的伸了个懒腰,这一局,她们大概下了有两个小时。二人都对对方的棋技感到佩服。 时学谦看着棋盘,回味良久,笑道:好久没这么畅快的下过棋了,乔樟,你还真是杂学百家呢,年纪不大,竟然会那么多。 乔樟也扫了一眼棋盘,说道:诸般业余爱好中,我搞得最不好的就是下棋了,偏偏你在这方面精通的多。她想了想,忽然笑道:喂,刚才,你不是说七擒孟获的精髓在于放而非擒吗? 时学谦笑笑,说:对啊。 乔樟扬起下巴,有点小得意的说道:那你还不是没拦住我,最后被我擒住了? 时学谦看着她那有点小得瑟的表情,微微一笑,说:如果不是你,而是换做别人,刚才那一步,你觉得我会束手就擒吗? 听到这一句,乔樟的心里忽然一动,看着时学谦,嘴角不由自主的就扬了起来,却在下一刻又故意板起面孔道:哼!这么说来,你刚才竟然让我棋了?太没面子啦!谁要你让棋?! 对于棋逢对手的人来说,被对方让棋,确实是一件不太有面子的事。而一般来说,为了表示对对手的尊重,人们也都不会做出让棋这种事的。 时学谦被乔樟这么一说,面上有点挂不住,坐直了身子,正正经经道:咳我怎么可能让你棋?我下棋从来不让人棋的。我只是说如果我能提前一步就看出你用的是什么棋法,后面就不至于被你困住了,我是这个意思。我我从来不让棋的,无论跟谁下哎!你笑什么? 看着她这副一本正经的的表情,听着她在那反反复复的解释,乔樟早就快笑趴下了,只觉越看她越想笑,扶着棋盘角,一直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等好不容易笑够了,乔樟脸上笑意未收,说道: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你从不让人棋,行了吧?咱们时大博士是谁啊,怎么可能做出让棋这种掉份的事,对不对?而且,还是偷偷让的,嗯?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时学谦不笑,冷冷的瞧她一眼,把头转向一边,不想再看她。 唉?学谦,你耳朵红了哎。 乔樟! ※※※※※※※※※※※※※※※※※※※※ 时学谦:我没让棋!谁说我让棋了?!没让!就是没让! 话说,作者君认识的第一个字就是炮~ 第38章 音乐厅 我们不是要去跳舞吗?今天还跳吗?时学谦出声提醒道,面上是乔樟一眼就能看破的强装淡定。 乔樟笑的差不多了,收敛住表情,适可而止,不再逗她,便点点头,笑道:当然要跳,我们现在就走吧。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出了侧书房。 时学谦也跟着她站起来,望望窗外,短暂的夕阳已然悄悄褪去,暮色渐渐四合,周围很安静。 乔樟带着时学谦来到了这座别墅位于二层的音乐厅,说是音乐厅,不如叫娱乐室还差不多,这间屋子很大,几乎占了二楼一整层的空间,打眼望去,便能瞧见一架白色的施坦威大三角钢琴,琴身被擦的锃光瓦亮,一尘不染,静静的立在大厅一角。 这音乐厅的地面全部用棕黄色的木质地板铺就,也是每一处都擦拭打扫的光洁如新,此外,还有一面幅面很大的镜子嵌在对面的墙上,大厅的南面有一扇门,乔樟给时学谦介绍说,那里面是一个小型的家庭影院。 两人在这音乐厅中说话,声音听起来要比在外面小一些,也没有因为空间太大而产生回声,时学谦注意到这一点,便抬起头来望了望天花板,只见头顶的天花板全是六角形的白色小砖拼接而成的,表面成分布均匀的蜂窝状。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35) 时学谦看了一会儿,问道:你这间屋子的天花板用的是吸音材料吗? 乔樟随手把音乐厅的大门关上,又打开灯,回答道:是啊,这里所有的墙体表面都用的是有收音效果的材料。 时学谦了然的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我就说这个怎么跟维也纳音乐厅里的很像 乔樟问道:学谦喜欢听音乐会? 时学谦道:算是比较感兴趣吧在欧洲的时候也曾经去各大剧院听过几次,都很不错。她走到墙边,屈起手指,轻敲了敲,声音有点发空,就问:你这隔层里也用了好几层隔音板材吧? 乔樟慢慢走过来,笑道:对,这样我平时在里面弹琴或者听音乐的时候外面也不会听到一丁点声音,声音完全被隔离开。 时学谦道:哦,那隔音处理算是做的很好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就道:我还记得,我第一年来美国的时候,有一节课需要在麻省4号楼那边上,那个教室旁边正好有一间乐器室,平时经常有本科生过去玩音乐,有时候可能会正赶上我们在隔壁上课,我们就觉得很吵,有时候课都上不下去,也没办法通过交涉来调和。 说道这里,时学谦笑了笑,乔樟知道她一定有故事要讲,就也笑了笑,问道:后来呢?是我们英明睿智的时大博士最后处理了这件事吗? 时学谦笑道:这倒没有,准确的来说,不只是我一个人解决的,是我们在那个班上课的人一起给搞定的。 乔樟来了兴致,问道:你们干什么了? 时学谦讲道:我还记得那是一门有关群论的课程,上课的学生专业很杂,大多数是物理系的,还有一些材料、结构工程类的很多研究生也一起上。当时呢,其实我们也没太想管这件事,忍忍就过去了,但是有一次,有个研究声学的男生隔着墙测了一下传到我们这边教室的分贝大小,就是按照一定梯度来测,可以近似把整个教室看作一个空间坐标系,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大概就觉得测那个很有趣吧他就平均取了几个点像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虚空中给乔樟比划着,大概指了指都是哪些位置的点。时学谦就是这样,她要给你讲一样东西,便会很认真很仔细的讲给人听。乔樟也就静静的含笑听着,还时不时的点点头,附和几句,她不着急,她甚至有点喜欢时学谦的这副样子。 然后呢时学谦继续道:那个男生第二次来上课的时候就给我们说,按照这个分贝的干扰强度,我们要不要找学校法务起诉一下乐器室啊?让学校给它挪个地方。 乔樟点点头,要是她来解决这件事,她肯定会选择这么做,方便快捷,有理有据。但她知道,这种事落在了麻省,那一定会发展的很奇葩。 果不其然,时学谦笑道:我当时倒没什么意见,但是另外两个学工程的一起上课的同学觉得这样太没意思了,就问我们要不要干脆合伙弄一个隔音板给它装上。 乔樟听到这里,轻轻的笑出了声,问道:然后你们就去商场挑了个性能最好的隔音板给教室装到了墙里去? 时学谦也笑道:他们怎么可能这么省心?!他们是要自己设计制作一个给安上! 啊?乔樟笑的更厉害,走两步找了个旁边的椅子坐下,慢慢听她说。 时学谦接着道:而且啊,你不知道那些人的脑袋多么神奇,他们并不打算直接做一个隔音效果良好板子装上就完事了,他们还偏偏自己给自己加大了难度,非要做一个刚好能把噪音降到符合美国法律标准分贝数的板子出来,想想看,这个精度要求就高了 讲到这里,两人似是都觉得颇为好笑,一起笑了一阵,时学谦一边笑也一边坐到乔樟旁边的那把椅子上,说道:当时我在他们里面算是结构力学和材料力学学的比较好的,所以之后呢,他们就邀请我来给他们帮忙算一下那个所需板材的吸音系数是多少,然后再由学材料的几个人一起设计了相应的用材,根据我给出的系数确定了几个参数,剩下的事情就由他们去负责控制了,我不是专研那个的,也参与不了。 乔樟笑道:这还挺复杂的。 可不是嘛,时学谦也笑道: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安装过程,那个隔音板既然是装到墙体里的,于是就得把我们教室那面墙都拆掉才行。 乔樟有些愕然的道:所以你们就拆了墙?那你们还怎么上课? 时学谦好笑道:所以最后就上不了课了啊。拆墙和装隔音板以及最后封墙都是那几个学工程的同学负责的,整天叮叮当当的,全教室都变成了他们的施工现场,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最后人家隔壁乐器室的人都受不了了,反过来跑到我们这边来和我们交涉。 乔樟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学谦道:当时给我们上课的教授一看这种情况,当然就上不了课咯。 乔樟笑道:你们这么搞,那教授不生气吗? 时学谦笑道:他不生气,不仅不生气,而且在看过我们的工程方案以后还说了Have a good time!Enjoy yourselves!之类的话,然后就走了 乔樟简直快笑弯了腰。时学谦自己讲完后,也笑了好一会儿。 乔樟道:以前久闻麻省师生做事奇葩的风格,今天听你亲口讲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聊完后,她站起身来,拿起一个液晶屏的遥控器,按了几下,厅内便响起了悠扬的音乐声。 声音从四面八方飘来,环绕的立体声盈满耳边,使人完全浸没在音乐的世界里,听起来很舒服。 这乐曲是一支舒缓的交响乐,曲风优雅而古典,华丽又大气,听起来有种十九世纪奥地利皇室宫廷舞会的配乐的感觉。 学谦,我们来跳舞吧。乔樟把时学谦带到音乐厅的中央,镜子跟前。 时学谦听了一会儿,问:你想让我陪你跳的是这支曲子? 乔樟笑着点点头,明亮的灯光下,她的眼睛也显得晶晶发亮。 她问道:华尔兹,最简单的那种,会不会? 时学谦摇了摇头,说:跳舞,我是一点都不懂的。 乔樟笑道:都说了,我教你嘛,学谦肯定一学就会了。她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这支曲子对应的舞步,男步比女步要更简单,你就学男步,好不好? 时学谦点点头,道:好。 乔樟一笑,给她讲道:其实华尔兹呢,也就那么几种基本步法,跳的时候,一小节大概就两到四步,每分钟二十五小节左右,掌握了基本步法和音乐的节奏规律,差不多就算学会一支舞啦。再有就是一些舞蹈礼仪得学一学这样,你先学邀请舞伴这个最基本的姿势像我这样,先慢慢弯腰,再伸一只手出来朝我这边 她一边说着便一边做了一个弯腰伸手的动作,时学谦也就跟着她做,仔细观察临摹着,学的专注又认真,起初几次姿势不太标准,乔樟给她矫正了几次,算是达标。 最后一次,乔樟见她已经做得很规范很熟练了,便抬起自己的一只手,轻轻的放在时学谦伸出来的那只手的手心里。 这一抬一放,优雅,轻灵,像一片叶子,落进她的掌中。 看的时学谦心中莫名一动,不由自主又恍若未觉的便合拢了掌心,轻捏住了她这只纤细白嫩的手。 乔樟微微一笑,道:好极了。 ※※※※※※※※※※※※※※※※※※※※ 开始,撩咳,不对,是教 第39章 华尔兹 时学谦的手微微颤了颤,感觉自己像是握着了一块上好的温香软玉。 乔樟笑道:好啦,这个动作你已经学得很好了,现在你过来把另一只手搭在我腰背上大概这个位置。 嗯,好的。时学谦站直了,走过去,在距离她半臂距离的位置停下。乔樟拿起她那只手,环在自己的腰间,放在合适的位置,随后便将自己的手轻轻的搭在了时学谦的肩膀上。 两人忽然离得很近,时学谦心里一紧,顿了顿,问:然后呢? 乔樟看看她,指点着说道:脚合起来 时学谦合脚站好。 抬头,挺胸,扩肩 时学谦一一照做。 乔樟见她做的都不错,就接着道:接下来把头稍微朝向你的左边差不多40度的样子就是,要让人看起来有一股傲气,明白吗?这很重要。 时学谦转了下头,没转到位。 乔樟就把原本搭在时学谦肩上的那只手挪到她下巴处,托着她的下巴又转了几度,再往上稍微抬了抬,说道:要像这样,拿出一种睥睨全场的气势,眼神也是一样,在跳舞的时候,你的舞步技巧可以不精湛,但这种气度一定要饱满,这样的话,即使你跳的不算好,也一定不会不好看。 嗯。时学谦点点头,从理论上理解了乔樟的意思,但她的气质向来都是内敛大于外放的,想让她完全张扬释放出来,一时之间还是有点做不到。 乔樟笑笑,说:没关系,以后多练练就好啦。现在,该把你的胳膊架起来 乔樟扶着她的手臂做到位,让她摆好手臂架型,记住哦,你手臂架型的幅度在跳舞过程中是完全不能动的,一定不可以塌下去,它起到的是固定舞伴和引导舞伴的作用,你的舞步虽然比我的要简单的多,但你要时刻保证我在你的这个三角形的怀臂架型中,不能让我离开你,知道吗? 知道了。时学谦认真听着,把乔樟说的要点一一记清楚,这就好了吗? 乔樟道:哪好了,还有最后一步。 时学谦问:什么? 乔樟看着她们之间那半臂之隔的空隙,好笑道:你见过谁跳华尔兹离这么老远的? 时学谦没参加过舞会,当然对这一窍不通,就问:那应该留多远的距离? 乔樟道:不留距离。 不留距离 哦好吧。时学谦的脑子卡了一瞬,才慢慢走近,挨到乔樟身上。 乔樟笑着把她推开,说道:谁叫你这么贴啦?你这样完全抱着我的话,我们还怎么跳舞?只要贴腹部的位置就可以了,上半身不用。 时学谦笑了笑,略有些尴尬的退了一步,问道:那是怎么样呢? 乔樟让她站着别动,然后自己收背、挺胸,示范着轻轻贴了过去,脚尖相对,抬眼瞧她,这才是正确的贴法。 时学谦只觉两个人的腹部挨在一起,温温热热的,她忽然觉得头皮有点发麻,点了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乔樟道:现在姿势才差不多不过你还要注意啊,跳舞的时候呢,无论做什么舞步,都是通过两个人腹部的贴紧才能实现我们舞蹈动作的一致化,否则必然跳不好。所以你要时刻留意的另一件事,就是要一直控制合适的力度把我向你身体那边压。这支舞,我旋转的动作会比较多,如果你不时刻压着我,我就会自然脱开,那就不好了。明白吗? 此时两人的脸颊离的极近,时学谦能清晰的看见乔樟那双点漆般的眸子,在灿然的灯光下,闪闪发亮,仿佛蕴着星辰。 也不知为何,她调开了目光,似是无法再直视那双灵动的眼睛,转而看向了一边,仔细听乔樟慢慢讲完,就道:明白。同时手下使了点劲,朝自己这边压紧了乔樟。 乔樟笑了笑,道:对,就是这个意思,看来你理解了。好,那我们正式开始学,先学最基础的方步 嗯。时学谦答应一声,就打算朝脚下看去。 乔樟似是知道她要这么做,便在她还未动作之前立即阻止道:别往下看! 时学谦问:不看的话,我万一踩到你怎么办? 乔樟道:虽然很多人刚开始学舞的时候都想习惯性的往脚下看,但其实初学者最忌的就是低头看舞步。跳舞跳的是一种感觉,一种默契,如果你一味地为了不踩到舞伴而看着脚下,那你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和舞伴互动交流。所以不要往下看,听我的指令迈步就好。 时学谦问:那我看哪里? 乔樟道:看着我的眼睛,眼神交流也很关键,在正式的舞会中,不可以说话,那么舞伴之间的眼神互动就变得尤为重要。 好吧。时学谦又把目光移回来。 四目相对,呼吸相闻,仿佛一瞬间便搭建了某种联系。 乔樟忽然静静的看着她,看了许久许久,那神情,几乎叫时学谦的心尖发颤,她不明白,面前的这个女子,是否只会对她一人投注这样温柔的目光? 可是,为什么? 还未来得及容她细想,乔樟的声音便又在耳畔响起,好,我们来试一下,我说哪边你就迈哪只脚开始,左,右,左,并脚,左,右,左,并脚跟上节奏膝盖,膝盖要稍稍有顿一下的感觉对,很好,就是这么简单,我们再来一次 随着乔樟的引领,两人从音乐厅的一头一直跳到了另一头,再慢慢按照音乐的节奏跳回来,时学谦学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掌握了这种步法。 两人又停在中央,乔樟欣慰笑道:好啦,学谦已经学的很棒了,现在该轮到你带着我跳一圈了。跳舞的时候,其实主要是你引来着我的,我会稍微向后靠一点,你放在我腰上的手要托稳我。可以吗? 时学谦点点头,可以。 话音一落,乔樟收腰向后靠了过去,时学谦顺势手下一使劲,两人便贴的更近,乔樟几乎是被她捞进了怀里。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36) 时学谦呼吸窒了一瞬,默默调整一下呼吸,耳中听着音乐,合着节奏,带着她跳了起来。 以前她从不知道,原来华尔兹,是一种如此亲昵缠绵的舞种。 跳了几步,乔樟笑笑,夸奖道:对,是这个意思。 此后两人都不再说话,时学谦带着乔樟慢慢从大厅的一边跳到另一边,再转个弯跳回来。 悠扬的乐曲声萦绕四周,空气中似乎也弥漫开了一种名为浪漫的气息。 优雅古典的音乐,缓慢的舞步,时学谦闻到乔樟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馨香,乔樟也闻到时学谦身上那股温暖的书卷气。 乔樟的内心忽然涌起了深深的怀念,这是她最熟悉的味道,这股令她无比心安的书卷气,曾无微不至的伴了她一生一世 二人你看着,我看着你,竟都渐渐有些迷怔 你很紧张吗?过了一会儿,乔樟忽然出声问道。 时学谦恍然回神,说道:我我不紧张。 乔樟微微一笑,说:不紧张,那你把我的手抓这么紧干什么?还出了好多汗。 时学谦一顿,脚下乱了一步,不敢再看她,磕磕巴巴道:我是我是怕跳错了。稍稍松了手中的劲,再跳几步,却越跳越回不到之前正确的感觉。 乔樟停下来,似是没有注意到她微妙的无措,笑道:好啦,我们来学另一种舞步吧。 好。时学谦点了点头,心下松了口气。 好奇怪的气氛,是什么?她来不及想。 两人就这么一个教,一个学,练了一个多小时,差不多学了五、六种舞步。 练到后来,时学谦也跳的越发熟练,带着乔樟跟着旋律在厅中漫步,竟也有空闲闲聊起来。 时学谦瞥眼看了看那架立在一角的大三角钢琴,就问:乔樟,你会弹钢琴? 乔樟道:嗯,会一点。学谦喜欢古典钢琴乐吗? 时学谦道:上本科的时候我选修过一门西方古典音乐鉴赏,被培养了一点基本的音乐素养,大概从那时起,有些喜欢了吧。听音乐会的时候,我最常听的也是钢琴协奏。 乔樟一笑,凑近一点,在她耳边轻轻道:那我弹给你听好不好?学谦最喜欢什么曲子? 时学谦的心怦的一跳,脑中一热,忙看了下表,说道:嗯算了吧,今天很晚了,你明天上班吗? 乔樟道:嗯,上的。 时学谦笑笑,道:就是嘛,今天就别折腾了,早点休息好不好?她看着乔樟近在咫尺的脸庞,察觉到了她眼底的倦意。 早上如火如荼的进行了半天的高负荷工作,下午和晚上又和时学谦在家里玩了这么久,乔樟的身体的确是有些累了,可她的心情却还仍保持着雀跃的愉快,就道:不好。我想现在就弹给你听。 时学谦带着她,渐渐放慢了脚下的舞步,说道:你今天也该玩够了吧,我不想你太累了,你要想弹,明天行不行? 乔樟道:那你得答应,明天还留在我家。 时学谦想了想,想到自己在纽约干等着也没别的地方想去,便点头答应道:好,只要你这个主人不嫌烦,我明天也在你家。现在,你就早点休息,好不好? 乔樟莞尔一笑,道:好吧。 不说还没觉得什么,这么一说,乔樟果真也感到一阵困累袭来,脚下一边随着时学谦慢慢走动着,一边便把搭在时学谦肩膀上的手移上去,勾住了时学谦的脖子,额头也轻轻抵在她肩上,眯着眼喃喃道:学谦,确实有点困了呢 时学谦偏头看看她,瞧着她这幅样子,内心忽然感到一阵柔软。灯光似乎也变得有些旖旎,时学谦轻轻带着她,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缓缓停了下来。 乔樟不起来,时学谦也不忍心出声。她们就这么静静的靠着站了好一会儿。 过了一阵,乔樟直起身来,看看墙上的挂表,笑道:果然不早了啊,哎,学谦,你看现在几点? 时学谦抬头看了看,道:不是十二点整吗?你不是看了吗? 乔樟看着她,笑了笑,眼中浮现出一层柔光,说道:我们昨晚第一次见面的时间,也是十二点整。 时学谦一愣,是么 她不由有些恍惚,眼前的这个人,她们只相识了二十四个小时,但不知为什么,却像是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一样。 想想昨天的那一场初见,时学谦仿佛觉得像是一场梦。 乔樟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学谦,我们去休息吧,今晚你住我卧室。 咳咳咳时学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道:你说什么? 乔樟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我们家现在就只有我卧室里的床,你留在我家,不住那里,难道是想睡地板吗? 这么大的家怎么可能只有一张床?时学谦疑惑道:你不是说,有时候会带工作回家做,处理的晚了就在书房那栋别墅里住吗?那我睡那边就好了啊。 乔樟面不改色道:哦,那个啊,最近住不了。 时学谦问:为什么? 乔樟道:最近那栋别墅在装修。 这样么时学谦沉吟半晌,又问:那这边呢? 乔樟道:刚不是给你说了吗?这边就只有我卧室的床。她笑了笑,又说:你不信,去搜一遍就好了嘛。 她这是料定了,以时学谦的为人绝不会做出初来她家做客就深更半夜去搜房的事情。 果然,一听这话,时学谦立马道:哦,那倒不必了,你别生气,我只是只是随便问一问。而且我也是怕你不方便。 乔樟笑道:你放心,我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的床,很大,很大。 很大,很大 时学谦想了想,终究点了点头,道:那行吧。 乔樟笑了笑,随手关掉了大厅里的音乐,说道:好吧,那就这样。你跟我来。 ※※※※※※※※※※※※※※※※※※※※ 二十四小时 第40章 讲故事 乔樟卧室的床,正如她自己说那样,的确是,很大很大的,没有一点夸张的成分在里面,根据时学谦眼见为实的目测,足足有三米多。 不光床是这样,乔樟的整个卧室也相应的占了很大的空间,比平常公寓的客厅都要大上很多,房间里除了床和衣柜等必要设施以外,还有一大片的阅读区和伸向外面的景观阳台。 在熄了灯的黑夜里,两人各躺一边,在床上聊天,由于床很大,中间还留了很远的距离,两人就像是分别躺在两张床上一样,这让时学谦心里感觉稍微自在了一些,她不想让乔樟觉得不方便。 乔樟,你干嘛订这么大的床自己一个人住?暗夜中,时学谦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因为大床睡着舒服啊,学谦不觉得吗?乔樟笑着说道,一边转头看向时学谦,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就见时学谦正平平板板的躺在另一头,被子盖的很平整,眼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学谦道:只是以前没睡过这么大的床,所以感觉有些特别,不过也的确是很舒服的。 她也转过头来看了看乔樟,微弱的月光下,乔樟的面部轮廓被柔和的勾勒出来,美的动人心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的,别具魅力。 时学谦只看了一眼,就又把头转了过来,继续看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乔樟问:你在想什么? 时学谦道:在想我最近在做的那个课题 乔樟有些不忿,就道:睡前还想工作,不会睡不着吗? 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情绪的波动总是比白天更易捕捉一些,时学谦察觉到乔樟这语气中的微妙,就转过头来看她,问道:那应该想什么? 乔樟笑道:小时候,爸爸会在睡前给我唱三首儿歌,我就很快睡着了。 时学谦想了想,道:这会儿去找你爸爸,可不容易。 乔樟哼了一声,轻踢了一下被子,气她在装傻充愣。 时学谦笑了笑,老实说道:我不会唱歌,这个可帮不了你。 乔樟朝她跟前挪了挪,说道:那讲故事你总会吧,小时候你妈妈没给你讲过睡前故事吗? 时学谦道:讲过倒是讲过,但我也不太记得了你今晚一定要听故事才睡得着吗? 嗯。乔樟点点头,轻笑道:我今天想听学谦讲故事。 时学谦道:那那让我想想。说完后,她就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想了很久 乔樟等的都快睡着了,忍不住催促道:一个睡前故事而已,你要想那么久么? 时学谦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说:我妈妈以前是给我讲过很多睡前故事的,可是我都忘记了,到现在只还能想起一个。 一个?那就讲那一个吧,我不挑剔。乔樟道。 时学谦道:可是,那是一个最不像睡前故事的故事。她苦笑了一下,但我却记得最清楚。你要听吗? 乔樟道:要听。 时学谦道:这个故事,你也应该听过的。她稍微清了清嗓子,开始慢慢讲道:从前,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公主,有多美丽呢?她就像没有月亮夜空中的繁星一样闪闪发亮 乔樟静静的听着,刚听了个开头,她就知道时学谦要讲的是哪一个故事了,这的确是个家喻户晓风靡全球的故事。 这个故事,也确实不适合给小孩子做睡前故事来讲,可是她没有打断时学谦,她想听听,这个故事被时学谦讲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这是个美丽而无爱的公主,她谁也不爱,也对爱毫不关心时学谦温润的嗓音在黑夜中静静流淌,她把头转回来,继续看向天花板,有一天,她的父亲国王陛下说,公主到了结婚的年纪了。而就在这不久,从临近的王国来了一位王子,他见到了公主,并且一见钟情。于是他送给她一枚金戒指,戴在她手上,并且告诉公主,他爱她。可是公主却对此不屑一顾,她把这枚戒指摘下来,吞了下去,嗯不要问我为什么她把戒指吞了下去,为什么不怕重金属中毒之类的问题,这个故事就是这么编的,我也不知道作者怎么想的 她不解释还没什么,一解释,这个桥段反而显得好笑起来,于是两个人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好好一个童话,生生被时学谦讲出了笑话的感觉。 等笑完了,时学谦道:你还听不听,要不然这就睡吧,好晚了。 乔樟不依,又挪近一点,从被里伸出手来,扯住时学谦的被角,那可不行,我要听你讲完。 好吧。时学谦侧了个身,稍微面向乔樟,接着讲下去:然后,公主就从王子身边离开了,她走出城堡,走进了一片密林,结果一时不防,走着走着,给迷路了,直到饥寒交迫之时,发现一间小屋,她敲门想进去,但里面没有回应,她再敲,里面才传来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让她进去,美丽的公主进去之后,就看见一个巫婆在屋子里数金条,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她说她迷路了,巫婆不理她,她说她很饿,巫婆也不理她,只一个劲的数自己的金条,还说,你又冷又饿,管我什么事?公主就对巫婆说,我是个美丽的公主,我的父亲是国王,你必须帮我,否则后果就严重了。 时学谦叹了口气,说道:结果,她的这句话似是激怒了巫婆,巫婆说,你竟然敢对我讲后果严重?紧接着,巫婆问了公主一个问题,那个问题是,告诉我你爱的人的名字。公主很不屑,她说,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扯到爱上来? 讲到这里,时学谦停了停,似有所惑的喃喃重复道:是啊,为什么所有人、所有事都要扯到爱上去呢?我也不明白难道没有爱,地球就不转了吗? 乔樟静静的看着她,没有搭话。 时学谦没有停顿多久,她继而讲了下去,仿佛不只是在为乔樟讲这个故事,也是在为自己讲,但是巫婆貌执意要问公主她爱的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公主就说,我谁也不爱。巫婆于是说,你真让我失望。然后她就用魔法把公主变成了一只疣猪。之后又回去默默的数起她的金条,再也不管公主了。公主哦,不对,现在是疣猪了,那只疣猪就跑出了小屋,跑进了密林里。随后,国王的人来到了密林中寻找公主,他们要找的是美丽的公主,所以当他们看到一头丑陋的疣猪时,没有多想,立刻向它开了枪 时学谦的声线很平稳,淡淡的叙述着这个故事,没有一点感情在里面,似是已经无数次看过这个故事,早已使她没有了波澜。 反而是乔樟,虽然她也早知道这个故事,但听见时学谦以这样平静淡然的语气来述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她就觉得心里有些后怕,她紧紧的盯着时学谦,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更多的信息,她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这样时学谦的故事即将讲到尾声,那些人把疣猪带回了城堡,厨师在它的肚子上切开了一个狭长的口子,准备把它大卸八块,然后在它的肚子里发现了一枚金戒指,厨师把金戒指戴在了自己手上,之后快速的完成了屠宰的工作,当晚,这只猪就被摆上了一些不知名而又饥肠辘辘的人的餐桌。 时学谦抬眼看向乔樟,道:讲完了。 乔樟也看着她,静了片刻,也道:的确讲完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37) 这是《爱德华的奇妙之旅》中的一个插曲的故事,她们自然都读过这本享誉全球的成人童话书,因此也都知道这个小故事的始末因由。 空气好似沉淀了一阵,时学谦才打破寂静,笑道:我就说,这不是一个适合睡前讲的故事,果然,你不是很喜欢。 乔樟也笑了笑,说道:没有啦,只要是学谦讲的,我都想听一听。她想了想,问:学谦,为什么你妈妈给你讲的那么多睡前故事,你偏偏只记住这一个? 时学谦道:大概是因为,这个故事最符合逻辑吧。 什么?乔樟万万料不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理由。 时学谦道:在众多童话故事中,这是我听过最合乎逻辑的一个,虽然公主吞金子那里有点说不通,但整体来看,这故事还是符合事物的发展规律的。 乔樟道:那是因为,这个故事本就不是童话,童话,也本就没有逻辑好讲。 时学谦笑道:你说得对,童话没有逻辑好讲,所以我不喜欢童话,从小就不喜欢。 乔樟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呢?小女孩儿一般都会喜欢童话啊。 时学谦顿了一瞬,想起了很多儿时的事情,她说道:那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已经知道,童话不可信了吧。在童话故事中,王子爱上灰姑娘,但其实,现实中根本没有王子,就算有,也绝不会爱上灰姑娘那种角色,灰姑娘也不会一夜之间变成公主。在故事里,王子和公主会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而现实告诉我,这世界上,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分离往往是多于团圆的,不幸往往是多于美满的,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不喜欢童话,也觉得编出这样的故事很没有意义。人,还是清醒的活着比较好,不然没法生存下去。 唔乔樟沉吟道:也对吧,学谦这样想,当然有道理在里面。可是,这样一来,你的想法就和那书里相左了,我记得,在《爱德华的奇妙之旅》那本书里,可是把刚刚那个故事当作反例来讲的,你却最喜欢它,觉得它最符合逻辑,那你再读剩下的情节,岂不是会觉得很矛盾? 时学谦道:对,我是觉得很矛盾,很不解。所以这书我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直到现在还是我枕边随处可见的书。可是,即使看了很多遍,还是有很多地方看不明白,比如 乔樟突然慢慢念道:如果没有爱,故事怎么以幸福结尾 对!就是这一句,最不能理解。时学谦道:那书里说,这个公主变疣猪的故事是个不幸福的故事,之所以不幸福,是因为没有爱。但是,有了爱,就能变得幸福了吗?我看未必。而不幸福的结局,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好惋惜的。还是我之前说的,在这世上,不幸福才是常态,既是常态,又惋惜什么呢?一味的事事只追求幸福美好,不是太贪心了吗? 说到这里,她略带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或许是我这人太死板,太较真,才会有这么多旁人看起来不可理喻的问题。童话就是童话嘛,哪里有那么多东西好去纠结的,大概是我这种人就不适合看童话吧,所以也喜欢不起来。 乔樟翻过身子,朝向她,笑道:那当时,学谦还小的时候,你妈妈给你讲这个故事,说了什么吗? 时学谦摇了摇头,说道:妈妈也说了和你同样的话,她说,如果没有爱,故事怎么以幸福结尾呢。而我当时也像刚才那样对她道出了我的不解,但是妈妈听后,只是笑了笑,没有为我解答,她说,要我自己想,我还小,总有一天,我能想出合理的答案的。 时学谦轻叹一声,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却还是没有想出答案来。她看看乔樟,说:乔樟,你那么聪明,你来告诉我好了。 乔樟淡淡的笑了笑,说: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妈妈是对的,要你自己想出来,才可以。 她的目光盛满了月色,似乎藏着化不开的温柔,而且我也希望,学谦有一天能想出答案来。 这样的目光,让时学谦心头蓦然一动,她突然不敢再和她对视,表现从容的转回了身子,躺平在床上,又盯向了天花板,嗯,好,那我就再更努力的想一想好了。现在,故事也讲完了,你总该也要睡觉了吧?我们早点休息,明天你还要上班。 静了一阵,她听到一旁的乔樟轻声答应道:嗯,好。 此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呼吸声逐渐趋于均匀,不一会儿,时学谦觉得乔樟可能已经睡着了,便也放下心来,渐渐自己也进入了梦乡。 暗夜中,时学谦的呼吸声平稳的传递过来,听起来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乔樟慢慢睁开了眼睛,眸光清亮,毫无睡意。 她侧头看向已经熟睡的时学谦,就那么看了好一阵子。 月光东移,此时正好洒在时学谦的脸上,清白的月光下,她的面容清秀,五官分明,像一尊雕刻的雕像。她的嘴唇习惯性的微微抿着,既给人一种隐忍的感觉,又带着点疏离的禁欲感。 乔樟撑起身子,以手支颐,侧对着她,离得很近,看了她很久很久。均匀的呼吸声和时不时可以闻到的那股温暖的书卷味,让乔樟安心的知道,她的爱人,此时确实只实实在在的躺在她的身边的,就像上一世那样。 又看了一会儿,乔樟就慢慢伸手过去,怕惊醒了时学谦,便只隔着一厘米的距离,慢慢描摹她的五官轮廓,描着描着,忽而微微一笑,隔空指着她的脑袋,喃喃自语似的嗔道:你啊,真是傻,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看着时学谦睡着的样子,这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让乔樟的心底顿生几许感慨。 上一世,你不是说过,你其实是一个顶顶痴心的人吗?你说过,你喜欢的人,定然是一个足够让你去爱的天长地久的人。你说过,那个人,就是我。 你曾对我说,你喜欢我年轻时貌美的样子,也会喜欢我年老时眼角的皱纹这些,你也的确都做到了 你说过,你喜欢我从前是你的,现在是你的,将来也是你的。你说等有一天你死去了,如果有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你希望,我还是你的这些话,我都还记得,而你全忘了吗?学谦,你忘了吗 她在她耳边喃喃私语着。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把有些话对她讲出来。 说到最后,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便慢慢低了头,在那散着月华的光洁的额心上,落下轻柔一吻 学谦,你怎么能忘了呢? 第41章 瓷兔子 从前,有一只漂亮的瓷兔子,在它还没长大的时候,就看着自己爱的人在它面前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它无能为力,甚至,来不及道别。 于是,小兔子发誓再也不会爱上什么人。 是不是没有爱,便可以避免痛彻心扉? 美好的早晨总是从虫鸣鸟叫开始,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子照耀在时学谦的脸上,她自然而然的睁开了眼睛。 时学谦的生物钟总是和机器一样准确,无论前一天发生了什么,是劳累还是轻松,她总能在第二天早上六点整准时醒来,随后起身,按部就班的开始一天的工作。 但是今天,她没有像平常那样立即起身,她又多躺了一阵,抬手揉了揉眼睛,仿佛觉得还在梦中。昨晚做了太多的梦,她睡得并不算好,这在她身上来说是很少见的事。 转头看向一边,身旁的乔樟还在熟睡中,平静祥和的睡颜,微微扬起的嘴角,这副样子,就像是传说中的睡美人一样,任谁看见了,都会从心底泛起怜惜之情。 时学谦怕惊动乔樟,便轻手轻脚的起了身,悄悄走出卧室,此时时间尚早,她想乔樟应该还要再睡一阵。 一楼的餐厅里,邢阿姨已经在为乔樟准备日常早餐了,时学谦简单洗漱过后,便主动去帮忙。 六点五十分,只听到一阵规律的高跟鞋脚步声哒哒的从楼梯间响起,乔樟穿戴整齐的走下楼来。 她刚转过楼梯拐角,抬眼一看,就见时学谦一身雪白平整的衬衫,和平常一样,上上下下都打理的一丝不苟,神色淡淡,正端端的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手边还放着一杯袅袅的苦咖啡。 不用尝也猜得出,那一定是一杯不加奶也不加糖的苦咖啡。 乔樟稍微停步,看了她一阵,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继续走下楼梯。 时学谦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早上好。看见乔樟,不由一愣。 今天的乔樟和昨天显得迥然不同,充满了工作化的精英气息,这样的乔樟,又别具一番魅力,时学谦的眼睛很不争气的被惊艳了一小下。 她若无其事的又低下头,继续看报纸。 乔樟走到她跟前,笑道:学谦起的竟然比我都早,昨晚睡得好吗? 时学谦放下报纸,答道:唔还可以吧,一直在做梦。 做梦?乔樟好奇道:什么梦呢?还记得吗? 时学谦笑了笑,说道:很奇怪,我梦见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兔子,还是一只瓷兔子。 乔樟也笑了,瓷兔子爱德华?她想到时学谦昨晚睡前给她讲的那个故事就是《爱德华的奇妙之旅》中的故事,因而夜有所梦,也就梦到相关联的事情了。 时学谦笑道:我也不知道,那梦还蛮新奇的,就像庄周梦蝶一样,在梦里,庄周分不清是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自己,我也分不清,到底是我变成了瓷兔子还是瓷兔子变成了我。大早上醒来,想着这个梦,我就想到了卡夫卡的《变形记》,一个人,梦到自己有一天突然变成了一条蠕虫,类似这种感觉 乔樟撇撇嘴,道:兔子可比蠕虫可爱多了。 时学谦笑着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乔樟见早餐还没有上桌,就坐着继续和时学谦聊天:你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瓷兔子,然后呢? 时学谦回忆着道: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大概就是我变成兔子以后,迷路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然后然后我就醒了。 乔樟咯咯的笑了两声,笑她做了个糊涂梦,时学谦也笑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时学谦道:邢阿姨正在准备早餐,再等一小会儿应该就好了,你要不要先来杯咖啡?我去给你煮一杯来。 乔樟摇摇头道:我早上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倒是偶尔空闲的时候,喜欢自己泡点熟普洱喝。 好吧。时学谦看完手头那张报纸,叠好放回原位,再把剩下的半杯咖啡一饮而尽。 乔樟问道:你每天早上都看报纸吗? 时学谦道:那倒没有,我一般早起会看一些学术期刊杂志或者近期领域内新发表文章的摘要。她瞅了瞅一旁的报刊架,笑道:不过,我看你这架子上摆的都是财经类的报纸杂志,也就随手拿起来看了,左右都是打发时间嘛。 正说着,邢阿姨已经开始在餐桌那边招呼她们过去吃早饭了。 乔樟家里的早餐,品类丰盛,营养均衡,大大小小的碗碟杯盘铺开了满满一大桌,且每日的菜单都有所变化,具体会由专门的营养师根据乔樟的喜好来定制。 单看着这早餐,时学谦就能大概想象到,这位乔大小姐,从小到大的生活,是怎样的娇生惯养了。 等两人细嚼慢咽的吃完一顿早餐,正好七点半,一辆亮黑色的迈巴赫准时停在了院外的大门口,里面坐着工作助理夏琳和同样西装革履的司机,显然,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们是来接乔樟上班的。 学谦今天在家准备干什么呢?走出客厅前,乔樟转身问道。 时学谦想了想,道:可能要工作一会儿,昨天我收到邮件,有几个学生给我汇报了课题进度,我需要处理一下。 哦。乔樟看她一眼,又道:今天中午我不回来,你自己在家吃午饭。 时学谦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乔樟道:不过我晚上应该会回来,如果没有什么突发事情的话。 时学谦道:行。 她见乔樟一直站在门口,像是在没话找话,就道:你怎么不走?车都在等你了。 乔樟一气,瞧着她,半天才说道:你你就不送送我? 嗯?时学谦轻轻笑了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你平常不是也没人送吗? 乔樟脸有点红,咬牙道:时学谦!你难得的,伶牙俐齿的乔樟居然也有词穷的时刻,她脸上更红,索性一转身,大步离开了。 时学谦看着乔樟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两条腿就像有了自主意识一般,没等乔樟走出两步,也跟着她走出去了。 两人一路无话的走过那条通向大门口的樱花大道,乔樟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路上不睬她。 时学谦就是再木讷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但她并不是善于言辞之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对,于是两人就这么僵僵的往前走。 直到走到大门外,夏琳下车来为乔樟打开车门,乔樟坐进去,夏琳刚要关上门,却被时学谦突然一把拦住。 时博士?夏琳有些不解的看看时学谦。 时学谦弯下腰来,看着后座上两眼直视前方目不斜视的乔樟,酝酿了片刻,才笑着说道:乔樟你晚上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吃晚饭,你不要加班太辛苦了,好不好? 乔樟转过头来,这才正眼看她,嘴角的笑意想压都压不下去,好。 乔樟的这般柔波荡漾的目光,看的一旁的夏琳一个激灵,顿时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自家老板的这幅情态,一般人怕是活八百辈子也见不到一回,趁着自己的大牙还没被酸倒,她赶紧关上车门,然后麻溜的坐进前面的副驾驶,车子扬长而去。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38) 时学谦一直目送那辆车离开,直到拐过一个弯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回走,走回客厅,这时邢大妈已经收拾好了桌子,看到时学谦,就笑道:时小姐要不要用点什么茶点? 时学谦笑道:谢谢,不用忙了,我上楼去工作一下。刚噔噔迈上两级台阶,又停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就朝邢大妈问道:邢阿姨,那个您会不会泡熟普洱茶? 邢大妈笑呵呵的道:会啊,时小姐现在想喝? 时学谦道:啊不是,我不喝,我是想说待会儿,您可不可以教我一下,怎么泡的? 邢大妈笑道:好啊,时小姐真好学,怪不得昨天听乔小姐说你是个很厉害的博士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转回了厨房那边。 时学谦笑了笑,继续上楼去了。 对于乔樟来说,自打她从坐上专车的那一刻,她一天紧锣密鼓的工作也就算开始了。 随着车子平稳的行驶在路面上,夏琳手里端着平板,稍微转过身来,开始对乔樟念她今日的行程安排。 公事公办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在车里响起: 早上八点,是商讨新经济区的高层会议,与会的成员和主要需解决的问题有 十点,研发分公司的项目总预约了要来汇报关于下个月世界能源大会的赞助商合作方案 刚念了几条,夏琳手里拿的乔樟的工作电话就响了起来,夏琳打开看了看,向她征求道:是集团对外项目经理艾德里安先生,要接吗? 乔樟听后就已作出了判断,她摇了摇头,不接,他这个时间打来,一定是要和我说欧洲那个合约进展的不太顺利,我可不想一早就借这么糟心的电话,毁掉我今天的心情。 好的。夏琳立刻挂掉了电话。 乔樟道:如果他要去办公室找我,让邢冰告诉他等我开完会以后再过来。 明白,我会立刻通知。夏琳低下头,准备对着平板继续念下去。 等一下。乔樟突然出声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嗯?怎么了?还有什么额外的安排吗?夏琳问。 乔樟道:我家里每天的报刊杂志更换工作是归邢冰管的吧? 夏琳点点头道:是,一直是她在负责这个事情。 乔樟道:那好,让她安排一下,从明天起新增一些关于物理类的文献期刊,以及各大学术类的杂志也都订来。 夏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乔樟这是为了什么,她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扶着已经被酸倒的牙,答应道:好,这我也会立刻通知的。随后她又继续念起了行程表。 乔樟默默的听着,表情沉静,偶尔会提几个问题、或是补几个备注让夏琳记下来。 一旦工作起来,乔樟就立即变得敏锐而果断起来,和平时在生活中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作为WH集团的掌舵人,这些年来,在乔樟的带领下,集团的利益连年成倍增长,她的绝顶聪明和近乎零失误的判断力让无数金融巨鳄既赞赏又畏惧,也正因为WH突出的业绩,她在今年年初便荣升了 全美最具实力集团总的宝座。 睿智,沉稳,深不可测,才是世人眼中对这位天之骄女的公认评价。 夏琳一项一项逐条念下去,间或还要插进来一些需要乔樟紧急定夺处理的事情,关于运营部经理昨晚在工作时间先后出入博|彩会所和风俗场所嗯,乔总,你看这事 乔樟大概只考虑了不到两秒,便决断道:通知人资方面现在马上去做三件事。 哦,好,您说。乔樟一边说,夏琳就一边利索的记着。 和乔樟一起工作,必须得拿出十二分的高度集中的精力才能跟得上她的节奏。 乔樟道:第一件,立刻派人去和新闻记者方面接洽,必要时可以直接联系纽约时报的总编,切记,无论用什么方法,今天的报道上都决不能出现我们公司的名字,企业形象,万不能丢。第二件,让他们好生安抚一下那个运营部经理的情绪,请他先回家休息,记住,要点是,要让他心情愉悦高高兴兴的走出WH的大门。第三件 她的语气很平淡,不带任何温度,甚至含着一丝冷酷,立刻把他的办公桌和职衔给我撤了,在我到达公司的时候,我不希望再看见公司里的任何地方还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夏琳的手停顿了一下,她知道乔樟的意思:那个犯了错的可怜的运营经理,将被WH毫不留情的解雇,并且永不再录用。而这一切,要等他傻呵呵的回到家很久之后才会反应过来。而等他终于回过味儿来的时候,他已经与WH再无任何关系了。 这便是乔樟一贯的处理风格,笑里藏刀,直击重点,从不手软。 夏琳看看乔樟,犹豫道:这个运营经理最近在承担一个不小的项目,这时候空出这个位置,会不会 乔樟笑了笑,轻声打断她道:你有见过我给别人第二次机会吗? 言简意赅,干脆利落。 夏琳一顿,也笑了,好的,我明白了。同时手里继续刷刷的记下去。 下一项行程。 夏琳就接着念: 中午,要出席西班牙大使馆的商业派对 之后下午紧接着是跟FDA生物科技公司有关于生物医疗智能化的洽谈会 总行程就是这些,哦对了,前几天金融部给出了关于收购台湾周氏保险公司的战略意见和财务数据,您现在要听吗? 乔樟看了看窗外,大致判断了一下还剩多少时间,转头道:嗯,听一下吧,赶在到公司之前,应该还能再处理完一件事。 夏琳把手里的平板切换了一个页面,一边看一边快速说道:我们的业务现在已广布欧美和东亚地区,这项收购活动,是作为我们企业进军东南亚市场的关键一步,而台湾周氏,就是一个绝佳的跳板。市场部估计,完全收购大约会在三年内实现,作为横跨金融业的龙头企业,一旦我们发布了将要收购周氏的讯息,随后再进一步在印度及东南亚地区进行积极的输出活动,那么市场前景保守预估会是乐观的。 昨天金融部给出了产业计划书上的财务状态表,总体情况是,流动资产两亿三千万新台币,流动物产是九千四百万,流动比足足有约275%,那么 215.3192%。一直静静听着没吭声的乔樟突然出声道,把夏琳一惊。 您说什么?夏琳一时没反应过来。 乔樟道:刚才你说的,这个项目,流动资产是两亿三千万新台币,流动物产是九千四百万,那么流动比应该是215.3192%,才对吧?从哪算出个275%来?他们这数据怎么回事? 呃夏琳默默擦一把冷汗,即使已经共事过这么多年,也见识了不止一次,但乔樟那非一般计算能力还是让夏琳心下又惊又叹,她附和道:是啊这个数据怎么搞的?金融部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请你回去再跟那边确认一下。 好的,我会马上办好。夏琳用手写笔在平板上把有问题的地方快速标注出来,一边答应道。 她有时候都会想,乔樟那个大脑的构造,绝不是跟正常人在一个波频范围内的。 等她记好,乔樟问:关于这次收购,周氏他们自己是什么态度? 夏琳道:据说,周氏内部的董事会大多已经同意了,客观上来讲,凭他们现任掌舵者那糟糕的管理能力,这个企业想维持下去很困难,被我们收购或许是个理性的选择,但是 但是?乔樟追问道。 夏琳想了想,道:但是,目前的那个周氏掌舵人,貌似不愿意这么做,他好像不太能接受自己祖祖辈辈的家族企业改姓乔这件事嗯,大约就是情感上不愿接受。不过他名下的股份占了40%,没有形成压倒性优势,平时决策上也屡屡失误,不太得民心,所以,他一个人也拗不过整个董事会的联合意志。 乔樟一听,对这种优柔寡断又无能的领导者表示嗤之以鼻,可笑!她略微思量了片刻,说道: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这个项目就这样着手推进好了。 嗯夏琳微微沉吟着,似是在犹豫着什么事。 乔樟看出她的心思,就问:还有什么事吗? 夏琳叹了口气,终于决定还是说出来,踌躇半晌,方道:老板,你还记得,之前你让我调查的关于时博士身世的事情吗? 乔樟的眼中飞速的划过一道光,怎么了?已经查清楚了吗? 是。夏琳从包里取出一叠文件,递给她。 乔樟接过来,一张一张依次浏览一遍,眼中的情绪从平静到复杂,又从复杂归于平静。 谁都不知道她的脑袋里此刻正进行着怎样的风云变幻。 夏琳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盯着乔樟,心里微微悬着,她不知道乔樟在看过这些后,会说些什么,又会有什么样的决断。 等慢慢看完最后一张,乔樟没有立刻抬起头来,她眼睛看着面前的文件,思考了好一阵子。 在工作中,就算是最复杂最难做的工作,她也从没有思考过这么长时间。 显然,她现在思考的问题,已经不是工作了,或者说,不单单是工作。 良久后,乔樟抬起头来,神色平静的道:通知各部门,推迟收购周氏的项目,不,不是推迟,是取消,取消这个项目。 乔小姐!!乔樟的话不喾于一个炸雷炸响在夏琳的耳边,她惊道:你应该知道,为了这个项目,我们已筹划了半年,而且,要入驻东南亚市场,没有比周氏更适合的切入点了 乔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继续安排道:还有,接着通知企划部和金融部,重新规划进军东南亚市场的总体部署计划。我记得,之前市场部做调研的时候提过,新加坡有一家公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夏琳道:可是市场部调研的时候也说过,如果选择收购新加坡的那一家公司,我们的成本就会上升。 乔樟道:成本的确会上升一些,但对于我们来说,也完全可以承担。 夏琳道:可是明明有更低成本的 乔樟道:从两者的成本差来说,也没有差多少,比起日后的收益,可以忽略不计。 夏琳不死心的又道:但是如果要改变对象,我们就得又要筹划半年之久的时间,之前那半年不就白费了吗? 乔樟道:我有的是时间,不急这半年。 在夏琳看来,此时乔樟的态度,根本不像个全球瞩目的天才企业家,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封闭式的任性。 夏琳道:那董事会呢,你这么毫无理由的改变公司大项目的进程,他们不会同意。 乔樟道:他们不同意就不同意,WH是我一手创办的,对于它,我拥有75%的绝对控股权,其他股东奈何不了我。再说,转向新加坡的那家公司,也只是多费点钱、多费点时间罢了,市场打通以后,该赢的利益一分也不会少赢,他们不会强烈反对。 夏琳说不出话来了,她也确实说不过乔樟。 她看了乔樟半晌,缓缓道:乔小姐,你这样决定,不理智,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乔樟笑道:我很清楚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并且,我一直是这样的人。 夏琳又叹了口气,说道: 乔小姐,你可以再多考虑一阵子 乔樟断然道:不需要了,就按我说的去做吧,我已经充分的考虑好了。 夏琳还想再说什么,乔小姐 按我说的做。 斩钉截铁。 夏琳看着此时的乔樟,忽然清晰的意识到了一件事:在乔樟的心底,有一处任何人和事都不容侵犯又从不为人所知晓的禁地。 那处禁地的名字,叫做时学谦。 第42章 千年之恋 初秋的黄昏带着点透骨的凉意,晚上七点半,在花园里的夕阳即将完全落下去的时候,乔樟终于回到了家。 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七点半,这是乔樟每天的基础工作时间,不过,还不算完,如果工作量大的话,她通常在家中用过晚饭后,稍事歇息一段时间,就还会继续在书房中处理尚未完成的剩余工作。 今天回来的时候,乔樟的心情格外的好,因为她知道,家里有一个想见的人正在等她,这种感觉,不能再好。 她兴冲冲的的跑上楼去,换了身居家的裙子,一路上没有看见时学谦,又兴冲冲的跑下来。 在家里的时候,她会完全卸去工作时的严肃,变得像个阳光灿烂的小女孩,全然的放松下来。 乔小姐,什么事今天这么高兴啊?邢大妈听到动静,笑呵呵的走到客厅来。 乔樟道:邢阿姨,学谦呢?怎么不见她人? 邢大妈给她沏了一壶茶端在桌上,说道:你说时小姐啊,她现在应该在后面的花园里,刚才还见她来着。 乔樟笑道:那好,我去叫她一起来喝茶。说着人已经朝外走去。 刚走到花园边上,就见远处,时学谦正帮着几个花匠在一起给花施肥。 学谦。乔樟走向跟前叫她。 时学谦直起腰来,冲她笑了笑,招了招还沾着点泥土的手,问候道:你回来啦?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39) 嗯。轻提了裙摆,乔樟沿着小路走到她面前,笑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时学谦笑道:我今天工作了一小会儿,之后闲来无事,就过来帮忙了。 乔樟问道:你在哪工作的?不方便的话,明天去我公司吧。 时学谦俯身把脚底的花叶修剪了几下,一边说到:不用麻烦,我只在昨天咱们下棋的那个小书房用了五六个小时的电脑而已,还挺方便的,你不必操心这个。我很久都没像今天这么清闲过了。 五六个小时,对于时学谦来说,根本不能算工作。 乔樟道:邢阿姨叫我们去喝茶了,待会儿就开饭。 好的。时学谦停下手里的活,把它移交给旁边的花匠,拍了拍身上的土,从花池里出来,走到乔樟身边。 许是刚刚经过体力劳动的原因,时学谦的身上出了些汗,额上挂着几滴汗珠,在橘红的夕阳下,显得亮晶晶的。 她朝乔樟愉快的笑了笑,这笑容很爽朗,似是也被晚霞镀上了一层光芒。 乔樟也不由微微一笑,看看她,说道:你在花园里干活,为什么不换件衣服?你看,你这衣服上都染上花汁了。 乔樟走近,捏起学谦的一小片衣服,给她看,只见这洁白的衬衫上,的确有几个绿色的小墨点,不只是她什么时候给不小心蹭到了。 哦,的确是,刚没注意。时学谦道:不过我这次也没有带能干脏活的衣服来,来前没想着会在纽约干这种事。 乔樟仔细瞧了瞧了那片污渍,说道:你这衣服料子还挺好,这天然的染料弄上去,怕是很难清洗掉了。 时学谦无所谓的笑笑,没事,我等会儿再换一身好了,这件实在洗不干净,那也没办法,就不穿了呗。 她去旁边的水池洗干净手,两人便一同走出了花园,回到客厅,乔樟坐下喝茶,时学谦就直接上楼了。 过了一会儿,时学谦洗过脸换好衣服,又齐齐整整一丝不苟的走下来,坐在乔樟对面端起杯子准备喝茶。 乔樟抬眼一看她,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只见时学谦还是一身白的发亮的白衬衫,除了更干净以外,和之前那件衣服没有任何区别。 乔樟好笑道:学谦,你怎么换一模一样的衣服? 时学谦倒是不觉奇怪,语气平常的说:哦,我同一个温度下或季度中的衣服,都是一样的,像这种一模一样的衬衣,我请手工师傅量身定制好以后,就直接买了一箱,换着穿。 乔樟愕然道:一箱? 时学谦喝了口茶,平静道:嗯,这样也方便嘛,每天不用花功夫来考虑要穿什么衣服,节省时间,不是很好吗?她说这话时,一副平平常常的表情,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个穿衣习惯有什么不妥。 对于乔樟这种一天至少换三套不同的衣服,且穿衣服从来都不重样的大小姐来说,时学谦的这个想法和行为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乔樟也品了一口茶,对时学谦笑道:同一个气候温度下的衣服都是一样的,这么说来学谦你一年四季的衣服一双手都数得过来啊。 时学谦想了想,道:嗯,是吧。 其实令乔樟更无法想象的是,时学谦的衣服,不仅种类单一,而且,统统只有黑白二色。 纯粹的黑,纯粹的白,再无其他。 乔樟歪头道:可是这样,你不觉得无聊吗?每天都穿同样的衣服。 时学谦笑笑,说:不觉得啊。 行为心理学认为,一个人的外在行为是这个人内部心理活动的潜意识的综合性反应。 乔樟看着时学谦,开始思索了起来。 窗外的光线射进客厅,照在时学谦新换的白衬衫上,雪一样的白。 从物理学的角度讲,白色为什么会是白色?因为它拒绝了一切的颜色,不愿接受。 而黑色为什么会是黑色?因为它被动的承接了一切,又无法反馈。 承受一切,不反馈;拒绝一切,不接受。这才是黑白二色的本质。也是大自然中最极端了两种色彩。 而不知从何时起,时学谦的生活中,就只有这两种颜色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喝完了杯中的茶水,随后晚餐便端上了桌。 学谦不要忘了,今晚还要跳舞哦。用完饭后,乔樟提醒道。 时学谦点点头,应道:是,我还没有学会那支舞。她看了看时间,问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练习吗? 答应过的事情,时学谦总是会很认真的把它完成。 乔樟笑了笑,说:现在可不行,等我做完剩下的工作,再来教你。 时学谦看了看她,你工作既然这么辛苦,那咱们今天就不练了吧? 这可不行。乔樟立即反对,正因为工作辛苦,才要跳跳舞来放松嘛,你可不许耍赖。 时学谦笑道:我哪里是在耍赖。她见乔樟执意,便答应下来了,那我先上去音乐厅等着好了,你在哪里处理工作? 乔樟道:就在你今天工作的那件侧书房啊。 幸好她还记得,昨天为了糊弄时学谦,说隔壁别墅在装修的事情,自己扯得慌,怎么着也要圆回来,不能露馅。 两人说好,时学谦上楼到了音乐厅里,打开灯和音乐,随手拎起一只不大不小的花瓶充当舞伴,开始复习昨天学过的那几种基本舞步。 好歹昨天是仔细学了好几个小时,时学谦跳的越来越熟练,不过为了不给乔樟拖后腿,她还是一遍一遍的练了好一阵子。 于是,等到乔樟收拾妥当也上楼来的时候,站在门口,就见时学谦正忘乎所以的拖着一只花瓶在中间跳舞。 看着时学谦这副略带点傻气的样子,乔樟顿时有些想笑,就故意不进去,静静的靠在门边上看。 此时由于时学谦练习的过于投入,导致乔樟已经站到门口了,她都还没发觉,直到乔樟实在忍不住了,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笑声,时学谦才猛地回神。 她转过身来,看着笑的前仰后合的乔樟,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精彩纷呈,站在原地,尴尬的不得了,抱着那花瓶,只觉放也不是,继续抱着也不是。 乔樟笑停下来,仍然斜靠在门上,说道:学谦练习的很认真呢。 时学谦心下尴尬未消,知道乔樟就爱这么揶揄自己,但她也拿她没办法,只得磕磕巴巴的说道:啊我想提前熟悉一下,免得忘了你还得重新教。 嗯。乔樟点点头,站直了身子,看着时学谦,轻轻一笑,眼神有些诱人,那我人都已经站在这儿了,你还用的着抱花瓶吗? 时学谦的心微微一颤,顿了一瞬,没有说话,放下手里的花瓶,一步一步向乔樟走过去,在距离她一步之遥处站定,注视着她。 弯腰,伸手,眼神温润,标准的邀舞姿势。 乔樟只觉心口一烫,眼中跃出一丝惊喜,面上飘过红晕,随后嫣然一笑,优雅的抬手,轻轻的放在了时学谦的手心里。 似乎任何事情,只要一和跳舞扯上边,一切都会变得旖旎起来。 两人合着音乐,慢慢跳到音乐厅的中央,气氛恬淡而温馨。 乔樟道:你的基本舞步已经学得差不多了,现在我开始教你这支舞的跳法,你要把每个姿势都记住,包括我的。 时学谦点点头,道:好。 于是她们一个教一个学,又跳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学了开头的一点点。 乔樟见时学谦的表情认真的近乎紧张,就笑道:干嘛这么严肃啦? 时学谦道:这舞还挺难的。 乔樟笑道:嗯,对于你这个初学者来说,学的第一支舞就是这个,的确有点难为你了呢。 时学谦听着耳边缓缓流淌过的音乐,就问: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乔樟想了想,缓缓道:The Great Secret 四目相对间,时学谦觉得乔樟在道出这个名字时眼中深藏着某种情绪。 那情绪,隐秘而复杂,时学谦看不懂。 The Great Secret她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咀嚼半晌。 这原本是一支中世纪英国宫廷舞会配乐,后来经过不断的改编和流传,才成了现在的样子,其实,我倒想给它另起一个中文名字。乔樟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什么呢?时学谦问。 乔樟微微一笑,看进她的眼里去,轻声道:千年之恋。 时学谦心间一动,眨了眨眼,说道:这两者完全不相干嘛,你怎么想到起这个名字的? 乔樟没有答她的话,而是继续说道:其实学谦你也不用因为学不好而紧张啦,在华尔兹的舞会中呢,舞技是最不重要的,即使跳不好,甚至一支曲子你不怎么会跳,都没关系,因为重点不在这里。 时学谦问:那什么才重要? 乔樟道:跳舞,本质上是一种交际,而交际看的就是礼仪。因此,在舞会中,礼仪,永远是最讲究的一部分,至于舞技,则是最次的考虑了。 哦。时学谦点点头,有些理解乔樟的意思了。 乔樟笑道:所以你要明白,邀舞、起舞、谢礼等等这些才是最需要着意较真的地方 明白了。时学谦点头道。 乔樟凑近她一点,眼中闪着璀璨的光,流光溢彩,柔声道:学谦,记住,和我跳舞,你跳的就是世界上最讲究的舞。 时学谦一愣,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被她施了咒一般,感到一种莫名的沦陷,感到脑门发热,不知是跳太长时间累的还是怎么的,竟忽而渗出汗来,嗯,我记住了。 乔樟莞尔一笑,抬起手来,帮她慢慢拭去额上的一滴晶莹的汗珠,指下的力度温柔的不像话。 微凉的触感轻轻拂过额间,时学谦脚下顿时错了一拍,看着乔樟,她冥冥中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 二更~ 她俩跳的舞的背景音乐,就是真人版灰姑娘里王子和灰姑娘在舞会上跳舞的那个音乐,但是那个曲子我找不到名字(大家可以去把那段听一下,真的太华丽了) 找不到名字,于是就借用了The Great Secret这个名(这其实也是电影里的一个很好听的插曲),再加上这名字的确也很符合本书的情节寓意,所以就偷梁换柱的用了一下 第43章 三支曲 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时学谦忽然停了下来,额角的汗越聚越多,她放开乔樟,不自觉的站远了一步,说道:要不今天就练到这吧,时间也挺晚的了。 乔樟仿佛没看见她的紧张一般,从容的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学了半天都学不好,畏难了呀? 时学谦赶紧道:我哪是怕难,说了要学会陪你跳,就一定会学会啊,我只是觉得今天的确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不是吗? 乔樟笑道:那好,今天就教这么多吧,你明天在家要是有空,再复习复习。她看了看边上的那架白色的施坦威大三角钢琴,就说:那我现在弹琴给你听,好不好?前几天调音师刚来调过,音色音调应该都很不错的。 时学谦一听她还要弹琴,就笑笑说:我说乔大小姐,你一天到晚怎么有用不完的精力啊?现在还想弹琴? 乔樟道:昨天答应过你要今天弹给你听啊,我乔樟可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时学谦被她那表情逗笑了,就说:如果是为了践诺,那就不必了,我觉得还是早点休息,好不好? 不好。此时的乔樟就像个调皮叛逆的小女孩,时学谦越是苦口婆心的不让她做什么,她就偏要做什么。 她几步走过去,在钢琴前的方凳上轻轻坐了,脊背笔直,台风极佳,一看就有种习琴多年的修养,流云般的墨发披散在肩头,头顶的灯光打在洁白的裙角上,宛如谪仙。 乔樟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冲时学谦笑道:今天送你三支曲子,机不可失哦,说吧,想听什么? 时学谦看着她,愣了一会儿,见她执意,也就不再劝阻,想了想,说道:德沃夏克的e小调第九交响曲,你会吗? 德沃夏克e小调第九交响曲,又名《自新大陆》,是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曲风宏大激昂,气势雄伟,节奏明快迅疾,尤其是具有代表性的第四乐章,听来更是振奋人心,转换成钢琴独奏版,也是一首难度颇大的曲目,是时学谦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的音乐。 乔樟一听,就道:唉!你知不知道,这首曲子弹起来很累人哎,一上来就点这个。 啊?在音乐方面,时学谦是只会听,不会弹,因而乔樟一问,她就说了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没想那么多,见乔樟这样说,顿觉愧疚,便忙道:真抱歉,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要不换一首吧,换成 当当当当!!! 她话还没说完,恢弘响亮的钢琴声突然响起,瞬间便席卷了整个音乐厅!也瞬间就淹没了时学谦的心神。 第四乐章的经典开头! 激扬洪亮的乐曲声如排山倒海一般向她袭来,时学谦一下子被震在了原地。 乔樟的手指灵活的跳跃在琴键间,修长白皙的手指泛着明亮的光泽,漂亮极了。此时的乔樟,弹着这首规模宏大的曲子,气质也随之有所变化,她就像一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指挥官,纵横捭阖,纤细单薄的身体里,却散发出一股凛然之气。 时学谦一瞬不瞬的看着乔樟,目光像是牢牢的钉在了乔樟身上,不由自主的,她朝着她,迈近了一步。 耳膜随着乐曲的拔高和推进砰砰的共振着,音乐的感染力穿透了心间,她的心也连带着砰砰的跳着,随着音乐越跳越快。 此时此刻,时学谦不得不承认,她被惊艳到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40) 被眼前的一切,耳中的一切,惊艳到了。 一曲终了,乔樟按下最后一个音阶,右手顺势腾跃而起,停在半空中,完美的收音。 谈这么一首高难度的曲子,很费体力,乔樟弹完后,自己也微微有些气喘,她转头看向时学谦,微微一笑,眸中明亮如星,问道:我弹的,好不好听? 时学谦还尚自沉浸在心灵的震撼当中,凝在原地。 乔樟瞧着她的神情,就知道她现下的心境了,于是莞尔一笑,又叫:学谦? 听见乔樟这一声,时学谦才猛地回神,回到现实世界当中,简直是我听过最好听的了!说着还情不自禁的鼓了鼓掌。 乔樟噗嗤一笑,说道:哪有那么夸张啦,我怎么可能比专业钢琴家还弹得好。 时学谦也笑了笑,还是忍不住赞叹道:真的很好听啊,乔樟,你好厉害。你不知道,你刚弹的时候,我都快忘了自己在哪了。 我知道。乔樟笑着道:嗯那么,还有两首,你还想听什么。 时学谦道:我想听你喜欢的。 乔樟眨眨眼,什么? 时学谦笑笑,说:乔樟喜欢什么,就弹什么好了。 这样啊乔樟思量片刻,把手轻放在琴键上,开始弹了起来。 只听了几个小节,时学谦就听出了是哪一首,默默念出了创作者和曲子的名字:圣桑,《引子与回旋随想曲》 这是十九世纪与莫扎特比肩的音乐神童圣桑在他二十八岁的时候创作出的一首小提琴曲,由钢琴做协奏,用来献给他的挚友当时著名的西班牙小提琴家萨拉萨蒂,以纪念他们深厚的友情。后来,这曲子又被大音乐家德彪西改为了双钢琴曲。 与刚才的《自新大陆》的激昂宏大不同,这首曲子显得更为悠长深情,浪漫主义特征明显。时学谦犹记得,从前在京华上西方古典音乐鉴赏那门选修课的时候,当时老师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只有骨子里情深的人,才真正拉的好圣桑的曲子。 时学谦静静的听着,沉静在这婉转而细微的音乐中,她抬头看看乔樟,璀璨的灯光下,她的手指轻快的流淌在亮白的的钢琴上,时空仿佛被音乐定格住,这个场景,就像是一副赏心悦目的油画。 结束后,时学谦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笑道:原来你喜欢这一首。 如何?乔樟问道。 时学谦道:自然是很好的。不过我没记错的话,这原本该是一支小提琴曲才对,钢琴只是协奏。 乔樟笑道:是啊。如果学谦会拉小提琴,我们就能合奏了。 时学谦道:可惜我一点也不会。 乔樟道:也是,你们科学家天天总是搞研究,大概也没心情玩乐器吧。 时学谦不赞同的摇摇头,笑道:那可不一定,历史上,很多科学家也都同时善长一门音乐的,就拿我们物理界来说吧,提出相对论的爱因斯坦,就很会拉小提琴,还有量子力学的主要创始人海森堡嗯就是推导出关键的不确定性原理的那个海森堡,他的钢琴弹得也很好,在他的自传中还写到过,每当他陷入物理问题的困境的时候,他都会通过弹钢琴来放松心情。 乔樟来了兴致,说道:这样啊那学谦也不妨去学小提琴啊,等你学会了,我们就可以合奏一曲了。 时学谦失笑,一边摇头一边笑道:等我磨磨蹭蹭的学到能和你合奏的水平,那时你恐怕连孩子都生出来了,哪还会记得和我合奏这码事。 她本是无心一言,乔樟却听得红了脸,瞪她一眼,嗔道:你胡说什么呀,谁要那么快生孩子! 时学谦自然不知道乔樟的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就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她看着乔樟,温和的笑了笑,又道:乔樟这么好的人,以后应该也会和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结婚的。 很好很好的人么乔樟笑着重复道,又点点头说:嗯,那是肯定的,最起码,也要像学谦这么好。 时学谦心头一颤,有种陌生的情绪划过胸口,她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把目光调开到一边,说道:那可不行,一定要是比我好得多才对。 乔樟察觉到她的情绪,一时有些看不穿,看了她片刻,忽然试探性的说道:那如果,以后等我结婚的时候,我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你会来吗?会祝福我吗? 时学谦微微一笑,说:当然会,我们是好朋友,我肯定会衷心祝福你啊 如果那时,我还能再见到你的话。时学谦在心底默默补充道。 乔樟听后笑了笑,似是在笑她答的傻,转回身坐好,对她道:还有最后一首,你来说吧。 时学谦的心绪从刚才起就变得有些怪怪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像是浓云笼罩的天空,闷闷的,让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这种,之前从未有过的心情。 她听到乔樟的话,低头想了想,开口道:那就《爱的悲伤》吧,克莱斯勒的那首。 乔樟没有立刻弹,而是笑问道:克莱斯勒的成名曲,明明有《爱的喜悦》和《爱的悲伤》两首曲子,为什么你更喜欢《爱的悲伤》呢? 时学谦回以淡淡一笑,说道:那大概是因为,我觉得人要先学会习惯悲伤,才能更好的懂得喜悦吧。 乔樟没有再问,手指轻抬,舒缓的乐声随之而起,空灵而隽永的音色如泉水一般浮动在周围,空气中仿佛氤氲着某种隐秘的思愁 时学谦默默的看着钢琴前宛若仙子临凡般的乔樟,轻轻叹了口气。 美丽的姑娘啊,我祝你一世顺遂康乐。 ※※※※※※※※※※※※※※※※※※※※ 三首曲子都很好听,大家可以去听听,我在今天的微博里也放了。小时和小乔跳舞的曲名我也好不容易找到了,叫《La Valse de L'Amour》 ps.emm剧情渐渐升级中,将要戳向核心 第44章 普洱 这一晚,时学谦一夜未眠。 月光斑驳的洒在她的被角上,耳畔传来乔樟均匀而清浅的呼吸声,整个城市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只余她还睁眼望着头顶黑黢黢的天花板,清醒异常。 似乎是还未从方才乔樟弹奏的那一曲《爱的悲伤》所带来的情绪中缓过劲来,时学谦的心头一直浮动着一抹浓重的阴云,挥之不去。 就在今晚,在和乔樟跳舞的时候,还有在她那婉转悠长的钢琴声里,隐隐的,时学谦似乎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在情感方面,时学谦的确可以用迟钝至极来形容,但迟钝,并不代表永远都看不出端倪,乔樟对她的表现,只要是个智商还够用的人,就绝不可能始终毫无所觉。 那样柔情的眼神,那样款款的话语,是能够投注在仅仅认识才两天的朋友身上的吗? 可是,为什么呢?她们只认识了两天而已啊! 时学谦百思不得其解。 她转头看看身旁躺着的乔樟,每到熟睡之后,无论她们之间隔着多远的距离,乔樟都会不自觉的蹭到她这边来,从被窝里伸出手,捏住她的被沿,昨天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 安详的睡颜娴静而温柔,带着一丝浅笑,美好的像一个柔软的梦。 时学谦看了她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抬手轻轻的帮她掖好了被角,望着乔樟的目光中充满了疑虑。 时学谦怕吵醒她,因而不敢辗转反侧,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在脑袋里反反复复的思考。 两日来她们相处的画面一帧一帧的在脑海中回放,时学谦想着想着,心里便升起一丝没来由的恐慌。 这是一种她二十七年来都不曾体会过的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什么,又在怕什么。 是怕她自己对乔樟有了什么别样的心意,还是怕乔樟对她有了好感? 是两者都怕?亦或是,更怕后者? 像她这种人,当此之时,怎么能再累别人为她动心了呢。若真发生这种事,那便是造孽了,她不会原谅自己。 时学谦很希望她感受到的一切都只是错觉,才刚认识两天的人,能成为相谈甚欢的朋友已经是很巧合的事情了,怎么可能再产生多余的情感?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思来想去,直到东方既白,还未合眼。 或许,不该在这里再待下去了,她默默在心里想着。 时钟指向六点,晨间的鸟叫声依然如昨日般悦耳,她也像昨天一样悄悄起身,一边揉着充满血丝的眼睛一边走出卧室,下了楼。 一夜未睡,人自然是劳累又迷糊,这么些年来,时学谦整日钻研科研工作,生活规律,心思纯净,睡眠质量一向很高,像这样彻夜不眠,还是头一次。 洗漱完毕,她照常煮了一杯浓咖啡来喝,时学谦喝咖啡,向来都是从不加奶也从不加糖的,那味道,端的是纯粹至极,也清苦至极,一般人都是喝不来的,她却一直惯于这么喝。 六点二十五分,她估摸着时间,去厨房拿了套茶具来,按照昨天邢大妈给她教的要点,折腾了十来分钟,仔仔细细的泡好了一壶熟普洱茶,缓缓倒在那枚绿玉斗方杯里,深红色的茶汤映着碧玉,看起来赏心悦目,馥郁的茶香盈满房间,果然是一杯好茶。 时学谦的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很小心的把杯子端到茶几上,放好。 随后自己才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伸手去拿报刊架子上的报纸,翻了翻,却猛然发现今天多了许多学术类的期刊杂志。 手下一顿,心头微微颤了颤,不知想了些什么,隔了良久,才抽出一本近期的《Nano Materials》,拿过来一页一页的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六点五十,乔樟也准时的慢慢从楼上走下来,高跟鞋的声音依旧规律而清脆。 时学谦抬头看向她,见乔樟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眼神明亮,似是昨晚睡得很好,就朝她笑了笑,问候道:早上好。 乔樟眼角扫过时学谦手中拿的那本杂志,微微一笑,说:你怎么又起这么早? 嗯。时学谦淡淡笑着道:习惯了。 乔樟走近,才看见她眼底深深的倦意,就问:昨天睡不不好吗?在我家不习惯? 啊时学谦不太愿提起这件事,于是便就坡下驴的说道:可能吧她指了指旁边的那杯茶,说:我刚泡了杯普洱,你尝尝看。 乔樟这才注意到茶几的另一边放着一杯香气充盈的茶,眼睛一亮,又惊又喜,端起来尝了尝,入口的温度刚刚好,没有很烫,也还没有变温凉,喝到胃里,感觉暖暖的,一尝就知道是提前掐着她起床的时间泡的。 乔樟品了几口,笑道:味道不错,你什么时候学的? 时学谦见她满意,也笑了笑,说:昨天闲着没事的时候,跟邢阿姨学了一点。 原来如此。乔樟点点头,也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道:所以你今早就特意给我泡了? 时学谦有点不好意思,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说道:也不是特意泡的,就起太早了,闲着没事,随便一泡,正好,你不是爱喝嘛。 乔樟一边尝着口中温度合宜的茶水,一边忍不住笑眯眯的道:哦,原来是随便一泡啊语气里带着点揶揄。 是。时学谦把眼睛移到书本上,赶紧换了个话题道:我刚看邢阿姨还在准备早餐,还要再等一会儿。 嗯,邢阿姨每天早上是最忙的时候,我喜欢清晨喝普洱,但不想再劳烦她专门为我泡,其他人又泡不好,所以一般是早起自己泡着喝,但最近工作越来越忙,也就没时间管这些了。 乔樟慢慢把一杯茶水喝完,一边道:说起来,学谦泡茶真的很有天赋呢,稍微一学就能泡的这样好。 时学谦笑笑道:多谢夸奖,可能我们搞实验研究的,对把控火候程度一类的事情都有些天赋吧,这也算是种职业特点。她又扬了扬手里的杂志,说道:还有这个多谢你的款待,费心了。 乔樟笑道:这有什么,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学谦以后还有什么想看的,都可以直接告诉我,一般当天就可以送过来。 时学谦看了看她,静了片刻,忽然道:嗯乔樟,我打算这两天就回去了。 乔樟一惊,问: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可以待两个星期吗? 乔樟的反应让时学谦的心中又是一酸,如果只是好朋友的话,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这种区别于普通友人情谊的、微妙的表情。 时学谦迟钝的时候是真迟钝,可当她一旦反应过来,开始有意识的去专注的观察探究什么的时候,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价值的细节。 永远不要小瞧一个物理学家的洞察力。 时学谦忽然有点不敢看乔樟的眼睛,她低下头盯着杂志,想了想,说道:是,本来是那么想的,可是实验室那边突然出了点事,需要我亲自回去处理一下,就不能待太久了。如果你这边弗伦克尔教授的那个项目还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再回来,或是委派学生过来接洽,也可以 乔樟静静的听她滔滔不绝的讲着理由,从她一张口她就知道,她在说谎。 乔樟太了解时学谦了,曾经一同生活过一辈子的人,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所代表的意义,她都一清二楚。 时学谦有没有在说谎,乔樟怎么可能看不透呢? 可时学谦拿出的理由也的确让乔樟一时无法辩驳,实验室有急事,需要她亲自回去,听起来天衣无缝。 等时学谦说完了,见乔樟半天没说话,便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在看到她那双灵灵有神的眼睛后,又垂眸继续看书,还表现从容的翻动了一页。 学谦。乔樟开口叫了她一声。 时学谦把杂志放下,嗯?。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41) 乔樟看着她道:学谦有自己的事,所以暂时不想在我家待着了,对吗? 她这话说的有些微妙,时学谦张了张口,半晌才道:是。 乔樟微微一笑,没有多问,而是道:可是你答应我要陪我跳舞的,还没学会呢,就跑掉了。 嗯这倒是时学谦喃喃道,思量片刻,对乔樟说道:那要不然我回去以后,找别人教我,等我把那支曲子学会了,再来和你跳,你也不用受累 乔樟一听这话,目光忽而一凛,抬眸看她。 时学谦接到了乔樟的目光,脑子顿时卡了一下,有一瞬间的空白,想都没来得及想,嘴里的话便不由自主的就拐了个弯:啊我我的意思是回去自学一下,不用别人教,我可以自学,自学,自学等我学会以后呢,再来和你跳,可以吗? 仿佛生怕乔樟心里不顺,她重复了好几个自学。 乔樟这才缓和了神色,见她这样说,想了想,又道:但是还有一件事。 时学谦问:还有什么事? 乔樟道:我已经约好了维特餐饮公司这周天的航空晚餐了,连菜单都已经拟好了,想和你一起吃来着。 这样啊你真是用心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时学谦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脏不住地抖。 她想了想,问道:不可以取消吗? 乔樟摇摇头:不能。维特餐饮的航空宴,就连会员一年也只有一次预约机会。而且我定了好些好吃的东西呢,学谦一定会喜欢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乔樟约的晚宴,那一定是价位不菲的,就算抛开价格不提,时学谦也实在不忍心辜负了乔樟的这一份心意。 于是她沉吟着道:离周日还有五天是吧那我就,和你一起吃完那顿什么什么的航空晚餐,之后再回去好了,你看这样行不行? 乔樟笑了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刚说好,邢阿姨便过来叫她们过去吃早餐了。 ※※※※※※※※※※※※※※※※※※※※ 比起自己动心,学谦更怕小乔动心emmm这几章,且看且珍惜 第45章 岁八千 细碎的时光像流水一样缓缓淌过,这五天的日子平静而安逸,和之前的那两天没有什么分别。 她们还是每晚都在音乐厅里跳舞,时学谦的生物钟还是会和机器一样精确,在每天早上六点钟醒来,然后,在为自己煮一杯咖啡的同时,也会掐着时间认真的泡上一壶熟普洱茶,倒出一杯,放在茶几的一侧。之后开始浏览当日早晨的学术期刊。 刚开始的时候,她的确是在看杂志,可到后来,却更像是在等一个人的脚步声应时响起 到了周六,乔樟还是像往常一样早起上班,和周一到周五的生活几乎无差别,只是在下班回来以后不会再加班,于是她们一同在音乐厅旁的家庭影院里看了一场电影,随后继续跳舞。 电影的名字叫《爱因斯坦的光荣与苦恼》,一听这无聊的名字,就知道肯定是时学谦选的。 她们并肩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起盯着屏幕,演到一半的时候,乔樟在时学谦的耳边问:光荣如爱因斯坦,也会有苦恼吗? 许是为了不破坏气氛,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轻轻地散在时学谦的耳边,也散进时学谦的心里去。 时学谦想了想,也轻声答她:也许正是因为承载了太多的荣光,所以才会苦恼吧。 乔樟笑了笑,赞同的点点头,又问:那学谦想成为爱因斯坦吗? 时学谦微微一笑,说:爱因斯坦只有一个,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他。 乔樟轻哼了一声,抓住她的胳膊,追问道:我只问你想不想,没问你能不能。 乔樟一而再再而三的问题让时学谦无法再连贯的观看剩下的情节了,于是时学谦索性不再看下去,转头看她。 乔樟的眼睛在黑暗中明亮如星,时学谦看着她摇了摇头,笑道:我只想今天和你跳舞的时候能学的再好一点,让你别再笑话我了。 乔樟脸上一红,飞快的放开她,语气像是撒娇一般: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答非所问! 时学谦道:我是在实话实说,像我这么笨的人,怎么可能奢望成为爱因斯坦。 乔樟看着时学谦重新转向屏幕的专注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学谦,我不想看了,我们去跳舞吧。 她知道,时学谦是很想看完这个电影的,可她故意这么说。 时学谦又转头看向她,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一笑,朝她点点头,道:好吧。 乔樟嫣然一笑,一颗心猛地跳快了几下。 周日是乔樟的休息日,因而比平常睡得稍微长了些,六点五十的时候,时学谦没有见她下来,又等一阵,茶几上的普洱已变得稍微有些凉,时学谦用指背试了试温度,便起身端起来拿去厨房倒掉,又沏上一杯热的,再端回来。 然而等她小心的端着茶杯再次踏进客厅的时候,却见刚才自己坐过的沙发上正赫然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光头的男人。 这一下出其不意,时学谦一惊,差点打了手中的杯子。 她下意识的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七点半,谁会在这个时候造访别人家? 她走到跟前去看,但见这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身棉麻质的中式裤褂,上衣褂子的一溜盘扣全都敞开着,显得有些随意不羁,脚蹬一双禅鞋,干净的一滴泥点子也不沾。一颗脑袋光的像蒸熟刚拨开的鸡蛋,上面一根头发也没有,阳光照在上面,闪亮亮的反着光,算是他全身上下最有特点的部分。 在她观察这男人的时候,男人自然也发现了她,却一点站起来寒暄的意思也没有,只懒懒的靠在沙发上,抬起眼皮子漫不经心的瞟了她一眼。 一看见这双眼睛,时学谦又是一惊,如果说她方才还觉得那光光的脑袋是这人最有特色的部分的话,那么在看过他的眼睛之后,时学谦在心里立刻又收回了刚才那句话。 这个男人的眼神,才是最特殊的,只能让她联想到一个词诡吊。 诡吊之极。 当他用用那双诡吊的眼睛幽幽的看人时,就会让人感觉到一种仿佛来自地狱的邪气。 男人本来只是懒散的瞟了时学谦一眼,好像根本没把她当活物看,却在瞧见她手里端着的那只绿玉斗方杯的时候,眼皮子一跳,瞳仁划过一道精光。随后开始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时学谦来。 时学谦被他那双死亡之眼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那感觉,就像是被超强X射线通体扫描过一遍,其间滋味,谁体会谁知道! 时学谦只觉后背有些发凉,稍微镇定了下,刚准备说话,谁料男人却先一步开口道:你是谁? 时学谦一噎,只得改口答道:我是时学谦。 哦。男子了然的点点头,说道:不认识。 时学谦: 男人的鼻子似乎很灵,两人隔得不近,他凭空抽了抽鼻子,看着时学谦手里的杯子,问:熟普洱? 时学谦点头道:是。 男人朝对面的位置努努嘴,道:坐。 那熟练的语气给人感觉仿佛他是在这个家里住了十年八年的老主人,而时学谦才是刚刚初次登门拜访的样子。 时学谦没多说什么,依言坐下了。 男人看了看身前茶几上放着的那本摊开的物理学期刊,问:学术圈的? 时学谦道:算是。 从见面到现在,他二人的对话谁都没有超过五个字去。 哦。男人又了然的点了点头,开口问:你怎么看莱顿。 时学谦想了想,道:莱顿,我没去过,不太了解。不过以前有同行在莱顿大学任教职,听说过一点。 在她的印象里,莱顿指的是荷兰的一个西部小城,在那里,有一所比较出名的莱顿大学,在欧洲学术界声名斐然,曾出过不少诺奖得主,还是解析几何之父笛卡尔的母校。 男人听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你竟然连莱顿的世界都没有了解过? 时学谦觉得他这话有点怪怪的,但哪里怪怪的,她一时也说不上来,从她见这个人第一眼起,气氛就有些诡异。 时学谦有些好笑的道:我必须要了解吗? 男人似乎没有听见她说的什么,自顾自的道:你不了解莱顿的世界,那你必然也无法了解莫奈,不了解莫奈,等价于不了解我。 等等什么?你说莫奈?时学谦有些凌乱,莫奈不是个画家吗?难道莱顿也是个画家的名字? 她看着兀自絮絮不止俨然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的男人,觉得既尴尬又无厘头。 片刻后,时学谦打断他的念叨,先生,请问你是谁?来这里有何贵干? 男人环顾了一下客厅,反问她:你不知道? 时学谦道:我当然不知道。 男人很困惑的看着她,又问:你刚来? 时学谦道:没有,我来了有一段日子了。 男人惊讶道:那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我也来了有好一段日子了呀。 时学谦也同样惊讶的看着他,她觉得,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还没睡醒。 不等她说话,男人又道:你天天见我,都不知道我是谁?还说不认识我?你是不是个神经病? 时学谦说不出话来了,她想,在这个美好的清晨,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是神经质。 时学谦想了想,道:这位先生,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确实没见过你。 哦。男人一听这话,平静下来,再次了然的点点头,说道:抱歉 时学谦笑笑道:没关系 然而还不等时学谦再客套,就听见男人继续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是盲人。 ??? 时学谦惊的愣在了原地,看着面前表情正常的男人,她眨了眨眼,深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瞎了。 时学谦干咳了一下,试图找回理智,也不知到底是想帮面前的男人找回理智,还是想让自己恢复理智,她理了理思绪,开始试探着问道:先生,你说你一直在这家里,但我是真的从没见过,那么你一直都在哪里呢? 男人朝墙上一指,道:那不是吗? 时学谦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见他正指着的是客厅墙上的那一排画,于是她道:那是这屋子的主人和画家岁八千的墨宝。 就是嘛!男人道,忽而又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看着她道:原来你看得见啊! 时学谦哭笑不得,道:先生,那是画没错,但我刚问的是,你前段时间在哪? 男人听后皱了皱眉,又是朝那边一指,给你说了,那不就是! 时学谦道:可那是画。 男人道:我的画,不就是我? 时学谦一愣,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男人见她愣着,就继续说道:你好好看看那画,你看看,难道看不到我吗?我不在上面? 时学谦果然就站起来扭头去看画,岁八千的泼墨,一直以奇思诡谲著称,其本人也被画界誉为当代鬼才。 时学谦看看画,又看看男人,终于有一点点跟上男人的思路了。 画即是人,人即是画,人画合一。 在画家的眼中,从来都不会关注一个事物的皮囊表象,他关注的,永远是内在的本质。他的每一幅画里,都糅着他自己的影子,就看读画之人能否体悟。 时学谦渐渐清楚了,这屋里没有神经病,也没有瞎子,只有两个人,如果非要说有一个瞎子的话,那么那个瞎子也的确是她。 艺术家的思维,果然是完全不同于科学家的。所以他们才会这么鸡同鸭讲了好半天。 原来是岁八千先生。时学谦笑了笑,重新坐下来,试着按照岁八千的脑回路来和他交流:先生确实是一直都在的,我刚一时没认出来,抱歉了。 岁八千笑了笑,道:对嘛,我就看你应该不盲才对。 他不笑时眼中诡异,一笑起来,邪气更甚。 时学谦适应般的看了他几眼,才笑道:多谢先生夸赞。 她知道,岁八千说的盲,不是通识意义上的那个盲。 岁八千似乎很高兴,问她:你是做什么的? 时学谦道:也没什么,就是研究一些东西。 研究什么?岁八千问。 时学谦道:主要是物理方面。 哦。岁八千似乎很理解的点点头,说道:所以你怎么看莱顿? 时学谦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完全弄明白这个人的脑回路。 好在她并没有再痛苦多久,因为她听见乔樟下楼来的声音了。 乔樟转过楼梯转角,看见客厅里的人,微微一笑,叫道:哥,你怎么来啦? 时学谦顿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惊讶的回头望向乔樟。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42) 信息量有点杂,她需要理一理。 刚才,她好不容易才搞明白了这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诡异光头男就是大名鼎鼎的岁八千,现在,谁来告诉她,难道岁八千,就是乔樟的哥哥? 她看看岁八千,又看看乔樟,消化了这个事实,随即又想到几天前她第一次来这里时乔樟在饭桌上提起哥哥们的时候兴致勃勃的对她说的那句话: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顿觉一时无语。 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行吧。 乔樟走下了楼,站到时学谦跟前,见她手里端着那枚茶杯,就顺手拿过来喝了起来,又拉着时学谦一起坐下,笑着给她介绍道:学谦,这是我二哥乔椿,椿是那个古树大椿的椿。 乔椿。听到这个名字,时学谦大约有些明白他的艺名为什么取成岁八千了。 《逍遥游》有云: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乔樟又对乔椿介绍道:哥,这是学谦。 乔椿道:不用介绍了,我们已经聊了好一会儿了。 唉?乔樟惊奇道:你们竟然能聊到一块儿去?还聊了好一会儿? 在她的印象中,她的这个哥哥很少能和别人聊到一儿去,乔椿一般也懒得和人打交道,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就是:跟盲人没什么好聊的。 因此像时学谦这样一板一眼的人竟然能和乔椿说上话,确实让乔樟有些新奇。 时学谦看看乔樟,笑了笑,道:我和乔先生,确实说了很多,虽然很多时候,都是我在答非所问。 你答非所问?乔樟更奇,说道:通常来说,和人说话,应该总是二哥在答非所问才对吧? 都一样。时学谦笑笑,道:答非所问,这是一个相对性的概念,可能刚才对于我和乔先生来说,我们互相之间,都是在答非所问。 乔樟嗔她一眼,道:又来掉书袋。 乔椿听后,却饶有兴致的看着时学谦,点了点头,对乔樟笑道:妹妹,你女朋友真可爱。 乔樟一笑,回他道:就是整天闷闷的,不怎么通人情。 你时学谦的耳朵顿时有点红,看着两兄妹,不知是该先反驳说我不是她女朋友,还是先反驳不怎么通人情。 平日里说话向来很有条理的时学谦,此时一下子也找不到条理了。 而乔椿和乔樟似乎压根儿都没有关照她想法的意思,两人说完后,便只是一同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倒把她这个话题中心人物晾在了一边,仿佛没在说她一样。 等两人笑够了,乔樟对她道:学谦,你先等一下,我去和哥哥商量一点事,马上就好。 时学谦点点头,道:好,你们先忙。 他们起身去了书房,大概只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出来了。乔椿目不斜视的直直朝着门口走,一副准备出门离开的样子,瞥眼见到时学谦,却又折回来,笑着对她道:给你送幅画,就当见面礼。 这时学谦怎么敢当,再说那个见面礼三字听起来感觉也怪怪的,她立马站起来要推辞。 但还不等她吭声,乔椿就忽然大喊一声:笔墨伺候! 乔樟看着哥哥这副滑稽的样子,差点笑弯了腰,但还是差人去给他拿来了笔墨纸砚,她知道,乔椿画兴大发的时候,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画具洋洋洒洒的铺开一大桌。 笔,是上等的紫毫笔;砚,是稀有的歙砚;纸,是名贵的生宣。 乔樟亲自给他磨好了墨,乔椿提气而立,风流写意,一挥而就。 画完后,看了看时学谦,又看了看纸面,自己先满意的点点头,后道:来,看看你在不在这儿。 时学谦和乔樟一起走过去,一看之下,两人俱是一愣。 虽是写意画法,但画中人的神态的确是和时学谦一模一样,栩栩如生,真跟在画里活起来了一样。 大家不愧是大家。 但让时学谦愣的是,这画中人穿的衣服,竟是一身道袍,整个人仙风道骨,飘逸绝伦。 这一下,是她,又不是她了。 乔椿问:怎样?是不是你? 时学谦看了片刻,疑惑道:这衣服好像,不太 是学谦。一旁的乔樟却突然出声道,语气肯定。 唉?时学谦转头看她,就见乔樟一瞬不瞬的盯着画看,眼中还噙着一层水光,情绪复杂的让时学谦根本看不懂。 看着这样的乔樟,时学谦的心底没来由的忽然一紧,有莫名的情绪仿佛从灵魂深处翻腾上来,她顺着这情绪想下去,脑中便忽然划过一丝钝痛,叫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时学谦微微扶了扶脑袋,这疼痛的感觉,竟和大学期间元旦晚会那次如此相似,她没有再深想下去,不想了,脑袋就也不疼了。转头继续看画。 半晌,乔樟冲乔椿笑了笑,说道:哥哥还真是有一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呢,跟你一比,世间众人,的确大部分都是瞎子。 对嘛。被妹妹夸奖了,乔椿乐颠颠的得意一笑,搁下笔,也不道别,扬长而去,背影潇洒的让人难忘。 见过乔樟的人,都说她美似谪仙,绝顶聪明,但其实在乔樟的眼里,乔椿才是真正的谪仙。 他就像被上天偶然遗落人间的存在,灵气通神,又诡吊近鬼,看似疯疯癫癫,半痴半傻,实则却有着惊世之才,他那双幽幽的眼睛,总是能看到许多人们看不见的东西。他是画家,但实际上,他一天的画也没学过,只信手涂鸦,便皆是珍品。他与人说话,总是像在答非所问,但事实上,到底是他在答非所问,还是世人在答非所问呢?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完全懂得乔椿,就算是乔樟,对他也只是一知半解,她时常在想,慧极必伤,灵极必损,自己的这个哥哥,说不定一不小心哪天就会被天公收了去,回到他本来该呆的地方。 毕竟,人世间盲目之人太多了,不是吗? 两人目送走乔椿,乔樟对她道:今天哥哥来是找我帮他卖画的,他的画,向来都是我和大哥操心着帮他打理。 哦。时学谦点点头,表示知道。 乔樟又道:二哥从小就是这样,不会和人交流,准确的说是,人们不会和他交流,所以这些琐事就由我们家里人来帮他弄了,他自己整天云游世界,偶尔回来看看我们。她笑了笑,说道:二哥人其实挺好的,就是生的有些痴。 时学谦转身看着那副墨迹未干的画,说道:我还是不懂,乔先生为什么把我画成这样,为什么是这种衣服。 因为,你眼盲,所以才看不懂!乔樟在心里悄悄骂她,有点小生气,随后脑中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走过去拿起笔来,蘸好墨,在画的右上角刷刷写起来。 时学谦也走过去看,只见乔樟写的正是她之前说要送她的那四个字:但为君故。 写完后,乔樟微微一笑,晾干了,拿起来,递给她,说道:给你,可不准丢了。 时学谦接过来,也笑了笑,玩笑道:岁八千和WH集团总的合力巨作,我可舍不得丢。 乔樟咯咯地笑,笑她什么时候竟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时学谦拿着画在太阳底下端详着,一会儿看看人,一会儿看看字,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转头道:总有一天,我也会看懂的,对吧? 她问乔樟。 乔樟凝目盯着她,笑得温柔,嗯,会的。 ※※※※※※※※※※※※※※※※※※※※ 上线一只助攻哥哥~ 乔椿(看见时学谦):(选择性自闭不理人) 下一秒看见杯子 乔椿(立马跳起):你是谁? 时学谦(瑟瑟发抖):我是时学谦(来自小舅子的深渊凝视) 第46章 粉衬衫 看了一会儿,时学谦突然问乔樟道:乔樟,你知不知道,莱顿是谁? 乔樟想了想,笑道:是不是刚才哥哥问了你怎么看莱顿? 时学谦有些窘然的点点头,道:对啊,我当时还以为乔先生说的是荷兰的那个莱顿镇和莱顿大学呢!还和他就这话题聊了半天,最后才发现他和我说的根本不是一码事。 什么?!乔樟在心里脑补了一下方才她二人对话的情景,就咯咯咯笑得直不起腰来。 时学谦更窘。 乔樟在饭桌上坐下,给她说道:我哥哥说的那个莱顿呢,其实是英国画家弗雷德里克莱顿,他是十九世纪唯美主义画派最著名的代表人物,在英国绘画史上享誉极高,他有几幅代表性的画作都收录在纽约博物馆里,学谦要是感兴趣,下次可以着重去看看。 原来如此。时学谦点点头,又回想起方才和乔椿对话的内容,自己也觉得颇为好笑。她也走过去在饭桌另一侧坐下。 乔樟继续讲道:莱顿也是我哥哥很喜欢的一位画家,所以每次他跟人聊天,就总是会和人聊莱顿,他还喜欢印象派的莫奈哦,对了,他有没有跟你聊起莫奈? 时学谦笑道:聊了,也是他后来提到莫奈,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们一直不在一个频道上。 说到这,两人一起笑了起来,早餐也在这时依次摆上了桌。 时学谦先把画收好,看了看表,刚过八点半,吃完早饭后,她问乔樟:今天白天有什么安排吗? 乔樟笑道:我们约好了要去吃航空晚餐,你忘啦? 时学谦道:我知道啊,可是现在还是大清早,离晚上还有很久呢,我问的是,你这段时间要做什么? 乔樟道:这段时间嘛当然是为晚餐做准备啊。 时学谦愕然,要准备这么久吗? 嗯。乔樟肯定的点点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朝她微微一笑,说道:你跟我来。说着就拽住她袖子把她拉上楼去。 干嘛?时学谦任由她拉着,一边跟着她走一边问。 到了楼上卧室,乔樟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纸盒子,推给她,眼中盛着笑意,送给你。 时学谦看着她的眼睛,也不禁笑了笑,问:什么呢? 接过来打开盖子一看,有些愣。 盒子里,赫然躺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粉色衬衫。 时学谦望着这个粉嫩又鲜亮的的色调,觉得有些刺眼,半天,才笑道:谢谢,很漂亮。 出于礼貌和感激,她当然会收下乔樟的这份赠礼,但是等拿回去之后,她一定不会去穿它的,这么些年来,时学谦从来没有穿过别的色彩的衣服,更何况是这么鲜丽的颜色。 她笑着道完了谢,就打算收起来。 乔樟哪能看不破时学谦心中所想,事实上,她就是要故意选这个颜色的,一方面,她认为时学谦穿这种颜色也的确会很好看,另一方面,她看出来时学谦一直只穿黑白二色的衣服,所以特意如此为之,想要为她的生活注入一些色彩。 只有黑白二色的世界,实在太冰冷了。 于是在时学谦还没合上盖子之前,乔樟立马伸手拦住,笑说道:既然你觉得好看,那现在就穿上试试吧,今晚的晚餐,就穿这个去。 呃时学谦的面部表情出现了一丝破裂,她想了想,道:还是等我拿回去按照身形改一改再穿吧。 乔樟却道:不用改,这就是按照你的身形定制的。 时学谦奇道:啊?你又没有叫我去量过 乔樟笑道:没量过,大概目测一下也差不离啊,相信我,我眼力一向很准的。 她见时学谦目露难色,就故意拉下脸来,哼道:你以为我会去随便买一件衣服就给你吗?我乔樟送人东西,怎么可能送烂大街的通款。 时学谦一见乔樟的脸色,声音就小下来了,嗫嚅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说,通款的衣服也不一定就烂大街比如那个什么 乔樟盯她一眼,道:你别转移话题。 时学谦果然就不再说下去,但她也绝不好意说是自己不想穿。看着盒子里的衣服,一时有点难为情。 乔樟索性伸手把衣服从盒子里捞出来,展开在她面前,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对她道:穿穿看,嗯? 时学谦躲开她那道清凌凌的目光,半晌道:这颜色 颜色怎么了?你不说很漂亮吗?乔樟笑道。 确实很漂亮时学谦有点难为情,不过,我不太习惯,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试过这种 乔樟道:那就现在尝试一下嘛。她拿着衣服走近,在时学谦身上比了比,眼里闪着光,微微笑道:这是我特意给学谦挑的呢,不仅是衣服,剪裁师傅也是我想,学谦穿上它,一定会很好看的,你就穿上试试,好不好? 嗯时学谦犹豫。 要一下子颠覆十几年来的着装习惯,哦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着装偏执,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乔樟见状,更进一步,直接把衣服推到她怀里,抓着她的袖子,一个劲的缠她,不依不饶,学谦学谦的叫。 时学谦向来是最受不得乔樟的这般温言软语的,乔樟一这么和她说话,她心里就直打颤,望着乔樟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她就更是半个不字都不忍心说出来了。 于是,最终妥协的当然毋庸置疑是时学谦一方,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无条件投降,拿起衣服去更衣室换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43) 过了好一阵子,才走出来。 而当乔樟看见她的那一刻,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激动地惊叹出声,学谦! 时学谦刚开始有些不自在,但是见到乔樟高兴的样子后,也就微微的笑了笑,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棒极了!乔樟把她拉到光线亮一点的地方,细细打量。 粉色的衬衫熨帖的穿在身上,修剪合度,做工严谨,极为合身。 时学谦本来就生的白,现在再穿上这身色调明亮的衣服,站在明媚的阳光中,整个人熠熠生辉,仿佛在发光。 乔樟的审美果然是非常在线的,挑的这件衣服简直就像是专为时学谦设计的一样。 时学谦的脸上像平常一样挂着一抹浅笑,在这件衣服的映衬下,她温文尔雅的笑容又更显出些年轻女子特有的朝气和魅力。 乔樟端详了她良久,满意的点点头,先自夸式的笑道:我就说嘛,我的眼光一向不赖,来,你自己看看说着便把她拉到卧室的一面镜子跟前。 时学谦往镜子里一望,便是一怔,一瞬之间,她差点没认出来自己。 如此粉嫩鲜艳的衣服,完全不同于往日冷谈的黑白,连带着她的气质,都变得有些不同。 青春,姣好。 这是时学谦自己都不熟悉的一面,她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生命,有了色彩的生命,有了温度的生命。 时学谦看了良久,久到像是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己。 镜子里除了她,还有一个乔樟,时学谦看见,乔樟看着她的目光中闪着雀跃。她们在镜子里对视上,时学谦朝她展颜一笑,说道:好像是挺好看的。 乔樟笑得更灿烂,我就说,听我的准没错。又回身瞅瞅她,沉吟片刻,说道:还有一点点的不对劲。 时学谦问:哪里不对劲? 乔樟围着她慢慢踱了一圈,歪头想了想,忽然笑道:啊我知道了。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时学谦面前,抬手就去解她领子上的第一颗扣子。 时学谦穿衣服向来很规整,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从来没有不系的时候,乔樟却给她解开来,一边整理着一边对她道:这件衣服,不系更好看。 时学谦能感觉到,乔樟的温热的手轻柔的抚过她的领口,帮她小心的拉平领角,细细的挪正领线,时学谦的心忽然有些抖。 两人此时站的极近,额头几乎快要挨上,时学谦微微转头,把视线从镜子里调回眼前,就看见乔樟那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目光清澈又温柔,鼻尖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时学谦对此很熟悉,这是乔樟身上的。 乔樟神情专注的给她整理着衣领,看着这样动人的神色,时学谦的心抖得更厉害了,她扭过了头,有点不敢再看下去。 乔樟给她理好,又让她照着镜子看了看,果然效果更好更漂亮了。乔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把手放在时学谦的肩上,轻点着她的领子,对她笑道:学谦,你今晚就这么穿着去,好不好? 好。 乔樟嘴角的笑容扩大,眼睛如黑曜石般的亮,以后都这么穿,好不好? 好。 ※※※※※※※※※※※※※※※※※※※※ 二更 小时博士长达十几年的偏执习惯就这么在温柔乡里土崩瓦解了哈哈哈哈哈哈 话说,你们是更喜欢小时还是小乔? 第47章 空中晚餐 所谓航空晚餐,说的通俗点,就是专程跑到天上去吃一顿饭。 在天上吃,和在地下吃,能有什么不一样?没办法,有时候有些人们的钱多到没处花,于是只能大开脑洞,变着花样去花,并美其名曰品质生活。 接近傍晚的时候,乔樟和时学谦准备从家里出发,首先,我们先去车库里挑一辆车乔樟兴致勃勃的给时学谦说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对于今晚的晚餐有多么期待,时学谦也就笑着跟她往外走。 通常周末休息的时间段,乔樟总是会选择自己驾车出行,而不是让司机接送。今天的天气不错,很适合散步,两人便聊着天慢慢走到车库跟前。 当车库的大门完全升起来的时候,饶是平时看见什么都波澜不惊的时学谦也不由的愣住了。 只见在这个比足球场恐怕还要大上一些的室内停车场中,鳞次栉比的停满了一排排的车,大略看下来,没有一百辆也有八十辆了,每辆车都被擦拭的锃光瓦亮,纤尘不染,保养的很好,静静的等待着被它们的主人遴选。 看到这个车库,时学谦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乔樟每天上班的用车都不一样,也真正理解了乔樟刚才说的挑一辆车是什么意思。 专门负责车库的工作人员打开门后,走过去将灯按开,好让她们看得更清楚,并询问乔樟今天要选择什么座驾出门。 往常上班的时候,日理万机的乔樟可没有闲工夫自己选车,这种事都是统统交给邢冰,身为生活助理的邢冰会在前一天为她安排好次日用哪一辆,并提前通知别墅里的人加好油,第二天一大早让司机开出去就行了。为了方便乔樟出行,公司里乔樟的私人停车库中也通常会停着几辆常用的车型供她随时使用。 因此,只有在周末清闲且想要出门的时候,乔樟才会有那闲情逸致自己来选车。 两人看了半天,乔樟转头对时学谦笑道:学谦,你想用哪辆? 看着这一车库的豪车,时学谦没回答她,而是先问道:你有收藏车的爱好? 乔樟道:也不能算特别的爱好吧,只是每天换不同的车上班能稍微调节一下心情,就跟每天换衣服是一个道理。 哦。时学谦点了点头,身为一个习惯了天天都穿同样衣服的人,她显然不能完全理解乔樟的想法,但她也只随便一问,没有太多纠结,她看了看这一车库的车,单从外观设计上来说,均各有各的好看,于是她笑道:我不懂车你想开哪辆就开哪辆好了,你最喜欢哪一辆? 乔樟笑道:我当然是都喜欢啦,不然也不会买。 时学谦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低低地笑了两声,嗯,也对她就又看了一圈,随手指了一辆,说道:那就那辆吧,我觉得还蛮好看的。 那辆?!你竟然觉得那辆最好看?乔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是在吐槽时学谦的审美太过直男。 时学谦指的那一辆,是一台通体只有深蓝和暗黑两种颜色的兰博基尼跑车,低矮的车身配合棱角分明类似切割型的设计,使得兰博基尼旗下的跑车在视觉效果方面都极具动感,帅的相当硬核。 时学谦歪头又看了片刻,笑道:难道不好看吗? 乔樟笑道:这辆车最出色的地方在于它的加速性能,至于外观嘛也还行吧,嗯,我们就用这辆了。她打了个手势,四五个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便跑过来为那辆车加油,随后把它慢慢的开出来停在车库外的驰道上,车库的大门缓缓降下。 两人坐进车里,时学谦感觉相比于其他车,这车的座椅稍微有点硬,坐时间长了一定不会太舒服,她在心里默默想着,看来外观好看的车并不代表舒适。她低头看看车上的操控设施,和平常见的车构造也有些不太一样,就问主驾驶的乔樟:这车是什么车? 乔樟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兰博基尼,我以为你知道的。 时学谦笑道:哦,原来这就是兰博基尼啊,我以前只听说过名字,没见过。 乔樟奇道:怎么会没见过?就算真车不一定见过,但好些海报上的跑车配图都喜欢用兰博啊,很多年轻大学生都爱在宿舍里贴满名车海报。你常年在各个大学里呆着,就没见过吗? 时学谦想了想,看着她,好笑道:你觉得我是那种喜欢在自己房间里贴满美女车模海报的人吗? 看着时学谦的表情,乔樟忍不住笑出了声,推了她一把,咯咯笑道:我又没说是你贴! 时学谦也笑了笑。 等两人都系好安全带,乔樟按了下引擎发动键,也不说话,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就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一瞬间就从车库门口冲出了院大门。 正如乔樟所说,这款车的加速性能的确是异常优良的,百公里加速只需要四秒(注:百公里加速,指跑车从静止加速到100码所需要的时间,是对汽车动力最直观的体现),这么大的加速度,时学谦突然之间没反应过来,脑袋一下子就磕在了座椅上。 还不及她起来,乔樟把方向盘利索的拨了半圈,同时手下将制动柄一抬,车子就在冲出大门的瞬间来了个漂亮的漂移,只听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耳边呼啸而过,跑车便直直飞上了一侧的公路,扬长而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时学谦重新坐起来了,车子早已离开家门好长一段距离,从车窗望回去,只缩小成了一个点。 你时学谦一边揉着磕碰的有些发懵的脑袋,一边对旁边的乔樟道:你干嘛开这么快啊。 乔樟笑了笑,道:物尽其用嘛。 时学谦转过头来看了看乔樟,只觉她笑的一脸狡猾。 情知是乔樟在抓住一切机会逗她,时学谦便有些无语的笑笑。 乔樟笑着问道:撞疼了? 时学谦道:没有,就是有点突然。坐好了,问她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远不远? 她心想这车的座椅不太柔软,要是长途跋涉上几个小时,乔樟必然坐的不舒服。 乔樟道:没有多远,就开到远郊附近就可以了。 哦。时学谦放下心来,转头去看窗外飞逝的景色。 有这么一辆限量版的超跑闪电般的飞驰在高速公路上,那场面,的确是要多拉风就有多拉风,回头率不下百分之三百。 大约只过了二十来分钟,车子就停在了一处只供私人飞机起落的机场边上,两人下了车,有伽马航空的机组人员前来接应,转过一个拐角,便见一架已停在飞机跑道起点处的小型客机映入眼帘。飞机伸出扶梯前,依次站着几个衣冠楚楚的工作人员,正等着她们过去。 天边的火烧云翻翻滚滚,给一马平川的机场镀上了一层暖黄色,一行人来到扶梯跟前,时学谦仰头看看,认出了机身上印着的正是乔家的家徽纹样,就道:乔樟,这架飞机,不会是你的吧? 乔樟道:是啊。这架小飞机是前几年大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大哥?哦,对,你还有个哥哥。时学谦点了点头,想起乔樟有两个哥哥这码事来。 这时,早已恭候多时的工作人员中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走过来,先向她们微微鞠躬,随后开口就是一串标准的英式英语:两位贵宾,晚上好,你们的专机已经准备就绪,请放心登机,维特餐饮将竭诚提供服务。 听着这英式的发音,时学谦猜想这个维特餐饮公司应该是个英国的企业,她不禁有点头痛。 虽然只是架小型客机,但如果主机舱内的座位总共就不超过五个,且只有两个人在这里用餐,空间就显得绰绰有余起来了。 两人进到机舱内在一张大餐桌前落了坐,时学谦坐在乔樟对面,问道:这个维特公司,是一家英国餐饮公司吗? 乔樟笑着点了点头,说:这个公司的私人航空餐饮服务做得很好,有几道菜点别具特色。 飞机还没起飞,两人开始在餐桌前闲聊,不一会儿,刚才那位中年英伦绅士又来了,站在桌沿旁,礼貌地笑笑,依然是那一口矜持的英式英语: 两位女士,我们的飞机将在十分钟以后起飞,经民航局批准,此次预定的航线是从纽约飞抵附近的戈登小镇上空,之后再原路返回,总行程预计三个半小时左右。本次旅行的餐饮及航空服务将分别由维特餐饮和伽马航空负责。晚餐会在飞机起飞飞行平稳后十分钟开始。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威廉考特斯,是本行程的经理人,如果途中二位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向我提出,我公司会勉力实现。一口气说完,考特斯顿了顿,道:请问还有什么疑问吗? 乔樟笑笑,道:谢谢,没有了。 那好考特斯把背在身后的菜单拿出来递给乔樟,笑道:请乔小姐核对菜单。 随后两个人便就菜单商量了一小会儿,等一切都说妥当了,考特斯又笑了笑,终于说了结束语:请二位尽情享受今夜的餐宴和美丽的星空吧。 等考特斯走了,时学谦才暗暗舒了一口气,对乔樟笑道:乔樟,没想到你的英式英语也说的这么好。 乔樟歪头笑了笑,说:学谦说的应该也不赖吧?我记得你之前在英国剑桥呆过一年多来着。 提到这个,时学谦苦笑了一下,说道:说来惭愧,我的语言天赋实在不能算好,当年在英国的那段时间,别提有多难受了 乔樟问:怎么了呢? 时学谦道: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吧,我从小英语都学的是美式发音,第一个留学的国家也是美国,于是就习惯了。所以当初刚到英国的时候,实在是很听不惯那种英式的英语,总感觉像是要强行撸直舌头说话一样,刻意的有点点造作,就好像口腔里面时刻撑着一根牙签。 什么?!牙签?!听着时学谦如此好笑的说辞,乔樟不禁咯咯咯的笑出声来,边笑边说:你这是什么形容啊,算起来,英式英语才是最地道的英语,你竟然这么说它。 时学谦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我知道英式发音才是最正宗的,但就是听不惯,再加上我语言天赋本来就不好,愣是在英国呆了大半年了还没改过来。她回忆着想了想,又道:这倒也罢了,关键是我当时住的房子,隔壁是个特别吹毛求疵的英国房东老太太,那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乔樟好奇道:那个老太太,又怎么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44) 时学谦笑道:那房东老太太其实也是好心,就是有些过度热情。刚住到那里的时候,她一见了我,每次不管我找她有什么事,只要我一张嘴说话,她就会立刻打断我,纠正我的发音,每一个细小的音节差错都不放过,直到我说到完全让她满意了才行,说到最后我都快忘了我找她是要干什么,每次都这样。这么一来,搞得我对英式英语的发音都有些心理阴影了,一见她就想躲起来。 乔樟越听越听越好笑,把手撑在桌上,笑个不停,说道:因为有了阴影,所以你就一直听不惯这种腔调? 是的吧一听见这种腔调,就心里就发怵,哎,头痛。说着,时学谦还拍了拍自己脑袋,后又对乔樟笑道:不过乔樟,你讲起来,就很好听,不论是哪种英语,你和别人交流的时候,总能说的相当顺耳地道,真是很厉害啊。 时学谦一番极力夸赞,乔樟禁不住微微一笑。这时飞机开始起飞,两人便都不再说话。 ※※※※※※※※※※※※※※※※※※※※ 时学谦:乔樟太贵了,养不起,怎么办?在线等,急!!! 明天会有一更~ 另外,感谢一位美丽的大触姐姐倾情奉献的封面,不知你们喜欢吗?emmm介于封面尺寸缩的太小了,有些信息可能看不见,这里给大家说明一下:看着这个封面,你们能看出来地球上有个红色中国版图吗?以及,地球左边那个像蚊子一样的东西其实是空间站航空器一类的东东(微博里放了张大图大家可以点开去看,大图看着还是好看的) 通过封面提前传达一个信息:这文不只是谈恋爱哦~希望多多支持 第48章 人工智能 等飞机飞行平稳了之后,望望窗外,太阳已完全落下了云层,浓密的云层之上,天空一片灰色,远处早早现出了几颗星子。 琳琅满目的美食被陆续端上桌,考特斯亲自拿着一瓶维特公司的招牌酒走过来,笑道:尊敬的女士们,要不要来试试可口的香槟呢? 他拿了一只高脚杯,倒了一个底,递给乔樟,乔樟捏着杯子小尝了一口,立即赞不绝口,看来是好酒无疑。考特斯又准备递给时学谦一杯,时学谦笑着阻止他道:谢谢,我不太会喝酒,不必麻烦了。 考特斯也礼貌的笑了笑,将酒瓶放在桌上,就离开了。 乔樟问:学谦以前不喝酒吗? 时学谦笑道:嗯,基本没怎么喝过吧。酒精对大脑会产生一定的麻痹作用,影响人思维,而我的工作需要我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就我本人来说,也不大喜欢那种麻木的感觉。 乔樟见她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笑骂道:你清醒?你才不清醒呢,什么都看不清的家伙。 时学谦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乔樟不理她,切了块牛排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一番,笑眯眯的道:很好吃,学谦也尝尝吧。 时学谦看乔樟吃的那么高兴,便也忍不住吃了起来,附和道:味道确实不错。 乔樟笑道:你是不是之前在想,为什么我们要专门跑到天上来吃一顿饭? 时学谦顺着她的话问道:是啊,为什么呢? 乔樟道:因为人的味觉在高空上会发生变化,于是想要做出一桌很合胃口的菜,烹饪难度要远远高于在地上。 味觉会发生变化?时学谦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乔樟给她解释道:对啊,飞机的飞行高度你总知道是多少吧? 时学谦想了想,道:大概三万英尺? 乔樟笑道:对。你想啊,在万米高空之上,气压会大幅度降低,即使飞机上有良好的空气循环系统,也不可能在气压、湿度、温度、重力方面达到和地表完全一样的指标,总体来说,对人体都构成低压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下,人的脑供血和体循环会发生变化,造成味觉迟钝,高空中的味觉会下降30%左右,对酸甜苦辣各个味道的敏感度也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所以能够做出美味合意的航空餐,是一件难度相当大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时学谦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又尝了一口盘里的沙拉,感觉确实是难得的美味,她笑了笑,道:我说为什么平常坐飞机吃的航空餐,无论哪家航空公司的都那么难吃,原来并不是人家厨师的错,应该是我自己出了状况才对。 说完,两人便一同笑了起来,又聊了一阵,桌上的菜品也差不多吃过了一轮,就见从后面驶来一辆小小的智能机器人,为她们把桌上的空盘收走,再换上新的菜点,时学谦注意到机器人身上的商标,正是WH的,就问:咦?乔樟,这是你们公司的产品? 乔樟也侧头看了看,笑道:嗯,看来是的,北美大部分的商用、民用人工智能市场,都是我们公司在做。她指了指那个小机器人,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今年最新的一款产品,在信息处理和反应上较前代都有了很大的提升,当季销量非常不错,尤其是它的语音识别系统,你可以和它聊聊天试试看啊,很有趣的。 是么?时学谦有些好奇,就问了那小机器几个问题,果然都对答如流,真算得上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除了不知道自己的性别是男是女以外,这一点倒是叫时学谦哭笑不得,觉得这个小小的机器人还挺可爱。 一人一机就这么对话了很久,时学谦一副颇感新奇的样子,和那机器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这情景倒把一旁的乔樟看的笑个不停。 最后,时学谦伸手拍了拍机器人的脑袋,叫它可以走了,机器人才又缓缓驶离。 时学谦笑道:果然很有趣啊,我考虑考虑回去要不要也买一个放在家里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平常都不在家吃饭的,买回去这样一个机器人,也没什么作用。 她看向乔樟,道:这两年人工智能据说搞得很火,你们公司在这方面可是功不可没。我有很多同行最后都转去做芯片开发和算法工程了,做得好了就都被你们WH挖走了。 乔樟笑道:那当然咯,科技是首要竞争力嘛,每年我们公司在研发上投入的资金是最多的,每个季度都不下上百亿,产品更新换代快,市场需求量自然就不会下来。 时学谦肯定的点点头,笑道:其实我对智能产品的了解不多,还停留在AlphaGo打败人类围棋冠军的年代。我本人的研究方向也和信息算法方面交集甚少。 乔樟笑笑,说道:AlphaGo啊,那的确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它的深度学习模式倒是成了此后人工智能领域的设计标杆。 深度学习 时学谦咀嚼着这个词,有所耳闻,具体是什么呢? 乔樟思量片刻,给她解释道:先给你讲个例子吧,其实在1997年的时候,IBM研发的一款名叫深蓝的电脑已经战胜了国际象棋的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商业界对于人工智能的构想也由此引发。不过当时人们预言,机器战胜人类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围棋领域 1997年时学谦大概算了算,笑道:那不就是距离AlphaGo打败人类围棋冠军只有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吗? 乔樟也笑道:对啊,只过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机器真的就做到了。看到这个例子,我就在想一件事 时学谦道:你在想,机器难道真的可以比人更具智慧吗? 对。乔樟笑着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香槟,慢慢道:我想,人造机器这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东西,能够将我们人类的智能拓展到什么样的边界?如果有一天机器真的可以取代人类,或者是取代大部分人类,那么那时,它们是谁?我们又是谁?想想这些,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时学谦一边思考着一边笑道:确实很有意思,图灵大师的在天之灵要是能看到今天机器的发展,想必也会觉得不可思议的。 乔樟忽而一笑,说道:说道图灵,我又想起来一件事在我念大学本科的时候,我曾读过他在1950年发表过的一篇论文,名字是《计算机器与智能》,你都不知道,那篇文章写的有多么的棒。 时学谦笑了笑,可以想象。 乔樟本科的时候修的是数学系和经济学,现在又是做人工智能方面的巨头,所以她一定对历史上那那位数学天才图灵有着深入的了解。 图灵,即阿兰图灵,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的发明者,也是第一个思考人工智能的人,被后世称为计算机之父及人工智能之父。 早在1939年,这位年仅27岁的数学天才就发明出了用以破解德军战事密码的计算机,使得盟军能及时的截获德军的重要情报,以至于德军在很多次重要战役中失利,最终战败。有历史学家估计,图灵的对于计算机的这项发明,让二战最起码提前两年结束,拯救了数以千万计的生命。 然而图灵本人,却因自己迥然不同于世俗的情感取向问题,被当时的社会伦理所缚,最终导致他精神压力过大,自杀身亡。 乔樟继续给她讲道:在那篇论文中,他开篇就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机器能思考吗?(Can machines think?)然后他又紧接着论证了整个人工智能机器的运作过程,奠定了人工智能技术的基础,好些理论直到现在仍然不过时。 哪些方面呢?时学谦问道,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每次和乔樟聊起天来,平常不怎么爱说话的时学谦就会变得很有交谈欲。乔樟自然也乐于和她畅聊,于是她们两人只要就一个话题聊起来,那就会没完没了的说下去。 对于这种全情投入的谈话氛围,她们彼此之间都有种默契的享受。 乔樟又喝一小口杯子里的酒,便继续给她讲道:现在的人工智能领域,我们需要解决的其实只有四个过程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讲给她听:先是模仿智能特征,其次加入语言,然后形成抽象概念,最后,解决人类现存问题。 时学谦问:那刚才说的深度学习模式,已经可以做到这四个方面了吗? 乔樟想了想,晃了晃神,忽然好笑道:哦,对,扯远了,我还没给你讲深度学习是怎么回事呢。说到这里,她们不禁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似是在为谈话的跑题而笑,也似只是因为两人聊得开心而笑。 等笑停了,时学谦喝口水,笑说道:那你慢慢讲,反正现在也不着急。她见乔樟只顾着说话了,就把乔樟面前装牛排的瓷盘子端过来,拿一副新刀叉,帮她一点一点切成小块。 乔樟缓缓摇动着手里的酒杯,醇香的酒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璀璨。看着对面的时学谦神情专注的为她切牛排,乔樟就莞尔的笑了笑。 她接着说道:嗯下过围棋的人都知道,千古不同局。围棋的可能局数多达10的172次方之多,这是即使是超级计算机也算不过来的数量级,远非国际象棋可比。于是Google在AlphaGo身上用到的深度学习模式便具有了划时代的意义,所谓深度学习,就是指通过多层组成的方式来使机器拥有被训练的能力,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是被编程 哦,那我就有些明白了。时学谦理解般的点点头,把手头已经利落的切好的牛排再端给乔樟。 乔樟瞧着面前切的整整齐齐的牛排,微微一笑,对她道:你再帮我切小一点。 时学谦自然不做多想,答应一声,就又端过来帮她切,同时问道:那你们公司现在是在和Google合作了? 乔樟想了想,道:软件部分是在和Google的超级服务器集群合作,硬件方面则是跟IBM方面共同研发,当然,我公司旗下有自己独立的研发团队,大部分的技术都来源于自主性的研发成果。她笑了笑,说:具体的研究内容我自然是一窍不通的,作为WH的创始人,我需要的只是对集团事务进行宏观规划和综合把握。 时学谦颇为欣赏的点了点头,手下的牛排也切的差不多了,就再把盘子端给她,没想到乔樟还是道:再小点嘛。 时学谦看着盘子里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牛肉块,有些匪夷所思的道:还要小啊?这都已经够小了,再切下去,你还怎么吃? 乔樟却道:我不管,我就想吃更小的,你再帮我切一会儿。 时学谦无奈的笑笑,终于反应过来乔樟这是在故意找茬,但她也没说什么,宽容了乔樟的任性,好吧。她把盘子重新端过来,一笔一划的慢慢切起来,这次她切得很慢很慢,也不怕时间久了牛排会凉掉。 因为她知道,乔樟并不想吃牛排,乔樟其实只想看她为她切牛排。 而她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自己此刻,情愿装傻。 时学谦一边切着手下的牛排,一边继续和乔樟聊天:乔樟,你是怎么想到去做人工智能的? 怎么想到的嘛乔樟歪头想了想,笑道:这还真没什么具体的理由,大概就是一种直觉吧,以及,想为这个新的世界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我觉得现在的人们,需要人工智能的发展,这件事情,总要有人来做,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作为一个具有敏锐洞察力的企业家,对于这个新来到的世界,乔樟始终充满好奇,她每天都关注着世界各地的新鲜资讯,灵敏的嗅出市场的最新动向并作出预判,观察着各行各业的人的生存状态,捕捉着社会发展的万千变化。 此生,上天将她降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赋予她如此丰厚的资源,她便不会辜负了这一切。 就如同她自己说的,她想为这个新的世界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这是她生而为人的责任。她希望记录这个时代,甚至,引领这个时代。 时学谦微笑着看着乔樟,目光忽然间变得很明亮,对于乔樟的想法,她简直不能再赞同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45) 乔樟给她瞧得有点不好意思,垂眸抿了口杯中酒,说道:你你那么盯着我干嘛? 时学谦就不看了,低头继续切牛排,笑道:抱歉我只是觉得,所见略同。 所见略同。 乔樟也笑了。 这真是个神奇的世界,虽然她们的出身和经历千差万别,但却有着同样的价值观和生活目标,即:如何让自己变成更好的自己,如何让这个世界变成更好的世界。 从出生以来,她们都在为这个目标不断的努力着,用自己的方式。于是,当她们第一次见到彼此的时候,就像是命中注定的那般,一见倾心。 乔樟可以肯定,就算自己也同样不记得时学谦了,此生再遇见这个人,她还是会一眼就爱上。 灵魂的契合,不会因为少了一段或多了一段记忆就能改变的。 乔樟看着默默切牛排的时学谦,忽然又想逗她,就道:我只问你盯着我干嘛,你道歉做什么? 时学谦抬起头来,老老实实的说道:你不是不喜欢我那么看着你吗? 乔樟道:谁说我 谁说我不喜欢! 说道一半,她就卡住说不下去了,这样的话,乔樟还真不好意思堂而皇之就说出口,本想逗逗时学谦的,没想到却把自己整得更不好意思了。 嗯?时学谦拿询问的眼神看着乔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觉得乔樟现在的脸有点红。 乔樟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转换话题道:没什么我们我们还是继续聊人工智能吧。 时学谦点了下头,嗯,好。同时手里继续细细的切着牛排。 第49章 爱 飞机平稳的飞行在回程的路上,从餐桌旁的玄窗望出去,可以看见漆黑的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她们愉快的聊了一路,快到终点的时候,又透过窗子数起了星座。 两人说的尽兴,乔樟的酒喝得有些多,手肘放在桌上,撑着脑袋絮絮不止的和时学谦说话,她似是有些微醺,微红的脸蛋在灯光线显得更加明艳动人,不可逼视。 飞机降落,机组人员将她们送出机场,两人坐进车里,时学谦没有饮酒,便坐在了主驾驶的位置上,回头一看,却见乔樟已靠在副驾的椅背上,闭上了眼。 明明刚才在外面还行为正常、思路清晰的一个人,一回到车里就成了这副样子。 时学谦看了她一阵,有点好笑,没说什么,慢慢俯身过去帮她系安全带,她一靠近,乔樟就睁开了一双烟雾迷蒙的醉眼,伸手圈住了她的脖子,不让她走,时学谦也没有挣,只侧过了头瞧她。 昏暗的光线下,时学谦闻到她身上的馨香中掺着点淡淡的酒香,乔樟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像是雨后的西湖水,唇色亦红的像鲜艳欲滴的樱桃,菲薄的肩线,优美突出的锁骨,白皙的面颊上染着一层绯色 。 这个女人简直美的惊心动魄。 时学谦稍微掩了掩眸子,才又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乔樟摇了摇头,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迷迷糊糊的傻气。 时学谦又问:你平时周末的时候也会喝这么多酒吗? 乔樟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也很少会让自己变得不清醒她微微一笑,又道:可是和学谦在一起,就无所谓了。 时学谦没有吭声,默默帮她把安全带系好,见乔樟一直勾着她的脖子不放,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温声说道:松开,好不好? 不好。乔樟才不会听她的,反而把她搂得更紧,两人的鼻尖都快碰到了一起。 时学谦终于调开了视线,瞥眼看向了车窗外,她有些无奈的笑笑,决定不跟神志不清的人计较,仍是很耐心的说道:你不放开我,那咱们怎么回家呢?你总不会要一直呆在这不走吧,明天,还要上班。 乔樟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样,忽然问道:学谦明天走了吗? 时学谦道:对,之前不是说好了么。 乔樟又问:早上就走吗? 时学谦道:对,助理已经帮我订好了机票。 乔樟迷迷蒙蒙的看着她,收回一只手,点了点她的下巴,有点小埋怨的说: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说点我爱听的。 时学谦转回目光看着她,问:你爱听什么? 乔樟笑道:我想听什么,你不知道吗? 时学谦只觉心头一刺,躲开了她的眼神,没有说话。 乔樟又看了时学谦一会儿,那目光,不知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她又把那只手搭回到了时学谦的脖颈上,牢牢的圈住了她,软软的问道:学谦,你知道这辆车叫什么名字吗? 时学谦道:不是兰博基尼吗,你之前告诉过我的。 乔樟轻点着她的后衣领,道:兰博基尼多了去了,我问的是,这辆车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具体到款型,时学谦怎么可能清楚,于是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乔樟轻轻笑了笑,慢慢凑到她耳边,声音里带着一丝撩人的魅惑,缓缓道:毒|药。 毒|药 时学谦的心跳突然乱了一拍,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越跳越快,呼吸也乱了起来。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乔樟却又突然一把推开了她。 时学谦愣愣的看着乔樟,只见乔樟若无其事的笑道:好啦,我们现在回家吧。 哦好。时学谦一边磕磕巴巴的答应着,一边伸手去系自己的安全带,也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的缘故,她的手微微抖着,也不敢看乔樟,好半天才扣好。 车子行进在高速公路上,很长一段路上,时学谦一边开着车,脑子里一直飘着那两个字:毒|药。 直到驶进车水马龙的市区,喇叭声此起彼伏,耀眼的霓虹灯闪烁不停,撞入眼球,她才猛的从这种奇怪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轻轻呼出一口气,时学谦心想自己明明滴酒未沾,脑筋怎么也发起烧来了。 遇到一个红灯,时学谦慢慢停下车子,这时她才转头再去看一旁的乔樟,乔樟正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时学谦的视线终于落在她的脸上,路边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从她脸上掠过,此情此景,让时学谦一时有些痴怔。 流光溢彩,动人心弦。 时学谦在心里叹了口气,乔樟啊乔樟,愿你爱上一个天长地久的人。 所以那个人,可千万不要是我。 红灯转绿,时学谦收回了视线,车子重新开动,也许是照进车内的灯光太过闪耀,乔樟睡的有些不舒服,微微皱了皱眉,挣开了眼睛,隔着车窗辨认现在的位置。 快到了吗?她转头问道。 嗯。时学谦一直看着前方,回道:快了。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乔樟侧了下身子,调整了姿势,继续闭上了眼。 等到车子停在家门口,没有了市区的喧闹,周围又黑下来,一片寂静。 时学谦轻声叫醒了乔樟,说:到家了,可以下车了。 乔樟不想动弹,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嘴里咕嚅道:学谦,我好困。 嗯,所以咱们先下车,回房休息,好不好?时学谦帮她解开安全带,自己先下车来,走到另一边,打开了乔樟那一侧的车门。 乔樟侧头看看站在门边的时学谦,还是没动,初秋的夜晚带着些凉气,袭进车厢里,她缩了缩身子,说:我有点冷。 时学谦也感觉确实有点凉意,就把后座上的外套拿过来给乔樟披上,笑道:好了,别再懒着了,下来吧,离卧室还有好一段路呢。 头晕乔樟扶了扶额头,学谦,你背我进去好不好? 时学谦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吧。她转身蹲下来,乔樟慢慢趴到她背上,搂住她脖子。 时学谦背好了人,站起身来朝大门走去,别墅的工作人员自动跑过来负责泊车。 长长的樱花大道上只有几盏灯光,刚好能照亮前行的路,时学谦背着乔樟一步一步往前走,走的很稳。 乔樟静静的把脸靠在她的肩背上,这样的氛围,让她想起了很多往事。 上一世,这人也是这样,曾经常的、无数次的背着她,她们一起渡过了诸般的生生死死。 乔樟还记得,上辈子时学谦第一次背她的时候,是她生了重病,命悬一线,于是这个痴人便这样一路背着她,苦苦的求遍了人家,受尽了种种刁难磨砺,也从未想放弃,一心只为她寻找医治之法。 乔樟还记得这人曾经说的那些话。 哪怕到了黄泉路上,也不用怕,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当然只想着你了 我永远都听你的话 想着想着,乔樟抬眼看看时学谦平静的侧脸,忽然趴在她的耳边,轻声唱了一句:生,你背着我,死,你背着我。 时学谦脑中一晃,脚下险些乱了一步。 这句古怪的唱词,让她觉得有种离奇的熟悉感,但她没有再深想下去,因为一想,她就头痛,她怕摔着乔樟,就没敢再往下想,摒除了脑中乱七八糟的杂念,过了片刻,只微微笑了笑,道:这是什么奇怪的歌啊,怎么还会有这种词? 离着这么近的距离,乔樟清楚地看见了时学谦温和的笑意,这是独属于她的笑容,蕴着某种温情的力量,仿佛无论发生什么惊天的事情,这人都能泰然处之,护她周全。 乔樟忽然感到有些热泪盈眶,她也笑了笑,却故意说道:是我自己编的,怎么,不好听吗? 时学谦听着乔樟的语气,立即道:好听,当然是好听的,只是我以前没听过这种 乔樟咯咯的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传进时学谦的耳朵,让她的笑意情不自禁又加深了几分。 乔樟见院子里的樱花大道已走了一半,就拍了拍时学谦的肩,说:你走慢些。 时学谦就走慢了一点。 乔樟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道:学谦,我们去二楼的家庭影院。 时学谦问:去那里干嘛? 乔樟道:去把昨天没看完的电影看完,《爱因斯坦的光荣与苦恼》。 时学谦道:你不是困了吗?我们还是直接回卧室睡觉吧。 乔樟却摇摇头,说道:不,我就想今天把它看完。 时学谦有点点疑惑,乔樟昨天并不是非常喜欢那个电影啊,为什么现在执意要看。 疑惑归疑惑,但她也总归是拗不过乔樟的,索性就听她的,先去了音乐厅旁边的家庭影院。 两人还是像昨天那样并肩坐在沙发上,时学谦翻了翻遥控器,很快就精准的找到了昨天断掉的地方。 乔樟看着她的动作,浅浅的笑了笑,眼神泛出一抹温柔。 时学谦看了下进度条,影片还剩四十多分钟,就转头问乔樟:要看吗?还有那么久呢,要不算了吧,我想咱们还是去休息,你不是很困吗? 乔樟道:现在不困了。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靠在时学谦的肩膀上。 好吧。时学谦按下开始键。 影片正好演到了情节的白热化阶段,时学谦很快就投入到了剧情当中,刚开始的时候,乔樟还在一边在她耳边笑着评论几句,等慢慢演到三十多分钟的时候,时学谦再回头看乔樟时,却见乔樟已不知什么时候靠着她睡着了。 时学谦一愣,默默的看着黑暗中乔樟沉静的睡颜,忽然间有些明白了,乔樟为什么执意要在今晚看完这个电影。 她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目光明明灭灭,脑子里不知想了些什么,等再转回头的时候,影片已经接近了尾声。荧幕上,镜头定格住,给了年届暮年的爱因斯坦一个放大的平角特写,病榻之上,生命垂危间,这位伟大的科学家用他那依然饱含睿智的语调向世人缓缓说出了自己的临终遗言: There is an extremely powerful force that, so far, science has not found a formal explanation to. It is a force that includes and governs all others, and is even behind any phenomenon operating in the universe and has not yet been identified by us. This universal force is LOVE. (译:有一种无穷无尽的力量源泉,迄今为止,科学都没有对它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是一种生命力,它包含并统御所有其他的一切,并且在任何宇宙的运行现象之后,甚至还没有被我们所定义,这种宇宙性的力量叫做爱。) 影片拉下帷幕,演员表缓缓升起。 This universal force is LOVE. 时学谦的脑海中久久的回荡着这句话。 她抬手关掉了电源,转身轻轻抱起了乔樟。 无意识间,乔樟似乎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反而是习惯性的向她的怀里又缩了缩。 时学谦看了看她的脸,默默抱着她,悄无声息的走出了门。 ※※※※※※※※※※※※※※※※※※※※ 本章中爱因斯坦的那句话节选自爱因斯坦写给女儿的信中,所以严格意义上讲不能算是爱因斯坦公的遗言,请大家不要误解,另,作者菌的翻译实在是有点渣,所以还是请大家能理解英文的话就理解英文,英文的表达更具意义和感觉,汉语翻译的总是不好。 ps.兰博基尼是真的有毒药这款车的,据说全球仅有四辆,这个俺木有瞎编~ 第50章 请忘记 时学谦是中午时分到达波士顿的,抵达之后,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麻省理工的办公室,她昨天已经向她的助理研究员克莱儿丝汀发过邮件,通知课题组今天下午准备组会报告。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学谦,她就会把计划表安排的密密实实,不留任何喘息之机,多年来均是如此。她在美国的老邻居布拉维一个延期了四年还没有毕业的化学博士对她的这种生活方式简直瞠目结舌,说她能全头全尾的好好活到这么大年纪真是个奇迹。她自己却早已习以为常。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46) 马不停蹄的赶到办公室,时学谦先用咖啡机煮了一杯咖啡,打开窗子透透风。 时学谦的办公室,也和她这个人的性格气质一样,黑色的办公桌,白色的椅子,黑色的书柜,白色的窗帘上上下下,全部都只有黑白二色,整个空间里没有一颗植物,每个角落都被打扫的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温度,也不带一丝烟火气。 时学谦踱步到窗前,看着楼下校园中熙熙攘攘忙碌不停的学生,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觉得有种恍如隔世般的不适应。想想在乔樟家里呆的那一个多星期的时光,时学谦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喝完一整杯苦咖啡,她坐到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开始工作。 不一会儿,助理克莱儿丝汀敲开了她的办公室大门,准备向她汇报这一个星期以来的实验室进程以及待会儿组会报告的简要内容。 可当这位二十六岁的金发碧眼的助理在看到办公桌后的时学谦的时候,她惊讶的险些说不出话来。 在整个只有黑白二色的世界里,她看见时学谦竟然穿着一件明亮的粉色衬衫坐在那里。 助理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绝不是时学谦! 但是当她定睛一看确认那坐在电脑前工作的的确是时学谦以后,克莱儿丝汀内心的震惊不言而喻。 其实,那并不是一件多么夸张的粉衬衫,颜色没有鲜亮过头,款式也只是中规中矩的基础款,换做任何一个人来穿,恐怕都再正常不过,不会引起什么波澜,可是时学谦来穿,那就是一件可以传遍整个原子物理实验室的大新闻了。 女人的第六感让克莱儿丝汀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预感:时学谦变了。 仅仅几天时间,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呢。 克莱儿丝汀调整了一下自己开始纷乱的心情,走到办公桌前,说道:好久不见,时教授。 由于克莱儿丝汀不仅是时学谦的助理研究员,还是她实验室的博士在读生,再加上时学谦本人在麻省是高级研究员的职位,因此一般在学校里许多人都习惯叫她时教授。 时学谦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淡淡的笑了笑,嗯,报告准备好了吗? 克莱儿丝汀把手里的文件交给时学谦,时学谦简单浏览了一下,说:激光拉曼谱那一部分,推进的有些困难啊。 克莱儿丝汀道:是,我们准备这次着重讨论这一块。她又把另一份文件交给时学谦,说:有一批光学器件的耗材要多订购一些,需要您的签字。 时学谦看了一遍,又添上了几项,拿笔在右下角的空白处写上了申请采买意见,边写边说:克莱儿丝汀,国家实验室超算中心的预约排到第几号了? 克莱儿丝汀道:已经排上我们了,说是可以这两天就送数据样本过去。 时学谦道:那好,请你明天去一趟吧。还有过几天我可能要检查一下各个实验室,到时需要你的帮助。 克莱儿丝汀偷偷看着她的脸,说:现在还不是很着急,过几天去也是一样,明天我先整理近期的实验报告吧。 时学谦头也不抬,想了想,说道:不,还是明天就去,早一点总是好的,你的那个项目,也可以早一些结题。 克莱儿丝汀顿了顿,忍不住,说道:时教授,您才刚回来,就要让我去出差吗? 时学谦停下了笔,有点不解的抬起头来,但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我回来,和你出差,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关系吗? 呃这克莱儿丝汀的脸有点红,她紧张的捏了捏拳头,觉得尴尬极了,半晌才说:没有 时学谦根本就看见助理是什么表情,因为她又继续低下头写开了,说道: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吧?你自己难道不想早些毕业吗?她签好了字,把文件再递给克莱儿丝汀,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克莱儿丝汀接过那叠文件,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说道:拿到学位之后,我可以继续在时教授的实验室工作吗?她的神色有点不自然,看向时学谦的眼睛。 时学谦波澜不惊的眼睛审视了她一圈,宽和的笑了笑,说:当然可以,你在麻省理工读了四年的博士,又在我这里有一年的助理研究员经历,一直以来,你的工作都很出色 还没等克莱儿丝汀高兴起来,只听时学谦接着淡淡道:不过,等到那时,我已经不再负责这个实验室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向新的负责人推荐你的。 什么?!克莱儿丝汀惊讶道,眼睛突然睁得很大,您以后不会留在麻省了吗?那您要去哪? 时学谦道:大概要回国工作。 克莱儿丝汀又问:回您的国家工作吗?做什么?去研究院,还是在大学里任教职? 涉及保密,时学谦当然不会再多说,她沉吟了片刻,只道:这些我还都没有考虑好,以后再说吧。她笑了笑,说: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我都已经说了,即使我要走,也会提前为你写推荐信的,你不必担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说道一半,克莱儿丝汀说不下去了,对于时学谦要离开并且答应替她写推荐书这件事,她并没有多么高兴,反而觉得难过。 她看了看时学谦,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她的衬衫,笑道:时教授,看来你这一个多星期在纽约过得很开心。 时学谦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着装的确打破了往日的常规,脑中蓦地划过了一个人的倩影,便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回道:是,过得的确不错,弗伦克尔教授的专利项目做的很顺利。她看了看表,说道:组会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好的。克莱儿丝汀没有机会再多问,就跟在时学谦的身后走出了办公室。 时学谦一回来,课题组的同僚和学生们都知道,加班的日子又要来了,但是他们没有人提出过怨言,因为他们都清楚,时学谦本人,是全组加班时间最长的一个。 在大牛手底下干活,果然是绝不会轻松的。 这次组会整整开了四个小时的时间,时学谦几乎是事无巨细的过问了各个项目的每一个环节,安排好后续任务,才又回到办公室里。 直到夜里十二点半,她才再次从办公室离开,回到校园里的一个公寓内。 回到家,看着同样只有黑白二色的空间,听着夜色下虫鸣的声音,时学谦的心头忽然袭上了一股没来由的孤独感。 从未有过的感受。 如果一个人从小到大就只有孤独的底色,那么她不会觉得孤独有多么可怕,可是若有一天,出现了一个人,让她尝到了陪伴的温暖滋味,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当她再次回到原先孤独的状态的时候,便会觉出那种寂寞如雪的难捱。 乔樟,就是时学谦生命里那突然出现的一剂致命的毒药,致命的温柔,种在她心里,便会生根发芽,再也除不掉。 时学谦没有像往常那样按部就班的洗漱睡下,而是在家门口停步,就那么坐在了房前的台阶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进去。 坐了一会儿,脑中不自觉的就想起了乔樟,想起了这一个星期以来那人的每一次笑容。 对门的房门咔嚓一声被打开,走出正要去夜跑的邻居布拉维。 布拉维一眼看见时学谦在自家门口坐着,一副神不附体的模样,又穿着一身和平常迥然不同的粉衬衫。 他看了她半晌,眼神就变得玩味起来,吹着口哨走过去,招呼道:嗨!时博士,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时学谦抬头来,看见了这个三十多岁的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男人,这个被连续延期了四年却仍然天天都高兴的冒泡的家伙,这个把博士课题丢在脑后却整天乐此不疲的喜欢鼓捣矿石晶体的科学怪人,这个她多年的好邻居。 时学谦仿佛被布拉维快乐的情绪感染,也朝他笑了笑,问:我现在像什么? 布拉维走到她跟前,露出一种我已看穿一切的表情,笑道:像个失恋的孩子。你的身上,有一种气息。 气息? 布拉维笑哈哈的大声道:恋爱的气息! 时学谦失笑,不想理会他的胡说八道,同时站起身来,准备回屋。 布拉维一边笑,一边损她:我说,我的判断一向很准的你都二十七岁了,还准备单身下去吗?那你干脆嫁给物理算了。 时学谦也回敬他道:总好过某人念了九年博士,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却仍然毕不了业她笑了笑,模仿着布拉维刚才的语气道:我说,你当你上的是九年义务教育吗?(注:美国博士一般是五年制,布拉维延期四年,加起来一共已读了九年。) 说完,两人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对于布拉维,时学谦其实是有点点佩服的,她明白,以布拉维的科研能力,拿到一个博士文凭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之所以九年都没毕业,是因为他不想毕业,准确的说是,懒得毕业。 他懒的去撰写那种像八股文似的一板一眼的学术论文,他懒得为了一个数据上的小细节而去费心迎合杂志责编的口味,他懒得去开那些大多是废话连篇的会议。他只喜欢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倒腾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一旦得出点有趣的结果,便会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拿来和时学谦分享,等玩够了再扔到一边。 有些人就是如此,他们单纯的热爱着科学,什么也不顾。 布拉维摇了摇手,笑嘻嘻的说道:我是不是该谢谢你长期以来的提醒?我决定明年夏季就毕业。惊不惊喜?! 时学谦猛然一听,确实是又惊又喜,惊大于喜,问: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布拉维笑道:因为,我突然盼望着能在我的博士毕业论文的致谢部分写上一句:感谢我美丽的妻子和三个可爱的孩子对我的支持 等等!时学谦惊道:三个孩子?难道你又 布拉维见她明白了,就朝她得意的笑笑,伸出四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说:去医院做过B超,已经四个月了。 时学谦看着他洋溢着幸福笑容的面孔,就终于明白了这个打死也不愿写学术论文的怪人为什么这次下定决心要好好谋划着毕业了。 科学怪人也要养家啊。 单单是博士在读,恐怕已经不能让他供养一个大家庭了。 这次是他心甘情愿做出的选择,没人逼迫他妥协什么,他仍然是那副天天高兴的冒泡的样子。 时学谦微微一笑,衷心祝福道:祝贺你,又要当爸爸了。 布拉维也大笑了几声,转身去跑步了。 和朋友聊了聊天,时学谦感觉心情好多了,她也转身迈进了家门。 半夜里,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不禁想到:乔樟现在在做什么呢?应该已经睡了吧 她侧头打量着自己的黑白世界,敞开的衣柜里,一排黑白相间的衣裤里,有一抹突出的粉色,突兀的挂在那里。 那件乔樟送她的衬衫,是她整个家唯一的亮色。 她看着那件衣服,思绪又跑开去,忆起了乔樟的一颦一笑。 哎!想着想着,她有些懊恼的坐起身来,毒药,果然是毒药,怎么又想起她了呢 她从床上起来,走到衣柜旁,把那件粉色的衬衫叠好收进了箱柜的底层,再返回床上去。 这样就好多了。她吐出一口气,准备看一会儿书就睡觉。 伸手拿过那本常年的睡前读物,《爱德华的奇妙之旅》,随手翻开一页,默默读起来: 我不在乎是否会有人来找我爱德华说。 那可太可怕了那个老娃娃说道:如果你那样想,活着就没有意义了。你必须充满希望,你必须知道谁会爱你。 可我已经不会爱了,那太痛苦了。爱德华说。 哼,你的勇气到哪里去了?老娃娃说。 我不知道,可能早到别的地方去了吧。爱德华说。 你使我很失望老娃娃说着,如果你不打算爱或被爱,那么整个生命之旅都是毫无意义的,你倒不如现在就粉身碎骨,了结一切 读到这里,时学谦停了下来,她读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比此刻的爱德华还要纠结痛苦。 如果你不打算爱或被爱,那么整个生命之旅都是毫无意义的。她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事实真是如此吗? 念着念着,时学谦忽而自嘲一笑,合上了书。 就算事实如此,那又有什么用呢。 时学谦望向窗外的夜空,璀璨的点点繁星,让她想起了乔樟那双灵动的眼睛。 只是认识了一个多星期而已,她应该很快就会忘记我的。她收回凝视夜空的目光,自我催眠似的自言自语道:对,她一定会很快忘记我的,这样就好了,我们只认识了才一个星期,不是吗?乔樟,忘了我,快快的忘了我,千万别再记着,这样就好了,一切都会好了。 她迅速熄灭灯,开始躺下睡觉。 当晚,时学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又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瓷兔子。 从前,有一只瓷兔子被一个女孩深深的爱着。 从前,那只瓷兔子也爱上了那个女孩。 从前,有人告诉了瓷兔子,如果没有爱,故事怎能以幸福结尾。 从前的故事里说,如果你不打算爱或被爱,那么整个生命之旅都是毫无意义的。 从前,哎,可爱又可恨的从前,瓷兔子渐渐被撕裂,粉身碎骨。 深沉的睡梦中,窗外的星星眨着眼睛,俯视着大地上的一切,星星看的见,有个名为时学谦的瓷兔子,在她自己的梦里,眼角淌下了一滴泪。 ※※※※※※※※※※※※※※※※※※※※ 日后时大博士的博后出站报告论文的致谢部分,会写什么呢?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47) 第51章 整理 窗外似乎下了一夜的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时学谦早上起来像往常一样看了一眼早间天气预报,估摸着温度,出门前在白衬衫外套了件简单的大衣,黑色的大衣。 打开房门,脚还没迈开,就见在十步开外的小路上,大清早的站着一个人,时学谦脚步瞬间顿住。 是李剑。 李剑还是穿着那身卡其色的夹克,表情还是那副平淡中透着深沉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铁一般的气息。尚且蒙蒙亮的天色中,他就那么独独的站在湿漉漉的路上,身上也看起来湿漉漉的,全身都湿透了。 看这样子,他像是已在这一动不动的站了一整夜,可看他那表情,又像是刚刚才到此地的模样。 他的手里夹着一支香烟,时不时的吸上一口,无所事事的吞云吐雾,像是纯属在消遣,又像是为了抵御秋夜的严寒,又或者,两者都有? 时学谦打量了他一眼,有些惊讶,李剑也看了她一眼,眸中也划过一丝异色。两人似乎都在为对方此时的模样感到略微的诧异。 多年来特种工作的职业直觉让李剑敏锐的察觉到:才几天没见,但时学谦的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快速的判断出:这或许已不是他初见的那个时学谦了。 好久不见啊,李剑先生。时学谦反应过来,带上门,笑了笑,朝他走过去,在更近距离的看到李剑全部湿透的夹克和略发清白的面颊后,时学谦语气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不会在这站了一晚上吧? 李剑道:没有。 哦。时学谦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她完全松下来,就听李剑继续道:我是在隔壁的报刊亭里站了一晚上,凌晨时分才来的这里。 时学谦望向一旁几乎没什么遮拦的报刊亭,惊讶的问道:为什么呀? 李剑熄灭了烟头,没有对她说具体的内容,只淡淡的道:根据指示,时博士你的保密档案已交接完毕,从今天开始,时博士的归国事宜,将由我直接负责。所以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他看了看时学谦,道:我们明明两个星期以前才见过,时博士怎么说好久不见,还一副从来没见过我的样子? 时学谦一愣,错开了李剑的目光,笑道:也对,我们才见过的,两个星期前,你还送我去了国内京城的CNSA签了保密文件呢,还把我送了回来她似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有种恍如经年般的感觉。 她见李剑浑身都水淋淋的,李剑自己没什么感觉,时学谦都替他冷,就道: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吗?要不去我办公室坐着说吧。 李剑点点头,那就多谢了。 天还未亮透,两人一同穿过人烟稀少的校园,走在路上,时学谦记起,李剑第一次来找她的时候,是一个月以前,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点。 这一个月,似乎的确发生了不少事啊。时学谦抬头望了望高远的天空,心里泛上来一阵复杂的情绪。 两人上到时学谦的办公室里,时学谦给李剑和自己各煮了杯咖啡,暖暖身子。时学谦坐在办公桌后,李剑坐在桌前,这场景,和一个月前的第一次相见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有些物是人非了 时学谦慢慢喝完咖啡,问道:你刚说将负责我的归国事宜,那么都需要做些什么呢?她笑笑,似乎觉得没有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就说:我想,回国这种小事,用不着特意指派一个人来帮我吧,其实你只需要告诉我日期就可以了,我又不是自己不会买机票,没什么好麻烦的吧。 李剑听她这么说,忍不住也笑了笑,像是在笑她的单纯,然后反问道:小事?不用麻烦?时博士,你以为你这次的归国行动会和你往常回去走亲访友或是旅旅游一样容易吗? 时学谦愣了愣,好在她不笨,从李剑的话里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就道:需要很费周章吗? 李剑摆了摆手,示意她也不用太紧张,说道:如果工作做到位,掩人耳目,也可以就像是回去旅游一趟一样容易。不过,这些时博士都无需操心,交给我去办就好了,我的任务,就是让你安全归国。 时学谦有些好奇,问道:你具体要做什么? 李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时博士,你们做研究的人,总是喜欢什么事情都刨根问底,可是干我们这行的,却奉行另一条基本准则。 什么?时学谦问。 李剑道: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时学谦想了想,道:我明白了。不用细想也能知道,最有可能的阻力来源,是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国家。她所将要参与的研究计划一旦让美方联邦政府知晓,那她很大程度上会回不去。 李剑道:其实我们现在要做的主要工作,就是把一切都做的自然而又隐蔽,尽量不打草惊蛇,当然,这其中有些事还需要时博士的注意和帮助。这也是我今天和你见面的原因。 时学谦点点头,道:好,你说。 李剑道:首先,你要注意的是,尽量不要向人主动提起一年后要回国工作的事情,如果有人问起你的未来打算,你就说还没想好,或者先搪塞一下。 呃时学谦道:很抱歉,我已经和人提过了。 李剑问:谁? 时学谦道:我的前导师弗伦克尔教授,还有我的助理,不过我只说我想回国工作,其他没有多说。 哦。李剑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像他这样的人,外人根本就别想从他的外在表现上推测出他的内心想法是什么,他只道:也无妨,自然一些就可以了,日后注意,少说就行了。 时学谦颔首道:好,我会注意。 李剑思量片刻,道:这样吧,如果一定要说,那你就对外界称,你将以中组部青年英才计划引进的第三十三批归国人才回到国内就可以了。反正到时候你回去的名头也的确是这个,我们也的确会在明面上给你办这个流程,为你找个地方挂个虚职。 李剑看着她,补充道:对于这件事,除却那些机密技术部分以外,其实时博士你有向外界述说的权利,但是最好能不说就不说了。因为你每多说一句,就会多增加一份风险,这风险不仅加在我的工作上,更是会加在时博士及你告知的人身上,所以,为了万无一失,也为了你自己和他人的安全着想,如果不能保证信息的绝对保密,请尽量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时学谦还是第一次听李剑说这么多的话,可见这件事的重要性和严肃性, 于是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她见李剑浑身湿透的样子,又问:你说从今天起将负责我的事情,那你以后每天都会像昨晚一样吗呃我是指,整晚站在报刊亭里吗? 李剑道:如果有必要,会那么做,没有必要,就不会,一切看工作需要。 时学谦道:那么昨天是工作需要了? 李剑不再回答她,而是道:时博士,你刨根问底的习惯又犯了。这是我的任务,任务很复杂。为了任务能圆满结束,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我未来一年的工作,都与你相关,但你没有必要都知道。道理还是我之前说的,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时学谦不再说话了,她已经从李剑严守信息的态度和话语中想象到了,她的背后,或许正经历着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那是一个像她这种每天生活在阳光下的人看不见的战场,而或许此刻正有无数的人,正在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国家,在那个战场上拼杀。 时学谦看向李剑,笑了笑,道:李剑先生,谢谢你的保护。 李剑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对她笑道:也谢谢时博士的善意理解。 说完后,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知肚明。 李剑知道,以时学谦的脑子,肯定想得到,他的工作除了对她进行严密保护并将她顺利护送回国以外,一定还有监视她不泄露重要技术机密的成分在里面。他的工作,既是保护她,也是监视她。毕竟,两个星期以前时学谦在CNSA已经看过一些涉及机要的文件,虽然具体的核心参数她还没有知道的权限,但现在的时学谦仍然已构成了需要重点监护人员的条件。 时学谦心底的善意就在于,她只说了保护二字,并真心的表示感谢。 李剑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部行动电话交给时学谦,作为他们单线联系的工具。 等一切交代完毕之后,李剑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着时学谦,忽然问道:还剩不到一年的时间了,时博士的身家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时学谦淡淡的笑了笑,道:我的交际一向很窄,认识的人大多只限于工作关系,也没什么朋友,财产方面更无须牵挂,应该很好整理 说着说着,她不由叹了口气,想到了一个人。 身家是很好整理的,但是心,却没办法整理清楚了。 李剑默默扫视了她一眼,还是没什么表情,问道:我第一次来找时博士的时候,时博士对于这个项目的事情答应的很爽快,那时你给的理由是,因为你毫无牵挂,那么现在呢?有牵挂了吗? 时学谦一顿,思绪飘远,想起了那时自己说过的话,宛如炸雷一般的回响在她的耳边:我没有父母,没有爱人,没有子女,这世间没有什么让我放心不下的 她沉默下来。从李剑的工作属性来说,时学谦一点也不意外他会知道她这两个星期以来发生的事以及从中推测出她和乔樟之间的关系。 于是时学谦想了良久,才说道:有没有又如何呢?结果不会变的。 她看向李剑,笑了笑。 在李剑的眼中,时学谦此时的笑容中藏着一丝深深的无奈。 时学谦慢慢说道:怎么,你难道认为,我会动摇吗?再说,已经知晓了部分涉密计划的我,也已经没有了再开口说退出的权利了,我很清楚这一点,而且你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向我把要害说的足够清楚了,也给了我足够长的考虑时间。 李剑没有再问下去,他觉得那样会是一种残忍,他道:以我对时博士为人秉性的调查了解,私以为,就算没有那些强制的规定来约束你,你也不会不回去的。但我只是衷心的希望,在走之前,你能整理好自己的心,也整理好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这一点,于你,于她,都是好的。 说完,他放下咖啡杯,起身离去。 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时学谦慢慢低头,把脸埋在了手心里,静了半晌,喃喃自语道:的确需要好好整理一下了。 ※※※※※※※※※※※※※※※※※※※※ 作者问:你们觉得,如果小乔的出现在李剑之前,学谦会怎么选择呢? 补个注释:CNSA,中国国家航天总局 第52章 再遇 人如果这辈子只考虑自己一个的事情,既不动心,也不生情,那是会过得挺轻松的。可一旦如果开始爱上别人,开始对另一个人挂怀,人生就会变得纠结辛苦起来。 自从时学谦从纽约回来以后,同事们都或多或少的发现,这位向来心思纯粹无二满脑子只想着科研的时大博士,似乎比平日沉默了一些,虽然她以前的话也不多。 没有人的时候,时学谦经常会不自觉的就在办公室里独自发愣,坐在电脑前,心里面不由自主的就分心去想乔樟的事情,一会儿想想她们在一起的那一个多星期愉快的经历,一会儿又默默祈祷着乔樟能快点忘记她。 两种矛盾的心境令她宛如置身油锅般的煎熬。 被一个自己已然爱上的人忘记,那将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可是一想到这样乔樟就能好过一些,时学谦便宁可自己被她永远忘掉。 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了吧时学谦对着日程表,心下盘算着。 为了不再和乔樟碰面,她打算等半年后做完博士后出站报告以后就立刻回国,而在这半年中,也尽量不要再去纽约。她心想,两个只认识了一个多星期的人,长时间不联系,乔樟对她的印象也就淡了吧。 她的算盘倒是打的天衣无缝,可往往人算不如天算,仅仅在她回到波士顿的四天后,她就再一次的见到了乔樟。 这一天,波士顿的天空湛蓝而纯净,空气很好,干冷干冷的。 成群的白鸽盘旋飞舞在麻省理工的上空,阳光照在发黄的树叶上,渐渐显出一派金秋时节的景象,富有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十号主楼前的克里安方亭草地上,也难得的有三三两两的学子在漫步交谈。 时值早晨的某个课间,时学谦刚刚为物理系的研究生上完一节专业课,正从教学楼出来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去。身为麻省聘请的高级研究员,她每个星期也有几节教学方面的任务。 时学谦手里夹着薄薄的讲义文件夹目不斜视的从颇为喧闹的走廊穿行而过,黑色的大衣,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白色的文件夹,清清朗朗的形象,一如往常。 当她走出教学楼,来到熙熙攘攘的校园中时,抬眼却见远处车道上缓缓停下了一辆一尘不染的银亮的奥迪商务车。 这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座驾让不少爱车一族忍不住留恋贪看,但其实对于它的主人来说,选择这辆车出行,可以说已经足显低调了。 紧接着从车上先后下来了几个人。 待看清楚人后,时学谦心下微微有些惊讶,她猛地停下了步子。 是她完全没有料到的情景。 从车上总共下来三个人,前面一个,后面两个。后面的两个人均是西装革履的打扮,皮鞋也擦得锃光瓦亮,脸上戴着防震格斗墨镜,身材魁梧,长相周正,看起来训练有素又有气势。 可是和前面那个人一比,那两个人便明显黯然失色起来。 前面那人是乔樟。 其实乔樟绝不比后面两人高大,也绝不比他们魁梧,但往那一站,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那种出尘绝俗的气质,就算她站在千千万万个人里你还是会一眼就看到她,仿佛除她以外的一切都化为了尘土。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48) 很显然,附近走动的学生们都看到了她,时学谦也看到了她。 有这样一个谪仙一样的人物出现在理工学院的校园大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情不自禁的都会悄悄多看上两眼,但看归看,那些被惊艳到了的小伙子们却是一定不敢向她走过去的。 看这情势就知道,这个年轻而又貌美的女子,绝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搭讪的人物。 时学谦在远处默默的看着下车来的乔樟,耳中偶尔听到身边走过的几个学生在窃窃私语。 这个女人长得好像WH的创始人乔樟 什么?你说乔樟?! 是啊,长得真像,以前在经济人杂志和电视上见过 阳光很耀眼,乔樟下车来后,微微眯了眯眼,把手搭在额头上向克里安方亭的大广场上张望。 时学谦直觉不妙,她不知道乔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波士顿,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也不知道乔樟是来干什么的,但是她下意识的就想快速离开。 然而来不及了,还不等她挪动脚步,乔樟便已经在来来往往并不算稠密的人流中看到了她。 她心下叹了口气,有些百感交集,这一眼,让她胸腔里面的一颗心突然怦怦直跳。 乔樟望见她后,似乎很惊喜,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朝她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看着乔樟笑,似是受到感染,时学谦也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笑,四目相对间,她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轻微的抖。 啪嗒一声,一个不注意,时学谦手臂里夹着的文件夹掉落在了地上,纷乱的讲义稿从里面飘出来,被微风零零散散的吹散在脚边。 时学谦一愣,有点尴尬,忙弯腰去捡教案稿。 远处的乔樟见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笑她的呆。 时学谦把文件夹重新收拾好,转头就见乔樟朝她笑着招了招手,叫她过去。 时学谦就走过去了。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走过去了。 走到跟前,乔樟对她笑道:才几天没见,看见我就那么激动啊。 时学谦脸一红,说道:我没激动,我就是没想到你会忽然出现在这。她问:你来波士顿干什么? 乔樟笑咪咪的反问道:你觉得呢? 时学谦一顿,道:我怎么知道。 乔樟瞧她片刻,然后笑道:我是受邀来参加哈佛大学的校庆的,刚才从庆典典礼上下来,我想着你在隔壁的麻省,就顺道过来看看咯。 哦,这样啊。原来是这个原因,时学谦心下松了口气。 作为杰出的校友,乔樟每年都会接到哈佛校庆纪念日的邀请函,并且在欢庆典礼上发表讲话。 时学谦看了看她的着装,今天乔樟穿了一件鹅黄的露肩连衣裙,纤腰楚楚,亭亭玉立,头发也盘了起来,呈现出优美白皙的天鹅颈,显得年轻又不失干练,美丽而得体,这副样子,一看就是刚从典礼会场出来。 早晨的天气有些凉,时学谦看见乔樟露在外面的肩膀有些微红,鼻头也有点红,不由皱了皱眉,就问:你不冷? 乔樟抱了抱手臂,说道:你不说还好,一说还真觉得有点点冷。 时学谦想了想,把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你先穿着吧,等中午天气热起来了就好了。 尚且还带着体温的大衣热乎乎的罩在乔樟身上,乔樟果然感觉暖和多了,心里也暖暖的,微微一笑,说:那你呢? 时学谦道:我里面的衣服比较厚,不会冷。 乔樟看着她理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问:我送你的衣服呢?你怎么不穿? 那件粉色的衬衣,自从时学谦回来以后,就被她压在了箱底,再也没穿过,一经问起,时学谦转开目光,道:也不能天天都穿那一件衣服啊。 乔樟气笑道:你天天这么穿,和只穿一件衣服又有什么区别? 时学谦无言以对,便转换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我正好在这的? 乔樟笑了笑,道:我不知道啊,只是想停在物理学院附近看看,没想到真的碰巧就看见了你。 时学谦笑道:那还真是碰巧了。她指了指前面的大楼,说:这栋楼只是物理院的教学楼,不是我的实验室和办公室在的地方,我也只有一个星期中很少的几节课会过来。 是么。乔樟笑道:那学谦的办公室在哪? 时学谦心下一顿,道:在后面的楼里,还有一段距离,你要干嘛? 乔樟紧了紧身上的大衣,道:来都来了,你都不请我上去坐坐吗?她伸指轻轻点了点时学谦的肩,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在我家的时候,我可不是这样对你的哦。 啊没有时学谦后退半步,不着痕迹的避过了乔樟的指尖,说道:上去喝杯咖啡当然没问题,我欢迎还不及呢。我的意思是你来波士顿一趟,一定很辛苦,没有事情了就回酒店多休息休息比较好,而且纽约那边,应该也离不开你的。 听她这么说,乔樟不说话了,默默的打量了她片刻。 时学谦此时的表现,一时间竟让乔樟有些看不透,明明心里很关心她,却又好像急着想要她离开。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以乔樟的性子,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她是绝不会走的,于是她道:我在波士顿有WH的分公司,这几天的事务都会在分公司里处理,一段时间不回纽约也没关系的。 时学谦只得道:原来如此。两个人说着便迈开步,一面在草坪附近溜达,一面慢慢朝后面那栋楼走去。 乔樟笑了笑,接着道:而且上一次学谦答应我要带我参观你的实验室的,这下正好有机会啦。 唉?时学谦疑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的?我怎么不记得? 乔樟道:就是说过了呀,在吃航空餐的时候,聊着聊着就说到这了。 看着乔樟信誓旦旦的表情,时学谦就不确定起来。上次吃航空餐她们足足聊了有三个多小时,先是谈到人工智能方面的事情,后来随着谈话的深入,话题也就说开了去,那真叫一个纵横八万里,上下五千年,无所不言,相谈甚欢,其间也聊到了时学谦现在所从事的工作。 至于有没有邀请乔樟来参观自己的实验室这一节,时学谦当然也记不太清楚了,但乔樟既然这么说了,时学谦肯定不会拒绝她,就笑道:你想看看实验室,那自然是可以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都可以过来看。 乔樟想想道:我今天晚上还要去参加一个哈佛校友会的派对,明天有空。 时学谦点点头道:好,没问题。 ※※※※※※※※※※※※※※※※※※※※ 端午安康 第53章 不一样 两个人沿着克里安方亭草地边缘一面继续聊天一面慢慢地往前逛,宽阔的草地上有一群正在觅食的鸽子,几个学生围在旁边,观察着鸽群,正拿笔在本上记录着什么。 时学谦看着看着,就停了下来,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 乔樟问:他们在干什么? 我猜是在完成博弈论课程的作业。时学谦笑笑。 乔樟惊奇道:什么?你们学校的学生都这么学习吗? 乔樟本科修的是数学系和经济学,因此她对博弈论一定不陌生,可即使这样,她也想不到这门课程竟然需要这么学,于是她也很感兴趣的走近过去仔细看了看。 时学谦笑道:很多年前数学家们就已经得出结论,反组织算法可以表示出任何无意识的集群活动,博弈论可以为鸽群的活动下定义。所以我猜他们是在记录一段时间内鸽子们的活动轨迹,然后结合算法推导博弈论的基本原理。据说当初研究博弈论的天才数学家约翰纳什就是这么做的。 乔樟失笑道:的确。不过你们学校的老师布置作业也真够奇特的,竟然要学生来做这种事。 嗯时学谦沉吟着道:的确有点古怪,不过,很有趣,不是吗? 乔樟笑着点头道:是的,也很能锻炼思维。早知道麻省的学生是这么上课的,我当初就来这里上学了,这样也可以早一点遇到学谦。 听到这句话,时学谦浑身一僵,没有回应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乔樟的话。 时学谦不说话,乔樟也不说了,只默默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这么一来,两人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时学谦转头看着草地上的鸽群,想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打破沉默的话:我经常在想,如果真有上帝的话,那他一定就是个数学家。 乔樟也毫无异色的继续和她闲聊,仿佛刚才的尴尬气氛没有发生过一样:为什么这么说? 时学谦舒了口气,指着草地说:一场橄榄球队比赛队员们的跑动路线、鸽子在草地上觅食的轨迹、还有警察追小偷的路线等等,生活中一切看起来没有规律的东西其实都蕴藏着统一性的规则,就是我们刚才说到的博弈论,真理的方程埋在杂乱的表象之下,你觉得呢? 乔樟想了想,道:博弈论的原理方程么现代博弈论认为,一件事情最好的结果是团体中的每一个人,都做对本身和团体最有利的决策。在优势可逆的情况下,如果能找到一种均衡,就会出现双赢的局面。你想说这个? 乔樟说的正是现代博弈理论的核心观点,这在经济原理中经常用到,乔樟自然熟稔,相对而言,搞物理的时学谦反倒并没有她熟悉。 对。时学谦笑道:所以,上帝就这么来安排世界了,因此世界是相对公平的运转的 她说着说着,便不由自主的想到,她和乔樟之间的事情,是否也会有双赢的解决方法呢? 会有吗? 时学谦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乔樟的突然到来打碎了时学谦这几天的所有规划,现在的她,表面镇定,内心彷徨,和乔樟呆在一起,她不知道该如何表现下去才好。 乔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接着她的话道:我倒觉得,上帝应该是个画家,蓝天白云,绿草鲜花,如果上帝不是画家,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缤纷的色彩,比起数字,我更喜欢有温度的色彩 她说的起劲,却见时学谦一直在想事情,有些不高兴,你走神了! 哦!时学谦回过神来,向她歉然道:对不起,我今天状态不太好。 乔樟瞧她半晌,轻声道:是我的到来让你困惑了吗? 时学谦转开目光,摇了摇头,道:没有,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是我自己有些 她深呼吸了一口,有些说不下去了。 乔樟瞧她半晌,既不催她,也不追问她,只是关切的道:学谦,你怎么了?是不是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这几天太累了吗? 乔樟越是这样,时学谦就越是难过,在这份温柔的关切下,她的心都不由的打颤。 过了好一会儿,时学谦才接着说道:没关系,可能的确是这两天工作太多了。我们继续走吧。我请你去我的办公室喝点咖啡暖暖身子。她仰起一抹笑,说道:我煮咖啡的技术,还是拿得出手的。 两人便又继续走下去,穿过了大草坪,看着形形色色的学生穿梭来往,乔樟笑道:你们学校校园不大,学生却不少啊。 时学谦笑道:对,越往实验楼的方向走,学生越多,平时空闲休息的时候,我会经常在校园里遛弯,看看学生们都在做什么,每当看到他们专注于探究科学问题的样子,我都会觉得很心安。 心安?乔樟重复着这个词。 没错。时学谦点了点头,感受到这种氛围,就会让我产生一种世界其实很简单、生活很舒适的感觉。我就会觉得,一个人,如果一直沉浸在科学的世界里,那么他就不会遇到什么烦恼,虽然身体劳累,但心情却是平静充实的。在科学的世界里,所有规则都变得简单起来,即使遇到难题,也只是科学上的难题而已,不像人事之间的交际,就会复杂的多,而我通常又不善处理 乔樟听着她絮絮不止的说,时学谦极少会一下子说这么多的话,她看着时学谦,思量片刻,忽然问道:所以,学谦现在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理的事情了吗?这件事情,让你无法再心安,无法再平静的生活了,对吗? 这句问话可谓是一针见血,世界上没有人能如此迅速又如此精准的看透时学谦的所思所想。 时学谦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乔樟,嘴唇似乎抿的更紧了一分,这表示她在隐忍着什么,她点了点头,说道:是,我遇到了一件很难的课题。 乔樟的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圈,意有所指的说道:或许你可以问问我,说不定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不。时学谦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本就没有答案,我也是最近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乔樟笑道:那可不一定,从我降生到这个世上以来,还没有我乔樟处理不了的事情呢。 听她自夸,时学谦失笑道:是,你很厉害,我从不否认。但是这件事没有人能处理的好。 那就我们一起来处理。乔樟说的很果断。 看着眼前这个像金子一样的女孩儿,时学谦的内心忽然泛起了一阵浓浓的无力感。 这时,又一堂课的铃声敲响,之前草地上的学生们收拾好东西,飞快的从她们两人身边跑过,奔向各自的教学楼。 人流突然加快,有个莽撞的学生路过时不小心蹭到了乔樟,乔樟穿着一双细细的高跟鞋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头地上本就有些受力不稳,再被这么猛地一撞,就要摔倒。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49) 时学谦赶紧一把扶住了她,离开主路,把她带到了人少的平地上,紧张的问:你的脚崴着了吗? 乔樟笑笑,没有,只是轻轻被蹭了一下而已。 时学谦却再不敢和乔樟慢慢在校园里溜达了,说道:下次人少的时候再带你逛校园吧,现在太危险了,我们去办公室喝杯咖啡,你就赶紧回去休息吧,晚上不是还有活动? 乔樟看着时学谦那副神情紧张的样子,也就笑了笑,说:那好吧。 时学谦见她答应,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一方面她的确觉得这里有些危险,不想乔樟再被撞倒,另一方面,她也实在是无法再进行下去这场尴尬的不能再尴尬的聊天了。 从她和乔樟相识到现在以来,她们的相处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冷场过这么多次。 当天晚上,时学谦又一次彻夜不眠。和上次一样,这一次的失眠,也是为着同一个人。 次日下午,乔樟再次来到了麻省,按照之前的约定,时学谦带她去参观自己的实验室。 麻省理工为了聘请这位享誉海内外的物理学家,特意为时学谦安排了一整层楼作为她开展实验的场所。 走近实验楼,时学谦就给乔樟介绍道:我的实验主要在两个地方进行,一个是麻省这边,还有一个因为仪器太大,室内放不下了,就安在外面了,我们待会儿可以都去看看。 走到半路,时学谦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好像有一道门的钥匙现在不在我这里。她点了点脑门,暗骂自己糊涂。果然整夜失眠会影响工作效率啊。 乔樟笑道:不要紧,你用不着那么着急,我们又不赶时间,你怎么紧张的像跟迎接上司检查一样。 听乔樟这么说,时学谦也笑了笑,说:是我粗心了,那个钥匙应该是前几天助理克莱儿丝汀出差前借去了,今天差不多是她回来的日子,等我给她打一通电话,请她送来。她指了指实验室门口的椅子,道:你先稍坐一会儿。 乔樟便依言坐下,她今天接下来再没有工作行程安排了,所以来见时学谦时穿的就比昨天休闲了很多,薄薄的针织衫外套一件白色的风衣,不施粉黛,外人一眼看上去,还以为她只是个学校里的研究生呢。 时学谦走到一边打电话,刚一接通,电话那头的克莱儿丝汀的语气貌似显得有些激动,尾音都带着扬调,时教授,您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无怪乎助理如此激动,在以前,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时教授可是很少主动给人打电话的。 通话的声音隐约从手机里漏出来,乔樟耳朵尖,一听这声,便转头去瞧拿电话的时学谦。 时学谦在门口踱步,一边问道:克莱儿丝汀,你从超算中心回来了吗? 是的教授,我今天中午回来的。克莱儿丝汀答道。 时学谦问:哦,那你现在在哪? 克莱儿丝汀道:我在家里。 时学谦一听她在家里,有点不好意思,但看了看旁边的乔樟,还是道:是这样,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能不能过来实验室一趟?我记得外门的钥匙好像是在你那里? 克莱儿丝汀道:好啊,我现在就有空。教授是现在就要检查实验室吗?她还记得,在出差之前,时学谦曾说过近期要检查实验室并且还要请她帮忙的事。 时学谦道:啊不是的,不是检查实验室,我问你要钥匙也不是为了工作,你也不必拿报告过来,其实是 她还没说完,克莱儿丝汀就更激动的道:不是工作,那是时教授有私事要找我吗? 她的声音有点大,这句话便准确无误的完整的漏进了乔樟的耳朵里,乔樟的眸光一晃,盯着打电话的时学谦,边打量边若有所思。 呃算是私事吧时学谦不知道克莱儿丝汀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她只觉得有点吵,把电话拿远一点,道:我请一位朋友过来看看而已。 得到时学谦的肯定,克莱儿丝汀的一颗心简直要飞起来,这还是时学谦第一次因为私事要找她呢,她根本没听时学谦后面说什么,就立刻回道:好的教授,我马上就过来。 时学谦道: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挂掉电话,时学谦也在乔樟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对她笑道:我们需要等一小会儿,克莱儿丝汀住的离这里不远。 乔樟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连人家家住在哪里都这么清楚了吗? 嗯?乔樟突然来了这样一句,时学谦有些不明所以,察觉到她情绪有点不对劲,瞧着她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乔樟,你说什么? 乔樟不看她,语气闲闲的问道:刚才电话那头就是你的助理研究员吗? 时学谦点头道:是。 她感觉自从打完电话以后,乔樟的情绪就不太对,具体哪里不对,她也想不出来。 乔樟又问:她在你这工作多久了? 时学谦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不到一年。之前我从欧洲回到麻省的时候,她就从另一个实验室到我这边来了。 她多大了? 今年好像二十六。 哪国人? 美国本土的大学生。 她和你做同一个课题吗? 算是属于同一个大类。 你只有她一个工作助理吗? 目前只有一个。 两个人一问一答,不知道为何,时学谦觉得这个场景有种庭审现场的既视感。但看着乔樟的表情,她也不敢多说,就有什么答什么,照实回答。 等一串问题都问完了,乔樟也好像并没有高兴起来的样子,她转头看看时学谦,停了一会儿,有点气哼哼的道:没想到你还挺招人喜欢的呀。 看着乔樟的眼神,时学谦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立即道:没有!我我平常都比较无趣,一般不太招大家喜欢。除了工作以外,我和同事们几乎没什么深交。 乔樟把头转回去,又不说话了。 时学谦看了看她的侧脸,开口道:你问克莱儿丝汀做什么? 乔樟还是不看她,随口道:只是随便问问。 哦,好吧。时学谦清了清嗓子,坐好。 下午的天气暖和了许多,两人坐在长椅上也不觉得凉,又等了一会儿,就见大楼转角处克莱儿丝汀走过来了。 来了。时学谦说着站起来。 乔樟也站起来,朝克莱儿丝汀的方向看过去。 时学谦本来是面带微笑的准备和克莱儿丝汀打招呼的,但随着她慢慢朝她们走近,时学谦看清了自己这位助理的打扮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收敛了,尤其是当再走近一点闻到了克莱儿丝汀身上那股浓烈的香水味之后,时学谦的脸色简直可以用难看来形容了。 克莱儿丝汀的脸上画了全套的妆,是那种典型的欧美妆容,画的有些浓,耳垂上还各戴着一枚银质耳钉,手腕上戴着一块闪亮亮的手表,裤子是时下流行的紧身牛仔裤。 时学谦在看克莱儿丝汀的时候,乔樟自然也在打量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而一路走过来的克莱儿丝汀,自然也注意到了时学谦身边的乔樟。 正所谓那什么什么相见,分外眼红,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克莱儿丝汀,乔樟和时学谦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可是当她走近看清了乔樟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孩儿,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的存在。 克莱儿丝汀把视线转向时学谦,向她问好:时教授,下午好。 时学谦点点头,礼貌的回道:下午好,麻烦你专门来一趟。一旁的乔樟敏锐的察觉到时学谦语气中的一丝不悦,便回头看了她一眼,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时学谦并不是一个情绪变化很快的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克莱儿丝汀从包里把钥匙掏出来,说道:久等了,钥匙我拿来了。说着就准备进去开实验室的门,却被时学谦微微伸手拦了下来。 时学谦看了看她,想了想,终于还是没忍住,对她道:克莱儿丝汀,在进实验室之前,请你就你今天的着装给我一个解释。你已经是博四的研究人员了,为什么还会记不清光学实验室的规定呢? 时学谦的课题有时会用到激光探测,因此实验室中有一部分的仪器是光学仪器,由于很多光学仪器对使用环境要求苛刻,相较其他仪器来说比较娇气,所以通常来说,在光学实验室里,是要保证绝对的无尘环境的,并且还要全天二十四小时恒温、恒压、恒湿。 在这样的情况下,光学实验室规定不允许实验者进食、画浓妆,也绝不可以用香水,以防食物、化妆品和香水的油性小分子飘到试样或光学镜片上污染仪器,影响实验精度。 时学谦自打本科开始科研的时候起,就是一个严格遵守各个实验室规定制度的人,将近十年来,只要是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她一口水都从未喝过。工作以来,对学生和下级的要求也是同样。时学谦平时都是个很宽容温和的人,几乎从不会跟人动气,但是一旦涉及到实验工作,她的眼里就容不得任何沙子。 乔樟虽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从时学谦的话语和表情中,就已猜出了个大概,于是她默默的没有出声。 克莱儿丝汀看着时学谦的神色,突然脸红起来,有些急了,说道:教授,我没有记不清,我只是想您说是私事,我以为和工作无关,于是就没有注意 这个理由显然并不能让时学谦信服,她道:克莱儿丝汀小姐,无论私事还是公事,只要进到实验室的空间里面去,你都应该注意这些基本的规定事项。 她看着克莱儿丝汀全身上上下下的首饰,皱了皱眉,继续严肃的说道:你今天不仅涂了浓妆,还戴了这么多反光的金属饰品,你知不知道,这是更危险的行为?!比化妆还要危险一百倍!如果实验室里的强激光通过这些东西反射到人的身上或者眼睛里,打穿了皮肤或是眼球怎么办?你来之前,明知道是要给这个实验室开门,却还是穿成这样,你难道就没有为你自己和那些与你一起共事的同伴们的生命安全想想?你刚才就打算这么进去开门?! 一旁的乔樟静静的看着时学谦,心里有些惊讶,她想不到,原来时学谦竟然还会有如此严厉的时候,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时学谦总是很温柔的,随和的,甚至是纵容她的。因此她从未想过,时学谦竟然还会有如此严厉到不近人情的一面。 克莱儿丝汀听着时学谦的训诫,她明白时学谦这是在为她着想,因为一旦她出了那样的安全事故,那么她本人为之奋斗多年的科研前途也就随之葬送了。她还有一年就可以顺利毕业了,时学谦身为她的导师,出于关心,可不希望她在这时候出岔子。 于是克莱儿丝汀咬了咬唇,低头认错,我知道。很抱歉,时教授,我下次会注意。 时学谦叹了口气,不再教训下去,看了看她,说:下不为例。今天我来开门好了,你先不要进去了,好好回家休息吧。说着伸手接过了钥匙。 随后克莱儿丝汀向时学谦告别,转身离开了,和来时的期待欣喜相比,她此时的背影显得是那么的失落。 时学谦领着乔樟朝门里走。 全程没有说话的乔樟转回头看向时学谦,过了片刻,开口道:学谦。 嗯?时学谦手里翻找着对应的钥匙。 乔樟沉吟着道: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画那样一次精心的妆,仔仔细细的把自己打扮成那样,需要花多少功夫?又意味着什么? 时学谦找好钥匙,一面在走廊里走,一面道:不知道,我没有怎么画过妆 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和表情还维持着刚才和克莱儿丝汀说话时的冷硬,时学谦顿了顿,低了一下头,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再转头看向乔樟,笑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呢? 看着眼神恢复了温润笑意的时学谦,乔樟一瞬间有些感慨。 她突然意识到,对于别人而言,喜欢上时学谦这个人,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那将是一份永远也得不到回应的感情。 所以,她乔樟是幸运的。因为她在今天知道了,原来时学谦对她是不一样的。 乔樟不能设身处地的体会到曾经的时学谦到底经历过什么样刻骨铭心的心灵创伤才使得现在的她隔绝了一切外界的情感。什么都接收不到,也什么都不予以回应,就像那黑白二色的本质一样。 时学谦自始至终都行走在一个只有她自己的黑白世界里。如此令人窒息的封闭。 可是面对乔樟,时学谦的内心壁垒似乎松动了一些,她给了她回应,虽然不多,但乔樟现在知道了,这已是时学谦能够给予她的,所有的温柔了。 乔樟静静的看着时学谦的眼睛,也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 ※※※※※※※※※※※※※※※※※※※※ 我尽量写的不虐~ 虐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女主们胸怀宽广,也就显得不虐了 第54章 实验室 实验室的外大门一打开,从里面就传出很大声的轰隆隆的声音,时学谦告诉乔樟,那是水循环制冷机的声音,是给发热的仪器降温用的,听到这种声音,说明有些长期性的不需要人随时照看的自动实验正在进行。 时学谦笑着道:是不是觉得有点吵?待会儿我们进去可以暂时把它关掉一会儿。 乔樟有些好奇,隔着两道窗户朝里面望了望,道:我们现在就进去? 嗯,不过先要穿防尘实验服。时学谦说着就打开了门口旁边的一个竖柜,竖柜里面挂着左右两排蓝色的实验服,左面一排是长期在这里工作的实验人员专属的,每件衣服的领口上都写着对应研究员的名字,右面一排是临时实验服,给外来参观人员公用的,谁都可以穿,只有那么几件,已被不同的人穿过无数遍,也很少清洗,不太干净。 时学谦看了看,把标着自己名字的实验服拿下来给乔樟, 这里没有新的实验服,不嫌弃的话,你就穿我的好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50) 怎么会嫌弃啊。