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 《刺客列传之萤光》作者:云镜 文案: 假如公孙钤没有死,结局会是怎样的? 假如仲堃仪没有抛弃他的王上,结局会是怎样的? 假如执明从山的这一边,加入了阴谋与算计满布的另一个世界,结局会是怎样的? 假如小齐和蹇宾真的死了,他们的故事还能以另外一种方式延续吗? 我来写这个假如。 CP:公孙钤x陵光;仲堃仪x孟章;执明x慕容离;齐之侃x蹇宾 生子向,尽量隐晦 欢迎大家去看我的另一篇刺客同人《刺客列传之龙战于野》,延续第一部 剧情的另一种写法,无生子。请多多收藏评论呀!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公孙钤,陵光,仲堃仪,孟章,执明,慕容离 ┃ 配角:齐之侃,蹇宾,毓埥,庚辰 ┃ 其它:钤光,仲孟,执离,齐蹇,刺客列传 一句话简介:爱我所爱,不枉此生 第1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室简陋,惟床、桌、凳、柜。床无纱幔,地无石板,若不是桌上油灯里闪动的那一小朵明黄,这里着实阴森如墓。毕竟,这屋子四壁都是砖石,连门窗都寻不见。 床上铺着素净的被子,上面盖着的那条略新些,但也薄得很,裹在其中的少年许是冷了,轻轻蜷缩起身子,无助又可怜。他紧蹙眉头,似在梦中,梦似好梦。 确是好梦。 他梦见五月草长莺飞的山野里,和风拂来,被人一手揽在身前,斜坐在马背上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年轻俊朗、眉目不展的脸庞。梦中的他与那人共骑一匹马,他整个人都被黑色的大氅裹着,动弹不得,骏马疾驰甚是颠簸,可他从未觉得如此安心过。 王上?王上您醒了?他听到那人欣喜出声,想要回话,又被沉沉睡意拖回了黑暗之中。 寂静如斯的房中,忽然迸出一阵压抑急促的闷咳。床上的少年痛苦地按着胸口,缓缓睁开眼,张嘴,吐出几声嘶哑的喘息。他咳得整张脸都涨红,直到撑起双臂挣扎着坐起来才算好些。四顾茫然,少年想着事情,忽的有些不安,拖着病体要下床,却几乎一头栽下去,于是又一通撕扯喉咙的闷咳。 轰隆隆,砖壁上竖着裂开了一道缝,仿佛一扇门被从两侧拉开,一道修长的身影疾步走进来。因为走得急,手中竹杯里的热水洒出了些许。 少年痴痴地盯着来人,直到他来至身前,弓腰将竹杯双手奉上,才终于确认仲堃仪? 仲堃仪轻笑:臣在。 胡茬冒出了点点,神色憔悴,分明是他。可他眼中没有疏离、倨傲,更没有那时大逆不道却毫不在意的决然。 少年接过杯子,饮了一口,苦笑:本王我以为,我已经死了,而这里是我的陵墓。 初始的惊慌不是没有来由的。少年,曾经的天枢王孟章,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曾在一口石棺里醒来,漆□□仄的四方之地让他喘不过气,拼命捶打,大声嘶吼,却无人拯救他于无尽的黑暗。他在绝望之中睡去,直到一双有力的臂腕将他带进那轻柔的风中,阳光钻过黑色大氅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 仲堃仪沉默无声,如漆的黑瞳里流露出几分伤感,但也很快被他抹去了。他跟叩别天枢王那晚一样,令人琢磨不透。 孟章咳了两声,将竹杯还给仲堃仪,吃力地躺下去,又是一通压抑的咳嗽。他转过身子,面对砖壁,背对着昔日宠信的臣子。 是你救了我? 是。臣怕世家降服于遖宿之后再对王上不利,所以设法弄了假死之药。为瞒天过海,臣那日冒犯了王上,还请王上 我还能算是天枢的王上吗?已死之人 只要王上愿意。 只怕这病由不得我。 毒解了,王上就无事了。臣定会寻来最好的大夫,医治好王上。 仲堃仪,你还没有放弃吗? 天意让王上躲过死劫,自然能庇佑天枢重立于世。 孟章很久没说话。 仲堃仪将竹杯放到桌上,犹豫片刻又来之床榻前,俯身轻声道:王上饿了吧?臣去煮些粥来。衡安城不如王城富庶优渥,王上暂且忍耐少时。 衡安城是凌司空修筑的要塞之地? 是。 嗯。 昔日君臣,知无不言,如今,却是无话可说。 砖壁一阵响动,阳光转瞬即逝。仲堃仪走了,孟章忽然拽紧了被子,手背顿时骨骼分明,苍白带青。但没多时,他用力的手指没了力气,手臂轻搭在被面上,衣袖未能遮住,露出了少年纤细的臂腕。 孟章睡得依旧不安稳,咳嗽让他在梦中也频频蹙眉,繁复的梦境对他而言更可怖于身体的疾痛遖宿的铁蹄溅血,苏翰的咄咄逼人如刀,而仲堃仪那一句句的讥讽像寒冰刺透肺腑冰冷的石棺内,他崩溃大哭,想求救却不知该唤谁的名字 仲堃仪,仲堃仪孟章口中喃喃,紧闭双眼,两手却在半空中抓挠,被子已经被他踢到了床下。他梦见自己被困在石棺内,昏黑一点点夺取他的意志。那个策马奔飞在轻风里的年轻男子却始终望着前方,可他身前却没有裹着黑色大氅的少年!一瞬间天翻地覆,那和煦的风,温暖的光,青葱的草,连绵的山,那高大的马,俊朗的身影,都被黑色的漩涡卷了去! 仲卿!孟章坐起身,四周却是如墨般的黑。油灯,灭了。他顿时呆住,紧接着一阵痛苦的咳,孟章疯了似的跳下床,赤脚在室内一边摸索一边大叫仲堃仪,直喊得嗓子彻底变了声。他靠着冰冷的砖壁,瑟缩发抖,两行泪不由自主地滑落脸颊,便是门开了也未发觉。 仲堃仪打开石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就着照进去的月光,他看到了孟章的情形,将手中的食盒随地一放,两三步冲上去。他欲将孟章扶起来,却被孟章抓住胸前衣襟,将脸埋在了他怀里。 仲堃仪孟章垂着头,颤抖着声音问道,我还像天枢的王吗? 仲堃仪就势半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扶着他的肩膀,道:只要您愿意,您永远是天枢的王上。微臣不如凌司空见惯朝野血雨腥风,可也知道,王上为天枢吃过的苦,受过的磨难。王上今日之情形,不过是因着王族无人、世家蛮横、臣等无能且王上尚且年幼的缘故罢了。 孟章似是哽咽不止,许久才平息下来:如今,也只有你愿意信我。 但凡有一丝机会,臣都不会放弃。 不愧是仲卿。 孟章扶着砖壁起身,拒绝了仲堃仪的搀扶,一步一步挪到桌前坐下。仲堃仪取火石重燃了油灯,待他将饭菜端上来,孟章脸上的泪痕已无踪迹。孟章拿起勺子吃了几口。他久病卧床,食不知味,看在仲堃仪眼里,只觉得这王上委实可怜。 孟章方才哭了一场,压在心里的郁闷之气倒是去了几分,看起来比之前多了些精神。他让仲堃仪取了笔墨,写了封信,只说按照地址送去。仲堃仪瞧那地址甚是偏僻,却在衡安城附近,顿时心中一喜。 临出门前,孟章欲言又止。仲堃仪心如明镜,立刻宽慰道:王上这病吹不得风,密室虽然简陋了些,但总比外头来得安心,委屈王上在此休养几日。王上若是若是觉得不够亮堂,臣命人多准备些蜡烛、火石。 孟章轻轻嗯了一声,侧翻过身,背对着石门躺下了。一双眼中虽有不安,但不复前些时日的死气沉沉。 也许,当他意识到自己离开了逼仄的石棺的那刻起,他心底那股好好活下去的欲望就如熊熊大火,再也扑不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前面的话:这文就是因为喜欢《刺客列传》,喜欢里面的一群年轻演员,所以才跟风写的。这文就是送给喜欢《刺客列传》及其演员的大家看的。希望大家喜欢,并且不要掐cp,毕竟你也可以为自己喜欢的cp写文嘛,你也写我也写,大家喜欢的网剧越来越好,演员越来越红,这不是殊途同归吗? 温馨提示:这是生子文。 如果哪天情况允许,也有可能把生子的部分删掉。 此文已完结,欢迎收藏评论。 记忆力有限,哪些地方不符合影视里细节的,勿怪。 民国言情文《海棠依旧笑春风》和耽美文《我们的CP才不是邪教》正在连载中,大家帮忙收藏下好么?谢谢啦~ 第2章 死而复生 你们都退下吧。 王上,这 无妨,孤王想与公孙副相说些话。 是,王上。 公孙钤的灵堂内,来吊唁的宾客早已离开,其亲眷也不过是几个远亲兄弟,无功名在身,对天璇王敬惧有加,闻言也很快退下了。偌大的灵堂,只余几个侍卫守在门口,便是独坐在公孙钤棺木旁的陵光了。 陵光神情恍惚,眼眶红肿,许是累了,他将头靠在棺木上。 公孙钤,孤王是不是做错了?否则,否则孤王身边的人,为何越来越少? 前些时日,丞相告知孤王,再等一两年,他将辞官颐养天年,又极力举荐你为丞相,希望孤王能与爱卿多些来往,君臣之间信任有加孤王是答应了他的,如今却做不到了 长享盛世?裘氏一族没了,你也去了,丞相老了,孤王如何长享盛世啊! 陵光叹息一声,不觉又是两行泪滚落。想起初见时,将公孙钤错认为裘振,他那副从容自如的神情。因着与他人相似的容貌才被留意,此后的相处中更是被他有意无意地当做故人般依赖着,公孙却丝毫不曾流露过不满。也许公孙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的吧。 哒,哒。 叩击木板的声音在陵光耳边响起。本来是再寻常不过的响动,陵光却惊得猛然起身,退了好几步,一脸的错愕,死死盯着公孙钤的棺木那声响,分明是从棺木里传出的! 陵光曾下谕令,公孙副相停灵七日,风光大葬,陪葬品还尚未挑选完毕置于棺木之内,这棺材也就没有完全封死。因为如此,陵光更加确定,棺材内有异动。 他不再多想,几步上前扒住棺盖边缘,用尽了力气将棺盖掀落在地。巨大的响声惊动侍卫,侍卫纷纷闯进来,大呼救驾!圣上!,却在看到灵堂内情形后目瞪口呆。 陵光也不理会他们,半个身子都俯进棺材内,去探公孙钤的鼻息、脉搏、心跳,失望之际注意到公孙钤的指甲贴着棺木的内壁。陵光握住他那只手,拿到眼前细看,只见指甲内沾着些许金粉,而方才他的手所在的位置,刷了一层金粉的棺木内壁有一道浅浅划痕。 陵光镇定下来,沉声道:去叫医丞来。 一个侍卫颤抖着嗓音道:可是医丞早已查明,公孙副相是中毒而死 孤王知道他中了毒,但孤王也知道他没死!陵光怒吼,快去! 那侍卫呆了片刻,慌不迭去了。余下几人面面相觑,眼见陵光要亲自将公孙钤的尸身从棺材里拖出来,一涌上前,可拦也不是,帮也不是,个个手足无措。还有人想劝,陵光却狠狠瞪过来,只好帮着把公孙副相抱出。陵光体弱气虚,无力支撑,跌在了棺木前的蒲团上,而公孙钤大半个身子便倒在了他怀里。 垂眸望去,公孙钤容颜如故,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睛紧闭,双唇泛紫,毫无生气。陵光轻轻拍打公孙钤的脸庞,连呼公孙钤,怀中人却毫无反应。陵光心中急躁,泪珠便滚落下来,一滴恰好落在公孙双唇之间,渐渐没进了他似启未启的唇中。陵光忽的大笑出声,吓得随医丞而来的众官员齐齐跪地。 副相还活着,他还活着!医丞,去煮些参汤来给副相灌下去不,带副相去王宫,在王宫里医治! 陵光看向众人,喜色尽现,众人却惊恐万分,以为天璇王疯了。 王上!副相已逝两日了!他脉息全无,呼吸已止,是真的去了啊! 王上节哀,副相他的确已经 王上怎能就这样启棺,要是传出去王上还请节哀,让副相安息吧! 陵光被他们吵得头痛,许久才能插上一句话:孤王分明听到副相在棺木里叩击内壁求救!孤王,孤王看到副相双唇微动 但这死而复生,确实骇人听闻,加之这数年来陵光总是无精打采,神思恍惚,不少臣子都认为这是陵光的错觉,一时间,公孙钤的灵堂上人声鼎沸。 够了!本王若是真的糊涂了,你们以为天璇还会有裘振的坟墓吗?!公孙钤是朝中重臣,本王绝不会让他就这样活生生闷死在棺材里! 萎靡不振许久的天璇王大发雷霆,震得朝中诸人哑口无言。最后还是老丞相闻讯赶来,与陵光站在一道,让侍卫护送着他与公孙钤、医丞尽快回宫,这厢又再三警告在场诸人不得走漏风声。 皇宫之中,医丞再怎么诊断也只有公孙副相已死这个结论,奈何不敢宣之于口,只好把那上好的人参煮了几株,熬成汤呈上来。宫中近侍照吩咐为公孙钤换下寿衣,套上了昔日他常穿的蓝衫,到了喂药时却个个一脸为难。 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灌得进去?试了又试,弄得到处是药汁,还是半点儿没能喂进公孙钤的嘴里。 陵光闻言大怒道:难道就不能以口哺之,渡进唇内,让他咽下去吗?! 近侍们跪了一地,或是惊骇到失声痛哭,或者放声大叫饶命。 你们陵光愤恨无比,也知道自己是在为难他们。毕竟除了自己,再无人肯信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公孙钤还活着。便是知道他活着,哪个近侍敢沾染出尘璞玉般的公孙副相? 都下去。沉默良久,陵光无力挥手,示意侍卫关上房门。 房内再无他人,陵光端起药碗,缓步来到床前,坐在床榻边缘,盯着公孙钤的脸庞看了许久,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波涛翻滚。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2) 他真的还活着吗?还是孤王思念成狂又将他错认? 不,他还没死,他是中了毒,尚有一口气在。 只有如此才能救他吗?堂堂天璇王,及冠已过,却从不曾与人亲密如斯,便是对那人,也不曾奢望过。 罢了,罢了,孤王已害死了他,难道还要失去你吗?这样的话,孤王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也没了 抬头,举碗,将参汤含在口中,又弯腰俯首,往下些,再往下些,陵光轻轻合眼,将微颤双唇附上公孙钤依旧泛紫的双唇 灯火摇曳,墨发相接,这一瞬间,恍若梦境。 陵光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寝宫,匆匆洗漱完毕,他便躺在床上,拿被子蒙住了头。可是毫无睡意,只有满腔的难堪和满脑子的晕眩。不要想这个,不要想公孙钤,不对,要想想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公孙钤能死而复生,还有定要先隐瞒这个消息,对,还有遖宿,天璇要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境然而,他实在太累,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 等他被一阵轻微的异响惊醒后,陵光发现,裘振留给他的短剑,被人偷去了。 第3章 生死契阔 把牢门打开。 是! 锁链在咔哒一声响之后被扯开,沉重的铁门向内开了仅容一人能过的缝隙。来着踏入地牢之后,铁门便立刻锁上了。 怀中抱着东西的来者几步跨下石阶,沿着昏暗潮湿的通道来到地牢最深处的囚室。囚室的石壁上嵌着锁链,一个红衣男子正被囚于此,锁链牢牢箍在四肢上,让他能勉强站立。听到脚步声,红衣男子抬起头,邪魅一笑,正是假扮作慕容离模样的庚辰。 来者乃是遖宿国太尉。他并未让人打开囚室,而是透过铁栅栏的缝隙将怀中两物一并抛入囚室内。两柄剑,一长一短,长的本属于天玑国上将军齐之侃,短的正是陵光丢失的那把。 庚辰轻笑出声,仿佛浑身的伤痕于他而言不存在似的。 你好大的胆子,拿假的天命之剑来欺骗遖宿!太尉怒道,咬牙切齿。 哦?我说是天命之剑,你们便信了?看来,太尉大人在乎遖宿更甚于遖宿王毓埥啊!也对,遖宿多的是王子,死了一个,再换一个便是。庚辰笑罢,将目光移向那两柄剑。 太尉冷笑:我王上大难不死,但你刺杀我王上之罪,也是逃不过的! 看来不仅主子低估了遖宿的兵力,连我也小瞧了毓埥的运气啊。庚辰轻松笑问,那为何不杀了我,以解你们遖宿如今陷入进退两难之境的心头之恨呢? 太尉一掌拍在铁栏杆上,盛怒的神情像是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庚辰千刀万剐。 那慕容离把遖宿当做棋子,为他复仇灭天璇而大费周章,眼看我遖宿就要称雄天下便想黄雀在后!此等恶贼,我遖宿上下必杀之而后快! 所以你们不杀我,拿我来引主子现身? 不错。待他被抓住,你也会一并处死! 可笑。我不过是一介死士,死何足惜?主子身负血海深仇,怎会为我错失良机! 试一试又何妨?慕容离为了你的兄长,毒死昔日好友。他人不知,我遖宿密探却碰巧听到了传闻。 太尉见庚辰脸色渐转沉郁,心头浮起快意,冷笑道:瑶光弹丸之地,如何与我遖宿相提并论?!如今天玑已灭,天枢归降,据闻天枢仲堃仪又与天璇公孙副相反目,无处投靠,不足为虑。且天璇公孙钤一死,朝臣人心惶惶,天璇王又是一蹶不振,我遖宿王上纵然遇刺重伤不能亲征,奈何军中与朝中齐心,还怕灭不了天璇,还有那些不值得一提的瑶光亡国余孽吗! 庚辰沉默无言,眼看着太尉愤然甩袖大步离去,顺着通道消失不见,才弯起嘴角,年轻英俊的脸庞上满是笑意若是天权也来搅和这趟浑水,却又如何? 夜幕深沉,乌云如扯碎的厚纱,将月光一片又一片遮掩。两山之间的小路似若隐若现的白练,抖开在纵马疾驰的行人眼前。 慕容离一手握箫一手持缰绳,神色肃然。夜风拂过他的衣袖长裳,吹乱了他一头乌发,当真谪仙降世般脱俗,却又如猛蛟出涧般惊心。 他所骑良驹到底奔波长久,疲惫不堪,脚力渐慢。慕容离催马数次,也终于不得不放弃,正欲策马转入附近山林中歇息,忽闻后方隐隐传来骏马嘶鸣。调转马头,山路转弯之处,点点火把越来越亮。慕容离立刻纵马跃过路边草丛,隐没于山林内。 他将坐骑拴在不远处的树上,飞身踏着树干,站立在粗壮的斜枝上,隐去了身影,只待那些狂奔的路人先行走过。却不料那些人一路疾驰,还不停地吹响口哨。被慕容离拴在树上的骏马闻声躁动不安,不等慕容离赶过去设法阻止,那骏马便长嘶一声呼应起来。 慕容离沉下脸色,飞身跃下,解了缰绳,牵上马便沿原路返回,恰巧在林中一处空地与那行人碰上了。来者为首的披着大氅,气势腾腾,映入慕容离眼中的,却是一张玩世不恭的熟悉面容。 正是天权王执明。 执明吃力下马,先是不动声色揉了揉腰,才欢快地跑到慕容离身边,想揽住他,又怯怯收回手,只笑道:阿离,我们又见面啦。 是啊。慕容离声色依旧清冷,王上这么快就后悔放我离开天权了吗?还特意跑来卖弄驯马之术。 随执明而行的黑衣人均带着面具,佩着长剑,闻言纷纷下马,围将过来,阴暗月色下显得煞气昭然。慕容离却毫不在意,慢吞吞再次将坐骑拴好。这厢执明已轻声喝退随从,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扯出一条薄毯,铺在了地上,眼下正示意随从生火。 慕容离倒也不客气,径自坐了,望着忙忙碌碌捡柴生火煮茶的天权随从们发怔。 他们是父王留给本王的死士。执明在慕容离身边坐下了,小心翼翼赔笑道,只听从于本王。 是我轻看你了,真以为你是个混吃等死的。 本王没有我,我是说,他们从未被召见过。这是第一次,我叫他们来是为了帮你。 你都知道了。 是,是太傅提起,遖宿飞鸽传信天权,说抓住了意图行刺的瑶光旧臣,担心他的同党会在其余各国兴风作浪我猜阿离必会去救他 看来天璇国公孙钤的死因,你也知道了。 阿离,都是太傅一直念叨你的不对不,我是说,太傅念念叨叨太烦人了 公孙钤可谓天下之至诚君子,我却用这样的方式杀了他,王上对我难道不失望吗? 执明沉默不语。熊熊燃烧的篝火放出了明亮的红光,红光照进他的双眼,让他双目里盛满了温柔。无意间抬头的慕容离望进他眼中,顿时愣住,片刻之后移开视线,握着长箫的手指紧了又紧。 几声鸟鸣打破了虫叫的单调旋律。天权死士有条不紊分工动作着,不多时便将茶水送至二人跟前,退去四周,分做两批,六人值守,六人倚着树睡了。 执明将一杯热茶递进慕容离手里,却抓住他的衣袖,轻声道:我知阿离心中有恨,故而情有可原。 慕容离握着茶杯,没递到唇边,只是望着那跳动的火焰,应声道:王上可是想明白了,我究竟要些什么? 执明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阿离以后想要些什么。总之,我能为阿离取来的,去取了便是。不过,眼下阿离想做什么,我已经明了。 是吗?慕容离转过头,看向他,眼神瞬间变得咄咄逼人,我眼下想做何事? 阿离想让这天下,尽属瑶光。 执明叹了口气,把慕容离握着茶杯的手托起来,挪到他唇边。慕容离与他僵持,无论如何都不肯往嘴里喂茶。他盯着执明,像是从未认识过此人:天权王说得如此直白,想来也该明白,天权,亦在这天下之中。 执明将慕容离手中的茶杯挪向自己这边,就势喝了一口,又将茶杯推过去,眼看着他喝了两口,才沉声道:天下,我不想要;天权,我给不了。但瑶光若要复国,天权愿倾全力相助,无怨无悔。 他从未这般郑重其事过,倒叫慕容离无所适从,只好再一次将目光错开,无视了执明眼底炽热胜于火焰的深情。 燃烧的木柴哔剥乍响,几粒火星迸到半空,转瞬即灭,却有几粒似乎越来越亮,渐渐移向他们,更近一些,两人终于看清,原是几只盘旋飞舞的萤火虫。幽幽光晕绕过二人,留下几分旖旎。 慕容离欲起身,却被执明抓住了未握箫的那只手,力道之大,足以令二人心悸。 阿离也该明白,我是为了什么。我自幼惯受溺爱,不知愁苦,便是长大了,也只想做一个糊涂君王,并不觉得丢脸。初见阿离时,我就想护着你,把能给的一切都给你,只因为阿离在我心中,早晚是我的人。 你!饶是清冷孤傲如慕容离,也不由得羞红了脸,顾不上端重,挣扎着要将手抽回,无奈执明不肯放,甚至固执地与他十指紧扣,直逼得慕容离不得不错开目光,再不敢看他。 执明轻笑一声,没敢再放肆些。 少时,慕容离低声叹道:你若知晓我心有多狠,怕就不会再喜我这所谓谪仙之姿了。我是给公孙钤下了毒,但没有真的毒死他。他会在棺材里醒来,却因为无力求救而活活闷死在里面。然后,然后我会传信告诉天璇王,他最得力的臣子,真心爱他的臣子,其实就死在他的手里!因为是他下了谕令,将公孙钤埋在深冷的地下 我倒觉得,阿离是想给公孙副相一次机会,让天璇王和天意赌一场呢。执明轻笑道。 慕容离怔了片刻,忽然笑了,不是早前被执明逗弄时的浅笑,而是那种发出了声响的笑,清朗,然冰冷无情。 他垂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要把满腹心事都冲执明倾倒公孙钤有一柄剑,剑鞘上刻着陵光二字。他有多大的胆子,竟把君王的名讳刻在自己的剑上?想必定是心中暗慕却不可得吧!真可怜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把自己的那支箫递到执明眼前,逼着他看清正中位置上所刻下的隐约浮现的两个小字:王上早该查过,不,太傅早该告诉过你,我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吧?是阿煦替我跳下了城墙。可我,与死了并无二致。只因阿煦他不仅是我的挚友、伴读,更是我的挚爱,是与我曾约定终身之人! 执明的眼中,暖意缓缓褪去。慕容离轻而易举抽出自己的手,紧握长箫,犹自发抖,一滴泪,从他眼角滚落。 执明再没说一句话。他站起身,径自走向自己的坐骑。 慕容离没有去看,只听到一阵嘶鸣,马蹄踏地,随后林中便恢复了静寂。 慕容离缓缓抬头,发现天权的十个死士,五人依旧安睡,另外五人依旧值守他走了,却只带走了两个死士 一道红影闪进他的眼帘。方才执明所做的位置,赫然放着那支曾被他退还的玉簪,鲜艳如血。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不作死就不会死系列之陵光篇 陵光:本王只知天枢王年幼,却不想竟是如此清秀的少年,难怪能迷倒仲堃仪这样的大人物。 孟章:本王尚未长成,自然不如天璇王明艳动人,难怪公孙大人连仲堃仪都抛弃了。 陵光:哼!总之,本王还是比不过慕容公子倾国倾城啊! 慕容离:倾我国的是你,倾你城的,还是你。 陵光:你! 慕容离:难怪公孙兄为你连我都不要了。 公孙钤:冤枉为什么我到哪儿都是背锅的那个!!! 第4章 心结 仲堃仪端着一朱漆方盘,盘上放着一碗药汁,稳稳当当,从偏院到后院的一路上,半滴未洒。经过枯败衰离的花园时,几个年轻的文臣武将正在议事,看到仲堃仪走来便止了话,纷纷上前致礼。一群人先是与他说起衡安城军务,驻军之人衣食住行,又提到各国变动,话语间兴致昂扬,精神勃发。仲堃仪笑着道出了意见,众人又见礼,对他俨然尊为上首,十分恭敬。 其中一人瞧见了药碗,迟疑问道:怎的王上还在用药?不是如今已大好,可以出得密室了吗? 王上尚未痊愈,多喝几碗自是更好。 仲堃仪抬脚要走,身后那人却嘀咕起来。 王上也真是小孩子心性,自幼体弱,又遭世家构害中毒,如今还未痊愈就要骑马,这可怎么 你说什么?!仲堃仪大吃一惊,回头看向那人。 不等对方回应,仲堃仪把方盘塞过去,抬脚飞快冲进了自己所住的房内,往寝屋一转,掀起窗前空地上的毡毯,又拉开石板,顺着露出的石阶急奔而下,打开暗室石门,顿时愣住了。 室内无人,灯烛却将燃尽。木桌上笔墨俱在,唯多了一张纸笺。仲堃仪上前拿来细看,只见上书八字有事外出,暮至即返。 哼!仲堃仪恼怒万分,回头奔出,冲向方才那群文臣武将。 王上几时出去的?随从几人?还带了些什么? 仲,仲大人王上午膳后出去的,说是去城外散散心,只带了两个随从,别的什么都没有哎仲大人!仲大人这是怎么了? 仲堃仪没再理会他们,冷着脸直奔马厩,牵过自己的马,翻身上去,策马疾驰,一路奔向城外。衡安城城门外是一片荒野,荒野被连绵山脉隔开,只有一条小路可转到山那边的荒野去。仲堃仪顺着小路到了另一端,望着又一大片荒野边际之处起伏的低矮山林,勒住了缰绳。 四野无人,往哪里去寻? 他离开了不,他逃走了。 他明白我留下他另有目的,可他竟疑我会害他!如此迫不及待地逃走,竟惧我疑我至此,他从未信过我! 哪怕我为救他,不惜冒死欺瞒苏翰等人,拼命赶路躲过截杀将他带至衡安城,为混淆遖宿密探视线假意与公孙兄决裂却错过时机以致公孙遭人毒手!我为救他,成了天枢臣民口中的叛贼,学子们眼中的耻辱!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3) 孟章啊孟章,你若怯于重立天枢,直言便是,何须虚与委蛇! 仲堃仪呵呵冷笑,越想越恼火。抬头瞧见乌云遮天,心中郁闷之气无处发泄,跳下马,一脚将路边碎石踢入附近山林中,却听到有人惊呼一声,接着便看见一个眼熟的侍卫冲出山林,随后的是另一个侍卫,和抱着一个包袱的孟章。 仲堃仪气红了眼,丝毫没瞧见孟章脸上的喜色,几步冲上去,一把抓住孟章怀中的包袱甩向旁边,怒道:这也叫什么都没带走吗?!王上带着这些东西要逃去哪里?! 然而下一刻他就愣住了。那包袱不过是件单薄的披风折成,从中甩出的,不是什么衣物、钱财、印信,而是一团一团的山菌野菇! 逃孟章轻声道,看着仲堃仪错愕的模样,脸上的喜色尽消,嗓音也颤了起来,仲卿以为,本王要逃走? 仲堃仪终于察觉到自己错了,可能,错得离谱。 王上 仲卿不必说了本王听得清楚。 孟章蹲下去,半跪在地上,将一团团的山菌野菇轻轻捡起,放在披风上。可是那些菌菇被甩得到处都是,他挪动了半天也只捡起小半。仲堃仪挪不动脚步,两个侍卫不敢动弹,只余下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君王,吃力地喘息着,微抖着手在碎石尘土间捡菌菇。 远方电闪雷鸣,乌云飞掠头顶,不多时,豆大雨点噼啪砸落。孟章仿佛毫不知情,犹自蹲在地上。仲堃仪脱下外衫,罩在他的头上,可狂风骤雨,无可抵挡,君臣二人俱是衣发尽湿。 仲堃仪,本王知道,你带本王到衡安城,不过是为自己留条后路罢了。本王也知道,前日你去寻天璇副相,也是存了一旦本王病重到无可利用,就把本王当做弃子的心思在你的心里,本王不过是个没有担当的懦弱之辈罢了。你也不是没有想过,若与本王易地而处,你定能胜我千倍百倍天枢百姓,还有本王,在你眼里都比不过施展才华的雄心壮志可是,可是本王也告诉你,自幼以来,父不慈,兄不善,母早逝,本王无依无靠,受挟制于世家,战战兢兢,敢托付信任之人,唯凌司空与你而已 王上! 仲堃仪欲将他扶起,孟章却猛然摇头,脸上所流亦不知是雨是泪,那双眼睛分明已红了,其中所藏之失落无法掩饰。仲堃仪心口一痛,踉跄后退。 孟章嗤笑一声,道:本王为何未病愈就出门,以致仲卿误解?因为仲卿心急如焚,想要证明你是经天纬地的男儿!本王无能,做不得明主,惟愿仲卿,得偿所愿本王想请周太傅出山相助。周太傅的名讳你早见过,便是那信中之人。他原是我父王在世时的高人,因看不惯我父兄不仁,愤而辞官。本王念他年迈,不愿他受世家迫害,便是最无助时,也不曾扰他清静。如今天枢穷途末路,不得不再请他入世为官。但本王心中早有决断,周太傅年迈,一旦事成,必定归隐。天枢丞相之位,上将军之位,抑或二者皆可归属于仲卿 王上!仲堃仪不由跪倒,叩首于泥水之中,抬头望去,哽咽出身,臣,知错了 孟章似笑了一声,奈何风雨将他笑声遮去。 他轻轻摇头,与仲堃仪四目相对,呢喃道:是本王天真无知。说罢,随着闪电劈过打了个哆嗦,跌坐在泥石里,凄然而笑,是本王不该,不该乱了心神,想起,想起仲卿与周太傅皆喜食山中鲜味,转路去山上采摘,误了行程,才才听到 他猛咳了几声,雨水就势灌进了他口鼻,又咳了两下,待歪倒在仲堃仪伸出的臂弯里,已是嘴角汩汩涌血,双目紧闭,昏死过去! 王上!王上! 仲堃仪惊呼,轻轻晃动怀中人,怀中少年面色惨白,毫无反应。 两个跪在不远处的侍卫连滚带爬扑过来,仲堃仪已抱着孟章翻身上马。他将怀中人搂紧,下巴在少年君王的额头上轻蹭了一下。看向怀中少年时,他从未如此害怕又紧张过。 王上,臣今日本想告诉你,臣已找到了神医,派人去请了。臣会把周太傅也请来王上等着别离开王上,请你好好活着! 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当他说出别离开那三个字时,眼中藏着多少柔情。 第5章 一命换一命 密室里,烛火幽黄,沉闷的咳声回荡不绝,打破一室静谧,惊醒了坐在床榻旁闭目小憩的年轻男子。 他急忙起身去探躺在床上昏睡的少年的额头,眉目紧蹙,将少年额头上的布巾取了,泡在水盆里冰过,小心折叠好,再敷上去。手指掠过少年脸颊,他不由自主捏了捏,苦笑一声,道:又瘦了,再不醒来,就不好看了。 好看?少年未病重前,确是容颜清秀,颇好看。 石门轰隆隆被打开,风吹烛火摇。来者是武将打扮的天枢臣子。 仲堃仪瞧见他脸色,便知无功而返,只问道:可曾查出神医被劫去了哪里? 来者迟疑片刻,答道天璇国。 天璇,王宫,朱雀宫偏殿。 鹤发童颜的老者被一群侍卫簇拥着送进了大殿正堂。老者一路气鼓鼓的,试图往外溜走,侍卫们眼尖,总能及时堵住他的退路。来来回回,到底还是把他堵到了室内,宫中近侍分开珠帘,恭敬地低头相请,又有人冲着床前扶额斜坐的紫衣人轻唤一声神医到了。 老神医一边四下打量,啧啧惊叹不停,一边又大声嚷嚷道:少给我来这套啊!你们这等无礼之辈,胆敢挟持我,我才不给你们那什么主子看病呢! 确实是我天璇得罪了。紫衣人,天璇王陵光起身,微微颔首致意,笑容浅浅,事出无奈,还望神医海涵。 神医瞥了他一眼,眼中发亮,却小声嘀咕起来这就是天璇王?一个小娃娃 陵光闻言愣了片刻,笑得更明显了:本王已过及冠之年。 长得倒是不错,白白嫩嫩,不知比起昔年瑶光那堪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小王子,却是如何。老神医一副不正经的模样,还捋了把胡子,凑上前去细看。倒是床上的病人,跟没瞧见似的。 陵光虽有怒意,但也不得不忍下,只收去了笑容,客气道:劳烦神医奔波,来为我天璇副相诊治一番。 神医冷哼一声,看了看沉睡如已死之人的公孙钤,满不在乎:那也得先来后到啊!我还得跑一趟天枢才行!人家先请的,我老家伙不能言而无信。说着就要走。 侍卫们堵着路,近侍们纷纷近前,左右拉扯。 老神医怒视陵光,喝道:天璇王莫非要强人所难? 陵光道:不然又怎会用挟持的方法?神医不必恼火,本王并不会强留神医许久,只要神医为公孙副相诊治一番,开些药方,本王即刻便差人送神医去天枢,快马加鞭,总不会误了神医救治他人。作为谢礼,神医尽管去天璇御医院挑选珍贵药材,就是国库里的珍宝,只要神医拿得走的,随意拿走便是。 神医哈哈大笑:小家伙,你倒是聪明,知道我老东西贪财!不过我眼下什么也不缺。 陵光有些急躁,目光瞬间冷冽下来,忍了再忍,压低了音调问道:那神医可有什么需要本王代劳的? 咳咳。神医故作神秘,溜达到床前,弯腰瞧了瞧公孙钤的脸色,似乎来了兴趣。他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示意捧着他药箱的侍卫近前,一把将药箱拽到手里,放在床榻前的矮凳上打开了,摸出银针,才嬉笑道:等我看过他再告诉你。 侍卫和近侍顺着陵光的手势安静有序地退至门外。陵光自己也精神不佳,坐在了房中圆桌旁的木凳上,自顾倒了一杯茶喝。他细听着神医的动静,却不敢侧过脸去看,捏着水杯的手指用力再松开,显然紧张万分。 似乎也未用多长时间,神医兴奋地喊了一句:哎呀!还真是未死啊!看起来倒跟死了一模一样!你们居然没把他给埋了,有先见之明,不错不错! 陵光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松了口气,转过头去看。瞥见那银针泛着亮光,颇为惊骇,立刻又避过目光。老神医瞥见他那副害怕的样子,哈哈大笑。 怕扎针?那好办,一会儿给你喂药就是。 给本王? 对啊。这小子毒性犹在,眼下活着,若没有我妙手相救,只怕过几日还是要死的。 那神医应该给公孙副相喂药才是啊。 不不不,对他啊,扎上几针,通了筋脉,吐出毒血就无妨了。可是要想让我给他扎几针,小家伙你得替我办件事。 何事? 替我试药。 陵光愣住,脸色登时冷下来。那神医盯着他,似笑非笑。二人僵持了一会儿,陵光才冷声道:什么药? 这你就别问了,总归是一命换一命。你若在乎这快死的小子,就应下,若是不在乎,那还是送我去天枢找别人试药吧!反正救命的银针在我老家伙手里,你拿刀子架在我脖子上,银针也不会听你的话。 一命换一命难道必须由本王试药才成?你该知道,本王是天璇的王上! 可是我老家伙眼里,你跟别人也并无分别。再说,谁让下令把我老东西劫持过来,惹我心里不痛快的,是你呢! 老神医任性地仰着下巴,甩甩长长的灰色胡须,手中银针冲着陵光抖了抖。 陵光恼怒万分,双手紧紧握拳,瞪着一副厚脸皮模样的老神医,无奈对方毫无畏惧,还手脚利索地开始收拾东西。 本王会死? 当然会啦!不过又不是眼下就会死。瞧你怕成那样!一粒药丸而已,吃下去肚子痛一痛,哦,可能接下来会痛上一段时日,然后就我说,你要是怕痛,又或者,心里没有这小子,就不要答应。给他备上上好的棺木,找个地儿赶紧埋了吧! 老神医抱着药箱,趾高气扬地准备离去。他即将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时,陵光站起了身。 药呢? 老神医眼前一亮,蹭蹭几步跳过来,从药箱底部的暗格里扒拉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三粒朱红色的珍珠大小的药丸。他拿了一粒,送到满脸愠色的陵光面前,激动无比地开始叽叽喳喳: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好东西!我穷其一生才弄出了这三粒,都送给你了!你先吃一粒,其实一粒足够了,不过多多益善!我就喜欢漂亮的小孩子!你跟这小子模样都不错,尤其是床上这小子,我一眼看见就觉得,他跟我那早逝的儿子有点儿像哎,我老东西是无后啦,所以才一直想找个模样长得像我那儿子的哎哎哎,你就这么吞下去了!也不怕味道不好吐出来,你要是吐出来我非跟你急不可!