在这里,乔樟不明情况,自然是会听时学谦的安排的,于是接过来,瞧了瞧上面的名字,乖乖穿上了,鼻尖似乎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书本味,是时学谦的味道,乔樟微微笑了笑。 时学谦帮她把实验服上的从下到上每一个扣子都扣严实了,取过实验帽和手套让她戴好,又给她换了无尘环保的一次性鞋套,才自己在柜子右排拿了件公用的实验服麻溜的套上。 手刚搭到门把手上,又缩回来,转头向乔樟提醒道:这里面两道门是联动的,第一道门关严了,第二道门才能打开,都是为了里面实验环境的绝对无尘才这么设计的,而且两道门之间呢,有一个风淋间,在进入实验室之前,所有人都要在里面吹淋十秒钟的时间,除去身上最后的灰尘,还有喷雾杀毒的作用。 哦。乔樟点点头,看她那眼神,显然并没有理解时学谦想要提醒她的是什么。 于是时学谦又解释道:这个风淋间声音有点大,就是非常大,跟其他实验室的有点不一样,你第一次进去,可能会不太适应,要有心理准备。 乔樟有点不服气,说道:不就看看实验室,我还能被它吓着?抓住时学谦的袖子晃了晃,你快带我进去嘛。 时学谦就不说话了,打开了第一道门,让乔樟先站进去,自己再进去,顺便把门关上。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门被关严,紧接着随着一声提示音的响起,狭小的空间里便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有超强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头顶上同时喷了点消毒雾下来。 这声音的分贝的确太大了,震得人耳膜疼,又是突然响起来,还伴随着快把人刮倒的强风,把乔樟一瞬间就震慌了神,她只觉心脏吓得猛地一跳,在这个封闭狭小又无处可逃的昏暗空间里,恐惧的心理阴影很容易迅速扩大,她想都没想就钻进了旁边时学谦的怀里 时学谦: 愣了一瞬,时学谦伸出手来,抱紧了乔樟,同时抬头看向头顶的红色倒计时指示灯,心里默默数秒。 十秒钟到,狂风立止,可乔樟却没有起来的意思,一直把头埋在时学谦的肩窝里。 太丢人了啊 乔樟不起来,时学谦也就只能抱着她不放手,可一直这么抱着也不是办法,狭小封闭的风淋间里渐渐闷热起来。 可能时学谦也万万想不到,在她的学术生涯中,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尴尬中又透着一丝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暧昧。过了一会儿,时学谦实在忍不住了,出声道:可以了,我们可以进去了。 嗯。乔樟闷闷的嗯了一声,还是不起来,心里面一阵羞恼,她堂堂WH掌舵人的脸面今天可算是丢尽了人啊。 时学谦知道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起来,就拍拍她的背,笑道:我们快进去吧,这里面相对密闭,再待一会儿,咱俩就要窒息休克啦。她放开了手,像哄小孩一样说:我绝对不告诉别人,放心,你在外面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乔总。 她这么一说,乔樟更羞,抬起头来,哼道:我什么时候都是叱咤风云的乔总! 对对对,你什么时候都是。时学谦赶紧附和她道,其实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也蛮慌的,后来习惯了就好了。 解除了两人间的尴尬,时学谦说话间便转身打开了第二道门,也就是通往实验室的最后一道门。 一眼望去,宽阔而深长的实验室里鳞次栉比的排列着大大小小的仪器,实验台上规律的摆放着形状各异的器件,十几台高高低低的计算机屏幕连接着各自的工作站显示出各自不同的实验数据图,远处的架子上堆放着一摞摞的学术资料和仪器使用手册。 一进到这里面,时学谦的眼睛似乎就亮了一些,她先关掉了水循环制冷机,周遭安静下来,把乔樟让到大门中间,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她笑道:欢迎来到,时学谦的一亩三分地。 乔樟分明的看见,在时学谦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某种纯粹的光,透过这种眼神,乔樟就知道了,时学谦是那么的热爱着她的工作,热爱着研究。于是乔樟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除了我以外,学谦还带别人来过吗? 时学谦把门关上,想了想,说:有不少吧,平时总是会有一些别的国家或者别的研究机构的代表团来学术访问,那时候他们就会提出要参观。 乔樟道:我不是说那种学术访问。 啊?时学谦没明白乔樟的意思,那是什么? 乔樟道:我说的是像我这种人,学谦还带别人进来过吗? 时学谦道:唔那就没有了,你是第一个。一般来说,非学术交流性的参观,时学谦是无意答应的,她觉得那是浪费时间,她很忙,不想和圈外人费口舌。 乔樟笑了,在时学谦的心里,她果然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一同往里走,时学谦一边走一边给乔樟介绍着那些仪器的名字,以及它们都是干什么用的,其实刚开始我做的是原子物理方面,后来做出了一点东西,发现可以很好的用在聚变能源上,就又转去做了聚变,所以我实验室里的仪器很杂,什么都有一些 乔樟兴致勃勃的听着时学谦给她讲,并不觉得枯燥,对于未知的东西,乔樟始终葆有强烈的好奇心,哪怕她的工作与此无关,她也很乐意了解上一点,或许正是这种品质,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她的年轻有为。 而且,如果是时学谦来给她讲,那她就更乐意听了。 两人走到试验台跟前,在乔樟试图想要弯腰瞧一瞧那些按光路摆放的透镜之前,时学谦就及时的提醒她:小心,不要弯腰。 乔樟问:为什么不能弯腰? 时学谦解释道:你一弯腰,眼睛正好和光路在一个平面上,有些高频率的强激光可能在光路搭建过程中出现漏光现象,这些漏光并不一定是可见光,你看不见它,就以为没有,然后贸然弯腰,如果它们万一不小心正好射进你的眼睛里,会很危险的,视网膜一下子就打穿了。之前另一个同事的实验室里有个博士就是这样,做实验太不小心,出了事故,终身失明。 这么危险啊。乔樟听得心惊,问道:那学谦工作可要小心了。 时学谦笑笑,道:我做实验已经很老练了,轻易不会出问题。而且现在,很多实验都是交给学生去做,我不常亲自动手了。她看着乔樟,还是觉得不放心,就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一副实验用防护眼镜给她戴上,好了,这下就完全安全了。 她走过去摆弄了几下旁边的那台泵浦仪,彻底关了光源,有乔樟在,她实在不放心开着强激光,这下你该明白刚才我的助理克莱儿丝汀那个行为有多危险了吧?她要是带那么多反光的首饰进来,万一出了什么故障,那她就别想毕业了,不过毕业倒是小事,身体健康受损才更不值 乔樟不想时学谦嘴里提到那个克莱儿丝汀,就故意转化话题道:学谦,你这实验室里面为什么光线这么暗,不开灯吗? 时学谦道:有些光学实验要求精度比较高,开灯的话,白炽灯光的光线会影响实验光线,所以一般都不开灯。只有在无尘、恒温、恒压、恒湿,且无外扰光的情况下,才最适合做光学实验,做出来的结果才可能是最好的。 乔樟一听,笑咯咯的吐槽她道:无尘、恒温、恒压、恒湿,还昏昏暗暗的没有外扰光,嗯,我看,是最适合睡觉才差不多吧。 呃时学谦哑口无言,但转念一想,也笑了,你别说,还真是。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这个实验室的空间很大,整层楼都被打通,不同类型的实验平台被安放在不同的单元体内,互相之间既独立又有联系,每台仪器的质量和性能都是目前全球最领先的水准,价格都在几百万甚至几千万,每年的维护费也是数额惊人。麻省理工对前端科研的巨大投入和对时学谦这个人的重视程度,由此可见一斑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着,在这里,时学谦对待乔樟总是加倍的细心,她知道乔樟是第一次来这种实验室,便更加细致入微的照看好她,告诉她一些必要的注意事项,生怕她一不小心出什么问题。 等参观完一遍,两人走出实验室,看看日头还高,时学谦问乔樟:现在,你要回公司了吗? 乔樟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要。 时学谦道:那还做什么? 乔樟想了想,笑道:你不是说还有一个室外的实验室吗? 哦,那个啊。时学谦道:那有些远,走路过不去,我今天又没开车。 乔樟道:没关系,我开车了。 时学谦忍不住笑道:你就那么急着要今天都看完啊?难得你能有这么空闲的一天,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走了这么久,不累吗? 乔樟脱口道:我不累。她看着时学谦,咬了咬唇,面上飘过一层郝然,空了一瞬,才继续说道:学谦,我明天就走了。 时学谦一怔,心里泛上来一抹异样的情绪,她分不清,那是庆幸还是失落。她也空了一瞬,才笑道:是么纽约那边,的确长时间不能没你。她咽了咽喉咙,接着道:这样的话那你就更应该早点回去了啊,明天还要坐飞机,今天好好休息一晚吧。 乔樟看着她,目光清凌凌的,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道:我明天就走了,所以学谦,我今天是专门来找你的。 时学谦心里猛地一动,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干巴巴的问:哦,找我参观实验室?那好,那我们就现在去参观吧她的语气中藏着一丝无措,像是在极力逃避什么。 她本来想问的是:你找我,只是为了参观我的实验室吗?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转了个弯。她不敢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她害怕乔樟给她的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虽然,大概率可能就是那个答案。 乔樟默默打量了她一眼,继续道:等参观完另一个实验室之后,我有话对你说。 有话对你说 时学谦心乱如麻,但看着乔樟的眼神,她知道,那些话她今天是非听不可了,于是她垂下了眸子,心底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 时学谦慢慢道:好吧。 ※※※※※※※※※※※※※※※※※※※※ 学谦具体的研究内容是什么,在以后会详细介绍到(不是这几章),等那时大家可能会发现,我们时博士就是大熊猫一样的存在 ps.顺便做个民意调研,如果有一天作者菌去写科幻百合了,是那种硬科幻(很硬很硬,披着谈恋爱的皮写科幻的那种),大家还会看吗? 第55章 核与爱 时学谦第二个工作的实验室在麻省理工校外的一处郊区,那是一片科技工业园区,隶属于美国科学院,其中,有一块占地近五十亩的巨型实验仪器,就静静的放在那里,这个庞然大物的名字,叫做回旋加速器。 像这样体量的回旋加速器,也只有像中、美、俄、德等国力雄厚且科研能力强大的科技大国才肯斥资几百亿来建设。 因此,世界上不是谁都能拥有接近这座加速器的权限,想要利用这个大家伙来做一次实验,需要研究者有足够的学术实力、名望,以及出色的研究成果,才能有向美国科学院提交预约的资格。 更有甚者,全球只有几十位能够免预约、无限制的使用它的科学家,这些科学家的虹膜信息被录入在程序里,他们可以随时过来开展实验,时学谦正是其中之一。 司机驱车将乔樟和时学谦送到了园区的大门口,时学谦便带着乔樟进去。 走到内门,时学谦眼球对准门边上的虹膜系统检查器看了一眼,随着滴的一声解锁的声音响起,表示身份验证完毕,广播上随之传来电子提示音:时学谦博士,欢迎您的到来! 饶是乔樟见多识广,在进去之后,也被它的恢弘所震撼,由于面积过大,注意事项也比普通的实验场所多得多,因此两人只在其中一片区域转了一阵,便出来了,绕着外围散步。 是不是很壮观?走在园区外的草坪上,时学谦笑呵呵的问乔樟,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很激动呢很多年前了,那还是读博士的时候,是用的我导师的用户账号才预约上的。 嗯。乔樟点了点头,表示深有同感,问道:这个回旋加速器,我们国家有吗? 时学谦笑道:有的,早在很多年前,也建起来了。 乔樟又问:你说过,你是研究核的,什么是核? 这个嘛时学谦停下步子,想着怎么向乔樟解释这个问题,跟你还真有点难解释,它是个很宽泛的概念。 乔樟看着时学谦那一副学究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不用讲的太复杂,随便讲讲呗,我们是聊天,又不是叫你做学术汇报。 嗯那让我想想时学谦转头看向一边,正儿八经的思索起来。 远处,万里无云,下午即将过去,阳光逐渐显现出夕阳的色泽,照耀在草坪上,暖洋洋的。 夕阳拉长了两人的影子,乔樟左右溜达着,让自己的影子和时学谦的重合在一起,觉得好玩,于是她笑的像个孩子。 时学谦没注意乔樟在干什么,她思量了片刻,开始转头拿两只手比划着给乔樟讲道:两个原子在超高速下的非弹性碰撞,会释放出能量,这个过程前期是用加速器来完成,会受到相对论效应和磁场周期的干扰 她讲了半天,问乔樟:明白了吗? 乔樟摇了摇头。 时学谦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在地上转了一圈,努力想着怎么再把这事说的更通俗一点。 乔樟瞧着时学谦这副有点傻呵呵的样子,微微一笑,觉得有点认真的可爱,她决定不再难为她了,刚准备换一个话题,时学谦却突然在她面前站住。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51) 看来这次她完全想好了。 你可以这么看,假设我现在是一个原子。时学谦指了指自己,这个原子现在开始被加速说着,时学谦就绕着乔樟小跑了一圈,边跑边说:而为了让我这个原子的速度变得非常非常快,就要一个很大很大的加速器还她指了指回旋加速器的大楼,说道:有多大呢,就这么大! 原子在里面旋转一周,将会被加速一次,而原子每被加速一次,都会离加速中心更远一点时学谦一边说一边跑,她绕着乔樟,每跑过一圈,就离乔樟更远一些,两人的影子就这样渐渐在一圈一圈中被拉开,直到再也没有任何重叠,直到距离很远很远 一阵秋风吹过,乔樟突然觉得有点冷,她下意识的朝时学谦迈了一步,时学谦却叫她站着别动,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了,很快。时学谦在远处向她喊话道。 于是乔樟没有动。因为她的学谦对她说,她很快就会回来了,回到她的身边。 等时学谦又绕过几圈,在草坪边缘停下,朝她接着道:当原子在加速器的边缘被加速到最快,我们会让它按照一定的角度射向另外一个原子她笑着对乔樟说:好啦,现在你的角色该换换了,你就再充当一下那个即将被撞击的原子吧。 时学谦调转了一下方向,正正的面相乔樟,由于我这个原子已经被加速器加速到了最快的状态有多快呢?接近光速那个量级的快!所以此时的我,会以整个过程中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向你而去。 但是,因为相对论效应和不确定性原理的从中作祟,让我不可能以绝对的直线撞向你,但我,又必须到你那去,所以我会在这个过程中努力的、一遍一遍的、修正自己的路线,我会时时刻刻想着瞄准你,即使轨迹再怎么样被干扰、被抖动,也不会前功尽弃。没错,我需要对抗的,是整个宇宙空间施加给我的阻力,但没关系,因为我在前期那段离开你的过程中,已经为此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工作 她说完,就直直的朝着乔樟,飞奔了过去,以光的速度。 看着冲向自己的时学谦,乔樟的心猛地一跳,且越跳越快。时学谦的身影逐渐放大,她一瞬不瞬的看向乔樟,乔樟站在原地,耳畔持续的回荡着刚才她说过的那些话: 此时的我,会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你而去 我会时时刻刻想着对准你的方向,即使轨迹再怎么样被干扰,也不会前功尽弃 为了重新到你那去,我需要对抗的是整个宇宙空间施加给我的阻力,但没关系,我已为此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就这样,时学谦以比往常任何离开的时候都要快的速度回到了乔樟的面前。 两个人的影子又完全重叠在了一起,时学谦演的太过投入,她跑的有些气喘吁吁,但仍是继续讲道:当我们两个原子以这么高的速度完全对撞的时候,就会发生一个奇迹般的现象。 什么奇迹?乔樟开口问道。 时学谦道:那就是核能。我们之间,会释放出一股巨大的能量,这股能量,以链式传导的方式,一级一级的传下去,最终叠加成势不可挡的威力,毁灭一切。 说到这里,时学谦道:现在,你明白了核是什么了吗? 乔樟轻轻的点了点头。 时学谦见她点头,笑了,吐出一口气,说道:哎,终于让你明白了啊,太不容易了。她想了想,又朝乔樟道:其实我们的古人在哲学中早就描述过这样类似的情景。 什么? 时学谦笑了笑,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夕阳西下,天边渐渐飘出几缕火烧云,草地被镀上了一层绚丽的金橘色,乔樟看着时学谦澄明一片的眼睛,微微一笑,目光变得有些温柔,说道:或许,这句话不止可以用在描述核。 也许时学谦刚才讲的太过投入了,导致她并没有敏锐的察觉到乔樟这话语里的意味,于是她就接着问:那还可以描述什么? 乔樟轻声道:爱。 时学谦心头一惊,恍然明白过来,她条件反射的退后了一步,心头警铃大作,她立即采取了防御的措施,把头转过一边,状似随意的笑笑,说:这是哪跟哪啊,完全是两码事。 乔樟这次却不会再轻易放过她了,可你刚才讲的那些,在我听来就是一码事。 时学谦道:那就是你还没听明白。 乔樟笑道:那不如你再跟我讲一遍。 时学谦一噎,在口舌诡辩方面,她从来都不是乔樟的对手,于是她转过了身,继续朝前走,好吧,那你说一码事就是一码事吧。 她怕乔樟再说出什么她招架不来的话,就立刻笨拙的转移话题道:唉其实,一年前我曾经犹豫过是回来美国这边工作还是留在德国工作,因为两方面都给我发了邀请函。 这话锋转的不可谓不生硬,乔樟笑了笑,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而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哦,那为什么学谦选择了这边呢? 她不着急,她就由着时学谦随便说什么。 耐心的猎手,从来都不会着急。乔樟越是这样,就越表示她势在必得。 但可怜的时学谦却不知道这一点,她以为是乔樟再一次放过了她。于是她心底长舒了一口气,慢慢讲道:是这样,那个时候,德国的亥姆霍兹实验室有世界上性能最好的粒子对撞机,那也是我的研究需要用到的一个仪器。而美国这边呢,回旋加速器又方便一点,所以我有些犹豫,我想如果留在欧洲的话,可以向中国申请回旋加速器的使用权,但是跑来跑去做实验也很费时间,而我用加速器的次数可能要多于对撞机,所以最终来了这边 她尽量讲的长一点,好盖过刚才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气氛,她讲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可她的一切技巧在乔樟面前都是徒劳的,乔樟听完,只是笑道:幸亏你又来了美国,不然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话题怎么又被她一句话给拐回来了?! 时学谦顿了顿,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她停下了脚步。 看来不得不面对了啊 夕阳,如血的夕阳,最后的夕阳,泼洒下来。 谁都分不清,这到底是每天中最灿烂的时刻还是最落寞的时刻。 或许,既是最灿烂的时刻,也是最落寞的时刻。 人们总是沉醉于夕阳落日的美好,但人们往往也忘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它是黑夜降临的前奏。 时学谦看了一眼天边的落日,慢慢转过身来,面对乔樟,半晌,说道:就算永远也遇不到我,乔樟也会遇到别的人的别的,更好的人。 乔樟静静的看着时学谦,目光扫过她脸上的每一处,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进心里去,眼中盛满的,是时学谦看不懂的深长之情。 又是这样的眼神,时学谦的心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忍心看到乔樟这样的眼神。 乔樟伸出手,轻轻的拉住了她一只袖子,说道: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想遇到学谦。 没有退路了。 时学谦知道,一旦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们就没有退路了。 她看了看乔樟拉她袖子的那只手,犹豫了一瞬,却终究没有忍心抽出来, 过了片刻,乔樟说道:学谦,我刚才说过,今天还有事情要和你说。 时学谦没有吭声。 乔樟笑了笑,继续道:再过三个月,就是我24岁的生日了,你应该还记得吧?我今年24岁。不过还没过生日。 时学谦点了点头。 乔樟笑道:从小到大,每年过生日的那一天,我爸爸都会为我举办一个生日宴,今年也是一样。每次生日宴的时候,我都会跳一支舞,送给爸爸。 说道这里,乔樟的笑容变得有些羞涩,脸也有点红,她道:学谦,今年,我想请你去参加我的生日宴,还有做我的舞伴,好不好? 时学谦当然不会贸然的就答应这个请求,乔樟的神色让她略微觉得有些奇怪,只是跳一支舞而已,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像是少女含春似的表情呢? 于是时学谦想了想,先问了一个问题:往年,都是谁陪你跳那一支舞呢? 乔樟道:往年都是大哥和我一起跳。 时学谦有点疑惑,就问:那今年为什么就想到我了?我跳的又不好。 乔樟定定的看着她,说道:因为,学谦是我选中的那个人。 时学谦心里一乱,什么意思? 乔樟道:小时候爸爸对我说,她每年都会给我办一场生日宴,直到我长大成人的那一年,就不再办了。我问,什么叫长大成人的那一年。爸爸说,就是等我找到了想要过一辈子的心仪的人之后,就算长大成人了。 时学谦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有一股温暖又酸涩的情绪开始在心间弥漫。 一辈子。 这个承诺太重了啊,现在的她,给不起。 见时学谦不说话,乔樟又接着道:往年每一次,都是大哥和我跳那一支舞,爸爸和我约定好了,等哪天他能放心的把我交到另一个人手上,让那个人和我跳了生日宴上的那支舞,那便是他为我办的最后一次的生日宴。 乔樟朝时学谦走近了一步,柔声对她说道:所以学谦,我希望这一次由你来和我跳那支舞,我希望,24岁这一次,将是我最后一次的生日宴。 时学谦猛地握紧了手,乔樟的话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了,避无可避。她空了一阵,调转开了视线,慢慢道:算了吧。 为什么?!乔樟有些吃惊,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时学谦道,正因为明白,才这么说的。她看向乔樟,继而道:乔樟,我们不适合。 乔樟问:怎么不适合?在她的眼里,全世界没有比她们更适合的了,她简直不敢相信时学谦会这么果断就拒绝她。 时学谦摇了摇头,她不能对乔樟说实情,她不能把她即将要投身的工作告诉乔樟。李剑的叮嘱犹在耳边,每多说一个字,便会多增加一分风险,她不想让乔樟和这种风险沾上一点儿边,也不想增加李剑等的工作难度。 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时学谦牢牢的记着这句话。 于是她编了个理由出来,她笑道:我可送不出一架私人飞机那样的生日礼物来。 乔樟一愣。 时学谦很认真的说道: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不会有结果的。 乔樟平静的看着她,问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时学谦点点头。 骗人!乔樟瞪她。 这下轮到时学谦愣了,她道:我怎么骗你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乔樟道:因为你心里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 时学谦争辩道:不,我就是这么想的。这个道理很浅显易懂,你也不可能不明白。 现实中,大小姐不可能嫁给穷书生,阔少爷也不可能愿娶平庸的丫鬟,那些戏文小说里写的那些个什么霸总爱上之类的情节,怎么看都是不符合逻辑的。两个无论是经济基础还是思想境界都天差地别的人,怎么可能会互生好感?又怎么可能会过一辈子? 乔樟自然知道时学谦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正是因为知道,才更加觉得心里不舒服,她不愿意时学谦为了拒绝她就拿出这么一个随便轻贱自己的理由。 因为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 于是乔樟直直的看向她,说道: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以我乔樟的眼光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和自己不匹配的人?我也一定会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在一起。但是,我指的是精神上的门当户对,而非绝对的物质。时学谦,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也不用拿出这么一个幼稚的借口来搪塞我。 看着乔樟严肃的表情,时学谦果然不敢再说了,她知道,乔樟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 乔樟说的没错,乔樟太了解时学谦了,她们的确拥有相同的感情观:两个人能不能长久的在一起,看的永远都是精神上的门当户对,至于物质,虽然也要考虑,但那是其次才要考虑的了。 时学谦之于乔樟,二人思想上的共鸣自不必说,经济方面,时学谦也是不成什么大问题的。 一流的科学家和一流的企业家,还有什么可说的? 时学谦脱口而出的这个借口,的确太蠢了。 时学谦瞧着乔樟的表情,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歉意的道:抱歉,是我的错,我不该轻率的对你说这么不尊重的话。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逮着时学谦低头道歉的机会,乔樟哪能轻易放过,故意哼哼道:那你答应我去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我就原谅你。 这却是时学谦不能随口就应下的了,她沉默了片刻,慢慢说道:乔樟,我们真的不可以在一起。 乔樟看了她半晌,也平静道:为什么?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因为时学谦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想了想,道:我过不久就要彻底回国工作了,作为第三十三批归国人才回去,以后也都在国内开展研究。而你要长期在纽约工作,这样,我们哪还能常见面了?天各一方,还不如现在就不要在一起。 不得已,时学谦说出了这个李剑教给她的由头。 这倒是让乔樟相信了,不过这个理由显然也难不倒乔樟,乔樟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只是这个啊。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52) 怎么乔樟的轻松让时学谦摸不着头脑。 乔樟笑眯眯的道:其实我这两年也正有把WH总部搬回国内的想法。 什么?!时学谦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乔樟继续道:有什么好惊讶的,目前我国的经济势头发展迅猛,前景广阔,而我集团的第一大分公司也本来就在大陆的京城,从去年开始,我就已经着手和WH中国区总负责人逐步开展相关的事宜了,董事会也在今年初一致同意了这个规划。 乔樟晃着时学谦的袖子道:所以啊,这下你还有什么问题? 时学谦默默的没有说话。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她还能拿什么理由来再让乔樟死心? 她即将参与的工作的性质,并不是两个人在一个国家就可以轻松解决的。 虽然还没有去,但时学谦也有充足的理由料想到,那必然是一项绝对机密的工作,绝对的与世隔绝。 正如李剑反复提醒她的那样:她必须在走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整理好,断掉所有与外界的关系。 可是这一切,她都不能对乔樟一五一十的详说,特别是她现在还身处国外,没有安全归国,就更不好多说了。 时学谦垂眸思考了良久良久,终是只摇了摇头,看着乔樟的眼神里忍不住浮出一抹疼惜。 爱情,果然是最恼人的东西啊。 她快速眨了下眼睛,掩饰掉了这种情绪,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的心硬起来,她试图让自己回到以前那种无悲无喜、无爱无欲的淡然状态。 对,时学谦,你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爱的人,不要给自己机会,不要给别人机会,长痛不如短痛,赶紧清醒过来吧! 她一遍遍给自己催眠,一遍又一遍。 终于,她开口缓缓对乔樟道:乔樟,我们才认识两个星期。 乔樟道:那又如何呢? 时学谦道:两个星期,我想你还并不完全了解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不。乔樟打断她道:时学谦,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吧,我远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 时学谦叹了口气,道:就算是那样,就算你早已洞察了我的一切吧。但你还这么小、这么年轻,也许,你只是一时冲动的情绪而已,我们认识的时间这么短,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产生什么深沉的感情呢?乔樟,或许,你还是太小了,还不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我想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好让你看清 听着时学谦的话,乔樟觉得有些好笑。 爱永远都是突然降临的,只有从来没爱过的人,才会天真的以为爱是一个感情渐变的过程 我不懂什么叫爱?乔樟再次轻笑着打断她的啰嗦,觉得时学谦的说辞没有一条站得住脚,她不禁问:搞得你又有多清楚一样,那不如你告诉我,什么叫爱? 这时学谦张了张嘴,一时无言,想了半天,才一本正经的挤出一句定义:爱是正刺激的叠加超过阈限而产生的永恒感。 乔樟差点要笑出声来了,不许掉书袋!她气笑道:我知道你这人的毛病,你一旦不想回答什么问题的时候,就会用掉书袋来掩饰。 时学谦有些汗颜,乔樟的确还真够了解她的。不过为了维护面子,时学谦还是稍微狡辩了一下:我没有掉书袋,是心理学文献里这么说的,我以前看到过。 她看乔樟还抓着她的袖子,就又慢慢收敛了表情,叹了口气,说道:乔樟,我不值得你这样的。我这个人,其实异常冰冷无情,我的确不懂什么叫爱,我也不相信爱 乔樟却不依不饶,那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爱。她向时学谦靠近了一步,两人离得很近很近。 什么?时学谦想退,但被乔樟拉住,退不了。她又闻到了乔樟身上那阵馨香的味道,这熟悉的味道,曾在她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 乔樟伸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温暖的触感,让时学谦的心跳不由加快了一些,她听到乔樟轻声问她道:想知道什么是爱吗?那你先回答我,宇宙有多大?你不是学物理的么,应该知道的。 时学谦道:宇宙直径千亿光年不止。可以看作是无穷大。 乔樟又问:无穷大?你怎么知道,你亲自测量过吗?有严格的实验证明吗? 没有。时学谦回答:但我相信它是无穷大的,一般参照系里也都这么认为。 乔樟重复道:所以你只是相信,对吗? 对,我相信。时学谦道。 乔樟笑了,看着时学谦的目光中有柔情荡漾,她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爱也是一样的,学谦。 时学谦的心中又是一动,默然不语。 爱,就是相信。乔樟清亮的眸子锁住她,只要你相信有爱,那么就会有爱。你总是问为什么,但其实,爱就是不问为什么。听我说,学谦,爱也可以产生一种奇迹般的能量,就像你刚才给我讲的核一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爱也是一样的,你需要的,只是去相信。 在乔樟温柔的话语里,时学谦的内心被震惊到了。 从来,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 一直以来,她的心里都有一道厚厚的围墙,她拒绝一切外来的感情,她从来都不相信感情,不相信爱,幼时的潜意识不断地告诫她自己:千万不要再动感情,千万不要再有爱,那些都是骗人的,有了爱,只会让自己更加遍体鳞伤。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自己的心,不让她被任何人、任何事所牵动,她以为她可以这么过一辈子。 可现在却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告诉她,不要再给自己的心墙添砖加瓦,不要纠结那些纷乱不清的因果,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放下一切,只需要相信,只需要感受 乔樟的话像一股和风一样散在她耳边,轻易就吹散了她竖起多年的城墙堡垒,土崩瓦解。 学谦,你要相信我对你的爱,也要相信你对我也有同样的感情,对不对?不要逃避,不要逃避我学谦,你也是爱我的,是不是?学谦,告诉我我想听你告诉我 时学谦默默的听着,听着这样柔软的话,她多想伸手抱抱她啊,抱抱这个早已住在自己心尖上的姑娘,把这个上天赐给自己女孩儿抱在怀里,她是那么的想回应她。 可是不行,她不能这么做。 就算承认爱了又怎么样呢?没有长久陪伴的爱,又何必说出口来?! 时学谦的内心悲痛已极,她得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抑制住想要回应乔樟的冲动。 她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 心底的某个地方,开始隐隐作痛,刀割一般的痛。 也许是忍得实在太辛苦,时学谦浑身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气息也颤抖的不成样子,眼泪就这么抖了下来,划过了脸颊,大滴大滴的砸到了草地上。 学谦?乔樟吓坏了,想抬手去帮她擦眼泪,你怎么了? 谁知时学谦一偏头,躲过了乔樟想要为她擦眼泪的手。 乔樟的手顿时凝在了半空中。 时学谦看着一旁,良久,终于说话了,她说:乔樟,不要爱我。 乔樟怔住,这一瞬间,她发现自己竟看不懂时学谦了。 明明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为什么还是要拒绝?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乔樟心里一阵慌乱,她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未知的事情,脱离了她一开始的预判和掌控。她下意识更紧的捏住了时学谦的袖子。 时学谦根本不敢再去看乔樟的那双眼睛,她不忍心去看,她知道,乔樟此时的眼神,一定会轻易将她最后的伪装压垮。若一旦见到了乔樟那样的眼神,她绝对控制不住自己,她会疯的。 她只是继续用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说道:我不爱你,我不打算爱任何人。所以,也请你不要爱我。爱我,就是浪费时间! 说完,决然的抽出了乔樟拉住她的那只袖子,毫不留情的,转身而去。 学谦 走出几步,时学谦依稀听到乔樟似乎在背后叫了她一声,那带着委屈的哭腔的声音,让时学谦瞬间再次泪如雨下。只这一声,她的心就已经被撕裂了。 但是她没有回头。 她一步一步远去,步伐看起来一丝不乱,眼泪却不要命的往下掉,泪水朦胧着她的视线,她一个劲的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夜幕降临,走到华灯初上,走到月亮高悬,再走到另一个刺骨的凌晨来临,她还在走 她从郊区走到市区,再从市区走到另一个郊区 走到她双腿都不受控制的打颤,她仍然一直走着,仿佛永远也不知道停下来,她就这么机械的往前走着,仿佛就要这么走到天荒地老。 她走了多久,眼泪就流了多久。 起初只是无声的流泪,到了后来,竟逐渐变为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 她丝毫不管周围发生了什么,在什么地方,她只是一边汹涌的流泪一边往前走着。 直到最后,在另一个清晨的朝阳喷薄而出的时候,她终于摔倒了。 她挣扎了一下,还想站起来继续走,可是她实在走了太久太久了,她站不起来了。 眼泪仿佛也流干了,喉咙也哑的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身处在另一个不知名的荒凉的郊区,无力地跪在冰凉的泥土路上,她抬头看向仍然昏暗的天空,目光一片空洞。 神志恍惚之间,她仿佛看见了远在天国的妈妈。 她看见妈妈在对她笑,那样温和的笑容,让她不禁又湿了眼眶。 她好像听见妈妈十年前对她说过的话又响在了耳畔,回荡在心底: 学谦,会有人来的,会有人来接你的。不过首先你要打开自己的心扉 学谦,打开你的心扉 会有人来的,会有人来接你的 不,不!她自言自语道,对抗着这心底的声音,不要相信这些事,不要相信这些事不要,不要! 太痛苦了,爱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她抬手拼命的堵住了自己的耳朵,掩耳盗铃般的不想再听下去。 可是已经太晚了,早在自己尚未发觉的时候,时学谦这只易碎的瓷兔子的心,已经不可挽回的,再一次为一个人敞开了 从今往后,万劫不复。 ※※※※※※※※※※※※※※※※※※※※ 很长的一章 有点话想说,请大家着重注意学谦给乔樟讲什么是核的那个过程,我把那个过程写的很详细,因为那个过程,大致就是两人的情感发展过程了(伏笔已埋下嘿嘿)。 而且,大家也可以把那看段话作傻学谦无意间说出的表白之言,可能她自己没有意识到,但小乔是有心听了的哈哈哈 ps.这段致敬《无问西东》,是个好电影 第56章 封闭 时学谦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她只知道自己在昏迷苏醒之后就看见老教授弗伦克尔在医务室的病床边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要不是我这个老家伙想起来和你打个电话,你早就在波士顿的郊区喂野狼了! 事情大概是这样了吧,她迷迷糊糊的想着,现在的她无心再去细究任何事情。 疯狂暴走一夜的结果就是时学谦的膝盖半月板被磨的发炎,两条腿肿的不成样子,她不得不在医院里呆了三天。 三天之后,勉强能下床了,弗伦克尔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问道:你是想改行锻炼成为竞走运动员吗? 时学谦: 她再也不想理会这个幸灾乐祸的胖老头了! 说说吧,孩子,怎么回事?弗伦克尔主动找到她的办公室,这一次的表情可正经多了,他很担心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毛病。 面对老导师的关心,时学谦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教授,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你曾对我说的那些话了。 弗伦克尔问:我对你说的话可多了去了,哪一句话?哦,时博士,怎么几天不见,你的逻辑思维就退化了,讲话都不带大前提的? 时学谦不管他的调侃,说道:就是之前我在纽约和你打电话的那一次,你那时告诉我,在我的生命中,一定会遇到一个让我倾心爱慕的人你还说,对于不相信爱情的人,它会以更加令人无法抵抗的方式席卷而来 哦弗伦克尔意味深长的看着时学谦,哈哈大笑道:所以,我们的时博士是遭遇爱情了吗?那我明白了! 时学谦问:你明白什么了? 弗伦克尔道:我明白了,你爱上的一定是一个竞走运动员,而你为了和那个人在一起,爱情冲昏了你的脑袋,你也想为了她(他)成为一名竞走运动员,但是因为没有天赋,又训练过量,就造成工伤了。我猜的是不是完全正确? 时学谦惊讶看着弗伦克尔,脸都青了,咬牙道:完全不正确! 弗伦克尔瞧着她那吃了苍蝇似的表情,再次哈哈大笑起来,随后道:好啦好啦,我不和你开玩笑了。他也收敛了神情,孩子,爱情这种东西就是如此,它既能给你带来甜蜜,也会给你带来痛苦,这是任何人的一生中都无法逃脱的一项考验。对于你来说,也不会例外,只不过来的比别人稍微晚一点罢了。 时学谦轻轻的叹了口气,是啊,我也逃不掉,而她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曾几何时,时学谦一直以为她是一个人独活在世上的一根浮萍,没有牵挂,也不值得被别人牵挂。她想什么时候脱离,就可以什么时候潇洒的离去。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53) 可是现在,在这个特殊的时机,有了一个牵动她心神的人。在马上就要去到另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的时候。 偏偏在这时候。 一想起乔樟,仿佛伤疤再一次被揭开,时学谦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不想再说什么了。 弗伦克尔没有问她具体遭遇了什么,他看着她的神情,就已知道了她现下的心绪。 少年人遭遇感情无不如此。 老教授淡淡的笑了笑,站起身来,说:享受它吧,孩子,无论是甜蜜还是痛苦,都要学会去享受爱情。我知道,面对困境,你从来都不是逃兵。 弗伦克尔走了,时学谦露出一抹无声的苦笑。 她和乔樟之间的事情,并不是不逃避就可以解决的。 时学谦有些疲惫的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 在经过了那样决断的拒绝之后,这下她们应该,彻底不会再见面了吧,时学谦默默的想着。 几天之后,时学谦的膝盖差不多养好了,她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再一次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样,可是有些细心的同事还是发现了她身上些微的变化。 先是学生们发现,开组会的时候,时学谦偶尔会莫名其妙的就走神,这在从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助理克莱儿丝汀拿去办公室请她签字的文件,不知道为什么,她有时候竟能糊里糊涂的给签错了位置,助理有些惊讶,一直被称为机器人的时学谦可是从没犯过这样的低级错误; 再比如,她变得更加疯狂的工作,给自己安排的日程表与日俱增,渐渐比之前多出了一倍,几乎没有人看到她停下来休息过; 时学谦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不规律,她时常在工作中忘记了吃饭,也时常在实验室里熬通宵不回家; 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从前宽容随和的她现在对下属和学生越发求全责备,一点小事的错漏都会引起她极度的不满;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但看着她那双阴郁而疲倦的眼睛,谁也不敢上前去问她怎么了。 她将自己完全的封闭了起来。 直到两个星期后的某一天,她按照惯例去实验室检查进展情况,助理克莱儿丝汀陪同记录,那时她已连续三天没有怎么休息过了。 当时实验室里有几个人正在做实验,各忙各的,井井有条,转了一大圈,基本没有什么问题,克莱儿丝汀和她分开去检查各个仪器的使用情况。 过了好半天,助理却闻到一股什么东西烧焦了的气味,就有点疑惑的抬头张望,却发现时学谦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一直愣愣的在一张试验台跟前站着不动,眼睛看着虚空愣神。 目光下移,克莱儿丝汀看见强激光的光源直直的对着时学谦垂下来的左手,那只手背上已被烧坏了一大片。 时教授!克莱儿丝汀惊叫出声,她猛然明白那奇怪的烧焦气味是从哪来的了,她奔过去关掉了电源,伸手拉开了时学谦,时教授!你怎么站着不动啊?那可是X射线飞秒激光啊,你都不觉得疼吗?! 怎么了时学谦被她一拉,回过神来,在克莱儿丝汀惊恐万状的表情中,她才慢慢抬起自己已经鲜血淋漓的左手,看到了触目惊心的烧伤疮面。 嘶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疼痛清晰的传来,捏着手腕痛的直打哆嗦。 克莱儿丝汀见她终于恢复正常了,赶紧和她一同离开实验室去了医务室。 时学谦静静的看着医生为她上药包扎,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她的脸色在阳光下透着几许灰败,平时清凉澄明的眼睛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 等包扎完毕了,克莱儿丝汀忍不住对她道:时博士,刚才您怎么了? 时学谦道:没怎么,就是一时神游罢了,谢谢你。你不必担心,回去继续工作吧,这伤口养几天就好了。 克莱儿丝汀道:时博士,您需要休息。 时学谦叹了口气。 休息,她不敢休息,因为一旦她开始休息,她就会不由自主去想乔樟,想她伤了乔樟的心,想乔樟现在会不会在难过。 一想到这些,她便更加的难受,于是她不敢去想。她用无休止的工作来填满自己,不给自己一点休息的时间。 克莱儿丝汀看着时学谦的表情,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于是只能按她的意思回归到工作上去。 克莱儿丝汀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装的邀请函,递给时学谦,一边说道:这是世界能源大会暨人工智能产业高峰论坛会议的正式邀请函,主办方是联合国能源科技部,承办方是几大知名的学术杂志,会议在西雅图小镇举行,一星期后开始,为期六天。 时学谦接过了那张邀请函,点了点头,这个世界能源大会她是早在两个月前就受到邀请了的,她那部分的会议报告内容她也早就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下只是主办方寄来了正式的邀请帖子而已,属于必要流程的一部分。 ※※※※※※※※※※※※※※※※※※※※ 嗯,小乔也会参加这次大会滴 不过,主办方是联合国能源科技部,承办方是几大知名的学术杂志,与会者都是科学家,所以,我们小乔是干嘛去的捏?(答案在第41章 找~提示再详细点,41章,早上夏琳向乔樟汇报的某个行程就是~) 第57章 相遇 时学谦单手抽出了邀请函里面的会议通知柬,展开详看了起来。 蓝底的卡纸上用大写的英文印着World Energy Conference AI Summit Forum(世界能源大会暨人工智能产业高峰论坛会议)的加粗大标题。 再往下是一段官方的邀请信内容: 各位尊敬的科学家: 第四届世界能源大会暨人工智能产业高峰论坛会议将在西雅图嘉华酒店举行,具体日期是年月日至年月日。本次会议由联合国能源科技部主办。会议是旨在为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提供一个分享关于能源和信息技术问题前沿最新发展的平台。此次会议将涵盖粒子物理学、材料科学、能源动力以及计算机科学技术等多个领域。 我们诚挚的欢迎您的加入。有关更多详细信息,请参阅官网附录或在会议当天到场领取会议手册。 另外,我们期待着您与我们一同分享西雅图的美丽风光! 时学谦看着上面的时间估摸着道:这没几天了呀那我们这两天就可以准备着走了。 她记得助理克莱儿丝汀也要参加这次会议,不过与被邀请的她不同的是,克莱儿丝汀是自己报名请求参加的,虽然最终只申请到一个分会场口头报告的席位。 好的教授。克莱儿丝汀似乎很高兴,我马上去订机票。 嗯。那就辛苦你了。时学谦拿着信函继续看下去。 由于是联合国主办,会议邀请的人不少,且都是国际上享誉颇丰的科学家。会议分为两个部分,先是大会主场报告,然后接着是分会场专题报告。 所谓大会主场报告,即是会议最重头的部分,为期四天,要求全员参与,说直白点就是一个人在上面做报告的时候,其他所有人都要坐在下面听,并且每个人讲完以后,还会给特别安排充分的单独提问交流时间。做报告的出场顺序是按照科学家的资历和成就来排列的,他们讲的内容也都会无一例外的被收录为本次的会议论文。 而分会场报告含金量就不那么高了,场次多如牛毛,同时在各个分会场举行,但这部分所有报告的时间只有仅仅两天,一般是主场报告的一些科学家带来的随行副手或者别的小的科研机构花重金申请来的席位,其中也只有几篇文章能被会议收录。分会场报告也不要求全员参加,听与不听全凭与会者们的兴趣,有些讲得好的听的人就多一点,讲的一般般的就没几个人听。 本次会议的大会场主场报告一共将有二十位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学家发表会议演说,在这二十人中,时学谦被排在第五位出场。而分会场专题报告一共开设了四个大专题,每个专题下又细分了3到6个小专题,参与者多达上百位。 时学谦大概浏览了一下会议的名单和每个人名后面跟着的报告标题内容,基本了解了一下其他同行都要讲什么。 当她的视线一目十行的扫到信函最末尾的时候,她先是一顿,随后紧接着猛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里用一行小字标着这次会议赞助商公司的名字,其中赫然就有WH的字样! 时学谦紧紧的盯着那行字,脑中想起的是谁不言而喻,她拿信函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 啪嗒一声,信函掉在地上,她拿不住了。 克莱儿丝汀惊讶的叫了她一声:时教授!她觉得此时的时学谦浑身都在抖。 为什么会这样?她刚看到了什么? 克莱儿丝汀满脸疑惑的准备站起来,却不想时学谦比她先一步腾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抖得更厉害,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先回去休息了!我现在的确需要休息一下。在克莱儿丝汀开口之前,时学谦如是说道,随后她迈开大步,风一般的走出了医务室。 五天后,西雅图。 时教授,您准备好了吗?大会第一天的早上,助理克莱儿丝汀敲响了酒店中时学谦的房门,准确的说,这已经是她今早第三次来敲时学谦的门了。 再等一会儿吧,应该还没开始。时学谦的声音闷闷的从房里传来。 克莱儿丝汀道:可是教授赞助商讲话早就已经开始了呀,按照规定,我们应该在半小时前就入场的。 克莱儿丝汀显然一脸疑惑,以前的时学谦无论参加什么会议,都绝不会像今天这样拖延的。 里面的时学谦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他们赞助商发言什么时候结束? 克莱儿丝汀道:应该快了吧如果我们现在出发,到会场的时候可能第一位专家已经开始讲了。她忍不住再次催促道:时教授,您准备好了吗?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早已穿戴整齐的时学谦。 克莱儿丝汀问:时教授,您还没有吃早餐吧? 嗯今天没什么胃口。时学谦道:不吃了吧,现在直接赶过去好了。 两人快步走向主会场的方向,进场之前,有工作人员跑来为她们登记,也有正好赶到的同僚向她打着招呼,时学谦也一一礼貌的回应,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除了整洁如新的白衬衫,一尘不染的黑裤子,时学谦今天还多打了一条领带,黑色的领带。 在这样级别的正式的国际会议上,作为主要发言人之一,在衬衫上配领带绝对是以示庄重的基本礼仪,无论男女。 克莱儿丝汀跟在时学谦后面走进会场,刚迈进报告大厅的大门,就听见台上最后一位赞助商正在做最后部分的发言。 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时学谦猛地刹住了步子,一路上从容淡定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破裂,她抬头看向中央讲台。 终究,还是要碰上吗 台上讲话的正是乔樟。 大厅里人很多,乔樟面对着所有人讲话,一时间并没有发现出现在门口的时学谦。 克莱儿丝汀见时学谦突然停下,觉得有些奇怪,顺着她的目光朝前瞧去,也是大吃一惊。 远处那个落落大方、举止高雅,且正在联合国旗子旁讲话的赞助商,难道就是前几天和时教授一起参观实验室的那个人?她又快速瞟了一眼乔樟背后荧幕上打出来的WH集团的徽标。 此刻能有资格站在那里讲话的赞助商,绝对不会是公司里随便派来的一个职员,那一定得是首席执行官一类的人才行,或者更高。 克莱儿丝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年轻的女人,和时学谦到底是什么关系? 克莱儿丝汀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觉得时学谦站在门口也不太合适,就悄悄提醒道:时教授,报告马上开始了。 此时,乔樟简短的讲话也告一段落,现场响起了掌声。 时学谦反应过来,就赶紧往自己的座位走过去,她心想这么多人乔樟可别发现了她。 但她不走动还好,一走动,就正好被将要走下台的乔樟给看了个正着。 隔着大半个会场的距离,两人的目光不期然的便撞在了一起。 乔樟下台阶的脚步停顿了下来,时学谦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脚下也是一停。 过了片刻真的是只过了很短暂的片刻,短暂到会场中的其他人全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乔樟便率先调转回了视线,继续步履从容的走下台阶,施施然离去。 从前的时候,只要她们一对视,率先调开视线的总是时学谦,而这一次,是乔樟。 时学谦看见她慢慢走完了那几级台阶,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通往后台的转角。 她觉得乔樟在看着她的时候嘴里好像喃喃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她不知道。 她也继续慢慢的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随着主持人的播报,第一位报告者已经走上了台,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美国科学院院士,随着讲演的进行,时学谦的内心渐渐平复下来,很快投入进去。 时间回到片刻以前。 在见到时学谦的那一瞬间,别人或许没有发觉,但跟在乔樟身边的工作助手夏琳却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家老板的情绪波动。 夏琳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还记得,就在几天前她向乔樟汇报这次能源大会的会议名单的时候,当她念到第五位时学谦的名字的时候,乔樟的手一下就捏紧了几分,眼睛里划过一抹难以言说的哀伤。 这个场景夏琳记得很清楚,因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能让乔樟露出这种情绪。夏琳可以肯定,要是哪个王八蛋让乔樟露出了这种表情,不等乔樟自己动手,她那老爹和两个哥哥早就把那人扔到太平洋喂鲨鱼去了。 这个世界上,能让天不怕地不怕从小阳光灿烂的乔樟露出这种表情的,只有时学谦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54) 夏琳和邢冰都或多或少都察觉到,自从从波士顿回来以后,乔樟的情绪一直都处在一种低迷的状态。往日明艳亮丽的姑娘一旦蔫了下来,让谁看着都会觉得心疼的。 邢冰和夏琳还曾天马行空的合计着要不要把这事悄悄告诉乔老爷子或者乔柯,让时学谦尝尝被扔到太平洋里去喂鲨鱼的滋味,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时学谦被扔到太平洋里去喂鲨鱼了,那她俩估计也会被乔樟扔到太平洋里去喂鲨鱼。 所以还是算了吧。 而现在,这一对剪不断理还乱的怨偶就这么再一次相遇了,夏琳的眼睛不动声色的来回在乔樟和时学谦身上瞟来瞟去,最后有些紧张的定格在乔樟身上。 随后,她听见乔樟嘴里喃喃咕呶出一句话,继续悠然的迈步走下去, 夏琳脸一黑,牙又快要倒了, 乔总你够了! ※※※※※※※※※※※※※※※※※※※※ 小乔说的啥呢? 乔总:不告诉你! 作者:过几章告诉你们~ 第58章 能源 时学谦是上午的最后一位报告者,当她慢慢走上报告台的时候,现场明显表现出了不同于前几位的骚动,可见在场诸人都对这位年轻的科学家抱有极大的兴趣。 毕竟,相对于其他十九位主场报告者来说,时学谦实在太过年轻了。能够在这样规格的国际会议中担任主场报告的,一定都是在能源或信息方面的领军人物,他们的平均年龄都不低于五十五岁,这可是比时学谦两倍还要大的年龄。 那么,时学谦这个看起来初出茅庐的女科学家,到底何德何能参加这样的主场会议,又何德何能竟被排在第五位出场呢? 这还要从她的工作成果说起。 时学谦在本科阶段师从文震铎教授,在他的指导下从事了一些有关原子物理的初级工作,后来再到弗伦克尔教授的实验室的时候,大方向已经定好了,弗伦克尔让她再考虑一个具体的小方向。 于是为了和弗伦克尔高温极惯性约束的主要课题方向相契合,她便继续选择研究起了高温稠密等离子体介质,算是一个衔接。 其实从功利的事业发展角度来看,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在当时,对于高温稠密等离子体的问题,已经早在五十年前就有了完备的理论体系,且目前为止也已经有了不少的实验来支撑验证该理论。换句话说,这是一个已经成熟化的领域,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再深挖下去的必要。 学界常有一句俗语:好的课题已经被做完了,就像好的姑娘早已嫁人了。在这样一个没有前景可言、冷门的不能再冷门的领域做研究,难度可想而知,很大程度上,会血本无归的。 但是时学谦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她在研究了大量的文献之后发现,现有的所有支撑性实验都是在离散型的验证理论。也就是说,人们每测一个点,发现和理论吻合,就发一篇文章,说理论是对的:另一个人重新找了个温度再测另一个点,发现也和理论吻合,就跟着发一篇文章,高兴的说理论果然是对的,如此一直循环下去,测出的数据点不下百万,发表的文章也都不下万计,五十年来,人们就这样愉快的做着相互验证的工作。甚至每多出一篇验证性的文章,学者们对理论便深信一分。 理论指导实验,实验验证理论,看起来像是一个完整闭合的圆,没有漏洞,无可争议,皆大欢喜。 可是时学谦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总是离散型的去做实验(在她看来这像是在盲人摸象),就没有连续而宏观的确凿实验作为有力依据吗?进一步说,那个所谓已经成熟的理论,真的已经被全然验证了吗?更进一步说,现有理论真的就是对的吗?! 对于她这个略有点钻牛角尖的问题,当时的弗伦克尔教授给她解释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不过,只是个小瑕疵。五十年来那些上百万个数据证明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时学谦指着文献辩解道:但是根据布洛特波段理论,局部一一对应,整体不一定就也完全吻合。尤其是波包局域化的时候。 是的。弗伦克尔不否认,但是,大概率情况下是符合的,只有在极少数个别深势阱判据下不符合,但我们一般不过多考虑这种极小概率事件。在数学里,极小概率事件可近似等于不可能事件。 两人就这个问题展开了讨论,最后,弗伦克尔说道:如果你非要补做一个全频段的连续宏观图像,当然是可以,锦上添花嘛但是!孩子,你要知道,这个实验的难度是相当大的,以我的经验,单测一个点的符合性就要花去一年多的时间,如果你测全频段,我敢说四五年不止,要知道,这可是你博士期间的所有时间啊。而且,你需要考虑的实际问题将会比一个点的情况复杂的多,我都不会轻易花时间尝试,初入科研的你应付得来吗?而最后你得到的结果大概率也和前人一样,只是一个验证性的实验,你知道,以现在的行情来说,这发不了什么好文章了 弗伦克尔的劝退是有道理的,时学谦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才博一,尚且稚嫩的她不应该花费或者说是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去做这种鸡肋的事情。 实际点去想,花费自己整个博士生涯的时间去做一个大概率翻不出什么水花的实验,这样的冒险,显然不明智。 而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去尝试全频段的测量。老辈人懒得去做,新人不敢去做,就是这样。 弗伦克尔后来又对她说了很久,告诉她她的博士生涯应该怎么度过才好:选一个新兴的领域,做几个创新性的实验,得到不错的结果,然后发几篇优质的文章,提高自己的影响因子和领域内影响力,然后才能在毕业之后有资本去好的研究机构找到一份薪水不低的职位。 一个优秀科学家的学术道路,应该这么来走。 谁都要吃饭,谁都要生活,再有情怀的科研工作者也都面临上有老下有小要供养的问题,时学谦虽然上没老下也没小,可是她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吧? 什么?等有了稳定的生活基础之后再转向研究这个问题? 想法很好,但却是不现实的。 因为在学术圈内,隔行如隔山,不同领域之间的差异不可谓不大,如果时学谦现在放弃这个领域去做别的,那么她此后研究的根基就是别的方面,到时候再返回头来重做这个问题,就相当于还是要放弃此前多年做的所有的工作,那就像干了十年的木匠突然转行去做厨子一样可笑。 于是时学谦回去慎重考虑了几天,几天之后,她给弗伦克尔的答复是:依然要做。 好吧。弗伦克尔摊摊手,想做就去做吧,等三年后什么都没做出来的时候,你自然会回心转意的。 三年之后,时学谦果然什么都没做出来。 周围的同事差不多陆陆续续都已经发过几篇硬气的文章,可眼看博四的她什么却都没有。这三年中,师徒两人针对这个问题的争论也愈加激烈。 最后一次,时学谦去弗伦克尔的办公室做例行的月度报告工作,弗伦克尔拿着几本衍射方向的书给她,委婉的建议:这个方向有几个研究的点还不错,值得深挖,你不妨回去看看。 时学谦接过了书,好的,谢谢教授,不过我想先做完手头的 弗伦克尔摇着头打断她道:时博士如果你还想在两年后得到博士这个title的话是时候改变一下了。你不应该把你事业的黄金期用在现在这个没有奔头的课题上。 教授时学谦赶忙道:其实最近我的研究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可我并未在你的结果中看到什么原创性的东西。弗伦克尔再次打断她道。 时学谦卡了一下,才道:目前的确是这样,可是修正一下其中的一些小的方法,我想或许就可以得出 或许?弗伦克尔第三次打断她:时博士,你在拿你的前途开玩笑吗? 时学谦不说话了,三年中,这是弗伦克尔态度最为严厉的一次。 弗伦克尔继续道:在我的实验室中,还从来没有出现过马上博四了却一点成果都没有做出来的学生。时博士,你应该明白的,我曾对你寄予过厚望。 我曾对你寄予过厚望 曾。 过了一阵,时学谦道:教授,您不再相信我了吗? 弗伦克尔摇了摇头,不无痛心的说道:孩子,我相信你,可是你让别的人怎么相信你?我看了你的实验报告,三年来,你一直做的很好,也学会了很多东西,你现在的独立研究能力可以和任何一个博士比肩,平心而论,我想现在就批准你毕业。可是这些你怎么向别人证明?你拿什么向学界证明你的实力?你一项成果也没有啊!在大家的眼中,现在的你和本科生没区别。 他最后说道:如果你再坚持下去,我不能保证两年后麻省的教授学会会授予你博士学位,而到那时,你将不得不面临延期,在延期期间,麻省将不再给你全额奖学金,一切的学费和生活费用将由你自己承担。 时学谦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她自然承担不起那样高额的费用,所以这就代表着,她会在什么学位也没拿到的情况下原模原样的滚回家去。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谈及这个话题。时学谦之后一段时间的日子过的很艰难,她一边承受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一边推进着她的研究,弗伦克尔嘴上严厉,实际上还是心软,他没有切断时学谦的科研资源供给,这就足够了。 多年后的时学谦每当回忆起自己的博士生涯,都不得不承认,那是她学术生涯中最残酷的一个严冬期。 可是她没有放弃,这种不放弃不是来源于盲目的自信,而是严密逻辑拼凑下的客观直觉,随着研究的深入,她越发觉得原来理论的不对劲。 她一次次的调整着自己的实验方案,一次次的变换着切入点,寒来暑往,春夏秋冬。 终于,又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看着从量子中心传回来的数据处理结果,时学谦几乎要热泪盈眶。 没错,她的逻辑是对的,并且,她把它做出来了。 不难想象,那个深冬的夜晚,是她一个人的狂欢之夜。 她在心里面狂欢着,她激动的整晚没睡,她花了三天的时间就飞速的写好了论文的初稿,发邮件给弗伦克尔。 做完这一切,时学谦一头栽倒在床上,一睡不起。 等她再次睁开眼,已是48小时之后。时学谦简单吃了顿饭,打开手机,三十多个未接来电提醒。 全是弗伦克尔的。 短信和回复邮件也爆棚了,从这些信息中,不难看出那老头在这两天的情绪波动呈指数型增长,比如以下个别几条: 时博士,首先真为你感到高兴!请再给我提交一份相关数据分析过程,我需要看详细点。 两个小时后 时博士,你在工作吗? 三个小时后 时博士,难道你没有做相关数据分析吗? 一晚上过后 时博士,速来我办公室一趟! 今天早上 小家伙你死哪去了! 看到最后一条,时学谦立刻撂下饭碗,火速赶去了弗伦克尔的办公室。 北美的隆冬寒冷异常,窗户上结满了厚厚的冰花,隔着一张办公桌,时学谦坐在弗伦克尔的对面,静静地等着导师把她发过来的完备数据分析看完。 弗伦克尔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电脑,一页一页翻着,翻完之后,又看了一遍前两天时学谦给她发的初稿,虽然这两天内他已经把那份初稿看了无数遍。 时学谦坐在对面,心里不自觉有些紧张,她生怕又有什么地方她没考虑周全。人在这种关键时候,都会有些患得患失。 许久之后,弗伦克尔终于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向时学谦,说道:时博士,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发现,会撼动原子物理高温等离子体介质透射性这个领域内原有的理论根基? 时学谦知道他指的什么,但她平静的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 弗伦克尔还想继续平静的说话,可嘴角的笑意和欣慰已经压不下去了,他靠回椅背上,用往日那略带调侃的语气道:小家伙,你不觉得他指了指电脑屏幕, 这有些猖狂吗? 时学谦也笑了。 她说:嗯,是有一点吧。 弗伦克尔哈哈大笑起来,好了,祝贺你!我想你一个月后就可以投稿了,等明年春季正式发表以后,你完全可以在那时提前毕业。 时学谦问:投哪个杂志比较好呢? 弗伦克尔耸耸肩,笑道:随你,以这个结果巨大的意义来说,你可以选择任何你想投的杂志。并且我敢说没有人会拒你。 于是,在几个月以后的《Nature》杂志的封面文章上,就出现了时学谦的名字。 她的这项研究成果,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扔在了原子物理领域。 短短几页纸,却硬生生的就推翻了一个已确立五十年之久的理论基础! 时学谦的图表数据和验算结果明明白白摆在他们眼前:不符合!即使单个的测量点符合良好,但从连续宏观的条件下测量,理论和实验的偏差极大,现有的理论并不完善,甚至是错的。 皆大欢喜的场面是假的,那些完善无差错的验证也是假的。 一时间,领域内的其他研究者们都如坠冰窟。 像是一个巴掌响亮的甩在了他们的脸上,那个叫时学谦的年轻人似乎无声的告诉他们:你们都错了,且错了很久! 从前那些上万篇验证性实验的文章也都瞬间成了废纸。 领域内的泰斗们开始回头看向名不见经传的时学谦,不知道她是从哪杀出来的黑马。 这个人是谁?她怎么会想到去做那种实验?她知不知道她这么一下子推倒了多少人半辈子的研究? 这个叫时学谦的年轻人,她,她怎么那么讨厌呢! 可是,她又怎么那么厉害呢!!瞧瞧她都做出了些什么啊。 领域内的同行们都对她的这项发现又爱又恨,是的,这一回,真理是站在时学谦那一边的。这篇论文一出,有无数的人开始做起了重复试验,换一种材料、换一种参数来做,大家希望驳倒她,希望继续捍卫已有的理论,毕竟,让所有人打破长久的舒适区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55) 有了时学谦在前面探过路,重复试验做起来将节省很多时间。可是不行,没过几年,各个实验陆续发布结果,竟和时学谦的完全一致。他们的实验全都变成了佐证时学谦的实验。 长叹一口气,醒醒吧,看来以前的理论的确不完善。 如果说建立一种理论需要几十上百年的时间,那么推翻它,却往往只需要一个反例就够了。 时学谦就是那个千辛万苦找到了反例的人。 人们相信,仅凭这一个发现,时学谦就有资格在科技史上留下不容忽视的一笔。 可是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她有今天这样学界共识的知名度,因为那项发现只是在那个小领域内的波动,对于其他和原子物理等离子体领域根本不沾边的学者来说,时学谦也并不耳熟。物理学的圈子其实很小,同一个小领域内的研究者就更不多了。 真正让她在圈外的整个学术界变得家喻户晓的,是她接下来的又一项成果。 那是一项举世瞩目的研究成果。 在文章刚发表之后不久,时学谦其实就已经开始了继续的研究,她对她的导师说:教授,提前毕业之后,我想去剑桥那边从事博后工作,根据现有结果,我最近又有一个新的构想,也许可以把它运用到聚变能源中去而我看好的剑桥的卡文迪许实验室可以给我提供实验条件 听完时学谦的构想以后,弗伦克尔点了点头,好的,我会推荐你过去。他笑了笑,实际上现在的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实验室工作。 就这样,在刚刚毕业之后,时学谦就又马不停蹄的奔赴了欧洲。 走之前,他的导师弗伦克尔略有担忧的建议她休息一段时间再投入工作,可是时学谦哪里肯听,一旦科研灵感来了,有了想做的事,她绝对不会多停顿一秒。 这一次,她将她的成果运用到了困扰所有科学家已久的可控聚变上。这又是一个比较冷门的方向。 很多年前,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人类曾有过雄心壮志:如果人类能够对核聚变实现完全可控,那就可以用很少的原料产生源源不断的能源。 能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一旦实现,那将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事情! 一旦能源无穷尽,那与之相关的所有资源都会极大的充裕起来,电能、光能、热力、动力将统统会变得廉价易得。 按照思想家马克思的观点,能源问题一旦得到解决,生产力会极大的提高,物质资源也会随之极大的丰富,可以预见的,人类内部的斗争和倾轧会大大减缓,人类将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更重要、更崇高的事业里去。 所以,无穷无尽的能源,永远是人类的一个美好的憧憬。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也只是一个憧憬了。 对于能源的研究,大体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狂热阶段,那时候科技的力量刚刚兴起,人们以为用科学可以实现任何事情,于是人们乐观的想象,也许过不了多久,能源问题就会被轻松解决,科研领域在这方面的发展蔚然成风,有关光催化、电池、风能、氢能、化学能、裂变、聚变的研究变得如火如荼。 可是这样进行了近百年,虽然取得了一些皮毛上的成就,但依然没有从根本上突破能源问题,困难很多,且都看不到希望。这时人们才无奈的意识到,原来上帝早已为众生设下了一层不可逾越的壁垒,科学结界确实存在。人类只是人类,终究不可成为随心所欲的神。于是能源的研究进入第二阶段,沉寂阶段。 往日最热门的研究方向就这样变成了最冷门的。没人愿意再花时间去研究它。一百年都没搞出来的东西,还能有什么盼头? 而现在,它迎来了第三阶段。起因,就是时学谦在剑桥那一年发表的一篇论文。 她在聚变的领域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突破点。 在从前的聚变可控研究中,通常就两种模型,一种是磁力约束的托克马克模型,另一种是靠强激光加载的惯性约束模型。 第一种模型在二十世纪的时候就被判定为投入输出比太大,不具备量产的实用价值,从而被放弃。 第二种倒是有点希望,于是某一年英国国家实验室投资近五百亿进去,建了个超大的激光加载器,想要在军工上实现聚变可控化,结果这五百亿最后打了水漂,因为科学家们讶异的发现,激光虽然的确可以将氘氚熔融物(聚变的必要原料)压缩到一个极小的体积内使之达到聚变爆发的边界条件,但熔融物的形状却根本不规则,连相对规整都达不到,这样聚变反应根本无法进行。 和之前预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于是五百亿的仪器就尴尬的摆在那里,几十年来再也没用处了。 但是时学谦却据这两种模型有了想法,她的构想是,如果能用她刚刚研究得到的成果,即高温稠密等离子体介质在宏观稀薄电子密度下波包投射度均质现象(也就是之前推翻了原有理论的那个反例现象),先在氘氚熔融物外加一层等离子体隔层,再在外侧用激光驱动,驱动的同时以磁力约束为烘托,那么也许就可以得到形状规则、高温高压条件、投入量少产出量多的聚变效应了。 她大约在英国进行了半年的理论推算,最后证明出这种想法的确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在理论推算的同时也着手展开具体的实验,前后用时一年,结果在年末的时候成功实现了一次微型地下聚变反应堆的控制实验。 她发表了她的研究结果。 这一下,整个学术界沸腾了。 虽然她的研究成果还停留在实验室阶段,离军工化、进一步商用化、再进一步民用化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但是她这一来,却再一次给能源问题带来了新的希望。 也许是再过一百年后,也许是两百年后,路远不怕,只要有希望,有苗头,就能激励人钻研下去。 因为她的这篇文章,学术界顿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曾经最冷门的方向,似乎又隐隐的要变成最热门的方向了。 这无疑是划时代的,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因为时学谦前后这两篇文章的发表时间都正好在同一年,一个在最年初,一个在最年末,且都意义重大,所以《Nature》杂志决定在年末最具分量的总期刊里同期引入时学谦的这两篇文章。 次年,也就是今年,全球物理年会召开过后,《Science》杂志在评选全球年度十大科学家的时候,更是毫不犹豫的就把时学谦排在了首位,并且无人争议。 可以想见,有关能源问题的研究,就这样进入了第三阶段,复兴阶段。 于是,此次世界能源大会中,时学谦自然在受邀之列,而且把年仅27岁的她排到第五位来做报告,也完全说得过去。 看着走上报告台的时学谦,现场为何会出现那样不同寻常的骚动,也就情有可原了。人们交头接耳的小声讨论着她和她的成果,所有人都显得兴趣盎然。 直到她的报告正式开始,台下才安静下来。 ※※※※※※※※※※※※※※※※※※※※ 这一章主要介绍了咱们学谦的工作内容,还是蛮厉害的。其中有关专业的部分,大都是五分真五分假,主要是为了突出情节,大家千万别当真!别考据! 第59章 两种天才 时学谦今天讲的课题不出所料是她的成名之作有关可控聚变的机理探究。 大厅里的音响设备很好,使得她清澈的嗓音可以传播到每一个角落,身后的大屏幕上播放着她准备的演示稿,随着报告的深入一页一页的翻动着。 底下坐着黑压压的人,其中大多数是这个领域的学界精英或大拿以及联合国科技能源部门的高层,他们身边的助理帮他们写着会议记录。 作为曾经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弗伦克尔自然也在这次会议中,他的报告位次被排在了第三个,稍微比时学谦靠前一些,也不知道这其中是否参考了他们是师徒关系的原因。 能带出时学谦这样一个学生,对于弗伦克尔来说也是件极为得意的事情,时学谦刚一上台的时候他旁边坐的几个人也都悄声向他表示出羡慕的问候,听着时学谦的报告,弗伦克尔的脸上也始终带着微笑。 大约报告讲到一半的时候,有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悄悄走过来坐在了弗伦克尔旁边空的那张椅子上,低声向他问好:弗伦克尔教授你好,我是普林斯顿的陈三省。说着递过去一张名片。 很高兴认识你。弗伦克尔看着名片笑了笑,与他低声交流道:陈博士是中国人?做数值模拟方面的? 陈三省点点头,主要是原子赝势的模拟推算。 哦,那很不错。 随后两个人就一些问题小声探讨了一阵,声音压得很低,因此不会影响到周围其他的人,聊了一会儿,颇为融洽,弗伦克尔对这个年轻人的为人和工作都颇为欣赏,就对他说:你的工作或许可以和时博士的相互辅助。说着还朝台上看了一眼。 陈三省笑道:嗯,是,之前就了解过时博士在原子物理领域的杰出成果,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得见,这次正想认识一下。 弗伦克尔点点头,是的,如果你们能合作,那当然再好不过。可是我听说时博士更想回中国去工作。 什么?!陈三省很为这句话感到惊讶,默默自语道:时博士也要回国去 说到此处,他似乎是猛然意识到说了什么不太该说的,立即收住了话头,心底却泛起一股疑云。 弗伦克尔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继续道:我也对此感到很可惜,陈博士如果常年都在普林斯顿那边工作的话,你们的合作将会很不方便。 啊是的吧。陈三省答的有些含糊,他又凑过去问道:那么请问,时博士已经联系好国内的研究所或者高校了吗? 弗伦克尔摇摇头,道:具体的事情她没有和我说过,我也没有问,我想她找到一个好的职位大概不是难事。 陈三省赞同的点了点头。两个人转头看向报告台,继续听报告。 在台下远远看去,时学谦人生的有些瘦,瘦峭凌然的那种,但并不单薄,一张秀气的亚洲人的脸,此时显得有些苍白,这可能是她最近工作过度和今早没有吃早饭的缘故。 她语速有点快,却不慌乱,讲的很有条理,这表示她此时的思维明晰,没有迟滞,显然准备的很充分。 整个报告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她一直带着饱满的热情讲着,眼中闪着诚挚的光,面带笑意,忘乎所以的讲着各个有望攻破的方向,以及当下所面临的困难,讲的脸上都冒起了虚汗。 听到结尾处,陈三省忍不住低声道:我想时博士一定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从她的研究结果就可以看出来,她似乎在和多领域都有极高的天赋。 他的语气中听来满是佩服。 弗伦克尔却缓缓摇了摇头,朝他道:不,恰恰相反,她并不是极为聪明的那一类人。 啊?陈三省奇道,怎么可能,人人都说她是物理界的天才。 弗伦克尔道:没错,她是天才。说到这里,弗伦克尔忽然忆起了当年文震铎为时学谦写的那封推荐信:她也许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但她确实是个天才。 于是弗伦克尔把这句话原样告诉了陈三省。 陈三省不能明白。 弗伦克尔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只有真正亲眼见识过时学谦搞科研的人,才能明白这句话的意味。 这世上有两种天才。 第一种天才总是悠然、雍容、优雅的生活着,钟灵毓秀,学养丰厚,他们通常有着令人艳羡的智商和判断力,以及优渥的环境和绝佳的气运。常人不可想象的难事,他们却能在谈笑间轻松做成,仿佛他们生来就是上帝的宠儿。这部分人通常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从出生开始就备受追捧,光环加身。这也是人们通识意义上的天才。 另一种天才则完全不同,他们更像是上帝的弃儿,没有超高绝顶的智商,没有潇洒写意的灵气,更糟糕的是,他们甚至连普通人的运气也不如,生活仿佛处处和他们作对,他们总是疾风暴雨的生活,奔走在市井间的凌乱窄街上,时不时和响着嫌弃的谩骂声的破自行车擦肩而过。即使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挣扎,也免不了时时陷入绝望的困境。他们不得不忍受着尴尬和难堪,忍受着四周的质疑和流言蜚语。可他们并没有就因此而消沉和堕落,反而越挫越勇,执着的前进,跟生活死磕,誓要整出个一二三来。这种人通常大器晚成,身上有着褪尽铅华的沉稳和坚毅,质朴而纯粹。 听上去是不是像两种极端?在世上的各个领域,经常存在着这两种天才。 虽然风格迥异,但或许,也只有天才和天才之间,才会互相倾佩,互相欣赏,甚至互相吸引。 很显然,乔樟是第一种,时学谦是第二种。 只有乔樟完全懂得时学谦的一切,而也只有时学谦能够看得到乔樟剥离外在光环后内心深处的可贵东西。 大概是明白彼此的界限与天分,才最懂得另一个极端是怎样的一个人。 所谓惺惺相惜,不过如此。 时学谦投入的在台上讲着,她没有看见,在很遥远的不引人注意的侧门转角处,乔樟正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她。 报告讲完,紧接着是现场提问环节,时学谦开始和各个提问的学者继续进行深入的研讨。 陈三省一边关注着话题,一边转头和弗伦克尔交流道:也许几十年以后这位时博士能像教授您一样拿个诺奖,不过这也看她以后要侧重研究哪一块内容。如果她选择继续从事原子物理方面的理论研究,那可能性就很大,毕竟诺奖很喜欢给做理论杰出的结果,可如果她要做聚变的工程应用方面,那就偏离纯学术了不过,按照时博士的能力,就算和诺奖无缘,也一定会是个世界级的栋梁之才。 弗伦克尔听着他津津有味的品评,笑道:陈博士大概还不太了解时博士的性格,她这孩子,才不会在乎什么得奖不得奖的事情。她曾经甚至连自己能不能毕业都不管不顾,等你认识了她就知道了,她有时简直固执的像个疯子 说到这里,他低头喃喃自语道:这会让她吃尽苦头的。 陈三省没太听懂,侧身问道:您说什么? 弗伦克尔抬头看了一眼台上的时学谦,时学谦就站在那里,正专注的和某个提问者讨论着问题。 她两手扶着讲台边沿,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扣着讲台边沿的手习惯性的微微使着点力,指头被压的发白,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嶙峋的肩骨,苍白的脸,隐约的虚汗,却有着极度热忱的目光和饱满的精神气这一切的一切,让此时的时学谦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的虚幻感。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56) 好像她这人是在靠精神撑着身体,而不是像平常人那样用身体承载精神。 弗伦克尔看着一阵,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略有担忧的说道:你刚说如果她继续研究理论方面,再过几十年,她可以拿到诺贝尔奖,我也希望如此。但是弗伦克尔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愿这位天才能够活那么长久吧。 陈三省对老教授的论断惊奇万分,问道:教授问什么这样说?时博士的身体不好吗? 不,她的身体很好,生活也健康规律到堪比机器。弗伦克尔把视线转向窗外,外面的天下起了雨,那是寒凉的秋雨,室内开着空调,还算温暖,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学术的讨论中,似乎与外面隔离开。 弗伦克尔望着窗外的雨水,有些触景生情,他说:我们做科研是在用脑子做,可你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做的吗? 陈三省问:怎么做的? 弗伦克尔道:她是在用她的命在做。 陈三省一怔。 用命在做。 多年以后,陈三省才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也明白了弗伦克尔今天前后所说的所有的话,但现在的他对于时学谦尚且一无所知。 弗伦克尔道:那孩子对科学抱有最纯洁的激情,她从未犹豫过就义无反顾的跳进了这个波澜壮阔的科学世界里。我总感觉,她的人生像是在和神赛跑,飞快的做实验,飞快的工作,飞快的写论文,并且从来不知道停下来让自己歇一歇,以1.5倍的速度生活着,仿佛时间不够用似的,冥冥中好像知道这样波澜壮阔的世界很快要在自己面前合拢,因此她抓紧着自己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直到 说到这里,老教授说不下去了,他抬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默念道:上帝,请保佑她吧。 陈三省看着弗伦克尔,又转头看向台上的时学谦,半晌,才似有所觉的缓缓说道:我也这么认为,但1.5倍速的人生,一定很值得。 远处的乔樟也在默默的看着时学谦。人们似乎有很多问题都想要和她讨论,一个一个站起来轮番问个不休,时学谦也热心的一一应对着,也好像乐在其中,只是会偶尔抬指擦一下额角的虚汗,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乔樟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对旁边的助理吩咐道:去通知酒店的会场服务部门把今天的交谊午餐提前摆上来吧。 助理:好的,我现在就去办。 乔樟闲闲的补了一句:那家伙一定是饿的了。说罢,转身悠然而去。 助理: ※※※※※※※※※※※※※※※※※※※※ 乔总和导师,谁说的对呢? ps.作者最近实验比较忙,码字时间减少,忙完这一段时间一定多多更新,请大家放心,这文不会坑的 第60章 一杯果汁 时学谦的报告讲完以后,就到了交谊午餐时间。所谓交谊午餐,当然是交谊为主,吃饭为辅,学者们在饭厅继续进行私下的切磋交流,而商人们也会参与进来,希望与有利可图的大实验室达成技术项目相关的合约,在这样会议进程中,没人会光顾着进食。 但时学谦是真的饿极了,整整一上午的报告会开的她只想快点坐下吃点东西、喝口水解解渴。所以当最后一个提问者坐下以后,出了会议大厅,她就直奔旁边的饭厅。 宽阔干净的餐厅里,到处都飘散着美食的香味,稀疏的人流中不乏商人政客和科学家们的身影,侍者们托着香槟盘来来往往。 助理克莱儿丝汀跟在一旁,时学谦先拿了杯果汁,刚准备去取些吃的,旁边却走过来两个人,正是弗伦克尔和陈三省,陈三省先向她礼貌的递出了名片。 时学谦收回那只正要夹食物的手,赶紧也和他们打招呼,弗伦克尔在一边为他们互相引荐。 这是时学谦第一次见到陈三省,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麻灰色的毛呢西装,中等身材,眉毛浓粗,架着一副窄框眼镜,人看起来有些敦厚。三人寒暄了一阵,陈三省似乎对时学谦的研究工作很感兴趣。 之前我用分子动力学的方法模拟了时博士的那个温稠密介质下等离子体的实验,数据吻合的非常好。陈三省向她攀谈道。 时学谦一听之下,也很感兴趣,端着手里的果汁,就问:是么,那是不错,不过我没有看到过有相关论文发表出来,陈博士是投在哪里了? 陈三省笑道:前两天刚刚投出去,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发表出来。 哦,这样啊,以后有机会一定拜读。 时学谦本想和他稍谈几句就去吃东西,却没想到陈三省一直聊个不停,时博士,你的研究成果对我很有帮助,其实一个月前我就想亲自到麻省去见见你,和你深聊一下的,但那时听说你出差去了幸好这次能源会议又给我提供了个机会。我想我们的课题很适合合作一下。 是的。时学谦笑着点点头,尽管已经饿得有些发慌,但她依然保持着礼貌,很认真的和陈三省交谈着。弗伦克尔见他们已经熟悉,便拿了盘糕点,打了个招呼自己先走了。 陈三省看了弗伦克尔的背影一眼,问道:不过我听弗伦克尔教授说,时博士不打算长留美国?不久后要回国去? 嗯时学谦沉吟着道:是有这个打算。 还不待陈三省再说话,旁边突然又插进来一个美国人,笑着问她:可是据说美国科学院这边能为时博士的研究提供更好的实验条件,时博士为什么要在自己的事业黄金期回到中国去呢? 面对这个突然加入谈话的人,时学谦和陈三省都有些惊讶,他们愣了一瞬,时学谦才道:情况也不绝对是如此。 哦。那美国人点点头,看着时学谦的眼神藏着几分狐疑,不好意思,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叫尼克。他给二人分别递了名片,说:我也是做聚变方面的,现在在加州理工的实验室。 随后又是一阵互相吹捧的寒暄,时学谦最烦这些个不痛不痒的没有实质性营养的对话,但每每遇到,又不得不招架。她觉得更饿了,出于礼貌,端在手里的果汁也一直没往下喝。 尼克虽然也搞聚变,但具体的方向和时学谦并没有太大交集,不像陈三省和她还有后期合作的可能,时学谦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这废话个不停。 陈三省站在一边,时不时替她说上两句,尼克的措辞总是带着点咄咄逼人的味道,这也没办法,美国本土的科学家大部分都有些傲气。 最后,尼克问:以目前的成果来看,时博士的发展空间广阔到令人艳羡,不知道时博士以后是更想选择从事原子物理方面的理论研究呢,还是转到聚变工程上来? 他这话一问出来,时学谦没觉得什么,一旁的陈三省却心中升起一丝警惕,这也是他想问时学谦的问题,但此时由尼克问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时学谦刚要张嘴作答,助理克莱儿丝汀帮她拎着的文件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时学谦心下一惊,那是李剑给她的那部行动电话的铃声。 克莱儿丝汀拿出电话给时学谦,时学谦向尼克和陈三省小声说了句抱歉,便走远一些去接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李剑的声音淡淡的传来:时博士,这个美国人的问题,你最好留个心眼再回答。 时学谦惊讶道:李先生,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你不会也在会场吧? 她说着就准备抬眼环顾四周,还不待动作,李剑似乎无奈的叹了口气,又道:动作别这么大,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找人吗? 哦。时学谦顿时也反应过来,收敛下来,只不动声色的朝旁边看了看,果然看见不远处餐桌前混在人堆里吃饭的李剑,李剑手里没拿电话,右耳里好像塞着无线耳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搅伴着自己盘子里的土豆泥,头也不抬,看起来根本没在打电话。 时学谦也不再看他,心里疑惑李剑是怎么混进这个科学家聚集的会议的,不过转念一想,像李剑这样的人,恐怕想混进哪里都不是问题。 离得这么远,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聊什么的啊?时学谦问,趁机把手里的果汁一饮而尽。 李剑这回连叹气都懒得叹了,只道:读唇语是基本功。 时学谦恍然,同时觉得自己又有点傻,哦,那那你刚说让我具体留心什么? 李剑说:你知道这个和你搭话的美国人什么来头吗?他似乎边说边吃了口东西,听着这微微咀嚼食物的声音,时学谦更饿了。 他说他是加州理工做聚变的。时学谦默默咽了口口水。 李剑道:他是在加州挂职不错,但他的职位其实是隶属于美国国防实验室,不用怀疑,我查过。 时学谦大惊,美国国防实验室,这个机构不可谓不敏感。 好在时学谦还没有给真饿傻,她立刻明白了李剑想提醒她什么,好,我明白了。 她道:李先生,你对这个会场里每个人的身份都清楚吗?说着她瞧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陈三省。 李剑肯定的嗯了一声,你不必草木皆兵,那个陈博士没什么可疑的。 时学谦放下心来,又问:那你这次来西雅图就是为了时刻保护我吗? 李剑又嗯了一声,言简意赅的道:也不只是为你。 时学谦还没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李剑就紧接着道:时博士,在这个会场里,时刻看着你的可不光是我。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时学谦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察觉到侧面的一道视线,她转了下头,不期然的就望见了远处的乔樟。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时学谦顿时凝住,耳边的电话里传来李剑不咸不淡的声音:祝你用餐愉快,时博士。 李剑挂断了电话,时学谦听着滴滴滴的盲音响过几声后才回过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回过身来将电话交给助理,走过去继续和尼克和陈三省说起来。 抱歉,我离开的有些久。 陈三省笑道:也不算久,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吃午餐吧。 好。时学谦笑着点点头,这是她此时最想听到的一句话了。 尼克看向她,也笑道:介意我的加入吗?刚才的问题,我还没有向时博士请教完呢。 时学谦和陈三省自然都不好意思拒绝他赶他走,只道:可以的。对于刚才那个问题时学谦略微思量了一下,说道:我也还没有确定自己以后一定要从事哪个方向,但目前来看我是更倾向于理论研究的。工程方面的事情太复杂,我大概不会继续参与。 尼克饶有兴趣的道:这么说时博士还是更爱纯学术一些,可敬可敬。 陈三省没有发表意见,只有点若有所思的看着时学谦。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走向一张餐桌,时学谦刻意没有去关注乔樟的方向。 乔樟知道时学谦会是这样表现,也没有过来的意思,但仍是常常看着时学谦的动向。 人来人往间,也有企业同僚互相交谈,过了一会儿,助理夏琳给她递来一张请柬。 谁的?乔樟问。 夏琳有点郁闷的说:还不是那个瑞尔斯先生,都这么多年了,真够执着的。他邀请乔总在今天下午的商业洽谈会之后和他共进晚餐。 瑞尔斯,就是六年前与乔樟曾有过交易的那个瑞尔斯,当年乔樟用一个月的时间整垮了信孚银行帮他登上了美林证券公司副总裁的位置,从那以后瑞尔斯便对她开始穷追不舍。 但乔樟既然对他无意,当然不会让他有机可乘,于是除了六年前那次不得不去的散伙饭之外,乔樟便再也没有答应过瑞尔斯的任何私人邀请。 可是瑞尔斯似乎不是个省油的灯,身为华尔街最有魅力的男人,他可不会甘心,当一个聪明的且有作为的男人不甘心起来的时候,事情往往就会变得难缠。 自从瑞尔斯升到美林副总之后,业绩表现尚佳,凭他的能力,没过几年也自己成立了公司,做投行证券方面的事务。 他要是本本分分的做他的生意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时不时的要向乔樟靠近,投资的项目许多也和乔樟类似,一逮着机会也会发出私人邀请虽然乔樟从来没答应过。 就像这次的世界能源大会暨人工智能产业高峰论坛会议,乔樟的WH集团是人工智能产业方面的巨头,作为赞助商来参加会议当然合情合理,但瑞尔斯一个做证券的纯商业公司的老板,竟然也想尽办法成为了赞助商之一,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因为有点脑子的人都算得清楚,他来赞助这样的会议,根本图不到利益。 按照这次会议的流程,虽然是以学术交流为主,但聚在一起呃商人们当然也可以借机内部洽谈一些项目,充分利用联合国提供平台的便利性。于是在今天下午的时候,主会场当然还是学术会议,赞助商们则会在另一个副会场开一场商业会。 现在瑞尔斯又给乔樟送来这样的请柬,什么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就是。 如同这六年间无数次婉拒一样,乔樟这次也不会给他机会,于是她道:就说我还有别的工作,不方便。 夏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朝远处时学谦的方向瞅了一眼,忍不住默默吐槽道:乔总啊,你这才叫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歪脖树上吊着 你说谁是歪脖树?乔樟看她。 夏琳见着乔樟那眼神,立即收住话头,别别别,我不说了还不成嘛,我就是觉得,像瑞尔斯先生这么执着又深情的人也不错啊。 乔樟淡淡道:他执着的并不只是我,而更是他自己的魅力。 这句话可谓识人精准,一针见血,可惜众人要等很久以后方可明白。 夏琳叹了口气,道:说起执着,乔总你又在执着些什么呢?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57) 乔樟没回答她,而是懒懒的道:总之,我不喜欢比我大十三岁的老男人。 夏琳: 老男人 万人迷瑞尔斯听到乔樟这么评价自己,估计会七窍生烟吧。 夏琳差点笑出声来,拿着请柬道:好吧,那我去退还给他秘书。 乔樟转头去看时学谦,见她又被一群人围上了,车轮战般的问问题,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东西,表情又不得不维持着礼貌。 乔樟看着她这幅强装正经样子,猜想她现下内心的真实想法,顿觉有点好笑。 时学谦确实又被另一拨人围住了,就在她刚要坐下准备用餐的时候。 陈三省没有先去自己吃,而是陪着她一起和别人讨论,看这架势就知道,时学谦的确是今天最受关注的一位科学家了。 大概又谈了十几分钟,有侍者端正一盘子鲜榨橙汁从他们旁边经过,恰逢谈话的间隙,时学谦放下空杯,赶紧伸手拿了一杯,转过身来想继续和大家聊下去。 意外却发生在这转身之间。 许是时学谦转身转的有些猛,没料到后面又走上来一撮人,又或许是后面的人并不知道她转过身来后会端着一大杯盛满的饮料,其中一个人便这样碰到了时学谦端杯子的那只手的手肘。 这么一下,杯里的饮料就全给撞泼了,正正好翻倒在时学谦的身上,洒在中间的一溜位置,领带全部湿透,洁白的衬衣上也星星点点的淌着若干滴橙色的液体。 谈话自然戛然而止,撞翻了杯子的那个学者很不好意思的向她道歉,给她递纸。陈三省帮她接过了还剩一个杯底的空杯,放在桌上。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时学谦从容的笑着说没关系。旁边有眼尖的侍者看见情况,赶紧拿着一叠餐巾快走过来,问她要不要去更衣室。 乔樟自然也看见了这小范围的忙乱,但是她没动弹,而是继续和身边的人闲聊着项目。 最着急忙慌的恐怕要数克莱儿丝汀了,她接过侍者拿来的餐巾,赶紧去擦时学谦衣服上的果汁。 远处的乔樟余光瞥见,眼睛微微眯了眯,但还是没动。 时学谦见助理紧张,就笑了笑,说:不着急不着急,哦,谢谢,我自己来擦就好,不用她把克莱儿丝汀手里的餐巾拿过来自己一边蘸着衣服上的污渍一边和刚才那人说待会儿可以继续谈,请他们稍等。 那人自然更不好意思,表示下午再来叨扰。 两人说话间,克莱儿丝汀见时学谦的领带已经完全湿透,肯定擦不净了,戴着反而会更污染衣服,就伸手想去帮她解下领带,时教授,您得去一下更衣室,我帮您回酒店拿行李箱。 然而克莱儿丝汀的手刚碰到时学谦的领带结 时学谦!! 声音从后面传来,是乔樟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叫几个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凉意。 时学谦一愣,转过身来,待看见了乔樟以后,想都没想,整个人触电似的往旁边退了一步,躲开了克莱儿丝汀的手。 陈三省和其他几个人也注意到了乔樟,看过去,都不约而同的有些愣神。 乔樟的神情看起来正常又平淡,她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的、不紧不慢的朝时学谦这边走过来。 也许别人看不出乔樟的表情有什么异样,但时学谦明显的感觉到了:她在生气。 而且是,很生气。 为什么生气,时学谦迷迷糊糊的大概也明白了,一看见乔樟,她的脑子都转不动了。 看着渐渐走近的乔樟,时学谦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差点呆住了。 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美丽的女子,在吃醋生气的时候,居然可以这么好看,怒目威仪的美,让人心生畏惧,却又不禁神往 不可避免的,时学谦再一次被乔樟惊艳到了,直到人走到跟前,才恍然回神。 她低了下头,掩盖了眼底的情绪,转头对陈三省他们介绍道:这位是WH集团的乔小姐,应该也是此次能源会议的赞助者之一。 她感觉得到,在她说乔小姐这个称谓的时候,乔樟的目光又变了变。 陈三省了然的点点头,笑道:幸会幸会,看来二位以前就认识。 乔樟从她身上移开视线,看向其他人,也笑道:是的,我们公司曾经和弗伦克尔教授有过合作,因此也认识了时博士。她又看了看时学谦,说:时博士的衣服怎么弄脏了,需要去更衣室吗?我的房间就在楼上,很方便。 时学谦听她这么说,刚准备谢绝说不用,我回自己酒店就好,旁边的陈三省却笑呵呵的道:是吗,那就太好了,时博士,不如你就去乔小姐房间换一下吧,这可比你住的地方近多了。 乔樟笑眯眯的接道:是的,就是不知道时博士介不介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时学谦肯定不可能说介意,于是她道:啊那就麻烦乔小姐了。看了一眼乔樟,心里突突打鼓,转身对助理克莱儿丝汀道:你先和陈博士一起去吃饭好了,之后请你帮我回酒店去拿一下行李箱。说完便跟着乔樟走了。 克莱儿丝汀看着时学谦的背影,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过了一会儿,夏琳走了过来,对她道:克莱儿丝汀小姐你好,我是乔小姐的助理,时博士的文件包就交给我吧,我帮她带上去。 克莱儿丝汀显然不想答应,就说:谢谢,不必了,时教授换完衣服以后就会下来用餐。 呃夏琳朝她们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又转头看向她,直言道:我想今天中午时博士大概率是不会再下来了。 ※※※※※※※※※※※※※※※※※※※※ 夏琳:小克啊,节哀吧。 ps.剧透一下,李剑要看护的另一个人,是陈博~ 第61章 换衣服 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空气似乎降到冰点,时学谦有点脊背发凉,不用转头看也知道,从乔樟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压一定低到吓人。她有些尴尬,只得抬头状似认真的盯着电梯上升的数字。 随着叮的一声脆响,电梯升到了酒店顶楼,缓缓打开。 不知为何,这世界上存在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人们总喜欢把价值最高或者最重要的东西安排在最顶层。 公司中,董事长的办公室位于顶层;酒店里,贵宾的房间在顶层;单位里,大领导的办公室设在顶楼;哪怕就是普通的饭馆里,一般来说二楼的饭菜也比一楼的要更贵更讲究。 这是为什么呢? 顶楼那么高,上去也更费时间,出了危险还最难逃跑,为什么还把最重头的人或事物安排在顶楼呢? 大概是因为,人类社会本就是一个权力的社会。 人性使然,谁都渴望着争夺最高的权力,谁都想挤进金字塔的最顶端,谁都想站在高处俯视一切、支配更多的资源。因为人们骨子里都明白,只有拥有了权力,才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所谓的金钱、名气,以及那海拔高低的安排,无非都是隐形的权力象征罢了。 是的,有了权力就几乎可以得到一切。 为什么是几乎呢? 因为这世界上至少有两样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用金钱和权力来衡量的。 这两样东西,一样叫爱情,一样叫使命感。 也正因为有了这两样东西,人生的旅途才不至于索然无趣。 因此,它们是这世上最难得之物。怪不得徐志摩要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了。 可是对于时学谦来说,一切发生的都太机缘巧合了。 心负使命,遑论爱情? 乔樟率先走了出去,但还是一言不发,时学谦跟在后面悄悄去看她的侧脸,很显然她还憋着一股脾气。两人一路默默无言的走着。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乔樟突然出声道。 时学谦一惊,偏过了头,过了半晌,才说:我看你是不是不高兴? 乔樟脸一红,有种被道破了的羞怒,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再说她瞥了时学谦一眼,我高不高兴,你很在意吗? 我时学谦说不出来话了,这个问题,让她无法照实回答。 无法照实回答,那就不回答。 乔樟见她不答,想了想,心里反而有些喜悦起来。 进到房间,宽敞的大套房里,有一面擦得很干净的落地窗,时学谦一直走到窗前才站住,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空中露出明媚的阳光,晃的本就饥肠辘辘的她有些发晕,从玻璃的反光中,她看见自己稀稀拉拉流着果汁痕迹的衣服和黏湿的领带,顿觉更加尴尬。 乔樟看了她一会儿,几天不见,时学谦似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乔樟走过去,伸手帮她解领带,时学谦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低了头,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她不躲还好,这一躲,叫乔樟刚刚有些平息的火又窜上来了,咬牙道:她给你解你就不躲,我就不行了是不是?还真是贴身助理啊。 听着乔樟的语气,时学谦惊讶的抬头,赶紧解释道:什么她不她的,你在说什么你是说布莱尔丝汀吗?我没有不躲啊刚才在餐厅里,我正准备躲来着,你就来了。 见她着急着辩解,乔樟却笑了,走近她一步,盯着她的眼睛,笑咪咪的道:你这么紧张的和我解释干什么?你自己的助理给不给你解领带,她和你具体是什么关系,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何干?你干嘛要这么紧张我的想法啊,怎么,怕我误会什么吗?咱俩什么关系呀? 这下时学谦是彻底张口结舌了,她恍然觉得自己再一次掉进了乔樟的圈套里,只得调过视线,红着脸,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你你这人 你这人怎么这么狡猾! 但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乔樟才不管她呢,伸出手,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她的领带,随手扔在一边,有点嫌弃的说道:谁给你系的领带? 时学谦道:我自己。怎么了? 在衣着方面,时学谦向来是合理得体就好,不求繁复精致,除非特别需要的场合,否则一般平时她也不会系领带,就算是需要系领带的场合,她每次也就随随便便打个最简便最普通的四手结完事儿。 这当然和乔樟的衣品大为不符了。乔樟看她一眼,二话不说,走到一面和墙一样宽广的大衣橱跟前,哗的一下拉开左半边的滚轮木门,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挂着三排五颜六色的衬衫,一眼望去,少说也有三四十件;再哗的一下拉开右半边门,只见这边也是规规整整的挂着三排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领带领结。 此等盛况,时学谦当然没见过,不禁惊得愣在了原地。 乔樟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转头冲她道:脱衣服。 时学谦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这些都是你带来的衣服? 乔樟道:是啊。 时学谦又问:你这是打算在西雅图呆多久? 乔樟道:就六天,能源会议结束了就走。 时学谦更惊,六天带这么多衣服?!你穿的过来吗? 乔樟想了想,道:不是穿不穿的过来的问题,而是,我可以想穿哪一件就穿哪一件。你难道不知道吗?穿什么衣服很影响女性的心情的。 啊时学谦道:那我还真是枉为这么多年女性了。 乔樟指了指卧室里另一个更大的衣橱,道:这还只是我工作需要穿的衬衫而已,那边那个衣柜里还有更多的裙子和晚礼服。我每天至少参加三个不同的会议和晚宴,每个场合的衣着都不可以重样的。 时学谦点点头,大概明白了,以乔樟的工作特点和性格喜好来说,这也的确属于正常范围,她道:那你每天光换衣服就要花去很多时间吧。看着这一墙的衬衫,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乔樟笑道:也没有啦,我休息的时候很快就换好了,邢冰总会提早帮我准备好的,换衣服也可以调节心情嘛。她见时学谦站在跟前,就又起了逗逗她的心思,有点不怀好意的笑道:你这么仔细的打听我换衣服的速度干什么?难道学谦方才脑子里在想什么坏事情? 时学谦一听这话,脸蹭的就红了,道:我我刚才什么都没想!真的什么都没想! 哦乔樟接着笑道:刚才没想,那就是现在正在想了? 没有!时学谦再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否认道,站也站不住,手也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才好了。 乔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决定适可而止,不再逗她了,板起面孔道:那你站着不动干什么,我刚叫你脱衣服呢。她转头一件一件扒拉过去,嘴里喃喃道:挑一件适合你的衣服换上。 时学谦抬头道:这就不用了吧,待会儿布莱尔丝汀会带我的行李箱上来,我换自己的就可以了。 乔樟道:你不想换我的衣服?那你就是嫌我穿过了。 不!不是的!时学谦立马道:我没有介意你穿过的意思,我只是说 既然不嫌弃,那你就换我的。乔樟把挑好的一件衬衫递给她,说道:咱俩的身形差不多,你穿我的不会不合适的,虽然不及量身定做,但应应急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我也只穿过一次而已,你快换上。 时学谦看着那件衣服,想,若是她再拒绝,乔樟这个家伙一定就一口咬定是她嫌弃她才不穿的,她可没有心力再和乔樟斗嘴了,于是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来换上了。 这是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做工很考究,除了袖子稍微有点点短以外,时学谦穿着也大体合身。乔樟满意的看了看,笑道:果然很不错,要是定做的就更好看了。说着又转身去给她挑一条合适的领带。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58) 选了半天,终于相中一条意大利复古深蓝底细白花纹的领带。淡蓝纯色的衬衫,深蓝繁密花纹的领带,这样的搭配使着装显得很有层次感,也正好衬托出时学谦温文尔雅的气质,让她整个人仿佛更有气场了不少。 审美,的确是个技术活。 时学谦准备接过来自己系上,乔樟却缩手避开,说:你那打领带的技术,还是算了吧,好端端的衣服和领带,可不能乱系你站好别动。 于是时学谦就不动了,在这方面,乔樟的确比她权威的多,她也不能反驳。 乔樟走到近前,开始慢慢的给她系,边系边说:领带有十几种基础的打法,不同的场合、不同的领带材质和样式,以及想表现的不同的风格,就要采用不同的系法。像这条丝质的意大利式的复古风领带呢,一定要系全温莎结才最好看,最标准的全温莎领一共有十八个步骤组成,缺一步都不行,而且这种系法很考验技术哦,一般人都打不成功的,你看你幸运吧,今天碰到我了 乔樟絮絮不止的说着,垂眸认真的系领带,两个人几乎都快挨在一起,耳边时不时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时学谦又闻到了那股香味,落地窗外的阳光洒在乔樟光滑饱满的额头上,像是在发光。 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乔樟,怎么都移不开眼去。 没料到就在这时乔樟却突然抬眸看向了她! 时学谦心里一抖,眼中瞬间的兵荒马乱就这样被乔樟尽收眼底。她觉得有些难堪,下意识的想退后一步,却被乔樟揪着领带拉住,不让她退。 乔樟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的将最后几个步骤打完,但却并没有放开,而是顺势将她又拉近了一步。 乔樟捏着她的领带,就像是命脉被人攥在手里,动弹不得,时学谦的呼吸霎时就乱了,这么近的距离,只要她稍微一凑近,就可以轻易吻到乔樟的嘴唇。 时学谦的一颗心险些就要跳出胸膛。 听着她擂鼓般的心跳声,乔樟笑了,学谦,你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的。 时学谦喘了喘,躲开了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半晌才道:乔小姐 不要叫我乔小姐!乔樟打断了她。 她不想听到时学谦对她用这种疏离而陌生的称谓,这让她难受。 时学谦停了一会儿,没有看她,平静了一下方才那片刻的沉沦,硬起心肠,继续道:不,你想错了,我不喜欢你。上一次,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想你也听明白了,我是个冷漠无情的人,我不爱任何人。 真的吗?乔樟问。 真的。时学谦答,请乔小姐不要再对我花心思了。 乔樟看着她,眼中慢慢蓄起了一层泪,过了好半天,才颤声道:可是我为什么觉得你在说谎呢。 听到这个声音,时学谦只觉心间一刺,伤疤又裂开了,开始汩汩的淌血,她闭上了眼睛。 乔樟仍是揪着她的领带,没有放手,声音里满是委屈和脆弱,学谦,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每当想起你,我有多么的难过 时学谦终于忍不住了,眼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渗了出来。 是啊,她让她难过了,她伤了她的心,她时学谦罪无可恕。 乔樟见她流泪,自己盈在眼眶里的泪水也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所以我不相信啊学谦,我不相信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我不相信你对我说的那些冷冰冰的话你你不该是这样的 乔樟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你一定是有什么理由,你有本事就看着我的眼睛,问心无愧的再把那些话说一遍,你说的出来吗? 时学谦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乔樟的眼睛,这湿漉漉的盛着悲哀的眼睛,让她简直肝肠寸断。她道:我先问你,对你来说,是理由说辞更重要还是能不能在一起更重要? 乔樟一愣,想不到她会说这么一句,但还是答她道:当然是能不能在一起更重要。从见到学谦的第一眼起,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从见到学谦的第一眼起,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这话让时学谦心碎已极,她放声哭出了声来,像是破罐破摔一般的,冲乔樟大声道:那你还要我说什么?我还能再说什么?!我要再说多少遍?我不爱你!我们不可能!不可能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这样的人,谈情说爱,是奢侈! 乔樟彻底愣在了原地,时学谦以前从未这样对她说过话,现在,她却看的明明白白,在时学谦的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只有深深的绝望,和决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乔樟放开了她。 是不是,她真的看错了她? 是不是,这一世的她的确变了很多? 是不是,上天只容她们拥有一世的缘分,而这一世就算再相遇,也只能是彼此的过客? 乔樟有些分不清了。 时学谦也似是已经泄出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她慢慢走向了门口,脚下轻飘飘的,打开房门,停顿下来,却没有回头,哑声最后说道:从此以后,你自去做你纵横捭阖的乔大小姐,我自去走我已经选择的道路,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在这世上,我们两个人,也许本就不该有交集 房门咔嗒一声被关上,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乔樟一个人,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也是,她本来就是一个人。 一个人带着另一个时空的记忆来到这个新的世界,因为这份记忆,她就和这个新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本以为此生就要这么孤独的生存一辈子,没想到却遇到了前世的挚爱。 在见到时学谦的那一刻起,乔樟原以为自己不会再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了,却没想到造化弄人,先是时学谦已忘了前尘往事,后是对她的果断拒绝,这一切的一切,让她空欢喜一场。 现在,她又是一个人了。 乔樟不禁在想,是不是她这两世的命都太好了,所以注定要在某个地方让她留有遗憾。 没有人的一生是永远顺风顺水完美无缺的,这是自然规律,人啊,不可太贪。 走出房门的时学谦脚下有些踉跄,一步一步的,似乎走的很艰难。她抬指摸了摸领前那个规整漂亮的领结,上面还残留着乔樟手指温柔抚过的温度。 她贪恋着这温柔的温度,就像是贪恋着乔樟给予她的无私的爱,她抚着领结,祈求这温度晚一些散去。 晚一些吧,再晚一些吧,请让我再多感受一阵那个人的温度吧。 等她走到走廊的尽头,领结的位置还是温热的,只不过,貌似已替换成了她自己手指的温度。 时学谦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一颗一颗,砸到走廊的地砖上。 似乎是上天有意的捉弄,从小到大,让伤痛和分离成了她生命中的主旋律。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万般皆命,从不由人。 心负使命,遑论爱情。 ※※※※※※※※※※※※※※※※※※※※ 注:遑论,就是不必论及,谈不上的意思。所以心负使命,遑论爱情?的意思就是,已经肩负了使命,那就哪还有资格再去论及爱情? 我在想,乔总穿衬衫打领带的时候,一定是掰弯全场,帅炸了 这章有点悲啊,放心,下一章感情就渐渐转折了,最后小欢乐一下: 时博士:真的要饿死了作者菌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让我吃口饭! 第62章 火起 此后的几天风平浪静,两人也没有再见面,时学谦按部就班的参加完了所有的会议。 会议的第六日下午,也就是最后一日的下午,时学谦大略扫了一眼会议日程表,只剩下一项谢幕式。在谢幕式上,联合国能源部及赞助商代表会做总结讲话,而与会的科学家们则可以提前离场,不需要参与这场形式。 时学谦当然选择不再逗留,她打算连夜飞回波士顿。 她和助理克莱儿丝汀回到酒店房间,开始收拾东西,朝一边窗户望出去,天边隐约泛出几缕红烧云,美丽的西雅图小镇正静静的沐浴在落日的余晖里。而另一边的窗户对着的,是一座更高的全玻璃面建筑,那是此次会议的中心,此刻里面或许正在举行热闹的闭幕式和会后晚宴。 她们下榻的这所嘉华酒店由这两座建筑构成,A座是供与会科学家们住的休息部分,体量要小一些,只有六十五层,各种休闲娱乐设施一应俱全,顶层还有露天游泳池,B座便是用于正式会议的会场部分,是整个酒店的主体,也是全华盛顿州最恢弘高大的酒店,高达九十层,在这里经常召开一些重要的国际会议或者接待外宾。A、B两个部分相隔约六十米,中间有几条空中长廊相连。 所以,无论站在A座的哪一个房间,总有一个窗户能够让人望见旁边的B座会议中心。 时学谦透过玻璃窗看着对面的会议中心,开始变得有些失神,直到布莱尔丝汀敲门来叫她,她才又低头匆忙收拾东西。 时教授,我们是先吃了晚饭再去机场还是现在就动身?克莱儿丝汀向她征询道。 时学谦想了想,道:去机场再吃吧。 那我们现在就走?时间是不是有点早?我们是晚上的航班,还有四五个小时呢。 时学谦摇了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那过一会儿再走吧,我想再多看一会儿夕阳。 好吧。克莱儿丝汀道:今天的夕阳确实很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这几天的时学谦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抽去了灵魂,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机械木然。 时学谦选了个背对着B座的方向在沙发上坐下,见克莱儿丝汀还站在门口不走,就问:还有什么事吗? 克莱儿丝汀犹豫了一阵,拿出一个纸袋,说道:教授,前几天乔小姐借给您的衣服 看着助理手里的纸袋,时学谦的目光晃了晃,过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麻烦你拿去还给乔小姐的助理吧。 好的。克莱儿丝汀答应道,又问:需要帮您传达什么话吗? 时学谦沉默了片刻,公事公办的道:就说我很感谢乔小姐的帮助。 知道了。那我过一阵子再来叫您去机场。克莱儿丝汀一边说着,正准备关上房门,却听见时学谦突然出声道:还有 这一声把克莱儿丝汀下了一小跳,她停下,问道:还有什么?教授。 时学谦看了助理一眼,又是片刻的沉默,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天,她的嘴唇动了动,才说道:还有,请帮我转达给乔小姐祝她生活愉快。就这样吧。 助理走后,时学谦默默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看了半晌,又站起来,转过身,去看那座大楼,她的眼中明明灭灭,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这么看了一个多小时。 看着看着,像是出现了幻觉一般,她觉得对面B座大楼的背后腾起了几丝若有若无的烟雾,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正当此时,助理克莱儿丝汀又急急地敲开了她的门,时教授!她气喘吁吁的冲进来。 时学谦见她手里没有东西,就问:怎么了?衣服还回去了吧。 克莱儿丝汀这次却没有对应的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更焦急的道:教授,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大楼起火了! 什么?时学谦心里一惊,迅速看向对面大楼,哪栋楼着火了? 克莱儿丝汀道:据说起火点是在B座,不过通过中间的几条长廊,似乎已经传到我们这边来了,刚才酒店的工作人员来通知,需要我们尽快撤离。话音刚落,就听见酒店楼道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广播上传来催促楼内人员全部撤离的循环播报。 时学谦看着对面的楼,心里立刻揪成一团,和克莱儿丝汀一起奔下了楼,楼下的空旷草坪上已聚集了大片的疏散人群,警报声响彻四周,消防车相继从远处开来,警察和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传呼机和喇叭,一同疏散着陆续跑下来的无头苍蝇一样的人群。 一片混乱。 四散逃跑的过程中,行动电话响了起来,是李剑。 李剑的语气里略带了些紧急,时博士,你已经从房间安全出来了吗? 时学谦边跑边道:已经出来了,消防员和警察正在疏散我们,你放心。 李剑听时学谦已经安全,便什么话也没说匆匆挂了电话,毕竟他要看住了,可不只是时学谦一个人。 时学谦和助理被警察疏散到安全地带,她频频抬头望去,只见刚才还只是冒烟的B座大楼现在已是浓烟滚滚,还偶尔闪着火星。她们跑出来的A座大楼则相对安全。 浓烟和火星主要集中在B座建筑中上部的位置,时学谦的瞳孔猛地一缩,那正是闭幕式主会场的位置! 时学谦的心底迅速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这预感让她头皮发麻。 她急忙跑出安全带,抓住一个警察就问:警察先生,请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失火?B座大楼的人都已经疏散下来了吗?包括正在参加闭幕式的来宾? 警察这时候可没空跟她解释太多,只递给她一块用于捂住口鼻的湿方巾,道:大部分都已经跑下来了吧,这是电气设备引起的意外火灾,起火点据说在照明最多的主会场,女士,请你快回到安全疏散带那边去!现在很危险! 时学谦一听起火点竟然在主会场,全身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她继续焦急的问道,声音都有些拐调:那主会场楼层的人下来了吗? 警察显然已经不耐烦,我也不知道!女士,我再说一遍,请你立刻回到安全疏散带去,不要妨碍我们的公务!说着便不再理时学谦,大踏步的朝另一波混乱的人群走去。 时学谦哪能放弃,她悬着一颗心,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乔樟的影子,大批的人在从两栋建筑里往外跑,她却一路扒拉着逆着人流往大楼方向跑。 她一边找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没事的,肯定没事的,那家伙是那么重要的一个人,她肯定早早就被护送着下来了,她不会有事的!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59) 突然,她看见从B座大楼里新疏散出一批人,在那批人里,有几个穿制服的人胸前戴着WH集团的名牌。 时学谦眼中一亮,迅速奔到那几个人跟前,你们集团总出来了吗? 那几个人似乎是被时学谦焦躁的气势给吓到了,愣了一瞬,其中一个人才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乔总下来了没有,下楼梯的时候好像也没看到。 时学谦眼圈都急红了,脱口就大声道:你们怎么能不知道?! 那人被她一吓,说:我们只是分公司销售部派来的普通小职员,是在一层负责向人介绍产品的,怎么可能见得到乔总。 时学谦一听,冷静了一下,也来不及道歉,就又迅速朝楼底下跑,刚好在门口撞见邢冰,时学谦立即上去问:你们乔总出来了吗? 邢冰满脸都是灰,一副狼狈的样子,一见时学谦,也立刻跑过来,显然也很急,她说:我刚才和她不在一个楼层,没看见她,听见警报就按照消防指示下楼来了怎么办,起火那阵,乔总应该正好是最后一个在台上讲话的赞助商代表,这种规格的会议一般都很安全,所以她今天也没有带保镖上楼我刚才出来就找了一下乔总那个楼层疏散下来的人,也没有她!有个当时在场的人和我说,当时主会议厅里特别乱,全是烟,讲台上的烟雾最浓,什么都看不清,不过有人隐约看见天花板上的吊柱好像掉下来了 听到这,时学谦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起火的时候正好在台上讲话 没有带保镖进去 疏散人群里没有她 吊柱掉下来 时学谦在那个会场的讲台上做过报告,所以她清楚的知道,天花板上的那根钢制吊柱,就正对着下面的讲台! 她不敢再想下去,连再和邢冰说一句都顾不上,开始疯狂的朝大楼大门跑,跑到一半,又猛地刹住步子,调回头来转而疯狂的朝A座跑。 真是关心则乱,现在以B座的形式,肯定不能乘电梯了,乔樟所在的主会场又在七十层高的位置,那她爬楼梯何年何月才能爬上去? 好在A座的情况要好得多,应该还能用电梯,而A座和B座之间又有长廊连接,她边跑边朝天上看,从B座蔓延过来的大火已经烧断了几根长廊,只剩最顶端在六十层的那个还尚且连通着,她奔到A座门口,被一个消防员拦住,女士,里面很危险,你不能再进去! 时学谦抓着那消防员,指着B座说:B座七十层主会场里应该还有人没有疏散出来,请你们立刻派人前去救援! 消防员说:我们知道!女士,不光是七十层,每一层都有还没疏散出来的人!楼里面政商精英不计其数,我们正在进行地毯式排查,请你回到安全区等待! 对消防部门来说,采取地毯式逐层搜救排查的确是合理的安排,现在的形式,也只能采取这种方法了,他们已做了他们能做的。但照此下去,等他们排查到七十层,那上面估计也没什么活着的人了,时学谦一听就急了,忍不住朝他咆哮道:你们知道七十层有什么人吗?!现在那里面,可能就有WH集团的集团总乔樟!她要是救不出来,那将是对世界的损失! 消防员听到WH集团总乔樟竟然有可能在里面,也是大吃一惊,但他也没什么有效的办法,便遗憾的说道:WH集团总困在起火点附近这件事,我们会尽快通知华盛顿州州政府和西雅图市政府!不过或许,早在事发第一时间就有人去通知过了,女士,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请你还是回到安全区耐心等待! 耐心个屁! 时学谦看见大批的高空消防车正围在B座附近,朝火源喷水,但奈何七十层实在太高,水根本喷不到那个位置,楼下,几辆吊车正在协助消防队搭建云梯,但按照这么一截一截缓慢的搭建速度,搭一天也不可能搭到七十层去。 火灾面前人人平等,就算是总统被困在那个位置,消防部门和政府也不会下令要求集中所有力量只去救那一个人而不管其他人民的死活的,他们最多只可能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采取适度的侧重关照而已。又何况是乔樟呢。 见状,时学谦心一横,夺过消防员手里的那块湿方布,便冲进了大楼内。 身后传来那消防员惊诧的喊叫声,女士,回来!里面很危险!真是个疯女人! 他想追进去,可又有大批的人群从楼里惊慌失措的跑出来等着他引导疏散,消防员想了想,决定选择继续坚守自己原本的职责,他朝时学谦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嘴里嘟囔了几句上帝,一边疏散着人群,一边举起对讲机道:报告长官!刚才得到消息,WH集团总此刻正在B座起火点的七十层主会议厅内,还没有疏散出来!什么?有人已经汇报过了?还有一项情况,刚才有个穿白衬衣的女士又冲进A栋里面去了 时学谦奔到了电梯口,谢天谢地,这楼的电梯果然还能用,她急升到六十层,然后跑进通向A座的长廊,这仅剩的一条连接长廊也在火灾的重创下变得岌岌可危,时学谦噔噔噔奔跑在里面,觉得脚下的长廊咯吱作响,眼看就有断掉的危险。 可是她什么都顾不得想了,她只是疯狂的朝那栋冒着腾腾浓烟烈火的建筑跑去。 楼底下似乎有人发现了她这不要命的疯狂举动,用高分贝扩音广播向她喊话:这位女士,你在干什么!请立刻回来!长廊通道马上就要断裂了!请立即回到A座,不要再往前!见她不听,就又喊:女士,快回来,请不要让自己做无谓的牺牲!不要再往前了,保持理智!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是的,时学谦现在冲进去,很有可能就变成无谓的牺牲了。 但是她做不到!她做不到明知乔樟在最危险的地方生死未卜而她却安心平静的在外面眼巴巴等着、干干看着。这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在这种时刻,她向来引以为底线的理智毫无保留的统统败给了情感。 没错,如果说她这一下冲进去面临的会是死亡,那么让她呆在外面白白的等待就是生不如死! 她想不了那么多了,现在的她只想冲进去,见到那个人。 就在她踏进B座的一瞬间,她听见背后传来咔嚓一声巨响。 最后一根连接A、B两座大楼的长廊也断了 楼底下有人惊呼着。 ※※※※※※※※※※※※※※※※※※※※ 以现在的形式,虽然消防叔叔们已经很努力的在救每一个人了,可是乔樟在的位置,存活率几乎为零就等学谦冲进去创造奇迹了 第63章 撬动 时学谦听到身后的响声,知道后路已断,但她来不及多想,头也不回的就闯进了B座六十层的楼梯间,一步两个台阶,一口气爬到了七十层的位置。 越往上走,烟雾越浓,时学谦不得不用一块湿布捂住口鼻,弯腰寻到主会议大厅的门口,大厅里灰蒙蒙一片,全是烟雾,灯光也都灭了,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她想掏出手机照明,但一摸衣裤兜,都空空如也,想是刚才跑的太急给掉在某处了,于是她只得扶着墙边往前走,一路找到靠近讲台的地方,隐约听到有咳嗽声传来,她立刻循声走过去。 乔樟!是你吗?刚说出这一句,她也被烟尘呛的咳嗽了几下。 话音一落,就听见前面的人边咳边应了一声,学谦咳 时学谦浑身一震,是乔樟的声音! 她飞速的朝声源方向跑去,也顾不得朦胧中脚下会不会被绊倒,走近一看,乔樟正坐在地下,脚踝的部位被一根一人合抱粗细的实心钢柱压着动弹不得,背靠在讲台边上,正抬袖捂着口鼻,但仍是止不住的拼命咳嗽。 时学谦赶紧蹲下把另一块湿方巾伸过去堵在她鼻子处,在火灾烟中区,湿毛巾能有效过滤吸入肺里的烟尘颗粒数。 从火灾发生到现在,乔樟显然已烟尘吸入过量,正呛的几近窒息,就着湿毛巾呼吸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来。 稍微好受一些了,乔樟费力的抬起头来,待看清了来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在快晕厥窒息的恍惚间,乔樟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叫她,半真半假间,就应了一声,没想到下一刻时学谦就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学谦?她有些不确定的出声道。 时学谦又凑近一些,跪在她身边,好让她看清,答应道:是,是我。 生怕是幻觉,乔樟伸手紧紧地抱住了时学谦,颤声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时学谦由她抱着,甚至还张开手臂也回抱住了她,在她耳边道:不是做梦,是我,时学谦你别害怕,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出去。 乔樟一听,眼泪就涌出来了,她搂住了时学谦的脖子。许是一时不慎,牵到了伤处,痛叫了一声。 时学谦放开她,道:你受伤了,都伤在哪里了? 乔樟道:脚被砸住了疼。 时学谦道:你先别动,我看看。 她移到乔樟的脚边,爬下来看情况,乔樟的右脚被压在钢柱下面,硬抽肯定是不行,但要把这几十公斤的钢柱完全从上面挪开,来两个大汉都不一定成,时学谦哪有那样的蛮力。 时学谦心疼极了,乔樟的脚压在底下,她不敢乱动,低头想了想,又回到乔樟身边,尽量保持温和的语气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找工具来。 刚要起身,却被乔樟一把拉住,乔樟的声音里满是恐慌,不要!学谦,不要走咳咳不要离开我她说的太急,又猛地咳嗽起来。 时学谦赶紧又抱住了乔樟,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道:我不走,我不离开你,柱子太重,我去找工具帮你移开,你等一等我。 乔樟的手抓着时学谦的袖子,濒临休克的她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来,她道:我我害怕。 时学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那块怀表,放在乔樟手心里,说道:不怕,我会陪着你的,我马上就回来,咱们很快就会离开这儿的。 说完,她就用湿布捂住嘴站起来弯腰朝厅中跑去,乔樟仍是靠在讲台上,攥紧了手中那块表。 时学谦先是在大厅的一角找到了一把消防斧,虽然看不见,但她记得,这会议厅里的桌椅板凳都是固定在地下的陶瓷板复合材料的,只有楼下的餐厅里有细长腿的木质桌子,那正是她想要的。 于是她一刻不停的顺着楼梯跑到六十九层,摸到一张大桌子旁,照着一条桌子腿就是一顿狂砍。 这恐怕是文质彬彬的时学谦此生干的最为暴力的一件事了。 砍桌腿当然需要不小的体力,在满是烟雾的空间里,她很快就被呛的连声咳嗽,只得停下来堵着湿毛巾呼吸几口气缓一缓,再举斧头接着砍。 乔樟还在等着她,时学谦心里着急,手下也是使足了力气,片刻就连根砍下一条一米五左右的桌腿,她正准备返回,停了一下,把挂在餐厅墙上的所有餐巾都捞下来,在门口一个很大的景观加湿器里蘸足了水,随后马不停蹄的奔回七十层。 烟雾越来越浓,乔樟奄奄一息,肺部因吸入烟尘颗粒过量而火辣辣的疼,她渐渐喘不过气来,意识又开始迷糊。 时学谦赶回来,立刻给她重新换了一块浸湿的毛巾,她捂着口鼻喘了几喘,这才又吊住了一口气,勉强清醒过来。 时学谦拿着那根木棒一样的桌腿,在幕布后面找到了一块压地线的方砖,折回来对着钢柱隔空比划了几下,便开始弯腰实施起来。 她的方法是利用杠杆定理。 时学谦把方砖放在一个差不多合适的位置,当作支点,将长桌腿担在上面。因为钢柱压在乔樟脚上的原因,所以距离地面就有一个窄窄的空隙。时学谦选了施力不会让乔樟疼的那一端,她把桌腿一头杵在那窄窄的空隙间,另一头自然翘起。 她走到乔樟跟前,轻声说道:不用怕,不会再疼了,待会儿只要一有松动的感觉,你就把脚抽出来,嗯? 乔樟会意,点了点头。 时学谦绕回去,抓住翘起的那一边,开始向下使力,杠杆原理靠的本来就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她使劲向下一按,钢柱便松动了,乔樟立即把脚抽了出来。 时学谦撂下桌腿,赶紧去看她的伤势,你身上有手机吗? 乔樟掏出手机递给她,时学谦拿手机照着,只见乔樟右脚的脚踝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淤紫,这么重的钢柱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脚腕脱臼是肯定的了,除此之外,筋骨应该也被砸的不轻,现在要她走路是别想了。 时学谦看着这伤,瞬间便屏住了呼吸,心里针扎的一样疼。 好在掉下来的时候没砸到头上、身上已是万幸,想是乔樟当时没有完全躲开,才被砸到了脚上。 时学谦关了照明,把手机放回乔樟口袋里,对乔樟道:没事,我来背你,这烟太大,咱们先离开这里。 她背起乔樟,跑到电梯口的安全通道处,乔樟帮她推开一扇一扇的消防密闭门,再往里走了一阵,直到烟雾几乎没有了,空气变干净了不少,才停下来,时学谦将乔樟慢慢放下来让她靠坐在墙边,自己又去把那些消防门再一道一道的关上,两个人就被隔绝在了这个狭小的安全空间里,与外面的火情暂时隔绝开。 像这样安全设施到位的建筑,每一层都会有一个像这样的安全空间,只要关闭了前后的消防门,无论是水淹还是火烧还是烟熏,都在一段时间内渗不进来。 但是,也只是一段时间而已,在这样几乎密闭的走廊里,就算火烧不进来,不出一个小时,她们也会因缺氧而休克。 时学谦关好了门,跑回乔樟跟前,问道:怎么样?还疼不疼?还有哪里难受? 那么重的伤,疼肯定还是疼的,但在医治之前,说什么都缓解不了,于是乔樟摇了摇头,只道:学谦,你抱抱我好不好。 好。时学谦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她们现在呆的走廊空间,两边是消防门,另外两边一边是墙一边是透明的落地窗玻璃,透过玻璃,看得见大楼侧面的火势和地面上蚂蚁一样混乱的疏散人群以及一批又一批赶来的消防车和警车。 再往远处望去,日头就快要落山,天边的火烧云和晚霞连成一片,红彤彤的照耀着静谧的西雅图。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60) 时学谦看着外面,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她们最后一次看夕阳,她抚着乔樟的背,说了一遍又一遍:乔樟,别怕,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这陪着你的,你别怕。 乔樟靠在她怀里,心里酸酸的,眼泪淌过面颊,现在不叫我乔小姐了? 时学谦没有说话。 正当此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乔樟这时才有空拿出手机来接,打电话的是邢冰。 乔小姐!你现在在哪?!邢冰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乔会长联系了华盛顿州州长和西雅图市长,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出来。 大哥来了?乔樟有些惊讶。 邢冰道:是,会长今天正好在旧金山处理公务,一听说西雅图这个酒店发生火灾就立刻赶过来了,不过他现在应该还在来的飞机上。 现在距离火灾突发已经过去近一个小时,从旧金山赶到西雅图的飞机大概要两个小时,乔樟想了想,问:那现在情况怎么样,措施是什么? 邢冰道:A座里的人都已经全部安全撤离了,B座火情严重,目前无法统计里面还有谁,消防部正在采取地毯式搜救排查,不过才排查到第十层,州长先生表示会想办法再从附近城市调来三百名消防员增援B座的搜救工作。另外,会长在来之前已经做了相关安排,他联系州政府和市政府,请求用他自己在西雅图宅邸里停的一架私人直升飞机对小姐展开专门的直接救援。州政府方面已经同意了,准许我们的直升机开过来,并且表示愿意从政府空军部调一名临时飞行员过来进行驾驶 乔樟听完,问:直升飞机还有多久到? 邢冰道:应该很快。乔小姐,现在主会议大厅只有你一个人吗? 乔樟顿了一瞬,看了时学谦一眼,说:没有,学谦在我身边。 邢冰惊得都快说不出话了,时博士在你身边?!怎么可能,她刚才明明已经在疏散安全区了 说到这,邢冰像是想起了什么,脑中一闪,心想:难道刚才那个不要命的飞奔过空中长廊的疯子就是时学谦?! 两人又交换了几句信息,挂断电话。 乔樟抬头看向时学谦,眼中含着不解和困惑,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学谦默默道:我是时学谦。 乔樟看着她的侧脸,眼泪霎时像断了线的珠子,哭道:不!你不是时学谦!时学谦那个家伙一点也不喜欢我!心里从来就没有我!她才不会像傻瓜一样跑回来救我呢! 她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见乔樟哭,时学谦心中更难受,抱紧了她,抬手擦去她的眼泪,拍着她的背,柔声道:都是我不好,你别哭。 乔樟道: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时学谦又不说话了。 乔樟轻叹了口气,伸手去摸她的脸,喃喃道:我现在是真看不懂你了学谦,你难道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时学谦眼眶一热,一句话便冲出口来:我想保护你! 乔樟一怔,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时学谦眨了下眼,一滴泪也掉了出来,滴到乔樟的衣服上,渗进去,我不想看到你受伤,无论发生什么,我会护着你的。 年轻人啊,没有经历过爱的人不会知道,事实上对于一个人来讲,从想要保护一个人到爱一个人,距离就不会太遥远了。 乔樟的脸上又滑下一行泪,不过这一次,是惊喜的泪水,她的心脏开始怦怦直跳,抬起另一只手,两只手捧住时学谦的脸,看进她的眼里去,试探着问道:那如果我说我上次去波士顿,其实主要不是为了参加哈佛的周年纪念庆,而是为了你呢? 时学谦眼里闪过诧异。 乔樟接着道:我是为了你才专门跑去波士顿的,我那天在麻省,也不是什么顺便来看看,我就是为见你才去的。我见你,就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在我的生日宴上和我一起跳那支舞,你愿不愿意和我共度余生。 时学谦的眼泪彻底涌了出来。 原来那次,她是专门为她去的。 她那样兴冲冲的跑去见她,而她却用那么残忍无情的方式拒绝了她。 被拒绝的她,该多么伤心难过啊。 时学谦深深的看着乔樟,看着她那双珠玉一般的双眸,过了许久,才问道:为什么是我? 是啊,为什么是她呢?她时学谦何德何能让乔樟一见倾心?又何德何能让乔樟这样的女子不顾拒绝,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她示好呢? 乔樟选中的人,为什么偏偏是她时学谦? 乔樟用指肚慢慢拭去她面上的泪珠,望着她的眼睛里有柔波荡漾,缓缓道:人和人相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看上了就是看上了,心悦就是心悦,如果你一定要我找一个理由出来,那我说,其实我们两个上一世就是爱人,我们曾共度一生,你相信吗? 时学谦一瞬恍惚,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悄裂开了,她没有立即否定这种荒诞的说辞,但也没有点头说相信,她只是愣愣的看着乔樟,回想着这几句话。 人和人相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看上了就是看上了,心悦就是心悦 我们曾共度一生,你相信吗 相信吗? 然而还不等她多想一会儿,乔樟的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打破了气氛。 这不是一通报喜的电话。 ※※※※※※※※※※※※※※※※※※※※ 时.阿基米德.学谦:给我一个支点,我想撬啥就撬啥 乔樟:火灾不忘撩一波 乔.财大气粗.柯:莫慌,咱飞机多得是 作者菌:然而最后并没有用到@乔柯 第64章 办法 这一次打电话来的是刚下飞机就火速赶到现场的乔柯。 妹妹,你那里怎么样了?还能坚持多久?乔柯的声线一如既往的稳重而低沉,可是乔樟还是从透过来的气息中听出了一丝惶急。 乔樟看向时学谦,时学谦估摸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乔樟道:大哥,没事,我现在很安全,消防通道里大约还能再待一个小时。 乔柯道:我们正在对你的手机进行精准定位,直升机很快就上去了。 两人一直保持着通话,好让地面上的人能时刻知道她们的状况,没过一会儿,果见一架黑色的民用私人直升飞机轰隆隆的向这边靠近过来,直升机的机身上,印着乔家的家徽。 时学谦心道,应该就是这架了。 飞机一边朝她们的窗户边靠近,一边缓缓放下绳索和云梯,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 然而这个靠近的过程却并不容易,只因七十层是火灾发生地,烟雾和火焰远比其他楼层汹涌的多,几乎所有的窗户玻璃都被火星击碎,从窗户口呼呼的窜着火舌和浓烟,使得直升机很难接近她们的位置。 架势直升机的两名飞行员是从空军部借调来的专业驾驶员,技术自是一流水准,他们试图试着想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接近乔樟所在的玻璃窗,但是一连试了半个多小时都没能成功。 最后,主驾驶舱的飞行员通过对讲机向地面喊话道:报告长官,任务失败!现在机身已长时间靠近火源,发动机和油箱温度已达阈值,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否则会有油箱爆炸的危险!重复一遍,报告长官,任务失败 地面指挥将情况汇报给了州长和消防署署长,乔柯自然也在场听着,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平日里泰然不动的表情此时也维持不住了,眉头紧了紧,转身说道:州长阁下,就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吗?只要能救出我妹妹,我们乔家愿意无条件提供一切我们能提供的帮助。 州长道:乔先生,对于这场火灾我表示深深的愧疚,我会请他们再想想策略。 乔柯是乔氏财团的主席,也是全球华人工会的副会长,乔家现任的家主,因此,即使是华盛顿州的州长,也毫无疑问的要让他几分面子,双方说起话来彼此之间都是客客气气的。 州长问旁边的消防署长:地毯式搜救进行到哪里了? 消防署长道:大约进行到十五层了,目前又救出了三十名被困人员,其中有两名是联合国官员,一名欧盟理事,三十人已经被紧急送往附近的医院救治。 乔柯问:那什么时候才能搜救到七十层? 这消防署长道:很遗憾乔先生,即使我们已经加派了三百名消防员进去,但照现在的火情发展下去,我们并不能保证到时您的妹妹乔小姐还能生还。不过署长有些犹豫的看了乔柯和州长一眼。 不过什么?州长问。 消防署长道:不过倒也有一个最后的办法,那就是,如果乔小姐现在还能有能力爬到顶层的话,那我们或许可以把直升机开到顶层迫降,接上她。但是现在火势蔓延的很快,已经从七十层的起火点上下各蔓延到六十层和八十层,气象部刚才发来预报,说待会儿天黑之后风力会加大,到时火势会更加不可收拾,如果它快速烧到了楼顶,那直升机也是无法靠近降落的。 他的方法让乔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乔樟现在的伤势很重,脚骨脱臼,气道损伤,连顺畅喘气都困难,还能折腾到楼顶吗? 但他随后还是说道:试试吧,总好过坐以待毙,我给我妹妹再打一通电话。直升机什么时候能再起飞? 消防署长道:直升机现在的温度很高,立刻起飞是不可能了,我们会从总部调来一架冷却塔对它进行快速降温,等发动机和油箱温度回归正常范围才可以再次进行飞行任务。 好的,谢谢了。乔柯拿起了电话。 乔樟和时学谦已在消防空间里呆了近一个小时,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二氧化碳浓度升高使得她们的意识都有些恍惚,由于火势的蔓延,空间里的温度也越来越高,两边的消防门烫的惊人。 乔樟的情况要比时学谦糟糕一些,因为在此之前她就已吸入了过量的烟尘颗粒,呼吸道和肺部本就受损,再加上现在氧气不足,使她整个人渐渐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只能软软的靠在时学谦身上。 电话响了起来,乔樟没力气去接,时学谦拿过来替她接了,你好,是乔先生吗? 听见对面换了个声音,乔柯略有些惊讶的道:你就是和我妹妹困在一起的那位女士吗?你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妹妹怎么不接电话? 时学谦道:乔樟她现在情况不太好,有些缺氧,乔先生,你们想到解决方法了吗? 乔柯敏锐的捕捉到了时学谦称呼自家妹妹的称呼以及那焦急地语气。 这个人,一定和妹妹关系非凡。 不过当次紧急之时,乔柯显然也没精力去纠结这些,他把策略对时学谦快速说了一遍,问她们能不能有体力再爬到九十层楼顶去。 依现在的情势,带着乔樟爬到九十层绝非易事,但时学谦依然肯定的道:可以,我们现在就动身。 说到这里,乔樟的手机里传来即将没电的提示音,时学谦暗叫一声糟,对乔柯说明了情况,便匆匆挂掉电话。 她把手机放进兜里,对乔樟道:再坚持一下乔樟,我们走。 乔樟迷迷糊糊的看着时学谦,声音已是气若游丝,她咳的更凶了,咳去去哪里? 时学谦看了下她的伤势,乔樟右脚踝已完全肿了起来,淤紫的范围又扩大了一圈。 她轻轻的摸了摸她的伤处,蹲过去,给她脱下鞋,说道:去九十层,直升机会在那里接我们。 乔樟不肯,因为她知道时学谦也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她说:我自己走。 不行!时学谦果断的拒绝了她,你要是还想保住这只脚,就绝对不能再使力了。 她说着已把乔樟硬拉到背上,背起来,用脚踹开已经烫的快化掉的消防门,开始爬楼梯,楼梯里虽然氧气量正常,但烟雾却很浓,乔樟趴在时学谦的背上,一手用湿毛巾捂着自己的口鼻,一手伸到前方,帮时学谦也捂着。 时学谦背着乔樟,沿着台阶,一步一步的爬上去,越往上,爬的越吃力,也越慢,她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汗水大颗大颗的从她额上滴下来,一滴一滴的砸在满是灰尘的台阶上,等爬到八十层的时候,她的双腿已控制不住的开始打颤,但她依然一刻不停的往上爬着,咬着牙,一步一步,一级一级 乔樟搂着时学谦的脖子,觉得她的脖子里尽是汗水,连耳际的头发都浸湿了,瘦骨嶙峋的肩背,此时早就簌簌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显得那么的脆弱,似乎马上就要折断倒下,可是她又是那么的强大,就这么背着她,坚定的向上爬,一步也不肯停。 乔樟的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挣扎着要下来,但时学谦就是紧紧的箍着她的腿不让她下来,颤抖的双脚一步重似一步,却怎么样都不肯停一停。 是啊,她怎么能停下来呢,没时间了,马上就没时间了,她得快一点把乔樟背到楼顶上去才行,她要救她。 时学谦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更加滚烫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滴在了她的后颈上。 那是乔樟的眼泪。 乔樟泣不成声,在她的耳边啜泣着叫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的,肝肠寸断的,学谦学谦 时学谦却笑了,面上泛起一抹温柔的笑容,缓缓对她说道:你知道吗?为了你这几滴眼泪,我什么都愿意去做,死也愿意。 乔樟哭的更凶了,两只眼睛像泉眼一般的往外冒泪。 学谦,她的学谦,她的爱人,前世今生,从未变过。 后来乔樟再说了什么,时学谦已经听不见了,时学谦的意识仿佛渐渐陷入了一个真空的迷蒙状态,除了知道背紧乔樟往上爬以外,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恍惚间,她的耳边似乎又想起了钢琴声,那是乔樟曾经送给她的曲子,那么美妙,那么好听,悠扬的旋律在她脑海中盘旋着 迷离的思绪越飘越远,她又想起了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那时候,乔樟那璀璨的笑靥,初见便深深的刻进了她的心里。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61) 这一瞬间,时学谦有些明白了,原来在很早很早以前,背上的这个女子,就已经成了她的全部 也不知过了多久,把她的意识再次拉回现实的是飞机螺旋桨的轰隆声,她终于登到了九十层,然而一抬头向楼顶看去,映入她们眼帘的,却是令人绝望的场景。 楼顶上,一片汪洋火海。 时学谦在楼梯拐角处将乔樟放下,楼顶上的风呼呼的灌下来,那么大的风,却吹不干时学谦的汗。 还是晚了一点点啊。时学谦喘着气。 两人坐在墙角,从楼梯通往楼顶的空窗中往外看,她们看见直升飞机在楼顶上空盘旋,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企图找到能降落的地方,但是还是不行。 最后一丝希望也断了。 直升机油箱温度升上来,不得不向地面报告任务再次失败,它飞了回去。 手机眼看就要没电了,听着直升机轰隆隆远去的声音,她们都意识到死期将至。 时学谦把脑袋靠在透明的落地玻璃窗上,一边让自己喘气休息,一边往外眺望,在整个城市最高的地方,她们可以俯视西雅图的一切,太阳正在遥远的天边一点一点的落下去,落下去 耳边已完全听不到直升机的声音了,世界安静下来。 太阳终于落尽。 乔樟靠在时学谦的怀里,等她喘够气了,便伸手去擦她脸上额上的汗珠。乔樟的动作很温柔,事到如今,她反而平静起来。虽然她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但眼里却恢复了一派泰然。 时学谦喃喃道:要是我再快一点就好了。 不。乔樟摇了摇头,你已经很快了。她摸着时学谦的脸,目光中满是爱怜,开始对她慢慢说话:学谦,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呢活了两辈子了还都那么傻,一点长进都没有。 此刻谁都不想浪费时间再去争论科学不科学的问题了,时学谦听她这样说,便顺着她的话问道:是么我以前也这样吗? 乔樟点了点头,眼里闪着泪光笑道:是,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厉害吧。 时学谦也笑道:我知道,你向来都很厉害。 不,你不知道。乔樟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两辈子,上辈子,这辈子,做过的最厉害最骄傲的一件事就是让你爱上了我,还是死心塌地的那种。 呵!时学谦笑了,眼泪却也滚了出来,她说: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啊,真是自恋的可以。 是啊。乔樟继续笑道:而我这两辈子做的最值得一件事情也是能够爱上了你,死心塌地的那种。 时学谦说不出话了。 她透过玻璃看向远方,夜幕已经降临,时间不多了。 乔樟慢慢把头靠在她的心口上,柔声道:学谦,想一想,能和你一起死,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只是很对不起爸爸和哥哥他们,我死了,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 时学谦低头看着乔樟,内心突然就用上一股强烈的酸涩。 难道难道就要这样慢慢等死了吗? 她们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她们的感情,她们的使命,都还没来得及去践行,怎么能就这样被一场莫名其妙的意外大火给葬送了呢? 乔樟这样美好的女子,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呢? 时学谦不甘心! 不会死的!时学谦突然出声道。 乔樟被她这一声给惊了一下,抬起头来,问:你说什么? 时学谦道:反正在这里也只是等死而已,与其等死,不如想想办法。 乔樟道:可是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时学谦抱住乔樟,看着她的眼睛,说:办法总会有的我来想! 第65章 平抛运动(三章合一) 九十层的烟雾也越来越浓,乔樟咳的愈发凶猛起来,呼吸也越来越不均匀,像是费好半天的气力才能缓上一口气。 天色渐暗,天空中甚至出现了几颗寥寥星辰,闪着若有若无的光,除此之外,便是火光冲天和浓烟滚滚。 B座对面的A座大楼已完全隐于黑暗之中,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时学谦抱着乔樟,在她耳边温声安慰着,希望减轻她的痛苦,两人坐在楼梯口的角落,隔着玻璃看外面的的世界。 世界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看着看着,时学谦像是想到了什么,脑中模模糊糊跃出一个主意,她问乔樟:乔樟,你还记不记得,在主会议大厅里,会场一进门的位置,有一个新能源作品展,陈列着好多新能源方面的产品,其中,有一辆新能源汽车。 乔樟点了点头,道:咳记得 时学谦赶紧又问:那辆车你清不清楚,是不是辆跑车? 乔樟又点点头,道:对,是跑车那是辆布加迪威航新款,全球限量三辆咳咳一辆被比利时王子买走,一辆就摆在七十层会场还有咳咳咳 时学谦拍着她的背,顺着问道:还有一辆怎么了? 乔樟软软的靠在她身上,有气无力的瞪她一眼,道:还有一辆当然是在我的车库里。 时学谦:好吧。 时学谦又低头思量片刻,脑中的念头逐渐清晰起来,她有些兴奋的一下子坐起身来,问乔樟:那你清不清楚那辆布加迪威航的百公里加速是多少?(注:百公里加速,指跑车从静止加速到100码所需要的时间,是对汽车动力最直观的体现) 乔樟想了想,说:那是全球最快的一款跑车,它的百公里加速我记得是1.7秒。她抬头看时学谦,问:你想到什么了吗? 时学谦点点头,眼睛越来越亮,她又看向对面的A座,说道:我在想,咱们可不可以开那辆车去到对面的楼顶。 乔樟的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道:你疯了吗?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时学谦抓着她的肩膀,有些激动的道:平抛运动!你知道吗?经典力学中最常见的平抛运动。 乔樟看着她,愣了愣。 时学谦自我肯定一般的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虽然希望不大,但总得试一试,对不对? 乔樟这次也肯定的点了点头,对你说吧都听你的,是生是死咱俩总在一处。 时学谦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对乔樟道:我的想法是,咱们把车移到会场的最头上一端,然后加足马力从另一边冲出去,落到对面A座的楼顶。 乔樟皱了皱眉,疑惑道:那和摔死有什么两样? 时学谦道:不,你一直住在B座,可能不知道,A座的楼顶上,是个跟楼顶面积一样大露天游泳池! 听到这里,乔樟的眼睛也亮了起来,露天游泳池,就可以起到缓冲的作用。 时学谦道:所以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推算一下从七十层冲过去能落在那个游泳池里的可能性。 她默默估摸着道:得先算一下那车的动力,也就是加速度值,一百码的话,也就是一百公里每小时(100km/h),除以3.6转化成米每秒单位(m/s)就是 说到这里,她拿出手机准备算一下,结果手机已经彻底没电了,刚亮屏幕闪了一下就关机了 时学谦对着黑屏的手机皱了皱眉,这时乔樟却突然张口道:是27.7778米每秒。 这把时学谦给小惊诧了一下,不过现在她也没工夫再去夸赞乔樟的计算能力,便赶紧接着说道:好,那么跑车的加速度a就是末速度减去初速度再除以加速时间t,代入公式也就是a=(27.77780)/1.7 乔樟接着就念出了答案:加速度a是16.3399咳 时学谦抚着她的背,想缓解她的咳嗽,关心道:很难受吗? 乔樟轻轻摇了摇头,靠在她心口上,没事,你接着说 时学谦就继续边思考边道:现在还要算一下冲出窗口的瞬间需要的速度在平抛运动中,总过程时间就等于分过程自由落体下落时间,对面的A座是六十五层,跑车在我们这边的七十层,相差五层的高度,按一般的四米一层估算的话,下降差就是20米。我记得时间公式好像是总时间等于根号下两倍的下降差除以重力加速度,重力加速度大约是9.8 由于要算开根,乔樟这次没有顺口就道出答案,而是空了有那么两三秒钟,才道:总时间是2.0203秒。 连开根运算都能口算到小数点后四位,时学谦惊讶低头看了一眼乔樟,觉得这女人的脑子绝对和正常人不一样。她接着道:A、B两座相距大约有六十米,用60再除以刚才的总时间就是冲出大楼需要的最小速度V 话音还没落,乔樟就说道:V等于29.6986。 时学谦道:再算所需最小位移X。初速度是零的话位移速度公式就是2aX=V202,其中a就是刚才算过的那个加速度值。 乔樟道:X等于26.9894。 一听到这个数字,时学谦的眼睛更亮了,整个人都激动的颤抖起来,她抱紧乔樟,朝她脸上亲了一下,激动的说道:太好了!这方法可行!乔樟,我们能出去了!七十层的那个主会场的宽度少说也有三十米吧?比你刚算的26点多要大不少对不对? 乔樟突然被她亲了,脸一下子就红了,有些羞涩的掩下眸子,小小声道:嗯,对,那个会场的宽度是34米。 时学谦此时正激动在兴头上,就问: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乔樟道:我们公司是这次会议赞助商之一,需要配合主办方布置会场,之前项目部曾经给我递交过那个会场的景观布置图纸过目,我看过一眼。 时学谦道:看过一眼就能记住? 乔樟道:嗯,我对数字比较敏感,但凡扫过一眼的数字,短时间内都不会忘。 时学谦点点头,兴奋道:你真是个福星!好了,咱们现在赶紧下去。 背起乔樟,时学谦摸着楼梯开始一步一步的下台阶。下台阶比上台阶容易一些,但仍是耗费了时学谦很大力气,本来就没干透的衣服又被新一轮的汗水浸的直往下滴水。 等她们再次回到七十层,火势已蔓延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七十层内全是呛的人喘不过气来的浓烟,空气中的氧气即将消耗殆尽,两人都因为缺氧有些眩晕。 她们找到那辆宝蓝色的布加迪威航,时学谦把它开到正对着A座的另一端头上,展厅部分比较空旷,很适合跑车毫无阻滞的加速。 她们所需的最加速长度是27米左右,但是跑车冲破落地窗飞出大楼的时候肯定会有一定的阻力来减小速度,再加上其他一些不可控的阻力因素的影响,所以就需要大于27米的长度才可以,既然大厅的宽度是34米,那么保险的做法就是让跑车从最头上开始加速,因此时学谦把车开到了另一端尽头处,这下成功的几率便大了很多。 眼看希望就在眼前,时学谦把乔樟放进副驾驶的位置,自己走到靠近A座的那面整幅的落地窗前查看情况,刚才在九十层的时候,因为距离太远,她们看不清A座楼顶的具体情形,现在降到七十层的位置了,仔细一看,却发现此时A座楼顶游泳池上空的圆顶盖子是盖住的! 这是时学谦万万没有料到的情况,她记得前几天白天去A座楼顶散步的时候,那个圆顶盖子还是敞开的,怎么今天就盖上了?! 那覆盖了整个楼顶的盖子是用硬质钢材做的,强度很高,如果跑车落到那上面,和直接摔在地面上没有区别。 眼前所见宛如晴天霹雳,时学谦登时凝在原地,心绪跌到谷底。 学谦咳咳怎样了?乔樟在背后叫她。 时学谦走回来,蹲在乔樟跟前,动了动嘴唇,才道:乔樟,对面楼顶的盖子是盖着的 乔樟听懂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和绝境已让她们变得麻木了。她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再去留给悲伤了。乔樟伸手抱住了时学谦。 时学谦握住乔樟的手,说:没事,我一直陪着你。她也开始咳嗽起来。 照这情形,厅里的空气还能再支撑她们半个小时不到。 死亡的钟声已敲响,越来越近。 过了一会儿,时学谦道:咱们得想想别的办法,把那圆顶打开。 即使在这样的绝境下,时学谦仍然还没有放弃希望,时学谦不放弃,乔樟当然也不会放弃。 乔樟便问:圆顶怎么打开? 时学谦道:那个圆顶前几天还是敞开的,今天却盖上了,我想它应该是受人工控制的,如果能联系到地面的人开启它就好了。她叹了口气,但是手机早就没电了,咱们已经彻底和地面失联了。 乔樟默默听着时学谦说话,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道:也许还有个办法可以咳咳联系地面。 什么?时学谦赶紧问。 乔樟也不废话,直接道:试试吧我也不知道可不可行咳学谦,先打开车前大灯。 时学谦依言按开了车大灯,脸盆那么大的车前灯顿时放出高瓦数的强光,划破了黑暗。这辆车的光源偏冷色调,显出一点淡淡的蓝色。 由于空气里漂浮的满是灰尘,灯光在其中产生了强烈的丁达尔效应,所以车灯光形成了两道清晰的冰蓝色的光柱直直射向窗外。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62) 时学谦问:然后呢,你的方法是什么? 乔樟从她怀中抬起头来,说了五个字:莫尔斯电码。 时学谦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惊喜道:你会? 乔樟点点头,扶我到主驾驶我来发讯号。 时学谦把乔樟抱到主驾驶,乔樟手指点在大灯键上,通过控制大灯的亮灭以及亮的时间长短来发出电码信号。大灯一闪一灭,光柱就一闪一灭。 时学谦让乔樟靠在座位上,道:我去落地窗前看着有没有回应的信息。 她来到落地窗前,天空已是一片漆黑,但B座楼的火光却依然冲天,照亮了夜空,这对她们非常不利,在这么强的火光干扰下,地面上的人能注意到她们发出的这么微弱的求救信号吗?就算注意的到,又有几个人能看懂呢? 但是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只要还剩一线希望,她们也不会放弃的。 时学谦认真的看着亮闪闪仍然忙碌一片的地面,注意着有没有类似的讯号回馈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乔樟循环着把信号发了一遍又一遍,可是仍然没有任何的回应。 空气里的氧气量越来越稀薄,时学谦脑袋晕的站不住了,她不得不坐在地上靠着玻璃往下望。 在高层大楼的火灾中,大部分丧生人员的死因,其实都是被浓烟呛死或者缺氧憋死的,直接烧死的倒在少数。 时学谦知道,她们没有几分钟可熬的了,但她不会拿消防斧砸开窗户来接受氧气进入。因为火灾中最忌通风,这是常识,一旦她要是傻傻的在窗户上砸开一个口子,那火舌就会像长了腿一样跟着氧气就卷进来了,到那时,她和乔樟便会被火焰瞬间吞噬,烧的连渣都不剩。 所以,只能忍着,千万不可以破窗。 她转过头来,看向乔樟,借着闪烁明灭的灯光,她们的目光在空中对视在一起,时学谦冲乔樟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在生命的最后十几分钟里,她只想再多看她几眼,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再过一阵还没有人回应,她就爬回车里去,和乔樟死在一块。 时学谦都已经快撑不住了,乔樟的情况就更糟糕了,虽然捂着湿毛巾,但是她已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她依然一下一下按着大灯键,一遍一遍的发出信号,没有放弃。这是她们共识:直到死前一秒也不会放弃希望。 看见时学谦的笑容,乔樟也回她一个微笑,淡淡的,温柔的微笑。两人的眼中都是一派平静和安详。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她们没有慌张,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叫,没有无措和狂乱。她们是那么的认真又平和,优雅的面对着一切。 是的,优雅,就是这个词。 虽然她们现在衣服凌乱脏污,蓬头垢面,邋邋遢遢,坐没坐相,但她们是优雅的,也是高贵的。 什么是高贵? 有人说,出身名门就是高贵,上流社会就是高贵,受人追捧就是高贵,奢侈品牌就是高贵。 但其实呢? 高贵不是摆谱、显阔、端架子、随处撒钱,而是自律、独立、坚韧、守底线,临危不乱,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也因此,只有真正高贵的人才会认真而优雅的面对死亡,也只有真正高贵的人才能够认真而优雅的面对死亡。 认真而优雅,既是尊重死亡,也是尊重自己。 没错,也许我们可以这样来定义和检验高贵:能够认真而优雅的面对死亡,就是高贵。 时学谦和乔樟,都是高贵之人。 在她们温情的对视中,在那坚持不懈循环闪烁的车灯光中,仿佛流淌着一首生命的赞歌。 地面上,人群依然骚动而忙碌,前赴后继的消防员从大楼里抢救出一个又一个幸存者。搜救进行到了三十层,抢救出来的遗体数渐渐多过存活数。 长长的警戒线外,临时搭建起来的搜救指挥中心外,站着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男人一身西装革履,身材伟岸,器宇轩昂,一表人才,无论站在哪里,都俨然人中龙凤,他的脸上向来不露什么表情,此时却紧锁着眉头仰头一直望着起火的方向。 乔柯已经在这站了很久了。 消防署长刚才过来遗憾的告诉他,在大约五十层的位置,发生了严重垮塌,上升的通道被截住,搜救队上不去,就算想加派消防员对乔小姐采取直接抢救也是不可能的了。 乔柯的心情沉重到无以复加,这种时候,哪怕他和他的家族富可敌国、人脉广泛,也没有办法解救出自己的妹妹。 乔先生,您不妨回去吧。消防署长建议道:或者进去休息一阵,也好过站着消耗时间和体力。 乔柯道:我的妹妹就在这上面,你要我到哪去? 署长哑然,之前就听说过,这个华人家族的成员极其重视亲情,现在看来,还的确有股子中式大家长的风格。 乔柯问:署长先生,你说我妹妹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少? 消防署长道:乔小姐已经失联很久了,恕我直言,她现在还活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说着他也抬头望了望这座被烧得红彤彤的建筑,浓烟裹挟着焰火还在各个楼层四处喷射,不知已有多少人葬送在了里面。 乔柯没有再说话,一边的邢冰早就哭的眼睛红肿,他们都不愿相信乔樟已经没有了的消息。 尤其是乔柯,他不相信。从小到大,家里面的孩子就数乔樟最机灵,谁吃亏她也不会吃亏,现在,这么多人都被救出来活下来了,他那个聪明绝顶最会化险为夷的妹妹怎么能不在幸存者之列呢? 他皱着眉紧紧的盯着着火的大楼,一瞬不瞬的,冥冥中,他不愿承认事情就这样了结。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时看花了眼,望着望着,他似乎看出了点东西来。 他马上叫来邢冰确认道:邢冰,你看那七十层的位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闪。 邢冰朝上看了看,说:没有啊,会长您是不是看累了,您从旧金山坐飞机赶到这来,就一直站着,是不是看久了眼花了? 是我眼花了吗?乔柯重复道。 邢冰道:要不您还是进去坐着休息会儿吧,乔老先生那边需要通知吗? 不。乔柯摆了摆手,先不要告诉老爷子。 他和邢冰说完这几句话,就又抬头去看,越看越确定,又叫邢冰:你看那!的确有什么东西在闪,和旁边烟火的颜色都不一样,带点很弱的蓝色,模模糊糊的 邢冰再去看,仔细看了一会儿,也道:好像是有点异常,但那有怎么样呢?或许是里面烧的东西反出来的光。 乔柯显然没有掉以轻心,他觉得那一明一灭的淡蓝色闪光,好像是带有某种规律的一样,这种感觉让他熟悉,像极了像极了 他皱着眉想了半天,突然,一个印象在脑海中跃然而出! 像极了小时候他经常陪妹妹乔樟玩的一种智力游戏 莫尔斯电码! 邢冰被乔柯突然这一大声吓了一跳,问道:会长,您刚说什么? 乔柯的心情激动起来了,他直觉那一定和妹妹有关。他牢牢的盯着那淡蓝色的若有若无的一点,想判断一下自己的猜想正不正确。 那点光的闪烁的确有规律。先短亮三下,再长亮三下,再短亮三下。 三短,三长,三短三短,三长,三短三短,三长,三短 乔柯盯着那点光,嘴中喃喃念出了这条讯号的意思:SOS SOS 救命! 这是国际通用的莫尔斯电码求救信号,三短表示S,三长表示O。 已经不用再怀疑,这就是有人在求救! 乔柯立刻对邢冰道:去请消防署长,再拿来一副望远镜。 邢冰虽然不知道乔柯到底看出啥来了,但还是马不停蹄的去照做。 在望远镜下,模糊的小点被拉近放大,可以看清那是两道淡蓝色的光柱从七十层的某个窗户射出来,乔柯用望远镜又确认了一遍讯号,对消防署长说明了情况。 消防署长显然也很惊讶,倒不是惊讶于有人在七十层求救,而是惊讶于那求救的之人是怎么找得到这么强的光源来发信号的,明明所有的电路设备都已经不能用了。虽然在远隔七十层的楼下地面看那个光点还是很微弱的,但可以想见,在七十层之上,那一定是两道强光。 乔柯道:署长先生,我想我们应该立即回应求救者,那很有可能是我妹妹,就算不是我妹妹,也一定是个正在拼命求援的幸存者,我们应当回应。 署长表示肯定,道:是的,就算我们现在肯定已经没法救出来那个楼层里的人了,但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我们也要回应,最起码给求救者带去心理安慰也是好的。可是如何回应是个问题。 乔柯道:你们这次救援,有没有带相关的密码学技工来? 署长摇了摇头,乔先生,你觉得谁救火会带着密码专家? 如果现在才打申请通报调来一个,那等密码专家到了,那求救者也早死了,乔柯心急如焚,他直觉那个发讯号的人,就是他的妹妹乔樟! 所以他根本等不及。便对署长说道:署长先生,关于莫尔斯电码,我略懂一点,现在就可以回应。 是吗,那太好了。署长道。 乔柯立即命令停机坪上的直升飞机打开大灯,用大灯的闪灭循环发送和乔樟发过来的一样的SOS信号,表示回应。 落地窗前的时学谦在奄奄一息中发现了地面上乔家那架飞机的异样,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对乔樟道:乔樟,直升机!直升机好像回应我们了!我看见它亮了几下。 乔樟显然也瞬间打起了精神,问:你看清楚了,它是在回应我们,还是只是普通的亮灯,一般直升机在起飞或检修之前,也会闪灯几下。 时学谦趴到玻璃上仔细去看,说道:我看不清地面上的亮光太多了,闪了一片,总有别的警车或消防灯干扰它,我分不清那架直升飞机到底是在回应我们还是只是普通的闪烁 别说分不清亮光了,此时的时学谦整个人处于一种头晕眼花的缺氧状态,眼里看见的景象都是重影的,哪能辨的清。她眼巴巴看着那停机坪的方向,一会儿觉得它闪的有规律,一会儿又觉得没规律。 地面上的乔柯见自己这边回应了半天楼上的信号还是不变,有些纳闷,还是邢冰看出名堂了说道:会长,会不会是地面灯光太多了楼上看不见? 乔柯也反应过来,他立即想了想,随后环顾了一圈,指着不远处一座正对着B座的高楼,转头对署长道:署长先生,也许我们需要换一个更明显的光源,请问那栋建筑是什么? 署长遥望了一眼,道:那是西雅图市政府大楼。 邢冰看出乔柯意思,惊讶道:会长,你不会是想 乔柯没理她,直接道:帮我接西雅图市长先生的电话。 三分钟以后 时学谦正趴在玻璃前眯着眼费劲的辨认直升飞机的亮光到底是不是回应信号,然后就被一道闪瞎人眼的侧方强光转移了注意力。 亮光来自正对着B座大楼的西雅图市政府大楼。 整个市政大楼上的灯被全部一起点亮,像一个明晃晃的巨型灯泡立在那里,在夜空中尤为扎眼。 时学谦抬头看向大灯泡。 只见政府大楼就这么持续亮了大约五秒钟,然后紧接着就开始一亮一灭的闪烁起来,整座楼的所有灯光被控制着同时亮、同时灭,看起来就像这个巨型灯泡在眼前刷刷刷的闪。 时学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灯泡闪烁出来的信息,和她们的一模一样! 真的有回应了! 时学谦激动的回头看向乔樟,看到了乔樟眼中和她一样的激动神色。 信号已经用不着时学谦再口述给乔樟了,这么巨大的一个光源杵在那里,足以照进楼里面来,乔樟也早已透过玻璃看的明白。 SOS的重复信号反复回应着她们,两个人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虽然现在情况危急,刻不容缓,但看着眼前这座被完全充当成发报器的政府大楼,时学谦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乔樟的大哥真牛! 有了回应,乔樟开始发出另一则信号。 地面上的乔柯拿着望远镜盯着七十层乔樟窗户的方向,见到她们SOS的信号停了下来,随后常亮三秒,乔柯知道,这表示她们要改变信号发送了。 冰蓝色的光柱又亮了起来,这次的讯号显然复杂得多,乔柯跟不上,也看不懂,便转头对邢冰道:拿纸笔来,还有电码表。 邢冰给他找了纸笔,然后从网上飞速找了一份国际通用莫尔斯电码的电码表递给乔柯。 乔柯看着闪烁的信号,在纸上依照记下长长短短的电码符号。 他虽然对莫尔斯电码的原理懂一点,小时候经常陪妹妹玩,但是他可没自家妹妹那逆天的脑子,能记住整张电码表并且对其熟练运用。 乔樟的一连循环发了好几遍,乔柯也对照着电码表慢慢破译出了这条讯号的意思,这是一句话: 马上打开A座建筑圆顶! 时学谦踉跄着走回了车上,就在乔樟第七次重复发送新讯号的时候,她们望见,对面A座楼顶游泳池上的圆顶盖子缓缓敞开了。 两人几近喜极而泣,时学谦一刻也不耽误的把乔樟抱回副驾驶上,为她牢牢系好安全带,自己坐进正驾驶。乔樟的右脚脱臼砸伤,驾驶这种事肯定得时学谦来。 引擎发动,时学谦系好安全带,握着方向盘,转头看乔樟,说:我们会活下来的。 乔樟点点头,抓住她的衣服。 这个方法风险太大了,迎接她们的,不是新生就是粉身碎骨。时学谦从方向盘上拿下一只手,握住乔樟的,道:还有点时间,你还有什么愿望没有?现在就能实现的。 能和时学谦一起同生共死,乔樟还能有什么愿望呢,她刚准备摇头,却又停下,想了想,笑道:有一个。 什么?时学谦问。 乔樟脸上飘过层红晕,含情脉脉的望着她,说:我想你再亲亲我。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63) 时学谦心里一跳,结结巴巴道:我什么时候亲过你吗? 乔樟羞恼道:好啊!你竟然不记得了?刚才谁在九十层楼梯里不经我同意就亲我啦! 时学谦当时光顾着激动了,还真不太记得自己做了啥,她仔细想了想,才说:好像的确是亲了一下。 哼!乔樟道:你要是赖账,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时学谦微微一笑,二话不说,慢慢俯过身去。 乔樟心脏顿时怦怦直跳,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时学谦的吻轻轻的落在了乔樟的额心,极尽温柔。 乔樟的脸彻底红透了,闭着眼不好意思睁开。 好了,我们出发了。时学谦道,她试图关上这辆敞篷车的棚顶,但是检查了一圈仪表才发现,这辆敞篷跑车车根本就没有棚顶! 她顿了顿,悄悄松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乔樟睁开眼,借着微光看时学谦的侧脸,又透过三十米开外的玻璃看了看对面的A座楼顶,抓着她胳膊道:学谦有什么愿望吗? 嗯?时学谦转头看她。 乔樟笑道:我也可以帮学谦视线一个愿望。 啊我的愿望啊时学谦看着乔樟,脑子里却正飞速盘算着另一件事,没有深想乔樟的意思,于是便很不解风情的说道:那个我想知道第一天在会场我刚进门的时候,你在台上对着我说了句什么? 乔樟万万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在这种时候,你居然只想知道这个? 嗯。 乔樟似是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转而笑道:嗯,这种时候,我也不想生你的气,就告诉你吧。你还记得你那天穿的什么吗? 时学谦道:不就是白衬衫,还有为了正式打了条黑领带。时学谦一边说,一边又悄悄慢慢的把座椅后撤,将主驾驶的空间变大。 乔樟笑道:对啊但是,领带的配色怎么能用黑的! 时学谦愕然,所以你嘴里当时嘟囔的就是这一句?领带的配色怎么能用黑的? 嗯。乔樟点点头,笑道:你到底会不会选衣服啊,以后我可不允许你再随便那么搭。 时学谦笑道:的确是,我的衣品向来不怎么样。 她看向乔樟的目光很温柔,像是要把面前的这个人深深的印在骨髓里去。 乔樟被她这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时学谦以前从没用这么直接的眼神看过她,她红着脸笑道:那我以后要亲自挑衣服给你穿。 时学谦点了点头,说了声 好。 旁边有东西塌下来,烟雾骤然更浓,没有时间了。 乔樟看向前面,透过玻璃望向外面的夜空,道:我们出发吧,不管天堂还是地狱,都在一起。 时学谦转头最后看了一眼乔樟,笑道:你这么好看的人,去的肯定是天堂。 她握紧了方向盘,一脚油门下去,发动机转速瞬间飙升到最大值,车子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三十米的距离在跑车的轮子下短到近乎没有,不到两秒钟就已经来到了落地玻璃前,加速到最终值,平抛运动的起点。 然而就在这时,时学谦突然转过身来,整个人趴在了乔樟的身上,紧紧的抓住副驾驶的座椅靠背,把她整个人都罩住。方才主驾驶的空间被调到最大,安全带也解开着,使时学谦能顺畅的、飞速的进行这一动作。 破窗的声音随之而来,刺耳而尖锐,跑车撞碎了整面的落地玻璃,无数的玻璃碎片瞬间像雨点一般疯狂的朝她们砸去。 万箭穿心。 学谦!!! 乔樟的叫喊声撕裂了夜晚的空气。 地面上的人群看见,一辆宝蓝色的跑车突然从七十层的窗口飞出,像一道流星划过繁星点点的夜空,好似成了星夜的一部分。 这等情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直看得人们瞠目结舌,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跑车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形,最终俯冲进A座楼顶的游泳池里,溅出的水花高达十几米,像一场极致的喷泉盛宴。 楼顶上刚才开圆顶的工作人员看见,在跑车落水的一瞬间,有一个血人从车里被甩了出来。 ※※※※※※※※※※※※※※※※※※※※ 部分借鉴柯南剧场版,脑中响起了柯南带感的bgm 学谦不会死的 第66章 苏醒 时学谦昏迷了整整三天,醒来的时候正值某个深夜。 她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旁边挂着输液瓶,身上贴满了电极片,与床头堆满的各式电子监护仪相连,心率仪发出滴滴的缓慢声响,回荡在宽大而空旷的病房里。 时学谦慢慢转动眼球,眼前一片漆黑,稍微一动,便觉头痛欲裂,带来一阵天翻地覆的眩晕感,后背更是火辣辣的疼,她不禁皱了皱眉。 监护仪第一时间就把她醒来的生命体征传给了医护室,一分钟以后,病房门便被打开,浩浩荡荡的进来十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灯光也被按开。 时学谦适应着眯了眯眼,为首的一个医生走到她病床前,看了一圈床头的仪表,俯身朝她亲切微笑道:时小姐,这里是西雅图格林医院,我是您的主治医师,您无需紧张,我们的团队来自华盛顿,全美最棒的救治团队之一,请放心配合我们先检查一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时学谦想点头,但头稍微一动就晕的厉害,她道:好的谢谢,我有些头晕。这声音听来很嘶哑。 两名护士轻轻的把时学谦扶起来,一圈人围着她,开始逐项为她做检查。 主治医师点点头,回答她说:正常,这是因为撞击而造成的轻微脑震荡。 时学谦问:脑震荡?你说我现在是脑震荡的表现? 主治医师道:是的,您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不仅是脑部,您的后背还有三十七处割伤,应该是被车玻璃碎片划破的,不过您不必担心,全是皮外伤,疮面看起来触目惊心,但还达不到输血的程度,也用不着缝合,只需要消毒巴扎处理就可以了,不过医生心有余悸的说道:这次您能活下来也算极其幸运了,因为当时那些玻璃片但凡有一片飞向了您的颈部大动脉处,您可能现在就已经在天堂报道了您为什么在采取了那样的求生手段时呃我是指从车窗驾车飞出来这件事却不系安全带呢? 时学谦听到这话微微垂下了眼皮。 为什么不系安全带? 那时,在察觉到那辆车没有顶篷之后,她就已经放弃自己存活的机会了,她知道在车子冲破玻璃的一瞬间会发生什么,如果让那些飞箭一般的碎玻璃片正面砸向她们,两人都毁容还是小事,万一有一片割破了乔樟或是她的颈部动脉,那就绝无生还希望了。 一想到乔樟有可能面临这种死亡的概率,她便当机立断决定放弃自己,让自己的身躯替乔樟挡住那些高速飞来的碎玻璃。 时学谦问:请问乔樟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主治医师道:乔樟小姐除了脚骨脱臼和呼吸道受损以外没什么大事,我们已经为她进行了最好的救治,不会留后遗症不过乔小姐很担心时小姐,这几天除了晚上睡觉,她整个白天几乎都是呆在时小姐的病床边的。 时学谦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是么她这几天都陪着我么 主治医师翻着手里的病历,说:与其担心乔小姐,时小姐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这几天我们对您进行了24小时全天候的监护,时刻监测您的血压,心电,血氧检测以及脑部信息等等,谢天谢地您在今天终于苏醒了,否则根据您越来越低的换氧率来看,我们差点准备明早就为您用上呼吸机了。 说到这里,主治医师想到乔樟三天前对他说过的话救醒她,治好她,以及说这话时那不容置喙的神态,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 真是谢天谢地!如果时学谦一直不醒,他不确定乔家还能让自己再在医学界混下去。 时学谦想了想,又问道:请问你们这几天有没有对我进行脑部刺激性的药物治疗,或者麻醉性质的药剂? 主治医师摇了摇头,没有。 时学谦又松了一口气。 主治医师有些奇怪的道:时小姐为什么这么问呢? 时学谦默默道:也没什么只是我担心有些药物损伤到脑部,可能影响我的智力和思维。 主治医师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他还从没见过这样奇葩的病人,昏迷了三天醒来第一件事是问别人的安危,第二件事是关心自己的智商有没有问题。 还能有比这更离奇的表现吗? 时学谦看着他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请见谅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首要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我不能让它在还没派上用场之前就坏了。能活下来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医生。 主治医生也笑了笑,等一系列检查都做完,他看着检查记录笑道:时小姐,您的身体目前没有什么大问题,您的头晕现象应该会在三十个小时内有明显好转,不必担心,好好休息就可以了,明早我们还会对您进行一次更彻底的检查,然后为您制定详细的治疗方案和营养方针。 时学谦道:好的,明白了,谢谢。 主治医生领着一群人准备出去,临走前又道:您能醒来乔小姐一定非常高兴,需要我现在通知她吗? 时学谦立即道:啊不用了,这么晚了,就让她好好睡觉吧,不必打扰到她。 等医生关掉灯,所有人都退出了病房,时学谦依然躺在病床上,黑黢黢的空间中,她想到乔樟和自己都好好活了下来,又想到这几天乔樟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禁露出了一抹无声的微笑。 然而没笑多久,她的脸就又垮下来了。两人都得救了,这是好事,但她们两人的关系貌似变得更不好处理了。 时学谦的胸口又慢慢积压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阴云。 她在火灾中的那些真情流露已经粉碎了所有之前强撑出来的伪装。 事到如今,该怎么办呢? 再继续嘴硬隐瞒? 显然不可能了,乔樟不是傻子。 那就索性全都摊牌把一切都告诉乔樟? 也不妙。 那种绝对机密的事情,乔樟知道了,会不会有危险?!这是时学谦一直守口如瓶的原因,她不想让乔樟和这种危险沾上一丁点边,一点点都不行。她见不得她危险。 黑暗中,时学谦长长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随着咔嗒一声轻响,病房的门又缓缓开了,闪进来一个高瘦的人影,朝她走过来。 这人走路没有声音,散发出生铁一般的气息。 是李剑。 李剑走到距离她病床一步之遥处停下,时学谦惊讶道:你怎么来了?你知道我醒了?这周围应该都是摄像头,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来了? 李剑面无表情的道:时博士的问题永远都是那么的多。 时学谦道:嗯,我就是好奇。 李剑没理她,眼神有些冷,道:火灾那天,时博士亲口告诉我你已经撤离到安全区域了。 时学谦叹了口气,道:很抱歉,但我不得不那么做,我来不及多想就已经那么做了。 李剑没说话。 时学谦又道:李先生,这不是你的过错,如果有人要追究,那将是我的问题 李剑打断她道:不,你出了问题,就是我的问题。这是我的职责。 时学谦也不说话了。 职责,这是一个怎样的字眼。这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人每天都在为这个字眼努力着又挣扎着,它为人们带来荣耀,也为人们带来苦恼。但没有人企图推掉它,因为没了职责,人便不能称之为人。 是人,便总要活的辛苦的,这无需抱怨。 过了一会儿,时学谦道:能帮我拉开一下窗帘吗? 李剑绕过病床,几步走过去拉开了侧面的窗帘,月光如水般的洒进来,流泻在时学谦的身上和盖着的棉被上,也映出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 坐吧。时学谦一边说着,一边按下手边的一个按钮,病床缓缓抬起一个角度,让她能够靠坐起来。 李剑在病床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 时学谦道:医生说我的身体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就能恢复过来,你放心,不会影响按期归国的。 李剑点了点头,道:当知道时博士被困在里面的时候,其实我已经不抱希望了。他看了时学谦一眼,道:时博士无论在学术界还是险情求生方面果然都是能够创造奇迹的人才。 呵,你就别再明里暗里取笑我了。时学谦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李剑道:请讲。 时学谦半晌道:关于那件事我真的一点都不可以透漏给别人吗?一个人都不行? 李剑道:你想告诉乔小姐。 时学谦闭上了眼睛,是的。 李剑道:那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时学谦道:我知道。 李剑静了片刻,道:我从来没说过你不可以告诉别人。 时学谦道:很抱歉,我知道这会给你增加工作难度。 李剑摇头道:不考虑我,这样做也会增加你安全回国的风险以及你告知的那个人的安危,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风平浪静。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64) 时学谦睁开了眼睛,眼神很矛盾,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好了。其他人都是怎么办的呢? 李剑道:对于本在国内的研究人员,他们的情况就安全得多,可以和家人进行一些秘密的道别,但是对于像时博士这种身处国外的人员,尤其是对于这种科技竞争大国,我们不得不严防死守,以防万一。除非你能保证信息在说出去的时候的绝对封闭 时学谦不再吭声了,她的头又开始疼了,后背也像在忍受针扎。 李剑打量她片刻,见她微微皱着眉,忽然笑道:其实时博士也不用这么纠结,你就没有想过带乔小姐一起回国到基地去吗? 时学谦问:你什么意思? 李剑道:科研人员是可以带家属进基地的,我知道的就有几个科学家准备带家人一起进去。 时学谦问:进去了,还能自由出入吗? 李剑道:当然不能了。那是最高机密,项目完成之前,世上没有会知晓它的存在。你们呆多久,所有人就都得跟着呆多久。 时学谦问:那那些家属进去,能做什么? 李剑道:能做的事不多,大体就类似于后勤、医务、打杂、保洁之类的闲差,不过你们放心,绝不会缺吃少穿就是了,生活条件很优渥,什么也不干都行。 时学谦沉默了。 李剑道:所以,时博士还有什么问题吗? 时学谦道:李先生,也许别人的家人可以这么生活,但乔樟不行。 李剑问:为什么? 时学谦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他,说道:因为她是我的爱人,不是我的附庸! 李剑也认真的看着她,说:看来,时博士想的很清楚。 时学谦正色道:是,这一点我很清楚。我爱的人,乔樟,她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舞台,她永远是独立的她,不会因为和别人相爱就变成别人的附属品。就像我的祖国需要我一样,这个世界同样需要她。 面对时学谦严肃的态度,李剑却再一次笑了,那不就行了。时博士和乔小姐都是把个人情感拎的很清的人,那还有什么再困扰的呢? 什么?时学谦疑惑道,到现在才发觉李剑其实一直在套她的话。 李剑淡淡道:时博士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了吧,做就行了,何须问我? 他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选择权在你那里,我相信时博士可以顺利的处理好这件事。 时学谦出声道:那你 李剑道:不会有人知道我来过。话音刚落,房门被关上。 ※※※※※※※※※※※※※※※※※※※※ 她是我的爱人,不是我的附庸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hhhhhh 学谦纠结啊,开始撕花瓣,告诉,不告诉,告诉,不告诉,告诉 ps.明天就说了~ 第67章 心率 时学谦白天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脑袋好受多了,可是当她完全睁开眼瞧见坐在床边上的乔樟时,顿时惊得弹坐了起来。 嘶起猛了,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背后也连带着锥刺般的疼。 乔樟马上扶住了她,学谦,慢点。她按了下床边的按钮,病床缓缓升起一个角度,好让时学谦能靠的舒服点。 你想不想喝点水?乔樟轻声说着,就要起身给她倒水。 时学谦立马道:不用她抬手示意乔樟坐下,我不渴,你别忙,坐下。 乔樟就听话的坐回床边了。现在正是中午,窗外的阳光照在时学谦瘦削苍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稍显脆弱,乔樟看着她的眼神发亮,里面盛着快要溢出来的雀跃,学谦,你终于醒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呢,你要是再不醒来,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似是觉得心有余悸,她伸手抓住了时学谦的袖子。 时学谦自然也是百感交集,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乔樟,觉得她们能在那样的险境中活下来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于是她露出了一抹温和的微笑,拍拍乔樟的手,说:不要紧张,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乔樟也穿着全套的病号服,精神恢复的还不错,时学谦看了她半晌,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乔樟笑道:我没有大碍啦,脚腕接好了,养着就行,就是走路还有点疼,不能多走。 那呼吸道呢?时学谦问:还难受吗? 乔樟道:清过肺,一直在配合用雾化疗法,也很快会痊愈啦。 时学谦放下心来,头靠在枕上,那就好,那就好。 谁知乔樟看着她,却突然拉下脸来,道:你不好! 时学谦惊道:我又怎么了? 乔樟看着她的眼中慢慢蓄起一层水光, 你谁要你那么干了?!谁要你挡在我前面了?!你觉得自己有几条命?!万一万一你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声音也染上了一层哭腔:你是想让我难受一辈子吗?! 时学谦见她哭,立刻慌了,又坐起来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但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一个劲的道:你别哭别哭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 时学谦最见不得乔樟掉眼泪,心里一急,脑袋又开始晕了,用手抵住额头。 乔樟止住眼泪,又气又怜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伸手过去摸她的脸,帮她揉着太阳穴。 平复了一阵,时学谦感觉好多了,靠在床上喘气,乔樟见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嘴里咕呶着:看你以后再敢不敢了。手下的力道却又柔了一分。 时学谦笑了笑,就坡下驴的小声道:不敢了,不敢了,只要你别老哭。 乔樟微微一笑,说:你不想我难过,就答应我一件事。 时学谦问:什么事? 乔樟含情脉脉的看着她道:我们永远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阳光照耀下,乔樟的脸庞也仿佛在发光,在这样柔情蜜意的目光中,时学谦恍然间便失了神,她差点就晕头晕脑的脱口而出一句好。 还未及张口,病房门被推开,主治医生带着一群白大褂走进来,瞬间打破了氛围,也瞬间让时学谦理智清醒了过来。 她悄悄的拍着小心脏坐起来,接受医生的检查,乔樟自然全程陪同着,等一大堆繁复的检查做完,情况大体良好,后续治疗已经制定好,最主要的还是需要静养。 乔樟显然比时学谦还要上心,和医生聊了很多,事无巨细的询问着时学谦的身体状况和每一个治疗环节。时学谦却反而表现得较为沉默,她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正和医生交流着的乔樟,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等医生都走了,乔樟心里也彻底放下心来,坐回到时学谦的床边,笑道:学谦,过段时间你就可以出院了。 时学谦低下头,道:嗯,实验室那边的进度也耽误不得了。 乔樟轻哼了一声,道:知道自己没事,你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这个! 时学谦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开目光,道:这不是事实么 乔樟捏了捏她耳朵,道:你就不想想我?等我们出院,我们就一起回去,学谦,我不想你再离开我了。 时学谦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她靠在床上,闭上了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学谦,你怎么了?乔樟问。 时学谦扶了扶额头,道:我有点头晕。她现在害怕和乔樟再呆下去。 然而乔樟并没有打算离开,她看了时学谦一阵,有点委屈的说道:学谦,我有时候觉得你离我很近,但有时候又很远我我不喜欢这种抓不住你的感觉。 时学谦睁开了眼睛。 乔樟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学谦,答应我。 时学谦知道乔樟指的是什么,但是这个承诺她给不了。 乔樟见她不吭声,凑近一步,锁住她的眼睛,不让她躲闪,火灾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你都不记得了吗?难道你当时只是说些好话来骗骗我? 乔樟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明白,时学谦现在的表现怎么和火灾那时判若两人? 是什么事情让时学谦如此呢?乔樟这一回非要弄清不可。 看着突然凑近过来的乔樟,两人相距不足咫尺,呼吸相闻,时学谦的心脏瞬间错跳了一拍,床头实时检测她心率的心率仪原本发出的缓慢的滴滴声仿佛霎时变得不规律了几下子。 时学谦躲开乔樟的目光,用手扶了扶脑袋,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现在有点头晕,乔樟,你能不能先回 乔樟见她这一副消极搪塞的态度,气鼓鼓的打断她道:头晕?好啊又离近了一点,侧头朝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挑眉看她道:这样呢?清醒了没有? 时学谦猝不及防的被她亲了这一下,顿时心跳如擂鼓,脸刷的就红了,床头的心率仪也跟着开始没命的滴滴滴滴的狂叫起来,指示仪上的心率值瞬间从八十飙升到一百二 急救警报自动启动,床头应急红灯突然开始嗖嗖的闪烁,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楼层。 不到三十秒后,主治医师便领着一群急救医生带着一堆急救器械和针剂吊瓶破门而入。 人群乌泱乌泱的闯进来,见到的却不是生命垂危需要赶紧抢救的病人,而是正满脸通红手忙脚乱的一手扯着身上的电极触片一手扒拉着去关指示仪的时学谦以及坐在她旁边一脸懵了的乔樟。 主治医师: 急救医生们:???? 时学谦的姿势凝固在原地 此情此景,真是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时学谦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默默收回手,微微低下头,像是在地上认真的找缝,然而地上没有缝。 主治医师看了看时学谦,又看了看乔樟,出声道:你们这是 咳!时学谦咳嗽一声抬起头,尽量语气平静的道:很抱歉医生,没事的,只是我刚才稍微有点有点嗯心情激动,对,就是这样。 主治医师扫了一眼已经恢复正常数值的心率仪,又看了一眼时学谦,心里不禁狐疑着,该是怎样激动的心情才能让心跳发生那样断崖式的飙升啊! 医生向时学谦确认道:时小姐,您的身体健康真的没有出状况吗?我看还是再全面检查一下比较好。 不用了!时学谦立即道,我真的没什么事,谢谢你医生,麻烦你担心一场。我现在想多休息休息,其他方面没有问题。 乔樟见她那一副尴尬的要死却强装礼貌镇定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想笑,便也开口替她解围道,是的医生,刚才我一直和她在一起,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激动了一小下而已。 医生见她二人都这么说,就也不多言了,只嘱咐她们好好休息,便领着一群人出去了。 医生们都走了,时学谦的尴尬却并没有减少多少,她根本不敢再看乔樟。乔樟却轻松地多,瞟了她一眼,有心要逗逗她,就笑眯眯的对她道:怎么,就被我亲了一小下,就激动成那样啊。 时学谦刚白下去一点的脸又红起来了,索性靠在床上,望天花板当鸵鸟。 好不容易抓住个机会,乔樟才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坐到她床边,打量她一圈,笑道:要不是你今天身上连着心率仪,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大秘密呢。 时学谦道:我哪有什么秘密。 怎么没有,不仅有,还藏的深呢。乔樟继续笑着打趣她道:从前见你对我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总是装成那么冷淡的样子,干什么都一板一眼的,好像我做什么你都无所谓似的,其实心里早就不知转过多少见不得人的心思了吧? 听到这话,时学谦实在忍不住了,心里猫抓似的,坐起来辩解道: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你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那样 乔樟笑道:那你敢说,你对我的所有想法,都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吗?你从没隐藏过你对我的感受? 我时学谦说不出话来了,她确实不敢说。 乔樟问道:等出院以后,你对我还打算和以前一样? 时学谦没有肯定,也没有反对,她现在乱得很,还没想好怎么整理清楚接下来如何面对乔樟。 乔樟看了她一会儿,道:学谦,还是火灾时候的你可爱一点呢。她叹了口气,早知道我们都好好活下来之后你又回到从前的样子对我,我宁可她说不下去了,咬住了嘴唇。 时学谦转头看向乔樟,心里闷闷的,她不愿乔樟因为她而露出这样的表情,她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怎么想你的?在火灾的时候。 乔樟道:那还用说。 时学谦看着她道:如果我说是因为出于怜惜和愧疚心才那么做呢? 乔樟惊讶了,她万万没想到时学谦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来,怜惜和愧疚心?你怜惜什么?又愧疚什么? 时学谦想了想,像做简答题一样答道:怜惜大概在于我们之间的惺惺相惜,如果你这样厉害的人这么年纪轻轻就葬身火海了,我会觉得很可惜,甚至很痛心,这就类似于,没有人会愿意看着美的东西被摧毁一样吧。而愧疚之处在于,你对我的这份珍贵感情,我却不能予以回应,所以愧疚。这种种心情交织在一起,促使我当时冲进去想要救你。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65) 时学谦说完,乔樟的眼泪就落下来了,她这一次落泪,不是因为时学谦说的对她只有惜才和愧疚之情却没有爱,而是到了这个时候时学谦还在绞尽脑汁的对她说谎! 时学谦,你骗鬼去吧! 也许让别人听来时学谦给出的理由逻辑似乎很到位,但乔樟却一听便判断出来这根本就是谎话连篇,她颤声道:好,好啊!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就当作,你对我只是一时冲动的博爱心理吧。时学谦,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宁愿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我的命呢?你那所谓的愧疚之情让你愿意为了我去死?! 说到这,她现在连讥讽的眼神都懒得给时学谦一个了,只气的她眼泪不停的往下掉,近乎哭喊的继续道:还有一直以来,为什么总是对我百依百顺?为什么干什么都对我言听计从、说一不二?为什么要拼尽全力保护我?为什么?!时学谦,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但为什么就是不肯对我讲一句真话?! 看着在自己面前哭泣的乔樟,时学谦全身上下都痛了,她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来。 她又一次让乔樟流泪了,她又一次让乔樟伤心了,她怎么这么混蛋呢! 不行!她得做点什么,她不能再让乔樟哭了,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时学谦再也见不得乔樟受一点伤了。 乔樟的泪水和悲伤的眼神冲垮了她心底那道最后的防线,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去考虑了。 时学谦伸手去擦乔樟的眼泪,却被乔樟躲开,乔樟摇着头,哭着道:不,你不要再这样了,我已经不能承受了。 是的,做事有情却言语无情的时学谦,乔樟已经不堪承受了,再这样下去,就是一种折磨。 时学谦心中又是一股剧痛,她什么都不管了,伸手一把抓住乔樟的手腕,把她拽回来,不让她躲,坚定道:你想听真话对吗?好,我全都告诉你! 乔樟一愣,有些诧异的看着时学谦,时学谦抓她手腕的那只手抓的很用力。 时学谦道:一直以来,我确实有件事瞒着你,现在我全都告诉你,但我不保证你听完之后会不会后悔听到过,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想听吗? 乔樟看着时学谦极为严肃的表情,想了一阵,最终点了点头,后不后悔是我的事。只要学谦肯告诉我。 时学谦帮她把眼泪慢慢擦干,这一次乔樟没有躲。 那好,我要你找一个绝对安全机密的地方,然后告诉你。 听到这一句,乔樟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觉得,就算她知道了一切,时学谦这个人依然是她抓不住的 ※※※※※※※※※※※※※※※※※※※※ 这章有点压抑,唯一的欢乐是飙心率那里 补个通知:作者菌拿本文去参加了晋江的科技兴国主题征文活动,说是作品符合科技进步,创新发展这一主题就可以,于是想试试。在这里向大家拉个票,纯爱组的大神实在是太多了,高票大神满地跑,本文被选中的概率很小,但秉持着重在参与的精神,我还是不怕死的报名了还请各位多多支持哈,帮我投投票,在此谢过了,爱你们哟 第68章 告诉 你要找绝对安全机密的地方,这里就是。乔樟道。 这里?时学谦有点不敢相信,这大庭广众的医院 乔樟道:这里是大哥在西雅图帮忙联系的一家小型私人医院,所在位置幽静隐蔽,医院对每个病人的身体状况都会进行实时监控观测,但它在信息保密方面也是做到全美最好的,只要关掉摄像头和监控仪,我们之间的谈话,就算是FBI想要窃取信息也是做不到的。 时学谦一想也对,瞅了眼墙角上的摄像头,突然回想起了昨晚潜进来的李剑,就试探着问道:那个你说这家医院的监控观测是24小时实时的,信息保护也做得很好,那昨晚医院这方面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昨晚?乔樟想了想,道:大哥叫我安心养病,所有事情都是他在操持,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我今早听他说,这家医院昨晚深夜好像停电了一个小时,今早检修结果报告貌似是线路故障问题,没什么大事怎么,你问这个干嘛? 停电了一小时?那就是摄像头和自动识人报警系统都用不了了,李剑的踪迹当然不会被发现,就如他自己所说,不会有人知道他来过。 一想到这一点,时学谦顿时觉得背后发凉,李剑这个人,太可怕了。 时学谦摇了摇头,没什么。她看着乔樟道:那现在请人把一切检测设施都关掉吧,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完后也就知道了,那是不可以再告诉任何人的。 乔樟便按照她的要求做了安排,时学谦的病房里彻底成了她们的二人世界,无论发生什么,都与外隔绝。 又是一次夕阳西下时,时学谦不紧不慢的讲起来。 她们在房里呆了良久良久,谁也不知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时学谦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乔樟的表情,可乔樟似乎从听明白事情之后始终便面无表情。 时学谦知道,乔樟的面无表情,不是没有波动,而是波动大到不知该怎么表现才好,于是只得自动选择用面无表情来伪装。 好了,事情就是这样了时学谦深深的叹了口气,结束了最后的陈述。 她看了一眼窗外,秋日的高空凉薄而深远。 好吧,有情人不能成眷属,从相遇的那一刻便注定要分离,这到底是谁导演的一出好戏? 时学谦看着乔樟,乔樟坐在她的床边,不言不语,也不动,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懵的,像是被抽掉了灵魂。 时学谦揪心的望着她,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那只手,触手却是一片冰凉,乔樟?她颤声叫她。 乔樟的身体猛地轻颤了一下,仿佛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世界中,她慢慢的转头看向时学谦,眼里不再是灵动和绚丽,而是麻木和空洞。 学谦乔樟终于出声了,然而这声音也是麻木的,轻飘飘的破散在空气里,她一字一句的缓缓道:你刚才说的是你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做研究,对吗? 时学谦点点头,对。 乔樟又轻声道:还有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走了,对吗? 时学谦还是点点头,对。她握住乔樟的手,想帮她捂热一些,可是乔樟的手就像是冰块,怎么捂都捂不热,时学谦的眼圈红了。 乔樟慢慢低下了头,呆呆的看着时学谦握住她的那只手,过了很久,吸了口气,才抬起头来,竟然冲时学谦扬出一抹笑来,状似轻松的道:哦,那我知道了ok去吧那是好事她停了一下,笑道:那之后呢?什么时候回来?嗯,说说看。 乔樟的问话表现的是愉快轻松的,可时学谦却感到她手心里捂着那只冰凉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时学谦的心尖又开始疼了,她万般疼惜的看着乔樟,说不出话来。 乔樟那么聪明,她能想不到吗?可是她还是问她,为什么?因为不愿意相信。所以她宁可假装自己没那么聪明,假装自己猜不到,她希冀从时学谦嘴里听到一句你想错了的答案。 见时学谦不说话,乔樟像个孩子似的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摇了摇,说说看呀我这个人很擅长等待的,别小瞧我。 时学谦的心口撕裂般的痛,她不忍心再看乔樟的眼睛,红着眼低下了头。 乔樟不依不饶,继续试探着问她:嗯一年?两年? 时学谦低着头摇头。 那就五年?十年?乔樟的眼睛也有点湿润了:或者二十年? 时学谦还是摇头,眼泪汹涌的夺眶而出,乔樟你你不要再问了! 乔樟咬住了嘴唇,好久没有说话,幻想被打碎,再开口时声音是不可抑止的颤抖,不回来了吗?一去不回了吗?不回来了对吗? 时学谦的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定期的远行,谁也不敢说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甚至,谁也不能保证她还能不能回来了! 比长久分离更可怕的,是归期不定,因此时学谦给不了乔樟任何的承诺。 她给不了! 她只是摇着头,一遍一遍的说着:我不知道乔樟对不起我不知道 乔樟终于撑不下去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淌出来,所以你才一直那样对我吗?一直若即若离的还是什么的?乔樟泣不成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我想了你多久啊见到你的第一眼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可是你你却你这个坏蛋! 乔樟突然从时学谦的手心里抽出了手,站起来,往后退。 这一下起猛了,乔樟的脚伤本就没好全,一下子险些摔倒,时学谦从床上爬起来扶她,却被她侧身躲开。 乔樟?!一片衣角从时学谦手中滑开,她没能抓住她,自己却摔在床下。 乔樟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看着摔倒在床边的时学谦,摇着头哭道:不你别过来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时学谦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乔樟,你等一等慢点 乔樟没有听她的,眼神悲痛欲绝,哭叫道:不!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说完,转过身夺门而出。 乔樟!时学谦大叫一声,怕她冲动之下会做出不理智的事,赶紧也跟着往外冲。 还没冲到门口,却又被身上连着仪器的线拽住,时学谦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拔掉所有的管子和电片,打开门就追了出去。 刚才这么一耽误,等她追出门,就见乔樟已在百米开外,她一边喊一边朝她跑,乔樟见她追,更加不会停。 时学谦重伤之下身体还虚着,根本跑不快,两个人一追一赶,始终差着百来米,一直跑到医院里的一处小花园,时学谦的脑袋嗡嗡的作响,感觉一阵一阵的眩晕。 她喘着粗气,无奈停下来,有心无力的看着乔樟的背影。 乔樟不知道后面的时学谦不追了,心神俱碎的她一直不管不顾的往前跑,等跑到一座疗养楼下,时学谦余光瞥到那楼顶上隐约冒出来一个人影。 她抬头去望,忽然间却见那黑色的人影手里抱着一盆花盆,正瞅准了乔樟跑动的位置,突然撒手向楼下砸去! 时学谦猛地睁大了眼睛,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开始朝乔樟狂奔。 身上所有的细胞机能在瞬间被调动,时学谦玩命的跑过去,一把推开乔樟,花盆和她们擦身而过,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紧接着便哐啷一声摔的粉碎,发出刺耳的声响。 时学谦飞速爬起来,蹲下扶过仍倒地不起的乔樟,着急的问:乔樟你怎么样?摔哪了? 啊乔樟痛哼一声,一抽一抽的喘气,去捂自己侧腹部的位置,学谦我我 时学谦朝下一看,只见一片手掌大小的碎瓷片直直扎进了乔樟的腹部,往外汩汩的迸血! 时学谦大惊失色,脸刷的就白了,乔樟满手是血的捂着肚子,那血却还不要命似的从指缝里往外喷。 来人!快来人啊!!救命!!!时学谦一边帮她捂着出血处,一边扯着嗓子朝远处的一队医护人员喊。 听到呼救声的医护人员立马朝她们赶过来,时学谦搂着乔樟,哆哆嗦嗦的对她说:乔樟,坚持一下,医生已经来了,你会没事的! 乔樟靠在时学谦怀里,疼的呼吸都困难,突然的大量失血使她全身没了力气,眼前一片漆黑,就要昏厥,她感受到了死亡逼近的恐惧,学谦我好疼 医护人员赶到,乔樟被抬上担架,时学谦始终抓着她的手,跟着担架飞快的跑,不怕!乔樟不用怕!我陪着你! ※※※※※※※※※※※※※※※※※※※※ 砸花盆的不是李剑 再拉个票:作者菌拿《但为君故》去参加了晋江科技兴国主题活动,分属于纯爱组,百合文参赛的目前只有两本,其他全是纯爱规定每组前五可以进去下一轮的评选,奈何同组的纯爱组大神实在太强了,弱小的作者菌目前离第五名还差一千票(捂脸丢人)所以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本文,帮作者菌多投票啊~ 投票规则:8月19月30,1瓶营养液=1个地雷=一票。 地雷太破费了作者菌就不求了,量力而行吧,欢迎大家把你们的营养液都无私的奉献给本文吧,~能不能挺进下一轮就看小可爱们了~作者菌会努力码字好好更新的~爱你们~ 第69章 输血 手术室门顶的红灯刺眼的亮着,门前等着不少人,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时学谦的手上还沾着粘糊糊的一片鲜血,那是乔樟的血。乔樟被紧急推进去抢救后,她就一直站在门口,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门顶上的红灯,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到处都是压抑的消毒水气味,空气仿佛被凝固。 似曾相识的情景。 时学谦的内心被深深的恐惧占据着,全身僵硬,多年前母亲死前那段黑色的记忆被唤醒,重重的刺激着她的神经。 又一次。十年之后的今天,时学谦又一次尝到了这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命悬一线的无力感。 这样的煎熬,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堪回首。 时间一分一秒的凌迟着她的灵魂,她苍白着脸,目光僵直的可怕,记忆与现实重叠,她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那么弱小,那么无助,心上悬着一把刀,随时可能捅下来,但她无能为力,只有等待。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66) 她好怕好怕,好怕手术门开了以后等来的是那句很抱歉。 这种窒息的感觉是她十年来都避之不及的,这么多年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封起自己的心,就是怕再体会一次这样的痛彻心扉,可是命运似乎就是要与她作对,偏偏要她再仔仔细细的体味一遍。 手上的血迹已经干透,她还是一动不动的,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全凭一口精神气吊着,但她一直站着。 手术室外的等候区里,自然还有乔柯,他是坐着的,端端的坐在临近手术室门口的一张长椅上,身边站着邢冰和一排排乔家的从属,保镖们将整个楼层围的水泄不通,几乎所有的医生都马不停蹄的忙碌着。 显然,这是一场集全院之力的抢救。 手术难度并不小。花盆砸地后摔得粉碎,飞溅出来的一片尖利的碎瓷片戳进了乔樟的腹腔,看那当时的喷血状态,定然是扎到动脉了。 有时候人的生命异常脆弱。 身为乔家的主心骨,当此之时,乔柯当然不能表现出慌乱,他得撑得住场面,但他时不时下意识捏紧又放开的双拳还是不经意的泄露出了他内心的焦灼。 二十分钟后,手术室侧门快步走出来一个一身绿色消毒手术服的辅刀医生,他的胶皮手套上全是血。 乔柯霍然站起身来。 医生拉下口罩,快速说道:不行,血止不住了,伤口很深,患者失血量太大,心跳很微弱,我们用了强心针,还是不行,现在必须立即输血! 乔柯道:那就输! 医生面露难色,说道:乔先生,我们医院的确有充足的血库更新,但那也是在常规血型范围内,您妹妹的血型实在是太稀有就算是我们这样的医院,也做不到常年配备。 乔柯的心霎时凉了一半,乔樟的血型的确是极为少见的一种 情况很不妙,如果连这家医院都不能提供血库的话,那西雅图的其他医院更是别想,而如果现场向外界重金悬赏献血,那时间也来不及。 乔柯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来,医生道:请问你们家属中有相同血型的吗? 乔柯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家族中,只有已经故去的祖父是这样的血型,现在尚存人世的成员中,只有我妹妹是。 医生一听,遗憾的叹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医术再高超的医生现在也没办法了。 乔柯立即道:这样,我会联系纽约和华盛顿的医院和血库,如果找得到,就马上空运过来,同时现在向全西雅图市民重金征集献血者。医生,您看行不行? 医生道:也只能这样了,越快越好吧 在一旁听着的时学谦也从他二人的对话中了解了现在的情况,她想到自己的血型也很稀有,就两步冲过去,试探着问道:乔樟是什么血型? 她的突然加入让乔柯和医生都始料未及,两人惊讶的看向她。 时学谦急的又问一遍:乔樟是什么血型! 医生赶紧道:是Rh阴性B型血。 Rh阴性B型血?!时学谦激动的全身发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巧合,她又大声重复一遍:你确定是Rh阴性B型血!? 是。旁边的乔柯出声道,看向时学谦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世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 下一秒,时学谦的回答证实了他心中升起的疑问。 用我的血!时学谦对医生道:我也是Rh阴性B型血!医生,用我的血! 辅刀医生诧异的看着她,看着她苍白如金纸的脸和不停的冒虚汗的脑门,说:这位患者,能有你来输血当然最好,可是我并不认为您现在具备对别人进行输血的身体素质,我想应该和你的主治医生来协商这件事,才能决定您是否可以输血。 如果向时学谦的主治医师询问,那医生绝对不会同意的,以时学谦这次重伤过后的身体状态,她自己没被输血已是万幸,现在竟还企图为别人输血,她还要不要命了? 于是时学谦马上道:不用了医生,我可以。 那医生显然不会武断用血,就道:很抱歉,这位患者,我们必须咨询您的主治医生才行,这是必要流程,我们不会拿任何一名患者的生命开玩笑,乔小姐的生命是我们极力想要救治的,但您的生命健康也同样重要。 时学谦的主治医师接道消息很快赶来,在时学谦近乎哀求的目光中,他还是没有同意时学谦为别人输血的请求。 时小姐,您现在想干什么?!一命换一命吗?!你要我给你再重复多少遍,您现在的身体条件脆的就像个瓷娃娃,发生了那样严重的事故,您自己生存下来已经很不容易,甚至昨晚才从昏迷中醒来主治医生耐心的向她解释,劝她打消念头。 但时学谦异常坚决,不,请让我输血,没时间了! 主治医师也同样坚定的摇头,无论如何,我不会允许我重伤后的病人在苏醒后不到24个小时的时间里就为别人输血,这既不符合您的身体情况,也不符合我的职业道德! 时学谦急了,争辩道:我们是医患关系,可我个人的生命权还是属于我自己的,在法律上,我有全部的权利决定自己的生命,不管怎样,我一定要给乔樟输血,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幸好时学谦有个常年的法律朋友李仪,情急之下,想出来动用法律武器这一说辞。她的主治医师显然料不到她竟会搬出法条来辩驳,一时也有些无话可说。 辅刀医生这时说道:就算时小姐你对自己的生命有绝对的控制权,但作为医生,我们也不会就这样遵从您的意愿,用本就性命垂危的患者的血去救另一个患者,这种事无异于杀人,我们做不出来,也不会批准他看了一圈在场的几个人,接着道:除非您本人愿意无条件承担任何后果并在相关的保证书上签字,然后,还要的得到被输血患者家属的同意 时学谦立即道:我愿意!我愿意自行承担任何后果,无论发生什么都和医院没有任何关系,医院无需负半点责任,请让我输血吧! 她的主治医师却急了,冲辅刀医生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违背行医职业道德的!她绝不可以输血。 辅导医生却回道:我只是在就事论事,无论是美国国家法律还是我们这所西雅图医院的规定,我说的情况并没什么不对的,作为同行,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只是在按规办事。即使的确不太符合最高尚的职业道德,但却是有理有据的在说话,而且你也看见了,这位时小姐的心情很急迫,她并不想领你的情,被你一个人的道德感束缚,我们应该尊重她的决定,也尊重医院的规定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主治医师气极了,我深深的怀疑你完全就是只想着顾及自己的患者却不顾他人死活,你不想让自己的手术史上留下败笔 辅刀医生也生气了,打断他道:话可不能这么说! 眼看两位医生就要吵起来,一旁的乔柯突然出声,沉稳有力的声线结束了这场争论: 让她输! 两个医生同时回头看向他,乔先生 乔柯看了时学谦一眼,旁人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持什么态度,他只是继续道:不是说按规只要签字和家属同意就可以了么。我同意了。他又看了两位医生一眼,现在没什么可争的了吧。 乔柯的发言最终让事情一锤定音。 时学谦的主治医师愤然离去,时学谦签字后被带进血室。 邢冰望着被带走的时学谦的背影,走到乔柯跟前,问道:会长,还需要询问纽约和华盛顿那边吗?还有在西雅图重金征集献血的事。 乔柯点了点头,肯定道:刚才的安排不变。 邢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好,我马上去办。 采血室离手术室只有一墙之隔,做了简单的消毒之后,输血准备开始。 刚抽了两百毫升,时学谦的脸就又白了一分,但她硬挺着没说。 按照正常人来说,输血量在两百到四百毫升之间时,不会有问题,但时学谦刚从重伤中醒过来,身体素质很虚,自己被那些碎玻璃片划的没达到输血标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还给乔樟输血,当然稍微一抽就有反应了。 血袋一袋接一袋的被送进隔壁的手术室。 后来时学谦连嘴唇都白了,她开始感到一阵一阵的头晕,在椅子上坐都快坐不稳了,负责抽血的护士停下来,看着她询问道:已经四百多毫升了,您感觉怎么样?身体开始不舒服了吗? 时学谦问:够了吗? 护士说:还不够。 时学谦道:那就继续,我没事。 护士又给她抽了一百毫升,停下来,这时手术室里急急忙忙冲出来一个助理护士,对外面喊:血呢?怎么断了?血不够了!快点! 那护士一直在手术室帮忙,并不知道外面只有一个人在输血,她喊过话后就又一头钻进了生死一线的手术室里。 时学谦一听,就对抽血的护士道:怎么停了?继续啊,我没事! 抽血护士道:这位女士,按照美国的献血标准,一次献血量不能超过五百毫升,现在您已经输血五百毫升了,不可以继续了。 时学谦急忙拿出口袋里刚签的那张保证单子,拿单子的手都有些哆嗦,她递给护士看,说道:我已经签了字的,一切后果由我个人全权承担,我现在感觉良好,请你继续帮我抽血吧。 护士有些惊讶的看着那张保证书,她想不到会有人愿意签这种东西,在时学谦不断的催促下,她只得再次为她抽血。 又送进去两袋血,这时候时学谦的身上总计被抽走了七百多毫升的血量,她已经不行了,可是从手术室跑出来个护士还是一个劲的说血不够。 时学谦的嘴都青了,扶着桌子也坐不稳,最后只能扶着额头抵在桌上,身体斜靠着桌沿,抽血护士几次想停下来,都被她拒绝,催着继续。 等到快抽到一千毫升的时候,护士的手也开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从没见过一个人的身上被抽出这么多的血来。 在生理上,一旦急性失血量超过一千毫升,就会有生命危险! 等到时学谦脑袋一歪咚的一声栽在桌上,护士彻底慌了,她急忙停下来,跑出去叫医生。 时学谦的主治医生一直等在门外,听见呼叫立即跑进采血室,扶住在休克边缘的时学谦蹲在地上拿听诊器听了听,说:心跳都几乎没有了。 医生站起来,骂道:真是胡闹! 时学谦的眼前一片昏暗,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灵魂一直向上飘,好像随时就要与□□分离,她没有一丝力气再从桌上爬起来,也发不出一丝声音,虽然她很想。 就在这时,她模模糊糊的听见手术室的方向有人出来喊了一句:好了不用了,患者生命体征开始在恢复了。 时学谦瞬间松了劲,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她的身旁又掀起了另一场的忙乱。 ※※※※※※※※※※※※※※※※※※※※ 很快就甜了~ 今早看了一眼,科技兴国主题征文活动中,本文在纯爱组的排名一夜之间从十二位跃升至第七位,现在又前进到了第六位,作者菌激动啊~这些都是你们投票的功劳,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实在是太给力了!竟然这么可爱~虽然知道在一众十万收纯爱大神面前小菌的这篇百合文只有被暴打的份,但是在你们的力挺之下,竟然看到了希望~也许坚持到九月三十号,本文真的可以挺进下一轮~太感动了,看到票数,作者菌真的特别感动,谢谢你们! 无论结果如何,能拥有你们的支持和喜爱都是我莫大的荣幸,我会好好写文的,嗯,相信我,很快就甜啦 第70章 真实 乔樟醒来的时候是大哥乔柯陪在床边,她是被伤口疼醒的。 醒了?见到妹妹从术中清醒,乔柯心上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乔樟一眼朦朦胧胧看见了哥哥,高兴之余却也有些小失落。 乔柯观察出自家妹妹的表情变化,心里不禁有点无语,那个叫时学谦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竟让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妹妹有了女朋友就忘了他这个哥。拜托最后那家伙的小命还是老子救回来的好不好。 乔柯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不用担心,没有伤到内脏器官,伤口缝合的也很好,不会留疤。 乔樟的麻药劲还没完全过去,头脑昏昏沉沉的,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张了张口,声音有些虚,自言自语一般的缓缓道:大哥,我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我我不想醒来 乔柯顺着她的话问:什么梦? 乔樟道:我梦到有个人也很爱很爱我,我们一起共度一生一起慢慢变老永远也不分开多好啊说着说着,她的眼角悄悄滑出了一滴泪,渗进枕头里去。 乔柯心疼的看着妹妹,伸手帮她擦了眼泪,安慰道:会的,会的,你从小到大想什么事情没实现过?你现在刚醒,别激动。 主刀医生和巡床医生很快就带着一群人进来了,他们对乔樟进行了详尽的术后检查,表示没什么大问题,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大概一个月内可以完全愈合。 医生走了,乔樟稍微吃了几口饭,伤口疼的她没什么胃口,额头上一层虚汗。 乔柯一直坐在床边陪她说话分散注意力。 爸爸知道了吗?乔樟问。 乔柯道:还不知道,我没告诉他,老爷子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 乔樟点点头,表示赞同。 乔柯看着妹妹,想了想,还是说道:有两件事,得告诉你。 嗯,你说。麻药的劲完全过去,乔樟伤口疼的她手心里都是汗,却半声也不吭。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67) 乔柯关心道:疼的厉害? 乔樟摇摇头,没事,你继续说,什么事。 乔柯道:第一件,你做手术时失血过度,急用血,全是时学谦输给你的。 对于妹妹这么重视的人,身为大哥乔柯早就在时学谦住进医院的第一天就把她的生平履历给查了个顶朝天了,现在乔柯对于时学谦,不能说无所不知,但也算基本了解了。 乔樟听了心里一咯噔,问:她怎么她输了多少? 乔柯道:一千毫升。 乔樟的脑袋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一千毫升 一千毫升,一公斤的血。 她嘴唇哆嗦着问:那她现在怎么样?她 乔柯见妹妹心情激动,立马安抚道:你别急,她现在没事,又给救回来了。 乔柯慢慢把当时的情况讲给她听,最后道:也是她命大,医院给她用了三针强心剂才勉强维持心跳,但到后来连强心剂都不管用了,全身机能开始衰退,眼看就活不了,各种刺激机能的针剂也都统统不管用了幸好从华盛顿一家私立医院征集到了血,我就赶紧让一架航线开好的私人飞机一刻不停的给送过来了,她这才回过气来。 乔樟听着听着,捂住自己心口,开始觉得心头撕裂般的疼,这疼痛,比现在伤口的疼还要疼上百倍。 她不能埋怨乔柯当时为什么要同意,她知道,在哥哥心里当然是把她放首位的,别说是一个时学谦,就是要用十个时学谦的血,乔柯也会毫不犹豫,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乔樟慢慢抬起手臂,看着自己白皙皮肤下一条条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心里又酸又痛,她现在的身体里,流淌着时学谦输给她的一公斤的血。乔樟的眼泪涌了出来,逐渐泣不成声。 乔柯在一边看的直皱眉,你别激动,你别激动,小心刀口崩开了。 乔樟一下坐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乔柯看出她意图,一把按住她,道:她已经走了。 乔樟一愣,为什么? 乔柯道:她抢救回来之后也昏迷了一阵,在你前面几个小时醒来,醒来就要求出院。 乔樟着急的问:她都那样了,医生会同意她出院?你没问问她为什么? 乔柯道:医生当然不同意,但她很坚决,不在这呆,我问她要不要走之前来看你一眼或者等你醒来再走。 乔樟问:那她说什么? 乔柯看看妹妹,道:她说,你说过不想再看见她。 乔樟心里一沉,我 乔柯接着道:她还说,她觉得你们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请你以后保重。 乔柯的话,提醒了乔樟,让她再一次清晰的想起来她们之间的那场秘密的谈话。 是的,她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了,见或不见,又有何用? 直到现在,乔樟终于体会到了一直以来时学谦面对她的那份隐忍下深埋的无奈,那种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也只是多一个人无奈而已。 乔柯道瞧着妹妹的表情,问道:要不我去派人把她带回来? 不乔樟下意识的就阻止道。现在的她们,就算见了面,也不知该如何互相面对。她们需要时间。 乔柯看着妹妹失神的落泪,睿智如他,虽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猜出一定是有什么无法逾越的阻碍横在她们之间。 乔柯没有问具体的,他只是问:喜欢她什么? 喜欢她什么? 乔柯不能理解,从小到大,妹妹的身边不乏优秀卓越之人,追求乔樟的公子小姐都快从大陆排到美国西海岸了,随便一跳,哪个不是品貌兼优,哪个又不是家世显赫,可是乔樟似乎对那些人都没什么兴趣,如今,冒出一个时学谦,竟让妹妹为她如此动情。 这是为什么呢? 从没有人开口问过乔樟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没问过自己,现在被这么一问,乔樟不由开始思考起来。 对啊,她喜欢她什么呢? 一直以来,她只是知道,自己就是喜欢那个人,那是一种直觉性的契合感,灵魂的共愉,如果一定要用语言和逻辑表达出来,那或许会是 真实。 想了一会儿,乔樟如是回答道。 我喜欢她真实。 真实?乔柯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没想到乔樟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你说的真实,指什么? 乔樟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出类拔萃的人千千万,可是,现在这个世界缺的不是完美的人,而是愿意从心底给出真心和无畏的人,这就是真实。 乔柯听后,愣住了。 什么是真实? 一个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和谁在一起,做出什么决定,如果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满溢出来的无畏感,和洗去一切外在粉饰的不羞耻感,那就是真实。 真实就像灵魂一样住在每个有情怀有梦想的人的心灵。现在的这个世界,精致玲珑的人太多了,步步为营、内外修饰的人太多了,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中龙凤也太多了,可是这些人里,谁会愿意舍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外在装饰,去换一个最真实的自己?去踏上一段完全属于自己人生路? 很少很少。 更有甚者,如果提前了解了自己所要面对的残酷人生,又有几人还会有勇气前来? 这样的人,几乎没有,时学谦却是其中之一。 这种生而为人的真实,就算完全不了解她的人,也能从她磕磕绊绊的履历上看出一二。 十年前,分数那么响亮的她,条件却又那么糟糕的她,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难也最没前途的基础物理研究?她还嫌自己的日子不够困厄吗? 精打细算的人生可不是这么过的。 十年后,有幸已在学术界声名鹊起的她却又一次选择了另一条充满未知的路,愿意为一个项目隐姓埋名,奉上一切。 一个精致的成功者可不会做这么傻的买卖。 但是时学谦从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人,比起所谓的前途和生计,她更看重心灵的情怀,只要不饿死,她一定会选择朝着自己心之所向的地方,一路狂奔。 时学谦过得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不是演给别人看的人生。 她真实的做事,也真实的爱人,而真理也总会垂青于真实的人。 她真实的爱着物理,物理之门便专向她敞开到最深处; 她真实的爱着乔樟,便会付出所有也要守护住这个给她带来珍贵的爱的人,一次又一次,用命去守护,而最终收获的,也一定是这世上最难得长久的爱。 真实,唯有真实,真实自有万钧之力。 乔柯明白了,时学谦这个人,已经绝对无法从妹妹心头抹掉了,即使她们的相爱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她也忘不掉放不下那个人。 乔柯默默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但是,两强相爱,总是有很多苦处的。可能会比你从小到大加起来吃得苦都要多的多。 他这话说的不可谓不老道,两强相爱,总是有很多苦处的,这是乔柯对生活精辟的观察总结。 自古以来,英雄配美人,英雄强,美人弱。一个在事业上叱咤风云的人,其配偶一般都不会和他有同样的强势,两个在各自领域都强大的发光的人,一旦遇上,不是对手,便是知己,不是你死我活,便是惺惺相惜。 但若这样的两个人相爱,以后的路可就太难了,因为她们都没有办法去在很大程度上顺应对方,她们各自的位置不允许她们那么做,肩上的责任不允许她们那么做,社会角色更不允许她们那么做。一旦她们冲动的做了,那便是不理智,是完全的双输结局。 就像时学谦没办法为了乔樟不去参加项目一样,乔樟同样也没办法放下一切陪她去基地做个烧饭婆了此一生。 两强相爱,总是有很多苦处的,乔柯的这句话说的隐晦,它其实可以直接被翻译成两强相爱,想要终成眷侣的条件总是很苛刻的。 乔樟对哥哥道:大哥,学谦的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爸爸? 乔柯想了想,答应道:好吧。他不想妹妹再继续痛苦的去想那个时学谦,便道:还有一件事没说。 乔樟也想起来哥哥原本是要告诉她两件事的,还有一件什么事? 乔柯看着她,正色道:你最近招惹到什么人了吗? 嗯?乔樟一愣,摇了摇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乔柯皱了皱眉,一时也理不出思绪,他道:你不会以为那花盆是不小心从楼上的哪个窗台落下来的吧? 乔樟的目光顿时一变。 乔柯拿起桌上的一台平板递给她,上面是一段医院摄像头拍下的视频,点开给她看,乔柯的语气含着压抑的愤怒,幸好我调了当时的摄像监控来看了一眼,否则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竟然是有人故意想害你! ※※※※※※※※※※※※※※※※※※※※ 感觉这章写的有点啰嗦,请多多包涵 通知:今天晚上加一更!然后然后作者菌从明天开始要出趟远门去办事,三天后回来,星期五会更,请大家见谅 以及每日一句:有营养液吗?有的话给投两瓶吧~ 第71章 奇迹 视频中,乔樟从一所大楼里跑出来,后面一百米跟着同样跑动的时学谦,两人都前后穿过花园,时学谦稍微停了一下,乔樟跑到另一栋楼底下,这时楼顶上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冲着乔樟即将跑到的位置扔下了花盆。 就在这个瞬间,远处的时学谦开始没命的朝乔樟跑,她跑的实在太快,摄像头的分辨率几乎都抓取不清,只看见一道穿着病号服的虚影飞速的掠过,惊恐地表情看起来脸都有些变形。 几乎是几息之间,她就奔到了乔樟跟前,随后一把推离乔樟,自己也跟着倒下,花盆碎在她们身旁,楼顶上的人见两人倒在一起,也不知到底事成没有,还探身张望了一会儿,但看起来这人也不敢多做停留,很快就消失在楼顶。 兄妹两人惊讶的看着这段摄像视频,时学谦飞奔过去的影像停留在乔樟的脑海里,久久不散。 即使是已经把这段视频看过无数遍的乔柯,再多看一回,也还是惊讶。 视频播完,乔柯道:你知道她为你创造了什么奇迹吗? 什么?乔樟问。 乔柯不说话,把视频又拨回时学谦飞奔的那一段,道:我叫人测量过,她朝你跑过去的路线,大约是一百米出头,你仔细再看一遍屏幕下面的时间我问你,世界百米冠军的记录是多少?她又跑了多少? 百米世界纪录是博尔特的9秒58,而屏幕下方的时间显示,时学谦跑这一百米出头的距离,只用了11秒钟。 一般来说,正常成人男性跑一百米的用时是1214秒之间,而女性则在此基础上要慢得多。 时学谦却只用了11秒。应激反应的刺激下,瞬间爆发出自己所有的身体机能,一个重病刚醒不到半天的病人,生生跑出了国家男子二级运动员的速度。 乔柯在第一次知道了这件事的时候,惊讶的他过了好久都不敢相信,反复看了好几遍,铁证如山,才让他不得不信。 在超强意愿的驱动下,人真的可以创造奇迹。 视频一遍一遍的循环播放着,乔樟看着看着就抬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 乔柯收起平板,道:放心,这件事交给我,虽然现有的信息很少,但挖地三尺我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企图伤害乔樟的人,乔柯是绝不会放过的。 他见妹妹靠在床上一手捂着眼睛,眼泪肆意的流,一手紧紧的攥着床边的被单,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乔柯叹了口气,说道:这一个月,你就好好休养,有什么事等伤口好了再说,反正你现在也哪里也去不了。我还有好些事,明天就不陪你了,你二哥和大嫂会接替我过来好好陪着你。 乔柯是乔氏财团的主席,也是华人工会的现任会长,这几天他专心陪着妹妹乔樟,自然是积压了成山的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乔樟当然明白,把手从眼上拿开,擦了擦眼泪,嗯,这几天辛苦大哥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大嫂也挺忙的,叫她别大老远跑来。 乔柯正色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一个月,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呆在这个医院养着,哪也别想去! 大哥乔樟急了,乔柯这是想软禁她啊。 乔柯道:你叫我也没用!就让你大嫂和邢冰好好看着你,别耍心眼。你公司那边的事,我会派个临时的执行总过去帮你先打理着,再说夏琳不是也能帮忙吗,你急什么?为了工作不要命了? 乔樟不吭气了。 乔柯又看她一眼,说:至于你和她的事情,我不参与,你们想怎样就怎样 乔樟的眼睛一下亮了,真的? 乔柯脸一沉,我还没说完呢! 哦。乔樟闷闷道。 乔柯站起身来,道:我是不参与,但我有条件,那就是,你这养伤的一个月,就必须安心好好养伤,无论是公司的事情还是和那家伙的事情,都别操心,一切等你伤养好了再说。 他可不想妹妹谈个恋爱再把命搭进去。 见乔樟不说话,乔柯叹了口气,说:妹妹,说句客观的话,你们也的确不该再见面了。 乔樟抬头看向哥哥,眼睛里是惶惑和复杂,她喃喃道:大哥,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忍不住想见她,可是见了也只是凭添伤心,她伤心,我也伤心,一想到这个,我又觉得见了不好,就又不敢见了 乔柯看着妹妹行尸走肉般的失神状态,又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事情乱得很,总之,你先养病!说完转身走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68) 就在乔樟被关起来养病的这段时间,时学谦早就回到了波士顿,她也不是不顾自己身体健康的人,知道自己现在身体状况很糟糕,便也找了一家医院去看病调养。 但她这个工作狂自然不可能整天规规矩矩的呆在医院里闲着,于是她每天只花半天的时间去医院输液做康复治疗,剩下半天则又回到办公室和实验室。 就这么过了将近一个月,她接到另一封纽约联合大学发来的学术会议邀请函,便又带着助理前往纽约。 简短的会议三天就开完了,在她按部就班的准备回波士顿的前一天,却接到了多年好友文明的电话。 自从六年前来到美国,时学谦的朋友一直以来都不多,文明算是经常联系的一个,文明三年前在纽约大学软件工程专业毕业后就收到了Google(谷歌)公司的offer(录用信),随后三年便一直在纽约发展,从事编程开发方面的工作。 文明虽然忙着在纽约工作,可是每隔几个月就要往波士顿跑一趟,他给出的理由是去见发小李仪,当然,每次都会顺便见见时学谦。 时学谦总是很忙,每次两个人也就是吃顿饭聊几句就分开了,而且大部分时候李仪也都会想办法碰巧在场,时学谦自然是欢迎李仪一起吃饭聊天的,可是文明的脸色就显得不大自然了。 时学谦那脑袋在感情方面还真是榆木脑袋,文明和李仪的这场或多或少以她为中心的长达六年之久的明争暗斗,她愣是没察觉出来! 这一次,趁着时学谦来纽约开会,又没有李仪,文明怎么可能不见就让时学谦走了?! 秋气越来越浓,晚间已透出些寒意,街上的行人神色匆匆,都想快点回到自己温暖的家,时学谦和文明约定会后在一家郊区饭馆碰头。 在见到时学谦的一瞬间,文明惊讶的险些说不出话来,等走近了,时学谦微笑着朝她打招呼,他才瞪大了眼睛,操着他那十年如一日的京腔状似漫不经心的道:嚯!你瞧瞧你,几个月不见,怎么了这是?瘦的像根儿铁轨似的。 时学谦不理他的调侃,只笑了笑,笑容中却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好久不见,你怎么样?先进去吃饭吧。 看见时学谦的这笑,文明心里猛地梗了一下,这样的神情,十年来他从未在时学谦脸上见到过。 在文明的印象里,时学谦总是冷静的,干什么都公事公办的,心无杂念的一个人,她的笑永远都是礼貌又纯净的样子。 像今天这样隐忍又藏着愁绪的笑,不该出现在时学谦的脸上。 文明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阵紧张,几个月不见,是什么事改变了她?亦或是是什么人改变了她? 两个人简单吃完了饭,在饭馆旁边的公园大桥上遛弯,文明问:你这次博后也快做完了吧。 时学谦道:嗯,快了。 文明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时学谦道:嗯没想好,大概回国吧。 文明点点头,挺好。 时学谦的话本来就不多,文明却发现她这次的话尤其少。 过了一阵,文明在桥中央停下来,问她:你有心事儿? 时学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她不说话,文明就已经知道了,就说:说说吧,让我这个天字一号能人给你排解排解。 时学谦笑了,却道:算了吧,还是说你吧,李仪前几天还发信息和我说你又去了趟波士顿看她,但那时候我不在,我到西雅图开会去了 提起西雅图,时学谦心上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没再说下去了。 文明一听李仪和时学谦联系了,立马条件反射的问:她前几天和你联系了?那你有没有告诉她你要来纽约开会的事? 时学谦道:告诉了呀,怎么了?刚才她还发信息问我俩在哪呢,她说她这几天正好有案子在纽约这边办,要是有时间就来会会我们。 文明绝望的一拍脑门,完了。 时学谦奇怪道:什么完了? 咳。文明拿下手,没什么,不管她,就说你,你到底咋了?你要不说,我可就猜了,猜中了你就告诉我。 时学谦无奈的叹口气,笑道:我说文班长,你怎么老是喜欢打听别人的家长里短。 文明最不爱听她说这个,都给你说几百遍了别叫我文班长,你哪辈子的班长! 行行行,文明,文明同学,文大程序员,可以了吧? 文明斜她一眼,这还差不多。他又神经兮兮的看着她道:那我可猜了啊我猜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人们往往是越怕什么就越拿什么当掩护,文明这有意无意的随口一问,却引来了时学谦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苦笑一声,道: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这个回答,让文明漫不经心的笑意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心仿佛一下被浸进了冰窖里。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不让自己的表情露出什么破绽,哈哈笑道:啊哈哈原来啊咱们时大博士也有害了相思病的时候啊。 时学谦没注意它表情,只低头看着桥底下滔滔不绝的河水,也是自嘲一笑,说:不仅病了,还病的不轻呢。 文明看她一眼,小心翼翼的道:不会是我吧?他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期待。 听到这一句,时学谦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表情都有点扭曲了,于是最后只得转过头来正正经经的回答他道:我还没有病的那么严重 ※※※※※※※※※※※※※※※※※※※※ 二更~ 好了,我们星期五见~不要忘记给本文投营养液哦 ps.下一章就见面了 第72章 83天 啊我开个玩笑。文明笑着打哈哈,心里却拔凉拔凉的,他万万想不到,像时学谦这样的人,有一天也会喜欢上什么人。 文明瞅了瞅时学谦的表情,说:那这是好事啊,你怎么苦着个脸? 时学谦低下了头,看着铺满脚下的黄叶,说:因为一些客观的事情,没法在一起。 客观的事?文明品味着这句话,问:什么客观的事? 时学谦没有回答他,只慢慢道:也都怪我太笨,总是把事情搞的越来越砸,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善解。 文明好笑道:妈呀,你还笨?你要都算是笨的,那我这智商只能去搬砖了,而且一次只能搬一块,多了数不过来。 时学谦也笑了,说:你少贫。 文明才不理她,继续吐槽道:还有瞧瞧你这措辞,还善解,你以为谈恋爱是做物理题吗?必须得有个合理解?谁告诉你的? 时学谦这下不同意了,瞪着眼争辩道:当然了,这事怎么能随便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文明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耍流氓?你这脑子里天天都想什么啊?我看以前李仪还真说对了。别人脑子里装的是脑浆子,你时学谦的脑子里灌得都是物理公式。 那你说怎么办呢时学谦没心情和他逗笑了,叹了口气,苦笑一下,一想起乔樟,她心里就堵得慌。 夜幕渐渐降临,桥上的路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天空飘起了几丝小雨,望着哗啦啦的桥下河水,时学谦忍不住想乔樟现在会不会在纽约。 在不在呢? 应该在吧。 她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文明看着时学谦那出神的眼神,心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曾几何时,他一度以为时学谦永远都不会属于谁,更不会属于他。 他觉得这样也好。 自己无法靠近的人,其他人也都同样无法靠近。只要能远远的看着她,偶尔见见面,他就觉得还不错。 李仪总是嘲笑他:文明,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是的,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直到今天,幻想被打破。也许,是该坦诚和放手的时候了。 暗夜掩没了他大半张脸,文明突然道:我记得你说过,想要不被感情伤害,就不要付出也不要接受任何东西,不要期待任何东西,不要盼望,不要幻想,不要希冀,那么也就不会失望,也不会受伤了,所以你不会动感情,不会谈恋爱。 时学谦苦笑道:嗯,我是说过这话,可是等真正面对了才知道,有时候,宁可自己遍体鳞伤,也忍不住想要去喜欢一个人。文明,还是你说得对,感情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复杂到我绞尽脑汁也处理不好。 啊文明心大的说:处理不了就别处理了,感情这种事儿,本来就是用来体验的,不是像题目一样等着你计算的你和那个人认识多久了? 时学谦道:83天,算上今天的话,是83天。 听到这一句,文明故作从容的伪装彻底破裂了。 她没有说不长,也没有说三个月左右,她说的是83天,这么精确的数字。 像时学谦这样的人,得多么喜欢一个人,才会如此准确的记住和一个人相识的日子啊,这个数字彻底掐灭了文明心里那希冀的小火苗。 文明也苦笑了一下,这是他从没有的表情,他又问:时学谦,那你知道,咱俩认识多久了吗? 时学谦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想了想,道:可能得有九、十年了吧。 文明道:是3467天。 时学谦猛地睁大了眼睛。 文明转过头来看向她,眼神平静,从大二那节量子场论课那天算起,加上今天,咱俩认识3467天了。 看着文明的目光,时学谦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的撞了一下,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她看着文明,半天说不出话来。 咱俩认识3467天了。 这恐怕是她听过的这世上最惨烈的表白。 很抱歉。过了许久,时学谦才说道,她手放在石桥的栏杆上,攥得很紧。 文明却笑了,你抱歉什么?你又没做错什么。 时学谦摇了摇头,还是很抱歉,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文明道:我要是以前告诉你了,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时学谦沉默了。 以时学谦的性格,一旦知道了文明对她的情感,而她又无法做出同等回应的情况下,出于愧疚,一定会和他划清界限,断绝关系的。 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文明道:也得亏你这人迟钝,要不然我和你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时学谦确实很愧疚,即使她没做什么,她仍然对文明报以愧疚,那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了呢? 文明道:因为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情。 时学谦道:什么事? 文明道:你这人搞学术自然没人比得过你,但要论感情,真像个三岁小孩儿,我问你,难道必须有结果的爱情才能开启吗?难道两个人在一起谈恋爱就必须要有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确定解吗?难道就因为没有结果,就要连开始都没有勇气吗?如果是的话,那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感情,岂不是一文不值、没有必要? 文明的话让时学谦愣在原地,她从没见过文明有这么正经的时候,而文明的话也让她哑口无言。 文明转过身来面向她,问道:我再问你,就拿你做学术来说,如果有一个你很感兴趣的课题,可是你不确定能不能做出成果来,你还做吗? 时学谦道:当然要做,做科研结果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探究的过程。 文明道:那就对了!感情也是一样,即使是没有结果的感情,也值得开始和付出。 说到这里,文明不禁想到了自己对时学谦的情感,这么多年,明知时学谦不会喜欢上自己,可他还是将这份情感默默放在心里。 为什么? 因为时学谦这个人曾经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她,她用自己的行动让他知道了,一个人应该怎样活着。在文明心里,时学谦就像一面在前方激励他的旗帜,从她这个人身上,他学会了太多太多,是她让他这个曾经吊儿郎当叛逆的花花公子变成了现在这样能够清醒生活的人。 即使刨去那份爱意,文明对于时学谦,还有源自心底的感谢。 他从时学谦身上学会了很多,现在,是该他教教时学谦的时候了。 时学谦想了想,回他道:你说的都对,但我的事情要复杂的多,结局已经注定,没有条件在一起,那何必开始互添烦恼? 文明道:我不管你的事情有多复杂,你也别给我讲,我不想听你们那些缠绵悱恻的气人的事儿,我就最后问你一句,不考虑结局,你们现在能在一起吗?今天能不能在一起?明天能不能也在一起?后天呢?大后天呢?一个月呢?两个月呢? 时学谦道:只考虑眼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文明立马打断她道:你别但是了,没有但是!你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两个人恰好相爱并能够立刻在一起的概率有多小吗? 时学谦摇了摇头,我知道,但我不能只考虑现在。缺少的条件实在太多了。 缺少条件?文明险些气笑了,时学谦,感情不像做实验,也不像做饭,不能等万事俱备了才下锅! 时学谦怔了怔,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文明继续道:我要是你,我现在就会和那个人在一起,一分钟都舍不得耽误!至于以后哼既然都是讲感情了,那谁又能准确预知以后?你就能保证你现在预知的都是对的?你能保证你永远不后悔?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69) 天上的雨点零星的打在肩上,望望天空,这雨似乎有变大的趋势,过了良久,时学谦才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文明道:你能明白,那也不用对我抱歉了,一直以来喜欢你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时学谦道:现在与我有关了,因为你已经告诉我了。 文明道:也与你无关。 时学谦问:为什么? 文明想了想,道:其实我也早放下你了。 时学谦道:是么她放心下来,她觉得自己的确不值得文明为她的这份感情,对于这个朋友,她愧疚万分。 文明看了她一眼,怕她不信,又脱口道:我要和李仪结婚了。 时学谦有点惊讶,不过想了想也明白了。直到这时,她也终于想通了李仪和文明之间为什么似乎老是别着一股劲。 文明心里一直装着时学谦,李仪心里一直装着文明,文明没说过,李仪也没说过。 这就是原因。 不同的是,时学谦并不知道文明喜欢她,但文明却知道发小李仪对他的感情。而李仪呢,不仅知道文明对时学谦的感情,也知道文明是知道她对他的感情的,但他们谁都没说。 多年以来,两人始终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似乎彼此都很有默契的缄默不语,好像什么事一旦说出来,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文明叹了口气。 这其中的感情复杂时学谦当然想不到这么深,她只是点点头,相信了文明的说辞,问:已经决定了? 文明点点头,决定了。 时学谦看着他道:那祝你们幸福吧,我走了。 文明问:你去哪? 时学谦道:不是你教我的吗?如果真的爱,那现在就去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一分钟都舍不得耽误。 文明道:哦,那再见吧,也祝你好运。 时学谦刚一转身却又被他叫住, 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得到了时学谦的心。 时学谦又转回身来,她的眼睛变得很明亮,笑道:她叫乔樟。 乔樟?文明愣住了,升起疑惑。 不会是 在Google任职做程序开发的他对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并不陌生,即使从未亲见过。 她看着他,继续道: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乔樟。 时学谦走了,文明仍站在原地,许久之后,秋风把他的叹息吹散在空气里: 原来如此 他刚准备也离开,李仪却不知道突然从哪冒了出来,在他身后说了句: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和你结婚了? 文明全身一僵,尴尬的转回身来,两人目光相接的时候,似是一晃好多年。 过了一会儿,文明却没有就自己方才的胡编乱造作出解释,而是对李仪道:那我现在和你求婚,你答应吗? 李仪一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了看文明,嗤笑一声,你什么意思? 文明道:我只能告诉你,现在我没开玩笑,认真的。 李仪却不接他的话了,没有答应他,而是像平常一样闲闲的问道:今年过年你什么时候回家? 文明见她岔开话题,空了片刻,很默契的没有继续问下去,也和平常一样轻松的道:还能什么时候啊,和去年差不多呗,我爸前几天和我说今年回家有事和我说,让咱们先去我家,机票你定好了。 李仪道:行,我律所的事也快结束了。 文李两家关系向来好,每年过年两家都是一块过的,文明和李仪每年自然也总一块回家,二十多年来,他们在一块上学,出国,回家,可能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青梅竹马的发小了。 文明想了想,走过去问她道:你吃饭了没? 李仪道:还没。 文明道:一块吃吧。 李仪道:你和学谦不是吃过了吗?前面我发信息问她了。 雨越下越大,文明把李仪拽到一溜商铺的屋檐下,进去借了把伞给她打着,随口说道:我又饿了行不行?你想吃什么? ※※※※※※※※※※※※※※※※※※※※ 说了今天要更,说到做到~但也给大家道个歉,本想着今天能见面的,结果还没见~我我我我保证明天一定见! 这两天没更新看见还有小可爱投雷投营养液,实在是太感谢了 ps.那天去看了一下营养液规则,说是连载的书买够三十万字的v章字数就可以获取十瓶营养液,然后作者菌掐指一算,本文距离v章三十万字还差六万多字大家放心我会好好更新的,等v章更到三十万字的时候,你们每人都可以得到十瓶营养液啦~那时候不要忘记投给本文哦,一个人十瓶,两千个人就是两万瓶,做梦都要笑醒了妥妥十月进下一轮~ 第73章 又闻笛声 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很快铺满了街道,时学谦所在的这个郊外离乔樟家并不远,她想搭一辆出租车去。 可是偏偏天公不作美,因为下雨的缘故,街上的出租车里基本都载着客人,湿滑的地面难免引起事故,结果是在交通要道处一堵千里,她好不容易打到一辆出租,在起步五分钟后也被堵在了中途。 雨刮器高频率的挥动着,街上的喇叭声响成一片,夜幕中的霓虹灯闪闪烁烁的照进车内,时学谦焦急的等着。停停走走的交通状况令她的心情像是油锅上的蚂蚁,越来越急,越来越焦躁。 每隔两分钟就忍不住翻开表盖看一眼时间,手指在裤兜旁搓来搓去,最后,她一把解下了安全带,打开车门,湿气扑面而来,雨点吹进车厢。 司机惊讶的道: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时学谦没有耐心慢慢解释,她说了声抱歉,抽出一张整的纸币拍在操作台面上,谢谢,不用找了。随后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她绕过一片停滞不前的车林,在车群里穿梭,朝乔樟家的一条路快步走去,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雨更大了,仿佛天河漏了底,厚厚实实的雨幕,遮挡住了一切。 人们惊奇的看着这疯狂的一幕:在暴风雨侵袭的这座城市,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暴雨里狂奔。 为什么要跑?从物理学的角度讲,这显然是不合理的行为。即便是只有高中物理知识的人也该知道,在下雨的时候,同样一段距离,走路和跑步最终所承接的雨量是相等的,所以遇到下雨天但又没有伞的时候,最理智也最显风度的做法是慢慢的走回家,而不是落荒而逃。 要是搁以前,时学谦绝对不会做在大雨里跑这么傻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控制不住。 旁观者清,和文明的一场谈话,让她想通了一些事情,她从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见到乔樟,哪怕耽误一分钟都觉得是莫大的浪费。 就像故事里说的,人一辈子那么长的时光里,总会遇见一个让你奔跑起来的人。你会为重视的人奔跑,因为是对的人,走路是来不及的。 暴雨几乎是瞬间便浸湿了她的衣服,雨水冲刷过脸庞,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她得使劲眨眼才能勉强看清道路,时不时再抬手抹一把脸。 雨点密密麻麻噼里啪啦的打下来,她全都感觉不到,只一个劲的往前跑。 不到两公里的路程,伴着电闪雷鸣,时学谦的脑子里想起了很多事情,她想起了她和乔樟的那场初遇,想起了前不久的高楼脱险,短短83天的往事,凡是和乔樟有关的,她都记得那么清楚,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重现。 近了,越来越近了,她最终跑到了乔樟家别墅的大门口,紧闭的大门被砸响,别墅保安却把她拦在了大门外。 请让我见一下乔樟。时学谦喘着气说着。 新来的轮岗保安并不认识她,他像看见鬼一样的看着全身湿透的时学谦,这么大的雨,想不到这么大的雨竟然还有人会在大街上跑。保安道:这位小姐,对不起,乔小姐昨天刚从西雅图回来,她说这段时间不想见任何人。 时学谦急道:请让我见见她,请一定让我见见她,我是时学谦,麻烦你去和她说 保安犹豫了一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一身落魄的女人,他还是婉拒了她,小姐,请见谅,我可不想上班才不到一个月就被辞退,这是乔小姐的安排,我只是执行。 时学谦当然不会就此走掉,两人的争执引来了别墅里面的人的注意。 出了什么事了?乔小姐说这几天不见任何人,还有谁在那里?邢大妈撑着一把伞从中庭走过来,见到门口落汤鸡似的时学谦,惊讶的长大了嘴,时小姐? 保安一看管家邢大妈竟然认识她,便退了一步,识相的没有再说话,时学谦赶紧道:邢阿姨,是我,时学谦,我想见见乔樟。 邢阿姨过来为她打着伞,皱着眉道:怎么淋成这样了? 时学谦着急的又说一遍:邢阿姨,她在家里吗?我见见她! 邢大妈的表情有些为难,劝道:时小姐,乔小姐这几天不见人,你请回吧。 时学谦道:她她连我也不想见吗? 邢大妈更为难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尤其是你。 时学谦愣了一下,冲动的脑袋清醒了一半,过了片刻,才道:她是不想见我,还是不敢见我? 邢大妈叹了口气,没说话。 时学谦道:我知道,之前我瞒了她很多事情,也伤透了她的心,我也知道,无论见不见面,结果都不会改变。但是如果就此再也不见面,她和我都会后悔的,所以我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她。 她走近大门一步,仰头看过去,远处别墅三层的灯是亮着的,时学谦激动的道:那是她的房间对不对?她现在就在里面对不对?邢阿姨,请你去和她说,我一定要见她,她要不见,我就不会离开。 邢大妈道:时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在西雅图养伤的这一个月,乔小姐只要一念起你就会掉眼泪,我们都从来没见她为一个人那样过 时学谦听她说着,胸口止不住的发酸,我明白,这都是我惹出来的,你让我进去跟她说,我当面和她道歉,不管怎么样,我总要见她一次的,一次就好,要是她见了我后还是不想理我了,那我那我也就不会再打扰她了。 她苦苦哀求,邢大妈见着也觉可怜,就道:那我进去和小姐说一声。 邢大妈很快进去了,过不久又绕过中庭回来了,时小姐,你还是回吧。 时学谦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她苦笑了一声,这一切是否都是她自作自受? 她退了一步,喃喃自语道:好,你不见我,那我就在这等吧,等到你愿意见了为止。 大雨朦胧了那扇亮着的窗子,晕黄的光透出来,时学谦一直仰头望着,心想一直以来乔樟为她耐心了那么久,她当然不介意为她也耐心一回。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别墅里隐约飘出来了一阵清越的笛声,穿过重重雨幕,飘进了时学谦的耳朵里。 是一曲《秋湖夜月》。 听着听着,时学谦忽然浑身一震。 遥远的记忆霎时间在脑中划开一个口子,这笛声她记得! 那是六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是她只身漂洋过海来到这个陌生国度的第一个夜晚。 她记得,那天正好是哈佛校庆纪念日期间的一天,她在麻省理工的校园里,在那条连缀着麻省理工与哈佛的查尔斯河岸边,那个静谧的夜晚,也听到了这曲《秋湖夜月》。 悠扬悦耳的乐曲,安慰了她那时孤独而幼小的心灵,也让她从此再也无法忘却,一记就是六年。 时学谦万万也想不到,如今再一次听到这支曲子,竟是此情此景。 她的心脏跳如擂鼓,热血沸腾,怕自己猜错了,侧耳仔细再听了一阵,眼泪便掺着雨水流下来了。 没错,就是这声音。即便是同一支曲子,不同的人吹奏出来的风格也是不同的,稍懂一点音乐鉴赏的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时学谦可以肯定,现在她耳朵里听到的,就是她曾经听过的那种声音! 原来六年前在查尔斯河上吹这支曲子的人,竟然就是乔樟吗?! 时学谦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她不再在原地干等下去了,突然就朝大门里狂奔起来,保安和一旁的邢大妈都没反应过来,也都没拦住。保安大惊失色的准备吹警哨去追,却被邢大妈止住,邢大妈看了一眼时学谦狂奔的背影,叹道:算了吧。 时学谦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别墅里,一口气跑上了三层的卧室,卧室的门是关着的,时学谦停在了门边,抬手敲门,乔樟。 像是受惊了一般,笛子声瞬间断了,屋里再也没有传出声音。 时学谦等了片刻见没有回应,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开口道:乔樟,我来见你了她无声的笑了笑,慢慢说道:以前,都是你三番五次想尽办法来见我,现在,也该轮到我主动死皮赖脸的来见你了。 屋里没有动静,时学谦也不着急了,她知道乔樟就在里面,正听她说话,一想到这个,她就一点也不着急了,哪怕她现在浑身是水,狼狈不堪。 别墅隔绝了外面的雷声和暴雨,周围变得很安静。 时学谦朝门靠近了一步,开口说:我马上就要走了,还剩不到一年的时间。 屋里似乎响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应,时学谦也不在意,接着对着门缓缓说道:我就要走了身家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是心,已经没办法整理了我原以为,这一切都会很好整理,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她抬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对着那扇门道:自从遇见了你,我的心确实是没法整理清楚了,我总是忍不住回头,总是忍不住后悔。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70) 后悔什么呢?时学谦自言自语着,既说给自己听,也说给乔樟听,我后悔,活到这么大,从来没能像别的人一样,过一次平凡的日子,例如,跟某个人一起分享家常的早餐和晚饭,以及,回一个有人等着我的家,再比如,真正的、全身心的去爱过一个人 时学谦的声音渐渐哽咽了,眼泪夺眶而出, 直到遇见你,我才真正意识到,那些我原以为傲的所谓的理性的生活那样的世界,是多么的冰冷。 她把手贴在门上,像是想借此触碰屋子里的人,颤抖着声音继续说着:那些曾被我嘲笑太过渺小、没有意义的生活琐事,那些细小的、温暖的、美好的琐碎日常事到如今,遇到了你之后,却突然都想去做了偏偏是这个时候 时学谦泣不成声,额头抵在门上,乔樟,我该如何是好? 她自顾自的在门外泪流满面,却不知门里的人也早已潸然泪下。 时学谦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你知道吗?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没后悔过什么事,辛苦也罢,高兴也罢,我的每一件事都是理智的抉择,所以我自认为这世上没什么可后悔的事,那些动不动就后悔的人,只是缺少理智的人罢了。说到这里,她不禁自嘲一笑,现在想想,我才是最傻的那一个,说什么人生无悔,那都是赌气的话。人生若真无悔,那该多无趣啊。乔樟,是你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抹了把眼泪,道: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我今天才发现的。 门里没有声音,时学谦便一直自问自答:我后悔六年前没有顺着查尔斯河去找到你啊 她絮絮的讲道:。六年前,你在查尔斯河上也吹过一次那支《秋湖月夜》你还不知道吧,当时其实我离你不远,你在哈佛边的河上,我就在附近麻省的岸边,那一晚,我听到了你的笛声。因为觉得太好听了,我甚至忍不住要顺着河岸去见一见到底是谁吹出来的。但是我没有那么做,我压抑了自己一时的冲动。 她又自嘲的笑了笑,半天才说:我想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报应吧,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漠不关心,让我失去了和你能及早见面的机会如果六年前我们就能见面,我可以确定我还是会爱上你的,那样我们或许还能起码在一起六年,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相逢即是别离 时学谦抬起头来,定定的盯着面前紧闭的门,说:所以,一知道这件事,我就毫不犹豫的冲进来见你了,我不能再错过一次机会了。 大雨拍打着窗户,时学谦转过身来,侧头望着窗外的雨,把后背靠在门上,停了许久,才说:乔樟,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动心的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事情,都是关于你的,直到今天,才想明白了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时学谦也不指望有人回答了,她道:之前,自从知道你对我的情感,我就绞尽脑汁的想,到底我该怎么做,才是真正替你着想,我一直在思考。可是今天我明白了,感情这件事,也许本就没有一个完美的确定解,它需要的是我们一起探索和尝试,而不是隐瞒和逃避。所以乔樟,像我们这样我想,只要是有意义的事,再晚去做还是有意义的,如果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那就开开门吧。 门里的乔樟在房间的最深处,她也背对着那扇门,满脸泪水,她捏紧了手里的竹笛,有些不知所措。时学谦的表现和平常迥然不同,这让她有些不适应。 徘徊,惶惑,犹豫不决。 这时,门再一次被敲响,打断了乔樟的思绪。 乔樟?她听见时学谦轻轻的叫她。 乔樟慢慢转过身,朝那远处的房门迈了一步,却不敢再迈第二步。 时学谦见还是无人回应,就又道:你是不想见我,还是不敢见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面对这份感情? 又等了许久,时学谦见久无人应,想了想,便道:好吧,我知道了,那我走了,你放心,以后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了。 这一句过后,乔樟便再也没有听到时学谦的声音 她走了?她真的走了吗? 一想到今后永远也见不到时学谦,巨大的恐惧瞬间袭上了乔樟心头。 心里的声音告诉她,别犹豫,别胆小,去找她吧。 时间空的越长,这个念头就越来越强烈,最终,乔樟不再犹豫,她快速跑到窗前,看着时学谦的身影消失在楼下,霎时慌了,心底的情感全部翻涌上来,什么也顾不得了,她急忙跑向门口 学谦! 这层的卧室很大,从房间的深处跑到那扇门口的距离不算短,她穿着拖鞋,用尽全力跑着,绕过门栏,穿过长廊,生怕赶不上。 然而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却见时学谦已经站在了门口,像是从没离开过。 乔樟的呼吸一窒。 两人站在门口,相对而视,千言万语都汇在这一眼之间。 相视一阵,正当时学谦想要开口说话,乔樟却抬指轻放在她嘴唇上,制止了她,并拉着她湿漉漉的衣袖把她拉进房间。 还说什么呢? 什么都不必说了。 乔樟紧紧的注视着时学谦,时学谦笑了,乔樟一把扑进了她的怀里。 终于,她们两人都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 至于为什么小乔明明看见小时已经消失在楼下了却还在一打开门就撞见了小时emm只能说时学谦这个心机girl终于会耍心眼了哈哈哈哈哈 ps.营养液,营养液~ 第74章 道别开始 两人抱了好一阵子,时学谦便放开了乔樟,我身上凉,别把你弄感冒了。 时学谦退后了一步,见乔樟光着一只脚,笑道:你是跑的有多急啊,鞋都跑掉了一只。 乔樟的脸有点红了,不好意思的把脚丫缩了缩,道:谁叫你刚刚骗我。 时学谦笑道:我没有骗你啊,我只是想起了我妈妈,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做完她走几步过去把另一只拖鞋捡到,回来弯腰放在乔樟脚边,让乔樟穿上。 你妈妈?乔樟问道:你妈妈叫你做什么事吗? 时学谦点点头道:以前,我妈妈在生病的时候和我讲,如果我以后因为什么缘由要离开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那个人,一定要好好做道别。她感慨般的叹了口气,说:我想妈妈当时告诉我这句话,是因为她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不辞而别的吧,所以才会一直耿耿于怀,我不想你也那样。 学谦乔樟有些感动。 时学谦道:不光是妈妈,我自己何尝又不是不清楚呢她目光爱怜的看着乔樟,我不想让你经历那种,连再见都来不及说的分离,因为,我知道的,那太痛苦了,所以我就又马上回来了 时学谦打了个喷嚏,乔樟像惊醒一般的拉住她道:你淋了太多雨了,有什么话待会儿再对我讲,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你现在快去洗个热水澡 时学谦从善如流的点点头,确实感觉身上越来越冷,好吧,不过我这次可是什么都没带就跑到你这来了 乔樟嫌她慢腾腾的磨蹭,就一边把她往浴室推一边道:知道啦,换洗的衣服我会给你找好的,快去快去。 冲过热水澡,时学谦果然感觉好多了,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慢慢从浴室里出来,快走到床边时,看见乔樟,又停下来。 窗外的暴雨还没有停,但全被隔绝在外面,房间里氤氲着暖黄色的灯光,乔樟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正靠在床头看书,侧脸轮廓温婉而柔美,一切都显得静谧和谐,像一幅古典的仕女图。 时学谦站在不远处欣赏了很久很久。 啪的一声,乔樟合上手里书,抬头道:你在那里要看到什么时候啊。 时学谦恍然回神,道:我看了很长时间吗?说着走过来坐在了床边。 乔樟戏谑道:我要不喊你,都要到明天早上啦。 时学谦笑笑,眼神很温和,能这样看着你,真好。 不用再刻意隐忍,也不用再假装漠不关心,而是能这样,坦然的、毫不隐藏的看着自己心里的女孩儿,这种感觉,真好,时学谦的神经从来都没这么放松过。 乔樟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坐近一点,时学谦便挪到她身边,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她,一个月的疗养,乔樟的伤口自然已经痊愈,面色也变得红润起来,时学谦心下松了口气,说:怎么一会儿不见,你就变得更漂亮了? 乔樟被她看的脸又红了,低下头小声道:你怎么就这么说出口了 时学谦不能理解,好奇的问:为什么不能说? 乔樟瞟她一眼,被她搞得更不好意思了,继续红着脸道:你就不想装个酷什么的吗?追求姑娘要从容一点,谁像你,这么傻傻的。 时学谦认真想了想这句话,说道:可是,我是真的觉得你很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儿了。怕她不信,时学谦又朝她凑了凑。 乔樟的心脏怦怦直跳,膝盖蜷起来又伸直,把书抱在胸前,侧头道:好了别这么直接,学谦,你得冷静点。 时学谦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冷静。你看起来很紧张,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心烦的吗? 乔樟又羞又囧,嗔了她一眼,说:首先,我没有心烦,我只是有点不适应,第二,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正常的成年人,一般不会直接告诉别人自己的直接感受,因为每个人在和别人交往的时候潜意识里都会有所防备或者别的什么,因为只要是人都会害怕,害怕被拒绝之后的受伤,害怕把自己不为人知的弱点暴露给别人。学谦,你以前也是这样,甚至比一般人都要戒备和伪装的多得多,也因为你这样,我一度以为这一世你就是那样的人,但是今天,你的表现和以往截然不同 时学谦思量了半晌,道:我知道了,我今晚的确有点冲动。 看着时学谦正正经经的表情,乔樟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有点过了,她伸手摸了摸时学谦的脸,柔声道:听着,学谦,你夸我漂亮我很开心,而且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但是我就是不想直接告诉你这些。 时学谦笑了笑,说:可是你已经告诉我了。 这一句话惹得乔樟的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竟然一时词穷了,蹬了蹬腿,用书砸她,时学谦,你好讨厌! 虽然是句控诉,却怎么听怎么像撒娇的感觉。 时学谦看着乔樟道:你脸红了? 乔樟道:我才没有脸红。 哦时学谦瞧着她那张红扑扑的脸,决定转移话题缓解一下她的尴尬,就问:嗯你在看什么书? 乔樟把封面翻给她,《西游记》。乔樟笑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最喜欢看的书就是《西游记》。 时学谦目光在乔樟手里的书上划过,隐约记得那一页正好是女儿国那一回,她慢慢道:是的,我最喜欢《西游记》,我妈妈最喜欢《红楼梦》,小时候我把《西游记》看了好几遍,但是今天才发现其实我一直都没有看懂。 乔樟问:怎么说? 时学谦道:法性西来女儿国小时候看这一章,每次都庆幸唐僧躲过了一劫,如今才知他其实也是错过了一生。 时学谦的表情隐在黑暗中,乔樟想了想,抬手揽住了她脖子,轻声道:幸好我没有错过学谦呢,学谦也没有错过我。 时学谦望着乔樟健康红润的脸蛋,有些痴迷的道:乔樟,你知道吗?从我见你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是这世界上六十亿人中最珍贵的一个,我脑中当时鬼使神差的就划过一个念头:如果我有能力,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去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乔樟红着脸歪头瞧着时学谦,道:你今天是吃什么了?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 时学谦愣愣的道:是么我只是把心里想的都告诉你而已。 乔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文科学的好的理科生,实在是太可怕啦!从小我爸爸就教导我,不建议跟文学素养高的家伙谈恋爱。没想到还是栽在你手里了乔樟打量着时学谦,故作奇怪的道:以前看你这人挺老实的呀,怎么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 时学谦问:不建议跟有文采的人谈恋爱,你爸爸为什么这么说? 乔樟笑道:我爸爸说,有文气的家伙都是坏蛋,他们动三分感情就能说出十二分的意来,最会骗女孩子。 时学谦也笑了,说:但我可没骗你,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比金刚石都真。 乔樟看着她努力辩白的表情,险些笑倒在床上。 时学谦问: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乔樟道:当然都好了,也没有留疤。她突然轻轻打了一下时学谦,道:你这人,怎么又为我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呢?要是你为了救我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我怎么办。说着说着,乔樟又想流眼泪了。 哎你别哭。时学谦立马阻止她道:我最见不得你哭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是太害怕了,你满身是血的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都快受不了了,那个场景,和我妈妈去世前一模一样,我就我就特别害怕,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救你,你要是没救过来,那我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71) 时学谦一想到那时的情况,顿时感到一阵心有余悸的后怕。 乔樟慢慢靠过去,搂紧她的脖子,说:那你也得答应我,要好好活着,不然我也受不了。 时学谦点点头,我答应你。 乔樟问:你这次来纽约是一个人来的吗?什么时候走? 时学谦道:我还带了助理克莱儿丝汀,大概后天回波士顿。 乔樟一听克莱儿丝汀的名字,心里顿时翻起了酸泡泡,脱口道:我不准你和那个克莱儿再在一起! 时学谦一惊,看看她,问:她她怎么了? 乔樟气的牙痒痒,你这脑袋真是都快羊入虎口了还毫无所觉,总之我不喜欢她。 时学谦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反正你俩也不会常见。 你乔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要乔大小姐直说她其实就是嫉妒之类的话,她也绝对说不出口,于是只能虎视眈眈的瞪着时学谦。 时学谦看着乔樟那吓人的表情,开始认真的思考起来。 乔樟不想她脑子里想着那个克莱儿丝汀,索性终结了这个话题,说道:那我过几天也去波士顿那边的公司办公好了。 时学谦笑道:真的?你工作不会不方便? 乔樟道:不会。 那就好。时学谦默默的点头。 乔樟看着时学谦呆呆的样子,想了想,笑道:学谦,你想亲亲我吗? 时学谦的心顿时漏跳一拍,望着近在咫尺的玉颜,半晌才道:是是的,可是我不会。 乔樟慢慢凑近她,道:可以学,我来教。 两个人慢慢吻在了一起。 一吻过后,时学谦的心跳快的险些晕过去,她定定的看着乔樟,自言自语般的道:我明白了,我已经彻底爱上你了,毫无保留的。 ※※※※※※※※※※※※※※※※※※※※ 离今天结束还有三分钟,我终于更了 第75章 情书 时学谦头一次在超过六点的时间醒来,醒来之后望着窗外的晨曦,仿若一切都恍然如梦,她断定,这是二十多年来睡的最踏实的一觉。身体和神经都无限的放松,身边熟睡着自己朝思夜想的爱人,她确实有理由偷这个小懒。 不过,也不算太过头,现在是六点半,只比往常迟了半个小时。 乔樟睡在时学谦的身旁,呼吸均匀,看样子还在梦中,在时学谦眼中,她的睡态比谁都优雅,微微弯曲的身子面朝着时学谦这边,一只手放在枕边,睡衣袖子滑下来,露出一小截洁白的手臂和半张光滑灵秀的脸,像个沉睡的天使。 时学谦怕吵醒她,没有起身,支着脑袋在一旁慢慢数她的睫毛,看着看着,不一会儿就把人看醒了。 乔樟见自己醒了时学谦竟然还躺在床上,吃了一惊,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她看了一眼表,懵懵懂懂的问:学谦,你怎么还没起? 时学谦觉得乔樟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半清醒半迷糊的眨呀眨的望着她,可爱极了,她笑了笑,忍不住抱了抱乔樟,道:你太漂亮了,我不想去上班了。 乔樟彻底清醒过来了。愕然的看着时学谦,这还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时学谦吗? 时学谦瞅着乔樟的表情,轻咳了一声坐起来,耳朵有点红,低着头说道:哎呦这么说话,感觉也挺不好意思的,不过她回头悄悄看了一眼乔樟,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啊,没办法。 乔樟: 这大早上的撩什么撩!还让不让人好好去上班了! 乔樟掀开被子走下床,指着时学谦故意气鼓鼓的问:你说,你喜欢我是不是就只是喜欢我这张脸? 时学谦想了想,有点难为情的道:你要听实话吗? 当然啦!乔樟瞪她。 时学谦慢吞吞的道:我只能说,如果你长得没这么好看,那我喜欢你会喜欢的稍微慢那么一点点,但是,最终还是会很喜欢很喜欢的。 听到这一句,乔樟终于忍不住了,弯着腰咯咯咯的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合着晨光,听起来甚为悦耳动听。 等笑够了,乔樟又道:那我再问你,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个比我还好看的人,你是不是就移情别恋了? 时学谦摇摇头,不会。 乔樟问:你是觉得不会有人比我还好看还是说不会再喜欢别人? 时学谦道:不会再喜欢上别人。 哦乔樟狡猾的笑笑,道:那也就是说,你以后可能会觉得别人比我还好看?好啊你!在我心里,我都觉得永远没人比你更好看,你竟然你竟然 时学谦立马道: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我她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在诡辩这方面,时学谦哪里能是乔樟的对手,那必然是辩一百次,就被套进去一百次。 她过去拉住乔樟的手,告饶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乔樟这才灿然一笑,说:那说好了哦,你可别反悔。 只要你高兴。时学谦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打开窗子,新鲜的空气涌入房间,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乔樟戳着时学谦的肩膀,道:你今天忙吗? 时学谦道:应该不忙,这次的会已经开完了,剩下的就是总结会议报告,然后拿回去和助理交接一下就行了。 乔樟一听助理两个字心情就瞬间从天上落到地面了,她问:助理?就是那个克莱儿丝汀? 时学谦点点头道:是啊,我就她这么一个助理,你以前也问过吧? 时学谦平平常常的语气让乔樟醋坛子又翻倒了一地,我我不允许你马上和她再见面! 可怜的时学谦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乔樟的意思,她认真的把这个句子想了想,又认真回答道:嗯,好的,我们星期六才见面呢。 乔樟:转身就走。 时学谦被乔樟这一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两步追上去,和她一起下楼,问:你怎么了? 乔樟不看她,我没怎么呀,我去洗漱,不然上班要来不及了 这时候,时学谦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就开始迅速发挥了: 从语气中,时学谦感觉到乔樟好像有点不高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高兴了呢?从她说完自己今天不忙那里开始。那为什么自己说了句不忙乔樟就不高兴了呢? 时学谦努力从乔樟的话语中寻找蛛丝马迹,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找到了一条自以为很对的答案:乔樟最后一句说上班要来不及了,那说明乔樟今天的工作很忙,再对比自己之前说的那句不忙,真想呼之欲出乔樟应该是对此感到了不平衡感。 想通了这一点,时学谦觉得自己简直比柯南加福尔摩斯还要机智,她也立刻麻溜的洗漱完毕,赶到乔樟之前先坐在餐桌前,泡好一杯普洱茶。 等乔樟差不多都快忘了这事了,坐下来刚要动筷,时学谦却突然道:那个乔樟。 嗯?乔樟放下筷子。 时学谦又默默组织一遍语言,说道:要不然今天我开车送你去上班好不好? 乔樟:? 时学谦见乔樟有点愣住的眼神,就又赶紧道:那或者中午我去给你送饭?嗯晚上再去接你? 乔樟稍微有点纳闷的看着时学谦,笑道:学谦,你想为我做这些事,我当然很高兴,但是你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没有必要花费时间来做这些呀,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时学谦道:没关系,今天可以,因为今天我不太忙,而你很忙,这不好。 乔樟奇怪的道:不忙就在家里休息,这能有什么不好的? 时学谦也有点奇怪了,问:可你刚才不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 乔樟惊讶的看着时学谦,张了张嘴,想了想,瞬间理解了时学谦的脑回路,她又忍不住趴在桌上咯咯咯的笑个不停,边笑边说:学谦,你太可爱了。 看着笑的花枝乱颤的乔樟,时学谦第一次对自己的逻辑推理能力产生了怀疑,那你 乔樟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她,笑道:既然学谦那么想做事情,那就做一小件吧。 时学谦点点头,什么事? 乔樟道:给我写封情书,不,是以后的每一天都给我写封情书。 时学谦目露难色,能不能换一个?我不会写情书,没写过。 乔樟瞪着她道:你还敢写过? 没有没有没有时学谦也意识到这句话说的不太对头,立即摆摆手道:我是想说我不会写,写不好。 不行,就要你写。乔樟道:刚才不是还说以后都听我的吗?这才一会儿就变卦了? 呃时学谦又词穷了,硬着头皮道:那我试试吧。 乔樟莞尔一笑,说:你每天给我写一封信,一直写到你走那天,这样,等你走了,我还能看着那些信想想你。 时学谦怔住,默默的望着乔樟,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吧,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天天写。时学谦在心底许诺道。 整整一天时学谦都呆在家里,除了打开笔记本工作了几个小时以外,她几乎一直埋头在书房里。 在书房里做什么?当然是苦思冥想的给乔樟写情书。 像她这种十年来几乎只写过学术文章的人,拿起笔一上来自然而然就是论文体:乔樟小姐,你好,兹以此文代表我对您的深厚的、不可辩驳的、确信无疑的感情,众所周知,爱情一词是指拥有主观能动性的个体之间的超越友情的基于一定物质条件和共同理想的限定性特殊情感依赖,因此,这里要先对上句友情做出界定,友情是指(此处省略一万字) 写着写着,突然觉得这样写是不是太拗口严肃了,体现不出她想表达的情绪,乔樟看了未必会满意,于是全部扯掉重写。 想了想,觉得或许活泼一点更好,便模仿着王小波式的浪漫埋头写:你好哇,乔樟!遇到你的那一天我刚刚二十七岁,这是我一生的黄金时代,似水流年是我所拥有的一切,只有心归你所有,我把我的整个灵魂都给你,你是非常可爱的人,真应该遇到最好的人,我也真希望我就是。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爱你就像爱生命(此处省略一万字) 写了一阵,又停下来,回头一读,觉得这样是不是又太矫情了?像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一样,不好,不好,乔樟一定不喜欢,于是又全部扯掉,揉成一团,扔进纸篓。 或许应该严肃一些?爱情本就是庄严的事情嘛,于是她又重新写:致乔樟,我心里的人。我常常思考,我们的爱情为什么能够存在?我们的爱情如何才能存在?我们的爱情有无必要永存?爱情是一场革命,要革命,就要弄清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如何利用能利用的条件,如何克服要克服的阻挠,则是问题的关键,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以前一切的胆小和懦弱,在对你的爱面前都是纸老虎!(此处省略一万字) 越写越觉不对味,直到写不下去了,时学谦再次停下来,扯下来揉成团,有些懊恼的丢进纸篓。 这样的过程差不多持续了一天,直到一打信纸被她耗光,地下全是废纸团,她也没有写成满意的最终稿。 眼看快到乔樟回来的时间,时学谦仰头望天,怎么写情书比做科研都难啊。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咬牙刷刷在最后一张新纸上写了几行,然后合上笔盖,将笔也扔进废纸篓,把成山的纸堆提出去,一股脑的扔进了大门外的垃圾箱。 晚饭过后,乔樟靠在沙发上伸手问时学谦要信,时学谦扭捏了半天才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上交了自己的战果。 乔樟展开一读,怔愕半晌,之后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最后合上纸,开始爆发出一阵大笑,直笑的都快喘不过气来,学谦,我今天一天都没这么想笑过。 时学谦的脸都快绿了。 嗯乔樟好不容易才收敛住笑,点了点头,说:真是难为你了,你以后还是别写情书了吧,不逼你了。 时学谦看了看她,没说话。 你写不出来就不写,干嘛要跟自己那么较劲啊。乔樟笑看着时学谦,想到那封信,觉得有一股温暖在心里面流淌,她上前亲了亲时学谦的脸颊,说:我们明天就回波士顿,现在不早了,上楼休息吧。 时学谦问:你没有不高兴吗? 乔樟摇了摇头,笑道:没有啊,说实话,学谦写的挺不错的。 时学谦也笑了,好吧,去睡觉吧。 两人慢慢走上楼,秋风吹进宽阔的客厅,吹落了沙发上那张轻飘飘的信纸,露出上面端端正正的字迹,纸上只有一句话: 我拿起笔,准备向你表达我的思念。但是抱歉,我什么都没写出来。不过我的确足足想了你七个小时。 ※※※※※※※※※※※※※※※※※※※※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72) 很老的梗了 ps.助理克莱儿丝汀下一章就被调走了 营养液~ 第76章 特殊的实验 第二天两人先后去到波士顿,时学谦赶往麻省理工的办公室,乔樟则去了位于金融大厦附近的分公司,接下来至少半年内,她或许要经常在这里工作了。 爱情果然是振奋人心的东西,同事们发现这次时博士从纽约回来后脸上时常挂着和煦的笑,课题组里一时仿佛春回大地,气氛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轻松活跃。时学谦飞速做完手头的工作,赶在午饭之前去了一趟隔壁大楼的分析化学实验室,这是她的老邻居科学怪人布拉维工作的地方。 哦,真是新鲜事!时博士竟然会在还没下班的时候主动来找我?布拉维像见到鬼一样看着敲门进来的时学谦,惊得差点打了手里的蒸馏瓶。 时学谦笑笑,说:有件事想拜托你,一起吃午饭如何? 布拉维耸耸肩,恢复了正常,时学谦果然还是那个时学谦,连拜托人事情都绝不会舍得占用工作时间,他笑嘻嘻的问道:哪方面的事情? 时学谦言简意赅的道:你最擅长的,结晶化学。 Wow,有点儿意思。布拉维解开实验服,洗了个手,和时学谦一起走出实验室大门。 去往餐厅的路上,时学谦给他讲道:我想请你教我做个东西出来。 布拉维道:嗯,说来听听。 时学谦道:最高纯度的五水合硫酸铜单晶。 布拉维饶有兴致的问:你指的最高纯度,是指什么? 时学谦道:能达到百分之百最好。 布拉维道:那当然不可能,这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纯度的物质,目前人类能制备出来的最纯的物质是单晶硅,纯度可以达到99.99999999999%(小数点后11个9),那玩意儿一经制出,就被各种奇葩的收藏家疯抢。你想达到百分之百,简直痴人说梦,你自己也知道这不可能吧? 时学谦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有不一样的想法。因为你一直都号称只制备不可能的东西。 布拉维道:我的确做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出来,但要说什么物质纯度百分之百,那是一个无限接近而不能达到的状态。他得意的笑道:我是比所有人都接近的那一个。 也许结晶化学的魅力就在于提纯,提纯,再提纯,化学家们沉迷于挑战这个极限,也许这个挑战本身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但在结晶学家眼中看来,这是一个美丽的过程。 追求极致,就是美。结晶是一种艺术。 布拉维的结晶学技能时学谦是见识过的,不然她也不会来找他。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这家伙想,那他可以轻轻松松成为现实版的绝命毒师,只不过道德和良知使他绝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的事情,那别人也绝不会有更高明的办法。 布拉维见时学谦表情有点遗憾,他很理解这种遗憾,纯净物里掺了杂质,即使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也足以让追求完美的人心里不舒服,他笑呵呵的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制备晶体产生了兴趣,但如果按你们原子物理的一种方法,也许可行。 什么办法?时学谦问。 调皮的布拉维才不会就这么容易就说出来,难得时学谦也开口求人一次,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那么这顿饭谁来买单呢? 两人已经步入了饭厅,时学谦失笑道:当然是我,行了吧? 布拉维舒舒服服的找个位置坐下,然后道:那好,我来告诉你,就是用扫描隧道显微镜一个原子一个原子的搬动堆积,效率虽然不高,但绝对保证百分百纯度。 时学谦一听这法子下巴都快惊掉了,你知道我需要多少质量的物质吗? 布拉维点了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别人请的饭就是格外香甜,他咽下一口牛肉,插空问道:多少? 时学谦给他比划着道:大概拇指盖那么大,这少说也得十克多吧,你让我一个原子一个原子的搬运堆积,那就是等你小儿子的孙子都成年了也搬不完! 抛开剂量谈制备工艺的家伙都是耍流氓! 布拉维哈哈大笑,一副得逞的表情,你又没提前说要多少,也没说时间限制,这怎么能怪我?反正这顿饭你已经请了,可别反悔。 时学谦不理他,默默吃饭。 布拉维又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制备五水合硫酸铜单晶来了? 时学谦还是不说话。 布拉维不再开玩笑了,他道:嗯还记得吗?物质纯度百分之百是一个无限接近而不能达到的状态,而我是比所有人都接近的那一个,现在世界上最纯的物质是单晶硅,纯度达到小数点后十一位9,而我哼哼,能做到十三位。 时学谦抬起头来,惊奇道:整整低两个数量级? 布拉维骄傲的点点头,所以,我制出的晶体,不能说完全百分百纯度,但也能说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时学谦想了想,道:怎么做? 布拉维笑道:制这玩意儿可得花不少功夫,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制,我才决定值不值得做。 好吧。时学谦妥协道:我想做一个饰品,类似于吊坠之类的东西。 酷~布拉维敏锐的嗅到了不同,你谈恋爱了?而且是个美丽的姑娘? 时学谦有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嗯,是吧。想送个特别的东西给她。 布拉维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久才停下,又问:放心,那这忙我帮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学谦: 布拉维好奇道:那为什么选五水合硫酸铜单晶呢? 时学谦道:首先,因为它的颜色。 布拉维道:蓝色? 时学谦点点头,笑道:是,五水合硫酸铜是蓝色的,那种晶莹剔透的蓝,我觉得是世界上最纯净的蓝色,很适合她。 世界上最纯净的蓝色。布拉维咀嚼着这个词,不由啧啧称叹道:不苟言笑的时博士什么时候也会用科学玩起浪漫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学谦:你今天怎么这么爱笑。 布拉维意犹未尽的道:因为你今天真是大出我意料啊。还有什么呢?就因为它的颜色好看? 时学谦道:还有它单晶的几何构型也很美,天然而成的八面体配位几何三斜晶系,不用任何的雕琢和切割就能自然而然形成这种对称的巧妙结构。要说审美,巧夺天工永远也比不了浑然天成,这世界上还有比大自然本身更美的事物吗?所以我要最纯净最自然生长而成的单晶。 对极了!布拉维对时学谦的这番论调不能再赞同,你要是来搞结晶化学,也一定不赖。 他略微想了想,道:放心吧,我尽快给你做好,一月内给你。 时学谦却摇摇头道:不行,我要自己制,你教我方法就好了。而且还有一些其他的要求。 布拉维点点头道:也对,自己做的才有意义嘛,不过要是你来的话,失败次数可能会多得多,你还有什么要求? 时学谦道:五水合硫酸铜单晶入水即化,就算制出来性质也不稳定,所以还要再外面再加一层镀膜,关键是这层镀膜要在保证很好的保护里面的晶体的情况下不能影响它的颜色,你有什么办法吗? 布拉维思考一阵,说:我想可以用纳米级铂膜,铂(Pt)也就是铂金(白金),这种金属一旦纳米量级化,颜色几近透明,而且可以让里面的五水合硫酸铜更具有闪耀的光泽度,把它均匀致密的镀在别的晶体表面,不仅可以防止晶体变质,而且还可以增加它的硬度和抗腐蚀性,要知道铂可是稳定性最强的金属之一,用它没问题。 时学谦想了想道:可以是可以,关键是怎样得到纳米级的纯铂?又怎么样把它致密均匀的镀在晶体上?我想如果能得到十个原子层以内的薄膜的话最好。 布拉维惊道:哇!你这家伙的强迫症竟然比我都严重?!十个原子层厚度的薄膜,那可是只有十的负八次方米,十纳米!这跟单层纳米膜有什么区别?你直接说叫我把纳米颗粒做到不超过十纳米不就完了? 时学谦笑笑,是这个意思。而且铂金的纯度最好和晶体一致。 布拉维撇撇嘴道:这样的话,就先要把铂想办法提纯到小数点后十三位的纯度,然后再纳米化,最后想办法在既不破坏晶体也不破坏铂金的情况下把铂金镀上去,温度得控制准确,还得用超真空的实验环境天呐,做你这东西估计要拿出我毕生所学的浑身解数了。普通的喷镀法太粗糙了我想你肯定也看不上,那不如就用气相沉淀法CVD或者PVD试试看行不行 两个人吃完饭一路回到实验室,对具体的实验方案又商量了半天,基本初级方案定下来,布拉维说:可先说好了,我负责两天内写出详细的试验计划表,实验耗材经费得你出。 时学谦笑道:这是自然,我自己的私人实验费用当然我自己全部承担,只要你教我实验技巧就好了。 布拉维坏兮兮的一笑,心想这时候不敲时大佬的竹杠,更待何时!于是道:嗯,考虑到你以前没做过这种实验,失败次数一定不会少,耗材一定要多买点,比如说纯度99.9%的铂金之类的,先买上五百克的量再说! 时学谦:好好吧。 ※※※※※※※※※※※※※※※※※※※※ 99.9%的铂金,珠宝界也叫千足铂,一般铂金钻戒也到不了这个纯度,时学谦要做小数点后十三位的纳米级铂金薄膜和五水合硫酸铜单晶(99.9999999999999%)科学家浪漫的脑回路果然有点奇葩啊不知道小乔会不会接受~ ps.跟大家说件事,之前也有小可爱在评论区问了。就是,本书的封面做了一点调整,把原先白球上的那个红色版图轮廓去掉了(在编辑的建议下),因为前段时间关于版图貌似出了点事,不能随便画,所以请大家理解~今天会二更哦~用营养液灌溉我吧~ 第77章 打电话 时学谦在下午快要下班时接到了乔樟的电话,学谦,一起吃晚饭吧。乔樟的语调听来很欢快。 嗯时学谦想到一会儿的工作以及和布拉维约好的今晚就开始实验的事情,沉吟半天,才说道:可惜,今天恐怕不行,我还有工作没有做完,你已经忙完了吗? 哼乔樟哼哼唧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有点点小失落,没有做完,但是工作可以吃完晚饭再做嘛。 时学谦站起来,温声安慰她道:道理上是这样的,可是麻省和你的公司距离有点远,不论是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都要不少的时间的,这得不偿失,我不想你熬夜加班处理工作。你放心,我忙完了就回家去找你。 回家?你回谁家啊?乔樟笑着问。 时学谦道:当然是你家啊,你不用跑过来找我了,我去找你好了,待会儿发给我地址,我们晚上就可以见面了。 乔樟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从听筒里传过来,时学谦也被感染,默默露出一抹笑。 其实你给我发个信息就可以了,这种事。时学谦回到电脑桌前,一手扶着电话,一手继续在键盘上敲起来。 乔樟笑道:可是我就是想给你打电话啊,学谦,你想不想我? 时学谦道:我记得我们是早上才分开的吧。 乔樟道:我没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分开的,我问你想不想我。 时学谦空了有那么两秒,说:想的。 电话里又传来了乔樟清脆的笑声。 你是不是一边和我讲电话一边在工作?乔樟问道。 时学谦道:是,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听见你敲键盘的声音了!乔樟道:我不准你三心二意的和我说话! 时学谦停下了敲键盘的手,可这不影响我顺畅的和你讲话。 乔樟道:那也不行! 好吧。时学谦终于放弃,把办公椅转了半圈,面对窗外,你怎么有空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在公司里不是一直都很忙么。 乔樟道:是很忙啊,只是刚才有个会开的比较顺利,提前结束了,离下个行程还有十分钟的空隙,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时学谦看了下通话时长,说:那你现在只剩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了,还是好好休息吧,打电话也浪费精力。 只有不到五分钟了啊乔樟道:那今天不行的话,星期天你和我一起吃晚餐,好不好?星期天你总没工作吧? 时学谦道:星期天下午到晚上是课题组的常规组会时间。 啊?乔樟惊讶道:你竟然把组会安排在星期天? 世界上哪有这么变态的课题组啊 你们组其他成员估计要恨死你了。乔樟笑道。 时学谦道:没有吧,我看他们也没什么怨言,毕竟工作做好了是整个团队一起受益,每年都有无数的名校博士生挤破了头也想进我们实验室。除了那些学术油条,你见过哪个科研工作者是每星期能够正常双休的? 乔樟道:好啦好啦,你们高校科研竞争的事情我不懂,总之,星期天晚上我要和你吃晚餐。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73) 时学谦道:不是说了嗯我有例行组会要开吗? 乔樟问:开组会,会很忙吗?一直开到半夜? 时学谦道:是 乔樟道:那就请病假。 时学谦惊讶道:什么?!你想让我去向我的同事们说谎吗? 乔樟直截了当的道:我想和你共进晚餐。 过了一阵,时学谦最后道:好的,那我们星期天晚上一起吃晚餐吧。 乔樟满意的挂断了电话。 时学谦把椅子转回来,对着手机有点愣神,居然就这么答应她了 一串敲门声把时学谦拉回了神,放下手机,说道:请进吧。 克莱儿丝汀走进来,把出差报告交给时学谦,时教授,好久不见。 时学谦道:你不是星期六才回来吗?怎么提前了几天? 克莱儿丝汀笑道:因为实验室这边还有不少事,还有就是比较担心时教授。 她没有说因为出差任务早早完成了,所以提前回来了,而是说担心实验室和时学谦所以早早回来了。 时学谦看着克莱儿丝汀面上欣喜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乔樟,她没有说话,低头开始检查克莱儿丝汀带回来的报告。 克莱儿丝汀见时学谦不说话,就问道:时教授身体好些了吗?之前听说您经常去波士顿的一家医院疗养。 时学谦道:谢谢,我好多了。 克莱儿丝汀又道:您是今早才回的波士顿?我记得您说在纽约开完会当天就想回的。 时学谦翻着手里的报告书道:有点事情在纽约多呆了一两天。 她仔细的翻完报告,交还给助理,说:大体没什么问题,组会的时候再和大家一起探讨一下吧哦对了,这周组会的时间挪到下星期一早上开吧。 克莱儿丝汀道:好的我通知他们,不过往常不都是星期天开吗?这周时教授有事吗? 时学谦脱口道:我请病假。 刚一说完她就后悔了。还真是蠢,刚才还说身体好多了,现在却又要请病假,而且还是提前好几天就请,难道她还能提前几天就知道自己要生病? 克莱儿丝汀显然也很惊讶,默默想,这怎么病假还有提前请的,看时学谦的样子也不像有慢性疾病的人呀。 咳咳时学谦努力掩饰住尴尬,说:其实我的身体还是没好全,上次火灾遗留了好些问题,医生叫我定期去康复检查,嗯,这样。 克莱儿丝汀立即担忧的道:上次火灾带来的后遗症这么严重吗?!时教授要多注意身体呀,您加班太厉害了。 时学谦很不好意思的道:没关系没关系,过一阵子就可以完全康复了,不必担心。 克莱儿丝汀道:怎么能没关系呢?我舅舅在医学院那边工作,不如时教授去他那里看看吧,我想您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 时学谦摆了摆手,谢谢,但是真的不必了。她看了一眼克莱儿丝汀此时的表情,忽然问:克莱儿丝汀,这段时间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关心我的私人事情?以前 时学谦突然停下来。 以前不是这样的,还是说以前时学谦自己并没有注意到? 时学谦没有再往下说,加上她想起了乔樟前几次在提到克莱儿丝汀时的表现,反应慢n拍的她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克莱儿丝汀听到这句话,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开始有些羞羞答答的无措,时时教授我 好了。时学谦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她想了想,然后对助理说道:从明天开始,你直接去文森教授那里吧,反正过不久我就走了,这个实验室将由文森教授接手,你的推荐信我早就写好了,提前去未来老板那里适应一下也是好的。 克莱儿丝汀没想到时学谦会来这么一句,她着急的道:不!时教授,我想继续在你这里工作到你离开为止,请你请你不要现在就把我调走。 时学谦道:这样的安排对你来说是有好处的。 克莱儿丝汀道:我知道可可是我想继续在您身边工作,就半年,不可以吗? 时学谦道:克莱儿丝汀,很抱歉,不可以。她看着助理,摇了摇头,我并不值得你这样。 这话就已经说的很分明了,克莱儿丝汀也没有了余地,她对时学谦道:时教授,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克莱儿丝汀不能明白的是,在得知了这份倾慕之情后时学谦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把她调走。 我这人并不善于很好的处理这方面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时学谦道:主动和想要对自己有暧昧意向的人采取果断的避嫌措施,是对自己爱人最起码的尊重。所以,抱歉了。 克莱儿丝汀听明白了,时学谦这句话包含两个意思,第一,她已经有爱的人了;第二,在有爱人的情况下果断的和别的企图和她发展暧昧关系的人划清界限是对现在爱人的尊重,这是时学谦的情感观,也是她的道德底线。 其实以时学谦的性子,就算她没有爱人,当她意识到别人对她有情的时候,她也会和那人划清界限的。这一点文明看的很清楚,所以文明九年来一直选择隐藏爱意,直到最后没希望了才说出来。 幼时的经历给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时学谦本就是一个躲避他人爱意的人。 在刚开始意识到乔樟对她的心思以后,时学谦也选择要躲开,不仅是即将回国的原因,也有她本人心性使然的原因。可是乔樟实在太厉害了,没叫她躲过去罢了。 所以,她的心门也只有向乔樟一个人敞开了。 克莱儿丝汀知道再多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了,她只能收起报告书,离开了时学谦的办公室。 ※※※※※※※※※※※※※※※※※※※※ 二更~ 时学谦:我要开组会! 乔樟:我要和你吃晚饭! 时学谦:好吧,吃晚饭。 营养液,营养液~ 第78章 套路 时学谦处理完所有的工作后,天色已经擦黑,她按照约定去了布拉维的实验室,至于为什么约在这个时间,一方面是因为时学谦只有晚上有空,另一方面是布拉维那个怪癖是个彻头彻尾的夜猫子,每次都偏爱在深更半夜鼓捣实验。 化学实验楼里大部分的实验室都亮着灯,麻省很多研究院都在赶工做实验,走廊里飘着若有若无的化学试剂的味道,时学谦换过实验服后进到布拉维的结晶实验室。 黑色的防腐试验台,大大小小的烧杯试管,装着奇奇怪怪试样的透明培养皿,一排排的试剂注射枪,三五个水龙头,随处可见的蒸馏水瓶子和角落里的废液缸没错,这里是化学实验室,和时学谦的光学物理实验室及原子物理实验室大不相同。光看看这些陌生的家伙就知道了,什么叫隔行如隔山。 时学谦站在门口认真打量了一遍实验室的布局,然后对站在实验室深处正摇着容量瓶的布拉维道:这么晚才开始做实验,你不困吗? 不,不,不。布拉维笑着朝她走过来,精神头很旺的样子,深夜工作才思才敏捷。 时学谦道:好吧,那么我们今天做什么?准备工作? 布拉维扔给他一份实验记录本,这是我列的试验计划表,你看看。 这么快?时学谦有点诧异,她想不到仅仅半天布拉维就已经制定好了详细的试验计划。 整整十页的实验步骤,时学谦仔细翻过一遍。布拉维在她一边道:先说好一点,你这个实验的难度非常大,首先,想要制备出五水合硫酸铜的单晶就遇到个大问题 什么问题?这不是你最擅长的结晶提纯吗?时学谦问。 没错。布拉维点点头,解释道:可是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喜欢单晶里面卡着一根棉线吧?要知道,任何几乎所有的物质结晶过程都需要一个界面来承载它,否则结晶将变得很困难,所以我们一般用一根细棉线放在液体里,然后再降温,之后就可以在棉线上看见结晶过程了但我猜,你送女朋友的吊坠里一定不会希望就那么夹着一根棉线杂质。 时学谦皱了皱眉,这的确是个问题,中午我们都没有考虑到。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她又低头翻了翻实验步骤。 布拉维道:从结晶理论来讲,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均匀形核,就可以不用棉线之类的玩意儿当界面了,但均匀形核是结晶中要求最苛刻的一种结晶方式,首先结晶过程就不可以在容器里进行,否则晶体就会沿着容器杯壁长大,那就不成样子了 不在容器里实验?时学谦问:那怎么办? 布拉维道:我今天查了很多相关文献。初步估计用磁力悬浮的方法把液体托起来或许可行,让硫酸铜溶液就那么飘在空中进行自发均匀结晶,形成周期性原子排列的单晶体,或者,抽真空之后把溶液放在失重环境里,模拟太空状态,再用电场约束,飘着结晶,这个你或许比我擅长。 时学谦问:成功率高吗? 布拉维摊摊手,吐槽道:我怎么知道?以前从没人做过类似的实验,也只有你这种闲得发慌又脑子发热要给女朋友送礼物的奇葩才会想到做这玩意儿!我今天一下午可是翻遍了所有能搜集到的文献才制定出这份方案。而且不只是这个问题,后面还有一系列更麻烦的问题呢。 看似简单的东西,真正实施起来往往困难重重。 布拉维道:我说时博士,其实你这么干就是吃力不讨好。 时学谦问:为什么? 布拉维道:你知道这个计划的难度吗?这么说吧,做出这个东西,可比完成我的博士论文还难。你以后做了就知道了。但是,你那个不知名的小女朋友可不会知道!在她眼里,这或许就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吊坠饰品,她永远也不知道做这么一个看起来和珠宝店里买的蓝宝石差不多的小东西要花费你我多少的精力和智慧,嗯,想想看,当代最厉害的结晶化学大师和最牛的物理专家辛辛苦苦折腾一个月才搞出来的东西,不懂的人根本不会明白它的价值和意义在哪里!你说说你,这不就是在对牛弹琴吗? 时学谦想了想,道: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想亲手做件东西留给她 好吧,我明白你的执着了。布拉维道:但愿你的女朋友会珍惜它,要是我来决定,美国总统我都舍不得给!摆在科技博物馆里还差不多! 时学谦笑了笑,先别想着以后了,能不能做成还不一定呢,你不是说难度非常大吗? 布拉维道:好吧,那我们先开始,今天做一些基本的准备工作,其他等你的那批耗材买来了再开始。耗材清单在附录最后一页。 时学谦翻到最后一页,浏览一圈,狐疑道:布拉维,你这清单列的我怎么感觉你是要敲我一顿的意思呢?这一平米的IP板是干嘛的?你做什么会用到那么大面积的IP板?(IP板,一种用于X射线衍射普的显影板材,一平米大概六十万左右,实验中通常几十平方厘米就够用了) 布拉维嘿嘿笑道:当然会用,当然会用,检测单晶内部结构的时候可是要做很多验证试验的,听我的没错。 好吧。时学谦不跟他计较了。 两人于是开始试验的准备工作,直到时间已经很晚了才结束,两人一同走出大楼,布拉维瞧着面带疲色的时学谦,就对她讲:时博士啊,我看你不会谈恋爱。 时学谦道:何以见得呢? 布拉维道:和女孩子谈恋爱的,就是要让女孩子高兴,否则你再多做任何事情别人也领会不到。他做了个倾诉的手势,说:要学会言语表达,事半功倍。 时学谦不以为然,斜眼看他一眼,说道:所以,你就是这么整天甜言蜜语的骗姑娘的? 布拉维道:什么叫骗!时博士,这你就不明白啦,比方说你,因为不会表达,就显得很不体贴,这么晚了你还在学校加班做实验,天天如此,天底下哪个女朋友能忍受呢? 时学谦问:那我应该怎么办? 布拉维道:当然是告诉她咯,告诉她你在多么全心全意的为她做东西。 时学谦道:这可不行,我现在告诉她了,万一以后实验失败,她岂不是更失望。 也对。布拉维想了想,道:但无论如何,你得学会和女朋友说话才行,这个叫调情,是谈恋爱的必修课,否则时间长了谁和你在一起都会觉得没意思的。 时学谦思量半晌,觉得布拉维说的有那么点道理,于是她问:那怎么才算调调调情。说道最后一个词,时学谦的脸都快涨起来了,她实在说不出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布拉维大笑,说:你得会点手段,比如说,没必要等到首饰做出来郑重其事的送给她,你可以在平常生活中就送点小东西啊,最近就可以。 时学谦问:送什么? 自以为是情圣的布拉维开始给她出主意,礼物要正中下怀才好,你先告诉我,你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学谦认真想了想,想到乔樟的一颦一笑,她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扬起一抹笑,压都压不下去。 瞧你那点出息!布拉维嫌弃的看着她,想好了没有?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74) 时学谦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等了半天却等来这么一句,布拉维大跌眼镜,忍不住笑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很好很好的人,不好,难道还会是犯罪分子? 他算是彻底服了时学谦,难怪你快三十了才谈恋爱。 时学谦道:我离三十还差三年呢。 可我觉得你在工作上成熟的像五十,在情感上又幼稚的像五岁。布拉维道:这样吧,你直接告诉我她有什么兴趣爱好没有? 兴趣爱好啊时学谦想了想道:厨艺,园艺,下棋,音乐,品茶,读书之类的吧。 布拉维道:我怎么觉得除了厨艺和园艺,剩下的都是你的爱好呢? 时学谦: 布拉维原地踱了一圈,慢慢思考了一阵,笑呵呵的对她道:有了!现在我来教你一套三部曲,绝对百试不爽。 时学谦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你先说说看。 布拉维掰着手指头教道:第一步,你说她的爱好里有音乐,这个点比较好切入,你就给她买一套她喜欢的古典音乐的原声大碟,在某个清晨送给她,注意,动作要自然流畅,出其不意,运气好的话,没准你能得到一个香吻。 时学谦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叫什么俗方法,我可不像你。 布拉维道:你别着急,接下来还有第二步呢。第二步,就要会说话了,在她接过礼物的时候并且说了谢谢的时候,你要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顺势说一句,你听歌的时候,正好可以想念我。 时学谦的牙要被酸倒了,这这也太肉麻了! 她可说不出来! 布拉维道:自己的女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种话你不和女朋友说,难道出去和别人说? 时学谦道:她肯定不爱听。 布拉维道:不可能,相信我,全天下的女人在谈恋爱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就算会觉得有些肉麻,但也一定会乐开花心跳加速的。不信你自己换位思考想一想,要是你女朋友对你来这么一句,你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时学谦默默假想了一下,顿时一身鸡皮疙瘩,勉强道:好吧我试试吧。然后第三步呢? 第三步,才是点睛之笔布拉维得意又神秘的一笑,道:你说完刚才那一句,趁着她娇羞万状的时候,紧接着再满脸宠溺的补一句,但如果你能为我煮杯咖啡,今天一整天想念的方向就要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颠倒过来了。 时学谦惊讶的看着布拉维,这种话你怎么想得出来? 布拉维得意极了,哼哼,我是谁!有一个算一个,这套路一撩一个准,绝对能把小女孩撩的春心荡漾,保管她一整天想起你来就脸红。我老婆当年才见过我三面不到就死心塌地的嫁给我了。 时学谦一脸无语的盯着他,说:你这谈恋爱的脑子要是拿去好好搞化学,估计现在早得诺贝尔化学奖了。 布拉维不屑的摇摇头,诺贝尔奖算个屁,讨老婆欢心才最重要,你这脑子要是能稍微往谈恋爱上用一点,也不至于现在才谈恋爱! 时学谦失笑,爱情是真心换来的,不是靠撩妹套路。 布拉维瞧着她的表情,道:你不同意我?你觉得套路都是骗人的?大错特错!告诉你吧,只有当真心爱恋的时候,套路才会起作用。我教你的方法,都是要满怀心意去做的。纯粹骗人的、不带一点心意的套路是打动不了人的,明白吗?套路这东西,无关有没有心,只是看你在这方面肯不肯用心。 时学谦沉默了片刻,觉得布拉维这段话说的有些道理。 布拉维拍拍她的肩,加油哦,我先走了,这么晚了,我老婆在家会担心的。说完扬长而去。 时学谦望着他的背影,想了好半天,喃喃自语道:先到哪去顺路买个音乐碟呢 ※※※※※※※※※※※※※※※※※※※※ 今天或许有二更~ 营养液,营养液~ 我们时博士把套路演绎的emmm一言难尽 第79章 岁月静好 乔樟在波士顿的住所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区域,交通方便,作为不常来的一栋只为工作用的小别墅,房间里的布局一看都是为临时出差工作而设计的,生活娱乐方面的布置较少。 卧室的隔壁就是工作间,占了整个别墅最大的面积,于是说是用来加班的工作间,不如说那就是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办公室。 墙上镶着大幅面的屏幕,用来开远程会议,宽大的办公桌左右两面上上下下至少排着五个电脑显示器,每个上面都显示着错综复杂又各不相同的K线图和几十个图层的公司报表,靠侧墙的立柜里也排满了文件袋。 乔樟今天有些累,主持一个还处在上升期的集团总是要付出不少心力的。时学谦说晚上会来找她,她就一边在家里加班一边等她,可是等到这么晚了人都没来,乔樟心里不禁有些小怨念。 她靠在椅背上望了一会儿天花板,就坐起来继续工作。明天是星期五,大后天就是和学谦一起吃晚餐的日子,以后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乔樟有个隐约的计划,为了这个计划,她得在这段时间加大自己的工作量。 还真是想曹操曹操到,乔樟刚有点小情绪,时学谦就来了。 你这里还挺好找的。进了门,时学谦笑着道,手里捏着个文件袋。 不知道为什么,乔樟总觉得时学谦的表情给她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乔樟先叫她去换了衣服,时学谦依言照办,熟悉了一下地形,走进乔樟的工作间,这么晚了,你还在工作吗? 乔樟道:我在等你啊。 时学谦道:哦,抱歉,今天有些事的确耽误了不少时间。她在沙发上坐下,也觉得有些疲倦。 乔樟给她倒了杯水,我看你今天挺累的样子,不如先去休息? 时学谦摇了摇头,我没关系啊,还是先等你处理完事情吧,以后我都尽量早一点回来。 离得近了,乔樟感觉时学谦身上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和她往常的那股书卷气有所不同,就问:学谦,你今天跑到哪里去了吗?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啊?时学谦心里顿时警铃大作,磕磕巴巴的道:是化学试剂的味道。 化学试剂?乔樟重复了一遍。 乔樟自然是不懂科研上面的事情,因此也没有觉得时学谦身上有化学试剂的味道有什么不对的,只是随口一问。可是时学谦却很心虚,本来就不太会撒谎的她就又欲盖弥彰似的说了一句:嗯最近实验室进了一批化学样品要用,今天在实验室呆久了,可能会染上一点吧很明显吗? 乔樟笑道:不是很明显,只是我鼻子比较灵。怎么啦你怎么紧张成那个样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时学谦立即道:没有!怎么会!她想是自己表现太夸张了,便站起来道:那我去洗个澡吧,这味道应该不好闻,对身体也不太好。 她起身去洗澡,乔樟坐回到椅子上,总觉得时学谦今天哪里不对劲,但她也没有多想,就算时学谦有什么不对劲的,总归不会对她不好就是了。 等时学谦把那一身的在布拉维的结晶化学实验室里染上的味道都洗干净后,见乔樟还在工作,就拿着个笔记本坐到离乔樟办公桌不近不远的一张小桌案上。 乔樟道:学谦可以先去休息。 时学谦道:我陪着你。 乔樟道:你很累了,先休息吧,我很快就结束了。 时学谦道:我想陪着你。 乔樟微微一笑,好吧。 时学谦笑了笑,看着灯光下正翻文件的乔樟,道:我坐了好久的车过来,还没看你几眼,就闭上眼睛睡觉去了,岂不是很不划算? 乔樟也笑了,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看向她,见她拿着个笔记本,就问:那你准备干什么? 时学谦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在第一行写上日期,边写边道:今天回来的时候顺便也买了个本子,正好晚上安静,我写一点东西。 乔樟却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另一个信息,也?你还买了别的什么吗? 啊时学谦恨不得立刻缝上自己这张四处漏风的嘴,她再一次很心虚的道:今天做实验有点晚,路上有些饿了,就路过去便利店买了点吃的吃。 乔樟一听,很关心的道:你刚才回来的时候饿了?那你应该给我打电话啊,我在家里做宵夜给你吃,怎么能就随随便便去路边便利店解决呢,便利店里的哪有我做的好。 时学谦见她这么说,又是感动又是更加的心虚,心虚里夹着说谎的罪恶感,在乔樟温柔的目光里,一颗心都要化成水了。 时学谦低下头,道:乔樟,你说咱俩上辈子就认识,我在想,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善事啊,这辈子才又遇到你,你还对我这么好 乔樟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时学谦现在的表情太好玩了,就道:你终于肯相信上辈子就认识我了? 时学谦抬头看她,想了想,说:我也说不清楚,你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我想不起来。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对于你,我开始相信前世今生这码事了准确的说,也不是相信轮回前世唯心主义什么的,其实,我只是愿意相信你而已。 这是一种无意中表白的流露,时学谦式的表白。 乔樟的心间涌起一股温暖,她莞尔一笑,说:学谦能这么想,我很满足了。 时学谦伏案继续写下去。乔樟瞧着时学谦认真的神色,好奇道:这么晚了,你在写什么? 时学谦道:可以算是写日记吧。写写学校,工作,实验,生活,大小事情,我想把这些日子都记录下来。 乔樟明白她指的这些日子是哪些日子,心里免不了划过一丝怅然。 也许,注定分开,归来无期,这正是要好好离别的意义。 乔樟又问:有我吗? 时学谦淡淡笑了笑,说:有的。 此后,两人都不再说话,静夜的工作间里只回荡着乔樟敲击键盘清脆的声响和时学谦钢笔划过纸面的刷刷声,偶尔不知是谁翻动一下纸页,听来很悦耳。窗外很黑,房间里灯光却很亮。 两个人劳累了一天的身心在这种氛围中竟都莫名的感到放松下来。她们都全心投入在自己手头的事情上,谁都没有再看谁一眼,就那么不近不远的呆着,无声的、互不相扰的陪伴。 如此便觉岁月静好。 第80章 清晨 第二天早上,迎来了一个美好的清晨,时学谦蠢蠢欲动的准备按部就班的实施布拉维给她出的主意。 昨天为了不让乔樟发现,她把买来的音乐碟放在了卧室的抽屉里,碟片用一层牛皮纸包着,显得精致又简洁,这也是她昨晚细心挑选过的样式,但是早晨起来的时候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手。 乔樟洗漱她也洗漱,乔樟吃饭她也吃饭,乔樟换衣服她也换衣服,直到乔樟收拾停当差不多准备出门,见她呆在卧室半天不出来,疑惑的问她:学谦,一起出发呗,你在里面干什么? 时学谦的声音有点紧张的从里面传出来,我我有点事。 什么事?乔樟也走进卧室,见时学谦打开抽屉正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就问:你在拿什么? 时学谦没想到乔樟会突然走进来问她,一乱之下,音乐碟的包装皮在抽出来的时候被抽屉里其他东西刮坏了一角,时学谦就更慌了,欲拿不拿。 乔樟好奇了,走到跟前问:那是什么? 嗯是一张原声音乐碟时学谦道,声音小小的。 乔樟笑道:哦?送我的吗? 是到这份上了,时学谦不得不有些尴尬的把已经刮破了外包装的音乐碟拿出来递给了乔樟,圣桑的曲子,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于是最终时学谦并没有按照布拉维传授的那样用一个潇洒的姿势自然流畅又出其不意的把这份礼物送出去,整个过程看起来反倒更像是被班主任现场抓包没收零食的小学生 三部曲第一步,失败 时学谦道:抱歉,应该早点给你的,表皮被我弄坏了。 乔樟把包装拆开看了看,笑的很开心,水灵灵的眼睛里闪着光,说道:没关系,不影响,我很喜欢 按照计划的第二步,时学谦这时候该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顺势说出你听歌的时候,正好可以想念我这句话,事实上这句话她昨晚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自行排练过很多遍,但是由于第一步的失误让她现在的笑容看上去更像是尴尬的不好意思。 而就在她鼓足勇气准备说出那句话扭转一下现在的气氛的时候,乔樟却接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去买的这个? 你是什么时候去买的这个这怎么跟计划的不一样啊 说好的娇羞呢?谢谢呢?腼腆呢? 时学谦愣了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已经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回道:昨天晚上买的。 昨天晚上?乔樟想了想,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笑眯眯的道:那这么说,学谦昨天晚上去买的不是宵夜咯?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75) 时学谦大惊,心想怎么办怎么办就这么露馅了!但她还是死鸭子嘴硬很要面子的辩解道:没有!宵夜也买了的。 哦乔樟好笑的点点头,决定就不拆穿某人了,她笑着继续问道:学谦,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时学谦心里又是一咯噔,自忖在乔樟跟前说谎也起不了作用,索性就不费脑子去扯谎了,于是她坦然点点头道:是。 乔樟问:什么事呢? 时学谦又很正经的摇摇头,道:我不想现在告诉你。 哈!乔樟忍不住笑出声来,摊摊手道:好吧好吧,不告诉就不告诉吧。她走到卧室书柜跟前把那张音乐碟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把它放在整个书架最显眼又不容易落灰的位置。 其实时学谦不知道的是,这张原声碟乔樟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但是难得时学谦第一次给自己送礼物,乔樟怎么会说出口呢。 时学谦看着她的动作,觉得现在再背出那句台词也没什么意思了,也很突兀,怪尴尬的,就不吭声了。 三部曲第二步,失败。 可是敬职敬责的时学谦并没有就这样放弃,她瞧着桌上的乔樟的咖啡杯,走过去把杯子拿起来,握在手里酝酿半天,想想布拉维教她的第三步的那句话该怎么说比较好。 乔樟放好了音乐碟转过身来,时学谦看着她,不知怎么的,一紧张,那句话张口就变成了:乔樟我给你煮杯咖啡喝吧。 乔樟笑道:好啊,反正离出门还有一段时间。 于是时学谦就跑去煮了两杯咖啡,两人坐在沙发上慢慢把咖啡喝完。 尝着自己那杯不加奶也不加糖的苦咖啡,时学谦头一次觉得,这咖啡怎么这么苦啊! 三部曲第三步,失败! 眼看上班的时间到了,时学谦心情郁闷的先一步站起来走出门,乔樟也自然跟在她后面在门口换鞋。 时学谦站在门外等她,透过别墅大门望见外面渐渐忙碌起来的街道,有些失神。 她转过身来看乔樟,晨间的阳光柔和的洒在身上,时学谦觉得现在的乔樟看起来就像一朵明艳的鲜花一样耀眼,在晨光中微笑。时学谦的心突然变得很软很软。 乔樟换好了鞋,一只脚踏出门外,对她笑道:我们走吧。 谁料时学谦却朝她走近了几步,愣是把乔樟又逼回了门内。 学谦?乔樟眨着眼看她,有点不明所以。 两个人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里,时学谦看了她片刻,有点恋恋不舍的道:咱们现在分开了,得晚上才能再见面吧?我刚一想,那可就是十四个小时的时间呢,所以,为了避免今天一天因为见不到你而让我脑袋出问题,你可不可以让我亲亲你再走呢? 乔樟惊讶的看着面前目光温柔的时学谦,一颗心霎时咚咚咚的跳起来,脸颊也慢慢爬上了一抹红晕,等她反应过来后,冲时学谦笑道:你觉得可不可以呢? 时学谦笑了,眼神柔和的像门外的阳光,她又往前走了一步,迈进门里,乔樟便又往后退了一步,时学谦反手咔嗒一声带上门,然后慢慢亲了过去。 这是一个美丽的清晨,别墅门口的花园里飘荡着若有如无的花香,阳光正好,气温正好,微风浮动,还有一个咖啡味的吻。 乔樟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清晨的吻。 晚上下班的时候时学谦又来到了布拉维的实验室,准备继续昨天的实验,布拉维兴致勃勃的对她道:今天我想到了个好办法,也许可以解决单晶凝聚问题,比昨天提出的磁悬浮或者真空失重的方法要简便得多。 时学谦道:说来听听。 布拉维道:可以用3D打印机,怎么样?是不是很容易? 时学谦想了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用3D打印技术做出来的东西在工艺精度方面是高于铸造但低于锻造的吧? 布拉维道:是的。 时学谦摇了摇头,那不行,表面太粗糙了。 布拉维道:哪里粗糙了?外观看起来应该会很光滑的,再镀上一层铂以后,人手根本摸不出来,除非用高倍显微镜去看,才能看出来。 时学谦还是摇头,不行,表面粗糙会让光漫反射,最后做出来看起来剔透度会下降。 布拉维无奈道:好吧,那按照你精益求精的构想来做,这东西做出来估计会亮瞎人眼,和钻石一样闪。 下班后的结晶化学实验室里就他们两个人,布拉维和时学谦也算聊得来,两人一边聊天一边配合着操作实验。 时学谦问:这一个多月你每天都要回家很晚了,你太太不会有意见吗? 布拉维道:我告诉她我要加紧我的博士论文工作,好早早毕业拿到学位挣钱养家,她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哭了好几回。就因为这件事我和她的七年之痒的折磨都快过去了。 时学谦吐了口气,道:靠骗过去的吗? 哎!布拉维道:要是能靠骗把这段日子过去,我宁可天天骗人,死后被罚下地狱也愿意。你刚谈恋爱,还在甜蜜期,不会理解七年之痒的痛苦。 时学谦默默想到,她和乔樟就不会有七年之痒这一说,她道:你所痛苦的,也许别人羡慕还来不及,我虽然感情生活寡淡的可怜,但也知道这世界上能和谐美满的过到七年之痒的情侣并不多。 布拉维听她说这话,以为是她不信,就道:不,你是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不会那么如胶似漆了,如果更长一点,有了孩子,那日子就和白开水没什么两样了,甚至,你们会开始嫌弃对方的固执和老迈,因为一点家庭琐事就争吵不休、推卸责任,女人不再温柔,男人不再体贴等等。年轻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永远都会像爱上她第一天那样爱她一辈子,可是时间告诉我这不可能。 时学谦问:那你为什么还愿意继续和她过下去呢?仅仅是因为家庭责任和孩子们的原因吗? 布拉维笑了笑,当然不是。还是因为爱。 时学谦疑惑了。 布拉维仔细给她解释道:现在的爱和以前的爱是两种不同的感情。等年龄大了,人和人之间的确不会再腻腻歪歪如糖似蜜,但是每当你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时候,当你偶尔回想自己这一生的时候,你会发现,最让你感到光彩难忘的日子就是自己年轻时候的那段岁月,而在那段岁月里,有她。甚至,她还占据了不少的篇幅,那么你想想看,你还会离开她吗?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已经成了你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这样一来,你怎么会割离她呢?就是这个道理。 时学谦默默的听着,没有说话了。 布拉维道:怎么?还是不同意吗? 时学谦摇摇头,道:不是不同意,而是很羡慕。能和一个人永远生活在一起,即使会经历七年之痒,即使终有一天会互相嫌弃厌恶,但两个人不管怎样还是生活在一起的,一起慢慢感悟彼此间的情感变化,这种人生我很羡慕。 布拉维诧异的看着表情难过的似是快要哭出来的时学谦,说道:想不到有一天你竟然也会说出这番话来,看来谈个恋爱改变了你不少啊,好事,好事。 布拉维当然不会明白时学谦的心情,他接着笑呵呵的问她:怎么样?你准备什么时候送礼物啊?昨天教你的。 一提这件事,时学谦立马变得尴尬起来了,她说:已经送了,今天早上。 啊?布拉维兴奋了,这么快?赶紧给我说说! 时学谦却不大想提,就说:不是很成功。 布拉维皱着眉头道:怎么会?应该百试不爽才对啊,你买音乐碟送她了吗? 时学谦道:送是送了她见绕不过,索性一五一十的把自己送碟片的过程给布拉维讲了一遍。 布拉维听后瞠目结舌的看着时学谦,万万想不到就那么简单的几个步骤竟能被时学谦给演绎成那样,于是他哭笑不得的问:所以,第一步没成功,第二步也没说出来,那第三步你自然也是没喝到她为你煮的咖啡了?点睛之笔也没说? 时学谦说:咖啡倒是喝到了。 咦?布拉维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时学谦不看他的眼睛,踟蹰着说道:只不过是我煮给她喝的。 布拉维: ※※※※※※※※※※※※※※※※※※※※ 二更~ 布拉维:朽木不可雕! 时学谦:也也没有吧 营养液,营养液~ ps.声明一下,这篇文是现代架空文,不对应任何现实中的国内事情,任何涉及敏感的东西我都架空处理掉了。所以,请小可爱们也不要对应于现实中的特别是国内的具体人名、地名、项目等等,作者菌胆子特别小,真的,生怕在这个多事之秋本文被毙掉,所以本文写里的任务、项目、科技发展状况都和现实不一样,也没有原型,包括那些科学知识也都是五分真五分假编的而已,所以大家就当一个小说看看就好了。不过谈论一些纯粹的科学问题作者菌当然是欢迎的,但是对应现实具体人名、地名、事情什么的,还是不必了吧,不太好,编辑多次强调不可以投射当下的任何的,所以请大家多多包涵!请谅解!谢谢了~ 第81章 晚餐 星期天下午,在原本应该雷打不动的主持每周组会的时间段,时学谦急匆匆又兴冲冲的赶去赴约。今天是和乔樟越好共进晚餐的日子。 餐厅是时学谦提前预定好了的,毕竟乔樟以前已经请她吃过那么多次饭,这次也该她操劳一小下了。她选的是一家海鲜餐厅。 七点整的时候,乔樟如约来到餐厅大门。时学谦出门接应,一到门口,差点被眼前的阵仗惊得愣在原地。 事实上她已经愣在原地了。 锃光瓦亮的轿车缓缓停下,司机下车弯腰拉开了后座车门,弧度优美的高跟鞋先落了地,而后现出一身明艳出尘的乔樟。 香车美人,华服云鬓。 看得出来,乔樟对待时学谦第一次请她吃饭这件事,是多么的重视。 反观时学谦,还是那身整洁如新的白衬衫,外面穿了一件极度简约不带一点花纹的黑色外套,而这也仅仅是由于天气有些冷的缘故。 完全没跟人家想到一个频道去 时学谦尴尬极了。觉得自己今天这一身倒和乔樟的司机半斤八两,准备好的迎接乔樟的一肚子话就这么在尴尬中咽回了肚子里。 乔樟见到时学谦的时候也愣了一小下,随后看出时学谦的微窘,乔樟笑了笑,解嘲道:我是不是太隆重了? 时学谦抱歉的道:没有,是我今天太随便了。 她走下台阶,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乔樟光溜溜的肩头上,看着乔樟道:你今天真漂亮,不过请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想你冻着。 乔樟莞尔一笑,问道:你是怎么和同事们解释早早下班的? 时学谦道:还能怎么样,前几天我请了病假,虽然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但我还是和他们说我今天要去复诊了于是刚才就趁人少溜出来了。 她牵起乔樟的手,我们现在进去吧。 乔樟却拉住她,等一下。她走回车里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枚金色的胸针,抬手给时学谦别在左胸前领子靠下一点的位置,形制简单的样式正好配时学谦。 乔樟给她戴好,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好多啦。 时学谦问:你的车里怎么会一直载着这些东西。 乔樟笑道:只是碰巧,前几天有个做饰品的品牌公司送来的,邢冰就放车上了没拿走,今天想起来了正好给你用用。 时学谦道:谢谢,我以后会注意的,之前我没料到这方面。 两个人走进餐厅,坐下来开始点餐,乔樟略微瞧了瞧四周,笑道:这餐厅选的还不错嘛。 终于得到乔大小姐认可一回,时学谦心里乐开花,立马狗腿的递菜单过去,你饿不饿?想吃什么?这家的蛤唎金菇汤据说还不错。 乔樟道:看来学谦很喜欢海鲜啊。 时学谦道:也不是,其实我也没来这家吃过,离学校太远了,是我之前的导师给我推荐的这家。 乔樟笑道:你还专门去问了你导师啊。 时学谦道:是啊,他是个比较会吃的,前几天碰到他就顺便问他波士顿市区内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餐厅,他第一个就推荐的这家。这里面还有个故事,和我多少有点关系,说之前有一年他接了个课题,提交了两样武器设计纲要给美军国防部审核,谈事情的时候国防部技术科的一个官员就请他在这一家吃过一顿,从那以后他就爱上了这家,说这家的海鲜汤是全美最好喝的,上次没去真是可惜,叫我这次一定要来尝一尝。 乔樟问: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了?什么叫上次没去真是可惜,难不成原本是也请你去的? 时学谦点点头,道:的确是这样。当时我也在导师的课题组里,虽然没有参与那个课题,但在理论研究上沾点边,国防部方面和导师接洽的时候原打算叫我也去一下,但是我找了个理由没去。倒不是说那课题不好,而是我想到像我这种亚裔工作人员还是不要过多和美方国防部那样的机构牵扯上关系的好,不然以后回国可能会有麻烦。 乔樟赞同的点点头,你还真是个细心谨慎的人,那么多年前就已经考虑到这些。 时学谦道:这也是没办法。虽说国际上提倡学术成果自由公开,但各个国家和机构之间肯定还是会对一些关键的核心技术有所保留,这本身就无可厚非。远赴他国求学,不得不注意一些。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76) 乔樟想了想,道:你说的这道理,在商场中也差不多。 时学谦看着坐在对面的乔樟,笑道:我讲的事情总是太无聊了,我们说这些话题干嘛。今天是我们两个人第一次正式约会,不说这些事了,说点别的。 乔樟听她说今天是第一次约会,不禁微微一笑,说:好吧,那你准备说什么呢? 这个嘛时学谦仔细想了想,她实在不是一个善于闲聊的人,沉吟半晌,说道在你之前,我也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两个人约会的时候该讲些什么,我想,大体应该讲对方擅长的领域吧。经济方面的事情我不懂,那就我们来聊聊黎曼函数怎么样? 什么?!乔樟简直瞠目结舌,看着时学谦的表情,她哭笑不得的道:第一次约会,你竟然就打算跟我聊黎曼函数? 时学谦看乔樟貌似兴致缺缺的样子,就道:啊你是觉得太简单了吗? 乔樟彻底无语了 老天爷啊,想她乔大小姐自小追求者众,就算闭着眼睛随便挑一个,哪个不是极会调情的风流人物?偏偏她却栽在时学谦这么个木头人手里,这找谁说理去? 乔大小姐只有扶额叹息了。 时学谦感觉乔樟的情绪似乎有点变化,但她也一时想不通这变化所谓何来,便道:对你来说,黎曼函数或许是简单了点,毕竟你本科在哈佛修的是经济学和数学的双学位。我是十八岁上大学期间开始接触的分析数学,觉得还蛮有意思的,不过不作为主修课程,学的不精。 十八岁么乔樟想了想,笑道:学谦十八岁的时候,我是十五岁呢,这还真是巧了,我也是在那一年开始修高等数学的相关课程的,黎曼函数问题正好也是在同一学年学的。 时学谦一听她说十五岁,那不还是上中学的年纪吗,就惊奇道:十五岁就学高等数学了?怎么会?美国的高中教育还没有开设这方面的内容吧?你是不是记岔了? 乔樟道:怎么会记岔,是十五岁没错,因为太聪明了,所以从小总是跳级,十五岁就已经上大学本科了。 时学谦:哦这样啊。 她看了看乔樟,道:那这个问题对你来说的确是太过简单了,要不然咱们换一个函数聊 还聊?! 乔樟抬起一只手,止住了时学谦继续说下去的话头,心中已经叹息千万遍了。 看来,约会起话题这种事,还是由她来吧! 菜品陆续上齐,时学谦看不清乔樟的心思,便给她盛了一碗海鲜汤放在她手边。 乔樟笑了笑,撑着下巴歪头看看时学谦,慢条斯理的道:你呀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人家盛装打扮了来见你,你看着这么个大美人坐在对面,竟然只想聊数学?我是该说你当代柳下惠坐怀不乱呢,还是该说你不解风情呢? 乔樟的目光若有若无的飘在时学谦身上,只一个眼神,两人间的气氛就发生了奇妙的转变,变得不一样起来了。 时学谦望见乔樟的眼神,她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手心出了点汗,心跳也开始不受控制。 乔樟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时学谦稍微蜷了蜷放在桌子底下的手,道:我怕破坏气氛。 乔樟道:那你现在还想聊数学吗? 时学谦看着吊灯下灿然生光的乔樟,半天才道:我和你聊数学,并不是因为数学怎么样,更不是因为我是什么当代柳下惠,而是因为如果不聊聊这些,我一看见你,脑子就会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我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说到这里,时学谦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埋头喝汤。 乔樟听完,心里一动,随后嫣然一笑,说:这有什么不好的了?我又没说不让你想。你和我约会,脑子里不想我,难道还去想别人? 时学谦被她这般调侃,耳朵都有点红了,好吧那那就不聊数学了吧 乔樟觉得时学谦这副样子太有趣了,就想接着逗她,略微想了想,又笑道:不过有件事很奇怪啊我以前也没跟你说过我本科是修经济学和数学双学位的,你怎么那么清楚呢? 呃这个嘛说来话长时学谦支支吾吾。 乔樟才不放过她,继续说道:原以为你以前都是对我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呢,没想到早就偷偷查过我的履历了,对不对? 时学谦红着脸辩解道:什么叫偷偷!我就只是用谷歌随便搜了搜而已,你这么有名的人,一般的搜索引擎,自然都会给你建词条,很容易就看到了。我当时也没有很刻意的那什么 看着时学谦越来越红的脸,乔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咯咯笑道:学谦,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时学谦看着乔樟欢笑的样子,也笑了笑,乔樟终于高兴起来了。时学谦看着她洁白如玉的脸蛋,忍不住说道:要说可爱,还是你可爱一些。 那当然咯乔樟又很感兴趣的问:你是什么时候查的啊? 想象着时学谦一个人在电脑前偷偷摸摸又异常认真的翻着自己的谷歌词条的样子,乔樟觉得这个场景一定好笑死了。 挺早的了吧时学谦回想了一下,说道:就是在从你家离开第一次回到波士顿的那段日子里。我实在是太想念你了,就经常忍不住去找一切跟你有关的信息,也幸好你是个公众人物,让我好歹能看到一些 她温和的笑了笑,慢慢道:在你的谷歌词条上挂的那张照片,我看了很多遍,很漂亮,跟和我一起呆在家休息时候的状态有些不一样那张照片更有气势一些,风采华然,真的是很漂亮呢。 乔樟听她说这些,心里酸酸的有些感动,故意气道:都那么想我了,还硬是假装不理我,你可真能忍。 时学谦笑道:我当时没想到你竟然那么确定的就看中我了,心想不如忍一忍,让你对我死了心就好。 乔樟道:哼,你能忍,我可忍不了,你一走,我也天天想你,忍了不到四天实在忍不住了就跑去波士顿找你,没想到你竟然对我那么绝情。 时学谦看着乔樟小委屈的表情,赶紧心疼的认错,好了好了,的确是我不好,我当时对你太坏了,以后绝对不会再那样了,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乔樟满意的笑笑,你说话算数哦。 时学谦道:当然算数。 乔樟道:那好,你答应我一个半月以后参加我的生日宴,做我的舞伴。 时学谦愣了愣,她还没有忘记给乔樟做生日宴舞伴的意义是什么。 最后一场生日宴的舞伴,留给想要过一辈子的心仪之人 时学谦的心情有些五味杂陈,但还是说道:好,我答应。 乔樟灿然一笑,眼睛亮闪闪的,那待会儿吃完饭咱们就去见服装设计师。 服装设计师?这个弯拐的有点大,时学谦没反应过来。 乔樟笑道:对啊,不得提前定制礼服吗?我的礼服可是从两个月前就设计好开始做了,你的现在还没设计的话,已经有点晚了,可能得赶工。 时学谦道:这就是你之前要求和我在今天吃晚餐的时候说的那个有事要对我讲? 乔樟很有信心的笑道:是啊,我让我的御用服装设计师来给你设计一下,保准好看,又能和我的衣服有搭配感。和那位设计师约的就是今晚见面,再往后她忙起来,就不太能抽出时间来了。 时学谦道: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执意要今天吃这顿饭。 乔樟想了想,说道:学谦,你的博士后出站报告是什么时候? 时学谦道:三个月以后吧,博后出站之后,我就没有事情了。之后再过半年左右,她就要离开了,时学谦默默盘算着时间。 乔樟道:那我们去旅行好不好? 时学谦问:你喜欢旅行? 乔樟笑道:我喜欢和学谦一起旅行。怎么样?这件事也答应我吧。 时学谦道:你都想好了?那你的公司怎么办?你如果突然不在,估计会有很大问题。 乔樟解释道:不会突然不在。这三个月我会把以后至少半年内的事情都尽量安排好,然后请大哥派几个管理的人过来帮着打理,再说公司本来也有很多得力的副总,而且我们虽然去旅游,又不是从地球上消失了,每个月助理也会给我整理好公司的业绩报表发给我看一看,这样的话,不在一段时间也不会有大问题的。 时学谦见乔樟已经把后面的事情想得这么有条有理、丝毫不乱,看来是心里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于是她点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我们去旅游吧。 ※※※※※※※※※※※※※※※※※※※※ 乔樟:怎么会记岔,是十五岁没错,因为太聪明了,所以从小总是跳级,十五岁就已经上大学本科了。 时学谦: 时学霸的内心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所以自家老婆太聪明了hold不住该怎么破 第82章 音乐会 当乔樟聘请的服装设计师见到时学谦的第一眼,眼中便划过一道微妙的光,她笑眯眯的道:乔小姐今年的舞伴,原来是一位女孩子吗? 而且,看起来还是一位和乔家往日的社交圈子格格不入的女孩子。 嗯这就有些挑战了呢,设计师心里默默盘算着,打量着时学谦大脑飞速转动了起来。 是的。乔樟很肯定的笑道:我想在生日那天让全家人都认识她,所以,就找您来为我们设计礼服了。 荣幸之至!设计师向乔樟点点头,笑着朝时学谦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朱莉库伯,你可以叫我朱莉。 朱莉库伯?时学谦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成熟的女人,就是那位三次获得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金奖的朱莉库伯女士吗? 旁边的乔樟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时学谦有些小激动,她以前曾看过由朱莉库伯设计的服装的电影,尤其是有一部《生活往事》,因为情节正合她胃口,时学谦看了很多遍,因而她也在职员表里记得了这位大名鼎鼎的设计师的名字。 能叫这位设计师来为乔樟的生日宴设计礼服,可见乔樟对这次生日宴的重视。时学谦上前和朱莉握手,说道:朱莉女士,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时学谦,有幸欣赏过您的设计,久仰之至。 哦,是么?谢谢。朱莉笑着打量她。 这本是一句客套,时学谦却认真的答道:是的,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那部《生活往事》,里面主人公们的服装设计都独具匠心,我觉得您的设计都具有超现实主义的美感嗯,我也说不出来,总之,我很佩服您的敬业和灵感。 朱莉的眼睛都笑起来,脸上泛起中年人特有的皱纹,她觉得时学谦的气质很特殊,这是她职业生涯中从没遇到过的一种气质,这种气质的人,适合什么样的礼服才好,朱莉越来越感兴趣,笑道:能有机会为时小姐工作,我也很荣幸。让我好好想想你们要一起跳的是一曲华尔兹是吧? 乔樟点头,是。 朱莉沉吟道:既然乔小姐的裙子已经设计好了,如果时小姐也设计裙子,那我估计那两重巨大的裙边会让你们俩根本就挨不到一块去,没法跳,所以时小姐你介意用正装吗? 不介意。 朱莉也根本没给她会有不同意见的机会,在她答应之前早就已经围着时学谦转了好几个圈,琢磨着该怎么设计才好。 艺术家总是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朱莉一边围着时学谦转圈一边嘟嘟囔囔道:给女孩子设计正装总是要考虑的更多,首先呢,风格不可以阳刚了,否则就会像个穿错了衣服的伪男性,但也不可以搞得太娘气,那样更滑稽,显得衣服也不好看,人也不好看我想想你的气质,文质彬彬倒是够了,身高也不错,身形也合适 就在时学谦被她一圈一圈快绕晕了的时候,朱莉像是突然找到了灵感,刹住步子,突然对她道:如果眼神能再忧郁一点就好了。 时学谦险些被这突然一下子吓了一跳,张嘴重复道:什么?忧忧郁? 朱莉两眼放光,回到操作台后面拿起碳笔刷刷几下在白纸上勾勒出了轮廓,想象自己是个吸血鬼。 吸血鬼?时学谦觉得自己现在完全跟设计师不在一个频道上,她看向乔樟,乔樟朝她耸耸肩,两个人只得走过去看朱莉的画稿。 半个小时后,朱莉把一张草稿甩给她们,对着一张初步的分面草图,时学谦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她还在想朱莉刚才的话,乔樟大概稍懂一点,看了一会儿,笑道:很好,就照这个做吧。 朱莉看向时学谦,笑道:好啦,合作愉快,我保证你们会是那天最耀眼的一对。 等从朱莉库伯的设计室出来,时学谦更加觉得对于乔樟的生日不可等闲视之,她问乔樟:我是不是得做点别的准备? 乔樟笑道:呦,蛮自觉的嘛,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咯。 时学谦也笑道:果然是有事情要做吗。 乔樟想了想措辞,说道:嗯,你可能得为此学一点繁文缛节。那种场合干什么都总是很麻烦的,比如餐桌礼仪那一套。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77) 时学谦点点头,我知道,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要求,我不会出岔子的。 乔樟狡猾的笑笑,说:好吧,那你以后每顿饭都来和我一起吃。我亲自教你。 啊?有这个必要吗?时学谦怎么感觉自己貌似又一次被乔樟套路了。 乔樟煞有介事的说:当然有必要,只剩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了,要熟悉很多事情呢。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至于现在时学谦不和她磨嘴皮子,这么美丽的夜晚,应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才好,她仰头看看夜空,掏出两张音乐会的票在乔樟面前晃了晃,笑道:我们去听场音乐会吧,贝多芬第二钢琴协奏曲。 乔樟想不到竟还有这等惊喜,问道:你早都安排好了? 时学谦点点头,道:不过我没有料到去见设计师这件事,现在时间有点赶了,距演出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剧院区那块交通状况一直不太好,如果我们坐公交或者坐车,一定会碰到连环堵,但是好在剧院离我们的很近,我知道一条方便的路线,但走不了车,想要不迟到的话只能跑路了。 时学谦认真详细的把现下的处境分析了一遍,然后朝乔樟伸出一只手,温和的笑笑,征询道:所以还要不要去呢?你来决定吧。 乔樟看着伸向自己的那只手,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开始怦怦直跳,约会的夜晚总是会催发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她牵住了那只手。 这么说,你选贝多芬咯? 乔樟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今天晚上,无论你带我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时学谦的心头也怦然一跳,她微微一笑,抓紧了乔樟的手。 时学谦拉着乔樟转过几个巷子,横穿过波士顿公园,惊起一片白鸽,跨过短短的阶梯商业区,跑进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唐人街,迎面撞见一队舞狮班子,两人牵着手跌跌撞撞的绕过,大红灯笼高高挂,时学谦转头去看乔樟,明亮喜庆的灯光映在乔樟的脸上,她提着裙摆跟着她边跑边笑,笑的像个孩子。 自从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以来,乔樟还从来没做过这么疯狂的事。这时候的她,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前世年轻时候的自己,活泼动人,古灵精怪,无拘无束的和自己爱的人一起满江湖的疯玩,浪迹天涯 两人从一条小道上钻出来,又拐进后湾,波光粼粼的水面闪着月光,最后路过自由之路的起点,绕个小弯,终于到了剧院门口。 她们停在门口喘气,边笑边喘。 累吗?时学谦抬手刮去乔樟鼻尖上的汗珠。 乔樟摇头笑道:不累。 时学谦翻开表盖看了看,说:还有十分钟,我们进去吧。 票买在池座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使她们可以看清台上每一个人,时、乔二人落座的时候,指挥和钢琴师都还没上来,只有交响乐队在调试乐器。整个音乐厅座无虚席。 乔樟不禁有些好奇的看了看票,是谁的演出,入座率竟然这么高。 指挥是久负盛名的里卡尔多夏伊,乐团是经验丰富的巴尔卡室内乐团。 原来如此,都是高水平的演奏者 乔樟一行一行看下去,可是当她看到仅次于指挥重要的钢琴师那一栏时,她的目光瞬间凝了凝,手指捏紧了票单。 钢琴师那一栏写着的名字是:周梵(女),中国台湾,十一岁。 时学谦感觉乔樟有点异样,凑过去问:你看什么看那么久啊,指挥都上来了。 乔樟迅速抬头看向舞台,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指挥里卡尔多夏伊牵着一个身穿红裙的小女孩的手走上了前台,一起面带微笑的向观众鞠躬致意。 看着那个小女孩,乔樟的瞳孔缩了缩,却又面色平常的看向旁边的时学谦,问道:学谦以前了解过这些演奏者吗? 时学谦道:里卡尔多夏伊倒是经常听说,也看过他老人家不少场演出,而且也是因为他,我才买的这一场的票,但是这个弹钢琴的小姑娘嘛没见过,看起来挺小啊,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时学谦有点好奇的打开票单看了一眼,惊叹道:唔才十一岁呀,十一岁就能弹贝多芬第二钢协?!还是和里卡尔多夏伊合作? 时学谦的表情有点不可思议,她又有些好奇的朝台上看去。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这个小女孩的第一眼,她心里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她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乔樟默默观察了时学谦片刻,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时学谦转过头来问她:乔樟,你以前知道这个小孩吗?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弹第二钢协。 乔樟想了想,没有看她,把视线调回台上,语气平淡的道:别看人家小,钢琴天赋可不小,这个小姑娘年仅七岁的时候就能熟练弹奏李斯特的曲目,八岁的时候已经能在伦敦举办自己的钢琴独奏会,九岁参加BBC逍遥音乐节,师承钢琴家安德拉斯席夫,近些年和很多大乐团合作过,她最拿手的是肖邦的谐谑曲,如今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和里卡尔多夏伊一起驾驭一场贝多芬钢琴协奏曲也不是难事。 时学谦笑道:你这么了解?以前是不是看过很多回她的演出? 谁料乔樟却道:没有,我没看过。 时学谦好奇道:那你就对她知道的这么清楚? 乔樟又转过头来看她,空了一瞬,才道:只是闲时了解了一下而已,毕竟是古典乐界的一颗新星嘛。她冲时学谦笑笑,说:演出快开始了。 哦时学谦不再问下去了,看向舞台坐好。 交响乐前奏在指挥的指挥棒下响起,钢琴随之插进来,配合默契,贝多芬的钢琴协奏向来以雄浑豪迈见长,但在这个小姑娘灵巧跳跃的指尖下,却竟让人听出一丝柔情和童真来,应用自如的技巧和极富想象感的表现力让即使是第一次听她弹琴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东方的小女孩对音乐有着细腻敏感的感知力。 一个半小时的音乐会结束,全场掌声雷动,时学谦听得投入,不断跟乔樟说:真是不虚此行啊,本来是冲着里卡尔多夏伊和巴尔卡乐团来的,没想到合作的小钢琴师竟然这么棒。 乔樟也认为周梵弹得的确是好的,但是自始至终她都似乎有些心事重重,嗯,确实很棒,好了,我们回家吧。 时学谦却道:等一下,我想去买一张这小姑娘的签名音乐碟。 乔樟有点诧异的看向时学谦,道:你以前听音乐会也习惯买演奏者的音乐碟吗? 时学谦笑道:没有,但是今天突然想买了。她朝台上正在退场的乐团看了一眼,说:确实弹得很不错。而且,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讲不清,我总觉得那小姑娘眼熟 乔樟愣了一阵,说:好吧,那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走出音乐会场,只见签售音乐碟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队,小姑娘一场音乐会下来人很累,留海都被汗水打湿了,脸蛋红扑扑的,但还是很有礼貌的保持微笑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一个一个为观众在专辑碟上签名,如果有人想和她握手或合影她也不拒绝。 等时学谦和乔樟排到跟前的时候,时学谦这下近距离的看到了周梵,看清了小女孩的样貌,时学谦心里的那股熟悉感又莫名其妙的冒了出来,她总觉得这女孩生的像谁,但又想不起来,就这么给愣住了。 一旁的乔樟有点紧张的扫了时学谦一眼。 小女孩见时学谦手里捏着专辑不给她,就笑了笑,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月牙一样可爱,叫了一声:大姐姐 时学谦恍然回神,抱歉哦,我刚才愣神了。她靠近桌子弯腰把专辑递到周梵的面前。 周梵很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在封面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再递还给时学谦,然而一抬头,就见到了时学谦因为弯腰而垂在她眼前的那块明晃晃的怀表。 小女孩微微一愣,随后像是见到了什么震惊的事物一样,张大了眼,随后又仰头看向时学谦,小小声问:大姐姐,你 学谦,可以了吗,我们走吧。时学谦跟前的乔樟突然出声道。 时学谦这时刚拿到周梵的签名专辑,正低头看着,没注意到周梵刚才的表现,自然也没听到她小声说了什么,见乔樟叫自己,便朝周梵说了声谢谢,转身和乔樟一起走了。 她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集的人流中,周梵也就继续为别人签名。 等到签售会结束了,坐在回程的车上,小姑娘才又想起来这事,她有点不确定的对照顾她的管家道:马叔叔,我今天好像看见了那块表 管家问:小姐,哪块表啊?你在说什么? 周梵道:就是父亲书房照片里的那块表。 管家大惊,说:怎么可能呢,那块传家表,周先生说早在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他就已经丢在大陆了,怎么会出现在波士顿?小姐看错了吧。 这样啊周梵转头隔着玻璃看向车窗外,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她一边这样说着,时学谦的形象却出现在了幼小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管家笑道:小姐这次到波士顿来参加音乐会也很累了,今晚要好好休息,要不要吃一点宵夜? 周梵正在出神,自然没听到管家说了啥,也就没接话,而是愣了一会儿问道:马叔叔,父亲他只有母亲一个妻子吗,我是说,在和母亲结婚前,父亲没有结过婚吧? 管家大惊失色,说道:当然了小姐!周先生只和太太结过婚,你在想什么呀? 可是周梵绞着手指,小声道:可是我以前听家里的保姆们悄悄在一起聊过,说父亲年轻的时候去了大陆很多年,想要和别人结婚的。 胡说!保姆的闲话怎么能信!管家大声道,像是在极力掩盖什么一样,嗓门突然拔高了一倍,这一声把小周梵吓了一跳,转过来看他。 管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平声音道:对不起小姐,我只是见不得别人损害周氏的名声。 周梵又问:马叔叔,你觉得父亲爱母亲吗? 管家道:当然了,周先生很爱小姐,也很爱太太。周先生这两天从台湾打电话来总说想念小姐,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家了,他很高兴。 周梵又转头看窗外,说道:我知道父亲爱我,可是从小我就觉得,父亲不怎么喜欢母亲,就是连带着我,也总是忽冷忽热的,不像别的父亲那样亲密无间。 管家张了张嘴,一时无法辩驳,小女孩的心思太过敏感细腻了,于是他只得道:小姐,你不要多想,周先生如果知道你问这样的问题,会很生气的。 周梵沉默的垂下了眼皮,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问就是了。 ※※※※※※※※※※※※※※※※※※※※ 首先向大家道歉,很久不更了,真是抱歉,作者菌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忙开学季,事情比较多,新专业的课程也很难很难,所以一直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更文,不过请大家放心以后会尽量更的,这文不会坑的,我对自己的文向来都有种使命感,不完成它我心里也不踏实,所以这一点请放心。 其实前两天就打算复更来着,但是因为时间隔太久了感觉都有点续不上了,于是又倒回去重头把这文又看了一遍,培养一下氛围,今天写出来了。不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作者菌发现自己以前写的好些地方都好烂啊(笑),你们能忍着看下去还经常鼓励我,真的是太感谢了,感谢大家的包容。 最后弱弱的问一句,你们的营养液还有么 第83章 礼仪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学谦一方面每天忙于博后出站论文的最后收尾工作以及和布拉维的秘密实验,一方面几乎每顿晚饭都跑去找乔樟一起吃,按照乔樟的说法,是要对她进行言传身教的晚会礼仪训练。 若非如此,时学谦自己还真找不出恰当的理由每天下午下班后都堂而皇之的去见乔樟,只为吃一顿便饭,之后再驱车回到学校,掐指一算,花在路上的时间倒比见面的时间还长,可即便如此,时学谦每天还是乐此不疲的来回跑。 乔樟每天都会订不同种类的菜品和时学谦一起吃,但两人吃饭不是重点,训练餐桌礼仪才是重点。在大型宴会中,每一种菜怎么吃,有什么规矩,都有不少讲究。 按照乔樟的说法,中国人用餐,往往越正式的场合菜色越中规中矩,这次生日宴也会和往年一样选择最平淡安全的淮扬菜系,考虑到外国来宾的口味,再增添一些西式餐食。 这样一来,五花八门的规则礼节就多了去了。 从座次选择开始,处处都是门道,什么尚左尊东、长者为先都是最基本的,圆桌该怎么坐,方桌又该怎么坐,碗筷怎么摆,餐巾怎么用,种种细节不一而足。 这还只是吃饭的前奏,等真正开吃,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更多了。 比如吃中餐的时候,筷子不能过山,挑面不能泄卤,肘部不可以上桌,再比如任何菜都不可以一次用刀叉切好了再吃,而是要切一次吃一口,虽然大文豪村上春树觉得那种把牛排一次性全部切好然后再一口一口叉着吃的行为让女人看起来格外性感,让男人看起来很有男子气概,但是对于正式的宴会场合,还是不要贸然尝试了 另外诸如如何用汤匙,如何用不同的杯具,肉类鱼类怎么吃,贝类海鲜怎么吃等等,都有好几道要求。 中餐礼仪就够繁琐了,还有更磨人的西餐礼仪。一个月以来,时学谦在乔樟那光汤水就喝了不下十次,因为通常考验一个人的餐桌礼仪,看她喝一碗汤就可以看出是否合格。大家族对子女从小的礼仪教养也往往从教小孩子喝一碗汤开始,别小看了喝汤,它其实真的很不容易。 乔樟父亲乔缮津又是个极爱喝汤的人,这次晚宴中必不可少的会有各式各样的汤。 舀汤分英式法式中式这些细节当代社会已经无所谓了,但喝汤时决不能发出声音却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基本红线,无论是发出那种嘶嘶的吸汤声还是汤勺碰到碗底碗边,都一定要避免。一碗汤也不可以全部喝完,因为如果汤匙刮碗底或者将汤碗倾斜一点方便舀汤都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喝汤时也不可以弯腰低头,只能稍微前倾一点点,更不可以将汤碗端起来就着嘴喝。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78) 这还不算完,喝完吃完之后,还绝对不可以擦嘴。如果需要清理嘴上沾到的汤汁之类,只可以用餐巾轻轻按压唇部,但不可以有擦这个动作。 除了喝汤,中国人宴饮,喝茶也是必须的环节,这就又牵扯出一大堆规矩了。 时学谦跟着乔樟学了一段时间,光笔记就记了好几十页,她也终于体会到了乔樟之前对她讲的那句话的意味:在一场舞会中,舞技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跳舞时候的礼仪,同样在一场宴会中吃饭的时候也是,吃的不是饭,而是一种礼节,一种交际。 说到交际,讲究就更多了。比如在宴会中不要使用言语呼唤侍应生这一条。 时学谦第一次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都惊呆了,不用言语呼唤,那我怎么叫他们让他们知道我有事需要帮忙? 用眼神。 见时学谦不大相信的样子,乔樟道:正式宴会的侍应生都是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随时随地对宾客察言观色是最起码的业务能力,他们会神出鬼没的在你需要他们之前几秒就出现在你身边。所以你放心好啦,根本用不着出声呼唤的,甚至你都不用刻意用眼神寻找张望,他们就已经站在你面前了。 时学谦忍不住想笑,这年头,做个宴会侍应生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乔樟也笑道:当然了,你以为光端个盘子就没事啦。 想想过去,时学谦参加过的最麻烦正式的宴会也不过就是在剑桥呆的那一年里,每个月学校都要召集举办的交流晚宴,那时候人人都穿着剑桥的那一身像巫师一样的大黑袍子(各个学院的学院服),然后有序的都堆进一个教堂一样的大礼堂里,通常是星期日,各个院的院长轮流发表冗长的讲话,然后众人坐在超长的桌子两边开始进餐,餐前甜点往往上的极慢极慢,正餐也往往开始的极晚极晚,整的人饥肠辘辘又不好意思走。 唯一让她欣慰的可能就是每次可以以这种晚宴为契机结识一些平日里不怎么接触的其他领域或学院的学者,大家坐在一起深入的切磋交流,拓展视野,激发学术灵感这也是剑桥坚持举办这类晚宴的主要原因。 不过有时候也不那么尽如人意,比如某次她正好和一个政治学博士坐在一起,两个研究领域完全不搭界的人完全是鸡同鸭讲,聊了两个小时,双方都怪尴尬的。 时学谦本以为那种程度的宴会已是极致,可如今见识了乔樟教给她的这些东西后,才知道原来是小巫见大巫,自己以前太天真了。 比起初学起来颇为生疏的时学谦,乔樟对这些冗杂的礼仪流程拿捏的相当娴熟,不仅一分一毫的动作都恰到好处,而且还会在符合礼节规矩的同时透出一种从容的优雅,令人感到赏心悦目。 然而时学谦可没有功夫慢慢欣赏乔樟的这份美丽,她得拿出迎接国庆阅兵的态度,时间紧任务重,每顿饭都不断频繁训练这些必不可少的繁文缛节,晚上回去再和乔樟一起练习跳舞和其他必要的社交礼仪,每隔三四天,还要去朱莉的工作室试穿礼服,看看哪里不合适,再修改调整,之后再试,再改,再试,再改,直到设计师和她们双方都满意了才行,这筹备钻研的劲头,都快赶上大学里期末考试前的突击了。 一个月多适应下来,时学谦对乔樟佩服得五体投地,得花多长时间才能像你那样啊。 乔樟笑道:我从小开始就学这些东西,长这么大自然也就习惯了,不觉得有多麻烦,倒是你,要一个月把该学的都学会,是很辛苦呢。 乔樟教得好,时学谦也学得快,然而就算名师出高徒,仅靠一个月的午晚饭时间,时学谦也不大容易能做得到对所有注意点都收放自如。尤其是吃螃蟹这一项,直到最后一个星期,她也没有熟练的学会使用蟹八件。 这便让乔樟感到有些棘手。 乔家出身江南,尤其爱吃螃蟹,尤其是家里的长辈们,更好这口,每年不管什么宴会,上一道肥美的大闸蟹是必须的,其他菜品可以去掉,螃蟹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而时学谦一个北方人本来就没怎么吃过螃蟹,也不太会吃,蟹八件那种精密小巧考验技术含量的工具她就更是玩不转了,练了很多天也不得要领。 于是乔樟最后决定,上螃蟹的时候,让时学谦别动作,她剥给她好了。 时学谦想想,道:这不太好吧。我们是不是不应该那么亲密,毕竟第一次见你的家人,又是那种场合。 有什么不好,我大哥就经常给大嫂在席间剥螃蟹。乔樟道:你要知道,你去我的生日宴是干什么去的。 时学谦道:不就是作为你的舞伴,去认识你们家的成员吗。 没错,但是乔樟道:你应该这样想,你是去宣示主权的! 什么主权? 对我的主权! 时学谦一愣,随即笑道:有必要这么直接吗? 乔樟凑近她道:当然咯,我们家的人可都厉害着呢,你不拿出点气势,可过不去这个砍。 时学谦打量打量乔樟,点点头,颇为赞同的笑道:你的家人好不好惹,光看你乔大小姐的脾气就知道了。 乔樟脸一红,嗔道:时学谦,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打趣我了? 哎呀,不敢不敢时学谦笑着去握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随着两人接触的时间越长久,时学谦发现乔樟其实是个特别容易害羞的人,尤其是在她跟前,有时候就像个小女孩一样。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学谦晚上往布拉维的实验室跑的也越来越勤,实验做了很多次,但长成的晶体一直不尽如人意,不是形状不够规整,就是剔透度达不到她的要求,数着时间表,时学谦渐渐有些急了。 布拉维见她一个人在那夜夜闷头着急的调整实验参数,叹了口气,心想这家伙这次怕是真的动了真心了,就拿出情圣长者的态度天天教育她说: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那一定不可以自己一个人背地里偷偷喜欢,而是要亲口告诉她,不过前提是,得用别人没用过的方式。 这一句话,时学谦听进去了。 一个多月后,乔樟二十四岁的生日宴,在大哥乔柯和父亲乔缮津的主持下,即将拉开序幕。 在乔老爷子的眼中,一切都和往年没有什么差别,宾客中仍然是亲朋好友如云,乔家上下也仍然是一片慈孝恭顺的喜庆场面,晚宴即将有条不紊的开始,唯一让老爷子感到一丝异样的,恐怕就是长子乔柯那偶尔似乎因焦虑担忧而拧起的眉心。 乔柯和乔樟都不知道,这一次的生日过完后,将迎来的是否会是父亲滔天的怒火,毕竟从小到大,乔缮津从不允许孩子们瞒他任何事情。 而爱女如命的乔缮津自然也不会知道,他的宝贝女儿乔樟这一次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意外 ※※※※※※※※※※※※※※※※※※※※ 今天更一张,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祖国万岁! 第84章 生日宴 乔缮津在宴会前几天就从乔家远在美国西海岸的老宅子来到了纽约,应着他的要求,乔樟的生日宴在纽约的一座城堡酒店举行,邀请的来宾也大都是乔家亲近的族人和关系较为密切的朋友,人不多,但却是场正式温情的家宴。 一直都在亲自操办这项活动的的乔柯每年这时候都不禁想替妹妹乔樟叹口气,说是为她举办的生日宴,但其实从头到尾最高兴的是乔老爷子自己。 这类以爱为名义但其实往往并不让当事人很舒适的大小事情打从乔樟出生以来就没断过。 乔父总是极尽所能的给予小女儿最好的他所认为的那种关怀。 乔柯和乔椿都还记得乔樟在年仅三岁的时候就在父亲的安排下单独搬进了一栋专为她建造的新别墅里,没错,那当然是一栋漂亮的别墅,集一切能工巧匠之能事,是乔父精心为爱女打造的宫殿,但距离他们往常住的老旧宅子很远,也没有生活气息,无法想象一个三岁的小女孩怎么能只在一丛保姆和佣人的照顾下独自住在里面呢? 最后,还是身为大哥的乔柯鼓起勇气向父亲提出异议说妹妹可能会觉得孤独,乔缮津考虑了半天才勉强答应把小女儿接回来和兄弟俩住在一个旧院子里,但在十岁那年又把她搬进了那栋皇宫一般的新住处。 甚至在乔樟十五岁以前,乔缮津从不允许女儿吃不是家里的大厨做出来的食物。 在对外交际方面,乔父更是严格把控,生怕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或是不干不净的思想荼毒了自家闺女,小的时候,他绝不允许女儿和他认为没出息的孩子呆在一起玩耍。乔樟上学的时候,乔缮津自然也是亲自挑选最优秀的老师来教导乔樟,并且频繁向老师和陪读过问她的一言一行。 也许是的确有点受不住这种如山的父爱,也或许是本身就极为聪慧,乔樟几乎是以火箭的速度连续跳级修完了基本课程,然后才终于能够走出乔父的视线,迈进相对宽松自由的大学。 乔樟的母亲是因为生了乔樟去世的,乔柯暗暗揣摩过,父亲会不会是因此受了什么心理上的刺激才会总是对妹妹投注这种过分的爱护。虽说晚年得女自然会更疼爱一点,但乔父未免太过度了些。得亏乔樟从小就具有过硬的心理素质,智商和情商也看起来比一般的小孩要高的多,否则乔柯还真担心妹妹会不会就这样被养坏掉。 拥有这样一位父亲,是幸或不幸?乔柯心里默默为还一无所知的时学谦捏了把汗。 晚上八点,酒店前一片灯光璀璨,宝马香车纷至沓来,亲朋好友陆续到场,乔父喜上眉梢的和亲戚朋友们握手寒暄,看着乖巧美丽的站在自己身边一起迎接来宾的女儿,常常开怀大笑。 乔老头儿心里高兴又得意,心想天底下还有谁能养出这么棒的闺女来。 一切都很合老爷子的意,乔缮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头对女儿嘱咐道:行了,也站累了吧?去换衣服吧,一会儿不是还跳舞呢。 乔樟的表现没有一丝异样,笑嘻嘻的道:好,今年也给爸爸跳一曲,希望爸爸会喜欢。 乔缮津慈爱的笑笑,朝女儿摆摆手,叫她去。 乔椿也难得的换了身利索的西装赶来给妹妹过生日,不过这种场合他通常一不主事,二不撑场面,此时正闲着没事干,只管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发呆思考人生与艺术。 乔柯见到弟弟,正想过去给他说点什么,乔缮津却在这时朝他走过来,问他为什么不去和妹妹一起换礼服。 乔柯只得打哈哈。 乔椿抬起眼皮,敏锐的从兄弟乔柯的面部表情上看出了一丝不平衡感,他诡谲幽深的眼睛转了转,随后又环视了一圈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们,最后懒懒散散的闭上了眼,一群盲人 乔柯: 二楼宽敞的更衣室里,时学谦刚穿起了整套的礼服,正在化妆,设计师朱莉默默打量着时学谦,觉得气质上还是有点不对。 一个多月前她刚见到大病初愈的时学谦时,那时候,这个文质彬彬的女孩子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近乎带有病态的纤瘦和纯净的书卷气,高挑瘦峭的身形,苍白的脸色,冒着虚汗的额头,以及看向乔樟的那脉脉温情的眼神。 就是这种特殊的气质击中了当时的朱莉,于是产生了这套衣服的设计灵感。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时学谦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身姿挺拔,不再显得那么脆弱,清秀的脸上也泛出健康的颜色,这固然也是好的,但却难免不能与她当初的设计人衣合一。 洁白新亮的衬衫,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翼领,钢琴黑色调的外套,银质的纽扣,擦得黑亮的鞋子,神色淡淡的眉眼,眼神忧郁又自制,想象独行在空气冷冽的柏林街头,暗黑的地铁和白色鸽子、苍灰天空,呼吸一口柏林的忧郁空气,一切都宛如吸血鬼式的优雅深邃,不可湮没的个性独然这才是大设计师朱莉设计这套衣服的初衷! 她敢说只有时学谦可以驾驭起这样的衣服。 朱莉上上下下打量时学谦一遍,又说了一遍第一次见到她时说的那句话:如果你的眼神能再忧郁一点就好了,忧郁一点,就更美了。你知道吗,能把正装穿的恰当好看的女人,对任何人都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这种日子,时学谦现在哪能忧郁的起来,但她知道朱莉对服装设计和人物匹配度的执着,就问:怎么忧郁呢? 朱莉想了想,笑道:这样的日子,想让人忧郁起来的确比较困难,是我有些强人所难。 时学谦问:乔樟还没有换好衣服吗? 朱莉道:时小姐无需着急,你应该庆幸还没见到乔小姐穿上那件裙子。 为什么? 朱莉自信又神秘的笑笑,说:因为我保证你见过之后,下半辈子都会不得安生。 话音刚落,隔壁更衣室的门就开了,门口现出了天仙临凡般的乔樟,时学谦转过头去看,眼中便划过一道显而易见的惊艳。 这是一身冰蓝色的礼服裙,线条优美的裙边如云朵一般在周身漫开来,完全不用裙撑,而是用了十二层深浅不同的蓝色丝绸布料堆出了这种飘飘欲仙的蓬松感,走动起来的时候,无需任何特技群面就能自然带有波光流动的海洋般的动感,同时这一层一层的裙子里里外外还镶嵌了近一千颗极其细小的施华洛世奇水钻,往灯光下一站,瞬间就有种万众瞩目的凌凌闪耀的效果,让人只消看上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时学谦果然再也移不开目光了,直到乔樟都走到她跟前了还没回过神来,倒让乔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朱莉对时学谦的反应很是满意,她为这件裙子花费三个月时间设计和选材,再由十五个专业裁缝用了二十天的时间才制作出来,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一件穿完就可以进博物馆的作品。 乔樟出声笑了笑,道:喂,你可别看的把舞步都忘光了。 时学谦这才突然回过神来,转头对朱莉道:朱莉设计师,您太厉害了。 朱莉忍俊不禁道:可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小孩子啊,这时候你夸赞的对象可不该是我哦。说完,她见时学谦的领结还没有扎,乔樟的舞鞋也没有换,就准备叫助理去帮忙。 乔樟却拦住,道:剩下我们自己来就好了,您去休息吧。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79) 朱莉点点头,叫助理放下鞋盒,冲二人说了句祝舞会愉快,便带人离开了试衣间。 这个怎么弄的来着。时学谦手里拿着那条带子犯难。 有我呀。乔樟走到时学谦跟前给她快速打好了一个诗人式的黑色领结,时学谦说:刚才让那位助理帮忙就好了,还劳烦你亲自来。 乔樟系完,听到这句话,手却不放下来,按在领结上,抬眼盯着时学谦。 她现在对时学谦嘴里冒出的任何有关助理二字的内容都有股子莫名的抵触感,轻捏着系好的领带结,又突然想起来在西雅图开会那次果汁洒在这家伙的身上之后助理克莱儿丝汀要殷勤的帮她解开领带的情景 时学谦被乔樟的注视看的一愣,心里有点抖,两人离这么近,渐渐升起一种微妙的暧昧气氛,时学谦手心微微出汗,那个嗯 乔樟食指点着她的领结,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前倾靠在她身上,眼神幽幽的锁住她,轻声打断了她要说的话,一字一句的缓缓道:以后,你的这个位置,只有我可以碰,听明白了吗? 脑子里轰然一声,时学谦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炸开了,心跳霎时如擂鼓,忍不住伸手拦腰抱住了乔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的人的确有充足的魅力让自己连着两辈子都只栽在她一个人手里。 时学谦的心脏砰砰的跳着,认为自己算是无可救药了,她看了乔樟许久,忽然无奈的笑道:怎么办呢,我现在不想和你出去跳舞了。 那你想干嘛? 我想和你私奔到月球上去,不回地球了。 乔樟咯咯的笑起来,抬手揽住她的脖子,真没想到时学谦嘴里也能说出这么天马行空的话来。乔樟心情大好。 她退开两步打量一下时学谦,想了想,把放在桌上的时学谦的怀表拿过来,取了一枚硬币大小的家徽别在链头上,绕过礼服第二粒纽扣内侧固定住,然后把怀表放进旁边外套的口袋里,之间露出一段不长不短的圆弧形的金色表链。 乔樟满意的点点头,为了配合这一变动,又把时学谦原本马蹄式的袖扣换了个更简约的样式给她扣上。 时学谦从头到尾都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一样,刚开始是设计师朱莉说什么是什么,现在是乔樟说什么是什么。光这换衣服的功夫,搁在以往,她都能完成一份开题报告的草稿了。 等乔樟终于彻底把时学谦和自己都收拾满意了,时学谦道:舞会等会儿就要开始了,咱们是不是得早些下去?唔你还没穿舞鞋 她让乔樟坐在一张椅子上,准备端过鞋盒让她换上,鞋盒一打开,就看见里面一双闪闪发亮的透明水晶鞋。 时学谦有点不可思议的把鞋拎出来,心道朱莉设计师还真是想让乔樟从头惊艳到脚啊。 用手掂着就知道,这双鞋是货真价实的水晶制的舞鞋。它由朱莉工作室的团队历时一百个小时工时才制作出来,鞋跟高十厘米,鞋身上有220个切面,使它不管在任何角度都闪闪发光。 时学谦翻来覆去把这鞋看了半天,道:漂亮是漂亮,但是穿上能舒服吗? 乔樟把脚伸进鞋里,说:比一般的鞋硬,但是好看呀。 时学谦不置可否的笑笑,两人一同出了门。 当音乐声响起的时候,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都发现了这位乔家的女儿这次换了舞伴,人们惊奇万分,纷纷带着好奇的目光投向那个突然出现在这里却占据了主场的陌生女子。 时学谦的出现无疑引起了众人心中不小的震动,人们很快就从她衣服上金色链子连着的那枚别在胸口处的乔家家徽大概确认了她今天出现在这里的身份,这个年轻女子带着平和自制感的眼神和她那浑然天成的书卷气是那些达官显贵所没有的,所以,无论是对于她本人,还是对乔樟将她带来这里跳这样一支舞的用意,都让时学谦毫无例外的受到了在场诸人的高度关注。 陪在父亲旁边的乔柯时不时紧张的瞟一眼父亲的神色,而这位父亲就像一泓让人看不到底的幽潭一样,表情平静的吓人,看见时学谦的一瞬间,他什么也没有做,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舞池里的两人。 乔柯心里越来越没谱,父亲越是这样,往往证明问题越严重。 然而处在这种隐形风暴中心的时学谦本人却没有功夫分出精力来理会周围的任何事物,她全神贯注的注意着每一步动作,认真的跳每一个音节,从邀舞到收尾,决不让自己出一点错。对她来说,在此之前的那么短的训练时间内要将这支舞跳到差不多的水平,难度可想而知,不出岔子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有心思去关心其他的。她的专注让她看起来更显纯粹,跳舞时下巴时刻微微的扬着,这个乔樟教她的姿态也让她透出一股高傲气度。 璀璨的灯光聚焦在她们身上,乔樟优美的舞步和流动如云的裙摆足以迷倒众生,大家纷纷心道,要是自己也有这样一个女儿,肯定也会每年为她办一场生日宴会的。 时学谦有些眼花,也不知是被强灯照得眼花还是被乔樟的美丽晃得眼花。她的耳边响着熟悉的旋律,便想到了这支舞曲的名字the Great Secret(最大的隐秘),又想起了乔樟给它起了另一个名字千年之恋。 最大的隐秘,千年之恋,这二者是否有着什么联系? 很多年以后,时学谦才完全明白这里面蕴含的意味,乔樟之于她的那份最大的隐秘,就是她们之间的那场隔世的千年之恋。 舞曲结束,二人暂时退场,人群鼓掌,大厅的布置开始为接下来的晚餐变换。 乔缮津终于出声了,他微微转过一个角度,看向侧首的长子,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乔柯没有接父亲那压抑着怒火的黑压压的目光,他只朝父亲微微欠身,回道:如您所见。 乔缮津险些气的跳起来,捏紧了拳,又去看另一侧的小儿子乔椿,声音里带了些严厉,你也早知道?! 乔椿被老爹唬的心里一个哆嗦,于是他干脆选择性自闭,一副物我两忘我什么也没听见的超然表情,自顾自的端着半杯五粮液倒进另一杯装着半杯葡萄酒的杯子里,晃一晃,一饮而尽, 红酒兑白酒,青春永不老。 乔缮津: ※※※※※※※※※※※※※※※※※※※※ 没错,是迪士尼电影的蓝裙子和水晶鞋~ 大家有没有发现乔家人起名字有没有什么特点?乔孚镛、乔孚钊乔缮津乔柯、乔椿、乔樟 第85章 大嫂 晚餐开始,当众人纷纷入座的时候,乔缮津没有再出现。 乔柯告诉妹妹父亲在舞会结束后就愤然离席而去了,对外声称休息,于是宾客并无感到异样,晚席顺利进行。 父亲他脸色不太好。乔柯悄悄对妹妹道。 乔樟望着上首中间空空如也的位置,她知道,这便是父亲的态度了。 一顿饭吃的风平浪静,时学谦没有出现差错,这倒让乔樟有些刮目相看了,只有一个多月的训练,外加上还要每天处理大量的工作,这种情况下,时学谦竟然能在规矩礼节要求如此之多的正式晚宴中做到零失误,不得不说有些厉害。 起身离桌的时候,乔樟靠近她,给她一杯香槟,顺带悄悄夸赞道:你真是一点失误都没有啊,紧张坏了吧? 时学谦默默长舒了一口气,仿佛经历了一个大工程,终于得以喘息之机,她接过杯子,冲乔樟笑笑,道: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应试教育出来的好手。 乔樟被她逗笑了,挽着她走出大厅,把她带到外面的景观长廊透透风,休息一下,一会儿去分别见见家人,虽然刚才在席间已经见过了,但还没有交流呢。 时学谦点点头,我明白的。 晚餐过后会有一个短暂的酒会,大家互相聊聊天,在风景不错的室外散散步,宴会也就结束了,不算复杂。 两人正说着话,从远处走来乔柯一家。 乔柯时学谦是见过的,两人话都不多,乔柯沉稳,时学谦清淡。乔柯旁边站着她未来该称之为大嫂的人。 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时学谦只能想到四个字:雍容华贵。 夫妇两人往一块一站,的确能让人由内而外的感叹一句,不愧是乔家家主的气场。 乔樟热情的为她们互相介绍,学谦,这是大嫂。 夫人您好,我是时学谦。时学谦拿出恰当的尊敬,第一次在这么正式的场合见到乔樟的家人们,时学谦心里多少有点紧张。 乔夫人笑着看看时学谦,不动声色的考量,笑道:原来就是这位啊,让我们家乔樟远在西雅图养病的一个月都天天惦记的小家伙。 大嫂!乔樟不好意思了。 大嫂笑笑,又问道:时小姐是做什么的?听说是大有作为的学者? 过奖了时学谦礼貌的笑容几近腼腆,微微低了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 乔夫人突然觉得时学谦的表现很有趣,就在她这一低头间,在她谦虚温雅的笑容里,在她空空明明的眼神里,乔夫人发现了一种特殊的气质,让她改变了对时学谦的预设的印象,也就此认识了时学谦这个人。 萨特说,存在决定意识,虽说钱财只是身外之物,阶级观念也只是腐朽的封建残余,但有时候这种身外之物给人的一生所带来的影响却是流淌在一个人的血液里的,怎么撇也撇不清的。就像出身贫寒的人,暴发户们,和天生的世家子弟绝对不会是一样的,虽然贫穷并非天生就该受鄙视,但是从小浸泡在不同经济环境下长大的人,他们看待金钱,看待势力,看待世界,以及那骨子里的一整套价值观和方法论一定会是有所不同的。 推广开来,其实知识这种东西也和钱财一样是身外之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家学渊源的子弟身上所带有的那种纯粹干净的读书人的气质,就像贵族气质一样,不是猛读几本书就能够练就的,他们那种平和清淡的神情是无法靠伪装扮演而表现出来的,他们的谈吐中随处显现的文气也不是刻意炫耀的结果,因为没人会炫耀他从小就习以为常的空气。 炫耀,是只有暴发户才做得出来的事,无论是金钱的暴发户还是知识的暴发户,都会炫耀,只不过知识的暴发户比钱财的暴发户看起来显得更高级,普通暴发户比钱财,知识暴发户比读书、比抖落知识罢了。 特别是那种要靠拼命读书,靠学识才能赢得别人尊重的人,那些把读书当成一种比赛工具,当成跨越阶级的敲门砖的人,更是如此,看起来文质彬彬,清高无求的样子,其实眼里还是藏着抹不掉的目的性和野心。 知识暴发户,这个词听起来比普通的金钱暴发户还要刺耳难听一些,因为一个人辛辛苦苦努力学习才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出身的环境和阶级限制,这已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平心而论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但却还是要被归为暴发户一类,这不得不说是一种人性的悲哀和无奈。 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悲哀和无奈,如此的不公平,谁又说的清呢。 