来喝口水,顺下去看来你还真是个痴心的,为了他,竟然愿意 陵光揉了揉额头,转身向床榻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神医许是误会了。他是本王最得力的臣子,况且归根究底,他的死,错在本王,本王还他一命也是应当的。 啥?老神医傻了眼,他不是你的 陵光坐在床上,看了看老神医,无奈道:本王与他,只是君臣而已! 老神医目瞪口呆,几次张嘴也没能说出半个字。 神医,可以为他扎针了吧? 老神医恍恍惚惚地上前,打了个哆嗦,静下神来,为公孙钤扎针,待扎针完毕,将公孙钤扶起来,照他背后用力一拍,公孙钤顿时喷出一口血,把陵光吓了一跳,随后惊喜地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将手指放过去试探鼻息,激动地眼眶都泛了红。 他,他没死他醒了! 呃这个,他吐了毒,身子虚弱,还得昏睡几天那个,天璇王那个你哎呀,罢了罢了,就这样吧!你会痛几天,不过没什么打紧的我这就告辞了。我要最快的马车!对对对,最快的!我自己驾车就行! 老神医几乎是遁逃而去,这让陵光有些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医治好公孙钤。然而公孙钤已是呼吸自如,就是饮水也不必像从前那般口对口哺进去,甚至还在昏睡中偶尔微动。好几个医丞来复诊,都惊讶万分,声称公孙钤不过是体虚气弱,毫无其他症状,安心休养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陵光没再追究神医的神经兮兮,一时间也不愿多想吃下去的药丸会让他几时毙命。他陪在公孙钤身边这几日,想得最多的便是往事,伤感添了几分,竟连生死也看淡了。以他尊贵之身,让他去换公孙钤的命,他本不认为划得来。然而神医逼问他时,他不由得想到了裘振,想着裘振的血如何溅了他一身,裘振的血如何在他手上由热变冷,就不由自主地拿起药丸塞进了嘴里。 心里的那个洞,倒好像填上一般,眼下竟不觉得有多痛苦了。 这一晚,陵光依旧亲自照顾公孙钤,擦脸,喂药,拭汗,做得越多,仿佛亏欠公孙钤的便越少,也愈发安心。深夜时,陵光困得厉害,迷迷糊糊歪倒在床上。公孙钤被安置在床榻上靠里些的地方,陵光就躺在床榻边缘,蜷缩着身子,头挨着软枕,离公孙钤的脸庞颇近。 待陵光被冻醒时,耳边隐约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陵光,陵光,陵光轻柔,却深情无比。 是谁?这世上还有谁如此称呼他呢?父王与母后早已逝去,他贵为王上,便是最亲近的裘振,也不曾如此唤过他的名字。陵光只觉得舒适无比,恨不得伴着这温柔的声音长睡不醒。然而他又好奇那个人是谁,最终还是睁开眼。 公孙钤的脸庞就在眼前。他双目紧闭,仍在昏睡中,可嘴唇微动,那一声声的陵光,分明出自他的口中! 陵光被吓醒了,翻身坐起,下了床退开几步,静静地盯着公孙钤看了又看。没错,是公孙钤在沉睡中呼唤他的名字。 一瞬间,陵光心里百感交集,有被冒犯的怒意,有难以言说的羞恼,也有不敢置信的震惊这个云淡风轻,面对着自己时总是那般规规矩矩的副相,为何胆敢呼唤王上的名讳呢?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4) 难道他竟对自己 公孙钤喊了一阵,安静下来。朱雀宫偏殿的寝房内又是一派静谧。 陵光心慌意乱地又后退了几步,不慎将挂在床头的长剑碰掉。他弯腰将那柄剑捡起来,重新挂好。这柄剑属于公孙钤,他不止一次看到公孙钤佩戴着它觐见,也曾将它拿在手里,可是就像对待公孙钤一样,从未仔细看过。他望着长剑剑鞘上的花纹,轻叹一声,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不曾了解过陪伴在身边许久的这位副相。 看着看着,陵光在剑鞘上滑动的手指顿住了。 他的手指触摸到了自己的名字,镂刻在剑鞘花纹之间的,小小的陵光二字。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曾醉倒在地宫裘振的墓碑前,是如何回到自己寝宫的床榻上的。他以为梦到了裘振将自己抱回,却原来,是公孙钤寻到了地宫,小心翼翼将他抱起,一路避开宫中近侍,将他放在床榻上。他以为给自己擦脸,用温热的布巾为自己敷眼睛的那个人是宫中近侍,谁知道,都是公孙钤所为。他以为跪在床榻边凝视他良久的是裘振的魂魄,落在他额头的轻吻是错觉,却不料,那是公孙钤 那么,那么,他迷迷糊糊中抓住的,是公孙钤的手?他酒醉半醒之间闹腾着伸手抱住,继而吻上去,与之唇齿纠缠的,也不是不是裘振了。 陵光踉踉跄跄,跌坐在地上。看向依旧昏睡的公孙钤,一只手不由得按上了心口。 心痛,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床上那个经历了生死劫难的痴人。 第6章 故国旧梦 瑶光王宫旧地,城垣残破,荒草丛生,不复昔日盛景。 这不是慕容离自故国亡破之后第一次回到这儿。他曾于此祭拜逝去的至亲好友,也曾于此会盟天璇、天枢、天玑三国才俊。这里是他复仇之路的起源,是他搅乱天下的根由所在。 站在山坡上,轻轻抚摸手中长箫,那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回荡不绝。可是这一次,却未能坚定他报复世人的意志。 慕容离只觉得茫然无措。 瑶光被灭了,王族除他之外尽数殉国。他恨天璇,恨这天下野心勃勃的人,恨不得世上所有人都为血亲挚友陪葬。 一直以来,他从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 直到,直到他离开天权,前往遖宿。 那一路上,他眼见繁华渐转衰败,富足之地到泛泛之乡,再到历经战火而荒无人烟的穷乡僻野。流浪的男女老少,无家可归的残疾士兵,痛哭亡夫的年轻少妇,面黄肌瘦的孩童那些厌恶征战的百姓,纷纷诅咒挑起战祸之人,言语神情之间尽是对枉顾百姓生死的在位者的痛恨。 为什么?是他瑶光王族无辜被害,是他痛失家人孤单零落,为什么他们恨他,骂他,诅咒他? 慕容离并非不明白,百姓们根本不知是谁翻云覆雨搅弄是非,但是听到他们哭,他们诋毁,心里就变得沉重无比。自天权离开时所下定的决心,不知不觉中就这样一点点地消融。离天权越远,越接近遖宿,越发地心痛。自遖宿救回庚辰,暗中借道天璇,眼见天璇边境因战乱而民不聊生,本该觉得痛快,谁知竟是痛楚。 我不曾负天下人,为何却似已负天下人? 一笔笔的血债啊,从自己这双手算起,到底是天下欠我,还是我欠天下? 越发地想不明白。 身后有人轻轻咳嗽,却又极力压制,似不欲打扰他沉思。 慕容离回头,看了看来人,点头,面容上多少带了些笑意。这是他于这世间唯一可信赖的人了吧?也算是亲友。 你醒了? 脚步还不甚稳当的庚辰持剑跪倒,眸中有愧意:庚辰大意,未能完满成事,还累及主人亲自相救,请主人责罚。 慕容离摇了摇头,将他扶起来:罚了你,我身边就无人可用了。 那十个天权高手庚辰迟疑,他们还要回去吗? 慕容离怔了片刻:自然是要遣回去的。顺便,告诉他们瑶光西北处的那个小金矿所在,以作酬谢。 这却是大手笔了。庚辰不认为自己值得一座金矿。然天权王为慕容离所做的一切,倒是十座金矿也能胜过的。那个天权王,明知插手瑶光与遖宿之事只会沾得两手腥,却还是留下帮手,费劲周章把自己救出。庚辰面有惭色,暗中怪自己轻敌大意,虽按照计划刺伤遖宿王毓埥,却失手被擒,连累了主人。 我说过,不会怪你。慕容离转过身去,望着瑶光王宫旧址,轻声道,刺伤遖宿王的计划是我定的,考虑不周全,责任在我。 那接下来,要等着遖宿发兵天权? 只怕不会了。 庚辰诧异:主人曾依仗天权,如今机缘之下天权死士也相助瑶光一族,难道他们不会迁怒于天权? 慕容离道:我本来也没想让毓埥死,所以只派你刺伤他,拖一拖遖宿的战机,好让天璇与天枢反攻。遖宿曾隐忍多年,如今就算毓埥重伤,也不会为泄愤而轻举妄动。更何况天枢那边,到底仲堃仪颇有本事,竟然撑住了摇摇欲坠的天枢。 沉默良久,慕容离垂下目光,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天权我从前只以为天权富庶,却不想它还强盛。天权王,到底不是个昏庸的君王。我既已知,其他各国,很快也会明白。 庚辰听懂了,也清楚天权王迈出昱照山的那一步,彻底打乱了天下布局。这本该在慕容离的计划之中,可是即便聪慧如慕容离也预料不到,天权王入了乱世,遵照慕容离的心愿,奈何却不会听从慕容离的摆布。 便是慕容离,似乎也收敛了摆布天权王的心思。只因为,他自己的心也乱了。 庚辰自遖宿大牢中被救出,因重刑之伤一直在马车里昏昏欲睡。遖宿到瑶光的一路上,他偶尔醒来的时间,所见都是那十个死士一路上忠心相互,精心安排,而慕容离的目光,则从凌厉疏离变得迷惑茫然。 复仇之心犹在,然而心中狠厉渐消。 庚辰本想提醒前任主人阿煦少爷的遗愿,思虑百转之后又觉得,若是阿煦少爷还在世,看到王子茫然之下的两难,王子手染血腥之后的种种伤痛,怕也不忍心逼他的。 黄昏已至,晚风微凉。庚辰解了披风,系在慕容离身上。慕容离默然而立,毫无反应。庚辰心中轻叹也罢,就等他想明白了再说吧。他要天下陷于水火也好,他徐徐图之,抑或弃了复国大业,身为死士,总会陪伴在他身边的。 许是二人在山坡上站得久了,天权的十名死士寻了来。为首的人请示是否该用晚餐了,听不到慕容离发话也不傻等,吩咐几人备餐,几人安排夜宿,自己则安安静静地站在附近,尽忠职守地保护他们二人。 庚辰心中又是一番叹息。这天权王,还真是痴心呐!就算是留下帮手,留的也都是体贴入微的,衣食住行样样照顾周全,即便他们一路上被遖宿的人追杀,后来又被为公孙副相报仇的天璇人追杀,算是匆匆逃命,也不曾让慕容离有丝毫片刻的狼狈。 慕容离自然不会忽略身边的动静。庚辰想什么他也猜得到。 他看着天权死士手脚麻利地煮水,做饭,从马车里搬出小桌子小凳子,把精致的碗筷洗了好几遍再摆放好,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不久前在天权的那段时光。那时候,天权王每日来看他,喝茶也看,吃饭也看,读书也看,写字也看,生怕宫中近侍有怠慢之处。 然后,又想起了林中空地上的那场离别。 天权王第一次没有跟他说话就走了。慕容离甚至不知道他离开的时候是什么表情。怕是,不止生气吧 饶是如此,慕容离也不想再让天权王固执下去。他们二人,疏远再疏远些,对彼此才是最好。 思及此,慕容离有意将目光移向天权死士那边,轻声说道:再过几日,就是阿煦的生辰了。 可是阿煦少爷的生辰分明是春初,早已过了啊。庚辰有些不解,瞥见天权死士抬眸看过来,分明是在暗中偷听,顿时也就明白了。主人,这是说给天权死士听呢! 是。庚辰叹息,可惜阿煦少爷永远不能过他二十二岁的生辰了。 我会为他庆祝的,以后的每一年,只要我还活着,都会为他庆祝,送他礼物。慕容离抚摸手中长箫,目中含情,嘴角含笑,他啊,永远活在我心里。 庚辰点了点头,也颇有触动:我与兄长,也会记着昔日阿煦少爷的救命之恩。 有时候我也曾想,若阿煦不是自幼多病,无论习文还是学武,以他的天资,这世上定然无人能出其右。天璇的公孙钤,天枢的仲堃仪,都比不过他的。 天妒英才,总有不公。 他不曾怨过。不他怨过一件事。他给我当伴读,初次见面的那天,偷偷埋怨说,为什么阿黎不是小公主,这样等我们长大后,就能我皇兄当时还笑他,说阿黎若是公主,就不会召他做伴读,我们二人只怕不能朝夕相伴了 庚辰没再接话。 再说下去,真真假假,这原本要编出来骗人的话,只怕主人自己也难辨其中之情意了。 阿煦少爷与主人相伴长大,庚辰与庚寅兄弟自然清楚他们二人究竟有无定情。一个自幼便知命不长久,如何敢袒露心意?一个贵为王子,又怎可随意托付终身?纵使有情,也不过是装作不知情。更何况,这其中情意,不过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主人,竟已心志动摇如此,想尽了法子也要与那天权王一刀两断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抽风小段子 #恕我直言,在座各位耳朵都有问题# 国师:为增进感情,我建议诸位用我的xx来称呼你们的另一半。 蹇宾:我的齐,你想不想 执明:啥?你的棋?原来齐将军只不过是你的棋子啊! 蹇宾:哼!我的棋是可以被我把玩的,你的梨,是会坏的。 (众人:不要脸!被把玩的到底是谁呀!) 执明:我的梨,已经被我吃干抹净,不会坏了! 慕容离:你滚! (众人:你俩都滚!) 齐之侃:天璇王怎么不说话啊? 陵光: 公孙钤: 齐之侃:哦~对,你的钤,你的钱,是俗了一点儿,哈哈! 陵光:你滚! 国师:哎哎哎天枢王您这是要去哪儿?仲大人您也要 执明:别忘了带上你的姨! 孟章/仲堃仪:你去死! 第7章 释怀 钧天历三百三十一年,五月二十七日,遖宿国国君毓埥遇刺重伤;六月三日,消息走漏;六月十八日,天璇反击遖宿守军,天权陈兵国之南方;六月二十日,天枢反击国内遖宿守军,逼其退至南方边境,拥立前天枢王孟章复国,改国都于衡安城,并昭告天下,谕令昔日文武百官咸聚于王都议事。 六月二十九日,久病卧床的天枢王孟章挣扎起身,上朝接受百官跪拜。衡安王城大殿上,孟章下旨册封仲堃仪为副相,前太傅周同英为丞相。两相分列左右,位极人臣。群臣议事,争辩不休,仲副相置身事外,只待周丞相指点过后再表赞同。朝中诸事,接二连三处置妥当。孟章于下朝之后再请周丞相私下议事,谁知仲副相不请自来。孟章倒也不究责,与周丞相在密室内圆桌旁自顾说话,仲副相在一旁稳立如青松,不言不语,着实诡异。 孟章咳疾略有好转,然气虚乏力,脸色灰白似末路穷期,惹得周丞相几番叹气。 丞相也看到了,孤王毒入肺腑,病入膏肓,只怕熬不过冬日。孟章苦笑道,孤王年纪尚轻,未及留嗣,要劳烦周丞相在孟氏一族远亲中留意,若可为储君,接入宫中,悉心教导,将来也好 不待周丞相接话,仲堃仪倒了茶水递过去,正色道:王上洪福齐天,无需多虑。只要找到神医,定能让王上长享安康。 孟章接过茶杯,却没看他,摇头:孤王已不奢望其他。 周丞相咳了一声,暗中冲仲堃仪翻了个白眼:仲副相不去管边防军务了? 此事大将军职责所在。 安置流民之事呢? 户部尚书已着手。 祭祀宗庙之事呢? 已交予礼部。 王宫修缮之事? 工部人才济济。 百官安顿在何处啊? 王宫临近宅院,大小一百五十六位官员及其家眷俱有落脚之处。 城中粮草呢? 十日前已备齐。 哼那神医究竟何时到啊? 周丞相怒目以视,仲副相冷脸相看。二人似水火不容,然几句话下来,天枢政务悉数安排完毕。 孟章垂首不语,暗中却弯起了嘴角。 周丞相人老牙口尚好,难怪每每将苏翰等人气得跳脚的仲堃仪在周丞相面前也讨不到好处。 仲堃仪好像猜出了孟章心中所想,微笑道:王上肯展笑颜,臣纵是被丞相骂得哑口无言,也是情愿的。 孟章顿时收敛了笑容,将茶杯重重一放,扶着桌子起身,往床榻走去。 因着复国再为王上,这密室的床榻也多了些装饰。床幔换做淡青色,锦被是鹅黄色,帘帐银钩均系着绿色流苏,与他一袭绿衣相互映衬,让这昏暗之地多了几分活泼。 可惜病重难医,他如今迈步都显吃力。 仲堃仪要扶,孟章冷淡地甩袖拒了,缓缓踱步到床边,拽着床幔坐下再躺倒,背过身去,闷声闷气如同撒娇:丞相,孤王累了,就不送您了,您且自便。 无妨,王上歇着就是。周丞相丢给仲堃仪一个警告的眼神,捋捋花白的胡须,笑眯了眼镜,扬长而去。 仲堃仪苦笑,上前为孟章拉过被子盖上,被他挣开,再盖上,再挣开,于是再给盖上。 王上,受凉就不好了。仲堃仪哄孩子一般劝道。 孟章气恼地回头,仲堃仪耳边垂下的发束堪堪擦过他的脖子。君臣二人俱是怔了片刻,很快将几乎贴在一起的脸挪开。仲堃仪诧异于王上虽脸色不佳,却是平滑细嫩,半点儿瑕疵也无。王上的眼睛,也是颇为好看。那张小脸上,带着几分少年的稚气,却也难掩男子的英气。而孟章,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仲堃仪相貌出众毋庸置疑,可方才近在咫尺,越发地让人移不开目光。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5) 也不知这仲大人施了什么秘术,惹得朝中诸臣对他依仗万分,连周丞相都私下赞他卓尔不凡乱世之雄杰。 孟章咳了一阵,心中苦恼。怎的就无人赞本王年少有为,英明神武! 王上?王上?仲堃仪轻呼。 孟章装睡不理他。 这情形,已持续多日了。 荒野暴雨之中昏迷,王城密室里再次醒来,仲堃仪便侍奉左右,尽心尽责,言语也少了许多。 起初几日,孟章只当看不见他。之后碍于情势,加上周丞相从中斡旋,君臣二人才不至于成陌路。但比之之前初识之际,远远不如。 恨他吗?孟章自知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怨他吗?倒是有几分怨怒。不过当他听近侍说起仲大人连续七日都跑去跪求周太傅出世,又是雨淋又是日晒,还给泼了一身洗米水,依然恭敬有加时,那几分怨怒就成了无奈的叹息。 这仲堃仪,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被子到底还是盖在了孟章身上。六月天已热,奈何密室阴凉,他又惧冷,薄被子搭在身上刚好不冷不热。 仲堃仪径自去圆桌旁坐了,拿起堆砌成叠的奏折,飞快地翻,飞快地批。 孟章不曾回头也知他在做什么:奏折你也敢批阅,好大的胆子! 仲堃仪笑了笑,头不抬,手不停:能者多劳,微臣愿为王上分忧。 怎么变得如此厚脸皮! 孟章气恼,用力捶打床榻,用力过猛,顿时咳得浑身颤动,面目憋得通红,一口气几乎提不上去。仲堃仪丢下奏折几步上前,隔着被子轻轻拍打他后背,待他好些,又喂了一杯温水。 王上会好起来的。仲堃仪像是说给他听,又更像是自言自语。 孟章鼻子一酸,闭上眼睛,一滴泪便滚出了眼角。 这世上,有人盼他活着胜于他自己,他便觉得此生无憾,心中所念种种往事,俱已释怀。 第8章 立誓 陵光是在神医离开的当晚突然开始肚子剧痛的,似刀割,似绳绞,钻心入骨,痛得他在寝宫床上惨叫,翻了几个滚就是一身冷汗。医丞被召至寝宫时,他已浑身乏力,亵衣湿透。再三诊断,医丞也说不出所以然,战战兢兢不知所措。陵光抬手示意医丞退下,倚在床头闭目忍耐。他心知原本就怪不到医丞头上。歇了半柱香光景,有了些力气,去浴桶洗了澡,换上干净衣衫,再躺下不到半个时辰,又是一番撕扯筋骨的疼痛。 忍了又忍,陵光没再召见医丞,硬生生把惨叫咽进肚子,熬到疼痛稍缓。只是这一次,他疼昏过去了。 原本想在自己寝宫好好歇一晚,到底未能如愿。将近天明再次醒来,肚中痛楚隐隐约约,睡意全无。陵光取了纱袍披上,去了朱雀宫。 一路上,灯影幢幢,万籁俱寂。弯月未落,朝阳未起,将亮未亮,空气中尚带着几分微凉。陵光缓缓踱步,数次停驻,身后的近侍每每差点儿撞上他,吓得出了一头冷汗。 陵光有意转回。 那晚公孙钤抵换他的名字引发的状况,让陵光觉得无法面对公孙钤。藏在他心底的秘密早被人看透的羞愤,压得陵光喘不过气。 这几日来,他未曾再踏入朱雀宫一步,不过是早晚循例问一句公孙副相如何了。近侍们总回话说人未醒,然看起来好了许多。丞相也去探望过,回头拜见陵光时忍不住夸王上英明云云,说得陵光直想告诉他本王何止英明呐,本王把命都换给公孙钤了! 可是这公孙钤,竟趁人之危,枉费君子之名! 脸上一热,陵光暗中唾弃自己:什么趁人之危,不过让那该死的公孙钤占了些小便宜。 随后又赶紧反驳自己:不不不,公孙钤并不该死。他罪不至死,还是让他活着,早些醒来吧。 就这么走走停停,还是来到了朱雀宫。偏殿门口有侍卫守着,陵光没让他们通传,反正公孙钤听不到,无法出来跪迎。推门进去,屋内闷热无比,一股子怪味儿,越往里走,陵光脸色越难看。 窗子紧闭,半点儿风也无。走了几步就能热出汗来。地上药炉还烧着,药渣散落一地,居然还有几个果核!床榻下,两个近侍四仰八叉地躺着,睡得正香,丝毫不知床上闷在厚被之下的人满头热汗,又因缺水嘴唇干得脱了皮。 陵□□得发抖,抬脚踹醒两个近侍,在他们惊叫出声之前侍卫已捂住他们的嘴,随着陵光示意的狠厉眼神将这偷懒的两个近侍拉出去惩治了。 上前两步,弯下腰来,陵光伸手将公孙钤额前被汗打湿的碎发拨开,又气又恼。气那些近侍如此懈怠,恼自己竟然让公孙钤吃了苦头。 跟随陵光的近侍很快取来温水,干净布巾。陵光便亲自动手,为公孙钤擦汗。 近侍拿来薄些的被子给公孙钤盖上,陵光去窗前把窗户打开了一半。 天将明,东方红光渐亮,宛若一道展开的红纱。肚中疼痛渐消,陵光长长松了口气。 年少时,他踌躇满志;长大后,志更高远。他一心所系为天下共主之位,何曾静下心来看月落,观日出。这一日看过了,观过了,心境迥然不同。 公孙钤曾说,惟愿吾王,做这盛世之君。 裘振也曾说,惟愿吾王,长享盛世。 可这盛世之君不好做,这盛世也难长享啊他们都不在了,为君王之路何其孤寂,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想盛世! 此后三日,陵光彻底领教了老神医的手段。每天十二个时辰,有五六个在痛着,还有一两个用来沐浴,一遍又一遍换下汗湿的衣衫。余下的时光,睡上片刻,便勉强撑着去看公孙钤。他对公孙钤何时醒来已成执念,对公孙钤活下去更陷入了魔怔。早朝上,瘦了许多的他收到朝中诸臣的关怀,一个个叫他保重身体。陵光暗笑,想着若他们知晓王上命不久矣会是什么表情,然后他就愣了若是公孙钤知道以命换命之事,君子如他,该会多么痛苦! 越想,越心凉,越发地不想死。 也罢,总归有神医,大不了再用别的,换本王残喘于世。 陵光用罢晚膳,想着再去看看公孙钤,途径御花园时,腹内绞痛,无论如何走不动了,便伏在园中石桌石椅上休息。痛得厉害,他眼中含泪,只好垂着头不让任何人瞧见。 偏有人要凑上前。 来者脚步不稳,到了他跟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双手交叠置于额前,拜了三拜,抬起头时,眼眶湿润。正是公孙钤。 陵光勉强笑了一下,伸出右手,公孙钤立刻与他执手相牵。两手紧握,陵光眼中的泪便掉了出来。 公孙钤你来了。 王上,臣在。 你,还活着 公孙钤轻笑,点了点头:臣已听近侍说了承蒙吾王相救,悉心照料,公孙钤不胜惶恐,感念于心。今生今世,愿为吾王,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两只手我得更紧了一些,甚是疼痛,可奇怪的是,腹中倒是不折腾了,暖暖热热,舒适无比。 陵光扑哧一声,含泪而笑。 刚活过来,就说什么死啊死啊的你呀,大笨蛋。陵光咕哝着抱怨,笑弯了一双好看的眼睛。 第9章 执念 山坡上,慕容离双手持箫,按指吹奏,箫声缠绵哀绝,与这初夏之景,甚不相融。 与山下热火朝天的场面,更不相融。 瑶光王宫旧址处,断壁残垣尽数挪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堆巨木、山石和近万的士兵、工匠。士兵是瑶光旧部,工匠则从各国重金聘请而来。 自从慕容离踏入王宫旧址,驻守瑶光王城之地的天璇官兵就未曾停止对他的剿杀,直到他们全被天权死士关进城内府衙的大牢。 天璇王已经得到了风声,奈何与遖宿尚在纠缠中,无暇顾及瑶光旧地的变动。 一曲终,慕容离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望着下方忙忙碌碌的人们发呆。这几日来,他都是如此。 明知此举会激怒天璇王,他还是做了。单凭一己之力,复国瑶光谈何容易,他却不想再借别人之手。 可天权的死士真是能干啊,不等瑶光旧部下手,他们就把瑶光王城给拿下了。城中那些工匠,也是他们拿金子请来的。 慕容离几乎什么都没做,除了找出瑶光王宫的图纸,告诉工匠们议政殿在哪儿,瑶光王的寝宫在哪儿,亭台楼阁如何布置装饰,花园林木如何栽植点缀。 马蹄声由远及近,到了他跟前,庚辰利落下马,施了一礼。 慕容离回过头来,双目之中有了些许暖色:如何? 天枢复国已成定局,败阵的遖宿之军退至天璇边境。南北围夹,天璇虽重陷困局,但最后仍旧将遖宿大军歼灭。庚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这是天璇战报。 慕容离接过,匆匆扫了一遍,冷声道:天璇王沉湎旧事无心政务,一群老陈却赤胆忠心。天璇何其幸运! 想想那君王风范无人可比的蹇宾,拥有战无不胜的将星齐之侃,本可所向披靡,奈何朝中余人尽是庸碌之辈;天枢王年少雄心,仲堃仪野心勃勃,凌司空忠心耿耿,称首群臣的三大世家却只顾蝇头小利;还有天权天权王倒不昏庸,只是心无天下,这却是瑶光今日之幸事吧。 庚辰犹豫片刻,又道:属下在天璇安插的细作来了信,说公孙副相其实未死。他被神医所救。不过天璇王据说曾密诏医丞,像是生了重病。 是么慕容离有些讶异,随后又摇了摇头,这倒没什么。公孙钤虽是贤才,但天璇缺了他尚有老臣支撑,至于天璇王陵光,他便是死了,近亲远亲总有人继承王位。话是如此,慕容离紧握长箫的手指还是松了些,眉头也略略舒展,仿佛松了一口气。 民心所向,方为强盛之道。庚辰道,纵然他们侥幸不死,数年后,此起彼伏,也只有他们向瑶光敬惧的份儿了。 但愿如此。 慕容离瞥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天璇没有别的消息传来吗? 庚辰尴尬一笑:还是瞒不过少主不过就是天璇王为泄愤,大肆宣扬是少主您为天权毒杀了公孙副相。公孙钤历来贤名在外,于瑶光百姓也曾照拂一二。天璇王此举,倒让不少瑶光百姓对少主您颇有微词。 他对公孙钤倒是上心,也不知比之昔日裘少将军,却又如何?听说,公孙钤神似裘少将军,可有此事? 应该属实。 那我得送他一份大礼才好,趁他还活着,叫他知道何为锥心之痛 慕容离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山坡下响起你们这群饭桶!不是叫你们近身保护嘛还顶嘴!近身,近身,看得见才叫近身!你们离他十几丈远还弯了几个转儿,万一他遇到刺客阿离自己就是刺客怎么了?!他最厉害怎么了?!那你们也不能偷懒!阿离给你们的金子呢?通通没收!看什么看?不服憋着!本王说了算! 慕容离错愕的表情尚未收回,执明已顶着一张笑嘻嘻的脸疾步上前,将满怀鲜艳的羽琼花塞进了慕容离怀里:阿离!给你!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红色羽琼花!好看吗?我觉得阿离抱着它 就像抱着一团灼热的火焰。 慕容离双手微松,踉跄后退,怀中的花撒落一地。 执明委屈万分,弯下腰将花捡起,望着慕容离躲闪的面庞,拉长了音,哀怨无比:阿离不喜欢吗?这可是我一棵棵自山上挖来的,怕它干枯,养在花盆里带来,直到方才才从花枝上剪下 美丽之物,就该让它留在它该在的地方,否则一朝花败,惹人神伤。 阿离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 执明说着将一堆花丢给身后的死士之首:拿去插进水瓶里养着,捡些好看的玉瓶,放在慕容大人的房中书房中,明白了吗? 这花已败了,我不喜欢。慕容离轻声道,不必了。 咳咳,那个,先不忙,回头找些种在花盆里的,给慕容大人送过去。 执明嬉笑着凑上前,抓住慕容离的胳膊。庚辰本想将二人隔开,瞧见少主并无厌恶之色,只好忍下,退至一旁。 执明痴痴望着慕容离,轻声道:半月未见,阿离瘦了。可是他们伺候得不好?阿离告诉我,我亲自惩罚他们! 王上想怎么惩罚他们? 有心上人的,把他们心上人许给别人;没心上人的,随便许一些歪瓜裂枣给他们。 阿离笑了。 执明揽着慕容离的肩膀,歪过头去,贴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阿离笑起来真好看。 这分明就是调戏了。 慕容离转过头,嘴唇几乎擦过执明的脸颊。恶作剧得逞的执明爽朗大笑,躲到慕容离背后,避开了庚辰气急败坏的举剑一刺。 天权死士无动于衷,放任他们的王被刺客中的高手一路追砍。 于是下山的一路上,热闹无比。执明不停地扯了花瓣去砸庚辰,然后拿慕容离作盾牌。庚辰不停地拔剑、收剑,气得俊脸要变了形。慕容离就这样无意中踏着一路鲜红的花瓣到了山下马车旁。 阿离像出嫁的小娘子。执明忽然笑了,满目深情。 你闭嘴!庚辰忍不下去了。 慕容离本要踩在花瓣上的脚停在了半空。愣神之际,被执明拦腰抱起,送上了马车,未等他发怒,执明扯开了车厢帘子。马车车厢内,满满当当几十盆鲜红的羽琼花,恍若朝霞,自天空碎裂倾地,劈头盖脸砸过来。 你看,还有这么多。它们还在枝头,定能开得长长久久。执明柔声道,就像我的阿离,还有阿离的瑶光,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慕容离终于正视他。 第一次,在他面前湿了眼眶。 晚饭是在府衙里吃的。王宫尚在重建中,最华丽气派的府衙便被慕容离征用,充作休憩之所,也用来接待前来投奔昔日少主的瑶光旧臣。 席间本来只有慕容与庚辰,执明趁着送菜的时机来蹭饭,挑挑剔剔让兼任掌勺人的死士之首气得发抖。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6) 慕容大人看起来那么难伺候,太荤不吃,多油不吃,无素不吃,米不净不吃,面不鲜不吃,饼不热不吃,这不吃那不吃,也比这天权王吃下的多! 不是来吃饭的就明说,何必装模作样惹慕容大人不开心呢!果然世上一物降一物,慕容大人只需瞟一眼,耍威风的天权王就安分了。 阿离,我是怕他们平时怠慢了你,所以特意提点他们。 少主颠沛流离之时,粗粮野菜也吃过,自然比养尊处优的天权王好伺候。庚辰没好气地讽刺他。 执明装作听不懂,殷勤地倒水给慕容离:所以阿离要跟我回天权啊!天权锦衣玉食,必无粗粮野菜! 你有完没完!庚辰一筷子戳烂了桌子,怒道,瑶光复国在即,去那千里之外的天权做什么?看太傅大人的脸色吗? 执明盯着慕容离,可怜巴巴:我一日见不到阿离,心里就难受 喂!庚辰差点儿掀桌子了。 慕容离也有些受用不住,拿水杯堵住了执明的话头。 王上明日便启程回去吧。瑶光繁杂事多,请恕招待不周。再说,国不可一日无君。 阿离当真不与我同归? 慕容离轻轻摇头,垂首敛目:我的家在瑶光,心也在瑶光,不作他想。 执明唉声叹气,从怀里摸出一副极小的卷轴,有意无意地去偷瞄慕容离脸色,道:我这次来,本是想给阿离引见一个人。阿离若是不愿去见,那我就就让他消失,省得在天权王宫日日相见,睹人思人,心中苦闷。 什么睹人思人?庚辰一把抓住卷轴抖开,这孩子 他蓦地瞪大了眼睛,嗓音都变了这孩子是谁?! 执明将卷轴夺回,特意塞到慕容离眼皮子底下,得意炫耀道:我儿子! 慕容离望着画卷上那孩童模样的小像,神色剧变,抬头怒视执明。 执明收敛了笑容,讪讪道:好了,不是我儿子是阿离的儿子。 天权王!庚辰气愤之极,少主才过及冠之年,怎么可能有七八岁的儿子! 呃我代阿离认下的,不行吗?!执明呛回去,孩子是我找到的,论辈分,阿离算是他的小叔叔,让他认阿离作父亲,我还不情愿呢! 执明与庚辰相互怒目而视。 慕容离冲着画像中七八岁模样,与他有五分相似,粉雕玉琢的孩子笑了。这一笑,如春风过耳,如春水起波澜,把执明魂魄都勾去了。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慕容晗。是你一位远房堂兄的嫡子。你堂兄少年时曾因犯错被贬谪至偏远之地,但爵位仍在。王妃去世后,这孩子流落街头。我有一日在瑶光边境咳,总之就是我捡到了他。晗儿聪慧坚忍,必成大器。阿离并无心继任王位,不如让晗儿来代劳,你也乐得清闲。 他若堪得重任,自然是好。劳烦王上回天权之后,将他送回瑶光吧,或者让庚辰一道同去,将他接回。慕容离感激不尽,瑶光能付的酬劳自然不会少 阿离! 夜深了,该歇息了。王上赶路数日,不累吗? 论三言两句打发人的手段,谁也比不上慕容离。手中画轴被夺走,门在眼前关上,随后庚辰堵在门口守着,晃了晃手中长剑。 执明垂头丧气,只好返回给他安排好的院落。 室内,慕容离洗漱完毕,披散着一头乌发,坐在了书桌旁,将那画卷铺展在桌子上,静静看着,嘴角不觉弯了起来。这孩子更像少年时候的他,慕容离越看越欢喜,满心都是期待。他本以为在这世上孑然一身,谁料还有亲人在世。虽是远亲,可同宗同脉,骨子里就透着亲近。他是有想着亲自把慕容晗接回,只要那孩子喜欢,这王位他拱手相让,且必定尽心辅佐,让瑶光与那孩子俱得太平安稳。 可是他不能亲自去,他怕自己翻过了昱照山,就再也回不到瑶光了。 执明却有痴心,可痴心之下,执念更深。 到底还是中了招。 慕容离醒来时,是在马车内。浑身发软,手脚不能动弹,就连转转头都艰难。马车车厢的木板上铺了厚厚的锦被,他身上还盖着薄毯子。一旁的执明正胳臂肘支地手撑着脑袋,侧身躺着,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把玩着慕容离额前的一缕头发,瞥见慕容离醒来,心虚无比,随后索性放下拘谨,冲慕容离痴笑。 庚辰呢? 在后面马车里。 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迷药弄晕的。 我知道啊,所以多给他放了点儿。 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儿 阿离你偏心!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你! 执明轻轻拍打慕容离的胸口,哄劝道:阿离不要生气嘛!我也是怕那些天璇刺客找你麻烦,天璇王陵光心眼特别小,他自从知道是你下什么公孙钤,不知道派出了多少刺客来报仇。瑶光复国也不需你事事亲力亲为,有我安排的人看着,阿离只要书信传递,告诉他们怎么做就行了。 是我要复立瑶光,不是王上您 我收了报酬的啊!那座小金矿看着小,挖出的金子可不少呢!阿离非要计算的话,我还要为阿离做许多事才不算失信呢! 慕容离哑口无言,闭上眼睛不愿意理会这个胡搅蛮缠的家伙。偏偏这天权王爱逗弄他,见阿离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就拿慕容晗作诱饵。 其实宫中画师偷偷画了晗儿好多画像呢,我都藏在马车的暗格里了。阿离想看看吗?有晗儿斗蟋蟀的,爬树摘果子的,给马儿绑辫子的 荒唐!你怎么能教他这些! 冤枉啊阿离!他自己从小就爱玩这些的。阿离不相信的话,亲自去问他啊!还好这孩子心性不坏,待人亲厚有礼,不怕比不过我。就是从小吃苦太多,身子骨不大好 王上! 好好好,我让马车再快些,你也好早日亲眼见到他。 你你! 阿离生气也好看。 暖风和煦,拂动窗纱,执明躺倒在厚被上,与慕容离肩抵肩,舒适无比地伸了个懒腰,顺势抬起慕容离的脑袋,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怕他不舒服,干脆把他半个身子都揽在怀里。执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准备趁着时辰尚早,补个懒觉。 慕容离神色微动,面露苦笑:你何苦如此?不过是执念太深,若你肯 阿离,执明并未睁开眼睛,可是言语之间,真真切切,我执明所念,惟阿离而已,自然是不肯放弃的。眼下我离不得天权,可我发誓,总有一日,我会抛下束缚你我的一切,带着阿离你四处闯荡,潇潇洒洒,然后把这一生的痛苦过往都放下。你逝去的亲人总会得到安息,阿煦也会体谅你。