在没有亲眼见到时学谦本人之前,乔夫人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她是属于这一类人的,特别是看过乔柯给她的那些简历之后,在知道了这个女孩子是怎样靠着拼命读书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之后,她就更加默默确认时学谦是属于这一类别的人。 这并不怪她,任何人处在乔家当家主母的位置,可能都会这么想。 于是和乔家其他所有人一样,乔夫人的心里对待这个和他们有着无法抹平的阶级差别的外来人,一开始当然是抱有警惕甚至是微微排斥的潜意识的。 促使乔夫人仍然愿意以和蔼的态度来了解一下时学谦,完全是因为乔樟。 在西雅图陪乔樟疗养的那一个多月,乔夫人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乔樟这么聪明通透的孩子会飞蛾扑火般的爱上那样一个人,爱的那么深,那么义无反顾。这让乔夫人惊讶,心道难道乔樟是被一时的爱情蒙蔽了识人的眼睛吗?还是说,这个叫时学谦的人,身上真的具备什么有所不同的特质? 在今天和时学谦简短两句对话中,乔夫人明白了。 时学谦并不是那种知识暴发户,她不是那一类人即使她的履历让她看起来很像。 就在她腼腆的一低头间,在她谦卑温和的语调里,在她纯粹空明的眼睛里,在她那浑然天成的气度里,乔夫人明确了,这是一种只有从小就氤氲在书香氛围里并且不把读书当成进阶工具的人才能具有的一种气质。 时学谦爱读书,是纯粹的爱读书,她从没算计过通过读书能为自己带来什么,或者利用自己善于读书的优势摄取什么利益。或许是从小母亲和外祖父的谆谆教导,让她只是热爱知识、热爱学习罢了,就算是最功利化的高考时期,她也没有改变这一初心。 她在学术上的研究,源动力也只是因为她好奇未知,于是想要一探究竟。研究一个问题之前,她没想过做出来这个课题或者拿到博士学位之后能让自己获得什么职称之类的事情,如果她想过,那也不至于那几年过得那么凄惨辛苦。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时学谦形成了这种心无杂念的气质。如果要给它起一个名字,那这种气质可以称为清贵之气。 乔夫人善意的笑了笑,心中的顾虑一扫而空,时学谦这样的人的确少见,而乔樟爱上这样一个人,也的确不需要家人为她担心了。乔夫人朝远处招招手,道:小尘,过来,妈妈给你介绍一位姐姐。 只见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一步步走过来,这便是乔家下一代中的长女,乔尘。 既然都让孩子来认识时学谦了,说明乔夫人对时学谦印象很不错,乔樟眼睛都笑弯了。 乔柯倒是有点意外的看了自家夫人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而是走到妹妹跟前,你跟我来一下。 乔樟也就放心的嘱咐时学谦一句,跟着哥哥走了。 两个人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乔柯上来就说:妹妹,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么突然的就把时小姐带到晚宴上来,你不是不知道那支舞的意义,这么突然就把一个陌生人带来,父亲能不气吗?如果你有自信父亲接受她,为何不先带她去见了父亲,征得同意之后再做这事? 乔樟垂眸想了想,道:大哥,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没有时间她说了一半停下来,没有再详细说下去。 为什么不先让时学谦见乔缮津?很显然,以乔缮津对乔樟的重视程度,即使是满意时学谦,也非得考验她个一年两载,才会允许女儿和她进一步交往,但乔樟和时学谦,没有这么多时间去消磨了。但是这些,她不能讲给别人听。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80) 而如果她对父亲隐藏这段恋情,那也一定是瞒不住的。所以乔樟选择直接将时学谦带到自己的生日宴上来。 乔柯见妹妹不说,叹了口气,道:你不说我也不问,但是父亲现在是真的生气到了极点,你这先斩后奏的一下子,他怎么能容忍? 乔樟问:爸爸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就说了一句。 什么? 乔柯严肃的看着乔樟,父亲说,叫你立刻带时小姐去老宅一趟。 乔樟心里一咯噔,乔家老宅,也就是乔家在美国西海岸外的乔缮津养老的住处,不同于远在大陆的乔氏祖宅,老宅是乔家来美这一百多年间的根据地,那可不是轻松就能去的。 乔柯看着妹妹愣住的样子,说道:这次是绕不过去了,你最好尽快去。 乔樟转头看向正和乔夫人母女聊得融洽的时学谦,看了片刻,说道:我先去和爸爸打一通电话,再说。 ※※※※※※※※※※※※※※※※※※※※ 关于读书的见解,仅代表作者菌个人观点~ 纯粹的热爱读书,心无杂念的学习,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人,这种人,作者菌觉得,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可能这样来写时学谦会显得人物有些假,但是毕竟是小说,作者菌塑造这么一个虚构的人物,也算是寄托了理想在里面吧。我们平时学习读书,谁都不能说自己没有掺杂功利,这并无过错,只是个人更向往纯净的境界,怎么说呢,愿能不忘初心吧 ps.由于现在大家互相都看不见别人的评论,关于昨天的提问,很多读者都猜出来了,我就在此说明一下吧,乔家人起名字的确是按照五行相生规律来起的,乔孚镛、乔孚钊(金),金生水,于是后代取名乔缮津(水),水生木,于是后代取名乔柯,乔椿,乔樟(木),木生火,于是再后代就该取五行属火的名字了,比如乔尘大小姐~~(尘字五行是属火的) 悄悄剧透一下,乔家老宅,大家可以对比一下桃花岛就明白了哈哈哈哈哈,可能比桃花岛还要难搞 第86章 数学题 乔樟暂时离开了景观长廊,时学谦一直和乔夫人聊天,在简单的认识过后,几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乔尘便沉默的站在母亲一边一个人玩起了数独,似乎不想和谁热络。 这女孩儿生的很好看,眼睛黑曜石般的,黑得发亮,看来极聪明,虽然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但神情中却有一股孤傲,眉间泛着冷气,小大人似的样子,叫人一时之间没法将她当作普通幼稚的小女孩来随便对待。 时学谦和乔夫人一言一语的说着,大多数时候都是乔夫人问,时学谦答,过了一阵不见乔樟回来,乔夫人叫人端了茶来,拍拍旁边女儿的肩膀,笑道:小尘来和这位姐姐说说话,这个姐姐可是个很厉害的物理学家呢。 乔尘答应一声,抬头朝时学谦笑了笑,两人对视的一眼,时学谦心里莫名一哆嗦,这个女孩的眼睛就像旋涡,给人一种不可测的危险感,这哪里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该有的眼睛啊。 时学谦看看她手里玩的99的数独,认出那正是芬兰数学家因卡拉发明的那道史上最难的数独题目,空白中已有半数被填上,于是时学谦笑着起了个话题,唔你在做这道题啊,玩了多久了? 乔尘道:刚刚。 哦,那很厉害嘛。时学谦对乔尘有些刮目相看,小女孩的聪明让她想到了同样很擅长数字运算的乔樟,她笑道:你喜欢数学吗? 在来到这里之前,时学谦已经暗下决定了,她要和乔家的每一个人都搞好关系,即使是儿童成员也不例外,尽管这对于不善言辞的她有些难度。 乔尘点点头。 乔夫人笑眯眯的道:很少有算数题能难住她,这一点像她姑姑乔樟,所以我们家小尘平常也最喜欢和姑姑一起玩,每次乔樟到我们家里来啊,都给小尘讲各种奇奇怪怪的算术题,两个人在这方面特别有共同语言。 是吗?时学谦来了兴致,在乔夫人有意无意的点拨下,时学谦找到了突破口,她对乔尘道:我前几天正好看见一道挺有意思的题目,在今年春季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出现过,想听听吗? 乔尘果然表现出兴趣,是什么? 时学谦一边给她比划着一边描述道:算是一道应用类的题吧,题目很简单,假设一个村子有100户人家,圣诞节每家都会准备一份礼物,送给离自己家最近的一家。如果有一家以上到自己家的距离一样,而且比别家近,那么在距离一样的这几家中任选一家送礼物。问理论上收到礼物最多的那一家可以收到几份礼物? 算数并不等同于数学,前者靠的是一个人的计算能力,后者则取决于数学思维的深度和发散性。一个大脑仍在发育的儿童,即使智商再聪明,也达不到太深刻的数学思维。 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来说,时学谦觉得选择这道思维难度并不大的算术题目难度恰到好处。不至于让她困难到无从下手,但也够她想上一阵的。 乔尘听完题目后默默想了一会儿,然后笑着问道:时姐姐认为是多少份呢? 时学谦觉得这孩子的笑容有点怪怪的,一见之下让人以为她是不会才这么问的,可背后又像是隐藏着什么东西。 不过时学谦没有多想,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花样呢,于是她温和的笑笑,说道:根据标准答案呢,应该是六份。 她在空中象征性的画了一个正六边形的形状,指着六边形中心的位置,慢慢讲道:无论这100户人家的位置怎么变动,都可以找到像这样的中心一家,最多收它旁边的六份礼物,再插不进一家了,对不对? 乔夫人想想笑道:果然很巧妙啊,这样就解出来了。 可以更多。乔尘突然出声道:是99份。 嗯?时学谦仔细想想自己的方法并无漏洞,就问:怎么会呢? 乔尘拿着刚才做数独的笔,将纸翻过来,在空白页上画了几下,推给时学谦看,说道:题目里并没有规定每户人家都一样大,所以如果是这样,假设有一户人家的面积远大于其他家,位于中间,其他99家很小,环绕周围,那所有户人家距离这一家都是最近的并且距离相等,这一家将收到99份礼物。 时学谦瞠目结舌的看着乔尘画的图,半天说不出话来。 图画的很简约,就是一个巨大的圆圈附近环排布着99个小黑点。 她是考虑了面积来解这道题的。时学谦惊讶的看看乔尘,心想这孩子的思维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乔尘又笑了笑,眼中闪烁着零星的狡猾,冲尴尬的时学谦甜甜一笑,对不对呢?时姐姐? 嗯时学谦想用礼貌的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晃了晃手中的图,玩笑道:这么大一户人家啊真有你的,谁家会这么大呢? 乔尘面不改色的继续笑道:我们家! 她这样一说,旁边的乔夫人和时学谦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女孩真是聪明的可爱。时学谦对乔尘笑道:你回去以后可以给国际奥林匹克出题委员会写封信,我相信他们一定会采纳你的想法 笑什么呢这么高兴?乔樟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时学谦把事情给她讲了一遍,几个人又是一阵大笑,乔夫人领着乔尘站起来道:你们先坐着吧,我先走一步,得去见见其他客人。 时、乔二人和她们道别,乔夫人便带着乔尘离开了。 时学谦瞅着乔尘的背影叹了口气,对乔樟道:你这小侄女也太厉害了,本想和她亲近亲近的,结果这么一来,哎,估计小姑娘今天对我印象不好。 乔樟道:照我看啊,小尘很喜欢你。 为什么呀?时学谦道:我刚才的表现多么的丢人啊,堂堂物理学博士竟然败给了一个小姑娘,你侄女估计心里面要笑话死我了。 你错啦。乔樟笑她:小尘是喜欢你才想那么逗着你玩的,要是她对你丝毫不感兴趣,照她的性情,估计理都不会理你的。 时学谦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又说:我刚才要是出另一道题就好了。 什么题?乔樟挽住她手臂道:说来听听,正好闲着无事。 时学谦看着她表情道:说了干嘛,说了你也要来逗我了。 乔樟笑道:那得看我想不想。 时学谦思量片刻,忽然想到一事,便笑道:好,你要是能解出来呢,我就奖励你一个小礼物。 乔樟眼睛一亮,你今天还为我准备了礼物?我看看。 时学谦道:那可不行,这礼物稀罕着呢,你得先算题。 还学会跟我绕弯子了。乔樟心里猫抓似的,那你快说,快说。 时学谦先问道:你知道无穷级数吧? 乔樟道:知道。 那好。时学谦开始说题:设有两列火车在同一轨道上以每小时30英里的速度相对而行,且目前相距1英里,这时,栖在一列火车前面的一只苍蝇以每小时60英里的速度朝着另一列火车飞去,当它飞到另一列火车前面时,又迅速地飞回来。它就一直这样飞过去飞回来,反反复复,直到两列火车相互碰撞。请问这只苍蝇一共飞了多少路程? 对于大多数懂一些数学的人来说,尤其是懂得越多的人,都是先计算出苍蝇每一来回飞的路程,然后把这些所有结果累加起来,这就涉及到无穷级数求和以及极限运算的问题,这样做并不难,但是很麻烦,很慢,运算相当费时。 实际上这道题有个技巧,那就是首先计算出两列火车要多长时间才能碰撞,很容易口算出来是一分钟,而苍蝇每小时飞60英里,也就是1分钟飞1英里,那火车相遇的一分钟它就飞了1英里,这样做就太容易了,小学生都会。 但是对于学过无穷级数等高等算法的人来说,往往会往复杂里去想这个问题,他们往往会第一时间想到无穷级数累加算法。 时学谦之所以在出题之前故意问乔樟知不知道无穷级数,就是想加深误导她,让她拿到题目以后便朝着复杂且运算量巨大的方向去解。然后等她慢腾腾的好不容易把答案算出来以后,再告诉她简便方法,想以此逗逗她。 但是让时学谦没想到的是,几乎就在她刚叙述完题目的同时,乔樟就答道:1英里。 呦,真让我惊讶。时学谦以为乔樟绕过了自己故意给她的障眼法,就笑道:大多数数学功底好的人都没能立刻看出这里面的技巧,而是用无穷级数去硬算的,没想到你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用了简便方法。 什么技巧不技巧的?我就是用无穷级数硬算的。乔樟无所谓的说道。 !!! 你时学谦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乔樟看着时学谦惊愕呆住的表情,好像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她冲时学谦调皮的眨了眨眼,笑道:我只是算的快而已。 ※※※※※※※※※※※※※※※※※※※※ 在绝对战力面前,一切技巧都是浮云~ 对于时博士出给乔尘的那道题,我在今天的微博里放了两张图,大家如果还是不能直观理解,去一看就明白啦 ps.如果我说乔尘未来会和周梵在一起乔氏继位嫡长女和纯情女钢琴家的故事哈哈哈哈哈可能得等下下下本了~ 第87章 浮华而已 好啦,题我解出来了,快给我看看吧,什么东西啊?乔樟伸手问时学谦要礼物,眼睛发光。 时学谦还有点不好意思,半天没动作,你解得也太快了点。 就在乔樟都快要亲手去抢了,乔柯突然走过来找她,妹妹,有几个宾客需要你和我一起去见一下。 时学谦站起来,笑道:说了要送你,总归是你的,急什么,晚上回去再慢慢拿给你看吧。 好吧。乔樟点点头,我很快就回来。起身跟乔柯一道走了。 乔柯和乔樟一走,时学谦便没什么事做了,端着自己那杯果汁在长廊上踱步,为了让自己手里的果汁看起来不那么像果汁,她只今晚都只拿颜色透明的饮料。 看着参加这场宴会的形形色色的人物,时学谦真搞不懂为什么大家喝香槟就跟喝白开水一样丝毫没有影响,谈笑风生间思维照样通畅。 她就不太行,为了让大脑时刻保持最佳的状态,时学谦几乎没有喝过带酒精的东西。 她正这么无所事事天马行空的想着,有个手里端着半杯威士忌的男子朝她走了过来,时学谦小姐,幸会。 时学谦侧过身来看他,一看就知道了,这个长相帅的都快赶上好莱坞男明星的人是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他从头到脚都透着的那股精英主义的气息让时学谦不禁想到了以前接触过的一些同样目空一切的美国本土科学家。 但不知道是不是手里的烈酒喝多了的缘故,让时学谦觉得他在称呼自己的时候咬字很慢,像是刻意加重。 既然能来参加乔樟的生日宴,那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时学谦这么想着,她礼貌的笑笑,你好,请问 我叫瑞尔斯,克雷姆瑞尔斯。瑞尔斯慢慢打断她,走近她几步,站定。 哦时学谦觉得他的表现有点怪,那么瑞尔斯先生是乔樟的好朋友吗?或者合作伙伴? 瑞尔斯呵呵笑了几声,没有表态,而是说道:之前从没有传出乔小姐已经有联姻对象或者恋爱的消息,时小姐今天的出现真是让所有人都意外啊。 嗯大家可能难免都会这么看吧。时学谦感到瑞尔斯对她的气场有种无形的压力,这让她不大好受。 瑞尔斯朝外面的景观中庭伸了伸手,笑道:能得乔小姐青睐,那一定是非常优秀了,不介意的话,我们外面聊聊如何。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81) 好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长廊外的中庭里。 瑞尔斯开始随口问道:看起来时小姐也是中国人,我记得华人圈有一些很厉害的大族他揣摩着时学谦的姓氏,问道:请问时小姐可是出身湘江时氏吗? 时学谦摇摇头,不是,我祖籍是淮北。 瑞尔斯思量着道:淮北?他不记得中国的淮北地区有什么很出名的有气候的时姓家族。 时学谦看着他思考的表情,有点反应过来了,就说道:瑞尔斯先生不要误会,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并不是什么家族的小姐。 这样吗这下瑞尔斯心底都惊讶起来了,他万万想不到,乔樟居然会和一个没有任何家族背景的人在一起,这样看来,这就不是一场联姻了,对于乔家的女儿来说,这样的结合也未免过于自由了。 这怎么可能?! 瑞尔斯深埋在心底的多年积压的不甘情绪翻上胸膛。 六年,整整六年,乔樟无数次的想也不想的拒绝他的追求,除了那次对付信孚银行的合作以外,他们就没有过任何接触了。在乔樟眼里,那只是一场平平常常的合作,合作完了就是完了。但对于瑞尔斯来说却绝不仅是如此。 他瑞尔斯是什么人呢,是全华尔街公认的最富魅力的男性,在遇到乔樟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还有他无法征服的人。他在六年前遇到乔樟,就像是自以为最出色的猎手遇到了价最高的猎物,而这猎物还无所谓似的在他跟前停留了一下,于是他势在必得。 对于这种情感,瑞尔斯把它定义为遭遇了此生最伟大的爱情,但乔樟却从他雄心勃勃的眼睛中看出那其实是一种自恋。 正如她曾经所说,瑞尔斯所执着的,并不是她乔樟,而更是他自己的魅力罢了。 六年的屡屡挫败让瑞尔斯的心理都快几近扭曲,每当他在各种消息渠道看到蒸蒸日上的乔樟时,他的心里就有一团怒火,他不能理解自己的失败是为什么,他总是自我感动的告诉自己,他多么爱乔樟啊,爱到甚至希望她死掉,乔樟死了,他也就不用再这么痛苦的挫败下去了。 于是就在最后一次被乔樟拒绝了邀约之后,他真的这么做了,只不过谢天谢地没能成功。 现在,面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神出鬼没的就得到了他六年都没有得到的东西,瑞尔斯微微低下头,眸底一片暗色,捏了捏手里的杯子,开始准备找时学谦的茬。 他想挑剔时学谦的衣饰,可是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不得体的破绽,还被乔樟特意别在时学谦胸前的那枚乔家的家徽刺的眼睛疼,再往下看又看到隐约露出来的袖扣,心里更堵的慌。 因为一般来说袖扣很难一个人自己戴上,如果一个人戴着袖扣,那说明大概率是爱人抽出时间帮她戴上的。 瑞尔斯放弃了从外表着手,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起了时学谦的学历,天知道这正是时学谦最不怕问的地方。 两人闲聊半天,瑞尔斯似乎自觉讨了个没趣。 那么时小姐和乔小姐是怎么认识的呢?看起来你们很早就认识?瑞尔斯笑着问。 时学谦道:不是的,其实没多久。 是么瑞尔斯有些诧异,他道:我和乔小姐早在六年前就认识了。 哦,那是很早了。时学谦听他这么说,还以为他和乔樟是多年好友。 瑞尔斯道:是啊,很早。那时候的乔小姐,可谓是风华正茂,惊艳了整个华尔街呢,这些想必乔小姐也和你说过。 时学谦道:没有细说过,我不太了解。 是么,那真是可惜了,那场由当时年仅十八岁的乔小姐创造的操盘手大赛的记录,身为爱人,时小姐竟不了解。瑞尔斯借机问道:那时候,时小姐在做什么呢?想来也一定很优秀吧? 我那时候啊时学谦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可能还在为学业和生活费发愁吧。 听到时学谦这样的回答,瑞尔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笑道:这样看来,时小姐和乔小姐在一起,磨难多多啊,你没有考虑过以后的事情吗? 以后?时学谦还真没考虑过。 她们,哪有以后可言。 瑞尔斯状似善意的笑道:对啊,我想乔小姐今天带时小姐来这样的宴会,一定是做了充分考虑的。可时小姐你有没有所考量呢,如果在你们相处的以后时间里,乔小姐想和你一起做什么事,或是偶尔提出什么小要求,比如,请别介意,我只是比如,纪念日的时候给她买个漂亮的首饰什么的,要么有可能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正好看见一款新出的跑车让她心动之类的,那时候时小姐就未免就遗憾的不能满足自己的爱人了。 时学谦想了想,道:那些东西如果她喜欢,她会自己买,她也喜欢自己买。 隐隐约约的,她从瑞尔斯的眼中看出了一股敌意。 那可不一样哦。瑞尔斯继续笑道:我当然知道乔小姐可以自己买,但有时候小女孩的心思就是这样,一定要喜欢的人买给自己才最开心,偶尔向爱人提个小要求什么的,也是一种情趣,虽然这的确无理取闹了点,但偶尔为之,也无不可。如果那时候你表现的囊中羞涩,或是乔小姐知道你无法和她玩这种游戏而懂事的从不向你提这类要求,无论哪种情况,都未免败兴。 这一下,瑞尔斯话语中的□□味就是傻子也能察觉到了。时学谦不接话了,这个问题,她也的确没法接下去。 瑞尔斯见时学谦沉默不语,觉得胜券在握,像他这种常年游走在商业谈判桌上的人,最懂得如何诛心为上,时学谦的沉默让他解气极了,也许是酒精作用下让他有些飘,于是他开始趁机高谈阔论起来: 时小姐,我不知道你和乔小姐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是根植在我们这些人的骨子和血统里的,这一点,我,乔小姐,以及能来参加这场宴会的所有来宾都一样 他转头看向时学谦,眸光森森,唯独你,根植在你的骨子里的东西,不管你到了什么位置,镀了多少层金,还是会从你金碧辉煌的伪装下渗出来,变成那僵硬生涩新学来的礼仪、畏缩又浮夸的作态、和不伦不类的想法,把你变成这满场中唯一的异类!这是你有生之年永远得不来,偷不到,打不败的东西。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来到这个地方,也不会看不清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瑞尔斯滔滔不绝说着,时学谦还是保持着沉默,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是内心已被深深的刺痛。 瑞尔斯每说一句,时学谦手中的杯子便被更捏紧了一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在今天这个场合里失态,今天是乔樟的生日,她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失态。 瑞尔斯终于说完了,随后看向时学谦,看到她捏杯子捏的发白的指尖,微微一笑,还上前挑衅似的和她碰了个杯,然后姿态优雅的把自己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砰的一声,时学谦手里的杯子就这么生生被她捏碎了,薄薄的玻璃碎片掉在地下,还有几小片仍攥在手里,鲜血慢慢从捏紧的指缝里渗出来。 瑞尔斯就像是潜伏多年的侦探看着罪犯当场露出马脚,袖手旁观的冷眼瞧着时学谦接下来的动作。他想着,如果她此时发疯冲过来给他一拳让里面所有人都注意到,借此展示她本来面目,那再好不过。 然而接下来时学谦没有任何过激的动作。她攥着拳,被手里的玻璃渣子硌得生疼,疼痛使她清醒,她看着瑞尔斯的表情,从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汹涌的谮恨和妒忌。 时学谦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个男人的意图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了,语气没有丝毫的激烈,仿佛刚才手里的杯子是别人捏碎的一样,平淡的道:可正如瑞尔斯先生一开始所说的那样,乔樟最后选择了我,不是吗? 只这一句,瑞尔斯本来膨胀无比的心瞬间像扎破了的气球,卸去了所有的底气。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时学谦。 学谦,出什么事了吗?就在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僵持住的时候,乔樟走过来了。 刚才捏碎杯子那一下,声音不很大,里面的人大多没听到,但乔樟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虽然隔得有些远看不太清楚具体的动作,但发生的响动自然被她的耳朵捕获,于是刚和乔柯一起见完那几个宾客,就赶过来了。 时学谦看着快步过来的乔樟,稍微把捏碎杯子的那只拳头往后藏了藏,坦然笑道:没什么大事,你忙完了吗? 忙完了,咱们一会儿就可以走了。乔樟走到她跟前,灯光之下,还是看到了时学谦那只渗血的手,惊道:你怎么受伤了? 乔樟说着就捉起她手来看,摊开手掌,就看见手心里一片血肉模糊,碎玻璃渣在路灯下照的发亮,乔樟心里也跟着一疼,眉头都皱起来了,怎么弄成这样了? 时学谦怕她着急,赶紧安慰她道:没事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乔樟正准备带她去休息室,抬头就看见了站在灯光暗处的瑞尔斯,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瑞尔斯道:乔小姐,很久不见。 乔樟眸色清冷,说道:瑞尔斯先生,我好像没有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吧。 瑞尔斯笑道:乔小姐的确没有请我,但拥有邀请资格的人又不止你一人,乔柯先生最近有几项业务与证券行业合作,本来请的是另一位公司的董事朋友,但由于那位董事先生恰好有急事来不了,就拜托我代他来了。 乔樟也不和他废话了,说道:现在宴会接近尾声,就不送了,我们还有些急事,先走一步。说完拉着时学谦转身就走。 乔樟带着时学谦快步朝休息室走,一路上轻轻握着她的手腕,生怕她一动玻璃片又割到手。舞会结束后乔樟就已经换了轻便的衣服,走起路来大步流星。 时学谦压着她的步子,道:乔樟,你慢点,你走这么快,别人会看你的。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没人会看。乔樟回头,见时学谦自己不怎么着急的样子,就差瞪她一眼了。上了二楼,两人的步子越来越快。时学谦索性也不管她了,跟着她走。 进了休息室,乔樟为时学谦细细的处理伤口,先用医用镊子把扎进肉里的玻璃碴小心翼翼的夹出来,然后一点一点的用酒精棉球擦,一举一动都异常温柔,时学谦瞧着她的表情,突然沉默下来。 你在想什么?乔樟眼皮抬也不抬,继续慢慢给她缠上纱布,却突然出声问她。 时学谦想自己在乔樟跟前就是个透明人,什么都瞒不过她,索性也就实说了,她缓缓道:我想那个瑞尔斯,他说的也许是对的。他刚才说 我都听到了。乔樟道。 嗯。时学谦微微低下头。 乔樟给她包扎好了,抬头观察时学谦的神情。 瑞尔斯是什么样的人,乔樟太清楚了,她很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时学谦说那样一番话,他的目的是什么。 身处资本的世界,久经沙场,这种言辞之间的攻心博弈,瑞尔斯擅长,乔樟更擅长。但是时学谦从来没有进入过那样的世界,她在这方面却一点经验都没有,她永远都是那么坦诚和认真,对待生活中的每一个问题都像对待学术问题一样严谨,因而也就很容易被人抓住弱点予以毫不留情的痛击。 时学谦的神情有些落寞,眼里有困惑,这让乔樟看着心疼极了。 乔樟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去摸摸她的脸,柔声说道:学谦今天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从早到晚,竟然一点儿差错都没有,真的很棒呢。 时学谦没有出声。 乔樟默默的看着她,轻声道:学谦,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让你为我承受这些,我很抱歉。 听到乔樟这样的语气,时学谦心里也不好受,她叹了口气,没事的,应该如此,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会出错。 乔樟心头一动,有些动容。她慢慢道:学谦,你知道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吗? 时学谦问:为什么? 乔樟继续握着她的手,说道:很多人都不知道,爱一个人其实并不是个瞬间动词,而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刚刚起初的时候,可以开始于很多契机,才华也好,金钱也罢,还是相貌什么的,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是心动的诱因。但是随着两个人的进一步了解,便会合于性格,性格不合,既是到此为止,如果性格相合继续过下去,也会发生很多问题,经年累月的,这时两人能否过的融洽,便久于彼此心底的善良和欣赏了,再继续下去呢,二十年,五十年,一辈子,还在一起,那便是品格相称、灵魂共愉的结果了。 始于外物,合于性格,久于善意,终于品格。 乔樟慢慢给时学谦讲述了一段感情一生所要经历的起伏变迁,时学谦默默的听着,若有所思。 乔樟接着道:但是世人往往把开始的第一步看的无比重要,甚至直接用它来判断一段感情的结局,你说,这不是很可笑的事吗? 时学谦抬起头来,看着她,但是依然没说话。 乔樟道:所以学谦,你要知道,你现在顾虑的那些所谓的现实的障碍,那些别人告诉你的阻挠,或是你自己想到的一些因素,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 乔樟望着时学谦的眼睛,眼神温润如水,浮华而已。 她说完,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一直过了很久很久。 我明白了。时学谦想通了,心里已走出阴霾,开口道,我听你的。 乔樟一笑,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这就对了嘛。 时学谦笑笑,说:不过你说这些话,也太老成了,说得像你已经经历过漫长的一辈子一样。 乔樟头抵在她肩膀上吃吃的发笑,说:我就是经历过啊,不止经历过,还是和你这个大傻蛋一起经历的呢。 时学谦失笑,又说胡话了。 乔樟道:才没有,你不相信我! 时学谦赶紧道:我信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行了吧?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82) 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拍乔樟的背,说:好了,其他人可能都已经走了,这么晚了,你也很累了,我们也走吧。 听到这句话,乔樟抬起头来,说道:这样,你先回去。 那你呢?时学谦疑惑道。 乔樟想了想,笑道:我找大哥还有点事,待会儿再回。 时学谦道:那我等你。 乔樟却道:不用,你等我我反而着急。 好吧。时学谦不作他想,便先回了。 乔樟找到乔柯,乔柯一见她就知道她是有事,便问:还有什么事吗? 乔樟问:的确有件事,大哥,上一次我在西雅图遇袭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乔柯道:还在查,我们和警方一起找到扔花盆的凶手,是个小混混,应该是收了雇佣者的钱,趁着前天夜里停电的空档溜进医院,第二天实施。但是很奇怪,那个雇他的人一定是给了相当大的好处,我们不论怎样审问他,他都不说出幕后主使,现在还在焦灼。 乔樟听完,面色很平静,乔柯看着妹妹,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过了片刻,乔樟突然道:或许大哥可以去查一下另一个人。 谁? 克雷姆瑞尔斯。 乔柯惊讶道:你怎么会想到他? 感觉。乔樟道。她回想起瑞尔斯在对时学谦说话时那滔滔不绝又自我沉迷的状态,过多的酒精和对时学谦疯狂的妒忌行为让乔樟从他的表现中看出了一丝破绽。 这个人的扭曲程度,也许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乔柯的表情严肃起来了,说道:如果真的是他,我会让他永远从华尔街消失。 不。乔樟出声道,平静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我要让他永远从地球上消失。 乔柯一愣,突然有点被妹妹此时的气场惊道,好。 乔樟说的让瑞尔斯从地球上消失,并不是指真的要用非法手段取他性命。仍是诛心为上,有一种比立即要人死去还要可怕的事,那就是生不如死。对于瑞尔斯这种人来说,夺去他的一切,并且让他永远品尝这种被夺去了一切的痛苦,便是生不如死了。这和从地球上消失了没什么两样,甚至更残忍。 两个月后,警方查处瑞尔斯的公司及其个人信息,证据确凿,法院以故意伤害未遂以及多起恶性商业竞争为由判处他200年的刑期,并且终生不予减刑。 第88章 礼物 喧嚣的宴会终于结束,乔樟乘着夜色赶回家,刚踏进大门便问出来接应的管家:邢阿姨,学谦在哪里?房间吗?她朝别墅的楼上望了一眼,三层的灯是亮着的。 管家邢大妈却说:时小姐在后面的花园,她说在那里等乔小姐回来。 在花园里?乔樟一边问着一边就朝后花园走去。 甫一转过别墅的转角,推开后花园的大门,就见遮天隐月的大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影,花园里的灯光本就稀疏,又被梧桐树繁密的叶子挡去一部分,使那侧身的人影只能显出模模糊糊的轮廓,在树下兀自踱着步,像是在思考准备着什么事情。 学谦?乔樟出声道。 这一声把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学谦唤回了神,她扭头看见乔樟,停下步子,捏了捏手里的东西,声音有点紧张的道:你回来啦。 嗯,大晚上的,你跑花园来干嘛? 时学谦转过来面对乔樟,稍微清了清嗓子,踌躇了一下,朝她走过去。 走得近了,乔樟看清楚了时学谦现在的样子。 深秋的夜晚,时学谦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衬衫,扣子扣的整整齐齐的,从大梧桐树下走出来,一只手背在后面,有点紧张的样子,而另一只手里她受了伤的那只手里却拿着一张纸。 她自己也和那张纸一样有些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使乔樟既感到好笑,又有些心动,还连带着也升起一丝紧张。上一世她经历过完整的爱情,能感受到此刻面前的这个人为什么瑟瑟发抖。 花园里氤氲着花香,大片大片的茶花,晚上分辨不出颜色了,但依然能够从月光下分辨出它们的轮廓。 时学谦走到了乔樟的跟前,月光和花园小路上的灯光都打在她身上,照清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和眼中的每一丝内容,她停在了距离乔樟不远的地方。 乔樟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忘记从此刻开始今晚发生的事情。 这一晚的月亮很大很圆,花儿在夜间发着沁人的香气。 时学谦还是那么苍白,那么清癯瘦峭。 这个苍白的年轻人,此时就像发了高烧的幽灵,手里端着那张颤巍巍的纸,像是鼓足了勇气,飞速的低头瞟了一眼,然后对她说:乔樟,我有话对你说。 乔樟本来也是有正经的话要对时学谦说的,可是当此之时,她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时学谦手里的纸,问:那是什么? 时学谦道:我怕忘词。 乔樟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嗯,那你说吧。说完这一句,她自己的心也突突突的跳起来。 也许是太紧张太激动的原因,时学谦低头看了一眼纸,才抬头看着她,说道: 我有一位同事曾经告诉我,如果真心爱一个人,那就一定要亲口告诉她,不过,要用别人没用过的方式。于是我想了半天,就想在今天把一件东西送给你。 时学谦从背后拿出了一枚小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抬起手臂递到她跟前。 盒子里安静的躺着一枚剔透发亮的冰蓝色的小东西。 第一眼看到,乔樟的心跳就又加快了几分,她把它拿在了手里。 时学谦的视线落在那枚她花费了几个月的心血研制出来的吊坠上,走近了乔樟一步,开始说道:单晶的折射面,会显示出强烈的波长扩散,如果在灯光下往它里面看,你就可以看到其他五彩缤纷的颜色你曾说上帝一定是个画家,才会有这么多绚丽的颜色,你在麻省理工校园的克里安方亭前说的所以我想到做它 听到这句,乔樟微微有些怔住,我以为你没听到。她记得时学谦当时正在走神,根本没有关注她。 不。时学谦摇摇头,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在留心的听。 乔樟的心头蓦然间一动。楼上屋子里有昏黄的灯光从门窗缝隙里泄了出来,洒在花园里一部分,秋夜寒气也不再逼人。有一种温情脉脉的东西,静悄悄地向她们围拢。 乔樟一笑,脸有点红,把吊坠从盒子里取出来,拿起来看了看,蓝色的宝石,真的会看见其他颜色吗? 这不是蓝宝石。时学谦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完全不是。 乔樟问:那是什么? 时学谦道:五水合硫酸铜单晶,外镀纳米铂层。她没法和乔樟详细解释这里面的内容,就只是道: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东西,不可复制。 乔樟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吊坠,笑道:我明白了,学谦送我的东西,自然独一无二。她又拿起来朝灯光看。 很多年后的一天,在那无数个乔樟孤身品尝离别思念中的某一天,一场平淡无奇的例行晚会中,有位资深的珠宝大亨一眼便看见了脖子上悬挂的这枚纯粹剔透的蓝色吊坠。 珠宝大亨走过去,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不是蓝宝石。 乔樟很诧异,不过依然平静的回道:是的,的确不是。 珠宝商目录思考,向乔樟提出想一探究竟这到底是什么矿物的请求,乔樟犹豫,珠宝商看出她的顾虑,便再次请求说:请放心,我不会对它造成一丁点的损害,我想,乔小姐也一定希望知道它为何如此奇特耀眼吧。 最后一句话说动了乔樟,于是吊坠在乔樟的亲眼照看下,被小心翼翼的拿去送进了专门的珠宝元素分析投射仪器,光线将它从头扫描到位,三天内处理出了它内部元素以及原子排布的结构图像。 结果令珠宝商震惊。 小数点后十三位的单晶纯度,原子厚度只有十纳米的铂金镀层,毫无瑕疵的工艺设计。 很显然,这不是天然矿石,珠宝商对乔樟道,但是我想,也只有上帝之手的技艺能制作出它了。 说完这一句,珠宝商就惊讶的看见这位叱咤风云的美丽女子竟潸然泪下。 乔樟在灯光下看了很久,咕呶道:怎么没有呢?其它的颜色。 礼物送出去,时学谦现在不那么紧张了,见乔樟看了半天都看不到,索性扔掉了手里的纸,走到乔樟身后,从后面握起她那只拿着吊坠的手,稍微举高一点,转了个角度,在她耳边轻声道:要这么看,对着光源最强的一点,棱面朝外。 这一下当然就看到了,以蓝色为基底的,璀璨如星的颜色。 乔樟的眼睛里现出雀跃惊奇的样子,好漂亮! 时学谦心里像是一块石头落地,侧过头看见灯光下乔樟灿烂喜悦的笑容,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温暖,她说:乔樟,生日快乐。 乔樟莞尔一笑,向后靠在了她身上,说:你帮我戴上。 好。时学谦帮她戴上了。 乔樟摸着胸口冰冰凉凉的吊坠,又说:那,我就当你向我求婚了。 什么?!时学谦突然不知所措。 乔樟转过来,望着她的眼睛,对她道:今天,我也有话对你说的。 时学谦震惊的看着乔樟,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结婚,明天就结。 时学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乔樟道:不为什么,你喜欢我,我喜欢你,那我们结婚,有何不可。 时学谦盯着乔樟,一时无话,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痛苦之色,过了许久,才道:不行。 好像知道时学谦会这么说,乔樟继续道:给我一个理由。 时学谦道:还需要什么理由,我我过不久就要走了。 乔樟道:那又如何呢? 时学谦道: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的确是事实,但是结婚,却是另一码事。 乔樟道:在我看来,是一样的。 时学谦道:我可能不会回来。 乔樟道:无妨。 时学谦不说话了,这种不说话,不代表她答应了,而只是想不出更好的回绝理由。 乔樟抓住她的袖子,说道:学谦,这是我在剩下的时光里,最想做的一件事,成为时太太。 时学谦的心再一次颤抖起来了,胸腔中有无数种情绪在翻涌。最后,她道:好吧,如果这样能让你高兴的话。但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呢? 时学谦道:结婚是两个人的事,离婚也是。按照法律,离婚也要双方同意才可以。 乔樟觉得离婚这个字眼很刺耳。 时学谦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再约定一份协议,如果我很久都没有回来,或是或是永远也回不来了,再或者你遇到了更好的更使你心动的人,我又不在,那么你可以在任何时候单方面取消这场婚姻。 乔樟深深的看了时学谦一眼,一笑,好,我也答应你。 时学谦松了一口气。 乔樟瞧着她,目光变得很温柔,学谦,你为什么总是如此为我着想呢?你越是这样,我越她说到这里,眼中便淌下一滴泪来。 时学谦抬手给乔樟擦去眼泪。 因为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时学谦的语气中有着万般的怜惜,她温和的笑了笑,也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的好看。 乔樟被她这两句说的不好意思了,问道:你说我好看? 时学谦点头,好看。 乔樟笑道:有多好看? 时学谦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说不出来。 乔樟浅浅一笑,抬头望望夜空中的月亮,清凌凌一双眸子,溶了几许月光在里面,说不出的晶莹醉人。 时学谦一时看的怔住了。 乔樟又放回视线来看她,刚想说一句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但瞧着时学谦愣住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想了想,什么都没说,直接拉起时学谦的手跑回卧室里。 卧室的气温暖融融的,令刚从外面回来的人神经感到放松。乔樟把时学谦拉进屋子,却没有松手,她转过身,伸手慢慢去摸时学谦的脸。昏黄的灯光使得学谦的眉眼更具温雅的书卷气。 夜晚真是不可思议,况且是这样月色撩人的夜晚,就在乔樟抚上她的脸的时候,时学谦的心跳就不规律起来了,鼻尖缭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不知道是窗外飘进来的花香还是身边姑娘的馨香。 她望着她,她也望着她,两人的目光便温和地胶着住了。 时学谦被这样一种感觉撩拨得有些晕晕然。 乔樟?她用最后的理智出声道。 乔樟又朝她靠近了一步,几乎靠在她的身上,目光明静,耳垂有些红,羊脂玉一样的手从她的脸庞移到领口,很缓慢的解开了她衬衫上的第一粒纽扣,柔软的声线低低而来,丝丝而入:学谦 就在这一瞬间,时学谦所有的思绪全都被冲的粉碎。 什么叫似水柔情? 是能让人脑子进了水的柔情。 什么叫火热的似水柔情? 是能让我们的大科学家脑子进开水的柔情。 现在,脑子已经进开水的时学谦一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一把将乔樟抱进了怀里。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83) 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不顾虑了,除了紧抱的这个人,她也什么都察觉不出来了。 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粒恣意燃烧的情种爱上了乔樟这样一个女人,也爱上了爱情。甚至未来无期,别离在即,也不能将她们这份爱情抹去哪怕一分,也依然不妨碍她在这样一个月圆之夜,在紧紧的拥抱中,浑身颤抖而又坚定不移地说出:乔樟,我爱你,爱逾生命。 于是,两人获得了生命的大和谐。 ※※※※※※※※※※※※※※※※※※※※ 三千字的一章,作者菌竟然写了七个小时!果然一到纯感情线就卡文 因为昨天被锁,于是作者菌今天决定痛改前非,我越过高山,爬过铁丝网,潜伏而来,只为和你们相约抠抠~group:two,zero,eight,nine,six,zero,nine,three,three 进门请输通关密语: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第89章 致谢 时学谦二十七年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和一个只认识了四个月的人结婚,这在以前的她看来是相当没谱的事,而这事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发生在了她身上。 她们乘着时间最近的一班航班飞回大陆,办理好手续之后,再立马飞回去,随后投入各自的工作,整个过程看起来不像是完成一项神圣庄严的契约,而更像是出门买了趟菜。 远在老宅的乔缮津也绝对想不到,她的宝贝女儿就这样搞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从京城的民政局出来的时候,那一天秋日的阳光很灿烂,天气却趋于寒凉,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北半球副高气压带控制上空的季节,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 时学谦用手里的红本本举到额前微微挡着点太阳,眯着眼朝远处看,恍然间想起了几个月前李剑送她走出CNSA大门的那一天还历历在目。 世事真是奇妙,一切与命运息息相关的重大事件竟然都几乎扎堆出现。 如果李剑没有来找过她,事情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又或者,如果弗伦克尔教授没有找她来帮忙代替他去往那家商务会所洽谈,事情又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今天比那天的太阳大。时学谦喃喃道。 你在说什么呢?哪一天?乔樟问她,手里捏着个同样的红本本。 没什么。时学谦转头瞧了她一眼,余光瞥到那抹红色,嘴角扬起一抹笑,说:新婚快乐啊,时太太。 乔樟的笑容比那阳光还要灿烂夺目,她用手里的本子在时学谦的肩上轻轻打了一下,学着她的语气道:新婚快乐啊,乔太太。两人相视一笑,回了波士顿。 此后的两个月,时学谦每天忙着撰写自己的博后出站报告,乔樟也忙着工作,晚上见面一起吃吃饭,然后再一同散散步,周末的时候,乔樟中午会跑去学校里等着时学谦开完组会,之后两人一起去旁边的艺术街看看电影,或是去剧院挑挑这周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剧本。 有一回周天晚上两人说好了去看一场法语歌剧《红与黑》,结果进场才发现没有字幕,时学谦不懂法语,音乐部分还能听听旋律,一演到剧情部分大量对白的时候就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乔樟坐在她旁边,凑到她耳朵边上给她一句一句翻译。 演过前半场,时学谦把一只手遮在乔樟眼睛上。 哎呀,你挡我眼睛干嘛? 时学谦小声道:你说了这么半天不累吗?我听着你嗓子都快冒烟了。 乔樟拍开她手,哪有那么夸张,你不是不明白吗? 时学谦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 时学谦道:我听个响儿就够了,把你累着可划不来。 乔樟: 演出结束的时候,坐在她们身后的一对老夫妻笑眯眯的看着她们,说了句法语。 乔樟一听脸就红了。 走出剧院后,时学谦问她:那对老人家刚说什么了? 乔樟红着脸瞪她,某人不是说自己明白着呢嘛。 我 时学谦吃瘪,也不跟她计较,笑了笑,伸手去捏捏她红扑扑的脸,我明白,我娶了个全世界最可爱的妻子,对不对呀? 生活,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是甜蜜的。 她们谁都不提以后的事情,也没有顾虑眼下潜伏的危机,直到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横生出一段插曲。 那一天,时学谦还在紧赶慢赶的完成她最终的博后出站报告,一边修改着文章,一边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愧疚感。 照她往常的习惯,什么事都是早早就完成好了的,绝不会拖到deadline临近还在赶任务,然而两个月来每天下班了不是和乔樟吃饭,就是和乔樟跑到各处去约会,总之两人除了基本工作外就一直待在一起玩,这才让时大博士头一次体会到了焦头烂额赶进度的痛苦。 谈恋爱真是件消磨意志的事情啊,时学谦只得苦恼又甜蜜的埋头奋战。 出站报告讨论是在晚上,现在已经将近中午,时学谦最后检查了一遍正文的格式和语句措辞后,开始写最后的致谢部分,这算是整篇论文中最容易的部分,对于撰写学术论文驾轻就熟的时学谦来说只需片刻之功,她的手开始在键盘上飞: 本篇论文是在麻省理工斯托克斯实验室的同事们的帮助下,在博士后期间由本人独立完成的研究成果。首先,由衷感谢物理学院的弗伦克尔教授邀请我再次来美参与此项课题,其次,感谢实验室的伯格教授在实验方法方面提供的有效建议和理论支持。另外,在论文在写作过程中,学习和参考了学界各同事的相关研究成果,且都已在文中适当位置标注,在此一并表示感谢。同时,我完全接受论文盲审专家和博士后出站报告评审委员会教授们的意见建议,并表示感谢 时学谦写的很有条理,官方工整又程式化的句子面面俱到,毫无差错,平淡严谨,一如他往常无数次自己撰写或是为别人评改论文的模式。 可能是写这一部分内容不需要怎么费脑,写着写着,手底下不停,脑子却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乔樟。 明明早上才分开,晚上就又能见到了,一天中却还是要翻来覆去的想上八百次才舒坦。 时学谦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没救了。 手边放着一盏青瓷茶杯,早上来办公室泡好的茶,到现在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水肯定冷了,她把杯子端起来又放下。 看着这茶杯,时学谦想到乔樟家里面还有个跟这个一模一样的杯子,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乔樟都会用这杯子喝一杯热普洱热普洱想到热普洱,时学谦又想起乔樟在纽约的时候是用一个绿玉斗杯子的,来了波士顿以后,绿玉斗忘记一起带来了,才换了这种青瓷的用,这青瓷杯子一共两个,一个放家里,另一个乔樟执意要时学谦带来办公室 时学谦瞅着那杯子出神,又想起来今早乔樟端着它喝茶的模样。那个时候她们还说了话,说了什么呢?嗯好像是讨论晚上吃宵夜的事,乔樟说晚上等她出站论文讨论会结束后就来找她一起去吃宵夜庆祝一下的所以去哪吃好呢?要不还选上次乔樟很喜欢的哈佛大桥外的那家日料店?时学谦记得乔樟赞扬过那家的酱料,还很爱逗那家店门口老板养的宠物猫来着宠物猫乔樟很喜欢猫吗?好像平常也不见她养有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所以今晚到底去哪里吃才好呢 时学谦的思绪越飘越远,就差漂洋过海飘到了爪哇国去了。愣了很久之后,才猛地回过神来,一看时间,拍了下脑门,赶紧埋头继续写,心里念叨着罪过!罪过! 可是刚敲了几个字,瞥见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却又停下。她盯着眼前洋洋洒洒的论文报告,蓦然想到这恐怕是她能公开发表的最后一篇文章了。 这么想着,心情便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哪里不一样呢? 她也说不清楚。 她想了很多,但最终又回归到了乔樟身上。她想到乔樟在波士顿分公司办公室的书架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公司项目文件外还立着一摞她以往发表的所有论文,从青涩的本科时期,一直到现在的,全部都有,一份不落。 时学谦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显然很惊奇,就问乔樟:你还读过我的论文? 乔樟笑道:当然咯。 读得懂吗? 乔樟道:读不懂就不能读了吗? 她当时一笑而过,对这个行为不予置评。 思绪转了几转,又回笼回现实来。时学谦坐在电脑前,悬在键盘上的手指再次落下,只不过这一次,敲下的删除键。 刚开始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删,后来越删越快,越删越快,直至按住删除键不放,光标飞速移动,将刚刚写好的规规矩矩的致谢部分删的一字不剩。 文档归于空白,时学谦望着闪烁在第一格的读写条,思考了很久,开始重新书写这个部分,这一次,她写的很慢,将心也一同倾注进去 下午的时候,她终于完成了手底的活,随后细心的从头再检查一遍,标题,摘要,关键词,正文介绍,实验部分,数据部分,总结部分一路到文献参考,并把今晚报告展示的文稿复查再三,才请助理来帮忙将报告和论文一起打印装订,提前送到参加今晚她出站报告交流会的所有委员会评委教授们的手里。这次的教授委员会中,她的老导师弗伦克尔也会在场。 日薄西山,时学谦从坐了一天的椅子上站起身来,回到公寓换一身整洁的衣服。 为了协调各个委员会教授们的时间,报告交流会安排在晚上九点。 虽然博士后的出站报告会形式类似于博士毕业答辩,报告论文也和博士论文差不多的厚度,但通过率却比博士要高的多,因为博士毕业关乎着一个研究者是否具有获得博士学位的资格,而博士后只是在已经取得了学位后的一种流动工作经历而已,博士答辩有被委员会pass的可能性,而博后出站报告则是只要没有做的太差,一定会通过的。 时学谦一年前受邀来到麻省,以在校研究员以及教师的身份从事课题研究,合约期是到今年截至。报告会中,时学谦需要将自己这个时间段内所作的具体工作和研究成果汇报给委员会。报告通过之后,她会再将完整的文章投给想投的期刊,度过一个漫长的冬季,待到来年春末,文章被收录,成果就可以公开发表出来了。 而那个时候,她或许已经离开。 委员会的老教授们一边听着她的展示汇报,一边着重翻一翻手底下由她助理提交过来的报告论文,间或提出几个问题同她做交流。 整场报告会进行的还算顺利,就在接近尾声的时候,弗伦克尔教授无意间翻到了她这次与以往迥然不同的致谢部分,他显然很惊讶,默默读了一遍,读过之后,很久都没有说话。 时学谦离着不远,看见了他正落眼的那一页。 弗伦克尔抬起头来,时博士,这个部分是写给谁的? 时学谦道:写给我的爱人。 弗伦克尔又问:为什么要写在这里? 因为,我写的每一篇文章,她都会去读。但我知道,她根本读不懂的,即使读不懂,但还是会一个词一个词逐字逐句的都读上一遍。我想,致谢部分应该是她唯一能读懂的地方吧时学谦浅浅的笑了笑,道:所以,这篇文章,我想专门为她来写这个部分。 她说完这句话,委员会其他老教授们都不约而同的哄笑起来。 那这恐怕可以看作是史上最浪漫的一封情书了。弗伦克尔也哈哈大笑道:它会和你的论文一起被永远储存在物理学顶级期刊的数据库里。 时学谦有点不好意思的微微低了头。 congratulations!(祝贺!)弗伦克尔合上了论文报告书,大家也都纷纷站起来轮流同她握手,对她顺利完成工作表示祝贺。 时学谦走出物理院大楼的时候外面已是繁星点点,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畅快感,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开始雀跃起来,一边想着乔樟以后看到那些话的心情,一边想着今晚的宵夜到底去哪里吃才比较好,哦,还有随后长达半年的旅游。 她走到校门口和乔樟早就约定好的地点等待,可是那里没有人。 时学谦有一点奇怪,乔樟从来不会迟到的。 喜悦的心情渐渐在寒凉的空气中冷却,正当她的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的时候,迎面驶来一辆黑压压的轿车,停在她面前,车上下来几个西装革履保镖似的人。 你们是谁?乔樟呢?!时学谦快速的掏出了手机。 然而保镖们的动作比她还快,时小姐无需惊慌,我们不会伤害您。其中一个人说道:不过,想要见到乔小姐,您可能要换个地方了。 ※※※※※※※※※※※※※※※※※※※※ 要去见乔老爷子了~老爹发威了~ 如果作者菌最后那里写的是,从轿车上下来的是李剑,然后告诉小时事出紧急,需快速撤离回国哈哈哈哈哈估计你们想杀了我的心都有了 第90章 岛 时学谦到达美国西海岸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昨晚的宵夜是彻底不用想了,感谢乔缮津派来的保镖们还算有些良心,给她准备了早餐,然后就毫不犹豫的把她扔上了一轮游艇,朝着大洋深处疾驰而去。 时学谦万万想不到,原来乔家在北美的老宅根据地,竟然是一座岛。 这是一座位处太平洋公海区域的一座小岛,距离美国夏威夷海岸几千海里,乔家在好几十年前来美发展的时候就买下了它。 华人有钱的人很多,但能像乔家这样买下太平洋上的一个岛的,也并不太多。 许多人以为富豪生活就是豪车名表,烟花三月下赌丨场,可是只要见到乔家的这座岛,才会真正知道人类的想象力是没有上限的,而且要有趣的多。 小岛虽小,却格外精致,由于北半球大洋环流的温和作用,这座岛上终年气候适宜,水草丰美,其上山川湖泊,草原牧地,绿树红花,不一而足。 想象一下,每天清晨,在这里工作的佣人就会在牧场里挤下最新鲜的牛奶,烧开了送到每个人的面前。吃完早饭,如果心情好的话,可以在马场跑跑马,也可以在高尔夫球场打两杆。实在清闲,甚至可以去果园里摘摘桃子,去小湖泊里泛泛舟。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84) 每天晚上,还能伴着海浪拍打海滩的旋律入睡,清晨自然醒来,起身一推开窗,就能看见无穷无尽的蔚蓝大海,海风掠过窗子,花香盈满屋舍。 这恐怕就是生活的极致了。 乔家的家庭成员在年老退休之后,大都会来这里养老,或著书立说,反思自己一生工作的得失,传下经验,教给年轻的后辈;或有的依然放不下内陆的事业,时不时忍不住还远程操控一下;或者有的人干脆就什么都不想,难得糊涂安度晚年,而待到迟暮之年,他们又会选择回到大陆的故乡,落叶归根。 说白了,这是一座世外桃源一般的养老院,但对于不熟悉它的人,却也处处都充满危机。 时学谦首先见识到的,便是它展现出来的危机。 就在她还在为晕船而东倒西歪的时候,带她来的那拨保镖们就把她请到了岛上,然后并不打算留下只言片语,统统准备走人了。 还好时学谦心里惦记着乔樟,要不是她认出了其中几个的确是乔家的保镖,否则她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恐怖分子绑架了。 前一晚还在麻省学校里做答辩,今早就流落孤岛了,这遭遇也太离奇了些。 强撑一丝清明意识,她赶紧抓住一个人问:乔樟呢?你们带我来这,是要干什么?怎么就都走了?乔樟知道吗? 被抓住的那人不吭声,还要走,时学谦哪能让他如愿,死死拽住不放,你们不告诉我前因后果,又不带我走,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这种行为属于诈骗绑架你知道吗?我完全有权利报警 说到这里,时学谦卡住了。现在的她,手机都被收走了,身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报哪门子的警去? 意识到这一点,她突然感到有点恐慌起来,但表面上还是撑出一副从容的气度,说道:我知道你们是谁,在西雅图的时候,见过不少,所以昨晚才肯和你们一道前来。但我想你们也有义务告诉我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吧?否则何必大费周折提前将乔樟支走? 那个被她死死拽住的保镖听到这句稍微迟疑了一下,说:乔老先生要见时小姐。停了一下,又补充道:要时小姐你自己去见到他。 乔老先生,自然就是乔缮津了,时学谦想了想,心下琢磨着那句自己去见到他的意味。 保镖指了指送她来这里的游艇,说:或者时小姐也可以乘艇原路返回,驾驶员一直在艇上,可以随时送时小姐回去。 时学谦道:好,我知道了,请把我的手机还给我,你们不能强行带走我的私人物品。 那保镖淡淡瞥了她一眼,从兜里掏出手机还给她,一群人便离开了。 时学谦本来不太饱希望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要回手机了,内心简直不敢相信,有了手机,就什么都好说了。 面对这个处境,时学谦目前还是很自信于自己多年科研训练下练就的强大的信息检索能力的。然而等她开机的一瞬间,就傻眼了。 这个地方居然,没有网络,也没有信号 没有互联网也没有信号的世界,手机当然就相当于是一块废铁了。 时学谦揣着自己这块废铁,总算明白了刚才保镖那淡淡一瞥是个什么意思。 这很不寻常。 在这样一个被乔家视为老宅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信号也没有互联网呢?一大家子人生活的地方,难道遵循原始社会的交流法则?显然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只有非岛内成员的外来人员才无法获取信号,她的手机信号是被选择性屏蔽掉的。 对靠近小岛的一切电子设备进行悄无声息的严密扫描识别,并且对非岛内用户实施迅速的单向信号屏蔽处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无线电信息管控一定不可小觑。 见微知著,一叶知秋,从这个细节上,时学谦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在海滩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先缓一缓自己晕乎乎的大脑和翻江倒海的肠胃。 等缓的差不多了,时学谦开始朝岛内走,以太阳的位置作为参照判断东西南北的大致方向,一直朝一个方向走。 然而走着走着,她就发现了这个岛更加诡异的地方,那就是,每当她走了好长一段路的时候,都会在前方遇到一个不可逾越也不可绕过的障碍,迫使她不得不调整方向前进,又走好长一截,同样的问题又会反复出现,直到她走到临近中午,她惊奇的发现她又走回到了那个海岸边的起点!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路,这个岛上的布局,看似随意,其实大有玄机,这就像个隐形的迷宫,而她还没有找到进入的切入口。 她试着绕着海滩走出一截,再往岛中进发,然而就这么不得章法的尝试了几次,仍然次次都被这奇特的地形逼回了海滩边。 夜幕降临,时学谦被海风吹的有点发冷,看着飘荡在海岸边的游艇,心想难道连入口都没摸到,就要回去了吗? 回去的念头还没升起来,就立刻被她压灭。 不行,这次如果她没能力见到乔樟的父亲,可以想见,那就永远也见不到乔樟了。 这显然是乔缮津怒火中烧下对她的考验,无论这考验合不合情理,当务之急,是先见到他再说。 又过了一阵,时学谦还是没想出办法来,月亮已隐隐出现在天边。 海上明月共潮生,这原本是多么诗情画意的场景,时学谦却没有心思欣赏,她已经被夜晚的冷风吹的直打哆嗦了。 于是最后,她决定用最笨的一种方法来试一试。 那就是干脆一直绕着海岸线走,总能找到那个突破口的,只不过这小岛虽小,但要用人脚走起来,恐怕走上三天三夜也绕不过一圈来,到时候可能入口没找到,她自己先累死在半途。 乔樟还在等我呢,我得快一点走。时学谦抱定想法,也不休息了,开始绕着岛走。 这一走就是一夜。 可是直到走到天光大亮,她也没有沿着岛找到入口的蛛丝马迹,却在远处的海边望见了一座茅草屋 时学谦在沿海跋涉的时候,岛内的乔家在吃早饭。 乔樟在天亮前便等在父亲乔缮津的房门口了。 等老爷子慢慢悠悠的出来吃早餐,乔樟都快等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爸爸,您为什么要把学谦困在岛外面? 乔樟的语气很焦急,这让老爷子一大早的心情变得更不爽快,他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拈起筷子,只道:坐下吃饭。 乔樟当然不会就这么坐下了,她绕到父亲那一侧,央求道:爸爸,我知道你生气,这都是我不好,您生我的气就行了,别把学谦也带上 乔缮津瞪女儿一眼,说:那天,你生日的时候,都正大光明的把她带上了,现在为什么就不能也把她带上?! 乔樟不说话了。她知道父亲为什么生气,但那具体的原因,她是不能往外说的。 乔缮津越想越气,接着道:咱们家什么时候教过你,能不经父母同意就与旁人私定终生的!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的事,甚至是两个家族的事,这个理儿,你不知道吗?哪怕她是孤儿,你也该先让我看一看,让你两个哥哥看一看,再三考量,才能定下来,不是吗?你才跟她认识多久? 乔樟稍微低着头,牙齿咬着唇,眼泪都快渗出来了。 乔缮津见女儿不吭气了,站在一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顿时就心疼起来了,叹了口气,说:好了好了,先坐下吃饭,从昨天到今天,你都为她在我这说破了嘴了,也不吃饭 乔缮津一边念叨着,一边挥手让乔樟坐下。 乔樟抬起头道:那您先吃,等您吃过了早餐,我再来。说完转身就走。 等会儿!乔缮津一嗓子喊住,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半天说道:丫头啊,你给爸爸说实话,那天你把她带到生日宴上去,到底是为什么? 乔樟又走回父亲跟前,想了想,说道:因为我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就那么做了。 乔缮津冷笑一声,喜欢?喜欢她能喜欢到连家礼都忘了?!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那小丫头短短几天就带坏了我从小教大的女儿? 不是的!爸爸乔樟解释道:生日宴是我想的主意,她只是听我的。我之所以把她带去,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我不带,或早或迟,您早晚也会知道她的存在,那时候您会更生气。所以我就让她在那样的场合下见了您。 乔缮津沉声道:你觉得,在那样的场合下让她来见过,大家都看着,我就不好驳你的面子拒绝她,是吗? 是!乔樟心一横,索性就打算这么认了。 见乔樟承认,乔缮津认为这是女儿对时学谦不自信的表现,如果她真的值得你喜欢,你没有理由不提前让她来见我,也没有理由如此急于一时。丫头,你在急什么? 在急什么。 乔樟无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就指东答西的说道:爸爸,她值得我喜欢的,我也长了这么大了,心里怎么会没数。 好吧。乔缮津摆摆手,不再和她缠下去了,爸爸就看看你觉得值得托付的人,有没有能耐自己来见到我。如果她打了退堂鼓,那你们以后也就别再见了! 乔缮津吃过了早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一边提着鸟笼逗鸟。 管家按照他的要求把这座岛上全方位无死角的实时监控画面切到了客厅墙上挂着的一面大屏幕上,又专门把时学谦所在位置的区域放大。 画面里的时学谦此刻正一步三喘的朝着那个茅草屋走去。 茅草屋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老爷爷,须发尽白,面色却很红润,穿着一件老式的米色衬衫,被他胖胖的身材和圆滚滚的肚子撑的很崭,脖子上松松垮垮的挂着领带,领带上的花纹呈不规则的放射状,他此时正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时学谦观察了一阵这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感觉总有什么地方有不协调感,一时想不出,也没有吵醒他,悄悄的找了另一张椅子坐下休息,脑子里猜想他的身份。 能在乔家老宅海边上搭一个茅草屋,光天化日下呼呼大睡的人,应该不会是岛内工作人员。 不是工作人员,那是谁?乔家的人太多了,时学谦本来就没听说过几个,也猜不过来。 等了一阵,老人醒了,坐起来拿起沙滩桌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喝了好多水。 时学谦站起来问候道:您好,请问您知道这岛的入口在哪里吗? 然而那老人像是压根没听见她问话一样,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迈进屋里去,又一下蹲下,拿粉笔在地上写写画画。 时学谦走近门口,在门外朝地下看了一眼,惊讶的发现地上画的全是密密麻麻的公式符号和几何图形。从门口一直蔓延到墙根,包括桌椅板凳上也全都被粉笔画满了,老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蹲在地上,由于肚子太大,使他这个姿势看起来更像是身子趴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滑稽极了。 老先生,您好,请问您知道这岛的入口在哪里吗?时学谦又问了一遍,那老人还是不理她,这让她不禁怀疑他会不会是失聪的聋哑人。 她想看清一点老人具体在算什么,稍微跨进门里一步,脚还没踏下去,就听老人尖叫一般的喝道:走开!不要踩坏我画的圆! 时学谦吓得赶紧把脚缩回来。不过这也让她晓得了,这位老先生不是聋哑人,他就是不想理她而已。 时学谦可不打算放弃,好不容易在岛上遇到一个或许知道路的活人,她非得和他搭上话不可。于是她站在外面靠在门框上朝里看地下的内容,从头一步一步看起,看了将近一个小时,恍然大悟过来了。 他是在推导一个公式圆弧、圆心角、弦、弦心距关系定理。 时学谦一路看到老人手底正在算的那一步,越看越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并不是惊奇老人竟能推导出这个定理,事实上这个定理如果用几何关系的方法很好推导,并不算很难,但是这个老人竟然从头到尾是用的纯代数的方法来推导的,这就很不容易了,也很奇怪。 说的好听点,这叫拥有扎实的数学分析功底,说的难听点,就叫舍近求远化简为繁了。 可见,这老先生是故意不用几何关系来推导的,他就是喜欢用代数来解而已。 时学谦听到他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正欢快的嘟囔着算法,脸上有孩童般的天真。 她觉得这老头神奇的不可思议,猛然想起乔樟曾经给她讲过的她那位像老顽童一样沉迷数学和经济建模不可自拔的叔祖父乔孚钊。乔樟的很多数学知识和经济方面的技巧都是她这位叔祖父教的。 猜到了这一点,时学谦激动了,等着乔孚钊把那公式推导完,她再一次出声礼貌的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可是人老头依然理都不理她。 时学谦郁闷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岛内乔宅客厅里逗鸟的乔缮津这时回头看了一眼屏幕,淡淡道:你叔祖父不会帮她的,她怎么求都没用的。 乔樟盯着屏幕的眼睛里也浮现一丝焦急。 乔孚钊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但却是小孩心性,他只和有趣的人才能说到一块去,而时学谦这种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人,肯定是不招他待见的。 时学谦被活脱脱的当成了空气,只得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乔孚钊一个人在茅草屋和沙滩椅之间跑来跑去,自娱自乐,自始至终也没有接她的话茬。 日头升高,时间接近中午,时学谦早就饿了,只不过她此时顾不得饿,她瞧着乔孚钊一个人一上午在那推一个公式,再推一个公式,用的都是烧脑的复杂法子,心里不禁觉得乔家果然一家子都不是正常人。 就在她准备要放弃从乔孚钊这里讨到什么有用信息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乔孚钊脖子上挂着的那条领带,中午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来,时学谦瞅着他领带上那几条既不平行也不垂直的线,忽然有种福至心灵的感觉。 她好像终于看出来这老头身上的那一丝不协调感在哪里了。 趁着乔孚钊走出来喝水,她鼓起勇气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一只玻璃杯,倾斜过一个角度,阳光之下,玻璃杯折射光线,在桌面上投射出几根与乔孚钊领带上的纹样一模一样的放射状的明亮的光线。 时学谦笑了,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老先生,我觉得这一定有个数学上的解释,来证明你的领带设计的有多么差。 刚放下水壶的乔孚钊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85) ※※※※※※※※※※※※※※※※※※※※ 二更 第91章 乔孚钊 你再说一遍?乔孚钊瞪着鼓鼓的眼睛问时学谦。 时学谦心里摸不准他的情绪,有点紧张兮兮的重复道:我说我觉得这一定有个数学上的解释,来证明你的领带设计的有多么差。 话音一落,就看见乔孚钊喜上眉梢,笑道:你也这么认为?一把抓住时学谦的袖子,想拽她进屋,来来来,咱们一起证一证,用线性算子的方法怎么样? 时学谦一听这话,立刻吓的止住步子,心想这问题要证明起来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她可没那精力也没那功夫陪这位老先生玩耍,便阻止他道:老先生啊,我现在脑子都快转不动了,又有急事,您可不可以先告诉我这岛内的入口在哪呢?等我回来再和你算这道题怎么样? 乔孚钊低头想了想,言简意赅的道:你脑子快转不动啦?那好办,我叫人找吃的来给你,你吃饱了,咱俩再玩。 时学谦也低头想了想,说:您先告诉我入口在哪里。 老头笑嘻嘻的看着她,却答非所问的说道:我给你讲哦,我是个很懒的人,整天动都不想动一下的。 嗯时学谦没听懂,又问一遍:我说的是,进去的入口在哪里? 乔孚钊拍拍桌子说: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个很懒的人,我都在这里了,你说进去的入口会在哪? 哦!这一下时学谦瞬间反应过来了,乔孚钊说它是个很懒的人,那么一个很懒的人大早上吃了饭从岛内跑出来在海边睡大觉算数学题,会选择什么位置呢? 当然是一从入口出来便就地待下了,根本懒得走远。 乔孚钊茅草屋的位置,就是入口的位置! 时学谦激动的立刻往岛内跑。乔孚钊也激动的在身后朝她喊:喂!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娃娃!骗我不做题! 时学谦停下来,觉得自己套到了信息就扔下老先生跑掉的行为的确不太地道,从价值交换的角度讲,乔孚钊告诉她入口位置,她也总得陪他算出这道题才行,但他又怕进去晚了乔缮津等急了会更怒。转过身来,有点难为情的道:乔老先生,我能不能先进去办完事情再回来陪您呢? 乔孚钊脖子一梗,不行! 时学谦犹豫了一阵,说:好吧又慢慢走回来。 乔孚钊立马笑逐颜开的扔给她一根粉笔,打了个电话给岛内的工作人员,让送一份饭来。时学谦则任劳任怨的开始趴在地上将上面已经写满的笔迹一点一点用布子擦干净,再思量着一行一行写下新的证明题过程 坐在客厅逗鸟的乔缮津有些惊讶了,你叔祖父竟然给家里打电话要送去一份早饭? 那老家伙什么时候和陌生人关系那么好了 乔樟有点得意的笑道:叔祖父最爱数学嘛,可不巧,学谦的数学功底一点都不弱。 乔缮津瞪了女儿一眼,道:我想给你择选的是能够成为乔太太的人,需要她坚韧,专一,不退缩,忠诚不渝的对待你,而不是在这里搞数学竞赛! 乔樟道:那您就不用选了。 乔缮津道:为什么? 乔樟笑眯眯的耍滑头道:因为不论她在您眼里合不合格成为乔太太,我成为时太太反正是够了的,这不是一样的嘛。 你这丫头乔缮津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对旁边的管家叮嘱道:不可以这么容易的就叫她进来了,叫送早餐过去的人给叔叔说一声。 时学谦坐在桌上以几近狼吞虎咽的架势吃早饭的时候,见工作人员在乔孚钊耳边悄声耳语了几句什么,又见乔孚钊以极其幸灾乐祸的表情点了点头。 等工作人员走了,乔孚钊坐在桌子对面看着时学谦吃东西,一口气吃了两人份的早餐,有点不可思议的问:你多久没吃东西啦? 时学谦停下刀叉,答道:一天一夜了吧,而且一直在这岛上走。 乔孚钊嘿嘿笑几声,道:哎,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乔孚钊道:这个岛上呢,可不只有迷宫哦,要想进到最里面去玩,总共有三层关卡,迷宫只是最外层最简单易行的一道,越往里面越难的。 时学谦顿时没有吃东西的兴趣了, 这样吗?! 乔孚钊边点头边道:算你这小姑娘有良心,刚才没跑掉,你要是就那么跑掉了,没人指路,保证你永远困在里面出不来。他忿忿不平的道:哼,那我就诅咒你饿死在里面! 时学谦惊讶的看着乔孚钊,看了半晌,说道:您一辈子肯定都没挨过饿。 咦?乔孚钊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时学谦道:挨过饿的人,绝对发不出这么毒的咒来。 乔孚钊哈哈大笑,觉得这小孩有趣,站起来道:快来做题! 两人像擦地工一样在茅草屋里一蹲就是一上午,一个比一个写得快,等地面再一次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内容后,证明终于结束。 乔孚钊心满意足的看着二人通力合作下的完整过程,意犹未尽,对时学谦道:咱们吃个午饭,下午找找有什么别的好玩的题来证。 时学谦连忙摆摆手,一副快虚脱的模样。经过一上午,她可是怕了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先生了,明明年纪一大把,思维竟然还能那么敏捷,要不是她仗着脑力年轻些,恐怕都跟不上人家。 况且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要是再在这吃一顿饭,指不定老先生又想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幺蛾子和她玩。 时学谦只得道:乔老先生,我是真的有急事要进去,还请您指点迷津,等我办完事出来了,您想让我陪您算什么就算什么好不好? 那我岂不是很无聊乔孚钊看着地上的运算,埋头想了想,说:这样吧,你给我出一道题目,我要是觉得你的题有趣,就给你指路进去,我自己下午想想题也不觉得无聊。 这让时学谦犯难了,她可不保证自己能出的出来能让乔孚钊青眼有加的题,但退缩也不是办法,就道:您先说说看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就是,有趣!乔孚钊乐呵呵的道:出一道全学科的题,怎么样? 全学科的题,意思就是不限于数学了,这难度不小,又要很有趣,时学谦仰天长叹一口气,请让我先冷静冷静走几步蹲在海边的沙滩上画圈圈。 解出一道题很难,出一道很难解出的题就是难上加难了。时学谦的脑筋开始飞速的运转着。 眼看日头从正中天落到西边,再从西边掉到海平面上,金色的阳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岸边的海水倒映着蹲在海边一方礁石上的一抹被海风吹的几近凝固的身影。 乔孚钊时不时的朝时学谦的方向望望,他觉得时学谦再这么蹲下去就要蹲成一座思考者的雕像了。 就在老头忍不住走过去叫她的时候,时学谦终于站起来了。 时学谦走到乔孚钊跟前,张开冻得发白的嘴唇说道:好了,我开始出题了,乔先生,您准备好了吗? 乔孚钊眼睛发亮,坐到桌前,兴奋的像个小学生,时、刻、准、备、着! 时学谦快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指,说:好,题目不长,是这样,假设在1901年,在南纬31.59度的地方,有几只长12cm的虫子,在钠离子浓度为10.6g/L的溶液中,以0.1m/s的速度直线漂浮,经过67小时后到达一块高度超过500m的巨石旁边。请问,这种虫子在2001年的时候市场价多少钱一只? 如果是正常的一般人,可能会觉得这种题怕是在无理取闹,根本没逻辑可言嘛。然而乔孚钊不是个正常人,也不是个一般人,于是他听到这道题后,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且陷入了自娱自乐的沉思。 时学谦可不想他想的太深入把她给忘了,眼见暮色四合,她可要快点进去岛内才行,她赶紧拉住乔孚钊,说道:乔老先生,您觉得这道题怎么样? 乔孚钊笑道:有意思,有意思极了。我竟然一下子想不到思路。 时学谦紧接着道:那您之前说好的,快帮我指点迷津吧。 乔孚钊爽快的答应了,边在空中比划边对她道:刚才给你说的,想要进去里面,有三层关卡的,最外面一层最简单,是迷宫,迷宫你会走吧? 时学谦点点头,走迷宫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只要知道了一个通行的方法,那就是:迷宫既然能存在一条路走通,说明在几何上可以沿着这条路把迷宫分成两个部分,而这条路一段是入口,一段是出口,这进一步说明只要从正确的入口进去,然后一直沿着一侧的墙壁走,就总会从另一端的出口出来的,整个过程就像是把迷宫沿着这条路裁开成两半一样。 只要懂得了这个窍门,世界上所有的迷宫题就都易如反掌了,根本无需动脑子,从入口进去,沿着一侧墙壁闭着眼睛走就成了。 乔孚钊道:第二层呢,就比较有难度了呢他又问时学谦: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你会吗? 这个时学谦到哪会去,她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于是她摇了摇头,说:不会。 乔孚钊一笑,说:我也不会。 时学谦: 乔孚钊继续说:这第二层的阵型啊,据说是一个很厉害的风水师编排的,而且每日一换阵,保准不懂门道的人绝对进不去,进去也出不来,所以我每天早晨都是由人领路才出来的,想进去也还要叫人接进去。 时学谦心想这可麻烦了,乔缮津一定不会答应让人接她进去的。 乔孚钊立马道:但你可别小看我,我有方法的。 什么方法。 乔孚钊问她:你鼻子灵不灵? 时学谦不知道他这个灵不灵的标准是什么,一时不好回答。 乔孚钊也不准备等她回答,像藏不住秘密的小孩,便上赶着道出自己的秘方:最近几个月岛里宅子边新种了好些香樟树。到了晚上,你闭起眼睛,不管它有没有路,只要闻着香樟树特殊的香味儿,就能走到岛里去了,然后就到了最里面那层关卡。记住一点,千万不可以睁眼,一睁眼,前面错综复杂的路就会打扰你的方向判断,就会走错方向,所以一定要要闭着眼走。五行八卦阵这东西我虽然不懂,但是我知道只要你睁眼去看,那一定会被绕晕的! 果然是一劳永逸的方法!时学谦像是打开了新世界一样,把乔孚钊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方法您怎么想出来的? 乔孚钊得意的像个破坏规则的孩子,笑道:一到晚上睡不着觉,我就天天夜里这么走着玩。 此时正在乔宅客厅里进晚餐的乔缮津父女看到这一幕,乔缮津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又对管家吩咐道:过几天,将院子里的树换了换成不带香味儿的!而对座的乔樟早就笑弯了腰。 乔孚钊说完,时学谦觉得胜利就在眼前,迫不及待请教他第三层怎么走。 然而乔孚钊这次却不直说了,像个恶作剧的儿童,成心要难她一难,并以此为乐,时学谦面上越着急,他越不说。 他说:等我先想想你那题的解法,解出来了再告诉你。 这可把时学谦急坏了,但急也没办法,只能坐下等他想。 茅草屋里地面上已被写满了内容,乔孚钊也懒得去擦,索性拿一张草稿纸出来,摸出兜里的钢笔慢慢悠悠的写写画画,坐在屋外的板凳上思考着解法。 天色暗的很快,不一会儿便只能隐约看清人影,屋外亮起一盏灯,乔孚钊考虑了半天见时学谦一副不怎么急迫的样子,就有些没意思起来,而随着研究题目的深入,却越发觉得时学谦这题有趣。 他合上笔帽站起来。 时学谦问:您想出来了? 还没有。乔孚钊笑嘻嘻的道:你把解法告诉我,我就也告诉你第三层怎么走。 时学谦道:那您已经想到了哪一步? 乔孚钊道:你的那些小虫子用0.1m/s的速度直线漂了67个小时,也就是24.12km的距离,然后呢钠离子的浓度既然是10.6g/L的溶液,说明这溶液一定不会是人工配置的,世界上可没有24.12km长的水槽供它游泳,所以只可能是天然生成的江河湖海之类的水源,而10.6g/L这恰好又是南半球大洋海水的平均浓度,所以小虫子是在海里游的。 时学谦点点头,肯定了他的思路。 乔孚钊道:而你又说虫子是在南纬31.59度的位置游,我只知道非洲的好望角差不多是这个纬度,那么问题来了,沿着这条线漂下去,我不记得有什么高达500多米的大石头,只有澳大利亚和南美洲才对啊,所以虫子漂了24.12km外遇到的石头是什么? 时学谦道:哦,原来您卡在这儿。 这也难怪,这道题目本来就是怎么刁钻怎么来的,有些知识点出的时候容易想到,反推回来却不那么容易。 她道:乔老先生,在南纬31.59度的位置,是有一座高达五百六十多米的巨石的,在地理上它被命名为Balls Pyramid(波尔的金字塔),我之所以知道这点,是因为在上学期间曾选过一门趣味地理选修课,授课老师有提过,我就拿来用了。 乔孚钊激动的拍了拍手,哈哈笑道:有意思!下次我得坐船去看看那块大石头。 时学谦也笑道:是的,接下来的推理就顺理成章了,既然虫子漂了24.12km才遇到巨石,那说明距离巨石24.12km的地方就是虫子的起点了,而那里正好是豪勋爵岛。 哇!乔孚钊又拍了一下手,那我明白了!豪勋爵岛,几十年前我还去过呢,那上面存在过的12cm长的虫子只有一种,叫豪勋爵岛竹节虫,学名好像叫Dryococelus australis,所以1901年的那一只肯定也是,现在的问题就是2001年它的市场价是多少钱?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86) 无价!乔孚钊道出了答案。 时学谦对他的反应力有些惊讶,问道:为什么呢? 乔孚钊想了想,道:当年豪勋爵岛的导游讲过一段岛上的历史,在1918年的时候,一艘船搁浅在岛边,船上有几只老鼠都逃上了岛,两年后,人们发现曾经漫山遍野的豪勋爵岛竹节虫全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它们的天敌老鼠。所以自从1920年起,竹节虫就灭绝了,既然灭绝,当然是无价。我说的对不对? 时学谦笑了笑,说:对,也不对。 乔孚钊奇道:难道还有什么我没考虑到 时学谦道:事实上您忘记了我题目中1901年漂洋过海到波尔金字塔的那几只吗? 乔孚钊惊讶道:那几只繁衍在大石头上? 时学谦点点头笑道:本来那座大石头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被的,当然也不会使竹节虫生长繁殖,但是在2001年的时候有一队科学家决定去考察一下,然后他们惊奇的在整个巨石的某个岩缝中发现了一株很小的灌木,而当时世界上仅有的24只豪勋爵岛竹节虫,就生活在这株灌木丛下,所以2001年的时候这种虫子市场价多少钱一只呢? 乔孚钊笑了,还是无价。因为国际法和政治联合公约要求濒危物种是禁止交易的。 答完之后,老头高兴的哈哈大笑,回味无穷的道:这果然是一道有趣的全学科题目。 可不是全学科嘛,这道题中涵盖了数学、物理、英语、化学、生物、地理、历史、法律、政治(或许还有经济)九门学科的知识当然有趣极了。 乔孚钊笑道:小姑娘,你是怎么想出来这种题的? 时学谦看他那么高兴,也笑道:我哪里有能耐想出这种怪题,也还是在那节趣味地理课上听来的故事,再结合了几个简单的数学物理化学方面的知识,就硬拼凑出来了这么一道。 唔乔孚钊幸灾乐祸的笑道:也真难为你的。 时学谦苦笑道:是不容易。当时那位老师在为学生讲这个历史故事的初衷也根本并不是算题,而只是想讲个故事,通过这故事告诉我们一些道理。道理也很浅显:生命有时候很脆弱,脆弱到几只老鼠就能灭绝一个物种,但有时又很顽强,顽强到仅凭一株孤独的小灌木,也足够让它们经受百年风雨,日复一日的活下去。 时学谦说完笑了笑,又想了想,道:我觉得这才是这个题目中最有趣的部分。她转眼一看,却见乔孚钊早就跑进屋里去了。 没过一会儿又钻出来,扯下草稿纸的一角,在上面刷刷写了什么,塞给时学谦,然后老头愉快的说:现在,你可以通过第三层啦。 时学谦接过来一看,皱皱巴巴的纸上只有短短一行数字符:(111) 初看到这行数字符的时候,时学谦原以为它是一个坐标。 ※※※※※※※※※※※※※※※※※※※※ 最后一句划重点:原以为 【注】竹节虫的故事据说原先出自马伯庸先生的一则短篇,作者菌也是从别处看来的,在此说明一下。 第92章 乔缮津 正当时学谦对着纸条上的数字符思量的时候,乔孚钊打了个哈欠,然后说:不早了,今天玩的很开心,我先回去啦! 没过不久,从入口处驶来一辆小汽车,看见来车,两人的眼睛都亮起来了,车一停稳乔孚钊就乐颠颠的跑进车里去,时学谦只能站在原地,眼巴巴的望着轿车再次发动原路驶回,心里幻想着要是自己也能坐进去该多好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车子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串尾气和时学谦。 天色已暗,冷风嗖嗖的吹在她身上,事不宜迟,时学谦吐出一口气,收起纸条,开始迈进岛内的入口。 第一层的迷宫并不难走,却很长,一直走到时学谦脚底板生疼还没摸到第二层的门,这就像做数学题,思路越简单的题往往过程越繁琐单调,思路越高明的题一般来说只需想通关键的几步。 等天空中最亮的北极星若隐若现的时候,绕过最后一个拐角,时学谦的面前徐徐展开了一副花红柳绿的图景,岛中的美景这才向她现出了一角。小树林的景色固然优美,但布局却诡异,时学谦刚走了一阵就已经被绕晕了,她意识到这也许就是那传说中用风水八卦原理排布的第二层了。 抽了抽鼻子,哪里有香樟树的味道啊,时学谦心下有点慌,闭起眼睛镇定一下气喘吁吁的呼吸,再仔细闻一闻,这下才闻出了一点点苗头,于是她赶紧顺着气味快走。 但这却不好走,第一层的迷宫虽然漫长,却好歹是平直纵横的柏油路,第二层则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起起伏伏的田埂似的东西,为了方便每天换阵,花草树木都盆景似的栽在巨大的花盆里,半人高的围墙和深浅不一的水沟也都极易移动位置,变换出不同的布局。 时学谦闭着眼睛一步一步往前走,时不时就会被脚下的不明物体绊倒,踢倒一个花盆,或是趟坏一块田垄,身上沾了尘土,她也不在乎,循着越来越浓郁的香樟树的香味往里走,为了节省时间,每每遇到拦路的土围墙她都会选择直线翻过去而不是走出好远再绕过,就像大学时代参加军训时翻过障碍物那样。 好在时学谦的身体素质还是很过关的,身为一个每天都需要勤奋工作的合格的科研工作者,没有良好的体力是无法承受那样巨大的工作量和工作压力的,因此一般来说科学家们平时都会非常注意锻炼身体。 时学谦以前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健康的好身体有一天竟然会用在夜里翻别人家墙头这种事情上 岛内主院的客厅里,刚出去溜达一圈消完食回来坐下喝茶看报纸的乔老爷子看见监控大屏上的这一幕,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瞧了一眼旁边的乔樟,说:这小丫头还真豁得出去。 在对待乔樟的事情上,时学谦确实很豁得出去,她到现在还犹记得几个月前在西雅图那场火灾中自己狂砍桌腿的壮举。 不行,还得再快一点。她张开眼望着前方一眼望不见头的树丛喃喃自语,生怕万一乔老先生嫌她去的太慢怎么办。又闭上眼一刻不歇的往前走。 乔樟观察着父亲状似木然漠视的表情和陷入沉思的眼神,知道父亲内心深处已然松动了。 乔缮津盯着屏幕又看了半天,站起身来往外走,快踏出门口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对管家交代道:如果她十点之前能进到这里,就带她来见我,再晚 他停顿下来想了想。 管家等了一会儿见老爷子沉吟不吱声,就问一句:再晚怎么样? 依照乔缮津往日的习惯,晚上十点以后是不再见客的,即使是孩子们来看他也不例外。 乔缮津瞥了一眼乔樟,故意板起面孔,撂下一句:看我睡没睡吧。说完慢悠悠的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管家在他身后忍着笑颔首答应了。 等时学谦汗津津的跨过最后一个田埂,翻过最后一道土墙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打眼望去,目之所及的一切,即使在黑蒙蒙的夜里也足以让她震惊。 大理石和汉白玉砌成的建筑一座座宫殿群一般的漫无边际的铺开来,让人感到仿佛置身恢弘壮丽的卢浮宫,跨过足球场那么大的一片绿草地,是这片数不清个数的建筑群的大门,时学谦没有贸然就闯进大门瞎找,她擦了擦汗,掏出那张纸条,一边平缓着呼吸,一边开始思考起来。 这片广袤的区域里大大小小功能不一的别墅少说也有几十幢,乔缮津和乔樟会在哪一栋里,她并不知道,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如果她莽撞的进去挨个一间一间的翻找,不用想那也是件极其失礼的事情。 她看着纸条上乔孚钊写的那行(111),心想这会不会是乔缮津所在地点相对于海边茅草屋的坐标,亦或是茅草屋相对于乔缮津位置的坐标。 她找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画,发现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找不到对应的位置,缺少的条件不少,根本没法走。 但乔孚钊不可能一时高兴给她写了个没用的提示条件,这其中一定还有她没有考虑周全的地方。 饥肠辘辘的时学谦拿着纸条想了许久,饿的脑袋有点晕,两眼把简简单单一行数字都快盯穿了也没看出别的门道来。身上的薄汗很快被冷风吹干,冷的她手有些哆嗦,绞尽脑汁间,突然大胆的想到另一种可能。 这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一个坐标? 通常来说,一个位置坐标的正确写法应该是(1,1,1),可是乔孚钊给她写的纸条上的数字符只是(111),中间没有逗号。如果搁在别人身上,忘记写逗号了也许只是一个小失误,但是对于精通数学的乔孚钊来说,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数学使人周密,一个善长数学的人,对待数学问题一定是细致周密的,即使乔孚钊性情再怎么玩世不恭,也不会出现这样最基本的书写错误。时学谦回想起在白天与乔孚钊一起推导证明的经历,当时乔孚钊的严谨令她惊讶,那样复杂的推导过程,乔孚钊竟然一次纰漏也没出过,连推好几题,全都是一气呵成。 时学谦心道,这样的人是不会犯低级书写错误的。那只能说明,乔孚钊给她的这条信息,并不代表一个普通的坐标。那还会是什么呢? 时学谦在脑海里搜寻半晌,灵光一现,想起一个很早以前接触过的概念倒易空间。 所谓倒易空间,是上个世纪由以为喜爱密码学的数学家发明出来的一种空间加密方式,后来被广泛的经常用于物理晶体学的研究,在这里,人们可以把实际的空间信息通过一个傅立叶变换关系对应到另一个虚拟的假想的空间中去,并且表达方式发生了变化,这就起到了一定的位置坐标加密的作用。 实际空间和倒易空间的对应关系是:倒易空间的一个坐标,代表实际空间中的一个平面或者一个方向,倒易空间中两点之间的距离,则代表实际空间中两个平面之间的距离的倒数,并且,倒易空间的面方向和实际空间中的线方向是呈正交关系的(垂直关系)。 最重要的是,为了区分实际空间与虚拟假想的倒易空间,数学家们和晶体学研究者都遵循一个约定俗成的写法:和晶面指数的表示方法类似,倒易空间的坐标是不带逗号的! 时学谦越想越觉得可能,想要解开(111)这串数字符背后所代表的实际空间中的含义,需要大量的运算分析。 时学谦觉得自己现在急需一台计算机,但是很显然没有人会跑来给她送计算机,她只能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手算。谢天谢地,她还没有忘记傅立叶变换的计算规则是什么。她知道,如果计算顺利,她将得到一个方向信息,以及一个距离信息。 有了方向和距离,一切秘密都解开了。 等她用最快的速度解出了这两个信息后,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她乘着月色朝大门口跑去,激动之中不得不把乔家老宅的保护措施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一层迷宫,第二层奇门八卦阵法,第三层竟然用到倒易空间加密这到底是哪个神仙想出来的东西啊。如果没有人指点,想全凭一己之力摸到乔老爷子房间的大门,那可真是难上登天了。 时学谦迈进最外面的大门,没有人拦她,她一路小跑着路过一栋栋美轮美奂的建筑,心里突突直跳,想着这么晚了乔樟会不会在那里等她找到她。 当她估摸着距离和方位站在这整个建筑群最核心位置的一幢庄严巨大的建筑物门前时,心想八成就是此处了。 从刚才路过的建筑规模来看,这应该是最恢弘的一座,汉白玉制成的圆顶高耸体态和一根根两人合抱粗细的石柱子让人乍一看还以为是美国白宫,但仔细一看又有很大不同,建筑的细节设计和门廊穹顶都处处都透出中式的风格,整体看上去非常符合中国古人天圆地方、均衡中庸的美学理念,中西合璧之下,越看越有韵味。 四周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杂音,连风也吹不到这里。 空气里氤氲着青草的香气,这是个隔绝一切凡尘琐事的地方。 时学谦站在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在此时直接进去,管家从侧门的门廊一端神出鬼没般的出现,朝她笑道:时小姐,你终于来了,乔老先生在他的院子里等你。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又道:不过,这个时间他老人家不一定还会见你。 借着门前的壁灯,时学谦也看了看自己的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她瞧着这个来迎接她的人,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这位管家的身上仿佛也沾染着乔宅的气质,平和,稳重,安详。 管家带着她绕过这栋建筑,并将她请到这栋建筑背后的一座小别墅内,大门一半还开着,隔着另一半铁门,远远望见里面的路灯还是亮着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坐在院中树下的一把藤椅上看书,身影看起来有些倦了,可还没有进屋去睡,手边放着一杯茶。 乔缮津从不曾这样等人的。 管家微微一笑,转头轻声对时学谦道:时小姐,你可以进去了。说罢转身就走了,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时学谦静静的站在门口,心下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姿态走过去才好,也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开场白。 就在这时,她看见从院里的别墅内慢慢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子,这个春花般美丽的姑娘身上穿了件闲适的白裙,泼墨般的长发披在肩上,手里端着一柄白瓷茶壶,走到老者跟前弯下腰慢慢的为他续茶水,走动间踏在台阶上的脚步竟一点声音也没有,仿佛和这里的幽静融为一体。 时学谦几乎忍不住要叫出声了。 但她又把嗓子眼里呼之欲出的叫声咽了回去,这样静谧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叫出声,她只有怔在原地看。 那是她的乔樟啊。 时学谦内心激动的就要往里进,可她刚踏进院门一步却又缩了回来。 她看到自己脚上都是泥。 她实在不好意思让自己这双脚踩在门口亮如明镜的白石板上。 她的动静引起了院里人的注意,乔樟回头朝院门口望了一眼,明亮的眼睛忽然就跃出一抹喜悦来,差点打了手里的瓷壶。她朝藤椅上的父亲说了句什么,就朝院门走去。 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跨出院门,拉住时学谦的袖子,快进来,爸爸等你好久了。 时学谦的心跳都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了,明明才两天不见,她却感觉像两个月没见一样激动。 她朝乔樟笑了笑,跟着乔樟走进院子,乔樟就把大门关上了。 这是时学谦第一次见到乔缮津,也是乔缮津第一次面对面见到时学谦。 乔缮津的表情看来很平静从容,时学谦站在老人跟前却感到有些局促,她并不是不自信,只是现在的她,衣裤上都粘着泥点子,脸上的汗被风吹干,连领口都脏脏的,这副样子,哪里是第一次见乔樟父亲该有的着装啊。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87) 乔缮津打量了她半天,突然慈祥的笑笑,说:来了? 这语气亲切的就像和远房亲戚家的晚辈打招呼一样。 时学谦有点惊讶的看向乔缮津的眼睛,这完全是她没想到过的态度。她原以为眼前这个故意刁难她给她设置诸多艰难障碍的老人在见到她的时候一定会拿出最严厉苛责的态度,百般挑剔,甚至恨不得把她扔到海里面去喂鲨鱼才对。 时学谦看着乔缮津鹰隼一样矍铄的眼睛里的的确确闪着慈蔼的光,仿佛这两天差点让她困死在这个岛上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就好像他从来不曾做过什么似的,在这两天中,两人之间隐隐的暗中较劲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一笔勾销了,仿佛从来就不存在过,时学谦这浑身泥土的现状也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这倒让时学谦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了,她突然觉得面前的老人是何等的精明又可怕。 顿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颔了颔首,礼貌的说:您好,我是时学谦久等了。 乔缮津端茶抿了一口,继续笑道:坐吧。声音虽然苍老但仍还是带了种说不出的慑人之力。 时学谦就在他对面的藤椅上坐下了。乔樟这时走回来,拿了盏新杯子,给她也倒上一杯热茶。时学谦抬眼看向乔樟,微微笑了笑,想仔细辨认出她现在的心情,以及这两天中她的心情。 乔樟的眼下有一点浅浅的黑眼圈,这是没有休息好的证明,时学谦默默想着,要是自己再快点就好了。 乔缮津把手里书本当前打开的那页慢慢看完,才合上书,然后从藤椅上坐起身来,说:你过来一点,让我看看你。 时学谦竟然没听见,她脑子里只反复思量着乔樟的黑眼圈。 乔樟咬了咬唇,道:我爸爸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时学谦这才突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可能表现的不好,怔了怔,有点紧张的对乔缮津道:您 乔缮津笑着摆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乔樟提醒她道:你坐近一些就好了,光线暗了爸爸看不清楚。 时学谦立刻坐近了一点。 老人看了她片刻,说道:你就是时学谦? 时学谦点点头,是的。 老人又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还在等你吗? 时学谦认真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人笑道:因为我想看看让我的女儿魂不守舍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今晚不见到你,我睡不着。你明白吗? 时学谦道:明白了。 乔缮津慢慢收敛起笑容,他不笑的时候,那双老鹰似的眼睛盯着任何人都会使人后背发凉。 时学谦的后背开始发凉。 老人道:你是不是有些怕我? 时学谦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是的。 老人也沉默了半晌,眼睛里忽然又浮出了笑意,道:难怪我女儿一直说你是个很老实的人,我看果然是的。 时学谦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乔樟,乔樟没有说话。 时学谦垂下眼说:有时我也并不太老实的。 这也是句老实的话。时学谦突然发现在乔缮津面前说老实话是种很好的方法,她也不再那么紧张了。 乔缮津呵呵的笑了几声,微微点头道:不错,不老实的人休想来到这里,太老实的人也休想找得到这里来的。他叹了口气,道:你能两天之内就到这里来见到我,总算不容易。 何止是不容易。 他缓缓对时学谦道:对于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你是不是心里也有点不满? 时学谦想摇头,却又没有摇,有点不好意思的苦笑着说:有一点点。 乔缮津问:你就没想过回去?船都给你一直备好了的。 时学谦道:没有。 乔缮津问:你千辛万苦的跑进来是为了什么? 时学谦看了一眼乔樟,道:因为,您说要我自己来见您,见到您,就能见到乔樟。 乔缮津又问:为什么非要在这里见到我女儿呢?明明所有的事对你都不合理,也不公平。 他说话语速不快却好像永远在追问而且丝毫不给人回转的余地。 时学谦脸颊有点红了,但还是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我喜欢她,一刻不落的想见到她。 这本来就是件正大光明的事情,时学谦也就正大光明的说了。这倒让旁边的乔樟有些意外,她想不到时学谦第一次见到她父亲就能这样说话,看着时学谦,她心脏不由开始突突的跳。 乔缮津点了点头,却更严肃的道:你是不是会永远喜欢她?即使以后无数次的遇到像这次一样的情况,不惜一切也会喜欢她? 时学谦毫不犹豫:是。 乔缮津道:这一生都只喜欢她一个人吗? 时学谦道:是。 乔缮津道:不反悔吗? 时学谦道:永不反悔。 乔缮津的目光越来越咄咄逼人,仿佛能穿透一切,问她最后一个问题:那你是不是这一生都会永远都陪着她,替我照顾好她呢? 这个问题,让时学谦浑身一震,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震的她一阵凌乱的眩晕。 院子里一片寂静。 乔樟紧张的看着时学谦和父亲,这个时候,时学谦应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如果时学谦说了父亲不满意的答案,连乔樟也无法想象父亲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过了许久,乔缮津的眼睛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时学谦,并不打算放过她,缓缓道:回答我的问题。 时学谦迎着他的目光,却始终闭口不言。 乔缮津的眼神越来越暗,沉声道:现在你如果想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但是 就在他这句但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一旁的乔樟就突然出声道: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爸爸! 乔缮津道:为什么? 乔樟道: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事能改变我们之间的感情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 乔樟的声音很坚定。 时学谦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潮湿了,心里有些钝钝的痛。 乔缮津看向女儿,又看向时学谦,追问她道:是这样吗? 时学谦眼睛一眨,一滴泪便掉出眼眶,摔碎在桌子上,她低下头,没有看乔缮津的眼睛,乔樟的插话让她反应过来这时候该说什么才行。 是 乔缮津锐利的目光慢慢收敛起来,他似乎放心下来了,又似乎有些累了,他的面上再次浮现出和蔼的笑容,伸出手拍了拍时学谦的肩膀,笑道:好孩子,你要永远记住你今天答应我的话。 ※※※※※※※※※※※※※※※※※※※※ v章够30万字了,小可爱们收到营养液了吗?收到的话,那就给我吧给我吧给我吧给吧给吧给吧吧吧吧~~~ 第93章 大慈寺 乔缮津睡下后,乔樟把时学谦带去隔壁她住的那栋房子里。 夜色寂寂,一路上时学谦都没有说话。 走到小院里的时候,乔樟笑道:学谦这两天很辛苦吧,以后可以好好休息了,不会再这样了。 时学谦看了看她,说:你也没有休息好。 乔樟瞧着她的表情,知道她情绪低沉的原因,就停下来,说道:学谦不是说过的吗,还剩不到半年的时间了。我可不想这半年每天都在离愁别绪中度过。 时学谦默默想了一阵,点点头,你说得对。 整天倒数着时间在伤感中度过,是最愚蠢的道别方式了。 两人到了房门口,乔樟进屋取了快湿布来,拉过她的手,慢慢帮她把手上还沾的土擦掉,边擦边说:你听我的,其他事情不用多想,我们之间的事只要我们自己明白就好了,别人不知情的,当然也就不必占用心思。 我当然听你的了。时学谦笑了笑,说:我现在在想,我应该再快一点来的。 乔樟擦净了她的手,又伸手弹弹她领角上的灰尘,已经很快了,连爸爸都没想到你竟然两天就找到他了。 时学谦的领子上都是土,连脖子里也漏进了土,乔樟见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想笑,说:你完全不用这么急啊,竟然还翻墙。 时学谦惊讶道:你都看到了? 乔樟理所当然的道:不止我看到了,爸爸也看到了,他一见你闭着眼睛大黑天里翻墙,就站起来走了。 时学谦这下尴尬了,但事情已经做过,现在再想反悔去纠正那些并不雅观的姿势也不可能了,她故意叹了口气,对乔樟笑道:哦,那我明白你爸爸刚才为什么对我脸色不好了。 乔樟问:为什么? 时学谦道:因为我踢坏了你家不少花盆,还踩塌了他好几面墙头。 乔樟忍不住都要笑出声来了,擦着她鼻头上的泥,说道: 少贫嘴了!你身上的土太多啦,就和土堆里捞出来的一样,怎么擦都擦不完,快去洗澡,否则今天晚上别想进屋子。 时学谦把布子从她手中接过来,掸掸裤脚上的灰,扬起更多尘土,她活动活动肩膀,笑道:也难怪这样,我今天可是把这辈子该爬的墙都爬完了 乔樟赶紧道:那你一定饿了,要不要吃点宵夜?我给你做。 时学谦听到宵夜这两个字,便想起来前几天两人的约定,淡淡一笑,说道:我就是惦记着和你的那顿宵夜才从波士顿跑来的呀。 计划赶不上变化,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时学谦和乔樟计划的半年旅行算是从这一天开始了。 她们在岛上呆了几天,陪陪乔缮津。不知道为什么,时学谦在乔缮津跟前的时候总是有点不自在,她发现这世界上有女儿的父亲真是种神奇的物种,在自家女儿面前的时候笑容和蔼的像棉花糖,可面对她的时候,却总让她有种身处十二月的西伯利亚被寒流吹的瑟瑟发抖的感觉。 小住几日,两人便飞去了大陆,原本是打算去乔家远在江南的祖宅看看,可是半路遇到天气状况,飞机备降锦官城,也就索性在这里转转。 两人都是头一次丝毫不在乎计划表,也根本就没有计划表。 杜甫诗云: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即使是处在全大陆都入了冬的季节,锦官城内外仍是一片姹紫嫣红之象,天气也不很冷,有时还出出太阳,茶馆里依然人声鼎沸,耍功夫茶的师傅依然活力四射。 两人沿着春熙路找了家好位置的茶馆,喝上一杯热乎乎的川茶,闲聊着城中有哪些地方可去。 像是约好了似的,她们惊奇的发现对方和自己有着共同的旅游爱好都很喜欢逛博物馆和寺庙之类的地方。 于是在锦官城,她们先去了大慈寺,恰巧也不远。 大慈寺也叫古大圣慈寺,与别处喜欢建在山间僻静处的庙宇不同,大慈寺正正好就处在本城最繁华的地段上。前面是梅赛德斯体验店,侧面是最大的太古里商圈,鳞次栉比的奢侈品商铺将这座千年古刹围了个遍。 但令人称奇的是,即使这样怪异的布局,竟看起来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像是为了配合古寺的风貌,和它临近的建筑一律也采用棕灰色系的色调和偏于唐式的设计风格,巧妙的使城市的现代活力和庄严古寺的淳朴悠远融为了一体。 她们到达的时候游人并没有几个,大气端正的古大圣慈寺五个字一笔一划的镌刻在门楣上,两边伸发出弧度舒缓的飞檐,檐上立着一排脊兽仙人,这是典型的唐式建筑。 古旧的大门正大开着,里面飘出一阵一阵的香火味,迎接各方香客。大门对面立着一道大幅面的影壁,朱红的墙底,上面浮凸着三个金字:福、禄、寿。 按照风俗,游客在进庙之前一般都会伸手把三个字摸上一遍,沾沾福气,那三个大字靠下的比划都被摸的脱色了,仍有人在摸。 时学谦和乔樟站在大门口,瞧着那字,犹豫着要不要也先过去摸摸。在旅游中,这种形形色色的旅游风俗总是最让人纠结,你依着别人的习惯去做吧,便显得自己很迷信,怪尴尬的,但要不做吧,又觉得缺了点什么入乡随俗的乐趣。 两人站了半天,也看了半天,最后时学谦转头问乔樟:你想过去摸摸吗? 乔樟道:你想吗? 时学谦想了想,福,要也要不来;寿,求也求不着;禄,她们都不缺。所以何必呢。 于是她摇摇头,笑道:咱们还是直接进去吧。 她们是为玄奘法师来的。 玄奘满二十岁的时候是在此处受的具足戒,在蜀地四五年间,究通诸部,常在大慈、空慧等寺讲经,一时为蜀人敬仰,按照《五灯会元》里的记载,这寺该有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了。 门很宽,两人并排进去,一进门就见到前殿的弥勒佛,抱着他那能撑船的大肚皮笑眯眯的坐在案上,一言不发,却给人感觉他还在说法,隐隐的木鱼声回荡在耳边,空中飘荡着千言万语。 以前时学谦不是没有见过弥勒,可是这一回,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头有异。 乔樟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怔忡,学谦,我们去里面再看吧。 好。时学谦应着,两人转过一个弯,往里走走就到了大雄宝殿。世界上所有的寺庙几乎都雷同,大雄宝殿必有释迦摩尼,就像天王殿必有四大天王一样。 大慈寺的香火向来是很旺的,周末或节假日的时候,更是挤的水泄不通,尤其是除夕夜的时候,一些虔诚的民众为了赶在新年到来之际敲第一下钟,点第一炷香,不惜在大年二十九凌晨就跑来这寺门口排队,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有比他更早来到的。能有幸敲下那新年第一声钟响为自己家人祈福的人,可太不容易了。 时学谦和乔樟这次来的时间正好既不在周末也不在节假日,是个连续降温的工作日,因而此时便不见几个人。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88) 进殿前先绕过一张案台,案台上密密麻麻的摆着一片红彤彤的长明灯,少说也有几百盏,在微风中颤颤巍巍的抖动着火苗。 据说佛寺里的一盏长明灯就代表一个人魂。旁边有值班的小沙弥不厌其烦的向游客们提醒着,这些灯可千万不能吹灭,人死如灯灭,吹灭了,亡灵也就魂飞魄散了。 乔樟始终没有朝案台走太近。飘飘渺渺的烟火中,时学谦突然问道:你说,这世界上的人真有灵魂吗,要是有,一盏长明灯就能留得住? 乔樟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时学谦一听,也冲她笑道:你这话逻辑有问题。 乔樟道:有什么问题? 时学谦学究毛病作祟,开始正儿八经的给她分析:信则有,与这句话的等价的只有它的逆否命题,信字是条件,有字是结论,那么调换成逆否命题应该是无则不信,也就是没有就不信,而不是不信则无,这意思完全就不同了。还有就像大家平常爱说的那句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也一样,其实应该是信则灵,不灵就不信!这才说得通。 她笑笑,说:这样讲也更符合大多数国人对待神仙的态度,大多数老百姓,本来就是不灵就不信的嘛! 乔樟被她的话和一本正经的表情给逗笑了,就你会掉书袋!可我偏要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时学谦道:我在讲道理好不好! 乔樟也笑道:可是我现在不想和你讲道理,你能怎么样? 好吧。时学谦拉着她转身继续往里走,苦笑道:我也确实不能怎么样。 两人一路欣赏着旁边古建筑的构造,而后缓步跨进大雄宝殿内,一迈进去,周遭仿佛忽然就变得安静下来了,四处静悄悄的,殿内只有她们两个游人到访。 释迦摩尼的金身下面的案台两侧一边跪坐着一个僧人,一个老,一个小,小的那个有规律的敲着木鱼,老的那个个偶尔敲一下引磬,两种声音一种沉闷,一种清亮,糅杂在一起,烘托出一种莫名的朝圣感。 时学谦以前向来是观佛不拜佛的,每次都只用艺术欣赏的角度去看那一尊尊佛像。 但这次,那执磬的老僧忽然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二人,沉声说了句:两位施主,既然都来了,那就拜拜吧。 时学谦也不知是怎么的,听着这声音,膝盖一软就跪在垫上了。 乔樟还觉得她的表现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也跟着她跪在旁边的软垫上。 时学谦还有点不好意思,扭头看了看和她并排的乔樟,心里想着,拜就拜吧,也算新体验,她问那敲磬的僧人:老师傅,拜的时候想什么? 那执磬僧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着,视线只落在眼前的磬器上,答道:什么都不用想。 就这样,她们稀里糊涂的拜了三下,引磬也敲了三下,清澈悠长的音色一声一声的敲进心里去,再仰头去望那威严耸立的释迦摩尼时,时学谦的心境就有点不一样起来。 过了许久,时学谦仍保持着那个仰望的姿势,眼睛直直的盯着佛像,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乔樟忍不住轻轻叫了她一声:学谦? 时学谦回过神来,却没有起来的意思,而是看看乔樟,再看看佛像,忽然喃喃道:我有没有给你讲过,我本科的时候曾想过出家? 乔樟摇摇头,没有,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时学谦没有回答,又问道:那我有没有给你讲过,我一直都做一种梦? 乔樟道:什么梦? 时学谦想了想,慢慢道:从本科时候的某一天起,我就一直爱做梦,而且是一种梦,像放电影似的。在那些梦里,我仿佛很久以前是生活在别的世界的,梦里有松林,有道观,有寺庙,有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我好像是个小道士,一领道袍,整天一副清心寡欲道貌岸然的样子她说到这里便自嘲的笑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在胡言乱语。 乔樟听她这样说,手下突然攥紧,眼睛牢牢地盯住她,心脏开始突突的跳,颤声问:然后呢,还有什么? 时学谦想的太投入,以至于一时没有发觉乔樟语气中微微的颤抖,她继续回忆着道:我也记不清了我只依稀记得,在那里,我是读过很多书的,全是一栋一栋的经书,内容完全记不得了总之都是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乔樟问:你就记着你读过很多书? 时学谦从乔樟的反问中听出了一丝莫名的埋怨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马上道:当然不是,还有她转过头来看向乔樟,说:我总感觉你也在那里面。 乔樟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她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不由自主伸手握住了时学谦的手。 时学谦接住了乔樟伸过来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惊讶,乔樟,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我胡说八道吓着你了?那我不说了。 不是!乔樟立即道:你继续说,我想听。 好。你也别当真,只是梦而已。时学谦捂着她的手,继续道:其实从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总觉得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但想想那怎么可能呢,我们以前的生活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但是在梦里面,我经常梦到一个很像你的人,晚上做梦的时候,许多事情历历在目,像是经过了一段完整的人生,循环播放,可是梦就是这么个神奇的东西,一旦醒了,梦里的一切都忘了那些人、那些事全都忘了。 她朝乔樟笑了笑,道:好在这些梦我经常做,所以模模糊糊的到现在还记得些痕迹。 乔樟道:那你就没想过在现实世界中找找那梦里的人?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时学谦摇摇头,没想过,我唯一想过最离谱的事情就是出家做尼姑去。 乔樟: 时学谦笑了几声,像讲个笑话似的说道:你别惊讶,我当年是这么想的,既然我总是梦到自己是个出家修道的人,那说不定我还真适合出家学习佛法。 乔樟像看着什么不可理解的事物一样瞅着她,问:那你怎么不当道士去,却要做尼姑,你的梦里自己不是个道士吗? 时学谦道: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我妈妈爱看《红楼梦》吧? 乔樟点点头。 时学谦道:首先,佛道本一体嘛,其次,我妈妈给我说过,《红楼梦》是部很有佛性的书,我一直看不出来。所以我估摸着,如果要在佛道二门中选一门出家,那我要是选了佛门,她九泉之下有灵,一定也会高兴的,你说对吧? 乔樟一听这理由,简直是哭笑不得,不对! 为什么啊? 乔樟瞧着她这副呆呆的样子,瞪她一眼道:你要是出了家,你妈妈估计会难过的不得安宁。 哪有母亲希望自己好端端的女儿去出家啊! 时学谦叹了口气,道:但不管怎么说,最后都没有出成。 乔樟问:你最后又想明白了? 这倒不是。时学谦摇摇头,说到这个,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悄悄道:当初我还专门跑去京城几个大寺庙里问了,结果人家说,想要做尼姑,要会熟练唱诵心经,金刚经,大悲咒,还要懂法事流程,如果符合条件的话,受戒后做法事还给发工资。我说我什么也不会,人家就说,不会也没关系,可以进寺里学,但要先交学费,我那时哪有多余的钱。出了寺门就又跑去道观问,道观也说要费用支出,于是我就放弃了,还回学校做学生。 哦。乔樟听懂了。 原来关键是没钱。 她抬起眼皮闲闲的瞟了时学谦一眼,心道,幸亏那时候这家伙没钱! 学谦,你的脑回路还真是和正常人不一样。 时学谦问:那正常人怎么想? 乔樟认真的看着她,说:你就没想过,把那些梦里的事情都想起来? 时学谦道:我也希望想起来的,但是每次醒来就什么都忘了,我也没办法啊。她有点无奈的笑笑,朝那敲磬的老僧道:老师傅,您说能怎么办? 老僧还是定定的坐着,被她突然一问,也不惊讶,只道:二位施主说的够久,不如再拜拜吧。 两人仿佛同时被这一声中的沉稳通达所感,都恭恭敬敬的拜下去,清越的击磬声再次响起。 叮叮叮 又是三下。 这一回,透过这缭绕的磬鸣,时学谦内心深处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庄严神圣的释迦摩尼佛祖恍然间看起来更加难测,更加的扑朔迷离。 尾音缥缈间,她隐约听到有人在低声吟诗,像是跨越了无数个时空飘散到她的耳畔:不畏浮云遮望眼, 不惧黄土埋我心。 惟愿众生明我意, 但教诸佛烟消散。 但教诸佛烟、消、散 时学谦惊然抬头,道:乔樟乔樟,你听到了吗? 乔樟的表情不明所以,听到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 刚才时学谦顿住口,不确定自己刚才是幻听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吐出一口气,道:没什么就那一下子,我也听过就忘了,可能是幻觉吧。 两人双双站起身来,时学谦又问那老僧:老师傅,出家是为了什么? 老僧道:开智慧。 时学谦默然,她知道开智慧和上学读书是两码事,智慧不是增加智商,也不是积累经验,智慧与学识没有必然关系,而是用心去关照这个世界,一朵花中看世界,一粒沙中见宇宙,智慧一开,便悟达了,悟达了,便世间再无想不通彻的事。 她许久不语,乔樟在她身边出声道:很久以前,我在古书上看到过一则传说。 什么传说? 乔樟道:说是一个人若想祈求佛祖指点迷津,那便诚心在佛前拜三千次,代表叩遍三千大千世界,佛祖会意,便会为那人点化愚痴了。 时学谦听了后想笑,你是想让我找个佛拜上三千次?还是想说我愚钝?照我看啊,扣头三千次愚钝能不能解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真有人那么做了,他一定会脑震荡的。 乔樟耸耸肩,笑道:所以这只是个传说而已咯,应该也不会有人当真吧。 两人朝两位案侧的僧人合了合掌,说了几句打扰,告辞之类的话,就要出殿。 那老僧却忽然站起来要送她们,老僧一站起来,小僧也跟着站起来,这倒叫时、乔二人有些诧异。 四人慢慢走出殿门,路过那片长明灯时,老僧对她们说,下次有缘可还来。 时学谦走到临近大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正巧见大殿上空一角伸出几条枯黄枝丫,就道:我记得《西游记》里写过一件事,那玄奘法师从长安出发往西域求经的时候曾对弟子们说过一句话,他说,但看那山门里枝头向东,我即回来,不然,断不回矣。 却不知,那山门里的枝头一直是朝西长的。弟子们都以为法师一去不回,都痛哭流涕,然而十四年后,古树竟朝西开始长了,玄奘也回到了长安。 这故事半真半假,但时学谦每每读到,都会升起一种莫名的感慨。 时学谦想了想,轻叹了口气,笑道:就是不知道我下次再来这里会是什么时候了。寥落冷寂的寺院使她的话语里凭添了一丝伤感。 她们走了,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小和尚开口问老和尚:师父,咱们院里的古树枝也是朝西长的吧? 老和尚点头,回身去看时学谦刚才看过的枝桠,看了一阵,眸光忽动,喃喃道:也许不一定永远朝西。 什么?小和尚没听清。 老和尚没再说第二遍,只是又抬头看了半晌,微微闭上眼,双手合十,轻轻道:还好,不远,不远。 ※※※※※※※※※※※※※※※※※※※※ 这章怎么感觉神叨叨的~放心,过几天会继续回归科学~~~ ps.大慈寺的确挺好看啊,有去过的童鞋吗~ 第94章 江南祖宅 时学谦和乔樟在锦官城待了几天,从从容容的今天溜达去杜甫草堂读读诗,明天出城爬爬山,泡泡川剧馆子,一时兴起了,也许还跑去金沙遗址看看那枚名极一时的太阳神鸟金箔。 等待够了,天气好转,便启程飞赴江南祖宅,乔家的祖宅离杭城很近,但又不在杭城里,从地理上看,风水选的极佳,占着块不小的郊外地皮。 时学谦一直很想见见,乔樟幼时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等她真正见到时,眼前涌现的熟悉场景却再次令她心神不宁了一回。 绵延起伏的丘陵草地,倒映着蓝天白云的静静湖泊,潺潺的溪水,几棵苍翠古松,以及那漫山遍野的一列列的茶垄,空气中混着花香和茶香,地势高处,矗立着一座古旧的大宅子。 时学谦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图景,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我这是怎么了时学谦皱着眉叹气,怎么感觉这地方我梦里也待过似的,还待过不短的时间。 乔樟一点也不惊讶,她说:除了那乔家大宅子以外,是不是? 时学谦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乔樟道:这地方原来不长这样,是祖父去世之后我专门找人改成了这样,除了祖宅大院没动,其他地方都按我想的改了。 惊诧中,时学谦彻底明白了一件板上钉钉的事,那就是,她和乔樟拥有一段共同的记忆,只不过她早已忘记了,而乔樟却记得清楚。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89) 跨进古宅大门的时候,时学谦说:我现在不得不相信了,咱俩前世没准还真认识。她疑惑的转头问乔樟:可怎么你记着,我就忘了呢?还有,这一切该怎么用科学解释? 乔樟问她:你觉得记着好还是忘记好? 时学谦想了想,道:当然是记着好。 乔樟笑了,这是时学谦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苦笑的意味,乔樟说:记着有记着的好,忘了也有忘了的好。至于怎么用科学解释你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事儿都有一个科学的解释吗? 时学谦的心尖因为她脸上那一点点的苦笑意味抽疼了一下,伸手抓住乔樟的手,说道:我不认为。因为科学精神的本质,就是质疑与批判,就是实事求是。如果过度迷恋所谓的科学结论,那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迷信罢了。 乔樟没想到向来把科学准则视为金科玉律的时学谦能说出这种话来,这不禁让她有点高兴,但往深了想想也不足为奇。只有真正深入探究过真理、热爱科学的人才会对科学抱有一种时刻审视的态度,这是一种理智的信服,而非那些动不动就把科学挂在嘴边的民科所宣扬崇拜的那样。 时学谦抱住了乔樟,说:而且,我还赞同另一句话 什么话? 时学谦道:以前在一本哲学书上看到过,当科学家千辛万苦历尽艰险爬到山顶的时候,发现佛学家和道学家其实已经恭候多时了。 乔樟失笑,又来扯上哲学了。 我不是在扯!时学谦这时异常认真,将乔樟抱的更紧,像抱住生命中最宝贵的人一样,她说:所以,你放心,我早晚会想起来的,我不会留你一个人记着那些事。 乔樟内心最深处的位置被这句话触动了,她突然在时学谦怀里哭了起来,一串串泪珠打在时学谦的肩上。 在这个承载着六十亿人类的地球上,从乔樟出生起的二十多年来都只有她一个人记着那些光怪陆离的前尘记忆,这件事是如此的令人孤独,有时候甚至孤独到无法忍受。 地球总是热闹又拥挤,挤到还有许多人连饭都吃不上,地球有时候也很孤独,孤独到我们生活在它上面,却找不到一个能分享一段记忆的人。 现在,时学谦来告诉乔樟,叫她放心,说她不会留她一个人记着那些事,不会留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了。 乔樟泣不成声,眼泪越哭越多,谁也从没见过她这样放声大哭,也没有什么比乔樟突如其来的脆弱更让时学谦揪心的了,她赶紧亲亲她的脑门,温声细语的不断哄她: 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我相信你,不论从前还是以后,我都是无条件相信你的。 别担心,都是我的错 好了,你再哭天都要黑了,站在外面冷不冷啊 也就是在这一次,时学谦神奇的发现自己无师自通了的一门新技能,那就是,只有在哄太太的时候自己什么话都说的出口,而且丝毫都不用过大脑的。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乔樟才抽噎着停下来,时学谦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问: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好不好? 乔樟这么哭了一大通,宣泄完了,自己开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脸上挂不住,就瞪了一眼时学谦,闷闷道:你做的又不好吃。 时学谦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说:那我陪着你做好不好?你想吃点什么?咱们明天去哪逛逛? 乔樟想了想,说:先去灵隐寺。 好,就去灵隐寺。 于是第二日,两人一早便上灵隐寺喝茶望风去了。 灵隐寺的茶水这个季节只有过季的龙井了,虽然比不上春茶的新鲜,但由于储存的比较好,冲泡的时候还是能见到一根根嫩芽的茶叶像钉子一样竖立在茶杯里,在沸水中起起伏伏,闻着也极香。 龙井山的茶和虎跑泉的水合在一起才是绝配,两人悠悠闲闲的转完灵隐寺,就又溜达去虎跑寺喝了一盅,凭栏眺望青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哪家的茶水更地道,日子过的分外惬意。 时学谦偶尔会偷偷的想,如果她还能回来,她们一定可以经营出幸福的后半生,如果,如果 停了几日,将西湖十景逛了个遍,又去逛太湖和蓬莱山,最后又落回脚在九溪林海亭。其实旅行中选中寺庙和博物馆是有道理的,博物馆往往体现一个地方的文化和一段有特色的历史,而好寺也常常建在好山上,好山自然连着好水,这样,山河湖海地理人文就全都连在一起了,游玩起来也更有趣。 刚进林海亭的时候,就看到亭子两边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小住为佳,月吃了赵州茶去;下联是曰归可缓,试同歌陌上花来。 上联讲一个和尚,赵州禅师是唐代的大法师,六祖慧能的四代弟子,别人大老远跑来请教他什么是禅,他都只答吃茶去,于是便流传下来一段有名的吃茶公案: 你以前来过吗? 没有。 吃茶去! 你以前来过吗? 来过。 吃茶去! 怎么不论来没来过你都叫人家吃茶去? 吃茶去! 下联讲一个帝王,古吴越王是个糙人,不通文墨,脑筋愚钝,但就是极爱他的夫人,夫人回乡探亲,还没过几天,吴越王就等的着急了,忍不住给她写信,但又不好催她,就只写了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意思是野地里花开了,你慢慢看着,不用急着回来。其实,能不急嘛,不急还写什么信! 时学谦觉得这对联写的妙,便多看了几眼。明明是两件完全不同的故事,一个淡泊超脱于世外,一个沉迷于红尘不可自拔,但摆在一起,却莫名的合适。 时学谦站在亭子外看,乔樟问她:你在想什么? 时学谦答:我在想赵州和尚和赵州桥到底有没有关系。 于是乔樟把刚迈进亭子里的脚又收回来,笑道:那咱们去赵州桥看看不就行了。 两人相视一笑,说去就去,当下启程。 就是如此随性。 ※※※※※※※※※※※※※※※※※※※※ 小时博士的明言明语:都是我的错! 第95章 目送 时学谦和乔樟抵达赵州桥的时候,天上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密密匝匝的铺在桥面上,使这座千年古桥显得更加古拙端庄。 时学谦至今还记得中学课本里描述中国石拱桥的句子:形式优美,结构坚固,历史悠久。 如今一见,果然是的。 大冬天里下着雪,桥上几乎没什么人,两人便慢慢悠悠的溜达,一面聊起了之前的话题,所以,赵州和尚和赵州桥,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有,也没有。乔樟道。 怎么说?时学谦来了兴趣,她倒不是真对一座桥的渊源感兴趣,她只是喜欢听乔樟给她慢慢讲她不知道的那些事情。 乔樟果然长篇大论起来,这个说来话长,赵州和尚很年轻的时候就出家了。他的剃度师是他家乡的一位普普通通的师父。他的法师却是大名鼎鼎的南泉普愿。南泉普愿是百丈禅师的弟子,百丈禅师是马祖道一的弟子,马祖道一是南岳怀让的弟子,南岳怀让就是六祖慧能的大弟子。所以算起来,赵州和尚是六祖法脉的第五代。 哦原来还有这层关系。时学谦明白了一些:所以赵州和尚才那么出名吗? 也不完全是。乔樟走到桥中间,抓起一把粉面似的雪开始在桥廊柱上堆雪人,赵州和尚厉害之处是发展了独树一帜的赵州禅,这些都记在《赵州禅师语录》里,其中有两个最出名的公案,一个叫赵州关,一个叫赵州桥。 时学谦惭愧的笑笑,显然这两则公案都令她陌生。 乔樟用冰冰凉凉的手去戳戳她的脸颊,笑道:赵州关公案也叫无字公案,这个你总听过吧? 时学谦终于点头,无字公案,既是赵州禅的一关,也是禅宗的一关,所以又叫无门关。单单提出一个无字,便需要许多僧侣把它当作宗门第一关来参。佛家人常说,参禅悟道必须透过这个门,不透过这个门,就别想入禅。 略有耳闻。她一边说着,看着乔樟的手却又皱了皱眉,手这么凉,别再玩儿雪了。 乔樟才不听她的,缩回手继续捏手底下的小雪人。 时学谦无奈笑笑,那赵州桥公案说的什么? 乔樟道:赵州确实是个实实在在的赵州桥。不过,在赵州语录中,它主要是指一种精神的桥梁。桥,从此岸到彼岸,从南到北,或是从东到西,方便人们来来往往。赵州语录中记载,有僧问赵州:如何是佛法?赵州和尚只说了三个字:赵州桥。你想想看,佛法和赵州桥有什么关系? 时学谦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什么关系? 乔樟于是继续讲道:这是不好想,所以那僧人进一步问赵州和尚:如何是赵州桥?赵州和尚回答说:度驴度马。桥就是用来度驴度马的,驴马都要从桥上走来走去。佛法是不是这样呢? 原来是这样。时学谦感叹道。 乔樟说完,两个小雪人也捏好了,捏了两个,挨着立在桥廊上,咧嘴笑着,周身伴着飘零的雪花,有几分可爱。乔樟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转头看学谦,笑说,这一个是学谦,那一个是乔樟。 时学谦把她冰凉通红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帮她捂着,转头去看那两个小雪人,又望望横跨宽阔水面的赵州桥,突然心生感慨。 佛法就是一个桥梁,一切众生通过它从烦恼的此岸到达菩提涅槃的彼岸。人要从这个桥上走过去,其他一切众生都要从这个桥上走过去。佛法就是起这样的一种承载、引渡的作用。 从这头,到那头;从此岸,到彼岸;从红尘,到涅槃,或许还会是从前世,到今生? 两人又去了附近的柏林禅寺,那是赵州和尚驻足过的寺院,经过多次修缮,禅寺已不是唐朝时候的样子,但幸好,赵州桥留下来了,禅院里那棵千年柏树也还留着。赵州和尚的吃茶去公案也流传下来,无字公案也流传下来,赵州桥公案也流传下来。 这一件件古物,一桩桩公案,似是在无声的向世人传达一个秘密。 或许人事真有轮回?又或许,轮回就是一个因果循环的圆? 日近傍晚,精力旺盛的乔樟终于玩累了,两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赵州桥,她们预定的住处就在这附近。 走到桥边,时学谦见乔樟累的走也走不动,便弯腰去背她,让你总是胡乱到处跑,浪费精力。 雪还在洋洋洒洒的落,白茫茫的桥面上只有她们两个的身影。时学谦稳着步子慢慢走上去,路过中间桥廊上那两个小雪人时,乔樟蓦然想到了什么,等时学谦跨过了桥,她突然说:学谦,我的手机好像不见了。 时学谦一听就很着急,乔樟的手机,可是很重要的,什么时候不见的?会不会掉桥那边了? 嗯。乔樟道:我们去桥那边看看。 时学谦赶紧背着她折回去,走到另一头,四下看了看,天色暗了,灰蒙蒙一团,没找见,时学谦道:是不是丢在更远的地方了? 乔樟道:不会,刚才还在呢,可能是过桥后才掉的。 时学谦道:那好,我们再过桥去找。于是又返回桥另一边,寻觅一阵,还是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乔樟搂紧她脖颈,说道:或许是刚才天暗了没看见,说不定还在桥那头呢。 也对。时学谦马上返身跨桥去,像只勤劳的小蜜蜂,来来回回的,也不嫌烦,可是刚一到桥的另一头,乔樟又说:我想起来了,这边没有,刚才在桥那边,我看见草丛里有个很像手机的影子,我们还是回去 直到这时,时学谦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了,她扭头去瞧乔樟,静静停了一瞬,什么都没说,背好了背上的人,折身又走上了桥,这一回,她不着急了,走的很慢、很稳。 她知道,乔樟并不是丢了什么手机,想让她这么来来回回在桥上走,只是因为石家庄很久以前曾有过那样一个传说:隆冬下大雪的天里,如果一个人背着心爱的姑娘在这赵州桥上走七个来回,便会生生世世不分离 时学谦没有再多问,只是心里弥漫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闷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背着乔樟一步一步的慢慢在这座千年古桥上一遍遍走过,默默帮她完成心中的祈愿。 乔樟也不再说话了,轻轻的闭上眼睛,脸贴在她温暖的背上,默数她走过的步子,雪越下越大,桥廊上的两个小雪人头顶上渐渐聚起了两撮高高的白帽子,披上了厚厚的白斗篷,像极了她们年老时的样子。 回到酒店住处的时候,时学谦见背上的人一直没说话以为她睡着了,便轻轻把她放在床上歇着,没想到乔樟立马就醒了,时学谦问:明天想去哪里?在这里待几天吗? 乔樟摇摇头,不待了。 时学谦有些奇怪,你不是很喜欢这景么,怎么不多留一阵? 乔樟笑道:我还喜欢好些别的地方的景啊。 时学谦叹了口气,想不通乔樟这使不完的劲头是打哪来的,企业家通常精力过剩,这话确实不假。 随后近半年的时间,她们一同去了数不清的地方,天南海北,周游世界,七大洲四大洋,都遍布了她们的足迹。 但每一处地方待不到三天就会离开,时学谦后来问乔樟为什么要如此频繁的更换地方,乔樟告诉她,如果很长一段时间只待在一个地方,那么日后回忆起来便觉得时间很短,没什么可想的,可若是去过许多地方,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城市,不同的环境,不同的风貌,发生不同的事情那日后回忆起来,便也觉得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想了,便也会觉得彼此度过了一段漫长丰富的岁月。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90) 乔樟是想把这短短的半年过出一生的感觉。 直到最后李剑的一通电话打破了这种梦一般的日子,那一天,她们在纽约的中央公园看日落,计划着过几天还去哪里游历。 午夜时分,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时学谦心中便是咯噔一声,她看了一眼熟睡的乔樟,默默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时博士,请问你现在在哪里?时学谦从李剑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焦急。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而这个问题,也不应该出自李剑之口。 身为几乎每天24小时都能检测到时学谦位置动态的李剑,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在纽约。时学谦答道,她在心里默默揣测是不是出了什么异状。 然而李剑没有向他解释,他只是语速飞快的交代道:那好,明早八点纽约东郊chevron加油站旁,有有一架直升机在那附近接你,请务必准时。 李剑的气息听起来有些不稳,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时学谦皱了皱眉,心里的不妙感逐渐加强,她的护照和签证都是办好的,为什么要用到直升机? 她问:李剑先生,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李剑没有回答,他只是又问一遍,时博士,时间地点你记清了吗? 时学谦一愣 ,道:我记清了。你明天也会在那里接我吗? 李剑道:很抱歉时博士,我不能护送你前去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你通话。 两人一时无言,电话里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和李剑轻微的带着点颤抖的喘气声。 过了一会儿,李剑道:时博士,你是此次项目我们最看好的科学家之一,对于你能无私的加入这项工程,我们感到由衷的荣幸不久后,你将抵达基地开展工作,那将是最危险的工作,也是最光荣的工作 时学谦摇了摇头,这种诀别式的话语让她突然有些无助,她说:不!你不要和我说这些话,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和往常一样,李剑半个字都没有告诉她,只是道:时博士,这是我的工作,我们只需要做好各自的工作就好了,其它的,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不是吗? 时学谦沉默了。 李剑又喘了几口气,听起来有些艰难的、一字一句的说道:感谢时博士一年来对我工作的配合,我相信时博士一定可以安全归国。 李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挂断了电话。 时学谦回到房间的时候,乔樟已经醒了,打开了灯。 时学谦在床边坐下,对她说:我明早走。 嗯。乔樟点点头,因为早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所以真正降临的时候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时学谦静静的望着她,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乔樟躲开了她温润的目光,无所谓的说道:该说的在这半年里都说完了,你走吧,你放心,我肯定不想你。 这种强装镇定的话让时学谦有些心疼,她坐近了一点,将乔樟抱在怀里。乔樟的脸颊刚一挨到她的胸口,眼眶就湿了,声音开始发抖,时学谦,你不可以再忘了我了 乔樟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渗进时学谦的衣服里,也渗进了她的心里,激起巨大的疼痛,她抱紧了乔樟,好,不忘! 乔樟又道:也不可以再喜欢别人! 时学谦苦笑着,见识过乔樟这样极致璀璨耀眼的人,她的眼中此生怎么可能再容得下别人?她说:好,你放心,我可能也没空再去喜欢别人了。 乔樟抬起头来,伸手去摸她的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你还要记得,永远记着这个世界上有个叫乔樟的人曾深深的爱着你,这个人,她上辈子、这辈子,就喜欢过你一个人,你不能忘记时学谦,被这样一个人爱着你要引以为傲。 时学谦的眼泪也从脸上滑下来了,喉咙似被哽住,已说不出话来,只一直点头。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去抽屉里拿了个本子回来。 乔樟认得,那是时学谦自从她们在一起后每天都会写的一个笔记本,却从来没给她看过。 时学谦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开口说话:一直以来,我都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多数时候总让人觉得乏味,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最后一个晚上,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不知道该怎么道别 她在乔樟的床边蹲下来,静静望着乔樟,慢慢道:你可能不知道,自从遇见了你,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即使你就在我身边,也不例外。 看着乔樟惊讶的表情,时学谦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道:的确是这样,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这很反常,因为从小到大,我不太喜欢结交新人,我觉得那很累,互相了解彼此过往的过程既很麻烦,也没有必要。可是,遇到你的第一天,以及此后见到你的每一次,我都想告诉你关于我的事,想把自己活过的这28年都统统拍成纪录片给你看,也想看看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你说奇不奇怪。 她把那本已经写满的厚厚的笔记本放在乔樟的手里。 这是什么?乔樟问。 时学谦笑了笑,说:这是我的前半生。 看着时学谦的眼睛,乔樟的心忽然一动。 时学谦道:我把我能记得的所有的经历,以及和你一起的事情,都写了下来,这里有我的一切,连带着我的一颗心,全都留给你。 她抬手去擦乔樟的眼泪,你还要什么? 乔樟摇摇头,抱住了时学谦,我什么都不要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开车去了纽约东郊那个指定加油站旁,再开一阵,开到周围一片荒芜,就见一架直20军用直升飞机停在附近的公用停机坪上,上面印着的,竟然是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徽标,从机上跳下来一个身穿深蓝迷彩的亚洲人,示意她们远远停车,随后朝直升机驾驶舱打了个旗语,直升机便开始发动,强劲旋转的螺旋桨在四周刮起巨大的风沙,逼的人连想走近都困难。 时学谦透过车玻璃看着这一幕,又转头看向乔樟,她觉得这样具有危险气息的场合不适宜乔樟久待,她对乔樟说:乔樟,你尽早开车离开,原路返回,不用留在这里,你离开这里,我也会离开这里,各自离开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就这样吧。 嗯。乔樟答应着点头,你也答应我一件事,目送我离开好吗想到你目送我离开我或许才能忍住不掉头回来看你。 我答应。 乔樟极力忍住即将夺眶的眼泪,也极力忍住哭腔,平静道:学谦,要一直看着我,直到我在那个街角拐弯了,看不见了,也要多看一阵。 好。 时学谦下车了,按她说的,车子没有做过多停留,掉头离去。 她也按乔樟说的,一直驻足目送车子离去,乔樟在路口拐弯的一瞬间,时学谦的眼泪还是淌下来了。最后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街角,她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答应了乔樟,即使看不见了,也要多看一阵。 直到良久以后,那个穿迷彩服的魁梧男人小跑到她跟前,向她直直的敬了个礼,一板一眼的大声报告道:我们是联合国驻太平洋正在执行巡洋任务的维和小分队,我的代号是老刀,全权负责领队将时博士安全护送回国内。 时学谦终于收回了目光,问道:你们是中国人?中方派遣? 老刀点头,抬腕看了下表,说:按照计划,我们现在应该即刻出发。 时学谦微微颔首,随后抬手一点一点将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表情也逐渐转变为平静,平静的好似方才泪雨滂沱的人不是她一样,一切的情绪重新被深深的埋藏进心里。 她这一生所有的眼泪,到此为止,都流干了。 登上直升机前,时学谦仰头看了看天空,天空苍灰一片,世界仿佛又只剩下黑白二色。 (第二卷 完) ※※※※※※※※※※※※※※※※※※※※ 好久不见,大家久等了 第96章 雨林 时学谦想不到一架看起来不大的直升机里能装得下十五个全副武装的大汉,她刚一坐定,直升机立刻起飞,巨大的轰鸣声震得她耳膜疼。 等直升机高度稳定下来,飞掠过纽约上空,时学谦稍微观察了一下机舱内的成员,除她以外,全是戴钢盔手持重狙穿深蓝迷彩服的大兵。这架势,不由让她心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老刀递给她一副防弹衣让她换上,时学谦问:我们要去哪里? 老刀言简意赅的道:墨西哥。 时学谦震惊道:去墨西哥干什么? 我们的路线是护送时博士穿过墨西哥的一片雨林,抵达墨西哥湾海港,坐上一艘邮轮。 什么?邮轮?时学谦更加惊讶,她的表情也严肃起来,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李剑先生在哪里? 听到李剑的名字,老刀岩石一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破裂,转头对时学谦道:他牺牲了。 这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来,时学谦的心脏感觉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老刀继续说:按照原定计划,时博士本应在月底乘航班直接飞回国内,这是最自然也最安全的方式。可是由于这一年来有大批中国科学家从世界各地分别返回国内,即使我们已经做得足够隐蔽自然,还是让美方间谍发现了端倪。 时学谦点点头,一年内有不少中国科学家归国,这的确不得不让美方怀疑我们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计划。 老刀道:于是他们很早就开始调查在美的华人科学家,更介于时博士研究方向的特殊性,联邦调查局决定错抓一百也不放过一个,准备以学术不端的由头逮捕拘留时博士,并强制限制你离境。 学术不端?!这个理由无疑让身为科研工作者的时学谦无法忍受,这个帽子扣的无异于一种奇耻大辱。 老刀看着她道:是的,就在昨晚,你的离境申请已经被驳回了,签证被取消,一切资料和资产被冻结。 这一系列的情况让时学谦有些不可思议,这算什么!他们有什么证据?而且为什么没有有关部门来通知我。 证据?老刀似乎觉得时学谦的问题有些可笑,他们想制裁谁的时候,什么时候先给过确实的证据?时博士一定想不到,其实昨晚联邦调查局的警员就已经去逮捕你了。 那 时博士之所以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平平安安活到今早,是因为李剑把他们引到了你波士顿的家里,为你的归国争取到了最后一个机会。 李剑 事出紧急,李剑发现美方间谍针对时博士后,已没有再周转的余地,于是他果断计划不惜暴露自己联邦局发现他的身份后断定他大概率随时和你在一起,于是昨晚他连夜赶往波士顿,并用你的邮箱向学会发送了一份即将离职的邮件,抛出诱饵,调查局检测到这一动向,就立刻去了你家 正如老刀说的,其实李剑早一天便立即与国内取得联系,为了处理好时博士安全归国的问题,经李剑请求,外涉部指示国御部和贸易部做好协调工作,临时更改了时学谦原先的归国路线。 这些都是时学谦所不知道的。 老刀继续说道:这一出调虎离山是他们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李剑为了争取时间自然死守不出,直到今早支撑不住才被破门而入。他们见到房内只有李剑一个,才反应过来逮捕计划落空,于是理所当然的要抓获已经暴露了的李剑,以获取更多情报信息。 说到这里,时学谦已大概猜出来了,她控制着颤抖的声线,才勉强出声:所以李剑,是昨晚在和他们的冲突中牺牲的? 老刀默默点头,他没有告诉时学谦的是,昨晚深夜,也就是和时学谦接通电话的时候,李剑早已身中数枪,其惨烈情状无法想象。 为什么不早些通知我?时学谦道:我或许可以 早点通知,时博士不仅什么都做不了,反而增加危险。老刀打断她,时博士不是专业的情报工作人员,你任何举止言行上的异样反常都有可能被无孔不入的间谍识破,那就更麻烦了。 时学谦抿紧了唇,垂下首,问道:李剑他有没有家人? 老刀却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 老刀道:李剑同志虽然为此次行动做出了英勇的牺牲,但因为项目机密,所以有关他的一切个人信息都还处在保密状态。 那什么时候能公开? 项目结束以后十五年。 时学谦觉得心上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沉的,无论怎么深呼吸都挥不去这种沉重的感觉,她看了看窗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们这次的路线是什么?这个我总可以知道吧? 老刀点点头,说:我们小分队也是昨晚接到的任务,联合国维和队伍的行动是不受美国检视的,所以连夜派遣我们来掩护接送时博士。他展开一张军事地图,为时学谦说明路线。 既然明面上离境已经受到阻挠,只能采取这种暗度陈仓的方式了。 直升机日夜不停的飞行,在美国南部快速加过一次油,两天后抵达墨西哥,由于之前在联合国报备的巡航任务里没有到达墨西哥湾港口这一条,于是小分队没有权限直接把直升机降落在码头,按照提前的临时部署,他们得在一处地势较好的地方跳伞着陆,然后尽量隐蔽的护送时学谦穿过一片面积不大的雨林,在三天内把她送上那艘开往大洋彼岸的油轮。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91) 跳伞的时候,老刀打开机舱门,呼呼的狂风就往脸上刮,老刀说:时博士,你没有跳伞经验,我带你一起。 队员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跳下去,时学谦常年都有恐高症,看着这场面,再朝遥不可及的地面一望,瞬间双腿发软,头晕目眩,扶着机舱门,站都站不住了。 老刀是领队,技术也最好,最后一个跳,负责背负时学谦,他瞅着时学谦这副还没怎么样就被吓得半死的怂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好在他还记得要对时博士这样的文人客气一些,瞥她一眼,说道:时博士,咱们得快点下去,一旦直升机飞过最佳降落区域,再跳就危险了。 时学谦自然不想拖后腿,鼓足勇气点了点头,好。 老刀用搭扣把她牢牢捆在背上,挂上伞包,纵身一跃。 时学谦使出了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忍得住很没出息的叫出声来 怎么到的地面她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老刀把她放下来的时候她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煞白着一张脸,腿软的怎么站都站不起来。 老刀瞟她一眼,问:时博士需要休息一下吗? 不需要我很快就好。时学谦勉勉强强站起来,我们走吧。 时学谦的身体素质在普通人中算好的,可是跟一群看起来就绝非普通人的特种兵大汉一起在雨林里跋涉几天几夜,那这小身板就不值一提了。 队员们顾及到她,放缓了行进速度,可是没过一天,美方间谍便搜寻到了这一带,毕竟这里距离美国南部并不远,情况很不妙,之后的混乱激战则持续了一夜,什么都辨不清,只有跑动和枪响,这也是时学谦从来没经历过的事。 虽然她始终被训练有素的队员护在中间,也穿着防弹服,可是依然有一枚角度刁钻的流弹钉进了她的右肩处。 老刀立即领队撤到了密林深处,时学谦受伤,子弹卡在肩膀里,随行军医查看过情况,说必须立刻手术取弹,否则在这么闷热的雨林里,伤口很快就会溃烂,随之而来是要人性命的破伤风。 找个地方做手术!我们藏得隐蔽,一时半会儿没有危险。而且,这帮特务也只是怀疑,不可能确切知道时博士就在我们队伍里,不会选择硬拼的。事态紧急,但难不倒身经百战的特种队员,老刀立马做出判断: 一边前进,一边去路过的村镇找医用设施。方案确定,他们迅速用藤条和带来的伸缩杆做了副简易的担架,抬着时学谦在丛林里飞快的跑。 又过去一日夜,时学谦肩处的伤口肿的连宽松的衣服都绷不下了,弹孔处开始化脓,额头烫的吓人,意识模糊,身体哆嗦着打摆子,浑身一直在流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嘴唇上尽是开裂的白皮。可是雨林周边的村镇别说一家像样的医院了,连个诊所都找不见,更别说手术室了。 随行军医颇为担忧的对老刀说:时博士的伤口已经恶化,非常严重,不能再拖了。 老刀皱着眉思考对策,如果继续在周边寻找医院,那必定赶不上明天的油轮,如果直接赶路,时学谦会不会支撑不住死在半路? 老刀执行任务还从来没失败过,这时愁的不知是好,忍不住挠头,默默咕呶着,读书人就是娇气。 毕竟,谁都没有料到时学谦的伤势竟会恶化的这么迅速。从伍以来,老刀往常带队执行任务,只要不是要害部位中了弹,他们中随便一个战士也能撑上个四五天,甚至还能带伤继续执行任务。他们这样的人,基本都没怎么和时学谦这样的平民女性长期打过交道,自然想不到她受伤不到十二个小时竟然就濒临死亡了。 一行人商议了半天都没有得出一个最妥当的办法,半昏迷的时学谦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下,张开开裂的嘴喃喃说了句什么,没人听清,老刀趴下来凑到她嘴边,时博士? 时学谦使出吃奶的劲才又说了一遍,但声音哑的不能再哑,全是气声,比蚊子叫也大不了多少分贝,但这下老刀总算模模糊糊听清了:我想你对读书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老刀: 时学谦艰难地转了转头,去看军医,军医会意,也趴过来凑近她嘴边,时学谦又挤出几个字:在这做手术。 只说了这么两句,豆大的汗水又从她额头上渗了出来,身体抖的更厉害。 军医摇了摇头,说道:时博士,这里的卫生条件远远达不到手术条件,就算勉强可以试试,但我们这次接到护送你的任务很突然,随身带的只有简单的应急用具和可数的几支消毒药品,手术刀和医用镊子都只有一把,尺寸也不对,也没有麻醉剂,止血带用完了,可吸收蛋白质缝线也没有,只有最粗糙的丝线这怎么能手术。 时学谦听完,吞咽了下肿的快发不出声的咽喉,才艰难道:可以不用麻醉 军医惊讶的看着她,心想这人怕不是已经被烧糊涂了。 时学谦缓慢的抬了抬那只没受伤的手,朝自己头指了指,反正麻药也伤脑 这话让一旁的老刀也惊了一下,这节骨眼上,时学谦还挺有乐观主义精神。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学谦又说:线也不用,弹取出来能缝上就行。 军医和老刀对视一眼,看来时学谦这是铁了心要做。 况且眼下,也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军医打开医药箱,慎重的对时学谦道:时博士,就算照你说的可以什么都不用,但情况远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你中途给疼休克过去了,长期休克,你也会因为闭气而死的,你想好了吗?你要随时保持清醒,不能晕过去。 时学谦想了一阵,随后慢慢地,点了下头。 手术开始,军医戴上最后一幅医用胶皮手套,对伤口周围简单的消了毒,下刀的一瞬间,时学谦身子猛地一抽,险些弹起来。 按住她! 老刀见状立马摁住了时学谦的手臂和肩侧,随着手术刀一点一点深入的剖进去,老刀一个人都按不住了。 他想不到这姑娘的小身板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挣扎。 看来是疼到骨子里去了。 他招呼了另外三个没受伤的在远处放哨的大兵过来一起控制局面,四个大汉使了足劲才把人按住。 黄豆大的汗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颗一颗从时学谦的额头上、脖子上渗出来,合着泪水,全流到身下满是叶子的土地上,从她嘴里发出一阵接一阵的那种极力忍耐的小兽似的哼声,听得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刀们都不禁感到心惊肉跳。 时学谦不知道整个过程进行了多久,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无边无际的疼痛,刻骨的疼,两脚无意识的一个劲的使劲蹬,左手扣抓进手底下的土里,指甲盖里都是泥,脚边也被蹬生生出两个坑来。 疼到麻木了,意识涣散间,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昏过去,下唇被咬的血肉模糊。 直到啪嗒一声响,埋在肩膀深处的子弹被取出来扔进旁边金属托盘里,这场酷刑才算是告一段落。 不知怎么的,老刀也出了一脑门的汗,心纠成一团。 然而这还不算完,还有最后的缝合。没有可吸收缝线,只能凑合着拿丝线粗粗的缝几下勉强合拢,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军医的技术很娴熟,裹上纱布和绷带,才呼出一口气来。脱下胶皮手套,也是一掌水淋淋的汗。 好了。 ※※※※※※※※※※※※※※※※※※※※ 二十七,宰公鸡 第97章 归国 第三日正午十二点,停靠在墨西哥湾的公爵夫人号邮轮即将启航,可是老刀还没有带队抵达码头,离岸只有一步之遥,他们再一次被困住了。 美方的间谍无孔不入,分布在海岸线四周,只要小分队一从雨林里冒头,便被暗枪堵回去。 看来他们铁了心不让我们上船。老刀用狙击目镜观察着林外情况,由于要护送时学谦一起上船,所有人都换了便衣。 他们发现我混在你们里面?时学谦问,她还躺在担架上,但已经退烧,意识清晰了一点。 不可能!老刀很确定,最多是怀疑。毕竟我们分队这个时间不该出现在墨西哥。 邮轮的汽笛鸣了三声,表示还有十五分钟起锚,老刀有些拿不准,扶住耳麦,和上级取得联系,要求直接向国内请示。 没想到请示很快有了回应,更没想到的是国御部的部长直接和他通话。 老刀意识到这次任务或许非同小可,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任务都不同,他退回密林里,快速报告现在的处境。 是,我们已经到达海岸附近。 突围可能性不大,我们人少,还有几个伤员,时博士也受了伤。 邮轮还有十五分钟离港。 现在紧急请示下一步行动。 交换了几句信息,通话那头空了五六秒的时间,然后老刀听到耳麦里传来了一句沉稳有力的最终指示:务必今日登船,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 老刀不由转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担架上病蔫蔫的时学谦。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保证完成任务! 返回队员中间的时候,时学谦发现老刀的眼神突然变得很精亮,仿佛里面藏着一把刀。他仔细查看了一下时学谦的伤势,然后开始对队员们下达指令:布防,弧形排布,两分钟后,正面突围! 两分钟后经历的事情,时学谦终生都难以忘记。 担架在颠簸中飞速向邮轮奔跑,时学谦的周围是密密实实的人墙,即使她被所有队员团团围在中间,什么都看不见,但依然能听见枪声混乱间夹杂的一声声子弹入肉的声音发生在身边,她前两天还有过亲身经历,所以能清楚的判断出这种声音。 人墙倒下一个豁口,便会眨眼间再从外围补上来一个队员,填上这个豁口,倒下一个,就填上一个直到抢进船舱。 整个突围只进行了不到十分钟,担架刚被放下,邮轮便徐徐开动,时博士,我们顺利登船了!老刀在她耳边喊。 之前剧烈的震动使时学谦的刀口又崩裂开了,鲜血流出来,再次让她陷入半昏迷,这是一艘开往大洋彼岸的巨型邮轮,乘客大部分是返乡的墨西哥华人。 船长也是中国人,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立刻迅速将他们秘密转移到医务室,安排随船医师过来处理,看样子船长也是提前得知了要接应小分队一行的任务。 船上有简单的手术用具,也有几截可吸收缝线,医生将之前时学谦肩膀上缝的粗糙不堪的缝线拆掉重新缝了一遍,血才勉强止住。 半下午的时候,时学谦才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给自己处理伤口的陌生面孔,又看见了站在旁边的老刀,她有点诧异,问:那位军医呢? 没有人回答她。 她转了转眼珠,扶了扶还有些眩晕的脑袋,看清了现在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简陋的船舱,和学生宿舍一样,分上下铺,可住八个人。 船长这时进来,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对她道:请原谅,因为事出保密,为掩人耳目,只有安排时博士这几日在三等舱住下了。 没关系,非常感谢。时学谦继续环顾四周,数了数这个船舱里的人,却怎么数都不到十个,她明明记得,小分队一共有十五个人! 她心里一沉再沉,又看向老刀,老刀的嘴唇抿的发青。她的声音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这是我们全部的人吗?其他人其他人 她没有再出声问下去了,其他人怎么了,还用问吗! 两日后,按照航线,公爵夫人号邮轮到达下一个港口夏威夷,稍作停留,刚刚离港后,夏威夷檀香山的移民归化局便接到了一纸从华盛顿传来的限制一切华人科学家离境的命令,而这时时学谦所在的邮轮已经驶离了美国领海。 虚惊一场,老刀想,如果两天前他们没有坐上这班邮轮,那时学谦或许永远也无法离开美国了。 十天以后,邮轮抵达菲律宾,时学谦的伤口有所好转,精神也好了一些,又过三天,停靠马尼拉,换乘东方号邮轮,前往香港。 由于担心美国间谍不死心的埋伏四周对时学谦造成不利,从上船一刻起,老刀便要求时学谦时刻留在船上,最好不要下船,于是这前后长达一个月的海上航行时学谦便一直呆在船上,甚至舱室都不怎么出,也不知道外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每一天,每一夜,每日每夜,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从船舱里狭小的玄窗处张望外面的世界,外面只有海,无穷无尽的蔚蓝色的大海,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邮轮不疾不徐的驶向东方,时学谦这一个月都不怎么说话,她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默了一些,只望着这无边无际的海洋发呆,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如果说一年前答应李剑回到中国开展项目只是出于对项目本身的兴趣和对国家的基本热忱,那么现在,在经历了那样艰难的回国旅程之后,也即是在亲眼见证了这个世界灰色的另一面之后,现在,她是真的从心底里希望天下和平。 如果能为人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增加哪怕一点点的和平保障,她也愿不惜一切代价,以尽绵薄之力。这并不是一句自我陶醉的个人英雄主义的口号,这里面,是藏着时学谦的思考和伤痛的。 就在时学谦历经千辛万苦漂洋过海回国的这段时间内,也就是在她躲在灰暗的船舱里盯着大海思潮起伏的时候,她的最后一篇论文顺利发表在物理学的一则顶级期刊《science》的主刊上,再次受到了学界各个方面的热切关注。 也有人注意到了文章末尾她那段特殊的致谢部分,有些人猜测,那是这位年轻的科学家写给爱人的表白,也有人说,那是她写给物理学的诗意的思考,更有人说,那是她写给这个世界,写给每一个人的赞歌。人们莫衷一是,甚至百年之后还在讨论。 但不论如何,对于时学谦来说,这一切的热议都与她无关了,因为也就是从这以后,她便从世界学术舞台上彻底消失了,一切报道和期刊上也不再出现她的名字。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92) 她和她的一切,将长达八年是国家的最高绝密。 远在纽约的WH总部大厦,平平常常的日子,太阳照常升起,乔樟第一时间翻开了时学谦的那篇新发表的论文,像往常一样,一字一字读下去,读她写过的每一个词,直至最后,蓦然泪雨潸然 致谢 我一直以来都坚信数字,不管是方程还是逻辑都是引导我不断思考的工具。但是在如此追求了半生后,我问自己:逻辑到底是什么?我对物理的探索让我从形而下到形而上,又回到形而下,就这样来回走了一遭,终有所悟。 我曾在事业上有所突破,也在生命中找到了最重要的人,现在我渐渐相信,我想只有在神秘莫测的关乎爱的等式中,才能找到最本源的逻辑,这才是能够成功探索真理的因素,也是唯一的因素。 谢谢你! 大约150亿年前,宇宙是个体积无限小,密度无限大的点,也就是所谓的奇点。构成我们的粒子在宇宙大爆炸前的瞬间都挤在一起,这世界本质上都是那瞬间诞生出来的。它们在150亿年里在宇宙飘荡,碰撞,转化,创造出这个横亘亿万光年的宇宙,也创造出完整的你和我。所以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因为在150亿年前,我们就相遇过了,而从宇宙大爆炸那一刻起,我就在寻找你。我们的故事就是宇宙的故事,人人皆是恒星之子。 黑暗中我们抬头遥望夜空,繁星璀璨,正如星辰从远方赶来,赴一面之约,我一直认为,这种相遇是宇宙级别的浪漫。 也许几亿年,甚至上百亿年后,我和你都化作尘埃,在另一个星球上遇见,在广袤的宇宙空间里,我们其实一直很近很近。 星夜中你曾问我你美不美,我以沉默相对,请原谅,那绝不代表我认为你不够美,恰恰相反,只是因为那时笨拙的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恰当的人类发明的词语来形容你的美好,更无法来量化评价,现在,虽然仍不够准确,但我或许勉强想到了,那便是: 亿万个立方光年里,你最美丽。 ※※※※※※※※※※※※※※※※※※※※ 二十九,蒸馒头 【注】致谢部分改编自《我们盛装出席》及《美丽心灵》致谢词及某儿童文学杂志选段 特殊时期,希望大家都保重身体,尽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戴口罩,勤洗手,然后看作者菌的文解解闷哈哈哈哈哈哈哈 ps.公爵夫人号邮轮~emmm瞎编的~公爵夫人其实是一款巧克力的名字,很好吃! 第98章 塔克拉玛干 邮轮驶进香港九龙港湾的时候,时学谦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她不禁有些激动,因为美方无理的羁留,过去一个月中,她每天都在焦虑憋闷中度过,直到重新踏上祖国的土地,才完全踏实下来。 邮轮一靠岸,立刻有一批办事人员前来与老刀的小分队进行有条不紊的接洽,在这一群人中,时学谦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博士,你怎么在这?时学谦非常惊讶。 陈三省第一个把她接上来,笑道:时博士这次回国可是辛苦啊,咱们该有一年没见了吧? 见到故人,时学谦的心情晴朗了一些,两人聊了几句,陈三省知道时学谦有很多问题要问,办事人员便带着两人去到提前安排好的机关招待处,先给她进行了全身检查,有专业的医护团队过来重新为她处理了伤口。 时学谦问陈三省:陈博士既然来接我,是不是 陈三省点点头,轻声打断她道:是,我和时博士一样的,只不过提前半年就回国了,那时候还没有打草惊蛇,回来的很顺利。 肯定了心里的猜想,时学谦就想向他问起项目的事情,结果陈三省却摇了摇头,这个事还是去基地再谈吧,在这,不好说。 时学谦就不说了。她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基地?这个词让她陌生。 陈三省笑道:那么着急干什么,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伤,还要办一些手续,程序麻烦着呢,你也适应适应。好在回国了一切都安全了。 好吧。听着陈三省的话,时学谦动荡的心绪慢慢踏实下来,还有一件事,陈博士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什么事,你说吧,能力范围内的,一定帮你承办。陈三省觉得时学谦说起话来有些好笑,她这样的人,回到国内来,办什么事情,还需要拜托人去打听吗? 宁愿牺牲掉一整个特种分队和一名国家一级情报人员也要护送回来的人,这种自己割自己肉的行为,上级也真是下了血本。 陈三省笑着说:你要是担心美方指责你学术不端给你扣屎盆子的事儿,那就没有必要了,国际物理学会根本就没有承认这件事,清者自清,谣言不攻自破,FBI根本也拿不出具体的证据,他们只是找个噱头想限制你离境而已,现在你已经好端端的回来了,他们也拿你没办法了。你放心好了,你的学术名声一点都没被搞臭。前个月我还看了你通过发表的一篇文章,写的非常好啊 说到这里,陈三省犹豫了一下,凑近时学谦一点,略带惋惜的说:你就这么回来了,不可惜吗? 时学谦道:可惜什么,回来了不还是继续研究我那些东西么,只是不适合发表出去了而已,这倒没什么。 这倒没什么?!陈三省愕然看着时学谦,说道:你要是这么想的,那你还是太单纯了,你不知道现在项目的处境完全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怎么时学谦一脸茫然。 陈三省摇了摇头,说:你没干过具体的工程项目,有些事情和纯学术是完全不同的我来之前和你想的一样,做了一段时间才明白过来的。你也一样,以后不可能没有心理落差,这需要个适应过程,慢慢来吧,详细的事项去了那边咱们再讨论。 行。时学谦点点头,又说:其实,我倒不是很担心自己怎么样了,名声什么的现在也和我没关系了,我是想问问既然美国已经把我列进黑名单了,那我的家人会不会有危险啊。 家人?陈三省问:你的家人在美国?是美国人? 在美国,但是是中国人。时学谦想了想说道:来之前我结婚了。 啊?!陈三省这下彻底不知道时学谦是怎么想的了,但他没有多问,只是赶紧说:你在哪办理的结婚?在美国? 在中国。 哦陈三省放心了,笑说:那没关系,从一年前起,我们的一切个人信息都是绝对保密的,你如果是在中国办的结婚,又是和中国人结婚,那美方无论如何也绝对查不到这个信息的,你放心好了。 这么说乔樟就是安全的了,除了国家保密局,不会有人知道她和时学谦是什么关系,时学谦这下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陈三省看着时学谦紧张兮兮的样子,就和她讲起了好笑的事,时博士,你这一个月只在船上呆着,可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美国限制大批华人科学家人身自由这个事全世界都蛮关注的,外涉部整天在新闻上讲话呢。 讲什么?我不会上新闻了吧? 那倒没有,咱们的名字都得保密,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新闻里。陈三省笑道:还不就是说那些官方的话 他清了清嗓子,拖着调子一本正经的模仿电视上发言人道:中方,对美方的行为深感震惊,表示极度不满,并予以强烈谴责,坚决反对,严重警告!非常遗憾,我们对此已经向美方提出严正交涉!敦促美方立即纠正错误! 他还没说完,两个人都笑成一团了,你学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陈三省站起身来拍拍土,说:行了,你别把伤口再崩开了,好好歇着吧,可能一个月内就可以动身了。 此后的一个月,时学谦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招待所里养伤,伤好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按部就班的办手续,流程不熟悉,大部分事情都是陈三省帮着弄,最后两人一同乘专机去到西北地区一片沙漠附近,再坐上一辆土黄色迷彩的越野车,朝沙漠深处而去。 干燥的热浪冲进鼻孔里都觉呛人,太阳炙烤着一望无际的沙漠,远方的地平线周围的空气看起来都微微的抖动着,那是由于地面温度过高使表层的空气密度发生变化因而光线折射也发生变化的原因。 时学谦抹了一把被太阳烤的出油的鼻头,问陈三省:这是哪?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陈三省道:气候是特殊了点,多喝点水,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时学谦点点头,坐在颠簸的越野车上,把窗户降下来,又问:这车是什么构造的?恐怕不是普通的车吧。 陈三省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时学谦道:普通的车发动机动力不够,哪能在这么厚的黄沙里长途奔袭,早捂熄火了,所以我猜,它的发动机不是材料用的特殊,就是结构设计的特殊。 陈三省笑道:还是你们长年做实验的敏感,第一次来就想到这方面。我也是在这住的久了才听说的,这种专门给基地配备的越野车,发动机都不是钢材,是用的一种无机非金属材料,车轮和底盘也做了改良,专门研制出来在沙漠里跑的。我们要去的基地在沙漠深处,没有直升机或者这种车,其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的。 越野车在沙漠里飞驰,卷起一串漫天的黄沙,越往里走,空气越干燥,远方逐渐现出一片一片的军用帐篷,也全都漆成土黄的迷彩色,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隐在沙漠里,走近了才能看出来。 沙漠里所有的建筑物都被漆成了这种颜色,这可以起到隐蔽的作用,不易被太空中其他国家的卫星观测到,而且基地附近也部署了很多雷达隐身的设施,无论用什么信号探测,都无法知道这片荒无人烟的大沙漠深处竟然有这样一个独立城市一样的地方。 陈三省也把窗户降下来,指着外面给她介绍道:从这一片开始是驻守在基地附近的部队,把基地围个水泄不通,再往里进,一圈一圈依次驻扎的是基地的后勤保障分部,医疗卫生分部,以及通讯分部,最后核心的一大片区域,才是研究中心,里面有完善的科研、生活设施和安全系数最高的内部局域网。 参加项目的一共有多少人?需要这么大一个研究中心。时学谦问。 陈三省估摸着道:其他的我不知道,但光研究人员少说也有一千多个,其中负责最关键的理论物理部的物理学家就有五十多名。 这个数字让时学谦暗暗咂舌,也隐隐估计到了这个项目的规模。 其实陈三省还说的少了,除了有一千多个科学家以外,基地还有五千多名专业的工程兵,和一万多名的军事人员以及文职人员,以及三万多个驻扎在附近的战士。 大约走了两个小时,车子才抵达研究中心的大门,时学谦第一时间想了解项目的进展,陈三省笑道:时博士,不用着急,在那之前,你先得去见两个人。 好。 陈三省跳下车,先带她去见了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也就是太空长城计划联席会议主席,钟鸣远上将,又是一番语重心长的干巴巴的欢迎辞,于是她没逗留太久,又赶紧去见理论物理部的负责人,也就是整个项目最关键的人物太空长城计划首席总工程师。 走在大院里的路上,陈三省瞅了瞅她道:刚才你好像有点紧张。 时学谦回想起钟鸣远那魁梧挺拔的身板、声如洪钟的语调和自始至终都像岩石一样严峻的表情,以及那双随时都透出行伍杀气的眼睛,苦笑道:可能我不太习惯和军方的人打交道。 不要紧,钟上将就是长得严肃,其实好说话的,你住久了就知道了。陈三省忽然转头朝时学谦神秘的笑了笑,说:不过,等下你要见的那位,他可是盼了你好久了!你想知道的具体问题他也都会很快告诉你,以后可有的忙咯而且啊,这可是位大熟人。 熟人?时学谦有点诧异,话音没落,两人已走到了这位首席科学家办公室的门口,门是开着的,里面的老者看见他们过来早早就站了起来,朝她微笑。 时学谦一抬眼看清了人,顿时惊讶的钉在了原地。 这一幕,让她的思绪飘回了十年前,飘回了她初入科研之门的第一天。她的心情开始激动起来,连嘴唇都不自禁的有些颤抖。 文教授 ※※※※※※※※※※※※※※※※※※※※ 又是一周不见~ 最近疫情越来越严重,病例越来越多,大家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另外,按照编辑要求写一下今日的固定作话:晋江文学城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示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祝愿大家平平安安过年~(微笑) 第99章 矛盾(1) 多年不见,两人的激动心情都溢于言表,陈三省放心的把时学谦留在这里,师生两人便开始聊起来。 你在美国待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文震铎依然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一如时学谦多年前见他的样子,态度和善,唯一的变化是头发变得惨白且稀疏。 一上来就说这个,时学谦只有苦笑,这个问题,一路上我已经向无数人回答过无数遍了。 我知道。文震铎也笑了笑,你再和我说一遍。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 时学谦想了想,说:首先,我对可控聚变方面的研究很感兴趣,目前来看也只有我们国家可以有实力启动这么大一个工程。美国曾经在可控聚变技术并不成熟的时候开展过激光驱动一级项目,也就是当年搞的热火朝天的点火计划,点火计划名字起的很酷,动静也不小,光一个点火束线装置(NIF)就建造了十年,也花去了不少研究经费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93) 五百亿美元军费。文震铎补充道。看来他对这项计划了解的不必时学谦少。 时学谦点点头,继续道:但是由于他们一开始的理论设计就存在缺陷,所以最终点火计划血本无归。欧美各国也无意于再来第二次冒险。 听到这里文震铎却摇了摇头,不只是初始设计思路问题,最大的问题出在细节技术和工程质量上。 时学谦有些惊讶,文教授怎么这么清楚。 文震铎道:我那些年在美国科学院工作,了解过一些,但是美国国防实验室的项目向来保密,具体是哪几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并不是非常清楚。 他朝时学谦笑笑,说:除了对项目本身感兴趣这个理由以外,还有其他的考虑吗?很多科研工作者都不惜一切代价地想去美国工作,认为那里机会多,学术环境相对自由。至少大多数人接受的教育是这样告诉他们的。 文震铎给她和自己都沏了杯茶,准备慢慢说下去,其实自从知道你要回来,我是又惊讶又高兴的,毕竟当年你想要出去的愿望那么强烈。 大概是,我认为中国比美国更需要我一些。时学谦很平静,我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坚持要去美国留学,现在回来,也一样不后悔。 文震铎道:我这里有你的资料,你已经结婚了? 时学谦愣了一下,默道:是的。 文震铎看着时学谦的表情,点了点头,很有勇气。 他坐直了身子,我们这个项目前后已经开展了一两年的时间,刚刚稳定下来走上正轨,从原理设计到最终出结果需要多个部门协调,理论物理部是龙头,核心中的核心,你一来我就向上级打报告把你调来这里,目前遇到些关键性问题,正在商量着设计。不过你得有点心理准备,这和搞学术不完全一样。 时学谦最关心的也是项目的推进问题,就立马问:都有哪方面的问题? 文震铎从抽屉里翻出来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她,你这几天先把这本项目设计初稿看一看,几个核心问题都写在里面了。可控聚变和非可控的氢|弹爆炸完全不同,氢|弹爆炸只需要调好参数,保证爆炸当量就可以了。可控的话就完全不能这样考虑,需要关注的是如何无辐射点燃达到热核反应,又如何控制它的能量输入输出比,输出功率怎样稳定供能等等。 时学谦又问:那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文震铎道:我们现在工作还处在初期阶段,就是结合实验,严格的建立氘氚的状态方程,这个工作可能就要做上一年半载。 时学谦有点不敢相信的大概翻了翻手里的书,惊讶道:连基本燃烧元素的状态方程都没有? 状态方程,是描述元素各个状态关系的庞大方程组,理论上来说,推出了一个物质的状态方程,就可以得到这个物质的所有物理性质,氘、氚是核聚变的主要燃料,因此它们的状态方程当然至关重要。 时学谦没想到的是,这么基本的东西,现在竟然还没有得到,甚至还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 ※※※※※※※※※※※※※※※※※※※※ 今天只更半章的量,想试验一下防盗系统怎么弄的,之前觉得弄了麻烦自己也麻烦读者,就一直没有设置,可是最近本文的盗文太猖獗了实在不能坐视不理了~剩下一部分明天更,更在下章~ 据说开启防盗系统以后可能会有些影响读者的阅读体验,有延迟还是什么的,如果给大家带来了不便,还请多多谅解。 第100章 矛盾(2) 当然了。看着时学谦震惊的表情,文震铎显然早有预料,他笑道:我们国家在1996年就已经在国际上签署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不过在那之前我们的核试验也做得差不多了,大多数数据都已经得到,即使不再做核试验也可以任意制造出需要的核武器,可是当时没有考虑到可控核聚变的原理探究问题,再加上时间紧迫,氘氚的状态方程建立的不完整。 时学谦道:这就有麻烦了,既然早在1996年开始就不能再做核试验了,我们还怎么测出状态方程。 文震铎道:麻烦确实不小,好在造氢|弹的时候先辈们已经测出了一些很有辅助作用的数据,其中就包括氘氚元素的冲击绝热线(hugoniot线)。 冲击绝热线,也叫与共纽曲线,是用来确定材料的高压状态方程的关键参数,也是分析聚变反应绕不过去的一条数据线。 时学谦一听这个,松了口气,那还好。可是不能做实验,依然寸步难行啊。 文震铎笑了笑,说:是,本来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可是我们理论物理部讨论了几个月时间,有几位天体物理学家提出了一种类比方法,可以变相的把核反应和天体物理学联系起来。 他让时学谦把书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一个图说,冥王星内核温度可以达到六千多摄氏度,而且含有大量的氢,时刻在急剧的发生热核反应(聚变反应),又因为还夹杂很多放射性元素,对研究裂变也有借鉴意义,这是最新得到的成果。文震铎笑着道:国际上只说不能做核试验,可是没有说不能研究天体啊,你说对不对? 时学谦想了想,也忍不住赞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文震铎继续道:介于冥王星的公转周期是248年,距离太远的时候我们根本无法探测到上面的数据,只有等它转到近地点那前后两年的时间,才是最佳测量时间段,我们要抓紧! 时学谦听出了文震铎话中的意思,也立刻打起精神了,文教授,这么说冥王星马上就转过来了? 不是马上,是已经。文震铎道: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根据上个月发过去的探测信号,我们已经得到了一批有用的数据,但是还不够,信号太微弱了,需要等它再靠近一些。中科院准备发射新视野号进行第二次探测,尽可能深入的探测到冥王星内核的高能反应部分,由于不能自己做实验,我们只能根据捕获到的数据进行计算机建模分析,用数值模拟的方法,结合已经有的冲击绝热线,推导出完整的状态方程。陈三省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任命他来主导这一块的进程。 天赐良机,刻不容缓,如果错过这次冥王星运动到近地点的机会,那下一次就得等到248年以后了。 你回去读完初稿,我们再来详细商量每个步骤,我现在只是和你大概说说,除了状态方程的测定,最主要的其实还是点火中子源的设计问题,目前来说,我们还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一提到这点,文震铎显然更热心,这正是他擅长的原子能领域。 点火中子源,也就是中子点火系统,是为裂变材料适时提供足量的中子来触发链式裂变反应的系统。 通俗来说,点火中子源就是点燃引爆原|子弹的火柴。 时学谦却不由自主的微微皱起了眉,文教授,为什么要考虑点火中子源的问题?我们不是主要研究可控聚变吗 文震铎轻轻打断她道:你也知道,氢|弹的热核反应,需要极端的高温高压条件,如何达到这个临界条件,需要用原|子弹来引爆,相当于用几颗原|子弹包围着氢|弹,原|子弹爆|炸快速放热膨胀,向内部产生极高的挤压力和温度,这样才能点燃氢|弹,引发爆|炸。那么又怎么样才能引爆原|子弹呢?也是一样的道理,在原|子弹周围均匀绑缚一圈TNT炸|药就可以了,于是一个层层起爆的结构就这样产生:炸|药爆|炸引燃中子源,接着原|子弹爆|炸,原|子弹爆|炸再引发热核反应,最后氢|弹爆|炸这都是前人探索出来的宝贵经验,这样一来你说我们不需要好好研究点火中子源吗?需要解决的只是可控问题。 文震铎说了一大堆,时学谦心里极其诧异,她显然没想到文震铎会打算采用这种方式,但她也不好直接反驳他,便委婉的道:这都是什么年代的方法了文教授,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我发表过的论文? 文震铎点点头,露出欣然的表情,看过,写的很不错!激光加载控制反应强弱,用等离子体夹层,这个工作做的很漂亮啊。 时学谦这就纳闷了,说:既然如此,我们在设计之初,为什么不用激光引燃热核反应?这显然是目前最前沿的方法,美国点火计划虽然失败了,但我们不一定失败,因为现在的理论显然更成熟了。 文震铎沉吟半晌,道:这个可能性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综合下来,我觉得你成果的亮点在于用激光驱动能在热核反应开始以后可以灵活的控制聚变反应的程度,这一点对后期我们要去精确能量输入输出比的时候可能会有用,可是注意,是反应开始以后,或许有用,而引爆过程,我认为直接的激光点燃并不保险。 不保险?是指哪方面? 文震铎从办公桌前那一堆文件里翻出来几张打印的纸,时学谦余光瞧见那正好是自己的几篇论文,看到这一幕,她蓦然觉得有些感动,文教授是好好看过她的成果的。 文震铎扫着纸问她:你想想你实验的当量是多少,才几克,那么一点点。而且为了规避做核试验这一国际公约,你采用的还是硼元素来反应,而不是氢。再者,根据你得出的成果,在低当量下实验和理论计算出来的拟合的很成功,但是能量一高,元素一小,你自己也写在这里了,拟合的并不好啊。我们要造的可是一个空间站,推动能量可是兆瓦级别的。 时学谦沉默了一会儿,她近些年发现的成果的确不适合直接用在实际工程上,虽然在微型反应堆上可控聚变成功了,也发了好文章,但是一旦质量提高几百倍,量变引起质变,很多误差都会放大,预估出来的效果也和微型的情况完全不同。 是,我知道还有很多问题,但是我们可以继续研究下去,总能找到兼容大能量的方法。毕竟在原理上,这完全可行,我们只需要完善新理论。 时学谦一直以为,她回国就是继续做这个来的,没想到情况和她想的完全不同,文震铎就没打算采用她的理论,或者说,不打算完全采用。 文震铎摇摇头道:完善新理论要花多长时间?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时学谦: 文震铎道:做工程就是这个样子的,要一砖一瓦的盖起来一个实际可靠的东西,它不同于学术,只需要纸上谈兵写几篇新颖的文章就可以了。学谦,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可是国家每年往太空长城计划上拨出一千多亿军费,每天的花销都是惊人的,理论物理部是龙头,我又是总工程师,我们不可能指挥着千军万马朝一个不确定的方向冲,去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想想,相比较而言,传统的中子源点火是不是更靠谱一点? 时学谦垂了垂头,像被放了气的气球,半天才说:那为什么还要找我来进行这个计划呢,这么看来,我的研究方向完全不对口啊。 文震铎道:参加项目的科研工作者一共有几千个,难道个个都是对口的?你好歹还是研究过聚变的,还有更多没沾过能源的边的学者都参与进来,他们岂不是比你更不对口?不对口,就换到需要的对口的方向上去。 换方向这几个字一响起来,时学谦整个人都坐不住了,对于一个在自己领域已经有深入研究的学者来说,让他换一个陌生的方向,无异于断腕之痛。 因为换到一个不熟悉的方向,意味着要推倒重来,重头学习,以前的一切研究进展都要停下来,甚至划清界线,完全转向另一个领域。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难以割舍的事情。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要加入了这个项目,一切的人力物力都要以项目所需为导向,项目需要你研究那一块,你就得去研究哪一块,否则所有人都守着自己的方向不撒手,那就是一盘萨沙,即使是几千个科学家都加入进来,也搞不成事。 道理谁都懂,可是挨到自己头上,其间苦闷也只有自己来尝。 学谦,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希望你尽快调整好。文震铎起身走过来拍拍她的肩。 我明白的,文教授。时学谦也站起来,她知道,文震铎不假思索的就把她调来理论物理部,是对她的信任,也是寄予了厚望的。 眼看这一天快要过去了,文震铎决定长话短说,初期要解决的关键理论问题目前就这些,一切刚刚开始,还有一些现实的技术问题需要各个部门一起来解决,比如我们商定的空间站二级能源供应太阳能转换问题,一旦核能方面出问题了,太阳能可以立即启动顶上。 这个理论上不难。时学谦判断道。 文震铎又笑了,指着她道:你看看你,又纸上谈兵了是不是?我问你,你光知道理论上行得通,实际因素你考虑哪怕一项了吗? 实际因素?时学谦哑然。 文震铎比划着慢慢给她讲,比方说啊,空间站两翼伸展出去的太阳能板材,这个我们目前都造不出来。 这就涉及复合材料领域了,时学谦并不了解。 文震铎道:按理说最好的板材是复合碳纤维,这样的材料重量既轻,可以做的很长,长达十几公里也不对主站造成负担,韧性也大,有太空垃圾飘过来不容易撞断,关键是太阳能吸收率高。可是这样性能极佳的复合碳纤维板材,制造难度是很大的,目前全世界也只有美国掌握全过程的工业链,并且长期对我国禁运,技术也是严格封锁的。而我们国家呢,现在只复合出来了次轻量级的铝基板材,这虽然也能用,性能可是和碳纤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么说来,我们还得先研究这个板材的制造工艺,由材料部主力承担,其他部门综合提供研究支持。时学谦琢磨着道:没有板材,做不出零件,一切理论都是空谈。 对咯!文震铎见她思维终于对路了,笑道:工程项目不是空中楼阁,不能光画漂亮的图纸就完事了,再高的楼也得从和水泥、拉钢筋、烧砖头开始。刚才我只是举个小例子,诸如此类的技术问题还有很多很多呢,咱们得一个个解决,一项项分析。好了,今天和你谈的很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调整好心态。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94) 时学谦从文震铎办公室出来,抬头望望已经半黑的天空,在昼夜温差极大的大沙漠里,夜幕降临总是伴随着渗人的寒冷,时学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和老教授的一袭谈话,让她感觉自己来之前的预想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她原以为,此次前来要征服的是星辰大海,是为了帮助祖国攀登科技巅峰,可是等双脚踏到实地上才知道,想看星辰,望远镜还没造好,想航大海,甲板还没铺平。 一切都是归零状态。 在漫长枯燥的岁月中,压垮一个人的往往不是那可数的几个艰巨的难题,而是繁琐又层出不穷的缠人琐事。 但也往往就是这些细小的琐事,才真正能体现出一个科研工作者解决实际问题的耐性和智慧。 文震铎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来给她苦口婆心的慢慢灌输概念,就是希望这个年轻人这个在外面的世界中已经取得了令人炫目的成绩的得意门生千万不要日后认清了现实以后选择脆弱的逃避。 时学谦现在有些明白,几年不见,文教授的头发为什么白的那么快了。 ※※※※※※※※※※※※※※※※※※※※ 【注】有关冲击绝热线和状态方程的知识,想深入了解的小伙伴们可以参考《实验冲击波原理》/《冲击波物理》等书。 实在不能理解,为啥氢|弹、原|子弹、炸|药都是敏感词一个一个划竖线好累啊 第101章 冥王星 时学谦很快就忙碌起来,与相对宽松自由的大学氛围不同,基地研究中心的一切都是以项目进度为导向,每个阶段的指标划分的精细又严格,工作强度不亚于她曾经最艰难的那段日子。 不仅是她,这里的一千多名科学家每人每天的工作时间都不会低于十二小时,甚至有时加班延长到十四小时。 为了保证研究人员们的身体健康,基地建有完善的医疗卫生体系,每周为每位科学家安排一次全身检查,并且每个月提供一次心理疏导。每日的饮食菜单也都经过层层筛选,保障营养均衡。 庞大宏伟的地下实验场随时排满了各项实验,按照文震铎初步的规划,经过之前第一次的试水探测,捕获的信息并不清晰,而且深入冥王星内核反应的数据一条也没有,于是他才立即上报太空长城计划的联席会议主席钟鸣远上将,请求调用中科院近来研发出的探测能力更好的新视野号执行探测任务。 新视野号探测器在一个月后抵达距离冥王星最近的预定轨道,发送探测信号,每隔四个月可以接受一批数据,那么两年内便可以获得六组数据,随后利用计算机模拟建立聚变燃料氘氚的状态方程。 这一步至关重要,不能出任何差错,一旦两年内数据采集不足,或者信号质量不佳,那整个计划便要重新调整。 尽管初步规划力求详尽,可是还有更多不可控因素,因为冥王星即将运动到近地点这一重大天文现象,并不是只有中方想对其进行观察探测,其他国家尽管怀着各自不同的科研目的一定也不想错失良机。 于是轨道占位变成了问题,一个国家的探测器探测完毕后,便让位于其他国家,在次级轨道围地球绕行一周后,再进行下一次探测。 新视野号是第一个到达的探测器,这本是一个优势,可是天公不作美,非常不幸的是,连续一个星期,冥王星表面的天气状况很不好,从体量来看,冥王星的大气层是比地球体积都要巨型的存在,一旦这么庞大的大气层发生剧烈动荡,灰色厚云会挡住很多信号,新视野号几乎无功而返。 六组数据第一组模糊不清,第二组又白跑一趟,只剩四次机会,文震铎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中方的探测器离开轨道不久,冥王星表面便出现了难得的晴好气况,飓风过后,大气层干净的没有多余的杂质,于是紧接着而来的法国的探测器便捕捉到了全面的信息。 他们听说中国探到的信号并不好,便主动要求向中国交换这部分完整的信息,其中包括冥王星表面元素、气压、温度、以及内部壳层质量分布,甚至深入内部的内核高能反应区的信息。 那最后一条信息无疑让文震铎团队心动,可是当知道法国的交换条件是想要中国给出部分的原|子弹核试验数据时,他犹豫了。 法国作为联合国五常之一,虽然也掌握有原|子弹的制造技术,可是研制的较中国更为匆忙,在签署1996的禁核试验国际公约之前,他们来不及做更多的试验来获取太多的关于放射性元素的数据。 于是法国的这个要求在别的国家看来有点敲中方竹杠的意思,毕竟对于别国来说,只是一次冥王星星体探测而已,还没有重要到可以和原|子弹实验数据这样世界级的宝贵秘密相提并论的程度。 但是对文震铎他们来说却不那么简单。 钟鸣远把这件事的决定权全权交给了文震铎团队,讨论会开了一场又一场,科学家们的意见大体分成三派。 第一派认为既然已经决心要研究更有划时代意义的可控聚变技术,就不要死守着以前的家底不放,如果只是给出小部分的原|子弹数据就能换来完整的氘氚熔融体热核反应探测信息,其实无妨。 持这一观点的大多是年轻科学家,时学谦显然也在其中。 第二派观点则比较保守,认为在剩下的两年中我们还有四次观察探测的机会,不见得碰不到一次好的,没必要花这些血本,虽然对于冥王星来说再次出现晴好天气几率很小。就算一直运气不佳,有了六次探测结果,也总能大致拼凑出来想要的信息。 第三派就中立了,陈三省在此列,他们觉得可以先缓一缓,等六次探测结果都出来了,如果那时信息还不够,再和法国换。 这一条绝对不行!第三派被钟鸣远想都没想就给否了。 开了这么些天的会,钟鸣远总是一言不发,给科学家们尽情讨论的空间,自己就一个人坐在一边默默抽烟,于是这时候他突然出声,倒让大家都吓了一跳。 人们面面相觑,尤其是陈三省那一边的学者,钟上将,这是为什么呀? 钟鸣远掐了烟,站起来,笑笑说:科学研究的事情我一点不懂,说粗点儿,我只会打仗。可是这个事,按照战争上讲,就是绝不能把战略问题战术化,也不能把战术问题战略化。答不答应法国,值不值得答应,是具体战术问题,你们来决定,我完全尊重,绝不插嘴。 他扫视在座人员一眼,继续说:可是要拖两年之久才决定答不答应,按我们的话说,就是宏观战略问题了。 他没有用话筒,洪亮有力的声音却可以传到每一个角落,和蔼中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威严,诸位想想,如果现在拒绝法方条件,其他各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如果答应了,那也顶多被人觉得我们中国财大气粗,不在乎那点数据。所以无论答应还是不答应,那都是一锤子买卖。 