你对阿煦的心意,我不知道有多深,但我明白,若阿煦对阿离你也痴心一片,阿离断不会放任他替你而死。所以阿离的好,这世上只有我最清楚,阿离的归属自然是我。 第10章 情不知所起(上) 神医是偷偷溜进衡安城求见天枢王的。起初,仲堃仪不大相信他的身份,毕竟他到处寻神医而不得,四国皆知,万一来了个假冒的,害了孟章性命,他万死也难辞其咎。多番盘问,神医才交代实情,说自己不久前因天璇王态度倨傲小小捉弄了对方一下,怕天璇王报复,故而低调行事。 证实之后,仲堃仪立即请他为孟章诊治。那时孟章已不能起身,整日昏睡。朝中老臣暗中着手王嗣之事,仲堃仪心里窝火却也无可奈何。 神医不愧是神医,又是针灸又是药浴,折腾了两天,孟章所中之毒尽解。本以为神医会离开,谁料他赖上了天枢,扬言要长留衡安城。仲堃仪求之不得,安排他每日为孟章配药调养,短短十日过后,孟章能跑能跳,跟寻常少年并无两样。 娇生惯养可不行,得多多舒展手脚,练练剑啊,骑骑马啊,身子骨强健些,也不至于只有这么高。神医啧啧。 孟章脸色有点儿难看。 相较于他人,孟章并不算低,只是跟仲堃仪站在一块儿,略矮他几指宽罢了。 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屈居他人之下呢!神医继续解释。 孟章不解其意,仲堃仪明白却不能直言辩解,于是装作没听见。 练剑颇难,孟章并不着急。每日早起拿着木剑跟在仲堃仪身边比划一番,倒也有模有样。有时热了累了,也不叫苦,默默忍着。周丞相对此十分满意,仲堃仪也愈发佩服自家王上。 仲堃仪觉得孟章就像一粒火星,一滴水足以浇灭,可若给他些许希望,他便能燃起熊熊大火,成燎原之势。 这一日,仲堃仪忙着跟群臣商议开垦荒田之事,没有带孟章练剑。等事情忙完已是午后,他前去拜见王上,近侍们纷纷对他说起王上拿真剑与侍卫比武,是如何如何潇洒厉害。仲堃仪听了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几日光景,能厉害到哪里去? 王上眼下在何处? 平日神医也好,周丞相也好,仲堃仪也好,并不拘着孟章去哪儿,随他在王城内四处散心。只是正午日头略毒,他大病初愈,怕是吃不消,往往不到个把时辰,就遣人将他接回。 仲堃仪一想到孟章在王城大街上闲逛时双眼亮晶晶的模样,脑海里所有劝阻的话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想由着他去。总算孟章这几日肯开口叫他一句仲卿,他断不舍得让孟章难堪。为此,他们往往要拖延些时辰才回去,然后被等得焦虑的周丞相训斥。 王上不会怕我被周丞相骂而觉得委屈,故意一个人跑出去闲逛吧? 王上今早练剑困乏了,用过午膳想歇个午觉,因屋里闷热,就去了密室。 仲堃仪松了口气。 自天枢复国,孟章的寝居之地就从地下挪到了地上,原本属于仲堃仪的房间,仲堃仪则搬去了邻院。只是向近侍们问起王上起居时才知,孟章像是住惯了密室,十日有八日都在密室里就寝。 其实不过是多费些火烛,倒没什么打紧的。 唯孟章惧黑暗这点不曾变过,让仲堃仪甚是内疚。他并不知当初以假死之计,将孟章放入石棺中匆匆下葬又偷偷挖出,不到一日光景竟会给孟章留下如此噩梦。一想起那日密室里灯火俱灭,孟章靠着石壁哀泣的模样,仲堃仪便心痛万分。 打开石门时,响动声并不大,孟章还是被惊醒了。 往日他病着时,声响再大他也不会这般警觉。 谁?孟章坐起来,探出头看过去,是仲卿吗? 臣失礼,惊扰王上了。 仲堃仪来到床前,施了一礼,抬头时,有些呆愣他从未见过孟章如此轻松愉悦的表情,几分激动几分雀跃,面颊红润,双目炯炯有神,便是嗓音也清亮许多。 病势一去,孟章整个人都透着鲜活。 仲堃仪心中蓦然柔软,不觉跟着露出了灿烂笑容。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半晌之后,仿佛察觉到有些不自在,仲堃仪略略收了笑容,孟章耳朵红了。 仲卿找本王有事要议? 无事。臣怕密室烛火不够王上无事便好。 大概睡足了,孟章利落下床,拿湿帕子擦了擦脸和手,几步迈到书案前,等着仲堃仪落座。 仲堃仪不由得失声笑出来。王上这病一好,步伐都快了几分。孟章似乎明白他在笑什么,有些不好意思。 本王是不是不够稳重? 王上少年心性,活泼些没什么不好。 朝中有你与周丞相,本王无需费心,轻松自在,比之往前,是任性了一些。 而今朝中无紧要事,王上任性些也无妨。 这可是仲卿说的!本王想想学骑马! 仲堃仪立即收起了笑容:这不行! 怎么不行?孟章有些急了,起身抓住仲堃仪手腕,本王听闻,昔日天玑王还曾上马与毓埥一战,就连天璇王,也是自幼骑马射箭样样出色,唯独本王不曾骑过马,也拉不开弓,再这么下去,岂不跟天权王一样了吗? 只怕不一样啊。 仲堃仪不好打击自家王上,耐不住他这么盯着自己瞧,没多久便松了口,允诺近黄昏时就带他去。 骑马不比练剑简单,须得循序渐进。今日臣失礼与王上共乘一骑,待王上习惯了马背,再独自骑行。 好! 仲堃仪去前院安排夜间巡视王城之事,不到半柱□□夫,近侍就来请,说王上已在行宫门外等着了。 大臣们纷纷叹息,说王上此前玩耍嬉戏的机会根本没有,此番立都衡安城又多在病中,不久之后还要忙于迁回旧都,想歇口气都难得。今日不忙,以后再说。如此这般说着将仲堃仪推出去随王伴驾了。 趁此也偷个懒,吹吹风,喝喝茶,不负好时光嘛! 仲堃仪无奈,只好牵着自己的坐骑出门。行宫门外,孟章一袭绿衣罩深绿纱衣,背着手缓缓踱步,听闻马蹄声回头一笑,比那阳光还耀眼。 怎的没有侍卫随行? 仲堃仪转身要回去叫人,被孟章眼疾手快拉住。 不必了,孟章笑道,反正不去很远的地方。 是。王上请上马。 孟章站在骏马左侧,面颊泛红,看着仲堃仪,欲言又止。 仲堃仪顿时明白过来,上前牵过他左手放在马鞍上,扶着他的腰让他踩马镫。孟章微微躲闪,颤抖着声音叫了句仲卿。 仲堃仪笑道:臣失礼,竟不知王上怕痒。 孟章不服气地反驳:难道仲卿不怕? 仲堃仪抬头凝视坐在马背上,冲他调皮一笑的少年,心中微颤,暗自叹息这一刻起,是怕了,怕心痒啊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7)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 各国和好了,天权王、天璇王、天枢王各自携带家属前往参加遖宿王的生日宴,结果为了座位安排差点儿打起来。 遖宿王:不如这样好了,有过前任的请靠前坐。 于是慕容离和陵光被安排在了遖宿王左右。 (遖宿王:我真是个机智的boy!两大美人左拥右抱哈哈哈哈!) 遖宿王:对了,个头矮的也尽量排在前面,不会被挡住嘛。 于是孟章也被请到了遖宿王身边。 (遖宿王:小美人也成功get!耶耶耶!) 遖宿王:死者为大,请天玑王亡灵上座。 于是蹇宾的亡魂也坐在了遖宿王的身侧。 (遖宿王:人生赢家有没有!!!) 仲堃仪:如此排位不甚合理呀! 执明/公孙钤/齐之侃:对! 仲堃仪:不如有伴儿的坐一桌,没伴儿的坐一桌? 于是慕容离、陵光、孟章和蹇宾都走了。 遖宿王:欺负单身狗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啊 第11章 情不知所起(下) 翻身上马,将孟章环腰揽住,仲堃仪催马缓缓前行。途径衡安城北市大街,只见商铺林立,人来如潮,甚是热闹。 因之前张布了公文,严禁市集大街纵马狂奔,是以二人就这般一路悠闲,穿行而过。经过一家米铺,店掌柜带了几个徒弟仁义施粥,排队的人很多,都是衣衫破旧,拖家带口,似长途跋涉而来。 孟章皱起了眉头:天枢尚有如此之多的饥民吗? 仲堃仪摇头道:他们原是天玑百姓。遖宿败退后,原天玑之地□□,流民涌入天枢。户部已为他们入籍,也算是天枢人了。王上不必忧心。春夏无旱无涝,秋收会很好,断不会饿着他们的。衡安城无人的院落也安排给了这些人,过几日城南荒田开垦出来,招他们种田种菜,他们也好拿了工钱换过冬之物。 只怕这并非长久之计。 臣已遣人与天璇商家洽谈,天璇人婚嫁需大量良木,而我天枢山林所栽树木最适合用来做家具,到时候就安排这些人上山伐木,辛劳两三载,换几亩田几间房还是绰绰有余的。 孟章这才放下心。他向来体恤民意,凡有不懂不解之处必问仲堃仪,确信已处置妥善才罢休。市集上的小玩意儿,他喜欢的会多看几眼,并不甚在意,只经过一个卖风筝的摊子时,他连连回头,目光恋恋不舍。 仲堃仪勒马返回,翻身下去,问做风筝的老伯要了一只雄鹰形状,尚未完工的风筝,提笔蘸画料,寥寥数笔,雪白的绢布上多了条盘旋而上的青龙。付过银子,仲堃仪转身将风筝递给孟章。 孟章看了不由得一笑,道:仲卿该为雄鹰添上羽翼才是,怎么画上了一条青龙? 仲堃仪笑道:羽翼在臣心中。 上了马,渐渐离开人群,眼见城北门到了,仲堃仪轻声道:王上是青龙,臣愿为雄鹰,护佑吾王,扶摇直上九万里,此生不离不弃。 孟章猛然回头,看向仲堃仪侧脸,既是感动,又是羞赧万分。他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仲堃仪心意。 这厢,仲堃仪久久望着他露出的一段白皙后颈,闻着他身上散出来的皂角清香,极力压下心头翻滚的咬一口试试的诡异欲望。 万万不可冒犯王上。仲堃仪再三告诫自己。他虽年幼,却是高高在上不可欺辱的。 出了城门,策马疾驰,奔出十多里。一路上,君臣二人都想起了逃离天枢旧都的那次共骑一匹马的经历,各自感叹,不曾开口。 他们来到一处地势平缓的山谷。瞧见山谷里青草摇曳,百花缤纷,野果灌木丛生,宛若人间仙境,孟章忍不住叹了句人间风景难觅处,唯有此处堪称奇。 确实极美。只因土质不适合种田,才无人在此居住。然放牧十分合适。臣已与衡安城守军议定,以后此地便用来放牧军马。 仲卿可真会大煞风景。 那臣就不多说了,免得扰了王上雅兴。山谷深处有溪流,清澈甘甜,臣带王上去看看。 嗯! 马蹄翻飞,一路青绿闪过,微风拂动二人发丝衣袖,绿衣少年在黄衫青年的怀中爽朗大笑,留下一路的笑声。他们与这绝美景色融为一体,恍如在画卷之中的一对神仙眷侣。 不多时,小溪到了。那小溪不过是半丈宽,溪边长满了低矮灌木,灌木上挂着红色果子,不时有灰羽褐羽的鸟儿蹿出来,扑棱棱飞远了。溪边有几处露出了石头,石头上生了一层青苔,间或有几株洁白的小花儿绽放,蜂飞蝶舞,还有一只灰兔蹦蹦跳跳地自这丛灌木蹿进了另一丛。 孟章看得专注,不时笑出声来。 仲堃仪便跟着微笑。 骏马不停,跃过小溪,往更深处飞奔。远方群山连绵,山谷狭长蜿蜒,看不到隐没在云雾里的路径。仲堃仪给孟章讲起了天枢与天玑国境的分界在何处,两国使者曾为皮毛之地如何唇枪舌剑,为一山一河如何刀兵相向,距离不过数里的地方风俗如何迥异,孟章听得入迷,连已经在山谷深处绕了一圈都不曾发觉。 停在溪边,仲堃仪扶着孟章下了马,稳坐在马背上,示范了坐姿,仔仔细细地讲述了骑马时需留意的地方,尤其是如何护着自己不跌下马去。他怕孟章没记住,先是缓缓骑行了一段,返回来绕着孟章一圈又一圈地飞奔。 被圈在当中的孟章抱着风筝,一脸艳羡渴盼。 仲堃仪只好认栽,停下来,下了马,从孟章怀中拿过风筝,笑问:王上要试一试吗? 孟章面露惊喜,连连点头。从仲堃仪手中接过缰绳,牢牢握住,轻踢马腹,走了几步,回头看看。仲堃仪正抱着风筝注视着他,嘴角含笑。孟章只觉心胸开阔,大胆不少,催马轻驰,绿衣翻动,渐渐融入了青绿草地之中。没过多久,他返回来,本想停在仲堃仪面前,勒马却晚了些许,硬是往前冲了几丈。骏马扬蹄长嘶,他立即抱着马鞍才未被甩下来。 下了马,孟章脚步不稳,险些跌倒。仲堃仪跑到他身边扶着,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孟章从未如此放纵过,兴奋得满头细汗。仲堃仪抬袖替他擦了,目光却落在被他自己咬得鲜红的双唇上停留了片刻。 孟章的问话打断了仲堃仪的旖旎思绪。 仲卿,本王骑术可还行? 王上天资聪颖,微臣佩服。 你啊,也会说这些奉承话其实本王幼时曾学过,不过所骑都是小马驹,跟这等千里骏马脚力不能相提并论。孟章叹道。他松了缰绳,放任骏马在溪边饮水。 仲堃仪笑了笑,从马鞍下抽出一件大氅,抖开来,披在孟章身上,系好带子,道:山中湿凉,王上别再冻着了。 孟章嫌它累赘,却见那件大氅十分眼熟,就没有拒绝。 仲堃仪在一旁拆开风筝引线,边放飞风筝边往上坡走。山风风势不大,风筝摇摇晃晃,许久才慢慢升起。 孟章仰头,目不转睛地看。 仲堃仪把引线递到他手指上。于是君臣二人齐齐往上坡走,风筝越飞越高,引线绷紧,仲堃仪怕细线勒伤孟章手指,便将他拥入怀中,捏着引线的上端。 绿衣少年在他怀中如此契合,仲堃仪不舍得放他离开。 风筝越来越小,远远看起来如在山巅。两人手中引线已到尽头,索性坐在草地上,尽情欣赏纸鹰招来数只真鹰盘旋不止的奇景。 上坡向阳,午后的阳光笼罩着他们,晒得人犯懒发困。 孟章便靠着仲堃仪的胸膛,闭上了眼睛。等仲堃仪收回风筝,他已陷入了熟睡中。到底还是病初愈,易累易困。 将大氅收拢些,歪了歪胳膊让他倒在臂弯里,另一只手举着风筝,挡去耀眼的光线。仲堃仪望着他略显青涩的面容,想着天枢迁回旧都之事,瓦解世家大族权力之事,富国强民之事,防备天权与天璇之事不知不觉已到了黄昏。日光偏移,原先所在之地变得阴凉,山风也强劲许多。 仲堃仪把孟章轻声唤醒,谁料孟章睁开眼,瞧见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仲堃仪心里瞬间凉透。 本王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仲卿 那病恹恹坐在床上,捂着心口,满目愁容的少年浮现在仲堃仪的脑海中。 不,不要这么说那已是过去了。忘了吧,忘了昔日的仲堃仪那个仲堃仪,不知道王上是多么美好的人 孟章的下一句话,把仲堃仪从慌张和恐惧中拖了出来。 梦见本王尚且年幼,仲卿是本王的兄长,教本王习字、练武、骑马,陪本王玩耍仲卿若真是本王的兄长,那本王拥有的一切,都会拱手相让如此,如此再不怕被人欺负,天枢也不至于沦落到此等境地了 仲堃仪顿时觉得有熊熊烈火在心里燃起。 他笑着将孟章拉起,牵着他的手往溪边走去。骏马正在溪边甩尾走动,溪水倒映着晚霞,草地与灌木都蒙上了一层金黄,美得让人疑心梦境犹在。 臣庆幸,此生不是王上的兄长。 为何? 王上很好,天枢有王上已足够。臣有王上,亦足够 第12章 立嗣 七月一日,天璇王陵光寿辰。他于早朝下旨:天璇境内,贫困之地免秋税,富裕之地税减两成,当夜宴请群臣,可携家眷同乐。 于是到了晚上,王宫花园里热闹非凡,丝竹弦乐,美酒佳肴,觥筹交错,幼童奔走嬉戏。陵光坐在首位,看着群臣言笑晏晏,不觉心情舒畅许多。 老丞相向陵光敬了酒,瞧他目光在自己周围徘徊,笑问道:王上可是在寻公孙钤? 陵光张了张嘴,笑笑不说话。 丞相道:他去为王上准备贺礼了。 陵光皱眉:本王什么都不缺。 总归是一番心意。丞相捋须,叹气,臣从前觉得,公孙委实迂腐了些。怕有违朝廷律例,连老夫的寿礼也只送了幅字画了事。想不到,他竟为王上如此费心。据说,十日前就着手筹备了。 他要送本王什么?陵光好奇,忍不住问道,随后又笑着摇头,罢了,本王等着便是。 话音刚落,就瞧见了那张日益熟悉的面容。公孙钤换了件浅蓝色的窄袖劲装,提着长剑,行动之间尽显利落潇洒,风度翩翩,引得不少大臣上前围着问话。 隔了老远,陵光也能听到他们在寒暄些什么。 这个说:公孙副相今日这装扮,当真是英姿不俗,引人瞩目啊! 那个说:能文能武,副相大人这等男儿,不知哪家有幸能招得为婿。 又有人说:副相闲来无事,可去下官家里坐坐。下官府中有翠竹百株,算是一景 还有人说:敢问公孙副相年岁几何?可曾婚配? 公孙钤微笑应对,很快脱身,向陵光走来,目光落在陵光脸上,瞧他正盯着自己,颇有些不自在。 陵光神思恍惚,忆起昔日的寿辰宴会上,众位大臣也是这般围着裘振追问,裘振无动于衷的表情。事后陵光心中烦闷,隐晦询问,裘振却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道婚姻大事全凭父亲做主。也正因为他这句话,陵光压下了心头的那点儿念想,从不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直到裘振自尽临终之际才彻底爆发。 可惜裘振去得太快,竟至死也不知。 臣公孙钤,见过王上。 陵光醒过神,公孙钤正跪在他面前的空地上。 公孙钤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礼,道:恭祝吾王福寿安康,愿天璇海晏河清,永世太平。 陵光抬手示意他起身,笑道:爱卿有心了。 公孙钤起了身,退至宴饮之地的正中央,横剑至胸前,道:臣少年时曾与人习剑舞,幸而如今不曾生疏,今日为王上舞剑作为贺礼,还请王上莫怪臣失仪。 言罢,随乐师击鼓,挥剑舞动。他身形修长,舒展手脚之时说不出的好看。那剑舞和着鼓声,刚柔并济,看得众人目不转睛。 陵光更是如此。 唯独公孙钤每每转身之际望过来的眼神,让他不敢直视,只好一次次借拿起酒杯抿上一口,遮住公孙钤的视线。 几杯酒下肚,初始只觉得浑身燥热,渐渐地开始腹痛。陵光有些慌张。他以为接连几日安稳,那腹痛不过是神医恶作剧,捉弄了他就了结了。此时再痛,怕是所谓一命换一命并不虚假。 无论如何,他都不愿群臣发现异常。 陵光本想唤近侍过来扶着自己离开,可公孙钤剑舞未毕,他不忍这般弃了公孙钤而去,便苦苦耗着。 谁料没多时,公孙钤停下手中剑,怔了片刻,丢剑奔向陵光,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王上!王上您怎么了?公孙钤急问道。 群臣顿时纷纷起身,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追问。 陵光咬着唇,忍了又忍,伸手揪住公孙钤衣襟,喘息不停:本王,本王肚子痛带本王回,回寝宫! 公孙钤将他拦腰抱起,冲近侍低吼了一声去请医丞,便将陵光带往寝宫。才走了几步路,陵光已满头冷汗,昏死过去,胳膊无力得垂下来,吓得众臣跪了一地,连呼王上。 陵光!陵光!公孙钤也慌了神,竟当众叫出了王上名讳。直到发觉陵光嘴唇微动,他才安心一些。 到了寝宫,将陵光放在床榻上,公孙钤抬手为他擦去冷汗,跪在榻边,握着他的手,焦虑不安地等医丞赶来。 疼疼陵光翻动身子,哀泣道。睁开眼,泪水便滚落脸颊。他无助地望着公孙钤,顿时又十分委屈。 公孙钤顾不得君臣之礼,伸手按上他腹部,轻轻揉了起来,一边揉一边抚摸他脸颊哄劝陵光别怕,医丞很快就到了。 陵光抽噎了几下,似是好转,呆呆地盯着公孙钤看。过了一会儿,他脸上忽然浮现出羞赧之色,伸手抓住了公孙钤手腕:不,不痛了你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8) 反应过来,公孙钤立即收回手,惶恐道:臣失礼了,王上恕罪。 陵光摇了摇头,勉强坐起来,想拉公孙钤一把。公孙钤施了一礼,很快起身,拿了软枕垫在他背后让他靠着。 从来没人敢直呼本王名讳 眼见公孙钤神色大变,又要跪下,陵光抬手抓住他手臂不许,轻声一笑,红了眼眶:你的心意,本王已明白。只是,只是他低下头,声音越发低不可闻,本王想让你明白,那晚,本王把你错认本王不愿你 公孙钤笑得苦涩,轻声道:本就是臣痴心妄想,唐突了王上,又怎敢奢求王上心中,能有臣一席之地? 不是!本王我 陵光急欲解释,医丞却已被丞相领了进来。犹豫片刻,陵光吩咐公孙钤先去安抚群臣与宾客,公孙钤应声退下,到了门口转头回望,依依不舍。 本王许是多日不饮酒,今晚贪饮了几杯,脾胃受不住罢了。陵光抬手晃了晃,爱卿快去吧。 公孙钤这才离开。 老丞相耳聪目明,瞥见王上耳尖泛红,笑笑不语。 医丞本以为跟上次一样诊不出个所以然,有老丞相在怕挨骂,故而心惊胆战,磨蹭了好半天。谁料把了脉,比诊不出什么更慌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一脸茫然的陵光,上前再仔细把脉,如此再三,直到陵光不耐烦地收回胳膊。 医丞跪倒在地,只差没哭出声。 陵光皱起了眉头,心中莫名地烦躁起来。 丞相急忙问道:王上何以突然腹痛?可是饮酒所致? 医丞点了点头,又摇头:王上,王上脉息古怪 丞相更急了:哪里古怪?是病了?还是中毒?你倒是说明白些啊! 医丞怯怯看向陵光,支吾道:王上脉息不似寻常男子。若臣所猜不错,王上今日来体内有异变,只怕以后能,能 什么?陵光有些慌张。 能孕育子嗣 老丞相听了,眨了眨眼,几乎一头栽倒。 啪!陵光抓起身后软枕砸了过去。 医丞被砸了个正着,吓得趴在地上哭求饶命:臣少时跟师傅医治过此类男子,只是多年未再见过,不曾想王上也有此奇遇!臣听闻钧天旧族曾有人制出了孕子神药与男子吃下敢问,敢问 荒唐!本王即使能,能那个,又该如何生下?!本王是男子! 陵□□得发抖,一时头晕差点儿摔下床。丞相上前扶住,奇怪的是并不见有多诧异。 据闻是剖腹取胎,不过只要八月足期即可 够了!胡说八道!你,你滚出去! 王上切记不可再饮酒瞄见又一个软枕砸来,医丞慌忙夺门而逃。 室内,陵光喘着气,愤恨恼火。 老丞相咳了一声,见他稍微平静了些,安慰道:王上不必气恼。其实这种事,自古有之。前朝王上还曾立男子为王君,王君孕育两子,百姓倒也甚为敬重王君。 可那是王君,不是王上本人! 唉,王上,老臣斗胆一问,此生王上心系何人?他可否为王上孕育子嗣?若不能,我天璇后继无人,又该如何? 陵光愣了片刻,嗫嚅道:近亲远亲之中,总有 血脉非正统,恐不能服众啊!再说,王上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承欢膝下吗? 陵光沉默不语。 老丞相叹气,道:敢问王上,究竟如何变了体质呢? 犹豫再三,陵光便将为救公孙钤,替神医试药之事讲了。老丞相直呼此举鲁莽轻率,又忍不住夸他圣明仁善。 陵光心中苦笑,并不多加解释。 事已至此,王上也只有接受了。若王上愿意,那便立后,抑或立王君。否则王上不能对外明言,朝臣就会胡乱猜测,到时候只怕要再三上奏让王上留后嗣,以固江山 也不知是不是在宴会上陵光突然晕倒把群臣吓坏了,没等丞相出门,一群老臣就纷纷求见。等见了陵光,一个个只差把王嗣二字刻在脸上给他看。一句一句的,虽未明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那意思确是明明白白的王上若是暴毙,天璇堪忧。 陵光怒火中烧,暗中咬牙切齿本王活得好好的,诸位爱卿急什么? 能不急吗?从前跟着裘少将军转,一提纳妃立后就发火。今晚又对公孙那副那般依赖,恐怕纳妃立后的心思更淡了。如此下去,什么年月才能立太子啊! 王上今日已是二十有一,后宫之中无一妃嫔,连个侍寝都没有。这般年纪,早该开枝散叶 都出去! 陵光冷声喝道,扯下帘帐,不想再看大臣们一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悄悄用手指按了按小腹,随即羞窘至极,烦躁无比地踢开了被子,坐在床上兀自苦恼。他心中一会儿骂那该死的神医,一会儿又骂蠢笨的自己那日只怕神医说的是一命还一命,意思是为他试孕子之药,自然是能让他腹中多出一条命来。难怪自己问还有多少时日可活,神医反应古怪,回话也颠三倒四,离开如逃命一般! 其实,只要他不与男子那便什么事情都没有。可要他纳妃立后,陵光心底一万个不情愿。若是不留下子嗣,只怕从此每天早朝,都会被一群古板的老臣气得吐血。难道要把神医落下的两粒药给男子吃,让他为自己孕育子嗣?陵光打了个寒颤,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嫌恶。然而想到方才为他按揉小腹的公孙钤,陵光忍不住拿手捂住脸颊,让掌心的冰冷挡去两颊的滚烫。 这与公孙钤何干呢? 绝对不行!纵使公孙钤对自己倾心,可若要与他,与他陵光翻身下床,赤着脚在寝宫里走来走去,只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近侍早被他赶出去了,然而屋子里总有什么碍事一般,陵光看什么不顺心就顺手掀翻,没多时,一地狼藉,书册,帷幔,花瓶,屏风碎的碎,倒的倒。 公孙钤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陵光眼眶泛红,懊恼又委屈的表情。 公孙钤神色哀痛,又十分自责。上前捧了陵光的靴子,半跪在他跟前,扶着他的小腿,低着头给他穿靴。陵光甚是尴尬,一双玉足使劲往衣摆下面藏,公孙钤执意为他穿好,却久久不曾抬头。陵光虽瞧不见他面容,却也知公孙钤心情不佳。 你,都知道了?陵光小声问道。 公孙钤总算抬头看向他,却是苦笑:王上受委屈了。 没有!本王那时 王上那时以为是□□,有心寻死,是吗? 陵光按在公孙钤肩膀上的手顿时抖了起来。他不敢再看公孙钤那双满是失落的眼睛。 臣只知王上对裘振用情颇深,却不知,王上宁可抛下天璇,与他同去但无论如何,都是王上救了微臣,微臣不会忘的。 公孙钤要扶他去床榻上坐,陵光却仰脸望着他,固执不肯动,僵持了少许,陵光眨了眨眼,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滚出了眼眶,饶是如此,他也颇为凶狠地瞪着公孙钤。 在你眼里,本王难道就是那般耽于私情,不顾臣子的昏君吗?你你难道就不信,本王救你,是因为你于天璇有功公孙钤!本王是曾有过寻死的荒唐念头,可本王若真的想死,何苦要再受那么多罪!又何必再派人去寻那神医 公孙钤眼中,映着他含泪的双眸,也燃起了炽热之火。抬起手,为他拭泪,将他拥入怀中,紧紧抱着,感受到怀中人瞬间僵硬又随即故作放松,不由得笑了。 臣,在王上心中,是不是已有一席之地? 本王不知。 无妨。臣的心里,这一世只有王上,已足够了。 公孙钤 臣知道王上因王嗣之事十分为难,以后有臣在,定会为王上安排妥当。王族中可以为储君的虽不多,但臣愿倾尽全力教他 陵光笑了一下,吸吸鼻子,伸手回抱他腰间,将眼泪蹭在他衣衫上,咕哝道:不是亲生的,谁知道肯不肯与我亲近?我向来霸道,他不听话,我会不高兴 那就找年纪小一些,最好是尚且懵懂无知的。 这一晚,公孙钤等陵光简单洗漱过了,坐在床榻边,说着关于栽培储君的事情,简直像是已把太子太傅一职揽在了身上,说得陵光昏昏欲睡。他们二人执手相牵,轻声细语说着话,在偌大的寝宫里,倒也十分温馨。灯烛燃了大半,夜已深了,公孙钤看陵光闭着眼睛,似陷入了沉睡,便轻轻松开他的手,放下床帐。 谁知他转身之际,听到陵光低声喃喃,像在询问公孙钤你喜欢孩子吗?一定喜欢你会是个好父亲。 公孙钤暗自叹息,轻声回应道:臣喜欢孩子。只要是王上的孩子,臣都喜欢。 陵光沉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道:公孙钤,你对本王的心意不会变吗? 公孙钤摇了摇头,虽未回头,但是言语里的坚定也足以传达:不会。公孙钤愿做一世贤臣,辅佐王上,生死不离。 床帐内,陵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公孙钤走出内室,带着一脸温柔笑意,离开了寝宫。 这一晚,热热闹闹,吵吵嚷嚷,到底是过去了。陵光得了他的许诺,公孙钤也得到了陵光的理解,尽管未能互许真心,但到底如了相伴一生的心愿。 公孙钤心满意足,回到府中,安然睡了,只等着明日早朝上打起精神应对一帮吵闹着立嗣的老臣,他甚至于陷入沉睡之前想好了说什么话举什么例子拟定了几个储君人选。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次日早朝,刚刚列好班位,跪迎一袭紫纱长袍,广袖高冠的陵光坐在王座上,公孙钤抬头就看见陵光展开一卷圣旨,向他望一眼,亲自念出了旨意 副相公孙钤,出身世家,孝贤文雅,才华横溢,为我天璇鞠躬尽瘁,其心可嘉。公孙钤天赋异禀,可育皇嗣,且与本王朝夕相处,互生爱慕,今立之为王君,八月初五,行册封王君之礼,并邀天枢、天权国君赴宴,以示隆重。 第13章 向煦台 慕容离自梦中醒来,恍惚了好一阵才睁开眼。梦里,阿煦穿着那件淡蓝色的衣衫,背对着他,缓缓前行。慕容离不紧不慢地跟了他许久,期待阿煦能回头看自己一眼。他许是听到了自己的低呼,转过身,微微一笑,如沐春风。阿煦说,他很好,也盼着阿离你一世无忧。阿煦又说,阿离,记得瑶光,曾处处花开,繁花似锦。 缓缓坐起身,入目的一切都熟悉无比。 这里不是他自幼长大所住的寝宫,而是天权王宫的向煦台。室内的布置与他不久前离开时一模一样,不过是多了几盆鲜红的羽琼花,如火焰一般温暖了空寂的房间。 身侧也有一团火温暖着他。 慕容离侧过脸,看见一个仙童似的小娃娃蜷缩着身子,贴着他腰侧,大概是被慕容离起身的动作惊醒,此刻正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几分怯意和好奇盯着慕容离看。 两人面容相似,装扮也无差,慕容离都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犹在梦中。怎的能跟幼年时的自己面对面呢?又不是在照镜子。 这孩子,必是慕容晗了。 爹爹!孩子怯生生地喊,眼中流露出些许惊喜。 看来,却是被执明带过的。 慕容离将慕容晗揽起来,为他理顺了一头乌发,捏了捏那莹润的脸颊。 慕容离难得露出笑颜:以后要叫叔叔。 慕容晗瘪了瘪嘴,不大情愿,还是乖巧地点头:哦。 看看窗外,天色稍暗,许是黄昏时分了。慕容离问他饿不饿,渴不渴,慕容晗拼命点头。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的确饿得快一些。 可他这向煦台除了烛火,就是烛火,炉灶什么的当然不会有。叹了口气,慕容离只好起身,整理了一番,开门低唤庚辰。谁料连喊了几声,庚辰都不在。慕容离觉得奇怪,庚辰向来不离他左右,这会儿不在,能去哪里? 他身后,慕容晗转了转一双大眼睛,自己穿衣穿靴,有那么几分古灵精怪。 慕容晗可不想被叔叔知道,其实他一个时辰前溜进向煦台,想偷偷看看天权王曾跟他讲过的瑶光王子却被逮住时,作为他打扰慕容离休息的惩罚,他要配合天权王的行动,务必让今晚的晚膳有他、天权王和慕容离。 慕容离在阁楼栏杆旁站了一会儿,甚是茫然。他如今不是天权的兰台令,纵然向煦台里有不少近侍,他却不愿随意吩咐他们做事。向煦台不愧是王宫里最高的建筑,视线也最好,没多久慕容离就看见执明带着几个近侍匆匆走来。 他们一个楼上,一个楼下,视线相对,一个沉默无言,一个笑容满面。 阿离你醒了?执明飞快上楼,到了近前,一把抓起慕容晗抱在怀里,挠了挠他,逗得慕容晗咯咯笑个不停。 执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拉慕容离,那神情,仿佛就是来寻夫人孩子回家吃饭的丈夫,动作举止再亲密不过。 慕容离微微闪身避过,冷声道:我的竹箫呢? 执明神色略略僵硬了一下,随后笑道:收起来啦,怕晗儿拿着把玩伤了他。待用过晚膳就还你。 庚辰呢? 在练武场跟人比武。 他是暗卫,怎会随意现身? 这个大约是心中烦闷,想找几个人出出气吧。 执明面对慕容离穷追不舍的眼神,无奈,只好实话实说,倒也不是用说的,他把慕容晗放下,从怀里掏出一份装裱精致的文书,递给慕容离。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9) 慕容离看过之后,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冷笑起来。啪的一声将文书合上,丢给执明,转身就要回房,关门。执明眼疾手快抱着慕容晗就往里塞。慕容离怕夹到慕容晗,只得住手,却是更加生气了。 天璇王立公孙副相为王君,邀约天权王赴宴。怎么?王上想去? 阿离,天璇王此举是有意和谈,不管是于天枢还是天权,这都是好事。我是有这个打算。 慕容离让慕容晗进了屋,弯腰低声哄他先去等着,自己则出去,轻轻带上房门。转身之际,握紧了拳头,怒视执明,愤恨无比地发泄了一通 你费劲了力气把我带到天权,是为了把我软禁在这里,好去跟天璇和谈,继续做你的守成之王吗!你,你把我瑶光置于何地?! 执明一脸委屈,扯了扯他衣袖,道:阿离你冤枉我!我带你回来之时,天璇的文书还没送到呢!这文书是一个时辰前才递到我手上!说着硬是把慕容离脸庞扭向自己,恨不得与他额头抵额头,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我说过,要助阿离复国瑶光,就必定做到。只是阿离你想一想,瑶光本就人少兵力少,你若强行与天璇开战,纵使复国有望,瑶光儿郎又要失去多少? 慕容离顿时愣住。 他,竟连瑶光儿郎的性命都在乎吗?竟比他这所谓的瑶光王子还要在乎? 慕容离如鲠在喉,心中苦涩无比。 这个人啊 执明凝视他双眸,再认真不过:庚辰方才也发了一通脾气,你们主仆看似沉着,怎么一提到瑶光就乱了心性?天璇王不可能不知我对你我是说,他必知道天权是瑶光的依仗,如今向天权示好,或许主动归还瑶光故土也说不定。到时候我与你联手,让他让步几分,难道不是更好?阿离放心,我最会占别人的便宜了!就算三国能结盟,我也能帮瑶光成为最大的赢家! 轻叹一声,慕容离道:我自会为瑶光讨回公道。 那阿离愿意与我同去啦? 慕容离没再理会他,将从门缝里挤出一张小脸偷窥的慕容晗拉出来,转身往楼下走。身后,执明弯起嘴角,欣然一笑。 阿离果然还是在乎他的,不然怎么能如此轻易放过他?而且,阿离对于天权是瑶光的依仗这一说,不再似往常那般反感,难道还不能证明,天权在阿离心里,也与往常不同了吗? 越想,执明越觉得畅快。 占便宜是不好的。慕容晗牵着慕容离的手,回头朝执明做鬼脸,占别人便宜的男人都是坏男人! 慕容离脚步顿了顿。 执明便傻了眼什么?不是!我才没想过要占天璇王的便宜!不对!喂!臭小子!你忘恩负义!别忘了是我把你救回来的,要不是我,你不知道被人贩子拐到哪里去了呢! 慕容晗板着一张小脸。果然是血脉至亲,有了叔叔,忘了恩人。 他一本正经地摇头才不是!把我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是公孙叔叔,我不过是怕他也是坏人,不愿意跟他去天璇,偷偷溜走,然后迷路被你捡到而已! 什么?啊 慕容离与执明相视一望,心有灵犀,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 而事实也正如他们猜测,那个随手做好事救了慕容晗的,的确是公孙钤。 兜兜转转,负了瑶光的天璇人,却又让瑶光领了他们的恩情。恩怨轮回,还真是无休无止啊! 慕容离本不愿去天璇,而如今,也不得不重新考量了。 第14章 应邀赴宴 公孙钤天赋异禀,可育王嗣?立为王君? 仲堃仪从未如此失态过,失态到手中酒杯倾倒,上好美酒洒得他自己满衣襟都是。 凉亭内方桌对面的孟章放下酒杯,抬眼看着仲堃仪手忙脚乱地收拾一身狼藉,眉头紧了几分。 心里,也莫名堵了些。 送上口信的天枢礼部侍郎等了少许,才把来自天璇的文书双手递给孟章,一边表示天璇使臣奔波劳累,加上暑热不适,不能亲自递交文书,已表示过歉意。孟章淡淡地道了句怕是觉得亲口说出过于尴尬吧,伸手接了,却转手递给仲堃仪。 仲堃仪总算发觉了孟章异常之处。 王上早已知晓天璇公孙副相尚在人世? 嗯。 臣不是有意 无妨。本王知你怕此事惹得本王心烦,不利于养病。 仲堃仪释然一笑,不再似方才那般拘束,打开文书后将其中内容念了一遍,面容上犹存几分难以置信。 他倒是真的糊涂啊,竟未看出天璇副相与天璇王信赖彼此到如斯地步,连可育王嗣这样的理由都编得出,还互许了终身! 不对,骄傲固执如天璇王,怎会因信赖一人,就将自己搭进去呢?难道真的是情投意合? 仲堃仪心里乱糟糟的,分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总归是嫉妒多些吧。 公孙钤有引以为傲的家世,如璞玉般的风采,一跃而上贵为副相,惨遭毒手还能死而复生,得遇真爱又成王君,人世间的奇迹都集他一身了。相比之下,出身寒门的自己,要付出的可真不少啊。 最可恶,就是要付出不知多少倍的时间了。眼前的王上越发成熟稳重,可到底,也只有十六岁正是于情懵懂的年纪。 况且,纵使王上及冠,也未必心仪男子,未必中意于他仲堃仪。 叹了口气,仲堃仪低下头,一时沉默。 孟章甚是焦躁,忍不住出声问道:仲卿为公孙副相可惜? 的确可惜。济世之才再高,也会因此而遭人非议的。 是么 孟章喃喃应了一声,看着凉亭外盛开的花朵发呆。 礼部侍郎候在一旁等了许久,实在站不住了,才小声问要如何回复天璇使臣。 仲堃仪收拾了思绪,先是看了孟章一眼,征得他点头同意,才朗声道:天璇急欲休养生息,天枢亦如此。两国和谈,加上天权,必能威慑如今陷入困境的遖宿。天枢自然愿意借此赴宴观礼的机会,与天璇、天权两国立下盟约。你先带医丞去驿馆,带上好药,诊治天璇使臣,务必使其安心。明日早朝上,王上会传旨,安排亲使天璇事宜,并交付文书与天璇使臣复命。 说完,不等礼部侍郎施礼退下,仲堃仪又补充道:记得告诉使臣,天枢王对天璇王新立王君一事十分欢喜,先行恭祝天璇王上与准王君恩爱和睦。 孟章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抬头时发现被仲堃仪逮到了这个孩子气的表情,甚是不自在。 仲堃仪等那礼部侍郎走远了,才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王上不为他们欢喜吗? 孟章道:他们可不是一般的有情人,不怕他们一个有志,一个有才,就怕有志有才之人同心协力。 王上不必担忧。天璇王肯放下身段诚邀天权与天枢和谈,只怕此后再无吞并天下之意。三国各自为政,富国强民,不起战火,天枢未必输给他们啊。 仲卿记得便好。 仲堃仪愣了一下,心中不由得为自家王上的孩子气感到好笑。他再怎么欣赏公孙钤,也不会忘了公孙钤是天枢的劲敌,自然也不会因和谈便松懈了天枢的强国之策。 趁着天气晴朗,凉亭内遮去了暑气,仲堃仪招来近侍送上茶水糕点,因孟章向来不喜甜食,糕点都是清淡略带咸味儿的。君臣二人就天璇使臣送来的文书,议论着如何出行,随驾多少人,安排什么官员跟着,王城中政务交与何人,当然免不了要列出一张贺礼单子。送给天璇王与准王君的,打点天璇国众臣的,暗中塞给天璇使臣的仲堃仪的单子越写越长,孟章捏着最后一块酥饼,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天枢又不缺那些珍宝,仲卿还怎么独自送了一份? 臣此前出使天玑,还有为御遖宿四国盟约之时,曾与公孙副相有些私交,算是臣自己的一点心意。 孟章手里最后一块酥饼实在没有胃口吃下去了。 拿过被放在一旁的天璇文书,看了一遍,孟章神色渐渐肃穆。合上文书之时,颇有几分感伤:天璇王到底狠心过本王,本王只惦记着天枢复国,他自己大婚在即都不忘了将天玑旧地纳入囊中。天玑王蹇宾与上将军齐之侃,此生才是真的可惜啊! 仲堃仪叹道:臣也为天玑王与齐之侃惋惜,但成败自有定数。天玑国已不复存在,旧地大乱,遖宿自顾不暇难以约束,若一直无兵将驻守,将来也只会累及天璇与天枢。天璇王明里邀请天权与天枢赴宴观礼,暗中安排公孙钤于天玑王城接应天枢、天权王上与使臣,路绕了几个弯,说是祭奠天玑王与齐之侃不假,意图将天玑一分为三也是真。一国之君,不念私情,只顾疆土,其实无可指摘。 到时候要劳烦仲卿多费口舌了。孟章抬眼,看向仲堃仪,只是,天玑国君与上将军虽已逝去,亡国之民却记得他们。祭奠之地,莫提分割天玑疆域之事,否则若被天玑昔日臣民得知,只怕怒火中烧,负隅顽抗,得不偿失。 仲堃仪凝神看了看他,表情庄重,认真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心里有不少触动,却是难与孟章开口言说的。一来是惭愧于曾经孤傲偏执,二来是赞叹王上的国君风范。仲堃仪觉得,贵为一国之君,能抛开昔日两国恩怨,顾念敌国逝去的王君和上将军的尊严,有意诚心祭奠,纵然被后人指责虚伪,也总胜过无视天玑王与上将军坟茔荒草离离,落下一个残暴贪婪的名声。 王上,到底是个心性秉善的人。 这样的人,能陪伴左右,是他仲堃仪三生有幸,且甘之如饴的。 马车辚辚,旌旗飘飘,仪仗绵延数里,气派非凡。 虽然从头至尾,近千人的队伍无人呐喊,就连马匹都只闻马蹄踏地之声,却无损这王仗的肃穆威严。 这便是天权王执明亲自出使天璇,赴宴参加天璇王册立王君之礼的队伍。离八月尚早,他们已离开天权,眼下正到了天玑边境。 队伍里,不但有天权仪仗,还有瑶光仪仗。 是的,如今还在天璇国名义之下的瑶光,却因瑶光王子慕容离的有意挑衅,明目张胆地扯出了瑶光国的王仗。倒不是他赖着天权的维护,而是瑶光旧部十万余人,眼下就驻扎在瑶光与天璇接壤之境,另有一队铁马之军,紧紧跟随慕容离,只要天璇发声责难,瑶光便要天璇立王君的盛典,变成点将出征的朝会。 他无需依仗天权,也能重创天璇,孑然一身,心狠手辣,他敢赌,天璇王未必相信他没有依仗天权,也未必敢拿天璇作为赌注。 慕容离不想这么早跟天璇王撕破脸,可天璇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结盟,都选不对地方。上次,选在了瑶光旧地,让他眼见国破家亡后的惨景,这次,又选在了天玑旧地,让他忆起齐之侃自刎时的那份愧疚。 或许他这辈子,就跟天璇王陵光不对付! 但无论如何,祭奠蹇宾与齐之侃,慕容离是同意的。 当初,为复仇他搅弄风云,祸及天玑,齐之侃与蹇宾先后自刎殉国,何其惨烈。慕容离心中有愧,却不曾后悔。在他眼里,天玑王也不是好相与之辈,争夺天下之人于他来说没什么值得惋惜的。他心中愧意,全是为着不能光明正大地较量一番。 也为了这么一个 慕容离手指轻抚手中玉佩。那玉佩通体晶莹雪白,镂刻花纹,缀着流苏,素雅不失尊贵,正是此前四国结盟,天玑王蹇宾送给当时被迫卸下上将军一职的齐之侃作为信物之用。结盟成了短暂一梦,齐之侃也未能把这玉佩还回去。自刎身死之前,齐之侃从怀里取出玉佩,托慕容离转交给蹇宾。 慕容离眼前,浮现出了齐之侃那张俊秀无匹的脸庞。 年轻的将军神情寥落,也不知想起了何事,微弯了嘴角,目光说不出地柔和。他对慕容离说齐之侃对吾王,此生无以为报。我的心意王上见了玉佩便会知晓。 结果呢,造化弄人,慕容离转托庚辰暗中送还给蹇宾的玉佩刚送到天玑王宫,就听到了天玑王自刎殉国的消息。怕玉佩所藏的意义被他人知晓,非议天玑王与齐之侃,庚辰就将玉佩带回给慕容离,听他再做安排。 如今,这玉佩也该有它的归处了。 皇叔,这是谁送给你的呀? 同一辆车驾中,趴在车厢里的小家伙慕容晗抬头,捧着脸,笑嘻嘻地问。 年幼无知,只知道皇叔长得好,所有人都想送皇叔好东西。 另一边坐着的执明挑眉,气得已经不想说话了。 自从有了慕容离,慕容晗把他这救命恩人抛到了脑后,缠着慕容离问东问西,而且问出的事情件件戳刺他这颗捧着没人要的心脏。 先是让他知道了莫澜曾送过阿离玉佩,然后让他知道了公孙钤送过阿离玉佩,最后阿煦也送过而且那东西就挂在阿离的长箫上,一晃一晃的。眼下,又不知哪个人 执明凄然向慕容离投去一瞥,见他面容上有几分哀色,顿时心疼万分,跟阿离算账的心思早跑去天际了。他从一堆锦被上跨过去,趁机暗中轻轻踢了踢被褥之下慕容晗的小屁股作为报复,蹭到慕容离身边,揽着他肩膀,唠唠叨叨地试图转移慕容离的注意 阿离,你看公孙钤都要成为王君了,我们是不是也该 我给天璇王的贺礼已经准备好了,王上您呢? 天璇王看到你的贺礼还不气得吐血啊呃,我是说,他活该!但是他比我还小几岁呢,他都有王君了,我好羡慕啊。太傅这几天一直因为这事念叨念叨,我头痛死了 公孙副相天赋异禀,慕容离却不能。 这不是有晗儿么? 晗儿是瑶光的。 那我再找一个! 恭喜王上终于想开了。 我说再找一个不是找人替代阿离你啊!阿离,阿离阿离! 趴倒在被褥里难以翻身的慕容晗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无力地在一旁哀嚎王上叔叔你真的好吵啊!!!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10) 第15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慕容离没想到公孙钤也会来。 天玑旧国王陵门口,天权与天枢两国王驾相遇,执明与孟章均下了马车,徒步而入,以示敬重。 但钧天乃至前朝上千年来,都未曾有过别国王上祭拜亡国之君的先例,守墓人犹豫再三,迟迟不肯打开大门,于是执明和孟章便被堵在了外面,紧跟着出了马车的慕容离和仲堃仪也是。 天权王驾最气派的那辆马车,窗纱被掀开,一张小脸探出窗口,然后是半个身子,若不是庚辰在外面拦着,只怕慕容晗整个人都要挤出来。慕容晗片刻也不想离开慕容离,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偏偏马车的角度遮住了视线,寻不见人,他便慌了,生怕被抛下。庚辰无奈,抱着他往执明与慕容离那边走近了些。 孟章和仲堃仪原本都在打量传闻中不学无术的天权王,乍见一个孩童神似慕容离,吃了一惊,又见那孩子非要凑到慕容离身边,抬起双手要他抱,偏那冷漠的慕容离还真的把他抱起来了,天枢君臣二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看不出来,慕容公子如此年纪,就有这么大的儿子了。仲堃仪笑道,却看着执明。 慕容离神色冷淡,只是把搂着他脖子趴在他肩头的慕容晗抱紧了些。 你那什么眼神?不就是知道本王心悦阿离,故意说这些话埋汰本王么!执明心知肚明,暗骂这位刚刚见面就挑事的天枢副相,嘴上却道:这是阿离的侄子瑶光的储君。 如此说来,天权已为瑶光做好了打算?孟章插话,不紧不慢地说道,天璇王心高气傲,瑶光这般驳他颜面,只怕他一气之下,发兵遣将,那瑶光 阿离自有安排,天枢王无需担忧。战火起不起,横竖烧不到天枢。 这本来便与天枢无关,天枢自然不会插手。 几句话下来,那边慕容晗情绪稳定,偏过头看了看孟章,羞答答一笑,稚气未脱的嗓音就响起哥哥你好漂亮! 孟章顿时脸黑。 仲堃仪更是恼火。慕容离是你叔叔,你却叫我家王上哥哥,辈分差了一截!可你又是个小孩子,不能跟你计较!也不知天权王与慕容离带着小娃娃来做什么,我看是故意折腾我家王上的吧! 慕容离似笑非笑,捏了捏慕容晗的脸颊:不得无礼,这位是天枢王,别看比你大不了几岁,掌管一国,勤于政事,深得民心呢。 孟章觉得自己心口又疼了。他比这奶娃娃大了许多许多好吗! 慕容晗一脸崇拜:啊,哥哥好厉害哥哥以后来瑶光玩,晗儿必定盛宴招待。 你都没邀请我去执明心酸无比,你才第一次见他 孟章板着脸,不置一词。本!王!不!稀!罕! 慕容晗故作老成,叹了口气。孟章怕他再哥哥哥哥地乱喊,悄悄挪动脚步离他们远了些。还好,那小家伙转移了视线。这却不是因为他对孟章好感不复存在,而是骑马而来的一行人为首的那个把慕容晗目光引去了。 是那个公孙叔叔! 仲堃仪回头一看,恼火尤甚。为什么公孙钤也是叔叔,偏我家王上就是哥哥?!欺负王上年幼好玩吗!这讨厌的天权王和慕容离,一个阴险一个狠辣,教坏小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容晗已经挣脱开慕容离的怀抱,冲向了公孙钤。两个曾有一面之缘的人寒暄了一番,慕容晗特意道了歉,表示当初不该疑心把自己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公孙钤,偷偷溜走,结果又一次遇到人贩子。公孙钤虽惊讶当初救的孩子竟然是瑶光皇室中人,但并未有后悔之意。相反,他甚至颇为庆幸。 或许,借着此事,天璇与瑶光之间的问题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 公孙钤见过了天权王与天枢王,又与仲堃仪寒暄了两句,这才看向慕容离。 相视无言,唯有一笑。百般复杂心思,曾设想过若是再见,必要责备他为一己之仇祸乱世人实在不该,但眼下见了,又是在亡国的天玑之地,想到那时在瑶光故地结盟时他说过的话,公孙钤也就觉得没什么立场指责他了。 更何况,天权王维护之意昭昭,公孙钤何必自找不快呢? 最后还是公孙钤上前,像那尽忠职守的守墓人道明了身份和来意。执明、孟章和仲堃仪也都表示,此行无他,唯愿敬香一柱,以示平息干戈,共约太平。 慕容离一言不发,示意庚辰捧上一长形木盒。庚辰将木盒打开,里面正是齐之侃佩剑。守墓人原都是齐之侃部下,见了此剑跪倒拜了三拜,感慨万分。 为首那人看向慕容离,道:那些人曾说,齐将军佩剑贵重,主人日后必会亲自送还,以防万一。想不到,您就是他们的主人。 孟章与仲堃仪不解,公孙钤诧异,就连执明也不太明白这其中原委。 不过,等他们五人徒步踏入王陵,来到最尽头处蹇宾的墓碑前,慕容离从放着剑的木盒子底部翻出一块玉佩,将玉佩嵌入墓碑上的花纹中,轰隆一声地洞大开,执明、公孙钤、孟章和仲堃仪顿时就明白了。 难怪世人都寻不到齐之侃所葬之处,只能在天玑王城外立了衣冠冢,这齐之侃,竟然与天玑王蹇宾合葬一墓! 他们二人的坟墓修筑,慕容离竟然参与了! 蹇宾与齐之侃所葬之处,乃是遍布机关暗道的地宫。虽不算大,却设计精巧。一路上,慕容离带头避开重重机关,双手捧剑,墓道两侧镶嵌着奇异石块,散发出浅淡幽光,照着他们步步下了石阶,兜兜转转,来到底部暗室。 入目并无棺椁,而是一块巨大的天然平石,石面上,一身王袍的蹇宾与一袭战袍的齐之侃并肩躺着,执手相牵,面目如生,宛若尚在人世。 公孙钤叹道:想不到想不到 他们都再明白不过。 慕容离将齐之侃佩剑取出,置于他遗体一侧,然后取出了那块玉佩,捏在指尖看了看,转手递给了公孙钤。 慕容离道:我欠天玑的,无法偿还。当日齐将军所托,未能如他所愿,却是我失约,所以耿耿于怀,必要弥补一二。他从石块一旁的祭台上取了两支香,分了一支给执明,用打火石燃了,与执明并肩,执香向蹇宾与齐之侃躬身拜了三拜。 一室静谧,唯烟丝微晃,似故人回礼。 我本来不想惊扰天玑王安宁。只是某日无意中发现,玉佩上刻了一行小字,想到齐将军临终所言,知道他定是见过了这行字,明白了天玑王心意,欲做回应,好让天玑王九泉之下也安心。是以寻人暗中重修了天玑王墓室,成全他二人。 公孙钤望着那玉佩,轻声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原来,如此。 孟章与仲堃仪相视一眼,心中俱是感触良多。 执明轻轻扯了扯慕容离衣袖,见他抬眼看过来,目光柔和,似有笑意,也便跟着笑了。 公孙钤上前,将玉佩放在蹇宾腰腹上,轻叹一声,道:齐将军已知,天玑王且安心吧。 想来天玑王蹇宾亲手在小小的玉佩上刻下这句话时,必是心神不定。世事伦常,内外忧患,本就压得他举棋难定。情思旖旎,怕他知,更怕他知而不应,定然也是羞赧与懊恼皆有的。而齐将军拿过玉佩之后,心细如他,见了这绵绵情话,又不知添了多少欣喜,多少苦涩,多少期盼。 奈何此生情深缘浅,只愿来世再约白头。 他们一行人并未停留许久。 公孙钤在前,执明与慕容离并肩随后,仲堃仪与孟章紧跟着。只是孟章忍不住再三回头,似乎心事重重,颇为哀伤。 出了墓道,慕容离拿长箫,在墓碑的花纹上一番倒弄。墓道紧闭,没有了开启机关的玉佩,再无人能踏入其中惊扰他们君臣二人长眠。这世上,也再无天玑王蹇宾与齐之侃,唯有同穴而葬的痴情人一双。 离开之际,公孙钤向天权与天枢道名了来意。一为祭拜天玑王与齐将军,二来也是请两国国君同意,天玑旧国王陵方圆二十里,改称天玑城,不驻扎兵将,不设农田,仅留王陵一座,供世人凭吊。 天权没有反对,天枢乐观其成。其余的,公孙钤不便于昔日天玑王墓前多说,天权与天枢自然也都明白。 公孙钤再次恭请他们赴宴,对于王君这个身份,却没有提起。慕容离不想他尴尬,仲堃仪也只顾着孟章,于是昔日盟友,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告了别。 执明扯着慕容离衣袖,回了他们的车驾。 孟章低着头,一直沉默着,让紧随在他身侧的仲堃仪心中不安。但也不愿打扰他,只等他先开口道出困扰。 孟章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却是为蹇宾和齐之侃惋惜:若是他们能坦言相告,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仲堃仪道:情之为情,难为情也。说得清道得明,未必才是深情。 孟章摇了摇头,颇为固执地看向仲堃仪:本王以后若有心仪之人,必会坦言相告。世事无常,朝夕瞬变,不能犹豫不决。 仲堃仪顿时笑不出来了。 以后? 那眼下,便是没有了 你眼下没有,才是我如今犹豫不决的缘故啊。 可虽然如此,心意却是如初的。 只盼着,能如那同葬一处的人,心意相通,又不像他们,生生错过。 第16章 前尘旧事 八月初五,天权王驾与天枢王驾同日到达天璇王城,天璇王陵光率副相公孙钤并一干文武大臣于城门口相迎。本已是盛景难遇,谁料又一队伍以国君之仪仗出现,且打出了瑶光王旗,让欢庆的场面顿时陷入僵局。 陵光怒火中烧却不得不强装镇定,朝中大臣可不依,纷纷叫嚷,请陵光下令将胆大妄为的瑶光旧部余孽当场围杀,几名武将带了部下候在一旁,与瑶光众侍卫刀兵相向。 天枢作旁者观,天权只当没看见。 慕容离一言不发,漫不经心地下了马车,将紧紧跟随的慕容晗抱在怀里,与陵光隔了两国将士,遥遥相望。陵光自瞥见慕容离身影便杀意顿生,恨不得亲手将他刺死,可转眼看到慕容晗,他浑身杀意立退。 只因为,慕容晗手里拿着本属于裘振的短剑,而慕容离的神情再清楚不过今日他未必能让慕容离命绝于此,慕容离却可轻易将此剑毁去。 陵光双手紧握成拳,微微发抖,一双明眸很快泛了红。身侧的公孙钤眼底掠过不易察觉的失望和伤感。僵持了许久,陵光终于开口让将士退下,以王子之礼请慕容离与慕容晗入城。于是,几国宾客便在这诡异的氛围之中踏入了天璇王宫,分住在精心布置过的宫殿里,比邻而居。 瑶光恭贺天璇王喜结良缘的文书递交到了陵光手上,可是那折子上,半句好听的话也没有,只有傻子也看得懂的要挟瑶光王子自称意外得到裘少将军的神兵利剑,为此剑曾遭遖宿王追杀,九死一生,天璇王若想重获此剑,须拿国境东北三座城池来换。 陵光看了文书掀了桌案,跌坐在地上,愤恨又无奈。他恨自己当初不够决绝,没有把瑶光文臣武将全都杀了,更恨自己轻视了瑶光弹丸之地居然还有复国的骨气,弄得天璇如今欲战而无兵将,更不得民心,硬生生被如此羞辱。三座城池啊,慕容离好大的胃口! 然而,真的不换吗? 那是裘振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 公孙钤看着他哀伤彷徨,只觉心如刀割。沉思许久,他向陵光提起了之前救过慕容晗之事。挟恩图报,本非君子所为,奈何他不忍陵光为难,更不愿陵光一怒之下发兵瑶光,毁掉了天璇休养生息的好时机。慕容离是个能狠下心来搅乱天下的人,他能利用遖宿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天璇不愿两败俱伤,瑶光却敢破釜沉舟。 臣愿与慕容离一谈,令他放弃觊觎我天璇疆域之心。 他曾拿毒酒害你 陵光抬头看向公孙钤,有些慌张,起身要拦他。公孙钤抢先一步后退,垂首低语告退,没让陵光把话说完就走了。 一路上,公孙钤走得极快,像是怕陵光派人来把他唤回似的。 其实,他只是不愿意再看见陵光为一把剑黯然的模样。 前尘难忘,旧事凄凉。 到底要多久,他才能彻底抛下过去种种?恐怕,这一辈子都难了。公孙钤心中百般苦楚,也唯有隐忍。为陵光也好,为天璇也好,他不得不如此。 慕容离正与天权王执明下棋,天权王棋艺不佳,悔子一次又一次。公孙钤进了宫殿庭院大门,就听到慕容晗满含嫌弃的叫声,指责天权王耍赖。 吵吵嚷嚷,其乐融融,公孙钤有几分羡慕。 守门的侍卫禀报了慕容离,不多时,天权王不大情愿地带着慕容晗出门,跟公孙钤打了个招呼,转身去了天枢王所住的宫殿。 进了屋子,慕容离已经撤下了棋盘,安排好了茶水。四下无人,公孙钤也不甚在意。死过一次的人,对于生死也看淡了几分,他如此坦然也有了解慕容离脾性这个缘故。 公孙兄真是好运气。 那得谢谢慕容兄手下留情。 并非我心软,实则是你们家王上多情啊! 王上当时不过是挂念在下于天璇有几分苦劳。 或许吧。然公孙兄如今不是苦尽甘来了吗? 慕容离笑了笑,恰如初次相见时,嘴角弯弯,如春花秋月,明艳动人。他倒了茶,亲手将茶杯递上,举到公孙钤面前,静静望着他,说是打趣,也有几分诚心祝福。 公孙钤顿了顿,拿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公孙钤苦笑:慕容兄的细作遍布天下,天璇王宫里亦不知有多少。难道还不是心知肚明吗?王上立我为王君,何尝不是因着挂念故人? 慕容离似乎想起了什么,沉默许久,才轻声道: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王上于我有几分爱慕,我自然是知道的。可王上对一把剑和三座城池衡量了许久,我也是知道的。 公孙兄莫不是在嫉妒? 并非如此,我只是感叹,前尘旧事于王上,竟然这般难以割舍。其实,就算换作他人,只怕也一样。一把剑能值几何?有时候,三座城,十座城,乃至一国都比不上。慕容兄当时拿走了王上心爱之物,恐怕也是存着扰乱他心神,逼着他乱了方寸的心思吧?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11) 慕容离没有说话。他似乎早料到公孙钤会来,那把短剑就放在他身边。听到公孙钤这么说,慕容离将短剑放在了桌案上,横亘二人当中。 公孙钤对着那柄短剑,怔忪片刻,起身拱手一礼,朗声道:瑶光之事,已无可挽回,慕容兄如此咄咄逼人,胁迫我国王上,天璇纵有愧意,也不能任由瑶光羞辱。眼下虽不易开战,可若真的燃起战火,瑶光能为一国之尊严破釜沉舟,天璇也能做到!然天下百姓,何其无辜?非为暴君,非为奸佞,只为两国颜面便要生灵涂炭,公孙钤实不忍心!瑶光要复国,天璇可以答应,只当慕容兄刺杀遖宿王解了天璇之困的谢礼。可三座城池,天璇不能换。 他见慕容离脸上露出几分讥诮,忍了忍,待脸颊上热气散去,又道:公孙钤此前曾救了瑶光皇族中人,本不该以此邀功,奈何事态情急,若慕容兄认为贵国慕容晗值得三座城,那么请看在我曾救过他的份儿上,把裘少将军的佩剑还回来吧。 慕容离神色渐渐沉静,他站起身,看向长身玉立,君子之风的公孙钤,不由得摇了摇头:你对他,还真是情深义重。 为臣之所应为,情义倒在其次。 天璇有你,陵光有你,实在幸运也罢,本属于他的,我不会强留,不过是心中愤懑,给他添些不快。可我瑶光皇族尽亡之痛,陵光难以体会,我终生也难释怀!天璇轻轻一句可以复国便算了吗? 你要如何? 我还能如何?!难道把残害无辜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吗?天璇不愿见血,瑶光的百姓也不是命贱的!陵光亲族所存无几,我便是杀了他们也不抵恨!唯有唯有叫他也尝一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公孙兄,天璇若真的有诚意,那么不如请天璇王下旨,将王君大人您作为特使出遣瑶光,为瑶光开垦荒田吧!放心,你们大婚在即,我不会那么心急让边疆大军南下的。天璇王有三天的时间考虑,还有半年的时间与王君大人温存! 公孙钤目瞪口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慕容离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 把天璇的王君作为质子押在瑶光,来换两国兵戈平息,战火不起? 如此一来,天璇颜面何存? 公孙兄不是说了,百姓之命,胜于两国颜面吗?再说你确定天璇王舍得? 公孙钤愣住了。 他不知道。 陵光会为这个条件发怒发火,可冷静下来之后呢?他会不会舍得?天璇没有了公孙副相照样能屹立,天璇王没有了王君也未尝不可,那陵光失去了公孙钤,又该如何? 慕容离冷笑,弯腰拿起短剑,塞进了公孙钤手中,自己抬脚往外走。 他的确从天璇国讨不回什么公道,无论如何都只会是两败俱伤。若没有晗儿,他能狠下心来毫不在意,可慕容家还有后人,这孩子有能力让瑶光强大,他会以别的方式,让殉国的父兄亲人在九泉之下欣慰安息。至于陵光,慕容离杀不了他也不想杀他,却也不会让他逍遥快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慕容离愿意为自己的猜测赌一把。 迈出房门口时,慕容离侧过脸,沉声道:册立王君的典礼还未举行,公孙兄若是后悔,眼下还来得及,只需拿我方才给你的条件做借口便成了。 公孙钤缓缓摇头:此心既已许他,此生便无悔。 一生虽短短数十年,然而日日夜夜,又何其漫长!公孙钤,你痴心一片,着实令我敬佩。若要与他心意相通,何不将旧事与他说明白,也省得憋在心里,熬得辛苦! 慕容离言之恳切,丝毫没有虚情假意,公孙钤听得分明。 想来,他也曾为前尘旧事所困,而如今已然看得透彻。这,大约是那位天权王的功劳吧。 公孙钤拿着短剑,想着慕容离劝他与陵光说明白的话,不由得动摇了心思。逼迫陵光做出选择,他实在做不到,可说得明白些,二人之间少些尴尬疏离,倒也是好的。册立王君大典在即,成婚之后他就要搬入王上寝宫,届时同床共枕,总不能仍以君臣之礼相待吧? 陵光不在寝宫里,问了近侍,近侍结结巴巴,含糊其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公孙钤渐渐便心凉了,最终还是挪动脚步,去了地宫。 这一次,陵光没有昏倒在裘振棺椁前。他只是坐在台阶上,一只胳膊支在膝盖上,手撑着头,对着裘振的牌位发呆。陵光生得肤白,一哭起来眼眶便显得格外红,令人不注意都难。瞥见公孙钤的身影,陵光下意识地抬手遮眼睛,被公孙钤拦住,将短剑塞进了他手里。 公孙钤行了半礼,转身就走。 陵光愣住,旋即起身去抓他衣袖,没料想踩到了自己衣摆,一个踉跄摔下了台阶,扑倒在地,额头膝盖都磕在石板上,痛得他不知道捂住哪里才好,忍住了眼泪,没忍住呼痛。 公孙钤闻声反应过来,已是迟了。他将陵光扶起,陵光趁机抱住他的腰,颤抖着声音唤他的名字。 你别生气别生气了陵光哽咽道,这是最后一次,孤王我,我是与他来道别 刹那间,所有的委屈都不翼而飞。 公孙钤笑了,他将陵光紧紧搂在怀里,哪怕那柄短剑就隔在二人中间,他也不在意。 他明白过来了,在意前尘旧事更多的,不是陵光,而是他自己啊!他自以为坦荡,其实不过是自卑,怕王上一直把他当做裘少将军的影子罢了。 可陵光不傻,陵光早就把他们二人分得清清楚楚,陵光的心里若是没把他公孙钤当做今生的依恋,又怎会以册立王君之名,情愿为他孕育子嗣呢? 公孙钤避过所有人把陵光偷偷带到朱雀宫大殿里,吻上他双唇,引得二人俱是情动不已难以自制之时,天权王带了一个小娃娃,把心高气傲的天枢副相仲大人气得差点儿拔剑。 一进门,执明就把七八岁的娃娃往孟章怀里塞,沉甸甸的重量让从未抱过孩子的孟章吃不消,可又不能随手扔了。这孩子对他格外亲近,叫得软软甜甜,一口一个哥哥,渐渐地让孟章有些触动,只恨不得这就是自己亲弟弟,也好让自己过一把兄长的瘾。尽管仍是绷着脸,却忍不住拿了甜点去哄,端了水来喂。 天枢王也到了立后的年纪,若本王有个妹妹,定要与天枢联姻,将来本王的外甥似天枢王这般清秀,真是再好不过了。说得如此诚恳,好像他真有个妹妹似的。 天权王早过及冠,怎么还不立后呢?莫不是仲堃仪冷笑,没有说下去。言外之意,自然是只怕有病。 立后?本王不立后。本王要跟天璇王一样册立王君。人选么,你们都认识啊,就是阿离。怎么样?本王眼光不错吧?阿离生得好,又聪明,从不花心,立为王君再合适不过了。 慕容公子可没同意吧? 天枢王不必担心,凭本王的痴心,早晚的事儿!对了,天枢王不愿立后,莫非也存了册立王君的心思?可有心仪的人选?本王没有兄弟真是可惜,不过天权的莫郡侯人还不错。对了,瑶光的禁军统领庚辰人也很好。唉,就是晗儿还小,不然天枢王等几年? 幸而慕容离来寻慕容晗,顺带着把执明也引走了。不然仲堃仪定要来个暗害天权王顺便嫁祸给天璇,成为搅乱天下的第二人。 孟章没注意到仲堃仪脸色有多难堪,只是不大赞同执明的想法天璇王册立王君,是因为王族中尚有后嗣,天权王没什么兄弟,以后王位传给谁?本王没有亲族,更不可能考虑册立王君了,就算远亲中有合适的人选,本王也不放心。 不等仲堃仪说话,他又困惑道:瑶光禁军统领是何人?慕容离随行之人中貌似没有武将啊! 仲堃仪暗中咬牙,想着能有什么办法推倒昱照山,然后踏平天权,教教天权王怎么才能管住自己的嘴! 第17章 盛典(上) 八月初七,云淡风轻,是个好日子,宜婚嫁,宜祭祀,宜出游,宜访友。 天璇王册立王君的盛典于王城正门外的司礼台上举行。司礼台向来是王族庆典上敬香祈福之地,大多时候都由王上亲临,也是天璇百姓瞻仰王上的机会,虽然有禁军将王族及礼宾与平民百姓隔开十多丈,看得并不多真切,可抢头排也要拼尽了全力才行的。毕竟王上年少英姿,尊贵无比,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 更何况还有即将成为王君的公孙副相。 慕容晗一大早就被唤起来,更衣洗漱,穿戴繁复隆重,困得东倒西歪,来到观礼台坐下了,瞥见不远处绵延的人海,打起精神来,小腰板挺得很直,极力表现出一国储君应有的气势,对隔了一个座位的仲堃仪投来的讥诮表示了无视。 慕容离给他理了理头发,悄悄在他耳边微笑道:晗儿做得好,不久之后你的即位大典上,也要这般威严。 仲堃仪耳尖,听了这话不由得嗤笑。 仲副相老是笑我。小孩儿偷偷告状,满脸的不高兴。 他是嫉妒你可以做一国之君。慕容离不冷不淡地说。 仲堃仪觉得这辈子的好脾气都要用完了。该死的慕容离,这种话也敢拿来离间我与王上!是不是过分了点儿啊! 咬牙切齿时,孟章转过头,向他笑了下,暗中拿手拍了拍仲堃仪手腕,轻声道:何必与他计较?他是天权王的准王君,咱们暂时不能与天权为敌,姑且忍耐他一时。 仲堃仪心中了然,朝慕容离拱手一礼:也要恭喜慕容公子了。 还是王上聪明,一句话就把天权王说得坐立不安,又是扯胳膊又是拉手,惹得慕容离在大庭广众之下羞恼无比却不能发作,痛快! 陵光王驾先行一步来到司礼台,他下了马车,顿时引发阵阵惊叹。金冠紫袍,玉面红唇,耀眼夺目,世间难寻。天璇人人都是王上年轻,却不曾想他俊美如谪仙,竟是个风流倜傥的青年。 真好看。慕容晗喃喃赞叹。 慕容离觉得好笑:再好看也不是你的。 执明凑过来一点:还是阿离最好看。 孟章瞥了他们三人一眼,笑着摇头:一国之君贵在气势,好看有什么用? 仲堃仪想起了满脸大胡子的遖宿王毓埥,第一次没有打心眼里赞同自家王上气势再足,不够赏心悦目也是不成的。幸好王上气势足够,容颜也足够。 陵光站在司礼台上,文武百官分列左右,礼官稳步上了司礼台,跪拜了王上,奉上一副卷轴。陵光接过去,打开,松了口气。所谓告天下书,一来表明勤政爱民,二来解释册立王君始末,三来致谢观礼宾客,本以为要念上老半天,好在卷轴上的笔迹十分熟悉,正是公孙钤执笔。公孙钤写得简短凝练,言辞恳切,陵光体会到他的用心良苦,自然感动万分,语气之间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深情。 百姓们听了,由衷地为天璇王高兴,宾客们听了,添增几分艳羡。 嘉礼即成,鸾凤和鸣。惟愿天璇,永享太平。 城门上敲响大鼓,声声间隔少许,庄重震耳,令人心神颤动。少时,六驾车辕自城门出,缓缓驶向司礼台,到了跟前,王宫近侍掀开了马车车帘,公孙钤换了一身浅紫的宽袖长袍,与陵光所穿衣衫款式相近,不过他头上所配是白玉冠,耳边垂了两条丝绦,与往常打扮不大相同,多了几分贵胄之气。 陵光乍见公孙钤抬头,四目相对,莫名有些慌神,偏偏转不开视线。 他自己也觉得此时脸红不太好,可就是忍不住。 公孙钤的目光太深情,望过来时眼中只有他一人,陵光满心欢喜雀跃,又骄傲自得。 这般光彩过目的人,从此只属于他了。 在世人看来,公孙钤做王君未免太委屈,可公孙钤是真心情愿的。那晚在朱雀宫,陵光忐忑不安地承认当初厌倦百官催促,才莽莽撞撞下旨要封他做王君,事先完全没有跟他商议过,是他做得不对。公孙钤却丝毫没有不满。公孙钤说,他只怕此生不能与陵光朝夕相处。 从今往后,就不必怕了。 他们将携手度过此生,施政于民,养育子嗣,每一天每一晚都不会错过。 陵光迎上去,等公孙钤一步步顺着台阶踏上司礼台,牵住他伸过来的手,面对臣民,聆听礼官的祝词。 礼官说话文绉绉的,又爱拉长了音,一番话颠来倒去念了好久,陵光一句也没听进去。他侧着脸,看着公孙钤,公孙钤同样看着他,周遭的声音仿佛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们含笑相对。 阿离,你看他们执明眼里藏不住羡慕。 慕容离弯了弯嘴角,轻声道:像一对傻瓜。 孟章一只手撑着额头,歪着脑袋看着司礼台上那两个忘我的人,叹息:却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傻瓜天璇册立王君的仪式能够与民同乐,确实极好。本王以后立后,也要这般。只是定要比他们隆重,不但要祝词,敬香,祈福,还要巡游京师,让京城百姓都见一见王后真容。还要布告全国,普天同庆 孟章说得兴高采烈,瞥见一旁仲堃仪神情寥落,不由得住了口,带了几分怯意凝视仲堃仪侧脸,只是等仲堃仪强装笑容看过来,又赶紧收回目光,假装仍在观礼。 执明嗤笑,仲堃仪瞪过去,慕容离那张倾国倾城却不怀好意的脸挡在了二人视线中间。慕容离笑得古怪暧昧,孟章心里不舒服,拽了拽仲堃仪衣袖,直等他转过头才作罢。 仪式总算结束了。陵光醒过神来,脸颊泛红,公孙钤知道那不是晒的,笑容越发灿烂。 回王宫时他们同乘王驾马车,车窗帘没有落下,他们看着道路两侧跪拜在地,高呼恭贺吾王、恭贺王君的百姓们,感受着喜气洋洋的氛围,不由得握紧了彼此的手。 马车入了王宫大门才落下窗帘,本来无需如此,但公孙钤怕陵光晒了半天再吹风,易头痛生病,就解开了系绳,拉下窗纱,连竹帘都放下了。陵光挺直的腰背随着竹帘落下顿时弯了,显然累得不轻。毕竟一大早要洗漱打扮,为丝毫不出纰漏还得排练一番,折腾了足足三个多时辰。 王上累了? 公孙钤伸出手臂将他揽在怀里。陵光起初有些不自在,脊背瞬间僵直,片刻之后舒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好整以暇的公孙钤,便歪在他臂腕里,搂着他的腰,难得撒娇了一回。 今晚还有得累呢!公孙钤伸指刮了刮他鼻尖。 陵光怔愣片刻,脸颊一片红晕浮起,抬起另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脸,闷声嗔怪你,你放肆!