可是,如果我们左顾右盼,拖延到两年后才给出答复,那时候不论我们是什么态度,国际社会会怎么想我们,是不是就会起疑呢?试想,一次小小的冥王星探测数据,为什么值得我们堂堂大国犹豫这么久的时间?莫非我们另有所图?莫非里面藏着什么尤其重要的东西?莫非我们有什么秘密计划?这由不得别人不乱想。再说法国,那时候他们的筹码也必然会随之加的更高,我们又该怎么决定,到时候是忍痛还是不忍呢? 他这一通话讲完,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大家都个个恍然大悟。 一群文人都光顾着从科研方面来考虑了,却没人意识到,这其实同时也是一项政策外交活动。 战术的归战术,战略的归战略,这么一看,外行领导内行的管理方针是有些道理的,有时候,还真的只有外行能领导的了内行。 希望诸位都提高保密意识。钟鸣远见大家都明白过来了,也不多话,仍继续坐到一边去了。 好了,大家继续讨论吧。 ※※※※※※※※※※※※※※※※※※※※ 情人节更一章~ 作者菌没有情人,就默默码字吧 第102章 瓶颈 商量到最后,文震铎还是决定不与法国交换,权衡来看,他认为交换得不偿失,况且还有四次探测机会。 时学谦原本是支持交换的那一方,但因为支持拒绝法国的科学家比较多,她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剩下的四次探测变得异常艰难,要考虑的细节非常多,文震铎慎之又慎,在每次新视野号抵达最佳探测点的前一个月就开始组织综合研讨会,调动各部门专家一起制定详细的探测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而在探测结束后,又会召集理论物理部的人再对这次探测得到的数据进行分门别类的分析。连哪一项数据用不用,怎么用,具体谁来做这种事都会亲自过问,可谓事必躬亲。 在理论物理组紧锣密鼓的计算氘氚状态方程的时候,空间站的核心舱和节点舱的主体设计问题也在协调其他部门同时研究。 文震铎每早晚都会去地下试验场检测当日的实验结果,因为中国之前已经有充分的搭建空间站的经验,因此这一部分的技术难度倒是不高,却极其讲究细节,任何一个零件的差错都可能会导致最终发射失败,功亏一篑! 文震铎精益求精,几乎每晚都忙到深夜,有好几次,时学谦一大早来找他讨论事情的时候,都见他趴在办公桌上整幅的设计图纸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标记笔。 陈三省负责的计算机模拟反应也同时逐渐开展,按照他的设计,如果六组探测结果能得到完备的参数数据,那么通过建模计算的方式,可以得出和真实聚变反应几乎一模一样的模拟结果。 可是时间一月一月的过去,测试结果一批一批的出来,人们期望又失望,失望复盼望,反反复复,喜忧参半,日日熬神,陈三省更是直接住在了工作站旁边,一遍遍的调试参数。 所有人都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全部六组的测试结果都摆在了面前,人们才意识到,原来两年过得这么快 数据不完整。 某天晚上,陈三省坐在基地外附近的一座沙堆上对时学谦说着,手里夹着根烟,红色的火星在夜里一闪一闪的。 时学谦记得以前陈三省是不抽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干冷的大沙漠上空云层厚度稀薄,是观测星体较好的位置,就算不用望远镜,仅凭肉眼也能看见四级星。 抬头望去,银钩似的月亮旁繁星环绕,星罗棋布的撒了满天,无言的望着地上的人类。 极偶尔的时候,人们会从基地里出来在附近的沙漠里散散步望望风景,或者申请开车去更远的牧民区转转,用来缓解紧绷的身心。 时学谦没有说话,她看了看陈三省,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那时候的陈三省在普林斯顿任职,穿一身规整的毛呢西装,架着一副窄框金丝眼镜,在原子的理论计算方面很有一手。 而现在,他夹着烟头随意的坐在沙堆里,结实耐磨的迷彩军裤上尽是土,脚蹬一双黑军靴,松松夸夸的条纹衬衫罩在身上,随意的卷到手肘处,扣子解开了两粒,下巴处胡子拉碴的,头发也很久才想起来理一次。 的确,在这里,大家没有必要也没有精力去在意外在形象,不是没有条件,而是谁都没那个心情。 比起每天把自己捯饬的精致妥帖,大部分人更想要不眠不休的解出一组重要的数据,或者想出一个好点子来。 氘氚反应的数据不够,那只能用其他代替粒子,补做一部分实验,先建立别的粒子的状态函数,再关联推演出氘氚的了。过了很久,时学谦才说了一句。 只能这样了。陈三省拍拍土站起来,今天早上开会,文教授心情看起来不大好,精神也很疲倦。 可不是吗,按照现在的情况看,两年前接受法国的交换似乎是更好的选择,如今数据不完整,研究遇到瓶颈,文震铎作为当初拍板的人,一定心急如焚。 陈三省灭了烟,我这几天想了想,决定还是用赝势法结合简谐近似来建立体系,那样得出的状态方程最贴近真实。以前我尝试过一个原子的模拟计算,很复杂,现在要考虑几千万甚至几亿个原子数量级的模拟,那计算量不是一般的大,一般的工作站根本承受不来 我也这么想,可是如果要启用国家超算中心那个开放性的平台,难免有泄露信息的危险。时学谦补充道。 哎,不说这个了。陈三省摇了摇头,拍拍土站起身,明天要不要去外面转转,缓缓脑子? 时学谦估摸着时间道:我明早还有一轮核心舱气密性实验,之后要拿结果报告给文教授。 那就下午去,晚上前就回来。 也行。 第103章 沙漠外 基地的周边是无穷无尽的大沙漠,太阳将沙石烤的滚烫,大夏天的,下午两三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段,地表温度高达五六十度,往板结的戈壁上打个鸡蛋,落地就煎熟了。 时学谦和陈三省利用午休的时间,填了报备表,从器械部调了一辆车出来,驾驶员会将他们送往沙漠外的世界。 车子载着时学谦和陈三省一路飞驰出基地,沙漠里没有路,也不能根据地形辨别方向,因为隔夜风一吹沙堆的形状和位置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车上虽然装着和基地点对点的GPS引导装置,也会时常出现信号不良的情况,因此,一名优秀熟练的驾驶员在这里便是非常宝贵的人才。 车开了两个小时,才看见一丝绿意。 沙漠外是一片牧场,散落着住了十几户逐水草而居的牧民,秋冬的时候,他们会转场到几百公里外稍微暖和一点的山坳里过冬,到了春夏,再回到这一带来。 牧民的交通工具是马匹和摩托车,市场小街里偶尔也会出现几辆方头车,那都是和更遥远的城里互相来往的,时学谦坐的车也混在其中,没有什么异样。 牧民们谁也不知道在那荒无人烟而又神秘的大沙漠深处竟然还有另一个世界,当然,他们也无心知道。 塔克拉玛干,在维吾尔语中是有去无回的意思,在这里,除非特别想不开,没人敢轻易靠近这片地方,广袤无垠的大沙漠,被牧民们祖祖辈辈看作是死亡之海。 牧区有一片小型的农贸市场,东头还有一座临时小学,西边则立着一座已经被风化的很严重的破庙。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95) 临时小学里都是只有一二年级的孩子,没有固定老师,教课由每年报名来这里支教的大学生担任,到了时间就离开,再来下一批。 等这些孩子长到三年级,他们的父母一般会把他们送到远方城里去接受剩下的九年义务教育,全年住宿,很少回来。 所以这片牧区的人口越来越少,而且由于沙化越来越严重,附近草场质量也越来越不好,很多敏锐的牧民不再想春夏季的时候迁过来,而是选择别的更丰富的水源去了。 驾驶员开车带他们在市场边兜风,老远就听见斧头砍肉的急促声响,一排排羊皮毛毯被挂起来整张贩卖,烟雾缭绕的馕坑里烤出新鲜出炉的芝麻馕。 看着来来往往充满烟火气和野性感的农贸市场,时学谦和陈三省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暂时脱离了基地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 等车开到没什么人的郊外,便出现油画般美丽的大草地,时学谦降下车窗,闻着青草的香气,这两年沙化严重起来了,西北不是有专门的治沙工程么,怎么不来这治治,不然再过几年这里就没人啦。 陈三省瞧她一眼,没人了,岂不是更好了? 啊?时学谦没反应过来。 驾驶员打着方向盘说:我在这当兵时间长,老早就听说,北边有一处巴伊木扎草原这两年治理得非常好,水源也充足,这里的人都想着干脆搬去那边呢,至于为什么偏偏不治理这一片,我就不知道了唉陈研究员、时研究员,你们要不要在这转转? 出来就是为了放松一下的,时学谦不想再动脑筋想别的,停下车子,她只想下车走走,于是笑道:透透风也好。 两个人在草地上遛弯,聊些各自家乡的风土人情,驾驶员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走到了东边小学附近,小学修在草木最丰富的地方,否则在这种地方,刮起大风来,一节课过去就吹的半教室全是沙子。 隔着一小片白桦林,可以看见学校建筑一角,下课了,孩子们风一样的跑出来玩,散的满树林都是,见到生人也不怕,几个戴花帽的小巴郎甚至还大着胆子围过来问他们是不是过路的,是不是想买这里的生羊皮。 孩子们总是会给人带来欢笑的,但是时学谦一行不便与别人过多接触,就笑着走开了。 墙根旁,只有一个清秀的汉族小姑娘一个人在教室口台阶上坐着,没有跑到林子里玩。 他们都觉得这小女孩气质不同于别的孩子,她看向别处的时候,眼睛里仿佛含着一汪水,静静的,完全没有牧民小孩的野劲。 那是这里的老校长领养的小姑娘。也是可怜,从小只有妈妈带着,后来妈妈也去世了,就托给老校长管。老校长问小姑娘爸爸是谁,小姑娘自己不知道,她妈妈到临死了也不肯说哎驾驶员说着,几个人从林子里走出来。 这本是随便一说的话,但时学谦却觉得有些触动。 驾驶员还告诉他们:前几天我们小队出来接应物资,回去前想着拐过集市来转转,听摆摊的几个老乡说,不知道什么原因,从这一学年开始,将不再往这个小学派支教老师过来。老校长愁的没办法。 这规定好奇怪。时学谦默道:那小孩们都上不了学,这里的牧民不都更想赶快搬走吗? 是。驾驶员说:听说北边的巴伊木扎区里,刚刚落成了一座漂亮先进的小学校,鼓励这边的牧民都把小孩送去那里呢。 陈三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时学谦好像也慢慢反应过来了。 两人又在林子里逛了一阵,聊来聊去,话题总是会回到现在的工作上。一堆事萦绕在心里,想完全放松也不能。 太阳隐在薄雾里,生鸡蛋黄似的,开始一点点往下掉。 回吧。陈三省提醒道。 还早呐,这儿天黑的晚。驾驶员跑回去挪车,说:两位研究员好不容易出来一下,我带你们再去别处转转吧。 车子从已经散集的市场飞驰而过,直开到西坡的小山上,驾驶员笑着说,这是这个地方看晚霞最美的地方。 三人前后爬上高坡,放眼望去,远处水边旁的小土屋升起袅袅炊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果然天地壮美。 山坡旁就是一座小破庙,两边檐脚上垂挂着落满灰尘的风铃,风略大一些,风铃就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衬得四周更寂静。 风铃不成规律的响着,单调且重复,但时学谦听来又觉得它是清纯好听的,像雨滴落在池塘里。 她不禁朝破庙走近几步,这是什么时候的庙,都快塌了。 驾驶员说:不知道,老早以前就在这了,我来服役前就这样,听说以前是住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年轻和尚,师徒俩是行脚僧,从内地循着玄奘西行之路,一直到这里,留了下来,前不久老和尚圆寂了,就剩一个徒弟了。 这么破的庙竟然还住着人?陈三省不敢相信,怎么不搬走。 谁知道呢。驾驶员指了指东边,不过这和尚人不错,平常几乎不出庙门,但是听说东头小学没老师了,竟然破天荒的去那带起课来了。 出家人慈悲为怀吧。时学谦随口说了句,古拙沧桑的庙门总让她想起很多事情。 漫天的火烧云铺满了天空,映的金灿灿的沙漠都翻出了红色,他们终于回了基地,晚上,文震铎还要找他们开一场会。 会议自然还是围绕这两年中探测数据不足而产生的困难来进行,陈三省提出的赝势法是大多数科学家普遍认同的大方向,但是具体到参数细节,却出现了矛盾。 用相似的元素来推演氘氚元素的状态方程固然好,但它毕竟也只是一个近似理论,如何让这种近似性无限逼近真实,是我们最关心的问题。陈三省照着自己早就写好的方案稿讲起来。 同时打开投影墙,给出具体的结构参数,显然,这样的会议,一定是需要高度保密的。 我建议把重点放在电子上面,众所周知,物质中存在大量的电子,它们的运动是互相关联的,每个电子的运动都要受到其他电子运动的牵连,单个原子的情况比较好建立,但是归结到我们的工程,反应堆熔融物是一个大剂量的物质团,因此我认为 他环顾四周,叹口气道:这种多电子系统的严格解是不可能得到的,我初步推算过,即使是精确到二阶,也不可能 文震铎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眼睛红彤彤的,布满了血丝,可见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这件事,他说:实在没有办法,就跳过去这一层面吧,只要不影响最后的当量推算,问题也不大,物理原理上的事可以放一放。 也好。陈三省翻动着放映画面,给出一张图像,这是我们计算模拟小组这几天商讨出来的结果,我们决定采用氕原子来类比氘氚原子,因为氕原子只有一个质子,没有中子,用它作为基础来推演别的原子,无疑最方便 有人随后提出异议,氕原子虽然没有中子,这是个优势,做什么计算都便捷很多。但同时也是个劣势,因为它所需要去模拟的氘氚原子都是有中子数的。 时学谦也这么想,而且氕原子这种物质及其难以分离和提纯,计算机算起来容易,可是真正实验的难度却不小。 按照文震铎的部署,这个模拟过程是需要配合实验来验证的,他把计算建模部分交给了擅长计算的陈三省去做,把补充实验部分交给了有过类反应堆试验经验的时学谦小组去做,所以时学谦不可能不考虑实验的可行性。 于是她看过了方案之后说道:有没有想过其他代替元素呢,比如氦原子。氦元素是稀有气体,性质稳定,制备也容易 陈三省还没有发言,文震铎先摆了摆手打断她,这个事不是哪个做起来容易就选哪个的,重要的是准确,否则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我明白。时学谦也不着急,随后慢慢给出自己的理由:从原理上讲,我们当然也考虑过,我们觉得只有质子的氕并不能很好的类比氘氚。 相反,经过我这边的推定,氦3原子(He3)的质子数为2,中子数为1,总相对质量大约是3,这个正好和氚原子是一样的,氚原子也是3,而氦4原子(He4)的总原子量为4,中子质子各占2,这个值正好是氘原子量的一倍,氘原子原子量是2,中子质子正好各占1因此我们认为氦3和氦4是更符合的类比原子。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出了一条理由:而且我之前做过氦元素的光谱,发现它和氘氚更有相似性,大家觉得呢。 这么一说倒也是,文震铎组织所有人又讨论了一个钟头。 陈三省显然不能同意时学谦说的,他从计算精确性的角度去想,觉得用氕误差就已经够大了,如果要用原子结构更复杂的氦,那就差出更多了,哪里还能得到正确的状态方程? 原子光谱说明不了什么。他还是坚持,早年前我也做过光谱实验,用处不大,时研究员,你还记得你之前在英国做出的那项成果吗?在你发表文章之后,我紧接着用氕原子模拟计算了整个过程,可以说是分毫不差,这总可以说明问题了吧。 啊的确是这样,我们还在西雅图那次国际会议上私下探讨过。时学谦回忆起来了,可是我那结果是用硼元素做出来的,和这个不太一样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了,在赝势法的分析上面,她的确没有陈三省在行,话不敢说死。 这时候其他部门有研究员站起来圆场,提出折中意见,要不就先按照氕来算好了,反正最后都是建立方程体系,要是以后发现了不对劲,再换氦的数据来套上就可以。 还有人说,实验可以两方面都补做着,以防万无一失。 这下时学谦没有意见了,那好吧,还是陈研究员想的更周到,实验上的困难么我们尽量克服。 一场会直开到深夜,一群人强打着精神,终于陆续从秘密会议厅出来。 走回自己公寓的时候,时学谦总觉得今天会议讨论的结果哪里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来,心里惶惶然的。 她猜想自己或许是连日来工作压力太大了才总这么疑神疑鬼的,索性冲了个澡,暂时什么也不想了。 躺下时顺手拿起枕边的那本《红楼梦》看起来,以帮助自己冷却大脑,尽快入睡。 来基地的时候她几乎什么也没带,唯有这本母亲生前给她的破破烂烂的《红楼梦》总不离身。仿佛带着这本书,总能为她带来一丝慰藉。 读着读着,她渐渐睡着了,现在的她不会想到,今天的这一步糊涂和退让,会为日后整个项目带来多么大的灾难。 ※※※※※※※※※※※※※※※※※※※※ 今天来为可爱的六谷君小姐姐宣传一下新书,文名《迎你入怀》, 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现放一小截文案给大家瞧瞧: 传说,城西的施家二公子自幼体弱多病,活不过二十五岁。 传说,城东的萧家二小姐貌美如花,文采出众,乃洛城奇女子也。 平地一声雷,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竟然要成婚了! 洛城百姓纷纷道,这萧家二小姐,莫不是中了邪,怎的就死活要嫁给那病秧子。 骤然得知自己婚事的施尔雅,也觉得这萧家二小姐中了邪。 洞房花烛夜,施尔雅看着面前笑脸盈盈的小美人,暗道一声,作孽啊 第104章 一小步 基地的实验室轮班运转,24小时无休,这里的氛围极安静,透着一丝紧迫,可是时学谦再没有走出沙漠去看风景了,她没有时间。 由于要同时进行两组高危险性的实验,整个理论物理部的研究员都高度警惕,从制定实验方案到具体实施,需要经过严格的层层审批,从钟鸣远到文震铎再到最末端的一个小技术员都必须挨个签下字来才成。 每做下来一组数据,就拿去和陈三省的模拟计算结果对比,开会讨论技术问题,双方再校对参数,继续下一轮实验。 实验的流程是精益求精的,但也是乏味单一的,每一个关节都要重复做出三次以上完全吻合的结果才能敲定下来投入使用。 如此创造性和重复性兼具的任务,又是在极端秘密的情况下开展,叫任何一个人都吃不消,因为他们都必须在保证全神贯注的情况下努力克服掉重复带来的麻木感,以便随时发现新问题。 工程和普通学术的区别在哪里,你明白吗?在基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文震铎问过时学谦这个问题。 那时候时学谦不能准确的回答。 现在她逐渐体会到了,所谓学术,为的是开拓和创新,只要发现了新的东西,拓展了人类知识的边界,便算是达到了目的。 而工程的目的迥然不同,也更加赤|裸|裸,那就是:量产,以及更高效率的量产!稳定,万无一失的稳定! 有时候师徒二人闲聊几句的时候,文震铎偶尔会对她露出一种惋惜的神情,他说:如果一个学术天才转身去做了纯工程的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那的确是一种灾难。 习惯就好,值得就好。时学谦也总是状似无所谓的微笑以对,是老师太高看我了。 是的,她已经三十岁了,而立之年,早就可以为自己一切的选择负责了。 只有私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时学谦会管文震铎叫老师,平常都和其他人员一样,叫文教授或者文总工,各司其职,他们都不想给其他人留下厚此薄彼的印象。 要完成反应堆原子尺度的动力学计算模拟,光凭基地内部配置的工作站已经不够用了,必须动用国家级的超算中心来完成大量计算。 这事自然报告给钟鸣远去协调安排,等所有保密事项都安排好,便立刻给这边先用,钟鸣远不亏行伍出身,文震铎前脚刚提了要求,他二话不说,后脚就给安排的妥妥当当。 上级批示的加密文件下来,同意将国家体量最大的光年三号超算中心全年90%的机时都挪给太空长城计划项目组使用。 光年三号超算中心具有每秒千万亿次以上的浮点运算能力以及高效的系统容错率。 有了如此强大的利器,陈三省小组构建的大量原子赝势反应模型,经过几次修正,放在光年三号上面跑了小半年就出了结果。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96) 那么以氕原子为基础的状态方程也就顺理成章的建立起来了,再推演到氘氚,目前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缺陷,这让整个项目组几千号专家都激动不已。 说句俗套的话,单单只是建立了热核燃料氘氚的状态方程,这对于整个项目来说只是微小的一步,离空间站上天连门都没摸着呢,可是对于苦熬了两年多的研究员和技术人员来说,这个好消息无疑是令他们振奋的。 接下来自然是可控聚变点火中子源的设计问题了,按照文震铎和很多老一辈科学家的观点,点火中子源是核反应的心脏,也是整个初步计划中最难攻克的部分,比确立氘氚的状态方程还要难上百倍。 建立状态方程好歹还有以前的数据和核试验做参考,而可控聚变的中子源结构,那可就是一个全新的难题了。 另外,中子源设计出来后,后期可控要靠激光加载来维持,那么如何跟后续的激光脉冲聚变无缝的衔接起来,如何自如的控制空间站推进能量的大小,这都还是一大堆的问题。 文震铎决定集思广益,集中空气动力学部门和能源部门的研究员们联合理论物理部的人员一起讨论,从不同学科的角度来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所有人一起研讨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敲定一个切实的办法,眼看最关键的问题毫无推进,连钟鸣远都耗不住了,忍不住跑到文震铎那里催。 文震铎更是忙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是总工程师,核心舱气密性实验需要他签字检视,参与工程调度,实验舱外架太阳能板的解体机制等着他综合研究,新研发出来的复合壳层材料通过了高压检测,进一步的研究方向得由他来指示,货运舱和节点舱那边的真空对接也是一团乱糟糟的事 白天,文震铎得检查各个部门正在进行的工程建造,针对性的做出调整,合理配给资源,晚上,还要马不停蹄的召开研讨会继续研究中子源的问题,等散会了,他又会回到办公室处理一些文件,或者再独自思考一阵子。 谁都没见他怎么休息过,六十岁的人了,精力还旺盛的像年轻人一样,思维从没乱过,讲话有条不紊,不管多么繁琐的实验,很多小技术员都绕不清楚,他都能一条不落的如数家珍。 科学家是普遍精力充沛,可也没这么充沛的呀,于是,同事们都敬文总工真是个铁人。 好在虽然在科研上中子源的问题没有进展,但几个月下来,其他技术难度不大的工程量都已经按部就班的完成。 按照钟鸣远的意思,这个阶段可以开一次总结大会,文震铎也觉得有必要对这两年多的进展做一个梳理,两人说定了,召集基地全员参加,可能还会从京城来一些重要的人物。 开会的前一天,时学谦见文震铎办公室的灯深夜还亮着,忍不住朝门口望了望,文教授,还在忙呢? 嗯嗯,把手头这点弄完。文震铎抬头朝她笑了笑。 时学谦给他倒了杯水,坐下来,老师,您还是要注意休息,基地也不止您一个,整天耗怎么能行 文震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好了,你们天天说,我耳朵都出茧子了,你不懂,好些事不细致不行 他转了转脖颈缓了缓,起身走了两步,一边说:刚刚搞完风洞试验,各个测试都得趁热打铁赶紧弄,要是一松劲,下一步又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道风洞试验,时学谦也很关心,试验怎么样啊?昨天我手头研究没结束,没能跟着去,正想问呢。 所谓风洞试验,就是把已经制造好的空间站舱室拿到一个巨型风洞里去,接受强高压的风吹,用来模拟日后发射上天的时候大气层对空间站的空气阻力。 如果每个部件经历风洞试验后各个性能都保持良好,说明它们已经具备了安全升天的基本条件。 由于风洞室需要巨大的占地面积,因此建在离基地远一些的沙漠腹地的地下,需要坐车过去。 文震铎笑道:放心,没什么大问题。我刚就在核对测试指标呢。他看看表,对时学谦道:都两点多了,你赶紧去睡觉吧,明天咱们再继续商量。 那老师可也要早早休息。时学谦又叮嘱一句。 知道了,放心。文震铎走到洗脸池跟前往脸上撩把水,明早七点的大会,别迟到了。 第二天的大会上,文震铎的心情舒畅极了,两年来项目组做出的成果,让他感到欣慰。 大会扎扎实实的开了一整个上午。 下面,由太空长城计划总工程师、首席科学家文震铎教授讲话! 掌声如潮水般的想起来,文震铎最后走上主控室的讲台,做总结汇报。 他扶好话筒,将一叠稿子放在演讲桌上,时学谦坐在第一排,可以看见稿子封面印着一行庄严肃穆的加粗黑体标题起爆聚焦原件设计方案(暂定)。 文震铎的温厚沉稳的声音传遍每个角落。 项目组现阶段致力于大量的建设和几个重难点问题的集中攻克,短短两年中取得一些进展。我们深知这是在国家的正确领导下,成千上万名科学家和技术人员用血汗争取得来的,我们须再接再厉 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劳累,讲到这里,文震铎眼前一晃,下意识伸出右手轻轻扶住实木讲台,动作并不大,没人觉出什么异常。 连着几天他的确没怎么好好休息,从前天白天去风洞试验室,又连夜坐车回来,枕头都没沾一下,昨天又忙了一整天,熬了一宿,今天脑袋是有些迟钝。 老毛病了,很快就好,文震铎没有放在心上,随即依着稿子继续讲起来: 聚变材料和装药的寿命都很短,氘氚同位素也极易衰变,这一性质导致了氢|弹的储存寿命也很短,成本太高,于是我们初步讨论要设计一个隔辐射、全密封的推进舱咳 文震铎轻咳了一下,喘口气清清嗓子,他觉得心口有点闷,嗓子也有点痒痒的。 想来是说话太多了,时学谦上来给他递了一瓶水,文震铎笑笑接下喝了一口,感觉轻松了许多。 台下大厅坐着几千号人,有基地项目人员,也有特意赶来举足轻重的要员。文震铎望着下面黑压压坐了一片、鸦雀无声的人群,他看到很多熟悉的脸,也看到很多不熟悉的脸,不知怎么的,忽然心中一热,竟有几分感动。 他接着讲起来:经过几个月的研究讨论,我们把中子源起爆分成三段 文震铎讲的有几分吃力,台下的时学谦不禁升起一丝担忧,文老师今天是怎么了? 但是刚才的磕绊仿佛是错觉一样,文震铎接下来讲的都很流畅:头一个就是创造条件,促使热核反应起来 文震铎尽量让自己保持饱满的状态和大脑清晰。 如果热核反应起来的话,我们考虑不是外界条件能够让它起来,而是靠靠它自己本身这是一个特点 文震铎又感觉胸口有点闷了。 它本身能起来,再外加点火,这才是深入到直接点火的部分 文震铎有些喘不过气来。 中子源自己放的能量,温度随后逐渐升高,达到冲击绝热线临界条件,这是第二个,第三呃! 文震铎突然心如刀绞。 扑通一声巨响,文震铎跌倒在地,碰翻了桌角那瓶水,手中的发言稿呼啦洒了一地,纸面飞溅上水点 老师! 文教授! 文总工! 快叫救援队!!! 时学谦第一个冲上讲台,将栽倒在地的文震铎扶起来,拼命叫他。 文震铎眼皮半睁,只透着一线光亮,嘴唇僵直而颤抖,学谦吗 时学谦见文震铎还醒着,就觉有救,急着把他扶正躺平,老师,你坚持一下,我们先给你做心肺复苏。 到这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称谓合适了。 人群迅速聚拢过来,刚通知了救援队,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钟鸣远一个箭步扒拉开人群,一把摘了军帽立刻趴到文震铎跟前,在胸口听了听,随后一秒都不带停留,撸起袖子就开始进行胸部按压,压几下,又去做人工呼吸,再回身继续按压,载做人工呼吸,再压 按压的频率和人工呼吸的节奏都控制的极其标准,分毫不差,一看就是有受过专业急救训练的军人素养。 不到三分钟,急救车就来了,直接开进会场,担架抬上车,飞驰而去。 这时文震铎的面色已经有些发青了,虽然钟鸣远的急救措施很到位,但依然没能让他年老而脆弱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医生看了看他的眼睑,眉头就皱起来了,上心脏起搏器,呼吸机准备! 钟鸣远和时学谦也跟上了车。 起搏器噗通噗通的反复刺激,没有效果,加大电流,又是噗通噗通一阵子,人都快从急救床上弹起来了,还是没有效果,心电仪显示心跳一直是直线,偶尔有一小下波动。 强心针就位!医生下达了最后一个能挽救的指令。 旁边的护士却说:车上没有适合的输液管,这个要到医务中心才能 没时间了!给我,直接从胸腔注射进心脏!夺过注射针头,医术精湛的医生摸准他左胸肋下一处位置,直接将针管推入。 时学谦看的心惊,她知道这是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会使用的办法,她也知道这种办法对于被抢救的人来说有多痛苦。 因为,在西雅图那次险些让她命丧黄泉的抢救中,她就被这样对待过。 强心针注射进去了,心率仪屏幕出现了几次罕见的规律跳动,全车人刚松一口气,界面显示的跳动又衰弱了下去。 时学谦的心沉到了海底。 医生叹了口气,他年龄太大了,工作强度也太过了 钟鸣远站起来喝道:必须救活他! 可是不能再用强心针了,像他这么大的年纪,连续用两支会受不住立刻死亡的。像是在做无谓的挣扎,医生选择继续用心脏起搏器,能维持一阵就维持一阵。 文震铎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他逐渐看不见东西,嘴唇艰难地动了动,钟鸣远和时学谦都围过去,叫他。 文震铎勉强分清时学谦在哪一边,眼睛朝那边撇了撇。 时学谦俯下身,抓住文震铎苍老的手,老师想说什么? 文震铎僵硬的嘴唇吐出几个字:要快一点学谦要快不能落太远 时学谦的眼泪汹涌而出,直到这一刻,文震铎还在叮嘱项目的事情,另一侧的钟鸣远也听见了,他沉默的垂下了头。 老师,你坚持住,你不能你不能时学谦几近嚎啕大哭,死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她捏着他的手,声嘶力竭,老师你不能离开我们! 时学谦还从来没有这样哭喊过,文震铎却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他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只是盯着虚空。 那抹淡的不能再淡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显得那样安详而从容,他的眼睛渐渐闭合了,口中吐出最后几个字,散在空气里。 只有最近的时学谦听见了这句话: 以身许国,何憾之有 心率仪彻底变成了死寂的直线。 ※※※※※※※※※※※※※※※※※※※※ 感谢在20200301 23:23:36~20200302 21:5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傲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什么什么鬼 28瓶;岁月忽而、四时 10瓶;言许云 6瓶;温室效应 5瓶;凡凡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拐点 文震铎的追悼会进行的秘密而沉重,那一天,整个基地的帐篷和建筑物外都蒙上了一层黑布。 他摔倒的基地主控大厅被改成了临时灵堂,大大的奠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用来放映会议幻灯片的背景墙边堆满了圣洁的雏菊,上方拉起巨大的横幅沉痛悼念文震铎同志。 五千名科研技术人员,三万名官兵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下方,左上臂皆系黑布,脱帽。大厅里站不下,就一直延伸到基地操场上去。 空气寂静的仿佛凝固,比文震铎站在这里讲话的那天还寂静。 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是文震铎的家人。 根据他生前签下的保密条例,在项目完成以前,他的一切都是秘密,包括生死。 时学谦站在密密的人群里,一声不响,只透过人缝盯着灵前庄严的遗像,那是基地工作人员们好不容易才从他枕头下面找到的一张最近几年的照片,京华大学官网上放的那些都太年轻了。 那本是一张全家合照,没办法只能拷贝下来P掉其他人,再放大,黑白色洗出来作为遗照。 找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时学谦也在,看着照片上熟悉的师娘和笑的没心没肺的文明,她差点忍不住再哭出来一次。 遗像上的文震铎让很多人都险些不认得,同事们印象中的文震铎,是满头白发的,眼神有力却带着疲惫的,拉拢着眼袋,满脸皱纹和老年斑。可是照片上的文震铎却完全不像,头发也没全白,皱纹也不多,和家人坐在一起,容光焕发。 明明是三四年前才拍的照片,怎么就看起来就年轻那么多? 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文震铎真是把一条命全搭在这项目上了。 追悼会由国御部的部长赶来亲自主持,意义也很显明:沉痛怀念,永远铭记! 这种黑白肃穆的氛围在基地持续了一个多月,项目还在继续,但是大家都似乎没了之前的专注,钟鸣远将理论物理部定为了临时决策中心,共同承担文震铎的职责。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97) 可是一个人的事分摊到五十多个人身上,必然会出现莫衷一是的混乱,许多工程都慢了下来,许多决策都犹豫不决。 说是群龙无首,恐怕恰如其分。 甚至更糟。 大家不自觉的把对文震铎的追念情绪带进了工作中。 装备部有位专家提出更改修正太阳能板材的一些光纤性质,以更好的适应主机,就立马有人拿着之前的设计图纸说以前几次试验下来都没有问题的部件为什么要调整,这都是文总工亲自批准校对过的,已经确认再三啦。那名技术专家一想也是,就不再提。 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人提出应该调整发射基座的人员,现阶段外壳舱体都基本完成,应该把更多的人力物力拨给内部构造研究。 这本就是该科学商讨的事,可是不知道哪几个提了一句,文总工之前安排的进度是半年后再做资源配置调整啊。 这时候如果有人胆敢反驳说一句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能老按照以前的方案,文总工在的时候不也经常适时修改方案进度嘛 那可不得了,马上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批评。 说什么方案怎么能说变就变,那也得全员讨论之后才行! 耽误了重要结构的工程质量,谁能负的了这个责! 年轻人就是鲁莽! 最后争持不下,一场本该就事论事的学术研讨会渐渐就变了味儿,变成了文总工遗志的正名会,最后问题没有解决,反而让所有人都再次陷入了回忆的伤悲。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正像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基地的工作氛围已经陷入了某种怪圈,并且越陷越深 乱!时学谦把头埋在胳膊里,太乱了! 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时学谦走到基地附近的沙堆上透风,向同来的陈三省诉说着自己的苦闷。 我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了。她重新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迷茫,你不觉得吗?很奇怪。 可能是大家还不适应吧,现在项目不是还都井然有序的进行吗。陈三省无所谓的笑笑,总会过去的,大家只是心里难过,不会影响工作的,你也别太焦虑了。 可是时学谦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陈三省看到时学谦左臂上还系着黑布条,问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戴着? 时学谦神色黯然了一瞬,说:文教授,是我第一位导师。 陈三省了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时学谦这是要为文震铎守孝。 老师的家里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时学谦拍拍土从沙堆上站起来。 陈三省叹了口气,说道:主要是文教授走的太突然了,大家都没有准备,上级可能更是没想到,才六十的人,谁知道两年就 他见时学谦又沉默下来,不想勾起她更多伤心事,就不再往下说了。 这一个月来这样的场合太多了,陈三省换了个话题:临时决策部长期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说着不自主的瞧了时学谦一眼,听说,上级正在商讨由谁接任下一任总工。 时学谦想了想,没注意陈三省的表情,也该商讨了,不然项目进度总不顺,钟上将这几天也忙的很。 陈三省道:据说上面是想我们理论物理部集体投票选举,也有可能参考别的,明天就开会了,你听说了吗? 时学谦道:知道一点,早完早了吧。 陈三省见时学谦并不感兴趣这个问题,也就止住了话头。 后来两人说起项目的事,时学谦有点不确定的道:这几天中子源微量实验也测了几批,都不太理想,你觉得我们之前的想法是对的吗?没有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陈三省很肯定,这个方案我们部不是反复讨论过很多次的吗?理论上数值模拟也完全可行啊也不能说完全可行,就是可行性高达80%以上,文教授之前在阶段总结大会上讲的起爆聚焦原件设计方案里写的的也很清楚 可是那也只是暂定方案。时学谦忍不住打断他:还有很多技术关节没打通呢。要知道有时候一个实验技术上的小问题卡住了,整个工程就不得不卡住了,憋屈也没办法,很多计算上模拟的很好的原理,一实操就都是问题,不得不重新设计结构 我知道!陈三省也实在忍不住要打断她,不由稍微提高了嗓门,这些我都知道,两年来虽然我都在搞计算机建模,可关键的实验我也没少参与。我是这么想的,大方向不出错,小问题慢慢磨总能挨个解决的,你说对不对? 也不是那么简单。 两年来,数不清的不简单的问题我们都攻克了,到了中子源这块,也一定能。 两人辩论了一阵,既没有完全赞同对方,也没有完全反对对方,眼看时间不早,便停下相约回了基地大楼。 第二天的下一任太空长城计划总工程师的任命先由投票开始,钟鸣远主持会议,选举结果公布前,他又挨个找了几名科学家谈话。 陈三省来到钟鸣远的办公室。 钟上将,投票结果出来了? 这个先不急,一会儿说,我请陈研究员来深入聊几句,最后是综合下来再决定任命。这事可马虎不得。钟上将对研究员们都很客气。 项目上的事啊,我是不懂的。钟鸣远请他先坐下,所以我就还是想听听各位对接下来研究重点的看法。 陈三省也有什么说什么:接下来的重点当然是点火中子源的搭建,现在计算上已经完成了一半,继续做下去情况还是乐观的,我觉得文教授撰写的起爆方案差不多是最合理的情况了。 嗯。钟鸣远点点头,我看了那些材料说实话也看不出名堂,我知道陈研究员在过去的两年中是建立氘氚状态方程的主力,经验丰富,功不可没,那按照陈研究员的意思,我们下面初步完成要多久? 过奖了。整个项目不好说,但中子源么半年左右总是可以的,也有可能再长点,视情况而定。陈三省说的很中肯。 接下来,他有把自己的一些修改意见和方法讲了出来,希望能够改进初稿,一步步落实下去。 时间差不多了,钟鸣远道:听说你和时研究员关系很好,最近她怎么样?缓过来了吗? 陈三省想想时学谦那个状态,轻轻叹了口气,我相信她是个坚强的人,也是个合格的研究员。 好。钟鸣远一笑,这次投票结果,最高票有两位,就是你和她。 陈三省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果不其然,过了两天时学谦也被请去谈话了。 只不过这一回,钟鸣远一上来就告诉了她结果:时研究员和陈研究员的票数是一样的,都是最高票。 接下来还是一些关于项目的问题,这是钟鸣远以及上级最关心的。 对于点火中子源,时研究员是怎么想的? 一提到这个,时学谦空了一阵,才道:怎么想的吗只能说先试试现在这个暂定的方法。 钟鸣远道:按照先前讨论的,后期要用激光驱动续航,保证能量稳定输出,我听文总工说过,这个一直是时研究员的强项。 时学谦道:后期难题主要还是能量输入输出比,我也想到了一些解决方法,但还需要进一步和其他部门协同。 嗯钟鸣远问:那现在呢? 现在么可以暂时放一放,要根据中子源的结构来具体去做,我认为还是应该并线进行一些实验,点火结构也可以多举几种时学谦也讲了很多,方方面面都有考虑。 钟鸣远面上不显,心里却着实有点佩服,能年纪轻轻就思考如此深入,真是难得。 可是也正是由于时学谦太过年轻,让他始终不能痛快的下决定。上级也很矛盾。 况且,看起来文震铎逝世一事对她的影响肯定不小,钟鸣远将时学谦语气神情中的那一丝迟疑看成了对故去老师的不舍和对未来研究的不确定。 其实啊钟鸣远定定的看向她,文总工程师,生前多次向我提过,说你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材。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时学谦有点惊讶,半晌才道:可能我是文教授的学生吧,才这样说。 算起来,我的年纪连做你父亲都显老了,你能在这里做出来这样的成果钟鸣远没有评价,只是肯定的朝他笑了笑,说:了不起。 三天后,上级下达了下一任总工程师兼首席科学家的人选。 又是一次集体大型会议,钟鸣远向全基地的人庄重宣读了委任书。 陈三省同志! ※※※※※※※※※※※※※※※※※※※※ 感谢在20200302 21:58:19~20200303 23:4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殇冥落郁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熬夜看lain、傲风、cary狸、夜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傲风、一不小心就手滑 10瓶;凡凡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陈三省 基地重新确立了主心骨,军心就稳定多了,陈三省的接任无疑也是众望所归的,过去两年整个项目中最核心艰难的氘氚状态方程问题,大部分都是在文震铎的指导下,依仗陈三省的能力才多次化险为夷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他的才智与判断力,都让大家放心,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投票选他。 如今陈三省年近四十,为人忠厚热忱,在同事们间人缘也很不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确实是领导团队的最佳人选。 他明白现阶段大家的情绪都有点六神无主,便连着组织了几次研讨会,快速解决掉一部分之前犹豫不决的问题。 人们都发现,这位和文震铎同样精力充沛的继任总工领导风格却大为不同,文震铎是事必躬亲,陈三省则非常善于运用电脑编程似的思维,层层分摊。 他会根据事件的大小特点将它们分派给对应专长的人来处理,这就像黑箱原理,他只负责甄别、输入以及查看最终结果是否合格。 这无疑就大大节省了工作量,也不会透支精力,效率高起来了。 但这种管理模式的缺点也是显然的,那就是不细细查问过程,导致他并不会敏锐的发现环节中的一些新问题,并及时联合解决。 众人对陈三省的信任与日俱增,继续对点火中子源的设计问题也在日复一日的商讨,以陈三省为代表的很多科学家认为,根据之前间接建立起来的氘氚状态方程的很多优良特性,初步推算,完全可以达到可控聚变点火。 只不过,达到的条件极为极为苛刻罢了。 首先是实验条件,需要绝热、恒熵,热核反应需要在这种情况下自发起来,这一点和文教授初步拟定的方案一样陈三省在晚上的例行会议中侃侃而谈。但是我们需要继续改进,顺着这个方向。 有研究员表示赞成,是,这几天我们有几位同事模拟了氘氚材料在各个温度压强下的相变图,我们认为想要完成完整的可控聚变反应,必须要做到零热相变就是不知道实验上可不可行。 明显不行! 有人立马站出来反对,还是个爆炸力学的老专家,这样极端的临界条件,怎么能做的出来?我们搞化爆的都知道,一个试验想要成功,必须保留前后15%的误差限,否则大概率就是失败。 那估计是实验技术还不成熟有几个研究员不确定的小声琢磨。 短期内提高根本技术的可能性不大,况且误差总是会有的 也不一定吧,我觉得还有一个困难是怎么确保即使实验失败了,也不违反禁核试验公约要不人家国际卫星探测到地球表面有高能实验,再扣个帽子,马上联合国就开过来啦 那倒是,这个公约咱们还得多研究研究,怎么不违禁 一说到这个,大家又是一阵自由讨论。 相比较二十世纪,中国目前对核能方面的研究项目既有优势,也有局限,优势在于科技国力更加强大,局限在很多放射性实验是不能做的,或者说,放射强度必须小于一个规定值。 1996年签署的公约目的旨在防止全球核扩散,维护人类生存环境安全。 其中就包括,有核国家不得向无核武器国家提供制造核武器的援助,无核国家也不得直接或间接的接受其他国家核武器的转让;坚决禁止大国间以侵犯公民利益为代价的核军备竞赛,鼓励核裁军等等。 凡此种种,限制极多,但也不是说完全不可以从事核研究,只是爆炸当量不许大,辐射不许扩散,资源不得过度开发。像二十世纪那样堂而皇之的在罗布泊上空爆炸一整颗原|子|弹,之后大风再一吹,把放射性有害物质吹的满世界到处都是的实验已经坚决不能再做了。 为此国际还专门成立了国际原子能机构来把控各国有关核研究限度的问题。 这固然是有益的,可是对于可控核聚变的研究来说,不能放开手脚试验,许多性能就得不到确认,否则前两年也用不着通过探测冥王星来建立氘氚状态方程了。 众人自由讨论了半天,陈三省见时学谦一直不怎么发言,就主动询问她:时研究员,你认为呢?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98) 时学谦停住手底下在笔记本上的思路草稿,想了想,说:我觉得首先还是把主要研究精力放在提高实验的成功性上,其次就是万一氘氚反应失败了,爆了,也得保证那个爆炸当量要小于公约里规定的,辐射也不能有,那我建议实验放在地下深层来做最好地下一公里。 可是咱们现在好像还没有这么深的地下试验场。有人补充道。 陈三省一摆手:没有,就建一个。 建一个爆室难度不小的,起码得一年时间。时学谦估计道。 陈三省说:经费充足的话,加快进度,三个月能赶出来。 时学谦空了一会儿,又说:计算机给出的临界条件现实中很难达到,而且全套的计算是基于氕原子推演出的氘氚状态方程,并不是最确实的氘氚状态方程,吻合存在偏差,这样一来,实践起来不确定性就更大了。 按照她的想法,还是应该用氦原子再套用现有的模拟框架试一试,反正基础模型是一样的,只需要代不同的数值特征进去,应该会很省时。 可是陈三省不完全同意,本身氕已经符合的很好了,再用氦试一遍,那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时间上最快也要两个月吧,两个月都能干多少事了,没必要花费在这上面。 时学谦问:那万一实验的情况正好落在了不吻合区域,怎么办,这个没法保证。 可以保证。陈三省很坚定:只是需要实验组的研究员们精确燃烧值。燃烧值一精确,就不会落到不稳合区域里。 刚才那位爆炸专家又忍不住站出来道:想要精确燃烧值就必须完善磁喷管技术,但是磁喷管技术目前还有几大理论难题待解决。 另一位老先生立即附和道:是啊,比如电子惯性质量、等离子体自身产生磁场都会引发磁场发散,无法自持这是整个电磁界都长期存在的问题。 不止这样,离子还会浸蚀推进器的电极,最后导致失效那之后的激光驱动也同样会受很大影响。陈三省估摸着说道。 你看看你自己都这样说你这约等于是让我们想办法怎么用挖掘机在米粒上雕花。时学谦忍耐不住笑了笑,太难了。 她一笑,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陈三省也笑了,说:这比喻倒是不假,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咱们就得试一试,毕竟,这是可控聚变中子源唯一的实现方案了,想绕也绕不过去啊。还有别的代替原理吗? 众人听了这话也纷纷点头,说来说去就一条路,再难也得啃下去。 有几个专家一边笑,一边也忍不住吐槽:本身就有一百个问题等着我们解决,要是再把每一个小问题又切成一百个小小问题,那这项目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头啊。 陈三省倒是想得开,凛然道:十年完不成就二十年,二十年完不成就五十年,我们这一代完不成就交给下一代、下下一代,总之,总有人要做。 这几句话将在座科学家们的情怀都点起来了,没有人再说畏难的话,也没有人再觉得这个方案难,大家重新变得信心满满,甚至不由自主鼓起掌来。 的确,这里的人都是厉害又有情怀的人,不厉害的人,没有资格来到这里,而没有强烈的家国情怀的人,也不会选择来到这里。 仅仅是这样寥寥几句话,就能让他们重新乐观而投入的工作起来。 时学谦也跟着鼓掌,同众人一道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虽然心底隐隐还是觉得这个实验不牢靠。 哪里不牢靠,她也说不出具体的,不过既然大部分人都认为可以一试,那她也不必再纠结吧。 只是她自己从没有敢这样做过实验,这种理论上说得通,实际上却一片空白的实验。 她没有想到的是,其实大部分人心里都是这种感觉。 研讨会的氛围同以往一样自由又不乏严谨,新式点火中子源设计出来的目的是将传统的不可控聚变转化成可控聚变,让热核反应从一开始就得到人为的控制,想释放多少能量就释放多少能量,从而推进空间站升天。 释放出来的能量自然是转化成电能储存起来,这么想看似很简单,可是一个反应不会就乖乖的照着设计的来,它总会产生更多的二级反应,到时候等离子体热能、中子能量、轫致辐射能量全都混杂在一起,瞬间集体爆发,如何管住它们是最令人头疼的。 详实的方案来来回回修订了两个月,陈三省做事异常果断,一边组织讨论着细节原理,一边就打报告给钟鸣远申请在基地外不远处建一座地下爆室。 钟鸣远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陈三省的态度和对文震铎一样,只要是项目上有需求,他都会尽力去办,从不说三道四。 眼看着实验场地慢慢建起来了,时学谦心里便莫名的越发不安。 ※※※※※※※※※※※※※※※※※※※※ 陈三省是个比较复杂的人,不能说他是坏的,因为他的确有颗红彤彤的心,也很无私,但他自身也的确是有问题的。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想把一个事办好,反而最后办砸了,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最后说一下关于8年这个年限的问题,有人觉得太长了,有人觉得太短了,我列一组实例给大家看看好了: 我国研制原|子|弹,用时8年; 紧接着研制氢|弹(也有一部分时间是和原|子|弹并行研究),用时2年; 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从提出概念到发射成功用时12年,但真正的研制时间是5年; 美国原|子|弹曼哈顿计划,调用两千多名专家,用时只有7年; 前苏联,原|子|弹,5年; 我国核|潜|艇研制用时好像是4年,到下水服役是总共8年; 还有很多(数据不一定记得准确,请见谅哈~) 所以其实如果真的调用巨大的国力来攻一个项目,而这个国家国力还挺雄厚,其实是不慢的 第107章 停下 介于时学谦有过地下微型反应堆测试的经验,于是整座爆室的设计就交由她和几个爆炸力学专家共同进行。 爆室的墙壁硬度堪比金刚石,目的是无论在里面发生什么天崩地裂的事,只要关上门,隔一层密封层,对外面的世界都毫无影响。 但对于第一阶段需要进入爆室装药调试装置的技术人员来说,还是相当危险的。 试验计划书写了厚厚一本,模拟实验也进行了十几轮,基地的人们似乎都已经从失去文震铎的氛围中走出来了,重新热衷于加班加点的紧张工作。 一切看起来都有条不紊。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当研究员们洗去一身的疲惫回到公寓的时候,心头总会有一缕困惑慢慢萦绕上来。 而一到白天,红日从沙漠的地平线上跃出,大家又不约而同的聚到一起努力工作,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次实验,关乎着整个空间站核心问题能否成功解决,面前只有一条路,还是一根长满青苔的湿漉漉的独木桥,底下是万丈深渊。 任谁看到这样一条路都会不自觉的提上一口气,心也跟着悬起来。 陈三省是基地中意志最坚定的一批人的代表,也是大家的旗帜,每当人们埋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里进行不下去的时候,抬头看看镇定自若的陈总工,总会压下心底的惶然,继续下去。 陈三省告诉同事们,独木桥不必怕,青苔也不必怕,只要每一步都计算精当,踏得准,踩得稳,大家总能一步步走到对岸去的。 这话没毛病,既然听起来没毛病,那它就像思想钢印一样烙在每个人的脑子里。 可是再坚硬的表面也掩不住深处的暗潮涌动,再光明的表象也藏不住人们内心的不踏实。 最先发现端倪的是基地的心理咨询室。 某一天早上,心理咨询室的吴言主任抱着厚厚一叠纸走进了钟鸣远的办公室。 那是这两个月以来几千名研究员们的心理咨询报告,里面显示大部分的研究员最近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失眠问题。 诶呦,稀客啊!钟鸣远起身热情接待她,笑道:吴主任还是头一次主动来这边吧。 吴言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同志,专业水平自然一流,国家一级心理治疗师,多年从事认知心理学和心理病理学的研究,不过人如其名,平时就是话少,这次要不是意识到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她也不会忍不住跑来钟鸣远办公室。 钟上将,我觉得最近基地的工作人员们出现了一点心理上的障碍,才会这样。 她把一摞报告递给钟鸣远,钟鸣远自然要高度重视,逐个看了看,无奈笑笑:我就知道你吴主任来我这里,准没好事儿。 吴言问:最近的项目研究上是不是出现了异常?或者说,是不是大家还没有从更换总工程师这件事适应过来? 异常?钟鸣远想了想,没有吧我看陈总工和大家相处的挺好的,也没有人提过不满意见,甚至都挺信任陈总工的。 看完一圈,他把报告放下,也开始担忧起来,晚上睡不好,长期下去白天工作肯定也受影响,吴主任你怎么看?每个月你们心理咨询室给他们做心理测试和咨询,就没看出啥来? 我们要是能看出来,还用得着赶来和您商量吗?吴言无奈摇头,说道:很多研究员出现这种隐形的焦虑症状,原因却不明朗,我们很多咨询师尝试给他们创造倾诉的环境,降低紧张感,可是还是没人说什么。 这就奇怪了钟鸣远小声嘀咕。 而且最重要的是,几乎没有工作人员愿意来心理咨询室,除了规定的每个月例行心理测试,平常我们那都冷落的不正常。吴言感慨道:即便是每月的心理测试,大家也都急的跟什么似的,一分钟不想多呆。 钟鸣远笑道:大家都忙嘛。 吴言道:以前忙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状况,我觉得还是该重视起来。前两年科研压力也大,但也没出过现在这样的事啊。 是,是钟鸣远点着头,却有点犯难,但是吴主任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点火中子源的小量实验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让大家抽时间去你那做详细的心理咨询说实话很容易引起抵触的。我建议这一次实验结束之后再说。 既然钟鸣远这么表态,吴言也就不说什么了,暂时同意了这个安排。 实验开始那天,所有人都怀着一种紧张兮兮的情绪,从冷冻库取样,再送到实验室校样,最后连上充放电装置,交由技工小心翼翼的送进爆室里。 随后就是长达三个小时的装药过程。 外界几百米远的地上主控室里,几十个操作员在计算机前小心翼翼的调整着参数,控制地下爆室内的机械臂进行微量移动,机械臂夹持着装有氘氚的燃料枪,移动时必须做到几乎静止,任何一点微小的抖动都可能造成惨不忍睹的后果。 按照操作守则,里面的技工需要做的是一面协助机械臂前端移动到反应釜最中心的位置,一面确保燃料枪将氘氚等离子体均匀注入反应室。之后迅速关盖,反应釜抽真空,撤出爆室,关闭一道接一道的防爆门,主控室按下触发键,反应开始 能够进入爆室的必然是熟记操作手册的老手,每人都穿着厚厚的防辐射服,爆室里空间狭小,能见度低,很多时候需要拼接技工的经验技巧做出判断。 下午五点,机械臂精准的移到了反应釜中心位置,连同陈三省在内的主控室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广播上随时传来爆室里的技工与地面联络的声音,报告地面,可以装药了。 陈三省捏着对讲机,好,注意安全,开始瞄靶。 话音一落,主控室的操作员们紧接着输入一串指令,燃料枪慢慢转过一个角度。 瞄靶完成。 好,装药。 主控室界面上可以看见燃料枪针头处的影像,旁边显示着几排实时数据,随着燃料渐渐注入,时学谦见靶材一侧倾角的数据越来越大,从0.003慢慢攀升到了0.1。 她忍不住提醒道:我觉得那个值有些危险,升的太快,预警临界值是0.5,快到了 陈三省自然也看到了那个值,目前还显示着正常的绿色,他捏了把手心里的汗,又扫了眼剩余药量,还是说:马上快装完了,那之前跌不破临界值的。 时学谦想了想,又坐下了。 又过了一阵,倾角值爬到了0.3,数值开始标黄,这时主控室里好些人也坐不住了。 靶材倾角不稳哦再这么下去 怎么升的这么快 这个情况在模拟中还没有出现过吧 还有多少料?有人问。 陈三省整个脊背衣服都湿透了,紧紧盯着屏幕,五分钟。 主控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只朝那一个方向看,捏着一把汗。 但是,也同样没有一个人开口叫停。每次都是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咽下去。 殚精竭虑准备了三个月的实验,整个项目最难过去的难题,考虑了无穷多种可能,设置了无穷多种预案,解决了无穷个细如牛毛的小关节,走到这一步,谁都盼望它能成功! 甚至都盼望出了幻觉。 0.30.3020.3170.3890.4001 五分钟四分钟三分半一分半四十秒预备 停下吧!时学谦霍然再次站起。 陈三省脑门上都渗出汗来了,时研究员,你说什么? 我说停下!时学谦圆睁着眼,表情僵硬的都有点不自然,这场实验不能这么进行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时学谦嘴里崩出这几个字,让在场所有人心头都既划过一抹颓然失落,同时却又都升起一股由衷的庆幸感,仿佛什么东西踏实的落了地似的。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99) 所有人也都明白过来了,能站起来说这几个字,要多大的勇气! 它需要克服的不是别的,正是每个人心中的那个自己! 时学谦看向陈三省,又说一遍,陈总工,我申请,立即停止继续填料,放弃此次试验! 陈三省回望着时学谦,懵了一瞬,再转头去看数据板,又看看其他人,问:其他研究员认为呢? 有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低下头。 没有人发言,陈三省就紧接着又问:好,那么同意时研究员建议的同志,请举手。 一刻不停,众人刷刷全都举手。 看着这一片手臂森林,陈三省心理的那根弦也终于绷断了。 他拿着对讲机,开始大声下达指令,声音几近咆哮:全体实验人员注意!现在,立即停止装药!停止一切实验活动!爆室人员立刻撤离!爆室人员立刻 话音还没落,大厅广播突然响起的尖锐的警报声,淹没一切其他声音,数据大屏上靶材倾角那一行数值同时顶破0.5,一片标红。 眨眼间,显示爆室内部影像视频的屏幕区域跟着一黑 所有人的心也跟着这一黑,死了。 他们知道,那是氘氚热核反应被激发了,不可控聚变爆炸,虽然是微量,但也足以使周围任何事物瞬间气化。 ※※※※※※※※※※※※※※※※※※※※ 感谢在20200305 23:18:38~20200306 22:4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熬夜看lain、cary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离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走马换将 沉痛悼念王力贵同志、张平超同志、朱洪同志、钱丙俞同志、谷一威同志 黑底白字的横幅上赫然写着十五个略微陌生的名字,台下一片寂静。 我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三个月内,在这间大厅,同一个地方,竟然能开两次追悼会! 钟鸣远洪钟似的声音,压抑着一股怒火,一字一句的袭遍了全场,撞的人耳膜嗡嗡疼。他不用话筒的时候声音已经足够大,这时对着话筒放开音量的喊,几乎要把台下几千号人的心膛震裂。 这十五位同志,他们都是国家级的专业技术人员,他们每一个人都身经百战,由他们经手的爆炸类实验不计其数,他们信任设计实验的科学家,信任团队,恪守岗位,一次次的实验,把自己的安危放心的交在我们手里!钟鸣远圆睁着眼,手掌抵着桌沿,力道大的似乎马上就要把讲桌拆了。 他们和在列的诸位一样,可能昨天早晨进去爆室之前还在谈论着晚饭吃什么好他们也有家人和朋友,也有期许在外面的世界。钟鸣远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可是现在呢?! 众人的脸色都灰败一片。 尸、骨、无、存、啊! 话筒差点被震的失声。 我看过这次实验失败的报告分析,哪怕早两分钟喊停,也足够爆室人员撤离了。我还看过好多遍当时主控室里的监控录像 钟鸣远离开讲桌,慢慢走到讲台中央,所以,我非常好奇,在爆炸前的五分钟,或者是前两分钟,诸位的脑子里在思考些什么?为什么在那项危险临近数值上升的时候,主控室里一百多号人,却出现了罕见的集体沉默?! 没有人说话,钟鸣远指了指横幅上的名字们,又说一遍:你们能够对着这十五位专业技术人员,对着他们的家人,说说当时你们在想什么吗?还是说你们当时什么都没想。 头一次的,钟鸣远对这一群被称为国家栋梁的文人们产生了不满的情绪。 因为,这并不是一次正常的失败实验!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大多数人明明意识到了问题,明明可以老早前就及时止损,避免伤亡,可是最后还是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步,这才是钟鸣远最愤慨,也最不能理解的事情。 逝者灵前,钟鸣远始终压着火,没有爆发。 底下鸦雀无声,出了这样的事,没有人会内心安宁。 是的,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在实验中遇见过死亡,尤其是自己亲手参与设计的实验,就更没有了。悲哀和愧疚可想而知。 钟鸣远脸上的表情除了威怒还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悲哀,我希望大家可以认真的对此事进行深刻检讨,包括我自己!他默默看了一眼已然行尸走肉似的陈三省,最后说了句:用人不当,也是我的重大失职。 第二天一大早,钟鸣远亲自去了陈三省的办公室,一推门,就看见桌上烟灰缸里盛满了烟头,陈三省形容枯槁的坐在椅子上,眼里尽是血丝,胡茬比以往更杂乱,可见是整宿没睡。 关于接下来的研究,陈总工有什么想说的吗?钟鸣远给自己腾了个板凳坐下,手里拿着个文件夹,一并放到膝上。 陈三省听到这一句才回过神来,嗓音被烟熏的嘶哑,都是我的错,我太着急了 钟鸣远惋惜的摇摇头,他认为陈三省两句话都没说到点上,不光是你的问题,或者说,这件事没有人是没问题的。 至于着急不着急的问题,钟鸣远虽然不懂具体的实验设计师怎样的,但他看得出来,集全基地之力努力了三个月都告以失败的实验,问题大概率不是出在时间精力是否充裕上,而是也许从源头方针上就偏了。 陈三省把脸埋在手掌里,困惑极了,钟上将,我知道我这个总工当的不合格,我想了好几天,可我还是不明白我究竟错在哪了,我们把预备模拟做了无数遍,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为什么还是会失败,怎么会这样 钟鸣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至少知道一件事: 你是个优秀的研究员,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同志,也许你只是不适合做总工。 陈三省抬起头来,钟上将,你问我接下来关于研究的想法,我还是认为应该继续细化每一个环节,之后再做实验。 看来他还是打算坚持以前的方案。 钟鸣远不予置评,而是从带来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放在陈三省的桌上,那是一份撤去陈三省总工程师兼首席科学家的红头文件,钟鸣远说:三省同志,组织上还是认为你的才能更适合专一从事以前的领域,希望你能尽快调整心态,协助团队继续工作。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陈三省也无话可说,沉重的叹了口气,把文件看了一遍,最后却摇摇头,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让我回到以前的岗位我办不到。 钟鸣远问:那你想做什么? 陈三省低头思索半晌,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我请求,把我调到基层去工作。 去基层工作,意味着他将离开最核心的理论物理部。 钟鸣远皱了皱眉,他还是惜才的,就道:那不是有点可惜,现在的形式你也知道,一切以项目为导向,不是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要选择最优的组织人员配置。 陈三省道:我知道,可是以我现在的状态,我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以这样的状态和别的同事合作,我会丧失所有的科研直觉,我已经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工作了。 钟鸣远有点明白了,这就像一个素来百发百中的狙击手,若有一次精心瞄准后却射偏了靶,而他自己又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射偏,永远被困惑笼罩的结果,是他以后大概再也拿不起枪了。 好吧。钟鸣远答应了陈三省的请求。 陈三省收拾东西去基层历练的时候,钟鸣远接着又去了时学谦的办公室。 时学谦也在愧疚的做自我反思斗争,整个团队此刻几乎没有人不在愧疚反思的。 落座的同时,钟鸣远又打开那份文件夹,这一回取出的是新的委任书。当此之时,上级和钟鸣远都不得不选择时学谦了。 而且在这场失败的实验事故中,时学谦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站出来反复要求立即停止实验的人。 时学谦看着这封沉甸甸的委任书心中却五味杂陈。 既然可控热核反应实验已经失败了,那说明前期的起爆聚焦原件方案很有可能是存在隐性问题,项目已经陷入了更困厄的阶段,一切都乱七八糟的没有方向,这种时候收到委任书,说是往火坑里跳,亦不为过。 时学谦苦笑道:钟上将,这是急病乱投医么。 钟鸣远也泛起苦笑,道:哪的话,这叫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上级选你来临危受命,时研究员,哦不,现在应该是时总工了,我们是对你给予很大信任的,希望你可以带领项目组走出低谷。 时学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当时我能坚定一些,及早的、坚决的提出来,一切都会不同了 钟鸣远说:检讨是必须的,可是我就奇怪了,那么多顶级科学家堆在一起,为什么还能发展成这样? 也许是这项实验具有一定特殊性,每一刻都是瞬息万变的时学谦也并不清楚。 陈三省总是把攻克这项难关比作走一根滑溜溜的独木桥,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屏息凝神,计算好每一步,可是最终还是从桥上掉下去了,掉进了万丈深渊。 这样的结果,是应该怪人们还是没踩稳呢,还是应该怪独木桥实在太滑呢? 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回答。 钟鸣远说:我知道可控聚变发动机的项目很难,可是再难也要抓紧去做,因为我们不能保证其他国家是不是也在做相关的工程,又会不会比我们先做出来,以后的国际形势是什么样的,也没人能说得准。所以,上级希望我们尽快推进下去。 时学谦只得点点头,想了想,问道:对上次的实验,陈研究员有什么看法吗? 钟鸣远叹口气,说:陈研究员的情绪还非常崩溃,自己要求去基层工作一段时间,我问他进一步研究的看法,他说他还是建议细化实验关节,之后再做一次实验。 再做一次么时学谦喃喃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确以后的方向,但我觉得首先对这次实验失败的原因进行详细分析也许有用。 也好,从哪里开始呢? 时学谦道:我需要下爆室看一看。 这话让钟鸣远都吃惊不小,不是说做过核爆炸实验的爆室要等至少半年后才能恢复到安全指标,随意进出吗?工兵已经把里面的爆炸残片清理出来了,你们可以先研究碎片。 时学谦道:核爆能量瞬间全部释放,爆室里面大部分东西都气化掉了,也不剩什么残片了。再说,工兵不是都进去过了么,我们也可以,否则等到半年后,就太慢了。 钟鸣远愣了愣,听到面前这个身形瘦削的女科学家语气如此平淡的说出这句话,让他心间重新唤起了一丝以往只有对文震铎才有的敬意。 ※※※※※※※※※※※※※※※※※※※※ 感谢在20200306 22:40:59~20200309 21:5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崖山将军二号 2个;熬夜看lain、什么什么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荼蘼肆野 50瓶;崖山将军二号 40瓶;金帛 10瓶;傲风 9瓶;温室效应、freeice、QAQ、222 5瓶;change、dontfeelingOK 3瓶;李家大少 2瓶;废柴流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爆室 刚刚发生过爆炸的爆室里还残留有放射性元素和有毒化合物,即使穿着防护服,也不可能做到对身体完全没有损害。 而且由于爆室狭小而密封,等待爆室内部环境自动的缓慢恢复到安全标准最起码需要半年的时间。 因此当时学谦第二天就准备下沉观察内部情况的时候,大家都不可思议,但有一点是不可辩驳的,那就是,刚做完实验的爆室状态能收集到一手的更多的有用信息,最利于实验分析。 陈三省听到消息,惊愕之余也第一时间赶来,要求一起下去查看,他得亲眼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实验开始之前,爆室一直控制在零下二十度的低温恒压且无尘环境中,可是现在里面的温度计和压敏装置都坏掉了,外界不能预估里面的情况,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二次爆炸。 时学谦和陈三省穿着厚厚的防辐射服,外面再套一层盔甲似的防爆服,打开门的一瞬间,手腕上的仪表显示室内热核反应后残留的余热都高达六十摄氏度。 两人在里面走了几步就已经汗流浃背,爆室里空气浑浊,能见度很低,整个爆室里含有大量一氧化碳。 的确是炸的什么都不剩了,能气化的都已经在反应当时瞬间气化掉,那十五位技工自然也什么都没留下来,消失的干干净净,像是从来没出现在这里一样。 想到这一点,时学谦和陈三省都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他们主要观察沿着从注射枪位置一直延伸到门口处墙面上留下的痕迹,爆室的墙壁是用比金刚石还坚硬耐高温的材料制作,上面有不少烧蚀的印记,以及一些瞬时反应留下的结晶体。 时学谦和陈三省都只重点查看工兵收集不上来的细节信息,这样临界危险的环境,不能打灯也不能拍照,否则极有可能引起二次化爆,这也是先前下潜的工兵无法搜集最完善的探伤报告的原因。 很多情况,需要依靠科学家们的直观判断才可以。 走了一圈,时学谦道:从痕迹蔓延的方向和程度来看初步推测,我觉得不只是靶材倾角偏斜的原因,失控可能发生在等离子氘氚装药完成之后。 你的意思是,其实实验失败有更深层的原因?陈三省道:刚开始我也有过这个念头,因为前几天工兵拿上去的注射枪残片里并没有存留等离子体,说明很有可能热核反应失控的时候,其实装药已经完成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00) 只说了这么两句话,两人都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防护服捂着的里面的衣服也完全湿了。 时学谦艰难的点点头,说:对,而那个时刻,倾角的数据起的作用其实已经不大了可是,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她又去仔细观察了一遍爆室墙面痕迹,和原先试验台所在的位置那处现在是一个深深的大坑。 陈三省渐渐觉得头晕脑胀,视线更模糊了,看了眼手臂上仪表,对时学谦道:先到这里吧,回去再做具体分析我们已经下来半小时了,防护服里携带的氧气不多了。 重新回到地面的时候,时学谦和陈三省都撑不住双双跌倒了,好在救护车早就等在外面,直接送去医护中心。 虽然两人都穿着一层套一层的防护服,可是爆室环境恶劣,仍然使他们吸入了一点一氧化碳,出来以后立刻就感到头疼欲裂。 再加上高温下行动了半个多小时,导致两人都出现了中暑和脱水等现象。 失败分析也是一门庞杂的学问,需要多部门配合研究才能给出最准且的失败报告来。 由于爆室内部墙面存在过量变形失效和严重的多因素表面毁伤,想完全还原事故发生时刻的反应难度很大,更别说在数以千万计的诱因中分析清楚哪些是失败的主因,哪些是次要因素。 时学谦的头疼了三天才缓过来一点,开始组织几次集中讨论的会议。 理论物理部联合多名断口学家、金相学家以及无损检测方面的专家一起根据工兵收集上来的残余灰烬以及时、陈二人亲自下沉后给出的指导建议,再与往年的失败实验数据库做对比,整整研究了半个月才搞出点眉目来。 时学谦行事一向比较沉稳,这项工作做的也很细致,她并不急于进行下一步的实验推进,始终坚持应该更加深入的分析失败原因,直到完全能够在计算模拟上重复还原出上一次的失败,才算透彻。 其他同事对她的想法颇为赞同,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这个当口,也没有人有勇气再敢紧接着做一回热核实验了。 事实上时学谦和陈三省在爆室时的初步判断方向是对的,倾角斜度顶破0.5危险阈值虽然是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却不是根本原因。 根据团队模拟出的细节还原,注射枪里的氘氚等离子体都装药完成之后,靶材倾角略微大于0.5,但这时候反应还没有开始,过了几秒钟,才轰然爆发。 那为什么会出现一小节时间间隔呢,按理说装药完成后应该立刻密封反应釜抽真空才对。 这种问题,只可能是在最初计算的时候就出现了偏差。可是明明计算模拟中没有这样的偏差,实验中却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得到这样的结论,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小,这说明这起事故已经不只是靶材局部的问题了,而是或许整个理论根基就有问题。 理论根基在反应燃料氘氚的状态方程,时学谦看着这样的结果,心脏狠狠的抽动了一下,也许以氕为参照类比建立起来的氘氚状态方程在应用中存在致命漏洞。 她将这一想法在一次讨论中告诉了同事们,研究员们都表现出郁闷的沉默。 郁闷是当然的,因为以氕原子做类比推导出来的氘氚方程,即使再接近,也只是类比,与真实方程肯定有些微偏差,类比方程所导向出来的一切性质也大概率是准确的,可万一有哪一点与真实不匹配,而具体实验中又偏偏撞到了这一点上,那只能自认倒霉。 或许是头两年整个团队精诚团结得出的这项基础方程的历程过于艰辛了,让大家都不约而同都忘记了一个基本的科学事实,那就是: 对于一个物理问题是否可以采用一定的理论模拟计算方法,要看在这种理论模拟计算的条件下得到的预判结果是否与实验相一致。 永远是实践推翻理论,而从来没有理论否定真实实践的。 时学谦不得不遗憾的告诉大家,也许,我们有必要重新回到起点了。 ※※※※※※※※※※※※※※※※※※※※ 一更~ 没错,今天是有二更的! 第110章 路漫漫 在讲出这句话的时候,时学谦的心里泛上来一抹难以言说的悲伤和愧疚。 因为早在很久以前,陈三省坚持用氕来模拟的时候,她就提出过氕原子的局限性问题,并且谏言当时还是总工的文震铎不妨用氦原子试一试。 可是她对自己在这一领域的熟悉度并不自信,她总是相信别人,总是小心谨慎,总是认为别的年长的专家们的判断要优于她。 就像从她第一天进入基地时就告诉自己的那样,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项目,这是整个国家的项目,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由着她自己的想法,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因此她尽可能在研究中听取别人的意见,悉心学习,努力求教。 可是她偏偏忘了,她来这里不是来当学生的,她也是决策的一份子! 深夜里,时学谦辗转反侧,越想越愧疚,如果她能早明白这一点,也许就不会像蝴蝶效应般从源头开始产生这么多细微的偏差,也许实验就不会失败,也许那十五位专业技术人员也不会就这么没了 接下来的工作自然是讨论如何修正基础原理,有几位理论物理学家认为干脆重新来一遍,有些则认为只需要根据这次失败的经验适当调整几项参数,有些觉得前者太费事,后者太粗糙,不如在以前工作的框架上将氕原子替换成别的原子,做部分的重新计算就可以了。 时学谦选定了折中的第三种方案,而替换原子,自然是氦三原子(He3)和氦四原子(He4),He3来类比氚,He4来类比氘,这样计算的复杂度虽然要比单一的氕原子大很多,但介于已经有了陈三省之前耗费心血拟合出的氕原子的全套计算模式,现在要做的只是套用一遍就行了。 光年三号超算中心再一次被秘密征用,这一次不需要大动干戈,只用了两个月就得到了新的状态方程。 两个月中,基地的研究员们心态似乎是变得平稳了一些,大多数人的失眠焦虑症状开始缓解,经过之前的失败实验,钟鸣远也意识到科学家们的心理问题也是不可忽略的因素,因此干脆强制要求他们每两星期必须去接受一次心理疏导。 可是好景不长,绕了一大圈回来之后,还是要面对那个问题:如何进行可控核聚变的点火试验? 这是个绕不过去的坎。 理论物理部的人把文震铎留下的那本《起爆聚焦原件设计方案》的暂定稿翻了一遍又一遍,研讨会也一天开的比一天晚。 可是这一回,没有人敢信誓旦旦说再做一遍了。 之前的理论基础被修正了,可是新的理论基础就一定会规避掉实验雷区吗? 谁能保证不会再出事故? 谁能保证这一次实验每个细节都考虑周全? 没有人能。 没人能保证,但项目又必须马不停歇的继续推进下去,因为上级不会管你们难不难,也不懂你们难不难,上级只是安排指标下去,而大家也只能硬着头皮的往下搞。 压力最大的自然是年纪轻轻却接手了项目总工程师兼首席科学家位置的时学谦,新的理论既然已经修正了,实验肯定还是要做下去的,而且这一次,是直接由她来负责。 时学谦自然不敢放过任何细节,她本身就是个对细节要求极为苛刻的人,这一下,就更是到了强迫症的边缘。 每一处关节方案,都要开会讨论到没有死角为止,然后计算机模拟推演上三遍,再局部设计实验实施三遍,只要有一次实验与理论计算不匹配,就推倒重来,又是重新一轮大循环集中研讨、理论推算、实验验证 这样一个一个细枝末节的小问题研究下来,整个团队的科研工作者们都仿佛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每天从早上睁眼开始,一直到深夜入睡,大家的神经都时刻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 也就在这一阶段,时学谦渐渐走入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状态,走回了,那个很久以前的、没有温度的她。 如果说文震铎的做事方式是亲力亲为的,陈三省是善用机器、四两拨千斤的,时学谦的方式却是她将自己本身变成机器。 同事们惊奇的发现,这个年轻人不论做什么都要求自己和其他人确切到位。 早上五点,她的生物钟比闹钟都准,醒来后一系列的事情按部就班,洗漱、穿衣、出门,吃饭,每一天都没有变化,有人甚至发现她最近几个月每天踏入食堂的时间点都是相同的,前后误差不过两分钟。 她的屋子里除了黑色就是白色,没有一盆绿植,换洗的衣服复制黏贴般的挂在衣柜里,连挂钩朝向都是统一的。 她越来越寡言,可是做事越来越精确。 她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时间管理能力,可以把整个团队从上到下每一个人的工作时间都安排的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高密度规划下带来的是整个团队可怕的高效,大家飞快的讨论,飞快的协定,飞快的计算,飞快的实验渐渐地,所有人不自觉的跟着她一起,进入了一个注意力高度集中的1.5倍速的生活世界。 如果有熟悉她的老朋友见到了她此时的样子,可能会喜忧参半的叹气,时学谦终究还是回到了原先那个时学谦,可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她像机器一样运转着自己,似乎永远也不会累,永远也不会有情绪,永远不会出意外这样的人让人觉得不真实,让人感觉,她可能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也可能下一秒就消失了。 唯一能让人们察觉到的变化,是她越来越瘦削的身板和逐渐溢出的白发。 她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一开始还是早上起床梳洗时缠在梳子齿上的几根银色,到后来随便一抓就能撸下来一把黑白掺杂的掉发。 时学谦明白,自己这样的人,衰老必然是会提前降临的,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几乎也就自然的想到了冰冷的死神将无可挽回的随之而来。 她从来都是不怕这些的,就如同她漂洋过海来基地前就抱定信念的那样:只要是尽了绵薄之力,便已足够,她不要别的什么,也没有亲手缔造太空长城计划成功的执念,她本性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午夜梦回间,一想到或许此生也将永远见不到某个人,她坚不可摧的心灵深处便总会被悄然触动,唤起她最后一丝痛楚的温情。 实验的期限一步一步临近,其他研究员们似乎也逐渐染上了时学谦的气质,大家都变得面无表情,默默无言,绷紧脑子里的那根弦,筹备着下一次实验。 这样的氛围似乎比陈三省在时的情况都显得更加诡异了。 于是,四个月后,心理咨询室的吴言主任再一次不得不登门来找钟鸣远。 钟鸣远无奈笑笑,怎么啦,又发现问题了?怎么每次快到大型实验了都能看见你吴主任? 很明显,大部分研究员又开始出现焦虑和失眠等症状。 吴言无心说笑,一本正经的分析道:我不懂项目的具体事情,我也不能保证基地科学家们的心理状态和最后的实验结果有什么必然关系,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以这样全员紧张的心理状态,持续下去,势必会影响一个正常人的工作效率和判断力,这是心理临床上早就证实过的事。 钟鸣远却说:自从文教授去世以后,项目已经很久都没有大的推进了,现在更不能停下来,我相信基地的工作者们也都有这样的觉悟和意识,他们不会耽误项目研究的。 吴言毫不留情的直言道:钟上将的意思是,这里的科学家们都不是正常的人类?都是可以越过科学规律的超人吗? 钟鸣远知道吴言不会轻易找他来,他叹了口气,终于也露出了为难的一面,吴主任,我知道你很关心同志们的身心健康,我也很关心,他们都在为这个项目尽职尽责,牺牲了很多,值得所有人敬佩。可是,工程就摆在这里,迟迟没有进展,难不成要白白消耗资源吗? 他抬头看向吴言,态度很坚决,国之重器,容不得任何人懈怠马虎。你们其实都不清楚现在的局势,毫不夸张的说,刃在其颈,岂能坐以待毙?! 钟鸣远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嘴唇闭得很紧,下颌微微抬着,眼角肌肉稍微有点收紧,从行为心理学上来看,这是一种抗拒接受外来不同意见的表现。 吴言何许人也,当然看出来了,她也就不再说下去了,却提了一个要求:好,钟上将,项目如何进行,我自然没有办法干预,但是我请求以后由我来直接负责时学谦总工程师的心理咨询事项,而且需要每周一次。 钟鸣远想起了时学谦自上任以来这小半年中那头迅速花白了的头发,也觉得这种情况确实有些吓人,哪有才不到三十一岁就头发白的那么快的人。 可以。钟鸣远终于妥协道:时总工是目前整个项目组最关键的人物,她的每一个决策都可能会对项目产生影响,吴主任亲自疏导疏导她也有好处,而且她那么年轻,被高压压垮了就不好了。 吴言松了口气,说道:好吧,那还请钟上将亲自向时总工传达一下这个指令。 嗯?钟鸣远不明所以。 吴言的表情有些严肃,大家都一心放在项目上,钟上将可能还不知道,时总工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拒绝接受心理咨询了。 为什么?钟鸣远很惊讶,在他的印象中,时学谦还从来没做过违反规定的事。 吴言道:她说,她需要工作。 ※※※※※※※※※※※※※※※※※※※※ 二更~ 第111章 吴言 在钟鸣远的要求下,时学谦不得不抽出时间来去了一趟基地的心理咨询室。 其实,大部分研究员都比较排斥每周接受一次心理疏导这种事,本来工作就已经忙的无暇分丨身,还要扔下一摊事去应付这种任务,对于或多或少都有工作狂特质的科学家们来说,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 大多数理智自律的人都不相信自己会有什么心理问题。频繁的疏导无异于浪费时间。 这种想法让基地心理咨询师的专业治疗师们都很无奈,也有点憋闷,想想他们每个人也算是心理治疗领域的高手,在外面接受疏导预约都是按分钟来计费的,每天都有无数人等着能见他们一面。 从来都是患者进门来问: 医生,你能给我多久时间? 医生,我情况有点复杂,可不可以稍微延长十五分钟?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01) 医生,我知道你时间安排紧,下次咨询能排到什么事件? 可是在这个基地,却成了无人问津被别人应付的部门,除了例行公事的工作以外,每天空闲的就剩喝西北风了。 对话也变成了他们去问别人: xx研究员,下周可不可以多来两趟 xx工程师,你这个情况有些特殊啊,多坐一会儿,我们继续聊一下 xx技术员,我知道你们忙,可是看你的状态,希望下次最好能周一就来 在这种形势下,心理咨询师们有时候都纳闷,上级是不是给太空长城计划这个项目配置的资源有些过剩了? 这一天,时学谦进门的时候,吴言亲自接待了她,可是在短短半小时的咨询审查中,来不及她发现什么深层的问题,时学谦就又急匆匆的走掉了。 正如她说的,她需要工作。 仿佛只有无间隙的工作,才能减缓她内心深处的不安。 她似乎自己都忘记了,只有当出现一些她不愿去想、不愿去面对的事情的时候,她才会如此行事将自己全然埋在工作中。 每一个环节都谨慎对待,到底还有什么不安呢? 没人知道。 又过了两个星期,时学谦深夜带着项目书回到公寓的时候,发现吴言出现在了她的家门口,惊讶之余时学谦还是将她迎了进去。 客套几句后,时学谦问道:吴主任这么晚来我这,有什么事吗? 吴言笑了笑,说:只是看看,这段时间,我得对时总工负责,早上你没有去我那里,就想着下班来这里看看。 啊真不好意思。时学谦现在才想起来这码事,我给忘了! 没关系,我不忙的。吴言笑呵呵的回答,顺便打量着极具时学谦风格的室内布置。 一尘不染的地板,规则几何形的垃圾桶分毫不差的沿着砖线摆放,书桌上摞着一叠专业书籍,也整整齐齐的码好对齐,衣架上只有一种款式的衣服,一件一件全都间隔相同的挂成一排,床单铺的展如水平面,上面一个褶子也没有,被子叠成方方的豆腐块放在床头最中间的位置,除此之外,房间基本没有别的东西。 这里真整洁。吴言夸赞道。 谢谢。时学谦请她坐下,倒了杯水,也笑道:平时比较忙,都是勤卫兵小张打扫的,我只是再稍微摆一摆。 稍微?吴言微笑着,没有评价。 时学谦倒水的时候,吴言发现了家里唯一放置角度随意的物件,是时学谦床头的一本看起来很旧的书,下面压着一叠报纸。 报纸是这里常见的休闲读物,由于基地具有高度的保密性,于是大多数文件资料都是以纸质的方式存在的,需要什么材料会打报告给钟鸣远,钟鸣远批准以后会从外面调取进基地,基地的所有电子设备也只能连接基地内部的局域网。 那是什么?时总工有睡前读书的习惯么?吴言问道。 时学谦点点头,那是我来基地的时候就带来的书,一本《红楼梦》,很旧了,睡前翻一翻,或者看看报纸什么的。 吴言喝了点水,表情一直很和善,一个心理咨询师在面对他人的时候,总是会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威胁值降到最低,给人一种闲适的感觉。 可是表现闲适不代表脑子就跟着放松了,她敏锐的察觉到时学谦在说看看报纸这几个字的时候咬字有些迟疑。 吴言理解的点点头,最近的报纸上有什么新鲜内容吗? 每次心理咨询都是这样,治疗师们总是会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时学谦不懂心理学,其他人也大概不怎么懂,因此包括她在内的研究员们免不了会觉得这种不痛不痒的拉家常很没有必要。 好在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再加上出于早晨失约的歉意,时学谦回答的很认真:嗯其实也不是看报纸的内容,我只是有时候会数一数上面的字,算是减压吧。 数一数上面的字?吴言表现出好奇,笑道:怎么数? 时学谦道:就是选定一个感兴趣的字,然后在整张报纸上把所有的这个字都找出来,数一数一共多少个。 哦吴言表示听懂了,这么做会让你觉得比较舒适吗? 是,有一点。时学谦笑道:全神贯注做一件不费脑子的事,从某些程度上来说,会让我感觉压力小了不少。 也是,毕竟白天你们压力太大了。吴言始终很亲和,所以,也就是说,白天的时候,你会有持续性的压力很大的感觉? 有一点吧,不过忙起来就忘了,也还好。 说到这一句,吴言发现时学谦原本轻松的笑容收敛下去了一点。 她没有追着问下去,而是玩笑似的说: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选的那个字在一张报纸上有很多很多个,比如的字什么的,那岂不是要数很久? 是啊。时学谦笑笑,这样也挺有趣的,有时候一个字很少,一会儿就数完了,有时候不巧碰到多的,也会慢慢数。 这样不会推后睡眠的时间吗?吴言问。 有时候会。时学谦道:可是数不完我睡不着的,我会一直数下去,直到数完。 嗯,那如果晚睡的话,第二天不会精神不好吗? 时学谦摇头,不会的,一投入工作就会自然全神贯注了,而且也只是偶尔晚睡。 吴言问:有没有尝试过没数完就睡下? 没有没尝试过说到这,连时学谦自己也感到了自己的一点异常,她突然莫名紧张,补充道:是这样吴医生这是我的习惯,我做别的事也是这样的,一定要做完整才行。 嗯,我明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习惯。吴言轻描淡写的笑道。 她感觉到了时学谦自御似的辩解,可是她还不想让她的情绪紧张起来,紧张感容易使她刚打开的话匣子封闭起来。 于是吴言马上换了个话题,也许明天我也可以试着找份报纸杂志什么的数一数,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哦,看不出来时总工还喜欢《红楼梦》? 时学谦道:是,主要是我妈妈生前很喜欢,那也是她留给我的书,走哪都习惯带着。 回想起母亲,时学谦的表情又慢慢松软了下来。 无言也并不着急,她笑道:的确是一本好书,时总工,说了这么多,你要不要也喝杯水? 哦,好的。时学谦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不像平常在工作时同事们之间语速很快的交流信息,吴言讲话给人一种慢慢地、不温不火的感觉,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还有她那双堪称神奇的眼睛,你不知道她眼睛的背后在想些什么,她似乎看向任何人的时候都带着一丝探究感,仿佛能将任何人一眼看透。可是当你回望她的时候,对视中,又完全感觉不到压迫,她微笑着,目光接纳一切,反而总能让人升起一种倾诉的欲望。 看着吴言,时学谦不自觉的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她想起了母亲,也想起了乔樟。 时学谦重新回来坐下的时候,有点沉默,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吴言发现时学谦握杯子的时候指头有些用力的发白。 这不是她第一次察觉到时学谦有这个习惯,从第一次见面起,吴言就发现她只要是手边抓着什么,指关节都会很重的用力,比如拿着文件的时候,会捏紧文件到指肚发白,开会的时候,手也会不自觉的扣住讲台边缘,使力,按压的指头发白。喝水的时候也一样。 这种无意识的小动作,时学谦自己可能都没发现。 吴言扫了一眼,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问:你在想什么吗? 时学谦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些人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这几个字在吴言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又问:想到他们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来到基地以后,我很少回想以前,工作忙起来就没时间想。时学谦笑道:所以也说不清楚大概也就是哪些平常的感觉吧,怀念啊,思念啊之类的。 还有别的吗? 别的?没有了吧。 吴言提醒道:比如会觉得心累什么的,类似于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回想以前的时候。 时学谦顿了一瞬,仿佛心头被抽动了什么,随后立刻否定:没有。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时学谦眼帘略略微抖动了一下,嘴角的肌肉有一丝后收。 真的吗?一点也没有?吴言又问一遍。 没有。时学谦还是那个回答。 吴言想了想,慢慢点点头,尽量用她能接受的语气,说道:时总工,我建议你休息一段时间。 时学谦的脑子卡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吴言道:初步看来我希望你可以考虑嗯接下来先暂停工作。 不可能!!时学谦蹭的一下站起来。 她觉得吴言的要求简直太荒谬了,吴医生,我不明白你是从哪里得出这样的看法,就凭你刚刚和我聊那些天马行空的问题?只是问一问我喝不喝水、看什么书、想什么人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就推测我的工作表现吗? 吴言道:不只是刚才,这是基于长期以来的观察交流得出的结果,那些也不是乱问的问题,我一直在做合理的分析,我也没有推测你的工作表现 一提到工作,时学谦又不淡定了,忍不住打断她道:我的工作状态我很清楚,我现在没有问题!吴医生,你的理由并不能说服我。 时学谦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好在吴言身经百战,比时学谦激动一百倍的患者她都见过,她依然是尽量安抚时学谦的情绪,好的,如果你需要切实的理由,我也可以告诉你,那就是从你这几个月来看,我认为你有隐性的应激焦虑症状 吴言叹了口气,而且很严重,时总工。 时学谦道:可是我并不感到焦虑。 这才是严重的关键。吴言看了一眼她几个月就迅速变得花白的头发,说道:如果纯粹是生理性劳累的话,不会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变成这样,一定是参杂了心理上的高度自我压迫。 她本来想用自我折磨这个词,考虑到时学谦的接受情绪,又改口换了个程度较轻的词来表达。 时学谦愣了愣,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道:这只是工作强度太大,吴医生,下一场实验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我不能不在。我实在不明白,您怎么能仅凭一些虚无缥缈的迹象和几根白头发就断言我有病? 最后几个字时学谦说的很艰难,她不愿承认。 吴言道:我也正是出于下一次实验的安全性才建议你暂时停止工作的,虽然你一直说自己的工作状态没有受到影响,可是这在行为心理学上是解释不通的 她想了想,又道:容我再多问一句,时总工你在最近工作当中,有时候会不会出现偶尔犯低级错误的情况,类似于口不对心的感觉,本来脑子里想说5,出口却说成了3,本来心里想着一个问题,可是思维不知道为什么就滑过去了,表达出口的时候就换成了另一个问题等等这种障碍,有吗? 时学谦说不出话了,吴言的提醒让她终于自我意识到了什么。 她这几个月的确会时不时出现这样的问题,而且最近越来越频繁,有几次甚至指导错了一个小实验,幸亏有别人纠正才反应过来。 吴言见时学谦差不多是默认的态度,就说:因此,无论是出于个人健康还是团队的今后实验研究,我建议你暂停工作。 我怎么可能不工作有那么多的问题没有解决最关键的时刻,我怎么能休息时学谦喃喃自语着。 吴言道:如果你坚持不休息,那我不得不向钟上将出具一份连续三个月以来有关你的详细的心理诊断报告,请他要求你休息。 不!一想到不能继续工作了,时学谦心里泛上来一股密密麻麻的恐慌感,吴医生,也容我再说一句,我自身并未感到焦虑作祟。 吴言看着时学谦充满惊恐的眸子,她很理解这种情绪,这是重症应激性焦虑症患者的表现之一。一旦触动了那个最让她焦虑的点,她就会表现出无所适从的惊惧,再严重下去,过段时间,可能会引起全身痉挛、癫痫、休克等惊恐症状发作,那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控制了。 吴言只得先安抚她情绪,慢慢给她解释:一般轻度焦虑才会明显的自我感到有焦虑心理,现在你已经跳过了这个阶段,转为麻木的隐性,所以才更严重,因为一定程度上你会出现自我情绪逃避,而你并未意识到自己在逃避,反而感觉良好。 就像方才吴言问起时学谦对回忆起最重要的那些人的感觉时一样,她察觉到时学谦在进行一种无意识的情绪逃避,这种逃避是时学谦自己本身感觉不到的,在她的思维层面,的确没有接收到那些不良情绪的信号,她自然会那么答。 也许就是这种高度的自我压迫,使时学谦潜意识过滤掉了一切不好的情绪,让她将自己变成了一台机器。 可是人终究不是机器,自我折磨久了,就会麻木,麻木久了,就会出问题。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02) 为了整个基地项目研究着想,也为了你个人的身心健康着想。吴言道:明天我会再去和钟上将商讨一下,时总工最好还是先休息一段时间。 吴言这样说,说明事情已经不是时学谦单方面能阻止的了,她说:现在项目进行很要紧,钟上将不会轻易答应你的,吴医生。 如果事关项目,我想他也会慎重考虑我的意见的。吴言道:时总工不必过于紧张,后期我会配合一些药物来调节你这种一触碰有关工作的事就焦躁的情绪,等你的心理问题缓解了,也就可以正常继续工作了。 看来是无可挽回了,时学谦长长的叹了口气,再看吴言的时候,只觉得后脊梁骨一阵寒意,这位吴医生实在太厉害也太可怕了。 吴医生。时学谦忍不住问道:请问你们做临床心理治疗师的是随时随地都会对遇到的任何一个人的言行进行分析,然后轻易就看穿一个人的心理吗? 那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职业了,时学谦默默吐槽。 吴言八成看出来时学谦在想什么,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吴言道:时总工想听简洁点的答案吗? 时学谦点点头。 一般来说,放在以前的话,吴言微微一笑,不交钱,不分析。 ※※※※※※※※※※※※※※※※※※※※ 感谢在20200311 23:01:56~20200315 21:3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情不知所起、傲风、风隐、什么什么鬼、橘子树、熬夜看lain、夜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寸金 30瓶;日暮苍生 21瓶;少年行无方、岁月忽而 20瓶;金帛、木世 10瓶;岁月长长 9瓶;唯~离、过是孤影照惊鸿、不二 5瓶;李家大少、222 4瓶;帆、sp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停职 今天是星期四,时学谦照例六点钟就醒了,按部就班的穿衣洗漱。 她是全基地起的最早的一个,每天都是,不一会儿可以听到远处操场官兵晨练的号子。 时间还很早,没有别的事,时学谦透过窗户瞅着尚且黑黢黢的外面,一边喝一杯热水。 再过一会儿,对面公寓的小黑格窗户透出了亮光,她知道,那是陈三省住处的位置,想来是也起来了,之后的黎明破晓时分,天色一点一点的泛青,附近公寓的其他小黑格窗子也一个一个点亮。 时学谦在心里默默数着这些住户的名字以及他们的顺序,谁起了,哦,谁又起了,和昨天有什么不同一直数到天光变白,那些灯又一个个熄灭,那是代表同事们陆续出门去食堂吃早饭了,时学谦又挨个数一遍,谁先走,谁后走,谁的灯怎么一直亮着,是不是出门前忘了关灯? 直到再也看不出其他变化,她才慢慢转过身来。 百无聊赖之下,时学谦只得把已经收拾的一尘不染的床铺再收拾一遍,去内室换衣服。 算上今天,她已经被停职一个星期了。 在这个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工作着的研究基地,一个被停职的人,还能做些什么事呢? 换衣服的时候,时学谦对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学谦习惯把衣服穿的规规整整的,领线理的一丝不苟,衣摆没有一道多余的褶子,左右鞋带系的一样长短,裤脚刚刚好搭在鞋面上一截。 自从来了这里后,她很少有时间关心这些,但现在,她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这些几乎不用动脑子的事情。 她很不走心的系着衣服扣子,系到上衣最上面一颗扣眼的时候,却找不到对应的扣子,无意识的反复摸索几下,手指的肌肉记忆才将她怔忡的大脑拉回一点清明,她反应过来,那是前几天惊恐休克发作时,旁人拉扯不住之下,崩掉的扣子。 时学谦停止摸索下去,原地站了一阵,听到有人敲门。看了看表,刚好七点半,她知道这是警卫员小张来给她送早餐。 时总工,早上好啊。 小张个子不高,却是个嗓门很大的女兵,才二十岁不到。从两年前开始,她就是专门负责时学谦日常生活的警卫员。基地给每一个研究员都配了一位这样的勤务兵。 因为吴医生说时学谦目前不适宜和众人呆在一起,否则容易刺激她情绪,所以这几天都是小张从食堂打饭上来给时学谦送来。 每天七点半准时敲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两年相处下来,小张知道时学谦更喜欢准时的人。 谢谢,辛苦你了。时学谦笑着把饭盒接进来。 小张望望从头到脚穿戴整齐的时学谦,笑道:时总工又起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时学谦笑了笑,也是,其实她不必要起这么早的,习惯了,改不过来。她语气平和的回道,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对于暂停时学谦工作这事,钟鸣远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下一轮关键实验马上就开始了,这种关头,项目的总工程师怎么能不工作了?可是他架不住吴言一通有理有据的劝说。 思来想去,钟鸣远不能保证时学谦的状态能否带领大家圆满完成下一次实验,整个项目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进展了!他不能容忍再出任何问题,于是便答应了吴言的请求。 对于停职这件事,吴言作为心理医生更多是从时学谦的身心健康考虑的,而钟鸣远则更多考虑项目的稳定推进。 但无论怎样,最后钟鸣远还是下达了让时学谦暂停工作的命令。 时学谦接到这样的命令无疑是郁闷的,也是无奈的,最关键的,指令上只是说暂停她一切职务,让她好好配合心理治疗,可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复职,这不是要命吗。 一旦停止了机器般一秒不停的工作,时学谦的问题很快就底层浮现出来。 以前的工作压抑了她不良情绪的宣泄,也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很多问题,这下突然休息起来,时学谦很快就感到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和痛苦。 吴言也不是没有料到过这种情况,工作是引发时学谦心理问题积累的导|火|索,但也是她勉强能维持状态稳定的救命稻草,暂停治疗是必须的,可是一旦抽掉了这个支点,时学谦也就很有可能表现出无法适应的强烈反应。 吴言几乎每天都密切关注着时学谦的状态,要求时学谦早中晚三次都去她的心理咨询室接受疏导。 前三天还算正常,可是第四天,时学谦的第一次惊恐发作发生在基地一号食堂。 当时,周围人群络绎不绝的来来往往,互相讨论着各自的工作进展,而她却无所事事,这种冲击让她忽然精神崩溃。 看起来问题比吴言推测的要严重,因此此后她都建议时学谦不要再去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容易刺激到紧张神经的工作场合。 当众发病不仅让时学谦尴尬已极,也让同事们对她充满同情,项目进展不顺,总工程师的职位连番换人,处在她那个位置上所面临的压力,换做谁可能都无法承受。陈三省想下班后去看望她,也被婉拒。 那也是时学谦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恐怖的濒死感,那种精神错乱的绝望感像一个牢笼,困住了她已经不堪重负的大脑。 可是就在痛苦的边缘,她的脑海中却也交错冒出了一些以前从未有过的奇异影像 高山流水,江湖飒沓,白衣佳人,世外桃源 这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支离破碎的片段让她既惊讶又隐隐觉得熟悉。 待情绪被镇定剂平复之后,在和吴言的交流中,时学谦将这些还残存在脑中的情景告诉了她。 吴言心里立刻敏感的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作为一个阅人无数的心理医生,吴言预判这没准是精神分裂症的前兆。 这些影像,你之前经历过吗?吴言准备认真了解一下,好做判断。 时学谦摇头:没有,从没经历过,不过 不过什么?吴言小心的观察着时学谦每一个表情动作,语气很温和:不着急,可以慢慢想,慢慢讲。 时学谦想了一会儿,说:不过,我觉得那些画面,和我以前做的梦很像,只不过以前每次做了梦一醒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而这次是在白天,在我没睡觉的情况下跃入了我的脑海。 吴言追问一遍:什么?你还做过这方面的梦? 是,经常做,从十几年前开始吧。时学谦有点困惑,不过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好吧。 吴言将这个情况记录下来,她心里的不妙感越发强烈,甚至推测时学谦会不会是常年伴有幻想症等精神疾病,如果真是那样,那就不只是需要暂停工作一段时间的问题了。 不过还不能妄下决定,吴言心里很谨慎,面色却依然是让人舒心的缓和,她又问了一些细节:你说你曾经梦到过类似的场景,而醒来却不记得了,那么,既然不记得,为什么会确定这次惊恐发作时脑子里冒出来的影像就是曾经梦里的那些呢?你不是不记得了吗?这在逻辑上说不通。 是啊,说不通时学谦喃喃道。 那你怎么就确定 感觉。 最终,时学谦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感觉?吴言琢磨这这个词和时学谦在说出这个词时的神情。 是。吴医生,我只能这样给你解释。时学谦点点头,其实从很多年前起,我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虽然与现实无关,但却很重要的事,很重要的经历,很重要的人。这种熟悉的感觉能让我分辨出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梦境里的事情,或者说那些惊恐发作时涌出的画面,有可能是真的? 是的,说不定在另一个世界。 吴言陷入了沉思,从心理学的角度推理,她认为时学谦的情况似乎复杂起来了。还有别的信息吗? 时学谦思考了一会儿,笑道:有的。那些影像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现实生活中没见过的,唯独一个人。 你见过?吴言问。 时学谦很肯定的点头,以前因为做梦一醒就忘,所以我不能确定,但是这一次,你们给我注射了镇定剂让我从惊恐狂乱中平静下来之后,我脑子里依然残留着那些画面,还记得一些残余,所以我终于确定了。 那个人是谁? 我妻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时学谦素来疲惫灰暗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 这么明显的变化吴言自然捕捉到了,时总工的太太一定是个在你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吴言推测到。 没错。 ※※※※※※※※※※※※※※※※※※※※ 小时快想起来辽,意不意外,期不期待~ 可是不小心被吴医生想偏辽~感谢在20200315 21:31:47~20200320 00:1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尛尛、摩耶Mejaz、傲风、熬夜看la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月长长、裸奔的猪、龙生九子、休止符 10瓶;殇冥落郁、22707889 5瓶;李家大少 4瓶;dontfeelingOK 3瓶;小土豆 2瓶;222、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科学家 虽然这样,吴言诊断道:我建议时总工配合服用一些调节情绪的药物,以避免再次出现神经刺激下的惊恐发作。 好。时学谦欣然接受。那种濒死的绝望感她也再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吴言给她一小瓶没有任何标签或者文字说明的药片,叮嘱道:一天一片就可以。 这是什么药?时学谦觉得没有说明书也不写名字的药很诡异。 一些丁苯酞,还有一些别的辅助性药物。吴言道:可以帮助你放松神经,也几乎没有副作用和依赖性。 时学谦放心下来,随后的十几天,她也的确没有再出现那种过激的爆发反应了,钟鸣远见时学谦状态越来越平稳,也很高兴,心想没准实验开始的时候时学谦可以复职工作。 可是时学谦自己却觉得越来越不妙。 她虽然被暂停工作,可是平时也会在公寓做一些项目工作上的推算,自从开始服药,她的情绪果然变得越来越稳定,也不再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但是反应力也变得越来越迟钝,思维越累越跟不上趟,有时候一个不太困难的问题都要反复想上好几遍。 她本来想和吴言反应这个问题,可是钟鸣远最后一次来访让她止住了念头。 看起来时总工恢复的很好嘛,钟鸣远近来经常会来看望她,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我就说没什么大事,应该很快就能重新工作了,我看你也等急了。 钟鸣远也能体谅时学谦的心情,太空长城项目的总工程师确实承载着巨大的压力。 文震铎做了两年,把自己累死了,陈三省做了几个月,带着团队把车开进沟里去了,最后情绪崩溃,选择去基层自我放逐,时学谦上任了半年,也眼看要疯掉。 这些钟鸣远都看在眼里,也时时向上级反应,哪怕项目再紧张,也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指责任何人。 听到钟鸣远这样说,时学谦又惊又喜,是吗?钟上将允许我回去工作了? 钟鸣远笑呵呵的道:当然啊,同志们也希望你快回去呢。要是吴主任没什么意见的话,我马上就把你调回来。 时学谦内心兴奋又激动,同时,她也悄悄下了一个决定。 一切都看起来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学谦精神也越来越好,去人多的地方也泰然自若,晚上也不再数报纸,连吴言几乎都以为她恢复了。 可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直到偶然的一天,时学谦看见同事手里捧着的一叠工作报告,又一次始料未及的惊恐发作,才将所有人打醒。 这是谁都始料未及的事情,且比上一次更严重,急救医生给她连续注射了两次镇定剂才使她从惊惧战栗和胡言乱语中恢复正常。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03) 再次平静下来的时学谦心如死灰的躺在病床上,她明白,这一次,又离重新工作遥遥无期了。 医生们给她做了全套的检查。时学谦的心理问题催生出了更多的生理问题,多种情况糅杂在一起,已经使治疗变得困难重重。 看到检查结果,吴言简直不敢相信,时总工,你为什么要私自停药?!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惯有的职业素养,可是内心的惊讶实在难以完美掩盖了。 时学谦目光麻木的躺着,半天才看了她一眼,说: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吗?吴医生。 吴言不吭声,时学谦就继续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喹硫利培酮。 除了丁苯酞以外,你给我开的药里还有至少百分之五十的喹硫利培酮成分,我托基地的朋友在化学分析实验室检测的,不会有错。 面对这位可以称之为长辈的吴言医生,时学谦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她只是缓缓说道:吴医生,我知道这是治疗精神分裂和幻想症的药物,你没有提前告诉我,是怕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反而加剧恶化病情,这些我作为患者可以理解。 时学谦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但是,这钟药,你说它没有副作用,也不会让人产生依赖性,可是你没有告诉我的是,它在抑制了我神经敏感度的同时也抑制了我的思维。 吴言叹了口气,说:没错,我想它可以帮助你缓解错乱的念头 不!时学谦睁开眼,眼泪也随着溢出来了,目光里盛满了无力的痛苦,吴医生,也许你可以这样治疗别人,但我我是一个科研工作者,我来到这个基地,身上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我的脑子。如果我的发散思维被抑制、不能继续创造、不能进行思考性的工作,那我整天无所事事的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是,我知道你是这里的科研人员,并且起着不小的作用。吴言平静道:可是在我这里,你首先是我的患者。我最关心的,是你的身心健康,其次才是你的工作内容。 时学谦从床上坐起来,吴医生,你也是这个基地的一员,你的这种想法,符合你来这座基地所要履行的义务吗? 吴言沉默了片刻,说:也许我的想法并不符合钟上将的意思,但是作为一个医生,我也有我的职业道德,我不会看着我的患者在根本不适宜再从事高压工作的情况下批准她继续工作下去。 时学谦又躺下了,闭上眼,她知道吴言这是不会放她的意思。 当然,说到底,决定权不在我手里。吴言观察着时学谦苍白的面色,如果时总工你或者钟上将执意要恢复工作,我也没有权利阻拦,那是你的自由。你先好好休息吧。 吴言说完要走,时学谦却又坐起来叫住她,等一下,吴医生。 她犹豫片刻,才问道:吴医生,我从不质疑你的专业能力,可是我真的是患有精神分裂症吗?如果是的话,那么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吴言看出时学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佯装镇定之下的提心吊胆。 哪怕再坚强理智的人,也会对这种疾病感到恐惧吧。 吴言道:你先不用紧张,我还并不能判断你确实就患有典型性的精神分裂症,一方面是因为你的情况的确比较特殊,你常年伴有倒梦幻,并且有时无法区分现实和幻觉,这已经符合一部分轻度精神分裂的症候了,可是,我认为你的逻辑能力和神经知觉系统并没有出现紊乱,这样分析又不太符合了 我时学谦刚想说那些并不是幻觉,可是她又想到,这话说出来听上去更像一个神经病的狡辩,于是索性不说了。没事吴医生你继续说。 吴言看着她思考了一下,接着说:我之所以给你用少量的喹硫利培酮,只是想初步缓释你的幻觉症状,再做进一步的观察,如果你认为它对你造成了你不能容忍的影响,那我们可以沟通 说到这里,吴言表现出了一些歉疚,这里面也有她的失责,她竟然没有看出来时学谦最近的病情好转是刻意展现出来的表象。 时总工,我想知道每次面对我,你都想些什么才能掩盖掉底层的焦虑? 我会想一些高兴的事情,强迫自己忘掉有关基地的工作,比如,家人什么的。 面对同事的时候也是吗? 是的,一旦有不妙的情绪升起来,我会立刻调整脑子里的念头,压灭那些不好的东西,立刻去想从前高兴的回忆。 吴言点点头,这才是我觉得你更复杂的原因。你的性格过于严谨和压抑,有时候并不能让别人观察出所有的问题,你在你的新湖之外修了一层坚固的大坝,只有大坝被冲毁的那一天才会看见里面的情况而你为了急于工作,选择在刚刚开始疏导的时候,却继续加高加厚这层大坝,重新堵住一切情绪,你以为这是最好的方法。 我没有办法不工作。时学谦苦笑一下,因为这项工作并不是关乎我一个人,研究基地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停下来,我是总工,更不能停。不过按眼下的情况,我不得不停了。吴医生,我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继续进行科学研究呢? 吴言道:我还是建议你这段时间服用药物,先缓释情绪带来的焦虑感,以及抑制那些幻象。 时学谦很坚定的摇头,她是不会吃那些药的,药物不就是通过麻痹神经来降低敏感度吗,这等于让大脑逃避问题。逃避是科研工作者的耻辱,我也无法忍受自己的探索思维受限。如果吴医生你要我长期服药为生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可是你不用药的话,万一病情恶化怎么办?精神疾病史上从来没有自愈的先例。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考虑过。时学谦慢慢低下头,盯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默道:在基地大家都尊敬我们这些人是科学家,是工程师。我有时候会想,说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科学家? 时学谦把目光掉向窗外,空了片刻,语气出离平静:我的理解,无论在什么层面,科学家从来就不是逃避问题的,而是直面问题、解决问题的那个人。解决别人无法解决的问题,才是真正的科学家。 吴言没有立刻回应,她看着病床上这个满头华发的女子,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叹气了。 同时吴言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位偏执的科学家,她宁可自己痛苦的去死,也不愿意自己没法思考的活在这个世界上,那等于灭杀她存在的价值。 所以她向时学谦妥协道: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不用抑制神经的药,我们不妨就试一试。 吴言有种预感,面前的这个人,也许真能打破心理学史上的惯例,成为奇迹。 此后长达两个星期,吴言几乎时刻都关注着时学谦的状况,而钟鸣远却越来越坐不住了,当此时机,项目又卡在几个难题上,时学谦不在任,他只得召集理论物理部的研究员们一起商量着办。 本来指望着时学谦能尽快回归工作,来和大家一起解决这些层出不穷的伤脑筋的问题,可眼看时学谦刚刚好转的情况又在一次惊恐发作中化为了泡影,钟鸣远简直急火攻心。 跑去一问吴言,又听到时学谦做出竟然私自停药这种事,钟鸣远不知具体内因,只是气的好长时间不想再看见她了。 基地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处在半封闭的环境中生活,也就钟鸣远清楚的知道现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上级对这个可控聚变的项目给予了厚望,每天的指令都像雪片一样下达到他的案头,他都尽量不透漏给大家,不让研究人员们再承担更大的压力。 但钟鸣远行伍中人,总归是无法对大家做到感同身受。 他有时候实在不是很懂这些科学家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组织上可是集全国之力提供了最好的条件给他们,他们每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坐拥世界顶级的科研条件,整天啥也不用想,只要一心一意弄好项目就可以了。 待遇都到这般程度了,竟然还能一个个又给整出心理问题来。钟鸣远感到憋闷,这群科学家,怎么如此脆弱? 终于,在连续几次乱哄哄的集体研讨无功而返之后,一时的情绪胜过了理智,钟鸣远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就径直去了心理咨询中心。 这段时间,时学谦大半时间都是呆在那里。 时总工,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钟鸣远的表情很严肃,时学谦有点吃惊,自从来到这里,她还从没见过钟鸣远喜怒形于色。 支走吴言,两人都安安定定的坐下来。 钟上将,最近项目进展很不顺,我也听说了一些,我认为 钟鸣远摆摆手,打断她,时总工,今天我来这里,并不是来和你说项目的事情的。 那 因为项目已经够糟糕了,糟糕到我都不想再看第二眼,糟糕到我差点忍不住立刻打个红头文件上去向国家申请彻底暂停这个项目。 同处一室,钟鸣远雄厚的声线震的时学谦耳膜嗡嗡响。 她低了头,也有些挫败,是,自文老师去世以来,基地的项目已经长达一年都没有什么大的突破了。 对,这个你比我清楚的多,咱们也不必多谈。钟鸣远端端的坐在咨询室的一张木板凳上,即使是坐在简陋的木板凳上,他看起来也依然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大将气场,时总工,不是我要故意给你压力,我也知道所有人都异常艰辛,今天来,我只问你几个问题。 好,钟上将请讲。 钟鸣远鹰隼似的眼睛盯向时学谦,你知道国家每年为太空长城计划项目投入多少吗? 时学谦想了想,说:不是很清楚,不过估计起来研究经费应该不会低于千亿。 钟鸣远又问:那你知道这些经费来自哪里吗? 这个 不给时学谦犹豫的时间,钟鸣远继续问:你知道为了每年供给充足的经费和资源耗材给塔克拉玛干基地,国家需要如何调整财政支出,甚至改良整个国家的大计方针吗? 项目高度保密,可是你知道,它在暗处怎样影响着社会资源配置运转甚至一大串的民生问题吗? 你知道美国的国家安全局、中情局以及FBI每个月会对我国一切可疑的局域网系统发起多少次攻击吗? 你知道欧盟发射的近地卫星近几年有多少次险些发现了塔克拉玛干沙漠秘密基地的位置吗,以及,我们的外涉部每次又是如何竭力发表声明,让各国打消疑虑的吗? 你知道,现在外面的国际局势和金融形势是怎么样的吗?你又知不知道,在全国人民的生活都受到冲击,扎起裤腰带过活的情况下,国家又是怎样不惜一切努力也保证我们基地的资源配置充分的吗! 听到这一句,时学谦从沉默中惊问道:外面怎么了? 钟鸣远问完了,他没有理会时学谦的提问,只是道:这些问题时总工都无法回答,我想身在基地里的其他人们也都无法回答,那么今天,我来告诉你一些事情。 时学谦静静的听着,心头浮上一丝不妙。 文震铎站了起来,开始逐个回答方才的那些问题: 我国每年源源不断的为太空长城计划投入的经费资源合计约两千亿美元。 这些经费算到军费开支这一项里,而军费预算又来自全国人民一点一滴的财政税收。 连续三年对我们大笔投入,其他方面自然吃紧,于是权衡之下国家决定自明年起暂缓二级火箭炮的研发以及取消深海探测的计划,航天部也延缓了火星飞行器的研制进程。 至于社会影响,我只给你举一个例子,就在前年,国家批准将光年三号超算中心那一整年90%的机时都划拨给咱们基地用的那一年,全国有至少两百家科技企业的民用开发项目受阻,其中就包括极为关键的芯片行业和人工智能产业链。 美国情报机构每个月都会对我国一切可疑的局域网系统发起近万次的攻击,国御部为维护这些虚拟空间的安全性,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都有无数人做出了惨重的牺牲。 每当天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卫星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国际极端分子就会捕风捉影的任意指责我国有危害全球的行动,外涉部这些年来主要除了处理贸易争端问题,还要时刻警惕这些组织,如履薄冰的在一次次事件争端中斡旋。 钟鸣远停了一瞬,盯着时学谦从平静逐渐转为震惊,又从震惊逐渐转为寂然的表情,他淡淡发问:时总工,你不是刚刚问我现在外面怎么了吗? 我来告诉你。 随后,从钟鸣远嘴里蹦出来的话,一字一字击在时学谦的心上,直将她打入谷底。 外面,正经历着百年难遇的,世界经济大萧条! ※※※※※※※※※※※※※※※※※※※※ 下集预告:小乔要出来了~ ps.有些数据需要说明,比如经费那一项,是作者菌按照中美这两年军费预算编出来的数,大家看看就好,只是小说啦~其他内容同理 感谢在20200320 00:11:26~20200321 23:4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良用品 2个;傲风、夜星星、cary狸、殇冥落郁、风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轻、这不是闷骚我本人吗、熬夜看lain 20瓶;风隐 17瓶;休止符、28886598、尛尛 10瓶;寒冷月夜的寂静之声 6瓶;唯~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04) 第114章 墨尔本 半年前。 澳大利亚,墨尔本。 位于墨尔本郊外的弗莱明顿赛马场上,此刻正充满了热烈的节日氛围,广袤的场地上全覆盖的铺满了绿色的嫩草坪,放眼望去,处处皆是油画般的美丽。 蔚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几朵棉花糖似的白云,明晃晃的光线从云层中渗出,给白云镶上一轮金线,空气甘冽而清新,浮动着青草的气息。 距离今年最盛大的一场赛事开幕还有好几个小时,但容量几万名的观众席上早已座无虚席。 赛事解说员已经开始在全场轮番播报预备出战本场赛事的马匹,人群中响起一阵接一阵的欢迎呐喊声,兴奋的几近骚动,场面非常热闹。 是的,他们即将迎来的是期待已久的一年一度的墨尔本杯赛马竞赛。 每年的最后一个季度,世界马坛总是有许多重要的赛事上演,久负盛名的墨尔本杯也正是在11月的第一个星期二如期来临。 墨尔本杯向来被公认为全球赛马界最重要的一场草地赛事,始于1861,每年由维多利亚赛马会在墨尔本的弗莱明顿赛马场举办。 墨尔本杯在澳洲号称让全国停顿的赛事,意思是在墨尔本杯举行的时候,全澳洲的人民都会停下来观看,而每年澳洲政府为了让大家可以尽情观赛,这一天也成为了公共法定假日,对澳洲人来说,墨尔本杯已经远不止是一场赛马,而更是一场盛大的节日。 承担赛事任务的弗莱明顿赛马场是世界上设施最完善的马场之一,占地面积约250公顷,全部铺满色泽均匀的绿草地,此等规模,也只有欧洲的隆尚马场可以比肩。 弗莱明顿马场同时也是澳洲最大的公共玫瑰景观公园,每到开赛前后的十一月,跑道两侧的一万余朵白玫瑰便竞相绽放,澳洲人民为纪念1985年同英国王储一起到访观赛的戴安娜王妃,又喜欢将这种白玫瑰叫做威尔士王妃玫瑰。 在墨尔本杯举行的这一天,场地会为每一个观赛的嘉宾送上一朵白玫瑰,人们或者把它别在西装外套的左胸口,或者戴在头顶的花帽上,来装点节日的气氛。 比赛还没开始,绿油油的露天草坪上聚集着身穿节日盛装的人群,围在一起吹拉弹唱,开怀畅饮,更有社会名流觥筹交错,以马会友。 观众席集中设置在起跑线和终点线两处,各自顺着跑到绵延四百米,高达五层。 其中位于终点线处第五层正中位置的观赛包厢是全场的最佳观赛点,半敞开的结构,附有遮阳顶棚,宽阔明亮,能够360俯瞰整个赛道,一般会提供给赛事最重要的投资商之一。 而此时此刻正悠闲的坐在那个包厢位置上的,正是WH的创始人乔樟。 作为已经将人工智能产业遍及欧美和亚洲的龙头企业,此次WH公司愿意一掷千金的为澳大利亚的这场全民赛事做头号投资商,显然有打开澳洲新市场的意思。 赛场中大大小小的广告位几乎都投影着WH公司的宣传商标,以及它那句家喻户晓的广告语:You are the miracle all the world.(天地间,你就是奇迹)。【注1】 乔樟在这坐了已经有一会儿了,俯瞰全场,对公司营销部的布置还算满意,便开始安闲的等待比赛开始。 她的米白色小西装左胸口上也别着一朵娇嫩欲滴的白玫瑰,使她看起来干练又不失柔美,头上一顶天鹅绒金丝遮阳礼帽,耳垂上戴着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环,举手投足都显得风姿绰约。 邢冰在旁边帮她换掉冷却的咖啡,夏琳坐在另一边,正噼里啪啦的给她汇报最近的公司经营状况: 连月来美国大盘股市最近一路走低,中东油价下跌,中国的CPI也跟着降了两个点,不过长期来看预计会有所平稳乔总,这是市场部初步分析的形势她将平板给乔樟看了看,我们要考虑启动避险资产吗? 先等等吧,贸然流动很可能风险更大。乔樟想了想,让他们再多关注一下美国国债方面。 好的。夏琳拉开备忘录记下来。 乔樟问:美联储那边有发布救市计划的预案吗? 夏琳道:暂时还没有动静。 唔乔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语气颇为轻松:那就先别管它啦。 夏琳:好吧。 乔樟虽然说的轻松,可是最近美国股市的变化的确有些蹊跷,现在还不好妄下结论。凭着对金融市场规律的嗅觉,乔樟总觉得按现在的势头,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 她一边默默思考,一边慢慢把那杯咖啡喝完,又问道:北美市场情况怎么样? 夏琳划拉着手里的平板,说:嗯,因为股市波动,上个季度我们在北美市场销售额也随之降低了百分之零点五,自从两年前我们将总部迁到大陆京城,美国本土的AI产业ENIAC公司一直试图挤兑我们的市场,可是一直没有成功,市场部分析了他们近三个月的动向,推测他们这次可能是想借着金融市场震动搞点动作 听到夏琳这样的汇报结果,邢冰也不禁朝乔樟看去了,按她们对自家小姐的了解,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WH成立近十年,已经渐渐被世界公认为人工智能领域的可口可乐,在这个科技企业兴衰频繁的产业,能蓬勃发展十年的公司都可以看作常青树了。 业界人人都知道WH有位聪明绝顶的天才掌舵人,有什么样的领导人,必然会缔造出什么样的公司,和乔樟一样,WH自诞生之日起,总是不断的把各种对手击倒在地。 和平共处从来就不是WH的思想,也不是乔樟的。如果有必要,WH总是会选择毫不犹豫的将竞争者击垮,使得自己始终拥有60%以上的市场份额。 但是,将对手击垮不代表将对手毁灭。乔樟深知一个行业只有在自由竞争、百花齐放的环境下才会催生出更多更好的技术革新,垄断只会带来故步自封,最终还是走向自我毁灭的结局。 因此在每次的博弈中,她都会将竞争者打的体无完肤、元气大伤,但是不会贪心的彻底摧毁别人。 业界有分析人士把人工智能领域现在的局面形容为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白雪公主指的自然就是常青树WH,小矮人们则指代那些层出不穷但从未真正撼动过WH地位的小公司们。 每当某个小矮人开始试图向WH发动进攻,都是以失败告终。 在乔樟看来,所有的失败者都犯了同一个错误,那就是,他们看见WH的成功与辉煌,总是想着模仿WH的成功轨迹,无论是技术层面的模仿,还是产品层面的模仿。 显然,这是不行的。冬去春来,世界上永远只有一个WH,也永远只有一个乔樟。 这可真是铁打的公主,流水的小矮人啊。 WH就这样以永远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姿态存活至今,可能唯一让WH放过的对手,就是ENIAC。 放过不是因为仁慈,也不是打不过,而是因为术业有专攻。 普通人也许只知道ENIAC和WH都是做人工智能产品的公司,可是鲜有人知他们各自的势力范围是怎么划分的。 ENIAC公司也算是美国本土老牌的人工智能公司,WH成立了近十年,ENIAC也差不多。 从ENIAC八年前生产出型号名为Universe的数据处理能力超强的人工智能机并立刻把它们卖给美国专利局开始,乔樟就知道她遇到了个聪明的同行。 第一款成熟的产品就卖给了美国专利局,这种行为只释放了一个信号:说明ENIAC盯准的是官方政府部门的生意。 而乔樟缔造的WH主要扩展商用民用市场,作为一个华人创建的人工智能企业,是不可能获得美方政府的青睐的,而且乔樟也不想和美国政界产生什么瓜葛,美国官方这块蛋糕她不能吃也不想吃,ENIAC想拿就拿去吧。她更想要的其实是中国政府的大订单。 所以自从将总部迁回国内,作为国际杰出华人企业家,中国官方也自然很乐意与WH合作,这本就是华人自己的企业。 于是乔樟两年前开始便顺利得到了包括国企、央企事业单位在内的前景更为广阔的与国内政府相关的人工智能市场。 不止如此,到目前为止,除了非洲和澳洲以外,全球大部分的商用以及民用的大型AI产品都离不开WH的供给,例如制造业中的智能代人装备,工厂中的智能设施,以及互联网行业中用于机器学习的硬件插件等等。 WH产品始终以其超级稳定的运转性能和强大的实用性稳坐人工智能龙头的宝座。 因此从表面上看起来,在北美市场,WH和ENIAC两家公司在同一块土地上就这样和睦相处了近十年。 但是自从乔樟把WH总部迁到大陆后,ENIAC就表现出了想要越界的倾向,不过WH毕竟根深蒂固,ENIAC一直蠢蠢欲动却没有机会。 根据夏琳报告的内容,想来ENIAC这回是忍不住了,想趁着经济形势动荡来浑水摸鱼,倾轧WH的商业市场份额。 乔樟自然不能允许。 她考虑了一会儿,说:下一个季度,我们要赶在ENIAC之前举办北美发布会,推出这次的新产品AIair系列。 夏琳不确定的问道:乔总,你是说提前我们的产品发布会? 是的。乔樟笑道:如果这样暗示,ENIAC还不能明白的话,那它只能等着自己明年颗粒无收了。 夏琳了然的点点头,这是乔樟处理对手的一贯风格,比起天花乱坠的营销手段或者金融手段虽然事实上她是个非常善于玩弄这些的人,她更喜欢用实实在在的技术优先对竞争者进行降维打击,从源头上杀的人片甲不留。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话可不单是一句口号。 对于ENIAC的挑衅,乔樟毫不怯场。 WH有自己的研发研究所,大部分核心技术都在企业自己手中,基本不受任何人牵制,WH的产品卖到哪里,企业的分公司就开到哪里,同时WH自己的研究所也跟着设到哪里。 在WH全球一百多家分公司里,研究所就遍布了纽约、华盛顿、伦敦、巴黎、东京、香港、京城、上海、新加坡等二十多处世界中心城市,专门用来从事产品自主研发。而也因为WH不惜每年开出高价录用专业科研技术人才,很多工科或计算数学专业的应届博士都愿意挤破头来为WH工作。 这也是WH能够长盛不衰的源动力。 WH每年会开两场全球发布会,春季一场,秋季一场,推出迭代更新的产品,前者主打大型制造业商用,后者主打高性能官方配置。按理说下个季度提前一点开也不会有什么压力,可是乔樟这样的决定却让夏琳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夏琳看了看手里的产品研发进度报告,由于涉及商业机密,便凑到乔樟悄悄说道:老板,研发部今早才给了我下个季度的产品信息,按照现在的步骤,如果我们一定要提前发布新产品,那么新产品的智能化测试部分只能省略了。 什么?乔樟有点惊讶,脑中飞速的回忆了一下关于新产品的流程进度,按照正常的速度,上个月就应该完成智能化测试了才对啊。 问问研发部到底怎么回事。 夏琳坐回去,说道:问过了,说是最近光年三号超算中心又对民企限流了,关于产品芯片的测试部分,我们本来计划申请了48个小时的使用权,可是现在被压缩成不到12小时,就做不完了。要是按以前的计划开发布会还能赶得上,可是如果要提前的话,就 乔樟有些纳闷,我记得前年已经有过一整年都限流的情况,今年怎么又来?和官方方面小道打听过吗? 夏琳道:打听过,和上次一样,我们能接触到的人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问就是国家有需要。不只是我们一家,国内凡是用到光年三号超算中心的企业都被不同比例的削减了机时,我们还算削的少的了。 这就麻烦了。乔樟有点苦恼的皱了皱眉,到底是什么事才能埋的那么深呢,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打听不到,就突然限流了。 不过这都不是乔樟需要考虑的问题,事实已经如此,她没有浪费精力细想下去,只是问道:那广州那边的超算中心呢? 夏琳道:广州那边的倒是没有限流,但是大家都一窝蜂的去挤那边的机时了,能分给我们用的也不多,上海那边的超算中心也是。 乔樟沉吟片刻,又问:如果不省略智能化测试部分,最早什么时候可以完善新产品? 最早也来年初了,和ENIAC的发布时间差不多,顶多提前一两个星期。 乔樟没有立刻回应,她站起身来,走到包厢的边缘,扶住栏杆向远处眺望,马场的广播处传来参赛马匹即将入场的播报,底下的人群又一次掀起了狂欢呼叫。 哎,你们看,赛马要进亮相圈了!她突然有点兴奋的指指下面。唉你们说我们这次要不要赌马名次啊。 夏琳: 乔总,我们难道不是正在谈很严峻的事情吗啊喂! 至于产品发布会的事情嘛乔樟头也不回的交代道:明早回京城之后再集中研发部和产品部的经理开会商议一下好了。 夏琳:好吧。 邢冰瞧着夏琳那一副快七窍生烟的表情,忍不住在旁边憋笑,出声道:快到中午了,乔总想赌的话,待会儿赛马场的管理经理应该会过来问你想怎么下注的,现在要不要点一些甜点上来? 好啊。乔樟扭头朝邢冰笑笑,那就谢谢啦。 沐浴在柔和的微风里,乔樟不禁舒服的眯了眯眼睛,表情惬意的仿佛没有遇到过任何难处理的问题。 很多和乔樟接触过的人都曾被她这种捉摸不透的性子所迷惑,她就像一个迷,哪怕心里再怎么如临大敌,表面上依然是一副轻松的毫不在意的模样,依然会忽闪着那双灵气逼人的眼睛,笑的风情万种。 就算是跟了她十几年的邢冰和夏琳,有时候也有点接不上乔樟的这种跳转思维,甚至谁也无法分清,她到底是真的胜券在握,还是在考虑别的什么。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05) 但她们最起码清楚一点,那就是,无论自家老板的脑回路有多么的清奇,她最终安排决策的事情,通常不会有错。 邢冰拿上来三份甜点,三人一块又坐下来慢慢吃,乔樟含了一块冰淇淋在口中,品味片刻,笑道:澳洲的牛奶制品味道的确很浓郁呢。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骑师已经骑着第一匹赛马跃进了亮相圈,现场热度持续升温,赛事解说员开始了激情澎湃的介绍。 能够出战墨尔本杯的都是世界上顶尖的赛马,它们都有着最强健的体魄和享誉全球的声望。 此次比赛距离3200米,在全球的赛事中,都属于距离非常长的了,今年墨尔本杯总共出赛24匹马,竞争极为激烈,比赛总奖金为800万澳币,合人民币超4000万,其中冠军可以获得440万澳币。这些都由国际赛马协会和赞助商共同提供。 同很多大型国际比赛一样,墨尔本杯赛马也采用让磅制。 所谓让磅制,其实是为了增加比赛的刺激性和关乎赌马博|彩的不确定性而设计的一种规则。 如果所有马匹都零负重比赛的话,那么在早就知道哪匹马速度快的情况下,比赛自然就没什么看头,胜负也没有悬念。 因此国际赛马协会一般会给不同体能年龄的马屁负载不同的重量,这样一来,无论是输赢还是名次,都显得微妙起来,比赛的结果更加难以预测,也就更具刺激性了。 本届墨尔本杯也是一样,限定三岁及以上马匹参赛,其中三岁马负重56.5公斤,四岁以上负重59.5公斤,在此基础上母马享受1.5公斤的让磅。 而与此同时让国外马坛热衷的赌马,也在这种充满了不确定的情况下更有趣味。 赌马不仅是要赌哪一匹会赢得冠军奖杯的事情,这是场赔率问题,大家如果都知道哪一匹马会胜出,大家也都压它,你压一百块,那么最后可能只会赚个十块回来。 所以不一定赌哪一匹跑第一,还可以赌哪一匹跑第几,哪一匹不会殿后等等,赌法有很多,还要根据别人的下注才能换算成最终的赢率。 到第三匹马在亮相圈亮相的时候,邢冰就看见弗莱明顿赛马场的经理已经一路小跑的转到五层来了。 她们都知道,乔樟之所以要来赞助马坛赛事,不只是出于对这项运动的兴趣,还因为由更多重的商业目的在里面。 否则日理万机的乔樟也不会大老远来就为看一出比赛。 其中第一重考虑自然是为宣传WH预热,打开澳洲新市场。 有个小细节,这次比赛的所有起跑闸厢都从往常的人工拉闸被无偿替换成了WH公司生产的智能闸厢。 这种闸厢不仅可以根据比赛指令灵敏的自动开关,还可以在赛前马匹各就各位后,自动监测马匹的脑电波频率,从而推测出马匹当时的燥郁值,如果一匹马有受惊发狂的危险,闸厢便会自动向指挥台报警,提醒赛事主席换下这匹马,或者调来兽医提前查看安抚。 第二层考虑,就更加深远了,她看准的是国内大陆的赛马行业风向。 大陆赛马博|彩|业迟迟不开放,但很多赛马行业的从业者都推测离开放那一天不会太远了。因为随着近几年国内赛马技术的提高,赛马行业的开放对于整个产业的影响力都会是巨大的。而且大陆赛马规则也越来越趋于规范化、标准化,制度健全的情况下,再辅以巨大的资金支持力度,开放是迟早的事。【注2】 乔樟根据公司投资部顾问的分析,推测以后的大陆赛马就算不会像国外一样全面放开赌马行业,但大概率也会像类似现在的足球彩票一样的形式存在。 一个行业一旦有从无到有的苗头,对于民众来说,是丰富了生活的娱乐方式,而对于企业家来说,就是难得的商机。 WH集团公司的金牌顾问们也纷纷向乔樟表示,房地产行业已快成夕阳产业,最好不要碰。现在,最有潜力投资的就是蓬勃发展的中外贸易产业和教育行业,WH自然不会放过这两个。除此之外,在剩下颇有潜力的行业里,赛马是其中之一。 反正公司也不缺那几个钱,投了也就投了。正好那也是乔樟的爱好之一。 乔樟在几年前就买下了大陆内蒙古的一块干巴巴的沙化地皮,并且积极响应国家号召,采取退耕还草、退耕还林的管理措施,几年内陆续在那块地皮上植树、造林、铺满草坪,仅用了五年,就将原本一块风沙漫天的沙土地变成了一座绿意盎然的生态草原。 为此,国家还在两年前给她颁发了一座当代杰出环境友好企业家的荣誉奖杯。 在乔樟的长远规划里,买下那块没人要的地皮,除却为了做公益保护环境以外,也是有其他打算的,她派人把那块地治理成那样,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万一哪年大陆赛马业赌马市场开放了,只要对草原稍作改良装饰,那就是一块得天独厚的国际一流赛马中心。 这次她来到墨尔本杯,也是想着带上治理那片草原的团队来借鉴经验,让自己的人学习学习如何更好的保养维护大型生态绿地。 下个月,她还要应邀去到法国的凯旋门国际赛马锦标赛做赞助嘉宾。 台下亮相圈里出现了越来越多雄赳赳气昂昂的赛马,每匹赛马都有一位御用骑师和一名驯马员,漂亮的赛马一个个从观众席前走过。 弗莱明顿赛马场的经理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热情的向乔樟问好,同时不可避免的惊艳于WH这位创始人竟然是如此的年轻和貌美。 对于乔樟这位大金主,马场经理自然不会懈怠,叫人送来新鲜的果蔬和饮品,又挨个指着台下已经出场的赛马再次作详细介绍。 两人又谈了一些关于草地赛事如何运营和管理的事情,就在这时,场上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尖叫,只见一匹纯黑色的纯血马在骑师的驾驭下跃上亮相圈。 这匹马的名字叫叫V.A.Declare马场经理介绍道:是前几个月黑钻锦标赛的冠军,被一位马术爱好者重金拍下,它也是这次比赛夺冠的热门选手。 乔樟凭栏仔细看了看,这匹马身披19号红色战袍,毛色纯黑油亮,威猛高大,腿部肌肉线条矫健,额上有一抹白色的额星,眼睛炯炯有神。 果然是匹漂亮的马。乔樟赞叹道。 是的。赛马场经理说道:只不过刚刚被拍卖换了新主人,人马配合是否发挥得好,还有悬念。 一般来说,除了专业的竞技骑师,很多热爱马术运动的富贵闲人也喜欢购买赛马,甚至亲身上阵。 据说19号赛马的主人兼骑师还是个华裔的女骑手。经理笑道:她重新为V.A.Declare起了个新的中文名字。 是什么?乔樟饶有兴趣。 在赛马界,女骑手并不多,而这次比赛中,19号骑师也是唯一一名参赛华人。她身穿一袭紫色条纹骑手服,戴一双洁白的手套,脸被宽檐骑手帽和大大的防风墨镜全部遮住,姿态傲气,看来像是个年轻的富二代,此时正娴熟的驾驭着V.A.Declare在宽阔的草坪上遛弯。 问到中文名,经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啊这个我也不会念,您可以看看。他用手里的平板给乔樟调出了19号的公示牌。 邢冰和夏琳也凑过去看了看,不由同时念出了声:凌波微步? 乔樟一笑,真是个有意思的名字。 这让她不由多观察了一会儿19号骑师以及凌波微步。 紧接着,23号马赛出场的时候又引发了一阵掌声。 这是上一届墨尔本杯的卫冕冠军。赛马场经理也有点激动起来,它叫Guilty Conscience(愧疚良心)。 听到这个奇葩的名字,乔樟三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嗯,它的主人很幽默嘛。 等二十四匹赛马依次入场完毕,马场经理微笑着对乔樟说:比赛开始之前,您都可以下注。 嗯我得好好想想。乔樟拿着望远镜,远眺辽阔的绿草地,目光在23号马身上逡巡一圈,又逐个看了看其他十几匹赛马,看到19号的时候,多停留了片刻。 我选23号。乔樟最终下了注。 哈您认为愧疚良心会再次卫冕?经理有点兴奋,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不。乔樟摇摇头,我不是要赌它卫冕,我赌它这次跑第二。 啊?不单马场经理,连邢冰和夏琳也惊讶了。 那第一呢?他们问。 乔樟朝19号的位置瞟了一眼,却说:我不赌第一。 ※※※※※※※※※※※※※※※※※※※※ 【注1】说明一下,天地间,你就是奇迹这句广告语原来是兰蔻香水的,只不过兰蔻广告语英文是Miracle,so magic! 这一句,作者菌觉得不太符合本文风格,就给改成了文中的那一句You are the miracle all the world.(作者菌英语渣,轻拍) 【注2】我国大陆的确还没有开放赌马,但是也有一些规模不大的纯竞技类赛马场,在内蒙古,新疆等地都有,武汉也有,不过武汉赛马场不是草坪地,是沙地感谢在20200321 23:44:34~20200324 16:3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傲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熬夜看lain、夜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淡风轻 35瓶;22707889 16瓶;[emailprotected]、hgdt、28886598 10瓶;傲风 8瓶;尛尛、羲和噢 5瓶;唯~离 2瓶;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赛马 起跑闸厢的位置由抽签决定,抽签过后,赛场广播开始提醒各位骑师领着参赛马进入指定的起跑闸厢区域,观众席前的超大荧屏上也按序依次打出了24匹赛马的名字。 在竞速赛马这项运动中,参赛赛马要比人显得金贵的多,每年在开赛前半年,骑师们都会进行几轮比拼,来竞争优秀赛马的驾驭权。任何一个骑师,都会为有幸能够骑到一匹功勋卓越的好马而感到骄傲。 开赛时,大屏幕上也只会写出赛马的名字,当整场比赛结束以后,才会在排名之后列出其相对应骑师的名字。 从古至今,赛马一直是一项烧钱的富人运动。那些赛马的主人们通常乐于花费千万甚至几亿来购买自己看中的潜能无限的马匹,等到各类比赛日前,他们如果不选择亲自上阵,便会为自己的爱马精心挑选最优秀的骑师来搭档它去参赛。 作为世界赛马的年度大赛,墨尔本杯每年都会吸引来自全球各地的顶级赛马参加角逐,在所有热衷赛马运动的人心中,这不仅仅是一场赛事,更是一座丰碑。像墨尔本杯这样的赛事,得过一次冠军,就可以吹一辈子牛了。 凌波微步和愧疚良心的出战更让本次赛事显得更加刺激,它们都是在世界各地拥粉无数的明星赛马。今年最大的悬念之一,就是愧疚良心是否能再次蝉联墨尔本杯冠军,而凌波微步这匹年轻的黑马又是否能刷新记录,后来居上。 乔樟瞟了一眼大屏幕上的公示结果,问道:愧疚良心的赔率现在是多少了? 马场经理查看了一下,说道:夺冠的赔率大概是1:50,而您下注的亚军,赔率接近1:100。 乔樟又问:那V.A.Declare(凌波微步)呢? 马场经理回道:V.A.Declare夺冠赔率也大概是1:50。 乔樟微微一笑,不再问下去了。 驯马师带着赛马们去到各自的备鞍区调整装备,然后由骑师们跨上马鞍,骑到闸厢处各就各位。 与其他的马术比赛不同,竞速赛马的骑师一般都采用一种类似站着的姿态骑马,又称蹲伏式骑乘,骑师两脚踏紧马鞍,身体却悬空,并不直接坐在马背上,技术难度不小,需要大量练习才能熟稔。 纵观一百多年的赛马史,人们已经总结出宝贵经验,通过这种漂浮在坐骑上的骑乘方式,骑师能更有效的节省赛驹的能量,并且能最大限度的不影响马的肌肉运动,加大马的步幅。 但是这种策骑方式也非常危险,一旦马匹有闪躲、急停的动作,缺少骑乘经验的人几乎无一例外会落马,赛马运动被称为最危险的运动之一,理由便在于此。 比赛即将开始,台下观众都各自坐回位置上,气氛依然热烈。 随着一声令响,闸厢轰然开启,24匹赛马同时跃然而出,人群也开始朝跑道欢呼喊叫。 跑出一小截后,有几匹赛马在骑师的驾驭下开始抢占内栏。 宽阔的草坪跑道上,不是所有区域都有同样的状态,外道草地通常更湿软,马蹄跑在上面可能打滑,略微影响马速,而靠内栏的部分更坚硬,适合赛马全速狂奔。 而什么时候采取内外抢道策略,则取决于骑师对当时情况的判断。 凌波微步抽中了22号闸厢,相对靠外,愧疚良心则幸运的稍微靠内,在8号闸厢。两者在出闸的时候反应都非常迅速,紧跟反应最快的10号闸万木之灵,只差了不到半个马位。 也就从这时起,赛事解说员的嘴就像是装上了一万个马达,开始了连珠炮般的疯狂解说,合着现场紧张的气氛一起传遍每一个角落。 奔跑的马群铁蹄踏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所过之处,都翻出新鲜的泥土,响声震天。 在出闸之后就是一段很长的大直路,这时有几匹马的前进速度非常快,万木之灵被渐渐甩在后面,来自24号闸的致胜连连赶在第一。 这是有经验的骑师的惯用策略,致胜连连抽签在最外,所以当然要采用提前加速抢到前面的战术,而凌波微步和愧疚良心则始终夹在七八名的位置,既不急于加速,也绝不掉队。 很快,24匹马就一窝蜂的冲到了第一个大弯道,马群在这里开始分出层次,愧疚良心加速到了第一梯队,而凌波微步则仍在第二梯队跟着。 弯道距离观众席非常遥远,几乎看不清,人群的尖叫声小了下去。 乔樟朝那边眺望,邢冰递给她一副望远镜。 愧疚良心已经跑在第四,且前面的空间非常充足,凌波微步还在第八,挤在一堆马中间。 这就有意思了。看清了局势,乔樟放下望远镜。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06) 过了弯道,马队很快进入最后一个冲刺大直路。愧疚良心已经贴向内栏,并且在御用骑师的鞭策下非常顺利的转移出来,跑到了第三,渐渐拿出卫冕冠军的气势。 观众席上的人们又开始呐喊呼号,挥舞着胳膊喊加油,场面几近沸点。 而凌波微步前后左右都被死死的包围住,找不到突破口,几次想要露头都被其他选手逼回去。 跨过四百米线的时候,愧疚良心又一次加速,甩掉别人成为第一,领跑在前。 愧疚良心一路凯歌,这种形势,让邢冰和夏琳忍不住都看了乔樟一眼,难道自家老板这回要赌输了吗? 乔樟也不由眯了眯眼。 而就在这时,凌波微步的骑师似乎是做了一个决策,一个直接影响比赛最终结果的重要决策。 她没有继续顺着刚刚的路线和大家一起去跟愧疚良心留下的空档轨迹,而是选择主动减速,放左侧的主宰未来过去之后,迅速绕到第三名的外侧,前方才有了足够的宽阔空间。 距离终点还有三百米,凌波微步开始了真正的加速。 由于之前一直被压着步子,节省了体力,这一下后劲十分强大,堪称一骑绝尘。 人们眼睁睁的看着凌波微步在距离终点一百米处飞速反超了二三名,成为第二,前排的小孩子们冲着它疯了一样的呐喊。 而愧疚良心由于加速较早,此时已经是轻弩之末,就看最后百米能否守住王冠。直到最后一百米,愧疚良心都处在领先位置。 越来越近了,两匹马的焦灼竞争点燃了每一个人的情绪,赛事解说员机关枪一样的语速连贯的也差点喘不上气来。 人群再次沸腾起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跳起来,攥着拳头朝赛场上疯狂喊叫。 凌波微步刚满三岁,正是精力充沛的赛龄,比起六岁的愧疚良心后劲更持久,两名骑师都在疯狂的挥鞭,可是就在最后五十米,凌波微步终于抢出愧疚良心四分之一个身位。 形势逆转。 五十米在马蹄之下不过眨眼之间,凌波微步最终险胜。 冲线的时候两匹马的距离非常近,很难第一时间明显看出是谁拔得头筹,只有当大屏幕上亮出了凌波微步的英文名字时,人们才最终确定下来。 整场比赛用时只有3分24秒18,精彩程度不亚于往年每一场。 这堪比新王登基的时刻!赛事解说员喊的声音都快走了调,可是依然不改兴奋的语气。 骑师驾驭着凌波微步在紧挨观众席的赛道上绕场一周,接受着人们赞扬的掌声。 高台上的邢冰和夏琳同时松了口气,乔樟又一次赌对了。 赛马场经理有些不无遗憾的说道:愧疚良心虽然输掉了比赛,但整场比赛的表现仍然是异常出色的,要怪,就只能怪对手状态太强了。 是的,六岁赛马能跑成这样也够惊人的了。乔樟笑笑,赢了赌注,她此时心情大好。听这话,原来您是愧疚良心的粉丝? 赛马场经理看了看乔樟,点点头,哈哈笑道:乔小姐的眼光够毒辣,您恐怕会是这场赛事的最大赢家。至于我,可能要输掉一些了。 很显然,对于这场赛事,大部分人都热衷于在冠军是谁上下注,因为凌波微步和愧疚良心的水平旗鼓相当,于是两者的冠军注都拉成了1:50,既不太高也不太低。 至于亚军的归属,人们往往没有意识也懒于推测,最终赔率反而奇高,达到1:100。 这说明乔樟一旦赌赢了,那收获的利润将要比赌冠军马多出一倍,整整翻一番。 在同样的结局下,同样的下注本金,乔樟当然选择去赌亚军归属。 几人寒暄了一阵,赛马场经理又急匆匆的下去忙了,乔樟凭栏远眺,人群从观众席上跳下来,还沉浸在节日的狂欢里,互相欢呼拥抱,阳光洒在翠绿的草场上,让她的心情出奇的好。 接下来是什么行程?她扭头问夏琳。 晚上七点,赛马协会邀请我们出席墨尔本杯的庆祝宴会。当然,不是必要,可以选择不去。 嗯,宴会都有哪些人? 夏琳给她念了一遍宴会名单,乔樟想了一圈,决定道:先不去了,晚上和京城那边开一次视频会议。 好的。不过还有件事。 什么?乔樟发现夏琳的表情变得有些犹豫,这通常不会代表着好事。 夏琳深吸口气,开始说:刚刚市场部发来一份报表显示,今年我们推出的用于智能远程教学的校园辅助产品基本拿下了国内中小学的订单,可是高校方面不是很好,有可能会生产过剩,和我们年初的预期有些出入。 乔樟思考一瞬,道:有人抢先了。 是乔樟的判断果然够敏锐迅速。 哪一家? 博约。夏琳把平板递给乔樟。 这个名头让乔樟有点意外。 博约,一个刚成立三年的国内企业,怎么突然开始抢WH的单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而且根据这几年调研结果,博约一直在低调的做小型微智能装备,并没有跻身大型设备制造的意图,也没那个底子。这下突然插足教育行业,是潜伏多年,还是偶然伏击? 乔樟一时不能分辨。 台下的人群依然举杯狂欢,朝获胜的选手鼓掌吹口哨,无忧无虑的庆祝节日。 看来我们得快点回国了。乔樟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被簇拥在草坪中间的冠军骑师似乎是受不住人们的持续热情,踩着马镫从马上站起来,高出众人些许,她摘下了骑手帽和挡风眼睛,向观众席挥帽致意,姿势潇洒从容,这是准备礼貌退场的意思。 然而就在看到这人样子的一瞬间,乔樟差点恍了神,停住步子。 邢冰和夏琳自然也看清了这位骑师的样子,看了一会儿,也不禁同时一怔。 清秀,淡然,文质彬彬。 乍一看,这人的气质,怎么有那么点神似那个人? 那个,已经突然消失很久的人,藏在乔樟心里的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邢冰和夏琳两人眼风赶紧去瞟自家老板。 乔樟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她看着台下的那个骑师,在起初一瞬的怔愣之后,目光开始变得莫测起来。 邢冰飞速翻了一下这个骑师的名字,对乔樟道:乔总,她叫 乔樟抬了抬手,示意邢冰不用说下去,我没有必要知道。 转身下楼而去,不带一丝留恋。 邢冰夏琳对视一眼,也紧跟着她下楼。 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错觉,就在乔樟刚刚转身之后,那位骑师停下了挥手,笑意渐渐收敛,她仰起头,朝着最高层看台的方向,直直盯了过来。 ※※※※※※※※※※※※※※※※※※※※ 19号选手有备而来hhhhhhh 有关赛马,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看看《赛马女孩》的电影。 关于更新,作者菌不定期更新的频率可能给大家带来了麻烦,更的少是一方面,更新时间不固定也很让人恼火。基于此,可能还是定时更新会让读者舒服一些。所以我们可以约定一下,以后作者菌每逢尾数是1、5、6、8的日子就来更一~三章,这样固定下来,你们也不用天天点进来翻了。(不要问为什么是1、5、6、8,问就是抓阄抓的,天意如此) 感谢在20200324 16:37:03~20200401 21:1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ry狸、八木雨、一杆老烟枪、傲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汲嘉 74瓶;傲风 56瓶;日光倾城暖 40瓶;烂人、呃 30瓶;叶子 26瓶;绯月、29413770、天往 20瓶;南檀 16瓶;休止符、一木、拾贰、少年行无方、八木雨、尛尛、33517572 10瓶;殇冥落郁 5瓶;222 2瓶;[芜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博约 乔樟第二天下午回到京城的时候,一下飞机就得知了一个重磅消息。 博约今早开了年度产品发布会。推出家庭智能套装,搭载的是他们之前的小型AI芯片夏琳汇报着刚到手的信息。 功能呢?还是他们之前那些组合起来的? 这次的产品削减了很多办公功能,可能也是这个原因,价位竟然比我们的同类产品低出一半。 商家平台的反应呢? 发布会后,截至目前,各大平台的预售数量已经超过一万台。 乔樟本打算是回家先休息休息的,一听到这一串的报告,叫司机立马调转车头直奔集团总部。 WH的京城总部是由原先的第一分部扩建而成的,设在三环高新技术创新园内,地理位置坐落在中关大街轴心以东,占地面积达一百多亩,背靠螺旋擎天柱似的中钢,毗邻微软中国区分部,对面是上世纪末创立的新梦想老牌教育机构。 再往远,如果从WH总部大门开始,顺着中关大街轴心走下去,穿过一座外形宛如UFO似的云计算中心,再路过通体全绿的奇异果视频总部,和几栋年轻人爱去的商场大厦,只需要二十分钟,就可以走到京华大学主校区的东正门。 车子飞速开进了总部大厦的地下车库,乔樟的私人车库有一条专属电梯,直接通往她位于一百层的办公室。 WH的主体大楼是由双子楼构成,外观是聘请了著名建筑设计师杜溟来设计的,比纽约的那一座构成更为复杂。从外面看起来,这两栋楼完全对称,全都采用流水般的波纹曲面,简约的线条搭配着独特的科技感,徽标描在右上角,醒目却不浮夸。 无论在白天还是夜晚,都呈现出耐看的美感。 这两栋堪比孪生子的大厦,功能却完全不同。其中一座是整个集团的核心办公区,乔樟的办公室自然也在里面,另一座则被称为WH的生命之源,这栋楼里面保存的,是WH最重要的一个大型服务器。 因为人工智能产业的核心技术系统异常庞大,所以每个模块做好后都要放到这个超级大型服务器里面保存,塞满一整栋楼。 这个服务器只有很少数人知道其中部分模块的密码,且每个人知道的模块互相之间都不会有重叠,唯一知晓全套服务器密码的人只有乔樟,当然密码的复杂程度也可想而知。 为了保护核心数据安全,WH对这个服务器的保护程度不亚于国家机密。 在它周围和内部都设置了红外监控和智能反监测机制,外部还有一层又一层的人肉保安,除此之外,任何有资格进入双子楼区域办公的人,都必须接受虹膜识别和AR识别双套认证审核才能迈入大楼。保证它连只多余的苍蝇都飞不进去。 乔樟一回来就准备开一场紧急会议。 临时会议安排在十五分钟后开始,几乎所有重要部门的主管都被叫到场。 这叫一个匆忙,公司里大部分人甚至还都没反应过来自家集团总已经回来了。 这么着急开会要解决的问题很显然:如何应对连月来的金融动荡,如何应对ENIAC的行动,保证北美市场,如何处理半路杀出来的博约。 问题很直白,但要拟出恰当解决的方案却是个繁琐的过程。 一连几个小时,各级主管和金融顾问还对前两个问题争论不休,在这种情况下,乔樟通常惜字如金,更多时间用来倾听和思考,似乎对每种提法都感兴趣的样子。 处在管理者的位置上,往往位置越高,发言越少,一旦开口,就是全集团的行动纲领,不容置喙,立即执行。 面对这次金融动荡,大部分公司都选择启动危险资金预案,可是WH的经融顾问认为现在形势还不明朗,可以不急。WH的经融顾问大都是当年她在华尔街结识的金融运作高手,他们的看法,颇有指导意见。 况且乔樟本人也是高手中的高手,她看过连续半年的财务报表和全球几大金融市场的股指变化,隐隐觉得这次的金融动荡似乎显得不太寻常,她按照一般股市的起伏规律估计出的走向和实际情况偏差不小。 目前看来,静观其变是最稳妥的方案。 至于应对ENIAC的偷袭,集思广益果然是有用的。 本来计划推出的AIair系列有三款产品,分别是高配置的airX、通用配置的airP以及简约低能耗的airElite,同时发布。如果按照乔樟的意思提前发布会,三款产品的智能化检测是完不成的,肯定不能贸然发布。 讨论了半天,市场部联合研发部给出的建议是,可以先把所有的机时都集中在airX型号的测试上,这样时间是充足的,月底前就可以提前发布出来。并且在发布airX这款的同时也要向外界说明,我们还有同系列的产品也会随后发行。 非常时期,捕获消费者心理才是关键。 虽然WH从来没有把系列产品拆开开发布会的先例,但是旗舰型号赶在ENIAC之前几个月出来,且性能优异,便可以占得市场先机。 那么等明年春天,姗姗来迟的ENIAC将已经错失了大量客户源。然后那时WH再按照原计划和ENIAC同期举行发布会,再慢慢推出另外两款。 这样一来,既不耽误研发,也不耽误抢占市场,前后夹击的策略下,ENIAC必然血本无归。 等产品部和市场部一同商议好了细节环节,时间已经迫近傍晚,大家都知道,今天这会大概率也是要开到深夜去了。 加班开会是痛苦的,可是想想能拿到一笔丰厚的加班费,再长时间见到自家天生丽质的大老板,也算值了。 再晚一点,乔樟怕其中几位老年人身体吃不消,索性休会半小时。 她那里常年都报备有公司重要人物的生活健康信息,知道有几个年龄大的主管需要每天按时服用降压药或者打胰岛素什么的。 在业界人人都知道,给WH工作,除了专业能力,最好是有铁打的身板和转的飞快的脑筋。但另一方面,人们也知道,WH有一位非常体谅员工的集团总,年纪轻轻就能注意到这些人性化的细节并融入到管理宗旨中去,实属罕见。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07) WH既不是养老院,也不是血汗工厂。 休会的空档,乔樟顺带请大家吃了个便饭,缓缓脑子,再继续下一项棘手的问题。 面对博约的抢单,问题的确棘手,总部迁到京城之后的这两年,乔樟一直忙于打稳根基,WH的产品在工业控制、医疗器械、科学研究、教育、事业单位这几大领域得到广泛的应用,大型基站遍布全球。 她并不是不想尝试小型轻量级产品,只是想集中资源先完善大型应用以后,再做打算。 于是在三年前,博约这一家以主打小型AI产品的公司出现后,她并没有立刻予以回击,而是继续投放大量资金用于大型产品的研发上。 也许是过于自信了,现在看来,没有及时把博约扼杀在摇篮里,是乔樟一生当中所犯的一个罕见的错误。 这个错误,会让她接下来半年里都不得安宁。 昨天,夏琳报告她,博约的手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伸向了WH一向长胜的教育行业的时候,乔樟虽然感觉有些不对,但一时看不透缘由。 今天博约的一场发布会彻底让她醒悟。 博约的一系列动作,很有可能是要曲线救国。一位市场经理分析道。 侧翼进攻么乔樟指肚轻点着桌面,大概也估计到了七八分,侧头问夏琳:先放一遍他们今天的发布会信息吧。 好。夏琳在会议室主屏上调出了一段视频。 博约的发布会如火如荼的开了一个半小时,一桌子人当然不可能完完整整的看一遍,公司企划部已经第一时间剪辑出了其中最重要的半小时,提交给上面随时查阅。 夏琳调视频的空档,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博约这一回是真的出其不意,叫好声一片。 国内的市场环境近几年越来越险恶咯 哎,倒不是他们技术有多先进,是这个卖点实在很新颖 是是是,而且据说啊,博约那个半年前聘用的职业经理人是个厉害角色,前半年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一手一下子单子全抢走了,简直营销奇才啊。 哦?这一句引起了乔樟的兴趣,什么人? 乔总你看看就知道了嘛亲自去参加过博约发布会的企划部经理指着屏幕道:博约现任首席执行官,白易形。 乔樟一听,刚想在心里疯狂吐槽,这人的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种白居易和白行简掺杂乱炖的感觉,一抬头就看见了屏幕上那个聚焦了全场星光的人。 这一看,乔樟一愣,夏琳也是一愣。 站在博约发布会中央的现任首席执行官,不是别人,正是昨天赢得了墨尔本杯冠军的华裔选手,凌波微步的骑师。 夏琳飞快的瞟了一眼乔樟,却见自家老板又露出了那种思量而玩味的眼神。 乔樟默默看了片刻,指头点着桌角,自言自语般的道:还真是,要是机票订早一班,说不定在天上就碰见了呢。 坐在她身边的财务总监没听清她的话,侧身问道:乔总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说乔樟冷冷的盯着大屏幕,语气也变得有些冷,还真是冤家路窄。 ※※※※※※※※※※※※※※※※※※※※ 小白同志是冲什么来的,咱们小乔已经感jio到了~感谢在20200401 21:18:01~20200404 21:5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老婆的女人、傲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容叶藏 54瓶;傲风、这不是闷骚我本人吗 20瓶;熬夜看lain、小小刀、废柴流泪、金帛 10瓶;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狩猎者 半个小时的发布会剪辑很快播完了。整桌子的人一时之间都不知该怎么评价,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研发部的研发总监才说了一句:从产品的技术性能来看,他们可以说是毫无亮点和创新的。 有人也跟着附和道:是,博约这次推出的家庭版套装,型号名为狩猎者,涉及智能厨具、智能除尘、智能娱乐这三个方面,其实就是把它们之前的产品中办公化的东西都削掉了,办公化才是最难实现的模块,一旦放弃,价格断崖式下跌也合情合理了。 的确,博约这次的家庭套装之所以叫好声一片,就是因为它低廉的价格,有多低,低到对标同期的WH产品的一半左右。 说来听听乔樟朝研发总监点点头,示意他先谈谈。 研发总监站起来,对着方才记的笔记分析道:具体细节还要等明天我们拿到他们产品后拆机来看。但是总的来说,根据发布会的信息,还是和以前差不多的。我们的产品互联延迟只有0.02毫秒,这个全球只有我们一家能做到,他们竟然高达0.6毫秒,可见主机芯片还用的上一代的材料,没有更新,再一个,他们的设备流畅度和仿生学的几个参数也和以前的产品改进不大,散热系数因为加了三个风口倒是有所提升,但是鸣响问题依然存在 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吗?乔樟有点无奈的笑笑,也不能总说人家不好的。 果然搞技术的专业人员骨子里都带着点护短的清高。 乔樟这话一出,众人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气氛活跃了一些,邢冰给每个人准备了提神咖啡和清茶,默默端上来。 啊,咳研发总监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推推眼镜,继续道:好吧,技术优点嘛,也不是没有,目前发现了一点,就是他们把狩猎者尺寸做到了155mm300mm168mm,这个产品刻度我们还做不到,我的意思是说,即使我们把办公模块去掉了,也做不到这么小。小巧又便宜的产品,在各项功能效果不是特别差劲的情况下,的确是很容易吸引年轻人的。 这一点引起了乔樟的兴趣,能把小型化做到极致,也算是个厉害的对手了,乔樟可不能允许有别的公司在技术上对WH形成优势。 WH向来以大型化、标准化、办公化为主打方向,就算是目前产出的最小型号,也是集中各项功能为一体的机器,适用对象是成员较多的群体,用在小型办公室或者大型家庭上还算合适。 就算是家用机器,乔樟最初的目标也是针对如何实现万物互联、家庭办公一体化,而不是散点售卖。 乔樟想了想,开始对研发部安排道:明天给我一份详细的拆机报告,看来小型机的方面我们也不得不提早做了,市场可不等人。 好。研发总监心里一阵高兴,看样子大老板又准备在研发上大笔拨款了。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乔樟虽然年轻,但做事却很扎实,最看重的就是产品的硬质量。营销策略什么的虽然也很重要,却也只是锦上添花。 余下的在座经理们也都分别谈了各自的想法。 博约的目的其实也显然易见了。 他们是想抓住青年群体,尤其是刚刚工作、薪水并不高的这么一些年轻人。市场经理补充道:乔董,我甚至怀疑,他们上个季度拼死拼活要把高校里智能远程辅助教学那批产品的订单抢走,就是早早有规划的,在这等着里应外合朝我们亮杀手锏呢。 不用怀疑。乔樟笑笑,先通过进驻高校来让自己的产品被年轻人广为熟知,再推出简易版的家庭智能套装,等大学生们走出校园初入社会工作,组成小的新家庭,家底还不丰厚,自然也会首选他们的产品。 是啊,不管我们的产品有多好,可是功能摆在那里,成本就摆在那里,价位也摆在那里了。我们是没办法再压价格了。产品经理有点肉痛的说道。 WH这个规格的机器,库房里还装着几万台的存货,既不能压价,也不能快速卖出去,难不成要砸碎了吗? 一着不慎被人抢了先,失去的很有可能是整个市场,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抓住了年轻人的眼球,就是抓住了未来的市场。 博约的这种策略可谓别出心裁,只需要投资一点点的研发经费,再加上一顿天花乱坠的市场运作,就可以收获巨大的利润,且正中目标,特别符合年轻人的口味。对于生活电子产品,年轻人更喜欢追求物美价廉的性价比,而不是大师级别的优越质量。 WH做大型的,博约就做小型的,WH优先办公体验,博约就优先娱乐体验,WH砸钱追求更好的性能,博约就以朴实亲民的价位取胜。 就在全世界的各大公司都在绞尽脑汁企图从WH的人工智能生意中分一杯羹时,这家诞生不久的小公司就以这样出其不意的方式打了一场漂亮的侧翼进攻,想一跃打破封锁,实现曲线救国。 想通了前后的联系,连乔樟都有点小佩服博约这一次的长线战略了。 养虎为患向来不是WH的风格,何况还是只一不小心没看住长出了虎牙的老虎。 历史的经验告诉乔樟,若不及时集中火力挽回局面,公司将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与互联网相关联的行业总是有着极快的新陈代谢速度,反应慢一点都不行,别看今天WH还好端端的稳坐人工智能产业龙头的位置,明天可就不一定了。 对此,市场部已经飞速给出了预估:根据现在的销售状态,到下一个季度,博约就会膨胀为国内第二大人工智能公司,而如果我们还想保持不败的地位,就务必要在接下来的两个季度内,采取及时有效的应对行动,将他们的市场份额压到20%以下,挽回年轻人市场。 商场如战场,胜负成败,往往就在一夕之间。 窥一斑而知全豹,留给WH反击的时间,只有两个季度。 具体方针呢?乔樟问。 具体的说到这里,大家都有些语塞,一步慢,步步慢,时间是无法弥补的,现在WH无论怎么行动都处在受制于人的下风。 商场之中,并非质量越优秀的产品才能活到最后,谁的性价比高,谁先博人眼球,谁就占据优势。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良心企业最终会落得倒闭下场的原因,因为市场的倾轧往往只以攻取的领地大小来划分。 众人沉默下来,乔樟自然也对现在的处境心知肚明。 外面已是夜幕降临,步行街上华灯初上,漆黑的黑空中挂着一弯残月,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装点。 WH总部大厦的会议室里依然灯火通明,人们焦虑的商议着关于这座商业帝国的未来。 很晚了,各位请先回去休息吧。乔樟突然出声,她把两只胳膊肘抵在会议桌上,坐正,明天,最晚后天,我希望大家至少提出一条可行性方案来。辛苦了。 所有人都知道乔樟的习惯,每当她说辛苦了的时候,就是散会的意思。 人们停下了思路和话头,整理着自己案前的文件,再纷纷站起来向坐在会议桌最头上的乔樟欠身道别,带着一身疲惫回家。 乔樟也像往常那样,带着轻快明亮的笑意,站起来一个一个颔首送别,这些人几乎都比她年长至少二十岁。 等所有人都离开会议室,夏琳开始收拾桌上的材料,邢冰去把窗户打开透透风,让新鲜的凉风吹进来,转身一看,就见乔樟又重新坐下了,背靠在宽大的总统椅椅背上,神情泄露出一丝难得的疲惫。 她今天穿了身墨色的西装,没有过多的装点,只胸口口袋处插着一枚墨绿色的钢笔,开会的时候气场散遍全场,潇洒干练又迷人。 现在,偌大的会议室变得空空荡荡,乔樟陷在椅子里,几乎和黑沉沉的大椅子融为一体,她侧头望着窗外的夜空,目光有些苍茫,大半张脸隐在乌云般的秀发里,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邢冰想着要不要过去问问她该走了,考虑了一瞬,还是决定先不打扰她了。 又过了一会儿,等夏琳收拾好了资料,才忍不住跑过去问她:乔总,还需要整理什么吗? 乔樟想了想,说:博约的发布会剪辑,再看一遍,两倍速播放。 夏琳就又给她放了一遍,一边看,乔樟的脑子里飞速的整合着信息,结合今天会议的结果,思考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点。 播放结束,演示屏幕定格在白易形身上,以及博约这次推出的新产品的型号上狩猎者。 不得不说,单考虑业务能力,乔樟是有些欣赏这匹半路杀出来的黑马的,这样的对手,她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了。 但除却能力,白易形这个人也足够让她感到怀疑。 白易形的确有些像时学谦,长相三分像,气质九分像,以至于第一眼看上去给她一种错乱的恍惚感,可再看,就没那么像了,毕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于是这个人给乔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像时学谦,却像的别扭,越看越别扭,是那种不自然的别扭,好像是刻意让自己变成这样的。 也许这种别扭感别人都看不出来,连邢冰和夏琳也都察觉不出来,可是曾经和时学谦朝夕相处的乔樟还是很容易捕捉到的。 白易形,她出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狩猎者,她的终极猎物又是什么? 乔樟心里隐隐浮起一个大概的猜测。 关掉吧。乔樟从椅子里站起来,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无论白易形的目的是什么,乔樟都绝不会给她机会。 ※※※※※※※※※※※※※※※※※※※※ 无奖竞猜,小白的目的是商场还是情场呢? ps.补充说明一下,关于职员们是叫乔总还是乔董的问题,其实都是可以的,乔樟是集团公司的创始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CEO),所以叫啥都行。这个职位是参考了国内外的一些企业家,比如乔布斯就曾是苹果的创始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国内的任正非先生也是华为的创始人兼总裁,比尔盖茨老爷爷更厉害,曾经不仅是微软的创始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还是微软的首席软件设计师感谢在20200404 21:58:20~20200405 16:1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八木雨 9个;夜星星、傲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什么什么鬼 30瓶;八木雨 24瓶;傲风 20瓶;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08)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错失良机 第二天一大早,夏琳就已经贴心的把白易形的基本资料摆在了乔樟的办公桌案头,她明白这东西自家老板早晚会需要。 厚厚的一整叠,要有多详细就有多详细。 乔樟的确对白易形其人带有疑惑,可是拿到资料后只扫了一眼封皮,就把它扣在了所有要处理文件的最底下。 你知道我的。乔樟喝了口提神的热普洱,无所谓的笑笑,我可不想一大早来了就看让人不开心的东西,搅坏我一整天的情绪。 上午的前三个小时,乔樟一般都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按部就班的处理公司文件。 由于全球金融动荡的影响越发明显,所有制造业产业从上游到下游都受到一定冲击,任何企业都不例外,乔樟这几天的工作量也与日俱增,需要小心权衡的事情变多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开始腾出一点空,见见提前预约好时间来找她汇报工作的人。昨天晚上开会的各个部门主管就在这个时间段里纷纷积极的提交上来了关于应对博约侧翼进攻的方案。 按照乔樟昨晚的安排,其实不必这么早就交上来,她原话说的是希望明天,最迟后天来汇报就可以了。 但了解乔樟的人都知道,这位日理万机的大老板只会对两种人留下印象,一种是提前尽早完成任务的,她会稍加赏识,下次给予更多的机会,一种是拖后完成任务的,她便会更加印象深刻了,然后马上把人辞了,不想再看见第二眼。 至于介于这之间的,就泯然众人矣了。 在人才如云的WH工作,想要更快的提升,就得做的比别人更快更好才行。 这次更是这样,公司遇到此等千年难遇的难题,乔樟说希望明天,最迟后天给出方案就行,可哪一个部门真要等到后天才来交,那才是脑子出问题了。 这一次确实是WH错失良机了,在博约刚刚出现的时候,乔樟考虑到经济形势现状选择保守为上,才让博约抢先一步。 她查看了所有部门提交上来的方案建议,总结下来,目前唯一可行的操作就是紧跟博约的步伐,也推出小型家庭版机型,赶在下个季度之前和现有的库房存货一同捆绑卖出。同时再加大力度研发更新的机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WH最强有力的优势就是它有自己的生产线和工厂车间,从开发到上市完全自主一条龙进行,这样一来,推新产品的速率会很快,不用像博约等其他小公司一样每个部件都找别的不同的对口工厂代工,再慢慢组合起来。 这是场你追我赶的比赛,没有别的更高明的办法。 思考清楚,乔樟只得无奈的做了同意批复。 方针一旦敲定,紧跟着便又是一系列铺天盖地的大小会议,决策部署联动具体行动,总部几乎所有人都加班到深夜,连最末端的小职员也或多或少感受到了这种氛围的变化,虽然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知道有关最细节的商业机密,但是人们从风声上判断,公司似乎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夜幕降临,月亮又升起来,乔樟终于能有机会休息会儿。 今天的月亮比昨天宽了点儿。她站在落地窗前,伸了个懒腰,隔着玻璃仰头看月亮。 明天会更宽的,直到满月。邢冰收拾着桌子上的茶杯。 月有阴晴圆缺,生活总是这样的。 乔总,这文件你还要看吗?邢冰拿起桌角本来压在最底下的那一叠资料问她。 哦,差点忘了。乔樟接过来,一页一页翻过去。 怪不得看了一半,乔樟思索着喃喃出声。 按照她的推测,一个和时学谦长得并没有多像却把自己装成那种气质的人,一定是刻意训练过自己的。 而白易形又是如何知道时学谦是谁以及和乔樟的关系的,从这份资料可以推测个大概。 怪不得什么?邢冰问。 首先,这个白易形也是京华毕业的,并且和学谦同一届,只不过上的是经管专业。不过有一点,白易形的资料上显示,她本科的时候也参加过大学生挑战杯,并且课题是和物理院合作。乔樟看完了,合上资料开始分析。 那她知道时博士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邢冰回想了一下,说:时博士当年在京华的时候就名气不小的,本科就发过一些文章,再加上拿过乔小姐当年拨给京华的奖学金,从全年级所有学院中脱颖而出,还有毕业典礼上发过言别说同一届了,就是前后两届学生也应该对她稍有耳闻。 乔樟点点头,没错,知道肯定是知道。 邢冰还是有点纳闷,可是博约的白总怎么会记得这么久?一般这种和自己没太大关系的学生,过几年也就忘了。还有她是怎么知道时博士和你有关系?难不成是个跟踪狂?那咱们要不要报警? 因为乔樟和时学谦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短,无论是乔樟这边的交际圈,还是时学谦那边的交际圈,几乎是没有人知道的。而且时学谦那个干什么都喜欢独来独往的家伙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交际圈。 白易形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就更无从得知了。 乔樟听邢冰这样说,忍不住笑了笑,人近中年,邢冰的想法有时候越来越离谱了。 乔樟赶紧给她解释:那倒不至于,这世道哪还有跟踪狂啊,还一跟跟十几年,邢姐姐你想多了。其实是,白易形毕业后就去英国帝国理工学院念硕士了,只不过她一年后毕业回国,应聘的第一家公司是我们这里。【注1】 邢冰显然吃惊不小,原来如此,那时候京城这边还是第一分公司吧。 乔樟点点头,是的。 邢冰瞧了瞧乔樟,也打趣她道:乔小姐你可不能嫌我疑神疑鬼,这还不是我神经过敏。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我帮你打发那些扑上来的苍蝇,见过多少离奇古怪的求爱方式,跟踪算什么!比如说上次那个 乔樟怕她接着没完没了的细数那些过往,那可数到明早也啰嗦不完,赶紧打住她,说道:我怕您了,那些事可不能提,今天本来就累的快睁不开眼了。 好吧。邢冰也收住话头,那她怎么又去了博约,在我们这干不下去辞职了? 的确是辞职了,但不是干不下去才辞职的。说到这里,乔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根据夏琳给我的资料,她一直在我们这干了五六年,一直升到营销部一个项目副主管的位置,而却在三年前辞职了。 这不应该啊邢冰纳闷道:按照她这个发展潜力,继续下去应该很快会转正,接着过一年胜任项目监管,再过一年升到营销部大主管,继而努力争取整个分公司的总经理也是有可能的,而且三年前集团已经决定要把总部迁到京城来了,原先的分公司和总部合为一体,就更有利于发展啊,多少人挤破头想留下来,她怎么那时候走? 这我就不清楚了,分公司总经理以下职位的任免问题向来用不着我亲自管。乔樟又翻开资料看了看,说:不过可以简单推测一下,你还记得博约是什么时候创办的公司的吗? 这一句提醒了邢冰,三年前,正好是这位白总辞职的同一年,你是说他是被博约挖走的? 不。乔樟摇摇头,夏琳查了博约的股份组成,白易形占三成,和另外两个人是合伙人关系,她负责管理,其他两人也都是她在京华的同门,一人把控技术,一人提供资金支持。说白了,博约就是她联合别人创立的公司。 但是据说她是半年前才正式上任。邢冰估摸着道:那她前两年半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选择在幕后管理,半年前又出现了? 这段时间资料是空白的。大概是她不想在公众面前露面。乔樟道:我们只知道两年半以后她以博约职业经理人身份高调亮相的时候,就是现在这幅样子了,你知道吗,其实她以前的气质状态完全不是这样。 乔樟把三张照片给邢冰看,你看,第一张是她大学时候学校官方录入的照片,在京华毕业生网站上就可以找到,第二张是她入职WH的时候我们录入的照片,第三张,就是现在的照片。 瞧着这几张照片,邢冰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这变化有点大啊。 前两张照片上的白易形,状态眼神都透出一种精明的锐气,那种自带的凌厉感和温润平和的时学谦相去甚远,长相也完全不像。 可是到了第三张照片,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她开始透出一种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儒商气质,仔细看看,眼神和时学谦还真有那么几分像,面部五官也好像变了点。 邢冰背后一阵发凉,这家伙是去整形了吗?! 一个人想要整成另一个人,也得自身有相似的基础才行,如果是完全不相像的两个人,再高明的技术也整不成功。 白易形本就和时学谦完全不像,现在也最多是像了三分,再多是不可能了,她之所以让人一眼看上去令人想起时学谦,无非是那十足十的气质加成。 样貌无法完全一样,气质神态却可以通过训练达成。 她不光是微整形了吧。乔樟盯着照片判断道:她是有着整容式的演技。 那奥斯卡真应该给她发一座最佳影后奖杯邢冰忍不住吐槽,任她已经阅尽千帆,见识过无数乔樟的奇葩追求者,这一款的她是真没见过,简直疯了。 可是她又怎么知道乔小姐你和时博士的关系的?三年前你们见过?我怎么没印象?邢冰把眼睛从三张照片上拿开,再看下去她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乔樟摊摊手,我也没有印象。 邢冰认真的看着乔樟,心里止不住的默默感慨,红颜祸水啊,什么叫红颜祸水!自家小姐这辈子是犯了什么桃花命,从小到大无缘无故就招来数不清的情债,这下又来了个极品。 ※※※※※※※※※※※※※※※※※※※※ 8号,我来了~ 【注1】英国高校的硕士一般是一年制,在此说明。 这几章,九九八十一难之乔樟大战六耳猕猴感谢在20200405 16:15:05~20200408 20:1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八木雨 2个;傲风、熬夜看lain、尛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荼蘼肆野 100瓶;Coco 60瓶;日光倾城暖 50瓶;庄子秋 26瓶;不要甜包子、你484傻 20瓶;sirfisher 16瓶;秦风、熬夜看lain、随意就好、天往、金帛 10瓶;zl 6瓶;222 5瓶;饼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商战(1) 乔总,看来你得好好回忆回忆。 邢冰估摸着,白易形既然能知道乔樟和时学谦的关系匪浅,通过什么得知的?一定还有个重要环节被遗漏了才对。 白易形是三年前突然辞职的,时学谦也差不多是在那之后小半年左右离开的,所以三年前发生了什么致使白易形辞职呢? 回去的路上,乔樟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想着想着,乔樟突然笑了一声,邢冰坐在副驾驶上转过头来问她:想起什么了吗? 乔樟摇摇头,没有,我在想另一件事。她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喃喃道: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如果这位白总现在的目的是引起我们注意的话,那么显然她已经成功了。 邢冰: 是的,能让乔樟仔细思索回忆的人并不多,能让乔樟专门去一页页翻看基本资料的人也不多。 她三年前在我们公司是什么职务来着?乔樟问道。 呃邢冰快速又翻了翻资料,是营销部的一个项目副主管。 分公司、营销部、某个项目的副主管,这样职位的员工,在工作中一般是没有机会直接和乔樟见面的,与乔樟有面对面业务接触的最低职位的人也只到分公司的部门大经理为止。 而且还没有必要经常见,除非是经理们偶尔飞到总部向她汇报工作,或者是开视频会议的时候才照面,要不就是她去某个分公司出差视察的时候会接触的比较多,也会偶尔见见分公司其他人。 而京城这边作为原先的第一分公司,乔樟基本每年都会过来出趟差,除了三年前那次。 等等 乔樟脑子里跃出了什么东西:三年前,我的确也来过京城一趟,和学谦一起,但不是和往年一样的出差,只是一起旅行的时候路过这里,便停了几天。 这样啊邢冰也想起来了,乔樟和时学谦去旅行,给自己休过半年的假。 如果说白易形最有可能什么时候知道时学谦和乔樟的关系,就只能在那段时间了。 可是那段时间,有关公司的事情在乔樟的记忆中基本一片空白,她牢记的只有和时学谦在一起周游世界的愉快,直到如今,每当空闲的时候,还是会回想起来,带来一丝心灵的慰藉。 除此之外的事件,她全都懒于去想。 哎,算了吧。乔樟有点疲倦的靠在后座上,眼皮微阖,这叫人从哪想起啊。 邢冰瞧着自家老板的神态,知道她八成是想跳过这个话题了。 也是,WH从集团副总一直到车间流水线工人,总共有十二万名员工,乔樟尊重自己的每一位员工,但她不可能也没必要记住每一个人,每天围在她身边工作能让她熟悉的也就那一小撮高管而已。 乔樟的车子驶进她的京城住所,这里离公司很近,方便上班,景观中庭里亮起夜灯,周围的繁花草木静悄悄的,等待着晚归的主人。 乔樟隔着车窗瞟了一眼精致却空荡荡的庭院,忽然问:最近有什么新闻吗? 哦,新华社报道,今早玉兔号月球车完成了第23次月球物质采集。 明天把相关资料整理来看看吧。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09) 好的。 邢冰明白,这些年来,乔樟指的新闻,就是特指这些新闻,她和夏琳都看出来了,自从时学谦消失了以后,不知道为什么,乔樟便开始格外关注有关国家科技项目的新闻。 无论是航天器发射升空,还是潜海任务取得新突破,或是国防科技部又研制出了某个洲际导弹,要不就是国庆阅兵又亮相了什么新式武器,还有第几艘航母顺利巡航诸如此类的新闻,乔樟都会很认真的看一遍,她会关注每一份公布出来的参与人员的名单。 周围人都想不通,乔樟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个军事科技迷。 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每一次,每一次当乔樟得知这些新闻的时候,心头都会升起怎样的希冀,之后又会落下怎样的失落,她会一遍一遍去想,那个人是不是快回来了。 时学谦具体加入了什么任务,在哪里,做什么事,是海里的还是天上的还是陆地上的,乔樟都并不了解,她只知道,那是一项绝对机密的国家项目,不能知晓的太多。 她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寻找蛛丝马迹,却也总是什么都探听不到。 希冀和失落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变得平静起来,生活中还有更多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呢,可没有太多空闲留给儿女情长的思念。 眼下冒出来的这一堆悬而未决的事都够乔樟操心好一阵子的了。 天气越来越寒冷,京城从深秋渐渐步入严冬,接下来的整个季度,国内的人工智能市场也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 果然如WH市场部之前给出的估计一样,博约在三个月中强势的杀出重围,升为国内第二大人工智能公司,仅狩猎者这一个型号的机型销售额就占到了小型机器里的40%,刮起一阵智能产品小型化的新风。 虽然老牌的WH也紧随其后推出了小型号的产品,拉回一些订单,但毕竟慢了一步,市场先机不等人。 WH的处境显得有些尴尬,看起来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但为了不让差距再拉大,明知落人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追。 而就在WH奋力追赶的当口,博约三个月后的第二个发布会上,他们却没有再推出更新产品,而是在狩猎者的基础上,开始大打营销牌。 白易形第一个动作是换掉了博约三年来中规中矩的广告词,改成了same price, double intelligence (一样的价格,双倍的智慧)。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显然就是冲着WH来的,暗战变成明战了,市场中谁不知道博约就是靠超值的性价比杀出重围的,产品价格比WH低了近一倍,现在又打出这样明晃晃的标语,看样子是想要挑战老大的地位了。 但是博约这一招还真是管用,这种花一样钱,享两倍量的营销思路非常对年轻工薪阶层的胃口,也正中刚就业大学生下怀。 博约开始在广告费上加大投入,宣讲会开了一场又一场,效果也是显著的,又过了两个星期,营业额就翻了一番。 WH的高管们更加焦头烂额了。 但是,在看清了博约的策略之后,乔樟却反而不急了。 知道我们其实最应该怕什么吗?在一次集体分析会议后,乔樟不慌不忙的对夏琳说,一边泡着茶。 什么呀乔总。夏琳已经急的团团转了。 作为乔樟的一号助理,她可是非常清楚现在这个情况,各个部门是怎么每天心急火燎的催她去向乔樟汇报工作的。 如果博约在这个季度推出了更新的产品,在狩猎者的基础上进行了更细化的创新体验,再出个狩猎者plus什么的,那才是我们应该害怕的。 乔樟轻轻一笑,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毫不犹豫那么做,而不是把资金用在广告上。 可是资金用在宣传上之后,他们的市场份额的确扩大了不少啊。夏琳有点头疼,博约的白总还真像大家所说的,是个营销天才。我们这个季度的新产品被压的很惨。 博约现在的销售高峰是暂时的。乔樟道:在没有足够的产品支撑的情况下就急于扩大市场知名度,以后必然会引来反噬的颓势,可别忘了,这是以前我们遇到过的很多对手都犯过的错误。 在博约上一个发布会上,狩猎者横空出世的时候,乔樟原本还对白易形的经营头脑颇为欣赏,想着终于遇到了个不同寻常的竞争者。 可是没想到博约紧跟着这一季度并没有继续推陈出新,而是这么快就转向了营销,开始收割起胜利果实来了。这让乔樟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白易形的那点赞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繁花似锦的外表下掩藏着崩塌前的序曲。 依着乔樟敏锐的判断,博约的格局怕是要止步于此了,对于格局狭窄的竞争者,乔樟是有点不屑的。 可是,公司有小道消息说夏琳小心的对乔樟道:再这样下去,博约说不定会朝大型设备下手,那可是我们的根基 不会的。乔樟很快说道,话语中已经没有一丝温度,我不会让它有这个机会了。 确定要这样吗?夏琳有点吃惊。 不过她同时也明白过来,乔樟向来最讨厌在商场中卖力玩弄奇技淫巧的对手了,因为这样的恶性竞争完全是消磨彼此的时间精力,却对推动整个行业的进步起不到任何帮助。 可是偏偏现在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对手,还让你无法忽略,不得不接她的招,不得不跟着她的推拉战术走,这就非常无聊且气人了。 是的,乔樟很生气。 乔樟不是不会巧诈,相反,她不仅会,还相当擅长,她只是不想用而已。 曾经活过整整一辈子的她已经领悟到一条事物发展的真谛,那就是,真正的事业从来不能靠奇技淫巧取得成功,万物有因必有果,快速膨胀获得的东西,也必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快速缩水失去。但是大多数世人常常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看不到这一点。 那个白易形,不是要转弯来跟我们周旋营销学那一套了吗?乔樟慢慢品了口茶。 正好,我会让大家知道的,她要是营销天才乔樟淡淡的语气中带上了点久违的血腥味:那我就是天才祖宗。 夏琳: ※※※※※※※※※※※※※※※※※※※※ 11号,我来了~ 感谢在20200408 20:13:42~20200411 15:5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殇冥落郁、cary狸、傲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老婆的女人 40瓶;清明 36瓶;南宫秋水、岁月长长 30瓶;傲风 15瓶;熬夜看lain、27498581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商战(2) 经济动荡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各个行业的商业格局,也加速了WH的对手们纷纷脱颖而出,而在这些可数的对手当中,博约又堪称一骑绝尘。 面对博约的侧翼突围,WH的防御策略也显而易见,只能加大投入自我革新,缩小差距,本以为博约会继续乘胜突破,可白易形却急于扩大战果将火力集中向广告营销。 乔樟当然不介意和她周旋,同时后方的产品研发进度也毫不松懈,她已经部署好了,在公司新的杀手锏亮出来之前,就先和博约打打营销战。 博约为了让一份价钱,两倍享受的宣传思路深入人心,博约从11月发布会开始一直到次年2月份这4个月间就连续开了十几场全国巡回宣讲,赚的盆满钵满,狩猎者型号的家庭智能套装的销量以火箭般的速度飞涨。 在2月第二场发布会后,白易形更是直接更换了自家公司的广告语。 其他一些公司看到了小型机的市场甜头,也都一窝蜂的加入了生产小型智能机的行列,一时间,各个品牌的家用小型机遍地开花,甚至远在美国的ENIAC公司也做出了几款小型AI投放在北美的市场,唯独处在业界龙头地位的WH表现的有些不温不火。 WH也的确在2月发布会上推出了一种小型设备,但公司的主要考虑在于先在小型机的领域里试试水,追赶博约的步伐,以及和之前仓库里的同批次存货捆绑销售。 除此之外,WH再没有任何动作,虽然集团内部各个部门已经急成一团了,财务报表也一个月比一个月难看,但从外界看来,这座庞大的商业帝国似乎非常沉得住气。 乔樟是在等,她要等着博约膨胀到极限的时候,再轻松扎破那个气球。 她很清楚,营销是一场战争,真正的高手,要的不是密集进攻,而是一击必中! 就这样,在WH的放任下,博约营销造势的愈加卖力。 初春时节,白易形发挥自己的天才头脑,再接再厉,采用两步走的策略,打出了第二张牌。 一分价钱买两倍货只是第一步,而第二步,是树立博约新纪元的品牌效应,同时广告词也变成了博约,新一代的选择之类的颇有煽动性的口号。 白易形无疑是搅弄风云的好手。 商战中,找到领先者优势中的弱点是进攻原则关键所在。博约的第一目标是WH,那么WH的优势是什么? WH的优势在于,它是最早期的一家甚至可以说是第一家成体系的人工智能企业,它在市场上的历史比其他公司都要长得多。这种悠久性带来的可靠性很显然是它最大的优势之一,但优势的反面是劣势,它也产生了另一种结果: 年纪在三四十岁的中产阶级家庭和大型商用化设备愿意使用WH的产品,而年轻人甚至是有些叛逆精神的青少年,自然更喜爱物美价廉又新潮的博约了。 两步走方针确立下来,随后博约就开始了又一轮的铺天盖地的宣传营销,哗啦啦的真金白银流向广告费。 第一次在街头广告牌上表述为现在,博约科技是新生代的选择。 之后又进一步在电视广告上投放为来吧,加入博约科技新纪元! 通过这种看破不说破的反衬,博约的策略意图是把最主要的竞争对手WH定位成落伍、脱节、过时、老套的品牌。 这一招的确算高明,在年轻消费者心理上产生了不小的优势,博约股份的市场份额一步步扩大,成为人工智能行业中的新宠。 白易形还想到了个聪明的点子,她在营销中运用了最能让青少年疯狂的流行音乐。 音乐是年轻代张扬个性很普遍的一种方式,而博约就抓住这一点,将音乐作为电视广告的一个主要部分。 白易形不惜高薪聘请了目前活跃在潮流前线的广受年轻人喜爱的歌手唱作一段时长约二十秒的广告插曲,还重金签下了当红的流量明星为其做广告。 当年轻人们在电视上看到自己崇拜的爱豆作为博约的代言人,说出:你不需要重复别人的足迹,未来由你创造,做自己,你是博约一代。的广告词时,怎么能不激动的大呼过瘾。 当然了,从战术上讲,语言、画面、音乐这些都可以按照需要随时频繁更换,但是战略思路绝对不能更换。 就在博约天花乱坠的营销风暴中,在这个越炒越热的当口,白易形还准备借一把东风,拿自己和合伙人的创业经历在消费者面前打打博约中国合伙人的励志感情牌。 一时间,各大咨询娱乐头条、公众号上无孔不入都是有关讲述博约执行总的成功鸡汤文。 文采还一个比一个好,大肆渲染:三个原本家境一般的穷苦学生,是如何自小奋斗考入京华,又如何在大学时代缔结志同道合的真挚友谊,如何关心全球动态与国计民生立志成就一番事业,又是如何通过自己智慧的头脑和勤奋的双手,历尽重重磨难,在短短三年内创办出博约股份公司的 再往大里吹,时代先锋成功人士的形象都快竖立起来了,也赚足了青少年和不少大学生的眼泪,煽动性是一等一的。 有一次WH总部开会前,公关部经理苦笑着调侃道:看来博约搞这些文案营销费也是花了不少钱。 是啊,听说博约还准备投资个电影,就是拍他们几个合伙人创业故事的,导演编剧都请好了,量身定做的电影。另一位经理也唏嘘着说道:现在的智能市场,怎么风向变得这么不一样了,产品质量怎么样且不论,竟然还整出娱乐圈那一套来了,唉 乔樟还没来,几个主管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小声谈着最近这些事,想想我们集团一路走来,可说的地方可比他们要多得多了哪有这样的 是,是啊 听说博约CEO以前是我们这边的员工? 哦,有这事? 没聊几句,就听见乔樟踩着铛铛脆响的鞋跟,迈着年轻女子特有的步伐频率,利索敏捷的走过来了。后面跟着一串拿文件的助理和几个研发部主管。 她这是刚和产品部以及研发部副级以上的主管开过秘密会议,转场过来的。 每次在开全体部门大会之前,乔樟总是会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研发部方面秘密的开一场单独的会。 对于这样的安排,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因为关于公司新产品的研发,向来是最重要的商业机密,除了研发部、产品部的一小撮人以外,在新产品亮相之前,基本不会有人提前知道重要细节。 而最近,人们或多或少都发现,乔樟找研发部单独开会的开的越来越频繁了,还捂的特别严,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大招。 人们看见她走过来,便纷纷站起来点头打招呼,同时不约而同的心里做起了比较,虽然自家董事长也极为年轻,但做事向来都是稳中求进的,脑子也清明的很,一看就是做大事的聪明人,十年来几乎未踏错过一步,外表交际什么的也没什么可挑剔之处,一个企业有这样的掌舵人,可不比博约那个愣头青总裁靠谱的多? 可是目前的局势越来越不利于WH,大家心里憋闷的只想叹气。 乔樟在主位上坐下,和往常一样,准备很快的开始会议正题,却感觉出了现场气氛的一丝沉闷。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10) 乔樟很敏锐,停了一瞬,笑笑:今天怎么了?大家都在为博约发愁吗?为一个比我们小十倍不止的公司发愁? 说完这一句,众人也忍不住笑了笑,气氛松快了一些。 市场竞争也有利于我们自身不断革新,这种情况我们也不是遇到一次两次了。乔樟微笑着扫视众人一眼,各位也都是身经百战之人。 乔董哦,我们再不管,博约就做大咯。有人出声道。自由竞争当然是好的,可要是自己有被竞争趴下的危险,那可就不好玩了。看着博约连月来蹭蹭上涨的市场份额,各级主管心里都打哆嗦。 乔樟依然笑道:管当然要管,可是,怎么管? 这句话一问出来,大家都没声音了,谁也不好跳出来接这个大梁。 这是乔樟的公司,其他人不论职位高低,本质上都是为她打工的,公司发展的好就留着效力,公司倒了大不了跳槽换一家就是了,又不是自己的公司。 这些主管们虽然对WH抱有深深的感情,可在利益面前,脑子还是清醒的,万一这时候站起来提出的决策失误了,风险不得自己承担?惹麻烦了还会被炒鱿鱼,还是小心为上。 往往风险越大的事件,越需要乔樟自己决断。 乔樟又扫视一圈在座诸人,也不多说什么,继续笑着道:看来大家都开始着急了,好吧,那这次会议先从处理博约的事情开始。 她话音刚落,坐在左手边的助理已经帮她把最底层的几份文件找出来放在了最上方,方便她随时翻阅。 这几个月我请你们密切关注的事,关于博约的广告资金占比,情况怎么样?乔樟问。 我们内部给出了一份大概估计市场经理翻动着自己准备好的会议内容向她汇报道:仅仅这四个月来的广告费和合约费就会花去博约三个亿的资金,如果算上他们的宣讲会之类的其他零碎营销支出,可能会超过四个亿。其他隐性营销费用还有没有,有多少,都不好估算 嚯!这个数字让在座人都忍不住议论纷纷起来,WH在国内的广告费,三年也花不了这么多,博约这次是铁了心要给国内消费者强行洗一波眼睛啊。 占比么产品经理有点不确定的道:根据博约在美股的上市状况来看,他们的融资规模还不是很大,按照一般的资本估算,这几个月他们广告费没准会占到30%左右 都快三分之一了啊乔樟喃喃道,开始思考起来。 怨不得产品经理在说这话时语气很不确定,因为哪家公司都不会花将近三分之一的资金去搞营销,除非他们能够通过这一步来钓取更多的随后利益。 而博约之所以下这么大血本,是有什么巨大的利益在后面引诱他们吗? 博约上一次发布会没有发布新产品,那么下一次如果再不发布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所以博约一定有更新的产品要等在五六月份的那场发布会来推出。 而五六月份,正好是高校的毕业季和求职季,大批刚刚获得本、硕、博学历的年轻人会从校园迈入社会参加工作。 这不是财源滚滚的商机又是什么! 博约就等着割这一大批韭菜呢,顺势让自己在人工智能行业中彻底扎下根来,今后谁也撬不动它。 早在狩猎者发布会开完之后,WH就有分析师给出预测,从数据中看出的趋势,如果两个季度内没有把博约扳倒,那博约将永远不会被扳倒,此言非虚。 乔樟虽然嘴上说着博约是比WH小十倍的公司,可心里从未对这个对手放松警惕。 现在时间轴刚刚滑入四月,她估摸着,博约这个营销的气球膨胀也的差不多了,不会再出什么新花招了,因为他们既没那时间,也没多余的钱。 也许,扎破气球的时机,已经到了,乔樟默默考虑着。 打定主意的那一刻,她的眼中划过一道寒光。 通知下去 ※※※※※※※※※※※※※※※※※※※※ 该轮到天才祖宗打牌了 这几章前后关于商战的部分,参考了《可乐战》以及上世纪IBM公司的发展史,小说的成分比较多,大家看看就好,无需当真哈~~~~~~~~~ 感谢在20200411 15:59:40~20200413 20:0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傲风、熬夜看lain、夜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绯月 20瓶;林允家的小花农 19瓶;不要甜包子、日光倾城暖 10瓶;222 5瓶;雨季的朦胧月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商战(3) 为了等待反攻的这一刻,乔樟早已想好了应对方式。 无论博约把自己吹的多么乱花渐欲迷人眼,WH作为行业老牌领先者都有一条打不破的最佳防御策略,即它拥有的领先地位本身就是最佳策略。 就在距离博约的下一次发布会只有一个月的时候,WH为自己的产品默默附加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新广告,The real thing(正宗品) 乔樟投放广告的方式不像白易形那么大张旗鼓,但谁都感觉得出来,这短短的三个单词分量却重若千钧。 正如博约第一步打出Same price, double intelligence(一分价钱买两倍货)的旗号,暗示的是自身产品的物美价廉,反衬WH的昂贵且无用;其后又大肆宣传博约,新一代的选择,暗讽WH的落伍、过时、老套。 以彼之身,还之彼道,The real thing,WH这一新广告词恰恰暗示的是:其他人工智能产品都只是在模仿WH的山寨货。 当然,群众的眼镜是雪亮的,博约也确实是模仿WH的山寨货。 一石激起千层浪,WH的营销战略在大众消费者心里产生的心理优势也是不言而喻的。 年轻人是乐意买便宜的商品没错,可那是经济拮据的选择,并不是说明大家心里面就真正喜爱便宜的山寨货,在当下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横行的年轻一代,没有哪个大学生热爱去购买被鄙视为山寨货的产品了,买了看起来也没什么面子。 人们像是从梦中被敲醒似的,WH这轻飘飘的一句广告词,几乎在一瞬间将对自己不利的舆论来了个180扭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广告词还伴随着有关WH黑科技的神秘小道消息在市井中散布开来,人们茶余饭后没事干有时就议论起来,WH产品性能优异,传说是其有一份宝贵的秘密源代码,十年来都高度保密,知道这份源代码的人屈指可数, 这种神神秘秘的小道消息极大的激发了广大民众尤其是小孩子们的想象力。至于这种消息是从哪里不胫而走的,确实性如何,人们则并不关心。 幕后安排着一切的乔樟笑而不语。 追求时尚新风的青少年更容易被带心理节奏,再细细一品,The real thing,听起来就更有个性,也更酷,反之,一份钱能买两倍货是什么鬼 眼看博约的营销壁垒就这样被WH轻松撕去了一角,白易形开始紧张了,但是事到如今,距离发布会只有一个月,想再改变营销思路已经不可能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加大营销投入,企图想从声势上压过WH,撑到发布会开始。 可是WH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乔樟接下来的动作让她知道了,博约之前的造势有多么轰轰烈烈,现在被打脸就打的有多么疼。 博约宣扬一份的价钱,双倍的享受,WH就来了个The real thing(正宗品) 博约打出新一代的选择的招牌,用流行音乐和流量明星吸引眼球。 WH也随后也默默拍了个不到20秒的广告,使用略显性冷淡的色调,从产品研发到车间流水线,到最后的包装上市,全方位展示WH产品的工匠精神和创新信念。 再加上几句诸如WH的每一份产品都经过100万次的质量测评之类的旁白语句。前后拍出种高端大气的情怀感,末了再亮出一句广告: Think Origin(思考本源/思考新颖) Origin向来是个富有魅力的英文单词,但凡有高中水平的青少年都知道,它既有本源的意思,其形容词original也有新颖的、原创的的意思,而这两点,不多不少,恰恰都正好很契合的表达出了WH具有的特质。 用不到20秒的简略广告和一句Think Origin的广告词,WH不用太大张旗鼓,就很有力的重挫了博约干巴巴的所谓的新一代的选择和花里胡哨的音乐。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WH仅仅只花费了几百万的广告费就起到了和博约四个月来四五个亿营销费同样的效果,在年轻人中激起强烈的反响。 如果把商场比作战场,把商战比作武林门派争斗,那么在武侠的世界里,给前一招起个名字,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那这一招就叫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了。 两招过后,博约和WH彻底从暗斗转为明争,稍微关注人工智能市场的人都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两家企业针锋相对的气势。 由于WH广告语简介而有力,令人眼前一亮,很多时尚杂志栏目都在新月刊中提到了这一句,甚至有些直接用它来做封面,Think Origin也成了大街上脍炙人口的流行语。 大家都看得出来,WH一连两次的广告,都是很成功的,因为当媒体不由自主的跟风某个公司的广告主题时,说明它的广告就是处在正确航道上的。而这是博约努力了这么多个月也没能换来的。 白易形自然是为了保住最后的声势,继续大量买通稿,占据舆论前沿,发布会前半个月在官微上打出博约,随时等你回来!的标语,并且以当红明星为招牌。 想紧贴娱乐圈的粉丝经济来保证下个季度的出货量,博约看样子只剩这最后的防线了。 对于这一点,WH内部也早就统一了策略。 谁都知道,在如今的娱乐圈里,最难找的是一种名叫演技的东西,而最不缺的就是一茬接一茬的流量明星,新陈代谢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白易形砸了重金签下目前最红的明星来为博约做广告代言人,那WH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咱们没有,捧出来一个不就得了。乔樟笑的很轻松,直截了当,他们签的那一个明星,也红火了大半年了吧,该换代了。 是的,在快餐式的粉丝经济背后,没有什么流量偶像是造不出来的,在流水般的小鲜肉市场上,无论粉丝们喜欢什么样的,资本都能快速给他们运作出一个来。 正如乔樟之前说的,如果白易形在产品质量上下工夫,那WH还真会难办一点,可是她偏偏急于在营销上卖弄聪明,呼风唤雨般的繁华背后,是一戳就破的泡沫,这就怪不得别人了。 为了收割一波青年市场的肥韭菜,博约心心念念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发布会,殊不知,WH也在等,集团总部已经向外界发布了最新消息,WH准备于今年的五六月之交,加开一场全球夏季发布会。 这一下,社会舆论导向又一次被吸引去了WH那一边,人们兴奋的揣测期待着,这一场加开的发布会上,会有什么样的新产品问世呢?会不会和已经预热了好几个月的博约同期竞争呢? 而作为针锋相对的博约,本应该继续投入资金来维持最后的营销,可就在距离发布会半月前,却突然缩水,撤掉了一部分广告面,让人担忧的同时又摸不着头脑。 很多内行都看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只有博约自己知道,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当口,公司其实是出了很大的问题:资金链断了! 白易形心里很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必然要拜乔樟所赐,除了乔樟,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博约的金融流通做手脚。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博约仅仅建立三年就急着上市?而且还是在美股上市,这不正好撞倒乔樟最擅长的枪口上去了么。 前期,博约上市之初,一周内便在华尔街交易所完成了两百亿的融资,堪称新企业里的后起之秀,也凭着这份雄厚的流水资金,博约得以迅速膨胀,更是在小半年前推出狩猎者小型机型号后大赚了一笔,填平一部分前期负债。 可是急于求成的白易形并不满足,她立刻想故伎重施,在风起云涌的华尔街将雪球做的更大,不断加仓,再来演绎一遍这个流程。 乔樟和她的御用金融分析师们已经对博约的上市股票做了严格的推算,如果他们夏季发布会后的销售再一次取得成功了的话,那么博约将会收割300%的巨额利润,而一旦失败,也将会赔的血本无归。 这也是白易形为什么要拼命砸钱在发布会前可劲玩弄营销手段的原因,她是给自己设了场惊天豪赌:要么出众,要么出局! 也是个狠人。 没错,要么出众,要么出局的确是商战中最冷酷的生存法则,但是白易形毕竟太过年轻了,她其实并没有搞明白,什么样的出众才算真正的出类拔萃,而什么样的,只能叫做空中楼阁。 白易形也把吃人不吐骨头的华尔街想的太简单了,她以为华尔街只是一台随便在里面运作两下就能带来丰饶利润的取款机吗?她以为她预投资的资产不会顷刻间灰飞烟灭吗?她以为她大着胆子滚起来的雪球会乖乖等着她来回档吗? 虽然从未面对面见过,但通过所做的事来分析,乔樟对白易形其人的内心已经了如指掌了。 白易形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流的经营技术,二流的宏观预判,三流的胸怀格局。 了解到这一步已经足够,至于白易形其他的想法,乔樟也没兴趣去关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白易形有两步走,乔樟也给她来个两步走,一面在看得见的广告战场上杀下博约的气焰,一面转到金融股市方面对其釜底抽薪。 只需要利用进来北美股市的震荡余波,对博约相关联的股份连着做空两次,抬高局部杠杆,博约的股价净值比就会跌到红线附近,彻底被锁死,白易形就没办法再从里面预支出了。 流动资金流不出来了,白易形想继续营销下去恐怕也有心无力,而资金链断裂给博约带来的阴影可不止这一点,如果夏季发布会后销售情况不乐观,她不仅会血本无归,还会一夜之间担上巨额的债务,无论如何也填不平。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11) 而这一切甚至都不用乔樟亲自动手来做,她只需要确定方式,部署指令就够了,其它的交给大批的金融技术人员去实施。 恐怕谁也无法想到,表面上看起来阳光明艳的乔樟,对于不待见的人,可装着一肚子坑死人的残酷手段呢。 人工智能市场的这场广告博弈,伴随着越来越动荡的经济形势,热火朝天的继续着。 人们看着面前眼花缭乱的一幕,隐隐猜想着,也许人工智能真的要迎来新纪元了,也许夏天过去的时候,一切也都会尘埃落定。 而民众所能做的,唯有耐心等待,然后做出公正的选择。 与此同时,一张请柬悄悄递到了乔樟的办公室里。 乔总,主办方邀请你参加第五届新兴科技博览会,地点就在京城。 啊不去了吧。乔樟懒懒的道,并不想参与,这种民企众筹自发举办的小活动,不用太费心力。 可夏琳却传话说:这次博览会的主办方,是上次和我们有过合作的教育董事,他在请柬里说是极力邀请你,我们可能不大好拒绝 极力邀请?乔樟重复着这个词,有点奇怪,往年这种活动,她不参加也就不参加了,也没人如此极力想要她去啊。 是。夏琳肯定道,而且听说那位董事今年主动邀请你,也是因为受人努力拜托的才 乔樟的表情慢慢冷下来了,受人努力拜托的么 谁那么想见她呢? 不用说,乔樟和夏琳心里都已隐隐有了答案。 ※※※※※※※※※※※※※※※※※※※※ 16号,我来了 下一章,正面刚 感谢在20200413 20:09:40~20200416 17:2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八木雨 5个;zl 2个;情不知所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恒 15瓶;你丢的马甲、小小刀、日光倾城暖 10瓶;知归处 6瓶;我老婆的女人 5瓶;vision 3瓶;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十年(四章合一) 两天后。 这段时间已经在业界声名远扬的博约执行总白易形大清早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要早。 这一天正是新兴科技博览会召开的日子。 秘书敲门进来,端来一杯早茶,有点惊讶于白易形今天来的这样早,还全身上下换上了齐整的礼服,这也太早了。 但是秘书没敢多话,因为白易形此刻正站在办公桌旁的窗子跟前,朝远处眺望,像是陷入了某种忧郁的沉思,周身萦绕着一层落寞。 身边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的习惯,三年来,几乎每一天,白易形都会来到窗户跟前,以沉默的目光,在沉思中极目远望,待上许久。 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更没人知道这位炙手可热的年轻总裁忧郁从何而来,但是人们最起码知道,每当这个时候,白易形最厌恶的就是别人来打扰她。 由于资历尚浅,博约公司还没有足够的实力能够租下京城三环高新技术园区的地皮,只能先设立在稍微靠外的四环软件园内,但是以现在的发展势头,人们相信,博约进军高手如云的中关大街片区是迟早的事。 白易形的办公室朝向东面,采光不算太好,这其实并不是一开始CEO办公室应该在的位置,是她自己执意挑中了这间。 向东的窗户朝向,恰恰冲着遥远的中关大街的位置,准确的说,穿越眼前绵延堆叠几十公里的摩天大厦群,是正好朝向WH总部大厦的位置。 这是白易形的秘密,每当她站在这里,朝着那个看也看不到什么的方向看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贪心的回忆着与那个人相关的每一件琐碎小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然这些灰尘般的往事根本就不会留在那个人的心里留下任何印象。 白易形知道,这只是属于她一个人品尝的回忆。 长达十年的回忆。 在白易形的记忆里,她的这一生是从认识乔樟那一天才开始算起的,在此之前的一切,和那一天以及往后的日子比起来,都成了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背景板。 那一年,白易形22岁,是京华大学经管学院本科四年级的优等生,在学院里属于自信张扬的令旁人艳羡的那种楷模学生,各种保送升学的offer接到手软。 既然能成为学弟学妹们的楷模,那必然是付出了多于常人的连续四年的努力的。 白易形看起来比别的同学更为早熟,想到未来,家境一般的她最先想急于解决的就是经济问题,于是从大一起便开始学着做做股票,她没有股票老师,所以跌跌撞撞走了不少弯路,但最终靠着聪明的头脑和刻苦钻研的毅力在国内股市中捞得了第一桶金。 她很清醒,追求金钱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相反,财务自由也是人生自由的一部分,而且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她花费了整个大学期间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为这一件事而努力。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大学时代果然是人生中的象牙塔,每个人都在这段时间内享有最宝贵的自由,有人用这段时间来发奋图强学习专业知识,有人选择及时行乐虚度光阴,有人热衷交际与恋爱,有人钻研致富法门。 不同的选择,指向不同的人生轨迹。 就在白易形在股市中渐渐摸索出来些门道,物质生活日益优渥的时候,经管学院发布消息要组织一次短暂的出国交流活动,去观看美国华尔街一年一度举办的那场金融盛典操盘手大赛,不过,需要自费。 仅自费这一条就劝退了一大半同学,但白易形毫不犹豫的报名了,她想去看看世界级的金融人都是什么水平,虽然花费不小,但是值得。 正如她预想到的,那场大赛的一切无疑都让她内心激情澎湃,也让她意识到美股市场远比国内市场要复杂得多,想在这里有一席之地,难如登天,她折服在这些参赛者们华丽的股票运作技巧当中,觉得自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人头攒动又宽阔的华尔街交易大厅里悬挂着几百块屏幕,上面显示着各个选手密密麻麻的K线图,从图表的变化来看,每个人的反应力都相当迅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由于每位选手都在制定的单格小房间内操盘,在门口进进出出的观众们是看不到选手的样子的,只能通过每一个人专属的屏幕判断谁是谁。 在强者如云的选手中,有一块屏幕上的曲线走势却比其他人还要快上许多,从头至尾几乎没有停顿,好像它的操控着简直不用思考的一样。 屏幕上的曲线流畅的像一场舞蹈,白易形忍不住瞟了一眼屏幕左上角参赛者的名字,Zhang Qiao。 当白易形专注于乔樟运作的那两只股票的时候,她几乎都要为这个选手高超的股票技术着迷,眼睛再也没有往别的屏幕上放过。以屏幕为媒介,乔樟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一种使她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赛场评委似乎也乐于时不时品评一下乔樟的表现,当时的白易形只是个懵懂的来做短期观众的学生,对美国资本圈内的事一无所知,自然不会知道评委们为什么会对这个选手抱有这么大的兴趣和期待,还以为别人也只是和她一样,单纯被乔樟娴熟的技巧吸引了呢。 从第一场比赛过后,白易形就开始忍不住对乔樟其人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前后两个月,她从不错过任何一场乔樟参与的比赛,乔樟精湛而富有特色的操盘能力令她眼花缭乱。 白易形幻想着,能做出这样成绩的操盘手乔樟该有怎样灵巧的心灵,怎样毒辣的眼光和判断力,她的手指敲在键盘上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速度和力度,配以什么样的表情? 虽然从来不认识乔樟,可是白易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满脑子想的都是乔樟,说来可笑,她甚至都不知道Zhang Qiao这个名字代表的是男是女,又是哪两个汉字。 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着迷于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连续一个月,她从其他观众的闲言碎语中听到,能够来参加华尔街这场金融赛事的选手都是来自全球金融领域的精英人士,而其中多少人又不乏拥有显赫家世的传闻。 人们在川流不息的华尔街周边,一边欣赏比赛,一边时不时津津乐道的聊起这些金融界的风云八卦。 于是在白易形的幻想中,乔樟或许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神情高冷的、在高等学府金融学院科班出身的成熟高雅的女性从诡诈轻巧的操盘风格来看,她想她大概率会是个女人。 在角逐出八强过后,国际基金委决定休赛一周,并为进入前八名的选手每人一块纪念奖杯和180万美元的参赛奖励。 在奖杯的颁发现场,白易形终于第一次见到了乔樟。 使她惊讶万分的是,乔樟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丝毫不像她幻想中推断的形象。没有戴眼镜,神情也不高冷,白易形完全懵了,乔樟竟然是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小女孩! 白易形的心脏在胸膛里咚咚作响,她一丝一毫也不放过乔樟在台上的一举一动,那一瞬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即使过了十年也让她记忆犹新。因为那对于当时的白易形来说是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她还记得乔樟当时是穿着一件漂亮的连衣裙,用青葱少女特有的极其敏捷的步伐,跃上最后一级台阶,嘴角牵起的充满青春活力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点亮了周围的一切。 当时令白易形大为震惊的是,一个操盘能力成熟又老辣的选手,竟然是那么年轻美丽,潇洒大方的一个人,难道不使人惊奇吗? 隔着老远,混在籍籍无名的人群中,白易形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台上的乔樟,短短几分钟的台上时间,这个女孩儿便已进入了她的心里。 她观察着远处的乔樟,从这一刻起,在她的眼中心中,围绕着乔樟的,已经形成了一道光轮,一道有关富贵与非凡的光轮,将她一击命中,以致一生钟情。 不过也就是这短短几分钟,让天生善长揣摩别人的白易形立刻察觉到,台上那时刻挂着自信笑容的女孩,表面上是一个热情活泼、古灵精怪又极善于逢场作戏的烂漫少女,但同时内心深处又是一个对自己的人格要求非常严格,忠于信念和目标高远的人。 白易形下意识的感觉到,乔樟的这种里外的差异性,这种鲜为人知的艺术化的双重性综合起来所散发出的魅力,会将这世间多少人迷得神魂颠倒。 休赛的这一周,虽然白易形极为迫切耳朵想再见到乔樟,可是一来没有机会,而来她也耗不起这白白流走的高昂的生活费,她只得选择回国。 当她再一次回到亲切美丽的京华校园,再一次回到自己那间狭小的宿舍里时,她发现从那时起,脑子里除了乔樟的倩影,其他任何事物都再也引不起她的兴趣了。 她第一次从自信的高坛跌落。世界很大,而她是那么弱小,她要跨越多少艰难险阻,才能让驻进心里的那个人也看的到她? 白易形查阅了所能找到的所有信息,但有关乔樟的信息很少,只查得到几个月后她顺利摘得了华尔街操盘手大赛冠军的桂冠。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白易形这么想着,她想不出除了乔樟还有谁能拿到那个冠军。 随着毕业季的来临,白易形也面临选择,是直接在国内企业工作,还是继续深造,如果要深造,去哪里比较好? 在考虑每一条出路的时候,她总会不由自主的想想这样走下去和乔樟的世界相交的可能性有多大,她早已不知不觉将自己的前途命运和乔樟联系在了一起了。 正在盘算的时候,京华设立了一项数目不菲的新的奖学金,说是一位华侨捐助的,白易形显然要代表经管学院出战,虽然她并不怎么缺钱。 既然每个年级只评选出一位获奖者,竞争无疑是激烈的,白易形天生好斗,她就是为这么激烈的竞争性才加入进来的。 在最终三位候选人答辩竞选的现场,她瞧见了来自物理学院的时学谦,白易形没有把这个看起来就腼腆文静的竞争者放在眼里,看到时学谦上场前那紧张的发白的脸色,和朴素到寡淡的着装,一瞧就是没怎么参加过集体活动书呆子式的老实学生。 可是白易形却对时学谦这个人升起了一丝兴趣,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时学谦的时候,让她想起了乔樟。 如果说乔樟是极致绚烂的跃动,那么时学谦给人的感觉就是极致严苛的沉静。 世界上竟有如此处于不同极端的两种人,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让她在看到时学谦的时候不由想起了乔樟吧,白易形暗自揣摩着,给自己找了这么个理由。 白易形正这样想着,时学谦已经走上去开始了答辩,当她把四年的研究论文展示在ppt上的时候,白易形一下子收起了小觑之心,甚至有点微微惊讶。 最后评选结果公式出来,自己落败,时学谦胜出,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挫败,而是转头去看时学谦的表情,她有些好奇。 可惜,时学谦几乎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喜形于色,也没有装作荣幸谦虚的样子,白易形只通过她稍微放松的双肩看出来一丝如释重负的情绪。 如释重负,为什么会是如释重负? 后来白易形通过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位时学谦是个孤儿,四年来都埋在科研里了,生活方面四年来就靠各种奖学金续命,现在连出国申请的申请费都凑不齐才来竞选这个奖学金的。 一个可敬的小傻瓜。这是白易形当时对时学谦的印象。 连经济基础都搞不定还一天到晚追求什么高大上理想的人,在白易形的价值观里,是既可敬又傻缺的。 淡泊名利? 白易形很现实,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你若淡泊名利,名利也必然淡泊你。 那时的白易形想到这里,不禁感受到了一种命运的可悲,人的一生总是很有限的,如果用它来追求物质生活质量,那必然没空再留给奢侈的所谓理想,如果不管不顾的去追求理想,那生活上必然时时面临捉襟见肘的窘境。而要如果两者都兼顾考虑,一部分留给理想,一部分留给生存,那两者将都不能取得卓越,最终都归于平庸。 普通人的命运里容不得两全其美的,一个清醒的成年人得学会取舍,这是白易形的人生信条,也是她为自己追求纸醉金迷的一生所找的论据坚实的借口。 毕业以后,白易形很快就把时学谦之类的人都忘了,她最终决定去英国攻读一年硕士,之所以选择英国,一方面是因为英国硕士大多是一年制,时间短,花费不会负担不起,二来可以毕业后去到美国华尔街就职,她精致的设计着自己的前途,盼望能早日与乔樟相见。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12) 在英国的那一年,白易形逐渐陷入了漫长的孤独与思念之中,每每想起乔樟,白易形心头总是浮出那种遥不可及的忧伤,她也愿意那样忧伤,心甘情愿的一遍遍加重这种忧伤,这忧伤与思念越沉重,便会越加催使她更加拼命的努力,她甚至有点享受这种痛苦。 一年中她掌握了更多的能力,也一步步想尽办法窥见了上流社会圈子的一角,她渴望进入乔樟的世界。 她时时刻刻都想着关注有关乔樟的信息,知道乔樟在美国建立起了一家名为WH的新公司,就在她即将硕士毕业的时候,她得知乔樟将WH的第一分公司设在了国内京城。 白易形激动的差点晕过去,她想不到乔樟发展的这么快。 乔樟进步的越快,越让她觉得遥不可及,可是越是遥不可及,就越激发她想要接近的渴望。 白易形飞速权衡了一下,如果去竞争激烈的美国WH总部找工作,晋升一定很慢,而如果进入国内那家第一分部,加上她在国内的人脉,她想她一定会在七八年内坐上分公司部门主管的位置,十年内成为分公司总经理也不是不可能,而那将意味着乔樟一定会认识她,甚至记住她。 白易形毫不犹豫的回国,向WH京城分公司投了简历,并且顺利进入营销部。 在WH工作的那五六年,是白易形最痛苦也最甜蜜的五六年。 她以优异的表现进入公司,后来知道乔樟作为集团总会每隔一年亲自来一次分公司。 这让白易形升起了无限希望,想看到乔樟,在公司里与乔樟相遇,成了她最大的愿望。 但是按照公司的惯例,营销部新进的职员头两年都必须要被派到南方某城分部历练两年WH的直属工厂在那里等熟悉过从生产包装到外销的整个流程后,才能回到京城营销部,并享有优先晋升机会。 想要头两年就见到乔樟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白易形有些懊恼,每当听说乔樟来国内分公司出差视察工作的时候,她都忍不住躁动不安,总想想办法给京城的上司打报告找各种理由在那时候回去。 上司以为她是急于晋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渴望见见乔樟。 是的,她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这份自己心底的秘密,就是她多年来对乔樟的感情。 她的条件很不错,既是名牌学校毕业的高材生,又长得很是漂亮,善长交际,身边追求者不断,可她从未看过那些人一眼,她一味的骄傲的守护着自己心扉。 在白易形看来,只有不太爱的人才会把爱字挂在嘴边,他们吹嘘爱情,标榜自己的痴情,随意倾吐自己对某人的思念,那只能说明他们还爱的不够深。真正的刻骨的爱,是绝不可能随随便便说得出口的,只能是埋在心底的、用来独自品尝的隐秘的钟情。 从这一点上,她更加确信了自己对乔樟的爱是别人无法比拟的,没错,任何人都不可能和她对乔樟的爱相提并论。 两年后白易形终于回到京城公司,上司很看好她,提拔她作为一个项目的负责人,她完成的不错,一年后又晋升为项目副主管,但是她并没有多么开心,因为这一年,乔樟没有来出差。 她从同事那里打听到,是因为欧洲分部那边有急事,集团总才临时改变了计划,京城暂时来不了了,工作内容改为京城分部经理以上的线上视频会议来完成。 白易形就这样一年一年难捱的等待着,期间她也听过一些关于乔樟的八卦,有人说集团总一心励精图治从来没想过谈恋爱,就是个活脱脱的事业狂魔。 这一点白易形并不赞成,从各种抛头露面的节目报道的视频来看,乔樟的确不像有恋人的样子,可要说乔樟对感情丝毫没有兴趣,白易形是不相信的,她关注了乔樟那么多年,自忖比身边任何人都要了解乔樟,乔樟才不是外界流传的那样。 无论外界怎么评价乔樟,天才也好,华尔街妖女也好,事业型女性也好,都不是真正的乔樟,白易形从来不信这些。 她笃定乔樟不是不爱人,只是还没找到一个值得爱的人而已。 她尽可能的搜查有关乔樟的一切消息,有次便发现了一件巧合的往事,那就是原来多年前给国内高校提供一笔数额不少的那项奖学金的人竟然就是乔樟。 知道了这一点,白易形突然为自己没能得到那笔奖学金而有些气闷,同时也让她连带着回忆起了那个赢过她的幸运儿时学谦。 她都快忘了这号人了,这时候想起来,不禁对时学谦有些隐隐的嫉妒。 到第四年末的时候,似乎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祷,她终于再次见到了乔樟。 乔樟自然是理性出差过来的,白易形提前好几个小时就悄悄溜到乔樟必经的下车的门口去等待,这时她的职位虽然已经不低,但是依然不能直接迎接乔樟。 即使只见到了乔樟一眼,她的魂魄也被夺走了,埋藏了多年的单相思像洪水一样险些要将她冲垮。 她的办公室和乔樟的办公室离着十万八千里,根本不在一栋楼里,乔樟只在京城停留三天,这三天也轮不到她直接向乔樟汇报工作,难道要什么都不做的等着这三天流逝吗? 不,这绝不是白易形的风格。 她想了想,乔樟身边没有什么可以调动的职位让她暂时顶包,乔樟每天接触的人里,除了分公司的经理、主管,就只是她从纽约那边带过来的秘书、助理们了。 想要接近乔樟,难道要去总裁临时办公室门口当清洁工吗? 这个念头一从白易形脑子里划过,又立刻被她拽住了。 思考片刻,她真的想这么干! 堂堂营销部项目副主管去顶包了公司保洁,这怎么看怎么诡异,上司也不会同意的,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况且她的直属上司也不经常会去那栋楼汇报工作,于是白易形干脆请了三天假,然后偷偷溜到乔樟待着的那栋楼里花点钱上下买通了后勤部的几个人,就这样顶包了乔樟办公室门口一个保洁三天的位置。 她不怕别人认出她来,而且她回到京城刚不到两年,认得她的人也不多,那些平时进进出出乔樟办公室的总经理们基本不认得她,也没人会没事干趴下来仔细去瞧一个正在擦地的清洁工的面貌,不是吗。 计划是疯狂的,可白易形毫不犹豫的执行了。 她每天都怀着雀跃又忐忑的心情早早来到乔樟办公室的门口,等着乔樟来上班的时候,抬头说上一句乔总早上好、下午开工时,再说上一句乔总中午好、到了晚班,还有一句乔总晚上好。 为了更多次的见到乔樟,她早中晚三班都干。 她希求着什么时候乔樟会停下来和她讲话,或者注意到她,想想看,以她的样貌气质,可比其他的清洁工出众得多了! 可是,一次都没有。 乔樟很少进出办公室,一旦进去就很久不出来,一旦出去开会也很久不回来,而且每次也都会乌泱乌泱带着一大群人紧随其后,步速轻快,时刻有忙不完的工作。 遇到有楼道清洁工的问好,乔樟也只来得及翻动着手里的文件,或是一只耳朵听着旁边某经理的工作汇报,轻轻朝她的方向嗯一声有时候甚至连这也来不及脚下一步不停,头也不抬的走过去。 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白易形的心跳都会在距离乔樟五步开外开始狂跳不止,在擦身而过时几近窒息,随着乔樟的远去,又慢慢归于正常,只闻到空气里乔樟掠过时留下的气息。 由于太紧张,白易形甚至都不敢一直盯着乔樟看,每次几乎都是问完好便迅速低下头,生怕露出不雅的破绽。 白易形默默数着,一直到第三天中午,她和乔樟一共擦肩而过了四十四次,乔樟没有一次留意到她这个站在拐角处的出众的清洁工。 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白易形也不免有些想哭的委屈,可是她舍不得走,她舍不下每一次能够面对面见到乔樟的机会,哪怕这种机会给她带来的是凌迟般的失落。 到了第三天晚上,也就是乔樟要离开的前一晚,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终于开了眼,在下班的最后一刻,白易形终于被乔樟注意到了。 从远处仅凭高跟鞋脚步声判断她就知道乔樟出来了,白易形知道,今晚一走,乔樟往后至少长达一年都不会在来这里,她默默集中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想再仔细看乔樟一眼。 乔樟的身后跟着邢冰和夏琳,十分凑巧,因为楼道的一面有些水渍,乔樟想绕开那一片区域,就与邢冰、夏琳从并排走改成了排成一列走,而白易形这时正好在这一边拖地,她做的很尽职,地面被拖的干干净净,这么看乔樟不得不近距离在她身边经过。 她像这三天来那四十四次一样,在乔樟走近时停下来,抬头向她说一句乔总晚上好。 乔樟正和后面的邢冰讲着话,微微颔了颔首,像往常一样嗯了一声,也许是两边都分散了乔樟的注意力,刚拖过的地又太滑,就在路过白易形的时候,她脚下不小心一滑,就要摔倒。 乔总小心!后面的邢冰来不及赶上来,叫了一声。 白易形脑子白了一瞬,什么都来不及想,立马扔了拖布搀住她一只胳膊,乔樟这才没有摔倒。 等乔樟站稳了,她也拿开了馋她的手,刚拖过的地面,有些滑,乔总对不起!这突发事件让白易形简直紧张的语无伦次。 没关系的。谢谢你。乔樟并没有在意,声音很温和。 这是乔樟第一次在白易形的身边停留,两人距离只一臂之遥,白易形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自己的脸颊,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回白易形仔仔细细看清楚了,比起四五年前时尚显稚嫩的脸庞,如今的乔樟看起来更为惊艳,气场也压得住任何人,白易形像把这一刻烙进心里面去。 乔樟瞧着面前这个满脸通红的盯着自己凝固了似的清洁工,见她不说话,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于是乔樟没有立刻走掉,而是看着她,微笑着又说一遍:没关系的,你的工作做的很好。 白易形感觉自己被乔樟的这个目光击中了,这种明亮的、柔和的、带有肯定和尊重的目光,还有那清脆的话语。 白易形不记得她自己后来和乔樟说了句什么,乔樟就点点头走掉了。那一段的记忆像是被打了强光滤镜,光线太强以至于分辨不清楚,她只记得在乔樟和邢冰、夏琳从她身边一一走过后,她也像是受不住剧烈的心跳似的,从楼道的另一头落荒而逃。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的对话,也足以白易形日后翻来覆去想上千万次了。 白易形的职位在后两年继续步步高升,随着职位的提高,她被公派出差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甚至在第五年的时候都错过了在京城见到乔樟,她也想过要不要通过人事关系调动,想办法让自己调到纽约总部去工作,可是后来上司说集团总以后有想要把总部迁到京城来的想法,她才放弃了工作调动的念头。 再见到乔樟时是白易形在WH工作的第六个年头,那一年乔樟是突然来到京城分部的,不是出差。 之前就听说过乔樟不知为什么忽然给自己休了半年的假,这次来到京城分部也只是休假途中顺道来看看。 白易形这时已经是公司营销部负责上市部门的副主管了,离营销部主管的位置只有两步,两年内一定能升上去,前途一片大好,她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在乔樟的身边工作,做她的左膀右臂。 这一次,公司里的人基本都认得她,她再想顶包成清洁工是不可能的了,但好在想见到乔樟也不是不可能。 她的顶头上司和总经理没料到乔樟会这时候突然来这边,都出去出差去了,她手头正好有一份拿不准的项目需要上司审核,并不是很急,但要是想想说辞,也是可以直接捅到乔樟那边去的。 她精心思量着滴水不漏的说辞,不能让聪明绝顶的乔樟以为她是去没事找事的,内心忐忑又犹豫了一个早上,渴望再见到乔樟的情绪和畏缩的情绪在她脑子里打架,一会儿这边占上风,一会儿那边占上风。 最终,她精心挑了件亮眼的职业装,重新仔仔细细又上了遍妆,敲定了说辞,拿起桌上的那份项目书,直接去了乔樟的办公室。 乔樟在京城分部的办公室也是专属的,即使只是每年临时来几天,其他时间也不会有别的人在里面办公。 从一栋楼走到另一栋楼,冬日的气温异常寒冷,白易形却只穿着薄薄的衣服,她不觉得冷,想到乔樟现在就在那间办公室里,她几乎激动的热血沸腾。 可是等她飞也似的走到那件办公室的门口时,她又突然刹住了步子,心头升起一股近情情切的忐忑,犹豫的越久,忐忑越甚,最终竟化为一种不敢直面的惧怕。 这一次出现在乔樟世界里的她,不再是华尔街交易大厅芸芸众生中的某个观众,也不再是隐姓埋名穿着公司清洁工工作服的那个顶包的清洁工,而是她切切实实精心打扮的她自己,白易形。 她就这么站了好久好久,久到有点不知所措,不断的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和站姿,想着该怎么以最引人的状态走进去,而终于在某种无形力量的支配下,她迫使自己抬起那只已经快变得僵硬的颤抖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去按响了集团总办公室的门铃。 直到今日白易形站在属于自己的总裁办公室里回想起当时的一切细节时,她的耳畔还似乎能再次响起那声清越悠长的门铃声。 门铃响过,然后是短暂的安静,她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心跳都快停止了跳动,这一瞬间白易形又打起了退堂鼓,她怕自己穿着是不是不够恰当,是不是不够好看,是不是来的太仓促 然而不等她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门里很快有了回应。 请进。 这是乔樟的声音! 化成灰白易形都辨认的出,乔樟现在就在里面。 到这时,她也没有退路了,心脏几乎在一瞬间飞向了云端,握住门把手,白易形推开了这扇厚重的大门。 乔樟不管在哪里的专属办公室都是大的惊人的,面积足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占了一整层的空间,里面会议桌、办公桌、巨大幅面的书柜、沙发、会客茶几一应俱全,除此之外还有设置在内的单独的休息卧室和小型健身房以及一个直通到她地下车库的电梯间。 这么大的空间,不熟悉布局的人第一次撞进去必然会找不准位置,白易形也不例外,她一步跨进去的时候,抬头间第一眼看过去是一张宽大的大理石会客茶几,而不是乔樟的办公桌。 但是还没等她开始慌,前方就传来一声温和的蕴着笑意的:嗨,我在这儿! 她顺着声音向更纵深处看过去,才意识到原来办公室可以这么大,同时也望见了坐在正对面的巨大办公桌后的乔樟。 对不起乔总,我没看见您。白易形有点紧张的快步走过去。 没关系的。乔樟笑笑。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13) 这句话唤起了白易形强烈的熟悉感,乔樟第一次和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句,再看乔樟此时的神情,也几乎和两年前一模一样,是那种明亮而柔和的、带着尊重的目光。 白易形知道,这抹让她思念了两年的目光,是乔樟对待所有员工时的目光。 不论是朝夕相处的公司副总级别的人物,还是只是公司楼梯口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清洁工,乔樟在看向自己的员工的时候,总是会露出这种目光的。 白易形贪恋这种目光,却又在这种目光下心中隐隐作痛,因为她明白,这种目光是没有任何含义的,是不带有任何私人感情的,更不是专门投向她的。同时她也看出来了,乔樟根本就不记得她了,不记得她这个两年前在楼道转角处扶过她的清洁工。 也是,她现在的形象和那时候差别太大了,恐怕是个人都认不出吧,更别说从来没记住过她的乔樟。 等白易形走近了,乔樟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有点意外,但还是礼貌的问了声:你是哪个部门的来着? 哦,乔总,我是京城分公司营销部的。白易形调整好呼吸,尽量展现出自己的落落大方。 哦。乔樟点点头,回想了片刻,才默默道:老杨总底下的人? 白易形立刻答道:是,我们部门总主管是杨滨杨主管。 问到这里,乔樟就不再问下去了,能记起来分公司营销部大主管对她来说已是工作中能直接接触到人里最远端的职员了,再往下的人,那么多,她哪能记得住,也没必要记,就是问了自己也不知道。 白易形也看出来她不准备继续问下去了,就开始拿出来之前想好的工作疑问,是这样,乔总,这事本不该汇报道这里来的有个车间项目出了点紧急问题,需要和杨总主管核对下一步行动,可是他出差去了,分公司总经理也一起出差去了,给他们打电话说是实在不行可以来找乔总看看 行。看出白易形似乎有点紧张,乔樟抿唇笑了笑,不给她压力,以很好讲话的态度,我来看看吧。 白易形把企划书放到了乔樟桌子上,她明白的,作为这么庞大集团的集团总,乔樟的这份体会小员工的善意的笑容也是对所有人都一样的,今天就算不是她而是另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闯进来和她讲问题,乔樟依然会是这样的态度。 甚至职位越低的职员,乔樟的态度总是越亲和一些。相反有些身处要职的职员,很有可能会因为一点工作失误而被她立刻开除。 白易形深深的懂得乔樟,这份亲和不是装出来的,她知道乔樟是真的尊敬善待每一个员工,之所以对小职员更亲和,是因为小员工的工作不会影响到公司全局,说到底,是一种不在意。 而那些身处要职的职员们,往往某个工作失误就会带来公司全局的影响,乔樟在意的是公司的运转,因此也自然对那些人更严格。 乔樟低头看文件的空档,白易形的心里响起一声无奈的喟叹,目前的她,在乔樟的心里还没有任何位置,她还只是一名不值得被在意的小职员。直到现在,还都没有被乔樟问起过名字。 这一次她与乔樟相处的时间自然比两年前的匆匆一面要长得多,白易形当然抓住机会凝视着面前的人,乔樟正在认真的看文件,不会注意到她的目光。 看了一会儿,她发现乔樟似乎比以前变了一些,具体哪里变了,她也说不出来,但总之,很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使乔樟内心更为充实成熟的缘故,白易形敏锐的感觉到,她好像比以前显得更有风情了些。 正当她思考着这种变化的内因,不远处那间嵌在办公室内的茶室的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白易形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本来飘在天上的心忽然就摔进了冰凉的谷底。 从乔樟办公室的私人茶室里随意的走出来一个人,这代表什么? 对于这码事,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极为敏锐的,电光火石之间,白易形又看了看现在的乔樟,脑中闪过一个令她撕心裂肺的念头:她恋爱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白易形险些都要站不稳,她用掩藏不住的锐利的目光飞速扫了一眼那个走出来的人,愣了一下,这人清秀温和的面庞和文质彬彬的气度,让她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很多年前在哪里见过这人叫什么来着 几秒钟的时间,白易形想起来了! 时学谦! 这个仅仅见过一面的人,这个已经快被她忘记的人,此时此刻,竟然从乔樟的私人茶室里走出来。 白易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的时学谦可没有她那么多的心理活动,她和乔樟一样,甚至都没有过多关注办公室里进来了什么人,她只是把手里新泡好的茶默默放在乔樟手边,怕打扰乔樟工作,便又默默坐到远处的沙发上看报纸去了。 两人之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交流,可是白易形就是能确定,乔樟的心,已经被这个人夺走了。 白易形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再多待一秒,她都会晕倒。 好在这时乔樟也看完了文件,并在旁边做了批复,重新将企划书递给她,笑笑:就按这个办好了。 白易形匆匆道谢又道别的离开,险些绷不住自己的表情,她在这间屋子里只待了不到三分钟,可是这三分钟是她的人生中最给她打击的三分钟。 心情从高空砸到谷底,再也上不来,是什么滋味? 带上乔樟办公室门的最后一瞬,她又向里瞥了一眼,看到乔樟已经端起了那杯茶,抿一口,朝沙发上的人一笑。 这个笑容很轻,很淡,但是白易形分辨出来了,这抹带着光彩的温柔笑意,是专门只会投向那一个人的。 门关上了,白易形还僵直的站在门口,站了不知多久。 没有人知道这个一路飞黄腾达走到今日的女子此刻心头一共滴了多少滴血。 也就是在这一刻,白易形想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即使她最后站到了WH的高位,成了让乔樟认识甚至熟悉的左膀右臂,那她在乔樟的眼中也只不过是公司的一位职员而已,还能如何? 在WH,不论她怎样表现,她都已经无法进入乔樟的心里了。 这不行! 白易形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夹,快要捏碎。 她那么爱乔樟,怎么能在乔樟的生命中留不下一丝痕迹呢,白易形不允许! 无论如何,她要让乔樟看到她,注意她,记住她,甚至花心思研究她! 想着想着,白易形的心里升起一个极端的计划,她再次迈开了步子,只是不是去往自己的营销部,而是去往了公司的人事部。 第二天,在WH已经发展的顺风顺水的白易形辞职而去。 好吧,既然作为职员无法引起你的注意,那就做敌人吧。 这一去,便是两年半的销声匿迹,这两年半里,她与昔日的同学合伙建立了自己公司,剩下所有的时间,都在研究时学谦这个人。 她想知道,乔樟到底是被时学谦的哪一点所吸引,为什么这个曾经被自己瞧不上的物理学院的书呆子能博得乔樟的好感? 她调查了时学谦从小到大的所有履历,知道她童年过得什么样的日子,大学干了什么,博士在哪里读的,做出了什么研究成果,她通过这些林林总总的资料拼凑着时学谦这个人,揣摩她的内心世界。 可是在搜集时学谦资料的过程中,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她是从WH辞职后不久就开始调查时学谦的,可是等她开始调查的时候,发现竟然找不到这个人了。 她本想近距离的观察时学谦一段时间,可是死活找不到人,调动所有人脉将能力所及的世界范围内都打听一遍,却没有任何消息。 好好的人,难不成还会人间蒸发了不成? 白易形不信这个邪,前前后后找了一年都没有一点水花,她查到时学谦或许会从做完博后起就回国工作,而且中组部的归国人才引进名单里的确也有她的名字,可是追查到中国地界,所有的线索就都突然断了。 她打听了所有的高校和研究所,都没有时学谦这个人。 她想要进一步查下去,可是面前貌似挡着一张无形的网,让她再也无法深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惊动了什么东西,她托朋友去人事档案局悄悄查查这个人。第一次得到的反馈是查无此人,可是很快第二次的反馈竟然又变成了:失踪人口。 时学谦竟然失踪了吗?如果是的话,那有时候从电视上看到的乔樟怎么一点异样都没有?按理说自己的爱人失踪了,怎么着也得难过痛苦个好几年吧? 白易形对此将信将疑,但也不再查下去了。 管她是失踪了还是死了,反正时学谦现在已经不在乔樟的世界里了。 白易形翻出了当时时学谦在毕业典礼上的演讲影像,还有其他的一些能找到的照片和学术会议视频,资料少的可怜,白易形就一遍一遍的反复看。 乔樟喜欢什么样特质的人呢? 每看一遍,白易形都会思考一遍,渐渐的,她行止坐卧的气质越来越像时学谦了,揣摩他人并加以模仿,是她的强项。 这两年半,在每个思念乔樟的时刻,她都咬牙告诉自己,这一回,她要以绝对不容忽视的状态,出现在乔樟的眼前。 现在的她,腰缠万贯,手握大权,在商界没人敢小觑,在她的价值观里,这算是成功了吧。 凭借这份成功,她也因此有了更多的爱慕者,曾有无数的青年才俊男人女人都有在她的身边转来转去,不少人向她表达爱慕,极力讨她欢心。 他们都爱她,许许多多的人都爱她,而她的心里只有乔樟,但乔樟从来没有爱她,不仅不爱,甚至从头到尾都不认识她! 在白易形的世界里,除了乔樟,对于其他任何人的爱,哪怕只是逢场作戏爱上别人,对她来说都是无法做到的事情,相反,别人对她的爱慕只能引起她的愤怒。 她爱乔樟,这个秘密被她在心底埋藏了十年,像是一份神圣的契约,从来不宣之于口。 她时常在心里想,她对乔樟的爱如此坚定而炽烈,那么在这世界上除她以外没有人有资格得到乔樟! 回想最近这半年,白易形感觉是人生中最幸福的半年,在这几个月中,乔樟的目光终于被她引去了,无论是欣赏的引去还是厌恶的引去,总之,她最起码终于博得了乔樟的在意。 能和乔樟商场上来一场明争暗斗,于她来说简直是种享受。 能像真正的对手那样站到乔樟的面前,让乔樟看到她努力了十年的才华,一想到这一点,白易形就又快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了。 十年,整整十年,她终于进入了乔樟的世界,进入了她从学生时代起就渴望跻身的那个阶层,也让乔樟不得不回过头来注意到她。 白易形慢慢闭上眼镜,突然忍不住想哭。 白总,白总。 秘书在一边小声的叫她。 博览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再不过去就会迟了 秘书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心里摸不准她到底在想什么,从大清早到现在,白易形已经像一具雕像一样在那窗户跟前站了三个小时了啊! 白易形慢慢睁开眼,敛去眸中的所有情绪,只是点点头,淡淡说道:嗯,现在走吧。 ※※※※※※※※※※※※※※※※※※※※ 给大家说声抱歉,为了弥补昨天没有按约更新的失误,在此献上一万四千字的肥章给亲爱的小伙伴们,以表示我诚恳的歉意 ps1:这章一开始写了,白易形爱上的是乔樟的富贵与非凡。那么问题来了,因为一个人的富贵和非凡而爱上这个人,这种爱算不算真的爱呢? 第123章 博览会 乔樟早该预想到的,这类新兴科技博览会的寡淡程度果然超乎她想象。 早上是冗长而复杂的开幕仪式,下午是几个博人眼球的新产品亮相都是些只能出现在展台上却无法量产的时新作品。 而受邀参会的企业嘉宾们,顶着室外快三十摄氏度的大太阳,哪怕心里都塞满了燥郁的情绪,也得在大会场密密麻麻的镜头前摆出谈笑风生的一面,随时维持好端庄得体的仪态。 不知道别人作何感想,反正乔樟想想今天原本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工作行程单,只感觉心在滴血,想趁机早早溜掉。 这大好时光,是财务报表不够看还是项目文件不够签的啊!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一场博览会最重要的就是开始和结束会后两个流程。 邢冰带司机在一处后门等待,乔樟在参与完第一项活动之后,和邀请她务必到来的那位主办方董事做了个短期会晤,看看并没哟其他需要她参与的活动了,便坐车扬长而去,到晚上再赶来参加最后一个酒会也不迟。 乔樟感觉的到,自从她进到会场中开始,一直有人盯着她看,但是她没有予以回视,她知道那是谁。 白易形,看来这位WH目前最强劲的对手是一定要和乔樟碰面了,这一点,从乔樟拿到博览会请柬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明白了。 既然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了,那不如晚点再见,还能少见几眼,乔樟这么想着。于是直到走之前,整个早上她都没有回望白易形从远处投来的视线。 乔樟没有再多想什么,从坐进车里开始,她就一心一意的盘算怎么把一天的工作压缩到半天。 回到公司,简单吃了份午饭,召集研发部开一场短暂的会议,随后一直待在办公室里一目十行的处理文件,每遇到一件难缠的事情,乔樟的心里都忍不住冒出来一股气,悄悄把白易形从头数落到脚。 要不是那个奇怪的女人,自己现在哪用得着这么着急啊! 眼见原本烈日当头的太阳从高空中渐渐坠落到地平线,在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中洒下暖色的余晖,大地冷却下来,燥热的空气慢慢转凉,再过一会儿,一座座摩天大厦开始亮起华灯,宽阔的大街上依然车水马龙,仿佛这座城市的任何人都丝毫没有闲下来的意思。 夜生活,或者说夜工作,才刚刚开始。 九点钟的时候邢冰敲响了乔樟办公室的大门,提醒已经坐在那一下午的老板该赶下一项行程了。 博览会后的酒会十点开始。邢冰给乔樟泡好一杯枸杞茶,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嗯。谢谢。乔樟点点头,把手头的钢笔一扔,懒洋洋的伸个懒腰,喝了口茶,笑笑,礼服准备好了吗? 好了,已经挂在休息室里了。邢冰一边说着,一边帮乔樟归置着散落在桌子上的文件,把她折腾的乱七八糟的办公桌收拾整齐。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14) 乔总,你怎么从小到大一工作起来就扑腾的到处都是你这么大的桌子上面都够睡个人了,还被你搞的没一处空地方,明明手边的位置就够用的。邢冰开始了家长式的絮叨。 乔樟品咂着甜甜的枸杞茶,无所谓的笑道:放这么大张桌子就是要用的嘛嗯,物尽其用。 邢冰把已经处理完的文件摆放成一摞,还没处理的摆成另一摞,道:那起码稍微收拾一下,也不能到处乱放,这零零碎碎的文件,不会记混吗? 不会啊。乔樟将喝完的茶杯放下,开始笑嘻嘻的狡辩:叔爷爷可是说过了,东西放在哪都是最普通不过的排列组合,没有优劣之分,只要能记住每个东西的位置,怎么放都可以,而且,过分追求整洁是会影响工作效率的! 好好好,你能记住,你厉害行了吧。邢冰忍不住也笑了笑,心道乔樟也确实从没记混过重要的东西。 哎,有的人啊,从生下来开始,就靠着她那绝顶聪明的脑袋在这世上横行霸道。 说到这里,邢冰突然想起了时学谦的办公桌的样子,由于乔樟和时学谦的关系,以前邢冰也偶尔去过时学谦在麻省理工的办公室几次。 那是邢冰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极简主义的办公桌了。 她还记得,时学谦的办公桌是纯黑色的,形状方方正正,不带任何装饰和花边,从上到下擦拭的不留一丝灰尘,台面上更是干净透亮的能反光,桌上只放着一台电脑和手边一叠码的整整齐齐的文件夹,此外再没有任何东西。 和乔大小姐的做派完全是两个极端。 也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看对眼的,邢冰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琢磨着这番趣事,想归想,她并没有说出来,她和夏琳都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那位时博士为什么离开了乔樟,但目前少在乔樟面前提及时学谦的名字无疑是明智之举。 邢冰把办公桌收拾的差不多了,乔樟也从休息室换好晚礼服走出来了。 邢冰稍微为她整了整下摆衣角,站远看看,点点头。 嗯,自家老板又要出去祸国殃民了。 不管是打着什么名义的会后酒会,目的都是给各路人物提供一个宽松自由的交流空间,促成同行间的洽谈。 企业家们通常精力旺盛,即使夜里十点开始的酒会活动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参与热情,经常动不动就进行到深夜一两点。 乔樟来的稍晚,她完全是应邀才来参加此次科技博览会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商业目的,于是也显得不那么积极。 她的到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在大家都追求光鲜亮丽的社交场合里,拥有出众的颜值和人格魅力自然更能博得旁人的瞩目和交往欲。 这是人之常情,当然,也是人类社会中不公的因素之一。 而作为经常享受到这种颜值红利的乔樟,却也时时为此而烦心。 作为一个做事业的企业家,最重要的是头脑和能力,她做的又不是靠脸吃饭的职业,长得好看又能有什么大用,不仅没用,在很多时候,甚至还会给她带来一堆无意义的桃色麻烦,凭空添堵不说,还干扰她做正事。 乔樟先礼貌的和同来参加的商业伙伴客套了一圈,她已经感觉到白易形也早就来了,并且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别处瞧她。 白易形的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乔樟就近在眼前,她多么渴望走过去,和乔樟说句话。 可是怯场的自卑感又一次控制住了她的双腿,她几次迈出去,又几次装若无事的折回来。 就在这时,还在自己跟自己较劲的白易形看见,乔樟竟然直直冲她来了! 白易形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瞬间心下兵荒马乱的。 乔樟从不是个磨蹭的人,知道白易形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见自己的,不然也不会大费周折托人极力邀请她来,那既然白易形半天不来找自己,那自己就过去找她好了,这场酒会还有几小时才结束,早见早了。 原来是博约公司的白总。乔樟寒暄似的笑笑,久仰大名啊。 白易形惊诧的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近前的乔樟,在她千百种重逢的设想中,都万万想不到乔樟会主动跑来和她打招呼。 可仔细一想,白易形迅速反应过来了,这其实很乔樟,乔樟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 白易形同时也确定了,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她看来是早就引起了乔樟的注意。 想通了这一点,白易形侧过身来,也微微一笑,与乔樟的客套不同,她是带着期待的微笑,原来乔总也来了,幸会。 两人目光碰到一起,白易形的心脏霎时就冷了一半,乔樟看向她的目光,是生疏的、礼貌性的,这是一种完全认不出她的、看向陌生人的目光! 是的,白易形又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乔樟又一次不记得她了。 乔樟既不会认出她就是五年前那个在楼梯间搀扶过她避免了她崴到脚的清洁工,也认不出她就是三年前紧张的闯进总裁办公室只停留过三分钟的向她越级汇报工作的小职员。 当然,乔樟更不会认出,她是在十年前就在现场一场不落的看过华尔街那届操盘手大赛的一个普通的学生观众。 她心心念念的乔樟,又一次的,把她当作一个全然陌生的新认识的人看待。 白易形在乔樟投射过来的目光里感到了一种毁灭般的痛楚。 她极力压住心头的疼痛才能勉强维持住自己同样礼貌的笑容。 作为同行,我向来很是欣赏乔总的能力。白易形做了个请的手势,不介意的话,单独喝几杯如何?只要一小会儿。 说出最后半句的时候,白易形不是很有底气,她多怕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冒昧了。 其实大可不必。 见乔樟点头,白易形的眼中闪出抑制不住的喜悦的光彩,她毫不迟疑的离开了那群正簇拥着她、迎合着她的伙伴们,一边微笑着,一边将乔樟迎到了一处安静的角落沙发,那里正好有一张吧台角,远离大厅中心,很适合两人单独谈话。 白总不需要和朋友们说一声吗?乔樟问了一句,她想不到白易形就那样什么都不管的要带她走过去。 不用。白易形直截了当的、很确定的答道。 这个坚定的语气让乔樟有点意外,她敏锐而又不经意的打量了侧前方的白易形一眼。 白易形任她打量,并且,即使不扭头看,白易形也清晰的记得这眼神她记得自己与乔樟之间发生过的一切细节这种意外而奇怪的眼神,就和第一次她顶包清洁工在楼梯转角搀扶乔樟后半天说不出话来时乔樟看向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白易形没有多说什么,毫不犹豫的先一步走到沙发旁的吧台前,端了一杯玛歌堡法国红葡萄酒,她知道,这是乔樟最爱的酒类之一,转过身来,轻轻递给乔樟。 乔樟说了声谢谢接过来,举到身前一闻,更意外了。 白易形笑笑,还是什么都不解释,只是开始了与她自然的聊天:WH一直是我很憧憬的企业,乔总可能还不知道,其实很多年前,在我还没有创业之前 白易形给自己也端了一杯红酒,说到这里时,她抬眼看了乔樟一眼,笑道我还在贵公司还工作过一段时间呢。 ※※※※※※※※※※※※※※※※※※※※ 这是4月25日份的更新~晚了一小时 放心,26号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00420 02:19:15~20200426 00:5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夜星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老婆的女人、这不是闷骚我本人吗、Sue望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888338 120瓶;庄子秋 79瓶;日暮苍生 71瓶;未来 22瓶;酒尽烟灭 20瓶;过是孤影照惊鸿 15瓶;雨时默雷 14瓶;熬夜看lain、我老婆的女人、少年行无方 10瓶;L、32800317、唯~离、傲世笑天 5瓶;温室效应 4瓶;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酒会 乔樟很明白,当一个商人在这种时候忙里偷闲专门看向你的时候,是她在特意观察你。 是么乔樟也笑笑,抿了一小口红酒,在白易形的观察下选择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词:略有耳闻。 对于这样的回答,白易形显然有点失望,她知道以她目前在业界的声望和她类似时学谦的外表,乔樟一定会去查她的,本想就此试试乔樟对她的态度,可乔樟似乎对她没什么态度。 在她原先的设想中,乔樟对现在的她不管是欣赏也好,厌恶也罢,总归会有个特别的情绪才对。 可是没有,在白易形的探查下,她没有发现乔樟对她有任何特殊态度。 这是白易形最无法忍受的事,她只能在心里揣测,乔樟这肯定是成心的,这样才能使她稍感平衡一些。 大厅里人来人往,楼下还有几场即兴舞会,白易形全然不感兴趣,只在这个安静的一角同乔樟畅谈着一切。 作为同行兼目前的竞争者,乔樟也一直和白易形谈着些没什么信息含量的话题,今晚她就是想看看,白易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时候,在WH的工作,是我职业生涯中第一份工作,至今使我难忘不过和乔总可能没什么交集的机会。 白易形当然猜不到乔樟在想什么,她先是不断讲述着自己的过往,说些旁敲侧击的话,侥幸的期盼着乔樟能想起来点什么。 流失了白总这样一位优秀的员工,可是个不小的损失,我可得好好反思反思。乔樟客套着。 这可不必,谁都知道乔总的企业管理能力向来是一流的,在贵公司工作的那五六年我也学会了很多东西 又聊了一会儿,白易形无奈的发现乔樟不愧是商场斡旋的老手,两人看似聊的开朗投机,但其实乔樟从不涉及更深入的问题,对白易形这个人不表现出半点的好奇心理,并且自始至终都没有认出她来。 白易形不无沮丧的在心里念叨着:她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公司?为什么要独立创业吗?她一点也不想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眼见乔樟杯底的酒要饮尽,白易形有点急了,从沙发上站起来,手搭在吧台上,然后笑说道:同为创业者,乔总知道我创立博约的初心是什么吗? 什么呢?乔樟看起来对这个问题稍微感兴趣。 白易形瞧着她,端详乔樟许久,才道:为了站在高处,让人们记得我。 说完这一句,白易形瞧着乔樟,心里盼着对方能顷刻间想起一点关于自己的什么,甚至认出她来。 乔樟对她这听起来带有赤|裸|裸功利意味的自问自答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平静笑道:白总真性情中人,从这个意义上讲,白总已经成功了。不过也不一定站在高处才会使人记住吧。 有些人风光一世,也会很快被世人遗忘,有些人埋名一生,却会被历史铭记。 只是把让他人能记住自己作为最高目标而拼搏努力,虽也无可厚非,但绝对称不上格局远大。 听着乔樟礼貌的恭维,白易形又一次气馁了,她扯出一抹笑来,小声道:哪里算什么成功啊。人们总是健忘的,总是把一切事情都忘掉。 乔樟继续客套的接道:既然会忘掉,说明根本不重要,不过像白总这样成就斐然的企业家,是会有很多人记住的。 这只是乔樟随口附和的一句话,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一句既然会忘掉,说明根本不重要瞬间刺痛了白易形的内心。 是啊,自己对乔樟来说,从来都是个压根不重要的人物。 也许吧白易形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声。 乔樟现在看向白易形的眼神,还是那样得体的、标准善意的目光,这不同于多年前她投向自己员工的那种欣赏尊重的目光,而是投向一位商界同行的、礼貌中藏着警惕的目光。 虽然这两种目光有所差异,但总归都是投向陌生人的目光罢了。乔樟面对白易形的时候是这样的,在面对其它的同行A、同行B、同行C也会是这样的。对于乔樟来说,白易形只是一个初次会晤的无名女子,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热情善聊的白易形沉默下来一阵子。 乔樟在这个空档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时学谦,她抬手轻轻摸了摸挂在颈间的那颗冰蓝色的吊坠,心间有些温暖,每次出门,她都会戴着它。 一切美好的事情是不会被忘记的。乔樟慢慢说道,抿了最后一口酒。 白易形被乔樟眼中流露出的这片刻的温情给击中了!这样的乔樟,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她猜不出,此时的乔樟,是想到了什么?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乔樟露出这样的一面? 她有点控制不住的一直看着乔樟,心道,一个最美丽的女子,到了最美丽的年纪,恐怕就是这般光景吧。 白易形生怕乔樟品完酒就这样走掉了,便马上又坐下来,开始聊一些工作方面的事情。 乔樟其实并没有要走,她还没把这个人看明白呢。而工作事业正是一个不错的话题切入点。 两人各自发表了几句对目前人工智能产业的看法,乔樟看似随意的补充了一句:下季度的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个时间白总还有空来参观博览会,一定是准备充分了。 其实也没有太空闲,公司的事务还多着呢。白易形笑道:据说贵公司也会在夏季差不多的时间加开一场发布会,想想这个,我们博约还挺紧张的呢! 可不敢小觑了,谁都知道,博约这半年来的产品很有亮点,各个方面都吸取了市场上其他产品的经验。乔樟由衷夸赞道。 这个嘛说到令博约在人工智能界异军突起的狩猎者型号产品,白易形也有点小得意,在整个产业链里,博约并不介意最后一个进入市场。 这句话的寓意很明显,那就是对于任何与互联网相关的产品,最后入局者可以对其产品类型、特色和价格加以调整,以便在竞争中取胜。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15)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也是为什么智能产业更新换代快、多数公司容易建立很短时间就被后浪打倒的原因之一。 乔樟点点头,部分认同了这个观点,这么说博约即将在大众的视野前带来更新型优化的产品了。 白易形看着乔樟,微微一笑,怎么乔总很好奇我公司下个发布会的内容吗? 这话一出,乔樟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没来得及隐藏的惊讶。 白易形怎么会这样说话呢! 一个公司的发布会具体内容,在亮相之前,可是最高商业机密,那可是要像守护命脉一样守护的东西啊。 按照正常的对话套路,在乔樟说了那句敷衍的夸赞后,白易形也只需要接着客套的敷衍几句哪里哪里,我也对乔总公司的新产品拭目以待呢,这个话题就算恰当的结束了。 可是白易形却来了这么一句,她是想干什么? 能仍出这么一句话的人,不是脑子短路了,就是不懂社交套路。 但很明显,白易形既没有脑子短路,也绝非不懂社交套路,她就是故意要把话题引到那个敏感的方向去的。 嗯乔樟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白易形很体贴的没有给乔樟尴尬冷场的时间,而是继续笑谈着说了句:乔总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很乐意讲讲。 说完这一句,她就盯着乔樟的眼睛,微笑等待着乔樟的反应。 没有人知道她此时淡定的外表下有着怎样强烈的愿望,没有时间了,她等不及了,就这样吧,她要让乔樟现在就明白她的感情。 乔樟一听,果然更加惊讶了,脑子里飞速的转了起来。 很乐意讲讲,白易形这是什么意思?是字面意思吗?是想把这么重大的商业机密在这里就这样轻描淡写的透漏给她吗?透漏给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 乔樟看着白易形盯向自己的眼睛,在这双眼睛里,只有不顾一切的坦然与坚定。 白易形的眼睛似乎在告诉她:是的,这是真的,不用怀疑,只要你问,我就会告诉你,全都告诉你。 也就在这几秒钟时间,乔樟终于幡然重新认识了白易形这个人,以及她出现在乔樟面前的目的。 白易形的终极目的,是乔樟这个人。对她来说,比起乔樟,任何商业机密都是粪土。 乔樟这下是彻底看明白了,明白的同时,她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想到自己,也不是想到白易形,她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白易形那其他两位合伙人。 白易形就这样决定心甘情愿的把一场商业机密告诉乔樟,那她有没有考虑过公司其他两位合伙人的心情?她有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 她这是想用整个公司团队的利益来做自己追求别人的情感筹码吗? 这就是白易形体现深情的表达方式吗?以利益割让的方式? 她当她是周幽王为了褒姒玩一出烽火戏诸侯呐! 乔樟不禁为创立博约的另外两位合伙人感到深深的怜悯,怎么就搭档了白易形这么个过河拆桥的队友? 就在这一刻,乔樟也看透了白易形这个人。如果一个人眼里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金钱利益,那么必然的,这个人在向自己倾慕的人表达爱意的方式,也一定是拿利益去讨好对方。 并且她内心还会产生一种自我感动的热烈情绪:你看,我都把我最重要的最宝贵的东西掏出来奉献给你了,我多爱你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三观不同,更无法在一个频道里交流什么,对于这样的白氏告白,乔樟怎么可能被动容,不仅不动容,她甚至有点生气。 想想看,这就好比在强者如云的棋赛中,你本来是棋坛上叱咤风云无人能敌的前辈老手,这时候突然杀出来一匹刚出世的黑马,打败其他人,飞速晋级,有一天终于轮到你俩公开较量一番了,较量就较量呗,可是刚一开局,年轻的黑马选手突然冲你说:前辈,我仰仗你多年了,这一盘我就先让你几个子,以示尊敬如何? 这不是气死个人吗。 乔樟和人公开公正的竞争,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让她一招了?在乔樟眼里,这不是讨好,是蔑视! 她彻底不想待在这里了,也没必要待在这里了,她已经了解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一切,站起身来,笑容礼貌又疏离:谢谢,白总虽然好意,但我想不必了。 话说到此处,乔樟正要盘算着怎么找个由头离开这个地方,就见前方走过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宾客,乔樟虽然不认识这人,但也不奇怪,在这样的社交场合,人来人往的互相结交,无非就是些这个总、那个董的。 那人直直朝她走过来,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原来是为珠宝大亨,一眼就看向乔樟项间那枚纯粹剔透的吊坠。 珠宝商没怎么寒暄,就有些激动的朝她说道:这不是宝石吧。 这话让乔樟有些诧异,能一眼看出,说明真是厉害的行家,是的,的确不是。 白易形也注意到了乔樟的吊坠,感觉这吊坠的确比普通蓝宝石要闪耀一些。 珠宝商思考着又请求道:乔小姐能否大度的让我一探究竟,在这到底是什么矿物? 乔樟有些犹豫,可是看了一眼旁边的白易形,心想这不失为一个赶紧离开这人的时机。 乔小姐放心,我有专业的珠宝鉴定师,不会对它造成一丁点损害的,我想乔小姐也一定希望知道它为何如此奇特耀眼吧?珠宝商再次出声保证。 乔樟有点心动,又看了一眼白易形,就答应道:好,不过我现在不太方便,我们可以一会儿约在在楼上的茶餐厅,麻烦您稍等。 珠宝商爽快的答应下来,转身先一步而去。 白易形看出乔樟这是马上要走的意思,感觉有点突然,也跟着站起来,想了半天,才不知所措的挤出一句:那么,乔总,今天就到这里吧真遗憾。 乔樟把酒杯放下,看了看她,继续维持着那抹疏离的笑容,忽然说道:你真的感到遗憾吗? 称呼变了,从白总变成了直接的你。 白易形这下感觉到了,自己方才的话已经足够让乔樟察觉到她的心意了。 第一次将埋藏心底十年的秘密袒露出来,白易形更紧张了,吞吞吐吐的道:我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请少一些算计和筹划。乔樟毫不客气的直指核心。 这样直截了当的话语吓的白易形瞬间哑巴了。 乔樟看看她,继续道:如果真的心有所念,请让自己变成更好的自己,更好的生活下去,就可以了。结果已经注定,不必强求。 白易形痛苦又挣扎的看着神色平淡的乔樟,她怎么能做到不强求呢,这么多年的念想,是说不强求就可以突然不强求的吗。 从白易形的眼睛里,乔樟明明白白的看出了她的心理活动,白易形这类比着时学谦改造出来的外表和气质,早已让乔樟不满很久了,可乔樟依然保持着最基本的人与人之间交流的教养,语含委婉又明明白白的告诉给她:如果只是一味地模仿别人,你终究会失去的是最宝贵的自己。 生而为人,最应该宝贵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模仿别人四个字不喾一个炸雷响在白易形耳边,仿佛能将她所有的见不得人的面目都撕开了。 既然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也无需再虚与委蛇的客套了。 白易形还是不甘心,她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艰难出声道: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身边还有人吗? 乔樟不假思索的立刻回道:我心里,一直有人。 乔樟毫不留恋的走了,只留下白易形一个人杵在原地。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会场里的人群也渐渐稀落。 白易形还是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一下,她目光木然的看着会场中从远及近的一切。 散场的酒会器物凌乱,像极了疯狂的女人卸了妆后的样子,只有侍应生留下来在狼藉中一一收拾。 白易形站了许久,也看了许久,突然惨然一笑,她发现,这或许才是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唯一真实的片刻。 ※※※※※※※※※※※※※※※※※※※※ 这是4月26日份的更新~又晚了一小时(求轻拍) ps1.这个珠宝商情节,前面提到过(在小时送礼物那章),小伙伴们还记得吗? ps2.关于创造白易形这个人物,最初的灵感来源是茨威格的一篇短篇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但只是灵感来源而已,作者菌创造出来的这个人物和那里面的人物还是很不一样的,而且表达的主旨也完全不同(划重点)!! 茨威格写《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主要是为了表达对小资产阶级文人的批判(不是我说的啊,是文章解析里说的!),短篇小说,不长,只有两万多字吧,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第125章 金融危机 博约和WH几乎同时宣布将夏季发布会定在五月初,而放眼国际社会,五月的全球经济形势也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 劳动节过后的第一个星期一,开市后仅三小时,美股水银泻地般的下跌,遭遇了本世纪最可怕的暴跌,道琼斯指数当天跌幅超过20%。 原本四月份还只是温和下行的大盘走势,最终演变成了大量程序化交易的抛压,继而造成踩踏,这势必已经引发了全球性的恐慌。 紧接着,恐慌绕了地球大半周后,香港股市也迎来了史无前例的暴跌。 股市的连锁反应源自于金融创新和金融衍生品带来的巨大泡沫,泡沫破了,身处其中的人自然都开始慌不择路的抱头鼠窜。 而作为寡头市场的中东油价,也必然会在可见的未来跌到它沙特亲妈都不认识。 谁都看得出来,这场股市风暴已经在所难免了。 乔樟很快就从哥哥乔柯那里得到消息,一周内,以北美市场为轴心的乔氏财团已经蒸发了将近五千亿美元,而日本的铃木财团和欧洲的肯特斯财团以及另外几家覆盖全球的大型财团损失的资产必将只多不少。 按照每十年一个资本周期来计算,不少华尔街金融从业者给出的估计是,本次核心危机或将持续一个季度,而其造成的连带影响将长达至少两年。 美联储在第一时间就采取紧急降息的策略,中国CPI也持续走低,这更有利于打开降息空间,可是由于美股估值过高,经济预期不好,存在极大的通缩风险,很多人对这一策略表示怀疑,但眼下形势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跟着美联储的步伐,隔了一天,澳大利亚联储和马来西亚央行同时宣布降息25个基点,降至2.5%,欧洲央行也开始了针对降息的紧急筹备。 金融学家们的预言很快成真了,又过三天,石油价格跌近冰点,比大多数专家预言的时间都要来的更早,也更猛,彻底叩响了全球金融危机的扳机。 WH的发布会就在两天后,面对这样的危情,乔樟赶紧推掉了晚上的所有行程,和远在大洋彼岸的哥哥远程通话。 乔柯也觉得此时很有必要和妹妹商量商量,做一些必要的信息交换,远程视频窗口打开的时候,乔樟见哥哥还坐在办公室里,不过精神状态还算好。 大哥,这么晚还在加班? 嗯。乔柯看了看乔樟周围的布景就知道她八成是到家里了,就笑了笑,说:你倒是挺清闲嘛,发布会是后天? 乔樟倒了杯牛奶,一边喝一边道: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临近这几天反而没那么忙。 你不忙,我可要忙成陀螺了。乔柯无奈的摊摊手,颇有点酸溜溜的道:自从进到五月份以来,我一天到晚就没停下来的时候,忙了一圈,结果什么作用也没起到,两个星期来就光忙着见证历史了。 乔樟被乔柯这话逗笑了,靠在椅背上颤了颤肩膀。 乔柯也笑道:不过你放心,和你公司合作的资金流是不会断的。经济下行的情况下国内一定会想办法刺激消费,你公司的新产品过两天就要问世,增加消费带动行业经济,这也是好事。 乔樟道:这方面这几天我也考虑过,不过一款产品的消费力怎么样也不可能挽救整体大头的损失的,杯水车薪啊。 说起这个,我正要和你讲这个事。乔柯坐直了,表情正经起来,目前华尔街资金流动性收紧,大多数财团都在召集智囊团给出抄底建议,什么时候采取抄底是最关键的。 还有,在全球降息的背景下,中国如果想要保持汇率稳定,过不多久自然也会跟着降息,尤其是存款降息,房贷利率也有进一步下调的可能。 乔柯两手紧紧交叉,放在他面前那张厚实的实木办公桌上,这都是目前大概率能预估的到的结果,我们要做好准备。当然,国内这次也肯定会帮助在外面的华人企业的。 乔樟了解哥哥,这表示他也有点焦急了,她想了想,问道:嗯,我知道了。叔爷爷说什么了吗? 他呀提到乔孚钊,乔柯露出一副吃不准的表情。08年那次经融危机的时候,我还小,但我记得那时候叔爷爷为了算最佳股指峰值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折腾了整整三天。 外界社会都不知道,财大气粗的乔家藏着一个宝藏人物,就是乔柯和乔樟的叔爷爷,乔孚钊。 在别人看来,乔孚钊只是一个纸上谈兵的经济学教授,照本宣科还对付,不可能有什么实战能力。 但其实也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像老顽童似的性格奇奇怪怪的老头,帮助乔家度过了一次又一次金融危机。 乔柯问乔樟:可是你知道这次他老人家把自己关了多久吗? 多久? 乔柯道:十天前进去的,现在还没出来呢。 乔樟:有这么严重? 乔柯点点头:你以前研究股市也能力了的,今年这一波,你也该早就闻到味儿了吧。 是。乔樟点头:我半年前就感觉这段时间的股指走向不太寻常。 那你没在纽约交易所抛售老本吧? 没有,我想先静观其变。 乔柯松了口气,露出一副不愧是我的好妹妹的表情,对,先不急动作。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16) 想想乔孚钊,乔樟有点担心:叔爷爷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那么久,身体吃不消怎么办。 你还不知道他?乔柯苦笑道:这老头就喜欢见到这些疑难杂症,问题越复杂他越兴奋,唯恐天下不乱。不过前天他出来了一趟,吃了点东西。顺便和我讲了一句话。 哦?他说什么?乔樟想象着乔孚钊胡子拉碴满嘴塞着面包片,一边还嘴里不闲的给乔柯交待事情的情状,忍不住笑了笑。 这是一个比烂的时代。 什么?乔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这是一个比烂的时代。乔柯又重复一遍,表情有点严肃。 乔樟沉默下来。 乔柯道:他没再多说什么,按他的意思,我估计这场全球经融危机一定不像现在市面上那些所谓经济学家们那样推测的乐观。 美股崩盘,油价暴跌,楼市震荡,财政赤字,全球失业潮即将到来。 这已经不仅是一场金融危机了,这或许是一场七十年难遇的金融海啸。 在资本金融行业,人们都听过十年一个周期的说法,可是那只是小周期,再往外叠加推算,是七十年一个大周期。 光从一路猛跌的道琼斯指数就能看出些可怕的端倪,大多数老百姓可能都不知道,道琼斯指数在一星期内就从3万点跌到2万点是什么概念。 这代表着单单推测美国政府财政方面的数据,十天内蒸发掉100万亿都不是问题。 我们一般只会用三个字来形容这种情况: 大萧条。 乔樟轻轻出声。 没错。所以,这才会变成一个比烂的时代。乔柯叹了口气:不论怎么精打细算的调整应对策略,经融海啸席卷过来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会幸免,谁也没跑,这是全行业的共同退步。从现在起,不比谁进步多了,只比谁退步少。尽可能保存实力才是最佳方案。 既然谁都会面临大放血,而且还一个比一个糟糕,一个比一个稀烂,那么在这场旷日持久的风暴过后,谁最终损失的最少,谁就是最大赢家。 乔樟之前虽然也预感到这次经济动荡不同以往,但也没料到以后会发展到那么严重,国内的宏观调控政策暂时让中国经济处于还算平稳的状态,于是当乔柯告诉她这些,乔樟也不禁紧张焦虑起来了。 我明白了,后天的发布会我会准时举行,不会让它出问题。 嗯,这就对了。乔柯肯定道:太平的日子不多了,趁着市场震荡还没波及到上游产业,你赶紧推新产品,这可能是最好的机会,如果这次产品有爆点,那说不定会成为以后连续几年的经典款型,即使没有爆点,也会具有一定影响力。 这个大哥就放心吧。乔樟的语气很有把握。 这么有信心?乔柯笑笑,突然想八卦起来:唉,我听说人工智能市场上最近往小型化那块去了,国内出了个博约股份,听说他们那执行总现在很抢风头啊,而且对你 乔樟瞪了乔柯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放心,博约翻不出什么水花了,这事就不劳我的好哥哥操心了。 哦。乔柯冲着镜头笑了几声,他从小就爱看妹妹这幅似气不气的样子了,经常忍不住就逗她玩,我也是关心关心你嘛。 乔樟拿指头弹了镜头一下,说:你那工作上的事可比我麻烦多了,还不嫌忙?天天还有空盯着我的花边八卦。 乔柯笑道:你说的对,我现在可是要羡慕死你二哥,整天满世界游山玩水写生画画的,活得像神仙似的。 聊到家庭,乔柯的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乔樟:我上个星期听你大嫂说,你给她打电话了,说是你问她生孩子疼不疼的事儿? 啊乔樟含含糊糊道:是啊,没事干找大嫂聊聊天,顺便就说到了。 乔柯眼神狐疑的看着妹妹,你可别又想出什么鬼主意来啊,你那个失踪了三年的时学谦,这事已经快把爸爸气死了,他挖地三尺都想把那姑娘找出来活剐了。我在他老人家跟前帮你圆了多少谎他才放下了,才过去多久,你还想干嘛? 没想干什么,大哥放心。乔樟笑的那叫一个乖巧。 每次你这么冲我笑,就是没好事。算了,你早就大了,我也不管你了。乔柯有些感慨的说:你说说你,好不容易谈一次恋爱,怎么人还给失踪了呢。 乔樟只是淡笑,什么也没说。 ※※※※※※※※※※※※※※※※※※※※ 4月28日份更新~ 作者菌是个金融盲,有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指正并见谅。本书有关金融、经济、华尔街相关的情节知识(包括最前面的章节),部分参考了《清算:华尔街的日常生活》这本书,这书比较枯燥,如果不是很感兴趣,不建议看。感谢在20200427 01:03:19~20200429 00:4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Coc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觀秦、风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泛江游 52瓶;....... 20瓶;浣熊啊哈、觀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发布会 随着全球金融海啸的蔓延,WH和博约之间的竞争也越来越充满火|药味,暗斗转为明争,双方都决定同一天在京城举行夏季产品发布会,只不过为了给各大媒体预留足够的转场时间,二者会岔开半天,博约在上午,WH在下午。 这势必是一场龙争虎斗,人工智能产品的热衷用户也在静观其变,都等着双方发布会过后,再选择购买哪一家的。 正如大多数业内人士所预估的,博约这次终于推出了新的家庭套装产品,白易形将这一型号命名为终结者。 终结者的亮相符合大多数人的预期,它以更加细化的功能完善了之前狩猎者型号存在的不少bug,色彩也更加多样显明,另外,在娱乐版块中,博约又与国内最大的游戏开发商联合,在这款家庭智慧套装中开发出与VR成像相结合的娱乐选项,丰富娱乐体验。 凡此种种改进,一看就是对标年轻客户的意图,再加上这半年来博约靠着狩猎者和狂轰滥炸的营销,已经对不少消费者产生了心理优势。 综合来看,这次博约推新的机型在品控方面进步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大的失误,只要WH方面不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爆款彩蛋,终结者在小型机市场中依然有望成为本季度的热门机型。 可是好巧不巧,在下午的全球发布会中,WH的还真就让国内外的大众感受了一把出其不意。 随着各大公司在人工智能领域的竞争愈加白热化,市面上各类厂商的产品百花齐放,以前,在大型应用方面,市场被WH等几家公司长期占据,最近半年,以博约做表率,大家看准机遇,更是拼命往小型化去挤,都想在这片尚未饱和的处|女|地里分一杯羹。 于是所有人都估摸着,WH这次也会出一款小型机,但毕竟来得太晚,无论再怎么追赶,也是压不过博约的。 WH自然也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所以这一次,乔樟果断没有再出小型家庭机,而是绕过了这一步,直接推出了可实现私人订制的微型人工智能设备。 于是WH的发布会引起了轩然大波,新产品介绍一出来,各路媒体都为这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品感到不可思议,整场发布会中,只见台下的相机闪光灯刷刷刷的都要闪瞎产品介绍人的眼了。 人工智能行业再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此以后,WH给人工智能产业的字典里添加了个新的词汇:个人AI(Personal AI)。 既然要小型化,那就小到极致,既然无法在一个领域内挽回局面,那就索性跳过这个领域,超过它,提前创造新领域,夺回主动权。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样的策略,很乔樟。 直到这时候,部分人才模模糊糊的反应过来,为什么这半年来面对博约肆无忌惮的领地扩张,WH却一直不温不火的没什么大动作,前个季度的新产品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亮点。原来WH不是视而不见,更不是就此放弃小型化市场向博约认输了,而是在卧薪尝胆加紧研发更新一代的替代产品。 这个高瞻远瞩的思路,早在博约推出狩猎者型号发布会之后没几天,就已经在WH高层内部悄悄确定下来了。 研发部更是一边加班加点的研发新产品,一边将这个消息瞒的密不透风,再加上前段时间大众视线都被博约的一套教科书式的花式营销吸引了注意力,没人想得到,也没人去想,小型人工智能套装之外,还会有什么。 就算想到了,一般体量的公司也无法短时间内就付诸实践,因为只有WH这样根基深厚的企业,才可以在半年内就完成从新产品设计到流水线作业再到审核上市这一系列动作。 其实博约也不是没有机会,凭借博约这半年来的巨额销售额,白易形完全可以将这些钱省下来全部投入到研发当中,而不是洒到广告和扩展娱乐上去。 虽然体量不及WH,但他们有现成的小型化前驱经验,这本来是对WH形成了优势的,博约的董事们真要有心关注产品,拿出集中力量办大事的魄力,咬紧牙关继续朝微型化、个人化做下去,WH也不见得有机会弯道超车。 可惜白易形太过满足于现状了,她被自己一鸣惊人的成功蒙蔽了双眼,才会放松研发,将资金转向市场,急于收割胜利的果实。 博约本应在上个季度就推出新产品,进一步朝更个人化的方向努力,然而,白易形没有这个勇气,或者说,她缺乏这种远见。 不只是白易形,博约的另外两位合伙人恐怕也是这种心态。 乔樟对博约的董事会组成稍微探查过一点,除了白易形,剩下的两名合伙人也都毕业自京华大学,一个叫陈飞,一个叫钱固,陈飞自幼家境贫寒,但编程天赋极高,是个彻头彻尾的技术男,只负责博约的产品研发,对商业经营一窍不通,也从来不在公众面前露面。 钱固则是个十足的富二代公子,他的父亲是国内小有名气的钱氏黄金的大股东,据说他从大学起就一直追求白易形,不过每次都遭到白易形的拒绝,这也就说清了博约的第一笔大笔的启动资金和那雄厚的研发本金是哪里来的了。 遵循着一般合伙人的组成结构,白、陈、钱三人也是一样的套路,一个出钱,一个出技术,一个负责经营管理,可谓一拍即合。 WH的发布会后,几乎整个互联网产业都为之震动。 此次WH推出的个人AI完全摆脱了家庭小型套装的冗杂累赘,发挥WH高性能加办公利器的强项,将生活和工作两个部分做了很好的结合。 这正是WH的优势领域,因为在很多大型企事业单位里,都喜欢采用性能稳定的WH公司生产的大型人工智能产品作为企业的智能化基站,给员工配备的操作设备也是配套的WH机器,这正好可以与WH这次发布的个人AI实现云端互动和存储共享,让年轻白领轻松实现工作居家一体化。 而且考虑到轻便性,相比于小型家庭装,个人AI削减了大量无用的功能。在剩下保留的主要功能里,WH依然保持其以往的严禁特色和工匠精神,让其中每一项性能的设计,都追求技术的极限。 产品外观也不似博约的炫彩亮眼,而是依然采用极简主义的外观设计准则,低调简约的银灰色系,细节处理偏实用。 功能削减了,价钱自然也降低了一大半,甚至比博约的价格还要低40%左右!这无疑给刚走出校门找到工作的年轻人们带来了福音,具有极强的吸引力。 论抓住人心,没有必WH想的更明白的了,年轻人是喜欢娱乐没错,是喜欢美食也没错,博约的家庭套装产品几乎满足了大部分年轻人普遍的兴趣爱好。 可是作为一个刚步入职场、薪水低微的年轻人来说,他们平时有空把时间花在大把的娱乐游戏上吗?他们连加班都来不及呢!他们有空常常回家做饭吗?员工食堂和外卖才是首选! 所以博约家庭套装里大部分功能都只能是鸡肋,而且作为一个刚脱离校园的大学生,大部分人只能租一间很小的出租屋,根本用不着大张旗鼓的给自己请回来一台家庭套装智能机来帮自己打理生活。 之前是苦于没有小型生活化智能机,才让博约销量暴增,广受大众称道,但从购买人群来看,大部分都是有了稳定家庭的中青年才买,而几千万人口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并没有多少下手的。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最希望买的,其实是能帮助他们工作的,并且对生活有一定辅助作用的智能机而已,如果能将工作生活串联起来,那再好不过。 熟悉WH的老用户们都知道,WH十年来总是不断推出更新更好的产品,以突破自己过去那些过时的产品,WH并没有让大家失望。 事实也证明了,WH的用户和潜在用户们也一直都在期待WH新产品的问世。 这一次的个人AI问世,对整个人工智能行业,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就这样,作为第一家强势推出个人AI的公司,WH迅速控制了核心点,在发布会后的仅一日夜里,个人AI在各大平台官网预定数就高达十万台,三天内,销售额破亿。 由于包括博约在内的所有竞争者的缺席,WH一往无前,在夺取个人AI的市场中根本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阻力。 旁观者清,WH在一开始就看清了整个局面:更适用于商业市场的,是个人AI,而非家庭智能套装。 WH还在这次发布会的最后承诺,在未来,他们也会在操作系统上也做很大调整,由以前的闭源系统渐渐改为了开源系统,可兼容其他品牌机型,也就是说,通过一台私人订制化的个人AI,就可以连接一切互联网设备,进行多点远程操控。 不过这项技术还在调整中,尚未成熟,很多接口端都有待后续研发,在发布会的最后放出话来,是给大众留下新的期待和讨论。 从这冰山一角,可以看出,WH对未来是有着怎样的宏愿。 乔樟想做的只是人工智能硬件设备吗? 不是。 她想做的,是在信息高速发展的现在,凭借通讯技术,做物联网,车联网,最终达到万物互联,可弹性部署,以及全球开源系统。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17) 这可是比九十年代的Windows更大的野心。 没错,WH在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想要构建的,不是某几个零散产品,而是一整个AI生态链。 而这次的发布会只是一个起点,通过个性化设计的个人AI产品,WH向消费者传达出一个信号:人工智能存在的意义,不是最终替代人类,而是为了更好的服务人类,所谓个人AI,最终落脚点在人,而不是机器。 人们隐隐感觉到,真正的智能时代要来临了。 ※※※※※※※※※※※※※※※※※※※※ 我来了~本月本文被排了榜单,所以更新次数需要比上月更频繁才行,光1、5、6、8肯定是不够了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最好能够隔日更,作者菌自觉接受大家的监督! 感谢在20200429 00:40:01~20200503 00:0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八木雨 2个;hunny、风轻、夜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unny 30瓶;222、小小刀 18瓶;八木雨、可乐加冰、休止符、L 10瓶;重山 5瓶;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鱼死网破 时间转到五月下旬,在人工智能微型化领域,WH的个人AI几乎以一手遮天的趋势稳居销售榜第一。 根据《华尔街日报》的全球产品分析,WH的个人AI给其他的竞争对手带来了巨大的压力,由于其超高的性能和亲民的价位,给民众带来的强大吸引力迫使WH的对手们重新定位自己的产品策略。 显而易见,人工智能已经逐步迈入个人化时代。 同时,个人AI的席卷式成功也伴随着金融海啸的巨浪滚滚而来,这就代表着,从今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少则五六年全球的制造业将会同步陷入生产效率放缓甚至凝固的危机。 许多专家预测,在这样的经济形势下,WH的这款机型的出现和热销就像是暴风雨到来前的最后祥和,就算WH的竞争者们想紧随其后研发产出微型人工智能产品也是来不及的了,因为制造业的逐步冻结。 那么,就和乔柯估计的一样,WH发布的这款第一代个人AI,有可能会成为人工智能史上被大众铭记的经典机型。可见想要创造商业奇迹,有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连之前一直纯蠢蠢欲动的ENIAC的公司见状也彻底撤离了中国市场。 资源市场的争夺永远是残酷的,WH这边的所向披靡就代表着博约那边的颗粒无收。 白易形是崩溃的,博约终结者型号家庭套装的销量惨惨淡淡,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和公司会面临怎样的负债危机了。 有些人做生意求稳,在资金运作上能不杠杆就不杠杆,而有些人好赌,总是愿意冒高风险去求高利润,白易形正是后者。 现在,很显然,她赌输了。 整个五月。她都在拼命调整着产品的广告策略,一会儿改成博约,四海一家的解决之道,没过一个星期,又变成智慧部分年龄,还没焐热,又成了随时等你回来 层出不穷又频繁更换且方向定位不明的广告词标志着博约公司营销思维的混乱。 折腾到这一步,博约眼看就没有救了,但是白易形不甘心,随后的一个月,她又珠连炮似的发布了几款原本打算下两个季度再上市的新品。 可是这并没有为博约救回宝贵的市场,乔樟看的很明白,以博约现在剩下的牌面,再加上经济危机即将到来的冲击,白易形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集中精力保存实力,及时止损。 但博约却急病乱投医,把兵力分散到了若干个不相干的领域当中,在他们陆续发布的新品里,一部分冒险进军文字处理领域,一部分又拐去开发了复杂的自动化系统,一连串发布了三四种不同指向的中小型产品,结果都已败北告终。 纵观百年营销史,品牌全面向来是只有领先者才有资格享受的奢侈,博约这一招无疑大错特错了。 由于缺乏重点,博约的公司资金流又有限,这种散布多个品种产品的销售策略注定要失败的。 WH的销量很快超过了博约的二十倍,而博约的产品积压越来越多,将直面停产倒闭的危险。 不久后,金融海啸像死神一样降临,不论是美国的华尔街还是中国的几大商圈,每天都有无数的小公司破产、倒闭、负债累累,可以想见,接下来就是裁员、减薪、房价缩水,宛然一出经济寒冬的前奏。 白易形已经明确感觉到,博约大概率撑不过这场危机了。 撑不过去,该何去何从呢? 公司的经营一直是白易形一手操办,剩下两个合伙人陈飞和钱固还不怎么了解现状,谁能想得到,一月前还风风火火的公司,马上就要面临倒闭负债了呢? 在这个炎炎夏日的某一天,白易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一整天,再出来的时候,秘书看着她嘴角的微笑,莫名感觉有点瘆人。 博约的资金链掌握在钱固手里,公司新产品的销量稀碎成这样,就算再傻的人,不出一周,也该看到危险了。 与其让钱固跑来质问自己,不如卖个人情提前主动告诉他。 于是,白易形去找了钱固。但她只说了销量不佳,公司有可能要关门大吉的险境,对其余事情却只字不提。 果然,本来就对白易形倾慕已久的钱固一听这事很快就不责怪她了,只说:唉,那怎么办,产品卖的不好,经济形势也不好,咱们岂不是要倒闭?折腾了三年还没搞出点名堂,我老爹又要骂我败家子了。 钱固坐在自己董事办公室的椅子上,心不在焉的叹了口气,有种打游戏打输了的淡淡的挫败感。白易形说这事的时候,他还在给自己心爱的小提琴上松油。 白易形一笑,钱固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内。 同学四载,又合作了这么多年,白易形对这两个合伙人已经了如指掌。 钱固是典型的三有三无富二代:有钱有闲有才气,却没追求没能力没长性。干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游戏人间,快哉生活。 只要不惹毛了他那位金主老爹,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钱固之所以开这个公司,一方面是出于对白易形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想在自己老爹面前扬眉吐气一回,能耐能耐。 因此,白易形的话当然也只说了一半,她只告诉钱固博约销售额降低,有倒闭危险,却没告诉他,公司将负债几十个亿,她当然也不会告诉钱固,她之前在华尔街那些滚雪球的赌博操作。 得了!上好了。钱固把上好松油的小提琴夹在下巴下,试了几个音,好像已经忘了公司要倒闭的事情了,冲白易形笑笑,莫扎特,听一段不? 在钱固眼里,公司倒闭不是什么大事,生意不做了也就不做了,他又不缺钱,只要不整成负债就行了。 看着钱固这幅表情,白易形都不好意思继续骗他了,她很明白,欺骗一个长年爱恋自己的人,是多么可耻的一件事。 可是她最终将自己心头的那一丝恻隐之心强压下去了,笑道:我今天来,可是和你好好商量公司事情的。 钱固有点意外,往常,在钱固眼里,白易形都是个脾气好得不得了的人,无论多忙,都愿意耐着性子听他拉一段琴。 看来事情挺急啊今天。钱固兴致缺缺的把琴放下,坐回去,说吧。 白易形在他对面坐下,现在的形势,也不是不可挽回,而且还可能翻盘。 真的?钱固一边问,一边默默欣赏着白易形的侧脸。 白易形笑笑:你应该知道我从大学起,是靠什么本事起家的吧?现在金融市场动荡,越动荡,越是好时机。 钱固赶紧问:怎么做? 白易形道:在这讲保险吗? 钱固给楼下助理打了个电话,叮嘱今天上午就别放人上来了。 好了,你放心说。 先给你讲个故事。白易形慢慢道: 宋朝的时候,有一位御医,人称钱二,医术平庸,常年不受重用,突然有一天,皇上得了一种怪病,其他御医们都不知道怎么治,只有钱二知道。城外有一座偏僻的村庄,村里产一种蜘蛛,只要皇上吃了肯定能痊愈,可是他又怕说出来别人不信,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眼看皇上就要归西了,钱二这时候才说出来,朝廷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试它一试,就派人来到那个村子,可是村子里的蜘蛛已经全被同一个人买走了,朝廷为了给皇帝治病,便重金从这个人手上买下了全部的蜘蛛,皇上吃了果然痊愈了,从此钱二飞黄腾达。 讲完了。白易形看看钱固,你听出来什么了吗? 钱固摇头。 白易形叹气,那我再给你讲讲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她继续说: 宋朝有个商人叫白五,有一天他路过一个偏僻的村庄,发现那里有一种蜘蛛,分泌出来的毒液能置人于死地,若想解毒必须把整只蜘蛛碾碎吃掉才行,他就用每只一文钱的价格向全村征收这种蜘蛛,很快,全村所有的蜘蛛都被逮完了,然后,他托人找到了宫里的太医钱二,两人串通一气,不久以后,钱二在皇上的事物里下毒,又过了一段时间,朝廷派人来到村子,用十两银子一只的价钱从白五手里买了一万只蜘蛛,最后,白五和钱二把这一大笔钱平分了。 讲完,白易形又看钱固:这下听懂了吗? 钱固懂了,有点兴奋的道:这故事我喜欢! 钱二就是钱固,白五就是白易形,而这个故事里的一系列炒作,在金融里,叫做操控股价。 那么,去哪找那种蜘蛛呢?钱固问。 30028。白易形报出一串股票代码,这支股票,隶属于宏大制药基金,我已经看好了。 白易形拿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它现在股价很低,我会用差不多一星期的时间大量购入,然后我会找个机会引出爆点,比如,新一代益智保健品研制成功等等总之,我会利用舆论和散户把它拉升到现在的十倍,然后你再让你父亲宣布,收购这家公司,我想以钱氏黄金的实力,这并不难,只需要用你父亲企业的公款接我手里的股份,抛去成本,我们够赚二十个亿 那之后 之后,你七我三。白易形果断道,钱氏黄金分七成,而我那三成,可以完全给博约,填补这一次发布会失利带来的影响,怎么样? 钱固一听要利用老爹手里的款子来干这件事,有些发怵,可是再听到能白赚足足二十个亿,又跃跃欲试起来,如果能干成这一票,那不仅博约能起死回生,还能让自家老爹对自己刮目相看!钱固想想就激动。 你就不给自己留点?钱固问。 白易形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必,我只想公司发展的好好的。 钱固看着白易形,感动的眼眶子都快湿了,心道,这么多年来,这个女人怎么总是这么善良啊! 他脱口而出:小白,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白易形一笑:我说钱公子,我可不是来和你调情的,你能不能收收你那多愁善感的心肠? 钱固也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对不起,我失态了。他想了想,又问:这事安全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像这样恶意操控股价,在国内,是犯了经济法的。 在国内的股市中,如果是为了公司在市场上良性发展,作为股票的庄家,对某个股价进行小范围微调,以更好的适应经济周期,刺激产能,那当然是可以的。可要是明晃晃的恶意操控大笔股价,就不合常规了,被发现了可是要进去的。 瞧着钱固一副吃不准的样子,白易形两句话打消了他的顾虑:我差不多会用一百多个操盘手,两百多个账户来操作,所以你可以放宽心。我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吧? 钱固内心那一点点的挣扎也被这两句话打灭了,他看着白易形,点点头:我相信你。 ※※※※※※※※※※※※※※※※※※※※ 大家青年节快乐! 本剧情未完待续小白教科书式的坑队友心疼小钱和小陈两秒。 在小钱眼里,小白就是一朵温柔良善的白莲花 ps.为响应五五断更节(具体意思可自行查找),明天不更(虽然本来明天也可能不更来着~),后天更! 感谢在20200503 00:09:13~20200504 15:3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星星、小麒麟、Coco、风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不是闷骚我本人吗 20瓶;岁月长长 6瓶;过是孤影照惊鸿、三儿、quarks 5瓶;36507733 2瓶;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大难临头 本台快讯:总体看来,国内股市利空因素明显,对于博约股份,市场整体悲观情绪较重,地炼承压下挫,逼迫博约主营市场下跌,而市场价格已经接近低位运行,后期市场将趋稳为主,下面关注国际金融消息 又是一个大清早,早上七点,乔樟和平常一样坐在餐桌前吃早餐,耳朵一边听着电视里干瘪的财经新闻。 博约这回怕是撑不过去了。和司机一起来接乔樟上班的夏琳刚一进门也听到了新闻,喃喃说着,想起博约的现状,叹了口气。 这些天倒闭的公司太多了,人们都已经对此麻木了。 乔樟停下餐具,想了想,突然觉得有点奇怪,博约在厂家那边压货那么多,按说能熬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18) 是啊,这都多少天了,白易形也真沉得住气。夏琳道:到现在也不打算抛售股价,难道另有打算吗? 乔樟道:另有打算不至于,她名下不就那一家公司么,还能做什么。 夏琳瞧着乔樟的表情,估摸着乔樟是不是想等博约破产了下手收购掉它。 乔樟换好衣服,坐进车里,问道:最近国内股市有什么动静吗? 乔樟虽然早就不做股票了,但想要办好体量巨大的企业,也是要对股市行情了如指掌才行。 啊别说,最近还真有一件奇事。夏琳坐在副驾驶上,将操作台上的视频窗口调到昨天的一则财经报道,说道:这个。 财经记者尖利急促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上周最后一个交易日,宏大制药基金股价再创新高,外界普遍预测明天依旧会保持强势,目前宏大制药基金最大的股东已经变更为钱氏黄金,那么,钱氏黄金对宏大制药基金的强势收购,会意味着什么呢? 听到这,夏琳关掉了视频窗口,看向乔樟,乔总,就是这个。昨天公司里的金融分析师也来报备过这件事,按照国内的股市规律,半年前宏达制药基金这支股票还是支垃圾股,只有三块钱,最近一个多星期,交易量却越来越大,都快涨到三十块了这有点不寻常 肯定是有人在扫货。乔樟判断道。 是,我们的分析师也这样认为。 乔樟想了想,说:派人查一下这支股票,不需要打草惊蛇,跟进就好。下午把收集到的信息汇报给我,我要亲自看一下。 夏琳有点惊讶,不明白乔樟为什么突然会对一支制药行业的股票感兴趣,难道在怀疑是博约的人动的手脚? 想到博约合伙人之一的钱固和钱氏黄金的关系,夏琳也觉得有些道理,答应下来,记在备忘录上。 可这事要真是博约做的,那白易形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乔樟看出了夏琳的疑惑,说道:按现在的形势,加上在华尔街亏掉的本金,博约势必要负债累累,而白易形爱财如命,怎么可能愿意自己来承担这些? 夏琳有些明白了,像白易形那等心狠手辣的人,没准真会铤而走险。国内经济形势本来就越来越不好了,每个公司都紧张的危如累卵,白易形要在这时候恶意操控大笔股价,是想火上浇油吗? 而此时远在博约总裁办公室的白易形,却想不到自己已经被乔樟盯上了,况且在她的计划中,她也不怕任何人盯上,因为她笃定,在别人彻底察觉之前,她就可以做到把生米煮成熟饭了。 控股,比的就是时间。 就在白易形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在办公室里优哉游哉的喝茶时,陈飞急冲冲的闯进了她的办公室。 你和钱氏黄金又合作了什么?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陈飞的语气有些焦急。 白易形微微一笑,对于这个合伙人,根本不用她全力以赴就对付得了。 她慢慢道:我是CEO,做什么决定不需要跟别人商量吧?以前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以前是以前陈飞犹豫了一阵,小心问道:这几期产品卖的都不是很好,我们会不会破产? 没想到白易形很坦率的点点头,道:很有可能。 什么?!很有可能?!陈飞一步迈到白易形的办公桌前,手撑在桌沿上,那你还能这么淡定的坐在这?快想办法啊! 不急,不急。白易形给陈飞倒了杯水,像是在安抚一个暴躁的大男孩,办法总是有的,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陈飞接了水,坐了下来,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什么意思? 白易形笑道:很简单,把你手里的股份全部转给我。 陈飞一听这话,蹭的又站起来,顿时火冒三丈:这就是你的狗屁方法?!我告诉你白易形,我不管你和钱固商量了什么小九九,公司核心技术专利都是我的,你们用我的技术才坐上这个位置,我能帮你们做到今天的位置,也能让你们下去! 面对暴跳如雷的陈飞,白易形还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心头却不禁划过一丝冷笑,哼,一个搞技术的,还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啊。 她继续心平气和的对陈飞道:是,是,这我当然明白,公司发展到今天不容易。可是你也知道,我们的产品的确不如WH那边,经济形势也越来越不景气,大家都在想办法。 提到这一点,陈飞底气不那么足了,有点不甘心的道:WH集团,他们有自己完整的研发生产链,资金配置也充足,研发团队确实强大,技术没得挑。我们这边,毕竟刚成立,你你又老说宣传营销更需要钱,不怎么给我这边拨款,那你让我怎么办?研发永远是靠钱砸出来的你懂不懂?什么都不给就想快速出新品,你当我们是神仙吗? 嗯你说的对,这是我考虑不周。白易形看起来很诚恳的样子:这正是我想说的,陈飞,你是个好人,公司即将面临破产这个事呢,我连钱固都没告诉。这一回,也许别人都逃不掉了,但是你可以,你一直没有插手过运营管理方面的事,本来也不该牵连到你。 至于我说的转让股份的事白易形低头喝了口水,不如我们换一种算法,你就理解了。 陈飞将信将疑的问:你想干什么? 白易形道:咱们三个一起创业,走到今天都很辛苦,把所有赌注都压在策略营销上是我的决策失误,我会承担这一切责任,到时候不论公司怎么收场,就算负债,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会想办法全权赔偿,与你无关,咱们买卖不在仁义在,你说是吧? 讲起情怀,陈飞突然有点感动起来。 白易形瞧着他的表情,接着说:博约的股份,我们两个每人占30%,钱固占40%,趁着公司还没倒,你把你的股份都卖给我,你也可以早早脱身了。 也就是说陈飞默默嘟囔着。 白易形不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立马紧跟着道:也就是说,我想买下你手中所有的博约股份,后面连带的一切事情和责任,我也一并承担,你觉得怎么样?至于价钱你来开,咱们的情分,这都好商量。 话音一落,陈飞看看白易形,有一股念头开始在心底蠢蠢欲动,他现在已经不再想自己的核心技术会怎样了。 稍微算计了一会儿,开口对白易形道:好啊,我要每股三十五块,你愿意买吗? 呵!白易形笑的依然和颜悦色,陈飞,你果然不了解股市,我们公司今天的收盘价只有二十块,你却要三十五,亏你说的出口。 陈飞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依然镇定道:原来堂堂白总也有在股市里不得不讨价还价的时候。 白易形笑道:行了,我不和你啰嗦了,这样吧,直接告诉你,今天我会让手底下的所有操盘手一起拉升这支股票,至于能拉多少,就看运气了,我们直接以明天的收盘价为最终结算价格,怎么样? 即使陈飞不插足股市,但也知道白易形这话卖他的人情有多大。 他明白白易形手底下那百来号操盘手有多厉害,能够在一个星期内就将一支平平无奇的垃圾股拉升了快十倍,这战斗力确实很可怕。 明天博约的股价一定会比今天要高的多! 陈飞想不到白易形肯这么让步,很是诧异,但他脑子里现在只回荡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八个字。 成交!陈飞果断同意。 白易形一笑,慢慢悠悠的从自己办公桌保险柜里取出两份早已准备好的股权转让协议,推给陈飞,再贴心的把签字笔递给他,说:一式两份,你签个字就可以了。 陈飞低头签了字。 白易形笑道:好,我一会儿还有个会,先不留你了,改天一起吃个饭。 陈飞走了,关上门的那一刻,白易形嘴角的微笑才慢慢收敛下来,继而浮现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她捏着那份股权转让协议,踱步到窗户跟前,像往常一样朝远处眺望,看了一阵,又低头看看协议书上陈飞的字迹,眼中都是对这个世界的嘲弄。 什么远大理想,什么人品朴实,所谓有情怀的技术人,也不过是被金钱迷了眼的奴隶。 台子一倒,一个个都巴不得卷点钱大难临头各自飞,哼。 ※※※※※※※※※※※※※※※※※※※※ 一更 小白在一步一步坑死队友的途中 今天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00504 15:31:13~20200506 13:1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是文荒的一天 19瓶;熬夜看lain 10瓶;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螳螂捕蝉 从陈飞进门一开口起,白易形就已经判断好了,她开的条件,陈飞不会不同意。 那么现在,她的计划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下午的时候,白易形直接去了钱固的办公室,出门迎面碰见了正要进来汇报工作的助理。 白总,有一份供货端的项目审查文件需要您签一下字。 白易形瞟了一眼文件,笑笑:我知道了,先放在我办公室里吧,哦对了,给我订一张今晚飞马尔代夫的机票,护照帮我去家里取一下,一会儿送我办公室来。 啊好的。助理赶紧记下,对白易形的这一突然要求感到有些奇怪,公司最近事情那么多,白易形忙的要死,根本没有时间休假啊,而博约在马尔代夫那边也从来没有什么商业往来,助理又补问了一句:那个白总,需要买往返票还是单程票? 单程就好了,谢谢。白易形说完就和助理擦肩而过,径直上楼,留下一脸困惑的助理在原地。 白易形进到钱固办公室里的时候,钱固正高兴的哼着小曲打室内高尔夫,看到是白易形进来,就更高兴了。 白易形没有出声,找了把椅子坐下,默默等他先打完这一局,钱固的高尔夫球水平很不错,和他的小提琴水平一样,这都得益于多年的热爱和练习。 今天又是哪儿的风把你吹来了?钱固打完了一轮,放下球杆擦了擦脸上的汗,看向白易形时满眼都是兴奋和佩服,冲她笑道:唉我发现你真是聪明绝顶啊,一个星期就白手赚了二十个亿。 白易形把目光从钱固身上挪开,微微笑了笑,言过了,我这两下子,哪算什么聪明绝顶,真正绝顶聪慧的人,你是还没见识过。 她说这话时,脑海里想到的自然是乔樟,不禁有点失神。 钱固一屁股坐在自己办公椅上,我给你讲啊,我老爹都要高兴死了,他老人家都说了,过几年后放心把钱氏黄金交给我来打理,他就退居二线,安度晚年。我嘛自然希望再和你合作。 白易形瞅着钱固那表情,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假装没看见,笑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我们只是赚了二十亿的股票差额,在股市里,没有办法变成现金的数字就永远是数字。 我知道。钱固道: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先把那些钱流到国外账户上去了,再一点一点流回来。这个事我没告诉我老爹,我悄悄做的。按你说的,只要以后拿出其中三成的钱,博约就能渡过这次难关了吧? 嗯。白易形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她说:那就好。我今天来,还有另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哎。钱固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除了谈公事,从来都不爱往我这来! 白易形忽略了他的闲话,说道:现在,陈飞手里那30%的股份已经全部卖给我了,加上我自己的,我占博约60%的股份。 钱固想不到她会蹦出这么一句来,惊讶道:你想干什么? 白易形继续道:我和陈飞说好了,他把股份卖给我,我让手底下的操盘手做一次拉升,按照明天的收盘价结算,而我她笑了笑,对钱固道:我可以按照今天的收盘价,也就是二十块,把这60%的股份,全部卖给你,这中间的巨额利润,我想你是算得出来的。而且,这样你就拥有了博约百分之百的股份。 白易形嘴里吐出的这一串话,钱固险些都要听傻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疯了吗? 白易形眉眼间现出一抹深深的疲倦,低了低头,半晌才道:我没疯,我只是累了。 累了? 是。白易形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想做下去了,在商场这么多年,真的够累了。所以我想好了,这股份,卖给谁都是卖,不如卖给你,卖多少都是卖,不如让个人情以最便宜的价格卖给你。 白易形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对钱固道:你大可不必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我考虑再三后的想法。你想想,你前脚刚刚帮助你父亲赚了二十亿,后脚如果我把这60%的股份都给了你,你会从今明两天的股票差额中获利巨大不说,还将彻底拥有百分之百的博约股份,那时候,你父亲一定对你刮目相待了。 听到这几句,钱固脸上的惊讶不解明显的慢慢转变为犹豫踌躇,从小到大,钱老爹都说他不争气,是个败家子,如果真的按照白易形的话去做,父亲该彻底转变对他的看法了吧 白易形不动声色的揣摩着钱固的表情,她最厌恶遇事磨蹭徘徊的人了,好不容易才压住自己即将流于表面的嫌弃之情,对钱固笑道:不用犹豫了。我说过,今天只谈生意,不扯别的感情,如果你知道我们的操盘手明天会把股票拉到多高,你就知道这份合同有多值钱!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19) 她直接将早上陈飞签过的那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书连同一份新的股权转让协议书一同放在钱固的办公桌上,推到他面前,如果你决定不要,那我现在向外界公布转让博约股份的消息,出价比你高的人一定多得是。哦忘记给你说了,北美的ENICA公司不知道从什么小道消息听说了我有转让股份的想法,他们愿意出23块,如果我同意,他们会派那边的执行总裁明天立刻飞来京城和我谈,我还没回应,不过23块这个价位倒是很合理,如果你不要,那我只好给 钱固听到这儿,想都不想白易形的话里会不会有诈,立马敲着桌子说道:我出25块! 白易形笑了,不是脸上笑,是心里笑,钱固,果然还是那么好骗呢。 她做出思考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才答应道:好。不过,我不收转账,你也知道,最近经济形势不好,全球经济萧条,我怕到手的资金很快都贬值了。但我可以接受全部的等价黄金支付。 钱固点点头:这个好办,我直接让钱氏的海外基金给你兑换了等值黄金放到你海外的户上就行了。 白易形微微一笑,那就麻烦你折腾一下了。 这是哪的话,你还不知道我怎么对你?钱固二话不说在新的股权转让协议上签了字。我先让人算一下款子数目。 钱固给财务部打了个电话,叫他们赶紧算一下今天收盘价格下博约的60%股值。 差不多是二十个亿。钱固撂下电话,对白易形道。还真巧啊。 哦,是啊。白易形低头也在股份转让协议上签了字。 可不是二十亿吗,这是她早在一个星期以前就已经排布好的一幕,只等着其他演员们配合着她一起把这套剧本走完。 白易形签过字后,从钱固的办公室出来,又笑了笑,这一次,是胜券已握的会心笑容。 既然是最后的表演,那就得把戏做足了,算是友情加演吧。白易形一步一步的溜达到公司的操盘手工作室去,整个房间密密麻麻的小隔间里坐着的都是她精心挑选培养的操盘手,平均每人操作两台电脑。 看到她进来,大家纷纷站起来向她问好。 她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拿油漆笔转身在一面墙上挂的白板上写下博约的股票代号缩写:TYGK0015。 各位,辛苦一下,今天加个班,明天收市之前她用笔指着白板上那串代号,这只股票,要迅速拉升。 操盘手们的规矩是,只做事,不问问题,白易形既然这样布置,大家就异口同声的答应下来,一百多号人开始迅速操作起来。 现在,白易形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晚上十点的飞机了。 ※※※※※※※※※※※※※※※※※※※※ 二更~ 今天还有一更! 下一章会把来龙去脉再理清一次,小白就要下场领盒饭了~ 感谢在20200506 13:18:01~20200506 19:0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黄雀在后(1) 对于白易形来说,这本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局,她自认不会有任何人看破,她的一切动作都掩人耳目,而除了博越以外的其他人,也根本不会专门注意到她这些天的动作。 可是不巧,偏偏有人注意了。 而注意的这个人,还偏偏是乔樟 晚上七点半,白易形熄了办公室的灯,从博约大楼里走出来,天上飘起了点小雨,她戴上了一顶圆礼帽,手中什么也没带,就像平时下班一样。 她的表情也想平时下班一样,信步在雨水淅沥的大街上,白易形没有叫司机,而是准备在路边打一辆车。 谁也不知道,她的口袋里揣着证件和护照,更不会知道,这个女人是打算就此抛弃她背后的那座公司她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 没有任何漏洞了。她默默的想着。 就在这时,一辆轿车停在了她面前,这并不是一辆出租车,为什么会停在她面前? 白易形觉得有些奇怪,车窗很快降下来了,露出了邢冰的脸。 白易形一瞬僵住,察觉到一丝危险。 白总,雨大了,不上来吗?邢冰的目光从降下的半截车窗里射出来。 不用了,谢谢。白易形心头的不妙感越来越强烈,她退后两步,想立刻去打别的车。 白总看来很急啊,这么晚了准备去哪?机场吗?邢冰不咸不淡问道:嗯,让我猜猜,马尔代夫,对不对? 白易形刚挥出去打车的手顿在空中,有点不可思议的望向邢冰。 邢冰继续不紧不慢的说:而且,不打算再踏回中国一步了,对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白易形声音开始发抖。 不对,怎么会,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白易形的大脑闪过一丝混乱的困惑。 邢冰很直接,白总,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坐上来我们谈谈,二,半小时内,我请警方来接你。 白易形深深吸了口气,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乔樟让你来的?一坐进去,白易形就问道。 邢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调转车头离开了博约附近。 在车里谈未免委屈了白总,我们找个合适的环境。开了一会儿,邢冰再次开口,白易形发现邢冰是直直开到了她家里。 连她家在哪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下车,白易形乖乖拿出钥匙开门。 到这时候了,白易形反而不紧张了,横竖今晚走不成了,听天由命吧。 邢小姐喝点什么?白易形开了灯,往沙发上一坐。 她这么快就放松了,邢冰反而小诧异了一下,白开水就好,谢谢。也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去。 邢冰还没开口,白易形先问了一句:我想知道,乔樟是怎么知道的? 邢冰想了想,告诉你也无妨,今天早上她让人彻查了宏大制药基金股票,这只股票一周来变化过丨于丨迅丨速,没人在背后恶意操控是不可能的,而收购它的公司正是钱氏黄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钱氏黄金的钱公子,是博约股份的大股东之一吧。 好吧,所以呢?白易形问,仅凭这一点也查不到她头上来。 所以还用我说吗?白总自己做的事还需要我来复述一遍吗? 邢冰的语气变得有些冷,你通过恶意操纵股市来捞金,但你很清楚这在国内是不合法的,于是就一边以金融风暴来掩饰操盘痕迹,一边把股价差额炒来的钱大笔汇入到钱氏黄金,钱氏黄金在国内有两百多家分店,总额二十亿的话,去到每家店的就只有一千万,大海就这样被分散成了看不到的小溪流,钱氏黄金不用给出任何实物,你让他们把汇总的钱,再投到他们自己的基金,操作以后以各种由头转入海外,最后再干干净净流回到国内钱氏黄金的账户上。 之后,你再以向陈飞高价买股份和向钱固低价卖股份的双重戏码,把你那两位合伙人挨个骗了个遍,然后钱氏黄金的那二十个亿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转到了你海外的户上,还是以黄金的方式。最后,你拍拍屁股出国跑了,拿着你那真金白银的二十个亿,是准备在海外东山再起?你之所以选择先飞马尔代夫而不是直接飞美国,是因为马尔代夫是中国的免签国之一,你随时可以走,而不会因为长时间等待办理签证而打草惊蛇。 邢冰一口气说完了,都不禁佩服这白易形还真是个人才,她冷笑一声,哼,可惜,现在那位可怜的钱大公子还被蒙在鼓里吧,在你白易形的眼里,他和他背靠的钱氏黄金,不过就是个替你洗钱的工具而已! 邢冰话音未落,白易形忍不住开始鼓掌,说得好,说得好。她自嘲一笑,看来你们把我查的很清楚。 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这里面绝对有内奸。 白易形看向邢冰,是谁? 邢冰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我最大的弱点。白易形想了想,又笑了一声,还能是什么,此生也只有一个乔樟了。 对了。邢冰接到:所以你忍不住靠近乔小姐,忍不住从各个方面靠近WH,甚至那些WH离职的员工,你都忍不住聘请到自己的公司来用! 脑中一道闪电划过,白易形明白了,笃定道:是我贴身助理!对吗?!我订机票,取护照,平时签署文件,都是通过助理来办的!所以一定是! 邢冰淡淡道:不止。 不止邢冰轻飘飘的两个字,让白易形感觉后背发凉。 邢冰道:对于现在的白总来说,这些都不是重点了,乔小姐已经掌握了你做这些事完全的资料,白总还是考虑考虑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白易形有点不屑:掌握了证据?那又怎么样?举报我吗?就因为那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 邢冰简直不敢相信这几句话是出自一个正常人类的嘴里。 白小姐,你做的那些事,往小了说是坑蒙拐骗卖队友,往大了说就是趁着金融危机发国难财! 邢冰道:至于举报,我们乔小姐可没有空去举报你,但我们不介意把这些证据都寄给钱公子和陈飞。你猜,当他们知道了你做的那些事之后,他们能不能忍得了,他们会不会去举报你? 什么?你们要把我交给钱固和陈飞?!白易形突然坐起来。 邢冰的表情似乎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白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你做的那些事,会让钱固和整个钱氏黄金从明天起过不上一天好日子?你给他的只是一份空荡荡的股份罢了。你从陈飞那弄来了股份,又把股份甩给了钱固,你一走了之了,陈飞就得去找钱固要钱,可是钱固哪还会有钱!你还没有告诉他们吧,算上你在华尔街折腾的负债,其实博约已经负债近百亿了!而这口锅,你统统扔给了钱固来背,可怜他还不知道这些事,还被你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而你甩了锅还没完,还要从钱氏那里再刮走二十亿才甘心。 听邢小姐的语气,似是很同情哪两个蠢蛋。白易形的眼底浮起一层暗色:输在乔樟手上,我认了,我可以欣然接受,甚至甘之如饴。可是最后却要把证据交给钱固,他也配吗?!如果不是他们父子的贪婪,他们会心甘情愿给我洗钱吗?还有那个陈飞,你以为他又是什么善茬? 这一刻,白易形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想想当初,我们三个各自打着科技创业的旗号聚在一起,我们坐在一起谈梦想,谈情怀,谈未来,可是实际上呢,口口声声说着忠于创新技术的陈飞也不过是为了大把大把捞钱。不然,在公司即将面临倒闭之际,他为什么被我一诱惑就上钩了?为什么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就把他自己研发的核心技术、把他那些称之为所谓心血的东西,统统转卖给我了?为什么巴不得甩脱博约?而那个表面上天天给我献殷勤的钱固,他真的诚心惦记着我吗?实际上也不过是想在他父亲面前炫耀一把,为自己博得钱氏黄金继承人的位置贴金而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陈飞表面上是为了研发,其实是为了赚钱发达,钱固表面上是为了白易形,其实是为继承家业做铺垫。而白易形呢,她才更不可能热衷于什么人工智能事业呢,她只是为了引起乔樟的注意才想创立博约。 三个各怀鬼胎的人聚在一起,博约的建立,从源头上就是个笑话。 ※※※※※※※※※※※※※※※※※※※※ 三更~ 抱歉,说了这章小白领盒饭结果没写完没领成~下章一定让她领! ps.乔樟是不可能把证据交给小钱的,小钱也违法了一些,让邢冰那么说只是为了试探激怒小白~ pps.敏感词奇奇怪怪~ 第131章 黄雀在后(2) 公司要倒了,这本就是我们三个人的错,为什么要我一个人来承担呢?白易形道:我把负债转移给钱固,本来就是这个问题的最优解。 最优解?邢冰的三观再一次被白易形刷新了。 白易形却像理所应当一样说道:那一百亿的负债压下来,我担不起,陈飞也担不起,只有钱固父亲的钱氏黄金承受得住,即便钱氏黄金因此而受到重创,也不至于倒了,那么,他不担谁担? 邢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白易形的脑回路简直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你就是这么对待、这么利用爱慕着你的人的? 他心甘情愿的。白易形一笑,身子往前倾了倾,对邢冰道:如果乔樟哪天想这么利用一下我,我还求之不得呢。 邢冰觉得,如果再和她聊下去,自己脆弱的三观怕是都要被震碎成二维码了。 不要把证据交给钱固。其他随你们想怎么处置。这是白易形唯一的要求。 邢冰道:白小姐,我想你应该搞清楚,不是我们想怎么处置你,而是大陆的法律会怎么处置你的问题,你做的那些事,恶意操纵大额股票、洗钱,随便哪一项都够你判十几年了。 洗钱是钱固做的,我没有留下任何把柄。白易形道:至于操控股价,这是我凭本事吃饭。这种程度,在美国根本不违法。 可是这里不是美国!邢冰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本事,你通过哄抬股价炒来的那些钱,都是从无数个普通散户身上吸来的血。你居然把这叫本事?! 白易形瞥了一眼邢冰,笑道:倒来和我说教了?乔樟当年不是也在华尔街操盘手大赛里拔得头筹吗?那可是我的信仰。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20) 那你也该知道,乔小姐从那以后就退出股市了,再也没有踏入过股市一步!你就没有想过,那是为什么?! 邢冰之前本来还相当淡定的和白易形说话,可是听到白易形提到操盘手大赛,终于忍不了从沙发上站起来了,看着白易形道:你自诩对乔小姐了如指掌,可是你从来都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也永远不会明白,因为,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说到这里,邢冰脑海中不禁回忆起了乔樟初露锋芒的那些岁月。 由于聪明过人,乔樟很小的时候就从乔孚钊那里学会了很多关于金融股票的知识,乔孚钊的脑子里总是有一堆奇思妙想,最喜欢找小乔樟去玩了。 他甚至发明了一套股票操盘模拟程序,可以几乎逼真的模拟还原真实的股票起伏信息,祖孙两人没事干就喜欢在那程序上面对战,到乔樟十七八岁的时候,甚至有时候都能打赢乔孚钊了。 恐怕对于那时候的乔樟来说,操盘只是一种数字游戏而已吧?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遇到了一件新奇的事物,就这样。 乔孚钊对乔樟宠爱有加,可是却总是叮嘱她不可以随便在真实的世界里操盘,即使这在弱肉强食的华尔街并不犯法。不仅不犯法,甚至还是一件风光无限的事情。 但为什么不能做,乔孚钊没有解释过,应该想得到的,那老顽童一样的老头嘴里可蹦不出什么谆谆教导的话来。 所以直到十八岁前,衣食无忧的乔樟从来没有混迹过真正的金融世界,她第一次踏入华尔街,踏入美林证券总部,也不过是为了和自己的硕士导师赌气想早早毕业外加玩乐之心罢了。没错,最初乔樟想的很简单,那只是一场玩乐。 这就像一个调皮的小妖女在习得了精深的武功秘籍之后,忍不住想走出家门和别的高手过过招、去外面的江湖闯荡一番的心态一样。 崭新的世界,崭新的游戏规则,不亦乐乎? 于是,一个高傲、狡猾、古灵精怪的女孩子便那样轻而易举的站在了美林总部金融总经理的办公室里,那时候的她恐怕还在想,从古到今,科技进步了,金钱的流通方式也变化了,而人类的智商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飞跃嘛。 她瞄准了信孚银行,因为信孚银行内部的管理结构本就存在严重问题,这样的公司放在华尔街肯定是迟早要完的节奏,那她不介意推它一把,顺便从瑞尔斯那里获得一张操盘手大赛的举荐信。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真实的操盘和在乔孚钊那里打单机游戏的体验差不多,一个月后信孚银行就宣布破产了,乔樟的手脚也很干净,最后一次从美林证券总部出来的时候,司机载着她们正好路过了信孚银行,乔樟从车窗里望见下班的人正从里面出来,突然要求停车看看。 三三两两的人群从信孚银行陆续出来,有的抱着纸箱,里面堆满了自己的文件,公司的突然倒闭让所有员工都看起来焦虑又无奈,乔樟站在街边看了很久很久。 邢冰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乔樟的神态,她甚至觉得乔樟在那一瞬间看起来像个历经沧桑的大人。 这,不是游戏。 良久后,她听到乔樟突然淡淡说了一句,然后转身问她:在美国,政府和原公司都是怎么对待这样没有资产的失业人群的? 怎么对待? 邢冰的生活还是要比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乔大小姐接地气的,于是她如实告诉乔樟,如果是正常的辞退流程,公司会给这些员工每人发够未来三个月的工资,他们中的有些人还可以向政府申请一个月的失业救济金,美国人大多数都没有储蓄的习惯,还有一堆的房贷、信用卡,所以这些钱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而一般人也会在提前几个月就开始物色新的跳槽职位。 可是信孚银行这次的倒闭过于迅速了,公司自己的财务都被冻结了,哪里还能给员工发出一毛钱的工资?而且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做好提前联系别家以便接档跳槽的准备。 邢冰说完,突然觉得有些不合适,就对乔樟道:乔小姐,你不用想太多,这就是华尔街的常态。 常态?乔樟默默咀嚼着这个词。 华尔街每天都有数十家企业倒闭,也有数十家企业成立,别说一个早就站不稳的信孚银行了,很多大企业之间也是炮火连天的,美国崇尚自由市场经济,她们做的事情,完全合法,甚至说出去都值得标榜。华尔街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将丛林法则体现到极致的地方。 可是,不违法的事情一定是正确的吗? 从古到今,人类文明从什么时候竟然发展成了,仅仅凭借不违法三个字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肆无忌惮?甚至还为此洋洋得意? 互联网社会真是厉害,可以让每一个躲在屏幕后面的人都更加冷漠,不能责怪人类,因为这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冷漠,屏幕前几个字符数据的跳动背后有可能就是一个家庭的家破人亡,而人们对此早已麻木。这个用数据堆砌起来的世界挡住了人们互相凝视的双眼。 原来现在的世界是这样来运行的。乔樟思考了一阵,转身上了车。 当时的邢冰当然不会知道十八岁的乔樟在那个傍晚想到了些什么,又决定了些什么。乔樟偶尔深沉起来的时候谁也摸不透。 她只是看着乔樟在操盘手大赛后便毅然离开了股市,也幸好操盘手大赛中选手使用的对决股票都是虚拟股票,否则乔樟都不会参赛的。 她看着乔樟一步步建立起了自己的公司,一步步推动世界的发展,她才渐渐明白了,乔樟的心里装着的是什么。 邢冰一边回忆着乔樟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一边看着面前还执迷不悟的白易形,说道:在股市这个玩弄金钱的地方,你有没有意识到,有多少富贵荣华,就有多少人间惨剧。而玩弄金钱,是不可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根本性进步的。 这个道理,如果在股市混了这么多年的白易形还没有从宏观上意识到,那就是蠢。如果意识到了却不知节制,反而越陷越深乐在其中,那就是心术不正! 邢冰的话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可白易形眼皮抬也不抬一下,淡淡道:与我何干。 邢冰皱了皱眉, 像你这样仅仅为了利益去做企业的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乔小姐的想法的,你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照猫画虎而不得要领,所以你也永远不会得到乔小姐的尊重。 邢冰的这句话很精准的刺痛的白易形的神经,她冷冷道:你没有资格评判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 努力?邢冰想了想,白易形建立博约的一系列行动,姑且也算是努力吧,可是,企业做不好也就算了,你没有必要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来吸引她的注意,你这么做,只会让乔小姐更加厌恶。 邢冰说的很严厉,可是白易形却惨笑了一声,如果我不学着时学谦的样子,我在乔樟眼里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竞争者,怎么可能让她留下印象呢? 邢冰哑然。好像也的确是这样的。 你们去报警吧,我没什么要说的了。白易形道:乔樟能让自己的贴身助理亲自来见我,说明我是值得她记住的。 邢冰叹了口气,她都有点可怜白易形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话不假,白小姐,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你觉得自己很悲壮吗? 邢冰慢慢坐下,道:乔小姐的意思,她可以为博约还清那一百亿负债。 白易形愣了一下,还没等她惊喜呢,邢冰又紧跟着扔过来一句话:今晚一席话,让我真正意识到,乔小姐对你的估计确实一点也不差,想指望你白易形自己幡然悔悟,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了。所以,想要WH还清博约的负债,必须答应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你自己去警局自首,并让钱固答应WH无偿收购博约,包括博约所有的核心技术的转让。 你说什么?!白易形大声道:让我去自首? 对于死也不肯认错的白易形来讲,这个要求可以说是绝对无法忍受了。 邢冰道:你不妨考虑考虑,如果这份证据由我们寄给警局,你不仅会被判刑,那些负债也会接踵而至,你进去了倒是轻松了,那些国内外追债的债主会怎么对待你远在家乡的父母呢? 想到父母,白易形的心里一阵寒颤。 她很清楚,只有同行业的企业才会收购博约,而在经融危机的席卷下,整个人工智能行业所有的企业都在希求自保,哪里还回去主动收购别家,也只有刚刚发布了爆款个人AI赚的盆满钵满的WH有这个实力了。 一旦还掉负债,博约背靠WH起死回生,市值也将恢复到原来的五十亿美元,以一百亿人民币就收购了一个价值五十亿美元的公司,还包括所有的核心技术专利,乔樟这个算盘打的真是妙啊。 白易形道:这些,乔小姐早就算好了吧。 邢冰道:没错,博约有些地方还是可取的。我们会把它改造为WH京城供应链的一个分部,里面所有的职工和公司位置都要大换血,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博约。 白易形听出话里的意思,看来乔樟她不想看见任何有关我的东西。 邢冰并不否认,还有第二个条件。 说吧。自首这种事白易形都忍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乔小姐让你,在开庭以前,把你身上任何和时博士相像的地方统统洗掉,不论是外表还是行为动作,总之,不能再有一点儿像的地方。 哪怕白易形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要求也让她感到极大的冲击,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乔小姐对你的厌恶,远不及她对时博士的感情。 邢冰道:我刚说过了,是你太高估自己在她心里的影响了。她的确不喜欢你,但并不会就此记恨一辈子,对于不喜欢的人或事物,乔小姐通常非常善于很快忘记。她心里记着的、在意的,永远只有那一个人。她不允许这世界上有任何人去随意模仿那个人。 白易形冷笑一声,道:如果我说我做不到呢? 不可能。邢冰道:你能在两年半把自己模仿成一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也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变回去,除非,你是故意不想。 从自首到开庭大概只要一年多一点的时间,这样的大案子,那时候法院会全网公开全程的庭审过程,而WH对博约的收购会放在那之后,乔小姐的意思是,如果庭审视频中她发现一点你仍然和时博士类似的地方,她都会拒绝收购博约。 你们白易形咬牙切齿。 想想那些负债和你的家人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条件。邢冰看着白易形,慢慢道:白小姐,做回自己,不好吗? 白易形的脸色灰败下来,看来乔樟没有给我一点余地。 邢冰不假思索的点头,是的。 ※※※※※※※※※※※※※※※※※※※※ 感谢在20200506 23:38:48~20200509 23:3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恒、熬夜看lain、夜星星、二十二碳六烯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l、不开心、社会主义接班人 10瓶;可可可樂、三儿 5瓶;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未知 WH公司夏秋两季的人工智能机器市场占比达到了最高峰,在刺激消费、拉动内需的政策导向下,成为经济下行环境中互联网产业中尚且局部活跃的领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手一本个人AI似乎成了职场青年的标配,人们也越来越明显的感受到人工智能产业的发展开始和民众的衣食住行接轨,甚至息息相关,解放劳动力的同时,个人AI的影响力也引发了许多人的社会思考。 凡此种种,以至于在本年末的《今日中国》杂志都对WH公司推出的那款个人AI产品赋予了年度风云机型的称号。 但是,科技产品的革新伴随着的却是经济萧条的阵痛,这样痛苦成长的年份总是会被历史铭记的。 从五月道琼斯指数一路猛跌,仅仅三个月,全世界制造业几乎都陷入了停摆的深谷。 经济学家们预测,目前我们的世界正处于缺乏增长驱动力的阶段,想要快速渡过这次危机,只能等待新技术的横空出世,并且,最好是新能源技术的突破。 可惜,这并不现实。能源技术突破、生产力换代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那么对于处在旋涡中的企业来说,想要不被拍打在沙滩上拍的粉碎,就只有明哲保身一条路可走了,以华尔街为首的金融圈再次掀起了一场大规模的大裁员,北美金融市场再次动荡。 乔樟密切关注着世界经济形势,由于提前准备充分,WH幸好没有在风暴来临之初就乱了手脚,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大哥乔柯,乔柯所要面临的决策难题可比她要复杂千万倍。 大浪席卷而来,能存活下去的世界级财团少之又少,七月份左右,美联储终于拿出了一套官方的应对策略。 根据CNBC报道,美联储决定降低基础利率至零,并推出7000亿美元的量化宽松计划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夏琳甚至还没把快讯给她念完,乔樟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套做法,果然很美国。这种流动性注入,对激活经济当然有促进作用,可是这样一来全球经济一定会面临随后的多轮反弹,接着引起更大的波动性和市场恐慌。 所以采取这种政策,美方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试图给美国的大银行、大机构,以及优质公司一个从容退场的机会,然后把部分危机转化到欧洲甚至全世界去。 美联储永远都是那么蠢。连向来稳健如泰山的乔柯这次也不得不想要破口大骂一番了。 普通人都知道一个道理,平时看着一团和气的邻居街坊,邻里矛盾在各家生活都捉襟见肘的时候最容易激化,国际争端往往也是这样,美国想继续利用自身的美元霸权通过这次金融危机将对手们都打回原形,可是欧亚大陆上的国家们就会乖乖束手就擒吗?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21) 就在美联储放出这则消息的第二天,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谁都不会再指望这场经济大萧条在短期内结束,这势必会是一场长期战役,而世界格局,也或将在这场战役中重新洗牌。 那时候新的世界秩序会是什么样的,就很难说了。 难以预料的事情变多了,可总还有一些事是在按部就班进行的,世界经济大萧条或许会让巴菲特一夜之间损失八百亿,却不会对我们普通老百姓账户里那三百三十三块零五毛的巨额财产产生任何影响,也就像白易形的开庭公审会确定无疑的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在全网如期直播。 这场金融大案在网民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老百姓的茶余饭后又有了新的谈资,据说,这位涉案极深的金融才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供认不讳,唯一一个请求是想要再见乔樟最后一面。 乔樟如约收购了博约,却拒绝了白易形的见面请求。 对于无意接受的追求者,哪怕流露出一丝的同情、怜悯或是犹豫,才是最大的残忍和不道德,乔樟深知这一点,所以从小到大对待所有的追求者,她向来都拒绝的干脆利落,从来不给对方留任何回转空间的念想。 对白易形,就更是了。 完成对博约的收购和改造以后,WH也慢慢收敛了向外扩张市场份额的羽翼,转而选择面向内部革新,提高自身。又过了一年,WH联合京华大学设立了人工智能科技研究中心,专门用来研发有关科学实验用途的人工智能机器,以帮助科研人员们更高效的从事科研工作。 对于研究中心的选址,在学校预留的几个预选的位置上,乔樟下意识就选择了离物理学院最近的那个位置。 大楼地基快打好的时候,乔樟走进京华校园看了看。 大楼一层一层的往上盖,京华校园也在一点点的变化,整个世界的舞台也在风起云涌的局势中千变万化。乔樟没有预测天下大势的能力,也不知道未来的世界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模样,但是她知道,现在的世界,已经渐渐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了。 世界都在改变了,学谦,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过渡章,下一章就可以切到小时那里去了~还是从之前断开的那里接着讲~ 感谢在20200509 23:31:26~20200511 18:3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星星、绵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喵 101瓶;熬夜看lain、只道念然 10瓶;知归处 6瓶;小磨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选择 钟鸣远找到时学谦谈话的那个下午,正是WH和博约同期举办夏季发布会并推出了划时代产品个人AI的那个下午。 钟鸣远说的不错,随着经济大萧条的到来,国际局势渐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一切,对于闷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基地的人们来说,还是那么的陌生。 从钟鸣远的严肃的语气中,时学谦毫不怀疑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在全世界经济状况都乱成一团,国民经济都精打细算来过活的情况下,国家仍然毫不吝啬向太空长城计划拨款,保证经费的充足,全面满足基地提出的一切要求,可见这一项目对国家整体布局来说有着怎样的战略意义。 而就是这么一个重中之重的项目,竟然在第一任总工程师文震铎去世后长达近一年内都没有取得什么突破性进展,怎么能不叫钟鸣远着急。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基地科学家们,因为项目进展到现在,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学术攻坚的部分。之前文震铎在时,领导大家做的工作大多是已经有足够理论支撑的环节,只需要调整一些工程上的技术细节,任务量虽然繁重,但并没有触及理论盲区。 可是现在,没有任何一套纯属的理论指导可控核聚变发动机该怎么去设计,所以遇到瓶颈期是难免的。现在,大块的舱体制造和牟和已经做得七七八八,就等发动机这个心脏搞出来了。 现在做工程项目的条件可不像以前那么艰苦,有了超级计算机的辅助,很多理论只要有思路,很快就能通过计算验证推演出来,大大节省了无意义的人力消耗。 而五六十年代的科学家们,在设计原|子|弹的时候,很多理论方程就需要大量的递归计算,精度越高,计算量越大,在当时没有计算机的情况下,只能纯人工来算,往往一个小点的结果需要数千个循环才能算出,所以那时会出现成千上万个技术人员集体打算盘的场面,而且一个公式要几千个人打上几天几夜才能算出来,于是前前后后连理论设计加计算核对一共研制了8年之久才最终成功。 比起那时候的艰苦岁月,现在参与太空长城计划项目的科研人员们可是要幸运的多了,他们享有全球最快的超级计算机,站在世界一流的研究平台上,根本不用考虑硬件不足的问题,只需要一心探究本源问题就可以了。 而本源问题往往是最难攻克的,它考验的不只是研究人员的精力和心态,更是在挑战人类集体智慧的上限。 钟鸣远找时学谦谈过话之后,时学谦的压力更大了,钟鸣远的话像是当头一棒将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敲断。 从那天晚上起,她开始每晚都出现痛苦的梦魇。 在梦里,她仿佛看见钟鸣远义正辞严的对她循环往复说着那些话: 时总工,你知不知道,这里每年都要花掉两千亿美元的经费,那是从全国人民的税收里划来的!算到每一天,就是五亿多美元,也就是项目一天没有进展,五亿的税收就打了水漂,一年没有进展,那么全国人民两千亿的税收就打了水漂!你这个总工程师、首席科学家,怎么还好意思生病! 外面,是世界经济大萧条! 她在梦里拼命的躲着这些话,可这些句子就像刀片一样围绕着她,刮的她心如刀绞。 有时候,她还会梦见李剑,李剑苍白着一张脸,身上散发出生铁的冷峻气息,她仿佛看见他被子弹打的满身是血,在血泊中瞪着眼睛,对她一字一顿的说着临终遗言: 时博士,你是此次项目我们最看好的科学家之一,你能无私加入这项工程,我们感到由衷感谢! 你将从事的,是一份最危险的工作,也是最光荣的工作! 时博士我相信时博士一定可以安全归国!我们会恪尽职守,将你安全送回国内! 她从没见过李剑死前最后一刻是什么模样的,可是在梦里,她仿佛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李剑那坚定如炬的目光,让她不敢直视。 更有一些时候,她的导师文震铎也会出现在她的梦里,这个漂泊的老者似乎对她满含期许,抓着她的手,一遍遍的叮嘱: 学谦要快一点学谦咱们再不能落人家一步了 学谦这个项目是科技上的弯道超车啊 学谦你可以的你要继续搞下去 以身许国,何憾之有 每每梦到这些,梦到钟鸣远,梦到李剑,梦到文震铎,梦到无数双眼睛盯向她盯向她时学谦每晚最后都会在极度的痛苦中尖叫着惊醒,指甲嵌进肉里,冷汗浸湿了所有被褥。 于是,不知从很么时候起,她不敢再入睡了。 吴言将时学谦的心理恶化看在眼里,她很不赞成那次钟鸣远冲动的去找时学谦说那些话,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来不及阻拦,事情就发展到了今天这样。 由于整宿整宿的不敢再睡觉,白天的时学谦看起来就像是个行尸走肉,眼里全是血丝,有时候还会一个人独自默默的在角落自言自语,除了极个别几个熟人,她也不敢再见众人,人一多,她就会晕过去。 她还是固执的坚持每天都在自己的公寓里思考一些项目上的问题,她多渴望能有一些突破啊,可是由于精神状态的问题,很多推算都是零零散散的。 陈三省有一回提着些水果去看望她,瞧着她的模样,都吓了一跳,再看看她演草纸上推演的东西,也都完全不成体系,甚至满篇都是低级错误。 这还是那个曾经轰动过整个学术界的时学谦吗?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学术思维需要在宽松无压力的土壤下才能尽情发散,越是心理压抑,越是高度紧张,就越是禁锢了一个人的发散思维。 从这些潦草凌乱的草稿纸上,陈三省看出,现在的时学谦是真的病了,她已经完全丧失了独属于她的那份物理直觉和学术灵感。 想到这一点,陈三省差点在她面前红了眼眶。 时学谦友好的接待了他,毕竟是老朋友,面对他的神态倒是很正常,除了黑眼圈和血丝有些浓重,她还是那副温和善意的样子,还和陈三省说:这段时间钟上将和吴主任都不建议我继续工作了,让我在公寓待着,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就自己做了一些设计,你看看觉得怎么样? 面对时学谦的提问,陈三省一直用那叠草稿纸挡着自己的眼睛,做出一副埋头细看的样子,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红眼眶子,还有,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时学谦这些推算。 嗯沉吟半晌,陈三省斟酌着道:还不错!就是细节不太连贯以及嗯 我知道的。时学谦还是那么温和的笑了笑,她垂了垂眼皮,我现在的状态,已经不能工作了,但是你能这样说,我还是谢谢你。 从陈三省的表情上,时学谦就已经明了他对她的评价了,所以她不想难为他再编下去。 听到这句话,陈三省望着她,突然觉得喉头一哽。 你那边工作怎么样?察觉到陈三省的情绪,时学谦替他转移了话题,她并不想朋友为她伤神。 陈三省默默压了压情绪,回道:还算顺利,在基层亲手参加了一些基础实验,悟到了不少东西。 他看着时学谦,说道:其实我现在终于有点理解你之前的担忧了,我隐约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什么?时学谦问道。 陈三省给她递了个水果,站起来,踱了两步,慢慢说道:我现在有些明白了,做实验有时候比有idea更难,很多事,光看结果,光看模拟数据,就感觉这东西我也能做出来。实际上这段时间我才算总结出一些自己的经验,很多实验看上去简单,理论完全没问题,可是实际操作起来会发现哪里都是问题! 他说完回头看时学谦,你当时是不是想表达这种担忧? 时学谦点点头,是,很多事情,没有实操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体会不到,自然怎么说也没用,自己反而还会被理论的完备性所说服。 我现在是彻底体会到了!陈三省正经的道。 时学谦笑笑,索性还不晚,恭喜。她想了想,说:要不,我和钟上将打个申请,还是你回来作总工吧。 这不行!陈三省立马回来坐下,对她道:我以前是怎么都意识不到自己哪里不对,以为自己可堪大任完全没问题。现在意识到了,我就更不能再当总工了,我知道我的局限在哪里,由我来当这个总工,项目早晚还是没谱。我看你之前把氘氚状态方程重新用氦原子模拟梳理了一遍,这个做的又快又好啊。 时学谦一笑,还是你原先打的底子好。 提到项目,陈三省有些忧虑的问时学谦:不过啊,现在听说钟上将又要催着赶紧做下一轮实验了,你有把握吗? 时学谦摇摇头,我虽然修正了状态方程,但是这次实验的思路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只能尽量做到比上一次更细致一些而已,大思路都不变,你问我有没有把握,你说呢? 陈三省明白了,这种实验,上次没把握,这次还是没把握的。可是已经拖了一年了,不可能停下吧? 陈三省这下算是明白时学谦为什么被摧残成这幅模样了,这种事,搁在谁肩膀上,谁都得疯。 桌子上放着那份文震铎生前留下的起爆聚焦原件设计方案的暂定稿,已经被翻得卷页发黄了,可见时学谦将这份东西研究了多少遍。 我想不出来。时学谦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又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自我否定,明明这么关键的问题,我却什么都想不出来其他人也都没有想法 陈三省赶紧安慰她:你别灰心啊,现在身体要紧,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总能过去的。连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安慰是多么的无力。 时学谦轻轻叹了口气,不,这次不一样。以前,我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想上一段时间,总会找到新的解决办法,在线索中会推导出一些可行的方向,然后继续摸索下去,会有那种灵感,你懂吧? 陈三省点点头,他当然懂,每个科学家在想出idea的时候脑袋里都会有那种灵光一现的感受。 可是现在不行了。时学谦道:我总觉得这问题是个无底洞,一层一层剥下去没有尽头,也没有出路,还很杂乱,我有时候甚至都想,是不是真的有人类科学无法达到的壁垒,比如可控聚变发动机,这个 陈三省摆了摆手,你千万别想这个!你这是在打退堂鼓。 他定定的看向时学谦,一字一句的说:我不知道我们太空长城计划这几万号人什么时候才能把可控聚变空间站送上天,但我最起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我们这样集全世界顶尖研究员和资源配置的项目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的话,那现代物理学就算是白诞生了! 陈三省虽然实操薄弱,但这鼓励人的功夫可是一流的。 时学谦受到了他的感染,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陈三省瞧着她,提起了另一件事:最近我看了一些国际上新发表的文章,有个叫克莱儿丝汀的研究员,你认识吗?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22) 哦,这人我知道,她以前是我实验室的助理研究员。是个能力不错的人。时学谦回忆着道:她怎么了? 陈三省道:我看见她发表了几篇关于原子物理方面的文章,侧重高温稠密等离子体分布的问题,其中最主要的引用都来自你,我就想你会不会认识她。她这几年工作做的是不错。而且由于你之前在那个领域撕开过一个大口子,现在那个领域又重新热起来了,很多人都引用了你的文章,有很多空白数据需要补充,一大批人开始往那方面挤。你也知道,学术界就是什么方向热搞什么。 哦,这我倒没有特别关注。时学谦道:来到基地以后,我都是关注有关聚变能源领域内的动向了,以前做过的那些原子物理的几个方向,我没怎么看过。 陈三省点点头,又说:那倒是,你总是那么忙。我还在一篇综述评论上看到,以后的诺贝尔奖很有可能颁给原子物理方面的成果,尤其是高温稠密等离子体那一块。 时学谦笑了笑:这很好啊,原子物理的基础理论如果能得到完备的弥补,算是很大的进步。 陈三省看着时学谦,有些愣住了。 他看的很分明,时学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坦然,这让他心底不由响起了一声叹息。 按理说,时学谦是原子物理高温稠密介质领域内第一个取得突破的人,她用博士期间整整四年的时间将这个领域撕开了个别人都意想不到的口子,后来又在举世闻名的英国剑桥卡文迪许实验室取得了质子聚变控制实验的成功,如果她能一直在学术上做下去,用上二十几年的时间将自己发现的理论逐步完善,那多年后一定是个原子物理界泰斗级人物,诺贝尔奖当然也不在话下。 可是现在,一切都在三年前切断了,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因为诺贝尔奖的评选标准是,只颁发给公开发表的、在学术研究中有重大突破且成体系的完善了某一理论成果的还活着的学者。 所以早在那次世界能源大会上,陈三省和她的导师弗伦克尔教授在聊天中也都几乎肯定了时学谦一定是未来诺奖的苗子。 她自己突破的领域,由她自己的后半生来进行完善和体系性的阐述,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谁也没想到,至少陈三省是万万没想到,时学谦会选择参加到太空长城计划里来。 那么她取得突破的领域也只能便宜别人去完善了,她也与任何国际学术奖项无缘。 而她现在在做的工作,如果可控聚变机制被研究成功,虽然也是一项能够足以斩获诺奖的成果,但由于事关国家机密,这样的成果,不管多么惊人,是都不可能被公开发表的,不能发表,也就不会被国际学术荣誉垂青。 时学谦现在的工作内容,势必是只有到她故去几百年后才能在世人面前展示的了,甚至更久。 你是不是总喜欢不走寻常路?陈三省笑说道,有点调侃的问她:你没有糊涂吧?那是你首创的突破哎,你就一点也不可惜? 他原以为时学谦会说一些大义凛然的话,但没想到时学谦听到这个问题后却沉默了下去。 过了一好会儿,时学谦才道:要说一点也不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陈三省有些意外。 但是,我不后悔我选择做的事情。时学谦朝陈三省微微一笑,说:我们早就是成人了,早该明白,最喜欢的事和最值得的事往往不完全重合,所以才要取舍选择,总不能两个全要吧?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事?对吧? 陈三省听完,默默思考了一阵,点点头,你说的对。 他静静瞧着时学谦,来之前的担心此时已荡然无存,因为他明白,面前的这个人,是不会被击败的。 黄色的林子里有两条路, 很遗憾我无法同时选择, 而我最终选择了人迹罕至的那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罗伯特弗罗斯特《未选择的路》 ※※※※※※※※※※※※※※※※※※※※ 最喜欢的事也值得做,但却不最为值得;最值得做的事也喜欢,但却也不是最喜欢的,你们怎么选呢? ps.最后一首诗是《未选择的路》的节选,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看看全诗,也不太长,我记得好像是初中语文一篇课文来着? 第134章 无名寺 吴言建议时学谦可以出去走走,也许能缓解她的精神状态。时学谦本不想出去见人,可想了想,总要做点什么突破自己现在的状态才行,便打报告申请了一辆车,某天半下午的时候出发了。 五月份的沙漠上空骄阳似火,越野车碾过的沙地卷起炽热的尘土,大风把沙堆都吹成了凌乱飞扬的沙沫,只有技术娴熟的司机才能辨别正确的出路,就像此时外面同样凌乱动荡的世界一样。 离开了全年恒温的空调房,热浪滚滚而来,太阳烤的人脑袋发疼。被|干|燥灼烫的空气包裹着,时学谦从上车开始就一直疯狂喝水。 可不能这样,一下子喝太多了会水中毒的,脑袋晕。司机老葛笑着的提醒道:时总工来了基地后就没怎么出来过吧。 是,就出来过一次,还是凉快的时候。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让人感觉喝多少水都不解渴。 老葛说:就是啊,你们每天都忙,哪有空出来。在沙漠里面嘛,不能稍微一渴就咕嘟咕嘟喝好多水,要一口一口的抿,非常渴的时候,喝一口,就放下,过一会儿再喝,不然有多少水都不够你喝的,喝猛了还会水中毒。 后勤部负责给基地人员输送物资,每个星期都会出来一趟,实在很重要的物资则会选择直接派空军过来空投。老葛在后勤部呆了好几年,对周边的环境知道很多。 时学谦依依不舍的放下水壶,降下车窗,手肘抵在车窗沿上,看曝晒在外面的胡杨。 大漠中的胡杨是很美的,那是一种雄壮的美,哪怕它们的躯干已经干枯风化,却依然挺拔的屹立在天地间,似乎永远都不会倒下。 怪不得人们用生,三千年不死,死,三千年不倒,倒,三千年不朽来形容胡杨精神。 这确实不是江南那些娇滴滴的鲜花玉蕊所能比拟的韧劲。 时学谦看着看着,就有些失神,如果一棵树能活一万年,那它该经历了多少事情,会不会觉得人间烦闷呢。 车子开到集市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七八点了,太阳虽然还是悬的老高,却没有了午时的威力,气温稍微降了一点。 此时的集市已经远不及时学谦上一次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么人来人往了,老葛告诉她,惠民工程办的很好,这一片的牧民都高兴的分批搬走了,搬到水草更丰茂的地区去了,只有少数几户还没来得及动身。 只过了一年,变化就这样大,那么看来,这地方不久之后就不会有人居住生活了。 时学谦在人员稀疏的集市上走了一圈,没有同事同来,让她觉得有些无趣,她并不是个爱市井热闹的人,比起外出游逛,她更喜欢静静的一个人想一会儿问题,或者看看书。 老葛载着她又在周边的牧区转了转,不肯就此回去。好不容易开出来一趟,立马又回去了,岂不是不划算?这怎么和上级交代。 连老葛这种和科研工作不沾边的人都觉得基地的氛围太枯燥压抑了。 越野车路过一座小土坡的时候,时学谦回忆起那正是一年前和陈三省一起爬上去眺望过的小土坡,还有土坡旁的小破庙。 她突然说:我想去那里看看。 老葛把车停下,说在车里等她。时学谦就一步一步爬到土坡上去,明显感觉比上次吃力很多,心理问题导致她健康的身体也受到了影响,连日来不得安寝让她的脑子和行动都变得有些迟钝。 基地的健身房她也很久没去了,因为在那里时不时就会碰见谈论工作的熟悉的同事。精神的头脑和健康的体魄是一个科研工作者必备的硬件条件,适当的运动有助于血液循环,提高洞察力,很多科学家都喜欢在运动的时候聊天,帮助打通思路。 时学谦气喘吁吁的终于爬到了坡顶,她向远处眺望了一阵,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去看那破败的快倒塌的寺庙。 这寺庙没有名字,门楣和墙面古拙沧桑,檐角高高翘起,上面悬挂着的落满灰尘的风铃依然悦耳清脆,建筑的风格偏唐式,与疆内的其他建筑完全不同。 时学谦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唯一与上次来时没有变化的一处。 仅仅一年的时间,什么都变了,文震铎不在了,陈三省变了,集市变了,她也变了,似乎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变得物是人非了,只有这破庙,这风铃,还丝毫未变。 上一次来的时候她就格外注意到这座庙,可是由于时间紧张当时就没有进去,现在时学谦又一次站在寺门跟前了。 冥冥中,时学谦觉得这座庙宇有些眼熟,给她带来某种神秘的吸引力。 她推门迈了进去。 里面静悄悄的,每一块地砖都被打扫的很干净,看来是常有人居住。 时学谦想起来,上次那位司机给她讲过,这里原本住着游历而来的师徒,后来师父圆寂了,现在只剩下徒弟,一直守着。 跨过第一道门,她终于看见了这座庙宇的主人,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又很高雅的僧人,穿着一袭灰色的僧袍,正坐在里门的门坎上,手里拿着本书。 这僧人似乎是正在出神,听见门扉响动,才抬起头来。 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时学谦看到了一双慈和的目光,这目光好像一潭水,静静的,让人不禁联想到古井不波四个字。 凭着她模糊的记忆,时学谦感觉这双眼睛似乎很像另一双眼睛,或者说,曾经见过某双眼睛似乎很像这僧人的眼睛,但时学谦一时想不起来,有些微困惑。 那僧人慢慢站起来,将书放在一边的石凳上,双手合十,朝她弯了弯腰,袖口滑落的时候露出一截麻黄的僧袍衬里,时学谦分辨得出,那是岭南某些地方南派禅宗才会有的穿衣习惯。 这样的僧人,怎么会一直待在这里? 那僧人行完礼,从从容容的笑了笑,对时学谦道:施主请进。 似是看出了时学谦眼里闪过的意外,僧人又解释了一句:师父圆寂前曾说过,庚子年五月初,阴阳相接,天下始乱,会有人来访。他微笑着看看时学谦,道:果然不假。 时学谦听着这话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随后那僧人微微颔首,侧过身子,这是将时学谦让进门里的意思。 也许是好奇心作祟,也许是受到了什么潜移默化的指引,时学谦大着胆子迈进了里门。 僧堂内,赫然是一座弥勒佛金身像。 时学谦有些愣住了,很多年前,她在玄奘住持过的大慈寺里,也见过一座与这相差无几的弥勒佛像。 世界上有这样的巧合? 见她久久愣着不动,僧人在一旁问道:施主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看看。时学谦有点心慌的随口说了一句。 哦。僧人也不问什么,就静静的站在一边。 时学谦看向他,问道:我看这寺庙的建筑有些眼熟,是不是和锦官城的大慈寺有什么关系呢? 僧人笑了笑,没错,师父生前曾在大慈寺挂过单,停留十几载,有些感情,带我游历至此后,就把这庙重新修缮成了这样。 原来如此时学谦有点好奇,忍不住问道:我以前一直听说佛家人不论阴阳,不言诡谶,怎么您的师父圆寂前会说那样的话? 僧人道:我师父与别的行脚僧有些不同,他说他一生兼修儒、释、道三家,并无什么忌讳。 行吧,反正时学谦也不懂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您师父圆寂时什么年龄?时学谦问。 不知道。 不知道? 他从没讲过。 时学谦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唐突,有点抱歉的说:嗯请问您僧号如何称呼? 僧人却合掌道:没有僧号。 没有? 被先师削去了。 为什么? 做了错事。 僧人见她不说话,就自己补充道:师父说,等业障消了,自可恢复僧号。 什么时候消了? 僧人笑笑,这就自由心证了。也许一念即证,也许生生世世也不得证。 时学谦感觉自己和这些唯心主义出家人的脑回路从来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她想了半天才问出一句:佛经上是不是说过,每个人生下来都带着呃业障? 僧人微微点头,轮回百转,总有前世未了的因果。 轮回,前世。 听到这两个词,时学谦突然又想起了当年在大慈寺内经历的一切奇异事情,想起了那时隐秘悠远敲进她灵魂的磬声,想到了和她并肩跪拜的乔樟,想到了乔樟经常挂在嘴边的前世今生,想到了在她十几年的梦魇中穿梭闪现的那些影像 她倏然抬头去瞧那座弥勒佛像,朦胧间,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是一个圆,绕来绕去,总牵扯着什么。 她从没有认为那些梦中的影像是她患了精神分裂症的原因,也确信那些影像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产物。一定,一定是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原因来牵扯着这一切。 这是唯物辩证主义所不能给她解释的事情。 想到这,她又问道:您的师父在圆寂前料到有人会来这里,那他有没有给您再说说别的什么? 僧人想了想,轻轻答道道:不妨一试。 什么? 先师说过,无论来的是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问了什么问题,都只告诉她这四个字就可以了,不妨一试。 时学谦仰头默默盯着笑而不语的弥勒佛像,沉默了很久,才道:曾经有个人,对我讲过那么一种说法,说是,一个人若想祈求佛祖指点迷津,那便诚心在佛前拜上三千次,代表叩遍三千大千世界,佛祖会意,便会为那人点化愚痴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23) 说完,她自嘲似的笑笑:这只是个传说而已,没有人会当真吧。您觉得呢? 僧人听后,静了片刻,开口道:不妨一试。 ?? 僧人一笑,不然,施主何必对我讲这个故事? 也罢。时学谦喃喃自语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摸住一方蒲团,开始拜了几拜,回忆起当年和乔樟一同在锦官城也是这样拜弥勒佛像的,随后又联想起了一切其他事。等联想断了线,她自然直起腰来。 只听僧人在后方幽幽道:才二十八个。 时学谦: 转过身朝那僧人苦笑道:辛苦你还帮我数着。 她继续拜下去,拜着拜着,觉得自己有些滑稽,怎么无缘无故来尝试这种事呢,果然是脑子里的毛病不轻吗。 但时学谦向来是个不愿半途而废的人,既然做了,又没别人瞧见,索性做到底吧,就当锻炼身体了。三千次,一次就算两秒,很快也结束了吧。 她这么想着想着,又拜了百来个。 拜到一千个的时候,背后的僧人报出了数:一千。同时拿起金属小锤,敲了一下香案旁的引擎。 叮 又来了时学谦浑身一震,默默想到,随着磬声钻进耳朵里去,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她顿了一下,不敢再拜。 僧人发问:施主要停下吗? 不。 过了一会儿,时学谦继续拜下去。 单调重复的拜首只是枯燥的机械运动,这不由得让人不跑神,时学谦的脑子又开始弯弯绕绕的走神了,像飘在空中的烟丝一样,一会儿想想这事,一会儿想想那事,一会儿又想回来,缠缠绕绕、漂浮不定的。 拜佛的时候想些什么呢。 突然,她想到在大慈寺时,那位老师父曾教过她,拜的时候什么都不要想。 什么都不要想?时学谦估摸着,这要求也太难了。人只要醒着,脑子里总是在转着事情的,怎么可能达到什么也不想的境界? 难不成,那就是所谓的空? 她试着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可是不行,越是想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越是会跑出来一堆事情萦绕在头脑里,都是些七七八八无足轻重的琐事。 正当她有些气馁间,只听头顶又是一声脆响。 叮 两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这一声比前一声听起来更为悠长玄远,钻进她的心里面去了。 也许是悠远的磬声起到了引领她进入新的心境的作用,从这以后,她再拜的时候,脑子里塞满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减少了,就像浓重的迷雾渐渐消散。由少变多,再由多变少,这感觉有些奇妙。 时学谦慢慢不再气馁了,也不再急切了,心底的焦灼感像水波一样一圈一圈平静下去。心头冻结的寒冰也像晒太阳一样慢慢消融下去。 再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一念也不起,一念也不生,脑中心中,空明一片,一瞬即永恒。 可是,这种境地并没有持续多久,当脑中心中的一切都归于寂静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出现了一条裂缝,仿佛灵魂深处的某一个点被掀起了一角,有一些熟悉的影像从里面流泻出来,正是她梦中见到的那些类似的情景。 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一在清醒的的时候回忆起这些事,她便开始头痛欲裂,条件反射的就想停下来。 可是她没有停下来,以往那么那么多次,每次触及到这件事,她都缩回来了,这一次,她不想再退缩了,明明是那么希望自己能想起来、能弄清楚的事情,为什么要退缩呢?! 到这一步,她升起了一股自虐式的倾向,咬牙忍着,不论脑袋有多痛,都发狠不停下来,她越想越深,那条裂缝就越开越大,像是灵魂的另一个位面也跟着被越扯越大,时学谦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痛到爆炸了。 极度的疼痛带来的是神经性的麻痹颤抖,她的脑袋渐渐发晕了,浑身都沉甸甸的像灌了铅,她越拜越慢,越拜越慢在旁人看来,她每拜一下,就好像要费老大力气似的,隐隐间在与什么未知的东西作抗争。 那僧人握着小锤,一动不动,在一旁凝神盯着她,最后拜那一下的时候,时学谦的动作已经比电影中放慢动作的场景都要慢了,只见她慢慢的直起腰,再慢慢的栽下去。 叮 三千! 随着这一声响,时学谦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哗啦一下整个撕开来,有大量的记忆碎片洪水开闸般的从撕开的口子里奔涌而来,一股脑挤进她现在的大脑空间里。 洪水一泻千里,冲毁了一切,这一瞬间时学谦感觉脑袋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击穿了一样,让她再也直不起腰来。 她只能那么俯首在那里,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无数的记忆碎片慢慢组合成了连续的记忆曲线一个个人,一件件事,一份份情,一整条波澜起伏的人生曲线,像一幅拉开的动态长卷,全部展现在她的脑中。 我,想起来了。 再次慢慢直起腰的时候,抬头凝视着笑而不语的弥勒佛像,这是时学谦吐出的第一句话。 僧人看见,时学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无声滚落,静静划过脸颊,汇聚到下巴处,再滴落,直直滴进蒲团前的泥土里。 谁也分不清,她这是悲极而泣的泪水,还是喜极而泣的泪水,或许,都有吧。 施主真是极有毅力的人。僧人放下小锤,合掌道:想起什么了? 时学谦喃喃道:我的上一生。 想起了上一生,便连带着也忆起了上上一生,时学谦思索着,整理着脑子里多出来的这些记忆,慢慢道:我想,我有一点明白了她看看那僧人,你们佛家人所说的,轮回百转,前世因果是什么意思。【注1】 曾经未了的责任,蔓延到这一世,又结出一个新机会;曾经牵绊的情缘,过于深刻,也流传到这一世再续。【注2】 时学谦忽然一笑,似乎觉得以前经历过的一切奇怪的事情都理顺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对那僧人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恐怕疯了吧,在这傻傻的拜了三千次不说,还一会儿严肃一会儿笑的。 僧人摇头:无妨。师父说过,天下之事,无奇不有。施主还有什么想说的? 时学谦微微点点头,似是对他的理解表示谢意。 她抬手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我现在,终于了悟了一个道理。 什么? 时学谦慢慢站起来,长时间的跪伏让她的双腿有些发麻,勉强才站稳,拍了拍裤脚上的灰尘,缓一缓,又转身看了一眼弥勒佛庄严的金身。 我终于知道了,我的一生中,本以为是机缘巧合下才偶遇到的那个最重要的人,以及现在这件最重要的事,其实,他们都早已等候我多时了。 说完,时学谦向他弯了弯腰,打扰很久了,我该回去了。 慢走。僧人双手合十,在旁边跟着送她。 路过中庭的时候,时学谦见路旁的一处石凳上放着几本小学课本,来的时候心思杂乱,没有注意到这些。 此时看到了,时学谦无意间多瞧了一眼,电光火石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还记得,上一次那位司机说过,这僧人不知什么原因,一直固守着这大漠旁的破庙,多少年来,死活都不肯离开。 又听到那司机聊起过,附近的小学从去年开始就没有支教老师了,而这深居简出的僧人竟然破天荒的主动请愿去那学校代课。 那石凳上的课本,大概就是这个用途吧。 她又望了一眼僧人那双让她觉得在哪见过似的眼睛,思绪飘散开去,顺着就想到了上一次出来时的情景小学,土屋,白桦林,林子间的儿童,儿童,儿童的眼睛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儿! 模糊的线索被串联起来了,时学谦脚下一顿,险些要绊倒。 她终于想起来,僧人的这双眼睛像谁了,或者说,谁的眼睛像这位僧人了! 施主小心。僧人提醒道。 时学谦转头看了看他,又想到了他方对她才说过的那句做了错事而被先师削去了僧号。 出家人做了什么错事足以削去僧号? 无非破戒。 时学谦望着这位年轻的僧人,心下诧异。 她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破,只道:没关系。是我没踩稳。 这时候,两人已走到外间的门边,僧人替她推开那扇破门,漫天的黄沙便被风裹挟着吹进来,刮得人脸生疼。北风呼啸而过,刮过耳畔,发出呜呜的悲鸣。 外面已是夕阳西下,赤红的夕阳散落在金色的大漠上,从这个方向望过去,再往深处去几百公里,就是太空长城计划项目的秘密基地了。 时学谦眺望着这片茫茫无垠的大漠,不由心想,在这吞噬一切的大漠里,究竟埋藏着多少与刻骨和血泪相关的秘密呢? 恐怕没人能说的清。 有些秘密,无论是以前的,现在的,还是未来的,或将永远是秘密。 时学谦迈出最后一个门坎,僧人也一直送出门外,再次合掌,颔首,施主走好。 谢谢了。时学谦由衷道谢。 回到车里的时候,司机老葛都快睡着了,边发动着越野车边打哈切,我说时总工,我还以为你今晚打算住这破庙里呢。 久等了,久等了。时学谦客气的道歉,赶紧拧开水壶喝了两口,刚才在庙里太专注了不觉得,现在一回来都快渴死她了。 老葛听着这声,有点惊讶,怎么才一两个小时不见,他觉得时总工像变了个人似的。来的时候不爱说话,声音也半死不活的,眉头间阴云密布的,整个人没个阳间人的阳气儿,现在竟然还会客套着对他玩笑,嗓子也清亮了许多,眉头也看起来舒展多了。 老葛从后视镜上瞅了瞅时学谦,笑道:时总工,你是进去和人打了一架解气了吗? 啊? 老葛指了指自己脑门的位置,你看看你这块,都磕破皮了。 啊想到刚才自己那一系列举动,时学谦有点尴尬,我是,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了一下。 老葛油门踩到底,想赶在天黑前回到基地。 路上,他们又路过了那片胡杨林,时学谦欣赏着夕阳下的胡杨,想到刚才来时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树和人是一样的,不管是活一百年还是一万年,世事变化的规律,总不会变。 夜里,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自己的公寓,一屁股坐到床边,扭开床头灯,印入眼帘的就是母亲留给她的那本《红楼梦》。 表面的封皮已经被翻得破烂,她忽而晃神,静静瞧了一会儿,伸手把它拿起来。 母亲生前总是给她说,这是一本很有佛性的书,她从来都不懂,情情爱爱、王侯贵府,那里和佛性沾边了?但是今天,她似乎懂了一点。 在这书里,世事难料却又因果循环,前尘往事总和现实勾连不断。四百多个人物错综复杂的命运起伏都被描绘在了一本煌煌巨著里,剪不断,理还乱,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母亲死后,她花费了无数个夜晚将这本书读了无数遍,有时觉得它包罗万象,有时又觉得它空无一物。 直到现在,她总算明白了,小的时候以为不读书不足以了解人生,今天才知,原来不了解人生,是读不懂书的。 ※※※※※※※※※※※※※※※※※※※※ 【注1】 看过前世的小伙伴应该知道,学谦的前世是自动带着前前世的记忆出生的,所以想起了前世,也就会跟着想起前前世,没看过的小伙伴也没关系,我这里给大家说明一下就好了,没有必要去看前世那本,没有必要去看前世那本,没有必要去看前世那本!(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注2】 这里也给大家说明一下,小时前前世也是为国家搞研究的(可以自行脑补差不多就五六十年代那个样子,细节不重要~),但可惜任务失败被炸死了,带着记忆投生到前世,所以所谓曾经未了的责任,就是指她曾经为国家做事,但遗憾没有完成。这一世兜兜转转又get了个机会来为国家做事(当然是新的事、新的项目任务了),她希望这次可以做好。至于曾经牵绊的情缘,当然就是指前世和小乔了,她们前世就在一起,感情深厚,所以这一世又再续前缘之类的这个意思吧~ Ps.关于这章要说明一下,灵异的归灵异,科学的归科学,我绝对没有小时想不出来物理问题,拜拜佛就想出来了的意思!拜佛忆起前世这一段,只是为了打通、纾解她压抑焦虑的心理状况外加想起前世而已(不然也不能一直病着不是~),而那些没想出来的物理难题,该没想出来还是没想出来!再说一遍,灵异的归灵异,科学问题还是要用科学思路去解决的! Pps.最后一句话,改编自杨绛语录。 Ppps.倒数第二句话,你猜~ 第135章 变化 这一晚,时学谦睡了来基地以后最踏实的一觉,也是她三十一年的生命中睡得最长的一觉。 阖上眼的一瞬间,她就掉进了疲倦的深渊,全身的骨骼和肌肉是前所未有的松弛,统统随着大脑进入了深度休眠。 再没有奇奇怪怪的梦境,没有杞人忧天的恐惧,没有无意义的担忧,什么都没有。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射进眼中的是大亮的天光,花白一片。 时学谦迷糊着伸手摸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怀表,举到脸前翻盖看了看。 十点半 这个数字瞬间把她吓清醒了,她还从来没睡到这么晚过,不敢相信似的又看了一遍。 紧接着,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时学谦感觉到了久违的饿意。 她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从床上撕下来,一步三晃的走去盥洗室洗漱。 怎么这么饿啊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24) 伴随着肚子持续不断的咕噜声,时学谦一边哗啦哗啦的洗脸,慢腾腾的洗漱完毕,又近乎艰难的穿戴好了衣服,她感觉脑子有点发晕。 就在这时,门铃准时响起,警卫员小张送来了救命的午饭。 时总工,你终于睡醒啦! 小张的表情是接近夸张的又惊又喜。 啊时学谦有点不好意思,昨天出去有点累,今早睡迟了。闻着饭菜的香味,她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 昨天?小张有点奇怪的看了时学谦一眼,她还没进门换好鞋呢,就见时学谦已经很麻溜的坐到了餐桌前。 呦,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往常一个劲埋头在里屋书桌上推算,叫也叫不过来的人,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开饭? 小张咧嘴笑了笑,时总工,你知道今天几号了吗? 几号啊?时学谦漫不经心的附和一句,扒拉开饭盒,抽双筷子,眼睛只盯着香喷喷的饭,准备大快朵颐。 小张道:十八号啦。 哦。时学谦塞了一嘴炒米,边嚼边点头,点着点着,又突然僵住,咽下这口米,抬头看小张,你说几号? 十八号。怕她不信,小张把入户台面上的电子日历拿给她看。 时学谦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记得她是十五号出去的,当晚回来,今天十八号,说明 说明她不是从昨晚睡到今天十点半,而是从大前天晚上睡到了今天的十点半! 她睡了两天半! 时学谦这时候才算真正醒过来,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饿。 小张忍不住笑道:时总工,你出基地是跑马拉松去了吗?怎么回来这么累。 时学谦问:你前两天也来送饭了? 送了。小张道:不过你一直不开门,我就走了,到了第二天,还不开门,怕出问题,就去给上级汇报了。 时学谦有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然后呢 小张道:然后,后勤部长又来敲了一次,确定你不开门,就去给钟上将汇报了,钟上将赶紧去和吴主任商量,吴主任说实在不行打开门看看。 打开门看看 时学谦听到这一句,迅速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睡姿平常有没有什么不雅的习惯,但很显然啥也没反思出来。 就听小张继续道:结果看了一下发现你一直在睡觉,想着可能是太累了吧,就没打扰你。 都有谁进来了?时学谦端起碗喝了口汤,来掩饰自己那一丢丢的尴尬。 都进来了啊。小张质朴的笑笑,我们后勤部长,钟上将,吴主任还有我。 噗!时学谦喷出一口汤来,随后是剧烈的咳嗽。 时总工,你怎么啦?小张立刻有点紧张,怕她是不是又要犯病。 咳咳咳没事儿,那什么刚才喝猛了。时学谦扯了张纸擦擦嘴,来掩饰自己大大的尴尬。 小张松了口气,说道:那天也是,我们怕你是不是又晕过去了,吴主任还带来一个医生,隔空测了一下你的体温和脑电波,确定只是睡觉,大家就走了。时总工,你睡觉也是真沉,这么多人进来了一趟,你还睡得稳稳当当的。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沉,可能是好久没睡个囫囵觉了吧。时学谦苦笑道。 多说什么都觉得尴尬,时学谦索性埋下头,很认真的疯狂进食,假装没听过这件事。 她也的确是饿狠了,三菜一汤一碗米就这么被风卷残云的被一通扫荡光。 小张和往常一样,趁着这些时间收拾打扫好了屋子,最后收走了见底的锅碗瓢盆,临走前笑道:时总工,最近基地南边建了个小植物园,你有空可以去逛逛啊。 哎,好。公寓门咔嗒一声关上,刚吃饱了饭,时学谦满足的伸了伸懒腰,想再睡个午觉。 又睡? 时学谦立马唾弃了自己一声,离开餐桌坐到书房里去,习惯性的想继续之前的草稿工作。 把厚厚一沓纸从头翻到尾,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按照原先的思路这样硬推下去了。 也许是回忆起了完整的前世,让她的心境变得前所未有的宽阔,都是活过一辈子的古人了,她深切的体会到,任何艰难困苦都不是持续焦虑就能解决的。 这是一个单纯的物理问题。她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能想太多。 适当的压力可以产生动力,但过多的压力会把人压垮,时学谦感觉有必要给心头的重量做一些减法。 所以,忘掉之前一次次的失败,忘掉期许,也忘掉层层堆积的气馁,忘掉钟鸣远,忘掉那两千亿的经费,忘掉所有与物理以及此项工程的本质问题无关的一切外因! 重头来思考,一点一点的。 她已经被停职快两个月了,得更快一点调整自己的心态,但注意,是更快一点,而不是更急躁一点。 沙漠外的一行,让她的心理状态得到缓压,而积极健康的心理状态也让她的大脑灵感重新渐渐苏醒。 时学谦一张一张重新审视着以前的思路,草稿纸上时不时出现的低级错误让她感到牙疼。 划掉不合理的推算,保留还可以的内容,忙活了半天,时学谦觉得自己这两个月来的独立思考简直就是一坨屎。 老天爷啊,之前她天天都在干什么! 夜幕降临时分,她才基本梳理了一遍,将厚厚一沓草稿纸扔进废纸篓,时学谦起身煮了杯咖啡,重新回到书桌前的时候,正好瞧见了案角的那本《起爆聚焦原件设计方案(暂定)》。 那是文震铎在时最后一次研讨会和他们商量出来的成果,也是时学谦到目前为止翻看了无数遍的册子,她甚至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里面哪一段话在哪个位置,哪些图在哪个位置,不只是她,理论物理部的所有人每天都在抱着这本册子啃。 时学谦居高临下的看着这本书,看着看着,停止转动了手里的咖啡勺。 在袅袅的苦咖啡气息的熏染下,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为什么大家都死抱着这本暂定稿不放呢?回想文震铎在世的时候,每次遇到需要集体研究的课题,大家都会每隔三个月就要研讨出一份新的方案稿,推翻以前的那些,一步步把问题解决。 可是,这份方案稿大家已经研究了快一年了,竟然没有人质疑这份稿子是不是合适,是不是需要推翻,是不是需要改进? 关于可控点火中子源的设计,修正稿的确也在一份一份的出,进度上看起来很正常,可后续的方案书全都是围绕这份暂定稿来写的,都是细节上的调整和修正,从没有过彻底的原理性大概。一年来,不管是陈三省还是时学谦还是其他同事的讨论推演也都在这份稿子之内。 这合理吗? 时学谦放下咖啡杯,拿起这本被翻的卷页的方案书,沉思了很久很久,久到滚烫的咖啡凉透。 从这时开始,她今晚都没有再工作了,也没有再朝以前的草稿纸上看一眼,而是破天荒的关掉灯,直接躺下睡觉。 第二天早上,她也没有着急的五点就爬起来。她现在还在被停职期间,爬起来那么早也没用,小张七点才来送早餐,六点钟起床就合适。 吃过早餐之后,时学谦去了基地的心理咨询中心,吴言的办公室。 时学谦不用催就能这么自觉的主动走进她的办公室,还是第一次,吴言有些意外。 时学谦一进门,吴言就隐约捕捉到,面前的这位患者,心理状态似乎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好的变化。 看来出去走走的确有点帮助。吴言请时学谦先坐下。 没错。时学谦坦然笑笑。 最近还做梦吗?幻觉呢? 没有,都没有了关于前世今生那一堆听起来就很邪乎的事情,让时学谦很难说,她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直接道:吴主任,今天除了照常的心理康复训练,我还有个请求。 吴言眼中划过一抹早就猜到的神情,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你觉得这两天自我感觉良好多了,想让我给钟上将打报告,批准你回去工作? 不是。 哦?吴言意外了。 时学谦笑笑,恰恰相反,我是想说,能不能再让我多休息一个星期。 ※※※※※※※※※※※※※※※※※※※※ 说好了隔天一更的,结果昨天又掉链子了今天这更补昨天的,明天再发一更~ 感谢在20200515 18:14:05~20200518 15:4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十二碳六烯酸、夜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光倾城暖 17瓶;周五的周、荼蘼肆野 10瓶;天往 7瓶;休止符 6瓶;33947229、L 5瓶;四时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突破 从吴言的办公室出来后,时学谦没有像这两个月来一直做的那样迅速躲回自己的公寓,而是在基地各处游荡。 虽然见到熟人的时候仍然会升起一股紧张的窘迫感,但她暗示自己要勇于接受这些。同事们关心她的身体,她也分条缕析的作答,甚至还会和几个平常不怎么闲聊的同事互动说说工作的事。 看得出来,除她以外,其他人的状态也并不好。面对即将到来的又一次试验,大家都有种隐隐的无力感。 今早在吴言那里她也听说了,近来基地大批的研究员们再一次经常出现失眠症状。 时学谦就这样竟然在外面待了一整个白天,这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傍晚时分,她呼吸着西北大漠中独有的干爽气息,走回自己的公寓楼。 楼道里一片灰暗,这个时间,加班的同事们还都没有回来,空旷的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走过之处,亮起一盏盏声控灯,指引她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学谦估计,小张早就已经把她的晚饭摆在餐桌上了。 她没有先吃饭,而是去卧室找了件外套穿上。在昼夜温差极大的沙漠环境里,哪怕中午地表的温度能高达六十多度,到了夜间,也会降到只有几度,凉风一吹,更冷的人打哆嗦。 从现在起,时学谦格外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太空长城计划是一项持久战,她的身体不可以再出任何问题了。 