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12) 公孙钤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故意逗弄他:王上,臣是说晚宴之事,哪里就放肆了?难道王上不是在说晚宴? 陵光恨不得马车车板有个洞能让他掉下去,手把脸盖得更紧了:公孙钤!你,你还说! 公孙钤没再说话了。他拉开陵光的手,俯首下去,与他额头抵着额头,笑意盈盈的双眸中倒映出陵光羞赧不安的面容。不知马车经过了王宫哪座宫殿,碰到了探出墙头的一株开满了紫色碎花的枝桠,花瓣扑簌簌离了枝头,随风穿过晃动的竹帘,洒在他们衣衫上,相映生辉,恰似一对璧人紧紧相拥。 晚宴也甚为隆重,宾客先至,天璇丞相负责招待,老丞相满腹才学,一肚子算计,与天权、天枢、瑶光诸王相谈甚欢,倒也算其乐融融。好在陵光与公孙钤来得不算迟,并未失礼。 只是陵光出现时脚步虚浮,双唇格外娇艳,虽笑容灿烂却始终不怎么抬头,亦不跟王君公孙钤对视。 孟章觉得奇怪,悄悄问坐在他下首的仲堃仪:天璇王身子骨这么差,晒了半天就病了? 仲堃仪喝进嘴里的酒差点儿喷出来。 咳了两声,仲堃仪笑道:天璇王与王君新婚燕尔,难免要做点儿出格之事。 什么出格之事?孟章特意打量了陵光与公孙钤一番,摇头,公孙钤并无不妥啊。 衣服都没换,能出格到哪里去?执明啧啧,公孙钤倒不负他君子之名,竟然把持得住。 慕容晗与孟章齐齐看向他,一脸迷惑。慕容晗忍不住问:为什么还要换衣服? 在执明开口之前,慕容离拿手中长箫狠狠戳了戳他腰间。执明立即收起话头,拼命摇头:其实本王什么都不懂!都是听那些近侍胡说的!真的,本王发誓!阿离,你刚才好狠心!痛死了委委屈屈地凑上前,恨不得掀开衣衫给慕容离证明自己腰上已经有伤了。 孟章于某些事再天真,眼下也明白过来了。他很少脸红,可一旦脸红,耳朵也跟着红得通透,低着头连连饮酒掩饰尴尬,喝得急了又呛着,仲堃仪赶紧帮他拍背。 于是这个晚宴,宾主尽欢,谁也没功夫找对方的茬。 晚宴结束,时辰还算早。慕容离把慕容晗哄睡了,正独坐房中发呆,执明悄悄进来,拉着他就往外走。慕容离怕惊醒慕容晗,只好顺从。到了门外,执明先是转身轻轻掩上房门,示意门外的庚辰好好守着,这才蹑手蹑脚拉着慕容离继续往宫殿大门口而去。慕容离看着他后脑勺,若有所思,脚步没停,跟着他来到了大门外。执明这才欢呼地表示,今晚天璇王城有灯会,因是为庆祝王上册立王君而举办,热闹非凡,他想带慕容离去看看。 我向来不喜人多之处。慕容离淡淡道。 执明眼神黯淡下来:本王知道。只是过几天,本王不得不回天权,阿离却要回瑶光,不知何时才能再会。阿离舍得离开本王,本王却想着能与阿离多相处一时一刻,让阿离开心一些,日后不能相见的日子,想起阿离的笑容,心里也便宽慰些。 慕容离握着长箫的手指微动,低垂的眼睫也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不远处,碰巧出门,被迫围观了许久的仲堃仪和孟章尴尬无比。 呃,两位也要去灯会吗?执明趁机转移话题,手却牢牢抓住了慕容离的胳膊,生怕他说个不字转身回房。 孟章背着手,笑容淡淡,不置可否。 仲堃仪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是莫名其妙的,这四人一同微服出巡,身后跟了十几个便装的高手,浩浩荡荡地加入了接踵摩肩的王城大街,灯火辉煌的闹市。一盏盏精致的灯笼高挂,红烛映出幽幽光亮,透着灯笼上的花纹,照在人身上显得格外好看。杂耍的,卖小吃的,兜售胭脂水粉小玩意儿的,两排摊位一眼望不到头。天璇国力到底强盛,这王城繁华并不逊于天权。慕容离看得格外认真,神情颇为凝重。只是孟章到底年轻些,又极少出宫,因此格外轻松自在。 他们四人本来肩并肩走着,渐渐地孟章被灯谜吸引,一个一个地跑去看,仲堃仪跟得紧,两个人就往前了少许。一个绿衣在灯火阑珊里分外活泼,一个黄衫于红光点点中格外瞩目。孟章清秀,仲堃仪英俊,差了几岁年纪,旁人都以为这是对家世良好的兄弟,招揽生意格外殷勤。 倒是看向慕容离与执明的目光,无不带着些许暧昧。 第18章 盛典(下) 这等美绝的公子,冷傲疏离,握着一柄长箫,更显气质出众。他身后那人面容俊朗,颇有贵气,却只盯着他看,目光痴柔。许是谁家的爱侣在闹脾气吧。 前方蹡蹡地有人敲锣,又喊又叫,大意是猜中灯谜送上好笔墨纸砚一套,引得街上诸多学子纷纷围拢,爱凑热闹的人也跟着呼朋引伴过去了,一时间,人潮涌动,瞬间就把四人隔开了。 慕容离似乎在发呆,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的人潮。执明喊了好几声阿离都被淹没在人群的欢笑声中,情急之下他不得不使劲推开人群往前挤,幸而快了一步,不然被撞个趔趄的慕容离很有可能就会被推倒踩踏。执明从背后将他紧紧抱着,带着几分惊慌。而慕容离还沉浸在方才被执明从背后一把抱住时的心悸里。他会武功,倒不至于一推就倒,被撞了一下之后醒过神,并没什么感觉,直到一双手臂将他紧紧箍在怀里,为他挡去推挤的人群。 阿离,你要看着路嘛!执明放开胳膊,半是责怪地说着,改为牵他的手,两人视线相对时,执明眼中闪着亮光,没有我,你就要受伤了。 迎上那带着几分自傲的眼神,慕容离抿了抿嘴,笑了。 我知道。慕容离轻声说。 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一点一滴都记得。慕容离在心里说。没有你,我或许早已遍体鳞伤。 仲堃仪见惯了集市上的拥挤,非常清楚及时躲避人潮。所以他被迫与孟章分开的那一刻,他就静下心来聆听孟章的呼喊。 仲仲堃仪!仲堃仪!孟章被人撞了一下,差点儿把身前的书画摊给撞翻了。他有些慌张,回头大喊,可是人头攒动,根本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少年君王习惯了身后跟着护卫,可护卫长什么样他并不记得,眼下只剩下他一人的感觉并不好,他想到了黑暗的石棺里无助地拍打,缩着肩膀,目光左顾右盼却游离不定,呼喊的声音越发小了。 缝隙中,一抹黄衫闪过。孟章立刻站直了身子,露出了笑容。转眼间,仲堃仪出现在他眼前,神色焦虑,看到他后欣喜一笑王孟章! 仲堃仪伸手将他搂在怀中,失而复得一般,抱得极紧。 孟章双手无处可放,顿了片刻,轻轻抓住了仲堃仪后背的衣衫。他将额头贴在仲堃仪肩膀上,拼命平息心头的慌张。一股难以描述的情愫像藤蔓一般缠上整颗心,有些痛,有些热,孟章咬了一下嘴唇,难受地晃了晃头。仲堃仪还以为他哭了,慌忙松开手,将他推开,去看他脸庞,却见孟章眼波流动,一副青涩懵懂的模样。 叹了口气,仲堃仪扶着他肩膀,安慰道:别怕,只是挤了些,过会儿就好了。 孟章摇了摇头,直勾勾盯着仲堃仪,忽然道:你方才叫我孟章。 仲堃仪慌忙拱手要请罪,孟章赶紧拦住了。 本我没有怪你。孟章笑了笑,又皱眉,就是这里怪怪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 仲堃仪牵过他的手,带着他缓缓融入了人群。 那我以后不敢放肆了。 是吗?呃,其实,其实也没那么怪我不会告诉周丞相的。 您叫我的名字,我觉得欢喜。要是您愿意,请常常叫我的名字。 我从前生你的气,才会叫你的名字。 我分得清您是不是在生气。 你很好,我想以后应该不会生你的气了。 仿佛得到了世上最高的赞誉,仲堃仪从未笑得如此舒心过。他回头看了孟章一眼,那笑容胜过万千灯火,照亮了孟章的心。少年望着他的背影,不明白自己那颗心为何突然砰砰砰砰地跳得越发快了,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眼前这个人,笑得这样好看,任谁都会失了神。可他牵着我孟章心中窃喜。他牵着我,就像公孙钤牵着天璇王。 这个时辰,公孙钤刚刚洗去一身酒气,来到了陵光寝宫内室。屏退了左右,房门被掩上,公孙钤穿着亵衣,套了件宽松的素袍,缓缓往里走。虽然心头浮起几分怪异,他脚步却没有停。掀开轻纱,内室一览无余。早已洗漱过的陵光没有在床上躺着,而是赤着脚,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正准备将它放进一个大木箱中。瞥了一眼,公孙钤就明白,这里面都是陵光幼时的玩具,一些书信,可能还有先王赏赐的东西,大约都是他心爱之物。 公孙钤拦住了陵光,将木匣子拿过来,打开,正是裘振的那柄短剑。 陵光看着他,欲言又止。 公孙钤笑道:臣说过,不再介意这些。王上留在身边做念想,没什么不好。 他将木匣子放在一旁,取出短剑,放在了内室一角的案几上,回转身来,拉着陵光的手坐在床榻边,劝慰道:睹物思人,人之常情。臣能理解。这短剑意义非凡,王上就留着吧,用来防身也挺好。 陵光笑着点了点头,眼眶已然红了。 床榻上的一切都是新的,陵光看了一圈越发不自在,悄悄站起来,低着头,不敢看正把被褥掀开的公孙钤。他绞着手指,神情焦虑又尴尬,察觉到背后公孙钤靠近了些,肩膀都开始颤抖。 被公孙钤拦腰抱起时,陵光紧张地揪住了他素袍的衣襟,不想扯开衣领,公孙钤亵衣衣领也歪了,露出了胸膛。陵光啊的一声叫出来,赧然又慌张。公孙钤笑出了声,将他放在床榻上,往里推了推,却没有凑上前。 公孙钤掀开里面的那床被褥,看着陵光战战兢兢地躺下,伸手解掉他头上的五彩翎羽配饰,回头放在一旁,自己却在外面那床被褥下躺好。 公孙钤你,为何陵光侧过脸,喃喃问道。 公孙钤仰脸望着绣了百只蝙蝠的帐顶,轻声道:王上还没有做好准备,臣不愿唐突了您。况且,今日王上从早到晚劳累,困得紧了吧?时日还长,以后再说。 陵光沉默地看了他许久,嗯了一声,往他那边挪了挪,脑袋挨着他肩窝,闭上了眼睛。 室内烛火这一晚是不能熄的,陵光不大习惯。公孙钤半睡半醒之际察觉到他拿手盖住了眼睛,便坐起身将床帐放下,躺好后侧过身去,将他搂在怀里,遮去了光亮。 好些了吗?王上睡吧,臣守着您公孙钤倒不是多累,而是晚宴上多饮了酒,后劲上来,加上几分困意,便晕乎乎的,说话也不似平常那边清朗。 陵光脑袋贴着他胸口,听着他心跳,慢慢的,慢慢的,将整个身子偎依了过去。 公孙钤我很欢喜。陵光以极轻极轻的声音说,从未如此欢喜过。 这一晚,陵光久久不能成眠。他脑海里翻腾着过去的事情,大多与公孙钤有关。初次见面时,他叫公孙钤坐在床榻上,公孙钤说礼不可废。此后每每相见,所谈多是政事,偶尔谈及其他,也都是他劝自己振作,偏那时自己颓废至极,最不耐烦听这些,公孙钤也见好就收,是以君臣二人关系并不算多么融洽。陵光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那时候公孙钤便对自己心存爱慕。 若不是那场意外相救,只怕他们此生无缘,此时此刻,我还沉溺于酒醉之中吧。都说是我救了公孙钤,何尝不是公孙钤救了我呢?这个人把我从愧疚中解救出来,把我从遗憾中拖出来,让我不知不觉中为他慌张,怕他神伤,愿意把一切都给他。而他呢,犹顾虑到我为一国之君的颜面,怕我难堪,不欲我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他太好了,好得就像一场梦。 陵光不敢入睡,生怕这梦醒了,他就不见了。 这个人的怀抱如此舒适,令人安心,陵光贪恋无比,一刻都不愿分神去想不远处的宫殿里,住着野心不小的天枢君臣二人,还有抱着敌意的瑶光王子,还有包庇瑶光王子的另一个国君。 陵光想,我有公孙钤,他说他会守着我。所以,也并没有什么好怕的,不是吗? 第19章 沂水之盟 天璇王与王君婚礼大典第二日,天璇王陵光以邀请三国国君欣赏天璇风景的名义,于沂水之畔的行宫招待三国国君,秘密召开了结盟会议。 议题之一很快得到了解决,那便是对天玑领土的分割。 天权直言有昱照山挡着,天玑领土于天权来说毫无意义,不过执明要走了天玑一座玉矿的开采权,还特意指出,其中挖出的美玉均用作迎娶王君的聘礼。 陵光和孟章听了这话不由得十分嫌弃还真是个色令智昏的君王啊! 幸亏他看中的人的确称得上倾国倾城,不然陵光和孟章能当场吐出来。 慕容离什么也不要,虽然小储君慕容晗眼巴巴地盯着地图上偌大的天玑,满眼都是分一杯羹的渴求。 陵光很清楚慕容离是在以退为进,也懒得故作大方。 天枢倒是难缠了些。仲堃仪厚着脸皮,一手指划下去,天玑大半地方都被他扒拉到天枢疆域里了,还都是水美地沃的城池。公孙钤款款上前,高谈阔论,凭借绝佳的外交辞令,分析利弊,最终迫使仲堃仪让了一步,把分界线定到合理之处。至此,天玑彻底不复存在,除了被称作天玑城的王陵所在之地。 轮到天璇与瑶光的恩怨,慕容离明确提出,天璇要么把刚刚得手的天玑领域分瑶光一半,要么同意四国统一钱币,而钱币由瑶光负责铸造。 执明在一旁噗嗤一声笑出来,掩饰不住对慕容离此举的赞赏,惹来陵光与孟章恶狠狠的瞪视。 陵光同意吗?他打心眼里想掐死慕容离一了百了! 刚刚得手的东西分出去一半,明摆着落了天枢一成,他怎会甘心?!可铸造钱币再由瑶光负责,那要不了多少年,瑶光恐怕富裕得就超过了天权!有了钱,回头再跟天璇算旧账,天璇还有好日子吗? 不行!陵光一口拒绝。 慕容离冷笑:天璇王一如既往地视他人如蝼蚁啊。钧天动乱多年,天权、天璇、天枢与天玑各自立国,货币自铸,民间采买多有不便,更无益于四国互通有无。长此以往,结盟意义何在?还不是各自为政,固步自封?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13) 陵光不是不明白,所以他犹豫不定,一时间难以定下来。 慕容离也不逼他。 于是这场会谈,从一日到两日,再到三日,天璇、天权、天枢各自提出了建议,均不能获得认同。唇枪舌剑,吵了又吵,期间陵光甚至愤怒得掀过一次桌子,发飙的模样让捧着小脸发花痴的慕容晗吓得躲到执明背后,被执明趁机抓住洗脑以后不许再偷窥天璇王!你的皇叔阿离才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慕容晗觉得他有点儿听不下去了,当然很多暗讽的话他听不懂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第三日的下午,几位叔叔在行宫大殿中对峙,又一次翻了脸之后,慕容晗认命地晃出门,回来之后抱了一竹篮的糕饼,阿离两块,执明叔叔一块,公孙叔叔两块,天璇王一块,孟章哥哥一块,仲副相也给一块吧。大人们尴尬地捏着饼,眼见七八岁的小家伙拿了水壶一个个地给他们倒水,渐渐收去了愤怒的表情。 慕容晗忙完,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坐在软垫上可怜兮兮地说道:你们再吵下去,遖宿大军就要打过来了。遖宿大王是个怪叔叔,他要把晗儿抓起来关进地牢,没有饼,也没有水,到处都是老鼠和蟑螂晗儿好害怕啊,地牢又黑又冷,说不定还有鬼恐吓晗儿。我这么小,他们一定不忍心对我用刑的,是吧? 那般凄楚,好像他此刻就在遖宿的地牢里。 慕容离嘴角抽了抽。这孩子到底像谁啊! 执明使劲摇头,躲避慕容离阴冷的目光不像我不像我!不是我生的也不是我养的! 盟约到底还是签订了。 慕容离退让一步以十年为期,铸币权归属瑶光,看成效如何十年后再论断是否继续。这十年期间,开通边境贸易,允许百姓迁移;最重要的是,不得挑起战乱,否则其余三国势必合力反击,分割其疆域;四国不挑衅遖宿,然遖宿攻击任何一国,其余三国都须鼎力相助,并具体列出了相助的详细规则,白纸黑字,若有违约,视为背叛盟约,平定遖宿战乱之后将讨伐背弃盟约之国。 慕容离一条条列出来的东西那么详细,陵光和孟章无不怀疑他早就有这样的打算,这几天不过是在故意折腾他们,毕竟争吵最多的,还是天璇和天枢。慕容离没有正面回应。他当然不会傻到说出这一切都是昨晚执明连夜写出来给他看过的。执明也装作这一切都是阿离悲悯天下才想出来的好办法。 明察秋毫的仲堃仪暗中嘲笑还真是狼狈为奸哪,连避嫌都不避了,整晚窝在一起捣鼓这个,说没发生点儿什么,谁信呢? 陵光也不傻,冷笑:天权与瑶光好事将近,本王要趁早准备贺礼才行啊! 天权立王君的贺礼,天璇王随意。瑶光王储即位的贺礼,天璇王送三座城池,我也不会嫌弃的。慕容离面无表情地回应。 陵光又想掀桌子了。 执明在一旁好不心塞人家天璇王说的,明明就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好么阿离!你这么聪明的人装傻完全装不像!啊啊啊阿离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正视本王的诚意啊! 不管天璇王如何气恼,天权王如何沮丧,天枢王看得如何开心,这盟约到底成了。公孙钤执笔,各国一份,盖了王印、国玺,签了四国国君大名,非常圆满。 唯一不圆满的,大概就是这盟约上,瑶光未来国君慕容晗的名字,写得未免丑了点儿 慕容离目光扫向慕容晗,慕容晗立刻抱住执明胳膊,羞怯地表示回到瑶光他就勤加练习,再也不贪玩了。 折腾多日,后世史称沂水之盟的盟约达成,分别的时候临近。八月十一,天枢王孟章与仲堃仪返回天枢,临走时,孟章诚邀慕容晗去天枢旧都玩,告诉他不久之后天枢即将迁回旧都,而旧都王宫十分漂亮,御厨做的糕点更是绝佳。慕容晗被执明捂着嘴,呜呜哇哇的听不出要去还是不要去。孟章笑得开心,结果已不甚在意。 天权一行人早就等着了,执明磨磨蹭蹭,非要等慕容离跟公孙钤单独谈过话。慕容离约公孙钤单独出去之后,陵光坐立不安,瞧执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更是嫌弃万分,暗自咕哝破铁配烂锅盖,等公孙钤一回来就拉着他走了,对天权和瑶光的嫌弃,他向来不屑掩饰。 慕容离不与他计较,准备叫上慕容晗就回瑶光。可是慕容晗不见了。 不但慕容晗不见了,庚辰也找不到人。 人呢?慕容晗瞪着执明。 执明摸了摸鼻子,心虚一笑:庚辰?晗儿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吃完就晕倒了啊。 晗儿呢? 他自己也吃了甜饼,然后就阿离放心,天权死士护送他们先回天权,定不会有事的。瑶光国君即位大典还早,王宫修缮未完毕,你总不能让晗儿住在漏风的宫殿里吧? 瑶光不至于穷到没地方给国君暂住! 那让他们回瑶光,你跟我回天权好不好? 天权王!你你 阿离,迷药不一定放在食物里啊! 执明将晕倒的慕容离搂住,带着几分坏笑,在他脸上趁机窃香一下,心满意足地把人送上自己的车驾。 为不失礼仪而返回,目送他们离去的陵光和公孙钤在高处看见这一幕,面面相觑,不明白天权王执明哪里来的胆子。当然,他们也懒得为他祈福。天权跟瑶光打起来那才叫好呢! 事实上,天枢君臣也是这么想的。 要不是天权偏向瑶光,咱们天枢所得,哪仅止于此?仲堃仪叹了口气,在马背上晃晃悠悠,臣定会尽心尽力,让天枢富裕起来,十年之后胜过天权,到时候王上就用不着跟他们争吵,安心等他们认输便是。 这话自然是安慰的成分居多。 十年时光,天枢日益富强不用多说,可天权王和天璇王也不是吃素的啊。还有瑶光,只怕十年后国力比之当年的天玑也不为过。 孟章脑袋探出马车车窗,笑道:那本王就等着。本王也不喜欢跟人吵架,尤其是天权王那种胡搅蛮缠的人。仲卿有机会,定要杀一杀他的威风! 是,臣谨记于心!仲堃仪爽朗大笑,转头看向孟章。 孟章笑容僵在脸上,随后飞快缩回头,躲在竹帘后面,拿手背贴在脸颊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仲堃仪不明所以,驱马靠近车驾些许,歪过头往马车里窥视,低喊了几声王上,孟章没有理会。仲堃仪以为孟章不舒服,叫人停了马车。他翻身下马,上前掀开车帘,与正在发呆的孟章视线相对,一时间均是愣住。 孟章慌张道:本王想骑马马车里太闷了! 然而真的如了愿,孟章又后悔了,因为仲副相怎么都不肯让他独自骑马,非要与他同骑好保护他。孟章被他揽在身前,一颗心砰砰乱跳,紧张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神情看在仲堃仪眼里,便似闷闷不乐。 仲堃仪心里愧疚,一想到盟谈中年少的王上面对咄咄逼人的天璇王、胡搅蛮缠的天权王和阴险狡诈的瑶光慕容离,比面对苏翰等世家大族之时还要多费口舌,就痛恨自己不够强大。 没关系,天璇和瑶光还有得闹呢!天枢有的是机会一跃而上,让他们知道天枢国年少的王上也不是好欺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作死就不会死系列之执明篇# 执明:阿离阿离,咱们儿子会捉迷藏了! 慕容离:公孙钤和陵光的儿子会背诗了。 执明:阿离阿离,咱们儿子会掏蚂蚁窝了! 慕容离:仲堃仪和孟章的儿子会骑马了。 执明:阿离阿离,咱们儿子会爬树了! 慕容离:仲堃仪和孟章的儿子把公孙钤和陵光的二儿子拐走了。 执明:阿离阿离,咱们儿子 慕容离:儿子已经被公孙钤和陵光的大儿子拐走了我终于可以一个人睡觉了。 执明:什么?不要啊阿离! 第20章 惊变 八月中旬,暑气渐退,入了夜,凉意更甚。这天更是从早到晚细雨如愁,无端惹人心烦。 公孙钤忙碌到黄昏,抽空回了趟副相府,取了些常用的东西,着人随他送到陵光寝宫。只是刚踏入殿门,几个近侍就一脸惶恐地退出,手中还捧着米粥、小菜,却是不曾动过的样子。 示意随从将带来的书册、图纸。木盒等物放在一旁,公孙钤透过纱幔往里瞧了一眼,小声问道:王上不曾用过晚膳? 用是用过了,只是极少。奴婢怕王上饿了,送了些过去,但王上说没胃口,还发了通脾气。近侍为难道。 眼下也晚了,再吃恐消化不易,拿下去吧。不过你们有心,值得称赞,去找总管领赏,就说是王君口谕。公孙钤微微一笑,转身去了内室。 近侍们欢欢喜喜,脸上郁色一扫而光。王君大人既好说话又体贴,难怪王上牵挂得紧说什么吃不下,还不是因为一整天没见着王君大人的缘故么! 内室一角的书案后,陵光坐在软垫上,正执笔批阅奏折,闻声抬头,面露喜色,想要站起来又极力克制,笑容也刻意掩去几分,只淡淡问道:你回来啦。可曾用过晚膳? 公孙钤把他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既心暖又觉得好笑。他坐在书案一侧,替陵光把一摞摞奏折分类摆放整齐,瞧见陵光袖摆卷上去,露出了一截纤细的皓雪臂腕。这臂腕公孙钤再熟悉不过。之前因醉酒伤身,医丞搭着他臂腕诊脉,公孙钤心中一再说非礼勿视,可总忍不住想,把他臂腕握在掌心会是什么感受。 轻软、微凉,不盈一握,略硌手了些。 到底是瘦了太多。 臣用过了。王上饿不饿?公孙钤将他袖子卷下,盖住了他手腕。 陵光垂头,放下朱笔,双手放在膝上,甚是局促不安。 他轻声道:本王不饿。抬头看过来,又很快收回目光。 王上是不是有话想问臣? 公孙钤何等聪慧,早发觉陵光这几日有些不对劲,今晚冲近侍发脾气更证明了这一点。 陵光猛然抬头,望着他,犹豫再三,问道:你之前在行宫,跟 公孙钤笑得促狭:王上,是在吃醋吗? 什么?陵光涨红了脸,羞愤起身,居高临下瞪过来,不是! 公孙钤跟着起身,微微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那王上为何在意臣与慕容离说了些什么? 咫尺之间,呼吸可闻。四目相接,眼波流转。 陵光眼睛也生得极好看,眼瞳黑白分明,睫毛倒不算长,可浓密齐整,眨眼之间甚是勾魂。公孙钤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从他的眼睛移到鼻翼,到下巴,停在那微微滑动的喉结上。 谁说本王哼!你倒说说看,若不能叫本王心服口服,就是你是王君,本王也不会啊!公孙钤! 故作嚣张的天璇王被王君大人抱腰扛起,送上肩头,几步迈出去便来到床前将他轻摔在床榻上。陵光犯懵之际,床帐已被放下,内室的烛火透过重重纱幔照进来,让他能隐约瞧见公孙钤的面容。 那是一张深情而又难掩欲望的脸庞。 陵光呼吸急促,眼睁睁看着公孙钤欺身而来,将他压在身下。公孙钤身量颇高,自然不轻,陵光惊呼一声,拿胳膊来挡,被公孙钤抓住双腕按在了软枕上。 陵光,你口是心非的模样尤其好看。公孙钤笑着,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陵光羞愤无比,扭动身子要挣脱出来,随后就被某种异样给吓到,瞪大了眼睛,双颊顿时如火烧云。 害羞的样子最好看。公孙钤轻声笑道,双目含情,又带几分戏弄。 腰带松开,一双手顺着衣襟滑了进去,陵光颤抖着喘息了一声,抬起胳膊环住他脖颈,将滚烫的脸颊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公孙钤,我我怕 我在呢,陵光。抱着我,别放手 嗯。 陵光还想知道方才的答案吗? 啊!想! 他不过是叫我替他拖住天权王罢了陵光眼下可放心了? 哼呃!你放肆 我是王君,这种事,不能叫放肆。 疼 忍一忍,陵光听话 红烛伴良宵,一夜无声雨。万种风情,千般旖旎,都在有情人梦里。 醒来时,天大亮,早朝已错过无疑。陵光拖着浑身酸痛坐起,忆起昨夜孟浪,不由得又红了脸,暗骂公孙钤徒有君子之名。可转头不见公孙钤,他又心慌意乱。 好在没多久,公孙钤衣衫齐整地回来,亲手端了洗漱的温水。陵光身上所穿衣物都是换过的,披上外袍即可。饶是如此,也由公孙钤一手包办了,穿袜穿靴,着袍系带。就连头发,也是公孙钤梳的。 陵光难为情,低着头不敢看他,被公孙钤捏着下巴,在他唇上用力吻了两下。 你真是陵光无可奈何地笑。 如愿以偿,得意忘形。公孙钤叹息一声,道,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幸运的人了。 陵光感动莫名,鼻翼微动,有些想哭:幸运的人,是我。 公孙钤捧着他脸庞,郑重道:那么如论如何,王上都不可让自己再沉溺于痛苦之中就算有一天王上身边总有陪伴你的人。 我只要你!陵光急道,抱着他胳膊,惴惴不安,公孙钤,你不会抛弃我的,是吗? 公孙钤笑了笑,将他搂在怀中,却在他看不到时,眼中泛出了泪光你永远都在我心里,至死不渝。 此后的日子,平淡也忙碌。 身为一国之君,总有做不完的事。身为王君,后宫无人可管本该轻轻松松,奈何他又兼任副相,舍他其谁?不过能出入成双,形影不离,倒是种安慰。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14) 自陵光振作起来,朝中风气大改。王上如以往那般雷厉风行,狠辣果决,朝臣不敢懈怠。政绩一个个核查,政令一条条签发,天璇上下,无不欢欣。 除了几个老臣一直追问王君何时诞下子嗣惹得陵光不悦,其他的都让他心旷神怡。到了十月底,天渐转冷,或是贴秋膘的缘故,陵光总算胖了一些。公孙钤每隔几日都要亲手丈量比较,生怕他再瘦了,每每惹得陵光面红心跳,急了也会一口咬上他肩头,或者故意在他下巴、耳后弄出些痕迹,让他承受朝中同僚的打趣。 秋去冬来,第一场小雪飘落,王宫蒙了一层洁白,景色格外壮观。陵光一时兴起,在花园里多转了两圈,回到寝宫便头晕目眩。近侍以为他受凉染了风寒,赶紧把医丞请了来。谁料医丞诊过脉,喜出望外,立刻叫人去请王君。公孙钤听说陵光病了,抛下手头之事就赶回了寝宫。医丞请求摒去左右,才跪下来道出诊断结果 恭喜王上、王君!天璇江山,后继有人了! 陵光按着肚子,许久才明白过来。公孙钤抱着他,百感交集,一时无话。 直到入了夜,二人偎依在床头,才终于想起谈一谈孩子的事。陵光坦然接受,甚至还有几分雀跃。他将公孙钤的手按在自己腹部,笑弯了一双眼睛。 他还要好久才能出来,是不是? 嗯。王上要吃苦了。 无妨。我情愿为他吃苦。 王上要保重。 我明白。 陵光格外兴奋,已经很晚了还不肯入睡,一会儿去找他幼时的玩具,一会儿去翻启蒙时的书卷,又问你说他会像你还是像我,又问我该怎么瞒着朝中大臣,又问给他取个什么名字但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急着要答案。 所以他没有留意,那晚公孙钤说了保重二字之后,除了淡淡一笑,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陵光是在第二天醒来,到处找不到公孙钤,却在书案上发现了一封信之后才察觉的。 他拆开信封时,手抖得厉害。 信是公孙钤亲笔所写,陵光不会错认;信上所写内容,他也看得明白。 天玑齐之侃以一人之命,换满城军民平安。 他的王君,他的副相公孙钤,愿只身为质子,换天璇不起硝烟战火。 陵光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寻到骏马,一路疾驰到王城门外的。他望着一夜大雪后素净的茫茫大地,寻不到马蹄踏过的痕迹。下了马扶着路边树干,干呕了许久,他跌坐在雪中,看向灰蒙蒙依旧飘雪的天空,像个被欺负狠了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时候,裘振抛下他,走了。他还有公孙钤。 在他以为最幸福的时候,公孙钤也抛下了他。 他忽然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属于他自己,只有无尽的悲伤和孤独。 第21章 问情 鹅毛大雪飘落时,天枢已经迁回旧都,规整完毕,朝中政事有条不紊地在处置中,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因为没有苏翰等人为首的世家大族把持朝政,一切又有所不同。 孟章每日很忙,也乐在其中。 周丞相资历摆在那儿,朝中攀附世家的官员奈何不了他。仲堃仪最受器重,城府极深,无人敢悖逆其指令。纵然有人在背后暗指周仲二人与昔日三大世家行为无异,孟章却毫不在意。 他心里明白谁才是真正为他着想的。 雪夜寒冷,他坐在御书房,地暖烘着,还披了件雪白皮绒的大氅,手脚仍有些冰凉。医丞说是自幼身子骨太弱的缘故,只能慢慢养。放下毛笔,搓了搓手,端起茶杯想喝水,手腕被匆匆赶来的人抓住。 孟章抬头,笑了。 怎的这么晚了还进宫?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仲堃仪帮他把茶杯放到一旁,示意跟进来的近侍换一壶热的。 他半跪在书案一侧的软垫上,笑道:臣听闻瑶光的探子回来了,想着可能有要事,怕王上忙起这些事忘了休息,就来替王上分担一二。 孟章见他袖口处湿哒哒的,大约是雪刚刚化去,转头瞧见他进来时随手挂在门口衣架上的黑色大氅,滴滴答答地有水珠溅落,不由得心酸,再看向仲堃仪时眼中带了几分触动。仲堃仪被他这么盯着,一时愣住。 来来回回的,仲卿辛苦了。 为臣本分,何谈辛苦?王上,从瑶光回来的探子带回了什么消息? 孟章本不想再谈论,叫他去偏殿休息便是,话头到了嘴边,瞧他一脸认真,只好捡些重要的说了。 探子说,天璇国公孙副相独自一人去了瑶光,还未称王的瑶光储君慕容晗在慕容离陪伴之下接见了他,具体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是第二日公孙副相就去了瑶光南方的荒野之地,随着瑶光农官署的人安营扎寨,竟是要长居那里,以天璇特使之名协助瑶光开垦荒地。又过了几日,天璇国另外遣来了使者,使者要求瑶光送还王君大人,但慕容离没有见他,那使者不肯罢休,被带去见了公孙副相,之后气馁而归天璇。 听了这些,又看了探子送上的奏报,仲堃仪皱起眉头,连连叹息。 这慕容离也真是胆大,连天璇的王君也敢拿来作为质子,他就不怕天璇王一怒而下真的发兵再攻打瑶光吗?孟章冷笑,看他文文弱弱,羞辱起一国之君,倒是信手拈来。只怕天璇王气得饭都吃不下了吧! 仲堃仪摇了摇头:想来公孙钤与慕容离早有约定,否则以瑶光复国之举,天璇已经发兵了。公孙钤恐怕是为天璇免受战乱之苦,甘愿为质子的,天璇王知道他的用心,唯有忍耐而已。 忍耐?难不成公孙钤要一直留在瑶光?他们,要生生分离不能相见?他们大婚,也不过数月而已。 这就要看,天璇和瑶光谁耗得过谁了。 于天枢而言,瑶光不依仗天权主动惹事,也是休养生息的好时机。 不错。然公孙钤为瑶光出力,必也是尽心尽力的。瑶光虽小,物产颇多,粮库如丰实无缺,以后就更须提防了。无论如何,瑶光得了铸币之权,粮食也不能由着他存多了。 孟章忽然笑了,仲堃仪看了看他,心有灵犀,想起了让天玑国粮食减产六成的往事,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瑶光与天玑国情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君臣二人少不得费了些脑筋,势必要让公孙钤在瑶光难以立足,无法施展抱负。 热茶送上来,仲堃仪亲手倒上,递到孟章手中,碰到他手指时神情诧异,等了喝了热水,便把他手掌裹在手中,为他驱走冰冷。 此举颇为失礼,仲堃仪仿若不自知,孟章也不想提醒。孟章心底有几分视仲堃仪为兄长的意思,却又想跟亲近些才好,所以对仲堃仪种种行为,甚是放任。 烛花噼啪炸响,仲堃仪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见孟章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关切问道王上,有心事? 孟章犹豫再三,苦恼道:自天璇王立了王君,天枢的臣子越来越喜欢上折子,求本王立后了 仲堃仪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低头翻着一本冬日雪灾,京郊多间善堂坍塌,请拨款修缮的折子,归类到重要那摞中,低头沉声道:王上在天璇,不是说过打算立后的吗? 本王孟章皱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为何,这些天他们一提到立后,就心烦意乱。 那王上,心仪什么样子的人? 我不知道。我若立后,定是要立心仪之人。可是我从来没有 王上接触的人不多,所以弄不明白感情是怎么回事。 我是不懂就像公孙钤对天璇王,天权王对慕容离那样吗?若真是,那我也想拥有那般的感情 仲堃仪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沉思片刻,还是忍不住提醒公孙钤与天权王,可都是男子啊! 孟章顿时呆住,望进仲堃仪眼中,脸上有些发烫。他干巴巴地笑了两下,小声咕哝:我这是举例言之。 仲堃仪悄悄把他的手松开了。两只手轮流在他手里暖着,已经热乎乎的。他没再做声,脑海里飞快地转动,想着方才孟章所说的这番话。 王上,以前从来不说这些,好端端的怎么就羡慕起天璇王和慕容离来了?莫非是动了情?却又是对谁?难道是自己吗?可王上待自己,并不像有君臣之外的亲近。还是王上到了年纪,想要立后却苦于没有心仪的人出现? 说王上小,可很多人在王上这个年纪,已经娶妻生子了。王上此时被朝中大臣催促,也在情理之中。纵然高高在上,奈何立嗣却是朝中第一紧要事,不得不在意啊! 窗外风急雪大,隐隐有呼啸之声。窗户嘎吱嘎吱地响,丝丝凉风灌进来,吹得人浑身不自在。 孟章翻了几本奏折,批上意见,偷偷瞧了仲堃仪几眼,见他脸上一点儿笑容也没有,心里忽然就不好受了。 仲卿为何还不成婚?莫非是因为还未曾遇着心仪之人? 仲堃仪抿了抿嘴,垂眸弯了弯嘴角,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臣,已有心仪之人,只是眼下不能与之成婚。 孟章愣住,去拿奏折的手无意中碰翻了茶杯,登时满桌子狼藉,热水弄湿了奏折,他慌忙收拾奏折,结果越忙越乱,将奏折碰掉了好多本在地上。 仲堃仪半跪在地上收拾,孟章看向他背影,眼睛难受得厉害,低声说了句仲卿今日不妨留宿在偏殿,就匆忙起身走出了御书房。他没有回头看一眼,故而不知独留在房间里的仲堃仪忽然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笑得那般痛快。 这一夜,仲堃仪睡得极好。 而孟章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会儿梦见自己被迫娶了个粗野爱哭的王后,一会儿梦见苏翰要把苏严塞进王宫给他做王君,一会儿梦见公孙钤牵着陵光的手,后来却牵着仲堃仪,最后梦见瑶光的慕容离站在副相府的院子里,手执长箫吹奏,而仲堃仪弹琴相和 从梦中惊醒时,寝宫里灯火通明,暖烘烘的,他甚至热出了一身汗。孟章下了床,走出内室才发现寝宫里多了两个炭炉,幽幽红光亮着,怪不得只着了层亵衣也不冷。他浑身难受,叫近侍送来了浴桶热水,褪了衣衫泡在热水里,想着近侍忙碌准备了一会儿就热得出汗后说起的那些话,一颗心又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 近侍们说,这几天太冷了,虽有地龙,王上的寝宫也算不上暖和,今天大雪初降时仲副相就叫库房的人送了两个极大的炭炉,虽说这炭炉实在费炭,但王上寝宫的确暖和多了。 孟章自幼不受重视,没有这等待遇。苏翰等人把持朝政时,他过得也清苦,不愿因贪图享受而忘了心中抱负。想不到仲堃仪竟这样细心。 那他对自己心仪之人,是不是更用心呢?毕竟人都是自私的,最肯花心思的,还是在所爱之人身上。 也不知偏殿冷不冷。那里平日没人住,不知道干净不干净。被褥给换新的了吗?有没有茶水? 孟章猛地挥拳捶打了一点水面,水花四溅,扑出浴桶,随后他又生气自己竟如此在意仲堃仪,而对方说起不能与心仪之人成婚时竟那般遗憾。 孟章觉得有些委屈。 自打他们坦诚讲明,君臣重拾往日信赖,他对仲堃仪没有一丝一毫疑虑,谁料仲堃仪有了所爱,他却毫不知情! 是谁呢?是谁呢? 孟章快要被这个问题折磨疯了。 他匆匆洗漱,头发也懒得擦干,趴在床上生闷气,恨不得立刻冲到偏殿里责问仲堃仪,或者马上就见一见那个人。他贵为王上,给仲堃仪和那人赐婚轻而易举,为什么仲堃仪说眼下不能与之成婚! 莫非那人病了? 莫非那人家中不许? 莫非那人不是天枢国的人? 转眼早朝的时辰到了,因这几日大雪,来往不便,孟章体恤臣子辛苦,免了早朝。但他习惯了早起,只好穿戴齐整,坐在寝宫里发呆。等早膳备好了,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就往御书房而去。 外面雪已停了,太阳还没出来,到处灰蒙蒙的,透着股阴冷。宫里的人早把道路上的雪清理干净,只是走起来有些滑。孟章不惯让近侍们扶着,只好慢慢挪动脚步。可惜到了御书房门外,还是脚下一滑,跌坐在结了冰的石板上,痛得他咬着牙,暗中叫苦。近侍们吓得纷纷围上来要搀扶,被一人挡开。 作者有话要说:  #打嘴仗,who怕who!# 执明向孟章发起攻击,力道百分百劝君更尽一杯酒,你贫穷来我富有。 孟章回击两个黄鹂鸣翠柳,你男朋友有前男友。 执明,败。 陵光向孟章发起攻击,力道百分百蓬头稚子学垂纶,小矮个你真逗人。 孟章回击两个黄鹂鸣翠柳,你前男友有男朋友。 陵光,败。 毓埥向孟章发起攻击,力道百分百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要不要跟我走? 孟章回击两个黄鹂鸣翠柳,你为啥没有男朋友? 毓埥,败。 蹇宾向孟章发起攻击,力道百分百芙蓉帐暖度春宵,我与将军解战袍。 孟章回击两个黄鹂鸣翠柳,你,你男朋友是个小朋友!你变态啊! 蹇宾:??? 仲堃仪:/(ㄒoㄒ)/~~popo十九岁,可你才十六岁啊我的王! 第22章 山盟海誓 仲堃仪弯腰将他连拖带抱地扶起来,连声问他摔到了哪里。孟章一声不吭,默默地揉了揉腰。仲堃仪顿了顿,叫近侍们去准备早膳送到御书房,孟章本想说自己吃过了,停了停便没开口,任他扶着进了御书房。 仲堃仪空着的那只手把门关上,没扶着孟章去书案旁,反而带他去了御书房用来休憩的软塌。孟章此刻根本不能坐,只好由着他。趴在软榻上,转头看见书案前也添了一个炭炉,孟章心想怪不得这里如此暖和,大氅解了也不觉得冷。 原本穿得厚些,倒没摔伤哪里。只是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15) 你做什么! 孟章坐起来,痛得差点儿跌下床,他躲开了仲堃仪的手,又羞又气,怒视过去你怎么敢你敢 仲堃仪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有些愣住。 孟章一双耳朵红得透明,一双眼中满是气恼羞愤。 这个人,居然,居然敢摸他的屁股!还用力揉了两下! 该死该死该死! 孟章从未没被这般冒犯过,恼怒得嗓音都变了。 他咬了咬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冷哼。 仲堃仪!你越礼太过了! 臣,知罪。 你这几日没什么事,你在副相府呆着,闭门思过吧! 臣,告退。 孟章怒气减了几分,猛然间想起方才仲堃仪的神情,心中便痛了痛。仲堃仪向他跪下了,就像那日他给了仲堃仪印信,仲堃仪说了许多伤人的话之后跪在他面前,头也不抬,也不回头看一眼。 他是不是,骂得太狠了? 仲堃仪难过了? 为什么要冲他发火呢?他也是为了自己好啊。 可他明明有心上人,还对别人动手动脚,不是太过分了吗! 孟章冲到御书房门口,差点儿跟送早膳的近侍撞在一起。早膳都是他喜欢吃的,也有仲堃仪用惯的。他起得早,仲堃仪起得也不晚,不知道吃过了没有雪停了,可是路难走。那么冷的天,他向来都习惯骑马,也不知一路上要受多少苦。 他甚至没有穿大氅,向来昨晚淋了雪,大氅湿透还未干 这一整天,孟章都枯坐在御书房发呆。翻奏折时,满眼都是仲堃仪那熟悉的笔迹。第一次仲堃仪代批奏折,还是在衡安城的暗室里。那时他骂他好大的胆子,连奏折都敢批阅,仲堃仪回了句能者多劳。可不是,仲堃仪不做,奏折就都得由他批了,说不定批到半夜也未必能批完,哪还有时间养病? 自他病好了,仲堃仪很少再代批,想来也是因为到底君臣有别,能避讳的尽量避讳。但朝中若是累积事多,仲堃仪就会来御书房,帮着一块把奏折批完,好让他早早安歇,有一次他提起让仲堃仪早些回副相府歇息,仲堃仪笑着说王上多睡会儿懒觉,才能长得跟高些,看起来更有君王威仪。 到底该怎么办呢?过几日就宣他觐见,说有要事商议? 可这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已经很难熬了。 入了夜,晚膳送上来,孟章食不下咽。寝宫的近侍见他闷闷不乐,以为是仲副相今日还未来陪王伴驾,就说起今日副相府的管家去了御医院,请医丞为仲副相看病。 孟章吓了一跳:怎么不早说!他病了!可是冻着了?严不严重? 近侍惶恐道:副相不是冻着了,说是一早空腹饮酒,胃痛难忍,不得已才请医丞给瞧瞧。医丞已经回来了,也叫人送了药过去,好像不严重 他那样的身子,都叫医丞去瞧了怎么还不严重! 孟章发了一通火,披上大氅就叫人备马车,去副相府探病。王宫护卫迅速行动,备好了一切,甚至还贴心地拿了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孟章之前从不用这个,倒不知有这种东西。负责赶车的近侍说是之前副相吩咐的,王上以后出门都给备上,免得冻了手。 孟章抱着汤婆子,眼底瞬间湿热,怔怔地靠着侧壁,想着早晨仲堃仪离开时落寞的神情。 怎么能叫他面壁思过呢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若是因此而被朝中大臣耻笑,不知该多么难受。 马车在宫门口迎面遇上了周丞相,周丞相见了孟章,得知他要去探病仲堃仪,捋须一笑,道:王上关爱臣子,实在是天枢之幸事。仲副相有王上如此牵挂,也是他的福气。 牵挂?是牵挂吗?哪个王上会牵挂自己的臣子? 周丞相本来只是想进宫与他闲聊,见他没空,就回家去了,临走又常常叹息,感慨了一番,说什么仲副相日以继夜地劳累,别因此而年纪轻轻地就落了一身病才好,像他这样有一身武艺的人病了,只怕是真的病得厉害。 孟章按着心口,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他一大早就饮酒,饮了多少竟会惹得胃痛求医?还是他一直胃痛却从不说? 孟章隐约觉得,自己的牵挂与周丞相所指的牵挂是不同的。 仲堃仪在他心中的意义也是不同的。 他曾失去天枢江山,故而再失去也没什么痛心。他曾失去最信任的臣子,但是若再次失去他一想到有那么一日,仲堃仪背弃了他,或者不在人世,便觉得生不如死。 孟章素来不喜铺张浪费,平日所乘马车俱是朴实无华。这日选了辆更低调些的,到了副相府,看门的小厮竟未认出是王驾,上前拦阻并严肃地询问了来者何人。 他下了车,小厮们吃惊万分,赶紧跪拜行礼。孟章挥手让他们退了,抬脚便跨进了副相府。 所谓副相府,其实还是之前孟章赐给仲堃仪的那座宅子,占地不多,仅小院一进,门口连耳房都没有,偏安街角一隅,委实寒酸了些。 管家不在,正厅里也无人,仅一个小厮踮着脚要把屋檐下的灯笼点亮。孟章示意他不必声张,从他手中拿走了灯笼。孟章小声问仲堃仪近况,小厮只说仲副相方才吃了药,大约已经睡下了。孟章犹豫片刻,踏过门槛,转了几步就去了内室。 内室灯火已熄灭,推开门,黑乎乎的又安静,幸而他手中拿着灯笼,不然孟章无论如何也不敢进去。他把灯笼放在圆桌上,随从们轻轻关上了房门。孟章转身往床榻走了两步,一阵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灯笼里的烛火晃了两晃,灭了。低呼一声,孟章后退到桌子旁,手指紧紧掰着桌沿,好半天才挪动脚步去窗前,把窗关了。这下,屋子里仅窗外雪光映着,说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迈步也难了些。孟章忍耐少时,慢吞吞磨蹭到了床前。 掀开床帐,仲堃仪背对着他侧卧,看不到面庞。孟章不放心,俯身往前少许,忽的头重脚轻,被人拽着胳膊按倒在床上,紧接着一个身影压过来,白光闪过,一把匕首便横在了脖颈间。 你是谁?!你王上?仲堃仪大吃一惊,慌忙推开,丢了匕首,跪在榻前请罪,臣不知是王上,还请王上恕罪。 孟章缓缓坐起,看向他,心有余悸。 你受苦了。他想起之前仲堃仪多番遭遇刺杀。 仲堃仪苦笑:臣也是不得已方才可有伤到王上? 孟章摇了摇头,上前将他扶起,见他穿得单薄,这屋里又无地龙火炉,实在是冷,就推他去床上躺着。 你病了。 天寒地冻,在所难免。 你是饮酒伤身。 臣有罪。 孟章低着头,不再说话。他想到清晨仲堃仪便是坐在这屋中,饮酒不停,以至于眼下满屋酒味儿还未散去,而方才靠近之时,还能闻到仲堃仪身上一股浓重的药味,便难受得厉害。 孟章不是不明白。这些时日,仲堃仪对他实在太好,好得处处逾矩僭越,只是因为对他心怀愧疚想要补偿。仲堃仪越是贴心,孟章便越是焦虑。他早就原谅仲堃仪了,然而从未亲口说过。今日这一怒,倒好像显得他于过往一直耿耿于怀。 难怪仲堃仪伤神,借酒消愁到生病。 王上? 仲堃仪抬身,抓住孟章肩膀,将他身子轻轻转过来,诧异道:怎么哭了? 孟章楞了一下,大约也没意识到自己竟落了泪,正想抹去,又一次被仲堃仪压倒在床褥间。 他们紧密贴合,两张脸挨得极近。就着惨淡光线,勉强能看清彼此的神情孟章眼角噙泪,羞怯紧张,仲堃仪则一脸愧疚。 我真不该拿那些话来逼你。明知你于情懵懂我只怕你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匆忙立后,以致于无可挽回。仲堃仪叹道,吓到你了吧? 孟章听了,心跳得更加厉害:仲卿是什么意思? 仲堃仪无奈一笑,头再低一些,在孟章不知所措之际,吻去了他眼角的泪水。 孟章猛然抓紧了他的胳膊,喘息不停。 仲堃仪?你 我本想等到你长大些的可你今晚不该亲自来探病,孟章。 他再懵懂,此刻也明白了。 滚烫的唇舌划过脸颊、脖颈、锁骨、胸膛,最后落在了他唇齿间。彼此衣衫不知何时尽除,他整个人被裹在怀里,带到了床榻里处。浑身像是着了火,可他不知不觉地将双手缠上了那片炽热。 不小心摸到他背后一道长长的刀疤,孟章呼吸一滞,手指顺着刀疤滑了下去,到尽头时,身体被撕裂的疼痛升起,叫他分不清是心里更痛还是身上更痛。 屋里原本是极冷的,眼下他却热出了满头的汗。额前碎发被打湿,一缕一缕黏在耳鬓,清秀的少年也衬出了几分妩媚。 不想被人听到柔弱的叫声,他苦苦隐忍,把嘴唇都咬破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浑身酥痒终于褪去,只剩下畅快淋漓之后的疲惫。 孟章隐隐觉得有一个温热的吻落在额头,便窝在仲堃仪怀中沉沉睡去。 黑暗中,仲堃仪拥着浑身青紫斑痕的少年,将下巴垫在他发旋上,轻声道出了誓言此心既许与你,纵有刀山火海,也不离不弃。 孟章,我本是偏执无情之人,是你救了我那日在荒野,你倒在我怀里,我便发了誓,莫教天下人负你,更不许我负你。朝夕相伴,心中感激早已成了另一种执念,只愿余生相伴在你身侧的人是我仲堃仪!你此番,总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孟章许是冷了,往他怀里缩得更紧了些。 仲堃仪欣然一笑,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许久之后,他怀中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抬头,凝望他俊朗的面容,含泪而笑,小声咕哝道:你这大坏蛋,总算计我又欺负我就罚你一辈子只听我的。 口中嗔怪着,身子却往上抬了抬,把唇覆上那人的,少年的羞赧与情意,尽在这一吻之中。 第23章 痴心(上) 钧天历三百三十二年,三月初三。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瑶光新君即位大典于京郊太庙举行。但准王上慕容晗一大早迎来的不是百官朝拜,而是准摄政王、皇叔父慕容离的好一顿打屁股。疼倒不疼,但颇感委屈,从小到大再落魄,也没这待遇啊。慕容晗不甘心地追问了缘由,听完之后羞愧不已。 事情要从昨晚,慕容离让慕容晗誊抄第二日大典上要颁布的封他为摄政王的第一道圣旨说起。慕容晗在天权三个多月,练武小有所成,练字则一塌糊涂。第一道圣旨慕容晗怎么都不肯下笔,生怕后人见了真迹后大失所望。关门苦恼之际,被邀请前来观礼的天权王推门而入。慕容晗视他为救星,让他代笔誊写,然后盖上王印、玺印,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而今早慕容离不放心,特意检查了一遍圣旨,这下发现了大问题孤王年幼浅学,幸赖皇叔父指点,愿托付政事于之,封其为摄政王,匡扶于孤王,以求瑶光兴盛千秋怎么就变成了孤王年幼浅学,亦知成他人之美,有情人当为眷属。今将皇叔父封为摄政王,并许配与天权王,瑶光与天权联姻成好事,兴盛共千秋? 看看那比慕容晗强不了多少的笔迹,慕容离便心中了然,找来慕容晗揍了一顿,告诫他王印与玺印必须放好,不能随意乱用,凡有圣旨,须亲自过目,外人不可插手。 可执明叔叔不是外人 慕容离简直想再揍他一顿:你若想做他的儿子,那他就不算外人! 慕容晗自然是不想的,有一个不学无术的爹好丢脸啊。 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揍,越想越懊恼。慕容晗想把圣旨给扔了,可第一道圣旨就扔掉,实在太不吉利,而且说不定天权王偷偷弄了好几份备用。 皇叔父你别生气,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有志气是好事。 孩子气的话,慕容离怎会放在心上?要教训某人,他还用不着一个孩子帮衬。 所以在偏殿休息,等候观礼的执明被告知不用出现在太庙祭天台时,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凭什么天枢的孟章和仲堃仪,还有天璇的公孙钤都能去?本王与阿离的关系,难道不比他们亲近吗? 慕容离装聋作哑。 执明哪里肯依:不行!本王千里迢迢赶来,却被拒之门外,传出去,本王颜面何在?天权国威何在? 你想怎样? 本王我要补偿! 慕容离冷冷地看过去。执明有些心虚。僵持了少时,执明忽然伸手捏住慕容离下巴,凑上前,在他好看的唇上用力亲了一下,不等慕容离反应过来,逃命一般夺门而出。 门外,天权死士紧张地追着问:王上脸怎的这样红?是病了?要不要传医丞? 闭嘴!哎呀都别跟着本王!滚开滚开! 执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慕容离从呆愣之中醒过神,拿手指轻触自己嘴唇,白皙脸庞上多了几分血色。他将手掌贴合在心口处,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砰砰几乎跳出来。 瑶光新君慕容晗的即位大典上,少年嗓音郎朗,直接越过帝王生涯中的第一道圣旨,宣读了第二道为庆新君即位,瑶光全境免除赋税三年,并于国之东西南北择四城与邻国通商。 偷偷摸摸来到观礼台的执明欣慰不已。这孩子跟了他近一年,大有长进,甚好,甚好。美中不足就是太依赖长辈了,要是把阿离嫁到天权去,少一个吃瑶光的饭,还少发一份俸禄,多好! 孟章脸色却不好看了。瑶光一免赋税就是三年,好大的手笔!难不成朝中臣子都喝西北风度日吗?还真是西北风啊。位于瑶光西北的天权把瑶光要做的事情都做了,瑶光哪儿还需要养活那么多官员啊! 要不是仲堃仪暗中抓着他胳膊,孟章当下就要甩袖走人。 以天璇使臣的身份出现的公孙钤面色沉稳,安静得让人很难注意。他孤身一人站着,穿得朴素,大半年来憔悴许多,无法让人联想到谦谦君子公孙副相。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16) 瑶光压根儿没派人送文书到天璇,直接去南方把开垦荒地的公孙钤请来了。公孙钤见不到天璇其他人,想问一问陵光近况都不能。 此前,他一直有写信给陵光,但信件须经慕容离之手才能送出。陵光的回信也须经慕容离这一关。鸿雁来回几次,信中内容经删减已是乏善可陈,根本看不出彼此的真情实意,他们便放弃了书信往来,只托人互相送些东西以解相思之苦。陵光送来的被褥、衣服、炭炉、书册等物件塞满了他如今所住的木屋。他送回去的自己刻的木雕人儿摆满了陵光寝宫的书案。 公孙钤也清楚,陵光另外写过好几封信给慕容离,信中内容怕是不好听,因为慕容离每次收到信都会特意去看他。陵光让慕容离不好受,慕容离便要让陵光的王君难堪,然后再把他的难堪转述给陵光,让陵光又气愤又痛苦。 二月中旬时,慕容离再次去瑶光南方看他,一见面就直言你从来没说过天璇王能孕子嗣。 公孙钤意识到不好,追问陵光究竟如何。 慕容离脸上第一次出现愧疚之色。待他解释完事由,公孙钤也只有沉重叹息一声。 陵光封他为王君的旨意,世人大多以为是玩笑话。谁会相信堂堂男儿公孙副相能育子嗣?陵光贵为一国之君,世人更不会往他身上猜。毕竟男子孕子,匪夷所思。慕容离给陵光的信中,提到了裘振,问裘振自尽而亡,到底是为陵光名正言顺地即位,还是于啟昆心存愧疚,又问裘振与啟昆朝夕相伴近三年,难道半点儿私情也没有。陵光看完信就悲愤交加,昏厥过去。送信的瑶光死士甚是诧异。以往他们两人在信中互相嘲讽怒骂,都不过发泄一番了事,怎么就气昏过去了?暗中查探一番后才得知,陵光腹中孕子,已四月有余。慕容离得了密报,再没写信过去。 慕容离事先不知情,之后遣人送了养胎极品参药,公孙钤不好与他计较,唯有隐忍苦等。陵光不算大度之人,经此事必会报复,瑶光新君即位大典便是机会。公孙钤欲设法阻拦,让事情变得不那么糟糕。 新君即位大典一切顺利,公孙钤也松了口气。 接下来,便是晚宴。 慕容晗也不知做什么去了,姗姗来迟。就座前,拿了块极精美的糕点,说是他亲手做的,孝敬皇叔父。慕容离吃了,难得夸他一回。慕容晗也送了孟章一块,谢他远道而来,孟章没有推辞,也吃了。执明等了半天,没等到他那份儿。不但他没有,公孙钤也没有。以往可不是这样分的啊 慕容离脸色一变,忙叫慕容晗到跟前来,小声问他亲手做糕点的注意谁替他出的。慕容晗说是新入宫的一个御厨。慕容离心思一沉,详加追问,终于得知那御厨不但怂恿慕容晗亲手做糕点,还特意提出做两份,一块给慕容离,另一块给孟章,别人没有是材料不够,给孟章是因为天枢王身子骨弱,需要多补养。 这其中,必是有问题。他们吃的糕点只怕是途中给替换掉的。幕后指使人,恐怕就是天璇王。换作有机可乘的遖宿王,早把他们所有人毒死了。 天璇王不能毒死他们,又不想他们好过,故而耍了这样的手段。只因他们一个扣押着天璇王君不放,一个暗中阻挠天璇王君在瑶光施政令他心力俱疲。 腹中并无不适,慕容便没有声张,悄悄把慕容晗带出去,拿竹条打了他一顿手掌心。这回是真的打痛了。慕容晗已明白又做错了事,忍着泪不敢哭。 慕容离搂着哽咽不止的慕容晗,暗自苦恼。瑶光,前途堪忧啊! 看着挺机灵的一个孩子,怎么总犯蠢呢?看来,不下点儿狠心是不成的。 也不知天璇王在糕点里掺了什么药 回到宴会上,刚刚坐定,一位不速之客来访,自称是天璇使者的人献上贺礼,并送上了天璇王的信件。拆开信件之前,慕容离往公孙钤的位置瞧了一眼。公孙钤不在座位上,慕容离想着等会儿让庚辰亲自送这使者离开,务必使此人无法与公孙钤传递消息。 信打开,慕容离脸色剧变,一怒之下挥手推掉了满桌杯盏,砰砰乓乓的响声吓了众人一跳,大殿之中再无其他声音,只有慕容离拔出萧中剑后逼向天璇使者的脚步声。慕容离从未如此愤怒过,不但孟章与仲堃仪暗自吃惊,执明也一时愣住没了反应。 信中所写,鄙人也曾看过,有什么不对的吗?怎么慕容大人如此生气?不如,鄙人复述与在座各位听一听? 天璇使者笑得不怀好意。 慕容离脚步停驻,微颤的手最终平稳下来。他收回剑,冷声道:瑶光不欢迎天璇的人,你走吧。回去告诉你们王上,王君大人在瑶光很好,只是听闻天璇王犹在挂念裘少将军,不愿他睹人思人,就不回天璇了。天璇王的孩子,王君大人也为他取好了名字,叫陵与振。你若忘了这番话,我瑶光死士自会代为转告! 那使者脸色骤然难看起来,思虑片刻,唯有不卑不亢地应了声铭记于心,拱手告辞而去。庚辰向慕容离点了点头,转身尾随于那人,消失不见了。 慕容离重回座位,将竹箫放在案几上,发了会儿呆,拿起隔壁执明桌上的酒壶酒杯,斟酒,仰头一饮而尽。他不惯饮酒,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出来了。许是心情太糟,他一杯一杯地喝不停,朝中大臣无人敢拦。 执明咳了一声,方才被慕容离那一怒吓到的慕容晗立刻明白过来,下了台阶,到他跟前拱手致礼,劝道:皇叔父,往日之痛固然不可忘,孤王会励精图治,让瑶光国富民强。只是皇叔父别太伤心了 第24章 痴心(下) 慕容离抬眼看了看他,苦笑一声,将最后一杯倒入口中,起身时脚步不稳,已然醉了。 晗儿要说到做到。他弯下腰,翻开慕容晗手掌心,轻轻捏了两下,还痛吗? 慕容晗面有愧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顾忌到满朝文武与宾客俱在,便没有说下去,唤来两名近侍,叫他们搀扶慕容离回去歇息。 皇叔父的寝宫太远了,就送到闻音殿吧。慕容晗对近侍使眼色,近侍连连点头。 慕容离神思恍惚,并没有注意。他不喜旁人搀扶,脚步虚浮地一路走着,两个近侍甚是慌张,一直把他往闻音殿方向引。执明本来离了段距离跟着,察觉到不对劲,上前揽着慕容离肩膀,转身看向两个近侍,神色冰冷。 说,怎么回事?执明冷声道。 两个近侍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这时,前方回廊拐角处,近侍正领着一个人走来:方才真是对不住了,给您倒酒反而洒了您一身,实在失礼。王宫里没有为您准备换洗衣服,只好先借用了别人的,倒也算干净,您别嫌弃 两个近侍顿时变了脸色,惶恐不安地跪下。 执明一时弄不清楚状况,往那边瞧了一眼,隐约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色袍子的人往这边走,身影甚是眼熟。慕容离似乎认出了来者,呼吸急促,面露喜色,踉踉跄跄地跑上前,扑入那人怀中,激动地叫了声阿煦。 阿煦你回来啦?我想你慕容离将那人紧紧抱住,哽咽道。 执明一颗心顿时沉下去。 那人慌不迭将慕容离推开少许,唤道:慕容兄,在下公孙钤。 被这么一推,慕容离清醒了不少。他望着公孙钤的脸,再瞧瞧他身上所穿的衣衫,瞥见随公孙钤而来的近侍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下,明白了几分。 公孙钤迟疑片刻,问道:莫非,在下所穿,乃是慕容兄好友阿煦的衣衫? 慕容离沉默,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失礼了。我不知我这就换回来。公孙钤拱手致歉,匆匆原路返回去。 执明挥手示意近侍们退开,慢慢上前,将慕容离身子扳向自己,逼他抬头看过来,轻声哄劝:告诉我,天璇王在信里说了什么? 慕容离摇头。执明瞧见他腰间露出一角的信纸,眼疾手快夺了来,展开匆匆看了一眼。慕容离并没有拦他,所以他全看清楚了。 裘振曾为本王密寻共主印玺而不得,印玺却现身于瑶光王子伴读之手。彼以病弱之身手,如何窃取?自是昔日共主啟昆为讨其欢心,托付于其保管。世人皆言裘振背弃共主,殊不知共主为文弱多病却心机深沉的情人所骗,心灰意冷,了无生趣。慕容公子将共主印玺摔下城楼之时,可曾想过那是好友辗转他人身下而换得? 执明将信撕了,撕成片片雪花状,撒进回廊一侧水池中,笑道:这天璇王真会胡说八道!共主印玺莫澜也拿到过,怎么不见他说莫澜是啟昆的情人?他存心要你不好过罢了。顿了顿,执明又叹道,你们两个吵来骂去的,心中怨气越积越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是何苦? 瞥见慕容离眼角有泪痕,责怪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执明上前抱住他,感觉怀中的人身子犹在发抖,忍不住侧过头去,含住他双唇轻轻咂弄。执明双手越箍越紧,慕容离站不稳,整个人歪倒在他臂弯里,双目紧闭,忘了呼吸。 阿离?阿离执明呢喃不停,在他肩窝里磨蹭,待慕容离缓过气来,双臂使力将他拦腰抱起,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往寝宫而去。 瑶光尚红色,建筑多用朱漆彩瓦。为庆新君即位,王宫里布满了红灯笼与红绸带,大红色的帷幔在廊下随风拂动。一路走来,红影飘摇,灯火如昼,美不胜收。 慕容离寝宫大殿门口挂了两排精致宫灯,宫灯六角缀着大红流苏,映着烛光,格外喜庆。 像不像新人洞房花烛之夜?执明笑问,看向他时,眸中柔情无限。 一直未曾抬头的慕容离终于正眼看他,迷蒙的视线渐渐聚拢在他眼底。慕容离弯了弯嘴角。 宴会上钟罄鼓乐之声远远传来,隐隐约约,似在天边,又似在耳畔。 真像。执明自言自语,目光比烈酒更醉人,就当它是新婚之夜吧。 慕容离没有说话,进了大殿,执明用脚后跟踢上房门之后,他忽然用力揪紧了执明的胳膊,紧紧闭上眼睛。他被放在床榻上,被压倒,被解开束发银冠都不曾睁开。湿润的眼眶,到底没有滚下热泪。 执明吻他,一声一声唤他阿离,他也没有回应。 只有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时,他握紧了拳头,低低地压抑地叫了一声王上。 慕容离不懂求饶,便由着执明折腾。执明妄称风流,原是个不经人事的,停下来时,见慕容离狼狈不堪,不由得后悔一时冲动。 阿离恨我吗? 不恨。 我知道阿离心中有我其实,其实阿离心中都有谁并无关紧要。一直忘不掉他也无妨。我只求阿离相伴终老,到我死去,或者阿离死去的那天,阿离能对我说无怨无悔,就足够了。 我,不悔。 执明把玩他纤长手指的动作蓦然顿住,紧张慌乱地看向慕容离,想笑又怕自己听错了,嗫嚅半天未能再吐出一个字。 慕容离却也没说第二遍。执明伸手环抱住他,发出一声得偿所愿,死而无憾的长叹。 不要死,不要离开我。慕容离总能明白他心中所想,轻声道,王上说过,宁负天下人,亦不负我我怕孤单一人,苟活于世。 阿离信我。 信。 一室宁谧,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几炷香,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拍响,慕容晗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皇叔父!皇叔父!晗儿知错了,你别生晗儿的气 慕容离动了动,被执明按回被褥里,怕他凉着了。 这臭小子鬼主意太多了,我去教训教训他! 慕容离笑出了声,惹得执明扑回去,索了几个吻才起身穿戴整齐,打开房门。 门外,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慕容晗瞪大了眼睛,既愤怒又心虚。 你过来,跪在这儿。执明丢来一个软垫,压低了声音,你伤到皇叔父的心了! 慕容晗自知有错,乖乖跪下,还磕了一个头。 执明坐在他身前的台阶上,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叹道:阿煦是你皇叔父最在乎的朋友,他的遗物,怎能随便动用呢?你让公孙大人穿着阿煦的衣衫,再设计我与阿离巧遇见他,无非是偏爱公孙大人,让我知难而退。可是此举,伤心的是你皇叔父,尴尬的是公孙大人。 慕容晗眼巴巴看着他,泫然欲泣。 执明叔叔 大人的心思,你一个小孩子怎么猜的透呢?你觉得公孙大人才是最配得上你皇叔父的,胡乱撮合,天璇王可要真的发兵攻打瑶光了至于我,我对你皇叔父好不好,他自己才明白,是不是? 慕容晗茫然:可是皇叔父都不理你 你记着,他是为了瑶光的颜面才不敢理我。可我不怕啊,我是天权的王,天权永远护着瑶光,天下人要骂,只许骂我没羞没臊,不能非议你皇叔父。 那你为什么要对皇叔父那么好? 哎呀你问了也是白问嘛!我跟你说是一见钟情,你又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 胡说!我知道!我对孟章哥哥一见钟情! 臭小子,你最好慢点儿长大,不然等着仲副相一次次派人暗杀你。 为什么? 君子不夺人所爱。 我是小孩子! 你是一国之君了,再说自己是小孩子,丢不丢人? 你也是一国之君,那你为什么奏折也不愿意看,还不如我一个小孩子? 你懂什么?我不愿意看,阿离于心不忍,就会陪我看,他陪着我,我就会看啦。 你狡猾! 不然阿离怎么能变成我的王君呢。 那圣旨是你矫做的,不算数! 可阿离已经是我的王君了啊。 为什么?什么时候?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17) 执明心虚又故作镇定地起身,拒绝回答,施施然回了屋内,关上门之前冲慕容晗坏笑:要跪足一个时辰啊!还有不许大声喊叫,你皇叔父已经睡下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回自己房间? 可是房门已经被关上,屋里的人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年少的瑶光新君挫败无比地跪着,掰指头数今天被罚了几回打屁股,敲手掌心,罚跪,这个王上当得好辛苦啊! 当然,他这王上的第一天之苦难历程还未结束。庚辰回来准备向慕容离禀报,无奈进不了门。自家王上跪在门口鸡啄米似的困得厉害,眼看就要栽到地上去了,怎能不管呢?刚要把他抱起来,慕容晗就清醒过来,坚定地声称一个时辰未到,他不能如此没诚意。想着慕容离也睡下了,庚辰便陪着他。 你把那个家伙送走了? 是,王上。 皇叔父说要找人转告天璇王那些话,你派人过去了吗? 没有。 唉也好。我觉得皇叔父也是一时气话,不然不会撒谎的。公孙叔叔明明很想回家。我还看到他刻的木头小人儿了,长得好像天璇王。 王上想让公孙大人回天璇吗? 想。但是我得听皇叔父的。皇叔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天璇的使者是不会把那番话转告给天璇王听的,如此算下来,是摄政王大人受了委屈。 可是天璇王没有收到皇叔父的回话,说不定也偷偷后悔呢。公孙叔叔还在瑶光啊,天璇王只要想想公孙叔叔,一定不敢再惹皇叔父了。 王上说的是。 唉,做王上好累的,要会打仗,还要会吵架。 慕容晗揉了揉膝盖,苦恼得一张小脸都变了形:幸好他们都是大人,不跟我一个小孩子吵,否则我吵不过他们,要给瑶光丢脸了。 庚辰暗自腹诽,即位第一天就又挨打又被罚的,还不够丢脸吗?也幸好你是个小孩子,只当长路漫漫,学着做个精明能干的君王便是了。 这个长路漫漫的新君,到底还是在即位第一天的最后时刻展现出了他精明能干的潜力。 深夜时分,他被罚跪的一个时辰终于结束,刚刚站起来,就听见负责照顾天枢来宾起居的近侍总管喊叫着跑来,到了跟前跪下,慌慌张张地说,天枢王孟章忽然腹痛如绞,仲副相大发雷霆,差点儿把瑶光的近侍给杀了,眼下医丞还未赶来,他们害怕极了,不知道怎么办。 近侍总管刚说完,慕容离的寝宫里也传出了动乱,执明直问阿离怎么了,又大声叫近侍传唤医丞。近侍总管吓得跌坐在地上,茫然无措。 慕容晗一边往慕容离寝宫里闯,一边吩咐庚辰亲自把医丞送到天枢王那里,待庚辰转眼间消失了,他把近侍总管拽起来,叫他去请天璇的公孙大人。 可,可公孙大人不懂医术啊! 你去请就是了! 幸好慕容晗记得被换掉的糕点一事,直觉公孙钤应该知道点儿什么,把他请来一问,才免去了瑶光医丞不懂内情胡乱配药的后果,也因此而压下仲副相怒气,免去了一场误会造成的血变。 孕育后嗣? 慕容离一听就明白了,定是陵光得了奇药,还有剩余,特意拿来暗中给他和孟章吃下,让他们惊吓一场之余,也省得他自己独做那能孕子的怪异之人,被世人非议。 拖人下水,还真是报复心重啊。 慕容离倒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是不喜欢这样让人滚来滚去狼狈不堪的疼痛。执明自然是心中暗喜,他嘴上说不想阿离这样痛着,慕容离也能猜出来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仲堃仪也是。要不是还有他们这些外人在,只怕早就把孟章搂在怀里了。 倒是年少的天枢王孟章有些难以置信,神情复杂,似乎不大高兴。 也对。他自己还是个少年呢,居然要为人父了,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吧。 慕容离瞥见公孙钤一脸尴尬,也懒得跟他计较,总归不是公孙钤的错。他叫医丞暂留在天枢王寝宫里伺候着,忍着痛扶着慕容晗肩膀回了自己寝宫。一路上庚辰无数次拿白眼看执明,慕容离暗中弯起嘴角。 他会有自己的孩子,那孩子身上流淌着他的血瑶光王族,还有新的血脉延续。这竟是拜天璇王所赐,有些可笑、可悲。但慕容离还是很高兴。