她关上临走前忘记关的窗户,将原本放在窗台上的咖啡杯里的沙子倒掉沙子,为什么会有沙子?对于这类事情,时学谦三年来差不多都习惯了,严酷的风沙环境中,在外间放一杯纯净水,几个小时不管它,再回来看的时候,就会发现里面已经沉淀了半杯沙子了。门外的院子三天不扫,也会落上一层厚厚的黄沙。 时学谦将咖啡杯洗干净,放在书房桌角,赶紧去盥洗室洗了把脸。一天都待在外面,她的脸上也沾了不少灰沙。洗过第一遍的洗脸水看起来都有点浑浊,时学谦足足洗了三遍脸才算舒服了一些。 吃过饭后,她清点了一下冰箱里还剩的面包、牛奶、奶酪、果蔬、熟肉等等可以即食的食物,确定存量至少能维持一个多星期,就打电话给小张,告诉她从明天开始不用每顿饭都来送了,也不用叫她下楼去食堂,更不用来打扫。 她需要绝对的、独处的、安静的环境。 做完这些之后,时学谦走到书桌前,飞速把自己所有的工作文件都翻看了一遍。在七个星期的停职生活期间,她已经陆续把所有的工作文件都移到公寓里来了。 通篇浏览一遍后,她有些惊奇,不是惊奇于之前团队实质性的工作内容,而是惊奇于整个理论部单线狭窄的设计思路,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她。 她抽出更早的工作日志,重新看了一遍,这回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不漏过任何一个字,包含那份文震铎最后起草的《起爆聚焦原件设计方案》暂定稿和这段时间内的演草稿件,也都逐字逐句的看。 接着她又看了四遍,直至看得麻木不仁、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为止。 最后她把所有文件一推,什么也不看了,仰面靠在了身后的皮椅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盯着图案规则的天花板。 随后四个小时,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基本维持着这个姿势,偶尔手臂酸麻的时候替换着单手来枕,其余时间都专注的像个死人,连呼吸都很轻很轻。 凌晨三点的时候,她起身,到厨房的咖啡机旁,打开盒子,添了一大把咖啡豆进去,在咖啡机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中,她就在房内规律的踱步。 她并没有停止思考。 苦咖啡的气息渐渐充盈了整个房间,她接下一壶浓的像石油原油似的咖啡,拿进书房,分倒进咖啡杯里一些。 之后,她又像一块石头一样坐下了,隔一会儿小幅度变换一下姿势,喝一口咖啡,想到什么点子的时候,就立刻扯张草稿纸写写画画记下来。 相关领域的研究文献厚厚的好几摞,有聚变领域的,有核物理领域的,也有轰爆领域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囊括了国际上前后三四十年的文献成果,每一摞都足有半个人那么高,全堆在手边、脚边、书桌上总之是伸手就可以勾到的地方,随时等她翻阅。 因为研究的需要,这些文献的大部分她以前就看过的,都大概知道对应的哪些理论成果在哪几个部分。 整个公寓大院的灯光都熄灭了,只剩时学谦这一盏,夏天的大漠上空繁星点点,在这个空气能见度极高的沙漠中心地带,据说是全国欣赏星星最好的地方,连平常看不见的四级星在这里都能看的很清楚。仰头就能见到梦幻的银河带。 星星大大小小撒了满天,有的微弱、有的强烈、有的持续、有的一会儿闪那么一下,又消失不见。群星闪耀,正像时学谦此时同样灵光起伏的大脑。 就这样一直想到七八点,天空泛起鱼肚白,星星也在日光的衬映下弱下去,她持续工作的脑袋渐渐感到了一丝困意。 时学谦从书房走出来,觉得有点饿,就去冰箱里摸出一块奶酪放进最后一杯浓咖啡里,一口气喝掉,又拿了一片荞麦面包片出来,咬一大口,其余叼在嘴中,然后她拉上窗帘,踢掉鞋子,咀嚼着咽下最后一点面包片,躺下准备睡一会儿。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25) 喝了整整一壶浓咖啡并不能影响她的神经兴奋度,该困的时候还是会困。作为一个长年喝浓咖啡的人来说,时学谦的身体早就对咖啡的提神效果免疫了,喝咖啡对她而言,只是习惯性的癖好,帮助她在全心思考的时候不那么无聊枯燥。 从昨天回到这个公寓的时候,她心中已经有数了,知道该怎么一步一步度过接下来的几天。 当然,对于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她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她连一句自言自语也没有,醒了就继续想项目上的问题,饿了就拿冰箱里的食物来吃,困了就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也不管那是白天还是黑夜。各种演草纸铺的满地都是,甚至从书房里溢出来,到了外面。 她想到一些思路,又否定一些思路,但不论如何,她没有为任何一条隐约可行的点子而高兴,也没有为否定一些点子而颓败。她唯一做的,只是思考,不断地思考,没有任何感情偏颇的思考,她并不太着急,也绝不慢腾腾,她充分释放了所有的物理直觉和灵感,永远思考下去。 直到第七天,她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已经被纸片淹没的鞋,穿上,打开门,冲出了门外。 她直接冲去了模拟计算分部的地下实验场,拐过两条走廊,精准的找到了控制模拟计算机的负责人,将一沓纸放在超算操作台上,说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按照这个方向做一下可行性分析。 负责人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倒不是惊讶这位时总工七天没出现了,毕竟停职养病的这两个月来时学谦几乎都没怎么露过面,他惊讶的是时学谦此时的状态。 以往在任何时候见到时学谦,她从上到下都是整整齐齐的,一尘不染的。 而现在呢,皱皱巴巴的裤子和同样皱皱巴巴的衬衣松松垮垮的挂在她身上,衬衣上甚至还有一两处油渍,一条袖子胡乱挽到手肘处,另一条没有挽上来,袖口的扣子一粒也没系,晃荡着垂在手腕处。 这是从哪跑出来的疯女人。 啊负责人好半天才适应了时总工的这副新形象,点点头说道:好的,我们现在就算一下。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时学谦转身一溜烟已经走了。 时学谦又去了一趟控制靶室的实验台,要了一份上一次的某项数据报告。正当她翻着刚拿到手的报告往外出的时候,陈三省迎面走了过来。 看清了时学谦现在的模样,陈三省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张口叫道:那什么时时总工啊。 时学谦闻声抬头,见到陈三省,笑道:陈研究员?你怎么有空来了理论物理部这边? 陈三省上上下下打量她好久,才道:哦,我刚听模拟计算那边的小吴说你让他帮你算个东西就来看看。你没事吧?陈三省有点点担忧的瞧着她。 没事啊。时学谦又笑了笑,也没有多想,你来的正好,我这几天想到了一些东西。 陈三省道:好,你慢慢说。他看了看周围,觉得有些嘈杂,咱们换个地方,上去就是总控室,那一般没什么人。 好,去那说。时学谦立即答应道。 两人从地下试验场转上来,去到地面一楼的总控室,总控室是负责发射试验的总指挥部,这时候一个人也没有。 主控台旁的墙上正好有一面触屏黑板。 正好。时学谦拿着触屏笔在黑板上点了点,这么讲就方便多了。 陈三省瞧着她,默默判断她现在意识的确是清醒状态,才慢慢放松下来。 刚才小吴给他讲时学谦大变样了,把他吓得不轻,赶紧跑过来,还以为这家伙又怎么了呢。 行,你说说吧,是有什么新想法补充到实验里?陈三省在台下找了个地方坐下。 时学谦却摇摇头,不是补充到实验里的新想法,我是想,彻底放弃之前的可控聚变中子源的起爆方案。 什么?!陈三省一下子又站起来,惊讶道:彻底放弃? 却见时学谦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她很确定的点了点头,我想采用不可控核聚变来完成推进嗯或者说,让它不完全可控。 不可控聚变?!陈三省看着时学谦一脸深思熟虑的表情,觉得他们两个之中一定有一个疯了。 陈三省道:不可控聚变就是纯氢|弹爆|炸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研究可控聚变发动机的,怎么和不可控又扯上了?这个项目和不可控有一丁点关系吗? 时学谦料想到陈三省会是这个反应,就道:正因为从没人往这个方向想过,咱们才绕了这么大的弯子,卡了这么久。如果我们能换一种思路,采用一部分可控,一部分不可控的方法,情况会有所改观 你看。她没再废话,转身走到触屏黑板跟前,开始在上面画起新方案的草图,一边画一边说:我是这样考虑的,整个空间站体量巨大,我们可以将原本设计的一体式发动机拆分成多级推进模式。 她象征性的画了几个梭形推进舱,连起来:我将它分解成一级推进舱、二级推进舱、三级推进舱每个舱体之间的机械衔接和能量转换各有不同 原理大致如下,首先将热核燃料注入一级反应室,在反应室内用磁线圈产生的磁场对等离子体进行压缩,这一步先不考虑用激光加载,因为我们用到的燃料的量是极少极少的一级舱体只负责推进,热核燃料发生不可控聚变后从T型喷管喷出,释放的能量只需要保证空间站提速到第一宇宙速度,被推出大气层外,脱离地球再之后就是二级舱体启动,开始星际运行机动过程 时学谦边讲边画,很快将一整面黑板画满了,鞋底来来回回踩在木质讲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她的思维一样连贯没有迟滞。 陈三省看着黑板上的草图和旁边一串串的辅助公式以及时学谦列出的推导原理,渐渐跟着她的思路陷入了更深的思考。 这确实是他从没想过的方案,时学谦刚讲完一级舱体的推进原理,他就问道:为什么第一步推进不用可控核聚变呢? 因为根本没有必要。时学谦回答的很肯定。 她翻找着手里的几张演算纸,抽出一张,照着纸面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在黑板上又写了起来,我大概算了一下,可控核聚变要求是能够可持续放电。但是核聚变的初步推进过程既不要求可持续,也不要求放电。整个过程只需要给超级电容器充电,几毫秒时间就可以完成,没必要可持续,火箭需要的是动能,不是电能,所以自然不要求放电。我们只需要抓住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先把它推出去再说。 好吧,那推出去之后呢?陈三省问。 推出去之后,就是二级推进舱和三级推进舱协同的工作了。这时候才涉及到可控聚变反应的持续放电问题。 时学谦继续在黑板上演示着,一级的重点在于动能,二级和三级的重点才是电能,而我们需要的电能并不多,因为在太空中滑行是没有阻力的,只需要一点点的能量就可以迫使空间站偏离位置,向指定方向移动,而且在不刹车的情况下,维持这份力,它会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而所需的这一点点的能量,我们是比较容易做到的,哦,你还记得我之前的那篇文章吗? 记得。陈三省道:你在欧洲的时候,用激光驱动的方式控制反应堆,完成了一次小型的可控实验,但能量当量非常非常小。 是的,那本来是一篇没什么实用价值的文章,因为能量太小了,和实际工程所需的能量级别不可同日而语。可是现在,进一步发散来考虑的话,二、三级的空间站发动机是需要这种低能可控聚变来实现的,而且不用考虑能量亏损耗尽,因为无阻力的滑行,我们获得的动能增益,远大于付出电能,这就形成一个源源不断的良性循环 时学谦道:我看到美国最近一项研究成果,他们的一次火星计划中,太阳能的输入功率是200kW,输出动能却达到了40MW,功率增益足足有200倍,我是基于此想到了二、三级推进舱的设计。 陈三省一边跟着她的说法思考,一边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我们之前的那份中子源起爆方案呢?问题在哪里? 时学谦坦然道:那个的问题就在于,那是一种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方案。 根本就不可能实现陈三省有点惊讶的愣住了,他想不到时学谦就这么全盘推翻了文震铎去世前留下的方案意见。 时学谦叹了口气,我以前也认为那种一体式的可控聚变发动机是一定可以实现的,那将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问题,可是不行我后来注意到了一件事情,让我不得不放弃它。 什么?陈三省追问道。 时学谦道:太阳。 太阳? 时学谦在黑板一侧另外找了一块还没被画满的空地,在上面写了几串推演的算式,边写边解释道:我前几天关注到一篇天体物理领域的文献,它上面认为,太阳的内部是可控核聚变。你看聚变的时候是时间、密度和温度的三重积分,太阳自身的质量足够重,是地球的三十多万倍,那么引力也差不多是地球的三十多万倍,也就是说,氘核子在上面发生聚变的时候,太阳自身引力对它就有足够的约束和密度 陈三省点点头,对,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这不是天体物理那帮人搞的东西吗? 看起来和我们八竿子打不着是不是? 时学谦笑道:可是深一步想下去的话,你就会发现一件事,那就是氘核子聚变生成氦4,亏损大概呃我有点记不清了 她把手中的一叠纸又是一顿翻找, 哦,在这儿亏损是0.7%嗯,而它聚变需要克服库仑力,简单来说就是需要高温高压 看了几眼之后,她又继续走回黑板前投入的写起来,太阳的结构分为日核区、辐射区和对流区,其中日核区半径最小,却占到了总质量的四分之一,那么这个核心区就有极强的引力压强指向日心,造成了聚变所需的高温高压环境,而聚变反应时会有反向的,也就是向外的热压强,反应加剧,热压升高,日核区就会略微跟着膨胀,密度降低,导致聚变反应放缓,而反应过于放缓又会导致引力压将核心区压缩,体积降低,密度又变大,从而反应又提升 陈三省已经差不多听明白了,这就构成了一个压力平衡,也就是反应平衡,高了就自动低下来,低了又会自动高上去。 没错。时学谦道:所以本质上来讲太阳的反应是一种自平衡的温和反应。怎么样,这是不是很像我们起初的中子源起爆方案想达到的目标?我们的那份起爆中子源暂定方案,不就是想一劳永逸的设计出一种发动机,不用管它,它自己就可控聚变,能量想大就大,想小就小,既能够把空间站推上天,又能够维持它在天上的后续机动。 陈三省点点头,从这个角度看的话,的确很像。 时学谦道:可是,这是只有太阳那个体量的星体才能做到的事情! 她静静的看着黑板,说道:你也该知道量子理论里的不确定性原理,我初步推算过,在太阳的这种自调节机制上也推出了同样的性质,那就是,质量越大的物体,这种自我可控的机制成功率越高,质量越小的物体,错误率越大,成功率越低,而我们的发动机才多大一点质量?怎么可能和太阳比?所以错误率也是显而易见的高了,非常非常高如果,我没推导错的话 她话音还没落下,就听从远处大门口传来一声: 没有推导错! 时学谦和陈三省都是一惊,转头看向总控室的大门口,只见一些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那里,其中一个工程师实在忍不住了,正推门进来,那话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时学谦和陈三省惊讶对的看着从门口陆陆续续进来二十几个人,都是他们比较熟悉的同事。 这些人,刚才就那么默默在门口已经听了多久? 负责模拟计算工作的小吴从人群里走出来,对时学谦道:时总工,你的推导方向没有问题,刚才你让我用计算平台模拟的数据,得出的结论和你刚才预判的结论一致,如果我们继续采用原先的试验方案的话,失误率最小也不会低于40%。 40% 这就是一个非常高的错误率了。 一个看起来每一步细节都极尽周到的方案,从宏观上推导起来,竟然有这么大的失败率。 这说明,上一次的实验失败并不只是某个参数出现偏差的偶然失败。 而这一次,尽管已经安排的更为细致,它依然会存在这么大的失败率。 有时候,表面上看起来很偶然的事件,其实是暗中的种种必然所导致的。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故去的文震铎没有想到,那十五名走进爆室的技工更不会想到 听到这个切实的模拟计算结果,大家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时学谦才出声道:我会向钟上将说明原因,终止下次试验。 纠正一个错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但只要是改正了,不管是多大的代价,其实都是最小的代价,而改的越晚,付出的代价越大。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 陈三省点点头,问:那改一体式发动机为多级推进舱的设计方案,可行性怎么样呢?有没有拿到超算平台去模拟过? 哦,这个。小吴旁边的一位理论物理学家说道:刚才拿到时总工的新方案规划的时候,我们都很震惊,都在想这这怎么可能但还是初步用超算工作站模拟了一下,结果 说到这里,连同他在内一起进来的所有人都表现出了溢于言表的激动,结果竟然是,完全可行!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26) 完全可行。 时学谦自己都被这个结果惊到了,她原本想着拟合相关度能达到0.95以上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剩下具体的难题再掰开大家慢慢一起研究。 没想到,竟然是完全可行。 是真的。旁边的小吴怕她不相信似的,补充道:我就在旁边一直盯着的,工作站模拟出来的热熔曲线和不可控聚变的热核反应传送惯性几乎重叠,新方案的总误差不超过百分之零点五。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鼓了鼓掌,眼睛放光。 紧接着,大家的嘴角不约而同的都浮起了一抹微笑,也跟着鼓起了掌,一传十,十传百,听到新方案的诞生,整个理论物理部的人都陆续赶来了总控室,还有很多其他部门的同事也赶来了,本身挺空旷的总控室就这样被挤的满满当当,掌声淹没了一切。 这是同事们送给时学谦的掌声。 这也是代表着同事们由衷的敬佩。 时学谦的这套推论方案,近乎完美的体现出了最前沿的现代物理学范式思维、标准的实验数据剖析能力和灵光一现的天才学术直觉的结合,目前看来,她的整个论证逻辑可以说无懈可击。 在这样热烈又持续的掌声里,陈三省的心头也被勾起一股感动,他看向站在讲台上的时学谦,不由喟叹出声。 这样的人,恐怕就是为物理而生的吧。 爱迪生说,天才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我们决不能吝啬汗水,但也应该知道,那1%的灵感才是最为关键的。 时学谦就这样经历了一场群情振奋又突如其来的掌声,搞得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陈三省看看人群,又回头打量了一下时学谦现在的形象和那一缕一缕的头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思来想去,他朝时学谦默默招了招手。 时学谦这时候正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呢,见陈三省叫她,就走过去,小声问:陈研究员,怎么了?她感觉陈三省看她的表情有点点古怪,就问:你又发现了什么理论上的问题? 陈三省这个大男人似乎比她还不好意思,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看进来的同事越聚越多,终于忍不住对她悄悄提醒道:我说时总工你多久没洗头啦? ※※※※※※※※※※※※※※※※※※※※ 来晚了点,今天更一章肥的 感谢在20200518 15:40:24~20200519 23:2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帛 20瓶;加冰乌龙茶 10瓶;岁月长长 5瓶;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复职 时学谦扔下触屏笔立刻溜回了公寓,要不是陈三省悄悄提醒,她恐怕就要以这幅衣冠不整的鬼样子在众人前展览个够了。 太丢人了! 时学谦平衡着自己的心态,闷头往公寓冲,消化着这段无法挽回的黑历史。 时隔七天,小张终于能够再次走进时学谦的公寓了,在进入公寓门之前,她原本心想着,时总工那么爱整洁的人,就算她七天不来打扫,也一定还是整整齐齐的样子。 可是等她敲开门看到客厅的一切,瞬间傻眼了。 只见房间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草稿纸,雪片般的层层重叠,覆盖住地板原本的颜色,每张纸上都是那些小张看不懂的横七竖八的推算过程,甚至墙上也零零散散的钉着画满了公式的纸张,有些做了重点标记,有些则揉成一团扔在墙角,从书房到客厅,从厨房到餐桌整个公寓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小张站在门口,腿都没法往里迈,心下啧啧称奇,才这么几天,时总工是写了多少张纸啊。 正在她犹豫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就见时学谦从里屋开门出来了。 唉?小张你怎么来了啊? 时学谦刚刚洗过澡,顺便也冲掉了一些方才从总控室冲出来时的尴尬,这时候已经换好了一身干净衣服,只是发梢还有点潮湿。 小张还没从眼前纸片海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张了张嘴道:那个时总工,我听其他同事说在外面见到你了,想着你已经出来了,就过来看看 她这么说着,就准备往里迈,脚下带起的微风将左边的几张纸拂到了右边,要不时总工我先帮你收拾一下吧。 时学谦倒吸一口凉气,立马触电了似的朝她摆手,别别别别别你先别进来! 小张赶紧把脚缩回去。 时学谦此时还光着脚,就在里屋找了块擦脚布弯腰擦干净了,之后就直接走出来,哗哗哗小心迈过纸片海,一边走一边道:我先自己收拾一下好了,有些演草纸需要重点保留,不过大部分都是不要的,很快就好,稍等。 这几天独居在公寓的时候,时学谦渐渐习惯了光脚在房子里行走,因为穿鞋容易把这些演算纸踩脏。 她一边拾掇着脚下的纸片子,一边朝门口移动,哪些纸张能随便踩,哪些要小心的捡起来收好,时学谦都分辨的很清楚,她一边用手翻找,一路上弯腰挑拣着草稿纸。 走到门口近处的时候,时学谦不好意思让小张一直站着等,就递给她一个板凳,请她先坐一坐。 小张在门外坐下之后,时学谦又折回去,到更远处拾掇地下的纸,这些在小张眼里没什么区别的废纸,在时学谦那里却有着云泥之别,有些的确是废纸,而另一些则是承载着她重要思路灵感的宝贝。 也许是更远处的纸张要重要一些,小张默默猜测着,因为她看到远处时学谦收拾的动作稍微慢了那么一点,有时候甚至会端着几张纸思量一会儿,或者是想到了什么,便就地跪下去,趴在纸堆上,抽出口袋里的钢笔,对着其中几张纸写下一串串符号、做几处标记什么的,之后再分门别类的小心的将它们对齐放在桌子的左边或右边。 夏天的地板并不太凉,又有层层堆叠的纸张垫在膝盖下,因此这种趴跪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姿势似乎让时学谦觉得很方便。 她就这么来来回回的收拾着、上上下下的挑拣着,窗外强烈的阳光穿透进来,照在她刚换好干净衣服的脊背上,照在地上这些像雪片一样层层铺满的草稿纸上,照在她不断闪动着金属光泽的钢笔头上以及那些已经干涸了的深奥字迹上,也照在她那黑白夹杂的发丝上。 瞧着时学谦收拾东西的样子,小张突然觉得,也许时学谦这几天就是以这样的状态与自己独处的,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寂寞,也是她一个人的狂欢。 小张甚至想象到,或许在无人监视的自由独处里,时学谦会不会时常一个人随意地躺在这堆纸上,翘起二郎腿,咬着笔头,对着阳光在泛黄的草纸上尽情书写下自己奔放的思绪,无限沉浸在思考的世界里 那样的时学谦是谁都没见过的。 小张静静的等在门口,感觉这基地里藏着的科学家们个个都是奇人,而时学谦,又是他们当中最神奇的一个。 她正这么想象的时候,时学谦差不多收拾好了,将最后一堆废纸踢到一角,对小张笑道:久等了,你进来坐吧。 小张被这一声叫回了神,答应一句,站起来走进屋,帮着时学谦收拾剩下的东西。 虽然打扫房间是小张的任务,但时学谦依然为自己把房间搞得这么乱而有点不好意思,执意和她一起打扫。 打扫了一小片,时学谦又被陈三省匆匆叫回总控室,她万万没想到其他同事们竟然还一直等在那里。 于是钟鸣远闻讯赶来的时候自然没有见到时学谦,只见到了满头大汗正要把一大桶废纸扔到楼下的警卫员小张。 钟上将。小张站住,敬礼。 嗯,时总工呢?钟鸣远问了一句,时学谦刚才冲去地下实验室和总控室的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到了他这里,看着其他人那激动的劲头,钟鸣远心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小的事,就赶紧来时学谦这看看情况。 时总工刚又被陈研究员叫走了。小张答道。 哦。没见到人,钟鸣远不准备停留,可是瞥眼见到门口堆着三大桶的纸片,每个桶都足有半个人那么高,全装的满满当当,有点奇怪,就问:这什么呀? 这是时总工不要的,让扔掉。小张呼哧呼哧往下拖,里面还有这么三桶呢。 听小张这么说,钟鸣远朝门里瞧了瞧,不期然被惊了一下。 这小时总工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啊 他望了好久,忽然对小张道:不用扔了,留下吧,我一会儿找人来搬走。 啊?小张不太明白。 钟鸣远看着那一摞摞的演草纸,默默道:这些东西,以后能进博物馆。说完戴上帽子离开了。 小张瞧着钟鸣远的背影,忍不住悄悄吐槽:钟上将想的可真长远,项目正卡着呢,还博物馆? 时学谦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也不算多,洗澡十几分钟,收拾房间十几分钟,总共算起来也不到半小时,于是等她重新回到总控室的时候,所有人都还在兴头上讲着,里面的人已经越聚越多,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热烈而持续的讨论着新方案。 这样一来,本来只是时学谦和陈三省两个人私下讨论的总控室,一下子竟然变成了群体临时研讨会。 看她齐齐整整的回来,大家脸上都扬起一丝心照不宣的微笑,并没有多说什么,为了不让她再尴尬,都做出一副顺理成章的接着讨论问题的样子。 七天七夜的连续不断的高强度思考,很多年纪大的科学家都羡慕这种只有年轻人的身板才能撑住的工作量。俗语说,不疯魔,不成活,能疯到时学谦这种程度的科研工作者,还真不多。 陈三省和时学谦找了个位置刚坐下,就听人群里有人问她:可是时总工,还有个问题,按照你的这个新式的发动机方案,可控与不可控结合,怎么在发射前储存燃料就成了问题了,氘和氚,这两个同位素衰变速度很快,一不小心就可能短时间内消亡了。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问题,几十个研究员刚才也讨论了一会儿了,举出了几种解决方案。 有人说:想要遏制衰变,要么加快装药的过程,要么采用全封闭式的发动机结构。 全封闭不太好吧。另一部分人反对道:像这样多级推进舱的设计需要更大伸缩空间 时学谦也乐意顺势和大家讨论下去,这个问题,我是这样考虑的,我们可不可以不用氘氚来做燃料,直接用氦3和氦4?这两种原子也可以发生热核反应的,只是释放能量要比氘氚小一点点,但因为氦原子是惰性气体,非常容易储存,就不存在衰变问题了。 直接用氦?陈三省沉吟着道:好像也不错,只是以前没有试过。 之前提问的那位研究员也思索了一阵,也道:这说不定真的可行,正好我们的状态方程也本来就是按照氦原子来建立的,如果放弃氘氚而改用氦,从理论上讲误差也会缩小,就是不知道实验上有没有其他困难,毕竟从没做过 对。而且用氦的话,还有个优势。又有人站起来发言道:就是每百吨的氦3核聚变所释放的能量相当于人类一年消耗的能量,月球上储存有百万吨的氦3,那可是天文数字的能量,我们肯定连冰山一角都用不完。 从能源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大家又都兴奋起来了,越来越觉得不妨一试。 那位研究员继续讲下去:前几年,我们国家的月球车已经可以很容易采集到月球表面的矿物质并且携带回来了,我想我们可以和航天部负责探月工程那边的人联合研讨一下,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时学谦点点头,找了个笔记本把这条意见记下来,我会和钟上将汇报,由于我们的项目保密级别很高,不能轻易找别的部门联合研究,具体的事情需要钟上将评估风险以后再帮我们联系。 等她记下来,大家又都七嘴八舌的展开了其他几个问题的讨论。 自从时学谦的新方案提出以后,面对其他新的尝试建议,大家好像没有像以前那样表现出强烈的警惕情绪了,现在,无论多么发散性的想法,大家都会实事求是的逐条分析。 这样自由而宽松的研讨氛围,已经很久没有在基地出现了。 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庞,时学谦隐隐感觉到,自文震铎去世后笼罩在基地上空的那个怪圈,似乎被击破了。 这场临时展开又气氛热烈的研讨会一直持续到晚上,时学谦渐渐感觉有些体力不支,长期的健康问题和连续七天高度集中的脑力活动让她不能撑的太久,于是她不得不很抱歉的结束了这场研讨会,明天继续。 哦,原来时总工也有感到劳累的时候啊,大家谁都没想到机器人般的工作狂时学谦竟然会主动结束会议工作。 可转念一想,大家又都有些明白过来。 是的,只要是人,谁都会劳累的,怎么可能有永远也不累的人呢?时学谦不是变了,而是卸下了不必要的包袱,恢复了她应有的从容和真实。 散会以后,陈三省和时学谦一起慢慢走回公寓大院,他们住的比较近,以前也经常一起走。 很久没有这样了啊。陈三省吸一口晚间的凉风,感慨道。他瞧了瞧时学谦,笑道:我觉得钟上将很快就能答应你回来正常工作了。 时学谦也笑了笑,但愿吧。 走近操场的时候,远处远远传来基地周边营地军官士兵夜训的声音,整齐的号子声从左到右的移动过去。陈三省听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今天这次临时研讨会的氛围嗯怎么说呢很融洽,像是回到了文教授还在的那些日子 时学谦停了一下,也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陈三省叹道:也许一开始你的感觉就是对的。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27) 什么?时学谦没反应过来。 陈三省站住了,这里正好是基地大操场的中心,环境空旷,他抄着裤子口袋,慢慢道:我记得文教授刚走的时候,你就对我说,你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得很奇怪,很乱,大家都沉浸在一股奇奇怪怪的情绪里 哦,是的时学谦想起来了,她笑道:没人幸免最后我也陷入那种怪圈里去了。 哎,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呢?陈三省盯着脚下的沙地,思索起来,他问时学谦:你又是怎么想的? 陈三省人如其名,还真是个爱自我反省的人啊。 时学谦无声笑笑,说: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出去逛了一圈回来以后,心里舒畅的多了,我就开始想也许我们没必要小心翼翼的爱惜羽毛了。 陈三省疑惑道:爱惜羽毛?什么意思? 时学谦道:难道不是吗,自从老师离开以后,大家都没有再思考其他的新方案了,我想,或许潜意识里大家都在害怕。她没有说的太直接,看看陈三省,你懂吗? 陈三省怔住了,在时学谦淡如湖水的眼睛里,这一刻,他好像有点理解时学谦的想法了。 文震铎的突然离去让所有人都感到悲恸,而也就是在那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任何问题都期望以谨慎的方案来解决,文震铎留下的那份最后的起爆聚焦原件暂定稿也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圣旨。 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 这是为什么?陈三省现在恐怕也想到了,因为大家心头的责任感都太过沉重了,也太怕犯错了。 任何一个错误的决定都可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这个责任由谁来承担?谁又承担得起? 于是面对最难攻克的核心问题,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缩回试探的触角,全都围着以前的方案成果打圈子,就像一个个本来能大展才能的猛兽被套上了枷锁,自己把自己封闭进了牢笼。 而那份暂定方案就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没有人会追究那位可敬的已故先人的责任吧。 一个单纯的物理问题就这样在复杂的高压环境之下变成了一个颇有政治意味的问题,更可怕的是,几乎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之前,大家都知道的是,时学谦病了,可是没人意识的到,其实大家都病了。 陈三省长长叹了口气,没有评价什么,只是摸出一支烟和打火机,背过去用手虚掩着点烟,晚上起了点凉风,他的打火机啪嗒啪嗒点了好几下才点着,之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丝被晚风吹乱,平复一会儿,才又转过来对时学谦道:总归你想出了新的方法,以后大家都会好很多了。 在群体性陷入低谷的时候,能够带领众人重新见到阳光,并且勇于推翻自己老师原定的方案,克服这种心理上的壁垒,可太难了,想到这,陈三省对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很多岁的同事升起了强烈的敬佩之情。 不过太露骨的话他也讲不出来,最后,他只笑着挤出一句:看来,出去逛逛的确有助于恢复心理状态。哪天我也出去一趟,说不定下个难题也能迎刃而解了。 时学谦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那你可要抓紧出去看看,现在外面可不比一年前热闹了,大多数牧民都搬走了,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就变成彻底的无人区了。 陈三省听着这些话,感慨道:像你这样的人,如果没有遭遇过身心问题的困扰,或许能做出更多的成果来。 谁知时学谦却摇了摇头,那可未必,我从来不认为我在物理上比其他人强出多少,在一定程度上,我得感谢这次困扰,因为任何人在这样的困境中都会想办法找出口。 陈三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吸了一口烟,烟蒂的红点在黑夜中一闪一闪的。 在他听来,时学谦的话颇具道理,正如大仲马所说,一个人要想开发深藏在人类智慧里的秘密宝藏,就必须要遭遇不幸,正如要想引爆|炸|药,就必须要压力一样。 困境将她分散的、浮动的能力都凝聚在一个焦点上,它们被捏在一起相互撞击,就像乌云相撞生成电,由电生成火花,由火花生成了光【注1】 时间有些晚了,为了彼此都能睡个轻松地好觉,陈三省想着该结束过于沉重的对话了,他笑道:后勤那边的人说你在外面差不多整整呆了一天,都快没人的地方,你一个人呆着干什么?回来的晚了一会儿,听说司机师傅老葛差点受处分。 是吗。我明天抽时间去他那问问到底什么情况。时学谦突然有点愧疚,揉揉头发笑道:那次出去,其实什么也没干,这转转,那转转,你也知道,我喜欢一个人呆着,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回忆起出去的那趟经历,虽然她没有说具体的,可她的脸上浮现起了平时难以一见的柔和神色。 这种神色,即使在灯光不算明亮的大操场上,也被陈三省捕捉到了,他感觉此时时学谦眼中闪过一抹悠远的怀念,那种怀念而通明的神情,像是一个活过了长久一生的人才会表现出来的悠远深邃。 年纪轻轻,怎么会具有这样穿透了一生的眼神? 这让陈三省忽然有点好奇,你又想到了什么点子? 时学谦摇摇头,坦然道: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以前的人。 陈三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永远也忘不了,无论过了多少春秋,只要想起,总能带来一丝温柔。 这种感觉,陈三省懂的,所有选择来基地的人都懂的。 他拍了拍很快落上一层灰的裤子,将烟头掐灭扔进附近垃圾箱里,又折回来,继而笑道:这么晚了,先不聊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时学谦望了望公寓楼的方向,说道:嗯,你先回去吧,我还不太困,这几天天天锁在公寓里,我都呆腻了。 陈三省哈哈一笑,朝远处一处亮点一指,就说:那你可以去基地新建的植物园逛逛,困了再回来休息,那里面环境很好,修的蛮不错的。 基地新建的植物园小张之前也向她推荐过,这时陈三省又提起,引得时学谦还真想去看看,正好那边也是后勤部的方向,说不定可以顺便见到老葛。 两人就地分开,陈三省打着哈欠慢慢走回公寓大院,时学谦朝植物园的方向走。 初夏夜晚的大沙漠极其安静,昏黄的路灯拉长了时学谦独自行走的影子,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沙沙的脚步声,她的内心也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宁静了。 植物园建在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温室大棚里,时学谦推门进屋的时候,就被一股温热的湿气笼罩,满眼望去一片翠绿。 由远及近都是蓬勃生机的植物,一簇一簇的月季,一片一片的龟背竹,一坛一坛的满天星,火红的牡丹,艳丽的芍药,沁人心脾的含笑花 甚至更远处,还有长得高大的芭蕉树,以及繁花满树的海棠树 嚯!在沙漠里能有这样一处地方,确实够稀罕。 时学谦顺着小石子路走进去,在明亮的灯光下左右看看。 听见动静,从里面冒出来一个人影,竟然是小张,小张看见时学谦,笑道:时总工怎么这个点来看花啊。 哦,睡不着,来转转。时学谦也笑道:领导派你来照料这里? 在这里面讲话,似乎语气都轻快放松了一些。 是啊。小张在水龙头那里洗着手上的泥,昨天刚搬进来几盆新花种,还有几个人和我一块种,温室里环境控制的好,大多数南方的花也能养活。 费心了。时学谦一边和她聊着天,一边停在了一株油亮的香樟树跟前,抬手碰碰叶子,基地怎么想起来建个植物园?规模还不小呢。 小张正蹲下去给一株白玉兰施肥,就说:这都是吴主任要求的。钟上将同意了。 吴主任? 嗯,时总工你看看我们基地吧,不缺实验室,不缺会议室,不缺大头兵,不缺运动场、健身房,不缺医务室,好吃好喝都不缺可是满眼望去偏偏没个绿色,吴主任说这种环境太压抑了,怪不得研究员们心情都越来越不好,就打报告要求单另建个植物景观园 哦确实不错。时学谦有点明白了。 她本来想再问问老葛现在在不在后勤部值班,可是热情又爱讲话的小张似乎没有结束上个话题的意思,继续滔滔不绝:可不是嘛!时总工,前段时间你一直在公寓里,可能不知道,植物园刚建起来的时候,基地里的同志们都可高兴啦,天天来这逛,可能这几天新鲜劲过去了,人少了点,那天我请你来看看,你今天终于来了,怎么样,挺漂亮吧。 嗯,嗯。时学谦附和道。 小张铲下一铁锨土,慢慢洒在刚种好的树根底下,接着道:这里的花树种都是基地里面的人投票选出来的。 这我倒不知道。看来自己调节心理疾病的这段时间,基地发生了很多新鲜事,时学谦默默想着。 她看了看小张,问道:你多大了? 今年刚满二十一了。小张笑呵呵的答道,这是时学谦第一次问她年龄方面的问题,她感觉这与平常的时总工有点不一样。 这是时学谦从外面回来以后便开始发生的一些细微变化,小张很高兴。 家是哪里的? 淮北。 哦,老乡啊。时学谦也笑了笑,她也发现自己是第一次关心身边警卫员的这些琐碎问题,但此时她并不觉得自己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还小啊,就到这么苦的地方来了。她感慨了一句。 小张满不在乎的笑道:不小啦,我都当兵四年了。 后来她们又聊了一小会儿,时学谦问到老葛的事情,听说他今晚并不在后勤部值班,便准备离开,明天抽空再来。 小张收拾完了也准备锁门走人了,临走前还在兴致勃勃的给时学谦讲:看样子时总工也是喜欢绿植的人吧,要是想看什么品种的花,可以好好想想,我周末打报告上去申请。 时学谦看待花花草草基本是一视同仁的态度,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不过看小张这么热情的询问,她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冷淡。 香樟树吧。她们一同路过了进来时看到的那棵香樟树,时学谦就朝树指了指,笑道:这里已经有了。 香樟树啊,那树不错,驱蚊。小张自言自语的说着。 驱蚊时学谦觉得有些好笑,她抬头看了看那棵香樟树健康的叶子,看着看着,蓦然想到了和乔樟初见时的情景。 我的名字啊,叫乔樟,香樟树的樟 学谦可要牢牢记住,别再忘了 穿越时空的话语如今似乎还能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叫人难以忘怀,而其间潜藏的意味,也是如今才能完全体会,时学谦霎那间有些失神。 原来时总工喜欢大树啊,就没有什么喜欢的花吗?小张弯腰一一抚过娇艳的花朵们,嘟囔着:女孩子不是一般都更喜欢花吗? 小张的话语将时学谦拉回了神,她四下瞧瞧,并没有瞧见期望的那一朵,就开口道:喜欢的花,也有的。 什么呀? 芙蓉花。 ※※※※※※※※※※※※※※※※※※※※ 小张:哎,那可不好养 【注1】:改编自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时隔五天的我又回来了,这章更个肥的,让我数数我欠更了多少章 第138章 时氏构型 时学谦很快就被钟鸣远批准复职了,这一次连吴言也没有阻拦,虽然她不知道时学谦是凭借什么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使自己恢复心理健康状态的,但经过多方测试和考量,她可以判断时学谦的情况的确已经足够复职。 时学谦回来工作后第一时间就打报告申请把陈三省调回理论物理部,对于新方案的完善,后续那么多繁重的计算模拟工作,没有陈三省的参与可是团队一大的损失,很多任务交给其他人,时学谦也不放心啊。 基地的成员们对时学谦的信赖与日俱增,再没有人因为她过于年轻的年纪而感到不放心了,有时候一个人靠谱与否和她的年纪并不成正比。 毕竟,这世界上不是谁都有勇气做出吾爱吾师,尤爱真理这种事情的。也不是谁都有勇气承担这种冒险的责任的。 从时学谦设计的新方案来看,以前旧的暂定方案几乎没有可取之处,需要全部废除。虽然旧稿也是整个团队大家一起讨论出来的方案,但主体思路是文震铎定下来的。在以前,就算暂定方案有什么纰漏,也是大家平摊责任,没人会去追究一个逝者,逝者总是崇高而不可冒犯的。 而现在,一旦时学谦的方案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那她可就是最大的第一责任人了,作为一个活靶子,她甚至还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国家的罪人。 谁也不知道,如果文震铎还在世,会不会提出什么更有创新点的改进,更不会知道,他对自己得意门生的新计划报以什么样的态度。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概,他也会欣慰吧? 但不管怎么说,在目前可行性分析完全成立的情况下,整个基地又恢复了以前紧张充实的运行模式,理论物理部的研究员们负责完善改进新方案中存在的理论问题,其他部门快速跟进相关的工程制造。 由于时学谦的新方案提出将以前的一体式发动机改成分级式推进系统,所以它的理论架构就比旧方案更为复杂,上级催的紧,大家加班加点的工作,人们都隐隐的期待着这种方案再也不要出现什么像以前一样无法弥合的漏洞。 时学谦也是在这时才真正感受到了老师生前的辛劳,因为这时候,她再也不是一个单纯的物理学家了,工作也不能再局限于单纯考虑中子源发动机这一小块,而是要宏观考虑整个项目的所有部件。 实验舱体是否要进行修正,资源该怎样进行合理分配,不同部门之间的研讨会时间怎么安排这都是一个总工程师需要精确考虑部署的事情。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28) 在文震铎带领的这两年中,基本已经完成的其他舱体框架的制作和搭建,这给团队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只需整改一小部分,重点还是核心推进舱的研制。 时学谦的新方案似乎是对的,因为一连好几个月,在整个团队细致的推敲完善下,都没有发现这种方式的致命问题,在艰难渡过了这个理论上的瓶颈期后,基地各个组成部分就像一个运转良好的机器,徐徐向前进,再没有出现过不协调的地方。 这是不是可以说是,命运已经把他们折磨的够了,终于感到厌倦了? 时学谦再也没有出过基地,最多只是偶尔去基地的植物园散散心。在紧锣密鼓的工作进度下,时间悄悄流过,炎热的夏天终于过去,带来凉爽的秋风。 塔克拉玛干的秋天是最美的,也是最短暂的,天空明净而高远,温度不高也不低,温和的阳光照射着广袤无垠的沙漠,显露出其更加神秘的倩影。 趁着这个好时节,陈三省出去过一次,但很快回来了,因为他发现外面已没什么可看的了。 茶余饭后,他给同事们带来了最新的见闻,那就是,外面已经彻底没有人居住了,就连那所破破烂烂的小学,也在前不久搬走了,当地政府在环境更好的地方为孩子们建了一座新的小学。 不过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小学搬迁之后,原先死守在那座高坡破庙里的僧人竟然也跟着离开了,听走南闯北的骆驼客说,那僧人在不久之后还了俗,又有传说,僧人还俗后收养了一个孤儿小女孩,更有传言,僧人带着小女儿回了南方,回了大慈寺 可是呀,这一切又有谁说得准呢,都是道听途说罢了。陈三省讲的时候一副玩笑不在意的表情。 时学谦听到这个故事后,却似心有所感,沉默了好久。 短暂的秋天稍纵即逝,之后就是漫长而难捱的冬季,在零下四十多度的严酷气候里,基地成员们都穿上了厚厚的军用大棉裤,一人踩一双硬挺的能踢死一头驴的羊绒大军靴。 鹅毛大雪没日没夜的下,走在外面,北风吹在脸上刀割般的疼,每过一晚,公寓门外都会积攒起尺把深厚度的雪,研究员们起得早,等不及工兵把扫都打扫干净,就都趟着大雪走去各自的办公室和实验室。 室内的暖气烧得暖烘烘的,鞋裤可以很快被烤干,可是依然有很多南方出身的研究员们对这种西北极寒天气感到不适应,一进一出,一冷一热,习惯不了的人身体就会出问题。 浙江人陈三省就是其一,三年来的研究生活让他患上了很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每到冬季的时候就疼的睡不着觉,也久坐不住,晚上开会的时候,坐一会儿,站一会儿,看的人都替他难受。 时学谦建议他可以休息几天,但是陈三省无所谓的摆摆手,休息几天顶啥用,该疼还是疼,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冬天过去就好了。睡不着的时候,他就选择熬夜工作,工程进度倒一点也没落下。 是的,冬天总会过去的,春天不期而至。 可能是地理位置的原因,塔克拉玛干的春天总比外面来的晚一点,但春天总会来的。虽然,这里的春天也并无什么绿意。 秋去春来,冬藏夏往,时光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流逝,到第六个年头的时候,关于核心推进系统的研制达到了最后收尾阶段。 这代表着时学谦最初构想的新式发动机构造的设计框架完全没有问题,于是上级讨论将这种可控聚变空间站发动机的内部构造和一切重要的细节参数、图纸、表征信息、拟合数据都统统列为国家最高绝密文件,百年内不得解密,并根据它的提出者将其命名为时氏构型。 研究如火如荼的继续,不给人任何喘息之机。而在遥远的外界,世界的格局的动荡也同样愈演愈烈、千变万化。 几年中,美元的锚定物石油的价格再也没有回温过,只有几次小幅度的挣扎,但远不及过去的辉煌,这给美国经济甚至世界经济形势都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由于1973年的时候OPEC组织将美元作为石油的唯一结算货币,于是从那时起美元就平稳的成为世界货币,称霸至今。想想看,哪个国家不需要石油?那么要石油就要美元,要有美元就只能把自己国家最好的物产以低价卖给美国。美元霸权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从经济结构上来说,新能源技术一日不能取代石油,那么以美元为根基的世界秩序就一日不会改变。而当美国自身经济出现问题的时候,也会连带着影响其他国家的经济局势。 美国经济问题最先反应在华尔街上,华尔街金融业至上,从乔樟将集团总部搬到京城的这几年来看,北美这种以金融为主导产业在国内外圈钱的行为,造成了美国的产业空心化严重。美国出口不足而进口太多,最终酿成了经济危机,并层层向外波及,世界级的大萧条就这样来临了。 直到这时候,乔柯深刻的意识到妹妹乔樟在早几年前将WH总部迁到京城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情,因为虽然东亚地区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经济重创,但在宏观调整之下,情况总不至于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乱则求变,困则求新,传统经济的疲乏刺激了新兴产业的迅猛发展,在无数岗位被取缔、无数人失业的情况下,同时就有无数的新型岗位、全新的职业被创造出来,以人工智能行业为首的信息革命随之达到高潮。 在WH推出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个人AI机型风靡全球之后,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加速器,仅三年内,大型人工智能基站和服务站就铺满了全国,形成高速信息网,人们的生活方式焕然一新,变得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 所以同年,作为人工智能产业界的知名企业家及人大代表,乔樟联合其他同行一起向科技部提交了《关于开展人工智能伦理范式的规定》和《构建智能社会3.0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等六项重大提案。 从国家层面到市井生活,从产业革新到逐步推动立法,谁都看出来了,人类生活的新纪元已逐渐揭开一角。 再反观与世隔绝的塔克拉玛干基地内,对于太空长城计划这项斥资巨大的项目,上级看到它这几年突飞猛进的进度,再结合眼下动荡的国际外交形势,就希望它最好能在一年内结束。 这个时限本来对于基地的研究员们来说压力不大,因为在没有特别难以攻克的理论难题情况下,其他具体制造类的工程进度可以通过砸钱、砸人力、砸时间来飞速完成的。 眼看艰苦卓绝的项目即将在第七年竣工,钟鸣远一天比一天高兴,想想看,一个集全球几千名顶尖专家学者、无数专业工程师和技工,每天活活消耗掉五亿美元国库经费,换了三届总工,足足搞了快七年才看到点结束眉目的项目,用艰巨一词来形容它恐怕都轻了。 快结束吧,快结束吧,钟鸣远默默祈祷着,不只是他,基地里大部分人都盼望着收尾工作的到来。 然而,仿佛命运要有意再捉弄捉弄这些兢兢业业工作着的人,夺走他们刚刚升起来的一丝希望,好让他们懂得他们即使经历了那么多千锤百炼、炼狱之苦也注定不能如愿以偿似的:在第七个年头的开春,全体科研人员精心筹划的首次预发射实验失利! ※※※※※※※※※※※※※※※※※※※※ 一更(这章补23号那一更) 失踪人口回归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满满的更新来了,今天一共有三更哦!各位儿童节快乐! 感谢在20200525 13:14:31~20200601 22:0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熬夜看lain 3个;叶子 2个;翎儿、这不是闷骚我本人吗、兰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平澜 87瓶;汲嘉 80瓶;流月无冥 40瓶;深衣 15瓶;日光倾城暖、310331、顾孟湘 10瓶;sirfisher 6瓶;慕慕、重山、金帛 5瓶;L 4瓶;雨季的朦胧月光 3瓶;可可可樂、安晨、李家大少 2瓶;饼干、在左的疯子、O__O一团毛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前夜 你看。连乐观的陈三省也带着淡淡的忧郁对时学谦说道:我们被老天爷狠狠打了一巴掌。 但我们做的工作是实实在在的进步。时学谦这一次反倒表现得比以往都镇定,这是无法抹杀的,只需要再进一步。我们已经走了一百里路,本以为到头了,可是却发现前面又多出一百米,难道要因此而放弃吗? 行百里者半九十,恐怕就是这个道理吧。 那要前面不止一百米呢?你怎么知道还剩一百米? 那就再走一百里。 陈三省有点惊讶的瞧着时学谦,这个女人似乎已经被生活修炼的百毒不侵了。 他苦恼的敲敲脑袋,摸索着口袋,又忍不住想点烟了,想想还是算了,叹了口气,说道:好在这次没有人员伤亡,报警系统及时暂停了靶丸的引爆。 嗯。时学谦也庆幸的点点头,我不认为是推进舱内部出现了什么异常。 这么说是外部?陈三省问,从事后的分析来看,推进舱内部硬件的确一切正常,而这次预发射实验,也只是对核心发动机这块区域进行单独检测,没有和其他舱体组装起来。 可以想见,接下来整个基地又陷入了一次寂静的低谷,大家匆匆忙忙的继续着实验分析的工作,面色灰败。这群曾经都是享誉国际的天之骄子们,也被这七年严酷的研究经历给锤击的麻木不仁了。 失望和挫折已经受的够多了,谁也不在乎再多一次还是少一次,唯一能做的就是各安其位。 在这期间,日子虽然不能说过的飞快,至少也不至令人不堪忍受,连最困难的时期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熬不过去呢。 由人产生出来的问题,总能由人来解决的,如果此时不能解决,那么彼时总能解决的,抱定这种近乎执拗的信念,所有人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不问春秋。 科学家们逐个修补解决着工程中的每一个细小问题:如何做到空间站日后简易太空填料,如何进行发动机养护,如何提高惯性约束聚变胶囊的热效应密密麻麻的问题被一个个掰开了揉碎了分析解决,不知厌烦。 人们将一切重新理顺,研讨会开了一波又一波,测试实验进行了一批又一批,发动机首次预发射失利的主要问题既然出在外因上,那就把与推进舱有关的所有外因都考虑一遍。 作为这个部件总设计师,时学谦具有比别人更灵敏的觉察力,在听取别人的报告建议的日子里,她想到了一个借助流体动力学的新方法来测定干扰发动机正常启动的外因。 她首先想象有一条河向下游流去,把手放进河里,则水流会发生变化,那么继续想下去,设想当一个刚性球微粒放进一种流体里,流体的流动状态会有怎样的变化,接着追问,如果不知一个刚性球,而是N个刚性球微粒在流体中会有什么结果。她认为会有两种情况,第一,流体的粘滞性会发生改变,第二,刚性球微粒会在流体的影响下有扩散展开的趋势。 这个实例看起来和项目毫无关系,但是联想一下,就可知道,如果把聚变反应堆看成那N个刚性球微粒,将光看作外扰的流体,那么情况是很类似的。 时学谦在理论物理部的综合分析中,把这种光的影响思路告诉给同事们。因为在预发射实验中总控制台要时刻观测到发动舱内部的情况,就架设了几台伽马光扫描仪,随时监测舱内情况,谁也没想到,也许正是这种光流的影响,导致反应堆无法按要求启动。 这是之前谁也没想到的方面。 于是这一提议被时学谦提出的时候,大家都不得不再次对这个年轻人刁钻的物理思维和丰富的联想能力感到惊奇。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在众多研究员中算是年龄偏小的那一个,但时学谦其实已不再年轻了,再过一年,她就三十六岁了。 有时候回想这几年与世隔绝的日子,她从来没觉得生命流逝的像这样快过。 研究员们按照她这个思路继续研究下去,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寒冬腊月,在正确思路的指导下,研究渐渐出现了几点眉目。 在这个问题的理论研究上,时学谦的思路与她想出分级推进系统新方案的思路同出一脉,都是抓住一个新颖的角度去分析问题,进一步扩展研究,最终得出正确的研究结果。 其实时学谦在考虑这个新难题的时候,不知不觉想到了自己十几年前最初从事科研工作时研究过的有关原子物理方面的学术问题,既然光粒子也具有黏流性来干扰到等离子体反应堆,那么光粒子和普通原子之间的性质是不是有什么相通的地方? 但是她很快抑制住了自己天马行空的联想,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虽然很有学术探讨价值,但却是和目前的项目工程无关的,想再多也是浪费时间。 很多次都是这样,每当她的脑海中升起想要朝其他方面更深入的思考的时候,她会适时地将自己拉回来,拉回到能够帮助解决工程问题的正道上来,她已经完全掌握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总工了。 没办法,作为一个在物理方面有着强烈好奇心和觉察力的人,对纯粹学术研究的渴望在时学谦的心中始终挥之不去,这一点她对谁也没有袒露过一分一毫,只作为一生中的小遗憾掩藏在心底。 等新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了,时学谦打报告给钟鸣远,表示项目可以准备进行第二次预发射实验了,大家开始紧张有序的筹备忙活。 说来也可笑,在上一个冬天的时候,所有人都雀跃的心想着那会是他们在这个基地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季,而如今,这真正的最后一个冬季悄悄而至的时候,他们反倒觉得以后势必还有无数个漫长冬季来折磨他们呢。 谁知道第二次预启动会不会还冒出来什么奇葩的新问题? 而命运之神考验人的手段也终有个限度,面对这样一群锤不扁、击不倒的人,哪怕上天再想倍加虐待些什么,但久而久之也会厌倦的,而那意外的幸福偶尔也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这一次,曙光是真的在地平线那一头出现了。 第二场预启动实验在一个月内就结束了,期间没有碰到任何问题,顺利的连钟鸣远都不敢相信。这个春天来的也未免太美好了吧? 推进舱的启动没有问题了,那是不是可以代表着,太空长城计划的成功也指日可待了呢。虽然事实摆在眼前,这一回钟鸣远也不敢再抱太大希望,几年的经验告诉他,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立即让时学谦给他拟定一份详细的真正发射计划。 综合了塔克拉玛干的气候、地理环境以及其他部件组装进度等等因素,时学谦将发射时间段定在了同年的秋季九月到十月这个区间,具体的日期还要看当月的风向、降雨、大气能见度来决定。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29) 空间站整体机组的组装在七月份就完成了,余下的两三个月,除了将舱体秘密运往发射中心和搭建特制的发射架,基底的大部分人似乎都没什么活干了,只剩焦灼的等待。 等待是最磨人的,哪怕只有两三个月,数起日子来也显得比两三年的忙碌生活要长。尤其是理论物理部的人,没几个能在晚上睡个踏实觉的,人们醉心又紧张的等待着,每每想起来心头都有一股悸动。 八月份卫星天气预报预测塔克拉玛干区域九月大概率会有强风沙尘天气,十月初的天气状况最好,于是钟鸣远将具体日期定在了十月一日这一天,正好和国庆节同一天。 时学谦拿到这份关键性的项目责任书的时候,无声的笑了笑,不知道上级选择这样的日子,是出于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浏览一遍,她在总工程师那一栏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上章,方案书算是当即生效,不可更改了。 在剩下的几十个夜晚中,人们都快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过了,每到夜晚,好运和厄运在大家的梦境里交替出现。早上聚在一处谈论起来的时候,各自都笑料频出,有人说晚上梦见空间站顺利升天了,刚舒服的打了个盹儿,翻了个身,又在梦里看见咱们运载舱漏水了,一下子就又把人吓醒。 运载舱里面哪有水啊。同事们互相笑话着这些荒诞不经的梦。 虽然谈话时语气轻松,但所有人的心里都藏着焦躁不安,只是白天总比夜里要冷静理智些。 我现在才真切的感觉到,这个项目,是咱们整个国家的事,和每一个人都有关,甚至和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关。陈三省有次和时学谦谈天,颇为感慨的说道。 时学谦笑道:这还没发射成功呢,你就提前发表起致谢词来了。她虽然开玩笑般的揶揄陈三省,可从那深深的黑眼圈也看得出来,这些天肯定也夜夜睡不安生。 陈三省道:我看你签字的时候,连眉毛动都不动一下,一点也不紧张,就这么自信啊。 时学谦摇摇头,半真半假的笑道:哪能不紧张啊,可能我演的比较好。 哈哈。陈三省被她说笑了,抬头望望辽阔的天空,喃喃道:塔克拉玛干最美的季节就要来了呢 陈三省的默念时学谦没有听见,她只看见他转过来向她问道:学谦啊,你更相信头脑还是心灵? 这是陈三省第一次这么亲切的叫她,这隐隐表明他是在向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伙伴兼朋友倾诉出发自心底里的疑惑、惶恐、不安与期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基地里的人都已不自觉的将时学谦看做了精神支柱。 时学谦默默看着他,想了想,答道:我更相信时间。 陈三省微微笑了起来,他从她那仿佛活过了一生的眼睛里读懂了时学谦的意思,很多时候,人类一不小心就误会了自己,把自己想象的太过强大,或者不够强大,而时间总是不疾不徐的将所有误会澄清 那就让我们去相信时间吧。 ※※※※※※※※※※※※※※※※※※※※ 二更(这章补29号那更) 要发射了!!! 第140章 华诞礼物 十月一日,凌晨两点半。 全体参与发射的人员在沙漠腹地的九昌发射中心进行最后备检,技工们一寸一寸小心的擦拭最后一遍机身,默默祈祷这个大家伙日后在天上一切都好,心情堪比提着行李要送长大成人的孩子出门去闯荡世界的老母亲。 随后,太空长城号空间站在总控台的指挥下被徐徐抬起,竖立,平稳的安放在发射架上,塔尖朝着漆黑的夜空,在繁星的照耀下反射出淡蓝的微光。 整个空间站外部看起来通体白色,唯有顶部侧面印着一方亮眼的鲜红,是国旗的颜色。 以往任何国际组织往太空发射空间站时,由于动力不足,总是把各个舱体一部分一部分的发射,之后再在太空中完成各部件的对接。因此,像太空长城这么庞大体量的空间站被整座发射升天,还是第一次。 发射中心距离基地总控室大约有两公里的距离,想要看清发射器上的每一个细节,需要高分辨率的监控器。 凌晨四点。 沙漠上空依然漆黑一片,基地主控室里已灯火通明,控制屏前坐得满满当当,所有人员提前三个半小时就位,而有些重要岗位的调度员和零号指挥员,甚至需要提前八个小时就位。 所有人照例都穿着白色的工程服和戴着白手套,挂好工作胸牌。几千号人有条不紊的在各自的电脑前调试着自己负责的参数。发射大厅一整面墙上挂着一百零八块屏幕,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着发射中心的一切活动。 时学谦的位置在最前面屏幕下方,她的工作是作为整个发射过程的枢纽,对在场各个部门进行及时调度。全体工作人员都戴着耳麦,确保能随时听见指挥员们的声音,时学谦面前的电脑每隔半小时会有人来查看一次,保证她发布的每一个指令随时能让所有人接收到。 指挥员们的工作台前各自伸出三根话筒,这个位置也极为重要,需要时时检查,因为发射活动大部分的指令都是需要从他们的口中直接传达给各个部门的。 凌晨五时。 钟鸣远来了。 谁都从这位年近七十的老将身上看到了他今天的庄重,因为他在自己那身笔挺崭新的军服上,挂满了毕生的所有勋章。 他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托着一个什么东西,用黑布蒙着,时学谦站起来和他打了个照面,就见他直接走上了总控室的讲台。那个讲台正是五年前时学谦把想出的绝妙新方案告诉大家时的那个讲台,也是记录了整个项目关键转折点的地方。 钟鸣远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大步流星的走到一面宽大的讲桌跟前,把手里托着的东西轻轻放上去,而当他下一秒揭开那方黑布,让众人看见下面的东西的时候,所有人都同时屏住了呼吸。 那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文震铎追悼会上用的那张遗像。 发射大厅里的人不约而同的都站了起来,钟鸣远把军帽摘下来,托在右手上,我想文总共也一定想看看今天。 他扫视一眼大厅,摆了摆手,都坐吧。 大家又都坐下了,由于这个项目是绝对保密的项目,因此今天不论是基地内还是基地外的发射场地,都是没有任何外界媒体进来的,一切的影像资料都由基地内部专业人员拍摄保存,而至于后期会不会流露到外界去,也得看上级各部的安排。 而且纸包不住火,就算中方不刻意表示自己有什么动作,在空间站顺利升空的那一刻,也就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的那一刻,其他国家的卫星自然也会在太空领域立刻检测到这个动作的。 六时。 天还没亮,时学谦又检查了一遍各部门是否准备就绪,最后还着重查看了一遍指挥员,指挥员状态怎么样。 临发射前能受到项目总工的特别关照,指挥员这个岗位上的工作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的确,发射指挥员是发射场中调度指挥的最关键的岗位之一,从进入负二小时发射准备一直到点火,需要下达上百条口令,无论是指令内容还是发号节点,一条也不能出错,这需要指挥员对整个发射流程烂熟于心,还需要随时密切的注意到总工发布给他们的临时指令。 而可控核聚变作为推进动力的空间站发射要比普通的燃料推进复杂的多,几乎所有的程序都是全新的。所以对于此次太空长城号的发射任务,基地调配挑选的都是工龄十五年以上的特级指挥员,确保流程万无一失。 听到时学谦查岗,指挥员立刻挨个报数: 零号指挥员已就位! 洞幺(01)号指挥员已就位! 洞两(02)号指挥员已就位! 等七个指挥员全部报过一遍,时学谦放下心来,开始在主控台上发布指令,主控室里其他人也随之动作起来。 肉眼可见的发射过程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前期的触发准备则要长达一个多小时,且任何一个步骤都不能有差池。 一个小时过去了由于过于专注,时学谦的背上很快沁出了汗,随着中央大屏幕上显示出发射中心的发射塔架已经完全展开来,零号指挥员开始喊出最后环节的口令: 各号注意,我是零号,15分钟准备! 大厅里随之响起三声长鸣预警:嘟嘟嘟预示着发射升空环节即将来临,提醒还在发射场的工作人员迅速撤离到安全地带。 总控室内,一百零八块大厅屏幕同时一亮,改变了监控画面,有的显示空间站参数,有的显示太空定位轨迹,有的显示场外环境指数,最大块的那一面显示着太空长城号空间站的实时拍摄画面。 准备舱外装药! 等离子体团缓缓注入一级反应室,这是触发发动机的第一步操作,接下来只需要在环形磁力的约束下,压缩等离子体发生热核反应,电离的离子通过磁约束喷嘴喷出,提供推力。 这个过程就算已经提前演练了无数遍,但真正实地发射的时候所有人还是小心谨慎的不得了,整个发射大厅寂静的只能听见指挥员一条一条的口令声和仪表盘的滴滴声。 几分钟后 装药完成! 时学谦仔细看了一圈各块屏幕上的参数值,随后在自己的工作台上输入一串只有她和钟鸣远才有权限知道的密码,并敲下了一个键。那头的指挥员立即接到这个指令,身体绷的更直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到了: 主引擎准备启动! 倒计时开始,十! 九! 八! 七! 主引擎已启动! 六! 五! 四! 助推器准备点火! 三! 二! 一! 点火! 话音落下的瞬间,零号指挥员也按下了自己面前的那枚红色的大按钮,霎时之间,发射场地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周围升腾起爆裂般的白雾,并且很快消散,庞大的太空长城号空间站缓缓上升 这是与以往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场发射试验都不同的发射景观,因为太空长城号采用了核聚变作为直接推动动力,所以发射架周围只会由于从推进舱里面喷出的高能离子流而激起大面积的物质气化,从而形成一股白色的气团波荡在四周,而不会像过去传统发射飞行器时以偏二甲肼为燃料来提供动力的那样在周围产生典型的棕红色浓烟。 这注定是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的时刻。 指挥员明确的口令继续响起: 引擎状态。 正常! 遥测信号。 正常! 卫星信号。 正常! 雷达工作。 正常! 双向捕获。 正常! 飞行姿态。 正常! 庞大的空间站飞速上升着,划破了冰蓝色的天空,地理位置处在东六区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上也终于迎来了十月一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到这为止,按照以往发射飞行器的经验,空间站的发射任务已经大概率脱离了危险,总控室里不少人都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情绪了,有人差点忍不住想站起来鼓掌。 但是却见最前面的时学谦坐在位置上高高的举起了一只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于是大厅里刚浮起的那一丝躁动和骚乱的氛围立刻被压了下去,重新恢复寂静。 再等一下她轻轻道。 时学谦的注意力还没有丝毫的放松,这项科技史上首次尝试的发射试验,不到最后一刻,她一秒钟都不敢松劲。在场的同事们也立刻意识到这一点,现在高兴恐怕还早,于是所有人都重新和时学谦一起专注的投入到了接下来的进程中。 大厅工作人员们紧张的调试着各项参数,在核能的推动下,空间站的速度极快,比以往的任何飞行器都快,又过了一会儿,空间站已经顺利冲出大气层,开始朝预定轨道飞行,指挥员的声音更加密集的此起彼伏的响开来,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启动姿态控制程序。 姿态控制程序,已启动! 一级推进舱释压。 开始释压! 释压完成! 推进器减速,一级燃料舱关闭! 准备进行二级启动。 二级启动预热! 二级推进舱触发放电。 触发正常! 放电正常! 太空长城号已进入预定轨道! 听到这一句,所有人才敢真正松了一大口气。人们紧盯着大屏幕,数着自己的心跳,等待着最后那个确定的时刻 解除加热器。 三! 二! 一! 加热器已解除! 移交控制程序,启动自动控制程序。 自动控制程序,已启动! 状态,100%! ADF,正常! 太阳板展开。 正常! 推进舱环境。 正常! 实验舱环境。 正常! 防御舱环境。 正常! 功能货舱环境。 正常! 节点舱环境。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30) 正常! 各舱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这一瞬间,已经等不及指挥员再说什么了,也无需再说什么了,雷动的掌声和喊叫声已瞬间淹没了一切。 所有人情不自禁跳起来,互相拥抱着,流下激动的泪水,帽子扔的满地都是。 掌声一浪高过一浪,这是他们送给自己的掌声,好多人一边鼓掌一边哭的泣不成声,所有人都失控了。 一切正常的最终口令响起时,时学谦的心跳险些停跳了一瞬,她怔怔的望着指标正常的大屏幕,脑子仿佛突然被抽空,变得一片空白。 八年艰辛,得偿所愿,这一刻,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成功是真的。 她看到讲台上那副显眼的先师的遗像,像是想起了什么,在群情激动的背景声下慢慢解下自己左臂上那块戴了六年的黑布,抬头看着中间大屏幕上那个从太空中传来的模糊的影像小点,忽然间,一股不可抑止的情绪从时学谦的心底汹涌而来 这是这就是她的老师文震铎宁愿牺牲一切也愿意与之交换的那个未来! 不止文震铎,这里的每一个人,从他们八年前踏入这片与世隔绝的禁区那一天,那一时,那一刻起,他们就共同拥有唯一的一个想法,那就是不惜耗尽毕生精力,来促成这项关乎自己的国家、关乎全人类命运的计划的成功! 中央大屏幕记录下了这个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的时刻:京城时间,07:42:18。 时学谦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跳如擂鼓,感觉有清凉的水痕悄悄划过了自己的脸颊。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临近的谁,把她从座位上一把揪起来,狠狠抱住,语无伦次的喊叫着激动的话语。温暖有力的拥抱告诉时学谦自己不是在梦里。很快有人向她围过来,越围越多,她尚处真空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众人抬了起来,扔上了空中。 连钟鸣远也被眼前的景象感动了,他雄鹰似的目光从每一个可爱的脸庞上划过,最后也定格在中央控制大屏的那个模糊小点上,觉得那是今日送给祖国最好的华诞礼物。 老将军站起身来,正正的戴上自己那顶帽子,默默从侧门离开了,出去的时候,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准备迎接荣耀吧,共和国的功臣们。 ※※※※※※※※※※※※※※※※※※※※ 三更(这章补31号那更) 很快就见面了~ 由于19号和25号那两天每次都更了两章多的量(一章7500+,一章7800+),可以各自朝21号和23号匀一章的量,所以算起来到今天为止,五月隔日一更的约定更新量也算补齐了~至于六月会采取什么更新频率来更,作者菌目前没有想到什么有趣的点子,啊先让我歇几天再说~~~~ ps.关于可控核聚变发动机方面的内容,一部分来源于作者菌自己的联想,一部分参考了美国相关的研究实验(没错,美国貌似的确有一个关于研制可控核聚变发动机的项目在搞~据说计划2030年有望搞出点眉目来不过他们的目的好像是发射火箭去火星?不晓得。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参考 'Engine List Atomic Rockets'这个网址。) 第141章 消息 十月一日晚。 处理完必要的后续流程,精神高度集中了一天的研究员们此时只想回到自己的公寓睡个昏天黑地,卸下八年来从未真正松懈过的神经,谁都没空去思考,在同一时间,外界国际社会已经掀起了怎样的狂风暴雨。 太空长城升天的那一刻,大洋彼岸的世界仍在酣睡,而在这群基地人员陷入无忧梦乡的深夜,正是西方世界朝阳初升之时。 时差是个好东西,足够将一切消息落实澄清。 远在伦敦分部出差的乔樟大清早揉着太阳穴走进办公室,显得有些困倦,连夜的飞机旅程让她还不能很快的适应这样的时差变动,脑筋少有的昏沉,坐下来处理了几份加急文件,扫一眼行程表,安排夏琳先去准备召开一场WH欧洲区年度例会。这位WH创始人不论在哪工作都无时无刻不充斥着紧凑感,而她常年旺盛的精力和脑力也颇让身边人佩服的咂舌。 还有十五分钟的间隔可以稍微休息一下,邢冰给乔樟泡了杯茶。从公司大楼的落地窗远远望出去,金色的晨曦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塔尖上漏出来,照亮了城市中秋季的黄叶,也让冷峻的哥特式建筑群显出一丝暖意,城市渐渐苏醒。 然而,风景如画的国王街道也不能掩饰这座城市连带其国家在某些方面不可思议的低效工作习惯和糟糕到一定境界的基础设施建设。 乔樟已经落地将近两小时了,分派下去的任务放在国内半小时内就能得到充足的反馈,可是同样的任务放在欧洲,尤其是英国和阿根廷这些宣扬work life balance的地方,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每次踏入欧洲的土地办公,乔樟都不得不开启养老模式,适应好一会儿这种慢镜头式的社会氛围才能习惯。 乔樟抿了口热茶,点着太阳穴的位置,脑子里梳理着今天要进行的工作,跨时差带来的怔忡感还让她有点晕晕乎乎的。 岁月不饶人啊。她嘟囔了一句,几份文件竟然处理了这么久 邢冰: 这句话从乔樟嘴里冒出来,怎么听怎么违和,不过想想乔樟现在的身体情况,也有点担忧,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夏琳刚通知完各部匆匆走回来,敲门进来的时候,乔樟敏锐的察觉到有一丝不同寻常,夏琳看起来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和刚才出去时完全两样。 乔樟有点好奇,瞧了一眼挂钟时间,笑问道:怎么了?是谁又发邮件给你说列车晚点了? 由于基础设施老化,伦敦大大小小的火车线几乎没有不延误的,尤其是从爱丁堡到伦敦那一段,经常搭乘的人最熟悉的一个词就是cancel。 夏琳摇摇头,喘了口气。 邢冰在一边估摸着吐槽:不会又有人抱怨开会的时间太早了吧? 不不不,比老板都来的晚,谁好意思抱怨啊。夏琳道:我是想说乔总,你们看今早的新闻了吗?整个伦敦啊不,整个世界都沸腾了! 新闻?邢冰摇摇头,刚落地乔总就一直在工作了,还没来得及看,这个时间,BBC早间新闻才刚开始吧?能有什么事儿 邢冰一边说一边用遥控器将办公室前面墙上嵌的一面液晶屏打开,按了几下,从会议模式切换到电视直播模式。 夏琳道:你打开就知道了,今天早上,全世界的媒体都撤掉了原先的节目,都在第一时间插播报道同一件事情,这转换速率,又快又统一的惊人。 哦?乔樟也看向屏幕,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她话音还没落,就见到了电视大屏上的那则新闻。 这是一条极其特殊的新闻,它没有配音报道,没有画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孤零零的一句话用白底黑字的形式打在屏幕上,字被放到最大,是英国官方最正式的一种字体,昭示着一条静默无声的重磅新闻,这句话的意思是: 中国,于当地时间十月一日早7时到8时之间成功发射了一座可控核聚变空间站! 邢冰吃了一惊,因为眼前这还不是播新闻的频道啊,她换了个频道,还是这幅画面,再换,还是一样,换了好几下,完全一样大家终于明白了:今天早晨所有的台都在以同样的方式播出同一条无声新闻! 如果没记错的话,能叫英国电台以这样的形式和规格来播出有关中国的新闻,历史上只发生过一次,那就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中国第一枚原|子|弹爆炸实验成功的那一天。 这样的播出形式意味很明显,它强制性的告诉所有人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不了解可控核聚变是什么不要紧,不了解空间站时什么也不要紧,但任何国家的政府都必须要它的民众赶紧知道,这是一件举世瞩目的重大事件,就够了。 其他国家也以各自的形式狂轰滥炸的重复着这条新闻。而我们国家据说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只向外界透漏了一条消息。夏琳耸耸肩,默默说着,一晚上过去,感觉整个世界都快爆炸了。不过话说这个可控聚变空间站具体是做什么的啊?为什么外国人都惊成这样了? 邢冰摇头,一副你别问我,我怎么可能懂的表情。 乔樟拿出手机,果然只收到了一条十几个小时前的国内新闻: 【快讯】国家航天局消息,10月1日7时42分,太空长城号空间站在我国九昌发射中心成功择机发射,动力系为人类首次可控聚变装置,目前空间站已顺利进入预定轨道,该项目总工程师兼首席科学家表示,太空长城将为我国开启长达至少三百年的太空服役CCTV,新华快讯报道。 中规中矩的官方行文,既不漏掉该交代的信息,也不多说一句,颇有准备向国际社会接招的意味。 哪怕对科技活动再不了解的人这下也该意识到了,这样的事件会对国际社会造成什么样的震动,甚至是恐慌! 可以想见,在太空长城号空间站升到预定轨道的时候,国际空间站及其他国家卫星一定已经第一时间检测到了这位异常的新成员的到来。那一晚,美方五角大楼一定彻夜灯火吧?发生了这样的事,哪怕总统已经安然入睡了也必须把他老人家半夜三更叫起来! 不用说,但凡检测到太空长城号的卫星,必定会发现这座飞行器的迥异之处。 莫说不懂行的普通民众,就是懂行的航天人员,也会有无数个问号劈头盖脸而来。 比如,发射尾气竟然只有一点点白雾,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没有采用偏二甲肼作为推进燃料的飞行器,那它是采用的什么方式? 再比如,能够整机运送升天,那它的舱体嵌套结构该有多紧固? 最重要的是,整机发射的情况下,竟然一小时内就从地表被推到太空轨道的位置了,这令人惊奇的超高速,它的动力究竟该有多强悍? 无数个国家的无数个组织分头连夜研究了一宿,临近中国地表的大气层里没有检测出多少放射性物质,那主要动能应该不是由裂变提供,再结合中方这不咸不淡的一句官方快讯,人们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太空长城号空间站只可能由聚变反应堆作为发动机来运行。 而如果中方真的完完全全掌握了可控核聚变技术,那就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了,国际关系和世界格局以及人类的生活此后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唔,现在别的国家最想弄清楚的恐怕是中方对可控聚变技术到底掌握到什么程度了。思考了一阵,乔樟掂量着说道。 邢冰和夏琳都看了她一眼,她们都知道乔樟这些年似乎对这类国家军工项目很有兴趣,每次发生个什么事乔樟都会津津有味的查查资料,看上半天。 而这一次,原本对此类事件已经趋于麻木的乔樟心头却被重新唤起了一丝久违的涟漪。 会不会? 但她立刻又把心里刚冒出来的苗头按下去了。每次都是这样,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与其重复经受失落的感觉,不如一开始就不能抱什么幻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乔樟也渐渐学会了时学谦十几年前的那一套瓷兔子方法论。 邢冰翻了翻网上能查到的信息,说道:这项目藏得还够深的,相关资料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漏出来,连参与人员名单也没公布。近些年来以核能为噱头的项目国内外都不少,但像这次这么特殊的,还没有过。 按照以往科技项目的惯例,列在国家重大计划的科技项目,前后几年在民间应该都能听到些风声了,主要负责人什么的也通常会被圈内人津津乐道,甚至偶尔上个电视节目什么的,每当一个项目完成发射以后,后续很快就会公布一些资料和重要参与人员名单,而这一次,可以说是突如其来,密不透风 现在还太早,才过去一天,估计过几个月会不断有消息公布出来吧。乔樟把手机放在一边,平淡的将这则普通又不普通的新闻翻篇,她估摸着会议时间快到了,就道:等完备资料公布的时候,你再找来一些我看看。如果核能的利用很快普及到民用的话,金融股市迟早会有变数。 好的。邢冰默默把这件事记下来。她记的时候,开会的高管们已经陆陆续续走进来了。 一个月过去了,国内外对太空长城号升天的消息愈加甚嚣尘上,外涉部每天都在竭力应付层出不穷的质问声,甚至家家户户都在以这件事为谈资,民众热度不是一般的高,而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的研究基地却迎来了短暂的安闲时光。 陈三省捡起了常年不练的篮球运动,小张把植物园张罗的有声有色,连钟鸣远也偶尔有空大白天坐在石凳上和不忙的同志们闲聊几句了。 而时学谦呢?时学谦却要愁死了。自从上级文件下来通知基地人员可以分批撤离这里后,她就开始犯愁。 趁钟鸣远心情好的空当,时学谦小心翼翼的第三次打报告向上级递交了自己这个月的生活特批清单:黑豆,五斤,黑米,三袋,黑芝麻,五斤,乌梅,五斤,木耳,五斤,黑枣,五斤,黑枸杞,五斤 啪!钟鸣远把清单扣在桌子上,有点好奇的看着时学谦:我说时总工,你这个月是咋了,想把自己喂成非洲人吗?上个星期批给你的比这还多一倍的黑豆都吃完了? 吃完了。时学谦非常不好意思,可仍然硬着头皮说:豆浆多打几顿就吃完了,还有黑芝麻也是。 钟鸣远道:那黑枸杞呢,这玩意儿不是泡水喝的嘛,你也吃完了? 嗯。 那你怕不是每天照着三水桶的量去喝吧,饮牛呐!钟鸣远有点可笑的看着她,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听吴主任说你最近又开始失眠了,这会儿失哪门子的眠? 按理说,多批几斤物资给研究员个人用倒是小事一桩,只需要钟鸣远签了字叫人拿去后勤部支取给她就行了,偌大的基地也不缺这几斤粮食,钟鸣远是怕时学谦的心理是不是又出什么新毛病了,这帮搞学术的,闲也能闲出毛病来?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31) 时学谦看领导这态度,自己这回不给个合理的说法钟鸣远又要把吴言兴师动众请来了,就说:这些东西,是医生让我吃的,医生说,多吃黑色食物。 医生让你吃的?为什么? 时学谦磨蹭了好半天,才小小声说:说不定能长黑头发 长黑头发?钟鸣远瞧着时学谦那一头黑白夹杂的头发,这下恍然大悟过来了, 原来这些天你是愁这个事啊?! 钟鸣远顿时哭笑不得,他万万没想到时学谦会因为这个就一次次打报告特批物资,八年来时学谦几乎没有因为私人需求打过什么特批报告,虽然她有足够的权利这么干。 行吧。钟鸣远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又觉得实在好笑,将信将疑的问:吃黑的就长黑发,真管用? 他瞅着那份清单,悄悄寻思着要不自己也来两斤? 时学谦红着脸把单子小心收好,实事求是的道:医生说也不一定管用,就说多吃一段时间总是好的,养生的角度。 哦一听养生的角度,钟鸣远就知道这八成是没啥用了!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时学谦竟然是如此在乎外表形象的一个人,这很反常,以时学谦的为人看,她原应不在乎这些琐事才对。 你这头发,就没什么别的快点的方法吗?钟鸣远问道。 时学谦有点郁闷的说:没有,我问医生都问过无数次了,人家说,头发白了说明上皮细胞死了,再产生不了黑色素了,那种细胞一旦死了几乎就不可修复 所以只能尽量不让其他的再白了?钟鸣远道:嗯,现在也没什么特别焦心的事了,应该也不会再白下去了。 时学谦的头发白的很不正常,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衰老的白发往往从鬓角开始,操劳的白发才从头顶开始。时学谦的鬓角依然乌黑,说明她生理依然年轻,满头的花发都是从头顶长出来的,整体呈现出黑白夹杂的状态,这是只有长期处在紧迫的操劳过度的情况下才会变成的模样。 钟鸣远道:要我说啊,你也别吃什么乱七八糟的黑色食物了,干脆染了得了。 那不行。时学谦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那不是骗人吗。 钟鸣远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他没想到时学谦在工作上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生活上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那你就继续坚持你的头发真理吧。钟鸣远笑呵呵的道:回去以后你先适应适应社会生活,休息一段时间,后面的工作可以不急了,上级还需要进一步商议。目前嘛,上面的意思是我们从航天局分离出来,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太空科工属,归□□和国御部直接管辖,派遣我为署长,你还是作为总负责人和首席研究员来进行接下来的工作,我们搭档,和在这里时的模式一样,只不过不用天天秘密的关在这里了,很多工作在外面也可以进行,当然涉密部分又是另一回事了 时学谦点点头,表示知道,他们又聊了一阵关于后续工作的事情,就出来了。 用小推车推着一堆黑色食物回公寓的途中,时学谦又陷入了这些天来的复杂情绪。 掐指一算,下一批撤离在十天以后,下下一批在两周后,下下下一批在下个月 身边的同事都着急着早早撤离了,一个月内就已经撤走了很多人,而时学谦还迟迟不敢下决定什么时候走。 想到即将走出沙漠,时学谦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乔樟,于是除了收尾工作之外,她开始有了新的念想,早日见到乔樟的念想,可是这种念想很快就被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淹没了。 八年过去了,谁还会等一个杳无音信的人呢? 乔樟有没有和她离婚?有没有开始新的生活? 她一方面自私的希望乔樟还在等着她,另一方面又希望乔樟能干脆摆脱等待的苦恼、摆脱掉她,重新开始新的更幸福的生活。 两种念想在她的脑子里斗争,时常使她辗转反侧无法安眠。 尤其是当她坐在镜子跟前审视自己现在的模样的时候,她就更加不敢直接面对外界、面对乔樟了。 一个在闭塞绝地挣扎了八年的人,还有重回温暖烟火生活的能力吗? 时学谦不知道。 她总是推托说自己是总工,要等基地其他事情没有问题了再走才放心,其实是不敢下决心走出去,这一拖就是一个多月。 左拖右拖总是要走的,何必当鸵鸟?再说,想见到乔樟的心情已经愈发不可抑止了。 十天后,时学谦心一横,跟着下一批出了沙漠。 ※※※※※※※※※※※※※※※※※※※※ 端午节更一波~大家端午节快乐!明天继续 感谢在20200601 23:12:10~20200617 12:1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加冰乌龙茶 2个;夜星星、这不是闷骚我本人吗、孤林居士、熬夜看lain、二十二碳六烯酸、兰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1 108瓶;34888338 59瓶;can 50瓶;热茶洗脚 30瓶;可乐加冰 21瓶;小麒麟、日光倾城暖 20瓶;呃、四时、28886598、lmf265、22707889、小磨叽、南宫秋水、火盐冰糖、町糸霖 10瓶;子不曰我、小天使降临啦! 9瓶;L 8瓶;凡凡、李家大少 6瓶;林允家的小花农、quarks、地球需要我、刀刀 5瓶;殇冥落郁 2瓶;纤纤、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离开沙漠 在直升机的轰鸣声中,基地渐渐缩成一个小点,螺旋桨的声音合着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时学谦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坐在机舱里朝下望,一时五味杂陈。 和来的时候一样,离开也是秘密的,甚至防范的更严密,身边坐着警卫员小张,其他同批次离开的同事分别像她一样被安排了不同的直升机。钟鸣远特意嘱咐了,现在国际风声很紧,过不久有关太空长城项目的典型人员势必得要公众知晓才行,这也是给国际社会一个正面交代。 时学谦作为总负责人,免不了会被安排一些必要的国家活动,向外面发声,所以从此以后她的安全问题是重中之重,除了小张以外,上级会安排一个专门负责照应她生活起居的秘书,和一干安保人员。 大家都很明白,一旦公开了身份,时学谦这一生都得在谨小慎微中度过了,无数双眼睛盯向她,鱼龙混杂,指不定哪天一发暗枪就结束了她的生命。 直升机是混在一群正在执行演练任务的机群里从大漠飞到天山以北,再连夜转到一架战斗机上,用同样机群掩护的方法跟随执行演练任务的战斗机送到陕北上空,之后迅速登上一架直飞京城的专机,抵达京城郊外临时机场的时候,正是第二天的凌晨时分,机场周围拉起了故障禁戒线,并以机场设施故障为由清空了一块跑道和一整层的航站楼。 机场设施故障是常有的事,这是个正当理由,不会让成千上万候机的民众多想,殊不知几小时以前这座机场就已经被暗处的便装特警人员围得水泄不通了。三架一模一样的专机几乎同时抵达,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时学谦究竟在哪一架上。 一天一夜都在颠簸的时学谦晕机晕的厉害,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坐进摆渡车里的时候,她无意间瞥见机场另外两架专机旁也停了两辆一样的摆渡车,从机上接下和她装扮很像的几个人。 时学谦愣了愣,脑袋忽然清醒了一瞬,喃喃道:我这还没在公众前露面呢,就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 摆渡车驶出一段距离,一直绕到机场后山的一条小路旁,那里早就等着几辆军绿色的越野大吉普,距离一百多米的时候,从那车上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提着公文包。 小张有点好奇的道:时总工,那个是不是上级给你安排的秘书?大黑天就等在那了,真敬业。 时学谦也透过窗户看了看,应该是吧。 两人说话间,摆渡车已经慢慢停下,那年轻女人立刻跑过来替时学谦把车门打开,时总工一路辛苦! 谢谢,你也辛苦,这么冷的天。时学谦从车上下来,笑了笑,是国委那边派来的刘芳秘书吗? 来之前,钟鸣远大致给她提过这位秘书的名字。 是的。刘芳看着眼前这位已经轰动全球的重量级人物,感觉时学谦的笑容有种远离尘嚣的温和力量。但同时令她惊奇的是,她完全没想到堂堂太空长城计划的首席科学家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 时学谦回来的太匆忙,本来预计下下一批才回来的,是她自己临时决定紧跟这一批回来,钟鸣远也同意了。但由于这个原因,导致这位上级钦派的刘芳秘书还来不及仔细将时学谦的详细资料看一遍。上面临时通知她去接机的时候,她才刚刚走完几百道程序从保密处那边领到时学谦的基本资料,那些资料都是绝密文件,还都没解封,她也根本没来得及看,就急急忙忙整装过来了。 因此在刘芳的潜意识里,这种举足轻重的科学家都应该是五六十岁大腹便便的老爷爷的形象才对,乍一见到活生生的时学谦:那清亮有神的眼睛,那挺拔有力的身板,清晰的口齿,还有那一头覆盖面积100%且乌黑发亮的头发没错,没出息的时学谦还是叫基地理发师给她染了发凡此种种,还真让刘芳有点不敢相信。 刘芳默默打量着时学谦,尽量让自己即使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也显得应对自如一些,做生活秘书,她可是专业的,不然上级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人指派给她来照顾,时总工以后直接叫我小芳就好了,有什么生活上的问题,事无巨细,尽管交给我来办。 嗯,好的,谢谢。时学谦指指后面的小张,笑着介绍道:这位是警卫员小张,大家以后好好相处。 小芳察觉到自己说那句话的时候,小张已经气势汹汹的走上前来一步,和她握了握手。 三人一起朝那辆吉普车走去,京城的气候和沙漠里相去甚远,穿着军大衣的时学谦走了两步就觉得背后出汗了,坐进车之前想把衣服脱下来,谁知她刚一动作,小张和小芳两人几乎同时很自然的飞速伸出手来准备接下衣服。 时学谦: 瞧着警卫员和秘书都瞪的精亮的眼睛,总觉得这种情况下给这边也不好,给那边也不好,时学谦本来就不善于处理这种事情,唬的她干脆把脱了一半的大衣又穿上了,先一步钻进车里。 看来小张和小芳还得磨合一段时间啊,嗯,一定是这样的,时学谦一边想一边默默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几辆吉普车朝城区的方向疾驰而去,时学谦坐在中间的那一辆里,天边刚刚透出一丝光亮,整个城市还被绚丽的霓虹灯笼罩着。 拐过一道弯,刘芳问道:时总工现在有想去的地方吗? 对于一个八年来除了工作就是吃饭睡觉的人来说,这种问题让时学谦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她的脑子里,还没有其他选项。 于时时学谦想了好一会儿,却不答反问:你们有什么安排吗? 暂时还没有。刘芳道:上级给您配了一套京郊别墅,可以去休息几天,哦,当然,如果时总工有什么更想住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再安排,工作方面目前还不急。 时学谦道:我在基地都休息了一个月了,还休息啊?听钟上将说最近形势蛮紧张的?在绝密环境下待了八年的人,对外界的时事自然很关注。 是这样呢。刘芳一边说一边拧开了车里的广播,全球经济还没完全从上一次萧条中复苏过来,太空长城号的发射也让国际社会很紧张。 广播一开,最新的一条央广新闻从广播里一字一句的流泻出来:在昨天下午的新闻办公室答记者问中,外涉部发言人再次回应国际社会对于我国发射太空长城号空间站的质疑,这也是本月外涉部第十二次正面回应此类问题 一打开就是这事,看来舆论压力的确很大,时学谦立马很仔细的听下去,刘芳很体贴的把声音调大:发言人再三表示,我方坚决抵制国外极端势力对我国科技活动的恶意揣测和与其相关的任何阴谋论调,中国自古是礼仪之邦,我们只想专心致志做好自己的事,无意也没有精力去取代别人,更不想引起消极的恶性竞争,因为我们没有国强必霸的霸权思维,可控聚变能源技术的突破,必将为人类的未来发展提供更多新的机遇,而一个奉行和平发展理念的强大中国,只会给各国带来更广阔的发展机遇,我国的深厚文明告诉我们,中国的文明底蕴里沉淀着国虽大,好战必亡的基因 不愧是外交天团,真会说。时学谦笑了笑。 可控聚变空间站的发射,引起国际震动是必然的事情,但是时学谦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要达到太空作战的地步,他们还需要更深入的继续研究,目前的空间站防御舱里还没有配备实弹,也无法立刻进行太空机动对地作战部署,这个目标,她预计大概尚需五年才能达到。 任何科技的发展应用过程都是从军工始,再过渡到商业、教育,最后才是全民普及化,而这个过程往往要经过上百年甚至几百年,时学谦这辈子是等不到了,她光把军用应用那一块做好,做完善,恐怕都要再花费几十年的历程呢。 至于现在国家具体怎么和外界说,说到什么程度,哪些坦言以期求合作,哪些保留以起到威慑作用,外交策略如何制定,就不是她来关心的事情了,她只要闭上嘴巴做事就够了。 想到这里,时学谦突然有点害怕,她在基地压力大的时候有偶尔说梦话的习惯,这毛病在基地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妥,可是这在间谍重重的外面,万一哪天梦话里把工作的内容说出来怎么办 她转头和刘芳闲聊了一会儿别的新鲜事,顺便把那热的要死的军大衣脱下来搁在一边,吉普车大概开了两个多小时才驶进四环,天色也渐渐全亮起来,车辆越来越稠密,与沙漠里常年凌冽干燥不同,京城的空气夹杂着一丝湿润,裹挟着生动的城市气息朝她扑面而来。 时学谦透过车窗目不转睛的去看外面的车水马龙,激动的心脏砰砰直跳,投以一种纯然好奇又有些茫然的目光,即使她生性沉着,稳稳当当的坐在座位上,也掩饰不住这种眼神。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32) 这样的神态出现在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的脸上是非常不协调的,刘芳默默观察着自己的这位新上司,内心惊讶极了,她终于有些明白一个禁闭八年之久的人面对外部的世界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了,说句不恰当的比喻,那表情和蹲了十年八年大牢后刚出狱的人差不多。 等等,我我想下去看看,可以吗?时学谦突然说道。 好的。刘芳没有二话,叫司机选一个能停车的路口当即停下。 几辆军用机吉普停在一排,引来不少行人的目光,不过并没有人一个劲盯着瞧,毕竟在这偌大的京城,出现几辆红牌军车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车子停下的时候,时学谦还没下车,前后几辆吉普车上的人就先哗啦哗啦全下来了,都是便衣,很快稀释在周围的大街上。 安全起见。刘芳悄悄对时学谦道。 时学谦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又问:可是派这样的车来接我,不是已经很显眼了吗? 有些事小芳也不好给时学谦解释的太详细,只概括说:时总工请放心,用内部的车,许多事做起来都更方便,而且更安全,比如防弹窗什么的 哦是时学谦想简单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有种坦白质朴的气质。 小张给她拉开门,车门一拉开,喧闹的市井声一股脑涌进了她的耳朵里,时学谦空了一会儿,才慢慢从车里钻出来,脚站到大街上,她就不动了。 来往稠密的车辆行驶在干净的街道上,川流不息,年轻的男男女女穿着时新的服装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人声嘈杂和汽车喇叭声混响在一起,绚丽的大海报挂在商城门口,一重接一重的摩天大楼密密匝匝的全堆在一起,直插云霄,鲜艳的LED广告牌随处可见,上面放映着时学谦完全不熟悉的广告和全然不认识的明星人物,3D全息投影的广告吉祥物飞翔盘旋在商场四周,惟妙惟肖,这是城市中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眼前的一切给时学谦巨大的陌生感,纷杂的镜头变换闪动,五颜六色,千奇百怪,撞进她的眼睛里、耳朵里、心里,猛地无法适应,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就要跌倒。 幸亏刘芳和小张一把扶住了她,两人都急了,时总工你怎么了? 没关系。时学谦暂时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就好。 喘了几口气,平复一阵,时学谦再次把眼睛睁开。她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却没想到这一抬手间,一辆两人座的迷你电动汽车沿街停在了她面前,车门自动打开,驾驶舱里一个人也没有,只从控制台上传出一句电子音:尊敬的乘客您好,欢迎乘坐京,1108号电动汽车,请上车。 这是怎么回事。时学谦直愣愣的瞧着空空如也的驾驶舱。 出租车啊小芳理所当然的说道,可话脱口了一半猛然想起时学谦的特殊情况,就立即拐过话头解释道:哦这个就是一种无人驾驶的出租车,大概三四年前兴起,这两年才普及开来。 时学谦又是新奇又是了然的点点头,无人驾驶喊了那么多年,终于实现普及了吗。 是啊,这主要得益于超速通信技术基站覆盖完善了,还有人工智能产业小型化带来的互联优势,目前我们国家出租车运营公司的无人驾驶车辆,内部搭载的大部分都是WH提供的智能模块支持。小芳笑着讲道:您刚才那一抬手恰好被路过的空车识别成打车姿势了,它才停下来,不用管它,五分钟不坐人,它自己就离开了。 听到WH这个字眼的时候,时学谦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悸动,她望向川流不息的街道,问道:那这么说,今后都没有出租车司机这个职业了? 小芳笑着点点头,对啊。 时学谦道:那为什么我们坐的车还是有司机? 啊这个么小芳小声道:主要还是考虑到信息安全性问题,内部的车辆仍然采用传统的驾驶方式。 这么说时学谦就明白了,虽然无人驾驶技术有诸多好处,可因为涉及到智能互联和大数据采集这方面的问题,造成乘车人个人信息泄露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所以但凡涉及到保密性的交通工具绝对不会采用这种方式,至少现阶段不会。 在信息化时代,方便性和保密性永远是矛盾对立存在的。 正如在基地的时候,为了保证绝对的保密,整个基地只能有局域网覆盖,网络系统源代码都是专门重写的,也是保密的,功能只用于支持工作用途,而且大部分重要的文件都是纸质版的,许多试验信息、参数设计等等更是禁止联网上传,人和人之间联系也全靠内部座机电话,还是单线的。 算起来,时学谦也八年没见过手机了,更别说什么windows、android、微信、Tim、二维码之类的东西了。 直到这时候,时学谦才直观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和这个社会脱钩太久了。 她眺望着纵横交错的繁华都市,微笑着轻叹一句:世界变得真快。 是的,世界变得真快,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而言,这一天,或许是再也平凡不过的一天,而三十六岁,或许是再也平凡不过的一个岁数,可是对于三十六岁的时学谦,这一天,是她重新开眼看世界的日子。 她顶着那股陌生的茫然感,顶着那股生理性的眩晕感,认真打量着这个八年未曾谋面的新世界,目光漫无目的的漂浮在这条人来车往的街道上。 在应用科技发展如此迅速的时代,八年,足以改变许许多多的事情,足以让时学谦再也认不出这座她曾热切求学过的城市。 她打量着一幢幢建筑,一辆辆车,一个个来来往往的人,她观察着人们脸上的笑容和身上的衣饰,观察着这座城市的秩序,观察街边垃圾筒上的图案,观察自行车道上划过的一串串清脆的铃声,观察交警怎样吹响哨子,信鸽怎样飞过城市上空 看着看着,时学谦的眼中有了一丝湿润,在这个生机勃勃的十字路口边,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国泰民安。 ※※※※※※※※※※※※※※※※※※※※ 明天三章合一,要见面了! 第143章 机场(三章合一) 时总工,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小芳的问话打断了时学谦的观察,她和小张都有些担心的看着时学谦。 时学谦想了想,点点头,现在外面的环境她还不能自如的适应过来。 而就在她准备重新钻回车里的时候,背后的一座金融大厦前面悬挂着的那块超大屏的屏幕上结束了广告,开始和往常一样直播这几天正在京城举行的世界经济论坛。 论坛分会场的现场,一个亮眼的女人正在接受论坛主持的提问,请问乔董事长,在目前全球经济有复苏迹象的当下,您将如何调整WH集团的经营策略? 嗯,根据今年高盛投资战略变更可以看出,包括北美市场和欧洲大多数国家和地区的经济活动都将有所加速,大势所趋,那么WH也会顺势采取同样的方式,预计今年的行业增速要达到4%,略高于前两年的3.2% 时学谦突然抓住了已经为她打开的车门门框,一瞬间像是凝固在了地上,死死的捏住车门边沿,脸色变得煞白。 哪怕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这则问答的声音已经被淹没到了极小极小,可是时学谦依然分辨出了这种音色,这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种声音。 看到她这副样子,小张和刘芳自然都吓坏了,时总工,又不舒服了吗?要不要叫医生? 谁料时学谦突然转过身来,飞速看向那块挂在大厦前方的大屏,看清了那个人,瞳孔猛地一缩,苍白的脸上都渗出了冷汗。 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她立马扫了一眼屏幕底下打出的内容提要:峰会直通车WH集团创始人乔樟谈当下经营策略,表示今年人工智能行业增速有望达到4%。 乔樟! 时学谦的脚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仰着头,直勾勾的顶着屏幕里的乔樟。 突如其来的画面让时学谦脑袋一片空白,冥冥中,她感觉似乎在很久以前的什么时候也出现过类似的一幕,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回头望去,两眼空空。 时学谦仰着头,大屏的画质并不好,可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当然也就一眼就看到了挂在乔樟项间的那枚晶莹璀璨的冰蓝色的吊坠,她抚住自己心口的位置,感觉险些不能呼吸了。 而那个在镜头下一袭灰色西装正谈笑风生的美丽女子当然想不到此时此刻在这座城市的某块室外屏幕下正站着她心心念念的爱人。她还在不疾不徐的回答下一个问题,而时学谦屏息凝神的听着,不落掉从她嘴里吐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乔董事长,您认为在世界经济复苏的浪潮下,人工智能产业未来会是多极化的局面吗? 关于这个问题呢,我只能说一个行业的发展方向是由它的市场决定的,而市场又是由消费者决定的,我希望各国人工智能行业的公司破除成见,可以联合起来做这件事,只要重视科技技术的公司能够携手并进,为消费者的未来生活持续的研发出先进的科技产品,这样企业才能走得更远一些,同时也会得到消费者的尊重。 您想归结到产品和消费者层面上来。 是的。 那么今后人工智能产业的方向会更多侧重在什么方面? 我想目前还是提高生产力的需求比较迫切,所以如果一个智能产品能够提高生产力,提高人们的审美,那么这个产品就是一个好的产品,科技产品的魅力在于它对人们的良性推动,而不是对人的异化,这也是智能产品应该遵守的准则,企业的侧重点也一目了然 也就是说,哪怕经济波动继续存在,智能产业也应该坚持研发产品为主吗? 我希望是这样。拿我自身的企业来说,全球各地的WH研究所共有八千多个研发岗,企业每年会拿出20%的营收利润全部用于新产品的研发,也就是一千多亿人民币,如果把WH看作一个省,光去年的研发经费大概能排在省级行政区科研经费的前十,有些人或许会觉得经济状况连年式微,用这么大的消耗很不值得,不如用在倾销现有产品上,但WH这样做了,而且目前还活得好好的(主持人响起笑声),嗯对,所以我们会坚持这种策略我想其他业界同行也抱有同样的方针 因为时间关系,画面接着被切换到了另一个人身上,直到这时候,时学谦才收回了目光,可激动到煞白脸色仍然没有恢复。 小芳又一次担心的问道:时总工,需要医生赶过来吗? 她们都以为时学谦是身体难受的脸色发白,其实她是激动过头了。 时学谦摇摇头,她张了张嘴,望着那面大屏幕,想说什么,却像是不敢开口。 小芳以为她是对经济论坛感兴趣,就介绍道:哦,那是今年的全球达沃斯论坛夏季会议,就在京城举办。 夏季会?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吧。时学谦嘴唇微微哆嗦着,话都讲不利索了,可依然关心的问道。 小芳见她真的对这感兴趣,就道:今年情况特殊嘛,春夏交季的时候世界金融危机还在风口上,各个大企业都表示想推迟峰会的举行时间,于是左推右推,就把原本八月底的夏季峰会推到了这时候。 哦时学谦又去看那块大屏幕,在镜头下的众多人中,她只竭力寻找乔樟的身影。 小芳笑着继续介绍:今年经济论坛的重头戏在智能科技企业和超速通信技术,刚才在访谈中讲话的那一位就是WH的创始人乔樟,WH这几年发展势头很厉害呢。 时学谦问道:你也知道她? 当然了。刘芳笑嘻嘻的道:这年头谁不认识乔樟啊 从刘芳的语气中,时学谦猜测秘书并不知道自己和乔樟的关系,也许是保密条例的缘故,连秘书也不能知道?要么就是现在的乔樟或许早就和她没关系了?想到后一种情况,她的心不由一紧,独自默默估摸着,不确定应不应该贸然告诉刘芳一些事情。 刘芳看着时学谦沉思的神情,以为是她不了解经济论坛的缘故,就赶紧拐个弯解释道:其实WH这个企业很多年前就在北美很厉害了,算起来也是十五年的老企业了,只不过那时候WH还专心侧重于大型商业产品,所以普通人知道的不太多,大概七、八年前吧,总部被创始人乔樟搬到了国内,渐渐知道的人也就多了,而真正让WH家喻户晓的是它五年前正式转向民用小型化的领域,推出个人AI的产品思路,那可真是火遍全球的大事件 什么?你说个人AI时学谦插空问道,对于乔樟的任何事,她都迫切的想了解。 小芳看着时学谦那表情,猜想时总工不愧是搞科研工作的,果然对科技产品最感兴趣,于是她详详细细把自己知道的关于AI产品的事情都讲给时学谦。 看得出来小芳对WH也抱有很大好感,介绍完了,末了还补了一句:WH的个人AI现在都已经出到第四代了我还记得,五年前那款划时代的个人机型发布的时候,继欧美中日韩之后,WH签下了迪拜的大合同,迪拜国王为了庆祝那一天,决定免费在他们国家的第一高塔哈利法塔为WH的首款个人AI投放三分钟的专属广告,并下令周围所有建筑物全部黑灯。 这也太夸张了。时学谦微笑着看着小芳。 不是夸张哦时总工。几人一边沿着步行街散步,小芳一边自顾自的说道:这都是真的,时总工要是感兴趣他们的产品,我明天也在家里给你置办一套WH智能全家桶,WH的车载互联生态也做得很棒的还有仿真AR穿戴设备时总工,现在送你回家吗? 虽然小芳的介绍非常浅显,但时学谦听的很认真。小芳还发现,自己在讲这些事情的时候时学谦的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抹奇特的微笑嗯很奇特。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33) 而时学谦仍然时不时仰头望向那面大屏幕,随后脱口而出的话却叫小芳瞠目结舌,只见时学谦摇了摇头,说道:不回家,我想见她。 刘芳以为自己听错了,时总工,你说你要见谁?乔樟吗?现在? 时学谦点点头,对,现在,我能见她吗?嗯需要我打报告向上级请示吗?时学谦又说了一遍,说完她还朝屏幕指了指,表情有点忐忑的样子,不知道这种事领导会不会批准,报告该怎么写才好 刘芳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好说话的时总工回到京城来的第一个要求就是点名要见乔樟,您怎么不点名叫比尔盖茨来和您喝茶呢! 呃这种事倒是不用打报告小芳磕磕巴巴的说着,同时偷偷觉得好笑,心想这时总工不愧是在沙漠里呆太久了,干啥都想着打报告。 时学谦听她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期盼的光芒,那方便多了,我们现在就去吧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了。 这工作可不好做小芳欲哭无泪。但是,身为一个合格的生活秘书是不能对新上司难得的第一个要求就推诿了事的!于是刘芳挤出一丝笑容,应承下来:好的,不过我得先去打电话联系一下,看WH那边什么时候能空出一段时间来,会见的理由我们可以说成 不不用那么麻烦。时学谦眼睛还直勾勾的看着那块大屏幕,小芳,你看那上面写的。 刘芳抬头看,只见那一分会场的论坛发言都已经结束了,屏幕底下的会议进程提要写道:截至今天,世界经济论坛暂时告一段落,不过对于智能产业的深化合作还在继续,明日,相关人士会紧接着前往达沃斯小镇进行进一步商榷。 时学谦声音随后染上了一层焦急:你看,他们接下来肯定要去达沃斯了。 这么看是的。小芳有点为难的道:可是时总工,以你的身份上级指示绝对不可以出国。要不我们等他们回来 我知道,我知道不出国但是也不用等几天。时学谦道:既然明天在达沃斯有事,乔樟肯定今天就会过去的,她刚从京城直播会场离开,我们只要去她要离开的机场就能等到她了。 小芳不明白时学谦为什么会着急到这种地步,几人重新回到车上,秉持着全心全意为时总工服务的工作精神,小芳没有提出反对,只是又确认了一遍:时总工,你确定要现在去机场见乔樟女士吗?在候机大厅里? 那该是场多么诡异的会见啊,小芳心想这时总工的脑回路也真够奇葩。 是的。时学谦很确定,她一刻也等不住了。 也许她明天才动身呢? 不会。我们现在去准能见到她。依然是很确定的语气。以时学谦对乔樟的了解,乔樟是不会把这种行程推到当天才上飞机的。 时学谦这种近乎固执的态度简直和小芳刚见到她时判若两人,小芳只得道:好吧,可是京城一共有八个机场呢,我们得先确定乔樟女士选择哪一班机,这种信息一般不会随便透漏给别人的,时总工你稍等一会儿,我尽快想办法确认一下。 时学谦一听,没有点头,紧跟着道:那太浪费时间了。这样,截至明天以前的航班,飞达沃斯的都有哪些?你帮我找出来。 小芳很快查了一下,有国航、东航、南航、海航,时间分别是中午12点,下午两点,晚上八点和十一点。 航班客机是什么公司型号的? 前两个都是波音747,后两个是空客A380。 时间、航班、机型,可整合的信息都在这了,时学谦脑子里回忆着乔樟的选择偏好和习惯,只过了片刻,就得出结论:东航那个两点的航班在哪个机场? 首都国际机场。 好,就去那个机场。 小芳不知道时学谦是怎么判断出这一结论的,但她在时学谦说出这句话后,立马就吩咐司机朝首都国际机场飞驰而去了,甚至连问都没问。 你说这是一种经年累月的个人魅力也罢,或说是做了那么多年指点江山的总工而让她形成的气度也罢,总而言之,时学谦总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力,这是小芳和她相处很久了以后才意识到的事情。 车子在两小时后到达了首都机场,临近午高峰,路上堵得厉害。一路上时学谦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可是心里早就紧张成了一团,焦急和忐忑在胸膛里激荡,搅的她头脑一阵阵发昏,下车的时候大腿差点哆嗦起来,脚踩在地上也软绵绵的。 小芳以为她晕车了,赶紧扶她下来。 航站楼的牌子明晃晃的就在眼前,时学谦心里又开始疯狂打鼓,盼望的激情又被另一种不确定的情绪淹没了。 她忍不住寻思,万一乔樟这次没有选择这个机场怎么办?完了,已经晚了。 就算她没有估错,可万一赶不上见到乔樟怎么办? 自己急急忙忙的跑到机场大厅里来见人,这会不会很奇怪、很荒唐?乔樟会怎么想她? 之前被激动和焦急冲昏了头脑的时学谦临到进门了才开始想到这些问题。忐忑归忐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都到门口了,总不可能再灰溜溜的打退堂鼓吧? 小张看出来时学谦的着急了,一马当先奔在前面,跟了时总工这么多年,小张还是第一次见到时学谦外露出这种情绪:忐忑的眼睛中像是闪烁出跳动的火花。 便衣警卫很快也溶入人群中,蛰伏四周,小芳走在时学谦后面,刚来的时候她早已在车上临时买好了几张时间差不多的随便去哪的机票,进了航站楼大门直接取票就能过安检,但是想到时学谦早就过期的身份信息,她还需要提前和机场公务人员沟通一下才行。 但不管怎么说,职业秘书做事总是专业又快速的,对时学谦来说,她一路顺利的渡过了安检,畅通无阻的走进了候机大厅,没遇到任何障碍。 时学谦很清楚乔樟生活的每一个习惯,两点的飞机,没有急事的话,乔樟一般会提前一小时左右走进机场,并且在差不多前四十分钟的时候抵达贵宾休息室里,稍微休息一会儿,喝杯茶,再处理几个文件也有可能。 于是时学谦过了安检通道就直奔候机大厅的贵宾休息室方向,摩肩接踵的人群减慢了她的步速。 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钟,时学谦的手开始微微发抖,来来往往行动毫无章法的客流,横七竖八靠在椅子上的人群,这稠密喧闹又杂乱的环境再次激起她一阵阵的恐惧和不适感,脑门再次渗出冷汗。 小芳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时刻观察着时学谦的状态,刚回到社会生活中的时学谦表现出的明显是一种应激性的社恐综合症似的状态,迷茫,恐惧,无所适从,见不得太多人和太混乱的环境。 但让小芳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哪怕时学谦此时已经感觉非常难受了,可她仍然如此坚定的要求来到了这里,在什么都还没适应的情况下,如此坚定的要在回来的第一时间见一个人。 在时学谦刚开始提出想见乔樟的要求时,小芳第一反应以为时学谦只是猎奇心理,可是看到时学谦现在这浑身难受的劲,小芳不再那么想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小芳偷偷揣测着,这位时总工要么是在基地里被关疯了,要么就是她和乔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后一种揣测几乎不可能成立,小芳很快在心里排除了,这样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可能存在特殊关系? 他们安检进来的地方距离贵宾休息室大约有几百米的距离,越往前走,时学谦的身体颤动的更厉害,可是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远处拉扯着她一般,她一秒也不停下。 从迈进机场,时学谦就始终一言不发,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眼看远处vip贵宾室的牌子越来越近,她的心境再一次发生变化,望着茫茫人海,她突然升起一股近情情怯的不安来。 她七上八下的想,什么都没提前调查,就这样莽撞的冲到机场来了,乔樟会不会根本认不出来她? 不安的焦灼感在心头弥漫开来,她又想到了更可怕的情况:这么多年了,乔樟还是从前的那个乔樟吗?还对她保留感情吗?有没有组建新的家庭?身边还有她的位置吗? 如果这些疑问的答案是不,那她贸然到来的行为岂不是个笑话?又岂不会让现在的乔樟难堪?这种重逢又岂不成了一种令人生厌打扰? 时学谦的心底响起一声可怕的自嘲:时学谦啊时学谦,你怎么这么笨! 她再反观自己现在的形象,面容沧桑了不少不说,就脚底这双黑乎乎的大军靴和这条不修边幅的膝盖处都快磨掉色的旧裤,再配上一件相得益彰的松松垮垮的洗的发白的上衣就这副尊容,怎么有勇气跑来见人? 时学谦的心态越来越趋于崩溃,快走到贵宾室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叹出声来,脚下也开始打飘,我怎么能就这样来了! 走在前面的小张听到这句话,转过身来,想了想,点点头道:咱空手来是不好。 小芳: 她赶紧上前一步把小张拉开,同时心道时总工这贴身警卫员也真是脑回路清奇的可以。 时学谦心绪正紧张到顶点,也没听清小张说了什么,她目光匆忙的在前方寻找,既盼望那个人的出现,也盼望那个人今天不要出现,两种情绪激烈的碰撞,让她的心仿佛在油锅中煎熬,脚下的步子仍然机械的迈着,带着越来越明显的颤抖。 直到这时,时学谦也说不清为什么方才在十字路口的时候她突然脑袋发热的决定要一意孤行的来到这里,仿佛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 是的,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 突然,她猛烈的刹住了脚步,目光像是要穿透一切障碍一样直直的望向前方。 在距离贵宾室不远的另一头,一行人从一个墙角处拐过弯来,浩浩荡荡的朝贵宾室的方向也是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就这样,在护卫严密的保镖丛中间,在一群前前后后拖拖拉拉的随行人员中间,在这同一条相距不到五十米的机场大厅的走廊上,人群簇拥中,时学谦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的小女孩和那个她一眼就认出来的女人! 时学谦像触电一样钉在了原地,说不出是什么心情,见到女人亲昵的牵着小女孩的小手,她的头皮一下子就紧了起来,这一眼,像是一瓢冰水把她从头浇到脚,瞬间,她的目光因为害怕触及什么似的而压迫了下去。 本来狂跳打鼓的心脏好像被什么给突然狠狠掐住,一跳也不跳了,连呼吸也不能了。 小女孩的存在已经说明了一切,那孩子和乔樟长得太像了,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不给人任何怀疑的机会。什么都不用说了,这是时学谦的第一反应很显然,乔樟已经再成家了。 时学谦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一种裹挟着惆怅与心酸的东西,猛烈地冲上了心头,她一把扶住了站在身边的小张才不至于就地跌倒。 但她还是忍不住再次抬起了头,悄悄看向混在人群中正向这边走来的乔樟,八年过去,岁月使这个美丽的女人更添风致,一颦一笑,仍旧能轻易拂动时学谦的心弦。 霎那间,面前的乔樟和前世记忆中那个钟灵毓秀的人的面庞渐渐重合,记忆与思念也全部交织在一处,果然啊,的确是她!任轮回如何百转千回,如何颠倒时空,这一次时学谦绝不会再认不出了。 乔樟还穿着那件灰色的西装,纤细的手拉着身侧的孩子一起走着,但白皙优雅的项间却不见了那枚冰蓝色的吊坠。 时学谦的脚像生了根似的凝在地上,既没有再朝前走一步,也不舍得就这样移开眼离去,乔樟正和旁边的助手交谈着什么,又隔着十几道人群来往,一时没有发现她,恐怕乔樟也根本想不到时学谦会出现在这里吧。 乔樟身边的人们倒是瞟过来几次,但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就算对她稍微熟悉一点的邢冰和夏琳,在少有的两次漫不经心的张望时也不曾认出她来。 没错,时学谦的样貌已经和以前大大不同了,28岁的时学谦和36岁的饱受苦难风霜的时学谦,能一样吗? 埋没在熙熙攘攘的客流中,时学谦透过人缝望着乔樟空空如也的颈项,一时间认为自己方才在大街屏幕上看到的一定是错觉,她惨然一笑。 时学谦又把目光移向那个小女孩,看上去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是个很漂亮可爱的孩子,时学谦的心又抽疼了一下,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明白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了,更不应该叫乔樟看见。 如果乔樟已经重新成立了新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幸福,这是件好事,八年过去,一个人重新找到新的幸福,总比苦大仇深的念着旧人好,时学谦决定决不能再打扰到她。 一行人越来越近了,没有犹豫的时间了,时学谦目光停驻在乔樟身上,脚下却开始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侧面另一个登机口旁更稠密的人群中去,她看见乔樟已经在大家的簇拥下走到了贵宾候机室门口,邢冰打开门,乔樟转过身,侧背对着她这边,准备迈进门里去。 时学谦退到一处公共饮水机附近,半个身子掩进阴影里,眼睛却舍不得从乔樟身上离开,小张和小芳都对她这一系列行为摸不着头脑,就当小张开口准备问问她时,却看见不远处已经站在贵宾候机室门口的乔樟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乔总?为乔樟打开门的邢冰轻轻问道,不明白乔樟为什么忽然停下来,同时抬腕看了看表,今天行程太满,赶的急,眼看马上要到登机的时间了,如果这时候自家老板想起什么还没办好的事,那可就难办了。 没想到乔樟并没有提工作上的事,而是站在原地停了几秒,喃喃道:我感觉 她感觉有人在什么地方看她,是一道隐秘却很执着的视线。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从刚刚拐过那个弯后乔樟就模模糊糊察觉到了,那道目光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侧面,一会儿又到后面,只是刚才和助理说着工作的事没太在意,现在停在原地专心感受一下,感觉自然更强烈了。 人的余光感知能力是很灵敏的,如果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个人一直在周围注视着你,视点一直落在你身上,那么只要是仔细一点的人,是很容易捕捉到这种不同寻常的。 乔樟当然是仔细人中的仔细人,不仅仔细,还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不自觉地,她突然回想起来,很多年前,她也曾这样一眨不眨的从侧后方注视过某个人,这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34) 你感觉什么?邢冰问道。 可是她的问话还没说完,就见乔樟忽然侧过了身,清凌凌的目光很精准的找到了那道可疑目光的来源,也撞进了一片脉脉温和又蕴藏着极度悲伤的眼睛里。 这一下,乔樟也瞬间钉在了地上。 根本不用多余的确认,只要一眼,就足够她辨认出那个隐在饮水机旁边的人是谁! 时学谦立马慌了,眼中闪过一片兵荒马乱,她想拔腿就逃,可是刚朝后弹了一步,就又定住。 乔樟已经发现她了,现在跑又有什么用。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时学谦完全不知所措,脑子里一片空白。 时学谦看见乔樟飞快朝她走过来几步,然后又停住,单薄的身体从发现时学谦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微微的抖,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乔樟把孩子牵到自己身前,蹲下来,用只有她们母女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女儿的耳边说了一串话,见女儿乖巧的点点头,乔樟重新站起来,又朝时学谦看了一眼,然后便把孩子朝她的方向推上来。 那小女孩也一点不害怕,顺着妈妈的意思就一步步走上前来,走过来的时候,候机室大厅广播上传来了提醒乔樟登机的声音:尊敬的乔樟女士请注意,您乘坐的MU3322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请尽快登机 小女孩大胆走到离时学谦一步之遥处站定,毫不怯场,眉毛动也不动一下,一本正经的样子倒和时学谦神似,然后见她从外套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枚黑色的戒指盒一样的东西,举高,对着时学谦打开。 时学谦低头看去,只见黑色天鹅绒小盒子里安静的躺着那枚剔透生光的冰蓝色的菱形吊坠。 时学谦惊诧的睁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蹲下来,伸出颤抖的手把那枚小小的盒子接在手里,眼前情不自禁的蒙上了一层水雾。 孩子看她接了,就接着清清脆脆的对她说:我叫时昀,我的妈妈是乔樟。 时学谦惊愕的看向孩子,你说你叫什么! 而那边的乔樟听到女儿出口的话,却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女儿并没有完完整整按照她交代的句子去说。 你说你叫什么?时学谦又问一遍,看看孩子,又抬头看看乔樟,脑子更乱了。 小女孩就又说了一遍,我叫时昀。 时昀 时学谦这回听清了。 竟然姓时? 时学谦恍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可迷迷糊糊中依然有一大堆不明白的事。 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抬头去看乔樟,乔樟的眼睛里也溢上了一层水光,随着激动到晃动的眸光掉出了眼眶,久别重逢,她朝时学谦微微一笑,亦说不出话,而时学谦觉得,为了这一刻,她已经等待很久了 心中响起一声类似尘埃落定的声音,时学谦想走过去,但这时候大厅广播的提示音再一次响起来:尊敬的乔樟女士请注意,您乘坐的MU3322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请尽快登机这是MU3322航班最后一次登机广播,谢谢! 伴着广播的催促声,只见乔樟快步走上前来,来不及多说什么,她稍微想了想,牵起女儿胖乎乎的小手就放进时学谦的手心里。触摸到孩子温软的小手,时学谦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触动,隐隐中感觉这孩子和自己也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几天,你要照顾好她。乔樟一笑,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 时总工喜当娘假期结束,让我歇几天 第144章 适应 随着一声尖啸的轰鸣,前往瑞士达沃斯的客机冲上蓝天,渐渐消失在远方的云层中。时学谦站在候机室的落地玻璃窗前,一直目送到看不见机身才转回身来。 她的内心慢慢趋于平静,在与乔樟见面之后,哪怕只是匆匆忙忙的一面,也仿佛让她重新找到了在社会中生活的支点,扫除她离开沙漠后的那股茫然和恐惧。 同时隔着玻璃目送的还有小张和小芳,经过刚才那一幕,小芳心里早已滚过惊涛骇浪,脑子里冒出无数个疑问,她默默决定回去以后得把时学谦的资料仔仔细细研究一遍。 时学谦低头去看牵在身侧的孩子,小时昀静静的和她站在一起,飞机起飞的时候,她只望着天空中的尾气眨巴着眼睛,没有哭闹,也没有对周围的环境感到丝毫害怕,仿佛这孩子已经对诸如此类的事情习以为常了。 时学谦在心里笑了笑,果然是乔樟生养出来的孩子,这么小就心灵独立了。 她蹲下来,认真注视时昀片刻,心里反倒有点点紧张起来,她尽量拿出最和蔼的微笑来,你妈妈平时都叫你什么? 孩子望了她几秒,然后清清脆脆的答道:昀儿,小昀儿。 小昀儿,好,好时学谦嘴角的笑容忍不住越来越大,心里重新开始怦怦直跳,但这种怦怦直跳和见到乔樟时的怦怦直跳又是不同的,她自己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真想抱抱这个和乔樟长的极其相似的孩子,但又不太敢贸然动作,怕吓坏了小孩子,于是只握着时昀的小手,继续问:那么小昀儿今年几岁了呀? 嗯四岁小时昀想了想,又补充道:两个月。 四岁两个月,好,好也不知是激动过头还是无措过头,不论时昀说什么时学谦都只是一个劲的说好。 这孩子回答倒让旁边的刘芳有点惊奇,这么大点的小孩子,说起自己的年龄竟然能准确到月份,还真是有些不同寻常。 时学谦觉得小时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一副瞧的很认真的样子,就试探着又问:你认识我吗? 小时昀很果断的点了点头。 认识?!时学谦的眼中闪过一抹亮光,从哪里认识的? 妈妈卧室的照片。 好,好时学谦觉得心头涌上一股热意,那你妈妈有没有和你讲过我? 小时昀点点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了?时学谦的音调都流露出喜悦了。 小时昀的小脑袋又点了点。 好,好,那么我是谁呢?你妈妈是怎么给你说的? 听到这个问题,小时昀却不说话了,一张小嘴闭的紧紧的。 时学谦从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情不愿的意味,让她已经慢慢攀升到云端的心又忽然落回了地面。 好,好,没关系时学谦依然保持着那抹温和的微笑,她慢慢站起身来,笑道:你妈妈过两天回来,我们一起等你妈妈回来,好不好? 她俯视小时昀,看见小时昀点了点小脑袋,说了句好,同时嘴角翘起了一个略显腼腆的微笑,很轻,几乎看不见,但时学谦看见了。 我们走吧。时学谦拉住她的小手,准备离开这里,刚走两步,又被小芳叫住,时总工,你走反了,我们来的时候是另一边啊。 哦。时学谦有点茫然的看了看小芳给她指的路,是那边吗? 对啊。 好吧,谢谢提醒。时学谦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转回来朝正确的方向走去,一边问道:我们的车还在那个门口等着吗? 对,我安排司机在最近的一个停车场等着了。小芳和小张都没在意什么,一左一右跟在她身侧。 由于牵着一个小朋友,几人回去的步速都有意识的放慢了许多,快出大门的时候,小芳问道:时总工,我们现在去住的地方休息吗? 时学谦想了想,道:也好。你之前说的安排我住的地方,在哪里? 嗯,是在燕西那边的一套京郊别墅。小芳笑道:时总工放心,那边采光和交通都很方便,环境也幽静,适合修养,而且我们每天都会派人打扫,安全性也没有问题。 哦,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时学谦低头看了看小时昀,她其实是想住在离乔樟近一点的地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乔樟在京城的住所是在故宫以东的泛CBD别墅区的,那地方可是和燕西离得老远老远但她想了想,也不好意思开口再麻烦别人为她另找住处,就忍住没说,没什么,那就走吧。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时学谦又一次迷糊了,望着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车道,脑袋就开始犯晕,越看越晕,只得跟在小芳后面,小芳走哪里她就走哪里。 她隐隐约约的已经感觉到了,八年的基地生活不止让她对社会生活产生了社恐心理,还让她失去了一部分方向感。 因为在基地的时候,整个园区虽然占地面积不小,但是布局安排却都很简单,从公寓楼一出来,正对着就是办公大楼,左边是篮球场、食堂,右边是医疗中心,办公楼三层一拐弯就是她的办公室,再靠里是钟鸣远的办公室,然后对面从外到里依次排列着副总工程师、技术小组、机要处等几个办公室,一楼大厅是总控室,再往下是一座广阔的地下实验室,仪器设备全都排列的整整齐齐,按照编号,办公楼后面又是紧跟着三四座地表实验室,里面布局也很整齐划一。 这些常去的几个地方位置都是完全固定的,呆久了根本不需要特意去找,闭着眼睛按照定式思维就去了。 可是回到社会生活中以后,面对不同的情况、不同的道路,就需要找路的本事、辨别方位的本事了,这本来是小学生都会的本事,可是时学谦现在连这也把握不住了,这可不是开玩笑。 时学谦脑袋发昏,索性不抬头看路了,只跟着小芳走,才稍微感觉好一点。 走到车跟前,司机下来打开门,时学谦先把小时昀抱上去坐好,悄悄在额上抹了一把汗,小芳察觉到她神色变化,关心的问了一句:时总工,你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了? 啊没有。时学谦也坐进去,把小时昀抱在膝上,系好安全带,笑笑道:我只是想着车上有个儿童座椅就好了,没别的事。 儿童座椅啊。小芳笑道:这好办,明天就给小朋友装一个。 啊?时学谦本是随便一说,没想到小芳真把这提上日程了,就道:这有点麻烦了吧。 不麻烦,这辆车派来就是给时总工长期用的,又不用还,这几天小朋友跟着时总工玩,车上装个儿童座椅也应该的。 好吧,那就辛苦了。时学谦不再推辞。 小时昀听出大人话中意思似是和自己相关,就也冲副驾驶上的小芳脆脆的说了句谢谢大姐姐! 哇,好乖啊。小芳瞧着时昀乖巧又漂亮的小脸和那双水汪汪的乌珠似的眼睛,想到方才见过的乔樟,心下不禁啧啧称叹,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时学谦也笑了笑,将膝上的孩子抱紧了一点,孩子热乎乎的小脊背靠在她身上,让她原本有些惶惑的心绪渐渐变得平静安详。 车子驶进家门的时候,小芳看看表估摸着快到饭点了,就问时学谦她们想吃什么,她很快可以订来。 这又难住时学谦了,只见她想了好半天,就低头去问时昀,小昀儿最喜欢吃什么呢? 提到食物,任何孩子都会两眼放光,时昀脱口而出:巧克力! 巧克力? 时学谦微微一笑,怎么和她的口味挺像啊,她也喜欢吃巧克力。 好,那就巧克力吧。时学谦无条件同意了。 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的,倒叫小芳感觉有点好笑,哪有吃饭光吃巧克力的啊,她问道:时总工还需要别的吗? 别的呃时学谦思量了一阵,最后道:你看着办吧。 我看着办?小芳稍微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就说:那先订一餐甜点,再配些别的。 嗯。 等把时学谦和时昀都安顿好了,当天晚上,小芳马不停蹄回到保密科,连夜查看了时学谦的基本资料,当看到配偶那一栏里明晃晃的写着乔樟的名字的时候,她几乎都快惊掉了下巴,再连带着扫一眼乔樟的基本信息,更加确信了,此乔樟就是彼乔樟。 小芳心中的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这天南海北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是这种关系呢?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基本资料也只是基本资料,又不会写着俩人的发展情史,最多只记录了两人结婚登记的日期,剩下的只能是秘密了。 收起八卦之心,仔细想来,时学谦和乔樟是这样的关系,这就比较难办了,按理说,以时学谦的身份,她的家属一旦在公众面前公开,也需要和她一样受到保护,并且不易出国,除非她俩人永远也不公开关系。 但那又怎么可能呢?时学谦和乔樟是配偶的关系,且一个是公众人物,另一个也即将是公众人物,以后势必要一同居住,一同进出,而且连孩子都有了,总不可能让她们永远假装互相不认识吧? 随着时学谦参加的国家活动越来越多,许多事情需要提前安排筹划好才行,小芳觉得有必要向上级请示,制定一个对双方都好的方案。 之后的几天,时学谦首先被安排去进行了全套的身体检查和心理咨询检查,吴言依然是她以及其他一些基地人员的咨询师,随返京人员一同回来,被安排在心理研究院工作。 时学谦的身体没有太大问题,但心理方面的状况依然让吴言担心。 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从禁闭环境中重新返回社会生活中的人其实是挺脆弱的,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长时间的封闭生活给人的影响有多大。 八年之久,人会慢慢失去一些日常生活所需的各种基本概念和常识,因为基地里的生活是非常单一的,很多生活功能根本用不到,用不到,就会退化。 不用吴言提醒,时学谦自己也渐渐感受到了这种退化,除了没有方向感和社恐症状以外,很多生活上的事都让她感到不适应。 比如经济就是很大一方面,在基地没有什么可以花钱的地方,所有东西都是按需分配、按需发放的,在固定的时间去取用就可以了,很多基地的研究员整整八年都没见过钱了,也没进行过类似付款的操作,对物价更是不了解。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35) 时学谦最后一次看到的钱还是上一代的款式,虽然和现在的变化不大,但多少有些差距。还有很多日新月异的付款方式也让她不能适应,尤其是对手机等电子产品的使用,更困难,八年过去,手机早就换了n代了,更别说其他的。 这几天时学谦带着小时昀在自己住所周边去逛,去玩,买什么东西,操作都有点迟钝,幸好有小芳一直跟着帮忙,否则她还真没法进行下去。 其他很多研究员也都遇到了这些问题,吴言和同事们专门针对这些情况做了一些研究,制定疏导方案,保守估计,这些从沙漠里出来的人,光恢复收支管理能力可能就要花好长一段时间。 除了经济以外,走出沙漠的研究员们面临的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无法对某些生活问题做决定,就比如说吃饭这种小事,一般人很容易能决定这一顿吃什么,下一顿吃什么,可是这种选择对时学谦们来说却是一件颇为吃力的事情。 因为在基地每一顿饭都是有营养师给他们搭配好的,食谱也是制定好的,大厨做好了端上来就行,哪一顿吃什么完全不用他们去考虑,他们也没空去考虑。 所以一连好几天,时学谦最怕的就是小芳问她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她每次都答不出来。最后和吴言沟通了几次,她才决定直面这件事情,回去对小芳说,吃饭的事情最好不来问她,因为她决定不了。 这种生活上做决定的本领和做科研时做决定的情况又不一样,如果有人问她科研工作上哪个实验安排在什么时间,某项参数怎么选择,试验步骤怎么制定,对于这些事时学谦都能很快的做出精确的决定,思维敏捷的不得了! 可是一到生活上的问题,当你问她下顿想吃什么菜,或者待会儿想去什么地方玩,又或者今天想穿什么衣服、今天去哪个剧院看哪部电影诸如此类的问题,她就会脑子里一片空白,决定起来很吃力,像是大脑某个区域瞬间卡住了的感觉。 听起来很可笑?但这确实是事实! 更有甚者,社会环境带来的无形压力也会让走出沙漠的研究员们感到很不适应。八年过去,很多社会俗语、社会习惯、社会上的谈资消息,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多脍炙人口的俚语啊、习惯啊,时学谦们都听不懂,也接不上话,好多东西都是陌生的。 这就会让他们陷入一个孤独的状态,他们不太能够意识到自己是社会的一个成员,这种心态会让他们很没有安全感,甚至极端了还会引发抑郁。 刚开始的几天,时学谦就陷入了这种很难受的状态里,但是一方面吴言的疏导起到了一些作用,另一方面她现在带着小时昀在身边,她下定决心绝不可以把任何不好的情绪传染给孩子,所以表面上一直表现得看起来还算正常。 每当难受的不得了的时候,时学谦就会去看小时昀,看着这个乔樟生下来的充满阳光的小生命,她仿佛就受到了某种鼓励,就好像生活找到了新的念头和支点,让她感到好过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和小时昀相处了几天之后,她发现这孩子虽然长的酷似乔樟,可身上竟然也有一些方面和她相似,比如这孩子一颦一笑时的表情,那种一本正经又乖乖的神态,还有这孩子躺在小床上一动不动酝酿睡意时的那种凝定的状态怎么看怎么像她! 生命简直太神奇了,时学谦默默猜想,难道这个孩子也有她的基因吗?那是用什么科技实现的呢?又或者是她想多了? 但不管怎么样,小时昀的存在让她摆脱了很多负面情绪,即使这个孩子并不爱讲话,但只要时学谦静静的看着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能获得很大的满足感,有时候小时昀睡着了,时学谦都能在她床前一动不动瞧上好几个小时也不嫌烦。 在克服生活障碍的同时,吴言又发现时学谦比别人还多出了一些更棘手的心理问题,这也和时学谦在基地时经历过那次心理刺激有关,现在突然闲下来了,很多当时被压制下去的问题又渐渐浮出水面。 吴言的意思是要时学谦长期修养,但是时学谦怎么可能答应她,虽然太空长城号已经升天了,涉密等级也降低了,但是有关可控聚变的项目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她做呢,太空长城号的升天并不代表计划的终结,它只是一个起点。 很显然,关于工作还是休息这件事,两人免不了又是一场争执,好在并没有争执多久,因为不到两周后,乔樟回来了。 ※※※※※※※※※※※※※※※※※※※※ 时昀(yun,二声),纪晓岚纪昀的那个昀 感谢在20200624 14:09:53~20200708 23:1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加冰乌龙茶、可乐加冰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穿林白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老婆的女人、叶子 4个;无良用品 3个;熬夜看lain、加冰乌龙茶、兰陵、夜星星、可乐加冰、二十二碳六烯酸 2个;四月天、28886598、34324401、李家大少、日光倾城暖、333、楚凛墨、山海、风恒、STV30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孜牧 233瓶;兰陵 145瓶;adj 83瓶;荼蘼肆野 76瓶;四月天 73瓶;羲和噢 71瓶;相瑶 66瓶;十择三晓 55瓶;我老婆的女人 50瓶;23473449 49瓶;汲嘉 42瓶;999 40瓶;can、异烟肼 30瓶;熬夜看lain、知归处 28瓶;sirfisher 21瓶;加冰乌龙茶、木世、不要甜包子 20瓶;岁月长长 18瓶;34888338、dddddd 17瓶;洛漪一生、蓝天白云、梁襄 15瓶;天真蓝啊 14瓶;小天使降临啦! 11瓶;楚凛墨、摩耶Mejaz、18380273、3073038、000、电影馆里的耗子、35770055、小小刀、无巧不成书、24378502 10瓶;L 9瓶;维c不吃土 8瓶;和久 7瓶;势破南墙 6瓶;34081067、废柴流泪、28886598、无云 5瓶;子不曰我、凡凡 3瓶;地球需要我 2瓶;45034416、quark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重逢(三章合一) 既然已经知道了时学谦和乔樟的关系,小芳做起事来就麻溜多了,再也不会因为时学谦想见乔樟这种问题而感到摸不着头脑了,乔樟回来的当天,她就早早替时学谦联系的妥妥当当,并且派车直接把乔樟接到了时学谦的住处来。 时学谦上午带小时昀一起去了吴言那里一趟,警卫员小张一路跟着她们,等临近中午的时候回到家,还没迈进大门,就见小芳等在门口,表情有点神秘的样子,冲她笑道:时总工,有人来啦。 时学谦从车上把小时昀轻轻抱下来,小时昀的手里还举着啃了半根的糖葫芦,时学谦一边掸了掸车座位上的灰,一边说道:我刚回来才几天,会有什么人来找我啊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听站在腿边的小时昀突然尖声叫道:妈妈!然后把糖葫芦一把塞进她手里,撒腿就朝院子里跑去,小脚丫噔噔噔的一路颠上去,那叫一个欢快呀。 听到这一声,时学谦也像触电了一样,朝院子里飞快看去,只见此时笑意盈盈的站在花园石子路上的,正是她朝思夜想的乔樟! 心中霎时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时学谦差点激动的也想跑上去,但是看到小时昀前脚那乐颠颠一溜烟飞过去的状态,便转而非常不好意思的忍住了脚步,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大人,总不能和四岁的孩子一个样吧!大人小孩都一股脑冲过去,场面未免太滑稽 小时昀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一把扑到自家妈妈身上,乔樟也早就笑眯眯的弯下腰、张开手来接,只等女儿一跑近了便一把抱进怀里,高高举起来一些,亲亲孩子的小鼻子,再紧紧抱进怀里,脸上是温柔的不得了的笑容,我的小乖乖呦,这几天想不想妈妈? 想!小时昀伸着小胳膊紧紧圈住乔樟脖子,咯咯咯笑个不停。 远处,还拿着半根糖葫芦停在瑟瑟秋风中的时学谦: 行吧,戏份都被女儿代劳了。 时学谦只得低头咬下一颗糖葫芦,嗯,真甜,也真酸。 乔樟又偏头亲了亲女儿的脸蛋,眼睛却早就朝时学谦那边望过去了,抱着小时昀朝她一步步走过来,瞧着她那样子,嫣然笑道:什么呀,一看见我就傻愣愣的站着。 时学谦动了动嘴,半晌也笑了,走上前几步,我没想到你会在这。 嗯?乔樟看了一眼大门口的小芳,奇道:你不知道我今天回国? 知道。时学谦点点头,但是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而且竟然直接到我家里来了。我还想着,等下午什么时候带小昀儿去找你呢。 乔樟把小时昀放下,问道:她这几天听不听话啊。瞥眼见到时学谦手里的糖葫芦,又忽然道:你给她买了糖葫芦?! 听话,她很乖的。时学谦笑了笑,把糖葫芦重新递给小时昀,这糖葫芦很甜的,我们每天都去前门大街上买一串。 没想到小时昀却偷偷看着乔樟,小手背在后面,不敢接。 还每天?!乔樟音调都不由自主的提高了一度,偏头看着自家做贼心虚的女儿,伸手点点她的小脑门,这还叫乖?你时妈妈都被你欺负惨了吧。 什么?时时妈妈?时学谦对这个称呼有点惊讶。 那当然了,小昀儿也是你女儿啊。乔樟道:不然这几天这小家伙都怎么叫你的? 她时学谦回想一下,想到这孩子性格比较安静,这几天都很少说话,也没怎么叫过她,一般总是时学谦主动和她讲话。时学谦瞧了一眼站在乔樟身边可怜巴巴的小时昀,笑道:没关系,糖葫芦吃一串不要紧啦,小孩子也没有不吃饭。 不是的乔樟牵住女儿的小手,你不知道,她太爱吃甜的了,牙齿都吃坏了。 这样啊那也不用这么严格嘛,再过两年就该换牙了,现在坏了也没太大关系的。时学谦笑笑,弯腰把糖葫芦还是塞进了那双小手里。 这是什么理论?乔樟哭笑不得,可是现在她吃多了会牙疼啊。 牙疼呃她疼了自己就知道克制了嘛。时学谦一副问题不大的表情,还道:咱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也很爱吃,我记得那阵我也每天跑去给你买一串来着。 一听这话,乔樟像是被噎住了一样,耳根瞬间就红了,嗔她一眼,你 站在两人中间的小时昀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奇的事物一样,仰着小脑袋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糖葫芦都顾不得吃了,听到最后,脆生生的道:妈妈!你的脸好红啊! 不说倒还好,被孩子这么一说,乔樟的脸红的更彻底了,这娇羞的神态,哪里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乔樟啊。 时学谦瞧着她,微微一笑,把小时昀抱起来,在小孩耳边道:嗯你妈妈是被太阳公公晒的脸红了,咱们快进去吧,进去就不晒了。一边说一边领着她们走进屋里。 小时昀听到这个解释,还一本正经的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说:不对!不是太阳公公。 时学谦有点诧异的看着这小家伙,那是什么呀? 时昀道:是太阳球球! 时学谦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乔樟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了。 什么意思?时学谦有点茫然看向乔樟。 乔樟边笑边解释道:这孩子啊,和你一样,小脑筋较真的不得了,自从我给她讲过一次太阳是三维球形的,她就一直管太阳叫太阳球球,还不准别人说错。 哦时学谦也忍不住笑了笑,好吧,太阳球球就太阳球球吧,你说的对。 乔樟一回来,小时昀就高兴的不得了,连说话也变多了一些,拉着乔樟的手,一会儿做这个,一会儿做那个,啃完糖葫芦,又要吃巧克力,乔樟不许,她也不缠人,就说想玩积木。 这可难办了。乔樟想想道:你的玩具都在家里呢,这里没有,咱们晚上回去玩。 你们晚上回去?时学谦问道,那我她在考虑她可怎么办。 当然咯。乔樟朝她意味深长的笑笑:我都回来了,你还不搬去和我住?我那边离公司也近。 我是想和你住啊,但这个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说不定还要领导同意,我问问小芳秘书去。时学谦准备站起来去叫刘芳,却听乔樟道:不用问啦,她早就安排好了,从今天起我们可以一起住。 时学谦有点意外的看她一眼,笑道:原来你们早就商量过了。 乔樟道:那可不是,你这个秘书的业务能力一流哦,替你忙上忙下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现在谁要是想和你住在一起,程序也真多,又是填表又是签保证书的,还有一大堆审阅文件,把我都快搞晕了,要不然还能早点过来。 时学谦笑了笑,心想早上她们竟然还忙活过这么多事,不过以她现在脆弱的身心状况,就算知道了也参与不了什么,就道:既然这样,时间还早,我们吃了饭后就过去吧。 乔樟笑吟吟的望她一眼,好啊,你想吃什么,今天我给你做。 又是想吃什么! 我时学谦张了张嘴,掩饰性的走了两步,不想叫乔樟看出她在这方面的反应迟钝,什么都可以吧,反正你做什么都好吃。 有乔樟在,饭食当然就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美美的大吃了一顿,乔樟看见餐厅窗外一直站着一个直挺挺的人影,就问:怎么那里有人? 时学谦回身看一眼,哦,那个是小张,我的警卫员。 警卫员?乔樟有点好奇,她还从来没接触过这种职业的人,那就叫人家小同志进来一起吃嘛,老让人家站着。 时学谦解释道:嗯,平时都是一起吃的,但是今天你不是来了嘛,我刚叫她,她就没有进来,说是和小芳拉她一起在外间吃过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36) 平时都是一起吃的?乔樟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意思,又问:你们一直都在一起吗?她什么时候做了你的警卫员? 时学谦嘴巴里咀嚼着一块茄子,正吃的陶醉,想了想,含含糊糊道:八年前吧,我刚去基地的时候领导就派她来了,基地的很多研究员都太忙了,平常上传下达、生活起居的事情,都需要警卫员同志帮忙,出沙额出来以后,警卫员还得保证研究员的生命安全,辛苦着呢,可不敢掉以轻心。 八年都在一起啊乔樟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小了下去,又问:你们是每个人都有警卫员吗? 不是。时学谦又伸筷去夹一条鱼,一边说:现在,也就几个人有吧,看领导安排具体我不知道了。 那小张同志什么时候回家呢? 她不回家。 不回家?! 嗯,上级要求的,我走到哪她跟到哪,我们干啥警卫员都得跟着。我出门,她也出门,我吃饭,她就一起,如果我要和别人一起的话,她就在邻桌吃,我工作,她也要站在门口,确认没什么事了,才可以去干点别的事,等我工作结束了她再回来,如果我要和陌生人谈事情呢,她需要在身边听到,总之就是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不能离开警卫员的视线范围内,出来以后就更是了,警卫员要时刻确认我们的安全。 时学谦对于小张对的存在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像一个影子一样。可乔樟却非常惊讶了,不能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内?! 这可怎么生活。 时学谦瞧着她的表情,立即解释道:哎你别多想啊,她可不会和我们住一个屋的,也不会掺和我的私事。 那在基地的时候呢? 在基地的时候住我对门。 哦。乔樟放下心来,那我在家里的附别墅里给小张安排一间客房好了。 嗯。时学谦点点头。 这一顿饭做的久,吃的也够久,倒不是她们俩吃的慢,而是还要照料一个小孩吃饭,确实会繁琐许多,得一秒不落的盯着照看。等司机驱车将她们送进乔樟的住所时,天色已暗了下去,小时昀本来还惦记着家里的玩具,这时也困的找不着北了,等安顿了她睡下,月亮早就慢慢升起,悬在窗外庭院的树梢上。 今天的月亮不太大,却异常清亮。两人相依站在卧室窗前看了一会儿月亮,许久谁都没有说话,却也并不感到寂寞,这是时学谦八年前曾住过的地方,如今再次回到这里,心中一时空明。 微凉的秋风吹进来,乔樟把头靠在她肩上,轻轻问她:你想喝些水吗? 时学谦摇摇头,伸手慢慢抱住了乔樟,微微一笑,这时候,她只想抱抱她。 念兹在兹的两个人此刻抱在了一起,哪里还能分开,秋风吹落了几缕窗外的树叶,两人仔细听着这落叶的声音,也像是仔细听着对方的心跳。 乔樟感受到这个久违的温暖的怀抱,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把眼睛埋到她的肩窝里,闷闷的叫她:学谦。 是,是我。听到这一声,时学谦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微微颤动。 不管过去多长时间,只要和乔樟呆在一起,就能洗去时学谦心头所有的阴霾,让她们都重新回到年轻时的、二十多岁时的感觉。仿佛只要怀抱着这个人,什么沧海桑田啦、物是人非啦之类的自然规律都统统作废了。 乔樟轻轻一笑,问道:这几年你过的好吗? 时学谦点点头,挺好工作按部就班的,很规律,偶尔遇到问题,大家一起研究,总算有眉目,完成了一个阶段。 哼乔樟小小的抱怨了一声,回答的这么官方。 啊? 你都不说想我吗?女儿都会说。 你又没有问。 不问就不会说吗。 时学谦默默笑了笑,无论何时何地,她都说不过乔樟就是了。她稍微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乔樟,在她耳边道:想的,很想很想。不然我也不会一落地就跑到机场去见你呀。 乔樟趴在她肩上吃吃的笑起来,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看她这副被说的没脾气的样子。 很久之后,乔樟抬起头来,眼睛在月光下灵灵有神,像一潭秋水,这在时学谦眼中是最美的时刻,她忍不住去亲了亲乔樟的额头。 乔樟的手还圈着她的脖颈,目光明静的注视着她,让我好好看看你。说完就认认真真端详起来。 比起乔樟,时学谦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八年的基地生活,在她的脸上发生了不可磨灭的改观。 在离开乔樟之前,她是享誉全球学术界的新星,有着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特有的那种圆润的、朝气开朗的、微笑着的清秀脸庞,还有着年轻科学家挥洒自如的锐气,她早年走过的人生之路虽算不上平坦,但也未受过什么毁灭性的近乎绝望的毫无退路的锤击,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完全变了。 她的脸庞轮廓此时现出了岁月的棱角,含笑的嘴边如今刻上了更加坚毅沉着的线条,整齐的眉宇间紧绷出一条沉思的肌肉,眼睛里有一种时刻保持谨慎严谨的光芒,她的脸色因长时间暴露在严酷的风沙气候中而加深了一分,皮肤也显出历经风吹日晒后的韧性。另一方面,她在脑中经年累月磨炼出的成熟稳重而坚不可摧的思维结构,又使她的脸庞上焕发出了一种平和的智慧之光,只要她静静的坐在某个位置,就会让人产生全然信任的托付感。 乔樟的视线一寸一寸在时学谦的脸上扫过,不放过任何细节,看着看着,不禁忽然又抱住了她。 不用时学谦再向她说明什么,乔樟看着这张脸,便知道时学谦这八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倒叫时学谦略微有点惊讶,怎么了?她拍了拍乔樟的脊背,是不是累了?我们去床上躺着慢慢说吧,你今天也够忙的了。明天是不是还要上班? 嗯。乔樟把快要涌上来的眼泪又忍了回去。 晚间的秋气越来越凉,时学谦在房里转了一圈,挨个把窗户都关上,再回来的时候,乔樟已经扭开床头灯躺下了,靠在枕上,直直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学谦挨着她也躺下,但却不躺平,仿佛躺平了两人就会离得远了似的,她只侧躺着,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去握乔樟的手。 时学谦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乔樟,就这么挨在一起,握着她的手就已经觉得幸福的不得了,仿佛世界充满了五颜六色。 乔樟莞尔一笑,抬手去摸摸她的脸,你既然这么想我,看来是那个什么空间站发射成功以后就赶紧回来见我了? 那可不。时学谦捏捏她软玉般的手,说道:你知道吗,我可不想和你错过又一个秋天了,这一个月来每天都在想怎么见到你。 是哦,秋天时学谦的话提醒了乔樟,我们是在秋天认识的,也是在秋天分开的。这么算起来,是整整八年呢 对唉不对!我们可不是在秋天认识的。时学谦思量着摇摇头。 为什么不是呢?乔樟好奇道:九年前在纽约,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我记得,那明明就是秋天,一年后,你离开的时候,也是秋天。 时学谦淡淡的笑了笑,乔樟觉得这个笑容有点奇特,好像有什么更隐秘的意义,只听她一字一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一个冬天,冬天的第一场雪,在张家口的一个酒楼旁。【注1】 听到这一句,乔樟猛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时学谦,心中涌过惊涛骇浪,过得好半天,才出声道:你你 是的,我想起来了。时学谦的眼中盛满了柔情,我全都想起来了。前世今生,一刻不落。 话音未落,乔樟的眼泪就先落下来了,她一下扑进了时学谦的怀里,霎时间便泪如雨下,学谦 是,是我。时学谦紧紧的抱着这个她在世界上最珍贵的人,眼眶也发酸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吧。 这是一句一语双关的道歉,惹得乔樟又是一阵大哭,那眼泪像是怎么流也流不完似的,一边哭一边摇了摇头。 怎么会晚呢。 我坚信你一定会回来的,所以也愿意一生去等。 时学谦抱着乔樟,轻拍着她颤抖单薄的脊背,由她去哭,心中充满了酸涩的爱怜。如果是她,如果那个记得的人是她该多好,忘却的一方总是轻松的,独自记忆的一方才最难熬。 乔樟这一哭,似是要将所有的情愫都宣泄一尽,只哭的月影西沉犹自不停,到最后鼻子一抽一抽的,无泪可流还尚自啜泣不止,倒让时学谦心疼的厉害,她抚摸着乔樟柔软的头发,在乔樟耳边好一阵安慰。 好了,累了吧,我们休息好不好? 哭久了伤肺呐,也不漂亮啦,肿着眼睛明天怎么工作。 你哭的我更心疼了,我们歇歇好不好?好不好? 可谓是温声细语,说尽好话。但乔大小姐却要难得任性一回了,不要,我就想哭,心疼死你算了! 这么任性话还是第一次听乔樟说出来,搞得时学谦哭笑不得,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开始搬隐形救兵:你看啊,小昀儿就在隔壁睡,你再哭的话,万一把她吵醒了怎么办? 这么晚,她不会醒。乔樟才不理她这弱弱的吓唬。 但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只听咚咚咚几声响,小时昀迷糊着眼睛,光着脚丫就跑进来了,嘴里嘟嘟囔囔的喊妈妈,看来还没完全醒来的模样。 她转动门把手闯进来,待看见自家妈妈此时的样子,瞬间就把小时昀吓清醒了,她还从来没见过乔樟哭呢!还哭的这么凶! 乔樟看见孩子进来,也不好意思再哭,时学谦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眼泪。 小家伙愣愣的看着自家妈妈,看了两秒,心里不知道转过了几道小九九,转而又怒气冲冲的看向时学谦。 时学谦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这误会可大了! 时学谦赶紧坐到床边,挤出一脸善意的笑容,脑筋飞速的想了想,就对小时昀道:没关系啦,你妈妈这是做恶梦了,半夜被吓哭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听她这么说,小时昀的小脸上浮起懵懂的疑问,妈妈做恶梦了? 嗯,嗯。时学谦使劲点点头,你平常做恶梦也被吓醒过对不对?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快去睡吧。 小时昀脸上还是一副不大放心的模样,绕过时学谦走到乔樟身边,乔樟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抽抽鼻子,也赶紧配合时学谦圆谎,是啊,妈妈做了个好吓人的噩梦呢。 好吓人的!小时昀眼睛瞪得大大的。 乔樟把她抱起来,亲亲她的脸蛋,柔柔的笑道:现在不吓人啦,妈妈已经好了,你继续去睡吧,好不好? 小时昀抬头看了妈妈一眼,确定没什么事了,点点小脑袋,从乔樟怀里溜下来,原路咚咚咚的跑出卧室。 卧室里剩下的两个大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时学谦抬手去擦乔樟脸上未干的泪痕,刚想说什么,却见小时昀又折了回来,突然跑进门口。 时学谦条件反射似的嗖的一下把刚伸出去的手收回来,看向门口。刚收完却又觉出不对来,只是擦个眼泪而已,又没做亏心事,我这没必要这么紧张啊! 怎么了?小昀儿还想和妈妈说什么吗?乔樟问道。 只见小时昀挥挥小手,乖乖道:妈妈晚安! 原来是专门跑回来说晚安的 嗯,晚安宝贝。乔樟笑笑。 晚安。时学谦也跟着笑了笑。 接着又是一阵咚咚咚的小跑声渐行渐远,这下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时学谦走下床去把门关上,乔樟也终于不哭了,时学谦笑笑,你看你那眼睛肿的,要不要冰敷一下。 乔樟摇头道:不用这么麻烦,我代谢很快的,明天早上就好了。 瞧你说的,搞得很有经验似的。时学谦看看她,还是去里间储物室拿了冰袋来,给她小心的敷在眼周。 乔樟忙了一天,刚才又哭的够累的了,这时只靠在时学谦身上,默默道:你还说什么经验呀,可不是八年前你就那么走了,什么时候回来也完全没把握,又留下一封叫人想哭的信 什么叫人想哭的信?时学谦疑惑道:我以前给你写过信吗? 乔樟道:你没写信,可是你最后发表那篇文章的致谢,不是写给我的吗? 哦,那个啊。时学谦回忆起来,笑道:我就知道你会看到,好多不知情的人以为那是我写给物理学的呢。 乔樟也笑了,脸上浮现出一丝颇为怀念的意味,说道:你可不会知道,你刚走的那一年,我每天晚上翻着你给我的那个笔记本,就想起很多事情,就算在白天,平时听到一些事,明明完全不相干的,也会在心里拐好几个弯想到你。 听她这样说,时学谦的心头升起一股心酸,伸手握住她的手。 乔樟道:好在时间慢慢过去,再怎么样的想念也会淡一点,尤其是生了小昀儿以后,除了工作,日常注意力都分去给她了。她把冰袋拿下来,抬头看时学谦,问道:你这下回来,以后是怎么安排的? 时学谦想了想,慢慢道:上级的意思,目前让我们先休息,适应社会生活再说,我现在啊,有些生活上的事就跟老年痴呆了一样,比如在基地吃饭的时候,八年来都是那批厨师做出来的东西,吃久了,餐盘里的米饭和蔬菜比例都很熟悉了,不用动脑筋,每次都是吃完米饭刚好菜也吃完了,你也知道我不习惯剩饭的但是回到社会这几天,我竟然发现我连控制这个的能力都有障碍了,大街上每家餐馆的饭菜比例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有时候吃完米饭发现菜还剩好多,或者吃完菜发现米饭还剩好多哎,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这种事情啊,脑子就僵硬起来了。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37) 她说着说着,不由苦笑了一下,似是对自己感到有点无语,乔樟默默听着,说不出话来。 时学谦给乔樟换了一块冰袋,又继续说:不过你不用担心,医生告诉过我,这种情况是暂时性的,不会持续多久的,我自己也查了些资料,只要适应几个月新的生活方式自然就慢慢好了。讲到这里,她又想起来吴言给她说的她身上的其他一些问题,但是顿了顿,没再和乔樟说下去。 乔樟问道:那等你调整好了,就要工作了? 嗯。时学谦点头,看出来乔樟语气中的紧张,就立马道:你别多想,我估计以后的工作,应该大部分会安排在京城里进行,有个专门的太空科工属,还在建,不过也要看上级怎么安排,哪些实验需要转移到保密的地方进行,哪些实验可以公开这一堆事就繁琐多了,还没有定下来。 时学谦没有给乔樟说太多工作上的事,他们自有条例规定,很多事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不太好和家属透露。 这样啊乔樟听后,了然的点点头,不再多问,笑道:那也不错。 两人暌别经年,明知以后时间还多得是,但就是舍不得睡下,拉着手靠在一起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昏黄的床头灯铺洒在卧室里,衬托出一种静谧安详的氛围,时学谦忍不住亲了亲乔樟的脸颊,感叹道:你一个人工作那么忙,又带着孩子,应该辛苦的要命。 乔樟笑道:哪里啊,自从生了小昀儿,可多了不少快乐呢,以前想你想的忍不住,动不动就自己难受,但是孩子一出生后,除了工作,注意力都大部分转移到她身上去了,时不时想起你来,也不那么难捱,你没发现吗,她有时候好像你的。 时学谦一惊,奇道:还真的是这样的?我以为是我的错觉,那你是怎么生的? 乔樟得意的笑笑,成心想和她绕弯子,怎么生的,别人怎么生的,我就怎么生呗,怀胎九月,一朝分娩。 时学谦被她吊的越来越好奇了,抱住她的肩膀,又问:哎呀,你就直接告诉我吧,小昀儿的基因 基因呐,自然是你一半,我一半,我的卵子,你的精子啊,我怎么可能去怀别人的孩子。 我的精子?!!时学谦惊讶的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好了,她觉得她们两人中间一定有一个人疯了,你开玩笑吧,我哪来的精子啊! 哈哈哈哈乔樟见她这样子实在好笑,直接笑出声来,倒在她怀里笑个不停,等笑够了,伸手在床头柜的密码箱里拿出一叠文件来递给她,好好看看吧,好歹你也是搞学术研究的,怎么对生物科技一点都不了解呢。 我和生物技术又不搭界时学谦一边说一边接过来赶紧翻看,心里又是好奇又是一头雾水。 这是一份乔樟从受孕到分娩的详细的妊娠过程的医学报告,里面记录着小时昀从受精卵状态到生出来的所有过程,等把这一叠纸一页页浏览完了,时学谦才明白了一点,原来是用我的骨髓干细胞诱导成精原细胞,再和你的卵细胞结合形成受精卵的这个技术我以前也听过一耳朵,但没想到临床上竟然已经成熟了 理论上来说,人的骨髓干细胞是最原始的细胞,可以被诱导分化成任何形式的细胞,这是上个世纪生物学界就已经达成的共识,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特别是想要诱导成性细胞,就更加困难了,相关的研究和临床实践也是过了一个世纪才慢慢趋于成熟。 时学谦放下报告本,又想了片刻,喃喃道:这可有点神奇了,明天我得再读一遍,再找找相关的文献来好好看看,医学发展太快了 瞧着时学谦这副认真思索又有点呆呆的好奇样子,乔樟忍不住笑着去捏了捏她的脸,眼神渐渐变得温柔的不得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恶趣味,她就喜欢看时学谦这副没见过世面似的傻样子。 唉不对啊。时学谦思索了半天,又凑过来问道:可是你哪来的我的骨髓干细胞呢? 乔樟笑道:你自己都不记得啦?你大学毕业的时候,不是去京城一家大医院做过义工,然后恰好遇到个相匹配的白血病儿童,你就免费给人家捐了自己的骨髓干细胞这好人好事的光荣事迹你都忘啦?【注2】 哦!这下时学谦终于理顺了,哎,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当时还剩下一些,我签了免费捐赠协议,都归到医院的骨髓干细胞库里保存起来了,你就用的那一部分,对不对? 乔樟微笑着点点头。 人家也给你用啊?时学谦感觉有点好笑,万万没想到自己那时候的事会导致后来产生出一个孩子来。 乔樟道:我是你太太啊,国家承认的太太,人家为什么不给我用,而且,我又没有胡作非为。 时学谦笑着抱住她,又亲亲她的额头,好好好,你是我太太,我也是你太太,国家承认的太太。 乔樟也笑了笑,你可不知道,我们小昀儿有多可爱,每次看见她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和你那么像,我就觉得好神奇。 时学谦想了想,道:她和你更像啊,第一次在机场见到她的时候,我差点吓跑了。要我说,遗传真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事,一个人的长相、行为、气质,如果不是血缘关系,怎么会不约而同的那么相近呢? 或许是很累了,乔樟打了个哈欠,听到这,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道:你倒提醒我了,以前啊,还真有个乔装的和你很像的人,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可把我难受坏了。 啊?时学谦惊道:怎么会乔装的和我很像?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乔樟不想和她详细述说那件不快的事,拉过被子躺下来,反正我只认你一个。 时学谦听她这么说,虽然不明具体事情,但莫名有点感动,就问:那那个人现在在哪? 乔樟拽住她一并躺进被子里,道:那个人,你是见不到了,她已经接受人民的审判了,而且也不再像你了。 接受人民的审判?时学谦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乔樟钻进她怀里,在她心口闷闷道:就是犯法了,做牢去啦。 犯法?她犯了什么法?时学谦刨根问底的毛病又犯了,心想这事儿还真离奇。 哎呀,学谦我困了乔樟在她身上蹭了蹭,开始撒娇。 啊!好吧好吧,我不问了,我不问了,你明天还工作。乔樟一撒娇,时学谦立刻不问了,只安静了几秒,随之也感到一阵困意袭来,黑暗中,她感觉八年来从未如此舒适的放松过,什么失眠啦、梦魇啦、入睡困难啦之类的毛病也统统跑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意识越飘越远,耳边很快传来乔樟均匀细微的呼吸声,这是只有在以往挣扎的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幸福来的太快,时学谦都不敢相信现在的一切是真的,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想必,此后夜夜都会是好梦吧。 ※※※※※※※※※※※※※※※※※※※※ 拉拉小手,聊聊天,我们都是柏拉图的好学生(微笑) 时昀:只要我醒着你们就别想好好谈恋爱! 【注1】补充一下,这句是两人前世的初见,冬天下雪张家口,小伙伴们在此知道就好,不用特意去看前世,完全不影响剧情,是毫无关系的两个故事,大家只需要知道本文的基本设定是她俩前世在一起,这辈子又在一起了,知道这个程度,就够了。 至于作者菌为啥不推荐去看前世呢,因为一方面前世并不是原创文,武侠同人的题材大部分人都不会感兴趣的,如果仅仅是因为看了本文而对前世感到好奇而去看,那大可不必,两个故事情节上真的毫无关系!另一方面是因为,就作者菌得到的前文反馈来看,前世那篇文风评争议挺大,评论甚至呈两极分化的状态,喜欢的读者表示很喜欢,不喜欢的读者就非常非常不喜欢,说什么剧情牵强啊、引用过多啊、文笔啰嗦啊、甚至主角三观有问题啊、性格残废啊之类的公愤蛮大的(我也是被骂怕了),可见写的确实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需要作者菌好好反思,篇幅又那么长,看着怪累的所以不推荐哈 【注2】老时大学毕业时在医院做义工志愿者以及捐献骨髓干细胞的情节,在21章和30章末尾都提到过一笔,大家不记得了可以翻回去查看,这个伏笔埋的很长,终于能写出来了,憋死我了!再有,关于骨髓干细胞诱导成精原细胞或者精子的问题,现实中,2015年有研究表示已经实现了,但是目前貌似没有临床试验(具体不大清楚),毕竟这技术伦|理问题很大,胚胎研究无论从科学上还是社会伦|理上都是进展很困难的真要成熟了,那岂不是世界上就不需要男人了(有点可怕) 第146章 孩子 第二天大清早,时学谦比往常起的稍晚一些,不过也来得及她在乔樟出门之前泡好一壶熟普洱,流程熟练的就好像她八年间从未离开过一样。 这么久没泡过,味道竟然还把握的刚好,学谦在基地也喝茶吗?乔樟抿了一口热茶,有点惊喜又感动的品评道。 时学谦笑着看她慢慢喝了几口,说道:那倒没有,只是我记得比例和步骤。乔樟喜欢的浓淡火候,她是永远不会忘的。 乔樟抿了小半杯,就放在一边,开始坐下吃早饭,时学谦有点奇怪,这么小的绿玉斗方杯,以前乔樟都是喝个两三杯,暖胃过后才吃饭的,于是就说:你放心喝,今天时间还早,我泡了一整壶呢。 啊乔樟拿一片面包,貌似随口的说道:我今天好饿,想先吃饭。 时学谦不做他想,把茶壶放在茶几上,也坐回来吃饭,小昀儿还在睡觉,餐桌上只有她们两个人,乔樟问道:学谦今天在家干什么呢? 本来时学谦每天早上都是要去心理咨询师那里一趟的,但她知道自己要是说去见心理医生,还是长期的,乔樟必然要大惊小怪的担心,免不了到时候一阵刨根问底,那可就麻烦了,她可不想给乔樟徒增烦心事,就说:我还能干什么,就在家里吧,上级说太空科工属没建好之前,先让我在京华大学物理系里暂待一段时间,物理楼里腾出一间办公室,你也知道我闲不住,能在高校里展开一些不涉密的学术研究也不错的。 是很不错哦。乔樟笑道:你母校离我公司也很近的,就在物理学院旁边,还有我们公司联合京华设立的一个人工智能科技研究中心呢。 是么。时学谦有些感兴趣,抬手给乔樟倒上一杯豆浆,看来学校变化挺大啊,我这两天没事干去逛几圈。 乔樟笑道:变化不是一般的大,我偶尔去过几次,好多地方都改装修缮了。她端起豆浆喝了几口,还没完全咽下去,就突然放下杯子,站起来,快步朝卫生间走去。 这一下太突然,可把桌子对面的时学谦搞懵了,也赶紧站起来跟过去,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听见乔樟趴在洗手池边干呕的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时学谦跑进去扶住她,拿毛巾给她擦擦额上冒出的虚汗。 乔樟看着时学谦慌里慌张的样子,微笑道:瞧你这个表情,我又不是晕倒了。 时学谦道:怎么回事啊,怎么会突然就吐了 乔樟看看她,似是犹豫了一秒,最终道:嗯,可能是这几天吃坏肚子了吧,也可能那个豆浆有点腥。 豆浆有点腥?好,那我们不喝豆浆了,喝牛奶。时学谦扶着乔樟的手走回餐桌前,一直盯着她的脸,生怕她又吐了或者是什么,在她的记忆里,乔樟的身体没有这么差过啊。 时学谦把乔樟的那杯豆浆拿到自己这边来,给她重新倒了热牛奶,两人继续吃着饭,过一会儿,来接乔樟的邢冰就敲门进来了,提醒乔樟随时可以出门,瞥眼却见到茶几那一壶熟普洱茶还有乔樟手边的那一杯,惊奇道:乔总今天怎么想起来喝茶了?不是不能 她话还没讲完,就忽然接到了乔樟丢过来的一个眼神,两人搭档多年,互相早已对这些小动作很熟悉,察觉到乔樟的眼风,邢冰立刻就不说了。 时学谦正埋头喝一碗豆浆,听到邢冰的话,抬起头来招呼她坐下,笑道:怎么了?她不是每天都喜欢喝吗?今天是我泡的,邢助理您要不要也来尝点? 啊是,谢谢了。乔总是喜欢喝红茶普洱茶之类的。邢冰一副很自然家常的表情,拿了个空杯倒上一点,边喝边说:我刚是想说嗯那个今天公司还有个临时晨会,乔总要是慢慢喝完这一小壶的话,要好多时间。 时学谦了然的点点头,这样啊。她看向乔樟笑了笑,怪不得你只抿了几口,原来是有急事,那你快吃,我不和你讲废话了。 她转头对邢冰道:邢助理,前几天你们参加什么饭局了吗?怎么乔樟会吃坏肚子啊? 吃坏肚子?邢冰疑惑的朝乔樟望去,似是在用眼神询问自家老板这话该怎么接才好。 对啊,你还不知道吧,她今早上吐了。时学谦一边低着头说一边在盘子里夹过一个包子,撂进嘴里。 邢冰想了想,道:嗯或许乔总这几天是有点点累吧,吃坏肚子也有可能。 时学谦咽下去一口包子,又道:那要不等会儿去趟医院看看? 乔樟道:不用,我已经好啦,就你大惊小怪的。 邢冰默默看她俩一眼,喝完自己那杯茶,借口说去看看车,就赶紧开溜,她可不保证再待几分钟会泄漏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又过片刻,时学谦发觉乔樟吃完后却不立即走,似乎一直在看自己,这目光,看的她心里毛毛的,就也放下筷子,小小声问道:为什么这种眼神看着我?有事要和我讲?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38) 乔樟眨了眨眼,笑道:怎么啦,这么多年不见,还不许我看看你啊。 乔樟说这话时,有晨光照耀在她漂亮的睫毛和灵动的眼睛上,日光熹微间,这随意一眨,竟显得格外动人心魄,时学谦起初没觉得什么,现在却忽然觉得心头一动,愣了愣,低下头,掩饰般的喝了口水,说道:没有不许啊但你肯定也有什么事想说。 嗯,是有件事乔樟抬腕看了看表,表情有点犹豫,又看了一眼时学谦,忽然发现这家伙的耳朵怎么有点红,略一思索,存心想逗她,就拐了个弯道:唉?不过大早上的学谦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哪有你说的那么红啊!时学谦猛地抬起头来,心里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正要继续狡辩,但转念一想,自己都是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有啥不好意思的,于是就看着乔樟,实话实说道:刚才我是觉得你太好看了。 这下轮到乔樟惊讶了,脸色也悄悄红起来,不管什么时候,时学谦永远都是那么直白 乔樟想了想,轻轻一笑,故意反问道:只是刚才才觉得好看?我在你面前待了一天了唉。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时学谦立马补充道:嗯你昨天也好看的,什么时候都好看。 这回答乔樟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来了,她笑着摇了摇头,从小到大,在所有想讨她欢心的人中,就数对面这家伙最不会讲话了!可是没办法,谁叫她偏偏就看上她呢。 可惜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机,乔樟笑够了,就转入正题,有点试探的问道:嗯学谦,你觉得我们小昀儿怎么样? 时学谦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女儿来,稍微想了想,说道:小昀儿很可爱啊,怎么了? 乔樟微微咬了咬唇,脸颊又有点红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时学谦瞧着她的神态,又道:哦,你放心,我是很喜欢她的,虽说突然间做了母亲这事让我有点突然,但我会好好爱护她的,我们一起好好把她养大。 乔樟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担心这个我是说你想不想 见乔樟又停住了,时学谦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追问道:我想不想什么? 哎呀!乔樟脸越来越红,索性脱口而出:我是想我们再生个孩子好不好? 什么?!!时学谦惊得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嘴巴险些半天合不上,看了乔樟片刻,才道:你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吗? 乔樟抬起眼,有点忐忑的瞧着她,点点头,对啊。 时学谦却沉默了下来,微微低头,似是认真考虑了好一阵子,半晌后,慢慢摇了摇头,很坚决的说:不行。 乔樟心底一凉,胸中忽地涌过一股酸涩,她微微攥紧了放在餐桌上的手,另一只手滑下来,悄悄放在了自己腿上靠近肚子一点的位置上,声音开始有些发颤:为什么? 时学谦察觉出乔樟语气的异常,有点奇怪的抬头看向她,乔樟,你怎么了,脸色为什么突然这么白?是不是 我没事!乔樟打断她的话,神色中竟流露出一丝隐隐的害怕来,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学谦,你是不是其实不喜欢孩子? 没有啊。时学谦赶紧解释道:你看我那么喜欢小昀儿,对吧?我只是想,既然我们都有一个女儿了,就已经很好了。四年前你千辛万苦把她生下来,我想想都不忍心啊。 听时学谦这样说,乔樟的表情放松了下来,默默呼出一口气,笑道:原来你是担心我。其实生孩子也没多辛苦啦,你不用担心,我生过的都不怕,你怕什么。 时学谦看着她,问道:可是你为什么那么想再生一个呢? 乔樟看她态度有所缓和,就嘻嘻笑道: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响应国家二胎政策呗。 时学谦: 你能找个更敷衍一点的理由吗我的时太太! 时学谦都快被她气笑了。 乔樟瞧着她,扬起自己最甜的一抹笑容,极力争取道:你也知道,我喜欢小孩子嘛,咱们再生一个,好不好? 时学谦还是摇头,很坚决,不好。 这又为什么? 时学谦也搞不懂乔樟为何突然兴起又想要生孩子了,只得坐下来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给她分析利弊,你看啊,首先呢,不管你觉得辛不辛苦,你都得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生孩子这件事本来对女性的身体就有很大副作用,那是很伤身的!我们的工作都那么忙,这第二个孩子,不论是你来生,还是我来生,都是一件大工程,你说对不对? 乔樟嘟囔道:可是只有小昀儿一个独生女的话,多孤独啊。 时学谦道:独生女挺好啊,独生女宝贝嘛,我们不会让她孤独的。 她见乔樟还是不大死心的样子,就又好声好气的道:而且第二点啊,你还要考虑年龄问题,你生小昀儿的时候也才二十八、九岁,比较适龄,可是现在咱们俩要是真生,就都是高龄产妇啦,高龄产妇生孩子更危险! 听到这,乔樟秀眉一扬, 你说谁是高龄产妇?! 时学谦看着自家太太那晴转多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一叠声的找补道:呃我说我呢,我说我是高龄产妇,行了吧? 乔樟瞪她一眼,不说话。 时学谦走过去,握住她一只手,说道:总之,我的意思就是,考虑到各种因素,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再生一个孩子。她说完,拍拍乔樟的手,又说:我只希望我们和小昀儿都好好的,健健康康的一起生活。 在时学谦的心里,对孩子确实并不有多渴盼,是以她的分析冷静又客观,竟让乔樟也没法反驳。 于是乔樟只能使出终极杀手锏了,她抱住时学谦的腰,小小声道:可是学谦,我好喜欢孩子,喜欢生孩子。 乔樟一流露出一点点撒娇的意味,时学谦的心立刻就软了,她想了想,过了一会儿,咬咬牙道:好吧,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咱们就生吧。 真哒?乔樟又惊又喜的仰头看她。 时学谦点点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时学谦道:这次我来生,你不许。 乔樟刚雀跃起来的心情又一次被这句话扑灭了 乔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看着她,刚才还说高龄孕妇怎么怎么样呢,你不比我还大三岁?不是还不如我? 时学谦道:那没办法,反正你不许。要不就不生了。 时学谦固执起来,连乔樟也说不动,乔樟咬着牙,正想再说什么,就见邢冰又敲门进来,通知老板去上班的时间到了。 乔樟只得暂时放弃,也不再耽误,穿上外套就出了门,坐上车扬长而去。 时学谦远远的望着车子消失在转角,然后竟然真的开始正儿八经的盘算起自己生孩子的事情,皱了皱眉,嘴中还念念有词:要是生孩子的话该怎么给领导打报告?这种事打给哪个领导合适啊? ※※※※※※※※※※※※※※※※※※※※ 时学谦:太太才是真爱,孩子都是意外 高龄产妇乔樟: 作者菌:现在你们该知道上一章为啥没有车了吧!孕妇不宜啊!(小声狡辩:不是俺不会写,嗯,就是这样,不是俺不会写!) 科普一下,孕妇不适宜喝大量浓茶,非要喝的话,可以喝少量淡茶~ 感谢在20200710 21:34:51~20200717 11:5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艾斯比 2个;孤林居士、京剧团团长、日光倾城暖、UUI90I90、风恒、荼蘼肆野、cecillia、叶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暮苍生 67瓶;荼蘼肆野 54瓶;熬夜看lain、孜牧 30瓶;999 13瓶;梁襄、金帛、小磨叽、艾斯比、kariya 10瓶;和久、凡凡 7瓶;饼干、林允家的小花农、沈妤 2瓶;在左的疯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名单公布 基地人员的行动很快,几天后,该撤离的人员差不多都撤出来了,按照国际惯例,国|务|院办公厅紧接着公布了太空长城计划项目组部分参与人员的名单,其中总工程师兼首席科学家时学谦的名字自然首当其冲。随着太空长城号空间站的成功发射,这么大的项目在世人眼前浮出水面,谁的名字都可以隐瞒,总负责人的名字无论如何都没法隐瞒。 这下在国内外产生了不可避免的舆论热点,为应对各方面对中国太空长城计划的猜测,时学谦和一些主要参与者也被安排适当参与几个必要的国家活动,但像他们这种人,哪里会拿捏讲话的分寸,他们只是朴素的科研人员,又不是专门的新闻发言人,哪里能应付的过来那些活动。所以时学谦的大多数发言稿都是有人替她写好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小芳整天忙里忙外的为她校稿,时学谦本人倒是不太操心,大多数时候,只要念熟就好了,只有一小部分问题需要她自己动脑筋自由发挥一下。 名字公示出来后,时学谦面临的最大威胁还是人身安全问题,太空长城号空间站最令世界震惊的可控聚变发动机技术,也就是 时氏构型最核心的那一环的结构设计,已经被国家列为最高机密之一,可以预见,这种构型此后长达一百年内都必将是世界上保密程度最高的机密之一。 拥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时氏构型被人虎视眈眈也是在所难免的。很多国家对太空长城号发动机的破解工作也悄悄展开,但又哪里会那么容易。 时学谦在设计发动机舱体的时候就利用了黑体辐射效应,将整个发动机舱做成一个类似黑箱的模块,意思是说,就算其他国家的卫星在太空长城号附近对它进行无孔不入的射线探测,也不会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更不会窥探到发动机内部的机制,因为所有的探测光线都被吸收了,几乎不会被反射回去。 空间站一上天,国内外千千万万的间谍和不安定分子都骚动起来,身为太空长城计划的总工程师,时学谦的生命安全随时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不论那个技术不是由她想出来的,也不论是不是不以她的名字命名,她作为总工,一定是熟悉全套核心科技的那一个总没有错,更不用说那最主要的构型本就是她发明出来的。 直到这个时候,时学谦默默出现在大众视野,人们才依稀的回忆起这位年轻的总工程师就是那位在国际学界已经消失了八年之久的科学家,久到许多同领域的人都快忘了她这个曾经在物理界昙花一现过的学术新秀了。那些对她还有点印象的人们开始恍然大悟:怪不得从八年前开始期刊上就再没见过时学谦的名字了。 在科学界,某个人首创了什么重要的研究成果,就把这项成果以那个人的名字命名,来表达对那人贡献的认可,但,凡事都有两面,这种认可的同时也代表着令人垂涎的危险。 几个世纪以来,因为太过重要而被敌国间谍或是恐怖分子刺杀的科学家不在少数。据说二十世纪的美国原|子|弹计划(也就是曼哈顿计划)的首席科学家奥本海默在曼哈顿计划成功后,就频繁遭到暗杀,一辈子都在恐慌中度过。 参加过那样级别项目的科学家们也早就在心里有了一种自觉性:从涉足那样的项目的第一天起,他们看似绚丽的一生恐怕都不得不是一场戴着镣铐的舞蹈。 时学谦们也一样,必须时刻生活在高度的秘密保护之中,除了官方安排的必要出席的活动,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私下采访,不随便在镜头前露面,也不可以随便说话,更是终生不能踏出国门一步。 虽然听起来似乎很吓人,但其实也不必整天担惊受怕,尤其是对于时学谦这种骨子里淡定乐观的人来说,只要不刻意去想那些条条框框,平日的正常生活看起来也并未受什么太大影响。毕竟,再怎么苛刻的条件也绝不会妨碍她决定每天早上为乔樟倒上一杯豆浆还是牛奶,这便足够。 时学谦现在每天心心念念担心的都是乔樟吃坏肚子这件事,乔樟稍微吃点什么刺激性的东西就反胃,眼看过了一个多星期都不见好,这可把时学谦急坏了,外面舆论怎么热火朝天她可没空关心,她就生怕自家太太是不是得了什么胃病。 乔樟本想找机会再和她谈谈,可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忙,睁开眼的时间里,能凑在一起吃早饭就不错了,也找不到深谈的机会。 自从名单公布以后,时学谦忽然就开始忙的找不到北。因为既然可控聚变的实际应用在太空长城号上取得了重要突破,毫无疑问,无数的新闻访谈和官方问答都是围绕这个问题展开的。时学谦作为项目的总负责人,必须是这类问题的主要回答人。 一边中规中矩的叙述着官方给她整理好的滴水不漏的发言稿,一边自由发挥说些公开技术相关的发言,几天下来,时学谦的嗓子都快说干了,她感觉自己八年来都没讲过那么多的话。 另外,时学谦的个人形象在众多科学家中算是很耐看的那一类,谈吐隽永,态度温和,长相清秀,褪尽铅华的气度,温文尔雅的模样,在电视里一出现就引起了广大群众们的广泛关注。 这下可就有点麻烦了,按理说她不适合被这么热烈的关注,既是出于安全考虑,也是出于工作需要,没想到几场公事公办的简短发言竟引起了热议。 唉,不管啥年头,人类看脸的毛病永远也改不了啊。钟鸣远忍不住一个劲调侃她:你说你要是个五六十岁的歪嘴老头子,在电视上说两句话,观众哪会这么热情啊,大家顶多记个名字,再敬你几句国士无双之类的就完事了,真要谁在大街上碰见你,也没人会认出你来。现在可倒好!你这模样可是越来越深入人心了,你站在新闻办公室发言台上讲话的照片被那些小孩子们做成海报挂在家里,学生们整天跟追星似的到处翻你的消息大街上是个二十多岁的孩子,懂不懂的每天嘴上都挂着你的时氏构型咋了咋了的,哈哈,还真好笑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39) 时学谦有点无奈 钟上将你就别再开玩笑了,这几天我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钟鸣远笑道:嗨,才说了几句话你就要冒烟了,人家新闻办的人动不动就巴巴说一上午呢。 我和人家可没法比。时学谦道:我还是适合安安静静工作,这几天被话筒和摄影机堵着,晃的我眼花。 哈哈。钟鸣远指着她道:你是跟我们这群老人待太久了,自己也才变得温吞吞的。你可不知道这两年网上变化有多厉害,多少人挤破头想在摄影机前露脸炒热度,搁你这就成眼花了。 时学谦叹了口气,苦笑道:这时代变化太快了。钟上将,我们还是谈谈以后工作怎么安排的? 钟鸣远想了想,道:工作嘛,是要继续做下去的但也别太急,你这才回来两个星期,急什么?等太空科工属建好了你们就都搬进去,在那之前,就按我和你提过一嘴的,你先在高校里面待着,兼职作为京华物理学院的名誉教授,处理些不涉密的工作,你也可以把一些学术类的实验室设在高校里那是你母校,不少人你应该也熟悉。 太空科工属多久能建好? 钟鸣远沉吟着道:我估计前前后后得一年半载吧,这个科工属可不是盖个楼就完事了,它是个保密机构,所有的设施都得按照国御部的保密规格来建,旁边还会修一个哨所,拉一队警卫把楼围起来,你们平时上班进出,也要刷卡加虹膜系统认证才行。我们考虑把一般的保密项目都放在里面研究,不然老让你们往沙漠里面跑也太麻烦,保密等级非常高的任务再去基地执行。 那倒也行时学谦若有所思的考虑了一会儿,既然科工属那么久才能建好,这段时间也不能浪费了,她脑子里确实有一些纯学术的问题想展开研究下去,那些在基地的时候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做的问题,现在趁着环境不太紧张,倒是可以抽空做一做,高校是个很好的地点。 钟鸣远笑呵呵的瞧着她,又道:不过照现在的情况,你在京华校园里逛一圈,没准一堆人会围上来找你签名合影呢。讲到这,钟鸣远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学谦:那我怎么办? 钟鸣远笑着开导她,还能怎么办,该干啥就干啥呗。你现在又不在基地了,总不能不见外人吧,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没必要躲着群众啊,又不是满大街都是间谍这年头,难得小孩子们不追着明星跑了,改追着你这位科学家跑了,也不是坏事,是吧?听说我爱人弟弟家的小孙子特别喜欢你,那天还缠着问我怎么才能见着你呢。 时学谦一惊,您告诉他了?! 没有。钟鸣远道:咱们有规定的,我哪能乱说,我只说我和你不熟。 哦。时学谦松了口气。 钟鸣远看着她,突然想起来一事,就问:这几天你见到三省了吗? 没有。时学谦这几天但凡有一丁点时间都挤出来和乔樟在一起,没打听过其他同事的情况,他怎么了?我记得他比我早回来几天。 钟鸣远道:还不是他的腰疼病,越来越厉害了,这几天住院调理着呢。 时学谦攥攥拳,担忧道:是么,那我得去探望他一下才好,在基地的时候,他每天在计算机跟前坐太久,才落下的这种病根。 钟鸣远道:我听吴主任说你情况也不是很好?需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啊没有。时学谦赶紧道:吴主任就是太认真了,我还不是那些老毛病,慢慢就会好了。 钟鸣远点点头:这可不是开玩笑,趁着休息,你多和吴主任沟通。 沟通自然是要沟通的,就在时学谦休息的这两个星期里,每天翻翻新闻,国内外都相继掀起了轩然大波,仅仅在太空长城计划主要科研人员名单公示后的三天内,科技部和国御部就联合发布了正式建立国家太空科工属的通知,致力于进一步的航天聚变研究活动,其他部门也同时配套颁布了早已草拟多年的《太空安全法》基本法案,并且军部也发布了预备组建太空工程兵的招募条例,可谓是三管齐下,有备而来。 太空长城号空间站拥有一项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它具有充足的动力系统,因此在学术上可以用于开展很多以前无法完成的太空实验和太空滑移项目,对于渴望学术研究的和平科学家,这无疑是令人振奋的一方面。因此,中国聚变能源工程办公室主动伸出了这柄橄榄枝,希望联合国际空间事物办公室共同在太空长城号内开展有益于人类发展的研究课题。 这个消息一经发布,很快就接到了来自17个国家的42个团队的几百项课题申请建议,我国表示将在年内筛选出其中最具研究价值的10~15项,它们有望成为太空长城号空间站内首批入驻的国际实验团队。 此外,航天局初步拟定利用太空长城号对周边行星展开短期探测活动,这也是其他空间站无法做到的事情。 拿火星来说,放在以前,动力再强韧的飞行器也要飞行漫长的八个月才能抵达火星表面,但太空长城号可以将这个周期缩短到四周左右,去趟火星,和出趟短差一样方便,无怪乎全球的科学家们都想搭上这辆便车开展自己的实验了。 但科学的春天往往伴随着政治的寒冬。 对于其他国家的政客来说,最关心的不是太空长城号能否飞速的往返于各个星球,而是太空长城号内是否装备有反拦截的聚变核|弹以及其他对地的侵略性武器。如果有,那它可就不仅仅是一座空间站了,而是一把悬在地球上方的尖刀,中国哪天随时有可能扔一颗核|弹下来,落在某个国家的领土上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哪个国家的总统还敢睡着觉! 它对中国来说确实是一座保卫家国的太空中的长城,可对其他国家来说没准就是一柄直插心脏的利刃。 太空长城号的用途远远不止这些,它更是代表着一种绝对的科技领先和综合国力的壮大,因此短短两周内,各个国家和中方的关系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一时间,太空科工属,聚变能源研究委,太空法,太空军国际空间合作,星际往返一大堆新兴的名词涌入了大众的视野,哪怕再不熟悉新闻的人们也隐隐意识到了,也许人类就这样迈入了一个新的能源纪元。 ※※※※※※※※※※※※※※※※※※※※ 怎么感觉这章写的像新闻联播 每日一问:时总工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又喜当娘了呢 感谢在20200717 11:51:27~20200718 23:3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叶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子 2个;夜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riya、熬夜看lain 10瓶;天往 8瓶;羲和噢 4瓶;饼干 2瓶;quarks、在左的疯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校园 同一周内,多面手小芳一边替时学谦准备发言的事情,一边又麻利的把时学谦的临时办公室里里外外装修了一遍,什么也没耽误,如此秘书,堪称多线程作业的典范,时学谦高兴的不得了。 办公室的位置是时学谦专门挑选的,在母校理学大楼东侧,上级既然把时学谦暂时安排在了高校里,空间总要利用起来。办公室装修好以后,时学谦准备再组一个实验室,如果只做很基础的学术研究,实验条件不是很复杂的情况下,搭建出必要的平台也是很快的。 小芳一开始不理解时学谦为什么要选这间朝向采光都并不太好的位置做办公室,明明理学院中间的那间才是上上选,南北通透,阳光明媚,显然比这里好嘛。可是等她带着装修队进了屋打开窗户以后,就完全明白了。 打开窗户正好可以看见对面的WH联合京华大学AI应用科技研究中心大楼。 顿悟了这一点,小芳忍不住想笑,她没想到时总工那样的人,有时候内心纯粹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办公室装修好的的那天正好是个周末,乔樟下午有半天的休息时间,时学谦就邀请她过来转转,从WH总部到京华很近,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坐车就更快了。 怎么样?挺不错吧。时学谦热情的介绍着办公室的布局,今后一段时间,除了航天所那边的工作,我会偶尔来这边。 乔樟打量一圈,也满意的点点头,笑道:确实很适合你的喜好,你那秘书可真能干。 嗯,小芳要是做科研的,一定也是个得力的助手。时学谦随口说着。 乔樟从进门开始就见时学谦摆着一摞刚写好的草稿,就问:学谦,才装修好的办公室,你就已经开始工作了? 时学谦给她倒了杯水,笑了笑,那倒没有,实验室还没收拾好呢,前几天学校拨给我一批研究经费,我在考虑采办哪些器材,我想了几个比较有意思的课题,可以在这里做一做,赶在下月前用来申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 唔乔樟了然的笑笑,我差点忘了,你还是学校物理学院的特聘荣誉教授。不过我都快搞糊涂了,你回来以后,编制到底属于CNSA还是京华还是即将成立的太空科工属啊? 