他高兴自己的生命一度黯淡无光,如今看到了新的希望。 皇叔父,我会有一个亲弟弟吗? 你想要吗? 想啊!我做瑶光的王,他做天权的王,我们兄弟齐心,天下无敌! 执明嘿嘿傻笑。 慕容离瞥了他一眼,执明赶紧收起笑容,没过多久忍不住,蹭过来,揽着他肩膀,又傻笑起来。 哎呀,本来把阿离娶回家还要用骗术,如今不娶只怕瑶光王上都不准,天权的太傅大人也要痛哭流涕了!执明觉得这辈子都不曾如此骄傲过。自然,也是非常纠结的还会痛几天?怎样才能减轻阿离的痛楚呢?阿离跟我的孩子会长得像谁?像阿离最好!不对不对,想想怎样让阿离不那么痛!把天权所有的医丞都召来?找神医?对!找神医! 另一边,仲堃仪跟他想到一块去了。药是神医给的,一切症状自然神医最了解。眼下就看是天枢还是天权先找到神医了。 默默离开的公孙钤并不想提醒有点儿发癫的仲副相就算神医找到了,该痛几天还是要痛几天。至于其他的,你们不考虑真的有了身孕之后再说吗? 仲卿孟章坐在床榻上,看着走来走去自言自语的副相大人,无奈地低唤,我头晕,你别再 哦,是是是。仲堃仪终于安生坐下来,开始从他见识多广的脑袋里挖掘民间秘方,据说用热的东西暖腹可以止痛。按穴位?这个药方王上,你要不要喝点儿热水?还是臣给你揉一揉? 孟章: 仲堃仪大义凛然道:要是王上痛得实在厉害,就咬这里吧!说着伸出胳膊,露出手腕,直勾勾地望着孟章。 孟章叹息一声,躺倒,把脑袋枕在他腿上。 你陪着本王,就足够了。 仲堃仪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动听的情话,笑得灿烂无比。 第25章 萤光(上) 执明回天权了,走之前,留下一盆开得绚烂无比,色如鲜血的羽琼花给慕容离,还有一张信纸,信纸上的几个字怎么看都算不得好看聘礼奉上。五月十八迎娶尔为王君,六月六日于天权成婚。勿念。 慕容离纤长的手指拂过花瓣,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慕容晗坐在桌子一旁,胳膊撑在桌面上,望着放在圆桌正中央的那盆羽琼花,叹气。 执明叔叔那么有钱,聘礼却只有一盆花,真是小气。 怎么也得金山银山吧。 皇叔父并不喜欢金山银山,况且瑶光也不缺。 那至少要满院子的羽琼花才气派嘛! 主人这是答应了?庚辰问道,看似有些不高兴。 慕容离看向他,没有说话。 庚辰甚是惋惜的样子:太快了些 他不是怕主子答应,而是怕主子并非出自于真心。若有朝一日后悔,只怕身不由己,无法脱身。 慕容离到底没有开口承认。 但给皇叔父准备嫁妆、嫁衣等事,瑶光王上慕容晗都偷偷准备好了。其实倒也没多少东西,皇叔父总归是要留在瑶光的,不过就是去天权办个婚典,需用的东西带上几样撑撑门面就好,带得越多,天权王就越有借口不让皇叔父回瑶光。慕容晗可不傻,他早就决定了,不去参加皇叔父和执明叔叔的婚典,这样皇叔父就会记挂着千里之外的他,然后早早回来。 可是执明没想到,他要立慕容离为王君的口谕一出口,朝臣就纷纷反对,气得执明拿出当初要一头撞死给他们看的气势,逼问他的阿离到底哪里不好,让他们如此嫌弃。 大臣们,包括太傅却又说不出口了。 瑶光的摄政王不好吗?有身份有才略,能文能武,模样也是天下无双的,天权有他如虎添翼。可是就是太好了,好得自家王上一旦成了婚,十有八九是跟去瑶光而不是留在天权。王上在天权已经够不务正业的了,人要是还总在别的国家,那天权跟没有王上有什么分别? 本王的聘礼都送出去了,迎亲的日子,婚典的日子也都已经定好,本王连自己成婚当天的礼服都做好了!你们跟本王推三阻四地说不行不行也得行!不然本王就去瑶光办婚典,省时又省力! 王上!万万不可啊! 太傅又想哭了。 去瑶光办婚典?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天权的王上嫁到瑶光去了呢!这必须不能! 于是双方吵了又吵,协商再协商,执明最终答应若与瑶光联姻,每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留在天权处理政事,事必躬亲,勤于政事不懈怠。 看着执明一脸本王好吃亏的表情,太傅觉得自己又老了好几岁。这样的懒惰国君,怎么可能入了瑶光摄政王的眼?那慕容离,也是昏了头吧!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执明册立王君之路似乎越来越长。 四月底,天权爆发疫情,病者数万,波及王城,多位大臣因疫情而病倒,执明奔波于御医院和疫情重地,虽然及时将疫情控制住,自己却染病倒下了。昏昏醒醒之间,他写了退婚文书,遣人送到瑶光。慕容离拿到文书,得知天权疫情,沉默许久之后,将文书丢进煮茶的炭炉里烧掉了。 慕容离准备去天权,慕容晗眼泪汪汪抱着他的腿不让去,庚辰也拦在前面,无声苦求。 纠缠之际,公孙钤求见。待见了慕容离,公孙钤直言他祖上曾救治过疫情病患,留下了绝佳良方,他本人也曾随祖父去过疫情病发地,对于疫症祛除颇有手段。 公孙兄想要换些什么? 在下愿亲自前往天权,相助于解除疫情。所求不为其他,只愿瑶光与天璇平息仇恨,慕容兄与吾王不再相互恶言相对。 你若跟去天权,只怕赶不上你们的孩子出世了。 公孙钤愣了一下,随后苦笑。 公孙钤没料到慕容离早就打算放他回天璇了,他若是撒手不管,也并没有什么。可是想想慕容离每每拿着陵光的信,故意说一些离间他们二人感情的话语,便觉得此次让慕容离欠他恩情的机会难得,唯有对不起陵光与他们即将出世的孩子了。 慕容离一行人很快到了天权,天权倒没乱起来,只是病患颇多,王城出入盘查尤其严格。守门大将听闻瑶光摄政王亲自来访,喜出望外,本来城门都打开大半了,想到了什么又把大门紧闭,无论如何都不放他们进去。 城里疫情严重,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儿,王上还不扒了末将一层皮啊! 放未来的王君进城,这不是送他去死吗?!要是让王上知道了,怎么也得诛他三族。 慕容离在公孙钤面前第一次感到尴尬。 最后还是庚辰厚着脸皮说,他们主子愿意跟天权王同生共死。庚辰说这话时,慕容离瞪了他一眼,随后毫不留情地戳穿真相天权王曾收留我一段时日,恩情未还,我不想听到他的死讯。 守门大将暗想是不是把自己毒哑了比较好,省得哪天不小心把恩情之类的话透露出来,惹得王上悲愤之下诛他九族。 慕容离刚刚踏入天权王宫大门就昏倒了,负责接待的莫澜甚是尴尬这来救人的人一进门就病倒,到底是来救人还是被人救?还是天权疫情严重到连救人的人都无法自救了呢? 执明听闻慕容离来了,而且一来就病了,硬是拖着病体去了向煦台。怕疫情传染给慕容离,他在外间焦急地走来走去,心里又是喜悦又是难过,既担忧又后悔。 医丞很快就出来了,看上去高高兴兴的,只是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十分之清晰。 阿离打的?执明诧异道,你说什么惹得阿离这样生气? 医丞喜滋滋地说:无妨无妨,王君大人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啊,对了,微臣要贺喜王上,咱们天权后继有人了! 在外间坐着喝茶的公孙钤噗的一下喷了茶,君子之风荡然无存。庚辰看看公孙钤,再看看犯傻的执明,闪身撞开内室的门,进去了。 公孙钤收起错愕的表情,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微笑:恭喜天权王。 屋子里,慕容离叹息: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可他真的来了,我又觉得难以接受。这着实太诡异了我并不想 主子不想要,那就不要。 慕容离没再说话。 执明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很快离开了。没过多久,近侍慌里慌张哭着来报,说是天权王又昏倒了,气息奄奄,命在旦夕。 慕容离很快来到执明寝宫,见他躺在床上,便拿长箫戳他腰腹,冷笑道:方才还在门外偷听,怎么才几炷□□夫就倒下了?王上不要装死,天权子民身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不救救他们吗? 执明一动不动,神色憔悴得有些可怕。 慕容离弯下腰,推了推他,不那么生气,甚是无奈:好了,王上,不要再吓人了。时间紧迫,怎能耍性子呢? 执明还是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弱不可闻了。 慕容离忽然慌张地厉害,使劲推了执明一把,见他没反应,改为两只手拽着他胳膊要把他拽起来,执明依然紧闭双目,面如死灰。 慕容离后退了一步,头晕目眩,跌坐在了执明床榻前,一只手还揪着执明的衣袖。 庚辰和公孙钤立即上前来看,一个要把慕容离扶起,被慕容离甩开,一个探了探执明鼻息,惊得脸色都变了。 慕容离看到公孙钤的反应,转头看向执明,蓦地两行泪流下来。 这个人,是死了吗? 心如刀割,痛不可忍,莫过如此。 慕容离怔怔地看着执明的脸庞,想到那一天被执明捧着脸,硬是要与他对视,执明还让他笑一笑慕容离忽的弯起嘴角笑了。他笑了,可是床上那人看不到。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18) 执明 慕容离哽咽一声,把额头贴在他手背上,轻声呼唤:执明 第一次,把他的名字叫出口。 执明,执明,这个叫执明的一国之君,把世上最大的善意和宽容都给了自己,还有他身为一国之君本不该有的痴心和深情。 慕容离何其有幸啊 昏倒之前,慕容离想,罢了罢了,就这样吧,瑶光失去的,他失去的,就当一切都已经偿还了。他若还活着,自己或许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从过往的痛楚和沉重的回忆里脱身了。 只要他还活着,姻缘可以许他,孩子也能留下,谁让他缠着自己不放,让自己习惯了他的存在呢? 慕容离很快就醒了。他是体质不合,孕育子嗣易疲劳贪睡而已,算不上生病。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红的被单,红的窗幔,红的流苏,俗气,可是又格外喜庆。 这是执明的寝宫。他去看执明的时候,执明就躺在这张床上。 扭了扭头,执明侧着身子躺着,见他醒了,顿时露出了笑容。 随后,执明被慕容离甩了一耳光。不算用力,也可能是他如今体虚乏力又饿着肚子的缘故。 阿离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执明委屈不已,揉着自己的脸。 那你为何突然昏倒?慕容离冷着脸问。 执明尴尬又心虚,犹犹豫豫,还是讲了。 他在外间听到阿离说难以接受腹中的孩子,不想留下这个孩子,想着阿离是怕孩子因出身而不被天权的人接受,就跑去医丞那里要了一剂绝嗣的汤药,煮过之后喝掉,准备告诉朝中大臣他以后不会再有孩子了,阿离与他的孩子就是下一任天权王。可是他感染疫病,体虚之时又喝绝嗣的汤药,一时受用不了就昏死过去,差点儿误杀自己。 慕容离愣了好久,眼眶湿润,抬手要打,又改为轻轻抚摸他方才被打的脸颊: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愿阿离有一丝一毫的为难,也不愿阿离有任何后顾之忧。阿离不想被人当做怪物,那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就算阿离变成了怪物,也有我宠着。 我只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身形异样。 阿离,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冲动。阿离定也喜欢这个孩子的!那,那我就封了向煦台,阿离只管在向煦台舒舒服服住着,等孩子生下来再见别人,可好? 慕容离也只能说好。 他本是来帮忙的,结果出了这样的意外,谁还敢让他冒险?向煦台真的被封了,封得严严实实,除了庚辰在里面照顾着,能出入的只有执明。 五月转眼即逝,六月到了。六月初六那一日,王宫没有举行册立王君的大典。执明只在早朝上颁了一道圣旨,宣告天下自此瑶光摄政王即为天权王君,并把王君的赏赐分给朝中大臣,待朝臣准备退朝之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本王与王君的孩子将于年底出生,望各位早早准备贺礼,把一干朝臣吓得不轻就溜走了。 他忙着哪。为了阿离和孩子,他得把疫情给灭了,他得活着,而且要天权百姓都跟着他活着。 这一忙,就是足足一年多。 第二年的五月初三,是个好天气。执明颁发王令,宣告天权全境,疫情彻底解除。这番疫情伤亡并不重,多数人得到救治,不过是留了些体弱的毛病,尚可以弥补。执明免了三年赋税。回头算了一笔,觉得自己不如之前那么有钱了,心中略有不快。 疫情消耗金银是一方面,天枢借机大种药材敲诈了天权是另一方面,不过幸好天权底子厚,还是诸国之中最为富裕的。遖宿中间偷袭了瑶光一把,被瑶光和天璇联手击退,天权和天枢的钱粮兵力甚至还没送到就结束了。 想想他那世上第一可爱的儿子执瑛,人如其名,玉做的一般的小娃娃执瑛,执明浑身的不畅快都丢到了天边。 寝宫里,执瑛被太傅抱着,太傅怎么都不肯让给别人。执明心里不大痛快,太傅虽然没老到胳臂腿儿不利索的地步,但是到底年迈啊,万一把小执瑛摔了怎么办?万一把小执瑛带成了书呆子怎么办?越想越觉得太傅心机好重啊。为了天权的将来,连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娃娃都要荼毒。执明忽然就想无所不能看孩子尤其靠谱的庚辰了,至少庚辰带着执瑛,执瑛绝不会受伤。 执明凭借父王的身份,强行夺回自己的孩子,把老太傅请回家休息。他抱着小执瑛在寝宫里转来转去,后来又去向煦台,但到处找不到他的王君慕容离。 召来服侍慕容离的近侍问过才知道,一大早天枢送来了文书,说天枢王有了继承人,已经满月。天枢王与王君大人仲丞相想为这孩子祈福,邀请天璇、天权、瑶光的王君参加孩子的祈福会。 天枢还是那么穷啊,知道咱们天权和瑶光有钱,惦记着咱们的贺礼哪!执明冲小娃娃执瑛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 执瑛板着脸,跟慕容离有七分相似的脸庞上带了几分不高兴,一个小拳头挥在了他父王的脸上:啊啊!啊呜!人家饿了!惦记着吃饭!你怎么就察觉不到呐!等父亲回来,本太子饿瘦了你等着瞧吧! 执明以为慕容离是给天枢王挑选贺礼去了,可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用膳,再把近侍召来一问,差点儿气疯了什么?跟公孙大人一起回瑶光了?瑶光泾河河水泛滥,王君惦记着赈灾,也想瑶光的王上了? 本王的王君跟别人跑了! 王上,王君只是跟公孙大人一起回瑶光而已,很快就回来了。近侍心中暗暗鄙视。什么叫王君跟人跑了,你看得那么严,王君能跑哪儿去啊?太子还在这儿呢! 执明哪里管得了这些,准备了好几车的东西,给太傅留了口信说自己要去找王君,就带着太子执瑛匆匆回了瑶光。一路上,没有人陪玩耍的太子看着生闷气的父王,也觉得好郁闷。想父亲,就算父亲面无表情,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抱着他的时候也不如父王熟练,可执瑛还是想父亲。 本太子的父亲,是世上最好的,连父王都比不过! 紧赶慢赶,到底是让他们追上了慕容离和公孙钤的车马,也幸亏慕容离给瑶光带了许多救灾用的东西,行程慢了些。执明带着一行人来到慕容离夜宿的树林时,执瑛已经吃了羊乳睡着了。慕容离给儿子盖好小被子,示意死士看护好,就往远离人群的林木间走去。执明知道要挨骂了,乖乖跟在后面。无意中瞥见公孙钤坐在火堆旁发呆,执明不由得心生敬佩。为了不让自家王上有后顾之忧,硬是与自家王上分离两年多未见一面,公孙副相心性坚韧令人赞叹。 你却是连一天都受不了的。慕容离回转身,站定,看他那副表情,便知道他想些什么,冷声道。 慕容离骂他从不用说话的方式,他就盯着执明看,看到执明羞愧不已主动认错,苦求原谅,并再三保证下不为例。 执明这次撑得时间久了些不能怪我是阿离你见外。瑶光也是我家,如今瑶光有灾,你都不跟我讲一声。 奏折上有写。慕容离瞪着他,无视了对方捏着自己衣袖,蹭近再蹭近的动作。 执明呆了呆,随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好吧,这是他的错。他沉溺于陪儿子玩耍,把奏折丢到一旁去了。 反正我也好久没回瑶光了,怪想晗儿的,就在瑶光暂住一段时日,也好让他们兄弟俩亲近亲近。执明揽过慕容离肩膀,把自己歪在他身上,我怕阿瑛跌倒,在马车里也一直抱着他,他越来越重了,我累得很 慕容离轻叹一声,没有再责怪他把幼小的执瑛也带出来。执瑛出生这么久了,晗儿每隔几天就写信,说想看看弟弟。眼下如了他的愿,倒也好。 点点幽光在他们周围浮动,由远及近,越来越多。明月隐没在云层后面,黑暗的树林之中因为有了这点点亮光,格外幽静美丽。暖风吹过枝叶,扑簌簌的微响打破静谧,两个人不约而同看向那些萤光,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 物是人非,未必是坏事。 执明捧着慕容离的脸庞,痴痴地看,两个人越靠越近,一只萤火虫故意捣乱似的,从二人眼前晃晃悠悠飞过去,分开了二人几乎贴在一起的脸庞。慕容离噗嗤一声笑出来,明亮的眸中映着萤光,惊艳了黑夜。执明忍不住拉过他的手,把人拽进怀里,深情吻上阿离 第26章 萤光(下) 六月三日,天枢王城迎来贵宾。天权王执明携王君慕容离,儿子执瑛,侄子慕容晗浩浩荡荡而至,因为其中有两国国君,已升任宰相的王君大人仲堃仪不得不分别跟两位国君见了礼,结果只收到一份礼单。厚脸皮的天权王还特意说明,天权跟瑶光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天枢之前凭草药从天权大赚一笔,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些鬼主意,客客气气把人安排进了王宫。 刚刚安顿下来,执明就拉着慕容离去看孟章与仲堃仪的孩子,仲堃仪心知肚明这个不靠谱的君王是想显摆他们家的孩子长得最好看罢了,但也不想拦着。执瑛长得最好看又如何?他们家孟之淇最可爱! 哦姓孟啊执明挑眉。 仲堃仪抿嘴,笑:自然。 仲丞相孕育的? 自然。 辛苦辛苦。 仲堃仪笑容不减,暗地里骂了他一百遍。没事找事,看不到贵国王君大人听了这话脸色不怎么好吗?自作孽不可活,回头慕容兄找你麻烦,且自受着吧! 孟章在王殿接见了他们,各方客套了一番,说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慕容晗长进颇多,举手投足甚有君王风范,言辞应对不逊于大人们,让孟章刮目相看。等到了御花园的凉亭中闲坐时,慕容晗刻意靠近了孟章几分,目光也带着亲近,让孟章又觉得温馨又好笑。 近侍把天枢太子孟之淇抱了过来,执明和慕容晗围上去看,只见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比执瑛小了些许,就跟孟章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瞪着一双黑曜石的眼睛,咿咿呀呀地喊,挥舞小手要人抱抱,说不出的讨人喜欢。慕容离被那眼睛望着,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伸手抱过,拿竹箫上的玉坠儿逗他。 玉坠儿换了种样式。孟章和仲堃仪相视一笑,看向执明,执明靠着慕容离,双手架在他肩膀上,半点儿君王的仪态也没有。 被迫抱着弟弟的慕容晗凑上前,让执瑛跟孟之淇面对面,两个小家伙你看我我看你,咯咯咯咯地笑起来。 对了,怎么不见公孙兄?仲堃仪好奇问道。 回家了。慕容离还在逗孟之淇,依旧是那副笑意融融的模样,轻描淡写地说。 仲堃仪笑意越发深了,看了孟章一眼,孟章明白他要说的话,笑了笑没做声。 瑶光与天璇,滔天仇恨已然放下,说不上泯灭,只怕自此再不会非要你死我活便是了。天枢虽不能坐收渔翁之利,但也不会遭受殃及池鱼之苦。如此,甚好。 孟章和仲堃仪为儿子在王宫议政殿前栽下了一棵银杏树,亲手绑上了祈福的红绸带。慕容离凭借好身手飞跃而上,将天权和瑶光的红绸带一并系上。慕容晗因为受了公孙钤私人所托,无奈个子矮,就坐在执明的肩膀上,选了个结实的枝桠,替公孙钤把祝福送到,将红艳艳的绸带绑上去。银杏叶泛着青嫩,映着天枢王孟章、王君仲堃仪、太子孟之淇这一家款式相仿的青绿色衣衫,生机勃勃,煞是好看。 他们系红绸带的时候,天璇王陵光在御花园里挂红灯笼。 不知道从哪天起,到处盛行起以红色的物件来祈福的规矩。陵光喜欢在王宫里挂起红灯笼,把每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又带着几分暖意,尤其是下雪的冬夜,点亮的红灯笼淹没了凄惨的白,放眼望去一片嫣红,寒冷仿佛也被驱散了似的。 夏日临近,他喜欢坐在御花园里赏月,想着远方的人也望着同一轮月亮,就觉得不那么孤单了。只是月色冷清,他看久了心里难受,就想起了在御花园挂满红灯笼的主意,祈祷思念的人早日归来。 蜡烛都是他亲手点亮的,他自己也记不清到底点了多少盏。这一晚,他来到了御花园角落处的一片林子里。这片林子是王宫未建时就存在的,岁月漫长,林间长满了藤蔓,幸而有一条狭窄小道供通行。林木高大粗壮,灯笼并不好挂,陵光兜兜转转,寻了半天也没挂上几盏,是以林间光线幽暗,萤火虫飞舞的踪迹隐约可见。 越来越多的萤光亮起,陵光提着一盏宫灯,看得出了神,不由自主跟着萤光越走越远,身后近侍渐渐失去了踪影。 等陵光想起要回去时,猛然发觉身后无声无息,他有些怕一个人呆着,急忙转身往回走,冷不防便撞进了一个人怀里,被那人紧紧抱住了。陵光手中宫灯晃了晃,蜡烛熄灭,周遭只有萤光照着,让他勉强看清眼前的回寝宫的小路。 他本该害怕的,此刻却赖在那人怀里,安心万分。 那人身上有他熟悉的气息。 他把脑袋搭在那人肩膀上,笑了笑,眼泪奔涌而下。 公孙钤。陵光轻声喊,公孙钤! 我回来了,王上。 公孙钤越抱越紧,恨不得把怀中人揉到骨子里,再不分离。 他们是在越来越亮的萤光中走出林间的。近侍们都在林外候着,脸上带着笑意。陵光明白方才定是公孙钤想给他一个惊喜,特意把人给支走了。 陵光扭头看了看公孙钤的脸庞,与他紧握的手再用力几分,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了。 回到寝宫,二人偎依着坐在床榻上,半句话也不说,就那么看着跟随他们来到寝宫的萤火虫,直到萤火虫飞出窗外。 寝宫里一切照旧,就好像公孙钤离开的那一晚,只是书案上多了一排木刻的小人儿。小人儿憨态可掬,都是陵光的装扮。 我以为陵光垂着眼帘,嗓音有些发抖,笑着摇了摇头。 我会回来的,无论多晚我都会回来。公孙钤扶着他肩膀,让他看着自己,目光里含着痴情,我想你,陵光想你。若是三年还不能回天璇,我宁可失信于瑶光也要回到你身边。 还好,无须三年陵光轻叹,等待真的太漫长了,我只怕要疯了! 公孙钤抹去他眼角的泪珠,吻在他额头,心疼无比。 陵光没有再提这两年多来他的痛楚,公孙钤也没有多谈这两年多来他所承受的折磨。就像婚典刚过去的那段时日,公孙钤接过近侍端来的温水,亲手服侍陵光擦脸,擦手,为他解开束发的丝带,让他缩在被褥里,自己则坐在床榻边,哄他入睡。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19) 陵光自幼难以入眠,公孙钤哄他入睡费了不少功夫。如今久别重逢,陵光心中激动,握着他一只手,迟迟不肯闭眼。公孙钤放任他,便窝在他身边,听他说着天璇如今状况。许是赶路累了,公孙钤听着听着打起了瞌睡,倒在软枕上。 陵光捏了捏他鼻子,弯起眼睛笑了笑,起身,开门示意近侍再送上热水,挥退近侍,替公孙钤脱去鞋袜,挽起睡袍衣摆,替他洗脚。公孙钤竟累得毫无察觉,陵光乐在其中,也并不想惊醒他,轻手轻脚弄完了一切。他刚刚给公孙钤盖好被子,近侍就抱着一个要哭不哭的孩童来了。那孩子一见他就委屈地伸手要抱。 陵光将孩子抱在怀里,轻声问他怎么了。 父王今晚没有哄念儿睡觉,念儿睡不着。孩子不高兴地抱怨,念儿不想一个人住。 陵光沉默,心疼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 他之前曾在梦里哭醒过,把这孩子吓坏了,自那天起他便与孩子分开睡。一岁多的孩子,独自住也是害怕的,父子二人纠结了许久。 如今,好像有了解决的办法。 父王带念儿去见你父亲,好不好?念儿跟父王还有父亲一起睡,这样我们都不会怕了。 父亲回来了? 念儿想见见他吗? 想! 父子二人蹑手蹑脚进了内室,公孙钤刚好醒来,见不到陵光正要着急地赤脚往外冲。公孙钤看了看陵光,再看了看他怀中那个跟自己有五分相似的孩童。小孩儿歪着头,好奇地打量他,只觉得眼前高大的蓝衫男子跟自己长得相似,莫名亲近了几分,有些迫不及待想让对方抱抱自己。 父王父王!小孩儿在陵光耳边急切地轻声喊。 陵光了然一笑,上前几步,把孩子塞到公孙钤怀里。公孙钤眼疾手快伸手抱住,一时有些慌了神,求助似的看向陵光,陵光却只弯着眼睛笑。 他是公孙钤结结巴巴地开口问,他是我们,我们的 我叫念儿!小孩儿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脖子,眼睛弯弯,又像极了陵光。 公孙钤激动地几乎落泪,凝视那孩子白皙的脸庞,再回头看看眼眶泛红的陵光,歪头将脸缩进孩子的肩窝里,哽咽了一声。眼泪,到底还是落下来了。 陵念。公孙钤抬起头时,轻声喊。 孩子却撅起嘴巴,不大乐意:我不叫陵念!我叫公孙念! 公孙钤看向陵光,难以置信可是 陵光上前,揉了揉公孙念的脸颊,把他逗笑了,转脸看向公孙钤,摇了摇头,微笑道:无妨的。陵家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念儿是你的孩子,也是公孙家的子嗣。 公孙钤猛地一把抱住他,在他额头用力一吻。公孙念装模作样地拿小手遮挡,古灵精怪地嘀咕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逗得公孙钤和陵光笑个不停。 这一晚,折腾到许久。公孙念初次见到父亲真容,被他翩然风度吸引,又被他满腹才学迷住,听着他讲故事时的嗓音入了魔,央求他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直到近天亮才蜷缩在他身边沉沉睡去。陵光有些吃味儿,更多的是安心。 公孙念出生时,公孙钤没有在他身边,公孙念一天天长大,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公孙钤依然不在。陵光曾担心有朝一日公孙钤回到天璇,公孙念与自己的父亲不亲近。 如今这烦恼也消去了。 隔着公孙念,公孙钤握着陵光的手,千言万语,诸多怜惜感激,都在含情脉脉的对视里。 一诺,念念不忘。 一眼,地老天荒。 第27章 故国故人故事 钧天旧历三百四十六年八月初,四国盛会于天枢衡安城举行。十多年前沂水之盟成效显著,四国国力亦非昔日可比,然到底是势均力敌,至今仍维持着盟约关系,不曾断绝。铸币权仍归瑶光,瑶光也凭此日益富裕,其余三国百姓多有迁入。为了缓和矛盾,天璇、天枢不得不为迁入瑶光的百姓划分了数座城池,作为回礼,瑶光拿出了一年税收的一半分给天璇和天枢,陵光和孟章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至于天权,于昱照山开通通商之道,与瑶光往来密切,一荣俱荣,还是那个最有钱的国家。 四国盛会就是执明发起的。他弄这个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为了周游四国,给他们家年过二十还没有个心上人的慕容晗挑个合眼缘的王君。至于为什么已过及冠之年还没有心上人,执明提起来就想甩一把辛酸泪。 慕容晗自幼跟着慕容离长大,眼光也像极了慕容离,挑剔!要心上人长得跟皇叔父一样美,或者跟天璇王一样气度高华,或者跟天枢王一样坚韧可爱。他以为阿离那样谪仙般的人物是能随随便便就找得到的吗?他知道天璇王的气度是如何培养的吗?他理解天枢王多不希望被人说可爱吗?臭小子贪玩不想册立王君被人管着就直说,找一堆绕七绕八的借口故意折腾谁呢!阿离都为他这事愁得睡不着了! 执明把执瑛也带上了,只当出来玩。 后来发现天璇王陵光不但带上了大儿子公孙念,还带上了小儿子陵以桓,不由得心塞。 他也想再要一个孩子,可惜神医后来又送了一颗药给天璇王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他人呢。 天枢王孟章和王君仲堃仪把招待他们的盛宴摆到了一个美丽的山谷之中。谷中青草如茵,果木成林,一条小溪穿流而过,胜似人间仙境。一行人来到山谷就分散开,撒开了欢玩。 执明拉着慕容离去溪边垂钓了。没办法,他们家王君喜静,就算他再坐不住,也要陪着。 陵光拉着公孙钤去摘果子,公孙钤个子挺拔,一抬手就能摘到,把陵光乐得眉眼弯弯,过了而立之年还存了几分孩子气。 孟章拿着雄鹰上画青龙的风筝,旧地重游,二人在斜坡上坐着,一边放风筝一边闲聊。 公孙念今年十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乍见执瑛便倾了心,一刻不离地跟在执瑛身后献殷勤。公孙念性子既不像公孙钤也不像陵光,大概是幼时被宠坏了,活泼得过了头,没有安分的时候。执瑛却是翻版的慕容离,不爱说话不爱笑,腰间挂着玉笛,兴致起来就吹奏一曲。执瑛坐在一棵花树下吹笛时,公孙念就蹲在一旁痴痴地看他。 慕容晗不好跟十几岁的孩子凑在一起玩,自己拿了弓箭去猎野味,经过花树时看到那一幕,不由得暗自同情公孙念任重道远。 等到了溪边,慕容晗瞥见天枢太子孟之淇,心中又是一番纠结昔日的孟章叔叔长了他几岁,他生得太迟,如今的孟之淇小了他几岁,他又生得太早! 慕容晗带着一腔幽怨走了。 孟之淇蹲在灌木丛前,看一只白兔探头探脑,看得入了迷。他如今十三岁,身量不算高,跟孟章有些像,可模样却越来越不像孟章和仲堃仪,眉目之间英气十足,没有君王相,却有大将之风。为此,仲堃仪没少头疼。 不远处,年纪最小的陵以桓蹲在溪边的石头上,探手去捉水里的小鱼,俊美的脸庞上没什么笑意。他不像公孙钤,也不像陵光,跟哥哥公孙念也不大像。早在数年前他被立为太子,小小年纪便养成了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个性。不过也只有家人知道,他若笑起来,比谁都好看,如春风过面,如春水融雪。 孟之淇盯着看的兔子到底出来了,蹦蹦跳跳,一路跳到溪边。闻声转头的陵以桓还没瞧见是个什么东西,脚下石头一滑,他整个人坠入了溪水中。溪水不深,奈何他从未下过水,吓得手足无措,立刻沉入了水底。孟之淇飞快跑过来,扑通一声跳下去,偏偏没选对地方,跳进了水中漩涡,一个不稳身子也歪了,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溪水。 水下,波光粼粼,阳光穿透水层,困在水底的两个人无意中正眼看向对方,莫名头痛起来,一个捂着耳朵痛苦摇头,一个按着心口无法喘息。 哗啦啦!孟之淇和陵以桓被附近钓鱼的执明和慕容离赶来后一手一个抓起来,放在了溪边。响动声把其余人都引到这边。孟章和仲堃仪扶着咳嗽不止的孟之淇,渐渐地发觉这孩子看他们的眼神甚是奇怪。陵光和公孙钤给陵以桓擦脸的时候也发现了。陵以桓望着公孙钤,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等余光瞥见慕容离和仲堃仪,更是吃惊得合不拢嘴。 孟之淇也是如此。 当时一片混乱,孟章和仲堃仪、陵光和公孙钤以为孩子们落水受了惊,就没有留意。回到城中孟之淇听仲堃仪叫他皇儿,目瞪口呆,仲堃仪便开始纳闷。而陵以桓听公孙念叫他弟弟,然后转头就叫公孙钤父亲,也是一副骇然的表情,公孙钤也是郁闷无比。叫了医丞给诊治,医丞也断不出所以然,只说是二人落水受了惊吓。但很快,孟章和陵光都发现,两个孩子变得太多了。 孟之淇和陵以桓都不再叫他们父王,甚至压根没再说过一句话。与他们谈心事,致歉当时未能看好他们,他们两个始终都是漠然的神情,而且看上去似乎很尴尬,不愿与他们对视,更不喜他们拥抱。 如此担忧了好几天。 某日一大早,孟之淇不见了,孟章慌得不行,遣人到处找,仲堃仪心细去了马厩,发现自己给孟之淇挑的千里骏马消失了,不见的还有公孙钤骑来的那一匹。还没去问,天璇王已经派人来问是否有人见过陵以桓。 两个孩子莫名消失了。 父亲们自责不已,纷纷责怪自己当时未能看好孩子,也都遣出了最多的人到处寻找。天权和瑶光相助,一同派出了死士。 数日后,瑶光死士送回密报,慕容离也跟着消失了。 慕容离按照死士提供的马蹄踏过的痕迹,一路寻过去,那路线起初凌乱,后来却直指一个地方天玑王城旧地。 慕容离赶到时,天近黄昏,城门最后一□□查正在进行。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孟之淇牵着马,孤零零地站在一旁,仰头看着城门上陌生的字迹,脸上还带着泪痕。进不了城,孟之淇失落而去,慕容离舍了骏马暗中跟随,看着他牵着马,来到天玑王陵,在大门外站立许久,最后绕过大门,寻了个角落□□而入。 慕容离心中讶异万分,他悄悄跟进去,借着一个个墓碑隐身,渐渐地心思沉重起来。 孟之淇好似在寻找某个人的墓碑,越走越往里面,而陵墓深处,极其压抑的哭声隐隐传来。 有个略显稚嫩的嗓音低喊了一声小齐 孟之淇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片刻之后,他发了疯一般跑过去,到了近前,看到的便是漫天晚霞之中,汉白玉的墓碑旁有个少年斜斜靠坐着,正低头哭得不能自已。 陵以桓额头贴着冰冷的墓碑,望着那上面的字迹,稚嫩的脸庞上满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悲伤沉重。 孟之淇停在他面前,看着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慕容离躲在一旁,神情动容。他似乎已经明白了。 陵以桓也明白了。他哭声止住,抬眼看向孟之淇,嘴角动了动,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出,表情说不出的古怪。待孟之淇磕完头,四目相对,然后视线都落在墓碑顶端那个玉佩形状的机关上。 王上孟之淇轻声喊。 陵以桓抓住他伸过来的双手,往前探了探身子,扑入他怀里,与他紧紧相拥,哽咽着唤了一声小齐。 昔日君臣,历经生死,换了容颜,重逢于此。 他们的脖颈间,没有了那道骇然的伤口,可痛楚仿佛还在,赴死之际的悲伤遗憾也还在。 十三四岁的少年,用尽了彼此的力气拥抱彼此,前世的情意不必宣之于口,而今也都明白了。 痛吗? 痛。小齐呢? 痛。 相视一望,眼眶红红的,面容也是前世熟悉的那般,只是有几分昔日的影子,越看越觉得彼此好笑,于是不约而同笑出了声。笑完拉着手,看着写着他们名字的墓碑发呆。 夜幕垂落,天黑了。两个人茫然地看着对方,不知道何去何从。 天玑没了陵以桓叹气,王城换了名字,王宫做了官署,一切都变了。 是臣的错,王上受委屈了。孟之淇低下头,愧疚万分。 陵以桓摇头,拍了拍他头顶:不怪小齐,都是本王罢了,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遗憾的。上天让我再见到你,我我别无所求。 孟之淇笑了一下,伸手抹去他眼角的一滴泪。 我也是。 孟之淇侧过头,在陵以桓唇上轻轻碰了一下。陵以桓没有拒绝,只是笑。这一笑,与昔日天玑王蹇宾十足地像。 慕容离不由得咳了一声。 两个少年立刻搀扶着彼此站起身,警惕地扫视四周。待慕容离现了身,目光俱是复杂万分。有恨,有恼,有无奈,有释然。 慕容离叹息,拱手一礼:世上奇遇,数不胜数。你们也算是其中之最了。天玑王,齐将军,既然时光已逝,又何必让一切归旧?不如,顺其自然吧? 陵以桓,昔日天玑王蹇宾冷笑,随后想起自己是个孩子的身量,孩子的容颜,还曾被眼前人抱在怀里过,便尴尬起来,一句话也不说。 孟之淇,昔日天玑上将军齐之侃忍着不舒服开了口:既然有此变数,又该如何顺其自然?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们继续做你们的太子,做他们的儿子,只当山谷里的变动不曾有过。你还是孟之淇,他还是陵以桓。 我并不想做别人的儿子。 可你们确实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拼了性命换来的,用了心血养大的。 早晚会被识破的。 天璇王也好,公孙钤也好,天枢王也罢,仲堃仪也罢,都是聪明人。该装傻的时候,他们会装傻的。 慕容离转身要走,顿了顿回头看向蹇宾,笑道:前世你为天玑旧俗所拖累,雄图壮志无法施展,累及齐将军。这一生,你难道不想施展你的抱负吗?四国盟约,暂无干戈,可四国之外有遖宿,还有大大小小许多个国家,逐鹿天下,早晚会再起狼烟的。齐将军英年早逝,可惜了赫赫威名,天玑王不想弥补于他?天玑是不在了,可天璇、天枢与天玑有什么分别?王之所驭,都是天下百姓,一国一境叫什么名字,其实并不重要。 慕容离离开了。 蹇宾与齐之侃面面相觑,许久之后向彼此微微一笑,心中俱已了然。 是啊,有什么不同?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20) 上天给了他们新的机会,为什么不能携手共进,做他们前世想做而未曾做到的事情呢? 慕容离回到了衡安城,很快两个失踪的孩子也回来了。一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这两个孩子自此很少叫父王父亲,不过偶尔他们也会喊一声,与他们还是一样的亲近。 大概是孩子们长大了些,受了惊吓之后成熟了些吧。 只是没过几天,孟之淇就半跪在陵光和公孙钤面前,恳求他们把陵以桓许配给自己做王君,陵以桓居然红着脸默认这件事实在把他们几个人吓到了。后来仲堃仪只好安慰孟章,说两个孩子失踪期间大约共患难,生了情意,不然也不会两个曾经一句话都没对彼此说过的人突然就说要成婚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跟公孙念似的一见钟情的人?仲堃仪和孟章答应得快,陵光都发愁得要长皱纹了他两个儿子,长子继承了公孙家,失去了做王储的资格,再说心已经被天权的太子勾走了,早晚留不住;幼子是太子可居然同意做人家的王君,以后说不定也是被拐跑的,那他天璇的王位,谁来接替他坐啊? 公孙钤倒是有办法。同意归同意,但他要陵以桓留在天璇,即使二人长大后成婚。恰好孟章和仲堃仪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这场亲事非常愉快地定好了。 慕容离弯着嘴角笑。陵以桓瞥见他的表情,脸色不大好看,拉着孟之淇出去玩了。慕容离还甚是遗憾。转头看见公孙念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目光立刻冷下来,只装作没看见。 陵光暗中咬牙切齿,一指头戳在长子的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 学什么不好,学你父亲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要说:  历经一个多月,终于磕磕绊绊地写完了。 其实这个脑洞萌发于双白的重生,然后往前一点点地扩展,就有了现在这个故事。 平时都是趁着空暇写的,文笔一般也就罢了,有时候赶时间写得格外干巴巴。 但始终是个完整的故事了。 希望所有年轻的演员,面对娱乐圈的诱惑,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用作品支撑自己登上云巅。 感谢你们的留言。 我继续努力! 2017年我在更新新文《海棠依旧笑春风》,是民国言情文。它对我很重要。如果有也看言情的网友,能点进去收藏一下吗?谢谢! 第28章 番外篇之皇太子秘史 天璇国的太子陵以桓有一个秘密。 天枢国的太子孟之淇也有一个秘密。 陵以桓的秘密是他不能把头淹没到水下,否则他就会变成昔日天玑国的王上蹇宾。 孟之淇的秘密是他不能把头淹没到水下,否则他就会变成昔日天玑国的上将军齐之侃。 这个秘密是他们俩十七岁的时候一同发现的,在天璇国东宫的寝殿,一个大澡盆里。 孟之淇,也就是齐之侃从前觉得,公孙钤一诺千金,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把陵以桓也就是蹇宾许给他做王君,那么他和蹇宾就该一改前世的若即若离,每日黏在一处才是。 可是谁能料到,他想见蹇宾一面这么难! 每次他邀请蹇宾到天枢,总会收到公孙钤代为婉拒的书信。他亲自跑上门呢,又会吃闭门羹。 这一定都是陵光那个家伙搞得鬼! 他们天璇的公孙念公子早早天权去了,所以陵光舍不得陵以桓,百般推脱! 上将军的脾气倔起来,也是非常可怕的。 齐之侃心想:好啊,我历经两世想要的媳妇都不能亲近,那岂不是侮辱了战神之名! 抓住老神医,逼他造出神药,拿着药潜进天璇王宫,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带球跑,让你赔了儿子再赔孙子! 齐之侃和蹇宾早就交换了婚书的,也就不在乎世俗礼节,偷偷把洞房给圆了。 这本该如齐之侃所愿,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准备洗个热水澡换上新衣服就溜跑来着。 可是没想到,在水里一个不留神玩过火,双双跌倒在大浴盆里,醒来的时候又变成了孟之淇和陵以桓。 天枢国的太子孟之淇懵了。 天璇国的太子陵以桓哭了。 光溜溜的两个少年你看我我看你,脑袋里如同灌了浆糊。 被捉x在床的两个太子听完了公孙钤和陵光的解释,还有点儿晕乎乎的,不久后仲丞相亲自带着天枢王来探望,又是一番解释,两个少年总算接受了彼此是未婚夫夫的事实。 天璇王夫夫和天枢王夫夫自然是高兴万分的,亲生的儿子回来了,还管他们有规矩没规矩,还讲什么舍不舍得,趁热打铁,给他们筹办了婚事。 两国太子糊里糊涂的,就成为了夫夫。 好在两个孩子个性相投,喜好相似,被公孙钤和陵光三番两次制造浪漫小情境之后,互相许了终身,啊不,互相表明了心意。 于是皇太子夫夫二人在某次温泉行之后,一不留神又变成了齐之侃和蹇宾。 天璇王和天枢王怨念无比地看着齐之侃和蹇宾浓情蜜意,把他们的孙子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好在皇太子夫夫生下儿子的时候,还是皇太子夫夫。而且持续好几年都是皇太子夫夫。 只不过天璇的皇太孙长大了,不免有些纳闷。 别人都有一个名字,怎么他就有两个名字呢?还一个姓陵,一个姓蹇。 他的父王和爹爹也怪得很,隔一段时间就变一副脾气。 好在他们都非常爱他。 这也就养成了皇太孙天天格外戏多爱耍宝的个性。 俗称精神分裂。 慕容离:天璇还没有被玩坏真是个奇迹。 陵光:那是你不够努力。 慕容离:哦?是吗? 陵光:姓慕容的你再笑一个试试?!你,你给我滚回瑶光去! 慕容离:就不。 执明:(泪目)本王知道他们是仇人,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头上一片绿。 公孙钤:!!!我也这么觉得! 第29章 番外篇之养儿日记 天璇 陵光:念儿出生的那一天,想念儿他爹;念儿满周岁的那一天,想念儿他爹;念儿满两周岁的那一天,想念儿他爹念儿 公孙念:父王,爹都回来好多年了,您再忘记给我庆祝生辰就说不过去了吧?! 陵以桓:父王还说桓儿太黏人,明明他才是天天黏着爹爹的那个! 公孙钤:背上背一个(陵光),左手牵一个(公孙念),右手牵一个(陵以桓),一个人养三个娃太辛苦了,我要求辞职! 陵光:嗯?辞掉丞相一职,还是王君一职啊? 公孙钤:孩儿们都大了,辞掉保姆一职。 公孙念陵以桓:就知道你偏心! 天枢 仲堃仪:王上呢? 内侍:(偷偷的)王上在给自己粘胡子 仲堃仪:!!!什么?我的小葱想反攻吗?!!! 内侍:(白眼)王上跟太子微服出巡,谁知道被百姓当成了 仲堃仪:??? 内侍:兄弟。 仲堃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孟章:仲堃仪你给我滚!!! 天权 执明:儿子,咱天权虽说要啥有啥,但百姓还是要看天吃饭的,为王须得勤政爱民,天权的未来就全靠你了。 执瑛: 执明:你爹爹早些年为天权劳心劳力,又为生养你吃了不少苦头,你可得早点儿学会处理政事,叫你爹爹歇一歇。 执瑛: 执明:你看你晗哥哥,已经能独当一面,瑶光眼看就快比天权还要有钱了,你可得争口气! 执瑛:啊啊,啊啊,啊啊!(你个臭不要脸的!人家才半岁,牙都没长齐,你就想着撂挑子跟爹爹逍遥快活去了!偏不让你如愿!)呜哇哇哇 执明:!!!阿离!阿离!儿子尿我身上了!阿离救命啊! 慕容离:自!己!收!拾! 遖宿 毓埥:本王会当一个好父亲的,等儿子长大了,本王要带他一雪前耻,扫平天璇天枢天权瑶光 长史:王上,你不觉得,先找人给你生个儿子再说这些比较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都在更新耽美文《穿越六人行》和《苦海有涯》,还请多多支持,收藏评论啊~ 同人部分会偶尔更新放小花絮哒~怕错过的也可以收藏下~ 第30章 番外篇之向煦台的秘密 天权王与王君大人成婚后,大半时间都住在向煦台。执明是有自己的寝宫,也的确布置得十分舒适,奈何慕容离之前曾在向煦台住了许久,已然习惯向煦台的一切,便时常往那边歇着。 他那会儿已经有了身子,一日里有半日都在沉睡,每每醒来之际,都能看到执明对着奏折,在书案前唉声叹气。奏折他是会批,可他没想到天权竟有这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 太傅老了,为了等到太子出生,他老人家特意请了半年假来调养身体,争取将来多看太子几眼。太傅不帮他处理政事,他又舍不得阿离辛苦,只好自己琢磨。 慕容离入睡需要安静,执明怕近侍来回走动影响到阿离,便是茶水没了也没敢唤人来添。 慕容离暗中叹气,想骂他太黏人,又心疼他为君为夫为父着实不易。 以后我陪你在寝宫休息便是,也省得你这般渴着饿着自己。 无妨无妨,阿离喜欢向煦台的风景,你在这儿便好。我等你醒了再吃喝不迟! 不知想到了什么,慕容离神情微动,他开口想说什么,最终又慢慢闭口不提。 之后两日,慕容离心事重重,总是欲言又止。执明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便问他究竟有什么话想说。慕容离看着向煦台的匾额,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 执明找来莫澜,偷偷与他商讨。 莫澜道:莫非是为这块匾额? 执明不解:阿离要换一块匾额,不用跟我说,直接换了便是,哪还用得着犹豫再三? 莫澜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等执明想明白了再打他时,立刻躲了开去。哼,让你天天批奏折,胳膊都酸了,打人都伸不开胳膊! 执明回到向煦台,慕容离午睡醒来,正坐在匾额下发呆。看到他这副样子,执明心疼万分,上前坐在他身旁,揽着他肩膀轻轻晃了晃。 阿离,其实其实这座楼叫向煦台挺好的。阿离不是也说过,夕照这个名字寓意不好嘛!向煦,向煦,有追逐光明温暖之意 王上其实知道向煦两个字的意思吧? 呃知道。但是,但是那都是从前的事了!阿离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还没有我,所以我也没什么好嫉妒的。眼下阿离心中有我,哪怕还有还有阿煦,我也知阿离最爱的是我所以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抬头偷窥慕容离脸色。慕容离难得露出笑容,这让执明觉得欢喜,又觉得委屈。 他小声嘀咕起来,道:我可没那么小气! 慕容离轻轻摇头笑了,握住他手指,道:我知道王上素来心怀宽广,也知道王上顾念我的想法。但我又何尝不知,王上心中总有几分焦虑不安?你今日既然提起这事,我也就不再犹豫了将这匾额取下,送到瑶光皇宫,挂在我在瑶光的书房可好?这里,就改作向黎台吧! 执明愣了一会儿,随后连连点头,露出满足且惊喜的笑容来。 向黎台三个字是慕容离亲手题写的,交给工匠去刻匾额,第三天就挂上了。旧匾额执明让人包好,交给闲得无聊的庚辰带回瑶光。新的匾额跟之前的差不多,也就中间一个字不同罢了。但谁都能看得出,王上比起从前还要高兴,嘴角总是弯起来,出入向黎台都恨不得蹦蹦跳跳。 慕容离在屋里睡了,莫澜没能见着人,抱着新作的画被执明往外赶。出了大殿的门,莫澜忍不住冲执明翻了个白眼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向着慕容黎,阿离自己也知道!也用不着这般得意吧!还说自己不小气明明就是小心眼得要命! 执明作势要打他,想想这家伙还是他跟阿离的媒人,而且时常陪阿离赏画聊天,算是不错的客人,也就忍了。 执明靠着栏杆,抖着脚,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本王就是小心眼,怎么了?阿离知道本王小心眼,怕本王难受,特意跟本王解释了一番,这正说明他越来越喜欢本王了! 莫澜忍下了暴打自家王上的冲动。 阿离肯多看你一眼就是你三生有幸,如今竟为了你多费口舌解释,也不知你攒了几辈子的福气! 哎其实本王当初得知阿煦这个人的时候,心里真的挺难过的。本王心疼阿离有那般的遭遇,又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阿煦,还跑到这地方,想要把牌匾给摘下来砸了可阿离喜欢呀,本王不舍得砸如今也都好了,本王仍旧不知足,也是有几分惭愧的可没想到阿离懂我心思他竟然懂我!唉,每次想起这个,都觉得像做梦一样 王上,您能不能不要说了?臣已经够难过的了! 嘿嘿,那也没办法,这么好的阿离,世间只有一个,他已经属于本王了!你啊,下辈子不,下辈子阿离也是我的! 是是是! 屋子里,慕容离睁着眼睛,听完殿门外他们二人的对话,微微一笑,安然进入了梦乡。 第31章 番外篇之仲副相的脸 众所周知,仲副相,也就是之前的仲上大夫,天枢国仲堃仪,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若是市井间有传闻说他是凭着一张脸虏获了天枢王之心的,恐怕也有人相信。 毕竟他那张脸长得是真不错。 看着就赏心悦目。 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一天早朝,天枢群臣发现,仲副相的脸肿了,而且隐隐约约像是有几根指头印。 以仲副相兼任王君的高贵身份,谁敢打他? 大概只有天枢王孟章了。 想想方才内侍传报说王上身体不适,今日不上朝,而仲副相捂着脸,时不时露出傻笑,群臣似乎明白了真相。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21) 唉!王上还小,王君大人应当克制啊! 不是说仲副相为吾王孕育子嗣,如今怀有身孕吗?王上舍得打他? ?!对啊!我们是不是要去劝谏一下王上,就算王君大人有那个什么之处,也该宽容些嘛! 从他们身后走过的周丞相听到他们的对话,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呵欠。 困死了。 昨晚半夜被叫到皇宫,一刻没有歇过 周丞相瞥见仲堃仪一路飞奔往孟章寝宫方向跑去,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臭小子,早就该挨这一巴掌了! 想起昨晚的事情,周丞相就觉得浑身畅快。 子时,宫里传来消息,说王上要生了。天枢王没有别的亲人,唯他这个丞相得天枢王信任,跟家人一般,就把他请去压阵。周丞相慌里慌张赶到时,仲堃仪正站在寝宫门外,傻傻的跟呆头鹅一般。 寝宫里面,孟章叫得撕心裂肺,一会儿哭一会儿喊。 才十七岁,又生性内敛害羞,身体异变怀了身孕如今要生产,内心里存着点儿抗拒,那孩子怎么都生不下来。他哭喊着仲卿,又哭喊说疼痛,偏偏这个罪魁祸首在门外傻站着,仿佛比他还要费力气,任谁一推就能跌倒。 好在仲堃仪没真的傻了。 他听孟章抽抽噎噎十分委屈,就在门外安慰,叫他不要害怕。 孟章在里面哭着抱怨:都怪你! 仲堃仪便应声回答:臣知罪等王上把孩子生下来,臣任凭王上惩罚! 孟章喘得厉害:我要亲自动手 仲堃仪瞧着周丞相幸灾乐祸的表情,只好再应声:好。 孩子很快生了下来。仲堃仪没来得及看一眼,匆匆忙忙跑去孟章床榻前看他,孟章额头都是冷汗,正让近侍扶着喝水。他身子骨弱,喝了水又吃了两口粥才有些力气。 等他歇过来,跟仲堃仪一起看过孩子,渐渐地恢复过来,便冲仲堃仪招手。仲堃仪不疑有他,凑上前去。 然后,他就被孟章甩了一耳光 仲堃仪脸都肿了起来。 周丞相觉得自己要笑出来,赶紧退出了孟章的寝宫。 后来的事情,周丞相就不太清楚了。反正这两个人蜜里调油,一个人打另外一个耳光,而且也是另外一个活该,那也就不怕他们心生嫌隙。 只不过,周丞相不知道的是,孟章打是打了,打完又把人拉到跟前,亲了亲被他打过的地方。 脸色尚且惨白的少年靠在仲堃仪肩头,紧紧搂着他,诉说满心的委屈。 都怪你我要痛死了! 章儿你受累了,的确是我该打。 我就是出口气没想到打得这么重你还疼不疼? 疼。章儿再亲一下? 咳我累了! 等孩子被喂饱了送到他们跟前,孟章又精神起来,侧躺着看了孩子许久,他瞧仲堃仪一直坐在床榻上,半弯着腰跟他与儿子说话,怪辛苦的,便叫他一同躺到床榻上来。父子三人都在一张床榻上睡着了。 仲堃仪记着还要上朝,醒来时还未睁眼,便觉得脸上痒痒的。他想起不久前被孟章打了一耳光,怕是脸肿了才会这般,正打算动身下榻,却发觉有些不对劲。 扑在脸颊上的气息十分熟悉。 贴在脸颊上的柔软也十分熟悉。 仲堃仪,谢谢你耳边响起的,是孟章轻轻的低语。 仲堃仪等到孟章折回身继续去睡了,才睁开眼坐起身子。 他捂着肿起来的脸,露出了痴傻的笑容。 这一耳光,挨得很值。 第32章 番外篇之萤 天枢王孟章怕黑,这是天枢王宫的近侍们都知道的。从议政殿到寝宫,再到御花园,天枢王宫经年灯火亮得早灭得晚,就怕孟章困于黑暗之中遭受折磨。 多年前,孟章为三大世家所害,当时的上大夫仲堃仪为救他而用药令孟章假死,然后将埋入地下的他挖出,使出了金蝉脱壳、瞒天过海之计,最终伺机而动,灭了世家大族。但谁也没想到被埋葬的孟章提前醒来,在黑漆漆的石棺里不能动弹,备受折磨,自此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如今仲大人已为天枢王君,与孟章朝夕相伴,孟章惧黑的病症极少再犯。 只这一日,炎夏天黑得晚,近侍忙碌之中忘记掌灯,孟章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时殿内已是昏黑一片。他心中慌乱,急忙丢下奏折往外走,不料脚步越发沉重,怎么也走不到殿门口。他勉强抓着珠帘稳住身形,眼看着室内昏黑变作漆黑一团,试图呼唤近侍却双唇颤抖发不出声音。 巡逻的侍卫经过殿门口,以为屋里没人,顺手把门关上了。 禁闭的门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孟章越发难以呼吸,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地上。 因为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朵就变得格外灵敏。他能够清楚地听到门口的侍卫抱怨天热盔甲厚重的低语,外头院子里树上的三两声蝉鸣,远处宫殿里大内总管发脾气叫人掌灯寻找王上的训斥孟章出了一头的冷汗,只觉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王上是不是在里面? 没有吧 我不是说过,夜里王宫各处须得灯火通明,但凡犄角旮旯也得有亮光吗!你们 来者顺手推开房门,往里走了几步试探着喊了一句王上章儿 孟章张嘴,可是喉咙里挤不出一点声音。他急得呼吸越发紊乱,手指不觉用力,抓得珠帘晃动,发出轻微的哒哒响动。 章儿快把灯烛点亮! 一个高大的身影飞也似地跑过来,半跪在地上将孟章紧紧搂在怀里,上下抚摸他的后背帮他舒缓情绪,嘴里柔声念着不怕不怕,章儿不怕。 来者正是天枢王君仲堃仪。 仲堃仪一边安抚孟章,一边亲吻他的鬓角。孟章已及冠数年,鬓角向来梳得整整齐齐。 孟章用力喘息,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只是腿脚还没有力气,就懒懒地窝在仲堃仪怀里,听他胸口传出的砰砰砰砰的心跳声。 不知道怎么回事,侍卫都没有携带火折子,在昏暗的屋里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只好跑去隔壁的宫殿取火。 黑暗中,孟章抓着仲堃仪的胳臂,轻声笑了起来:也是怪了,你一进来,整个屋子都亮了不少。 仲堃仪被他的话逗笑,又有些无奈地责备:都说了等我回来帮忙批改奏折,你非要自己忙活,结果忙到天黑眼下可好些了?我抱你回寝宫吧。 孟章耳尖发热,摇头嗔怪道:不行宫人们会乱想 可是那群笨蛋,还不知几时把灯火燃起 无妨,有你在,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说话间,又是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欢快的声音越来越近父王!爹爹!你们是不是在这里?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好玩的! 是个年幼的俊秀的孩子。他利索地跳过门槛进屋,瞥见偎依着站在珠帘旁的仲堃仪和孟章,松开手指让掌心里的布袋张开一条缝,碎碎点点的橘色星光顿时撒满了整个屋子。 是萤火虫!天枢太子孟之淇得意洋洋地炫耀,我抓的!送给父王! 孟章的脸庞在萤光的照耀下越发明亮,他弯起嘴角笑了。他转头看看同样嘴角噙笑的仲堃仪,再看看不远处挥舞双臂追逐萤火虫的孟之淇,只觉得四肢渐渐恢复知觉,并且充满了力量。 这屋子更亮堂了孟章笑着说,我再也不怕黑了。 第33章 番外篇之一见钟情 天璇大皇子公孙念对天权太子执瑛一见钟情,非君不娶,入赘也可。陵光恼得好几天没有理他。天璇太子,公孙念的弟弟陵以桓不忍哥哥长跪父王寝宫殿外,就趁着给陵光请安的机会,替哥哥说了几句好话。公孙钤也趁机表达忏悔之意,说自己不该宠溺公孙念,以至于把大儿子惯坏了。 陵光扶额叹息,最终无奈道:我何尝不愿他与所爱之人终成眷属!可他喜欢的,是慕容离的儿子!慕容离对天璇痛恨无比,怎会把儿子嫁给天璇的皇子念儿执意要去天权找执瑛,恐怕人见不到,还会遭受羞辱!再说那执瑛脾性冷冷淡淡,未必就对念儿 殿门外,公孙念听到陵光这番话,黯然神伤。 天枢会盟不过匆匆数日,期间又发生了弟弟陵以桓与天枢太子孟之淇一同失踪之事,他与执瑛,着实没能说上几句话。 执瑛像极了慕容离,容貌身形、喜好脾性,尤其是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疏离。公孙念初见便倾心于他,奈何执瑛生性冷漠,再加上二人尚且年幼,执瑛从未有过回应。 三年转瞬即逝,孟之淇与陵以桓已经定亲,作为兄长,公孙念无比艳羡。他从前每个月写一封信寄往天权,如今三天就要写一封,前几日听闻天权王有意给执瑛选太子妃,再也坐不住,跑来恳求陵光,请他派出使臣前往天权提亲。 陵光不肯答应,公孙念跪求数日,终于听到陵光肺腑之言,一时间倒也茫然无措了。 公孙念出生时,父亲公孙钤不在,父王陵光独自守着他,过了近两年凄苦的日子。自从一家团圆,公孙钤与陵光总觉得亏欠这个孩子,对他百般宠溺,将他养成了调皮捣蛋的顽劣个性。公孙念说起来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潇洒恣意,还从未这般失魂落魄过。 最后,还是公孙钤将他唤进殿内,与他分析其中道理情之所至,金石为开。你若真的非他不可,那便坦诚相告,锲而不舍,又何惧不能打动他的心? 这是公孙钤经验之谈,公孙念信得过。 于是他先写了一封信给天权王,随后带上几个侍卫就出发了。 执明把收到的信匆匆瞄了一遍,随手丢到了御书房的废纸箱里。废纸箱是红木描金,银锁镶玉,要多华丽有多华丽。箱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信件,看字迹全都出自于一人之手。 哼!执明气不过,一脚把废纸箱踹翻,转身坐在了案几上。案几后面的天权王君慕容离正手持奏折看得入神,被他这么挤过来,不得不往后退了少许,偏执明不许,捧着他的脸颊叫他抬头看向自己。 阿离,你看着我本王不高兴! 慕容离无可奈何地摇头: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执明愤愤然:还不是天璇的那个臭小子!三年了,他写了那么多信,阿瑛一封都没有回过,他还敢叫人送信过来! 阿瑛没有回过,是因为他不知道公孙念写了这么多信。 我我是为了阿瑛好!那个公孙念,顽劣成性,不成大器,怎么配得上我们的阿瑛! 慕容离闻言淡淡一笑,仿佛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弯起来。 执明就喜欢他这样的笑容,跟着傻笑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嚷嚷道:他跟我不一样!我本王当年那叫大智若愚赤子心性,他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瞧见慕容离笑得更明显了些,执明颇有些羞恼,索性转了话题,我知道没收了公孙念的信不给阿瑛看是不太好。可是依照阿瑛的脾性,未必就喜欢那个公孙念,我这般也是省得阿瑛烦心罢了!之前把信丢了也就完事,可谁知这回他居然说要到天权来拜访阿离,要不,我把他赶走吧? 慕容离收敛了笑容,放下奏折,靠着椅榻,半晌儿不语。 他这是不高兴了。 想到昔年旧事,执明绕过案几,挤到慕容离身旁,伸手揽着他的肩膀,哄孩子似的轻轻摇晃:我知道你心头怨恨难消,并不喜天璇人。既然如此,何必让一个身份棘手的天璇皇子给咱们阿瑛做王君,自找不快?我这就吩咐下去,等那公孙念来了,就说已经给阿瑛定好亲事,叫他回去别再来了! 慕容离抬眼看看他,清亮的眼眸中渐渐冰雪消融,多了几分暖意。 他伸手将执明额前那屡头发理顺,给他整了整歪掉的发冠,轻声笑起来:堂堂一国之君,怎能随意撒谎呢? 执明不服气:反正我们天权人才济济,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外来的把阿瑛给拐走! 慕容离沉默少时,叹道:万一阿瑛就是喜欢呢? 天权王夫夫来到东宫时,太子执瑛正在跟老太傅探讨史策。执明听到老太傅的声音就想掉头溜跑,被慕容离斜视一眼,立刻乖乖整理衣冠,强装镇定地迈进殿门。 老太傅把太子执瑛夸了又夸,再看看背着手身形摇晃,半点儿正行也没有的天权王,叹了口气,告辞离去。 执瑛给两位父亲请了安,一家三口围着书案坐下,慕容离问了几句功课上的问题,执瑛不紧不慢地回答了,得到慕容离颔首赞许。父子二人容颜相似,笑起来也如出一辙,把执明看得心满意足,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潇洒的帝王。 等近侍把废纸箱拿上来,执明的笑容就变成了懊恼。 慕容离轻声道:天璇国大皇子的信,你也收到了不少吧? 执瑛愣了一下,默默点头。 执明恨不能跳起来:什么?你收到了?可是那些信都被我转念一想,公孙钤何等聪慧,陵光又是心有九窍的,他们养出来的孩子,能傻到哪儿去?只怕公孙念早就知道他写的信并没有交到执瑛的手里,所以想方设法用了各种途径。执明防备再严,总会有那么几封漏网之信的。 执明咳了一声,掩饰小手段被戳破之后的尴尬:那你怎么没给他回过信? 执瑛抬眼看看慕容离,眼眸里闪过复杂的情愫。他轻声道:儿臣既是天权的太子,也是瑶光的血脉。瑶光与天璇有不共戴天之仇儿臣不愿与天璇皇子牵涉更多。 恋耽美 [刺客列传同人]刺客列传之萤光——云镜(22) 慕容离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垂下眼帘默默喝茶。 执明心疼儿子,也心疼慕容离,最终也只有叹息一声。 废纸箱里的书信,少说也有上百封,都是没能到执瑛手里的。父子三人在东宫的书房里坐了一下午。执明和慕容离对弈棋盘,执瑛便在旁边默默拆信看信。 黄昏时分,日落西山,金红色的光线钻过镂花朱窗洒满东宫书房,俱是一席红衣的慕容离和执瑛隔着书案,仿若两个坠入尘世的仙人。 信都看完了,执瑛慢腾腾地一封封折好收起来,整整齐齐地摆在红木箱子里,后来想了想,唤来近侍送上烛火,拿起一封信就要点燃。 执明心里头又高兴又难过,正要出口相劝,一只手探过去,拦住了执瑛的动作。 慕容离将信放回木箱,拉着执瑛的手,叫他坐到跟前来,像小时候那样把脑袋枕在自己膝盖上,一手环着他一手给他整理墨黑的长发。 一抹浅淡的笑从慕容离嘴角流淌出来。 慕容离低头看着儿子已经长开的容颜,道:我恨天璇王,是我的事,你心悦天璇皇子,是你的事,不必混为一谈。瑶光与天璇虽然不共戴天,但多年前我已放弃复仇。这些年,瑶光得天权相助,日益强盛,天璇也割让了几座城池给瑶光,总归是不会再打起来了。仇恨,我记在心里带进坟墓便好,你无须为了我而错失真心。你是我的孩子,我只盼你此生平安顺遂,如愿以偿。 那父亲喜欢公孙念吗? 慕容离瞄了执明一眼,执明把到嘴边的不喜欢三个字给咽了回去。 慕容离笑道:喜欢呀。幸好那孩子既不像公孙兄刻板迂腐,也不像天璇王霸道蛮横。若是你们俩能结成连理,有他陪你,相辅相成,你也能多些笑容。 执瑛这才渐渐露出笑脸来。 他对公孙念虽不是一见钟情,可架不住公孙念三年来一封信一封信的纠缠。他未曾动过笔墨,却动了心。 三天后,公孙念来到天权王宫,终于再见到执瑛。 执明无可奈何,放他跟执瑛去城外郊游踏青。他们俩在玉琼花丛里相对脸红时,执明在凉亭下奋笔疾书。 这回不是画王八,而是罗列田产矿山、金银玉石、奇珍异宝、古玩珍奇林林总总好几张纸。 慕容离来到凉亭时,执明还叼着毛笔苦苦思索有什么可以添加上去的,瞥见慕容离走进来,立刻捧起那几张纸跟慕容离献宝。 慕容离笑道:你这个年纪再苦练书法,是不是晚了点儿? 执明道:不是,我在给天璇王写信呢! 闻言,慕容离脸色沉下来,却不是为了昔日的仇怨。他开口时,语气里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王上给他写信做什么? 执明听出一点儿醋味儿来,顿时眉开眼笑,拉着慕容离亲亲热热地坐下,跟他解释:阿离放心,我对你的心意,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总之永远都不会变!我啊,这是给咱们阿瑛要好处呢!天璇的皇子就算要入赘我天权,该拿的聘礼也不能少了!你看看,我有没有少写什么?是不是再加点儿东西? 执明念念叨叨,十足的小财迷,慕容离窝在他的怀里,听他在耳边叽里呱啦,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这个人哪,一如从前,生怕儿子受了委屈,怕他慕容离有一丝一毫的不痛快。他大度到随手一挥,万民赋税减免,他又小气到一套笔墨纸砚也要跟天璇王计较他像孩子一样任性胡闹,却又总在紧要的时刻,担负起身为夫君和父亲的重责来。 你别把天璇王惹急了,他有两个孩子呢!要是弄得天璇国库空虚。将来天璇太子陵以桓娶天枢太子孟之淇的时候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别说天璇王翻脸,仲堃仪也要打上天权来的 这倒是。天璇王本来就不好惹,仲堃仪更是难缠,那个天枢王孟章看着瘦瘦小小年纪轻轻,心眼儿也多着呢!反正我列的东西足够了,就这么给天璇王送过去吧! 春日渐暖,春风醉人,慕容离看看凉亭外雪白与殷红交融的羽琼花,在执明的怀里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闭眼假寐。 累呀!虽然养了个省心的儿子,可这个儿子毕竟是天权太子,他要成亲,做父亲的能不操心吗? 一转眼,儿子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回想当年颠沛流离,血雨腥风,慕容离不禁暗自感叹。那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有今日这般的安心。 幸赖遇上身边这个人。 执明两只手圈起来,用宽大的衣袖盖在慕容离身上,怕他吹风受凉。他抱着慕容离,望着盛开的羽琼花,唠叨这些年几国的事情那个仲堃仪,仗着天枢王小几岁,身体大好,就把儿子丢到天璇,帮天枢讨好处。这几年眼看着天璇王把政事推给太子,和王君公孙钤逍遥自在,又羡慕起人家来,想让天枢王早些退位,就请神医又做了神药听说他们的二儿子已经会跑了。陵以桓和孟之淇蹇宾和齐之侃的孩子也快要出生不过没关系,你生阿瑛太辛苦了,我实在不忍心不知道神医还有没有药,等阿瑛他们成亲了 昏昏欲睡之间,慕容离轻声说了句好。 执明低头看看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关注本文最新章节 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mozhua8.com下载最新版本 恋耽美