这个嘛还真难讲时学谦想了想,说:理论上我是属于CNSA和国御部联合起来管理的一个项目组,也就是太空长城计划项目组,这个项目组呢,又是由国|务|院牵头直接下发委派的任务,之前是这样的。等后期太空科工属建立起来以后,整个项目组就会移交到这个新属里面去,和CNSA区别开来,作为一个独立的部门,但还是要和国御部那头挂钩。至于京华这边,程序上走的是高校外聘的方式,实际上并不在高校的员工编制内,但可以在院内开展一些研究,在这里的项目都是不涉密的,所以具体的研究课题审批,又走的科学院自然科学委员会的章程 时学谦解释了一大堆,乔樟越听越迷糊,摆了摆手,笑道:行啦行啦,你讲来讲去我反而不明白了,怎么这么复杂。 时学谦笑道:确实有点麻烦,其实特聘教授也好,研究员也好,总工也好叫什么名字倒无所谓,只是凡事都得有个名头,尤其是我国的科研环境下,如果想要做些事情,就得有个头衔,才方便做事,我们搞科研的一般把这种头衔叫帽子,干啥都得有顶帽子,干不同的事也得有不同的帽子,走不同的程序,这不能搞错的。这不像你们企业里,什么职位的人,就做什么事,树状管理多,交叉管理少。 乔樟问道:可是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帽子? 难得乔樟也有反应不过来的时刻,时学谦笑道:因为不同的帽子就可以申请不同的研究经费啊,有了经费,课题才能活起来,课题做活了才能拿着成果去申请更多的经费,争取更多的话语权,做出更好的科学成果这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不然你光有想法,没帽子,上面不给你拨钱,你还不是只能干着急?多好的课题都只能烂在肚子里了,这个道理还不好理解嘛? 乔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品评道:你们这一套,和企业研发部的模式还真不太一样。怪不得我看每年有那么多高校科研人员挤破头去抢那几个头衔的名额,又是优秀青年,又是长江学者的,花里胡哨一大串,竞争的好不热闹,看起来工资也没有涨多少,却都拼了命的去抢。 对咯。时学谦有点无奈的笑笑,文人多的地方,总是花名多,三六九等排下来,官僚气也往往就这样滋生了。 有多少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刚迈入课题的时候,嘴里念叨着志在科研的宏伟目标,可十几二十年后,又有多少人被渐渐消磨成了只知钻营于拉帮结派的科研政客,又有几个还没忘了追求真理的初心?这恐怕没人能说得清。 下午的阳光出奇的好,乔樟选了个光线明媚的沙发坐下,懒洋洋的向后一靠,伸个懒腰,说道:我不管你们这些麻烦事情啦,你就直接告诉我,你以后每个月里几天去所里工作,几天来这里工作,几天 时学谦微笑着看着她,接道:几天能回家陪你,对不对? 乔樟面上一红,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 时学谦也在那沙发上坐下,笑道:我当然猜的出来了,不然你干嘛突然打听我回来工作以后的细节。那些事情,你以前要是想了解,早就去了解了,还等我来和你讲啊。 时学谦想了一会儿,正要说什么,办公室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起身去接。 喂,是小芳啊。时学谦笑了笑。 靠在沙发上的乔樟听到这一声,鬼使神差的,闲闲的朝时学谦的背影瞧了一眼。 随后就听时学谦嘴里时不时冒出几句嗯,嗯,好,好,行,行,就这样,可以,可以,你看着办吧之类的应答商量声传过来。 挂了电话,时学谦边走回来边高兴的说:比我想象的要快啊。 什么事? 还是筹备新实验室的事。时学谦重新坐下来,舒了口气,我现在还没开始招博士生,什么事都得小芳办,昨天给小芳列了一张采购仪器的清单,原想着她对这些不了解,少说也得调研一周才能确定下来,没想到今天就汇报说已经找好厂家了。 乔樟以手支颐,笑吟吟的说:这么厉害!你这位秘书办事能力真强。 可不是吗。时学谦赞同的点头,从桌上扯过来一张表,划去其中几项,又填上几项,垂首一边写一边道:今天你就留在我这里吃饭吧,小昀儿在家有邢阿姨照顾着,我早上和小芳知会过了,她中午会帮我们打饭,再叫小张送过来。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40) 乔樟一听,默默看着她动作,继续微笑道:好小芳秘书姓什么啊? 姓刘。 那为什么不叫小刘?要叫小芳? 嗯她让我这么叫的,而且,我司机也姓刘,平常大家管司机叫小刘,为了区分开嘛,就叫她小芳了。 哦原来如此啊 嗯。时学谦翻着手里的一叠纸,随口应道。 空气安静了那么两三秒。 乔樟笑容不改,眼光在时学谦脸上缓缓转了一圈,我要是有个这么省心的秘书就好了,小芳是不是很可爱啊? 可爱啊时学谦点头,刚点了一半,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下的笔也随之顿住,慢慢看向乔樟,脸上轻快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的悄悄收敛了一点点,啊也没什么可爱的。 乔樟一副不大所谓的样子,眨眨眼,继续笑道:怎么不可爱呢?又帮你整理发言稿,又给你装修办公室,连采买仪器都得心应手,24小时在线为你工作,你不论出行去哪都随时陪同,还贴心的顿顿来给你送饭,一点脾气都没有,更不用你来付薪水,这样的秘书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我觉得小芳很可爱啊,学谦不觉得吗? 学谦不觉得吗? 默默观察着乔樟的表情,明明还是那副温柔明媚的笑意,但时学谦总感觉心里有一丢丢发怵 嗯时学谦放下笔,沉吟几秒,才憋出一句:这样说来,的确挺可爱的,你讲的对。 我讲的对?乔樟的笑容慢慢微妙起来,点点头,那我呢? 那我呢? 如果说刚才时学谦还有点摸不准乔樟的情绪,现在这一问可是叫她完全明白过来了! 这是一道送分题,但是答不好很容易变成一道送命题。 时学谦心头警铃大作,脑子里飞速转起来,把手里的纸放一边,坐近乔樟,说:这问题你怎么这么问呢?你当然是最好的,你是我太太啊,全天下的人也不能和你比啊。 乔樟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就随便问问,你那么紧张干嘛? 时学谦喘了口气,心道:你这哪是随便问问,这种问题你每次都问的防不胜防啊! 她看了乔樟一眼,笑道:好啦,你别再来逗我了,我发现,自从我回来了,你是不是心情特别好啊,才过了一两个星期,人都吃胖了一圈。 乔樟笑不出来了。 她抱起胳膊,歪头看着时学谦,道:你觉得,我是吃胖的?你就没发现点其他的什么? 时学谦此时还沉浸在上一道题的答题心理中,一看乔樟这表情,想都不想,立刻脱口而出道:发现了呀!我当然发现了! 乔樟眉毛一扬,眼中有点期待,你还发现什么了? 时学谦自信满满,语气的也很诚恳:我发现啊,你这样稍微胖一点更好看,越来越好看了。 乔樟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你她试图想再说点什么来点化一下时学谦这颗榆木脑袋,门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大概是小张来送饭了。时学谦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口的却是小芳。 时学谦一笑,刚准备招呼:小话出口一半又赶紧刹住,呃,那个,刘芳同志,你怎么自己来了,小张呢? 刘芳同志 小芳反应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这个称呼,有点懵,说道:小张和司机小刘一块洗车去了,我就直接给时总工送过来了。 哦,那行,幸苦了。时学谦把饭盒接过来。 小芳又递给她一个请帖,说道:还有今晚的团餐宴,时总工别忘了。 嗯,嗯,谢谢提醒。道了谢,关上门,时学谦拿着请帖往回走。 乔樟问:那是什么? 时学谦把请帖交给她,白色的帖子封皮上写着人民大会堂几个行楷字样。 今晚去吃趟饭,昨天就通知了,要不是小芳提醒我,我差点忘了。 团餐宴,全称国|务|院元首团餐招待宴,也就是通常说的国宴,是国家元首用来招待国外贵宾或者为国家做出突出贡献的人士所举行的正式宴会,时间大部分选在特定的节日,或者也可以不在节日,这一次的国宴,太空长城计划项目组的大多数重要科学家都受邀在列。 时学谦打开饭盒放到桌上,问道:这种宴会规矩肯定老多了,你之前去过吗? 前几年去过一次。乔樟接过时学谦递来的筷子,笑道:菜烧的很不错,就是前后时间太久了,吃到最后越吃越饿了,累死了。 时学谦笑笑,那好,今天你陪我一起去吧。 乔樟道:这来不及吧,我什么衣服都没准备,而且也没请我。 时学谦指着请柬上的一行小字念道:你看人家写着呢,可以携夫人参加的。衣服嘛,待会儿回家一趟换上就好。 乔樟听她一字一句的着重念出携、夫、人那三个字,莞尔一笑,心就软了,也松口了,好吧,我陪你。不过,家里可没你的礼服。 我不用。时学谦摇摇头,我不用那么麻烦。太空科工属第一版的新制服已经设计出来了,还挺好看的,前几天小张帮我把我的领回来了,按照要求我穿那个去就可以了,其他研究员也都会穿那个去。 两个人聊了几句,饭也吃的差不多了,下午时学谦和乔樟一起去逛了逛京华校园,秋日的大学校园,树叶金黄,铺了满地,寒鸦阵阵,景色清远,两人走在一起,心情一时疏朗。不论什么时候,时学谦和乔樟在一起,两人都是没完没了的有趣话题,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 不过这样两个重量级的人在校园里溜达,也颇为惹眼,学生们三三两两的与她们擦肩而过,不免会时不时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还有大着胆子跑上来要签名的。乔樟早习惯了这种四周都是眼睛的氛围,但时学谦有点不能适应,再走一阵,索性拉乔樟去青年湖上泛舟,她还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偶尔就喜欢这样,把小舟划到湖中心,四周全是水,谁也看不见了,自己躺在舟中遐想。 学谦,今晚参加过宴会回来,我一定得告诉你一个秘密。两人静静靠在舟中欣赏风景,眼看天色不早,乔樟的这句话就这么溜出口了。 时学谦笑笑,什么秘密,现在也没别人听见,你就现在说吧。 不好。乔樟微微低下头,这么空旷的外面,我我不好意思说。 好吧。时学谦也没多想,看着乔樟有点脸红的害羞样子,微微一笑,凑过去亲了一下乔樟的脸颊。 唉!这一下差点吓到乔樟,她没想到时学谦平时这么正经的人竟然会突然在空荡荡的湖上亲她,捂着半边脸说:你怎么突然在这亲我啊。 时学谦看着乔樟更红的脸,不答反问:你怎么今天这么害羞啊。 乔樟咬咬牙,小声道:谁知道你今天胆子这么大,你也不怕吓着 说到这,乔樟收住话头,不再说下去了。 时学谦笑道:吓着谁?这里方圆几百米,除了你我还有谁? 她站起身来,撑着船桨往回划船,边划边说:也不能算是我胆子大,只是我比较熟悉这一块的情况而已,你别看这地方空空荡荡的一副随时会有人出现的样子,其实你待上个一整天也不会有人来的,这是我十几年前在京华读书的时候就总结出的规律。 乔樟哭笑不得的看着时学谦,她方才只当是这家伙一时情难自禁了才破天荒的在大庭广众的地方亲她,万万没想到其实是这家伙早就笃定了这地方不会有人才敢那么做的。 于是乔樟瞪她一眼,道:你要是不说这理由,我心里兴许还高兴一点。 时学谦道:这又是为什么? 乔樟懒得和她解释,只说:要是咱俩还有下一辈子,真希望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换你来追我,叫你好好尝尝这世界上难追的女孩子的心到底有多难以捉摸,让你天天夜夜的想着我不得安生。 时学谦回头看她一眼,温柔的笑笑,道:你现在的心就已经够我琢磨一辈子的啦,我现在天天夜夜想着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乔樟听了这话,又忽然觉得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温暖,她瞧着时学谦划船的背影,一时也判断不出了,眼前这人的情商到底是高是低。 ※※※※※※※※※※※※※※※※※※※※ 我终于更了,大家久等 感谢在20200718 23:37:31~20200801 23:5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叶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星星 3个;过是孤影照惊鸿、一宿噗通 2个;我老婆的女人、厘米、尛尛、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 230瓶;厘米 119瓶;看客 75瓶;天往 30瓶;成于语、陌上花开 20瓶;兰陵 17瓶;小虎砸啊、这不是闷骚我本人吗、顾孟湘、日光倾城暖、叶青瓷 10瓶;quarks 9瓶;sirfisher 7瓶;lmf265、33947229 5瓶;能天使我的、M 3瓶;敬一、淡墨尘影、子不曰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晚宴(1) 晚上八点,时学谦换好衣服陪乔樟回家,趁着乔樟挑礼服的空当,就在花园里面教女儿下会儿棋。 花园里摆着一副玩具围棋,棋盘幅面很大,棋子的颗粒也似婴儿拳头那么大,正适合小孩坐在棋面上像摆弄积木一样摆弄棋子,因此母女两个虽说是下棋,其实也是玩乐。毕竟才四岁的孩子,思维处于萌芽阶段,能将围棋五花八门的规则记清楚就很不容易了。 时昀是个有点特殊的孩子,她似乎天生对图形符号和数字规律等方面的感知能力比同龄的小朋友强,也更喜欢益智类的游戏,这一点时学谦也是最近才发现。就拿围棋来说,一般七八岁的棋童才能勉强将基本规则和常用走法掌握的马马虎虎,四岁的时昀却也学的不大费力。 乔樟在女儿刚满四岁的时候把她送到一所少年宫去学棋,权当发展兴趣爱好,算起来到现在才学了两个月,昨天少年宫的老师突然打电话来和乔樟沟通,说建议把小时昀调到大班去,让她和九岁左右的孩子一块学比较好,因为时昀和同龄的小班棋童待在一起已经没什么可学的了。 乔樟听完老师的建议以后,神情并没有流露出高兴的样子,思考了一阵,却没有答应。 除了对妈妈乔樟以外,小时昀平时不太爱和别人讲话,不像别的小朋友,喜欢围在一起咯咯叽叽的说个没完。 面对这样一个孩子,时学谦渐渐琢磨出规律了,想和女儿交流,就得做一些她感兴趣的特殊的事情,比如陪她一起在棋盘上摆弄摆弄棋子,哪怕走的根本不得章法,但也算一种亲近的交流,或者拿一副几百块的乐高积木来,陪她一起拆开,再花一下午的时间慢慢搭好,这种活动就会让小家伙特别高兴,甚至还会一边玩一边兴致勃勃的和时学谦说点什么。 当然,最管用的方法还是给女儿买好吃的巧克力这是所有小孩都逃不掉的糖衣炮弹。 夜色慢慢笼过来,花园里气温有些低,住所四处的壁灯一个个亮起来,时学谦怕小昀儿着凉,翻开表盖看了看时间,又玩了一阵,便带女儿回屋休息。 等时学谦再出来的时候,就见乔樟已经从另一栋房子里走出来,站在院子的大门口了。 黑暗中前院的景色有些朦胧,打眼看去,乔樟换了一袭稍微正式的礼服,云鬓香衣,纤腰一束,蛾眉宛转,眸光亮似星辰,项间冰蓝色的吊坠在昏黄的灯下熠熠生辉,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仔细观察,还会发现乔樟挑的衣服颜色和款式是和时学谦的相配合的。 也许是那大门口的壁灯灯光打的太好了,乔樟就这样往那盈盈一站,竟叫时学谦看愣了一瞬。 时学谦默默看着乔樟,慢慢走过去,乔樟朝她一笑,问道:是不是等了好久? 时学谦走近了,也笑道:等你,我什么时候嫌久过?空气越来越寒冷,说话时都带出些哈气来。 乔樟故意皱着眉觑她一眼,这种话,你都是跟谁学的? 时学谦攥了攥拳,理所当然的道:这怎么还用学呢?想到什么自然就说了,实事求是的话还用别人教吗?不过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啊?今晚我们很晚才能回来,我去给你拿件外套吧,车马上来了 乔樟摇摇头,拦住她,轻轻一笑,伸手把时学谦胸前别的那枚太空科工属的徽章调正,又拍了拍她肩上的灰尘,然后向她投去一抹安心的目光,说道:没事,不冷。一会儿啊,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今晚我和你一起,就不会出任何问题,放轻松。 时学谦低头看向乔樟的手,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感动之情。果然,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是乔樟。 对于今晚出席这样人数众多又杂乱的宴会,时学谦其实是有点焦虑的。她才回来这么几天,面对种种社会生活尚不能完全适应,吴言判断她的好些心理问题还没有完全平息,一到那种人多一点、乱一点的、需要和好多陌生人交流的环境中就会不由自主的紧张无措,脑袋眩晕,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康复的问题。 要是其他场合也就算了,时学谦能忍则忍,但像集体宴会这种礼仪繁多又需要和各路人马来往应酬,还不能出差错的场合,时学谦心里就没底了,这可跟新闻发布会上单纯念稿的任务不太一样,所以下午的时候她才提出想要乔樟陪她一起。 乔樟最懂时学谦的心情,即使不多问,也明白她最需要什么。 时学谦不禁默默叹了口气,听到乔樟的话,让她本来稍微捏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了。她微微一笑,还是进屋找了件外套给乔樟披上,让我看看,我这是修了多少世的福,才会有这么好的一个太太。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41) 乔樟咯咯一笑,转而神色中竟有一丝傲然,拉住时学谦胳膊道:那也得看是做谁的太太呀。 时学谦听到这话,心中一动,抬起头来,又上下打量一会儿乔樟,故意很担忧的道:哎,你今天这么好看,我都不舍得让你去了,真怕万一宴会上哪个青年才俊把你拐走了。 时学谦说的是玩笑之语,但其中的心情也不完全是作假。乔樟骨子里的确具有一种令人着迷的双重魅力,在外,她是叱诧风云的企业家,只要与她接触过的人,没有人不对她那精明而富有远见的大脑和雷厉风行的手段感到佩服,但她也绝不是冷漠的工作狂,在家的时候,她又是一个非常懂得生活情调的人,养花、厨艺、品茶、音乐,这些琐碎的闲事她也可以做的多姿多彩,她的心里时刻都装着一大堆有趣的点子和喜欢的人分享,烟火中自有一股别样的韵味。 而作为爱人,就更不得了,她既可以打扮的雍容华贵,拿出总工太太的风范,端庄大方的在任何大场面上让时学谦放心又骄傲,但同时,她也可以在和时学谦独处时显露出宿昔懒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的一面。 这种复合型魅力的女子是很难让人不动心的。无怪乎从小到大惹来那么多难缠的桃花。 时学谦话音刚落,乔樟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追问道:那要是我真被拐走了,你怎么办? 时学谦倒是没想到乔樟会这么问,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那我肯定很难过。 乔樟忍住笑,继续问:除了难过呢? 时学谦又想了想,道:除了难过,我肯定会反思。 乔樟纳闷道:你反思什么? 时学谦的表情越想越正经了,说道:我要反思的呀。你离开我了,肯定是我哪里不好,我得反思自己做的不好的地方。 乔樟再一次笑出声来,这一次是被气笑的,她抬手弹了一下时学谦的脑门,大声道:你这个笨蛋!还反思?我被人拐跑了,你就不会立刻把我再抢回来?! 时学谦听她这么说,惊讶的怔了一瞬,想了一会儿,也笑了,说:咱们两个想问题的方式还真的很不一样。 眼看快七点了,两人在庭院里聊着天,来接她们的车子从远处缓缓驶进来,秘书小芳在车里,老远就瞧见这俩人手拉手在院子里说的起劲。她早就发现了,时总工只有和乔樟在一起的时候脸上才会有那么丰富的表情,小芳不禁心下唏嘘起来:这二位的感情也太好了吧。 ※※※※※※※※※※※※※※※※※※※※ 一更 我来了,今天一共三更 感谢在20200801 23:54:54~20200811 12:0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圣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老婆的女人 3个;韶光 2个;尛尛、姜糖、夜星星、殇冥落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兰陵 130瓶;小圣罗 120瓶;熬夜看lain 91瓶;34888338 54瓶;我老婆的女人 52瓶;可乐加冰 30瓶;能天使我的 20瓶;天往 18瓶;L 17瓶;岁月长长 15瓶;木世、fyndd、木子迦、四时、加冰乌龙茶、傲风 10瓶;77 9瓶;青空、路过的催更者 6瓶;丹波、林允家的小花农、33947229 5瓶;梁襄 3瓶;W_charon、小鱼儿、苏雨墨、子不曰我、木木子青3456、纤纤、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晚宴(2) 她们抵达宴会厅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雨,秋天的雨格外寒冷,门口遇到同来吃饭的同行,研究员们都穿的清一色齐整麻溜的衣服,忍着冰凌凌的雨点,互相热情的的寒暄几句,一道进去。 门口查验邀请函的大兵小伙子戴着白手套,个个都个头挺拔,敬起礼来帅气精神,进去之后,感觉不太冷了,人越来越多,迎面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幅大国画,不少人停下来欣赏一阵。 时学谦看见走廊拐角推进来一个轮椅,轮椅上的人气色倒不错,就是有些瘦,也穿着和时学谦一样的制服。 时学谦看见来人,眼睛一亮,带着乔樟走过去,陈研究员,你也来了,这两天身体怎么样? 来的人正是陈三省,身后推轮椅的是他太太,旁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应该是他儿子,两家人各自互相认识问候了一通。 陈三省的腰疼病愈发严重,在基地的时候一直拖着没时间治,犯病的时候全靠毅力撑着,出来以后,做了手术,情况也不见好,四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也不如年轻时那么能抗,就此做了轮椅,先养着看。时学谦前几天去医院里看望过他,还伤怀了好一阵。 陈三省自己倒是很乐观,笑道:我好多了,医生说做完手术后调养半年,就能站起来拄拐了。 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有乔樟在,气氛总是亲热又活跃,哪怕是第一次见时学谦的同事和家属,她也能很快和周围人打成一片。陈三省的儿子跟在陈夫人身边,一直乖乖的不怎么吭气,表情也有点淡。 时学谦敏锐的发觉,这对父子间的气场总是透着股生疏。想想也是,如果在一个孩子七八岁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就抛弃整个家庭而去,杳无音讯八年之久,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了,这个年龄的男孩儿正处在敏感脆弱的青春期,即使知道父亲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但有几个孩子能心中不怨呢? 时学谦瞧了一眼陈三省,突然有些同病相怜的感慨。 他们的座位不在一处,走进大会场的时候,临近分开,时学谦对他道:我过两天再去看看你。 陈三省道:不用啦,过两天我就出院了。他说着指指身后,笑道:家里总是他们孤零零的,也待的没意思,上级也没再给我安排工作,不如回去,在哪养着不是养。 时学谦有点惊讶,脱口就问道:上级没再给你安排工作?你在太空科工属没有岗位?! 嗯。陈三省点点头,显出一副颇为达观的态度,笑了笑,压低声音小声对她说道:我能像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给治病,给养老,今晚宴会还请了我,领导还是对我宽容的就是要经常写些检讨,哎,我也的确需要好好检讨检讨。 说完这一句,两家人各自被侍者引导着去往自己的座位,时学谦一路上没有说话,流露出沉思的表情。 空间站发射成功以后,参与太空长城计划的研究人员都被陆续编进了太空科工属,各自的岗位也都和以前在基地时差不多,大部分人的职位待遇都有所提升,唯独陈三省被闲置了。 这事的缘由也不难想,时学谦从他的话里也猜出了其中的意思。陈三省虽然为空间站的项目付出了很多,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他作为曾经被卸任的总工,也犯过不可弥补的大错误。毕竟,在他曾经的偏执领导下,是他盲目采用了错误的研究方针,最终导致了一场重大实验事故,十几名基地高级技工丧命,而陈三省是那次事故的直接责任人。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啊,这事要真的拿到军事法庭上说,罪名可不轻。 时学谦猜想,上级可能是考虑到这一层,便对陈三省既不褒奖,也不惩罚,功过相抵,因此虽然把他编进了在太空科工属里,但并没有给他安排实职。 考虑到这里,时学谦的心里浮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很有可能,陈三省的研究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学谦,你在想什么呢?乔樟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有点担忧的语气。 时学谦立刻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出来,转头冲乔樟笑笑,没什么,我没事,我只是在想陈研究员的事。 两人在位置上落了座,其他人也纷纷找到自己的位置陆续坐下,大家入席的时候,军乐团在旁奏乐。 乐声停后,乔樟稍微侧头悄悄问道:在想陈研究员的身体情况吗?他刚不是说要回家了,过几天,我和你一起去他家里探望一下。 没有。时学谦挪了挪椅子,一边道:不是想他身体的事,哎,怎么说呢,有些事挺复杂的,一两句话也说不清。 尤其是当科研和政治搅合在一起,就更说不清了。 时学谦想,在这种情况下,哪怕钟鸣远也帮陈三省说不上什么话,能帮陈三省的恐怕只有时学谦。时学谦是太空科工属的总负责人,如果在以后的工作中她向上级申请执意调陈三省回来工作,或许还有可能得到批准,因为不管怎么说,陈三省在基地的时候就是时学谦的左膀右臂,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很多计算上的工作的确让他来干最合适。只不过,要是时学谦愿意保他的话,那以后陈三省再犯了什么错误,就得由时学谦来承担了。 可是,做科研哪有永远不犯错的,再厉害的科学家也有自己思维的局限性,更有性格上的软肋,科研本身就是不断的试错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这是但凡身在行内都明白但却无法被政治制度所兼容的事情。 乔樟瞧着时学谦的神态,知道现在也不好多问,就说:不管什么事,以后再想也不迟,现在先吃饭,你等会儿不是还要和领导说话。 时学谦点点头,静下心来。 过不一会儿,每人桌前被依次摆上了餐具,盘碟碗筷,排放整齐,是一套古典园林风格的釉中彩瓷,专用于此次国宴的餐具。主题图案是花草虫鱼鸟兽等鲜明的古典园林景物,图案温润清晰,釉色典雅鲜亮,体现出传统意境与现代工艺相结合的美感。 从这餐具就能看出,这确实是一场中国式的晚宴,只有中国菜点如此讲究器皿的匹配,所谓美味还需美器盛,餐具器皿的精美既是对宾客的敬重,也会使国宴菜品更加赏心悦目。 但是餐具虽然摆上来了,离上菜还远着呢。 等与会者差不多都坐齐了,中方领导就开始发表讲话致词,大家也都只得正经危坐,没有人敢走动,讲了差不多快四十分钟,在热烈的掌声中,又上来一个更高的元首讲话,又讲了二十来分钟,又一波热烈的掌声过后,时学谦心想是不是差不多该上菜了,结果最后一个中国领导讲完话之后,竟然还请了几个外宾领导讲话。 时学谦: 她真后悔来之前没先垫一点零食。 外宾领导看起来比我国领导还能讲,直直讲了快一个钟头,终于等所有该讲话的人都讲完了,领导们就开始下来和在座的各方代表、各位杰出人士握握手呀,亲切慰问一阵啊,摆造型啊 媒体闪光灯三百六十度围一圈刷刷刷的闪,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又是半个钟头过去了 等时学谦差不多已经饿过劲去了,终于开始上菜的环节了。 先摆上来几个冷盘,冷盘大虾开背开的相当干净,一看就刀工了的,旁边一盘瑶柱个大肥美,再有就是几片豆干、青菜各自摆了花刀造型盛在盘里。 虽然中国八大菜系各有特色,但国宴菜大都以冲淡调和,中庸养气为基调,所以也叫堂菜,堂是取自人民大会堂的堂,所有国宴的菜点都被收录在《人民大会堂国宴菜谱集锦》里,演化至今,堂菜也渐渐成为八大菜系之外的一个新品种,其特点是清淡可口,软烂滑腻,不会选择过于辛辣刺激的食物,味道贵精不贵奇,这样也适合各个年龄段的口味。 上菜的时候,会场旁边的军乐团会轮番演奏席间乐,曲目单包括中国民族乐曲和一些来访国宾客国家的著名乐曲,乐曲的音量和风格也要根据晚宴进程而逐渐变化。 冷盘最后上来一盘面包片,薄薄的两片摆在盘里,饥肠辘辘的时学谦飞速吃完了,以至于吃太快都没尝出是啥味儿来。 之后才是热菜正餐,但是在上热菜之前,还有另一个环节,那就是得领导们再一次下来,给主要来宾祝酒。 祝酒乐应时响起来,人们也再次此起彼伏的站起来,几位大领导方才开席前下来握手的时候已经在时学谦这里待过很久了,这一次也不例外,为了显示祖国对太空长城计划总负责人的重视,就又过来一趟,敬酒的同时又是一顿亲切交谈、深切慰问、殷切鼓励。 由于乔樟一直陪在时学谦身边,虽然她几乎不怎么开口,但她的存在就像是在时学谦心里安下了一枚定海神针,这两次礼仪性的说话,还有和其他同僚间互相祝酒,时学谦都没有出什么问题,始终淡定从容,张弛有度。 有些已经退休的老领导是第一次见到时学谦,看她谈吐气质清秀,文质彬彬的样子,聊天的时候就忍不住开玩笑,说看她这么年轻,没想到已经结婚了呀,要不然还想把自己孙子介绍给她呢。 这当然都是玩笑话,大家相视一笑,陆续离开坐下。 虽然时学谦已经三十六岁了,这个年龄放在社会上已经不小了,但是在学术圈这种地方,四十五六岁还都只算青年科学家,像时学谦这种年纪就已经取得这些成果的,的确比大熊猫都稀少。而在那些七老八十的领导们面前,她就更像个娃娃了。 祝酒程序结束,坐下的时候,时学谦长长舒了口气,真好,终于不用再说话了。 乔樟却忍不住故意酸她,悄悄道:你还说我来了要被拐跑了,我看幸亏是我来了,不然你早被不知什么青年才俊拐跑了。 时学谦望了乔樟一眼,此时她整个心情都已经放松了下来,看着乔樟有点吃醋的表情,顿时觉得格外可爱,就笑了笑,说:我的乔大小姐啊,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泡醋坛子,你也不想想,谁敢拐跑我啊。 乔樟疑惑道:为什么不敢? 时学谦小声道:因为不论谁想拐跑我,你都会立刻再把我抢回去啊,这可是你自己的理论。 你乔樟头一次被时学谦噎的无话可说了。 时学谦赶紧把自己盘里那块鹌鹑卷夹到乔樟盘里,看看她,笑道:好啦,快吃饭,生气了就不可爱啦。 乔樟脸有点红,夹起那块鹌鹑卷送进嘴里。 时学谦瞥眼见到乔樟手边酒杯里的红酒几乎没下去,就小声问: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一种葡萄酒吗,怎么不再尝尝,刚才祝酒的时候也只见你沾了一小口。 乔樟拈菜的手停了一瞬,说:嗯今天不大想喝。 时学谦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见军乐团的变奏乐声响了起来,这表示接下来该上正餐了,这下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就没有继续问。 ※※※※※※※※※※※※※※※※※※※※ 二更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42) 第151章 晚宴(3) 热菜上的比较快,一道一道,应接不暇,十五分钟内全上完了。 煎牛仔骨,烤鳕鱼,乳鸽,佛跳墙,开水煮白菜,松鼠鱖鱼 牛仔骨煎的很嫩,牛肉酥软,鳕鱼也烤的外酥里嫩,乳鸽肉滑嫩绵软,连乔樟都赞不绝口,所有的荤菜都剔了骨头,做的软烂,很适合牙口不好的老干部吃。 开水煮白菜名字起的朴素,看着更朴素,看起来就是一碗清水里面飘着颗白菜,夹在一众百花齐放的菜品中格外扎眼。 时学谦默默寻思,难不成,这道菜是用来忆苦思甜的吗? 乔樟看时学谦盯着一碗白菜发呆,就笑着推推她胳膊,轻声说道:你尝尝就知道了。 时学谦拿勺尝了尝,顿觉一股清香甘美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有点白菜的味儿,但又不全是白菜的味儿,咽下之后,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时学谦惊奇万分,开水煮白菜竟然也能这么好吃,果然不能被它的名字和长相骗了。 热菜吃的差不多了,又上了一道鲍鱼海鲜盅和一碗松茸清汤,味道鲜美,时学谦吃的很投入。 等最后开始上水果和甜点了,她才停下嘴来,好不容易吃饱了,时学谦满意的微笑一下,抬头看见远处那桌的陈三省正侧头对儿子说着什么,儿子乖乖在听,但表情有点不自然的排斥。 时学谦望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开始慢慢吃水果。 等这场晚宴终于告一段落,大家站起来陆续离场,本来安排的宴会后应该还有文艺节目表演,但今天时间有点晚了,也就作罢。 外面的雨还在下,乔樟今天穿了双高跟鞋,时学谦怕她滑倒,就扶着她一起走出会堂东门那一排湿滑的大台阶,等再次钻进车里时,时学谦长出一口气来,靠在车椅背上。 她现在总算真切的体会到了乔樟中午对她说的那个评价,吃国宴,好吃吗?好吃。累吗?累死了! 乔樟笑道:你放心,这种饭局,不会天天有的,你吃过这一顿,个把年内就不会再请你啦。 今天和时学谦互相祝酒的人有点多,她此时一放松下来,车厢里暖气开的也很足,竟让她感觉有些晕晕乎乎的,她抬手摸了摸额头,笑了笑:怎么葡萄酒也能醉人。 时学谦不善饮酒,喝的量不多,就已经醉了,笑起来都泛着点傻气。 乔樟笑道:你不知道,那种酒,刚喝的时候不感觉有什么,后劲却大呢。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大街上,霓虹灯一一闪过,车窗上流下一串串的水滴,时学谦望了一会儿窗外,想了想,突然转头问道:你说为什么开水煮白菜的味道那么好呢?那是怎么做的? 乔樟靠在她肩膀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慢慢讲道:那道菜啊,做起来工序复杂程度不亚于其他任何一道,你看着那像清水,其实不是清水,是一种很清澈的鸡汤,这种鸡汤非常难做,除了选好鸡肉以外,还得加入干贝、嫩排骨、猪蹄、火腿等等好多其他食材,最后用秘制调料经过长时间的熬制。而这还只是一小步,之后还要选取上好的鸡胸肉和瘦猪肉剁成泥,分三次放进鸡汤,各熬煮一段时间,这时候鸡汤才会有那种独特的香味,再经过层层过滤,才能出现清澈如水的样子。光鸡汤就已经很复杂了,白菜的讲究却更多 时学谦听乔樟一直絮絮不止的说,一道菜的做法直说到车子开进家门口了才说完。 太厉害了。时学谦脑袋有点晕,也记不住,但仍然不由咂舌,这是谁想出来的吃法。 两人下了车,秋雨迎面打来,冷风一吹,也吹不尽时学谦身上的倦意和醉意。小昀儿早就睡着了,两人轻手轻脚的先去一楼更衣室换了衣服,乔樟洗漱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 怎么不去卧室休息?时学谦伸了个拦腰,也走过来坐下,怕乔樟受凉,又拿了件披肩给她披上。 乔樟穿着件宽松的睡袍,裹好披肩,静静的坐着,没有立刻说话,拿过来一个抱枕抱在怀里。 时学谦坐近她一点,又问:怎么了? 乔樟抬起眼皮瞧她一眼,道:看来是不能指望你自己发现了。 发现什么? 乔樟把下巴搁在抱枕上,有点害羞的道:你就不想想,为什么今天我没怎么喝酒吗? 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的下,花园里传来鸟叫声,借着屋外照进窗来的暗淡的路灯,时学谦去瞧乔樟的表情,你不是说不想喝么。 微弱的光线轻柔的洒在乔樟的面庞上,在这种害羞的神情中,竟让她凭添一抹娇艳之色,也许是时学谦已经被酒精的后劲熏糊涂了,也许是此时的乔樟的确美丽的过分,看着这样的乔樟,时学谦什么也没细想,只不由自主的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乔樟微微一惊,稍微往后靠了一些,待看清楚了时学谦的脸,更惊讶了。时学谦的眼睛因为微醉变得有些迷糊,目光直直的盯着乔樟,其中氤氲着一股沉迷之气。 对于时学谦的任何情绪变动,哪怕极其细微,乔樟也总是能敏锐的捕捉到其中的意义,现在,她在时学谦的眼睛里,察觉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学谦。乔樟突然有点紧张起来,抬手捏捏她的脸,使了点劲,我在和你说正事呐。 嗯,你说时学谦一面点点头,动作有点迟钝,一面抓住了乔樟那只手的手腕,放下去,又去亲她的嘴唇。 我在听啊。时学谦愣愣的笑了笑,亲过一下,把乔樟抱进怀里,又准备再亲一下,结果这下亲上就没有再放开了,乔樟的披肩渐渐滑落到了地上 乔樟心头顿时警铃大作,她今天可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喝酒误事!什么叫色从心头起,胆向两边生!要是搁在清醒的时候,就是给时学谦十个胆子,她也不会有这种失控的表现,没想到今天只喝了那么一点点红酒,就迷糊成这个样子了。 乔樟赶紧推开时学谦,同时平复一下自己剧烈的喘息和心跳,明知故问道:你想干嘛? 时学谦很诚实,迷蒙着一双眼睛:我想亲亲你啊。乔樟,我觉得你现在好漂亮啊。 乔樟的脸又红了,咬了咬唇,但还是推着时学谦,说道:学谦,今天你要冷静点。 时学谦很听话,乔樟拿手推着她不让她靠近,她就不靠近了。 她低头想了想,迷迷糊糊间,又抬起头来,似乎很是费解的问道:可是乔樟,我为什么要冷静啊?我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冷静的? 乔樟: 放在以前,能叫清心寡欲又正经的不得了的时学谦如此主动一回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乔樟绝对舍不得拒绝她,但是现在确实是不合适。 乔樟咬了咬牙,又是好气又是爱怜的看着她,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就说:那个,学谦,你去把客厅的灯打开,太黑了我看不清你。 好。时学谦站起来,慢慢走过去打开灯,整个客厅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这么强的光,乔樟心想时学谦总该清醒一点了吧,没想到时学谦完全不受影响,坐回她身边的时候,眼睛还是直直的盯着她。 乔樟心里直打鼓,紧张的捏了捏抱枕,又说:啊那什么,学谦,你去帮我倒杯水好不好,要冰水。 嗯。时学谦乖乖去倒了杯冰水,递给乔樟,乔樟抿了一口,又递到她嘴边,说:你也喝一点。 时学谦低头喝了一口。 再喝一口。 时学谦又喝了一口。 喝完。 时学谦拿起杯子咕嘟咕嘟全部喝完了,一杯冰水下肚,冰的她咳嗽了两下,酒也醒了一分。 乔樟赶紧帮她拍拍背,你喝慢一点啊,这么着急干什么。 时学谦放下杯子,迷迷糊糊的道:你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乔樟瞧了瞧她的神色,问道:现在,你在想什么? 时学谦道:我当然还想亲亲你啊。说的没有一丝迟疑。 乔樟: 看来这家伙喝了冰水也醒不过来。 正在乔樟愣神的空当,时学谦又伸手抱住了她,两个人一齐倒在了沙发上,时学谦眼中的朦胧醉意并没有消下去半分乔樟又是紧张又是头疼,这就是平常从不喝酒的人突然喝了后劲很足的酒之后的后果! 乔樟这下紧张的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赶紧又伸手挡住她,等一下! 嗯? 乔樟在脑子里飞速寻找着措辞,学谦,我们再好好说会儿话,好不好? 时学谦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行。 不行。乔樟点点她的脑门,继续哄道:你看啊,就算在自己家里,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古人都说过,床上夫妻,床下君子,你一喝酒,就准备胡来,一点都不君子了,这怎么能行?你说过要听我的话的,对不对? 时学谦皱着眉头想了好久,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错,可惜时总工强大的逻辑思维并没有因为喝了点酒就瘫痪掉了,她想了好一阵,迟迟顿顿的说:对啊,可是我们本来就是结了婚的啊,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在家里你还只想要我做君子,不要我做夫妻了吗? 这个这一下乔樟连脖子都红了,她头一次发现时学谦执着起来,竟然这么不好骗。 乔樟心下一横,索性准备就这样说了,管她是醒不醒呢:学谦,你还记不记得中午我和你说的,晚上回来以后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时学谦点点头,嗯好像有这回事吧。 乔樟道:那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本来是想在你清醒的时候告诉你,和你好好谈谈。 哦。时学谦想了想道:看来是件大事,我现在还不太清醒,那就明天再谈吧。 不可以!乔樟捧住时学谦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现在就得告诉你。 好吧,那你说。时学谦迷醉的脸上是不大在意的表情,握住乔樟的一截手臂,在上面轻轻的亲了亲。 我怀孕了。 哦。时学谦随口应了一声,随即像是被什么给劈了一掌似的,突然僵住,僵了有那么三四秒,开口问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怀孕了。乔樟的眼神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又补了一刀:已经三个月了。 时学谦怔怔的盯着她,眼中的疲倦醉意逐渐被这个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击的支离破碎。 乔樟清晰的看见了时学谦目光的变化,只见她眼中的迷糊变为了疑惑,疑惑又变为了清醒,清醒又变为了震惊。 这可比一百杯加冰水效果来的猛烈的多。 震惊之后,时学谦的第一反应,就是连滚带爬的从乔樟身上下来。 等会儿等会儿她扶着自己被强行吓醒的脑袋,站在沙发边上,半梦半醒的道:你让我好好冷静冷静。 说是冷静,可是她似乎一点也冷静不下来,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停下来,张嘴想说点什么,又闭上,又转了一圈,又停下,刚欲开口,又闭上嘴巴,继续转圈,如此往复。 等转了十几圈后,时学谦终于最后一次停下了,她低头盯着地砖,说了句:我真笨。 学谦?乔樟对这话有点不明所以。 她从开口告诉时学谦这个事情以后,就一直很紧张的看着时学谦的一系列反应,乔樟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她知道时学谦并不同意她们再生个孩子,她好怕时学谦会觉得压力太大,会不喜欢 时学谦愣愣的道:我说,我真笨。你明明这一个星期来几乎每天早饭都要孕吐,我竟然没看出来,还以为是肠胃出了问题,明明上次你已经和我讲了那些旁敲侧击的话,我竟然一点怀疑都没有。我 时学谦深呼吸一口气,心里一团乱麻,她实在不知道先从哪里说起,就又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才憋出一句:你等一下,我先去给秘书打个电话。 乔樟奇道:你给秘书打什么电话? 时学谦道:我让她,给车上再加个儿童座椅。 乔樟: 时学谦打完电话回来,跑到厨房去又接了三杯冰水,一口气全喝完,又用凉水洗了把脸,再跑回来,慢慢在乔樟跟前蹲下,好了,我现在完全醒了,我们聊聊。 嗯。乔樟窝在沙发里,瞧着时学谦的表情,紧张的脚丫都蜷起来了。 时学谦看着她,道: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我刚回来三个星期,也就是说,在我回来的两个多月前,你就怀孕了。 她伸手摸了摸乔樟的脚丫,触手冰凉,想到今晚乔樟冒着寒风秋雨陪她一起去参加宴会,心里顿时弥漫开一股心疼的情绪,她也重新坐到沙发上,将人轻轻抱在怀里,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好早点照顾你。 乔樟道:我想告诉你来着,可是你那天那么坚决的说不喜欢再生孩子。她抬头看向时学谦,与之对视,目光很执拗的问:学谦,其实你是不喜欢的,对吧?只是现在已经有了,只能就这样接受了,对吗? 我时学谦现在恨不得穿越到上星期的那顿早餐上,把那时候的自己的舌头割下来! 时学谦整理了一下语言,想着该怎么说才能让怀里这位敏感的孕妇心情好过一点,她把披肩捡起来重新给乔樟披上,慢慢道:没有,我怎么会那么想呢。我是觉得你生小昀儿已经够辛苦了,我那时候又不在,想到你一个人把我们的孩子养到这么大,我就很愧疚。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43) 这话乔樟不能明白了,愧疚?为什么会觉得愧疚? 时学谦道:当然愧疚了,你为我生了个孩子,而我什么都没做。 乔樟听了这一句,却摇了摇头,正色道:不,我不是为了你才生了小昀儿。 时学谦:? 乔樟靠在时学谦怀里,继续说:你知道吗,任何一个女人在打算生孩子的时候,都是在为自己生的。当年你走了之后,我虽然经常想起你,希望你能回来,但我也已经做好了此生再见不到你的准备了。你要明白,我可不是那些为了纪念什么逝去的爱情和永远不回来的爱人才想要为某某人生个孩子的怨妇,更不是那些要为了某某家留个香火后人才生孩子的封建妇女,孩子怎么能为了别人而生?我生孩子,只是因为我想生个自己的孩子,想做一回母亲,想见证一回由我衍生出的生命的成长,生个有你、有我基因组成的可爱的宝宝,如此而已。学谦,你愧疚个什么? 时学谦品味着这段话里的意义,半晌,笑道:你说得对,我以前没想过生孩子的事,一下子想不到这一层去。照你说来,还真是这个道理,那么你想要孩子,生就好了,不要有太多心理压力,现在干嘛那么紧张我的想法? 乔樟在她怀里蹭了蹭,道:因为现在情况不一样啦,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只当你为国献身去了,没准再也回不来了,生不生自然按我的想法来做,可你突然回来了,这也是你的孩子,我当然就得考虑你的想法了,你要是不愿意 时学谦笑道:要是我真不愿意,你怎么办? 乔樟浑身一颤,害怕道:你 时学谦感受到怀里乔樟的那一颤,她没想到自己随口开的玩笑竟然会给乔樟带来这么大的反应,看来乔樟是看重极了这个孩子,于是时学谦急忙打断她,老老实实坦白道:我胡说的!你可别瞎想。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原来你是一直想着这回事才不敢告诉我的,那你也太患得患失了,你要知道,你怎么样我都愿意的。 乔樟瞪她一眼,道:怎么是我患得患失了?我可是还记着你那天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的给我数一二三不想生孩子的理由,还说独生女才宝贝,最好不要别的孩子了。 呃时学谦这回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有点尴尬的解释道:今时不同往日嘛,只要你生的孩子,自然个个都是宝贝,我每一个都会喜欢的。 孕妇的心理活动怕是天底下最难猜的了,时学谦连忙转移个别的话题,说道:现在想想,我们女人和女人之间生孩子真是件挑战内心承受力的事。 怎么这么说? 时学谦叹了口气,分析道:你想啊,我离开八年,回来后竟然就冒出来了个四岁的女儿,刚接受这个现实不久,你又告诉我你已经又怀孕三个月了,这不是一般的吓人啊。你说男女之间生孩子还好说一点,什么时候怀上的,双方心里大概多少都还有点数,我这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啊! 乔樟被时学谦说这话的表情给逗笑了,捏捏她的耳朵,笑道:你一个能把空间站送上太空的科学家,怎么这么不经吓啊? 时学谦道:我也就遇到你的事才这么不经吓。她望着乔樟平坦的肚子,轻轻把手放上去,嘴角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让我摸摸这个孩子。 乔樟低头看着放在自己小腹上的那只小心翼翼的手,突然就羞的耳根都红了,小声道:现在还什么都感觉不到呢。 时学谦笑道:等你感觉到了,可要吃不少苦了,你放心,以后几个月,我会每天陪着你的。她想了想,又很小心谨慎的对乔樟道:唉,我忽然想到,我们这么晚都不睡觉,作息不规律,会不会影响胎儿发育啊。 乔樟听到时学谦说以后几个月都会每天陪着自己,心里霎时涌过一阵雀跃的温暖,还不是你胡乱折腾,要不然哪会说到这么晚啊。 时学谦脸上挂不住了,咳,是,是我的原因,我现在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乔樟抬手搂住她脖子,笑的竟有几分娇媚,嗔道:是什么是,知道了还不快把我抱回卧室去! 时学谦: ※※※※※※※※※※※※※※※※※※※※ 三更 让我歇几天 第152章 墓园 国宴后按例是表彰大会,太空长城计划取得的研究成果不出意外的获得了国家最高科技进步奖的奖杯,如此大型的项目,由于附页要写上去的参与人员过多,奖状不得不加印了一页。 与国外大多数习惯授予个人的科学奖项不同,在中国很多足具分量的奖项更习惯于对事不对人,也就是把褒奖授予某项科技成果,而非授予某个人物或团体。 而对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科技人员来说,自己参与过的项目能够被评上一次国家最高科技进步奖,这是比祖坟上冒青烟还稀罕的事,足够他们铭记一辈子。 深秋时节,共和国荣誉勋章颁发典礼几乎与科技进步奖同期举行,这样的奖项就是针对人了,气氛也更热烈,勋章分别颁给了太空长城计划项目组中十五位贡献最为突出的科学家,其中文震铎是第授予人,此外还比别人多了一份终生成就奖。 众所周知,无论在哪个领域,凡带有终生成就字样的顶级荣誉大概率只有已经故去的人物才会获得,所以这样的奖项总带着点悲壮的含义,毕竟唯有故去的人才不会再产生任何污点,也才配得起这样分量的奖。 时学谦替老师文震铎代领了这份沉甸甸的奖章,在这种喜忧参半的氛围下,会后,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文震铎在京城的住所,家里只有师娘一个人,文明常年和妻子李仪在美国工作,很少能有空回来。 看见时学谦,师娘的情绪一直很激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是这个星期才被告知自己丈夫已经于五年前牺牲的消息的,这样的打击对于老人家来说不堪重负,也不愿意见外人。 从保密的方面考虑,只有等沙漠基地该撤回来的人都秘密撤回来了,安排好各自的归所,有些事情才能一点一点公开出来,这是没办法的事。在五年前的追悼会上,时学谦已经设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幕。 本来在今天那样盛大的颁奖典礼上应该是由师娘作为遗孀去替文震铎领回那两枚奖章的,但是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哪里还能走出家门,最后只好决定由时学谦代领一下了。 他走的时候说让我们别等他,结果就真的等不到了。师娘看也不想看那枚包装隆重、印着国徽的奖章,个奖牌能换的回老文的命吗? 时学谦想说点什么,喉头却像梗了块石子,什么也没说出来。当悲伤和无力淹没一切的时候,说什么节哀之类的话都显得敷衍。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自愿的......也算得偿所愿,没什么遗憾。师娘边抹泪边断断续续的说,可他倒是没什么遗憾了,留下来的人呢..他也不想想文明.... 时学谦陪师娘待了很久,大部分时候都是像这样,师娘在说,她默默听着,偶尔师娘问起文震铎在基地的情况,时学谦就避开一些保密性的内容大概给她讲讲。 文明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走之前,时学谦问道。 师娘道:他呀,听到消息就准备着回国了,说是以后不打算在美国待了,要回来陪着我养老,再换个房子住。学谦啊,你以后也常来,看着你...我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时学谦点点头,好,一定的。上级给您分配了一座环境不错的房子,很适合养老,过几天....我来帮您搬家吧。 从这所充满回忆的房子里出来,时学谦坐进小张为她打开的车里,感觉脑袋有点晕,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小芳立刻从包里取出一小瓶药,倒出几片在她手里,时学谦和着水服下去,靠在椅背上缓了缓。 小芳试探着问:时总工,现在回家吗? 没想到时学谦摇了摇头,说:我想再去趟城南京郊。 城南京郊,是烈士墓园的所在地。 车子驶进山脚下的时候就远远停下,时学谦买了几支雏菊,沿着蜿蜒的台阶走上去,这里安葬着两个于她至关重要的人,一个是文震铎,一个是李剑,前者的生前事迹已经随着太空长城计划的成功而逐渐声名大噪,受万众缅怀敬仰,后者还继续默默潜伏在历史尘封的底页之下。 金秋的太阳照的墓园暖洋洋的,时学谦熟练的找到了文震铎的位置,在这块墓碑后面,还有一丛整整齐齐一字排开的坟冢,那是那十五位不幸死于实验事故的技术工程师们,十六座墓碑前都堆满了白花,还有上上下下挂不下的挽联,时学谦透过重重叠叠的黑布看到了字迹最大的一副,写的是功臣在这里永眠....后面的字被其他对联遮住,看不全。 时学谦默默放下几支雏菊,不会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她想的是,若真有因果循环,这些人的下世,会各自选择什么光景呢。 她站了很久,正当跟在后面的小芳以为她要离开的时候,却见她又朝更深处走过去,准确的找到了座只刻有串编号的神秘的墓碑。 时学谦在这座碑前停下,眼光在那串编号上扫了几遍,确定自己没有找错,然后慢慢蹲下来,把剩下几支雏菊全部放在这座清清冷冷、从未有人停留过的墓前。 与文震铎他们那边的繁华迥然不同,这座墓碑周围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立在这里,让时学谦放上去的那几支花显得格外扎眼。 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这是李剑的墓碑,甚至连李剑这个名字,或许也只是那个人的化名。 时学谦曾经从钟鸣远那里隐约了解到,像李剑这样的工作者,在不同的任务中会使用不同的名字,真正不变的是他在保密处留底的编号,于是时学谦又费了九年二虎之力才托钟鸣远查到了这串代号,找到了这座墓碑前。 她盯着这串编号看了许久,突然对着空气轻轻问道,我可以知道他的家人在哪吗? 这话虽然是问句,但更像是自言自语,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她自己也早就知道答案:那当然是不可以的。 这座清清冷冷的灰白色的石碑和时学谦残存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样,始终散发着一股生铁一般的气息,掩下无数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小芳不知道时学谦为什么特别关注这个连名字也没刻的墓,正当她刚要开口问的时候,却惊讶的看见时学谦把那枚今天刚领回来的熠熠生辉的共和国荣誉勋章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放在了这座墓碑前的白石板上。 好了。时学谦站起来,合上盒子,对小芳道:我没有要看的人了,回家吧。 也许是山路有些崎岖,重新回到车里的时学谦有点气喘吁吁,脑袋又开始犯晕了,小芳再给她一片药吃了,时总工,吴主任和医生都说您要好好休息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时学谦笑了笑,说:没错,我正要休个长假呢,昨天已经和吴主任请过假了。 副驾驶的小张转过来,惊讶道:真的呀? 车子启动起来,时学谦闭上眼睛靠在后座上点点头,嘴边一直泛着微笑,真的呀!我还能骗你们吗?钟上将都批准了,反正目前也的确没什么要紧的任务。 说到这,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睁开眼睛,对小芳道:休假这段时间,我可能就不怎么处理太空所里的杂事了,明天开个短会,和大家安排一下。 好的。小芳默默记下来,那您要安排出游吗? 时学谦笑道:我现在的状态哪还有力气出游?再说,休假归休假,总不能什么事也不干啊,前几天我们不是还以京华物理院的名义申请到了一部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吗,有几个小课题我认为还是可以找学生搞一搞的,正好那也是以前一直困惑我的学术性问题,如果能做出一点推进的话,也是好事。 小芳默默吸了口气,从时学谦跃跃欲试的眼神里,她想,这位时总工是不是对休假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好吧,那我把您常用的办公用品都找人搬到京华的办公室去。小芳只得道。 嗯,还有个事。时学谦道:以前我一直带在身边的一副水墨画,你明天帮我找出来也挂在那办公室里,应该都在我一起带回来的行李里。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有来得及归置那些... 小芳对时学谦从基地带回来的东西清点过很多遍,时学谦一提,她就知道领导说的是哪副画,就问:是不是题写了但为君故四个字的那幅画?我看有些年头了,蛮旧的。 对,是那个。时学谦笑了笑,拜托你帮我照料一下,千万别让它受潮了啊,还要漂漂亮亮的挂在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 小芳赶紧答应下来,是,您放心,岁八千的真迹我总不会不识货,给您弄坏了吧。她这样说着,同时心里感觉有些好笑,谁能想到,堂堂太空科工属的总工程师,一天到晚总紧张些这么多鸡毛蒜皮的事情。 时学谦却摇摇头,很认真的给她讲道:不是,你不知道,不只是岁八千的问题,那可是我太太送给我的礼物,八百幅张大千我都不换的。 哦!这样啊,那是非常重要了,您放心好了。小芳忍住笑,也表现相当积极的点点头。 第153章 产假 回到家的时候,天上已经漆黑一片,时学谦见院子里亮着灯,有些意外,进门看见乔樟坐在客厅沙发上,投影墙上投着电视节目,是今天的新闻,饭桌上琳琅满目,小时昀坐在一角,正愉快的啃着一块骨头。 屋里异常温暖,和门外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时学谦一踏进门就不由舒服的松了肩膀,停了一小会儿。 乔樟听到响动,转过身来看,眼中跃出一丝笑意,怎么老站在门口不进来? 时学谦笑了笑,感叹道:家里太好了,我都不适应。她将外套挂在衣帽间,疑惑道: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公司不忙吗? 今天我不加班啊。 周末都加班,周一却不加班,你们这是什么规律啊。时学谦一边换鞋一边问。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44) 乔樟笑道:规律就是我什么时候想加就加。 时学谦忍不住哼哼的笑出声来,原来这就是做大领导的快乐。 乔樟见她慢吞吞的,站起来朝她招手,催促道:你快点,菜都凉了,我倒是还想问你呢,你今天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我啊....时学谦想想道:去见了一些朋友。 乔樟察觉到时学谦脸色似乎落寞了一瞬,便没有问下去了,她明白时学谦有一块自己的秘密世界,那是没法和她叙述的世界。 时学谦洗了手,走快两步到桌前,瞧了一眼菜,惊喜道:这是你做的呀,看来今晚有口福了。 本来她行动还不急不缓的,一看见好菜,立刻精神了,迅速拉开椅子坐下,瞟了一眼投影墙,正好重播到白天的颁奖典礼了,有点不好意思,这怎么还在播。 乔樟笑道:除了这个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了。 时学谦看了眼屏幕,尴尬道:我怎么觉得我那么土呢,上台阶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 是么?我怎么没看到。 可能是剪掉了吧。 ...... 两人正说着,电视上画面开始转换,转到上周新闻频道的一则《人物面对面》采访片段上去。原来这不只是重播节目,还重新做了后期加工,加进了很多别的内容,有点像纪录片的形式,将和太空长城计划有关的节目都整合成了一个大专题。 此时那受采访的人正是时学谦,央媒记者照例问一些老生常谈的热点话题,无非什么共克时艰啦,技术难度啦之类的,时学谦也就坐在角本正经的答。 乔樟把音量调大,电视声音就更清晰的流过来了: ..关于时氏构型,在网民中引起广泛热议,时总工怎么看这个问题呢? ......嗯.....实在那个时间,建立正确的可控聚变发动机构造范式的各项条件都已经成熟了,假如我当时没能完成理论的突破,其他人也会很快想出来的,毕竟实验已经做到那一步了...前期已经有大量的数据储备和理论支撑..... 您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我这么认为,物理规律就是这样的。可以这么说,我只是在适当的时机恰好来完成这项工作,如果没有我,也还会有张学谦、李学谦、王学谦迟早发现这些成果。这个问题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特殊... 说到特殊,那您觉得科学家在整个项目中是不是处于较为特殊的职位,来协调各方面的情况? 嗯........这倒没有,我们理论物理部的同事们一直认为,真正的英雄人物其实都是工程师,是那些一砖一瓦、一钉一卯将空间站建造起来的人.那些人才掌握最宝贵的实操技术... 时学谦在饭桌上听到耳朵里,越听越觉得尴尬到牙疼,抬起头来,放下筷子要去换频道,我们还是看点别的吧,你这个投影电视怎么调频道啊..... 不行!乔樟制止道:我一直在等这个呢,我还没怎么在电视上见过你,不是很有趣吗? 哪里有趣....时学谦端起碗喝了口汤,掩饰从头到脚的尴尬。 乔樟笑嘻嘻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以前你天天在电视上看我,我都觉得没什么。 那不一样,你和记者讲话都习惯了,我完全不能适应。时学谦还有点无奈的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安排这么多采访,好多记者对物理问题一点也不了解,我和他们讲话经常不在一个频道,很多问题我给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 乔樟瞧着时学谦那副表情,好笑道:人家采访你不是为了学物理知识的,人家只是为了表示一份重视和要你一个态度罢了,采访的意义大多如此。 道理是这样讲...见乔樟是成心不愿换频道了,时学谦只得重新坐下,拈菜来吃,又给女儿碗里夹了块肉,假装听不见电视。 没吃两口,忽然又听到电视里传来一声,......下面,我们一起来项目组看看多年前的一些珍贵影像资料..... 听到这一句,时学谦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给锤了一下,俗然站了起来,胸膛里涌上一阵慌张。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大大的投影墙上已经开始一张一张幻灯片似的播放一些在基地时候的照片,都是一些不涉密的外场镜头,偶尔有内场镜头,重要的信息也都经过打码处理。 但这些丝毫不是时学谦所关心的,她最担心的是:几乎每一张照片上,都有她的身影,而她每一次的出现,都顶着头花白的头发..... 饭桌上的气氛几乎在一瞬间变得寂静,连专心啃骨头的小时昀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嘴。 时学谦去看乔樟,乔樟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一直盯着电视,摸不准在想什么,周围的温度好像都低了几度。 空气仿佛凝固,随着旁白主持流畅的解说词,照片一张一张的放过去,最后,又连带播放了一段发射前五分钟的视频资料,发射大厅里人头攒动,发射倒计时,指挥员紧张又精确的数秒,升空后的短暂混乱,群情激奋,时学谦在主控位上抬起的手....和那一头在白炽灯光下格外显眼的花白头发.... 也许这段视频在其他家庭里播是令人感动的励志教育片,可放在时学谦家里,还被乔樟看到的情况下,那就是一出灾难片了。 视频播完了,电视里插进来欢快的广告,可是饭桌上的气氛这下一点也欢快不起来了。 咳.....那什么....过了好半天,时学谦挪到乔樟身边坐下,扯出一抹略显讨好的笑容,......这下也方便了,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用接着染了....我还在苦恼过段时间发根长出来自的了该怎么解释呢. 说到一半,她就不说了,因为她看到乔樟的脸蛋上无声滑下来两串泪,就像这泪水划到了她心底样,卡住了她想要继续狡辩发声的喉咙。 时学谦捏了捏桌子底下的手,转头先看向另一头睁大眼睛吓呆了的女儿,平静笑道:小昀儿吃饱了吗? 时昀点点头。 时学谦给她擦擦小嘴小手,继续笑道:好吧,那你先自己回房间睡觉,好吗? 时昀又点点头,跳下凳子,......晚安。 晚安。 等女儿消失在客厅里之后,时学谦关掉了投影仪,把乔樟轻轻抱在了怀里,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对吗。 乔樟还是没有说话,时学谦长长叹了口气,拍拍乔樟的背,在她耳朵边上小声道:唉,你要知道,我最怕你哭了,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一着急,说不定白头发更多了。 她这么一说,惹得乔樟开始放声大哭,时学谦感觉她的泪水渗进了自己的衣襟里,时学谦,你就是个坏蛋!什么都不告诉我!@无限好文,尽在普江文学城 嗯。时学谦点头,承认道:你说得对,我是坏蛋,行不行?现在,这个坏蛋要告诉你一个重大的消息,比白头发还重大,你想不想听听? 不想! 时学谦笑了笑,抱紧了乔樟,说道:刚才不是还说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吗,现在我要告诉你了,你又不想听了? ...... 时学谦给她慢慢把眼泪擦千,继续哄她,你听我说,哭多了对身体不好,动了胎气怎么办呀,据说动了胎气的小孩都不聪明的。 听到这一句,乔樟虽然还不说话,但泪势明显小了很多,时学谦再接再厉:我给你讲件重要的事,从明天起,至少一年内,我会每天都回家,每天早、中、晚,都有时间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迎接小女儿出生,好不好? 乔樟有点将信将疑的看她,泪珠凝在了眼角上你怎么会这么有空? 时学谦笑道:你怀孕了,我当然要请假了。 你请什么假? 产假啊。 产假?!乔樟听到这一句,忍不住便破涕为笑,怀孕的是我,你跑去你们单位让领导给你产假?! 当然咯。时学谦扶着乔樟在沙发上坐下,在她脑门上亲了亲,笑道:反正你也没时间长期休假,那么只好我请假照顾你,顺便自己也休息休息。 乔樟还没完全想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时学谦就接着说道:说好了,你不可以再哭了,这么高兴的事告诉你,你再哭,就太不给我面子了吧,对不对? 乔樟想了想,道:你确定....没有别的原因? 能有什么原因?现在没有特别紧急的任务,领导也想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当然就准假了。时学谦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至于头发的事,只是以前在基地有段时间太累了,没调整好,就白了一点点,医生说了,多吃点何首乌阿胶之类的慢慢就好了。 说到这,时学谦似乎很高兴,接着道:小昀儿的幼儿园也开学了吧,以后呢,我大部分时间会在学校里,这样离你也近,我算过了,从京华理学院大楼走到你们公司脚下,走路只要二十分钟,地铁才一站路,很方便,早上我可以送女儿去上幼儿园,然后中午和你一块吃饭,晚上接你们一起回家,等你有空了,我们还可以出去玩...... 也许是时学谦的短期规划实在是太美好了,听着听着,就也让乔樟渐渐陷入了这种对美好未来生活的憧憬中,暂时什么也没有深想了。 时学谦也原本以为她安逸的休假生活就要这么开始了,然而她这一次看轻了普通生活的难度,生活也必会给予她惩罚,仅仅到第二天,就遭遇了比科研还令她伤脑筋的难题..... 第154章 幼儿园 学谦,别忘了九点带小昀儿去新幼儿园报道。 好...时学谦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最近的文献,含含糊糊应了一声,随后便听到乔樟迈出客厅大门远去的脚步声,再过片刻,又听到远处大门口车子发动疾驰而去的声响。 等时学谦读完最后一截重要的段落,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看表,也差不多到了叫女儿起床的时间。 一个小时收拾停当,为了安慰女儿早起睁开眼没有见到妈妈的失落小情绪,时学谦临出门的时候抱起她,并给了她颗棒棒糖。 这一招果然很奏效,小时昀趴在时学谦肩膀上,剥着糖纸自言自语道:看!棒棒糖好勇敢,它的头上扎了个棒子都没有哭~ emmm......时学谦半天憋出句:.....有定道理。 唔..... 也许是时学谦的应答太无趣了,这场互动就这么戛然而止。 如果换做乔樟的话,这一路上都会把女儿逗的很开心的,时学谦默默想着。 相处了几个星期,时学谦发现女儿的确和别的小孩有点不同,诸如此类的新奇发言数不胜数,这小孩的脑子里也不知都装了些什么神奇的念头,比如,如果一杯热水放在那里,她伸手去拿,发现有点烫.拿不住,她不会像一般小孩那样发出这水好烫之类的正常反馈,而是会和人一本正经的讲:水杯里有个太阳..... 若非朝夕相处的亲生母亲,这样的孩子确实不太容易与人相处。 走到大门口,时学谦把女儿抱进车里,系好儿童座椅,嘱咐司机可以走了。后座安了两个儿童座椅,小时昀眨巴着眼睛,指着旁边一个更小的儿童座椅问:这是谁坐的呀? 时学谦想了想,笑笑道:这是留给你三年后的小妹妹坐的。 三年后的小妹妹..时昀也想了想,想问题的时候表情几乎和时学谦一模一样,含着棒棒糖问:嗯,那妈妈怀的小妹妹是小哪吒吗? 时学谦:...... 你还知道哪吒?时学谦有点想笑。 当然,我还知道的可多呢。时昀的黑眼珠亮了亮,这小眼神又有些酷似乔樟。 时学谦笑眯眯的看着她,讲道:好吧,但你的小妹妹可不是哪吒,她半年以后就出生了,我说三年后,是说这个座椅要等她两岁半才能坐。 时昀点点头,继续咬棒棒糖。 此后车厢里就再没有声音了,司机小刘开车的同时瞄了一眼后视镜,感觉这对母女的气场都有点奇奇怪怪的。 时学谦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街道,思考待会儿送完孩子该去做点什么。乔樟给她提过,这已经是时昀换的不知第八家还是第九家幼儿园了,没办法,从三岁上幼儿园起,就没有一家幼儿园能叫女儿待够一个月的,至于为什么,乔樟给的理由言简意赅:因为太聪明了。 太聪明了竟然也能成为一个问题? 时学谦有点不太能理解,她小时候怎么就没有过这种甜蜜的烦恼呢。 在成人的世界里这当然不算什么问题,但对于儿童,老师和小朋友们都觉得小昀儿很奇怪,没办法合群,也就待不久。 那为什么不送她去特殊学校,或者待在家里请家教得了。 但她总要学会和同龄人相处的。 ......也对。 思考着和乔樟的那些关于女儿为数不多的对话,时学谦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不就是上个学么,还能出什么大不了的事。 车子停在东辰国际学校幼儿部门口,时学谦像每一个家长一样高高兴兴把女儿送进校门,又大概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干净的教室,优美的环境,和善又高素质的老师,一切看起来都配置优越,乔樟选的学校,总不会出岔子。时学谦见没什么事,又轻轻松松叫司机送她去了京华物理院。 秘书小芳昨天问了她关于给物理系代课的意向,她说需要先回去看看课程设置再做决定。高校中的惯例向来如此,既然被大学聘来做了教职,那么享受科研经费和研究场地的同时总得为大学履行一些代课任务才是,哪怕每周只上节课意思意思。 小芳给时学谦调出课表的时候,原以为像她这样一心研究的教授都会选择研究生年级以上的课程,课时少,还教起来省心,没想到时学谦翻了半天说:这届大一是不是有门《光学原理》的基础课?我觉得这课有些意思。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45) 大?小芳反应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才道:是有的,这是门公共大课,学生可能会比较多..又委婉说道:据说隔壁教研室的陈教授这学期准备教博一的《高等量子力学》那门课。 时学谦道:嗯,教研究生当然容易啦。像高量那种课,能学懂的都是学生自己学懂的,学不懂的再怎么教也学不懂...... 时学谦懂秘书有劝谏的意思,就笑道:你知道我以前在德州的时候,美国大学里的教授每年最积极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小芳问:什么呀? 时学谦讲道:每年德州都会在中心公园举办一个趣味科学活动,那时候全国各地的很多父母会带着小孩去那里观看各种科学家当场做一些科学实验,好些科学家都喜欢参加进去,我刚开始也不理解为什么他们没事干要参加这种活动,后来问了问同事,他们说,这叫给小孩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小芳听到这里,有些明白时学谦的想法了,如果从敷衍课程的角度讲,的确是给研究生讲课最轻松。以研究生的自学能力,往往是最不需要旁人专门去灌输知识的,但他们的思维模式也最不容易改变,相反,稚嫩又可塑性极强的本科生则与他们完全不同。 好,那我去和教务通报,说您选了《光学原理》这门课。小芳慢慢记下来,又问:时总工,这门课的学生太多了,分了三个班,一个在周三早上一二节,一个在周四下午七八节,一个在周末的晚上,您只能教一个,您看哪个时间合适一些? 时学谦想了半天,下午七八节那个吧。早上一二节我不行,要去送女儿上学的,晚上更不行,要回家陪太太吃饭。 好的。 还有,学生太多的话,就多请几个助教改作业,我大概不会有时间一个个批改了。 好的。 哦,之前听说有几个博士生想来我们实验室做一些研究,你通知他们下午来见我一下,讨论几个预备课题。 好的。 嗯.....上周科学院那边是不是说要我去给今年的CSC留学基金项目做评委啊。 是...... 那这样吧,我今晚先把那些项目审批书浏览一遍,写好意见稿,你帮我交过去。 好的。 一通简单的安排,眼看快到饭点,时学谦刻也不多待的站起来,怀着休假的心情步出办公室,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感慨:请了假生活就是清闲啊。 小芳:..... 您......您确定? 时学谦在校门口附近的步行街买了袋京城出名的小宝板栗,估摸着路程和时间,给乔樟提前打了个电话,随后就一路踱步去了WH公司总部,沿着中关大街溜达,穿过一座座鳞次栉比的科技公司,二十来分钟就到了。@无限好文,尽在普江文学城 乔樟似乎还有工作没忙完,时学谦就先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默默给她剥着板栗。时学谦做事总有点完美主义倾向,剥板栗也不例外,每一个都要剥的完完整整、漂漂亮亮,然后一个个摆在晶莹剔透的盘子里,如果有哪一个剥坏了,就索性自己吃掉,绝不往乔樟的盘子里摆。 结果就是,剥了半个小时,盘子里没几个板栗,大多数倒叫她自己吃了,连乔樟都忍不住从工作中抽出空来,抬头奚落她道:你在干嘛呀。 给你剥板栗啊。孕妇多吃板要好。 你这哪是给我剥,自己吃的起劲,故意在一边馋我才是目的吧。 呃.....时学谦道:我不想叫你吃剥坏的嘛。 乔樟忍不住笑起来,向她投去一抹暖洋洋的目光,说:我很快就好了,你再稍微等一会儿。 嗯,你忙你的,太累了就下午做,我不急,我午休可是有一个多小时呢。 乔樟反应了一下,问:一个小时,很多吗? 是很多啊。时学谦又把一颗剥坏的板栗扔进嘴里,边嚼边说:我们在基地的时候啊,根本就没有午休一说,就是晚上,也大概睡五小时左右就够了,很多同事回公寓了也在想问题。 时学谦很少主动和乔樟提起在基地研究的情景,乔樟默默听着,抓住机会追问道:那吃饭呢,也不休息吗? 吃饭呀......伙食倒是很好。大家坐在一起吃,也一般是一边吃一边讨论问题。时学谦笑了笑,你还别说啊,其实很多重大突破思路都是在饭桌上讨论出来的呢。 乔樟沉默了片刻,不问了,说道:我先叫助理订两份午餐吧,等送上来的时候我差不多也忙完了。学谦想吃什么? 时学谦道:这怎么问我啊,孕妇最大嘛,当然是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营养师不是给你制定了孕妇餐? 孕妇餐没什么味道,你又不用跟着我起。 时学谦坚持道:要跟着的,不和你吃一样的饭,我怎么知道味道好不好,食谱需不需要做调整之类的。她讲剥好的盘板栗放在乔樟桌上,让她慢慢吃掉。 乔樟见拗不过她,只好叫助理定了同样的两份。时学谦继续专心致志的剥着剩下几个板栗。 过了一小会儿,乔樟结束工作,抬眼却看时学谦趴在茶几上,一动不动的,像睡着了的样子,她起身也去沙发上坐下,叫了一声,学谦? 没有回答,乔樟略觉奇怪,刚才还讲话精神抖擞的人,眨眼的功夫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坐过去拍拍她肩膀,又叫了声,学谦? 啊!时学谦轻叫一声,突然坐起来,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模模糊糊道:我又睡着了吗? 又?乔樟奇怪道:怎么.... 没什么!时学谦坐直了身子,彻底清醒了,敏捷的回应道:我刚才是有点困,就眯了一会儿。 乔樟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有点困?昨晚没睡好吗?身体不舒服? 嗯.....可能吧,没有不舒服。时学谦默默垂下眼皮,转而道:你忙完了吗?忙完了咱们吃饭。 好。乔樟按了铃叫助理进来,两人聊着天,林林总总的饭食摆好了一桌,乔樟问起早上的情况。 时学谦笑道:挺好啊。我大概安排了一下学校的事情。 乔樟道:..什么?你早上去了学校?那送女儿上幼儿园的事呢? 时学谦奇道:送女儿上幼儿园一下子就送完了,我总不能送一早上吧。 乔樟道:你没有陪她上第堂课吗? 时学谦有点懵,没有啊.....幼儿园的第一堂课,无非就是排排坐,数果果什么的,这还需要家长陪着啊。 乔樟叹了口气,说道:以前每次换幼儿园的时候,我都陪着她上第一堂课的,你不知道她这个小家伙会在新环境里做出什么来。 时学谦听乔樟这么说,还是很心大的说道:没事,别担心,我看咱们家小昀儿很乖啊.... 她这句话音还没落地,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时学谦接通后就听到对方略显焦急的声音传过来:请问您是今早送时昀小朋友来的家长时学谦女士吗? 时学谦心里咯噔下,看了乔樟眼,答道:对,我是时学谦。 对面的人很礼貌的说道:时教授您好,我是您女儿时昀的班主任,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今晚也来亲自接她放学一下好吗,针对时昀小朋友今天的课堂表现,我想和您当面谈谈。 当一个班主任说出我想和您当面谈谈这种句式的时候,任何家长都会升起一丝紧张又不祥的预感的,时学谦也不例外...... 第155章 问题儿童 可怜的小时昀其实一早上并没有在课堂上说几句话,然而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几句话,让她的老师认为这样的孩子绝不该出现在这所学校里。 首先,不爱讲话的孩子总是被有爱心的老师格外关注,在所有小朋友都大声又整齐的数着黑板上的苹果数的时候,只有时昀一个人默默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一声不响,看起来像是一直在发呆。 在班导和幼儿辅助姐姐几次积极引导未果之后,老师只得在心里暂时将她归类为:八成是一个反应迟钝的内向孩子。所以在接下来卫生童谣的教学环节特别注意时昀的反应。 流感多发季节,我们要注意什么呢? 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孩子们一遍遍跟着老师展示在墙上的海报幻灯片念,念过几遍,大部分小朋友都记住了,只有时昀还是总不张嘴。 极有耐心的老师怎么能忍心班里第一堂幼儿通识课就有个跟不上的小朋友呢,太可怜了,这样的孩子必须格外重视和关爱!况且,能送来这里上学的小孩,父母大都不是一般人,如果送来了一天回去发现自己的孩子在学校什么都没学到,那岂不是也会影响学校声誉。 有爱心的班导专门走到时昀跟前,带着春风化雨的笑容,时昀小朋友,能告诉老师,你为什么不念吗? 时昀扶着小桌子站起来,眨巴着一双有些迷迷糊糊的湿漉漉的眼睛,仰头看老师,任谁被这样一双漂亮又纯真的眼睛看着,心都会变得像棉花糖一样软。这下老师的态度更和蔼了,蹲下来也看着她,心想叫到名字知道站起来,说明这个孩子还是很乖的,于是又问一遍:告诉老师好不好,你为什么不念呢? 时昀低下小脑袋想了一小会儿,有点困惑的说:为什么要念呢? 为什么要念....... 这个嘛...老师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句,意外了一小下,才说:念几遍就容易记住了呀。 没料到时昀很不赞同的摇摇脑袋,说道:不对,念了才记不住。 老师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惊讶的意味,仍然笑问道:为什么呢? 时昀道:妈妈说,记东西要用脑子和心记,念出来会分散注意力。 .......老师的表情现出明显的迟疑,有点摸不准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嘴里能蹦出这种话来,好在从事幼儿教育多年的班导老师也并没有无计可施,继续问道:看来时昀小朋友觉得不念记得更快,对不对?你已经记会了吗? 时昀点点头。 老师笑了笑,把幻灯片翻过去一页,很有耐心的接着问:那你告诉老师,流感多发季节,我们要注意什么呢?刚才黑板上的句子? 刚才黑板上的....时昀眨了眨眼,看了眼毫无提醒的黑板,这才有点明白老师在问什么,然后张开小嘴开始背: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卫生,是指个人和集体的生活卫生和生产卫生的总称。一般指为增进人体健康,预防疾病,改善和创造合乎生理、心理需求的生产环境、生活条件所采取的个人的和社会的卫生措施,包括以除害灭病、讲卫生为中心的爱国卫生运动。讲卫生是公共健康的基础,保持身体清洁卫生是降低各种传染病风险的最有效方法和最廉价方法之一。在日常生活中,由于人们的经常忽视,导致各种传染病的传播几率大大增加,特别是少年儿童,更容易因为病菌传播而发生疾病,因此,我们要勤洗手,在人员密集处戴口罩,家中多通风,流感季节少聚集,对自己负责,对他人负责... 随着这一句句话从时昀嘴里清清脆脆的冒出来,老师的嘴巴也越张越大,时昀这是把整张幻灯片上所有的字都记下来了,包括椅角者晃的解释性文字。 前一张幻灯片的放映时间也不过几分钟而已,哪怕是记忆力很好的成年人也记不下来所有的内容,除非这孩子的脑子是照相机。并且,这也绝不是一个四岁半的小孩应该有的识字量。 等时昀终于背完了,班里其他十几个小朋友的脑袋也都好奇的朝向了她,在其他小朋友眼中,这是个多么奇怪的小孩啊,她在说什么啊? 其实时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认为自己只是按部就班的回答了老师的问题,也就是把刚才黑板上的字都汇报一遍,至于这段官话文字的意思,她并不能完全理解,因此背完后,她还有点疑惑的看向老师,问道:老师,爱国卫生运动是什么意思? 老师:..... 此时任何蹲在时昀面前的成人恐怕都无法平静了。似乎是为了确认点什么,这位老师很快把幻灯片往回倒了几张,倒到数苹果的那一张,尽量以最和蔼的语调问她:好,时昀小朋友,你能再告诉老师一下,这棵苹果树上有几个苹果吗? 时昀转头瞄了一眼画面中间的那棵苹果树,乖乖答道:十五个。 当老师问出这个问题时,正常的流程应该是像别的小朋友那样,一个一个的去数,大声而整齐的拖着调子,把那棵苹果树上的苹果挨个数过来,才会知道到底有几个,因此时昀不假思索的回答让这位老师心中又是一惊。 好,对了!看来时昀小朋友一直在认真听讲啊,真棒!老师嘴上照例夸奖着,心里却对这个孩子更加狐疑和好奇,于是走回讲桌前,将幻灯片又朝后翻了十几页,翻到从未讲过的一页,这一页上也有一颗苹果树,但是上面的苹果远远比刚才那一页的多很多,老师问时昀:那么,你能继续数一数,这棵树上有多少小苹果吗? 时昀也只看了一眼,就开口答道:三十六个。 老师忍住心底的惊异,笑容可亲的问:那刚才那棵树上和这棵树上加起来是多少个呢?你能知道吗? 这个问题已经远远超过幼儿园小班的认知水平了,其他小朋友都有点迷糊,班级里鸦雀无声。 这时候时昀反而不迷糊了,眨了下眼睛,答道:五十一个。 五十加五十呢?是多少? 一百零二。 嗯...老师观察着时昀的小脸蛋,继续提出更困难的问题:三百二十五加五百七十七?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46) 话音刚落,得到的仍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九百零二。 老师发现了,随着不断的提问,面前这个原本有些内向和小迷糊的小朋友的眼睛却反而越来越清亮和专注,仿佛这才是和她能对上线的交流方式。 老师停顿了几秒,心中大约对这个奇特的孩子有了概念,于是她又问:那么三百二十五乘五百七十七呢?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老师并不指望时昀能算出什么来,她现在只需要确认一下,这个孩子的界限在哪里,以及,这个孩子能下能被这所学校教育。 时昀听到这个问题时也果然低下了小脑袋,盯着自己的小课桌,没有立刻说话,老师等了半晌不见回应,温柔的笑了笑,说:没关系,时昀小朋友已经非常非常棒了,那我们继续来讲. 然而老师话音未落,时昀却又抬起了头,出声道:十八万七千五百二十五。 老师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停下来,有点不敢相信似的从讲台抽屉里拿出一个计算器,嗒嗒嗒一顿飞速的按,计算器给出的结果也是十八万七千五百二十五..... 老师不可思议的看了时昀一眼,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孩子刚才低下头不是她不会的意思,而是她在认真的算。 还没等老师消化掉这个事实,时昀又歪头思考了几秒,继续脆生生的开口补充了一句:如果开方,是四百三十三点零四二.......保留小数点后三位的话。 老师: ..她马上低头就着刚才的答案按了一下计算器上的开方键,验证出的结果果然是时昀说的那个值。 教室里又迎来了一阵短暂的安静,其他小朋友们都完全不能理解时昀和老师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觉得时昀好奇怪啊,太奇怪了,她们在干什么呢? 老师默默看了时昀几秒,心中已有了决定,她带头鼓了鼓掌,温和的请时昀再坐下,这段短暂的课堂小插曲看似就这么过去了,午间休息时,这位老师立刻找到了这个班的家长电话簿,拨通了时学谦的电话..... 时学谦下午原计划是要和即将进自己实验室的几个博士生好好讨论一下他们各自的课题的,结果被女儿班主任这通电话搞得一下午心神不宁,由于那通电话对话比较短促,时学谦并不知道女儿在学校到底怎么着了,她心想自己和乔樟看起来都不太像有调皮捣蛋基因的样子,怎么竟然开学第一天女儿就被班主任亲自叫家长了呢。 不到六点,时学谦就坐不住了,和学生讨论问题只进行到一半就让他们先回去了,随后自己立马动身去了女儿的幼儿园。 她赶到的时候,幼儿部正好放学,小孩子们一个个排着队出来,由老师领着,校门口周围都是保安和来接孩子的各路豪车。 时学谦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己女儿的小班放出来,班主任老师似乎在大门口也一眼就看到了她,毕竟是最近新闻台经常出镜的人物,现在很少有人还不认得时学谦的。 时教授,耽误您分钟就好.....班主任领着小时昀朝时学谦走过来。 时学谦有点紧张的也赶紧迎上去,牵过女儿的小手,和老师打招呼,老师您好,您好您好,您......今天给我打电话是? 班主任老师看出了时学谦的焦急,知道她一定是想歪了,赶紧解释道:时教授不用着急,没出什么大事,您女儿很乖的,只是........老师斟酌了下措辞,才继续说: ......只是我想......您女儿她......可能天资聪颖,就是说.....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哦...时学谦─听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别人都料想不到的事,她把女儿抱起来,问道:怎么了呢? 嗯,是这样,今天上课的时候,她很快的解出了一些连大人都....怎么说..很难算出的算术题.... 接着老师就五十把今早课堂上发生的事给时学谦讲了一遍。 时学谦默默听完,思考了片刻,先把女儿抱进车里,自己再折回来,对老师笑道:只是这件事吗?没有其他的了? 只是?!老师对时学谦的态度相当讶异,您女儿她和正常的小孩.. 啊.....我明白,我明白。时学谦很不好意思的打断她,说道:我虽然刚回来,但是也大概知道一点孩子的事情,老师,您是指她的口算能力和记忆力这类和常人完全不同吗? 是的。 时学谦低头思量了片刻,想到关于这事乔樟的态度,便道: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我想那大概是德氏算数法。 什么?老师有点懵。 时学谦解释道:就是德勒哈登堡算术法。德勒哈登堡是二战时期的一个数学家,他在纳粹集中营里待过7年,期间发展出的一套高速心算模式,很容易学会,但自从计算机发明出来以后,这种算法早就不流行了。我女儿只是用了德氏算数法而已....... 可是....我没记错的话,您女儿还不到五岁吧? 老师,我认为这件事不用像您描述的那样紧张,她另一个妈妈也就是乔樟,报名的时候您应该见过的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学会了德氏算数法,而我也...时学谦笑了笑,嗯.....我是在和她妈妈谈恋爱的时候被教会的。您看看我们俩人有不符合正常人的样子吗? 这.....老师显然没想到这一对家长竟然是这种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态度。 眼看时学谦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老师诚恳的建议道:时教授,不管您说的那种心算方法有多么容易学会,经过和学校的商议,我们认为您的女儿实在是不适合在我校上学,她这样的孩子,最好送去少年班之类的特殊学校。 有这个必要吗? 时教授,我们不会妄下定论,这所学校的老师,不仅有科学的教育方法,了解幼儿心理学也是一项必修课,您可能不太知道,这样的孩子如果和一般的孩子混在一起成长的话,那么在她的自我意识还没有完全建立的情况下,她的特立独行和格格不入会给她带来很多心理问题,她的群体接受度会很低,没有归属感,这会给她的心理造成巨大的压力和阴影,长此以往,很有可能会造成后天性的自闭人格.......希望您和乔女士能重视起来。 老师的态度看起来极为负责,时学谦也仔细的听着,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老师的意思,但想到乔樟的态度,她还是有点动摇,就说:那这样吧老师,先让时昀在这所学校待着,她已经换过很多家幼儿园了,如果这里也不行的话,那整个京城都不太容易找到一家合适的了,我向您保证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样,我们回去会好好和她讲,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回到车里的时候,看着乖巧可爱的女儿,时学谦感觉心头飘上来一层没来由的愁绪,她默默坐进车里,问女儿:小昀儿喜欢这家幼儿园吗? 时昀没有吭气,歪头想了好半天,有点小纠结的样子,似乎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喜不喜欢这里。 唉。时学谦叹了口气,笑着默默她的小脑袋,我们回家吧。 第156章 退学 时学谦向老师保证的不会再有下一次只维持了不到一周。 一周后,时学谦再次喜提被叫家长的名单,而且这一次还是直接被叫到校长办公室谈话。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时学谦领着被退学的女儿回家和乔樟弱弱的解释:小昀儿她真的很乖的,她只是在上手工课的时候跑神了,发现了旁边窗台上的鱼缸。 发现了鱼缸?然后呢?乔樟这一天也早早下班回家了,她万万没想到这次千挑万选的学校女儿竟然只去了一周就被退学了,这可真是破了历史记录了! 时学谦坐在沙发一角,把女儿抱在膝上,看着刚迈进家门一身大老板气势还没散去的太太,尽量委婉的讲:然后.....那鱼缸是圆的,里面本来就有水,水里有鱼,放在窗台上,阳光透进来,照在鱼缸上,就会发生折射,这时候,如果去转那个鱼缸,总能找到一个特殊的角度,让折射光聚焦起来...就是凸透镜原理。 讲到这,虽然时学谦声音还是小小的,但那语气里的小得意都快溢出来了,笑道:唉你说,我们小昀儿这么小,她是怎么自己就发现这个原理的呢?太神奇了。我以前是念到五六年级上自然课的时候老师讲过才知道的。说着还笑嘻嘻的刮了刮女儿的小脸蛋。 乔樟扫了她眼,淡淡道:讲重点。 啊阿...好。时学谦立刻收敛起来,继续道:你知道吧,鱼缸不是标准透镜,想找最好的折射光汇聚点,就要不断转那个鱼缸L...... 乔樟想想道:所以鱼缸就掉地下碎了,鱼也死了,整堂课没法上了,是不是?说完还有点纳闷,只是这点事,不至于被退学吧? 时学谦点点头,磨磨蹭蹭道:不光是这样.....在鱼缸掉下来之前,我猜想..她应该还用他们手工课发给每个小朋友的小放大镜放在鱼缸附近,找到了两者焦点的重合点,用放大镜对鱼缸折射出来的汇聚光进行了二次聚焦,这样下来汇聚光就很强了。 你怎么猜测出是这样的过程? 时学谦尴尬道:因为....在鱼缸掉下来之前,它还烧着了他们老师的裙子.... 乔樟:...... 原来是这样! 乔樟头疼的扶了扶额。虽然时学谦描述的很婉转,但她已经完全能想象到当时的情景该是怎样的惨不忍睹! 本来一派祥和的手工课堂上,出现了一个不听话还跑神的小朋友,在老师一时没留神的时候,悄悄去挪动放在窗台上的鱼缸,又用上了放大镜,强烈的阳光汇聚到一点,正好凝在年轻老师那薄薄的裙子上,在谁都没注意到的某一刻,裙子着火了,老师惊呼,课堂变得一片混乱,在惊慌中,那个始作俑者的小朋友也慌里慌张的不小心碰掉了原本就已经被挪到窗台边缘的鱼缸,于是又是一声巨响,教室里更混乱了,金鱼摔死在地上....... 乔樟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有什么后果一口气都说出来吧! 时学谦低头道:嗯,那个手工课老师裙子是丝绸的,你知道这种布料烧起来特别快.....所以...就..... 所以那样的惨状,时学谦都不忍心描述,好端端的上着课,裙子一不留神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身体有没有被烫伤是一方面,光是那被迫赤身裸体在全班学生面前展览的窘迫光景就够人家老师没脸见人了... 乔樟抬了抬手,无奈道:我知道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还有....时学谦瞄了一眼自家太太的表情,硬着头皮道:有两个前后桌的小朋友被飞溅出来的玻璃片划伤了....脸。 还划伤了人家的脸?!乔樟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 时学谦赶紧安慰道:你别激动,别激动,校方已经及时处理了,叫了校医来处理,说是不会留疤的,轻伤。该赔偿的我都赔了,也给那个手工课老师好好道过歉了,那两个小朋友的家长也来了,我挨个很诚心的和人家道歉了..... 乔樟摸了摸自己心口,感觉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家毫发无损的女儿,开始思考,出了这种事,被强制退学也是合情合理了,就说:你有没有留那个老师和那两个小朋友家长的联系方式,过几天,我们一起再去登门道一次歉。 时学谦道:那是肯定的,联系方式我留了,老师态度也都比较客气,家长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主要是小孩都没事。 乔樟看她一眼,小孩没事是一方面,人家也是看你是时学谦,才对你客气的吧? 这个.....也有可能。时学谦想了想道:那两个小朋友的家长好像是做信息产业的,也是东辰学校的校董,我叫小昀儿和那两个小朋友也道歉了,其中一个也是小女孩,没有哭,很知书达理的。 乔樟看了看缩在时学谦怀里的女儿,心里感叹着什么时候自己女儿也能博得一个知书达理的美誉啊。 乔樟再次头疼的扶额,想了想,突然问道:东辰的校董,做信息产业的?是不是龙湖科技的董事? 好像是这个名字。 嗯,那我明白了,见过。她看着时学谦道:以前她去上幼儿园的时候,最长的一个学校待过四个月,最短的也有两个月,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讲过的,不仅每次第一堂课我会陪她一起上,以后几乎每一周我都会陪着她去至少上一节课,无论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其他时间也是有管家陪着,考虑到方方面面可能会出现的突发事件,提前教给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时学谦看了看乔樟,先把被她的气场吓得不敢吱声的女儿抱进小卧室,然后走回乔樟身边,站住,两人一时无话。 时学谦叹了口气,在客厅里踱步,由于智力缺陷而没办法上学的小孩不少,可是因为太聪明而频频退学的小孩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奇事竟然就发生在自己家了。 你说得对。时学谦先低头承认错误,是我太疏忽了,不仅自己没陪过她,也没叮嘱别人看好她。 时学谦想想道:可是,我觉得这些事都可以放后面考虑,现在咱们先商量一下小昀儿以后上学这个事怎么办。 乔樟道:还能怎么办,退学了,等下学期还可以再入学,实在不行我再找一家别的学校。 时学谦道:你还想让孩子在普通学校上学吗? 乔樟看她眼,道:我挑的学校,都不普通。 时学谦无奈的叹口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今天我们得好好谈谈。你看,别人家的小孩都不需要陪,为什么她就需要人陪呢,而且之前你陪到最后,不还是一样上不下去了,我们再考虑考虑吧。 乔樟道:这个事我已经考虑了四年了,我很清楚我们的孩子需要什么,她该怎么成长,我想了四年。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47) 时学谦摊摊手,她没有考虑过四年,这一点她确实没有乔樟有资格讲话,就说:好吧,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除了想让她和同龄人交流以外,还有吗? 什么叫除了?乔樟很不理解时学谦对这一点的态度,这明明是很重要甚至最重要的一件事,一个孩子怎样才能健康快乐的长大?那就是她首先得会和这个世界交流,和他人交流,她得会交朋友,最简单的就是从和同龄人交流开始。 我知道,交流能力是很重要。时学谦思量着又开始在客厅里踱步,说道:可是这样的话,她的童年或许并不会很快乐?现在,很显然别的小孩都不想和她做朋友。学校都建议把她送去少年班之类的特殊学校。 少年班我不是没有了解过。乔樟道:京城这么多特殊学校,你以为我没有看吗?就拿你们最出名的京华少年班来说,能和她学同样知识的孩子所在的班级,最小的也有十二岁了,普遍都是十六七岁的,你让她和那群孩子在一起,不是更被孤立吗? 时学谦疑惑道:怎么会更孤立呢?他们可以一起学习啊。 乔樟似乎觉得时学谦的想法异常武断,急道:学谦,你都不知道自己女儿到底特殊在哪里! 怎么...... 她是很聪明没错,但她的问题在于智商与心智不匹配,她的脑袋里可以装得下十五六岁小孩才能学的数学公式,但是回到生活上,她依然是个儿童,你把她丢到一群十六七岁的青少年中间,除了数学外,别的学生感兴趣的生活话题她完全不懂,她感兴趣的什么糖果、滑滑梯、跷跷板、堆沙子、踩水,人家也完全不感兴趣,你还怎么指望她交到朋友? 时学谦沉默了一阵,以她的角度,确实不大能理解,那就先待在家里行不行? 乔樟摇摇头,学谦,人是群居生物,如果现在我们一时心软,把她天天养在家里,我们固然可以养着她一辈子,让她每顿饭都吃上山珍海味,但是这样下去,她就永远都不懂怎么和别人相处了。等她长大了,也同样无法融入社会,你知道这种无法交际的人以后的生活会多么痛苦吗?她的心里会多孤独呢?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得让她从小就学会接触世界,她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朋友,不会跟人交往,她没法当个成人,也不知道要怎样当个小孩!这是最大的问题! 说到这,乔樟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你知不知道....上个月她坐在我办公室里看电视,突然和我说,妈妈,就算英国脱离欧元区,全世界也避免不了经济萧条的。 时学谦有点惊讶,这确实不是一个小孩能讲出来的话,什么?她怎么会想这些......你让她参与过你的工作吗? 没有。乔樟低头捏了捏眉心,似乎有点累,只是她一直不想上学,也没法上学,我就偶尔把她带在身边,做什么都带着她。听到她说出这种话,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三个小时,我怕她以后.乔樟的眼圈有点红,所以我就决定了,必须送她去上学,哪怕一开始她不舒服。 时学谦愣愣的看着乔樟,心里再一次有所动摇了,她吸了口气,想再争取最后一下:可是我们女儿的确不是一般的小孩,你就没有想过她可能会一直很不适应?也许她需要.. 乔樟摇摇头,打断她的话:我觉得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强化她不是一般人的这个事实。越是强化,她的特立独行会越严重,和周围人的隔阂和距离感也会越来越严重。 嗯....时学谦感觉到乔樟态度的坚决,就说:.....你有没有考虑,童年的同侪压力也会让小孩的心理出问题。 乔樟干脆道:我想过啊,可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我的女儿一样可以,太聪明了并不是什么i问题,她要真聪明,最后总能克服。 不,你不能这么想!时学谦也有点急了,惊讶的看着乔樟,什么叫要是真聪明,最后总能克服,你把女儿当你公司里的员工来训练的吗?克服了就升职,克服不了就淘汰掉。 乔樟严肃道:我没有这样说... 俩人都是做大领导做惯了的人,这时候争执起来,谁也不赞同对方的思路。 时学谦朝乔樟走近了一步,我是不太懂你们这样过分聪明的人是怎么长大的,但是你也不想想,你是一个生下来就带着前世记忆的人,你有着一个成年人的情商,对你来说,伪装成小孩的样子轻轻松松度过一个童年很容易,可是她不一样,你怎么能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呢?这也太苛刻了吧。 我苛刻?乔樟也惊讶了,我要是对她要求苛刻,她喜欢数学和围棋,那我完全可以请最好的数学老师和国家级棋手来家里一对一教她,让她长成一个别人口中的神童,然后在十岁之前就送去最好的理工学校念书。可是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她永远不会交际,不会讲话,不会处理人事关系,没有共情能力,任何事情都做不来,更不懂生活情调,像个机器,你希望你女儿的人生过成这个样子吗?! 时学谦: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昀儿确实有研究问题的天赋,有天赋咱们就要... 乔樟听到她这样说,语气便冷了三度,有天赋又怎样?刚才还说只是希望她高兴就好,说来说去,其实你一门心思就是想着怎么把她变成你设计的那种人吧。时学谦,是不是你自己是科学家,所以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必须是科学家! 我哪是....时学谦张了张嘴,一时间被噎的怔了一下,眉头也皱起来了,半晌才说:乔....为什么你对做科学家这么有情绪?我是在客观分析这个事!小孩有天赋,就培养,有什么不好的?你只考虑她以后开不开心,那现在开不开心就不重要吗! 时学谦的目光变得有些锐利,声音也低沉下去,她看着乔樟,说了句相当严厉的话:你总说你替她想过了,我看你想的只是你自己!! 时学谦从来没有对乔樟露出过如此严厉的蕴含着威压的态度,从来没有过,因此这一句说出来,直接把乔樟训的呆在原地了。 看到乔樟有点被吓懵的表情,时学谦也瞬间意识到自己讲话态度过火了,心里突的抽疼了一下,顿时就心软下来了,攥紧了手,闭上嘴巴。 客厅里忽然变得极为安静,安静的空气好像冰冻住了一样。乔樟呆呆的看着时学谦,眼中半是不敢相信半是迷惑,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时学谦竟然会那样和她讲话? 乔樟看着她,好半天后,静静出声:你..你是在吼我吗? 时学谦心里一抖,垂下眼皮,心头跃起一阵无措,刚才的气势一瞬间全都没有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嗯.......我.....不是.......没有....此时反应过来的时学谦肠子都快悔青了,过了许久,才小声憋出一句: ...我没....没吼你.....只是我的声音,本来就在这个房间里.......显得特别响亮 乔樟:...... 唉,你别生气。时学谦赶紧两步走过去,握住乔樟的手,搂过了她,对不起,是我不好了。 时学谦没有道歉的时候乔樟的表情还没有什么变化,这下被搂住了,眼泪反而流了出来。 时学谦见她这样,心里更加难受了,我真的错了...... 我们先坐下好不好,你站这么久,又工作了一天,肯定很累。扶着乔樟坐下,时学谦抱着她,贴着她的脸,小声道:唉,是不是我到更年期了呀....两个女人待在一起话就是多,讲着讲着我都没有逻辑了,总之还是....我不该那样说你。今天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好吗?不用怕。 乔樟看看她,脸上还挂着泪珠,我不是害怕,我是担心。 时学谦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没事,以后总能解决的。 乔樟眼泪流的更多了,渗进时学谦的衣服里,说:我是真的担心。 时学谦叹了口气,她是真的要后悔死了,孕妇的情绪本来就不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该吵起来的,她拍着乔樟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担心嘛,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我们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对不对?小孩聪明是好事啊,不用愁.......你饿不饿啊,想不想吃点东西? 时学谦在她耳边慢慢说着,语气温柔的不得了,就怕这位尊贵的孕妇越来越想不开。 乔樟摇摇头。 时学谦道:那我送你回卧室休息吧。 乔樟还是摇头,明天孩子上学怎么办。 时学谦道:明天啊,先留在家里好了,就当提前放寒假了。 乔樟觑她眼,哪有提前小半年放寒假的。 时学谦想想道:这样吧,这周末我们带她去游乐园,那有很多小朋友,也有很多她爱玩的。你说的很对,她确实需要和别的小伙伴一起,如果贸然送去少年班和一堆性格古怪的大学生混在一起,反而容易出事。 乔樟看了看她,道:我也不是非要让小昀儿变笨,浪费她的脑筋。她喜欢数学,我也经常给她教了很多了,只是如果一味考虑她的天赋,要她去特殊学校,那么从四岁开始,她一辈子与一群古板教条的科学家老头待在一起,每天除了被灌输知识还是被灌输知识,这未免过的太枯燥。 时学谦苦笑两下,小声辩解道:呃.....并不是所有科学家都是古板教条的老头....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拼命暗示,那表情差点没把字写脸上:我就不是好不好,不要误伤友军啊。 乔樟:...... 你别打岔。 好吧。秉持着孕妇最大的教义,时学谦现在彻底没有任何异议了,脾气也好的不得了,她思考了一会儿,说: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学校,就先把她送去附近的军区幼儿园吧,或者远一点的师大附幼也行,教育条件应该都不错。 乔樟问:招生季都过去了,那种学校.你哪来的名额? 时学谦道:我也是才想起来,之前上级提到给我们这些刚出基地的人员一些优惠政策,其中就包括可以帮助解决家属就业和子女上学问题,指定了几个学校给了些名额,那几个幼儿园送去的都是航天所同事或者军部职员的孩子,我和你提过的陈三省,还记得吧?他就把他儿子转到师大附中去了,我当时想着我们也不需要这些,就没和你说。 乔樟想了想,叹气道:学校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怕小昀儿还是待不住啊,万一又捅出什么篓子来,哪天再把某个首长千金的脸划伤了,那可有你受的。 时学谦笑笑,这种事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吧,我以后经常去陪读就好了,我们家女儿又没什么暴力因子,这次是意外,总不会老干出那种事来。 好吧,那就听你的。乔樟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靠在她身上。 听我的? ...还不是按你的念头来的。 时学谦哭笑不得的悄悄瞄了太太一眼,她怎么觉得自己又被乔樟套路了呢。 第157章 熟人 秋末,风像染料,把一层层一片片巴掌大的叶子都染成黄铜色,掉落下来,密密匝匝的铺在林荫道两侧,踩上去沙沙的响。 早起一片晨雾,时学谦匆匆忙忙带着女儿去往新的幼儿园,学校离家近,母女两个走路过去就行,小孩贪玩,总是停下来捡地下的黄叶,时学谦只好也停住等她,眼看时间来不及了,才不得不抱起女儿快走。 这是属于儿童的见风使舵,要是乔樟在这,保管时昀不敢这样。 这些天时学谦非常忙,但又不同于以前的忙,以前只忙工作,现在忙起来事情就多了:联系新幼儿园,办入学手续,接送女儿上学,照顾乔樟,偷偷看病,应付各处的邀约社交活动,以及还有一大摊学校事务等着她处理....生活突然变得纷乱又冗杂,她的人生从来没有这样有烟火气过,像完全进入了新的模式,就在今天,送完女儿后,她还要赶去陪乔樟做例行产检。 抱着女儿快步走了一程,转过林荫道的一个大弯,就能望见军区幼儿园漆绿色的大铁门,时学谦的脑门上跑出了层薄汗,放下女儿,看看表,好了,自己走吧。 时昀又蹲下捡树叶,小声说:我又饿了。 时学谦笑了笑,知道小家伙这是在找借口,早上吃那么多,才多久就饿了? 时昀继续蹲着,我不想去上学。 为什么? 时昀把一片黄叶举在手中,遮住眼睛道:因为...妈妈可以继续在家教我啊。 时学谦知道,女儿口中的妈妈,从来不是指自己。她想了想,说:你妈妈能教的都教完了,况里......你不可能永远只在家待着,和我们待着,你得去和小朋友们一起。她也蹲下来,问女儿:你不想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吗? 时昀摇摇头,道:想的,可是,别的小朋友不想和我起玩。 怎么会呢?时学谦牵着女儿的手站起来,摸摸她的小脑袋,你只是不熟悉,呆久了自然会有人和你起玩的。 走近大门口的时候,来送小孩的家长也越来越多,小班的孩子还需要家长挨个送进去,大班的小朋友已经会自己排着队一个个进校门了,路过校门口迎接的老师时,也会一个个把头上的小圆礼帽取下来,鞠躬,鱼贯进入。 时昀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问道:我妈妈想要我念这所学校吗? 没错,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希望你能愉快的交到朋友,你也想有好朋友,是不是? 时昀转过身,仰起脑袋看时学谦,又问:要是....这里的同学也不喜欢我呢? 时学谦听到这个也字,就觉得胸口堵了一下,浮起一丝无奈的难过,她笑着鼓励女儿:不会的。你这么乖,同学都会喜欢你的,等你长大了,全世界都会喜欢你。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48) 她正要领女儿迈进校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明亮的男童声:老爸,这上学好远啊,咱们不上幼儿园好不好。 时学谦在前面走着,忍不住默默笑了笑,看来不想上幼儿园是所有小孩的通病啊,紧接着,只听另一个同样响亮开阔的中年男声安慰道:上学很好玩的,爸爸告诉你个秘密哦,你今天认识的好朋友,以后你可以跟他们借一辈子钱。 听到这一声,时学谦停下了脚步,倒不是因为这句话太过无厘头,而是这说话的声音,让她觉得有丝熟悉感。 那男声又在身后接二连三的响起:乖儿子,看看你这身新衣服,不用比都知道,我儿子一定学校里是最帅的!我保证,不出三日,全班的小女孩都会喜欢你的,就像你老爸当年那样.... 听到这,时学谦转过身去,就见不远处来时的林荫道上走着一对父子,再仔细辨认几秒,果然,是她猜测的那个人。 而当那个男人在看到时学谦后,更是怔,断掉话头,刹住步子。 男人看上去三十好几的样子,身材高而宽阔,戴一副眼镜,脸上有几道浅浅的皱纹,头发到饬的很整齐,穿一身很合身的深色细网格衬衫,西裤皮鞋,中间扎着宽宽的黑皮带,虽没有突出的肚子,但整个身体仍然呈现出年届四十岁男人的厚重。只从他那略微上翘的桃花眼中,才能隐约透露出当年还是小伙子时候的风流过往。@无限好文,尽在普江文学城 此时,这双眼中盛满了惊讶。 时学谦微微一笑,先开了腔,以一种久别重逢的语气笑道:好久不见啊,文班长。 如果不是曾经多年的朋友,时学谦不会这么快辨认出这个人来,文明也不会这么快认出她来,两人的变化都太大了。 文明显然更惊讶,半晌才出声:时....学谦?你怎么在这? 时学谦笑道:我回来快一个月了。 哦,是。文明像是一时反应不过来一样,领着儿子走过来,一边说:我知道,前几天....我还在明年的院士提名名单里看见你了。等走近了,时昀照例甜甜的问好,文明也敲了敲儿子的脑门,说:叫人。 时学谦低头看了看几乎和文明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的小男孩,抬头笑道: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我这周回来的。 李怡呢? 她也好着呢,也回国了,最近律所里太忙了,这不,接送孩子就是我的活了,送完老大送老小,一早上都干这个了,晚上还得辅导作业。 哦,两个孩子都养这么好,恭喜啊。时学谦由衷的佩服,又道:我去看过师娘,说过段时间要搬家吗? 嗯,就这个月吧。文明点点头,我们回来的时间着急,今天才来给孩子办入学,你在这正好,帮我看他会儿,我去去就来。 行。 大早上的,也不是长篇大论叙旧的时候,文明把儿子托付给时学谦看一会儿,自己一口气跑去教务那里办手续。 由于文震铎的原因,文明和小孙子都算烈属,所以文明也直接把儿子送来这所幼儿园了,省事方便。 两个孩子在时学谦脚边捡树叶,一开始各自捡各自的,捡了几片,小男孩把一束漂亮完整的叶片塞给时昀,开始前前后后的搭话。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也是第一天来吗? 你以前也在美国上学吗? 为什么转学? 你看我捡的叶子好不好看呀? 美国没有你这么漂亮的小妹妹。 ...... 时学谦瞟了一眼一直围着女儿转圈的小男孩,不禁哑然失笑,那见到小姑娘就自来熟的德性,跟他爹年轻时简直模一样。 然而无论小男孩说什么,时昀统统不理,一个字也不应,好像没看见他似的。 时学谦站在一边默默观察了一阵,对女儿的表现又是担忧又是庆幸,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她蹲下来,对小男孩笑道:你爸爸很快就回来了,你叫什么名字?周末去我们家玩儿好不好? 凑近了才看出来,小男孩和他爹一样,长着双桃花眼,眨巴起来还秋波敞艳的。只见他高兴的点点脑袋,一点也不怕人,清清脆脆的答道:我叫文佳期,我有好多玩具呢,都带去给小妹妹玩! 时学谦和蔼的笑笑,文佳期,好名字。你想和时昀做朋友? 想啊。文佳期又点点头,一张小嘴开始得吧得吧讲起来没完:我的名字是我老爸取的,说我生在一个好日子,所以叫佳期,我也觉得好。 时学谦微微一笑,默默想,小孩和小孩的性格真是千差万别,文明这小儿子的脾气就和自己女儿完全不一样,她继续问:哦?什么好日子?儿童节吗? 不是儿童节,是四月十三,唉,要是儿童节就更好了。文佳期一边搠着小嘴说,一边用手去揪手里的树叶子,把每一片都揪成碎片玩,我老爸说,我生之前,一直下好几个月的雨,我出生那天,正好阳光灿烂,多好....不过听我妈讲,之后又下了几天雨。 四月十三....时学谦愣了愣。 正说着,文明就回来了,看来手续办的还算顺利,时学谦站了起来,俩人领着各自的小孩走进校门,快到班门口的时候,有幼教出来接,文佳期兴奋的一把薨住时昀的手,说道:我们在一个班啊!那我和你坐同桌,好不好? 看到这一幕,时学谦和文明几乎同时惊的瞪大了眼睛,只不过,一个是惊吓,一个是惊喜。 惊吓的是时学谦,看见自家女儿的小手被另一只小胖手攥住,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被某种动物拱了。 惊喜的是文明,正好相反,那表情像是甚是欣慰,仿佛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某种动物有一天终于会拱自菜了。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文佳期已经把时昀拉近了班里。 时学谦瞟了一眼文明,道:你儿子对同学真热情啊。 文明讪讪的笑笑,哪里哪里,都是他妈教的,男孩儿调皮。 他妈教的?鬼才信。 时学谦扭头就走,一路走出校门,看看时间,就说:有点晚了,咱们以后再好好叙旧,周末来家里玩。我现在要先陪乔樟去趟医院做产检,医生约好了的。 没问题。文明看起来也是有事的样子,两人匆匆分别。 产检过程还算顺利,连医生都看出来了,由于时学谦在场的原因,这次乔樟似乎显得格外愉快。 看来乔总这段时间心情很不错啊,就要这样,产前一定不能焦虑,对胎儿有好处。医生一边写病理报告边笑呵呵的说:你看看你上回搞得那么麻烦. 医生。乔樟插进话来,问道:这周没有问题吧? 没有,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都挺好。临送她们出门时,医生向时学谦特别嘱咐乔太太,你应该也知道了吧,你们两人情况比较特殊,要特别注意她的情况,多休息,下周定时来。 时学谦半懂不懂的点点头,说:好,不过.......什么情况比较特殊。 医生奇怪道:咦?你没有看过你们头胎的备产报告吗?你是给你夫人输过血的吧,所以她.... 乔樟见他们啰啰嗦嗦的,直接把时学谦拽走,哎呀,没什么大事,就是要多休息嘛,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时学谦扶着她下了台阶,笑道:你这么急干嘛,人家医生话还没讲完呢,再说,让你多休息是对你好啊。 我急,我当然急了。乔樟想了想道:明天,有一个科技产品峰会的事,我还没弄完呢。 时学谦道:那我现在送你回公司,明天那个会,要我陪你吗? 乔樟笑道:你陪我,你不去学校工作了? 时学谦在脑子里扫过那几个可怜巴巴的博士研究生的脸,她已经好几周没搭理过他们了,思量片刻,说道:学校没什么大事,有助研管着,明天我陪你去吧。 第158章 保险公司 生活总是充满一些必然的巧合,而部分巧合造成的结果却并不令人愉快,如果再给时学谦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选择陪乔樟去参加这场科技产品峰会,那也就不会遇到后面一系列的倒霉事,更不会见到那个从未在她记忆里停留过的倒霉的人。 为了省事,也为了安全,时学谦只是默默陪着乔樟一起前往会场,乔樟的公司对此并没有做任何事先介绍。但依然不乏眼光刁钻的财经记者在人头攒动的会场中发觉了她的身影,那时候峰会已进行到临近末尾,看着她们几乎形影不离的状态,某记者抓住机会,便飞速将这次有关WH企业的一条现场快讯标题拟成了:WH集团董携夫人与会XXXX..发布出去。 携夫人?那夫人是谁? 很快,在这条快讯发布的下一刻,有好事者立刻顺藤摸瓜,在偌大的会场里搜寻起来,辨认出了时学谦其人,于是,又紧接着拟了一条更为夺人眼球的快讯报道为自家的媒体引流:时学谦总工程师陪同WH集团总一同与会XXXX.......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谁也没想到时学谦这种平日见首不见尾的人会专门陪太太来参加这种活动,过不多久,不管有没有亲眼见到,有些报社甚至直接甩出了一丝带有花边的意味的标题:太空长城计划总工程师亲临科技峰会,近期智能科技出台新规划,或恐与之有关? 新闻短讯都一条条拟成这样了,会场周边的记者哪会闲着,峰会临近末尾的时候,出场通道早已挤满了各路无冕之王,不论消息是真是假,谁都想采到第一手实录。在此之前,除了官方报道以外,时学谦没有接受过任何私下约访,因此今天和乔樟一同出现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意外之喜。 一从会场的通道出口出来,闪光灯和话筒就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时教授,请问您今天来参与这场峰会的意向是什么? 时教授,请问科技部是否有望调整现行的智能技术规划? 时总工程师,请问您造访峰会,是否是对航天国防事业与智能化结合建设有所考量? 时总工,请问您怎么看有关国外媒体报道的太空长城计划是我国对其他国家领土安全的严重威胁的相关言论? 时教授,请问您个人预计可控聚变技术与民用生活的深度融合大约什么时候可以实现? 密集的闪光灯从一出会场门口就一直闪个不停,晃的时学谦眼都花了,脑袋里又开始漫上一阵晕晕然的感觉,她走在乔樟身边,微微举手遮挡住这样令她极其不适应的强光,一边快步往外走。 关于记者五花八门的问题,大部分她是不能够回答的。从她从沙漠回来开始,她就明白,她在公众面前出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会七拐八拐的传往全世界,需慎之又慎。 但看这阵势,如果彻底闭嘴只字不答显然走不出这包围圈了,于是时学谦就边走边答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其中,任何有关今天与会的提问,她都只笑笑答:只是来陪太太的,谢谢。任何有关提及太空长城计划的敏感话题,她都只中规中矩的说一句:我相信中国的和平与繁荣是于世界有益的,谢谢。剩下各种五花八门的问题,她都只微笑答复道:关于这点,很抱歉无可奉告,谢谢。 就这样,嘴上打着圆场,说些绝不会出错亦不会令人误解的字眼,脚下同时走的飞快,在人海里寻找出路。记者们太过热情,连小张和乔樟的随行保安们都拦不住,短短几十米的距离,愣是走了十分钟才解脱出来,等她们一行人好不容易挤过重重人群坐进车里的时候,时学谦才出一口气,感慨道:你们财经台的记者真是如狼似虎啊。 乔樟递给她一块手帕擦擦汗,笑道:你才知道啊,论天下记者的生猛度,第一当属娱记,第二就是财经报了。 时学谦扭头透过后窗看看堆在会场门口的一丛丛记者,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乔樟问她:你平时在校园里,就没人来找你吗? 时学谦笑道:在学校里可跟这不一样,学校虽然出入自由,但是也不会允许这么多的记者一股脑的涌进校门的。而且,像这种私下采访的人员如果要预约来见我,秘书会提前直接帮我拒掉。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彻底看不见了后面的人,乔樟又问:那学生呢? 时学谦道:学生就更不会了,你见过哪个学校的学生没事千天天在校园里成群结队的堵着老师?我又不是啥歌星影星,对不对?时学谦笑了笑,又说:就连我上课的那个班的学生也是,刚开始一两节课的时候,学生们好像还都很好奇,一个大阶梯教室坐的满满当当的,旁听生都挤了一走廊,可等到后来,还不是一个样儿!一个个的整节课眼皮子抬都懒得抬起来看我一眼,旁听生慢慢都比选课生多了,我布置作业的时候,更是一片嫌弃...... 乔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不是你讲课太没意思呀。 怎么可能!我备课很认真的好不好,你在家里看见过的..... 两人有说有笑的聊一路,准备回家歇着吃饭。关于这次陪乔樟去了一趟峰会活动的事,本是无足轻重的一个生活小插曲,时学谦转天就忘得差不多了,却没想到,三天后,有人急匆匆的预约了想要会见她的整日的行程,是一家来自台湾的保险公司。 能够顺利的找她预约见面的人,一定都是经过保密审查流程的,安全性不会有问题,可是时学谦死活想不起来自己能和一家保险公司有什么关系,还是远在台湾的保险公司。所以当秘书把这份奇怪的预约表交给时学谦的时候,她当然非常纳闷,难道那家公司要找她买保险? 他们是要谈什么项目?时学谦给秘书小芳交代道: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最好约在四点前,或者你替我办一下好了。我这些天太忙了,小孩五点放学,我得赶去接。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49) 小芳默默听着,觉得时领导最近的画风越来越往家庭妇女那个神奇的方向发展了,她看了看时间,赶紧长话短说:他们没有说具体要谈什么,只说非常想见您一下,哦,还有,他们请您务必看一张照片。 说着小芳就从文件包里抽出来一副相框,放在时学谦桌上,还真是蛮奇怪的请求。 什么照片...时学谦凑近去看,相框有一些反光,她得稍微站起来一点点才看得清,然而当她的视点刚落到那张照片上时,脖子就僵住了,也突然掐断了话头。 那是一张很旧的照片,微微泛黄,画质都有一些失真,少说也有三十多年的光景了,被收纳在一个崭新洁净的像框中,可见收藏的人是非常珍视的。照片中的背景是京华校园的老大门,现在都不复存在了学校十几年前早就进行过一番改建只有在校史馆里才见得到。 画面中间站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都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也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其中一个,化成灰时学谦都会认得,那正是她的妈妈时澜! 时学谦扑通一下摔回到椅子里,脸上浮起很明显的惊讶神情,下一秒,她伸手去拿相框,手都有些抖,拿到身前仔仔细细看一遍,没错了,她不仅认出了故去的妈妈时澜,她甚至还能清晰的分辨出照片的男人手里拿着的那本书正是她的那本岳麓书社1987年版的《红楼梦》。 时学谦的胸口涌上来一股沸腾的浊气,扶了扶脑门,小芳见状,虽不明所以,但立刻帮时学谦倒了一杯热水和几片药片出来,时学谦慢慢吃了,手里还牢牢抓着那副相框,并没有说话。 小芳见状,也不敢吭声了,悄悄站一边,有些纳闷,那相片上的人,她是一个都不认识的。 像是平复了好一阵心情,时学谦再一次鼓足勇气去仔细端详这张照片,照片上的时澜穿着一件米色毛衣,这是时学谦很小的时候还记得母亲穿过几次的某一件,旁边那个与之并肩站立的男人,则穿着一身墨色的中山装,戴一副细框金丝眼镜这在那个时代是很昂贵的物件气质看起来有些斯文的样子,而那本几乎绝版的《红楼梦》原刊,在当时京城的旧藏书市场上也一定是要价不菲的。 相片上两人的关系,已不难猜出,时学谦现在在思考它被送到自己面前来的缘由。 过了好半天,时学谦才出声道:这个公司送照片的人,现在在哪里? 小芳道:他们一直等在附近了,看起来是很着急想见您。 好吧。时学谦此时的表情已略微恢复了一些,她说:如果他们愿意把这副照片送给我的话,那就请他们立刻来和我谈吧。 哦....好的,我这就去办。接到这样的要求,小芳又是一头雾水但依然麻溜的去了。 十分钟以后,一行台湾商人,大概两三人,被放进了时学谦的办公室,这些人的态度自始至终都非常友好,随后门被关上,时学谦只留自己和他们谈。 具体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大约半小时后,里面传出时学谦喊警卫员的声音,小张进门去,就听到时学谦和她说:小张,请尽快帮我去向上级办一下审批流程,我下周前想去一趟台湾。 第159章 周克仁 一个星期后,时学谦赶往机场,由保卫处人员监督,陪同她一起踏上飞往台北的客机。 四小时后,飞机降落松山机场[注1],但他们并没有停留,立即又驱车继续前往台北荣总医院。 当时学谦被引领到一座病房门口的时候,推门进去,在混合着消毒水和佛山香料的奇怪气味中,她见到了那个正靠在病床上小憩的老头,床头凳子上坐着一个为其读书解闷的秘书人员。 老人的头发花白而稀疏,眼角有几点灰褐色的老年斑,鼻上罩着透明氧气罩,神情疲倦。病房很安静,仔细听,甚至能听见他浑浊又吃力的喘气声。 这是人类濒临死亡才会呈现出来的状态,时学谦再清楚不过。 她迈进门去,在门边站定,就不动了。没错,这个陌生的老人,是她三十六年从未曾谋面过的父亲。 床边读书的声音随着她的进门戛然而止,老人微眯着的眼睛睁开来,慢慢扭过头来看,当看到时学谦的那刻,这副灰蒙蒙的苍老眼睛里忽然冒出了一丝激动的光彩。 与之相反,时学谦的眼中是平淡的色调。 他示意要坐起来,不等护工和秘书来帮忙,身子就已经挣扎起一半,摘掉氧气罩,说了句:你们先出去一下。音色听起来像砂纸刮墙。 护工抬起床架,重新调整好他的坐姿,看看氧气罩,有些担心,老人摇了摇头,又说:不要紧。 等秘书和护工都相继出去,门重新被关严,老人坐在床上,目光始终没有从时学谦身上离开过,见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似乎一点也没有走近前来的意思。两人隔了老远互相打量,只不过,一个热切,一个平静。 许久后,老人终于再次开口,这一次的声音包含着一些怀念的意味:你.....和你妈妈生的真像。 说完,老人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怀念的微笑。 这个微笑让时学谦觉得略微刺眼,因为她轻易的在其中找出了与自己极为相像的那一部分。 时学谦的眉心因为这句话抽了抽,她的视线停留在老人脸上,半晌后,才咬牙挤出一句:.在见到周先生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话说的不情愿,但不可辩驳的是,时学谦确实生的更像他些。 听到她这样陌生的语气和疏离的称呼,老人的微笑敛下去了一些,说道:不管怎么样,很高兴你能来见我,我的时间不多了,能得知你的消息,我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老人神情动容的给出解释:要不是我还保留着每天关注新闻的习惯,要不是那天...在电视上看见了那块表,我......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时澜和我竟然有一个孩子,如果我早知道.... 似乎是一口气突然说了太多的话,也似乎是情绪过于激动,老人突然咳嗽起来,缓了好久。 一切都是因为那块时学谦常年戴在身上的怀表,平日里,时学谦出席正式场合的时候总会把它收起来,以示庄重。但偏偏在陪同乔樟去参加峰会的那一次,她穿着便服,也戴上了这块表,让它无意中被媒体拍到,而更加偶然的被它的原主人见到,从而给这个濒临病恙的老人揭示了一件惊天的秘密。 那段仓促的现场采访只有不到两分钟,镜头被记者扎满,怀表只在时学谦转身的一瞬露了出来,虽然只有一瞬,但作为家传的宝贝,他几乎是一眼认了出来,并迅速找人去核实。 时学谦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但这些并不是她非常关心的,她只是淡淡发问:如果早知道,三十七年前,周先生就不会离开了吗? 老人被呛了一下,停顿了几秒,才说:学谦,你......一定要这样称呼我吗? 时学谦冷静的判断道:看来周先生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老人低眉思考了一会儿,说:好吧,我们重头来说。那我应当怎样称呼你呢,时总工程师?或是,时教授? 您随意。 老人道:我和你妈妈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吧? 她生前大概讲过。 那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时学谦并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只是觉得,应该来一下,来见一见这个与自己有最深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见见这个与自己善良的母亲不辞而别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了剩下不知道的那部分吧。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陷入了回忆的感念中,这几天我一直在看你的资料,你当年选择了你妈妈的母校去念书。如果你去打听打听还留在大学里的我们这一辈的人,没准还会有人记得当年周克仁和时澜的故事。 周克仁,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学谦心中受到了一股震动。 她好像突然据此明白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古书上写,克己复礼为人,学而慎独为谦。 她的母亲,给她取名叫时学谦...... 周克仁慢慢道:那几年,我们一起上下课,一起挤食堂,她选什么课,我就选什么课,一起写诗,一起办诗社...周克仁指了指窗户下的一座实木柜子,说:近几年我早就病得很严重了,但还撑过这么多年,也许,冥冥中上天就是希望我离开人世前能发现你吧,给你讲这些事情。嗯,我没有力气了,你能把那个柜子打开吗?里面有你想看的东西。 时学谦走过去把柜子拉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本和时澜那本一模一样的《红楼梦》! 时学谦怔住了一会儿,才把它拿出来。 老人的视线也落在那本书上,陷入了回忆:你的妈妈很有文才,写出的东西被人民学报编辑看重,当时追求她的人很多,我也是其中之一。她尤其爱读《红楼梦》,于是我冒着京城冬天零下十几度的寒风,找遍了潘家园鬼市所有的藏书市场,终于在一个书商那里淘到两册老版脂评的本子,重金买下,送给她。很荣幸,她那时也是青睐于我的,像那个年代所有恋爱的女学生一样,给我织过围巾,我们还一起抄过书....那个时候我们的感情多么纯粹啊,我把传家宝都送给了她,保证要陪她一辈子。哦,那块表,你或许并不知道它的由来,那是两个世纪以前获得巴黎博览会金奖的一只定制怀表,由享誉世界的钟表大师爱彼亲自制造,这块表在当时被热爱钟表的墨西哥总统称为最具展现机械金表魅力的代表,在当时的欧洲,甚至对摆脱钟表石英危机起到了作用。 时学谦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块表,这些确实是她不了解的,只说了句:哦,大学生活最困难的那段时间,我有想过去黄金市场称重卖掉它,后来还是忍住了。 听到这不咸不淡的语气,周克仁的面上浮起了一层悲伤的神色,他已经彻查过能找到的所有资料,同时想到自己那从小娇养的小女儿,年迈的心脏不由划过一丝钝痛。 时学谦瞧着他道:周先生不必露出这样怜悯的表情,我从未觉得我的生活有什么可怜的,它一直很值得,亦很幸运。 周克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错,这种话,你妈妈也经常说,她也是这样的性子。 老人又咳嗽了几声,却并不打算停下来喝口水,似乎很想一股脑的把心中最深刻的那段记忆讲述出来:曾经,我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值得的事就是得到了你妈妈的芳心,可如今想想,如果我稍微成熟理智一点,我宁可不要去招惹她了。 他有些疲累的靠在一方靠垫上,声音低沉下去:那时候我们的感情是不包含任何杂质的,除了互相欣赏,就是互相欣赏,我们尽情的写诗,作文,风花雪月,我甚至连自己都快忘了,我是冒着多大的风险自己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浪荡子,为了骗过一直逼迫我继承家业的父母,我甚至耍小聪明给自己改了名,十九岁便远逃大陆,没错,其实我根本不叫周克仁,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叫时澜爱上的那个周克仁! 啊.......原来是这样,这段感情耗干了母亲的青春,而母亲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托付感情的人究竟是谁,时学谦默默苦笑了一下。 我本以为我做的够天衣无缝的了,拿一笔财产,不告诉任何人,改变身份,远离台湾,考入京华,像一个普通文学青年那样,开启一段能由自己掌控的人生。我宁可永远不再回家,没错,从小被灌输经商,可我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我恨透了经商。你妈妈一直看我是大才子,其实我是生在一个充满算计和铜臭味的经商家庭,一个视浪漫与文学为粪土的家庭。周克仁也苦笑了一下:现在想想,当时我那点技俩,和错漏百出的逃跑计划,怎么瞒得过那些老奸巨猾的大人呢,我还自以为成功了,在京华度过了最快乐的三年。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一个胆大包天、离家出走的浪荡子,怎样才能乖乖回心转意?除非威胁。拿什么威胁?那时候的我血气方刚,决心誓不回去,连死都不怕甚至把死视为一种颇具反抗精神的荣耀那么,还有什么才能威胁到这样的少年人?! 时学谦冰冰冷冷的接道:爱情。 这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疼痛了。 是啊......爱情。周克仁的心防也像是轰然崩塌了一般,这个老人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夹杂着沉闷与悔恨。 似乎是三十多年来都没有向任何人透漏过这样的情绪,周克仁难得的掉出一滴浊泪,那是老年人才会有的,粘稠的眼泪,挂在眼角处,连流淌下来的力气也没有。 我的大学最后一学年还没有读完,父母的贴身管家就直接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惊讶万分,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他们早就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在一系列拿你妈妈为筹码的威胁中,我慌不择路,完全没有主意,甚至连道别也没有。最终我决定答应他们回家,学经商,只要他们不伤害时澜。我那时本想这是权宜之计,哪知道一回到台湾,父亲又告诉我,叫我十五年不许出台湾,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我永远也回不去京华园,也见不到时澜了。 哼。老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倔强的冷笑,他们以你妈妈的安危为要挟,以为十年就会让我忘掉一个人吗? 时学谦像没看见他的表情似的,完全忽视了他的这种情绪波动,淡淡道:十年不会让人忘记一个人,但完全够改变一个人。 自始至终,时学谦都站在老远处,病房里的椅子很多,但她一点也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 这一句轻飘飘的言语刺痛了老人的心窝,他一下皱起了眉,停驻了几秒,才说:是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 改变他,周克仁父亲的目的也达到了。 我按照他们的意愿参与公司的管理,业绩并不好,我早知道我没有任何经商天赋,而且心里别着一股劲,想着不论等多久,早晚都会再离开的。十年后,保险业行情转凉,生意也越做越难,病重的父亲还不忘在这时候给我指派门联姻,想挽救一下日薄西山的企业。 我虽然经商─塌糊涂,但还是明白富命难久、大势已去的道理的,周氏的保险业早晚都会保不住的。但父亲总是固执,我也习惯了他的固执,懒得做任何挣扎,他们让我和谁结婚我就和谁结婚,像一个傀儡木偶人,婚后也不付出任何感情。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妻子是自愿嫁过来的,她还说她看过我写的诗,说我写得好,有天赋。我那时心如死灰,想,看过我的诗又怎么样,那是代表着我无限悲伤过去的诗,都是写给时澜的诗!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50) 时学谦抬眼看了他眼,看来他这一生还不只辜负过一个女人呢。 她觉得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来之前,她的心中是有一些好奇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周克仁似乎不想停下来,他更投入的讲:其实我并没有真正被圈禁十五年,因为还没到这个年限,父亲就去世了,你以为我终于熬出了头,赢过父亲了吗?不。等他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输的人还是我。那时候的我,有家有室,有妻有女,已经完全不同于从前了,也再也不会写诗了。我想,时澜一定也是这样吧。这样的我,就算回去找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是实在撑不住了,讲完后,他拿起床边氧气罩覆在口鼻上,喘了片刻,缓过一点精神,长长呼出一口气,叹道:我本以为我的一生也就过成这个样子了,事业凋零,人情寡淡,却没想到,老天竟然在临死前向我投来这么大一份礼物。 礼物?时学谦对这个词带有明显的质疑。 她可完全不觉得。 病床上的老人微微一笑,在灰心过往的讲述中难得的露出一抹情不自禁的激动神色,那一天,我在一条新闻快讯中看见了你戴着这只表,当时我完全不敢相信,但是在仔仔细细看过你的相貌之后,不用任何医学证明,我也可以确..........你就是时澜和我的孩子。我立马找人去调查,更加不敢相信,你们母女竟然是那样生活的...... 老人慢慢闭上眼睛,掩住眼中的痛苦,病房里一时间安静的如同凝固,在将死之人的周围,总是会围绕着这种了无生机的气息。半晌,他睁开眼,又端详起时学谦,仿佛想在她身上看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你很好,你妈妈把你教的很好。如果她还在的话,也会很欣慰的,也许过不久,还能看见你成为院士。我们周家,从未出过这样的学者。 按照惯例,每年最高科技奖颁奖之后就是院士评选提名阶段,科学院和工程院都开始为明年的院士参评做准备,而这一次,科技部有强烈意向推荐时学谦为双院院士,知道这消息的人并不多,媒体也没有提前报道,除非是特别关注她资料信息的人,才会有所耳风。比如周克仁,比如文明。 时学谦微微皱了皱眉,看来周先生已经对我有一定了解。不过,您恐怕永远不理解我妈妈,她只希望我快乐和幸福。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确实没有资格说了解你妈妈,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缓缓道:凡是人,大抵都是这样吧,还没活明白,就要离开了。如果说我还有什么遗愿,就是想亲眼见见你罢了。你能.....在台北多呆几天吗? 时学谦看着这个朽叶一般的老人,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妈妈当年会爱上这样一个人,看来,人都是会变的。 人不总是一样的。她摇了摇头,没有答应,已经侧过了身子,准备拉开门出去,临末尾说:我知道自己的人生是怎么过的。我希望的事情,就会尽力守护住,不会犹豫,更不会退缩。 然而还不等她扭开大门的旋钮,就听周克仁肯定的声音传来: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守护住什么了? 时学谦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周克仁又说:这些天关于你的报道很多,据说你销声匿迹了八年,以后还会不会有八年呢?你成家了,那么你的家人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也完全不了解自己最惦记的人。 听这话里的意思,时学谦莫名升起一些狐疑,她转过身来,平静道:这也许不用周先生操心。 周克仁笑着摇摇头,我猜你那尊贵的太太一定没有告诉过你,早在八年前,她违背整个董事会的意见,宁可全盘调整了公司部署在东南亚的进军计划,这个决定少说拖慢了WH至少五年的发展,也带来了很严重的阻力,而她做这个决定,仅仅是为了不与你产生任何将来可能的摩擦。你能想到吗?为了你们的感情,她是万分之一的危险也要规避的。而就在昨天,调查的人告诉我,那个时候,你们应该才认识不久。请问,究竟是怎样深刻的感情,才会让她做出这样的决议? 怎么可能....时学谦惊讶了,感觉脑子里轰然冲上一股血来,脱口说道:不,我的太太不会为了私人感情就做出影响正常工作的事的,尤其是这种..近乎无理的决定。我们都是很清醒的人。 怎么不可能?这是事实,因为周氏就是这样才逃脱了倒闭的命运的。周克仁闷闷道:凭借你这样的判断,你还说你了解她吗?这就是你认为的清醒?我曾经.....以为非常了解你妈妈。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在某些方面是一样的,任何事都不可能否定血缘关系带来的传递。周克仁露出一丝慈蔼的微笑,我说这些,不是想否定你。人之将死,我没有必要对我最想珍视的孩子欺骗什么,如果你仍然不相信,那就回去亲自问问她吧。 ...... 周克仁看着她的脸庞,幽幽说道:我这一生,最想要的,也许曾经得到,然而就像流沙逝于掌心,越想握紧,失去也越快,终于也什么都没有了。你呢? 时学谦垂下眼皮,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周克仁也没有去看她,继续道:既然你没有留下的意思,那我这次就把能说的都说了吧,那只怀表的内壳上刻着一行拉丁文,你知不知道它们的意思? 时学谦扣开后盖,金碧辉煌的浮雕下刻着的那行花体字,几十年来她从未去探究过。 历史铸就未来。周克仁告诉了她。 谢谢周先生告知。时学谦收起了那块表。 周克仁望着她,眼中涌起了一丝垂老之人的脆弱,砂纸磨墙一样的声音隐隐的发抖:如果一定要走,走之前,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称呼我一句父亲? 时学谦感觉喉咙处被堵了一下,对于一个快离开人世的老人,这个要求也许一点也不算过分,但是时学谦的嘴巴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不论怎样,都吐不出来一个字。 那是种,本能的不情愿。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对自己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感同身受。 周克仁最终也没有等来那一句盼望的父亲,他只见到时学谦转身离开的背影。 走出病房大门的时候,时学谦的脚步都有些颤抖,来之前,她本以为她一定能够平静的来见见这个老人,像─个局外人样,现在看来,她高估了自己。 就在她的脑袋又开始一阵阵发晕的时候,她见到病房附近走廊跑过一道慌张人影,她抬头看过去,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从少女挂着浅泪的神情来看,她一定是偷听到了病房里方才的一席对话。 时学谦认识这个女孩,是她曾经较为欣赏的一位少年钢琴师,周梵。就在她的书柜底层的某个角落,在那些吃灰的音乐碟里,甚至还能找到这个女孩的签名CD。 如今,看着这个女孩的样貌和表情,以及她出现的地点,时学谦又猛然重新认识了一遍她。 世界可真小啊。 时学谦心中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目前从北京还没有直飞台北的航线,此为作者菌杜撰,现代架空,请大家不要深究哈~ 第160章 遗产 关于周克仁去世的消息,是一个星期以后传到时学谦耳中的。 这位一生都在阴差阳错和窝窝囊囊中度过的老人好歹在离开这个世界以前见到过他最想见的人,从某种程度讲,生活终于如他所愿了一回。 虽然他仍是在孤独中离开的,但似乎不放弃和时学谦建立某种联系,周克仁将遗产都留给了她,也不知道他在去世前哪根脑筋转过了头,对于小女儿周梵,除了一台钢琴,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在葬礼过后,管家把这份遗嘱展示在时学谦面前,时教授,您签字就行了。 时学谦望着这份极端的遗嘱,说:难道.....周先生生前以为我会签它吗? 管家如实道:不会。但是,遗嘱是这样写的,特意指定您以他长女和继承人的身份去管理这份财产,包括公司股权和国内外的生意资金链,遗产中没有流动储蓄和不动产,因为周先生在去世前已经将那些并转换为了公司的投资产品,以上总计一百二十亿新台币,以后您是周氏最大的董事。 时学谦皱了皱眉,万万没想到周克仁去世前会这么干,她问:法律不会强制我接受它吧。 当然不会,如果不想接受,您可以选择将这份遗产转让。 好,那就转让给周梵小姐好了。时学谦道:我会请律师来帮我处理这件事。 时学谦不想和这家人再产生任何联系了,她已经决定好了,这是她最后一次来台北。 她这样迅速的决断让管家有些惊讶,又问一遍:时教授,您确定要放弃全部的遗产吗? 确定。时学谦点点头。 那么.......这件事得需要公司的职业经理人和法务一起来办了。管家道:而且,转接流程至少年以后才能启动。 为什么? 因为,根据台省特别行政区的继承法条例,年满二十周岁才能接受股份有权公司形式的资产,而周小姐今年只有十九岁,您目前能转移给她的只能是不动产和流动储蓄的那一部分,但是在周先生的遗产清单里并没有那些,所以您需要以监护人的身份照看周小姐到满二十岁,再进行转移程序。[注1] 阿....原来陷阱在这里。 时学谦可算是明白周克仁是怎么想的了。如果时学谦想要把遗产转移给周梵,相当于必须间接承认自己是周家的女儿,先签字将这笔遗产接受下来,再当一年周梵监护人,一年后重新办理转移遗传流程。如果她拒绝接受遗产,周氏所有的产业将全部归公,那十九岁的周梵将怎么办? 周小姐现在应该还在上学吧?时学谦问。 是的,小姐去年刚被波兰的肖邦音乐学院录取,研修钢琴和作曲专业。 时学谦迟疑着问了一句:那她....她现在有演出收入吗?她记得八年前周梵在波士顿表演过。 管家道:有时候会有一些,不过小姐的大部分演出都是公演或者是自费参加的音乐节。而且近两年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学院,她的导师建议她多磨练一下技艺,等毕业后再作为职业演奏家出去活动。如果现在开始为生计出去从事一些质量不高的机械性演出,会很浪费时间和青春.... 时学谦冷冰冰的笑了笑,听到这话,她真想脱口说出一句:照这样讲,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在为了生计而从事质星不高的机械性工作,难道这大部分人类的时间和青春就活该被浪费掉、活该过的没有意义吗?!这是什么道理?! 她看向管家,淡淡的问了句与遗产无关的问题:管家先生,您是在为周小姐的未来感到委屈吗? 接到时学谦投来的目光,管家年迈的心灵竟然受到了一丝压力,他本来想为从小带到大的周梵争辩点什么的,但最终却什么也没吐露出来,只说:遗产是全权留给时教授的,时教授选择接受或者拒绝,以及怎么处理,我们都悉听尊便。 冷寂的墓园里,时学谦的目光越过重重身着肃穆正装的人群,在人缝里瞥了一眼那个哭的最真情实意的清瘦的女孩子,静默许久,久到管家以为她会不管不顾的转身再次离开台北,却忽听她开口道:我可以签字。但是,在签字之前,我想和周小姐谈谈。 管家吃惊的瞧了她一眼,时教授同意作为周氏继承人接受这份遗产了吗? 不。时学谦平静道:我不是他的继承人,永远不会是,我也不会姓周,永远不会。 如果周克仁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她承认他这个父亲或是表达过往的亏欠,那只能说是他的一厢情愿。 和周梵的对话异常简短,对待这个无辜的女孩,时学谦的态度始终非常和蔼,她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问周梵以后有没有意向接受自己父亲留下的公司,作为一个已经年满十八的成年人,她认为周梵具备这样的判断能力。 如果周梵有意愿,那么时学谦便照章办事,等一年后将公司转交给周梵继承,如果没有,那她会在签完字的下一刻,紧接着将遗产全部捐赠掉,成立公开的慈善福利基金,所有的遗产都将用于慈善事业,每年拿出一定量的资金做慈善,直到遗产花光为止,同时周梵日后所有的求学费用和一切生活开支可以从这笔遗产中取用,终生有效。 和时学谦预料的一样,周梵同意了时学谦的决定,并且选择了后者,对于一个投入音乐艺术事业的人来说,她可没空去管理一个公司。 法务人员当场飞速办理了这一处理决议,从此以后,时学谦与这笔遗产和这个姓周的家庭半点关系也没有了,如此斩草除根式的处理方式和态度,恐怕是周克仁再活一次也想不到的。 他的两个女儿,谁也不要他的家族产业。 时学谦当晚就离开了,没有什么留恋,上次也是这样,当天来,当天走。 管家送她出门,说道:时教授其实不必这么匆忙,明天再走也是一样的。 那可不一样。时学谦笑笑道:明早我还得送女儿上幼儿园呢。 这位管家感到有些奇怪:时教授亲自送女儿上学? 时学谦点点头,即将走出周宅大门的时候,她说:我在周先生身上得出一个重要的道理。 什么? 时学谦道:为人父母,能给孩子的最宝贵的东西,不是金钱,不是地位,更不是迟来的弥补,而是陪伴。 她稍微停了一下,回头看看这座大宅院的门楣,默道:人果然是会变的,上一次见周先生的时候,他反复和我讲他是多么讨厌做商人,可他最后立下遗嘱的方式,又多像一个商人。 听到这一句,管家从沉思中抬起头,在台北晚秋潮湿的雾气中,只能看到时学谦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 第161章 生活 距离乔樟预产期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时学谦就几乎不怎么去学校了,生活的重心都是乔樟和孩子,一些可以安排保姆和邢冰去办的事情,她也会亲自去做一做,每天的时间被划分为两部分:和乔樟在一起的时间,或者,和女儿在一起的时间。就算是关于学校里的工作,她有时候也会拿到家里去做。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51) 放在以前,时学谦绝对想不到她的人生还有变为全职太太的一天,不过她倒是没感到不妥,反倒适应的如鱼得水,也不再急着和女儿建立亲子关系了,这个转变发生在两个月前她最后一次从台湾回来以后。 时学谦并不怎么会过平常人的生活,她的前半生有意识的时间里不是在求学,就是在封闭式的高压工作中度过,那些都是带有明显目的性的人生模式。求学,是为了收获知识和及早毕业,在基地的工作,更是为了又快又好的完成某个定向的任务,所以说,活到三十六七这个年纪,她还没有真正体会过什么叫细水长流的日子。 几个月前,刚从基地回来的时候,时学谦的思维方式还没有转变过来,在家庭中遇到事情,或是和女儿之间的问题,她都企图寻找到一条最有效的捷径去彻底解决它们,可是渐渐的,她明白了,生活中的事情,大多是没有捷径的。生活就像温水煮青蛙,日子一点一滴的流过,累积起朝夕相处的陪伴,亲情的黏度也才会一点一滴的汇聚起来。 她也许可以以1.5倍速的状态去做科研,但没法以同样的状态过生活,生活是无法快进的。 在周克仁的身上,时学谦领悟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生活是急不得的,尤其是亲情的培养,更无法一蹴而就。好在这个道理她醒悟的不算太晚,最起码没有周克仁晚,周克仁的人生悲剧大概就在于,他活一辈子都没有醒悟过来。 一月末的时候,眼看就快要新年,京城高校陆续放假,时学谦抽出时间挨个检查了课题组其他研究员和学生们的年终总结报告,大体还算满意,有个别问题需要她规划一下,安排好新一年的课题任务,就也提早放他们回去了。 她自认为对高校那一摊子的工作管理还算宽松的,但听助研反应说,由于她总是不找学生谈心,给的课题难度又很大,课题组有几个博士生念的很困难,心态不太好了,貌似有点点抑郁倾向的意思。 时院士,您去年招的两个直博生到现在还没有文章,总说压力大..助研老师有一回旁敲侧击的和她悄悄提议,要不要给他们换个方向试试? 刚过元旦的时候,科学院和工程院已经双双批准了科技部太空科工属对时学谦的院士提名[注1],学校的同事和下属们也都改口变了称呼。像手把手教学生的事也是交给同组的其他研究员和副研去做,一般情况下不会来劳烦她亲自关心。 所以时学谦听完后很惊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几位学生的课题,我给的应该都是很简单的拟合计算问题吧,就建个模型,怎么.....怎么这就有压力了? 时学谦不能理解。 呃.....是不算难....这一年他们的进步也都很大,助研挑拣着措辞,说:不过现在高校里的科研风气和以前不一样了,好些人一年发五六篇文章也是常见的,学生又都年轻,可能看见同级有文章,他们没有,心情就消极了...... 唔...这样么.时学谦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其实没有文章也没关系的,我读博的时候,别说第一年,前三四年都一点成果也没有的,差点没拿到毕业证。嗯,没事,物理问题做出来了就好了嘛,总和别人比什么。 时学谦还是不能理解。 助研:...... 这...... 时学谦见助研还是一副担忧的表情,虽然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但感觉到是不是自己的学生管理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她自我反思了片刻,仍然态度很好的说道:那这样吧,过几天我请学生们来我家吃顿饭,和他们好好谈谈,有问题积极解决。你叫他们放心,在我这里,只要工作做得不差,总是能顺利毕业的。 .....也好。 光吃一顿饭,对于苦逼又头秃的博士生来说当然是解决不了啥问题的,而且,可能是因为和学院大佬还有她家那位闪闪发光的时太太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缘故,搞得学生们无论男女都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全程脸都红红的。 时学谦却非常满意,一边亲热的给学生点菜,一边三句话不离鼓励大家好好科研,勇攀物理高峰云云,等一顿饭终于结束把学生们都送走,她还高兴的转天和助研讲:你看,吃顿饭就好了吧,孩子们都蛮听话的,我看他们那天一个个心情都挺好的呀,高兴的脸都红了,哪有压力,是不是? 助研:...... 处理好学校那头最后一点事,时昀的幼儿园也要放假了,多亏了时学谦无微不至的陪读,这可是时昀小朋友头一次完完整整待够一学期且没有捅任何娄子的一回,这让时学谦和乔樟都非常欣慰。 时学谦愉快的表示:我觉得我们小昀儿和小朋友相处蛮不错的,已经完全适应幼儿园生活了,下学期可以不用经常陪了。 但是时学谦怕是忘记了,关于女儿上学这事,她立的flag从来没有不倒的时候。 就在军区幼儿园临放假的最后一天,大中午时分,正在乔樟办公室里给太太削水果的时学谦被女儿的班主任一个急匆匆的电话叫走了。 原因是时昀小朋友砸伤了一个七岁的大班孩子。 不愧是时昀,真是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这种爆炸性新闻。 时学谦没给乔樟说,自己赶去了,要不然以乔老板这脾气,绝对会把女儿一把拎回家狠狠收拾一顿。 确定不是大班的孩子把时昀砸伤了?会不会搞错了?在赶去的路上,时学谦心里还在不确定的犯嘀咕。要不是幼儿园老师亲口叫她去,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女儿有那么大能耐。 赶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只见另一辆车也一猛子刹在门口停车场,里面钻出来的是文明,两人在门口一见,同时一愣,又同时出口:你怎么也来了? 问完,两人也大概同时猜到了,估计是为同一件事来的。 佳期他班主任刚才突然给我打电话,我正在公司里。文明道:一接这种电话,我还以为我儿子又在学校打人了。 时学谦苦笑,接话道:这回不是你儿子打人了,是我们家那个。 文明纳闷道:是啊,你女儿那么文静,怎么会打人? 两人一起往里走,时学谦道:具体情况班主任说太复杂,叫我来了再说。她看看文明,又问:你儿子又没事,班主任叫你来干什么? 文明哭笑不得的道:老师说,我儿子也跟这事有关,还是目击者,叫我也必须来。 俩人迈进学校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望见的是一个额角磕破血的大孩子和坐在一边被吓得眼泪汪汪的文佳期,时昀站在旁边,没有哭,表情却严肃,闷闷不乐的样子。 显然,自己的女儿确实是凶手了。 受伤孩子的伤口不是很严重,一点点擦伤,校医院已经包扎过。时学谦闷头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态度诚恳,处理及时,和人家家长再三表示歉意,认错态度良好,大班孩子又被送去医院检查了一遍,最后回家了,这一通操作做的熟练又到位,把文明都看呆了,心想原来时学谦的女儿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失果然小女孩儿都不可貌相啊。 事件发生的经过倒也简单,据班主任说,早上学校开校车组织小朋友们去海洋馆看鲸鱼,顺便租下那边的场地做了一场现场手工课,教小朋友们认识海洋生物,用橡皮泥捏小动物之类的。幼儿园的小孩少,大班中班小班的孩子都坐一辆校车来回,回来的时候,孩子们都很兴奋,拿着自己的作品在车里叽叽喳喳的聊天,然后不知怎么了,那个大班的孩子绊倒了在车里调皮乱跑的文佳期,等司机赶紧停车的时候,大班孩子已经被时昀用手工作业的泡沫板子砸倒了...文佳期和其他几个邻座小朋友是整个事件的完整目击人,老师也是后来从他们口中整理出经过的。 他是故意弄坏我的手工!还骂我是小笨蛋,还笑我!小佳期似乎很委屈,抽抽嗒嗒的给自己老爸告状,然后....然后时昀就站起来冲他说,你笑什么?他不答,一直笑,踩我的板子,时昀就又和他说,你这是欺负小朋友!' 所以,时昀就抡起自己的手工作业板把人家砸倒了?时学谦在一旁问道。 嗯。文佳期点头,眼泪哗哗的。 文明一边给儿子擦鼻涕,一边说:好啦好啦,打人的不是你,被打的也不是你,你哭个什么劲儿! 反观被时学谦抱在怀里的时昀,从头到尾都板着一副平静的面孔,一滴眼泪也没流。 文明瞅瞅儿子,笑道:瞧你那点出息。 等事情都处理完了,时学谦毫不意外的被校长单独留下来谈话。校长中肯的表示,介于这件事的挑起者不是时昀,也并未造成过分的儿童损伤,学校可以不把时昀开除,但是记过处理是要有的,大班孩子欺负小班孩子在先,这也是不对的,之前学校也已经通报教育过那个家长了。 该讲的都讲完了,最后,校长提起了另一件事:时教授,其实这一学期呢,我们也都发现了,您女儿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行动表现的确和别的孩子不大一样。我们看过她往年的入园经历,也知道你们家长希望她在普通幼儿园就读,但是呢..... 校长犹豫了一下,才说:但是,她的老师们一致认为她天资聪颖,本校的课程实在应付不了她的天分,她上课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中度过的,所以我们建议您考虑送她去少年班。 时学谦想了想,还是说:张校长,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正是我们担心的,毕竟换做其他同龄的孩子,都不会像她那么干。我保证回去好好教导她,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校长惊讶道:时教授,这不是能教导不教导的问题.....一个四岁的孩子能那么冷静的故意伤人..........这说明也许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她。 我知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时学谦解释道:今天这事不好,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随意打人。 时学谦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道:但是,张校长,请允许我说句心底的实话,我认为当一个七岁的足有一米三的大孩子在欺负一个四岁的小孩的时候,她作为一个还不到一米个头的小女孩,却一点也不怕,更不冷漠旁观,而是能够第一个站出来为了她的好朋友挺身而出,虽然处理手法粗暴直接了一点儿,但是您知道吗,她这样的行为相比较她以前只知道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自闭症情况,已经有多大的进步了吗?作为家长,我真的很惊讶,她今天的举动,又多让我......较傲吗。 校长张了张嘴,眼中惊讶,但没有说话。 时学谦道:所以,我恳求您让她继续在这里上学。她在同龄人的环境里,是可以有进步的,我们都看见了,她在慢慢学会怎么去温和的交朋友、怎么和别的同学相处,感受人情的美好,等等。 校长这时才忍不住说:这些是好事没错。但是这样的话,我们永远也无法提供给她她应该学到的那些高层次的知识。时教授,您也是从事高校工作的,您不认为这是一种浪费吗? 时学谦摇摇头,道:我和她另一个妈妈一致认为,学习知识并不重要,先会生活才重要。知识就在那里,晚几年学没什么,或者每周末的时候我们带她去学一下也可以,我们对她要求不高,只要她健康快乐长大就成。知识都是可以后来再学的,但是一个完整丰富的童年,错过了就永远无法弥补了。 ...... 时学谦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文明正照看着两个孩子在校门口等她,瞧了瞧她的神情,问道:校长说什么了?处分不会太严重吧? 时学谦笑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她牵过女儿的手,和蔼的笑道:别怕,下学期还可以来上学,但是,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干咯。 时昀也知道自己又惹麻烦了,低下头,小声认错: ...打人是不对的,我明白,即使是坏人也不能随便打。别人欺负文佳期不对,我打人也不对...... 时学谦笑笑,摸摸她的小脑袋,真乖。知道了就好。 文明弹了下儿子的脑门,哼哼笑道:要打,也该我儿子直接冲上去打,只会哭算什么! 时昀抬起小脑袋,扭头看了看眼眼角还挂着泪花的文佳期,突然说了句:在被那个大哥哥弄坏以前,文佳期的提的小海豚是全班最漂亮的。 听到这一句,小佳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小脸也跟着蹭蹭的红了。 时学谦飞速扫了眼小佳期,又看看女儿,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赶紧抱起女儿,千巴巴的道:嗯,你下次也捏一个最漂亮的,啊.....那.个.....小昀儿,咱们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还有,你今天是不是还没有学完.... 学什么?时昀好奇的看时学谦,有点懵。 学....时学谦口不择言的道:哦,那本查尔斯西蒙的《高等代数转移》,你很喜欢那本书,对不对? 听时学谦这么说,时昀的眼睛也亮了,眼睛都笑弯了,脆声道:对!喜欢! 看到女儿这个反应,时学谦反而有点微妙的惊讶,你是说你已经学过一些了?她问道。 时昀点点头,是啊,妈妈现在已经开始教我微分式了。 听着这母女俩的对话,文明微微愕然一愣,随后一把拎起还沉浸在粉泡泡世界中没回过神来的文佳期,说道:儿子,咱们也赶紧回家吧! 等走出好长一段距离,直到再也听不见时学谦母女的任何声响,文明低头,怀着沉重的心情,语重心长的说: 儿子,爸爸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啊。有些女孩儿啊,那是一辈子也追不到的。 早早看清,回头是岸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文明老爹的一把血泪史电影《天才少女》 [注1]查了一下,我国目前被评为科学院院士最年轻的年龄是38岁(卢柯院士和任咏华院士,一男一女,都是38岁当选),工程院院士最年轻的没找到,大概也在四十岁左右,双院院士很稀少,不做统计,所以时学谦这个时间评上双院院士,虽然有一点主角光环的加持作用,但大体来说也是符合事件发展的一般规律的,不算太过分,在此说明。另外,在国际上来说的话,三十多岁当选院士也是有的,而且更多 第162章 新年 幼儿园放假的时候,时学谦的生活变成了每天往返于家里和乔樟的公司,高校和幼儿园都能放假,公司可没有放假一说,哪怕身怀六甲,乔樟也得天天去公司,临近年关的时候有7~8天的年假。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52) 时学谦提前去选定的接生医院一体化病房和产后月子中心考察了一遍,想让乔樟现在就住进去,确保万无一失,乔樟可不愿意,还说什么怀时昀的时候,她都是临产前一个月才彻底休息的,何况现在这么忙。 乔樟今年确实很忙,全球经济的复苏带来电子产业的回暖,有关人工智能等高科技产业最先蓬勃发展起来,业务量级呈指数型拓展,WH又一次被《时代金融》预估为最有潜力的企业之一。 但这些还不是乔樟最忙的,最忙的是她对这个自己亲手创造的集团下一步的规划。差不多也就是从今年起,乔樟开始对WH旗下的某个子公司进行改制,改为引入国有股份占一定比例,且往后比例将连年增加,并逐步渗透到其他子公司及总部。 这种改制当然会对企业有一定的影响,而且还不是一点点的影响。首先,国有股份的增加会带来一定的地方政策倾斜,政府的资金和项目支持和结构优化,企业人力资源得到丰富和交换,对WH的发展大有裨益,其次,,企业的性质也会随着国有股份的引进发生变化,那就是待到国有股份占据绝对控股地位之后,被引入股份的子公司将最终转型成国有企业。 WH内部的管理层也或多或少从乔樟的这一决议方针下嗅到了一丝风向,但谁都没有过分惊讶,因为,现在但凡是个有点脑筋的人类都看得出,人工智能行业势必会成为国民生活中基石一般的存在。而这样基石性质的企业,怎么可能一直保持是民营企业的状态呢。 从宏观经济学来看,WH这一步步的引入国有控股的过程,其实也是将私营企业的生产资料逐步归还给国家的过程。 这个过程是势必会发生的,区别只在于主动还是被动。乔樟向来是选择主动的,无论什么事,主动总好过被动。 在马克思的观点中,当一个企业达到一定体量的时候,过分的私有化会致使太多的恶性竞争和垄断,这很容易导致社会经济的巨大波动,进而影响居民的正常生活。而过分的国有化也会导致经济缺乏灵活性,企业僵化。因此,一个企业的发展都是跟随企业不同时期的需要进行股份改变的。WH发展到今天这样的规模,也该寻求与国有化的融合交接了。 这是一个大工程。 时学谦和乔樟平常在家都不怎么说工作上的事,一来她们对对方的领域都不太懂,二来两人如果各自已经在外面忙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休息时还提工作,那未免太无趣。 只是这一次,乔樟过分忙碌了,时学谦陪她熬到大年二十九才算能暂时喘口气。 过春节的时候,吃过年夜饭,哄睡孩子,难得无事一身轻,两人一同窝在温暖的家里守岁,一边聊天,一边欣赏窗外漫天的烟花,屋里强度适中的灯光下,时间仿佛停止,一切都是舒适又惬意。这是她们第二次在一起过新年,第一次还是八年前。 深夜里,不知聊到了哪里,乔樟忽然搂住时学谦,说了句:六十岁。 什么? 我想,计划在六十岁前将WH过渡给国家,然后退休。 时学谦笑了笑,为什么这样说。 什么为什么,我不可能工作一辈子吧,也没人能做一辈子老板,累了,就要休息。 那退休了做什么? 乔樟想了想,说:就和你一起当老人呗,唉,你们是不是也六十岁退休? 嗯...时学谦沉吟半晌。 退休?做科研这一行的,好像没有什么退休一说,尤其是顶上了院士这顶帽子,那就得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才算完。 或许吧。她也朝乔樟笑了笑,主要是看身体状况。 乔樟倒在她身上,笑了起来,说:我知道~大学里面的标语啊,都说要鼓励你们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呢,六十岁怎么能够。 时学谦抱抱她,捏捏她的耳朵,笑说:天天呆在一起,你总会烦我的。 也是哦。乔樟道:上辈子不就是那样。 时学谦听乔樟这么说,脸色就僵了僵,原来你还真的烦过我啊。 瞧着她这表情,乔樟忍不住都快笑岔气了,边笑边说:你这人,怎么什么话都当真啊。 时学谦:......' 乔樟靠在她耳边,说道:我想啊,以后每个新年都能和你过。 时学谦低下眉,微微笑,也低声道:嗯,我也想的。 ...... 第二天,一家人睡醒的时候,年初一外面大雪纷飞,这时节故宫里雪景最好,时学谦和乔樟带女儿去看了,乔樟行动不方便,小孩也受不了冻,中午前就回来了,在屋前院子里折了支腊梅,拿回卧室插在瓶里,红艳艳的梅花映着窗外的白雪和玻璃上的窗花,分外美丽,时昀趴在窗台上看了很久。 新年过得很快,假期过得更快,两周后高校的研究生部就开学了,幼儿园还没开学,时学谦思考了一个假期,决定带女儿去京华少年班听听。 少年班设在数学系,大厅里的大理石柱子上刻着一行行符号,像是算式,时昀刚迈进大厅的时候就仰头看见了它们。 这是什么?她问。 时学谦道:这些嘛,被称为二十一世纪以来最有解决价值的数学问题,一共七道,也叫千禧难题。 就是最难的意思? 不管时昀能不能听懂,时学谦解释道:嗯......可以这么说。不过它们的意义远不在难不难解。这里面每一道难题的证明或证伪都会给相关的学科带来巨大的影响,很多数学家穷极一生想证明出其中的一道。 时昀似懂非懂的眨眨眼,所以还没有人解出来? 有一道解出来了。时学谦指了指中间的某个柱子,说:2003年的时候,俄罗斯数学家格里戈里佩雷尔曼证明了千禧难题之一的庞加莱猜想,不过,其余六道至今未果,就是没解出来的意思。 时昀歪着小脑袋,皱了皱眉,又问:我可以学怎么解它们吗? 这样童言无忌的话说出来,顿时引来了过往学子悉悉索索的哄笑。 时学谦也笑了,领着女儿往里走,说道:想解出这些问题,是没有人能够教的了的,当有一天你发现没有人能够再教你什么的时候,你就可以来这里挑道题解了。 少年班里的学生不多,一个班也只有十来个学生,年龄从十四到二十岁不等,上课的老师也是数学系的教授,时学谦打了个招呼,就带女儿一起在最后一排坐下。 一堂课两个小时,讲台上的教授讲的思路清晰,但节奏很快,时昀一直没有出声,时学谦心想或许这对孩子来说还是太难了,等下课走出大门的时候,时昀不大开心的嘟囔了一句:下次来的时候我要带草稿纸了。 嗯.......果然是太难了么,时学谦笑了笑,不过好像还能接受的样子? 她低头问女儿:小昀儿觉得来这里听课有意思吗? 嗯。时昀点点头。 那去幼儿园呢? 也有意思。时昀想了想道:不过是和这里不同的有意思。 ...... 于是,在幼儿园开学以前,时学谦每周都会带女儿来上两三次,少年班并不是每天都会开课,也不是所有课程时昀都感兴趣听。 其他时候,她们都会留在家里陪乔樟养胎,或者出门小溜达一圈,偶尔也会去游乐场。 也许是这样文火慢炖的方式起到了作用,时学谦感觉到女儿已经慢慢对她产生了浓厚的信任感,也慢慢将她自然而然的当作家人看待,直到有一次,时学谦抱着孩子出门滑雪的时候,玩到兴奋处,时昀指着高高的雪坡叫道:时妈妈你看,那个好高好高啊,我们再玩一次好不好! 就是这一声,听的时学谦愣,差点在外面哭出来。寒风凛冽中,她却感觉到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温暖的沉了下去,那是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她抱起孩子,情不自禁的亲了亲她的小脸,声音也仿佛染上了一丝快乐的童真:好,再玩一次! 第163章 诊断报告 小昀儿两个月的假期也很快过去了,等到幼儿园开学的时候,乔樟也住进了接生的地方,想到开学,事情就有些麻烦了,时学谦和乔樟商量着怎么办才好。 问女儿自己的意愿,却也没什么效果,因为无论是少年班还是幼儿园,女儿好像都挺想去。 最后,时学谦只能和女儿约定,想去少年班继续学数学,就得放弃掉一部分去幼儿园和小朋友们玩的时间,同样,想去幼儿园,少年班那边就得缺课,两边只能穿插着去,两全其美不可能。 时昀纠结了好一会儿,只好同意了。 高校新学期开学,总是要稍微忙一点,学校的事时学谦也要管一管,尤其是她还有一学期的《光学原理》课程要上,这样时间就安排的拥挤起来了,需要照顾乔樟,还要时不时的陪女儿来往少年班和幼儿园,学校里的课也要准备,课题组又是一摊事...... 小忙中带着准备迎接新生儿的喜悦,一切都紧张而有序的进行着,直到有一天,时学谦中气十足的上完一堂课,在走出阶梯教室下楼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下了楼梯。 ...... 当乔樟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时学谦正躺在病床上,刚缓过劲来。身上套着大大的病号服,手背上输着液,整个人陷在病床里。 乔樟走到门口就不敢走了,宽大的病床把时学谦衬的像一片纸。 时学谦扭头看到她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叹了口气,干干的笑了笑,我不是说,让你别来吗? 乔樟没有立刻答话,走进来,时学谦看见她的手里捏着一张纸,那张纸又被轻飘飘的扔在时学谦病床的床桌上,随后就听到乔樟颤抖的声线:我要不来,能知道你已经这样了吗? ! 那张纸上打印着密密麻麻的字,是时学谦的诊断报告。 听着乔樟的声音,时学谦的心脏也开始颤起来了,她的视线从那张纸上再次移到乔樟的脸上,说:你先坐下,我可以给你一条一条解释,别急,都不是什么大病。 乔樟没坐,眼神很复杂,指着骨骼中检测有放射性元素微量超标的那一栏问:连这也不算你说的大问题,是不是?! 时学谦尴尬的笑笑,说:唉,你怎么见着放射性元素几个字就觉得是天大的事儿了呢,你没见后面还有微量俩字的后缀嘛,微量,顾名思义,就是不很严重的意思。 时学谦拉住乔樟的手,还是说:你先坐,老站着对身体不好。来,坐到我身边,我慢慢给你讲。见乔樟还直直地站着,时学谦就说:嗯,我现在刚缓过来,医生叮嘱了,心情不能着急,你这么总站着,我就会着急的,我一着急,说不定再晕过去一次。 时学谦坐起来,给乔樟腾出半个床位,让她也坐下,乔樟这回乖乖坐下了。 那张诊断报告上的字又密又小:CFS((慢性疲劳综合症),系为脑力工作过度及长期压力引起的精神科疾病,患者表现为长期疲惫,情绪敏感,易受激,发病时晕厥等;患者隔膜及骨骼中检测到微量放射性元素(0.8Gy),偶尔出现头晕、心悸现象,白细胞暂未发现变异,尿液氨基酸数未见异常,基因测序未见异常,血红蛋白数略低于正常值;令综合心理医师建议,患者伴有轻度神经衰弱.... 时学谦小心的揽过她,拿起单子,说道:你看,其实这些都是慢性症状,大部分是心理问题,多调节调节,多休息休息,就会慢慢好了,我和你们呆在一起啊,天天开开心心的,就好的更快了。这次是最近有点累才会突然晕一下,比起在基地的时候频率已经少多了。至于核辐射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才不到0.8Gy,也没有引起什么基因上的问题,要是真剂量大了,当场就不行了,你看我这不是啥事也没有么。退一万步说,就算身体会出什么问题,那也是四五十年以后,等我七老八十了才可能冒出来苗头,那还早呢。 反正就算时学谦不给乔樟说,乔樟也会去找她的主治医生问情况,所以时学谦也干脆照实说了,她自己说总比医生嘴里说出来的话好听点。 乔樟道:你总说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却先落下来了。 时学谦长长的叹了口气,双手抱住乔樟,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过了好一会儿,时学谦在她耳边道:乔樟,你相信我吗? 乔樟点了下头,眼泪止不住,.....我害怕。 乔樟什么都不怕,哪怕WH倒闭了也不怕,但是她怕时学谦有一天会突然消失。 时学谦把一只手轻轻放在乔樟的肚子上,轻轻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怕,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会全头全尾陪你终老的,就像上一世一样。你很清楚我吧,只有绝对保证能做到的事才会做承诺,所以,你也相信我,是不是? 因为每次只是应激性的晕厥,所以其实醒过来后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但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没防住乔樟知道这件事,时学谦从床头扯了张纸,给乔樟慢慢擦眼泪,一边继续说:好了,不要伤心了,伤身,对胎儿也不好,你这个月份跑来见我,我才是最提心吊胆的呢。 乔樟道:你总是......总是说好听的,什么也不告诉我,连你的警卫员和秘书都知道,每次关于你的事,我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唉.时学谦轻叹一声道:你不也是一样吗? 乔樟一愣,只听时学谦抓住她的手,道:你从没和我讲过,为了生小昀儿,你受过多少苦。 乔樟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时学谦抱住她,有些艰难的说道:你以为你不和我讲,我就会永远也不知道吗?因为我给你输过血的缘故,你的体内已经产生了针对我抗原的lgG抗体,怀孕的时候抗体很大可能会引起胎儿溶血病,很难保住,所以医生都不建议互相输血过的夫妻再去受孕..... 都过去了。乔樟小声道。 是啊,都过去了。要不是我问过你的医生,我怎么能想得到你曾经意外流产过三次!时学谦的声音也开始抖了,你工作那么忙,身体怎么受得了呢,就为了生我们的孩子....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53) 也许是情绪波动有点大,时学谦捂着胸口,感到心脏传来一阵刺痛,缓了一会儿,又说:还有我那块怀表,那种收藏价值的表,你大概也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它的来历了吧,更是早知道我的身世了。 乔樟道:是......因为你当时说不愿意知道,知道也是难过。 我明白,我明白的。时学谦伸手捧住她的脸,深深的望着她,说道:所以你看,不论任何事,我们总是第一个为对方着想的,我多念着你,你多念着我,前世今生加起来,早就算不清了,这辈子遇到你之前我从没想过结婚,也从来没有后悔跟你结婚,更从来没想过和你之外的人,仿佛我们就是专门等着对方的.....要我说的再清楚一些吗,我喜欢你,比地球上任何一个人都喜欢,我没有别的奢望的,就是想和你一辈子,而且我保证,我可以做到。 听着时学谦如此深情和坚定的话语,乔樟的内心也仿佛受到了震动,有一股温暖的力量,驱散笼罩在心头的那份惶然的害怕。 好了,你快回产护中心吧。时学谦小心呵护的亲了亲乔樟的头顶,说:你在这里啊,我实在不放心,我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再观察二十四小时就能出院了,出院后我马上搬去和你一起住,等你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乔樟还有点犹豫。 时学谦紧张兮兮的道:你在这里,又不是专门的孕婴医院,万一发生什么突发状况,再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直接晕死过去了。 什么呀!不准这么说!乔樟觉得她太夸张,忍不住笑骂道:千什么就随便晕,你出事了才麻烦,我们国家科研损失可大了,那我就罪过了。 时学谦有点意外她的说辞,一本正经的道:这时候提什么科研,你要是出了问题,我连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哪还有心思工作。又问:八年前我发表的最后一篇文章的最后一段致谢,你看过吧? 乔樟点点头。 时学谦温柔的笑了笑,说:那你应该早明白我的想法的,我是多幸运才能又遇见你,我在那里面写过,你是我能够成功探索真理的因素,唯一的因素。以前是,现在也是。这一点都不夸张的。没有你,我的脑子和心就一起枯竭了,还能科研么。 这一连串的话听在耳朵里,乔樟不好意思的脸都要红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即将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时学谦说起来还真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时学谦确实无所谓,看了看乔樟,还笑道:我说什么了你就又脸红了,这么容易害羞啊? 乔樟:....好了,我回产护中心了! 第164章 新生 小女儿顺利出生的时候,,正是阳春三月的好时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仿佛也象征着充满希望的未来。 时学谦给小女儿取名叫乔晗,晗,五行属火,和姐姐时昀一样,既符合乔家历代按照五行相生取名的方式,同时也是阳光,希望的意思。 新生儿的出世总能为家庭带来喜悦的氛围,远在他乡的大哥和二哥也都赶来看望这个小生命,热闹了好长段时间。 虽然还没长大,但谁都看得出来,小女儿的性格可比她姐姐活泼的多,才那么大一点点,就格外爱活动,可把陪床的时学谦折腾惨了。 时学谦让乔樟在月子中心养了三个月才出来,她知道自己太太的脾气,一出来肯定又要一头扎进工作里了。算算时间,时学谦也向太空科工属那边休了足足九个月的假了,京城太空科工属的硬件设施差不多也都建造完毕。 初夏的时候,科技部为这个国防新单位举行了落成仪式,那之后时学谦也开始恢复属里的工作了。 太空科工属自然属于保密单位,密级比同在京城的航院还高,每天进出单位的工作人员都是赤条条进,赤条条出,审核一道接一道,不能私带任何电子设备和文件进出,外围架设着重重叠叠的铁丝网和防屏蔽设备,更有一所哨兵布防在周围。因此,虽然同在京城,但只要时学谦进到单位上班,那也很难联系到了,只能等她中午或晚上下班出来,要么就是家属有急事,可以打它里面内部的办公室座机。 即便严格到这种程度,属内也很少被安排有真正的科研场地,里面大多是机关办事部门,以及存储有关太空长城计划的数据库。没错,除了项目的参与者,不会有人知道此项目的真正科研场地在哪里的。 于是,在乔樟和时学谦都恢复工作之后,俩人都是早出晚归,家里又清静了起来,白天大多数时间只有照看孩子的一干管家和保姆。太空科工属离乔樟公司有点远,时学谦也不能每天跑来和乔樟吃午饭。 你要是有事啊,就打我办公室的内部电话。 尽管时学谦每次都这样嘱咐,但乔樟一般也不会打,一想到拨出去一个座机号码,还是有线的,就感觉好像回到了上世纪,又一想属里是保密单位,每一通电话都有监听的,她也就不好意思经常拨了。 乔樟不好意思,时学谦可非常好意思,有时候在属里呆的闷,工作处理完了就顺手给乔樟拨一通电话,说些鸡毛蒜皮的。每到周末,时学谦一般都在京华物理系里工作,处理那边的事情,学校离公司近,她便连吃个午饭也要跑去和乔樟一起,或者叫乔樟带着小女儿来。这下子,搞得属里的同事和乔樟公司的员工都渐渐发现,这位威名在外的首席科学家,原来是个如此爱围着太太转的性子。 爱围着太太转是有原因的,不仅仅是因为俩人感情好,更是因为,只有时学谦知道,她所从事的是一份多么变幻莫测的工作。这也是乔樟后来才明白的,她的学谦是多么珍惜能和她在一起生活的每分、每一秒的时光。 大约就是在小女儿乔晗开始出牙的时候,又到了一个秋季,寒气逼人,乔樟像往常一样乘着清冷的晚雾从公司回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莫名感到有点不安,白天时学谦破天荒的一个电话也没给她打,包括午饭的时候。@无限好文,尽在普江文学城 这么想着,她又觉得有些可笑,都没什么大事,不打电话很正常,说不定是学谦太忙了。 一边随意猜测着缘由,车子也已经驶进了家门,却见院子里竟然停着另一辆陌生的车,一辆绿色大吉普,那并不是平日接送时学谦上班的那辆。 乔樟心里咯噔一下,飞速的下了车,而待她走近,看清了那一抹鲜红的军车牌照的时候,心底便陡然升起了一股惊涛骇浪般的不安。 鲜红的牌照,在秋夜里显得格外醒目。 乔樟脚下绊了一下,随后就突然加快步子,朝屋里奔去,客厅里没有开灯,小张全副武装的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人。 不用问什么,乔樟已经明白了大半,她直接跑上二楼的卧室,推开主卧室的门,也许是太着急了,使劲大了一些,门推开的格外大声,唯当一声响,引得屋里正背对她俯身收拾行李的时学谦忽然直起腰。 这一路的距离并不短,乔樟又跑的快,一下停住,本来静谧的房间里都回荡起她气喘吁吁的呼吸声。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时学谦转过身,两人的目光就在月光里相接了。 你回来了。时学谦想冲她笑一笑,可是没能成功,我...等你很久了。 乔樟平复好呼吸,步步朝她走近。 时学谦接着道,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我和他们说要和你吃完饭再走。她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一桌子亲手做的菜,但没想到你今天加班,这个时候也不能和你打电话了....也凉了,正好也没时间吃了。哦,我给宝宝喂过奶粉了,孩子们都哄睡着了....... 你要去哪?乔樟出声打断她。 时学谦张了张嘴,最后挤出来两个字:...出差。 说话间,乔樟已经走到她身前,又焦急的追问一遍:出差?去哪?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 在触及到时学谦默然的目光后,乔樟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哆哆嗦嗦道:哦,我....是不是不能问。她微微低下头,来掩饰已经泛出来的泪光,.....那我...我不问了,你们有纪律的。 听得出,这个声音带着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这样隐忍的颤抖足以压断人的心弦。 下一瞬,她突然被把拉进了怀里。 乔樟。时学谦紧紧的抱着她,叫她的名字。 乔樟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时学谦也有这样涕泪滂沱的时候,她感觉到脖颈里迅速滑进了滚烫的眼泪,抱着自己的手臂似乎已经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其实不用问,乔樟当然也明白她要去做什么,可难道....又是一场后会无期的等待吗? 时学谦极尽艰难的发声:.....我这一辈子,就做这一件事了。 我知道。 一个人生命中最大的幸运和不幸都是一件事,那就是在她最富创造力的壮年之时,明白自己的价值使命是什么。 她们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抱在一起,许久。 直到小张催促的声音从楼下传过来,时总工?您准备好了吗? 没有,再等会儿。 时学谦慢慢放开乔樟,扯出一抹笑容,说:再过几天,就是你三十四岁的生日了,我准备了一份礼物,本来想那时候再给你展示,现在看大概是不行了,就提前送给你吧。 随后她从某个柜子里取出一把小提琴来,乔樟愣了一下,她都没发现时学谦什么时候学了小提琴。 时学谦又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很喜欢圣桑,很久以前你给我弹过,那时候我就想,他的曲子大多是钢琴和提琴配合起来比较好,如果我会拉琴就好了。正好之前休假的时候挺闲的,就学了学。 她一边说,已经一边试好了弦,把琴架在颈窝上,悠扬的提琴声就响了起来,正是乔樟第一次给她单过的那支,《引子与回旋随想曲》。 悠扬的琴声环绕在她们之间,回旋在屋里,顺着月光,丝丝绕绕的飘出窗外,整个别墅都渐渐氤氲在这支婉转迭塔的曲子里。 孩子们睡在另一层楼,房间都是隔音效果很好的,不用担心被吵醒,所以时学谦也拉的很投入。 一曲终了,她把琴拿下来,不好意思的笑笑,练的时间太短了,水平不怎么样,不过还是想说一下,生日快乐,乔樟。 乔樟的泪水从音乐声响起那一刻就没有干过,听到这最后一句,忍不住转过了身去,我都懂的,你.......走吧。 时学谦放下琴,提起行李箱,眼神中是万般的疼惜和挣扎,....我以后再多练练,等练好了再拉给你听。 我们还有下一次吗?悲伤中,乔樟哽咽道,不过同时隐隐的对这句话升起了一丝狐疑。 然而还不等她细想,只听咚的一声响,是行李箱再次被扔在地下的声音,时学谦两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然后抬手为她温柔的擦去眼泪,长长的叹息一声,过了半晌,时学谦说道:我是最见不得你难过的,如果是因为我难过,那我更见不得。我是...宁愿违反纪律也不想见你这么难过的啊..... 乔樟怔。 下一刻,她感觉到时学谦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紧挨着她的耳边,轻轻的,说了句几乎听不见的话,悄悄钻进她的耳朵里,转瞬即逝。 那─声极小极低也极轻,轻到乔樟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时学谦已经放开了她,重新提起行李箱,迈出门口,很快走远了。 乔樟愣愣的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直到院子外吉普车发动的声音隐约传进来的时候,她的脑海中仍然回荡着那句话: 这一次,会很快。 第165章 写下开头 时学谦确实很快就回来了。 五个月后的一个周末,乔樟早上去公司加班,中午回到家,见到时学谦正在后花园忙活着给一株茶树修剪枝叶。正是早春时节,不冷也不热,太阳暖融融的,花园里满地的紫云英正蓬蓬勃勃的生长,堆起厚厚的绿色,其间,开放着簇簇五颜六色的茶花,正四下散发着甜丝丝的气味。 时学谦修剪的的很认真,一时并没有发现乔樟,乔樟站在花园入口一侧,静静的看她,看她那样专注而悠闲的神态,仿佛从来没从这个家离开过一样,就好像这人昨天也在、前天也在似的。 过一阵儿,时学谦终于发现乔樟了,抬起头,朝她扬起一个笑容,你回来了。 刚回。乔樟也微微笑,语气也没有一丝陌生感,好像她们早上还聊过天似的。 哦,我也是。 ...... 她们的就这样生活迈入了种新的平衡规律。 时学谦还是会经常出差,时间有长有短,有时候两三个月就回来了,有时候七八个月也不见人影,平均算下来,每年大约是有一半的时间出差,一半的时间在京城。 乔樟也永远没有再问过她去哪,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问题,因为早已习惯了,而且不再担心害怕什么。 正如时学谦自己说过的,只有绝对有把握的事情她才会给出承诺,而她一旦承诺了什么,也一定会做到。哪怕乔樟不知道时学谦去哪里,做什么,甚至也不知道时学谦什么时候会毫无征兆的走,再毫无征兆的回来,她也一点都不担心了,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她的学谦总是会回到她的身边,回到她们的家的。 往后的日子如温泉一样,汨汨的流逝,不疾不徐,上班,下班,带孩子,休闲,生活..... 新闻上每隔一段时间也会爆出国防科工领域的新成就,这个世界也依然不紧不慢的运转着,谁也无法准确说出它是朝着更先进还是更落后的方向运转着,但至少,人类自己认为是前者。 太空长城号空间站第一次圆满完成星际任务并且在聚变能源转换效率方面取得新突破的时候,国内外的舆论又爆炸了一次,而那次时间点正好赶上一年一度的诺奖颁发。年迈的弗伦克尔教授因为他在原子物理领域的建树再次捧回了诺奖的C位物理学奖的奖杯。 在瑞典皇家学院的官方采访中,弗伦克尔被问及奠定原子物理新模型的基础理论时,他欣慰的说了句: ...关于这一领域的最早突破,还要感谢我多年前的学生时学谦院士,如果不是她,我不可能会在这个地方再有所发现,并建立新的范式..... 恋耽美 但为君故(GL)——崔九堂前(154) 哦,那么,中国的时学谦院士没有继续从事学术发掘,从而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真是一件可惜的事啊。记者惋惜的说。 不。苍老的弗伦克尔忽然严肃:时学谦没能拿到诺贝尔奖,并不是时学谦的损失,反而是诺奖的损失。这么说才比较合适。 ...... 在舆论的浪潮下,毫不意外会引起了更多人对时学谦的关注,其中当然也包括一些圈外好奇人士。 时学谦的工作邮箱里每天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邀约信,每次回到京城,她一般会请秘书先处理一遍,滤掉大部分无用的信函,剩下再汇报给她处理。 不过也有些模棱两可的奇葩例外。有一天,秘书刘芳拿着一份新邮件,很难为情的向她汇报,时院士,今早收到一封挺奇怪的邮件,需要您亲自看一下再决定。 挺奇怪?哪里奇怪?时学谦搅和着咖啡杯里的咖啡,收回朝校园眺望的视线。 嗯,是这样,有一个作者,希望根据您的故事写一本传记类的小说,请求您提供素材,想预约和您见面。 阿?时学谦也诧异了一下,哪个作者? 刘芳的脸色更诡异了,好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 这人是谁? 刘芳一边把邮件信息调出来给她看,一边说:笔名好像是叫做崔九堂,外号崔九。 崔九堂?时学谦确实从没听过这个名字,这怎么听起来像家药铺的名字。 秘书忍俊不禁的说:您说的是九芝堂吧。 唔.....时学谦喝了口咖啡,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的邮件信息时,稍微愣了一下,这个人...... 照片上的个人简介和资料信息以及那张证件照,把她的回忆慢慢拉到了几十年前,还是上中学的那段时光...... 唉~人比人,气死人,学谦你明天别来了吧,你再学下去,就要羽化而登仙了。 我们学谦有学习方法的。 年轻人就该追逐梦想嘛。 我想成为一个作家。 哇!学谦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听了我的梦想但没有笑话我的人。就凭这一点,咱俩是一辈子的交情! 辈子的交情..... 时学谦默黑默的笑了笑,她可是想起来这是谁了。 嗯....这是我高中同桌。好脾气的时学谦对秘书说:见见就见见吧,好多年没见了,老同学,也挺怀念的,她约的什么时间? 秘书道:她早上就等在门口了,只等您有空。 哦,那就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门口就进来一个人,只见这人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美也不丑,手里拿着本采风的笔记本,就这么迈进了物理学院院长办公室,正是崔九。人都说她是个作者,就是写的不咋地,崔九其实也搞物理,物理也搞得不咋地,三流写手,三流物理僧,马马虎虎,浑浑噩噩。她也是没想到,自己随便发了封邮件,竟然就被放进来了。 老同桌,好久不见啊。时学谦笑着打招呼。坐。 崔九看了看时学谦,感叹道:时院士也好久不见,上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厉害,还开玩笑说你上辈子怕是个圣人。她坐下就打开笔记本,放在膝上,你的故事,有兴趣和我讲讲吗? 时学谦倒是快忘了这个同桌是来干嘛的,提供素材的事她根本就没考虑,只是单纯觉得老同学好多年不见,有点怀念,见见也无妨而已,于是她道:唉,这么正式,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可没有好故事讲,聊聊天罢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变啊。 你不也没有变。崔九一笑,不变才是最难得的。 时学谦想,也笑了。 崔九看了看四周,突然道:唉,这副画真不错啊,还是岁八千的真迹。 她看到的正是挂在时学谦办公室最显眼─面墙上的那副画。 时学谦目光也落在那幅画上,笑容中就掺进了一丝温情的意味,嗯,这是我太太送给我的。 但,为,君,故。崔九一字句的念着上面的题词,这字也提的好啊。 那也是我太太提的。 说到太太,时学谦就格外高兴起来了,老同学多年不见,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从青葱年少说到丝竹中年,沉浮往事,颇有感慨。 直聊到午饭时间,秘书敲门进来才打断他们,时院士,您夫人来了,在楼下等您呢。 啊?她怎么突然来了。时学谦站起来。 说是刚才直打您电话没人接。 哦。时学谦朝崔九笑笑,说话说过头了,没注意。 崔九见这形势,也站起来,合上本子,打扰太久了,那咱们下回再聊。 时学谦─看她那本子,就说:唉,你还真当小说写啊,我就是随便聊聊,我的工作也比较麻烦,有条令,很多事也不能给你聊,你也不好写啊。 崔九笑道:那有什么,我不会编吗? 时学谦被她说笑了,摇了摇头,又准备说什么,透过窗户却见楼下已经停了辆车,就赶紧撤回了话头,说道:嗯,咱们下次再聊吧,我先去和太太吃午饭了。 好。崔久点头,唉不过,刚才秘书进来前的那个问题你还没答我呢。 什么?时学谦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去衣架拿衣服。 你这画上提的但为君故,那在你的人生里,君是指谁?国家?物理?还是太太? 一句话没问完,时学谦已经穿好衣服急匆匆的走到了门口,拉开门,根本没听清,来不及和她再说,只见时学谦已经噔噔噔噔三步并作两步的下楼了。 崔九见状,刚也准备走,从窗户上瞥眼见到已经下到楼下正往车跟前走的时学谦。 就在这时,又见那辆车上下来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不用想也知道,是乔樟,同时车里还下来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大的约摸八九岁的样子,下车后就静静跟在乔樟身边,小的有三四岁。 那个小一点的孩子一见到时学谦,立刻撒着稚嫩的脚步兴奋的朝她跑去,时学谦的脸上扬起一抹耀眼的笑容,蹲下身来接,一把接住孩子,又高高举起,亲了亲孩子的小脸,然后抱着孩子朝乔樟走过去 乔樟摘掉本来戴在脸上的墨镜,也朝她露出一个同样的笑容。 校园里人来人往,林荫道旁,海棠树下,青年湖畔,春光正浓,正午金色的阳光照映在铅白色的干净大地上,洒在每个的脸上,楼下那渐渐汇合在一起的一家人,也正好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下。 猛然间,崔九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击中了。人生在世,她已经很久都不相信童话了,可是此刻,她的脑海里却翩跹想起了那篇童话中的句子: 从前,奇妙的从前,有一只神奇的兔子,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她慢慢走到明净的落地窗边,定神望着楼下沐浴在阳光中的一家人,思量许久,随后再次打开笔记本,翻开崭新的页,便写下了这个故事的开头: 从前, 有一个俗套的童话故事, 说的是,这世上所有的人, 本来都应该是一对对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 大家就分开了, 所以, 大家就不断的寻找, 直到找到自己的另外半, 以及生命的意义..... (全书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